《妾本蛇蝎,太子殿下请当心!》 第一章 重生 刚断了双腿的古夕蓝绝望地躺在绢丝大床上,任由右腿殷红的鲜血染红了床单。 她本是右丞相颇受排挤的嫡出女儿,偶然遇到太子炎并得到其垂青,进宫为太子妃以后更意外受到先皇的喜爱,风生水起。 在深宫之中为四皇子宿容垣的皇位筹谋多年,陷害杀人,笼络臣心,排除异己,甚至在最后,和宿容垣联手毒死了前太子和先皇,辜负了先皇的信任,擅自篡改遗诏……一桩桩一件件,无不罪孽深重,无不为了宿容垣。 可刚坐上这皇后之位,原以为一生的幸福就此开始,然而就在得知怀孕当天,她亲眼目睹长姐古夕雪和她的丈夫宿容垣在未央宫大行男欢女爱之事。 吱呀一声,连日未开的宫门被推开,一个窈窕的身影在太监宫女的簇拥下悠悠进来。 她的“好姐姐”古夕雪穿着华丽的凤袍,笑吟吟地来到古夕蓝的床前,向她晃了晃手中的明黄的圣旨,甩在她脸上,“好妹妹,皇上让本宫亲自传旨,十几年姐妹,本宫送你一程。” 古夕蓝咬着牙,恨恨说道,“我才是苍云国的皇后,你这个贱人有什么资格自称本宫?” 古夕雪一声冷笑,旁边的一个太监狠狠甩了古夕蓝几个耳光,古夕蓝被打得眼冒金星,她只听古夕雪阴毒地笑道,“今日废后诏书一出,你死了,我古夕雪自然就是皇后了,这你还不懂吗?” 古夕蓝睁大红肿的双眼,失神地摇着头,“不会的,他不会这么狠心,我和皇上伉俪情深,他只是被你迷惑心智,他怎么可能……” 古夕雪用帕子掩鼻,嫌弃地皱眉,“伉俪?你的价值早在先帝驾崩的那天就用完了,皇上怎么还会和你这下贱胚子有什么情深?” 古夕雪的目光移到古夕蓝的断腿,咯咯轻笑,“他贵为皇上,亲自动手砍断了你的腿,也是我能指使动的吗?早在你逼得他散尽后宫独留你一人时,他就恨毒了你,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去喂狗,而且你那大哥就是被咱们皇上大人害死的……” 豆大的泪珠从古夕蓝眼眶中掉落,她愤怒的双眼盯着古夕雪,可心里早就凉透。 古夕蓝擦了泪水,艰难地翻身,用手指着她,喑哑着嗓子,“你和我的丈夫,在我眼皮底下男欢女爱,就不怕我对你下毒手吗?” 古夕雪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似笑非笑地盯着她,“还多谢妹妹你当初将我带进宫里,我不仅向皇上献身,还为他献上很多美女,而你善妒心狠,皇后之位才会落到我手上……” 古夕蓝的手不住的颤抖,如今想来,报应轮回。她多恨自己当初做下那些伤天害理之事,也恨自己没有杀了古夕雪。 “你这么喜欢指着姐姐,不如把这只漂亮的左手送给姐姐吧。”古夕雪的声音阴毒,她看了小太监一眼,那两个太监一把抓住古夕蓝伸出的左手,亮出明晃晃的匕首,手起刀落,血花四溅。 “啊!” 古夕蓝的左胳膊重重垂在床边,血流了一地,那种疼痛由手腕蔓延到全身,几乎要将她撕裂。 她吃痛地抬眸,冷笑一声,颤抖地说,“古夕雪,你不要脸面爬上龙床,可父亲身为堂堂右相,他怎么会任由你败坏家风,将我废掉?” “父亲?哈哈,这次的废后就是他提出来的呢,他怎么会不为我这亲生的长女着想呢?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一样,都是野种……” 古夕雪的字字都刺在古夕蓝心上,她摸着浑圆的肚子,再难掩饰心中愤恨,捶床嘶喊,“你这个贱人,胡说什么!谁是野种!这是皇子,是未来的皇帝!” 古夕雪双手按住古夕蓝,漂亮又狠毒的嘴脸凑近她,“那姐姐就让你死个明白,我和皇上夜夜厮守,你每晚都和不同的男人上床,一个月前,首领太监段公公伺候得你还算舒服吧……呵呵……我古夕雪明明才是相府嫡女,才是天之骄女,而你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怎么算的上是相府嫡女,你最大的错误,就是妄想踩到我头上……” 古夕蓝心如死灰,她猛然抓住古夕雪的头发,用力撕扯,古夕雪大惊失色,一旁的太监赶忙制止了古夕蓝。 第二章 尊贵的四小姐终于醒来了 古夕雪盯着她的肚子,气急败坏地说道,“哼,明着告诉你,是我指使宫人,害你流掉了第一个孩子,不如在你死前,看看肚子里这个野种长得像哪个野汉子吧,动手!”她冷声吩咐。 太监们阴着脸举起尖刀,古夕蓝拼命摇头挣扎。 “住手!” 听得外面响起一声怒喝,房内众人顿时停下,只见房门被人猛地踹开,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破门而入。 来人正是曾经的废太子——宿炎! 可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平白出现在这里? 古夕雪向后退了一步,十分谨慎地躲在一名太监的身后,质问道:“站住!你是人是鬼?!” 却没想到宿炎并不停下,而且继续向前走着,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几人。 “站住!”古夕雪又是大喝一声,她身前的小太监也被吓得瑟瑟发抖。 众人皆知,废太子炎前不久被死于战场,虽说这事与当今圣上逃不了干系,但谁又敢直说?! 古夕雪见他步步逼近,连忙搬出皇上来压他:“宿炎!前线传报你战死沙场,此刻却好端端地站在本宫面前,莫不是谎报军情,欺君罔上?!真是大胆!还不给我跪下!” 一众小太监听到此番话语,也反应过来几分,接到古夕雪的眼神示意后,三五成群地往上扑去,却不成想,他们连宿炎的身都近不了。就见宿炎几个挥手,便将他们打翻在地,连连呻yin。 就在此时,忽然听得门口处又是一阵响动,众人皆回头看去,就在这个空档下,古夕雪手起刀落,直奔向古夕蓝的肚子。 “噗”……血水溅在帷帐上,古夕蓝惨叫一声,感觉到下体有液体在流动,疼痛剧烈。 模糊之中古夕蓝看见那把尖刀上挑着一团血肉,孩子……那是她的孩子! “古夕蓝!”听得宿炎一声惊叫,随即周围乱响成一片。 她只看见一点白光慢慢模糊缩小,想要拼命叫喊却发不出声音,而古夕雪那张狠毒的脸在一片模糊中还在笑着。 古夕雪幽幽的声音忽近忽远,“皇后蓝氏,结党营私,谋害先皇在先,与多名男子私通,混淆皇室血脉在后,废后,赐死……” 古夕蓝心有不甘,流脓血的双眼瞪得老大,目光的方向正是古夕雪的所在。 今生未了的心愿实在是太多太多……废太子宿炎,他是来救自己的吗? 再想这些也是徒劳。 若有来生,定要让古夕雪血债血偿,以万断碎尸来祭奠她的孩子和悲惨的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起来起来,你这偷懒的妮子,就知道睡觉!” “栗婆婆,小姐落水后风寒严重,你就让小姐歇息片刻吧。” “是啊,小姐有什么活儿我和冬儿去做吧。” “作死的丫头,荷姨娘吩咐的事,也轮得到你们插手!滚!” 一阵吵闹声,和身上被拉扯的痛感,让古夕蓝从昏迷中醒来,她揉了揉睡眼,却见自己院子里的丫头夏儿和冬儿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那个神气十足的老妖婆栗婆婆。 看着古夕蓝坐了起来,栗婆婆讥讽地说道,“呦,尊贵的四小姐终于醒来了,三天前沾了点水就躺了这么久,小姐的身子可真是金贵,可姨娘吩咐你做的活儿你还没干呢。” 那栗婆婆是荷姨娘的得力助手,是从跟着荷姨娘陪嫁来的,仗着资历老,飞扬跋扈,还亲自动手帮荷姨娘了结了一个本要嫁进府里做姨娘的女人,而她的生母就是被她陷害与人私通,落得惨死下场,这一切的一切。 可这是怎么回事?落水?三天昏睡?现在在丞相府的未然院,自己的床上? 古夕蓝蓦然想起那个飘渺的声音,她连忙跑去铜镜跟前,手脚都健全无损,小腹平坦,左眉眉梢上的胭脂红还是一小点,她抬手一看,右手手背上还有一道肿着的红印,这是刚被二姐夕若用树枝打的印子。 十六岁的自己…… 重生……对!是这样,她重生到十六岁了! 第三章 她有来找过你聊天吗 古夕蓝莫名惊喜,上天真的给了自己一个再活一次的机会,上天都在帮助自己,那么,这一次,宿容垣,古夕雪,还有那些曾经欺负她的人,我古夕蓝会将这世界搅个天翻地覆,谁都别想好过! 栗婆婆看着古夕蓝对着镜子傻笑,心里更加看不起这个地位低下,傻里傻气的四小姐,她语气更加不耐烦,“四小姐,快点走吧,今天的衣裳还有三大盆没洗,你……” 古夕蓝冷不丁转过来看着栗婆婆,眼神像是要吃人似的,她从前一直都是柔柔弱弱,言听计从,可这样阴狠的眼神让栗婆婆都有点冒冷汗。 冬儿和夏儿连忙向栗婆婆磕头,“嬷嬷您别生气,别向荷姨娘提起了,奴婢们这就去洗衣服,别为难小姐……” 古夕蓝心里有些感动,怎么以前没有看出来这两个丫头对自己这么好? 前世的她对长姐夕雪和二姐夕若的话从不反抗,以至于后来,那姐妹俩将唯一维护她的冬儿夏儿都活活打死,最后把她也连带着关进未然院五天,不给吃不给喝,几乎要饿死。 这一世,她可不会任人宰割! 古夕蓝的眼神莫名的柔软,甚至是有些妩媚,她走近栗婆婆,轻声道,“栗婆婆,你埋在丞相府后山的女人,她有来找过你聊天吗?她的声音,也是这样轻柔动听吧?” 古夕蓝的声音幽幽的,又是娇声叹气,像是从哪个阴森古墓里飘出来的一样,让栗婆婆一下子想起了她亲手埋下的那女人,那张惨白狰狞的笑脸。 栗婆婆眼神顿时骇然,她臃肿的身体有点颤抖,难以置信地看着有些妖媚的古夕蓝,这哪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该拥有的目光? “你……你……你知道?”栗婆婆话也说不利索,她本以为那件事做的干净利索,可却没想到,正巧被当时起夜的古夕蓝看到。 当时古夕蓝不明白为什么栗婆婆半夜里还要背着一个人从后门跑,第二天就听说府里不迎娶新姨娘了,她还为此高兴了一阵呢。 古夕蓝轻轻拍了拍栗婆婆的肩膀,低垂眼眸,“栗婆婆。你是母亲身边的下人,是丞相府的下人,而我只是个不受宠的嫡女。” 栗婆婆的紧张才缓和了一下,就看见古夕蓝扬起的手掌重重打在了自己的右脸上,顿时火辣辣的疼,“哎呦。”栗婆婆恼怒地瞪着眼睛,“你敢打我?” 古夕蓝轻笑一声,向后退了几步,又补充道,“我是嫡女,是这丞相府正儿八经的主人,也是你的主人,看清楚你的身份!” 她的声音不软不硬,听起来那么霸气。 冬儿和夏儿都吓坏了,她们不知道一贯软弱的四小姐竟然还敢打这个老刁奴,这让人又喜又忧。 栗婆婆也惧怕着古夕蓝身上那种戾气,她指着古夕蓝哆嗦说道,“你,四小姐就不怕我告诉夫人,说你偷懒不做工?” 古夕蓝咯咯一笑,一把掐断了门口摆放的一盆牡丹花,“那你去说啊,我也去官府说说,老刁奴半夜杀人这事,该活剮几次才够!” 栗婆婆噤声,她再也不敢说什么了。 古夕蓝悠然看向栗婆婆,“嬷嬷。那么那三大盆的衣裳……” “四小姐说笑了,”栗婆婆从牙缝中挤出一丝笑容,捂着脸说道,“小姐千金贵体,怎么敢劳动小姐?老奴去洗,您歇着,歇着……” 栗婆婆心里骂了古夕蓝多少次也不知道,待她退出去后,冬儿和夏儿站起来,战战兢兢地看着古夕蓝,古夕蓝和颜悦色,“怎么了?帮你们也出了口恶气,不高兴吗?” 冬儿犹豫了一下,“高兴……可是,以后怎么办,她还是会来欺负咱们的……” 古夕蓝握住她们的手,“相信我,有我在,以后不会有人敢欺负咱们主仆三人的。” 夏儿和冬儿都十分诧异地抬头,眼神中带着些感激的意味,只听夏儿小声琢磨着,“怎么就觉得,小姐醒来后,变得不一样了呢?” 古夕蓝看着窗外天空,长叹一口气。是啊,死过一次,她的人生再也不会和从前一样了。 到了晌午,主仆三人吃了些粗茶淡饭后,古夕蓝站在破落的未然院中,深深沉思着。 第四章 她是我的四妹妹 苍云国现在仍是苍越帝宿容称帝,大约到明年春天,她会帮大皇子宿容垣弑君篡位,改朝换代,然后才是自己嫁进皇宫那段惨痛的经历…… 曾经的自己,那般软弱好欺,可一想到他们那对狗男女的所作所为,真是人神共愤! 古夕蓝的下唇抑制不住的颤抖,她的手抓在门框上,指节泛白,她大口喘气,回归理性,慢慢思考着。 十六岁这一年,她还不会遇见宿容垣,那不代表她会轻易放过那个仇人,更何况,还有府里这个长姐还要解决…… 对,还有自己的身世,为什么古夕雪会在自己临死前说,她古夕蓝不是右相的孩子?而眉梢的胭脂红又是代表什么呢? 想到这里,古夕蓝的心汹涌翻腾,她努力克制情绪,让自己不显露真实情绪。 这一切就像是乱麻,可古夕蓝却坚信不疑,她一定会解开这些谜团,把那些伤害她的人都赶尽杀绝。 “冬儿,夏儿,走,陪我逛逛沁芳园去,多日不动弹,很是无趣呢。”古夕蓝吩咐道,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冬儿夏儿从屋里跑出来,冬儿劝阻道,“四小姐,咱们还是……还是不要去了吧……毕竟……” 夏儿是个急性子,“毕竟大小姐和二小姐总在那里玩,去了又会为难您……” 正说着,就听府里下人来报,是要带上古夕蓝一同前往太子府赴宴。 这可惊呆了冬儿夏儿,要知道,太子府!太子府可不是谁都能进的!而且还是这一向不受宠的古夕蓝。 古夕蓝当然是比冬儿夏儿两个丫头看清得多,她知道这其中一定有其他人的意思,于是上前问向来传话的下人:“今日可有谁来过府上?” 府里的下人一向见风使舵,攀高踩低,这不受宠的四小姐问话,他是答呢,还是不答呢? 正在犹豫之际,就见古夕蓝抬手将耳上的耳环取下,递到下人的手中。 那下人门路也清,立即将六王府派人来传话的事一五一十地说清楚,而后向古夕蓝恭敬地拜了两拜后,飞也似地跑了。 冬儿和夏儿一百个不服气! “四小姐,您的耳环……” 古夕蓝似是没有听到她们在说话,她的脸色阴晴不定,暖暖的阳光直射下来,照在她半张脸上,一半晴,一半暗。 “四小姐?四小姐?!” 古夕蓝回过头,莞尔一笑,尽是清甜。 可冬儿夏儿却身体一震,她们从未见过小姐是这个样子,明明嘴上挂着笑,可眼神中尽是杀气。 “走吧,回去捯饬捯饬,明天还得去太子府呢。”说完,古夕蓝缓步走回房中,独留下冬儿夏儿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今天的太子府真是热闹,单看着宾客的阵仗,饶是素有远名的大皇子也是比不了的排场。 “听说表哥会来……”古夕若一下马车就和古夕雪耳语,兴奋地跑到人群中寻找洛凡。 古夕蓝冷笑,却看见古夕雪的目光落在府门口那一个高大身影上,脸上出现了红云。 那穿着金绣黑袍的男子,正在迎接宾客的到来,他年轻英俊,意气风发,而古夕雪害羞得厉害,古夕蓝明白了,那就是太子宿炎。 上一世,古夕雪参加完太子的宴会,便和云洛凡闹翻,施展一身媚术追求宿炎,屡次吃了闭门羹,伤心失意的古夕雪便打骂古夕蓝出气。 而太子宿炎……古夕蓝深刻地记得,上一世临死之前,宿炎死而复生回来了,他是回来救自己的吗? 这便不得而知,不过是或不是,又有何干系?她古夕蓝已经不是任人宰割之人了! 古夕蓝拉起害羞的古夕雪,笑着走向前去,“大姐,快走吧,父亲姨娘都已经进去了。” 古夕蓝也没拒绝古夕蓝的好意,她的眼睛已经快粘到宿炎身上了。 “右相府古夕雪,见过太子殿下,恭贺太子殿下胜利还朝。”古夕雪害羞地不敢抬头看宿炎。 宿炎不愧为太子殿下,他潇洒一笑,“右相府的大小姐,不必多礼,这位是……”单从外表看,他看不出这个不出众的古夕蓝是什么来头。 “这是……”夕雪正犹豫要说什么,只听古夕蓝脆生生地回道,“右相府古夕蓝,见过太子殿下。” “古夕蓝……”宿炎那双明澈的眼眸盯着古夕蓝思索片刻,饶有所思地说道。 古夕蓝被那双明媚的眼眸看的有些恍惚,这宿炎真是个妖孽,怪不得古夕雪把持不住,硬贴上去。 “她是我的……四妹妹……”夕雪小心翼翼地回答。 古夕蓝定神,笑着纠正道:“嫡妹。” 第五章 我怎么说也是丞相府的嫡小姐 宿炎失笑,看这女子外表普通,但却又有些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古夕蓝笑了笑,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显得天真可爱,“太子殿下,我大姐见到您的英姿有些害羞,您别介意……” 听古夕蓝这样说,古夕雪羞着低头推了她一把,这模样可真让人怜爱。 宿炎倒是没什么,痴迷他的富家小姐太多了,不在乎多古夕雪一个。 古夕蓝语不惊人死不休,“我是帮姐姐问的,您见到洛凡表哥了吗……姐姐,可是很久没有见他了呢……可能……洛凡表哥快把姐姐忘了……”她眨着眼睛,无辜又可爱。 古夕雪把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她盯着古夕蓝,为什么要当着太子殿下的面这么暧昧地提起洛凡!她眼眶气得发红,向宿炎低头一点,匆忙跑进了府中。 “大姐,你……”古夕蓝像是有些不知所以然,她向宿炎致以抱歉一笑,“殿下多包涵,我也不知道姐姐她,这是怎么了……” 宿炎环抱双臂打量着古夕蓝,他猛地凑近古夕蓝耳边,声音低哑又诱huo,“古夕蓝……你是故意的对吧……” 古夕蓝感觉到他的气息萦绕在脖子和耳边,痒痒的,她迅速向后撤了几步,笑容不甘示弱,“好眼力,我是故意的,太子殿下能怎样?”说完她潇洒地走进了相府。 宿炎看着那个轻挑的背影,手摩挲着下巴,不禁笑道,“有意思……” 众人走进厅内,只见厅内热闹非凡,一干下人忙前忙后,各家妇人聚在一起说着体己话。 刚走进没几步,古夕雪和古夕若就扔下古夕蓝一人跑远了。 古夕蓝看着她们逃窜的背影,不禁冷笑一声,估摸着呀又是去找她们的洛凡哥哥了。 冬儿和夏儿被扣在府里干活,所以古夕蓝此刻是只身一人,她左右望了望后,看着离宴会开始还有一阵时辰,索性走到庭院中的石桥上,晃着头左右看着忙碌的人们。 她想到了前世的自己,上一世活得太糟糕,这一世,就从太子府开始,她要让所有人看看,她古夕蓝,可不是好欺负的! 她一边想着,不自觉地将双拳握紧,面露杀意。 “呦,这是丞相府的……的那个谁来着?” 古夕蓝闻音回过头,见是太子宿炎,不过依她所知,太子炎见人过目不忘,此刻故意这么说必定不是实情,于是她也学着太子炎的语气摸着下巴说:“你是太子府的,的那个谁来着?” 太子炎本来只是见她在门口回的几句话很有意思,本想再说几句,却没想到,她还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小丫头。 不等太子炎说话,就听他身后的小厮立刻开口喝道:“大胆!你是哪府的人?竟然不认识太子殿下!” 古夕蓝毫不示弱,她同样语气强硬地说:“放肆!我怎么说也是丞相府的嫡小姐!哪里轮得到你一个下人对我大呼小叫?!” 太子炎见她像是真的动了怒,于是出来打着圆场,挥挥手示意小厮退下,自己上前一步说道:“噢,原来是丞相府的四小姐,你叫古夕蓝是吧?” 古夕蓝这才莞尔一笑,语气平缓地说:“古夕蓝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炎打发走了小厮后,石桥上只剩下了他们二人,他同古夕蓝一起背靠在石桥上,看着前厅往来的人在忙碌,他不禁嘴角上扬起来。 “你在看什么?”古夕蓝见他凑过来,问个招呼后就这样一言不发,于是好奇地开口问道。 太子炎好似早就知道她要这么问,立刻接话道:“自然是在看你眼中之所看,现在你来说说,你在看什么?” 古夕蓝却没想到太子炎会反过来问她,其实方才她什么都没看,只是在想自己前世和今生。前世活得太过窝囊,实在是不值! “四小姐?”太子炎见她半天不答话于是追问一句。 古夕蓝回过头,上上下下将太子炎打量了个遍,想他前世被四皇子和古夕雪那些贱人害死,最后也不知他是怎么复活回来的。 第六章 你看你这是在做什么 就在古夕蓝准备答话之际,听得桥下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喊声:“呦~古夕蓝!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让姐姐我好找啊,这是……”古夕雪抬眼见到太子炎,跟变戏法一样立马换了一张嘴脸,语气温柔,如水一般涌到太子炎的身侧,俯身一拜,“见过太子殿下。” 古夕蓝看着她这一番动作下来,心中更加鄙夷,她见自己是大呼小叫,见到太子又是小鸟依人,啧啧啧…… “古夕蓝!你在这儿勾搭太子殿下做什么?!还不快与我回去!”古夕雪一见到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口无遮拦地喊叫一声,上前抓住古夕蓝的手就要走。 按照以往来说,古夕蓝应该是唯唯诺诺地低头跟着她走,但是,此时的古夕蓝已经是今非昔比了。 古夕蓝反手一摔,挣开了古夕雪的手,她两步回头桥头上,紧挨的太子炎的身侧,笑吟吟道:“姐姐,你这是做什么?我同太子说说话,怎么就成了勾搭太子殿下?姐姐你讲话如此粗鲁,莫不是姨娘没有教好你?” 她这一番话说得轻飘飘的,语气也柔弱得很。 “你敢不听我的?!” 古夕雪登时瞪圆了一双杏眼,这古夕蓝是吃了豹子胆了,她竟然敢顶撞几句,真是反了她了! 古夕雪挥手就要向着古夕蓝的脸上打去,但这一掌却凌空在古夕蓝头顶被截住。她看过去,是太子炎单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太子炎神情漠然,不怒不喜,眼睛却不看着古夕雪,而是看着古夕蓝。 “太子……太子殿下……您这是……”古夕雪拼命想要将手腕从太子炎的手中抽出来,但是奈何她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当下也羞红了脸。 古夕蓝嘴角的冷笑再也隐藏不住,露了出来。 她看着古夕雪,以同样的语气“回敬”道:“姐姐,你还说我勾搭太子殿下,你看你这是在做什么?” 太子炎忽然放开古夕雪的手,就见古夕雪一个巴掌打了过来,直接招呼在古夕蓝的脸上。 古夕蓝冷不防被她打了一个趔趄,向后闪了一步险些摔倒,但还好太子炎在她身后扶了一把。 古夕雪见她没敢躲,心中正得意,但只听一声脆响,是古夕蓝回了她一巴掌。 古夕雪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捂着被打的半边脸,手指着古夕蓝气得颤抖着说:“你你你,你个贱人!你竟然敢打我!” 太子炎双手抱住手臂,面上俨然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样子。 古夕蓝迅速分析了一下当下的形势,她不知太子炎为何会帮她,但不管怎么样,她今生都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 古夕蓝摸到身后的桥头,忽然发现有一块石块有些松动,于是她一边往后退,一边用手去掰那块石块,下一刻,古夕雪果然扑了上来,古夕蓝旋身一转,就听一声闷响,果然是古夕雪撞到了桥头石块上。 那石块摇晃两下,洒落无数石粉,却未松动。 古夕蓝向前逼近古夕雪,她看了一眼闪到一旁的太子殿下,好像感觉到他是与自己站在一条线上的。 “我的姐姐,你平白无故便来打我,也当我太好欺负了吧!”古夕蓝这么一说,脚下继续逼近。 古夕雪从未见过古夕蓝这般模样,她竟然如此可怕,这还是往日那个人人可欺的古夕蓝吗! “你,你别过来啊。” 古夕雪说着,忽然身后一轻,从桥头上摔了下去,跌进湖中,登时变成落汤鸡。 古夕蓝冷笑一声,看着松散落下的石块,知道自己有话可对证,也不怕古夕雪去向父亲告状,而且,就算古夕雪会告状,也必是会等到太子宴结束才是。 太子炎在一旁目睹了一切,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十四岁的小丫头设计让她姐姐掉进湖中,她明明很是弱小,却表现得不卑不亢,真是有意思啊有意思。 此时有下人来报,宾客们已经到齐,请太子殿下移步正厅。 太子炎低头看了一眼在池水中挣扎不已的古夕雪,而后将目光看向古夕蓝。 古夕蓝以帕掩嘴轻笑两声,而后道:“太子殿下莫急,我这就下去救她。” 而太子炎却身后拦住了古夕蓝,转头对着一旁来传话的下人道:“救她上来。”语毕,太子炎看似很是随意地拉起古夕蓝的手转身走向正厅。 第七章 你自己蠢怪谁 太子府上没有太子妃管事,一干杂事都由老管家金叔在打理,这不,连太子不在前厅接待客人都能被老管家给打发过去,还好来的客人都是太子的挚友,皇亲国戚之间也无人敢说上什么不字。 当太子炎拉着古夕蓝的手出现在正厅门口之时,在场众人皆是呼吸一紧,而后双目注视着他们二人缓缓走来。 太子炎当然没有什么神情,而古夕蓝虽然心中犯着嘀咕,但她前世都是做过皇后之人了,见到这样的排场也没什么好怕的,于是也同太子炎一般,面色沉静地走了过去。 走进正厅,经过众人身侧,尤其是丞相府的一干人等,皆是瞠目结舌地望着古夕蓝,仿佛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古夕蓝目不斜视,跟着太子炎走到最上方上座,她明白太子炎的意思是要她一起坐在这里,可是这桌都是一众皇亲国戚,她作为丞相府的女儿,还是去和一众女眷坐在一起在更为妥当。 于是,古夕蓝悄悄将被太子炎拉住的手动了动,而后对着太子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的意愿。 却没想到,太子炎直接开口说道:“你是丞相府的嫡女,古大丞相战功赫赫,于我朝立下汗马功劳,你,你怕什么?” 古威一向是见风使舵的小人,虽然他心中也不知这古夕蓝是给太子炎灌下了什么迷魂汤,不过他最擅长的就是看人眼色了,要不然他也不会平白捡了这么个丞相嘛。 “是啊蓝儿,太子殿下说了,你就好好坐下吧。” 古夕蓝一听,这不是她的父亲大人么!她心中又是泛起一阵冷笑,真是有意思,还“蓝儿”,想她在丞相府中的日子,过得连个下人都不如,他们一干人何时对自己这么好过? 这么一想,古夕蓝倒还真想坐在太子身边,然而就在这时,正厅门口处响起一阵骚动,众人皆看了过去,原来是一身狼狈的古夕雪被打捞上来了。 古夕雪她一脸的胭脂水粉尽数化开,衣衫凌乱,发髻松散,哪里有丞相府小姐的风范,此时丞相府家的三位小姐都来赴宴,古夕若缠着她的洛凡哥哥还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古夕雪此时的狼狈不必多说,再看站在太子身侧的古夕蓝,果真孰高孰低一眼便可见分晓。 古威一见女儿如此失态,连忙上来打圆场道:“夕雪!你这是怎么了!” 古夕雪自己一身狼狈,她恶狠狠地指着站在太子炎身边的古夕蓝,大骂道:“你这个贱人!就是你推我下去的!” 在场的不是达官显贵就是皇亲国戚,古夕雪一语惊了四座,连古威都被吓到。比起古夕蓝,古威当然更疼爱这姨娘所生的古夕雪,但此刻不是偏袒古夕雪的时候,毕竟宾客众多,日后还得给古夕雪寻一户好人家呢。 古威这么一想,连忙替她女儿说道:“夕雪你在胡说什么!切莫冲撞了太子殿下!” 古夕雪一听到“太子殿下”还以为自己机智的想到了证人,于是连忙指着太子炎急急怒吼道:“太子殿下也看到了!就是古夕蓝那个贱人推我下去的!” 此语一出,空中寂静,无人敢发话,众人皆看向太子炎,可太子炎脸上云淡风轻,什么都看不出来。 古夕蓝也一样看向太子炎,他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真是一个让人猜不透的人呢!不过这样一来,她倒是对这个前世被四皇子害死沙场的太子殿下更感兴趣了。 “太子殿下您说话啊!在石桥上,是不是这个贱人推我下去的!” 就在这时,太子炎忽然开口凌空截断她的话:“呵呵,谁说是她推你下去,难道不是你自己笨手笨脚地摔下去的吗?石桥上的石块本就松动,你自己蠢,怪谁?” 在场众人又是倒吸一口冷气,太子炎这话,明显是摆明了立场。 古夕雪大惊失色,她在丞相府一向最受宠,而古夕蓝当然也是人尽可欺,为何太子炎会替她撑腰?她古夕雪不服,一万个不服,当下开口还要反驳,但古威在一旁看了半天,哪里能眼睁睁地看着古夕雪做出如此傻事来。 古威轻咳一声先是缓解一下尴尬,而后道:“好了!夕雪!你先回府去吧!这算怎么回事,莫要扫了大家的雅兴才是。” 古丞相一开口,众人都回过神来,素日里与古丞相交好的几个人也上来打着圆场,厅内顿时变得喜气洋洋,仿佛方才什么都未发生一般。 古夕蓝心中又是一阵冷笑,不过……太子炎心中到底是打了什么算盘?是觉得她古夕蓝奇货可居还是如何?为何要帮助她一个不受宠的丞相府四小姐呢? 第八章 回府再收拾你 经过这一场闹剧,众人兴致也不高,还好有六王和六王妃能在席间笼络几句,也还算顺利。 古夕蓝坐在太子炎身侧,看着他们推杯交盏,但自己却兴意全无,既然上天给了她机会让她重生,那就一定不要辜负了才是,她的眼神凌厉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哪个人能为她所用?哪个人是她的敌对方? 她扫视了一圈,心中正做这盘算,忽然见太子炎给她夹了一筷子的菜,语气和蔼地说:“吃菜啊。” 古夕蓝忽然眼眶有些湿润,那么一瞬间,她看到太子炎的眼睛中像是有小星星在闪烁,这是什么?为什么他会对自己这么好? “吃啊,愣住干什么?” 太子炎又是一声,说完便不去理她,继续和其他宾客说着话。 古夕蓝默默夹起菜,她心中下了一个决定,她要保住太子炎的性命,这一世,她不光要报仇,还不能让四皇子古夕雪等人陷害太子炎的奸计得逞! 一场闹剧一般的太子宴结束,古夕雪早早回府,而古夕若不知撞了什么鬼,一脸哭相。 古夕蓝跟随着古威一干人准备坐马车回府,却不成想,走到门口之时,正好碰到荷姨娘。 荷姨娘的手帕被她搅得一团乱,正好看到古夕蓝傻头傻脑地站在门口,当下气不打一处来! “古夕蓝!” 荷姨娘大喝一声,不待古夕蓝转过头来回上一句话,就见她立马冲上去打了古夕蓝一巴掌。 古夕蓝抬袖就要还手,但一想到此刻的她还孤身一人,还身处在外面,就连唯一与她亲近的冬儿夏儿也不在身侧,这么一想,她倒瞬间将怒火熄灭,转而一笑对着荷姨娘拜了一拜。 荷姨娘倒是一惊,没想到她竟然不生气也不恼怒。换做往日,她必然是要一顿啼哭才是啊。 莫不是害怕了,现在想着讨好自己?荷姨娘这么一想,心中明了,手中帕子甩了甩,指着古夕蓝说道:“你好自为之!等回府再收拾你。” 古夕蓝就知道以荷姨娘的性子必不会这么轻易算了,所以,回府之前还得打算一番,若是能引得六王和六王妃前往丞相府一趟,她便可在这期间说上一番话,那么荷姨娘和古威怎么说要看在六王和六王妃的面子上做事。 可是现在丞相府的人就要赶回丞相府了,她得想个办法暂且留下才是。 这么一想,古夕蓝计上心头,看着荷姨娘说道:“我也不是故意要太子殿下替我说话的。” 本打算暂时放过古夕蓝的荷姨娘都已经走出了两步,一听她竟然还敢提起太子殿下!连忙折回来,迎面对着一脸无辜相的古夕蓝。 她想都不想,都不碍着这可是太子府的门口,劈头盖脸地向着古夕蓝连打带骂。古夕蓝抱头蹲在太子府的门槛上,不敢退也不还手,就任凭荷姨娘在自己身上发泄。 古夕蓝心中的冷笑如潮水一般泛滥,她怕什么?呵呵,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她还怕这个不成?荷姨娘,古夕雪,古夕若,四皇子,今生我要你们一五一十地偿还给我,不!我要你们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小蹄子!你自己走回去吧!” 荷姨娘最后骂完一句,一甩袖子愤愤地走了。 果然不出古夕蓝算计的,她确实将自己扔下独自走了。 古夕蓝站起来,检查一下周身伤势也不算严重,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抬脚向着太子府内走去,刚走进两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 “古夕蓝。” 那声音清脆好听,婉转动人。 古夕蓝回过头,见是太子炎,本以为他还在招待往送宾客,却不成想在这里见到了他。想起他维护自己的事来,顿时好感大增。 “太子殿下。” 古夕蓝俯身盈盈一拜,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 太子炎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果然看出她方才被打的事来,但并不挑明,而是转过话头问道:“你这是在哪里磕碰的?” 古夕蓝一时恍惚,但很快明白他的意思,有些尴尬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害羞说道:“这是方才不小心在门槛上碰到的,没有大碍。” 太子炎本就不打算戳破她,但是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听说国师算过丞相府的嫡出小姐曾说过灭国之言,可是真的?” 古夕蓝面上一惊,确实如此,都是当年那句话,害她轮落到现在想着下场,想当初,想当初真是悔不当初。 她心中想了一肚子的话,但最后还是微微一笑,不打算答话,这没什么好说的。 “怎么?四小姐?” 第九章 你和夕蓝妹妹怎么这样说话 古夕蓝无奈,只得硬着头皮道:“夕蓝想,太子殿下必不会相信国家存亡取决于女子的一句话吧?那想起来,也真是太过荒谬。” 太子炎微微点头表示赞许,但他在这件事上不好多说什么,看她此刻身上带着的伤就知她这些年过得也是十分不易。 “四小姐怎么没有同将军府的人一同回去呢?” 古夕蓝又是俯身一拜,语气平静,没有分毫怨由:“我……我还找六王妃有些事讲。” “可是六王同六王妃已经回去了。” 古夕蓝一惊,他们竟然已经走了,真是算错一步,虽然她进不了六王府,但是太子殿下必是可以。 “不知太子殿下能否帮夕蓝通传一句话给六王妃?” 太子炎却不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怎知我会帮你呢?你又怎知我要去六王府一趟?” 古夕蓝当然知道,她进府之时就见到六王送了六柄玉如意给太子,那么太子必然要还礼才是,而今日宴罢,六王与六王妃又早早离去,想六王与太子一向交好,太子必定很快会登门造访才不失礼数。 虽然心中是这样想,但是古夕蓝却不说出来,一是不想过早暴露锋芒,二是太子日后登基还要仰仗将军府,而自己确实古威最不喜欢的女儿,所以这样一想,她最后决定装傻到底。 “夕蓝猜的,不知是否猜对?” 太子炎也不说她猜得对不对,饶有兴致地问:“你倒是说说,你带句什么话给六王妃?” “就说我夕蓝后院的桃树开了。” 古夕蓝说完,连忙俯身行了个万福礼,而后转身快步跑开了。 太子炎望着古夕蓝连忙跑开的背影笑了良久,这个女子果然有点意思。 桃树开了……将军府一棵桃树都没有,她后院哪里来的桃树?真是有意思。 古夕蓝一口气跑出太子府,而后慢悠悠地在街上走着,在心中估算着太子会不会帮助自己,但是多想无益,毕竟这不是她能左右得了的。 很快走回了将军府,冬儿和夏儿在门口等了她多时,一见到四小姐回来了连忙扑上去。 “四小姐您没事吧?怎么没和将军府的马车一同回来?” 古夕蓝此刻心力交瘁,不想多说话,但见两个丫头都悬着一颗心,转头露出个微笑。 “我没事,回去吧,我累了。” 冬儿夏儿一脸道了几个“嗯”连忙搀扶着古夕蓝回到了她们的小院子里。 翌日上午,古夕蓝不顾着冬儿夏儿的阻挠,径直走到假山处,刚好看到古夕雪和古夕若。 古夕蓝噗嗤一笑,悠然道,“很久没见姐姐们了,倒是很想念呢。” 是啊,恍如隔世,古夕雪,古夕若,别怪我古夕蓝不顾姐妹情分了! 古夕蓝从容地走出院子,冬儿夏儿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假山下,有两个娇俏的身影,那是古夕雪和古夕若两姐妹,两人均比古夕蓝大了一岁,她们是荷姨娘所出,两人长相很相似,只是古夕雪更恬静大方,那妹妹夕若似乎比夕雪肚子里的弯弯绕少了些。 “姐姐,你快接住啊!”古夕若朝古夕雪的方向踢飞了花毽子,恰好打在了刚进沁芳园的古夕蓝头上。 “哈哈哈,古夕蓝真是傻得厉害。”夕若看见古夕蓝一脸茫然,不禁拍手大笑。 冬儿夏儿紧张得不行,一看古夕蓝,倒是很坦然,并不像从前一被砸中就眼眶先红,可就在下一秒古夕蓝抬头走向古夕雪和古夕若时,她的神色又变得唯唯诺诺起来。 “夕雪姐姐,给你的毽子。”古夕蓝低着头,很恭敬地把花毽子送到古夕雪手上。 古夕雪似笑非笑地看着古夕蓝,“古夕蓝,你怎么来这儿了?昨日在太子府出的风头还不够吗?!” 古夕雪一想到她这个贱人被太子殿下维护的样子就气不大一处来。 古夕若跑过来,嘲笑道,“她啊,恐怕是活儿没干完,又来躲懒了,也不怕姨娘教训!” 古夕蓝听到“姨娘”二字,吓得抖了一下,惹得那姐妹俩失笑,她只用小小声音说道,“听说,姐姐们都在这儿,古夕蓝也想来这儿一起玩……” “什么?我没听错吧?”古夕若有些惊讶,“你还想和我们一起玩?你以为……” “哎,夕若,你和夕蓝妹妹怎么这样说话!”夕雪拦住夕若,又拉着古夕蓝的手,甜甜一笑,“那夕蓝一起来吧。” 第十章 表哥没有告诉你是送给谁的吗 古夕蓝在湖边徘徊了很久,夕若看不到好戏,不耐烦道,“古夕蓝,你拣着没有?” 古夕蓝正站在两块巨石上,她转过头来,指着湖,喏喏说道,“就在那里,可是我不敢去捞。” 夕雪也有些厌恶古夕蓝了,“怎么回事?平时不是能捡得到吗?” “是啊,为什么不下水去捞?”夕若嚷起来。 古夕蓝犹豫了半天,才走下巨石,慢吞吞地说道,“其实我昏睡前,也就是三天前,栗婆婆吩咐我买菜,我碰到洛凡表哥了……” 一提到洛凡,这姐妹俩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洛凡表哥?” 如今的黎何皇后便是出自三朝元老黎氏一族,皇后是荷姨娘何荷的堂姐,而荷姨娘还有一个亲生哥哥何茗祥在朝做二品大官,也就是夕雪的舅舅,这洛凡是黎茗祥的独子。 洛凡这人,风流浪荡,到处留情,愣是把亲姑母家的这两个小表妹迷得晕头转向,右相已经警告过夕雪和夕若,离那个纨绔子洛凡远点,可那姐妹俩哪里抵挡得住洛凡的糖衣炮弹? 古夕蓝只是记得,原来这姐妹俩因为什么事大吵一架,还让自己选要站在哪一边,偶尔听到她们拌嘴时说到洛凡这个人,看来果然有猫腻。 “是啊,洛凡表哥,他交给我一串珠串,用手绢包着,就在刚才要捡毽子的时候掉进湖里,他说我不能染指,一定要让姐姐亲手打开带上,但我忘记是给大姐还是二姐了……”古夕蓝挠着头,装作无辜状。 没头没脑的夕若高兴地叫道,“一定是给我的,洛凡表哥肯定是给我买的。” 夕雪就谨慎多了,“表哥没有告诉你是送给谁的吗?他怎么会让你带过来?” 古夕蓝好像很害怕似的,“昨日在太子府洛凡表哥给我的。哦,对了,他说,他在珠串上刻下了名字,一看就知道是送给谁的。至于表哥为什么不亲自来,当时他犹豫着说,好像因为父亲父亲在,还是别的什么……” 夕雪和夕若脸色一变,这应该不是假话,她们父亲一向讨厌洛凡,洛凡也很忌惮右相,所以一般不会单独来丞相府。 夕若一溜烟就跑到湖边,沿着那条坎坷的小路细细看着湖底。 夕雪也着急了,也连忙跑到湖边去找,生怕夕若抢了先。 古夕蓝望着那姐妹俩的身影,唇边闪过一丝狠毒的笑意,这才是个开始,好好享受吧…… “喂,珠串长什么样子?我怎么都没看到啊!”夕若气急败坏地喊叫着,可她还是不放弃寻找,连头也没回。 古夕蓝站在原地,声音装作很焦急,“哦,那是一串湖绿色的珠串,表哥说很昂贵,是他费劲心思买来的,听他说,好像是要定情什么的,很重要的……” 听了这话,无异于给这姐妹俩一个轰炸性的信息,那姐妹俩撅着屁股顺着湖边慢慢挪,害怕放过什么小角落。 找了一阵子,夕雪好像反应过来似的,她回头盯着古夕蓝,“古夕蓝,你没有说谎骗姐姐吧?可不要让我知道你做了这样的事,否则,你是知道我的……” 古夕蓝急匆匆地跑来,小脸憋得通红,“大姐,我,我怎么敢说瞎话,我真的遇见表哥了,哦,对,我想起来了,好像还有一封表哥的亲笔信,我拿过来就知道那珠串是送给哪个姐姐的了。” 夕雪勉强笑了笑,回头一看夕若用树枝拼命打捞,她也不再过问古夕蓝了,谅这丫头也没这个胆。 古夕蓝向后退了很远,扬声说道,“姐姐们,那我去拿信了哦?” 第十一章 是她害我们掉进水里的 夕雪和夕若都没工夫搭理她,古夕蓝又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哦,对,大姐,我刚才就是站在二姐那个位置把珠串弄掉的,你们再往那儿看看兴许就能找到,我先去拿信了啊。” 说罢,古夕蓝向冬儿夏儿摆摆手,三人慢慢撤退。 夕雪听了古夕蓝的话,赶忙往夕若这边凑。 “大姐,你干嘛挤我,你去那边找好不好!”夕若气得厉害,猛地推了夕雪一把,却不曾想这手上的力道大了些,夕雪侧着身子就要摔进湖里。 “啊……” “啊……” 两个惨叫声交叠在一起,还有落水的噗通声,夕雪和夕若一起掉进了死湖里,拼命扑腾挣扎着。 这夕雪哪是个爱护妹妹的好姐姐?她看自己被夕若推得重心不稳,眼疾手快抓住了夕若,两个人双双落水。 走远的古夕蓝正躲在不远处的桃林后面看着这两个落水狗,她心中很是畅快。 以前她都是在水中挣扎求救的那个,那姐妹俩就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笑话,等到她快咽气时才命人把她拖上来。 如今啊,风水轮流转了。 “救命啊,快来人啊!” “救命!” 一脸狠绝的古夕蓝转身就走,她才不会管她们的死活。 未然院里,冬儿夏儿把院子扫干净后,进屋看到古夕蓝正悠然地翻书喝茶,她们不禁忧心忡忡,“小姐,大小姐和二小姐……要是知道了,您会不会被责罚……” 古夕蓝抬眸,“麻烦这东西,不必自己去找,该来的时候就会来了。” “四小姐!”栗婆婆带着十几个下人来势汹汹,毫不客气推门就进。 古夕蓝冲冬儿夏儿眨眨眼,低声笑道,“大麻烦这不就来了?” 栗婆婆看着古夕蓝自在的样子,她气得都快跳起来,鼻孔朝天,“四小姐,老奴奉老爷和姨娘的命,请您去正厅问话!” 古夕蓝朝后面一扫,那十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这哪是“请”啊,她心中暗笑,未免也太瞧得起她这个小丫头了! 一瞬之间她面色怯懦,低头道,“好,这,这就走吧……” 栗婆婆以为她是真的怕了,不禁得意起来,甚至还推了她几把,让古夕蓝跌了个趔趄。 古夕蓝并没有放在心上,栗婆婆这种小角色,她会慢慢收拾,一个一个,让她们尝尝什么叫痛不欲生! 正厅里,古夕蓝和古夕瘫坐在镂空木椅上,大夫正给她们把脉开药,丫鬟们进进出出,忙成一团。 古夕蓝还没进门,就听见古夕若又哭又喊的声音,“父亲,姨娘,是古夕蓝那臭丫头,是她害我们掉进水里的!我差点被淹死!姨娘,你一定要好好教训那个丫头!” “好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等她来了再说。”只听一个沉稳的女声低声呵斥,古夕蓝对这声音并不陌生,那是荷姨娘。 荷姨娘向来有着善待妾室、爱护庶子的好名声,可古夕蓝清楚地记得,十岁时,荷姨娘打了那两个给自己端上等饭菜的丫鬟一顿,并送来了下人吃的饭食,荷姨娘当时是这样说的,“小女孩吃胖了可就嫁不出去了。” 古夕蓝收起脸上的讥诮,神色匆匆地走进正厅,看见一脸怒气的古威,正握着拳头瞪着自己时,古夕蓝看了一眼那姐妹俩,不语泪先流,“父亲父亲,您叫我……大姐二姐……那是怎么了……” 看着瘦弱的古夕蓝哭得凄惨,古威的脸抽搐了一下,忍下怒气,问道,“你的姐姐们跌入死湖里,差点死掉,是你推她们掉进去的?” 古夕蓝眼里的恨意一闪而过,她想到前世古夕雪的话,便断定古威一定知道自己的身世之谜,而那个关键就是眉梢的胭脂红。 第十二章 让六王爷见笑了 古威花心又无能,小妾一房又一房,十七年前苍云国和云雪国大战,他一个文官也上战场乱出计谋,只是碰巧胜利,他才稳坐右相之位。 那一年,古夕蓝出生了,听传言说,古夕蓝的生母因为产后血崩而死,有道士来看过,说古夕蓝眉梢一点胭脂红,煞气天生,克死了生母,因此很久以来,古夕蓝就背着这个不祥的骂名,在潦倒的未然院苟活十几年。 古夕蓝泫然欲泣,哭得越来越大声,“我……我没有……没有……” 荷姨娘目光凌厉,她盯着古夕蓝片刻,只道一声,“好了!” 这一声很有震慑力,古夕蓝慢慢停止哭泣,抽抽搭搭地望着床上的古夕雪和古夕若。 她们俩冷得直打哆嗦,古夕若没完没了打着喷嚏,她破口大骂,“古夕蓝!你这个骗子,你让我和大姐去……啊……” 古夕若突然叫了一声,她皱着眉头看向古夕雪,只见古夕雪不动声色地摇摇头,古夕若这才想起来,那是关于洛凡表哥的,不能随便说出来。 古夕蓝可怜巴巴地说道,“大姐,二姐,你们没事吧……” 这时,门口看门的小厮进来通传六王和六王妃到了。 “哈哈,本王不请自来了,右相不会怪罪吧。”一个爽朗的笑声响起,众人的目光齐齐挪向门口。 只见一个穿戴华贵的中年男子携一位雍容大方的夫人一同进来,古夕蓝脑海中飞速闪过许多面孔,她想起来了,那是六王爷孟卓和六王妃孟张氏! 前世里宫宴之上,古夕蓝和六王爷有过一面之缘,他忠义勇敢,年轻时和苍越帝南征北战,是一名好将,这次前来应该是因为大哥快要回朝,皇帝下旨封大哥为一品官侯,那时候大哥和太子正在风头,之后...因为一场战乱,怀疑太子通敌,皇帝废弃了太子....! 而这六王妃,古夕蓝想起来心里还暖暖的,那时她怀着身孕被打入冷宫,没有一个人敢来看她,六王妃却进宫来给自己带了吃食,说了许多体己话,虽然没能改变什么,但这已经是雪中送炭了。 古威急忙站起来,荷姨娘也随之笑脸相迎,“六王爷六王妃大驾光临,是相府上下的荣幸,快请上座!” 古夕若和古夕雪在床上动不了,只能干看着,就在下人们奉茶之际,古夕蓝恭敬向前,深深拜倒,“右相府古夕蓝拜见六王爷,拜见六王妃。” 这一礼行得郑重其事,实际上古夕蓝真心实意要拜谢六王妃当初的关心。 古威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古夕蓝又磕一头,“家姐落水风寒,古夕蓝替两位姐姐给王爷王妃请安了,希望王爷王妃不要怪罪。” 六王爷笑着点点头,六王妃看着懂事知礼的古夕蓝感到十分亲切,笑着扶她起来,“好孩子,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呢。”她又看向荷姨娘,“荷姨娘真是教女有方,这样知礼。” 荷姨娘尴尬一笑,私下狠狠剜了古夕蓝一眼。 “六王爷,六王妃,夕雪给二位请安了,恕夕雪不能亲自下地请安……”古夕雪躺在床上,惨白着脸,眼眶通红,真是我见犹怜。 “古相啊,本王和王妃闲来无事,原本是想串门的,可你府上这两位小姐……这是怎么了……”六王爷看看床上,有些犹疑。 第十三章 怎么哭得这么凶 古威不自然一笑,“两个女儿贪玩,不小心掉进湖里,没大碍的,谢王爷关心了。” 古夕若忍不住喊道,“怎么是不小心?明明是古夕蓝……” “住口!你自己不小心还在这里胡说八道……”古威厉声喝止,在六王爷面前,他可丢不起这个人,他转脸笑道,“让六王爷见笑了,小女不懂事……” “没事,没事,小孩子嘛,本王那个女儿,就是琉璃郡主啊,也就这么大,整天还撒娇呢,哈哈哈……”六王爷想起自家的女儿便很开心,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咦,古夕蓝,你怎么了?怎么哭得这么凶?”六王妃素来心善,不经意看到古夕蓝一直抹眼泪,不由得心疼这个瘦瘦小小的小女孩。 古夕蓝啜泣着,哆哆嗦嗦开了口,“姐姐们是……千金贵体,死湖的水那么凉,大姐二姐又不会游水,怎么能亲自下去捡花键呢?应该吩咐我去的,我平时帮姐姐们捡花键摔进水里习惯了,躺个一两天就能好,姐姐们的身体怎么能受得了……” 说罢她又嘤嘤哭泣起来。 六王妃狐疑地看向荷姨娘和古威,荷姨娘脸色铁青,强强露出一个笑容,“王爷,王妃,古夕蓝年纪小,没什么见识,说话没大没小的……” “荷姨娘,古夕蓝,好像是嫡出之女吧?”六王妃的声音软绵绵,可意味深长。 古威已经惊得出了一身冷汗,荷姨娘强笑道,“王妃,夕蓝是嫡出女儿,可妾身都一视同仁的,老爷的孩子都是我的孩子,有我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到他们。” 六王妃轻笑,怜爱地摸摸古夕蓝的头,“是这样吗?” 古夕蓝确信不疑地点点头,干脆地回答,“姨娘说的是真的。” 荷姨娘和古威脸色稍稍缓和,慢慢笑了起来,看来古夕蓝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臭丫头。 “姨娘说,小女孩吃多了会长胖,这样就嫁不出去了,古夕蓝每晚都没饭吃,虽然会有点饿,我想姨娘是对的,这样可以嫁得好……”古夕蓝信誓旦旦地说道,仿佛这是一件很正确的事。 荷姨娘倒吸一口凉气,她想错了…… 古夕蓝面色发黄,身形瘦小,只有那一双乌黑的圆眼睛显得灵气十足,六王妃脸上的笑意减淡。 六王爷沉声,“古相,家和万事兴,朝政要紧,你也该多管管家里的事才对,无论身份贵贱,她们都是你的骨血,该好好善待的……” 六王爷宠溺女儿琉璃郡主是众所周知的,六王妃也十分喜欢孩子,所以夫妇两个见不得这样虐待孩子的事。 古威瞪了荷姨娘一眼,“荷姨娘,我不是让你管理后院,怎么连蓝儿的饭食都疏忽了?吩咐下去,以后蓝儿的饭食由管家亲自准备。” 荷姨娘听出来古威这是在护着自己,便就坡下驴,赔笑道,“老爷说的是,必定是妾身没有看管好下人,让那些下人欺负了蓝儿,妾身一定好好管教他们。” 她转向古夕蓝,“蓝儿,我可怜的孩子,以后有人欺负你,要及时和姨娘说,姨娘给你做主。” 六王妃似笑非笑,低头不做声,可古夕蓝却满心欢喜地答应下来,六王妃看着古夕蓝的眼神更加怜爱了。 “四妹妹,你平时任性贪玩,姐姐都不会说什么,可你在湖边做了什么,你真的不打算说吗?真让姐姐心寒……”许久不开口的古夕雪突然软软弱弱地开了口,一脸委屈。 第十四章 你的月例银子有多少 众人的目光又流连于古夕雪和古夕蓝。 “夕蓝啊,夕雪既然这样说了,究竟有什么事,你就说清楚。”六王爷倒是先开口了。 古夕雪素来出席贵女们之间的宴会,在外的名声极好,和琉璃郡主也有些交情,所以六王爷的心多少还是有偏向的。 古夕蓝看着古夕雪那张脸梨花带雨,就是这副表情,勾引了宿容垣,并让所有人都喜欢这个蛇蝎毒妇。 古夕蓝的泪水也涌出,似乎有些害怕,向六王妃身后躲了躲,“大姐,你和二姐在湖边踢花键,我帮你们捡了一个时辰的毽子,然后就和冬儿夏儿回未然院里,我能做什么,我有什么本事让你们都掉进湖里呢……” 捡毽子,捡一个时辰,落水,六王妃和六王爷彻底明白了,这一家人,完全是在欺负一个没地位的嫡出女儿!这让他们气不打一处来! 夕雪泪水更加汹涌,“你……” 她正要张口反驳,却看到古夕蓝从袖筒里拿出一张白纸一样的东西,她突然慌张,“父亲,姨娘,是我和二妹不小心掉进湖里,和古夕蓝半点关系都没有,你们别怪她……” 古夕雪果然记得还有表哥一封信的事,古夕蓝暗笑。 古夕蓝拿出那张折叠好的白纸,交给一旁候着的大夫,“大夫,这个是我以前落水后得了风寒用的药方,我想应该可以给两位姐姐用的。” 古夕雪这才松了一口气,含着泪水的眼睛恨恨地看着古夕蓝。 六王爷和六王妃十分欣慰,两人对视一笑,这古夕蓝果然是个懂事的孩子。 这荷姨娘懂些医理,那大夫正要按照药方去抓药,荷姨娘拿过来看了看,“这药方药效太慢,吃了恐怕病势会加重,大夫,再重新开一副,要好的。” 荷姨娘别有意味地瞟了古夕蓝一眼,在他人眼里看来,荷姨娘这是没有点破古夕蓝想害两个姐姐不能痊愈这件事,这才能显示她是个大度能容人的好夫人。 古夕蓝走到荷姨娘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低声哭道,“姨娘,对不起,这个月古夕蓝落水,得了两次风寒,冬儿去抓药,预支了月例,用了八钱银子才抓到这些好药材,我……我之前不敢告诉您……” 古威的脸也挂不住了,只看六王爷和六王妃的反应。 六王爷奇道,“夕蓝,你的月例银子有多少?” 古夕蓝怯怯抬头,抹了抹眼泪,“二两,我和冬儿夏儿做针线活儿还能再换二钱……” 六王妃轻哼一声,她摸着手上的玉镯,悠悠地说道,“难道是我们王府太过奢侈?府里最末等的丫鬟,月例银子是一两八钱,嗯,可能庶出的千金比丫鬟还不如吧……”王妃摸摸古夕蓝的脸蛋,“夕蓝,没有钱用时,就来王府找我,王府再穷养一个小丫头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话显然是说给古威和荷姨娘听的,古威连忙赔笑,“怎么敢麻烦六王妃呢?”他扭头对姨娘斥道,“以后由你亲自给蓝儿准备月例,提到一百两,衣裳脂粉你都准备齐全了,要是让我再看见蓝儿这么瘦弱,别怪我拿你问罪!” 荷姨娘连连点头,当即把自己的玉镯子取下来戴在古夕蓝的手腕上,搂着她说,“好孩子,姨娘没管好下人,让你吃苦了。” 这一句话把责任都推得干干净净,六王妃和六王爷都低着眉眼,看也没看这两个虚情假意的人。 古夕蓝暗笑,至少日后的月例可是比古夕雪和古夕若的要多一倍,这让着实让她们吃了个闷亏。 有了六王妃撑腰,古夕蓝的日子从污泥中爬上了云端。 第十五章 您好久没来教我跳舞了 “四小姐,新来的丫鬟该让她们做什么?”夏儿望着院子里新来的五个丫鬟正发愁。 古夕蓝向窗外瞥了一眼,“你们俩以后就是这未然院的小管家了,让她们去做粗活,别让她们进屋就行,衣食住行不许她们沾手。” 冬儿蓦然笑道,“小姐,您变成这样,真好,以后咱们就不用担心您会被大小姐欺负了……” 古夕蓝知道冬儿是直性子,听到冬儿这样维护自己,心里很是欣慰,至少这世上还有她们俩真心对自己。 “蓝儿,你这里好热闹啊,不介意姨娘来打扰吧。”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笑吟吟地进来。 古夕蓝笑着迎上去,“墨溪姨娘,您好久没来教我跳舞了,我正想去找您讨教呢。” 蒋墨溪,舞女出身,这是丞相府唯一没有孩子还能占据一席之地的姨娘。她年轻美丽,姨娘一直很忌惮她,处心积虑不让她怀孕。 古夕蓝对蒋墨溪倒是很喜欢,虽然蒋墨溪对别人嘴毒,但她可怜古夕蓝无依无靠,觉得同病相怜,从前没事时就来指点古夕蓝跳舞。 古夕蓝在心中盘算,就听蒋墨溪开口,“听说六王妃都给你撑腰,倒是姨娘小瞧你了,这样也好,你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古夕蓝笑道,“蓝儿怎么会忘记姨娘的好,现在蓝儿手里也能多一些钱,这是给姨娘准备的礼物。”夏儿将一件玫红绣花小袄捧出来给蒋墨溪。 蒋墨溪有些惊讶,她舞女出身,举目无亲,从未享受过这样的温暖,“都说女儿是母亲的小棉袄,我,我也算圆了有孩子的梦了。” 古夕蓝搂住她的腰,撒娇似的,“府里就属姨娘对我好,我早就把姨娘当做亲娘,这不,我还等着学姨娘那绝世无双的流水剑舞呢。” 蒋墨溪抹了抹泪花,欢喜应道,“哎,哎,我这舞艺当然要传给你这关门弟子了。” “不,是传给女儿蓝儿。”古夕蓝莫名有些感动。 原本是想利用蒋墨溪,让她教给自己一技之长,看着流泪的蒋墨溪,古夕蓝突然有些不忍,可重生的她,一定要报仇雪恨! 古夕蓝练完剑舞,就去了正厅吃饭,如今的她已经不用躲在小院子吃冷饭了。 古夕雪倒是保持淑女风度,古夕若就不同,古夕蓝的筷子伸向哪里,她就马上把菜夹走,盘子里很快就满了。 “夕蓝,那日你和太子是怎么一回事?”古威看着在一旁只顾着吃饭的古夕蓝,出声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太子殿下,就是那样啊。”古夕蓝装作一脸无辜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古威这老狐狸心中犯着嘀咕,难不成是太子殿下喜欢这古夕蓝?难道太子殿下不在乎她那句丧国之言,要知道,那句话可是国师大人亲自测出来的,太子殿下没有道理不忌惮啊。 古威想不明白,但是既然这个自己最不喜欢的女儿奇货可居,说不准还能给自己带来好处也说不定,如果这样那就是最好了,既能打发掉这个看着心烦的人,又有好处可拿,何乐而不为呢? “夕蓝啊……”古威语重心长地和蔼道:“要是太子殿下又来找你,你记得回禀为父啊。” 此言一出,那荷姨娘,古夕雪,古夕若气得鼻子都歪了。 古夕蓝看到古威挨着荷姨娘那里的桌布轻轻抖动两下,就知道他们在桌子下面的腿又在打架了。 “哦……好……”古夕蓝闷头小声答应一声,然后看着一桌好菜没人动,就旁若无人地享用起来,看着他们生气她就放心啦! 第十六章 怎么能轻易放过古夕蓝 吃过了饭,古夕蓝早早起身,因为荷姨娘又吩咐了她去干活。 古夕蓝知道自己逃不掉,但她岂是那种坐以待毙之人? 于是她起身却不离开,而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六王妃送的镯子从手腕上褪下来揣到怀中,然后这才准备离开。 古威见她这般举动,心中一万个不满,她这就将六王妃送的镯子摘下来算是怎么一回事?莫不是他们又苛待了古夕蓝这死丫头不成?到时候让登门的六王妃看到这镯子没有戴在她的手上又该如何作响? “夕蓝。” 古夕蓝背对着他们,嘴上浮过一瞬间的冷笑,而后转过身,小心翼翼地道:“父亲,怎么了?” 古威询问道:“六王妃送你的镯子就好好带着,不许摘下来。你平白无故地摘下来做什么?” 古夕蓝一脸吃惊,连忙做了一个自己并没有其他意思的表情,一遍摆着手一遍嗫喏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父亲,女儿还要去洗衣服,生怕将六王妃所赠的镯子给弄坏了,您也知道的,女儿一向是笨手笨脚的,万一在干活的时候一不小心将六王妃所赠的镯子给磕碰碎了,女儿哪敢付得起这样的责任啊?” 古夕蓝越说声音越小,越说声音越急,俨然一副害怕到死的委屈模样,可她心中已经乐开了花。 真是笑话!跟她斗心思?荷姨娘,你们的心思看我拿捏得准不准啊? 果然,荷姨娘陷入沉思,她上下打量了古夕蓝一番,而后斜着一双眼珠说道:“衣服你不用洗了,去做你自己的事吧。” 还不等古夕蓝回话,就听古夕雪插话道:“母亲,怎么能轻易放过古夕蓝!你忘了她在太子府出的风头了?你忘了她将女儿推下水了?” 古夕蓝一听,假装自己很害怕的样子连忙抖了一抖,窃窃地抬头看向荷姨娘和古威,与他们对视一眼后又连忙将视线移下来看着自己的脚尖。 荷姨娘叹了口气,无奈道:“你,你将六王妃的镯子好生戴在手腕上,不许摘下来。” 说完,荷姨娘见古夕蓝呆愣愣地没有反应,于是大喝一声:“你听到我说话没有!” 古夕蓝身体抖如筛糠,连忙哆嗦着说:“我……我知道了,姨……姨娘……” 古夕雪见她被吓成这个样子,拍着桌子大笑起来,全然一副恶人嘴脸。 “好了好了,赶紧走,看见你就心烦。”荷姨娘挥挥袖子赶紧将古夕蓝打发出去了。 古夕蓝低着头,怯懦地悄声走出了正厅,临了关上门,还听到里面传出古夕雪和古夕若的笑声。 就在两扇木门严丝合缝关上的那一刻,古夕蓝如同变了个人一般换了一张脸,将方才的胆怯,害怕尽数收了起来,她诡谲一笑,而后侧头斜眼看着里面的人。 笑吧笑吧,你们没有多少时日了,我古夕蓝一定要将你们所有人折磨致死才算解恨。我要你们知道,你们前世加在我身上的痛苦,我要十倍,百倍,千倍万倍地讨要回来! 古夕蓝不禁握紧了双拳,她那一张绝世美丽的小脸上布满了阴鸷和骇人。 此时的冬儿见到她家小姐出来了,连忙上前来接,但却见到这同往日里判若两人的小姐,冬儿吓得目瞪口呆,张张口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她家小姐。 古夕蓝看到冬儿的神情,伸手拉上冬儿的手,扯着她蹦跳着离开了院子,向着假山方向走去。 “四……四小姐。” “怎么了冬儿?你抖什么?”古夕蓝语气缓和,十分温柔,一双眸子如剪水一般。 冬儿晃了晃神,这好像才是她家的四小姐,方才那个到底是什么人?是自己眼花了吗? “没……没什么小姐,只是你的手好凉啊。是荷姨娘她们又打你了吗?” 古夕蓝缓缓重复着冬儿的话:“打我……荷姨娘……呵呵,就凭她们?”她语气狠厉,有些渗人。 第十七章 墨溪姨娘叫我们去呢 冬儿浑身一个激灵打上来,她停下脚步,低头看了一眼被四小姐牵在手中的手,嗫喏说道:“四小姐,我感觉你从太子府回来之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呢。四小姐,在将军府可发生什么了吗?” 古夕蓝回过头,柔情地看着矮自己半头的冬儿,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慰道:“怕什么?什么都未发生,我还是我,我古夕蓝从来都是古夕蓝,从未变过。” “那就好。”冬儿嘟囔一声,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大叫一声:“哎呀,不好了小姐!荷姨娘吩咐要洗的衣服我们还未我们洗完啊,我们快些回去吧,要不然荷姨娘又要打您了。” 说着,冬儿拉起古夕蓝的手就要跑,但古夕蓝却不动脚步,而是反手扯住了冬儿,说道:“怕什么?今日的衣服不用洗了。” 冬儿大喜过望,闪烁着一双桃花眼追问道:“哦?小姐,今天荷姨娘打算放过您了?” “不光是今日的不用洗了,以后的所有衣服,我们都不用洗了。你就将心咽回肚子里吧。” 冬儿连忙拍着巴掌向着古夕蓝道喜,“那我们快些回去吧,在假山转悠的话,万一碰到那些人就有麻烦了,小姐你上次做的事她们一定记在心上,我们快些离开吧。” “不急。”古夕蓝向前走去,一路上假山的构局牢牢记在心上,她要记得自己的目的,她回来可是要复仇的! 冬儿在旁吵闹了半天才说动她家小姐回到她们的小院,刚进小院迎面撞上即将要冲撞出来的夏儿。 夏儿被撞得眼冒金星,还以为又是荷姨娘那些人来了,抬头一看是冬儿和小姐,也放下心来。 “小姐你们回来了,我正要出去找你们呢,怎生去了这么久?” 古夕蓝一只手揽过冬儿,一只手揽过夏儿,将两个丫头都抱在怀中,看着惊慌的她们笑了出来。 “你们放心,这样的日子很快就会过去了。” 冬儿夏儿对视一眼,从古夕蓝的怀中钻出来,笑吟吟的说:“小姐又在说胡话了。” 古夕蓝却不答话,抬脚向着房内走去。 夏儿一见,转头对冬儿说:“小姐这是怎么了?算了,小姐歇着吧,我们来洗衣服。” 冬儿却摆摆手,学着古夕蓝的语气和神态对夏人说: “不光是今日的不用洗了,以后的所有衣服,我们都不用洗了。你就将心咽回肚子里吧。” 古夕蓝难得过了几天太平日子,这几天府上没有一人来找她的麻烦,但古夕蓝面上还是十分平静,冬儿和夏儿却将开心写在了脸上,整日喜形于色,真的以为她们的苦日子到头了。 古夕蓝此刻正坐在院中石凳上,看着冬儿和夏儿在玩耍,既不上前,也不回房,就这么看着她们,面露和善,眼神也柔情更甚。 此时,蒋墨溪房中的丫头来传话要请古夕蓝去蒋墨溪院中一趟学舞。 可是古夕蓝却未动身,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丫头,见那丫头的眼神躲躲闪闪,根本不敢与古夕蓝直视。 冬儿夏儿走过来,她们看不懂这些关节,只以为小姐是在愣神,于是插话道:“小姐,墨溪姨娘叫我们去呢,我们带点什么点心玩意儿过去给墨溪姨娘?” 可古夕蓝却还是不应声,她只是看着那个来传话的小丫头。 第十八章 荷姨娘都不会放过你的 小丫头的头愈发的低了,她的双腿不住颤抖。 “不急。”古夕蓝挥手示意冬儿夏儿不要插嘴,而后问向那来传话的小丫头:“你倒是看起来有些眼生啊,你叫什么名字?” “奴……奴婢名叫簪子,是……是墨溪姨娘院中新来的丫头。” 古夕蓝在脑中将这个名字仔仔细细想了一遍,想她不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没少往墨溪姨娘的院中去跑,怎么就没见过这个丫头?而且往日里墨溪姨娘叫她过去都是在晚饭之后,此刻天还大亮,有违常理啊。 “墨溪姨娘此刻在做什么?为何现在叫我过去?” 那簪子答话答得磕磕巴巴:“墨溪姨娘午睡刚起,这会儿子怕是已经起了。” 古夕蓝忽然冷笑一声,她想起来了,这个簪子她在前世见过,不就是荷姨娘房中的丫头么,怎么到了墨溪姨娘院中?要不是荷姨娘是为了害她,真想不出其他理由来。要说是墨溪姨娘,就是借她十个本事也没有本事能叫动荷姨娘房中的人。 所以……这个簪子,必是荷姨娘叫来的。 古夕蓝用眼神会意一下冬儿夏儿,而后对着簪子温柔道:“簪子啊,你说你是墨溪姨娘派你来叫我的?” 眼见着簪子要答话,古夕蓝立马打断她道:“先别急着回话啊,墨溪姨娘时常犯头痛病,这午睡一向是睡到晚饭前的,你说她这个时辰起了……不对!你又说你是墨溪姨娘房里新来的人,也不对,因为我在荷姨娘那里见过你呀。”古夕蓝轻描淡写地说完,而后笑吟吟地看着簪子。 簪子一见事情败露,拔腿就要跑,还好冬儿夏儿先前收到了古夕蓝的指示,她们二人合力将簪子按在地上。 簪子在地上挣扎不已,而后笑了两声,冲着古夕蓝怒骂道:“你这个不受宠的小姐!你敢怎么样对我,荷姨娘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吧!你等死吧!哈哈哈哈……” 后面的话,簪子没有机会说话了,因为冬儿已经将一块破布塞进了她的口中,而夏儿一石头砸在她的头上,将她砸昏。 古夕蓝赞许地看了一眼她们二人,而后将石头从夏儿的手中取过来,在手中掂量了一番后,猛地抬起向着簪子的头上砸去。 只听得一声闷响,眼前闪过一片鲜红,簪子的脑浆伴着鲜血一起喷涌而出,溅了古夕蓝满身。 冬儿夏儿大惊失色,她们被吓得都不会叫了,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瞪圆了双眼。 古夕蓝将簪子的脑袋砸烂之后,随手扔了石头,从怀中取出手帕,擦了擦她一双嫩白的柔荑。 “小……小姐……你……你……”冬儿连话都不会说了。 就在方才!她的四小姐,一向和善的四小姐竟然杀了人!冬儿二人仿佛活生生被雷劈中。 “怕什么,以后这种事多得是。” 古夕蓝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扫视了冬儿夏儿一眼,想她前世临死前,古夕蓝亲眼看到是古夕雪那个贱人活生生将冬儿夏儿打死,当时的模样,不必簪子惨上多少。 而这样说来,古夕蓝砸死簪子,也只是算一报还一报而已。 “走吧,墨溪姨娘……哦不,是荷姨娘,她还在等着我们呢。” 冬儿哆嗦着说:“去……去哪,我们去见荷……荷姨娘?” 古夕蓝揽过冬儿的肩膀安慰道:“怕什么!以后荷姨娘,一样是我手下的亡魂。走吧,冬儿你换上簪子的衣服,我们走。” 冬儿连摇头不住,“小姐,簪子的衣服上都是血。” “说得也是,那就说簪子先行回去了,我们走。” 冬儿夏儿将簪子的尸体拖到院中的角落里,再用席子遮盖起来。 而后三人缓缓走出了院子,古夕蓝在前,步态优雅地走着,她脸上的笑意证明她此刻的心情很好。 她身后的冬儿夏儿互相对视了一眼,连忙跟上古夕蓝。 三人很快走到墨溪姨娘的院内,刚一靠近还未走进,就听到里面传出荷姨娘的怒骂声,就她那个破锣嗓子的声音,古夕蓝再熟悉不过了。 第十九章 姨娘疼不疼你 “簪子呢!怎么还没回来!莫不是没请动那个死丫头?”随后听到清脆的一声,荷姨娘继续骂道:“蒋墨溪,你的名头也不行啊,怎么?请不来那个死丫头么?” 此时,古夕蓝走进院中,看着院中站满了人。荷姨娘排场极大的坐在木椅上,而墨溪姨娘则手捂着侧脸站在一侧。 看这阵仗,古夕蓝意识到了什么,想来方才那声便是荷姨娘又打了蒋墨溪。 “呦,古夕蓝,你终于来了,真是叫我好等啊。”不等古夕蓝回话,荷姨娘果然发现簪子不再她的身后,于是问道:“对了,我的簪子呢?” 一听到簪子,古夕蓝心中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了! 古夕蓝走上前来,心知今日必有危险,还需小心应对,于是俯身一拜:“见过荷姨娘,墨溪姨娘,回荷姨娘的话,簪子她先回去了呀,怎么?她没回来吗?不过……”古夕蓝看向蒋墨溪,问道:“难道簪子不是墨溪姨娘的人么?” 蒋墨溪轻轻地摇了摇头,而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当下以为古夕蓝这次算是要栽在荷姨娘的手上了。 当然,古夕蓝其实那么轻易就会认输的人? 荷姨娘一听这个,忽然觉得眼前的古夕蓝有些不一样了,她什么时候学会反问了?她不是一向唯唯诺诺的吗?真是奇怪,但这有什么关系,她马上就要滚出丞相府了。 这么一想,荷姨娘脸上的笑忍不住洋溢出来。古夕蓝看在眼中,心底也明白今日必是一个槛了。她会做什么呢?前世她是直接被送进宫中的,并没有这一项,看来是这几天的事情让荷姨娘等人改变了对付她的机会。 “夕蓝啊,你今年十四了吧?”荷姨娘一脸和蔼,语气亲切地同古夕蓝说着话,那语气仿佛古夕蓝是她的亲生女儿一般。 古夕蓝一听她这么叫自己,当下被恶心得生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但还是得强挺着,应了一声“是”给她。 “姨娘啊,一向疼你,虽然夕蓝你呢,不是我亲生,但你说,姨娘疼不疼你?” 古夕蓝忍着心中的恶心,回答道:“疼……” 蒋墨溪站在荷姨娘身后,她面如死灰,心中想救古夕蓝于水火之中,但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法子来。 “你知道就好,夕蓝啊,你知道姨娘疼你就好,这不,姨娘啊给你找了一门亲事,你一定是会喜欢的。”荷姨娘面上的诡谲再也隐藏不住,她笑得十分渗人。 荷姨娘本以为古夕蓝会吵闹几句,但她失望了。 古夕蓝盈盈一拜,笑吟吟问道:“敢问姨娘是哪户人家啊?” 荷姨娘眉头紧皱,手中手帕乱搅,说:“哎呀你这丫头,你管是哪户人家呢?这亲事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你想自己做主?别想这个了,好了好了,就现在,你跟我走。” 荷姨娘说着额,上前拉住古夕蓝的手就要走。 此时,蒋墨溪身侧一个小丫头拔腿就要跑,而她却被门口的家丁拦下,一脚踢了回来。 荷姨娘回过头,上前就给了蒋墨溪一个巴掌,她恶狠狠地警告道:“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少多管闲事!” 蒋墨溪又挨了一巴掌,她泪眼婆娑地看着古夕蓝,摇摇头,意为:姨娘帮不你了。 古夕蓝此刻算是将情况都看了个清楚,看着门口的阵仗像是围了不少的家丁,也不知荷姨娘心中打的是什么算盘,她这哪里是要将她嫁出去,分明是要杀了才是。 不过……古夕蓝很快发现了端倪,若是要杀她,大可在她荷姨娘自己的院子中杀,为何要大老远地来到蒋墨溪的院中?难不成,这件事是背着谁做的? 除了古夕雪,古夕若之外,荷姨娘还要背着谁呢? 古威!一定是因为他的原因! 古夕蓝顿时想明白了!就是这样,荷姨娘占用蒋墨溪的院子来处理自己就是为了瞒住古威,可是如果古威同意的事,那必然是对他自己有利的事,但对他古威有利又对荷姨娘有害的事,到底是什么呢? 古夕蓝的眼珠在眼眶中打着转,她想到了!是太子!一定是太子殿下! “荷姨娘。” 古夕蓝轻轻地唤出一声,让荷姨娘会过神儿来,而后不再说话。 荷姨娘意识到了事情的轻重缓急,等处理完古夕蓝这个死丫头再回来收拾这个多管闲事的蒋墨溪也不迟。 这么一想,荷姨娘回过头来,见古夕蓝一脸单纯,毫无防备地靠近过去。 就在荷姨娘准备拉住古夕蓝的手时,忽然感觉到颈部一凉。 竟然是古夕蓝将头上的簪子抵在了荷姨娘的脖子上。 第二十章 荷姨娘你确定要我放手 “夕……夕蓝,你别冲动啊,我们有话好好说啊,有话好好说啊,你别冲动啊。” 荷姨娘被吓得语无伦次,她连忙向着古夕蓝连连讨饶,哪里还有方才半分的神气。 古夕蓝面上笑意更甚,“荷姨娘,你怕什么啊,女儿这不也是无奈才出此下策的么。” 说着,古夕蓝手中微微用力,将簪头刺进荷姨娘脖颈半分,鲜血瞬间顺着荷姨娘的脖子流淌下来。 门外围守的家丁瞬间冲了进来,见到这一幕,皆面面相觑不敢轻举妄动。 “让他们退下啊,荷姨娘,要不然啊,女儿这手可没个轻重。” 荷姨娘连忙大喊道:“都退下!退下!”她惊慌失措,想她一向飞扬跋扈惯了,哪里被人这样挟持过?! 古夕蓝见状又是冷笑了半刻,回头示意冬儿和夏儿快些跟上她离开这里。 她们四人倒退着向门口退去,冬儿夏儿一左一右保护着古夕蓝。 蒋墨溪一路跟到门口,她十分担心古夕蓝的安危,要知道古夕蓝一人,怎么可能对抗得过荷姨娘她们啊! “墨溪姨娘,谢谢你。” 古夕蓝最后说完一句,消失在了蒋墨溪院子的门口。 蒋墨溪心中一暖,这古夕蓝果然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也不枉费素日里对她的疼爱,可惜啊,她命苦得很。 蒋墨溪最后垂下头来,生死有命,古夕蓝一看就是有福气的孩子,她应该不会有事吧?这么一想,她又不放心,于是带着几个丫鬟追了出去,如果古夕蓝出了意外,她的微薄之力怎么说也能保她一条性命啊! “夕蓝,夕蓝,你要带姨娘去哪啊,姨娘……姨娘只是给你找了一户好人家啊,夕蓝……夕蓝……” 荷姨娘一脸乞讨般的脸色对着古夕蓝说着话。 荷姨娘切莫多嘴,女儿这手啊,有些不听使唤呢!” 说着,古夕蓝猛一用力,将簪子捅得更深了。 荷姨娘惊声大叫,一直围着他们的家丁眼看就要冲上来,而古夕蓝却不惊慌,她伏在荷姨娘的耳边说道:“荷姨娘,若是有哪个不长眼的扑上来,我这簪子啊,估计就要穿透你的脖子了,你看着办。” “都不许动!”古夕蓝大喝一声,她语气凌冽,真的带了几分杀意!当场也吓得家丁们愣在原地,皆不敢轻举妄动。 荷姨娘此时的嗓音十分沙哑,她的脖子上鲜血不断渗出。 “夕蓝,夕蓝你先放下,我们有话好好说。”荷姨娘连连求饶,她还做着美梦期盼古夕蓝像以前那么好欺负! 不过此时荷姨娘也意识到了,她古夕蓝真的不一样了,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光敢反抗,竟然还敢挟持自己,等骗得她放开手,已经要将古夕蓝这个贱人碎尸万段才解恨! 太子炎……呵呵,荷姨娘到了这种境地也不忘了冷笑几声,她古夕蓝自以为靠上太子这座靠山就能如何吗?这将军府的人,任谁都要听她说了算! 古夕蓝确实一笑,说道:“荷姨娘你确定要我放手?你要知道啊,我一旦将簪子拔出来,你必会血崩而死,你现在最好不要乱动,要不然……你可以试试。” 正说着,四人已经走到了正厅门口,刚一靠近,就听到里面传出一阵骚动。 古夕蓝侧头看去,正厅上座上坐的不是父亲古威,而是太子宿炎! 是他!竟然是他! 第二十一章 你在胡闹些什么 看来古夕蓝所猜毫无纰漏,事实正是如此!太子炎必定是要找自己要做什么事,这件事是对古威有好处的,但是却对荷姨娘等人没有好处,所以荷姨娘这才隐瞒着古威私自来杀古夕蓝。怪就怪在荷姨娘不光想杀古夕蓝,还想将她卖出去,最后做到真正的榨干。 古威一见古夕蓝挟持着他的爱妾荷姨娘,一个箭步冲上来,其势如要杀了古夕蓝一般。 但一想到此时的太子还在,而且太子就是为了这古夕蓝而来的,古威收住了杀气,对着古夕蓝说道:“你在胡闹些什么!还不快放了你荷姨娘!让太子殿下看笑话吗?” 还没说完又接着说:“最近府里不太平,我特意请了清真观的道长,你给我老实回到自己该回的地方去,不要丢了丞相府的脸。” 古夕蓝心中稍微一盘算,他说得在理,此时已经到了太子面前,任荷姨娘有何本事也断不敢当着太子的面放肆。 于是,古夕蓝松开了手。荷姨娘一见自己获救,连忙跑到古威的怀中,自己回到了院子中...... 太子炎目睹了这一切,没想到这个古夕蓝竟还有这般狠厉!果然不一般! “呃呵,痛快!”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渐行渐近,手里提着酒罐,喝得醉醺醺,这就是张道士了。 “你们打听好了,那道士会从这条路回住处吗?”古夕蓝低声问道,她正和冬儿躲在相府小路旁的石洞里,这是相府最黑的一段路,也是从正厅主卧通往下人住处的路。 古夕蓝紧张地发抖,“嗯,是。” 古夕蓝握住香雪的手,“冬儿,我不会再做个无能的主子,你也要成为我身边最得力的心腹才行。” 听了古夕蓝的话,冬儿这才定了定神。 “来了。”古夕蓝和冬儿翻出两个火折子,还有一些粉末,开始鼓弄。 张道士半闭着的眼睛眯起,看到不远处那一簇青色火苗跳动摇曳,他抖了一个机灵,酒醒了一大半,“鬼火!” 他加快了几步,向那个方向去。 “呦,这是谁啊!这大晚上天的!张道士?”三儿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她带着一个婢女正往正厅那边走,便叫住了张道士。 古夕蓝心里一惊,这三儿怎么会突然出现?不管了,兵来将挡,她收起火折子。 张道士双指合拢,往前一指,故作玄虚,“前方有鬼火,必有古怪!” 三儿后背上冒出一层冷汗,她顺着看过去,哪有什么鬼火?劈头盖脸地骂道,“那是荷姨娘的住处,哪有什么鬼火?你这道士就会装神弄鬼!” “你,呀,那不是又出来了?我一定要将这妖孽揪出来!”张道士抱着酒罐,有点摇晃地迈着大步走了。 三儿狐疑地朝那边看去,还是什么也没有,白姨娘的院子灯都灭了,咦,白姨娘?“那道士去白姨娘那边捉鬼?哼,必有猫腻!” 三儿想着,若是知道了道士和白雨敏之间的苟且,那捅到荷姨娘那里还不是大功一件?她做足派头,跟那婢女说,“你先回去,我过会再走!”这就偷摸跟着张道士去了。 古夕蓝和冬儿用鬼火引着不认路的张道士,一路进了白雨敏的敏荷院,先用迷香熏晕了院里的婢女,再偷溜进屋子把睡熟的白雨敏彻底迷晕,这才闪了闪鬼火,一人一边躲在门后。 张道士吞了口口水,他也就是个江湖骗子,这次是想赚荷姨娘这笔,才想做出点功绩给她看。 他停在门口,犹豫要不要进去,他也怕鬼怪,可好不容易让他发现有鬼火,不弄出点名堂怎么向荷姨娘交差?他又灌了一口酒,推门进去。 张道士进门后,摸索着来到床边,趴近了仔细看,才发现赤身酣睡的白雨敏,他瞪大眼睛,突然闷哼一声,便栽倒在白雨敏身上。 “小,小姐,怎么办……”冬儿哆哆嗦嗦得拿着大棍子站在床前。 “来帮我。”古夕蓝费了好大劲才把张道士压在白雨敏身上,双手抱在白雨敏的肩膀。 第二十二章 你们这是怎么了啊 古夕蓝拔下头上的金簪,那是白雨敏才送她的,她举起簪子,迟迟不敢刺下去,可一闭眼就全是前世里宿容垣和古夕雪,还有自己那鲜血淋漓的左手和右腿,她不能让这种悲剧在这一世再上演。 古夕蓝握紧簪子,奋力向张道士的脖颈后面一刺,血流不止,她双眼麻木,又去拉过白雨敏的右手,造成白雨敏握住簪子错杀了张道士的假象。 古夕蓝连连退了两步,冬儿捂住嘴,睁大恐惧的眼睛,低呼道,“白姨娘醒来,一定会发现的,这,这……” 古夕蓝怔怔道,“你说的对,她醒来一定会发现……”她眼中闪过一抹狠戾,“那就永远睡下去吧……” 她走到白雨敏跟前,伸出纤纤十指,死死地掐住了白雨敏的脖子,白皙的脖颈上出现了红印,她探了探白雨敏的鼻息,把张道士的手掐在白雨敏的脖子上。 她呼了一口气,盯着白雨敏的脸,白雨敏,这是你欠我的一条命,我的孩子何其无辜,你我,两清了…… 冬儿已经吓得不敢动了,她还以为仅仅是和四小姐来整人,万万没想到今夜竟会目睹两人死去,悄无声息,她恐惧的目光落在古夕蓝身上。 古夕蓝慢慢靠近她,扶住她的肩膀,眼神之中透着真实的悲哀和绝望,“冬儿,我的处境艰难,这十几年你都看在眼里,我无意害人,可他们不死,死的就是我,你和夏儿也不能幸免……” 冬儿好像回过点神,她木木地点头,“小姐,我相信你,我和夏儿就你一个主子,就算是错了,也会听你的……”她只是一下接受不了这么多。 哐当!门外响起一声花瓶碎裂的声音,让主仆两人格外警觉。 不好,还有个三儿,古夕蓝对冬儿眨眼,示意她去门后躲着。 吱呀,这么半天没动静,栗嬷嬷果然耐不住性子,轻轻推开门缝来看。 “三儿,别来无恙。”古夕蓝坐在那里,笑得从容。 三儿傻眼了,推门进来,却看见流血身亡的张道士和闭着眼的白雨敏,她惊叫,“杀……啊……” 冬儿给了三儿一闷棍,三儿就倒下了,古夕蓝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掏出匕首,往三儿脖子上一抹。 古夕蓝打开后窗,将桌上的东西都摔到地上,混乱一片。 “走,把她扔到后窗的枯井里去。”古夕蓝吩咐着,和冬儿两人拖拽着三儿的尸体,吃力地将她扔到枯井里。 两人坐在井边,冷汗直流,大口喘气,古夕蓝不敢抬头看天,她害怕月亮的光亮,因为她知道自己会永远活在黑暗里。 匆匆赶回未然院,见霜儿早就慌了神,还好风平浪静。 “有人来吗?”古夕蓝一面洗去手上残留的污血,梳妆换衣,一面询问夏儿。 霜儿给冬儿倒了杯热茶,找了衣裳,“只有巡夜的来,他们知道傍晚蒋姨娘来照顾您没回去,也知道您这几日不出门的消息,所以没多问就走了。小姐,冬儿,你们,你们这是怎么了啊?” 古夕蓝换好装后,平静地说道,“等会把那些火折子和粉末都烧掉,今夜的事,都烂在肚子里,不然,恐怕咱们三个都活不成……” 见夏儿冬儿都吓得说不出话来,古夕蓝垂眸,真诚道,“你我三人的命,就绑在一起了,我活着,就不会让你们受苦。” 夏儿和冬儿仍旧没从这一场惊心动魄中回过神,但她们听出了古夕蓝的真心,都含着泪点头。 古夕蓝望着窗外,失神地看着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永远无法看不到属于自己曙光。 未然院主仆三人一夜并不成眠,她们为着黎明之后的未知而转转反侧。 第二十三章 怎么不见白姨娘 “呃……夕蓝,你醒来了?好点了吗?”蒋墨溪听说自己发烧了,连忙从自己院中赶了过来,看见夕蓝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便试探性地摸她的额头。 夕蓝空灵的眼睛里添了一丝生机,“墨溪姨娘,我已经退烧了,多谢您一夜的照顾……” 蒋墨溪笑着埋怨,“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和姨娘还见外吗?姨娘,把你当做亲生女儿疼呢,嗨,还说呢,昨儿竟然看着你睡下,我这瞌睡劲儿也上来了。” 夕蓝起身下床,“姨娘,委屈您昨天在这儿趴着睡了,早上就在这儿用早膳吧,夏儿,去备些米粥和糕点。” 夏儿似乎有些恍惚,还是出去了,还没等夕蓝洗漱,夏儿和冬儿两个慌里慌张地跑进来。 “小姐,府里的人……全都跑去敏荷院了……正厅那儿传话来,让,让咱们都去……”冬儿这一句话说的结结巴巴,夏儿都快哭了。 夕蓝镇定道,“急什么?我连未然院的门都没出,就算有什么,难道还要怪我天生煞气吗?” 这一吓让夏儿冬儿冷静了许多,夕蓝是在提醒她们不要自乱阵脚。 蒋墨溪皱眉,“这白雨敏又在出什么幺蛾子?你传话来要让我要了轩儿来养,白雨敏就不依不饶,荷姨娘哪是个心疼庶出孩子的人?没准是她和荷姨娘又闹上了。” 夕蓝握住蒋墨溪的手,有些为难,“姨娘,对父亲那儿,你还是别提起是我出主意让您要了轩儿,我本是希望您能早日得子,没别的心思,可一旦让有心人听到了,又会说,我做了煞气的事……” 看着夕蓝失落,蒋墨溪笑着安慰,“咱们娘俩的私房话才不会说给那些毒妇听,别总把那些妖言放在心上,什么煞气!都是子虚乌有的事!” 夕蓝心暖,“好,听姨娘的,既然父亲叫我们,那咱们快准备一下,这就去吧。” 墨溪姨娘,你的善心会有所报的。 夕蓝几人匆匆赶往敏荷院时,敏荷院里主子奴才站满了院子,鸦雀无声,骇人的安静。 古威和荷姨娘正站在房间的窗檐下,一脸严肃。古夕雪和古夕若两手紧紧握着,时不时用恐惧的目光向屋里瞥,奶妈正拉着一无所知的小知柏。 蒋墨溪和夕蓝穿过人群,向前拜道,“父亲,姨娘。” “老爷,荷姨娘。” 荷姨娘疑道,“你们怎么一道过来了?” 蒋墨溪先开了口,“四小姐昨夜高烧难退,道士来作法,她又担心自己的煞气影响到大小姐,便迟迟不肯去看病,最后冬儿没法了才来求我去照顾着,夜深了,就陪着四小姐在未然院歇下了。” 夕蓝面色不好,俨然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她软软开口,“父亲,这是怎么了?怎么不见白姨娘?” 古威淡淡看了她们一眼,指了指那房间,沉吟道,“你们去瞧瞧吧。” 夕蓝将手一抬,冬儿便听话地扶着她走上前去,夏儿在另一边扶着蒋墨溪上了台阶。 蒋墨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她一走进去,那骇人的一幕就出现在眼前,半光着的白雨敏躺在床上,后颈插着一支金簪的张道士后背全染上了血,地上还有被摔成稀巴烂、浑身是血的三儿,三具血淋淋的尸体。 “啊……啊……”蒋墨溪用帕子掩住嘴,往后跌了几步,幸好有夏儿扶着才没摔倒,“她,她,怎么会死……” 夕蓝看了也是快要站不住了,勉强被冬儿搀了出来,苍白着脸,问道,“白姨娘……她……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她一双美丽的眼睛充盈了害怕而生的眼泪。 第二十四章 这三儿是怎么回事 古威面色沉重,“这是一桩疑案,谁也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敏荷院的下人昨天都被迷晕了,家丑!家丑!那个臭道士!” 说到这里,古威愤怒的眼眸转向荷姨娘,荷姨娘吓得一哆嗦,她要是知道这张道士会做出这么下流的事,打死她也不会请他来。 古夕雪盈盈上前,皱着秀眉,“父亲,姨娘找来的这个张道士,是信得过的,很有可能是白姨娘求了张道士什么事,两人争执才失手,”她似乎有些犹豫,“白姨娘,她素来名声不好的……” “对,对,一定是这样……”荷姨娘连声应道。 “对什么对?那三儿怎么解释?为什么会被弃尸枯井?”古威拔高声音喝斥道。 古夕雪想为荷姨娘开脱?门儿都没有! 夕蓝垂着眸子,畏缩着,小声道,“昨天我没出门,但听说……白姨娘为了轩哥儿,和姨娘闹了一通,不知道是不是气不过才……” 荷姨娘脸色铁青,古夕若张嘴就来,“古夕蓝?你这是什么意思?昨天白姨娘可是说了,是你院子里的小蝉过来了一趟,哼,没准这都是你做的孽!” 夕蓝抬头睁大含泪的眼睛,委屈道,“二姐,父亲昨天已经命我不准出门,我已经不敢出门了,昨天除了冬儿去请蒋姨娘来,我没有再让人出过未然院……” 她回头找出小蝉,小蝉一紧张就跪下了,“四小姐,是您,是您让我给小少爷送东西的,您还说不让把盒子打开……” 夕蓝一副看贼的样子,“我?我让你送了什么?” “是水晶珠啊,您难道忘了吗?您亲自交给我的……”小蝉哭着说道。 古威的目光冷了下来,夕蓝绝望似的哼了一声,“小蝉,你不是说我不让你打开看吗?呵,我一个不受宠女儿,怎么会有名贵的晶珠……”她似乎想起什么似的,难以置信地盯着荷姨娘,“姨娘,小蝉……原先是你房里的人……” 这句话把气氛弄得紧张,古威也将怀疑的目光放在荷姨娘身上,古夕雪不免有些慌了,“父亲,姨娘信佛,不会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古威长舒了一口气,他冷静地分析,“眼见为实,你们都去看过,怎么一回事应该都猜出个七八分了,据白荷院的丫头说,是夜里被迷晕的,也就是说,张道士夜里才进来,杀死他的,是雨敏陪嫁的那支金簪,她从不离身的,想来是为了自保吧……” 毕竟是他的女人,白雨敏死得不体面,古威心里也不好受,可这真的难以启齿。 蒋墨溪想到水晶珠的事,目光有意无意飘过夕蓝,她平复了情绪,才道,“这张道士一进府,就有他的闲言碎语了,嗜酒如命,坑蒙拐骗的钱全都搭进了妓院,想来他是醉酒后蒙了心,坏事没做成便起了杀念,白姨娘为了保住清白这才送了命……” 古威想了想,点头道,“恐怕就这一种解释说得通了……” “可,妾身想不明白这三儿是怎么回事?难道夫人早就洞悉一切,派三儿前去察看却遭了毒手?”蒋墨溪把这烫手山芋扔给了荷姨娘。 第二十五章 皇后姨母那里要怎么交代 此时的荷姨娘一颗心就是乱的,她才想起,往奴仆中扫了一眼,“兰儿,过来。” 那小丫头兰儿惨白着一张脸,“夫人……” “昨天,可是你跟着三儿的,怎么最后你回来了,三儿没回来?”荷姨娘问道。 兰儿快要哭出来了,“昨夜,昨夜我们就快回到大夫人房了,就走到敏荷院前的小路上,碰到了喝醉的张道士,他说,他说有鬼火,可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他朝着敏荷院走了,三儿让我先回,后面……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荷姨娘顿时抹眼泪,“老爷,三儿一定是发现了敏荷院的肮脏事,才被灭口的,三儿向来忠心不二的……” 荷姨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古威心想,她说的倒也合情理,便不知该说什么了…… 古夕蓝心中冷笑,不要妄想把自己摘出去!她皱眉,低声道,“三儿忠心,姨娘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这次姨娘却不知道她是去做什么的?这奴才也真是大胆了些……何况大姐也说了,张道士是姨娘请来的,是姨娘信得过的人,怎么姨娘也不知道他的行踪呢……” 这不就在说,张道士和三儿的死和荷姨娘有扯不开的关系吗? 蒋墨溪也不忘补上一刀,“这白姨娘真是……好不容易才保住了一个相府少爷,嘴上没个把门的,大夫人帮她养着小少爷,她还要去惹大夫人生气,这……这是怎么话说的……” 古夕蓝和蒋墨溪的话把这千丝万缕用几句话串了起来,真相隐约浮现。 蒋墨溪要养古若轩,白姨娘和蒋墨溪闹翻,古若轩却留到了荷姨娘房里。白姨娘和大夫人争执过后,大夫人便指使了张道士去作践白姨娘,恰好被三儿看见,张道士先杀人灭口,和白姨娘争执中两人都死了…… 如果这场疑案不了了之,荷姨娘作为管理后院的姨娘,若是收养了庶长子古若轩,地位则更稳固。 这已经是大家心里最完美的真相了,所有的推理都指向荷姨娘,恰好她是最终受益者。 所有疑惑的目光都投向荷姨娘。 荷姨娘慌了神,全然没了从前的雍容气派,她更不敢看古威那狠毒的眼睛,她泣不成声,被古夕雪抱着。 古威喘着气,冷冷盯着荷姨娘,正要发作,古夕雪可怜兮兮地眨着水汪汪的眼睛,低声恳求道,“父亲,您不相信姨娘了吗……若这事闹大了,传到宫里去,皇后姨母那里要怎么交代……” 古威深吸一口气,苍云皇后,若不是碍着苍云皇后,他早就休了这个人老珠黄的荷姨娘! 古威一扫满院的奴才,冷道,“这荒唐的事,到此为止,谁要敢向外传一个字,本相活扒了他的皮!” 他又瞥了荷姨娘一眼,“敏荷院封起来,把白姨娘安置了,其他两个扔到乱葬岗。以后你就在房里呆着,若轩交给墨溪带着,家事也由墨溪掌管。” 古夕若出声反驳,“父亲,让一个姨娘掌管家事,未免太荒唐了。我们是您的子女,是相府的小主子,就算是大姐来接管,也比蒋姨娘更能服众吧。” 古威瞪了眼古夕若,又淡淡瞥向古夕雪,“刚出了那等见不得人的事,怎么服众?” 第二十六章 姨娘谢我什么呢 古威瞪了眼古夕若,又淡淡瞥向古夕雪,“刚出了那等见不得人的事,怎么服众?” 蒋墨溪的目光划过古夕蓝,微微一笑,“老爷,二小姐说得极是,妾身地位低贱,头脑不灵活,担不起大任。大小姐要修心养性,不能接管家事。现如今,大夫人房里的人,也不便再出面,妾身以为,四小姐是最合适的人选。” “夕蓝?”古威倒是略有些诧异地看着古夕蓝。 古夕蓝倒也像有几分惊讶,然而她抬头看到古夕雪的眼珠子都快瞪得掉出来时,那种畅快! 古夕蓝低垂眉眼,“我,古夕蓝还小吧……” 想到古夕蓝得到六王妃疼爱在先,在太子府大展身手在后,这次的事和古夕蓝的关联最小,古威思索片刻,“那就由蓝儿暂代家事,大事小情都向四小姐来报,不必劳烦荷姨娘了。”古威先行离开。 “是。”下人们异口同声,没人敢说个不字。 众人散去后,古夕雪和古夕若一边一个扶着荷姨娘,经过古夕蓝时,古夕雪高抬下颌,远望天边,“古夕蓝,我倒是小瞧你了,你最好能藏好你的狐狸尾巴,否则,你知道我的……” 看着古夕雪远去的背影,古夕蓝唇边漾起一抹肆意的笑容。 古夕雪,你从前就是这样高高在上地说话,每次在警告我时,都会添上一句,“否则,你知道我的……” 我在你的威胁下,胆战心惊了十几年,好不容易做了皇后,却还是被你抢夺了所有,我要让你仔仔细细看清楚,你是怎么惨败在我手下! “夕蓝,谢谢你。”蒋墨溪拉着若轩的手,对古夕蓝说道。 古夕蓝笑道,“姨娘谢我什么呢?我什么也没做。” “那水晶珠……”蒋墨溪迟疑,却笑道,“呵……我知道你不会做坏事,也不知为何,总觉得我能得到若轩,是你的功劳。罢了罢了,我总知道你是向着我,我是疼着你的就对了。” 古夕蓝会心一笑,握住蒋墨溪的手。 这场离奇的死亡,不被人所提起,因为这叫家丑! 没人怀疑到古夕蓝头上,哪怕是怀疑蒋墨溪也不会怀疑柔弱的古夕蓝。 相府的天已经变了,未然院众星捧月,古夕蓝改变了她的人生,改变了她在相府的低贱地位。 五月初五,是苍云国开国的日子,这一天,文武百官要携带家眷,入宫共赴国宴,古夕蓝也在受邀行列。 “父亲,四妹不得入宫,为什么还会有她?”古夕若指着手捧账本的褚古夕蓝大呼小叫。 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古威看不惯古夕若这个没头脑的样子,“蓝儿,将相府打理的井井有条,你这个庶女能比得上她吗?你这个娇惯的脾气,我怎么敢带你进宫?” 古夕若气哼哼地闭上了嘴,带火的目光都快把古夕蓝点着了。 古夕蓝恭敬上前,“父亲,这是这个月的账目,用度比上一个月少一千两,辞退婢女十八个,辞退厨娘四个,其他不中用的被辞退十六个,这些,都是靠着裙带关系进了相府,对相府没出什么力的。” 古威倒是小看了古夕蓝,他接过账本,随意翻了翻,“嗯,做得好,从前的纰漏都被找出来了,勤俭持家,不错。” 古夕雪微笑,“是啊,四妹妹的确是个能人,对了,古夕蓝,大姐想向你多支两百两,要入宫了,我的月例不够裁新衣,这样面圣怕是不敬。” 古威疑道,“月例不够?怎么会?虽说规定每个月八十两,可你们从来都是都可以用到三百两。” 古夕雪看向古夕蓝,苦笑不语。 古夕蓝看着她那副娇弱的模样,就知道她肚子里又想出坏招,古夕蓝道,“是古夕蓝擅自将小姐少爷们的月例缩减到七十两,未然院照例做了,可大姐和二姐这一房,上个月用了五百两,古夕蓝,不敢过问。” 古夕雪将嘴唇抿紧,没想到古夕蓝这么熟悉账目,她目光化成水,委屈地看向古威。 古威摆摆手,“罢了罢了,也不缺这些钱,夕雪,夕若下次注意些,别让古夕蓝难做。明天一早就进宫,这次是面圣,可不要怠慢。” 古夕雪浅浅一笑,走到古夕蓝面前,漆黑的眼眸幽幽地盯着她,半响才道,“进了皇宫,可不是相府,小心了,妹妹……” 古夕蓝垂眸又抬起,笑道,“大姐,我不怕,我知道大姐会护着我的。” 古夕雪凉凉笑道,“呵呵,是呢,大姐会护着妹妹。” 皇宫,古夕蓝噩梦的根源,她的曾经全都埋葬在这里,如今她要从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踩着那些人的血肉去看她想要的风景…… 第二十七章 四妹最好能管住自己的手 天一亮,相府一家就都出发了。 古家三个小姐坐一辆马车,古威和周茗箬一辆。 夕蓝穿的一身素雅的藕荷绿裙,不比古夕雪和褚知榆的烟波紫纹裙来的高贵,只是恬静淡雅。 见夕蓝还背着一个小包袱上了马车,褚知榆讽道,“怎么?以为路途太远,带了干粮吗?” 夕蓝坐稳,把包袱放在腿上,“我怕会像大姐上次一样,衣裙被酒弄脏了,多带一件有备无患。” 古夕雪含恨的目光盯着夕蓝,冷笑,“四妹最好能管住自己的手,万一让姐姐抓到,可是不会顾惜姐妹情的。” 摇晃的马车让夕蓝离皇宫越来越近,夕蓝盯着古夕雪的五官,两手交握,脑海中却浮现出自己鲜血淋漓的左手,就滚在地上不断抽搐,还有那团被太监挑在匕首上的血肉…… 古夕雪,我古夕蓝的,还有我的孩子,我会加倍还给你! 秩序井然的皇宫难得这么热闹,官员们带着家眷往后庭走去,见了面互相礼貌问好。 “丞相大人,哼,可是许久不见!”兵部尚书白大人带着儿子白洛凡和女儿白洛雪也进宫来了,一见古威和古夕雪,就心疼自己的儿子,便横眉冷眼的。 古夕雪下意识地低垂眼眸,古威也是生气,“白大人,想必是儿子管教好了才带进宫来的吧,一同走吧。” 白大人才不理他,一甩袖就先走了,白洛凡也跟着气哼哼的。 那邱家女儿白洛雪却抬眼看了看夕蓝,古家的人她都认得,只有夕蓝没有见过,又听说了在太子府时夕蓝出尽风头,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夕蓝自然注意到了她在看自己,但感觉并没有恶意,反而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羡慕。 古威也不想失去兵部尚书这个盟友,可打了白洛凡,就已经算是撕破脸了,他闷声出了一口气,便带着女眷们进了梨酣宫,专门举办宴饮的宫殿。 随着庄重的宫廷弦乐悠扬奏起,皇帝皇后携手落座上席,宿容垣和太子炎作为唯一的两个皇子,随侍两侧,意气风发。 古相一家坐在金台龙椅下方,夕蓝三姐妹在古威和荷姨娘身后落座。 夕蓝只抬眼瞧了瞧这堂上的人,就不再像古夕若一样左顾右盼,难掩兴奋。 这里的一切多么熟悉,金漆殿上,苍越帝仍是眯着一双精锐的眼眸,不动声色地观察自己的臣子,他将一切都掌控在手中,可最后却死在了自己的儿子手中。 苍云皇后,一身明黄华服,母仪天下,她荷氏一族的地位让她在后宫横行无阻,苍云国仅有的两个皇子均是她所出,这是她的必胜王牌。 前世她的惨死,若不是苍云皇后在背后悉心布局,支持着宿容垣,又怎么可能那么顺利地踢开自己? 还有这一干臣子,当初哪一个不是在自己脚下俯首称臣?在最后都上表陈情,说她古夕蓝弑君祸国,不配为后! 一个个,都别想逃! 夕蓝嘴唇刚沾上茶盏,低垂冰冷的眼眸的瞬间,发现了对面太子炎那一道戏谑的目光,她垂眼,悠然品茶。 宿容垣环视群臣,颇有睥睨苍生的霸气,当他扫到古夕蓝时,他不由得眯起眼睛,拳头攥得咯噔噔的响。 第二十八章 四小姐可否再舞一曲 那日宿容垣被打却不能出气,他左思右想,古夕雪真的会这么大胆来找上自己?可其他人完全没胆害自己,问题大概就出在偷偷给自己传信的夕蓝身上,可这样一个小女子,怎么敢? 不管是不是古夕蓝,这口气,他总要出! 宿容垣冷哼一声,拱手向苍越帝道,“父皇,儿臣去敬一敬丞相。” 苍越帝点点头,宿容垣大步向褚相那里走去。 “古相,女儿个个如花似玉,机智过人,真是福气。”宿容垣端起酒来,眼睛越过古威和周茗箬,在美丽的古夕雪和悠然的古夕蓝之间流转。 古威起身举杯,“多谢殿下抬爱,老夫先干为敬。” 宿容垣低眸一笑,向古威身后走去,盯着古夕雪半响,“令千金美貌,如仙女下凡,我心倾慕呢。” 古威和荷姨娘心里可是高兴,古夕雪敛眉低眼,娇羞惹人怜。 宿容垣硬是将贪恋的目光挪向古夕蓝,他似笑非笑,故意扬声道,“相府四小姐天资过人,一曲流水剑舞动天下,可惜了,本宫错过了,今日宫廷宴饮,君臣同乐,四小姐可否再舞一曲,以博圣上欢颜?” 夕蓝眼底冰封一片,笑容却绽开,她缓缓道,“臣女身份低微,能来宫宴已是三生有幸,怎敢在圣上面前卖弄……” “父皇,母后。”宿容垣没听她解释,便转头高声叫道,全场都静下来听他说话。 “上次太子府上,太子府四小姐一曲流水剑舞,博得满堂彩,方才儿臣与四小姐相谈甚欢,希望她能再舞一曲,不知父皇可否同意?” 夕蓝将自己隐在红漆廊柱的阴影之下,低垂眼眸,众人看不清她的样子。 看着那个藕荷绿的身影,苍越帝知道宿容垣风流的个性,便随着他去,“有舞助兴,自然好了。” 夕蓝这才软软开口,“臣女自当尽力,可流水剑舞需两人合力完成,不如让……” “儿臣最近也迷上剑舞,不如就让儿臣向四小姐讨教几招吧。”宿容垣这样回话,让古夕蓝再无法拒绝。 古夕蓝略带些畏惧,点点头,“那臣女先去换装拿剑。” 宿容垣点头,看着夕蓝的眼神闪过狠戾之色。 鼓乐声如雨打芭蕉,轻轻点点,鼓点渐密,鼓声从细微到如雷,气势震天响,就在此时,从大殿外飘进一抹胭脂红丽影,她手中的软剑点在地上,整个人借势弹起,飘落到大殿正中。 每个人都屏住呼吸,细细瞧着这妖娆婀娜的身条,可不管怎么看,也看不到那轻软细薄的红面纱下的脸,只是看着那一双眼眸,清澈如水。 宿容垣从金台之上提剑飞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却很快又恢复到邪魅狠决,他低声道,“四小姐,剑不长眼,本宫先赔个罪。”说罢他提剑飞起,向夕蓝进击。 夕蓝张开双臂,向后滑步,身子向下倾倒,贴地从宿容垣的身下滑出,旋转跳起,剑光洒落一室清辉。 每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红衣女子,尤其是苍越帝,他搭在龙头上的手,似乎在颤抖,那双鹰一样的眼睛被红影占满,可眼里却有一丝悲凉。 第二十九章 丞相府古夕蓝恭祝吾皇 宿容垣这哪是剑舞?若不是碍着面子,恐怕剑剑致命,可夕蓝总是以柔克刚,巧妙化解了他的剑招,可她不会武功,只是凭借跳舞的灵巧和活泛来躲避起舞。 夕蓝旋转躲避,宿容垣的眼睛微眯,手腕翻转,将剑倒拿过来,侧身快步与夕蓝擦肩而过,夕蓝躲闪不及,大红舞衣的长袖被划开一道口子,露出白皙的胳膊,赫然出现一道血痕。 夕蓝紧咬下唇,盯着宿容垣,宿容垣却再度飞起凑近夕蓝,低声道,“先前的告罪,现在正好用上了。” 夕蓝连忙退开,她顾不得伤口,小幅度地舞动着,可宿容垣看似轻柔却狠绝的剑又刺了过来,剑的锋芒就在眼前。 难道这一世终究难逃悲苦的命运,还是命丧宿容垣之手? 夕蓝绝望一闭眼。 “别愣神,继续跳。”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夕蓝睁眼一看,穿着红衣的琉璃正挥舞着剑,围着她翩翩起舞,而太子炎正和宿容垣比拼剑招。 “父皇,儿臣和郡主技痒,来凑个热闹。”太子炎的剑术行云流水,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步步紧逼,把宿容垣打得连连后退。 心知琉璃和太子炎前来救她,夕蓝提剑而起,再度旋转入天,执剑斩红绸,化作漫天红云,她从天而降。 一曲终,只见夕蓝剑尖拖沓在地,一袭红衣飘飘妖娆,红面纱恰好被下落的风吹开,在唇边随风舞动,而她面容姣好,唇红齿白,左眉眉梢的那一点胭脂红比平时都要妖艳鲜活。 她不笑的样子,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高贵美丽。 没有人发一语,都惊叹于夕蓝的美丽,连古夕雪都觉得自己黯然失色,古夕蓝没有她漂亮,可今日的古夕蓝却胜过在场的所有女子,古夕雪暗暗握拳,只恨她不能杀了古夕蓝而后快。 苍越帝颤抖着站起身,睁大的双眼盯着夕蓝的脸,那种眼神,夕蓝记得很清楚,和前世里苍越帝第一次见到自己时一模一样,悲哀,凄凉,悔恨,愧疚…… 苍越帝摇摇晃晃地走下台,还推开了正要扶他的公公,他跌跌撞撞走向夕蓝。 古夕蓝就是不动,没有行礼,没有出声,她知道只要自己站在这里,足矣。 她曾经看到过苍越帝的寝宫里有一幅画,那画里,是一个提着剑的红衣女子正站在尸横遍野的战场,那女子的眉梢,也有一点胭脂红,而她今天的动作,和那画中女子一模一样。 前世苍越帝从不许人碰那幅画,却独独让夕蓝看过,夕蓝知道,那是苍越帝的心结。 “月……月……”苍越帝伸出颤抖的手,在所有诧异的目光之下,就抚上了古夕蓝的眉梢。 夕蓝盯着苍越帝布满皱纹的眼睛,她觉得,苍越帝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可到现在她也没想明白是谁。 可无疑,苍越帝在意的,是她眉梢上的胭脂红胎记,这恰好是她最大的疑惑。 苍越帝就那样细细看着,用手指摩挲着胭脂红,眉头皱着,眼睛的泪光闪闪。 “圣上,丞相府古夕蓝,恭祝吾皇万世永安。”夕蓝向后推开,恭敬拜倒。 身后的琉璃、太子炎,还有冒火的宿容垣也都跪下,“恭祝吾皇万世永安。” 第三十章 怎么还穿着这红舞衣 苍越帝这才找回那个威严霸气的皇帝仪态,他再看了夕蓝一眼,便回到宝座之上,微微一笑,“好,好一个剑舞。” 四人随着他的挥手而起身,在场众人都应声鼓掌,赞美不断。 “古夕蓝?”苍越帝琢磨着这个名字。 夕蓝向前一步,握剑拱手,“是,圣上。” 苍越帝苍老的脸化开一个欣赏的笑容,“你会武功?” “回禀圣上,臣女不会,只是会些不上台面的剑舞。”夕蓝道。 苍越帝点头,“这剑在你手中真是如同游蛇般厉害,剑舞你都跳得这样潇洒,若学些剑招,定会大有裨益。” 夕蓝没有抬头,“多谢圣上夸奖。” 苍越帝疑道,“你这剑……” “只是寻常铁剑罢了。”夕蓝回道。 苍越帝摇摇头,“这怎么行?朕送你一件礼物,就算是对你剑舞的封赏了,来人。” 一旁的宫人很快将一长锦盒递给夕蓝,夕蓝接过,抬头问道,“圣上……” 苍越帝笑道,“打开看看。” 夕蓝打开锦盒,琉璃上前帮她扶住盒子,她取出里面的一把剑,让她眼前一亮。 剑鞘通身是血玉造就,剑柄镶有一粒猫眼大的红宝石,轻轻拔剑,便会有嗡鸣声在震荡。 苍越帝道,“这是红玉血剑,是当年朕带兵出征云攸国时,一件珍贵的战利品,朕看你和它有缘,这就归你所有了。” 夕蓝双手捧剑,跪倒在地,“圣上,臣女与社稷无功,担受不起红玉血剑。” 苍越帝轻轻一叹,望向殿外的天空,声音细弱游蚊,“担得起,就当弥补朕的亏欠吧……” 没有人听得清他说了什么,只听苍云皇后一笑,“夕蓝,圣上是看重你的才华,这就是你的功,快谢恩吧。” 夕蓝咬唇,“谢圣上赏赐。” 她起身要退下,却听苍越帝展颜一笑,“夕蓝啊,朕不妨再多赏赐你一点,此剑为你所有,但凡不违苍云国之律法,上斩贪官恶吏,下斩蛇虫鼠蚁,丞相以下的官员百姓,见此剑都避让而行。” 每个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稳重老练的苍越帝会做出的事?给区区一个灭国之殃的妖女这么大的赏赐? 夕蓝却把剑高高举过头顶,回以明媚一笑,“臣女夕蓝,多谢圣上赏赐。” 夕蓝的笑容,像阳光一样,晃了苍越帝的眼睛,他苦涩一笑,摆手示意她们退下。 “夕蓝,你怎么了?”琉璃大叫一声,扶住夕蓝的右臂。 夕蓝右臂已经鲜血直流,只是红色舞衣看不分明,她摇摇头,“没事的,就是方才和四皇子殿下对剑时,不小心……” 宿容垣怒瞪了她一眼,下一秒却是满含关切走来,“四小姐,是我不小心,才误伤了你……” 太子炎撩起她的衣袖,看见那一道伤口崩裂开来,可夕蓝却一点痛苦之色都没有,他沉声禀报,“圣上,四小姐被剑划伤,伤口崩裂,不及时治疗的话,恐怕这条胳膊就会不保……” 苍越帝也面露急色,“这是怎么回事?垣儿?” 夕蓝苍白着脸辩解道,“不,和四皇子没有关系,是我不小心蹭到了他的剑上,没想到这么,这么严重……” “夕蓝,夕蓝你忍着点,姐姐在你身边……”不知何时古夕雪跑过来,而且推开所有人,把夕蓝紧紧搂在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夕蓝很是嫌恶,可并没有表现出来,疼得额头上冒出冷汗。 “好了,就让夕蓝先住在未名宫养伤吧。”苍越帝一抬手,十几个内侍宫女就要去扶夕蓝。 古夕雪冷不丁跪在地上,哭道,“圣上,臣女放心不下妹妹,臣女不能让妹妹带着伤独自一人啊……” 苍越帝一时没明白,只以为古夕雪爱妹心切,“好,你就留下陪夕蓝吧。” 大家一看,心里明白了,虽然古夕蓝是庶出,可古夕雪并不嫌弃她,反而对她极好,真是个心善的长姐。 这一举,几乎把在左相府和邱安睿那件腌臜事给淡化了,大家现在只是记得古夕雪的大度善良。 “多谢圣上,为小女周全。”古相心痛不已,向圣上拜谢。 古威才不是傻子,他知道他这个小小嫡出女儿已经讨得圣上欢心,以后的前程,恐怕是高不可及,他不赶紧表现一下作为父亲的慈爱,怎么能行呢? 夕蓝心中颇是不屑这父女俩惺惺作态的模样,今天她想要做的都做到了,苍越帝的别样对待,留在宫里。 古夕雪,既然是你要留下的,那你可不要后悔。 当下,她就被太子炎抱着回到未名宫安置了,为什么又是太子炎呢?在太子炎怀里的夕蓝瞪着他。 太子炎在不经意间将头低下,气息喷薄在她的面庞,只听他魅惑的声音低声响在耳边,“你这么深情地看着我,会爱上我的。” 夕蓝眉头一皱,别过头去,听到太子炎一声轻笑。 未名宫殿,宫灯照出明红的晕影,殿内的瓷器、宝石,在烛火的映照下反射着星星点点的光泽,香炉里青烟袅袅,名贵的秋羽香的气味充盈着空阔的宫殿。 寂寂深宫。 宫医为夕蓝包扎好,一群宫人忙乱收拾好后,现在宫里就剩下古夕蓝和古夕雪两人。 夕蓝半躺在床上,凉被随意搭在腿上,右臂包扎地很贴合,在衣袖的遮挡下看不出什么,她冷冷的目光飘向正在倒茶的古夕雪,赫然记起前尘往事,想来比这身上血痕更痛千万倍。 前世里,宿容垣登基,就在她被封后的前一天,对她殷勤以待的古夕雪进宫来,为她梳妆打扮,和她说体己话,素来狠心的夕蓝竟被所谓亲情感动,留古夕雪在皇宫一夜。 可那一夜古夕雪未归,清晨回来时,说走丢了,就在未名宫睡下了,可夕蓝的贴身宫女悄悄对她讲,古夕雪是从龙啸宫出来的。 谁能知道背叛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古夕雪递来一杯雾丝洛神茶,自己站在床边,优雅地品茗,她望着紧闭的窗棂,道,“十六年,古夕蓝,你真是让姐姐意外啊,深藏不露,就是为了给我致命一击?” 夕蓝只用嘴唇碰了碰茶水,声音清冷,“大姐说笑了,夕蓝懦弱,胆小,对大姐二姐毕恭毕敬,怎么敢造次呢?” 古夕雪转头,目光如毒蝎,“一个人一生的好运气只有那么点,我不信你会一帆风顺,你总有一天,不,必定会栽到我手上。” 她会有好运气,那上一世就不会死得那么凄惨!夕蓝自嘲一笑,迎上古夕雪的目光,“我怎么敢和大姐比?大姐可是天之骄女,拥有所有人的宠爱,拥有最好的东西,而我,只是他人脚下的污泥,大姐何必自贬身价,与我计较?” 古夕雪冷笑,“你知道就好,古夕蓝,今天不知道你对圣上下了什么蛊,竟然让他对你宠爱有加,但是你别妄想,皇后娘娘怎么会坐视不管?皇宫的手段,可不是府里的小伎俩!” 夕蓝缓缓起身,整理衣服,目光微有闪烁,“皇后娘娘?圣上喜欢谁,谁才是皇后,世上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吗?就像我古夕蓝,难道永远会被你当烂泥一样踩在脚下吗?” “你……”古夕雪微微发怒,没想到夕蓝会说出这么大胆的话。 “四小姐,在吗?”门外响起左博云清冽如泉的声音。 夕蓝讥讽地瞥了古夕雪一眼,便向门口走去,一边轻声道,“我要出去了,既然大姐想住在皇宫里,那就好好享受吧。” “见过左将军。”夕蓝打开门出去,用含笑的声音问候道。 古夕雪愤怒地站在原地,听着夕蓝柔柔的声音,心中想象着如何把她碎尸万段。 “四小姐,你这,怎么还穿着这红舞衣?”左博云问道。 夕蓝笑笑,停顿片刻,声音故意压低了些,但足以让古夕雪听到,“圣上最喜欢穿着红衣的女子,犹爱执剑的红衣女子,我早就在进宫前打听好了,咱们这就去落霞宫吧,听说每到傍晚,晚霞满天时,若有女子从那南面隐门中偷溜进去,定会讨得龙心大悦。” 左博云失笑,“四小姐,这些最好还是不要向他人再提起了。现在离傍晚还有一个时辰,咱们先去湖心小筑坐坐吧,呃,还是先换一套衣裙,毕竟舞衣不方便。” 夕蓝的声音带些惋惜,“唉,好吧,左将军稍等片刻。” 夕蓝又推门而进,急急忙忙换下红舞衣,随意扔到了床上,自己的铁剑也扔到地上。 她换上了自己的藕荷绿衣裙,看了一眼坐着喝茶的古夕雪,眼底浮现隐隐笑意。 夕蓝对褚知瑾笑道,“大姐,我想,你指使宫女应该比我熟练,早些用膳,别委屈自己。”说罢扬长远去。 离开未名宫,左博云看着身边悠然自得的古夕蓝,便笑问,“四小姐,四皇子不是早让宫人传信来,傍晚去湖心小筑一聚吗?为什么还要让我来找你呢?” 夕蓝眨眨眼,低头一笑,“就是为了刚才和你讲个笑话,虽然说了些大不敬的话,但我想,左将军不会向圣上告状的。” 左博云澄澈的眼睛里,盛满了这个女子璀璨如星辰的笑容,他一时失神,“……呵,那我就不多扰,皇兄已经在小筑等着了,博云先告退。” 未名宫的古夕雪已经不是愤怒,而是在思量,思量夕蓝刚才在门外说的那些。 第三十一章 你哪来的命和我大呼小叫 一个女子,一生的指望便是嫁个好人家,而她古夕雪,定是非人中之龙不嫁,两个皇子都有可能雄踞天下,可她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还不如,抓住眼前的。 她将目光挪到床上的红舞衣上,迟疑了下便走了过去,捡起地上的铁剑。 傍晚的天空,漆黑一片,疏星点点。 落霞寝宫,宫门前站着一排侍卫,一排宫女,红漆梁柱后面的古夕雪,一身明红舞衣,左手持剑,明眸闪烁,红唇诱人,天生丽质。 她走到宫殿南面,果然有一处没人看管的半掩着的小门,她按住狂跳不止的心,荣华富贵,就赌这一把。 她推门进去。 一进宫殿,古夕雪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花香,并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腻气味,让她心中不安,灯火昏暗,她大着胆子撩开月纱垂帘,往更深处走去。 “啊……您……别……” “呃……哼……爱妃,你可,真美……” 这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寝殿里传出,男女交叠,极为暧昧。 古夕雪大惊,看到眼前的场面,吓得往后轻退了一步。 哐当! 古夕雪手中的剑不小心晃了晃,碰倒了脚边的一个装饰水纹冰裂瓷花瓶,花瓶应声碎裂开来,惊动了里面欢爱的人。 “谁?”苍越帝的声音沧桑严肃,古夕雪愣愣地站在原地。 “来人啊,抓刺客!”床上那个美貌妖娆的女子抓过衣服快速穿起,怒瞪着古夕雪。 侍卫破门而入,扣住古夕雪的胳膊,她扑通跪倒,连剑也摔在一旁。 “圣上,花贵妃,臣下保护不周,还请治罪。” 那便是花贵妃,宠贯六宫的贵妃娘娘。 她整理好自己和苍越帝的衣服,便带着几分怒气,冲到古夕雪面前,痛快地赏她几个耳光,厉声喝道,“你是哪儿来的贼人?” 古夕雪头发有些凌乱,哭着摇头,“不,臣女,臣女……求圣上恕罪,求……圣上……” “柔儿,那是丞相的长女,皇后母家的女儿,古夕雪。”苍越帝说道。 “一身红衣,持剑闯宫……”花贵妃绕着古夕雪转了一圈,“这也是名门闺秀该做的吗?” 看着古夕雪的红衣和剑,让花贵妃想起,她曾经偷看了龙啸宫里一副红衣女子画,被苍越帝痛斥,更有一次,苍越帝抛下她,去宠幸了一个红衣舞女,自那之后,花贵妃很是痛恨红衣女子。 花贵妃的眼睛仿佛带了生刺,几乎将古夕雪戳成马蜂窝,她犹然自语,打量着古夕雪,却更加讨厌,又打了她几巴掌。 “擅闯落霞宫,臣妾要替皇后娘娘和右相好好管教管教她。” 古夕雪睁大眼睛,这花贵妃丝毫不顾苍云皇后的面子,在圣上面前就敢动手,看来地位不可小觑。 “圣上,四皇子和丞相府四小姐求见。”一个内侍跑进来通报。 苍越帝略有疑惑,但回道,“让他们进来。” 张扬的宿容垣和满脸惊惶的古夕蓝一前一后进来,双双拜倒。 “见过父皇。” “拜见圣上,拜见贵妃娘娘。” 苍越帝勉强抬手,“起身。”他看着宿容垣,“你和夕蓝,怎么会来?” 宿容垣眼中笑意难隐,他拱手道,“父皇,右相府四小姐才华出众,一曲流水剑舞,儿臣心……” “大姐?圣上,为何臣女的大姐会被压在此?”夕蓝看着哭得快背过气去的古夕雪,说话之间带着些慌张和伤心。 花贵妃轻哼一声,“四小姐?能一眼认出本宫是贵妃,私下打听了不少吧。” 夕蓝哽咽道,“能常伴圣驾左右的,除了皇后娘娘,便是美貌动人的花贵妃娘娘了,娘娘盛名,臣女敬佩。” 花贵妃打量了夕蓝一眼,又厌恶地瞪了古夕雪,“四小姐倒是比你的长姐会讨人欢心。” 夕蓝泪水垂落,“敢问贵妃娘娘,臣女的姐姐,犯了什么错,怎么会被压在这儿?” 花贵妃柔声道,“你这姐姐,未经通报擅闯落霞宫,手持兵器面圣,按律当斩。” 古夕雪呜呜地哭了起来,“圣上,圣上……臣女无心……” “哼,小小年纪,心思这么深,哪里不进,偏往这嫔妃侍寝的墨霞宫里闯,即使说到皇后那儿也难逃一死!”花贵妃狠戾的说道。 古夕雪愣了一下,转向古夕蓝,一股恨意油然而生,她被算计了,“圣上!” “圣上,娘娘……”夕蓝猛然跪下,匍匐在苍越帝脚下,凄惨地抓着他的裙角,“圣上,别杀姐姐,父亲禁不起一连失去两个女儿啊……” 两个女儿?什么意思? 苍越帝低头一看,夕蓝抓上来的手臂上青痕一片,脖子上露出来的肌肤也是红一道紫一道,他问道,“你这伤,怎么回事?” 宿容垣还一头雾水,只见夕蓝转向他,一通磕头,惶然哭道,“四皇子,你方才要夕蓝从了你,夕蓝还拼死抵抗,只要您劝一劝圣上,放过姐姐,您就是要我这条命也可以啊……” “你,你在说什么……”宿容垣心头一紧。 宿容垣明明是想利用苍越帝对古夕蓝莫名的宠爱,在来之前,他们在湖心小筑相谈甚欢,两人两心相悦,求圣上赐婚,怎么会这样?他宿容垣什么时候强迫她了? 夕蓝哭得稀里哗啦,可苍越帝却听出了端倪,他将哭倒的夕蓝强强扶起,交给身后的宫女,便上前,将宿容垣一脚踹到,勃然大怒,“畜生!亏朕对你寄予厚望!” 宿容垣捂着胸口,死死瞪着古夕蓝,大吼道,“父皇,并非她说的那样!” “四皇子殿下,我古夕蓝虽是区区不受宠的女儿,可我心比天高,不愿嫁给你,和众多妾室分享一人的宠爱,这有什么错……可你却威胁我,要我和你一同求圣上赐婚……湖心小筑只有你我二人,我怎么能反抗……若非我以死保住清白之身……我……” 夕蓝哭得肝肠寸断,胳膊上的青痕显得狰狞。 “满口胡言!你……”宿容垣该如何反驳言之凿凿的她呢? 苍越帝斥道,“还敢狡辩!夕蓝身上的伤痕,难道是假的吗?你平日的风流痞性,别以为朕不知道!” 宿容垣万万没想到,自己打好的算盘竟然毁在古夕蓝身上,明明是他想要利用古夕蓝,可现在却因为她害得丢掉了本属于自己的太子之位。 可她身上的青痕紫痕是怎么来的?明明在湖心小筑时还是好好的……对,古夕蓝在来落霞宫的路上,去如厕了一趟!这个贱丫头! “是!”宿容垣咬牙切齿,不甘心却又不能说出任何有利于自己的事。 花贵妃拨弄着自己的指甲,“圣上,那这相府大小姐……” “求求圣上,求求贵妃……饶过姐姐吧……夕蓝愿代姐一死……父亲不能失去姐姐这个长长女啊,他会心痛的……”夕蓝哭哑了嗓子,扑到古夕雪身上,紧紧抱着她。 古夕雪低垂着头,半边头发挡着脸,身子不住地颤抖。 她含恨的眼睛里,眼泪大颗大颗流出,古夕蓝,你害我到如此境地,可我却还得依靠你来保命,有朝一日…… 苍越帝望着夕蓝眉梢那点胭脂红,眼里闪过一丝疼惜,叹道,“夕蓝真是个孝女,相府大小姐,又是皇后亲外甥女,看在你也是为了陪伴妹妹的份上,饶了你这一次,下一次,可不要再随便穿着这么鲜红的衣裳乱跑了……” 古夕雪咬着下唇,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谢谢圣上,不杀之恩……臣女定铭记在心……”古夕蓝,你今日给我的羞辱,我也会牢牢记住! 夕蓝一喜,破涕为笑,向苍越帝磕了个头,又向花贵妃拜谢,“多谢圣上,多谢娘娘宽宥。” 花贵妃失笑,“你谢我做什么?本宫可是想要治你姐姐罪的。” 夕蓝笑道,“娘娘在圣上心中举足轻重,娘娘想要天上的星辰,圣上想必也会摘下,若非娘娘善心,宽宏大量,夕蓝和姐姐怎么还能好端端的在这儿……” “你这姑娘,倒是乖巧……”花贵妃被夸得心花怒放,还不忘瞪了打扮的妖媚的古夕雪。 苍越帝目光落在夕蓝身上伤痕上,有些不忍,“夕蓝,今日你受苦了……” “呃,圣上,不如,就给四小姐一个郡主封号,就算做您名义上的干女儿了,当做今日之事的补偿吧,如此,四皇子之事,也不会落外人口舌。”花贵妃笑道。 花贵妃才不是心疼夕蓝,她没有参加宫宴,但她知道惊艳全场的就是这个古夕蓝,夕蓝看起来清丽,不像她姐姐那么妖媚,但也要提防。 郡主,那就是圣上的干女儿,即便想做什么也做不了了。 苍越帝却很是赞同花贵妃的提议,和颜悦色道,“夕蓝,贵妃所言,你觉得满意吗?” 夕蓝略有迟疑,“圣上,夕蓝无功无德,宫宴意外得到您赏赐的红玉血剑,郡主封号更是不敢当……” 花贵妃将夕蓝拉起,亲热地说道,“夕蓝,你今天受了委屈,更何况,你是个好孩子,本宫和圣上都很是爱重你,你若是不接受圣上的好意,可是违抗圣旨……” 夕蓝低头,“臣女不敢……” “好,”苍越帝朗声道,“那即日起,右相府古夕蓝便是苍云国的郡主了,封号就定为……夕蓝……” 苍越帝有一丝失神,却很快又笑道,“是了,夕蓝,和琉璃同辈的,夕蓝。” 花贵妃冲夕蓝一笑,便对宫人吩咐,声音轻柔,却不失威严,“还不快来拜见夕蓝郡主?” “见过夕蓝郡主,郡主金安……”一干宫人齐声拜道。 夕蓝腼腆一笑,“谢圣上,谢娘娘……”她低垂的眼睛却快意地望着趴在地上的古夕雪和孟之吾。 夕蓝曾经在这皇宫住了多年,哪一间哪一室她都清清楚楚,落霞宫,享受帝王宠爱的宫殿,那个侧门,是宫人送新衣裳给侍寝的嫔妃的,没人敢走那道门。 还有花贵妃,前世里,夕蓝亲眼见到圣上因为那副画而痛斥宠妃,此后花贵妃周遭,再没见过有红色的东西,可夕蓝偏偏要古夕雪来触这个霉头。 太子炎完全不知情,前世夕蓝欠你一个皇位,今生就算是还给你了吧…… 古夕雪恨恨流泪,孟之吾青筋暴起,愤恨攥拳。 灭国之女被封为郡主,简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当天夜里古夕蓝和古夕雪回到未名宫里,赏赐就跟着来了,整整十二大箱金银珠宝,让人眼花缭乱。 夕蓝接赏赐也接的手软,最后还有圣上赐的化瘀伤药,都是珍品。 “多谢公公了。”夕蓝拿出几锭金子,塞进前来传旨的公公袖子里。 公公喜上眉梢,“哎,郡主客气,都是老奴应该做的,那奴才们就不打扰郡主休息了。”说完便带着一干人等退下了。 有圣旨和赏赐过来,古夕雪当然也得一直跪着接旨,她眼睛直直盯着地上,一副不甘心的样子。 夕蓝轻轻拍了拍那些大箱子,轻描淡写的说道,“大姐,跪习惯了吗?都舍不得起来了?” 古夕雪慢慢扶着地站起身,走到夕蓝面前,冷着脸盯着她,话也不说,快速抬起手就往夕蓝脸上打去。 夕蓝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古夕雪的手腕,用怜悯又嘲讽的眼神看着她。 “古夕蓝!都是你设计好的,故意把红舞衣留下,故意在门口说那些让我听到,还装的可怜巴巴来救我,你安的什么心!”古夕雪怒吼着,还试图要再打夕蓝。 夕蓝一把推开她,悠悠道来,“故意?呵,如果没有我故意在圣上面前帮你说话,你哪来的命和我大呼小叫?大姐,你要是不想爬上龙床,怎么会在墨霞宫被花贵妃羞辱?我瞧着你的脸上,这巴掌印儿还红着呢,圣上刚赏赐的化瘀伤药你拿去用,我可是心疼大姐的脸呢。” 第三十二章 夕雪愿意听你的 古夕雪不住地喘着气,一连退开好几步,像是看怪物一样地跑出未名宫。 殿门大开着,夜风呼呼而来,高台上仅有的五根蜡烛又灭了三根。 幽暗的光影下,古夕蓝唇边的笑容狂傲又狠毒,她要做一朵嗜血的花,而不是任人践踏的草! 古夕雪哭着一路狂奔出去,喘着粗气趴在一个石台上,望见漆黑的夜空,眼泪簌簌落下,不甘心地用拳头砸在石台上。 她咬牙切齿地低声泣诉,“我才是相府尊贵的嫡女……你一定会为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四周幽静空旷,只有树叶的婆娑声,还有高大的花草摇曳的疏影,古夕雪自己听到自己的声音,也吓了一跳,就像是鬼魂,她惊恐地环顾四周。 “丞相的宝贝嫡女,你也会害怕吗?”一个嚣张而讥讽的声音蓦然响起,让古夕雪头皮发麻,回头一看,是宿容垣。 宿容垣靠近她,蹲下来,目光深邃张狂,慢慢抬起她的下巴,“古夕雪,你们姐妹俩,敢玩我两次,是不是活腻了?你们的命,对于我而言,就像踩死一个蚂蚁一样。” 古夕雪使劲摇头,却摆脱不了宿容垣对她下巴的禁锢,“不,大皇子,我没有……这,这都是古夕蓝做的,一定是她!连我也陷入她的阴谋里,所以才落得现在的下场啊……” 说着古夕雪呜咽起来,眼泪顺着下巴流到了宿容垣的手上。 宿容垣素来对美女心软,古夕雪算是倾国倾城的女子,不然当初也不可能遭古夕蓝的算计,受了古夕蓝那顿毒打还不敢报复。 宿容垣眯起眼睛,托着古夕雪下巴的手放柔软了些,他靠近古夕雪的脸,“大小姐,那可是你的亲妹妹,难道也会害你不成?” 提起古夕蓝,古夕雪眼中像燃起了火似的,“一个卑贱的庶出,才不会是我的妹妹!我恨不得她,去死……” 宿容垣欺身压上来,盯着古夕雪红润的嘴唇,一口咬住,细细舔食,古夕雪慌张地要推开他,可宿容垣将她紧紧箍在怀中动弹不得,片刻,他才微微喘息着离开了古夕雪的唇。 宿容垣的眼神魅惑,低哑着声音道,“你我都受过古夕蓝的摆布,不如合力把她除掉?表哥,是不会害你的。”他用粗糙的手指摸着古夕雪细滑的锁骨。 古夕雪有些畏惧地盯着宿容垣,心里慢慢思考着。 表哥?对,苍云皇后是荷姨娘的族姐,宿容垣也算得上是自己的表哥。 之前之所以听信了古夕蓝的鬼话,去了宫,不就是想要飞上枝头当凤凰吗?苍越帝已经老得不像样,这宿容垣虽然刚被训斥,可也有一半的可能继承皇位,那筹码压在他身上,也不是不可以…… 宿容垣被古夕蓝弄得太子之位都丢掉了,能不恨她吗?他的力量,可比自己的大得多,能借他的手除掉古夕蓝,那省了许多麻烦…… 一想到古夕蓝能快点死在她眼前,古夕雪双手缠上宿容垣的脖子,勾起一个妖媚的笑容,她的一双眼睛像是会勾人心魄似的,靠近宿容垣。 “表哥,只要能把那个小贱人快点除掉,夕雪愿意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 一番温香软语,宿容垣眼睛里闪烁着情yu的火焰,他嘴角上扬,将古夕雪打横抱起,走向自己的容垣宫…… 古夕蓝一人在未名宫睡得安稳,清早宫女们进来为她端来了早膳,古夕蓝扫了一眼桌上的食物,奶香饽饽,裳梨碎,百花香玉糕,玉露茶。 这是和贵妃一样级别的膳食,御膳房这就敢端上来给她吃,看来她这个郡主在外人眼中还是挺受宠的。 古夕蓝穿好杨柳青碎花长裙,用天青色绸缎带简单挽起长发,便悠然坐下来享用早饭。 长桌两旁分列五个宫女,古夕蓝捏起一块裳梨碎尝了尝,问了身边最近的一个宫女,“你是领队宫女吧?” 那宫女毕恭毕敬,“是,郡主。” “嗯,”古夕蓝点点头,“你知道相府大小姐现在在何处吗?” 那宫女没有立即答话,停顿了一会才慎重说道,“奴婢一早就来未名宫了,没有瞧见大小姐。” 古夕蓝低头一笑,这个果然是宫里的老宫女,说话才会这么圆滑,“好,那我这样问你好了,皇后娘娘那里今早有人去拜访吗?我本想去请安的。” 宫女一怔,低头道,“皇后娘娘……听人说,相府大小姐正在凤鸣宫伺候皇后娘娘早膳……” 古夕蓝了然一笑,喝了一口茶,她一早猜到古夕雪该去找皇后了,她先屏退了其余下人,留下了那个领事宫女和身边另一个宫女。 “你们叫什么名字?”古夕蓝问道。 “回郡主,奴婢清竹,她是清岚,是未名宫的宫女。”方才那个宫女回答。 古夕蓝对她们柔和笑道,“两位姐姐,可否帮我一个忙?” “郡主折煞奴婢们了,您示下便可。”两个宫女连连鞠躬。 古夕蓝随便打开一个御赐的箱子,抓出一大捧金银财宝,放在她们眼前,“这事儿倒也不难,就请两位姐姐帮我去顺安门找珠宝商将这些东西兑换成银两,再去买瑞衣坊最新款的布匹,醉月楼的芙蓉千层脆和神仙酿,金镶玉玉器店的冰骨香扇。” 两个宫女面面相觑,去顺安门将宫中宝物变卖成银钱,要是被抓着了会被吊起来打,只有急用时宫人们才会铤而走险,这是宫里避而不提的秘密,第一次进宫的古夕蓝怎么会知道? 古夕蓝知道她们心里的想法,她从手上取下两个玉镯,递给她们,“这手镯是我送给你们的,事成之后,我还会给你们一人一盒金子,若被抓了,你们就把这镯子交出去,把我供出来就行。” 宫女双双跪下,“奴婢不是不愿为郡主分忧,只是去顺安门私换银钱,一旦被抓到,几乎会没命……” 古夕蓝将她们扶起来,意味深长看了她们一眼,道,“每天早晨,宫中禁军都会出入顺安门巡查,那禁军队伍里,一定有你们的老相识……剩下的,不用我多说了吧……” 古夕蓝被囚在冷宫时,每天都吃搜饭,幸好看管冷宫的一个小宫女经常帮她带些好饭,即便如此也填不保怀孕的古夕蓝的肚子,古夕蓝只好将仅存的几件首饰交给小宫女拿出去卖,小宫女就是让她身处禁军队伍的情郎去换银钱的。 宫中就是有这些奇奇怪怪的事,宫女们和禁军之间,总会有这样千丝万缕的关系,在宫中暗暗相好几年,等宫女到了年纪被放出去后便成婚,但在此之前不能和禁军有染。 清岚和清竹大吃一惊,这郡主竟然知道出入顺安门最安全的方法,她们不敢再多说什么,生怕将自己的隐私暴露出来,只好忧心忡忡地领命。 古夕蓝转脸一叹,“两位姐姐,你们也知道我是小小嫡女,突然蒙受圣恩,做上了郡主,可我心知肚明,不会有人真正敬我,我也只是想给各宫娘娘主子送些人情,好让大家对我,不那么厌恶罢了……” 看着古夕蓝这副可怜样儿,两个宫女像是感同身受似的,便都点头答应,“夕蓝郡主放心,晌午前奴婢们便会将此事办妥。” 古夕蓝感激地拍了拍她们的肩膀。 这两个宫女不愧是在宫中经过历练的,晌午没到,就带着古夕蓝要的东西回来了。 古夕蓝展颜一笑,“烦劳姐姐们陪我走一趟吧,我一个人不认识路呢。” 深宫里哪有这么客气的主子?两个宫女头一次见到古夕蓝这么好脾气的郡主,心里也对她有几分好感,便跟着她去了。 万春宫,花团锦簇,就像这宫殿的主人花贵妃一样,正是芳菲迷人时。 “娘娘,夕蓝郡主求见。”宫女春喜对花贵妃低声禀报道。 花贵妃正倚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她睁开双眼,没有一丝诧异,“请进来。” 古夕蓝带着清竹清岚一同进来,她一直低垂着头,走到离花贵妃五步远的地方站定,宽大的袖子从两边甩到胸前交握,深深作揖,“臣女古夕蓝,给贵妃娘娘请安,愿娘娘永沐圣恩,盛宠常在。” 花贵妃“嗤”地笑出声来,下了榻亲热地挽了古夕蓝的手,坐到窗边去,“夕蓝郡主对本宫行这么大的礼,本宫可受不起,你能来本宫这边,本宫才高兴。”她一转头,吩咐小喜,“去准备茶点,把圣上赏赐的飞花雪融茶沏一壶端来。” 古夕蓝礼貌笑道,“贵妃娘娘对臣女这样一个有灭国之言的女子也如此优待,怪不得娘娘能得圣上欢心,娘娘胸怀万民,有谁会不喜欢娘娘呢?” 花贵妃可是很受用,娇声笑道,“呵呵,你这孩子就是长了这张甜嘴,如今你可不是小小嫡女了,你可是圣上亲封的夕蓝郡主,虽然苍云国王府中郡主不少,可没有几个是圣上赐名号的,你是第二个。” 古夕蓝点点头,向清竹清岚递了个眼色,清竹清岚便将几个锦盒放在她们面前的小桌上。 古夕蓝打开锦盒,将点心、布匹、冰骨香扇都放在花贵妃面前,她微微一笑,“古夕蓝来看娘娘,不能失了礼数,这都是些寻常物什,娘娘瞧奇珍异宝多了,用这些解解闷吧。” 第三十三章 还不快将妖女抓起来 花贵妃眼里闪现光亮,她拿起冰骨香扇,轻轻扇了扇,叹道,“这哪是什么寻常物什?金镶玉的招牌,冰骨香扇,上次我哥哥来宫里,给本宫送的就是一个金镶玉的翡翠玉镯,金镶玉的玉器可是天下独一份呢,你这妮子倒有眼光。” 古夕蓝低垂眉眼,取了两只酒盏,将那神仙酿各倒了半杯,给花贵妃递过去,微笑道,“娘娘,不如尝尝这个,宫中的酒大多名贵,但喝多了伤身,这是醉月楼的神仙酿,百花酿制而成,美容养颜,每日一小杯,可保娘娘青春永驻呢。” 说罢,古夕蓝左手举杯,右手袖子掩面喝了下去。 花贵妃半信半疑,带着好奇喝了一些,喝下去神清气爽,果酒不醉人,可清香仍留在口齿之间,她一放杯子,便看到古夕蓝递过来一块芙蓉千层脆。 花贵妃接过千层脆,略略咬了一口,目光投向香炉处,“你倒是有一番心思,把本宫这儿的吃食都比下去了,果然还是宫外好啊。” “娘娘说笑了,哪家姑娘不想做凤凰?谁又能有娘娘的好福气呢?”古夕蓝不卑不亢地回着话。 花贵妃柔美的目光突然变得能穿透人心似的,她打量着古夕蓝,“夕蓝郡主八面玲珑,才才进宫便越过皇后直接到万春宫来,郡主怕是有别的心思吧?” 古夕蓝像是被她说中心思似的抬头,满眼忧伤,“娘娘,娘娘恕罪……古夕蓝的小算盘,还是让娘娘看出来了……” “哦?”花贵妃饶有兴趣,恰好春喜端了飞花雪融茶来,她便嘬饮着茶水,望着古夕蓝。 古夕蓝脸色微红,“娘娘也知道,臣女的母亲,也就是右相府的大夫人,就是皇后娘娘的族妹,大姐昨日便不在未名宫,今早臣女才听说大姐是在皇后娘娘那儿用早膳的,虽说臣女也是母亲的女儿,可毕竟有灭国直言……” 花贵妃轻哼一声,若说这宫里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话,那就是黎周皇后这个绊脚石了,皇后不如她年轻美貌,不如她得圣上欢心,可皇后对她处处打压。 古夕蓝看了眼她的反应,继续道,“今早臣女坐立不安,反复思量昨夜发生的事,臣女先是得罪了四皇子殿下,也就是得罪了皇后娘娘,大姐也是因为偷穿了臣女的舞衣才冒犯了圣上和贵妃娘娘您……恐怕皇后娘娘不光会把这笔账算到臣女头上,也会对娘娘……” 花贵妃将茶盏重重磕到桌上,茶水飞溅出来,“皇后看本宫不顺眼也不是一朝一夕了,即便如此她也不敢拿本宫怎么样!更何况,她管教不好的人,本宫帮她一把也是应该的。” 古夕蓝有点惊慌失措,“娘娘,大姐……大姐有了皇后娘娘的帮助,不会放过臣女的……娘娘帮帮臣女吧……” “古夕雪?她不是你的亲姐姐吗?她能对你做什么?”花贵妃想到古夕蓝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未免怀疑。 古夕蓝落了几滴眼泪,抽泣着说,“臣女,臣女对确是嫡女,但从小就被传灭国之灾,在家里地位比仆人还差,如今却比大姐这个长女得到的赏赐都多,还平白得了个郡主之位……大姐,她向来要强,像极了皇后娘娘那个家族的女子,她不会放过臣女的……” 花贵妃想到皇后就火冒三丈,皇后那哪是要强?简直是欺人太甚!连带着她这个亲外甥女也不是好东西! 花贵妃冷冷一笑,拍拍古夕蓝的手,“你是本宫向圣上提议做郡主的,放心,有本宫在,不会有人敢伤你的,就算是皇后!” 古夕蓝看着花贵妃这么痛恨皇后,便放心了,自古后妃和皇后都水火不容,集盛宠于一身的花贵妃和大权在握的黎周皇后,打个不可开交就是正常的。 古夕蓝擦了眼泪,勉强一笑,“多谢娘娘庇护。” 花贵妃忽然奇怪地看了古夕蓝一眼,“你是个聪明人,这次来恐怕不是光向本宫哭诉的吧,说吧,把你的好计谋说一说。” 古夕蓝像个害羞的小姑娘一样笑了笑,“什么都瞒不过贵妃娘娘的眼睛……我大姐对四皇子一见倾心,可白家的长子,白洛凡,和大姐关系也很好……” 说到此处,两个心思精明的女人对视一笑,眼波流转之间,美人心计。 在皇宫住着已经第三日了,古夕蓝胳膊上的伤痕已经结痂,这三天,她再没见过古夕雪,听清竹说,古夕雪一直在皇后处,而清竹隐隐约约还提到宿容垣,她这不省心的大姐,恐怕已经和宿容垣有了床笫之欢了。 小雨淅淅沥沥,窗檐上流下一道雨帘,古夕蓝正看着那道狭窄的宫门,视线却模糊在雨中。 她古夕蓝曾经也是凤鸣宫的皇后,可当她坐在金碧辉煌的凤鸣宫里,等来的却是一身凤袍的古夕雪,和她手中那道废后诏书时,她的心就死了。 她曾经疯狂的爱过宿容垣,爱到愿意为他杀尽天下人,爱到迷失了良知只相信他一人之言,爱到自己粉身碎骨…… “郡主,已经将您做的茶点送去万春宫了,贵妃娘娘说多谢您的好意……”清岚对古夕蓝汇报,并有些支支吾吾。 这短短三四天,夕蓝已经将清竹清岚这两个宫女收得服服帖帖,基本上算是自己在宫里的左右手了。 夕蓝将视线收回,柔和问道,“还有什么,一并说了吧,跟我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清岚勉强点头,“奴婢回来前,和万春宫的春喜聊了几句,她说,自三天前郡主去了一遭后,万春宫每晚都会死一个奴才,到今天早上已经有三个人死了,没人能看出来是怎么死的,可他们都有一个相同之处,就是,就是眉梢上有一个红点……和您那个……一样……” 夕蓝摸摸眉梢上的胭脂红,不禁失笑,终于把心思动到这上面来了,果然是你,古夕雪! 夕蓝问道,“那贵妃娘娘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娘娘对奴婢还和颜悦色,一接过茶点就尝了尝,还夸郡主的手艺好。”清岚细细说着。 夕蓝微微低头,听着耳边的雨滴声,看来这万贵妃是相信她的,“嗯,那就好,你去休息吧,对了,宫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要跟我说,尤其是,凤鸣宫,我大姐那里,毕竟,我心里是怕的……” 清岚对这个主子几乎言听计从,听了吩咐就下去了。 夕蓝关上门,将大雨隔绝在门外,走到铜镜前,侧过脸看了看自己左眉眉梢,那胭脂红像是一朵盛开的花,这些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开放,让她不知所以然。 这真的只是普通的胎记吗?她也不知道。 阴雨连绵,这样阴沉的天总是让人昏昏欲睡,一过午膳,夕蓝便去小憩。 “郡主,郡主……”清竹和清岚慌张的声音渐近,把睡梦中的夕蓝惊醒。 清竹清岚湿哒哒地跑进来,清竹慌道,“郡主,凤鸣宫也死了人,一下午就死了两个,皇后娘娘大怒,召集后宫诸人都去……” 夕蓝静静坐着,“就只是这样?难道没有重点提到我?” 清岚咬咬嘴唇,皱着眉望了一眼清竹,便道,“宫里传言,郡主您眉梢一点红,天生煞气,把,把煞气带进宫里,冲撞到后宫主位,这才……” 夕蓝点头一笑,“这就对了,没有我,这场戏怎么能唱得下去?走吧。” “郡主,要不要先去请圣上来做裁决……”清竹清岚显然是担心她。 夕蓝心头一暖,笑道,“这本就是后宫之事,怎么好劳烦圣上?去陪我看看,我这煞气能不能要了她们的命……”她穿好黛色披风便直奔凤鸣宫。 凤鸣宫排场极大,一如夕蓝从前见过的苍云皇后一样,还是那么奢侈浪费,长长的织金红毯从宫门口的小路铺到正殿。 夕蓝踩到红毯上,心中酸涩翻涌,苍云皇后,她曾经的婆婆,那时候她亲自将夕蓝迎到凤鸣宫做皇后,自己退居芳懿宫做太后,那天苍云皇后还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起自己的往事。 “本宫从前也只是周府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子,先帝封本宫为后,先后纳了周氏一族的十二位女子入宫为妃,其中还有本宫的亲妹妹,可只有本宫有福气走到了今天。从前你对垣儿太子宫里的妻妾赶尽杀绝,本宫都不再追究,可日后一定有你古家的女子再进宫,那时候你才要记住,能容人才是生存之道。” 现在想来,苍云皇后怕是早就知道古夕雪和宿容垣之间的龃龉,极有可能是默默支持的,古夕雪才是她真正的外甥女,她古夕蓝一个外人算什么! 夕蓝握紧拳头,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这些人,沆瀣一气来作践她,怎么可能还让她们好过? 远远就看到古夕雪站在皇后身边,头抬得高高的站在高处,她又回到那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状态了,这几天在凤鸣宫应该是养足精神了。 夕蓝低头冷笑,古夕雪,精神好了我才能继续折磨你。 “夕蓝郡主到!” 夕蓝快步前行,走到宫殿台阶下,便跪下,“臣女古夕蓝,拜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良久,夕蓝才听到苍云皇后那不喜不怒的声音,“起身。” “谢娘娘。”夕蓝在清竹清岚的搀扶下起身,迅速扫了一眼在场的人。 万贵妃和其他的嫔妃也都站在宫殿台阶下,凤鸣宫的奴才们也都整齐排列,那中间放了六七张草席子,应该是,这几天死掉的奴才了…… 夕蓝低头向后退了几步,正要退到一边去,却发现那些人像看到瘟神一样跳开,离她能有多远有多远。 万贵妃瞪了一眼那几个害怕夕蓝的嫔妃,将夕蓝拉到自己身边,还不忘讽刺,“哼,知道自己的身份不配和圣上赐名的夕蓝郡主站到一起,也算是有自知之明了。” 虽然万贵妃当着皇后的面教训其他嫔妃,可皇后没有搭理她,望了望众人,便严肃地说道,“近日,后宫连着出现几起命案,虽说死的都是奴才,可都是血肉之躯,本宫怎么能坐视不理?更何况,这都是万春宫和凤鸣宫的奴才,若让这股邪风继续下去,本宫这皇后怕是要让贤了!” 夕蓝对皇后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皇后接下来要说什么,她还没抬头,就感觉到有很多带刺的目光射向自己。 从始至终,宿容垣那一双要杀人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夕蓝,古夕雪嘴角上扬,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很是狠毒。 夕蓝低头一笑,古夕雪和宿容垣,可能上天注定的孽缘吧,怎么扯都扯不断。 “这些奴才都死得奇怪,没有伤痕,只是眉梢有一点胭脂色的红点,没人能查得出个所以然来,一位得道的道士来宫里,一瞧便瞧出,是煞星入宫,这才冲撞了后宫主位!”皇后的传唤把夕蓝拉回思绪。 夕蓝的余光向后一瞥,发现身后的嫔妃宫女都怯怯地盯着她,像是看到地狱的魔鬼。 万贵妃扶着头上的步摇,漫不经心一笑,“皇后娘娘什么时候也开始听信江湖道士的鬼话了?” 柔弱如风的古夕雪开口了,“贵妃娘娘,道士的话也不是全然不能信的,就比如臣女家里,听府上老人说,十七年前,赵姨娘生三妹时,便难产而死,一位道士冲进来说府上刚出了煞星才克死了人,他一见还是婴儿的三妹那一点胭脂红就说……啊……” 古夕雪突然眼中含泪,捂着嘴望着古夕蓝,“……那道士说的……天生煞气,是你?四妹……” 人群中开始骚乱,纷纷远离夕蓝,胆小的嫔妃还低声哭泣起来。 古夕雪转头哭着跪地,“皇后姨母,不会是妹妹的,就算,就算之前家里的白姨娘和三儿都离奇死了,可那也不能说明是夕蓝妹妹……求姨母饶了妹妹……” 夕蓝动也没动,只是冷着脸看着古夕雪在做戏。 皇后喝道,“乱什么?道士现在在皇宫,到底是哪个煞星作怪,等会便知道了!” 皇后说罢,便出来一个黄衣道士,那人留着络腮胡子,长须白眉,长相甚是奇怪,尤其是那双滴溜溜转的眼睛。 “天一道士,请您开天眼,瞧瞧在场诸人中,有没有煞星?”皇后身边的柳姑姑说道。 待小道童把香案等摆上来后,那道士一甩拂尘,盘腿坐在地上,闭着的眼睛还骨碌骨碌地转着。 花贵妃偏头低声问夕蓝,“要不是你事先跟本宫说了,本宫恐怕真的要被这阵仗吓着了呢,你这大姐也真是歹毒,依本宫看,她也不是个好东西!” 夕蓝低声笑道,“娘娘且瞧着吧,就当看猴戏了。” 那道士念念有词,头左摇右晃,啪一睁眼,抬起衣袖向自己身边一圈的地上洒了几把红土,浑身抖了个机灵,双手合十向天一指,就像是要接受上天的旨意似的。 夕蓝冷眼看着,这道士的手法简直逊色,和她从前整治太子宫的妻妾时请的巫师根本比不上,甚至连她这个外行人都能看的出来这道士的把戏。 道士端起香案上的一杯水,中指和食指并起,从杯子里点燃了一簇火苗,他把这杯水泼到方才洒下的红土之上,红土上响起了刺啦刺啦的声音,顿时沸腾起来,红土像是要燃烧了一样。 每个人都看得目瞪口呆,而古夕雪却阴阴地盯着古夕蓝,偶尔冷笑一下。 红土咕嘟咕嘟冒了一会儿泡,基本上都消失了,地上只留下一个箭矢一样的标记,而那箭头指的方向,是夕蓝。 那道士睁大一双贼眼,弹跳而起,指着夕蓝大叫一声,“煞星!天神指示,胭脂红,天生煞气,人人可诛,否则后患无穷!” 一干人等干巴巴的目光向箭矢一样齐齐射向夕蓝,夕蓝好像快要被这些眼珠子盯得身上烧出个大窟窿来,清竹清岚也都脸色发白,夕蓝自岿然不动,轻扯一抹明媚的笑容。 苍云皇后带着母仪天下的威严和肃杀,扬起凤袍金袖指向夕蓝,爆喝一声,“还不快将妖女抓起来!” 本来犹豫不决的侍卫们听到皇后的下令,便一起抽刀劈向夕蓝。 第三十四章 谁敢说那胭脂红是煞气 离夕蓝近的嫔妃宫女都惊叫着推开,躲避不及还都摔到在地上,一时间竟乱作一团。 夕蓝冷然微笑,并不打算动,她知道,就算反抗没用。 “住手!本宫看谁敢动手!”这娇柔却坚毅的声音来自花贵妃,她张开双臂挡在夕蓝跟前,众侍卫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夕蓝低头微笑,低声道,“多谢贵妃娘娘救命之恩。” 贵妃目光直逼皇后,冷笑道,“皇后娘娘偏听一个妖道的胡言乱语,偏信你母族外甥女的谗言,就要将丞相的千金,圣上亲封的夕蓝郡主这一条命,断送在这里?那我花卿柔不阻拦,岂不是要犯下纵容之罪?” 花贵妃怎么可能是真心为了古夕蓝,她不过是怕到时候闹到苍越帝那里,她好做个两面是人的位置罢了。 苍云皇后目光灼灼,喝道,“花贵妃,天一道士秉承上天懿旨,惩治妖孽煞星,你横加阻拦,莫不是与妖孽为伍?哼,本宫才是后宫之主,本宫要对所有人的性命负责,自然也能主宰所有人的性命。”她又阴声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贵妃请到一边去,捉拿妖孽!” 花贵妃气得皱起一张脸,一旁的春喜连拽带拉才把她从夕蓝面前拉走。 侍卫的大刀晃了夕蓝的眼睛,夕蓝不知为何,竟然不害怕,她心知,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不会怕死了。 几个侍卫扬起刀剑,从她头顶利利砍下,几乎所有人都尖叫失声。 嗖嗖嗖……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一个银白色身影飞也似的闪过侍卫,绕着夕蓝转了一圈,手中一把银白长剑就把侍卫们的所有兵刃勾起,甩到那道士跟前,噼里啪啦地乱响一通。 夕蓝正在那人怀里,随着他的脚步旋转了一圈,躲过了那些侍卫致命的一击。 夕蓝抬头一看,那人笑得春光灿烂,随意散漫,正一脸得意地看着她,期待着夕蓝崇拜的目光。 夕蓝眉一皱。太子炎,怎么又是这个妖孽? 在场的女子都被帅气出场的太子炎给迷翻了,高台之上的古夕雪也急急向前走了几步,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瞪出来,她暗暗咬牙,恨这个太子殿下为什么再关键时刻救下了古夕蓝! 苍云皇后眸光一暗,“太子殿下?后宫之地,太子殿下怎么能进来?” 太子炎松开夕蓝,向皇后拱手,懒懒一笑,“皇后娘娘,臣听闻这几日后宫疑案未断,怕娘娘这高人请的神力不够,所以又请了一个,这样能帮娘娘尽早除去祸害,早日还后宫清静。” “太子殿下来得巧,本宫瞧着这个臭道士,必定是受人指使!”花贵妃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 古夕雪忍住怒气,镇定一笑,“太子殿下,这么说您请的高人可以保妹妹一命了?那夕雪在此先谢过了,快将高人请上来吧。” 夕蓝抬起冷眸望着古夕雪,笑话,如果如古夕雪所言,岂不是在说她古夕蓝就是个妖孽煞星,太子炎只是来保她这个煞星一命?古夕雪这算盘打得也不赖。 “天一道士?本巫先替天行道,除了你这个骗人钱财的妖道吧!” 这声音好像是从天传来,天一道士抬头张望,觉得这才是天音,他不由得腿软。 众人只见一抹金红身影飘忽闪动,眨眼瞬间移到天一道士面前,转而一个身影分裂成七八个,围着那天一道士快速转动。 众人眼花缭乱,连夕蓝也没见过这人,在她的印象之中,苍云国并没有这号神人啊,除非,他不是苍云人。 那天一道士吓得吱吱啊啊地哀嚎,抖得像筛糠。 终于那金红身影不再转动,数个身影合成一个,可是他的脸被一张骇人的恶鬼面具遮住了,身上穿的那件宽大衣袍,真是夸张,是一件展翅欲飞的金红凤凰图案的长袍。 那人面对着天一道士,左手伸向天空,冷笑一声,“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天道!” 霎时间,天地晦暗,风吹云涌,乌云滚滚,天空响起轰鸣声,从云层中间隐现一道金光,生生将云层撕裂开。 所有女人花容失色,惊叫着逃窜,她们都冲向了皇后所在的高台上,古夕雪拉着苍云皇后连连后退。 看着变色的天空,夕蓝的心也跟着颤抖,可她颤抖着嘴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空,此刻好奇心已经战胜了恐惧,她甚至有些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太子炎一副看呆子的表情,可又突然一笑,让聚精会神的夕蓝偏头瞪他。 太子炎双臂环胸,轻声笑道,“古夕蓝,你不怕吗?” 夕蓝打量着他,这个凤凰袍怪人是他带来的,想必也是见过这些,肯定不会有什么反应,夕蓝慢慢舒展眉头,目光渐渐变得柔软魅惑,“有太子殿下在我身边,我怎么会怕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呢?” 那凤凰金袍怪人,左手伸展,只见那天边金光越现越大,像是快被吸出来了似的,转瞬光芒融合成箭矢的形状,飞速射向地下趴着的天一道士。 太子炎瞳孔一缩,“走!”夕蓝正看得痴,他揽起夕蓝的腰就飞到了远处。 夕蓝的眼眸中闪烁着那金光箭矢的飞影,她眼睁睁地看着那金光箭矢在接触到天一道士的一瞬间,破裂成万道光芒,如同密密麻麻的针一样刺进了天一道士的每一寸皮肤。 天一道士被金光一寸寸地啃咬,两腿一伸,每一个毛孔都开始向外渗血,直到血液全都流出,只剩下干枯的皮包骨头。 凤凰金袍怪人就站在一边,看着所谓上天给他的天道。 围观的诸人都吓得说不出话来,素来镇定的苍云皇后也虚晃起来,花贵妃更是全身靠在春喜身上。 太子炎环视这些深宫嫔妃们,平时一个个比狠,现在这么不禁吓,不禁觉得好笑,他又斜眸,夕蓝的眼里却显现出一种光芒,兴奋奇异的光芒,还有她那个隐去的笑容。 太子炎站在她身后,挑眉道,“本宫小瞧你这女子了,原本以为你只是心狠,才发现你连死都不怕。” 夕蓝转过来仰头对太子炎莞尔一笑,“我当然怕死的,我是个毒妇,是祸害,只有祸水才能活千年呢。” 她眼睫像羽翼一样,在金红火光照耀下舞动,眼波流转间,让太子炎失了神。 夕蓝余光里却看到古夕雪那道含恨的目光像是要吃了她似的,夕蓝沉眸一笑,抬手轻轻拍了拍太子炎肩上的浮尘,头一侧,略微靠近他。 夕蓝娇笑,“何况就算今日真的着了那天道,夕蓝能拉着太子殿下共赴黄泉,此生也算没白活呢。” 太子炎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似乎曾经有一次,这女人也这样对他献媚,他着力想从那双美丽的眸子里看出真假,可除了美艳动人之外,除了能勾他魂魄之外,什么也没发现。 “太子殿下……”一声气若游丝的声音飘过来。 “太子殿下!”同一个声音,却是暴跳如雷。 太子炎抬头看去,原来是那凤凰金袍解决完了天一道士。 凤凰金袍哼哼着,大摇大摆地走向他,心想到,他专门来帮他办事,这臭小子却来后宫里风花雪月,还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喂!事办完了没有!本巫可要走了!”那凤凰金袍冲着太子炎嚷嚷着。 夕蓝施施然转身,冲他礼貌一笑,那凤凰金袍的声音顿住,定定地站在夕蓝面前。 隔着一张恶鬼面具,也实在看不出这怪人的样子,可夕蓝心知,这怪人一见她转过来就不说话,一定有古怪。 难道,又是古夕雪事先布好的局,要指认自己是妖孽?不可能,古夕雪不可能认识他。 夕蓝眨眨眼,笑着鞠躬,“相府古夕蓝,多谢大师解围,多亏大师请了天道,才将那陷害我的妖道除去。” “古,古夕蓝?你是丞相家的?”那凤凰金袍却有些不镇定了。 夕蓝心中起疑,试图从面具的那双眼睛中看出点什么端倪,她小心翼翼问道,“是,我是丞相古威的,四女儿,嫡女夕蓝。大师,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那凤凰金袍迟迟没有做声,喃喃道,“你,你眉梢上,那是……什么?” 夕蓝脸色稍稍变冷,“胎记,大师以为那是什么?” 古夕雪在高台之上喊道,“大师,那是妹妹的胎记,虽然妹妹刚生下时就有妖道说那胭脂红是天生煞气,后来的道士也污蔑妹妹克死了生母和家人,可那不可信啊,大师……” 夕蓝低头冷笑,这个古夕雪,什么时候能不用这么蠢笨的害人方式?可要是古夕雪真的蠢笨,她前世怎么会害得自己不得好死? 令众人没想到的是,那鬼面具甩袖,竟扬起一阵风,他的凤凰金袍在风中猎猎舞动,让人生畏。 他的声音带着怒意,“谁敢说那胭脂红是煞气!” 夕蓝眼中闪过讶异之色,就见那凤凰金袍飘移到那些死去的奴才身边,一扬衣袖,疾风便刮开了他们身上的草席子,把几具尸体暴露在阳光下。 凤凰金袍抬起鬼脸,冷冷看向台上的皇后,“本巫让你们瞧瞧,人心歹毒!” 第三十五章 奸人蓄意陷害 苍云皇后被那鬼面具吓得毛骨悚然,连连向后跌了几步,花贵妃冷眼一看,心知这鬼面具不是来搅局的就好。 那凤凰金袍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大家都好奇地看着,当他一打开时,嫔妃宫女们再度连声尖叫。 那盒子里是五只张牙舞爪的青蝎,排着队跳出盒子爬到那凤凰金袍的衣袖上。 那人蹲下靠近这些死尸,将青蝎放在其中一人身上,让青蝎从他的七窍中进入,待那死尸的肚皮几乎快从里面戳破爆裂时,凤凰金袍一把捂住死尸的口鼻,五只青蝎从死尸的肚子中冲破窜出,跳到地上。 随着青蝎出来的,还有几根像是草一样的秽物,令人作呕。 夕蓝也嫌恶地用衣袖掩住口鼻,但眼睛还是紧紧盯着青蝎不放。 太子炎才没工夫看那几只丑蝎子,他一直在观察夕蓝的反应,看她这样,便忍不住笑道,“怎么?嫌脏害怕了?” 夕蓝看也不看他,凉凉道,“这些秽物从人的五脏六腑中拖出来,必有异味,这和如厕时不能说话是一个道理,话说多了,会染上口臭。” 太子炎嘴角抽搐,看这个天性狠毒说话凉薄的女人还会做出什么。 那凤凰金袍收起青蝎,虽然看不清他的目光所至,可他分明是对着古夕雪和苍云皇后的,他冷道,“五毒青蝎只会靠近毒物,而这奴才身体里的这秽物,应该就是致命的蚀心草,这东西,只有皇宫后面绝生崖上才能采到……” 苍云皇后瞳孔放大,这是第一次被人戳中她的手段。 古夕雪紧跟着言语相逼,“你说这是蚀心草,可那些奴才面门上的胭脂红点该作何解释?若非煞气所致,谁人又能作假?” 太子炎盯着古夕雪,古怪一笑,“古大小姐这还像是要维护你嫡妹的模样吗?怎么本宫看,像是要把你嫡妹活剥了似的?” 古夕雪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急的说不出话来。 夕蓝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接着道,“那些人脸上的胭脂红点,是冰雪寒梅所熬制而成的朱墨,这朱墨被火煅烧,被冰封存,绝不会褪色,真的要做成像我的胎记这样的,又有什么难的?” 夕蓝缓缓走到那死尸跟前,抬眸对凤凰金袍一笑,“借匕首一用。” 凤凰金袍很听话地就给了她一把匕首。 “不过,这朱墨只有一物相克。” 夕蓝提起裙摆蹲下,用匕首划破死尸的胳膊,血流了出来,她把匕首上的血抹到那死尸的胭脂红点上,然后拿出一方丝帕,轻轻地擦拭着血迹。 在场的女子眼中露出惊骇之意,这郡主在她们眼中只是个会跳舞、长得漂亮的绣花枕头,现在这样下手剜死人的肉,可真让她们大开眼界! 只一会儿,她白净的丝帕上染上了黑红的血,而那死尸的脸上白白净净,哪里还能看得出胭脂红点的影儿? 原本夕蓝在皇宫时,喜好奢侈之物,从不用低等墨汁,只用那寒梅朱墨,她当然也知道如何擦去那墨迹。 夕蓝起身,笑意温和,眼底却是冰凉,“皇后娘娘,夕蓝区区一个嫡女死不足惜,可臣女也抱有士可杀不可辱的心,不容许那别有用心的人,此次利用臣女父母留给我的胎记作怪!如今,赫赫有名的离忧神巫也在帮臣女证明清白,娘娘总该相信是有奸人蓄意陷害了吧?” 离忧神巫? 苍云皇后强忍怒气不发作,又听她说到离忧神巫,难道是面前这个鬼面具? 凤凰金袍似乎微微有些惊讶,微微偏转了身子来瞧夕蓝,“你怎么认得出?” 夕蓝笑道,“离忧神巫,游走于万花、苍云、风阑三国,巫术高明,救死扶伤,这些年三国臣民谁人不知呢?敢开天光,手捧青蝎,那五毒青蝎原本是您用来救人的,今日也算是救了夕蓝吧。” 原来是如此!所有人恍然大悟。 苍云皇后冷冷瞥了一脸不甘心的古夕雪,脸上很快浮现一个得体的笑容,“今日多亏有离忧神巫,才将那胡言乱语的妖道制服,否则,是真真要委屈了夕蓝郡主呢。” 夕蓝和颜悦色,俯首以待,“皇后娘娘为后宫殚精竭虑,是后宫女子的福气,多谢娘娘还夕蓝清白。” 这一番话说的真是好听,给足了皇后面子,这事是怎么回事,夕蓝可是不用查都心知肚明呢。 苍云皇后面色和缓,这古夕蓝还算知趣。 花贵妃的目光漫不经心似的,突然吐出一句,“后宫的委屈,若放任了去,恐怕迟早有一天会算到本宫头上吧。” 这是后宫两个最强势的女人之间的擦枪走火,针锋相对。 “夕蓝郡主受惊了,快回去歇歇压惊吧。各宫都回去吧,日后再出这样的事,严惩不贷!” “是。”所有人齐齐应道,只有花贵妃冷脸轻哼,也只有她敢给皇后摆冷脸。 所有人都离开凤鸣宫,各归各位,古夕雪被阴着一张脸的苍云皇后带回了凤鸣宫。 夕蓝不屑地摇头笑笑,便寻找墨竹墨兰的身影,准备回未名宫,人群都散了也没见到她们。 “怎么?郡主的宫女被本宫的甜言蜜语给说跑了,郡主准备怎么处置本宫呢?”太子炎那阴魂不散的声音又飘过来。 夕蓝不喜不怒,一看那离忧神巫也还没走,便微微一笑,“二位还要在后宫中赏赏这些会吃人的美人花吗?” “那是当然,”太子炎的眼睛微眯,声音低哑,“夕蓝郡主不就是吃了本宫的真心,你不就是那朵美人花吗?” 夕蓝并不讨厌油腔滑调的太子炎,可如果太子炎是她复仇之路的绊脚石的话…… 离忧神巫突然道,“你,你是古威的女儿?” 夕蓝看着离忧神巫,虽然她听说过离忧神巫的大名,前世里宿容垣也一直嚷嚷着要招安,以便攻克敌国,可神出鬼没的离忧神巫从未现身,这一次,怎么会来帮她呢? 夕蓝不动声色,“是,神巫已经问过一遍了,您认识家父?” 神巫没有说话。 反而是太子炎又笑嘻嘻道,“郡主,本宫今日请了堂堂离忧神巫来,救了你。” 夕蓝扬眉,“所以呢?” 太子炎一顿,眼神更促狭,“你不觉得,你应该以身相许什么的来报答本宫大恩?否则你现在就已经见小鬼了!” “太子殿下抬爱了,夕蓝怎么能高攀男女通吃的堂堂太子殿下呢?”夕蓝用暧昧的眼光看了一眼离忧神巫,对太子炎讽道。 太子炎和离忧神巫对视一眼,却忍不住笑了,这古夕蓝到底在想什么?他们俩?怎么可能? 太子炎收起嬉皮笑脸,对夕蓝做了个请的手势,他们两人便慢慢走着,离忧神巫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你知道今天是有人蓄意为之,目标是你,对吗?”太子炎问道。 夕蓝道,“连在宫外的太子殿下都能看得明白,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太子炎没理她的冷嘲热讽,继续道,“本宫请离忧神巫来救你,很明显,本宫看上你……” 夕蓝停住脚步,盯着太子炎。 太子炎挑眉,咧嘴一笑,“你的才华,你的狠毒,和本宫很配,不如你嫁给本宫,如何?” 夕蓝的心一动,似笑非笑,“太子殿下不如直说,古夕蓝这样一个丞相府的庶女,亲封的夕蓝郡主,心狠如蛇蝎的女子,若拜在大人手下,能给太子殿下带去多少好处?” 太子炎唇角一勾,“本宫就喜欢和聪明的美人说话,本宫直言,莫说给本宫带去多大好处,本宫能许你,你想要的人命。” 夕蓝心里一跳,难道他看出来了? “古夕蓝清清白白,不需要太子殿下施以援手,我可以自生,就算自灭也无关他人。” 夕蓝说罢就甩下他们走掉了。 看着夕蓝的背影远去,太子炎叉腰,终究是叹了口气,又无奈一笑,“这个女人,该说她什么好呢?” “如果她是……你不可以利用……”离忧神巫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就向宫门的方向走去。 太子炎摸摸下巴,拧眉望着那个金红的身影,摇摇头,现在也开始不能理解这个相识十几年的人了…… 他复又想起刚才那个狠心又奇怪的女人了,太子炎低头无奈笑笑,他也不知道刚才脑子里是怎么想的,怎么会让古夕蓝嫁给自己。 或许他是需要古夕蓝这样一颗狠毒又聪明的心,可是,为什么会想到用嫁娶来达成两人之间的盟约呢? 忽然之间,他觉得他不能准确明白古夕蓝的心,他也不太懂自己了! 夕蓝的脚步越走越快,直到被草根绊了一下,才停下脚步,她摸了摸脸颊,似乎有点热,烫手似的热。 耳边太子炎的声音又响起,“不如,你嫁给本宫,如何?” 可她脑海中又浮现出宿容垣狰狞地砍断她右腿的画面,曾经的情意成为那一刻的毒药,那一幕是那样清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感贯穿四肢百骸。 男人都是不可信的,前世已经堕入深渊,今生只为报仇而来,谁也不能改变! 她只想靠自己! 第三十六章 本宫真是小瞧了相府大小姐 古夕蓝回到未名宫,清兰清竹就已经在门口等候。 “郡主,您可算回来了。”清竹迎上去。 清兰有些羞愧地说,“是太子殿下说,有要事要和您商谈,让我们先回来为您准备膳食,这不,小粥点心都做好了,您快来用一些吧。”清兰给古夕蓝递了一块热毛巾擦了擦手。 古夕蓝坐下,端起一碗热粥,撮唇吹了吹,微微笑道,“今天你们也跟着受惊了吧,也坐下来吃一些热粥,去去寒。” 清竹笑吟吟地摆手,“奴婢们今天才是看了一场好戏呢,那离忧神巫从来只是听说过,这回可是见着真的了,真厉害!” 清兰眼里也有艳羡,“依奴婢看啊,咱们郡主才厉害呢,什么都懂,咱们在宫里这些年,你知道寒梅朱墨吗?可郡主就知道,还知道怎么去掉呢。” 古夕蓝笑着摇摇头,喝了一小口粥,暖热了心肺。 她在这座皇宫里曾经有过那么多个冰冷的日夜,那朱墨陪着她,记下了她多少闺中愁怨事,她怎么能忘却! 她忽而问道,“贵妃娘娘那儿,有什么信儿吗?” 清竹想了想,“哦,就在郡主回来前不久,春喜姑姑来传话,说是都准备妥当了,黄昏前便可。” 古夕蓝轻启朱唇,咬了一口裳梨碎,唇边化开笑意。 “清竹姐姐,你去把神仙酿和裳梨碎装好,清兰姐姐,你来帮我梳洗一下,换身衣裳,咱们下午又要出去看戏了。” 这天儿始终不晴朗,天黑沉沉的,像是随时要塌了似的。 古夕蓝带上清竹清兰,悠哉悠哉地向百花园走去。 百花园就是一个花树围起来的大园子,外围一圈种着粉白桃红的花树,里面有高高低低的花丛,三四方石桌石凳,给这个阴天带了一丝生机。 “郡主,您这是给谁带的点心和美酒呢?”清兰忍不住问了一句。 跟在古夕蓝身后的清竹拍了拍清兰的手,“郡主自有主张,不该问的不要多嘴。” 清兰立刻噤声,古夕蓝转头一笑,“两位姐姐,当我是朋友就好,我和你们的地位也差不了多少。” 两个宫女心里一暖。 古夕蓝悠悠走着,“贵妃娘娘方才来传话你们也都知道了,娘娘邀了皇后娘娘去百花园小坐,也叫了我去,本也就是为着今天的事,我便带着这些点心酒水,给娘娘们压压惊罢了。” 清竹小步跟着,“郡主真是心善,皇后娘娘一定会明白郡主的心意的。” 古夕蓝走到花树跟前,隔着花树的枝叶,看到百花园中,那两个纠缠的身影,她勾起一抹笑容,“但愿吧。” 古夕蓝就在百花园的入口处驻足,并拦住清竹清兰,定定地看着那里面的两人。 百花园里,古夕雪站在一棵花树下,两手交握,左手抓着右手的袖口,不断张望着外面是否有人瞧见。 而她背对着的那个,就是白洛凡了。 白洛凡拉了一把她的胳膊,古夕雪不情愿,他硬是把古夕雪拉得转过身来面对他,他含笑低头,“雪妹妹,你不想我吗?洛凡我,可是想你想得紧呢。” 古夕雪的脸颊稍红,偏过头去,不愿看白洛凡,“洛凡哥哥,你,你怎么进宫来了……我……” 白洛凡原本就是个风流的美男子,他凑到古夕雪耳边,“洛凡我听说你来了,所以我就来寻你,以解相思之情。” 古夕雪难为地要推开他,又不太好意思使劲,而白洛凡一个劲儿地要把古夕雪搂进怀里,两个人推推搡搡,像极了小之间的打情骂俏。 古夕蓝压低了花枝,往左一看,花贵妃和苍云皇后正往这儿来,右边是苍越帝和他两个儿子,宿容垣太子炎一同往这儿走。 差不多就是这个时机了,古夕蓝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跑进百花园里,花枝被古夕蓝拽的落了一地的花,还一颤一颤的。 苍越帝和苍云皇后这两边的人都注意到了古夕蓝,两方向对方走近,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 “圣上……”苍云皇后和花贵妃这边正要行礼,苍越帝一摆手,所有人都噤声,目光都随着他挪向百花园里。 古夕蓝和清竹清兰的突然出现,让古夕雪吓了一跳,急忙躲开白洛凡,和他保持距离。 “大姐,洛凡……你们怎么可以在宫里……在相府也就算了,父亲发现了我也可以帮你们打圆场,可这是宫里啊……”古夕蓝一脸急色。 古夕雪脸变得通红,左手心抠着右手心,“蓝,古夕蓝,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我……” 白洛凡扫了古夕蓝一眼,看着这个破坏他好事的人,他就气儿不打一处来,他轻蔑一笑,“雪妹妹,你竟然会怕古夕蓝?她怎么敢出去胡说?你忘记我们从前是怎么整治她了吗?她不敢的。” “洛凡!别乱说!”古夕雪怒瞪了白洛凡一眼,转眼拉住古夕蓝的手,“古夕蓝,洛凡说的你别当真,他喜欢开玩笑你又不是不知道。” 古夕雪心里紧张极了,古夕蓝哪还是以前那个吓一吓就能唬住的傻瓜? 古夕蓝叹了口气,把手抽出来,“大姐,本来你和洛凡,两厢情愿,所有人都没什么好说的,可这次进宫来,原本要你我两人住在未名宫,你又不愿委屈,我听说,你前几日是住在……四皇子殿下那里的……” 古夕雪猛然抬头,看了看古夕蓝,又回头看了白洛凡,涨红了脸,“不,不是的,古夕蓝你不要听信那些奴才的谣言,洛凡,没有这回事,没……” 白洛凡打量了古夕雪一眼,微微一愣,转而搂住古夕雪的肩膀,无所谓地笑道,“雪妹妹,你愿意跟谁,我白某没意见,我和你在一起,不过也就是游戏一场罢了,原本我怕你用情太深,不敢告诉你,我还有多少红颜知己,如今知道表妹你和我一样,也是个流连花丛的花蝴蝶,你寻了四皇子做玩伴,我白某心里也总算是少了些愧疚的。” 古夕雪看着白洛凡这个浪荡子的模样,一时脑子发热,一巴掌呼上去,把白洛凡打得转了个圈儿才停下。 古夕蓝冷眼瞧着,不挪不动。 古夕雪气得手都抖起来,“白洛凡,你,你不要脸!” “哼!”白洛凡捂着自己的脸,满眼怒火,“古夕雪,要不是你长了这张脸,我才不会和你纠缠这么久!你自己是什么东西你心不知?” 说着白洛凡冲到古夕雪面前,古夕雪尖叫了一声往后退。 “你好好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吧!” 白洛凡被突然出现的宿容垣吓住了,宿容垣一脚踹开白洛凡,嚣张地站在古夕雪面前,白洛凡吃痛地捂着心口躺在地上。 “四皇子殿下……殿下……”古夕雪反应过来,扑到宿容垣身边抱住他的胳膊哭诉。 宿容垣嫌恶地扬起胳膊,把古夕雪甩开。 “殿下?你怎么这么对我?”古夕雪一脸茫然。 昨天晚上在床上,宿容垣可是柔情蜜意的。 “见过圣上,见过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古夕蓝礼貌鞠躬,一一向走进来的人问好。 古夕雪转头一瞧,苍越帝、苍云皇后和花贵妃打头,后面甩了长长的一队,声势浩大,她傻眼了,站在原地。 古夕蓝心里明白,她是算好时间的,先让花贵妃请皇后来这儿小聚,而苍越帝和两个儿子在午后处理完政事要去凤鸣宫,必然会经过百花园…… 苍越帝表情严肃,苍云皇后眼眸里带着几分凌厉,花贵妃则是来看好戏似的。 宿容垣对苍越帝作揖,“父皇,白洛凡在宫中胡作非为,儿臣愿代为处置。” 白洛凡连滚带爬地跪倒皇帝皇后面前,“圣上,皇后娘娘……” 苍越帝冷脸,“白洛凡,朕看你是安分不了了!” 白洛凡连连磕头,“圣上,圣上饶命,是,是古夕雪她勾引我,我才……姨母,姨母您说句话啊……”他怕得转向皇后。 古夕雪睁大双眼,腿一软,跪倒在地,哭着说道,“臣女,不关臣女的事啊……他,他诬陷我……姨母,姨母,您要为雪妹妹做主啊……” 苍云皇后黑着脸,这两个人都是她何氏一族的人,这下在皇帝面前丢下这样的脸,还一个二个要让她来趟这浑水? 苍越帝的目光划过皇后,皇后心里便懂得,皇帝这是要让她来出面解决了。 苍云皇后对身边贴身宫女使了眼色,那宫女上前,狠戾地连着打了古夕雪两个巴掌,古夕雪弱不禁风,倒在地上,脸颊红肿。 苍云皇后疾言厉色,“古夕雪,本宫念在你姨娘的份上,这才对你疼爱有加,没想到你竟在宫里大行这等之举,真是让本宫失望透顶!” 古夕雪反应过来,看向花贵妃,泣涕涟涟,“娘娘,这不是贵妃娘娘……” “本宫请了皇后娘娘一同来百花园小坐,为了今日那晦气事压压惊,那不,你妹妹都带着点心酒水来了,你之前敢闯落霞宫,现在又敢带着情郎来,本宫真是小瞧了相府大小姐!” 花贵妃斜眼瞧着古夕雪。 的确是她派人叫古夕雪来百花园的,古夕蓝也来了,这难道有错吗? 第三十七章 臣和雪妹妹两情相悦 古夕雪哭着说不出话来。 “圣上,皇后姨母,臣和夕雪妹妹两情相悦,有何不可?”白洛凡冷静下来才想到,上午接到宫里传来的信儿,说是古夕雪在宫里等着他,他才来的。 他还以为刚才只有他和古夕雪、古夕蓝在场,这些人都没听见没看见呢。 “住口!”苍云皇后怒道。 “臣女求圣上,娘娘饶过姐姐……”古夕蓝红着眼睛跪在了古夕雪旁边。 苍越帝目光微微柔和下来,“古夕蓝,你又要为你姐姐求情?” “郡主,你好心,你这姐姐可不会感激你,方才你们三人的争执,圣上,皇后和本宫都听到了,古家大小姐果然国色天香,连四皇子都被迷得……”花贵妃悠悠说到此处,适时闭了嘴。 苍云皇后的脸更沉了下来,“花贵妃,子虚乌有的事,不要听信有心人之言!” 花贵妃不依不饶,“娘娘说的是,那便让大小姐自己说说吧。”古夕雪哪还敢说话,只是泪眼朦胧,无辜可怜地看向宿容垣。 宿容垣心里又急又气,这古夕雪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在圣上面前还敢这样!他沉住气,“父皇,母后,请放心,儿臣并未做出格之事。” 古夕雪不敢相信,只是盯着宿容垣看,眼泪更加汹涌。“圣上,娘娘,姐姐她是无辜的,事已至此,四皇子殿下,您还不敢承认吗?姐姐这几夜都住在了哪里,你应该比臣女清楚吧,如今出了事,姐姐的清 白没有了,你让她怎么活?” 古夕蓝哭着控诉,她生怕没把这几天古夕雪的行踪说清楚。 苍云皇后素来擅隐忍,可她的脸色已经灰青,死死盯着古夕雪和古夕蓝。 宿容垣已经气急败坏,“古夕蓝!你最好看清你的身份!” “四皇子,”一向温润如玉的左博云一脸凝重地开口,“敢作敢当,皇上不会有所怪罪的。” “你以为你是谁?”宿容垣一听左博云都敢来管他的闲事,更是怒火冲天。 “放肆!”苍越帝一声低喝把宿容垣所有的怒火都吓没了。 苍越帝精锐的眼眸扫过众人,落在宿容垣身上,声音中夹杂着怒意,“宿容垣,身为四皇子,不知检点,气焰嚣张,回去领二十棍,痛才能长足记性!” 宿容垣暗暗咬牙,“是!” 苍越帝看了看苍白的古夕雪和瑟缩的白洛凡,回头深深看了眼苍云皇后, 苍云皇后当即躬身,恭敬道,“圣上放心,臣妾一定好好管教族人。” 苍越帝点点头,对众人说,“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不许再提,你们二人,以后也在各自府中好好思过,不必再入宫来了。” 古夕雪心底透凉,这等于给她的人生判了死刑。 苍越帝要拂袖而去,经过古夕蓝时,面色柔和,“古夕蓝,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回圣上,臣女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明日就能回相府了。”古夕蓝低头作答。 苍越帝目光落在她眉梢上的胭脂红,不经意间苦笑叹了口气,“不急,多住几日歇息吧。”说罢便转头离去,留下一堆人面面相觑。 见苍越帝一走,剩下的人都松了口气,看见脸色铁青的皇后,又紧张起来。 宿容垣赤红着双眼,起身走向白洛凡,把白洛凡按到在地,挥起拳头就像雨点似的落在白洛凡身上。 白洛凡痛的嚎叫,“姨母,姨母,救命啊!” 古夕蓝似笑非笑,这宿容垣可能从没受过这等奇耻大辱吧,被一个远亲的表弟带了个绿帽子,而且捅到了苍越帝这儿,他心里这口气怎么能出? 左博云看不过去了,冲上前去,拉开宿容垣,“四皇子,白洛凡是白大人的独子。”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若白洛凡死在宿容垣手下,那白项大概会和他拼了老命! 看着白洛凡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血迹斑斑的,宿容垣喘着粗气从地上慢慢爬起来,咬着牙说道,“白洛凡,你最好以后绕着我走!” “好了!垣儿!”苍云皇后这才制止。 白洛凡冒犯的不仅是古夕雪这个人,只是因为皇后和宿容垣都知道,古夕雪已经是宿容垣的床边人,可这时又和白洛凡纠缠不清,皇室的尊严被踩在脚底,这才是令他们母子俩最不能忍受的。 说到底,还是怪这个祸水,古夕雪…… 宿容垣阴鸷的眼眸转向古夕雪,古夕雪察觉到他眼中的冷意,害怕地蹭着地往后退缩。 “垣儿!”苍云皇后又冷声叫道,“这里有母后。” 宿容垣目光一顿,唇角上扬,要扬长而去。 古夕蓝就站在百花园的出口处,宿容垣经过之时,站定盯着淡然的古夕蓝看,阴沉着说道,“别以为你能置身事外……” 他阴冷着欺身靠近古夕蓝,古夕蓝对上他的眼眸,毫无畏惧,突然宿容垣 胸膛前横伸出一只手臂。 “四皇子,郡主她没有做错什么,反倒是你。”左博云微微皱眉,清澈的眼眸望着凶狠的宿容垣。 “别自以为是!”宿容垣冷声斥道,慢慢往后撤了几步,离开了百花园。 “郡主莫怕,四皇子没有恶意,只是气急了。”左博云牵强地找了个理由安慰古夕蓝。 古夕蓝嘲讽一笑,“是吗?”宿容垣一直都自命清高,今天弄成这个局面,他怎么可能不发怒?转念一想,这个左博云还是这么心善,古夕蓝淡淡一笑,“多谢左将军。” 左博云笑了笑。 花贵妃留下就是要看着皇后处理这团杂事的,她略有不耐烦,“皇后娘娘,古夕雪秽乱后宫,白洛凡行事浪荡,您预备怎么处置?若您不忍心,是不是需要臣妾帮您?” 皇后冷笑,“不劳花贵妃费心,秽乱后宫这四个字用在这孩子身上,怕是有些重了吧。本宫再怎么处罚,也要顾念右相的面子。” 花贵妃摸着手上的蔻丹,不屑一笑,“那娘娘早下决定吧,臣妾还想向娘娘好好学学这处理后宫事宜的本事呢。” 皇后气急,却又不能发作,她清冷目光看向古夕雪和白洛凡。 “白洛凡,今日皮肉之苦也吃了不少,也算做是处罚了吧,且先回去思过,不得再犯。” 白洛凡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了,他哪还能说得出来话?皇后手一抬,几个太监就把白洛凡七手八脚地抬走了。 皇后的意思,就是把宿容垣对白洛凡的那顿毒打,当做是今天的惩治,到时候白项也不能怪到她和宿容垣头上来。 花贵妃向古夕蓝眨了眨眼,她们俩可就是等着古夕雪吃苦头呢。 古夕雪怔忡着,脸上那巴掌印儿还在,眼睛里尽是恓惶。 皇后也有点心疼古夕雪,毕竟古夕雪是她堂妹的亲生女儿,可古夕雪却冒犯了她和她儿子的威严,这是罪不容恕! 苍云皇后权衡了一下,厉声道,“古夕雪!身为女子,却不知好好保护自己的名节清白,本宫就代你父你母管教你,去凤鸣宫佛堂跪一夜思过!” 古夕蓝低头抿笑,这算什么惩罚?可这不就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吗?苍云皇后的心,终究是偏向古夕雪的,一直都是! 花贵妃凉凉道,“啧啧,生在富贵家,果然好命,犯下什么大错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这讽刺之意实在太明显了,苍云皇后却只能装作没听见。 花贵妃向桑我招了招手,看着清竹手中的食盒可惜地说道,“本想着今日那妖道害人一事让人心烦,让你带些好吃食,好给皇后娘娘压压惊,看来皇后 娘娘还要有的忙呢,不如郡主来万春宫小坐,本宫可是馋了你这神仙酿呢。” 古夕蓝垂眸一笑,“听凭娘娘吩咐。”她又有些犹疑看向苍云皇后,“那大姐她……” 皇后忍着怒意叹了口气,强笑着摆摆手,“郡主且去吧,不必担心你大姐,犯了错就得知道有惩罚。” “如此,臣女便歇过皇后娘娘大恩了。”古夕蓝感激一笑,便同花贵妃双双离去。 走远后,花贵妃这才开怀一笑,“呵,想到皇后那副吃瘪的样子就痛快!四皇子一向飞扬跋扈,最近连着被斥责两次,圣上也该对他失望了,连带着皇后心情也差了,说来这都是你的功劳!” 古夕蓝慢慢跟在花贵妃身边,浅浅一笑,“娘娘机敏过人,古夕蓝不过是对您提起了白洛凡表哥此人,娘娘就能想到好计谋,可怜了姐姐,今日受了些皮肉之苦。” 花贵妃知道古夕蓝是奉承,可心里还是欢心畅快! 她帮着古夕蓝,也是为着自己的一口气,她不为别的,只要苍云皇后能不痛快,她就满足了! 在万春宫小坐片刻出来后,已经夜深。清竹清岚已然困倦,古夕蓝却兴致很好,“两位姐姐,你们先回去吧,我一个人走走,过会就回去。” “不,不,不,奴婢陪着您。”清岚赶紧闭上了打哈欠的嘴。 清竹低声道,“郡主是主子,咱们应当听从吩咐。”她又有点犹豫,“可是郡主,您一个人……” “放心吧,我不会走丢的,我只是闷了,想一个人散散步……”古夕蓝苦笑,她闭着眼睛都能摸得清楚到了哪座宫殿。 清竹清岚知礼地先离开了。 第三十八章 祖母回来了 这座皇宫,金灿灿的,即使在漆黑的夜晚,都能耀人眼目。 古夕蓝目光所至,看到那一个个飞檐翘角,里面住着的是一个一个残损或已经凋零的红颜花朵,或是那些野心勃勃的灵魂,她也曾经是其中之一,她所想要的,当初仅仅是宿容垣这个人而已。 她站在墙角处,看到的是宿容垣的苍吾宫,如今看来,曾经的她像是猪油蒙了心,为什么曾经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都没能看得出宿容垣的阴毒之心呢? 古夕蓝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幸好她有这一次重生的机会,幸好…… “唔……”古夕蓝感觉到一双大手将她的嘴捂住,使劲向后拖着走,她闻到那人身上恶臭的酒气,让她腹内翻江倒海,可她拼命挣扎,却还是被这个人拖拽着走到了皇宫里的那一片无人的林子。 林子里阴森森的,古夕蓝还是能够辨识得出这是容垣宫后面的那片树林,无人打理,夜晚刮起风来,更是诡异。 “咳咳……咳……” 那人放开了古夕蓝,古夕蓝弯腰大声咳嗽,咳出了眼泪,几乎快被他勒断了气。 她这才抬头看过去,满身酒气,烂醉如泥却瞪着血红的眸子,那不就是宿容垣吗? 宿容垣唇边噙起一丝阴笑,“四小姐,好手段,几次三番,我都没能报仇呢。” 古夕蓝恨极了宿容垣这个模样,当日他斩断自己的右腿时,也是这样阴阴地笑着。 “四皇子殿下,敢问你三更半夜把臣女拖到这里,想要做什么?莫不是杀人灭口?可臣女并不知道你有什么把柄……”古夕蓝镇定道。 宿容垣摇摇晃晃地走向古夕蓝,还被草根绊了一下,生生扑到古夕蓝身上,他双手抱住古夕蓝的头,口气冷漠,“古夕蓝,你多次害我,不管前事何故,今天我就好好疼疼你,得你不知天高地厚!” 宿容垣的动作开始变得强硬,古夕蓝感觉到恐慌,她拼命挣扎,刚想要喊叫就被宿容垣捂住了嘴。 一接近宿容垣,闻到他身上那种熟悉的气息,就让她陷入前世那些疯狂的回忆之中不能自拔,她双眼呆滞了片刻,眼见宿容垣的嘴就要亲上来,双手已经摸在自己的腰上,古夕蓝像是触了电似的,眼睛里闪过杀意,抬起右脚,狠狠揣在宿容垣的两腿之间。 “噢……”宿容垣吃痛地叫了一声,放开了古夕蓝,眼神之中的**之意转为更加浓烈的杀意。 古夕蓝不断后退,直到靠在了一棵湿漉漉的大树树干上,退无可退,眼见着宿容垣又扑了过来。 宿容垣狠戾一笑,“看你还要逃到哪儿去,现在可就不是破你清白之身那么简单了,我要的,是你的命!” 这条命,终究是要交到宿容垣手中吗?古夕蓝感觉到命运真是一种讽刺! 眼见着宿容垣要抓到自己,原本绝望的古夕蓝忽然摸到袖子中的那把匕首,她抽出来,紧紧握住。 如果宿容垣会怎样,那就同归于尽吧。 趁着宿容垣两眼迷离,古夕蓝左手拿着匕首藏在身后,等着他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古夕蓝要动手时,就见到一个银白身影闪到疯狂扑来的宿容垣和惊慌绝望的古夕蓝之间,一掌打开了宿容垣。 “四皇子,不要乱来!” 左博云转头对古夕蓝道,“郡主,实在抱歉。” 古夕蓝心中涩涩,“没事,左将军,多谢你又救了我。” 对于左博云,古夕蓝还是心生愧疚的,前世里,她帮着宿容垣那么害他,,可左博云无论在何时,都对她那么好,曾经为她被废去后位而求情,现在又一次一次地把她从宿容垣手中救下,这才是命运对她的讽刺吧。 宿容垣一看见左博云,暴戾喝道,“又是你多管闲事!快滚!” 左博云那眼神不知是悲悯还是什么,他轻声道,“四皇子,难道还要皇上和皇后对你再失望一次吗?” “装什么假好心!你不也是觊觎皇位?整日装作一副清高的样子,左博云,劝你少管我的闲事!”宿容垣言罢,手掌化拳,向左博云打去。 左博云眼中的炙热渐渐冷却,化作浓浓的悲凉,他也出招,处处挡住宿容垣的进攻,却不主动打他。 两人纠缠扭打了好一会儿,古夕蓝实在看不下去,她知道左博云狠不下心伤害自己的四皇子,所以适时添补了一句。 “左将军,若四皇子晕过去了,便没事了,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现在打晕,或许他记不清这些事,若你仍旧心软,恐怕明日醒来我难逃一死。” 左博云身影一顿,望着眼睛醉得快要闭上、双手却还在奋力搏斗的宿容垣,终于手化作刀状,劈在宿容垣的后脖颈上,宿容垣双眼一翻,晕倒在地。 古夕蓝松了口气,上前道,“左将军,还是先送四皇子回宫歇息吧,明天有什么我都能承受,只是连累了你。” 左博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古夕蓝笑道,“他只是喝醉了,怎么可能被打晕就忘记今夜发生的事呢?刚才我只是看你心善,被他纠缠太久脱不了身才的。” 左博云苦笑,将宿容垣背到身上,“走吧,我顺便送你回未名宫吧。” 左博云边走边回忆道,“其实四皇子对我很不错的,从小就是,可是,他一贯要强,最近真的是丢了面子,才……郡主,别放在心上吧……” 古夕蓝点点头,笑道,“左将军多虑,我一贯没心没肺,不会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 左博云转眼看了古夕蓝,她满脸写着“我不在乎”四个大字,仿佛刚才受到侮辱的不是她一样,怎么可能这么坦然面对呢? 古夕蓝突然转脸看他,左博云尴尬回神,继续低头专心走路。 古夕蓝一笑,“左将军心善,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此,以后还是要学会保护自己才好,两面三刀的人太多,不能全信,即使,是最亲近的人。” 左博云知道她在说他的四皇子,他一直知道他的四皇子对他有所忌惮,生怕他和自己抢夺皇位,所以处处压制,可他本就不在乎这些虚名。 “你小小女子,怎么就这么懂得人心险恶呢?这世上已经有太多恶人了,不缺我一个,”左博云突然停下,对古夕蓝温温一笑,“也不缺你一个。” 古夕蓝没反应过来,“什么?” 左博云望着她的垂下的袖筒,轻笑道,“刚才,你的匕首……”说罢,左博云先行一步,将宿容垣送到了容垣宫。 古夕蓝望着左博云先行的身影,不知是什么滋味。 原来,左博云刚才看到自己拿匕首了,他一定猜到她是想做什么了。 世上的恶人太多了,不缺她古夕蓝这一个…… 连这心地良善的左博云都能看得出她是个大恶人? 古夕蓝抿笑,如果注定她要做一个恶人,注定了死后要下地狱,那就让她做那个最坏最恶毒的一个吧。 翌日清晨,只见一脸憔悴的古夕雪被凤鸣宫的宫女送了回来,碍于那宫女是皇后身边的亲信,古夕蓝心疼地扶过古夕雪,“多谢姑姑了。” 墨竹瞧见古夕蓝的眼神,便不动声色地给那宫女袖中送了几锭银子。 那宫女会心一笑,“郡主客气,昨夜大小姐在佛堂跪了一夜,想来很是疲惫,郡主好好照料着吧。” 古夕雪冷眼睨了古夕蓝一眼,没有什么力气还硬是推开了古夕蓝,古夕蓝便让墨竹墨兰来扶着,她和那宫女笑着交谈,“嗯,大姐这几日在皇后娘娘那里真真是叨扰了,劳烦姑姑代我向皇后娘娘道谢。” 那宫女回了一礼,“郡主的话,奴婢一定带到,哦,皇后娘娘还吩咐奴婢告诉您一声,右相府里来传话了,说让您和大小姐今日回府,娘娘身体不适,就不来送您了。” 古夕蓝眸中升起一丝讶异,“哦?不知父亲所传何事,这么着急让我和大姐回去?”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那奴婢先向皇后娘娘回话去了,奴婢告退。”那宫女慎言,便退去了。 古夕雪脸颊微微浮肿,在墨竹墨兰的帮助下,打水洗脸,梳妆打扮,强强遮住了她的憔悴。 古夕蓝斜倚在门边,偏头问道,“大姐,我们晌午就走吗?皇后娘娘没有告诉你,父亲为什么叫我们回去吗?” 古夕蓝知道,皇后根本不可能再见她,让她去跪佛堂,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了。 昨夜皇后也没办法徇私,因为古夕蓝给花贵妃嘱咐过,皇后又不好回绝,本来想要让古夕雪跪一会儿就算了,但花贵妃两三个时辰就派个人去凤鸣宫瞧,皇后一气之下就让古夕雪跪了一夜,第二天连看也没看她就让宫女送回来了。 古夕雪用指尖蘸了一点点胭脂,涂抹在唇上,这才和从前一样明艳动人,她转过身来,目光冷冷,却透着讥诮,“难道你还想一直住在这里,有什么居心?” “我是不敢有什么居心,倒是大姐你,不该再有什么旁的居心了,”古夕蓝云淡风轻,“瞧瞧这回进宫,大姐受了多少罪,妹妹我都心疼了,更别说母亲父亲了。” 古夕雪眼神之中愤恨一闪而过,转而勾起一抹微笑,“古夕蓝你知道父亲为什么这么急着叫我们回去吗?” “大姐肯告诉我了吗?” 古夕雪的笑容加深,“因为,祖母回来了……” 第三十九章 我才不要你的烂糟东西 相府老夫人,自从二十多年前,古相的父亲过世后,老夫人就去了潭隐寺吃斋念佛,很少有回来的时候。 可古夕雪却是被老夫人抱大的,古夕雪是家里的长女,老夫人亲自带她,长到五岁时,老夫人这才去的寺庙,可见古夕雪和老夫人的关系不一般。 古夕蓝印象中,是没有这个祖母的,或许年幼时见过,可早就忘记了,就连上一世里,她要做皇后时,这个祖母都不曾出现,这冷不丁地就回来了,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 这一趟回去的急,没来得及和宫里任何人告别,古夕蓝索性就让清竹清兰把神仙酿和小点心分别送去给苍越帝和花贵妃些,算做送别礼,最后想想,又装了些给左博云,毕竟,有恩。 苍越帝也听说了古夕蓝和古夕雪要回府,也不多做阻拦,派人装点了所有的赏赐,并分派了皇宫御用马车,风风光光地送她们回去。 古夕蓝自然是欢喜的,可古夕雪一路上都冷着脸。 马车里的气氛可是不好,古夕蓝微微合上眼,思索着回府之后的事,还有这个神秘的老夫人。 “四妹妹,你应该没见过祖母吧?”古夕雪突然打破沉默。 古夕蓝微微睁眼,笑道,“是啊,我出生后,祖母不就已经去了潭隐寺了吗?大姐想要说什么?” 古夕雪连日来的不悦一扫而光,她轻笑道,“祖母是圣上亲封的一品夫人,她虽然年岁大了,可却不糊涂,她大概只认我这一个孙女,而父亲,也只认她这一个亲娘。” “所以?”古夕蓝笑问。 “所以,”古夕雪的目光变得笑里藏刀,“你这个郡主,怕是不能在丞相府里作威作福了,祖母可是最讨厌这样的人!” 古夕蓝抿笑合上眼睛,“向来都是大姐作威作福,哪轮得到我这样的庶女?还是大姐自求多福吧,专横跋扈习惯了,恶性难改呢。” “你……”古夕雪气煞。 古夕蓝偏过头,不愿再和她胡搅蛮缠,要养足了精神,这个老夫人可不在自己的掌握范围之内。 还不到晌午,古夕蓝她们就到了相府。 古夕蓝一下马车,就发现相府和前几日大不一样,显然是更素净了,门口站着的门仆,已经换下了上红下黑的衣服,换上了一身素灰色。 夏儿冬儿早就在门口等着迎接古夕蓝回来,等古夕蓝吩咐她们俩叫人去搬从皇宫里带出来的赏赐时,两个丫鬟的嘴都张成圆形。 “小姐,你去皇宫里,抢劫了吗?”夏儿惊讶道,望着马车后面那一个金漆大箱子。 冬儿皱眉,“夏儿,你别乱说,小姐得到圣上的夸赞,这才有这些赏赐的,换了别人,做梦也得不到呢!” 冬儿眉毛一挑,也为着自家小姐得到赏赐而洋洋得意,夏儿跟着高兴起来,可她们俩很快感觉到古夕雪要吃人的目光,便立刻低下头来。 “四妹妹,你的东西多,那你慢慢收拾,我先回去了。”古夕雪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便在贴身丫鬟翠薇的陪同下进了府。 “你们也别愣着了,快叫人来抬箱子,小心着点儿。”古夕蓝吩咐道,抬脚进了相府。 夏儿冬儿叫了人后,尾随古夕蓝进了门。 “听说老夫人回来了?”古夕蓝脚步沉稳,一边低声问道。 夏儿忧心忡忡,“是,老夫人昨儿夜里回来的,老爷就立刻传了信让您和大小姐回来。” 古夕蓝目不斜视,点点头,“嗯,有什么不一样的情况吗?” 冬儿想想,答道,“我们也没见过老夫人,老夫人倒是长得慈眉善目,大夫人也不再禁足,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对她毕恭毕敬,老爷也是,蒋姨娘却是连脸都不敢露。嗯,还有,老夫人身边,跟着一个奇怪的女人。” “女人?”古夕蓝思索了一下,古威同辈里,大概只有一个亲生弟弟,听说从前是赫赫有名的镇天大将军,不知怎么就失踪不见了,可再没有别的兄弟姐妹了。 夏儿接茬,“是,是个中年女人,穿得奇怪,行事作风也奇怪,也说不上来她是做什么的,但老夫人和她很亲近。” 古夕蓝心中一时不解,理不清就不理了,“对了,刚才让你们从大箱子里拿的东西,带上了吗?” 冬儿拍了拍肩上的包袱,笑道,“都带上了。” “嗯,好,那我们现在就去正厅请安吧。”古夕蓝笑着,脚下已经转变了原本的路线。 夏儿疑道,“小姐,您刚回来,不先回去梳洗一下,这样显得正式一点吗?” 古夕蓝眨眨眼,“有道理,可是你不觉得,我这样风尘仆仆赶回来,一回来就去给素未谋面的祖母请安,显得更真诚吗?” 夏儿愣了,和冬儿对视一眼,咧嘴笑道,“小姐就是小姐。” 主仆三人忙不迭的奔向正厅,正厅已经是热闹非凡了。 古夕蓝还没踏进门,就听到古夕雪的娇笑声和娇滴滴的撒娇声,她低头一笑,还是比古夕雪晚了一步,她缓步进门。 古夕蓝一踏进正厅的门,刚才的谈笑声顿时停下,气氛一下子僵住了。 古夕蓝远远一看,那坐在正中的便是老夫人了。 发髻高高挽起,一头银发,人清瘦,精神矍铄,满脸皱纹但却给人亲近感,老夫人穿得雍容大方,一看就知道是深宅大院里的。 她端端坐着,见古夕蓝进来,没有亲切开口,古夕蓝感觉到明显的疏离感。 古夕蓝屏息微微笑着走上前去,半福了身子,“古夕蓝给祖母请安,愿祖母福康安泰。” 半晌,这老夫人才轻哼一声,“嗯,起来吧。” 古夕蓝没有立即抬头,反而向左边坐着的古威和荷姨娘欠了欠身,“女儿给父亲、母亲请安,这几日不在二老跟前伺候,是女儿的不孝。” 古威先开口了,“你宫宴上受了伤,怪不得你,起来吧。” 古夕蓝起身,清澈的眼睛笑望着他们。 荷姨娘却含沙射影,笑道,“老夫人,您可不知道咱们四丫头的厉害呢,宫宴上大放光彩,圣上都夸奖不已,咱们夕雪夕若真是拿不出手。” 这边夕若已经快要跳起来了,夕雪按住她的手,冲她轻轻摇头,便又垂下头去,显得很是楚楚可怜。 老夫人面无表情,一双慈祥的眼睛却在打量古夕蓝。 古夕蓝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淡淡一笑,向夏儿冬儿招了招手,夏儿冬儿便捧出几个精致的木盒。 古夕蓝打开一个朴素淡雅的雕花木盒,对老夫人笑道,“祖母,这是沉香木做的佛珠,最能让人静心,古夕蓝想着,祖母一定喜欢。” 老夫人唇角稍稍扬起,显然有些爱答不理,“郡主有心了。” 古夕蓝心里咯噔一下,暗自叹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一声郡主,立刻把关系扯远了。 古夕蓝不动声色,点点头一笑,转向古威,“父亲,这是难得的宝墨狼毫笔,您处理朝政之事,常要动笔。” 古威眉眼中透着喜悦,可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点头淡道,“嗯,夕蓝有心了。” 古夕蓝笑着打开另一个盒子,“母亲,这串红玛瑙项链是风阑国有名的珠宝匠人耗费五天才打造出来的,极为珍贵,母亲高贵大方,这项链必能衬得母亲更美。” 荷姨娘凉凉一笑,“夕蓝现在掌家有方,不得了了,变得这么富有,连风阑国的东西都能弄来。” 古夕蓝垂眸一笑,“夕蓝能有什么能耐?不过想尽些绵薄之力讨您的欢心罢了。” 她拿起另一个盒子走向古夕若,“二姐,这是送你的珍珠……” “我才不要你的烂糟东西!”古夕若看也不看,甩手打掉了古夕蓝递来的盒子。 盒子里的珍珠手串断了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那滴滴的响声在每个人的心里回荡个不停。 古夕蓝双眼立刻就红了,局促地看看古夕若,又转向老夫人,双手绞在一起,不知该怎么办。 古夕雪眉头蹙起,盯着散了的珠子若有所思,可脸上还是一副委屈可怜的表情。 古夕若看古夕蓝胆怯,便更加咄咄逼人,“古夕蓝,祖母回来了,你还敢拿这些小家子气的假东西糊弄人,你是郡主了,瞧不起我,我不在乎,可你也瞧不起祖母吗?” “夕若……”古夕雪有意拉古夕若。 可古夕若看古夕蓝不吭声,就越说越来劲,她站起来对老夫人道,“祖母,您老人家瞧见了吧,古夕蓝就是这样一个讨人嫌的小人!她大概就是像哈巴狗一样讨好圣上,才被封了一个什么劳什子郡主!” “夕若!越说越放肆!”古威怒了。 这古夕若说话都不过脑子,古夕蓝这个郡主是圣上封的,她这么说岂不是说圣上是老糊涂了?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怎么能说出口! “二姐,你这么说太冤枉我了……”古夕蓝红着眼。 古夕雪柔声开口劝道,“夕若,你别再说了,四妹妹不是那样的。” “大姐,你还为古夕蓝说话?她受伤了,你还要去陪着她,现在你还要为她着想,可是古夕蓝呢?你在宫里受了委屈,她却被封了夕蓝郡主,真是我们的好姐妹啊!”古夕若说得飞快,可这事实真相似乎被颠倒过来了。 第四十章 冒犯天威算不算犯错 老夫人唇边仅存的笑意也消失了,她冷冷地看着古夕蓝,“好一个郡主,不如郡主开开金口,告诉老身,为什么在宫里不帮衬着夕雪?” “祖母,没有那回事,我,我没受什么委屈,没有……”古夕雪急急开口,她想象不到如果让古夕蓝来说这件事的话,老夫人会把她怎么样! “夕雪!你的委屈,祖母都知道,你是祖母抱大的,如果有些小家雀想鸠占鹊巢,祖母有错必重罚!我一定为你出这口气!”老夫人口气强硬。 老夫人向来心疼她这个孙女,她出身名贵闺秀,怎么可能把有灭国之言妖女的古夕蓝放在眼里?妖女欺负她这个孙女,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荷姨娘低头暗笑,昨晚上陪了老夫人一整夜,想来她的谗言必是奏效了。 古夕蓝赤红着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望了望古夕雪,欲言又止。 这样的眼神在老夫人眼里,无异于是心虚,老夫人冷哼一声,“来人,四小姐不知悔改,请到祠堂去思过。” 老夫人身边人楚嬷嬷便上前,“四小姐,别让老奴为难,您自己请吧。” 古夕蓝跪下,委屈地抬头,眼泪大颗大颗落下,“祖母,若说古夕蓝有什么错,古夕蓝自当请罚,可什么都不说就让古夕蓝受罚,这不能让我服气……” 老夫人皱眉,“小姐就这样和祖母说话?这么不知礼!那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值得我嘉奖的,长姐有难,妹妹在场却要落井下石,难道你还要让我夸你不成?” 古夕蓝眼底寒意渐渐升起,她一扫堂上的荷姨娘母女三个,古夕雪刚回来,不会透露那么多,褚知榆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只剩下荷姨娘了,她好苍云皇后联络密切,必定知道不少。 古夕蓝心底冷笑,荷姨娘,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古夕蓝急切地想要辩解,“祖母,事情不是那样的,其实……” “古夕蓝!老夫人都发话了,你还要顶嘴不成?在外你是玙月郡主,在这相府里,老夫人面前,你还要摆架子不成?”荷姨娘疾言厉色,打断了古夕蓝的话。 古夕蓝的嘴唇动了动,又想说什么的时候,荷姨娘已经大叫,“来人,将四小姐请到祠堂静跪思过!” 三五个粗实婆子破门而入,古夕蓝向冬儿斜了一眼,冬儿立刻会意,取出袖中藏着的红玉血剑,交到古夕蓝手中。 古夕蓝抽出宝剑,手持宝剑对着那些面目狰狞的婆子,厉声喝道,“圣上赐下的红玉血剑在此,我倒要看看谁敢犯上!” 那几个婆子脸上露出畏惧的神色,不敢向前。 所有人都起身,红玉血剑是天威,不可冒犯。 老夫人却稳坐泰山,轻笑讽刺道,“我要看看这御赐宝剑,是不是能要了老身这条命!” 古夕蓝将剑一横,噗通跪倒老夫人面前,脸上泪痕犹在,却一脸坚定,“祖母,古夕蓝请出宝剑,只为自保,古夕蓝只想问祖母一言,冒犯天威算不算犯错?在圣上和皇后面前求饶算不算卑微?” 老夫人不屑道,“冒犯天威还不算错,那就没有错的事情了。求饶一事要看是什么事了!你究竟想说什么?” 古夕蓝原本犹豫的目光看了一眼古夕雪后,变得坚定不移,“大姐,此事你不亲自说吗?让姨娘转述给祖母,恐怕会有偏差,毕竟,这关乎你的清白……” “古夕蓝!你不要再信口雌黄了!来人!”荷姨娘气得叫道。 “夕雪?这究竟怎么回事?”老夫人奇怪问道。 古夕雪想到在宫中的不堪之事,脸唰的就红了,她瞪着愤恨的眼睛望着古夕蓝,却说不出话来。 古夕蓝却柔声泫然,“祖母,这一趟入宫,姐姐自然是受了委屈的,四皇子殿下连日骚扰于大姐,最后还是让圣上和皇后娘娘瞧见了,帝后自然是不能对四皇子多做处罚,所以连累了大姐受了惩罚,”古夕蓝转向古夕雪,“大姐,到现在你还不敢说吗?” 古夕雪没想到古夕蓝会帮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愣住了。 “夕雪,真的是这样吗?”老夫人眼中有心疼之意。 古夕雪哭着点头,“那些苦算不得什么,夕雪不说只是不想让祖母担心罢了。” 老夫人叹了口气,目光落到古夕蓝身上,有一丝歉疚,“那,倒是误会古夕蓝了。” 古夕蓝突然跪着磕了几个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祖母,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我没注意,大姐也不会被四皇子迷惑,失了清白身子,要不是我没拦住大姐,大姐也不会穿着我的舞衣闯进落霞宫,受到圣上的斥责,祖母,你罚我吧……都是我的错……不怪大姐……” 古夕蓝声泪俱下,古夕雪已经站不稳脚跟,几乎要栽过去了。 荷姨娘脸色已经铁青,古威面色凝重地盯着失了分寸的古夕雪,想来古夕蓝说的是真的。 老夫人眯起眼看了看古夕雪,失望地说道,“我想,你刚才也承认了夕蓝的话,她说的,句句属实吧?” 古夕雪无声地恸哭着,她身体一软跪坐在地上,“祖母,我……我……”她眼眸一闪狠毒的光芒,指着古夕蓝,“是她,是古夕蓝,她陷害我,我才会在落霞宫被圣上斥责……祖母,你相信我……” 古夕蓝委屈道,“大姐,为什么到现在你还不醒悟呢?你偷穿了我的舞衣拿了我的铁剑,私闯到落霞宫,贵妃要处置你,我想用性命去换你一命,你却说是我害的?也对,是我不该太相信大姐,把红舞衣放在寝宫里,是我不该多嘴向圣上求情饶你性命,千不该万不该都是我的错……” “你胡说!祖母,您别听古夕蓝的……”古夕雪哭得脸上妆都花了,一夜未睡,被罚跪的憔悴全然显现出来。 老夫人看着古夕雪的目光渐渐深沉,眼底已经渐渐覆上了一层冰霜。 古夕蓝哭道,“大姐,四皇子想要侮辱我清白在先,我以死抵抗,圣上可怜我,才给了我郡主这个虚衔,可大姐你这几日都宿在容垣宫,这难道也是我诬陷你的吗?” 古夕雪彻底懵了,还以为古夕蓝之前的话会帮她,没想打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古夕雪已经不是完璧之身这个秘密,完全暴露在众人面前,古夕雪简直连死的心都有。 原本苍云皇后从宫里传出信儿来说,会让宿容垣对古夕雪负责的,荷姨娘这才没觉得有什么,想着到了合适的时机就把古夕雪嫁出去,可却让古夕蓝提前捅了出来,似乎就难办了! 看见老夫人眼神中的犹疑,古夕蓝举起剑来,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坚毅决绝,“祖母,古夕蓝虽然不受宠,可我的清白不容任何人践踏,既然祖母和母亲认定是古夕蓝诬陷挑拨,那古夕蓝只有一死,只求父亲能将红玉血剑交还给圣上,古夕蓝辜负圣上的恩德了!” 话说着,她剑下已经划破了皮,渗出斑斑血迹。 “快!快拦下!”老夫人惊着阻拦。 冬儿夏儿赶快夺下古夕蓝的宝剑,帮她擦着那个伤口。 古威悬着的一颗心才落地,古夕蓝要出了什么事,在圣上那里就说不过去。 老夫人叹了口气,有些心疼地看着古夕蓝,“你这孩子,怎么动不动就以死明志?就算当时四皇子要对你做出不轨之事,你也该顾全性命啊!” 古夕蓝扬起脖颈,毅然决然,“古夕蓝只想清清白白做人。” 老夫人定了神,“既然知道了这前因后果,以后引以为戒,不要再犯了!还有,”她深深看了一眼荷姨娘,“搬弄是非的事,我希望在这个府上不要再发生!” 老夫人说着要走下,古夕蓝却跪下磕头,“祖母,方才祖母说古夕蓝有错,古夕蓝甘愿领罚。” 老夫人僵了片刻,把古夕蓝扶起来,宽慰道,“好孩子,是祖母失察,快起来吧。” “祖母说有错必重罚,冒犯天威是大过,既然祖母又说古夕蓝没错,那古夕蓝斗胆恳请祖母揪出犯错之人,如此才能还古夕蓝清白。”古夕蓝跪下,拦住了老夫人的去路。 古夕蓝怎么会错过这个能整治古夕雪的机会呢?老夫人有心偏袒古夕雪,可她偏不让她们如愿。 老夫人目光深远地望着古夕雪,眼中浓浓的失望,“雪儿,你犯下诸多错误,可有悔过之意?” 古夕雪似乎不敢相信一向慈爱的祖母竟然这么冷冰冰地对她斥责,“祖母……” “好了,不要再多说了,你去祠堂跪足一天,不许吃饭。”老夫人厉声道。 “祖母,祖母,您不疼夕雪了吗……祖母……”古夕雪呜呜哭着,还以为老夫人是来给她出气的,可为什么又要跪一晚上! 荷姨娘脸色发白,“老夫人,夕雪刚回来,是不是这处罚有点太重了……” “刚才蓝儿要被罚跪,你怎么不出来阻拦?”老夫人很是嫌恶荷姨娘,昨夜里荷姨娘和她说了很多体己话,她一度以为荷姨娘不再是那个搬弄是非的嫡母了,却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古威此时出面,“行了,夕雪快去受罚,自己做错了事就要自己承担!”他看了冬儿夏儿眼,“去,把四小姐扶起来,一回来就受了委屈,赶快回去休息吧。” 第四十一章 给蓝儿磕头认错 冬儿夏儿要扶古夕蓝时,古夕蓝低着头捡起几颗珍珠,并抹了把眼泪,吩咐她们俩。 “冬儿夏儿,你们快帮我把这些珍珠捡起来收好。” 古夕若讽刺一笑,“终究还是上不得台面,区区几颗珍珠还当个宝贝!” 古夕蓝猛然抬头,眼眸中带着冷意,“这是圣上和贵妃娘娘赐我的首饰,我专门挑了好的来送给大家,可二姐却把珍珠都摔坏了……” 古夕若脸色一下就变了,“不,不可能,你……” 古夕若刚才还说这些是以次充好的假货啊,她都说了些什么! 古夕蓝吸了吸鼻子,可口气却是坚定的,“二姐不必害怕,我明天就拿着这些珠子向圣上请罪,丝毫不会怪罪到二姐头上来。” 古威再忍不住怒气,这事怎么能闹到圣上面前,一旦被传得沸沸扬扬,怎么收场?这可是御赐之物啊! 古威一个箭步冲到古夕若跟前,扇了她两个巴掌,“跪下!” “父亲,你怎么打我?”古夕若捂着脸,快要喷火的眼睛盯着古夕蓝,“你为了古夕蓝处罚大姐,为了古夕蓝打我!究竟谁是你的嫡亲女儿?” “还死不悔改!还不快向古夕蓝道歉?”古威怒道。 荷姨娘一个劲儿给夕若递眼色,让她服个软儿。 古夕若梗着脖子,丝毫不愿低头。 古夕蓝低头拣着珠子,冷冷说道,“二姐的道歉,古夕蓝受不起,到了圣上面前,还是由古夕蓝去磕头谢罪吧。” 荷姨娘嘴角抽搐,看来古夕蓝是不打算放过古夕若了,“夕若,给蓝儿磕头认错!” “姨娘,你也要帮那贱人?”古夕若尖着嗓子喊道。 啪! 荷姨娘大巴掌扇到古夕若脸上,古夕若这才不叫唤。 荷姨娘隐忍着说道,“夕蓝好心好意给你送礼物,你却把御赐之物摔坏,夕蓝要为了你去向圣上磕头谢罪,你说,你是不是也该向夕蓝磕头认错?” 古夕蓝捡起珠子,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背转过身去。 荷姨娘咬牙,“磕头,道歉!” 古夕若看了看,见古威和荷姨娘两个人都面色严肃,老夫人一副旁观者的姿态,古夕雪自顾不暇,看来这个羞辱是非受不可了! 古夕若的手指甲都快把手心抠破皮了,她恨恨地看着古夕蓝的背影,不得不低下她那高贵的头。 “四妹妹,二姐,对不起你,求你原谅!” 古夕若忍下满心满身的屈辱,恨恨起身。 荷姨娘挎上古夕蓝的胳膊,赔笑道,“夕蓝,你二姐做得过分,可怎么说也是你姐姐,你就原谅她吧,你也累了,明日,姨娘给你准备些好膳食,就来姨娘这里吃饭吧。” 古夕蓝半转侧脸,不喜不怒,“姨娘客气了,蓝儿不敢越距。蓝儿明日,会好好呆在未然院里,不出来惹是生非,免得让人看着生厌。” 古夕蓝既然说了明天不出府,那就是不会把事儿闹到宫里去了,荷姨娘才算是放下心来。 老夫人这才道,“行了,蓝儿一回来就闹出了这么多事,蓝儿快回去歇着吧,”她扭脸看向古夕若和古夕雪,“你们俩,去祠堂跪着,长长记性!” 老夫人回来的头一天,丞相府里热闹非凡,有人巴望着算计,有人淡然处之。 从正厅出来,古夕蓝被阳光照得暖洋洋的,一身轻松。 “二小姐蛮横惯了,今天被老夫人教训,也是咎由自取。”夏儿跟在古夕蓝身边回想着今天的事。 冬儿接道,“还不是小姐聪明,未卜先知,让咱们带上那些御赐之物,不过也是可惜了那珍珠。”冬儿吐吐舌头。 古夕蓝好笑地瞥了她们俩一眼,“别在乎那些蝇头小利,把目光放长远些。” “小姐,小心!”冬儿指着古夕蓝脚边,大叫一声。 古夕蓝低头一看,身上顿时冒了冷汗,一条雪白色小蛇正顺着她的脚爬上她的腿,还吐着蛇信子,那嘶嘶的声音森冷无比。 古夕蓝不敢大动,站在原地,余光却发现从死湖边岩缝处钻出更多的小蛇,或粗或细,血红色,乌青色,宝蓝色,颜色各异,游移着向她这儿来。 古夕蓝倒吸一口凉气,眼下她自己是不能动了,她的喉咙干涩,轻声道,“你们,快先走。” “小姐,我……”冬儿夏儿的脸都快扭曲了,她们也很是害怕,可不忍心把古夕蓝一人留在这,偏偏死湖这里,都没有人会来。 古夕蓝感觉到身上被那白蛇爬过的地方,有一阵酥麻的感觉,她勉强沉着道,“蛇太多,你们,先去叫人,快!” 冬儿夏儿两人手抓在一起,也紧张极了,无奈叹了口气,提起裙摆就狂奔去找人。 古夕蓝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顺着鬓发流下来,她的眼睛被那蛇的白色弄得头晕目眩。 难道复仇之路就要交代在这条小蛇上? 古夕蓝双眼一亮,不!这一生不管如何也要活个明白! 她略微抬眸看看,其他的小蛇还在晃晃悠悠地爬游,暂时不会过来。 她咬了咬牙,两手张开,慢慢伸向小腿上缠绕的小白蛇。 打蛇打七寸,古夕蓝目不转睛地盯着蛇的七寸处,想要捏住那蛇,甩到湖里就好,否则这蛇一死,后面那些蛇不会善罢甘休。 她的动作轻柔,可那蛇似乎在给她下了圈套似的,她刚把手伸出来,那蛇发出渗人的嘶叫声,张开血红的嘴,从鼻喉喷射出浓稠的液体,溅了她一手。 古夕蓝手一抖,却还没来得及收手,就被那蛇一口咬住虎口,她感觉得到,虎口上的皮肤,被两颗犹如针尖般的牙刺穿,有一种酥酥麻麻说不清楚的痛,也是一种快感。 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疼,再一看,那小蛇松开了嘴,嘴边还沾着古夕蓝的血液。 古夕蓝大口大口地喘气,方才那一刻好像要窒息了似的。 那小白蛇闭上了嘴,显得十分乖巧,从古夕蓝手上,缠绕到她的胳膊上,静静地偎依在她的臂弯,就像是找到了可以落脚的地方。 这小蛇对她似乎没有什么攻击性,古夕蓝也觉得奇怪,现在看看这小白蛇,也十分可爱,她抬起另一支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试探性地摸了摸白蛇的身体。 滑滑腻腻,柔软无骨,她竟然会有些喜欢这个触感。 小白蛇在她的臂弯里扬起头,朝远处那些蛇吐了吐蛇信,那些蛇便迅速聚拢在古夕蓝脚下,高高扬头,吞吐着蛇信。 古夕蓝又害怕又兴奋,这些蛇不会攻击她,可她也不能完全相信它们过会儿也不会攻击她。 “还好,你们是没毒的……”古夕蓝摸着小白蛇的蛇皮。 “哼,中了飞沙蛇蛊,还天真地以为是没毒的,你就是那个三小姐?”一把清丽却挑衅的女声响起。 古夕蓝猛地抬头,看眼前这个女人,三四十岁但不太显老,相貌倒是普通,打扮却怪异,长发只用一个素银环挽起斜着垂放在一边,黑红相间的衣裙有好几层,每一层都有银花点缀一圈,如果走起路来可能会丁零作响,可刚才她却出现得无声无息。 不是苍云国人,这是古夕蓝第一反应。 “姑姑好,我是古夕蓝。”不管是敌是友,客气点总没错,可古夕蓝心里已经有数,这个中年女人,很有可能就是老夫人带回来的那个。 那女人皱眉,走近了些看清了古夕蓝的长相,似乎有些震惊,久久难以平复,她一直盯着古夕蓝,好像不敢相信什么似的,口中还喃喃自语着什么。 古夕蓝并没听清,好像是什么“古……主……主……” 古夕蓝含笑看她,她已经感觉出这女人在看她眉梢上的胭脂红点,“姑姑说我中了蛇蛊,是姑姑下的蛊吗?” 那女人听到她的声音,眼眸一黯,嘴撮成圆形,幽幽地吹了一个小调,所有小蛇都扭着身子闪到了女人的身后,小白蛇也恋恋不舍地跳下了古夕蓝的胳膊,快速闪去,那速度之快,让古夕蓝看不清楚那些蛇是跑走了,还是凭空消失了。 “是我下的,你又能怎样?”女人先是挑衅,后看了看古夕蓝红润的脸庞,眉头蹙起,纤手抓过古夕蓝的手腕,搭上她的脉,“你没中毒?” 那女人又把古夕蓝手掌抻开,虎口那儿的血刚刚凝固,她若有所思地放开了古夕蓝,目光深邃地盯着她,“被飞沙白蛇咬了一口,竟然没中毒……” 古夕蓝不怒反笑,“或许是小白蛇喜欢我,不舍得让我中毒吧,我和姑姑第一次见面,为什么您这么想要我的命呢?” “小姐,小姐!” 冬儿和夏儿带着几个拿着大刀棍棒的下人仓皇地跑过来。 “没事了,你们都回去吧。”古夕蓝笑道。 虽然下人们觉得是被耍了一道,可也不敢不从,又都走了。 “小姐,您没事吧?蛇都跑了?”冬儿急急抓着古夕蓝的胳膊,上下看着她有没有伤到。 古夕蓝笑笑,“没事,毫发无伤。” “英姝,英姝姑姑……”看见那女人,夏儿竟有些紧张,给她施了一礼,又偷偷拍了几下冬儿。 冬儿也惊了一下,“英姝姑姑,见过姑姑。” 那女人一脸讥诮地看着古夕蓝。 冬儿低声道,“小姐,这就是老夫人身边的,英姝姑姑,云英姝……” 古夕蓝毫不惊讶,挑眉笑道,“英姝姑姑?” 第四十二章 站在那里怎么吃饭 和这老夫人跟前的红人打了个不愉快的照面,夕蓝边走边笑,那女人真奇怪! 冬儿还心有余悸,“小姐,你不知道,昨天英姝姑姑进来的时候有多吓人,她穿得和咱们不一样,而且让人感觉阴森森的,她出了对老夫人恭敬点,对老爷和夫人连笑都没有,冷冰冰的。” 夏儿也沉着头,“嗯,昨晚上,小玉去给英姝姑姑送饭后茶点,进了她的屋子差点没吓晕过去,小玉说她屋子里地上全都是蛇,好像和今天这些小细蛇差不多,桌子上有好几个木盒,看起来就很名贵,但是里面桌子上全是蜘蛛、蜈蚣那些毒虫,小玉去过一趟以后再也不敢去了。” 夕蓝听到夏儿这么说,突然想到一个人,离忧神巫。 这云英姝和那离忧神巫的套路几乎是一样的,带着毒物,她还猜不出来这个云英姝是什么来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了,应该是个会巫蛊之术的巫女。 说着话就回到了未然院,夕蓝推门进去,“你们快去准备午膳吧,折腾一上午我也饿了。还有,备好洗澡水。” 冬儿夏儿相视一笑,“早就给小姐准备好了。” 真是两个贴心的丫头。 翌日,晨鸟报晓,夕蓝推开窗子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 她开始精心挑选今天要穿的衣裙,最后选定一条浅蓝深蓝交织的素色长裙,用一根细细的绸带把长发扎起,插上一支水蓝宝珠簪子,清新脱俗。 “小姐是个美人胚子,原先只是不打扮,其实咱们相府的三个小姐里,咱们三小姐才是最美的。”冬儿为夕蓝梳理着长发。 夕蓝看着铜镜里的容颜,淡淡说道,“好容貌有什么用?没有脑子,还不是一样受人欺负?” 夕蓝是不喜欢打扮的,可今天要去正厅陪着老夫人一起用午膳,不能失了体面。 更何况,如果端庄美丽的她,见到已经跪了两夜的古夕雪,应该会很满意吧,想来就很有趣。 冬儿调皮吐了下舌头,“奴婢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 夕蓝转头过来,唇角一勾,“冬儿,有些话在未然院里也是不能说的,还记得那一晚上吗?我们冒不起那个风险,只要有一点差池,我们就是三条命。” 那一夜,三条人命葬送在她们主仆三人手中,想到就会做恶梦,可如果没有那个晚上,她和夏儿在这个丞相府里,永远也过不上现在这样暖饱幸福的日子。 冬儿脸色惨白。 夕蓝起身,笑着走到门口,“可你们一定要记得,你们舍命为我,我也会拼命保护你们,我们只有变得更强大才行。” 冬儿微微一颤,终究还是笑了笑,“我知道,小姐。” 还没到晌午饭点,夕蓝就提早去了正厅,总不能让这德高望重的老夫人等着自己吧,去早点儿总没错的。 今天的饭菜都是素食,很是丰盛,夕蓝就站在门口等着,直到老夫人在云英姝的陪同下出现。 “祖母,您来了。”夕蓝亲亲热热地迎上去,和云英姝一边一个搀扶着老夫人进了正厅。 “嗯,夕蓝来得早啊,你父亲母亲也都还没到你就先过来了。”老夫人慈祥一笑。 本身老夫人不喜欢庶出,再加上荷姨娘说了那么一堆关于夕蓝的坏话,可夕蓝昨天那种为了清白而不惜一死的态度让老夫人心头一震。 和那失了清白身子的古夕雪相比,遵守传统的老夫人对夕蓝心生好感。 夕蓝微笑对云英姝点头,“英姝姑姑安好。” 云英姝还没曾想过夕蓝会对她打招呼,她看着夕蓝,不言不语,眼神甚是怪异。 夕蓝也不懂这个云英姝,看她也不像恨自己,也不像是喜欢自己,可她的眼神总是这么奇怪,似乎好几个人看她都很奇怪。 老夫人对云英姝笑道,“这是四丫头,夕蓝。”她又对夕蓝道,“你倒是聪明,知礼,就是英姝姑姑,她啊,陪在我身边十几年了,你叫一声姑姑也是应该的。” 夕蓝点头,为老夫人拉开椅子,让冬儿递过来一个素色的蒲团垫子,她把软垫铺到木椅上,才笑吟吟道,“这样软和一些,祖母请坐。” 老夫人欣赏地点点头,坐下了,并对英姝道,“你也坐,就坐在我边上。” “老夫人,怕是不妥吧。”云英姝难得开口。 夕蓝知趣地拉开老夫人左边的椅子,“英姝姑姑,您坐吧,您跟在祖母身边久了,知道祖母的喜好,也好帮我们小辈多照顾着祖母,父亲母亲会谅解的。” “夕蓝这句话,真是说到祖母心坎里了。”老夫人笑了笑。 云英姝陪伴在老夫人跟前十几年,在老夫人心里,她的地位大约可以超过古威这个有血缘没亲缘的儿子了,夕蓝一眼就看明白了。 云英姝也不多扭捏,大方坐下。 夕蓝微笑着站在老夫人身后,“祖母,您在潭隐寺念佛多年,一定通晓佛理大义,夕蓝曾经对佛家真言也略微了解一些,祖母有空了可要指点指点我。” 她哪看过佛理!要是看过,也就是昨晚上闲得无聊,记起老夫人喜欢礼佛,翻了几下书罢了。 老夫人诧异,“你也看过佛理?你这孩子倒让我小看了,你大姐小时候可是提起来潭隐寺就哭,她可不愿意去那儿。” 说到古夕雪,老夫人眸子又暗下来。 夕蓝忙道,“小孩子多半淘气,大姐当时也是年幼罢了,有机会祖母可要带着我们姐妹三个去潭隐寺祈福啊。” “嗯,那是当然了。”老夫人眉开眼笑。 难得能找到一个愿意认同自己的小辈,而且诚恳。 话说着,古威和荷姨娘就进来了,身后跟着疲惫憔悴的古夕雪和褚知榆姐妹,蒋墨溪带着古轩走在最后。 “母亲,您先到了。”古威恭敬点头,便坐到老夫人右手边。 荷姨娘看了眼夕蓝,无意似的嗔怪着,“母亲来的这么早,夕蓝也不先伺候老夫人用膳,就干站着做什么。” “夕蓝比我来的还早,要不是等着你们,她怎么会站在那儿!”老夫人口气不善,想到荷姨娘善于欺骗、颠倒是非黑白这事,她还是很不快。 荷姨娘讪讪一笑,看了眼平日自己坐的位置,却被云英姝这个外人占着,一时愣了愣。 “母亲,英姝姑姑占了您的位置,您不会责怪吧?是这样的,英姝姑姑和祖母亲近些,能帮祖母夹喜欢的菜肴,其他人恐怕不知道祖母的心意,所以您……”夕蓝有些为难。 见老夫人冷眼看着自己,荷姨娘便强笑着走到古威边上坐下,“瞧夕蓝说的,英姝是客人,我怎么会这么不识大体呢?” 夕蓝低头冷笑。 古夕雪和古夕若悻悻走上前去,低头揖礼,“祖母安好。” 偏生古夕若心有不甘,怎么看古夕蓝的笑容都像是洋洋得意,她恨恨瞪了古夕蓝一眼。 这一瞪不要紧,老夫人恰好瞧见了,本来看这两个孙女受了罚,憔悴不少,她也心疼,可古夕若这死不悔改的态度让她怒火中烧。 古夕雪低垂着眼眸什么话也没说,难得什么小动作也没有。 古夕若和古夕雪正要不声不响地往荷姨娘那边坐过去,就听老夫人开口了。 “你们先等等,那个,是蒋氏吧?咦,轩哥儿,快过来祖母身边,让祖母瞧瞧。”老夫人叫住了夕雪夕若,却对蒋墨溪和古轩笑逐颜开。 蒋墨溪轻轻呼了一口气,看老夫人态度友善,她就轻轻推了推轩哥儿,“去,去到祖母身边去。” 见轩哥儿听话地去了,蒋墨溪也微微一笑,小施一礼,“妾身蒋氏,见过老夫人,老夫人万安。” 这边老夫人已经搂住古轩,古轩乖巧,甜甜地叫了声,“祖母,孙儿见过祖母。” 老夫人抱着轩哥儿,高兴地不得了,“哎,哎,乖孙儿,这么大了,哎,快起来吧。”她招呼着蒋墨溪。 蒋墨溪松了口气,笑了笑便站到英姝身后去了,按常理来说,妾室只能站在一边伺候着,不得上桌吃饭。 老夫人刮了一下轩哥儿的鼻尖,“亲亲的小轩哥儿,祖母的好孙儿,来,就和祖母一起用饭。”她把轩哥儿抱到怀里。 轩哥儿的眼睛望着蒋墨溪,又看了看老夫人。 老夫人当下就明白,古轩是个孝顺孩子,对这个收养他的姨娘很依赖,看来蒋墨溪对自己的孙儿不错。 “蒋氏,站在那里怎么吃饭?快过来坐下。” 蒋墨溪有一丝诧异,见古轩甜甜笑着,大概也明白了老夫人这是爱屋及乌。 “老夫人,这,不合规矩吧!”荷姨娘有些尴尬,毕竟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唯一的女主人。 老夫人的脸立刻冷下来,夕蓝笑着把蒋墨溪拉过来,“姨娘,老夫人都发话了,您还有什么不敢的,难道您还敢不听相府女主人的话啊。” 这虽然是打趣说的话,可却是直接否定了荷姨娘这个唯一女主人的地位。 碍于有古轩,云英姝往一边挪了一个位置,让蒋墨溪坐在老夫人身边,蒋墨溪战战兢兢坐下了,这可是史无前例。 第四十三章 夕蓝郡主又见面了 堂上三个小姐还没坐下,一个姨娘却坐在了平日大夫人坐的位置,这让荷姨娘气煞,她绝对不会轻饶了蒋墨溪! 古夕若终于忍不了了,“祖母,平时这桌上就坐了五个人,现在我和大姐都还站着,蒋姨娘就先坐下了,我们怎么办?” 蒋墨溪闻声便涨红了脸,站起身来,要往后退。 “诶?起来干什么?不吃饭了?”老夫人说道。 蒋墨溪则又忐忑地坐下。 夕蓝又笑道,“等会儿再给大姐二姐加两把椅子,挪对挪对总能坐下,我就在祖母边上布菜,不会占位置的。” 古夕雪蓦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古夕蓝,怎么可能光让你讨巧?她转而对老夫人莞尔一笑,“四妹说的是,我们小辈就在边上伺候着就好,祖母您快用膳吧,已经快过了晌午了。” 这可是两个有礼有节的大家闺秀才说得出的话! 老夫人面色总算缓和一些,她点头道,“难得两个孙女儿懂事,快吃饭吧。” 听着老夫人吩咐,在桌上的人开始夹菜,各自心不在焉。 “母亲,三日后,便是您七十五岁寿辰,这一次回来了,就大办一场吧。”古威说道。 老夫人顿住筷子,看了一眼云英姝,叹了口气,“你也知道,这次回来不是为了寿辰……” 古威目光挪向云英姝,略略一扫,笑了笑,“找人找了这十几年,不差这一时半会儿,我也着急,可您的寿辰也耽误不得。” 荷姨娘打帮着,“是啊,老夫人,夕雪和夕若可都整天惦念着您呢,说要给您过寿。” 老夫人看向古夕雪,古夕雪温婉一笑,“祖母,父亲母亲也是孝顺,相府也许久不添喜气了,您这寿辰一定要过得隆重。” 云英姝缓缓放下碗筷,目光中有一丝失望,“老夫人,我会继续找人的,您就听相爷的,好好过一次寿吧。” 老夫人终究是叹了口气,勉强笑着答应了。 夕蓝却是有些不太懂,找人,究竟是找谁呢?至于过寿,少不了要准备一份特别的寿礼了。 晌午饭后,荷姨娘故意磨磨蹭蹭没有立刻离开,古威搀着老夫人在前面走,荷姨娘跑了几步跟上云英姝。 “英姝妹妹,在相府住的可还习惯?”荷姨娘关怀道。 云英姝一副生人勿近的状态,“劳夫人费心,英姝很满意。” 荷姨娘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叹道,“哎,你瞧,老夫人回来就动气,也是我这个做媳妇儿的不该,可你也知道,夕蓝她是四小姐,现在又是圣上亲封的夕蓝郡主,我是姨娘,可夕蓝毕竟不是我亲生的,有些话,我还是不好明说……” 看云英姝不仅不接茬儿,而且还隐隐有些不悦,荷姨娘正打算打圆场,只听英姝低声说了句,“苍越帝亲封的,那又怎样?” 荷姨娘吓了一跳,这云英姝说着话,眼睛里却闪烁着愤恨的光芒,好像现在就想杀人似的,可这不正合她的意吗? “话是这么说啊,夕蓝现在行事越发乖张,连知槿这个嫡长姐都因为她受罚,她不肯善罢甘休,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向老夫人开口了,老夫人年岁大了,怎么舍得说自己的亲孙女呢?可我又为难……”荷姨娘说道。 她们俩和老夫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云英姝站住脚,转过来直接问道,“夫人想要我做什么?” “唔……”荷姨娘有些发愣,但很快反应过来,“英姝你是老夫人身边的人,能帮老夫人分忧是最好的,你有一身的好本事,我想着,只要你吓唬吓唬夕蓝就行……” 见云英姝没做声,荷姨娘想到云英姝古怪的装扮,又故意叹道,“这夕蓝一生下来,眉梢上就有一个红点胎记,道士来瞧过,说是天生煞气,不瞒你说,前不久府里的一个姨娘,一个嬷嬷,还有一个我请来驱邪的道士,就在同一夜里死得蹊跷,这次夕蓝进宫三四天的光景,竟然又不明不白死了人,宫里又出现一个巫人来帮她解围,本来我不该说这样的话,可我实在是怕了,生怕有一天影响到老夫人,所以,我只是想求你除一除夕蓝的煞气,或者给她个小教训就行……” 荷姨娘的声音渐渐放低,注视着云英姝,要看她什么反应,只见云英姝目光深深,“离忧神巫……”她转而对荷姨娘道,“帮夫人一次又何妨。” 回到未然院,夕蓝让夏儿带上一盒金子,“夏儿,你陪我上街,我要去选一些给老夫人的寿礼。”她转向冬儿,“冬儿留下看管这些御赐之物,可别让人偷走了哦!” 冬儿苦着脸,“小姐,我也想出去……更何况,东西就在家里,怎么会丢啊……” 夕蓝眯眼一笑,“在家里,不代表就安全,懂吗?” 听着夕蓝的语气,冬儿又想到了死去的白姨娘,她不就是在家里死的吗?冬儿不禁打了个冷战,只好认命道,“那小姐快点回来……” 夏儿揽住冬儿的肩膀,“没事,冬儿,过会儿我和小姐回来了,给你带好吃的。” 主仆二人正大光明地出府,夕蓝现在已经不是那个连出入都没有自由的庶出三小姐了。 黎城的大街人群熙熙攘攘,叫卖声嘈杂一片,可就是这样,才让人有那种真正活在世上的感觉。 夕蓝长长舒了口气,目光柔和下来,“真好,活着,真好。” “小姐,您说什么?”夏儿当然听不懂这个死过一次的人说出来的话。 “没什么,先去看看什么呢?”夕蓝环视周围的小摊小贩和大的店面,不禁迷茫,她不了解老夫人的喜好。 “胭脂便宜卖了,小姑娘抹上招人爱,小媳妇擦了乐开花,老太婆用了都能重回十八岁呦……” 不远处传来的叫卖声吸引了她们,听了这夸张的叫卖,让夕蓝忍俊不禁。 夏儿满眼期待,“小姐,我们去瞧瞧吧……” 夕蓝看着夏儿,也不忍心拒绝她,毕竟夏儿还是个不经世事、爱美的小姑娘,“好,去看看吧。” 这胭脂小摊跟前,人挤人,夏儿护着夕蓝好不容易挤到最前面。 “哎!” 推搡之中,夕蓝感觉到右肩上有轻微的刺痛感,就像是被扎了一下,她勉强回头扫了一眼,却又被跟前的姑娘小姐挤到了前面。 “小姐,小心,您看,这胭脂真不错。”夏儿扶着夕蓝,另一手拿着一盒胭脂,点点涂涂,爱不释手。 夕蓝见她高兴,“那就快挑几盒买了吧,给冬儿也带挑几盒用。” “诶,好。”夏儿飞快挑好胭脂,把钱递给小贩后,又拉着夕蓝挤出了人群。 “呼,总算出来了,委屈小姐了。”夏儿略带歉疚,看了看那些不要命往前挤着的女人,才意识到刚才拽着夕蓝进去买胭脂的做法有多欠妥当。 夕蓝拍拍胸口,笑着安慰道,“我刚才也想去看看胭脂呢,有什么委屈的,好了,我们先去那边的绸缎庄看看吧。” “嗯,好。”夏儿又去搀上夕蓝的胳膊。 “嘶……”夕蓝却站定,左手捂着右肩,不知是哪里疼痛,只要一扯动皮肤,右肩的皮肤就像要被撕开一样。 夏儿惊道,“小姐你受伤了吗?在哪儿啊?” 夕蓝挑起左手食指,指了指右肩,咬着牙说道,“你来看看我的肩膀。” 夏儿看了看,便把夕蓝扶到一个人少的地方,“我来”酒楼前的一颗大树下。 夏儿让夕蓝站在树干前,自己用身体挡住她,以免被别人看到夕蓝的身体,她慢慢拉开夕蓝的衣服,露出光滑白皙的皮肤,“小姐,什么也没有,诶,好像有一个淡淡的小红点。” 夕蓝忍痛偏头一看,果然有一个看不出来的小红点,她身上那种扯痛感慢慢淡去,那小红点处有一种酥麻的感觉,慢慢扩散到周身。 可这并不影响夕蓝的行动,夕蓝试着活动了一下右肩,竟然没什么事。 “既然没事,那就走吧。”夕蓝把衣服拉好,往市集里走去。 夏儿担忧道,“小姐,要不去看看大夫吧?万一是毒呢?” “没事,如果是毒的话,那就等毒发的时候再说吧。”夕蓝倒是想得开。 “诶,夕蓝郡主,又见面了。” 这个嬉笑的声音,夕蓝抬起眼眸,眼前这个男子蓝衫长袍,风度翩翩,笑如春风般温暖,可总让她觉得不安好心的,不正是太子炎吗? 可他旁边似乎还有一个,夕蓝冷脸看了一眼,中年,可能也就比古威小一点,可这个男人一副潇洒不羁的做派,和太子炎如出一辙地欠揍。 夕蓝往远一望,前面正是快到了太子府,太子炎这个人,奇怪得不行,别的高官都把府邸建在一个相对清静的地方,他就要选在闹市里,怪不得会在这里碰到他。 夕蓝立刻换上一副恭敬的笑脸,迎上去,“问太子殿下安,可真是巧啊,这位大人是?” 太子炎又打哈哈,“当然,早说了你我有缘,何不成就一桩美事?” 第四十四章 姑姑和我真的有什么不解之仇吗 “你,身上有毒。”那中年男子不由分说就拉开夕蓝的袖子,搭上她的脉。 太子炎可是嫌弃地看了那中年男子一眼,“每次一见到漂亮姑娘就说人家中毒了,能不能换个招数?” “你是?”夕蓝听着这个中年男子声音耳熟,可他这张脸确是面生得很。 那中年男子唇角一勾,戏谑笑道,“我还记得你敢放死人的血,你这小姑娘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可真让我伤心。” 夕蓝恍然大悟,“你是离忧神巫?” 这男子仍是漫不经心地笑着,“这种蛊毒也敢拿出来卖弄,你别动。”他不问过夕蓝,就擅自拉开夕蓝的衣裳。 “喂,我们家小姐你也敢碰?”冬儿张开双臂挡在夕蓝身前,有一种英勇就义誓死护主的感觉。 夕蓝哂笑,“冬儿,这是神巫大人,他说我中了蛊毒,就是想为我解毒而来的,只有他才能解,否则我就死了。” 神巫奇怪地看她,“你这女娃娃,好心帮你,你以为是我下的蛊?” 太子炎笑嘻嘻地拉过冬儿,“你家小姐不会有事的,有本相在,谁敢造次?快,去解毒!”他指挥着离忧神巫。 神巫没好气地瞪了太子炎,又叉腰问道,“女娃娃,那你究竟是让不让我来解毒?” 夕蓝垂眸,抬眸时却是眸光盈盈,眼波闪闪,这叫一个妩媚。 她轻轻拉下右肩的衣裳,柔声道,“我相信神巫大人的本事,只不过露个肩膀,我不是那种不要命的迂腐之人。” 神巫轻哼一声,这才拉着她的衣裳细细看去。又听到夕蓝那柔媚又气人的声音。 “更何况,神巫大人这年纪,做我父亲、做我祖父都足够了,夕蓝怕什么呢……” 神巫嘴角抽搐,粗鲁地拉过夕蓝的衣裳来看,可脸上却出现难以置信的表情。 太子炎闷声笑个不停,他眼前划过一个细小的银色光芒,是飞向离忧神巫的,太子炎定睛,身形飞快地闪到了神巫和夕蓝身前,食指和中指一伸,接住了一排银花细针。 其他三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看太子炎面色严肃,神巫探头一看那银针,脸沉了下来。 “你打算躲到什么时候?”一把清丽的女声响起。 夕蓝狐疑,这不是云英姝吗?她在和自己说话? 云英姝快步走来,常年不化的冰山脸上因为愤怒而稍微扭曲,她怒瞪着那低头深思的离忧神巫。 “整整十二年,我等了你十二年!你为什么还是执迷不悟?她或许,或许早就死了!” 云英姝颤抖着冲他喊道。 离忧神巫眼神游到夕蓝的眉梢,不在意地笑了笑。 云英姝难掩激动,指着夕蓝,“那几年我们见过多少她这样的女孩,你还不死心吗?你究竟是为了找那孩子,还是为了她……” 云英姝几乎声嘶力竭,夕蓝听出来云英姝最后提到的那个“她”,应该是另有其人。 离忧神巫死活不开口,云英姝粗粗喘着气,哽咽着就是不流出眼泪,“我给她下了蛇针蛊,弄巧成拙碰到了你,你一定是冲着她才来的,可古夕蓝,她是你的亲侄女,古舒玄!” 夕蓝瞳孔放大,看向离忧神巫,离忧神巫只是无奈地耸肩一笑,点点头,沉默回应了。 夕蓝努力回想,古舒玄……从前也没听说过她有这么一个神巫叔叔啊。 太子炎双手环胸,目光在云英姝和古舒玄之间徘徊,开口道,“英姝姑姑,是我叫叔叔回来的,不关叔叔的事……” 夕蓝看向太子炎,看来太子炎是认识她的。 云英姝像是听不进去任何话一样,双眼通红,“古舒玄,你究竟是为了找人,还是为了躲我……” 古舒玄涣散的眼神顿时聚焦,他深沉的目光划过夕蓝,看向云英姝,“英姝,夕蓝她,没中蛊毒……” 云英姝顿住,也不再悲伤不能自已,也不管当众难堪,扯下夕蓝的衣服,夕蓝肩上的红点只是淡淡的,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不可能……我的蛇针蛊,从来没失手……” 云英姝怔怔。 夕蓝也觉得奇怪,拉起衣服就笑道,“姑姑和我真的有什么不解之仇吗?为什么先放蛇咬我,又要给我下蛊呢?不过这中了蛇针蛊毒有什么反应吗?” 古舒玄那笑容难看,“蛇针蛊,是英姝创制的,中了蛊毒的人,皮肤会在一个时辰之内变成蛇皮一样的颜色,必须每天吃生蛇肉才能压制毒性,否则撑不过一个月,毒性发作就会死。” “这么狠毒?”夕蓝似是惊讶挑眉,复又天真一笑,“那姑姑有空教我,这倒是个整人的好法子。” 太子炎笑道,“英姝姑姑,许久不见,你的功夫是不是退步了,连蛊也不会下了。” “不,不会是蛊的问题。”英姝盯着夕蓝,把夕蓝看得发毛。 古舒玄沉声,“英姝,也许是蛊的问题,不然,我们再找个人试试。” 明明是夏天,可太子炎感觉到身后阴风刮过,就见古舒玄和云英姝一致看向他。 太子炎连连摆手,“姑姑,你这蛊怎么还要害自己人?你还是和叔叔去找个路人下手吧,我先请四小姐喝杯茶压压惊。” 太子炎拉起夕蓝就奔向一旁的“我来”酒楼。 “我来”酒楼的二楼窗边,公子和佳人,双双望向窗外。 云英姝正拉着古舒玄在大街上,见人就用银花细针扎上一扎,看到那人身上出现了蛇皮的颜色,古舒玄又急急忙忙给人家涂涂抹抹解了蛊毒,又去找下一个人下手。 可有一点,云英姝始终拉着古舒玄,就怕他再跑了。 夕蓝不解问道,“离忧神巫真的是我叔叔?怎么我从没听说过?” 太子炎噗嗤一笑,放下酒杯,“你的亲叔叔,你还问我?” 夕蓝飞了他一记白眼,意思是别卖关子,快点说。 太子炎得意一笑,“威武大将军古舒玄,苍云国的大将,因多年前带兵大胜风阑国而由此得名震天。十六年前,曾和当朝皇帝同赴战场,打败万花国上一任女国主,但从那以后就消失不见了,到现在朝廷都没有对外给出一个很好的解释,也就是那一次战役,你的父亲古相由于谋划得当,这才坐稳了丞相的位置,这是圣上对他的看重,也是连带着古舒玄大将军那份。” 这段尘封的往事,是夕蓝从未听过的,她追问道,“那你是怎么认识古舒玄叔叔的?” 太子炎顽劣一笑,“说了有什么好处?” 夕蓝正急着想知道,而太子炎还有心情开玩笑,她当下就别过脸去。 “呵!”太子炎抿了一口酒,目光飘向窗外,“不过是年幼时的偶遇罢了。” “哦……”夕蓝转头笑眼眯起,“那么说来,亲如父子了?我看,太子殿下该不会是我亲叔叔和那英姝姑姑的儿子吧?” 夕蓝有理有据比划着推断。 太子炎呛得咳嗽,把酒杯摔在桌子上,“我怎么可能有他那种老爹?我风流倜傥一表人才,连着甩他几十条街!怎么可能!古夕蓝,你这是在侮辱我的人格!” 夕蓝才没管他叽里咕噜地说什么,反而继续推断,“如果你真的是古舒玄叔叔的儿子,那你就是我血缘上的堂兄了,啧啧。” 夕蓝古怪地笑着,摸着太子炎的手,可惜地叹道,“本来太子殿下对我有意一事,我都快下定决心答应你了,可现在看来,连上天都不允许,堂哥,这真是有悖人伦常理,孽缘啊,孽缘……” 太子炎看着夕蓝这个异想天开的认亲,简直哭笑不得。 可话说回来,这个小妖精的手还真是软绵绵的,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到了晚上,夕蓝还是空手而归,经过府中的小花园时,那云英姝一个人落寞地站在花树下,抬头望着月亮,不知在想什么。 夕蓝想想,终于想明白这一切,她低声嘱咐冬儿,“你先回去。”便走向云英姝。 “月亮太清冷了,一个人总是盯着看,会寂寞的。”夕蓝含笑说道,“姑姑还是没能把古舒玄叔叔带回来吗?” 云英姝警惕地盯着她,“你知道他?” 夕蓝点头,“是啊,太子殿下知道的,我大概都知道了!”她又试探性地说道,“姑姑,放不下古舒玄叔叔,所以这些年一直陪在祖母身边,等叔叔回来?” 云英姝不屑地轻哼一声,“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今天的蛇针蛊是被古舒玄解了,可以后你就没那么好命了。” 夕蓝心中疑道,这古舒玄不是说,她根本就没有中蛇针蛊毒吗?看自己的反应也不像是中毒,那只有一个解释了,云英姝固执地认为是古舒玄帮自己解毒,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那个胭脂红胎记。 夕蓝故意道,“那夕蓝可得把叔叔拴在身边,否则保不齐那天就死在姑姑手下了,我还年轻,可不想死得那么早……” 云英姝终于有了怒意,“他是你亲叔叔,你不要把那狐媚招数用在他身上,不要妄想,就算……我不会对你手软的!” “就算……就算什么?”夕蓝想要问出她的话,小心翼翼接道。 云英姝气鼓鼓地,还是没有回答她。 夕蓝沉眸,“就算,我眉梢上有这一点胭脂红,是吗?” 云英姝讶异地睁大眼睛,又有些嫌恶道,“怨不得你的姨娘不喜欢你,莫不说是不是天生煞气,天生狐媚倒是真的!” 说罢云英姝拂袖而去。 第四十五章 怎么屈尊来本宫这座小庙了 夜半躺在床上,夕蓝趴在枕头上,细细梳理最近的事。 突然冒出来的离忧神巫救了自己,后来又变成自己的亲叔叔。 云英姝也会巫术,很可能和古舒玄师出同门,并且喜欢古舒玄。她和老夫人这次回来,多半就是为了找古舒玄。 这古舒玄为什么有家不回?十六年前打了胜仗却消失不见,那这十六年是去了哪里了? 就看今夜云英姝的回答,云英姝还没有把见到古舒玄一事告诉老夫人,那为什么不说呢? 太子炎和他们的关系不一般,这个太子殿下和他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对,还有苍越帝对自己的态度,好的过分…… 夕蓝摸了摸眉梢的胭脂红,从前常被荷姨娘诬陷成为煞气天生,可现在看来不尽是如此…… 这些都是重生前所没碰到的,她不能完全掌控,可冥冥中自有天意,如果上天要她解开这个谜团,那她会尽力一试。 相府已经为着老夫人的寿宴,而广发邀请帖,名门高官都在受邀行列,古威铁了心要把这次寿宴办大。 冬儿还奇怪,“老爷向来不愿在这些事上铺张浪费,怎么这次寿宴这么重视?” 夕蓝轻笑,这可是一次展现孝心的机会,古威当然要紧紧抓住了。 “父亲有孝心,我们当然要成全。” 夏儿整理了衣服过来,“小姐,明日就是寿宴,可我们还没准备好寿礼呢,听下人说,大小姐那儿都弄好了,很是珍贵的东西。” 夕蓝奇道,“哦?那我可要和大姐比一比,是谁的寿礼更合祖母的意了。冬儿,小姐我要出门,你跟着吧。” 冬儿就差拍着巴掌欢呼了,“真的?小姐,那我们要去哪里?东街还是西街?” 夕蓝勾起一抹笑容,“西街长明巷,太子府上。” 太子府里,一青一白两个身影,如游龙般在庭院中飞上跳下,在长廊中穿梭飘动。 太子炎和古舒玄比剑正比得不亦乐乎时,下人进来通传。 “大人,有客来访。” 两人还未及收手,就见那不知礼的客人大大方方地进来了,还捧场地拍了拍巴掌。 “好剑法,二位真是豪杰英雄,让夕蓝大开眼界了。” 太子炎立刻收住剑招,把剑隔空扔给下人,从长廊飞下,来到夕蓝面前。 “夕蓝郡主?怎么屈尊来本宫这座小庙了?”太子炎满脸戏谑。 夕蓝以礼拜了拜,笑着说道,“夕蓝仰慕太子殿下,茶不思饭不想,这就来了,太子殿下不会赶我出去吧?这样会让人笑话我的。” 太子炎看着夕蓝,这个女子越来越胆大了,可他却忍不住把注意力全都放在她身上。 说话间,古舒玄也飞身下来,笑得风流,“能让郡主看得上,也是你小子的福气。” 夕蓝望着古舒玄,明眸闪闪,“叔叔,古府就在东街,您找不到我可以带您去,怎么样也不至于让您寄居他人屋檐下吧?” 古舒玄失笑,望了眼太子炎,“这小子告诉你了?也罢,总归你也是要知道的。” 夕蓝笑道,“那离忧神巫真的是叔叔吗?还是叔叔为了救我,而假扮的?不过夕蓝和叔叔从来没见过,叔叔应该不会为所谓的亲情而冒险,是太子殿下发的善心吧?” 古舒玄笑而不答。 太子炎笑得春风得意,“当然是本宫大发善心,否则郡主的花容月貌,可能就不在了呢。” 夕蓝自顾自地招呼冬儿,把带来的小菜和点心摆在了庭院的石桌上,还拿出了三支酒盏,倒满了酒递给他们。 “无事不登三宝殿,夕蓝先干为敬。”夕蓝仰起脖颈一饮而尽,一滴不剩。 太子炎一闻,这是醉月楼里最烈的神仙酿,褚夕蓝竟然也敢这么喝,心中莫名有些佩服。 古舒玄只笑着看她,“侄女好酒量,比你爹可是强多了。” “是吗?叔叔还记得我父亲啊?”夕蓝轻笑,又斟满一杯,“这么些年,叔叔还能记得清自己有家,有兄长,有母亲,记性真是好。” 说了此话,夕蓝又干一杯。 这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竟不知如何是好。 “咳,郡主不妨有话直说。”太子炎看不过去。 夕蓝豪爽一笑,“太子直爽,夕蓝敬佩。” 咕咚咕咚,第三杯下肚。 夕蓝定神,终于放下酒杯,“有事求人,先自罚三杯,表示诚意,这算是江湖道义,对吗?” 太子炎和古舒玄真是摸不着头脑,这怎么和江湖道义扯上关系了? 夕蓝面色微红,却开始进入正题,“叔叔,我不知道这十几年您为什么消失不见,可我也不想过问,只有一样,祖母,心心念念要见你,您还要一声不吭地就走吗?然后再过十几年出现,等着在祖母的坟上哭吗?” 这么明着说这话,太子炎还是有些惊诧,他看向古舒玄,古舒玄这人虽然行事不靠谱,但是这些年他一直记挂着老母亲,这是太子炎所看在眼里的。 古舒玄微笑着,可幽深的眸子里有光影闪动。 夕蓝又道,“我想应该不是为了英姝姑姑吧?您的隐情我不多问,可我想拜托您的这件事,根本不费力气,您也用不着拒绝。” 古舒玄扬眉,轻笑道,“你哪来这么大的自信,认定我会帮你呢?” 夕蓝脸色越发红润,水波流转的眸子弯弯眯起,看看太子炎,望望古舒玄,有着说不出的妩媚和风情,让太子炎挪不开眼,酒洒到身上了都浑然不知。 “叔叔帮了我,或许我能帮你一解疑惑呢,比如,我这一点胭脂红?” 丞相府张灯结彩,连着东街半条街都挂着大红灯笼,喜气洋洋,这一切,都是沾了老夫人的光。 相府里,已经迎进来许多祝寿的客人,相府的管家带着下人们安排得井井有条。 此时相府门里人来人往,正厅里是来客给老夫人拜寿。 这里多得是达官显贵,尚书侍郎,当然,还有这个太子太子炎。 老夫人一身绛紫衣裙,半世风霜和沧桑让她越发明达,更加珍惜眼前子孙满堂的幸福。 古威以及荷姨娘、蒋青墨拜寿送上寿礼后,就该轮到孙子辈了。 打头阵的就是古夕若。 夕蓝就站在一旁看着,听说古夕若花了重金置办的寿礼,应该是为了重新给老夫人一个好印象吧。 只见古夕若盈盈上前,捧出一个画轴,乖巧一笑,“祖母,夕若知道祖母不喜奢侈,所以自己动笔画了这幅观音像送给祖母,希望祖母不要嫌弃夕若才好。” 老夫人笑道,“夕若懂事孝顺,祖母怎么会嫌弃呢?快打开看看。” “诶,夕雪夕蓝过来帮我拉着吧。”古夕若友好招手。 古夕蓝应声过去了,夕蓝心中犹疑,不知道古夕若这是什么招数,可还是微笑着过去了。 古夕蓝和夕蓝一人一边抓住画卷的底端,古夕若把画卷徐徐展开,众人眼前一亮。 老夫人啧啧称奇,“这观音真的是你画的?夕若这些年画技了得,这寿礼真叫祖母喜欢。” 荷姨娘看老夫人喜欢,便接道,“夕若这孩子,为了画这幅观音像,连着几天没歇息,她打小就是您抱着长大的,这祖孙情分任谁也越不过去的……” 老夫人听出荷姨娘含沙射影,可她也很是喜欢古夕若送的这寿礼。 人常说,礼不在轻重,看人下菜碟儿。 按照拜寿的规矩,接下来就该奉茶了。 古夕若的丫鬟端来茶从门外进来,古夕若让另一个丫鬟帮她扶着画卷,自己亲手端了茶水向老夫人走去。 原本是没什么,可古夕若却是从夕蓝这边绕过去的,夕蓝心中大叫不好,古夕若一步一摇已经走到自己身边了。 古夕若一直低头照看着茶水,走的路线是歪着的,而且歪向夕蓝,在走到夕蓝身边时,抬眸之间闪过精光。 夕蓝淡淡笑着,眼睛却一寸不离古夕若。 “哎呀!” 古夕若轻呼一声,不知怎么的就在夕蓝身边踩空了一脚,端着的茶水就要被泼到夕蓝手中的画上。 夕蓝瞬间明白过来,古夕若就在自己身边跌倒,这就造成了是她伸出脚绊倒古夕若的假象,古夕若再把茶水往画卷上一泼,毁掉了寿礼,老夫人就会把账算到她头上。 这是一笔精打细算的账。 所有人心都提到嗓子眼上。 却没料到夕蓝眼疾手快,右手还抓着画卷的一角,左手已经托住茶杯的底部,稳住了茶杯。 这可还是滚烫的茶水,隔着细瓷杯,夕蓝已经是忍着握住茶杯,就在此刻,夕蓝冷冷的目光注视着古夕若,左手腕上又添了几分力气,将那茶杯生生翻转过来,泼到自己手上。 古夕若也惊慌失措,可那种动作在其他人眼中看来,就是夕蓝托住了茶杯,可古夕若还要往夕蓝手上浇热水。 “啊!”夕蓝惊叫出声,左手流下淡黄色的茶水,还冒着热气,可见被烫得不轻。 冬儿夏儿忙不迭儿地跑过来。 古夕蓝看不清楚夕蓝是怎么受伤的,踮着脚往这儿望,硬生生地扯着画卷轴。 夕蓝吃痛,但右手还没松开画卷,她感觉到古夕蓝那边已经拉紧了那卷轴,便趁着左手疼痛,右手使劲扯了一把画卷轴,很快松开,回过来捧住自己的左手。 第四十六章 我被你的好女儿当做寿礼送来了 刺啦一声,古夕雪没意识到对方突然撤去力气,画卷就在古夕雪的手中扯掉了一角,观音的半个身子都在古夕雪手里那一块破纸上了。 古夕雪慌了神,手里的茶杯也哐当落地,本来是想让古夕蓝当众受到奚落,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祖母,我……我不是想……”古夕雪张口解释。 夕蓝眼中浮上水雾,委屈地望着古夕雪,“大姐,你还在为三天前被祖母罚跪的事而怨怪我吗?” 别人看不出来,太子炎可是个明眼人,他刚才瞧得分明,虽然古夕雪没安好心,可最后让那茶水浇下来的还是古夕蓝本人。 看夕蓝左手已经被烫的红肿,此时夕蓝还委屈落泪,太子炎倒吸一口凉气,真是狠毒,除了狠毒,再没想出来别的评价! 老夫人已经有些怒意,“夕雪,难道还没有悔过之意?心生怨怼的人怎么能画好观音像呢?心不诚,想必这画也不通灵!” 一句话就否定了古夕雪的寿礼。 古夕雪泪珠掉落,让在场的男子都怜爱不已,可这是人家家的家事,管不得。 古夕若哪里忍得了,她扬起手中那破画,怒气冲冲,“古夕蓝,都是你,是你陷害大姐在先,又撕毁了大姐的寿礼!都是你这个贱人!” 夕蓝眼底浮上一层冷意,就怕古夕雪这个傻蛋不说话呢。 “二姐……”夕蓝奇道,眼睛还湿漉漉的,也是个惹人怜爱的美人,“那画的残缺,现在在你手里,我被大姐的茶水烫了,你又说是我撕毁了画,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你,你,我撕了你的嘴!”古夕若嚷嚷着,作势要上去打。 老夫人递眼色给身边的嬷嬷,嬷嬷立刻上去拉住了古夕雪。 夕蓝跪坐在地上,泫然啜泣道,“二姐,你和大姐都是庶女,可她样样强过你,你撕了她的画我可以理解,可为什么还要栽倒我头上,难道我这个没娘的就这样卑贱吗…… 听了夕蓝的话,大家好像幡然醒悟似的,知道了相府里的明争暗斗,这嫡庶之间的暗涌,还是这身为庶出的古夕蓝受尽了嫡长姐的羞辱,真是可怜呐! 古威不愿把这家丑在人前闹开,便出面道,“来人,把大小姐和二小姐送下去压压惊,找人来给三小姐看看伤。” “父亲!” “父亲!” 两个声音齐声响起,古夕雪和古夕蓝对视一眼,古夕蓝抢先开了口。 “父亲,我还没有给老夫人送上寿礼,不如稍等片刻。” 古威沉默片刻,点点头,老夫人却道,“先把大小姐和二小姐请下去休息。” 这所谓的休息,不过又是和前几日一样,去祠堂罚跪。 古夕雪可是怕了,她含泪咬着下唇,拉住要大喊大叫的古夕雪退了下去。 夕蓝冷冷看着她们离开,香雪和香雨把她扶到了一边,她高声道,“夕蓝祝祖母子孙满堂,永享齐人之福。夕蓝要送的寿礼,进来吧。” 堂上诸人都不知古夕蓝搞什么名堂,而太子炎却一清二楚,笑着望向门外。 正厅大门,逆光而来的一个高大身影,慢慢走进人们的视线里,许多人心头一震。 待那人撩袍跪下,老夫人颤着叫道,“玄儿……” 古舒玄的喉头也动了动,眼底波涛汹涌的情绪病没有太过显露,连着磕了三个响头。 “不孝子古舒玄,给母亲请安。” 古威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二弟,你,你回来了。” 而那殷芳洛目光里含着的情绪复杂,有爱有恨,有怨…… 见老夫人要从座椅上下来,夕蓝不顾手上伤痛,连忙上前扶着她走到古舒玄跟前。 老夫人颤着摸了摸古舒玄的头,老泪纵横,“我的儿,娘总算是见到你了,这么些年,你到底去哪了……” 堂上其他人都窃窃私语起来,说起古舒玄其人,不就是当年那个胜仗未归无故消失的震天大将军吗? 古威面带些喜色,忙把古舒玄扶起来,“二弟,快,快起来,你怎么突然出现了?” “母亲大寿,我被你的好女儿当做寿礼送来了,就是如此。” 古舒玄这一如既往的没正形儿,让老夫人又哭又笑地拍了一把古舒玄。 古威欣慰地看着夕蓝,“若夕蓝真有这个本事把你找到,那夕蓝可是大功一件。” “是了,几年这个寿辰,就属四丫头这个寿礼最和我心意。”老夫人赞不绝口。 夕蓝恭敬地笑道,“叔叔,祖母日盼夜盼,这才感动了上天,把你盼回来,我可要好好跟在您身边,否则祖母要向我要人该怎么办?” “呵呵呵,就属你这丫头会说。”老夫人乐开怀。 本家的儿孙都送过礼了,剩下来拜访贺寿的人就一一上前拜祝。 有了夕蓝送的这份大礼,其他人送的那些奇珍异宝,老夫人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只顾着拉着古舒玄絮絮叨叨。 夕蓝退到一边,不打扰这母子俩叙旧,一边又饶有兴趣地看着殷芳洛。 “古夕蓝,你这些把戏挺会唬人,你的皮肉是不是铁打的?怎么不怕疼不怕烫吗?” 不知何时,太子炎已经悄声站在了夕蓝身后,戏谑地说起方才的事。 夕蓝嫌恶地皱眉,谁也不能识破她的小动作,怎么又被太子炎看出来了? 夕蓝偏抬起头,轻声笑笑,“我的皮肉会流血,可我的心是铁打的。” “所以你想说什么?想说,就算本相风流倜傥,你也不会爱上我?”太子炎顽劣地笑道。 夕蓝微微眯起眼,眼眸中闪烁着清妩的光芒,“我想说,就算太子殿下看穿我的小把戏,也最好视而不见,否则很有可能我这个铁石心肠有一天不想活了,拉着太子殿下去殉情!” 太子炎稍一怔,眼神之中像是有些讶异。 夕蓝笑容渐渐扩散,突然感到腰上一紧,是被太子炎揽了一把,她蹙眉盯着太子炎。 太子炎眉毛一挑,唇角一勾,“殉情这么浪漫的事,本相乐意奉陪。” 太子炎这个家伙,好像什么事都看得透彻,夕蓝心里很不舒服,余光一瞥,古威和兵部尚书白明从侧门出了正厅。 上次因为古夕雪和白洛凡的事,古威和白明丰已经好久不往来了,突然走到一起,必有猫腻。 夕蓝瞪了太子炎一眼,穿过嘈杂的人群,也跟着走了出去。 今日相府里到处都是人,古威和白明前脚出去,夕蓝后脚就看不见他们了。 夕蓝正在张望之际,就见荷姨娘也从正厅出来,而且看样子是来找她的。 “夕蓝。”荷姨娘走到夕蓝身边,慈祥地笑着。 夕蓝看着荷姨娘这笑就觉得有诈,古夕雪和古夕雪刚受了处罚,荷姨娘哪有这么大度能笑着和自己说话? “姨娘,您怎么也出来了?”夕蓝笑着握住她的手,一副母慈女孝的样子。 荷姨娘望了正厅一眼,“你二叔刚回来,老夫人肯定有许多贴心话要说,有旁人在不方便的。” “嗯,姨娘想的周全,我还没有想到这层关系,只是想出来躲个清静。”夕蓝天真一笑。 荷姨娘“哎呦”一声,抬起夕蓝的手,“看你这小手被烫的,怎么还没上药?还不快回去让丫头上点药啊?不然疼得厉害呢。” 荷姨娘越是关心,才越不正常,夕蓝道,“没事的,害姨娘担心了,以后让大姐注意一点,夕蓝就不会受这些皮肉伤了。” 荷姨娘僵了一下,又笑道,“看你,你大姐不小心,而你这是小心眼。好了,你快去上药吧,要不母亲看了可心疼。” 夕蓝心底冷笑,嘴上却应承着,“是,多谢姨娘记挂,夕蓝这就回去。” 夕蓝欠了欠身子就走。 “哎,夕蓝……”荷姨娘又叫住了她。 夕蓝冷笑,恐怕荷姨娘的重点在这儿吧,她转身过来,“姨娘,还有什么事?” “你二叔今天刚回来,我想着,晚宴时,应该让老夫人开心一下,你说对吗?”荷姨娘笑道。 夕蓝笑了,“姨娘说得对。” 荷姨娘又道,“你等会儿能不能把那把圣上御赐的宝剑拿出来让你二叔用用?晚上给老夫人舞剑助兴,你可能不知道,你二叔原先可是个大将军呢。” 夕蓝心想,舞剑就舞剑,用得着红玉血剑吗?她说道,“这是二叔提出来的吗?” “嗨!”荷姨娘犹笑道,“自我嫁到古家来,每逢老夫人大寿,你二叔必会舞剑,这圣上御赐之剑,才更能衬得出他大将军的英勇,老夫人见了也会欢喜,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夕蓝笑道,“母亲说得有道理,那过会儿我让冬儿送来给叔叔。” “诶,怎么能让丫鬟经手呢?”荷姨娘摆手,“那是御赐宝剑,丫鬟怎么能染指?过会儿你亲自送来给你二叔吧,这样也能给他留个好印象呢。” 看着荷姨娘笑眯眯的样子,言辞之中还都是为夕蓝着想,夕蓝觉得愈发古怪,她倒要看看荷姨娘耍什么花样。 “好,夕蓝听姨娘的。” 荷姨娘笑容满面地看着夕蓝离开后,脸上浮现阴毒的笑容,去往祠堂的方向。 第四十七章 当徒弟免谈 夕蓝装作不经意地穿梭在人群中间,走过正厅的长廊,已经不在荷姨娘的视线范围之内,她的脚步放慢。 夕蓝心中细细盘算,荷姨娘在想什么?褚知槿和褚知榆又被送回祠堂跪着,荷姨娘还敢有动作? “古相高抬白某了!哼!” 夕蓝正要拐过长廊,却听到一个低沉愤怒的声音,是从长廊后面传出来的,这声音似乎是兵部尚书白明的。 这个回廊的拐角,是一堵年久失修的墙,藤蔓遍布,下人也不会来打扫,少有人经过,夕蓝躲懒时,会走这条小路。 她收回了将要迈出的左脚,就站在这堵墙的背后,竖起耳朵听着。 “呃哈,白大人还放不下前不久那件小事吗?原就是小儿女之间打闹,当时我也是有些过了,你我多年交情,难道就这样散了吗?岂不是趁了他人的心?” 这个声音是古威的,夕蓝抿笑,刚才出来就是想看看这两个老狐狸去哪了,这下得来全不费工夫。 白明沉默片刻,“古相意有所指?不妨明说。” “皇族正经皇子只有两个,当今圣上年迈,四皇子太子手足情深,可最终面对皇位,还是要做出一个选择……”古威道。 白明不屑,“所以古相早作打算,鞭打我儿,把贵千金送到大皇子的怀抱,这不就是已经找好靠山了吗?” 古威道,“明丰,你不要赌气,夕雪和四皇子也是误打误撞,不过终归是好的,对咱们投靠到太子那一边是有利的,你好好想想……” 秋明丰奇道,“你怎知一定会是太子?四皇子也是皇后所出的嫡亲皇子,圣上也颇为重视……” “唉,明丰,这么多年你还看不明白吗?太子殿下无意于皇位,而四皇子不断拉拢朝臣,他是势在必得,对于皇后而言,哪个皇子登上帝位她都高兴,是大皇子,又何乐不为呢?与其等着四皇子来找我们,不如我们主动投诚更能赢得他的信任……”古威有理有据。 白明似乎有些动摇,“左相那里是什么意见,他一向与我们没有来往,这人也奇怪,不偏不倚,但这些年能稳坐丞相之位,恐怕力量也不容小觑……” “嗯,不过也不用怕他,中间派的才是对我们无害处的,且不去理他……”古威安慰道。 夕蓝吃惊,原来古威早有打算,怪不得前世里夕蓝要嫁给太子炎时,他没有反对,怪不得古夕雪后来要取她而代之时古威会支持,她这个丞相,看起来是个文文弱弱的文官,野心可大着呢,不惜用两个女儿来换取自己稳固的权势地位! 夕蓝听得出神,头都歪着靠在长满青苔的墙上,浑然不觉冰凉,她微一偏头,却看到一个金红身影晃入眼帘,是古舒玄向她走来。 不能让古舒玄过来,否则古威也会知道自己刚才在听他们的谈话! 夕蓝猛然站好,立刻摆出自己最美的笑容,小跑着奔向古舒玄。 “叔叔,怎么没有陪着祖母?祖母肯放你出来?”夕蓝亲昵地挽着古舒玄的胳膊,就往另一个方向走。 古舒玄看着夕蓝过分热情,就斜睨着她,轻笑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你这丫头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夕蓝嘴角抽搐,这个叔叔说话也太没大没小了吧,他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奇怪,“叔叔,侄女关心亲叔叔,这有什么不对吗?” 古舒玄嗤笑,“你?我可受用不起,一个不小心就能被你害到祠堂里跪着,你叔叔我还想多活几年。” 夕蓝皱眉,古舒玄也看出来刚才在送寿礼时她在耍褚知槿的把戏了? 夕蓝拉着古舒玄走到小亭子里,已经足够远,就算古威他们出来也看不到自己了。 小亭子是夏天乘凉用的,每天都会放好水果茶点。 夕蓝捻起一块百果糕递给古舒玄,古舒玄狐疑地笑着接过来尝了尝,“原来没毒,这不像你啊?” 夕蓝心中痛骂这个讨人厌的叔叔,脸上却笑得灿烂,“叔叔是离忧神巫,我怎么敢班门弄斧?” “算你识相。”古舒玄甩着膀子坐下开始大吃特吃。 “叔叔,你和英姝姑姑,是同门师兄妹吗?”夕蓝也坐下来,捻起一块糕点细细品尝。 古舒玄顿了顿,“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从前看得戏折子太多了,像那种同门师兄妹爱得死去活来的戏码太烂俗,叔叔当然不会是这样的俗人。”夕蓝笑吟吟道。 古舒玄的脸黑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夕蓝。 夕蓝又道,“叔叔有弟子吗?” “问这个干什么?”古舒玄不说这句话该说什么呢? 夕蓝的眼睛亮了亮,“那叔叔看我的资质够不够当你的关门弟子?” 古舒玄打量了她一会儿,目光深沉,“你想学巫术?为什么?” 夕蓝诚恳说道,“英姝姑姑等了这么多年,一定是等着你娶她,如果你们成亲,两人年岁都这么大,很快就要生个娃娃,如此你一身绝学就要失传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叔叔说是这个道理吗?” 古舒玄的脸已经黑到极致,他低声喝道,“古夕蓝!” 随后又悠然地翘起二郎腿,“别以为我会着了你的道,我不会收徒弟的,尤其是你,要真是让你会了,你还不把相府掀翻?” 夕蓝瘪起嘴,好像很失望,“唉,我被堂堂离忧神巫拒绝了,回头我和琉璃郡主聊起天来,恐怕她要嚷嚷到六王妃、皇后那儿去笑话我了……到时候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离忧神巫不屑教相府的褚夕蓝,那我的名声可就全都没了……” 古舒玄瞪大眼睛,现在大家看见他这张脸,都只知道他是曾经叱咤风云的震天大将军古舒玄,可一旦被圣上发现他又有离忧神巫这个身份,然后像多年前云攸国派出的巫师一样上战场施以巫术弑杀战士……不敢想象! 古舒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当徒弟免谈!其他?” 夕蓝顿时眉开眼笑,“那叔叔随便教我一两招防身就行,我在相府地位尴尬,总要自保才行啊……” 古舒玄皱眉,她要自保?别人才要躲着她才行吧。“你想学什么?” 夕蓝突然想到,荷姨娘还让她去拿红玉血剑给古舒玄,可古舒玄现在连问也没问,可见这是荷姨娘在捣鬼。夕蓝心中明白,就不再多问古舒玄。 她灵机一动,“不如,就学那种,能把人迷晕的巫术吧,您看,像见到太子殿下那样的人,侄女儿打不过,打不得,总得给他尝点苦头吧。” 夕蓝说着还撅着嘴,好像真的是太子炎欺负了她似的。 古舒玄讪讪一笑,“他救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欺负你呢。” 夕蓝笑容一收,不在意地扶了扶头上的簪子,这就要走,“那我去找琉璃郡主聊聊天好了……” “回来!”古舒玄无奈叫道,“我教你,就这一次!” 夕蓝转身,笑着点头,“多谢叔叔了。” “只有一点,不许害人。”古舒玄嘱咐道。 夕蓝点点头,“我一个小女子,怎么会有害人之心呢,有心也没有胆。” 古舒玄嗤笑,正色道,“看好了,这是迷心术,人不会晕过去,只是失去了意识,会听施术者的话来行动。” 古舒玄拉过夕蓝手掌,拇指和中指捏住她的中指下方的骨节处,“看到了么,使劲一捏这里,然后注视着那人的眼睛。” 夕蓝抬头看古舒玄,只见古舒玄的目光像是要吸走她的所有视线,然后她听到古舒玄的声音嗡嗡响起,“听话……” 夕蓝的眼睛瞬间呆滞,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那里。 古舒玄一笑,食指并着中指点在她的眉心,可目光却被她眉梢上的胭脂红吸引,古舒玄情不自禁地低声呢喃,“阿丘…” 夕蓝的已经清醒,她晃了晃脑袋,“叔叔,你在叫我?” 古舒玄回神,收起了所有的迷离,笑道,“怎么样?会了吗?” “果然厉害,刚才我还没有注意到,就已经……”夕蓝笑着赞叹,“不过,这个可以有多久的效用?” 古舒玄心里骂道,果然是个精明的鬼丫头。他说道,“如果施术者不解开的话,一天都没问题。” “哦……”夕蓝又疑惑,“那万一他醒来要报复我,我不是还要遭殃?有没有方法可以让那人忘记是我?” “果然没看错你,肯定不是去干好事的!”古舒玄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可还是告诉她了,“你可以在施术时或解术时说,你会忘记看到我。就可以了!” 夕蓝笑眼眯眯,“叔叔真是个大好人!” 古舒玄凉凉道,“以后别想要挟我!” 夕蓝微微鞠躬,嬉笑着走开,“叔叔,你和英姝姑姑的姻缘,我会帮你的……” “你……”古舒玄露出嘲笑的笑容,“不过是个小戏法,哪能算得上是巫术!也太好哄骗了,不过是个小丫头!” 看着夕蓝的背影,古舒玄的目光像深海一样寂静,所有情绪化作千丝万缕的想念,他喃喃自语道,“我知道你早就不在了,可还是自欺欺人……” 第四十八章 怎么会闹得不可开交呢 学了古威的小小伎俩,夕蓝已经很高兴了,但她没有忘记荷姨娘的事。 夕蓝随便拉了一个下人,“帮我去正厅把冬儿夏儿叫回来,说我要包扎伤口。” “是,四小姐。”那下人听令,诚惶诚恐地就走了。 毕竟夕蓝还是在掌管着这个相府的事宜,下人们对她的又敬又畏。未然院周围向来都有巡视等着伺候的仆人,怎么现在却都不在?就算是今天府中有寿宴,人手不够,也没人会动用内眷宅院里的人。 夕蓝感觉气氛诡异,犹自往未然院里去。 院子里的婢女都被调走了,现在院子是空空荡荡的。 夕蓝推开房门,见屋里的陈设都还是和早上出门前一样,稍微放下心些。 “古夕蓝?怎么是你?” 夕蓝心里咯噔一下,转头看向床前,不禁疑道,“白洛凡?” 白洛凡这次是和他父亲邱明丰一起来贺寿的,只是在正厅就不见他的踪影,原来是溜到她的房间里来了。夕蓝很是不悦,“你怎么会在这儿?” 白洛凡绝对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那种,他好像忘记了上次被褚绅好一通打的教训,难改好色本性,悠悠地走向夕蓝。 “大概是我感觉到这里会有美人,所以就来了……” 看着白洛凡的脸,夕蓝就觉得恶心,她突然明白,为什么荷姨娘要让她亲自回来取剑了。 夕蓝低头,面色一冷,而后抬头笑得妖娆,“公子,这是在说我是美人吗?那和我大姐相比,我还是美人吗?” 夕蓝软软的手已经摸上了白洛凡的,这让白洛凡心神荡漾,他反手握住夕蓝的手,“当然了,他们都瞎了眼,原本你才是最漂亮的,古夕雪太小家子气,而你,倾国倾城,倾我心啊……” 白洛凡靠近夕蓝,深深吸了一口气,那颇为享受的模样,夕蓝微微偏头, 躲开一点,拇指和中指已经捏在白洛凡的中指骨节。 “是吗?我有那么好?” 夕蓝的笑容绝美冷艳,手上微微用力,明媚的眼眸带着摄人心魄的光芒盯着白洛凡,“你会忘记看见我……” 白洛凡一双贪婪的眼睛瞬间失色,目光呆滞。夕蓝嫌恶地抽出手,用手绢擦了擦,“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草包!” 门外响起匆匆的脚步声,夕蓝心中一紧,见门被推开,来人焦急地喊了声,“小姐。”是冬儿夏儿回来了,夕蓝松了一口气。 “小姐,他,他是怎么回事!”冬儿大叫。 夕蓝皱眉,“别那么大声,”她扫了冬儿夏儿一眼,“有人要玷污你家小姐的清白,被我制服了,就这么简单。” 夏儿咬着唇,“他,小姐弄死他了?” 夏儿一直忘不掉那天连续杀掉三个人的血腥场面,这时还心有余悸。冬儿围着白洛凡绕了一圈,嗔怪道,“夏儿你好好看看,这怎么会是死了呢?大概是,大概是晕了吧……”她抬眼看夕蓝,寻求答案。 夕蓝点点头,“他只是晕过去了,没死。” 夕蓝心里道,虽然不知道白洛凡为什么会到这儿来,荷姨娘大概是想让这个草包来玷污自己的清白,可她却用刚学的迷心术把白洛凡放倒了,如果猜得没错的话,过不了一会儿,荷姨娘就会带着大批人马来捉奸了…… 夕蓝思索片刻,便吩咐道,“这会儿六王爷六王妃一家应该到了,夏儿,你去找琉璃郡主,说拜托她去祠堂请大姐和二姐来小湖边,我要亲自向姐姐们赔罪,希望郡主能当个和事老,如果她问起为了什么事,你就把今天寿宴上她们受罚的事原原本本说一遍就行。” 夏儿干脆回道,“是,我记住了。” 夕蓝又叫住夏儿,“哎,对了,要嘱咐郡主,千万不要对大姐二姐说,是 我拜托她的,具体怎么说,你自己想想。” 夏儿也是个机灵的,“是,我就说,您怕大小姐和二小姐瞧不起三小姐您,所以想让琉璃郡主这个朋友做个中间人。” 夕蓝欣慰一笑,“话带到后就快点赶到小湖边,我和冬儿在那儿等你。”摆手便让夏儿离开了。 “那,小姐,这个人怎么办?”冬儿为难道。 夕蓝顿了顿,“你现在和我一起,把他带到死湖跟前的假山洞那儿去。” 冬儿盯着那木讷的白洛凡,惊讶道,“难道要我背着他不成?我可不行啊,小姐……” 冬儿哭丧着脸,夕蓝扑哧一笑,“我怎么舍得虐待你?他自己能走。” 夕蓝冷冷对白洛凡说道,“跟我走。” 夕蓝打开后窗,轻巧地跳了出去,白洛凡跟着她一起,冬儿瞠目结舌地看着,直到夕蓝叫了她,她才跟着一起,出去了之后还不忘把门窗都关上。 夕蓝的未然院地势偏僻,少有人来,这后窗后面的小路给夕蓝带来极大的方便。 冬儿胆战心惊地和夕蓝偷偷跑到假山山洞下,她望了望外面,没有人经过,便呼哧呼哧地大口喘气,“小姐,怎么办?” 夕蓝目光落在那片平静的湖水上,沉声道,“再等等。” 相府的祠堂烟雾缭绕,满室弥漫着香火的油烟气味,感觉空气中都是腻腻的。 古夕雪和古夕若跪在菩萨面前的蒲团上,表面诚心,心中愤恨。 古夕雪最是痛恨祠堂这些地方了,她不想再跪个没完没了,可这都是拜古夕蓝所赐! 她们俩之所以乖巧,是因为老夫人每次都派了老嬷嬷在外面监督她们,这老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只要古夕雪和古夕若稍有不对,那老嬷嬷就会凶神恶煞地呵斥。 古夕雪略微有些绝望。 “劳烦您了,嬷嬷。” 外面突然响起荷姨娘的声音,还有门被打开的声音。 古夕雪和古夕若惊喜地回头望去,荷姨娘一脸心疼地向她们走来。 “姨娘。” “姨娘。” 两个人见了荷姨娘都含着眼泪,荷姨娘也万分不忍地把她们揽在怀里。 “夕雪,夕若,你们受苦了。” 古夕雪抬起泪眼,“姨娘,祖母让您来的吗?” 古夕若也问道,“祖母那么狠心,怎么会让您过来?” “嗨,傻孩子,”荷姨娘摸了摸她们的头发,“我是丞相夫人,来看看自己的孩子,有谁敢阻拦呢?” 荷姨娘看着她们委屈的眼神,便道,“我也只能来瞧瞧你们,”她声音低了下来,“是谁害你们的,姨娘心里明白,姨娘会为你们报仇的。” 古夕雪眼里闪过一丝怀疑,“姨娘……” “夕雪,我让你的丫头去邀了白洛凡。”荷姨娘低声道。 古夕雪急道,“姨娘!” “姨娘知道,那个小混蛋,姨娘也恨,可是他能帮咱们,除掉古夕蓝。” 荷姨娘恨恨说道。 古夕若奇道,“您是怎么做的?” 荷姨娘阴狠一笑,“我让丫头把白洛凡约到了未然院,告诉他那是你的院子,呵呵,那个小混蛋可能已经在古夕蓝的床上了……” 古夕若兴奋,“真的吗?这下古夕蓝可是有嘴也说不清了,看她再得意!” 荷姨娘比了个嘘的手势,望了眼窗外,“你们就在这儿好好呆着吧,估计到了晚上,跪在这里的人就是古夕蓝了。” 荷姨娘离开后,古夕雪心里慌慌的,而古夕若却一脸兴奋,时不时地用胳膊肘碰一碰古夕雪,“姐,古夕蓝要进来跪了,我觉得我们应该在这里放一些好东西。” 古夕雪脑袋里混乱,这连日来的惩罚让她有些害怕和古夕蓝接触。 两人又跪了一会儿,又听到了大门的响动声。 “姐,姨娘回来了,估计是古夕蓝要进来了。”古夕若低呼,兴奋地差点跳起来。 古夕雪也猛一回头,“琉璃郡主?” “郡主?怎么是你?”古夕若掩饰不住的失望。 琉璃郡主却是笑盈盈地走过来蹲下,“夕雪,夕若,我来接你们出去了,不用跪在这儿了。” 夕若的眼里又闪烁光芒,“是祖母叫郡主来接我们的吗?是不是古夕蓝要进来了?啊……” 古夕若轻呼一声,是古夕雪轻轻掐了一下她,用眼神示意她不要乱说。 琉璃压下眼底的不悦,心想道夕蓝想要向这姐妹俩道歉真是多此一举,这姐妹俩还想着怎么害她呢。 琉璃笑道,“你们还想在这儿跪着啊?我好不容易来了你们家,怎么不也得请我去吃点东西?我求了老夫人放你们出来,我看着相府的小湖边景致不错,陪我去逛逛吧。” 琉璃留了个心眼,没告诉她们是去找夕蓝的,否则古夕若还不炸毛起来,她可是越来越看不上这两姐妹了。 古夕雪点点头,感激一笑,“谢谢郡主了,这就走吧。”好歹先出去是最要紧的,她再也不想看见这些该死的蒲团和观音菩萨像了。 “你们和夕蓝是亲姐妹,怎么会闹得不可开交呢?”琉璃边走边问。 古夕雪叹了口气,笑道,“没那回事,只是小误会罢了,今天的事想必郡主也听说了,夕蓝是我妹妹,就算是真的绊倒我,我也不会说什么的,幸好祖母罚了我和夕若,不然夕蓝太柔弱了,怎么能受得了这罚跪的惩罚呢。” 第四十九章 怎么也会摔进水里 古夕雪楚楚可怜,一番话说得也是软软无力,琉璃心中冷哼,若不是在来时的路上听冬儿说了前因后果,恐怕今天又要被古夕雪的虚伪嘴脸给哄骗了。 古夕若蛮横地踢了一脚旁边的石头,“大姐你怎么还为古夕蓝开脱,要不是她,我们怎么会被关到祠堂罚跪?哼,等着古夕蓝进去跪的时候,让她再得意!” 琉璃心中暗叹,这姐妹俩真是没救了,她真是不想和她们呆在一起了。 琉璃顿住脚步,“夕雪,夕若,我还没给老夫人拜寿呢,要不你们先去湖边等我,我拜完寿就来。” 说完琉璃风风火火就跑了,她可真不想看见这虚伪恼人的姐妹俩,想来还是夕蓝真诚,也更有趣。 琉璃一走,古夕雪的眼眸就冷下来,“夕若,我们先去吧。” 古夕若拉住古夕雪,“姐,郡主走了,我们还去干什么?” “她那个性子,我们不得先给她准备好点心茶水在小湖边等着?讨她欢心这么些年,你怎么还是没长进?”古夕雪戳了一下古夕若的脑袋,这就拉着她去了小湖边。 琉璃接了她们出来,也没带什么随侍的人,现在就剩下她们俩了。 两人在小湖边望着,什么人都没有,连个下人也没有经过。 古夕若到处跑着看,古夕雪安安静静地站在树下,她好像真的有点累了,她突然感觉到有人在身后握住她的手,她一转脸,是古夕蓝。 古夕雪的脸变色,正要开口,只见古夕蓝的眼睛深邃幽远,“你会忘记见过我……” 古夕雪倏然呆若木鸡,两眼失神。 夕蓝抿笑,看了看还在犯傻的古夕若就离开了。 古夕若浑然不知,在湖边探望着,“姐,我们来这么早有什么用?连下人都没有,难道要我们自己去端点心来伺候她吗?” 簌簌的响动,是从假山那边传来的,古夕若转头一看,古夕雪还在树下站着,古夕若大喊一声,“姐,我去那边看看。” 古夕若踩着小碎石,慢慢向那假山下走去,直到洞前。 “啊!”古夕若惊叫一声,捂住嘴,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是没穿衣服的白洛凡从那假山里出来了,这直吓得古夕若往回跑,“啊……姐……” 白洛凡沉着眼睛,几步就赶上了古夕若,两手紧紧抱住她。 古夕若惊慌大叫地往后退着,不经意间已经退到了湖边。 她腿弯却像是被别人踹了一脚,两腿软的跪倒,这时白洛凡沉重的身体恰好向她压倒过来,两人一齐噗通掉落水中。 “啊……” “救命啊!救命!”古夕若大声呼救,可是身体被白洛凡抱得死死的,挣脱不开,只得被下沉的白洛凡慢慢往下拖。 她拼命挣扎,在水中扑腾,一沉一浮,呛足了水。 躲在假山里的香雨和冬儿,低喘着气,两人一摆手,“走吧,快走吧。” 古夕若半死不活的呼救声终于引起了周围经过的宾客的注意,可那些宾客都是有声望有地位的,怎么可能轻易下水救人?于是忙让身边的下人去叫了褚绅和荷姨娘。 褚绅和荷姨娘听到下人传信,说是有人溺水,边上站着的那个姑娘像是大小姐时,两人着急慌忙地跑到湖边,宾客们也都跟着来,呼啦一大帮人,有的是真着急,有的是看好戏。 荷姨娘一眼就看到了树下站着失神的古夕雪,可古夕若已经快要断气的呼救声让她心头一揪,“夕雪!这是怎么回事!” 可古夕雪都没理她。 夕蓝和太子炎从另一个方向走来,夕蓝看了看眼前场面,把手中红玉血剑往太子炎手中一塞,“拜托!”飞身跑到古夕雪跟前。 夕蓝看眼水中挣扎着的古夕若,突然抓住古夕雪的胳膊,用焦急的口吻说道,“大姐,你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二姐落水不去救呢?大姐!” 这声音不大不小,所有人正好都能听见。 古夕若的头刚开始还能冒出来一点,现在只能看见那湖边有咕嘟咕嘟的水泡了,褚绅一惊,“快!快下去救二小姐!” 夕蓝的表情很是心痛,她背对着众人,恰好挡住了古夕雪的脸,夕蓝飞快用两指在古夕雪的眉心一点,然后快速转身对褚绅他们喊道,“父亲,大姐不救,我去救!” 众目睽睽之下,夕蓝纵身跳进水中。 下人们还都怕这死湖的水冰凉,还犹豫着要不要跳下去,褚绅暴怒,“还不快下去帮三小姐!” 一个接着一个,噗通噗通…… 古夕雪眼睛一眨,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才发现眼前已经站了一大片人,而且好像还在用奇奇怪怪的目光打量着自己,连荷姨娘和褚绅的目光也很怪,似乎是满满的失望。 太子炎饶有兴致地抱着剑看着湖里,东冒西冒的人头,最重要的是那个古夕蓝的。 他本来还在疑惑,古夕蓝为什么突然带着御赐的红玉血剑来找他,虽然现在还没有明白,自己在她那里的利用价值,可应该就是为了这一场热闹吧。 且看着吧。 古威面色淡然,他的目光倒是落在了太子炎手中的红玉血剑上,那把剑,那样熟悉,怎么会在他那里?等一下一定要去问个清楚。 水下,夕蓝看到了沉在湖底的白洛凡,他已经没了意识,一味的沉下去不自救,恐怕早就死了,夕蓝不去管他。 夕蓝找到了古夕若,便慢吞吞地拉着她向上游,在这其间,她从袖口处摸出一根银针,往古夕若的天灵盖上深深刺进去,然后拔出扔在水里,神不知鬼不觉。 不一会儿,古夕蓝就拉着古夕若爬了上来,全身都浸湿了,她一个人在一旁使劲咳着,吐出呛进去的水。 荷姨娘和褚绅一看古夕若都傻眼了,古夕若衣不蔽体,身上的那件衣服都松松散散,把所有重要部位都暴露在众人眼前。 琉璃凑上前来,看见全身湿透的夕蓝,便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夕蓝,没事吧。” “老爷,还有一个!”水里的下人们又拖上来一个。 “凡儿!”所有人都还没看清,白丰已经大叫起来,慌得跑过去。 白洛凡赤着身子被打捞出来,下人往他的鼻翼间探了探,胆怯地说道,“邱大人,已经断气了……” “混账东西!”白丰一掌打开了那个多嘴的下人,老泪纵横地抱着白洛凡,“凡儿,凡儿,你怎么了……” 一无所知的古夕雪挤进人群,看见古夕若后她倒抽一口凉气,连忙抓住古夕若的手,“夕若,夕若,你……” 夕蓝愤恨地推开了古夕雪,把琉璃给自己的衣服裹在了古夕若身上,先是心疼地看看古夕若,又狠狠地对古夕雪喊道,“大姐,你你和白洛凡那点事,又有谁多说一句话呢?二姐可是你的亲妹妹,你你就眼看着白洛凡玷污她的清白吗?” 古夕雪茫然,她完全听不懂夕蓝在说什么,不是,她不是来和古夕若在湖边等琉璃的吗?夕若怎么会摔到水里?还和白洛凡一起? 不对,白洛凡不是被姨娘设计到了未然院吗?怎么也会摔进水里? 古夕雪望向荷姨娘,荷姨娘一双眼眸里,又有心疼,又有气氛和愧疚。 琉璃凉凉说道,“夕雪,原本以为你只是讨厌地位卑微的夕蓝,没想到你连亲生妹妹都不放过!” “不!我没有,父亲,姨娘,我什么都不知道……”古夕雪流泪慌忙辩解。 宾客们私语着,对着古夕雪指指点点,这才知道这个表面美丽温柔的大小姐,原来是个善妒狠毒的害人精! 更有记事儿的宾客想到古夕雪和白洛凡有过苟且之事,现在这个局面,应该是古夕雪和妹妹古夕若有了什么过节,放任白洛凡这个小色狼对古夕若……毕竟古夕雪刚才在树下袖手旁观也是有目共睹的! 古威沉下狠戾的眼眸,“夕雪!” “咳咳……咳……”古夕若痛苦地闭着眼睛,吐出几口水来。 “别说了,老爷,都别说了,快先救救夕若吧……”荷姨娘眼泪汪汪地求道。 “快,把二小姐抬回大夫人房里。”古威连忙吩咐道。 半死不活的古夕若这才被抬走,褚绅更没功夫理白丰家的那个已经死了的儿子白洛凡。 白丰愤恨地捶地,望着白洛凡再也睁不开的双眼,阴鸷着说道,“儿子,父亲一定为你报仇雪恨!”他抬起眼,望向褚绅远去的方向,狠狠说道,“古威!只要有我白丰在,不会让你如意!血债血偿!” 说罢,抱着他的儿子,带着邱家的人也离开了。 毕竟白丰现在的力量是不能把褚绅怎么样的。 一行人浩浩荡荡又离开了,只留下夕蓝在原地坐着,微微喘息着,看着白丰离去后,回想着刚才的事情有没有出什么纰漏。 “怎么?现在想想自己做的事,还有些后怕?” 夕蓝抬头,对上太子炎那一双戏谑又妖冶的眼眸,她缓缓笑了笑,“太子殿下看见小女子这么柔弱,难道不心疼吗?” 夕蓝抬起白皙的手,向太子炎伸过去。 第五十章 大姐认为我不配 寿宴过去将近半个月里,古舒玄都在相府里住着陪他的老母亲,府中其他人,除了夕蓝,恐怕都不太好过。 古夕雪整天傻傻呆呆,老夫人想去看她,古夕雪却把老夫人连抓带咬地赶了出去,这才让老夫人想起原先牙尖嘴利的古夕雪,便生气得再也不去瞧。 荷姨娘整天陪着古夕雪,好像也有点精神恍惚,她心里对古夕雪不救古夕雪这件事很介意,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只剩古夕雪这一张王牌了,不得不好好栽培。 古夕雪连日闭门不见,大门不出,她的丑事,已经传遍黎城,恐怕已经是最放荡心毒的名门千金,古威还是心疼她,毕竟古夕雪是古威的长女,放在手心里疼爱了那么多年的,所以古威的意思,还是让时间来冲淡流言。 这一天饭后,古威拉住古舒玄,又在小湖边散步。 古舒玄望着死寂般的湖水,“二弟,你一回来,家里就发生了这么多事,这么多天过去了,我才想把这事拿出来说说,唉……家门不幸……” 古舒玄目光深沉,“大哥,万事因果轮回,怪不得谁。” 古舒玄转身,叹气笑道,“你打小儿就比我看得开。” “我是一介武夫,不会动那么多心思。”古舒玄不在意地笑道。 古威眉头渐渐皱紧,“二弟,这些天我思来想去很久,家里的女眷频频受伤出意外,如果夕雪和夕蓝再有个什么,我恐怕会受不了……” 古威看向古舒玄,稍一停顿。 古舒玄笑道,“大哥直说吧,我能做什么?” 古威舒展眉头,“你从前是震天大将军,一身好武艺,可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所以我想让你亲自教授夕雪和夕蓝一些防身功夫,不为别的,只要能自保就好。”古威又叹气,“夕雪聪慧美丽,在整个黎城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美人,难免会遭人惦记,现在就已经有那么多是非了……” 古舒玄也沉重点点头,“是,夕雪的确很不错。” 古威又道,“再说夕蓝,夕蓝虽说是庶女,可她现在凭着自己的本事,被圣上封为郡主,女大十八变,夕蓝也是个美人胚子,那些纨绔子弟,难保不会……夕蓝也是那么文弱……” 古舒玄心中冷笑,古夕蓝还会受欺负?当时她害邱安睿的时候可一点文弱的样子都没有…… 古舒玄沉声道,“教习武艺,我身为她们的亲叔叔,当然是乐意的,就是不知道那两个丫头……” 古威喜笑颜开,“你愿意,哪还有她们不愿意的份?这都是为了她们着想。” 古舒玄微笑,“大哥真是个好父亲。” 古威平时磨蹭,这次可是雷厉风行,当天下午就把大家叫出来宣布这件事。 学武的场地就在花园庭院里。 古夕雪太久没出来,突然来到众人面前,她的目光发灰,没有从前那种灵动的色彩,时不时地扫过古夕蓝,再不看其他地方。 古夕蓝就不一样了,她的眸光淡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当老夫人和她说话时,她嘴就像抹了蜜似的甜。 古威和古舒玄站在人群中间,古威说道,“今日,家中连连出事,知榆也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我很心痛……夕雪,夕蓝,轩儿,父亲希望你们好好的长大,不被人欺负,所以我请了你们的二叔,古舒玄,来教习你们功夫。” 古夕蓝抬了抬眼皮,古舒玄来教?真的会好好教吗? 古夕雪说话声音很小,“叔叔……” 古威面色和缓,“你们二叔是从前的镇天大将军,跟着他学,一定会进步神速,如此你们出门在外的,为父就放心许多了……” 夕蓝心中低叹,这个父亲究竟是怎么想出这个怪招?虽然她很想跟着古舒玄学没错,可她只想学巫术。 老夫人亲切地说道,“把你们交给外人我也不放心,他可是你们的亲二叔,不会害你们的,夕蓝,你觉得这样好吗?” 夕蓝甜甜一笑,“祖母把二叔当宝贝,那二叔当然是好的啦,夕蓝求之不得呢,还请二叔手下留情啊。” 夕蓝还冲古舒玄眨眨眼,老夫人看着那是可爱,古舒玄看着有点诡异,殷芳洛的眼里,夕蓝就是个狐狸精! “好,那就这样,从今天开始,你们俩就跟着你叔叔学吧,虚心求教!”古威笑道。 “哎,老爷。”蒋墨溪拉着轩儿的手,尴尬一笑,“不如,让二爷也教一教轩儿吧,轩儿乖巧懂事,不会惹麻烦的。” 夕蓝目光扫过一脸菜色的古夕雪时,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她温柔笑道,“对,弟弟年幼,学什么都快,更何况,弟弟可是长子,将来是要有一番大作为的,要从小历练。”夕蓝有意笑问老夫人,“祖母,您说是吗?” 老夫人慈祥笑道,“夕蓝说的对着呢,轩儿可是咱们相府的希望啊。” 古舒玄一笑,“不差一两个,那就把轩儿也留下吧。” 蒋墨溪喜出望外,拉着古轩嘱咐了几句便随着古威和老夫人离开了。 古夕雪心灰意冷,刚才老夫人问都不问她,古威也没有管她愿不愿意,只是听着古夕蓝说了那一队废话,现在又把古轩这个小讨厌鬼留了下来。 古夕雪抬起冰冷的眸子望了望古夕蓝便又垂下头去。 古舒玄看了看他们姐弟三个,点头说道,“你们想学什么?刀枪棍棒?飞檐走壁?先挑一个?” 古夕雪垂着头说道,“都可以,叔叔,您来定吧。”她心里却想着,这古舒玄和古夕蓝的关系似乎比和她近些,即使她有什么意见,古舒玄也不会听,还不如不说。 夕蓝却是向树底下站着的香雪招了招手,香雪把那把红玉血剑递给她后,夕蓝笑吟吟地对古舒玄说,“叔叔,圣上赐给我这把红玉血剑,我却不会用,反正现在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不如就学剑吧?” 红玉血剑在阳光下锋芒闪烁,寒光闪过他的眼睛,在光影中他好像看到了那些尘封在黄土浮尘中的烽火岁月,还有那个永远绽放在他心中的美丽容颜…… 夕蓝见古舒玄愣神,故意拽了拽古轩,“轩儿,前不久你就和姐姐说,你想学剑对不对?” 古轩一向都听夕蓝的,所以脆生生地答道,“是,我和三姐一样想学剑。” 古舒玄回过神来,这两个一唱一和,他还能说什么?古舒玄望着古夕雪,“夕雪,你呢?也想学剑吗?” 古夕雪低垂着头,许久才抬起,碎发挡在额前,勉强出声道,“我说不喜欢,叔叔就会不教吗?随便吧,我都行。” 古夕蓝冷笑,古夕雪,这就不高兴了?后面还有你更伤心的事呢! 古舒玄摇摇头,对于这些女人之间的争斗,他一向不懂,也不愿意懂,就是一个殷芳洛,都让他头大。 古舒玄拿过夕蓝的宝剑,又从树上折了三个树枝,给他们一人一支,“你们先用这个,不会误伤了自己。” 古舒玄先行耍了一套简单的剑法,却是风流潇洒,让夕蓝和古夕雪这样不懂武功的人看,真是眼花缭乱。 偏偏古舒玄自大臭美,只顾着自己耍剑快活,从空中飞下来后,还扬头问道,“怎么样?” 轩儿还是个小孩子,没见过这么神仙的事情,便使劲拍手叫好,“好厉害啊,叔叔!” 夕蓝凉凉看他一眼,“叔叔,表演完了,可以开始教我们了吗?” 古舒玄诧异,“刚才我不是已经教完了?你们怎么这么笨?那么详细竟然没学会?” 夕蓝白了他一眼,这个叔叔果然不靠谱。 古舒玄还很清高地抱着剑,“我从不收徒弟,教人习武只给人看一遍,记不住那就怪你们自己愚钝,自己好好钻研吧,耍了这么长时间的剑,我要去吃饭了!” 他不顾夕蓝怒瞪的双眼,就把红玉血剑往夕蓝怀中一扔,拍屁股就走人。 夕蓝无奈,拉过轩儿走到树下,让他拿好树枝,“轩儿,你就在这儿练习,你的嬷嬷就在旁边站着看,有事叫她,小心点。” 旁边的嬷嬷对夕蓝点头笑道,她是古轩的随身嬷嬷。 夕蓝掀了掀眼皮,望着站在原地出神的古夕雪,夕蓝心中暗嘲,看她这大姐的模样还真是可怜,如果没有前世的话,恐怕现在她就要心疼她这大姐了! 奈何总是有那些人面兽心的皮囊! 夕蓝慢悠悠地走向古夕雪,抬眼笑道,“大姐,叔叔都走了,不如我们玩点别的吧?” 古夕雪倏然抬眸,眼神中的情绪复杂难辨,可多的是恐惧,“你要干什么?” 夕蓝轻挑眉,唇边漾起笑容,“大姐怕我吗?怎么这个表情?我可是你那最受欺负的庶出妹妹啊……” 古夕雪的指甲使劲抠手中握着的树枝,树枝的皮都掉了一层,露出新鲜的绿色。 “也没有什么,咱们都不会耍剑,但是都会剑舞啊,不如你我对一曲剑舞?”夕蓝轻笑,把手中的宝剑递给香雪,换上了树枝。 古夕雪不屑道,“和你剑舞?” “大姐认为我不配?那不如用你的真本事说话吧。”夕蓝说着就以树枝为剑,翩翩起舞,以迫人的气势向古夕雪刺来。 古夕雪大惊,连忙舞动手中树枝躲开,守势慢慢化作强烈的攻势,和夕蓝两相对峙。 第五十一章 我为什么还要伤害弟弟呢 见古夕雪已经愤怒出手,夕蓝心中暗自得意,她挥动手中树枝,步步后撤,古夕雪步步紧逼。 古夕雪是带着仇恨的心理,所以把剑舞的柔美全部摒弃,只剩下刚硬和尖锐,把手中的树枝当做尖刀,向夕蓝刺去。 夕蓝只是接招,一味地闪躲,并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 一旁的下人们都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边看,第一次瞧见这个柔弱可人的大小姐这么狠地出手,而且还是对四小姐。 古夕雪也不懂剑术的要诀,就闷着头乱甩乱刺,以伤害夕蓝为目的地向前拼命。 夕蓝灵巧地闪避,她的余光微微往后瞥,正后方恰好是轩哥儿站着的那棵大树,她的润唇微微翘起,闪躲的身体引着有些疯狂的古夕雪她袭来。 谁知夕蓝突然站定不动,古夕雪微微错愕,眼眸中慢慢浮起阴毒的灰暗色彩,把长长的树枝狠狠地甩动,向夕蓝抽打而去。 就在此时,夕蓝的身影向左一闪,古夕雪的眼中出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是古轩! 可手中的树枝已经抽打下去,啪地一鞭抽在了古轩的小脸上,他的小脸蛋顿时出现一个血红的长印儿,古轩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哇地大哭起来。 古夕雪惶然,拿着那根树枝不知所措,她上前想去哄哄轩哥儿。 古夕蓝大叫一声,“不要伤害轩哥儿!有什么你冲我来!” 古夕雪抬头,那不粗不细的树枝已经甩到了自己的脸上,而且是连甩两下,在她的左脸上划了个血红的八叉。 古夕雪吃痛地捂住脸,抬起充血愤恨的眸子盯着古夕蓝。 古夕蓝早已经扔掉了树枝,搂着哇哇大哭的古轩轻轻拍着他的背。 “古夕蓝!”古夕雪握紧手中的树枝,高高扬起。 夕蓝淡然抬眸,“大姐,今天只是想和你比比剑舞,你恨我也就算了,我不计较,没想到你却对小孩子下手!我打你,是为了保护轩哥儿,你现在还要打我,想过后果吗?” 古夕雪怔住,树枝从抬起的手中滑落,手也慢慢垂下。 轩哥儿大哭着嚷嚷,“我要去找祖母,我好疼啊!” 古夕雪的瞳孔一紧,迈了几步向前。 轩哥儿又害怕地后退,紧紧搂住夕蓝的脖子,“四姐姐,我不要大姐!呜……” 夕蓝抱起轩哥儿起身就走,唇边勾起讽刺的笑容,“大姐,有什么冤枉等会儿到祖母那儿哭诉吧。” 远处层层掩映的树丛后面,古舒玄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他真是看不出古夕蓝有这么多心思,可她为何这么恨亲姐姐呢,而且为什么不一击毙命,非要费这么多周折? 蒋青墨的青墨院里,所有人围着哇哇大哭的古轩急得团团转。 为着一个相府的古轩,蒋青墨这向来无人问津的小院子可是挤满了人,老夫人的到访可真是让她的小院蓬荜生辉。 老夫人看着古轩的脸上那道红印已经肿起来,心疼得不得了,她怒声问夕蓝,“是谁这么大胆敢伤了轩哥儿?” 夕蓝沉默不语。 大夫正在给古轩上药,古轩也是个小孩,疼了就会哭就会叫,他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祖母,是大姐……呜……是大姐用树枝打了我……” “你这孩子,不要乱说!”蒋青墨轻轻推了一把古轩,低声斥责,“你大姐那么疼你,怎么可能下手!” 古威和匆匆赶来的荷姨娘脸色铁青,荷姨娘却是把冰冷含恨的目光投向夕蓝。 古轩不服气,就是哭声放得老大,“真的!就是大姐打我的!是四姐姐救了我,要不我会被大姐打死的!” 老夫人的心又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似的,从小疼到大的孙女竟然心地这么狠毒,她的身子晃了晃,云英姝扶着老夫人在一旁坐下。 老夫人叹道,“夕蓝,轩哥儿说的是不是真的?” 夕蓝轻轻蹙眉,嘴唇动了动也没说话。 老夫人长叹一口气,其实还有什么可问的,童言无忌,就算大人做了什么会撒谎,可小孩不会啊! 古威气道,“快把那个孽子找过来!” 古夕雪很快就被带到青墨院来,她的脸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左脸上那道血红的八叉印儿把她那如花似玉的容颜毁去了不少。 荷姨娘失声叫道,“夕雪,夕雪你脸上这是怎么了?”她冲过去抱住古夕雪。 生母的关怀让一只处在低迷状态的古夕雪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她扑在荷姨娘怀里哽咽流泪,“姨娘…………” “可怜的孩子……”荷姨娘也流下热泪。 母女俩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老夫人也有些诧异,看向夕蓝。 夕蓝眼眶红红的,出人意料地向老夫人跪下,“老夫人,大姐脸上是被我打的,我自请责罚。” 古夕雪把脸埋在荷姨娘的肩膀上,稍稍显露出的眼中的光芒也是阴森狠毒的,可她没想到古夕蓝会自己说出来。 老夫人奇道,“为什么?你怎么会打你大姐?” 古夕雪再怎么犯错,老夫人都会疼她爱她,可这次她伤害的是老夫人唯一的孙子,这让老夫人对古夕雪的好感降低为零,所以心底相信一定是古夕雪的错。 夕蓝泫然,“叔叔教完我们剑招后,便离开了,我资质愚钝,没有及时学会,一时兴起就邀着大姐来对剑舞,我让轩哥儿站到树下,免得伤着他,可大姐也不管是不是跳舞了,一直拿着树枝对我步步紧逼,我尽量躲避,可大姐却把气撒到了轩哥儿身上,我一时情急,怕大姐再伤害轩哥儿,所以也……大姐可能是为着上午的事生气吧,可打了大姐,是夕蓝的不对!” 古威皱眉,道,“上午?上午是什么事?” 夕蓝犹疑,慢吞吞地开了口,“学剑前,祖母说,轩哥儿可是咱们相府的希望……这本没错,可大姐一直是家里的宠儿,可能一时气不过,说到底,是我没有照顾好轩哥儿,误伤了大姐,还请祖母责罚。” “古夕蓝!你不要信口雌黄!我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想法?”古夕雪声音凄厉,狂吼怒叫,没有一点温柔的闺秀模样。 夕蓝竟被吓得哭了出来。 老夫人厉声喝道,“放肆!是不是我们把你宠坏了?连弟弟都嫉妒?” 古夕雪被吓蒙了,很快缓过神儿来,委屈地说道,“祖母,我本就是长女,我没有什么需要的了,我为什么还要伤害弟弟呢?” 所有人沉默下来,古夕雪的确没有这个必要去害人,她已经是人上人。 她说的的确是事实,可夕蓝偏偏要改变这事实。 夕蓝低声啜泣,“轩哥儿是家里唯一的香火,父亲必会倾注所有心血在他身上,二姐和大姐一样都是庶女,将来为你们选择的夫婿一定会是人上人,可大姐从来都是被别人捧在手心里的宠儿,连我这个小小庶女都容不下,又怎么能容得下二姐和她平分秋色?怎么能容得下轩哥儿和她平分家里的宠爱……” 老夫人的眼睛一点一点冷却,古威也陷入深深的沉思。 古夕雪是长女,身份尊贵,待遇优渥,只要在公众场合露面便是众星捧月,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她永远是最美最好的那个。 从前古夕雪有意无意地欺负众姨娘,欺负夕蓝,古威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她向来被古威捧在手心里,所以古威不愿追究。 这些年下来,人们都觉得本该如此,理应如此。 这些年,不就是这样吗? 可现在,古夕雪对古夕若见死不救在前,抽打轩哥儿在后…… 荷姨娘转头,泪眼看向老夫人,“老夫人,您宁愿相信夕蓝,也不愿意相信从小跟在您身边的夕雪吗?她心地善良,乖巧懂事,您曾经那么喜欢她啊!” 夕蓝冷笑,是啊,那都是曾经了,对于一个年迈的老人而言,有什么比能传承香火的孙子更重要呢? 老夫人沉沉叹了口气,“夕雪屡次犯错不改,可我也狠不下心来罚她,还是去祠堂跪着去吧,跪足五日,抄写《女则》五十遍,每天只准吃一餐素食,好好思过吧……” 古夕雪惊恐睁大眼,“不!祖母,您不能再把我送到那儿去!您听都没听我的解释,单凭古夕蓝一人的话就定了我的罪!您偏心!” “那你说,是不是你伤了轩哥儿?”老夫人的目光灰暗,看来这个最亲的孙女真是没救了。 古夕雪哑然失声,泪珠大颗大颗往外涌现,那一双不甘心的眼睛死死盯着古夕蓝! 这一切都是古夕蓝掐算好的,就等她进了这个圈套。 老夫人无力地摆摆手,“齐嬷嬷,带她下去,由你看管,我不想看见她……” 古威面色凝重,老夫人的话他向来尊重,况且这次不管事出何因,古夕雪的错,他也容忍不了。 荷姨娘急道,“老夫人,能不能先让大夫给夕雪看看伤?” 古威沉道,“那点小伤,自己就能痊愈,回头送点药去就行了。” 古夕雪颤抖着嘴唇,又一次被带进那个暗无天日的祠堂。 夕蓝眼底带着冷漠的笑意,她心中道,大姐,五天下来,你的花容月貌恐怕就要和泥塑媲美了,前世里你给了我那么多,这就算是我给你的小小回报吧! 见古夕雪被带走,夕蓝面带愧色,低声道,“祖母……” 老夫人叹气,“罢了,你也是为了保护轩哥儿,夕雪她,咎由自取……你也别请罪了。” 三个貌美如花的孙女,一个傻,一个坏,就剩夕蓝了,虽然是个被传克母,但看着比那两个更顺眼。 蒋墨溪笑着把夕蓝拉起来,感激道,“多谢四小姐,要不轩哥儿,还不知道……” 荷姨娘那一道寒光闪过,蒋墨溪不敢再开口,说到底她还是怕荷姨娘的。 “让轩哥儿好好休息吧,明日就让二弟先教夕蓝吧,轩哥儿不要去凑这个热闹了。”褚绅道。 蒋墨溪讪讪答道,“诶,知道了,老爷。” 从墨溪院出来,夕蓝看着这天也蓝澄澄的,云也白灿灿的,鸟语花香,心情大好。 冬儿抱着红玉血剑,有些兴奋,“小姐,大小姐真的得意不起来了,小姐这招真厉害!” 夕蓝淡淡瞥了冬儿一眼,笑道,“这算什么……只不过是皮肉之苦。” 她想要的,是古夕雪痛不欲生! 慢慢来,她要把古夕雪曾经加注在自己身上的痛,十倍百倍地还回去,死是最简单的,她才不会轻易放过古夕雪! 夕蓝兴致很好,在相府里晃晃悠悠地走着,无意抬头,就瞧见相府里最高处的小亭里,古舒玄正登高远望。 夕蓝微微一笑,今天这么顺利,多亏了古舒玄给了自己这个用剑的由头,她吩咐道,“你在下面等我,我去会会叔叔。” 她正想走,顺手把红玉血剑带上,提起裙摆慢慢走上台阶。 古舒玄早就注意到夕蓝正要上来,便微笑以待。 上了那将近一百个台阶,夕蓝有些喘着扶在栏杆上,对古舒玄笑道,“叔叔,怎么你不懂怜香惜玉吗?扶我一把都不肯?” 古舒玄咂巴着嘴摇着头,“我可不敢,郡主手段高明,我真是不敢近身啊。” 夕蓝笑了笑,这才走上小亭。 小亭子地势很高,几乎能看到相府的所有,由高处不胜寒得名,叫做寒亭。 夕蓝双手抓住栏杆,迎着微风,俯视着相府的景观。 这里的一草一木,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来找我想做什么坏事?”古舒玄随意问道。 夕蓝回神,失笑,“叔叔就这么看我?既然你这么了解,为什么不去揭发我?” 古舒玄双手交叉,放在后脑勺处,懒散说道,“我只是个看热闹的人,把你揭发了,我还上哪儿看热闹?” 夕蓝刚要笑着开口,就看见寒亭下有一道目光正注视着自己,寒冷如冰。 哦,原来是云英姝啊,怪不得这么冷。 夕蓝的手挽住古舒玄的胳膊,目光渡了一层胭脂色,笑容娇美,“叔叔真是心疼夕蓝,夕蓝都舍不得把叔叔让给英姝姑姑了呢。” 古舒玄愕然,天地良心,他可从来没想过和自己的亲侄女来一场旷世不伦恋,可古夕蓝也不像是对自己有意思…… 那么她的态度反差这么大,一定有鬼…… 想到此处,古舒玄觉得自己背后阴森森的,只听那熟悉的声音低低响起。 “古舒玄!” 古舒玄看着夕蓝笑眯眯的,回头一看,云英姝眯着双眼,露出凶色,再不是面无表情的死人脸。 云英姝走上来,毫不客气地打掉了夕蓝放在古舒玄胳膊上的手,“他可是你亲叔叔,献媚也要找对人!” 夕蓝白皙的手指交握在一起,姣好的脸庞带着娇柔的笑容,“我对叔叔亲近,合乎情理,倒是姑姑你,一个外人,怎么管这么多闲事?” 古舒玄失笑,知道这是夕蓝故意为之,便叉着腰在一旁。 云英姝被气得,脸青一阵白一阵,目光忽然飘到夕蓝手中的红玉血剑上。 云英姝狐疑地看了看古舒玄,古舒玄的表情像是在说“我之前告诉过你你都不信……” 夕蓝也注意到云英姝的目光所至,她扬起手中的剑,“姑姑是对这剑有兴趣吗?可惜不能送给你了,这是圣上赐的红玉血剑,叔叔正要教我怎么用它呢!” 夕蓝还意味深长地冲古舒玄眨眨眼,古舒玄按捺不住地笑出声来。 云英姝气极,轻哼一声,“他才不会教你呢!” “哦?”夕蓝惊讶,“叔叔还答应我要教我巫术呢,我本来是想向姑姑您求教的,可叔叔竟说,你的巫术都上不得台面,不如不学……” 云英姝猛地转头瞪着古舒玄。 古舒玄连连摆手,“不不不,我可没这个意思……”他一脸无奈地望着夕蓝,这个丫头干嘛要招惹这个难缠的云英姝。 云英姝高傲地昂起头,“他不能教你?” 夕蓝叹惜,“叔叔不能教,那让谁教呢?姑姑你来教我吗?可是能教好吗……” 云英姝扭头望着夕蓝,声音拔高了些,“谁要教你!” “唉,也罢,”夕蓝连连叹气,“姑姑不敢教就算了,姑姑的巫术可能就是比不过叔叔,否则也不可能让叔叔逃开这么多年……” “你!”云英姝受不得激将法,“他逃走跟我的巫术高低有什么关系?我有什么不敢教的?” “这么说,姑姑愿意教我喽?”夕蓝惊喜一笑,“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 夕蓝像模像样地向云英姝鞠了一躬。 云英姝尴尬地下不来台,古舒玄忍不住爆笑出来。 云英姝不愿再古舒玄面前丢了脸面,硬着头皮说,“别叫师父!” 夕蓝笑眼眯眯,“那师父想先教我什么呢?不如就在这儿送我一个拜师礼吧,叔叔做见证。” 古舒玄心里好笑,古夕蓝着实想的全,她怕云英姝耍什么花样,所以留下他先帮衬着,真是玲珑剔透。 云英姝凝视着夕蓝,倏尔冷笑,“郡主天资聪颖,不如就教你个厉害点的,只怕少不了受点伤……” 夕蓝眼微微眯起,笑了笑,“哦?姑姑这么重视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受伤这都是小事!” 云英姝仍旧嘲讽地笑着,手指灵巧的活动着,从她的袖子中钻出了许多条小蛇,她眼睛不离夕蓝,一直观察着夕蓝的反应,可夕蓝饶有兴趣地看着。 云英姝轻声道,“血引……就算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了……” 古舒玄脸色微变,握住云英姝的手,“英姝,她是无辜的,别乱来……” 云英姝面色冷冷,甩开了古舒玄的手,“是她要学的,我总不好驳了郡主的面子。” 夕蓝轻笑,“叔叔,有你保护我,姑姑不会伤了我的,放心吧。” 云英姝脸色更加难看,她手中的小蛇都跳到了地上,吞吐血红的蛇信,向夕蓝聚拢过去。 云英姝冷冰冷地说道,“这些蛇和你有缘,上次没咬你,这次我就把他们送给你,就看你敢不敢收下了。” “好,那就先谢过姑姑了。”夕蓝道。 云英姝眼睛看了看夕蓝手中的剑,示意道,“用你的剑割破食指,放血给小蛇,他们喝够你的血,就会认你当主人,以后这十条小毒蛇任你差遣,他们咬过的蛇也会成为你的蛇。” 云英姝的眼睛微微眯起,挑衅地看向夕蓝,“这就叫血引,用你的血来引出他们冰冷的心,敢,还是不敢?” 古舒玄沉声开口,“夕蓝,不要轻易冒险,这是英姝训练四五年的毒蛇,毒性极大,贸然下手,只会让你中毒身亡。” 夕蓝沉默片刻,扬起长剑,悠然一笑,“叔叔,我中毒了,你一定会救我的对吗?” 说罢夕蓝用剑刃割破自己的食指,她弯下腰来,把汩汩流血的食指伸到小蛇跟前。 小蛇的嘴张得更大,嗅到了鲜血的气息越发张牙舞爪,时不时地夕蓝还能看到小蛇嘴里的尖牙。 夕蓝心中打鼓,可她似乎很相信古舒玄能救她,古舒玄对她杀人的行为多次视而不见,夕蓝就赌古舒玄对她那一点胭脂红的情感有多深! 小蛇们游移着聚到夕蓝食指跟前,那十个嗜血的毒蛇都张大喷射毒液的嘴向她咬去。 夕蓝略带痛苦地闭上双眼,她已经做好疼痛的准备了。 云英姝有些得意地观看,时不时还瞥向面色凝重的古舒玄。 并没有那种疼痛感觉,酥酥痒痒的,这些小蛇好像在用牙齿刮着自己的皮肤,夕蓝睁眼,只见小毒蛇把自己流出的血液舔舐干净后,都乖巧地匍匐在自己脚边,扭动着身体。 夕蓝惊喜地抬眸看向云英姝和古舒玄,“姑姑,这些小蛇已经认我了吗?” 云英姝的眉头越皱越紧,她望向古舒玄,喃喃道,“不可能啊……可……” 小毒蛇一定会疯狂地吸食她的血,等到夕蓝快要半死时,才算是认主了这个主人,可那时候也没用了。 可小毒蛇都这么顺从地呆在夕蓝脚下,这的确是认夕蓝为主人了,想当初她云英姝可是喂了毒蛇不少的血才…… 古舒玄蹲下,搭上了夕蓝的脉,轻轻吁了一口气,起身对云英姝淡淡说道,“她没中毒。” 云英姝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夕蓝摸了摸小蛇,难掩兴奋,“这么说,以后我可以像英姝姑姑一样,用小蛇下飞沙蛇蛊和蛇针蛊了?” 云英姝默默点头,怔怔看着夕蓝。 古舒玄则是有些意味深长的笑着,目光落在那把红玉血剑上。 未然院中,冬儿和夏儿拉着夕蓝的袖子,央求道,“小姐,就让我们玩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夕蓝伸出食指点了点她们俩的脑门,笑道,“就属你们俩偷懒,就一会儿,等会儿去给我做点糕点。” “嗯嗯,一定做小姐最爱的裳梨碎。”冬儿猛点头笑道。 夕蓝走到庭院中央,伸出左手,在半空中灵巧地活动着手指,嘴唇微微嘟起,一支诡异悠扬的曲调从口中吹出。 未然院落满树叶的角落里,簌簌声响,小毒蛇就从四面八方扭动着身体,快速聚拢到夕蓝脚下。 冬儿和夏儿相互攥起手来,有些兴奋有些害怕。 夕蓝提起裙摆,蹲了下去,温柔地摸了摸那带头的小白蛇,“阿大,不许伤害冬儿夏儿,去玩会儿吧。” 夕蓝是指着冬儿夏儿说的,那被叫做“阿大”的小白蛇似乎能听懂夕蓝的话,扭过身子就去找冬儿夏儿,其他蛇都尾随,毫不认生地爬上了夏儿冬儿的身子。 冬儿夏儿跟小蛇玩过很多次了,现在也不害怕了。 夕蓝转身坐回藤椅上去,眯起眼懒懒地晒太阳。 刚学会召唤蛇时,夕蓝觉得很新鲜,这几天下来,也不觉得好玩了。 算算日子,古夕雪已经跪了三天,她的小脸不知道烂了没有,夕蓝闭上眼睛舒心一笑。 “做白日梦吗?睡着还能笑出来?” 古舒玄戏谑的声音响在耳边,夕蓝慵懒睁眼,稍微正坐,“叔叔怎么会来看我?不会是来蹭饭吃吧?” “你祖母那儿的小厨房不比你的好吗?我何必要来你这儿吃!”古舒玄笑道,指着蹲在地上玩蛇的冬儿夏儿,“你就把英姝精心训练的小毒蛇,让她们随便玩?英姝知道了还不要气死?” 夕蓝慵懒一笑,“所以为了不让英姝姑姑气死,叔叔最好不要向她说起。” 古舒玄摇头笑了,又抬起眼眸笑问,“呆在内院是不是很无聊?要不要出去玩一玩?” “咦?”夕蓝淡淡扬眉,“叔叔想带我去哪里?该不会是要卖了我吧。” “嗯,他应该想买你,可他一定会后悔买下你这个狠毒的女人!”古舒玄打趣道。 “他?他是谁?”夕蓝笑问。 古舒玄摆摆手,“不和你说笑了,我要去军营看看,现在苍云的军队全在太子炎的管辖之下,他当然是太子炎了。” “哦……原来太子爷还有这个能耐!”夕蓝啧啧称道,很不诚心的夸赞。 古舒玄笑着挑眉,“他本来就是带兵打仗的,怎么样?要不要去瞧瞧我苍云的士兵们?” 夕蓝淡淡点头,一下从藤椅上坐起来,“去,当然要去看看太子爷带领的兵了。” 古舒玄点头,又嘱咐道,“你去把你的红玉血剑带上,太子炎可是个剑道高手,你没准会有意外收获。” “御赐之物,有个闪失我岂不是要掉脑袋?”夕蓝笑问。 古舒玄没理她,她怎么可能让自己的东西出了闪失,如果真的有闪失,一定是她自己搞出来的鬼! “对了,你的侍女就不必跟着了,军营是重地,你我也是走后门进去的,可不能得寸进尺!”古舒玄笑嘻嘻,对着夕蓝挤眉弄眼。 夕蓝看了看冬儿夏儿,撮唇吹了小调,小蛇就四散开来,瞬间就不见了。 “小姐……”冬儿气恼地叫道。 夕蓝抿唇一笑,“快去给我做点心,多做一点,这可是贿赂太子爷的呢。” 夕蓝拎着一盒点心便大大方方地跟着古舒玄出门了,畅行无阻。 夕蓝要出去,古舒玄可是事先跟古威汇报过了的,当然要义正言辞地说,是为了让夕蓝能更好的学习武艺剑招,带她去军营见见世面,古威一般不会拒绝古舒玄。 苍云军营,在城郊的盲山之上。 盲山之所以叫做盲山,是源于,白天里,不识路的人在山上都会转丢,夜晚更是漆黑不见五指。 将士们在这里,会得到更加严酷的训练,太子炎带的兵,能多次得胜,也有这一部分的原因。 古舒玄带着夕蓝,共乘一骑,快马加鞭,很快就上了盲山半山腰的军营。 第五十二章 你不是早就认出来了吗 印有苍云标志的大旗迎着风猎猎飞舞,她的心早已经不复当初那般激荡震动,她的心中没有国家,只有自己的仇恨,她感觉不到身为苍云人的与有荣焉。 古舒玄一到,门口守卫的士兵就恭敬上前牵马,“将军,太子爷让属下齐康在此接应。” 古舒玄把马缰绳递给他,然后回头一看凝眸的夕蓝,不禁好笑,“没见过这阵仗?” 军营里士兵们嘶吼声震天,兵器相碰撞的声音也响成一片,古舒玄以为夕蓝怯了。 夕蓝左手握着剑,右手把食盒从马上取下来给那齐康,淡然笑道,“太子爷对叔叔可真是尊敬,竟然派了个小兵来接您,可见您的辉煌已经成为过去了。” 夕蓝叹息地摇着头,迈着步子就进了军营。 古舒玄轻哼一声,“挑拨?这对我可没用!”跟着也进去了。 训练场上,士兵们穿着铠甲,挥汗如雨,可没有一个不是咬紧牙关拼命训练。 夕蓝伸长脖子一看,站在士兵们正前方的那个,身穿亮黑铠甲,手持亮银宝剑,清冷不失贵气的那个,正是太子炎。 夕蓝唇角翘起,难得见到太子炎这么正经,还,还挺不错嘛…… 一个晃神,古舒玄就把夕蓝拉到一个帐篷后面。 夕蓝差点踉跄摔倒,没好气道,“叔叔你要在这儿就谋杀我吗?” 古舒玄双臂环胸,打量着夕蓝。 夕蓝皱眉,“你这是什么眼神?有什么鬼主意?” 古舒玄失笑,“谁的鬼主意能有你多?” 古舒玄眸光里闪现戏谑光彩,“要不,来一个惊艳的亮相,好显示一下咱们古家人的威风?” 夕蓝眼睛瞟向别处,凉凉说道,“身为将军的叔叔失踪十六年又莫名其妙地出现,有叔叔一个人现眼就行了,何必多此一举?” 古舒玄白了夕蓝一眼,还是拉着她偷偷耳语了几句,然后别有深意地笑着,“就看你行不行!” 夕蓝嗤笑,“激将法对英姝姑姑那样的傻女子有用,对我……”她目光游离到太子炎身上,忽而轻笑,“不过,玩一把就玩一把。” “全体听令,原地休息!坐!” 太子炎举起银剑,高声发号施令。 士兵们整齐划一,收枪收剑,连坐下的声音都一样齐刷刷地,大家的屁股一沾地,便都抬起落满灰尘的袖子擦汗。 太子炎仍然站在正中,严肃地看着士兵们。 人群中突然发出几声低呼,然后几乎全部的士兵都抬头望去,脸上写满了惊讶和惊喜。 太子炎皱眉,抬头一望,是两个飞舞在空中的身影。 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手中揪扯着一根绸带,绸带的另一端系在空中舞剑的那黄衣女子的纤腰上,女子脸上还蒙着一层薄薄的黄纱。 那女子飞转飘动,左手持朱红剑鞘,右手持剑翩翩起舞,一身轻薄的黄色衣裙在风中柔柔摆动,好像是天上的仙女一样。 就算离得有点远,太子炎还是认得出,那个男的是不靠谱的古舒玄,可那女的……不像是和古舒玄痴缠的英姝啊! 夕蓝的眼睛可是毒得很呢,她在高空就看得清太子炎的眼睛里写满了疑问,竟然没认出她来?夕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她脑子一转,突然生了一个怪异的念头。 夕蓝轻轻撮唇,吹了一曲幽幽的调子,她用一手拿住剑鞘和剑,另一手在空中做拨琴弦状,唇边勾起得意的笑容。 古舒玄在另一头哈哈大笑,“你看那帮蠢货,还以为你是天女下凡呢,你是不是也太兴奋了,都开始哼小调了……”说到此处古舒玄突然顿住,“不对,你……” 为时已晚,从夕蓝的袖子中跳出十条小蛇,从高空中扑腾着飞下去。 士兵们有眼尖的,先醒悟过来大叫,“他们有暗器,快躲开!” 士兵们乱作一团,太子炎皱眉,“不许动!” 一声怒吼,士兵们只好呆在原地。 太子炎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从天而降的小蛇向自己扑来,他心中不屑,正要拔剑,却觉得那些小蛇格外眼熟,这不是云英姝的吗? 难道真的是云英姝?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漂亮?还会跳舞? 太子炎收起剑,急忙躲开小蛇。 那天上的两个人也飘然而至,落在太子炎面前。 士兵们都像是如临大敌,后撤一步拔剑相对,而太子炎低头望着蛇,还没看清来人就嚷嚷,“英姝姑姑,你跳舞就跳舞,往我身上扔蛇干什么?” “太子爷眼力真好,原来我在您的眼里已经人老珠黄了,可太子爷偏偏喜欢我这样的,啧啧,喜好独特!” 夕蓝讽刺地评价,脸已经拉长。 古舒玄嘴角抽搐,人老珠黄……英姝听到了还不把这丫头暴揍一顿…… 太子炎听着这娇媚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了,他猛然抬头,看见夕蓝已经摘下面纱,冷冷地看着他。 “古夕蓝?”太子炎有些不知所措。 古舒玄不是以往那样的开玩笑,只是点点头,“嗯,不错,你不是带了糕点给阿炎吗?你们去吧,我去山里散散步。” 看着古舒玄的背影,夕蓝莫名觉得他有些孤独落寞,怎么会有这样的错觉呢? “不是说带了糕点吗?快走吧。”太子炎像个小孩一样。 夕蓝笑着瞅了他一眼,“是啊,丫头们做得太多,我吃不了的话,就会扔掉了。” 太子炎知道她是开玩笑,便向士兵们大掌一挥,“散了吧。” 士兵们欢呼着回了各自的军营,太子炎带着夕蓝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没看出来太子殿下的住处这么朴实无华。”夕蓝找了一处软和的地方随意坐下,打量着太子炎住的这个军营。 四四方方,一张书桌,一把圈椅,一张木桌,一个硬邦邦的床榻,墙上挂了几幅干巴巴的字画。 太子炎还是很恪守礼仪,给夕蓝倒了茶水端去,随即坐在床榻边,扯了扯紧紧裹在身上的盔甲,不在意地说道,“这又不是成亲用的洞房,要那么好的干什么?” 太子炎眯眼,逼近夕蓝,一脸坏笑,“如果是本宫和你的洞房,我一定好好布置,纯金大床,是不是心动了?” 太子炎的嘴唇一张一合,清新的气息喷薄在夕蓝脸上,让夕蓝觉得脸发烫,可仍旧从容笑对,“我身份卑贱,所以要找一个尊贵的夫君,王侯将相也只是屈居他人之下。” “哦?这么说你想嫁给圣上?”太子炎眸光闪动,这个女人喜欢圣上那个糟老头? 夕蓝的眼皮柔柔垂下又抬起,妩媚至极,她轻启唇畔,“就像穷人想变成富人,丑八怪想成为花仙子一样,我也想要高高在上,等太子殿下雄踞一方时,我再考虑考虑吧。 ” 夕蓝轻轻推开太子炎,毫不在意地喝起茶来,“军营里的茶果然下等。” 太子炎的眉头微微蹙起,唇边却是漾起微微的笑意。 想要做人上人的古夕蓝…… 回到家中之时,古夕雪已经被放出来,好端端地坐在正厅等着用晚膳。 夕蓝很是不悦,淡淡皱眉,慢慢走向正厅,一边低声问冬儿,“怎么回事?” 冬儿微微低头,凑近她,“夫人说,大小姐脸上的伤实在严重,不得不出来就医,老夫人心软,这就放出来了。” 夕蓝的唇轻轻张开,缓缓吐了一口气,老夫人毕竟还是心疼古夕雪的。 远远看去,古夕雪的脸上覆上了一层白纱,脸上那块十字交叉的伤口被包了起来,她仍然是那样楚楚动人,孝顺地为老夫人夹菜。 夕蓝唇畔抿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古夕雪,果然不出我所料,看了大夫,又有什么用呢? 古舒玄看着夕蓝笑,觉得甚是诡异,他低声道,“你又干了什么好事?” 夕蓝淡淡瞥了他一眼,“等会儿见到英姝姑姑,我还要向她转达太子殿下的思慕呢,叔叔可不要翻脸。”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正厅。 “玄儿,夕蓝,你们回来了,快吃饭。”老夫人高兴地招呼着。 古威亦向古舒玄笑着招手,“二弟去了军营,是不是忆起从前当将军的威武了?” 古舒玄笑着摆摆手,“哪会?我就是带夕蓝见识见识,好让她发愤图强,好好学武。”随即挨着古威坐下。 荷姨娘冷冷淡淡,高傲地扬起下巴看她。 古夕雪正坐在周茗箬的身边,她冲夕蓝温柔地说道,“夕蓝回来了,累不累,快坐下吧。” 夕蓝含笑的目光在古夕雪的面纱上停留了片刻,随即坐在了古夕雪身边,她慢悠悠地开口,“我只是去看热闹,大姐这几天,才辛苦……” 见古夕雪看向自己时,眼中的温柔慢慢冰冷,夕蓝越发柔和,“大姐,脸上的伤,还没有消下去吗?” 古夕雪只顾着冷冰冰地盯着她,老夫人的脸色微变,荷姨娘适时接过话来,“姨娘已经请了大夫给你大姐敷了珍贵的草药,等伤疤好了,她还会是黎城最明艳动人的贵族千金……”荷姨娘含笑望向老夫人,“老夫人,您说是吗?” 老夫人凝视着古夕雪和夕蓝,微微笑道,“夕雪,夕蓝,快吃饭吧。” 周茗箬略有尴尬,干笑了一声,拿起了筷子。 夕蓝拿起筷子,余光瞧着众人。 云英姝就坐在古舒玄身边,心思根本不在饭菜上,光顾着盯着古舒玄了。 夕蓝想到太子炎把自己认成英姝的事,便低头一笑,吃了口饭。 随即又注意到了一件事,蒋墨溪和褚轩哥儿没来,这大家心知肚明,可夕蓝就故意发问。 “咦,蒋姨娘和弟弟怎么没来吃饭?”夕蓝疑道,目光却是落在古夕雪身上。 古夕雪分明看到了夕蓝眼底那一抹讽刺的笑意,她顿住筷子,有些畏惧地望了望老夫人。 古威却道,“轩哥儿的伤还没好,他们就在墨溪院里用膳,不必奔波了。” “哦。”夕蓝点点头,“那大姐也应该多多休息,回头我让冬儿给你做些糕点送去,毕竟,是我误伤了大姐……” 说着夕蓝还略带伤感,万分愧疚的样子。 古舒玄一直忍着笑看着夕蓝,这让云英姝生闷气,心中大骂夕蓝惺惺作态! 古夕雪给夕蓝夹了些菜,强强笑道,“别说这些见外的话了,上次是我的过失,与你无关的,别放在心上,我们还是最亲的姐妹。” 夕蓝似笑非笑,“是啊,大姐宽宏大量,夕蓝就放心了。” 老夫人竟有些热泪盈眶,“好,好,咱们一家人好好的就行。” 夕蓝乖巧点头,心头却是冰墙高筑。 好好的,她何尝不想好好的?可人为刀殂,我为鱼肉,谁又能甘心成为刀下魂? 更何况,像她这样一个重生的人,前世的种种,不可能是假的,今生的一切,她要用那些人的鲜血来祭! 翌日清晨,晨光熹微,暖暖的阳光洒在院落的每一个角落,夕蓝恍惚间有种错觉,这个人世其实是美好的。 可低头看向那若有若无的影子,心里的阴暗一面又显现出来。 是,低头就能看得见黑暗,她永远是活在地上的人,一生都要和暗影为伴…… 夕蓝深深呼吸吐纳,颇有一种集天地之精华的气势。 要想走得更长久一些,光靠头脑是远远不够的,一个强健的体魄才是奋斗的本钱。 夕蓝兴致大发,活动了筋骨,一边叫夏儿,“夏儿,快把我的红玉血剑拿出来。” “诶,好。”夏儿放下手中的扫帚,就回屋拿了宝剑给夕蓝,“小姐,你要练剑?” 夕蓝拔剑微笑,“我要强加练习,这样才能保护咱们主仆三个。” 冬儿躬身泼洒着盆中的水,露出洁白的牙齿笑道,“小姐要做盖世女侠,劫富济贫,伸张正义了!” 夕蓝笑道,“嗯,是应该如此的。”起码要先为自己伸张正义才对! 夕蓝凝神静气,回想着昨天太子炎教过的剑招,便开始挥舞长剑,颇有气势! “好!好厉害!” 冬儿夏儿索性什么都不干了,就站在旁边为夕蓝呐喊助威。 实际上夕蓝这剑招真的舞动自如,好像练过千百遍似的,可她这才是第二遍。 除了有一些有轻功的招式,夕蓝只能用剑舞的技巧勉强跳起以外,力度、招式,几乎无懈可击。 院落里除了剑在空气中的响动声外,似乎隐约出现了树叶扑簌簌的声音,夕蓝太过专注,并没有听到。 未然院的院墙上,栽种了一排参天大树,都探进院墙,伸到里面,树枝掩映,绿意浓浓。 就在这片嫩绿之间,隐约显现出些正在晃动的银色斑点,那些银点越来越大,树叶扑簌簌地作响,院墙下掉落了许多叶片。 冬儿还在拍手称绝,夏儿眼尖,瞧见了那显出来的巨大的银色,银色正中是一个鸟头,厉声长鸣,便破势而出,直冲夕蓝而来。 夏儿大叫,“小姐,小心!” 夕蓝大汗淋漓,转头一看,眼前明晃晃的银色朝自己铺天盖地而飞来,她大骇,抬起宝剑,挡在脸前。 那大银鸟的双脚如钩子一样,扒住长剑,尖利的嘴向夕蓝面门袭去。 夕蓝单手握住剑柄很吃力,另一手就势抓在剑的利刃上勉强把鸟推远了一点,可手心一痛,剑刃划破手掌心,鲜血流满长剑,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夕蓝皱眉抵抗,可那银鸟突然撤去力道,夕蓝手上一轻,抬头一看,却愣住了。 那大银鸟正在做什么? 它低头正喝夕蓝流下的血,橘红色的喙上沾满了鲜血,长剑上的血全都被银鸟消灭干净,那银鸟还扑棱着翅膀,轻柔地抚摸夕蓝那只流血的手,夕蓝感觉它的羽毛轻轻柔柔,在给自己挠痒似的。 这一切太过不可思议,夕蓝眼睁睁地看着这银鸟一身的银白慢慢褪变成血红色,那血红的羽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好像是一个常胜将军。 冬儿夏儿也张大了嘴,但不敢太靠近,因为这鸟足有一个脑袋那么大,虽然羽毛光滑闪亮,可刚才那架势可是吓人。 另夕蓝更想不到的事发生了,这鸟圆鼓鼓的眼睛竟然慢慢湿润,它低垂着头,眼睛里晶莹的泪珠滚落到夕蓝手上的伤口,夕蓝感觉到那道伤口顿时生出暖意。 ? 大鸟的泪珠大概滴了五六滴在夕蓝的手上,随后就落在夕蓝的肩头,头亲昵地向夕蓝蹭着。 夕蓝难以置信地伸手摸了摸它的羽毛,这鸟十分乖巧,夕蓝悬着的一颗心忽而落地,她松气一笑,“冬儿夏儿,你们能看懂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冬儿夏儿连忙跑过来,眼中显露出崇拜的光彩,“小姐,你竟然制服了怪鸟!” 夕蓝更是喜不自胜,欢喜地逗弄着这只来历不明的鸟,就在此时,一串细碎的银铃般的响声从院门处传来。 是云英姝。 夕蓝有些疑惑,云英姝一直不改变自己穿衣的风格,还是那套黑红相间的衣裙,裙边是亮亮的银花,可她走路向来悄无声息如同鬼魅,可今天竟然出了这么大的响动。 怎么了?被古舒玄抛弃了? 看着云英姝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与其说注视着她,不如说是注视着她和她肩上这只大红鸟。 夕蓝淡淡笑开,想来这个精怪的鸟儿也就云英姝这个巫女才会有了,可云英姝有那么好心,专程送给她玩吗? 云英姝走上前来,也不说话,只是望着夕蓝,那双眼睛,透露着沧桑之感。 夕蓝想起来另一双眼睛,是古舒玄,古舒玄也曾经这样看她,就是这样深邃遥远,不知道他们看向自己的时候,脑海中是什么样的曾经沧海…… 夕蓝眼睛轻瞥红鸟,对云英姝凉凉道,“姑姑是想置我于死地吗?先是毒蛇,现在又是怪鸟,我究竟哪里得罪姑姑?” 云英姝动了动嘴唇,她原本是气不过夕蓝两面三刀,她听了周茗箬的哭诉更是讨厌夕蓝那样残忍对待自己的亲姐妹,再加上夕蓝狐媚,对古舒玄眉来眼去,这才是让她最忍受不了的…… 所以她起了杀心,左右不过是个妖女,除了也就除了…… 可现在这样,和她预想的全都不同…… 云英姝怔怔说着,“那是我的银冥巫雀,同样以血喂养,因为你的血,它变成了红锦巫雀,你……”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夕蓝,当银冥巫雀变成红锦巫雀时,就是找到了自己真正的主人。 夕蓝挑眉,讽刺道,“难道姑姑要说,这又是你送我的大礼?我想还是不必了,哪天夕蓝承受不了这样惊心动魄的赏赐死掉了,岂不是辜负了姑姑的好意!” 云英姝眼前一直出现一个女子的音容面貌,此时就和夕蓝的脸重叠交错在一起…… 红玉血剑,红锦巫雀,胭脂红…… 是她吗……是她吗…… 云英姝哽咽了一下,掩住胸中的心潮澎湃,胸口不断起伏,她道,“你从哪里来?” 夕蓝觉得莫名好笑,“姑姑,你不会不知道,你现在站着的这个宅邸,是姓古吧?” 云英姝甚至抓住了夕蓝的手腕,喑哑着嗓子锲而不舍地追问,“你,你真的是相府的四小姐吗?” 夕蓝冷脸甩开云英姝的手,“英姝姑姑,我现在还敬你,是因为祖母疼爱你,若你真的和母亲有什么合谋,想把我扫地出门,最好别打这种烂主意!” 云英姝有些泄气,可目光依旧灼灼,低声道,“你知道万花国吗?你还记得吗?十六年前的洛山大战,我,白静秋,还有……” “英姝!” 正当云英姝越说越激动,眼眶溢满泪水时,古舒玄大喝一声,冲进未然院来。 古舒玄凝眸望着红锦巫雀,又看了看夕蓝。 夕蓝只是皱着眉看着胡言乱语的云英姝。 云英姝眼中闪现光彩,她一把抓住古舒玄的胳膊,指着夕蓝,略带惊喜地说道,“古舒玄,你瞧,她没死,她还好好的活着,国……” “英姝!”古舒玄声音拔高,眼中蓄满了浓浓的无奈和疼惜,声音稍放轻柔,“英姝,你糊涂了?她是我大哥的女儿,古夕蓝,只有十六岁,别吓到她了……” 古舒玄像是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云英姝的后背,云英姝眼眶圈红,鼻音浓重,强忍着泪水,慢慢归于平静。 古舒玄望了望云英姝,又淡笑着看向夕蓝,“你不是说要拜英姝为师吗?那是她送你的第二件礼物,银冥巫雀变成了红锦巫雀,从此以后你就是它的主人了,它的泪珠可以治愈伤口,羽毛可以入药解百毒,好好珍惜。” 夕蓝抬了抬眸子,看向云英姝,“姑姑,真的是送给我的吗?可别勉强。” 云英姝的嘴张了张,眼眶里再次涌出泪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古舒玄紧紧扶住云英姝,他笑道,“那怎么还能有假?你不叫巫雀来时,它会去遍寻中草药充饥,有需要的时候,你就把这香料点燃,它就会出来。” 古舒玄向云英姝手掌一摊,云英姝颤抖着从袖中拿出一个小方盒给他,古舒玄交给夕蓝,又道,“点燃一点这盒子里的粉末,巫雀闻着味儿就会来。对了,巫雀不光吃中草药,还会嗜血,也就是说,你可以用它做坏事,它唯一有毒的地方,就是那个大长嘴,别让你的侍女碰到它。” 冬儿夏儿立刻眼中出现了惧意。 夕蓝掂量着方盒,眼也不抬,“那为什么,巫雀的喙接触到我时,我没有中毒身亡呢?” 古舒玄微微怔住,很快又笑,“因为你是它的主人啊!是它接触的第一个新鲜的血液,所以你不会中毒。” 夕蓝眼中充满着怀疑。 古舒玄摆摆手,有些不耐烦,“好啦好啦,我们走啦!你这小院子太小了,站着都挤!走吧,英姝。” 古舒玄拉紧云英姝,向来强硬的云英姝也会有这样柔弱的时候。 云英姝仍然凝望着夕蓝,一步三回头。 夕蓝突然叫住她,“英姝……” 云英姝猛一回头,却听夕蓝继续说道,“姑姑,多谢,保重。” 云英姝眼中一闪而过的希望就在夕蓝说后半句话时破灭了,古舒玄强拉着她,她才离开。 夕蓝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云英姝这是被鬼附身了吗?向来不友好,今天又这么激动,但好像是她刺激的吧…… 万花国……这不是一个早就被苍云国吞并的国家吗?似乎前世里,听宿容恒提起过这个万花国,曾经很强大,到了宿容恒做皇帝时,竟然又悄悄崛起,成为了宿容恒称霸的威胁…… 可后来的事,那时她已经被古夕雪害死,全然不知了…… 还有云英姝提到的白静秋…… 白静秋…… 为什么这么熟悉? 夕蓝摸了摸肩上的红锦巫雀,是,还有这只巫雀…… 古舒玄解释得颠三倒四,她才不会相信这只嗜血的巫雀会是第一次喝人血,可为什么偏偏对自己嘴下留情呢? 无从解释。 离开了未然院,好不容易走到了小湖的假山后面,云英姝颤抖着身子,挣脱了古舒玄,失神地蹲下,无声哭泣。 古舒玄略微无奈地俯视着她,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 云英姝久久不能平息,她再度抬起头时,已经是满脸泪水,双眼红肿,没有平日的那种严肃和冷静。 她抽泣地说道,“她,她明明就是国主……你不是要找……她吗……你不是早就认出来了吗……” 古舒玄长叹一口气,蹲踞在她身边,扶住了她的肩膀,缓声道,“英姝,夕蓝怎么可能是她?你为什么一下子失去了理智?夕蓝只有十六岁,而她……早就在十六年前离开了……” “不……你为什么不让我认她?”云英姝坚定地说道,“古夕蓝……她不是什么相府四小姐,她脸上的胭脂红,比以往我们见到的任何一个都要像,她拥有红玉血剑,苍越帝从她手中夺走,又还到她手中,不正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吗?还有,还有银冥巫雀……” “英姝……”古舒玄无奈叹气,“巧合不是吗?当初苍越帝看见她……所以她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现在的,只是古夕蓝,如果非说有什么关系的话,你忘记我这些年真正在找的是谁了吗?” 云英姝圆睁泪眼,“真的,可能吗……” 古舒玄长舒一口气,点点头,“我想**不离十吧,我这次也是听了太子炎说起有她这么个女子才回来的,可你不要再这么失态了,会让人起疑的……” 云英姝失神地跌坐在地上,古舒玄将她搂在怀抱之中,叹道,“怎么会这么放不开呢……” 古舒玄带着夕蓝去了军营,这种事怎么能瞒得住? 先是将夕蓝传得神乎其神,又把震天大将军古舒玄的事迹再翻出来疯传,很快就有人把这事儿传到了苍越帝的耳朵里。 这天中午,在正厅的饭桌上,夕蓝没见到古舒玄,刚想发问,却看见云英姝幽幽的目光飘来飘去,总在看她,让夕蓝好不自在。 早知道就不逗这个云英姝了,夕蓝不悦,避开云英姝的目光。 第五十三章 你故意的是不是 琉璃可是很得意,她扬起下巴看了看身边的古夕雪,又笑眯眯地看了看站在另一队的古夕蓝。 夕蓝回以一笑,今天这个骑马装是穿对了,毕竟是要来军营受训,怎么能穿得那样繁复华贵呢? 其他人跟着士兵匆匆去了军营,换上了罗红色素衣,女子高盘长发,穿上马靴,又过来集合。 太子炎眉目间不带一丝情感,冰冷如铁,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掠过夕蓝时,四目相接。 夕蓝略一扬眉,唇边带着淡淡笑意。 只听老夫人笑道,“这下好了,圣上把玄儿叫到宫里,一定会留住他,以后啊,我们一家人就能天天在一起了。” 夕蓝扬眉,哦,原来是这样,圣上把赫赫有名的古舒玄大将军叫到宫里了,怪不得没见到他。 古威和颜悦色地点头,“嗯,这样也好,省得他一颗心不安定,改天就给他说门亲事安定下来,人过中年了,竟然还这么大的玩心。” 老夫人看向云英姝,笑意深远,“是啊,是该有个夫人管管了。” 云英姝的脸唰的一下就红透了,再顾不上看夕蓝,只低头吃饭。 夕蓝忍不住笑了,这个云英姝,看起来老成稳重,一提到古舒玄就像个羞答答的小女子。 这就是一物降一物吧! 那么,谁能降得住她古夕蓝呢? 黄昏时分,古府门前鞭炮齐鸣,人群熙攘。 夕蓝她们正一起用完晚膳,正听着这声儿有点不对劲,下人就急忙来报。 “二爷回来了,还坐的宫里的十六人抬大轿子,回来时还放了鞭炮,长街上还有侍卫开路,阵仗可大着呢!” 老夫人脸上浮现笑意,“这玄儿还是这么爱大排场!” 古舒玄隐隐笑道,“圣上纵着他,他向来喜欢摆谱,这么多年不都是这样!” 两人口气中都带着宠溺。 夕蓝低头笑了,爱慕虚荣,古舒玄这样儿,好像和某人特别像,和谁来着? 好像是堂堂太子殿下…… 夕蓝笑容收敛,怎么会想到太子炎那个自恋狂呢? “是谁在说我坏话?一猜就是大哥你!”古舒玄长腿一迈,笑吟吟地进了正厅。 身后跟着的,是六个侍卫,抬着三个大箱子,打眼儿一看,这和夕蓝上次抬回来的箱子一样,是御赐之物。 老夫人笑道,“你瞧你,去了这么久,晚饭也错过了,齐嬷嬷,再去给二爷热热!” “诶,不必,皇宫里的我都不爱吃了。”古舒玄略带得意,潇洒地撩起袍子坐下,正好在夕蓝和云英姝之间。 后面进来个太监打扮的人,笑嘻嘻地作揖,“给老夫人请安,给右相大人请安,给夫人请安了。”他目光游移到夕蓝身上,又是献媚一笑,“给夕蓝郡主请安了。” 夕蓝微笑点头,古夕雪脸色铁青。 古威连忙起身,拱手道,“李公公怎么亲自来府上?快请坐。 ” 这李公公是苍越帝的贴身太监,举足轻重的人物。 李公公笑道,“别客气了,奴才就是奉圣上之命,来送送古将军的,将军,那圣上的赏赐就搁在这儿了,奴才可就先告退了。” “诶,李公公这么匆忙……”古威将他送出门,李公公这才笑着退后,“右相大人,留步,留步。” 古威这才回来。 周茗箬紧盯着那三个大箱子,笑道,“二弟这是得了赏赐吧,看来官复原职有望,圣上还是重视你的。” 古舒玄笑道,“大嫂抬举了,从前跟着圣上南征北战,承蒙圣上惦记,今天在宫里吃了顿盛宴罢了。” 说到这里,古舒玄不由地看了看云英姝。 云英姝直直地盯着桌面,拳头暗暗攥紧。 “那叔叔应该会留下来做回大将军了吧。”古夕雪温柔笑道。 古舒玄摇摇头,望向夕蓝和古夕雪,目光精锐,“我这次进宫,向圣上提议,把你们这些贵族公子小姐,都送去苍云军营中好好历练,多学一些能自保防身的本事,一个月后,也就是九月初九,皇家围猎的那天,就是检验成果的时候。” 古夕雪奇道,“啊?怎么会?”她隔着面纱捂着自己的伤疤,可伤疤还没好啊,怎么能出去见人? 夕蓝眼中闪过诧异,“是哪里的军营?” 古舒玄眼中闪过戏谑的笑意,“太子炎带的苍云军,可是最好的一支,把你们交给他,大家才能放心啊。” 夕蓝慢慢低垂眼眸,心中百感交集,太子炎也不是不可以,可总觉得他能看穿自己的心事,让她不好有什么动作。 可其实也没什么,毕竟太子炎和古舒玄一样,虽然看透,但是从来没有落井下石。 但一想到是太子炎,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古威点头,“太子炎这人,年轻有为,带兵也有一套,交给他也还算妥当,这样一来,就不用耽误你的功夫教她们姐妹武艺了,你也真是会躲懒!” 古舒玄赔笑,“大哥又不是不了解我,何况要让年轻人多在一起接触接触才好,夕雪和夕蓝,差不多可以许配人家了呢。” 古威脸上有了笑意,“的确是这样。” 夕雪最先脸红,可夕蓝无动于衷,还沉浸在太子炎如何的世界里难以自拔。 古舒玄又道,“当时四皇子左将军也在场,四皇子自请去军营历练,圣上就说,让两位皇子同去。” 夕蓝惊得抬头,“皇子们要和我们一起?” 宿容恒终于要来了吗?这是机会到了吗? 古舒玄点头,“是,不过,他们两个是领队人,也就是说,把你们所有人分为两队,分别由两位皇子带领训练,太子炎仍然是军营的主帅,一切听命于他。” 夕蓝轻声道,“哦,是这样,也好啊。”她垂下头去,眸底升起浓浓的恨意。 看来上天要来助她一臂之力了,宿容恒,也该轮到你了…… 圣上下旨,执行起来必定要雷厉风行,黎城里高官家的小姐公子都开始忙碌准备,第二天天不亮,所有人就要准备上盲山军营。 天还是灰蒙蒙的,再过两个时辰才到天亮,右相府前,站了一大片人,是给古夕雪和古夕蓝送行来的。 冬儿夏儿给夕蓝收拾了两个大包袱,冬儿关切道,“小姐,这是我做的茶点,大概够你吃六七天的,如果不够的话,你让人捎信儿出来,我做好了给你送去,我表哥就是当兵的,在军营里根本吃不好的。” 夏儿这边又把另一个包袱交到夕蓝手里,“小姐,这是平时你最喜欢穿的衣裙,您今天怎么会穿这件男人衣服,唉,眼看要入秋了,我还给你带了两件披风,山上风沙大,可别着凉了。” 夕蓝抱着两个大包袱,心中泛起阵阵暖意,冬儿夏儿到底还是念着她的,当然她又把包袱递回她们手里,笑道,“我是去军营受训,不是去选美享受的……”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这样穿不好吗?” 夕蓝穿的是一身紧身的金红骑马装,温婉也不失利落,长发也用金环高高束起,挽成小髻。 “好,当然好了!”古舒玄笑着过来,身后还跟着云英姝。 夕蓝微微一笑,“叔叔……”她目光向后一挪,“英姝姑姑,真是麻烦你们起这么早来送我和大姐了。” 古舒玄拍了拍她的肩膀,“军营里有很多值得你学习的东西,有什么不会的尽管去问太子炎,如果能从他那儿学到功夫,那你以后也不会受人欺负了。” 夕蓝笑了,“叔叔怎么转性了?这么语重心长,让我有些受宠若惊啊!” 古舒玄白了夕蓝一眼,“臭丫头!看太子炎怎么修整你!” “这才像你!”夕蓝调笑道,她看了看站在另一边和古夕雪道别的古威等人,“如果没有别的嘱咐,那我去和父亲母亲、祖母道个别。” “哎,等等。”云英姝伸出手臂拦住了夕蓝的去路。 夕蓝抬眼看她,云英姝急忙从腰间取出一把银晃晃的匕首递给夕蓝。 “这是盘云刀,吹发立断,一个月里,只有你自己在盲山,留给你防身用。”云英姝垂着眼眸说道。 夕蓝摸着匕首刀柄上的花纹,倒很是古典雅致,在匕首的最下角刻着一个变形的红漆云纹。 再拔出匕首,银亮光芒照亮她的眼眸,刀刃锋利无比,果然是把难得的上好匕首。 夕蓝收起匕首,也不问所以然,略带感激笑道,“多谢姑姑了。” 古舒玄也不说话,就看着云英姝,那种目光甚是怜悯。 云英姝又低声道,“有危险时,你可以召唤飞沙毒蛇,受伤了还有红锦巫雀,你带了那粉末了吗?” 夕蓝平淡地看着云英姝,从衣领处扯出一个小瓶,“在这里。” 她早做好准备,把那方盒里的粉末全都倒进一个小瓶里,当做项链挂在脖子上。 云英姝放心地点点头,“那就好。” 云英姝抬头,似乎还有很多不放心的事嘱咐夕蓝,可又不知从何说起,就这么干看着。 夕蓝望着云英姝,淡淡一笑,“英姝姑姑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云英姝深吸一口气,最终垂下头去,“没有了。” 夕蓝便向他们点头致意,“那我先去那边道别了。”绕过他们走开。 周茗箬正拉着古夕雪,细细地嘱咐,“去了那儿可要小心点……”她声音更低了些,“那个小贱人,你不必着急收拾她,等确保了四皇子的心意后再做打算。” 古夕雪心有疑虑,她微微摸着自己光滑的左脸,担忧地望着周茗箬,“母亲,这个,能行吗……我真怕……” 周茗箬拉下古夕雪的手,信誓旦旦,“放心,这是黎城声望最高的张神医做的人皮,别乱吃什么发炎的东西,先顶过这一阵再说。” 古夕雪失神地点点头。 一直站在一旁的古威便凑了上来,夕蓝挽住老夫人的胳膊也过来了。 周茗箬这才微微展颜,拉着古夕雪,声音高了些,“夕雪,去了之后,不仅要注意自己的身体,还要照顾好夕蓝,你可是姐姐。” 古夕雪温顺点头,“是,母亲,我一定看顾好三妹,我们姐妹都会平安回来的。” 老夫人勉强笑着过来,把夕蓝的手覆在古夕雪的手上,语重心长道,“现在出了门,可不比在家里,无论在相府里有多少打闹脾气,出了门你们俩才是最亲的人,要相互扶持才好!” 夕蓝温温一笑,“当然,我和大姐是最亲的姐妹。” 古夕雪也对上夕蓝的眼睛,甜美一笑,“夕蓝,我永远是你的姐姐,我会保护你的。” ? 当夕蓝的眼睛一直似笑非笑地盯着古夕雪的左脸时,古夕雪有些许慌神,稍别过脸去。 夕蓝握了握古夕雪的手,慢悠悠说道,“大姐越发漂亮了。” 谁都不知道古夕雪现在有多慌,不敢说话,只是求助似的望着周茗箬。 而荷姨娘眼睛稍微睁大,用坚定的神色告诉古夕雪不要害怕。 没成想老夫人抬手摸了摸古夕雪的脸,奇道,“诶?伤口好的这么快?好像,就是更漂亮了呢。” “啊!”古夕雪低呼一声,向后退一步,躲开了老夫人的手,手捂在脸上,眼眸中露出惊惧的光彩。 老夫人脸上笑意全无,她一甩衣袖,“哼,现如今,这相府里的大小姐,还没攀上皇族呢,我连碰都碰不得了吗?” 夕蓝冷眼瞧着,其实老夫人才是精明的,瞧着古夕雪今天精心打扮、穿的花枝招展的模样,怎么也不像失去军营,倒像是去选妃。 周茗箬心中一惊,连忙拉过古夕雪,打着圆场,“你瞧,是不是怕祖母还责怪你误伤了轩哥儿的事?唉,你和夕蓝都是无心的,谁也不会再怪你们了。” 夕蓝眼中升起讽刺的笑意,周茗箬这一句话,把她和古夕雪打人这事划分成同等性质了? 古夕雪站稳身子,强笑道,“夕雪太不懂事了,还在那些琐事上烦心,祖母别怪罪……” 老夫人昂头不去看她,冷哼道,“轩哥儿伤着了,脸现在都还肿着没好,这算是小事?” 古夕雪尴尬地僵在那里,可心中早已烧起了怒火。 古轩哥儿伤着就是大事,这岂不是说她古夕雪伤着了就无足轻重吗? 什么时候她这个嫡女比那个庶子的地位还要低贱了? 古威沉声,“快上马车吧,两位皇子想必早就到了盲山,可别让和皇子等着。 ” 古夕雪这才点点头,被周茗箬拉着上了马车。 夕蓝挽着老夫人,仍然有些恋恋不舍,她温声嘱咐着,“祖母,我不在家,你好好照顾着自己,我已经吩咐冬儿夏儿,每天给您做些水果味的糕点,不油腻,您胃口不好,正好开胃。” 夕蓝头慢慢垂下,拉着老夫人的衣袖,声音有些哽咽,“英姝姑姑在您身边伺候着,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叔叔也能给您讲笑话,可能我走这一个月,您也不会无聊吧……” 夕蓝这欲语还休的小女儿姿态,真让老夫人心疼,这才是一个孙女该对祖母说的话,有些担忧,有些小嫉妒,有些不舍。 老夫人也动情,拍拍夕蓝的手,慈祥地说道,“你只管照顾好自己,祖母可是天天想着你回来在身边伺候呢!”她把夕蓝拉近,声音充满宠溺,“谁也比不了我的小乖孙女儿……” 夕蓝微笑着抬头,眼圈有些泛红,她轻轻拥抱了老夫人。 她自己也不知道,对老夫人这样说的话,有几分讨好,有几分真情…… 这老夫人是真的心疼她吧。 古舒玄在一旁,环抱双臂看着夕蓝和老夫人,目光中满含求知**,他真的很想看清楚,古夕蓝的心究竟是真是假。 云英姝也默默地望着,不言不语。 望着马车离开,相府的人也都三三两两地进了府门去。 两个小姐一走,这相府可算是清静了许多。 云英姝和古舒玄在众人身后慢慢跟着。 云英姝低声问道,“为什么要向苍越帝提议,让夕蓝她们去军营?” 古舒玄轻笑,看向云英姝,目光灼灼,“如果她真的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那这一个月,一定会有所成就,这样又能保护她自己,我们也能看得清楚是与否,一举两得。” 云英姝犹豫道,“她是你大哥的孩子……” “是不是真的,可能很快就真相大白了……” 古舒玄目光沉沉,缓缓微笑,便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古威的步伐,“大哥……” 马车终于远离相府,疾驰奔向另一片天地。 夕蓝和古夕雪一人坐一边,既然已经不在人前,那就不必装作亲昵了。 夕蓝探头向窗外看了看,天已经透亮,风清气爽。 昨天才从盲山下来,今天又要上山,而且一呆就是一个月,恐怕一般的小姐忍受不住吧。 夕蓝缓缓舒了口气,她古夕蓝可不一样,从前的凤鸣宫,等同于冷宫,从天堂掉入地狱的那段时间,大小适宜全都亲力亲为。 古夕雪还指使太监来让她清理粪坑,洗刷宫女的衣物,脏活累活,什么都干,吃的饭都是馊的,可她照单全收,吃的一点不剩。 因为当时的她,留着那口怨气,等着宿容恒来,求他一个明确的答案,就那样痴傻的等,等来凄惨一死。 夕蓝目光冷冽,仿若幽灵般望着古夕雪,这都是拜眼前这个人所赐…… 古夕雪受不了夕蓝这样诡异的眼神,微微蹙眉,强硬道,“看着我做什么?” 夕蓝眼中的冷色化作嘲讽,把玩着腰间挂着的璎珞带子,边抬眸悠悠道,“大姐,城西的张神医,医术高明,你怎么没去那儿试试?” 古夕雪心中一紧,冷道,“现在才想起来告诉我,猫哭耗子假慈悲……我不治自愈,用不着什么灵丹妙药!” “哦,这样啊。 ”夕蓝咯咯轻笑,“听闻张神医最擅长做人皮,贴在伤疤上跟真皮一模一样,连毁了容的人敷上都看不出呢。” 夕蓝的笑声在古夕雪耳里显得格外刺耳,古夕雪不由得摸了摸左脸,忍下心中的惊骇,“谁毁了容!你是瞎了吗?看不见我已经好了?” 夕蓝眼中露出讽刺的笑意,“呵,大姐最好期盼着所有人的眼睛都瞎了才好,不然看见什么,啧啧……” 夕蓝望着古夕雪的左脸,摇头连连叹息。 “你,你最好不要有什么小动作,否则,你知道我的!”古夕雪眼露凶光,如以前一样气焰颇盛。 还以为这句话能吓到她吗? 夕蓝冷笑,不愿再看她。 甫一下马车,夕蓝就看到军营前横七竖八地停靠着数十辆马车,大多华贵,马车前站着的都是衣着艳丽华美的公子小姐们。 夕蓝打量了一下,古夕雪也穿着一身漂亮的碎花襦裙,反而是自己这一身利索的金红骑马装,在这些人众显得格外扎眼,格格不入。 “嘿,夕蓝!” 一声欢快的呼唤声穿过人群,传到夕蓝耳中。 夕蓝极目远望,同样穿着紧身的大红骑马装的琉璃,跳下自家的马车朝夕蓝跑来。 琉璃兴奋地拉着夕蓝的手,“你来啦,这样我们又能一起玩了。” 夕蓝微微笑道,“琉璃,你是郡主,竟然也会来?” 琉璃调皮一眨眼,“本来是没我的,可我让父王去向圣上说,圣上就恩准啦!”她好笑地看着夕蓝,“还说呢,你不也是郡主?嘿嘿,尊贵的夕蓝郡主……” 琉璃将左臂放在右肩上,装模作样地行礼,惹得一旁站着的小姐们都掩唇笑着。 古夕雪脸色难看,强笑道,“琉璃……” 琉璃站好,气定神闲地背过手去,“呦,古大小姐,本郡主的名讳是圣上赐的,应该,不能给别人随意称呼吧……” 琉璃早就对古夕雪的虚伪嘴脸讨厌无比,所以故意给她个下马威。 一旁的小姐们,谁不认识相府家的古夕雪?谁不知道这些年来古夕雪和郡主琉璃交好? 可现在这样的情势,傻子也能明白过来,琉璃讨厌古夕雪。 古夕雪尴尬笑了笑,正要俯身见礼,“右相府古夕雪,见过琉璃郡主。” 官大一级压死人,说的就是这个理。 王爷家的小姐就是比丞相家的小姐要高那么一等。 “嗯,快起来吧。”琉璃不冷不淡。 古夕蓝面带疼惜地把古夕雪拉起来,“大姐……” 古夕雪只用了一点点力道,甩开夕蓝,可夕蓝却向后跌了个趔趄,被琉璃扶住。 “古夕雪,你真是死不知悔改!夕蓝好心扶你,你又这样!怪我从前走眼,竟然把你当做好朋友!” 琉璃怒喊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们三人身上。 古夕雪愣了一下,她怔怔看向古夕蓝,却见夕蓝低垂着的眼眸轻轻挑起,随后带出一个挑衅的笑容,转瞬即逝。 古夕雪攥紧拳,僵在原地。 琉璃拉着夕蓝,转身就走,“夕蓝,我们先走,不要管她!” 两个衣着火红的女子潇洒地穿梭在人群之中,所到之处,人人让道。 一个是六王爷捧在手心里的蛮横郡主,一个是圣上亲封的夕蓝郡主,谁敢得罪? “哎呀!” “啊!” 琉璃走得太急太快,冲撞到了人,也没看清是谁,就劈头盖脸地骂起来。 “没长眼睛啊!” 眼前的小可怜显然是吓坏了,低着头嗫喏道,“郡主……我……” 这姑娘娇小玲珑,眉清目秀,秀气的样子让人讨厌不起来。 夕蓝一看,便拉住琉璃,笑着拍拍那姑娘的胳膊,“洛水妹妹,没关系的,琉璃郡主和我只是走得太急。” 这是白洛凡的妹妹,白洛水。 夕蓝只记得那日在太子府时,和白洛水唯一见到的那一面。 白洛水,人如其名,安静沉默,小家碧玉。 夕蓝对她,没什么感觉,不讨厌罢了。 白洛水惊讶抬头,眼边挂着点点泪珠,“谢谢琉璃郡主,谢谢夕蓝郡主。” 夕蓝笑笑,“什么郡主不郡主的,大家要在这儿呆一个月,称呼名字就好了。” 白洛水受宠若惊,依言小声叫了句,“夕蓝姐姐……”她看了看昂首的琉璃,还是把头低垂下去。 夕蓝点点头,“那咱们一起进去吧,别耽搁了。” 说罢一手拉着别扭的琉璃,一手拉着小心翼翼的白洛水,三人一同进了军营。 说起来,夕蓝对这白洛水有稍许歉疚,她亲手害死了白洛凡,但也不是歉疚,毕竟白洛凡也该死,可能是看白洛水弱小,心生怜悯吧。 军营里的士兵都听说,今天各贵族公子小姐要来,个个都巴望着看看这些贵族子弟是个什么模样,可也不敢太过放松。 一进入军营,谈笑间夕蓝已经开始搜索那几个未见的人的身影了,在沙场的正中,是一身银亮盔甲的太子炎,他正谈笑自若。 夕蓝不自觉地噙起一抹笑意。 正和太子炎交谈的是一身穿浅棕束腰长袍、头戴玉冠的男子,温文尔雅,是左博云。 夕蓝目光偏了偏,一旁那个身穿玄黑长袍,倨傲扬起下巴,丝毫不把太子炎放在眼里的,正是宿容恒! 夕蓝眼眸一紧,不经意间显露出杀意。 从前看宿容恒,浑身上下哪里都是好的,包括他那个骄傲自负的臭脾气,可现在看来,物是人非! “四皇子他们都在那儿等着了,咱们快过去吧。” 一把清丽的女声在夕蓝身边响起。 夕蓝和琉璃偏头一看,古夕雪正和另一清秀端庄的女子走在一起,身后还跟着云煊和另一个高大的男子。 古夕雪正想对她们三个视而不见,可夕蓝却叫了一声,“悠悠表姐,云旭表哥,云煊表哥,好久不见……” 这粉衣女子,是云悠悠,这墨青长袍男子,就是云旭。 荷姨娘和云郭是亲兄妹,他们和苍云皇后同出一族,只是表亲。 苍云皇后有一亲弟弟云国公,云国公的两个嫡亲子女云悠悠,云旭才是名副其实的皇亲国戚。 像是古夕雪叫宿容恒和左博云一声表哥,这关系都攀的有点远了。 云煊和古夕雪见面,相互不搭理,但从前和古夕雪同一个鼻孔出气,总是欺负夕蓝,这时候仍旧不屑于看她。 可云悠悠向来有礼教,是个正经的大家闺秀。 她驻步,向琉璃和夕蓝微笑见礼,“国公府云悠悠,有礼了。” 琉璃见过云悠悠的,美丽又大方,很像个温暖的大姐姐,她甜甜笑道,“悠悠姐多礼了,琉璃这边,也有礼了!” 她搞怪一作揖,让云悠悠笑了。 “姐姐,快走吧,两位表哥必定等得很久。”后面沉稳的云旭开口道。 “是啊,表姐,快走吧。”古夕雪也催道,她可不想再和古夕蓝琉璃再多纠缠。 云悠悠今年已经十八,应该是这群人里最为年长的,在她的带领下,几人匆匆赶到沙场。 太子炎面色严肃,宿容恒不屑一顾,左博云温润含笑。 琉璃身份最为尊贵,她蹦蹦跳跳,过来就喊了声,“四皇兄,左将军!” 宿容恒抬抬眼,鼻音浓重地“嗯”了一声,他可不大喜欢六王爷家这个麻烦堂妹。 左博云摸了摸琉璃的头,笑着说道,“这次你叫苦叫累,可没人再纵容你了……” 琉璃一瘪嘴,俏皮地眨眼,撒娇似的,“左将军不会让我受苦的……” 左博云可是很疼这个堂妹,皇嗣单薄,只有他和宿容恒两个皇子,琉璃活泼可爱,回回到宫里来都会找麻烦,可左博云也陪她胡闹,当她是亲妹妹一样。 琉璃又有些羞赧地看了看太子炎,低声道,“太子殿下……” 太子炎眼睛扫过琉璃,勾起唇角,“嗯,郡主安好。” 琉璃飞速跑回夕蓝身边。 依照长幼尊卑,云悠悠浅浅低头,含笑拜道,“悠悠见过四皇子,左将军,太子殿下。” 云悠悠也是个长相清秀的人,可跟古夕雪比起来,就不算是美人了,因此宿容恒并不把她放在眼里。 左博云永远是个老好人,他含笑点头,“悠悠平时不都叫我和表哥的吗?怎么今天改口了?” 云悠悠脸一红,低了低头,“四表哥,左表哥好……” 云旭和云煊一齐上前,拱手见礼,“四表哥,左将军,太子殿下。” 左博云只象征性地拍了拍云旭的肩,微微笑了笑。 宿容恒阴沉的眸子移到云煊身上,让云煊不敢抬头。 古夕雪立刻上前,也甜甜笑道,“四表哥好,左将军好,太子殿下好……” 左博云迟疑了片刻,顿了顿也微笑以待。 琉璃和夕蓝嘀嘀咕咕,“她算哪门子亲戚?乱叫什么表哥!” 古夕雪尴尬了一把,又看向太子炎,可太子炎一直保持着疏远客气的笑容,她讪讪退下。 夕蓝拉了拉白洛水,白洛水有些紧张,仍然和夕蓝一同往前作揖施礼。 “丞相府古夕蓝,拜见四皇子殿下,左将军,见过太子殿下。”夕蓝率先开口。 她这些称呼,可是一点也不沾亲带故,没有一丝情面。 万年不低头的宿容恒,轻蔑地看着她,“古夕蓝,哼……好好表现……” 夕蓝笑着抬眸看向宿容恒,眼眸之中,略带挑衅和讽刺之意。 宿容恒愤愤攥拳,就差没冲上去。 左博云忙说道,“夕蓝郡主客气了。”便示意她回去。 夕蓝便不慌不忙地回到原地。 白洛水声音喏喏,“白府白洛水,见过……” “对不起,我迟到了……”一个急匆匆的男声打断了白洛水的见礼。 那满头大汗赶来的是欧阳俊秀。 太子炎微微皱眉。 欧阳俊秀信步向前,仍旧喘着粗气见礼,“见过……四皇子殿下,左将军,太子殿下……” 宿容恒烦躁地摆摆手,“都去站好吧,后面的人也不必再一一行礼了!” 所有人依言站好。 除了刚才行礼的人外,还有来自各尚书、侍郎家的千金公子共十人,加上夕蓝她们总共是十六人。 太子炎往前迈了一步,一身正气,声音洪亮,没有平时那样嬉皮笑脸的样子。 “圣上下旨,让各位来到盲山接受为期一个月的训练,意在让各位能增强体质,有自保的能力,希望大家不要怕苦怕累,半途而废也就辜负了圣上对大家的期望。” 太子炎向左博云和宿容恒点点头,又道,“本宫依旧是苍云军营的主帅,两位皇子特来相助,作为副帅,带领大家完成这次训练。你们十六人会分为两组,分别跟着左将军接受训练。” 夕蓝耳朵听着,眼睛却轻飘飘地望着宿容恒,心里盘算着,这次要如何算这笔烂账! 左博云清醇的声音将夕蓝拉回思绪,只听左博云说道,“现在自愿报名,分别站在我和四皇子面前即可。” 夕蓝笑了笑,还没开口,就听宿容恒打断。 “不,我和左将军要先指定几个,再让剩下人选。” 左博云没有反对,因为他向来不会反对他皇兄的意见。 宿容恒看了眼左博云,“左将军,你先选几个。” 左博云沉默点头,便打量着众人。 第一排从右至左站着的,是云悠悠、古夕雪、琉璃、古夕蓝、白洛水。 云旭和云煊站在云悠悠的后面,这是云姓一家子。 欧阳俊秀站在队伍最末。 左博云从云悠悠开始看起,云悠悠对他柔柔一笑,左博云便道,“悠悠,你跟着我吧。” 左博云又往前走,到古夕雪面前,思索片刻,“古大小姐。” 他想到古夕雪之前在宫里,和宿容恒纠缠不清,让古夕雪到宿容恒那组,应该不妥当。 古夕雪不做声,跟着谁都一样。 “左将军……”琉璃用撒娇的眼神望向左博云。 左博云只得笑道,“你这个捣蛋鬼!” 琉璃展颜笑成一朵花。 到古夕蓝跟前,左博云笑了笑,“夕蓝郡主……” “让古夕蓝跟在我这组!”宿容恒打断道,这声音,似乎不容拒绝。 左博云有些担忧地看着夕蓝,他一直是个息事宁人的人,不想让夕蓝和宿容恒再起冲突,可还是…… 夕蓝对左博云温柔一笑,“跟在哪位皇子的手下,都是夕蓝的福气,左将军,不必担心。” 她深知左博云的心思,不愿与人相争,心中很是感激。 左博云只好作罢,又选了一个和宿容恒不对盘的云煊,刺头都挑完了,也无需再挑选。 最后确定了分组,八人一组。 琉璃,云悠悠,古夕雪,云煊在左博云这组。 夕蓝、白洛水、云旭、欧阳俊秀被选在宿容恒这组。 其他人倒也没说什么,琉璃可一直别扭着,她一直打算和夕蓝一组的,现在硬是被宿容恒拆开了,可她对这个四皇子也不敢有什么怨言,只好生闷气。 分组既定,太子炎朗声道,“今天是训练的第一天,从今以后,没有长幼尊卑的身份,只有下级对上级的服从。除了琉璃和古夕蓝之外,你们的衣服,都不合格,现在都快去换掉!”太子炎很快移开目光,沉声道,“训练,从站立开始,由两个副帅带领,训练站姿。” 说罢,太子炎便离开,走到另一片训练沙场,去带领真正的兵卒。 这下便是宿容恒和左博云的天下了,原本也就是这样。 两队人马,稍一调整,只是分作两拨带领,还是站在一起训练的。 夕蓝左边是白洛水,右边是左博云那一队的云悠悠。 这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小姐,就开始享受和阳光、大地的亲密接触了。 站着就站着,一定要站得像个竹竿一样直,不能有任何表情,不能动弹。 夕蓝面无表情地站立着,眼前时不时地闪过宿容恒打量的眼睛。 大约过一刻钟时间休息一次,然后再来一轮。 小姐们早就头昏脑涨,哪里受过这样的罪? 古夕雪心里担惊受怕,总怕脸上的那块皮掉下来,甚至还抬起手去摸。 “古夕雪,不要乱动。” 左博云温声说道,古夕雪便不再动了。 左博云是这样温柔地指导,有犯错的指出来,而宿容恒却不一样。 “谁允许你动的?” 宿容恒厉声大喝,用藤条狠狠抽在一个晃了一下脑袋的男子背上。 “嗷……痛……” 那男子竟然软绵绵地哭叫起来,换来的又是宿容恒的一鞭子。 这个男子粉面玉琢,生得男儿身,却像女子一样柔软无骨,眼睛还时不时地透着些媚。 宿容恒最讨厌这样阴柔的男人。 有了苏子期的前车之鉴,其他人再不敢动弹。 夕蓝眼睛一眨不眨,目视前方,耳边又响起另一女子的惨叫声,她眼中冷意泛上,这宿容恒,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啪! 藤条抽在夕蓝的腿弯处,发出了闷闷的抽打声。 疼痛感从腿弯处扩散,夕蓝额头上冒出冷汗,却是紧紧闭着嘴巴,不吭一声。 她知道,宿容恒这是在蓄意报复。 疼痛感,让她想起前世里,宿容恒生生砍断她的右腿,就是那样毫不留情,毫不顾忌多年夫妻的情分…… 什么情分,恐怕一开始就是个阴谋! 她眼中泛起冷光,宿容恒,你这是在逼着我更狠一点! 夕蓝明明动也没动,可宿容恒就是要下手,令宿容恒又震惊的是,夕蓝竟然挨了鞭子也不叫喊,那他再动手的理由就没有了。 毕竟在众人面前,不能两次下手,宿容恒转悠到其他人跟前。 远处太子炎也瞧见了这一幕,眼神之中那是什么情绪? 心疼? 他无奈一笑,低声自语,“古夕蓝,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你的身体也是吗?” 太子炎目光流转在宿容恒和左博云之间,渐渐凝注,下巴微微扬起,眼眸中的那种精锐的光芒,耀眼逼人。 日头渐渐升高,即使是临近入秋,可日中的太阳也能把大地烤的火热。 这十六个人,已经汗流浃背,左博云这边的还好,宿容恒这一队的动也不敢动。 大家都在硬撑着。 号角声鸣响,中午休息的时间到了,所有人听到这声音,心中都松了一口气。 太子炎过来,一声令下,“休息。” 大家都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哎呦哎呀的叫了起来。 云悠悠身体娇弱,稍一放松,便软软地要倒下。 夕蓝自己也是有些疲累,可眼疾手快,搂住了云悠悠的腰,“表姐,没事吧。” 云悠悠站稳后,扶着额头,嘴唇有些苍白,她苍白一笑,“没事,可能是站得太久了,夕蓝,谢谢。” 夕蓝笑着点头。 云悠悠和外界素来没有太多来往,是个不折不扣的闺中小姐,她对古夕雪这个正牌表妹和古夕蓝基本是一样的态度。 她也从自家母亲那里听说了许多相府里的是非恩怨,心里可能也对夕蓝有了一些看法。 但夕蓝今天的相助,让不经世事的云悠悠心头一暖。 云悠悠心想道,这么善良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会害人? 那边伙房的人已经开始吆喝,“吃饭了,快来吃饭!” 军营里都是这样,没人伺候。 大概是上午的训练,给大家敲了警钟,知道这里和家里的不同,便三五成群地邀着赶忙去伙房大营里。 古夕雪叫着云悠悠走了,琉璃也来夕蓝身边,“夕蓝,刚才没事吧?” 夕蓝的嘴唇干裂,腿弯处仍然发麻带痛,她笑着,“没事,走吧。” “古夕蓝!” 这令人生厌的声音,显然是宿容恒。 夕蓝唇边勾起讽刺一笑,抬头面对宿容恒。 宿容恒阴着脸,似笑非笑,“今天你犯错太多,所以我决定,牺牲中午休息时间来教导你。” 琉璃急道,“四皇兄……” “是副帅!”宿容恒冷声纠正,“琉璃,不干你的事,你就快点走开!” 琉璃一脸着急,不忍心抛下夕蓝,留下也不太好。 左博云凝眸,“四皇子,今天是第一天,不要太过严苛……” 宿容恒挑衅地抬眸看了看古夕蓝,又眯起眼睛望向太子炎,“下级对上级,只有服从,主帅,这是你嘱咐过的对吧?” 太子炎沉默,又轻轻点头,平静地对左博云说道,“左将军,你和琉璃去吃饭,四皇子是古夕蓝的领队人,若古夕蓝真的犯错,他当然有权处置。” 左博云只得抱歉地看了夕蓝一眼,硬拉着哼哼唧唧的琉璃走开。 太子炎也离开了,因为话是他说出来的,服从,只得服从,现在硬管的话,只会遭人诟病。 他心中默默道,古夕蓝,看你的能耐了…… 夕蓝抬眸,冷笑道,“四皇子预备怎么教导我?” 宿容恒一双眼睛阴鸷,他不否认夕蓝越发美丽,可他更痛恨夕蓝几次三番整他,更威胁到了自己的太子之位。 宿容恒寒声道,“既然你站不好,那就好好在这儿站着吧,等他们都休息好,你再休息。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阳光正烈,沙场的沙子已经滚烫,秋老虎就在这个月份来临,中午就像一个大火炉。 夕蓝就站在阳光之下,眉头蹙起,双眼平视着眼前那座山峦。 一袭红衣在阳光下发光发亮,几乎就要化作一束红光,消散在空气中。 琉璃就像热锅上的蚂蚁,站在伙房大营的屋檐下,急得团团转。 她余光一看,古夕雪正对一位来送水的小兵甜甜一笑,又接过另一个官家公子的帕子,沾了水,擦了擦脸。 古夕雪的美貌,足以让这些男人忘记那些曾经不堪的流言千万次。 琉璃气呼呼地嚷了声,“什么狐媚,竟然到军营里来撒欢!哼!” 那边的古夕雪笑容一僵,又如旧般悠悠擦脸。 白洛水凝望了古夕雪片刻,便低头又转来跟琉璃低声说道,“郡主你别急,四皇子不敢太为难夕蓝姐姐……” “什么不敢!哪有他不敢的事!”琉璃低声急道。 琉璃又去多打了一份饭菜,装在一个大碗里,回到白洛水身边,探着身子看向夕蓝,絮絮叨叨,“四表哥肯定不会放过她,先给她留好饭菜吧。” 以后,不会再有…… 宿容恒幽幽的声音传来,“好了,你去休息吧,想必今天也站够了。” 夕蓝冷冷勾起唇角,迈着灌了铅似的腿向伙房大营走去。 琉璃见状就往夕蓝这儿跑。 就在此时,古夕雪飞快地从琉璃身后跑出来,一脸着急,边跑边喊道,“夕蓝,你没事吧,姐姐担心死你了。” 啪嗒! 琉璃被冲出来的古夕雪撞地崴了一下,手中捧着的一碗饭菜也摔得稀巴烂。 琉璃先是愣在当场,后又勃然大怒,“古夕雪!你故意的是不是!” 被琉璃叫住的古夕雪悠悠转身,略微惊讶,“抱歉,郡主,我急着去接妹妹,没看到你……反正你也吃过饭了,吃不了那么许多……” “你……”琉璃指着古夕雪,气不打一处来,说着话就要动手去打。 第五十四章 还有什么能刺激到她的 “琉璃!”夕蓝缓慢走来,苍白的脸上挂着讽刺的笑意,“别动气,我大姐也是担心我。” 琉璃怒瞪了古夕雪一眼,赶忙过来扶着夕蓝,白洛水也乖巧地过来扶着。 夕蓝对两人感激一笑,便自己站好,不再依靠她们两人的劲儿。 “大姐。”夕蓝幽幽地望着古夕雪。 古夕雪偏头看着夕蓝,嘴上笑着,眼中是满满的厌恶和得意,“夕蓝,需要姐姐扶吗?” 夕蓝笑着垂眸又抬起,“大姐中午吃得可好?你最爱吃鱼肉,今天没碰吧?” “你想说什么?”古夕雪凝眉,冷声回道。 夕蓝捋了捋碎发,“没什么,只是关心大姐,鱼肉不能再吃了,否则溃烂的伤口肿起来,那可就没人爱了。” 古夕雪咬牙,死死盯着夕蓝,古夕蓝一定是知道什么! “不劳你费心!” 古夕雪扭头就往沙场走去。 夕蓝冷冷目送古夕雪。 琉璃奇道,“古夕雪哪里受伤了?” 夕蓝笑着偏头,“除了她最看重的脸蛋,还有什么能刺激到她的?” 琉璃有些疑惑,“可是她的脸,还是和以前一样啊!” 夕蓝神秘地笑了笑,皱起的眉头,显露出她腿上的疼痛。 “快去坐坐吧。”琉璃赶紧把她扶到大营中坐下。 白洛水站在原地,回望了古夕雪一眼,眼神无辜,却翻涌着某种异常的情绪,她低下头,又跑回了大营去找夕蓝琉璃。 “夕蓝,这样太辛苦了,要不咱们去和太子哥哥说说,四皇兄这样针对你,长着眼睛的都看出来了……”琉璃拉着夕蓝的手,急切地说道。 白洛水递给夕蓝一块浸湿的帕子,略带羞怯地说,“夕蓝姐姐,快擦擦吧,太热了。” 夕蓝无力地笑了笑,“谢谢。” 她边擦着汗,一边轻声说道,“没用的,左相再如何,也不能和皇子反目,更何况是因为我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 琉璃叹了口气,恨恨地看了眼在沙场笑容满面的古夕雪,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真没想到她是这种人!她刚才一定是故意撞我的!这下你连午饭都没有了!” 白洛水也带着些忧色,“下午还要继续站着,夕蓝姐姐不吃饭,恐怕会撑不住……” “没事,别担心我。”夕蓝将帕子往桌上一放,眼睛轻轻闭上休息。 这样的确消耗体力太过了,可宿容恒发起疯来就是个魔鬼! 夕蓝突然感觉到肩上被人轻柔地拍了拍,她微微睁眼,是云悠悠。 一方洁白的丝帕包着一块玉米面饼,正躺在云悠悠的手中。 “悠悠表姐?”夕蓝略微诧异,做起身子。 云悠悠眼中带着些怜惜,也满含无奈,她把玉米面饼放到夕蓝手中,轻声说了句,“快吃了吧,下午会更累。” 说罢垂眸便离开了,身后的周峥一声不吭,表情也说不上友善,只是在夕蓝和琉璃身上停顿了一下,也跟着云悠悠走了。 琉璃带着些喜色,“夕蓝,快吃吧,虽然算不上是好东西,能充饥才最重要。” 白洛水也开心一笑。 夕蓝看着手中的玉米面饼,仿佛那金黄的颜色慢慢扩散开来,化成灿烂的艳阳天。 这是温暖的感觉吗? 夕蓝的心咯噔一下,顿时冷却。 不,云悠悠只是感激上午夕蓝扶了她一下,仅此而已,哪来无条件的好心? 她不愿再相信任何人。 狠心冷漠才是她的生存之道! 夕蓝小小咬了一口,玉米面的粗粒在自己的口齿之间摩擦,随着自己咽下的酸涩一同入喉。 大约屁股刚坐热板凳,号角声又响起,这意味着下午的训练又要开始。 白洛水眼中浮现急色,“怎么办?夕蓝姐姐才刚吃……” “夕蓝,快点再多吃几口……”琉璃望了眼营帐外沙场上的人,劝道。 夕蓝冷漠的目光飘向沙场,那中间最为嚣张的玄黑身影,似乎正在桀骜地扬起下巴,望着夕蓝。 “快走吧,否则咱们三个都要被罚。” 夕蓝放下面饼,整理衣装,拖着刚放松一会儿的双腿,再度走向沙场。 下午的训练时间不长,可宿容恒仍然对夕蓝鸡蛋里挑骨头,夕蓝受了打骂,咬紧牙关不喊不叫,这让宿容恒觉得不过瘾。 我古夕蓝才不会在宿容恒面前示弱! 古夕雪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就在休息的时候,琉璃故意伸出脚来绊她,古夕雪不敢大怒,就听琉璃凉凉说道,“哎呀,你真是不小心,总喜欢撞本郡主是不是?” 一天下来,夕蓝已经饥肠辘辘,整个人软弱无力,是琉璃和白洛水扶着她来到伙房大营里吃饭的。 夕蓝没心思吃饭,可还是希望能多吃一些。 是啊,她不吃饱有力气怎么报复宿容恒呢? “咦,”琉璃问道,“白洛水呢?刚才还在。” 夕蓝抬头,看着白洛水从大营的厨房那个方向走来,夕蓝问道,“洛水,你去厨房干什么了?” 白洛水坐在夕蓝身边,腼腆一笑,“我不吃生姜,想跟师傅说一声。” 这一会儿,古夕雪云悠悠她们才过来坐下,人到齐了,才开始上饭。 每人都是四菜一汤一饭的规格,不能挑不能拣,只能选择吃或者不吃。 这些贵族们一天训练下来,都饿得要命,爱挑食是不饿的表现,他们现在可什么都不挑,都埋头吃饭。 军营里的饭桌不让说话,所以这顿饭吃得静悄悄,只有筷子碰到碗和咀嚼的声音。 夕蓝吃得很优雅,但不妨碍吃得多,她得把体力补充上来才行。 就在抬头一瞬,夕蓝看到白洛水望着低头吃饭的古夕雪发呆,夕蓝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白洛水,低声道,“洛水,你在看什么?” 白洛水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连忙低头吃饭,含糊不清道,“没什么。” 夕蓝莫名感觉到这个话不多的白洛水有些奇怪,可能是她多心了吧,可多心总比没心眼好。 饭毕,太子炎和宿容恒、左博云又出来安排晚上住宿的事情。 “军营的住所有限,你们十六人,应该是两人到三人一间,看各位愿意和谁住,现在商量好,这一个月的时间都不许再行调换。”太子炎高声道。 这十六个人仍然难改叽叽喳喳的毛病,太子炎话音刚落,大家就开始议论。 琉璃声音有些大,“呐,我和夕蓝都是郡主,应该一人一间才对,大家挤挤不就行了?” 有些女孩小声抱怨,可不敢明说琉璃的不是。 反正古夕雪也和琉璃撕破脸了,现在也敢说话了,她话语之间不无讽刺,“一开始主帅就说了大家抛去身份地位,人人平等,为什么还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呢?真是想不通啊!” 古夕雪指桑骂槐,虽然没对着琉璃说,可仍然让琉璃生了大气。 白洛水嗫喏着,“如果按照一家这样分的话,那夕蓝姐姐和古大小姐应该是一间,剩下的人要另寻伴了……” 古夕雪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她眼眸一沉,“大家来这儿都是为了得到更好的锻炼,不必徇私。” 琉璃讽刺笑道,“哎呦,谁要跟一个败坏门风的人住啊!夕蓝咱俩住一间,和那些狐媚的住在一起,容易染上骚臭的味儿呢!” 琉璃还故意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很是嫌弃的样子。 古夕雪很是难堪,胸口起伏不定,气得不轻。 云悠悠连忙站出来,拉住古夕雪的手,“好了,我和夕雪住在一间,好不好?” 古夕雪强笑,点点头。 只要不和古夕蓝和琉璃住在一起,和谁都行! 夕蓝笑了笑,“好了,琉璃,咱们俩一间。” 琉璃对着古夕雪冷哼一声,勉强作罢。 夕蓝注意到了白洛水面红耳赤,抬头又低头,夕蓝拉住白洛水,“洛水和我们一起住,咱们住三人间的就好。” 白洛水有些惊喜,但又忧虑地看了看琉璃,小声道,“真的可以和两位郡主住在一起吗……” 琉璃有些不愿意地睁大了眼睛,可感觉到夕蓝又悄悄握了握她的手,便勉强努嘴,“当然了,一起吧。” 夕蓝对白洛水笑了笑,三人手握在一起。 最后就这样定下了,男子那边,周宣和周峥熟悉些,他们愿意住在一间。 而没想到欧阳俊秀却和委婉的朴佑天住在一起…… 夜幕降临,这一天终于过完了。 爬上床时,夕蓝已经觉得全身酸痛,拉起裤腿,腿弯处红印肿胀,她愤恨地缓缓闭眼,眼前是宿容恒那一双阴毒冷酷的眼睛,她忍不住浑身颤抖,双手也冒出冷汗。 以前听过宿命劫难一说,夕蓝心中一冷,难道宿容恒就是她过不去的劫吗? 不可能! 能重新活过,上天就是在给她机会改变宿命,逃过劫难! 琉璃脱下衣服,也爬上了床。 说是床,其实就是土炕,还好比较干净。 “夕蓝,还疼吗?”琉璃心疼地看着夕蓝的腿上,那一道道红印,伸出手去又不敢摸。 夕蓝把裤腿放下,掀开被子给她盖上,笑道,“不疼,过一晚上就好了。” 白洛水身上搭着一件外衣,站在桌边,轻声道,“两位姐姐,你们快躺好,我来吹蜡烛吧。” 夕蓝笑着点头,“那麻烦你了。”便钻进被子里。 第五十五章 来这个深山老林干什么 白洛水吹熄了蜡烛,小窗户透进来薄薄的光亮。 白天热得要命,晚上却已经是初秋的温度,盖上棉被都凉凉的,不过幸好是那种清凉的感觉。 夕蓝一直睁着眼睛,侧着身子望向那唯一的光明的来源。 不得不说,她是害怕黑暗的。 从前那一个又一个夜晚,寂寞而又心痛将死。 漫长等待的夜晚,等来的却是背叛和欺骗。 还有重生后那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她亲手杀了三个人。 她向来都认为,她是个活在黑暗中的魂。 她只想要那点点微弱的光亮,照亮她昏暗的人生,让她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夕蓝,睡了吗?”琉璃的声音低低响起。 夕蓝回神,轻声道,“没有。” 琉璃一个翻身,趴在床边,“那咱们出去走走吧,我现在还睡不着。” 借着光亮,夕蓝看得清楚琉璃脸上还振奋的笑容。 反正也睡不着,夕蓝便答应了,“好吧。” 两人轻手轻脚从床上下来,穿好衣服,便奔出了门外。 两人跑出了营区好远,才停下。 “呼……真畅快啊!”琉璃深吸一口气,开心地又叫又跳。 这一天的确很压抑,能像现在这样自由自在,也是难得。 夕蓝感受着夜晚清冷的风,头脑慢慢清醒,只有寒冷能让人保持清醒。 抬头就是漫天星辰,星星点点,安静地在自己的位置,给漆黑的夜空做点缀。 夕蓝心中怅然,她的位置呢?她就好像天地间的一缕幽魂,没有容身之地。 自重生以来,她的心都是如寒铁一样硬,从来不怕被打压。 可今天再遇到宿容恒,从前在深宫之中日积月累下来的那一点点恐惧慢慢扩散出来。 因为曾经爱过,所以想起来更痛。 她噙起一丝苦笑,转而偏头问琉璃,“我们出来,都不熟,要去哪里?” 琉璃神秘一笑,指向远处,“你瞧,就是那片林子。” “林子?那是什么地方?不是说盲山不能随便走吗?”夕蓝道。 琉璃得意一笑,“我早就打听好啦,那是玉竹林,里面有一颗夜里会发光的树,这棵树很神奇,不开花不结果,白天枯萎,晚上就发绿光。” “原来你早有盘算,可我们现在一去,一晚上就不能睡觉了,明天怎么办?”夕蓝发出疑问。 琉璃脸上出了可疑的红晕,先是支支吾吾,后又笑着大胆承认,“那儿,听说左相很喜欢去那儿……” “哦……”夕蓝有些无奈笑了,她竟然有些忘记了,前世里琉璃就是喜欢秦衍的。 “好吧,圆了你的少女梦。”夕蓝打趣,便向那个方向走去。 “哎,你胡说什么。”琉璃笑骂,快走几步,跟上夕蓝。 夜色迷蒙,山路重叠环绕的盲山,笼罩在淡淡月华之下,静谧,让人心中震撼。 原本夜里的盲山,道路崎岖,漆黑一片,可两个手拉手的女子欢笑同行,驱散了这阴暗的气息。 玉竹林跟前,两人气喘吁吁。 夕蓝叉着腰,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白天训练,晚上加练,咱们可以被评为最勤快的小兵了。” 琉璃噗嗤笑了,也微微喘着,“好了,这不已经到了?” 两人调整好呼吸,走进了林子。 四处寻找不得,只听见虫鸣的声音,还有树叶沙沙作响,这些小响动显得这个林子越发安静,诡异。 琉璃心里有些打鼓,“夕蓝,要不咱们,回去吧……万一,有蛇呢……” 夕蓝拉紧琉璃的手,慢慢摸索脚下的路,笑道,“来也是你,走也是你,我怎么也要看到这棵左相之树才甘心!” 有蛇才不怕呢,夕蓝现在的宠物可就是小毒蛇呢。 夕蓝扒开掩映的树丛,一点点深入走进去,琉璃有些胆怯地被夕蓝拉着手,跟在身后。 夕蓝不禁好笑地回头,“堂堂琉璃郡主,也会害怕?平时的威风都去哪儿了?” 琉璃的心都快跳出来了,没好气地低声道,“平时看你柔柔弱弱,真的要干起坏事来一点也不含糊!” 夕蓝笑了,忽然脸色一变,指着琉璃的脚边低呼一声,“有蛇!” “啊!在哪!”琉璃吓得跳脚,甩开夕蓝就往一边跳去,还不住低头找蛇在哪里。 琉璃的小脸都要吓绿了,她一直捂着胸口低头找,却发现夕蓝半天没说话,便抬头一看。 夕蓝正双臂环胸,笑眯眯地看着她。 琉璃龇牙咧嘴大叫,“褚夕蓝!都要被你吓死了!”她跑过去,轻轻捶打着夕蓝。 夕蓝戏谑道,“这才敢大声说话啊,刚才你声音小的像蚊子,我耳朵可不好使……” 琉璃笑骂了夕蓝,“不许再吓我了,你真的不怕吗?这么黑……” 夕蓝无所谓地耸耸肩,“只当是来玩的,没什么可怕的。” 两人正要继续寻找,却听到十分悦耳悠扬的声音传来。 悠悠扬扬,余音绕梁,山中的空旷与孤寂都被这柔和的旋律融化了,这声音让人听了,心生暖意。 这该是怎么样一个人,才能在这样凄凉的夜晚吹出如此温暖的乐声? 琉璃狐疑,“这是什么声音?狐仙?” “你在想什么?”夕蓝白了她一眼,“这是埙声。” 琉璃瘪瘪嘴,“我又没玩过这些东西。” “我们去看看是何方神圣。”夕蓝兴致来了,便拉着琉璃勇往直前。 琉璃怯怯地拖住她,“万一是妖怪呢……” 夕蓝媚然一笑,“万一是风流倜傥的左相大人呢……” “好吧,就舍命陪你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琉璃舍身取义,昂首阔步。 夕蓝皱眉笑了,什么时候是为了她的好奇心了?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树林深处。 只见那丛丛掩映之间,越靠近去,那莹绿的光芒越发显现出来,渐渐呈现出一颗蓬松的树冠形状。 那树散发着幽幽淡淡的莹绿光芒,将周围的黑暗都点亮,让盲山的夜晚变得柔软美丽。 夕蓝也没见过这样的奇景,语气之中有一丝丝难得的兴奋,“你瞧,你想看见的左相之树,就在那儿了……” 琉璃还用一根树杈当做拐杖,她正低头专心走着,突然听到夕蓝说话,她没好气地回道,“什么左相之树啊,明明是一颗会发光的树而已……” 琉璃一把将树杈插进土里,嘟嘴抬头,也惊住了。 “啊……这就是那棵树啊……好漂亮啊……”琉璃连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她急忙往前走去。 夕蓝跟在后面,“你小心点。”她还注意到了,那埙声也越来越近,可能就在那棵树跟前。 看着这棵树这么神奇,神奇得有些诡异,还有这样的埙声,怎么让她想到从前看过的有关妖怪的戏折子? 夕蓝摇摇头,她怎么会和琉璃一样开始幻想着有妖怪了?但是小心点总是没错。 “琉璃,慢点。”夕蓝上前拉住琉璃,眼神示意她放轻声点。 琉璃会意,两人猫着腰,慢慢拨拉着树丛往那大树跟前探去。 那树干粗壮,足有五六个人才能环抱地过来,再往上看,这大树枝繁叶茂,树叶硕大,每一片叶子都在发着淡淡的光芒,连上面的脉络都看得清晰。 夕蓝心中惊叹,真有这样的仙树,还好没有被圣上知道,否则又要砍了种到宫里,那这奇景可能不会再神奇了。 那埙声分明从那棵树那儿传出来,夕蓝仔细一看,树的背后,露出一个月白色衣角。 夕蓝指了指,给琉璃使眼色,琉璃也有些紧张,但还是随着夕蓝走上前去。 两人蹑手蹑脚,想要一探究竟。 夕蓝已经从袖中拔出殷芳洛给她的盘云刀,藏在背后。 两人慢慢靠近,夕蓝握紧匕首,准备看也不看,一击毙命。 宁可所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 夕蓝背靠大树,大概是与那人相背,夕蓝缓缓挪步,心一紧,便抬起匕首,用力向那人刺去。 “谁?” 埙声止,一个清澈如水的声音响起。 夕蓝睁大双眼看着眼前出现的这个人,一身月白衣袍,眉目清朗,并没有笑容,可却温柔无比。 是左将军左博云! “左哥哥!”琉璃惊叫。 夕蓝瞳孔一紧,手中匕首已经利生生地刺了下去,她惊得微微张了张嘴。 左博云眼眸一紧,一把抓住夕蓝的手腕。 夕蓝的心这才沉了下来,她松了口气,连带着手腕也没了力气。 “左将军……抱歉,不知道是你……”夕蓝略带歉意。 淡淡莹绿光芒,映衬在夕蓝白润的脸庞,眼眸幽幽不见底,闪着淡淡动人的光泽,红唇轻启,软声说了那一句话。 左博云心头一颤,慢慢松开了夕蓝的手腕,望着夕蓝的匕首,他脸上露出无奈又怜惜的笑容。 “你一直都懂得自保……” 夕蓝一愣,想起那天夜里,左博云把她从宿容恒手里救下来时,她也是拿着匕首。 左博云那时就说她,世界上的坏人太多了,不缺她一个…… 她收起盘云刀,勾起一个笑容,“当然,好人不长命的。” 琉璃奇道,“左哥哥,你怎么半夜不睡觉,来这个深山老林干什么?” 左博云看了看琉璃,又像对小孩子一样摸了摸琉璃的头,“还说我,你们两个姑娘家,跑到山上来,不危险吗?” 琉璃指着那棵树,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看树来的。” 第五十六章 左将军喜欢吹埙 左博云望着琉璃,笑出声来。 琉璃挽上左博云的胳膊,撒娇似的笑着。 夕蓝心中有些涩涩,帝王家尚且也有这样纯洁的亲情,她就没有一个……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多愁善感,或许是因为奢求的太多…… 夕蓝道,“左将军喜欢吹埙?” “嗯,吹着解闷罢了。”左将军将手一摊,给她们看那支黑色透亮的埙。 夕蓝低头一笑,“吹的很好。” 左博云沉默片刻,又道,“今天你受苦了,我会去劝劝四皇子的。还有,你的伤怎么样?” 夕蓝抬眸,毫不在意,“左将军不必为我费心,一个人的本性如此,再怎么劝说也无济于事……”她一耸肩,看向那棵树,“或许我命该如此呢?” 左博云轻吁了一口气。 他的确劝不动宿容恒,更难说动古夕蓝。 “这个你拿着用,金玉化瘀膏。”左博云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 琉璃先拿了过来,奇道,“这可是宫里的药,一抹就好的,那我替夕蓝收下啦!” 见琉璃冲自己眨眼睛,夕蓝笑了笑,便对左博云道,“那就谢谢左将军的好意了。” 话毕,又是一阵没由来的尴尬。 夕蓝说道,“琉璃,树叶看过了,那我们回去吧,要不到了天亮,我们可真的要遭殃了。” 琉璃不舍地望着那棵树,“好吧,改天再来好了。” “那左将军,也早点回去吧。”夕蓝向左博云礼貌点头致意,便拉着琉璃走掉了。 左博云望着她们离去,柔和的目光慢慢蒙上了一层忧郁的水雾,他再度捧起埙放在唇边,温暖的音律穿绕着这静谧的玉竹林,遥送那个远去的丽影。 “夕蓝,明明可以让左哥哥和我们一起走的,为什么连提也不提呢?”琉璃追问。 夕蓝眼睛盯着脚下的泥泞,慢慢走着,漫不经心地答着,“女子也要独立自强,我们能自己来,就得有本事自己回去,为什么总要依靠男人呢?” 琉璃噘着嘴,“哼,你这个理由太牵强了。” “啊!”琉璃停在原地,“我知道了,左哥哥喜欢你,你想拒绝,是不是?” 夕蓝一副“关我什么事”的表情回头望了眼琉璃,“我来之前问过我父亲,这里真的有蛇。” 淡淡的口气,真的像蛇一样冰冷,说完就一个人往前走去。 “哎,你等等我……”琉璃追赶上去,她可是真的害怕啊…… 一路走着,琉璃还不忘絮絮叨叨。 “我觉得,左哥哥真的喜欢你,他看你的时候是那样的……” “不如你就当我表嫂吧?我就勉强吃点亏当你妹妹……” “不过你为什么不愿意和左哥哥一起走啊,难道你真的想拒绝他?他可是最优质的将军啊!” “……” 夕蓝终于忍受不了,冲琉璃无辜地笑了笑,“琉璃,给你吹支曲儿听听。” “你还会吹曲儿?”琉璃一脸不相信。 夕蓝一个小调已经吹完了,仍然无辜的笑着。 “就这样?我还以为怎么也要比我左哥哥的那个好听点呢。”琉璃不屑道。 夕蓝往后撤一步,笑得无害,“看你脚下,有蛇。” “别骗我了!我才不信你……”琉璃上了一次当,才不会被骗第二次,可是,可是…… 她脚边那一团白花花的正在蠕动的,正是夕蓝的小毒蛇阿大…… “啊!有蛇!”琉璃的尖叫响彻盲山。 快回到军营时,琉璃还抹着眼泪,不住地埋怨夕蓝。 夕蓝笑道,“好了,你都快成老太婆了,念了一路……” 琉璃抖着下巴,哭腔还浓,“我都告诉你我怕蛇了,刚才你还见死不救!” “那最后不还是我拉着你逃跑了吗?”夕蓝无奈。 阿大跟着夕蓝也是受罪了,大半夜被叫了出来,就是为了吓唬人,夕蓝还把它扔在那儿不管不顾就跑了…… “行了,快到军营了,快把眼泪擦一擦,不然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对你怎么样了呢……”夕蓝暧昧一笑。 琉璃怒瞪着夕蓝,“古夕蓝!” “走啦!”夕蓝挽上别扭的琉璃,往光亮处走去。 两人绕过主帅大营,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沿路都有士兵在巡逻,夕蓝琉璃只当自己是起夜,也没人敢拦着这两个风头正盛的郡主。 “回去我一定沾枕头就睡。”琉璃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夕蓝却依旧清醒,眼前就是主帅的住处,一边是两个副帅的,这三个房间都还亮着灯,左博云还在山上,这是已知的。 夕蓝的目光落在太子炎住处的那一扇窗,慢慢思索着,这人已经睡下了吧?后面有空一定要再向他讨教几招,昨天那一套剑招,很是受用。 她又转向宿容恒的那扇门,不由攥紧手。 “快走吧,夕蓝,我要困死了。”琉璃催促道。 夕蓝偏头一笑,“好啊。” 目光放向远处,灰暗中她隐约看到营区外树林阴暗处,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是古知槿和宿容恒! 夕蓝唇边滑过冷笑,他们俩真是孽缘,现在还纠缠不清,既然如此,那日后帮你们一把吧! 随后两三天里,她们这一队整天进行最基本的训练。 宿容恒仍然针对古夕蓝,可夕蓝毫不放在心上,每天都活蹦乱跳,没有一点受伤退却的意思,这让宿容恒闷气难平。 又是到了夜晚,夕蓝涂抹过金玉化瘀膏,便躺下了。 白洛水轻声道,“夕蓝姐姐,那化瘀膏可真有用,你的伤多亏了这东西才好。” “是啊,毕竟是宫里的东西,我也真是厚脸皮,左将军客气,我还真就收下了。”夕蓝笑道。 琉璃满不在乎,“你怎么这么想?左哥哥那儿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好药,就算拿了他几瓶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白洛水道,“嗯,先治伤要紧。” “快睡吧,明天还起早呢。”夕蓝笑着说道。 不一会儿大家就进入了梦乡。 夜半三更,夕蓝借着月光的亮爬下了床,轻手轻脚出了门。 她看了看,四周无人,便偷偷跑进军营附近的那个小树林里去。 夕蓝几乎看不见自己的手,可就摸索着拿出脖子上挂着的小瓶,倒出来一点粉末,又点起了一个火折子。 火折子窜出点点火光,她将手中粉末洒在火花上,火苗噼噼啪啪地爆开,冒出小火星,同时散发出一种淡淡的香气,渐渐扩散。 夕蓝朝天空望去,片刻,一个暗红的圆点逐渐向她这里移动,慢慢放大,扑簌着翅膀飞到她的肩头,亲昵地蹭了蹭她的头发。 红锦巫雀每天晚上都会被夕蓝叫来,因为夕蓝要治伤。 夕蓝举起火折子,卷起一只手的袖子,用火光照亮自己的胳膊,红痕一片。 这是今天练习扎马和深蹲时,宿容恒鞭打下的。 这是给红锦巫雀看的。 红锦巫雀立时低头流泪,泪水化在她的红痕上,慢慢消退,等红锦巫雀流完泪,她的胳膊又恢复到从前那样细腻光滑,没有一丝受伤的痕迹。 夕蓝摸了摸红锦巫雀的羽毛,对这只鸟有种说不出的喜欢。 这巫雀残忍,可向来只认主人,一旦认准了谁是主人,便愿意耗尽自己的所有,来保主人平安健康。 这算是矢志不渝吧。 夕蓝扬了扬手,红锦巫雀便挥动翅膀,飞向夜空中消失不见。 夕蓝暗自笑笑,那金玉化瘀膏再怎么珍贵,也只是慢性中药,怎么比得上红锦巫雀一滴泪水呢? 真不知道殷芳洛打的是什么算盘,把这么好的红锦巫雀给了她…… 每天来这个小树林治伤,是夕蓝的必备功课,完成了,第二天才能有充沛的精力。 夕蓝刚要甩灭火折子,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你这个女人也会受伤,真是难得一见。” 夕蓝一听就知道,是太子炎,千年不变的调侃嬉笑。 夕蓝转身,将火折子往他脸跟前伸了伸,照亮他的脸。 赤红的灯火下,太子炎没有了白天里那严肃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她花了眼,怎么看着太子炎,整张脸是那么柔和。 虽然他说的话还是那么欠揍,可他的眼眸闪烁着光芒,那是火折子的火光,还有自己的倒影。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柔软的唇勾起那样的弧度,似乎是想笑却笑不出来。 他的眼神…… 那是什么眼神……似乎翻涌着心疼和无可奈何的情绪…… 夕蓝咽了咽,脸上却露出讥诮的笑意,“太子殿下半夜不睡觉来和一个庶女树林幽会,也是难得一见。” 太子炎轻哼一声,仍是用那种奇奇怪怪的眼神望着她,“我是主帅,去哪儿还要向你汇报不成?倒是你,行踪诡异,半夜擅自行动,小心本宫将你就地正法!” 这口气怎么也不像是责怪,反而像是宠溺。 夕蓝越发觉得古怪,怎么这么别扭? “如果主帅没有别的吩咐,那我先告退了。” 夕蓝转身离去,却被太子炎抓住胳膊,拽了回来。 “你干什么?”夕蓝佯怒皱眉,抬头望着他。 太子炎只低垂着头,轻柔地把她的袖子挽起,又将她另一支拿着火折子的手压低了点,让他能看清楚夕蓝的胳膊。 第五十七章 我和你算什么冤家 太子炎的眉头舒展开来,语气中不无戏谑之意,“我就知道,你不会让自己轻易受伤,刚才那只红鸟,可帮了你不少忙吧?你倒真是让我刮目相看,现在竟和英姝姑姑一样,能召来这些奇怪的鸟兽。” 夕蓝不由好笑道,“你跟你的英姝姑姑,倒很是亲近嘛,张口闭口不离她,啧啧,我的叔叔,可能要做一辈子老匹夫了!” “你这脑袋里在想什么!”太子炎伸出一根手指,点了一下夕蓝的额头,眼中却又浮现一丝调皮的笑意,“你在吃醋吗?” “笑话!”夕蓝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有一点慌乱,她悠悠道,“早说过了我和太子殿下您没有可能,可太子仍旧死缠烂打,说不准哪天,我和别人聊天时就会说漏嘴,那太子殿下的名声可就要臭了。” 太子炎听后笑了,“那你去说啊,这样一来,本宫正好能真的对你死缠烂打,你说是吗?” 太子炎的声音越来越低哑,带着些濒临危险边缘的诱惑,他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满含笑意地靠近她的脸。 夕蓝眼中的寒意渐渐浮起,太子炎也不过是俗世凡尘中的一个普通男子,男人都是一样…… 夕蓝伸出手,正覆上他的胸膛要推开他,太子炎却已经站好身子,笑看着她抬起的手,“怎么?这么迫不及待,要主动献身了?” 夕蓝悬空的心,似乎有了着落。 原来太子炎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和平时一样,玩笑…… 是她又把人心想的太坏了吗…… “好了,你快回去睡觉吧,就算有小鸟帮你疗伤,你也要有充足的睡眠才能接受训练。”太子炎笑道。 借着幽微的火光,夕蓝怔怔望了望太子炎,轻轻答了声,“好。”便转身,踉跄着离开。 转身的瞬间,她感觉胳膊上一紧,被一个浑厚的力道拽了过去,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手中的火折子掉到了草丛之中,只一会儿就被草叶上的潮气和露水打湿,熄灭了。 夕蓝靠在太子炎的胸膛,脑袋一片空白,她不知该做什么举动,来回应他的拥抱,甚至连反抗也没有。 静静地,她的耳朵贴在他的胸膛,她听到了太子炎的心跳声,咚……咚……沉稳有力。 太子炎摩挲着她的头发,终究是轻叹了一声。 夕蓝只听到太子炎的声音,缓慢清晰,略带愧疚。 “白天我无法让你逃过他的为难,现在的我,没有能力保护你,可不会永远是这样,相信我……”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承诺? 夕蓝屏住呼吸,心跳几乎停滞了几秒,随即她猛地推开太子炎,转身就跑开。 落荒而逃。 太子炎望着那个纤瘦的背影,渐渐远去,怀中的温度还残留着,他目光中的柔情渐渐凝结成冰,口气前所未有的寒冷。 “宿容恒,且逍遥几天吧……” 现在重新躺回到床上的夕蓝,眼前总是出现太子炎那张可恶的脸,挥之不去。 他说的话,言犹在耳。 她的心,乱入麻…… 什么时候,她变成了感情的奴隶? 她还有复仇大计,宿容恒和古夕雪,还好好的活着,她没有资格去奢求其他! 复仇,才是她活下去的理由! 可是,太子炎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夕蓝心烦意乱,把被子往上一拉,蒙住了头。 “哎啊,别拽我被子……”琉璃嘟哝不清地,双手胡乱抓着被子。 训练过去了七八天,所有人都适应了在这里的生活。 “今天的训练,要提高一个难度,我们本来就是为了初秋的围猎而准备,所以今天,我们要做的就是抓捕猎物。” 宿容恒向来不屑开口,这是左博云给大家讲解的。 随后有几个士兵搬来几个箩筐,里面放着粗麻绳和匕首。 左博云温声,“大家也都看见了,分给各位的工具只有粗绳和匕首,要求大家各行其道,分别走不同的路上盲山抓捕猎物。男子抓十只,女子抓五只。” 底下的人都有些胆怯,尤其是姑娘们。 这里都是大家闺秀,豪门公子,谁经历过那些未知的危险? 琉璃第一个发问,“盲山上常有野兽出没,这才把这里定为围猎的场地,我们万一被野兽吃了怎么办?” “是啊……” “这可怎么得了?我还想活着回去呢。” 大家也都低声附和。 左博云微微笑道,“放心,这次让大家去的,只是盲山的一个小山头,这里事先派人查过,也都圈画围起来了,不会有大的凶兽。” 虽然大家还是心里怯怯,可早就说了,要服从,硬着头皮也要上。 “这次还会给各位发放一个信号烟花,如果一旦撑不住或受伤不能再继续,就发信号给我们,这样能够及早营救。如果没有别的疑问,那就去领工具吧。”左博云又嘱咐道。 琉璃扯着夕蓝的袖子,悄悄说道,“等会儿我们一起走。” 宿容恒眼睛一直盯着夕蓝这边,他似乎能听见琉璃说话似的,阴冷开口道,“这次是由我和左将军指定路线入山,不可以一起出发。” 夕蓝望着宿容恒,冷笑一声。 大家排着队来领工具,轮到夕蓝,那士兵证给她递了一把匕首和粗绳,就被宿容恒拦下来。 “等等。” 宿容恒傲慢地走到箩筐前,把那士兵要递给夕蓝的匕首和粗绳往筐子里一扔,随意翻了翻,找到一把最钝的匕首,和一条磨损最厉害的粗绳,往夕蓝怀里一扔。 夕蓝直直盯着宿容恒,而宿容恒笑容冷酷,“我亲自来给你挑选。” 夕蓝眼底寒意泛起,她皮笑肉不笑,“多谢副帅,我一定不辜负您的好意!” 夕蓝的线路也是宿容恒特别指定的,这是一条崎岖泥泞的小路,似乎走一步能摔三下。 夕蓝便踏上了这条进山的路。 欧阳俊秀是最后一个进山的,在进山前,宿容恒对他耳语了几句,“你都知道怎么做吧?” 欧阳俊秀点头哈腰,“不瞒殿下您,我也早就讨厌那个低贱的女了,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嗯……”宿容恒眼眸阴鸷,笑容冷酷。 他们互相不知道其他人在哪里,很有可能会碰到。 夕蓝跌跌撞撞地走着,眼前一会儿出现沙坑,一会儿是几颗快要干枯的树,一会儿又走到茂盛的树林。 都说这个盲山是个迷宫,进来了就找不到北,果然没错,这才刚走进来,夕蓝就已经觉得晕头转向了。 其实指定的路本来也没什么,只是上山的难易不同罢了,已经走进山里来了,倒也没什么。 只是,拿着这个破绳子和匕首要去哪里抓捕野兽? 前世里,她倒是参加过围猎,可也只是身为太子妃,坐在高位之上看群臣狩猎,从不曾进猎场,没有什么经验。 夕蓝左看右看,没什么进展。 “呦,古夕蓝,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这么快就遇到熟人了? 夕蓝转身一看,还以为是谁呢,那个叼着一根草,吊儿郎当站着的,是欧阳俊秀那个不着调的纨绔子弟。 夕蓝讽刺一笑,“我和你算什么冤家?你配吗?” 欧阳俊秀呸地吐掉了嘴里那根草,靠近了夕蓝一些,带着些威胁的口气,“你这个贱人,害死了白洛凡,又污蔑夕雪,没人管着,你以为野鸡就能变成凤凰了?” 夕蓝“啧啧”称奇,像看什么奇葩之物似的看着欧阳俊秀,“瞧瞧你这条好狗,总是帮着你的主人们乱吼乱叫。” 欧阳俊秀的火气可是说上来就来了,他一直是个没脑子的,所以被人当枪使。 欧阳俊秀扑过来,一巴掌就要打在夕蓝脸上。 夕蓝抬手一把抓住欧阳俊秀的手,深深掐在他的中指处,漆黑的眼睛像是一个深邃的漩涡,深深凝望着欧阳俊秀,她轻声道,“你会忘记见过我……” 欧阳俊秀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似的,抬起的巴掌无力地垂下,身体倾斜的幅度太大,僵住的时候没站稳,一头栽倒在地上,扑起满地的落叶。 夕蓝踢了踢地上的欧阳俊秀,蹲下来将他腰上完好的麻绳解下来,把自己这条换给他,又把自己的钝匕首放在他的腰间,这才拍拍手起身。 夕蓝讽刺一笑,“头大无脑的人,利用你的那人也是个傻瓜!” 说罢她转身向树林深处走去,欧阳俊秀被她施了迷心术,他最好祈祷这里真的没有野兽。 夕蓝又走了一截路,什么都没有,连只蚂蚱都没有,上哪儿去抓猎物? 夕蓝不由得怀疑这个训练的意义何在?最近几天都没有和古夕雪正面交锋过,现在倒是个动手的好机会,可是连面都见不着,怎么下手? “夕蓝姐姐?夕蓝姐姐,可算见到你了。” 白洛水那柔软怯懦的声音响起,夕蓝见眼前那人三步并作两步,吃力地向她走来,走到面前时,还不小心崴了脚。 “小心点。”夕蓝扶着白洛水的胳膊,“总算见到一个了,咱们再往前走走,看看能不能遇到琉璃。” 白洛水笑了笑,“我刚从那个方向走过来,什么都没有,不如走这边吧。” 这是一个三岔路口,白洛水指的方向就是她和夕蓝都没走过的路。 夕蓝点点头,“好,听你的。” 反正都是乱走,无所谓听谁的。 白洛水走的慢,夕蓝就放慢脚步,反正也没什么要紧。 “夕蓝姐姐,你还没见到古大小姐吗?”白洛水仍是怯生生的。 夕蓝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仍旧笑道,“一路上没见过别人,怎么想起我大姐了?” 第五十八章 谁要你背 “不是……”白洛水摇了摇头,额前的碎发沾了头上的汗,黏腻在额头上,显得很是慌乱狼狈,“我只是想,你们是姐妹,所以才问的……” “哦……是这样吗……”夕蓝笑了笑,“还没见过,总会见到的……” 白洛水不由尴尬闭嘴。 “夕蓝!夕蓝!” 这么张扬的叫喊,除了琉璃再想不出第二个人了。 夕蓝和白洛水齐齐抬头,琉璃那闪耀火红的身影一跑一颠地过来。 琉璃兴奋一笑,“终于找到你了,你都不知道我刚才有多恶心,你猜我碰见谁了?” 看着琉璃一脸厌恶,夕蓝想也没想,“我大姐。” 琉璃愣住,“你怎么知道?”便走到一边挽上夕蓝,絮絮说来,“真是想不到,古夕雪这么快就和云家那三个碰头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只知道悠悠姐是个好人,剩下那两个,怕都不是好东西!” 夕蓝笑了,“别这么早下定论。” 最起码,那个云煊她是知道的,他正义耿直,前世里却是支持左博云,不愿和宿容恒同流合污,才招致杀身之祸。 琉璃还是气鼓鼓的,“哎,刚才我一个人势单力薄,要不早就好好修理古夕雪了!看着她和云煊那个浪子还纠缠不清,我就来气,以前那白洛凡不还因为她才死的吗……嗷呜……” 琉璃莫名被夕蓝掐了一把,吃痛地看夕蓝,夕蓝只是轻轻摇头,看了看低着头的白洛水,琉璃这才恍然大悟,可再懊恼也来不及了。 夕蓝笑道,“那,你的意思,就是想整治他们一番了?” 她故意挑开话题。 一提整人,琉璃瞬间兴奋,“我就知道你和我心有灵犀,尤其是在这方面,哈哈……” “洛水,和我们一起去?”夕蓝揽住白洛水的肩膀。 白洛水抬头,强笑了一下。 琉璃马上开口,“去,当然要去!我们三个吃住在一起,干这种大事怎么能不一起呢?” 琉璃也是对刚才的失言而心怀愧疚,这才发出这样的豪言壮语。 白洛水却像是受了极大的鼓舞,可眼眶莫名泛红,她轻声应道,“我跟两位姐姐一起。” 夕蓝笑笑,三人便在一起谋划起来。 三人趴在树丛后面,望着那小路上走着的古夕雪那一行四人,而后蹲下身子来。 夕蓝向琉璃努努嘴,小声道,“把他们带远一点,等会我和洛水一起行动。” 琉璃郑重其事地点头,“放心,教给我好了,你一定要下手狠点……” 白洛水轻轻蹙起眉头,两手交握着,显得有些紧张。 琉璃冲她们点点头,猫着腰,“我出去啦。” 说罢就弓着身子向另一个草丛走出去,离夕蓝和白洛水藏身的地方有一段距离她才慢慢直起腰来,大声叫唤起来。 “哎呦,我的腿啊,呜,好疼啊……”琉璃龇牙咧嘴,专门坐到古夕雪他们能看得到的地方,捂着脚踝。 云悠悠远远看着,惊道,“那不是琉璃郡主吗?我们快去看看,她好像摔倒了。” “表姐……”古夕雪仿佛不相信似的打量着琉璃,还是和云悠悠一同前去。 云煊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云泽默默跟上。 “悠悠姐,快救救我……”琉璃一见云悠悠过来,哭喊地更大声了。 云悠悠急忙把琉璃扶起来,琉璃却又一屁股坐到地上,腿伸直,哎呦哎呦地叫唤起来。 “悠悠姐……我的腿,刚才摔了,走不了了……我,我要死了……”琉璃干嚎,流不出泪的眼睛时不时瞟向夕蓝那个位置。 夕蓝和白洛水已经偷偷转移到这条小路前方的位置,也就是古夕雪她们要前行的方向。 云悠悠蹲在旁边,脸上流露出真诚的急切之意,“那该怎么办?要不,让阿泽和阿煊轮流背着你走?” “什么?让我一直背着?我可从来不背不像女人的女人!”云煊却早就撇地干干净净。 云煊只喜欢那种温柔地像小猫似的姑娘,对琉璃这种母老虎型的,敬而远之。 琉璃立时怒瞪着云煊,大吼道,“谁要你这个色鬼背!” 云煊轻哼一声,不搭琉璃的话。 古夕雪的目光落在琉璃的脚踝上,作势要掀开她的裤腿,慢悠悠道,“郡主这是扭到脚了,来让我瞧瞧,我母亲懂些医术,我也耳濡目染。” 琉璃啪地打掉古夕雪的手,古夕雪红着眼睛,隐忍着怒意,“郡主不识好人心吗?” 琉璃鄙夷地看着古夕雪,“当着两个男子的面,你就要把本郡主的裤子撩起来,你安的哪门子好心?” 古夕雪气哼哼地起身,偏头不去看琉璃。 琉璃又委屈地看向云悠悠,“悠悠姐,我的玉坠子在那条路上丢掉了,我是为了找玉坠子才扭到脚的,能不能陪我去找啊?那是我父王送我的,从不离身……” 云悠悠轻蹙眉,搀起琉璃的胳膊,“好吧,那我们都陪你去吧。” 琉璃借着云悠悠的力,很快起身,用另一手臂猛地抓住一旁沉默的云煊,将全身的重量压在云悠悠和云煊身上。 “悠悠姐,你和你弟弟陪我去吧,我不想和那些苍蝇为伍。” 琉璃气焰嚣张地瞥了眼云煊和古夕雪。 云煊皱眉,看着这个蛮横的郡主,又望向姐姐云悠悠。 云悠悠略带歉意,轻声对云煊嘱咐道,“咱们陪琉璃去找找吧,六王爷送的,必定珍贵。” 云煊低头看看这个麻烦的郡主,暗暗叹了口气。 古夕雪两步走来,“表姐,那我呢?” 琉璃抢先开口,“你和你的云泽表哥,先走一步就好啊。” 古夕雪眼睛充满愤怒,又可怜巴巴地转向云悠悠。 云悠悠只好安哄道,“夕雪,你就先和阿泽往前走走,等会儿我们三个再去追你们。” “走吧,悠悠姐。”琉璃催促道,便硬拉着云悠悠和云煊去往相反的方向。 云泽只是散漫地看了眼古夕雪,便信步往前走,“你走不走?不走我可走了。” 古夕雪只好硬着头皮跟上云泽。 天知道,她可真是不喜欢和云泽走在一起,自从上次在宫里那事之后,云泽也不愿意再理古夕雪,古夕雪固然漂亮,可招惹她就等于惹上宿容恒。 云泽一直大步走在前面,古夕雪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而古夕雪却在想着怎么借机整夕蓝。 两人不远处,又是一个分岔路口,那个路口的左边,是一个荒草丛生的小山洞。 突然,云泽脚下似乎有什么花花绿绿的颜色,而且一直在游移挪动,这引起了云泽的注意。 云泽拔出腰间的匕首,如果那是猎物的话,岂不是更好? 古夕雪见云煊猫腰一直低头瞧着,觉得甚是奇怪,也跟上前去瞧。 本来很是尴尬,不想开口,可云煊已经快到那个山洞口了,古夕雪有些疑惑。 “你……你去干什么……” 云泽正专心致志,便头也不回地轻声道,“有猎物……” “猎物?”古夕雪下意识地滞了一下,万一是什么凶猛的该怎么办? 云泽一直盯着地下那一团花青草绿,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走到了哪里。 他这才看清楚,那是两条小蛇,花斑小蛇。 云泽来了兴致,更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向身后的古夕雪轻声说道,“这是两条花斑小蛇,看样子很是罕见,抓住它们比我们抓一百个猎物都要有用。” 古夕雪疑道,“真的吗?”但还是将信将疑地跟着云泽一起往前走,手中紧紧握着匕首。 两条小蛇故意走走停停,停在洞口迟迟不动,吐着血红的蛇信。 云泽眼睛闪着光,扬起匕首,向小蛇扑去,那两条小蛇反应灵敏,一个闪身,隐入山洞的漆黑之中。 云泽很是不甘心,想也没想就冲进山洞里。 古夕雪站在洞口,跟进了几步,慌忙叫道,“表哥,会不会有危险……啊……” 古夕雪的脚下却不知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飞着扑进了山洞里。 这个山洞处于凹槽的地势,南边上坡处有一颗大树,北边是荒滩巨石,可北坡地势稍高于南坡。 夕蓝就站在那个大树之下,使劲攥着绑在大树上的粗绳。 白洛水慌张跑来,喘着气说道,“他们,他们已经都进山洞了……” 这棵大树上的粗绳,一直越过山洞,连接在北边坡上的一块巨石上,夕蓝和白洛水事用绳子捆绑了北坡上的巨石,又连到南坡这棵粗壮的大树上。 她自己用粗树枝做了一个类似转盘的东西,架在树干上,把绳子盘在转盘上,用力推着。 夕蓝看了眼白洛水,便道,“快来帮忙。” 白洛水连忙跑到转盘的另一端,和夕蓝一起推着。 绳子一寸一寸地收回到转盘上,北坡的巨石早已经有下滑的趋势,只需要再给一点点力就要滚落下去了。 夕蓝和白洛水两人拼命推那转盘,北坡的巨石吱吱呀呀地和地面摩擦,先是小碎石四处迸溅,那小坡都有坍塌的趋势。 她们两个小姑娘,拼尽全身力气,几乎眼冒金星终于听到“嘭”地一声,那巨石滚落到山洞前,死死地堵住了山洞唯一的出口。 第五十九章 父母之命罢了 夕蓝喘着粗气,软软瘫倒在地上,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还望了眼白洛水。 白洛水也气喘吁吁,这应该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了吧,可她的眼睛却闪烁着些兴奋的光芒,微微张开的嘴,似乎在呈现一种得意笑开的样子。 夕蓝平稳气息,轻声问道,“洛水,为什么刚才要把我大姐也弄进去?我们本来不就要小小惩治云泽的吗?” 那两条花斑小蛇,是夕蓝的小毒蛇,必然是上品,这是故意引诱云泽的,可古夕雪本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白洛水有些慌得眨了眨眼睛,她低下头去。 刚才,古夕雪不是被石头绊倒的,是白洛水躲在一边用树棍故意绊了她的脚,古夕雪这才闪了进去。 看着白洛水一脸无害,可夕蓝总觉得她有古怪。 白洛水却抬了抬泪眸,嗫喏道,“她,她前几天,那么欺负夕蓝姐姐……她不是个好姐姐……” 是这样吗? 夕蓝的眼睛盯着白洛水含泪的眸子许久,这才转移视线,起身道,“以后不要贸然行事,万一被他们看见了,我们再怎么也说不清了。” 白洛水擦了擦泪,点点头。 “走吧,去和琉璃汇合……”夕蓝凝望那坡下的山洞,“就让他们好好呆一阵吧,晚上会有人来救的。” 山洞里,古夕雪又哭又叫,可偏偏伸手不见五指,心里的畏惧已经扩散到四肢百骸,只缩到一个能摸得到的潮湿角落里,窝在那个角落一动不敢动。 “你不要再哭了,很吵……” 黑暗中,云泽不耐烦的声音响起,还带着些回声。 古夕雪心中恨意增加,她在想,为什么这么突然就被困在这山洞里?而且还是和云泽,出去了这怎么说? 古夕雪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她声音变得绵软,“表哥……” 黑暗之中,只听云泽轻哼一声,悠悠说道,“呦,我可担不起褚大小姐一声表哥,免得大皇子殿下又要教训我……” 古夕雪的声音放得温婉柔和,“表哥,上次那事,真的是个误会,我也没想到,可是你知道,为什么你会被大皇子打吗?那是因为有人挑拨……” 云泽顿了顿,“你的意思是?” 黑暗之中,古夕雪声音幽幽,“……是古夕蓝……” 这边小路上,琉璃慢腾腾地走着,云悠悠深信不疑地细心扶着她走来走去。 “对,你去那个土堆里看看,没准我刚才摔到就掉在那里面了。” 琉璃右胳膊被云悠悠扶着,左手叉着腰指挥着云煊。 云煊已经被琉璃这样指过来指过去跑了不下二十趟,又是刨土堆,又是挖草根,就差上天入地,也没看见她说的什么劳什子玉坠! 云煊是个闷头苦干的人,可被琉璃这样乱指挥,也停下来了。 “你的玉坠真的丢在这儿了吗?” 云煊一直不出声,一张嘴就冷冰冰的。 琉璃皱眉,瞥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我在骗人吗?” 云煊不答。 琉璃转头便委屈地对云悠悠道,“悠悠姐……你弟弟他……怎么怀疑我……我腿伤了对我自己有什么好处……” 云悠悠最见不得男子欺负姑娘,虽然云煊这也算不上欺负琉璃,可她还是劝道,“阿煊,再好好看看吧,没准儿就找到了呢。” 云煊的眼眸里就像盛满了即将破浪而出的海水,深深望了眼琉璃便又弯下腰去。 琉璃得意地看了云煊一眼,唇边带着顽皮的笑意,她一转头,便兴奋招手,“夕蓝,夕蓝!” 云煊停下,起身望过去。 夕蓝和白洛水这才赶来。 夕蓝很是聪明,一见琉璃便急忙扶上去,“琉璃,你怎么了?摔倒了吗?疼不疼啊?” 看着夕蓝这么急切,白洛水也跟着小声问了句,“郡主姐姐怕是脚扭到了,这可不是小事。” 琉璃冲夕蓝和白洛水眨了眨右眼,这两个人,还真是机灵。 云悠悠叹道,“是,刚才我们姐弟三个碰上了夕雪,然后又看见琉璃倒在地下起不来,夕雪和阿泽先走了,我和阿煊陪夕雪来找她的玉坠。” 夕蓝犹自恍然大悟的样子,“是这样啊,那琉璃可真是受苦了。” 琉璃也怜惜自己似的点点头。 夕蓝看了眼被琉璃折磨许久的云煊,他虽然沉默,但是正怒视着罪魁祸首琉璃呢。 夕蓝眼中闪过调皮笑意,“那玉坠丢了就丢了吧,六王爷总不会为了个坠子而耽误琉璃的脚伤,可是琉璃现在这样子,咱们可怎么走啊?更何况还要寻找猎物?” 琉璃狐疑地看着夕蓝,难道她又有什么好计策? 云悠悠也道,“说的是啊,现在没有大夫,也没有药,夕雪和阿泽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可真是让人头疼……” 夕蓝看了眼旁观的云煊,笑道,“云煊表哥是现在唯一的男子了,不如就让表哥背着琉璃,这样咱们的行程能快一些,表姐,你觉得呢?” “你出的这是什么鬼主意……我不愿意!”琉璃大声反驳,瞪大眼睛看着夕蓝。 琉璃心中可是非太子而无第二人的!怎么可以让随便一个男人近自己的身? 可现在可不能说,她没有受伤,否则云悠悠这个好心肠恐怕再也不会相信她了! 云悠悠为难地看着琉璃。 云煊却冷不防地说话了,“郡主脾气闹够了吧,这么多人就因为你才耽搁时间,你心里没有愧疚吗?” “啊!” 云煊说完,一把拉过琉璃的两个胳膊往自己脖子上一圈,背着她就往前走,琉璃大喊大叫,还抓他的头发,云煊就闭着嘴不理她。 云悠悠有些意外,这个弟弟向来沉稳,怎么会有这么唐突的举动? 可云悠悠不明白云煊此刻狂躁的心情,云煊从来都以为,女人都像他姐姐云悠悠那样善解人意,可竟然还有这样无理取闹的! 夕蓝笑了笑,扬声喊道,“表哥,你走错方向了,我和洛水是从那边回来的,什么都没有!” 只见云煊背着张牙舞爪的琉璃,东倒西歪地转身,换了方向继续走。 夕蓝、白洛水和云悠悠跟在身后走着。 “夕蓝,姨夫有没有说过,你和夕雪的亲事?”云悠悠闲聊道。 夕蓝却笑,“舅舅给你说下亲事了?” 事出必有因,云悠悠这么问,一定是有由头的,而且像她这样深闺女子,人生最重要的大事就是成亲,也不难猜。 云悠悠轻叹,“我已经十八,算是老姑娘了,父亲已经开始着急了,可是……” 夕蓝很是明白她要说什么,云国公无非是在挑选,挑选一个能达成联盟的亲家,选一个对自己政治利益有利的女婿。 云悠悠又是唯一的一个女儿,当然要精打细算,被拖到现在才提起亲事,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那表姐,已经有心上人了?”夕蓝随意问道。 云悠悠也只是个女子,哪禁得住这样问?她的脸一下子红了,“什么心上人?不过是等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 云悠悠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落寞垂下头去。 夕蓝也为着云悠悠而叹惜,云悠悠逃脱不了政治婚姻的命运。 大凡女子,都有对爱情和夫君的美好期待,就算懂得要屈服于命运,可仍然会为自己的名不副实的婚姻而哀叹。 夕蓝说道,“女子,应该为自己的人生而做主,可女子奴颜卑膝太久,已经忘记了怎么站直身子和男人说话,逃不掉的命。” 看着夕蓝自嘲似的一笑,云悠悠眼中幽幽,泛起了水雾。 白洛水静静地,也不知在想什么。 “啊……” 前面被云煊背着的琉璃突然大叫,声音颤抖,带着几分惧意。 夕蓝她们抬头,往前赶了几步,就听云煊回了一下头,急忙大吼,“不要过来,有蛇!” 云煊也连连后退,琉璃哭着搂紧他的脖子,忘记了该做什么,只是对着夕蓝哭喊,“夕蓝……真的有蛇……我怕蛇……” 夕蓝皱眉,低头看了看云煊脚下,爬满了那些浑身湿漉漉的蛇,大概有十几二十几条,黄褐色和深灰色居多,这些蛇可一点也不如她的小毒蛇可爱! 白洛水小脸苍白,“……蛇……蛇……” 夕蓝一手拉着白洛水,一手拉着云悠悠,低声道,“走,先躲开。” 她拉着两人,狂奔到远处荒草滩上,直到看不见那边,确信那些长蛇不能过来时,便嘱咐道,“你们一定要在一起,别走散了。” 说罢便又冲回到云煊那边去。 夕蓝跑回来一看,云煊的左侧小腿上,鲜血直流,有一条蛇已经死了,剩下的蛇正对云煊和琉璃虎视眈眈。 云煊的嘴唇已经发青黑色,琉璃哭丧着脸扶着快要站不稳的云煊,可云煊还两手张开,护在琉璃身前。 “琉璃,你没受伤吧?”夕蓝拍了把琉璃,便就势扶住云煊。 琉璃一见夕蓝,便哭丧着脸,“夕蓝……他已经被蛇咬了……我们该怎么办……” 云煊也不管腿上的伤,咬牙道,“夕蓝,你快带着琉璃郡主先走吧,我先顶着。” “胡说什么,你这样子还顶得住什么?”夕蓝毫不客气。 说着话,那一边深褐色的长蛇探着头就要来咬琉璃的腿,云煊用尽所有力气,将琉璃抓住,翻转过身来。 “啊!” 第六十章 你也不想抓吗 那长蛇一口又咬在云煊的右小腿的后面,而且久久不退。 夕蓝拔出盘云刀,说时迟那时快,眼眸闪过狠戾,便手起刀落,砍断了那长蛇的头,那蛇头挂在云煊的腿肉上,片刻便掉落在地。 云煊的双腿已经染满鲜血,有蛇的,有他自己的。 “云煊……”琉璃哭泣着,慌乱地扶着他。 云煊双眼逐渐失去焦点,全身软弱无力,慢慢滑倒。 “云煊!”琉璃大叫一声,死命把他抱起,让他倒在自己的怀里。 夕蓝和琉璃拖着云煊,先安置到一边躺下。 琉璃把云煊放在自己的怀里,她急的哭了起来,“夕蓝……” “你会忘记见过我……” 琉璃感觉手上一痛,抬头的瞬间,便跌入夕蓝深邃的眼眸之中,慢慢晕过去,和云煊倒在一起。 夕蓝一边起身,边吹了支曲儿,召唤来她的小毒蛇。 小毒蛇一出来,有些蛇颇为忌惮,四处逃窜。 小毒蛇虽然个头小,可一口一个,把这些丑八怪长蛇咬的七荤八素,立刻翻倒在地,不敢再张狂。 小毒蛇们饱餐一顿,夕蓝也因此收获了这些长蛇,虽然长相不太好,可是勉强能用就行。 这些蛇有些是有毒的,有些是无毒的,可恰好咬中云煊的,都是带着巨毒的蛇。 满地鲜血,浓稠腥臭,夕蓝蹙眉掩鼻,站远了些,拿出脖子上的小瓶,倒出粉末点燃,红锦巫雀不一会儿就飞来了。 夕蓝摸着红锦巫雀柔顺的羽毛,柔声道,“让你救个人,就当是救我一命吧。” 那红锦巫雀长声鸣叫,似乎是懂夕蓝的意思,乖巧地蹭着夕蓝手心的皮肤。 夕蓝来到云煊跟前,蹲下身去,用匕首划破他的两个裤腿,露出血肉模糊的双腿。 夕蓝眼睛微微眯起,竟然伤得不清,如果没有红锦巫雀的话,恐怕这就要魂归黄泉了。 夕蓝对红锦巫雀努努嘴,红锦巫雀飞下夕蓝的肩头,两个豆大的眼睛望着云煊的伤口骨碌碌地转着,死活滴不下一滴眼泪。 巫雀无辜地抬头望着夕蓝,夕蓝白了它一眼,似乎是在说,“你这个没用的小鸟……” 夕蓝扬起匕首,在自己左臂上轻轻一划,皮肤随着利刃而拉出一道血红的长口子。 她扬起手臂来,给红锦巫雀看。 红锦巫雀一瞧见夕蓝胳膊上那一道口子,便眨巴着眼睛,一会儿就充盈着泪水,盈盈地就要滴落下来。 夕蓝连忙掐住它的小脑袋,拧转到云煊腿上,眼泪啪嗒啪嗒落在那血红的伤口上。 夕蓝轻呼一口气,还好及时,这鸟儿的一滴泪可真是值千金呢! 红锦巫雀流完泪,便抬起哀怨的眼睛盯着夕蓝。 这是什么主人? 怎么可以骗人? 不,怎么可以骗鸟? 夕蓝带着歉意地笑了笑,摸了摸红锦巫雀软和的翅膀,便看了看云煊的腿。 嗯,泪水能解百毒,这蛇毒真是最低等的了。 云煊的腿完好无损,毫发无伤,估计再过一会儿就会醒来了。 夕蓝拍拍红锦巫雀,“好了,多谢你了,快走吧。” 红锦巫雀拍打着翅膀,慢慢飞向天空,忽然又一个猛子扎回了夕蓝的怀里。 夕蓝有些错愕。 只见红锦巫雀盯着夕蓝裸露出来的左臂,夕蓝马上感觉到,刚才划开的伤口那里,有清凉的液体渗入。 红锦巫雀这才挥着翅膀,直冲云霄。 夕蓝低头一看,左臂已经没有任何伤口了,她抬头望了望天空,勾起一抹笑容,真是好鸟儿。 夕蓝放下袖子,绕到琉璃这边,点了一下她的眉心。 琉璃摇晃着脑袋,这才醒来,迷迷糊糊,看见夕蓝在笑望着她,她惊得坐起来,“云煊呢?” 夕蓝奇道,“这么关心他?”她指了指一边躺着的云煊,“那不是在那儿呢。” 琉璃转头,云煊四仰八叉地躺着,衣衫不整,两个裤腿被划得破破烂烂,还都沾着血。 “你对他做了什么?”琉璃一脸古怪地看着夕蓝。 夕蓝好笑道,“要做什么,也是你才能做得出来吧,我对他可没兴趣。” “啊……”望着眼前那死了一片的蛇身,琉璃惊呼,“全都死了?” “对啊,你忘记,你为了保护云煊表哥,挺身而出,化身巾帼女将花木兰,拿出匕首一扎一个准儿吗?” 夕蓝胡诌起来,她还不想告诉琉璃,是她做的。 琉璃脑子里乱乱的,根本想不起来刚才那一会儿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吗……我有那么厉害……” 夕蓝鼓励地笑道,“当然,我都吓呆了!” 就在琉璃犹疑的时候,天空之中炸开一朵云朵般的彩色烟火,慢慢消散成灰蒙蒙的烟雾,轻烟丝丝缕缕,随着风消散。 夕蓝凝眸,“这是左将军那一队的烟火信号,你们这一队,一定是有人撑不住了……” 褚知槿和周宣还被困在山洞里,琉璃在这儿…… 云悠悠! 夕蓝猛然站起身来,使劲踢了踢还在晕厥中的云煊,低喝道,“快起来!” 琉璃气道,“你干什么,他受了伤!” “你没看见他什么伤口都没有了吗?”夕蓝没好气地回道,又踹了一脚云煊,“快起来!” 云煊感觉到腰间有疼痛,便挣扎着睁开眼睛,“怎么,怎么了……” 琉璃泪水还挂在睫毛上,就已经笑着扑到云煊身上,“你醒来啦!” 琉璃可是没被人这么舍命相救过,这个时候对云煊可是充满感激。 云煊对琉璃莫名其妙的示好可不太适应,他尴尬地推了推琉璃,扶着脑袋,皱眉坐起来,“这是……” 夕蓝淡淡说道,“刚才琉璃打死了所有蛇,救了你。” 云煊看向琉璃,琉璃却不知该说什么,也那么望着他。 夕蓝催道,“别问了,思悠表姐可能有危险,快走。” “我姐?”云煊立刻从地上弹跳而起,一站起来就发现自己的裤子短了一大截,血红一片,怎么看怎么怪。 琉璃被突然撤开的云煊闪了个趔趄,扑倒在地上,可她毫不在意地弹掉土起身,还很大度地拍拍云煊的肩,“没事没事,我不怪你。” 云煊皱眉看她,谁要你原谅…… 三个人赶忙跑向白洛水和云悠悠所在的那个荒草滩,一看,哪还有踪影? “我姐姐她该不会出什么事吧……”云煊难得说了这么多字。 琉璃更难得,态度良好地安慰,“不会的,不会的,蛇都在那边,思悠姐她们不会有危险的……” 话音还没落,她们就愣住了。 就在荒草中游移的,那不就是那几条逃窜的蛇吗? 那几条小细蛇,似乎在惧怕什么,很快窜入草丛中不见了。 夕蓝攥紧拳,刚才没有斩草除根,这几条蛇竟然跑到这里来了。 云煊脸都白了。 夕蓝沉声,“这里没有什么鲜血的痕迹,也没有她们的踪迹,刚才左将军那一队的烟火已经放出了,应该是思悠姐在蛇来之前放出的信号,毕竟她和安默,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不能自保。” 琉璃惊讶,“这么说,她们已经退出了?” 夕蓝点点头,“应该是这样的,左将军可能已经把她们救走了。不用担心了,我们快去抓些猎物,快点走吧。” 云煊这才放下心来。 琉璃也忧心忡忡,“好,那快点离开吧。”她可是再受不了这个有蛇的地方了。 夕蓝选了个方向,带头先走,琉璃马上跟上,却被云煊拉住。 “怎么了?”琉璃很是奇怪地望着云煊。 夕蓝也回头看他们。 云煊低头又抬头,竟然有些害羞,他咳了咳,“你不是脚扭到了吗?我背你。” 云煊背对着琉璃蹲下身来。 琉璃望着他,好一阵尴尬,又看了一眼夕蓝。 夕蓝好笑道,这个傻小子,真是一根筋,认准了琉璃救了他,就想以身相许了…… “蛇太多,琉璃被吓得脚也不疼了,别耽搁时间了。” 夕蓝风风火火冲过来,拉着琉璃就走,只留下这样一个潇洒的解释。 蛇太多,脚伤被吓好了?这算什么神奇的疗法? 云煊愣了愣,赶忙追上。 三人另辟蹊径,找了一条不是路的路来走,遍地荆棘,却发现了很多小动物。 走走停停,时不时地抓几只兔子,再没有别的收获了。 琉璃指着云煊手里扑腾腿的兔子,失望地说,“就这么几个小家伙,怎么交差啊?” 夕蓝笑道,“能平安回去,这才是最紧要的。” 琉璃用捡来的树枝,抽打着盘绕错乱的干枯树枝,百无聊赖,她突然向远处一望,看到不远处,荆棘缝隙间有花斑隐现,她眼睛一亮。 琉璃没回头,只伸手拍了拍身后那两人,“快看,有个大家伙。” 夕蓝和云煊偏头一看,那是一只体型中等的小花豹。 云煊却先阻拦,“不要冲动,很危险。” 可能他猜到琉璃想做什么了,可这豹子不是好惹的。 琉璃转头,皱眉看向夕蓝,“夕蓝,你也不想抓吗?抓了这个,咱们三个都能完成任务了。” 一个豹子应该比得上什么所谓十只五只猎物。 夕蓝沉吟,“琉璃,单凭我们三个人,的确太冒险。” “哼,你们不去,那我去抓!”琉璃赌气地跑走。 第六十一章 你为什么把夕蓝扔下 云煊跨步上前,紧紧箍住琉璃的胳膊。 琉璃转头大发脾气,“你抓着我干什么?我自己去抓,不用你……” “我去,你留下。”云煊沉沉说道。 琉璃愣在当场。 夕蓝这才赶上来,“琉璃,你真的要去抓那只花豹吗?” 琉璃很是坚定,“我真的觉得,如果抓住那只花豹的话,我们不光能完成任务,还会得到额外的奖励……” 云煊已经一个箭步向前,穿越荆棘向那个花豹走去。 “云煊!” “站住!” 夕蓝和琉璃都开口叫道。 云煊永远都是行动比说话快一步。 夕蓝和琉璃都向他追去,夕蓝却先拉住琉璃,“你留下!” “我不!说了是我要抓的,你们不用插手!”琉璃还是倔着。 夕蓝使劲捏着琉璃的肩膀,眼中带着些不可拒绝的神色,“你留下,他才能不犯傻去冒险,你想要抓花豹,我有办法,相信我。” 看着夕蓝坚定的眼神,琉璃不得不被她这种强大的气场所震慑,愣愣站在原地。 夕蓝又冲上前去,狂跑才追上云煊的脚步,云煊和那花豹的位置,只隔着一道乱糟糟的枯枝。 夕蓝急忙抓住他的胳膊,气喘吁吁说道,“表哥,别冲动,听我说,我有主意。” 云煊皱眉,望着夕蓝,“你能有什么好办法?” 夕蓝长舒一口气,看了一眼那花豹,“你先过来,咱们从长计议。” 夕蓝半拖半拽地、半哄半骗地把云煊稍微拉到一旁,离那花豹稍微远了点。 云煊的眼眸沉静如水。 夕蓝定下心绪,微微一笑,“你要去抓花豹,有几成胜算?就算它是一只尚未成型的花豹,你敢保证,你杀了它后没有别的豹子过来吗?万一我们被围困了怎么办?三条人命?” 云煊的眼睫动了动,他可真的没有想过这些东西,只是因为琉璃非要抓花豹,他才不管不顾地…… 夕蓝抿唇,“你没有想明白,可是我有主意,你别再冲动了,先去保护琉璃,我去抓就行。” 云煊睁大眼睛,“你一个姑娘……” “姑娘怎么样?”夕蓝失笑,抬头望着他,“你一个男人还不是被那几条小蛇咬的起不来?琉璃一个姑娘不也救了你吗?” 云煊眼眸之中带着些不服气的意味,可他真的反驳不了夕蓝的话。 “别犹豫了,婆婆妈妈的像什么男人!”夕蓝推了他一把,“你去看好琉璃就行,我来对付那只花豹。” 夕蓝的眼神,总是那么自信,带着震慑人心的光芒。 云煊不情不愿,可似乎听夕蓝的话,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那你,有什么危险一定快点走,大声喊我……”云煊犹疑嘱咐。 夕蓝心中好笑,云煊对自己也算是客气了,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句话,她真是祖上烧高香了! “好了,我的表哥!郡主才是千金之躯,我不过是一个庶女!”夕蓝无所谓道。 云煊又皱起了眉。 夕蓝笑道,“好……我一有事儿就大声叫你……一定成全你当大英雄的美梦!” 云煊终于被夕蓝推着往后走了走,来到了琉璃身边。 “你们就站在那儿,别过来。”夕蓝大声喊道。 琉璃将手拱起放在嘴边,大声喊道,“夕蓝,实在不行就回来吧,我不抓花豹了!” 夕蓝不在意地笑笑,转头就向花豹那边走去。 琉璃你不想抓花豹了,可是我现在有兴趣了,试一试吧,全凭运气了! 夕蓝吹了支小曲儿,十几条毒蛇簌簌地从四面八方悄无声息地游移到夕蓝跟前,跟着她的脚步一起走。 夕蓝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其实她心里早就有了打算,如果琉璃执意要抓花豹,那就由她亲自来,她相信这些小毒蛇的实力,咬死一个花豹没什么问题。 夕蓝脚步放轻,手还不断地拨着横生出来的枯树枝,可那树枝生脆,一碰到就发出枝干断裂的声音。 那些小毒蛇也不省心,尤其是那几条新来的丑八怪蛇,体型太大,所以游移在枯草上,带起沙沙的声音。 夕蓝心中有些紧张,这才是打草惊蛇啊! 就在枯枝间隙,夕蓝隐约看见了那花色的豹纹,正在缓缓移动,似乎还没有发现她。 夕蓝心中一喜,往四周张望了一下,左边不远处,有一个缺口,她可以从那个缺口绕过去,然后将花豹一击毙命。 夕蓝把小毒蛇全部指派过去,攻击花豹。 小毒蛇们见缝就钻,很快就发现了花豹的踪迹。 夕蓝躲在枯枝荆棘这边,通过缝隙看小毒蛇和花豹之间的战况。 那只花豹跑得极快,一见寡不敌众,便撒腿就跑,势如闪电。 小毒蛇也不是吃素的,紧追不舍。 两方僵持不下,竟然渐渐远离了夕蓝的视线。 夕蓝这才急着跳出来,赶快绕过那个缺口,往前追看了几步。 “啊……” 夕蓝走得很急很快,一脚踩空,重重地摔落到一个大坑里。 “咳咳……咳……” 随着夕蓝的掉落,扑下来很多枯树叶和灰尘,夕蓝一边扇着灰尘,一边咳嗽着。 她抬头望向这个小坑,外围全都是枯枝烂叶,如果不仔细看脚下,走着走着就会摔下来。 而这个坑,大概有她四个人那么高,阳光也只能透进来一点点。 夕蓝心中大骇,想到那只跑走的花豹,这是中了别人的圈套啊…… 她轻叹一口气低下头,微弱的阳光照进来,浮尘还在空气中飘荡。 柔和和模糊之间,她才看清土墙上和地下,都有一些黑黢黢的东西在蠕动。 这些是…… 一个个毛茸茸的黑蜘蛛,还有些或黑或青的虫子,看起来令人恶心……而且似乎带着毒性。 夕蓝胃里泛酸,她稳住心绪,吹起幽幽的小曲儿,要召唤小蛇们回来。 她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旦大动,这些虫子就会以为有什么危险,这才要发起攻击,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动。 小毒蛇们跑得再远,只要夕蓝一吹曲儿,似乎隔着十万八千里都能听见,这其实也不难解释,它们不只是带着巨毒的蛇,还是用于巫蛊的蛇。 小毒蛇们一条接着一条向深坑里跳下来,夕蓝稍微放下心来。 小蛇们像是有了阵型,以夕蓝为中心,将夕蓝圈在中间,随后集体冲动,上去撕咬那些黑蜘蛛和大虫子。 大概也只是一瞬间的事,这个深坑里的毒虫蜘蛛都被毒蛇们消灭在肚子里。 小毒蛇以吃毒物为食,越是剧毒,越能让它们饱餐一顿。 眼前的危机解决了,可怎么出去呢? 夕蓝高声喊道,“琉璃!琉璃!云煊!” 无济于事,她放弃再叫喊了。 这里光秃秃的,没有一个着力点可以让她爬上去,就算有,单凭她的力气,爬了一半就得摔下来。 “夕蓝……” “夕蓝……” 她隐约听到琉璃的声音忽近忽远,她急忙大喊,“我在这儿!” 不一会儿,深坑外就有脚步声的响动,琉璃焦急地趴在洞外向下看。 “夕蓝,你怎么掉下去了?” 夕蓝无奈一笑,“花豹没抓着,掉到坑里来了。” 云煊也趴过来,沉声,“我怎么救你上去?对了,绳子。” 他急忙去解腰上的绳子,夕蓝却打断道,“别费心了,这个坑太深,我的力气根本坚持不了一直抓着。” “那要怎么办啊?总不能,总不能让你一直在下面啊!”琉璃急切说道。 夕蓝笑了笑,“你别慌,我在这儿没事,你和表哥先去找出口回去,然后找人来救我。” 云煊犹豫,“我们有信号烟火,发烟火吧。” 夕蓝叹气,“别浪费时间了,他们不会再来人救的。” “为什么?不都说了,可以用信号烟火的吗?”琉璃问道。 云煊拉住琉璃,“听她的,我们走。” 云煊趴在洞口,深深看着夕蓝,“我们很快回来救你。” 夕蓝笑着点头,“嗯,我相信表哥。” “夕蓝,你为什么把夕蓝扔下……” 琉璃又叫又喊,还是被云煊拉拽走掉了。 云煊也说不清,但只要看着夕蓝的眼睛,他就能感觉到夕蓝的沉着和自信,只要是她说的,应该都没错,起码她不会置自己于危险之地。 他们俩一走,夕蓝望着天空,流云变幻,五彩斑斓,已经是黄昏了。 这个深坑里照进来的光,只有洞口垂直下来这一点点了。 夕蓝就站在这个深坑中间,慢慢蹲坐下来,环抱住自己的身子,望着灰暗处深思。 其实夕蓝心里已经有了结果,这个花豹出现得突然,跑得也突然,一路上都没有碰到什么好猎物,只有这一个。 琉璃心高气傲,好奇心强,一定会对此感兴趣,如果今天他们三个一起来抓花豹,不是被花豹咬死,就是全部都掉进这个深坑,被毒虫蜘蛛毒死…… 这似乎是个必然。 这是有人设计好的,如果有人能操控盲山的话,应该只有一个可能了。 宿容恒。 可夕蓝派小毒蛇赶跑了花豹,掉下来后小毒蛇又消灭了毒虫。 这是个偶然,是宿容恒计划中的偶然。 他想置她于死地,让她死得不知不觉。 夕蓝浑身发冷,连眼眸都凝结了寒霜,宿容恒的算盘,似乎还没打精。 小毒蛇可不在宿容恒的意料之中。 第六十二章 怎么弄成了这个丑样子 天已经黑沉沉的,尤其是在盲山上,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 云煊和琉璃,摸索了几个时辰,这才找到下山的路,看到路口的火光时,他们已经精疲力尽。 那些等候的士兵急忙上前,搀扶住琉璃和云煊。 琉璃满身泥污,满脸倦色,可一看到宿容恒、左博云和太子炎时,还是拼尽力气大叫。 “快,快去救救夕蓝……她被困在深坑里……” 左博云本来是微笑着的,听到琉璃这话,眉头皱起,浮现淡淡忧色。 他连忙扶过琉璃,温声道,“琉璃,只有你和阿煊回来了,其他人都没有看见吗?” 琉璃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可已经快站不稳了。 一身疲惫的云煊眼中现出骇然之色,“我姐姐呢?她……” “阿煊,你总算回来了……” 云悠悠穿过士兵的阵仗跑过来,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姐,你回来了……”云煊这才放下心来。 云悠悠紧紧抓着云煊的手,即使扶不动他,也要在弟弟身边。 白洛水也跑了出来,到琉璃身边,给琉璃披上一件外衣,低声道,“我和思悠姐姐找不到路,又等不到夕蓝姐姐和你们,所以就先发了信号,是左将军来救我们的……” 说至此处,云悠悠还抬起水盈盈的眸子望了左博云一眼,低头抿唇。 “别……别说了,快去救夕蓝……”琉璃又虚弱地开口。 太子炎一直沉默没说话,宿容恒却不紧不慢地悠悠说道,“现在没回来的,除了古夕蓝,还有古夕雪,云泽,王子铠,我们要先思虑周全,才能更好的救人,贸然进山,很有可能会延误救人的时机。” 琉璃愤怒地瞪着宿容恒,她感觉宿容恒是故意拖延时间。 宿容恒走到琉璃跟前,不屑问道,“你们在路上,还见到其他人了吗?都在哪个位置?” 琉璃一直气得喘着气,没理他。 云煊开口道,“我们本来要抓花豹,夕蓝为此掉进了一个深坑,云泽和夕雪不知走到了哪里,我们没见过王子铠。” “既然是这样啊……”宿容恒啧啧地摸着下巴,“这可不好办,难道剩下三个人我们就不救了吗?只为救古夕蓝,而动用这么多人,恐怕有些浪费……” 太子炎的眼中泛出精锐的光芒,细细打量着在场的人,目光最终落在了刚才接话的宿容恒身上。 花豹……什么花豹?明明已经布置好了,只有一些不伤人的小兔子之类的,怎么会有豹子? 可宿容恒刚才明显没有什么惊讶的感觉…… “四皇子,每个人都要救,我们还是尽早去找吧。”左博云心底仁善,只想快点救出人来。 “不妥!”宿容恒眼眸中翻涌着阴狠的情绪,“只为一个人,万一进山的士兵全部牺牲,这是战场的原则吗?” 宿容恒执意不肯,左博云也不知再怎么出言反驳。 琉璃脸都气得煞白,只一味地盯着宿容恒。 白洛水却嗫喏着开口,“我,我和夕蓝姐姐,看到过古大小姐和云泽公子……” 白洛水一说话,琉璃就怒瞪着白洛水,这是要把她们三个的计划都公之于众吗?那岂不是要遭殃? 白洛水头垂得更低,“他们在一个小山洞跟前出现过,离得太远,所以就没有打招呼……” 宿容恒眯起阴鸷的眼睛,“你说的,是真的吗……” “四皇子,既然有人提供了线索,我们就不应该放弃救人的机会,他们这些,都是朝廷里高官的子女,万一有闪失,朝廷动荡、朝纲混乱,应该是必然出现的了,至于党派之争,我想就不必明说了。” 一直沉默的太子炎,却一口气说了这些话,字字珠玑。 党派之争,这可是宿容恒心头大忌,他极力拉拢朝臣,苍云皇后的母族就是个大问题,云泽他讨厌,可是云泽的父亲周茗祥可是不能再多得罪。 再说古夕雪和古夕蓝,古威的千金,真出了事,古威还不闹翻天?宿容恒还想要笼络古威的心呢。 太子炎的话,宿容恒也不能充耳不闻,因为他是掌管苍云大军的太子!太子炎看起来嘻嘻哈哈,可这是一个极为强大的人。 宿容恒轻哼一声,“主帅发令,不敢不从,那就派人去救吧。” 左博云放开琉璃,向前一步,“我去。” “不可。” 太子炎出言阻拦,他眉目间带着坚定的神色,“左将军不可再去犯险,你留下来照顾已经下山的人。我身为主帅,当然不能让各位世家公子小姐在盲山上发生意外,我对盲山地势熟悉,我亲自上盲山救人。” 宿容恒冷声一笑,又故作一派正经模样,“我身为皇子,又是副帅,当然要为大家负责,我和主帅同去。” 宿容恒那种笑容完全是阴狠得意的,太子炎勾唇一笑,“四皇子此心,定让他们感动。” 宿容恒坚持少带人,太子炎也不再争辩,两人就带了十个人一起上了盲山。 夜晚的小路,土块泥泞,结了层薄薄的霜。秋日总是潮湿,空气中都能嗅到冰冷的潮气。 宿容恒慢悠悠地爬坡,显然是故意拖慢速度。 太子炎带着那十人不紧不慢地带头在前面走着,这十人都举着火把,边走边看。 太子炎一路走着就在想,他们事先划分好的这片区域,只有两个小山洞,有一个可能只有老鼠才能钻进去,那只有剩下的一个了。 至于夕蓝掉进去的深坑,他的印象中是没有这个的,于是他带的路是向古夕雪所在的山洞处走的。 太子炎举高火把向前探看,荒草遍布的山洞口前,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堵着,北坡上碎石倾泻到洞口前的边缝,坡面上有一点点倾轧的痕迹。 而南坡上唯一的一颗大树,似乎有向北稍微倾斜的趋势,可周围却什么都没有。 宿容恒站到太子炎身边,漫不经心道,“就是这儿?” “表妹,你不冷吗?快再靠过来点……” “哎……别……” 这一男一女的声音从山洞中飘出,虽然微弱,但是这话音中的暧昧却听得真真的。 宿容恒刚才那种悠闲换上了怒不可遏,他咬牙切齿,“把这石块挪开!” “是!”士兵们听令,便开始想办法挪动石块。 太子炎勾起一抹冷笑,他听出来那声音是古夕雪和云泽的,早就知道宿容恒为了古夕雪而打了云泽,虽然他猜到那事可能是夕蓝做的,可现在看到宿容恒气急败坏的模样,还真是有趣! 士兵们用刀砍,用手推,已经束手无策。 太子炎沉下眼眸,“用炸药。” 无疑炸药是最快的方法,可万一伤到人怎么办? 士兵们有些犹豫,太子炎开口道,“把炸药埋到巨石的这边,离洞口有距离,这是最合适的位置,动手吧。” 士兵们这才放下心来,太子炎的话一向正确,他们是相信的。 太子炎和宿容恒后退到二十米开外处,看着兵将们埋好炸药,点燃后跑开。 砰! 火花崩裂,连地面都颤了一颤,那巨石已经坍塌碎成粉末。 宿容恒快步走上前去,太子炎冷笑着随后跟上。 还没进山洞,他们就听到古夕雪劫后余生的兴奋大喊,“表哥,表哥,我们得救了!” “走,快出去!” 两个人走出来时是手挽着手的,格外亲昵,只看见远处有人举着火把,借着火光看到眼前的高大身影气势汹汹走来。 “啊!” 云泽已经被宿容恒拎小鸡似的攥着衣领,爆捶在地,打得龇哇乱叫。 古夕雪害怕地退后了几步,看到太子炎也在场时,楚楚可怜地叫了声,“太子殿下……” 古夕雪这模样,火光之下的她肌肤白如雪,眼眸盛满一池秋水,大约男人见了都会心生怜悯,就是站在一旁拿火把的士兵,都看了心动。 太子炎环抱双臂,似笑非笑地望着古夕雪,目光却飘忽到她身后。 云泽那边的痛声怪叫终于停止,古夕雪心中一紧,慢慢回过头来。 啪! 一个巴掌抽在她的脸上,让她眼冒金心,连连向后跌了个趔趄。 宿容恒阴着脸,“原因为何,我不必多说了吧。” 古夕雪狼狈地跌坐在地上,捂着左脸抬起泪眸。 她这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没有得到预想中男人们心疼的表情,然而她看到的,是大家一个个古怪的表情。 古夕雪这才惊慌失措,早也忘记被宿容恒打得事情,此时捂着左脸却是为着脸上那块人皮。 那块人皮被宿容恒打歪,古夕雪的脸露出那块始终不能结痂的八叉伤口,让在场众人看到了伤口正在溃烂红肿,血肉都翻出来,那块人皮也歪歪地贴在脸上,再加上古夕雪惊慌的表情,整张脸显得狰狞扭曲。 宿容恒嫌恶地皱起眉头,古夕雪有点美貌也还能原谅,怎么弄成了这个丑样子? 太子炎轻轻蹙眉,唇边却带着些微冷冷的笑意。 他能明白,宿容恒身为高贵的皇子,根本不可能爱上古夕雪,只不过是他占有了古夕雪,此时却发现古夕雪和云泽有暧昧,身为男人,他不可能接受这种屈辱。 然而古夕雪这伤口,溃烂得如此严重,却没药医,太子炎冷笑,隐约觉得这和夕蓝脱不了关系。 是,现在古夕蓝还下落不明…… 第六十三章 怎会拒绝太子殿下的好意 看古夕雪慌忙贴上自己的脸皮,宿容恒也站在一旁阴沉着脸,宿炎沉声道,“四皇子,已经救出来两个,还有两个,我们该去找了。” “急什么?看他们俩不也好好的?没准那两个也正在做一对苦命鸳鸯,明日再找也不迟!”宿容恒转身要走。 “不行!”宿炎的声音坚决,带着些刚硬的气势。 宿容恒驻步,他不是不敢违背宿炎的意思,只是宿炎,他的权势地位明摆在那儿…… 宿炎冷着眸子道,“剩下两个人,必须要找到。”他扫了众人一眼,“四个人护送他们二位下山,剩下六个跟在四皇子身边保护。” 宿炎对宿容恒道,“四弟,你我分成两路走,这样快些。剩下六人都知道路线,我对盲山地势很熟悉,不必担心。” 宿容恒冷冷点头,没有反对。 他也没什么好反对,毕竟宿炎说的对他一点坏处都没有。 “你们快下山去吧。”宿炎对古夕雪说道,扫了一眼躺在地上抽搐的云泽。 古夕雪泪水充盈的眼眶中,还回绕着丝丝惧色,她的手颤抖着捂在左脸,勉强用那块人皮挡住伤口,可分明看得见她的左脸已经红肿,高高的肿起。 两个士兵拖着云泽,两个士兵扶着古夕雪,这两个士兵脸上,一副嫌恶的表情。 古夕雪皱着眉,颤抖着唇默默流泪。之前的几天,这些个兵将哪个不是对她点头哈腰献殷勤?现在就为着脸上这块伤,态度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说到底,要不是古夕蓝那树枝抽打下来,她怎么会成这样…… 古夕雪心中再次咒骂夕蓝无数次,可又有什么用呢? 待他们俩离开,宿炎也向宿容恒拱手拜别,形单影只地隐入夜色之中。 宿容恒勾起一丝阴毒的笑容,眼眸慢慢阴了下去,“恐怕等你找到她,也只剩下白骨了!” 他低头吩咐,“走,去前面那条路。” 月光溶溶,清冷凉人心。 落落清辉洒满起伏的山峦,荆棘树丛之间、缓坡高山之上,一个墨青身影飘然,寻寻觅觅。 宿炎脚步不停,脑海中,一直浮现着夕蓝娇媚的笑脸。 他无声地叹息,古夕蓝,如果你这个红颜祸水就这么死了,本宫该多无趣! 他不经意抬头,看见凄迷的夜空划过一道亮红。 那是夕蓝的那只小红鸟? 红锦巫雀飞得极快,像是一道光一样闪过,可宿炎认得它,那天晚上…… 宿炎心头一喜,探头看了看红锦巫雀飞的方向,单脚一点地,施展轻功,遁入黑夜之中。 待再度落地,透过模糊薄雾,宿炎认准那一抹亮红,才坚定了方向。 踏着枯枝落草,宿炎一步步地跟着巫雀走着,却看见巫雀落在地上,向下一栽就不见了。 宿炎急赶上前几步,这才瞧见枯草掩着一个深不见底的坑,底下隐隐约约有红色在闪动。 宿炎几乎确定了,这里就是琉璃他们说的那个深坑。 “古夕蓝……” “古夕蓝……” 宿炎试探性地叫了两声,而深坑那头迟迟没有回应。 那一刻他似乎很是失落,心里空了一大片。 “太子殿下?” 清脆娇软的声音从深坑下飘出。 宿炎心中又燃起了希望的火苗,他趴在洞口,向下喊道,“古夕蓝,还活着吧?” 明明不想这样说话的,可话一出口就变成这样了。 深坑下面依旧是沉默了一会儿,那调皮戏谑的少女声音才传了上来。 “我的命还留着等着祸害更多的人呢!” 宿炎轻勾起一个笑容,这个女人还这么能拌嘴,看来活得好好的。 宿炎望着下面,漆黑一片,她就是这样在这儿坐了一下午加半晚上吗? 一个女子,一定很害怕…… 不不不,她有什么害怕的? 宿炎故意说道,“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你是不是该求求我,让我救你上去?” 深坑那边又是一阵沉默。 宿炎一直等着夕蓝说话,他自己也盘算好了,就想逗逗她,看看她会不会说句软话。 可过了好久,深坑都再没有动静。 宿炎抿唇,向下仔细巴望,连红锦巫雀那一点点红色都没有了,只有无底的黑暗。 “古夕蓝?” 宿炎声音带着急切。 还是没人回应。 宿炎扶住坑口的边缘,旋身跳下,落入那一片黑暗之中,稳稳落地。 “古夕蓝?” 宿炎双眼睁得很大,却什么也看不见,他伸手四处摸索。 嘶…… 一束微弱的火光照亮,借着火光他看着眼前这张美丽的脸,带着娇媚戏谑笑容,正眨巴着星眸含笑望着她。 “我不求你,你都要舍身救我,拦都拦不住,我还真是个祸水。” 夕蓝的声音充满着戏谑,可那种温软拖沓的声调,像猫爪儿似的挠在宿炎心口。 宿炎微微一愣,僵住的眼眸慢慢化成柔水,似是无限柔情的水波,他伸出双臂,将夕蓝拥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肩窝。 夕蓝再一次感受到宿炎那种淡淡的气息,让她闻过就再也忘不掉,是那种淡淡的清香,从未闻到过的清香,让她心醉。 可这算什么?为什么又莫名其妙地抱她? 那一瞬间,夕蓝也僵住了,身子被宿炎抱在怀里,抓着火折子的左手还直直伸着。 “抱够了吗?抱够了就快上去吧,我可不想再呆在这儿了。” 夕蓝声音清凉,没有疏远,没有亲近,只是平静。 宿炎缓缓放开她,再度看着她这张妖媚的脸,真好。 宿炎不自觉地勾勒起一个笑容。 “你这是什么表情?” 夕蓝很是有戒心地把火折子往宿炎跟前一伸,照亮了他现在看起来很邪恶的脸。 宿炎失笑,可眉头突然皱紧,他感觉到隔着衣衫,腿上一阵冰凉,他低头一看。 那小白蛇和小青蛇正向盘柱子似的缠到了他的腿上,一旁还有几条小蛇,正吐着蛇信跃跃欲试。 宿炎古怪地看着夕蓝,“还不快把你的蛇拿开?” “阿大专咬色狼!”夕蓝娇笑,得意地望了眼他,可还是伸出手去,小白蛇和小青蛇便顺着她的胳膊爬了上来。 宿炎稍微后撤一步,火光淡淡,可他却看到这个坑里,藏着十几条颜色各异的小蛇,还有那只大怪鸟,角落里,和在黏土中的还有一些黑乎乎的东西,像是小虫子蜘蛛。 他像看着怪人似的看着夕蓝,“你在这儿一定不无聊。” 夕蓝像是看傻子一样看他,“你觉得不无聊那你今夜在这里呆着。” “好啊,你陪着我,我就在这儿睡三天三夜也行。”宿炎笑嘻嘻地说道。 “别贫嘴了,快离开这儿吧。”夕蓝抱紧双臂,抬头看了看。 宿炎也感觉到现在的温度低寒,夕蓝身上只穿了薄薄的一层红骑马装,怎么能抵御得了秋夜的寒? 他没说话,揽住夕蓝的腰,将她抱在怀里,低头坏坏一笑,“如果你嫌我冒犯了,那你尽管推开我,等会儿掉下去摔死,好保住你清白的名声。” 夕蓝的眼神变得柔媚,微微眯起,双臂轻轻勾住宿炎的脖子,轻声笑道,“我想摔下来也会拖着你的,不是说好了殉情的吗?” 宿炎失笑,却感觉到脖颈处那细腻的皮肤的冰凉,这个丫头,早就冻坏了还有工夫在这儿逗笑。 宿炎脚一点,借着深坑的土墙壁,从左飞向右,游移着向上飞去。 夕蓝将头轻轻靠在宿炎的肩上,那一刻她的心似乎有了温度,多希望她能有这样一个依靠,起码让她累了的时候,可以停歇…… 可是,这样的温暖不会长久,她不能再相信别人,只有靠自己…… “还想再和我双宿双飞一会儿吗?” 宿炎千年不变的戏谑笑声又在夕蓝耳边响起。 夕蓝回神,慢慢松开了宿炎的脖子,她低头看了眼腰间宿炎的手,抬头道,“已经上来了,我不会客气的,再这么无礼,我就要放阿大咬你了哦?” 那些小毒蛇很是识相,见夕蓝已经被人搭救走了,便都四散离去,红锦巫雀也拍打着翅膀飞走了。 宿炎顽劣一笑,用了几分力气将她拉近自己,声音低哑,“你真的舍得?” 月华流泻人间,轻雾略带着月亮的柔光。 一刹那间,夕蓝满心满眼全是宿炎的笑容,她,真的心动了…… “唔……” 宿炎无懈可击的笑容瞬间崩塌,扭曲成一个痛苦的表情,他松开夕蓝,弯下腰去,却有些气恼地抬头对夕蓝说道。 “你真的放蛇咬我!” 夕蓝的心还在扑通扑通跳着,听了宿炎的话,这才大口大口喘气,惶然答道,“我没有啊,它们都走了。” 可宿炎已经吃痛地蹲下,撩起自己的墨青衣袍,一看左腿上,赫然出现一个细牙印,带着些血迹。 不消片刻,那个血压印儿就肿起来,发出诡异的乌青色。 夕蓝一看宿炎,嘴唇也开始发紫,面色苍白。 她赶忙扶着宿炎。 “啊……” 夕蓝也吃痛地叫了一声,右腿屈了起来,一看,右腿渗出一点点血迹。 有一条浑身青紫的蛇刚咬了她,正嚣张得仰首抬头,望着他们,似乎等待着下一个进攻的时机。 “你快退后。”宿炎勉强起身,将夕蓝往后一推,却又支撑不住倒了下来。 夕蓝快跑过来扶他坐下,身段轻盈,她这才发现她没有中毒。 夕蓝将太子炎往后拖了拖,“你先等一下,我来解决。” 而后她拔出盘云刀,带着肃杀的气息向那条大蛇走去。 “古夕蓝……别……乱来……”太子炎无力地喊着,已经快要失去意识。 那大蛇也壮了胆似的,抬起粗壮的头就向夕蓝的面门袭去。 夕蓝两手握住匕首,紧紧咬牙,一刀砍向大蛇的七寸处。 那蛇头旋转飞了出去,鲜血当空喷溅,甚至还有些喷到了夕蓝的身上,溶在了她的红衣上,那长长的一截蛇身,砰然倒地,抽搐了几下,便僵硬不动了。 太子炎的眼睛涣散,直到眼睁睁地看着那蛇头和蛇身分离,他才闭了眼,倒了过去。 夕蓝急忙跑到太子炎身边,太子炎的嘴唇已经由青色转为乌黑,左腿也青紫一片,这是毒发了的迹象。 这里会有这么毒的蛇?而且就在这个深坑之外…… 夕蓝咬紧唇,想必这还是宿容恒的杰作,三重保险,誓要她命…… 她撩开自己的裤腿看了看那蛇咬的印儿,只是两个小伤口,没有什么剧毒的迹象。 夕蓝脑海中突然闪过许多画面,云英姝让小白蛇咬她,又给她下了蛇针蛊,还有这次被毒蛇咬,她都什么事也没有…… 难道她百毒不侵,或是蛇毒对她无用? 看着太子炎昏迷不醒,嘴唇发黑的样子,蛇毒已经扩散,她用食指探了探他的鼻息,气息微弱,似有若无。 夕蓝心一横,便用衣服擦干匕首上的蛇血,又划开了自己的胳膊,将血放出,滴在太子炎的伤口上。 一滴一滴…… 夕蓝失神地望着她自己的血滴。 应该是有用的吧,以人血来救人,这是最快的方法,如果现在召唤红锦巫雀,还要耗费些时间,等巫雀来了,太子炎也就快到鬼门关了! 她望着双眼紧的太子炎,那一双英俊的眉眼,没有轻狂的神态,没有顽劣的笑容,可真是…… 太子炎的嘴唇慢慢恢复血色,苍白的脸也转为红润,再一看他的腿,不再有青紫红胀,只留下一个小牙印。 夕蓝掏出一方手帕,将胳膊上的伤口捂住止血,坐在太子炎旁边望着远处那一滩血红发呆。 刚和那条大蛇对决,又见血光。 夕蓝双眼发木,她真的变得杀人如麻,心狠手辣了,她再也没有心了…… “……唔……” 太子炎痛苦地轻轻低吟。 夕蓝这才望着天,无声长叹一口气,道太子炎身边将他扶起来,让他把头枕在自己的腿上。 夕蓝望着太子炎,不觉好笑,毒都解了,还在睡…… 刚才在深坑里,听到太子炎的声音,她是很激动的,可想到那个晚上两人相拥的尴尬,便迟疑了会儿才答话。 后来有意想拿他开涮,没想到他那么着急地跳下来救她…… 太子炎身子侧了侧,夕蓝将他往上扶了扶,却被他怀中掉落出来的薄薄纸片吸引住目光。 夕蓝探手拿起那张纸片,是个没有写字的信封,摸上去有一道棱,里面应该有信件。 虽然看别人的信件不太好,可这万一是他写给别人的情书,那以后就可以拿这个来嘲笑他了! 夕蓝望着太子炎沉睡的脸,缓缓笑了,却略带苦涩,如果真的是他给别人的情书怎么办…… 不管了,先看了再说,她腾出两只手,拆开信件,却见满篇墨字,她为里面的内容所震惊。 这张薄纸的满篇,都是各地握有兵权的将军们的劣迹,一条一款,列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苍云国的国土是个四方型的,疆土四个边境都派有一个将军镇守,太子炎是都城精兵的总领将军,实际上边境四位将军也都在他的管辖之内。 加上太子炎,这五个人,几乎是分散了苍云的所有重兵兵权。 这也就是说,谁要是能得到这五方力量的支持,那苍云的天下也就是囊中之物了…… 夕蓝倏然想起,前世里,一向不声不响的太子殿下突然倒向宿容恒,这让宿容恒如虎添翼,一举得到群臣的信任,稳坐皇位。 而褚绅也曾提过,太子殿下此人,不偏不倚,没有党派结交,不知其心所向。 夕蓝捏着这张纸,看着这个沉睡的人,似乎出了一点点冷汗。 他的不偏不倚,是因为他要自己称王…… 太子炎拿捏住了这四个将军,无需再多得其他人的帮助,朝廷里的那些老朽,只会空谈,没有什么实权。 这是一个靠实力、兵权说话的地方! 就算她没能亲眼见到,可她几乎可以断定,如果前世继续发展下去,她死后,宿容恒的皇位很快就会被太子炎取而代之。 宿容恒荒淫无道,享乐无度,再加上一个古夕雪,在夕蓝在的时候,宿容恒就已经恶名昭著了,市井街头早有了骂他昏庸的歌谣。 夕蓝深深看着太子炎,心中极为震撼,他,他才是谋略至深的那个。 “……呃……” 太子炎含糊不清地发出呓语。 夕蓝急忙把信装好,揣回他的怀里。 夕蓝静静坐着,静静望着他,望着一个终将睥睨天下的君王。 太子炎缓缓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正在夕蓝的怀里,而夕蓝正低头失神地望着自己。 夕蓝已经出神,好像没有看见太子炎的眼睛已经睁开一样。 太子炎唇角一弯,看着她清澈的水眸,和那小巧的红唇,他将头稍稍抬起,吻上了夕蓝的唇。 夕蓝眼睛眨也没眨,眼睫却动了动,脑袋嗡地响着,一片空白,全身都失去温度,只有嘴唇还有温热…… 太子炎轻轻咬着她的柔唇,那么冰凉,就像她这个人一样,冰冷凉薄,可他就是无法挪开视线。 月光如水,天地在那瞬间似似乎都被照亮,温暖,柔软。 那个红衣女子垂着头,怀中的青衣男子仰首亲吻她的红唇,温柔了岁月。 那凉唇在太子炎的口中变得温热起来,太子炎这才离开了她的唇畔,含笑看她,“不过瘾是不是?” 太子炎坐起身子,一腿伸直,另一腿半屈着,单手撑在地上,含笑望着发呆的夕蓝。 夕蓝直着眼睛,屏住呼吸,她还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身上唯一温暖的嘴唇,又被冰凉的空气所包围…… 听到太子炎的声音,夕蓝连着眨巴了好几下眼睛,嘴微微张开,使劲喘气,胸口起伏不定。 太子炎好笑地看着她,“一定是不过瘾。” 夕蓝直着眼睛望向他,却见太子炎伸过手来,按住她的头,薄唇又凑上来,重重地吻住她,毫不生疏的味道。 夕蓝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刚才唇上的温暖,是来自太子炎的。 两双唇厮磨在一起,那种感觉,心慌慌的,痒痒的,却,不想失去。 唇齿交缠的感觉,心上都酥酥麻麻,夕蓝感觉快要不能呼吸,可又不想拒绝这样美妙的滋味。 夕蓝的双手无力地敲打在太子炎的胸膛,所有的情绪都被打翻,她用尽最后一丝理智猛地推开太子炎。 她的嘴唇越发红润,脸颊都红扑扑地像是喝醉了。 明明已经是深夜,寒冷刺骨,可她却觉得浑身火热,连连退后坐在地上大喘气。 而那罪魁祸首太子炎,单手向后一撑,另一手摩挲着自己的嘴唇,还颇为玩味地看着满脸通红的夕蓝。 “喂,你很冷吗?脸都红了,坐过来点。”太子炎还不知死活的玩笑道。 夕蓝抬起眼眸,不知该做反应,该笑还是该怒? 她淡淡道,“一醒来就对你的救命恩人行非礼之事,这就是君子之为?那我真是领教了太子殿下的礼教!” 夕蓝调转身子,背过他去。 太子炎不以为意,“嗯?我救你一命,你再还我一命,这不是很公平?否则总让你欠着我,你心里也不会舒服的,何况……”他一转,“那也是你那只怪鸟救的。”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好像夕蓝救他是应该的。 夕蓝垂了垂眸,瞥了他一眼,终究是没开口告诉他,那是她用鲜血救了他的命。 身上的燥热已经褪去,冷风吹得她所有毛孔都张开,冷风灌入,全身都冰凉。夕蓝抱紧自己的身体,下巴抵在膝盖上。 太子炎斜看着她,“怎么这时候又开始讲究清白名誉了?” 夕蓝始终不顾不理,固执地低着头。 天这么冷,夜这么黑。 太子炎轻叹一声,走过去,将自己的衣袍披挂在她的身上,“这么倔干什么?” 身上有丝丝缕缕的温度,还有那种熟悉的清香,夕蓝深深吸了一口气,几乎就要沉溺于这样的气息。 她凤眸一挑,轻挑笑道,“我怎么会拒绝太子殿下的好意呢?” 太子炎唇边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毫不在意地坐在她身边,望着这个妖媚的女子。 对,她是古夕蓝,她怎么可能在乎这些细枝末节呢? 所以刚才那两个吻,她当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夕蓝转头,太子炎一身月白长衫,最厚的一件外衣已经在自己身上。 夕蓝忽然开口,“太子殿下,我们聊聊天吧,太冷了,反正也睡不着。” 太子炎挑眉,笑问,“想聊什么?” 第六十四章 古夕雪脸上的伤是你做的 夕蓝轻笑,“这样,我们向对方提问,另一个人不许说假话,也可以不说真正的答案,你懂了吗?” 太子炎失笑,“比如,我问你,你今年多大?你可以说,你不超过十八,是这样吗?” “嗯,聪明,”夕蓝笑着点头,“让你先问好了。” 太子炎双手交叉,望向天际,转而问道,“古夕雪脸上的伤是你做的?” 夕蓝抿唇,毫不在意,“我不喜欢她。” 嗯,这是个好答案。 太子炎似笑非笑地点头。 夕蓝偏头一笑,“该我了,”她仰望着天空,“你是苍云人吗?” 太子炎望着她,只答道,“我是太子。” 夕蓝笑着点点头,将身上的衣服裹在自己身上。 “你恨四皇子?”太子炎问道。 夕蓝眼睛微微眯起看着他,果然什么都被他看在眼里,“有爱才有恨,我不爱他。” 太子炎蹙眉,真的吗?不恨吗? 夕蓝心中泛起冷意,她不愿意施舍一点感情给那个宿容恒,这会令她恶心无比。 夕蓝斟酌片刻,“你愿意一生效忠苍云国君主?” 太子炎目光中平静不起波澜,“我不会把当今圣上的皇位取而代之。” 这就是说,苍越帝以后的国主,就不一定了? 夕蓝心中所想果然没错,太子炎野心勃勃。 太子炎沉沉的眼眸突然变得明朗,带着些玩味的笑意,“刚才我亲你,你心动了?” 若不是现在脸已经被冻得通红,夕蓝的脸也会羞得通红。 她尽量保持平静,妖然一笑,“我和男子靠得太近,都会害羞的,我可是个未嫁的姑娘呢。” 太子炎勾起一笑,果然,她又是这个样子,顾左右而言他,不过,这本来就是这个游戏的规则…… “好了,这个游戏太无趣了,我提最后一个问题,”太子炎得意扬起下巴。 夕蓝轻哼一笑,“好,看你能有什么问题能难得住我?” 太子炎眼中的笑意变得促狭,“我能不能穿上我的衣裳搂着你?”他的嘴微微撅起,像是撒娇,“我冷……” 夕蓝噗嗤笑了,这个大男人,怎么还撒娇。 “咳咳……”夕蓝故意正色道,“就算我倾国倾城,你也只能有色心没色胆。” 这就算是默认了? 太子炎一喜,便把那青袍拉过来,披在自己身上。 夕蓝身上一凉,刚转脸怒瞪他,就已经被太子炎拉进温暖的怀抱里,紧紧地搂着。 就算转过身去很费劲,夕蓝还是要转过去瞪他一眼。 太子炎强劲有力的双臂紧紧搂着她,夕蓝全身都处于太子炎温暖怀抱之中。 如果非要说还有哪里很冷的话,那就是……屁股…… 太子炎手臂一紧,将夕蓝连身抱起,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夕蓝失声叫道,“不要得寸进尺!” “坐在地上,屁股不会冷吗?”太子炎不以为意,还把夕蓝强硬扭转过来的头别了过去,悠悠地说道,“姑娘家,不能受寒的……你看你,说坐下,一屁股就坐到地上来了!” 窝在太子炎的怀里,真的很安心,很暖。 夕蓝无声叹息,她怕是要沉溺于这样的温暖之中了。 只听太子炎悠悠道,“我发乎情止乎礼,今夜很冷,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不要乱期待了。” 夕蓝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胸膛,缓缓笑了,这个家伙,只会说这么欠揍的话,就算是关心。 夕蓝头脑昏昏沉沉,双眼慢慢闭上,有什么不幸的,悲伤的,痛苦的,都留到天亮吧。 此刻,就让她享受这一夜的温暖吧…… 天边刚泛出鱼肚白的颜色,山中鸟儿鸣叫声清脆,寒意未消。 夕蓝和太子炎已经在下山的路上。 太子炎带着的佩剑,此时已经被夕蓝当做拐杖,剑尖上一下又一下被她插进污泥里,借着力往前走。 她可是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了,现在不用剑拄着,可能两腿一蹬就瘫倒了。 “早知道你生命力这么顽强,还不如昨晚就下山呢。”太子炎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领路。 夕蓝停住脚步,双眼微微有点浮肿,可仍旧用美丽的眼神望着他的背,眼神如果能杀人的话…… “如果你的功夫够好,不被那条蛇轻轻咬了一下就像死鱼一样翻白眼的话,那我昨天就不会在山上被冻着睡着!” 太子炎驻步,转头斜睨着她。 一夜没睡好,那张妖媚的脸有种憔悴的美丽,她深一脚浅一脚,硬是走了一个时辰也没叫喊。 “看什么看?还没看够?”夕蓝没好气道。 今天早上想起昨夜和太子炎的那桩荒唐事儿,她都暗暗懊恼,这一世从没有过什么事是不在自己的预料之外的,偏偏是他! 太子炎摸了摸下巴,轻笑一声,走到夕蓝跟前,背对着她低下身子,将她的两手一抓挂在自己的脖子上,便把她背了起来。 夕蓝刚要发作,掐着他的脖子。 太子炎偏过头,给夕蓝露出一个淡笑的侧脸,“不想被我摔下去就好好搂着我的脖子不要动。” 夕蓝住手,打量着他的侧脸。 太子炎低了低头,目视前方,轻声道,“你一个女子,别总是逞强。”说罢,背着她大步朝前走去。 夕蓝轻轻搂住他的脖子,眼睫动了动,总觉得现在应该有什么晶莹的液体从眼眶里流出来,可她眨了眨,一滴眼泪也没有。 可是心里,堵得她喘不过气来。 “太子殿下。” 夕蓝轻淡地叫道。 太子炎步伐稳健,一心好好走路,淡淡答了声,“嗯?” 她远远望去,天边云朵流动变幻,雪白绒暖。 “昨晚过去了,再也不会重来,对吗?”夕蓝淡淡道。 太子炎轻笑,“吞吞吐吐可不像你。” 夕蓝垂下眼眸,将头轻轻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 “我和你,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萍水相逢,再无干系。” 一个字一个字,像丝绸一样轻软,像钢针一样令人疼痛。 太子炎垂下略带失落的眼眸,轻轻一笑。 “不然呢,不然你想以身相许吗?太子夫人,可不是谁都能当得了的。” 夕蓝想要笑,却也笑得脸部僵硬,“嗯,一个妖女,能给堂堂太子带去什么好处,我有自知之明。” 太子炎笑道,“什么时候,古夕蓝还会妄自菲薄?” 夕蓝就此沉默,不接话了。 她才不是妄自菲薄,只是这一世,好不容易才有重生的幸运,她不允许自己沉沦。 感情,可成人一生之美,也可毁人于顷刻之间。 她不愿冒险。 下到山下,能望见军营时,天已经大亮,军营依旧如常,嘹亮的呐喊声响彻盲山,唤醒了整座山沉睡的心灵。 “你信不信,回去之后,不说天下大乱,也会有盲山小乱?”夕蓝笑道。 两人正站在一个缓坡上望着下面的军营,入山口的小路上已经有一队驻扎把守的士兵过来接应。 夕蓝早在能看见军营前,就跳下太子炎的背,自己行走了。 太子炎环胸,斜睨了她一眼,“你怕流言?” “人言可畏,”夕蓝摇摇头,往下慢慢走着,“尤其是,想要我不好过的人那么多,我怎么可能躲得过呢?” 夕蓝回头望了一眼太子炎,又露出那种毫不在乎却又勾人心魄的笑容,“只是要委屈太子殿下您的耳朵,和我一起听一些不堪入耳的话了。” 看着她纤纤的水红背影,太子炎深深吸一口气,缓缓笑了,也跟上前去。 这个女人,把一切都想得这么透彻明了,让那些困难来得一点新鲜劲儿都没有。 还是一副笑里藏刀的样子,还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被士兵们接到,一进军队大营时,他们才发现,大家都没有去训练,全都集合似的在这里等着。 琉璃和白洛水先跑到夕蓝身边,关切地问道,“夕蓝,你可算回来了,我等了你一晚上都没睡觉,你没受伤吧?” 琉璃还浑身察看了夕蓝,看了看没有什么伤痕,这才放心。 白洛水可是端着一杯水过来的,“夕蓝姐姐,快喝点水吧,昨天也是一天没吃没喝,肯定饿坏了,已经准备好饭了,等会儿去吃。” 夕蓝接过水,润了润嗓子,笑道,“我没事,是主帅救了我。” 云悠悠已经给太子炎端来了水,目光却是望着夕蓝,“夕蓝,昨天怎么没下山来呢?是被困在山上了吗?有遇到什么危险吗?” 云悠悠这话说得可是情真意切。 夕蓝又喝了一口水,这空当,古夕雪就开口了。 “昨天晚上,太子殿下可是亲自去救你回来的,凭太子的功夫,怎么可能被困住,”古夕雪像是吃惊似的望了眼夕蓝,“夕蓝,莫非你们……” 夕蓝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古夕雪,古夕雪的左脸肿的高高的,似乎是一个巴掌印,可那肿胀的样子,看起来不光是一巴掌弄的,应该是伤口发炎,肿胀所致。 虽然那张脸仍旧白皙,可皮下面的肉,应该已经不能看了。 夕蓝又将目光挪到其他人身上。 云煊一直望着她这个方向,可目光似有若无地飘向了琉璃。 夕蓝心中暗笑,这个傻小子,还是那么认死理,认准了琉璃是救命恩人,想要从此以身相报了! 左博云一脸担忧,真的是为她担心。 宿容恒还是那么阴沉着脸望着她和太子炎,似乎还有些愤恨,可能是恨她活着回来了吧。 角落里的躲着的,那是云泽,鼻青脸肿,这幅样子,这么熟悉,他的目光一直回避着宿容恒,看来他这顿揍是从宿容恒那儿来的。 夕蓝心中已经猜到一些了,是宿容恒找到云泽和古夕雪,很有可能当场抓了个现行,云泽挨揍,古夕雪挨了巴掌。 这和那一天在宫里的情形,还真像,果然像宿容恒这种冲动的人干出来的事! 咦,另一个角落,那是欧阳俊秀,过了一夜,他的迷心术也解开了,可欧阳俊秀看见自己的眼光,只是很茫然疑惑,没有一点讨厌或愤恨,应该是不记得了。 第六十五章 怪不得洛水中午没有回来 “夕蓝,你告诉姐姐,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有父亲保护我们,谁也不能躲得过去!”古夕雪走过来拉住夕蓝的手,还把白洛水挤到一边去了。 她这心疼的模样,真像是个疼妹妹的好姐姐。 宿容恒也斜着眼睛,阴着眼眸,“太子可是对我说,熟知盲山道路,怎么一见女人,就找不见回来的路了呢?” 太子炎笑意浅浅,坦坦荡荡。 夕蓝望着古夕雪,又看了一眼宿容恒,幽然一笑,“姐姐,说起父亲要为我们做主一事,那这回回去,我可真是要替你求一求了,万一是真的,月份大了,瞒也瞒不住……” 说着她还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宿容恒。 大家揣度片刻,似是恍然大悟,却不敢吱声。 宿容恒眼眸越显阴狠。 古夕雪却皱眉,声音拔高了些,“一夜未眠,是不是晕了?怎么说胡话?” “大姐,你还要替别人隐瞒吗?你陪我进宫,却遭了有心人惦记,我们姐妹一场,我就是豁了我这个郡主的头衔,甚至这条命,也要为你争一个名分!”夕蓝悠悠说道,不疼不痒,却重重砸在了古夕雪心上。 古夕雪并没怀孕,可她和宿容恒真有苟且之事,就足够让她心虚。 古夕雪肩膀颤抖,胸膛一起一伏,神色真有破釜沉舟之势,她指着古夕蓝,“你和太子,孤男寡女,半夜……” “大姐……” 夕蓝轻声打断,那声音清冷如寒冰,幽幽如毒蛇嘶嘶,让古夕雪不敢再说话。 夕蓝抬起白皙的手,轻轻抚摸在古夕雪的左脸,好像在摸什么细致的瓷器。 “啧啧……多好的皮肤……” 夕蓝那眼神带着些许惋惜。 夕蓝手指指尖冰凉,指甲轻轻刮过古夕雪的脸时,古夕雪却觉得像是毒虫爬过似的,可她看着夕蓝那幽深不见底的笑眼,无论如何都不敢动弹。 古夕雪心中万分悲哀,她陷入绝望之境,她好像又明白了,她现在的惨境,是眼前这个清秀的女子,一手所为。 夕蓝轻笑着放下了手,对众人说道,“昨夜我被困在深坑里,受了轻伤,主帅找到我时,已经半夜,他可怜我一个女子,便在山上过了一夜,我和他相隔甚远,并未有越距之嫌。” 夕蓝又转向太子炎,深深一鞠躬,“多谢殿下救命之恩,夕蓝无以报答,还给殿下带来了流言蜚语,都是我的不是。” 太子炎一笑,真是善变的女人,昨晚的她,会害羞,会妩媚,会调皮,会心狠,现在却是一个十足的好姑娘。 “哼,狐媚子向来巧言令色!”只听人群中发出了一个低哑的男声,是欧阳俊秀。 虽然他是压低声音,自说自话,可当时营帐里安静无比,所以显得格外刺耳。 夕蓝冷眼望着他,欧阳俊秀仍是鼻孔朝天,牛气哄哄。 “清者自清,不必解释,那些真正深陷泥沼的人,才要提心吊胆。” 太子炎一向这么潇洒,才不愿管这些流言,如果可以,他倒真想和夕蓝传一些流言…… 夕蓝转身看着欧阳俊秀,“欧阳俊秀,你抢夺我的猎捕工具,而我现在还想顾全你的名声不愿说出,可你真是欺人太甚了。” 欧阳俊秀急道,“古夕蓝,不要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抢你的东西了?” “刚一上山,你就悄悄跟在我身后,我的钝匕首,还被你挂在腰上,还好我逃得快,才没有遭到你的毒手!”夕蓝说得言辞凿凿,确有其事。 夕蓝转向宿容恒,“殿下,您昨天救下欧阳俊秀时,一定看见我匕首了吧?”桑我目光幽深,“那匕首,可是您千挑万选才给我的,您不会忘记吧。” 宿容恒冷眼覆霜般看着夕蓝,夕蓝这个意思,如果宿容恒说没看见,那她就会把匕首是钝的这事捅出来,毕竟昨天在场的人不少,这样一来,四将军不就是假公济私,公报私仇? 宿容恒没有答话。 夕蓝笑了笑,“殿下,我没有按时回来,是有原因的,您应该知道的。” 她顿了顿,挑衅的目光直面宿容恒。 宿容恒眼中波涛汹涌,可无从发作。 “所以,我现在可以去休息了吗?”夕蓝又问道。 宿容恒冷冷一笑,似乎阴狠至极,他鼻音浓重,冷哼一声。 夕蓝了然一笑,便福了福身子,“四皇子,左将军,太子殿下,夕蓝先行告退。” 左博云面含微笑,点点头,“快去休息吧,琉璃你去照顾着。” 琉璃忙应声答应着,和夕蓝一同回去,琉璃经过太子炎时,也略带心疼地看了眼太子炎,低了低头。 夕蓝还没退出去时,白洛水嘱咐,“夕蓝姐姐,我已经把饭准备好了,就在咱们房间里。”但并没有跟着走,因为没人允许。 两人并行离去,只剩军营之内,气氛诡异。 太子炎勾起一抹笑容,将沾了泥污的剑往旁边的士兵怀里一扔,“一早就下山,回来就受到了各位的隆重欢迎,本宫真是受宠若惊。” 太子炎目光逼人,环视在场诸人。 古夕雪一直低着头,心慌慌地摸着自己的左脸不敢抬头。 周宣也垂丧着脑袋,如果再让宿容恒想起来他,可能又少不了一顿打。 云煊低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而云悠悠浅浅蹙眉,目光在亲眼和左博云之间流转,最终望着左博云垂下了眼帘。 太子炎的目光聚焦在那个角落,欧阳俊秀。 太子炎含笑看向宿容恒,“四将军真是义勇双全,昨天夜里摸黑都能把欧阳俊秀公子救回来,我这个主帅倒是要自愧不如了!” 宿容恒勾起唇角,“碰巧而已,主帅还不累吗?快去休息吧。” “慢,”太子炎道,“昨天各位都是带着任务上了盲山,可任务没有完成,却都败兴而归,除却云煊、孟琉璃、古夕蓝三人之外,其余诸人,理应今日领罚!” 古夕雪猛然抬头,“为什么只有他们三人不用被罚?他们也没有完成任务啊?” 还有一些公子哥儿借着古夕雪先开口这个劲儿,也小声嘀咕了几句,表示不满。 太子炎的眸子扫过他们,缓缓道,“云煊身上沾血回来的,一看便是蛇血,你们一定听说了,是琉璃救了云煊,所以势必打杀了些毒蛇猎物。昨夜上山,是本宫亲眼看见,古夕蓝为了自保,用匕首杀了一条蛇,这也算是一件猎物,且那蛇含剧毒,远比三五个寻常小兔子来得更珍贵。” “而你们几位呢?无功而返,还劳烦左将军亲自上山营救,让四将军半夜寻人,军营里,这样的行为理应得到惩处!”太子炎含笑的眼眸逐渐覆上冷意,让人不寒而栗。 左博云儒雅的眼眸上浮现一丝担忧的神色,他显然是不愿让众人受罚,可太子炎说的话一点错也挑不出来。 宿容恒冷声,“全凭主帅做主!” 太子炎勾起一抹冷笑,“还有欧阳俊秀,刻意为难竞争同伴,惩处加倍!今天的训练任务全部取消,下午,准备接受惩罚!” 说罢,太子炎扬长离去。 夕蓝回到房间,又是沐浴,又是休息,琉璃在一旁像老妈子一样伺候着,一点也没有郡主的架子。 “你怎么了?怎么对我这么殷勤,还以为你被什么附身了呢!”夕蓝喝了口茶,笑看着一旁给自己铺床的琉璃。 琉璃把被子往床上一撂,嘟着嘴,“我关心你啊!你看看谁对你这么上心!” 夕蓝煞有介事地望着她。 琉璃叹了口气,“好吧,我是觉得,心里有愧,要不是我非要抓什么花豹,也不至于害你一晚上回不来……” 夕蓝这才深深笑道,“想这么多?”她露出神秘的笑容,“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昨天我自己也很想抓住那只花豹,不管有没有你,我也会去的,这不也活着回来了?” “真的吗?”琉璃眼里闪着光芒,一瞬又暗了下去,扯了扯嘴角。 她知道夕蓝虽然也喜欢胡闹,可这话明显是为了安慰她才说的,她一承这个情,她们是好朋友才如此。 “行了,别铺床了,早上眯过一会儿了。”夕蓝放下茶杯,“走吧,快到下午训练时间了,我们不去,又会被人说我们拿郡主架子。” 琉璃叉着腰,“说就说,今天就在这儿睡个天昏地暗,我看谁敢说个不字!” “大小姐,这里是军营,不是六王府。”夕蓝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便来拉着她。 “真的要去啊,我还以为能借着陪你的由头偷会儿懒呢。”琉璃不情不愿被夕蓝拖着。 夕蓝强拉硬拽,“我就知道你是这样的鬼心思!” 骄阳似火,闷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训练的沙场,沙子都快要烤熟了。 伙房军营屋檐下,阴凉处,两个红装女子站在这里望着沙场。 “怪不得洛水中午都没有回来。”夕蓝摸着下巴,望着沙场。 白洛水、古夕雪和云悠悠正在烈日之下,两臂前伸,双腿弯曲,扎着不标准的马步。 三人汗水直流,表情很是痛苦,应该是有一阵了。 再往左边一看,满脸青肿的周宣两手平举,各提一个火炉,里面还烧着红碳,火苗嗖嗖往上冒。 这么热的天儿,还提着火炉,真是要人命! 可就在云泽面前,就是翘着二郎腿坐着太师椅的宿容恒,身边还有人撑伞,摇扇。 云泽惹上了他,真是没有活路。 夕蓝摇摇头。 “你看,欧阳俊秀更惨!”琉璃指着另一角落,惊呼一声。 第六十六章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夕蓝抬头看去,欧阳俊秀独自一人,双手提着和云泽一样的火炉,站在一块悬空的大木桩上小心翼翼地走着。 仔细一看,那木桩上遍布长钉,中间隔着的空隙很小,一个不小心,命根子交代在这儿不能传宗接代也是极有可能的。 而欧阳俊秀手上还拎着炭火炉,双腿之间还得注意看是不是伤害到自己的小弟弟,可真是进退维谷,两难啊! 夕蓝失笑,这么阴损的招数…… 再一看那木桩下面,长身而立的青袍男子,正似笑非笑地盯着欧阳俊秀完成惩罚。 夕蓝冷瞥了他一眼,太子炎,也就你能想出这么阴损的招数了! 可宿容恒那么整治云泽,是为着自己皇子的威严,男人的尊严,他太子炎为什么呢? 夕蓝不屑一笑,却心里一动,该不会是为了她吧! 琉璃看着高大英俊的太子炎,不由笑意满满,“太子……” 夕蓝笑着瞅了她一眼,不由玩味道,“琉璃,你知道我昨晚上是和太子在山上过了一晚吧?” 琉璃懵懂地点点头,转而花痴般的笑了,“太子真是舍身取义,这般英勇非常人能及。” 夕蓝倒吸一口气,这个丫头是怎么想的?虽然她说的好像都对…… 夕蓝促狭一笑,“你就不想知道昨晚上我们俩发生了什么事?” 琉璃像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拍了拍夕蓝的肩膀,“夕蓝,他救了你,我也感激他,我相信你,我不会和别人一样说三道四,因为我们才是真正的好朋友。” 这个……怎么出乎她的意料啊…… 夕蓝不甘心地笑着追问,“你不吃醋?” “你喜欢太子哥哥?”琉璃笑了,不答反问。 夕蓝稍有些心虚的感觉,虽然她自己一很难解释,这是怎么来的怪感觉。“怎么会?” “那不就是了,我有什么好吃醋的呢?”琉璃好像很懂的样子。 “咳……”夕蓝轻咳一声,怎么又扯到太子炎身上来了,“诶,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们都像是被罚了的样子?” 琉璃摇摇头,“我早上和你一起回来就再没出去过,我也不明白。” 夕蓝环视场上的人,咦,怎么少了个云泽? “他们没有完成昨天的任务,所以都在受罚。”云泽悄无声息地从她们身后冒出来,冷冷地丢了一句话。 “咦,云泽,怎么你没被罚?”琉璃转头疑道。 云泽的喉咙动了动,眼睛硬是从琉璃身上移到训练场,“我们三个都斩杀过蛇,不必受罚。” 说罢,他从身后拿出一个牛皮纸包,像是点心。 云泽把纸包递给琉璃,半响,才低头道,“这是,奶糕,给你吃,还,还有夕蓝。” 夕蓝瞧着他,他白白的脸上竟然慢慢红了起来,神情很是古怪别扭,手就在琉璃跟前伸着,尴尬到极点。 她心中觉得云泽真是老实得可爱,要是太子炎的话,就会把包裹扔到她怀里,拽拽地说一句,“本宫就想看看古夕蓝的胆子究竟有多大,看你敢不敢吃我的东西!” 夕蓝扑哧一笑,引得琉璃古怪地望着她,她这才很是懊恼心虚,为什么要想到太子炎的反应? 琉璃很是爽快的接过来,“谢了啊,夕蓝,下午没我们的事,咱们可以加餐了。” 云泽满脸不自在,不笑也不说话。 夕蓝暗暗为云泽叹了口气,傻小子,干嘛要喜欢这个没头没脑的郡主啊? “你们出来了?夕蓝郡主,歇好了吗?”一个清冽如甘泉的声音在夕蓝身后响起。 看也不用看,夕蓝就知道是左博云。 琉璃挥着手,“左哥哥,要吃奶糕吗?看起来还不错。” 夕蓝一看,琉璃已经把牛皮纸包打开,拿出里面的奶糕吃了起来,还不忘有好吃的大家分享。 夕蓝怜悯地看了一眼黑着脸的云泽,自从他们进了军营,就不准和外界联系,这奶糕是醉月楼的招牌糕点,想必云泽可是费了力气求人。 再看琉璃,还随意拿着送人情,大方得很! 左博云笑道,“你吃吧,真是馋嘴!”他问夕蓝,“今早没来得及问你,在山上有没有受伤?” 夕蓝淡然笑道,“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站在这儿?” 左博云点头,想起太子炎说,夕蓝亲手砍杀了大蛇,这的确像古夕蓝能做出来的事,她好像时时刻刻都在防御,在自保。 “他们都因为没有完成任务,而受到主帅的惩罚,”左博云望向训练场,看到云泽和欧阳俊秀的惨状,他苦笑,“似乎狠毒了些。” 在心地善良的左博云眼里,这些当然不是他世界里能容忍得了的,可夕蓝却觉得,这样的手段,正应该对付小人,而且,太轻了! “二皇子,难道要等到他们真的犯下什么不可挽回的大错时再痛下决断?在这方面,你倒是应该学学大皇子。”夕蓝云淡风轻地笑着。 左博云略带讶异地看着她,似乎不可思议,她和宿容恒不是不对盘吗?为什么还会赞许他呢? 夕蓝说的是真心话,如果前世,左博云有宿容恒那样的狠绝野心,他善于施仁政,会是个受百姓爱戴的好君王,可宿容恒,狠绝过度。 琉璃吧唧着嘴,“左哥哥,我们在这儿都快半个月了该练的都差不多了,剩下日子干什么啊?” 左博云笑道,“这才是个热身,明天才要步入正轨,拉弓射箭,才是我们要为半个月后的围猎所做的准备,你们好好努力吧。” 半个月过去,这场拉锯战才刚刚开始。 望着三十米开外的靶子,众贵族小姐都傻眼了。 从来都是弱柳扶风似的惹人怜,谁会愿意出这把蛮力气? 琉璃却很是得意的碰了碰夕蓝的胳膊,低声笑道,“我十岁的时候,父王就教我怎么射箭,圣上还赐给我一张金弓玩呢,看我怎么把他们斩于马下!你有福了,我来教你!” 夕蓝笑笑,撩开风吹乱的碎发,“现在话就说这么大,不怕闪了舌头?” 琉璃还是洋洋得意的哼了一声,“你等着瞧吧。” 现在虽然还是分成两队,但射箭的练习,安排的是分散练习。 先有人来教各位少爷公子如何掌握技巧,教小姐们怎么拉开弓箭射箭,然后分开练习,有不懂不会的可以请教两个皇子和太子炎。 琉璃是女子中最厉害的一个,她一箭射出去,每每只偏差一点就正中靶心,也她仍然很得意,因为没有一个女子再能胜得过她。 夕蓝望了一眼古夕雪,古夕雪正费心巴力地拉那弓箭,那弓箭已经是最普通最轻的了,可古夕雪从来没动过这些刀枪棍棒,一直是家里的娇娇女,哪能拉得开啊? 不一会儿,她憋气憋得涨红了脸,扔下弓箭摸了摸自己的左脸,这才又试了一把拉弓,还是失败了。 夕蓝思忖着,古夕雪的左脸似乎肿胀的越来越明显,表面看起来一片白皙柔嫩,可左脸比右脸高了一些,连眼睛也被挤得小了点。 这真的是她下的毒吗?怎么感觉效果快了些?本来是慢性的,起码要一个月才能肿起来…… 当初她算准了古夕雪为了美貌,会找张神医要来人皮贴脸,皮肤不透气,伤口就会发炎,再加上夕蓝当初在树枝上抹的那种让伤口发肿溃烂的药粉,一个月左右,古夕雪的脸就再也瞒不住了,可看时间,似乎提前了。 究竟问题出在哪里? 夕蓝想不明白,又看了一眼其他人。 白洛水憋红了脸,两只小手使劲拉弓,弓箭咻地一下合拢,还闪得白洛水打到了自己的手,强忍痛捂着,不声不响。 夕蓝低头一笑,白洛水倒是个能忍的姑娘。 再看云悠悠,云悠悠也拉不开弓箭,这是意料之中,云泽一直在旁边指导,可她还是笨手笨脚地学不会。 只听云悠悠叹气道,“要不,我去请教一下别人?”说罢就跑向了左博云那里,云泽面无表情,又开始射箭打发时间。 云悠悠站在左博云旁边,温柔有礼,看着左博云很是害羞,时不时地捂着嘴笑。 夕蓝奇怪,左博云这个人不讨厌,可是他太闷了,怎么可能会讲好笑的话?偏偏云悠悠笑成那个样子。 一定没有太子炎好笑,夕蓝心里暗暗想着,她一惊,为什么要和太子炎比? “走,悠悠姐都去请教了,我们也去!”琉璃拉着夕蓝就跑。 夕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琉璃拽走,“去请教谁啊!” “太子哥哥啊!”琉璃理所当然地看了她一眼。 两人来到太子炎跟前时,太子炎正随意拉开一张大弓,随意一瞄准,便射了出去,是百米之外的,一个正在偷懒的士兵的盔帽。 琉璃拍着巴掌,“好厉害!太子哥哥,我和夕蓝向你求教来了!” 太子炎将弓箭交给一边的士兵,笑着回眸看向琉璃,一脸为人师尊的慈祥笑容,“好啊。” 他目光游移到琉璃身后的夕蓝身上。 夕蓝正一手拿着木制弓箭,眼睛看也不看他,一脸无所谓。 “夕蓝郡主也是来向本帅请教的?” 夕蓝一听点到自己的名儿了,微微偏头,笑了,“就怕主帅不肯教给我们高招。” 太子炎唇角一勾,“我怎么会藏私?琉璃郡主,看我是这样的人吗?”他温柔的问琉璃。 琉璃现在已经是眼冒桃花了,“太子哥哥大度仁义,怎么会藏私呢?夕蓝你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啦!” 夕蓝勾起一笑,太子炎,真有你的,这么快就让琉璃倒向你那边了。 第六十七章 为什么要每天都去说 太子炎也回以一笑,温柔之中,夕蓝却读出来那种促狭。 “太子殿下,是这样吗?好像不是啊,要不,你手把手教我吧?”琉璃左拉弓也不是,右拉弓也怪,便向太子炎笑眯眯地说道。 夕蓝淡淡笑着,瞥了琉璃一眼,却与琉璃目光相撞,琉璃眨了一下左眼,她是故意的! 太子炎只得站在琉璃背后,手把手地教琉璃,看起来就像是抱着她一样。 “是这样,把手握在这里,左手用劲儿一拉。”太子炎悉心教着,眼睛瞥向一旁笑得春光灿烂的夕蓝,好一通生闷气。 可琉璃却又故意往太子炎身上蹭,让太子炎抓着自己的手,“太子殿下,你怎么不教我了,是不是嫌我不够聪明啊……” 这娇滴滴的声音,快超过古夕雪了…… 夕蓝坏笑地望着他们俩,太子炎又瞪了夕蓝一眼,才笑着和琉璃说道,“当然不会,你做得太完美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指教你了。” 太子炎像弹簧似的往后一撤,琉璃急忙回头,“还……” 太子炎笑眯眯地打断,“好了,琉璃的天赋出乎我意料,古夕蓝一定还不会,看起来就傻傻笨笨的,古夕蓝,你过来。” 太子炎往自己身前一指,让夕蓝过来拉弓。 琉璃皱着眉,盯着自己手里的弓箭,明明装娇弱装地连弓箭都拉不开了,怎么还被他夸完美? 夕蓝耷拉着的眼眸抬起,闪烁着摄人心魂的光芒,她笑得魅惑众生,“主帅说对了,我还真是什么都不会,要不主帅,你也手把手教我?” “古夕蓝!你!”琉璃气哼哼地指着夕蓝。 夕蓝对琉璃眨了一下左眼,微微笑了,又对愣着的太子炎扬了扬下巴,“主帅,可以吗?” 太子炎眼眸中闪烁着精锐的光芒,这个女人,又想玩什么花样? “好啊,本帅向来一视同仁,对待二位郡主更应如此。” 夕蓝似是乖巧一笑,拿着弓箭走到太子炎跟前。 太子炎眼里闪过惊讶,提高十二万分的警惕,她怎么可能这么乖巧? 必有后招! 太子炎像是防贼一样盯着夕蓝,而夕蓝却是乖乖地钻到他跟前,拿起一支箭搭在弓上,还偏头问他,“这样对吗?” 太子炎皱眉,“对。” “那为什么还不手把手地来教我?”夕蓝很认真很无辜地问道。 一旁旁观的琉璃眼睛都快要冒火了!古夕蓝!不是说不喜欢的嘛! 太子炎将信将疑地靠近夕蓝,把两手握上她的手。 诶,什么事都没有,可能是自己多想了。 “唔……” 太子炎闷哼一声,只看那杆不中用的木弓,就在此时和他的胸膛亲密碰撞,终于取胜…… 那个弓箭的尖儿,撞在肉上,真的好疼啊…… 太子炎脸都要扭到一起了,只听夕蓝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太子殿下,为什么还不教?是我太傻太笨你不愿意教了吗?那我可走了……” 怀里圈着的那个人,像只游鱼似的从下面溜走。 只剩下太子炎,捂着胸膛,似泪流满面怒视苍天…… 接下来的三天,姑娘们都在为怎样拉开弓而犯愁,公子哥儿们一个个逞能,比谁射的更远。 琉璃望着夕蓝把玩着手中的木弓箭而发愁,“夕蓝,你真的拉不开弓吗?明明很好拉啊,一拽就开了……” 琉璃可是看着她们几个就头疼,怎么会拉不开呢?这个弓箭还只是木制的啊?说着她还随手拉了拉给夕蓝做示范。 夕蓝不在意地笑道,“这个弓在你手里是个宝,在我手里就不是了。” “郡主姐姐,要不,你教教我吧。”白洛水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对琉璃说道。 琉璃白了一眼夕蓝,“你看人家,不会就问,不像你,明明不会还不愿意请教太子殿下,还把人家弄成那个样子!” “可是太子殿下甘愿啊,他每天也都毫无怨言地教你,我是被你硬拖着去的。”夕蓝用手指弹了弹弓箭的弦。 琉璃拽过白洛水,“走,我教你,不理她。” 云悠悠从左博云那边跑过来,对琉璃道,“琉璃,你也能,教教我吗?” 她说话时,还满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云煊也是跟着云悠悠来的,他倒不是来请教琉璃的,只是想来,看看,看看琉璃罢了。 “好啊,那悠悠姐,你和洛水一起。”琉璃倒是来者不拒。 夕蓝打量着她,不是每天都在和左博云学吗?怎么还不会? 一个云悠悠,一个孟琉璃,整天缠着左博云和太子炎不放,一个温柔如水,一个热情似火。 再加上一个多余的她,夕蓝笑了笑,望了一眼不远处正站着看的太子炎,却发现他正在笑看着自己。 夕蓝笑容凝住,慢慢垂下头去,她左手握着弓,右手拉弦,轻轻松松,便将弓弦拉远放空崩了一下。 她怎么可能拉不开弓呢? 宿容恒最喜欢围猎了,前世的他,常常邀着大臣狩猎,而她是太子妃,很是喜欢黏在宿容恒身边,也喜欢上了骑马射箭,围猎。 到了后来,她甚至比宿容恒还喜欢射箭,在太子府里,她会让下人们站在百米开外,头顶一个花瓶,中间设有障碍物,一射一个准儿,几乎百发百中。 当然,在她练习的时候,每天都会有几个人受伤,还死了五个,高超的技法都是用人命换来的。 可那时,宿容恒就安慰她,都是些贱命,不必在意。实际上是因为,苍越帝对她偏爱有加,所以宿容恒才对她好的过分。 现在想来,她这射箭的本事也都是沾满了鲜血,真是罪孽深重。 所以这拉弓,真的没什么好学的。 但她现在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不想那么显摆,或许后面留着还有用。 大家的时间全部都用在射箭上了,主帅和副帅也会在学习射箭的第八天检验大家。 经过上次的教训,如果不能通过检验,应该又会有惩罚。 这惩罚是太子殿下亲自下令的,这些贵族子弟再有权势,恐怕家里的娘老子也不能不给太子殿下太子炎几分面子,说得过分一点,谁见了太子殿下不得绕道走? 云悠悠和白洛水,在全方位辅导之下,终于拉开了弓,虽然能勉强射出去,可一支在五米之内就划弧线朝下栽的箭能有多大用处? 琉璃哀叹,她这个师父再无能为力了。 可还有更让她头疼的,夕蓝不仅拉不开弓,她是根本连碰也不碰那弓箭一下。 说好了射箭是分散练习,夕蓝就每天分散行动,吃饱了睡,起来了就看看训练场上射箭的笑话,这就是她的一天。 头几天琉璃还能拽得动夕蓝去找太子炎请教,太子炎也悉心指导琉璃,可夕蓝偏偏去了就捣乱,不给太子炎好脸色,再到后来,连去也不去了。 “吃饭你总去吧?快起来!”琉璃大喊大叫,硬把夕蓝从床上拖了下来。 夕蓝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睡眼,“中午了?你练完回来啦……” “你这个懒虫!懒死你算了!谁能比得了你啊,在军营里过得比在你们相府里还滋润!”琉璃抱怨道。 夕蓝拉起衣裳,往慢悠悠的穿着,耸肩一笑,“我就是来军营解放天性的。”她系了一颗扣子,“诶,洛水呢?” 琉璃把弓箭往桌子上一拍,拿起茶杯大口喝着,“她每天都会先去厨房,嘱咐大厨不要放姜啊!哎,你真是……她每天都去你都不知道……” “哦……”夕蓝穿好鞋子,“我日理万机,怎么能记住那么多?快走吧。” 琉璃讶异,见她很快穿戴整齐,“怎么这么快?” “吃饭,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也是十万火急!”夕蓝笑了,便往外走去。 “诶,你是不是没洗脸啊,跟你出去可真是丢人……”琉璃略带嫌弃地追着。 夕蓝摆了摆手,“我早就醒啦,只是又睡了个回笼觉等你回来而已!” 伙房军营已经香气四溢,饭菜的香味惹得人想要催促。 夕蓝和琉璃坐下来,先喝了口水垫垫。 夕蓝环顾四周,“洛水还没来?” 琉璃用筷子在桌上写写画画,“谁知道呢,过一会儿吧。” 古夕雪和云悠悠一行人也坐了下来。 云悠悠开口笑道,“琉璃,真是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教我,恐怕今天都没法交差。” “没什么,悠悠姐,”琉璃爽快一笑,“云煊也还不错啊,你没事的时候可以让他教。” 冷不丁被点到,云煊垂着的头猛地抬起,听完琉璃整句话,才知道这句话和自己没多大关系,好像又很平静地低下头去。 “阿煊啊,他倒是很厉害,可他嘴笨,怎么能教人呢?”云悠悠看了眼云煊,不好意思地笑道。 夕蓝抿了口水,望着一直不肯抬头的古夕雪,笑道,“大姐,你怎么样?今天好像已经到了要检验成果的日子,下午应该就要上场了。” 古夕雪抬头,目光清冷,皮笑肉不笑,“还好,勉强学会了点。” 夕蓝不放过任何一个观察古夕雪的机会,她细细看着,古夕雪的左脸,又比前几天肿得更厉害些,但她脸小,又瘦,所以看起来像是微微发福。 可那伤口崩到那块人皮上,那人皮几乎要粘不住那伤口,被绷得细白细白的,像是一颗几乎要爆开的剥了皮的荔枝。 夕蓝缓缓垂下眼眸,淡淡一笑。 “洛水,怎么才来?不就是跟师傅说一声不要生姜嘛,为什么要每天都去说,怪麻烦……”琉璃一边给白洛水挪出空座,一边埋怨道。 第六十八章 怎么这么害怕 白洛水扯了扯嘴角,不自在地笑了笑,坐在琉璃身边,“我,我怕师傅记不住,我又真的不能吃生姜……” 其他人倒是没什么反应,云泽轻嗤了一声,很不屑。 夕蓝含笑地望着白洛水,白洛水回以尴尬一笑,像是不敢再看夕蓝得眼睛似的,迅速低下了头。 白洛水刚一坐下,上菜的士兵也来了,大家的目光顿时被吸引,等着饱餐一顿。 一上菜,饭桌上鸦雀无声,可都是饿狼转世。 云悠悠吃饭一向斯文,她时不时地还给云煊和古夕雪夹菜,是个好姐姐。 古夕雪礼貌一笑,“谢谢表姐。” 云悠悠笑道,“别客气,今天的饭菜还不错,多吃点。” 古夕雪又多吃了几口米饭,像是很开心,“最近我吃得都很合口,连米饭我都很喜欢,好像带着些鱼汤的味道。” 古夕雪最爱吃鱼了,云悠悠也稍稍了解一些,她笑道,“哪有鱼啊?都是些素菜,将就着也能吃。” 古夕雪侧脸微笑,“我只是说饭菜好吃,我很喜欢罢了。” “诶,夕雪,我怎么看你的脸,好像有点不对劲?”云悠悠望着古夕雪,奇道。 古夕雪立刻偏过头去,慌张了起来,“没有吧,表姐……你可能看错了……” 云悠悠又柔和一笑,“或许吧,没准儿是你这些日子有点偷懒,有些发福了,不过,这样倒也可爱,阿煊,你说是不是?” 古夕雪讪讪笑着,心里却已经开始打颤。 “嗯……”云煊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千年不变的冰山脸。 看着古夕雪无心吃饭,云悠悠也感觉刚才问话有些唐突,她歉疚道,“我可没骗你,真的很可爱,你瞧,阿煊向来不言不语,今天他还这么赞同,这表示我说的不是假话……” “噗……”琉璃一口米饭没吃进去,呛了一下。 她笑得似乎不太合适宜,可她才不管不顾,对云煊笑问,“云煊,你刚才说什么夸人的话了吗?我怎么一句也没听到啊……” 云煊蹙眉,“怎么一点吃相都没有……” 琉璃瞪了眼睛,跟云悠悠说,“悠悠姐,你听,这才是云煊的声音,你刚才哪听到他表示赞同了……” 琉璃咕咕哝哝,又扒拉着饭。 夕蓝的唇边挂着浅浅的笑容,她可懒得参与这场无聊的辩论。 可对面的古夕雪,索性放下碗筷,眼圈通红地盯着低头吃饭得琉璃和没开口的夕蓝。 夕蓝心中叹道,何其无辜,这个时候盯着她,可真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她低头瞬间,余光一瞥,白洛水一双杏眼正望着古夕雪,充满含憎恶。 夕蓝心中疑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白洛水这样盯着古夕雪了,这怎么回事? “哎呀,今天可要吃饱点,万一下午通不过检验,也好有力气受罚啊……” 这声音阴阳怪气,引得大家侧目。 夕蓝这一桌都向旁边那一桌看过去,一个阴柔的男人,拿着筷子的右手,还拈着兰花指,小指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他一脸惆怅,嘴微微撅着,说着话还扭着腰身,似男非女。 一旁坐着的欧阳俊秀一摔筷子,“朴佑天,能不能活得像个男人点!每天恶心地我吃不下饭!” 欧阳俊秀可是个暴躁的性子,自打和朴佑天分到一个房间后,他精神都有点不好了。 “别急嘛,有事,咱们回房慢慢说……”朴佑天慢悠悠,还朝欧阳俊秀抛了个媚眼。 欧阳俊秀一拳砸到桌上,气得脸色发青。 琉璃扑哧笑喷,“看看欧阳俊秀,快要被气死了!” 声音有点大,欧阳俊秀听到了,也只能气鼓鼓地假装没听到,因为这个女人,是郡主! 夕蓝还不忘补上一刀,“朴佑天,回去了可要对欧阳公子好言相劝啊,气大伤身,欧阳家一脉单传,万一后代……呵……”她意味深长地一笑,戛然而止。 朴佑天还很娇羞地向夕蓝一摆手,“夕蓝郡主说的是,回去了,我一定注意,好好和欧阳公子讲讲这其中的道理……” 他还用勾魂摄魄的眼神勾了欧阳俊秀一下。 每个人都憋着笑,发出哧哧的声音,极力不笑出来。 欧阳俊秀气极,一拍桌子噌地站起身,“古夕蓝!别给脸不要脸!” “欧阳俊秀!谁借你的狗胆对夕蓝郡主这么说话!”琉璃也是拍案而起。 气氛一下变得尴尬。 当事人古夕蓝用筷子夹了一口菜,慢悠悠地放进嘴里,笑着拉了一下琉璃,“琉璃,快坐下吃饭。” 所有人就看着夕蓝不慌不忙地吃饭,也有些错愕。 琉璃应声一屁股坐下,怒瞪着欧阳俊秀。 夕蓝给琉璃夹了一筷子菜,仍然自顾自地吃了几口,完全把欧阳俊秀晾在一边。 欧阳俊秀也有些尴尬,刚说出去的话也有些后悔,现在琉璃是完全护着古夕蓝的,事事都挡在她前面,得罪了琉璃可不是好事。 可拉弓没有回头箭,话已经说出去了,再抽自己几个大嘴巴也不管用了。 欧阳俊秀还挺了挺胸膛,给自己壮壮声势,正要衣袍一撩,理直气壮地坐下时,夕蓝悠悠开口了。 “琉璃啊,和傻子吵架,别人会把你也当做傻子的,所以对傻子这种东西,要敬而远之。” 欧阳俊秀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琉璃也笑了笑,拿起筷子,边吃边瞪着欧阳俊秀。 夕蓝又给琉璃布菜,“你说,一只疯狗咬人,人还要咬回去吗?让他自己叫唤一阵儿,累了他自己就跑了,你说对吧。” 琉璃轻哼了一声,傲气地望着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欧阳俊秀,刚要张嘴,却被打断。 “说得对,很对。”太子炎突然走进来,接了夕蓝的话。 大家都起身迎接,毕竟主帅的威严还是有的。 太子炎站在中间,微微一笑,“看大家的饭也都吃够了,准备一下,等会儿去训练场,让我和四皇子和左将军看看各位的射箭技法有没有长进。” 太子炎转向夕蓝,笑意加深,“古夕蓝,你说对吧?” 夕蓝勾起一笑,心中痛骂太子炎,这是拿她的话来堵他吗? “当然,主帅说什么都是对的。” 这顿饭也没有好好吃,所有人就都来到训练场站好,等候这场不知是不是暴风雨的检验。 太子炎在队伍前慢悠悠地走过来,走过去,巡视着这支队伍,他沉声道,“这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过了大半,我希望各位来到这里是有收获的,最起码,娇生惯养的毛病要改好了。” 他的目光变得凝重,“我们苍黎,在圣上的治理之下,这几十年国泰民安,可并不代表我们能高枕无忧,如果真的有那么战火连天的一天,我不奢求各位能上阵御敌,只希望大家都有自保的能力,延续 苍黎的血脉。” 言辞恳切,从他的眼中,夕蓝好像能看见那烽火连天的战场,就在不远的未来。 夕蓝心中默叹,太子炎的杞人忧天,原因何在?是不是,就是在说他自己? 已经过了正午,孟之宇将将赶来。 “抱歉,主帅,来晚了。”孟之宇略带歉意笑了笑。 太子炎含笑点头,“二皇子来了就好,怎么不见大皇子?” 孟之宇微微凝眉,笑而不语,他颔首,“先让大家开始练习吧,稍过一会儿等皇兄来了,再开始,可以吗?” 太子炎沉吟,“好,各自练习吧。”他勾起一抹笑,孟之吾无非也就是摆摆架子,让众人等着,让他太子炎等着。 听太子炎的命令,大家各自散开,三五成群,在一起射靶子。 琉璃硬拽着夕蓝,还有白洛水,占领了训练场正中的场地。 琉璃打头阵,长箭搭在弓弦上,轻巧使力,轻轻一拉,箭嗖地一声,向靶子飞速射去。 还是只差一点。 “好厉害……” 白洛水很捧场地叫好。 琉璃垂丧着头,转眼一看,夕蓝正手搭在额头上,了望着远处山上,天空,就是不看弓箭不看靶子。 “古夕蓝!你怎么又偷懒!”琉璃没好气地喊道。 夕蓝转身,背对着阳光后,才放下手,浅浅一笑,“这么好的天气,不好好欣赏一下秋景,多可惜。” “夕蓝姐姐,你已经会射箭了吗?”白洛水小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些羡慕。 毕竟白洛水整日练习,现在还是不能把箭射出去,可她也看见了,每天可都见不到夕蓝的踪影,难道夕蓝就这么神通广大,不用练习就是神箭手? 琉璃白了夕蓝一眼,“她哪会!整天偷懒睡觉不听话……” 夕蓝拿起弓箭,在手上转了转,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武器是用来制敌的,现在连敌人都没有,我何苦非要为难自己呢?还不如好好享受一下美好的生活……” 也不管夕蓝说的有没道理,白洛水点点头,目光越过夕蓝,看向角落那边的人。 云泽正搭箭射靶子,很是得意,跟前的欧阳俊秀还有意吹捧,时不时地拍着巴掌。 古夕雪突然从云泽身后走过去,走到云泽身后时,稍作停留,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后就径直离开,而云泽转头看向白洛水这边。 白洛水以为云泽看到自己了,便慌得低下头来。 “洛水,怎么这么害怕?”夕蓝注意到白洛水的反常。 “没……啊……”白洛水刚一抬头,目光望向夕蓝的身后,很是惊惧地捂住了嘴,失声尖叫。 琉璃一转脸看过来,瞳孔放大,也露出骇然神色。 就在一瞬间,夕蓝听到耳边的风急速流动,有长箭刺破空气的声音,咻地从她背后窜出,划过她的肩头,直直钉在夕蓝眼前的一根木桩上。 第六十九章 你怎么会掺和呢 “夕蓝……”琉璃也有点吓呆了。 夕蓝冷着脸,转身向后看去。 云泽刚把手上弓箭放下,双手环胸地冲她扬了扬下巴,挑衅地笑了。 而欧阳俊秀也洋洋得意,将手在脖子上一划,表情充满挑衅。 夕蓝再往另一边看去,周思悠还在和周峥琢磨着怎么用箭,而站在一旁的古知槿,笑容满是温柔,温柔里含针带刺。 夕蓝冷冷一笑,只有这点小伎俩吗? 怎么不敢杀了她? 错过了这一次好机会,那她动起手来的话,他们可再没机会看到这么好的阳光了…… “这两个王八蛋,夕蓝,我给你报仇!” 琉璃气哼哼地将箭瞄准云泽,使劲一拉,箭如流星般飞射出去。 “啊……你……” 看着自己肩头插着一支箭,云泽吓得大喘气。 欧阳俊秀也被吓着了,他急忙往那支箭上一看,然后一把拔下来。 “没事,没事,没伤到,就只是射穿了衣服。”欧阳俊秀安慰道。 云泽瞪着喷火的眼睛,敢怒不敢言。 夕蓝冷冷望着他们,不做任何反应,便转身离去。 “夕蓝,你这就走了吗?不练了?”琉璃喊道。 夕蓝摆摆手,“我去睡会儿。” “古夕蓝,原来你这么懦弱,别人欺负你,你都不敢反击?哼……” 宿容恒那带着讽刺笑意的声音让夕蓝脑袋嗡鸣。 夕蓝停下,往左边一看,宿容恒正不屑地看着她。 夕蓝轻扯一抹笑容,“四皇子太高看我了,跟我一个小女子斗智斗勇,原来四皇子的心也就这么大,也好,这样不用为江山社稷操心,以后早早做个王爷,逍遥快活也好!” 宿容恒狭长的眼眸一眯,“你总是在挑战我杀人的底线,总有一天,你的命我会亲自取。” 夕蓝目视前方,毫无惧意,微微一笑,“那四皇子问过圣上再来取我性命吧,”她又侧脸看宿容恒,“或者,等你当上皇帝,我想等到那一天我也就能寿终正寝了。” 宿容恒嘴角抽搐,满含怒意,咬牙切齿道,“古夕蓝!” 夕蓝已经潇洒离去。 说走就要走,什么狗屁训练检验,不去就是不去! 秋夜拉长,寒冷凄凉。 夕蓝孤身去了军营旁边的小树林,也就是她前一阵儿叫红锦巫雀来治伤的地方。 已经是深夜,琉璃和白洛水白天太累,早就睡着了,而她白天不动弹,晚上却是很清醒,就一个人跑出来吹吹冷风。 她坐在一个小土坡上,抬头望着天。 月亮怎么看都那么清冷,每天夜里都在高高的天空挂着,高处不胜寒,可能只有月亮独自欣赏自己的美丽。 她呢,一个人躲在黑暗里,只想怎么杀人,这和前世里那个刁蛮骄纵的她,又有什么区别呢? 夕蓝苦笑,吹了一支小调,她身后的小树林便出现了沙沙的响动,几条可爱的小花蛇便游移到她跟前。 夕蓝伸出手,让小白蛇阿大爬到自己的胳膊上,逗弄着它玩。 还好,起码有这些小毒蛇陪她玩。 夕蓝低头看着小白蛇,不禁笑了,可她望着土坡下,自己的影子,身后却有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鬼鬼祟祟,正向她靠近。 夕蓝右手已经抽出腰间的盘云匕首,眼眸敛起狠绝的光芒,转身抬手便向他刺去。 暗夜之中,那人机敏一闪,躲到一边。 夕蓝一看,机会来了,她一骨碌爬起来,一面驱使小蛇去袭击,一面扬起匕首向那人猛刺。 “古夕蓝!你这么狠?”这抱怨的声音。 匕首都快要刺进那人的心口,却被那人握住手腕,夕蓝抬头看去,光影晦暗,但她却看得清楚,是太子炎那张充满戏谑却菱角分明的脸。 夕蓝向后撤手,收起匕首,让小毒蛇都散去,她又坐回了小土坡上。 “怎么总是你?” 太子炎也跟着她坐了下来,嘟囔着,“你这个女人,又随便往地上坐……” 夕蓝狐疑地看着他,“太子殿下,每天都很闲吗?为什么总是会出现在我眼前?” 太子炎勾起一抹顽劣的笑容,“古夕蓝,你的本事还不少,谁还能教得了你射箭呢?” 又被他看出来了? 夕蓝唇角一弯,“过奖了,太子不是还很想教我吗?难道现在又要来教我?” “啧啧啧,要论装蒜,天下第一非你莫属。”太子炎啧啧称奇,顾左右而言他。 他们俩正暗斗个激烈,哪还会注意到军营下面还躲着个女子? 阴影处,那女子本想现身,可太子炎一出现,她又躲了回去,就在小树林下面的军营背后,静静听着。 夕蓝知道什么都瞒不住太子炎,跟他说话也不用遮着掩着,便笑道,“太子殿下也应该是并列第一啊?我怎么敢独享至尊宝座!” 太子炎眸光闪闪,“此话怎讲?你是想让我陪你一起?” 夕蓝瞥了他一眼,悠悠道,“功高震主,不是震主,而是掌控乾坤,成为主宰,”她望着他,似笑非笑,“太子殿下,这才是你真正的心思吧?” 太子炎的笑容慢慢化开,“古夕蓝,看不出来你竟会读心呢。那么你呢?” 夕蓝失笑,“我?我可从没想过当什么女帝!” 太子炎一副“你别装了”的表情,幽幽一笑,“你的筹谋也够深远的,不给对方一个痛快,反而让人身败名裂,好好折磨,你的心,果然够狠。” “我的心,你看得到吗?如果你看得到,就不会说这些风凉话。”夕蓝笑着,眼底却是冰凉。 太子炎一怔,她怎么会有这么绝望的神色和话语?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至少我知道,白洛凡的死和古夕若痴傻,只是你抛出的两个不中用的棋子,你真正的目标,不是他们,是这样吧?” 夕蓝毫不害怕,笑道,“我知道,出事那天你就已经看出来或是猜出来了,是我做的,可是你会去揭发我吗?” 太子炎哑然失笑,“不会。” “是啊,这对你没有好处,揭发我,你和右相府再没有好往来,对你没好处的事,你怎么会掺和呢?”夕蓝毫不在意地说道。 “可是万一,我是因为你,只是因为你呢?” 夕蓝倏然望向太子炎,他的眼眸如星辰般熠熠生辉,灼灼闪烁,她失语。 夕蓝回到房间,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却还是惊动了白洛水。 白洛水声音细小,“夕蓝姐姐,你出去了吗?” 夕蓝一顿,钻进被窝,“我把你吵醒了吗?不好意思啊,我出去小解了。” “哦……”白洛水轻声回答,再没有说话。 折腾了这么久,夕蓝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军营整装以待,面貌焕然一新,大家也都勤加练习射箭骑马,为的就是这一天到来。 九月初九,秋高气爽,皇家年度的狩猎就在盲山举行。 夕蓝琉璃、白洛水三人,大摇大摆地在军营里转悠着,看见士兵们洒扫以待的架势,也是够新鲜。 “今天中午,圣上就要来了,臣子们也都会到,不然也不会弄出这么大阵仗!”琉璃像是很有经验地分析着。 白洛水嗫喏着,“古大小姐她们,都还在练习骑马射箭呢,更别说其他的公子了,想必应该是想在狩猎的时候露一手了。” 琉璃不屑地轻嗤道,“他们,算什么东西!”琉璃用手中皮鞭往一边一指,“瞧,有那两个在,谁有胆子敢超过他们?” 为期一个月的训练已经结束了,琉璃当然又能拿回她心爱的皮鞭。 夕蓝笑笑,“谁知道这几天又会发生多少好玩的事呢,我们拭目以待吧。” 中午未至,军营大门处铺出十里红毯,几乎是从刚上山的那段路开始铺到了大门,红毯两旁各一米开外,摆放了鲜花,娇艳芬芳。 五步一兵,十步一将,太子炎和两位带领五百骑兵在山下迎接,金戈铁马,气势磅礴。 山上军营门前,来盲山受训的公子小姐,也都穿上整齐划一的衣裳。 夕蓝她们衣着亮红骑马装,发丝高束,身上佩剑,个个俊俏。 男子们玄青衣袍,双手背负身后,眉目清朗,信心满满。 这十六人分列两排,在大门口恭候圣驾。 晌午刚到,就听山下传来悠扬肃穆的宫廷雅乐,圣驾队伍越来越近。 山上人刚一看到仪仗的影儿,霎时鞭炮齐鸣,将士高声称颂郡主贤德,威武的号角声响彻盲山,圣驾的长队这才千呼万唤始出来。 令众人有些诧异的是,苍越帝并非坐在銮驾之上而来,却是到了山下就步行上来,所有大臣诚惶诚恐,跟着走了上来。 苍越帝倒是脸不红气不喘,看到山上的好儿郎们,还很开心地一笑。 而那些常年**的大臣们可就不行了,一个个气喘吁吁地像是要把老命留在这儿似的。 这次跟着来的是苍云皇后和花贵妃,皇帝都不乘銮驾了,后妃怎么敢不下轿? 苍云皇后上了年岁,多少有点力不从心,花贵妃倒也累,可毕竟年轻。 夕蓝眼含笑意地望着,眼中多少有些许沧桑之感。 她从前和宿容恒,也执手相伴,共赴朝宴和围猎活动,一帝一后,她自以为令人羡煞。 她抬眸看了看陪在苍越帝身边的宿容恒,还是和前世一样,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如果当初他真心对她,她何苦有这么多的辛酸? 夕蓝的眼眶微微湿润,轻轻眨了眨眼睛,仍旧浅淡地微笑,皇帝一行已经到跟前了。 “愿吾皇千秋万代,江山一统……” 所有人单膝跪倒,齐声高颂,声音震天响,让人心神震撼。 苍越帝一甩衣袖,“好,平身。” “谢圣上……” 夕蓝起身,只见苍越帝含笑的目光扫过众人,却在看到她的时候,略微停滞,微微笑了一下。 第七十章 你怎么练得这手啊 夕蓝礼貌垂眸微笑,她知道,苍越帝对自己的不同待遇,是她制胜保命的一**宝。 虽然她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为什么。 夕蓝往圣驾的队伍里一望,褚绅和古舒玄也同来,而且站在队伍前列。 古舒玄正一脸笑意地望着夕蓝,夕蓝也回以一笑。 她对这个叔叔,倒还是很有好感,一看到古舒玄,就想到云英姝了,也有日子没见到她了,可能见到又会有麻烦。 “圣上,请进军营,检阅苍云大军。”太子炎拱手上前。 太子炎今天也是精心打扮了的,一身铮亮盔甲,在柔和的日光下闪闪发亮,足以让人想见他在战场上的英姿。 夕蓝莫名想微笑,琉璃却碰碰她的胳膊,低声道,“如果我能嫁给太子,我想我这辈子的好运气就用光了吧。” 夕蓝笑容微微凝滞,遥望着太子炎,终究低下头去,语气中带着戏谑笑意。 “谁能娶到你,一辈子的坏运气才算是用光了……” 琉璃瘪嘴,“古夕蓝,嘴巴怎么这么毒……” 夕蓝低头微笑,心中怅然,琉璃,我也希望这一世你能有个好归宿,可我心里却不希望你的归宿是他…… 可我的归宿也不会是他…… 圣驾进了军营后,又耗费了一个时辰检阅苍云军的训练成果。 虽然说这次送夕蓝她们这群贵族子弟进来受训,说是要在狩猎上展示成果,可毕竟国之固本还是这些铁铮铮的将士。 苍越帝真正在意的还是军队的实力。 阅兵仪式过后,所有来人都来到军营外的一片空地,这里事先做了准备,为皇帝、皇后贵妃准备了座椅,还有一些德高望重的大臣也可坐下观看等候。 苍越帝望着准备进盲山围场的众多大好青年,微微一笑,“皇家围猎,一年一度,为的是让身居高位的臣子、皇亲不忘当初打天下的艰辛,好好珍惜今天来之不易的安居乐业,今日狩猎还是如常,不过……” 他转向夕蓝这支十六人的队伍,“你们十六人无需勉强,女眷可以选择不参加,等围猎过后,还会有比赛,可供你们展示。” 男子们面面相觑,终拱手拜道,“臣下愿意尽力一试!” 苍越帝满意地笑了笑,又看向她们这几个女子。 云悠悠和白洛水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古夕雪更是不敢去,她可真怕脸有什么损坏的。 三人对视一眼,便怯懦上前,“臣女骑术拙劣,愿留下潜心学习。” 苍越帝也什么都没说,笑着点头答应。 琉璃一直对夕蓝挤眉弄眼,可夕蓝就是冷冷淡淡,不点头不摇头。 “圣上,琉璃和古夕蓝也愿意尽力一试!”琉璃拉着夕蓝上前一步,抢在夕蓝开口前喊道。 苍越帝对野惯了的琉璃倒是没什么,可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古夕蓝也要上围场,这可真让他意想不到。 “夕蓝郡主,也可以吗?琉璃胡闹,朕许你自己说。”苍越帝笑道。 夕蓝暗暗叹了口气,抬头一笑,“臣女愿陪琉璃郡主上刀山下火海,友情大过天。” 这话说得琉璃心花怒放,连带着坐在一旁的六王爷六王妃也笑了,女儿找到个舍命陪君子的好朋友,也是个开心事。 夕蓝有意看了眼古舒玄,古舒玄那一双眼睛,似乎透着洞悉一切的光芒,令她想不透猜不透。 苍越帝往褚绅处瞧了一眼,“丞相,你这个女儿,仗义,勇敢,这才是我苍云的好儿女!” 古威连忙起身拜了一拜,“小女是承蒙琉璃郡主不嫌弃,承蒙圣上厚爱。” 苍越帝点头,“好,那就上场吧。” 太子炎看向夕蓝,笑意加深,随即高声喊道,“围猎开始……” 太子基本上算是这次围猎的东道主,要随圣驾保护在侧,不能上场。 臣子们凡是愿意尝试的,无论年纪大小,均可参加。 这场声势浩大的围猎就在宿容恒和左博云的带领之下,一匹又一匹御风前行的战马冲进了盲山,拉开了围猎的序幕。 夕蓝骑着马,身上背着弓箭,随着人流就冲进了围场,很快就和琉璃走散。 这狩猎场里,只有她和琉璃两个女子,那些臣子见了应该不会太过为难她们,她只要想法子输的不太难看就好。 夕蓝骑着马,慢悠悠地晃着,四处看有没有猎物。 那几棵树后面,刚有个人骑着马,像一阵风一样过去,箭穿破树林,一只不知是什么的大型动物轰然倒地。 夕蓝耸肩一笑,敢来狩猎的都是有两把刷子的,她可懒得比。 她低头一看,就在三十米远的一个小洞旁边,有一只一动不动的兔子,看起来肥美可口。 夕蓝抿笑,将弓箭取下,又从马上挂着的背箭袋取出一支箭,打在弓弦上,瞄准那只兔子,紧紧拉开弓。 啪! 铁制箭头挂在弓箭上很快断裂,箭尾的羽毛也都被她拽掉,黏在手上。 夕蓝有些傻眼,这是她手劲太大,还是弓箭太粗糙? 她又拿出一支箭,箭头是断的,她索性把弓箭放在一边,一把将弓箭袋里的长箭拿出来一看,断的断,残的残,有些木头还是断裂的,哪能用成? 她攥起这一把,毫不犹豫地扔到一旁的草地上,那只兔子也受惊跑走了。 夕蓝嗤笑,明着就敢来害她,除了孟之吾敢这么嚣张以外,想不出还有别人了。 她一勒马缰,慢慢往前晃悠着,再不行等一会儿把小毒蛇放出去制服几个凶兽,也是可以的。 她真的是这么想的,毕竟那些猎物又不会真的端上餐桌,贵族怎么会真的吃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呢? 夕蓝望着天边的云朵,翻卷浮动,她的思绪也在飘飞,借着这个机会,也该对一些人动手了,比如宿容恒。 像是云泽、欧阳俊秀那些小角色,他们的命,夕蓝不稀罕,这一次,一定要让宿容恒和古夕雪栽一个大跟头! “夕蓝!夕蓝!” 夕蓝调转马头,是琉璃。 琉璃的马背上挂着许多猎物,当然以最为温顺的兔子居多。 琉璃一勒马缰,停在夕蓝身边,小脸红扑扑地很是兴奋,“夕蓝,你看,我抓到了这么多,诶,你怎么什么都没有……” 琉璃打量了她一眼,“让你平时好好练习射箭,现在好了吧。” 夕蓝摇头一笑,“我连箭都没有,拿什么狩猎啊?” 琉璃奇道,“箭呢?每个入场的人都会分到很多长箭啊。” 夕蓝笑着轻叹一口气,微微一耸肩,“都是断的,没办法,只好麻烦你多打些兔子来,好让我面子上过得去。” “少来,”琉璃转身,从另一侧马鞍下面拎上来一个弓箭袋,“这是我父王特意给我多带的,他怕我浪费得快,你先拿去用。” “哦?那我得多谢六王爷了?”夕蓝笑嘻嘻地去接那弓箭袋。 琉璃却是手一缩,“不对?你不是连弓弦也拉不满吗?要这些箭有什么用?” 夕蓝唇角一勾,伸手抓出琉璃弓箭袋里的一支箭,另一手拿出弓箭,箭搭在弓弦上,很是轻松地拉满弦,她微微偏转身子,咻地一声,箭已经离手,冲破重重阻碍,射向远处草丛。 琉璃惊讶地看过去,只见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谁身上插着一支长箭,浑身抽搐,是一支漂亮的小狐狸。 “你,什么时候练得这一手?” 琉璃惊讶得张大了嘴,想到自己身后那一堆可爱得小白兔就有些羞。 夕蓝顺理成章地拿过琉璃手中得弓箭袋,很是漫不经心地笑道,“我从来没说过我不会射箭啊,我不想在军营里浪费那个时间罢了。” 夕蓝双手抓住马缰,扬长而去。 琉璃也赶紧驱马赶上。 “你说,你怎么练得这手啊?教教我?” 夕蓝和琉璃一路斩杀猎物,什么獐子、兔子、狐狸等,凡是能看得见的,几乎都被夕蓝一箭射中,琉璃也不嫉妒,乐呵呵地把这些战利品收好。 “咱们俩会不会是第一猎手?”琉璃得意地回头望了一眼她们马背上满载的猎物。 夕蓝瞥了她一眼,笑道,“别人都是抓老虎、豹子回来,可我们只有小白兔,拿什么比呢?” “哼……”琉璃轻哼一声,随即大惊失色地叫起来,“又,又有蛇,大蛇……” 夕蓝定睛一看,那草丛里盘卧着的,像胳膊一样粗细的灰色长蛇,正拖着庞大的身体,试探性地往她们这儿游移。 虽然体积庞大,可是一看便知,没毒。 琉璃吓得连连催马往后退,夕蓝见了却笑意渐深,她撮唇吹曲儿,随后慢慢驱马来到琉璃身边。 “这个猎物虽然很诱人,但是,今天先放过它吧。” 琉璃可是马不停蹄地离开,夕蓝还意犹未尽地回头张望,她的小毒蛇们正饱食大餐,也在帮她收了一个新宠呢。 大灰蛇啊,留着你没准儿还能帮个大忙。 夕蓝陪着琉璃一路狂奔,直到快要出围场时,才稍微放慢步伐。 “我一直怕蛇,有了上次的经历,我更是不敢靠近那些东西了。”琉璃惊魂未定。 夕蓝笑了笑,“云煊救了你,这也算是一段美好记忆啊。” “什么啊,”琉璃撇嘴,“他救了我我承认,你非要说后来是我救了他,弄得我现在觉得,他怪怪的。” 夕蓝失笑,“哪里怪?” 琉璃噘着嘴,“他,好像看我的眼神变奇怪了,我欠他的吗?为什么总是那么看我,真讨厌!” 夕蓝笑着摇头,云煊,你要是不那么死心眼就好了! 第七十一章 真怕大姐承受不住 已经能看见苍越帝他们的仪仗了,周围出围场的人也越来越多,连宿容恒和左博云也从一边出来。 夕蓝望向宿容恒,就看见宿容恒也在盯着自己,阴狠,决绝,有一种想要置她于死地的狠戾。 “你看你看,云煊那个木头又在看我了,啊,真受不了他!”琉璃在一旁狂怒。 夕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云煊果然又是在用奇怪的目光看琉璃。 可是,面瘫算是奇怪吗……只不过是停留在琉璃身上的时间有点长罢了…… 夕蓝笑着叹了口气,她突然感觉到有什么锋利的声音正在靠近她,她猛一抬头,就发现一支来自宿容恒那个方向的箭矢急速冲向她,而且射向的正是她心口的位置。 对方想要一击毙命。 远处的人已经能看到出围场的这些人了,当然也能看见夕蓝,还有正要袭击她的这支致命的箭,大家都悬着一颗心,惊呼着站了起来。 夕蓝似乎无处可躲,她睁大眼睛,神色淡漠,箭一寸一寸地,无限靠近她,似乎就在眼前。 只差一点,就要正正插进她的胸口。 轰隆隆…… 天雷大作,风云变色,天边黑云遮天蔽日,翻涌如浪潮。 一道闪电从天而降,明亮刺得人睁不开眼,它正正劈在了夕蓝眼前,却未伤夕蓝一分一毫,她身前那支利箭,瞬间被闪电烧化为乌有。 夕蓝微微有些震惊,可还是冷静得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切。 利箭被烧化,昏暗的天空又慢慢恢复晴朗,浊气尽散,太阳又重新照亮了这片土地。 在场诸人都惊呼不可思议,乱作一团。 夕蓝冷冷抬眸,目光穿过人群,望向宿容恒,双手紧握弓箭,慢慢搭弓做射箭的准备。 她知道,刚才那一箭不是宿容恒所为,可是从那个方向射出,可以给人造成错觉,如果深一查,皇帝就会知道宿容恒和夕蓝之间有过节,杀人灭口也符合宿容恒一贯嚣张的做派。 虽然不是宿容恒,可夕蓝此刻,却想要了宿容恒的命! 围场上一片混乱,谁也不能注意到谁。 夕蓝就趁乱,搭箭瞄准宿容恒的头颅,她目光微微一偏,却见宿容恒旁边的左博云,凝眉轻轻摇头,满含忧伤。 她心头一动,左博云,为什么那么善良?你的朋友,可是心心念念置你于死地啊! 此时已经有人注意到了夕蓝,还对她指指点点。 可夕蓝铁了心,要将这一箭射出去,可她的余光里,总是出现左博云那张眉宇间带着淡淡忧伤的清雅面庞…… 嗖…… 箭离弦上,夕蓝缓缓放下弓箭。 远处人群惊呼,指着宿容恒,眼神中透着惊恐,连带着苍云皇后也噌的站起身。 所有人都处于震惊之中,古夕蓝她,怎么敢对皇子下手? 咻…… 长箭和宿容恒擦肩而过,飞速射向他身后,树后面躲着的一只梅花鹿砰的倒地,身上插着箭的地方鲜血涌流。 一时间,叫好声和鼓掌声像海潮一样不断。 左博云眉头渐渐舒展,他望向夕蓝,眼眸中,悲伤尽去,只剩下温柔的水色,唇边带着些淡淡的笑容。 夕蓝勾起苦涩的笑容,垂眸,一拉马缰绳,疾驰奔回圣驾跟前。 “巾帼不让须眉,夕蓝好胆识!” 苍越帝对归来的人大大赞赏,尤其是古夕蓝。 苍云皇后微笑着,眼中却显得寒冷,“夕蓝郡主身手了得,可万一刚才那一箭,稍有偏失,这罪过可没人能担得起啊!” 夕蓝抬眸,盈盈一笑,皇后话里有话,明显是在说她射向宿容恒这事。 花贵妃轻笑道,“所以这才是圣上所说的有胆识,如果没有一点惊险,哪还来的胜利的喜悦?更何况,四皇子自有天佑,怎么会轻易受伤呢?” 苍云皇后冷冷一笑,不再答话。 六王妃也是个明事理的,也笑着打圆场,“诶,刚才那突然的一道闪电,可真是把臣妾吓坏了,真不知这晴天里,还会有这种事。” 苍云皇后却是奇道,“宫里出现过奇怪的事,当时也是平地一声雷,对了,那是,离忧神巫,花贵妃也是见过的。” 苍越帝喃喃道,“离忧神巫……” 花贵妃不屑笑道,“皇后娘娘忧心太多,神巫那不是出来替天行道吗?想必今天一定是有什么坏人想害夕蓝郡主,上天才来助夕蓝郡主逃脱此劫。娘娘忘记了吗?上次不也是如此?” 苍云皇后眼眸寒冷,保持着高贵的笑容不作答。 还需要把上次的事再捅破吗?皇后诬陷小小郡主,这事传出去,皇后还怎么立足? 夕蓝将目光移向古舒玄,只见古舒玄向她眨巴了一下眼睛,夕蓝笑了笑。 她就知道是这个离忧神巫搞的鬼,风雨雷电,这就是古舒玄的最爱! 古舒玄刚才一定看见了,那支利箭,那是他特意为救她而召唤出的闪电。 苍越帝缓缓一笑,“不管怎么样,夕蓝都算是这次围猎成绩最好的一个。身为女流,不输男儿!” 琉璃一直噘着嘴,苍越帝又笑道,“当然,琉璃也智勇双全吗,这次,两位郡主,算拔得头筹!” 琉璃这才高兴得拉着夕蓝转圈,“瞧,我就说我们会是第一猎手吧?” 掌声如雷,都为这两个所谓巾帼女豪杰而喝彩,许多年轻的公子也都对夕蓝和琉璃产生了好感,青眼有加。 从猎场出来,紧接着就是第二个项目,这才是真正为他们这十六个人而设的,骑马射靶。 两两相对决,不知是巧合还是人为,古夕蓝和古夕雪这姐妹俩被分在一组。 这是一个圆形的场地,靶子在正中间,要求参赛者骑马绕场地一周,比谁射中靶心的次数多。 这场比赛,必须得挨个上场,古夕雪先行骑马上场。 古夕雪一身锦白骑马装,显得俊俏,她很是自信,来之前是做过准备的,她可是苦苦练习多日才敢上场。 夕蓝远远站在场外,勾起浅浅一笑。 古夕雪轻牵马缰绳,缓缓驱马前行,她优雅地骑行在圆形场地上,拿出手中弓箭,将长箭抵在弓弦上,拉至半满,便轻巧松手,箭矢窜出,正中靶心。 满堂喝彩。 古夕雪漂亮大方,身为一个闺中女子,能做到这样可不是让人赞叹吗? 一圈走下来,古夕雪共射出二十一支箭,十支正中靶心,还有三五支偏离,其余都没射中。 这也算是个好成绩。 古夕雪就在大家的掌声中退场,夕蓝也骑着马进场,与古夕雪打了照面。 古夕雪挑眉笑道,“刚才你敢射四皇子,真让姐姐我惊喜,看你这次又能让我有多震撼。” 夕蓝眼中闪烁着清幽的光芒,扬起下巴微微一笑,“真怕大姐承受不住。”说罢眼神中充满挑衅,进了场。 古夕雪捏紧马缰绳,美丽的眼睛眯起,仇恨让她的笑颜带着些诡异的神色。 夕蓝红装上场,乌发飘飞,她的手慢慢使力,紧紧抓住马缰绳,平视前方,两腿用力一夹马肚,马儿嘶鸣扬蹄,极速向前冲去。 马蹄扬尘,疾风之中,夕蓝快速抽出三支长箭,搭在弓弦之上,瞄准,拉弓,松手。 咻地飞出。 所有人都在惊讶于夕蓝大胆催马前行时,夕蓝又带给大家一个震撼,五箭连发,正中靶心。 众人眼花缭乱之际,夕蓝前行几十米,又是五箭连发,圆形场地已经跑了一半,她已经发出两次五箭连发,靶心都没有位置了。 可她仍然没有要停止的意思,马儿越跑越快,眼看就要到终点,只见她一把抓住十支箭,搭在弓弦之上,瞄准齐发,如同流星般齐齐射向靶心。 大家心都悬了起来,靶心插满了箭,已经没有空隙,这五支箭岂不是空发? 砰! 随着箭穿破硬物的声音响起,夕蓝也一勒马缰绳,马儿长长嘶鸣一声,她微笑,傲然望着众人。 “二十只箭,十支都中靶心!”士兵上靶子处清查,高声报数。 古夕雪心中一喜,正要微笑转头。 从远处飘然飞下一个玄黑身影,金绣玄黑披风在空中猎猎飞舞。 太子炎飞到场地中央,只淡淡瞥了一眼,便含笑向苍越帝回禀,“十支正中靶心,还有十支,将前十支箭生生劈开,全部断裂。” 太子炎话音一落,那靶子便应声倒地,箭全部掉了下来,七零八落,但却是两支箭并为一支散落在地上。 所有人惊呼,神乎其技,起身鼓掌。 古绅跟着脸上也有光,很得意地享受周围官员的称赞。 而古舒玄环抱双臂,望着那一袭如火红衣,目光深远。 太子炎回头,深深望向夕蓝,随后又飞出场外,回到苍越帝身边。 夕蓝下巴微微扬起,笑容潇洒深远,她看向古夕雪,便缓缓催马向她走去。 “大姐,输了也要向圣上回礼,不是吗?”夕蓝下马,站在古夕雪身边,看了一眼古夕雪,白皙的左脸越发肿胀,脸几乎都歪了。 古夕雪在这一个月里,什么荤腥都没沾,更别说鱼这些让伤口发的东西了,这脸肿的真快,夕蓝暗暗叹道。 古夕雪冷哼一声,“不过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比赛。” 夕蓝轻声笑了,便抬脚向苍越帝走去,古夕雪也不慌不忙地跟上。 夕蓝低头向后瞥了瞥,暗暗冷笑,古夕雪,既然有人也要害你,那我就不客气了! “相府古夕雪、古夕蓝,拜见圣上,愿圣上千秋万岁。”两人齐齐行礼。 苍越帝抬了抬手,很是满意,“你们姐妹做的都很不错,尤其是夕蓝,看样子这一个月的训练是有效果的。” 第七十二章 你总是这么自信吗 “夕蓝感念圣上给的机会,太子殿下和二位殿下不吝赐教,夕蓝自然也要勤加练习,幸好不负众望。”夕蓝有条不紊地回道。 太子炎含笑望着她,左博云温润似水,只有宿容恒,带着杀气。 古夕雪却有些不知如何开口,苍越帝已经对她印象很不好了,她小声道,“臣女……臣女……” 古威在一边有些着急地看着。 “哼……妹妹那么知书达礼,姐姐偏偏不一样,本宫这可不是第一次见了。”花贵妃凉凉道。 她看着古夕雪装可怜的模样,就想起来那天她闯落霞宫的事,勾引圣上,真是可恶! 古夕雪脸唰的红了。 苍云皇后笑道,“两位姑娘也累了,快去歇息吧。” 夕蓝和古夕雪齐齐拜道,“臣女告退。” 就在两人转身一瞬间,夕蓝像是被什么绊倒了似的向地上一扑,恰好带着古夕雪也摔倒在地,两个人脸朝下,摔了个趔趄。 不同的是,夕蓝摔倒时,将手护在脸上,而古夕雪却是脸往地上磕。 站在一旁的琉璃赶忙跑上来把夕蓝扶起来,“没事吧,啊,手流血了。” 夕蓝一甩手,顾不上手上的鲜血,就去扶古夕雪,“大姐,对不起,我不小心摔倒才连累你……啊……” 夕蓝刚把古夕雪扶起来,就惊叫了一声松开古夕雪的手,向后跌坐。 琉璃抬头一看,也大叫了一声,“古夕雪,你,你怎么毁容了……” 古夕雪只感觉脸上被蹭破了皮,流出血来,火辣辣地疼,她从地上爬起来,往脸上一摸,摸下来一块沾着血肉的皮,她顿时慌神,连忙捂住。 她肿胀起来的左脸像是被扯掉一块皮,露出一个十字交叉的口子,模糊的血肉向外翻卷,鲜血也成了暗红色。 她捂着脸的手,指缝间还流出脓血,粘连着肉丝,很是恶心。 古夕雪坐在原地,惊恐地望着所有人鄙夷的目光,觉得天旋地转。 众人争先恐后地探看,无不惊呼感叹,目光似是探究,鄙视,嫌弃。 古纯淡淡看了眼古夕雪,便将目光投向夕蓝,他想看看古夕蓝又想做什么。 太子炎也是静观其变,但他深知,夕蓝对古夕雪下了狠手。 苍越帝、苍云皇后和花贵妃在高台上坐着,看的得清楚,三人脸色都很是难看。 花贵妃用帕子掩着唇,皱眉道,“皇后娘娘,你这外甥女怎么是个烂疮了的丑姑娘呢……” 皇后黑着脸不说话。 夕蓝眼底冰冷,噙起一丝泪水,拉住古夕雪,“大姐,别怕,我们走。” 古夕雪眼中满含惊惧和愤恨,她一把推开夕蓝,还连连后退,“你别假好心了!古夕蓝!” 苍越帝凝眉,脸色越发难看。 苍云皇后立时喝道,“快请两位小姐下去休息!” 这时便有宫女来将古夕雪扶将下去,琉璃陪着夕蓝下了场。 花贵妃讽刺笑道,“古相,您这长女,真是知书达礼啊!” 古威讪讪笑着,看了眼脸色不善的苍越帝,身上冒了一层冷汗。 比赛还在继续,邱安默和周思悠不参加,云泽赢了王子铠,周峥一直让着琉璃。 琉璃和云泽比试,云泽轻而易举地赢了琉璃,把琉璃气个半死。 轮到第一组胜出的夕蓝上场,在她上场前,琉璃递给她自己的皮鞭,低声嘱咐道,“不给我报仇你就别下赛场!” 夕蓝挑眉一笑,“堂堂琉璃郡主成了个小受气包!”说罢,便将皮鞭绕在腰间隐藏起来,骑马走上场去。 这一场不单比拼射箭,而是要先抢夺箭。 夕蓝身上背负着一弓,淡淡看着另一边上场的云泽,驱马向前。 云泽轻蔑一笑,心道,不过是个古夕蓝,一介女流,有什么可比? 靶子在百米开外,距两人三十米处有一个大桶,里面放着三支箭,看谁能先抢到,看谁能先射中。 云泽冲夕蓝挑衅一笑,便奋力驱马向那箭冲去。 夕蓝望着云泽,淡然一笑,没有行动。 场外人唏嘘不已,莫不是怕了吧。 太子炎却噙起一丝笑意,他知道夕蓝这是胜券在握。 只见夕蓝从腰间抽出一根朱红的长皮鞭,很是炫目,她高抬起手,就在空中甩了几下,抽打的空气哔哔作响。 她攒足了力气,用力向云泽的方向抽去,不,向云泽胯下的马头抽去。 啪地一声,皮鞭抽打在云泽的马的眼睛之上。 只听云泽的马怪异嘶鸣,两蹄高高扬起,云泽惊慌失色,使劲勒马缰,也怪不住这匹快要瞎了的疯马。 那疯马乱蹬蹄子,带着云泽四处乱窜,云泽惶恐不已,但无力制服,心肺都快要被颠了出来。 夕蓝慢悠悠地驱马走向那箭放置的地方,拿出三支箭,三箭并发,结束了这场比赛。 嘭地一声,云泽被疯马摔出了十几米远,半个身子摩擦着土地,骨碌骨碌地在地上滚动,身上全都破皮流血,左腿和左胳膊也已经骨折。 太子炎当下就派人去抬了云泽下去医治。 没人敢叫好。 夕蓝冷眼瞧着,云泽,当时你那一箭不敢取我性命,错过了就只有等死了…… 云陈祥惊慌失措,声音颤抖着,带着愤怒,“圣上,古夕蓝恶意伤人,私自带着武器上场,这才,让泽儿受了伤……” 他几乎都快要哭出来了。 苍越帝抿唇,皱着眉头。 古威不甘示弱,“圣上,军营里的赛事,本来就是你死我活,如果没有做好这个准备,怎么随便就上场呢?” 古夕蓝代表的是右相府,况且云陈祥为着荷姨娘,连年向古威施压,古威早就不满。 “你……”云陈祥颤抖着手指着古威。 “圣上,原本就没有明确规定不许带其他武器上场,古夕蓝此举并无错处,云泽骨折受伤,是马的缘故,非说是古夕蓝之过,太过牵强。”古舒玄拱手作揖道。 苍越帝勉强点点头。 六王爷沉眸,点头道,“说的不错,一个弱女子,单凭武力怎么能赢得了云泽堂堂七尺男儿?唯有凭借智慧了,夕蓝郡主巧施一鞭就胜出,不费一点力气,这不算是大智慧吗?” 六王爷心中气哼哼的,他一眼就看出来夕蓝手里的红皮鞭是他那个好女儿琉璃的!要不是怕牵扯琉璃,他怎么会趟这个浑水? 云陈祥瞪着老眼,这一个又一个都维护着古夕蓝,他又怎么能说出个道理? “云大人,不要再计较了,还是快去看看泽儿吧。” 苍云皇后不想自家族人找麻烦,尤其是云陈祥荷姨娘这对兄妹生的好儿女,总是在给她找麻烦。 云陈祥只得愤愤退下。 太子炎向前一步,淡淡勾起唇角,“那这一次狩猎的最终胜者就是……” “慢着!”宿容恒阻拦,向苍越帝拱手,目光中散发着倨傲的光芒,“父皇,儿臣技痒,请求和夕蓝郡主一战。” 苍越帝眼眸中闪过一丝光芒,饶有兴趣,“哦?你也想上场?”他微微失笑,“夕蓝可是个女子,你……” 宿容恒勾起一抹笑,“若儿臣败了,无论是伤是残,都不会对郡主有所怨怼,若是胜了,那郡主也是儿臣所敬佩的女中豪杰。” “好,皇子就应当有这样的胸襟和气度,去比吧!”苍越帝豪爽一笑。 左博云眼中却是添了几分担忧的神色,他的皇兄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夕蓝的。 太子炎淡淡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大皇子殿下,请上场。” 夕蓝就在场中,骑着马来回踱着步,向圣驾所在看去。 虽然听不清,看不清,但她一看云陈祥示弱退开,便知道她的危机已经解除。 再一看,宿容恒气势汹汹而来,夕蓝垂下眼眸,勾起一抹狠毒的笑容。 宿容恒,等的就是你! 宿容恒骑在马上,狂奔到场上,他那不可一世、显得万分张狂的脸逐渐清晰在眼前,夕蓝幽幽地吹起曲儿,让毒蛇在一旁等候。 马蹄溅起沙尘,卷起满天黄雾向夕蓝飘过去。 夕蓝自岿然不动,待黄沙飘过,仍旧挂着一个绝世无尘的笑容,“四皇子,肯赏脸下场一战,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宿容恒眼睛微微一眯,露出狠戾的神色,他冷笑道,“古夕蓝,既然比赛不计死伤,等你上了黄泉路,我会派人给你烧纸的。趁现在,好好看看人间的天吧。” 夕蓝眼底阴冷无比,笑意加深,“你总是这么自信吗?比完再说大话吧!”她冷笑一声,“不知道出了这个赛场,你还能不能说出话来。” 不知为何,宿容恒感觉夕蓝的眼神会吃人似的,从未有过的阴寒,是从夕蓝身上散发出来的。 这一场比试,也是圆形场地,靶子在中央,只有唯一的一支长箭就在靶子正前方五米远处。 有区别的是,双方同时上场,抢夺那唯一的一支长箭后,再退到圆形场地的边缘线外,射中靶心就算赢。 难度极高,可宿容恒毫不在意地一笑,偏头看向夕蓝,“如果你现在跪下求饶,我会考虑饶你一命。” 夕蓝勾起一抹笑,“出了赛场,就算你把头磕烂了,我也不会心软救你这条烂命!” 说罢纵马入场,宿容恒咬牙,也狂飙进场。 两人之间水火不容,暗波汹涌,这外围观看的,恐怕也就只有那几个人心知肚明了。 琉璃早就跑到圣驾跟前哀求道,“圣上,不然叫停吧,夕蓝她,她会死的……” 第七十三章 我不会做什么伤害你的事 “琉璃!”六王爷怒喝,“圣上面前,口无遮拦,过来!” 苍越帝深深凝眸,不动声色。 左博云眉眼之间溢满了忧伤,他不知这一战,夕蓝能不能好好活下来,宿容恒的狠心他是知道的…… 太子炎只是为夕蓝捏了一把冷汗,可他莫名觉得毫不担心,因为,只是因为那女子是古夕蓝,她怎么可能打无准备之仗呢? 古舒玄站在苍越帝身边,看着那一袭红衣,轻巧地御马狂奔,丝毫不畏惧。 古舒玄目光旷远,不知在思索什么。 “阿玄……”苍越帝沉沉地叫了一声。 古舒玄回神,靠近了苍越帝一些,低下头去,“圣上。” 苍越帝一直望着那个红色身影,喃喃轻叹,“你说,夕蓝像不像她?十六年了,我再没见过这么相似的身影……” 古舒玄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都过去了,不是吗……” 两人如同奋勇冲锋上阵的将士一样,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冲进赛场,两人不相上下,齐齐向那目标冲去。 夕蓝不经意间放慢了一点速度,放任宿容恒去冲锋陷阵,她轻吹一个悠长的小调,几乎微不可闻。 眨眼之间,从场外游移进来一条粗壮的灰蛇,窜到了宿容恒的马下。 宿容恒正得意地甩掉了夕蓝,丝毫没注意到危险已经降临。 离得近的人能看得见一条巨蛇正盘着宿容恒的马腿,直直冲上,张开血盆大口就撕咬上去。 夕蓝快速驱马,冲到和宿容恒一样的位置,向他扑了过去,两人双双滚落在地。 太子炎眼睛微微眯起,古夕蓝救了他?不可能。 苍云皇后本来吓得都快站了起来,看到夕蓝救了宿容恒,这才松了口气。 可那巨蛇紧追不舍,朝着宿容恒的面门张嘴咬过去。 夕蓝抬起右胳膊阻挡,那巨蛇的血盆大口咬在了夕蓝的胳膊上。 “啊!” 夕蓝难忍剧痛,大叫了一声。 就在她左手护着宿容恒时,手指间捻起一根细不可见的银针,不疼不痒地刺进了宿容恒的胳膊上。 与此同时,宿容恒骇然,只一瞬间,巨蛇又咬在了宿容恒的胳膊上,撕扯下了一块皮,痛得宿容恒狰狞着脸。 宿容恒抽出怀中匕首,给那巨蛇重重一击,巨蛇才仓皇逃窜而去。 夕蓝正半躺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右胳膊,皱着眉头,痛得咬住下唇。 宿容恒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他扬起匕首,对准夕蓝的心口。 “啊!四皇子他……”花贵妃花容失色。 苍越帝一把拍在椅子上,隐含怒意,“混账!” 所有人都失声,唰的站起来,没想到这突然的变故。 太子炎一展轻功,眨眼间飞到了夕蓝身边,狂飞起一脚,踹到了宿容恒的手腕,匕首旋转飞出,跌入了黄土之中。 宿容恒吃痛地收回手腕,咬牙切齿地看着太子炎,“太子炎!你敢来管我的事!” 太子炎双手托起倒在地上的夕蓝,似笑非笑地望着宿容恒,“四皇子,在圣上眼皮子底下杀人,你认为你的未来还有什么希望?” 宿容恒稍一愣住,再一看古夕蓝,勾起一抹冷冷的笑容,刚才明明痛得快要昏过去,现在在太子炎怀里,又微微睁开了眼睛,那眼中满是仇恨,是快意。 宿容恒怔怔跌坐在原地,似是明白了什么,一拳砸进黄土里,连带着黄土弥漫。 随后他感觉到胳膊上酥酥麻麻,转为剧烈疼痛,他倏然想起夕蓝之前说过的话。 “出了赛场,就算你把头磕烂了,我也不会心软救你这条烂命!” 他意识渐渐涣散,重重倒地,扑起了一身黄土。 “快来人,去救四皇子!”苍云皇后大惊失色,怒喊着。 左博云飞奔下场,带着人马将宿容恒救出场去。 两人意外受伤,这场比赛也就无疾而终,不分胜负,然而苍越帝最终决定,最后的胜者,仍是夕蓝。 随行而来的老御医给夕蓝包扎把脉,悉心处理一番过后,这才说道,“没什么大事,幸好那条蛇没有毒性,郡主这只是蹭伤了皮肉,敷药就好了。” 古威向老御医微笑点头,“多谢您了,慢走。” 将老御医让出去后,琉璃忙扑到夕蓝床前,抱住她,“夕蓝,刚才都吓死我了,竟然又是大蛇,诶,怎么好像见过那条蛇似的……” 夕蓝斜靠在床头,一笑,“咱们这一个月来见过的蛇那么多,个个都长得那么丑,你肯定记混了。” “是吗……”琉璃挠挠头。 古威对琉璃微笑道,“郡主,晚上庆功宴马上就开始了,你先去和六王爷他们坐着吧,我和夕蓝等会儿就去了。” 古威这是在故意支开琉璃。 琉璃识趣,点点头,对夕蓝道,“我等着你啊。” 夕蓝点头,“你快去吧,六王妃很久没见你了。” 目送琉璃出去,房间里只剩下古威和古夕蓝父女两个。 古威踱步过来,语重心长道,“夕蓝,你和四皇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刚才,可是要置你于死地啊……” 古威可真是关心这个女儿啊! 可夕蓝却明白,古威这是怕结下宿容恒这个梁子,所以要弄个清楚! 夕蓝淡淡一笑,“或许是为了大姐吧,父亲你也知道,上次进宫,四皇子和大姐,关系很好。” 这话说得隐晦,可古威却能听得懂。 古威脸色一变,对于这桩丑闻,不再追问。 “你好好休息一下,过会儿准备去庆功宴。我先走了。”古威关照了夕蓝几句,便离开了。 夕蓝长长舒了一口气,犹自缓缓笑开。 宿容恒,你终于进了我的局,让你好好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吱呀…… 门被推开,夕蓝一瞧,是古舒玄。 古舒玄将门关上,走到夕蓝床前坐下。 古舒玄话也不说,一直盯着她看,让她感觉很是不自在。 夕蓝微微撇了撇嘴,“叔叔,你不说话,这算是来看望病人吗?” 古舒玄目光一动,沉声道,“我刚去看过宿容恒了,他的蛇针蛊,是你下的吧?” 夕蓝努嘴一笑,很是轻松,“不然呢?英姝姑姑也在这儿吗?明知故问!” 古舒玄皱眉,这个丫头,这么快就承认,完全是吃定他不会把她怎么样! “古夕雪,她是你的姐姐,就算……你怎么能那么害她呢?”古舒玄再道。 夕蓝好笑,“叔叔,你这是来兴师问罪?为了古夕雪?” “古夕蓝,她教你巫术,不是让你为所欲为,肆意伤害无辜!你究竟想做什么?”古舒玄低声斥道。 夕蓝散漫的眼神慢慢变得清冷,阴冷,“无辜?这个世上有多少人能是无辜的?呵,至少我至今还没遇到一个!” 古舒玄无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为什么你小小年纪,会有这么大的仇恨?” 夕蓝精锐的目光直视古舒玄,“叔叔,我敬你是我叔叔,愿意对你坦诚相待,如果你不想拆穿我的阴谋诡计,那你就不要多管我的事!这世上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不要自以为是!” 古舒玄哑然,她果然和她不一样,古夕蓝这么高傲,特立独行,像一只带刺的蔷薇,让人不敢靠近。 而记忆中的那个她,清高,像天上的仙子一样,让人不忍触碰。 古舒玄叹了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不会做什么伤害你的事,你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好。” 夕蓝略微讶异地抬头看他,古舒玄却是连连无声长叹地出了门。 夕蓝轻轻闭上了眼睛,眼前出现地都是她前世和今生,亲手或间接杀死的人,前太子妃和小妾们,宫里的宫女太监,三儿,白姨娘,张道士…… 之前的,她任性不懂事,之后的,她真的不想,不想那样做的…… 她微微屈起腿,双手搭在膝盖上,左手轻轻捏住右手的手指。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子照了进来,恰好有一束打在她姣好的面庞,晶莹的泪水簌簌流下,划过面庞。 已经做错太多,只好一直错下去…… 覆水难收…… 夜晚军营灯火通明,觥筹交错,欢快热闹。 夕蓝换下了紧身的骑马装,穿起了素雅的翠色碎花襦裙,面带淡然的微笑,像一个不染俗尘的仙子。 前一刻她还在哭泣,在挣扎,这一刻已经笑对众人,因为她想活着,好好活着。 她出来的晚,庆功宴已经进行了一半,各位臣子已经开始推杯及盏,把酒言欢,各个角落都有醉成烂泥的人。 夕蓝环视四周,却只看见一个呆滞木讷的云泽,傻傻呆呆地站在热闹得人群里,很是不合群。 夕蓝走过去,拍了他肩头一巴掌,“表哥!愣什么神?” 云泽很慢才回头看了她一眼,干巴巴地说了句,“夕蓝,你没事了……” 夕蓝挑眉,分明从云泽的眼睛里看到落寞和失望,她试探性问道,“表哥,你见琉璃了吗?” 云泽那长长的睫毛微微眨动,转头向前看去。 夕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人群中遮掩住的,原来是琉璃和太子炎。 太子炎和琉璃,四周的人都散开了,只有他们俩坐在一个大桌前,桌上的美味佳肴动都没动。 琉璃脸红红的,显然是喝醉了,她傻傻笑道,“太子哥哥,这些天在军营里啊,多亏了你教我……” 太子炎含笑道,“郡主这是客气了,本宫应该做的,何必言谢?” “不!你现在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我一定要谢谢你的!”琉璃站起身,眨巴着醉眼,扬声喊道。 第七十四章 她比较适合当个局外人 这一声,一瞬间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大家很快又各干各的事。 太子炎也起身扶住她,“你喝多了。” “除非!”琉璃根本没搭理太子炎的话,软趴趴地靠在他身上,高一声低一声德说着话。 “除非啊,你愿意喜欢我,你愿意接受我……嘿嘿……”琉璃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胸膛,她晃了晃脑袋,似乎有些认真,“太子哥哥,我琉璃从来没有这么喜欢一个人,但是,我,喜欢你,真的喜欢……那,你呢?有没有喜欢我?一点点也可以……” 太子炎仍然保持微笑,露出些许为难的表情,“郡主,你还小呢,我和六王爷可是同僚……” “别说那些废话!”琉璃大声打断,“我就问你,喜不喜欢我……” 太子炎轻笑出声来,颇为无奈地看着她。 琉璃晕晕乎乎,一直晃着脑袋也没能清醒过来。 太子炎赶快扶住琉璃,可琉璃力气出奇的大,将太子炎推搡开来。 太子炎只好看着,风流潇洒无所谓,可拈花惹草可不是太子炎的本性。 琉璃怔怔地望着太子炎,慢慢向后跌撞,眼里渐渐蓄满了泪水,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我……我……我好不容易才说出口……”琉璃抽抽搭搭,哽咽哭泣,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她口齿不清,一直含含糊糊地说话,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很是可怜。 “呜……夕蓝说……谁娶了我……才是把一辈子……好运气……用光,呜……我真的……这么差劲吗……” 太子炎见势要来扶,琉璃伸出手来胡乱打,不让他靠近,“不要你扶!你走开!” 太子炎无奈笑笑,只得看着她坐在地上哭。 怎么会招惹上这个小祖宗?看着琉璃平常大大咧咧的,怎么会对自己有这么细腻的心思?太子炎很是想不通。 本来他是要找古夕蓝的,就问了问琉璃,没想到…… 不远处,夕蓝和云煊刚看完这场现场表演。 夕蓝心里,好像是酸酸的,涩涩的,可她轻松一笑,“表哥,你还不快去?” 云煊皱眉看她,似乎在问,去了干什么? 夕蓝无奈地瞅他一眼,“她现在很伤心,这对要什么就有什么的她,是个打击,如果这时候你出现在她身边,她一定会记住你的好。” 云煊深深看着坐在地下狼狈哭泣的琉璃,声音有些怅惘,“可是我,并不如太子。” 夕蓝扳过他的身子,认真对他说道,“云煊,你不需要和任何人相比,你一定要变得强大,也一定会成为这样的人,不要怀疑,因为需要你保护的人太多。” 云煊漆黑的眼眸中,暗暗翻涌着某种情绪,他的头轻轻一点,便走上前去。 夕蓝笑望着,云煊将琉璃从地上拉起来,当着太子炎的面就把琉璃背走了,只剩下太子炎在原地,不知所谓地笑。 可夕蓝竟觉得,太子炎那笑容,充满无奈和寂寞。 她很快背转过身子,怕太子炎看到她,可为什么怕,她不知道。 “夕蓝郡主……你好了吗?”左博云迎面走来。 夕蓝笑着迎上去,“左将军还是这么客气,叫我夕蓝不可以吗?” 左博云笑容一滞,“夕蓝……” 夕蓝眉眼弯弯,“嗯……” 左博云失笑,又正经问道,“你的伤,不要紧了吗?” “没事啊,老御医都说了,那蛇没有毒,那四皇子呢?怎么不见人?”夕蓝故意问道。 左博云轻叹,“他似乎情况不太好,”他望向夕蓝,目光中满含温柔,还有一丝哀伤,“夕蓝,下午的事,我代四皇子向你道歉,你别恨他……” 夕蓝缓缓舒了口气,勾起一抹笑容,“左将军,你为什么要处处维护你的四皇子呢?你是真的太过心善,还是真傻?他真的把你当做朋友吗?他的小动作,我不相信你不知道!” 左博云的目光清澈,深深望着夕蓝,他的眼眸,犹如九天之上柔软的云朵,那样柔,那样细软,让人不忍心伤害。 “夕蓝,世人生来受苦受难,世间太过阴暗,我只想留给自己一方净土,为什么一定要破坏呢?” 看着左博云那苦笑的表情,夕蓝心中一动。 是,别人的幸福,她有什么权力干涉呢? 夕蓝慢慢垂下头,“对不起……” “夕蓝。”左博云叫了她一声,夕蓝再度抬起头来。 左博云含笑看着她,“我希望你是一个幸福快乐的人,不要永远活在那些阴暗的角落里,我知道你不喜欢,正如我曾经说过的,这世上的恶人太多,不缺你一个。” 左博云干净清澈的眼睛,真好。 这是夕蓝唯一的感觉,如果哪天,连左博云也变得不再心善,那她真的会茫然。 或许那时候,她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大恶人吧,她是这样想的。 夕蓝轻扯唇角,“不说这些沉重的话了,左将军,我很感谢你,一直那么维护我,真心的说一声,谢谢。” 左博云淡淡一笑,“这么客气?” 夕蓝轻挑秀眉,“那这算不算我改邪归正、步入康庄大道的第一步?” 左博云失笑,望着夕蓝,心中有涟漪荡起。 夕蓝笑得咧开了嘴,就像一个没心机的女孩,享受着她的美好如梦的碧玉年华。 不远处,站着两个男子,一个别别扭扭,死命地捏酒盏,另一个像看傻子一样地看他。 太子炎几乎嫉妒抓狂,“你看古夕蓝!牙都快笑掉了!我看迟早也是笑掉!” 古舒玄瞥了他一眼,“人家两个打情骂俏,干你何事?说这么多屁话干什么?” 太子炎直着眼睛瞪着古舒玄,“你哪只眼睛看见他们在打情骂俏!” 古舒玄吓了一跳,暴跳起来,“你这个臭小子!敢这么和我说话!” 这声音突然拔高,引得周围人都看他们俩,而夕蓝也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夕蓝瘪了瘪嘴,“原来是他们俩,怪不得那么吵!” 太子炎注意到夕蓝望向这边,好像有点手慌脚乱,左顾右盼不知道该看哪儿。 “诶,白小姐?”太子炎看见了白洛水,便向她走去,终于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 白洛水很是意外,她对太子炎温柔微笑,“太子哥哥,叫我洛水就可以了。” 太子炎打着哈哈,眼睛时不时地瞟向夕蓝那里,这边还对白洛水问这问那,很是关心的样子。 “洛水啊……”他声音突然拔高,余光瞅了瞅夕蓝,却没见到想要的反应。 白洛水略有尴尬地望着太子炎,低声道,“太子哥哥,我,我能听清,你不用这么大声……” “咳咳……”太子炎尴尬一笑,“你这一个月表现的不错,我都看在眼里,你这个姑娘,文弱秀气,出门在外可不要一个人,在这里学的东西,强身健体还可以,如果真的想派上用场,恐怕还得再勤加练习。” 白洛水眼眸闪闪,从没有男子跟她说过这么多关怀的话,她眼中似有泪花在闪动,却仍旧笑道,“多谢,多谢太子指点,我知道我还有很多不好的地方……” 太子炎拍了拍她的肩膀,微笑道,“对自己要有信心,我相信你,这样还不够吗?” 白洛水抬起泪眼,怔怔看了太子炎许久,才点点头。 一旁的古舒玄望向那边浑然不在意、仍在和左博云谈笑风生的古夕蓝,不屑地轻哼,“臭小子,你以为古夕蓝吃你这套?她才不是那种好糊弄的小姑娘!” 他又瞥向太子炎,喃喃自语,“傻小子,可别乱想了,她,可是你攀不上的……” “诶,你知道有一种会流动的沙丘吗?就在沙漠里,我一直都很好奇,很想去看看,可都没机会。”夕蓝很是温婉地对左博云笑道。 左博云也是好脾气,问什么答什么,“哦,苍云西境的那一片沙漠里,就有你说的这样的沙丘,三年前我跟着六王叔去瞧过,很是有意思。” “哦,是吗,我倒也想去见识一下呢。”夕蓝点头笑道,余光也瞥向太子炎那一边。 夕蓝早就注意到了太子炎怪异的举动,明明看出来他是故意作秀,可她心里仍然不是滋味,就更想较劲儿,一个劲儿地冲着左博云笑,和左博云攀谈,天南地北,无所不说。 夕蓝微微转了转身,瞧见云悠悠站在红灯笼下,望着他们失神发呆,夕蓝当即招手,“悠悠表姐?” 云悠悠笑得尴尬,款款走来。 “表姐,刚才怎么光看着不过来呢?”夕蓝笑问。 看着云悠悠含情脉脉望了左博云一眼,又垂下满含哀怨的眸子,夕蓝瞬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很明显啊,云悠悠是看见左博云和夕蓝聊得太开心了,所以很尴尬。 左博云笑问道,“悠悠,来的这么晚,晚膳还没吃吧?” 云悠悠咬了咬下唇,扯出一个笑容,“下午去看了夕雪,就陪她一起吃了点。” 夕蓝望着云悠悠,若有所思。 云悠悠和左博云一样,是一朵洁白素净的睡莲,是她永远都无法领会的那种善。 夕蓝笑着低头,“表姐和左将军先聊着,我去吃些东西,我也饿了。”说罢便转身要离去。 云悠悠的眉头总算是舒展了些。 “诶,这里不就有?”左博云急忙拦道。 夕蓝一回头,见云悠悠刚舒展的眉头又有了蹙起的迹象,便笑着摆手,“我想去看看有没有新鲜的。” 夕蓝一人踱着步子,对着夜空,笑容充满落寞冷清。 果然,她比较适合当个局外人,所有人的局外人。 第七十五章 你怎么一个人 夕蓝无趣地拨拉着大红灯笼,站在阴影处,望着那热闹的人群。 “哎呀,夕蓝郡主,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这妖里妖气、不男不女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谁。 夕蓝转头,望着紫子行,懒洋洋地说道,“一个人多自在,你瞧那儿多吵。” 紫子行伸出纤长柔白的手,在夕蓝眼前比划着,“你瞧,我的手刚用了护肤的珍珠粉,怎么样,是不是又白又嫩?” 紫子行的水蛇腰都快扭断了,还一个劲儿地给夕蓝飞眼。 夕蓝笑道,“当然,谁能比得上紫公子这皮肤呢?” 紫子行得意洋洋,“那是,郡主真识货。”他话锋一转,“郡主,你下午敢在蛇口下救人,我可真是见识了,你这样啊,可不好。” 他煞有介事,夕蓝听得可是好笑,“救了皇子,哪里不好?圣上和皇后都得感激我,没准还会送我什么大赏赐呢!莫非你嫉妒了?” 紫子行嗤了一声,很是不屑,“你也不想想,万一就因为这个,皇后看中了你,让你当四皇子的妃子怎么办?要说当个皇妃也是不错的,可偏偏是太子那个恶魔,啧啧,要是真这样,你可有罪受了。如果换做是太子,你倒是好命!” 夕蓝笑容微滞,随即道,“怎么?你喜欢太子那种的?” 紫子行扭扭哒哒,像个姑娘一样含羞带臊,“哎呀,说得这么直接干什么?太子太温柔了,我喜欢欧阳公子那种的,野性!” 看着紫子行眼中充满向往和崇拜,夕蓝真是被笑憋出了内伤,她强忍住笑,“紫大人,没有给你说门亲事?你这么优秀的公子哥,怎么也要找一个大家闺秀才行啊!” “什么大家闺秀!”紫子行嘟着嘴,“我才不喜欢那些哼哼唧唧的小姑娘……”他秀长的眉毛冲夕蓝一扬,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如果是夕蓝郡主这样的大家闺秀,子期真是求之不得呢!” 夕蓝笑容立马僵住,这个,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怎么敢! “夕蓝郡主?可算找到您啦!” 又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由远及近,是来找夕蓝的。 夕蓝松了一口气,和紫子行稍微保持距离,又笑着面对来人,“李公公,找我何事?” 李公公上次可是亲自送古舒玄回右相府的,夕蓝记得他。 李公公一见这贵人记得自己,立马喜上眉梢,“郡主,咱家哪敢耽误您的时间啊,是圣上和皇后,在等着见您呢!” 夕蓝微笑,心中在思索。 “夕蓝郡主啊,还等什么快去接赏赐吧,没准回来就摇身一变成凤凰了呢!” 紫子行阴阳怪气地笑说着。 夕蓝用奇怪的眼神瞥了紫子行一眼,便跟着李公公去,“李公公,这就去吧。” 宴饮场地的正前方,摆着一大张金玉食案,摆满了玉盘珍馐,这是苍越帝和苍云皇后的膳食。 苍越帝和苍云皇后坐在金漆宝座上,花贵妃在苍越帝的另一旁,只比皇后宝座矮了一点,足以见得她的地位。 夕蓝微笑见礼,“相府古夕蓝,拜见圣上,拜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快起来吧,夕蓝,快坐。”苍越帝对她很是亲切,单从这称呼上就能看出。 臣子们都各自散去敬酒,然而古舒玄和古威两人却在一旁坐着。 苍越帝指着的,就是古舒玄旁边的位子,夕蓝点头过去坐下。 夕蓝向古舒玄挑眉,似乎在问这事干什么来了? 古舒玄一耸肩,表示不知,端起一杯酒独自喝了。 “夕蓝,没想到,你骑马射箭的功夫这么了得,让朕很是意外啊!”苍越帝笑道。 夕蓝笑着点头,“碰巧吧,射箭有时候靠运气,恰好幸运降临在臣女头上。” “哈哈哈,那你可是天生的好命啊!”苍越帝笑道。 苍云皇后也端庄一笑,“夕蓝郡主不仅功夫了得,还舍身救下太子,本宫真是要谢谢你。” 说着皇后还向夕蓝举杯示意。 夕蓝连忙站起来,也端了一杯酒,微微低头,“皇子乃是天之骄子,国本的延续,夕蓝一条命不算什么,苍云的基业全都系在皇子身上,当然要舍命保护。” 苍云皇后很是满意这样的回答,抿了口酒就让夕蓝坐下了。 夕蓝有意抬了抬头,见苍越帝脸色不善,冷哼一声,显然是对宿容恒不满。 “对了,臣女一直在房间休息,也没去探望四皇子,四皇子他,好了吗?” 苍越帝冷冷望向苍云皇后。 苍云皇后似有慌张,以笑容掩饰,“好了,好了,不过本宫让他在房间里休息,免得落下什么病根。” “那就好,那臣女算是放心了。”夕蓝礼貌回道。 苍云皇后眼底冰冷,笑着望向夕蓝,心道,这个小女子,连连掀起风波,现在竟然把手伸向阿吾。 想到宿容恒胳膊上那隐现的蛇皮纹路,皇后心中就颤抖不已,要不是宿容恒告诉她,是古夕蓝趁机下的手,那她真是要被古夕蓝这乖巧的模样给骗了! 这个臭丫头! 花贵妃淡淡瞥了眼皇后,“郡主一心救四皇子,这好心自然不用说。四皇子啊,杀伐决断,可能天生是做帝王的人才,想必是做好继承基业的准备了。” 花贵妃凉凉笑道,颇为讽刺。 苍越帝将酒盏重重砸在桌上,“继承什么基业!心狠手辣,不过是一个比赛就敢下杀手!朕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 圣上发怒,剩下人只有沉默。 古威劝道,“圣上别动气,四皇子只是一时心急,求胜心切,小女夕蓝不会心生怨恨,否则也不会出手搭救了。” 见古威给自己使眼色,夕蓝眼底一冷,笑说道,“当然,臣女哪敢有怨言?” 哪敢有怨言?那不就是说,还是有怨言了? 古威眼睛稍稍瞪大望着夕蓝,这个丫头,竟然敢不配合他,可他偏偏又奈何不了! 花贵妃转向苍越帝,娇笑道,“圣上怎么聊着,把正事儿给忘了?赏赐?” 苍越帝点点头,向夕蓝慈爱一笑,“今日你拔得头筹,还没有领赏赐呢,来人!” 就见李公公手捧一个方盘,来到夕蓝面前。 “这是……”夕蓝知道有赏赐,可怎么一看就这么小一点,故意疑道。 苍越帝笑了笑,“打开看看。” 桑我掀起那方盘上的红绸,眼睛被突如其来的金光闪得睁不开眼。 这是一把做工精细的金弓,纯金制成,每一道云纹都刻的清晰。 可真是奢侈。 夕蓝手捧着这金弓,含笑向苍越帝拜谢,“多谢圣上赏赐。” “嗯,金弓是为了你智勇双全而赏赐的,后面那十抬金银财宝,虽然有些世俗,可真的用的上,算做你心地善良的奖赏罢。” 苍越帝含笑说道。 夕蓝转头一看,李公公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十口大箱子,很是精致的雕花木箱,一个个打开,全都金光闪闪,放满了金银珠宝。 苍云国富民强,这些赏赐也算不上什么太好的,可夕蓝知足了,至少有钱能使鬼推磨。 苍云皇后向夕蓝摆摆手,笑道,“夕蓝郡主,本宫也有礼物要赏赐给你,你过来。” 夕蓝放下金弓,缓步走到苍云皇后跟前,“皇后娘娘。” 苍云皇后微笑着,从盘起的发髻上拔下一支凤尾金簪,“这是送你的,你救下了四皇子,也就算是救了本宫的命,这支凤尾金簪是本宫的嫁妆,送给你,你可要好好珍惜啊。” 夕蓝一眼认出那支金簪来,这可不是什么能随意接受的东西,当初在夕蓝当了宿容恒的太子妃时,苍云皇后就是把这支凤尾金簪送给了她。 这代表,皇后认可了她成为儿媳。 夕蓝没有立刻接过来,恭敬一笑,“皇后娘娘,这太珍贵了,夕蓝受不起。” “怎么会受不起呢?要是日后成了一家人,还需要分什么你我吗?好孩子,快拿着吧。”苍云皇后笑道。 夕蓝心中冷笑,皇后这是在暗示她,看来他们是对宿容恒的伤没有办法了,这才利诱她。 古威心中一惊,他听得出来皇后是什么意思,这就代表她想让夕蓝嫁给其中一位皇子?做什么? 不可能,夕蓝是一个妖女,妖女为妃,这不可能是高贵的苍云皇后能容忍的。 如果不是这样,那结果必定对他古家没有好处! 夕蓝微笑着接下苍云皇后手中的金簪,向她欠了欠身,便上前帮她把金簪带回发间。 皇后立刻拉下了脸,冷笑道,“郡主眼界高,看不上本宫这小小金簪吧?” 夕蓝恭敬地退后,深深鞠躬,微笑道,“凤尾金簪,是皇后娘娘的嫁妆,出嫁的女儿,唯有凭借嫁妆来寄托对母家的思念,保存少女时美好的回忆,臣女怎么敢夺娘娘这么珍贵的东西呢?娘娘的疼爱就是对臣女最好的赏赐,谢皇后娘娘赏赐,臣女不胜感激。” 古威忙道,“皇后娘娘太抬举小女了,小女还小,当不起。” 古舒玄一直静观其变。 苍越帝微微一笑,“皇后,夕蓝是个识大体的好姑娘。” 苍越帝这就是在给夕蓝找台阶下了,苍云皇后哪敢不依不饶? “圣上说的是,郡主深明大义,倒是本宫疏忽了。”苍云皇后讪讪笑道,眼底闪过一丝恨意。 古夕蓝,竟然让你这丫头当众给本宫难堪!等死吧! 第七十六章 究竟会是谁 花贵妃向夕蓝摆摆手,亲切笑道,“夕蓝,快来,本宫这礼物,可不是陪嫁,你放心拿去。” 夕蓝又来到花贵妃旁边。 春喜送上一个方形锦盒,锦盒里是一个晶莹剔透的嫩粉玉镯,在灯火下透着清澈的光。 花贵妃拿过玉镯,将夕蓝的手抓过来,笑着给她戴上,“这是冰花芙蓉玉,本宫的哥哥送到宫里来的,极为珍贵,他只送了本宫三只,一只献给皇后,一只留给本宫自己戴,剩下这只就是你的了。” 夕蓝微笑点头,“冰花芙蓉玉,这是唐玄宗和杨贵妃的定情之物,芙蓉也是取自杨贵妃的小名,美容养颜,怪不得娘娘容颜娇美,娘娘的哥哥真是慧眼,夕蓝谢过娘娘了。” 花贵妃咯咯笑着,“你这张巧嘴,一只玉镯换来你的夸奖,得了,也不算吃亏了!” 众人都被逗笑了。 唯有苍云皇后,脸上笑容绽放,心里阴暗寒冷。 宴会持续很久,大家都很放松,喝得醉意醺醺。 圣驾驾临盲山,所以房间按照等级重新分配了一下,夕蓝更是不可能被怠慢,下午睡下的那个房间,便是最好的。 一天折腾下来,也是够累的,夕蓝熟门熟路,自己回到了房间。 一个月的期限一过,夕蓝她们还是那些贵族公子和小姐,一点也不能怠慢,每一间房门外都有两个仆人在伺候着。 夕蓝推门就进,蜡烛也没点,一脚踩下去,溅起了不小的水花,把她这件漂亮的碎花长裙弄得泥污满满。 一旁得仆人忙点亮手中的灯笼,给夕蓝打着光,“郡主赎罪,下午您走后,有其他下人来清扫房间,这水桶倒在了地上,还没来得及收拾,这……” 夕蓝冷冰冰地看着这个仆人,似在分辨她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夕蓝姐姐,怎么了?”白洛水也从宴会上回来,她的房间就在夕蓝旁边。 夕蓝微微一笑,“下人洒扫,把水桶弄翻了,这下好了,我没法睡觉了。” 两个仆人一脸惶恐,不敢抬头。 白洛水抿唇,“姐姐,我的房间给你先住吧,我还没有进过这间房间呢,还是干净的。” “这怎么可以?你快回去睡吧。”夕蓝转脸问那仆人,“军营还有别的房间吗?” 仆人连忙颤道,“在这排房间的最那头,还有一个小房间,您身份尊贵,要不奴婢向上汇报一下……” “不必了,只不过一晚上,将就一下就行,你们俩先去收拾收拾。”夕蓝打断道。 “是。”两个仆人赶快跑到这排房子最东头,那个小间去给夕蓝收拾。 白洛水神色幽幽,“夕蓝姐姐,真的没事吗?你睡小房间,这……” 夕蓝大方一笑,“明天还有一场盛宴呢,你快去睡吧,不然起不来。” 白洛水有些为难,微微欠了欠身,含笑道,“夕蓝姐姐,那我先进去了。” “去吧。”夕蓝笑了笑,便向那东头走去。 白洛水踏进房门,手扶在门框上,眼神中那小心翼翼化为乌有,变成清冷一片,望着那个纤弱的身影。 “郡主,都收拾好了,就是小点……”那仆人站在屋里赔笑道。 夕蓝环视一周,这屋里陈设和其他房间也都差不多,小也小不到哪里去,便点头道,“出去吧。” 两个仆人对视一眼,答道,“是。” 夕蓝将房门关上,吹熄了蜡烛,就向床边摸去。 这一天,上蹿下跳,东奔西跑,也真是累极了。 她坐在床边,习惯性地拍打一下枕头,把枕头的中间拍出个小坑才愿意睡下。 借着月光,她摸过枕头,轻轻拍了拍,突然感觉到有种刺痛感,她心中一惊,细细摸了摸那枕头。 表面上摸起来什么都没有,可稍稍使劲,就会有尖锐的触感,应该是针,而且不少。 她没有点燃蜡烛,只是拿着这个险些致命的枕头走到床边,让窗外透进来的光照着,她好看清。 她使劲按压枕头两边没有针的地方,中间也跟着瘪了下去,密密麻麻的细小银针穿破枕头那一层布,露出尖细的头。 看着这针头上,颜色诡异,是了,这还淬了毒! 夕蓝咽了一口口水,如果刚才她躺倒就睡,针全部刺进自己的脑袋里,岂不是连叫救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好狠毒! 究竟会是谁? 黑暗之中,夕蓝的心又揪了起来! 下午的时候,她还在为着自己害过的人儿感到万分纠结和歉疚,可偏偏有人要来害她,如果她一味躲避而不先出击,只会任人宰割! 先发制敌,这才是她。 夕蓝将枕头丢在床上,细细思量着,究竟会是谁。 不会是古夕雪,她现在孤立无援,不敢也没能耐这么做。 宿容恒,这个极有可能,可他这个大男人,不会有这么精巧的心思,他习惯于手起刀落地杀人。 首先确定这是个女人做的,会是皇后吗? 哐当…… 很轻的声音,门栓被轻巧地打开,只响动了一下。 夕蓝提高警惕,不知进来的会是谁,可多半对她不利。 她蹑手蹑脚,将被子拉散,拱起,像是有人躺在那儿似的,她自己躲到了床幔后面。 门被推开,只闪现了一瞬间的光又暗了下去。 夕蓝低着头,只看见了两双黑色的鞋,慢慢靠近那张床。 寒光闪现,大刀向床上刺去,金属和棉絮碰撞的声音在这无声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只听到他们掀被子的声音,很显然没有他们想看见的人。 夕蓝看着地上,那两个人正在四处寻找,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中进行,几乎揪碎了她不安的心。 其中一双鞋,正在不断地靠近她,她屏住呼吸,紧张地闭了闭眼睛,手握住了腰间的盘云匕首。 就见灰暗的地上又闪现寒光,那寒光正正向夕蓝劈下,躲都躲不开。 夕蓝见那刀尖就迎着自己的脸,一寸一寸而下,双眼睁大,不知该做什么。 砰! 破窗而入一个墨黑身影,连着飞起两脚踹开了要攻击夕蓝的这个人,那两人齐齐冲上,对付这一个人。 夕蓝从床幔后面出来,心上一凛,那个墨黑身影是太子炎。 其他两个人,身穿黑衣,蒙面,身材高大,和太子炎一般无二。 两个黑衣人招式狠厉,手中长剑无声舞动,变化极快,向太子炎攻击。 太子炎赤手空拳,可毫不吃力,他身形变化,像是个影子一样,将这两人绕进自己的圈子里,难以逃脱,围起来打。 三个绝顶高手就在无声的黑暗中,进行着一场非生即死的搏斗。 黑衣人虽然武功高强,可太子炎的功夫诡异多变,用虚无的身影缠住他们,让他们耗尽力气。 太子炎所有分化的影子全都归为一个真身,化拳为掌,齐齐攻向他们,重重一击,两个人被那强劲的掌风打落在地,撞到了桌子,连桌子都被撞向了墙壁,重重一响,碎裂开来。 夕蓝心中惊叹,没想到这个玩世不恭的太子炎,还有这手。 太子炎上前,一把扯下他们脸上的蒙面黑布,阴沉着声音道,“谁派你们来的?” 那两个人面色阴狠,可额头上都有一块刀疤,显得狰狞。 夕蓝点燃蜡烛,快走几步,用火光照亮那两人,她心中翻涌着,前尘旧事齐齐涌上心头。 这两个黑衣人,是苍云皇后的人,当初在宫里,这两人向苍云皇后回禀,已经杀了花贵妃,恰好被来请安的夕蓝撞破。 苍云皇后本来很是尴尬,后来笑着对夕蓝道,“以后这两个人,也是你的,你有什么事,就吩咐他们去做。” 于是乎,夕蓝又用着这两个杀手,做了许多狠毒的事。 夕蓝捏紧手中的烛台,皱着眉看他们。 太子炎抬头,“你说,怎么办?” 夕蓝将烛台往桌上一放,慢悠悠地走向窗边,吹起了一支幽幽的调儿,几支小蛇便从窗台上蜿蜒爬下,跟着夕蓝游移到了两个黑衣人面前。 黑衣人吃痛地趴在地上,看着眼前的小花蛇对着自己吐着血红的蛇信,那种阴寒的气息窜进自己的每一个毛孔。 夕蓝冷冷看着他们,一青一白两只小蛇,张开血红的嘴,一口咬在他们的脸上。 两个黑衣人忍痛闷吭了一声,便死死抿住嘴,不出一声来。 黑衣人脸上多了两个血红的牙印儿,脸上隐现黑气,似乎贯通了他们每一处血脉,黑气四处游动。 他们脸部抽搐,随后全身抖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黑气就像小毒蛇一样在体内蹿来蹿去。 最要命的是,他们感觉胸腔里像是被啃噬一样地痛,酥酥麻麻,挠不到,看不到。 夕蓝看着地上打滚的两人,冷冷说道,“你们必死,在死之前,去告诉你们的主人,要是我死了,就等着他给我陪葬了。” 两个人捂着胸口,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逃窜出门。 望着那两人离开,夕蓝松了口气,回头却看见太子炎千年不变的戏谑表情,正笑望着自己。 “在等着我感谢太子殿下吗?那我倒是想先问问太子殿下,为什么一直躲在我房间外面,难道早就料到可以英雄救美?”夕蓝先发制人,问了一连串问题。 太子炎失笑,“你这个女人,总是不识好人心!” 第七十七章 没人能治得好四皇子吗 烛光幽暗,风吹进来忽闪忽闪,太子炎看到夕蓝的脸,时隐时现,却娇美冷艳。 夕蓝偏头挑眉,“那太子倒是告诉我,为什么这两个人要杀我,偏偏你就这么巧能进来救我呢?” 太子炎那玩世不恭的笑意减淡,眼眸中带着些真诚的情绪,他的声音低哑,极度魅惑。 “我一直在等你,想要见你,有话想和你讲。” 夕蓝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她眨了眨眼,笑容略带讽刺,“有什么话不和琉璃说,不和安默说?跟我有什么好说的呢?” 其实她真的很想问,刚才为什么要对白洛水那么好?为什么不直接拒绝琉璃? 为什么不来找她? 太子炎深情地望着她,不发一言。 夕蓝轻咳了一下,不去看他,“别总是看着我行不行?大半夜的很吓人……” 太子炎失笑,“有什么能吓到你?嗯?古夕蓝?” 夕蓝冷哼道,“像你一样的丑八怪,就能把我吓个半死!” “古夕蓝……” 太子炎低低叫了一声。 “嗯?” “古夕蓝……”他又轻声唤道。 夕蓝转过身来,很不耐烦看到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时,却又把想要骂他的话咽了回去,只轻声道,“你要说什么?” “你喜欢四皇子吗?”太子炎笑着问道。 夕蓝挑眉,“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你喜欢左将军吗?”太子炎不管她的话,追问起来。 夕蓝皱了眉头,“你管我喜欢谁!” “我知道,你谁也不喜欢,谁也不在乎,可能你,最爱的只是自己。”太子炎缓缓说道。 夕蓝轻笑,“太子大人总是这么聪明,一眼就能看穿我。” 半响,两人都不再答话。 好一阵尴尬。 一阵风从窗户吹进来,烛火闪烁不定,最终湮灭在黑暗之中,清冷的月光让他们能看清对方的眉眼。 黑暗之中,夕蓝看不清太子炎的表情,只听他的声音含笑,颇是苦涩。 “你,究竟有没有心?” 夕蓝心一动,像是被人在心上狠狠插了一刀。 “太子爱上我了?早就说过,不要靠我太近,有瘾的,太子殿下记性真不好……” 夕蓝的声音娇软,太子炎看不清她的脸,但他能想象得出,此时的夕蓝一定笑得颠倒众生。 这是她对付他的一贯做法。 她一直是这样,对人忽冷忽热,让人看得到她在身边,却又抓不住她的心。 就像他们在盲山之上,曾经那么亲密,可她却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依旧我行我素,依旧和左博云谈笑风生。 又是无言的沉默。 夕蓝刚张了张嘴,却听到太子炎轻叹,淡淡说了声。 “我记性的确不好……” 因为看不清彼此的脸,所以不必掩饰自己的情绪,夕蓝泪水涟涟,闭上了眼睛。 她仍笑说着,“太子好走,不送了。” 那高大的身影向门口挪去,夕蓝后退了几步,身子抵在墙上,无声地闭眼流泪。 忽而她身上被温暖的气息环绕,有一双强劲有力的手紧紧搂住了她,她的全身,甚至她的全心,都已经陷入这样的温柔。 太子炎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她听到耳边,那呼吸声略微粗重,低哑的声音轻轻响起,重重砸在她的心上。 “也许我是徒劳,可我仍想飞蛾扑火。” 温热的泪水落在了他的衣衫外层,夕蓝那含笑的声音在这黑夜里显得那么冰凉彻骨。 “呵,逢场作戏,太子大人不懂风月场上的规矩吗?劝你,别对女子付出太多真心,尤其是像我这样没有心的女子!” 她的声音妖娆,字字勾人心,可像毒针一样扎进了太子炎的心。 太子炎的双手一松,转身离去,衣带拉着大门,重重一摔,彻底将月光隔离在外。 身上的温暖瞬间被抽离,还是只有冰冷的空气拥抱着她。 夕蓝靠在墙上,随着摔门声缓缓滑下身子,双眼轻轻闭上,在黑暗中流下了冰凉的泪水。 她何尝不想要温暖?她何尝没有心? 只是被伤过一次的心,不敢再身陷囹圄。 何况,大仇未报,她什么都顾不得! 可是……可是…… 她满身罪恶,怎么配再拥有幸福? 翌日中午,苍越帝设宴款待所有参加围猎的人,众人到场。 这场宴会,和宫宴的规格差不多,宫人们有了昨天一整天时间准备,所以办得很隆重。 宴会一开场,无非也就是圣上说一些场面话,官员吹捧几句,时间也就过去了大半,这才开席。 只有古夕雪和宿容恒未到场。 夕蓝就一直乖巧地坐在褚绅和古舒玄身边,目不斜视,菜也只吃眼跟前的,不言不语。 古舒玄看着夕蓝这样倒也真是奇怪,难得这个丫头没有什么大动作。 古舒玄抬头,不经意间瞥见这桌对面的太子炎,目光深深地,望着夕蓝这里。 他还有些疑惑,又低头看了眼夕蓝,夕蓝还是埋头吃饭,吃得优雅自得。 奇怪奇怪,往日两个多话的人,都用不同的方式闭上了嘴。 古舒玄挑眉,中指和拇指往上一捻,不知捻起个什么,朝太子炎那儿一弹,太子炎呆住的目光瞬间转移了视线,皱眉看向古舒玄。 古舒玄嗤笑了一声,太子炎淡淡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夕蓝一眼,低头便是无声的叹息。 古舒玄眉毛都快拧成八字了,难道他们俩之间,真的有什么? 最好,还是不要了吧。 盛宴,说白了本来也就是一顿豪华版的午饭,苍越帝和一后一妃早就退场,臣子们吃过了也都离开了。 夕蓝他们坐的这桌,右相和太子没有走,谁敢动身? 昨天晚上一夜没睡着,夕蓝辗转反侧,内心充满矛盾。 她的复仇之路,遇到了一个大障碍,太子炎。 为了情而复仇,为了情而止步。 不,她不会轻易放弃,那样的血海深仇! 夕蓝的眼睛都有些肿胀,早上扑了很多脂粉才出门。 “郡主,郡主……” 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正弯腰凑在夕蓝耳边,谄媚地笑着。 夕蓝放下碗筷,礼貌一笑,“姑姑有什么事吗?” 那宫女笑道,“皇后娘娘要见您,只您一个。”她的声音很小,若不是古舒玄有好耳力,只怕也听不见。 夕蓝低头一笑,看来那两个杀手把她的意思传达到了,皇后耐不住性子了。 “走吧,我这就去。” 夕蓝起身,太子炎的目光也随着高扬上去。 她微一回眸,看向太子炎,眼眸之中满是轻浮的笑意,随即跟着那宫女离开了。 太子炎动了动眼睫,长长的睫毛掩不住眼底的落寞。 古舒玄苦笑地摇了摇头,喝了口酒,大叹道,“就中更有痴儿女!” 宫女领夕蓝去的,并不是皇后的居所,这是去往宿容恒房间的方向。 夕蓝笑笑,看来他是病得不轻啊! 一推门进去,夕蓝就闻到许多汤药味道,混在一起很是难闻。 她忍下这股令她不适的味道进去,见苍云皇后坐在那里,便拜道,“皇后娘娘,夕蓝见过皇后娘娘。” 苍云皇后眼里含刺似的盯着她,笑道,“起来吧。” “是。”夕蓝起身,抬头看了眼床上,白色的帷幔层层掩着,隐约看见宿容恒那高大的身形,躺在床上动也不动。 夕蓝眼底闪过一丝冷笑,故作没事地问道,“皇后娘娘,叫臣女来,是有什么事吗?” 皇后向一旁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立刻给夕蓝搬了把椅子,让夕蓝坐在皇后身边。 夕蓝也不客气,坐下后,微笑,“多谢皇后娘娘赐坐。” 皇后眼底的寒意未消,可笑意却又浮上,“夕蓝啊,本宫看出来你是个聪明伶俐的姑娘,假以时日,必有个好前程。” 夕蓝颔首一笑,“娘娘过奖。” 皇后拉着夕蓝的手,亲热地说道,“你是右相的女儿,身份也很是尊贵,必要嫁一个人中之龙才算,你有没有想过将来呢?” 夕蓝故作无辜地摇摇头,“没有啊,臣女以为,自己还小。” 皇后笑道,“天下最尊贵的莫过于皇室,四皇子才是人中之龙,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这你一定想得到。” 夕蓝点头笑道,“当然,四皇子是天之骄子,前途自然是不用说的,说得大不敬些,就算是继承圣上的江山也是可以的。” “嗯,聪明人儿一点就透。”皇后秀长的双眉轻蹙,望向那床幔,“可本宫的四皇子,现在卧床不起,唉,还何谈前程似锦?” 夕蓝冷笑,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 她起身走向床边,撩开重重床幔,看到了床上那个让她恨之入骨的人。 宿容恒正痛苦地闭着眼,沉沉睡着,可夕蓝看得清楚,他的身上,脖子以下的皮肤,都隐隐现出蛇皮的颜色,油光水滑,很是恶心。 夕蓝冷冷看着,这蛇针蛊果然有效。 “没人能治得好四皇子吗?圣上知道吗?” 夕蓝回到座位上,装作什么事都不知。 苍云皇后眼底闪过冷意,这罪魁祸首不就是你古夕蓝吗! 宿容恒刚触犯天颜,怎么可能让苍越帝看见他这副模样?一旦看见,一定会放弃他的! 然而她笑道,“本宫知道,你聪明伶俐,神通广大,连离忧神巫都能秉承上天旨意来救你,你一定是天纵奇才!” 夕蓝笑而不答。 皇后又道,“你瞧,你舍身救四皇子,这不是缘分使然吗?”皇后笑得越发慈爱,“这样吧,夕蓝,如果你能想个法子救一救四皇子,他痊愈之后,本宫便让他迎娶你为妃,你看如何?” “哦?”夕蓝似乎有些兴趣,“真的是做皇妃吗?” 皇后见鱼儿上钩了,便更加开心,“当然,你能出这么大的力,自然是要有嘉奖的。” 第七十八章 你没看见你表哥都快死了吗 “那夕蓝想知道,像臣女这样一个庶女,真的能当得好四皇子的正妃甚至是太子妃吗?”夕蓝目光中充满期待。 苍云皇后眼神中闪过尴尬,她一笑,“夕蓝,是这样,你的身份最多先做个侧妃,还不能让你直接当上正妃,但本宫承诺于你,只要你尽心伺候四皇子,当上正妃还是可以的。” 夕蓝望着皇后,蓦然笑出声来。 皇后的笑意慢慢收起。 夕蓝缓缓起身,两眼平视前方,不带一丝感情,“抱歉,皇后娘娘,夕蓝没那个福分做侧妃,也没有那个本事治好四皇子,您另请高明吧!” 皇后咬着牙瞪着她,恨不得将她活剥了,“昨天夜里,你不是让他们给本宫传话吗!他们两个,已经送命,此刻你却说救不了?” “皇后娘娘!”左博云破门而入,脸上带着急色。 看到左博云,夕蓝有些惊讶。 左博云见夕蓝好端端地在这儿,便松了口气,“皇后娘娘,别为难她了。” 苍云皇后气得鼻子都快歪了,“阿云,你没看见你表哥都快死了吗?还不都是因为她!” 左博云神色忧伤,敛眸不语。 皇后转向夕蓝,冷笑着,“如果你救不了四皇子,那你就陪着他一起去吧!” 夕蓝嘴角噙起一丝笑容,这才是她从前的好婆婆,永远都能下得去狠手,对丈夫也是,对儿子也是。 只见左博云张开双臂,挡在夕蓝身前,“皇后娘娘,别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了,四皇子是被蛇咬伤的。” “她……”苍云皇后差点就说出昨天夕蓝杀了那两个杀手,可这么一说,不就说破了那两个杀手是她派出去的吗? 左博云这个侄子,可和宿容恒不一样。 苍云皇后只得气愤地盯着夕蓝。 “夕蓝,你走吧。”左博云转身对夕蓝道。 夕蓝面无表情地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时,微微侧脸,声音轻淡,“皇后娘娘,我的确无能为力,不过有一个土方,你们可以一试,每天生吃蛇肉,可压制毒性,一天都不可断。” 苍云皇后露出怀疑的神色。 夕蓝瞥了皇后一眼,“信不信随你,我是为着左将军多次搭救才报以一恩。” 说罢,夕蓝推门就离开了。 左博云痴痴地望着那个远去得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轻声道,“皇后娘娘,除了相信她,恐怕你再找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苍云皇后跌坐在椅子上,怔怔望着躺在床上的宿容恒。 盲山围猎只举办了两天,便在这个下午结束了,大队人马离开盲山。 夕蓝走前,回头看了眼这座不是很雄伟的山峦,再多的留恋也都要割舍。 别再让她动心了! 夕蓝登上了古府的马车,一家四个同坐一辆马车。 古夕雪一直带着厚厚的面纱,唯一露出来的眼睛还带着恨意地盯着对面坐着得夕蓝。 古夕雪的那块人皮已经被蹭坏了,不能再用,这几日她看着自己肿胀翻出血肉的脸,越发抓狂发怒,连自己看了都觉得恶心,她还怎么做回那个高高在上、美丽高贵的大小姐? 夕蓝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不说一句话。 古威一直闭着双眼,蓦然道,“夕雪,等回去了,请城外的张神医来瞧瞧,应该会好的。” 古夕雪含恨的双眼涌出泪水,委屈道,“张神医,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古舒玄别过脸去,他一向对古夕雪这种美女蛇一样的女子甚是反感。 然而古夕蓝嘛,是个超大号的美女蛇! “嗯,就算没用也要一试啊,大姐的脸,在外面代表的可是古家的颜面……”夕蓝有意无意地看向古威。 古威微微睁眼,点头道,“夕蓝这话有道理,你这脸不治好,恐怕连门也出不去。” 古夕雪只得默默含泪,不再多说什么,说什么,错什么…… 刚一到相府,夕蓝便被夏儿冬儿迎着进了门。 “小姐,你累不累?” “我和夏儿都快想死你了!” 夕蓝刮了下她们的鼻尖,“就你们嘴甜!”她看向古夕雪。 古夕雪正满含热泪,扑到荷姨娘的怀里,断断续续地说了些什么,就见荷姨娘锐利的目光射向夕蓝。 夕蓝回以甜甜一笑,“母亲,好久不见。” 荷姨娘没有搭理她,冷着脸拉着古夕雪就进了府。 云英姝急忙跑了出来,先看到古舒玄,便着急道,“你回来了……” “嗯,不过就是两天而已。”古纯笑道。 就见云英姝怔怔地望着夕蓝,挪动了几步,便被古舒玄拉住。 古舒玄低声道,“我还没说,你别急。” 云英姝看了眼古纯,抿了一下唇,终究没能迈出那一步,随着古舒玄进了府。 夕蓝望着云英姝和古舒玄的背影,听着云英姝那心绪不定才会弄得衣裳上的银花作响的声音,感觉到他们俩一定有秘密,而且这秘密,和她有关。 “小姐,快回咱们院子里吧,我准备了茶点。”夏儿催促道。 夕蓝微微笑了,“好,这就走,对了,找人去把那些箱子拉进来,小心点。” 夏儿冬儿跑到马车后面,看着从山上拉下来的十口大箱子,惊得下巴掉了下来,“又是赏赐?比上一回的还要多……” “小姐,你真是了不起!” “行了,快走吧。”夕蓝笑了笑便进了门。 夏儿吩咐下人搬箱子,然后也拉着冬儿进府,跟上夕蓝。 “家里有什么动静吗?”夕蓝边走边问。 冬儿思索,“没什么,小姐和大小姐离开后,再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夕蓝失笑,果然,家里的祸害都走光了,还能有什么事可发生的? “谁说的,还有一件事。”夏儿说道,“就是英姝姑姑和二爷啊,他们越来越亲密了。” 夕蓝挑眉,“怎么个亲密法儿?” “他们常常在一起嘀嘀咕咕,有时候英姝姑姑还哭,二爷就抱着她哄着,唉,两个人都年纪不小了,还这么耗着。”夏儿装老人似的评论着。 “你这丫头,像是什么都懂一样。”夕蓝笑骂,可心里却想得到,云英姝和古纯这段时间,应该是做了不少的事。 槿榆院,荷姨娘正望着古夕雪的脸,很是心疼,想摸上一摸都不知道该从哪下手。 “母亲,我斗不过古夕蓝!我们去求她好不好,让她治好我,真的不想再这么丑下去了……”古夕雪歇斯底里地哭泣道。 “不行!”荷姨娘斥道。 她的世界里,从没有认输这两个字,她在何府时做嫡长女时,立志要嫁的最好,生了一双女儿后,也是最优秀的女儿,她决不能容忍自己栽在一个妖女手上! “姨娘,你没有看见古夕蓝的手段,她救了四皇子,她没事,可四皇子却中了蛇毒,还遭到了圣上的责骂,现在都还不敢告诉圣上……我就当众出了丑,总是让她落了好……”古夕雪哭诉着,脸上因为扭曲,伤口微微有些崩开,又留了些脓血出来。 荷姨娘又急又气,看着古夕雪脸上的伤有些害怕。 她突然仔细看了看古夕雪的伤口,缓缓说道,“我想到了,有一个人,我们可以去求。” 古夕雪抹着眼泪,“是谁?” “云英姝。”荷姨娘眸光闪闪。 荷姨娘当即去了云英姝的房间,可她不敢进去,因为里面全是毒虫毒蝎,一个不小心她可能就没命出来了。 云英姝慢慢走出,“荷姨娘,有什么事吗?” 荷姨娘笑道,“想请你帮个忙。” 云英姝看着荷姨娘,等着荷姨娘说完。 荷姨娘便开口道,“是夕雪,自上次被夕蓝误伤后,可能是夕蓝下手太重了点,夕雪的脸一直不见好,所以我想请你瞧瞧,夕蓝没轻没重的,万一有什么毒呢……” 这是说,古夕蓝下毒? 想到古夕蓝这个人,云英姝眼睫动了动,她想起这段时间和古纯一同谋划的大事,便心情激动,可她表面冷淡,“如果真的有毒,你应该找下毒之人,找我应该没用。” 荷姨娘怎么能把女儿的生死交在古夕蓝的手上?她忙赔笑道,“你陪伴老夫人多年,我也听老夫人说了,你能治百病,夕雪这点小伤,你一定手到擒来的……” 她可是知道,云英姝不简单,连老夫人多年的咳疾都治好了,而且老夫人这些年越活越精神。 云英姝心中权衡着,如果这真的是夕蓝下的手,那她不愿多管。她当即冷冷回了句,“荷姨娘,恕不远送。” 啪地关上了门。 荷姨娘愤愤地拍在了门框上,眼眸之中尽是狠色,古夕蓝,我就不信我没办法! 夕蓝回到小院里,极为放松,这才真正回到家了,而且不是她一个人,还有夏儿和冬儿。 “小姐,你尝尝这个,我们每天都做点心给老夫人吃,老夫人直夸您孝心呢。”夏儿端来茶点。 冬儿却又道,“可荷姨娘还是说了不少小姐的坏话。” “那又怎么样?老夫人不相信啊!”夏儿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小姐,还有一件事很怪。” 夕蓝躺在藤椅上,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什么事?” 冬儿道,“你说的又是英姝姑姑吧。” “对!”夏儿一拍大腿,“英姝姑姑像是转了性似的,在老夫人面前处处维护小姐,让荷姨娘吃了瘪,从前她对小姐可是心狠着呢。” 第七十九章 说话总是这么毒 “你声音小点,我去把水倒了。”冬儿端着盆用过的水,走出院外,泼了出去。 夕蓝笑了笑,闭上了眼睛。这其中的缘由终有一天会水落石出,她只需要等着看就好了。 冬儿急急跑回来,指着院子外面,低声道,“小姐,荷姨娘身边的王嬷嬷,在趴墙角……” 夕蓝眼微微一睁,慢慢勾起一抹笑容,荷姨娘这个时候派人监视她,无非也就是为了一件事,古夕雪! 那她就成全这个好母亲吧! 夕蓝笑着对夏儿冬儿眨眨眼,背靠在藤椅上,便懒洋洋地大声开口,“你们知道,我给大姐下的什么毒吗?” 冬儿大骇,还是夏儿机灵,“那不就是让伤口溃烂的毒吗?应该没人能治吧?” 夕蓝冲夏儿眨眨眼,又大声笑说道,“呵呵,大姐这回恐怕要变成丑八怪了,我被她踩在脚下这么多年,终于有翻身的机会了。” “不过。”夕蓝声音稍低了些,“要说能解这毒的,世上恐怕只有一个人。” 冬儿也会意,高声问道,“是谁这么厉害,连小姐的毒都能解?” 夕蓝慢声道,“城西的张神医,上次就是他插手,帮我大姐做的脸皮,才让她侥幸躲过,但大姐这回当众出了洋相,我想这次母亲应该不敢再去找他了。” 夏儿向院子门外垫脚一望,“哦,那大小姐这回可倒霉了,万一嫁不出去……” “什么万一,一定会老死在家里的!”夕蓝轻飘飘说道。 冬儿点头,“嗯,谁家公子能看得上丑八怪呢。” “你们可千万别多嘴,小心让母亲房里的人知道了张神医,如果真这样,我就撕烂你们的嘴!”夕蓝声音狠毒,可唇边挂着笑容。 夏儿冬儿笑嘻嘻地说道,“小姐嘱咐的,我们一定遵从。” 门外出现了一声响动,是扫把倒地的声音。 夏儿赶忙跑出去一看,王嬷嬷猫着腰离开了,她兴奋地跑回来小声喊道,“小姐,王嬷嬷走啦!” 夕蓝慵懒一笑,微微睁眼,对冬儿道,“拿上一小箱金子,帮我给张神医再去传个话,治好她,不过要掺上些东西才行。” 冬儿将金子打包好,还谨慎问道,“小姐,上次让张神医配制毒药,又让他给大小姐做人皮,就已经给过他一箱金子了,怎么这次又给这么多?” 夕蓝看也不看那箱金子,“有钱能使鬼推磨,张神医医术高超,却很是贪财,这才是个能为我所用的人。” 冬儿点头,“那要让他掺什么药呢?” 夕蓝向冬儿招招手,让她附耳过来,说了几句,冬儿便站好点头,“知道了。” 夕蓝微微阖眼,唇边还有残余的笑容,她悠悠说道,“药量先少一些,让他加量的时候再加,这事让他烂在肚子里。” 冬儿答道,“好,我知道了,那我这就去。”说罢匆匆从小门离去。 夕蓝慢悠悠地呢喃道,“古夕雪,不知道你能不能玩得起呢……” 回来后夕蓝晨昏定省,几乎整天黏在老夫人身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哄着老夫人开心了。 这天吃午饭时,老夫人当着古威的面儿就摔筷子,“哼,夕蓝一回来就在我跟前伺候着,夕雪呢?自打回来连个脸儿都没露,嫌弃我这老太婆是不是?” 夕蓝坐在老夫人身边,应声放下筷子,微笑道,“祖母别生气了,我在军营里,不小心跌倒连累大姐也摔倒了,她的脸都蹭破了皮,女孩子家爱美,更何况大姐本就是个美人胚子。” 古轩根本不管不顾,自顾自地吃着饭,一旁的蒋墨奚有些胆怯地拍了拍古轩,让他不要再吃,可古轩这个小孩哪能懂这些? 老夫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那哪叫爱美?那就是臭美!要说美貌,夕蓝也未必比不过她,她摆明了就是给我老太婆脸色看!” 古威面色一沉,吩咐下人,“去,去把荷姨娘和大小姐请过来。” “祖母,父亲,夕雪来迟了,还请不要责怪。” 这软绵绵的声音不就是古夕雪? 众人目光投向门口,古夕雪小步走来,步步生莲,面色红润,却轻蹙秀眉,垂泪的样子让人心软了几分。 最重要的是,她的脸好了,好得出奇,白皙的脸让她更加美丽动人。 荷姨娘也和古夕雪一同过来,她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瞥了一眼夕蓝,随即向老夫人躬身笑道,“老夫人别动气,夕雪这孩子怕在您跟前失了仪态,所以才将养了几天,这才敢来看您,您瞧,她亲手做的几道小菜,这几天都在厨房里忙活这个呢。” 荷姨娘招呼着几个婢女端来几道小菜,倒是色香味俱全。 老夫人面色稍稍和缓了些,她道,“每天的饭菜都吃不完,做这些岂不是浪费?” 夕蓝望着古夕雪,眼中含着几分笑意,“祖母,这是大姐的孝心,您不高兴吗?诶,祖母,大姐和母亲还站着呢。” 古夕雪抬眸望向夕蓝,眼中恨意一闪而过,又是楚楚可怜的模样。 老夫人轻声道,“别站着了,坐吧。” 荷姨娘喜笑颜开,拉着古夕雪就向老夫人身边走去。 蒋墨奚抱着古轩,在老夫人身边坐立不安,抬头一望荷姨娘正盯着她,她赶忙起身,“荷姨娘,大小姐,快坐吧。” 荷姨娘似笑非笑,将古夕雪安排到老夫人身边这个位置,她挨着古夕雪坐了下来。 老夫人望着古夕雪,一看这脸什么事都没有,刚想伸手摸一摸她的脸,又想到一个月前在古夕雪走前,她刚摸到古夕雪的脸,古夕雪就躲开的样子。 老夫人抬起的手拿起筷子,冷着脸吃了几口菜。 古夕雪看老夫人脸色不好,便懂礼地夹了些放进老夫人碗里,“祖母,多吃些菜,您的肠胃不好,吃菜好消化。” 老夫人顿住筷子,抬起脸看向古夕雪,紧紧皱着眉。 古夕雪有些无措,她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又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老夫人。 荷姨娘打圆场道,“老夫人,夕雪一直挂念着您,还时不时地和我说起,她年幼时您给她喂饭吃的事呢。” 老夫人还是冷冷地看着古夕雪。 夕蓝见状,把老夫人的碗端过来,将青菜上的蒜挑开,放回老夫人面前,夹了些红薯丸子,缓缓笑道,“祖母,可以吃了,红薯丸子,更助消化的,也是您最近爱吃的。” 老夫人这才拿起筷子,声音冷冷,“还说什么挂念我,哼,夕蓝倒从不说什么挂念,可她整日在我跟前伺候着,连我吃不吃蒜这种小事都放在心上!” 古夕雪笑容彻底僵住,看夕蓝淡然的笑容,也像带着嘲讽。 午饭过后,夕蓝伺候老夫人睡下,便步行回未然院。 夕蓝不喜欢在床上小憩,犹爱在阳光正暖的天气,坐在庭院里,躺在藤椅上一摇一摇,晒着太阳。 “小姐,小姐……”夏儿小声叫着。 夕蓝正睡得昏昏沉沉,就被夏儿推醒,她很不高兴地打了个呵欠,“夏儿,你最好给我个理由让我不揍你……” “小姐,英姝姑姑一直在咱们院子外面站着,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我也不敢再多问她,她一直不理人的……”夏儿急急说道。 夕蓝睁了睁眼,看到开着的院门外,云英姝站的像一根柱子一样直,可脸上的表情,却是像望穿秋水似的看向她这里。 夕蓝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将身上的小毯子往上拉了拉,不耐烦道,“别管她,她愿意在这儿站着就随她。” 自从她回来后,云英姝就像魂儿一样,总有意无意地出现在未然院跟前,一站就是大半天,也不进来,夕蓝也是反感。 云英姝就是个怪人。 “你为什么还不说,难道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你听我说,还不到时机……” “你究竟……” 外面低声争吵的声音传到夕蓝耳朵里,夕蓝皱眉抬眼,是古舒玄和云英姝在纠缠低声争辩什么。 “叔叔,英姝姑姑,在别人院子跟前打情骂俏,应该不是什么礼貌的事情吧?”夕蓝索性大声喊道。 门口的争辩立刻停止,满脸堆笑的古舒玄拉着一脸激动的云英姝进来。 “夕蓝,我和英姝想来看看你,不介意吧?”古舒玄笑道。 夕蓝也没起身,就那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进来。 夏儿冬儿已经给他们俩搬来了两把椅子,就放在夕蓝的藤椅跟前。 夕蓝凉凉道,“我的午觉也被两位扰了,现在还要怎么介意呢?” 古舒玄笑容一僵,“你这丫头,说话总是这么毒!” 云英姝像是有满肚子话要说,一个劲儿地给古舒玄递眼色。 夕蓝目光定在云英姝身上,“姑姑有什么话,直接说出来就好,憋着多难受。” 古舒玄看向夏儿冬儿,“你们先去忙吧,我和你们小姐有些话要说。” 夏儿冬儿看了夕蓝一眼,待夕蓝点头,她们便退下去了。 夕蓝眼半睁半闭,“叔叔,这下可以说了吧?” 古舒玄抿笑,“今天也没什么事,就是跟你闲话。” 夕蓝点头,“好啊,难得叔叔有雅兴。” “我从前是个将军,这你知道吧?” 古舒玄开了个头,夕蓝挑眉,并不奇怪,他的确是个将军,震天大将军。 古舒玄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随着圣上南征北战,所以才得了什么震天大将军这个虚名。苍云国之所以能有现在的盛况,是因为十六年前,是覆灭了万花国的那场洛山大战。” 第八十章 谁是你们家的 说到此处,云英姝的眼中盈满泪水,充满着愤恨的情绪,她紧紧攥着双手。 夕蓝问道,“听说,叔叔也就是在十六年前失踪的?你想和我说你失踪这段经历吗?” 古舒玄继续道,“对,那场恶战后,我的确没有回苍云,我是去四处飘荡。可夕蓝,你知道紫蓝国吗?” 夕蓝眨了眨眼,漫不经心,“曾听说过,从前和苍云、万花三国鼎立,十六年前被苍云吞并,怎么,现在又死灰复燃了?” “不许你这样说!”云英姝猛然大声道。 夕蓝微睁眼打量着她,倒是有些诧异,云英姝这么大的反应,她是和紫蓝国有什么关系吗? 古舒玄按住云英姝的手,“夕蓝说的都是事实。”他又转向夕蓝,微笑道,“洛山大战,我和你父亲都随着圣上出战,紫蓝国是女主当家,当时的国主名叫代岚,圣上和她亲自交手,紫蓝难逃国亡命运,代岚也跳下了洛山山崖,尸骨无存。” 夕蓝仔细听着,脸上却什么表情都没有,只配合着点头,“那这个代岚国主,倒也是刚烈女子,与国共生死,可惜香消玉殒了。” 古舒玄目光深远,深深望着夕蓝,“她是个好女子,深受紫蓝百姓爱戴,紫蓝一被灭,万花、苍云二国两分天下,就成了今天这个局面,可是,代岚国主还有一子一女,紫蓝有复国的希望。” 看着古舒玄目光灼灼,夕蓝似笑非笑,“这等机密大事,叔叔不应该告诉圣上,以此邀功请赏吗?告诉我,只能当做笑话来听了。” 古舒玄微怔,却又微微笑了。 云英姝抓起夕蓝的手,略显疯狂地看着夕蓝,“你就不想去紫蓝看一看吗?那片土地上,或许更适合你生活呢?” 夕蓝冷冷地看着她,古舒玄将她按回座位,轻声叱道,“英姝,夕蓝她会被吓到!” 云英姝又是和那天一样,激动地不知该说什么话才好,又满含泪水望着夕蓝。 夕蓝慢慢垂下眼眸,淡道,“叔叔,我知道你和英姝姑姑之间有很多秘密,可能有关于我,但你们现在还没有做好告诉我的准备,等你们想好再来找我吧,但现在,我只想呆在苍云国古府里,不想被打扰。” 古舒玄不再多言,只是略微无奈地望了她一眼,又垂下头去,“你在这里,有你自己的打算,可我只希望,你不要做违心之事。” “不用叔叔担心,如果你真的为我好,有空来教教我巫术武功,英姝姑姑也是。”夕蓝淡淡一笑。 英姝嘴唇动动,只听古舒玄道,“夕蓝,你有没有想过你从来不属于这里?” 夕蓝心一跳,古舒玄这是什么意思?他这么神通广大,还能看得出来她是重生回来的吗? 夕蓝淡淡一笑,强装镇定,“只要我想留下,没人可以赶得走我。” 古舒玄深深看她一眼,拉着英姝便离开了。 “二位慢走,不送。”夕蓝收起笑容,看着他们离开。 他们俩来,不明不白说了这一堆话,是想干什么呢? 紫蓝复辟,这与她何干?这哪里是她一个庶女能管的了的事? 云英姝,实在太奇怪了点。 可夕蓝却隐约觉得,这一桩桩一件件,似乎已经被一根隐形的线穿了起来,但她还不能完全看懂。 只待时间了。 回来之后,夕蓝的心也稍稍安稳了,因为不再如同在军营里,要时时刻刻看见秦衍。 夕蓝帮老夫人布好菜后,也漫不经心地动了动筷子,想到已经多日不见秦衍,整个人都没什么活力。 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想法了?夕蓝轻声咳了咳。 “夕蓝,怎么了?快喝口水润润。”老夫人关切道。 夕蓝微笑摇摇头,“祖母,我没事。” 荷姨娘轻嗤,看夕蓝就像作秀似的。 古夕雪很是关心夕蓝,倒来一杯茶,“夕蓝,喝点茶水,肯定是呛着了。” 夕蓝抬起眸子,似笑非笑地接过茶杯,却见古夕雪仍是温柔地微笑,很是亲切。 她余光瞥见老夫人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心里也明白了,这是在向老夫人讨巧呢。 “谢谢大姐了。”夕蓝接过水便喝了一口。 “怎么不见你们父亲在呢?”老夫人问道。 荷姨娘接道,“今日上朝后,就再没回来呢。” “那是奇怪了,得给他留饭。对了,连同纯儿和英姝的那份也留出来,这两个人,也是整天不见踪影。”老夫人念道。 夕蓝轻笑,端起饭来慢慢吃着,古舒玄和云英姝这两个人,行事一样怪异,会那些神神叨叨的术法,说那些神神叨叨的话。 “夕蓝,我来找你玩啦!” 屋外这清脆的声音让大家都停下了筷子。 琉璃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一见老夫人便乖巧行礼,“琉璃见过老夫人。”又对荷姨娘疏远客气地点点头,“荷姨娘好。” 老夫人慈笑道,“郡主大驾光临,快请坐。” 琉璃笑嘻嘻,自己寻了个好位置,坐在夕蓝身边。 琉璃前脚进来,古威后脚就跟着来了。 “母亲,我回来了。”古威笑道,坐在一边,“今日六王爷硬拉我去吃酒,推脱不掉,这不,回来的时候郡主也要跟着一起来玩,我想着夕雪和夕蓝都在,三个女孩子在一起也开心些。” 老夫人笑道,“是啊,郡主难得来,快再加几个菜。” 琉璃忙摆手,“不要不要,老夫人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是来找夕蓝出去玩,可以吗?” 老夫人拍了拍夕蓝的手,笑道,“当然好啊,多出去见识见识,没什么坏处。” 夕蓝撒娇似的笑道,“祖母,哪次回来的时候,我没给你带点心呢?” “你这丫头……就会讨我开心。”老夫人点点夕蓝的鼻尖笑了笑。 荷姨娘抢着说道,“诶,夕雪跟郡主很要好呢,夕雪也很久没出门了,也跟着一起去玩玩吧。” 古夕雪坐在一边很是尴尬,可仍然保持着淑女的微笑,“当然好。” “夕雪,你脸上的烂疮好了?那天可是吓坏我了。”琉璃还故作吃惊的模样。 古夕雪讪讪笑着,眼中闪过冷意,“谢谢郡主关心,已经好了。” “可是,我是来找夕蓝的。”琉璃倒是不客气,冷笑对着荷姨娘和古夕雪。 荷姨娘吃了个闷亏,尴尬笑着。 古威沉声,“夕雪留下来陪陪老夫人吧,夕蓝吃饱了,就陪郡主出去玩吧。” “是,父亲。”夕蓝的双眸明亮,笑道。 古夕雪脸色不好,可勉强笑着,“是,我也愿意和祖母呆在一处。” 让古夕雪不高兴,琉璃可是乐坏了,拉着夕蓝就疯跑出相府。 一路狂奔到大姐人群里,夕蓝和琉璃撒开手,弯着腰气喘吁吁,喘过来气后哈哈大笑。 “你可太直接了,我那姨娘脸都绿了。”夕蓝故意笑说,拉着琉璃的手慢悠悠地走着。 琉璃得意道,“哼,古夕雪跟她娘一路货色,以前就想踩着我往上爬,我才不会让她们得逞。” 夕蓝好一阵笑,琉璃真是个有仇必报的直爽姑娘,“不过你叫我出来,不是为了玩吧?有什么事?” 琉璃拉着她哼哼唧唧,将头靠在她的肩上,很是亲昵,“哎呀,人家好久没见你了,想你了嘛。” “呦,那我还真是三生有幸,得到了郡主的垂青啊。”夕蓝好笑道,她突然站住,勾起顽皮的笑容,“怎么?就这么干巴巴的逛大街?” 琉璃一把揽住她的肩膀,“走,醉月楼,我请客!” 两个姑娘打打闹闹,一路嬉笑着。 “你这个妖里妖气的东西,快滚开!别缠着本少爷!” “俊秀,你怎么这样对人家……你说,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不远处围着的人群中,两个怪里怪气的声音在吵闹着。 琉璃探了探头,拉起夕蓝就冲进去,“走,去凑个热闹。” 她们俩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这才看到里面的人。 “欧阳俊秀?” “朴佑天?” 琉璃和夕蓝愣住了。 朴佑天正期期艾艾、泪眼朦胧地抱着欧阳俊秀的腰,欧阳俊秀一脸不情愿、咬牙切齿地往前走,却拖不动朴佑天。 “看什么看!滚!”欧阳俊秀冲着围观得人群大骂,人们指指点点这才散开。 琉璃环抱双臂,奇怪地看着这两人。 夕蓝想到那朴佑天扭扭捏捏的样子,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也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们俩。 “欧阳俊秀,朴佑天,你们搂搂抱抱的成什么样子,两个大男人,恶不恶心?”琉璃皱眉,大声喝止。 欧阳俊秀一愣,“琉璃郡主?古夕蓝?” 琉璃横眉倒竖,“有没有告诉过你,她是夕蓝郡主?古夕蓝这三个字你也配叫?” 欧阳俊秀脸色铁青,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夕蓝郡主……” 朴佑天像见到亲人似的,当即松开欧阳俊秀,笑得花枝乱颤,“琉璃郡主,夕蓝郡主,两位仙子这是要去哪儿?真是,让二位贵人看了我们家的笑话,真是不好意思……” 朴佑天那兰花指翘的,真让夕蓝有种想把它剁下来的冲动。 “谁是你们家的!滚远点!”欧阳俊秀暴怒。 朴佑天很是委屈,却有对夕蓝琉璃可怜地笑道,“让二位郡主见笑了,俊秀就是这样的脾气,豪情万丈,潇洒不羁……” 这,这分明就是崇拜的口气。 琉璃就快要被他恶心吐了。 第八十一章 敢在我眼皮底下动我的人 看到欧阳俊秀脸色越发差,夕蓝悠悠道,“欧阳公子不开心吗?美男在侧,人生一大快意之事,你还有什么可忧愁的呢?”她转头对琉璃道,“琉璃啊,咱们和欧阳公子、朴公子也算是同窗一场,改天去向圣上求个恩典,帮两位促成一段好事吧。” 欧阳俊秀眼珠子都快要气爆了。 琉璃嗤笑,“好啊,圣上一贯愿意成人之美,两个偏偏公子,他一定不忍心拒绝。” 欧阳俊秀没法对琉璃动怒,他只指着夕蓝,怒声道,“别以为你有圣上庇护,区区一个妖女,以后无非也就做别人的小妾,你还能有什么大出息!” “你……”琉璃却急了。 朴佑天忙问道,“二位郡主这是去哪儿?看看是不是顺路?” 夕蓝冷笑地看着欧阳俊秀,“醉月楼。” 朴佑天一拍巴掌,“巧了,我和俊秀也正要去醉月楼,品一品神仙酿呢,一起吧。” 这可给了朴佑天缠住欧阳俊秀的机会了。 夕蓝幽幽笑道,“一叙同窗之谊,当然好。” 欧阳俊秀急眼,刚想拒绝,就听琉璃道,“怎么?欧阳俊秀,你不屑与本郡主同坐?” 欧阳俊秀只得闷声低下头。 夕蓝轻笑道,“朴公子,你们在前面带路吧,我和琉璃,还不太熟呢。” 琉璃诧异地看向夕蓝,只见夕蓝转头对她眨巴了一下眼,便明白了,琉璃也道,“欧阳俊秀,听见了吗?前面带路!” 欧阳俊秀不知为何,就这么怕琉璃,因为琉璃可是六王爷六王妃捧在手心上宠爱的女儿,圣上无女,琉璃更是受尽了盛宠,地位堪比公主。 朴佑天扯了扯欧阳俊秀的袖子,欧阳俊秀一甩袖子,便大跨步向前走去,朴佑天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似的小跑着跟在后面。 看他们一转身,夕蓝就从琉璃腰上把长皮鞭解下来,给琉璃使了个眼色,两人就偷笑着慢慢跟在后面。 才走了一两步,夕蓝将皮鞭攥在手里,看准欧阳俊秀的步伐,便扬手放出鞭子,那鞭子立时缠住了欧阳俊秀的脚腕。 夕蓝冲琉璃一挑眉,琉璃开心地咧嘴,赶忙过来和夕蓝一同拉那皮鞭。 两人一使劲,就见鞭子那头的欧阳俊秀,嘭地一下栽倒在地。 五体投地,轰轰烈烈地栽倒在地。 “俊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朴佑天忙把他搀扶起来,还从怀里摸出一块手帕给欧阳俊秀擦脸上的血。 欧阳俊秀转过身来,浑身扑着土,满脸鼻血地怒瞪着那两个罪魁祸首。 夕蓝早已把皮鞭收回来,在手里晃悠着,还很无辜地递给琉璃,“琉璃,鞭子掉了,还不感谢我帮你捡起来。” 琉璃哧哧笑着,“哦,真是谢谢啦,也不知怎么回事,鞭子总是松开,真是不听话!” 欧阳俊秀也只能气哼哼地往前走,朴佑天抹着眼泪跟着他。 “老板,挑一个最好的雅间,把你们这儿的招牌菜都上上来!”朴佑天倒是财大气粗,一进醉月楼,就把一袋金子拍在柜台上。 除了那灰头土脸的欧阳俊秀略显狼狈,这进来的四个人,非富即贵,老板立刻笑眯眯地迎上来,“好嘞,四位二楼请,二楼视线好,能看到一楼的说书表演,还清静。” 四人这就上了二楼。 这醉月楼很是有趣儿,一楼招待一般的客人,大堂上有个说书台,这说书人这张嘴,被称为开口乐,一开口,就博得满堂叫好。 二楼视线好,能俯视楼下,也能听的真切,不用和平头百姓挤在乌烟瘴气的一楼。 琉璃和夕蓝倚在栏杆上,手里端着杯神仙酿,互相碰杯,很是享受。 却没想那朴佑天硬生生地凑上来,“郡主,赏个脸喝一杯吧,佑天能和二位天仙儿似的郡主同桌,三生修来的福气啊……” 琉璃撇了撇嘴,夕蓝却是大方方地跟朴佑天碰了一杯,笑着望向欧阳俊秀,“佑天,你的俊秀不来碰一杯吗?” 朴佑天立刻充满期待地望向欧阳俊秀,欧阳俊秀带着杀气的眼神让朴佑天泪花闪闪。 楼下说书的唾沫横飞,一片叫好声,夕蓝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她对琉璃道,“琉璃,走,陪我去趟茅房吧。” “嗯?”琉璃皱眉,夕蓝怎么会说这么粗俗的东西,一看夕蓝冲她眨巴眼,估计又有好玩的,她立刻起身,“你们在这儿聊天,等着我们。” 夕蓝拉着琉璃,嘟嘟囔囔地走开了一会儿,又满面春风的回来。 “郡主,怎么这么久,俊秀都不愿意再陪我了呢……”朴佑天委屈道。 夕蓝挑眉看了他们一眼,却听堂下已经鼓掌,迎那说书人上来,夕蓝意味深长地笑道,“这说书的挺有意思,好好听听吧。” 她和琉璃便趴在栏杆上,饶有兴趣地听着。 隔着他们一个座儿的,坐着一男一女,在街上他们就已经注意到夕蓝了,一路跟着来这儿。 男子眯起妖媚狭长的眼眸,望向趴在栏杆上笑得妩媚的夕蓝,轻抿一口酒。 那女子长得小巧玲珑,她可望向夕蓝,看清后,眼眸中闪现厌恶的情绪,她低声道,“不过又是一个冒牌货!” 男子轻笑,“谁能说得准呢!” 说书人一拍惊堂木,眉毛乱挑,煞有介事地开说了。 “天地分阴阳,自古以来,男女同好,是人伦常理,可这同性之好,可是人神共愤啊!” 惊堂木一拍,堂下叫好声不断。 朴佑天来了兴趣,也趴在栏杆上,还拉了一把欧阳俊秀。 欧阳俊秀黑着脸,一把打开朴佑天。 琉璃和夕蓝回头望了他们一眼,哧哧笑了,又饶有兴趣地听着。 “从前汉哀帝和董贤那桩风流韵事,可是让人津津乐道,那董郎啊,可是枕着汉哀帝的胳膊睡着的,美人入睡,皇帝哪舍得叫醒他?硬是割断了自己的袖子,也不愿叫醒他亲爱的董郎,这是什么情意啊?断袖之情啊!” “要说咱们这苍云有没有这种难得的感情呢?当然了,跟大家说个小秘密,知道礼部侍郎和礼部尚书是什么关系吗?这二位可是给自家小孩定的娃娃亲,可生下来才发现,是两个男孩,可没办法,还得履行承诺不是?这不,一个叫朴佑天,一个叫欧阳俊秀,名字里都带着一个‘子’字,这关系,不用说。” 大家都来了兴趣,这官家的轶事可是很新鲜。 那说书的又道,“朴佑天,欧阳俊秀,还以为以后就没什么关系了,可圣上一道令,两人又去盲山军营里受训,一刚一柔,感情就出来了,看来这娃娃亲,是能说的成了,年底办了也是有的,至于后事如何,以后再行分解吧!” 底下人一片闹哄哄,追问接下来的事,可说书人只得说还不知道呢。 他当然不知道了,夕蓝给他的剧本也就这么多,他怎么能编的出来剩下的断袖情长呢! 欧阳俊秀立刻绿了脸,疯了似的趴到栏杆这儿来。 朴佑天却情意绵绵地望着欧阳俊秀,还把头靠在他的胳膊上。 夕蓝忍着笑意,可还是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琉璃已经笑翻天了。 “哼!”欧阳俊秀怒哼一声,再也忍不了,大步离去。 “俊秀,等等我……”朴佑天抹泪向夕蓝琉璃告别,“郡主,对不起,我先行一步了,这酒钱就记在我名下就好。” 说罢,朴佑天就像一阵风似的追欧阳俊秀去了。 “哈哈哈……” 两人一通大笑。 琉璃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笑出来了,“夕蓝,你是怎么想出来的,连他们名字都做上了文章,真有你的……” 夕蓝也笑得肚子疼,她喝了口茶,这才收敛了些,“闲来无趣,逗逗闷子罢了。” “姑娘倒是聪明,连耍人都都耍的别开生面,介不介意一起喝杯酒?” 这声音阴柔却魅惑非常,在她头顶幽幽响起。 夕蓝听到这声音,却不自觉想到秦衍,秦衍的声音也充满魅惑的感觉,可秦衍却透着一种刚劲,这人,却是阴到骨子里。 夕蓝刚一抬头,那张阴柔含笑的脸近在眼前。 这人,正正坐在夕蓝扶靠着的这段细长栏杆上,稳如泰山。 他眼眸狭长,天生带着一丝邪魅,唇角微微上翘,随时摆着一副要戏耍人的姿态。 再看他的穿扮,银灰色长袍广袖,上面绣着云纹图案,穿在他的身上,也显得妖魅。 看起来和当地人没什么不同,可夕蓝总觉得他不是苍云人。 夕蓝倒也不惧怕,直迎上他的目光,秀眉一挑,唇角一勾,比他更妖媚。 “你凑在我眼前,难道是喜欢让我把酒泼在你脸上来喝?”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失笑道,“有趣儿。” 夕蓝似笑非笑,却见那人伸出手来,要摸上她的眉。 “臭流氓,敢在我眼皮底下动我的人!不要命了!” 琉璃已经从那男子身后暴跳而起,抽出鞭子就向那男子招呼过去。 那男子不慌不忙,旋身飞起,站在栏杆之上,睥睨着琉璃。 琉璃将皮鞭一甩,可那男子轻巧地用手缠住皮鞭,轻轻一勾,皮鞭连带着琉璃一同飞起来。 琉璃被皮鞭甩到空中,她死死抓着皮鞭,露出不服气的表情。 就见那男子勾起邪魅一笑,手一使劲,便将琉璃带起,琉璃瞬间落在栏杆上。 “啊……救命……”琉璃站在栏杆上,左摇右晃,站不稳脚。 那男子一把揽住琉璃的腰,让琉璃靠近自己,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到只有一指的缝隙。 面对忽然放大的脸,琉璃微微紧张。 第八十二章 有本事下来单挑 “呦,也是个美人……” 那男子清幽的气息喷薄在琉璃面上,琉璃望着他幽如深谷的眼眸,好像忘记了该怎么正常说话。 “你,你你……” 那男子笑得柔情万丈,探手捻起琉璃垂下的秀发,放在鼻前陶醉似的一嗅,“你一定是下凡来还愿的仙女,我想你的有缘人就是我吧。” 琉璃眨了眨眼,面对这个自恋不要脸的男人,却不知所措,连要出手都忘记了。 夕蓝正站在下面,那男子的身后,她面色一冷,已经将腰间那盘云刀抽出,向那男子的腿骨刺去。 那男子含笑的眼眸忽而一凝,笑意加深,他夺过琉璃的皮鞭,甩在空中缠了几圈,就向夕蓝的手袭去。 夕蓝手中的匕首,当即被那游蛇般的长鞭勾起,瞬间滑落到男子的手中,被他把玩在手中。 夕蓝死死盯着他,唇边勾起一抹清冷的笑容。 “萍水相逢,为什么要为难我们两个弱女子呢?” 那男子微微眯起狭长的凤眸,俯视着夕蓝,笑声低哑,“你刚才拔刀伤我的时候,可没看出来是个弱女子。” 夕蓝眸光微滞,随即笑道,“误会一场,公子不如先放了她,我们坐下来喝一杯酒?” 男子转头揽住琉璃,唇角一勾,“你瞧,这姑娘不舍得离开我的怀抱呢。” 琉璃皱眉,这可是将近两米的栏杆,现在全凭这个男子抱着她,她才不至于摔下去,她怎么敢随意动一下? 夕蓝慢悠悠地坐下,端起一杯酒,凑在唇边,轻笑道,“那二位随意。” 男子倒有些惊讶地挑眉,这个女人,未免也太过淡定! 夕蓝看也不看他,自顾自地说道,“光有美酒,却没有好曲儿,我可是要独自吟唱一曲了,旁人乐不乐意听,我可管不着了。” 说着夕蓝就轻声哼了一曲,悠扬绵长,扰动人心。 琉璃急道,“夕蓝,你先走,我就不信他敢动我一根手指头!” “夕蓝?呵,有意思的名字。”那男人笑望着夕蓝。 夕蓝转脸,懒洋洋地起身面对他,“这位公子,我再问一遍,放不放她?” “不仅不放,连你也别想走!” 一把清脆且挑衅的女声在夕蓝身后响起,与此同时,一把闪着金光的剑架在了夕蓝的脖子上。 “夕蓝,小心!”琉璃大叫。 夕蓝微微偏转头,瞧见了这个持剑的女子。 她一身紫衣,长裙下摆缀满了形状各异的银片,她的头上也用点点银花点缀着,很有异域风情。 她面目清秀,扬起的下巴显得她很是高傲。 夕蓝抬眸望向那男子,淡然一笑,“你们是想挟持勒索,还是杀人灭口呢?可我们和二位,有什么仇吗?” 那男子抿笑,“无仇无怨,可我就是看上你了。” 琉璃大声嚷道,“没本事的臭流氓,有本事下来单挑啊!现在把我们困住算怎么回事?” 那男子微微皱眉,好笑地看着她,“那我可松手了?” 男子往后撤了半步,放开了琉璃。 “啊!” 琉璃东摇西晃,身子往前倾,死死抓住了稳如泰山的男子。 “看,你的同伴舍不得放开我。”那男子望着夕蓝,啧啧叹道。 夕蓝心中暗骂,琉璃这个光说不练的假把式,一直吹嘘自己多厉害,现在连跳都不敢跳下来。 “我再多问一次,你们真的要这么纠缠下去吗?”夕蓝眼眸中透出阴狠的神色。 “炎冥,跟她们费这么多话干什么?杀了最快!”那女子狠狠说道,手上的剑又逼近几分。 “等等!”男子揽住琉璃飞身而下。 琉璃连忙后撤几步,躲开那男子。 男子走到夕蓝面前,轻笑着将女子手中的长剑拨开,慢慢低下头,靠近夕蓝的脸。 “炎冥!一看她就不可能是!”那女子有些气急败坏,可不敢有什么行动。 夕蓝冷笑着,望着那张尽在眼前的妖媚脸庞。 “夕蓝是吗?狠毒的女子,我喜欢,小毒蛇可不好玩,我们还会再见的,改天带你玩别的。”男子邪魅地笑着,低声在夕蓝耳边说了几句。 这个男人很是轻浮,可夕蓝却不讨厌他,总觉得他和自己是一类人。 男子转头对那女子说,“紫函,你杀不了她,走吧。” 那被称作紫函的女子不服气地又扬起剑对着夕蓝,“我杀不了她?凭什么?” 男子背对着夕蓝,低头笑出声来,便伸出胳膊拦住女子的招式,便向楼梯处走去。 琉璃还警惕地看着他,可那男子脚步极快,琉璃还没看清,男子就已经闪到眼前,又带着坏笑摸了一把她的脸蛋,“皮肤还不错,不过你这脾气可不好,要改改,否则嫁不出去呢。” 琉璃再次愣住,没人告诉她,会嫁不出去啊!这个臭男人! 说罢他就像消失了一样,再一转眼他已经到楼下,出了大门。 女子眯起双眸,狠狠对夕蓝道,“不过又是一个冒牌货,如果让我再见到你,一定杀了你!” 这两个人出现地莫名其妙,走的也莫名其妙。 琉璃正在一头雾水中,夕蓝已经把地上潜伏着的小毒蛇赶走了。 夕蓝望着楼下的大门口,不解地思索着,这两人是什么来路?看样子,不像是苍黎人。 “夕蓝,他是第二个说我会嫁不出去的人……”琉璃哭丧着脸,那表情真是好笑。 夕蓝皱眉一笑,“第二个?还有谁敢这么说你?” 琉璃颤抖着手指向夕蓝,嘴唇抖啊抖的,这才暴喊一句,“不就是你啊!还不是你当初说,谁娶了我才算是把坏运气都用光的!” 夕蓝忙捂住耳朵,无奈地看着琉璃,摇头哂笑,“那,接下来我们干什么?你好像还没有说出你今天的真正目的吧……” 琉璃突然不哭不闹,那张脸笑得像花儿一样,“我,我是想去找太子的……” 两人连拉带扯地出了醉月楼,走到大街上。 “不去!说了不去!”夕蓝使劲挣脱琉璃,拼命要跑。 可琉璃就像苏子期拖住王子铠一样,费了吃奶的劲儿,“不行……你不陪我谁陪我……” “你和他两个人聊就行了,为什么一定要拉上我!”夕蓝铁了心不再见秦衍。 想到前一个月,他和她之间发生的那些微妙的变化,夕蓝就不想去面对。 夕蓝要走,琉璃拼了老命死死拽着,僵持不下。 夕蓝突然站直身子,撤去了力气,琉璃一个趔趄往后跌去,却没有摔倒,而是被人扶住了。 “云煊表哥?”夕蓝微有错愕。 “云煊?”琉璃像老鼠见了猫似的赶紧从云煊怀跳开,站到夕蓝一边。 “你出来玩?”夕蓝问云煊,还看了眼抬头望天低头望地就是不看云煊的琉璃,不禁失笑。 云煊将含情脉脉的目光从琉璃身上挪开,轻咳一声,向身后一指,“姐姐和左哥哥也在。” 顺着云煊的指向的方向,夕蓝和琉璃看到了正笑谈走来的左博云和云悠悠。 “琉璃,夕蓝,你们也在?”左博云讶异,却犹自笑着。 云悠悠微有尴尬,先是低了低头,再抬头时脸上已经有了些许红晕,她笑道,“琉璃,夕蓝,好久不见。” 琉璃叫了声,“左哥哥,悠悠姐。”然后她别有深意的目光就在左博云和夕蓝之间流连。 琉璃凑近夕蓝的耳朵,低声说,“左哥哥喜欢的不是你吗?怎么和悠悠姐又走在一起?” 夕蓝笑得促狭,“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和左将军好了?” 琉璃说悄悄话,基本上跟前五米之内的人都能听得见,左博云犹如恍然大悟,面色捎带急切的意味,向夕蓝靠近了几步,“我和悠悠,只是很久不见,出来转一转……没有别的……” 云煊一直在看着琉璃,琉璃宁愿盯着地也不看云煊。 没人注意到云悠悠眼中的失落。 夕蓝抬眸笑道,“天气好,大家都喜欢出来走走,不是吗?” 左博云笑容微滞,点点头,“嗯,对,你们要去哪里?” 云悠悠也上前,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婉可人,“不如我们一起?” 琉璃撇撇嘴,谁要带你们这三个电灯泡…… 夕蓝思忖片刻,望向云煊,“云煊表哥,我和琉璃等会儿要去买些东西拿不动,你帮帮忙吧。” “买什么东西?我也可以帮忙。”左博云缓缓道,可神色仍是尴尬。 云悠悠已经笑不出来,淡淡看着他们,便低下了头。 夕蓝的笑容恭敬,显得疏远客气,“左将军和表姐先走吧,我们两个挑挑拣拣的太慢了,有云煊表哥陪着就行。” 琉璃抓住夕蓝的胳膊,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真的需要找个帮手帮我们拿东西吗……” 夕蓝反握住琉璃的手,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笑道,“云煊表哥正好在,免费的劳力你不用我可是不会放过。”她转向云煊,“表哥,那就麻烦你了?” 云煊倒是不说话,算是默认了,当然,他是看着琉璃而默认的。 “那表姐和左将军就慢慢逛吧,我们要先走了,改日再见。”夕蓝欠了欠身,便拉着琉璃走了。 “左哥哥,悠悠姐,再见啊!”琉璃大声道,被夕蓝拖着离开。 左博云望着她们嬉闹的背影,本来清澈的目光如同蒙尘了似的,瞬时变得暗淡下来,他微微一笑,“悠悠,我们走吧。” 第八十三章 我一厢情愿我乐意 云悠悠的笑容略带悲哀,她仍然温柔道,“好,表哥。” 她回望了夕蓝远去的背影,这个女子明明什么都没做,可她却感到一种压迫式的危机感。 琉璃一直别别扭扭,夕蓝夹在琉璃和云煊中间,但她也不觉得尴尬。 “表哥,悠悠表姐和左将军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吗?”夕蓝边走边问。 她知道云煊会老实回答,更不会随便把她的问题向别人提起。 云煊沉吟,“我只知道在盲山上,姐姐发信号,左将军救了她和白洛水,后来姐姐就变得有些怪,更喜欢去找左将军了。” 夕蓝点点头,这就对了,在盲山上,云悠悠和左将军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才让云悠悠对左将军的态度变成这样。 一个深闺女子,从未感受过七情六欲,一旦爱上,便无法自拔。 夕蓝无声叹了口气。 琉璃突然停住脚步,皱眉瞪了眼云煊,“你走吧。” 云煊的目光颇像是审视,但迟迟不开口。 琉璃暴躁了起来,“怎么又杵在这儿像根木头一样?你听不懂吗?” 夕蓝拉住琉璃,“你干什么?怎么这么对表哥说话?” 琉璃怒道,“我要和夕蓝去太子府,你认为你继续跟着合适吗?” 琉璃也不想这么冷酷地对云煊,可那天在盲山上,她喝醉后,是云煊将她抱回房间,悉心照顾到天亮,等她醒来后,这个木头什么话也不说,就是用奇怪的眼神看她。 琉璃现在可真是不喜欢云煊,甚至是反感。 云煊一眨不眨的眼睛动了动,他的声音冰冷更夹杂着怒气,“你还要去找他吗?不要总是一厢情愿了!” 琉璃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指着他骂道,“我一厢情愿我乐意!你滚远点!别再让我看见你!” 夕蓝静观局势,这情形,不大好。可原本,他们不是互为对方的救命恩人吗?怎么闹成这样? 云煊隐忍着怒意,突然一把将琉璃扛在肩上,大跨步向前走,嘴上还冷冷说道,“夕蓝,我有话和她说,你别跟来!” “啊!你这个流氓!快放我下来!”琉璃被他倒扛在肩上,像是疯了一样地捶打着他的背,还上嘴咬他的肩膀,云煊就是不吭声。 夕蓝伸出手去,“琉璃……表哥……”可细一想,觉得就这么阻拦,没有什么合适的立场,所以就站在原地。 眼看着离夕蓝越来越远,琉璃着急了,从袖子里摸出一个东西,向夕蓝一扔,“夕蓝,你先去太子府把这东西给他,我过会儿就来!” 夕蓝跑了几步,接过琉璃的东西,一看,是一个缨络绺子,做工粗糙,颜色选的怪,一个字,好丑! 这应该是琉璃的大作了! 夕蓝眼睁睁地看着琉璃落入虎口后,单手扶额,朝天长叹,便转身走向西街。 西街长明巷很是有风情,道路两旁常年点灯,白天也点着,从来没有熄灭过,这巷子的尽头就是太子府了。 站在太子府门口,夕蓝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才敲了门。 大门吱呀一声,只开了个小缝,露出个脑袋。 “您是哪位?找谁?”那露出小脑袋的仆人问道。 夕蓝失笑,这么大个太子府就是这样对待上门来的客人的?她也摆出架子,“相府古夕蓝。” 那小仆人立马敞开大门,点头哈腰地迎着夕蓝进门,“郡主别怪罪,小的有眼无珠……” 夕蓝端起架子,轻轻点点头,“我找太子,他在正厅是吗?” 她像是轻车熟路一样,一进门就自顾自地朝正厅的方向走去。 没曾想那下人伸手一拦,一脸抱歉地说,“郡主别怪罪,太子殿下正见客呢,您得等会儿……” 夕蓝驻步,望着那紧闭的正厅大门,便皮笑肉不笑,“好吧,我就坐在庭院里等着,准备些茶点来。” 她倒是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到庭院里的石凳上,跟在自己家似的。 那下人咕哝着,还是应声下去,给夕蓝准备茶点了。 一盘茶点下肚,两杯清茶也灌进去了,那正厅的门还没开。 夕蓝起身,在正厅门前踱着步子,还时不时地扫了一边伺候着的小仆人,“这里面的都是什么人?” 那小仆人无辜地摇摇头,一直在旁边陪着她走来走去,好像生怕夕蓝一激动就踹门进去似的。 夕蓝心中忐忑,既希望能快点把东西交给太子炎离开,又希望太子炎能再慢点出来见她,因为她还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太子炎。 盲山之上,太子炎只身来救她,她只是有意逗逗太子炎,可太子炎却是真的担心。 那两个吻,算是什么呢?从前和宿容恒有过比这更亲密的动作,可她从没有过那样的体验。 冰凉的身体,只有唇是火热的,只有他的怀抱是温暖的。 太子炎一次次有意的靠近,可她不费吹灰之力拒他于千里之外。 他能看穿她每个计谋,可从未拆穿,他知道她的狠毒,可从未怕过。 他说,“也许我是徒劳,可我仍想飞蛾扑火。” 这算什么,这让她当了最大的恶人! 可她本来就是个十足恶毒的女人,不是吗? 夕蓝左手抠着右手的袖口,缓缓踱步,脑海中一片混乱。 这时,紧紧关着的正厅门终于打开,不下十人从里面出来。 夕蓝仔细一看,里面倒是不乏熟面孔,都是她前世见过的,那些身居高位的官员,个个都掌管着苍云的命脉。 而这其中,还有白洛水的父亲,白明。 白明深深看了夕蓝一眼,目光带有审视的意味,什么也没说便走了。 那几人谨言慎行,看了眼夕蓝便从离开了,他们离开的方向,不是大门,而是从相府隐蔽的后门走的。 夕蓝原本怅然的心,又豁然开朗了起来。 太子炎,终究不是池中之物! 他想做的事,大到让她不敢想! 可太子炎怎么还不出来? 夕蓝往门里望去,一个人都没有,倏然从门里飞出一把剑,夕蓝探手接住。 还在疑惑这是怎么回事,门里顿时闪现一个墨青身影,一晃便移到夕蓝跟前。 夕蓝还未来得及看清,就见那个身影左移右闪,就在她眩晕之际,一把银白长剑向她刺来。 夕蓝下意识地拔出手中的长剑,扬剑抵挡,但力道不够,还是连连后退。 她看清了对方的样貌,是一脸戏谑的太子炎。 不过几日不见,她觉得,太子炎怎么变了样? 鼻梁似乎更高挺了些,棱角分明,那双勾人的眼睛幽深不见底,随时要把她吸进去了似的。 夕蓝略微恍惚。 “别发呆,让我看看你有没有长进!”太子炎抿笑。 这嗓音还是那么低哑魅惑,可怎么却少了点什么,对了,不像以前那么顽劣,多了几分正经。 这让她莫名添了些紧张。 夕蓝紧握手中剑,旋身翻转,闪到一旁。 太子炎的气势越来越盛,逼得夕蓝步步后退,可太子炎分明是用了三分力气,根本没有使尽全力,而夕蓝则是勉强抵挡,更别提主动出击了。 剑哗哗作响,闪的她眼睛疼,夕蓝的目光穿过闪来闪去的剑光,深深地望着一脸认真的太子炎,心里的光慢慢黯淡下去。 太子炎没有一点让她的意思,剑剑狠绝,夕蓝的手越发无力,都快握不住长剑。 太子炎张开双臂,轻功跃起向后滑出十米远,立刻又飞移向夕蓝,剑尖闪着寒芒,极速向夕蓝刺来。 剑气起,夕蓝的衣摆长发都飘了起来。 她蓦然垂下手,手中长剑哐当落地,她就那么站在原地,没有任何表情,却胜过千言万语。 剑就在夕蓝眼前停住,一根发丝之隔。 “这么轻易就放弃了,怎么不像你?”太子炎的声音平静,平静得有些冷淡。 他收起剑,看着一脸茫然的夕蓝,轻笑道,“又被我的剑术震惊了?” 夕蓝失神,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该怎么开口和他说这第一句话呢? “看好了,只教一遍。”太子炎的声音掷地有声。 说完便身形闪动,与长剑融为一体,飘移飞闪,让人眼花缭乱。 夕蓝很是专注地看着他的招数,更是认真的看着太子炎这个人。 这套剑招可比上一套难得多,可夕蓝却浑然不觉,只是盯着,心里就已经全记下来了,而且很是自信,如果即可用的话,一定分毫不差。 太子炎闪电般收势,将剑插入剑鞘中,扔给下人,走到夕蓝跟前来。 “我也不想来的,这是琉璃给你的。”夕蓝抢先开了口,将袖中放着的缨络绺子扔给了太子炎。 她的心也噗噗跳着,她不知道太子炎会说什么,还不如先说为好。 撇清点总是没错。 太子炎拿起那绺子看了看,轻笑道,“她真是有心了,换做是你,才不会费心思做这些东西吧。” 夕蓝蹙眉,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太子炎倒也没觉得尴尬。 太子炎似是随意聊天似的,“刚才教你的,虽然有些难,可我总觉得你应该学得会。是这样吗?”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这个狠毒的女子,信心十足,甚至超过自己。 夕蓝别扭极了,可她那张要冷艳就冷艳,要乖巧就乖巧,瞬息万变却万年不慌的脸,让她看起来那么镇定。 她望着正厅的方向,“你什么时候动手?” 太子炎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却又摆手,恢复从前的戏谑,“古夕蓝,你在说什么梦话?你这是希望我对你……” 第八十四章 可怜了我的表哥 “太子炎,你的野心,是我曾经没有看穿的,可现在你不用伪装了,还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夕蓝目光灼灼,似乎要看穿他的所有。 太子炎微怔,随即轻声笑了,“你这双眼睛,真毒,可总让人舍不得挪开眼。” 夕蓝心头一震。 “你看得出来,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刚才那些是朝廷大官,集合他们的力量,再加上兵权,整个苍云不过如此了。”太子炎轻描淡写,仿佛说了一件多么平常的小事。 听着太子炎的描述,夕蓝几乎可以凭空描摹出他称帝称王的空前景象。 她再怎么震惊,也能明白,为什么太子炎没有拉拢她的父亲,当然不是因为她,褚绅和皇家有亲戚关系,层层叠叠,要拉拢褚绅,这太冒险了。 夕蓝觉得喉咙发紧,“那你,估计的是什么时候?” 原本凝望着天空的太子炎,突然低头望她,目光深深,“你问这些干什么?你也想要这天下吗?” 夕蓝像是听到了个笑话似的,讽刺的笑着,“我算什么,怎么敢奢求……” “如果你想要,我便会为你夺下,我的天下,也是你的。”太子炎的声音低哑,每一个沙哑的音节都像磨在了夕蓝的心上。 夕蓝笑容一僵,冷笑道,“琉璃还等着你的答案,邱安默也对你芳心暗许,你还要再搭挂上我,太子殿下可真是风流啊。” 太子炎眼中最后一丝柔和全然溃塌,他还是摸不准她的心思,以为就快抓住她了,可恍然间才发现,那只是一缕轻烟。 “问你一件事,你和古舒玄叔叔,是什么关系?”夕蓝望着天,不去看他。 因为看到太子炎的脸,她不知又会说出什么恶毒的话。 半响,太子炎才道,“他一直跟着一个避世高人学习巫术,我是被他捡到后送往军营的,并没有什么关系。” 说的倒也合情合理,夕蓝点头。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 天边晚霞漫天,火红一片,似是把天边都烧着了。 霞光万丈,披洒在夕蓝的周身,如梦如幻。 太子炎感觉到,永远无法触及到她。 夕蓝蓦然开口,“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可以答应我两件事吗?” 太子炎抬起空洞的眸子,“什么?” “放左博云一条生路,把宿容恒的命留给我。”夕蓝淡淡说道。 太子炎眼睫动了一动,自嘲似的笑着,“原来你在意的,是左博云?为什么?” 夕蓝蹙眉,转头看向太子炎,为什么他会这么想? 左博云,因为前世亏欠左博云太多,夕蓝不想在这一世也还不清。 至少,要保住他一条命。 夕蓝不知该如何回应他,冷冷站着。 夕蓝低着头,却被拖进一个怀抱,她惊地抬头,对上太子炎那一双沉沉如深海般的眼眸。 “你的命中注定,也许是我呢?” 夕蓝目光微滞,轻轻推开他,语气清冷,“就算我表现的像个轻浮的女子,可还是请你自重。” “琉璃郡主,您来了。”下人迎着琉璃进门来。 夕蓝一见琉璃,就迎上前去,却吃了一惊。 琉璃垂丧着头,见到太子炎一向是眉开眼笑,可现在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拉着夕蓝就往外走。 “夕蓝,走。”琉璃声音也像是游离在外似的。 夕蓝被琉璃拉着向外走,她回头,深深看了太子炎一眼,沉声叮嘱道,“太子炎,就算我求你……” 看着那两人离去,太子炎莫名觉得,他是最孤独寂寞的一个,世界这么大,却没有一处温暖的角落属于他。 琉璃和夕蓝跑出左相府很远,夕蓝才甩开她,“你怎么了?” 琉璃怔怔地,还摇着头。 “你不是想去找太子的吗?缨络绺子我已经交给他了,云煊呢?”夕蓝问道。 琉璃恍惚着,“是啊,我是不甘心,想再找太子问个清楚……可是……”琉璃拉住夕蓝的手,那表情难以分辨是哭是笑,“夕蓝,云煊说,他要娶我,可我不喜欢他,根本不喜欢他啊……” 夕蓝哑然,云煊真是太莽撞了,琉璃是个直肠子,偏偏云煊比琉璃还要不会拐弯。 两个人闷头撞到底,怎么可能有好结果? 夕蓝拉着琉璃到小茶铺坐下,琉璃喝了口茶,还像是惊魂未定。 “那个木头,把我带到一个小巷子里,我怎么打骂他,他都不还手,突然就问我,真的要喜欢太子吗?我说是啊,除了太子,我心里不会有别的男人,别的人也不配。”琉璃略带激动的叙说着。 夕蓝眸光一黯,琉璃竟然这么在意太子炎啊,她怎么心里,不太舒服呢…… 琉璃又继续道,“他好像很生气,可他还是一声不吭,然后他一把抱住我,我都要吓傻了,他就说了三个字,嫁给我。” 夕蓝扑哧笑了出来,“这真像是我那傻表哥能做出来的事。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跑了……真是气死我了!”琉璃一掌拍在桌子上,引得旁边的茶客侧目。 琉璃骂道,“再看把你们的眼珠子挖出来!” 那些茶客都瞪了琉璃一眼,各自喝茶,不再看她们。 夕蓝斜睨着她,将茶杯放在嘴跟前,笑道,“你这算不算落荒而逃?” 琉璃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随即叹了口气,“都是云煊这个木头,我招他惹他了他非要这么对我!” 夕蓝叹道,“可怜的表哥,怎么会摊上你!他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你真的没感觉到吗?” 琉璃圆睁着眼睛,“喜欢?他也会喜欢人?我还以为他就是个不会说话的木头呢!被他喜欢,是个多么不幸的事,可能你说对了,喜欢我的,可能是把一辈子的坏运气都用光了吧。” 夕蓝失笑,琉璃为了贬损云煊,连带着自己也骂了,真的有那么讨厌吗? “琉璃,你对云煊,一点感觉,都没有吗?在盲山的时候,他可是救了你,而且那时候你对他也很好啊!”夕蓝疑道。 琉璃恍然大悟,“我知道了,肯定是当时,我的表达有问题,我一心想感谢他,所以才护着他的,再加上,你还说什么,是我救了他,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恐怕他是当真了,所以才弄成现在这个局面……” 夕蓝扶额叹道,“就算是这样,就算有我的原因,可是后来,他的情感是真的,你真的没有一点动心吗?” 琉璃向来神经大条,突然遇到这种事,怎么可能转过弯儿来,就连对太子炎,她也是半知半解的。 “太子哥哥不会总是把我放在眼里,他周围总有很多莺莺燕燕,但我会变得不一样,我想努力让自己变得温婉可人,我想男子一定喜欢这样的,我觉得这就是喜欢吧。可对云煊,起初我只是感激他救了我,后来他怎么总出现在我眼前,虽然对我很好,可真的很烦诶!”琉璃抱怨道。 夕蓝摇摇头,“所以人都是贪婪的,当别人围绕着你转,把你当成天上的星星,你反而不屑一顾。当有一个人不搭理你,把你当草,你就努力想吸引他的注意。” 夕蓝瞥了琉璃一眼,“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不叫喜欢,这是人的贱性。” 琉璃瞪了夕蓝一眼,叹了口气,“可能你说的没错,或许我对太子不是真的喜欢,可我对云煊是真的不喜欢!” 能让迷糊的琉璃这么决绝的拒绝,可能琉璃对云煊真的没感觉吧。 “那你呢?你有喜欢过一个人吗?你愿意为他贱吗?”琉璃反问道。 夕蓝一耸肩,“谁能入得了我的眼呢?” 琉璃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便气得笑了,“太自恋了你!” 夕蓝笑笑,真的没有人能入得了她的眼吗? 那太子炎呢? 太子炎知道她所有的恶行,可仍想保护她,疼爱她。 从前的宿容恒对她爱答不理,很是冷酷,可她就是爱的死去活来。 这不算贱性算什么? 她能教育的了琉璃,可说服不了自己。 和琉璃作别,已经是天黑了。 夕蓝慢腾腾地走在大街上,慢下来感受黎城美好的夜。 她的耳朵却不自觉地听到了百姓很多闲言碎语。 “四皇子已经到了年龄,听说要选妃了。” “什么选妃,早就有定下的人了,皇后娘娘中意的,错不了。” “是吗?是哪家姑娘?” “相府啊,当然是相府的郡主小姐了。” “大小姐吗?那可是个美人胚子!” “什么大小姐能比得上那个新得宠的那个四小姐啊,那可是郡主啊!” “你怎么知道的?” “嗨,宫里有人呗,偷听主子们说话知道的。” 夕蓝就若无其事地站在卖花灯的小摊跟前,听着卖花的两个妇人你一言我一语。 她失笑,宿容恒要选妃?她怎么都不知道她自己已经被内定了? 她的眼中闪过狠色,这一世不可能再重蹈覆辙! “姑娘,花灯都让你捏坏了,你,买还是不买啊?”那小贩气恼了。 夕蓝连忙松手,看着那小贩便柔柔一笑,眼中含着歉意,却妩媚动人,“对不起,老板,我不小心,那,您看这花灯多少钱合适……” 夕蓝欲语还休,秀眉轻蹙,让人不忍心多加斥责。 那小贩似有些看痴了,“不,不,姑娘,我跟你说笑的,这花灯送你了,不,送你一个最好看的。” 夕蓝笑盈盈地接过花灯,“谢谢老板了,你人真好。” 她转身便离开了,那小贩还在伸长脖子看呢。 一个美丽的姑娘,向来容易被人所原谅,更何况,是古夕蓝这种妖孽型的姑娘。 第八十五章 皇后是想拿她怎么办 夕蓝提着花灯,走到一棵树下,灵机一动,便将花灯挂在了树枝高头,花灯照亮了暗淡的大树,光晕一圈一圈地扩散。 夕蓝笑笑,便离开了。 树后面缓缓步出一个男子,笑容邪魅,在花灯的映衬下双眸闪闪发亮,勾魂摄魄。 是白天里纠缠夕蓝琉璃的那个男子。 他将那花灯取下来,轻笑了一声,“狠毒的女人,也会懂得享受生活的乐趣吗?” 一旁的女子阴着脸,那花容月貌全然被掩盖,她提着剑,瞅了那男子一眼,“炎冥,你还相信她活着吗?我们出来够久了,爹该着急了。” 那被称作炎冥的男子将花灯提到眼前看了看,勾唇一笑,“但我倒希望她不是。走吧。” “你……”那被称作紫函的女子又生了大气,可还是追着男子而去,两人一转身,便遁入黑夜之中。 夕蓝回到家里,天色已经很晚了,可她经过正厅时,看见灯还亮着,而且还传出吵闹的声音。 她往正厅走去,就看见冬儿香雪在正厅门前候着,一见她来便跑来迎她。 “小姐,你怎么才回来?”冬儿道。 夕蓝望着正厅的门,问道,“里面怎么了?” 冬儿神秘兮兮地说,“老爷正在骂姨娘呢,连老夫人都不敢插嘴。” 夕蓝轻轻勾起唇角,推门进去,所有人都齐齐看向她。 古威正拍着桌子发脾气,荷姨娘站在一旁掩面哭泣,古夕雪也楚楚可怜地抱着荷姨娘哭。 殷芳洛总算在了一次,她是站在老夫人身后冷眼旁观。 老夫人一脸嫌弃地看着荷姨娘母女,见夕蓝进来,面色和缓了些,招呼她过去,“夕蓝回来了。” 夕蓝欠了欠身,便走向老夫人,“祖母,这么晚,你们还没睡啊……” 老夫人看了一眼古夕雪和荷姨娘,便长叹一口气道,“还说呢,这不都是你姨娘做的好事。下午背着我和你父亲,带着你大姐进宫去了,说是去看四皇子的伤,却吃了皇后的闭门羹!这事都从后宫传出来了,真是败坏门风!” 夕蓝望向古夕雪,唇边勾起冷笑,她和她的好姨娘,这是等不及了吗? 古威又暴怒,指着荷姨娘就大骂,“你这个岁数了,不长脑子是不是?你进宫去代表的是我褚家,你这么明着就和四皇子来往,皇后能不把你赶出来吗!” 老夫人还添油加醋道,“更何况,你带着夕雪,又是什么意思?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夕雪和四皇子之间那点破事吗!” 荷姨娘哭得更厉害,古夕雪也已经羞得抬不起头来,身子都颤抖着。 古威骂了很久,这才缓过来,坐了下来。 夕蓝皮笑肉不笑地走到荷姨娘身边,将她搀扶到座位旁边,“姨娘,快来坐吧,父亲和祖母也是着急。” 荷姨娘恨恨地瞪了夕蓝一眼,却挂着虚伪得笑容,“夕蓝真是孝心!” 夕蓝笑得一脸无害,“姨娘对夕蓝的大恩,夕蓝可是还报不清呢。” 她又转向古夕雪,“大姐,怎么这么着急去找四皇子,难道是有什么为难事吗……莫非……” 古夕雪抬起眸子,除了泪光闪闪,还有寒芒,“我和姨娘,只是去关切一下四皇子,他和你比试的时候受了伤,你不去探望,我和姨娘也要尽了这个心才行。” 说的头头是道。 夕蓝放心似的笑了笑,“是这样,我还以为,大姐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呢,上次在宫里,大姐和四皇子……这都怪我,你现在没事就好。” 这番话,引起了老夫人的疑虑。 离上次夕蓝她们进宫,也有些时日了,古夕雪和宿容恒曾经苟且,这日子算起来,该不会是…… 老夫人看了古夕雪一眼,没想明说,可气不打一处来,怒骂了一句,“还找上门去,不知廉耻!” 古夕雪脸青一阵白一阵。 这事儿过去了几天,宫里就传了话来,苍云皇后要请各家姑娘进宫小聚,褚府这边还请了老夫人。 在走之前,夕蓝还问香雪,“张神医那边,昨天已经嘱咐到了吧?” 香雪谨慎点头,“嗯,已经加大药量了,今天一定会有反应的。” 夕蓝笑得神秘,笑得诡异。 夕蓝和古夕雪便跟着老夫人一同入了宫。 夕蓝穿的素雅,古夕雪也同样,可古夕雪这是别出心裁的素雅恬静。 在进宫门前,老夫人看都没看古夕雪,便声音冰冷道,“安分乖巧,不要无事生非!” 这话是对夕蓝和古夕雪两人说的,可实际上只是针对古夕雪。 古夕雪惨白着脸,颤声道,“是,祖母。” 在皇后召见之前,所有被请来的姑娘都在凤鸣宫偏殿等候,老夫人德高望重,所有来的千金小姐都会来拜见她再行坐下。 这次来的千金小姐着实不少,几乎朝中高官的女儿都到齐了。 夕蓝和古夕雪就坐在老夫人身后,夕蓝倒很是无趣地坐着,可古夕雪却脸色苍白,一直捂着嘴。 夕蓝瞥向古夕雪,似笑非笑道,“大姐,你怎么了?需要我帮忙吗?” 古夕雪恨恨瞪了夕蓝一眼,“不用!”然后放下手,端庄地坐着。 夕蓝低头一笑,不再理她。 “给各位小姐请安了,贵妃娘娘派奴婢前来,给各位小姐送些点心,聊表心意,娘娘有事不能前来,可心里还是记挂着各位的。” 夕蓝抬眼,这不是万春宫里,万贵妃的宫女喜儿吗? 喜儿让小宫女给各位小姐端去一盘一盘的点心,喜儿亲自给老夫人端来点心,又分给古夕雪,最后端给夕蓝。 夕蓝微笑点头,喜儿一个不小心,将点心撒到了夕蓝的衣裙上。 “郡主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喜儿连忙赔礼道歉。 夕蓝哪会生她的气,她可是贵妃身边的红人呢! “没事的没事的,姑姑别客气了。”夕蓝安抚道。 喜儿神色慌张,拿着手绢擦拭着夕蓝的衣裙,好像什么也没擦,可她却连声道歉,“郡主,都怪奴婢,要不请郡主随奴婢去换一身衣裙吧,免得冒犯了皇后娘娘的凤仪。” 夕蓝刚想拒绝,却感觉到喜儿在她的腿上轻轻拍了两下,夕蓝立刻会意,蹙眉道,“哎,那可别耽误了见皇后娘娘的时辰,我们快些去吧。” “好,一定尽快。”喜儿赔笑道。 夕蓝转身,向老夫人欠了欠身,“祖母,我去换一身衣裙,马上回来。” “嗯,快去快回。”老夫人叮嘱。 夕蓝身上明明什么印迹都没有,可名门贵女都讲究这些虚礼,总觉得那上面有什么不堪的污迹会被别人看见了笑话似的。 夕蓝随着喜儿快步走出去,来到了凤鸣宫一旁的侧殿,关起门来。 喜儿将早就准备好的衣裙拿了出来,一边帮夕蓝穿着衣裙,一边说道。 “郡主别怪罪,这都是贵妃娘娘安排的,娘娘有话带给您,时间短,奴婢就长话短说了。” 夕蓝笑道,“喜儿姑姑辛苦了。” 喜儿道,“为娘娘尽心,是奴婢的福气。娘娘说,这次各位小姐进宫,实际上是圣上默许了的,实则是为二位皇子选妃,而且,皇后娘娘属意您做四皇子的皇妃。” 夕蓝心中一沉,果然不出她所料,孟之吾整天吃生蛇肉来压制毒性,也不是长久之计,皇后就想出这么个招数,要用皇妃这个诱饵把夕蓝绑在孟之吾身边。 她怎么可能让皇后和孟之吾如愿? 夕蓝了然一笑,“多谢娘娘为夕蓝着想,宴会之后,夕蓝亲自去拜访贵妃娘娘。” 喜儿笑道,“奴婢一定将郡主的心意带到,郡主自己小心了。” “诶?姑姑且慢,劳烦喜儿姑姑给娘娘带句话。”夕蓝拦住喜儿,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便笑道,“娘娘帮我这么多,终有一日,夕蓝会助娘娘得偿所愿的。” 喜儿脸上也浮现笑意,“娘娘看重郡主,想必这点小忙也会应承下来的,奴婢这就去回话,一定不耽误郡主的大事。” 话说完了,裙子也穿好了,喜儿拜别了夕蓝,夕蓝便独自回偏殿去。 还没踏进偏殿,夕蓝就被人拦下。 “见过郡主,郡主金安。” 这女子,上次送古夕雪回来的,是皇后身边的宫女。 夕蓝笑道,“夕蓝见过姑姑,皇后娘娘已经准备召见了吗?” 那宫女恭敬拜道,“郡主,皇后娘娘让奴婢,先请您去寝宫一叙情意,随奴婢来吧。” 这可还没问过她同不同意去见皇后呢?可见皇后的势在必得。 夕蓝也不拒绝,抬脚就跟着宫女去了,她倒要看看,皇后是想拿她怎么办! 凤鸣宫寝宫,檀香的气味充斥着满宫,原本清清淡淡的香味让人凝神静气,可这味道过重,就让人厌恶了。 从前夕蓝就讨厌苍云皇后把宫殿熏成这个样子。 夕蓝随着宫女进来,恭敬地垂着头,见到皇后的鞋,便拜道,“相府古夕蓝,拜见皇后娘娘,愿娘娘凤体安康。” 皇后良久才做声,声音略带讽刺,“有你在,本宫怎么能求得安康啊,起来吧!” 夕蓝冷笑,应声起身,站在一边。 苍云皇后换上了一副笑意盈盈的姿态,她向夕蓝招招手,“夕蓝,来,坐在本宫身边来。” 夕蓝微笑垂眸,“夕蓝不敢越距,娘娘有事请吩咐。” 这么不给面子? 皇后脸色一僵,索性也不装模作样了,开门见山也省得费工夫了。 第八十六章 怎么看人也这么奇怪 “你知道本宫让你们贵女进宫小聚,是为了什么?” 夕蓝恭敬答道,“臣女不知,还请皇后娘娘明示。” 皇后嗤笑,“是为了给四皇子选妃而来,你可知道,本宫心中最合适的人选是谁吗?” 夕蓝眸中闪过冷意,她微微笑道,“娘娘的心思,臣女怎敢随意揣测?” “是你。”皇后直言。 夕蓝没有一丝惊讶,“娘娘这么说一定是有道理的,可夕蓝并不认为,自己有做大皇妃的资格。” “你有!”皇后目光灼灼,“只要你肯帮四皇子医好蛇毒,你就是名副其实的嫡皇妃。本宫说到做到。” 夕蓝无奈一笑,“听父亲说,四皇子已经痊愈,还能上朝。” 皇后唇边笑意充满讽刺,“整日生吃蛇肉,这也算痊愈?” 皇后极力忍下对夕蓝的不满,笑道,“夕蓝,只要你能治好他,你想要什么,本宫都会满足。” 夕蓝惊讶,想要什么都可以?那要你和你儿子的命也行吗? 夕蓝疏远客气一笑,“皇后娘娘抬爱了,夕蓝早就说过,没这个本事治好四皇子,从前没有,以后也没有。” “你!”苍云皇后气煞,重重地拍了把桌子。 夕蓝迎上她气愤的目光,反而笑得更从容,“臣女母亲略懂医术,想必大姐也耳濡目染,大姐和四皇子倒是更配呢,况且,他们不早就有了夫妻之实?” 苍云皇后已经气得脸色铁青。 夕蓝不等她发作,便福身告退,“娘娘快些准备吧,各家小姐该等急了。” 夕蓝慢着步子独自回到偏殿,她眼见着一队手捧热茶的宫女进去,应该是奉茶的。 夕蓝急走几步,追上那领头的宫女,笑道,“这位姐姐,你们这是要往里面送茶水吗?” 那宫女认出了夕蓝,欠了欠身,“玙月郡主,这是给各家小姐送的热茶。” 夕蓝顿了顿,抿唇一笑,“姐姐,我大姐最近胃口不好,可否麻烦姐姐送碗酸梅汤来?越酸越好,她口味重些。” 宫女迟疑片刻,“好,奴婢这就去准备。”说完她就招呼着其他宫女先进去给别人奉茶。 “诶,对了,姐姐还是把酸梅汤都准备好了,一起送进去吧,不然别家的小姐瞧见了,会说我们相府的小姐娇气,这样会影响大家之间的和气,你说对不对?”夕蓝甜甜笑着。 宫女见她态度这么好,也没多想,便带着那些宫女又回去准备酸梅汤。 夕蓝眸中闪过一丝寒芒,轻轻勾起一笑,便推门进了偏殿。 刚一进偏殿,就来人请大家去了凤鸣宫正殿,皇后已经准备接见了。 正殿里分席而坐,一人一个小桌,桌上已经摆了些水果点心。 这座次当然是按照各自家里的品阶高低而落座,老夫人坐在最靠近皇后宝座的位置,接下来是古夕雪和夕蓝。 夕蓝坐好后,剩下的女子还乱作一团,找自己的位置,待大家都坐好后,皇后也已经到场了。 众人齐齐起身,恭敬做拜,“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仪态万千地俯视众女子,微微笑道,“起身,都坐吧。” “谢娘娘。” 待大家坐定,夕蓝这才抬了抬眼,往对面一瞧,便看见那个温婉可人的美人,云悠悠也来了。 夕蓝对云悠悠点头微笑,云悠悠轻轻蹙眉,似是有些犹豫,随即微微笑着,轻轻点头。 夕蓝心中觉得可笑,云悠悠这是久居深闺吧?怎么看人也这么奇怪? 她微一偏转头,就在身后的脂粉群里,瞧见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正盯着她。 是邱安默,她也来赴约了。 邱安默一见夕蓝注意到她,眼中便化开笑意,夕蓝也笑着点头致意,可心里却疑惑,在她转头之前,邱安默是用什么样的目光看着她的? “本宫看着你们这些花儿一样的面孔,真是打心眼儿里羡慕,都说花有百日好,人无再少年,你们可要珍惜现在如花似玉的年纪啊,真的到了我这个岁数再感叹,可就晚了。”皇后客气笑道。 老夫人是这里最年长的,先开口道,“娘娘凤冠六宫,是天下女子的表率,无论是哪个年纪,都是我等望尘莫及的。” 皇后笑着点头,“老夫人客气了,这次请各家小姐进宫,本也就是闲来无事,坐在一起热闹热闹,大家也都别拘着,悠悠,你要照顾着点各家小姐们,可都别生分了。” 云悠悠本就是皇后的娘家人,当然要亲近点。 云悠悠起身点头,“是,皇后姨母。” 夕蓝漫不经心地,偏头一看,那前来奉茶的宫女又带着人进殿来伺候了。 云悠悠向她们招招手,宫女们端着茶盘,跟着云悠悠走下场去,云悠悠亲自给每个千金小姐端了茶去,还都是笑脸相待。 所有小姐都诚惶诚恐,但心里对皇后家这个知书达礼、没有架子的侄女儿充满好感。 夕蓝接过云悠悠的茶,点头致意,“谢谢悠悠表姐。” 云悠悠眼眸中总是含着淡淡愁绪,尽管她是微笑着的。 待她给古夕雪端茶时,那一旁的宫女看了夕蓝一眼,有意挑了一杯给云悠悠,这就是夕蓝特地嘱咐的酸梅汤。 “谢谢表姐。”古夕雪甜甜一笑,接过杯子就抿了一口。 给一圈的人都端了茶,云悠悠这才回到座位上。 皇后抿唇笑道,“悠悠真是本宫看着长大的,真是越发漂亮懂事了。” 云悠悠颔首,娇羞一笑。 夕蓝有意无意地望向古夕雪。 古夕雪也不知道其他女子手里捧着的是热茶,而她的是酸梅汤,刚开始她闻着就一股扑鼻的酸味,惹得她直想打喷嚏,但尝了一口后,发现格外合口,便一口接着一口喝了起来。 那一旁奉茶的宫女瞧着古夕雪才抿了一小口就蹙眉,还惊以为出了什么岔子,却见古夕雪又喝得畅快,这才完全相信了夕蓝的话,把信放到肚子里。 皇后环望了众小姐,轻笑道,“各位小姐也都过了及笄之年,有些年岁已长,像是悠悠,家里迟迟没有安排一门合适的亲事,时间一长,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皇后还露出一副遗憾可惜的表情,让众千金也都黯然神伤。 有些姑娘的确是刚过及笄,正在思考婚嫁的事,还有一些,是家里的人故意压着不嫁,就等着宫里选妃或皇子选妃,想要指着女儿飞黄腾达。 老夫人凝望了自家两个孙女一眼,也轻叹一声,“娘娘说的是,女儿家相夫教子,这才是一辈子的幸福,老身也想得不够周全,这才误了家里两个孙女……” 皇后忙笑着劝道,“老夫人快别这么说,原本儿女的事,本宫也是不愿插手,可这些事,儿女们的确做不了自己的主,所以,本宫这是必须要管上一管了。” 众小姐都齐齐抬头,听着皇后话里有话怎么还能坐得住? “四皇子到!左将军到!”宫外太监声音沙哑,还拼了命的喊着。 宿容恒和左博云,一前一后步入凤鸣宫殿。 “儿臣,微臣给母后请安。”两人单膝跪倒,齐齐抱拳。 皇后笑着,“快起来吧,来的正巧。” 宿容恒和左博云一同走到皇后身边,也以身居高位者睥睨着堂下众人。 夕蓝端起一杯茶,毫不避讳地朝他们望去。 宿容恒桀骜不驯,想到刚才来前还生吃蛇肉,现在胃里还阵阵翻涌,这都是古夕蓝搞的鬼!他满眼都是要杀了夕蓝的怒火。 夕蓝偏偏向他微微抬了抬杯子,唇边那似有若无的笑意,充满挑衅。 反观左博云,还是那样清雅绝尘,可他眼中已经有了对红尘的眷恋。 然而夕蓝却悠悠地晃动着茶杯,看着茶叶翻卷飘动,丝毫没有在意那一道含情的目光。 另一处的云悠悠满含哀愁的眼睛深深望着左博云,却也没能求来一个回眸,她无声地叹息,目光落在对面悠然自得的夕蓝身上。 夕蓝不经意间对上云悠悠的目光,还觉得奇怪,云悠悠怎么又这么哀怨地望着她?对,左博云,她瞥了眼左博云,果然,还是躲不过! 皇后淡雅一笑,“这次不是为别的,就是为了四皇子选妃一事,而请各位千金小姐进宫小聚的。” 各位千金小姐略微胆怯地向上瞥了眼,再不敢多看那英俊却冷酷的四皇子。 宿容恒长相很是俊朗,可他满身霸气,甚至自负,让人难以亲近。 “各位小姐的心意,本宫都懂得,愿求良人,可要知道,能做四皇子的正妃,也是福气呢。”皇后虽是对着大家说,可她的双眼却是望着夕蓝笑,笑得阴狠。 就算她古夕蓝不愿妥协,可要让四皇子成为了她此生的依靠,一辈子的夫君,她怎么可能不医治好他呢? 皇后打的就是这个算盘。 夕蓝若无其事地低头含笑,丝毫不把皇后的话放在心上。 “姑母,此事是不是从长计议……”左博云犹豫半响,还是开口。 皇后略带斥责的笑着,“瞧瞧,咱们左将军也心急了,阿云,等你表哥成亲后,姑母就为你选良人。” 左博云皱着眉,无奈之情溢于言表,可他怎么能阻拦?一面是表哥的命,一面是他的红尘眷恋…… 第八十七章 皇后失宠 底下的小姐们都羞红了脸,可夕蓝却笑得云淡风轻。 见夕蓝还没有任何反应,皇后微微眯起眼眸,轻声道,“夕蓝郡主……” “呕……”古夕雪突然大声干呕起来,什么都吐不出,可就是弯着腰作呕,怎么也停不下来。 老夫人脸色一凛,古夕雪这是…… 夕蓝眼中闪过戏谑笑意,看来那杯酸梅汤起作用了。 她轻轻抬头望了眼皇后和宿容恒,便赶忙去扶古夕雪,“大姐,你还好吗……” 苍云皇后那一双精锐的眸子在古夕雪身上扫了个遍,宿容恒也阴着脸,不说话。 云悠悠刚要前来,就听见传报的太监高声唱和。 “圣上到!贵妃娘娘到!” 一身耀眼的龙袍闪入在场诸人的视线,一旁还有一个衣着艳丽身影陪同进来。 众人齐齐拜道,“圣上万安,贵妃娘娘金安。”苍越帝一扫众人,见夕蓝也在,便眯眼笑起来。 “呕……”跪着的古夕雪胃里一阵翻腾,又忍不住干呕起来。苍越帝刚笑开的脸又回归严肃,“都起来。” 花贵妃的那一双美眸打量着古夕雪,却又略带嘲讽地望着皇后,笑道,“这古大小姐是怎么了?一见到本宫和圣上前来,就作呕不止,呵呵……” 花贵妃这几声笑,可把老夫人惊得不小,老夫人面色一凛,对古夕雪 道,“在圣上面前还如此做派,还不向圣上和娘娘道歉!” 古夕雪捂着肚子,惨白着脸,她吐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还怎么道歉?所有人都看着古夕雪,想说什么却都没说。 一旁扶着她的夕蓝,眼中一直带着隐忍的哀怨,半响她向皇后噗通跪倒,带着哭腔颤声说道,“臣女恳求皇后娘娘,给大姐一个正当名分!” 看着古夕蓝突然示弱跪下,皇后和宿容恒心中咯噔一下,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苍越帝眼中闪过讶异,“夕蓝,你说什么?” 夕蓝望着宿容恒,几乎泣不成声,“四皇子殿下,事到如今,你还不敢站出来吗?我大姐已经有了你的孩子,你还要扔下她吗……” 宿容恒眼中出现了茫然的神色,什么孩子…… 苍云皇后冷笑道,“夕蓝郡主,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今日的确是为四皇子选妃的,你的姐姐当不了皇妃也不应该用这种手段呢……” 老夫人看向还在呕吐的古夕雪,眼中充满了震惊和失望,“知槿,前一阵你和夕蓝在宫中小住,你……你个孽子!” 古夕雪惨白的脸上划过两行清泪,努力辩解,“我,我没有……呕……”这还有什么好说? 苍越帝冷着脸,看向宿容恒,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宿容恒他也惊讶,但他和古夕雪的确共度良宵过,“父皇……” “四皇子,那几日你和我大姐同宿一宫,这你能如何抵赖?”夕蓝抢先说道。 古夕雪愤恨地看着夕蓝,却不能为自己辩解。宿容恒吃了个瘪。 苍云皇后轻轻一笑,“不过就是吃坏了肚子,找个御医瞧瞧就是了,怎么可能就是有孕呢?” 花贵妃讽笑道,“呵,说的也是,不过古大小姐总归是皇后娘娘家的人,和四皇子成双成对,也算是美事一桩呢……” 皇后眼中闪过阴狠,宿容恒怎么能和古夕雪成亲?如果不娶古夕蓝,还不知道能活几时呢! 皇后淡笑道,“如果女子轻易就能受孕,那也真是奇了,有些人费心巴力也没怀上一个,知槿怎么可能就偏巧有这么好的福气呢?” 这明摆着指的是花贵妃,她多年陪伴圣驾,却没有一子半女,这是她心中的痛。 花贵妃心中有气,面上却笑道,“皇后娘娘既然这样说了,那就快为古大小姐请御医瞧瞧吧,为了公正起见,娘娘宫里找一个御医,再从臣妾宫里找一个专用御医,可好?” 花贵妃这话是对着苍越帝说的。 苍越帝脸已经拉下来了,他沉声,“嗯,快着手去办!” 现在也无所避讳了,古夕雪就像是砧板上的肉,等待着被宰被割。 两位德高望重的御医匆匆赶来,挨个为古夕雪诊断脉象。所有人都屏息以待。夕蓝垂泪的眼眸深处,暗藏着冷漠。 只见两个御医都沉吟片刻,相视一眼,向苍越帝回禀,“圣上,娘娘,古大小姐确是怀有身孕,将近三个月了。” 这时间也对上了,正好是前不久夕蓝和古夕雪进宫的日子。 古夕雪惊骇地望着两个御医,“不,不可能,我怎么可能有……”她怔怔地望向宿容恒。 古夕雪这个美人,现在在宿容恒眼中就是个祸害,平常无论宠幸哪个女子都不会有什么怀孕之说,怎么她就这么凑巧?说到底,如果不是古夕蓝说出来的话,就没有这桩事。 宿容恒恨恨地盯着夕蓝,夕蓝却冷笑道,“四皇子,你盯着我有什么用?自己做下的好事,还怕别人说吗?” “古夕蓝!”宿容恒低吼一声,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拳头打得眼冒金星,他倒在地上,望着苍越帝,“父皇……” “不要叫朕父皇!孽障!”苍越帝气急败坏,“平日你就风流成性,从不收敛!现在还有脸选妃!” 那些千金小姐哪见过圣上这么发火?全都低垂着头,不敢去看。 古夕雪一直流泪,浑身颤抖,她指着夕蓝,“都是你……都是你……” 老夫人一巴掌打到古夕雪的脸上,自己也颤了一颤,“你还敢赖到夕蓝头上,如果你洁身自好,怎么会出这样的事!夕蓝纵使有三头六臂,她怎么能叫你怀孕啊……” 老夫人气得泪花涌上,夕蓝连忙去扶着,“祖母,别生气了。”夕蓝 有意偏转过头去,“现在最要紧的,是给大姐和她未出世的孩子争一个名分,我们相府的人,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受了屈辱。” 苍云皇后将唇抿得紧紧的,连杀了古夕蓝的心都有!从没有一个人敢这么当众给她难堪,连花贵妃也没有! 老夫人瞥了一眼丢人败兴的古夕雪,深深叹了口气,向苍越帝颤巍巍地屈膝下跪,颤声哭道,“圣上,妾身从来没有求过人,今天为我这不争气的孙女儿,求您了,要么给她一个了断,要么给她一个名分……” 老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夕蓝陪同跪下,却抬起泪眼直视苍越帝,“圣上,一个巴掌拍不响,怎么能只说是我大姐的错呢?还请圣上公正裁决,不要偏私才好!” 苍越帝的眼角布满了皱纹,他那一双精锐的眼眸望向执着的夕蓝,他第一次感觉到,他老了。 “咳咳……咳……”苍越帝剧烈咳嗽起来。 花贵妃惊慌失措地,连忙用手帕掩住苍越帝的嘴,那帕子上全都是他咳出的血。 “圣上,圣上……”花贵妃几乎想要哭了。 夕蓝迅速扫了一眼宿容恒,宿容恒看苍越帝时,眼眸之中尽显戾气,夕蓝心下明了,宿容恒这是等不及苍越帝死,提前下手了。 前世里,宿容恒也是用慢性毒药,让苍越帝毒发身亡,可夕蓝记得清楚,苍越帝在死前,亲口对她说,宿容恒所做的一切,他都知道。 无疑,苍越帝是个精明的皇帝,也是夕蓝猜不透的一个人。 苍越帝拍拍她的手,对她微微一笑,忽而长叹一口气,严肃地看向宿容恒,“四皇子和古家大小姐,准备十二月完婚,古家大小姐是古相的嫡女,应为正妃。” “父皇,你怎么可以这么草率地决定?”宿容恒直起腰版,很是气恼。 如果不娶古夕蓝,那他连性命都会丢掉,何谈娶妻! 苍越帝脸上的不悦加深,他怒喝道,“你做下的荒唐事,你就不想着怎么负责任吗?休要多言!十二月过后,你的大婚之事就办了。” 宿容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宿容恒心上像是压了一个重担,曾经以为圣上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是真的,可他志不在此,他只想做天地间最无拘无束的游人,和自己心爱的人。 宿容恒深深望向古夕蓝,就像是遥望天涯边的一朵花,似乎永远摘不到。 皇后沉吟片刻,“圣上,让阿恒这么突然地接受新婚妻子,是不是太过仓促了?要不,再行挑选一下?” “挑什么!他的错,有一半都是因为你的纵容!身为六宫之主,两个皇子的母后,没能好好教导皇子,却让他走上歪路,朕看你也是糊涂!今后管辖六宫的担子就交给花贵妃吧,皇后就和四皇子一同反省吧!”苍越帝越发失望。 苍云皇后难以置信地望着苍越帝,六宫的职权都交出去,那她这个皇后还不是被架空了? 苍越帝身边的花贵妃悄然抬眸,向皇后投去一个挑衅的笑容。 夕蓝低眸垂首之间,胜利的笑意满满,这么精心策划的一出好戏,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结果。 苍越帝独自拂袖而去,一场宴饮不欢而散。 就在快要到了宫门时,夕蓝突然对老夫人说她腹痛,跟老夫人说让她和古夕雪先去马车上等她。 夕蓝一溜烟儿就跑到花贵妃的宫来,轻车熟路。 第八十八章 该不会是认错人了 “娘娘,今日多谢您带着圣上及时出现了,否则,我大姐和四皇子的事,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夕蓝向花贵妃称谢。 “小事一桩,不过本宫没明白,你为什么要帮你那不成器的大姐?”夕蓝笑了笑,抿唇没有回应。 花贵妃正在悉心地剪着花枝,她笑道,“你不愿说的事,本宫也不多问。那本宫是不是也该回谢你弄巧成拙,帮本宫拿下了管辖六宫的职权?” 夕蓝垂眸,“娘娘客气,娘娘本就当得这六宫之主,不过是先来后到罢了。” 花贵妃拿着剪刀的手一顿,复又恢复剪花枝的动作,她缓缓道,“你这样说,若是让有心人听到了,岂不是陷本宫于不义?觊觎皇后宝座,本宫可没有想过。” 夕蓝目光清澈,“娘娘,夕蓝所言,句句肺腑,今日娘娘帮了夕蓝,他日夕蓝必以皇后之位相报。” 花贵妃的心真的一颤,古夕蓝这是在说大话吗?不,自从她那次进宫后,一直风生水起,连皇后也被她弄得无力反击。 夕蓝轻笑,“娘娘难道不相信夕蓝可以助您,做那万人之上的皇后?” 花贵妃苦涩一笑,“本宫相信你的本事,可本宫并不想做皇后,我也只是想和圣上白头偕老,其他的,无所谓吧,可圣上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花贵妃眼中,只剩下心疼和苦涩了。 夕蓝望着这个深宫女子,心中倒是有些讶异,一直以来都看错这个宠贯六宫的贵妃了吗?还以为她只是个贪图权势地位的女子,没想到却真的是对苍越帝动了真情。 倒真是难得。 夕蓝也不再多说,即使花贵妃没有明着应允她,要处处相助,可花贵妃和皇后怨结已深,凡是能让皇后不如意的,花贵妃大多都会帮衬一把。 夕蓝回到宫门口时,老夫人已经上了马车,奇怪的是,古府的马车后面,还有一辆马车。 原来是老夫人不愿意和古夕雪同乘一辆马车,硬是单独雇了一辆,让古夕雪单独乘坐。 夕蓝宽慰老夫人,“祖母,您也别太难过了,大姐总算是有了归宿,四皇子的正妃,也算是无尚的恩宠了。” 老夫人沉叹道,“你一心一意为你大姐着想,可她却对你多生怨怼,真是,家门不幸,怎么会出了她这么个伤风败俗的……” 夕蓝蹙眉,眉宇间也带着淡淡的忧愁,仿佛她真的为古夕雪的遭遇而感到伤心。 回到古府已经是晚上了,夕蓝搀着老夫人走进正厅,云英姝也迎了上来,将老夫人扶到了上座。 古威和荷姨娘一直在正厅等着,荷姨娘见夕蓝和老夫人都回来了,可不见古夕雪,便问道,“夕蓝,你大姐呢?” 夕蓝望了一眼老夫人,略带犹豫,“大姐她,可能太过激动了吧。” “激动?为什么激动?”荷姨娘疑道,上下打量着古夕蓝,心想着莫不是这丫头又搞什么鬼了! 夕蓝略带些遗憾,缓缓道,“大姐她,被选为四皇子的正妃了……” “正妃?”古威先反应过来,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荷姨娘脸上却全是喜色,“正妃,我就说,夕雪和四皇子这事儿能成……”她转向夕蓝。脸上立马换了一副冷嘲热讽的嘴脸,“夕蓝,为什么说到夕雪成为了四皇子的正妃,你就这么不高兴?你不该有这样嫉妒的心啊,她可是你的大姐……” “闭嘴吧!夕蓝怎么会嫉妒那个伤风败俗的!”老夫人连着拍了好几下桌子,气得不行。 荷姨娘被老夫人这突如其来的火气吓着了,可她对宫里的事还全然不知呢。 说话的空当,古夕雪抹着眼泪走了进来,“母亲……” 荷姨娘看着古夕雪这个挫败的样子,心一下子就凉了,她搂住古夕雪,“怎么了?不是说,被选中做四皇子的正妃了吗?” 古夕雪泪水流得更汹涌,她真的好恨古夕蓝,可现在再说夕蓝的不是,只会惹老夫人更加讨厌她。 古威沉眸,“夕蓝,这是怎么回事,你来说!” 夕蓝为难地看了一眼老夫人,便将事情娓娓道来,荷姨娘的脸都灰青了。 尽管她的确打着精明的算盘,想让古夕雪嫁给宿容恒,现在的结果也的确如此,而且古夕雪还是正妃,可她曾经设想的,宿容恒应该是太子以及日后的皇帝啊! 怎么一切都事与愿违了? 古夕蓝一脸无辜,荷姨娘死灰似的双眼紧紧盯着夕蓝,她也不知怎么来的直觉,她认定了这和夕蓝有关,可偏偏一点证据都没有! 古威看着往日为他增光添彩的古夕雪,怒声道,“夕雪,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和邱安睿纠缠不清,跟周宣也暧昧,现在和四皇子弄出一个孩子,你要我这张脸往哪里放?若不是圣上已经许了你做四皇子正妃,我真恨不得掐死你!残花败柳!” 古夕雪抬起眼眸,圆睁泪眼,古威对她也算是够好了,好吃好穿,应有尽有,算是一个好父亲,从来不对她说一句重话,可现在他却用残花败柳来形容她? “父亲,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明明是古夕蓝……”古夕雪还想最后再争辩一把。 荷姨娘使劲搂了她一下,面上带着哀色,“夕雪,要不是夕蓝今天为你求情,你也做不了四皇子的正妃,说到底咱们还得谢谢夕蓝呢。” 古夕雪皱着眉转向了荷姨娘,见荷姨娘向她眨了一下眼,示意她不要再惹怒老夫人和古威了。 古威十分厌恶地瞅了眼古夕雪,长长舒了口气,“好了,她有孕在身,你快带她下去休息吧,毕竟日后,她还是皇家的人。” 这语气充满了嫌恶。 夕蓝很是无辜地在一旁,看着软弱无力的古夕雪被荷姨娘带走,唇边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冬儿夏儿早就等在正厅外,来接夕蓝回未然院。 古府的小路,依旧漆黑一片。 夏儿冬儿打着灯笼,走在夕蓝的前面。 夕蓝默默走着,忽然听到一个低哑的声音,就在自己耳边飘荡。 “你倒是真大胆,杀人放火,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夏儿冬儿惊得用灯笼四处照亮,在找这是哪个小鬼。 夕蓝没好气道,“叔叔,这么大人还装神弄鬼,你是要让我去外面说出你另一个身份吗?” 古舒玄乍然出现在夏儿的灯笼光照之下,笑眼眯眯,眼角的褶子也看得清楚。 “二爷,您,您吓死我了……”夏儿都快吓得喘不过来气。 “英姝姑姑,您也在这儿……”冬儿这边却又看清了古舒玄身后的云英姝。 夕蓝挑眉,“两位在深夜幽会吗?原来是我打扰了两位的雅兴。冬儿夏儿,我们走。” “冬儿夏儿,你们先回,我和英姝,想和你们小姐一同赏月,过会儿我们将她送回去。”古舒玄向冬儿夏儿笑道。 冬儿夏儿望了眼夕蓝,见夕蓝扬了扬下巴,冬儿便将一个灯笼交给夕蓝,两人先行退去了。 “叔叔,长话短说吧,我也累了。”夕蓝不耐烦道。 古舒玄略带嘲讽地一笑,“你让张神医做的手脚,可真是够高明,看来宫里那帮御医还是酒囊饭袋,这么多年也没长进,连假孕都诊断不出来!” 古舒玄神出鬼没,他早就跟着夏儿出府,知道了夕蓝所做的一切,包括张神医给古夕雪治疗伤疮的药中,还混杂着假孕的药。 夕蓝索性转过脸来,目光犀利,“叔叔好眼力,发现了这一切,难不成是要去向圣上揭发,所有都是我安排的?” “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的。”古舒玄苦笑。 夕蓝轻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别废话了,我要走了。” 云英姝急忙伸手一拦,“夕蓝,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不如告诉我们,我们可以帮你啊!” 夕蓝失笑,“不如姑姑告诉我,你们究竟想对我做什么好了?” 云英姝怔怔失神,然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夕蓝,你跟我们离开这里吧。只要你愿意,以后的路都会为你安排好的……” 夕蓝眼中的光芒灼灼逼人,“姑姑,你该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云英姝身子一颤,灯笼晕红的光影笼罩在夕蓝的周身,夕蓝的面庞美丽动人,眉梢那一点胭脂红,更显妩媚。 这分明是她,又好像不是她…… 古舒玄沉吟,“夕蓝,你多次针对宿容恒和古夕雪,是想要他们的命吗?为什么不来个干脆?你到底是什么目的?” 这是古舒玄最大的不解,事情好像都在这个小女子的掌控之中一样,她仿佛能猜到每个人的心,她布下的迷局,真的能让每个局中人往下跳。 而她设局,就是为了古夕雪和宿容恒! 很明显,她恨这两个人,但究竟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能让夕蓝不惜一切来将他们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夕蓝嘲讽地笑道,“死多容易,一死了之,活人却带着满腔仇恨无处发泄,叔叔认为我是善人吗?” 古舒玄皱眉,她怎么会是个善人呢? 夕蓝扫了一眼云英姝,“姑姑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要带我走?我相信姑姑并没有恶意,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我不会走的,就这样。” 说罢,夕蓝头也不回地离去。 第八十九章 他和四皇子的关系很好吗 云英姝抓着古舒玄的袖子,急急道,“古舒玄,怎么办?她不肯,可是国师已经准备妥当,就等我们回去……” 古舒玄望着黑沉沉的夜,将云英姝搂在怀里,长叹一声,“也许还是要听天由命,走一步看一步吧。” 夕蓝快步回到未然院,都没有叫醒夏儿冬儿,便爬上了床,沉沉睡去。 恍惚之间,她看见层层鹅黄纱幔飘起,身后飘动着一个凤袍逶迤在地的身影,那醒目的金黄,几乎刺痛她的双目。 灯火昏黄,雨点啪嗒啪嗒地敲打着窗子,黑影打在窗子上摇曳,像极了一个个鬼魅。 “古夕蓝,你还是落在了我手上,还不认命吗?哈哈哈……” 幽幽的声音从纱幔后面传来,她的笑声就像薄薄的刻刀似的,一点一点凌迟着夕蓝的心。 夕蓝惊恐地睁大眼睛,努力想看清纱幔后面得那张脸,她身体刚一动弹,却一个翻身掉下床,她感觉到腿上一阵疼痛,低头一看,右腿断成两截,正流着血。 “不……不……”夕蓝捂住嘴,连连摇头,不敢相信,她的额头上已经满是汗珠。 一阵风吹来,纱幔忽忽悠悠地飘起,夕蓝惊得抬头,就在那一瞬间,她看清了纱幔后面的那个人,古夕雪! 古夕雪的妆容妖娆精致,那笑容满含讽刺,她拨开纱幔,走到夕蓝面前,用食指抬起了她的下巴。 “夕蓝,不要再妄想爬到我的头上,你怎么配!” 夕蓝连连摇头,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此时古夕雪一把掐上了她的脖子,眼眸中满是戾气。 “古夕蓝,一切都是我的,你终究还是要死到我的手上!”古夕雪一字一句,恨入骨髓。 夕蓝被她掐得喘不过气来,两手扒着她的手,却挣扎不动。 就在夕蓝快要昏厥时,她看到了古夕雪身后那个高大的身影,渐渐从阴影处走出,是太子炎。 太子炎将古夕雪拉拽开来,夕蓝这才得以喘过气来。 “你以为古夕蓝喜欢你吗?别做梦了!”被推到一边的古夕雪咬牙切齿道。 夕蓝满含泪水地望着太子炎,张着嘴却说不出来话,她颤颤巍巍地将手伸向太子炎,只求能在垂死之际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太子炎就那样深深地望着夕蓝,薄唇轻启,“古夕蓝,你告诉我,我不是在飞蛾扑火,你也喜欢我,对不对?呃……” 太子炎轻吟一声,眉头皱紧,缓缓转过身去,宿容恒正阴沉笑着,从太子炎背后把剑刺进了他的心口。 夕蓝鼻头一酸,拼命站起来,腿上的血流的更多,她又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太子炎的衣服浸满了鲜血,他双腿渐渐无力,软倒在地,倒在夕蓝面前。 宿容恒的笑声透着阴狠,“你和这个贱人,终究是败在了我的手下!” 古夕雪笑意盈盈地站在宿容恒身边,两人一同睥睨着满脸泪水的夕蓝。 古夕雪在宿容恒耳边软软地说了句,“杀了她!” 夕蓝拼命向后挪,可退无可退,她呜呜地发声,泪水直流,心里充满了绝望。 宿容恒从太子炎身上抽出长剑,慢慢向夕蓝走去,剑尖还滴着太子炎的鲜血。 “啊……”夕蓝惊叫一声,从睡梦中惊醒。 她浑身被汗水都浸透了,怔怔地坐在床上,看着蒙蒙发亮的窗子,这一切都只是梦。 她痛苦地捂住头,乌发散乱。 从前的种种,全都是噩梦,她怎么能容忍再发生第二次? 古夕雪,宿容恒,她一定要亲自杀了他们! 夕蓝吸了吸鼻子,双眼通红,倚靠在床头,微微失神。 为什么梦里会有太子炎?他怎么会死在宿容恒手上? 呵,太子炎才不会被宿容恒杀死,他不像是个短命之人。 飞蛾扑火……这不是太子炎曾经说过的话吗? 她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连梦里都记得。 难道,她真的在乎,他? “小姐,你怎么了?”冬儿夏儿刚穿起外衣,跑了进来。 夏儿坐到夕蓝的床边,还睡眼迷蒙的样子,“小姐,你做噩梦了是吗?” 夕蓝喉咙正干涩,冬儿就已经把水端了过来,夕蓝喝了杯水后,这才缓缓道,“没事,把你们吵醒了。” 冬儿拿来帕子给夕蓝擦了擦汗,夕蓝接过帕子,慢慢擦拭着,眼眸中闪过一丝恨意。 她低着头,轻声道,“冬儿,估计大夫人今天就会去找他拿药,你现在就去一趟张神医那里,告诉他可以换药了,药量还是慢慢增加,我让他加量时再加。” 冬儿点头,“好,我现在就去。” 夏儿撇撇嘴,“怎么这么着急呢?小姐。” 夕蓝目光深沉,脑海中无数次闪现梦里的场景,她绝不会让自己再陷入那样的困境。 坐以待毙,不是她的选择。 古威刚下朝回来时,夕蓝正在正厅给老夫人泡茶。 “夕蓝,你二叔呢?”古威一进门就问夕蓝,都没顾得上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也有些紧张儿子,“怎么了?他在房间呢。” 夕蓝又多拿出来一个茶杯,为古威冲泡好一杯茶端给他,“父亲,这么着急找叔叔吗?”她转向夏儿,“你去请叔叔过来。” “是。”夏儿出门去。 古威坐下,端起一杯温茶,两眼似乎微微出神,轻声地连连叹气。 夕蓝跪坐在一旁,默默地打量着古威。 古威一下朝就回来正厅,连朝服都还没脱掉,这可不像讲究的古威。 说起来古威,也算是仪表堂堂,行事拖沓,可看得出来他年轻的时候是个翩翩公子,怨不得他风流,这是有资本的。 夕蓝低头,暗自笑了。 “大哥,找我何事?”古舒玄跨步进来。 夕蓝抬头,嗯,这个古舒玄比古威更英俊些,毕竟是武将出身,行事更是潇洒,可古舒玄却不像他这个风流的父亲一样,到处留情,这么多年,也只钩挂上一个冷冰冰的云英姝。 夕蓝叹气,轻轻摇摇头,为古舒玄也泡了一杯茶,给他奉上,“叔叔,喝茶。” 古舒玄勾起一抹笑容,看着恭敬的夕蓝,尝了尝茶,正色道,“大哥,有急事吗?” 古威叹了口气,看起来很是犯难。 老夫人起身,摆了摆手,“你们兄弟说话吧,我就先回去了,夕蓝留在这儿给他们斟茶好了。” “恭送母亲。”古舒玄古威齐齐起身。 送走老夫人,古威这才将事情铺陈开来,慢慢叙述。 “圣上的心,可真让我琢磨不透啊!” 古舒玄用茶杯盖撇了撇茶水,轻轻吹了吹,“怎么了?” “前几天还说要帮四皇子好好弄婚事的,现在太子殿下却说他身体有碍,主持不了,让圣上另选选他人!”古威叹道。 夕蓝提茶壶的手一顿,茶水稍稍洒出来了点,她继续不动声色地为古舒玄续杯。 古舒玄瞅了夕蓝一眼,“是吗?朝堂之事,我也很久不过问了,至于这个太子殿下,我也不甚了解,他和四皇子的关系很好吗?” 夕蓝白了古舒玄一眼,这个人,隐藏得太深,连对自己得哥哥也不说实话。 他明明和太子炎要好得像亲兄弟亲父子一样了,还说不甚了解! 古威喝了口茶,“没听说过他和四皇子有来往,太子殿下个人,年轻有为,在军营里一丝不苟,在外面却风流潇洒,没有什么来往密切的朋友,也没有仇家,我真是看不透这个年轻人!” 古舒玄轻笑,“许是大哥你想多了吧,我认为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古威点头,“是,现在夕雪要嫁给四皇子,已经是板上钉钉了,这本是个好事,可偏偏名声是臭的,咱们家,明面上是不能太过亲近四皇子的,在太子殿下身上的赌注,也不能少啊!” 古威说到这儿,目光飘向了一边悠然泡茶的夕蓝身上,夕蓝恰巧抬头,盈盈笑道,“父亲,我泡的茶不好喝吗?” “好,当然好了。”古威难得对夕蓝一笑,让夕蓝毛骨悚然,总觉得有什么事。 古舒玄失笑,“大哥,你这是想在两个皇子身上都押宝?会不会有些贪心了?” 古威笑道,“这叫狡兔三窟,怎么能算是贪心呢?” 夕蓝心中冷笑,这个好父亲还是把她盘算出去了,前世里是把她送给了宿容恒,这一世,就要把她送给太子炎了。 可她怎么会轻易答应呢? 院里,荷姨娘拿着一张字条,坐立不安。 “啊哈哈,你是笨蛋……”傻傻呆呆的夕若脸上涂满了胭脂水粉,像个小怪物一样,她偏要来招惹正在气头上的荷姨娘。 荷姨娘推了一把夕若,“走开!” “哇……”夕若一屁股跌倒,不断捶地又哭又闹。 古夕雪走出屋来,将夕若扶起,交到两个丫鬟手里,“把二小姐带进屋睡觉去吧。” “是。”两个丫鬟死拉硬拽这才把反抗的褚夕若弄走。 古夕雪无奈地叹口气,又关切地问道,“母亲,你怎么了?” 荷姨娘闭了闭眼,面色很不好,“你不应该在屋里好好养身体吗?怎么还出来乱跑?” 古夕雪略微尴尬,“我,应该不碍事的。” 荷姨娘叹气,“母亲不是故意这么说的,是你舅舅传来的信儿,我才有些气。” 荷姨娘将手中的纸条递给古夕雪,古夕雪一看,脸色大变,“我不愿意!我不会允许四皇子还要娶古夕蓝那个贱人做什么侧妃!” 第九十章 姑姑这是要教我什么 荷姨娘拍拍她的手,“皇后给你舅舅捎的信儿,这就送到咱们这儿来了,娶古夕蓝,恐怕是皇后决定好的。” 古夕雪又气又恼,“姨娘,你真的要看着我和古夕蓝嫁给一个男人吗?我真的很讨厌她!恨不得杀了她!” 荷姨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姨娘何尝不是?”她冷笑道,“古夕蓝想麻雀变凤凰,恐怕她还飞不出这个相府,你放心,母亲会帮你把道路铺平,将来你一定会是太子妃,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古夕雪一喜,摸了摸尚且平坦的肚子,又有些忧心,“姨娘,现在圣上已经属意太子殿下为太子了,四皇子已经没希望了……” “你担心这个干什么?”荷姨娘胸有成竹似的,“你父亲是当朝举足轻重的右丞相,若你真嫁给了四皇子,他怎么可能不帮衬着四皇子登上皇位呢?放心吧。” “是啊,这样我和孩子也会有依靠了,到时候我要亲自赐死古夕蓝!”古夕雪憧憬着。 荷姨娘冷笑道,“等不到你赐死她,她就已经魂归西天了,这几天我们就要动手除了她这个祸害!” “真的吗?母亲。”古夕雪目光炯炯,难掩兴奋。 “走,先跟我去见你父亲,看看你父亲是什么态度。”荷姨娘带着夕雪就往正厅走去。 荷姨娘和古夕雪到正厅时,古舒玄正带着夕蓝离开,说是要去练习剑法。 “姨娘,大姐,你们来了。”夕蓝有礼地问候。 四个人就站在正厅门口,明明都是微笑相对,可早已擦枪走火。 荷姨娘皮笑肉不笑,“二弟这是和夕蓝去哪儿?” 古舒玄笑道,“大嫂,我正要教夕蓝剑法呢,大哥正好在里面。” 荷姨娘点头,“嗯,夕蓝好好学吧,你大姐身子不方便,也不能陪着一起了。” 夕蓝望着古夕雪,不知道古夕雪这又从哪儿找来的自信,敢出现在正厅,夕蓝作揖,“那我就先走了。” 古夕雪看着夕蓝离去,气得哼了一声,暗自对荷姨娘道,“看见她我就一肚子气!” “好了,忍耐些!”荷姨娘皱眉道,进了正厅的门。 古舒玄和夕蓝刚到小湖边上,夕蓝便笑道,“叔叔,你在父亲面前做戏我都没揭发你,这次你也该放我一马吧?” “什么?”古舒玄一头雾水。 夕蓝笑意深深,“我要回去看看我那母亲和大姐是要怎么对付我的,我可就不奉陪了,下次有时间再练剑吧。”她向树下的冬儿玉儿一招手,“走了。” “诶。”冬儿玉儿小跑着便和夕蓝回正厅去了。 古舒玄还站在原地,慢慢捋清夕蓝说话的顺序…… “老爷,您下朝回来怎么没回夕雪院?”荷姨娘笑着迎了上去。 古夕雪也微微作揖,“父亲。” 古威皱眉,他现在看见这母女俩就心烦,也漫不经心地答道,“嗯,你们怎么来了?” 荷姨娘心一凉,古威现在和她这么冷冰冰地说话,从前可没有过!她依旧笑道,“老爷,今天把二弟都叫过来,是不是朝廷里出了什么乱子?” 古威目光闪过寒芒,沉声道,“妇人家,打听这些做什么!” 荷姨娘有些紧张,“不,不是,妾身就想问问,四皇子他,这不,夕雪都快要嫁给……” “嫁什么嫁!还不够丢人吗?这种事还值得拿出来说?”古威火冒三丈。 门口趴着偷听的夕蓝冷笑,这荷姨娘无论说什么都是错,在古威眼里,她们母女俩就是大麻烦! 古夕雪眼中的泪水又冒出来,她啜泣着,“父亲,这都怪我不好,您别骂姨娘了,姨娘也只是为我的婚事着想……” 古威心里有气没处撒,本来他就已经为着该站哪一边而苦恼了,这母女俩又来添堵。 他气地指着古夕雪,“你也知道是你的错!回去吧!别再出来了,好好养你的龙胎!” 这话里话外全是讽刺。 古夕雪眼泪哗哗地流。 荷姨娘咬紧牙关,她不会忘记今天这一切都是拜古夕蓝所赐!看来,也该让她尝点苦头了! 夕蓝更加摇头,心中叹道,古夕雪这个美人垂泪可是必杀技啊,古威最疼古夕雪,一见这个女儿哭,他就会心软,连古夕雪自己都想不到,这招竟然失效了! 夕蓝心中只有四个字来形容古夕雪,气数已尽! 她带着冬儿玉儿出了正厅,轻吁一口气。 “小姐,我们来是听什么?”玉儿不解道。 冬儿道,“怎么这么笨?我们当然是来看大小姐和夫人有多惨啊!多解恨!” 夕蓝噗嗤一笑,“冬儿,能不能想得再深远一些?”她转念一想,这古夕雪已经尽在她掌控之中了,荷姨娘也该处理了…… 夕蓝转头对冬儿说道,“母亲和大姐可能过一会儿就会被父亲骂出来了,你现在去墨溪院,告诉墨溪姨娘,准备些父亲喜欢吃的膳食,去关怀一下父亲,这时候的美人恩,可是最受用了……” 冬儿嗤地笑了,“小姐这才厉害,大夫人要知道了,准气个半死!” “别贫嘴了,快去!”夕蓝笑骂着让冬儿走了。 玉儿问道,“小姐,我们现在还去找二爷练习剑法吗?” 夕蓝一耸肩,“练什么剑?好不容易摆脱他了,我们还是好好回去歇会儿吧!” “哦。”玉儿应了一声,便跟在夕蓝身后,走向回未然院的路。 夕蓝心不在焉地低头走着,心里盘算了很多事情。 “啊!”夕蓝一头撞上了一个纤瘦的肩膀。 她刚皱起眉来,就听玉儿已经叫了出来,“英姝姑姑……” 夕蓝抬头一看,果然是那个冰山美人云英姝,她没好气地摇了摇头,不想再看云英姝一眼,就绕开她要走。 “夕蓝,你这么不想看见我吗?”云英姝抓住她的胳膊。 夕蓝抿唇,不耐烦道,“英姝姑姑,你不应该去找叔叔或是去陪伴祖母吗?为什么要一直找我的麻烦?能不能别像魂儿一样缠着我?” 云英姝目光一黯,沉默起来。 夕蓝好像就是对像周峥、云英姝一样油盐不进的木头格外生厌,她压下怒意,“姑姑,没事那我就走了。” “教你巫术,你也不愿意学吗?”云英姝突然开口道。 夕蓝停住脚步。 夕蓝真是抵不过学巫术的诱惑,当即把云英姝带回了未然院。 这云英姝绝对是个实干家,一进来就二话不说,直接教授夕蓝术法。 云英姝让夕蓝召唤来小毒蛇后,她自己拿出一个宝盒,甫一打开,夕蓝就吓得跌退了两步。 那是一支通体黢黑的大蜘蛛,张牙舞爪地从盒子里爬出来,却被云英姝捏住腹部,放在胳膊上。 夕蓝咽了咽,“姑姑这是要教我什么?” “同类相吸,这黑风头蜘蛛碰到过的东西,都会染上剧毒,也可以用它来培养自己的蜘蛛势力。”云英姝说道。 “那么,此毒怎么解?”夕蓝问道。 云英姝让黑风头蜘蛛爬到地上,定了定神,“红锦巫雀的羽毛入药,可解百毒,或者,像是解蛇针蛊一样,生吃蜘蛛。” 想起来就很恶心,夕蓝现在都想象不到孟之吾是怎么坚持每天生吃蛇肉的,但孟之吾是个为了自己能不顾一切的人,不过是生吃蛇肉而已! 那蜘蛛走了几步,便浑身散发着黑气,不一会儿,几十只甚至上百只蜘蛛都凑到黑风头跟前来。 夕蓝又兴奋又害怕,她盯着那黑风头道,“姑姑,它可以领导所有蜘蛛吗?” 云英姝点头,“是这样的,只要你驯服了一只黑风头,所有的蜘蛛都会听你的号令。” 夕蓝心头一喜,却想起一事,“姑姑,我的身体和别人有不一样的地方吗?比如,百毒不侵?” 云英姝怔了一下,抿抿唇,“应该不是吧。” 夕蓝看着她,总觉得古怪。 云英姝心中苦涩,匆忙低下头去,不再和夕蓝多说。 云英姝对夕蓝倒是大方,这就把这只养了几年的黑风头蜘蛛送给夕蓝了。 夕蓝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竟然上手去摸那蜘蛛,可那蜘蛛对夕蓝也没有伤害之意,只是用它那乱七八糟的爪子蹭着夕蓝的手心。 云英姝道,“黑风头不会认主人,所以你要收好它,每次用完它后,要及时把它放进这个盒子里,这盒子是用烈火锻造百天才得来的,可锁毒物。” 夕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得到个宝贝。 蒋墨溪倒是很听夕蓝的话,这几天都陪着古威,古威掉进了温柔乡,才不会理会荷姨娘和古夕雪母女俩。 这不,荷姨娘和古夕雪独自在夕雪院开伙,都不到正厅来吃午饭了,这倒也遂了古威的愿,蒋墨溪正好能上桌伺候在一旁。 夕蓝给知柏夹了些菜,对蒋墨溪笑道,“墨溪姨娘把轩哥儿养的壮壮实实的,真是费心了。” 蒋墨溪面色红润,可见和古威这几天共沐爱河,真是滋润了不少。 老夫人也笑道,“墨溪也是辛苦了,不过,哪天能再为古家添丁,我才高兴呢!” “老夫人……”蒋墨溪羞涩地低下头,可眼眸中尽是失落。 她何尝不想生个孩子,可是嫁到古家这么多年,也没能生个一子半女,她也着急啊! 第九十一章 要让我嫁给左将军吗 古威拍拍蒋墨溪的手,笑道,“来日方长。” 夕蓝笑了,蒋墨溪对古威的确有一套,就算是生不出孩子,也能让古威对她宠爱有加,“嗯,父亲和姨娘一定会为褚家开枝散叶的。” 古威的目光蓦然落到正在吃饭的夕蓝身上,深深地望着她。 夕蓝一顿,“父亲,怎么了?” 古威对老夫人道,“母亲,您瞧夕蓝的模样,是不是更俊俏了?” 老夫人含笑道,“当然了,年纪小的时候看不出,女大十八变,夕蓝越发好看了,这么个小美人,不知道谁有福气才能娶到啊!” 夕蓝知道老夫人这是在打趣儿,便故意撒娇,“祖母,就这么不想我在您身边陪着啊?” 老夫人点点她的鼻尖,“祖母当然想夕蓝能陪着我了,可我更想看看,是谁能配得上我的乖孙女啊!” 夕蓝羞赧一笑,“我当然比不上大姐,能嫁给皇子,可能要让祖母失望了……” 老夫人脸色一凝,“哼……” 夕蓝眼中划过冷笑之意,她偏要让老夫人和古威记得古夕雪,记得古夕雪这个败坏家风的嫡长女! 古威沉声道,“我古威的女儿,就算是庶出,也必然要嫁得人中之龙。” “说的是,四小姐天生丽质,聪慧大方,当然要嫁得好。”蒋墨溪也接话道。 她可是站在夕蓝这边的。 老夫人也有自己的骄傲,说道,“夕蓝嫁的人,未必就会比她大姐差!” 夕蓝心中已是明了,原本妖女的婚嫁,是由嫡母决定的,现在不一样了,古威和老夫人已经插手,周茗箬再也管不到她了! 古威沉吟,“夕蓝,过会儿和我出去一趟吧。” 夕蓝惊讶,“去做什么?” “父亲有些朝政之事要和左将军商谈,你闲来无事,正好陪我走这一趟吧,省得路上我连个说话人都没有。”古威如是笑道,还和老夫人对视一眼。 老夫人会意似的,也眉开眼笑,“夕蓝,你正好也出去走走,别总在家里闷着。” 夕蓝微笑点头,“好,我随父亲去便是了。” 古威终究是不放心,把宝全部压在宿容恒身上,更何况,他也知道古夕雪不一定能够拴住宿容恒,还不如让一路稳步高升的古夕蓝,去牢牢拴住必得太子之位的左博云。 在出门前,古威还特意嘱咐夕蓝,“小姑娘家,别穿得那么素净,好好打扮打扮。” 夕蓝知道古威的心思,还故意不解问道,“父亲,这是为什么?” 古威笑着回答,“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正是美丽动人的样貌,却穿上了秋霜冬雪似的衣裳,岂不是可惜了?” 怪不得古威能流连于花丛中迟迟不返,他这漂亮话说给哪个姑娘都会受用! 夕蓝不觉好笑,却听了他的话,穿了件玫瑰花色长裙,清纯间不失妩媚。 古威满意地点头,这个模样,左将军怎么会不动心呢?他要稳赢不输! 秋日的午后,凉风习习,虫鸣声更让人感觉惬意万分。 夕蓝和古威坐在马车上,带着些客套用的礼物,便向左博云的宇王府去。 “夕蓝,你大姐马上就要嫁人了,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未来呢?”古威问道。 夕蓝不再贪看车窗外的景儿,恭敬道,“没有,我想父亲应该会为夕蓝安排好的,女儿不想操心这些。” 古威点点头,这个女儿还算识趣,知道他才是做主的人,不像褚夕雪和周茗箬,擅作主张,自作聪明! “夕蓝,父亲也不是没有想过你的未来,咱们相府的一举一动,都被别人看在眼里,包括这次我带你去左将军那里,我就是要让外人看见,虽然你大姐要嫁给大皇子做正妃,可我还是会去拜访左将军,不偏不倚,而带上你,这其中意义,你明白吗?”古威缓缓道。 夕蓝颔首,“父亲不如明说。” 古威微微笑道,“说你这孩子聪明倒真不假,在盲山军营里,你就已经接触到左将军了,他这个人,还是不错的,对吧?” “嗯,左将军为人忠厚,待人亲近。”夕蓝说道。 古威笑了笑,正色道,“你对他印象还挺好的,那夕蓝认为,左将军配你如何?” 夕蓝抬眸,略显惊讶,“父亲说,要让我嫁给左将军吗?我是个妖女……怎么能高攀……”她说着还自卑地低下了头。 古威一拍大腿,“妖女又能如何?再怎么也是我古威的女儿!是圣上亲封的郡主!在围猎时你就夺得彩头,你才貌双全,在这苍云国里,还有哪家的千金小姐能比得过你?” 看夕蓝还是一副恹恹的样子,古威又放柔声音,“夕蓝,只是身份低了些,这又能影响什么?我实话告诉你,我已经决定要将你将姨娘抬为平妻,到时候就让她收你做女儿,那时候你和夕雪一样,是嫡女的身份了,明正严顺,你觉得这样够格吗?” 夕蓝心中冷笑,古威为了巴结将军,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抬平妻,收女儿,他府里的女人全都是为了他的前途! 夕蓝眼中满含感激之意,“真的可以这样吗?父亲为了我,真是费心了……夕蓝……” “好了……谁家的父母不为儿女做打算呢?”古威拍了拍夕蓝的肩膀,一副慈父的模样,“只要你能好好与左将军亲近,其他的父亲自会为你周全。” 夕蓝含笑点点头,“都听父亲的。” 夕蓝对古威的安排毫不反对,是因为她知道,古威是铁了心,不过借此机会,把周茗箬弄下去也好。 左博云的府邸坐落在黎城郊外,他的宅邸建在一个活泉上,府中有一汪四季流动的泉水,叫做无言泉,这是最美的一处。 夕蓝第一次来左博云的府上,亭台楼阁,流水小榭,格外清幽。 这个宅院离繁华的城区大街那么远,就是为了要一片清净之地。 夕蓝啧啧称奇,“左将军的府邸和他这人一样,温润如玉。”她心中叹道,左博云的仁善雅致处处显现,和那张扬的太子炎倒是对比鲜明,秦衍那院子就是在吵嚷的大街上,和他这个人一样,吵吵的。 夕蓝笑了一下,突然收住笑意,怎么又想到太子炎了! “走,左将军许是在正厅。”古威跟夕蓝低声道,便带着她去往正厅。 府里的下人都很沉默,一个个看起来都是慈善面孔,来接待的管家很是谦恭地领路。 刚一进正厅,赫然进入眼帘的就是两幅画,高山流水,道路蜿蜒曲折,却有种苦尽甘来之意。 左博云身穿一袭月白衣袍,举手投足,尽显儒雅。 他拱手相让道,“丞相,这边请。” 古威也礼貌点头,“左将军,老臣叨扰了。” “哪里,请进吧。”左博云将古威让了进去,面对夕蓝,略微顿了顿,笑道,“四小姐,好久不见。” “左将军,不叫我夕蓝了?”夕蓝倒是大方地笑道,“还不请我进去坐吗?” 左博云微微一滞,笑道,“请进吧。” 夕蓝走到古威边上坐下,就见古威对她赞许地笑着,似乎看夕蓝得表现,很是满意。 左博云拂袍坐在主位上,吩咐管家上茶上点心。 古威望向左博云,颔首笑道,“左将军,臣本就是闲来无事,想着带小女来您这儿拜访,真是打扰您了。” 左博云颔首一笑,“古相客气了,我这王府鲜有人来拜访,您能来,我欢迎还来不及呢。” 见管家将茶和点心都端了上来,夕蓝主动提起茶壶为古威和左博云斟茶。 左博云那一双清澈的眸子注视着夕蓝每一个动作,明明是那么高贵,那么优雅,可她心里却藏着那么多莫名的怨恨,宁愿一个人去扛…… 古威看了发呆的左博云一眼,笑道,“在军营受训的时候,真是要谢谢左将军为夕蓝和夕雪费心了。” “哪里的话,她们都很努力,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左博云笑道,目光中闪过一丝心疼之色。 在军营时,他亲眼看着宿容恒欺压夕蓝,却不能施以援手,他知道夕蓝被困在山上下不来却无力救援,他多么遗憾,恨自己的能力不足以保护这个女子! 左博云惊觉,他什么时候开始想要保护古夕蓝了呢? “左将军这府邸建的真好,相府就没有那活泉的景致呢。” 夕蓝将茶倒好,就好好坐下,明亮的双眸眯起,满含笑意,分明是个花季少女的笑容。 左博云失神,低头掩饰尴尬,“嗯,我不喜欢太过吵闹,所以就挑选了这个地方,恰好涵盖了一个活的泉眼,倒也添了不少生机。” 古威抿了口茶,“嗯,臣府上就没有这里这么有意境了,怨不得夕蓝她们不喜欢,”他眼眸一亮,“夕蓝还没参观过左将军的王府呢,不如左将军带她去开开眼界?” 夕蓝讪笑,“父亲,那你呢?” 古威微微皱眉,“我也是刚才想到,明日要给圣上递交的奏折还没有整理好呢,左将军,对不住了,刚来就得先走了。” 左博云笑道,“毕竟朝政要紧,古相也是为国事操劳。” “那好,不如就让夕蓝留下再陪您小坐片刻,”古威起身笑道,又转头对夕蓝嘱咐道,“夕蓝,不必急着回去,将军府的好景致一下午可是看不完呢。” 第九十二章 你不想做将军是吗 夕蓝心中觉得好笑,古威这个老狐狸,这就想撇下她走了,她转念一想,这也好,自由了。她起身微微鞠躬,“那父亲一路小心。” 古威对左博云深深一拜,“左将军,现在圣上一心向您,虽然朝中流言四起,可这丝毫不会影响您的地位,静待时机便可。” 左博云勾起苦涩一笑,“让古相为我担心了。” 古威心头一喜,左博云只要知道,他古威心里有这个左将军就好,两面不得罪,才是生存之道啊! “那臣先行告退了。”古威这就离开了。 正厅里又一阵莫名的尴尬。 左博云抿唇,“夕蓝,你……” “不是说要观赏将军府吗?走吧。”夕蓝咧嘴笑道,先出了正厅的门。 左博云点头笑道,“好。” 将军府真的很大,比相府要大得多,不过布局很是简单,一幢幢楼整齐的排列,穿插着花园泉水,假山高坡,错落有致。 “这个是藏书楼,我常常在里面一呆就是一天,那是莲花池,所有的花都是分开来种植的,所以还有芍药池、牡丹苑……” 左博云就这样一路走一路介绍,他倒没有一点不耐烦,反而很乐意。 这在夕蓝听来,就有些喋喋不休了,好景致她见过不少,左博云将军府上的也不算稀奇,只能算清雅罢了。 她脸上没表现什么,就默默跟在左博云后面看,可她心里早就在咆哮了,左博云这么一个沉默的人,怎么和太子炎一样废话连篇了? 夕蓝咽了咽,为什么又要想到太子炎! 走到无言泉边乘凉用的小亭子处,夕蓝一屁股坐下,还招呼着左博云,“左将军,休息会儿吧,你的将军府可真大。” 夕蓝的声音柔柔软软,让左博云觉得百爪挠心,他失笑,跟着坐了下来。 “累了吗?如果累了,那就不逛了,这就回正厅去,我让管家准备些晚膳吧。”左博云关心道。 夕蓝望向那一汪翻腾着泡沫的泉水,还能瞧得清楚泉底游动的金鱼,她倏然开口,“左将军,你不想做将军是吗?” 左博云一顿,不知如何接下去。 他知道夕蓝有洞悉人心的本事,可他真的不想被她看出来。 左博云双手交握,苦笑道,“我知道,在你看来,我这是游手好闲、不思进取……”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放弃做将军,让四皇子得了最后的皇位,那这苍云国会是什么光景?”夕蓝面无表情。 左博云沉默,目光深深如海,“皇兄比我更适合做君王。” 夕蓝嗤笑,目光无比认真地看着左博云,“你不敢面对,那我来告诉你,如果大皇子继位,他的暴政会激起百姓的反抗,终会有人取而代之,孟氏一手缔造的王朝基业也就此换了主人!” 左博云眼睫动了动,似乎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惊,可他依旧平静地说道,“可我不想做皇帝,不想卷入那些是非纷争里。” 夕蓝缓缓道,“现在朝廷中,已经开始拉帮结派,他们的赌注就是看你和大皇子谁会赢,现在左相已经倒向大皇子那边,就算圣上再不喜欢大皇子,可左相那一派的势力足以影响到圣上的决定。可我父亲今日却向你示好,他所拉拢的官员也不少,如果你有他的支持,圣上也就不会轻易更改决定了。” 见左博云还是不说话,夕蓝无奈地看着他,“左将军,无论你想或不想,你都已经在这个局里,非生即死,你不要欺骗自己了,你顾念同胞手足之情,可四皇子却不会,他会把所有威胁到他的人斩尽杀绝,所以你必须坐要跟四皇子恩断义绝,扶太子殿下上位才可。” 左博云不言不语,目光沉静旷远,遥望天边流云。 夕蓝又想劝说,“左将军……” “夕蓝,扶太子殿坐上皇位,这是你想看见的吗?”左博云蓦然开口。 夕蓝哑然,静静地望着左博云。 左博云清澈的眼睛带着温柔的笑意,就那样平静地望着夕蓝,夕蓝似乎觉得,天下都太平无争了…… “我曾经想过,我可以扔下身份,扔下一切,只骑着一匹马,去天涯海角随意走走,听听世间美妙的声音,看看世上最美好的景色,就那样一路走一路看,就那样慢慢老去死去就好……” 夕蓝的心噗噗地跳着,她刚才都做了些什么,她以为把天下万人争抢的那个最尊贵的位置给了左博云,这就算还前世的情了,可左博云根本不稀罕! 他想要的是一份宁静,可这让她怎么给呢? 左博云深深地望着夕蓝,“有那么一瞬间,我忽然不那么渴望自由和安静了,是因为遇到了你……” 夕蓝惊得抬眸,对上了左博云深沉含情的眼眸,“左将军,我父亲是我父亲,他的意志不可能强加在我身上,这你应该知道……” “我知道,”左博云长叹一口气,苦笑道,“你那么独立,只要你不愿意,谁也勉强不了你。” 夕蓝怔怔。 左博云的目光十分认真,可仔细看去,眼底尽是悲哀,“皇位,如果那是你想让我得到的,我会尽力去争帮太子殿下的……” 看着隐忍无争的左博云,竟然被她逼到了这个地步,夕蓝突然感到心口堵得慌,很是心疼。 “将军,云大小姐来了。” 管家先来通秉,云悠悠已经小碎步来到了泉边。 夕蓝轻咳了几下,目光偏转向云悠悠,她起身迎了上去,揽住云悠悠的胳膊,亲热笑道,“悠悠表姐,你也来了?” 云悠悠看了一眼左博云,又转向夕蓝,眼底难掩失望和尴尬,她微微笑道,“夕蓝,我不知道你在将军府,要不我也不会来打扰表哥……” “悠悠,怎么叫打扰呢?快来坐吧。”左博云笑着向她们招手。 左博云知道云悠悠这个姑娘心思细腻,所以时时刻刻都会顾及着她的感受,他可是把她当做亲妹妹一样。 是,亲妹妹。 夕蓝拉着云悠悠坐下,笑道,“表姐,我也只是好奇将军府长什么样,所以才来瞧瞧,我才是打扰了左将军,可你不一样啊,你是左将军的亲表妹,理应来的。” 云悠悠向身后丫头一招手,那丫鬟将几盘点心端了上来,看起来很是精致可口。 云悠悠缓缓笑道,“这是我亲手做的,你们尝尝,不要嫌弃……” 左博云拿起一块糕点,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眉眼中洋溢着享受的笑意,“悠悠的好手艺,我可是知道的,倒巴不得多吃几块呢……” 云悠悠很是欢喜,对夕蓝也不是那么冷了,她笑道,“夕蓝,你也尝尝吧。” 夕蓝也不客气地吃了起来,直竖起大拇指,连声称赞,“表姐,你这手艺,醉月楼的点心也不过如此了,可惜我愚笨不肯学,改天你一定要来相府,教教我那两个不成器的丫头,这都是怎么做的,真好吃。” 云悠悠掩唇笑了,“你喜欢,以后我多给你送去些就好了,姨母姨夫也都还没尝过我的手艺呢。” 夕蓝几乎是风卷残云,狼吞虎咽地吃了好多块点心,让左博云和云悠悠笑个不停。 “你慢点吃啊,没人和你抢呢。”云悠悠笑道。 夕蓝一抹嘴,心满意足地喝了口水,“哎,难得能碰上可口的点心,忍不住多吃了几块,倒是把表姐给左将军的心意,都吃完了,嘿嘿……” 左博云失笑,“看起来是个大家闺秀,没想到是个小馋猫。” 夕蓝摸摸肚子,“哎呦,吃的太着急,肚子不舒服了……” 云悠悠扶着她,紧张道,“那怎么办?要不要请大夫来?” “不用,不用,我吃撑了,去走走就好。”夕蓝忙摆手,起身说道。 “那我们陪你去散散步吧。”左博云也站了起来,很是担忧夕蓝。 夕蓝摇摇头,讪讪笑道,“我喜欢去大街上溜达,过会儿消化了还能随便找一家酒楼再吃一顿呢,表姐,左将军,你们先坐着,我先走了。” 夕蓝说完就逃跑似的走了。 “诶,夕蓝……”云悠悠正想拦她,却被左博云拉住了。 “算了,让她自己走走吧。”左博云望着夕蓝离去的背影,眼中翻涌着的情绪,那是失落。 “表哥,你和夕蓝……”云悠悠抬了抬眼,吞吞吐吐。 左博云拍了拍云悠悠的肩膀,微微笑道,“想什么呢?古相带她来府里拜访,不过古相有事先走,她这才留下观赏的。现在也晚了,你就留在这儿用晚膳吧。” 云悠悠心情立时舒缓,她温柔笑道,“左哥哥,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路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夕蓝狂奔回黎城大街上。 随着人潮走在大街上,夕蓝这才深深吐了一口气。 唉,总算是跑出将军府了。 她知道云悠悠对左博云有情,若此刻她还在那儿,岂不是要招云悠悠怨恨? 更何况,她不想再面对左博云。 她也隐约能感觉出来,左博云对她有别样的情愫,可她就是不点破,但今天左博云一番话,把他们之间和谐友好的窗户纸都捅破了。 一想到左博云对她说,“有那么一瞬间,我忽然不那么渴望自由和安静了,是因为遇到了你……”她的心就乱糟糟的。 她真的不想和左博云扯上任何关系,因为他是宿容恒的兄弟,她不想再和任何有关前世的人或事有一点牵连,可她,不忍心伤害左博云。 第九十三章 真是让小爷动心啊 但她转念一想,只是因为这样吗? 是不是还因为太子炎的存在? 日头很快就落了下去,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半边天,黎城却没有因此归于安静,夜晚灯火通明,比白天更热闹。 夕蓝一路走一路叹气,不经意间抬头,就看见人群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身宝蓝长袍,神采飞扬,太子炎! 他身前身后跟着一群人,年龄不一,看起来都是正人君子的模样,夕蓝却觉得眼熟,那不都是朝中有头有脸的官员吗? 太子炎微笑着和他们同行,一个转眼就向夕蓝这边看来,夕蓝赶忙躲进人群中,幸好没被太子炎看见。 她再仔细一看,太子炎他们进的正是黎城名头最响的青楼……留春楼。 夕蓝冷笑,原来太子炎也不能免俗,但再一看这阵仗,太子炎总不会带着这一票官员去妓院里吧?应该是有名堂的! 眼见着太子炎进了留春楼,夕蓝确信他们不会再发现她,她就寻了一处估衣铺,随意挑了一件灰青色男式长袍。 她笑盈盈地问老板娘,“老板娘,您这儿方便让我换一下衣服吗?” 老板娘可没见过这么漂亮又知书达礼的女子,她连连点头微笑,“姑娘不嫌弃就在我们这儿后堂换吧。” “真是谢谢您了。”夕蓝笑着捧着衣服进了后堂。 老板娘也是看痴了,见夕蓝进去后她才反应过来,“好好的大姑娘穿男人衣服干什么!” 夕蓝将自己的长裙脱下,换上了长袍,对着镜子照照又不满意,又把长发挽成一个小髻,铜镜里的那个人,细眉轻挑,可是俊俏! 她给老板娘付了银钱后,便大摇大摆地进了万春楼。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逛青楼这还是头一遭! 一入夜,留春楼才开始热闹。 还没进门,就闻见刺鼻的脂粉香味,弥漫在四周。 三层的留春楼,倒也气派,门口站了一排穿红戴绿、妖娆妩媚的女子,见到男客就拉着往里进。 如果不是真的来逛窑子,那好人家的夫妻公子是不会从这儿经过的。 夕蓝一扬折扇,大摇大摆地就往前走,几个姿色平平的女子就围了上来,对夕蓝摸上摸下,揽着她往里面走。 夕蓝环顾这楼里,看起来装潢不错,到处都是陪客人的女子,穿得轻透单薄,身上那些衣裳,轻轻一扯就掉了。 “公子爷,别,别在这大堂啊……”一个娇软的声音传到夕蓝耳朵里,不一会儿还轻微的呻吟起来。 夕蓝往左边那红漆柱子跟前一看,一个满脸横肉的老男人,紧紧搂着怀里的那个女人就亲了下去,他的那双手,还不老实地到处摸。 那个女子靠在柱子上,满脸娇笑,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两个藕白色的胳膊勾挂在那老男人的脖子上,衣服几乎都被他扯下来了,但两人毫不避讳。 周围还有很多人走来走去,也是极为亲热,大家好像都司空见惯了似的。 夕蓝咽了咽,移开双眼,可耳边还是那女子低吟娇喘的声音,这场面可真是火爆啊! “公子,第一次来留春楼吧,保管你今夜**,见到姑娘软地走不动道……呵呵呵……”一个岁数不小、满脸扑白粉的女子拉着夕蓝的手笑说着。 夕蓝将胳膊从这个女人手里抽出来,还用手掸了掸,很是嫌弃,那女人脸色立刻就灰了下来。 “公子,您这是嫌弃我们留春楼不干净吗?那恐怕要让您失望了,这儿的姑娘都是如此……” 夕蓝唇角一勾,“本公子向来只要最好的,选姑娘当然也是。” 那女人一听,立刻满脸堆笑,“一看公子就不是普通人,要漂亮姑娘,江妈妈这儿可不缺,就看公子的诚意了……” 一看她就是这儿的老鸨。 夕蓝嗤笑一声,不知何时手中已经出现三个金元宝,闪得江妈妈双眼冒金光。 “你们这儿的头牌是哪位姑娘?”夕蓝看也不看江妈妈一眼,轻飘飘地问着。 江妈妈欢喜地说道,“那非画儿姑娘和露儿姑娘莫属了。”她又愁眉苦脸,“公子,不过今天这两位可说什么也不能陪您。” 夕蓝心中已经猜到七八分,她仍旧问道,“怎么了?” “今儿楼里来了大主顾,朝廷的高官点名儿要让头牌作陪,我们小本买卖,怎么也不敢和他们呛声啊。”江妈妈为难道。 夕蓝唇边略带讽刺的笑容。 江妈妈笑眯眯的,“咱们楼里好姑娘还多着呢,要不我带公子去挑挑?” 夕蓝啧啧叹气,很是惋惜,“小爷我向来喜欢争个第一,不愿落人后,看来这几个金元宝,今夜是花不出去了……” 夕蓝拿着那几个金元宝,在江妈妈眼前晃了半天,就要收进怀里。 江妈妈一把抓住夕蓝的手,很是舍不得。 夕蓝挑眉,“怎么,还要明抢不成?” 江妈妈赔笑道,“小爷,咱们也是真想做成这买卖不是?您看这样行不行,明天您来,素画、露浓一定来陪您。” 夕蓝摇摇头,“不行,小爷我今晚上就想要姑娘陪着。” 江妈妈苦着脸,不舍得松开夕蓝抓着金元宝的手。 夕蓝轻笑,“不然这样,两个姑娘抽个空出来,陪小爷我坐一会儿,既不耽误大官们,也不耽误小爷享乐,你也赚了双份的银钱,如何?” 江妈妈皱起眉头,“这个,这个恐怕不好吧……” 夕蓝像是变戏法似的又从袖子里摸出五个金元宝,两手捧着这些金元宝,啧啧叹息,“宝贝,小爷带你们去别家楼里逛逛去吧……” “诶,好,我舍了命也让小爷玩得尽兴!”江妈妈痛下决心似的,“小爷您随我来吧,官员们在三楼雅间里,您先在他们隔壁等一等,过会儿我让两个姑娘出来见您一面。” 江妈妈甩着帕子,带着夕蓝往三楼走。 夕蓝这才发现,一楼是最吵闹的,越往二楼三楼走,环境越好,干净许多不说,这三楼上挂着的墙画都是出自名家之手。 这哪还是妓院呢? 江妈妈边走还边抱怨,“唉,也不是为了赚您的钱,就当我交了您这个朋友吧,以后您可要常来捧场啊!” 对于这个女人的聒噪,夕蓝充耳不闻。 “这是那几个高官的间儿,您在这个房间等一会儿吧。”那女人领着夕蓝往一间房里走。 夕蓝经过高官所在的房间时,有意停了一下,房间里几乎没有什么声音传出来,好像只有细不可闻的说话声。 “诶,小爷,快来。”江妈妈急急来拉夕蓝走,低声催道,“小爷,今天让您在这隔壁等着本就是犯了这些官儿的忌讳呢,他们可是吩咐不让三楼有客人在的。” 夕蓝点点头,跟着她进了隔壁的房间。 江妈妈笑道,“那您先用点水果点心,我这就去告诉素画露浓一声。”说罢便拉上门走了。 江妈妈前脚出门,夕蓝后脚就轻轻拉开门缝,看江妈妈是怎么把那素画露浓叫出来的。 二楼上来几个上菜的小厮,江妈妈叫来其中一个,低声嘱咐道,“让素画露浓找个由头出来一下,来应付一个女娃,这可赚不少钱呢!” 小厮点头,就进去了。 江妈妈望着夕蓝这间屋子,勾起笑容,扭着小腰就下了楼。 夕蓝离得他们太远,根本听不到江妈妈刚才说了什么,估计也就是让那小厮去给素画露浓传信儿吧。 小厮们端着菜进了房间,房间里的气氛和留春楼十分不符,很是严肃,小厮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太子炎端坐在长桌的主位,身后站着两个花容月貌的女子,这就是素画和露浓了。 素儿正趴在太子炎肩头,看似很亲密,却是在他耳边说道,“前两天,王侍郎和李大人来这儿,听他们的意思,似乎是要投奔到四皇子那边,应该是明天会去登门拜访。” 这露儿和素儿就是太子炎的两个线人,专门在青楼里探听官员们的消息的。 小厮传过菜,专程绕到素画露浓身后,低声说了几句话才走。 素儿接到江妈妈的口信,便举棋不定,又弯腰对太子炎耳语,轻声道,“江妈妈说有个姑娘指名要找头牌,爷,怎么办?” 太子炎轻轻眯起眼,勾起笑容,“去,你们都去。” “是。”两个姑娘便躬身退出房间外。 太子炎向其他人一摆手,笑道,“各位大人,不要客气,先吃饱喝足咱们再说正事。” 听了太子炎的吩咐,剩下的人也都笑了笑,谨慎地动着筷子。 自小厮们进了那屋,夕蓝便关上房门,静坐地等候着。 哐!窗户响动了一下,夕蓝抬头,却没见有什么不对的。 她手握着茶杯,慢慢思忖着。 今天太子炎他们明目张胆来青楼寻欢作乐,是想干什么?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太子炎不可能真的是叫着漂亮姑娘来享乐的,但是两个头牌都被他叫走了,不是做那种事又能干什么! 夕蓝将杯子啪地磕到了桌子上,轻轻蹙眉,又舒展眉头。 她在生气吗?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两个手捧点心的窈窕女子进来了。 “画儿、露儿见过公子了……”她们两个给夕蓝鞠躬行礼,将点心放在桌上。 夕蓝抬眸打量着她们,杨柳细腰,明眸皓齿,和蒋墨溪那感觉很像,不是清纯,妆容也不显妖艳,让人不讨厌。 夕蓝灵机一动,如果古威看见了这两个,岂不是魂儿都要没了? 她笑着说道,“两个姑娘,真是让小爷动心啊!快来坐下,陪小爷说说话。” 第九十四章 你怎么会来这儿 “诶,都听公子的。”两个人一左一右,陪坐在夕蓝身边。 画儿给夕蓝剥葡萄吃,露儿则倒着美酒,夕蓝照单全收。 “唉,原本就想看看两位姑娘什么模样,这等倾国倾城,我可真是不想放你们走了……”夕蓝叹惜。 那画儿软软一笑,“公子客气了,来日方长,我和露儿会在留春楼等着您。” 夕蓝摸了摸画儿的脸蛋,轻笑,“那今天不行吗?一定要走吗?” 露儿给夕蓝端去一杯酒,靠在她肩头,“公子,我和画儿也是抽空来的,旁边那些人,咱们可得罪不起,都是高官啊!” 夕蓝啧啧叹道,“哎,什么官员,敢明着来逛青楼?你们认识吗?” 画儿眼帘一垂,微微笑道,“多是一品大员,似乎还有个丞相,我们是万万不敢得罪的……” 夕蓝还很惋惜地哀叹着,“他们真是坏小爷的好事!你们听到他们说什么话了吗?为什么非要来这儿和小爷抢人!” 画儿笑道,“都是来享受的,能说什么要紧的话呢。” 露儿接话道,“公子,喝了这杯酒,我和画儿就得先过去了,改日您再来,我和画儿向您赔罪。” 两个人都是颇为豪爽地干了一杯酒。 夕蓝心中称道,这才是上等青楼女子,让人觉得她们不染俗尘,又能轻易地留住男人的心。 夕蓝将两个金元宝塞给两个人,还依依不舍道,“那说好了,下次来可不要又扔下小爷啊!” 两人笑着鞠躬,“当然,公子随意,我们先告退了。” 画儿和露儿一出门便进了太子炎这间屋子,看也不看旁人就来到太子炎身后。 露儿给太子炎倒了一杯酒,娇笑着贴近他,低声道,“那女子是来打听您和各位大人的事的,长相出众,眉梢有个红色胎记。” 太子炎的食指轻轻点在桌子上,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他搂过画儿,对正在吃喝的众人笑道,“各位慢慢吃,本相要先行一步了。”说着他还暧昧地看了一眼画儿。 所有人心中便明白了,美人在怀,就算是君子也要动心啊!什么劳什子正事,只要是左相想做的,那都是正事。 太子炎揽着画儿便出门去。 太子炎放开画儿,望着隔壁的那间房,他冲那儿扬了扬下巴,“就是那间?” 画儿点头,“嗯,她就在里面。” “好,你先回去吧。”太子炎似笑非笑,他要看看古夕蓝是怎么喜欢上逛青楼的。 夕蓝看着她们离开,独自斟了一杯酒,细细品尝起来。 太子炎那帮人,没说什么话?她才不会相信! 不过太子炎倒真是会享艳福,这么两个美人,肯定是先紧着他享受美人恩…… 她目光突然注意到了床边的玉屏风,灯火明亮,那玉屏风下竟然有一个人影,而且正在晃动。 夕蓝心中一紧,在想对策。 她抽出盘云匕首,站起身来,不行,不能轻易靠近那个人,她都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看来这是个武功高强的。 她故意放轻松,手里提着酒壶,端着酒杯悠悠地起身,有意无意地往门口挪去。 离门口就差五步了,夕蓝手搭在门把上,轻轻打开门。 就见那个黑影从玉屏风后面窜了出来,夕蓝抿唇,将手中的酒壶重重甩向那人,使劲拉门要出去。 就在夕蓝拉门的同时,也有一股力道在推门,随之而来的一个熟悉的声音。 “看看这是哪位小爷光临留春楼?” 夕蓝抬头一看,心中不由放松了很多,她大叫,“救我!” 太子炎眼前闪过一道寒光,他立刻收起眼中的笑意,眼眸中透着精光。 他将夕蓝一把推出门外,双手化作拳,向那个蒙面的人冲去,三下五除二,便把这个蒙面壮汉撂翻在地。 夕蓝这才进来,看见的是太子炎正重重地踩在那壮汉的胸膛上。 太子炎轻瞥了眼夕蓝,“古夕蓝,我总是赶得这么巧,能救下你的小命!” 夕蓝可没工夫理太子炎的讽刺,她蹲下去,将匕首的锋刃抵在那壮汉的脖子上,厉声问道,“说,是谁派你来的?” 那壮汉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办不成事,是我无能!” 夕蓝双眼一眯,“是吗?” 她起身拿了蜡烛来,晃了一晃,烧了足够多的烛泪,慢悠悠地蹲在那壮汉跟前,把蜡烛对准他的脸,“现在说还来得及,否则,这蜡烛泪不小心滴进你的眼睛里,你的这对眼珠可就保不住了。” 那壮汉眼中露出惊骇,“你,我,我说!” 太子炎嗤笑了一声,这男人看起来壮实,根本不禁吓,不过也因为古夕蓝的招数实在太刁钻。 夕蓝将蜡烛又靠近他几分,唇角勾起,“快说!” “是,是荷姨娘!”那壮汉脱口而出。 夕蓝心头一沉,还以为又是皇后或者宿容恒,现在荷姨娘也敢对她下毒手了! 夕蓝把烛台放到一边,扬起匕首,在那壮汉脸上狠狠划了几刀,壮汉的脸立刻成了个稀巴烂。 那壮汉连声哀嚎。 太子炎也惊得睁大眼睛,“古夕蓝……”那次也只见过她杀了蛇,没想到也敢对人下手。 夕蓝轻声道,“这次只是个警告,回去告诉她,等着我的回报吧。” 太子炎踹了那壮汉一脚,壮汉便捂着脸慌忙逃走。 夕蓝擦干净匕首,慢慢站起身,悠悠说道,“你都说了我是个狠毒的女人,这你应该能承受得住吧!” 夕蓝抬眸看向太子炎,心上涌了些莫名的情绪,酸酸涩涩。 太子炎深深望着她,轻声道,“你怎么会来这儿?” 夕蓝一怔,她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不过是在大街上走着,无意中看到了他…… 所以,是因为他吗? 夕蓝毫不在意地一笑,“来这儿能干什么?图个乐子罢了,你不也是吗?” 每一次和他见面,都很尴尬,说出来的话,往往口不由心。 太子炎失笑,“你来寻什么乐子?你看你,像什么……”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宠溺,太子炎伸手去,将夕蓝头上束发的丝带捋了捋,两手扶着她的头,轻笑道,“这么俊俏,敢来这个如狼似虎的地方!” 夕蓝失神,她好不容易才把目光偏移开,不去看太子炎那双能勾人心魄的眼睛,她抬手推开太子炎的手,“我要走了。” 夕蓝向门口走去,脚步慢慢的,她深深吐了一口气,真的,不想离开。 “你一定要和我作对吗?”太子炎说道。 夕蓝停住脚步,并没有回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左博云,你和左博云,你想干什么?”太子炎的声音带着些压抑的情绪。 夕蓝苦笑低头,古威和左博云的一举一动,果然逃不开太子炎的监视。 “男未婚女未嫁,你认为能干什么?我说了,我会要了宿容恒的命,你偏偏插手,况且,我和左将军男未婚女未嫁,无论你是支持宿容恒还是自己夺位,我们注定要为敌。” 太子炎双拳攥紧,一把拉过夕蓝,抓住她的肩膀,眼眸中怒火隐现,可又带着些无奈和不忍,“古夕蓝,我能给你的,左博云可以吗?你为什么一直要推开我!” 夕蓝悲哀地笑着,她不是推开了太子炎,她是推开了所有的人!她想不出除了报仇,还有什么是值得她做的,爱情吗?不,她不奢求这种昂贵的东西了! 受过伤的人,不敢再靠近爱情! 夕蓝抬起冷漠的眸子,笑望着他,“你凭什么来的自信,能让我看得上?” 太子炎眼中像是迸出火光似的,他一把将夕蓝横抱起,一脚踹在门上,关紧房门,大步向床走去。 夕蓝死命地挣扎,可无奈太子炎的力气太大,她根本无法挣脱。 现在要叫喊出声吗?不,旁边都是官员,或多或少都见过夕蓝,现在将他们引来,无疑是给自己身上泼脏水,或者就正好合了太子炎的意。 太子炎将夕蓝重重压在床上,看起来动作很是粗暴,可没有一处是伤了夕蓝的,他浓重的气息喷薄在夕蓝的脸上。 他一把扯开夕蓝绑头发的丝带,夕蓝的头发如瀑布一般散在枕巾上。 房间里充满了暧昧的气息,连温度也升高了许多。 太子炎低头看着夕蓝,她那朱唇,真是诱人,她那一双或喜或笑的眼睛,让他痴迷,太子炎不禁低头吻了下去。 夕蓝抿住唇,使劲推开他,可她的双腿都已经被太子炎压得紧紧的,双手也被太子炎按住。 太子炎重重地吻了下来,夕蓝没有避开,他慢慢舔舐着这双柔唇,太想念她的味道,夕蓝的红唇在他的吮吸之下变得更加柔软。 太子炎慢慢放松下来,一手轻柔地剥着她的衣裳,抚摸着她的皮肤。 突然他唇上却突然感觉疼痛,他猛地撤开,嘴唇已经冒出血来,夕蓝竟然敢咬他! 夕蓝的唇很是红润,嘴角沾染着太子炎的血。她躺在床上,冷笑道,“太子殿下喜欢我的身体,给你就是了,何必用强,要知道我来这儿不过也是找乐子罢了,和谁不一样?” 这充满讽刺,还有浓浓的浪荡之意。 太子炎眼中满含复杂情绪,他从夕蓝的身上慢慢下来,缓缓退开,几乎是落荒而逃。 几乎要窒息似的夕蓝松了一口气,怔怔地躺在床上,怎么突然感觉到眼角边湿湿的。 她缓缓抬手摸了一把,是眼泪啊…… 原来,她还会流泪…… 第九十五章 真的要让我给老爷找小妾吗 回到相府,夕蓝左思右想,还是认为那露儿和画儿真是难得的美女,如果弄进相府来,对她一定会有利。 没隔几天,她就带着冬儿,乔装打扮了一番,去了留春楼。 “江妈妈,你留春楼两个头牌,你开个价吧。”夕蓝一进门,便像个阔公子似的吊儿郎当地坐下来。 江妈妈将房间的门轻轻关上,不敢让外面的人听见,她坐在夕蓝旁边,堆笑道,“小爷这是说什么呢?我们留春楼就指着画儿和露儿赚人气了……怎么能……” 啪! 冬儿从一个大盒子里掏出十个金元宝,气焰嚣张地掷在桌子上。 那江妈妈咽了咽口水,犹自说道,“这个,两个头牌,我也不好做决定……” 啪! 冬儿又丢出十个金元宝,冷冷地看着江妈妈,十足的放肆! 江妈妈眼都直了,两个头牌再能赚钱,也没这些金元宝来得快啊! 夕蓝笑道,“如果不够,我还可以再加,钱不是问题,我只要人!” 江妈妈望着金元宝,发了一会儿呆,像是下决心似的,“那小爷等着,我去问问她们两个,如果可以,今儿您就把人带走,我赔本儿就赔了吧!” 江妈妈很是心痛地出了门。 冬儿见她出去,便咧嘴笑了,“小姐,我这个派头,挺足吧?”说着她又拿起金元宝往桌上一摔。 夕蓝瞅了她一眼,笑骂道,“让你带着元宝,你就想装大方,怎么一次摔十个!” 冬儿吐了吐舌头,“好吧,等会就先摔五个就好。” 江妈妈将事情和画儿、露儿说了一遍,画儿和露儿就派人去了太子府一趟,听到太子炎传信来,“她让做什么,都照做就好。” 江妈妈走了有两个时辰,夕蓝一点也不着急,冬儿倒是气得团团转。 “这个江妈妈,也太不靠谱,说是去问问,这去西天取经也都回来了,怎么还不回来!” “哎呦,我听到有人骂我了,这不就回来了?”江妈妈笑说着进了门,“小爷,我已经把画儿、露儿带回来了。” “见过公子。”画儿和露儿微笑着行礼。 夕蓝满意笑着,“好,看样子,两位是愿意跟我走了。” 画儿笑着点头,“公子不嫌弃,画儿和露儿总算找到个依靠,妾身愿意一直伺候公子。” 江妈妈笑得谄媚,“那您看,这赎身的钱……” 夕蓝嗤笑了一声,冲冬儿微微抬了一下下巴。 冬儿早已准备好,将那那大盒子打开,金光闪闪,总共是三十个金元宝。 江妈妈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急忙扑上去把盒子搂在怀里,还叹惜着,“画儿,露儿,妈妈也舍不得你们,你们就跟着小爷去吧,好好伺候小爷……” 江妈妈拿了钱,就打着哈哈离开了。 夕蓝让冬儿把门一关,她就开门见山,“不瞒二位,我是丞相府的四小姐,古夕蓝。” 两个姑娘像是受惊似的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夕蓝笑了,“我没有恶意,只是想为父亲挑选两个可心的人,到时候为我古家开枝散叶,两位姐姐也知道,我们古家子嗣单薄……” 画儿很快就恢复淡定的神色,微微笑道,“那四小姐赎下我们的身,是为了褚相大人么?可相府怎么能容得下我们这两个青楼女子?” 夕蓝目光直直盯着她们,缓缓笑道,“二位姐姐姿色过人,这就是能容得下你们的最大筹码。” 她顿了顿,拉住她们的手,柔声道,“我也只是想为父亲找两个可心的人伺候着罢了,二位不必担心,我今天在这里赎下你们,就一定会护你们周全,只要你们在相府安分守己,伺候好我父亲,绵延子嗣,那日子一定是好的。” 露儿眉头轻蹙,唇角却是轻轻勾起,一副美人娇态,她看了眼画儿,两人便向夕蓝施礼,“四小姐为我姐妹二人赎身,我们愿听四小姐吩咐。” 夕蓝让冬儿将她们扶起来,对她们笑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有事我会让我的丫头冬儿来告诉你们,你们再等两天,我安排好后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来接你们进相府。” 亲亲热热地送夕蓝出了留春楼,画儿淡然笑着,扭头对露儿轻声说道,“爷竟然喜欢这么大胆的女子。” 露儿眨了眨眼,眸中闪过惊讶之色,“你怎么知道爷对四小姐……” 画儿轻瞥了露儿一眼,“如果不是这样,爷怎么会舍得把我们放出留春楼,跟着四小姐去呢?毕竟在留春楼打听到的消息会更多啊。” 露儿轻笑,目光深深,“说的是啊。” 夕蓝一回到相府,就带着些小点心去了墨溪院,说是去看古轩,给他带了好吃的,实则不然。 蒋墨溪的房间门紧紧关着,只有她和夕蓝在。 蒋墨溪皱眉,眼眸中流露出悲哀的神色,“真的要让我给老爷找小妾吗?” 夕蓝含笑望着她,拉住她的手,“墨溪姨娘,以退为进,知进退的女子才会得到宠爱,现在你已经得到了父亲的宠爱,可是却无所出,如果你自己谦让,说要为父亲娶几个妾室来开枝散叶,不仅是父亲,就连祖母的心里也会对你高看几眼。” 蒋墨溪抿唇,慢慢低下头去。 夕蓝笑道,“姨娘,父亲的性子你也知道,与其让他自己去寻花问柳,不如你来做这个顺水人情,父亲念着你的好,时时刻刻都会挂念着你,你才能一直牵着父亲的心啊。” 蒋墨溪抬眸,眼中有泪光闪动,她强笑道,“是我没用了,还让你帮我费心,那大夫人那里怎么能愿意呢……” 夕蓝眸中闪过一丝杀意,她看向铜镜处,目光飘忽不定,“母亲的地位已经岌岌可危了,她还有什么愿不愿意的呢……” 蒋墨溪用帕子拭泪,又疑道,“那我该去选些什么女子呢?高门女子怎么愿意做妾呢……” “放心,我都帮姨娘挑好人选了,姨娘只要出面做这个人情就行。”夕蓝笑道。 蒋墨溪破涕为笑,怜爱地看着夕蓝,“你比我小那么多,活得却这么不容易……” 夕蓝紧紧握住她的手,“墨溪姨娘,我们的日子都会好的。” 正厅的饭桌上,蒋墨溪给古威夹了几筷子菜,古威爱怜地看了她一眼,“你也吃吧,我的够多了。” 夕蓝掩唇笑道,“父亲和墨溪姨娘的感情真好。” 蒋墨溪娇羞地低了低头。 老夫人也笑了,随着就是深深地叹气。 古威脸色一僵,缓缓笑了,“都快吃饭吧。” 蒋墨溪看了夕蓝一眼,夕蓝正慢条斯理地扒拉着碗里的饭菜,微微点了点头。 蒋墨溪放下碗筷,轻声道,“老夫人,老爷,墨溪自知没能尽到为人妻妾的本分,进府几年来一无所出,心里有愧……” “墨溪,谁也没有怪你……”古威倒是很心疼她。 “老爷,听妾身说完吧……”蒋墨溪眼泪垂在眼眶边,很是柔弱。 “妾身无能,有幸得了老爷的宠爱却没能生下一子半女,所以,所以妾身想为老爷再寻两个合适的女子来……为老爷招纳可心的女子,这是夫人的权力,虽然妾身越距了,可妾身实在是愧疚啊……”蒋墨溪声泪俱下。 夕蓝不动声色地看着,古威却是一脸难色。 老夫人面色倒是有些和缓,她慈爱笑道,“墨溪身为妾室,也有这样的胸襟,出乎我的意料啊!”她看向古威,“既然墨溪已经想到要为你多添几个可心人儿,你何必辜负她的美意呢?” 老夫人的心思就是,谁能为她生孙子,那就是好的。 古威看了眼蒋墨溪,沉声,“那你是有合适的人选了吗?” 蒋墨溪吸了吸鼻子,点头轻声道,“妾身有两个远方表妹,家境虽有些贫寒,可容貌品行是很好的,妾身想将她们接来伺候老爷。” 老夫人有些迟疑,一个蒋墨溪就已经够卑微了,再来个她家里的人,那相爷的面子往哪儿搁? 夕蓝适时开口道,“原本就是妾室,家世好不好也没关系,能生儿育女才是最要紧的,褚府的女主人还是出身于皇后母族的母亲。” 老夫人这才点点头,对蒋墨溪笑道,“那也好,就将她们先接来吧。” 蒋墨溪点头道,“妾身已经让她们从老家来了,安置在外面客栈里,下午就去接来。” 古威拍了拍蒋墨溪的手,颇是欣慰又怜爱地看着她,“就算再进来十个八个,也影响不了你在我心里的分量。” 夕蓝心中恶寒,古威也真是够恶心够肉麻,她微微笑了,“墨溪姨娘真是一心一意为着父亲着想,若她处在母亲那样的位置,必定不会有今日的为难处境,进府几年,着实身份低微了些……” 夕蓝的声音略带苦涩和无奈。 老夫人沉默片刻,抬眸笑道,“墨溪此举真是合我意,我做主了,把墨溪抬为平妻,望你以后能帮衬着荷姨娘,好好管理相府。” 蒋墨溪有些发愣,她想也没想过她能坐上平妻的位置,平妻也就是妾室中最高的位置了,名义上也是妻。 夕蓝对墨溪甜甜一笑,“墨溪姨娘怎么还不谢谢祖母?” 蒋墨溪回神,起身向老夫人一拜,“妾身谢老夫人抬爱。” 夕蓝等得就是这一遭,无论如何,把蒋墨溪的地位抬高一些,对她是没有坏处的,至少能打压周荷姨娘的气焰。 第九十六章 是不是还算合你意 晌午一过,古威就表现的有点迫不及待,他说是会把蒋墨溪放在心上,可一想到有美貌女子要进府了,他就耐不住性子了。 没等古威催促,蒋墨溪就已经派下人去接人回来了。 画儿和露儿两个穿得都很素雅,气质也颇是高贵,如果不说,谁也看不出她们是在青楼里呆过的。 蒋墨溪接她们进来的,她们三个可是第一次见面的,可倒是一点也不生分,一路上三个人手挽着手,真的就像是熟识的姐妹似的。 一大群丫头奴仆出来迎接,毕竟府里进来新人了,也算是小半个主子,这是对这两个妾室的客气。 蒋墨溪带着她们刚一走进正厅,就让古威眼前一亮,老夫人也满意地点点头。 “老爷,老夫人,这就是妾身的表妹,画儿,露儿。”蒋墨溪一左一右拉着她们俩上前参拜。 画儿和露儿都落落大方地略施一礼,“画儿、露儿见过老爷,见过老夫人。” 她们微微低下头,只露出一个侧脸给堂上端坐着的古威和老夫人看到,那神态恰是最乖巧、最勾人心的,这是她们身为一个青楼头牌的基本的本事。 穿着得体,不骄不媚,美得恰到好处,谁见了这样的美人不喜欢? 蒋墨溪看着古威微笑的表情,心里酸酸的,可脸上还得笑对着,人可是她带来的。 夕蓝含笑站在老夫人身边,老夫人另一边站着的是云英姝。 自从褚纯回来后,云英姝常常不在家,老夫人也不甚管她,总觉得郎有情妾有意,没什么不妥,她倒是巴不得这样呢。 可夕蓝却不这样认为,但她也无暇顾及他们,她只要知道褚纯和云英姝对她无害就好。 老夫人笑着说道,“起来吧,好孩子们,一个个都是闭月羞花之貌啊!” 画儿和露儿微微笑了,双手交握放在腹前,颔首低眉的样子,很是恭敬端庄。 古威点头,“你们多大了?” 画儿轻声开口道,“回老爷的话,妾身二十有二,露儿与妾身同岁。” 古威微笑点头,真是如花似玉的年纪。 夕蓝看着古威,心中冷笑,这回她这个父亲该是满意了吧,画儿露儿要模样有模样,要仪态有仪态,白送给他的,他怎么能不知足呢? 老夫人对蒋墨溪道,“墨溪,辛苦你为相府费心,以后啊,你就多带着你的表妹们,学习相府的规矩,毕竟你已经是平妻了。” 蒋墨溪酸涩的心稍稍得到安抚,平妻这个位置对她来说也是个不小的震撼,她答道,“是,老夫人,我会教会两个妹妹如何伺候好老爷的。” 老夫人点头,对古威笑道,“嗯,我对她们很满意,你呢?如果没什么问题,那今日这就算把她们接进来做妾室吧。” 古威才不会反对,“都听母亲的,何况是墨溪母家的,我很放心。” 他笑望着画儿和露儿,这两个人眼波流转,不显媚态,那种娇俏的小女儿家的神态勾住了古威的魂儿。 荷姨娘恰在这时候来正厅了,还带着古夕雪,两个人一进来都微微发愣,像个外人似的站在门口。 夕蓝余光瞥见她们,心中暗笑,总算是来了,她就当没看见她们似的,对画儿和露儿笑说道,“两位姨娘和墨溪姨娘一样美,墨溪姨娘如今也是平妻了,你们姐妹三人年轻貌美,很快就会为父亲添子添女,夕蓝也等着这一天呢。” 蒋墨溪也是热情,为画儿和露儿介绍道,“这是四小姐,也是圣上亲封的玙月郡主,可是为咱们相府争了光耀呢。” 画儿和露儿装的像初次见夕蓝一样,以妾室之礼向夕蓝施礼,“见过四小姐。” 夕蓝微笑点头,“两位姨娘不必客气,叫我夕蓝就好。” “妾室有礼数,小姐不端架子,我也放心了。”老夫人很是满意。 “姨娘?哪里来的姨娘?妾身怎么不知蒋氏已经是平妻了?”荷姨娘声音冷冷,咄咄逼人,毫不客气地走进门。 古夕雪也皱着眉走了进来,满含敌意地扫过夕蓝她们四人。 蒋墨溪僵在当场,她不知道荷姨娘会来。 老夫人一拍桌子,“你还有没有个做媳妇儿的样子?一进门这是什么口气!” 荷姨娘胸口起伏不定,一直喘着大气,手颤着指着他们,“你们,你们欺人太甚!我明明才是老爷的平妻,是名正言顺的夫人!现在莫名其妙的又多了平妻,多了两个小妾,而我却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凭什么!” 古威脸色有变,青筋暴起。 古夕雪看着古威的脸色,一直紧张地拉着荷姨娘,可她拦不住暴怒的荷姨娘。 荷姨娘一直以来的好涵养,是建立在所有人对她的尊重和仰视之上的,可今日她却觉得她的所有尊严被践踏在脚下,一钱不值。 夕蓝慢慢上前,轻蹙眉,颔首道,“姨娘,父亲的子嗣单薄,现在只有知柏一个男丁,您也知道的,您别生气……” “住口!依我看都是你这个小贱人搞的鬼!” 荷姨娘嘶叫着,抬起巴掌就向夕蓝打下来。 “姨娘,别……”古夕雪失声劝阻,无济于事。 夕蓝背对着古威和老夫人,她就那样抬着头面无表情地望着荷姨娘,脸上慢慢浮现似笑非笑的神态。 荷姨娘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后悔,好像不该得罪夕蓝似的,可手已经打下来了。 然而这一巴掌却悬在夕蓝脸跟前,荷姨娘的手腕被云英姝稳稳地攥在手里。 “荷姨娘,当着老夫人的面儿就动手,是不是有些无礼?”云英姝的声音没有感情,听起来让人身上起寒。 夕蓝无奈地垂下头,“姨娘,您容不下我这个没有娘亲的孩子,容不下妾室,不知道您想做什么呢……” “你!”荷姨娘挣扎着,云英姝的手劲儿出奇的大。 啪! 古威已经暴跳起来,冲下来就劈头甩了荷姨娘一巴掌,“不识好歹!身为人妻,却难有容人的气度,怪不得你把夕雪夕若教成这个样子!你还来这儿放肆!” 荷姨娘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眼泪唰唰地流,她捂着脸,一抖一抖地大喘气,不敢再多说话。 古夕雪默默流着泪,不敢说话。她自知她在这个父亲心里的地位,已经一落千丈了。 老夫人恨恨地叹着气,别过脸去,摆摆手,“还不快让她们走,见着就心烦!” 夕蓝眼底尽是冷意,她走到荷姨娘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慢慢蹲下,“姨娘,我扶您回去吧。” 夕蓝的手刚一碰到荷姨娘,古夕雪就扑过来挡在荷姨娘身前,冷冷道,“不劳四妹大驾,我扶姨娘回去就好,姨娘,我们走吧。” 夕蓝冷笑着向后退一步。 古夕雪搀着荷姨娘的胳膊,声音颤颤地说道,“姨娘,我扶您……姨娘,您……” 荷姨娘的身体像是僵硬了似的,躺在地上,贴着地的右边半个身体都不能动弹,只用左手捂着脸,而且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干瞪着眼大喘着气。 “姨娘,您怎么了?姨娘!”古夕雪慌张地叫了起来。 老夫人扭过脸来,仔细看了眼荷姨娘,还以为她又在耍什么花样,看样子是真的瘫倒在地上了。 古威还在气头上,什么话也没说。 对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谁也没能想到,蒋墨溪被吓得动也不动,画儿露儿冷眼旁观相府里的丑态。 夕蓝居高临下,表情没什么变化,淡淡看着古夕雪和荷姨娘,“大姐,姨娘大概是一时着急,中风瘫倒了,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古夕雪猛一转头,充满愤恨的双眼死死盯着夕蓝,嘴角略带抽搐,“不需要你……” 云英姝站在一旁看着,向来不搭话的她开口,“如果不赶紧将她抬回去救治,也许就会偏瘫,一生躺在病床上……” 背转着身子的古夕雪明显一僵。 老夫人喝道,“还不快去把你们姨娘送回去?夕蓝,还愣着干什么,让丫头们都去帮忙!” “诶,知道了。”夕蓝对老夫人点头,又向冬儿夏儿递了个眼色,主仆三人上前帮忙。 冬儿夏儿半抬着荷姨娘,古夕雪和夕蓝在两边扶着,刚一踏出正厅门,就有两个仆人抬着个担架来了。 她们又将荷姨娘安置在担架上,古夕雪处处挡在夕蓝身前,不想让她靠近荷姨娘。 仆人们将荷姨娘慢慢抬起,荷姨娘只是直着眼睛流着泪,满眼都是不甘心。 快要走的时候,古夕雪用胳膊挡开了夕蓝,夕蓝眼疾手快,抓住了古夕雪的手腕,拉住担架。 “你想干什么?”古夕雪低声冷道。 夕蓝唇角微微勾起,看了古夕雪一眼,便俯下身子,双眼对上荷姨娘那一双含恨的泪眼,夕蓝嗤笑了一声,凑在荷姨娘的耳边。 “姨娘,你派来杀我的人,应该告诉了你,我会给你丰厚的回报吧,父亲这两个小妾,是不是还算合你意?等她们生下弟弟,也许能和墨溪姨娘一样,做个平妻什么的……” 夕蓝抬眸看荷姨娘,荷姨娘又急又气,说不出话来,只能干瞪眼,火冒三丈。 夕蓝又低呼道,“哎呀,那她们被抬为平妻了,墨溪姨娘怎么办?”她缓缓笑了笑,一脸无害,“到时候,恐怕就得麻烦姨娘让出位置给墨溪姨娘喽!” 第九十七章 我也要负什么责任吗 “唔……呜呜……唔……”荷姨娘声音带着哭腔,不住地支吾哼哼着,那种有话说不出口的滋味真不好受。 看着荷姨娘不住地摇着头,泪水流个不停,古夕雪使劲挣脱了夕蓝的束缚,把夕蓝推开。 “古夕蓝,现在没有人看你演戏了,别再装神弄鬼了!”古夕雪低喝道。 夕蓝不以为意地笑笑,“大姐在这儿说这些废话,还不如快点送母亲回去诊治,晚了可真是来不及参加你的喜宴了呢。” 古夕雪双眼微眯,怒火中烧,“古夕蓝,我会记住你所做的一切,我不会轻饶了你!” 夕蓝很是无辜地眨眨眼,“大姐这话我就不懂了,难道你说的是等你当上准皇妃时吗?”她笑出声来,直勾勾地盯着古夕雪,“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一天呢……” 听着夕蓝的声音,古夕雪当下就觉得毛骨悚然,身后一阵阵发凉,她抬了抬手,带着荷姨娘回了夕雪院。 夏儿凑到夕蓝身边,“小姐,荷姨娘可是气坏了,这一时半会儿可能也好不了了。” 夕蓝点点头,“是啊,我们回正厅吧,新来的两个姨娘也不能怠慢了。” 一进正厅,夕蓝就看见画儿和露儿一左一右伺候在老夫人身旁,端茶倒水,有礼有节。 夕蓝进来,颔首微笑,“祖母好福气,又为父亲选了两个懂礼的姨娘来,对了,大姐已经送母亲回去了。” 古绅怒气总算是消了一点,但坐在那儿,一提起荷姨娘还是阴沉着脸。 老夫人问道,“你不是也去送她回去了吗?” “大姐她……或许孙女儿的身份卑微了些,不够资格与母亲和大姐同行吧……”夕蓝支支吾吾,低下了头。 老夫人重哼了一声,“她们这母女俩,想着法儿的让所有人围着她们转,以为自己是谁!若是夕若不痴傻,这三个人也是一丘之貉!” 蒋墨溪迟疑了些,开口道,“老夫人,毕竟荷姨娘是正妻,妾身没有向她通秉就擅自为老爷纳了小妾,这次她突然瘫倒,也有妾身的罪责……” “什么罪责!她自己没有容人的气度,连纳妾这种事都不主动提出,还要你一个妾室来做她该做的事!偏瘫了原是她该受的!” 老夫人可是动了怒,连荷姨娘偏瘫这事都不管不顾。 夕蓝轻轻蹙眉,站在一旁,很像是受了委屈的模样。 老夫人气消了些,她对夕蓝道,“夕蓝,你也别往心里去,左右你大姐也是快要嫁出去的人了,以后你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夕蓝忧心忡忡地点点头。 画儿和露儿相视一眼,双方的心思就已经交换了大半。 画儿心道,这古四小姐可真是好手腕,姨娘长姐都斗不过她,老夫人竟然也摆明了向着她,而且还被太子倾慕着,真是不简单。 入秋之后,天气渐渐寒了起来。 冬儿的针线活儿做的极好,她和夏儿闲着的时候就为夕蓝添置入冬的新衣。 夕蓝让人把藤椅摆在房间门里面,大敞着门,盖着小毛毯,享受着秋日的阳光。 “听府里给荷姨娘送饭的人说,荷姨娘现在在床上动弹不得,连吃饭都得人喂,汤汁流的到处都是,很恶心……”夏儿坐在窗边,细说着她听来的八卦消息。 夕蓝微微阖着眼,将小毛毯向上拉了拉,耳朵却是在听着夏儿冬儿说话。 冬儿穿针引线,头也不抬地接话,“是吗?那大小姐呢?一直伺候着吗?” 夏儿的表情几乎夸张,“哪有啊!大小姐那么爱干净,也就开始的头一两天她还给荷姨娘喂药,现在都不靠近荷姨娘的,说是,说是怕会孕吐,我看啊,就是怕脏!” 夕蓝噗嗤笑出声来,惹得夏儿冬儿奇怪的看她,“小姐,你笑什么?” “冬儿,城西张神医那边,你去过了吗?大姐她,是不是还从那里拿药?”夕蓝闭着眼,唇边挂着笑容。 冬儿答道,“前天我还去了,张神医还是按照咱们这边的吩咐,给大小姐一点一点地加着药量,有点事就来问我。” “嗯……还算他识相……”夕蓝声音轻轻地,就像快睡着了似的。 “你可真是个怪人!大秋天的盖着毯子晒太阳!” 这个戏谑的声音在夕蓝头顶响起。 夕蓝用脚趾甲都能猜得出来,又是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叔叔古舒玄。 “叔叔啊,可是很久不见你了,你是想我了才来看我的吗?”夕蓝微微睁眼笑说道,“夏儿,给叔叔拿个凳子,放在我旁边。” “诶,好。”夏儿飞快地跳下榻,拿了两个凳子摆在夕蓝的藤椅跟前,“二爷,英姝姑姑,请坐。” “嗯?”夕蓝挑眉睁眼,这才看见了古舒玄高大身躯后面的云英姝。 夕蓝似笑非笑,“英姝姑姑也来了,我也是糊涂了,你们俩最近一直形影不离的,看来古府的好事将近了……” “你这丫头,总是没大没小,让长辈坐在你跟前,你倒像个大爷!”古舒玄没好气地笑说着,撩起袍子坐下。 云英姝被夕蓝说的有些脸红,尴尬地不知该站该坐。 “英姝姑姑,你不坐下,是想坐坐我这个藤椅吗?”夕蓝笑的春风满面。 云英姝这才满脸通红地坐下了。 夕蓝扬声道,“看见客人来了,也不快些上茶上点心?你们这两个丫头真是不知礼教!” 夏儿冬儿吐了吐舌头,这才放下手中的活儿,将茶点都端了过来,摆了个小案放在他们三人面前。 夕蓝这才正坐起来,自顾自地拿起点心品尝起来,“别客气,这可是夏儿新做出来的花样。” 古舒玄嗤了一声,“还说你的丫头不知礼教,你看你!”他也捻起一块糕点,大快朵颐。 夏儿做的糕点,就是好吃! 夕蓝才没管古舒玄说的这些废话,她轻嘬了口茶,“叔叔,你们来,又想劝我离开这里吗?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夕蓝,那两个青楼女子,又是你找来给你父亲当小妾的吧?”古舒玄问道。 夕蓝毫不在意地挑眉,“你倒是知道得快!” 古舒玄心中暗骂,有太子炎那个臭小子在这儿瞎掺和,他和这个古夕蓝一起做出来的事,多半都不是好事! “你把她们带进相府有什么用吗?有给父亲找小妾的女儿吗?”古舒玄质问道。 夕蓝冷笑一声,小口咬了一口点心,慢悠悠地说道,“那有那种拿女儿当垫脚石的父亲吗?” 想到前世里,古绅为了前程,不计她的死活,她就觉得此刻让古绅沉迷于温柔乡,真是便宜了他! “你说什么?”古舒玄困惑。 夕蓝垂眸,“就为了这个事吗?” 古舒玄略微沉吟,语气有些沉重,“这次来找你,是因为宫里来人传了信儿,圣上让我与你一同进宫去。” “怎么了吗?怎么会让我和叔叔一同去?”夕蓝倒是没想通怎么回事。 古舒玄眉宇之间有些不痛快,“圣上,命不久矣。” 夕蓝心头一震,明知道苍越帝的时日无多,可她好像心上还是有些震动,说不出什么滋味,好像有些闷得喘不过气来。 因为这之后,苍云国应该会有一场天翻地覆的变化吧。 夕蓝故作不经意,“哦,找叔叔去倒还是情有可原,叔叔会巫术,能看病救人,而且和圣上是至交,可让我去干什么?非亲非故的……” 夕蓝心中大约猜到是为了什么,她眉梢的那胭脂红胎记,应该就是苍越帝最在意的,这一次和前世一样,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苍越帝还是会选择信任她,信任她这个拥有胭脂红胎记的女子…… 古舒玄不走心地说道,“可能,和你有缘吧,去看看再做定论吧……” 砰! 云英姝手中的茶杯被她打翻,澄褐色的茶水泼洒了出来。 云英姝似乎在隐忍着怒意,她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不配!他早该下地狱……” “英姝……”古舒玄抓住云英姝握茶杯的手,将茶杯从她手中慢慢拿下来,意味深长地看着云英姝。 云英姝眼眸中翻涌着的恨意这才慢慢平息,她失神地望着天边。 夕蓝静静地看着他们二人,看来云英姝也认识苍越帝,而且关系也不一般,难道是情仇? 她现在也弄不明白,夕蓝深觉这一趟进宫是非走不可了,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 第二天一大清早,夕蓝收拾了下就跟古舒玄一同进宫去了,临走前,夕蓝还看见古舒玄拍着云英姝的背,似是在安抚,似是在轻斥。 两人上了马车,夕蓝这才凉凉说道,“叔叔和英姝姑姑就这么难舍难分吗?啧啧,同是一家人,真是大不相同,我那父亲这会儿还在不同的温柔乡里享受呢,而叔叔你,就这一个女人,混了这几十年也没能拿下,真是打我古家的脸呐!” 古舒玄这会儿倒是脸皮儿薄了起来,他的脸微微红,扬起下巴冲夕蓝道,“你倒是不打脸,你和太子炎那个臭小子纠缠不清到什么时候?” 夕蓝挑眉看向古舒玄,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话也不说,直到把古舒玄看得发毛。 “怎么不说话了?哼,我看你是心里有鬼才这样的!”古舒玄还得理不让似的。 夕蓝丝毫不在意地笑笑,“难道别人对我单相思,我也要负什么责任吗?那我可管不过来啊!” 古舒玄嘴角抽搐,“在这点上,你倒真像是你父亲亲生的!” 夕蓝瘪瘪嘴,摇了摇头,“所以说,叔叔对付女人的招数真是太烂,多向你大哥我父亲去取取经吧,看看他是怎么把老少女人收归门下的!” 第九十八章 到底和花贵妃嘀咕了什么 宫里死气沉沉,小道上走来走去的奴才们都颔首低眉,和这秋日肃杀之景倒很是相称。 传夕蓝和古舒玄进宫,宫里对外宣称的是,花贵妃要召见夕蓝,苍越帝要和古舒玄叙旧,以此掩人耳目。 古舒玄和夕蓝在太监的带领下,先去往万春宫的方向。 夕蓝不紧不慢地走着,还低声和古舒玄说着话,“叔叔,你应该能猜到这是怎么回事吧?” 古舒玄瞥了她一眼。 夕蓝轻声笑道,“别装蒜,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可能注定要发生,谁也拦不住。”古舒玄无声地叹道。 夕蓝却能听得出他语气中的沉重,“你和圣上的交情似乎不简单,难道是因为曾经在战场出生入死,这才结下的缘分?” 古舒玄又是一瞥,不予理会。 迎面走来的是两个宫女,夕蓝见了非常熟悉,她唤道,“墨兰姐姐,墨竹姐姐,你们怎么会来?” 墨兰墨竹给他们行礼,起身后墨竹回道,“是贵妃娘娘命奴婢二人来接您过去。” 墨兰回头对那领路的太监道,“这里交给我们吧,你可以走了。” “是。”太监依言离开。 墨兰这才谨慎地对夕蓝点点头,一边在前面带着路,一边低声说道,“娘娘说,奴婢二人曾伺候过您,现在来接您过去也方便些。” 古舒玄皱眉,“这么说,圣上也在万春宫?” 墨竹迟疑,夕蓝笑道,“这是我叔叔,曾经叱咤风云的大将军,你们但说无妨。” 有了夕蓝这棵定心丸,墨竹便放心地开口说了,“圣上病危这事,现在最了解这事儿的人,应该就是贵妃娘娘了,连皇后娘娘来看圣上,圣上都避之不见,圣上不理朝政,贵妃娘娘也因此担了不少骂名。” 夕蓝点头,红颜祸水这个名头,不都是给男人做挡箭牌用的吗?重要的是,这个红颜祸水还是心甘情愿的。 夕蓝问道,“那,四皇子呢?” 墨竹眸中闪过讶异之色,又照实说道,“听说四皇子,每天都会生吃蛇肉,宫里的小太监都怕他,大家都不敢多说什么,原本这事是苍吾宫的秘密,现在已经成了个公开的秘密了。” 夕蓝的唇角微微翘起,像是笑,又带着些冷漠。 古舒玄凑近夕蓝,“蛇针蛊,连我也无法解,这都是你干的好事!” “谁用你来解?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吧!”夕蓝瞅了古舒玄一眼。 古舒玄沉眸,“古夕蓝,你的目标,就是他吧……” 夕蓝一怔,偏头看了眼古舒玄,缓缓笑了,“别以为你能猜透我的心。” 万春宫的院子,花团锦簇,花枝四处伸展,万年不变的春意盎然。 也不知这是怎么做到的,四季如春,这大概就映衬着花贵妃的地位吧。 万春宫一向是香气四溢,院子里也是花香扑鼻,可刚一踏进万春宫宫殿的门,夕蓝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汤药味道。 墨竹和墨兰对万春宫熟门熟路,就像自己所在的宫殿似的,看她们畅行无阻的样子,夕蓝心中明白了七八分,这两个小宫女,多半已经是花贵妃的心腹了。 墨竹墨兰领着他们进了宫殿,隔着纱帘,花贵妃正半倚在美人榻上,很是慵懒地小憩着。 “娘娘,郡主和古二爷已经来了。”墨竹施礼说道。 花贵妃这才缓缓起身,声音带着清透的笑意,“玙月郡主来了,有日子没见了。” 夕蓝微微躬身,“夕蓝见过贵妃娘娘。” 古舒玄也不失了礼数,拱手道,“草民古舒玄见过贵妃娘娘。” 春喜掀开纱帘,花贵妃婀娜多姿地步出,请他们坐到一边桌上,便笑望着古舒玄,“震天大将军什么时候变成草民了?圣上可是惦念你呢。” 古舒玄颔首一笑,“空占一个大将军的名号,却没做大将军该做的事,草民如何敢再自称什么大将军?” 花贵妃笑笑,也不多和他争辩,便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来的路上,墨竹墨兰已经跟你们说了大概得情况吧。” 夕蓝顿了顿,点点头,墨竹墨兰果然是她的人。 花贵妃目光中有些疲惫,“圣上这次病得很严重,私下叫太医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勉强用些药来压制,可现在看来,情况很是不好……是圣上要你们叔侄二人进宫来的。” 夕蓝眉头轻轻蹙起,苍越帝这个病,并不是没有由头,怕是宿容恒下了狠手…… “娘娘,圣上在哪儿?”古舒玄问道,语气很是平静,可眼眸之中却带着些许忧色。 花贵妃转身向自己的寝宫重重纱帘处看去,“本宫带你们去瞧瞧吧,圣上原说,也不打算瞒你们二位,只是他方才睡着,还是不要叫醒他吧。” 花贵妃喜欢用纱帘阻隔视线,一层又一层的纱帘,足以挡住进来人的视线。 他们来到了内殿,汤药味更加浓重了些,弥漫着整个屋子,原本最为娇气的花贵妃也一声不吭,像是什么也闻不到似的。 落入他们眼帘的,是花贵妃的大床,床榻之上躺着的苍越帝,紧闭的双眼,两眼发黑,皮肤也带着些老年斑,松弛得就像是**十岁的垂死之人。 夕蓝心头砰砰直跳,她好像是重回了前世,前世里,苍越帝就是这样,不声不响地像个快要死了的人似的躺在床上,始作俑者就是宿容恒。 从前,夕蓝是眼睁睁看着宿容恒将苍越帝害死的,现在就像是让她重受轮回之苦。 看苍越帝那个病怏怏的样子,宿容恒下的毒应该时日已久,苍越帝大概也就剩这一个月好活了…… 一个月! 夕蓝心中一惊,苍越帝上次一怒之下说,要在十二月将皇位传给太子炎,给宿容恒和古夕雪办喜宴…… 这个时间,不是恰好卡在这两件事之前吗?宿容恒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他的野心都没有改变! 夕蓝别过脸,不去看苍越帝。 花贵妃满脸凄惶,已经带着他们出了内殿,回到正殿来了。 “你们也看到了,圣上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花贵妃声音略带哽咽。 古舒玄颔首,不知在想什么。 夕蓝定了定心神,“那娘娘今日召见,是为了什么呢?” 花贵妃抬起帕子拭泪,“圣上原是有话要和将军说,郡主是本宫做主叫来的,本宫私以为,圣上是想要见到你的。” 花贵妃的表情很是哀伤,还带着些悲凉。 “可圣上好不容易才睡着,现在叫醒他,本宫是不忍心的,这一睡就要到夜里了,这话也说不上了,麻烦你们白跑这一趟了。”花贵妃缓缓道。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了,再过一个多月就要入冬了,本宫想在月末时,为圣上举办一次宫宴,借此冲冲病气,没准,没准圣上一开心,病情就能好些了呢……”花贵妃笑得很是悲伤,她也知道自己在痴人说梦,病怎么可能说好就好,不过心里安慰些也是好的。 夕蓝安慰道,“娘娘不必忧心了,圣上自有天佑,不会有事的。”可夕蓝心里明白,她也仅仅能安慰花贵妃了。 花贵妃强笑着点头,“本宫无所谓,只要圣上能好起来……好了,今日麻烦你们跑一趟了,等宫宴那天再见吧,总让你们进宫,外人会起疑的。” 古舒玄拱手道,“贵妃娘娘多保重。”他慢慢退出正殿。 夕蓝却慢吞吞的,迟迟不拜别,直到古舒玄出了门去,她才看向花贵妃。 花贵妃奇道,“郡主,还有什么事吗?” 夕蓝缓缓勾起一个笑容,“娘娘多次相助,夕蓝感激不尽,夕蓝也想回报娘娘。” 花贵妃轻笑,“那郡主想用什么来回报呢?” 夕蓝垂眸含笑,“娘娘,后宫的女子最梦寐以求的那个位置,如果娘娘想要,夕蓝愿尽绵薄之力。” 花贵妃略微惊讶,转念一想,却对古夕蓝的能力深信不疑,她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本宫相信你有这个本事……” 夕蓝抬起漆黑的眸子,“可是娘娘,不想要?” 花贵妃缓缓吐了口气,“为了圣上,本宫视后宫所有女人为敌,明争暗抢,就为了那一点宠爱,本宫也曾想过要做圣上身边最尊贵的皇后,圣上病重后,本宫才渐渐明白,若没有了圣上,我争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 夕蓝一怔,竟没想到花贵妃用情如此深。 回去的路上,夕蓝和古舒玄坐了半路的马车,就在大街上停下,两人下车步行。 古舒玄一直追问着,“你刚才拖拖拉拉不走,到底和花贵妃嘀咕了什么?” 这句话反反复复,从一出宫门古舒玄就开始问,夕蓝就不言不语,干晾着他。 夕蓝突然停住脚步,转头看他。 古舒玄满是期待,等着夕蓝告诉她究竟说了什么话。 “圣上的毒,你能解吗?”夕蓝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了一句。 古舒玄好一阵失望,双手叉着腰,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连你也看出圣上是被人下毒的……这毒本不稀奇,可下毒的时日太久,已经倾入五脏六腑,就算是用英姝给你的那只宝贝鸟也救不了他了。” 夕蓝怔怔,原来这一切都是注定好的,这是命数! “你,很关心圣上的死活吗?”古舒玄面对着夕蓝,试探性问道。 夕蓝勾唇,“我没打算做什么皇后,对老皇帝没兴趣……” “古舒玄叔叔?是你吗?” 古舒玄应声转过身去,夕蓝借着这露开的空隙看到了正迎面走来的人,太子炎。 太子炎本是笑着走向古舒玄,一见古舒玄身后的夕蓝,笑容也僵住了。 第九十九章 你怎么还为她说话 太子炎似是有些呆滞,就停在五步开外的地方,愣愣地望着夕蓝。 夕蓝淡淡看了他一眼,尽管她一颗心狂跳不止,仍然将头偏转到一边,不去看太子炎的那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清澈得如一汪清泉,再多看一眼,就会淹没她所有得理智。 “臭小子,你怎么在这儿?”古舒玄皱眉问道,心想这个臭小子正打断他和夕蓝的谈话,真是该打。 太子炎眨了眨眼,颔首走来,不再看夕蓝,一派轻松的模样,“本宫就是喜欢在这大街上闲逛,这是乐趣。” 古舒玄一把打在太子炎的后脑勺,“跟我还自称本宫本宫的,你是要上天了不成!” 太子炎佯装吃痛地捂着后脑勺,“打坏了朝廷大员,你想进大狱啊!” “你个臭小子!”古舒玄又向他的后脑勺伸出一个巴掌,太子炎一个闪身,笑嘻嘻地摆手,“嘿,没打着,看来你是老了!” 如果古舒玄有胡须的话,他该气得连胡须都吹起来了,古舒玄双手叉着腰,对太子炎扬了扬下巴,“你说,你最近在做什么?” 太子炎似是听不懂地摸着后脑勺,“上朝,逛大街,喝茶,听戏,还能做什么?你不了解我吗?” 古舒玄皱着眉,怒瞪着他,“别给我打哈哈,你表现得也太张扬了些,树大招风,你知不知道!” 太子炎无所谓地一摊手,“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问我?” “我把你养到大,难道你就为了你的野心去送死?”古舒玄有些生气。 太子炎面色慢慢凝重,两人之间气氛稍显尴尬。 “叔叔,你就这么不相信太子殿下大人吗?如果没有把握,他怎么可能会动手?”夕蓝望着涌动的人潮,淡淡说道,然而并没有看他们。 太子炎抬眸看向夕蓝,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没说出什么。 古舒玄无声叹了口气,“你要做什么,我也管不着,可是太子炎,你要知道权力的诱惑有多大,你可别为了这些身外虚名而送了自己的一生。” 太子炎抿唇,表现出从未有的稳重和成熟,他点点头。 古舒玄瞥了夕蓝一眼,“我们走。” 夕蓝颔首,仍然没有看太子炎,就径直跟着古舒玄离开。 太子炎倏然拉住夕蓝,须臾才开口,“你,相信我对不对?” 古舒玄回头,拧眉看着这两个别扭的人。 夕蓝眼神之中满是无所谓的神态,她轻声道,“比起相信人,我更相信权势地位会将一个野心勃勃的男人拉入深渊,永无回头之路。” 太子炎的手一紧,却被夕蓝重重甩开,夕蓝声音不咸不淡,“太子殿下选择这条不归路,善自珍重,只是别忘了,我向你要的那两个人。”说罢便甩袖离去。 黄昏日暮,夕阳斜斜地洒落余晖,太子炎像是陷入了一个冰冷得漩涡,找不到出路,只有他一个人被困其中。 即使周围人来人往,那种莫名的孤独情绪将他缠得紧紧的,无法呼吸。 太子炎勾起一抹苦笑,心中却迷惘,如果他真的称霸帝业,高处不胜寒之时,有谁与他共看夕阳? 夕蓝走得极快,古舒玄拽了她一把,夕蓝才放慢脚步。 “丫头,说实话,你对太子炎应该不是普通的感情吧?”古舒玄似笑非笑地问道。 夕蓝白了他一眼,继续向前踱着步子,“早就说过,不该管的闲事,叔叔最好不要管,否则只会惹人厌恶。” 古舒玄突然拉住夕蓝,表情是前所未有得认真,“夕蓝,你要记得,不是所有人都配得上你,你……与你相配的,应该是人上人。” 夕蓝不觉好笑,故意揶揄道,“如果太子殿下真的有那个本事,夺来皇位,那他不也是人上人?如果非要找个人与我相配,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古舒玄有些无奈,倒吸一口气,随即双手背负身后,慢慢在前面走着,缓缓道,“就算是有那么一天,名不正言不顺,可你……却不同啊……” 总是喜欢说一些神神秘秘的话,夕蓝摇摇头,狐疑地跟上他。 现在的褚相府可是乱糟糟一片,后院鸡飞狗跳,没有一刻清净的。 画儿和露儿进府已经大半个月了,把古威哄得晕头转向,让他往东他绝不向西,不过所幸的是,古威没有冷落了蒋墨溪。 蒋墨溪也一直记得夕蓝的话,想要牢牢拴住古威的心,就得让这个男人时时刻刻念着她的好,所以她对画儿和露儿十分照顾。 “小姐,我刚做好的锦缎小袄,你来试试。”冬儿手捧着一件新袄,对夕蓝笑眯眯地说道。 夕蓝摸了摸这面料,粗略一看,便笑开颜,“冬儿真是心疼我,针线活儿这么好,我都舍不得穿了。” 冬儿心里乐开花了,帮夕蓝穿这小袄。 夏儿倒了热茶端来,看到夕蓝后,赞不绝口,“冬儿这手艺越来越好了,不过小姐穿什么都那么好看,像个仙女似的,啧啧,真想看看到底谁会娶到咱们美若天仙的小姐啊!” 夕蓝系上胸前的绸缎带,笑骂着,“一天就想着娶啊嫁的,这秋天还没过完你就想过春天了,好吧,等来年春天,你也不用再委屈在这小院子了,我给你找个好后生,你去过小日子吧!” 夏儿赔笑着摇头,“小姐,我知道你是说笑的,我端了茶来孝敬您,我可是要一直陪着您的。” 夕蓝笑着睨了她一眼,端过茶来轻嘬了一口,“诶,前两天让你们去给那两个姨娘送些礼物,去了吗?” 冬儿说道,“早就去了,小姐的话也给她们带到了,两位姨娘都很客气,还回送给我和夏儿些小首饰。” 夏儿撇撇嘴,“这两个姨娘也真是有点倒霉,偏偏住那个死了人的莲荷院,以后少不了沾上晦气,小姐给她们出了这么好的注意,能让她们从莲荷院搬出去,她们对小姐可不得感恩戴德!” 夕蓝对着镜子端详了片刻,看着镜中的自己,细嫩的皮肤吹弹可破,容颜姣好,她微微勾起笑容,“那这会儿她们应该去找我父亲了吧?” 冬儿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从正厅那儿回来就光记得给小姐试衣裳了,小姐,刚才我回来时,经过夕雪院,府里所有人都在那儿聚齐了,将姨娘让我来通秉您,让您快些过去呢,那两个姨娘已经和大夫人闹得不可开交了。” 夕蓝挑眉,笑意加深,“把她们弄进府来,真是个正确的决定,走吧,又要去看热闹了。” 主仆三人匆匆忙忙赶到夕雪院时,古夕雪和她的丫鬟正挡在门口,和画儿露儿僵持不下。 古夕雪咬了咬唇,蹙眉高声道,“父亲,祖母,姨娘,正在病中,你们怎么忍心为了两个妾室而让母亲搬出这夕雪院?她们两个外人真的就比我们母女三人更重要吗?” 古威双手背后,略微沉默。 露儿抿唇,柔声道,“大小姐,妾身并不敢做非分之想,只是风水先生都说了,若想要快些受孕,必要找到相府福泽最好的一处院落才行,大夫人是相府的女主人,槿榆院自然是最好的一处,妾身和画儿也只是想早日为老爷生子生女,不辜负老爷的信任啊。” 夕蓝站在古威一行人身后,嘲讽地看着孤军奋战的古夕雪,而古夕雪的目光都在画儿露儿身上,还没注意到夕蓝已经过来了。 “你闭嘴!一个卑贱的妾室,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古夕雪怒不可遏,不管不顾。 老夫人气得哼了一声,“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反抗?本来看你可怜,我还有些不忍,可你还是难改目中无人的臭毛病,今天你们不走都不行!” 谁也不敢再说话,古夕雪含泪望着老夫人,抿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下巴一直颤抖着。 就在众人沉默不语之际,夕蓝慢悠悠地走到老夫人身边来,颔首道,“祖母,您别动怒,大姐也是心疼母亲。” “古夕蓝,你不要再假好心了!我看这事儿多半就是你挑起来的!”古夕雪一见夕蓝就像疯了一样,失去理智。 古威喝道,“住口,你还有没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你看你,像个市井泼妇!” 古夕雪愤怒不已,胸口起伏不定,一旁的小丫头扶着她,小声道,“大小姐,您小心,别动了胎气。” 古夕雪怒瞪了那丫头一眼,她肚子里的这个所谓皇室血脉,可是相府里被瞧不起的野种,她可不想再一遍又一遍地在老夫人面前提起。 夕蓝幽幽地看向古夕雪,缓缓笑了,“大姐,现在夕若院,的确是不方便,母亲病着动不了,二姐的精神也不好,你怀了身孕也不能再多走动……” 老夫人拉住夕蓝,“夕蓝,你怎么还为她说话……” 夕蓝拍拍老夫人的手,有些为难地笑道,“可是两位姨娘挤在一个院子里,已经够委屈了,何况那莲荷院阴气太重,是不利于受孕的,这样祖母什么时候才能再抱上孙儿呢?我心疼姨娘和大姐你,可咱们还得顾全大局啊,所以你们要离开夕雪院是必须的了。” 夕蓝看了看古威和老夫人,“父亲,祖母,不如让大姐和母亲她们搬去我的未然院?这样我也可以照顾着,你们觉得呢?” “嗯,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古威也没什么良策,夕蓝这个主意颇得他的心。 第一百章 来索她的命了 老荷姨娘点头,“还是夕蓝懂得进退,这样也好。” 云英姝却迟疑开口,“这不合规矩吧……” 夕蓝飞速看了云英姝一眼,云英姝明显是为了夕蓝着想,怕她和那母女三个住在一起会受什么欺负,可云英姝很聪明,正话反说。 古夕雪的泪水盈满了眼眶,阴沉着脸,半抬起头,咬牙切齿,“我不会跟你住在一起的,死也不会!” 夕蓝为难地点头,“大姐这么快就想嫁出相府和四皇子住在一起了吗?恐怕现在还不能如愿。” “夕雪,你怎么还不知廉耻?夕蓝已经够为你周全了,她一次又一次护着你,你还恩将仇报!你是怎么做的姐姐?”老荷姨娘怒斥道。 古夕雪向后跌退了几步,指着他们,泪流满面,“古夕蓝,你欺人太甚……我在这个家里,还有什么地位可言……不如早点死了……” 古夕雪话音未落,就转身对着门框,一头撞了上去,她身边的丫头惊呼了一声,赶忙拉住她。 “你走开,祖母不疼我……父亲不爱我……我活着还有什么用……”古夕雪哭闹着,被那丫头死死抓住。 那丫头大声道,“大小姐,您忘了肚子的血脉吗?您可别想不开啊……” 古威和老荷姨娘像是被一瓢冷水泼醒了似的,虽然现在很讨厌古夕雪,她的死活也无所谓了,但她可是未来的四皇子正妃,怎么能在未嫁前出事呢? 老荷姨娘对云英姝示意,云英姝就势上前将古夕雪硬拉了起来,抓过她的手腕往她的脉上一搭。 云英姝微微怔住,缓缓抬头看向夕蓝。 夕蓝嘲讽地看着她们,苦肉计,这会儿就用苦肉计,看来古夕雪是破釜沉舟了。但云英姝为什么会看向她? 夕蓝心里咯噔一下,云英姝懂医术,而且很是高明,她让张神医给古夕雪配的假孕药,已经慢慢减少分量,换上了另一种让伤口溃烂的药了,云英姝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夕蓝强装镇定,上前一步,对云英姝一笑,“大姐的胎气一直稳固,这会儿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英姝姑姑,您说是吧?” 夕蓝这明里暗里示意着云英姝,云英姝不可能听不懂,当然,如果云英姝不站在她这一边的话,这事就两说了。 云英姝沉默片刻,冷声道,“大小姐没事,胎儿无碍。” 夕蓝松了一口气,云英姝寡言少语,从不说谎,这次竟然为了她而对老荷姨娘说了谎话,看来云英姝之前说的是真的,她是真的想让夕蓝过得好。 蒋墨溪满脸忧虑,也稍稍放松了些,“大小姐没事就好,可府里就这几处院落,那要如何安排呢?不然,妾身那里……” “墨溪姨娘,你要照顾轩哥儿,两个人不能住的太过寒酸,墨溪院已经是委屈相府的平妻和长子了,父亲,你不会这样做吧?”夕蓝直截了当地打断蒋墨溪。 古威沉吟,“夕蓝说的是,墨溪为这个家忍让的够多了,好好在墨溪院住着吧。” 蒋墨溪犹疑着点点头,“那荷姨娘怎么办呢……” 夕蓝轻轻瞟过画儿,眨了一下眼,便扬起头来,不多说话。 一直未开口的画儿挽上古威的胳膊,温柔一笑,不胜娇羞,“老爷,妾身还是要和露儿挤在一处的,这倒没什么,为了古家的后代,所有的都应该让出一步,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古威点头,他可是对温柔体贴、柔情似水的画儿着了迷,对画儿只有点头称道的份儿。 画儿微笑道,“妾身有一个提议,可能会委屈荷姨娘和小姐一阵子,妾身和露儿只是想暂时借用一下槿榆院,沾沾荷姨娘的福气,风水先生说了只要一个月,妾身和露儿就能一举怀男,到那时荷姨娘和大小姐二小姐再搬回来就好了。” 老荷姨娘道,“是这个理儿,一两个月的,也没什么不能忍耐的,哪有那么娇贵!” 露儿插嘴,有些为难,“这相府里,也只有莲荷院一处空闲了,妾身和画儿住着,似乎也没什么,荷姨娘和大小姐怕是委屈不得……” 古夕雪瞪大眼睛,这话是说,让她去住那个死过人的院子? “祖母……”古夕雪又露出楚楚可怜的模样,她可谓是软硬兼施。 夕蓝抿唇,搭话道,“祖母,大姐她身怀有孕,可能这也是她最担心的一点了,否则大姐是不会为了一己之身而贪图享乐的。” 古夕雪眼中划过一丝讶异,可她不相信古夕蓝会为她说话。 夕蓝微微笑道,“在墨溪姨娘刚有了要接两个姨娘回来的心思前,她就对我提起过,我便让人重新翻修了莲荷院,我想着不能让新进的姨娘们受委屈,现在的莲荷院可是比姨娘的夕雪院也要好些,我想姨娘和大姐应该不会嫌弃,毕竟为了褚氏的子嗣,母亲和大姐也该退让。” 原本老荷姨娘犹豫不决,担心古夕雪的身孕会出什么差错,可夕蓝早就把莲荷院修缮好了,画儿露儿要受孕也是老荷姨娘心中最想要的,这一切顺理成章了。 “夕雪,如果你现在答应了,祖母还会把你当做懂事的好孩子,膳食用度一应供着,不会委屈了你们母女。”老荷姨娘话说的客气,可口气冷冷的。 古夕雪咬紧下唇,知道现在已经反抗不得了,只有低头沉默。 古威沉声,“来人,帮荷姨娘和大小姐搬东西,搬进莲荷院!剩下人都各自回去吧,别再折腾了!” 画儿和露儿随着古威一同回莲荷院收拾东西,蒋墨溪也回去照顾轩哥儿,云英姝陪着老荷姨娘去礼佛。 来回走动的仆人不小心碰到了古夕雪,古夕雪整个人轻飘飘地就像一张纸似的被推倒在地,一屁股跌倒在地上。 古夕雪失神地跌坐在地上,双目看地,视线中却出现一双绣的精巧的绣鞋,她冷冷抬眼,抹去眼边的眼泪,恨恨道,“古夕蓝,你满意了?” 夕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当然不满意,这段时间你一定很无聊,不如我给你出个主意,你想想如果你会死的话,最惨的死法是什么……” 古夕雪后背都在发凉,微笑着的夕蓝活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恶鬼,让她不寒而栗。 一世嚣张的荷姨娘现在却落了个半身不遂,被人抬着去了莲荷院,她心里的火气发不出来。 莲荷院倒真的像是夕蓝说的,比槿榆院修缮的还要好,吃穿用度也没有比以前少,可古夕雪总觉得阴森森的,好像随时都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她。 古夕雪每夜都会叫上三五个丫头陪着一起睡,而且整夜整夜不敢吹了蜡烛,她可是心里怕得很。 荷姨娘也悬着一颗心,她动也不能动,每晚看着窗上树枝摇曳的黑影,像极了人影在飘荡,她心里也发毛。 住进来的第三个晚上,丫头给荷姨娘盖好被子,吹了蜡烛,荷姨娘又是彻夜难眠,双眼一直盯着窗户上的影子看。 秋夜的风说大不大,正好把那些干树枝刮得沙沙作响,在纸窗上映出来张牙舞爪的影子。 荷姨娘耳边响起那呼呼的风声,可在她听来,却像极了女人在凄厉的哭,她惊恐地睁大双眼,脑海中回想起很多人,比如这座院落曾经的主人白姨娘,白姨娘可是没少受荷姨娘的挤兑。 虽然白姨娘的死不是她做的,可最后最大的嫌疑就是她,这让她怎么也洗不去这个阴影。 恍惚间她又想到了那个死在她手上的女人,还是当初她指使三儿去下的手,那个女人就被溺死在井里,打捞上来的时候,全身都是浮肿起来的,那惨白模样,时至今日荷姨娘都会做恶梦。 荷姨娘呜呜啊啊,含糊不清地叫着,双手开始使了力气敲床板。 风声越来越烈,那窗子几乎都快被刮开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破窗而入,声音诡异。 荷姨娘脑海中不断浮现着在她手下死掉的女人,有的根本叫不上名字,只是古威一夜寻欢的女子,荷姨娘也不放过。 荷姨娘在惊惧之余,却又愤恨起来,若不是古夕蓝,若不是她搞的鬼,她一个当家主母怎么可能落得这步田地! 古夕蓝!荷姨娘恍然间又想起一个血腥的场面。 古夕蓝的生母白静秋是被古威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回来时就已经大着肚子了,荷姨娘恨不得一刀剁了白静秋。 然而荷姨娘还是做她的好妻子,直到白静秋生产那天,荷姨娘买通了接生的婆子,白静秋这才难产,迟迟生不下来,生下来的时候,她已经大出血难产死了。 当时荷姨娘那个快意,唯一悔的是,留下了古夕蓝这个孽种! 白静秋那个满身是血的模样,也让荷姨娘难忘,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想起来她了,对,白静秋生产那天,正好狂风大作,也是这样的天气。 难道这是白静秋来索她的命了?荷姨娘越想心里越瘆的慌,她不住地支支吾吾叫喊着,嗓子里像是被堵住了似的。 第一百零一章 荷姨娘这是疯了吗 窗子上摇动不定的树影逐渐汇聚成一团,荷姨娘越发惊慌,双手用力抬起,重重捶打在床板上。 “救命……救命啊……”荷姨娘嘶哑着声音,拼命地叫喊出声,而且越叫越大。 她好像浑身都能使得上力气,努力翻转身子,想坐起来,一翻身却摔下了床。 “荷姨娘,姨娘您这是怎么了?”几个丫头听到声音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荷姨娘喘着气,“你们……终于来了……救我……救我啊……” 那几个丫头扶起荷姨娘,一喜,“荷姨娘能说也能动了,快去告诉大小姐!” 这可是个意外之喜,荷姨娘被吓得不轻,但是却能开口说话,身上也有些力气了。 惊吓治百病啊! 古夕雪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反击的机会,荷姨娘才一好,古夕雪就派人回老夫人和古威,说是中午会带着荷姨娘去正厅用膳。 夕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禁笑出声来,“还真是个受苦受难的命,这还得多谢我帮她搬进莲荷院,否则她这半身不遂什么时候才能好!” 夏儿有些害怕,“小姐,那白姨娘,毕竟是我们害死的……还有那个道士,和栗嬷嬷……我想起来就……” 夕蓝握了握她的手,温声道,“夏儿,你别怕,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与你无关,他们的冤魂就算找上来也是找我,我会保护你的。” 夏儿眼中闪过愧疚。 冬儿大大咧咧,“夏儿,别想那么多,他们是罪有应得,小姐只不过提前下手而已,要不咱们还得受多少罪啊!你说是不是!” 夏儿咬唇,点点头。 夕蓝微微笑了,眼中闪过精光,“让我这好姨娘身体好过来,她又折腾个不停,还是让我再送她一程吧……” “小姐,你在说什么?”冬儿问道。 夕蓝勾起一抹狠毒的笑容,随即对冬儿说道,“你去槿榆院给画儿送样东西,再让露儿今天穿的鲜艳一些,最好能是大红色的衣裳,我要看看姨娘能不能受得住!” 今天的正厅可是来了不少人,古舒玄竟然也来吃午饭,真是难得。 古威现在根本离不开画儿露儿,这两个人随时陪伴在侧。 画儿今天身着一身雪白的长裙,头上没有别的配饰,只有一支攒金花金簪。 露儿则是一身妖艳水红的衣裙,摇曳生风,柔媚。 夕蓝微笑施礼入座,“大姐不是说,要和姨娘来用饭吗?怎么还没有到吗?” 一说到古夕雪和荷姨娘,老夫人脸就拉了下来。 “我们这不就来了?”是古夕雪的声音,而且口气中是傲慢和得意。 夕蓝抿起笑意,转过身去,起身迎了上去,“姨娘,大姐,你们来了。” 荷姨娘是被古夕雪半扶着过来的,只是走路有些不利索,双手倒还是能使得上劲儿。 夕蓝扶着荷姨娘的胳膊,明显感觉荷姨娘想推开她。 荷姨娘看着古夕蓝,心头一惊,竟然又想到死于非命的白静秋来,不禁想推开夕蓝,荷姨娘皮笑肉不笑,说话很慢,“让你大姐……扶着我就行……” 夕蓝笑吟吟地使劲拉住荷姨娘,“那怎么行?姨娘大病初愈,女儿高兴,想陪伴在侧呢。” 古夕雪冷笑皱眉,可真是讨厌古夕蓝! 夕蓝往画儿和露儿那边看了一眼,画儿和露儿便立刻起身,恭敬地俯身,“姨娘,您坐。” 夕蓝笑着对荷姨娘说道,“姨娘,两位姨娘可念着您让出宅院的好呢,您瞧,两个姨娘今天气色多好!多亏了您的风水宝地!” 荷姨娘嗤笑着,微微一抬头,瞥向了画儿和露儿那一红一白一双人,脑袋嗡地一声,像是炸开了一样。 “荷姨娘,您坐这儿吧……”画儿轻轻蹙眉,颔首低眉,像是怕极了荷姨娘,她手轻轻一扶头上的金簪,便往后一退,让开了座位。 荷姨娘眨了眨眼睛,她的眼前像是有一个人影和画儿重叠起来,此刻画儿就像个飘忽的惨白影子一样在她眼前飘来飘去。 “白姨娘……你……你怎么没死……”荷姨娘颤着说道。 古威和老夫人脸色一变,荷姨娘这是疯了吗? 古舒玄和云英姝面面相觑,根本不知白姨娘是谁! 夕蓝冷冷地看了荷姨娘一眼,就见荷姨娘神色慌张,神志不清地含糊说着话。 古夕雪也觉得奇怪,低声道,“姨娘,您忘了,白姨娘红颜薄命,已经不在了,您再惦念着她也没用了……” 这可是把当初荷姨娘害死白姨娘的嫌疑撇开了,夕蓝冷笑,向露儿使了个眼色。 一身水红长裙的露儿向荷姨娘走来,她莲步轻移,走得很慢,很慢。 荷姨娘慌了神,挣脱了古夕雪和古夕蓝,双手不断挥舞着,颤颤巍巍地往后退,她嘶喊着,“不要!不要过来!云之霜!你要索命去找栗嬷嬷……不是我啊……” 古威双眼圆睁,难以置信,老夫人还有些不解,可古威却是知道的。 云之霜,那是他在外面偶然认识的一个女子,刚把她带进府来没两天,云之霜就离奇地死了。 云之霜生前最爱穿水红色的衣裳,进了府后也不收敛,穿着大红衣裳走来走去,可古威就喜欢云之霜这样活泼的个性。 由此可见,是荷姨娘做下的了! 古威的拳头攥得紧紧的,就要拍案而起,却被古舒玄按住,古舒玄摇摇头,示意他继续看下去。 露儿不知所以,仍然向荷姨娘慢慢走来,还伸出一只手去,“姨娘,让妾身……” 荷姨娘看着露儿那一双白嫩的手,偏偏还染了红指甲,长长的红指甲,真像垂死的白静秋向荷姨娘伸出来的那只沾了血的手,白静秋临死前还对荷姨娘说,“姨娘,求您照顾妾身的女儿夕蓝……” 荷姨娘不敢再看一身大红衣衫的露儿,她疯狂地摇着头,嘶叫着,“我不是……想害你难产的……你在狂风暴雨那天生产……我只是让道士说了句古夕蓝天生煞气……你女儿她不是还好好的吗……你别来找我……白静秋……”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古威眼中的怒火都快爆了出来,他当初最爱的白静秋竟然是荷姨娘害死的! 云英姝和古舒玄对视一眼,两人都皱着眉,在思索着什么。 夕蓝眼中闪过一丝杀意,白静秋,这是她娘亲的名字她怎么可能不知?荷姨娘竟然是杀死她娘亲的凶手!而且是她天生煞气这个谣言的缔造者! 古夕雪也不敢相信她听到了什么,她根本不知道荷姨娘做的这些事,在那时,她还很小。 荷姨娘往后跌了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头发被她抓的散乱,她还是一副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模样,狼狈不堪。 夕蓝飞快跑到她身边,蹲坐在一边,扶着荷姨娘起来。 夕蓝眼盯着荷姨娘,眼中像是带了毒刺似的冷冷看着她,可声音却极为温柔,“姨娘,别怕,那是露儿,不是别人……” 荷姨娘还是怔忡着,拼命地摇着头,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别来找我……别来找我……” 夕蓝温柔地帮她捋顺头发,唇边挂着微笑,她五指并成梳,为荷姨娘梳理着头发,谁也没看见,夕蓝的食指和中指间出现一根银针,就那样悄无声息地顺着荷姨娘的头发,刺进了她的脑袋里。 夕蓝的动作轻柔缓慢,还时不时地乖哄着荷姨娘,“好了,好了,姨娘,没事了,没事了……” 荷姨娘抖了个机灵,看了夕蓝一眼,却使了全身的劲儿,把夕蓝推开,忽然又咧嘴笑开了,嘿嘿地笑个不停,还抓着自己的头发玩。 夕蓝被她推得跌坐在地上,就那样冷着眼看着荷姨娘,心中却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她古夕蓝不是一出生就活该没有姨娘的疼爱,不是天生煞气!可前世就这样背着这样的苦痛,这一世也孤苦无依。 如果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姨娘,她是不是就会好过很多?夕蓝冷漠如冰的眼睛怔怔地望着荷姨娘,却见云英姝过来扶她起来。 夕蓝收回冷漠得视线,也不拒绝云英姝的好意,借势站了起来。 古夕雪护着自己的肚子,躲荷姨娘远远的,不敢靠近,她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老夫人皱眉,“看她是什么样子!” 古威已经气不打一处来,由此可见他曾经交好过的女子,或死或失踪,多半都和荷姨娘有关,他新仇旧恨全都涌上心头。 夕蓝冷然道,“姨娘被吓得痴傻了,父亲,祖母,你们瞧,这和二姐的症状是一样的。”她望向云英姝,“英姝姑姑,依你之见呢?” 云英姝凝眸,荷姨娘的确是痴傻了,可那一瞬间的变化,是由疯狂到痴傻这一瞬间的变化,她是能看得出来的,就是在夕蓝接触到荷姨娘的那个时候,荷姨娘痴傻,夕蓝逃不脱干系。 云英姝依声点头道,“荷姨娘,确实是痴傻了,无药可治。” 老夫人眼中的嫌恶加深,她看向古夕雪,“夕雪,把你姨娘带回去,好好陪着吧。” 古夕雪惶然。 古威真恨不得杀了荷姨娘,可碍于皇后云氏一族的面子,却又不能这么做。 第一百零二章 你身怀有孕怎么能长跪呢 古夕雪和荷姨娘一走,这顿饭也吃不下去了,古威带着他三个妾室都离开了。 夕蓝望着古舒玄和云英姝,笑容略微有些僵硬,“叔叔,你带着英姝姑姑去我的小院子吃些点心吧,香雨早就备好了的。” 古舒玄看了眼老夫人,“好,那我们先走。” 云英姝自然是没话说,她也看出来夕蓝是有话要和老夫人讲。 夕蓝把他们都送出去,扶着老夫人进了内室,将房门一关。 “夕蓝,你怎么了?有什么重要的事说吗?”老夫人问道。 夕蓝表情略微为难,“祖母,夕蓝要先向您告罪,也许我接下来说的事,有些大逆不道,可我真的是为相府着想。” 老夫人思索,“你说吧,我不怪你。” “姨娘已经成了个疯疯癫癫的样子,传出去一定被人当做笑柄,而且荷姨娘那边也不好交代,不如就趁着这次机会,说姨娘被吓得不轻,一病不起,一命呜呼……”夕蓝缓缓说着。 老夫人一惊,“你是说,要杀了她?” 夕蓝搀着老夫人的胳膊,柔声道,“祖母,难道你要让别人戳父亲的脊梁骨吗?您心知肚明,姨娘对相府,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咱们不需要依靠荷姨娘过活了,况且姨娘这些年做下的事,您多少也应该知道些……” 老夫人细细思索着,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你说得对,这正是个好时机,荷姨娘做平妻时,可以说是作威作福,我也不算亏待了她,今夜就送她好好去吧。” 夕蓝抿唇,面露愧色,“祖母,您一心向佛,慈悲为怀,可夕蓝今天却逼您下这样的决断……” 老夫人慈祥一笑,“我知道你这是为相府着想,也是因为荷姨娘她罪有应得,怎么也怪不到你头上,我想佛祖不会怪罪我除掉一个坏人的。” 夕蓝回到未然院时,已经是下午了,她饥肠辘辘,一回来就叫着,“香雨,快准备饭菜点心,快饿死了!” 出来迎接的却是云英姝,夕蓝稍一愣,很快想起来她之前说让古舒玄和云英姝来未然院吃点心,可她只是找了个借口,没想到这两个人真的厚着脸皮来这儿了,而且还赖到现在都不走。 夕蓝微微一笑,“英姝姑姑,怎么样,这儿的点心太好吃,都走不动路回房间了吗?”她只看了云英姝一眼,便走进房门,一屁股坐下,就开始风卷残云地扫荡者桌上准备好的饭菜。 对面坐着的古舒玄哧哧笑着,“你以为我是空气吗?进来都不打个招呼!” 夕蓝连眼皮子也不抬,“我一直喜欢一个人独自吃饭,叔叔非要坐在我对面,碍于礼貌,我又不能赶你走,只好装作看不见。” 古舒玄失笑,端起茶来喝,“伶牙俐齿!也不知道是跟了谁!” “应该不是随了父亲,至于是不是随了我的生母,那我就不知道了!”夕蓝满意地抹了抹嘴,又喝了口茶润嗓子。 古舒玄微微失神,很是失落地放下茶杯。 “你那么讨厌荷姨娘,那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我不是教给你很多吗?随便一个都能杀死她。”云英姝坐下,缓缓开口道。 云英姝这一根筋的人,可是不懂夕蓝为什么只是让荷姨娘痴傻而不是直接去死。 夕蓝挑眉,眼中露出骇人的杀意,“该死的人都会死的,原本想留荷姨娘一条命,现在看来,真是我心太软了。” 她只是想如法炮制,把荷姨娘变成和古夕若一样傻傻呆呆的,这也算是一种惩罚,可荷姨娘竟然吐出了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让夕蓝措手不及。 不过还好,今夜荷姨娘还是躲不过一死,就让老夫人了结了她那一条烂命吧! 第二日清晨,莲荷院就接二连三传来了惊叫,丫头们慌里慌张来给古威和老夫人回禀,荷姨娘死了。 荷姨娘是在半夜断了气的,死的很是平静,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丫鬟发现。 古威心里只觉得畅快,才不会查明到底是怎么回事,十几年的夫妻情分,到了也不过如此。 老夫人只是淡淡回道,“那就好生安葬了吧。”这可是她亲自派人去下的手,她又能说什么呢?为她的儿子解决了这个大麻烦,她心里也松了口气。 夕蓝站在未然院里,仰望着蔚蓝的天空,心中思绪翻涌。 娘亲,夕蓝帮你报了仇了,你该安息了…… 古府上下没人管荷姨娘的死因,只是将办丧葬的消息放了出去,到时候大家来吊唁足矣。 古夕雪彻底孤立无援了,她趴在灵堂前痛哭,但她哭得多半是为了自己,没有人再和她站在一边了,她该怎么办? 蒋青墨顺理成章地取代了荷姨娘的位置,她现在是平妻,府中大小事宜都归她所管,荷姨娘的丧事也是她一手包办的,这让老夫人很是满意。 荷姨娘的人听说了,也都纷纷来吊唁,云明纵有百般不愿意踏进这个古府,他还是来了,毕竟他是荷姨娘的亲哥哥。 云明来势汹汹,阴沉着脸,不管门口迎接的奴仆阻拦,他带来的侍卫将古府的奴仆一把推搡开来,云明就大跨步走进来了。 灵堂上,古夕雪和古夕蓝正跪在牌位下的蒲团上,遥寄哀思,尽管这两个人的哀伤都不是为了荷姨娘。 看见妹妹的灵堂,云明心中很是沉痛,他气得胡子一撇,厉声向古威质问,“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云荷会这样?古威,你今天势必要给我一个说法!我好好的妹妹,怎么就死的不明不白?” 古威表情严肃,沉默不语。 云明犀利的眼睛一扫堂上众人,最先进入眼帘的就是古威身边站着的那两个姿色绝佳的小妾,他冷哼道,“古威,别告诉我,你就是为了这两个不上台面的贱人,为此你就忍心害死了你的结发妻子!” 古威喝道,“云大人前来大闹灵堂,这就是对云荷的尊重吗?你要说什么就都直说,不要迁怒于别人!” 古威伸出胳膊,将画儿和露儿保护在身后,生怕云明一个冲动,让侍卫伤害了画儿和露儿。 老夫人在云英姝的搀扶下出来了,她严肃地说道,“之明,老身也不怕倚老卖老,可我说的话,你总要相信几分吧,云荷她,的确是被吓得不轻,这才一病不起,府里的人都亲眼所见。” 云明双手背后,喘着粗气,这才看向跪着的古夕雪和古夕蓝,他沉声道,“夕雪,你身怀有孕怎么能长跪呢?快起来!” 古夕雪抹了抹眼泪,心里颇是感激,应了声,“是,舅舅。” 没料想一旁的夕蓝一把按住正要起来的古夕雪,古夕雪瞪了她一眼,夕蓝却勾起一个哀伤的笑容,“大姐,轩哥儿还小,二姐痴傻,现在只有我和你能给姨娘在灵前尽孝了,你的身孕,现在已经稳定了,我早就为你问过大夫,就算跪上三四个时辰,也不会有什么事的。你是姨娘最疼爱的女儿,此刻再不送一送姨娘,姨娘怕是在路上也难安。” 古夕雪哑口无言,心里憋着一口闷气,不甘心也是跪下了。 夕蓝缓缓起身,对云明施礼,“舅舅,大姐要多送一送姨娘,姨娘还是更喜欢大姐一些,有什么事你问我也是一样的。” “哼!”云明重重冷哼,他可是难以忘记古夕蓝再围猎时对云泽做下的好事,到现在云泽还在床上躺着没法动身,很有可能无法传承云家的香火了! 这都是古夕蓝一手造成的! 夕蓝颔首,“舅舅,等会儿还有很多人前来吊唁,我就对您长话短说了,姨娘的病故并非是偶然。”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向古夕蓝,连云明也带着些怀疑的神色。 “你说什么?”云明疑道。 夕蓝的笑容中充满凄色,“这些年来,府里的姨娘或死或失踪,舅舅您应该也有所耳闻,前不久姨娘找来一个道士来做法,那道士却和白姨娘姨娘一同死了,而且还有姨娘身边的栗嬷嬷,这些看起来好像都没什么关系,可是姨娘却被白姨娘的鬼魂缠上了,她被吓得说胡话,她说……” 夕蓝的犹豫却让云明更加好奇,云明紧问道,“她说什么?” 夕蓝叹了一口气,“姨娘说了三个人的名字,白姨娘,云之霜,白静秋,但她都说到了一件事,就是,她们的死与她无关,别来找她索命……然后过了一夜,姨娘就……” 云明心里一梗,木呆呆地望着那个漆黑的牌位,他这个亲生妹妹他心里是有数的,从前在云府里,就为了争个第一,不惜别人的生命,还未出阁时她就立志要嫁给人上人,好不容易嫁给了古威,她对古威身边的莺莺燕燕更是赶尽杀绝,不留一个。 云明嘴唇蠕动着,黑着脸沉默了片刻,便悻悻地走了。 夕蓝眼底的冷漠加深,她目光游离,看了眼跪着的古夕雪,古夕雪正在假惺惺地抹着眼泪,根本流不出一丁点真眼泪。 夕蓝走向老夫人,满脸尽是哀伤,对老夫人颔首道,“祖母,我和大姐给姨娘守灵,我自然是愿意的,可我想,姨娘更想让大姐单独陪着她,姨娘生前就不愿看见我,我还是……躲远一点,别扰了她最后的清静吧……” 第一百零三章 只是这和我们有什么干系呢 老夫人沉下眼眸,夕蓝说的句句属实,她对古夕雪道,“夕雪,你和夕蓝也跪了一早上了,也是累了吧。” 古夕雪像是如释重负似的,心想着老夫人终于看到她的辛苦,要让怀孕的她起来休息了,她抿起一丝悲哀的笑容,“祖母,为姨娘尽最后的孝心,我不累……” 老夫人点头道,“那就好,那你接着再陪陪你姨娘吧,给你们母女俩多些独处的时间,毕竟你是你姨娘的心头肉啊!” 古夕雪眼眶中满含泪水,“祖母……” 老夫人转身便走,吩咐一旁的丫头,“小心照顾着大小姐,黄昏时扶她起来吃晚饭,可不要伤心过度了。” 古夕雪望着老夫人离去的背影,差点就哭晕过去,现在已经跪了一个上午了,还要再跪一个下午,她的膝盖会废掉的! 古夕蓝对古夕雪微微一笑,“大姐,没事的,你现在适当的活动,有助于顺产,我问过大夫了,你不用担心,你就和姨娘好好聊聊心事吧,我就不打扰了。” 夕蓝向古威一行拜别,“父亲,各位姨娘,夕蓝就先回去了,明日会再来姨娘灵前尽孝的,父亲您也别太伤心了,多注意身体。” 古威还算是安慰似的点头,“你快回去歇息吧,这儿有你大姐守着就好,我们也都回去了。” 夕蓝低头的一瞬间,目光看向画儿和露儿,画儿和露儿会意地轻轻点头,夕蓝转身的瞬间,唇边划过一丝冷笑,她吩咐冬儿夏儿,“冬儿夏儿,我们回去吧,不要再吵了姨娘的清静。” 古府上下一片素白,夕蓝这未然院也是一样,她也不像以前一样把那藤椅搬到门口来躺着了,毕竟周茗箬死了,她总要给死人几分薄面的! 夕蓝脱下丧服,穿上一件小袄,斜靠在软榻上,阖眼小憩,她听见冬儿在走动,便问道,“有话要说吗?” 冬儿松了口气,“小姐,你没睡啊,我还怕把你吵醒了呢!” 夕蓝半睁着眼,“是不是灵堂那边有了什么事?” 冬儿奇道,“小姐,你真是料事如神!灵堂那儿还真是乱七八糟的!” 夕蓝慵懒一笑,慢慢坐起身来,往窗外一看,“天都已经黑了,说吧,大小姐怎么了?被气坏了?” 冬儿哧哧笑了,“是画儿姨娘和露儿姨娘,她们非要在灵堂那儿寻大小姐的麻烦,说找了两个道士来为大夫人渡一渡魂魄,生怕大夫人就留在府里阴魂不散,可大小姐哪让她们?但是画儿姨娘说了,是奉了老爷的命令,大小姐只能干看着生气了!” 夕蓝吹了吹热茶,“画儿和露儿倒还算是懂事。” 夏儿走过来,拿了一条毯子盖在夕蓝身上,“两个姨娘一直乖巧,很得老爷的心,对小姐的话也言听计从,真是没得挑。” 夕蓝勾唇,“只是盼着她们别有别的心思就好。” 刚说着画儿和露儿别生异心,太子炎坐在左相府里就收到了画儿露儿从褚相府里传出来的信儿。 这时古舒玄正在太子炎府上做客。 太子炎听了小厮送来的口信,知悉了古府里的乌烟瘴气,还有古夕蓝的所作所为他先是陷入了深思。 古威现在已经不足为惧,光是画儿和露儿就能把他收得服服贴贴,根本不能成为太子炎成就霸业道路上的阻碍。 想到古夕蓝又在那个宅院里玩花样,太子炎就噗嗤笑了,摇头晃脑自斟自饮。 “臭小子,听见了什么信儿笑成这样?”古舒玄正闭着眼睛,陶醉在歌妓凄婉的歌声中。 太子炎为了招待古舒玄,专程从留春楼请了头牌歌妓来唱歌,古舒玄倒是欢喜的不得了。 太子炎挑眉,勾唇笑道,“总之与英姝姑姑的情感状况无关,叔叔就不必过问了。” 古舒玄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随即长叹,“古府可真是乱!三个女人一台戏,我看我大哥那一个烂摊子要怎么办!” 太子炎像是不经意地接话,“褚相遇到难处了吗?听说大夫人病故,我还没来得及去吊唁,看来明日该去一趟了!” 古舒玄摆摆手,颇为无奈,“你可别去添乱了,已经够乱了!要说这也都怪古夕蓝这个臭丫头!没事干唯恐天下不乱!” “古夕蓝?”太子炎口中快速说出这三个字,他可是很感兴趣。 古舒玄狐疑地打量着他,阴阴地说道,“你为什么专门提这个丫头的名字?你有什么坏心思?” 太子炎咧嘴,“这不是顺着叔叔你的话来说的吗?” 古舒玄喝了一杯酒,“太子炎,我可奉劝你,不要对那丫头有什么别样的心思,她和你,不是一路人!” “为什么这么说?要我看来,一个太子殿下,一个右丞相的千金,最是门当户对了!”太子炎非要理论一番,他眸中忽然闪过黯然的神色,“难道,她所说的人上人,非要真龙天子和她相配才算吗?” 古舒玄摇摇头,大叹,“恐怕,连真龙天子都不行啊……” “叔叔,你这话什么意思?叔叔!”太子炎追问道。 古舒玄潇洒地施展轻功,遁入黑夜之中,太子炎追了几步,望着漆黑的夜空,口中喃喃道,“那她想要什么……她想要什么……” 自从有了画儿和露儿,古威那些什么谋划都抛诸脑后了,对于他而言,人生得意须尽欢,不负春光无限好啊! 苍越帝的病越拖越严重,这消息怎么也不可能瞒得住,单看从宫里送进去的那些名贵药材,全都是吊命用的珍贵药材,再瞧苍越帝已经连日不上朝,就知道命不久矣。 朝野上下,揣测不定,对于正在监国理政的太子炎和宿容恒这两人,大家也都举棋不定,不知到底该把宝压在谁身上,虽然苍越帝公开说要在十二月立太子炎为太子,可现在权倾朝野的左相却偏向于太子炎一边,各位朝臣更是不敢小瞧了左相能够翻云覆雨的本事。 两面讨好,这才是安身立命的准则。 夕蓝人在相府里,却耳听八方,眼观六路,她时常打问画儿露儿,在古威那里听到了些什么,画儿露儿告诉她的消息,当然不可能比对太子炎说的要多,可多多少少还是会说一些。 再则,夕蓝常常会去茶馆市肆这些地方,听听百姓们的民声,在这里可是能听到不少新消息。 这天夕蓝扮成男装,带着夏儿一同坐在一个说书场子里,看似在喝茶听书,实则耳朵却是听着旁边那两个人吐沫横飞地谈天。 一个文质彬彬的男子说道,“不知朝廷在近几个月里会有什么变动,只是这和我们有什么干系呢?一介书生罢了。” 另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啐了他一口,“臭书生就会磨叽,你们可不知道,今天早上,守在苍云边疆的四位大将军都回来了,这刚回来都没去觐见圣上,反而直奔左相府,你说奇不奇怪?” 另一个稍微老持慎重的说了,“这个左相年轻有为,能上能下,没有别的毛病,也没见他对现在的圣上有取而代之的心思,但他现在啊,可是一味地拥护四皇子,说什么立嫡立长,这样反倒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没了立足之地,难怪,皇帝会让太子殿下去边疆亲征,好让太子殿下有立身之地!” 夕蓝沉思,四个将军她是知道的,就在盲山上,夕蓝太子炎翻出了太子炎怀里那封书信,写有四个将军的把柄,所以这四位将军不从太子炎也不行。 只是现在皇上想要太子现在立马亲征?尽管太子炎的态度是和前世一模一样,可夕蓝还是气极,明明她早就表过态,她恨极了宿容恒…… 不,不是早就要和太子炎撇清关系了吗?为什么现在还奢求他能我自己做出改变呢? 夕蓝猛灌了一口凉水,将杯子磕在桌上,可把夏儿吓了一跳。 “小姐……哦,不,公子,你……” “回家!” 古舒玄现在一直在古府里呆着,哪儿也不去,就天天缠着夕蓝要教她习武。 夕蓝提着红玉血剑白了古舒玄一眼,“叔叔,我已经耐着性子来跟你学武了,你要是真的想教我就好好教,不要光顾着自己风流耍帅,你这样我怎么能学得好?” 古舒玄从树上飞下来,圆睁了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刚才费那么长时间教你那套剑法,你没学会?” 那也算是教?古舒玄那剑法耍的噼里啪啦,外行人怎么能轻易看得清! 可夕蓝真的是了熟于心了,不知为什么,即便再难的剑法,她只要看一遍,就可以学得会,除了那轻功以外,她自信可以游刃有余,这好像是天生的,但她就是故意要气一气古舒玄。 古舒玄无奈,提起剑来,“好吧,那我再来一遍,你好好看着。” 一旁的云英姝却拦住古舒玄,打量着懒洋洋靠在树干上的夕蓝,便道,“夕蓝,其实你都学会了对吗?” 夕蓝慵懒的眸子里闪过光芒,她挑眉看向云英姝,“姑姑,叔叔那套剑法只有他自己能看得懂,也太瞧得起我了,我一个刚入门三天的,不看个十遍八遍的怎么能会?” “十遍八遍?古夕蓝,你是要累死我?”古舒玄将剑往土地上一插,气哼哼地说道。 夕蓝似笑非笑地看着古舒玄,“叔叔,你不愿意教我,那我可就回去睡觉了哦?” 云英姝颔首,对古舒玄轻声道,“你有没有想过,她也传承了过目不忘的本事?” 古舒玄眼中闪过惊喜之色。 夕蓝离得远,听不见,便皱眉道,“你们嘀嘀咕咕地干什么?说情话要避着人,这也不知道吗?” 云英姝低声说道,“将剑招倒过来耍,逼她出手。”便慢慢后退,站在一旁。 古舒玄勾起一抹挑衅的笑容,重新将剑拔了起来,缓步向夕蓝走去。 夕蓝站直了身子,挑眉问道,“叔叔,你想动真格的?可我真的没有学会!” 古舒玄一笑,提剑的瞬间凝聚了真气,袖袍鼓起,他手中的剑高高扬起,甩开一个剑花,以凌厉的气势向夕蓝攻击而去。 夕蓝咬牙,这个古舒玄在发疯吗?眼看着古舒玄的剑就刺到了自己眼前,寒芒闪过,她拔剑后撤一步,以剑做刀,暂且抵挡住了古舒玄的进攻。 古舒玄丝毫不让夕蓝,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往她命门上刺。 夕蓝气极,但理智很快占据了她的头脑,她瞧得出,古舒玄这招式,是把刚才的那套剑招倒过来用的,而且没有一点让她的意思。 夕蓝咬紧牙关,长剑在她手中似是灌注了气血,顿时随她一起舞动起来,她身体柔软,左躲右闪,长剑却像是灵蛇一般,缠绕在古舒玄的周身,主动发起进攻。 古舒玄暗笑,这个丫头,总算是逼她出手了,看来他刚才教习的功夫,夕蓝全部都学会了,而且还加注了自己舞动的柔。 除却夕蓝不会轻功以外,她的剑招耍的活灵活现,古舒玄暗暗放了水,勉强让夕蓝和自己打了个平手。 云英姝目光中满含赞赏之色。 两人手中长剑,剑尖相抵,发出嗡鸣声后,夕蓝往后退了两步,轻微地喘了喘气,便收回剑来。 “叔叔,你倒是能下得去狠心!”夕蓝没好气道。 古舒玄勾唇一笑,“以后我就知道怎么来教你了,臭丫头,还想耍我!” 夕蓝嗤地一笑,“叔叔这只老狐狸,好狡猾,一眼就看穿了我的诡计,夕蓝再不敢了。”她蓦然打量着他们俩,“你,为什么非要教我武功不可?想学你功夫的人那么多,为什么你非要让我学?” 云英姝一怔,抿紧唇,低下头去。 古舒玄打着哈哈,“你真是不识好人心!多学点强身健体不好啊!哼!省得你挨打了就会哭爹喊娘的!走了走了,明天早点来这儿,接着学!” 前言不搭后语,夕蓝知道古舒玄有古怪,不过学些功夫也是不错的,因为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微妙的变化,自从学了武功后,她血脉之中好像有一股气在游走,贯通了全身的经脉。 就在这短短一个月里,夕蓝从古舒玄这里学到的,还有在太子炎那里学的一招半式,她自己觉得完全能够融会贯通。 这真是不可思议! 不远处,古威却慢慢向这边走近。 夕蓝欠了欠身,“父亲,您来了。” 云英姝也以礼俯身,“老爷。” 古舒玄笑道,“大哥,你怎么有空过来?画儿和露儿没再陪着你共度秋日吗?” 古威白了他一眼,“在孩子面前也没个尊长的样子!” 听了古威的话,夕蓝觉得真是好笑,古威说什么尊长的样子,那他宠小妾就有长辈的样子了? 古威长叹一口气,望着远处的山峦不说话。 古舒玄太了解他这个哥哥,欲言又止,一定是有什么话要说,“大哥,你是有什么心事要说吗?” 夕蓝也奇怪地看着她这个有点装模作样的父亲,等着他说话。 古威连连叹气,“看来圣上危在旦夕了……宫里来传旨,说是要举办宫宴,冲冲病气,咱们都得去赴宴。” 古舒玄和夕蓝对视一眼,这事他们早就知道了。 夕蓝心中波涛翻涌,已经十一月底了,平静的生活终于要掀起巨浪了,就看谁能在这场生死搏斗中侥幸逃脱了。 总之,她要活着,好好地活着! 十一月的最后一天,清晨的寒霜附着在枯黄的小草上,夕蓝她们准备出门时,天已经大亮,可那小草上的寒霜如同附了层冰似的。 冬天,这就来了…… 古府去赴宴的共有四个,古威和古舒玄,古夕蓝和古夕雪,相府现在没有当家女主人,老夫人以年岁大来推脱。 这场宫宴,办得声势浩大,各个臣子都携带家眷到宫里赴宴,整座宫殿里,光是有身份的皇亲权贵,就将近百人,什么尚书等级的都坐到了宫殿的门口。 古府不一样,堂堂右相府,再加上一个昔日的大将军,和如今的夕蓝郡主,未来的四皇子正妃,当然要坐在最靠近圣上的位置。 夕蓝安安静静地坐在席间,古舒玄的身旁,古夕雪是在古舒玄和古威中间坐着的,夕蓝也落得清静。 声势宏大的宫乐奏起,众人推杯及盏,觥筹交错,丝毫看不出什么紧张的气氛。 夕蓝垂眸,抿了一口果酒,总觉得有什么在盯着她似的,抬头的不经意间,她便瞧见了对面坐着的太子炎,她心里一动。 太子炎与旁边的官员谈笑风生,唇边一直漾着笑意,可他的目光却是轻飘飘地飘向了夕蓝。 夕蓝眼含讽刺笑意,瞥了太子炎一眼,便朝龙椅上座看去。 苍越帝出来了,一左一右是苍云皇后和花贵妃,再后面跟着的是宿容恒和太子炎。 苍云皇后端庄微笑,走在苍越帝身边,而花贵妃双眼时时刻刻注意注意着苍越帝,一直扶着苍越帝,直到坐在龙椅之上,她才放开,往下座走去,坐在圣上皇后之下。 众人起身行礼,复又坐下,很是谨慎,也有大胆的抬头观察着苍越帝,比如说古夕蓝。 苍越帝今天看起来精神很好,根本瞧不出他一个月前病怏怏的状态,夕蓝心中颇是疑惑,古舒玄不是说他不会来给苍越帝医治,就算治也治不好吗?怎么苍越帝像是回光返照了? 苍越帝看着这么多人,顿时也添了几分生气,很是高兴,“众位爱卿辛苦了,平时众位都为着苍云奔波劳累,今日就借着花贵妃为朕办的这场宫宴,好好谢谢各位爱卿,今日定要尽兴而归!” 各位朝臣拱手,齐声谢道,“多谢圣上赐宴,臣不胜感激。”所有人都端起一杯酒来,一饮而尽。 有些敢开玩笑的皇爷随意说笑了几句,博得苍越帝一笑,众人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苍越帝很是感慨,“君臣之间,如此甚好,若能一直如此,苍云国富民强,朕此生也就无憾了!” 众人缄口不言,花贵妃却是泫然欲泣的模样,一直眼巴巴地望着苍越帝。 皇后最讨厌看见花贵妃这个装可怜的模样,然而却不能说什么。 苍越帝叹气,道,“古舒玄。” 古舒玄听到后,拱手致意,“圣上,臣在。” 苍越帝微微一笑,听到古舒玄自称臣,心里放心许多,之前还听花贵妃说,他那日可是非要自称草民的。 “你说说,苍云的天下是怎么得来的?”苍越帝口气中有那么些豪情万丈的意味。 夕蓝微微皱眉,不知苍越帝要提他的丰功伟绩干什么。 古舒玄颔首,沉重地说道,“十几年前,圣上亲率苍云大军,南征北战,巩固了苍云的边防,更是将紫蓝一国的国土收归苍云所有,由此扩大了苍云的版图,然而那数十年之前,苍云的天下是用将士们的血肉之躯换来的。” 苍越帝深吸一口气,喉头酸涩,嘴唇也在颤抖,他目光深远,喃喃道,“你说的是啊!血肉之躯换来的……那些年的战乱纷争,总算是远去了……” 太子炎一直沉默着,他望着老态龙钟的苍越帝,倏然开口,“圣上,以战止战,这是战乱时不得不为的,昏庸的君主必定要失去国土,您收回诸小国及紫蓝一国,也是为了天下百姓所想,如今繁盛的苍云便是最好的证明。” 夕蓝眼微微眯起,她大概知道太子炎的心思所在了,非常时期他是一定会用武力夺取他想要的一切。 苍越帝长叹,“可朕,不愿再见杀戮,不愿再见战争,不想让百姓流离失所,不想让曾经后悔的事重演……” 苍越帝那一双布满皱纹的眼睛,望着古舒玄,满是哀戚,“阿玄,你明白朕说的,对吧?” 古舒玄也沉默地颔首,半响才道,“臣明白。” 苍越帝点点头,望了太子炎一眼,便对古舒玄道,“太子品行兼优,是继承大统的不二人选,阿玄,可他毕竟年轻,尚未得到历练,你是否能够辅佐于他,让苍云在他手中昌盛富强?” 此话一出,朝臣心中各有各的考量,苍越帝这不就是默认了太子炎为继承者吗?可宿容恒…… 宿容恒阴鸷着眸子,可他却看向了太子炎,只见太子炎微微闭了闭眼睛,轻轻摇摇头,宿容恒深吸一口气,便不做任何反应。 夕蓝注意到了他们之间细微的互动,她暗自冷笑,果然已经结盟了,以为这样就能做成什么吗? “圣上!”古舒玄声音拔高了些,“臣心不在朝野之上,天地之大,臣只愿做不归的游人,十六年前,臣不向您说了吗?” 第一百零四章 成王败寇 苍越帝一怔,眼中满含着遗憾,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十六年前……”他不自觉的看向夕蓝,又是无声地叹息,他望了眼太子炎,“太子,无论如何,你都会是苍云国的太子,阿玄会尽心辅佐你,如对朕一样?” 太子炎望着苍老的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悲伤,他道,“父皇,您寿与天齐,别再说那些千年万年以后的话了,儿臣总是会忠心于圣上。” 苍越帝苦笑地摆摆手,“太子一贯会说话。也罢,说这些不愉快的干什么?今日是宴会,各位臣工自便吧,尽兴就好!” 圣上下了令,大家不想吃喝也要装着开心的样子。 待开席之后,花贵妃万般担忧,最终还是扶着苍越帝回去了,只留下皇后一个来主持大局。 宿容恒和太子炎也仅仅是露了一面,便跟着就离开了。 没有了苍越帝在场,这个宴会草草就结束了,皇后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也先离场,这样方便剩下的人离开。 剩下一众朝臣,便不知该走该留,全都看向左右两个丞相。太子炎堪堪起身,跟着起来一大片臣子,古威和古舒玄岿然不动,古家四人都没有起来。 太子炎微微勾唇,对古威拱手道,“古相,本宫就先行一步了,您和大将军慢慢聊。” 古威稳稳坐着,一点起来的意思都没有,他可是气极了,场上这些阿谀奉承的墙头草,根本没把他这个右相放在眼里,太子炎一起来,这些王八蛋都屁颠颠地起身相送。 古舒玄看了眼自家大哥,知道他那小心眼,便做了个场面样子,他起身对太子炎微笑道,“太子好走。” 太子炎颔首致意,可是一副谦恭有礼的后生形象。 他跨出席间,向大殿之外走去,目光滑过夕蓝,眼眸之中没有一丝别样的感情,只是一汪平静的死水,随后便在群臣的簇拥之下出了大殿。 夕蓝握着杯子的手心都出了冷汗,她抿紧嘴唇,眼睛望着地面,压抑着狂跳的心,和不均匀的呼吸。 不是早就拒绝了太子炎吗?怎么还要因为他而方寸大乱? 她不可以有任何一根软肋,否则就算是重生,她的下场也会和从前一样凄惨,剜肉断骨,死无全尸…… 不要,她宁愿没有享受过感情的美好,她不要再让前世的噩梦重演一遍! “喂,他人都走了,你怎么还魂不守舍的?”古舒玄已经坐了下来,轻轻碰了碰夕蓝的胳膊。 夕蓝抬头,看见古舒玄一脸戏谑,但也略带着一点无奈,夕蓝道,“我好好的。” 古舒玄嗤笑一声,“随你怎么说,你父亲等会儿会和夕雪先走,我跟他说要带你去山上练武。” 夕蓝皱眉,“撒谎?” 古舒玄很是散漫的喝口酒,目光慢慢凝重起来,“入场前,花贵妃就找人来告诉我,让你我稍后去万春宫等她,圣上,找我们。” 夕蓝默然,她眼睛一动不动,蒙上了一层寒意,她心知接下来苍越帝的召见,至关重要,也许是她最后一次见苍越帝了。 宴会散场后,古舒玄和夕蓝送走了古威和古夕雪,在宫门口,古舒玄便扬声道,“夕蓝啊,等会儿我们去山上习武,哎呦,我腹痛,你,你先陪我去皇宫上一趟茅房!” 夕蓝皱起眉,还没说话,就被古舒玄拽着又进了皇宫,七拐八拐地走了大半个时辰这才稍稍停下。 四下无人,夕蓝扶着假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你,你这个野蛮人!走得这么快,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是个女子!” 古舒玄笑呵呵的,“你还记得你是个女子啊!这么狠毒,我以为你什么都能承受的了呢!” 夕蓝捂着嘴,不让凉气入口,她慢慢喘匀了气息,白了古舒玄一眼,“我知道你是为了掩人耳目,就算别人要盯着我们,现在也早就把人甩开了,皇宫里到处都是人,我们怎么去万春宫?” 古舒玄神秘一笑,“你叔叔可是个神仙一样的人。” 夕蓝身上都快起鸡皮疙瘩了,怎么会遇到这么自恋的人?她凉凉道,“那快让我看看你有什么妖术……啊……” 夕蓝一声低呼,古舒玄揽住她的腰,脚向前点了几步,便窜入空中,施展轻功飞起。 夕蓝只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透着凉气的风刮得夕蓝脸生疼,她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看看她是怎么飞上天的,再落地时已经进了万春宫,是在万春宫院子里的一株树下了。 夕蓝双脚落地,一个踉跄向前跌了几步,撞上了人。 “是哪个大胆的奴才!”一个宫女打扮的人惊叫了一声,和夕蓝撞在了一起,看清夕蓝后便将她扶住,语气中带着些惊喜,“郡主?” 夕蓝皱着眉头,这才站稳抬头看了看,“春喜姑姑……”她忙回头看去,古舒玄正笑眯眯地环着双臂望着她。 “飞起来好玩吧?改天教你啊!”古舒玄对夕蓝笑道,一拍脑门,“呀,我忘记了你根本学不会轻功的,瞧我这记性!”说罢他摇摇头,自顾自地走进了万春宫,根本不用人领路。 夕蓝狠狠地瞪了古舒玄一眼,这是在瞧不起她吗?那么难的剑术她都能学得会,怎么可能学不会轻功? 她转脸对春喜一笑,“娘娘在吗?” 春喜面色一忧,“娘娘正在内殿服侍圣上呢,她说正在等着您和大将军来。” 夕蓝点点头,“那我这就去。”便和春喜一同进殿去了。 又是那股浓郁的药味,夕蓝没有觉得反胃,她闻到这股味道却感受到了悲哀,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夕蓝没有立刻进去,就站在宫殿里等着,约摸一盏茶的时间,花贵妃从内殿里出来,她一脸憔悴,对夕蓝虚浮地一笑,“你总算过来了,我和圣上,都在等着你呢……” 夕蓝心中起疑,是什么让一贯高傲的花贵妃都忘记自称本宫了?她点点头,“娘娘,今日见圣上不是还好好的……” 花贵妃笑得难看,都快笑出泪来,“哪有什么好好的,圣上执意要用最精神的状态去见朝臣们一面,本宫和太医都拗不过他,太医只好用千年人参吊着圣上一口气,才让他精神焕发,可用这参,后劲极大,圣上现在已经虚弱的不行了……” 花贵妃泫然欲泣,夕蓝心里莫名的沉重,前世里,她与苍越帝接触的也不多,可仅仅的几次交谈,就让夕蓝感觉到苍越帝对她的亲切和关怀,像一个父亲一样慈爱,可她却混账,为了那该死的宿容恒,生生地害死了苍越帝。 说到底,夕蓝心中有愧。 夕蓝抬眸,轻声道,“娘娘方才说,您和圣上都在等夕蓝?” 花贵妃长舒一口气,笑得凄凉,“都说我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我自知不是这样,圣上他心里的那个人,永远不是我,我不愿承认,可圣上已经这样了,我不愿承认也不行……”她嘲讽地一笑,“不过幸好,即便不是我,也不是皇后!” 夕蓝很是奇怪,却已经被花贵妃拉起手来,带着往内殿走去,“你去和圣上好好说说话,圣上必定愿意和你说说心事,我只求圣上能开心些,足够了……” 内殿之中,安神香静静燃烧着,烟雾袅袅。 古舒玄正单膝跪在苍越帝的床边,表情十分沉痛。 夕蓝随着花贵妃向床边走去,花贵妃俯身向苍越帝微笑道,“圣上,夕蓝郡主来了,你们好好说说话,臣妾就先不打扰了。” 花贵妃为苍越帝掖了掖被子,转身便流下了热泪,她看向夕蓝,夕蓝点点头,似是给她吃了颗定心丸似的,花贵妃快速地离开,带着一干宫女太监都走了。 内殿大门紧闭,只留下苍越帝,古舒玄,古夕蓝三人。 古夕蓝这才抬眼看了看苍越帝,苍越帝眼窝凹陷,没有一丝血色,他的嘴唇几乎发青,清癯的脸颊,让人看起来像是个糟糕的老叟,垂死的枯骨。 夕蓝上前,欠了欠身,“圣上,夕蓝见过圣上。” 原本一动不动的苍越帝眨了眨眼,像是很艰难的转头来看夕蓝,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你,你来了……” 苍越帝这话本没什么不对,可夕蓝却觉得这话似乎不像是在和她说,夕蓝将苍越帝慢慢扶坐起来,用枕头垫着后背,倚靠在床边。 “阿玄……”苍越帝几乎是在用气音说话,然而他的语气中却带着欣喜,“阿玄,夕蓝郡主,是不是很像她……” 夕蓝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古舒玄,古舒玄原本沉重的眼眸里又添了几分无奈,“圣上,臣告诉过您,她不是别人,她只是古夕蓝,臣大哥的女儿。” 苍越帝微微一怔,头靠在枕头上,缓缓笑了,满是无奈,“阿玄,你先出去吧,朕和夕蓝,有话要说……” 古舒玄还是很无奈地望着苍越帝,慢慢起身,“圣上,过去的一切都无法挽回,错了就是错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臣在殿外等着。” 古舒玄转身就走。 殿里陷入死寂般的安静,让夕蓝感觉到一阵憋闷。 苍越帝偏过头来,对夕蓝慈祥地笑着,“夕蓝,你,你去那个书架上,第三层,有一个卷轴,拿来。” 夕蓝点头,“是。” 苍越帝叹道,“阿恒,朕知道,如果顺利传位给他,他一定会对阿炎赶尽杀绝,朕不愿看见他们兄弟自相残杀,呵,临死前,还是保住朕的两个血脉吧。” 夕蓝怔怔,点点头。 苍越帝慈祥一笑,“夕蓝,你现在已经到了婚嫁的年纪,朕知道,你尚未被许配,若到了那一天,你能陪在阿炎身边,随他到哪儿去都好,也算是,圆了朕年少时那个破碎的梦吧……” 夕蓝蓦然抬头,微微失神。 她知道苍越帝说的,是他和画中那个红衣女子的不了情缘,苍越帝这是想把他残缺的梦寄托在儿子和与红衣女子相似的夕蓝身上。 看着夕蓝愣神的表情,苍越帝苦笑,“朕又说胡话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朕不会勉强你的……咳咳……咳……” 苍越帝大咳起来,快要喘不上气来,夕蓝飞快端来一杯水,拍着苍越帝的背,让他顺顺气,给他喂了一口水,苍越帝这才喘过气来,可唇边却咳出了血。 夕蓝用帕子给他小心擦拭着,很是细心。 “夕蓝,可让你用遗诏来保住阿炎一命的事,你能答应朕吗?算是,朕临终前对你最后的请求……你就当做是一个可怜的父亲在哀求你吧……” 夕蓝手停在半空中,随即收回,她微微欠了欠身,很是郑重其事,“圣上,夕蓝答应您,即便舍了自己的一条命,也会保住太子殿下。” 这是欠太子炎的,她不愿再亏欠别人。 苍越帝像是安心了似的,重重向后边仰过去,喘着粗气,望着天花板。 夕蓝轻声道,“圣上,那夕蓝,就先告退了,改日再来看你。” “等等……”苍越帝的声音嘶哑,叫住了夕蓝。 夕蓝抬眸,见苍越帝抬起手,意思是叫她上前去。 夕蓝探身向苍越帝手边靠过去,“圣上,还有什么吩咐吗……” 苍越帝面色平静,那干枯如树皮似的手抚上了夕蓝的眉。 夕蓝感觉到粗糙的皮肤在蹭着自己的皮肤,从眉峰滑向眉梢,就在眉尾处那一寸皮肤上来回摩挲着,她动也没动,她知道苍越帝在摸那一点胭脂红,她就保持着弓腰的姿势。 良久,她听到那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带着些颤音,像是诉说古老的故事一样。 “月儿,我终于要来找你了,你是不是还恨着我……” 夕蓝和古舒玄出了宫,一路上都是失魂落魄的。 古舒玄瞄了一眼夕蓝手中那有些破烂的画卷,“那是什么?圣上的赏赐?” 夕蓝听到后,就将画卷丢给他。 古舒玄毫不在意的,将那画卷打开看,却停住脚步,呆愣在原地。 夕蓝走着走着,身边少了那个聒噪的声音,她回头一看,见古舒玄愣在原地,她冷声道,“你认识她?” 古舒玄难得这么严肃,“这是他给你的?” 夕蓝当然知道古舒玄说的“他”是苍越帝,“不然你以为是谁?你喜欢,你喜欢送给你就好,我也不稀罕别人的意中人。” 既然苍越帝提到,古舒玄是因为当初在战场派奸细去敌国一事而生气出走十六年,那么古舒玄应该知道苍越帝和那个红衣女子的事。 古舒玄将那画卷小心翼翼地卷起来,交还到夕蓝手中,无比地认真,“把画收好,别弄丢了,否则,否则你会后悔的……” 说罢,古舒玄便先行离去了。 夕蓝抱着这被她撕成两半的画卷,又摸了摸袖筒中的遗诏,心道,古舒玄要是见到了遗诏,还不得跳起来? 古舒玄和夕蓝还是没有逃过太子炎的监视,就在他们刚离开,太子炎培养的暗卫就向他禀报了,太子炎便立时进了宫。 太子炎跪在苍越帝床前,像是难舍父亲的孝子似的。 苍越帝靠在床头,缓缓笑了,“阿衍,起来说话。” 太子炎闻言,缓缓起身,抬起头来,双眼通红,望着苍越帝时,十分悲伤。 “方才在宴会上,你怎么不来找朕?非要等到古舒玄和夕蓝走了之后过来呢?”苍越帝笑问道。 圣上事事洞悉,他能摸得准每个人的心思,他也知道太子炎的野心,知道他有雄图大略。 太子炎双唇干涩,缓声道,“圣上您都知道,阿炎罪孽深重,没脸来见您……” “呵呵呵……”如果苍越帝现在身子骨是好的话,他的笑声一定爽朗,“阿炎,朕还叫你为阿炎,一直把你当做自己的亲儿子看待,那你怎么忘了,你小时候可是喜欢叫朕一声好爹爹的?” 太子炎心中酸涩翻涌,年幼之时与苍越帝的见面历历在目。 那时候古舒玄刚把太子炎送到苍云国的一支精锐大军里去历练,这支军队就是年轻的苍越帝亲自带领的仰苍大军。 太子炎七岁时外出被皇后刺杀,原以为自己那时候会没命,却没想到被古舒玄收留,教习武功,凭着他那股顽强的劲儿,仅仅四年就学有所成,十一岁的时候,古舒玄就把他丢进吃人似的军营里。 太子炎只有十一岁,还在小孩子充满幻想的年纪就要遭受非常人能接受的训练,而且一呆就是三年,不叫苦不叫累。 他几乎每天都快晕过去,可他偏偏是那个能撑到最后的,直到有一天,苍越帝来检阅军队,正赶上军营里对打比拼,十四岁的太子炎是军队里年龄最小的,大家都想欺负他,可他偏偏在擂台上一战到了最后,满身是血也死撑到底。 苍越帝心中动容,看太子炎这个小小少年能有这样的忍耐力,就心生疼爱,他亲自上擂台去扶他起来。 满身血污的太子炎被人拉了起来,而且他还听到一个慈爱的声音,“好孩子,真勇敢……” 他一直渴望有一个能教他习武、教他人生道理的父亲,保护他,教导他,甚至出于关爱的责骂他。 他一度以为古舒玄会是他的爹爹,可古舒玄这个人办事不着调,自己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太子炎和他唯一相像的就是这个痞性。 他神志不清,几乎快晕过去时,便轻声叫道,“好爹爹,你护着阿炎……”便晕在了苍越帝的怀里。 自那以后,苍越帝,是太子炎心中最好的爹爹,至少在那个瞬间他是这样以为的。 太子炎深觉喉头酸涩,他握住苍越帝的手,声音低哑,“好爹爹……” 苍越帝回握了他的手,慈祥地笑了,“朕在你十四岁的时候,才帮你找到,中间的亏欠,朕一辈子也弥补不了,只希望,你等真归去之后能……” 苍越帝的笑声显得凄凉,悲伤。 太子炎咽了咽,目光凝重,“爹爹,阿炎没有答应您的嘱托,阿炎不是个好儿子……” 苍越帝摇摇头,“成王败寇,自古都是这样,朕将你一手提拔到如今显赫的太子之位,早就能想到日后你会超越四皇子的可能,朕只希望,你能留一命,看在爹爹的份上。” 太子炎抬起蓄满泪水的眼眸,漆黑的眼睛里满含着复杂的情绪,“阿炎曾对人说过,会忠于圣上您,阿炎不会背弃誓言,只要他不与我为敌,阿炎会对他们做什么,这是阿炎的承诺。” 苍越帝无奈地笑笑,“阿博当然不会成为你得绊脚石,他现在在云南到现在还没有回朝,估计,可能等朕,去了,阿博也未能看朕的最后一面,可是阿恒……罢了,子孙后代的事,朕也管不了了,从前朕能发现你的才能,一路提携,今后的路,就要你自己来走了,如果你选择了帝位,作为苍云国的君王,朕恳请你,善待天下苍生,这是唯一的请求了……” “原来您,什么都想到了……”太子炎喃喃说道,他的头垂下,一滴泪水滑落,“阿炎会记得爹爹的话,如果有来世,阿炎一定比其他人先找到您……” 苍越帝一直微笑着,深陷的眼窝透着疲惫,他缓缓收回手,闭上了眼睛,缓缓说道,“回去吧,朕累了……” 宫室里安神香袅袅浮游在空气中,与药味相混在一起,静谧,令人心悸。 太子炎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走出万春宫,怎么走出皇宫的,一路上都感觉有一块石头沉沉压在他心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第一次感受到父爱,就是来自苍越帝,可现在太子炎却要眼睁睁看着他长辞于世,而且还要与宿容恒争夺苍云江山。 他心中空落落的,一切都是他的不愿,可一切都要发生。 太子炎蓦然想到夕蓝,唇边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大跨步朝前走去。 夜半子时,更深露重,古府陷入一片寂静之中,所有人都沉沉睡去,云英姝的小院子里漆黑一片,站着两个人。 夜色凄迷,云英姝和古舒玄两人望向天空。 云英姝从腰间拿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了一些粉末在手掌心,她扬起手在空中一撒,古舒玄食指和中指并起,就在空中一挥,便挥洒出一道火焰,火焰划过空气,燃起了刚才洒出的粉末,哔哔爆出些火花,空气中弥漫着燃烧的气味,光亮只是一瞬间,就消失不见。 漆黑的夜幕中,隐隐约约透着些许银光,划破夜空,朝云英姝的院子冲来。 云英姝伸出胳膊,来迎接这银光的到来,一只头颅大小的银鸟扑打着翅膀,落在了云英姝的胳膊上。 是银冥巫雀。 第一百零五章 你还放不下吗 云英姝抚摸着银冥巫雀的羽毛,银冥巫雀张开它那长长的喙,云英姝探手进去,摸出了一张纸条。 云英姝拍拍巫雀,巫雀挥挥翅膀便又飞走了,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之中。 古舒玄声音低沉,“是新消息吗?” 云英姝将纸条打开,眼中闪过惊喜之色,她低声道,“终于等到国师了,他说他一直带着皇子,他们已经为了复国做好万全的准备,只待我们带着夕蓝回去了,但是……” 见云英姝稍许疑虑,古舒玄将纸条抓过来一看,“他们,还想杀掉皇子……这根本是冒险!” 云英姝眼中闪过一丝仇恨的光芒,她攥紧拳头,“这是宿氏皇族欠我们紫蓝的,宿越这个老东西快死了,他的儿子也该死!” 古舒玄望着云英姝,颇是无奈,“英姝,何必殃及下一代?单看苍越帝对夕蓝的表现,就知道他悔不当初,他本不想让阿月死的……” “不!孟越的野心那么大!要是他知道夕蓝是国主的女儿,他肯定会下手!我们必须早日带着夕蓝离开!那狗皇帝的儿子,就让国师他们处理吧!”云英姝几近疯狂地低吼,自己都没注意到,泪水已经夺眶而出。 古舒玄怔了怔,随即缓缓叹了口气,将云英姝轻轻拥入怀中,轻声道,“英姝,十几年前的恩恩怨怨,你还放不下吗……何必让自己过得这么辛苦……” 云英姝泪水四溢,用拳头捶打着古舒玄的后背,低声哭道,“我也不想啊……白静秋为了紫蓝的公主,也死的不知不觉,国主在洛山大战的时候死的不明不白,后来连你也走了,你让我怎么忘记,怎么忘记……” 古舒玄轻轻地亲吻了云英姝的头发,很是心疼地说道,“你明知道……” 云英姝哽咽着说道,“是啊,我明知道,你心里一直都只有国主,即便她不在人世你也从没睁眼瞧过我一眼,可我就是死心塌地地要追随你,你讨厌我也好,烦我也罢,我……” “傻……”古舒玄轻声打断她,将她搂紧,“我怎么可能讨厌你烦你呢……”古舒玄望向夜空,可天空却一颗星星都没有,他心中苦涩,“阿月她,只是我心中的梦,一个年少时的梦,你才是我身边最长久的陪伴啊……” 云英姝身子一僵,将头埋进古舒玄的怀里哭得更加汹涌,她断断续续说,“那,我们尽早回云攸好吗……复国之后,我们再也不管这些了……” 古舒玄长长叹一口气,“好啊……再也不管了……” 这些俗世纷争,红尘之事,让人最难放下,怎么能不管呢? 翌日,正厅里,大家都坐到了一起用早膳,除却心情郁闷的古夕雪以外,难得的是,古舒玄也来了。 夕蓝裹着锦色小袄,入秋之后她都穿的厚实,她好像一直都很怕冷。 夕蓝给桌上坐着的每个人都端了小米粥后,这才坐下慢慢享用。 云英姝碰了碰古舒玄的胳膊肘,看了夕蓝一眼,然后默默埋头吃饭。 古舒玄无奈地无声叹气,转向夕蓝,刚张了嘴要说话,却被人抢先。 “夕蓝,你今天没什么事做吧?”古威状似随意地问道。 夕蓝淡淡挑眉,微微笑道,“没事,父亲,有什么想吩咐的吗?” 古威放下碗筷,“哦,也没什么事,就是我有些东西要送给左将军,只是现在没时间,上次带你去过,你帮我跑这一趟吧!” 夕蓝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古威一说起左将军的时候,两眼都在放光,可见他还做着都讨好的两手准备,夕蓝笑容微僵,“父亲,府里下人不能派去送吗……我……” “诶……”古威摆手,“我要你代送的是朝廷机密文函,怎么能让随便什么人沾手呢?何况,你也很久没见过左将军了,两人正好去叙叙旧,不用急着回来,家里没什么忙的。” 夕蓝笑笑,将头垂下。 老夫人见状却也慈祥笑道,“夕蓝,就听你父亲的吧,左将军倒真是个不可多得的良才,咱们古家也不用攀龙附凤,可古家的女儿一定要嫁得好才行!别多想了,过会儿吃完饭你就去吧。” 夕蓝沉默不语。 身后站着的素画和露浓两人相视一眼,却都透着惊讶,这古夕蓝竟然要和左将军凑成一对,那左相怎么办? 古舒玄圆睁眼睛,一拍桌子,“你们这是在乱点什么鸳鸯谱!” 古威和老夫人颇是诧异地抬头望向古舒玄。 古舒玄尴尬地轻咳,“咳,我是说,夕蓝还年幼,不太好吧!” 老夫人这才挥手笑道,“不小啦,过了这个月,到了新的一年,可就十七了,夕雪这就要嫁人了,紧接着就是夕蓝了。” 古威看了古舒玄一眼,便对夕蓝道,“你这就收拾收拾,准备去吧,朝廷共舞要紧,耽误不得。”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夕蓝无奈之下,只好起身先走。 马车停在褚府门口,冬儿和夏儿给夕蓝穿上了厚厚的锦红披风,夏儿还担忧地问道,“小姐,不用我们陪你一起去吗?” 夕蓝摆摆手,“不需要了,我就是去一趟王府,这就回来,天气这么凉,我也不愿意在外面逗留,你们快回去吧。” “那好吧,小姐,我煮了香茶,做好点心等你回来,你可快些。”冬儿笑吟吟道。 夕蓝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就知道用好吃的来馋我,行了,怪冷的,快回去吧。”她作势就上了马车。 “等一下!”古舒玄大喊一声,追了上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云英姝。 古舒玄跑到马车跟前,掀开马车的车帘,望着夕蓝,欲言又止。 夕蓝笑了,“叔叔竟然也有有话不敢说的时候?怎么了啊?” 古舒玄手扶在马车顶篷上,叹了半天气也没能开口,云英姝一把推开他,站到马车前。 夕蓝看着冻得满脸通红的云英姝,觉得很好笑,却正色道,“姑姑,既然你出面了,一定是有正经事要说,父亲说了,这文函很急,所以我只能听你说五句话,开始吧。” 云英姝皱起眉,面无表情的样子让夕蓝觉得更加可爱,云英姝迟迟这才开口,“夕蓝,我和你叔叔,实际上是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这关系到你的一生,还有你的未来……” “好了,五句话了哦!”夕蓝媚然一笑,不去看他们,向车夫说道,“我们走吧,别误了时辰。” “好嘞,四小姐坐稳了!”马车夫挥舞着鞭子,啪啪地抽打在马屁股上,马儿嘶鸣起,马车便噌地窜了出去,云英姝差点受伤,幸好古舒玄拉着她闪得快。 古舒玄急追了几步,大喊道,“夕蓝,你早点回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也不知夕蓝听到了没有,马车一点没减速就冲地没影儿了,古舒玄和云英姝对视一眼,两人皆是无奈。 “让你快点说,你就偏偏耗着!”云英姝语气中有些责怪之意。 古舒玄咕咕哝哝的,“大不了,就等她回来再说嘛,看那丫头,也不会喜欢左博云那个小子,她不会在那儿呆多久的。” 云英姝长长叹了口气,“但愿她知道了真相,愿意和我们走。” 夕蓝在马车里咯咯地笑着,可是呛了这两个怪人一次,说什么重要的事,天天缠着她学武还不够,还要说什么事! 夕蓝突然怔住,该不会,古舒玄该不会要说他喜欢她吧! 古舒玄再不靠谱,他可是她的亲叔叔啊! 不不不!她才不会**! 夕蓝一拍脑袋,被自己给逗笑了。 车窗的帘子忽然被风刮开,一阵冷风窜入,让夕蓝身上一寒,她连忙去拉上帘子,无意间瞥见外面大街上,两个熟悉的身影。 夕蓝掀开帘子,就瞧见大街上,琉璃正追在云煊后面,似乎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夕蓝高声喊道,“琉璃!琉璃!”她让车夫停下了车。 琉璃停住脚步,环顾四周,看见马车里的夕蓝后,惊喜地回应,“夕蓝!”她小跑着来到了马车车窗边上。 云煊像是吃了块冰似的像个面瘫一样地随着琉璃走过来。 夕蓝将身子半探出窗外,看着他们,古怪一笑,“云煊表哥,琉璃,你们两个这大冷天的,出来约会吗?” 琉璃表情明显紧张,她抬头望着夕蓝,急急道,“古夕蓝!胡说什么你!什么,什么约会,真不害臊!” 夕蓝哧哧地笑了,头轻轻靠在车窗上。 琉璃问道,“咦,你是要去哪里?” 夕蓝双手一摊,“奉我父亲大人的命令,去给左将军送文函。” 琉璃像是撞破好事似的一笑,“哦……我就知道,右相肯定也看出来,你和左哥哥之间的好事了吧!” 夕蓝白了她一眼,“那我把这好事给你你愿不愿意干?”她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云煊,意味深长地笑了,“就算琉璃你想去,也有人管着你,不让你去呢……” “你!你别乱说!”琉璃见状,便绕到车的正前方,作势要上去。 夕蓝伸手一拦,“诶?你干什么?” 琉璃表情急切,低声对她说道,“我刚才一直在劝云煊别再对我好了,我这些天为了躲他连门都不敢出,前面就是左相府了,你陪我一起去一趟吧。” 第一百零六章 夕蓝是不是被人劫走了 夕蓝挥挥手,赶琉璃下去,“你们的事,我可管不着,要去左相府你自己去,我可有正事要办呢。” 夕蓝将门帘一撂,便对云煊和琉璃笑道,“表哥,照顾好琉璃,改日再叙。” 说罢,车夫便应了夕蓝的命令,一扬马鞭就跑远了。 琉璃气急败坏地对着马车大骂,“古夕蓝!你别让我再碰见!哼!”这个不管朋友的家伙! 琉璃一想到云煊,头皮都发麻,这该怎么说呢?她犯难地转头对云煊说道,“云煊,刚才我也都和你说清楚了,在盲山上,也只是个意外,所以,所以……” “夕蓝她,是要去左将军那里?”云煊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琉璃怔怔,望了一眼还没走远的马车,“是啊。” 云煊面色一凝,那他的姐姐云悠悠怎么办?云悠悠对左博云,可不是玩笑的。 马车摇摇晃晃往前跑着,夕蓝将身子歪在马车里的一角,盖上暖融融的毛毯,可是惬意。 她不禁想笑,云煊碰上了琉璃,一块千年不化的石头总算遇见了能融化它的火焰,可这团火焰偏巧不愿意温暖这块石头。 车帘被轻风吹开一点,夕蓝目光游移到车窗之外,看到外面一路上长明的灯,她一怔,刚才琉璃说,这里离太子哥哥太子炎的府邸很近…… 不不不,这关她什么事! 夕蓝将车窗上的帘子猛地一把拉下,却被一阵更强的寒风吹开,就着这四方的小窗口,她瞧见了几个黑影从天而降,恰在这时,马车骤然停下,马儿长声嘶鸣不止。 马车剧烈地晃动,夕蓝的双手紧紧地扒在马车壁上,不一会儿,马车便停稳了下来,夕蓝稳住之后,轻轻撩开车帘,却见到了血腥的一幕。 从天而降的一个黑影,手中舞动着闪着寒光的长剑,轻巧无声地刺进了马车夫的胸膛,马车夫一声嘤咛,捂住胸口便歪倒了身子,倒下了马车。 马车边上,流下了一摊马车夫的鲜血,十分可怖。 夕蓝猛一抬头,只见两个蒙面黑衣人身形如闪电一般迅速闪到马车边上,夕蓝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他们一左一右拉下马车,架起胳膊飞向高空,身后还跟随着三个蒙面高手。 就在这样的大白天里,轻轻松松地消失。 这一切发生地都太快,这里恰好是一条街的拐角处,现在天气又寒,很少有人经过。 琉璃揉了揉眼睛,她拉住云煊,大叫道,“夕蓝,夕蓝是不是被人劫走了?” 她急忙跑过去,云煊也随着她去,两人只瞧见满身是血的马车夫躺在地上,已经断了气,车里面空空荡荡,还有一丝丝温暖的气息。 琉璃慌了神,“夕蓝她真的被劫走了,是谁这么大胆,敢在都城里造反,该怎么办……” 琉璃急得团团转,云煊沉吟片刻,“刚才那几个蒙面高手离去的方向,我看见了,是阳明山那边,很有可能是被带去了阳明山,那里人迹罕至,最近有一伙作乱的山匪。” 琉璃圆睁眼睛,写满了不可置信,“山匪?山匪抢劫夕蓝干什么?她看起来很有钱吗?”说到这里,琉璃哑然,夕蓝的确看起来很有钱,光是圣上赏赐给她的,就已经远远超过一个朝廷大官几年的俸禄。 “还是救她要紧……”琉璃一拍脑门,“对了,我去找太子哥哥,太子哥哥一定有办法。” 琉璃抬脚就跑,却被云煊拉住,琉璃转身,却看见云煊眼里都快要冒出火来,还有浓浓的失望。 琉璃冷冷道,“你的能力,能救得了谁呢?” 云煊身子一僵,拉住琉璃胳膊的手像是被冰冻了一样,一点一点僵直地放开,琉璃即刻跑向太子府,云煊无声叹息,也随着她去了。 琉璃毫不客气地就闯进太子府,下人拦都拦不住。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琉璃来的冒冒失失。 太子炎正巧在正厅喝茶,他一见是琉璃,便笑吟吟道,“琉璃郡主。” 云煊很快也随着进来正厅,太子炎失笑,“云煊,琉璃?你们……一起来本相这里做客吗?来,品一品相府里的茶……” “太子哥哥……”琉璃快要急得哭出来,她一把搂住太子炎的胳膊。 太子炎刚想推开,却听琉璃断断续续地说道,“太子哥哥,快去救救夕蓝吧,再晚了来不及了……” 太子炎满含笑意的双眸突然冰封,他缓缓收起笑容,一脸凝重地望着琉璃,“你说什么?古夕蓝她怎么了?” “她,她就在那里被人抓走了,然后,然后我就来找你了……”琉璃正要说正事的时候,便说的含糊不清了。 太子炎望向云煊,云煊颔首,“夕蓝在太子府前的街角被人劫走了,是五个蒙面的高手,他们带着夕蓝往阳明山那边去了。” 太子炎狭长的双眸微微眯起,杀意尽显。 阳明山,这是最近朝廷里常常提起的一个山名。 十六年前那闻名于苍云大地的洛山之战就是在这里的,洛山也只是阳明山的一个小分支。 从前紫蓝国还没被苍云吞并时,阳明山便是紫蓝和苍云的界山,现在却是荒无人烟,人迹罕至。 紫蓝国遗留下来的人,对洛山怀着别样的心情,只因十六年前,他们在紫蓝丧了国,他们最后一任国主望月,便是在此香消玉殒,因此他们对洛山又爱又恨。 这几天,边境上时常传来消息,说阳明山边境上,常有山匪出没,身穿奇装异服,和苍云大不一样,他们见到苍云的百姓就残杀,行径残暴,很有可能是紫蓝的残留。 太子炎握紧拳头,如果真的是这群人干的,他一定会将他们碎尸万段,早知道,就早点下手除了他们,也不至于…… 太子炎取过自己的剑来,快步出了府门,那已经不是快步了,两脚几乎不沾地,腾飞在空中,他施展轻功,便向阳明山的方向赶去,他的声音在空气中飘然旷远。 “我去救她……” 琉璃追了几步,她也想用轻功追上太子炎,可她这点三脚猫的功夫,一到该用的时候,就显得有些怂了。 琉璃一脸怏怏,很是失望地望着太子炎远去的身影。 云煊沉声道,“你不是想去救她吗?” 琉璃皱眉转向云煊,“你……” 云煊敛眸,“走,我带你去,让你一个人在这儿,你也不会安心。”他拉起琉璃,便借用了相府里两匹快马,两人快马加鞭,便赶往阳明山。 在此之前,云煊先是派了人去通知到左博云和褚府。 左博云府里,云悠悠正一脸幸福地为他摆出来许许多多各式各样的点心。 云悠悠看了眼左博云,笑道,“表哥,我又来麻烦你了,看,这是我新作的花样,请你鉴定一下吧……” 云悠悠说话缓慢,很是优雅。 左博云坐在席上,笑意染上了眉梢,他温柔地看向云悠悠,“以后别再做这些粗活了,若是让舅舅知道了,会责怪我没有看顾好你这个大小姐……” 云悠悠面上出现可疑的红云,“怎么会……能让表哥吃到我的点心,是我最开心的事……”她低下头去。 “殿下,殿下……”管家急匆匆地进来,身后还带着一个小厮。 管家拱手道,“殿下,这是云煊公子派来的,说有十万火急的事要来禀报。” 云悠悠看了眼那小厮,略微诧异,“云御?” 那云御对云悠悠一拱手,“大小姐,是少爷派我来报信的。” 云悠悠转向左博云,“这是我们云府里的下人,他是阿煊身边的。” 左博云点点头,“说吧,什么事?” 云煊还没有开口,云悠悠便紧张起来,“是不是阿峥出什么事了?” 云煊作揖,“大小姐别担心,不是少爷出事了,少爷让我来通知左将军殿下,夕蓝郡主在来将军府的路上被人劫持,是去往阳明山的方向,现在少爷和琉璃郡主已经前往营救。” 左博云心一紧,往日温柔的眼睛现在却是蒙上了一层浓浓的雾。 古夕蓝,她不是一向懂得自保吗?怎么会,怎么会让自己出了事呢? 云悠悠也很是害怕,“表哥……夕蓝……” “召集五百精兵,随我去前往阳明山救人,府中能派的上的侍卫都随我来,王府不必留人。”左博云对管家吩咐道。 管家应了声,“是,老奴这就去办。” 不消片刻,王府能快速调动的五百精兵便在王府门口严阵以待。 一身白衣的左博云,手握佩剑,表情严肃地站在精兵面前,显得英气逼人,他高声道,“将士们,走!” 一声令下,五百精兵齐声高喝,以此响应他,那时气势震天,让云悠悠的心都颤了一颤。 左博云头也不回地便纵马离去,马蹄溅起的浮尘,让云悠悠眼前灰蒙蒙的。 云悠悠感觉到莫名的心凉,似乎那最后一点的希望都已经化作灰烬,她的眼泪簌簌流下,滚入浮尘之中。 苍云边境的阳明山,荒凉无比,放眼望去,满眼是灰黄的土色,总让人有种走不出去的窒息之感。 夕蓝被那两个蒙面黑衣人带到了这里,她几乎是飘着过来的,脚刚一沾地,她一个踉跄,又被黑衣人拽了回来。 五个黑衣人行动快速,目不斜视,根本看也不看她。 第一百零七章 凭什么相信你的鬼话 夕蓝也不敢轻易开口,只是默默观察着这里的地形。 看着周遭的地形,夕蓝心里也有了个数。 黑衣人带着她也走了一阵子,看来已经是出了黎城,而离黎城最近的山头便是界山,阳明山。 这里应该就是阳明山了,可这些黑衣人带她来这里干什么呢? 夕蓝正困惑不解,就见黑衣人将她轻轻一提,六人旋转飞下了一个不高的土坡,土坡下面是一个幽深的山谷,山谷上方是悬崖峭壁,地势险峻。 山谷的谷底,那种寒意侵袭了夕蓝的身体,原本就怕冷的身体此时变得几乎僵硬。 夕蓝冻得双唇发紫,脚下滚石满地,让她难以快速跟上蒙面人的步伐。 蒙面人嫌她麻烦,索性像是拎小鸡似的把她提起来,快步往山谷深处走去。 这山谷的谷底极是幽寒,湿气很重,道路崎岖难行,弯弯曲曲的,像是盘旋而上的蛇身。 尽管这里的道路让人头晕,可夕蓝仍然睁大眼睛,仔细地记下这里是怎么出入的,以便寻找机会逃生。 黑衣人连飞带跑,这都走了好久,越往深处越是幽黑,直到伸手不见五指之处,这才豁然开朗,透出久违的光亮。 夕蓝皱了眉,眯了眯眼睛,这才看清楚眼前。 那是一排房屋,和苍云的建筑大不相同,飞檐翘角别有风味,翘角处都悬挂着铜铃,寒风轻轻吹过,发出一些幽幽缠绵的铃声,并不清脆。 还有这房屋的装饰,以玄黑色为底色,鲜亮的红色勾勒出一个又一个奇形怪状的图腾,说不上来是什么东西,可看起来并不碍眼。 还有那尖顶的最上面,是一个水晶一样颜色的月牙儿,那月牙儿透着幽幽的光亮,接近于透明,让人眼前一亮。 夕蓝抿唇,看着这一切,心道,这是一个极为隐蔽的组织,她去探听来的消息也不少,可从没见过这样一个秘密组织。 之前在被他们绑来的路上,她还想着这究竟是谁派来的人,什么皇后、宿之吾都想了一个遍,再一看现在这个样子,应该不是苍云人做下的。 会是谁呢? 夕蓝脑袋里闪过无数条信息,可对眼前之景却是一片空白。 “进去。”那黑衣人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可这声音极为冰冷。 一个黑衣人推开房门,另一个黑衣人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地将夕蓝推进了屋子,方式极为粗暴。 夕蓝一个趔趄地进了屋子,差点摔个狗吃屎,却听到头顶上响起一个满含讽刺的冷笑。 “我倒要瞧瞧,苍云的四皇子正妃长什么样?” 夕蓝猛一抬头,她惊了一下,对上一双同样满含惊讶的眼眸。 那女子身上难掩嚣张气势,她看见夕蓝后,眼眸一沉,“又是你?” 夕蓝淡然一笑,站好后拍了拍衣裙,“紫函是吧?你抓我来干什么?我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吗?还有你那个炎冥呢?怎么不快快现身,故作什么玄虚?” 这就是上次在醉月楼里遇到的找事的那个女子,夕蓝还记得她叫紫函,和她一起的那个妖孽男子,被紫函叫做炎冥。 紫函脸上写满了不屑,夕蓝一提到炎冥,紫函就更加火大,她蓦然冷笑道,“你叫夕蓝,姓古,对不对?” 夕蓝也不惊讶,对方必然是有备而来,“紫函小姐对我这么感兴趣?你那情哥哥炎冥呢?该不会是被你这个凶巴巴的姑娘吓跑了吧?我可是看出来,他可是个风流的,小心看好了。” 夕蓝这话颇为挑衅,那紫函果然禁不住夕蓝的言语相激,“你胡说八道什么?哼,你这个正妃也就等着到地府再做吧!” 紫函给黑衣人递了个眼色,黑衣人略有迟疑,“大小姐,寨主说,这个正妃要等着他回来再行处置。” 紫函几乎暴跳,“那我现在让你们把她装进麻袋里捆起来,这也使唤不动你们吗!” 黑衣人头一低,拿来麻袋,将夕蓝从头顶套上去,封口处扎的死死地。 夕蓝不喊不叫,她不想做无谓的挣扎,那样反而会适得其反,听他们的话,可能她的命就捏在那个什么劳什子寨主手里,她倒是想看看这寨主是谁,该不会是那个妖孽男子炎冥吧? 那黑衣人将夕蓝挪放到这屋子门口的角落里,夕蓝就窝在那一角,静悄悄地等着,除了靠的门口太近有些寒冷以外,夕蓝没什么怨言。 紫函却觉得很奇怪,她走到麻袋跟前,踹了夕蓝一脚,“喂,你怎么不说话?” 夕蓝心中冷笑,这个紫函真是沉不住气,那夕蓝越是不说话,紫函心里就会越来越焦躁。 夕蓝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墙角处,一声不吭。 紫函撅起嘴,眼中闪过一丝阴毒,她的手伸向一旁,便有一个黑衣人递上来一个皮鞭,紫函高高扬起皮鞭。 “狗皇帝宿氏皇族的气数也该尽了,他倒是还行,他那两个儿子,可没听说有什么本事!” “义父,这四皇子的正妃也该抓回来了吧。” 一个声音老迟沉稳,一个声音满是轻松,低哑到诱惑。 夕蓝听到声音后立刻警觉起来,这其中一个听起来就像是那个妖孽男炎冥的,还有一个,应该就是黑衣人口中的寨主了。 紫函刚要动手,却见有人进来,她忙扔下鞭子,上前叫道,“爹,炎冥,你们来了。” 夕蓝竖起耳朵细细听着,只听炎冥的声音依旧如那日一般,充满着魅惑和戏谑,“紫函,你拿着鞭子,又想去教训哪个臭小子?让哥哥我去帮你如何?” “炎冥!哪有什么臭小子!”紫函口气中带些怨怪,可那种声音夕蓝一听就明白,紫函是喜欢炎冥的。 夕蓝笑笑,却听紫函的爹说道,“古相的女儿抓来了吗?” 黑衣人开口道,“是,寨主,已经带来了。”黑衣人说罢看向紫函。 寨主和炎冥都看向紫函,紫函略带尴尬地指了指墙角,“她,不老实,我就把她装进麻袋里了。” 炎冥轻声笑了,“谁见了你,还敢不老实?丞相的千金一定是小家碧玉文文静静的,怎么会乱来?你又说谎了……” 炎冥说着就悠悠地走向麻袋,“让我瞧瞧,丞相的千金长得如何?要是相貌端正,那我考虑留下她一命,给我延续后代血脉,义父,你一定不忍心拒绝我。” 寨主严肃的脸上带着些隐隐的笑意,“别乱说,苍云的丞相之女怎么能配得上你!” 紫函眼中带着些急切,可又不能阻拦什么。 炎冥笑着将麻袋解开,一边解还一边咕哝着,“紫函啊,你一定是嫉妒人家比你漂亮,所以才把美人捆进麻袋里……” 一打开麻袋,夕蓝盘腿而坐,笑得云淡风轻,可唇边勾起的弧度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嘲讽的意味,她轻启薄唇,“炎冥公子,你们就这么对待有过一面之缘的朋友吗?” 一见古夕蓝镇定自若的笑脸,炎冥的笑容带着些错愕,“我还记得你叫夕蓝,你就是古相的千金?” 夕蓝似笑非笑,“如假包换。” 炎冥的笑容略带着些阴柔,“那就怪不得我们了,谁让你投了个好胎。”他将脸逼近夕蓝,声音越发低哑诱惑,“如果你想活命,不妨考虑跟着我。” 夕蓝自岿然不动,紫函气冲冲地跑过来,一把拉起炎冥,指着夕蓝道,“她可是那狗皇帝的儿媳妇,你别失了分寸!” 炎冥一脸无所谓,只是摸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望着夕蓝。 夕蓝手撑地,很是轻松地站了起来,她望了一眼寨主,“寨主?您老好兴致,没事干抓人来玩,可我想你抓错人了,我是丞相的女儿没错,可我不是皇帝的儿媳妇,四皇子要迎娶的正妃,是我的庶长姐,我只是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妖女。” 寨主表情本是严肃无比,当夕蓝扬起脸时,他微微有些惊愕,一直盯着夕蓝的眉梢看个不停,那眼中满是精锐的光芒。 紫函气焰嚣张,“我们凭什么相信你的鬼话?” 夕蓝好笑地看着紫函,“紫函小姐,在说话之前要动动脑子,你们知道为什么我大姐突然要嫁给四皇子吗?” 炎冥摩挲着下巴,唇角勾起,“据说古相的大女儿倾国倾城,若说你不是古相的女儿,那这么说来你的大姐长得比你还要美一些了?” “炎冥!”紫函气得白了他一眼。 夕蓝抿唇,表情带着些妖媚,“如果从前,大姐因为美貌而把四皇子迷倒这也说得过去,可如今却不是了,大姐的肚子里有了四皇子的孩子,这是人尽皆知的公开秘密,你们不知道就敢随便抓人,怪不得会一直窝在这个山头!” 紫函气得扬起巴掌,“我要教训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 “诶。”炎冥抓住紫函的手腕,“有话好好说,我可不舍得美人的脸上有伤呢。” 寨主瞪了紫函一眼,又转向夕蓝,“你说,你是丞相的四女儿?” 夕蓝挑眉,点点头,“所以寨主应该现在就放了我,没准我一高兴会帮你们去抓我大姐,要知道我也不喜欢我那个大姐呢,样样比我好。” 第一百零八章 怎么和我一样自恋 她看向紫函和炎冥,带着坏坏的笑意,“如果我大姐来了,这位炎冥公子一定没有招架之力,紫函小姐的美梦可就要碎了呢。” “爹!”紫函气急败坏,“快杀了她吧,是苍黎丞相家的女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好了!”寨主略带些苛责。 那紫函有些不甘心地住了口。 夕蓝轻轻一笑,“寨主本是想用我大姐来引四皇子上钩吧?” 寨主打量着夕蓝,炎冥轻笑开口,“你能料事如神?那你倒是说说,没准儿这能救你自己一命。” 夕蓝昂首一笑,“我不是神,这一切不过是你们进门前说话时,我听到了些,再加上我自己的猜想。”她看向寨主,“你们痛恨苍越帝,以为古相的长女对四皇子宿容恒很重要,所以想抛砖引玉,目标却是四皇子和太子殿下,至于苍越帝,他会自己慢慢死去。” 寨主沉眸,目光中翻涌着别样的情绪。 夕蓝抿唇,“敢问,寨主高姓大名?” 寨主也不遮掩,“老夫姓师,你可曾听过?”不知道这个师寨主为什么要告诉夕蓝,似乎有意在透露着自己的身份。 夕蓝笑道,“百家姓里的确有这个姓,我年幼时也读到过。” 炎冥噗嗤笑了,古夕蓝的冷趣味。 夕蓝略带正经,“师寨主,放了我吧,留着我一点用都没有,把我放出去,就不会给你招来麻烦,万一我善心大发,还能在黎城接应你们,把我大姐抓走,要知道,在高门宅院里,长女和庶女之间,向来水火不容,你应该相信我才对。” 好像说的很有道理。 紫函大叫着,“爹,你别相信她的花言巧语!杀了她,就少一个人知道我们在这里!” 寨主略一沉吟,吩咐道,“先关起来。”他转向炎冥,“炎冥,你跟我来。” 炎冥向紫函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紫函,古夕蓝就交给你了,可别对她太狠心,我会心疼的。”说着还冲夕蓝抛了个媚眼便走了。 不知为什么,夕蓝并不讨厌他,反而觉得他和自己性子很像,看起来十分无害,可如果狠毒起来,应该会比谁都狠。 笑里藏刀。 紫函见他们都离开,看着夕蓝,冷笑一声,“来人,把她绑到前面夜寒洞里去,不许给她吃喝!我看她能撑多久!” 夕蓝无害地笑笑,便任由他们带着自己走,她知道,跟谁讲道理,也不能和嫉妒成狂的女人讲道理。 这会儿已经过了下午,山里没有傍晚,天很快黑沉沉的,进入了夜晚。 这个山洞里有一根柱子,上面还有鞭笞的痕迹,看来是专门惩罚人用的,夕蓝就被捆绑在这柱子上,手脚都不能动弹。 嘴倒是能喊叫,可是这周围都是他们的人,还不如省点力气。 直到被黑衣人绑到这里,夕蓝才知道这儿为什么叫做夜寒洞。 天一阴下来,这个山洞的就比别的地方要寒冷好几倍,阴阴冷冷,漆黑一片。 夕蓝冻得牙齿打颤,她抿紧嘴唇,闭上双眼,忍受着寒冷和黑暗的痛苦。 寒冷是她最怕的,黑暗也是她的痛,不看最好。 她不是没有叫来小毒蛇帮她咬断绳子,可小毒蛇的那几颗毒牙根本咬不动这看着松软却像铁一样坚硬的绳子,她只好放弃。 该怎么向外面传信呢?她的脖子上还有些粉末,可以召唤红锦巫雀去向殷芳洛报信,可是她双手双脚都被束缚,也没有火折子。 真是黔驴技穷了。 “可算是找到你了。”这依旧戏谑的声音在山洞中回荡。 夕蓝缓缓睁眼,看着烛火的光芒由微弱变得强烈,她身上好像已经暖了很多。 拿着烛火的,便是那炎冥。 炎冥拿着烛台,照在夕蓝的脸跟前,火红的烛光映衬着她冻得苍白的脸庞,有一种妖艳的美。 夕蓝冷冷地望着炎冥,炎冥那一双泛着铜色光芒的眼睛,如一汪幽深不见底的海水,海水之上泛起层层涟漪,可没人看得出海底的波涛汹涌。 炎冥的嘴唇轻薄,微微的粉红带着些许惑人的感觉。 每一个线条都是那样完美,恰到好处。 可夕蓝却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乍一看看不出什么,可仔细看看他的轮廓和线条,就感觉到有一点点熟悉的感觉。 夕蓝说不清这种奇妙的感觉。 炎冥勾起薄唇,单手撑在绑住夕蓝的柱子后面的墙上,低垂的双眼微微抬起,慢慢靠近夕蓝苍白的唇。 夕蓝的声音并没有什么起伏,因为太过寒冷所以语气也没什么感情,“你喜欢我?” 炎冥倏然停止,只差一点点就亲上了夕蓝,他玩味一笑,定定地看着夕蓝琥珀色的眼睛,“只差一点,我就亲上去了,可我向来喜欢让女人心甘情愿。”他撑在墙上的手一使力,让自己站直身子。 夕蓝僵硬的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你倒是个正人君子,难得,看来我碰上好人了。” 这算是讽刺吗? 山洞的墙壁上有放置烛台的铁架台,炎冥将烛台放上去,边说,“你一个小姑娘,哪来的自信,怎么敢确定我们不会杀了你?” 夕蓝无力地说道,“你们杀不杀我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可单凭我的力量是逃不出去的,还不如少费些力气,让我过的舒服些,呵,没想到还是不能如愿。” 炎冥走来,笑嘻嘻道,“这个可怪不着我,我可是嘱咐过紫函,可她没听我的,来来来,大小姐,我把你放下来。” 炎冥一片好心,夕蓝也没觉得哪里不对,本来就是紫函嫉妒心使然,才让她经受了些皮肉之苦。 夕蓝手脚上的束缚一被解开,她整个人就软绵绵地往下滑,跌进了炎冥的怀抱。 “瞧,这不还是得靠我来温暖你?”炎冥席地而坐,将夕蓝抱在怀里。 夕蓝白了他一眼,再没什么力气挣扎,“你的紫函肯让你来见我?不可能的事!” 炎冥道,“那是当然,可是在这里,我想做的事,我想找的人,又有什么找不到呢?” 夕蓝双手已经冻得发麻,握都握不紧,她轻声道,“能不能,能不能别让我在这里,太冷了,我受不了,我,我不会跑的,我跑不出去,你就给我找一个暖和点的地方吧。” 炎冥轻叹一声,“最暖和的地方就是我的怀里了,这个山头不是我的,你也看见了,是我义父的,紫函是他的女儿,再怎么样我也不能太让她失了面子,你说是吗?” 夕蓝心中早就问候了一遍炎冥的祖宗,头已经歪进炎冥的臂弯里,炎冥倒也不吝啬,就把自己厚实的袍子脱下来,盖在夕蓝的身上。 夕蓝冻得闭上了眼睛,嘴唇还有些颤抖。 炎冥静默地看着夕蓝,他伸出食指,轻轻碰了碰她的眉梢,见夕蓝没有察觉,便将手轻轻落下,放在夕蓝的肩膀上。 “你,在你还没有喜欢上我之前,不要对我有非分之想,我,我有感情洁癖……”夕蓝闭眼皱眉。 炎冥失笑,“你跟人说话,一直都是这么不客气吗?而且,怎么和我一样自恋?” 夕蓝勉强抬了抬眼皮,仍然是嫣然一笑,“呵,竟然跟你这个妖孽男人有一个共同点,真是冤孽!” 炎冥将袍子裹在她身上,手掌间已经运气,掌心源源不断地往夕蓝身上传递热量,还一边和夕蓝聊着天。 “你从小就生活在相府吗?” 夕蓝渐渐有了力气,“不然你认为我是被捡来的吗?呵,难怪,一个妖女在相府里的遭遇,多半都会被看成是被捡来的。” 炎冥眼中闪过诧异,“你生活的很苦?” 夕蓝看他很是奇怪,“你对我的生活很感兴趣吗?” 炎冥掌心的热气一会儿有一会儿无,他是故意为之,不想让夕蓝暖和的太快,这样就没法说话了,炎冥笑笑,“不然我们俩干坐着多无聊,就是聊聊天而已。” 夕蓝似乎是恢复过来了,都有力气斗嘴了,“那我也要问问你,这样才公平。” 炎冥望着夕蓝的眼睛,夕蓝的眼睛里,有五彩流转的光辉,动人,让人情难自拔。 “好啊,随便问,我最喜欢和漂亮姑娘说我的丰功伟绩了。” 夕蓝靠在炎冥的肩头,懒洋洋说道,“你姓什么?” “姓师,随我义父姓。” 夕蓝抿唇,“师炎冥,嗯,倒也还不错的名字嘛。” 炎冥轻笑,另一只手腾出来抚摸她的发丝,“你就得出这样的答案?还以为你能发现点什么不一样的呢。” 夕蓝头一偏,虽然不反感师炎冥,但也不想和他这么暧昧,“你们这个山寨,全都不是苍云人吧?看来是有篡国的宏图大略了?” 师炎冥歪着头,“可以这么说。” 夕蓝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坦白?不怕我揭发你们吗?” 师炎冥凑近她的脸,微笑道,“你觉得你还能再逃得出去这里吗?或者说,你有这个本事逃得出去吗?” 夕蓝的眼睛圆睁,露出冰冷的光芒,却又暗了下去,不在意地笑道,“你们愿意管我吃喝,我也无所谓在哪里。”她偏向师炎冥,“你,是孤儿?” 第一百零九章 管你什么事 师炎冥眼底却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怜惜之意,毫不在意地一笑,“我看起来很没家教吗?是啊,孤身一人,自在轻松,不像是你,有爹娘疼爱。” 夕蓝摇摇头,“我娘早在生我的时候就断了气,我父亲是丞相,呵呵,丞相大人怎么会宠爱一个天生就克死娘亲的女儿,要知道我的生活不比你的好过。” 师炎冥眼底的那种疼惜之色越发浓重,他那样深深地望着夕蓝。 夕蓝转脸,也深深地看着他,“所以,你放了我这个可怜人吧,世上有我在,你就不是最可怜的,是这个道理吧?” 师炎冥轻哼一声,眼底是浓浓的笑意,“你这脑袋里装的是什么,别再妄想了,安心呆在我身边,没准还能保你一命。” 夕蓝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便歪着头不再去看他,夕蓝已经感觉到四肢百骸传来了温暖,是来自师炎冥的体温吗? 夕蓝心中一动,这一世她从没和男子这么亲近过,不,这么说来,秦衍算什么? 还有那两个吻…… 夕蓝闭了闭眼,失神。 师炎冥拍拍她的脸,“你不可能被吓着了吧?” 夕蓝白了他一眼,“如果你不要再让我看见你这张臭脸的话,我应该不会被吓着。” 师炎冥笑道,“看来你过得并不好,难道在这世上,你就没有一个能相信能依赖的人吗?” 夕蓝哼了一声,“还是依靠我自己比较可信,人心隔肚皮。”她眼底闪过仇恨的光芒。 曾经因为太过相信,而让自己死不瞑目,竟然重生,此生她再也不会轻易相信他人,无论是友情、爱情,亦或是亲情。 她什么都没有,只有她这具行尸走肉般空荡荡的躯壳。 忽然一阵寒风吹进山洞里,吹灭了蜡烛,唯一的火光也熄灭了,四周又陷入一片死寂般的黑暗。 夕蓝搂紧自己的胳膊,就算是师炎冥传到自己身上的热量足够,她也感觉到莫名的寒冷,她紧紧闭上双眼,几乎想把自己缩成一团。 黑暗之中,师炎冥的声音格外清晰,“你很怕冷吗?我的袍子都给你盖了,你还会冷吗?” 夕蓝的声音细不可闻,“是,从小就怕冷。” 夕蓝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就这么放心地告诉师炎冥,告诉他自己所有的好和坏。 师炎冥明显地陷入沉默。 夕蓝蓦然说道,“能不能,点上蜡烛,我不喜欢这么黑……” “也会害怕吗?我还以为你连死都不怕,这些都不会在意……”师炎冥轻笑,手指凝聚了一团真气,向烛台那儿一甩,烛台再度闪烁起微弱却温暖的光芒。 夕蓝的眼睛感受到了光源,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那一丝足以稳定她心神的光亮,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歪着身子靠在师炎冥的怀里。 师炎冥低头问道,“有光你就会好一些吗?” 夕蓝点点头,微微睁着眼看着师炎冥笑道,“真是没见过绑匪对人质这么好的,你真是个怪人!” “你不也是个怪人!还敢跟绑匪靠在一起睡觉。”师炎冥坏笑道。 夕蓝瘪瘪嘴,“我又累又饿又冷,实在是折腾不动了,你们放心吧,但是没有人会来救我的,你们的计划恐怕应该再改改了。” 师炎冥将她的头一把按回自己怀里,“那你就好好睡一觉吧,等天亮了我再带你去吃些东西,虽然你自称没有利用价值了,为了防止你狡猾乱来,我决定就把你带在身边好生看管。” 夕蓝皱眉盯着他。 师炎冥突然一笑,“你十六了吧?” 夕蓝眨眼,“你怎么知道?” “怎么,还没有许配人家吗?是不是没人愿意要你?”师炎冥笑道。 夕蓝瞥了他一眼,“管你什么事!我和你不一样,你风流乱来,可我是想唯一人足矣。别把我想的和你一样下流。” 师炎冥笑得更加放肆,他摸摸夕蓝的脸蛋,“有什么不一样,你不也是随便见了什么男人就抛媚眼,就睡在人家怀里?” 师炎冥还故意地低头看看夕蓝躺在自己怀里的姿势,不暧昧才怪! 夕蓝抿着嘴不说话,只听师炎冥悠悠地说道,“所以从某些方面来说,我们还是很相像的,这就是所谓的夫妻相吗?哈哈!” 夕蓝咕哝了一句,“神经病!”身上被师炎冥传递的热量太多,暖融融地让她直犯困,眼皮打架似的,便沉沉地睡着了。 师炎冥静静地看着沉睡的夕蓝,他撤回掌力,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夕蓝眉梢的胭脂红,轻叹一声,轻声说道。 “妹妹,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你和这个丫头过的一样苦吗……”师炎冥语气中满含无奈和心疼,“我抱着你的时候,你就格外怕冷,和这个丫头一样,不知道你现在还是不是这样了,不知道,你过的好不好……” 师炎冥眼底突然泛起一丝笑意,他摸摸古夕蓝的脸,“这些年见过和妹妹相像的太多了,你应该不是她吧?”师炎冥勾唇,“最好不是,你就是你,古夕蓝……” 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古夕蓝的时候,是在大街上看见她和琉璃一起捉弄欧阳的事,听说书不好好听,反而自己去写什么戏折子让说书人念,真是古怪! 她捉弄人的手段可是够刁钻的。 不过她下手可是够狠的,又是匕首又是毒蛇的,她应该是有人在教她,可似乎也没有尽全力教,否则她不可能是现在这个样子。 总之,他觉得夕蓝身上还有很多吸引他的地方,起初只是因为她和妹妹很相像,后来,后来却不是了…… 师炎冥望向那微弱的火光,上天让他失去了妹妹,却又送来一个和妹妹长相相似的古夕蓝,或许这是上天对他的恩赐呢? 入冬后的天亮,来的更晚一些,山里的天空总是更加清透明亮。 清晨的第一缕光打入夜寒洞时,夕蓝轻闭的双眼被光晃到,她皱了皱眉,缓缓睁开双眼。 山洞里没有人在,只有她一个人躺在地上,地上铺了厚厚一层稻草,她身上盖着师炎冥的袍子,别说,这个袍子的保暖作用真不错,她这个晚上睡得可真好。 只是,浑身腰酸背疼,昨天先是被黑衣人劫来,狂奔到阳明山,又是被那个师鸢梦装到麻袋里踹了两脚,后又被绑到柱子上。 她是招谁惹谁了? 夕蓝单手按在地上,扶着地慢慢起身,她轻吟一声,胳膊酸痛的厉害,拜那个大小姐师鸢梦所赐,哪天叫她尝尝不一样的滋味! 夕蓝缓步走到洞口,望向洞外,天空湛蓝清明,白云朵朵如同棉絮一样轻软,远处的山峦起伏,树木褪尽了嫩绿露出枯骨,透着寒气的烟波缭绕不散,真是一幅绝美的水墨画卷。 夕蓝轻轻吐气,胸中的浊气都随着这一呼一吸排干净,她微微笑了起来,眼眸弯弯。 她才发现她是喜欢这样自由的天地的,什么都不用多想,没有什么心机权谋,只要将全身心交给大自然,便能享受到美好。 她的笑容慢慢露出苦涩的痕迹,可惜,现在她还是要回到那勾心斗角的地方去,将所有的仇恨都还给那些人,然后,然后…… 可是然后呢…… 是不是也有一方净土能属于她呢? 夕蓝轻轻摇摇头,似是对自己心中所想的极大否定,只有善良的人才能有上天怜悯,她双手沾满鲜血,连她自己都厌恶自己。 “喜欢看天空?还喜欢没事干就傻笑?”师炎冥环抱双臂,斜靠在山洞的墙壁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似乎已经有一阵了。 夕蓝瞥了他一眼,看到他手中有一个篮子,“你上山去采蘑菇了?” 师炎冥走到夕蓝睡过的稻草上,从篮子里取出几盘晶莹剔透的果子,糕点,“你应该一两天没吃饭了吧,将就一下吧,相府千金。” 夕蓝走过去坐下,一点也不拘礼,拿起糕点就往嘴里塞,“我头一次遇到绑架,碰上了你,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了。” 满满的讽刺,师炎冥笑眯眯地看着她,“那是当然,遇到我是你的荣幸,我允许你以身相许。” “如果你可以少说些废话的话,我考虑和你再和平相处一会儿,否则。”夕蓝眼露凶光,“小心我破釜沉舟,玉石俱焚!” 师炎冥故作惊讶,“小姑娘成语学的挺多。”他略带委屈,“我为了你能暖和点,可是一夜没睡,光运气给你取暖呢,你就这么对我。” 夕蓝的手滞了一下,她笑得一脸谄媚,“刚才我说笑的,反正你们把我放在这里也没事干,我也逃不出去,不如你带我在这山里转转?” 师炎冥打量着她,“谁知道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夕蓝苦着脸,“你对你自己这么没有自信?连我都看不住吗?” 师炎冥眼眸里泛着琥珀色的光辉,他勾唇,“不如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考虑带你出去。” “随便问。” “你的小毒蛇,一直都是你的吗?你怎么学会控制它们的?”师炎冥问道。 夕蓝抿唇,“这是我一个姑姑教我的,她只是会巫术,教我这个来防身,怎么了吗?” 第一百一十章 怎么舍得对美人动手 “姑姑……”师炎冥摩挲着下巴,好看的眸子盯着夕蓝的眼睛,似乎是在分辨她的话是真是假,“你这个姑姑……” 夕蓝将糕点一口塞进嘴里,不耐烦地摆摆手,“这个姑姑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她只是喜欢我叔叔,故意教我这些,以此来讨好我叔叔而已,你到底带不带我出去玩?” 师炎冥心里总算是放心了些,昨天他和师寨主一起聊了聊古夕蓝,他还向师寨主说起了夕蓝会召唤蛇的事,师寨主让他留心些,毕竟这操控毒蛇的功夫是曾经紫蓝国巫女独独会的,不知道古夕蓝和紫蓝到底有没有什么关系。 听到夕蓝的话,师炎冥心里的石头落地,虽然排除了古夕蓝是他妹妹的最后的可能性,这让他有些失落,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欣然。 还好,还好不是。 “那好,走吧,带你去山里转转。”师炎冥欣然答应着。 夕蓝眼底闪过一丝惊喜,这样她就有机会向外面传递消息了,她虽然不确定外面的人能不能救得了她,但还是要尽力一试,这个师炎冥看起来对她很好,可往往是这种人才最能下得了狠手。 一旦师炎冥发狂什么的,她死的岂不是要很惨。 出了夜寒洞,畅行无阻,一路上倒是看见不少打扮怪异的人在沿途把守,看起来颇像是异域人氏,黑袍火红色的花纹,女子裙边有铃铃作响的银花。 看着那些侍女走来走去,夕蓝莫名觉得熟悉,她心中一惊,这,殷芳洛不就是这样的装扮吗? 不可能是殷芳洛要害她吧,刚才师炎冥问起教她控制毒蛇的人,难道他们是在寻找殷芳洛? 很有可能,殷芳洛一直来历不明,夕蓝只能看出她不是苍黎人,关于殷芳洛的一切,全府上下没有一个人知道,殷芳洛的秘密可能只有她和褚纯自己清楚了。 认识殷芳洛,夕蓝不知在此刻是好是坏。 师炎冥走在前面,很是轻松,夕蓝跟在后面,像是随意聊天似的问着,“你们这个山寨叫什么?是干什么的?” 师炎冥回头笑看了她一眼,“你要加入吗?跟在我身边,什么都不用管,你在这儿就能吃香的喝辣的,谁都把你当成宝一样,是不是很诱人?这可不比你做什么相府的庶女差啊!” “……还聊不聊了?”夕蓝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师炎冥语气中含着笑意,“寨主姓师,这个山寨叫做明月寨,你们苍黎的朝廷都快气疯了,现在对我们还没有办法,这么有名气,你竟然不知道?” 夕蓝皱眉,“明月寨?这么娘气的名字……” 师炎冥身形一顿,没有转过身来,继续往前走着,“不过是个名字罢了,叫什么不一样呢……” “那你们,是哪里的人呢?不是苍黎人,难道是紫蓝国的?”夕蓝追上他的脚步,“紫蓝国喜欢白色多些,男女都喜欢穿仙气飘飘的白衣,你们不应该是啊……” 师炎冥笑着睨了她一眼,“你去过紫蓝?说的好像很了解似的。” “没有。”实际上这都是前世里夕蓝做皇后时知道的,紫蓝的使臣曾来送上新帝登基的贺礼,她不可能这么告诉师炎冥,“是我看书知道的。” “博览群书,是个好习惯。”师炎冥夸赞道。 夕蓝轻轻蹙眉,身子已经被师炎冥拦腰搂住,师炎冥在她耳边说,“抓紧我,掉下去我可不管!” 夕蓝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悬在半空中了,师炎冥的轻功可比那些黑衣人好太多,他揽着夕蓝毫不费力,几乎是在空中枯树枝头行走,稳稳当当。 夕蓝算是体验过了一把当神仙的滋味,神仙不也就是比凡人会飞吗?这不也可以? 他们出了那片山谷,穿过一片枯木林,绕过浅浅冰封的河滩,来到了一处平坦开阔的土地。 夕蓝心里还很激动,刚才师炎冥飞的很慢,有意放慢速度让她瞧瞧山里的景色,说不上什么景色,只是换了俯视的角度,看着更新鲜罢了。 师炎冥调笑的声音在夕蓝耳边响起,“还不想放开我,那就允许你多抱我一会儿吧。” 夕蓝回神,低头一看她还紧紧地抓着师炎冥胸前得衣服,她轻轻松开,掸了掸他的衣服,皮笑肉不笑,“你身手不错。” 师炎冥一笑,懒懒散散地向前走着,“跟我来吧。” 越往前走,夕蓝越觉得不安,因为这里已经快到悬崖了。 夕蓝警惕地问道,“你不至于想要杀人灭口吧?” 师炎冥啧啧叹道,“我怎么舍得对美人动手?你不敢来看看?” 夕蓝一想,师炎冥也实在没必要这样做,便跟着去了师炎冥往悬崖的边上走去,直到站在悬崖边上,她才发现,这里当真是别有洞天。 悬崖垂直高耸,峭壁上多生奇形怪状的巨石,还长着很多树杈,悬崖几乎望不到底,让人心生畏惧,可这里却是阳明山最高的地方,阳明山的广阔一览无遗。 夕蓝放眼望去,山峦起伏蜿蜒,悬崖下白雾袅袅,看不到底,多了几分神秘,这里地势最高,是最接近天空的地方,她甚至感觉一伸手就能抓得住漂浮的流云。 她顿时觉得胸中激荡难平,张开双臂感受着微微寒凉的风。 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她极度放松,耳边只有轻轻呼啸的轻风,倏然她感觉后背上多了一股推力,让她身体向前倾,她惊慌回头,却见师炎冥笑眯眯地推了她一把,又将她拽住。 夕蓝怒道,“这也可以玩的吗?会死人的!” 师炎冥一脸轻松,“有我在,怎么可能让你随随便便死掉呢?” 夕蓝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不敢再贸贸然地站在悬崖边上,她眼微微一眯,“我哼个小曲儿给你听好不好?” 师炎冥握紧她的肩膀,眼中带着些戏谑,“你要是敢吹曲儿叫来小毒蛇,我现在就亲你。” 夕蓝噤声,眼中寒寒,她果然没看错师炎冥,也是个一肚子坏水的人! 师炎冥抓着她的肩膀,倒退着往悬崖边上靠近,唇边带着坏坏的笑意。 夕蓝感觉不妙,她使劲挣扎,也摆脱不了师炎冥,可眼看着离悬崖只有一步之遥,师炎冥真的这么丧心病狂? “师炎冥,你想死不要拉着我!”夕蓝恶狠狠地说道,一口咬在师炎冥的肩头。 师炎冥笑道,“给我留下个印记,到了黄泉路上我们还能再相见,这儿叫做无骨崖,摔下去没有生还的可能,跟我殉情是你的此生最大的荣幸……” 说着话,师炎冥脚往后一撤,夕蓝跌入他的怀里,两个人双双往悬崖下落。 夕蓝嘶哑着大喊,可她却觉得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她内心极度慌乱,她是抱着师炎冥往下坠的。 她感觉到下坠的力道极其快,她全身都趴在师炎冥身上,她露开眼睛,眼前一片白茫茫,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自己在无止尽地下坠。 她又要死一次了吗?她感觉她的心已经掉入深渊,而在空中下落的她只是躯壳而已。 不可以啊,她的仇还没有报,难道就让那些人逍遥一世吗? 如果你能报仇,那能不能,最后再让她看一眼宿炎…… 夕蓝心中满是悲戚,最后想到的竟然是宿炎,原来真的是昙花一现的缘分,她的一生,总是要以悲惨来结束的…… 不知道掉了多久,夕蓝从慌忙到平静,突然一个翻转,师炎冥抱紧夕蓝,像是滚向一边似的,许久才停下来。 师炎冥拍拍夕蓝的脸,“喂,吓傻了?” 听着这个欠揍的声音,夕蓝才感觉到自己还活着,她睁开眼,她正被师炎冥抱在怀里,两人躺在地上,暧昧!只有暧昧可以形容。 夕蓝一脚踹开了师炎冥,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来,背过身去整理自己的衣裙。 师炎冥好笑地起身,拍在夕蓝的肩膀上,“你……” “别再耍花样!你这个疯子!”夕蓝转身就将盘云匕首抵在师炎冥的脖子上,冷冰冰地说道。 经过这个事,她已经断定师炎冥并不是好心,而是有失心疯! 师炎冥略带委屈地笑了笑,他将双手举起,“我可没有想要害你啊,是你说的,你想玩玩,我就带你玩个刺激的……你这不是还好好地站在这儿吗?” 夕蓝半信半疑,视线越过师炎冥,看了看周遭,这是一个山洞,墙壁上还点着长明灯,还摆了一个桌案,上面放着酒壶杯盏和棋盘,看来这里常有人来。 刚才师炎冥拽着她跳了下来,却在半空中已经滚进了这个山洞,外人绝对是不知道这个秘密的,他应该是个常客,可这也太惊险了点! 师炎冥趁着这个空档,手腕一使劲,打开夕蓝握着匕首的手。 夕蓝吃痛回神,手上已经使出招数,和师炎冥一一过招。 师炎冥含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诧,“你竟然会武功,上次见你倒还没看出来,让我看看你有多少斤两!” 师炎冥没有使出看家本领,只是有进有退地试探着夕蓝功夫的底线。 夕蓝从褚纯那里学的最多的就是剑招,还有从宿炎那里学的剑招,如果比剑,她可能输的不那么惨痛,可是单论过招的话,倒是不行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救兵这么快就到了 但夕蓝却巧妙地将剑招和武功糅杂在一起,以手刀化作剑,步步进攻,向师炎冥砍去,一招一招都往要害上招呼。 师炎冥心中赞赏有加,虽然古夕蓝才是个初学者,可对武功有自己的理解,如果让她潜心学武,恐怕武功修为少有人能比得上,可现在她可是砧板上的鱼肉任由他宰割了。 师炎冥全程都是轻松散漫地微笑,不紧不慢地接着招,夕蓝早就落了下风,她心一横,扬起匕首不管不顾地一通乱砍。 师炎冥勾唇,身子瞬间移动到夕蓝眼前,让夕蓝措手不及,他伸出两指,取下夕蓝手中握着的匕首,犹如探囊取物一般轻巧,他将匕首扬起,另一只手已经缠上夕蓝的腰肢。 夕蓝一惊,却已经被师炎冥带入怀中,师炎冥的眼鼻唇就在她的眼前,夕蓝冷笑,“你赢了,由你处置,不如我现在就跳下崖去,也省得被你这个疯子折磨。” 师炎冥无奈一笑,“疯子?我好心带你来无骨崖玩,让你感受一下死亡,这么好心的人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呐,匕首还给你,怎么总是用它来威胁我?” 匕首在师炎冥手中转了个花儿,师炎冥笑着拿到眼前一看,笑容微微凝住,“你这匕首从哪里来的?” 夕蓝冷冷看着他,“痛快点下手吧!别这么多废话!” 师炎冥勾起邪魅的一笑,他将匕首放回夕蓝腰间,两手都搂住她的腰,转了个圈向下倒去,两人都滚在地上,师炎冥重重地压在夕蓝身上。 夕蓝拼死推着他,“滚开!” 师炎冥像是极为享受似的闻了闻夕蓝,“好香啊,你知道,同类人才适合在一起,你我太过相像,一定是天下的绝配,你说呢?” 师炎冥勾起唇,向夕蓝亲去,夕蓝头左扭右扭,双手拼命地捶打他,双脚也不住地踹着他。 师炎冥见她不老实,便用双腿抵住她的腿,让她挣脱不了,他的声音喑哑,“感受一下人间最快乐的事有什么不好呢……” 夕蓝两手随意乱抓,刺啦一声,师炎冥肩头的衣裳被夕蓝扯烂,露出他光洁的皮肤,还有美丽的锁骨。 夕蓝皱眉,其实师炎冥算是个极品美男子,可是他阴柔的性子让她捉摸不透,虽然她和师炎冥都有同感,认为他们两人同属一种人,可她对师炎冥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她可不想和一个神经不正常整天拿跳崖当做乐趣的人在一起。 夕蓝的手指触及到师炎冥的皮肤,她低头一看,却有些愣住,师炎冥左边锁骨上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红斑,是月牙儿形状的,胭脂红色,十分妖艳。 师炎冥吐着气,含笑看她,“看着美色当前,心动了是不是?” 师炎冥作势又要欺身压下,却听到外面漫山遍野回荡着幽幽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号角声,可又没有那种阳刚气势,和在战场上的那种号角声完全不同,反而像是,夕蓝想到了一个曲调,就是殷芳洛教她召唤小毒蛇的那种曲调。 这两种旋律是一个类型的,幽幽扬扬,听起来很是诡异。 这个幽幽的声音在山中回响个不停,似乎整座山头都能听到这声音。 师炎冥眼眸一紧,盯着夕蓝,从没有过的冷笑,“你骗人的本事不小,一下就来了上千人搭救你,看来你这个人质是别想逃了!” 夕蓝也听得疑惑,怎么可能有人来救她?而且,当时她被劫走时谁也不在场,谁有这么大本事来救她? “古夕蓝,我倒要对你刮目相看呢……”师炎冥抬手,抚上夕蓝的眉梢。 夕蓝极度厌恶这种轻浮的做法,可她的厌恶无济于事。 师炎冥拉住夕蓝的肩膀,正要带她起身时,却被重重地踢开,滚到了墙角。 没有了师炎冥的阻挡,夕蓝眼前豁然开朗,却又出现一个高大身影。 墨蓝的长袍,还沾染着丝丝缕缕的白雾,看来是飞速冲进来的。 夕蓝躺在地上,怔怔地看着这个身影走出阴影,显现出一个熟悉的轮廓。 脸部刚毅的线条,棱角分明,眼眸中满含着疼惜,还有一丝疲倦。 他的嘴唇略微有些苍白,可仍然足以诱惑人,夕蓝还记得这双唇的味道,凉凉的,暖暖的。 “太子炎……”夕蓝喃喃道,她是在做梦吗?太子炎怎么可能会来? 太子炎将夕蓝一把拉起,搂在怀里,低哑着声音,“我来了,别怕,有我在……” 夕蓝靠在他身上,莫名的安心,太子炎的声音听起来这么让她心疼,也是这么想念。 被踢在墙角的师炎冥轻咳了几声,从地上爬起来,他站稳了身子,看着夕蓝轻笑,“救兵这么快就到了,这是你的情郎吧?” 太子炎双眸通红,他为了赶来救夕蓝,一天一夜都在这阳明山上打转,飞奔疾驰,就是不见她的踪影。 清晨天亮时,他才和匆匆赶来的古舒玄相汇合,古舒玄极了解阳明山,两人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什么踪迹,直到古舒玄带着太子炎往无骨崖这边走来时,才发现沿路都是黑衣人守卫。 古舒玄来抵御黑衣人,他给太子炎开路,让太子炎直接跳下去,跳不到崖底就会有一个山洞,这个山洞是唯一可以活命的地方。 太子炎满怀希望,一进来就见到这个男人在欺辱夕蓝。 太子炎将夕蓝往身后一推,声音格外阴沉,“敢动她,你是在找死……”太子炎连手中佩剑都给了夕蓝,他一步一步向师炎冥走去。 师炎冥依旧懒懒笑着,“连剑都不用,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太子炎阴狠着说道,“对付你,还用不着!” 师炎冥看似不动,可左手猝然伸出,对着夕蓝飞出一记暗器,太子炎眼疾手快,袖口鼓起风来,将那暗器紧紧收起,打在了墙壁上。 与此同时,师炎冥右手已经又发出一个针尖大小的东西,可却不是打向夕蓝,是往洞外打去。 那东西一打出去,咻地一声炸开了,一刹那响彻天空。 太子炎已经出招,“就算叫了同伙来你也难逃一死!” 两人很快就厮打在一起,谁也不让谁。 师炎冥身形极快,他轻功最好,躲闪起来像是移形换影一样。 太子炎出手稳准狠,虽然看到师炎冥的影子在眼前重重叠叠,可他不轻易出手,一出手便能袭击到师炎冥的要害之处。 不消片刻,师炎冥已经多处挂彩,他轻功虽好,可在这个狭小的山洞里还是敌不过太子炎。 夕蓝一直站在一边观望,看样子胜负已经没有悬念,太子炎不会受伤她就放心了,可她突然也不想让师炎冥死。 一把冰凉的剑已经搭在了夕蓝的脖子上,夕蓝心中一紧,微微偏头一看,是师紫涵,她怎么也找到这儿来了? 师紫涵厉声大喝,“古夕蓝的命在我手上,住手!” 太子炎和师炎冥闻声都停下手,太子炎眼眸中又添了几分狠色,“你敢动她试试看!” 师紫涵不怕死地说道,“让炎冥过来!” 太子炎双拳紧攥。 师炎冥全身都是伤,脸上也挂了彩,他的笑容仍旧是那样轻松,他看了太子炎一眼,“你不拦着我,那我可就不打了……咳咳……”他轻声咳着,却也咳出血来,他慢慢走到师紫涵身边,“你怎么来了?” 师紫涵眼中闪过急切的神色,“我看到你发的信号,就知道你在逢生洞,我怕你有危险,所以先让爹走了,自己跑过来……” 师炎冥眼底闪过一丝疼惜和愧疚,他刚才发信号,是让他义父等人快些撤离,并非让人来搭救,师紫涵虽然是有些大小姐脾气,可对他的感情那是不含糊。 “放了她,我让你们走!”太子炎靠近一步,沉声道。 “不要过来!”师紫涵将剑推近了夕蓝的皮肤一点,划破了皮肤,流出一丝血来。 夕蓝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 “放了她,我们走。”师炎冥轻声道。 师紫涵听师炎冥说的话后,低垂眼眸,闪过一丝阴狠,“好,你先走……” 师炎冥捂住胸口,无力地向洞口走去。 师紫涵拉着夕蓝,步步后退,直到走到洞口悬崖边上,她才一把推开夕蓝,手中剑对准夕蓝的后背,“去死吧!” 太子炎眼中露出惊骇的神色,他和夕蓝之间的距离远远大于师紫涵和夕蓝的距离,来不及出手,夕蓝就会被刺死。 夕蓝浑然不觉,望着太子炎,她觉得这一生在这里画下句号,也未尝不可。 师炎冥听到师紫涵大叫一声,便猛一回头,眼看着师紫涵的剑就要刺到夕蓝的身上,他拼尽力气快速移动身影,从背后抱住夕蓝。 师紫涵没料想到会在最后一刻发生这么大的反转,可手中的剑已经收不回来,深深地刺进了师炎冥的背。 “呃……” 师炎冥闷哼一声,抱着夕蓝的双臂更加紧了,夕蓝感觉到了师炎冥身体猛烈地颤抖了一下,她甚至难以相信,是师炎冥舍了自己的性命来救她。 鲜血顺着长剑流了出来,师紫涵心一颤猛地抽出来了剑,“炎冥!” 太子炎也惊得不知如何做才好。 师炎冥身后的鲜血汩汩外涌,他咬紧牙关,将夕蓝紧紧抱住,旋转着身子,纵身飞向悬崖,跌入白茫茫的雾之中。 师紫涵见状,含泪咬牙,也纵身跳下去。 太子炎眼前白雾一片,耳边只有夕蓝那若有若无的叫喊声,他脑袋嗡鸣,才刚见到夕蓝,不能就这么失去她。 太子炎就跟着跳了下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同归于尽 逢生洞里前一刻还有激烈的打斗,此刻又归于从前的寂静无声。 一个灰白身影飞身而下,飘然飞至逢生洞。 古舒玄刚才将那些黑衣人全部放翻,他一和黑衣人交手就觉得不对劲,这些人功夫不如他,可轻功却是了得,一闪一躲,总是在拖延他的时间,他一个不高兴,用的劲儿就过大了,没有留下一个活口,二三十个高手都死在了他手下,他这才能下悬崖来看。 古舒玄走进逢生洞,眼睛似乎被风吹得有些泛酸,前尘旧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他想起上一次站在这个逢生洞的时候,应该是十六年前,那时候为了找到摔落悬崖的秋月,他和苍越帝宿越翻遍了整座山,就是没有找到。 是秋月让他救下了云英姝,云英姝可能是紫蓝国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云英姝跟在古舒玄身边,也像是疯了一样,死活不肯相信秋月跳下无骨崖死掉,拼了命地翻山越岭寻找,可是尸骨无存。 云英姝几乎绝望,她就站在无骨崖的边上,自己的国家也不在了,秋月国主也殉国了,她已经没有了求生的**。 她翻身跳下去的一瞬间,古舒玄恰好赶到,随着她一同跳了下去,古舒玄双手抓着云英姝的手,单脚倒挂在悬崖壁上,两人勾连着在悬崖峭壁上荡着。 云英姝抬起流泪的双眼,“你让我随国主去吧,只有我一个留下,我不想……” “阿月拼了自己的性命才保住你,你就这么死了,那她的一双儿女怎么办?”古舒玄咬牙切齿,脚几乎已经挂不住了。 云英姝恍然,眼中满含愧疚之色,“小公主,小皇子他们……我对不起国主……”她声泪俱下。 云英姝正向古舒玄投向求救的目光时,古舒玄挂在悬崖上的脚一抖,两人双双下坠。 古舒玄一往下坠落时,就搂住云英姝,企图用自己的轻功来减小下坠的力道,可是几乎无济于事,他闭了闭双眼,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他们下坠的很快,白雾几乎遮挡了视线,云英姝已经绝望地闭了眼,古舒玄却睁大双眼四处打量,直到他看见下面十米处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只要他使把劲,往那边飞过去,他们就可以不再往下掉,得以还生。 古舒玄运足真气,几乎是孤注一掷,怎么也要试一试。 他和云英姝的周身被他身上散发出的真气所包围,他屏息,拼命往那个能落脚的石壁上靠去。 咚! 两个人重重地撞在了山洞的石壁上,在地上滚了几下,直挺挺地躺在边上。 古舒玄往左一看,白雾茫茫,深不见底,这是在万丈高崖的中间,而这里是一个山洞,足以让失足跳下的人得以生还。 古舒玄十分惊喜,拍了拍躺在自己胳膊上的云英姝,“英姝,我们没死,没死!” 云英姝皱眉,睁开了双眼,看清眼前的一切,这才站起身来,她望着那白雾滚滚微微失神,苦涩地一笑,“这么就是说,国主有可能还活着,古舒玄,是不是这样?” 云英姝难得笑了,她望向古舒玄,古舒玄眉宇之间尽是怅惘,他向下看万丈高不见底的深崖,心里没有了底。 “但愿吧……” 在那以后,他也没向苍越帝打招呼,便在苍云的土地上消失地干干净净,他和云英姝就在阳明山住了大半年,整天研究着怎么能下到悬崖最底处,去寻找秋月。 哪怕是尸骨也好。 偶尔也会碰到苍越帝派来的人马,也是为了找秋月而来。 云英姝心中充满了亡国灭家的仇恨,已经召唤了毒蛇,想要把他们全都除尽,却被古舒玄制止,古舒玄对她说道,“你这样做,宿越还会派更多的人来,何苦扰我们清静!何苦,扰了阿月的清静!” 每次一听到这儿,云英姝就瞪着眼睛,“国主没死!她还活着!” 面对执着的云英姝,古舒玄也不知该说什么,尽管他也希望秋月还活着,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他实在是不愿活在幻想中了。 看逢生洞里还有刚打斗过的痕迹,棋盘酒盏都被打翻在地,墙壁上还有一丝血迹,还有这个悬崖边上,地上还滴了血。 古舒玄沉眸,看来他们刚还在这儿,只是来晚了一步。 他蹲下去,仔细地观察,这血迹从洞口开始滴落,直到悬崖边就消失了。 这里的尘土很厚,脚印散乱,有大有小,但这几个脚印都是朝着悬崖的方向去的,还有一个较大的脚印,是在洞口,就没再前进后退,他断定,这是轻功所至,而这个人的方向,还是悬崖。 古舒玄大骇,悬崖,他望着万丈悬崖,陷入沉思。 他从没有办法去到悬崖底下,难道这些人狗急了跳墙,直接同归于尽了? 可太子炎的功力已经和他不相上下,不应该的…… 古舒玄心中压抑着不好的预感,望了眼悬崖下,还是先回到无骨崖上面再做打算,在来之前就听说,孟之宇带了五百精兵进了山,先找到他,没准能帮些忙。 师炎冥抱着夕蓝跳下悬崖,师紫涵紧随,太子炎在下坠的力道中根本无法施展什么拳脚,救不了夕蓝,即使在这半空中救了她,两人也会摔死。 夕蓝在师炎冥的怀中,什么也看不到,她抬头望了望师炎冥,就见师炎冥一脸苍白,唇边不论何时都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夕蓝不由心头一紧。 刚才师炎冥为什么要救下她呢?平白无故帮她挡了一剑,可从来没人对她这么好过啊! 可看着师炎冥受伤,夕蓝的心上就好像是下了一场大暴雨似的,久久不能有晴朗的天气,她心上,很疼。 就这样和只见过几面的师炎冥死在一起吗?夕蓝莫名觉得可笑,人生真是百转千回。 可她这次总有强烈的预感,她不会死。 虽然她嘴上说着师炎冥是个疯子,是个不怕死玩命的疯子,可实际上她知道,师炎冥和她一样,是个惜命的家伙。 大概下坠了千米之高,夕蓝这才感觉到力道慢慢减小,是师炎冥在运气控制着下落的速度。 砰地一声,夕蓝感觉身下撞上了一个什么坚硬的地方,可她却没什么疼痛感,因为和地面亲密接触的是师炎冥。 夕蓝倒在师炎冥的身上,师炎冥被剑刺到的那个伤口也接触到了地面,伤口更加崩裂开来。 刚飞落地的师紫涵急忙跑过来,粗鲁地推开夕蓝,哭着将师炎冥拉紧怀里,“炎冥,炎冥,你怎么样了……” 师炎冥眼睛几乎快要睁不开了,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飘荡,“去去,去……” 夕蓝趴在地上看着师炎冥,眼中闪过一丝痛惜,她突然被一个有力的胳膊拉了起来,她抬头一望,“太子炎,你怎么也下来了?” 太子炎将夕蓝拉起来,紧紧搂在怀里,双唇贴着她的发丝,“我怕,我怕再失去你……” 夕蓝越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心里砰砰在跳,她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可她却感觉到飘飘然,比刚才在空中飞还要轻飘飘的。 一个师炎冥不顾自己的命帮她挡了一剑,让她感觉到莫名其妙,可是心中莫名的心疼。 可太子炎的舍身相救,让她心里酸酸涩涩,她也紧紧地拥抱住了太子炎,这个失去太久的怀抱。 太子炎松开夕蓝,沉眸看向躺在地上满身血迹的师炎冥和师紫涵,他低沉着声音,“你等一下,我先解决了这两个……” 夕蓝那一声“不”还在喉咙里,太子炎就已经瞬间移身到了师炎冥跟前。 就见太子炎左手张开,运出一股幽蓝色真气,他缓缓抬起手,“你们敢伤害她,只有死路一条……” 师紫涵蓦然抬头,眼中有骇然之色,双手打开拦在昏迷了的师炎冥身前,“你要杀就杀我,放了他!” “你们两个,都得死!”太子炎声音里带着怒意,谁能认得出来此刻的他,是那个谈笑风生、潇洒不羁的左相?这就是一个地狱修罗! “太子炎,别伤害他!”夕蓝大叫一声。 太子炎头也不回,目光更加阴狠,“他们敢绑架你,就应该想到后果!”他手掌心的真气,颜色越发浓重,直直向师紫涵和师炎冥扑去。 “古夕蓝的命就在你一念之间!”一个沧桑有力的声音在太子炎身后响起。 太子炎掌心的真气骤然消失,他回头一看,夕蓝正被一个中年男子掐住喉咙,动弹不得。 “爹!”师紫涵惊喜地叫道,随即也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似的,“这是来救古夕蓝的,爹,你杀了他!” 师寨主看向太子炎,沉眸,“炎冥的伤,是你弄的?” 太子炎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师寨主扣在夕蓝脖子上的手。 师紫涵眼中划过愧疚之色,可她避重就轻,“爹,快动手!要不是他们,我们也不至于要逃到万丈窟来!” 师寨主眼中闪过杀意,他低下头去看了看夕蓝,目光恰好落在夕蓝那眉梢的一点红上,他目光中略带着些犹豫。 恰在师寨主分神的时候,太子炎趁机一个箭步上前,飞起一脚踹开了师寨主掐在夕蓝颈上的手,师寨主被踹地后退了一步,太子炎挡在夕蓝的身前。 第一百一十三章 爹没有说这也不可以吧 “好小子!有两下子!让老夫来领教领教你的拳脚功夫!”师寨主眼眸一眯,身形快得让夕蓝看不清,却只在下一个瞬间就飘到了太子炎眼前。 太子炎推开了夕蓝,夕蓝被太子炎轻飘飘的掌力打到了十米开外,她扶着墙壁,远远观望。 太子炎和师寨主几乎不分上下,真气一个幽蓝一个褐红,打得不可开交。 可夕蓝看得出来,太子炎是用了十分的力气,可这个师寨主的武功之高,深不可测,直到现在,师寨主似乎还没有累的感觉。 渐渐的,太子炎有些抵挡不住师寨主连连进攻的态势,转攻为守,可师寨主步步紧逼,不断让太子炎用自伤筋脉的方式来抵御他的进攻。 太子炎噗地吐了一口血,可师寨主根本不给他喘气的机会,一掌劈下,太子炎单膝跪倒在地。 夕蓝心里有些着急,她灵机一动,吹起了幽幽的曲调。 师寨主听着这个调子,微微一怔,刚打出去的掌力却没控制好方向,太子炎勉强闪身躲过了一劫。 不一会儿,小毒蛇从四面八方游移到夕蓝脚下,夕蓝很是惊喜,本以为这么隐蔽的地方,小毒蛇找不过来,可这小毒蛇真是无处不在。 夕蓝眼眸一沉,小毒蛇们像是会了意似的向师寨主发起进攻。 小毒蛇像是也会轻功似的,飞跳起来扑向师寨主。 师寨主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面对着小毒蛇,他没有一丝惧意,反而直直地站在那儿,任由小毒蛇咬上他的手背。 他反手抓住那只领头的小白蛇,那小白蛇对着他嘶嘶地吐着蛇信,看起来很是恐怖,可师寨主却像是没事人似的。 夕蓝一看,不由一惊,普通人被这毒蛇咬上一口,便即刻中了蛇蛊之毒,可师寨主被咬了好几下,却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师寨主像是沉思似的,定定地望着小白蛇。 夕蓝咬牙,趁着他没注意,连忙拉起太子炎,让太子炎靠在自己身上,她低声道,“太子炎,你怎么样……” 太子炎虚弱一笑,“我没事……” “古夕蓝?”师寨主总算是回神了,他望向夕蓝,“你到底是谁?” 师寨主的眼睛盯着的始终是夕蓝的眉梢。 夕蓝脑海中迅速回想到古舒玄、云英姝、苍越帝所说过的所有关于这个胭脂红的事,对了,这是关于那个画中女子的,那个红衣女子! 她和那女子长得极像,眉梢都有胭脂红胎记,所以才让这些人对她另眼相待。 夕蓝沉下心,即使头皮发麻也硬气说道,“你瞧见我眉梢上的一点胭脂红,你倒是猜猜我会是谁?” 师寨主眼中闪过惊讶的神色,“你……你是……” 夕蓝唇边勾起冷笑,“你心中想到我是谁,我就是谁!好久不见啊!” 师寨主甚至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他向前走了几步,眼眶中竟然还有些兴奋的泪水,他拱手道,“属下,属下师如光,总算是找到您了……” 太子炎微微皱眉,看向夕蓝,夕蓝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说话。 师紫涵却也觉得奇怪,她想到师如光向来如此,只要一看到有这样胭脂红胎记的女子,就理智全失,她大叫,“爹,你看清楚了!她是苍云古相的女儿古夕蓝!就是因为她们,炎冥才受伤的,您一定是认错了人!” 师如光眼睛一眨,杀意渐渐隐现,可他仍旧有些犹豫。 “爹,快杀了他们!留着他们只会坏我们的事!”师紫涵叫道。 夕蓝看着犹豫不决的师如光,不由一笑,“师如光,如果你杀了他,我也会死!”她看了太子炎一眼,又转向师如光,“杀了我,只怕你会后悔!” 师如光握紧拳头,又慢慢松开,他始终下不定决心,毕竟,太像了! “来人!”师如光大喝一声。 这里叫做万丈窟,万丈一下,这里有许许多多奇形怪状的窟洞,往上看去,还是白茫茫一片。 随着师如光一声吼,窟洞里窜出来几十个黑衣人,齐齐聚在师如光跟前,他们拜倒,“寨主!” 师如光看了夕蓝和太子炎一眼,“将他们带下去关起来!” 夕蓝和太子炎对视一眼,稍稍松了口气,还好,保住了一命,再想办法逃走就好了。 黑衣人将夕蓝和太子炎带走之后,师如光来到师炎冥身边,他掌力十分浑厚,直贴在师炎冥的伤口处,运出褐红色真气,真气在师炎冥的伤口上散发着淡淡光芒,师炎冥苍白着脸,微微皱了皱眉。 师如光撤掌,师炎冥便倒在了师紫涵怀里。 师紫涵急道,“爹,炎冥怎么样了?” 师如光淡淡道,“只是皮肉伤,休息一下就好了。” 这是被刺中了一剑,在师如光口中轻描淡写,看来是真的没什么事。 师紫涵眼中带着些愧色,她望着师炎冥,然而她嘴上却道,“爹,为什么不杀了古夕蓝和那个男人!如果不是他们,炎冥也不会这样……” 师如光最是了解他这个女儿,他看着师紫涵,“你偷跑走,是想去找炎冥的吗?你一直不说是他们刺中了炎冥,实际上炎冥这伤不是他们下的手对吧……” 师紫涵惊讶抬眸,师如光一直洞悉世事的样子,可她却不曾想他能瞧得出来是她下的手…… “爹……” 师炎冥眼眸一紧,“不知阳明山来的那些精兵都是谁的手下,我们的地方一紧被他们所占,很多人手都死在他们手里,现在被逼退到咱们的老窝万丈窟这儿,真是迫不得已……可偏巧又碰上了这两个!”师如光叹了一声。 师紫涵似是不服气似的噘着嘴。 “好好照顾炎冥,别再乱来了!”师如光哼了一声,便转身离开。 夕蓝和太子炎被黑衣人带到了一个幽深的地牢里,这里什么都没有,四面都是石壁,中间是一个圆形水潭,水潭中央有一块四四方方的落脚之地,那四方台上有一根两米高的柱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黑衣人将身受重伤的太子炎和夕蓝双双绑在柱子上,两人背靠背。 是个黑衣人护送他们来地牢,只有五个人留下来看守。 夕蓝抬眼看了看那在门口把守的五个黑衣人,心中已有了一点打算。 她背在身后的双手抓住了太子炎的手,她偏头轻声道,“太子炎,你怎么样?” 太子炎轻咳了几声,声音有些断断续续,“还好……幸好只是在这里,绑着,过个一夜,我就能恢复过来……” 夕蓝这才心里有了底,“可能只有这个绳子不太好挣断,那五个黑衣人应该不是你的对手,我还可以召唤毒蛇来……”她声音慢慢小了下去,又带着些苦涩和伤感,“你来干什么……又没有人让你来……” 尽管看不见太子炎的脸,可夕蓝却能听得出太子炎那略带些痞痞的笑意,“我不来,怎么能见到你……” 夕蓝鼻尖一酸,竟然落下泪来,她紧紧握住太子炎的手,此刻她最希望能到天荒地老。 因为这样,她就不会再接受什么被背叛的风险,她只求此时的欢喜足以。 “呵,”太子炎有气无力地笑着,“怎么,这就感动了?早就让你嫁给我,你不听,咳咳……这下,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你别说话了……”夕蓝很是心疼,她声音喑哑着,“都是我,害得你到了这里……” “哈!让我来看看这对苦命鸳鸯!”师紫涵嚣张的声音从洞口传来,夕蓝和太子炎齐齐看过去,就见师紫涵手握着一根两指粗的皮鞭慢悠悠地走来。 夕蓝眼眸一紧,看来她是找麻烦来的。 师紫涵眯眼瞪着夕蓝,“你现在毫发无损,却让两个男人为你拼命,你真是好厉害啊!” 夕蓝冷笑,“你那情哥哥还活得好吧?看来是没什么事,否则你那爹知道了是你想要杀了师炎冥,不得要了你的小命!” “你胡说!我想杀的是你!”师紫涵红了眼睛大吼道。 见到古夕蓝,师紫涵就一遍又一遍地想到她自己是怎么把那把长剑刺进师炎冥的背的,那是她的噩梦! 师紫涵冷声吩咐道,“来人,把他们吊起来!” 两个黑衣人应声过来,却有些犹豫,“大小姐,没有寨主的吩咐,您也不能轻易决定他们的生死……” 他们知道这个大小姐胡来惯了,但不得不多一句嘴。 师紫涵气冲冲地冲他们喊道,“我只是要惩罚一下他们,我爹没有说这也不可以吧?” “是。”黑衣人不再阻拦,和师紫涵纠缠下去可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黑衣人将夕蓝和太子炎解下来,从柱子底部升起一根足以平衡的横木,悬到夕蓝和太子炎的头顶,然后用一根绳子将他们的双手绑在横木两端。 “啊!”夕蓝吃痛地大喊。 夕蓝和太子炎就像是在坐跷跷板一样,一边高,另一边就会低。 太子炎比夕蓝高出一头不止,他勉强踮着脚,就能不被那横木上的绳子勒住,可夕蓝却不行,她只有被吊着的份。 夕蓝细嫩的手腕很快被勒红。 太子炎的眼眸充斥着红血丝,他怒瞪着一旁幸灾乐祸的师紫涵,一咬牙,便两脚像是横走在那柱子上似的向上走了两步,夕蓝那边才落在了地上。 太子炎只能以一个斜挂在柱子上的姿势来维持夕蓝落地的平衡。 第一百一十四章 可以放下仇恨吗 夕蓝被吊的脸色发白,她对太子炎道,“你快下来,你已经受了伤……” 太子炎额头上的汗珠滴落,可他拼命咬着牙,维持着那个艰难的姿势。 师紫涵冷笑一声,“真是一出情真意切的好戏码啊!那我就成全你英雄救美的美梦,看看你还能不能受得了!” 师紫涵将皮鞭扬起,在空中甩得啪啪作响,她扬起鞭子,重重抽向夕蓝。 夕蓝骇然,眼见着那似凶猛游蛇一样抽向自己,可她被绑着的双手却感到一股反转的力道,是太子炎借着那根横木,奋力扭转了他和夕蓝的位置。 啪的一声,那鞭子重重打在了太子炎的身上。 “呃……”太子炎闷哼一声,紧紧抿住唇。 夕蓝怔怔看着太子炎,眼中流露出悲戚,“太子炎,你会被我连累死的……” 太子炎虚弱地抬头,冲她一笑,“没有你,我会死……” 那一瞬间,夕蓝好像看到了世间最美的阳光,连阳光都比不上太子炎的笑容。 夕蓝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了眼泪。 “还真是情深啊!”师紫涵狠狠地说道,“你想护着这个贱人,就看你的本事有多大了!” 师紫涵左一鞭右一鞭,毫不留情。 太子炎都左移右动,一直转换着他和夕蓝之间的位置,无情的鞭子都打在了太子炎身上,夕蓝一点伤都没受。 师紫涵大概抽打了几十鞭子,她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了这里,她想打的是古夕蓝,即使太子炎被绑着,也还是没让她如愿。 师紫涵气喘吁吁地停手,冷冷地望着他们,“古夕蓝,只要我在,我不会让你活着出了阳明山!”她看向太子炎,“还有你!哼!” 师紫涵甩下鞭子便夺门而出。 夕蓝一脸悲伤,泪水汹涌,完全没有理会师紫涵的威胁。 她的心,也在刚才接受了很长时间的凌迟,一鞭又一鞭,抽打在她心上。 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从来没有。 曾经以为太子炎只是吊儿郎当,也许会图她的狠毒,会图她的计谋深,会图她作为相府小姐的身份,可太子炎今日不顾性命,为了她跳下无骨崖,这总不会是假的。 更何况,太子炎不知道无骨崖下还有万丈窟这个地方存在,他知道一跳下万丈深渊,除了死就没有别的了,可他还是选择跳了下来。 因为没有古夕蓝,太子炎会死。 夕蓝声音颤抖,“太子殿下,殿下……” 太子炎被抽打的皮开肉绽,全身都是血痕,他缓缓笑道,“担心了?咳咳……” 听着太子炎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夕蓝心中一阵阵发紧,她泪水四溢,“对不起……都是我……” 她古夕蓝什么时候服过软?她可从不向人道歉,可这次她却觉得万分歉疚,可除了歉疚之外,好像还有一种更深刻的情绪。 太子炎笑出声来,“这算什么?皮肉伤罢了,古夕蓝,你真是低估本相的实力……” 话倒像是太子炎说的,可听着没有平时那么欠揍了,尤其是他虚浮的笑声,让夕蓝很是心疼。 夕蓝将头靠在柱子上,努力仰起头来,不让眼泪流下,可是反而流的更多。 太子炎轻咳几声,问道,“那个男人,欺负你了吗?” 夕蓝摇摇头,“没有,他对我倒是挺好的,今天你来的时候,他其实是要拉我起来的……”她一顿,“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呵……”太子炎轻声一笑,“这么说,其实你是盼着我来了?” 夕蓝破涕为笑,这个时候他还是能开玩笑,可是她好像不行了呢。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阳明山?” 太子炎说道,“是琉璃和周峥来向我报信的,昨天,昨天我就进了山,怎么也找不到你,呵呵……真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夕蓝心中一酸,怪不得今天看到他的时候,他风尘仆仆,“你找了我一天一夜?” “怎么?这也能看得出来?”太子炎笑说道,“是不是我衣裳太脏,有损我的高大形象了?” 夕蓝苦笑,“的确是,一向潇洒倜傥的太子,突然脏兮兮地出现在我面前,我还真是不习惯呢。” “……哈哈……”太子炎无力地笑着,随即略带正色道,“他们为什么抓你?” 夕蓝眨了眨眼睛,这才勉强不哭,“这个山寨叫做明月寨,寨主叫师英崇,刚才那个男子叫师炎冥,是寨主的义子,那个女子叫师紫涵,是寨主的女儿,他们本来是要抓我大姐的,他们看中的是我大姐作为四皇子正妃的身份,却没想到错抓了我。” 太子炎沉吟片刻,“这么说来,他们针对的是四皇子?” 夕蓝说道,“是这样的,他们的目的,实际上是宿氏皇族,他们想要将苍黎皇族的人全都一网打尽,可看样子,是实力不足,贸然行动了……” 太子炎心中微微惊骇,他竟然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暗势力存在,单看那个师英崇的功力极深,难以对付,放任他们发展下去,只会威胁到他未来的谋划。 夕蓝心却有一瞬间的冷却,“是不是觉得,他们阻碍了你的霸业道路?” 夕蓝还是很介意那朝堂之上黑暗的斗争,在这样的斗争之中,女人往往是牺牲品,而从前的她,便是牺牲品之中的一个。 太子炎轻笑,“我所谋划的未来之中,你是不是愿意走进来?” 夕蓝心一动,“你说什么?” “古夕蓝,我今天才知道,我也可以为了一个人而不要我的命,我知道你的狠毒,你的仇恨,但我总是管不住自己眼睛去随着你的身影,我管不住自己的心,装得满满的都是你。”太子炎轻声说道。 太子炎一字一句像是一个个砖头似的,砸在夕蓝的心上,落地生坑。 太子炎这算什么?对她表露心迹吗? 夕蓝僵硬着,她能说什么?她要说她曾深受爱情的伤害,她要说她现在的一切就是为了复仇? 太子炎缓缓轻叹,“夕蓝,我看得出来,你对宿容恒和古夕雪恨之入骨,我不清楚你和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我看见的,只是被仇恨折磨的你,你不好过,不是吗?” 太子炎的声音就像是有魔力一样,牵引着夕蓝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滚落下。 太子炎才是把她看得最清楚的那个人吗? 她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她自己做了什么她都不知道,她在这条复仇之路上,走的一点也不开心。 “让自己开心点不好吗?别把自己困在仇恨的牢笼中了,我真的很心疼你……”太子炎涩涩说道。 他亲眼看着夕蓝怎么步步为营,夕蓝在太子府就谋划着对古夕雪和宿容恒下手,直到后来白洛凡的死,宿容恒丢了宠爱,古夕若的疯傻,荷姨娘突然身亡,画儿露儿被夕蓝带进古府,一桩桩一件件,不都是古夕蓝的谋划? 他看得到古夕蓝复仇之后那一瞬间的快意,更多的是夕蓝无穷无尽的落寞。 他曾眼睁睁看着夕蓝是怎样被宿容恒抽打而一声不吭,他知道夕蓝不怕皮肉之苦,她想要的只是宿容恒死的悲惨! 他对这样狠毒又孤傲的古夕蓝,真是放不下! “古夕蓝,我没有告诉过你,你笑得真妖媚,那么蛊惑人心,真是把本相的魂儿都勾没了,”太子炎虚浮地笑着,他将头轻轻靠在柱子上,“你是故意的吧?” 夕蓝哽咽着,泪水已经花了脸,她轻笑着,“我们都快死在这儿了,你还有心情说笑……” 太子炎偏头对她道,“古夕蓝,如果我们侥幸逃生,你能不能答应我,放下仇恨,和我在一起,让我来保护你?” 夕蓝心中似海浪般翻涌不息,放下仇恨…… 仇恨……她从没有想过能摆脱仇恨,可此刻听着太子炎说的话,她似乎觉得未来都是明亮的…… 她蓦然心中悲凉,“可你的雄图大略呢?你的帝王抱负呢?怎么能容得下我……” 她不想再和帝王之家有任何纠缠了,那是她噩梦的根源…… 太子炎微微一笑,“那算什么?原本我想夺下苍黎江山,不过也就是因为你当初说,你想要做人上人罢了……” 夕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直野心勃勃的太子炎,竟然是为了她? 仔细一想,太子炎今日的势力,坐上皇帝之位也是水到渠成的事,也不是因为她的原因。 可多少是有吧。 因为她当日曾说,“就像穷人想变成富人,丑八怪想成为花仙子一样,我也想要高高在上,等太子大人雄踞一方时,我再考虑考虑吧。” 夕蓝还在发呆,陷在自己的沉思里。 太子炎轻轻往下拉了一下手,横木另一端的夕蓝便感到手腕上一阵勒痛感,“古夕蓝,你愿意吗?” 夕蓝被磨破皮的手腕立刻感觉到疼痛,她吃痛地皱眉。 真的可以放下仇恨,重新来过吗? 一想到太子炎浑身的伤,夕蓝就发了疯似的想要相信太子炎。 她带着哭腔,“可我们,能活着出去吗……” 太子炎口气带着些惊喜,“你愿意是不是?哈哈……哈哈……” “是啊,我愿意,愿意和你这个傻子在一起……”夕蓝流着泪,但她的笑容没有比这一刻更加幸福的了。 和太子炎在一起,应该会很幸福。 就算是让她今日死,她也知足了。 半夜风骤起,带着湿气的寒风穿过门吹了进来。 夕蓝不禁打了个寒颤,她想起太子炎身上还全都是伤痕,此刻一定很痛苦。 夕蓝碰了碰他的手指,轻声道,“太子炎,你身上,还疼吗?” 偌大的地牢里,只回荡着夕蓝一个人的低声细语,没有人回应。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你是不是想趁机 夕蓝连太子炎的呼吸声都听不到,她着急地拽了一把太子炎的手,“太子炎?太子炎?你怎么了?别吓我……” 夕蓝从来没有这么急切过。 “呵……”太子炎粗重的喘息声在夕蓝耳边响起,还掺杂着些笑意。 夕蓝吐了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她嗔怪道,“怎么没听见吗……你耳背啊……” 太子炎轻轻地呼吸着,他身上的伤口还有猩红的血迹未干,他强忍着痛意,皱眉笑出声来,“这么紧张我?我刚才,只是在运气给自己疗伤,咳,那个老头的武功真是不一般,差不多和舒玄叔叔一般无二了。” “那,那你伤得很严重吗?”夕蓝心里着急,如果现在有火折子的话,她可以召唤红锦巫雀来为太子炎疗伤。 诶,对了,她百毒不侵,上次还给太子炎喂了自己的血来驱蛇毒,她真是愿意把自己的血都给太子炎,可是…… 可是现在手脚都被绑着…… 夕蓝轻叹了口气,垂丧着头。 “喂,古夕蓝。”太子炎叫她,“这跟你没有关系,别总是自以为是哦!” 夕蓝缓缓笑了笑,“你会不会安慰人啊……” 太子炎噗嗤笑了。 夜晚静谧一片,那冷风让人不寒而栗。 夕蓝向来怕冷,可她身后是太子炎,现在的她却感觉到是在温暖的春天似的。 从没有过的感觉。 一脚轻一脚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着外面的枯草地往这里走。 太子炎细细听着,他低声道,“有人来了。” 夕蓝警觉,这时候还要来折磨他们吗? 夕蓝和太子炎是背对着背,太子炎面朝着大门,夕蓝的眼前只是黑黢黢的墙壁。 “是你?师炎冥?”太子炎阴着声道。 夕蓝抬眸,偏头去看,余光只看到师炎冥的侧影,他正缓步向这里走来,看起来走的有些吃力。 身中一剑,这么快就好了吗? 师炎冥面色还有些苍白,背后的伤口刚被包扎起来,也正是师英崇说的那样,只是皮肉伤,因为师紫涵并没有刺中要害之处。 他哧哧笑了,眉目之间尽是邪魅,“古夕蓝,你的面子真够大的,外面有精兵强将前来寻你,这个男人又为你不顾性命,啧啧……我看上的果然……” 精兵强将?夕蓝疑惑,太子炎不是说,只有他一个人前来吗?怎么会有兵将? “师炎冥!”太子炎爆喝一声,“有什么你就冲我来!有本事你就放开我再过一次招!” “啧啧啧……”师炎冥笑看着太子炎,“怎么是个急性子?真是沉不住气,这可不好。” “师炎冥。”夕蓝温声开口,“你过来,我想看看你。” 师炎冥笑望了一眼太子炎,好像是在说,你看,她喜欢看我而不是你。 太子炎气急败坏,“古夕蓝,你想干什么?你忘了你刚才都说了什么?” 夕蓝皱眉,见师炎冥走到她面前,她灿然一笑,“你这么晚来看我,一定是舍不得我受苦对吧,快把我放下来吧。” 师炎冥定定地望着她,他总是不舍得拒绝古夕蓝,他看着太子炎斜着踩在柱子上的扭曲姿势,便好笑地看着夕蓝,“你想让我放你下来,好让这个男人站的舒服点?” 夕蓝笑容慢慢凝固。 师炎冥打了个响指,门口便进来一个人,手提着篮子,还带了一件貂皮袍子。 师炎冥接过来东西,对夕蓝温柔笑着,“你瞧,我就知道你还饿着,还知道你怕冷,早就准备好了。”他又不屑地看了眼太子炎,“他知道吗?” 太子炎哼了一声,“伪君子!有本事你放她下来!” 夕蓝心中涩涩,太子炎说到底还是为了她,话里话外都是想让她好过。 “不用你说,我当然要放她下来吃东西的,你就在那儿吊着吧!”师炎冥白了他一眼,便给旁边黑衣人递了个眼色,黑衣人就动手解了夕蓝手上捆住的绳子。 没有了绳子吊着,夕蓝整个人软了下来,砰地摔到地上。 “夕蓝!”太子炎不用把那横木往夕蓝一边倾倒了,他自己也落了地,总算是舒服了些。 夕蓝艰难地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来到师炎冥面前,“你的伤,好的这么快?” 师炎冥将篮子放在地上,给夕蓝披上袍子,眼中闪过一丝疼惜,“义父把你们关进来的时候。我正昏迷,不知道紫涵把你们吊起来了。” 夕蓝冷笑,师紫涵做的事,她不会原谅,迟早都会找补回来! 师炎冥仿佛能看懂夕蓝的心一样,他席地而坐,将篮子里的食物都摆了出来,“你别怪紫涵,她从小就是大小姐脾气,容不得别人占上风,你这么漂亮,她可不得嫉妒。” 夕蓝冷冷看着师炎冥。 师炎冥眸子如星辰一般灿烂,“来,坐下吃些东西吧,你应该饿了。” 夕蓝注视着他,飞快咬破自己的手指,转身将手指上的血喂给太子炎。 太子炎瞪大眼睛看着夕蓝,夕蓝却对他温柔一笑,轻声道,“没事,我不会害你的,这个味道,你应该熟悉的。” 太子炎皱眉,夕蓝这是什么意思?他怎么可能熟悉她的血的味道? 若说救他,也只有上次在盲山了,那时候他中了蛇毒,难道夕蓝也是这样救他的? 太子炎眼中流露出一丝痛楚,不能保护他心爱的人,这是他最大的痛。 太子炎辗转吮吸着夕蓝的手指,夕蓝眼中也含带着泪光。 师炎冥怔怔,不由散漫一笑,“恩爱够了吗?” 太子炎的唇离开夕蓝的手指,眼眸之中尽是怜爱,“夕蓝……” 夕蓝摇摇头,望着太子炎的眼睛,微笑,“什么都不用说,我懂你的……” 夕蓝转身走到师炎冥身边坐下,丝毫不客气地拿起糕点茶水吃喝起来,填饱肚子才能想出法子出去,她不傻! 师炎冥唇边勾起一抹笑容,眼中不经意间闪过一丝苦涩,他自斟一杯酒,“你喜欢这小子?” 夕蓝顿住,抬眼看他,不说话。 师炎冥轻声笑了,“佳人之心,我难再得啊!咳咳……”毕竟是受了太子炎的拳脚在前,又被师紫涵刺了一剑在后,他怎么可能完全好呢? “浑身都是伤,怎么还喝酒?”夕蓝低声道。 师炎冥眼中闪烁着光芒,“你关心我?” 夕蓝抬眸,眼中涌动着些莫名的酸涩情绪,“我古夕蓝感激你的舍命相救,可我不愿亏欠你的人情。”她环望四周,见地牢墙壁上有点燃的蜡烛,她就信步走过去,取出脖子上挂着的小瓶子,倒出些粉末,在空中一洒,用烛火点燃。 太子炎看着夕蓝,满含无奈。 师炎冥倒是饶有兴趣,缓缓起身。 不一会儿,门口窜入一道如闪电般的红影,刺溜一下飞到夕蓝肩头。 红锦巫雀。 夕蓝摸了摸红锦巫雀的羽毛,微微抿唇,“这次又要麻烦你了……” 夕蓝走向师炎冥,对他道,“把你的衣裳拉下来。” 师炎冥失笑,“怎么?要在这里行周公之礼?” “师炎冥!你嘴里放干净点!”太子炎几乎暴跳。 夕蓝白了师炎冥一眼,粗鲁地拉扯着他的衣服,师炎冥的衣服被夕蓝扯下,后背上那一个深深的伤口赫然出现在夕蓝眼前。 夕蓝心中咯噔一下,她连杀人都有过,可她见到师炎冥受伤,就是心会有些痒痒地疼痛。 夕蓝的指尖轻轻滑过师炎冥的背,师炎冥并不觉得伤口痛,心上反而是有些痒痒的,很舒服。 “喂,古夕蓝,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相信你,你是不是想趁机害死我?”师炎冥满含笑意地问着,可他不是在怀疑夕蓝。 “太子炎的命在你们手里,这就是我最大的弱点。”夕蓝观察了一下师炎冥的伤口,便看了眼师炎冥,“现在我要为你治伤,算是还你救命之恩,此后我们两不相欠。” 夕蓝拍拍肩头的红锦巫雀,看了眼师炎冥的伤口,示意红锦巫雀去救人。 师炎冥望了眼被吊着的太子炎,抿唇扬起一个苦涩的弧度,她这么直接地告诉他,太子炎是她最大的弱点…… 太子炎的心已经像是掉到了蜜罐,甜丝丝的,与此同时,他感觉到体内有一股力量在全身游走,热乎乎的,好像在打通全身的经脉,身上被师如光伤到的那几处,似乎也都在慢慢发热,这大概是夕蓝的血的作用吧。 可夕蓝的血,为什么会有这么神奇的魔力呢?太子炎不解,他思忖着是不是因为夕蓝跟云英姝学巫术,所以会了些异术,可这血,可是连云英姝都没有的啊! 红锦巫雀咕咕叫了几声,迟迟不动,夕蓝无奈地白了红锦巫雀一眼,便亮出刚才自己咬破的手指给红锦巫雀看。 红锦巫雀又咕咕叫了几声,豆大的眼睛眨巴眨巴,里面似乎有晶莹的液体渗出。 夕蓝像上次一样如法炮制,将巫雀的头一掐,往师炎冥背上的伤口上去靠,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渗入师炎冥那块骇人的伤口里面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沿着这条路走就没错吗 伤口一点点缩小,师炎冥感觉到神清气爽,两臂往后伸展了一下,也不会牵动背上的剑伤,似乎是好了。 师炎冥惊喜道,“古夕蓝,你刚才给那小子喂自己的血,这会儿怎么不给我吃你的血?” 夕蓝瞪了他一眼,“这鸟的眼泪用万两黄金都换不来!用在你身上真是便宜你了!” 夕蓝说着已经从红锦巫雀身上拔了两根羽毛,一根放进自己的袖子里,另一根递给师炎冥,“这羽毛可以入药,你的伤明日就会痊愈。” 师炎冥接过来,目光深邃,“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夕蓝抬眼,“需要理由吗?”尽管她也不知道是什么理由,她也不是喜欢师炎冥,只是希望他能好好地活着。 夕蓝面无表情,“还需要再把我吊上去吗?这次不要把我和他吊在一起了,你想把我怎么办都好,别再折磨他了。” 师炎冥勾唇,“早说过,我舍不得的,你就在这儿吧,我今夜也只是来看看你,你好,就好了。” 夕蓝诧异,“不用再把我吊起来?万一我跑了怎么办?” 师炎冥穿好衣裳,“本来也没想把你们吊起来打,只是鸢梦任性妄为罢了。”他抬眼看了眼太子炎,“既然如此,那这个家伙就在上面过夜吧!” 师炎冥阔步往外走,潇洒地摆摆手,“奉劝你一句,别妄想把那小子放下来,你解不开他,只会让他更痛苦!” 夕蓝怔怔地看着师炎冥懒懒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的黑暗之中,想到他身上没什么伤口了,心里竟然有一块石头落了地。 她也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愫,方才在师炎冥来之前,她心里有两件事放不下,一是太子炎,二就是师炎冥的生死。 太子炎没好气道,“古夕蓝,你这么快就学会见异思迁了?” 夕蓝回神,抿唇笑望着太子炎,慢慢走到他面前,“你很在意我?” 夕蓝难得这么主动,太子炎却还有些不习惯呢,他习惯的是那个咄咄逼人的古夕蓝,和他斗嘴的古夕蓝。 夕蓝一仰脸,她的视线便被太子炎那一双漆黑的眸子深深吸引住,她轻启朱唇,气息喷薄在太子炎的脸上。 “我从不知,能有一个人视我如生命……” 太子炎低头,深深望着她,猛地低下头去,轻柔地吻上夕蓝的红唇,太过想念她唇畔的甜香,太过想念她这个人。 双唇触及到太子炎的唇,夕蓝口中一声呜咽轻逸了出来,她身体难以抑制地轻轻颤抖。 太子炎辗转嘶咬着夕蓝的红唇,感受到从她唇畔传来的颤抖之意后,他离开那双唇,垂下眸子注视着她。 夕蓝眼眶中充盈着泪水,她眼中的这个男人,她将视之为生命。 夕蓝抚摸着太子炎略显憔悴的脸,口气透着心疼,“我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 太子炎用脸蹭着夕蓝的手,两相对望,他淡然一笑,“你是古夕蓝,这就是理由,足够了……” 夕蓝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涌出,她搂住太子炎的脖子,将头靠在他的胸前,涩涩地说道,“我以为我此生此世都会在最阴暗的角落里度过,我会杀人如麻,我会变得连我自己都不认识,没有人心疼我,我是最让人憎恶的魔鬼,我竟不知,一个坏女人还会有这样的好运,可我怎么配拥有你的爱……” 太子炎用下巴抵着她的头,喑哑着声音,“夕蓝,所有一切都是你的执念,没有什么是放不下过不去的,好好跟我在一起,其他的交给我,有我在……” 夕蓝抬起泪眸,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心,“可宿容恒和古夕雪,我一定要取他们的命才罢休……” 太子炎注视着她,“只要他们死了,你就愿意和我好好在一起,不再为仇恨而活了吗?” 夕蓝表情略带木然,她一直以为重生的意义就是报仇,可当她遇见了太子炎之后,她发现一切都不一样了。 太子炎无声叹然,“你要的,我都会给你,我只要你此生的幸福。” 夕蓝愣住,眼睛都忘记了怎么眨,眼泪却哗哗地流下,像水晶一样晶莹剔透。 这一夜,夕蓝将师炎冥送来的袍子都裹在太子炎身上,背靠在柱子上,拥着太子炎过了一夜。 夜风轻轻吹,身上所有的毛孔都张开,冷风透过身上薄薄的衣衫,让人冻得打颤。 夕蓝时不时地睁开眼,抬头望了望昏昏入睡的太子炎,看着太子炎在身边,很是安心。 太子炎的眉眼,曾经对她笑,曾经对她耍贫嘴,曾经救她于险境,如今为她陷囹圄。 夕蓝抬手摸上太子炎的脸,她闭上眼,摸了摸太子炎的眉骨,依次是眼睛,鼻梁,嘴唇,她要记住这张脸,不管走到哪里,不管今后会怎么样,只要她记得,太子炎永远会陪着她,她就不孤单。 从此以后,不再是孤单一人。 薄雾笼罩着阳明山,整座山都陷入幽寂。 清淡的阳光穿破云层,给阳明山带来一丝丝光亮。 看似沉静的山峦,四处却已经有了搔动的人群。 两夜未眠的左博云正带着精兵往无骨崖南边的那条小路上走,那是前往万丈窟的一条极为险峻的小路。 左博云边走边问身边的古舒玄,“大将军,沿着这条路走就没错吗?” 古舒玄昨天入夜前才和左博云汇合,两人一直在无骨崖周遭打转,在想找到夕蓝的策略。 古舒玄脚步丝毫不放慢,“是,朝前走,前面有一处极为狭窄的小道,名为一线天,一次只能一人过去,一线天下面是深渊,过去了就万幸,过不去就算是倒霉了。我想了一下,阳明山我们都翻过一遍了,只有这里,是我没去过的地方。” 左博云眼眸之中翻涌着些些挫败的情绪,可他依旧提着劲儿,向身后的将兵们一招手,“各位,再坚持一下!回去都重重有赏!” “谨遵殿下指令!”精兵齐声高喊。 当兵本就是为了能够有饭吃,有钱花,来完成这一趟冒险的任务,照左博云的性子,一定不会亏待他们,他们自然乐意。 左博云微微抿唇,略微干涩的双眼看向前方,两山挨得很近,远远看过去只有一个小缝能通过,那个小缝透出光亮,想来那就是一线天了。 队伍行至一线天,古舒玄招手示意停下,“你们瞧好了,就照着我走的路来走,小心你们的小命!” 古舒玄施展轻功,飞到两山之间的一处高石上,他双手扒在滑不留手的山壁上,身体紧紧地贴着墙壁,十分轻巧地走了过去。 古舒玄站在山的另一侧,用隔空传音的法子向山这边的人说,“可以过来了!” 左博云双手张开,飞到那高石上,他向前一看,山缝的另一侧,是滚滚涌动的云海,一个不小心,就会摔下去,尸骨无存。 他眸光一黯,沉默片刻,转身对下面士兵高声喊道,“将士们,事关生死,我允许你们自己做决定,是跟我往前走,还是留在这里!” 众士兵面面相觑,微微迟疑,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个吼声,“小将蒙受殿下恩泽多年,这才有了这条命,小蒋愿意随殿下前去,生死不惧!” 剩下人对视一眼,也纷纷说道,“小将愿意前往!” 左博云待他们是很好的,起码他们在黎城活得很体面,不像是其他王府里的士兵,低三下四,朝不保夕,这都是左博云平时积攒下来的民心。 左博云微微一笑,振臂一呼,“跟我来!” 左博云率先走上去,他看了一眼脚下,真的是用命在赌,可他一想到古夕蓝,便什么都不怕了,他身手不快,可是一步一步很稳当,总算是走过了那处狭窄的通路。 古舒玄对他赞许一笑,“左将军好胆量!” 左博云笑得儒雅,眼中却带着些忧色,“但愿夕蓝还好好的……” 古舒玄沉默。 士兵们也是经过严格训练的,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过硬,没花多长时间就都过来了,一行人又在古舒玄的带领下,一步一步地靠近着万丈窟。 穿过一线天,是古舒玄也没有走过的地方了,不过这里却只有一条小路,古舒玄心头一喜,或许是这里的人以为没人能找到这个地方了,所以也懒得布下疑阵。 走了大半个时辰,他们看到眼前便是高高低低、大大小小地窟洞,古舒玄心中有疑惑,便带着队伍往一边去躲了起来,他和左博云先上去探了探。 窟洞前是白茫茫的浓雾,看不清,古舒玄试探性地往前伸了伸脚,却踩空,他立刻收回脚,向上看去,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但他断定,这就是无骨崖的最底层。 古舒玄回到左博云身边,低声道,“应该就是这里了。” 左博云往这些窟洞处看去,隐约看到几个黑衣身影,他指向那些人,“看,果然有人。” 古舒玄不屑轻哼,“找到地方就好说,你的人马把他们都吓到这里来了,看来这儿才是他们的老窝。” 左博云带队先是发现了师如光在阳明山公然建下的明月寨,他让士兵一举剿灭那个寨子,这才继续寻找。 师如光倒是武功高强,可他单凭自己的力量也杀不了几个精兵,他还要顾及着自己山寨里众多人手,虽然人手多于左博云的队伍,可实力却不如左博云,因为左博云是孤注一掷,将他训练出来最强的一支队伍带了过来。 “叫你的人,先去把这些喽罗解决了,那些大头自然就现身了。”古舒玄眯眼说道。 第一百一十七章 你是丞相之女没错吗 古舒玄双眼一眯,晃晃悠悠地朝左博云的精兵队伍躲藏之处走去,一边对左博云说道,“哼,这群兔崽子,敢在我跟前耍心眼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左博云眼中满含急切,他犹疑开口,“将军,已经确定夕蓝和太子就在这里了吗……” 古舒玄嗤地一笑,“如果不是,他们也不会躲到这里来了。”他朝那窟洞处望,“叫你的人去把这些杂草解决了!” 万丈窟守卫很多,黑衣人一拨又一拨地巡逻着,师寨主一定要保证自己在阳明山最后的营地的安全。 “炎冥,依你看,那古夕蓝有没有可能是她,我不听紫函说的,就让你说,因为你最有资格说这话。” 师寨主正带着师炎冥和师紫函去地牢那边,经过一夜的思考,他想亲自去确认夕蓝的身份。 师紫函噘着嘴,“爹,你连我也不信……” 师炎冥身体几乎是完好,昨夜他拿了夕蓝给他的羽毛,毫无怀疑地就用这羽毛入了药,今早服药后,全部伤口都结成了痂,背上的伤口也消失了。 师炎冥抿笑,眼眸低垂,“我也不知道,相貌有**分像,可我那也只是儿时的记忆,将近十七年,找了十七年,我也有些弄不清楚了……” 这是师炎冥第一次说这么模棱两可的话,从前只要见到有像妹妹的,他会直截了当说出来,是或者不是。 可这一次,他却不。 师寨主皱起眉,古夕蓝的确是给了他一个意外,说她是,可她自称是古相的女儿,说她不是,可她某些行为举止,让师寨主感觉到心惊肉跳,就好像古夕蓝曾经见过那人似的。 “爹,那是……”师紫函失声尖叫,指着他们刚离开不远的窟洞。 师寨主和师炎冥回头看去,就见一个个黑衣人身上都沾着火星,慌忙逃窜,有些身上已经烧焦了,一个不小心踩了空,掉下了悬崖,白雾茫茫什么也看不见,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消失了。 这些黑衣人都是训练有素,很少会中了别人的招,可现在一个个鬼哭狼嚎,慌忙逃窜。 “怎么回事?”师寨主爆喝一声。 一个没有受伤的黑衣人前来回报,“寨主,不知为何,属下们休息的窟洞里着了火,而且都是在大家身上着起来的,大家躲不及,就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师炎冥的脸顿时阴云密布,“就没有看见是谁下的手?” 话音刚落,左博云的苍云精兵就冲了出来,气势汹汹,拔刀就杀向这些已经抵抗不住大火的黑衣人,顷刻之间,黑衣人所剩无几。 “哼,山中无老虎,你猴子称霸王!快把人都交出来!”古舒玄从天而降,身上还携带着丝丝缕缕的白雾,如梦如幻,可配上他那张略带嚣张痞气的老脸,可就有些滑稽。 古舒玄的出场,让师家三人都措手不及,眼见着黑衣人浑身着火,又不愿死在别人手中,都纷纷跳了崖,师炎冥和师紫函再沉不住气。 师炎冥手掌中运足真气,师紫函已经拔剑相向。 师寨主快他们一步,瞬间移步到他们俩身前,师寨主沉声对身后二人道,“炎冥,你快去再做最后一次的确认,如果不是,杀掉即可,眼前这人不可小觑,你们对付不了,我拖住他,过会儿找你们汇合。” 说罢,师寨主双手化掌,雄劲的掌风如同窜入天空的浴火游龙一般,向古舒玄袭去。 古舒玄飞入半空中,整个人显得阴狠无比,他用的功夫并非是寻常武功,而是他最拿手也是最让人惊骇的巫术,他的招式如同迅雷闪电,掌风带出的真气,哔哔啪啪地响,与师寨主对上一掌。 师紫函还不甘心地想要上前,师炎冥拖住她,往地牢跑,“义父说他可以,就一定行,我们留在这儿,只会拖累他。” 师炎冥带着师紫函往地牢的方向狂奔,却不知身后跟着左博云这条尾巴。 古舒玄料想到这群山匪中一定有一个是最厉害的,要让这些落草为寇的人服软,可能有些难,所以他就想了这么一出,自己留下和师寨主周旋,故意放师炎冥和师紫函去找古夕蓝和太子炎,这么一来左博云就有了可以搭救的机会。 地牢很是隐蔽,把守的黑衣人尽职尽责,一点也没敢放松。 夕蓝和太子炎倒是过得不错,夕蓝把师炎冥半夜带来的吃食留了一部分,作为她和太子炎的早饭,两人吃饱喝足,还偎依在一起说说话。 太子炎倒也欢喜,只是被那绳子捆起来吊着有些不舒服,但身体却已经恢复,七八成是有的,这大概得归功于夕蓝的血。 夕蓝望着他的手,“你说,我该想个什么法子把那绳子解开呢?” 太子炎哧哧一笑,把脸伸到夕蓝脸前,目光暧昧,“你怕我疼是不是?你亲我一下,我就不疼。” 夕蓝啐了他一口,抬手把他的脸别过去,不禁好笑道,“命重要还是美色重要!” 太子炎悠悠地摇晃着头,“命我要,美色我也要。”他笑眯眯地看向夕蓝,“你给吗?” 太子炎这嬉皮笑脸,让夕蓝忍俊不禁,她将头靠在太子炎肩膀上,轻声道,“如果你不用受这份罪,我倒挺想一直在这儿的,就你和我,什么都不用想……” 不用想那些恼人的仇恨,不用和对不起她的人周旋,不用为她杀过的人而自责忏悔。 师炎冥定定地站在地牢门口,看了他们许久,他勾起一抹阴柔魅惑的笑容。 师紫函看了师炎冥的反应,恨恨地瞪了古夕蓝一眼,她疾步走过去,剑指着夕蓝的胸口,“古夕蓝,你真是祸害!” “紫函!”师炎冥声音冰冷,他闪身移到师紫函身边,一掌打掉师紫函的剑,“你爹的话你没听见吗?” 师紫函沉着眼眸,冷笑道,“你究竟是想听我爹的话,还是真心想要救这个妖女!” 夕蓝幽幽地望着他们,“今天想好怎么处置我们了?给句痛快话,别这么耗着了。” 太子炎慢慢运气,想要冲破绳子的束缚,但他越使劲,绳子就越发紧,他也试过多次,可他总是不知问题出在了哪里。 师炎冥站在太子炎跟前,捏住他的下巴,语气悠悠,“你喜欢她?” 这“她”自然指的是夕蓝。 太子炎猛一甩头,挣脱他的束缚,太子炎表情十分桀骜,“你不是喜欢她吗?放了她,我的命给你。” 师紫函一听到太子炎说,师炎冥喜欢夕蓝,她立刻就阴了脸,抬手就向太子炎的脸扇过去。 夕蓝不哪来的力气,硬是抓住了师紫函的手腕,将她一把推开,拦在太子炎面前,她目光清冷,“师寨主让你们动手了吗?你们就这么大的本事,连他的话也不听?” 夕蓝纯粹是虚张声势,但她也不是信口胡诹,师寨主绝对是个关键人物。 师炎冥搂住夕蓝的肩膀,看似柔软无力,可夕蓝却挣脱不了,只得狠狠地瞪着他,“你干什么?” 师炎冥微微一笑,“你听不到吗?你的情郎把你送给我了,一到危险面前,他就放开了你,根本不值得你对他付出,早就说了,跟着我多好。” 太子炎半垂着头,咬牙道,“师炎冥,如果你算是个男人,就把她放了,要做什么冲着我来!” 夕蓝什么话也不说,缓缓抬起头,眼眸之中尽是平静,骇人的平静,“师炎冥,放了他,我可以帮你们找到你们想要的大皇子正妃,也可以把我的命留下。” 师炎冥笑望着夕蓝,就一直揽着她的腰,半响才开口,“为了这个小子,可以放弃你的性命?这不像你。” 对,古夕蓝是那种可以为了自己的性命,而去杀害无数无辜人,去为非作歹,使尽阴谋诡计…… 因为她太想活着了!她再也不想过回那种任人宰割、等死的日子! 师炎冥认为,古夕蓝和他是一样的,一样的为了自己的命而不顾一切,可现在好像不一样了…… 夕蓝冷笑,“你以为你懂我?我可以救你一次,可不代表我不会反击!” 师炎冥蓦然觉得夕蓝的笑容诡异,他突然感觉到小腿骨上一阵冰凉,他撒开夕蓝,将裤腿一提起来,两条小毒蛇正在他的腿上缠绕着,越绕越紧,它们张着大嘴,就等着要咬了下去。 师紫函倒吸一口凉气,“古夕蓝!你又在使什么妖法?” 师炎冥嗤笑一声,“这才是古夕蓝,可你对我这么狠毒,我可是会伤心的,难免会还报在这个小子身上……” 夕蓝冷声,“究竟怎么样才能放了我们?” 师炎冥见腿上的小蛇只是盘在上面,而没有下口咬,这是夕蓝还没有下决定对他下手,师炎冥眸光幽幽,“古夕蓝,你确定你是丞相之女没错吗?你从不认识姓师的人是吗?你只要回答我这个问题,我就考虑放过你们。” 夕蓝颔首,沉思,师炎冥究竟以为她是谁?是画上那个红衣女子吗?是他们从前的首领吗?她忽而心中有一个荒诞的想法,如果她真的是别人就好了,是什么也比是丞相的女儿要好过百倍。 “对,我是丞相女儿,你们一家是我第一次见的师姓人,再没有别人。”夕蓝照实说。 师炎冥定定地望着夕蓝的眉梢,目光又转到她的脸庞,她的眉眼,师炎冥淡淡笑了,“不是,不是也好……” 夕蓝皱眉,师炎冥那是什么笑容?似乎是苦涩,似乎是释怀。 “问题回答完了,我们可以走了吗?”夕蓝心里感觉师炎冥并不想杀了她。 师紫函扬起剑来,声音狠戾,“炎冥,要放了他们,我爹是这么跟你说的吗?我们被这妖女害的连明月寨都保不住了,怎么能让她走?” 太子炎和夕蓝都有些错愕,明月寨怎么了?这和夕蓝有什么关系? 外面突然传进来一阵兵器相互碰撞的声音,还掺杂着惨叫声、怒吼声,不一会儿,一个高大身影提着剑走进来,还带着一队人马。 “你……”夕蓝那声左将军噎在嗓子眼里,她想到师炎冥这伙人就是为了杀宿氏一族而来的。 太子炎蹙眉抬头,“你怎么会来?” 左博云风尘仆仆,月白的衣衫都沾染上了泥土,可他眉宇之间的清雅,仍然让人感觉到他是那么高高在上,有种仙气飘飘的感觉。 左博云看向夕蓝,这一眼似乎久隔千年之远,他唇角慢慢勾起,却又注意到夕蓝双臂后面要保护的太子炎,他的笑容缓缓收回,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悲哀。 竟然,是他吗? 他剑指师炎冥的方向,往日温柔的声音也带着些震慑人心的力量,“你们的人都被歼灭,束手就擒,我还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师紫函有些慌张,她靠近师炎冥,有些不镇定地抓住他的胳膊,低声道,“这怎么可能?那是父亲亲手训练出来的人……怎么会……我们该怎么办?” 师炎冥狭长魅惑的眼眸微微眯起,打量着左博云,身处阴暗之地,可左博云身上却带着天生的高贵和霸气,师炎冥几乎可以断定,他一定是将军,但具体是哪位将军就不知道了。 “生路,都是自己给的……”师炎冥勾起笑容,悠然说道,他转向夕蓝,“你不愿和我走吗?他有什么好呢,值得你喜欢?” 左博云眼眸之上更蒙上了一层阴影,夕蓝对太子炎,真的是,喜欢吗? 不知何时,夕蓝已经让小毒蛇都走了,虽然师炎冥挽起裤腿可看起来毫不违和,还是那么潇洒俊逸。 夕蓝冷冷道,“早就告诉你,少多管闲事,快解开他的绳子,你也看见了,现在的决定权在我们手里,你最好识相!” 师紫函已经恨得牙痒痒,可迫于局势,她不能开口。 左博云对夕蓝道,“夕蓝,太子他怎么了?” 夕蓝瞪着师炎冥,“是被他们绑住了,这绳子,别人解不开,所以暂时不能放他们走。” 师炎冥还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他信步走到太子炎跟前,他的手指在那根绳子上绕来绕去,手法奇快。 第一百一十八章 你们不适合在一起 师紫函愤愤地瞪着师炎冥,“炎冥,你怎么这么懦弱!大不了一死!” 不一会儿,那绳子就从柱子上解了下来,长长的缠绕在师炎冥手腕上,只是绳子的另一端还绑在太子炎的手上,太子炎的双手被反绑在柱子上。 太子炎怒瞪着眼睛,“你这算什么意思?” 师炎冥拉着绳子,悠然地望向师紫函,“紫函,我们打不过他们,只能跑了……”他面对师紫函,其中满含深意的眼神只有师紫函能看到。 话毕,就见师炎冥快速移动到墙壁跟前,那烛台之下,他将烛台往下一掰,却没见有什么异样,他回头对夕蓝一笑,“古夕蓝,你的人,还给你了,我的心也留给你……” 夕蓝和太子炎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师炎冥堪堪撞向烛台旁的墙壁,一个眨眼之间师炎冥就在墙壁处消失不见。 随着师炎冥穿过墙壁,他手中的绳子也是被他用力一拽,太子炎手上的束缚被解开,那绳子也被师炎冥拉走了。 就在师炎冥消失的同时,师紫函从腰间拿出一个小药丸,趁夕蓝的注意力正集中在师炎冥身上时,师紫函把药丸往夕蓝的嘴里一塞,捏住她的下巴往上一抬,夕蓝来不及反应,就已经把药丸咽下去了。 师紫函的双眼阴毒,她低声在夕蓝耳边说道,“你迟早会死在我手上!” 师紫函向那墙壁纵身一跃,消失在墙壁处。 左博云追过去敲打那墙壁,只听到厚重的墙壁另一侧有一声沉闷的响动,墙壁完好没有一丝裂缝。 夕蓝摇摇头,“左将军,别费劲了,他们这里的机关,外人是没有办法破解的,可能已经是逃走了。” 夕蓝边说着,已经将太子炎扶起,太子炎微微勾唇,仗着身高的优势,微笑俯视着夕蓝,他低声在夕蓝耳边道,“我是男人,怎么用得着你来扶!” 夕蓝轻轻推了他一把,眼角眉梢带着藏不住的笑意,“太子本事真大,也不知道是谁昨天晚上睡得要死不活的!” 左博云背对着他们,他几乎不想转过身来,光是听着这两人嘀嘀咕咕的甜蜜对话,就已经给他的心,重重一击,原本找到夕蓝的喜悦已经全部被冲刷干净,只剩下失望和悲哀。 “左将军?”夕蓝叫了声,她还奇怪,为什么左博云对着那墙壁看了那么久。 左博云掩住眉宇之间的苦涩,他温温笑着转过身来,走向他们,“郡主和太子平安无事就好,古将军大约也快赶过来了。” 太子炎皱眉,“古舒玄叔叔被人缠住了吗?” “哈,我怎么可能被人缠住?我好模好样的,你这个臭小子,来救人反而又把自己搭进来!”古舒玄大步走来。 夕蓝笑望着古舒玄,“看来叔叔还是担心我才来犯险的,不过左将军和叔叔怎么知道我被人绑架了?” 左博云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惊诧,“琉璃和周峥快我一步先进山来找你,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回去……” “琉璃?”夕蓝惊异,好像在她来之前,最后见到的就是琉璃和周峥,那么说来,琉璃和周峥通知了太子炎、左博云和古舒玄,这么缜密的心思,一定不是粗枝大叶的琉璃干出来的,还是周峥办事稳妥些,说到底,原来是这两个人救了她。 古舒玄一掌拍在太子炎背上,太子炎哀嚎一声,“叔叔,你看不见我身上有伤吗?下手这么重!” “哼!这点小伤!”古舒玄不屑道,“一个丞相,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半死不活的鬼样子?该不会是刚才那个糟老头子吧?” 夕蓝噗嗤一笑,古舒玄说的应该是师寨主,不过师寨主那个人,看起来就霸气天成,怎么也不像是个落草的山大王,更不至于是糟老头子。 夕蓝将太子炎的手腕抬起,太子炎的手腕上一圈红肿,磨破了皮,露出血红的肉,还有他的身上,一道又一道的血痕,皮开肉绽,师紫函下手真狠! 不过,这本都是该她受的,却全都让太子炎挡下了。 夕蓝捧着太子炎手,也不敢再触碰那些伤口,低着头,问古舒玄,“叔叔,你身上有药吗?他伤得太重了。” 太子炎抽回手来,嘿嘿一笑,“不过是小伤,这有什么关系!” 古舒玄也抱臂环胸,“男子汉,怕这点伤!走吧!” 夕蓝沉默不语,她从脖子间拿出那个小瓶子,拔掉塞子往外倒粉末,却什么也倒不出来,夕蓝无声叹息,抬头望了望太子炎,“对不起……” 太子炎嬉笑的双眼渐渐凝重,他收起笑意,眼中满含款款深情,他单手揽住夕蓝的肩膀,把她带进怀中,他低声道,“不可一世的古夕蓝,什么时候学会了道歉的坏毛病……” 夕蓝将头埋在他的胸膛,喉头处感觉酸酸涩涩,喘不上气来,她紧紧闭着双眼,静静靠在他的胸膛,嘴唇却不经意碰到了他胸膛处一处伤口,她舔了舔嘴唇,是太子炎未干的血迹,她心中很是疼痛,说到底这些伤痕还是因为她。 古舒玄瞪大眼睛看着这两个人,像是魔女一样冷血的古夕蓝怎么转性了?她不光会道歉,现在似乎对太子炎格外好?可之前她不是讨厌太子炎吗?原来她不是和任何人都不亲近吗? 怎么,难道,她真的喜欢上太子炎了? 这可不好…… 这边的古舒玄瞪着眼,那边的左博云却是皱着眉。 左博云的眼睛,只能让人看到平静、安心,没有一点戾气,可时常能看到忧伤。 他以为古夕蓝百毒不侵,生人不近,虽然她和太子炎刚才只说了几个字,但他听得出来,那是情,古夕蓝不会给他的情。 “咳咳!”古舒玄假意咳嗽,别脸不看他们,“该走了吧,在这个鬼地方呆这么久干什么!” 夕蓝转头问古舒玄,“叔叔,我的血应该是比巫雀还要珍贵的东西吧?我猜想,应该是什么都能治的,对吗?” 古舒玄很快转脸看她,满脸难以置信,“你又想干什么?不要拿你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说时迟那时快,夕蓝已经从腰间拿出盘云匕首,割破了手腕,将流血的伤口贴近太子炎的嘴唇。 太子炎的嘴唇刚一沾上夕蓝的血,他就猛地偏头,怒瞪着夕蓝,大吼道,“你要不要命了?手腕怎么可以随便割?” 面对太子炎的狂风暴雨,夕蓝几乎接近于平静,她一双处万事都不惊的眸子淡淡望着太子炎,“一个人活得天长地久,太累了,还好,还好……” 还好有你…… 夕蓝的手腕垂落,鲜血滴滴答答地滴落到地上,散成一朵又一朵绝美的血花。 太子炎眼中满含怜惜的看着她,“你就是要告诉我,我总是拿你没办法对不对?”他把夕蓝的手腕翻转过来,轻轻地放在唇边,细细吮吸着,随即从他破烂的衣衫上扯下一块相对比较干净的布条,给夕蓝包扎上。 “不要随便伤害自己的身体,你不是铁铸的,我也不是纸糊的。”太子炎轻笑着点了点夕蓝的额头。 夕蓝也笑对着太子炎。 古舒玄大喇喇地喊着,“走啦走啦!我不想在这儿呆了,真是讨厌这种阴沉沉的地方。” 太子炎感觉身上的伤口在发烫,似乎在一点点愈合,其实夕蓝没必要给他喂血,本来就是皮外伤,过不了几天就会好,可是她这样做,太子炎心里不知道有多甜蜜。 左博云轻轻笑道,“太子,不如我扶你走吧?” 太子炎摆摆手,“左将军客气,臣没事,走吧。” 夕蓝点点头,想了想不应该在这么多人面前和太子炎那么亲近,便走在太子炎前头,可没走两步,身子一软就晕倒了。 “夕蓝!”太子炎大叫一声,冲上前去,把夕蓝抱在怀里。 古舒玄闻声回头,疾步走到夕蓝跟前,他拉过夕蓝的手腕一看,那伤口处透白,他一搭腕,打了个冷战,夕蓝伤口那地方摸起来像是冰块一样冰冷。 “她这两天,不是第一次放血吧?”古舒玄凝眉问太子炎。 太子炎看了古舒玄一眼,眼中升起凝重的深意,“是,昨夜我和这山寨的寨主过招,受了重伤,她为了救我……” 古舒玄心一震,古夕蓝果然是用她的血来救太子炎的,她的血如同灵丹妙药,可不能大量用啊! “将军,她怎么了?”左博云担忧道。 古舒玄放下夕蓝的手腕,“没事,只是太累晕过去了,现在赶回去就好。” 太子炎作势要将夕蓝抱起来,古舒玄却拦住,“太子炎,你身上有伤,你先走。”他转向左博云,“左将军,有劳了。” 左博云沉眸,点点头,将夕蓝当做一件珍贵的宝物一样拦腰抱了起来。 太子炎沉默不语,慢慢跟在古舒玄身后。 古舒玄和太子炎一前一后地走着,两人一直不说话,古舒玄却率先打破了沉默,“太子炎,你似乎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太子炎抬眸,眼中满是不解,就见古舒玄转头来,“你是太子,她是右相之女,你们不应该在一起,也不会在一起。” 太子炎嗤笑,“这有什么应该不应该之说吗?两情相悦,还会有什么……” “她想要的,你能给她吗?你想要的,是她想要的吗?苍云的江山,是吗?”古舒玄很是严肃,却带着些不屑的口吻。 第一百一十九章 我想回家 太子炎眉头慢慢蹙起,“叔叔,听起来这并不是阻碍我们在一起的理由。” “那瑟舞呢?”古舒玄悠悠说道。 太子炎脸色微变。 “你和瑟舞,年幼时的誓言就不算了吗?你也听说了吧,万花蒹葭女帝唯一的女儿,今年十八,却还没有选驸马,你认为这是为什么呢?”古舒玄毫不客气地说道。 太子炎眼睛眨了眨,心口一堵,“儿时的戏言,我从没有承诺过她什么。” 古舒玄摇摇头,“可瑟舞是这样想的,蒹葭女帝也是这样想的,你猜古夕蓝知道瑟舞后,会是什么反应?她不是杀了你,就是杀了瑟舞。”他嘲讽一笑,“这丫头倒是不会自杀。”他便向前走去,追上左博云。 太子炎慢慢踱着步子,脑海中乱糟糟的,一会儿出现夕蓝的脸,一会儿出现一个小女孩的脸。 他回想起年幼时,和古舒玄第一次到无妄山时的场景。 那时他才七岁,被古舒玄从梁琴城领走,带到无妄山。 古舒玄告诉他,要带他去白胡子老头那儿学武功,可他不光见到白胡子老头,还有一个身穿洁白衣裙如仙女一样的姑姑。 太子炎第一次见这么美丽的女子,他就痴痴呆呆地望着那女子。 女子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真可爱,你叫什么?几岁了?” “太子炎……我七岁。”太子炎还有些羞涩,这是低着头小声说的。 砰的一声,太子炎感觉到腿弯处被狠狠踢了一脚,他没站稳,踉跄跪倒在地,回头一看,是一个同样穿着白衣、扎着两个小髻的女孩。 那女孩居高临下,高傲地拿剑指着太子炎,“哪来的小乞丐,敢跟本公主抢母后!” 那女子扯了一把小女孩,“瑟舞,这么没礼貌,看起来你应该叫他哥哥呢。”女子带着抱歉的笑意将太子炎扶了起来,“别怕,这是我的女儿,叫瑟舞,她今年只有四岁,以后你们俩就要在一起学武了。” 在一起学武?太子炎看向古舒玄,古舒玄戏谑地一笑,点点头,“以后咱们就在这里住下了,你和瑟舞公主一起学武,要好好照顾她。” “哼!”瑟舞很是傲慢,“谁要他照顾?” 一个白胡子老头出来,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说出来的话可不像是慈祥的老爷爷,“这个小姑娘这么霸道,她骂你小乞丐,你怎么不上去打她?哼,真是个草包!” 这就是古舒玄说的白胡子老头,楣风道人。 太子炎愣在原地,就见瑟舞扑上来两个小手乱抓一气,把太子炎的脸都抓花了,最后强强被制止。 蒹葭把瑟舞送到无妄山便离开了,临走前,她对楣风道人拜了几拜,“师父,瑟舞就拜托您了,我也会派人去找望月的一双儿女,我不会让望月的血脉孤苦无依的。” 后来太子炎才知道,蒹葭是万花国的女帝,也是楣风道人的爱徒,瑟舞是她的独女,被蒹葭送到这里来学巫术。 听说万花国的皇帝已经病入膏肓,现在是二帝临朝,大权掌握在蒹葭手中。 太子炎怎么也没看出来,那么温柔的姑姑,竟然会是个女帝。 太子炎最后还是选择和古舒玄学习武艺,而不去学习楣风道人的巫术,他觉得那没有男子气概,可他不知道的是,楣风道人的武功可是高深莫测,不学可真是吃亏。 瑟舞一直跟着楣风道人学习巫术,身边殷芳洛还不时地提点着,小丫头进步神速。 有一天楣风道人让瑟舞去山里抓几只蜥蜴来入药,作为巫术的药引,瑟舞耍大小姐脾气不愿意去,可也不得不听楣风道人的,因为这里不是万花的皇宫。 瑟舞进山后,一路走一路晃,见到什么野鸡野兔的就用巫术将它们抓来玩玩,也无心去抓什么蜥蜴,最后直到天黑,她被困在山林里走不出来,是太子炎救了她。 那时候太子炎十岁,瑟舞才七岁,太子炎练功非常刻苦,每天都在山林里苦练,楣风道人都夸他是个练武的奇才,那天也巧了,正好碰上迷路的瑟舞,这才救下了她。 后来,瑟舞对太子炎的态度大为转变,很爱粘着太子炎,太子炎有时候都嫌她烦,可又不好意思拒绝。 直到有一天,蒹葭来了。 “师父,我夫君他病逝了,我,接任了万花的帝位,现在要带瑟舞回去了。”蒹葭是这样和楣风道人说的。 楣风道人只是瞅了一眼瑟舞,他可不喜欢这个骄傲自大的小公主,“带走吧,省得让我见了心烦,也不知道紫月那两个孩子是不是也这么讨人厌。” 话是这样说,可楣风道人语气中满含着惋惜和怅惘,他也担心那两个流落在外的孩子,那毕竟是他爱徒紫月的亲生孩子。 古舒玄和殷芳洛当时也十分惆怅,太子炎记得就在蒹葭接瑟舞走后的第二天,他们三人便作别楣风道人,离开了万花,回到了苍云。 可蒹葭要带瑟舞走的时候,瑟舞哭着喊着不愿意走,硬是拉着太子炎。 太子炎年纪小,被一个女孩拉着,脸都红透了。 瑟舞哭闹着,“我不走,我要和太子炎在一起,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他们,他们可还是孩子啊…… 蒹葭拽住瑟舞,“瑟舞,你在说什么?” 瑟舞眨着泪汪汪的眼睛,“是楣风道人说的,美人被英雄救了,她就是英雄的人了,那天他还说呢……” 楣风道人的确是喜欢看戏折子,看那些情情爱爱的段子,有时候还会讲给别人听,他不由得尴尬地咳了几声。 众人失笑,这个小瑟舞看来是理解错了。 蒹葭望向太子炎,想起古舒玄告诉她,太子炎练武刻苦,将来应该是个将才,她不由得心一动,“阿炎,你来。” 太子炎走到蒹葭面前,“蒹葭姑姑。” 蒹葭笑道,“你喜欢瑟舞妹妹吗?” 太子炎涨红了脸,不说话,他不敢说他好讨厌这个烦人精啊! 瑟舞也不哭了,眨巴着眼看着太子炎。 蒹葭看了古舒玄一眼,又对太子炎笑道,“阿炎,练好武功,等你长大了,就来娶瑟舞吧,我和瑟舞都等着你。” 瑟舞眼中满含惊喜。 太子炎皱着眉头,他还不太懂这些嫁娶的事呢。 殷芳洛笑了,“阿炎倒是有福气,能娶个公主。” 楣风道人嗤笑,“这个公主刁蛮任性,娶来做什么?找罪受啊!” 蒹葭也不介意,她知道她的师父这张嘴真是不饶人,这就作别了众人。 瑟舞还专程跑回来,和太子炎拉钩,她吧唧一口亲在太子炎脸上,“太子炎,你可别忘了我,拉过勾可就不许反悔了。” 瑟舞走的时候,笑得一脸灿烂,太子炎现在还记得。 想到小时候这段记忆,太子炎就觉得荒唐可笑,这也算是他对别人的承诺吗? 这都是小时候的事,高高在上的蒹葭女帝和瑟舞公主还会记得他吗?古舒玄是在说笑吧! 可古舒玄对于他和夕蓝好像一直都是反对的,为什么?算了,管他的,只要现在他和夕蓝是两情相悦就够了。 “云煊,我们是不是再出不去了,这都在这里转悠了两天了,我又累又饿……”琉璃牵着马,饿地走不动路。 云煊看了她一眼,便将马缰绳牵过来,一个人牵着两匹马,他将琉璃扶坐上马,自己牵着马儿向前走。 看着漫无边际的山川,云煊也突然升起一阵绝望感。 原本是要来救人的,现在夕蓝没找到,他们俩反而迷路了,他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鲁莽了? 鲁莽到连琉璃的温饱也难以解决。 昨天夜里,他们俩就一直走一直走,看不到前路,看不到归途,可又能说什么呢? 难道就像琉璃说的,他不行…… 云煊头皮都发麻,他不想在琉璃面前做一个临阵脱逃的懦夫。 “云煊,我真的坚持不住了,我想回家……”琉璃趴在马背上,声音带着哭腔。 一个从来没有受过苦的郡主,昨天让她饱尝寒风的滋味,她已经想要举手投降了,看现在就连投降都找不到门路。 云煊嘴唇发干,“你安心睡一会儿,我会带你回去。” 云煊一路上话不多,让琉璃感觉他就是一根木头。 琉璃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她的余光却瞥见前方有一大团黑影向这个方向移动,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团黑影几乎近在眼前。 “你看,那是,那都是谁?”琉璃有些紧张,也不发困了,神经都紧绷起来。 云煊看向那个方向,正面而来的是一队黑衣人,前方带队用轻功飞的是两男一女,而且他们已经注意到云煊和琉璃了。 师寨主和古舒玄交过手后,古舒玄先行撤退,师寨主便赶到地牢的密道出口处等候,和师炎冥、师紫函汇合后便急匆匆外逃。 不曾想,又碰上了迷路的云煊和琉璃。 师寨主见前面两马两人,眉头一紧,“这些个杂碎又来!杀了我们那么多人,我要取他们的命!”就见师寨主施展轻功,极速飞向他们,双手化作锋利的鹰爪,向云煊和琉璃抓去。 “啊!”琉璃眼见着突袭就在眼前,大叫一声,马儿都惊了,马蹄扬起,琉璃几乎就要被甩下马去。 云煊大惊失色,可师寨主的鹰爪就在眼前,他自顾不暇。 师炎冥一听这声音,再一看那一身嚣张的红色骑马装,他蓦然想起那天在酒楼里,和古夕蓝一同来的那个女子,倒是很有意思,他也没多想,便飞身过去,将跌落下马的琉璃救起,转了个漂亮的圈让琉璃站稳。 第一百二十章 怎么就被绑架了 师寨主左手扑了个空,右手已经狠狠地勾住了云煊的肩膀,云煊吃痛地拧眉,动弹不得。 “炎冥,你怎么救她?”师寨主怒道。 师炎冥向怀里的人勾唇一笑,“这个美人,我认识,义父就放她一条生路吧。”实际上,他是想到夕蓝,这个女子应该是夕蓝的好朋友,如果她死了,那夕蓝应该会很伤心吧…… 师紫函跑过来,粗暴地把琉璃从师炎冥怀里拉出来,“又是你!你和古夕蓝在一起,一定也不是好东西!炎冥,你……”她声音戛然而止,她突然明白师炎冥为什么要救下琉璃了,因为,古夕蓝! 琉璃这才看清师炎冥和师紫函,她瞪圆眼睛,“是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我知道了,是你们绑架了夕蓝!快把夕蓝交出来,不然要你们好看!” 琉璃气焰颇盛,可配上她这张脏兮兮的小脸就不是太和谐了。 师炎冥失笑,他单手搭在琉璃肩膀上,慵懒说道,“大小姐,你知不知道寡不敌众是什么意思?现在的局势,应该是你来求我才对,这样吧,如果你肯叫我一声好哥哥,我就考虑不把你的小情郎变成小太监。” 琉璃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她蹙眉低声咕哝着,“谁是我的小情郎……” “琉璃!别听他的!士可杀不可辱,你杀了我吧!”云煊暴怒,一个男子汉的血性顿时冲上来了。 师炎冥看着云煊,就莫名想起来那个冲动的太子炎,太子炎那个小子有什么好,没有大脑,只不过武功高他一筹,就值得古夕蓝掏心掏肺? 师炎冥心中带着些怨气,他用食指勾起琉璃的下巴,邪魅一笑,“姑娘,我这个交易对你可是百利而无一害,叫我一声好哥哥,我不单会放了你们,还能告诉你们怎么出去……” “师炎冥!你究竟还记不记得你是什么身份!”师紫函气急败坏。 师炎冥漠然瞥了师紫函一眼,身份?他的身份,他永远不会忘记。 师寨主沉默,也不阻拦,毕竟他只是个属下,师炎冥才是真正的主子,可他还是忍不住要提醒,“炎冥,再不走来不及了。” 琉璃抬眸看着师炎冥,她和师炎冥的脸好像只隔着一张纸那么近,她不敢再呼吸,她的心却是扑通扑通跳着,该死,这个节骨眼上,她怎么会有这种感觉,这种春天一样的感觉…… 这可是和这个陌生男人第二次亲密接触了…… 琉璃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就愣愣地看着师炎冥。 师炎冥勾唇,轻轻开口,“看在眼里拔不出来,姑娘,叫一声好哥哥……” 师炎冥的声音接近于诱惑。 云煊在一旁很是痛苦,他的心都快要爆炸了。 “哥哥……”琉璃像是着了魔一样,口齿之间呢喃着发出这两个音节。 “哈哈,好妹妹,哥哥当然会疼你的,”师炎冥摸了摸琉璃的脸,便转向云煊,“虽然我讨厌那小子,但哥哥总得找个人送你平安回家呢。” 琉璃感觉她的全身都在发烫,那个火烧起来的地方,就是师炎冥刚才摸过的脸颊,直到师炎冥站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她都能嗅到师炎冥身上馨香的气息。 她是着魔了…… 师寨主放开云煊,云煊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两眼带着失望和愤恨,在琉璃和师炎冥之间打转。 师炎冥撩撩袍子,往一个方向指着,“翻过这个小山丘,一直朝着太阳落山的地方走,大概到了黄昏的时候你们就能回苍云了。” 他转头朝琉璃露出迷人的一笑,“琉璃?呵呵,好名字,琉璃,有缘再见。”他微微顿了顿,“向你的朋友问好。” 说罢,师炎冥便飞身继续往前走,身后一票人都紧紧跟着,一团黑影从琉璃身边闪过。 “殿下,回紫蓝吗?”师寨主在呼啸的风中仍问道。 师炎冥抿唇,“万花国那边都准备妥当,是时候该复国了!” 飞起的这一片人带起一阵风,把琉璃的长发吹得乱舞,一眨眼的功夫,师炎冥已经远去,琉璃连忙回头,可再也看不到师炎冥的影子,她不免有些失望,“走吧,我们终于能回去了。” 琉璃一面牵过马,心里还在回味刚才和师炎冥的亲密举动,好像这两天所遭遇的一切不开心都变得值得了,可明明是个陌生人啊,可她还是掩饰不住的开心,不由得唇角弯起。 她是个高高在上的郡主,没有人敢对她不礼貌,没有人对她不点头哈腰,所有男人见了她都会怕她,直到遇见太子炎,太子炎是太子,他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所以她无可救药地迷恋太子炎。 可对于这个只见过两次面的师炎冥,每一次师炎冥对她的轻浮,都会让她怦然心动,这是什么感觉?是一见钟情吗? 琉璃突然敲敲自己的脑袋,想笑却又憋着,自己在乱想什么?到现在为止,她不过才从那个紫函嘴里听到,他叫师炎冥,她对他的了解,仅限于此罢了,算什么一见钟情! “琉璃,你不觉得羞耻吗……”一直沉默不语的云煊蓦然开口。 琉璃诧异抬头,却见云煊双眼通红,双拳紧攥,她心中陡然升起一阵怒意,“你骂我?你凭什么骂我?” 琉璃的声音越拔越高,略微带着些颤抖,甚至是哭腔,“如果你行的话,我们不早就找到夕蓝了?你那么有本事吗?为什么还让我沦落到被他们欺负?我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么多罪,你凭什么骂我……凭什么骂我……” 琉璃原本只是想还嘴出出气,可是越说越乱,这两天憋着的闷气全都撒在了云煊身上。 琉璃索性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云煊呆愣在原地,就望着琉璃。 琉璃的话,未免太伤人了些。 对于云煊而言,男子的尊严最为紧要,可今天他心里觉得最重要的人,否定了他最看重的东西,他心里那最后一道坚实的防线被击垮。 云煊苦笑,他的确不如人,不如太子炎,不如师炎冥,凭什么喜欢高贵的孟琉璃? 夕蓝一行人回到黎城古府门前,已经是黄昏时分。 “阿炎,你先回府休息,古府里要照顾一个夕蓝就已经够乱了,你就别凑热闹了。” 左博云抱着夕蓝进了古府,所有人都进去了,古舒玄却把太子炎拦下了。 太子炎想要说什么,古舒玄却一个劲儿的把他往外推,“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关心她,等她一醒来我就派人去你府上送信,她要是愿意,她会去看你的,快回去歇息吧。” 太子炎干瞪着眼,古舒玄阻拦,他怎么能进得去?其实他身上已经好了,一路上,他时不时地还撩起衣裳看,也真是神奇,身上得伤口都已经快要愈合,直到刚才,已经完全愈合了,夕蓝的血真的有这种奇效。 太子炎悻悻回府,尽管心里担心到不行,可只得等着夕蓝醒来再说。 “小姐这是受了多少罪啊!”夏儿用湿毛巾给夕蓝擦着脸,还一面抹着眼泪。 冬儿接过夏儿手中的湿毛巾,“夏儿,你先去准备些糕点吧,小姐等会儿醒来是要吃的,她一定饿了。” 左博云坐在床边,关切地看着沉睡的夕蓝。 “别……别……”昏睡不醒的夕蓝呢喃起来,睡梦中的她还皱着眉,看起来是个不好的梦。 夕蓝的双手乱抓,左博云见到,便握住她的手,夕蓝这才安心下来,口中还喃喃念着,“我不想离开你……你好好……活着……” 左博云紧紧握住夕蓝的手,他的笑容温柔宠溺,“我不会走……”他为夕蓝轻轻掖了掖被子,他的耳朵恰好凑在夕蓝的唇边,就听夕蓝轻声呢喃着,“太子炎……” 左博云身子一僵,慢慢坐好,起身。 “表哥……”云悠悠的声音满含着酸涩,她刚才都看的清清楚楚,夕蓝的呓语,左博云的温柔。 她这两日就在古府等着,她想如果救回人来,左博云一定会先送夕蓝回来,果不其然,让她猜中了,可她却没料想到这一幕。 就只是去救个人,就救出来一段感情?云悠悠几乎想要哭出来,她呆在门口,没有动。 左博云对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便往门口走去,他对云悠悠笑道,“悠悠,你怎么在这儿?” 云悠悠勉强一笑,“昨天从将军府出来,我就在这儿等着了,还好你没事。” 外面云英姝已经扶着老夫人来了,身后跟着蒋溪墨、画儿露儿,当然还有古威和古舒玄。 一时间小屋子里站满了人。 老夫人对左博云点点头,“左将军,刚才都听阿纯说了,老身多谢你舍身救了夕蓝。” 左博云微笑,“老夫人客气,我也没出上什么力。” 老夫人颤颤巍巍地来到夕蓝床边,连声哀叹,“昨天好好的出去,怎么就被绑架了……” 云英姝搭上了夕蓝的脉搏,见她平安,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凝眸,这次说什么也要带夕蓝走,在这里太危险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夕蓝这丫头是惹上了谁 古威站在门口,笑得一脸谄媚,跟左博云说道,“左将军,小女真是福气,能承蒙您出手相助,待她醒来,臣一定带着她登门致谢。” 左博云颔首微笑,“古相客气了,这都是太子和褚大将军的功劳,我没有尽什么力,况且,昨天要不是为了来找我,夕蓝也不会出事……还是不要来找我了……” 左博云不是不愿意夕蓝去找他,只是夕蓝心里根本就没有他的存在,他不忍心让夕蓝做违心之事。 古威笑容一僵,左博云这么直截了当拒绝他,这还是第一次,他的面子上多少有点挂不住。 左博云拱手道,“将军说夕蓝没什么事,那我这就先走一步,送悠悠回去了,各位留步。” 左博云深深望了房间里的那人一眼,便扬长离去,云悠悠对古威和古舒玄行了礼,这就跟了走。 “左将军拒绝我,这还真是第一次。”古威这也不知道是抱怨还是什么。 古舒玄听了噗嗤一笑,“大哥,我劝你还是别打夕蓝的注意,小心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古威瞪了他一眼,“夕蓝这丫头是惹上了谁?怎么好端端地就会被人绑架?” 回来的路上,古舒玄听太子炎大概说了说,这山寨叫明月寨,姓师,他们的目标是宿氏皇族,这次本来是要抓古夕雪,却错抓了古夕蓝。 说着话,古夕雪就进了未然院,她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听说古夕蓝被绑架了,被带回来的时候是昏迷不醒的,而且是这么久,没有死应该也只剩下半条命了,她倒要亲眼看看这个小贱人的惨状! 古舒玄望着古夕雪,凉凉道,“那不,就为了你这个高贵的大女儿!” “老爷,四小姐醒来了!”画儿叫了一声。 古威和古舒玄都闻言进去看夕蓝。 古夕雪听到画儿的声音,心啪地被浇了一盆凉水,古夕蓝怎么还没死? 夕蓝缓缓睁眼,却见一屋子人,画儿,露儿,蒋溪墨,褚知柏,老夫人,云英姝,古舒玄,古威…… 还有后面才来的一脸不高兴的古夕雪…… 又回来古府了? 夕蓝头昏沉沉的,向屋子外面张望了下,有些失望,太子炎呢? 老夫人喜极而泣,拉着夕蓝的手,“醒过来就好,这就好。” “小姐,我和夏儿给你准备了茶点,你,你一定会饿的对不对……”冬儿也高兴地哭了起来。 夕蓝看着夏儿手中捧着的茶点,心里升起一阵暖意,这是她的家,虽然有讨厌的人,可这一次她真的感受到了温暖。 从什么时候,她也是一个知道人情冷暖的人了?她不是一向,一向冷漠吗? 大概是为了太子炎吧…… “夕蓝被人绑架了,竟然能全身而退,这也真是奇闻,夕蓝,已经到家了,有什么不好说这都可以说了,对家里人也就没什么可隐瞒的了……你真的没事?”古夕雪一开口,一屋子鸦雀无声。 她这怎么算是关心夕蓝呢?明明是说,夕蓝没受伤,很有可能就是失了清白之身啊。 夕蓝还没忘记古夕雪这根毒刺,她不想动手,可古夕雪偏偏要撞上来! “大姐,你这两天不再吐得厉害了吗?还是多多催吐吧,把你心里那些污秽都吐干净了,你也就舒坦了。”夕蓝冷冷道。 古夕雪脸一白。 老夫人冷着脸,“夕雪,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吧,万一你有个好歹,我们怎么能向皇家交代?来人,送大小姐回房歇息!” 古夕雪在相府的地位已经不复往昔,她在老夫人眼中就是一根毒草。 老夫人和三位姨娘嘘寒问暖,轮番轰炸,这就已经到了深夜,一大群人这才各回各屋,未然院终于又清静下来。 夕蓝这才坐下来,忙往嘴里塞了几块糕点,又突然停了下来,心里空落落的,她还不知道太子炎怎么样了呢。 哐哐哐…… 关上的门又响起声来,夏儿打开门,“英姝姑姑,您还没走吗?” 云英姝进门来,走到夕蓝身边坐下,她怔怔看着夕蓝。 夕蓝缓缓笑了,“英姝姑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还要问我些什么?” 云英姝去而复返,她的确是有话要和夕蓝说。 “夕蓝……”云英姝迟疑开口。 夕蓝慢慢吃着糕点,听着她说话。 “夕蓝,我认为你在苍云已经不安全了,我想,我要带你走。”云英姝吐了口气,终于还是说出来。 夕蓝凉凉道,“姑姑,你又想说,要带我去紫蓝那片已经消失了的地方吗?能不能让我认为你是个正常人呢?或者你直接告诉我,你们究竟有什么惊天大秘密。” 云英姝涨红了脸,她喃喃道,“现在,现在还不可以说……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古舒玄不会害你,这就足够……你跟我们走吧,我真的怕你再出什么危险……” 夕蓝定定看着云英姝,她脸上担忧的表情骗不了人,夕蓝微微一笑,“姑姑,你不愿意说实话,那我跟你说实话好了,我不想离开这里。” 夕蓝缓缓起身,“从前我不离开,是因为我有仇恨放不下,可如今我不离开,是因为我已经放下了仇恨,我想重新好好过我的生活,过一个正常女子的生活,我猜想,你要带我离开,要做的一定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可我不想再过那样惊天动地的日子了,我只是个平凡的女子。” 云英姝沉默许久,“你怎么会是平凡的女子呢……你生来就注定不会平凡……” 夕蓝心一颤,她不愿再相信宿命,什么天生煞气,什么天生贵女,她现在只认定了太子炎,此生别无他求。 深夜,月华淡淡,夕蓝躺在床上,看着月光淡淡,透过窗来,她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这两天都发生了什么? 她被人绑架了,师炎冥对她很好很好,让她有种说不出的信任感。 太子炎,太子炎…… 他说,没有你,我会死…… 夕蓝拉起被子痴痴笑了,她怅然,从前世到今生,死在她手上的人真不少,为了她而甘愿死的人,却只有这一个。 她真幸运,这么一个太子炎,就让她遇到了。 为什么之前没有答应他呢? 这层心结,或许就是一瞬间就能解开的事。 第二天一大早,夕蓝就穿扮好,带着夏儿冬儿准备去太子府看太子炎,听说太子炎昨天独自一人回了相府,听起来很可怜。 “你去哪?” 夕蓝刚一打开房门,就见古舒玄伸出一只胳膊,拦在了门前。 夕蓝轻飘飘地说了句,“去会见情郎,叔叔也要凑热闹吗?” 古舒玄嘴角一抽,真是不知检点,说话这么没遮没拦的。 “你去了有什么用?那个小子心里,怎么可能只有你一个人?”古舒玄不屑道。 夕蓝挑眉,“你又知道了?” 古舒玄嗤笑,“他是我收养的,他有几斤几两,我不比你清楚?他的野心太大,所以他要付出的代价也会很大,他想要坐上那个位置,身边怎么可能就只有你一个女人?你不可能想不到吧?” 昨晚上云英姝已经告诉古舒玄,夕蓝的想法了,古舒玄只好把话说重一点,这样才能让夕蓝死心。 “我想你应该不知道,太子炎集结了朝中大部分的势力,其中尚书白明丰就是倒戈向太子炎的领头人,为了拉拢白明丰,你想想最快的方法是什么呢?我提醒一下你,白明丰的儿子让你杀了,可他还有个女儿……” 白洛水,那个乖巧的女孩,大气都不敢出的女孩…… 夕蓝脑袋轰地炸开了似的,她不是不知道会怎么样,为了笼络臣子,皇帝娶臣子的千金也是常有之事,朝臣之间联姻以达到结盟的目的也有,可她心中的太子炎,不一样…… 夕蓝心中莫名悲哀,是啊,是不一样,太子炎是位高权重的丞相,更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政治家,一个真正能挑得起帝王担子的男人,他怎么可能不要这个笼络朝臣的机会呢? 但她还是不愿意相信。 “我只相信我自己的眼睛。”夕蓝推开古舒玄,阔步出了院子。 “别怪我没提醒你,白明丰为了献殷勤,现在很有可能带着女儿去了太子府!”古舒玄声音喊得很大,他偏要让夕蓝听见。 古舒玄双手叉腰,凝望着天空,阿月,我这样对夕蓝,我逼她回到原本的位置,是对还是错? 夕蓝身上穿了一件天水蓝锦缎棉袍,这是冬儿入冬后给夕蓝新做的,让夕蓝穿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娇俏,柔美。 “小姐,把这个暖炉抱在手里,我出门前专门带上的。”夏儿把小暖炉递给夕蓝,笑眯眯说道。 小暖炉是用一个一个蓝色帕子包起来的,不烫手。 夕蓝正分神,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忐忑,她既不愿意相信古舒玄,但理智又让她屈服,她心知,如果太子炎真的要走上最顶峰,必然要做那些事。 “哦,好。”夕蓝心不在焉地接过暖炉,“嘶……”她的手指挨上了暖炉铁制的表皮,被烫伤了,她手一松,暖炉掉在了地上。 “小姐,你没事吧,唉,都怪我不好,没有把蓝帕子封上口。”夏儿懊恼地捡起来暖炉,冬儿捧起来夕蓝的手看了看,“还好,没烫伤,小姐,你怎么好像,心不在焉的样子。” 第一百二十二章 误会中的误会 夕蓝搓了搓手指,看着食指尖上那被烫红的印子,微微勾唇,“没事,没什么伤,快到了吧。” “嗯,是呢。”冬儿撩开车帘看了看,又打开食盒,笑道,“还好这些茶点都还热乎着,太子殿下可是有福气了。” 夏儿洋洋得意,“那是,我是专为小姐做糕点的,太子殿下这是沾了小姐的福气。” 夕蓝淡淡一笑,她究竟,是他的福气,还是晦气? “太子殿下救了小姐,怎么说咱们都应该感谢他。”冬儿认真说道。 夏儿嘿嘿一笑,“咱们小姐也值得太子殿下救啊,君子佳人,这不是良配吗?小姐,你说是吗?” 冬儿打了一把夏儿,“夏儿,你别乱说,老爷应该是想让小姐和左将军在一起的,论身份地位,左将军当然更胜一筹了。” 夏儿瘪嘴,“在我看来,太子殿下比左将军好啊,风流潇洒,年轻有为,左将军有什么?不过是个身份而已。” 夕蓝淡淡扫了她们一眼,“说笑可以,出了这个马车可就不要随便说了,祸从口出。随便议论皇子和朝臣,你们有几个脑袋?” 夏儿连忙捂住嘴,冬儿也红着脸低下头。 夕蓝抿唇,双手交握,她心里真是没底,这大概是她重生以来,最没有底气,最没有把握的一次了。 太子炎,你是我的命,还是我的劫? 马车摇摇晃晃,这就到了太子府。 “三小姐,到相府了。”马车夫喊道。 夕蓝现在出门,古相府两个武功高强的侍卫要跟着当马车夫,生怕再出现上次那样的意外。 夏儿先跳下车来,准备好小板凳,扶夕蓝下车,冬儿给夕蓝撩着车帘。 夕蓝紧了紧袍子,慢慢下车。 雪花纷纷扬扬落下,落在了夕蓝的眼睫毛上,她如水般的眼睛越显清明,越发动人。 她素手扬起,微微仰首望着灰白的天空,“下雪了……” 冬儿和夏儿高兴地转了圈,“终于下雪了,下过雪才算是入冬呢!” 夕蓝回头望向太子府的牌匾,秦府两字赫然出现在眼前,还有府门前的一辆华贵的马车,夕蓝注意看了一下,马车上挂着红灯笼,上面写着一个大字,“白”! 白! 夕蓝的心漏了一拍,她的嘴唇泛白,死死盯着灯笼上的那个白字,心里的五味瓶像是打翻了似的。 “走吧,我们进去。”夕蓝吩咐着夏儿冬儿。 夏儿冬儿连忙从马车里拿出来食盒,搀上夕蓝,这就进了府。 虽然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可她还是要亲自去看看,因为她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夕蓝的脚步很平稳,但速度很快,她脑海中很混乱,一直在想着她和太子炎认识以来的发生的种种事,然后出现白洛水小小的身影,她的世界彻底灰蒙蒙的。 “小姐,怎么走这么快……”夏儿一贯走的慢,这都有点跟不上夕蓝,只能在后面小跑着。 行至的庭院,夕蓝就站在正厅门前,看着正厅紧闭的大门,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看门的下人通知了管家,管家这才来迎接夕蓝,“小的问夕蓝郡主安,郡主这么大清早就来了。” 夕蓝回头笑笑,“我是来看太子殿下的,他昨天受了伤,我心里不安的紧,想来看看他好了没有。” 管家笑得慈祥,“多谢郡主挂念,相爷昨天回来啊,是饿着了,吃了一顿,倒也没见有什么事了,身体还是一样的好啊……” “管家,你就不准备去通秉太子,让我进屋里坐坐,怎么说来者是客,您说是吗?”夕蓝柔和笑着,可眼底却是冰冷。 管家略微有些尴尬,他向夕蓝做请的手势,“郡主您别生气,是小的怠慢了,相爷许是还睡着呢,您先进正厅坐一会儿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我这就去找相爷去。” 夕蓝点头笑笑,也不客套,寒冬腊月的,站在这院子里活受罪干什么。 一进正厅,热茶点心水果就一应上全了,旁边也有两个丫鬟伺候着,夏儿冬儿像是两个上门来的小姐一样,在夕蓝的默许下,大大剌剌地坐下吃吃喝喝。 夏儿捻起一块糕点尝了尝,又递给夕蓝一块,“小姐,你尝尝。” 夕蓝顺着她就吃了一小口,“还不错。” “什么不错。”夏儿噘着嘴,“小姐,这和我做的相比,差远了。” 冬儿在一旁,倒是谨言慎行,她低声道,“夏儿,这是在别人府上,你又忘了,祸从口出。” 夕蓝淡淡勾起唇角,目光游离向正厅大门,没有人。 一杯茶都下肚了,没有人。 夕蓝坐不住了,她对夏儿勾勾手指,跟夏儿悄声说了几句,夏儿点点头。 夕蓝站起身,“冬儿,跟我出去一下,夏儿在这儿等着就行。” 相府的丫鬟很是会看眼色,她们上前作揖,“郡主有什么事,吩咐奴婢去做就行。” 夏儿皱眉,俨然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我们家小姐想去茅房,这你们也能代劳?” 两个丫鬟对视了一眼,满含歉意地说道,“是奴婢鲁莽了,那奴婢带着郡主去吧。” “不必了,之前相府的宴会我来过,认识路,让我的丫头陪我去就好。”夕蓝淡淡说道,转头就走。 两个丫鬟还想说什么,却被夏儿拦下,“诶,两位姐姐,我们小姐说的话有这么难懂吗?对了,我看这点心做的别出心裁,我能不能跟姐姐讨教下啊?” 一出了门,冬儿掩唇笑道,“她们让夏儿缠住了,一时半会儿可就出不了门了。” 夕蓝垂眸,她就是要让夏儿拦住这两个丫鬟,否则她们会去给管家报信,她笑笑,“走,我们去芙蓉卧。” “芙蓉卧?”冬儿边走边问。 夕蓝熟门熟路地绕着下人走,尽量不让下人看见她到处乱走。 芙蓉卧是太子炎养伤的地方,他也常常在这儿小憩就寝,就照昨天受伤的情况来看,如果他真的要养伤,一定会睡在芙蓉卧。 夕蓝就是这么肯定。 再度看见芙蓉卧的牌匾,夕蓝回想起第一次来太子府赴宴的情形。 那天她第一次成功报复了古夕雪和孟之吾,也是她第一次喝太子炎亲密接触。 太子炎在芙蓉卧帮她包扎伤口,那时候他就说,“和夕蓝小姐结仇可是自寻死路。” 她还记得她说的话,“那太子殿下千万不要招惹夕蓝,有瘾的。” 这也就是几个月前发生的事,可她却觉得已经过了万水千山,千年万年。 现在想来,她说的话真是不属实,有瘾,她却觉得她已经沉溺于太子炎的温柔,成了一个瘾君子。 她现在倒是不确定太子炎,是不是对她永远一心相待…… 算了,想这些做什么?既然决定要放下一切,和他在一起,就应该相信他不是吗? 夕蓝缓缓绽放笑颜,昂首挺胸的样子十分自信,这给她增添了不少美丽。 芙蓉卧的门没有关着,夕蓝皱眉,太子炎怎么这么不爱惜身体?她手刚一扶在门框上,一只脚刚要迈进去,却听到了里面熟悉的声音。 “太子殿下受伤了……”是白洛水在嘤嘤哭泣,很伤心的样子。 夕蓝心一颤,将迈出去的脚又收回来,双眼像是蒙上了冰霜一样,透着冰冷,她悄然无声站在门口,背靠着门框。 冬儿看夕蓝面无表情,却让人不寒而栗,她拉拉夕蓝的衣袖,低声道,“小姐,不进去吗?这点心会凉的。” 冬儿还怕夕蓝忘了点心,专门把点心扬起来给夕蓝看。 夕蓝眼珠也没有转,只是轻轻摇摇头,冬儿也不敢再吭声。 就听房间里又有说话声传出来。 “好了,洛水,你看,我没事不是?多谢白大人和洛水来看本相。”秦炎仕声音含着淡淡笑意。 白明丰开口道,“太子殿下是不知,您去救人一夜未归的消息刚传到下官府上,洛水急的哭了一夜。” 白洛水还在哭泣着,抽抽搭搭的,夕蓝都能想象出来白洛水哭泣的样子,是多么惹人怜爱。 可夕蓝心里却一直说,不要,太子炎,什么都不要做…… “太子殿下,我能看看你的伤口吗?”白洛水说道。 太子炎大方应承,“真的没事,你随便看。” “哎呀,这伤口还没好,这么长一道口子,摸着都让我心惊肉跳,这是谁下的这么重的手……”白洛水抽泣声更大了。 夕蓝心里一阵阵发紧,她不断安慰自己,只是用手摸了摸伤口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白洛水这人也还不错。 “唉,洛水,你这爱哭的性子,好了,给你一个拥抱,是不是就不会哭了?没事的没事的。”太子炎略带乖哄。 夕蓝的瞳孔收缩,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眼前飘然落下的鹅毛雪花。 “白大人爽快!”太子炎口气中带着得意的笑意。 白明丰道,“洛水以后也要辅佐您,这话就不必避着她说了,太子殿下,圣上的情况您也知道,他极力推你上位,朝中上下的朝臣,下官的话都已经传到了,他们全都是支持您的决定的,可现在就剩下右相……” 夕蓝脑袋嗡鸣,白明丰再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了,她像是丢了魂儿一样,冲进漫天大雪里,出了太子府。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不会答应嫁给你 冬儿急匆匆地追上去,可没赶上夕蓝,她又跑回正厅去找夏儿,和夏儿双双去寻夕蓝。 “诶,二位姑娘,这是急着去哪儿?郡主呢?”在庭院里管家把两人拦下。 冬儿把食盒往管家手里一塞,“小姐可能有事先走了,多谢管家招待。”说罢就拉着夏儿出门了。 “这个郡主真是怪,也不知道太子爷为什么对她青眼有加。”管家摇摇头,“本想等白大人和白小姐走了以后再去通报,这下都省了事了,诶,可这糕点怎么办?” 夏儿和冬儿来到自家马车上,问过车夫,说没看见夕蓝,夏儿急道,“你不是和小姐去看太子了吗?怎么回事啊?” 冬儿也奇怪,“我不知道,我们都到了太子卧房门前,小姐不进去,里面有白大人和白小姐,我听了几句,大概白大人说了咱们老爷的坏话,小姐不爱听了吧……” 夏儿狐疑,“真是这样吗?可是现在寻着小姐最要紧啊……” “那咱们坐上车一起去找吧,小姐走不远,带上咱们府里这两个侍卫也能保护。” 夕蓝连走带跑地冲出了相府,她都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袍子也都跑掉了,只穿着她那条鹅黄色长裙,雪花落在她的皮肤上,沁人心的冰凉,可她浑然不觉。 热闹的大街几乎没有什么人,她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两腿冻得酸软,停了下来。 她看了看四周,这是一个小巷子,在两座高楼之间,只有这一个小路,她背靠着一面冰冷的墙,缓缓蹲坐下来。 夕蓝衣衫单薄,她那么瘦,好像被风一吹就会像风筝一样飘走了似的,她紧紧搂住自己的膝盖,怔怔地盯着对面半米不到的墙壁,失神。 她的欢喜,只有昨夜。 她以为她阴暗的过去会因为太子炎而结束,她以为的美好未来却又是一个等死的牢笼。 她原想着,如果太子炎真的想要坐上皇位,尽管她真的不想再踏入万恶的宫廷一步,但她心里爱他,帮他也没什么不可以,看她不能容忍,她爱的人心里有别的女人,即使心里没有,身边有也不可以。 她就是这么自私的女子,从来都是。 前世她不能忍受宿容恒除了她之外,还有别人,所以她对那些妻妾赶尽杀绝,或许她把纯爱的定义扭曲了,可那纯洁的爱情,不就应该是只为一人心吗? 这一世她本不奢求爱情,面对太子炎的大胆求爱,她也不予理睬,她知道凡是沾了情的毒,就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可她终于还是妥协于爱情,什么仇恨,什么前世,她都不要了,她只要一个太子炎,可还是一败涂地。 她想不通为什么太子炎还是会为了皇位,而和白明丰结盟,即使是结盟也不必非要用结亲的方式,或许,或许是太子炎他心里,就是想要娥皇女英。 夕蓝额前的发丝因为雪水的融化,而贴在皮肤上,显得狼狈无措,她冷笑,眼眸中迸发出比寒冬更加寒冷的光芒。 太子炎是一个上位者,一个将来要做帝王的人,怎么可能还会信什么一人心的鬼话? 她要的,是一份干干净净、纯粹无污的爱情,这一次她还是没有得到…… 是她傻…… “诶,小姐会不会去找琉璃郡主了?” “也许吧,琉璃郡主也为了救小姐,昨天才回来的,她和小姐关系不错,咱们去问问吧。” 大街上传来两个人的声音,夕蓝往大街上一瞥,是夏儿和冬儿,旁边是古府的马车,她们俩四处探看,也没看见夕蓝的身影,便上了马车,直奔六王爷府上。 夕蓝将身子瑟瑟缩在一角,她冻僵的眼皮缓缓闭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场春秋大梦,终归还是要醒的。 万事不如相信自己,男人,信不得…… 夕蓝回到家,已经是午饭过后的事了,天已经放晴,路边屋檐上积了厚厚的雪,她身上被融化的雪弄得湿透,天气又有些凉,衣裳又被冰冻起来,硬邦邦的。 门仆看着夕蓝这个模样回来,也是下了一跳,一个门仆对另一个门仆悄声说道,“去叫未然院的夏儿姐姐和冬儿姐姐。” 这门仆好声好气地说道,“四小姐,您回来了。” 夕蓝淡淡瞥了他一眼,这门仆看见了夕蓝的眼神,却是打了个冷战,这四小姐平时可都是笑颜待人,今天怎么这么冷冰冰的,一看就是有事。 夏儿冬儿跑着就出来迎接夕蓝,两人急匆匆的,看见夕蓝都傻眼了。 “小姐,你怎么了?我和夏儿找了你好久,怕你先回来,所以就回府等着了。”冬儿急道。 夏儿都快掉眼泪了,“小姐,袍子哪去了?这么冷的天,您不会就在外面吧?昨天您才刚回来,今天又弄成这样……” 冬儿搀上夕蓝,“小姐,快回去收拾一下吧,老爷和太子殿下都在正厅呢,您……” 夕蓝站定,冷冰冰问道,“他来干什么?” 夏儿奇道,“小姐,您不知道吗?太子殿下进门时说,您知道他会来的啊!而且,他带着好多礼物,看起来,看起来像是聘礼……” 夕蓝的心上像是被人扔了一块巨石一样,压得她难以喘息,她推开夏儿冬儿,就向正厅冲去。 正厅里,太子炎坐在下座,谈笑自若。 古威却眼中透着精光,笑道,“所以太子这次带着这些礼物前来,看样子不像是送给老夫的吧?” 太子炎颔首微笑,“您说笑了,晚辈这次来,不是来商谈朝政的,而是向古相您求一心爱之物。” 古威心中大致已经明白,他故作糊涂,“老夫这里,有什么宝贝值得太子亲自前来吗?” 太子炎郑重其事地起身,向古威恭敬作揖,“古相,往日在朝堂之上,你我各自支持一位皇子,看似不和,实际上您知道,太子炎不敢和您作对,也不愿与您为敌。” 古威装模作样的在考虑太子炎说的话,“太子殿下想说什么呢?” 太子炎微微一笑,“与其为敌,不如为友,你我均身在高位,强强联手,还有什么比这更大快人心的事吗?” 古威大为震动,两个丞相强强联合,不管支持哪个皇子,他们俩的地位都会稳固,可这条件却是…… 太子炎知道古威已经动心,他趁热打铁,“古相,太子炎今日前来,为的就是您的千金,古夕蓝,请古相将夕蓝嫁给我为妻,我太子炎对天起誓,此生将会敬她爱她。” 古威眼中露出一抹喜色,他一拍掌,“好……” “不可能!”门口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太子炎回头望去,心头一喜,“夕蓝,你回来了。”他上前去,手刚挨上夕蓝的冰凉的衣裳,夕蓝就冷冷地看着他,“太子不知道非礼勿动吗?”她走向古威去。 太子炎傻眼,僵在门口,夕蓝这是怎么了? 他早上应付白明丰和白洛水可真是精疲力尽,吃中午饭时,管家端上来一盘点心,太子炎还奇道,“府里招了新厨子?” 管家说道,“这是夕蓝郡主送来的。”管家也没说夕蓝来的事,可他也没说谎,这点心可不就是夕蓝送来的…… 太子炎这才高兴地不得了,想着夕蓝心疼他,点心全都吃完了,又觉得不够,他就兴冲冲地带着聘礼来了古府,想一举把夕蓝娶过来。 他和古威的关系一直都是对立,他想到了古威想把夕蓝塞给左博云,不过就是为了权势。古威要权势,那就给他,能娶到夕蓝才是最要紧的。 他好不容易想到了一个能说服古威的理由,可夕蓝这又是怎么了? 可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昨晚不还海誓山盟的?难道古夕蓝有短暂失忆症? 夕蓝刚才在门口听了一会儿,该听的全都听到了,比如太子炎和古威的远大谋划,比如太子炎说要娶她的目的…… 如果说她知道太子炎为了权势而娶别人,她心只是凉透,可当她亲耳听到太子炎是为了权势而娶她,她的心死了。 这无疑是当头棒喝! 前世她就被古威当做得到权势的垫脚石而嫁给了太子炎,今生又是这个太子炎…… 就在她快要将全身心地交付给太子炎时,就如同一个重重的巴掌打在她的脸上,她已经忘记该怎么叫疼了。 古威惊讶,“夕蓝,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子?你出门去了吗?” 夕蓝对古威微微作揖,“父亲,太子殿下几句戏言,您不会当真吧?您不会以为他真的想和您重修于好吧?” 古威缓缓皱眉,望了一眼太子炎,又盯着夕蓝,“你是什么意思?太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以为他会说假话?” 夕蓝冷然一笑,转向太子炎,“太子殿下,不如你把你要如何绊倒四皇子,如何打压左将军和古家的计划说一说,好让我父亲听听,这对我们古家是不是有用?你想做皇帝开国后让白府做开国丞相,那我父亲算什么?你想利用我来牵制父亲,真是白日做梦,父亲疼我爱我,怎么会让你得逞?” 夕蓝这一番颠倒是非黑白的说辞,让太子炎和古威几乎信以为真。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夕蓝喜欢酒酿圆子吗 古威瞳孔紧缩,心道,夕蓝说的是实话,一旦皇上驾崩,在太子炎的支持下,宿容恒可以很快登上帝位,其实最后的赢家是太子炎,而这时拉拢他古威,只是为了少些阻力,事后根本分不到一杯羹,一个国家,怎么能容纳得下两个权势相同的丞相? 古威一惊,却是义正言辞,“太子,你也听到了,老夫完全尊重夕蓝的意见,她不甚愿意,那就没办法了。” 他在说,他是个好父亲。 夕蓝心中冷笑,无所谓了,什么父亲,什么爱情,都不重要了。 太子炎难以置信,他走向夕蓝,握住她纤瘦的肩膀,声音喑哑却带着迫人的气势,“古夕蓝,你的意思是,你不愿意嫁给我?” 夕蓝双眸带着凌厉的气势,她抬头看向太子炎,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带着狠绝的态度,“太子殿下总算是聪明一次,我感谢你搭救之恩,可不代表我要为此做你成功路上的垫脚石。” 太子炎微微一怔,目光柔软下来,“夕蓝,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那只是为了要让古威安心的一个借口,他以为,她了解她的心意…… 夕蓝勾唇,眼眸之中透着轻挑和妩媚,“我是这个意思,太子殿下似乎记性不太好,从前我应该告诉过太子,逢场作戏是什么意思,如果让太子殿下误会什么,那是夕蓝的不对。”她转向古威,“父亲,我要先去换件衣裳,您送客就好。” 说罢,夕蓝头也不回地离去。 太子炎僵在原地。 逢场作戏…… 从前她有意无意地拒绝,她笑说是逢场作戏,可在阳明山被困时,她肯用自己的鲜血来救他,这也是逢场作戏吗…… 她狠毒,她好像没有什么牵挂的,好像什么都可以豁得出去,更何况是一点点血…… 太子炎缓缓蹙起眉,眼眸之中翻涌着愤怒和悲哀的情绪,他的一片心,是错付了一个没有心的女子吗? 太子炎拱手,“古相,打扰了。” 古威仍是高坐于座上,“嗯,太子慢走,不送。” 太子炎带着他那昂贵且用心的聘礼,一同离开。 夕蓝站在相府门口,望着那十里红妆一步步远离自己的视线,眼睛酸涩不已,她望向仍旧灰暗的天空,眨了眨眼睛,努力让泪水流回去,即使是流回心里,也不要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软弱。 她凄然一笑,经过这么多,她怎么还这么天真?她心软,只会让她步履维艰,早就告诉过自己,爱情这东西太奢侈,她不能要…… 夕蓝闭了闭眼睛,环视四周白茫茫的大街,眼眸中沾染了寒冬的冰冷。 从前是她一个人,今后也只能是她一个人,她不会再**情的白日梦了,报仇雪恨才是她此生所愿! 太子炎救过她,她也对他爱过,她只求今后与他再无纠缠。 古夕雪,宿容恒,对他们下手的时间要提早一些了!她不想让这些伤害过她的人再多活了! 彻底的醒悟,将是更猛烈的报复! 古夕雪这几日也没有什么异样,让她在府里呆着她就呆着,她只知道自己怀孕,时不时地去城西张神医那里诊脉,张神医都说胎像稳固,只开了些安胎药,当然这些事,都在夕蓝掌控之中。 日子还是照常过,夕蓝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夏儿给夕蓝端上菜来,夕蓝嫌一个人吃饭无聊,便拉住夏儿的胳膊,“和我一起吃吧。” “哎呦。”夏儿胳膊放低,似乎很疼的样子。 夕蓝抬眼看她吃痛的样子,拉来她的袖子,看到红肿一片,看样子是棍棒打的,她问道,“谁打的?” 夏儿咬着唇,含泪不说话。 另一边冬儿好像实在忍不住了,她哭着卷起袖子,给夕蓝看,“小姐,是大小姐让人拿着棍子打我和夏儿,昨天大小姐叫住了我们,偏说我们无视她不尊敬她,她就让人打我们,下手很重。” 夕蓝眼眸中露出骇人的光芒,她冷冷勾唇,古夕雪这是要打夏儿冬儿来出气了,她正想找个由头修理她一顿呢! “大小姐今天应该会去正厅吃饭吧?”夕蓝问道。 “是,大小姐跟老爷软磨硬泡,老爷怕得罪大皇子,这才让她去吃饭的,老夫人很不高兴,本来要叫着您去,可老爷说,因为前几天你被绑架,所以让小姐您多休息。”夏儿说的这些,都是从画儿露儿那里得知的。 夕蓝起身,“老夫人叫我,那我当然要去了,今天不在这儿吃了,去正厅。”古夕雪,你非要撞上枪口,就别怪我没让你好过几天! 本来她想放过古夕雪,放过宿容恒,可太子炎却没放过她…… 来到正厅,所有人都坐好了,古夕雪坐着的正是夕蓝平时坐的那个地方,挨着老夫人的位置。 见夕蓝来,古夕雪丝毫没有要挪地方的意思,蒋溪墨觉得尴尬,她起身笑道,“三小姐坐在妾身这儿来吧,妾身服侍大家用饭就好。” 画儿露儿这身份实在没办法上桌,两个人每顿饭都站在一边,这桌上也就是蒋溪墨的地位最为低贱。 老夫人瞪了眼古夕雪,可古夕雪还笑得甜甜地,“夕蓝,姨娘叫你呢,怎么还不坐下?” 古威也没吭声,这两个女儿好像天生有仇似的。 夕蓝走过去,对蒋墨溪笑道,“多谢墨溪姨娘。”她倒是也不客气,正坐在古夕雪的对面。 古夕雪给老夫人盛了一碗酒酿圆子,笑道,“祖母,这是您爱吃的。”她又给古威和古轩都盛了一碗。 最后到了夕蓝,古夕雪笑道,“夕蓝喜欢酒酿圆子吗?要不要姐姐帮你盛一碗?” 夕蓝将碗递给她,笑容挂在脸上,可眼睛里却是寒凉一片,“烦劳大姐了。” 夕蓝拿的是之前蒋溪墨要用的碗,古夕雪欣然接过来,给夕蓝盛好后端来,并没有什么异样。 古夕雪温柔一笑,“厨房里真是用心了,我尝过了,今天这酒酿圆子做的很好,大家可要多吃些啊。” 老夫人面色稍微缓和,“好了,快吃饭吧,别光顾着说话了。”老夫人是不想听古夕雪说话,可古夕雪又没做错什么,也不好直接指责。 夕蓝拿起勺子,端起碗,刚端到嘴边,她停顿了一下,抬眼看了下古夕雪,就见古夕雪一直微笑着盯着她。 古夕雪也不发怵,她笑道,“夕蓝,怎么不吃?很好吃呢。”说着话,古夕雪还自己舀了一勺吃了。 夕蓝勾唇,将那碗酒酿圆子一点一点,丝毫不剩地吃光了,她还不忘夸赞,“今天这个厨子,可要多赏一些,做的一手好菜,大姐也是慧眼识人,发现了这些好吃的菜。” 这顿饭,吃的尴尬,因为其他人没有再多说话的。 饭后一个个都回了房,夕蓝看着古夕雪离开,她也追上去,直到凉亭,她才叫住古夕雪。 “大姐,走这么急干什么,你不打算跟我说什么吗?”夕蓝叫住古夕雪。 古夕雪缓缓回头,唇边勾起讥讽一笑,“夕蓝以为我会说什么呢?” 夕蓝悠悠走向古夕雪,对夏儿冬儿吩咐道,“你们先带着大小姐的丫头去未然院,让她拿我给大姐准备的绸缎。” “是。”夏儿冬儿答道,她们看古夕雪的眼神并没有畏惧,她们倒是相信,夕蓝会替她们出气。 夏儿冬儿生拉硬拽,把古夕雪身边的小丫头拉走了。 古夕雪眯起眼睛,声音带着些阴冷,“古夕蓝,你故意支走她们,有什么阴谋诡计?” 夕蓝慢慢靠近古夕雪,嘲讽一笑,“那不如大姐先告诉我,刚才的酒酿圆子里,你放的什么毒好了?” 古夕雪身子一僵,略微不敢相信,“你知道有毒,那你怎么会……” 她刚才只是在指甲缝里藏着能置人于死地的慢性毒,大概过三五个时辰,服毒的人就会七窍流血而死,古夕雪下毒下得隐蔽,全部人都吃了酒酿圆子,就没有人会怀疑到她头上来,可古夕蓝怎么会知道?更奇怪的是,她既然知道,为什么还会吃完? 夕蓝眼眸中迸发出要烧死人的火焰,她左手一把掐住古夕雪的脖子,声音阴冷,目光狠戾,“古夕雪,让你过两天好日子,你就耐不住了!过了这几天,有你受的,别着急,将来就是你想死,我也不会成全你,我要你后悔遇见我……” 古夕雪都不知道夕蓝的劲儿什么时候这么大,她已经说不出话来,眼珠都快要爆出来了,就在她一口气也喘不上来的时候,夕蓝却猛地松开了她,古夕雪连连后退,像是见到鬼一样,她使劲咳嗽,“古夕蓝,你,你这个疯子……咳咳……” 夕蓝勾唇冷笑,转身便回了未然院。 前世她下过多少毒,对于毒药她不算是精通,也算是能分辨一二,她敢喝下那碗带着毒药的酒酿圆子,完全是依仗着云英姝默认她百毒不侵这个事实,她自己也相信,她是百毒不侵,否则如何能驾驭的了剧毒的飞沙毒蛇和红锦巫雀?又如何能用自己的血来救太子炎? 她就是要让古夕雪整天活在恐惧之中,活不成,死不了……这才是最折磨人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你要和左将军先走 太子炎离开了古府,一个人思来想去也觉得不对劲,苦闷之下,就叫着古舒玄到了醉月楼喝酒。 “叔叔,你能不能告诉我,是不是你和夕蓝说了什么?”太子炎喝了几杯闷酒,就直截了当地问古舒玄,他只知道古舒玄最想反对。 古舒玄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怎么会做那种下三滥的事?这只能说明她想通了,想开了……”古舒玄自顾自地开心地抿着小酒,他倒是很乐于见到夕蓝和太子炎撇的干净点。 太子炎一拍桌子,微微有些醉意,“什么想通了?你知道古夕蓝她想要什么吗?你知道她拒绝我,她快乐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不懂她!” 古舒玄低喝道,“你敢跟我拍桌子?你倒是能懂她,那她怎么不答应你?”今天听到太子炎说他去求亲时,古舒玄可是吓了一跳,又听他说夕蓝拒绝了,这才放心。 太子炎凄然一笑,“古夕蓝她,她这样生活并不快乐,她心里藏了太多仇恨,我好不容易说服她,让她放下一切和我在一起,可她今天却又说,一切只是逢场作戏,为什么呢?叔叔,你告诉我是为什么?” 古舒玄心里咯噔一下,太子炎能说服古夕蓝这个油盐不进的人?看来古夕蓝对太子炎的感情,的确不一样,可夕蓝的态度转变太快,难道是因为那天早上,他对夕蓝说的,有关于白家的事? 古舒玄心里觉得有些对不起太子炎,毕竟在他眼中,太子炎就像他的孩子一样,“好了好了,大男人,何患无妻!来,干!” “干!”太子炎抄起酒壶,就和古舒玄碰杯,他硬生生地喝下了这一壶酒,喝完后将酒壶往地上一砸,猛地站起身来,一桌酒菜都快让他掀翻了。 “你干什么!”古舒玄火冒三丈,擦着溅在身上的酒水。 “我不能就这么算了,古夕蓝!别以为这样就能让我离开!我知道,她一定是有难言之隐!我一定不会放弃的!” 也不知道太子炎哪来的信心,觉得他一定能拿下夕蓝。 说了这一句硬气的话,太子炎还不是被古舒玄拖着回了相府去的。 古舒玄背着太子炎,边走边抱怨,“这么大人了,还要我为你操心!”他长叹道,“唉,阿炎啊,不是叔叔对你不好,只是你有一个万花国公主就够了,紫蓝国这个公主,你还是别太贪心了……” 天冷气清,夕蓝喜欢坐在窗下,窝在那个小角落盖着小毛毯,看着窗外的雪景。 她歪着头,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姐,要不要把窗子关上,外面可是下雪呢,当心着凉。”冬儿善意提醒道。 夕蓝偏过头来,“冬儿,前几天不是让你找人留意外面的动静吗?左将军那儿,怎么样了?” 她实际上是想问,为什么没有来找她?她自知左博云对她,有别样的心思。 冬儿点头,“哦,是这样的,左将军一直没有出府,也没进宫。宫里现在是大皇子代理朝政,太子府上也没有动静,小姐还想知道哪个大臣的?” 冬儿是言简意赅地概括了一下,夏儿也在一旁听着,如果是夏儿,不知道要扯多久才能说清楚这几句话。 夕蓝垂眸,“左将军他没出过门啊,那看来他也没什么事了,你叫人去一趟将军府,让左将军来见我。” 夏儿吃惊,“小姐,你敢让将军纡尊降贵来见你……” 夕蓝微微一笑,“这是你家小姐的面子大,不是吗?” 夏儿讪讪笑了,她家小姐的面子的确大。 夕蓝又缓缓转头望向窗外,左博云,我有心要助你,你不要辜负我的期望,就当,就当我还给你所有的人情了。 大概是过了午后,雪过天晴,太阳照得雪地都金光闪闪,晴朗一片。 夕蓝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她梳妆好,大概推算了时间,左博云也该到了,便准备出未然院。 看门的仆人匆匆来报信,“四小姐,有人找您……” “嗯……”夕蓝点点头,脚步不停地向门口走去,“是左将军吧。” 那仆人紧跟着她,还咽了咽口水,“是左将军,还有,太子殿下也来找您……” 夕蓝微微停顿,挑眉看向天际,眼中露出寒芒,“他也来,来做什么……”无论怎么样,只要在这苍云,他们就都会见面,怕什么! “左将军,这是也来右相府上拜访。”太子炎对左博云作了揖,算是恭敬,实则心里很尴尬。 左博云犹如谦谦君子一般浅笑,“太子多礼了,闲来无事罢了。”他并没有说是古夕蓝叫他来的,毕竟他知道,夕蓝和太子炎的关系,不一般,他不愿与人为难。 太子炎跟他的客套只能于此,在朝上太子炎明里暗里就是支持宿容恒,所以他和左博云应该属于对立面。 夕蓝远远就看见那两人在门口等着,快要走出寒枝的掩映时,她脚步放慢,远远望着太子炎。 冬日温暖的阳光柔柔洒了他一身,太子炎今天穿的是一身金绣花纹黑袍,沐浴在阳光之下的他,似乎都带着些王者的霸气,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帝王之气。 夕蓝心上揪揪地疼,不过又是一个负她的人,何必太在意! “是我来迟了,对不住……”夕蓝优雅地走过来,大方一笑。 “夕蓝,没关系的……”太子炎见夕蓝出来,很是高兴,连忙到夕蓝跟前要拉住她。 夕蓝眼观鼻,口观心,只是盯着太子炎伸向自己胳膊的手,疏远地往后退了一步,轻笑道,“太子殿下好,来找我父亲吗?那我和左将军殿下先行一步了。” 左博云眼中闪过惊诧,他仍然温润笑着。 太子炎愣了一下,眼中那希望的火焰瞬间冷却,“你说,你要和左将军先走?那我呢?” 夕蓝似是惊讶笑出声来,“太子难道是来找我的吗?可我已经约了左将军,这可怎么办呢?什么时候太子殿下也会低头了,呵呵……”夕蓝转头对左博云颔首道,“左将军,我们走吧。” 左博云微笑着的双眼中带着些水雾,他看了眼太子炎,问夕蓝,“这,真的好吗?不如你先和太子……” 夕蓝对太子炎笑了一笑,“太子殿下非要拆散我和左将军吗?”她掩唇咯咯轻笑,“瞧我说的什么话,怎么叫拆散呢,如果太子还想约夕蓝,改天先派人来说一声,否则啊,我似乎是空闲时间不多呢……” 夕蓝仰首垂头之间,尽显妩媚,她那明晃晃的笑容,刺痛了太子炎的双眼,他勾起一抹冷酷的笑容,“古夕蓝,我等着你来找我,等着你!” 太子炎拂袖而去。 夕蓝唇边还挂着淡淡的笑意,她毫不在意笑道,“左将军,麻烦走了,我们也该走了吧?” 左博云深深望着夕蓝,半响才开口,“你这是何必呢,你这样,太子他心里不会好过的,何必为难人又为难自己?” 夕蓝挑眉,轻笑,“哦?我怎么没觉得是为难自己?不说他了,左将军,你怎么也没来看我?我还没有谢谢你的搭救之恩呢。” 左博云无奈地摇摇头,他也说服不了夕蓝,他心里更有一点恶魔的想法,夕蓝拒绝了太子炎,也好…… 左博云淡淡笑道,“那算什么搭救?你真正的救命恩人是太子才是……” “行了,我听说你在王府一没什么要紧事可做,不如就陪我出去走走吧。”夕蓝打断他。 左博云不解道,“你想去哪里呢?这天儿刚晴,也不暖和。” 夕蓝笑着眨眨眼,“就去宫里怎么样?我想去看看你在皇宫住的宫殿,可以吗?” 左博云失笑,他好笑道,“怎么会想去宫里……我以为你最不喜欢皇宫……” 夕蓝就笑看着他,眼睛不眨一下,要知道她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笑着盯人看,会把人盯得发毛。 左博云尴尬一笑,“好,你说去哪里就去哪吧。” 夕蓝颔首,“多谢左将军成全。” 左博云进宫是来去自如的,夕蓝得跟着他才方便,夏儿冬儿这可是第一次进宫,很是兴奋,一路上张望个不停,很是新奇。 “诶,冬儿,你说那座宫殿是谁住的?好漂亮啊!”夏儿赞叹道。 冬儿只是无奈摇摇头,“我也是第一次来啊,我怎么知道?” 夕蓝回头看了她们一眼,微笑指着前面那座富丽堂皇的宫殿,“那是凤鸣宫,是中宫主位皇后娘娘的宫殿。”她再往另一个方向一指,“那是掌事宫女们所住的地方,旁边就是冷宫,那里面关着的是一些犯了错的妃嫔,每天做粗活儿。” 随着夕蓝的介绍,冬儿夏儿转了个圈,夕蓝继续道,“看到前面那还有一个金顶冒出来没有?” “诶,看到了看到了。”夏儿赶忙答应道,踮着脚尖往那儿望。 夕蓝说道,“那是花春宫,花贵妃娘娘就住在那儿,花贵妃喜欢华贵的东西,她的东西也都是最好的,宫殿也喜欢高人一等,所以花春宫宫殿的金顶是皇宫最高的一座。” 夕蓝另指几处,“那是落霞宫,是妃嫔侍寝的地方,前面是昭阳殿,圣上上朝之地。再往旁边是苍恒宫,是皇子们的住所。” 夏儿冬儿连声啧啧称奇赞叹。 夕蓝含笑看了她们一眼,继续走着。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夕蓝怎么敢直接说出来 一旁的左博云却一直处于震惊的状态,他难以置信地笑道,“你说的这么详细,就好像,就好像你住在这里一样?” 夕蓝眼眸散发着淡淡琥珀色的光芒,望向凤鸣宫,目光幽远,曾经在这里,让她痛彻心扉,怎么能不熟悉? “殿下,我想去你那边瞧瞧,你欢迎吗?”夕蓝眉眼弯弯。 夕蓝笑起来很可爱,可她时常露出耐人寻味的眼神,这是最让人捉摸不透的地方。 左博云望着她,笑得宠溺,“好。” 将军阁简洁大方,不像是苍恒宫那么华而无实,记得,苍越帝是因为亏欠这个儿子,但又不想世人知道有这么一个私生子,才特别允若在宫里建一个将军阁,对外称是因为需要保护皇家,左将军天天 出宫不方便,建的,跟各位皇子有同等待遇 一踏进将军阁,就好像是进了一个迷宫似的藏书阁,满是书卷气息,正殿两侧摆了两排书架,依次往后推,全都是书架,直摆到内殿门前。 宫里曾经有那样一个戏说,“苍云书共万万册,将军阁里有万册。” 这当然是夕蓝前世的记忆,不过她从前可从没进过将军阁。 将军阁的宫女太监很少,只是留下几个做日常洒扫的,左博云最喜欢清静,不愿意被那么多人打扰。 “请进吧。”左博云向夕蓝做请的手势。 夕蓝含笑走进去,环望四周,不禁回头一笑,“左将军,你平常都睡在哪里?” 左博云一头雾水地看着夕蓝。 夕蓝笑得好看,“你该不会是看书看累了,就以书为床为被,睡在这儿吧。” 左博云失笑,尴尬地没说出话来。 夕蓝看了看这里面的陈设,径直走向窗边的那个四方的大书桌。 书桌上只摞了两摞折子,一摞是左博云批示过的,还有一摞是没有看过的,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整齐大方。 夕蓝毫不避讳,拿起折子向左博云晃了晃,“我可以看吗?” 左博云儒雅一笑,“如果你想看就看吧,也不是什么机密要事。” 夕蓝翻开后,认真看了一遍,这才合起来放回原处,她对站在一旁的冬儿香雪说道,“你们不想看看宫里的小厨房长什么样吗?快去拜师学艺吧,等会儿记得端来些好吃的。” 冬儿一听,当即拜谢,拉着香雪就走了。 偌大的宫殿静幽幽的,只有夕蓝和左博云两个人。 夕蓝望着那几排书架,倏然开口,打破沉默,“左将军,自苍云吞并紫蓝之后,天下两分,苍云和云雪两国,这两国素来不相干涉,所以最要紧的就是各国的内政,你说对吗?” 左博云眼中透着些思索的意味,他含笑点头,“你说的对。”他走到书桌旁,和夕蓝面对面。 夕蓝勾起笑容,“现在苍云的局势,也算得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我也就明说了,你也知道,圣上他活不过年末。” 左博云惊骇不已,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夕蓝怎么敢直接说出来? 夕蓝了然一笑,颔首道,“左将军不必慌张,周围又没有别人在,你不会告发我的。”她的手指在那些黄灿灿的折子上敲了敲,缓缓道,“圣上早就说要立你为太子,不出这个月,圣上就会昭告天下,可那时,免不了会有一场天翻地覆的折腾,你和四皇子之间的战争,不想开始也要被有野心的臣子们硬推着开始了。那么,你有没有想过该怎么办呢?” 左博云怔了怔,苦苦笑道,“我,我能如何?我怎么可以和皇兄争?我们是兄弟,如果他想要,给他就好。” 夕蓝突然有些怜悯左博云,左博云一颗仁爱之心,不愿伤人,可孟之吾这个兄长就非要铲除他,不留后患。 夕蓝摇摇头,眼神中透着坚定,“左将军,这不是你不想争就可以不争的。你代表的是圣上的天威,你身后的是孟氏皇族旧部势力,他们怎么能让自己多年打下的根基拱手让给那些新势力?你知道的,新势力指的就是支持四皇子的太子!” 左博云带着些琢磨的意思看着夕蓝,“你和太子……” 夕蓝挑眉,“我和太子什么关系都没有,左将军想想便知,我父亲与太子是朝中两大丞相,圣上设太子右相的目的就是为了相互牵制,我们两家怎么可能交好?”她的双眼清澈,望着左博云,“四皇子有太子的支持,可我父亲,实际上是支持你的,左将军何不把握住机会?” 左博云只是望着夕蓝,微微皱起的眉头,流露出凄哀的神色。 夕蓝继续道,“太子已经将所有兵权收归他手,一旦兵临城下,四皇子占据了有利地位,你认为他会放过你吗?你认为孟氏旧部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吗?”夕蓝几近于诱导的说,“左将军,这是大势所趋,顺势才能生存下去。” 左博云一直不变的淡然眼神,眼中的水光突然闪了闪,噙起一丝笑容。 夕蓝也觉得自己太过心急,是不是吓到左博云了?她缓缓笑道,“左将军,你知道我从生下来就低人一等,庶出女儿,怎么也上不了台面,我幼时就羡慕大姐,受众人宠爱,应有尽有,可我有的只是无尽的孤苦,所以我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站在最高处,成为人上人……” 左博云淡然笑道,“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夕蓝神情无比认真,“左将军对夕蓝的心意,夕蓝不是不知道,可我不敢接下,因为我不敢肯定,左将军是不是那万众瞩目的一个……” 左博云一怔,随即淡淡笑开,他声音清冽如山泉,“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坐上那至尊的帝位,你就会和我在一起,什么也不顾?” 夕蓝忍下心中苦涩,嫣然一笑,“如果左将军不嫌弃夕蓝的话,夕蓝愿意陪你走的更远,走的更高。” 左博云默然,随即长长舒了一口气,背转过去,背对夕蓝。 良久,左博云的声音才传到夕蓝耳朵里。 “我早就说过,皇位,如果那是你想要让我做的,我会尽力去争取……” 夕蓝身形一晃,双手赶忙扶住了桌子,她唇角努了努,笑不出来,笑得难看。 她这个狠毒的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对左博云又做了什么。 接连几天,夕蓝都在宫中,陪在左博云身边处理公文,将军阁就如同金屋藏娇一样,宫里人好像都知道夕蓝的存在,可没人敢议论。 万春宫里,花贵妃坐在床边,给苍越帝喂着汤药。 “这几天,夕蓝郡主一直在宫里,在左将军的宫里。”花贵妃轻轻吹着热汤药,一边说着。 苍越帝的皮肤全部松弛,两个眼窝深深凹陷,像是一具干尸一样,花贵妃每每看了都要背过身子哭一会儿,可她仍然不离不弃,喂饭喂药,从不假于人手。 苍越帝声音沙哑虚浮,“呵,呵,好,好啊……”他望着天花板,两眼露出欣慰的神色。 这不正是他所期望的的吗?夕蓝,还是没有让他失望…… 花贵妃轻声抽泣,哭着笑道,“圣上,许是左将军的好事将近了,您快将身子养好,这喜事,怎么能少了您呢……” 苍越帝抬起树皮一样的手,他痴痴地望着娇美年轻的花贵妃,想到这么些年,花贵妃交横跋扈却不离不弃,夕蓝说得对,花贵妃才是真正陪在身边的知心人。 那紫月,也只是水中月,镜中花,想得,碰不得。 “柔儿……朕是不是亏待你了……”苍越帝沧桑的声音响起,一声一声好像在人的皮肤上剌开一道又一道口子。 花贵妃泫然,握住苍越帝的手,将头埋进他的胸膛,“圣上,柔儿不苦,只要你能好起来,我愿意折寿十载……” “哈,呵呵……”苍越帝凄凉笑着,声音带着些遗憾惋惜,原来身边这个,才是他这一生应该珍惜的女子,紫月只是他年幼时美好的梦境。 苍云皇后是他为了国家,为了政治而娶的结发之妻,这是迫于无奈。 后来有了花卿柔,他以为只是找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床伴,花贵妃仗着自己受宠,常年在宫里横行,吃醋,可苍越帝都坐视不理,既然只是玩玩,又何必当真。 可最后的最后,陪在他身边的,却只有这一个最不认真的花卿柔。 爱情,常常就是一念之差,缘起缘灭,一切好像都来不及了。 夕蓝连日进宫,去和左博云在一起,这事儿很快就从宫里传到宫外的各家各户,各家大臣都在揣测左博云的倾向,是不是已经拉拢到了权势极高的古威。 夕蓝贯是走在风口浪尖上,也丝毫不怕,她出门反而像是大张旗鼓,毫不避讳,她就是要让黎城人都知道,她古夕蓝,相府四小姐,夕蓝郡主,和左将军左博云关系要好,要好到让人侧目。 太子炎听说了这个消息后,当即坐不住了,他苦心积虑的谋划,似乎尽在夕蓝的掌握之中,夕蓝好像知道他很多秘密,因为这两天在朝上,左博云提出了很多项改革裁撤冗员的条例,这都是太子炎之前安排好了的,左博云这样一做,太子炎布好的棋局就被毁了。 而这一切,应该都是发生在古夕蓝进宫之后。 最重要的是,古夕蓝真的不愿再看他一眼了吗? 太子炎还是不死心,他知道古夕蓝嘴硬,然而心也硬,好不容易才暖化的一块石头,他不想就这么放弃,他真的第一次有这种强烈的思念,他那么想保护这个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的女子。 什么都不在乎,这是无欲无求吗? 不,夕蓝要的更多。 太子炎找了个由头就进了宫。 大中午的,积雪难消,在宫里的枯草上堆积,成了好看的景儿。 夕蓝一直盯着左博云,接连几天都在处理公文,给他提出很多中肯的建议,让左博云豁然开朗,左博云也有些奇怪,“你怎么懂得这么多?朝政之事,你好像比朝中的大臣还要了解。” 夕蓝笑而不语,她怎么告诉左博云,她做皇后的时候,曾经帮宿容恒看过很多奏折,也许就是在她帮宿容恒看奏折的时候,宿容恒就已经和古夕雪钩挂上了。 这些想起来就让她反胃恶心,她索性就和左博云说,“这是天赋吧,所以你听我的准没错。” 夕蓝看着左博云也勤勤恳恳,一直在批改奏折,这天也累了,就让他休息休息,两人一齐去百花园赏赏雪景。 百花园甚是美丽,墙角上都有宫女太监堆起来的小雪人,雪花压得花枝都弯了。 夕蓝难得这么兴致勃勃,她笑容灿烂,比春天的花儿还要美丽。 左博云看着夕蓝在百花园里走动来走动去,摸摸地上的雪人,一会儿捧起雪花来,真是一种享受。 夕蓝抬眼间,不经意瞥见雪树丛后面一个灰青色身影,那一双眼睛,在她心里挥之不去,夕蓝心一沉,慢慢起身,走向左博云。 “左将军,我在宫里,你会不会觉得很叨扰?”夕蓝笑颜如花,对着左博云。 左博云一时之间觉得夕蓝的笑容让他心醉,他温柔一笑,“我求之不得。” 这是他最大胆的回应吧。 夕蓝嫣然一笑,微微颔首,余光瞥见那个灰青身影还在那里,她慢慢踮起脚尖,双手扶上左博云的肩膀,脸贴近左博云的侧脸,她的声音倒是不小,足以让百花园整片地方听得到。 “殿下,我愿意一直这样陪着你,说真的。” 那灰青身影便是太子炎,太子炎的视线被掩映的雪花所阻碍了不少,但他依旧看得清楚,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夕蓝已经亲吻上了左博云的脸庞,而且,还说了那样的,海誓山盟。 太子炎的眼眸深处,如同海浪翻涌,波涛暗生,他双拳紧攥。 古夕蓝,这就是我日思夜想而等待的你的回答吗?我一直以来的痴心,真的是错付给你这个没有心的女人了吗? 就当做我从未认识你…… 不,你想要左博云坐上帝位,我倒要看看,有我太子炎在,你究竟能用什么法子助他为帝! 夕蓝余光瞧见,雪树丛后面那一抹灰青身影已然不在,她这才站稳,拍了拍左博云肩膀,轻笑道,“落灰了,我帮你拍了拍。” “咱们回去吧,还有一摞走着没有批示完呢。”夕蓝说着,便理理衣裳,准备回去了。 左博云被夕蓝这忽冷忽热的态度弄得心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但他不得不承认,他现在真的很累,他的心,真的很排斥做这些,可想到夕蓝能时时陪伴在侧,他好像什么都能忍得下去。 朝廷里响应左博云的臣子越来越多,一方面是因为左博云处理朝政的能力确实让人叹服,另一方面是因为古威的支持。 夕蓝早就做通了古威的思想工作,还有画儿露儿在一边吹枕边风,事儿当然更好成了。 然而画儿露儿还是暗里向太子炎传递相府的消息,古威沉溺于女色,碌碌无为,所以也没什么情报可说,只有夕蓝让她们做的这事,太子炎还说就听古夕蓝吩咐就好。 画儿露儿也摸不透太子炎的心思了,这是还要保护夕蓝的意思吗?可是,古夕蓝现在明明和左博云走得比较近…… 对于古夕蓝这件事,画儿倒是没什么,露儿却有些不痛快,画儿也知道,露儿这样也是因为太子炎。 美人也难过英雄关呢。 宿容恒因着身上还有蛇蛊之毒,所以每天都在苍恒宫里忍着恶心生吃蛇肉,吃完就吐,整天都没法见人,一切事宜都是交给太子炎出面打理。 太子炎上下周旋,关系打的四通八达,他为人处世圆滑机敏,而且身处高位,所以没什么人对他所做的决策横生反对,只是时不时的,左博云会提出一些更加精辟的见解,折让大家对左博云刮目相看,毕竟左博云从前从不参与这些政事。 每每看到左博云提出的一个个狠绝、一针见血的方案,太子炎都会不高兴很久,这种主意一看就知道不是爱好和平的左博云想出来的,必定是狠毒的古夕蓝再背后出谋划策,目的大概就是为了把太子炎推下台。 十二月二十二日,这一天大雪纷飞,是群臣进宫赴宴的日子,瑞雪兆丰年,取的是这个好兆头。 所有人都惴惴不安,各怀鬼胎地进了宫,明事理的人都知道,今天这个日子,绝对不平凡,因为苍越帝早就说过,到了十二月,就要宣布皇位的归属,还有四皇子的婚事。 古威、古舒玄兄弟,古夕雪、古夕蓝两姐妹,都应邀入宫,一路上,古夕雪好像刻意避开夕蓝似的。 夕蓝在马车上,盯着对面的古夕雪,讥诮一笑,“大姐,你这身孕也有些日子了,不见你孕吐,可也没见你这肚子显出来,呵,身材保持的真好……” 古威默然。 古夕雪眼睛不住的闪躲,她不想再靠近古夕蓝,古夕蓝在她眼中就好像一个恶魔一般。 古舒玄却听出了夕蓝语气中的怪异,他状似不经意地趁着马车摇晃之际摸了一把古夕雪的脉相,他脸色微变,看向古夕蓝。 夕蓝挑起蛾眉,淡淡勾了一个笑容,什么话也没说,但古舒玄却明白了,古夕蓝,她又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这次宫宴,绝不会风平浪静! 宫里布置的喜庆,像是过年一样,到处挂着红灯笼,贴着窗花,那窗花倒是别出心裁,都是梅花图案的,倒也是应景。 一众大臣都带着家中女眷前来,热热闹闹,颇有过节的气氛,可这欢愉之下,有几分真心就真的难以分辨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这是你对我的报复吗 古家一家依旧是坐在龙椅之下的位置,对面是太子炎,太子炎旁边却是换了人,白明丰,和白洛水。 古威低声对古舒玄怒声说道,“看白明丰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还以为抱住了太子炎这个臭小子这棵大树,迟早是树倒猢狲散!” 古舒玄没有说话,只是笑笑。 夕蓝这桌和对面的太子炎相隔甚远,远到有些看不清楚太子炎的眉眼,夕蓝知道太子炎不会太过看清楚她,所以她明目张胆地盯着对面看,看着白洛水为太子炎贴心地夹菜,嘘寒问暖。 夕蓝端起一杯酒,轻轻嘬饮,随即扫了堂上一眼,看不见左博云和宿容恒兄弟,她便向古威笑道,“父亲,我出去走走。” 古威疑道,“圣上还没来开席,你要去哪?” 夕蓝像是害羞似的,“左将军好像,好像还没来……”说着还微笑着低下了头。 这模样在古威看来,是颇得他心的,他倒是很愿意看见古夕蓝和左博云在一起,这对他百利而无一害,“去吧去吧,早些回来。” 夕蓝点点头,便起身绕过人群,从偏门出了大殿。 太子炎一边和身边人谈笑,目光却是随着夕蓝的一举一动,他见夕蓝突然出去,他放下酒盏,对白洛水和白明丰笑道,“白大人,洛水,你们先坐,我出去一下。” 白洛水正奇怪,白明丰便会心笑道,“太子且去方便吧,别耽误开席便是。” 白洛水红了脸,低下头去。 太子炎出了殿,左看右看,就在寻找那个浅碧色身影。 大雪下个不停,才出来一会儿,太子炎肩头就落满了雪花,他已经出了大殿很远,都快到了夏日避暑的凉亭,他不经意抬眸,就看见落满雪花的树下,那个窈窕纤瘦的浅碧身影。 他的目光再难移开。 夕蓝正站在凉亭的檐下,探手出去,接了几片雪花,雪花在手心融化,她淡淡微笑,望向天空,天边最远的方向。 太子炎轻轻蹙眉,古夕蓝她,其实是想要自由吧。 不知为何,他有了这样的想法。 夕蓝看了天空许久,太子炎也站在原地看了夕蓝许久,两个人都没有看腻。 夕蓝突然垂首,看到了太子炎。 两人之间,隔着千朵万朵的雪花,就像是万水千山一样遥远。 太子炎踏雪而来,站在夕蓝面前,良久,才开口道,“你在看什么?” 夕蓝的眼睛不自觉地眨了眨,偏向一边,望向地平线,“看天。” 沉默,沉默。 夕蓝问道,“那你呢?是专门跑出来看我的吗?”原想把他当做陌生人,可心里总也放不下,是不是还有一小团火焰,愿意为他燃烧? 太子炎脑海中突然蹦出夕蓝亲吻左博云的那一幕,他口气不由得变得嘲讽,“是啊,妩媚动人的古夕蓝,任哪个男人都会多看几眼,这才是你的本事,不是吗?” 彼时,夕蓝感觉太子炎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巨大的雨点一般砸在自己的心上。 她勾起凄凉的笑容,留给太子炎一个侧脸,“太子终于不再自讨没趣了,夕蓝心中深感欣慰啊……” 太子炎暗暗咬牙,他猛地拉住夕蓝的肩膀,将她拧过来,面对自己,他声音沉沉,喑哑,“你不敢抬头看着我吗?抬头!” 夕蓝冷笑,缓缓抬头,“你要我看你什么?看你这副气急败坏,沉不住气的样子?你是想告诉我,你不战而败了吗?” 太子炎双眼几乎喷着怒火,他手上的劲儿也大了些,可夕蓝浑然不觉,他低声道,“你真的要助左博云,而与我为敌?” 夕蓝毫不畏惧,迎上他的目光,“你不也在处心积虑布局,甚至连白洛水都可以算计在内?”她这是说的气话,白洛水,是她心里新添的一个阴影。 太子炎带着鼻音哼了一声,“我只再问你一句,阳明山上发生的一切你都是做戏吗?你当真要离开我,去帮左博云?” 夕蓝冷冷看他,“太子殿下,你我终究要为敌,日后见面,千万别心软,就像你所想的,我,没有心!”她挣脱太子炎的束缚,冲进漫天大雪里。 浅碧色衣裙在风雪中飘扬,渐行渐远,看不见。 太子炎双手悬空,无力地垂下,这一次,真的要死心了吧! 大殿之外,夕蓝和两个宫女亲切地交谈着。 “墨竹姐姐,墨兰姐姐,你们最近可好?”夕蓝笑道。 墨竹墨兰也是得到了主子花贵妃的默许,才来见夕蓝的,“多谢郡主关心,奴婢很好。” 夕蓝将手上两个玉镯取下来给她们带上,“两位姐姐,在宫里多亏了你们的照顾,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们呢,这是我的小小心意,你们不收下,我心里可不好过。” 墨竹墨兰诚惶诚恐,可心里也是愿意亲近夕蓝的,“谢郡主,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夕蓝温柔笑道,“等会儿,这就又得麻烦两位姐姐帮我一个忙了,这事也不大,不难,你们可愿意?” 墨竹墨兰先是有些犹豫,可又想起来夕蓝对她们不错,而且花贵妃也吩咐她们要听夕蓝的话,所以就应承下来。 夕蓝笑笑,“只需要帮我找一个小太监,过会儿去大殿里做一件事就好……” 苍越帝被抬到内殿,与大殿仅有一墙之隔,花贵妃和皇后代表着出来开席。 酒席一开始,就有首领太监手捧圣旨走出来,大家都不敢怠慢,放下手中筷子酒盏,竖起耳朵听吩咐。 苍云皇后还什么也不知道,就听花贵妃站出来说道,“本宫受圣上嘱托,和公公一同宣读圣旨,众位理应谨遵圣命。” 一旁的宿容恒眼眸一紧,他看向太子炎,见太子炎对他摇摇头,宿容恒便咬牙不做声。 他本来是不想出来的,可这次事关重大,正是苍越帝曾说的赐婚之事。 众臣听命,都跪下听圣旨。 “奉天承运……朕年事已高,已经管不动了,太子殿下品行纯良帮朕兼国,另外,左将军左博云是朕唯一亏欠的孩子,为了补偿他特意加封王爷一爵……” 太子殿下兼国,也就是以后的事情都直接上报给太子殿下! 这事虽然是和苍越帝之前说的一样,可大家心里还是极为震撼,宿容恒咬牙切齿。 夕蓝默默勾唇,还算不错的结果。 众臣山呼万岁,又向左博云这位当朝太子恭敬拜倒,大呼千岁,唯恐巴结不上他。 待众臣起来,又是一道圣旨下来。 “古相两女才华出众,端庄淑慎,朕特为二女赐婚。长女古氏夕雪,嫁于四皇子为正妃,正月完婚。” 这在意料之中,古夕雪要嫁给宿容恒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可古夕蓝…… 太子炎微微抬头看了眼同样跪着的古夕蓝,古夕蓝头也没抬,可想也知道,不是为了尊敬,她此刻在想什么?苍越帝难道是想把她嫁给…… 宿容恒已经气极,现在又要娶这个没头没脑只会拖后腿的古夕雪! 众人屏息之下,圣旨继续宣读。 “幼女古氏夕蓝,嫁于左王爷为正妃,择日完婚,钦此。” 所有人都震惊了,只有夕蓝,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夕蓝的心已经沉入寒潭,她只想着复仇之计,她这副皮囊,什么都可以不顾,更何况是嫁给左博云? 众人听旨后,都坐回原位,继续刚才的把酒言欢。 古威可是挺直了腰杆,无论将来是哪个皇子做皇帝,他都是毋庸置疑的国丈,他现在的地位可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太子炎唇边噙起淡淡笑容,双目盯着手中的酒盏,不知在思忖什么。 白明丰对太子炎谄媚一笑,借着倒酒之际,对他低声道,“太子,此时就是最好的时机,今日之后,臣一定率众尚书效忠于您,再无二心。” 太子炎将酒盏慢慢搁在桌上,抬眸看了眼对面处变不惊的夕蓝,眼眸中蓦迸发出一抹狠戾,他随即站起身来,拱手对上座说道,“圣上,臣有事想求您。” 花贵妃斜眼看了太子炎一眼,便看向内殿的方向。 一时间,鸦雀无声,就听内殿传来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说罢。” 太子炎走到大殿正中央,撩袍跪倒在地,声音洪亮,“父皇,臣已二十岁,应当是嫁娶之时,臣想沾沾俩位皇兄的喜气,臣求娶白大人之女白洛水为侧妃,望父皇成全。” 霎时,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白洛水。 白洛水小心翼翼地抬了抬头,又迅速低下,很是胆怯和害羞。 除了秀气文静之外,也没看出来白洛水有什么特别之处,怎么能配得上太子来娶呢?大家都略带失望。 夕蓝静静坐着,心中已经冰封一片,似笑非笑地看着太子炎,看着他要怎么把这出戏演下去。 内殿沉默良久,太子炎静静跪在堂下等着苍越帝的回答。 “好,喜上加喜,准。”苍越帝声音沉重而缓慢,听不出来有什么感情,但光是内容来说,应该是支持的。 “谢主隆恩。”太子炎起身,慢慢转身,对白洛水微微弯了弯唇,便走回座位。 夕蓝淡淡看着他们,垂眸掩饰眼中那一抹嘲讽。 太子炎,这是你对我的报复吗? 苍云皇后也没有往日的神气,她最近可是遭了冷落的,但她仍是那般母仪天下的吩咐道,“来人,给众位大臣上酒。” 这次宫宴本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仅仅是为着之四皇子娶妻的事了,苍云皇后存在的意义就是维持这个场面。 第一百二十八章 根本就没有怀孕 一排太监端着酒慢悠悠地走上殿来,给各位臣子、夫人、公子千金来添酒。 每一桌后面都站着两个倒酒的太监。 一个小太监正要给古夕雪倒酒,夕蓝将小太监倒酒的手一挡,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小公公好生不懂事,我姐姐是未来的四皇子正妃,身怀六甲,你这一杯酒让姐姐喝下去,你觉得她会怎么样?” 周围人听到夕蓝的话,都纷纷侧目,似笑非笑地看着古夕雪,大家不会明说古夕雪和宿容恒的那些勾当,可暗里早就把古夕雪当做荡妇的代表来痛骂。古夕雪也感觉到芒刺在背,往日的气焰都没有了,她尴尬地拉了一把夕蓝,低声道,“算了,我不喝就是了。” 夕蓝仍是冷着脸,小太监慌了神,噗通跪下,“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求二位小姐惩罚。” 所有人都看向夕蓝和古夕雪,苍云皇后觉得这事闹大了脸上无光,古夕雪的身孕也不算是名正言顺,毕竟是皇家的丑闻,苍云皇后想要息事宁人,“来人,把这奴才拖出去杖刑,给古大小姐换上花茶。” 一众侍卫来将这个可怜的小太监拉下去,性命估计是保不住了,只盼着能死得痛快些。 太子炎端起酒来品着,一边观望着对面夕蓝的一举一动,心中暗自冷笑,古夕蓝,你这就要铲除异己了?从古夕雪开始对吧…… 白洛水一直垂着头,时不时地抬起头来看看对面,她眼神中带着诧异,怯懦,还有一丝怜悯,古夕蓝只说了那么一句话,就间接葬送了一个人的性命,她真的无动于衷吗?她也想有这样的狠心,可是…… 又是几个公公打扮的来给古夕雪送上花茶,夕蓝笑着对古夕雪说道,“大姐,皇后娘娘心疼你呢,咱们应该起身谢恩才是。” 古夕雪恨恨地扯了扯嘴唇,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绕过桌案慢慢走向大殿中央,可一切都是始料未及,就在古夕雪从桌案前走过时,恰好经过那个端着花茶的小太监,小太监手里的托盘没有拿稳,摇摇晃晃地就往古夕雪的身上泼了过去,那小太监惊叫一声,双手去抓茶杯,没想到抓了个空,两手怔怔按住古夕雪的肩膀,力道很大,正正把古夕雪扑倒在地。 “啊!” 小太监压在古夕雪身上,古夕雪身上震痛,感觉骨头都要碎了,她惊叫一声,用力推开身上的那个太监,可那小太监也想起身,却一直扭来扭去就是起不来。 “啊!孩子!”古夕雪蓦然想起自己身怀有孕,她连忙腾出手来捂住小腹,很是绝望地望着天花板。 所有人都傻了眼,夕蓝眼底浮现起一丝冷笑,她最先反应过来,冲上去将那小太监强硬拉起来推开,又把古夕雪拉着坐起来,可古夕雪整个人似乎都傻了,口中一直喃喃道,“孩子……孩子……” 夕蓝发怒似的对那太监道,“不长眼的东西!”她泪眼汪汪地转向大殿之上,“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快救救我姐姐,孩子……” 苍云皇后有些吃惊,她心里震荡不已,花贵妃最先嚷嚷起来,“快去传御医!四皇子,先把她抱进未名宫。” 宿容恒眼眸阴鸷,走向古夕雪,这个女人又给她找事,真是晦气地不行!宿容恒的动作略微粗鲁,还是夕蓝冷声道,“四皇子殿下,不管我大姐是否有身孕,她迟早都是你的正妃,怎么说这都是圣上的赐婚,你有什么不满吗?” 还没等宿容恒发作,苍云皇后早就制止,“快去让御医瞧瞧吧,别耽误时间了!” 古威也很是心急如焚,他不经意间望向场中坐着的人,眼尖的他突然看到人群中一个儒雅身影,“许御医?皇后娘娘,许御医在这儿,不如让他先看看。” 花贵妃应声道,“也是,就在这儿瞧瞧,圣上也在内殿,在这儿看完也好让圣上放心。 ” 当即有人将厚厚的毯子铺在大殿上,宿容恒把古夕雪抱在毯子上,用眼神示意那个许御医,他口气可不像是拜托人,“许御医,快来看看吧。” 那许御医也只是个普通的御医,今日有幸坐席,更有幸地是露一小脸,他颠颠地跑过来,恭恭敬敬地上前作揖,这就给古夕雪把脉。 夕蓝站在一旁,唇角在不经意间微微弯起一个弧度,眼底一片寒凉,古威倒是爱女心切,更巧的是,他想帮嫡女,倒也成全了庶女。 太子炎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冷眼旁观,他观的并不是发生的这戏剧性的一幕,而是古夕蓝,他用脚趾头都能想见,这是古夕蓝做的。凡是古夕蓝为别人大呼无辜之时,就是她计谋得逞的时候,他太子炎却也看透了,因为就在前不久,他还被古夕蓝利用过他那一片真心,呵,什么真心,都比不过古夕蓝那一颗冰冷无法温暖的狠心。 白洛水皱眉看太子炎,顺着太子炎的目光往前一看,他真的是在看这荒诞的事吗?可她心里隐隐不安,她总觉得太子炎真正看的是,那个看似有血有肉,实则冷若冰霜的古夕蓝。白洛水低头咬了一下唇。 许御医把了把脉,砸吧着嘴,皱着眉头,摇头晃脑地,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古夕雪早就泪如泉涌,她颤着声问,“我,我的孩子怎么样……还……还在吗……” 夕蓝慢慢移步到许御医身后,声音凉凉,“许御医,怎么还没有诊断出来吗?我大姐的孩子,保得住吗?” 许御医骤然转头,“孩子?什么孩子?古大小姐,根本就没有怀孕啊!” 一片哗然声响起,古夕雪的身孕可是在上次苍云皇后举办的宴会上,当着众贵女的面揭开的,当时御医说了,的确是怀孕没错,怎么会? 恰巧这许御医两耳不闻窗外事,他只是一心埋头于钻研医术,不管其他,所以这些年都没混出什么名堂,他根本不了解古夕雪身怀有孕这事。 苍云皇后诧异,“什么?没怀孕?”要不是因为古夕雪怀孕,她心爱的儿子宿容恒也不用受这些罪了,又是整天生吃蛇肉,又是被苍越帝责备,现在又告诉她,古夕雪没怀孕,这无异于惊天雷! 古夕雪一把抓住了许御医的手,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御医,你是不是没有好好诊脉?你快,再看一看,一定不是这样的,我怎么可能……” 宿容恒一把抓住许御医的衣领,“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否则要了你的命!”他说话之间还看了一眼古夕雪,凶神恶煞的表情把古夕雪吓得往后缩了一缩。宿容恒本就是垂涎于古夕雪的美貌,没有别的想法,可这个没头没脑的古夕雪已经成了他称帝道路上的一个阻碍,他现在可真是不待见古夕雪。 许御医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他被宿容恒像拎小鸡似的提了起来,悬在半空中,他还伸出手来抹了额头上的一把汗,真是吓坏了,什么也没说出来,可是他看着宿容恒两眼眼底发黑,整个人都没什么精气神,这明显就是身体受到了极大的亏损,可又说不清楚这亏损是怎么来的,他自己性命都被宿容恒捏在手里,还一味的沉浸在看病医理上,迂腐得很。 夕蓝看许御医那个干瘦的样子十分滑稽,强忍住笑意,左博云上前拦住宿容恒,把许御医放了下来,“皇兄,别冲动,还是让御医先看看皇嫂。” “什么皇嫂?”宿容恒怒气之下重重打开左博云的胳膊,稍微往后退了退,他本就恼怒苍越帝云,现在左博云还敢来给他添堵。 夕蓝倒是声音温柔了起来,“御医,你能不能说清楚,我大姐难道,没有身孕吗?可是之前,她可是有孕吐啊,而且宫里的老御医也曾瞧过,不是误诊的……” 许御医看夕蓝态度好,他舒了口气,颇是严谨认真的分析起来,“古大小姐真的没有怀孕,照郡主这么说,那大小姐这时候应该有显怀的迹象,可她到现在小腹还是平平,而且从脉象来看,真的不是怀孕,各位不相信在下的医术,可以再找人来验证。”许御医有理有据地说着,尽管眼前的人都是权贵之辈,但他很是不服气的样子,他人可以瞧不起他这个人,但不能不信任他的医术,这是对他的极大侮辱。 苍云皇后脸都青了,她隐忍着愤怒不发作。花贵妃早就派人去内殿请示了圣上,她代为传达苍越帝的旨意,“来人,去把太医院的众位御医请过来为古大小姐诊脉,一定要确认无误才行。” 古夕雪看着宿容恒阴着脸,还有堂上的苍云皇后也是脸色难看,所有人都嫌弃地看着她,霎时间她感觉像是一桶冰水浇透了全身,她的所有都暴露在大家的眼前,毫无保留。 夕蓝轻蹙眉头,微微低下头,没人能看得见她垂下的眼眸之中带着复仇的喜悦和报复的冷漠,手刃仇人算什么痛快的,要将仇人从身到心、由里到外都折磨地体无完肤,这才算是报复! 古舒玄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古夕雪,又盯住古夕蓝,究竟是该帮他亲侄女儿古夕雪呢,还是该纵容古夕蓝呢?这个选择是艰难的,但他的静观其变,已经表明了他的立场。 第一百二十九章 把太子之位让给四弟 太医接到吩咐,很快都赶来了,他们都紧张得擦擦汗,这才开始轮番上阵给古夕雪诊脉,随后一个接着一个,苦着脸往后退了一步。 宿容恒等不及地问道,“怎么样?有,还是没有?” 这话就是在说,有没有怀孕? 太医院院长站出来,很是犹豫地拱手,“这个,老臣……”他们太医院是知道古夕雪怀孕的,也知道古夕雪从诊断出怀孕的那一刻开始,就是准皇妃。 花贵妃是代表苍越帝的,她摩挲着中指上的戒指,挑起勾人的眼睛,“有什么就直说,圣上等着听信儿呢。” 苍云皇后瞪了花贵妃一眼,花贵妃却对她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院长颤抖着点点头,“是,是,老臣当然是据实以告,古大小姐她,并没有怀孕的迹象,可我们太医院之前来给大小姐诊脉的两位太医,确实是诊断出来大小姐怀孕,当时的脉象的确是那样的,太医院还有存档,应该不是太医院的失误……” 院长的话犹如晴天霹雳似的劈向古夕雪,院长已经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他们没有误诊,当时的确是有怀孕的征兆的,可现在是怎么回事他们不知道,那最能明白这里面的门道的就只有古夕雪本人了! 这是在说她假装怀孕吗?怎么可能? 古夕雪也顾不得什么孩子掉了之类的闲事了,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跪倒,“皇后姨母,我,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没有怀孕,我,我不知道……” 许太医的言之凿凿和院长的意有所指,还有古夕雪过于慌张的辩解,实在让人不得不怀疑她。 夕蓝略略抬起眼眸,环视周遭所有人,看到大家瞠目结舌或嫌恶古夕雪的表情后,很是满意,却在垂眸的瞬间,不经意看到了太子炎那一双深邃的眼睛,她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太子炎戏谑地看着她,不是深情,只是浓浓的嘲讽和轻蔑,好像在看苍蝇似的,他悠哉悠哉,看着她在这里布下种种迷局,演这出复仇的大戏,像是看傻子一样。 夕蓝胸中顿时生出一阵怒意,太子炎凭什么?明明是他先背叛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凭什么用这么不屑的眼神来看她?她心中一沉,生出更加狠毒的想法,大不了鱼死网破! 可她都没有意识到,她为什么不像对付宿容恒一样,来对待同样负了她的太子炎呢? 不忍,还是不忍……这是她仅存的良知吗?那这是太子炎的幸运还是古夕蓝的不幸呢? 堂上没有人敢发表意见,古威也有些担忧,刚才为着自己而高兴,这才叫高兴得过了头!可现在舍了古夕雪这个女儿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尽管现在不适合求情,他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圣上,皇后娘娘……” 啪! “荒唐!” 苍云皇后长袖一甩,把桌案上的玉盘珍馐都甩到了地上,溅起了一滩汤汁酒水,乒乒匡匡倒了一地,众臣子都惊得起了身,战战兢兢的。 皇后动了怒,也是不能轻视的。 花贵妃不敢呛声,就在旁边坐着看笑话。宿容恒双拳紧攥,盯着古夕雪,恨不得吃了她!孟之宇则是一副悲悯的表情。 哐哐哐…… 一个太监抬着龙椅从内殿慢慢出来,龙椅上半躺着的是苍老憔悴,甚至半死的苍越帝。苍越帝沙哑地咳嗽着,好像是被痰卡住了似的,咳不出来咽不下去。 众臣都屏息,慢慢跪了下去,大气不敢出。 花贵妃担忧地半跪在龙椅边上,将耳朵贴近苍越帝的嘴唇,听了半响,花贵妃严声道,“古夕雪拿皇嗣玩笑,假装怀孕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罪不容恕!” 古夕雪软到在地上,她的眼泪簌簌流下,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怀孕了的,明明她很小心,还连连去找张神医把平安脉,开保胎药,什么都不敢动,张神医都说她怀孕了的……即使不能借着宿容恒的地位成为皇后,可起码也是正妃,有了保障,现在,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古夕雪突然看到跪在她身边的宿容恒,她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拽住宿容恒的衣角,凄惨地哭着,“殿下,殿下,你救救我,我真的没有撒谎,真的没有……” 宿容恒一惊,抬头看了一眼殿上的苍越帝,忙掰开古夕雪的手,“放手!” 古夕雪的力气变得这么大,她紧紧抓住宿容恒,语无伦次地哭着说道,“我不……殿下,我真的怀孕了的,你忘了我之前进宫来,我们每夜都厮守在一起,怎么可能没有怀孕呢,你相信我对吗……你快跟他们说啊……” 宿容恒一气之下,一巴掌挥向古夕雪,啪的一声,古夕雪脸上出现五个手指印,她被打蒙了,只听宿容恒冷冷地撇清自己,“用自己的清白名声来换取权势,你这是什么居心?我不屑娶你为妃!” 没有人敢再开口,就在鸦雀无声之时,夕蓝突然开口了,“四皇子这时候知道义正言辞说我大姐不顾清白,你夺走她的清白的夜晚,你怎么不告到这里来呢?” 堂上诸人都看向古夕蓝,深觉不可思议,她竟然敢跟嚣张跋扈的四皇子宿容恒当着圣上的面儿呛声?真是匪夷所思,可夕蓝却知道,宿容恒不可能反驳什么,他是理亏的,再有就是,她吃定了苍越帝不会拿她怎么样。 苍越帝抬起干枯的手,他瘦骨嶙峋,手拍在龙椅上,就像是骨头轻轻敲在桌子上的声音,声音虽然细小,可在大家听来,却是足够胆战心惊,他们能感觉到苍越帝的愤怒,狂风暴雨好像就要来临似的。 花贵妃俯身在苍越帝身边,听了片刻,花贵妃起身,目光像是一只毒箭似的射向古夕雪,“古夕雪不顾清誉在先,假孕夺宠在后,圣上决定,取消古夕雪和四皇子的婚约,打下天牢,不日处以死刑!” 古夕雪的眼泪就随着花贵妃的声音落下而流个不停,她的眼泪好像流不干净似的,整个人都傻了,美丽的容颜也因此而变得丑陋。 古威倒吸一口凉气,他脑海中第一个想法是,古夕雪被赐死,那会不会连累到他身上来? 堂上一片安静,安静的可怕。 “圣上!”古夕蓝好像偏偏不怕死似的,她仰首看向堂上,“圣上,臣女有话要说。” 花贵妃看向夕蓝,犹豫片刻后,“你说。” 夕蓝眨眼瞬间看了眼宿容恒,就在那一瞬间,宿容恒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见不得古夕蓝那样状似不经意却能让人掉入寒潭的冰冷目光。 夕蓝扬声道,“我大姐固然有错,可一个巴掌拍不响,敢问四皇子就绝对没有错处吗?现在只敢一味地躲在背后,享受过温柔乡后,还想要继续安稳的生活吗?圣上,还请公断!” 夕蓝没有为古夕雪求情,她是想借机给宿容恒一个下马威,现在是不能把宿容恒怎么样,但给他个痛击还是可以的。 所有人心里都在嘀咕,古夕蓝这是不是在找死?为了姐姐,连命都不要了,圣上的儿子,就算是在这件事上有什么错,怎么可能说赐死就赐死? 花贵妃还没来得及请示苍越帝,就听另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四弟受妖女蛊惑,现在及时醒悟,与这欺君之人划清界限,他没有再受美色诱惑,这足以说明四弟是绝对清白的。” 夕蓝心中咚咚打鼓,她右耳源源不断地进来这个清朗熟悉的声音,心一抽一抽的,久久难平,太子炎,你一定要和我作对? 太子炎说完这番话后,花贵妃还是征求了圣上的意见,随即宣布道,“先把古夕雪拉下去!” 几个侍卫来拉古夕雪,古夕雪连求饶反抗的意识都没有,满脸都是眼泪,她被两个侍卫拖拽着下去,泪眼朦胧之间,她模模糊糊看到有一个背影转过身来,露出那样诡异的笑容,是古夕蓝,古夕蓝那一抹转瞬即逝的代表胜利者的笑容,那是复仇者快意的笑容。 古夕雪惊惧地张开嘴,喉咙间慢慢发出声音,惊叫起来,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和夕蓝有什么必然联系,可她好像有那样强烈的感觉,一定是古夕蓝,可是已经太晚,她没有证据,被打入天牢就意味着,她半个身子已经去了黄泉路了。 大殿之上又恢复刚才诡异的安静,空气好像一触即发的紧张。 “圣上,儿臣还有话说。” 这次不怕死打破沉默的,是太子炎。 太子炎昂首挺胸,浑然天成一种王者霸气,“父皇,儿臣愿意讲太子之位让给四弟,四弟一向帮父皇处理朝政,做事雷厉风行,颇受臣子爱戴,虽然儿臣学识见识颇多,但是做事没有四弟那么雷厉风行,而且四弟是嫡子,请父皇成全儿臣!”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朝上所有都都看着太子炎,就连夕蓝,也惊讶的看着太子炎。 苍越帝粗重的喘息声在大殿里响起,他痛苦地闭了闭眼,没有说话。 第一百三十章 他的父皇什么都知道 “臣以为太子殿下所言极是,四皇子应为太子之位的不二人选!请圣上改立四皇子为太子!” 邱明丰! 一向不温不火,不声不响的邱明丰最先响应太子炎,随之响起一大片推举四皇子为太子的呼喊声,这些都是以邱明丰一帮的尚书们带起来的头,他们所支持的,表面上是宿容恒,实际上则是太子炎。 群声呼喊,大殿里的声音回荡,让人震惊。 左博云的双眸中浮起隐约的水雾,朦朦胧胧的双眼让人看到了一片平静无波澜的海,他不愿争,从来不愿,可只因为她,古夕蓝…… 夕蓝垂下头,微微往右一偏,正正对上了太子炎的目光,看见太子炎目光里,满满的都是霸气和不可退让的气势,她心头一震,她太低估太子炎的实力,太小瞧他的野心,这次本想连带着宿容恒也一块收拾了,可她太心急,忘记了还有一个太子炎…… 直到这一刻,古威和古舒玄才发现,有多少人是太子炎门下的,能受邀来到殿上参加宴会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现在只有一小半固守传统的臣子没有跟着呼喊了,古威不禁有些畏惧,他只有左博云一个王牌了,看来当初太子炎来求娶夕蓝的时候,他压错宝了!后悔无用啊! 苍云皇后也吃了一惊,对于两个儿子之间的争夺,她是没有办法的。 花贵妃的一声尖叫响彻大殿,让众人的呼喊戛然而止。 “圣上!” 只见苍越帝满口吐血,由于仰着面所以满脸也都是血,看起来很是骇人。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苍越帝大概是不行了! 左博云最先冲上去,大喊道,“快,回内殿!太医!” 宿容恒也才反应过来,冲上去跟左博云站在一起,太监们手忙脚乱地抬着苍越帝往内殿走,左博云和宿容恒以及一帮太医也都进去了。 苍云皇后慌里慌张地跟进去,只有花贵妃还在堂上,她往下面跪着的人群中扫了一眼,“玙月郡主。” 夕蓝一直抬着头看他们,听到花贵妃叫她,便对上花贵妃的视线,她看到的是花贵妃眼中无限的悲伤。 花贵妃向她轻轻招了招手,“本宫有些累,你来扶本宫进去吧……”这只是托词罢了,花贵妃才是真正懂苍越帝的女人,她知道也许苍越帝想要看见夕蓝。 夕蓝也不拖拉,爬起来就搀上花贵妃,进了内殿。 大殿之上的人开始小声议论,不敢明着说,但是大家心知,苍越帝的命数大概到了! 太子炎直着眼睛,目光深深如海,怅然若失,刚才他的一意孤行,一味逞强,终于把他心目中的爹爹,逼到了生死边缘,世间本就弱肉强食,这不正是苍越帝在军营之时就教会他的吗? 内殿脚步声匆匆,没有说话声,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让人有种一触即发的紧绷感。 苍云皇后坐在苍越帝身边,看着猝然衰老的苍越帝,有些难以置信,她哽咽些许,这段时间她都不得见苍越帝,苍越帝只相信花贵妃,虽然她想抓住权势,可毕竟夫妻一场,她心里,是有他的啊! 宿容恒和左博云分别站在苍越帝的龙床左右两侧,表情都十分沉重。 太医丝毫不敢怠慢,开药方,拿银针针灸,试了许多种方法,苍越帝喘着粗气,两眼发直地望着天花板,他有一下没一下的喘气,似乎随时在等待死亡的降临,等待着解脱。 夕蓝就随着花贵妃站在一旁,花贵妃泪流满面,单薄的身子站不稳,全靠身边的夕蓝扶将着,眼前有皇后在,她一个妃子,怎么能越过皇后去?夕蓝淡淡看着苍越帝,想来苍越帝对自己也不错,可他的好心是出于私心,这不得不承认,苍越帝的私心,正是夕蓝最为好奇的地方。 看着苍越帝痛苦的模样,夕蓝有刹那间的犹豫,红锦巫雀不正是可以治病救人?她的血不是百毒不侵?可现在救了苍越帝,接下来的一切就无法进行了,她,她不能这么做!她要的是宿容恒死,死无葬身之地! 太医额头满满是汗,他捻着银针的手,悬在苍越帝的腹前,颤抖个不停,久久下不去针,他长长舒了口气,总算是下定决心再尝试一把,却见苍越帝浑浊的双眼突然显出一丝清明,他的声音就像是撕扯破布似的,“不用,下去吧……” 这声音干涩地就像是砂纸磨在人心上似的,毛骨悚然。 众人皆是一愣,宿容恒沉思片刻上前,“父皇,还是看看……” 苍越帝摇摇头,干枯的手突然使出了很大的力气,他一把抓住了宿容恒的手腕,转头对剩下人轻声道,“后退……” 宿容恒心上一惊,他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感觉苍越帝的手就像地狱恶鬼的手,前来向他索命,但他还是应苍越帝的眼神示意,低下头去,将耳朵凑在他耳边,细细听他要说的话。 苍越帝粗重地喘息着,在宿容恒耳边断断续续说道,“阿恒……你对父皇……下毒……我……不怪你……别……太贪心……他是……你亲弟弟……” 宿容恒的脑袋像是被雷击中似的,他久久不能平静,他的父皇,什么都知道,苍越帝知道是他下毒,还这么顺从的吃下了那些带毒的东西,为什么?为什么不揭穿他? 宿容恒只感觉他被苍越帝推了一把,他堂堂七尺男儿好像就快被推倒了似的,从高台上摇摇欲坠,是左博云扶了他一把,“皇兄……”宿容恒恍恍惚惚,看清楚是左博云,又带着些疏离神色推开左博云,仓皇往下走。 左博云难掩眼中郁郁之色,他望着苍越帝,心万分凄惶,“父皇……”他本以为苍越帝也会对他说些什么,只听苍越帝喘了几下,轻声叫了,“夕蓝……” 苍越帝努力转头找夕蓝,可自己动弹不了,左博云看向夕蓝,眼中充满忧郁和悲伤,“夕蓝,父皇叫你。” 夕蓝也不觉惊讶,望了花贵妃一眼,花贵妃擦了擦眼泪,对她勉强一笑,“去吧。”或许花贵妃也是懂得的,苍越帝想要见夕蓝,成人之美才是最伟大的爱。 苍云皇后的双眼像是啐了毒似的盯着夕蓝,夕蓝一步步地走向床边,她作了揖,这才抬眼近看苍越帝,“圣上,夕蓝来了。” 苍越帝缓缓睁开眼,眼珠像是绣了似的缓慢转了转,露出一个幅度不大的欣慰笑容,他微微点头,夕蓝就将耳朵贴近他的嘴唇。 夕蓝感觉到苍越帝虚弱的喘息声响在耳边,苍越帝好像是想死都死不了,夕蓝有一瞬间的冲动,她想给苍越帝一个痛快的了断,与其这么挣扎地活着,还不如让他痛快点走,呵,夕蓝自己心里都在凄凉地笑着,她是个狠毒的人,始终都是。 一声一声粗重的呵气喷在夕蓝的面庞,那个沙哑的声音慢慢说着,“你……不恨朕……让你和……阿云……” 苍越帝还没说完,夕蓝就转头,看了苍越帝眼睛,微微垂眸,“不会,这是我愿意的……” 半响,夕蓝又听到耳边缓缓的舒气声,“还记得你的……承诺……”苍越帝的头挣扎着要起来一点,夕蓝心一沉,双手轻柔地抚了抚苍越帝的肩头,轻声在他耳边说道,“圣上,夕蓝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我不会让有事的王爷,我会陪在他身边,直到他安全为止,您放心,你的嘱托,还有你的梦,我都应下了。” 他的嘱托,保住他两个血脉…… 他的梦,让他的儿子和与紫月长相相似的夕蓝在一起,圆他年少时的梦…… 夕蓝一并答应下来了…… 夕蓝后来想想,也是太冲动了些,可她不后悔,左博云的性命,算是她还他前世今生的情,苍越帝的梦,缘分吧,帮他了却心愿,等她报完仇,她再抽身隐去,也不是不可…… “让我进去!滚!”内殿门口突然出现骚乱,古舒玄冲破内殿门口侍卫的重重阻拦闯进来了。 左博云喝道,“退下,”他对古舒玄礼貌道,“将军,你……” 古舒玄冲到苍越帝面前,夕蓝往后退了几步,古舒玄上前,轻蹙的眉宇间带着几分沧桑,他看着苦受剧毒折磨的苍越帝,蓦然想起当年随他征战沙场,少年意气风发的岁月,只是为了一个孤傲的红衣女子,这段兄弟情,分散一十六年…… “圣上……”古舒玄凑近苍越帝的耳朵,他看见苍越帝浑浊的老眼时,他想起这双眼睛,曾经也是闪烁着睿智的光芒,他不禁脱口而出,“阿玄来了。” 苍越帝缓缓一笑,胸口一起一伏,全然是释怀的样子。 当初古舒玄因为苍越帝使诈,将奸细派去紫蓝国,导致他师妹紫月的国家覆灭,紫月也跳崖而亡,这是古舒玄最难释怀的事情,就因为这件事,他一怒之下,带着云英姝回了无妄山,这是他和紫月的师父无痕道人所在的地方,一走就是十六年,十六年间,他让苍越帝找不到他这个昔日手足的一丝踪影。 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生一世就要结束了,还有什么放不下? 古舒玄感到喉头酸涩,看着苍越帝的目光所及便是夕蓝,他的眼睛里,全然是夕蓝那个胭脂色身影,模糊间,古舒玄好像通过苍越帝的眼睛,看到了十六年前战场上,一袭红衣的紫月,孤傲如天边冷月,可望而不可即。 第一百三十一章 难道是她逃不掉的噩梦吗 古舒玄咽了咽,凑近苍越帝,用只有苍越帝能听得到的声音细细说了一句话,便往后跌坐了一下,静静看着苍越帝,并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苍越帝放心似的,将头重重落在枕头上,笑容带着些许欣慰,安详,双目难得的清明,仿若看透一切,他怔怔地望着天花板,粗重的喘息悄然之间停息,空气中弥漫着熏香的淡淡气味,还有刚端来要续命提神的参汤味道。 花贵妃惊叫了一声,便昏厥过去,苍云皇后的脸上露出浓重的悲哀之意,更多的是要主持大局的霸气。宿容恒还沉浸在方才的震惊之中,左博云不知何时眨了眨眼,左眼流了一行清泪。 古舒玄就跌坐在苍越帝的龙床边,他单手撑地慢慢起来,他稍微扬起脸,声音沉重万分。 “圣上,驾崩……” 仅仅是四个字,无比沉重,落在每个人心上这重量都不一样。 夕蓝感觉心上砰的一下,很疼。死了,死了也好,解脱了,他大概能去和他的紫月好好叙旧了…… 丧钟敲响,金光灿灿的皇宫就在这个时候被铺天盖地的白色所淹没,高高挂起的白灯笼,素衣缟裙,白色簪花,这一切都在无声地遥送着苍云国的郡主,苍越帝孟越。 古舒玄和古夕蓝一同出了内殿,一路上的沉默,夕蓝终于开了口,“叔叔,你和先皇说了什么,他好像走得很安详……” 古舒玄抬起干涩的眼睛,望向天空,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刚才他跟苍越帝说的那一句话,“古夕蓝,是紫月的女儿……”他咽下了即将涌出喉咙的酸涩,深深看向夕蓝,“你真的不走?” “不走,不会后悔。”一下子回答了两个问题。 古舒玄叹口气道,“走吧,先回府穿好丧服,等会儿还是要进宫来的,”他幽幽看向夕蓝,“你决心要帮左博云,就应该料想到先皇驾崩后必有大乱,王妃……”古舒玄渐渐走远。 夕蓝眯起眼睛,王妃,这难道是她逃不掉的噩梦吗?不,她不想再和这些纠缠,这一切结束后,她要离开,远远地离开。 街上不再有临近年关的喜气洋洋,酒楼茶肆的大红招牌也都挂上了素白绸子,街道肃清无人,五步一兵,十步一卒,没有喧哗吵闹,只用静穆来表达苍云臣民上下对先皇的哀思。 相府也都素净一片,夕蓝和古舒玄古威回到相府来的时候,已经下起了小雪,天空阴沉着,泛着灰白色彩,好似众人现在压抑的情绪。 “小姐,老爷,二爷,您们回来了。”香雨香雪身穿孝服出来迎接,宫里大丧的消息果然传得快,看来有些人蠢蠢欲动,想要加快计划的实施速度了。 夕蓝对古威和古舒玄浅施一礼,“父亲,叔叔,我先回去收拾一下。” 古威也略带沉重地点头,“好,你多吃一些饭,天黑前咱们还得去宫里,你……”古威想到褚知槿,略一顿,便将抬起的手又无力放下,“去吧。” 夕蓝点头,便和香雨香雪离去了。经过槿榆院时,夕蓝微微失神,便又迈着稳稳的步子往未然院走去。 她明白古威欲言又止是为什么,褚知槿被苍越帝一旨去坐了天牢,只有等死,古威现在的王牌也只有古夕蓝一个了,他对她寄托的希望有多大,恐怕是不能衡量的,可夕蓝怎么会任他摆布?现在答应要站在左博云一边,并不是为了古威的权势和性命,说自私些也只是为了她的私心而已。 褚知槿,你的痛苦不会再有几天了,我们之间的恩怨该做一个了结了。 黄昏日暮,灰蒙蒙的天空没有了夕阳的晚照,沉沉的阴云几乎要压了下来,小雪越下越急,骤然变成大雪,疾风携寒雪,扑面而来。 夕蓝和古威古舒玄就挑在这时候坐了车去皇宫,他们坐在车上沉默不语,可这三个人都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将改变他们每个人原有的生活轨迹。 夕蓝一身缟素,一双素锦绣鞋,墨发在发根处松松地挽了一个素银环,长发散落在肩膀上,秀眉星眸,小巧的嘴唇因寒冷而染上点点胭脂红,不施粉黛的脸显得清秀可人,不颦不笑的模样略带些孤傲清冷的神色,怎么看也是个独特的美人。 摇晃的马车上,古威盯了古夕蓝良久,直到夕蓝再也不能装作看不见,“父亲,您有话对我说?” 古威一怔,半响道,“夕蓝,先皇临终前,封了你为王妃,今夜一过,很有可能,你就会是苍云未来的皇后……” “父亲,我明白……”夕蓝淡淡说着,垂下眸子,左手轻抚着右手食指的指甲,“无论女儿坐在多高的位置,您都是我父亲……”这古威,还没等她要坐上皇后之位,就想先打亲情牌了吗? “我想说,”古威打断了她,神情略显无奈和悲哀,“如果是左王爷登上帝位,你能不能保下夕雪一命,毕竟她,是你亲姐姐……” 夕蓝一顿,诧异抬头看向古威,古威仿佛一夕之间苍老了,原来他还知道他是个有女儿的父亲,她心中不由得更加怨恨,前世里,古夕雪把她残害致死,连腹中胎儿都不放过,可她父亲古威呢?怎么没见他去求一求古夕雪放过自己? 夕蓝垂下眼眸,疏离又客气地说道,“父亲多虑了,那是我大姐,我有能力当然会救她,父亲也看见了,大姐无论对我做了什么,我不都是全心全意去帮她,就像今天一样?” 古威尴尬地怔了怔,缄默不言。 古舒玄一直闭目养神,他听着这貌合神离的父女说话,可真是一种煎熬,要知道他最讨厌这样虚情假意,可古舒玄终究逃不过要和他们说话,他就听古夕蓝问道,“叔叔,现在就咱们一家三个,能不能告诉我,如果今夜非让你做个选择,你会站在太子和左相那边还是我父亲这边?” 古舒玄云淡风轻地掀起眼皮,凉凉看着古夕蓝,古夕蓝眼神中透着精明,笃定,狠毒。 说到这里,古威也皱眉看向古舒玄,难道亲弟弟不和自己站在一边还要胳膊肘往外拐吗? 这原本是两个皇子的夺位之战,可夕蓝偏偏要说成是两个丞相之间的战争,因为宿容恒背后的那个人就是左相,而古威恰好因为两个女儿的原因,必须舍弃大皇子而选择左博云这张王牌,左相和古舒玄之间的关系,古威并不知道,所以夕蓝就用了这样模糊的说辞,要探探古舒玄的口风。 古舒玄嗤笑一声,又缓缓闭上眼睛,“我无权无势,站在哪一边又有什么用?” 夕蓝稍稍放心了些,古舒玄选择中立,对她和左博云而言,并不是坏事,古舒玄是从前的震天大将军,威望名声自然不用说,只要他振臂一呼,疆场上的旧部和士兵们还不都跟着来?如果古舒玄念着和太子炎之间亲如父子的感情而去帮他,那她必输无疑。 宫门口到大殿的路,被洁白的薄雪覆盖,雪花还一片一片轻盈婀娜地飘落,这昏黄的天儿正是赏雪的好时候,皇宫小路上来来往往的宫人全都一身素白,面带悲戚,脚步匆匆,真是扰了这雪天的静美。 大殿上已经跪满了人,全都是一身素白。 大堂之上供奉着香火,香烟袅袅升起,重重叠叠给大殿里蒙上了一层神秘的纱。香案之下便是一具水晶打造的棺材,苍越帝苍越安静祥和地躺在里面,接受着臣民最后一次庄严肃穆的跪拜。 水晶棺两侧跪着的是宿容恒和左博云,宿容恒一脸怔忡,皱着眉头的样子,夕蓝刹那之间有种恍惚,宿容恒竟然真的有几分伤心?怎么可能?而左博云眼眸里染上的悲戚却是装不出来的,他是着实悲伤。 苍云皇后和花贵妃挽着朴素的髻,就站在大殿正中央,两人皆是哀伤,花贵妃两眼红肿,却再哭不出来,苍云皇后除了悲伤之外,还有一丝将将振作起来的坚强。 夕蓝目光转到跪着的臣子行列,最前面跪着的那个挺拔的身影,夕蓝心中一动,太子炎的背影那么高大,他周围的大臣都和他保持些许距离,他跪的笔直如劲松般,可那一瞬间,夕蓝觉得太子炎是那样孤独,和她一样的孤独。 放眼望去,大殿之上只有苍云皇后和花贵妃两个女人,夕蓝能来这里,完全是凭借因为左博云,她如今的身份便是王妃了,若今夜顺利的话,便是未来挂名的王妃,左博云的王妃。 古威和古舒玄穿过人群,走到人群最前方,和太子炎并排的位置跪下,夕蓝也随着他们一同前去,她没有立刻跪下来,而是上前对站着的苍云皇后福了福身,深深望着苍云皇后。 皇后也用复杂的眼神打量了她片刻,想到这个小女子从今以后就是自己的儿媳了,说到底也是一家人,她对夕蓝的敌意减少了些,她抬了抬手,“去随臣子们祭拜吧。” 夕蓝顺势拉住皇后扬起的手,往她跟前凑去,她亲昵地拉住苍云皇后,好像是很关心她的样子,“皇后娘娘,您保重身体啊……”她的声音含着疼惜人的语气,娇软的让人真的相信她好像关心这个未来的婆婆似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你认为本宫在假传圣旨吗 苍云皇后蹙眉,手臂用力想甩开夕蓝,可她拗不过比她年轻的古夕蓝,又不好在这种场合发作,她瞪着夕蓝,就见夕蓝不着痕迹地往她耳边凑上去,轻声说了几句话,让皇后一僵。 “娘娘,无论是哪个皇子登基,您都是太后,如果您支持左王爷为帝,名正言顺,若您鬼迷心窍,只会送了您两个儿子的命,不信的话,大可以试一试。” 夕蓝善意地抿唇,蹙起的秀眉透着怜惜,“娘娘,有事就叫夕蓝。”她欠了欠身,便退回大臣队伍中。 苍云皇后僵住,她被夕蓝这句轻飘飘的话给吓住了,两个儿子的命……古夕蓝怎么有这么大把握?不过,古夕蓝要嫁给左博云了,那古夕蓝应该不会害左博云,她说的应该不是假话。 巧不巧,夕蓝退回来,恰好就跪在古舒玄右边,古舒玄和太子炎把她夹在中间,她也不为难,豪爽地跪倒在地,跟随着太监唱声拜了几拜,神情也染上了些悲伤。 苍云皇后和花贵妃率先扬起素净的手帕嘤嘤哭泣,大臣队列中也传来了呜咽的哭泣声,越哭声音越大,所有人都被这悲痛的情绪包围着,没有自我。 夕蓝流不出眼泪,也不逼自己,她只是默默地望着水晶棺,想到人死如灯灭这句话,一点也不错,死了倒也好,清静了,什么都不用管,活着的人还要继续争斗。她黯然垂眸的刹那,双目触及到了那一道炽烈的目光,众多百态的目光之中,她只寻到了这一个不甘不屈倨傲清高的目光,可她不禁觉得可笑可悲,太子炎,你这算什么? 她垂下头去。 大约半个时辰过后,苍云皇后和花贵妃慢慢止住了哭泣,众位臣子即便没有眼泪也要跟着哀嚎,看见皇后和贵妃都不哭丧了,也都渐渐停歇下来。 皇后用绢帕拭泪,随即站出来,神情很是悲伤,所有大臣也都微微躬身,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苍越帝驾崩,苍云皇后便是这合宫上下最能主持大局的一个。 “众位爱卿切莫太过悲伤,苍云江山还都仰仗众位来指点,本宫一介女流,实在是……”苍云皇后说着话便哽咽,不能继续说下去。 谁知道她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但大臣们都劝和道,“臣为苍云鞠躬尽瘁,在所不辞,娘娘保重凤体。” 夕蓝冷冷抬眼,目光与苍云皇后平齐,一双淡然旷远的眸子泛着幽幽的琥珀色光芒,直逼得苍云皇后晃了眼。 苍云皇后似乎是怕了夕蓝方才说的话,她心里如战鼓般隆隆响起,随即平定心绪道,“先帝走得急,并没有留下什么有关继承大统的话,本宫以为……” “皇后娘娘。”太子炎高亢洪亮的声音打破这悲怆的沉默,打断了苍云皇后准备好的说辞,他上前一步,对皇后微微作揖,又转过身来,面对群臣,以王者睥睨苍生的神情看向众人。 “先帝临行前,曾将传位遗诏交给儿臣保管,遗诏在此,有谁敢不遵从?”太子炎目光一一扫过臣子们,一个一个都露出惊讶,恐惧,骇然的神色,唯有古夕蓝,他所见到的古夕蓝的眼睛里,是一口进去了就再也爬不出来的幽深古井。 太子炎从宽大的袖袍中摸出一个明黄色的卷轴,颇为庄重严肃地展开来宣读诏书,那模样十分威严,让人不容置喙。直到宣读完毕,众人都惊得张开了嘴巴,太子炎合上圣旨卷轴,淡淡扫过众人。 “先皇临终前,将遗诏嘱托给本宫,让本宫辅佐新帝继续苍云的盛世繁荣,苍云的新帝便是,四皇子宿容恒。”太子炎单手向宿容恒的方向一指,随即微微屈膝跪倒在地,浑厚有力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本宫宿炎,叩见吾皇,吾皇万岁!” 太子炎这郑重其事的样子可是让所有人措手不及,怎么这圣旨说来就来?这新皇帝怎么也应该是名正言顺的自己啊!可是,他一招让所有人惊讶住了,而左相也随着太子炎跪拜了下来,可太子炎就是太子炎,谁敢多说个不字呢?邱明丰带着一大部分人已经跪下山呼万岁,还有一小部分胆小的墙头草也都稀稀拉拉地跪下了。 古威古舒玄凝眉观望着,久久不跪,还有古夕蓝,也站得直挺挺的,一脸冰冷,好像千百年来积攒的煞气都要尽显了。 就在太子炎将什么所谓遗诏拿出来的时候,她还想着,苍越帝难道是在骗她?不可能,以苍越帝的性情,他不会欺骗她这个与望月有八分相似的小女子,更何况苍越帝希望的是保住两个儿子的命,他不可能看不出太子炎的野心,这么说,太子炎就是在当众假传圣旨了?可他怎么敢? 夕蓝心中一紧,太子炎有什么不敢?他是权势显赫的左相,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听他差遣,苍云皇后是两位皇子的生母,无论是哪一个登基,她都是唯一的太后,她也不会反对…… 山呼万岁的声音越发高涨,苍云皇后站在原处一直看夕蓝,可夕蓝就是没反应。花贵妃很是不悦,老皇帝还没有下葬,这大殿之上就迫不及待地要争皇位了,这不是让苍越帝死不瞑目? 左博云眼神之中仍是清幽一片,他望了望被太子炎带头簇拥起来的宿容恒,唇角弯起一个弧度,颇是苦涩,他微一转头,带着水雾的双眸怔怔望着一脸清冷的古夕蓝,心上一震,古夕蓝这么不开心,这是为了他抱不平吗?他苦笑,其实不必的,他本来就不在意这皇位…… 宿容恒带着胜利的邪狞微笑接受着众臣的朝拜,他终于走到了这一步,他目光突然触及到不远处那一个如同冰霜似的身影,他不由眼眸泛出狠戾的锋芒,古夕蓝,敢给本殿下使了这么多绊子,你不愿嫁给我,而是做了左博云的太子妃,好啊,过不了两天,就让你和左博云去阴曹地府做一对快活夫妻! 山呼声渐渐停息,宿容恒感念功臣似的将太子炎扶了一把,“摄政王快起来,朕以后还要多靠你相助。” 太子炎还是知礼后退一步,微微拱手后,站直身子,想来这一切都顺理成章了,先皇崩,新帝即位,以后…… “太子殿下,不对,应该是摄政王单凭你一人之言,不能这么早就下了定论吧?” 这不和谐的冰冷声音把这大殿之上跪拜新皇的喜悦都冲的七零八落,一众臣子都转向古夕蓝。 太子炎眸中翻涌着暗流波涛,似乎是一触即发,他眼见着一身素白的古夕蓝向自己走来,心中凄然,一直想让古夕蓝能靠近自己一些,可他不想是在这里,以一种敌对的身份。 夕蓝周身散发着孤傲的气息,她好像浴在火中的凤凰,只要有人靠近她,便会烧成灰烬,连骨头都不剩。 夕蓝和太子炎之间只隔了五步之远,她的眼眸如同凄切的寒潭一般,声音也犹如千里冰封。 “敢问摄政王的遗诏,从何处而来?什么时候得到的?” 谁也没来得及想遗诏这个问题,太子炎是唯一一个敢提遗诏之事的人,可他是堂堂摄政王,堂堂前太子代表着权威,谁也没有怀疑他。 太子炎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夕蓝,眼眸中透着冷漠,波澜不惊,“王妃这是在怀疑本宫?你认为本宫在假传圣旨吗?除非,王妃有更像真遗诏的圣旨拿出来,否则……” 这意味深长的停顿,让众位臣子都怒视着夕蓝,夕蓝只是一介女流,怎么能妄议朝政之事? 夕蓝丝毫不退却,对于太子炎这颠倒是非黑白的措辞,她提前早已想到,那么到底该不该把真的遗诏拿出来呢? “夕蓝。”左博云不知何时站在了夕蓝身边,他比夕蓝高了一个头有余,淡然如水的眸子俯视着夕蓝,夕蓝从他眼中看出了悲凉,她心里一动,她做的这一切,看似是为了左博云,实际上呢? 她从没有考虑过左博云的感受。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摄政王,王妃只是悲伤过度,没有冲撞新皇之意。”左博云颔首,谦谦有礼,他一个皇子,堂堂王爷,向自己的弟弟低头,这…… 夕蓝单手握紧,她眸中的冰块消融,化作利箭向太子炎射去,太子炎避之不及,心头如同重创一般。 “好了,多说无益,摄政王,先皇发丧的事就交给你去办。”宿容恒真把自己当成皇帝一样,来下指令,他径直走向苍云皇后,搀上她,“母后,朕陪您回去休息,大丧之事朕会做好的。” 苍云皇后便听话地跟着宿容恒走掉,花贵妃自知她的尴尬身份,新帝即位,她只能是深宫中凋零的残花,做一个容颜未老心已衰的太妃,她也无奈地随皇后离去。 既定的新皇和苍云皇后都走了,剩下人也都三三两两下去准备大丧和新皇登基的事,大殿一时走空了,左博云看了一眼迟迟不走的夕蓝,柔声道,“夕蓝,你先回古府去吧,等稳定下来,我去接你。” 夕蓝望向左博云,左博云的眼眸中充满了宠溺,柔情款款,千万涟漪只为她一人所浮动,她一时尴尬,不知如何回应左博云这份深情,无疑她是歉疚惭愧的,她垂眸应声道,“殿下先回去休息吧,我现在就随父亲和叔叔一同回去。”她往前迈了几步,却又回头,左博云依旧含情脉脉地望着她。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为了他你情愿跟我做对 “王爷,我一直在你身边,你的性命,你的未来,我会用性命来保护。” 左博云怔怔之际,在逆光中转身的夕蓝已经融化在光晕之中,隐入烟雾白的光影去了。 深夜的风真是寒凉,雪不再飘零,却迎来了更加彻骨的寒风。 夕蓝孤身出了宫门,远远看见褚府的马车还在等着她,便扯紧了身上素白的大氅,正要向那里走,左边一个极大的劲道将她拉到宫门石雕貔貅的阴影后面。 夕蓝低呼一声,一双大手捂住她的嘴,待夕蓝看清后又放开。 “你要干什么?”夕蓝瞪着宿炎低声斥责道。 宿炎深深的眼眸中满含讥讽,他唇边若有若如的笑意总让夕蓝不舒服,这种不舒服似是她亏欠了他似的,可她有什么不对的? 夕蓝昂首,将身上大氅穿好,冷着脸,抬脚就要走出去,却被宿炎一把扯回来,宿炎有力的胳膊将她从背后箍进怀中,夕蓝左右挣扎,甩不开他,两脚胡乱向下踩,也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劲儿踩了下去,总之宿炎一声也不吭,令人沉醉的气息环绕在夕蓝周身。 夕蓝憋闷着不说话,赌气似的抿紧唇,在宿炎的怀里左打一拳,右踢一脚,宿炎不说话,夕蓝似乎憋着心中的一口气,等夕蓝踢够了打够了,宿炎蓦然放开她,她双膝微微弯曲,往后退了退,靠着冰冷的墙,大口喘着气,顺着墙无力地往下滑,坐在了雪地上。 宿炎惊讶,他看到了什么?向来不示弱的古夕蓝,现在露出那种柔软无力的眼神,她整个人显得那么娇小柔弱,他就站在她的眼前,他的拥抱还温热着,可就是没有了上前拥她入怀的勇气。 “左博云不当皇帝,作不成皇后的你很失望吧?” 话到嘴边,言不由衷。 夕蓝凄然冷笑,“你以为你能只手遮天吗?你敢假造圣旨,混淆视听,若非因为左博云,你以为我今天会放过宿容恒?放过你?” 宿炎一凛,她手中果然是有些东西的,可他不由心痛,那些所谓把柄竟然是要来对付他的? 宿炎居高临下俯视着她,语气清冷,“你为了他,就要这样和我作对?你不怕我杀了你?”他剑眉一挑,“不,你不怕我杀了他?” 夕蓝笑得决绝,如一朵悬崖峭壁上盛放的雪莲,“你最好敢这么做,否则日后你们落在我手上,我会让你和宿容恒后悔生在这世上!” 这么狠毒的话,古夕蓝真的敢对他说? 夕蓝心上也在滴血,她一想到那天在芙蓉卧门口听到宿炎和白洛水的龃龉之事,还有宿炎为了政治目的而去向古威求亲,她嘴上不由得狠毒起来。 宿炎蹲了下去,凑近夕蓝的脸庞,“你手中,有什么?遗诏?手谕?” 夕蓝扬起一抹狠绝的笑容,“你杀了我,就什么都不会威胁到你了,现在就在这里动手,也不会有人说摄政王什么。” 宿炎目光深深,透过她那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看到了自己的眉眼,是那么无奈,一遇到古夕蓝就无计可施的无奈,她明明知道,他对她,什么狠心都不会有。 宿炎缓缓直起身子,双手负在身后,悠悠地看向夕蓝,“你知道你和左博云孤立无援,你父亲没有实权,无心理会人脉,他自己的宅院都一塌糊涂,古舒玄叔叔生性不羁,就算有苍云军旧部愿意追随他,他一不愿重返苍云朝廷,这你也知道,那剩下的人,正如你所想,都是归属于本宫的,你看见过我藏着的关于各位将军短处的书信,他们的兵权实际上是捏在我手里,你以为左博云能翻身吗?” 夕蓝眼眸一眯,心中恨恨,宿炎所言,句句正中要害,左博云没有实权,兵权、人脉全都掌握在宿炎手中,他想要宿容恒暂且做一个好控制的傀儡而已,然而左博云就一定要成为这场无声硝烟中的牺牲品。 她无奈地闭了闭眼,垂首轻声问道,“我承认,你会是最终的赢家,那就来个痛快吧,不要拖拖拉拉的,”她抬起清亮的眸子,“也当做,你我之间的了断。” 宿炎眼中闪过刹那的痛楚,他随意笑着,“原定的王妃,怎么可以死在我手里,那我岂不是要说不清?你手上有我想要的,不如我们做个交换?” 夕蓝语气清冷,蹙眉,“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手上,一定有先皇的遗诏,书信之类的信物,我也不强逼你交出来,我只希望你不要出来搅局,让你的秘密放在你的肚子里永远不要拿出来。” 夕蓝迅速接道,“如此就可以放过左博云一命?” 宿炎轻蹙的眉头一紧显示出他内心深处那种嫉妒,然而也只是转瞬即逝,他轻笑,“如果你现在告诉我,你手里的那东西是什么,那左博云的性命我会考虑留下。” 夕蓝脸颊冻得稍红,长长的睫毛已经结了一颗颗小冰粒,她轻轻呼出一口气,似是放下什么似的,“好,我答应你,我可以告诉你,我拿着先皇留下的遗诏。” 她的谋划再周全,也敌不过宿炎拥兵千万,一朝铁蹄踏来,什么爱恨情仇,都是过眼云烟,她做的舍弃,就是舍仇恨,保左博云。 宿炎思索片刻,点点头,果然有遗诏。 “说好的,放过左博云,你不会不信守诺言吧?”夕蓝仰头望着他,深情坚定,她这辈子或许报不完仇,那这段情也是要还的,就还给左博云一世无忧吧。 宿炎轻点了一下头,“说到做到。”说罢便看见坐在墙根的夕蓝向他伸出手掌,对他道,“击掌为誓,抵赖的人此生孤独终老,郁郁而终。” 这可真是个狠毒的誓言,可是古夕蓝,没有你在,此生等同孤独无依。 啪啪啪三声,击掌为誓,永不反悔。 宿炎灰白锦袍在寒风中吹得猎猎轻响,他半转过身子,夕蓝看到他侧脸坚毅的线条,与夜色柔雾相溶,几乎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就着凄迷的夜色,夕蓝贪看了几眼,恐怕以后再不会有这样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了。 宿炎倏尔转身,手腕一转,将夕蓝从地上拉起来,夕蓝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宿炎怀里,她连忙往后退了两步,她垂着眸,碎发在鬓间飘散,她不是那个霸气的古夕蓝,好像只是一个有心事,有小秘密的寻常女子。 “女子家怎么总坐在地上,别再这样了……” 宿炎的声音揉碎在寒风中,渐行渐远。 她缓缓抬起头,望着远去的那个模糊背影,湿漉漉的眼眶被风一吹,似乎变得寒凉起来,澄澈的双眸微微眨,泪水顺着眼眶流回心里,苦涩翻转,只有她一个人承受。 从没觉得自己孤单过,可就在宿炎转身离开的那一刹那,夕蓝感觉到那种孤独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像一条丑陋而凶恶的蟒蛇一样缠住她的脖颈,让她睚眦欲裂,不愿在千载万载地这么孤独地活下去。 可是,还是要活下去。 十二月三十一日,这一年的最后一天,苍云国改天换地,送别先皇,迎来了苍恒帝宿容恒的登基大典。 苍云大地雪霁初晴,阳光洒在晶莹的雪上,直晃人眼。 满街的素白也都换上了喜庆的正红,为了庆祝宿容恒登基,大丧过后一天,宿炎就下令全城准备,调用国库的库银装点黎城,整个黎城铺金盖银,奢侈程度不可言说,单看沿街开放的酒楼茶肆上挂着的大红灯笼,都有金箔装饰,就知道为了这次登基大典,苍云耗费了多少银两。 夕蓝坐着马车,听着马车外面锣鼓喧天的响动,心中平静寂寂,暖不起来。 她手中握着宿炎给她的进出天牢的赤金令牌,赫然刻着秦这个字,她要古夕雪的性命,宿炎不会阻拦,只是沉默地成全,就在昨夜,宿炎就派太子府的管家给夕蓝送来令牌,准许她去天牢,古夕雪由她处置。 夕蓝是名义上的皇后,所以也是这场夺位之战的惨败者,碰上宿炎,技不如人,她只得认栽,只是左博云,作为苍越帝亲封的太子,今天在登基大典上,却跪拜在宿容恒的脚下,该以何种心情自处呢?她不知道,或许,她一开始就是错的。 车帘被冬儿拉开,一道明晃晃的阳光射进马车里来,夕蓝抬手挡住了眼睛,夏儿为她系好鹅黄织锦披风,扶着夕蓝下了马车。 这里是黎城的边缘之地,远没有城里那么繁华鼎盛,周遭全是荒凉之景,积雪寒霜覆着一片片稀疏的衰草,远处便是荒无人烟的荒滩,山峦连绵蜿蜒,守护着苍云大地的平安。 天牢的大门有重兵把守,寒冬腊月里士兵们穿着冰凉的黑铁铠甲,表情严肃地守在门口,黎城里欢庆声响成一片,对新皇即位的溢美之词如大江潮水般源源不断,可这里却是千年万年不变的死寂。 一站在这里,就有种黑云压城的压抑之感,这是黄泉路上的最后一道门,有的人一踏出这道门,就会被拉去行刑,转世轮回,只求别再为人。 夕蓝怔了怔,拉了拉披风,对夏儿冬儿淡淡吩咐,“你们想看看她现在怎么样了吗?” 第一百三十四章 四妹你放过我吧 夏儿一愣,还是冬儿接了一嘴,“大小姐总想着怎么压过您的风头,从小您就受她欺负,现在可算是让她吃点苦头了。” 夕蓝微微仰首,天空蔚蓝,几近透明,这么美好的天空,可这片土地总是有不美好的事在发生。她莲步轻移,往前慢慢走着。 把守的士兵将手中长刀往前一伸,恶声恶气地说道,“站住!天牢禁地,不可随意乱闯!” 夕蓝将手从袖筒中拿出来,将手掌对着他们,手中的金令牌闪亮了他们的眼睛,士兵一惊,“摄政王爷……”他们恭敬对夕蓝躬身,“姑娘请进。” 夕蓝淡淡垂眸,从始至终都不曾看过他们这些小喽罗一眼,一如一个超脱凡尘的仙子,飘然进了那个人间炼狱的大门。 天牢里潮湿阴暗,寒冷彻骨,夕蓝一行三个跟着带路的士兵走了好几个阴暗的小道这才来到一个暗室,这里不像是其他的监牢,可以让囚犯分别关在单个房间里,房间是挨个排列的,这个暗室就不同了,这是单独分出来的,应该是天牢里的特殊待遇。 灯火昏黄,冬儿让士兵点了几盏灯,这才勉强照亮周围的场景。 寒冷自然是不用说了,地上尽是血迹斑斑,还有纷乱的脚印,干枯的稻草散乱满地,墙壁斑驳,因为常年潮湿,墙皮都脱落,斑驳一片,小小的窗户被铁条订了起来,还是不透一丝光,墙角还有黑黢黢的东西在遍地爬着,吓得夏儿惊叫一声,但还是挡在了夕蓝的身前。 夕蓝的目光越过夏儿,看到了偌大的暗室里,墙角阴影处有一团黑影正在瑟瑟发抖,阴影前方几步之内,还有未干的血迹,夕蓝轻轻推开夏儿,缓步走上前去,“没事,你们别往前走了,省得吓着。” 夏儿冬儿的确不敢往前走,她们努力把提着油灯的胳膊往前伸,好让夕蓝看得更清楚些。 灯火的微弱光芒将墙角照得渐渐清晰,那个瑟缩的身影似乎更加害怕,无处躲藏,脏兮兮的手抓在冰冷的墙上,手指甲抠在墙壁上,兹兹地发出让人浑身战栗的声音。 夕蓝一步步靠近,站在她面前垂首俯视着她,毫无怜悯的表情,“大姐,我来看你了。” 墙角处的古夕雪哪还有个高贵的千金样子?她蓬头垢面,满身血污,破烂的衣服勉强遮挡了身体,夕蓝还记得这是古夕雪那天参加宫宴时的衣裳,华贵美丽,现在不过也只是一块破布,从前的古夕雪,每天都要以桃花瓣来沐浴熏香,她可是忍受不了一点点异味和脏污,可如今呢? 古夕雪紧咬着嘴唇,双目微微有些呆滞,这几天在宿炎的暗中授意下,古夕雪受到了多少非人的待遇,看守的狱卒每天都会过来用皮鞭抽打她五十鞭子,再用冰凉的脏雪水浇她一身,整天都冻着,等身上冻僵了再丢到热炭火边上烤着,如此反复,古夕雪身上已经遍布冻疮,娇俏的脸蛋也都粗糙不堪,还不如下人的皮肤光洁。 她整天还被逼着喝馊水,吃猪狗剩下来的食物残渣,不吃就是一顿毒打,可以说这几天就是她的噩梦。 这并不是古夕蓝能做得到的,而是宿炎,宿炎想让夕蓝如愿,夕蓝痛恨的,他会帮她一一铲除。 可惜,夕蓝并不知道。 夕蓝的目光幽深晦暗,她幽幽地盯着古夕雪,风水轮流转了,前世古夕雪大约就是以这样高高在上的姿态,来送她去黄泉,今天她终于大仇得报,亲手将古夕雪送上绝路了。 古夕雪抬起浮肿的双眼,显得憔悴不堪,看着夕蓝美艳不可方物,她眨了眨眼,这才回过神来,她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呵,你来了吗……我就在等你,你不就是要我的命吗?拿去就是了……” 夕蓝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不过再一看她浑身沾血、憔悴痛苦的模样就知道,古夕雪在这里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她淡淡勾唇,“这会儿想死了?当初你想让我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也会在我脚下苟延残喘?” 古夕雪脸部僵硬,却是不争气地流下眼泪来,她看着夕蓝那一副冷到骨子里的姿态,不由得觉得浑身打冷战,这比她每天浇在身上的冰雪水要凉寒百倍。 夕蓝拂了拂袖子,转过身去,对呐狱卒淡淡道,“我要带她离开,剩下你就不用管了。” 狱卒先是犹豫,后来看到夕蓝手中把玩着的那块赤金令牌,他立刻答应下来,把古夕雪的双手绑在身后扔到夕蓝的马车上。 夕蓝主仆三人坐在马车上,古夕雪也同在这辆车上,她痛苦地闭着双眼,睁眼看了看夕蓝,又闭上眼睛,她宁愿不看。 冬儿看着满是伤痕、脸上冻疮的古夕雪很是渗人,她拉住夕蓝的衣袖,小声问道,“小姐,为什么带她上车?她……” 夕蓝定定地看着古夕雪,用古夕雪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今天大皇子登基大典,我要带原本做皇后的大姐看看热闹去,这辈子,也算不留遗憾了……” 古夕雪猛地睁眼,宿容恒做了皇帝?原来她离皇后宝座,只差一步之遥……她眼中满是愤恨和绝望,她把脸别到一旁,不停地流泪。 夕蓝眼中满含不屑,她瞥了一眼冬儿夏儿,夏儿还心里不忍,冬儿一想起来古夕雪那天打她们的事,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抬脚狠狠地踹了古夕雪的腿,“别哭了!” 古夕雪转脸,肮脏丑陋的脸上写满了暴怒,可她再一看古夕蓝,什么话也都不敢说了。 马车跑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黎城城中。 夕蓝带着古夕雪来到了醉月楼,事前她已经将醉月楼包下来了,古夕雪肮脏不堪,冬儿夏儿不敢碰她,只有由下等卑贱的马车夫带着古夕雪上楼去。 醉月楼是黎城有名的酒楼,不仅因为菜色无人能比,还因为这楼有一处好景儿,醉月楼最高一层是八楼,八楼上有一个露天的天台,视野开阔,可以看到苍云皇宫的全貌。 上了露天观景台,夕蓝就让冬儿夏儿和马车夫下楼去吃饭,只留古夕雪和夕蓝在这里。 观景台周围没有护栏,只是一个伸到半空中的半圆水泥石台,大概只能容得下四五个人紧凑地站在一起,视线极好,惊险刺激也是有的,稍不留神就会失足掉下去,所以这观景台也不轻易对外开放。 古夕雪站在房檐下,观景台的门被冬儿夏儿反锁起来,不能再从那里跑走,她不敢踏上这个危险的观景台,摔下去应该就是粉身碎骨了吧。 夕蓝站在观景台的中间,高空中的寒风吹得她长发飞舞,披风也随着呼呼作响,她向古夕雪伸出手,绽放出一个绝美的笑颜,“你最好过来,否则让我去请你,那可就不是走过来了。” 古夕雪露出惊骇的神色,她怕,她真的怕古夕蓝的每一句威胁,古夕蓝说过的话,似乎都会成真,她内心挣扎惶惶,可还是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往前走,没走几步,她往下看去,八楼高的悬空之地,她吓得心都要停了,她就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不敢再动。 夕蓝唇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容,伸出手去,在古夕雪猝不及防间拽了她一把,古夕雪双手被捆着,站不稳,踉踉跄跄地往前跌走了几步,来到夕蓝跟前,几乎再往前走半步,她真的就摔下去了,她失声惊叫起来。 “怕什么?把头抬起来!”夕蓝厉声呵斥,将捆住古夕雪的绳子抓的死死的,不让她畏惧后退。 古夕雪吓得连声尖叫,听了夕蓝的话,这才喘着粗气慢慢抬头,满眼的金黄让她几乎窒息。 苍云的宫殿巍峨挺拔,金光闪闪的金顶排布整齐,云雾缭绕,让皇宫显得壮观肃穆。从宫门处鱼贯而入的一队黑袍官服整队行进,夕蓝和古夕雪并不陌生,那是古威常穿的朝服。官员队伍行进的方向,正对着明黄的仪仗,隔着太远看不清楚,可仪仗中间那个高大的明黄身影却是格外清晰,那是宿容恒。 耳边宫乐声丝丝缕缕响起,天边云雾似乎在配合这乐声缓缓散开又聚合,无一不让人肃然起敬。 看着古夕雪呆愣住,夕蓝冷笑,“看清楚了?宿容恒当了皇帝,而你还是我手中的阶下囚,你说人生可不可笑?原本你可是高高在上,现在却必须要趴在我脚下,呵,世事无常,你说呢?” 古夕雪缓缓转向夕蓝,心中一凉,寒风吹得她哆哆嗦嗦的,“夕蓝,我……我也受到很多刑罚,咱们姐妹一场……你放了我吧……别杀我……” 夕蓝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古夕雪倒是个明白人,知道她自己只有死路一条了。 古夕雪目光一偏又看到了平台下面,她腿一抖,微微弯曲,索性跪倒在夕蓝面前。 夕蓝扯了一把绳子,古夕雪差点闪下去,古夕雪又惊又怕,泪流满面。 “古夕雪,你现在才记得姐妹二字?如果我不对你下手,现在跪下的就是我古夕蓝了!”夕蓝微微蹙眉,怨怼痛恨的神色表露无遗,古夕雪第一次看到夕蓝这么厌恶的神情,从前夕蓝只是露出浅浅的厌恶,可现在是深深的痛恨! 第一百三十五章 她的心早已千疮百孔 夕蓝目视前方那一片明黄宫城,她的目光空远淡漠,好似看透世事繁华无牵无挂,她手一紧,拉紧手中的那把粗绳,将古夕雪往前推了一把,就悬在观景平台的沿儿上,只要她一松手,古夕雪立刻就会摔下去。 古夕雪被吊在半空中,不想往下看也得看下去,下面的街道蜿蜒平直,人影散乱,像蚂蚁一样,这可是八层楼之高啊,她的性命就如同蝼蚁一般,只要古夕蓝松开手,她就会摔得筋断骨折!古夕雪感觉到高空中的寒风吹得她耳膜欲裂,她张着嘴,尖着嗓子嘶哑乱吼。 夕蓝慢慢俯下身子,勾起一个笑容,“你怕了是吗?从小你就欺负我,一次又一次害的我半死不活的时候,怎么不怕有今天的报应?” 古夕雪的眼泪在风中飘飞,她拼命哭喊,“你……你单单为了这个就要……取我性命吗……你有这么恨我吗……我向你磕头,谢罪……好不好……放过我吧……” 夕蓝冷哼一声,看向远方,“你怎么赎罪?你和父亲都是一样自私,妄想利用我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势,我已经死过一次,如果这一生不把你送上黄泉路,那么你恐怕又会抢夺我的男人,抢夺我的皇后之位,我怎么可能让你再次杀死我的孩子?怎么可能让你再一次杀了我?” 古夕雪倏然停止哭泣,她看着夕蓝,眼中似有百转千回的沧桑之感还有沉淀已久的狠毒戾气,“你说,你死过一次?”她身体发抖,像是见鬼了似的盯着夕蓝。 夕蓝冷笑,“你听懂了?是啊,我曾死在你的手里,你为的就是登上皇位的宿容恒,你抢的就是我当初已经坐上了的皇后宝座,呵,真想让你看看我当初是怎么惨死在你手上的……”夕蓝眼中露出杀意,她靠近古夕雪的脸,缓缓吐气,“因为我,要让你死得更惨痛……” 古夕雪怔了一怔,嘴唇不停地颤抖,随即一声尖叫穿透此时鞭炮声震天响的长空,没有人能听到她的哀嚎,就算是有,也不会有人来阻拦,因为这里有古夕蓝,因为有宿炎。 夕蓝一把抓起她枯草似的蓬乱头发,拧过她的头让她面对皇宫的方向,“那里是我前世今生痛苦的根源,而你一手造就了我悲惨的前世,你没有怀孕,这是我做的,算是为我前世里死在你手里的那个孩子做抵偿吧,你我之间,必须有一个人要死,看来这辈子,我要做这个狠心的刽子手了……” 古夕雪惊恐地摇着头,又哭又叫,拼命挣扎,但是她太过虚弱,身上也有伤,摆脱不了夕蓝,她只好绝望地低语,“我不想死……不想死啊……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啊……我没有杀过人……我不想死……” 夕蓝淡淡一笑,“杀人的是我,难道我要等你杀了我才来后悔吗?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呵,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你似乎对宿容恒情有独钟啊,你先走吧,他马上就会来陪你的,你们到地下去做一对高贵的帝后吧……” 夕蓝将古夕雪再往前推了一点,古夕雪半个身子都悬在半空中,全凭夕蓝扯着,摇摇欲坠。 古夕雪感觉到脑袋嗡鸣作响,什么也听不见,只有风的呼啸,还有死亡的气息。她惊叫的疯狂。 夕蓝就快要松手的时候,突然停住,她从怀里摸出一个铜镜,她对着古夕雪的脸举起来,轻声道,“古夕雪,好好看看你的模样,别忘了是我亲手杀了你的,转世投胎记得绕着我走,因为我也不想再遇见你了……” 铜镜里反射着太阳的光芒,明晃晃的,闪痛了古夕雪的眼睛,她分明瞧见,那把古色古香的铜镜里,有一个满脸烂疮的脸,头发乱糟糟的沾着尘土和油污,有些烂疮正在流浓水,还有一些疮疤已经结了痂,黑黑红红一大片。 这怎么可能是她? 她花容月貌,国色天香啊!她是众家贵女里最为出挑的女子啊!怎么会变成这么丑陋?甚至,几乎让她自己作呕! 古夕雪感觉身上突然少了束缚,身体轻飘飘地往下坠落,随即速度越来越快,迎面放大的是黎城大街的青石板路,还有慌乱躲开的人群。 只听古夕蓝的声音飘渺渐远,散乱在风中。 “你我的恩怨,就此了断了……” 夕蓝垂着眼眸看向下面,八层楼下,轰然一声,一个沉闷砸地的响声,青石板上微微下陷,一片血肉模糊,古夕雪由于脸着地,面目全非,四肢也都几乎被震断。 四周散开的人又都聚拢上去,指指点点看了半天,都露出惊骇和嫌恶的表情。 “这是个乞丐吧!怎么这么想不开!” “新皇登基的好日子!真是晦气!” “唉,没准是恶人恶报死得其所呢,别管了,咱们走吧。” “哎,官兵来了,咱们快走吧,别沾了晦气!” 人群稍稍散去,官兵来到古夕雪跟前,皱眉扒拉了一下尸体,就对着旁边小兵吩咐,“快把这个尸体拉到乱葬岗去,今天这日子,别让上头查到了。” “是。” 小兵卒们也都嫌弃这一团模糊的血肉,他们捏紧鼻子,扯出一块长长的破布,把尸体一包,用水冲洗了血迹斑斑的青石板,几乎看不出来痕迹后,就带着古夕雪的尸体往乱葬岗匆匆走去。 众人摆着手散开了。 夕蓝深深吸了一口气,游离的目光渐渐收回,又远远望着苍云的皇宫。 皇宫巍峨高耸入云,庄重威严不可直视,可这里面藏污纳垢谁人能知? 夕蓝微微昂首,目光中略带难言的苦涩,深处却见一丝不能释怀的痛楚。 这就是报仇吗?为什么她并不快乐? 皇宫里,宿容恒已经登基了,在摄政王宿炎的拥护下,顺利即位。 摄政王,宿炎…… 她好像有些莫可名状的心酸和心痛,如果当初,如果她能早些放下仇恨和宿炎在一起,如果宿炎能专一忠诚独独爱她一个,可是,只是如果…… 天地旷远,世间千姿百态,放眼望去,所有人都有一扇窗子,拥有一个温暖的家,可是她呢? 除了一颗狠毒到千疮百孔的心,别无其他。 夕蓝凄凉一笑,最悲哀的那个人,还是她。 从醉月楼出来已经是正午了,夕蓝还滴水未进,她早就没有了吃饭的胃口,也感觉不到饥饿。 马车里,冬儿夏儿战战兢兢地看了看夕蓝,一想到刚才从露天观景台只出来了夕蓝一个人,而就在夕蓝出来之前,她们看到有一个黑影从楼上掉了下来,引起人群骚动,她们大概猜到了是古夕雪,可一想到是夕蓝亲自下毒手,她们惶然。 夕蓝淡淡瞥了她们一眼,“你们想问什么?是我做的,你们怕了吗?” 两人脸上都露出惊诧畏惧的神色,随即冬儿连忙道,“不,不,大小姐那是罪有应得!” 夕蓝蹙起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整张脸上的紧绷和伪装全都卸下,她轻轻往后一靠,微微闭着眼,明艳的脸渐渐显出柔和的线条和轮廓。 她看起来那么温柔,柔软地让人想要保护她,可其实她又那么强大,让人不敢靠近。 “冬儿,夏儿,我只有你们了……” 夕蓝的声音软软,不带一丝戾气,只有绝处逢生又落险境的绝望。 冬儿夏儿对视一眼,看着疲惫不堪的夕蓝,想到她们从小跟着这个不受宠的庶出小姐,受了多少欺负,夕蓝不强大不心狠,那她们也会跟着受欺负,这都是被逼出来的狠毒啊…… 冬儿夏儿鼻尖一酸,冬儿拿出食盒,是刚才从醉月楼里打包出来的,“小姐,你还没吃东西,虽然这点心不如我做的好吃,好歹也能垫垫……” 夕蓝听着冬儿带着哭腔的声音,半睁开眼,微微勾唇,戏谑道,“都说丫头像主子,我这么谦逊,怎么收了你这么个自恋的丫头!” 冬儿噗嗤一笑,夏儿也跟着笑了起来,“小姐这不也是在自恋了?” 主仆三人哧哧笑了半天,夕蓝心里总算是好过多了,她抿唇,“谢谢你们一直在身边,今后跟着我,可能也不是什么太平的日子,你们可想好了?” 冬儿夏儿格外坚定,“小姐,就算你赶我们走我们也不走,就算我们找到了一家能给出更高报酬的主子,但再也不会有哪家主子会真心地护着我们,把我们真正当成人看。” 夕蓝怔怔,原来还会有人真心对她,有人真正相信她,她淡然一笑,“好。” 冬儿夏儿破涕为笑,突然又道,“小姐,现在老爷和二爷可能还在宫里庆祝登基大典呢,咱们要回家吗?” 冬儿接话道,“不如去王府吧,咱们小姐可是名正言顺的呢,啊,不,是现在是王妃了……”她吐了吐舌头。 夕蓝不在意一笑,还是不回家了吧,家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她不喜欢那种冷寂。 “小姐,不管去哪儿,您先吃点吧。”夏儿捧起一盘点心放在夕蓝眼前。 夕蓝灵机一动,笑道,“收好别吃了,有一个人好久不见了,咱们去瞧瞧,这个点心啊,就当做送人情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我就是不嫁怎么了 马车吱吱悠悠地改了道,走到另一条路上,不消片刻,就到了一个气派的府邸跟前。 “小姐,来六王爷府上看琉璃郡主吗?”夏儿疑惑道。 冬儿立马插嘴,“小姐和琉璃郡主交好,来拜访一下一没什么不好。” 夕蓝笑笑,已经往府里走了。 六王爷宿卓正在府里喝茶,王妃在一旁陪着,暖暖的火炉边上,两人相偎相依,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夕蓝被管家带到他们面前,很是知礼地向他们行礼,“六王爷,六王妃,夕蓝叨扰了。” 六王妃很是惊喜,上前拉住夕蓝的手,让她坐在暖榻上,王妃笑道,“以前就盼着你来呢,你都没来,来王府就别客气了。” 夕蓝微笑着,用不解的眼神看向六王爷,“王爷,您怎么在府里……” 六王爷端茶轻嘬,颇是不在意地摆手笑道,“登基大典,本王一个不中用的老人了,没人会在意的,先帝都去了,本王再入宫有什么意思……”王爷字里行间流露的都是对先帝的怀念和哀思,夕蓝能听得出来更深层次的意思,那就是六王爷对宿容恒的深深不满。 王妃吩咐下人给夕蓝上茶上点心,她亲昵的拉着夕蓝的手,说道,“如今你是云王的王妃,咱们这就是一家人了,其实你也不用向我们行大礼……” 宿容恒登基,那左博云则顺理成章地做一个清静无为的王爷,左博云则延续之前的封号,做他的云王。 夕蓝颔首微笑,“就是因为夕蓝已经算是云王爷的王妃,才更应该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让别人挑我的理倒是没什么,要是说云王爷什么家风不好的,那夕蓝罪过就大了……” 王妃嗔了一句,“你倒是懂得为云王周全。来,喝些热茶暖暖身子。” 夕蓝端起热茶,微微品了品,笑道,“其实我这次是来找琉璃郡主说说知心话的,好久没见她了,不知道她在府里吗?” 王妃表情略微一滞,尴尬地看了王爷一眼,六王爷立刻吹胡子瞪眼,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夕蓝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了?” 王妃惋惜叹道,“琉璃喜欢和你交朋友,我也打心眼儿里疼你,把你当成半个女儿,告诉你也没什么。”她瞅了一眼六王爷,“琉璃她父王让她嫁给摄政王,她不愿意,正在房间里绝食发脾气呢。” 夕蓝的心突然像是被一枚细不可见的银针刺进她那连日冰凉的心,从心上扩散出阵痛的感觉,全身都麻痹了。 嫁给摄政王吗?那么,这不是如了琉璃的愿?为什么琉璃不愿意呢? 就在夕蓝默然之际,六王妃道,“夕蓝,你们像是亲姐妹一样,不如你去帮我劝劝她?好歹让她吃些东西吧,她都两天没吃了……” “哼,让她饿着,从小到大就只会这一招,任性妄为,事事都由着她,这才让她拿住了咱们!别管她!”六王爷气哼哼地说道。 “好了……你那么心疼女儿,其实心里早就后悔了不是?”六王妃白了他一眼,很是无奈。 夕蓝抿唇,“好,那我就去和她聊聊吧,可不一定有什么用……” 六王妃一喜,让身边的丫鬟去拿食盒,把桌上的点心都装了起来,“那你把点心给她带去点……” 夕蓝起身拦住她们,笑道,“王妃别忙了,我带了美味点心给琉璃的,您让人给我带路,我现在就过去。 ” 六王妃眼角眉梢都溢满了喜悦,心道夕蓝这孩子心眼真不错,琉璃能交到她这个朋友也不亏,起码琉璃长这么大,还没有哪个大家闺秀是真心待她的,夕蓝现在身份不低,但也一点架子都没有,看的出来是个处变不惊的好女子。 侍女带着夕蓝来到琉璃的房间,那侍女谨慎又有些畏惧地说道,“云王妃,这就是郡主的房间了。”侍女说完就退到门旁边,巴不得离这扇门更远一点。 夕蓝不禁想笑,琉璃这是什么人品?连家里的侍女都不待见她。 夕蓝给夏儿使了个眼色,夏儿就上前轻轻扣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冬儿一喜,回头对夕蓝一笑,可一杯隔夜茶水从房门里泼了出来,香雨猝不及防,一张粉嫩小脸变成了滴水的苦瓜脸,她委屈地就要哭了,“小姐……” 夕蓝似笑非笑,一看就是琉璃任性的作风,真是可怜了冬儿,这就听着房门里传来一个嚣张又慵懒的声音。 “别想威胁我……我宁愿老死在家里也不嫁!” 夕蓝勾唇一笑,飞快上前一脚将门使劲踹开,闪身进去看见床上懒洋洋躺着的琉璃就劈手砍去。 琉璃吃了一惊,眼前这个人身影极快,她还没看清楚,可夕蓝的掌风已经快要袭到她的面门,琉璃一骨碌滚下床,这就和夕蓝厮打在一起。 夕蓝出手很快,她几乎是将手当做剑来使,一个个精妙的剑招在她手中变化,琉璃连连后退,最后夕蓝单手按住琉璃的双手不让她再出招,另一手化成钩状停顿在琉璃白皙的脖颈处。 夕蓝英姿飒爽地挑眉,勾唇一笑。 琉璃惊道,“夕蓝!你怎么来了……”她脸上的喜悦掩饰不住,又嗔怪道,“你身手怎么这么好了,我打不过你了……” 夕蓝撤手,笑眯眯地为琉璃整了整衣裳,“听说堂堂琉璃郡主为了做个好姑娘而绝食啊?真是好胆魄!” 琉璃红了红脸,气道,“是我父王母妃告诉你的吧!”她转身一屁股坐在桌子边上,啪的重重拍在桌子上,“怎么能随便决定我的终身大事呢?太不负责任了!” 夕蓝也跟着坐下,琉璃一直气呼呼地突然看向夕蓝,笑得贼兮兮的,“你来者是客,我绝食,但不能不让你吃啊。 “夕蓝淡淡挑眉,却见琉璃从桌子下面像是变戏法似的端上来一盘点心,花样各不相同,看起来是新做出来的,琉璃笑嘻嘻的,“尝尝,我们王府里做的也挺不错。” 夕蓝往下面瞄了一眼,桌子的翻面有一个平板,像是抽屉一样可以盛放盘子,这就是琉璃从小闹到大的绝食戏码,怪不得六王爷气的连胡子都吹起来了,要是让心疼女儿的六王妃知道了,估计也得生气! 夕蓝凉凉看她一眼,“没出息……”她向门外的冬儿夏儿招招手,让她们进来。 冬儿将醉月楼的点心摆了上来,香雨这个落汤鸡就站在一旁。 琉璃赞叹一声,“哇,醉月楼的招牌诶,夕蓝你对我真好……”说着话就拿起一块美滋滋地享用起来。 夕蓝这时候又要泼冷水了,“嗯,我们点多了吃不完,就给你带来了。” 琉璃僵住,没好气地白了夕蓝一眼,她突然看见夏儿哆哆嗦嗦地站在一边,她奇道,“诶?这个小姑娘怎么洗完脸也不擦擦?这大冬天的脸还不得结层冰?” 夏儿抬起委屈的脸,下巴抖个不停,她咬住下嘴唇,又委屈地低下头去。 夕蓝噗嗤笑了,琉璃这个小祖宗,自己造的孽还跟没事人似的!她对香雪道,“你带夏儿去换件衣裳吧,王府应该不缺衣裳,让琉璃郡主赔给夏儿一件也是应该的。” 冬儿夏儿下去了,琉璃这才撇撇嘴,“送她们多少件衣裳倒是无所谓,可为什么叫做我赔她的啊?我欠她什么了?” 夕蓝笑着摇摇头,目光中带着些假正经的戏谑,“说说你的烦心事,你不是喜欢摄政王,怎么让你嫁过去,又不愿意了?” 琉璃把点心咬了一半,停下了,她手上嘴角上还沾着渣渣,可她已经慢慢蹙起眉头来,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 夕蓝拿出手帕,没轻没重地给她擦着嘴,“这个问题这么难回答吗?还是说你的心事不能对我说呢?” 琉璃为难地看了夕蓝一眼,她长长叹了口气,“本来我是喜欢摄政王的,一直都很喜欢……” 夕蓝心里噔噔响着,就好像是有一双沉重的木鞋在踩着常年失修的木制楼梯,发出毛骨悚然的噔噔声音,她怕,她怕琉璃说,喜欢宿炎,可心里却拼命安慰自己,她不在乎,不在乎,宿炎早就与她毫无干系。 琉璃叹道,“唉,我从认识摄政王开始,就认定他是最适合我的那个人,摄政王风流倜傥,做事果决,我是苍云唯一的郡主,我想我们俩的身份地位,见识认知都相似,应该是良配,可没想到他,竟然会先娶了白洛水!” 琉璃眼中冒着火,气不打一处来,可不一会儿又软下来,“我倒不是介意白洛水,只是我现在觉得摄政王实在是我高不可攀的,他的心太大,装不下小小的一个我,他可以为了霸业去娶白洛水这个娇小姐,但我不能为了权势去嫁他这个贵公子!你应该懂得,我父王非要我嫁给摄政王是什么意思,他觉得摄政王现在权倾朝野,足够能保护我一生,可我不需要他这样一个心里没我的男人……” 夕蓝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她倒是忽略了六王爷的心思,六王爷疼爱女儿,那么必然想让琉璃嫁得一个人中之龙,能够代替王爷王妃来呵护琉璃,宿炎便是最佳选择。 可琉璃似乎还是没有说到重点。 “你说喜欢他,就死皮赖脸地扑上去,你这翻脸倒是快,大好的机会你不嫁,以后要是后悔怎么办?”夕蓝笑着说道,她在试探琉璃。 第一百三十七章 表哥我要嫁给摄政王了 琉璃脱口而出,“我才不后悔!我现在真的不喜欢他了!我发誓!” 夕蓝含笑望着她,目光中满含嘲笑,“看来你心里还这真是有一个比摄政王更胜一筹的翩翩公子啊!”琉璃有什么心思都会表露在脸上,她是最藏不住心事的了。 琉璃看了她的笑容,脑海中又浮现出师炎冥那妖媚的笑颜,两度遇到他,他都对她笑得魅惑人心,起码是蛊惑了她的心。琉璃被夕蓝说中了心事,又还没想好怎么告诉夕蓝她的一颗少女心又扑在了那个见了两面的男子身上,她不由脸一红,撒娇似的,“哎呀,不要说我了,反正我是不嫁,打死也不嫁!”她眼珠一转,“你带我出去吧?我不想闷在家里,可是我正在和他们对决呢,不能松口。” 夕蓝白了她一眼,凉凉道,“你是想让我糊弄王爷王妃,然后带你出去玩?你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琉璃靠近夕蓝,用头蹭蹭她的肩膀,夕蓝失笑,“好了,让你记住我这个人情,那你想去哪里?我们相府吗?” 冬儿突然敲门进来,她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小姐,左王府传信儿来了。” “哦,王爷从宫里回来了吗?说了什么?” 冬儿道,“左王爷已经回府了,他让王府下人找到这里来了,说让您过会儿回王府去,而且那个下人说的是,让王妃您回王府去……” “哇!”琉璃一惊一乍地,“我说什么来着,二皇兄喜欢你对吧,你们在一起很合适呢,宇王妃……”琉璃一脸坏笑,碰了碰夕蓝的肩头。 夕蓝轻轻推开她,斜睨了她一眼,“那你要跟我走吗?去左王府玩?” “好啊好啊!” 夕蓝撒谎张嘴就来,说是琉璃这是落下心病了,不能总是在王府里闷着,王爷王妃也别去打扰琉璃,就让她带着琉璃出府去散散心。 王妃是多老实的一个人,一听夕蓝说,二话不说就让她们走了。 琉璃蹦蹦跳跳地上了夕蓝的马车,挽着夕蓝的胳膊,笑嘻嘻地说道,“还是你好,我父王母妃好像特别相信你呢!” 夕蓝一指头戳在琉璃的眉心,“别总是让六王爷六王妃担心了,等会儿玩的差不多我就让相府的人送你回来。” 琉璃撇撇嘴,先撩开帘子看了看,索然无味,又找着夕蓝说话。 “夕蓝,古夕雪怎么样了,四皇兄当了皇帝,是不是要放了她?啧啧,她那个人可真是讨人厌,还是别放出来了。” 夕蓝目光凉意一片,她缓缓笑道,“当今圣上,怎么可能放过她呢?原来的四皇子,他可是为了自己的稳固地位不惜牺牲一切的人,他不会让我大姐这个污点再影响他的帝王业,何况,美貌女子千千万,我大姐,应该没救了……” 琉璃有些震惊,毕竟她曾经和古夕雪交好过,古夕雪这个人好像天生有种优越感,但是她也算才貌双全,知书达礼,就是太过骄纵,总想得到一切好的,水满则溢大概说的就是古夕雪。 “……唉。”琉璃叹了一声,没再说话,她还真的没有想过身边的人会死,即便是得罪过她的人。 夕蓝知道琉璃还是个纯真懵懂的小姑娘,虽然她们俩年岁差不多,但夕蓝毕竟有那一段前世的经历,总归是知道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的,她也不点破,不愿意再让纯真善良的琉璃也沦入黑暗的深渊。 左王府还是一派清明,夕蓝和琉璃有说有笑地进了王府,可是这一次来,夕蓝接受了不一样的对待。 她们俩一踏进府门,管家带着门仆就站成两排,恭敬鞠躬。 “恭迎王妃回府,见过琉璃郡主!” 夕蓝心里倒是有些异样,可没表现出来,琉璃碰了碰夕蓝的胳膊肘,眯眼笑道,“王妃,来到你府上了,可要好好招待本郡主啊!” 两人双双进了王府,轻车熟路地去往正厅,还没进正厅,就听到一个女子如泣如诉的声音传出来。 夕蓝拉住正要进门的琉璃,示意她站在门口,稍后再进去,那管家也很是为难,想要进去通传却被夕蓝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就不敢再擅作主张,悄悄地站在一边。 “表哥,我要嫁给摄政王了……你就没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琉璃一惊,对夕蓝低声道,“是悠悠姐。” 夕蓝默然点点头,云悠悠来找左博云,倒是寻常事,但她方才说,她要嫁给宿炎了……怎么最近大家都迫不及待地嫁给宿炎?也是,宿炎现在是宿容恒面前的红人,苍黎国上下都仰仗宿炎做主,所以各家都想向宿炎表忠心,这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塞女人了! 夕蓝心里莫名一阵堵。 里面传来左博云清润的声音。 “悠悠,摄政王年轻有为,你嫁过去肯定会幸福的。” “不!表哥,你真的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想嫁的,是你啊!”云悠悠哭得很凶,娇弱的声音颤了好几颤,才把这句话说完整。 琉璃低呼一声,“悠悠姐真大胆,这么直接!”她哧哧笑了,回头一看,夕蓝面无表情,她便调笑道,“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放心吧,二皇兄心里只有你一个。” 夕蓝淡淡看了琉璃一眼,此刻她满脑子都是云悠悠刚才说的那句话,她要嫁给宿炎,要嫁给宿炎了…… 左博云沉默许久不说话,就听到云悠悠哭泣的声音。 云悠悠抽泣着,“我父亲想对摄政王示好,今天出了宫门就向摄政王提了亲事,摄政王一口就应承下来,可我知道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他为什么要答应……我心里……我心里……”她哽咽地说不下去。 夕蓝心里一沉,宿炎真的是为了他的雄图大略不择手段了,既然能用联姻这种方式得到盟友,何必要再多生烦恼呢?把云悠悠娶过来,就等于拉拢了周氏家族,再加上邱明丰那个圆滑的老狐狸为宿炎奔走笼络人心,这无异于如虎添翼! 夕蓝心里突然升起一阵厌恶之感,宿炎,你为了皇位,真的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呵,美人在怀,这一点也不亏,当初宿炎救她,向古威求亲,不也是为了拉拢权臣?她褚夕蓝才是个傻瓜! 夕蓝缓缓后退几步,对管家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往府门外走去,琉璃见夕蓝走了,一跺脚也跟着跑出去了,只留着管家在院子里两相为难。 琉璃追上夕蓝,两人在热闹的大街上晃悠着。 “唉,说到底你还是嫉妒了,不然你为什么不声不响地逃出来?话说回来,不嫁给摄政王也是我英明的抉择,他那么抢手,也不是好事!” 夕蓝眼波中没有光泽,和这清朗明媚的天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的心里已经乌云密布,只待一场瓢泼大雨把她的心火浇熄,她受不了这种感觉,想要靠近却不敢,近在眼前却得不到。 琉璃说嫉妒,也许夕蓝是嫉妒云悠悠的,她真正嫉妒的,是云悠悠可以名正言顺嫁给宿炎吧。 琉璃回到家,把云悠悠要嫁给宿炎这事添油加醋地给六王爷复述了一遍,总之就是说跟了宿炎没有好日子过,六王爷和六王妃倒是恩爱了一生,本来看好宿炎,可宿炎这还没怎么样就已经惹下两个桃花债了,琉璃那个火爆脾气真的再去添乱,也不是什么好事,这让琉璃嫁出去的事就算作罢了。 古夕雪死的无声无息,即便是古威也不敢轻易过问,他不想触了宿容恒的霉头,因为古夕雪已经是一颗弃子,他想到这么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儿死在天牢里,只是哀叹了半天,后面又像没事人似的,也不去为古夕雪讨些什么名声,褚老夫人只是一个内宅里的人,从前她宠爱古夕雪,可古夕雪让她越来越讨厌,这次古夕雪死了倒也算是保全了褚家的名声,作罢便是了。 古夕雪这一朵明艳动人的花朵,就这样凋零,无人问津。 宿容恒作为新帝苍云帝登基之后,恰好第二日是元日,他将这一年作为元年,苍元年。 自从宿容恒坐上了皇位,他的本性渐渐显露出来,放纵奸臣贪污**,苛捐杂税让百姓苦不堪言,可百姓们想要告官都没有门路,只得生受着。 暴政让百姓心生怨恨,民不聊生,各地纷纷起了反对官府的暴行,但屡次被宿容恒的爪牙们镇压,没什么起色,仍然活在水深火热中。 朝廷里的老臣也都被宿容恒的新党羽替换的差不多,还有那么几个辈分高的,明里暗里支持左博云,有些也想让宿炎重新接位,反对宿容恒,可左博云真是一个两袖清风的王爷,他几乎什么事都不管,让那些老臣都恨铁不成钢,而宿炎更加,只要宿容恒做什么,他都会应许。 左博云不愿意掺和朝政,可宿容恒怎么会轻易放过他?宿容恒常常假借提拔历练左博云的名头,把左博云派到重灾区安抚民心,可百姓哪知道左博云的为人?他们只知道这是昏君的弟兄,见了就打!左博云因此承担了不少骂名,可他该赈灾赈灾,该安抚民心他就认真去做,一点怨言都没有。 夕蓝有时候会去左王府看他,看着左博云一副悲天悯人的善良模样,她准备好一肚子的脾气都灭了,她不知道该怎么指责这个善良人,不知道该怎么教左博云狠毒,反倒是有些心疼他。 第一百三十八章 月下人双令臣弟羡慕 实际上宿炎才是操控全局的那个,宿容恒也十分忌惮他,宿容恒当上皇帝后,不是没想过要拿古夕蓝出气,可他派去的人都有去无回,当宿炎有一次冷冰冰地暗示他不要再给自己找麻烦的时候,宿容恒才顿悟,古夕蓝他除不了。 宿容恒所有的暴行都在宿炎眼中,宿容恒所下的一切命令,都会经过宿炎的手,然而宿炎就放任宿容恒这样做,害的百姓流离失所,怨声载道,这只是他大计谋中的一个步骤。 左博云不愿插手朝政,可作为左博云正牌王妃的古夕蓝却偏偏要掺和,她让府中的姨娘们在古威床头吹枕边风,让褚绅下定决心再去支持左博云,反对宿容恒的决定,夕蓝还打着左博云的旗号,亲自去拜访了几位说得上话的老臣,让他们都下了决心反对宿容恒这个暴君,这反过来就是在支持左博云了。 朝廷里党派之争如火如荼进行着,夕蓝就在皇宫之外,做了这里木偶的提线人,她虽然答应了宿炎,不再用手中遗诏来威胁宿容恒的地位,可她早也说过了,她要宿容恒的命,她也不要宿炎好过。 苍元年的春天抽着小皮鞭似的就赶来了,春天三月,据说苍恒帝给摄政王宿炎赐婚,一场婚宴娶两位夫人,云悠悠是侧王妃,白洛水是侧夫人,理应如此,不是吗? 夕蓝接到这个消息,手中的暖炉烫到了手,她惊得松开了手,暖炉就滚到了地上,冬儿连忙去捡,嘴里还咕哝着,“这次明明已经给暖炉包了一层布,怎么还会烫到呢?” 古舒玄也接到信儿,匆匆赶来未然院,见到夕蓝呆愣地坐在椅子上,恍惚之间像是看到了年少时的望月。他轻咳一声,进了门,“看来你是听说了,那个臭小子艳福不浅,一次娶两个。” 夕蓝略略勾唇,抬眼缓缓笑了,“是,大喜事,请了咱们褚府,那就一定要去捧场。” 古舒玄似笑非笑地将双臂环在胸前,揶揄道,“你没进左王府的门,但你代表的还是左王府,相府已经和你没关系了,左王妃……” 夕蓝沉着眸,是,相府本来就和她没什么关系,哪里能和她有什么太大关系呢。 三月三,晚风吹得凉爽,摄政王府门前铺了十里红毯,白家和云家两边同时来了送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因宿炎的宅邸建在繁华市集跟前,城里的老百姓都涌到这里来看摄政王娶亲这壮观的场面,为什么是壮观呢?一下娶两个,而且都是大官的千金,宿炎这声势可是造大了。 夕蓝一如古舒玄所言,是跟着左博云来的,她知道她现在的身份,即使还没有和左博云成亲,可她的身份是左王府的女主人,而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什么女子。 左王府的人到的早,其他的宾客才来了几个,府里一派喜气洋洋,下人们忙来忙去,眼角眉梢上都带着喜色。 相府的管家亲自站在门口迎接每一位宾客,对于左博云更是不敢怠慢,“给左王爷请安,给左王妃请安,二位里面请。”管家看向夕蓝的时候,眼中捎带尴尬,还有一丝惋惜,明明相爷对这个右相府四小姐青眼有加,私下嘱咐无论古夕蓝什么时候来都得好生迎接着,管家也以为聪明伶俐的夕蓝郡主会和年轻有为的相爷在一起,没想到啊! 左博云温温微笑,点点头,修长的十指牵上了夕蓝的手,夕蓝的手冰凉,突然触及到了暖意,她惊讶转头,随即淡淡微笑,左博云就是这样一个温暖的人,连他的体温都这么暖,不像是她,从心到身,都是冰凉没有温度的。 后面陆续来的大臣家眷看到左博云,都上前拜见行礼,见左博云和未来的宇王妃感情甚笃,便都不吝惜赞美,随后也都随同进了相府,到招待宾客的会客厅里等候着。 管家一接待了左博云和古夕蓝进来,就去了芙蓉卧寻宿炎。 “太子爷,她来了……”管家弯着腰,对宿炎说道。 宿炎半躺在榻上,修长的双腿交叠,双手也交握在一起,十分慵懒闲适地闭目养神。 他身着喜服,长长的墨发被华贵的玉冠束起,高贵之余更显霸气,听到管家的回话后他太阳穴突突跳了一下,随即睁开眼,目光越发深邃。 “和古相同来?” “……是和左王爷一起。”管家小心翼翼。 宿炎一双清明的眼眸微微眨了眨,露出高深莫测的光芒,他缓缓起身,向门口走去。 “云家和白家的人应该到了吧,去迎接吧。” 管家小碎步小跑着跟上宿炎,心里早就在打鼓,相爷肯定是不高兴了,唉,这大喜的日子! 两家送亲的队伍都已经到了门口,鞭炮声轰隆炸响,锣声鼓乐又吹吹打打起来,喜娘带着新娘子进了门,府门口的人围得水泄不通,相府里面爱凑热闹的宾客也都挤到门口去看,直到把两位新娘送到会客厅里才回到各自的位子坐下。 因这次一娶就是两个,为了看起来公平一些,所以作为新郎的宿炎并不能出去迎接,只在会客厅大堂静静等候着,两位新娘在喜娘的搀扶下缓缓走向宿炎,宿炎向她们同时伸出手去。 就在新郎新娘三人十指交缠之时,堂上爆出一阵叫好声、鼓掌声,为着这场盛大的成亲仪式而庆贺。 夕蓝就静静坐在左博云旁边,低眉浅笑,时而端起一杯清茶来对敬酒的人以示礼貌,然而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注意到来自宿炎的那一道似有若无却如火又如冰一般的目光。 耳边响着这样热闹的声音,夕蓝的唇角一直是上扬的,垂眸瞬间,唇角微微向下弯了弯,真是苦涩呢。 天地之间,都是那么热闹,只有她一个人,置身事外,只剩她一个人,从此再没有宿炎了吧。 宿炎已经是别人的丈夫,是两个女人的丈夫了,她该彻底死心了,原本她就应该死心的。 “如果不舒服,我可以陪你先出去。”清冽如山泉的声音在夕蓝耳边响起,她抬头,只听左博云小声对她说道,“新娘新郎已经拜过堂,等会儿应该就是摄政王来敬酒了,你真的没问题吗?” 左博云略带担忧的关心,他心知夕蓝和宿炎曾经心意相通,他知道夕蓝对宿炎心有千千结,他知道他才是真正的旁观者,夕蓝从他眼中看到那么真诚的疼惜之情,只可惜,情之一物,不爱就是不爱。 夕蓝摇摇头,微笑,“也好,反正人这么多也不缺我们两个。”夕蓝是知道的,左博云现在在朝廷里是没有什么地位可言,既然左博云看透了她的心事,她也不想在这里继续闷下去,宿炎的喜堂仿佛是她的暗夜。 左博云和夕蓝两人双双走出来,月夜疏影,还是有些凉意的。 他们俩没有带任何随从,只是在府的小路上信步走着。 夕蓝心不在焉,她刚才是看见琉璃和云煊一道进来,她都没有上前和琉璃打招呼,她着实不愿意在宿炎的婚宴上多呆一刻。漫不经心地抬眼低眸,看着摄政王府这陈设,看起来和去年她第一次来这儿一样,可似乎有变了,摄政王府变得更华美,奢侈却又低调,但宿炎从来都是收敛着自己的锋芒,可现在看来,他已经按耐不住了,夕蓝心中凉凉,她的重生,古夕雪的死,她和宿炎那一段短暂的相遇相知,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可她多想沉溺其中,再也不醒来。 可后来,狠毒的她终于迷途知返,因为爱想要放弃一切执念,还以为什么春天来了,原来是更寒凉的冬。 时间瞬息万变,最凉不过人心。 隔着刚吐出新芽的柳枝树荫,夕蓝不经意看到正道上人群熙攘,簇拥着几个太监似的人往会客厅走去,身后还跟着许多端着金银玉石等珍稀的物件儿的,夕蓝久居深宫,只凭着远远一瞥,就知道这是从宫里来的赏赐。 夕蓝单手扒开柳枝,淡淡笑道,“你猜猜苍恒帝现在对宿炎有多大的依赖?没有猜错的话,只要宿炎皱一下眉头,你的皇兄应该就会从龙椅上滚下来。” 左博云一向平静如湖水的眼眸掀起一丝波澜,他知道夕蓝厉害,可夕蓝毕竟不在朝堂,她能够如此洞悉君臣之间的事,这……其实他一直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可宿炎的势力真的让他和宿容恒这两个人都无可奈何,他知道宿容恒不是不忌惮宿炎,而是除了屈从于宿炎之外,别无他法。 左博云弯了弯唇角,眼波如水般温柔,他将自己的外袍披在夕蓝的肩上。 “夜深了,太凉了。” 并没有接夕蓝的话。 夕蓝看了左博云一眼,怔了怔,她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如果说狠毒的她会对谁心软的话,那就是这个让人讨厌不起来的左博云。 “左王爷和左王妃好雅兴,月下人双,臣弟羡慕不已啊。” 夕蓝心漏了一拍,与左博云齐齐回头,就见一身火红喜服的宿炎长身立于十步开外的枯树下,笑意深深,可夕蓝却看到了他别样的情绪。 “夕蓝有些闷,本王带她出来透透气,摄政王给宾客敬完酒了吗?”左博云微笑关切。 第一百三十九章 喜欢我的狠毒吗 宿炎慢慢走过来,笑道,“当然,圣上的赏赐臣也接下了,只是独独没有敬到左王爷您……”他转向夕蓝,目光灼灼,“还有王妃,难道是嫌弃王府的地方小,没有招待好两位吗?” 夕蓝心一震,抿唇笑道,“摄政王爷,你、我、王爷,还有你的两位新娘,咱们都是旧识,何必拘泥于这些俗礼?你的侧王妃原就是我的表姐,也是王爷的表妹,我们本想是去看看她的,还有侧夫人,我也许久没见过她,甚是想念呢。” 宿炎微微勾唇,漆黑幽深的双眸望着夕蓝,好像要将她的心事看穿似的。 左博云转向夕蓝,含笑,“夕蓝,悠悠出嫁,我也没去云府看过她,太后托我给她带了几句话,我先去瞧瞧她,你和摄政王先去侧夫人那儿坐坐吧。”说罢他抬眼对宿炎点点头,“摄政王,照顾一下本王的王妃。” 夕蓝眼见着左博云慢慢离去,心里揪揪地疼,左博云以为,她和宿炎还有些什么惜别的话要说,比起争夺,他更愿意成全,成全每一个人,却辜负了他自己。 宿炎和夕蓝相对而立,月上柳梢头,枯枝疏影,两人相对咫尺,心已是相隔天涯。 夕蓝垂着眸子,微微抿唇,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沉闷。 “不是说,去看洛水吗,走吧……” 半响宿炎都没有说话,夕蓝刚一抬头,就对上宿炎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夕蓝恍惚,宿炎好像变了,从前的他,那一双好看迷人的眼睛,只会对姑娘随意放电,常常戏谑地望着她,霸道又嚣张,时而带着些温柔宠溺……可是不论什么样,也不会是这样阴沉幽暗,这,分明不是他…… “啊!” 夕蓝一声娇呼,被宿炎拽着胳膊拖着走,夕蓝咬牙拼命摆脱他,可宿炎一点也不顾她痛不痛,直到夕蓝低声怒道,“你疯了!我不是你的新娘!” 这里是一处凉亭,众人都在会客厅吃酒,再加上这里是夏天里赏花赏月的园子,树木高大,花丛掩映,夜色浓浓,很难看清这里有人在。 夕蓝被宿炎推到凉亭的红漆廊柱边上,她娇软的身子重重砸向廊柱上,她感觉骨头都快被震裂了,可最让她心痛的是宿炎的目光,那目光里,是浓浓的恨意,是深深的厌恶。 宿炎按着夕蓝的肩膀,低头望着夕蓝的脸,两人之间只有一拳之隔,这样的距离让夕蓝嗅到了宿炎身上淡淡的酒气,还有曾经让她心安的气息。 夕蓝鼻尖感到酸酸,她娇软轻笑,缓缓抬头,露出从前那种慵懒妩媚的笑容。 “摄政王还是舍不得我?可惜我名义上已经是左王妃了,我心里也记挂着你呢,莫不如哪天,你再来约我,我们好好叙叙旧情……” 夕蓝身子放软,伸出她纤纤玉手,轻轻抚摸着宿炎的胸膛。 宿炎平日风流潇洒,可他却是一个君子,从前他喜欢夕蓝这样妩媚地笑对着他,可如今看来却是一种极大的讽刺,因为这样蛊惑人心的笑容,时时刻刻在提醒着宿炎,他只是古夕蓝在花丛中流连之时的一片叶子,而不是她唯一依靠的大树。 男人最痛恨的,不正是这样玩弄欺骗自己感情的女子吗? 夕蓝就是要让宿炎讨厌自己,恨自己,所以她笑得越发柔媚,她感觉到肩胛骨被宿炎都快捏碎了,可她面上的微笑表现不出来一丝痛楚。 宿炎目光如晦暗的天空一般翻卷着阴云,他猛然俯下身子,贴近夕蓝,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这一次没有在盲山上和在阳明山上那样甜蜜,只有狂风暴雨。 夕蓝最初是抵触地推开他,后来心中万般纠结,她娇媚地看了宿炎一眼,随即迎合了他的吻,她用柔唇,在他的薄唇上辗转流连,就像是一个风月场上的老手一样,让人**。 夕蓝心中在滴血,她和宿炎注定要决裂为敌,与其纠缠不清,不如让人彻底伤心,死心,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可她也是纵容着自己的,让自己最后一次沉沦。 宿炎睁开眼,看着妩媚动人的夕蓝,他眼中冷然浮现深恶痛绝的神色,他一把推开夕蓝,冷笑道,“你果然不让男人失望!” 夕蓝心一揪,食指摩挲着嘴唇,慵懒地笑着,“过奖了!” 两人沉默片刻,宿炎微微眨了眨眼,沉声道,“你真的对左博云,有情?” 夕蓝咯咯轻笑,漫不经心道,“这就如同你问我,是不是喜欢你一样,这个问题毫无意义,良禽择佳木而栖,你懂了?” 宿炎唇边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容,“这才是你,狠毒,冷血,无情,古夕蓝,你总是在想方设法让我看清你。” “即使你看清了,不还是喜欢我?喜欢我的狠毒吗?”夕蓝眼神几乎可以勾人心魄,她就是要和宿炎两相生厌,宿炎既然已经背叛了他们之间的感情,那么她也不要让他好过。 宿炎深深吐了一口气,望向天边,“我知道你私底下在为左王爷做什么,我奉劝你一句,那都是徒劳,你改变不了什么。” 夕蓝眼眸闪闪,笃定地说道,“我说过,我要的是宿容恒的性命,只要宿容恒一天在这世上,只要你一天不杀我,只要你一直站在宿容恒一边……”她目光中显出光芒,“你我为敌,势不两立。” 宿炎微怔,笑容冷酷,“从前我竟然瞎了眼,喜欢你这么一个放荡的女子,还以为能改变你的心意,却不想只是被你戏弄了一场,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后悔你当初的决定!” 宿炎浑身散发着戾气,转身离去。 夕蓝心中怒气难平,只说她放荡狠毒,明明是他宿炎先做苟且之事?难道他认为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 夕蓝对着他的背影高声道,“摄政王放心,我古夕蓝一定会助王爷,除去昏庸暴君,杀尽朝廷奸臣!”宿炎的身影终于隐入夜的浓黑之中,夕蓝扶着胸口,往后退了退,倚靠在廊柱上微微喘着气,她摸了摸脸,发现不争气的眼泪怎么又流了出来。 夕蓝唇角勾起一个苦涩的弧度,似乎见到宿炎之后,她流了很多次泪呢,让自己心软,是自取灭亡的开始,她不要有这样一个弱点! 左博云离开后并没有去找云悠悠,只是在一边转悠着,远远地等候,依照他的想法,他以为相思极苦,让夕蓝和宿炎好好说说话,解解心结,他不想让夕蓝做一个像他一样单相思却思不得的人,真是好笑,他竟然忘记了,夕蓝可是他的王妃。 在看到宿炎大步离开后,左博云这才信步晃悠回到夕蓝站着的那里,看见夕蓝独自站在清冷的月夜之中,似是黯然伤神,可他也不敢相信,有什么是能伤到夕蓝的,是了,宿炎。 “王爷,看过悠悠表姐了吗?她还好吗?”夕蓝先看到了左博云。 左博云难得撒谎,“嗯,她很好。”他话锋一转,“那,你呢?” 夕蓝苦笑,“我?衣食无忧,无所求,自然是很好。” 左博云抿唇,“夕蓝,或许摄政王娶她人,是迫不得已,在这朝堂之上,太多无奈,你……” “王爷?”夕蓝挑眉,笑得古怪,“我是你的王妃,为什么要将我和别的男人扯上关系呢?” 左博云眼中晦暗难辨,欲言又止,“我看得出,你对摄政王是不同于旁人的,尤其是那日在阳明山……”他看着夕蓝,笑容发苦,“我多希望我也能如摄政王一般保护你,就算在阳明山送了性命,也不算什么……只是,我晚了一步……” 夕蓝喉咙发紧,好像被什么噎住,说不出话来,半响她才听到自己的声音。 “我和他,互不相干,从前没有,今后也不会有。” 这大婚后的第一夜,宿炎自当和侧王妃共度,白洛水作为侧夫人,当然不敢争抢。 白洛水知道宿炎不会来,便早早叫婢女帮她把繁重的喜服脱下,洗漱完毕,这才松了口气,她拉开窗子一看,已经是深夜,宾客们都走的差不多了。 她眼眶发红,不由得想哭。 终于得偿所愿,嫁给宿炎了。 想到第一次见宿炎的时候,她还怯生生的,总以为宿炎是遥不可及的仙人一般,可现在真真实实地嫁给了他,如梦一场。 她所住的地方,叫做洛水阁,听说是宿炎早就安排好的,她原本很欢喜的,至少宿炎还是对她上了心的,虽然不及古夕蓝。 她想到古夕蓝,心中便发冷,不由得想起哥哥白洛凡曾在这个摄政王府,因为和古夕雪在芙蓉卧被抓到,所以丢了大丑,还遭一顿毒打,而后哥哥又在丞相府离奇死去,无人问津。 还记得她在军营出去小解时,无意撞见夕蓝和宿炎在一起,那时候她还觉得夕蓝人真好,一心认她做姐姐,后来听到古夕蓝和宿炎的对话,她才知道,哥哥白洛凡的死是古夕蓝一手造成的,她还记得,当初哥哥从摄政王府受了一顿毒打后,父亲盘问过那天的具体事宜,哥哥还说起,就是古夕雪那个草包妹妹来传话,所以他就去了,没想到…… 第一百四十章 终归还是一场空 原本她和白明丰都以为是古夕雪害了白洛凡,后来她才想通,这都是古夕蓝,古夕蓝处心积虑,这一切都是她的算计,不知道多少人在她的算计之中,可她的哥哥已经成了一块垫脚石。 白洛水缓缓闭上眼,热泪从眼角流出,她小小的身子微微颤抖,或许她能力尚浅,可她不会罢休,为了给哥哥报仇,也许她这一生都要赔上,可至少她最珍视的还在,宿炎。 摄政王府另一个院子灯火通明,相思阁。 这也是宿炎为云悠悠的房间取的名字,他实际上是一个细心的人。 宿炎半醉着晃悠到幽阁,砰地将房门推开。 “悠悠……我……回来了……” 云悠悠显然是被吓着了,她穿着繁重的喜服不能随便挪动,便叫了身边的侍女去扶宿炎,宿炎蛮横地推开侍女,喝一声,“下去!” 侍女也不敢辩白,悄悄地退下,将房门带上,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宿炎和云悠悠两人。 这间屋子布置的华美喜庆,绫罗绸缎,琉璃金银,无一不彰显着身份。 桌上摆放的莲子、花生、红枣、桂圆等,代表了吉祥的寓意。 香薰炉里燃着的香,让人凝神静气,很是舒服。 云悠悠头戴华丽的赤金花冠,看着宿炎一摇一晃过来,她显得局促紧张。 宿炎跌跌撞撞地走到云悠悠身边,俯视着她,半响,晃着身子就要往下坐,云悠悠连忙往边上坐过去,宿炎正正跌坐在她刚才坐着的那个位置,云悠悠松了口气,幸好躲开了。 宿炎倚在床边,眼神迷离,笑容没有任何防备,口中哝哝似乎有些说不清楚话,但他非要说话,声音一大,云悠悠听得胆战心惊。 “呵!成亲……了……好啊!终于成亲了……你……开心吗……” 云悠悠咬紧下唇,嘴唇上的胭红都被她咬没了,她低着头,“开心。” 宿炎似乎有片刻清醒,“悠悠,你怕我?” 云悠悠抬头,轻轻摇了摇头,“妾身不怕……”她眼眸黯然,心中已经在狂跳,在挣扎。 宿炎抬起手,轻轻拍在她的肩膀上,苦苦一笑。 “不用和我这么疏离,从前怎么样,以后还怎么样,你太拘束,反而让我心里,更不痛快。” 云悠悠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听起来似乎摄政王不太高兴啊?可这桩婚事,不是他一口答应父亲的吗? 宿炎放松似的往后一靠,眼睛轻轻闭上。 “悠悠,我不会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我们坐在一起说说话吧,以前没有什么机会好好聊天,今天这不就正好?” 正在云悠悠心里犯嘀咕的时候,就见宿炎半掀起眼皮,戏谑笑道,“你喜欢宇王爷,我看得出来呢。” 云悠悠已经感觉心惊肉跳,这个摄政王好像能洞悉自己一切心事一样,她心一沉,她的一切心事,不过就是一个左博云而已。 云悠悠垂眸,“王爷,在你面前,我什么也藏不住,我也不想隐瞒,我喜欢左表哥,嫁给你不是我愿意的,我承认了,可我以后还是会好好服侍你,像一个妻子一样服侍你,做好这个摄政王府的女主人。” 宿炎哧哧笑了,“悠悠,你倒是率直,不过也真是个认死理的姑娘,不像她……”他哑然,为什么又要想到古夕蓝? 云悠悠方才说着话,眼中已经噙满了泪水,她抬起泪眸,“不像谁?” 宿炎晃了晃脑袋,皱眉,似乎酒劲儿上来了,现在有些迷迷糊糊的。 云悠悠轻呼了一口气,自己取下沉甸甸的金冠,帮宿炎倒了温茶来解酒。 宿炎喝过后,稍微好受了些,他客气地笑道,“你真是个好姑娘,可能是我害了你,不然也许你能和左王爷在一起,你们才是般配的吧。” 云悠悠放下杯子,颤着声说道,“不可能了……他……不喜欢我……”上一次她去找左博云,左博云就已经婉转地拒绝了,今夜听说他也来了,不过是和左王妃古夕蓝一同到场,有了古夕蓝,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宿炎也想到了夕蓝,他揉着太阳穴,缓缓笑道,“人啊,总是喜欢强求自己,总想要奢望不属于自己的,竹篮打水,镜花水月,终归还是一场空。” 云悠悠迷茫,宿炎又对她举例,“就像是你弟弟云煊,你应该知道云煊喜欢琉璃吧?” 云悠悠点头。 “他总是死皮赖脸地追着琉璃,可琉璃那个野丫头,你弟弟肯定会栽个大跟头!你信不信?” 云悠悠抿唇点头,“摄政王说的是,弟弟也在奢望天上那求不得的琉璃月了,我也是,我们姐弟都是一样……”她大着胆子,“摄政王,你也有这样一个琉璃月吗?” 宿炎故意装不懂,“琉璃?王府什么好玩意儿都有,就是没有琉璃啊,改天带你去淘换几个……”宿炎还是嬉皮笑脸,他揉了揉云悠悠的头发,“悠悠,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可以不是你的丈夫,但一直都会是你的亲人,你明白我吗?” 云悠悠想都没想过宿炎会给她这样一个特赦令,这样一来不就是说,她和他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吗?她来之前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遵从三纲五常尽人妻的本分,可宿炎似乎不像她想象的那样。 “你是说,我还是自由的?” 宿炎点点头,眼眸弯弯,“是,你还有机会去争取左王爷的爱,只要你有本事。” 云悠悠心中一阵狂喜,但她又担忧起来,“嫁做人妇,必当遵从于夫君,我此生都是摄政王的人,不会有改变……” “悠悠,人的一生太过短暂……”宿炎似是说教,表情十分认真,“要相信自己才对。” “为什么?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要答应我父亲……”云悠悠凄然笑着,她突然明白,宿炎并不喜欢她,心里也知道他们之间的姻亲,只是为了两强联合。 宿炎眉头蹙起,沉声,“……你应该懂,不必我多说。我们无力改变这一切,不如好好接受。”他声音放软,“悠悠,让你在这府里是自由的,是我最大的能力,也是我最大的宽容,我不想太为难彼此,我把你当妹妹一样,这样好吗?” 云悠悠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她掩面抽泣,点了点头,宿炎叹了口气,将她拥入怀中。 “误了你的一生,对不起……” 云悠悠在相府的日子过得也很清闲,因为内心是放松的,她心里总是充满希望,希望有一天她能像一只飞鸟一样挣脱世俗的牢笼,投向左博云的怀抱。 反观白洛水,宿炎一直都忙个不停,见了白洛水也仅仅止于微笑问好,再加上白洛水天生懦弱胆小,不敢主动和宿炎打招呼,嫁给宿炎那么久,宿炎竟然没有在她房间里留宿过,甚至没有来过她这里吃饭。 幸好还有云悠悠,云悠悠念着从前在军营里同学的情分,常常叫着她一起去逛街,听戏,讲说诗词,她们从前都是大家闺秀,倒也是说得来,可两人心情完全不同,云悠悠就像是来哥哥家串门,白洛水如同做了弃妇一般,这一切,忙得像陀螺似的宿炎,完全没有意识到。 朝廷上打得火热,新旧势力闹得不可开交,可所有的强势都倒向宿炎,宿炎端的是气定神闲的姿态,宿容恒几乎默认了宿炎所有的提议,然而他胡作非为,也是宿炎默许的。 所有人都知道左博云不愿掺和朝政之事,整日在家养花写字作画,像是日渐消糜,夕蓝听说他又在画画,气得从相府跑到王府,摔了他的笔墨纸砚。 “左博云,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为你下了多大苦心?我跑东奔西,为你游说,那么多臣子都愿意为你拼一拼,我也孤注一掷,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你今天不如都说出来!” 夕蓝气急败坏,她现在已经不能随意进宫,那里都是宿容恒的人,进去大概她就会被扒了皮抽了筋,但宿容恒她不得不除,所以利用左博云的身份是最好的选择,可左博云这个样子,她实在是很头疼。 左博云浅笑着,垂着的睫毛在阳光照耀下一闪一闪,他捡起了方才夕蓝撕掉的那张画,仔细地展平,吹了吹,当做珍宝一样,给夕蓝看。 “好看吗?” 夕蓝胸口起伏不定,盯着左博云看。 “这就是我想说的,也是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自由之身,浪迹天涯,看尽繁花,这就是我毕生所愿。” 夕蓝眼睛酸涩,她心中也苦,她何尝不知道左博云此时所做的都是与他心意相违背的?可她太过心急,现在有了宿炎的阻拦,她的大仇还能不能报,心里真是没底。 “可我也说过,我愿意为了你,舍了自由和宁静,但我这些时日也在想,我们为什么要在这个不属于我们地方,画地为牢?我们可以离开这里,过一种不一样的生活,没有权力纷争,没有烦忧,呵……” 夕蓝哽咽着,缓缓背过身去,轻轻闭上眼。 她总是在对她最不愿意伤害的人,一次又一次狠心。 报仇和还情,总有一样要舍弃吧…… 夕蓝转向左博云,看了他手中的画,蓝天白云,深山巨谷,鸟语花香……这才是他吧。 这世上已经有她一个人在为难,那就不要再牵累一个了吧…… “放弃王爷的身份,放弃以后有可能坐上的皇位,你可想清楚了?” 左博云带着醉人的笑容。 “我愿意去有你的地方。” 第一百四十一章 她做好万花的公主了吗 夕蓝不再游走于各个臣子府里,而是静静坐下来思考着未来,左博云的未来,既然他想离开,那就如他愿,至于她自己,算了。 府中的画儿去年就怀了身孕,今年七月末大概就要生,她倒是无所谓男女,因为她不屑于丞相夫人的位子,蒋墨溪作为平妻,也没有抬架子,她对两个妾室很好,身边有古轩陪着,日子过得也不错。 她比露儿更受古威的宠爱一些,露儿也不计较,左右她们俩都是遵从于宿炎的命令,不过古威很久没有什么动静,画儿和露儿对宿炎汇报的也越来越少。 夜晚,古相府的一个角落黑暗不见人,天空忽然划出一道银光,落在那黑暗处,咻地一声一个火光亮起,照亮了角落里的人。 “国师终于传来消息了。”云英姝从银冥巫雀那儿拿出一个小纸条,拍拍巫雀让它走了。 古舒玄手指尖亮着一簇火苗,给云英姝照着亮,“他们大概是回国了,正要催咱们带着夕蓝回去吧,快看看他写了什么。” 云英姝迅速拆开,“国师说,他们在边境受挫,已经带着殿下回万花,云雪国斓风女帝已经答应帮万花复国,不出五月万花就会夺回苍云曾经强占的国土,殿下登基为帝。”她眼中带着喜悦,可又有些忧色,“可咱们现在还没告诉夕蓝事情的真相,我也想问你,为什么不告诉她,你在顾虑什么?” 古舒玄叹了口气,“我不是不想说,只是夕蓝她,心里装了太多东西是我们不能确定的,你能确定告诉了她之后她就一定会跟咱们走,做好万花的公主吗?” 云英姝不语。 “再者,你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吗?她心里有太多仇恨,对宿容恒,对古夕雪,但我并不懂是为什么。你知道她手上死了多少人吗?我大哥府里的这些,几乎都是在她手上……包括古夕雪,如果没猜错,她最终的目标应该是宿容恒。” 云英姝不敢相信,“古夕雪也是她……” 古舒玄点头,带着一丝歉意,“夕雪是我古家的血脉,可没能护着她,大夫人荷姨娘疯了的时候说起夕蓝的生母白静秋,应该就是白静秋,她害得白静秋难产而死,现在她的女儿古夕雪死在夕蓝手上,也算是报应轮回,白静秋应该也能瞑目了。” 说到白静秋,云英姝红了眼圈,“白静秋,我和她从小待在紫月国主身边,她能为了公主舍掉自己性命,也算死得其所……不过我很奇怪,为什么你大哥能相信夕蓝就是姐姐白静秋的孩子呢?” 古舒玄叹道,“白静秋死了,一切都是我猜测所言了,那时候白静秋应该是真的怀了孕,把夕蓝藏了起来,白静秋也会巫术,普通的接生婆子怎么能骗得过她,她大概使了障眼法,等真正生产的时候,再偷梁换柱,所以才造成了难产、久久生不下来的假象,让荷姨娘相信是自己害死了白静秋,但留下了一个毫无威胁的庶女古夕蓝。” 云英姝抹了抹眼泪,“她费那么大的心思保护公主,我就算丢了命也要把公主平安带回万花……” 古舒玄拍拍她的肩膀,“她现在是苍云左王爷的准王妃,而她和宿炎曾经两情相悦过,不知为何两人又互相不待见了,可我还能确定的是,她心里没放下宿炎,可夕蓝和宿炎,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他品行不错,夕蓝虽然是公主,阿炎也算是良配啊。” “英姝,你还看不懂吗?宿炎他不是小孩子了,他心高气傲,他想要的分明是苍元的皇位!而照目前的情势来看,他一定会坐拥苍元的天下,而万花复国的第一个妖对付的就是苍云,万花人已经忍耐了苍云这十几年,无论苍云的君主还是不是宿氏,他们都不在乎,重点是一定要推翻苍云政权才能平息十七年前洛山大战的那口怨气!” 云英姝怔怔,“一旦夕蓝回万花,她便和宿炎是敌对双方,万花上下怎么能忍受得了公主和敌国皇帝暗通款曲……” “正是这个道理,所以我们还是要摸清夕蓝的心意,确定了她的确对宿炎无意,我们才能和盘托出,至于宿炎,你我和他仅仅是萍水相逢,缘分止于国仇家恨。 ” 翌日,天朗气清,古舒玄一大早就找到未然院来了。 坐在门口的藤椅上,懒洋洋地晒太阳的那个,不是古夕蓝又是谁? “在床上没睡够,又跑到太阳底下来睡,真是懒啊!”古舒玄笑吟吟地走来,看到夕蓝旁边放了一把椅子,椅子上有茶点,古舒玄将茶点端起来放到地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夕蓝伸向茶点的手悬在半空,半睁眼看了古舒玄一眼,“现在太阳还没升起来,叔叔眼睛还没睁开吧?” 古舒玄瞪了她一眼,拿了一块点心吃,“没大没小!” “你好没礼貌,来别人的地盘还这么嚣张……有什么事?”夕蓝笑着打趣,和古舒玄没什么见外的。 古舒玄状似不经意,“哦,想看看王妃最近怎么样?左王爷没有说什么时候来迎娶你吗?” 夕蓝嗤笑,“你这算是关心吗?明明是来打听消息的,我嫁不嫁,又不需要你来出嫁妆。” “哼,你哪还用你老子给你赔嫁妆?光是从老皇帝那儿得到的赏赐就够你挥霍了。说正经的,你不想嫁给左博云吧?” 夕蓝皱眉,“先帝赐婚,谁敢违背?你该不会是又来劝我跟你们走吧?”夕蓝讽刺笑道,“若叔叔有胆和皇家撕破脸,我嫁不嫁倒是无所谓,静观其变。” “夕蓝,你想要的,都得到了,还有什么留恋的呢?”古舒玄缓缓道。 夕蓝略一抬眼,看向古舒玄。 古舒玄吐了口气,“夕雪已经死在你手上,我知道。” 夕蓝冷笑,“那为什么不阻止我?又是为了那个和我相像的女子?为了她,甚至看着我亲手杀了你的亲侄女,那我也算不上什么蛇蝎毒妇,你更胜一筹啊!” 古舒玄目光深深,“你的仇怨都已经报了,我不问你前因后果,只想问你,对苍云是不是还有留恋?” “留恋?你指的是什么?”夕蓝反问。 “……对宿容恒的恨,对宿炎的情。”古舒玄思量许久。 夕蓝的心咯噔了一下,这两个男人,都像是毒草一样长在她心里。 “没有,什么都没有,你大可以放心。”夕蓝往后一仰,藤摇椅摇摇晃晃,她很是惬意地闭上了双眼。 古舒玄微微皱眉,“虽说宿炎那小子娶了两房媳妇,可也没听说他特别宠爱哪一个,你们俩在阳明山,我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你……诶,你去哪!” 古舒玄说着话,夕蓝起身就回房里,古舒玄也跟着去,夕蓝前脚迈进门还吩咐着,“冬儿关门,我要睡回笼觉!” 古舒玄还没进门就被关上的门啪地挡住,透过门缝,就看见香雨的眼珠子咕噜噜地转,她赔笑道,“不好意思了,二爷。” 古舒玄气哼哼地叉着腰,站在院子里走圈圈,静下心来一想,夕蓝还是没有放下,不知是没有放下爱还是没有放下恨,但只要有一样,他就不能完全告诉她所有,如果夕蓝爱宿炎爱到疯狂,难保她不会假装回到万花做个卧底,最后把万花拱手让给宿炎,古舒玄不能让紫月的苦心白白浪费。 还是再等等吧。 自打宿容恒登基以后,他稳坐了帝位,便在宫中肆意乱来,白日宣淫,对宿容恒阿谀奉承的人都升了官。 宿炎平日倒是不着家,可外界疯传宿炎只是到各家府上吃酒畅饮,活得自在风流,想起来也是这个道理,上梁不正下梁歪,从皇帝到丞相都是这个德性,也算是合情合理。 可谁又能知道真正的宿炎是什么样的呢? 横征暴敛让贪官们的腰包倒是鼓了,可百姓怨声载道,饿殍遍野,除了帝都黎城之外的其他城,都有或大或小的灾民暴动,最近不知是哪里的平民胆大不怕死,带头闹事,偷偷跑到了黎城来,怂恿着所有受难的百姓一起起义。 这一天,皇宫戒备松懈,不知何时,混进来一群起义平民,他们手中拿着长刀,见到宫人就砍,他们的苦难都是因为这些人,杀红了眼。 一时间,皇宫血流成河,一批又一批的侍卫都拦不住以命相搏的百姓。 “阿恒……”苍云皇后,不现在应该叫做苍元太后了,她带着人慌慌张张来到宿容恒所在的寝殿,看到宿容恒后,又羞红了脸,厉声斥责,“皇帝!你这是在做什么?都快没命了!” 宿容恒正和一个小宫女在床上滚得欢畅,两人都光着身子,身边还站着三个穿着暴露的宫女。 小宫女从床上滚下来,吓得穿好衣服就退下,宿容恒懒洋洋笑道,“母后,怎么不在你宫里享清福?” “你还说这种话!”苍云太后眼中急的都快流出泪来,“你听不到吗?那些暴民都快把皇宫的人杀尽了!很快就会打进来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只为你 “呵,皇宫有那么多守卫,怎么可能……”宿容恒笑声戛然而止,前些日子皇宫的守卫已经被调走一大拨,为他修建新的避暑宫殿去了,现在皇宫中应该只有保护他寝殿的一队人马了。 他突然听到有惨叫声和嘶吼声,宿容恒脸色一变,“快来人!快去找摄政王,让他带人进宫救驾!” 苍云太后和宿容恒躲在寝殿,所有侍卫都严阵以待,保护着最后的阵地。 消息很快就传到摄政王府,宿炎听宫人传话后,冷冷道,“这就走。” 宿炎在出门前,对管家悄声道,“去告诉左王妃,就说,我手上有她想要的人。” 宿炎一走,管家就快马加鞭去了右相府,也没告诉右相府人到底有什么事,只说找夕蓝。 “小姐去左王府了。”香雨不明所以地回答。 管家来到左王府时,见到夕蓝正陪着左博云题诗作画,像是恩爱的样子,管家行礼,犹豫道,“王妃,老奴能不能单独跟您说几句话?” 夕蓝看了左博云一眼,对管家笑道,“有什么事就直说,王爷是我的夫君,不用避讳。”宿炎一定是有什么要说的。 管家看了看温文儒雅的左博云,“王妃,摄政王说,让您进宫一趟,务必要去。”当着左博云的面儿,管家不好说出宿炎的真实目的。 夕蓝脸色微变,暗暗思索起来,为什么要她进宫,难道事情有变? “最近,有什么大事发生吗?比如,百姓闹事?” 管家脸色一僵,夕蓝的试探果然是对的,应该就是宫里出了事,左博云也不是傻子,他立时跳起,“我要进宫一趟。” 夕蓝并没有阻拦左博云,那毕竟是他的母后和兄弟,左博云独自带着人马进了宫,他事前嘱咐了夕蓝就打呆在王府别走动,可左博云一走,夕蓝就在想法子入宫,可宫里那么乱,怎么才能保证自己不受伤。 这时去而复返的摄政王管家又出来了,“王妃,摄政王让老奴带您进宫去,请随老奴来吧。” 夕蓝沉眸,既然宿炎已经筹谋得万无一失,她不去也不行了。 夕蓝当即跟着管家进宫去,不过他们走的是御膳房送菜的小门,管家也带着三十壮汉保护,看起来没什么人能敌得过他们。 进宫的一路上,走几步就能看到血迹,还有刚断了气的宫人,花草树木都被溅上了血,看起来像是血洗。 这一幕实在触目惊心,夕蓝纵然心狠也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一齐送命,一时间闻了太多血腥,竟然有些恶心。 管家带着夕蓝走的这条路,很是隐蔽,但几乎可以看到皇宫正路上暴民在追杀着宫人,宫人们到处逃窜,不敌的都被砍死,夕蓝心狂跳不止,低声问道,“究竟要去哪儿?” 管家和颜悦色,“请随老奴来,摄政王就在前面等着您。” 夕蓝别无选择只有跟着他走,来到了长生殿。 这里是宫人礼佛的地方,夕蓝从前常常喜欢来这座宫殿,因为长生殿和苍恒宫相对而建,站在长生殿的水月台上,苍恒宫的动向就可以一览无余。 从前夕蓝醋性大发,时常站在这儿看到宿容恒对哪个女人笑一下,她立刻就会派人把那女人抓起来,现在想想,当初的自己真是猪油蒙了心。 “王妃,摄政王就在水月台,您从这楼梯上去就能看到了,老奴就在下面候着。”管家躬身退下。 夕蓝扶着楼梯慢慢走着,看见宿炎修长挺拔的背影出现在眼帘,她的心像是被锤子敲打了一下,久久震荡不停息,她似乎很久没见到宿炎了。 “摄政王,你处心积虑把我骗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夕蓝冷声,她可不是来看风景的。 宿炎转身,挑起剑眉,声音满含讽刺,“本王怎么能有你处心积虑?更何况,左王妃聪慧过人,怎么可能随意被蒙骗?你是太高估本王还是太低估自己?” 夕蓝垂眸,“别那么多废话,有事说事。”她抬起冰冷的眸子,“宫里的乱子,是你做的?” “呵,你倒是真敢把本王和暴民扯在一起……”宿炎冷笑,“你不妨过来看看,有你熟悉的人呢。” 夕蓝咽了咽,往水月台边上走去,长生殿和苍恒宫只有一条小路之隔,她现在看的清清楚楚。 宿容恒和苍云太后被不到十个侍卫护着,脚边上全是刚被打死的宫女太监,尸体铺满了整个苍恒宫,周围的百姓像是疯了一样用凶器砸向他们,硬是把那几个侍卫打倒甚至打死,疯狂地抓向宿容恒和苍云太后。 太后惊恐地叫着,头上的珠翠掉了一地,她被几个男人拉扯倒地,一巴掌又一巴掌地抽在脸上,而宿容恒只顾着自己躲避,但却被几个壮汉堵住,拳头像是雨点一样落了下来。 夕蓝倒吸一口凉气,事情竟然这么严重,她不经意间瞥见长生殿门口有重兵把守着,全都是苍黎的禁卫军,这是,宿炎带的军队,夕蓝猛地转向宿炎。 “是你,是你故意把百姓都放进来,想要了宿容恒的命,你已经开始动手了……” 宿炎贴近夕蓝,捏住夕蓝的下巴,冷酷一笑,“还有更精彩的。”他捏着夕蓝的下巴,让她往下一看,是左博云带着人马赶来救援。 夕蓝瞪大眼睛,她之前应该拦住左博云的! “宿炎,你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 宿炎勾唇,“现在就是实现承诺的时候。 ”他揽住夕蓝的纤腰,踏上了水月台的栏杆,轻轻一跃,就带着夕蓝落到了长生殿下面。 当夕蓝和宿炎来到苍恒宫宫门口时,左博云已经满身是血,但他还在拼命保护着身后的苍云太后,用身体抵挡着他们的攻击。 原本左博云是带着三百精兵前来的,可在入宫前就已经被禁卫军拦下,禁卫军说这是宿炎的命令,宫里已经有人去救援了,左博云心中凄然,自知躲不过,就带着五个随从进来,看到了这一幕。 “摄政王!快来救朕!”宿容恒被几个人堵在角落里暴打,眼尖正好看到宿炎过来。 左博云在间隙之际,看到夕蓝站在宿炎身边,宿炎身后是黑压压的禁卫军,他便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咬牙,拼命抵抗。 夕蓝看着左博云拼死的样子,心像是被锥子扎了一样疼,她盯着宿炎,“为什么不救人?王爷一人之力,怎么能抵挡那么多百姓?” 宿炎带着些玩味的意思,含笑的目光透着残忍,夕蓝第一次发现那个明朗阳光的宿炎原来也可以如此狠毒。 “现在本王将生杀大权交给你,让你来决定。” 夕蓝一怔,就听宿炎下令,“来人,乱闯宫廷的暴民,杀无赦!” 禁卫军得令,如疾风闪电般冲上去,那些百姓连惨叫都没有,一场杀戮就在这样的安静中结束了,宿容恒被吓得缩在角落里,鼻青脸肿,腿上还被砍了一刀,不住地流血。 左博云一直护着受惊的苍云太后,“母后,没事了,没事了,儿臣在……”苍云太后看着这些倒下的尸体,吓得脸色苍白,不住地流泪,只好靠在儿子的肩膀上。 “来……来人……扶朕……起来……”宿容恒挣扎着叫了几声,见没人来,脾气不由得上来,“人呢!” 环望四周,宫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只有禁卫军,听令于宿炎的禁卫军,是宿炎一手训练出来的禁卫军。 左博云和苍云太后也感觉到了这诡异的氛围,左博云淡然一笑,“摄政王,我母后什么都做不了,不是阻碍,放过她吧。” 宿炎目光深深,戏谑地望着夕蓝。 夕蓝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她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几个字,“摄政王,王爷无辜。” 寂静了半响,宿炎点头,轻笑,“呵,左王爷救驾有功,本王自然不能说什么,那么,其他人,就由左王妃来处置吧。” 宿炎的目光落在宿容恒身上,宿容恒顿时感觉到杀气腾腾,他嘴角抽搐,“摄政王,你……” 苍云太后失声尖叫,她捶打着左博云的胸膛,“不,不,阿恒……” 左博云乖哄了太后几句,便迈着沉重的步子上前,对宿炎作揖,淡然一笑,“王弟,留皇兄一命吧,念在先皇的情分上。” 宿炎久久不回应,夕蓝死死盯着左博云那一双素来不染纤尘如今却血迹斑斑的鞋子,他最终还是要向宿炎低头,这是在折辱他的尊严! 夕蓝缓缓抬眸,却见左博云膝盖一弯,重重跪倒在宿炎面前,声音洪亮。 “罪臣迎吾皇入住皇宫,求圣上网开一面,饶过罪臣兄长一命!” 这是多么震撼的一面! 宿炎目光淡淡,仿佛没有看到夕蓝眼中的泪光似的,“你来决定。” 左博云抬头,那一双湖水般的眼眸对上夕蓝的眼睛,夕蓝感觉到一阵刺痛,随即闭了闭眼,心中如潮水般的冷意阵阵泛起。 宿炎把宿容恒的性命给了她,他没有食言,她本来为了左博云,几乎就要放弃报仇了,可现在宿容恒的狗命就摆在眼前,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我根本不在乎那些只要能 杀了他,她愿意终生不再轮回。 可如此一来,左博云就会伤透心,他的亲人已经没有几个了…… 夕蓝心一横。不去看左博云。 “宿容恒暴政在先,引起民怨,愿请摄政王顺应民心,将其,车裂。” 车裂! 让五匹马车拴上绳子,分别系在犯人的四肢和头部,朝五个方向飞奔去,犯人的身体也就被拽成五块,承受身体分裂之苦! 左博云眼中带着惊骇和震撼,夕蓝素来狠毒,可,她怎么可以…… “好!就依王妃所言。”宿炎略一抬手,身后便有几个人上前去抓宿容恒。 宿容恒大声嘶吼,“古夕蓝!你这个毒妇!贱婢!” 夕蓝听着宿容恒不堪入耳的话,身上如同电流通过一般,所有激流都在唤醒她前世的痛苦之感,宿容恒带给她的痛苦延续到了现在,想起来就她就恨不得亲自动手! “啊!” 苍云太后又哭又喊,左博云便赶快抱着她,他们母子现在是砧板上的肉,只得服从。 禁卫军很快就准备好车裂的器具,来到了黎城城门下。 左博云和苍云太后是好端端的走过来的,实则身后有一队人在看着他们。 宿炎早就放出消息,说是为民除害,清除暴君,百姓早早就等在城门下。 五匹马车朝着五个方向,蓄势待发,宿容恒一身破烂龙袍还穿在身上,他的手脚都被绳子捆起来连到马车上,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一脸绝望。 夕蓝像是着了魔一样,盯着宿容恒就没眨眼,整个人散发着寒冷的气息,让人不敢靠近。 宿炎站在夕蓝身边,低声道,“可以动手了?” “等等。”夕蓝回神,面无表情转向宿炎,“我想去和他说几句话。” 宿炎冷冷一笑,“随你。” 夕蓝缓步上前,所有百姓都在议论纷纷,看着这个容貌姣好的女子,猜测她是不是狗皇帝的相好。 宿容恒看见夕蓝过来,双眼猩红,他谩骂着。 “古夕蓝,你这个娼妇!你爬上了左博云的床,又去勾引宿炎那个逆臣贼子,你以为你会有什么好下场!啊!” 夕蓝拔出腰间的盘云匕首就往宿容恒的脸上一刺,他的脸立刻溅起了血花,吃痛地叫起来。 边上的左博云看到,满眼痛惜,苍云太后吓得浑身抽搐,一把鼻涕一把泪。 夕蓝的盘云匕首还滴着血,她冷冷道,“宿容恒,你欠我的,永远都还不清。” 宿容恒眼中露出惊诧又畏惧的神色,“你疯了!朕……何时……” “呵……”夕蓝凄然一笑,“我的孩子,我的青春,我从前的最珍视的都给了你,前世里我助你登上皇位,你却暗地和古夕雪苟合,上天待我不薄,让我重新活一次,来找你们报仇了……” 宿容恒露出惊骇的神色,他听不懂夕蓝在说什么,只觉得她好像是一个恶鬼。 夕蓝讽刺一笑,“呵,还记得在宿炎府上,你被人吊起来打,你天天吃生蛇肉,是不是想死?为什么古夕雪会假孕,而你又被苍越帝斥责,丢掉了太子之位?现在我一桩桩一件件告诉你,看清楚,就是我。” 宿容恒幡然醒悟,看他现在只是惊惧。 “古夕雪已经在地狱等着你了,我已经嘱咐过她,如果阎王瞎了眼还让她投胎的话,最好躲我远远的。这话我还要再对你说一遍,别再碰见我,否则你会比现在死的更惨!” 夕蓝微微别过脸去,将匕首一横,划过宿容恒的眼睛,就听宿容恒的惨叫声划破长空,夕蓝起身,扬长离开行刑场地,冷声吩咐。 “动手!” 车辙声轰隆隆地震天般响起,五辆马车都卯足了劲儿往不同方向跑,带着小孩的大人赶忙捂住小孩的眼睛,连成年人都嘶嘶倒吸凉气。 宿容恒双眼流血,什么也看不见,耳边只有打雷般的轰鸣声,他的身体生生被拽开,血肉骨架被拽地分离开,他的凄惨的哀嚎声随着车辙声湮灭,只是一眨眼之间的事。 苍云太后第一次见到这么血腥的场面,而且是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她惊叫一声,背过气去,左博云掐她人中,却发现已经没用了,太后已经断气。 “母后……”左博云抱着苍云太后,声音幽幽,无限伤情地低声轻诉。 夕蓝生生看完了宿容恒车裂的全程,她脸色苍白,嘴唇红得将要滴血,额头发丝飘扬,显得妖冶。 宿炎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疼惜,但语气依旧清冷,“这么容易被吓着?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 夕蓝霍然轻声笑了起来,笑出了泪水,喃喃道,“终于,结束了……” 就在宿炎举得诡异之时,夕蓝抬手拂去了泪水,远远看到左博云伤心欲绝,她正正跪倒在宿炎跟前。 “摄政王,从前我向你求的两个人,昏君已死,求你放过左博云,我愿替他答应摄政王,不接手一切实权,只要留他一命就好。” 宿炎久久不说话,夕蓝起身,背对他,“摄政王不是食言的人。” 宿炎远远看着,夕蓝拉起左博云,左博云抱着苍元太后,三人一齐往王府的方向走去,一路上禁卫军也不知道该不该拦,但见宿炎一直看着也没表示,夕蓝她们也就畅行无阻。 身边随从上前问道,“王爷,现在该怎么办?” 宿炎一脸冷峻。 “召集所有大臣,到宫里商讨立新君之事。” 左博云此生没有这么落魄过,他抱着苍云太后,谁见了他都躲开,因为他浑身是血,还抱着一具尸体在大街上走。 夕蓝几次三番都想搭把手,可都被左博云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不用。” 夕蓝眸光一黯,默默跟在左博云身后,回了王府,她就看着左博云选了一处清幽的地方,给太后挖了坑,小心翼翼地把她放进棺木中,又动手把棺材放进墓穴里,埋土,立墓碑,一切都不假于人手。 这一弄就到黄昏了,夕蓝也在墓碑边上站到了黄昏。 她自以为没什么对不起坟墓里的这个苍云太后,她前世的婆婆,还有今生名义上的婆婆,她真正难过的是为了左博云。 狠毒的她,让左博云失去了所有亲人,剥夺了左博云渴望自由宁静的权力,但刚才那个时候,她前世所有的痛苦情绪充斥着她的脑袋,她必须下手。 “王爷,我知道你恨我。”夕蓝垂着眸,这是从皇宫回来跟左博云说的第一句话。 左博云静静地跪在坟墓前,很是平静。 这里安静的连风吹树叶沙沙作响都能听得清楚,就好像外面还是风平浪静,天下太平。 “母后生了我们兄弟两个,我心里清楚,她还是偏心皇兄一些的而我,我刚出生的时候就被她抛出了宫外,那时候太医就说我活不过5岁,若当年不是舅舅帮我从河边抱回,恐怕早已经没了我,当皇兄知道还有一个我存在的时候,千方百计想要刺杀我,只有舅舅舍了自己性命救了我,让我回到了皇宫。”左博云顿了顿,“可我不在乎这些,我本想,只要大家都好好的,这就够了。” “是我,都是我。”夕蓝声音低哑,沉默片刻,“我一定,还你自由,你还相信我吗?” 左博云淡然,“何为自由?原本就是人自己困住了自己的心,我自己不能放开,你又怎么把自由给我?” 夕蓝无话可说,左博云的不幸,多半是她造成的,这一世,她最后一件事,就是帮左博云,此后,她自己的生死,就由天定吧,她真的累了。 “王爷。”侍从前来,“王爷,宫里传来话,说要商讨册立新君的事,要您速速前往。” 左博云怔怔,淡淡笑了,“该来的还是要来。” “我陪你去。”夕蓝接话道。 “不必了,你先回相府吧。”左博云起身,膝盖上有土,可看着他仍然是那么高贵,“现在王府已经不是个安全的地方了,你回相府,古舒玄将军也会保护你。”他略微停顿,“摄政王,他本就不会伤害你。” 夕蓝被左博云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说的哑口无言,就看着左博云离开。 古威现在肯定已经入宫,古舒玄不一定会去,她回家有什么用呢?夕蓝想了想,还是要进宫去。 夕蓝进宫门的时候,门口有两个人在等着了,夕蓝一喜,“小竹,小兰,你们,还好好的……” 暴民进来血洗皇宫,夕蓝想着这两个宫女也许早已经死在乱刀之下了,可其实这一切都在宿炎的掌控之中,宿炎诱导着暴民,专门进攻苍恒宫,其他宫殿多半是没什么事的。 小竹小兰有礼地作揖,“王妃,奴婢没事,是太妃娘娘让奴婢们来等您,她想见见您。” 这花贵妃成了花太妃之后,夕蓝就再没见过了,可似乎这太妃也太能掐会算了,知道她要来?夕蓝念着花卿柔从前对自己的好,心里也不排斥她。 “好,我也许久没见太妃娘娘了。” 花春宫可一副破败潦倒的样子,花儿也不开了,像极了萧瑟的秋天,可再不复从前那花卿柔情皆是春的光景了。 夕蓝进了宫殿,看见花卿柔一身素白,长发逶迤在地,静静地对着铜镜坐着。 “夕蓝,见过太妃娘娘。”夕蓝站在五步之远的地方。 花卿柔转身,声音低哑,像是好几天没说话了似的,“过来吧,帮本宫梳梳头。” 第一百四十四章 难道你忘了摄政王之前是太子殿下 这是夕蓝始料未及的,前朝现在应该打得火热了,可她还在这花春宫陪着太妃消磨时间,但她表面上一点痕迹也没露。 “是。” 夕蓝接过玉梳,为花卿柔轻柔地梳理着头发。花卿柔的头发顺滑乌黑,夕蓝拨弄的时候,顿了一下,她分明看见花太妃那一把乌黑顺发中间藏着一缕花白,夕蓝心一震,花卿柔她才不到三十,怎么会…… “怎么了?” 夕蓝继续梳头,给花卿柔挽了个高高的髻,显得她仍旧高贵冷艳。 “没事,娘娘还是这么美。” 花卿柔笑了笑,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别哄本宫了,本宫什么样子,自己心里知道,自打先帝走了,本宫可再没有开心过,就连,她也死了,也不那么欢喜了。” 看着花卿柔脸上微微凝注,夕蓝立即知道,她说的是苍云太后。 “太妃,皇宫中发生大变故,您依然好模好样地在这儿,这是您的福气,应该珍惜的。”夕蓝说的是真心话,也不算是开解花卿柔。 花卿柔目光放空,苦笑,“本宫是什么样的,自己心里明白,不用宽慰本宫了。我知道你会进宫来,就算是为了左王爷,你也得闯一闯宫门,孟氏的皇朝,要易主了,呵,本宫也只是想见见旧人,和你说说话罢了……” 夕蓝顿时感觉有一种沧桑之感,她眼前这个女子,明明在去年盛夏,还明艳照人,还笑颜如花,此时却已经如同一朵即将凋零落土的枯花。 “娘娘,您放宽心,您的日子还长着呢,夕蓝没有什么能力,左右不了现如今朝堂上的局势,但凡有机会,夕蓝一定尽力保全娘娘,以报从前娘娘偏爱偏帮之恩。”夕蓝一番话说得真诚,她的确是这样想的,花卿柔在宫里嚣张跋扈,可对她的确不错,她也不是知恩不报的人。 花卿柔摆摆手,起身走向门口,抬起头仰望着天空,不知道在看什么。夕蓝跟着走过去,只见天边乌云蔽日,天空瞬时黯淡下来。 “呵……苍云的天要变了……圣上,您还记得柔儿吗……” 夕蓝的呼吸几乎都要被抽离了,她眼睁睁地看着花卿柔,这个女人一生的青春都埋葬在皇宫,奉献给皇帝宿越,可宿越到死也没有告诉花卿柔,他的心里是不是有她。 花卿柔真的可悲吗?夕蓝心中凄然,或许她比花卿柔更悲哀,花卿柔获得了宿越的盛宠,他们曾在一起欢度多日,至少也留给花卿柔一些值得怀念余生的回忆。 可她古夕蓝呢? 从来都只有仇恨,现在大仇全报,她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该去哪里?该留在哪里? 没有留恋,没有怀念,没有爱。 或许从前是有的,从前那如同流星一般一闪而过的爱,现在和宿炎两相对立,近在咫尺,远隔天涯。 夕蓝就听着花卿柔絮絮叨叨了很久,说起先帝宿越,说起宫廷里曾经发生过的趣事,不提未来。夕蓝也不忍心打断她,便耐心地留下来陪她,心道只好晚一些再去找左博云了。 所有朝臣齐聚苍吾宫,主持大局的当然是宿炎。 宿容恒登基称帝大约四个月,那也算是接受过群臣朝拜的皇帝,可宫里没有为他披麻戴孝的,因为宿炎就没有穿白衣,他说的话就是权威,就是律法。 他对群臣解释道,“暴君当政,昏庸无道,百姓苦不堪言,群起而攻之,宿炎作为护国王爷,没能尽监督新帝之责,遂顺应民心,废去新帝,宿炎自知罪过,请各位同僚共同主持公道。 ” 这就是说,宿炎不光说宿容恒昏庸暴虐,而且是他宿炎监督不力,所以也要承担一份罪责。 众臣面面相觑,谁敢站出来指责宿炎啊? 左博云站在一边,恍如桃花源仙境而来的仙人,置身事外,好像这一切纷争都与他无关。 古威看没人说话,大臣里除了宿炎,那就是他这个右相官职最大,他瞅了一眼左博云,心里就有了计较。 “摄政王这话说的实在,宿容恒的确荒淫无度,废去也算是苍云幸事,可如今最紧要的事,老夫以为,应当是立新帝,而不是再追究罪责。” 其他臣子响应,“是啊,是啊,群龙无首,这会让其他国家有机可乘的。” 宿炎沉声,“那么,各位以为皇帝当立谁为好?” 臣子又噤声,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不敢吱声。 古威站出来,“宿容恒被废,左王爷作为皇族的血脉,理应成为继任新皇,其他皇族谁能比左王爷更适合?” 古威不是没有私心,他那当国丈的梦还没破灭呢,夕蓝这个左王妃的名头还在,他还是有希望的,只要左博云在此时登基。 左博云登基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众人还是犹豫不决,一双双眼睛有意无意地瞄向宿炎。 宿炎才是那个决断的人啊! 宿炎默不作声,昂首目视前方。 “臣不以为然。”是白明丰! “臣以为,皇帝之位,能者居之,左王爷虽有血统和身份,可王爷这些年并没有多为先皇协力朝政,可以说是对朝政一窍不通,苍云外有强国云雪国的威胁,还有万花国旧部蠢蠢欲动,内有暴动百姓在扰乱,试问在苍云危急时刻,王爷如何能一己担下这么大的重任,况且,丞相该不会忘了,摄政王以前是太子吗?” 白明丰趾高气昂,但说辞却有理有据,把一些想要为左博云出头的老臣都吓得缩了回去。 左博云一副悲悯的神情,好像这一切都和他无关似的,他唇边只是挂着的淡淡笑容,看着宫殿外那一小片天空。 宿炎唇角不经意地勾起。 “好像是这个道理……” “王爷的确不太合适……” “可这个时候还要找谁呢?六王爷是先皇唯一的兄弟,可也只有一个琉璃郡主,但是摄政王,不是说不愿意这个皇位吗……” 第二个站出来的是云国公。 “各位同僚,老夫是苍云太后的同族中人,也算是皇族一支,我的话也算是公允。我也不倚老卖老,我只说几句,你们听听是不是这个道理。方才白大人说了,能者居之,莫说在暴君宿容恒当政时,就是先皇在位时,摄政王宿炎也是为苍云鞠躬尽瘁,事事操劳,他曾亲自率兵上阵,得胜而归,立下多次战功,也算是辅佐两朝皇帝,而现在他还自请罪责,如果摄政王还不算是能者,那老夫还真不知道谁才能担得起能者二字!” 云国公精锐的眸子扫过众人,看到群臣脸上带着些为难的神色,他便对宿炎深深一拜,高声道。 “老臣愿请摄政王登基为帝,一统苍云江山!” 云国公,云悠悠的父亲才是他拥立宿炎的最大理由! 宿炎皱眉,“宿炎,怕是担不起,云国公还是……” “臣以为云国公所言甚是,苍云存亡危急之际,摄政王是新皇的不二人选,此时还要拒绝,那才叫大家为难呐,摄政王就答应了吧!”白明丰几乎要声泪俱下地求宿炎了,可他的心里已经是狂喜了,只要宿炎一坐上皇位,凭借着白洛水的地位,他可不就是扶摇直上了? 就在此时,白明丰那一道寒毒的目光瞥了眼古威,他沉声道,“右相难道认为云国公所言为虚?摄政王的功绩可都是大家看在眼里的,而且论高贵,论嫡亲,摄政王更加合适,右相还有什么话要说?” 古威不由得气红了脸。他们俩都在做一件事,那就是极力推举自己的女婿成为皇帝,可看起来白明丰要爬到古威头上去了。 宿炎看了眼左博云,左博云淡淡笑着,不予理会。 此时,宿炎这边的人都纷纷跪下,拜了几拜,高呼让他登基称帝,其余中立的或是向着左博云的,眼见着大势所趋,都纷纷泄了气,化成墙头草也都跪下请命。 只有左博云,站着不动,所有臣子的目光都随着宿炎看向左博云。 宿炎唇角微弯,眼眸尽是肃杀和冷酷,“左王爷,你认为如何?” 方才在进宫时,左博云就看到宫门口几个镇守边防的将军带着各自的精兵铁骑守在各个宫门外,那时他便知,今夜大局已定。 孟氏皇朝气数已尽,左博云不是那种愿意争抢的人,更何况,宿容恒本就不得民心,苍云江山交在宿炎手上,也还能延续下去,总比成为其他国家的俘虏要强得多。 至于他自己,便听天由命吧! 左博云唇边滑过一丝苦笑,膝盖轻轻一弯,大殿之上的浮尘扑起。 “臣左博云,请新皇即位!” 毫无悬念的结果,宿炎终于得偿所愿。 正值深夜,天空中炸开了绚烂的烟火,一簇又一簇,像极了灿烂盛放的海棠花。 夕蓝刚从花春宫出来,看见这盛大的景象,连忙抓住一个宫人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回禀王妃,皇位人选已经确定,这是为新帝登基提前庆祝呢!” 夕蓝的心狂跳不止,新帝…… “是……是谁?” “摄政王。” 嘭!又是一朵祥云般五彩的烟火在漆黑的夜幕中轰鸣炸响,黑夜都快映衬成白昼。 夕蓝望着天空,天上的烟火映得她的脸彩光闪烁,她怔怔站在原地,凄然一笑,宿炎,你做到了是吗?你想要的,都能实现…… 可我古夕蓝,何去何从? 第一百四十五章 宿炎放了我和左博云 此时已经是深夜,大臣们已经出了宫门,夕蓝突然感觉皇宫真大,像个迷宫一样,她恍恍惚惚,好像走不到宫门似的。 “现在已经半夜了,你还怎么回去?” 一道清冷的声音,在夕蓝背后响起。 夕蓝转身看去,原本充满凄凉的眼眸瞬间带着些警惕的神色。 “你终于得偿所愿了?” 宿炎走进了些,与她面对面,略带讽刺,“杀了宿容恒和古夕雪,你不也如愿了?” 夕蓝怔怔,凄然笑着点头,“对啊,恭喜新皇。”她转身要走,却被宿炎拉住。 夕蓝强忍住怒气,“放手!” 宿炎抓在她胳膊上的手越来越使劲,“如果我不放呢?” 夕蓝转头,“宿炎,你从前放弃了一切,丢开了我,只为得到苍云江山,你现在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就不用再纠缠我了吧?放了我和左博云吧。” 宿炎冷笑,他什么时候丢开过古夕蓝?当初是古夕蓝这个女人,不顾他们之间的情谊,投向左博云的怀抱在先,如若不是古夕蓝拒绝了他的求亲,那么他们早就成亲了。 “你应该知道你和左博云的处境,你没资格对我下命令,今天留下!” 夕蓝讥笑道,“这么快就入住皇宫了?留下我,然后羞辱我吗?我是什么人,你应该知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宿炎怒气一上来,反剪了夕蓝的双手就拖着她往宫殿里去,夕蓝死命挣扎,宿炎知道她可以吹曲儿召唤毒蛇,便捂住了她的嘴,硬拽着她去了未名宫,这一路上宫人都退避三舍,不敢直视未来的君王。 宿炎化手为刀,打在夕蓝的后脖颈上,夕蓝这才昏厥过去,倒在宿炎的怀里。 宿炎将她抱起,轻轻放在床上,坐在床边端详了许久。 怎么看古夕蓝,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这几日的变故太多,她纵使狠毒,但她也是个女子,女子无论有多坚强,总还是需要保护的。 可古夕蓝,她有谁在保护呢? 宿炎目光柔软下来,他注视着夕蓝的睡颜,那么安静,那么美好,他蓦然想起从前的点点滴滴。 每一次和她接触,她都会给他新的体验,总让他看不透这个女子身上还有多少惊喜之处。说古夕蓝阴险狠毒,那也只是对某几个人而已,他每次所见到的古夕蓝,总是笑得倾倒众生,笑得妩媚妖娆,没心没肺也无忧无愁。 在阳明山,那是他最幸福的时光,他终于让冰冷的古夕蓝对自己敞开心扉,他们明明说好的,只要能逃过一劫,他们就幸福地在一起,可后来呢? 古夕蓝却狠心拒绝了他的求亲,还和左博云亲密无间,那时候他的生活跌入黑暗。 古夕蓝真正在他眼前时,他却又什么都舍不得,对她,狠不下心。 第二天夕蓝醒来时,就只看见墨竹墨兰在身边等着伺候她梳洗,她全然不知道,宿炎是天快亮的时候才离开,他就坐在床边看着她睡了一夜。 “王妃,您醒了。”墨竹扶她起来。 夕蓝感觉头昏沉沉的,好像睡了很久,有些头疼,“现在,什么时辰了?” “过了正午了,午膳都备好了,您现在要用些吗?”墨兰关切道,往桌子那边一指,桌上放着丰盛的菜肴。 夕蓝往窗外一看,阳光晃眼,怎么会睡了那么久,她起身梳妆穿扮好,对墨竹墨兰笑道,“饭就不吃了,我要回府了,谢谢两位姐姐的照顾。” “诶,王妃……”墨竹有些为难地叫住她。 “怎么了?”夕蓝疑道。 “圣上说,登基大典之前,就让您在宫里小住几日,褚府那边已经去通秉过了。”墨兰说道。 夕蓝感觉到莫名其妙,宿炎这还没有登基,就已经在皇宫耀武扬威,还要把她扣下?他算老几? 可她尝试过了,未名宫周围都是守卫,她走一步身后就有一长串人跟着,看来真的是脱不了身,夕蓝生着闷气,这几日倒也是够烦的,宿炎还做这种荒唐事,难道他不光要抢皇位,还要抢左博云的王妃? 无奈之下,夕蓝只好留在未名宫里,她感觉到身上实在太累,这接二连三的,她实在撑不住,便又沉沉睡去。 “不行,我要去见他,他在哪儿?” 夕蓝一醒来,睁眼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她好像梦里都在躲宿炎,她实在受不了有人关着她。 墨竹低声道,“圣上在龙啸宫。” 龙啸宫,皇帝的寝殿,夕蓝冷笑,他倒是适应的挺快。 说走就走,夕蓝在宫里走倒是可以,只不过身后的那一帮人看起来有些兴师动众,夕蓝风风火火夜闯龙啸宫,门口带头把守的是宿炎身边的侍从齐康。 “圣上呢?我想见他。”夕蓝直言。 齐康对夕蓝一拜,“王妃请。” 夕蓝皱眉,宿炎早就知道她会来,都不阻拦?当她进去时,看到宿炎坐在书案前,手拿着朱笔,认真审阅着手下的奏折,得心应手,很是娴熟。 夕蓝有一瞬间的恍惚,宿炎好像天生王者气息,他真的很适合做帝王。 “你醒来了?” 夕蓝回神,见宿炎已经放下笔,抬起深邃的眼眸。 夕蓝抿唇点头,“为什么不让我走?” “呵……”宿炎低声轻笑,在这个空悠的宫殿里显得格外清晰。 夕蓝感觉到一种肃杀气息,“笑什么?” “你现在出去,要去哪里?右相府,还是左王府?”宿炎笑问。 夕蓝直视宿炎,“我去哪里,都不想呆在宫里。” “如果我一定要留下你呢?你准备如何?”宿炎走到夕蓝身边,冷笑看她。 夕蓝沉默半响,怔怔开口。 “放过左博云,”她抬眸,“你可知道先帝临终前,曾召我入宫?” 宿炎笑意凝住,他仔细打量着夕蓝。 夕蓝淡淡勾唇,“是,我手中有一份能威胁到你的东西,如果你放过他,我保证拿东西绝不会流入他人之手,直到我死。如若不然,”夕蓝轻挑凤眸,魅惑一笑,“你猜猜我会做什么?” 宿炎知道夕蓝手中还有传位诏书一类的凭证,他的这个皇位还不是名正言顺的,总是会遭后人诟病,可他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好,我答应。”宿炎答应的爽快,夕蓝也料想不到,宿炎抬手捏住夕蓝的下颌,夕蓝一时紧张挣脱不掉,宿炎的脸赫然放大在眼前,她感觉到宿炎那醉人的气息。 “你入宫,我就会放了左博云。” 夕蓝瞪着眼睛,“什么意思?” 宿炎将她拉进自己,正正啄了一下夕蓝的香唇,他不顾夕蓝几乎冒火的眼神,冷笑说道。 “你不愿嫁给我,我偏要留你在身边,和我举案齐眉,和我细水长流,一生都不放过你,折磨你……我未来的皇后……” 出了龙啸宫后,夕蓝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她知道报应终于来了。她极力想要躲避宿炎,可宿炎却不这样想,她怎么能再进宫,进来这个吃人的牢笼? 宿炎在耳边说过的温柔话还温热,可宿炎已经变了。 夕蓝苦笑,一切都是报应轮回,她害过那么多人,怎么可能全身而退?宿炎就是她的劫难,她早就察觉到了。现在就算不为左博云打算,也摆脱不了再度进宫的噩梦了,倒不如先把左博云平安送走…… 夕蓝闭了闭眼,感觉到天旋地转,一切都已经不再是她能掌控得了的,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想一死了之。 夕蓝静静地在皇宫住了几天,宿炎也没来找过她,好像没人知道她在宫里似的,她也难得消停,有一日过一日吧。她最远不过也就是去了百花园走走,快到五月了,花儿都盛放了,甚是美艳。 “给左王妃请安。”一个清秀的小宫女来到夕蓝身边。 夕蓝诧异,这小宫女很是面生,“起来吧。” “奴婢是侧王妃派来请王妃过去小坐的,侧王妃就在凤鸣宫等着您呢。”小宫女回道。 夕蓝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侧王妃是谁,可一想,宿炎还没举行登基大典,他的两个夫人总要进宫来打点,那侧王妃应该是云悠悠了。 既然是云悠悠那就没什么了。 凤鸣宫,云悠悠既然已经是宿炎的侧王妃,那很快就会是这凤鸣宫的主人了,要见她当然是在这里了。 云悠悠就在凤鸣宫殿中的凉台里坐着品茶,夕蓝过来便请安问好。 “夕蓝给皇后娘娘请安。” 这么一说倒是把淡定的云悠悠吓了一跳,云悠悠笑了笑,对宫女们摆摆手,待她们都下去后,这才拉着夕蓝坐下。 “夕蓝,怎么乱叫一气?你叫我侧王妃我都会不好意思,皇后娘娘这个称呼我怎么担得起?还是叫我表姐吧。” 夕蓝笑笑,“悠悠表姐,好久不见了,你和安默已经住进皇宫来了吗?” “是啊,宿炎哥哥,哦,不,圣上已经进宫,我们这些女眷自然也要跟着来的,宫里这算是彻底换了主人,我们要打点好后宫的事,不让圣上分心才是……唉,我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我找你来是有事的,你进宫的第一晚我就知道了。”云悠悠说着还带着忧伤的神色。 夕蓝笑了笑,“悠悠表姐这是说,嫉妒了吗?” 第一百四十六章 何以见得是我 云悠悠摆摆手,笑容略微怅然,“即使是嫉妒,我也不会为了圣上……圣上对你有情,对吗?” 夕蓝收敛笑容,“表姐,你想说什么?” “现在左表哥的性命,捏在圣上手里,他是宿氏的皇子,是圣上的哥哥,对圣上构成了威胁,圣上不会容许这样一个威胁存在,可现在左表哥有一线生机,就是你。” “何以见得是我?”夕蓝反而笑道。 云悠悠颇是惆怅,“左表哥对你情意深厚,其实圣上何尝不是?我并不知道你和圣上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我只告诉你,我和圣上一直以兄妹之礼相待,圣上成亲将近这么久,还没有留宿过白洛水的房间,而他现在却独独把你留在了宫中,我想,他对你是不同的。” 夕蓝心中极为震撼,宿炎娶了两房夫人,竟然一个也没碰过?而云悠悠性格温顺,从不说谎,但夕蓝怎么敢相信宿炎对她另眼相看? “夕蓝,”云悠悠都快急的哭出来,她握住夕蓝的手,“圣上一定是想要留你在身边,为了左表哥,我求求你就留在宫里吧……”云悠悠抓着她的手,顺势跪了下去。 夕蓝也跟着跪在地上,她轻轻拍着哭泣的云悠悠,“表姐,你为了王爷,肯纡尊降贵来求我,我也很感动,可我现在已经是左王妃的身份,你让我入宫陪伴圣驾,有没有想过我的清誉?我今后该如何自处?” 云悠悠啜泣着,眼神中含着坚定,“你不喜欢左表哥,我从没见过你对左表哥释怀笑过,可你和圣上就不同,从前他在盲山上,舍命去救你,还有上次你被人掳走,还是圣上去救了你,若不是心里有你,他不可能如此对你。” 在太子府时,宿炎是对云悠悠放下心防来聊天的,偶尔他们还说起过夕蓝,云悠悠记得宿炎的笑容从唇角蔓延到了眼角眉梢,云悠悠才醒悟到,宿炎不是不喜欢女人,只是嫁进来的女人,不是他喜欢的罢了。 当然这些云悠悠没有对夕蓝提起。 “悠悠表姐,你非要这么说,我也无话可说。”夕蓝声音不含半分情感,她缓缓抬眸,“宿炎称帝,你本该是皇后,如果我进宫来,抢了你的皇后之位,你还愿意吗?” 云悠悠好像看到希望似的一喜,“你愿意进宫了?你愿意帮表哥了吗?皇后之位,本就不可能是我的,我也从没想过。” 夕蓝凝望着云悠悠,原来云悠悠从来没有把宿炎放在心上,云悠悠从头到尾都只喜欢左博云,愿意为他付出所有。 夕蓝苦笑,勉强点点头,这就算答应了。 原本不答应,她也是要救左博云的。 据云悠悠说,宿炎的登基大典选定在五月初五,听说宫里在准备立后的事宜,应该是为夕蓝准备的,登基大典那一天,也会册封嫔妃,封赏大臣。 没有宿炎的允许,夕蓝见不到宿炎,也出不了宫门,宫里的人忙忙乱乱,又一次张灯结彩,准备迎接新帝,只有未名宫安安静静。 直到五月初四的夜里,夕蓝正要睡,就听外面的太监在传报,是宿炎来了,夕蓝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站在铜镜前等候着。 宿炎只一个人进了未名宫,黑夜的阴影笼罩着他修长的身影,夕蓝看着他的;轮廓渐渐显现在灯火下,那时夕蓝只觉得有些有些眩目耀眼,眼睛好像酸痛得要流下来泪水。 “在等我吗?”宿炎声音满含戏谑。 待他走进来,夕蓝才看清楚了宿炎,他真的瘦了,他想称霸苍元,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确有这个能力。 “明天你就要登基了,现在还没有改自称,真是难得。”夕蓝讥讽道。 宿炎轻笑几声,不由分说就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两个满杯,“坐下来,陪我聊会儿。” 夕蓝也不扭捏,坐在了宿炎对面,端起酒杯就和他碰了一下,一杯辣酒灌入肠,不知愁滋味。 宿炎一直微笑着,没有戾气,他喝完又倒了一杯,自斟自饮起来。 夕蓝望着自己手中的空酒杯,“我留下,他会活下来,是这样对吧?” 宿炎一怔,抿了口酒,轻笑,“是这样,原来你不是没有死穴,呵,为了左博云来做自己不喜欢的事,真让我意外,还以为你只会爱自己呢。” 夕蓝昂首垂眸,“我的确只爱自己,所以你不必想方设法为难他。”她想让宿炎能放过左博云,如果真的像是云悠悠说的那样,宿炎在乎她,那么让宿炎知道她是不喜欢左博云的,左博云可能会逃过一劫。 “明天是登基大典,也是立后大典……” “我不当皇后!”夕蓝声音寒冷,立即打断他,突然觉得自己情绪过于激动,她又回归平静,“我可以留下,但我不当皇后。” 皇宫已经是她噩梦的摇篮,皇后之位是她前世羞辱的开始,如果让她再走上这个位置,她会疯狂! 夕蓝的态度很是古怪,宿炎打量着她,沉眸,“你的人,你的心,我迟早都会留下!”宿炎将杯子重重掷在桌上,砰然起身,“你手中的东西,最好收好,左博云的命就在你手里。” 门被重重摔了一下,那个身影像是风一样消失,夕蓝的心像是被抽空了似的。 她知道,她从来没放下过宿炎。 五月初五,阳光灿灿倾泻一地,皇宫被照耀的金黄炫目,盛大庄重的宫乐声奏鸣起,登基大典就在清晨的曙光中进行着。 苍元正式改为炎国,宿炎也被称做炎帝。 夕蓝在未名宫中,只听着宏大震撼的宫乐时隐约传来,她站在未名宫的院子里,望着灿烂的朝阳普照大地,想象着宿炎是以一种怎么的高傲姿态踏入龙啸宫,睥睨天下的。 登基大典整整进行了一个上午,后宫里却毫无动静,直到午膳过后,夕蓝才瞧见一队队传旨的宫女太监到白洛水和云悠悠的宫里去。 还有一队是停在夕蓝这里的,宫女个个手捧着金玉首饰,绫罗绸缎,还有圣旨。 夕蓝被墨竹墨兰拉了一把,这才跪下接旨。 她被封为皇妃!古皇妃! 不是皇后,不是贵妃,只是皇妃,这是从没有过的先例。 待传旨的人都走了,夕蓝被墨竹墨兰拉起来,她问道,“有没有听到登基大典上发生了什么事?” 墨兰早上都在宫里走动,也从龙啸宫那边听来了不少。 “奴婢听说,龙啸宫里老臣子和圣上发生了争执,似乎……是为了您。” 看着墨兰欲言又止,夕蓝道,“说下去。” “是。不知为何,您的父亲古相提出了要解除您与左王爷的婚约,左王爷一口答应下来,圣上也同意了,然后,圣上说为了安抚众臣之心,封云国公之女云悠悠为云贵妃,白尚书之女白洛水为安妃,什么也没说,紧接着就封您为古皇妃。这才引起了老臣们的反对,本来高高兴兴的云国公和邱尚书也变了脸色,但最终还是被圣上压了下来……” 夕蓝这才明白,是宿炎不顾群臣反对,硬是将自己立为皇妃,原本应该是皇后的,现在被称作皇妃,也就是为了她昨天说的,她不要做皇后吗? 可她和左博云之间的婚约解除的也太草率了些,古威怎么可能?呵,夕蓝倒是忘了她这个好父亲是个墙头草,风往哪儿吹往哪儿倒,宿炎成了皇帝,古威巴不得把古夕蓝塞进宫里呢。 可是就因为她,得罪群臣,落一个抢人妻子的骂名,值得吗? “那左王爷怎么样?” 墨竹道,“圣上封赏了不少人,像是云国公家的云煊公子就被提拔到边塞将军的职位上,但宿氏皇族的人,倒是没提过。” 夕蓝稍稍放心,宿炎还算是顾忌着她手中的遗诏,没有对左博云怎么样,那么她就要尽快想个法子,让左博云全身而退了。 夕蓝百思不得其解,她望着属于皇妃的服饰,怔了怔,盛宠是宫妃们羡慕不已的,可她要的是一心一意,就凭这一点,她就和宿炎无缘。 盛宠,从前的花贵妃不就是盛宠?可她不也是独自黯然神伤? “花太妃,你们看过她吗?”夕蓝想起来花卿柔,不知道宿炎打算将她怎么办。 墨竹墨兰都面带忧色,“太妃娘娘她,似乎不太好。” 夕蓝抿唇,“闲来无事,那就去看看太妃吧。” 夕蓝怎么也没想到,从前笑颜如花的花卿柔竟然有这样颓靡不堪的一刻,花卿柔披头散发,安静地靠在软榻上,好像是沉睡的样子,她的皮肤很是松弛,看起来很没有精神。 可春喜哭着告诉夕蓝,花卿柔昨夜里就服毒死掉了,夕蓝心里颇不是滋味。 苍元已经没有了宿越先帝了,花卿柔没有先帝,自己过的郁郁寡欢,她最终还是追随苍越帝而去了,毅然决然。 那个嫣然娇笑的花贵妃,曾经就在这盛宠的花春宫里,叫她坐下,喝上一杯飞花雪融茶,那时花卿柔真是美极了。 如今红颜一夜凋零,这不就是深宫女人的命运吗? 夕蓝命人好好葬了花卿柔,心中那种想要逃离深宫的冲动越来越强烈,她真的想要安安静静地过完这一生,不想再重蹈覆辙,她折腾不起,真的身心俱疲。 从花春宫出来,她的脚步就沉甸甸的,走回未名宫时,已经是黄昏日暮了。 “皇妃娘娘,圣上在等您。”宫女急匆匆地向刚进门的夕蓝禀报。 第一百四十七章 臣女何时说过要接受 夕蓝脚步一顿,看着那道朱红色的宫门,想象着里面坐着的那个人,那是君王,她感觉只要走进去,就会再次陷入深宫,万劫不复。 “回来了,还要朕等你?” 宿炎淳厚的声音从宫殿里传来,夕蓝闭了闭干涩的眼睛,迈步走进去。 每到黄昏时,宫殿里就会点起明灯,这是夕蓝早就嘱咐过墨竹墨兰的,因为她不喜欢太黑,可刚踏进宫殿,她的双眼就开始不适应这昏黄的光线,金线锦绣的床榻之上,有一个明黄身影,她好像熟识那个高大的身影,又好像陌生。 隔着层层鹅黄的冰纱帐,夕蓝垂着眼眸,天青绿广袖在腹前交叠,深深福下身去。 “臣女古夕蓝,问圣上金安。” 屋子里静的可怕,夕蓝半蹲着,一点也没动,她之所以愿意屈居于宿炎之下,皆是因为左博云,她还想要让左博云完全摆脱这个吃人的皇城。 “你现在应该自称什么,难道不知道吗?”宿炎沉声道。 夕蓝唇边勾起冷笑,依旧低着头,“臣女何时说过要接受这皇妃的头衔?一切不过是圣上一厢情愿。” 夕蓝再度抬起头时,就被强硬拉起来,丢在床上,她的背硌在床上随意丢着的一块玉石上,生疼,她皱眉,还没有反抗,暴风骤雨般的吻就落在了她的唇上。 宿炎就像疯了一样,撕扯着夕蓝的衣裳,夕蓝一脚踹在宿炎的膝盖上,宿炎不觉得痛,反而用两腿压在夕蓝的腿弯处,让她不能再动弹。 不知何时,夕蓝从袖口中拔出盘云匕首,她挣脱不得,生生地刺进了宿炎的左臂上,血染了明黄龙袍,空气在那一瞬间静止。 夕蓝也没有太过使劲,那力道足以让宿炎清醒过来,宿炎勾起一抹冷笑,看了一眼流血的胳膊,随即死死盯住古夕蓝的眼睛。 “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夕蓝毫不避开他的目光,“你还问这种傻话干什么?我留下来的目的很明确,只是为了左博云,呵,你就这么这么喜欢尝试新鲜的东西吗?报复到我身上,我只是个未过门的左氏皇妃罢了,左博云未过门的妻子,不知道你是用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才让我当上了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妃,可是我古夕蓝,不稀罕!不稀罕这个万千女人羡慕的位置,不稀罕和别的女人去抢一个花心无情的皇帝!” 嘭! 夕蓝眼见着宿炎那一拳重重地砸下来,她眼闭了闭,就听到拳头砸到床板,嘭地一声,像是砸穿了似的,她感觉到了身下的床板重重一颤,夕蓝心砰砰直跳,缓缓睁开眼,对上了那双深沉的眸子。 “古夕蓝,知不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 夕蓝冷冷盯着他,就听到他趴在自己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让她脑袋嗡嗡地鸣响,就像要炸开了一样。 “古夕蓝,我真想杀了你,可是我舍不得……” 刺啦一声,夕蓝身上那件薄衫被一把撕开,随即是身上的裙子,胸衣,被扯得乱七八糟,扔到了床下,夕蓝第一次感觉到惊慌惶恐,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满了盈盈的泪水,水眸里倒影地是那个几乎疯掉的宿炎,那个她曾经爱过的宿炎。 夕蓝再也难以挣扎,一滴泪珠顺着眼角流到了眉梢,晶莹的泪珠落在了那点胭脂红上,像是一颗红珍珠似的,闪闪发光。 宿炎趴在夕蓝的身上,吻去了那滴泪珠,狂风骤雨般的亲吻从夕蓝的嘴唇一直蔓延,宿炎扣着她纤细的腰肢,亲吻着她每一寸白皙水润的肌肤,就好像久旱的游人遇到了沙漠中最珍贵的泉水…… 夕蓝的双腿被宿炎死死压住,她怔怔地望着摇摇晃晃的红绡帐子,倏然感觉到深深的一痛,耳边传来宿炎略带发泄的低吟,夕蓝轻轻皱起眉头,随即舒缓开来,她惨淡一笑,轻轻地闭上了双眼,滚烫的泪水漫洒在枕巾上,化成一朵最为妖艳的泪花。 宿炎,这个夜晚算是你我这段浅缘的结束,我的沉沦,我的告别。 晨光熹微,满身酸痛的夕蓝缓缓睁眼,一扭头便看见宿炎沉睡的侧脸,她正偎依在宿炎的臂弯。 夕蓝伸出手去,轻柔细致地抚摸着宿炎的眉眼,想来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他,还是在阳明山那个地牢里,宿炎睡着的样子真让她着迷,那天她真的想过以后,以后能每天清晨醒来就看到这张脸就好了,从阳明山逃出去的那一天她真的是这么想的,可后来宿炎为什么要让她失望呢? 那时候她一心想要报仇,不愿再碰触情感,好不容易她对宿炎打开心扉,可宿炎又和曾经的孟之吾一样,为了那皇位利用女人来巩固权势地位,她知道自己嫉妒,所以她会远远地躲开,可还是没躲掉,兜兜转转,又回到这个皇宫里来了。 现在宿炎是皇帝,也没人能再威胁得到夕蓝,他们也在一起了,可真是可笑,再也回不到两心相通的那一天了。 夕蓝心中苦涩难言,宿炎,我的身体给了你,从此以后一刀两断吧,这一世,我的心早就死了,就在你要为了皇位而决定娶邱安默和周思悠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我长得太帅,看傻了吗?” 这欠扁的声音真是很久没再听到了,就好像一个晃神做了梦似的。 夕蓝手一抖,宿炎突然睁开眼对着她,似笑非笑,四目相对之间,夕蓝急忙抽回手,却被宿炎抓个正着,宿炎按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细细地摩挲着。 夕蓝将头歪向另一边,不去看他,因为她已经感觉到脸在发烫,虽然前世的她就已经和孟之吾有过肌肤之亲,算是有过经验,可一想到是宿炎,她还是不由自主地脸红心跳。 “你呆在左王府那么多天,没想到,还是处子之身啊!” 听到这一句话,夕蓝的脑子轰然作响,他是什么意思?他真的以为自己是那种趋炎附势、出卖身体的女人吗?还是说他一直就这样认为,所以当初才会去向古家求亲?呵,宿炎,我从前究竟为什么会相信你? 夕蓝转过脸来,讥讽笑道,“圣上尝过那么多女人的滋味,我的身体是不是比云贵妃和洛妃要舒服点?呵,或者你还试过更多女人?”她知道云悠悠不会骗她,宿炎没有和云悠悠、白洛水圆房,但她话说出口,就是这么不堪入耳,连她自己听了都觉得恶心。 宿炎将手放在夕蓝的肩膀上,顺着细腻的皮肤滑到了脖颈,勾起了夕蓝身上一阵阵寒颤,他手掌突然使劲,紧紧掐住了夕蓝的脖子,夕蓝的脸都要涨红了,喘不过气来,宿炎这才松开。 “古夕蓝,你总是这么自信?如今的天下已经不是在你掌握之中了,你以为你想逃出这里就能走掉吗?” 夕蓝大口大口喘着气,身上的衾被滑落,她半拉上来,勉强盖上自己的身体,墨发散落,慵懒妖娆,她勾起一抹娇媚的笑容,轻轻亲吻上了宿炎的嘴角,宿炎冷着眼看她。 “圣上,臣妾已经得到了你的恩宠,经过昨夜的考量,臣妾愿意留在宫里,常伴您左右,这样可好?” 宿炎微微皱眉,似笑非笑,“你能这么想,最好。”他不相信古夕蓝会真的屈服于他的威势,本来想起来昨夜的一番**,他有些后悔,他明明看到古夕蓝流了一夜的泪,可他一碰到夕蓝的身体就把持不住自己,从没有一个女人能让他动心又伤心,只有古夕蓝。 原本他们早就该在一起的,可当时他只是太子,而左博云是将军,古夕蓝就是因为这个而舍弃他去找左博云的吗?照着现在这个情势来看,是这样的,古夕蓝,真是我宿炎错看了你! “朝廷里,肯定有人多生诟病,臣妾既然已经决定好好留在您身边,那就让臣妾亲自和过去做个了断。” “什么了断?” 夕蓝纤细的手指在宿炎露出的胸膛上画着圈圈,她轻挑一笑,“可否请左王爷进宫来一趟?臣妾要当着您的面儿,帮您解决这个后患,也让臣妾做了这个了断,从此以后只是褚皇妃,而非什么左王妃。” 宿炎凝眸,细细盯着夕蓝,似乎想要看出什么端倪。 可是,什么也没有。 宿炎一清早就上朝去了,夕蓝趁着这个空档,召唤来了红锦巫雀,将写好的纸条,系在了红锦巫雀的腿上,对它轻声道,“去找英姝姑姑和叔叔,就靠你了。” 夕蓝看着红锦巫雀拍打着翅膀,一溜烟儿地飞出了黄瓦红墙,消失在远方。 离宿炎下朝还有两个多时辰,他答应了让左博云进宫一趟,现在夕蓝正在等待着,就在这两个多时辰,要做好一切万全的准备。 她叫来墨竹墨兰,为她梳妆打扮,换上繁复华丽的衣裳,一身轻软的紫罗纱裙,配以赤金的凤簪,显得她华丽高贵,她之所以敢戴凤簪,就是在赌宿炎不会拿她怎么样,而宫里的人也是在默认她为未来皇后,这标志着皇妃的地位无人可比,无人撼动。 第一百四十八章 硬是撑到了现在吗 夕蓝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精致的妆容,无懈可击的微笑,可就处在悬崖边缘,如果真的要这样下去,她恐怕是一步步走向前世的死路上。 墨竹不紧不慢地进来禀报,“启禀皇妃,洛妃娘娘前来拜访,正在正殿等候。” 夕蓝起身,微有诧异,她慢慢走向门口,看了看天,还来得及,“走吧,去见见。” 未名宫本来不大,看起来也不像是皇妃该住的地方,可夕蓝一进宫就住在这里,也没多想什么,兴许宿炎会给她再换一个宫殿,比如凤鸣宫,不过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了。 来到正殿,夕蓝一眼就看见那个小巧的身影正微微低头等候着,白洛水穿着素雅青灰长裙,也没做什么贵气的打扮,倒也像她的性格,但夕蓝却想起来那天在太子府的时候,听到白洛水心疼宿炎时着急哭泣的声音,虽然没有看见白洛水,但是想来也就是这个样子,盈盈娇羞,总让人想要保护,所以那天宿炎,会抱着她吧。 夕蓝缓步走出来,淡淡微笑,“久等了,洛水。” “臣妾白洛水给皇妃娘娘请安,娘娘金安。”白洛水见夕蓝出来,先是一愣,赶忙拜倒。 夕蓝忙让墨竹墨兰扶她起来,“你我何必这么客气?说起来好久不见了吧。” 白洛水称,“是。”心不在焉地听着夕蓝说客套话,白洛水何尝想这么屈居于夕蓝身下,原本想着古夕蓝就算是后来居上,她也不必奴颜卑膝,毕竟她才是陪在宿炎身边最久的,可是当夕蓝一出来,那种有凤来仪的气势就让她不敢直视,原来不管隔了多长时间不见,她还是怕古夕蓝。 “皇妃娘娘入宫后,臣妾也不好意思前来打扰,今日特来送上薄礼赔罪,望娘娘笑纳。” 夕蓝笑着,“洛水,你不叫我姐姐了?我们怎么需要这么生分呢?在盲山的时候,我们在一起同吃同住同玩,那种美好的日子都过去了,但我们不还是没有改变吗?” 白洛水得体的笑容一滞,眼中闪过凄然苦涩,随即她又恭敬有礼答道,“是。” 夕蓝无奈,白洛水毕竟是个从小就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从不敢越距,也造就了她胆小懦弱的性子,也不怪她,也改变不了她,就随她去吧。 随便陪白洛水客套了几句,白洛水也是个识趣的人,看着夕蓝打了个哈欠,便有礼地退下了,原本这一趟来,她就是要看看古夕蓝现在变成什么样了,看起来似乎更好了,那也就是说更加难对付了…… 夕蓝一看白洛水走掉,便立刻精神起来,她恢复严肃的表情,“墨竹,你去龙啸宫等着,一下朝你就先他们一步回来告诉我。” “是。” “墨兰,你在门口看着,不许人进来打扰我,就说我睡下了。” “是。” 夕蓝进了寝殿,关起房门,拿出自己的盘云匕首,细细看了看,又从梳妆台上找出了胭脂盒,选了一个最像血的颜色,她用匕首划破自己的手指,只是一个小口,她使劲挤了血,让血流进胭脂盒里,将那些胭脂和成稠状,看起来更像是一盒鲜血。 她将小盒子放进袖筒里,把匕首擦干净收好,便静静地等候着宿炎的到来。 “皇妃,圣上正往未名宫来,是不是要准备午膳?”墨竹笑眼眯眯,还以为夕蓝开了窍,要讨好宿炎呢。 夕蓝淡然一笑,“不必,我去庭院里迎他就好。” 夕蓝站在庭院里,看着天边流云漂浮,鸟儿飞过,高深的红墙将她锁在这里,活不好死不掉,夕蓝淡淡一笑,马上就过去了。 看着宿炎一行人进来,夕蓝迎了上去,只是浅浅施礼,便挽上宿炎的胳膊,嫣然巧笑。 “圣上,臣妾可等了您一早上呢,您怎么不早点下朝来陪臣妾呢……” 满是甜蜜的抱怨,一众宫人听了都低下头去,心里却是已经打定主意,今后可是要常常来未名宫古皇妃这里献献殷勤,这古皇妃摇身一变,从左王妃飞到皇宫里,现在又得盛宠,做个皇后那还不是唾手可得? 宿炎似笑非笑,总觉得夕蓝这热情来的太快,可又想到她从前那说来就来的妖媚劲儿,也拿捏不准她要干什么。 “皇妃这是专程在此等朕吗?” 夕蓝的心一震,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宿炎自称朕,明明看着宿炎就在眼前,可却感觉到他和自己之间已经远隔江河,再难相聚。 夕蓝甜甜一笑,将头靠在宿炎的肩膀上,“当然了,我想一直等着,总是可以等到你的。” 这句话,宿炎的目光微滞,思绪飘飞,这句话,好像是在嘲笑从前的他,他从前就觉得,只要他不放弃,一直等着古夕蓝,就一定能感动她,后来在盲山,在阳明山,他们之间的距离一点点拉近,就在他以为他要做到了的时候,古夕蓝的一句话给了他迎头一击,一败涂地。 到底还是不该相信这个女人。 就在这时,宫人引着左博云来到了未名宫,左博云看到宿炎和夕蓝亲昵的样子,苦然一笑,早就知道他们才是最合适的一对,他偏偏要来撞个头破血流,现在不也正好。 “臣左博云,拜见圣上,见过皇妃娘娘。” 宿炎感觉到夕蓝身子一僵,他不动声色,看着夕蓝便道,“起吧。” 夕蓝回给宿炎一个甜甜的笑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不知圣上命臣来未名宫里,有什么事要吩咐?”宿炎是叫人通知了左博云,一下朝就来未名宫里,左博云心里还奇怪,未名宫不就是夕蓝现在住着的宫殿吗?为什么叫他来? 现在看到这个场面,应该这就是原因了,或许宿炎是在告诉他,他就是个失败的人,一败涂地。 夕蓝抢先笑着开口,“圣上让王爷来,是本宫的主意,王爷不要介意才好。”夕蓝明澈的双眸望着左博云,直到左博云抬起清水般的眼睛,夕蓝才稍稍眨了眨,想要避开似的,“圣上、王爷和本宫原本就是旧识,今天也该说说旧事了,以后才好继续过下去,王爷说对吗?” 左博云唇角的弧度渐渐扩大了些,古夕蓝说的话他向来不会反对,夕蓝也正是拿定了左博云的心。 “娘娘说的是。” 所有奴才都面面相觑,心道这个皇妃也是太过分了,自己抛下了王爷勾搭上了圣上,现在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就想要落井下石,心肠肯定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这样的主子可不好相处,以后还是得谨慎行事吧。 宿炎双手负在身后,就看着夕蓝。 夕蓝轻笑,“王爷起来说话吧。” 左博云便依言起身,夕蓝慢悠悠地走向左博云。 “左王爷,你我曾经也是名义上的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夕蓝也感谢你曾经的照顾和关爱,可情之所至,我和圣上之间的情分,是无法再割舍的,但要做圣上的女人,必须得是清清白白,如果非要让我在圣上和王爷之间做个选择,我会选,圣上。” 左博云毫不讶异,只是温润的微笑着,看着夕蓝。 夕蓝几乎要窒息,她维持着笑容,那种漫不经心的笑容。 “暴君宿容恒已死,苍云太后也随之而去,先帝的人也所剩无几,王爷不觉得活下来是一种耻辱吗?朝上朝下的人议论纷纷,说王爷您带了绿帽子,为别人养了个好王妃,我心里也万分歉疚,王爷您听着不觉得刺耳吗?如果我是您,我就会选择死去,也比听着那些聒噪声要痛快!” 夕蓝回头看了眼宿炎,见宿炎面不改色,她嫣然一笑,便又回头面对着左博云。 “王爷,念在从前的情分上,我送你一程吧,这样你也得到了断,也让我以后的日子过得更顺心点。”夕蓝喉咙发紧,她妩媚一笑,“呵呵,如果有来世啊,我一定做王爷的妻子,好好偿还这一世的恩情呢……” 周围的奴才们都倒吸一口凉气,这里也有从前就在宫里伺候着的奴才,他们是知道素来心善的左博云的,现在却被古夕蓝这个妖女拿捏在手中,一句话就要要了他的命,真是歹毒啊! 左博云眼中一片清流,他缓缓轻笑,“你不说,我也正有此意。” 夕蓝心一揪,原来左博云早有求死之心,硬是撑到了现在吗? “夕蓝,我死在你手上,也好。” 夕蓝喉中那一股酸涩几乎都要涌上来,她咽了咽,又是一笑,“王爷看得开,就好。”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眨眼间,夕蓝抽出了盘云匕首,拔刀就往左博云胸膛一刺,鲜血喷涌,溅上了夕蓝的眼睛,夕蓝一愣,左博云的身体向后仰去,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小宫女们都惊声低呼起来,没想到这个突如其来的杀戮。 而宿炎紧紧盯着夕蓝,还有倒地的左博云。 夕蓝轻轻呼了一口气,强压心的狂跳,她轻笑着,“王爷,我这匕首可金贵着呢,不能给你。”她提起裙摆,矮下身去拔匕首。 左博云虚弱地半睁着眼,他用尽所有力气,抓住夕蓝扶在匕首上的手,夕蓝一惊,就见左博云淡淡笑着,轻声说道,“你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愿望吗……” 第一百四十九章 那个丫头救了你 夕蓝感觉到自己的笑容都僵硬了,她盯着左博云的眼睛,另一只手搭在左博云的胸膛上,长袖袖筒宽大,连手都露不出来,谁都看不到她的手在里面做了什么。 夕蓝单手抠开胭脂盒,将所有的胭脂血水都倒在左博云快要凝结的伤口上,又添一片殷红的血色,就好像源源不断流出的血一样,夕蓝鼻尖一酸,她轻声笑道。 “如果没有我,你就可以一人一马,去天涯海角随意行走,去听世间美妙的声音,看最美的景色,直到老去……而不是这样……” “呃……” 夕蓝狠了狠心,噌地拔出匕首,溅了血出来,左博云一声疼痛地低吟,身子一僵双眼闭上。 夕蓝喘息着,胸口微微起伏着,她起身慢慢退回到宿炎身边,她拿出锦帕细细擦拭着匕首上的血水,擦干净后将它收起来,她踮起脚来,吻上了宿炎的唇畔。 “圣上,你的心腹后患除掉了,我的后顾之忧解决了。” 宿炎俯视着微笑着的古夕蓝,并不相信,他给身边的齐康递了个颜色,齐康便去左博云身边,探了探鼻息,又浑身上下摸了一遍,这才对宿炎点头,“圣上,左王爷已逝。” 宿炎眼中的那一抹难以置信慢慢消退,他勾唇,“古皇妃的心,真是越来越狠。” 夕蓝眨了眨明亮的眼睛,“圣上,成王败寇,自古有之,孟氏已败,不如就用最后这一个来立威好了?” “爱妃,有什么好法子?” 所有人都屏息听这个可怕的皇妃发话,一个个眼中都带着畏惧之色,他们可没见过一个女人杀人还这么爽快的。 “臣妾知道,黎城郊外的那个乱葬岗是孤魂野鬼聚集的地方,也不必为宿容恒人建什么皇陵了,就把左王爷送到那儿去吧,对外宣称,是王爷忧心度日,不幸病逝就好,圣上觉得如何?” 果然够狠,可古夕蓝,这究竟是你的真心,还是你的诡计? 宿炎摸了摸夕蓝的脸,沉沉一笑,“就依皇妃所言,去办吧。”古夕蓝,如果这是你的诡计,那你真实目的是什么?如果这是你的真心,那我可真不知道该拿你如何是好了,你可,真是个蛇蝎美人啊…… 这天宿炎就呆在未名宫,几乎没有离开过,齐康将所有要批改的奏折全都搬了过来,宿炎批改奏折后,便和夕蓝吃晚饭,什么不对的反应都没有。 夕蓝表面上笑意盈盈,好像真的是受宠的祸国妖妃一样,时不时地给宿炎抛个媚眼,或是坐在宿炎怀里,这些宿炎都不排斥,旁边的奴才们倒是真怕了,尤其是墨竹墨兰,目睹了夕蓝杀左博云这一幕时,真是胆战心惊,生怕哪天也死在这个面善的蛇蝎皇妃手里。 可夕蓝心里却是备受煎熬,她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逃离这里。 夜晚下了大雨,雷声阵阵,听起来十分骇人,未名宫早早熄了灯火,漆黑一片。 听着隆隆的雷声,夕蓝将衾被往身上裹了裹,可是这黑夜还是让她怕的不行,她侧着的身子几乎都在轻轻颤抖。 夕蓝突然感觉背上一阵暖意侵袭,一个有力的手臂从身后环住她,将她抱紧在怀里,她为什么这么想要哭泣呢?这好像不像她啊! “圣上还没睡?是臣妾吵醒你了吗?” “古夕蓝,现在没别人了,你可以好好说话了。” 夕蓝听着宿炎浓重的鼻息在耳边,这种感觉才是真实的,宿炎真的在她身边,她多想偎依在这个怀抱里,可她真的不能确定这个怀抱日后只属于她,她不敢冒险。 “宿炎,我也想和你好好说说话了……”这种淡然的口气,才是古夕蓝。 阖着眼抱着夕蓝的宿炎勾唇,这才是古夕蓝,反倒是太过阿谀奉承,倒不像她了。 “你说吧。” “我曾经以为,我可以摆脱仇恨,我可以获得新生,这一切是我在阳明山想通的,都是因为有你……” “我曾经也这样天真的以为。”后来你的拒绝真让我失望,是你的拒绝让我更加坚定了要登上这皇位的决心,是你。 夕蓝哽咽,轻轻呼吸了几下,随即说道,“是,在阳明山被困住的那个夜晚,是我这一生最狼狈的夜晚,也是最难忘的,后来我时常想,我们要是在一起了,不管这些烦心事,不用勾心斗角,我们去游山玩水,最后在一个像阳明山那样的深山里隐居,两个人,一条心,多好……呵,我想多了对吗……” 宿炎静静听着,不发一言。 “从前我们一见面,要么就是在猜彼此的心,要不就是在斗嘴,我们还没有这样静静地说过话呢,这样多好,这就是我向往的生活,平静简单的,夫妻二人的……”夕蓝顿住,略带自嘲一笑,“我是痴心妄想了,怎么可能夫妻二人,这后宫还没有开始扩充,就已经有了三个人,而且,我是来的最晚的那个……” “现在除了你我,还有谁在?不是夫妻二人又是什么?”宿炎沉声开口,这话颇像是以前他爱说的玩笑话,可是清冷的口气决然不是了。 夕蓝轻笑,“我不想和你吵嘴,真的只想好好说说话。宿炎,我想问你个问题。” “说。” 夕蓝舒了口气,“你可对我,可曾有过真心?” 回应的,是久久的沉默,夕蓝苦笑,“我知道……” “有……” 夕蓝一愣,笑着闭上眼睛,流下了泪水,她将眼泪蹭在枕巾上,回头拥抱了宿炎,紧紧搂住他,低声道。 “你可以让我依赖吗?只这一个晚上,我怕黑……” 夕蓝那带着浅浅哭腔的声音都快把宿炎的心融化了,宿炎不出声,只是将夕蓝搂得更紧。 “我想,不管从前我们有什么怨结,既然我进了宫,可不可以就重新开始?我们那一段情是从阳明山开始的,那我们再去阳明山把它找回来,好不好?” 宿炎的心都快被说动了,他这几天为难夕蓝,得到了她的身体,可心里却还是恨她,眼看着她杀了左博云,却还是不相信她的心,这样猜忌不信任,他也最为痛恨,他也真的是想和夕蓝好好在一起。 不过,古夕蓝说话向来半真半假,这次真的应该相信她吗? “好。”宿炎所有的疑虑都在他这一个好字中化解,凡事遇见了古夕蓝,他大概没有办法拒绝。 夕蓝破涕为笑,“那说定了,我们明早去一趟阳明山。” 黎城郊外,大雨滂沱,电闪雷鸣。 一个黑色身影快速闪动翻飞,游走在郊外的乱葬岗之间,这里腐尸遍地,白骨森森,白天见了都害怕,晚上更是没人敢来。 那个黑影在观察了许久之后,终于捡起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背在身上。 “嚯,这个臭丫头,竟敢指使我来救死人!” 古舒玄一边走一边骂着夕蓝,背上还背着沉甸甸的左博云。 早上的时候红锦巫雀就给云英姝发去信儿去,让古舒玄夜晚去乱葬岗救左博云,云英姝可是极力反对。 “不行,左博云是宿越的儿子!怎么也不能救他!” 古舒玄无奈,“可夕蓝还是紫月的女儿,她要救,你难道要坐视不管吗?”古舒玄心里还是想救左博云的,毕竟他是宿越的子嗣。 古舒玄将左博云带到黎城郊外一间茅草屋,云英姝早早在此等候。 “真的救了他来?”云英姝不满。 古舒玄淋得湿透了,他来不及管这些,赶紧把左博云放到简陋的床上,撕开他的衣服就察看伤口,那个匕首插进去的伤口倒是挺大,可是血早就不流了,看起来伤口还大有愈合的趋势。 云英姝探了探他的鼻息。“气息微弱,活得还好好的。” 古舒玄皱眉看了云英姝一眼,人好不容易留了这么一口气,这也叫活得好好的? “这伤口正在心脏的位置,而且刀口很深,可以将人一击毙命,可是他却没死……诶,怎么有胭脂?”古舒玄分析着,手却被胭脂染了色。 他趴到伤口上去闻了闻,又仔细扒着看了看伤口,那伤口越来越小,正在愈合。 古舒玄脸色微变,“夕蓝用她的血,救了他,这可能是夕蓝的苦肉计,故意放左博云走。” “她怎么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去救仇人的儿子?”云英姝失声道。 古舒玄手掌运出真气,给左博云当着面门灌入,左博云苍白的脸渐渐红润,多了些血色,呼吸也慢慢匀顺过来,他轻声咳了几下,古舒玄便撤去掌力。 左博云慢慢睁眼,不小心动了动还扯动了一下胸膛的伤口,还是有些微微痛。 “大将军……咳咳……” 古舒玄伸手将他按住,“别动,你现在伤口正在愈合,可能再有一两个时辰就好了。” 左博云虚弱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 “你没死,那个丫头救了你,我不知道她在玩什么把戏,但她说了,还给你自由,海角天涯,再别回头。” 左博云怔怔,想到夕蓝拔出匕首前说的那一句,“如果没有我,你就可以一人一马,去天涯海角随意行走,去听世间美妙的声音,看最美的景色,直到老去……而不是这样……” 第一百五十章 会有危险吗 原来夕蓝早就为他谋划好,让他得到自由?左博云苦涩一笑,自宿炎把夕蓝扣留在宫里,他就知道,夕蓝和宿炎一定会在一起,而他彻底成了世上的孤魂野鬼,不如就此跟着父皇母后同去,可在死前,他真想再见夕蓝一面,宿炎这就叫着他去未名宫了,却没想到等待着他的,是夕蓝决绝的作别。 可如今看来,夕蓝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他好,为了他的自由。 左博云脸色微变,“那,夕蓝她……” 古舒玄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不知倒出了些什么粉末,他给左博云的伤口敷上,“敷上这个,你的伤会好的更快,大约一个时辰后你就能行走自如了,我都帮你准备好盘缠还有衣服,你连夜就走。” “将军……你……” 古舒玄停住手,“你要记住,从今以后苍云再没有左博云这个人,我也从没有救过你,你要去哪,要活还是要死,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我只想告诉你,你的父亲曾是征战沙场叱咤风云的苍越帝宿越,古夕蓝用她的生命救了你给了你一次自由的权利,何去何从,你自己选择。” 左博云皱了皱眉,头上汗水和雨水融合,胸口的伤口已经快要愈合,可他感觉到心口却更加疼痛了。 云英姝满含敌意,“如果你不想活,我可以成全你!” “英姝!”古舒玄斥责,“他是古夕蓝要救的人,你应该记住这一点。” 云英姝不甘心地盯着左博云,别说帮忙了,不添乱就不错了,古舒玄救左博云,心里还是念着和孟越的兄弟之情,不想他此生无后。 左博云从没见过云英姝,也没有细细追究她为什么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敌意,“将军,我会好好活下去,夕蓝和宿炎两情相悦,她跟着他会幸福吧,不像我……” “这次还真不知道,那丫头能不能全身而退了。”古舒玄摇摇头,“宿炎那个臭小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原以为他喜欢夕蓝,可一坐上那个皇位,人都变了,看来我还得出手,不然那丫头可能没有活路呢!” 左博云苦笑笑容凝住,“你是说,夕蓝为了我,会有危险吗?可宿炎不是……” “好了,皇宫和你再无干系,她的安危我会想办法的,别再多想,我现在给你做一个小小的易容,等你走远后,收集晨露洗洗脸就行。” 古舒玄向云英姝一眨眼,云英姝不情不愿地从腰间拿出一个小罐子,古舒玄打开罐子,里面是一团黑乎乎的膏状,他在罐子盖上摸了摸,捻出一根簪子一样的软毛笔,用毛笔蘸了蘸那黑色的膏,就往左博云脸上涂抹去。 “这叫万花玉容膏,专门易容用的,你只知道我会打仗,现在给你看看我的出神入化的画技吧!”古舒玄一边画一边吹嘘着,一脸严肃的云英姝都禁不住笑了,她就喜欢听古舒玄吹牛。 外面电闪雷鸣,屋里面古舒玄还开着玩笑,左博云淡淡笑着,他的心却已经像是被浸泡在咸咸的海水中,发胀腐烂。 大约半个时辰过去,古舒玄让云英姝拿出一个小铜镜,给左博云看,“好了,你瞧瞧,你还能认出来这是你吗?” 左博云胸口上的伤口只有一条细细的疤痕,已经大好,本来夕蓝就没有下狠手,再加上夕蓝用自己的血给左博云救治,古舒玄给左博云用了珍贵的玉肤粉来催伤口愈合,左博云当然没有太大痛苦。 他坐起来,看着铜镜里的人,粗眉小眼,额头上还有些皱纹,嘴角下垂,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活像个郁郁不得志的屠夫,左博云从没想过自己会变成这个样子,一时间不知该笑还是该哭,脸部表情有些扭曲,都把自己逗笑了。 “哈哈,怎么样,是不是连你自己都认不出来了?嗯,我的画技一如既往好啊!你放心吧,一旦出了黎城,离开苍黎,就不会再被发现的。”古舒玄笑道。 左博云把铜镜还给云英姝,对古舒玄深深作揖,“将军,你和夕蓝于我有恩,此生怕是难以报答……” “诶,说什么废话。”古舒玄豪气地摆手,“你只要活得好好的,就算是最好的报答了,我让英姝来时准备了快马,你快趁夜走吧,越远越好,过你的逍遥日子,愿以后不再见了……” 左博云接过古舒玄递过来的包袱,沉甸甸的,大概有不少银钱,他目光中带着沉郁,缓步出了房门,只回头又忘了一眼,张口想再说什么,又哑然,转身奔入大雨中。 左博云牵了云英姝带来的快马,翻身上马,马鞭高高扬起,甩起雨花,马儿如闪电般奔入风雨里,带着左博云所有的牵挂和顾念,远远离开。 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这条烂命被夕蓝救下来,如果不珍惜,那又怎么对得起夕蓝一片苦心?刚才听古舒玄说,夕蓝在宫里过得不好,他真的有一瞬间冲动想带夕蓝离开,可他没有自信,宿炎可以给夕蓝的那份感情,他给不了,他是个胆小鬼,只想逃离,带着所有的伤,远远离开。 他想要的只是天下太平,可他偏偏生在尔虞我诈的地方。 他想要的只是自由,什么荣华富贵都拥有唯一得不到的就是自由。 他想要的只是一份平淡的爱情,遇见了古夕蓝却知道她心里能容得下的只是宿炎一个人…… 莫不是他生来就是悲哀的? 今后天涯闲看落花,此生不再见她。 隔着破烂的小窗子看外面,雨势渐渐小了,古舒玄深深叹了口气,“左博云是个善良人,只可惜生错了人家,只希望他以后能好过些吧。” “真不该让夕蓝做什么左王妃,真不该让她和宿越的儿子有什么纠缠,如此国主也不会原谅我的!”云英姝恨恨道。 古舒玄看着云英姝,“好了,别再抱怨了,我知道你不讨厌左博云,左博云是个好孩子,只可惜性格太过柔软,不说了,咱们回去吧。” “好。” 半夜里云英姝翻来覆去睡不着,听着那淅淅沥沥的雨声,就觉得心神不定,再细细一听,纸窗有被拍打的声音,还有什么叽叽咕咕的叫声,她将窗子打开,就见红锦巫雀站在窗子上,浑身**的,像个落汤鸡。 云英姝赶紧把巫雀抓进屋子,接了它放在口中的纸条,点灯来看,是古夕蓝从宫里传出来的信儿,她决定要和她一起离开,就是明天。 “英姝姑姑,明日一早阳明山万窟洞等我,不用叫上叔叔,我会让叔叔断后,愿如你们心。” 英姝一喜,赶紧收拾细软,也没什么收拾的,只是把自己养的毒宠物带好就行,她激动的不知做什么才好,就静静地等着天蒙蒙亮就走,既然夕蓝说古舒玄还有别的事,那就不叫他了,也不好耽误夕蓝的事。 而未然院里,夏儿冬儿也收到了红锦巫雀送来的信儿。 “诶,是小红鸟!”夏儿打开窗子叫道。 就见红锦巫雀给夏儿手上吐了个小纸条,便扑腾扑腾离开了。 “它不是一直跟在小姐身边吗?怎么会回来?”冬儿走过来。 夏儿打开纸条一看,“冬儿,是小姐让它来送信的,你看。” 冬儿接过纸条,惊得捂住嘴,“小姐,她怎么会有这么大胆的想法?潜逃?” 两人都沉默片刻,冬儿像是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似的,“夏儿,小姐让我们选择是否跟她一起离开,我决定跟着小姐,我们现在在相府活得还自在,这不都是因为小姐吗?现在小姐有难处,她想离开,我不能忘恩负义。” 夏儿也撇撇嘴,“我知道小姐对我们好,我当然也要跟着你们一起了。” “呵,我就知道。”冬儿笑了笑,“既然咱们下定决心了,那赶快把小姐要的东西带好吧,咱们现在就出发,雇一辆马车去阳明山等着,怎么也得比英姝姑姑先到啊!” “哎,对了,还得带上绳子、匕首这些,肯定有用的。”夏儿念叨着,两个人翻箱倒柜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打包带好,还有夕蓝的红玉血剑,那副残损的画像,还有一个破旧的长方锦盒。 空山新雨后,刚下过雨的阳明山空气十分清新,凉爽惬意,让人心情舒爽。 夕蓝和宿炎共乘一匹马,一早就晃晃悠悠地进了阳明山,纵然身后跟着一大批人马,他们也悠然自得。 “故地重游,是不是别有一番滋味?”夕蓝笑了笑,翻身下了马,伸出手去像是个公子爷一样要接宿炎下马。 夕蓝难得这么主动,想到昨夜夕蓝像是小猫一样蜷缩在他怀里睡觉,生怕失去他的那个可怜样儿,宿炎就得意的想笑,宿炎脚一蹬,旋转飞下马。 “是不是比你刚才爬下马的样子潇洒得多?” 夕蓝笑嗔道,“总是自恋,怎么看也不像个皇帝!” “这里,又不是朝堂。”宿炎想不笑,可眉眼却弯了下来,他实际上是想说,在你面前,我只想做自己。 夕蓝倒是很主动,牵起宿炎的手便往前走,至于这匹马,自会有跟着的人来牵。 “我今天穿的好看吗?”夕蓝问道。 第一百五十一章 终究不是独一无二的妻子 宿炎停住脚步,看了看夕蓝,她今天穿的很是单薄,这是一件水红薄衫,长长的墨发只用一个银环束起,说不出的风韵,说不出的迷人。 宿炎眯起眸子,“只有我一个男人在,穿得这么少给谁看!” 夕蓝不禁失笑,他关注的怎么是这个? “就只给你看啊!还能给谁看呢?你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穿了这样一件衣裙,不知道那天你对我是什么印象,嗯,应该就是什么妖女之类的吧。” 宿炎搂住她的肩膀,嗤笑,“你还挺有自知之明,你进宫后,我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想法,我要把你培养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千古第一祸国妖妃!” 夕蓝古怪地看着他,“你脑子里的米粥还没煮熟吧?这算什么夸奖吗?” 宿炎不由哈哈一笑,“呵,妖妃才能迷惑君上,你以后的职责就是倾国倾城,让我成为一个沉迷美色的昏君,如此你就功德圆满了,不过照目前来看,这个想法很快就能实现。” 听到宿炎这么说,夕蓝心里酸酸的,或许宿炎真的是在乎她的,可她最在乎的却只是与其他女人平分恩宠,而是一份全心全意的感情,作为帝王的宿炎给不了,那她们俩就算是解开了心结也无济于事。 夕蓝鼻尖酸涩,恰好这会儿晨风正盛,像是吹得脸有些红,宿炎见状将她的脸捧起来,用手上的温度去温暖她。 “让你穿得这么少,生病了我就不喜欢你了,你还怎么做千古第一妖妃……” 夕蓝一拳砸在宿炎的肩膀,笑骂道,“什么妖妃!”说着就躲进宿炎的怀抱里,只有这个怀抱的温度才是真实的,才是真正能温暖她的心的。 “古夕蓝。” “嗯?” “我不知道你的心意是真是假,可我当真了,我昨夜没有睡着,想了一夜,即使你千错万错,我也要原谅你,一遇到你,我就不可救药,我失去理智,我会满盘皆输,可我还是想要相信你……” 夕蓝将涩涩的双眼闭起来,靠在宿炎的胸膛,“宿炎,以后的日子,在深宫里,我该怎么办?” “呵,古夕蓝也会怕?后宫现在只有白洛水和悠悠两个,她们俩文文弱弱,肯定不会让你为难,以后再添新人来,我也会只宠爱你这一个妖孽皇妃!” 夕蓝的心就像是被毒箭穿心一样,宿炎终究还是没能如她所愿,什么新欢旧爱,只宠她一个,她从前和现在所想要的都只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原本还带着一丝丝希望,可宿炎这句玩笑话让她的希望彻底破灭,还是要离开,否则等待她的将会是无休无止的战争。 夕蓝从他怀里起来,笑得明媚,“那个无骨崖你还记得吧?我们去那儿看看,我记得那里景色很不错,云海茫茫。” “好。”宿炎看着夕蓝的笑容,只只有宠溺和应允,丝毫不做其他想法。 他们走走停停,说说笑笑,宿炎嫌夕蓝走得慢,便拉着她飞奔,等夕蓝快要断气似的,她就感觉脚下一轻,飞到了半空中,宿炎用轻功带着她很快就到了无骨崖。 “古舒玄叔叔不是教你功夫了吗?怎么还是不会轻功?”宿炎嘲笑道。 夕蓝气喘吁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不会就不会,我会骑马会坐马车,干嘛非要学轻功!”夕蓝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学不会轻功,古舒玄好像知道她学不会似的,都丝毫没提过要学轻功的事。 宿炎牵起她的手,“走吧,不是想看看吗?” 站在无骨崖边,看着云海翻腾,白雾茫茫,夕蓝蓦然想到师炎冥,那次真的把她吓坏了,师炎冥竟然要拉着她跳崖,跳崖……夕蓝心一颤,似乎有了什么主意。 “诶,你记得我在太子府时跳的那个舞吗?” 宿炎笑道,“不就是那个花拳绣腿的流水剑舞?”他见夕蓝脸一拉,便又赞道,“真是美中带着英气,别说是个姑娘,就算是个耍剑数十年的人都没法舞出你那种劲道和美感,啧啧,我有生之年能见一次,真是荣幸之至啊!只是便宜了其他人,哼!” 夕蓝禁不住笑了,油嘴滑舌的宿炎,还是她记忆中那个宿炎,“所以你还想看一次吗?这次就只为你一个人舞。” 宿炎挑眉,“我有这么大面子?”说话间他已经向一边伸手,齐康的耳力时好时坏,该听到的一句不落,一把剑不知从哪里飞到宿炎手中来。 夕蓝拿过这把剑,撇撇嘴,“勉强就是它吧。”她转身要开始跳舞,却被宿炎抓住,“你干什么?” 宿炎向后一摆手,“所有人后退三百米,背过身去。”他对夕蓝坏坏一笑,“我可不能让他们占了便宜。” 不知是风吹得太厉害,还是她眼睛有什么不对劲,她觉得眼睛酸酸的要眼泪下来似的。 夕蓝慢慢走向宿炎,踮起脚来,将唇轻轻印在他的唇上,凉薄染上了暖意,从此她便不会再寒冷。宿炎将她抱进怀里,揉了揉她的头发,宠溺笑道,“你今天好像多愁善感,总想躲进我怀里撒娇似的。” 夕蓝轻笑,“可不是?除了你的怀里,我还能躲到哪儿去?” 宿炎轻声笑了,就像是春风浅笑低唱一般悦耳,夕蓝心中久久激荡难平。 “宿炎,在你心里,我是你的什么呢?认真点回答。” 宿炎似乎真的很认真地回答,“古夕蓝,从前是右相府四小姐,现在是我心中独一无二的女人,我心中最爱的皇妃。” 夕蓝将头埋在他怀中凄然一笑,终归不是妻子吧,终究不是独一无二的妻子,在他的心里,除了皇妃,还可以有皇后,贵妃,妃子…… 也许是她太过自私,可她无法再改变。 “人的一生是不是太漫长了?” 宿炎笑道,“如果我们天天黏在一起,大概会嫌太短。” “呵,是吗?”夕蓝从他怀中起来站好,“那我希望你能多活一些,长命百岁,永世无忧。” 宿炎皱眉,为什么说这个? 夕蓝已经往后退了退,她笑容灿烂,“你可要往后躲一点,小心我的剑误伤了你!” 宿炎似乎很喜欢听她的话,真的往后退了几步,双手环抱在胸前,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夕蓝左手持剑,水袖往两侧一甩,单脚点地飞速旋转着,就像一朵盛开的红莲。一刹那间,她剑指天空,一跃而起,轻盈的身姿犹如九天仙女下凡尘,长剑在她手中灵活翻飞,柔软无骨,好似丝绸。 剑花凌厉甩起,她衣袂飘飞,身后的白雾被她的剑气挑起,也都散了过来,一时间宿炎好像是看到了仙境中的女子似的,看呆了。 夕蓝一边舞动,余光却看向了脚下,只差一步,就要跌入无骨崖,可宿炎已经痴迷于夕蓝的舞步,完全没注意到夕蓝一只脚已经踩在了无骨崖边上。 无骨崖边上风很是强劲,吹得夕蓝长发飘起,红衫舞动,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吹走似的。 夕蓝嫣然一笑,宿炎也回以一笑,可心里却感觉到隐隐的不安,他视线一挪,大惊。 “夕蓝!” 夕蓝笑得决绝凄凉。 “宿炎,我从来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你称帝为王,后宫佳人无数,再原谅我一次,别找我。” 宿炎已经飞向夕蓝,却见那一红衫像是凋零的花朵一样翻飞进了那一片白雾之中,宿炎往下一望,只见夕蓝的身影化成一个红点逐渐消失,他纵身一跃,也跟着下去。 从前是什么样的选择,如今他还是一样的选择。 夕蓝是仰面而下,可以看见宿炎拼尽全力在向她抓来,夕蓝凄惶笑了,凌空中她翻转身体,身体随意晃动,让下坠的速度更快些,他们都知道,这掉下去就是万窟洞,不会死。 可宿炎也知道,夕蓝不会轻功,如果掉下去,就算下面有万窟洞,她也会死的,所以拼了命向她飞去。 眼看着穿破层层云雾,已经能看到万窟洞的地面了,夕蓝将手中的长剑向身后一掷,宿炎下坠的力道正正对着那把刺来的长剑,为了躲避,他连忙在空中打了个翻身,此时夕蓝已经掉得没人影了。 “夕蓝,你还好吧。”云英姝早早就在这儿接应,她也是个没武功的,但她花招多,她早早召唤来蛇群,在这个万窟洞铺了一地,五花八门的蛇,让掉下来的夕蓝不至于被摔死。 夕蓝往下一按,掐住了一个软软的东西,惊叫了一声,就见身下坐着的小青蛇无辜地望着她,夕蓝这才喘了喘,看了眼上方的白雾,便向云英姝伸出手去,“姑姑,你来了就好,咱们快走。” 云英姝可是高兴,夕蓝真的下定决心跟她一起离开了,“夕蓝,咱们等了古舒玄一来,就往万花赶……” “姑姑,你知不知道从万窟洞有什么小路可以走的?”夕蓝打断道。 云英姝想了想,“从前古舒玄倒真是发现过一个小路,他给我描述过,但我没走过,从那条路上出去了就是往紫蓝国的方向去的,只有一条大路。” “好,那现在就走。”夕蓝拉着云英姝便走。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一起亡命天涯 两人虽然都不太会轻功,但还是走的挺快,穿过了好几个黑漆漆的山洞,看到了一个小山包,云英姝笑道,“看来就是这条路,往左走是去风阑国的,往后走是去万花国的,总算是找到了。” 夕蓝回头一望,她们离万窟洞也有一段距离,更何况这段路走出来弯弯曲曲,不是熟悉路的话,很难找到这里,在万窟洞迷路还是常有的。 “姑姑,你来过阳明山吗?”夕蓝一边疾走,一边问道。 云英姝笑道,“从前和古舒玄为了找人,所以在这里呆了很久。”她还没有问过古舒玄,是不是该把所有事情告诉夕蓝,所以也不敢贸然行事。 “哦,那你知道刚一进阳明山,有一个山谷怎么走吗?我之前被绑架,有东西落在那儿了,想找找看,毕竟以后不一定能回来。” 云英姝一口答应,“我知道,现在就带你去。”夕蓝只要答应她去万花,她可是什么都愿意做。 云英姝真是熟知这里的路线,走的都是树林沟壑间的小道,大概半个时辰就到了夕蓝从前被绑架经过的山谷。 “就是这里,你掉了什么?我帮你找找。”云英姝很是殷勤。 “哦,是我娘送我的一对耳环,那天黑衣人拽着我就走,可能不小心掉在这儿了。”夕蓝很是懊恼,四处探看。 云英姝黯然,是夕蓝的娘,那不就是白静秋吗? “好,我帮你找。” 云英姝弯着腰四处寻找,夕蓝装作不经意地地抬头一直看,直到看到一个小树丛后面冬儿夏儿向她小心翼翼地招手后,她才点点头,回头对云英姝说道,“姑姑,就在那个缝儿里,我下去找吧。” 夕蓝指着的地方是一个低洼的地方,石头上长满青苔,石块之间有深深的缝隙,但踩上去会很危险,一不小心就会滑倒。 云英姝拉住正要下去的夕蓝,“我去,你在这儿等着。” 看着云英姝慢慢矮下身去,夕蓝便向远处的冬儿夏儿招招手,那两个人蹑手蹑脚地过来,夕蓝便拔出盘云匕首,慢慢靠近云英姝。 “别动!”夕蓝冷声道,一只手持匕首架在云英姝的脖子上,另一只手已经扣住云英姝的手,不让她挣扎。 云英姝这才发现她其实挣脱不掉夕蓝,夕蓝和宿炎古舒玄学过些功夫,进展很快,云英姝对武功一窍不通,怎么能敌得过夕蓝? “夕蓝!你要怎么样?”云英姝万万没想到古夕蓝的匕首会架在自己脖子上。 “小姐。”冬儿夏儿过来,夕蓝给她们递了个眼色,冬儿夏儿就以最快的速度用手中的绳子把云英姝捆绑起来,像是个大粽子似的。 夕蓝收起匕首,看着被捆的结实的云英姝,“姑姑,别怪我,我想离开苍云了,当然不是想和你去万花,我只是想离开。” “你在说什么?你不回万花你能去哪儿?”云英姝着急道,也不管夕蓝为什么要绑着自己了。 夕蓝浅浅一笑,“谁知道呢?走到哪儿算哪儿,死在路上也算一种缘分。”她认真地对云英姝说,“英姝姑姑,谢谢你和叔叔,我知道你们是真心对我好,可是我无心跟你们去成就什么霸业,我等会会给叔叔送信让他来救你,别来找我了……” “冬儿,夏儿,咱们走吧。”夕蓝起身,便和冬儿夏儿离开。 云英姝现在大可以召唤毒蛇猛兽,可她无意伤害夕蓝,夕蓝也百毒不侵,叫来没什么用。 “夕蓝!你是万花的公主啊!你怎么能说丢下就丢下!”情急之下,云英姝大喊道。 夕蓝停住脚步,缓缓回头,好像是在深思,片刻,她轻声道。 “或许你不会骗我吧,可是我只想远远躲开……” 云英姝眼睁睁看着她们三个离开急的掉了泪,她也等不到夕蓝给古舒玄报信了,自己吹了个曲儿叫来了银冥巫雀,用独特的方式让银冥巫雀给古舒玄捎信儿,在等待的过程中,她真后悔昨天没有和古舒玄商量就贸贸然听信了夕蓝的话。 宿炎一掉到万窟洞的地上,就看到一群蛇在地下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他环视四周都不见夕蓝的踪影,一怒之下,他运气发功,将那群毒蛇全都震退,四散逃走。 “古夕蓝!” 万窟洞十分空旷,回荡着宿炎怒吼的声音,他在万窟洞走来走去,连连迷路,可就是不放弃寻找,直到他绕着弯子又来到刚才落下来的地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白雾飘渺,这才想起,想要在万窟洞存活是有玄机的,必须在落下来的时候使劲往前一滚才能掉到地上,否则还是会一直掉下去,真正的深渊是万窟洞下面这片看不见尽头的云海。 夕蓝没有轻功,很难保证她会活下来,宿炎心中越发绝望,他脑海中倏然想到古夕蓝刚才说的话。 “……别找我。” 这不就是说,她早就想好逃生之路,不让他找到吗? 宿炎笑容冷酷,他竟然沉溺于古夕蓝的柔情中,忘记古夕蓝是个如何懂得自保的女子了! 就算翻遍阳明山,他也要找到古夕蓝! 宿炎顺着从前被古舒玄和左博云救出去的道路出了万窟洞,回到了无骨崖,召集所有人马,在阳明山展开撒网式搜查。 冬儿夏儿坐马车过来的,还牵了三匹马来,这时她们主仆三人一人骑着一匹马,在阳明山狂奔着。 夕蓝带着她们俩先是走到了刚才的三岔路口,云英姝说向左走就是风阑国,向右走就是万花国。 说了不想去万花,她在一瞬间就做了决定,纵马向左边风阑国的方向狂奔而去。 阳明山的黄昏来得早些,这一折腾天都昏黄了。 不知道跑了多久,总之是人和马都精疲力尽,总算是走到了一处有房屋的地方,这里还有一些途经的车马商队,看起来是个不大不小的贸易中转小镇。 夕蓝翻身下马,身上都软绵绵的,浑身乏力,一回头看冬儿夏儿,脸都灰了,她们俩哪知道要跑这么远,在相府做奴婢,可也没受过这么些罪啊! 夕蓝也着实心疼她们,“走吧,我们去这个小镇里歇息一下。” 阳明山往风阑国这边走的一路上都是荒漠,这个小镇几乎是这个荒漠里的一点绿洲,让来往的商客都找到了歇脚的地方。 “小姐,为什么走得这么突然?您当皇妃,不好吗?”冬儿脸色有些灰白,牵着马跟在夕蓝身后。 夕蓝浅笑,“想过安稳日子了,所以不能留在那儿,以后别再说我是什么相府四小姐,夕蓝郡主或是古皇妃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是。” “那我们,以后要去哪里呢?”夏儿疑问道。 夕蓝对她们笑得神秘,“我也不知道呢,走到哪儿算哪儿吧,可你们要记得,我们是在逃亡,因为苍云皇帝很有可能会在追捕我呢,你们做好和我一起亡命天涯的准备了吗?” 冬儿夏儿对视一眼,“小姐,我们都已经来到这儿了,您也不需要再多问了,我们俩除了跟着你,也没有别的去路。” 夕蓝很是感动,“好,以后咱们三人相依为命,现在咱们先去买几身普通衣裳换上,再备些干粮,然后马上上路。” 三人在这个不大的小镇里都看花了眼,这里来往的客商都是来自不同的国家,眉眼都和苍云不一样,高鼻梁厚嘴唇,或是白皮肤大眼睛,都是她们从前没见过的,还有一些长相和苍云差不多的,有些喜欢穿着白衣白袍,而且人数算是客商里比较多的,夕蓝猜想这些应该是风阑人。 还有一小部分的打扮和云英姝差不多,都是黑红相间的长裙,裙摆上有金光闪闪的花铃,云英姝那么想带她回万花,那么云英姝应该是万花人了,可是万花早在十七年前就已经覆灭,怎么现在又冒出来了? “哇,这里的商铺真是齐全啊,和黎城差不多呢!”冬儿惊讶道。 夏儿也禁不住赞叹,“瞧那个酒楼,真是奢华,不过这个楼的风格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和咱们的楼不太一样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楼?刷着黑漆,还有红色花纹……” 夕蓝也注意到了,脑海中一闪而过一个场景,似乎在阳明山时,看到明月寨的老窝就是这样的,夕蓝恍然大悟,云英姝的衣裳服饰和阳明山明月寨那些人都如出一辙,建筑风格和衣裳服饰都是同一类型,难道师炎冥这一行人也是万花的? 万花这个国家,究竟有什么秘密? “先去那个估衣铺瞧瞧吧。”夕蓝观察了一下,那个挂着估衣的招牌的店铺最不起眼,她不愿再多生事端,便选了这里。 “哇,这真的是估衣铺吗?好美啊!”冬儿一进来就张大了嘴,惊讶地叫道。 夕蓝也看傻了眼,看着外面破破烂烂,挂着几件不太干净的衣服,可是里面却是别有洞天。这个估衣铺的大堂墙上挂着许多文人字画,一旁的桌子应该是给客人用的,放着一套精致的品茶器具,衣裳布匹悬挂起来,整齐利落,店里面只有一个老板在,客人三三两两。 第一百五十三章 谁让你进去后堂的 没工夫再多惊讶了,夕蓝走向柜台,左看右看,挑了一个淡青色长裙,不是那么显眼,很朴素的。 “老板,给我拿一下那一套衣裙,冬儿夏儿,你们快挑一套吧。” 冬儿夏儿犹犹豫豫,看哪一件也不如平时穿的好,便都瘪瘪嘴,夕蓝笑了笑,对老板道,“麻烦再给我拿那两套,一套樱粉长裙,一套桃红长裙。”夕蓝拽着她们的胳膊,对她们低声道,“这可不比在相府,将就一点能保命。” 老板也是彬彬有礼,他将三套衣裙取下来都奉上,“三身长裙,一身八十两,总共二百四十两,姑娘收好。” “什么?二百四十两?”夕蓝纵然是不怕花钱,可也不想用八十两银子换一件二两三件的裙子啊! 冬儿火气也上来,“你这是什么金贵东西做的,敢漫天要价!” 出门正是要用钱的时候,夕蓝正想再辩驳一下,就见夏儿惊慌地拽了拽她的袖子,低声道,“小姐,你看……” 门是半开着的,夕蓝往外一瞧,惊得出了冷汗,宿炎带着一队人马竟然这么快就找到这儿来了,就在夕蓝往外面看时,四处搜寻的宿炎好像也在看向这个不起眼的小店铺。 夕蓝扔下衣裙,看了看估衣铺的后堂,压低声音对老板说道,“老板,衣裳我买了,我想去后堂换一下总可以吧?” 夕蓝对冬儿夏儿点了点头,三人拿起衣裳就往后堂冲去,老板一急大声嚷嚷,“诶,谁让你进去后堂的……” 这一喊不要紧,已经吸引了门外宿炎的注意,宿炎慢慢靠近这里,夕蓝几乎可以听到宿炎急促的脚步声,她毫不犹豫地掀起后堂的门帘就冲进去,却撞进一个柔软的胸膛。 “嗳!这是谁啊!走路不带眼啊!” 这娇媚的公鸭嗓,夕蓝听着起一身鸡皮疙瘩,她捂着头吃痛地皱眉,一抬眼,“欧阳俊秀?” 欧阳俊秀妖娆地一笑,“呦,皇妃娘娘驾临啊……” “救我……” 砰地一声,估衣铺的门被踹开,一身煞气的宿炎闯了进来,随后跟着进来几十个带着长刀的侍卫,把估衣铺挤得满满当当,估衣铺外面还站着一百来个人。 老板吓得说话都不利索,“这位……客……客人……想……买买点什么……” 宿炎阴着眸子,环视了这间铺子,目光锁定在去往后堂的门帘,“刚才,是什么人闯进后堂?” 老板手足无措,指着后堂的门帘,“是……是是……” “爹……我只是去后堂拿糖葫芦吃了,你怎么这么凶啊……” 大堂里寂静如死,一个娇滴滴、稚声稚气的女娃声音从后堂传来,所有人都看向门帘,从后堂出来一个正吃糖葫芦的小女孩,看起来也就是七八岁。 小女孩都吓傻了,手里的糖葫芦啪嗒掉到地上,往老板身边缩,“爹……我再也不敢了……” 老板搂着小女孩,也吓得不敢动弹。 宿炎盯着这父女俩,似乎没有什么破绽,他看向后堂,“打扰了。”随即一抬手,“搜!” 所有侍卫得令都冲进后堂,挨个房间找,翻箱倒柜,动静倒是挺大,这老板的妻子很是泼辣,打不过他们也得喊两嗓子壮壮胆儿。 所有侍卫都在搜,就见一个妇人叉着腰,站在后院中间大声嚷嚷。 “哎呦喂,这是哪家的敢私闯民宅,也不在这镇上打听打听,我张三姐的名号!也不怕你们生孩子没屁眼,真是祖坟上出了毒草,怎么生出来这么些玩意……” 骂骂咧咧,喋喋不休,侍卫毫不理会。宿炎就站在那里看着,他看了看这个后院,真是很简单,有两间卧房,院子里有竹竿,晾着很多衣裳,后堂和大堂之间只隔着一个帘子,这道门门口有一口大水缸。 宿炎看着这口大水缸,很是奇怪,怎么会把水缸放在这里?他掀起盖着水缸的竹盖来,装的满满的水。侍卫们的搜索毫无进展,宿炎大喝一声,“好了。” 侍卫们飞速集合,来到宿炎面前,宿炎道,“走,再去下一个地方。”他转向老板,“打扰了,来人,把钱给他。” 很快上来一个侍卫给了这老板五个金元宝,老板的生意不错,可这五个金元宝还是闪的他眼晕。 宿炎正要撤出去,齐康从大堂飞奔进来,“启禀……咳,爷。”齐康看了一眼在场的老板一家三口,便有侍卫将这三个人都带进了房间,不让他们听到。 齐康很是紧张说道,“启禀圣上,黎城飞鸽传书来,万花国旧部集结在一起,拥立紫月国主的亲生儿子为帝,他们不知怎么拉拢了紫蓝国,抢回了万花的国土,已然复国,现在似乎正在筹划着攻打苍云,朝廷正等着您回去早下决断。” 宿炎脸色一变,万花?不是早就被灭了吗?怎么还能死灰复燃?不过这次又扯上了紫蓝国,三国之间的战争,真的是很棘手。 宿炎不甘心地环望着这个院子,他还是想找到古夕蓝,但是万花复国之事迫在眉睫…… 宿炎咬牙道,“走,回黎城!” 一行人风风火火离开了小镇。 估衣铺里的那老板和老板娘看了看外面,确定宿炎等人走了之后,便回到后院把那口水缸慢慢移开,这个后院铺着的是普通的砖块,老板将刚才放水缸的位置上的砖块搬出来五块,露出来一个铁板,他将其打开。 “欧阳公子,您受罪了。” 这是一个密道,老板拉着欧阳俊秀,往上一拽就把欧阳俊秀提了上来,欧阳俊秀上来后又将夕蓝和冬儿夏儿拉了上来。 “哈哈,你瞧瞧你这个样子,像什么皇妃!”欧阳俊秀看着夕蓝,哈哈大笑。 夕蓝奇怪地望着欧阳俊秀,对着水缸里的水一照,自己都噗嗤笑出来,她的脸已经脏兮兮的,像个花猫了。 这一路奔波,刚才又下了那个灰尘满满的地道,哪儿还顾得上脏不脏的。 “总之多谢你了,欧阳公子。”夕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感谢他了。 欧阳俊秀柔柔一笑,对夕蓝飞了个媚眼,“咱们旧识,还这么客气……不过我帮着你骗苍云圣上,这是欺君大罪啊……你总要告诉我,我这个罪过是怎么得来的吧?” 夕蓝挑眉一笑,“现在已经是欺君大罪了,我要是再告诉你前因后果,你可能会被凌迟处死,再也见不着铠铠了呢。” 欧阳俊秀竟然真的会脸红,“真是的,说什么呢。” 一旁的冬儿夏儿已经顾不上感激欧阳俊秀的救命之恩了,她们只是觉得,一个大男人,真是……恶心…… 夕蓝看着那老板也不像刚才那么怯懦,老板娘张三姐也笑得温柔,不像刚才那么泼辣,她转向欧阳俊秀,“你怎么会在这儿?而且,人缘这么好?” 那张三姐可是笑着抢先开了口,“哎呦,我们这个小小的估衣铺就是欧阳公子名下的啊!” 夕蓝瞪大眼睛,妩媚的欧阳俊秀已经扭着水蛇腰,洋洋得意起来。 “不光是这间铺子,这个镇子里大约不到三百家商铺,做什么买卖的都有,这其中大约一百八十多家都是欧阳公子的。”老板笑吟吟道,他想着怎么拍拍大老板的马屁呢?看着夕蓝认识欧阳俊秀,对她说实话应该没什么吧,更何况欧阳俊秀很喜欢别人夸他。 冬儿夏儿惊讶地捂着嘴,真是不敢相信娘娘腔还有这个本事…… 夕蓝失笑道,“欧阳公子真是有头脑,生意都做到了两国边境来了,夕蓝自愧不如……” 欧阳俊秀感伤道,“情场失意,赌场应得意啊!赌场也不得意,商场也要如意一次啊!总不能人财两失,这样的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 夕蓝怎么又觉得恶心地听不下去了呢?看起来这个欧阳俊秀对那个人渣朴佑天用情很深啊,她勉强笑道,“今天多谢你了,希望你能假装没见过我,我们就此作别吧。咱们走吧。”她对冬儿夏儿说道。 欧阳俊秀伸手一拦,“诶?这个镇子大半都是我的,我作为东道主,你去哪间店铺我都应该请客啊!更何况你要去哪儿呢?这个镇子方圆百里内都没有人烟,往紫蓝国那个方向走,是两国之间的界山无妄山,常有山贼出没,你不回苍云,只能往那儿走。” 欧阳俊秀这段话可真是让夕蓝受用啊! 夕蓝想了想,不如就借着欧阳俊秀的地盘,好好休息整顿一下,想好接下来的行程,总之宿炎不会再来追她就好。 跟着欧阳俊秀在这个小镇上转了转,夕蓝才发现欧阳俊秀是个多么富有的人。 “这个是香料铺,那是波斯商人和我交换瓷器换来的,还有那边是皮草铺,这可是北边草原上真正的猎手打下的野兽,真正的动物皮毛。”欧阳俊秀兴致高昂地带着夕蓝走走看看,介绍着自己名下的铺子。 夕蓝心里也暗暗佩服欧阳俊秀,表面上看着欧阳俊秀这个人不太靠谱,可他做生意的头脑还真是让人没话说,他在黎城不声不响,却在这大漠里做起了中转的买卖,目测看来,欧阳俊秀绝对可以称得上是黎城里数得上的富商。 第一百五十四章 猴年马月才能再见到 “来,我请你们吃饭吧,这家酒楼叫做一品苏,哈哈,比起黎城醉月楼,只能更好。”欧阳俊秀大摇大摆地带着她们进了一品苏。 夕蓝回头对夏儿冬儿吐了吐舌头,眨眼笑了,心道这个欧阳俊秀真是自恋,但他还真是拥有自恋的资本。 一品苏装潢高档,有一种低调的奢华,古色古香的布置让人觉得在这里吃饭很享受。 欧阳俊秀是这家店的老板,点菜的时候很是豪爽地说了句,“能上的全上来!”结果就是盘子落着盘子,美味佳肴数不胜数。 欧阳俊秀只是动了动筷子,便打量着夕蓝,细声细气道,“咱们古皇妃这是准备潜逃到哪儿去啊?” 夕蓝吃的优雅,不像夏儿冬儿饿坏了已经在狼吞虎咽,夕蓝笑笑,“天大地大,总有一处能走的,总之不在苍云就好。说到这儿,我还有些事请教欧阳公子。” 欧阳俊秀拿着帕子擦了擦嘴唇,摆了摆他那双翘着兰花指的手,“你我还这么生分吗?叫什么欧阳公子啊?听着真别扭,叫我小期期,或者小苏苏也成。” 夕蓝一僵,什么让人倒胃口的称呼,她僵笑,“俊秀,俊秀啊,从这儿过去就是紫蓝国了吗?我今天赶路,能到吗?” 欧阳俊秀白了她一眼,“今天还不在这儿住下,赶什么路啊?我怎么也不会收你住宿钱的,要是传出去说我抠门,还不让别人笑掉大牙?” “诶,”夕蓝犹豫,“我……” “我不问你为什么躲着圣上了,小两口闹些矛盾也是常事,我也不会对别人说起你来过这儿,这总放心了吧。但是我很好奇,你是怎么下得了狠心杀了你前夫左王爷,而取得圣上的欢心呢?啧啧,真叫我刮目相看啊!” 夕蓝再没食欲吃下去了,“事到临头了,总要做出决断,不知道究竟该伤害谁,该保护谁,还不如选择保护自己,不是吗?” 欧阳俊秀拍了拍掌,“呵,有思想,我真是要交了你这个朋友,我可就不喜欢那些满口仁义礼教的伪君子,倒不如你这样实实在在的。” 夕蓝笑道,“算什么有思想,不过就是被逼得没有退路了。”她喝了口茶,“紫蓝国现在是什么样的?” “诶,那个国家也是挺有意思的,女帝当国,原本是男子做皇帝的,可这一任的月如女帝,她嫁得是紫蓝的皇帝,皇帝早在十几年前就死了,不知是哪来的妖道说女帝当国,才能主宰天下,紫蓝还有个邪门的,月如女帝会巫术,不知怎么就让臣民信服,做女帝到现在,不过紫蓝国力日益强盛倒是真的,嚯,这么想来那个妖道的话可能是谶语了。” 夕蓝沉思,“那么万花国呢?” 欧阳俊秀想了想,“万花国啊,方才圣上不是为了万花国复国一事赶回去了吗?万花原本是个和紫蓝苍云三分天下的国家,说来也巧,那妖道也曾将女帝主国的预言散布到万花,万花这个女国主也是早就做了寡妇,接了丈夫的皇位,万花最后一个国主也是女人,可还是败在了先帝手上,万花就这么没有了,嗯,那妖道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夕蓝笑了笑,“兴许吧。” “明天你想去紫蓝,我能送你一程,无妄山是阳明山的余脉,那儿有山贼,我把你送到那儿也算放心了。” 不管怎么说,欧阳俊秀这份好心,让夕蓝很是感动,“多谢俊秀的照顾,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还报,也许要一直欠着这份情了……” 欧阳俊秀拿着帕子掩唇笑道,“那就欠着我的情,念着我的好,别忘了我就成。” 今天还真的是累坏了,没有欧阳俊秀提供的这个住宿地方,她还真的不知道要去哪儿睡个舒服觉。 夕蓝躺在床上,闭着眼冥想了许多。 殷芳洛终于说出来她想说的话了,可殷芳洛却说自己是万花的公主,这么荒唐!夕蓝突然想到前世里褚知槿对自己说的一些话,褚知槿说她不是褚绅的亲生女儿,这事她还没有向褚绅证实过。 可古舒玄和殷芳洛的种种表现,现在想起来真是让她疑心,他们屡次提起要让她去万花,也不说为什么……对了,还有宿越老皇帝,苍越帝一度把她当做画中的红衣女子,最后快死了还那么相信她这个与那女子相似的人,那么说来,她和宿越倾慕的那个红衣女子有联系? 古舒玄曾经给她讲过宿越和紫月的故事,那么红衣女子就是紫月,古舒玄还曾提起紫月还有一子一女,夕蓝惊得睁开了眼,古舒玄那时就在暗示她,她就是紫月的女儿吧? 那么,她真的是万花的公主? 夕蓝的心狂跳不止,怎么会有这么的离奇事?她不过就是个丞相府里的庶出小姐,爹不疼娘不爱,不好不赖的活着……可是她有娘啊,听说她的娘叫做秋然,只不过一生下她就死了……但她从没见过这个秋然,究竟是不是她的亲娘,恐怕也没人知道了,就算是褚绅应该也不会知道在产房里几个时辰之内发生的事吧…… 夕蓝一遍遍地说服自己,又一次次地推翻了自己的设想,总归只有一个结论。 她真的是万花公主! 夕蓝辗转反侧一夜,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也有画中穿着红衣的紫月,像是画中人又好像是她自己,在沙场嗜血奋战,直到最后抵挡不住,绝望地翻身掉下了无骨崖。 夕蓝惊醒,一身冷汗,她看了看外面透出的亮光,她呆坐了许久,直到清晨第一缕阳光映照到她的眼睛,她才豁然开朗,不是想好要远远离开吗? 不是古皇妃,不是玙月郡主,不是相府千金,更不会是万花国小公主! 欧阳俊秀很是守信,说了要送她,一早儿就准备好。 欧阳俊秀换了身银闪闪的衣袍,神采奕奕地,见夕蓝一来,对她媚眼一飞,翘起兰花指,软软说道。 “夕蓝,看看我这身行头如何?够不够做你的保镖?” 夕蓝的眼都快被他这夸张的打扮闪瞎了,她讪讪笑道,“俊秀啊,你带这么多东西,是要去无妄山常住吗?” 夏儿冬儿早就看到欧阳俊秀准备好的那几个大箱子,趴过去看看摸摸。足足装了一辆马车,还有五个身手不错的男子同行,两个车夫,这个阵仗可不小。 欧阳俊秀挑眉,得意道,“你有我这个朋友,后半辈子都不愁吃穿,谁知道你要去玩多久,随便给你备了些吃穿,还有银钱,也就那么些,走吧。” 真令人咂舌,这些对于富得流油的欧阳俊秀来说,九牛一毛吧,夕蓝也就接受了他的好意。 “冬儿,把我的红玉血剑给我吧。”来之前让冬儿夏儿带着的,夕蓝听欧阳俊秀说无妄山还有山贼,那么拿上宝剑,起码她也能自己抵挡一下。 冬儿将红玉血剑给了夕蓝,还悄声对她道,“还有那个长方锦盒和画卷,都在我和夏儿身上,我们来之前把未然院里值钱的都带在身上了,欧阳公子不给我们钱,我们也足够吃穿用度了。” 夕蓝笑了笑,真是两个谨慎的丫头。 夕蓝骑马,夏儿冬儿昨天骑马逃了一天,现在见到马就两腿发颤,所以就坐上了欧阳俊秀准备好盛放货物银钱的马车,欧阳俊秀也骑着马,还有身后五大高手,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 这一路上也是快马加鞭,跑过荒漠,到了一片葱翠的树林时,已经是下午了。 “好,停下休息!”欧阳俊秀指挥道。 一行人都勒住马缰绳,在原地停下,坐到树下去歇息。 欧阳俊秀给夕蓝递来水袋,夕蓝大口灌了几口,满身的疲惫和干渴的喉咙才得到舒缓。 “没想到这一路这么顺利,现在咱们已经在无妄山了,过了这个树林,你们继续快马加鞭,天黑前就能到紫蓝国的边境梁琴城,”欧阳俊秀挨着夕蓝坐了下来,眼圈红红的,作势就要将头靠在夕蓝肩膀上,他似是委屈一般低诉,“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这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再见到你呢,你会不会想我啊……” 这才是下午,夕蓝已经感觉到寒意四起,欧阳俊秀能不能不这么肉麻…… “会的,会的,俊秀的恩德已经刻在心上了,就算我转世轮回个五百次,也忘不了了呢……”夕蓝假惺惺地笑着,用食指推开他的头,这么一个绝世娘娘腔,可不就是忘不了嘛! 欧阳俊秀抓过夕蓝的袖子,感动地擦了擦眼泪,当他站起来的时候,夕蓝颇是嫌弃地甩了甩袖子,忍了! 欧阳俊秀跳上马,要不是夕蓝及早拍了他的马屁股,让他马不停蹄的滚蛋了,估计他还要梨花带雨一阵呢。 人都走了,忙忙碌碌的终于松闲下来了,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夕蓝看了看夏儿冬儿,看着也饿的脸色发黄。 “小姐,是想吃东西了吗?车上还有干粮。”夏儿十分狗腿地对夕蓝笑道。 夕蓝砸吧着嘴,想了想,“我想吃肉了。” 夏儿冬儿面面相觑,“小姐一直喜欢吃糕点,甜食,这次也没带什么肉食啊。”两人心里也有些抱怨,出门在外的怎么还这么挑剔。 第一百五十五章 死皮赖脸 夕蓝盯着红玉血剑,喜得拍掌大笑,“这林子里一定有野物,我去打来些野鸡兔子,咱们烧烤!就算是逃亡,也多些乐趣才行。” 看着夕蓝兴冲冲离去的身影,冬儿夏儿颇是无奈,她是小姐,她是老大,当然得听她的了,两人在收拾柴火架火堆的时候,夕蓝就已经带着两只兔子回来了。 “哇,小姐,你还有这一手!”冬儿跑到夕蓝跟前,接了兔子过来处理。 夕蓝拍拍手,将马牵到树下,绑紧了缰绳这才坐到火堆旁边。 “想吃肉的决心太大,所以动作利索了点。”实际上夕蓝马上打猎的功夫的确还是不错的,只不过这次把弓箭换成了宝剑,也不逊色。 “看这天儿,今天怕是到不了旗阅城,索性就在这儿住一晚上,咱们三个轮流起来守夜。”夕蓝不停地将木棍上插着的兔肉在火上翻烤,思忖半响才开口。 冬儿夏儿脸色顿时灰白,“这儿又有山贼,还有可能有野兽啊……”别说没有这些东西,光是在野外过夜就是她们从不敢想的。 夕蓝拿起快烤熟的兔肉放到鼻子跟前闻了闻,又放回去烤,毫不在意,“欧阳俊秀说的是无妄山有山贼,过了这个小树林,就出了无妄山的地盘,快要到旗阅城了,不会有山贼,呵,就算有什么野兽,也早就让人逮住扒了皮做大氅了,怎么可能把便宜留给我们?” 她也不是不怕,只是太累了,真的不能接连一天都起码奔波,要照她们三个这样驾着马车赶路,估计这一晚上都得在路上。 “那好吧。” “别皱眉头了,快来尝尝我烤的兔肉,你们肯定馋了吧!”夕蓝喜滋滋地把兔肉举起来,伸向对面的冬儿夏儿。 冬儿夏儿也眉开眼笑地伸手去接,可就在一刹那,夕蓝手中插着的兔肉不翼而飞。 “怎么回事?”夏儿大叫。 夕蓝对她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细细听着周围的动静,就听见风吹树叶沙沙响,头顶上方有砸吧嘴的声音。 夕蓝猛地抬头向上看去,冬儿夏儿也抬头,吓得叫出了声。 那是个白发飘飘、白须飘飘的老头,一身白衣,如同他不是很不顾形象地盘腿坐在树枝头上,双手油滋滋地抱着烤兔肉吃的香的话,那他真就像个白衣飘飘的仙人了。 夕蓝也不知这个人是敌是友,见面三分笑总是没错的,她露出恭敬的笑容,“这位……老伯,您是不是拿错了别人的东西?您咽到肚子里的兔肉,是我的……” 那老头还真是不客气,三下五除二把兔肉都吃光,连骨头也不曾吐出来,他还意犹未尽地往火堆下面看了看,另一只兔子还没熟呢,很是惋惜地砸吧了嘴,又舔了舔手指。 这个人,根本不把她们放在眼里嘛,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先礼后兵,他不识抬举,那就别怪她心狠,夕蓝眼中闪过一抹凌厉之色,撮唇唱起幽幽的小调,毒蛇悉悉率率的声音随即响起。 以小白蛇为首,带着所有毒蛇都向老头坐着的那棵树爬上去,这毒蛇爬树的场面,让冬儿夏儿看着都渗人,再想到过会儿毒蛇咬上这个老头的时候,不免觉得老头可怜。 夕蓝可是一点都不同情他,她刚出了龙潭,怎么能再入虎穴?她冷声道,“老头,你不识相,也就不能怪我心狠!” 老头丝毫不在意,拈着胡须自己玩。 小毒蛇们长着血盆大口,向老头咬去,夕蓝双臂环胸冷笑着等着看好戏,冬儿夏儿那表情真揪心。 “哈哈,小丫头片子还敢在我的地盘撒野!也不打听打听我凌天的名号!” 夕蓝连眼睛都没眨,小白蛇怎么就被老头捏住头,动弹不得了?后面的小青蛇小花蛇也不知怎么的,近了老头的身就都偃旗息鼓,蔫头蔫脑的。 “小姐,他好像不怕毒蛇啊!”夏儿低呼道。 夕蓝已经捡起红玉血剑,抿唇皱眉,这个老头不怕毒蛇,也就是不怕蛊毒,那么蛊术对他是没有用的,召唤红锦巫雀来,只会让红锦巫雀也陷入险境,这老头能稳坐在树枝枝头,轻功是了得的,现在她唯一能和别人抗衡的,只有剑上的功夫了。 “老伯伯,坐在上面多危险,不如你下来咱们再好好聊聊天。” 老头俯视着夕蓝,嗤笑了几声,“小丫头还想骗我,不过我在哪你又能拿我如何?”老头一跳,就从树上跳下来站到了夕蓝面前,趾高气昂的。 夕蓝看着这个古怪老头,心里很是戒备,笑容满面,“老伯……” “诶,什么老伯,嘴甜可不是这么说话的,我都够当你曾祖父的了!别巴结!”老头白了夕蓝几眼,却又拧着眉头转过脸来,盯着夕蓝半天不撒眼。 他很厉害,强硬出手不是上策,只有智取,也许他根本没想对她们下手只是嘴馋想吃东西了呢?不招惹最好。 夕蓝干笑了几声,“呃……凌天爷爷……我们的兔子肉也让您吃完了,买路财既然已经留下了,我们是不是也可以离开,不打扰您的清静了?” 老头嘴角抽了抽,还是没忍住,笑喷出来,“凌天爷爷?头一次听有人这么叫我呢!”老头摇头晃脑,“小丫头今年几岁啊?” 夕蓝心里很是抵触,但对这来路不明的老头最好不要多做纠缠。 “16。” 老头点点头,“嗯,估算来也是差不多。”夕蓝还没反应过来,老头又道,“打哪儿来?” 夕蓝沉下眸子,这老头盘问这么清楚干什么…… 她迟疑半天不开口,老头嘲笑似的看了她一眼,便对一边的冬儿打了个响指,冬儿抖了个机灵,声音洪亮,字正腔圆,“苍黎国!” 夕蓝大惊,这个老头似乎会的巫术比她多啊! 老头得意洋洋地瞥了夕蓝一眼,好像在说,瞧,你不说我还是能知道。 “前辈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法,逼我们小姑娘说话,不合江湖道义吧。” 老头皱眉,噘着嘴,“你刚才下飞沙蛇蛊,都不算下三滥,我这算什么不讲究江湖道义?睁着眼说瞎话!” 老头腮帮子气得鼓鼓的,他晃了晃宽大的袖袍,从袖筒里滑落出一个大毒蝎子,在老头手上张牙舞爪。 夕蓝总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对了,古舒玄他是离忧神巫,总是手中拿着青蝎,好像如出一辙啊!只不过这老头好像气焰更盛! “咬她!”老头对着夕蓝嘿嘿一笑,便把毒蝎放了出来。 冬儿夏儿都扑身挡在夕蓝面前,那老头一挥胳膊就把她们俩打到一边去,那大毒蝎跳着就上了夕蓝的胳膊。 夕蓝措手不及,胳膊上已经有酥酥麻麻的感觉蔓延全身,心里大叫这下完了,低头一看毒蝎不在,回到老头手上去了,而她只感觉到像是挠痒痒,再没有别的异样。 是,她记起来了,殷芳洛和古舒玄曾经默认,她是百毒不侵的,因此当初救过周峥,救过秦衍。 夕蓝冷冷看着老头,“我与前辈第一次见面,为何下此毒手?” “小女娃娃,竟然叫我遇上了,”老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掂量着手中的毒蝎,“毒吗?和你的身体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他,好像意有所指,老头已经颠颠的往树林里走,夕蓝却是有些不甘心,伸手拦住他,“前辈,认识我吗?” 老头白了她一眼,“自恋也要有个限度,你是什么花需要人见人爱啊?你都不认识鼎鼎大名的凌天道人我,我凭什么认识你!” 夕蓝笑嘻嘻,“凌天前辈啊,一见您仙风道骨,英姿飒爽,甚是亲切,万一您跑了,我上哪儿找您去呢?”被凌天道人弄了这么一道,她倒觉得凌天道人不像是个坏人,她带着冬儿夏儿,现在无所依靠,而凌天道人身手高强,手法诡异,如果能投靠他,那之后的烦恼也都一了百了了。 老头拈着胡须,点点头,“嗯……这还像句实在话!”他突然眼神恶狠狠,“你不是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好处吧?” 夕蓝连忙摆手,往马车上一指,“怎么会呢?凌天前辈多虑了,我本是来游山玩水,带着一马车的财宝和用物,怎么会再贪图前辈什么呢?” 见凌天道人冷笑不语,夕蓝便知道,他不爱钱,这如花似玉的三个大姑娘在这儿,他也无动于衷,夕蓝也放心了些,他不爱色。 据他刚才自报家门,那他应该是这无妄山的隐世高人了,这不正是夕蓝想要的吗? 今天就算是死皮赖脸,也得把这个老头拿下! “没话说了吧?那我可走了!这一耽误都该睡觉了!”老头哼唧着,大步往前走。 “诶,前辈稍等!这兔肉好像又烤好了,您不尝尝再走吗?”夕蓝连忙对夏儿使眼色,夏儿忙不迭儿地将那烤兔肉拿了过来。 夕蓝笑吟吟地递上,凌天道人一见眼睛都直了,看了夕蓝一眼就接过兔肉,席地盘腿坐下来开吃。 夕蓝看着老头吃的开心,也要展开心理战术了。 “前辈啊,无妄山里就您一个人住着不无聊吗?” 老头嘴里吃着肉,咕咕囔囔说不清楚,“一个人……自在……” 第一百五十六章 慢的像乌龟 “哎,那倒也是,不过您岁数大了,应该找几个人伺候着,起码也得让您饱饱口福啊!”夕蓝盘腿坐在老头身边,絮絮叨叨,“我在家里,就经常给父亲做好吃的,什么芙蓉百合蒸糕,糖醋鲤鱼,多福多寿羹汤……” 老头停手,转向夕蓝,眼睛一亮,“这些你都会做?” 夕蓝眨了眨明亮的眸子,“会,当然会。” 她不会,但夏儿会做菜,冬儿会做糕点,这也就等于她会了。 凌天道人砸吧砸吧嘴,眼珠子咕噜咕噜转。 夕蓝见时机大好,便趁热打铁,“我这手艺,和苍云皇宫里的御厨比试过,他们一个个都败了,我赢得都不好意思了,所以就跑到紫蓝这边溜达溜达。” 冬儿见夕蓝对自己眨巴眼,便也跟着唱和道,“我们家小姐原先学什么都不灵,教书先生都气哄哄地跑掉了,单单是厨艺,能引得整个黎城来我们家趴墙根呢!” 凌天道人油乎乎的小嘴一噘,夕蓝无奈地瞅了冬儿一眼,这个也太夸张了吧,真是没有可信度。 “凌天前辈啊,你一个人也无聊,我们三个姑娘也没的去处,要不咱们就做个伴,我们借你个住处,我保证每天给你做菜不重样,一旦重样了你就赶我走,怎么样?”夕蓝那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望着凌天道人,按理说是个男人就会动心的,这招在宿炎那儿可是百试不爽,可这个老头,如果他不吃这一套,一定是他脑子被驴踢了! 凌天道人的目光在夕蓝的脸上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你说真的?” “千真万确,她们俩作证!”夕蓝伸出手掌立誓保证。 冬儿夏儿也抬起手掌,郑重宣誓。 凌天道人心道,信你才有鬼!这两个不省油的丫头,你们都是一拨的!但他舔了舔嘴唇,“这倒也不吃亏!” “那是自然!童叟无欺!”夕蓝拍掌笑道,这就算定下来了。 以后也就不用再有今天没明天了,秦衍要是来找她,那这个凌天道人就能撂倒一群,如果以后要过得舒坦,把这个凌天道人巴结好就是上策。 凌天道人这个小老头,倒真是会享受,住在无妄山深处,一条清澈的溪水边上,背靠着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几间瓦房清幽宁静,房前种着许多花。 夕蓝为了能好好住在凌天道人这里,每天一早就和冬儿夏儿琢磨着中午吃什么,昨天吃过什么今天不能再做了,时间一长,她自己倒很享受做菜的过程。 这一天,夕蓝切菜,手指都被切破了皮,她皱了皱眉,甩开了血水,便淡定地继续做菜。 “唉,你不怕疼,我还怕吃了你的血会中毒呢!” 这种风凉的话,夕蓝抬头往厨房门口一看,那个小老头就倚在门框边上,噘着嘴玩胡须呢。 夕蓝忍下怒气,谁叫她寄人篱下呢?夕蓝咧出个大大的笑容。 “前辈啊,我这是不小心切到了手,您不用担心的。”夕蓝用帕子擦了擦手,将血擦了干净。 凌天白了她一眼,“谁要担心你?鬼丫头!”见夕蓝没理他,他又絮絮叨叨起来,“你这么年轻,就甘愿在这个深山老林里给我这个老头做菜?莫不是受了委屈躲了出来吧?哈哈,让我猜猜,肯定是情伤吧,你刚一见我那么凶的眼神,是个男人都得躲你啊!” 夕蓝仍旧好声好气,“前辈,你今天想吃糖醋还是红烧?酱汁还是三鲜呢?还是说,你还想加一份汤羹?要不吃面吧?” 驴唇不对马嘴,对,这就是这段时间夕蓝对付凌天道人的招数,凌天可真是烦人,每天都要找着冬儿夏儿对照戏折子上的戏码来深情地演一遍,还有就是把他写戏的才华让夕蓝用笔墨记录下来。 凌天道人悠哉悠哉地走到她跟前,掂量起一个西红柿来吃了,夕蓝一直笑着低头切菜,不理会他。像是凌天道人这种人,属于蹬鼻子上脸的类型,对他不能太过热情。 “这么喜欢做菜?没想学点别的?但凡有人来无妄山的人啊,要么是来求我教医术,要么求我教巫术,或者武功,剑诀,你呢?没什么目的吗?” 夕蓝抬头,看见凌天道人正斜睨着她,这凌天道人怕是想岔了吧,她才不想学这些乱七八糟的,她只是想找个地方躲躲,清静度日就好。 “唉,你百毒不侵,所以就天不怕地不怕啦?”凌天那双精锐的眸子看似不走心,实则在仔细地看着夕蓝的表情,说到百毒不侵,夕蓝并没有太大反应,凌天这就知道,夕蓝是知晓自身百毒不侵这件事的。 原来这个小妞知道啊! “诶,你知道紫蓝旁边是哪个国家吗?”凌天趴在一边窗台上眯眼问道。 夕蓝抬了抬眼皮,“不就是刚复国的万花吗?” 凌天一噘嘴,原来这也知道啊,可是她说起这个,似乎不是很在意啊!可能她还是不知道吧! 凌天甩了甩袖子,“你志在做菜上,我还道你是个上进人,想教你巫医之道呢!哎,你不感兴趣那我就不强人所难啦!” 夕蓝抬头,眼睛明亮明亮的,她将菜刀往案板上一剁,笑着就小跑向凌天。 “凌天前辈……我天资聪颖,学什么像什么,你收我做关门弟子,绝对不会给您丢人的!实话跟您说了吧,我这厨艺也是见到您那天才开始钻研的,你吃着不也觉得很好?”其实夕蓝也没想非要学出个什么名堂,多会一些总是好的,更何况难得碰见凌天这么一个怪才! “哼,你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啊!我早就知道你对厨艺根本没有研究,前天做的糖醋鱼都还有刺!” 夕蓝僵住,干干笑道,“前辈真会说笑,谁家的糖醋鱼是没刺的,没刺的那东西是蚯蚓,您要是想吃,我明天就做……” “……” 第二天天不亮,夕蓝就被凌天道人叫了起来,摸着黑进了无妄山,凌天道人带着她七拐八拐,走的都是小路,泥泞不堪,曲折蜿蜒。 夕蓝跟在凌天身后,连连用恶毒的眼神瞪凌天,凌天倒很是轻盈地左跳右跳,脚步很快,一点也不像是个老头,他一回头,夕蓝立刻换上笑脸,递上陶罐。 “前辈,您渴了吧?歇一会儿?” 凌天瞅了瞅她,“才走了几步,你就走不动了?肯定是你平时吃的太多,飞也飞不起来!” 夕蓝深吸一口气,笑道,“前辈,我平时做的饭本来想全都喂给圈圈的,也不知道被谁吃了,总之我是没吃……” 圈圈是凌天道人养的一条大型獒犬。 凌天道人脸一黑,急赤白脸地叫道,“走这种山路,谁还真走啊!你不会用轻功啊!笨死了!” 夕蓝无辜道,“我不会轻功……” 凌天道人一怔,对了她不会轻功,她也学不会轻功,他索然无味地摆摆手,“罢了,那就慢慢走吧,走到天大亮就差不多了。” 看着凌天活跃的背影,夕蓝深深叹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经意间看到天边灰白雾气慢慢消散,渐渐透出点点光亮,她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画面,那时候她和秦衍就是在这样晨光初现的清晨,从盲山上下来的,那天晚上她第一次很相信他,她第一次感觉到了依靠是什么…… “本来就慢,还不快点走!”凌天转了个头就开始叫骂道。 夕蓝眨了眨酸痛的眼睛,继续前行。 天空渐渐透亮,凌天停在一个半山坡上,双手叉着腰说道,“这就到啦,这就是长草药的地方,今天你要在这儿多摘些回去!咦,人呢?” “我……我来啦……”夕蓝半死不活地从山坡下爬上来,气喘吁吁地站到凌天面前。 凌天白了她一眼,“慢的像乌龟,你看,你今天的任务就是去摘草药,不光要摘下来,还得能认出来,把这个篮子装满咱们就回去,十八种草药分别是七星半月子,南交草,绿盆子,素樱无尾花,车前子,将行须……”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凌天飞上山坡,凌空摘了几把药草,拿回来给夕蓝看,“瞧,这是南交草,这是绿盆子,这是……去找吧。”这十八种药草,他只介绍了一遍,重点是这些药草长得还真像亲兄弟! 夕蓝抿了抿发干的嘴唇,捏着凌天给的样本,就又爬上了山坡,满地趴着找那些药草。 凌天找了个树荫,摸出个布包,乐滋滋地打开吃着昨天夕蓝包好的鱼肉小包子。他翘着二郎腿,远望着夕蓝,长叹一声,“唉,紫月啊,别说为师不管你的女儿,她要是有这个资质,我一定会好好教的,呵,这女娃倒是精明,你不用担心了!” 在树林里时,凌天看到夕蓝的红玉血剑,就起了疑心,本来只是吃了夕蓝烤的兔肉,但他看着夕蓝那张和紫月有八分相似的脸,就心里怀疑,所以放出了毒蝎去咬夕蓝。 如果夕蓝真的是紫月的孩子,那她自然应该是百毒不侵的,巧了,夕蓝的确是,这小徒孙竟然真的让他碰上了,凌天心里很是激动,但又不知道夕蓝流落在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一直在试探,夕蓝竟然是不知道的,那就慢慢来吧。 第一百五十七章 耍一耍给我看 不到中午,夕蓝就提着篮子来到凌风面前。 “找好了?十八种,你能分清楚吗?”凌风半信半疑地接过篮子,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把这十八种都认全了?那山坡上的药草种类很多,不细细看很容易拿错,而且他还有意说的很快,以此刁难夕蓝。 夕蓝拿起树下放着的陶罐,大口大口灌着水,转过身迎着风,让自己出了一身汗的身体好好享受一下风的清凉,她可是不想和这个臭老头说话了。 “真的找齐了……”凌风扒拉着篮子里的药草,喃喃自语道。 十八种药草长得十分相似,都是珍贵草药,实际上是他种在这里的,夕蓝能再这么短的时间就认识这些草药,难道真的是天赋异禀? “喂!” 夕蓝缓缓转过身来,“凌风前辈,我叫古夕蓝,不叫喂。” “哼,什么古夕蓝!”凌风不屑道,他望着夕蓝,“以后别前辈前辈的叫我了,听着真烦!” “那叫什么?”夕蓝心想,叫你臭老头,你愿意吗? 凌风拈着胡须,“叫太师父吧。” “太师父?”这是个什么奇怪称呼?夕蓝皱眉,她一笑,“不如叫您凌风爷爷吧,这样显得亲切。”因为这样比较正常。 凌风挑眉,他自己把紫月当做女儿一样,古夕蓝又是紫月的女儿,叫一声爷爷岂不是更亲切?好像这样也对啊! “嗯,随你吧!”凌风随意答道,他眼神突然变得凌厉,右手朝右边空发一掌,小树丛轰地一声响,树丛都倒下,露出一个断了腿的小白兔,凌风右手在空中做抓状,小白兔就飞也似的到了他的手里。 夕蓝很是惊讶,就听凌风道人说道,“就从这个兔子开始教起吧,你怎么看这只兔子?” 夕蓝皱皱眉,这算什么问题? “这兔子本来在无妄山活得自在,可不懂观察四周形势,而且没有强大的能力自保,在最危险的时候跑出来,这表明它没有避难的意识和能力,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山林里,死亡可能是最好的选择,也是最终的归路。 ” 听到夕蓝的回答,凌风道人眯起眼,古夕蓝可不像是她这几天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忧无虑,她是经历了什么,才让她这么一个十七岁的少女心思这么重?看问题看到最深处,说得好听叫做深谋远虑,说的直白那是怨念太深,将自己所处的环境想的太过糟糕。 “你猜我现在要对它做什么?”凌风问道。 夕蓝摇了摇头,“是不是想让我中午做兔肉?” 凌风道人又是一记白眼,古夕蓝真是没救了,除了死和杀,就没有别的处事方法了吗? “看着,我要用你刚才摘下的草药来救活这只兔子!哼,小女娃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 夕蓝一僵,皮笑肉不笑,“凌风爷爷,我能问您个问题吗?” “有话就说!” “你把兔子打伤,又大发慈悲地救活它,你要是这只兔子,你会感激你这个富有同情心的老爷爷吗?” 凌风撅起嘴,几乎都要跳起来,“不要顶嘴!看着!” 凌风讲解地很是认真,难得有这么认真的时候,他把每一种草药的特征、效用、适合的症状、副作用,都一一作了介绍,就像是一本活的本草纲目似的。 夕蓝也很认真的地听着,心里暗暗称叹,这个老头果然有两把刷子,这个兔子刚才还奄奄一息,现在就活蹦乱跳的地回草丛去了。 “看懂了没?”凌风将敷过兔子的碎草药往边上一扔。 夕蓝点点头,心里还在默记着刚才凌风所说的话,“所以,凌风爷爷,我们现在做什么?” “能干什么?要回去吃饭了!” 夕蓝眨着无辜的大眼睛,“难道不把兔子抓回来,做中午饭吗?” 凌风心中大呼,真是要老命了,古夕蓝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喜欢杀生! “来来来,我告诉你,以后你要真的拜我为师,你就必须要治病救人,而且是见人就救,不许不救!这个可以懂吗?” 夕蓝眼中泛起一阵冷意,“难道还要救害我的人吗?” 凌风盯着她,“当然要救,如此你还学吗?现在不学,还来得及!你可以立刻走!” 夕蓝眼神慢慢柔软下来,今后还会有什么伤害她的人呢?她已经躲得远远的,再也不会有什么人伤害她,她也不需要再算计别人了,如果真的要救人,就当做为自己这两世所做的孽积德吧。 “好,我学。” 凌风带着她往山下走,“那你可记住我的规矩,做事以善先行,不许主动出手,只能自保,在看到每一个病人时,都要念一句,‘勿忘真善,仁者爱人’。这你懂了?” 夕蓝头皮发麻,“救人就救人,说出来不是很傻吗?” “什么傻!医者的天职就是将仁善传扬出去,交给每个病人,让他们再带着仁善之心去救别人!必须说,没商量!” 仁善,说起这个词,夕蓝想到了那个仁善的孟之宇,不知道他逃出去之后怎么样了,应该会海阔天空了吧,他找到自由,应当别无所求了。 凌风每天都带着夕蓝上山去认草药,回到住处还要根据不同的症状配制药方,夕蓝学的很卖力,有时候睡着睡着还能想到一个对症的方子,还大半夜的敲开凌风的门,兴冲冲地告诉凌风,虽然被凌风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但夕蓝还是为着找到一个新方子而高兴。 “小姐,宝剑放在墙角,一直被融化的血水淋着,我看着是不是要生锈了,我不是故意的……”冬儿跑到配药的房间来,委屈地对夕蓝说道。 夕蓝正和凌风蹲在地上研究着药方,现在已经是冬天,外面下着鹅毛大雪,所以白天就在这小药房里配药。 夕蓝起身,接过红玉血剑来仔细看了看,“还好,这剑不是生铁造的,没事,你放回去吧。” “等等。”凌风也拍屁股起来,“你会用剑吗?” 夕蓝笑了笑,“稍微会一点吧。” 凌风来了兴趣,“耍一耍给我看看。” 夕蓝知道不能拒绝凌风,思忖了一下,就拔剑耍了一套剑招,剑招衔接的很好,没有一点错处,而且还带着自己独到的柔劲儿,有舞姿的优美和舞剑的凌厉,这是夕蓝练得最熟的一套,就是最初褚纯带着她第一次去苍黎军营时,秦衍教的那一套。 “大概就是这样了,凌风爷爷可不要笑话我。”夕蓝收剑笑道。 凌风撇撇嘴,“美则美矣,可你这怎么杀敌?也不知道是哪个笨蛋教你的!” “什么笨蛋啊!左相大人可是现在的苍黎皇帝!道人您在深山老林里可是不知道了吧!”冬儿还得意洋洋,突然看到夕蓝凌厉的眼神,这才慌地捂住了嘴。 “呦,皇帝啊,是孟越那个老小子吗?我看不像啊!”凌风似笑非笑地盯着夕蓝,好像要看好戏的样子。 夕蓝的目光波澜不惊,轻轻一笑,“苍黎已经不是孟氏为主,现在的皇帝是从前的左丞相秦衍。” 凌风嘿嘿一笑,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毛头小子,有出息了……” 夕蓝轻蹙眉头看向凌风,怎么觉得这话怪怪的。 “来,你这剑招也耍的不错,可看起来花拳绣腿,不像是能吓唬得住人。让我来教你一个能把人吓得屁滚尿流的招数,看好了!” 凌风左手打直一伸,凌厉的锋芒从袖管中隐现,长长的银剑从袖筒中飞出,凌风手持银剑,剑气肆意,看似随意挥洒,实则招式明晰,招招制敌,柔中带着刚正,难得的正气浩然。 夕蓝惊羡,眼睛直直地盯着凌风,目光随着凌风的招式上下飘动,不放过一丁点细节。 剑气一收,凌风扬起的白袍渐渐平下来,他甩着剑,向夕蓝道,“怎么样啊!看明白没?用不用我再教你一遍?你这脑子也……” “看懂了,凌风爷爷请指教。”夕蓝提剑旋起,红玉血剑像是一条刚劲的红绸,在夕蓝手中耍的噼噼啪啪作响,宛若一条灵巧的游蛇。 夕蓝轻喘着收招,将剑背在身后,微微笑着站在凌风面前,凌风啧啧称叹着,打量着夕蓝。 “小丫头学的倒挺快,倒让我想起了,想起了……”凌风顿住,嘿嘿一笑,不再说话。 夕蓝挑眉,“想起什么?” “瞎打听什么?睁大眼睛看好,再教你一招!” 凌风以高强度、大批量的教学方法教了夕蓝很多剑招,夕蓝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只教一遍就能学会。这段时间,她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学医术和学武功上,从前的事倒是渐渐淡忘。 夏天里白昼渐渐变长,夕蓝晒了一天药草,冬儿夏儿都困得支撑不住睡着了,她将晾晒的草药收回药房,就趴在了台子上一小会儿,眼皮就开始打架。 “喂,别睡了……醒醒……古夕蓝!” 夕蓝感觉到脸被人拍了拍,她迷迷糊糊地抬头看去,整颗心像是装了半瓶水一样,晃来晃去,让她安不下心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我是你的什么 “宿炎……” 夕蓝看着眼前这个男子,金绣黑袍,胸前绣着的是霸气的龙纹图案,他剑眉星目,目光深邃如夜空,好像有星芒隐隐闪现,却被夜色的凄迷所遮挡,他的唇角永远都上扬起那样诱惑的弧度,上下嘴唇开合之间,可以轻轻吐出她的名字,“古夕蓝……” 太久没有听到这个声音,夕蓝的心太过沉重。 宿炎靠近夕蓝,声音低哑隐含怒意,“古夕蓝,你就是这样戏耍我的吗?你以为,我是你的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夕蓝的眼睛酸涩,眼泪簌簌滚滚而下,她无力地摇着头,“宿炎……我不想离开你……可是我真的呆不下去了……我好想你……” 宿炎眼中的怒火逐渐浇熄,转为无奈和疼惜,他将夕蓝一把搂紧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带着些粗茧的手掌摩挲着她的长发。 “不愿意离开我,为什么要走……你可知我也好想你……” 夕蓝也紧紧地搂住他的腰,泪如雨下,声音几度哽咽。 “宿炎……我不走了……你别离开我……宿炎……宿炎……” 突然头上被一记痛击,夕蓝感觉到疼痛,晃了晃沉重的脑袋,这才睁开眼,还听到耳边有叫骂的声音。 “臭丫头,你抱我这么紧干什么?别乱来啊!” 夕蓝撒开手,模糊之间看清楚了眼前这个吹胡子瞪眼睛的小老头。 “凌风爷爷……你怎么在这儿……” 说出来这几个字,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怎么还带着哭腔? 夕蓝抬手揉了揉眼睛,怎么还湿漉漉地,好像泪流满面…… “你做什么春梦!哭得稀里哗啦的!还吃我老人家的豆腐!”凌风气鼓鼓地瞪着眼,一副晚节保不住的样子。 夕蓝清了清嗓子,这才发现自己的一颗心还是空落落的,失去了什么,缺少什么,刚才的宿炎是那么真实,如果是真的,她真想和宿炎一起走,不再分开。 可那好像只是个梦。 夕蓝擦干了眼睛,眨了眨眼睛,“对不起,爷爷,我昨天在这儿睡着了。” 凌风噘着嘴打量着失魂落魄的夕蓝,突然诡异地笑了起来。 “宿炎?宿炎,你的小情郎是吧?” 夕蓝心一颤,有小半年没再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两个字了。 见夕蓝默不作声,凌风扇着大羽扇,一副“我都看出来的”的样子。 “哼,一开始还骗我什么游山玩水来的,结果一住下就赖着不走!还骗走了我的医术和剑术!依我看,你八成是炎国皇宫里来的吧……” 夕蓝望着凌风,心道他就算是猜的,这也猜的太准了吧,她还是要故作镇定,缓缓一笑,“爷爷,你说什么皇宫的,我可没去过那些地方游玩过呢!不过要是学好了您的功夫,没准我能闯进去玩上一玩……” “别跟我打马虎眼,你一开始说,你的厨艺和炎国皇宫的御厨比试过,你压根儿就不会厨艺,但是你一直在皇宫里呆着,这种大话也不是一般人敢放出来的。前些日子,冬儿第一次提起那个炎国皇帝宿炎,你就变了脸,可见是有问题……” 夕蓝的表情波澜不惊,仍旧温柔笑着,“您的推断似乎是有些道理,我一个大活人站在这儿,您何必要推断呢?我不是……” “呵,我的推断你都可以抵赖,可你刚才做梦,哭着喊着叫宿炎,这总不是我瞎说的吧……”凌风戏谑笑着,羽扇越摇越欢。 夕蓝的笑容微微一僵,“爷爷,我没有想隐瞒您什么,只是我的事情与他人无关,您信我,我感激您,您不信我,我也不想说出来那些陈年旧事,”夕蓝蓦然抬头,“您要是想赶我走,直说就好。” 凌风倒是有些慌乱,“这算什么!问也问不得了!哼!快点做早饭去,我饿了!” 夕蓝柔柔一笑,“好,爷爷稍等。”她知道凌风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在这儿住了小半年,凌风算是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孙女似的对待,夕蓝虽是讨好他,可也多了几分真心,要真的离开这儿,还不一定舍得呢。 看着夕蓝出去了,凌风抓了抓晾晒好的草药,嗤嗤笑着。 “哼,宿炎这个毛头小子,当了皇帝,还把望月的女儿弄得四处躲藏,真是出息了,哪天见着了,一定像小时候一样,脱了你的裤子打屁股!” 无妄山,真的能让人清静无为,无欲无求,总之夕蓝在这儿过得很是平静,她也不嫌无聊,一门心思扑到医术上,武功是她平日闲时才去练习的,要知道天赋异禀用在她身上一点也不夸张,她也不痴醉于武功,每当凌风教授之后,她练个两遍,就烂熟于胸了,夕蓝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这事儿。 她的医术是一点一滴日积月累出来的,她是认认真真地翻看医书,向凌风请教,甚至还将厨艺和医术结合,做了营养的药膳,惹得凌风又开心又发火儿。 “你瞧,你来这儿不到两年,我都吃胖了!” 夕蓝的性子越发柔软,因为她知道凌风没有恶意,她也不想再去接触尘世的纷扰,这样就好,不用耍心机,猜心思了,那样真是太累了。 可冬儿夏儿还是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就在她们住在这儿刚满一年的一个夜晚,她们俩央求着夕蓝。 “小姐,咱们出去转转吧,出了山不就是紫蓝国的旗阅城吗?咱们就去一会儿,马上就回来,好不好?” 夕蓝放下称药草的小秤,笑望着她们,“每天在无妄山不好玩吗?一定要去那些挤来挤去的地方吗?” 冬儿夏儿立刻瘪了嘴,她们在无妄山有什么可玩的。夕蓝每天都和凌风一起去山里摘药草,夕蓝回来也就呆在这个药房里不出来,累了就在这儿睡着了,她偶尔带着冬儿夏儿去河边玩漂流,就是绑一个竹筏子,躺在筏子上顺着水流到处漂。 刚一开始冬儿夏儿是觉得挺刺激的,可连续玩了一年倒真是没有一点新鲜劲儿了,反倒是夕蓝,一没事干就跑到河边漂流一下午,躺着仰头看着天空白云,乐此不疲。 “小姐,咱们一年没出过门了,我都快发霉了,再不出去,我怕我都不会好好和人说话了。”冬儿抱怨道。 夕蓝低眸笑道,“这么严重?那现在是哪张小嘴在吧啦吧啦说个不停呢?” “小姐……” 夏儿向来稳重,“小姐,虽然是为了躲避圣上,可这一年都过去了,圣上也不至于会追查这么久,来到紫蓝,咱们就当出去散散心,毕竟咱们在紫蓝没有认识的人,对吗?” 夕蓝抿唇看着她们俩,渴望的眼神,夏儿是个稳妥的,她都这么说了,看来的确是耐不住了,她的确是不太想再踏入尘世,她以为这样平静地过完一生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冬儿夏儿是为着她才一起来这无妄山过这寂寞的生活的,她不顾自己,也不能不顾她们…… “……那好,明天午后,我们就当做要进山采药,去玩一下午,傍晚前回来,这样可以吗?” “哇,小姐万岁!” 在这一年中,夕蓝她们三个已经把无妄山每一条路都走遍了,怎么去旗阅城也是知道的,去年苏子期来送她们时,说从无妄山要再走一个下午才能到旗阅城,夕蓝却已经摸清了如何用一个时辰到旗阅城。 紫蓝人都酷爱穿白色,夕蓝为了掩人耳目,也都让冬儿夏儿穿上了白裙,而她自己也穿了一身仙气飘飘的白裙,素净,典雅,透着超脱世俗的恬静之美。 “小姐,再搭一件这个吧。”冬儿笑眯眯地给夕蓝穿了一件薄如蝉翼的外衫,清凉薄透的水红长衫,仙白隐约若现,更显神秘和高贵。 夕蓝记得这件衣裳,是那天与宿炎在无骨崖作别,为他翩然起舞时所穿的。 “没必要再穿这么多了,这还是夏天呢。”夕蓝作势要脱掉,却被冬儿拦住,“这一件薄衫也不碍事,万一夜里回来凉呢,穿上吧,小姐,多漂亮。” 夏儿看着夕蓝,“小姐越发好看了,真怕咱们到了旗阅城会有人垂涎小姐的美貌。” 夕蓝照了照镜子,镜中的人一身柔软的水红薄衫,罩在素白的衣裙之上,玲珑的曲线若隐若现,肤白胜雪,明眸皓齿,笑容浅浅,若没有看到那一双仿若经历沧桑而幽深的眸子,谁能不为她所倾倒? 从前说褚知槿是黎城众家贵女中最美的一个,那时夕蓝黑黑瘦瘦,哪能看得出来什么好看不好看?看现在她已经十八,人常说女大十八变,一点都不错。 夏儿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夕蓝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便拿起一个竹条编织的宽沿帽戴在头上,比划了一下,又拿下来,环顾房间,吩咐道。 “夏儿,带过来的衣裳里有没有白薄纱?” “有,我放在你的衣柜里了,我去拿。” 夏儿拿来一个薄纱外衣,是几乎透明的纱白,夕蓝拿起剪刀,剪了一块完整的白纱下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打假 “小姐,这件衣裳很贵的,是瑞衣坊做的,以后很难再有了啊……”冬儿可惜道。 夕蓝笑了笑,用针线将这块白纱缝在帽檐上,缝好后戴在头上,透过白色的纱帘,夕蓝可以看得清楚,可外人却很难看得清楚纱帘下的眉眼。 “物尽其用,这块白纱能做帽檐上的纱帘这才是它的价值,走吧。” 尽管是有些心疼,可无法否认的是,她们小姐戴着这若隐若现的白纱帘帽,真的更加飘飘若仙。 早早就给楣风准备好午饭,中午饭后,夕蓝这三个就骑着快马奔向旗阅城,天气本来是有些闷热的,可冬儿夏儿两个人心早就飞向热闹的市集了,才不会怕热,夕蓝倒是平心静气,什么感觉也没有。 旗阅城虽然不是都城,可这城里住的人也不少,中午过后都出来赶集,大街上热热闹闹,人群熙熙攘攘,冬儿和夏儿一进城,就笑逐颜开,夕蓝的纱帘真是个好东西,看不清楚她是什么表情。 人实在太多,不能带着马去人群里挤,这旗阅城也有专门存放马匹的地方,叫做“马踏飞雪”。 实则就是一个马圈。 她们三个将马寄存好后,便高高兴兴地往城中挤去。 放眼过去,一片白花花的,全都是穿着白衣白裙,没有一个例外,原本以为多少会有点其他颜色装饰,夕蓝这才采纳了冬儿的建议穿上了那水红薄衫,谁知道这最为轻薄的水红色也成了个出挑的颜色,还好她还带着个纱帘帽。 “小姐,咱们早该出来转转了,这儿真的和黎城不一样啊!”冬儿一开心就脱口而出,一说到黎城就看了夕蓝一眼,立马捂住嘴。 “言多必失,出门在外要记好。”纱帘帽下轻飘飘地飘出这样一句话。 冬儿点点头,和夏儿一左一右为夕蓝保驾护航,不让人群挤到夕蓝。 来到旗阅城,见到什么都是新鲜的,好像连最普通的卖糖人的都不一样,太久没有和人来往,自然有见什么都新奇的感觉,而夕蓝呢,好像若无其事地左顾右盼,对什么也不是太感兴趣,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小姐,我们买些胭脂水粉回去吧,咱们带着的都快用完了,难得来一次。” “诶,对了,那儿还有卖布匹的,好久没有添置新衣裳了呢……” “啊!再买几壶桂花酒吧,道人嘴上不说,其实我看他也很馋酒呢,这次给他解解馋。” 冬儿夏儿两人叽叽喳喳地盘算着,夕蓝就在一旁好好好地应和着,总之这次就是陪她们俩出来解解闷的,也没别的想法。 “哎呦,哎呦,小哥,就让我家小孩子先去看看大夫吧,他肚子疼的不行了……求求您了……” “这位大姐,岚妃堂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吧,黄金百两您先进,纹银千两您稍等,铜板三个您排队,日头三升再来瞧,您啊,还是后面排队去吧!” “小哥……” “走走走,再缠着就赶你走了!后面排着去!” 夕蓝看着对面街边排着的长队,甚感疑惑,这长队是排在一个楼前的,这楼挂着牌匾,“岚妃堂”。看起来是一个医馆,可这医馆应该有些店大欺客了,上门的急症病人都得在三四十人的长队后头排着。 冬儿和夏儿正想往前面那个沽酒铺子走,一看夕蓝没跟来,便跑回来找她。 “小姐,你看什么呢?” 夕蓝往那岚妃堂门口一指,“有人急病,医馆不救治,实在有违医德。” 说话间,夕蓝就过了马路去来到岚妃堂门前,拉起蹲坐在地上的妇人和小孩,只留下冬儿夏儿两人瞠目结舌地看着她,要知道夕蓝原来不杀人就不错了,更何况她们俩可是亲眼看见过夕蓝怎么把栗嬷嬷等人杀死的,当初小姐可没说过什么医德啊! “大姐,您的孩子急病,现在不救治就来不及了,您敢不敢让我试一试?”夕蓝柔声对那妇人说话。 妇人看着夕蓝,隔着白纱帘如同仙女下凡一般,她一愣,“姑娘,您会医术?” 像是夕蓝这样一个身上还披着水红烟沙薄衫的,在这一片白衣中还真是显眼,她一过来,周围的人都纷纷看向她,小城里难得见这么漂亮的姑娘,可不得多看几眼。 “是,只要您敢让我救治,我敢担保,一定能医好您的孩子。”夕蓝的眼睛可没有被纱帘挡住,一双盈盈如水的眼眸带着温柔的笑意,真叫人看痴了。 妇人搂着病重的孩子,激动地哭了起来,“谢谢姑娘了,谢谢了……” 周围人都小声议论了,到如今为止,旗阅城里还没有谁敢在鼎鼎大名的岚妃堂面前放大话的,古夕蓝绝对是头一个。 这样一来,那个强横霸道的医馆跑堂儿的又折回来了,满脸不屑地看着夕蓝,“姑娘,你不是旗阅城的人吧?您去打听打听,除了咱们岚妃堂的大夫岚妃堂,谁能看的了急症?” 这话可是带着威胁性的,听起来好像是说除了岚妃堂的这位大夫能看,其他大夫都看不了急症,可细细一想,这跑堂儿的不就是在说,他这岚妃堂不接的病人,旗阅城的大夫谁敢接下? 岚妃堂的坐堂大夫,本名王棋泰,医术也还不错,就开了这么一个医馆,这几年下来,名头打响了,人也飘起来了,派头越来越大,有人为了巴结他,就将他的名字颠倒过来念,才有了这“岚妃堂”一说。 夕蓝才不会受他吓唬,她笑道,“小哥儿不放心病人的话,就站在这跟前,好好看着。” 那跑堂儿的气得瞪眼,从来都是他说一就是一,没有哪个病人不看他的脸色行事,就算夕蓝长得漂亮,可冒犯了他岚妃堂独一霸的地位! 那孩子脸色黑青,闭着眼颤抖着,奄奄一息的样子。 夕蓝搭了那小男孩的脉,扒了他的眼皮看了看,她胸有成竹地微笑。 “勿忘真善,仁者爱人。”冷不丁地来了这一句,让冬儿夏儿都有点摸不着头脑,夕蓝实在是和那楣风道人呆在一起学医太久了,楣风让她每救治一个小动物之前都要念叨一遍这句像是咒语一样的话,夕蓝也养成了习惯,见到昏迷不醒的或是重伤的,就会先说这句话,再行救治。 她卷起宽大的袖子,露出里面的紧身衣袖,衣袖上缀着几个铃铛大小的的白瓷瓶,夕蓝摸了摸左手腕上的一排白瓷瓶,选了两个瓶子取了下来,递给身后的冬儿夏儿。 “去找点温水来,将这两味草药泡在温水里给这个小孩喂进去。” 冬儿夏儿纳罕,她们还不知道夕蓝随身携带着药草呢,实际上夕蓝是受了殷芳洛的启发,殷芳洛给了她一个装着粉末的小瓷瓶,药粉用以召唤红锦巫雀,她就如法炮制,将这小白瓷瓶当做铃铛一样串起来,系在里衣的手腕上,装了几味药草末,很是方便。 冬儿夏儿拿来温水,就给了那妇人,妇人小心翼翼地给孩子喂下去。 岚妃堂跟前排着队的病人都眼巴巴地看着那孩子,看那孩子到底会不会好,好了的话,也就不用在这儿受这岚妃堂的闲气了,实在不是他们想来这儿治病,只是这岚妃堂在旗阅城已经是独一家的医馆了,其他医馆都被挤兑走了。 跑堂儿的看小孩没动静,便讽刺笑道,“哼,姑娘,这吹牛皮的事还是少做吧,咱们这岚妃堂也不是白……” “咳……咳咳……娘……”小孩缓缓睁开眼。 妇人大为惊喜,摸着小孩的脸,“小虎,你终于好了啊……吓死娘了……” 夕蓝起身,笑道,“大姐家应该是住在城外吧,城外荒山野滩的,小孩子贪玩,可能出门去玩,被毒物咬伤了,这次是治地及时,以后可别让他一个人出去玩了。” 妇人露出感激的神色,她连忙跪下,“谢谢姑娘救命大恩了,谢谢姑娘救命大恩……” 夕蓝扶起她,“举手之劳,大姐别放在心上,”她的眼神飘向旁边的跑堂儿,“救死扶伤是医家本分,现在也是挂羊头卖狗肉,会看个头疼脑热的就敢自称神医,啧啧,大家可要擦亮眼睛,别信了江湖郎中的鬼话啊……” “你!满口胡言乱语,敢诋毁我家岚妃堂的名声,信不信我拉你去见官?”跑堂儿的声音拔高,岚妃堂里便立刻出来几个伙计,来势汹汹。 夕蓝凉凉地瞥了他们一眼,“我刚才的话可是一个人也没有提到,小哥就这么喜欢对号入座吗?难道小哥儿真的认为你家王神医只是沽名钓誉的江湖郎中?想必这岚妃堂平日给你穿了不少小鞋,你今日才迫不及待地想借我的口,毁他的名声啊!” 就在跑堂儿的气得脸红时,他身后出来一个中年男子,一脸不悦,瞪了跑堂儿的一眼,一掌拍在跑堂儿的肩膀上。 “师……师父……您怎么出来了?”跑堂儿的立刻怯了,转脸看着这个男子。 这男子就是岚妃堂。 第一百六十章 那算什么饱饭 夕蓝就是瞅准了这郎中要出来才说刚才那番挑拨离间的话,看这郎中的脸色,想必挑拨是成功的呢! 王神医看了眼夕蓝,不屑地哼哼着,“瞎猫碰上死耗子,姑娘可别太得意。” “哦?如果我将这一队的人都治好了,那还算不算瞎猫?”夕蓝凉凉笑着。 那王神医也是人近中年,他挺了挺圆鼓鼓的肚子,膀大腰圆,蛮横道,“小姑娘何苦要给自己找麻烦?” 夕蓝久不接触人群,一接触人,这从前的脾气又回来了。 “王神医,我可以当着大伙儿的面承诺,今日医治好您门前所有排队的病人,分文不取,我只要,您这块牌匾。” 这话怎么说的?夕蓝想让他们岚妃堂名誉扫地,关门大吉啊! 其他病人还有围观的人群都叽叽喳喳议论纷纷,排队的病人也都看见了夕蓝是如何把那中毒的小孩救治好的,都挤着到夕蓝跟前来求她看病,这一下让那王神医绿了脸,哼哼着在旁边说道,“我就在这儿看着,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夕蓝镇定自若地笑了笑,对面前来的这个捂着胳膊吃痛叫着的病人招招手,示意他搭个脉瞧瞧,摸了一下脉象,她从袖中又摸出银针来,正要下针,她想了想,“勿忘真善,仁者爱人。” 那病人愣了一下,就在夕蓝捻针的空档,病人一个劲儿的点头,“仙女姑娘的话,我记住了,一定不忘真善,不忘真善……” 夕蓝下针又准又稳,几针下去,那病人就不再叫痛,欢天喜地地拜谢,沉稳的夕蓝点头致意便又医治下一个病患。 她学的本就不是寻常的医术,医治不走正路,都是些冷僻的偏门法子,再借以巫医术法的辅助,自然要比普通医者手法快很多。 所有人都惊讶地张大嘴,看着夕蓝是怎样医治病患的,面对每一个病人,她大概只有几个动作,搭脉便知病痛何在,随即像是念咒语一样说一句,“勿忘真善,仁者爱人。”紧接着就右手摸进左手宽大的袖筒中,摸出银针、小药瓶之类的,病人当即痊愈,都是活蹦乱跳的。 有好几个都是访遍风阑诸城的名医,也没能治好顽疾,这次来岚妃堂也是想碰碰运气,他们的重疾在夕蓝眼中就像是小感冒一样好治,药到病除。 大约两三个时辰,冬儿夏儿都把东西买全了回来,夕蓝就已经把那三四十个病患都医治好了,众人高声叫好。 有一个颤巍巍的老婆婆拉着刚痊愈的老头,对夕蓝拜谢道,“仙女啊,姑娘你就是仙女啊!要不是你,我老头子就没命了……” 夕蓝柔声笑道,“老婆婆别客气了,”她柔软的目光隐现锋芒,转向灰着脸的王神医和跑堂儿的,“王棋泰大夫,是你自己动手把牌匾送给我,还是要我自己取?要是我自己取下来,可不保证你这牌匾不会砸在谁头上……” “这……”王神医皱着眉,涨红了脸。 人群中两三个年轻人冲出来,“仙女姑娘,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您要这牌匾,我们帮您就行!”还是年轻人,三下五除二,就把那黑底金漆牌匾取了下来,好几个人上去用脚踩得稀巴烂,最后还啐了那王神医几口,“让你再作威作福!呸!” 王神医这些年也是太过分了些,独自垄断旗阅城的药草,一味地高价出售,看诊的价格更是不菲,老百姓有病又不得不看,因此受了这王神医不少气,这会儿夕蓝在,他们都出了一口恶气。 夕蓝唇边挂着浅笑,隔着纱帘朦朦胧胧,让人看起来很是冰冷高贵,她对王神医道,“王大夫,怎么出旗阅城,不用我教你吧?医者先爱人,等你学会了再回来吧,这次我让你走出去,如果有下次,我不晓得我会做什么呢。” 王神医脸部都扭曲僵硬了,看起来这明明是个柔弱的女子,可她一笑,就让王神医这个一身虚肉的男人都觉得有些害怕,倒也算不上害怕,夕蓝身上带着一股傲然的气势,总让人想不自觉地低下头去,不敢直视。 周围人对着王神医指指点点,也都是很不屑,王神医垂头丧气,对着跑堂儿的和自己的徒弟们一摆手,“关门!走!” 叫好声连片,看来看不惯王神医做派的人不是少数。 夕蓝对叫好的人点头微笑,“勿忘真善,仁者爱人。各位的病都好了,小女子先行一步。” 大伙儿都围成圈把夕蓝围住了,冬儿夏儿先挤进人群中,为夕蓝开路,有几个人把夕蓝拦住了,苦着脸说道,“仙女姑娘,您教训了王神医,我们是挺高兴的,可我们旗阅城小,就岚妃堂一个医馆,他们关门了,以后我们有病找谁医治呢?” “是啊!岚妃堂的大夫虽然是暴利,可他毕竟会些医术,多花些银两保平安也是不要紧的……” “这个姑娘,真是坏事啊!” “……” 夕蓝抿唇,无奈地看着人群,这么一会儿,她就从仙女姑娘变成了只会坏事的老鼠屎了! 一个大婶突然说道,“诶,姑娘,不如你来做旗阅城的大夫吧。” 大家都反应过来,“是啊,是啊!姑娘医术高超,就算比王神医收的诊费高,我们也愿意啊!” 每天看着漂亮姑娘,就算得点小病也值当了! 冬儿拉了拉夕蓝的袖子,兴奋地低声道,“小姐,我看行。” 夕蓝白了冬儿一眼,她怎么可能猜不出冬儿的鬼心思?如果答应了,她就能天天带着她们出来玩了。夕蓝很是犹豫,思考了片刻,便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听她说话。 “这样吧,每隔一段时间,我就过来义诊一次,给各位看病,如此可好?” 这仙女姑娘的态度这么好,还是义诊,大家求之不得呢,哪还能得寸进尺? “真是谢谢仙女姑娘了……” “善人啊!大善人!” 夕蓝颔首微笑,听到有人叫她善人这个词时,恍惚了一下,她已经完全摆脱黑暗的过去了吗?她自己都知道,从前她双手也是沾满了鲜血,不算是十恶不赦的,也绝不可能和善沾边。 “姑娘,敢问姑娘怎么称呼?”有一个胆大的公子发问了。 夕蓝想了想,“即便我说了名字,也是假的,不如不说,大家随意,想叫什么都行。” 这可把大家难住了,不给真实名字,还说随便叫,这怎么能行? 一个年轻的姑娘开口了,“仙女姐姐和咱们穿的还不太一样,里面虽然是白裙,这外面的水红薄衫衬得姐姐越像个出尘的仙子了,不如就叫姐姐为……红衣神女吧?” “红衣神女?这个好啊!” “嗯,这姑娘医术高超,倒也担得起神女这名号!” 夕蓝失笑,红衣神女,这未免太抬举她了吧,不过名字不重要,如同从前有人叫她玙月郡主,褚皇妃似的,只要知道是在叫她,无所谓叫什么。 “再会。” 冬儿夏儿牵来马,夕蓝翻身上马,三人扬长离去,被救治好的那三四十个病人坚持追着马送夕蓝到了城门外,还遥遥地招着手。 “神女,慢走啊!” 三人回去时,也都天黑了,她们偷偷摸摸地将马牵回马圈,又回房换下了衣裳,才摸进了厨房给凌风道人做饭。 “小姐,你今天真是出了风头,那些百姓都把你当成救世的神仙呢!”冬儿一边做着点心,一边回想着今天被人追着送到城门口的事。 夕蓝熟练地切着菜,“这真是从没有过的感觉,头一次救了这么多人,被人感激,这是不一样的感觉,你们,懂我吧……” 冬儿夏儿对视一眼,便都听得出来夕蓝语气中的怅然,夕蓝原先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她们俩最清楚不过,夕蓝的心狠还不都是被生活所逼的?现在却因为救人而被人夸赞,这对于她们三个而言都是不一样的感觉。 夏儿说道,“小姐,难道你真的要每天都去给旗阅城的人看病吗?” 夕蓝将菜一股脑的倒进锅里翻炒,不在意地笑了笑,“不都和他们说了,隔一段时间就去吗?这样也好,我不用再拿兔子来试练了,小兔子终于要解脱了……” 因为没有人给夕蓝练习,她也不知道自己所配的药方究竟有没有效用,便拿家养兔子练手,每次都先给小兔子喂毒或弄伤它们,然后再救治,伤好了再弄些新伤,再救活…… 小兔子也真是可怜…… “今天怎么这么慢?你们做菜是不是只用一个手啊!这么慢吞吞的!我早就饿扁了!” 一个抱怨的声音随着门哐当一声响而传入她们耳朵里,这暴躁的声音倒也是听习惯了,凌风道人要是每天不来厨房催一催,她们这个饭还可能会做砸了呢! “凌风爷爷,这么着急?中午不是吃了一整只鸡和一大碗酸辣鱼吗?饿的这么快?”夕蓝凉凉笑道。 凌风斜着眼哼哼着,“哼,那算什么饱饭!还不是你中午那顿做的太早,晚上这顿做的太晚,要不然我能这么饿吗?” 第一百六十一章 偷听 夕蓝笑着睨了凌风一眼,“爷爷想吃什么?冬儿,给凌风爷爷上一个大菜!” 冬儿奇怪地看了眼夕蓝,夕蓝眼睛往下瞄,看了看下面的柜子,冬儿恍然大悟,赶忙拿出今天去旗阅城沽来的桂花酒,摆到凌风眼前。 “道人,请试试吧。”冬儿得意道,这桂花酒这么香,一定能勾起这老头的酒瘾来! 凌风拱了拱鼻子,“这,这可是桂花酒?” 夕蓝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可能满足得了您肚子里的馋虫?” 凌风咳咳了两声,虚张声势,手已经抓向酒壶,倒了一盅尝了鲜。 “啊……真是不错啊……诶,不对,这酒是打哪儿来的?” 夕蓝将锅中的菜翻炒了几下便盛在盘子里给凌风道人的桌上摆过去,“看不出来吗?这当然是集市上买的。” 冬儿夏儿惊讶地捂住了嘴,小姐怎么敢说出来?古夕蓝瞪了她们一眼,干什么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她们只是借住在这里,又不是被圈禁了…… 凌风砸吧着嘴,一个劲儿地倒酒,不一会儿,大半壶都进肚了。他打了个闷酒嗝儿,夕蓝嫌弃地掩住鼻子,“您这样子,怕是没登过大雅之堂吧?” “臭丫头,说话没大没小!你娘也没像你这样啊……”凌风有些醉意,说话慢吞吞的。 夕蓝很是怀疑地盯着他,“我娘?”殷芳洛说她是万花的公主,那她的亲娘就是万花的紫月国主,难道这疯疯癫癫的老头认识紫月? 凌风摆摆手,“你……明天和我……去旗阅城走一趟……” “去旗阅城?干什么?”夕蓝显然很不悦,正要说到关键处凌风岔开了话题。 凌风醉着笑了笑,“哈,哈……去逛集市啊!你已经出去过一回,正好可以带着我啊!” 夕蓝气恼地瞪了凌风一眼,“您慢慢吃,我们先去睡了。” “诶,诶你这个没礼貌的臭丫头……老头我都在这儿呢,你就敢走……” 凌风道人岁数大,馋酒又没什么酒量,这一喝的结果就是,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别……别挠……”凌风四仰八叉地躺在厨房的地板上,迷迷糊糊地使劲儿去够光着的脚丫,也没够着,脚丫痒痒的这才挣扎着睁开眼,一睁眼就瞧见脚丫跟前蹲着两个咯咯笑着的丫头。 “冬儿!夏儿!你们胆儿肥了!”凌风暴跳起来,摸了摸被冬儿夏儿用扫帚条搔过的脚心,一个机灵窜了起来。 “凌风爷爷,说好了今天出去呢,您就睡到了现在,不能做到的事不要随便说,冬儿夏儿可是把您的话当成圣旨一样,一早儿起来就准备好去旗阅城了……”冬儿夏儿敢挠凌风,真正的幕后主使可不就是古夕蓝? 凌风赶忙穿上袜子,看见一脸悠闲自在的古夕蓝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个丫头从来都是悠闲淡然的样子,可满肚子坏水,满肚子心思,怎么看也像是个红颜祸水啊! 夕蓝今天穿的可就是白裙,什么也没再戴,但是她用给自己化了妆,显得更为素雅,一点也不妖娆妩媚,就算是从前见过她的人,也很难认出来,气质不同了。 四个人赶着下午凉快的时候就来到了旗阅城,看起来凌风像是轻车熟路,对这里熟悉得很,他带着夕蓝她们就进了一个人声鼎沸的小棚子里,拣了个空桌就坐下了。 “诶,嘿嘿,许久没来了啊,还是这儿热闹!”凌风翘着二郎腿,望着说书台直笑。 夕蓝皱了皱眉,环顾四周,满地瓜子水果皮,前排还是坐着的,后排人站都站不下了,生往前挤,满场人声嘈杂,小二吆喝声不断,还有窜进来卖零嘴的叫卖声,这个说书场子应该是很火爆。 这会儿还没开始说书呢,就坐了满场,等会儿说到精彩的,还不得炸锅了?夕蓝很是不满,她从来也没有这么接地气过,她凑近凌风,低声道,“凌风爷爷,咱们要不要换一个清静地方去吃喝?” 凌风假装没听见似的,跟旁边人闲聊起来,“啊……哈哈……这场说书的是个名角是吧,哈哈,那我倒要听听了!” 夕蓝懊恼地垂下头,憋着火气,眼前多了一袋花生,抬头一看,是夏儿买来的花生,夏儿笑眯眯道,“小姐,这花生可香了,说书的时候吃点零嘴,真是痛快!” 夕蓝颇是无奈,叹了口气垂下头。她可真受不了这乌烟瘴气的地方。 坐了一会儿,旁边三个客官大声的言谈声音飘进了夕蓝的耳朵里。 “唉,还是在咱们紫蓝国太平些,你知道吗?旁边的万花国和炎国都快开战了!”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放亮了嗓子说着悄悄话。 万花和炎国?很久没有再听说过这两个国家的消息了,夕蓝竖起耳朵来听,仿佛周围的嘈杂都消失了。 一旁的凌风道人不经意地瞄了一眼认真偷听的夕蓝,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悠哉悠哉地左顾右盼。 旁边一个瘦猴儿似的开口了,“是吗?你从哪儿听说来的?消息可靠吗?” “嗨,我家有个亲戚是在咱们都城做大官的,去年万花复国,不就是来求紫蓝国出兵相助,这才抢回他们失去的国土,又重新立国吗?我那亲戚当初就是被派去带兵支援的,所以还是知道点内情的。现在啊,女帝说要严守紫蓝国的边防,应该是不想再掺和炎国和万花两国之间的事了吧。”肥头大耳得意说道。 还有一个儒生似的男子开口了,“其实不然呐,我前不久去了一趟炎国,自打炎国先太子当了皇帝后,国力可是强盛不少,万花的国主是从前紫月国主的皇子,也也是有两把刷子,咱们斓芷女帝还是想保全紫蓝的安危,不想再管这档子闲事了,女帝之所以要帮万花复国,也是念着和紫月国主的交情呢。” 瘦猴儿道,“那你这么说来,咱们斓芷女帝是怕了炎国皇帝了?这怎么可能?” 那肥头大耳立马不愿意了,拍了桌子就叫起来,“什么叫怕?咱们紫蓝是三国之中的大国,怎么会怕那两个毛头小子的国家?嗤,那个先太子宿炎啊,治国有两下子,不然也不可能把炎国弄得这么好,可我去的时候啊,在黎城听到不少风言风语呢。” 儒生笑了,“有什么有趣的事,说来听听。” 肥头大耳丢了两粒花生米进嘴里,哧哧笑了,“这宿炎皇帝年轻啊,风流自然少不得,去年他才坐上皇位,现在那后宫里的美女已经成堆了,他也奇怪,没有立皇后,我听说啊,跟以前他宠爱的一个妃子有关呢。” “哪个妃子这么有本事?” “是炎国右丞相家的嫡出女儿,后来被他立为皇妃,才好了没几天,宫里就宣布皇妃病逝了,其实啊,这个皇妃是自杀的,有人亲眼看见,这皇妃是跳悬崖死的,皇帝找了好几天也伤心了几天……” 夕蓝眼睫眨了眨,面无表情的脸辨不出任何情绪,可她脑海中一直浮现着宿炎的脸,那天她从无骨崖上跳下,眼见着宿炎痛苦凄然,可还是毅然决然想要离开他,那个人说宿炎曾经为她伤心了,应该是真的吧,她唇边浮起一丝苦笑,她知道宿炎真的把她放在心上过,可她不想和其他女人一起在他的心上争抢可怜的位置。 “后来呢?这炎帝怎么样了?”瘦猴儿追问道。 肥头大耳不屑道,“他毕竟是个有权有势的皇帝,有了皇位,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现在不还是活得自在?唉,什么痴情,都是狗屁!” 儒生叹息道,“也不知那皇妃为什么自杀啊,既然那么受宠,还如此想不开,红颜凋零,世间憾事啊!” “这皇妃也不是省油的灯,原先她可是炎国左氏左王爷的准王妃,她亲手杀了左王爷,向皇帝表决心来着,女人心啊,真是歹毒!”肥头大耳唏嘘着,一拍脑门,“诶,说起来还有一事,炎国都城黎城现在高度戒备,好像是有内乱,有一波号称是炎国左博云左王爷手下的人,在和炎国朝廷对抗,那左王爷早在一年前就死于古皇妃之手,这个肯定是冒充的!” 瘦猴儿神神叨叨,“想必是冤魂来找炎国皇帝报仇的,红颜祸水啊!” 夕蓝牵扯了一下唇角,摸着自己袖口边上的花纹,陷入自己的沉思。 左博云吗?不会是左博云,他向来厌恶战争,他应该已经逃到了天涯海角,过自己的自在日子去了,何必回来淌这趟浑水? 胳膊扭不过大腿,左博云应该知道他自己拼不过宿炎。 凌风一直是看着古夕蓝的,心道,这三个大嘴巴把该说的也说的差不多了,今天想让古夕蓝听到的也都听到了,古夕蓝,我看你难不难受? “嘿,丫头,偷听别人说话,可还过瘾?” 夕蓝听到凌风戏谑的声音,便抬头看他,“我何时偷听别人说话?” 凌风看了她一眼,一副“你装什么装”的表情,“嗤……他们说话那么大声,我都听见了,你还能没听见?” 第一百六十二章 男女授受不亲 “你都能听见,我又怎么能算得上偷听?” 被夕蓝说的哑口无言,凌风气呼呼地拍了几把桌子,平静下来后,这才悠悠对她道,“炎国啊,是个年轻皇帝,这万花国也是个年轻国主,毛头小子当国,少不得乱来!这炎皇帝已经这样了,万花的怕是也好不到哪儿去!” 说起万花,夕蓝倒对她那个传说中的亲生哥哥有些兴趣,“你还知道万花的事?” 凌风得意地抖着二郎腿,“我什么不知道?万花国这个年轻的国主啊,姓司,现在是在他们的国师辅佐下重建万花的,未曾婚配,没有疾病史……” 夕蓝无奈地瞅着凌风,“谁想知道这些无聊的事情……”她转念一想,“不过,我听说万花前任国主是女的,叫做紫月,那么紫月国主的儿子,竟是姓司?” 凌风嘲笑般地看着夕蓝,“儿子当然要随着老子姓,紫月她再有权势,她生出来的小孩都得随她夫家姓,”他喝了口茶,“你傻啊!” 夕蓝瞪着凌风,心中些许怅然若失,原来,她竟然姓司,古夕蓝这个名字也不属于她,什么古府四小姐,古皇妃,夕蓝郡主这些名号都不属于她,没有一样是真真正正属于她的,想来还真是凄凉啊! 这说书人还没到台上,底下人满为患,不过大家都不催,还都乐滋滋儿的聊着天,人声鼎沸。 香雨香雪出去逛着了,夕蓝哪儿也不想去,只好留在这里陪凌风,继续忍受着,不一会儿有妇人的哭声从拥挤的人群中传出来,很大声音,引起了凌风和夕蓝的注意。 “这是谁家的婆子,大呼小叫的!真让我耳根不清净!” 夕蓝凉凉瞥了眼凌风,“也不知道是谁非要坐在这里看这些热闹的?” 人都给那妇人让开了方寸之地,她坐在地上,浑身脏兮兮的,手里捧着个脏饭碗哭喊着向大家要钱要吃的,经过的人都鄙夷地看着她,无动于衷。 透过人群中的缝隙,夕蓝好像看到了那妇人是半身瘫痪着,全凭借两只手在地上爬行,也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劲儿,才爬进场子里来讨饭吃,她两只袖子也都蹭烂了。 夕蓝拍了拍凌风,“诶,爷爷,你看那妇人。” “要饭的婆子,多碍眼,不看不看!” 夕蓝拽了一把他的胳膊,“她有病在身,你不看?” 凌风嘟着嘴,不情愿地瞅了一眼,真是,又让他看见个病患,可那婆子的形容实在有碍观瞻啊!可又不能不救,从前他就向自己的师父承诺过,救死扶伤,不得视而不见! “这……男女授受不亲,救不了!”凌风找了个烂借口。 夕蓝古怪一笑,“你怎么知道她一定是个女的?”她心思一动,“只要我不开口,谁能认出你是男的?” “好你这个臭丫头!敢讽刺我老头子!”凌风一掌呼过来,夕蓝灵巧地躲开,还笑嘻嘻的。 凌风脸上的怒意慢慢转为奸笑,让夕蓝很是不安,“爷爷,你有话直说,别这么不怀好意地看着我……” “没事,你是我的关门弟子,跟着我学了一年,我也不知道你学的如何啊?那你去,我看看你的道行有多深?” 夕蓝皱眉,昨天她才出来给旗阅城的百姓治病,今天再现身,又没有穿那身标志性的红衣,也没有戴面纱,万一被认出来了,以后行事就麻烦许多…… “搞砸了,岂不是有辱你凌风道人的名声?” 凌风看着古夕蓝这张骗人不眨眼的脸,心中冷笑着,臭丫头,别以为我昨天不知道你出来,白白得了个什么红衣神女的名号,今儿我就要瞧瞧! “你治不好,不还有我呢?放心去吧,为师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让你练练手。”凌风难得一本正经。 凌风都装模作样了,再怎么拒绝也不行了,幸好今天画了素妆,别人也看不出她本来的样貌,只好上前去试。 夕蓝拨开人群,来到这个婆子跟前蹲下,看了看她的腿,心中有数,便对她笑道,“婆婆,我会些粗浅医术,没准能医治好你的双腿,你可放心让我一试?” 那披头散发的老婆子擦了擦泪水,奇怪地看着她,“你,你说你想干什么?给我治病?我,我没钱……” 周围人看着这个清秀姑娘对着一个乞丐说话,也都新奇,围着她们议论着。 “不需要您的钱,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在菩萨跟前许了愿,须积攒功德,才能去还愿呢,婆婆不用担心我会坑害您,这不,大家都在这儿作证呢!”夕蓝好言相劝。 老婆子看了看自己残废的双腿,迟疑道,“我这腿,可是残了二十几年了,你有法子?” 夕蓝自信地点头微笑,已经摸出了左袖中的银针,“手到病除,您放心。”老婆子既然已经那么问了,就说明有九分的信任。 夕蓝捻着针,又看了看四周,看到说书场外围挂着的红色布帐,便对周遭几个年轻小伙道,“几位小哥,麻烦你们去把那红布取下来,给婆婆挡一挡,我好为她的腿下针。” 年轻男子最难拒绝姑娘的请求,虽然夕蓝把自己的美貌丑化了几分,那也是个清新素雅的俏姑娘。 待小伙子们扯下红布,悬空遮在老婆子的腿上方后,夕蓝就把老婆子的裙子掀上去,露出残废的双腿。 她举着银针,淡淡一笑,“勿忘真善,仁者爱人。”这话一出口,周围看热闹的,也有昨天在药香堂前看过热闹的,都记得红衣神女每救一人之前,都要这么说一遍。 听着大家七嘴八舌地炸开锅,夕蓝都恨不得咬掉舌头,她憨憨一笑,“我昨天也瞧见了红衣神女救治病人,真是妙手回春,很是钦佩,所以,不自觉地就学会了她的这句口头禅……” 大家仔细打量着夕蓝,看她相貌普通,一身白裙和百姓也没什么两样,根本没有红衣神女那样灵动的气质,便也不再怀疑,都哦了一声,只有后面看笑话的凌风噗嗤笑了出来,这句话明明就是他每天逼着古夕蓝说的嘛!他就是要古夕蓝时时刻刻记住这句话,拥有一颗良善之心。 夕蓝按压了老婆子腿上几个穴位,她已经完全没有痛感了,这老婆子说的极是,她已经残废太久,普通的施针方法怕是不管用,她从袖中摸出一个小药瓶,用银针蘸了蘸里面的药粉,又用针尖刺进了自己的指尖,圆滚滚的血滴溢出食指的皮肤后,她用银针仔细蘸了血,便对着老婆子的穴位下针,稳准狠。 凌风眯眼看着古夕蓝,他也是有些吃惊,也不知道该说古夕蓝救人心切善良过度呢,还是该说她习惯心狠,根本不在乎自己的一点血……呵,看来古夕蓝还是挺懂得利用自己百毒不侵的血液的。 老婆子腿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针,她只感觉到双腿麻麻热热的,还有些发怵,总问夕蓝,“能不能治好啊?不能的话,就算了,我不治了……不治了……” 老婆子是担心,怕瘸子没治好,又成了个哑巴瞎子。 夕蓝很是耐心地对老婆子微笑,“没事,您放心,等会儿就能站起来了。” 其他人都还不相信,很鄙视夕蓝,这么小小年纪就会说大话。 大约一个时辰左右,夕蓝将所有银针取下,擦拭干净收了起来,对帮忙拉布的小伙子们羞赧一笑,“谢谢各位小哥了,可以把红帐收起来了。” 围观的众人也都没看出个名堂,夕蓝折腾了半天,这说书的开讲了也没好好听,还以为有什么奇迹发生呢,结果这老婆子还是赖在地上。 夕蓝看着地上半躺着的老婆子,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她善意地提醒道,“婆婆,坐在这里太挡路了,您还不快站起来?” 老婆子惊讶地盯着双腿,“我怎么站起来?我,我是个……”她拍了拍大腿,却感觉到有疼痛感,她双手撑在地上,双脚踩住地面,竟然使上了力气,她一点点地从地上爬着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不敢相信自己还能站起来。 “我,我真的站起来了啊!”老婆子难以置信,声音都激动地颤抖。 “诶,看那乞丐婆,我几年前也见过她,她的双腿真的是残的,这也能治好啊!” “是啊,你看她站的还挺稳当呢!” “神奇,神奇!” “这该不会是红衣神女的弟子或是姐妹什么的吧!” 夕蓝听着大家的言谈就觉得好笑,心里也有些小小地满足和膨胀,她对老婆子笑道,“您可以往旁边站一点,总站在中间,人家都没法过去了呢。” 老婆子很是僵硬地抬腿,她以为自己是抬不起来的,可抬起来的那一刹那,感觉浑身都轻盈了起来,她笨拙地走了几步,热泪盈眶地看着夕蓝,“恩人啊,恩人,我以为我再也站不起来了……没想到我还能再走路……姑娘,真是谢谢你了……谢谢啊……” 第一百六十三章 做些善事来偿还 夕蓝笑着点点头,便混入人群,回到凌风身边,冲他挑挑眉,也和凌风惯常似的得意起来。 凌风嗤笑了几声,低声道,“风头出够了吧?”他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有这样一个一点就通的弟子,他还是很得意啊!不枉费他平日的谆谆教导。 事后,大家细细一想,这个救人的姑娘真是奇怪,治病救人,还喜欢念叨“勿忘真善,仁者爱人”,分文不取……和那红衣神女几乎一样,只不过红衣神女带着面纱,看不到样貌,这个小姑娘的气质是平凡了些,可,可谁又真正见过红衣神女长什么样呢,谁又敢说红衣神女一定要仙气十足呢? 这小姑娘就是红衣神女啊! 为了防止旗阅城的人再想起,夕蓝在无妄山里又是好久不出门,在说书场上听到的关于苍云和万花的传言,让她心绪不宁,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一个人漫不经心地在院子里挥舞着红玉血剑,招式很凌厉,也不再是曾经那样的花拳绣腿,如果真的遇敌,应该能自保吧。 万花国现在有一个她的亲哥哥在,她心里突然有种强烈的冲动,她想见见这个哥哥,这个唯一的亲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至少应该不会再如古相府里那帮人一样虚情假意吧。 在古威他们身上,夕蓝从没感受过亲情的温暖,如此想来,从来没有血缘关系,更别提亲情了,古威喜欢古夕雪不喜欢她也是应该的。 再想到炎国,宿炎身为皇帝,的确也该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那么多女人挤在一个宫里去争夺一个宿炎,怎么,怎么心里那么不是滋味,好像是心上的一块皮,生生被人扯下去了。 铮…… “什么?” 一个坚硬的东西打在宝剑上,发出铮铮的鸣响声,心不在焉的夕蓝这才警觉,往暗器来的方向看去,颇是无奈,“凌风爷爷,你又饿了?” “哼!瞧你说的,我又不是吃货!”凌风颠颠地走过来,干笑了几声,“你刚才,在练什么?” “剑。” “废话!我不知道你在练剑啊!怎么越学越不长进了,又练回你从前那套花拳绣腿的招数了?” 夕蓝脑海中迅速地回想了下,刚才她是在练宿炎教她的那套剑法,也是她第一次给凌风展示的,难怪凌风认得这剑招。她懊悔地闭了闭眼睛,为什么会练宿炎教的这个剑法啊…… 她现在所会的剑术,远远高于这套剑法,可偏偏…… “哼,你也知道你越练越没长进了吧!”凌风知道夕蓝练的是宿炎小时候在无妄山学会的那套剑法,他也明白夕蓝心不在焉是和宿炎有关系的,他也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是不明说。 夕蓝收起剑,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凌风爷爷,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有话快说。” “您,应该是精通巫术的吧?您教我的也是巫医的法子,可都不涉及巫术,为什么没有教我真正的巫医术法呢?”夕蓝早就想问问他了,凌风会的巫术,应该比殷芳洛的要厉害很多,但他一直也没教过。 凌风挑眉看她,“怎么?你想学?” 夕蓝浅笑,“这倒也没有,只是觉得,如果能学到真正的巫术,应该对巫医之道大有裨益,您不打算教,我也没什么意见。” 凌风心中暗忖,古夕蓝这个小丫头毕竟还是紫月的后代,心胸可不是小的像针鼻儿,她既然想学,就一定能学得会,教给她也算是让她继承了紫月的衣钵。 紫月本就是他得意的弟子,奈何紫月当初兵败于苍云国的宿越,她一身忠烈不屈,若紫月有她女儿古夕蓝这般圆滑聪慧,当初也不至于落得那样下场。 “你想学,我就能教给你。” 夕蓝听到,很是欣喜,却见凌风道人又抬起手来,“不过,有一个条件,学了巫术,只许为治病救人所用,只许为保自身周全所用,不得害人,你愿意呢,咱们现在就教,不愿意就作罢。” 夕蓝想了想,仇都报完了,她还要害什么人?现在苟活在世上,也不知道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尽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不如做些善事来偿还自己从前的种种罪孽。 “好,我答应。” 学巫术,是夕蓝之前接触过的,她觉得很是新奇,更把这个当做乐趣,学会了还逗逗冬儿夏儿玩。 凌风自有他的考量,他不想再把那些惊天动地的大型术法交给夕蓝,在他确定夕蓝的身份的时候,就去外面打听过夕蓝的来历,他听说了苍云丞相府死了许多人,包括夕蓝名义上的母亲,姐姐,还有一些不相干的如白洛凡等,这些人都死得蹊跷,看似和夕蓝没什么关系,可凌风和夕蓝相处这么久,自然能察觉出夕蓝身上的忧郁气息,还有那种掩饰不了的霸气,宁为玉碎的狠劲,他大胆地假想了一下,夕蓝一定是和这些人有什么仇怨,才将这些人都除尽,随后逃出来。 凌风教授她的都是足以防身和治病的小巫术,不是很强劲,但都很花哨,让夕蓝既能提得起兴趣,也能很快学会。 除了平日教夕蓝巫医之术,剑招武功,还有上山采药之外,凌风还专门让夕蓝隔个几天就去一趟旗阅城治病救人,刚一开始夕蓝还假装着,问为什么,凌风自然说话不客气。 “红衣神女啊!我倒不知道我身边住了个仙女!” 夕蓝也想去旗阅城试练试练,便隔三差五带着冬儿夏儿去义诊,冬儿夏儿更是开心,她们家小姐义诊,因此博得旗阅城百姓的爱戴,所以她们俩走到哪儿买东西都不用花钱,也是两个稀罕人。 红衣神女的名声越来越盛,日子久了,还有远道慕名而来找夕蓝看病的,夕蓝也都一概接收。 人们也都知道神女看病的习惯,绝不多言,只是三个步骤。 搭脉,看看此人犯了什么病症。 口中念一句,“勿忘真善,仁者爱人。”常来找她看病的人都把这句话烂在心里,平时拜菩萨的时候还常常念叨着。 从袖中取出银针或药瓶,给病患对症下药,即刻药到病除。 夕蓝说那句话也都成了习惯,每在看病前都会念一句,刚一开始她心里还责怪凌风道人故意培养她这种习惯,时间一长,她也脱口而出,不管如何,她每次细细想起这句话,心里边安心不少,至少她现在在努力做一个善人。 在无妄山又相安无事地过了一年多,夕蓝也心无旁骛,专心地学医术,治病人,只是偶尔还会想起从前的人和事。 她会想起从前那唯一真心的朋友,琉璃,不知道她现在嫁人了没有,她不愿意嫁给宿炎,那会不会真的嫁给云煊呢?可是像她那么执拗,怎么可能真的凑合嫁了人?想到琉璃,夕蓝眼中带着些许暖色,琉璃是真心护着她的,不说别的,当初一听说她被人绑架,琉璃就真的拽着去了云煊阳明山营救,且不说琉璃冲动,单看琉璃对她的这份心,就够她回味许久。 古威呢,这个好父亲,呵,没有了两个女儿作为政治联姻的王牌,他可还好?夕蓝却能感觉到,宿炎绝不会多留古威,虽然现在知道古威不是她的生身父亲,可心底深处还是希望宿炎能因为她,而对古威网开一面。 夕蓝摇摇头,现在还想着宿炎能对自己有情,有什么用?徒增烦恼! 如果古府还好好的,那画儿的孩子也该两岁了,夕蓝心里对古威还是有些怜悯和愧疚的,毕竟她杀了古夕雪,害得古夕若痴傻,荷姨娘疯癫死去,画儿是她送到古威身边的,能有个孩子,也算是报答他这些年的养育恩情。 那么左博云还好吗?他现在会去哪里,有没有妻子呢?听说紫蓝有人打着他这个王爷的名号挑事,那他会不会一怒之下去揭穿他……应该不会吧,他是那么一个温柔的人,他只求天下太平,只求闲看落花奔走天涯……只求,只求和她在一起。 最后做了那一场杀了他的戏,饶是心狠手辣的古夕蓝,也心有不忍,今世还是没能保住他的皇位和幸福。 至于宿炎,宿炎又当如何?那么一个皇宫里,现在莺莺燕燕应该不少了吧,只见新人笑,他早就忘记了她吧……云悠悠从前告诉她,宿炎没有和她们之间任何一个圆房,时隔两年,宿炎是个男人,怎么可能再为了她这个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的负心人而等待呢? 夕蓝心中无数次后悔,后悔和宿炎相遇相知太晚,如果相府初遇之时,她就能喝宿炎在一起,那他们之间不至于会那样,夕蓝想着,宿炎一直做那个风流潇洒的太子,她一直陪在宿炎身边,不报仇,不想其他,两人嘻嘻笑笑,逗逗嘴皮,这样平静的生活,不也挺好? 太晚了,是不是? 往事如烟,有时她从梦中醒来,摸着枕巾的润湿,才敢相信这一切都曾经真实存在过,不复往昔,来日无所期待。 第一百六十四章 许愿 日子过得悠闲,夕蓝昨日才去了旗阅城,花房的老板送了她许多花,她见好看都带了回来,今儿就用花装饰了木筏子,把木筏的边全都绑上了花朵,很是漂亮的一个花木筏子。 夕蓝躺在花朵木筏上,顺着溪水流飘飘荡荡,花朵都是新鲜的,浸在溪水中的花朵儿时不时地还掉落了花瓣,这一整条溪水也都飘着深粉浅红的花瓣,格外好看。 她仰望着明媚的天空,跟随着浮云流动,将自己身心都放空,很是轻松。 一阵银光闪闪,从她眼前飞过,夕蓝回神,定睛一看,那是一群银冥巫雀,飞往的方向是他们的住处。 夕蓝一咕噜坐了起来,小木筏哪能承受得了这么折腾,左摇右晃地溅起了水花。 怎么回事?银冥巫雀?这不是云英姝才会玩的巫雀吗?难道巫术都是相通的,凌风也会玩?可这成群结队的巫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一堆银子在天空中飞呢! 悠闲自在的心情没有了,夕蓝早早就回去了,一回到住处,她就看见了银冥巫雀沿着房檐站了一排,凌风道人站在它们面前,叽叽咕咕地说着话,就像是一个训斥学生的老师。 “凌风爷爷,就算它们是神鸟,总归只是鸟,能听懂人话吗?还是说,您说的是鸟话?”夕蓝调笑道。 凌风蹦着转身,龇牙咧嘴骂道,“你说的才是鸟话!它们可比你聪明,怎么能听不懂我说话!”凌风转身去,大幅度挥了挥袖子,银冥巫雀就都齐刷刷地飞走了。 “它们是来给您送什么消息吗?”夕蓝试探性问道,怀疑凌风认识云英姝。 凌风往院落里的摇椅走去,一屁股坐下,摇摇晃晃。 “唉,这是银冥巫雀,从前万花国人擅长巫术,也会养巫雀,这小东西可就是巫雀里最顶尖的。 不过,”凌风将眼睛半睁半闭,“你猜对了,它们啊,就是给我送信儿来的,你再猜猜,是什么事?” 夕蓝心里咯噔一下,是万花来的,云英姝不就是万花的?那她是已经回到万花,去了她亲生哥哥那里了吗?那古舒玄呢? “我怎么能猜到呢?应该不会是请您出山,商议如何对抗苍云吧……”夕蓝漫不经心地笑着。 凌风睁圆了眼睛,这个丫头,一猜一个准儿! “嗨……这回你可猜错了,它们啊,是我养的,我是让它们去万花打个前阵的,它们过来给我回信儿,所以我们也要去万花了……”凌风乐呵呵地说道。 夕蓝奇道,“我们?去做什么?为什么要带着我?” “万花皇宫可是个宝地,御膳要偷着吃,才更美味呢!你是我的厨师,我带你去,是让你长长见识,你瞧你现在做的饭,越来越不走心了!”凌风砸吧着嘴,抱怨夕蓝。 凌风说了要去万花,决定第二天就要启程,夕蓝想了一晚上都没睡着,去了皇宫,岂不是要撞见她那个亲哥哥?那该以什么身份去和哥哥说话呢?如果再碰见云英姝,又是一桩麻烦事。他们都知道了自己还活着,难保这个消息不会被宿炎知道,大国之间都会互相安插眼线,万花突然多了她这么一个身份特殊的人,很容易就会被发现。 秦衍知道了,又会掀起一阵风波。 夕蓝挣扎了许久,想着要不要趁夜逃走,可刚一出门,就看见凌风道人睡在院落中的摇椅上,夕蓝怒瞪着他,这个糟老头,一定是故意的! 直到天亮,凌风过来敲夕蓝的房门,“臭丫头!快起来!走啦!” 夕蓝不情不愿地打开门,“这就走吗?要不要再吃个早饭?” “别拖时间!慢死了!” 他们要上马前,冬儿夏儿还泪眼汪汪,“小姐,怎么不带上我们吗?出这么远的门,谁伺候你呢?” “她这么大的人,有手有脚,要什么人伺候!”凌风大声叫着。 夕蓝拍拍她们的手,“最多不过半个月,很快就回来了,你们就在这儿呆着,养的鸡鸭鱼都好好照看着,还有我养的那些药用花草,别忘了去浇水,你们照顾好自己,我不会有事的。” 冬儿夏儿就这样被留下来看家,夕蓝和凌风道人骑着快马就往万花赶去。 他们骑着马,中间只停下休息了一次,一个白天就到了万花国境内,来的是万花的都城,花城。 这个花城的名称也是这个新国主改的,民间传言是为了纪念他的母后望月国主,万花百姓也感念紫月国主舍身与国共存亡的英气,也都愿意让都城改名为花城。 骑了一整天的马,到了月城都天黑了,夕蓝在马上颠簸地快要吐了,可凌风一个劲儿地赶路,她只好硬着头皮追,不过这万花花城倒是挺有意思,夜晚里大树上都挂着花灯,整座城都被照亮,星星点点如同天空繁星,甚是奇妙。 花灯下都是些做小生意的百姓,有些是训蛇的,吹箫吹笛子让蛇从笼子中钻出来,做出各种各样的姿态,看起来惊险刺激。 有些是带着一些猴子玩杂耍的,不过他们大多会些术法,来个猴子变人什么的障眼法,也博得好评。 还有些是卖衣裳首饰的,他们的衣裳多穿暗黑长裙,群上配着深红花纹,裙边是碎碎的银花,走起路来银花闪闪,很是窈窕,还有些衣裳便和苍元无异,五花八门的丝绸,长裙,不过裙摆处必有银花作为佩饰,年轻女子穿了显得俏丽,中年女子穿的则是风韵。 夕蓝记得清楚,云英姝就是这样的穿扮,如此想来,她这个万花人,为了褚纯,而去苍黎陪着褚老夫人那么多年,也真不容易。 一条清河贯穿月城,河中还有画舫船只飘然而过,河上飘来阵阵悦耳的丝竹管弦声,夜风带着河水的清凉,吹上了岸边,夕蓝感觉到格外舒爽,她望向河中,河水倒映着月光的清辉,波光粼粼,还有飘荡着的花灯,夕蓝惊讶地笑了笑,前后一看,整条河都是花灯,载着一根蜡烛和一朵小花,摇摇晃晃在水中浮游,那岸边还有不少人在放花灯呢。 “姑娘,来放一盏花灯吧,在月河放花灯,月光洒落花灯时,你的心愿这就成了。” 夕蓝低头一看,一个老婆婆笑眯眯地托起一盏花灯给她。 夕蓝看了眼凌风道人,凌风道人懒洋洋道,“小姑娘就是爱做梦,快去放完我们就走啦!” “爷爷在这儿等我一下,我会为你许一个愿望的!”夕蓝拿着花灯,喜笑颜开地走向了水边。 她蹲在水边,看着花灯摇曳的烛光愣神,真是太冲动了,她有什么愿望可求月亮帮她实现呢? 她对着花灯低声喃喃道。 “愿凌风爷爷身体康健,能尝尽天下美食……愿冬儿夏儿一生平安喜乐……愿我那亲哥哥能实现他的宏图大略,振兴万花……愿……”夕蓝顿了顿,看向远处点点粉红烛火光芒,稍稍垂下头去,散碎的鬓发丝缕垂落。 半响,“愿他,长命百岁,永世无忧。” 手中花灯悄然如水,荡悠悠的随风飘向河中央。 夕蓝起身,凝望片刻,便转身离开。 纵然你我此生无缘相伴,惟愿你平安康健,长乐无忧。 “放完灯了?那走吧……”凌风道人把调子拉得老长,甩着袖子大摇大摆地往前走了,他的耳朵可灵敏了,刚才听到夕蓝说,祝福他的话,还真是有些感动呢,大半辈子都没有人对他这么好了,更别提他那个死老婆子……唉,看来这个丫头心里有人呢。 夕蓝追上凌风道人,“咱们现在怎么去?” “呵,我可是各国皇宫御膳房的常客,跟着我就对了。” 要说这会轻功的人走到哪儿都不费事,怎么说皇宫也是戒备森严,就算万花刚复国,再不济皇宫重地也得有重重守卫,夕蓝还有些担心时,凌风抓着她的胳膊,一跃就跳上了皇宫的高墙,他可真是大胆,就在高墙之上行走。 “爷爷,在这儿不是太惹人注目了吗?”夕蓝一边走着,一边俯视着皇宫里面的情况,有几队侍卫在巡逻,还有几个眼尖的正往这儿看,夕蓝低声叫道,“那边有人会过来!” “什么人!”一个侍卫首领叫了一声,几队侍卫都跟着跑过来。 凌风嘿嘿一笑,“就等着这些家伙呢!”看着那些侍卫瞧见他们了,凌风一扬袖子,他和夕蓝几乎是消失在侍卫的眼前,只留下银色的光辉,不一会儿消散了。 侍卫们都惊讶了,面面相觑,甚至有一个新来的侍卫还喃喃道,“是神仙啊……” 凌风跑得真像是一阵风,夕蓝被他拽着,跑起来丝毫不费劲,凌风这轻功真是出神入化,不,这应该不是轻功,这是一种术法,夕蓝心中暗骂,这么好的术法都不教给她,真是小气。 不知道穿过了几条小路,几座宫殿,凌风终于停在了一个小门处。 “等会儿就能吃到美味佳肴了,可比你这丫头做的要好吃呢!” 第一百六十五章 娶什么瑶依 夕蓝调整呼吸,望了望前面错落有致的宫殿,金碧辉煌的宫殿,都带着暗红的花样底纹,月光清辉之下,显得妖娆艳红,万花能复国,应该是实力的。 她突然闻到一阵饭香味,都快把馋虫勾出来了,她拍了拍凌风,小声道,“这就是御膳房?你不敢进去?” 凌风哼了一声,直着眼睛,“进去就进去!” 他砰的一声就把小门推开了,夕蓝真后悔用话语激他,这个老头也太冲动了,怎么说这也是皇宫啊! 一进去,夕蓝才知道他推门的时候底气为什么这么足了。 “原来是个没人在的库房啊!” “这是普通的库房吗?”凌风都快跳脚,带着夕蓝往里走去。 这里面屯放着大量的蔬菜瓜果,前面有一个门帘透着光亮,门帘后面好像很嘈杂,不一会儿那嘈杂声又渐渐停息。 凌风一招手,“跟我来吧,让你瞧瞧什么是御膳!” 夕蓝撇撇嘴,我又不是没吃过,真是个孤陋寡闻的老头!但还是跟着他往前走,看看这万花的后厨比炎的是好还是差。 库房是连着御膳房的,这凌风看起来像是这儿的常客,这么熟门熟路。 御膳房空无一人,很是亮堂,一边是灶台,一边是摆放做好的菜和点心瓜果,色香味俱全,还没走近,就能闻见浓郁的香味。 “哈哈,终于能吃饱一次啦!”凌风道人可是不拿自己当外人,一个翻身就坐在了大圆桌中间,左右手双双开弓,那些精致的菜肴被他弄得乱七八糟。 夕蓝皱眉,“明明是做贼,还这么放肆……” 凌风白了她一眼,“好心带你来吃,你还不感恩戴德!就属你嘴坏!等会儿万花的侍卫来了,我可不救你,就让他们把你抓走吧!” 夕蓝扫了一眼桌上的菜,终于挑好一块点心,放在嘴里细嚼慢咽,“你去说吧,到时候我会让侍卫们亲自送我会无妄山,端了你的老窝……” “咳……咳咳……”凌风一口鸡汤没喝进去,呛了出来。 他们吃的正在兴头上,凌风一抬腿,就踹掉了一个果盘,那如玉般透明的盘子摔在了地上,叮铃哐啷地碎了一地,很快外面便闪过许多人影,破门而入。 “怎么回事……诶,小贼!快来抓贼!”一个侍卫进来瞧见了凌风坐在桌子上,左手拿着鸡腿,右手端着一碗汤,满嘴油腻,还有站在桌子边上正拨开葡萄吃的古夕蓝,顿时大叫起来。 侍卫们很快就站满了御膳房,举着刀对着他们俩凶神恶煞道,“哪来的小贼?快快束手就擒!” 皇宫正殿的内殿中,几人正争执不下。 “国主,现在是关键时刻,外有炎强势来攻,万花复国根基未稳,咱们必须再求得紫蓝国的襄助才能对抗炎,紫蓝女帝和望月国主是好友至交,您娶了她的女儿瑶依公主,对万花有利无害。”师英崇颇有威势地说道。 师紫涵一听就不愿意了,“爹,炎冥为什么要靠娶亲来稳固自己的地位?我不相信我们万花离开紫蓝国就活不下去了!” “紫涵!不要总是炎冥炎冥的叫,那是我们的国主!”师英崇斥责道。 师紫涵不甘心地低下头,又抬眼看向窗边。 窗边的男子修长挺拔,一身玄黑衣袍,绣着暗红的飞龙花纹,飘逸潇洒,他缓缓转过身来,坚毅的轮廓从阴影之中拔出来,那双暗藏风流的狭长眼眸,琥珀光芒幽幽闪动,他唇角微微翘起。 “国师,紫涵是云梦郡主,也算是朕的妹妹,叫一声名字也无所谓。”他慢悠悠走近他们。 一个衣着红纹黑裙的女子和一挺拔的中年男子进来,侍从为他们撩开厚重华丽的帷帐便退了下去,两人纷纷跪倒在司炎冥面前。 “臣云英姝、臣古舒玄,见过国主。” 司炎冥微微一笑,“二位快快请起。” “谢国主。” 师英崇对云英姝和古舒玄笑道,“英姝,如今你还是万花的护国巫女,我还是国师,咱们还要一起继续为着万花的天下打拼呢!” 云英姝颔首,“能与国师共事,是英姝的荣幸,从前紫月国主在时,咱们也曾一同上战杀敌……”说着她沉默了,一屋子的人都略微沉默。 司炎冥不在意地笑着,“过往之事就不提了,万花的未来还需倚仗几位,”他转向古舒玄,“褚大人,朕,可以信你?” 古舒玄拱手,带着不羁的笑容,“紫月国主与臣的同门之情,臣断断不会忘记,何况当初是炎的苍越帝不对在先,臣虽为炎人,却对炎早无牵挂。” 云英姝也道,“臣愿为古舒玄担保,他绝不会做出对不起万花的事。” 司炎冥点头笑道,“二位的为人,朕信得过,如果想反,单凭朕的力量,是阻止不了离忧神巫的!” 古舒玄微微讶异抬头,司炎冥这就已经知道他曾是离忧神巫了?当他对上司炎冥那双一直含笑的双眸时,他也回以一笑,这个国主虽是年轻,却也不输炎的宿炎啊! 师炎冥就是万花现如今的国主,司炎冥。 打紫月死后,万花国师师英崇就带着小皇子司炎冥逃走,一直把司炎冥养大,让他一直以师姓自称,掩人耳目,司炎冥才能躲过许多劫难,如此他在师英崇的辅佐之下,向紫月的好姐妹紫蓝求助,也就是紫蓝国的紫蓝女帝,紫蓝二话没说就帮着司炎冥复国,可最近却又保持中立的态度,又让司炎冥和师英崇他们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古舒玄,英姝,你们来的正好,我正向国主提议,如果国主愿意求娶紫蓝女帝的女儿,那么万花的危机也就算是解除了啊!”师英崇赶忙说出想法,希望能博得他们的支持。 云英姝为难地看了眼古舒玄,“这……紫蓝女帝的女儿,就是那个小公主瑶依?” 师英崇喜道,“诶,对对。” 古舒玄低声笑了,看向司炎冥,“国主,您怎么看?” 司炎冥摸了摸金绣的袖口,悠悠一笑,“如今在各位的帮助下,万花已然复国,朕就想能早日找到妹妹,娶亲这些事,还未曾想过呢!” “国主你……唉,雪黎公主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这两年咱们派出去的人也不少,公主还是杳无音信,还不如顾眼前!”师英崇快人快语,即使这些话不适合和作为国主的司炎冥说,他还是不吐不快。 云英姝被古舒玄从阳明山救出来后,两人就回了万花国,他们见到师英崇和司炎冥后,将古夕蓝的事都说了一遍,这下古舒玄和云英姝才知道错绑了古夕蓝的是师英崇他们,师英崇也连连拍着脑门大呼后悔,“怎么把雪黎公主给绑了……” 师紫涵则是坐立不安了好几天,她对古夕蓝还用刑来着,幸好当时有宿炎挡着,可毕竟她还是下手了……她试图去找司炎冥解释,可司炎冥都淡淡一笑,不理她,她便也作罢。 司炎冥几乎没有反应,也可以说是反应最大的一个,他失魂落魄了好几天,有生之年他真的见到了妹妹司雪黎,他自然高兴,可他心里也揪揪地难过着,妹妹司雪黎……竟然真的是古夕蓝。 那时他就祈祷妹妹还活着,祈祷古夕蓝就是古夕蓝,千万别是妹妹…… 上天还真是能听得见人说话,说什么来什么,见了那么多像妹妹的姑娘,结果真就是古夕蓝。 司炎冥用了好几天才接受这个事实,他当初对古夕蓝可不是用看妹妹的眼光看待的,但他用了两年时间拼命说服自己,古夕蓝是雪黎,是他的亲生妹妹,他不可以有别的想法……纵然如此提醒自己,他脑海中常常浮现出古夕蓝那张笑脸,微微含笑,笑中藏毒,诱他心痒难耐,让他心醉不能自持。 司炎冥微笑半响,“那又如何?她总归还是活着的,既然活着,朕的大婚,总要让亲妹妹来见证吧。”不论如何,他这个亲生妹妹在他心中的地位举足轻重。 师英崇急的连声叹气,古舒玄笑道,“那个瑶依,刁蛮任性,公主脾气,娶回来还不把万花皇宫闹个天翻地覆?” 云英姝也忧心道,“是啊,瑶依的确不是那种大家闺秀的做派,最好……” 师英崇急的赤红着脸,“那你们说该怎么办?炎国宿炎那个小皇帝,攒足了劲儿要再灭万花一次,你们倒是说说看,不去搬紫蓝国的救兵,该怎么办?” 说到宿炎,司炎冥不由得又想起古夕蓝嫁给了他做皇妃,最后却还是选择自杀而逃去,欺负了妹妹,真是罪大恶极! 司炎冥眸中闪现肃杀的光芒,唇边依旧含笑,“宿炎,有朝一日,朕定要再和他一战……” “国主,臣力劝您即刻去向紫蓝求亲,求娶瑶依公主……” “为什么一定要和紫蓝联姻?娶什么瑶依!炎冥都说了他不愿意,为什么还要逼他啊……”师紫涵沉默听了很久,终于哭着大喊起来,歇斯底里。 “紫涵……”司炎冥笑着轻轻蹙眉,看着这个小孩脾气的师紫涵。 第一百六十六章 你这丫头的手艺不错 师英崇却拔高了声音,“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滚出去!” 师英崇向来宠爱师紫涵,从来没有这样大声对她说过话,而且还用了滚这个字,师紫涵睁大了泪眼,委屈地抹了一把眼泪,跑了出去。 司炎冥无奈笑道,“国师,紫涵她不就这个脾气,何必当真呢……”他知道师紫涵喜欢他,他并没有当真。 师紫涵像一阵风一样跑出了正殿,一路狂奔还撞倒了不少侍从和侍女,这万花皇宫里没有女主人,师紫涵是常客,没有人敢招惹这个云梦郡主。 “快走!进了大牢你就老实了!还妄想吃什么御膳!” 不远处回廊上传来一阵骂声,引起了师紫涵的注意,师紫涵将眼泪抹干净,瞧清楚回廊上拥挤着一群侍卫,侍卫中间有两个人,有些远似乎看不清楚,她觉得甚是奇怪。 “站住!那是什么人?”师紫涵叫住他们。 侍卫首领一见是师紫涵,便恭敬回话,“回禀云梦郡主,是两个进御膳房偷吃的小贼,臣下正要将他们押进大牢。” 师紫涵看着那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白发白须,像个老头,女的身材高挑,低着头看不清楚脸,她素来喜欢管皇宫里的闲事,便走过去。 “我看看,是什么小贼敢擅闯皇宫!” 古夕蓝极力低着头,在师紫涵刚一开口时她就听出来了,从前在万丈窟的牢里,师紫涵对她做过什么,她可都还记得,她也记得她当时想过,一定要将这笔账报回来的,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师紫涵在皇宫里,而且还被叫做云梦郡主,那么师炎冥应该也在皇宫附近吧,现在这个情形对她无益,她不想让这里的人认出来。 夕蓝往后退了退,退无可退,手往身后摸了一把,蹭到了墙灰,虽然她会化妆,让别人不能轻易看出来自己的相貌,可现在是来不及了,她将手上沾着的墙灰往脸蛋上摸了两把,又扯了扯左边的碎发,遮挡住眉梢的一点胭脂红,就在此时她听到了凌风嘻嘻哈哈的声音。 “哈哈,这个小郡主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让我帮你擦擦吧!”本来看管着凌风的侍卫都不知道凌风是怎么挣脱他们,而闪身移动到了师紫涵面前,那速度之快,就在眨眼之间。 师紫涵看到凌风道人褶皱的老脸突然放大在自己眼前,吓得惊叫了一声,往后退却被凌风抓住,凌风笑得眼角都皱了起来,“小郡主,你看你这小脸脏的,我给你擦擦。”他说着就往师紫涵脸上摸,摸来摸去,摸了好几下,这才松开,又回到那个看管他的侍卫身边,将侍卫的手放在自己手上,善意提醒道,“看好我,别让我跑了哦!” 侍卫懵懵懂懂地答了声,“哦。” 师紫涵摸了摸脸,油腻腻的,是凌风刚抓完鸡腿的手在她脸上抹来抹去啊,她气急,大叫起来,“这两个刺客!来人!把他们吊起来活活打死。” 夕蓝低着头,这个师紫涵还是这么暴力冲动,总喜欢把人吊起来!她白了凌风一眼,还掐了他一把,明明可以带着她逃出去的,为什么非得在这儿被人逮着,如果她会轻功,她早就跑了,哪用得着指望这个老头! 凌风笑嘻嘻地瞅着师紫涵,“诶,要判处我们人头落地,也得国主说了算啊,有本事将我们带到国主那儿去帮你出气,你要杀我们,你算哪根葱?” “你!你这个臭流氓!我就不信单凭我还不能做主!” 凌风不屑道,“你不敢带我们去国主那儿对吧?因为国主根本不在乎你,才不会帮你出什么闲气!哈哈,让我说中了吧?” 师紫涵最受不得激将法,她向侍卫们一挥手,“绑了他们,跟我去见国主!” 侍卫们也不敢绑他们,他们可是见了凌风的神出鬼没,不知道他此刻不逃是在耍什么名堂,但又不得不听师紫涵的话,便推搡着他们就往正殿去。 夕蓝趁他们不注意,拉了拉凌风的袖子,对他瞪眼发火,凌风却对她笑着眨了个眼,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啊。 臭丫头,等会儿让我给你导一出认亲的大戏,哈哈! 师英崇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司炎冥联姻这事,古舒玄就在一旁看好戏,司炎冥微笑不说话,就看着师英崇唾沫横飞。 “炎冥!炎冥!爹……有人欺负我!”师紫涵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凶巴巴又气焰嚣张的样子,谁能相信是有人欺负她? “紫涵!刚说过你,就又不长记性了是不是?”师英崇对着跑进来的师紫涵斥责。 司炎冥先看见了师紫涵白皙的小脸上沾了很多油腻,他惊讶笑道,“紫涵,你刚才生气跑出去吃肉了吗?” 师紫涵气鼓鼓地指着门口,“才不是!是那个臭老头带着一个死丫头擅闯皇宫,是糟老头子欺负我……” “哦?我倒要看看……”司炎冥饶有兴趣抬眼看去。 古舒玄似笑非笑地望着门口,云英姝对师紫涵颇为无奈,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惹到了她。 “疯丫头不懂得尊老爱幼,算不算罪状一条啊?” 凌风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侍卫也不敢太过近身,他这一进来,别人没反应,云英姝和古舒玄可是吓了一跳。 “师父?” “道人?” 古舒玄和云英姝先是惊讶,随后脸上浮现惊喜的笑容,双双上前迎接,凌风更加得意。 “师父,您怎么来了?怎么不说一声?好让我和英姝去接您?”古舒玄可是第一次对人这么热情,热情到点头哈腰的地步。 师紫涵看着这个臭老头被古舒玄和云英姝奉为上宾,顿时傻了眼。 司炎冥打量着凌风道人,笑问,“古大人,英姝姑姑,这位前辈是?” 云英姝难得露出这么慈爱的笑容,“国主,这是你母后的师父,凌风道人,你可以叫他一声祖师爷爷了。” 司炎冥诧异,“哦?” 凌风看着司炎冥,啧啧道,“这就是紫月的那个小子?长得倒是好模样,和他妹……诶?和我一起来的那个丫头呢?”他往门口看去。 侍卫推了夕蓝一把,夕蓝这才从厚重的帷帐后面出来,一直低着头,她刚才躲在后面听得清清楚楚,古舒玄和云英姝都认识凌风,而且关系密切,那个浑厚低哑的男声绝对是师炎冥没错,难道他竟是他的哥哥?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便不去理会,可这凌风道人一直在拆她的台。 “这个姑娘是……”司炎冥走向她,弯下腰去看夕蓝的脸,夕蓝就把头垂得更低,司炎冥百折不挠,偏要瞧清楚夕蓝的相貌,几乎半蹲着去看她。 夕蓝猛一抬头,撞到了司炎冥的下巴,司炎冥吃痛地捂住下巴,盯着古夕蓝。 “你没长眼睛啊!”师紫涵怒骂道。 “原来……原来是个……小姑娘啊……”司炎冥缓声道,其实他看到古夕蓝那张灰扑扑的脸,只想说,原来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姑娘啊,还以为是什么国色天香,不过她那双冷冰冰的眼睛倒是让他很熟悉…… 凌风一颠一晃走向夕蓝,“在脸上抹了两把就能有改变相貌的效果,你这丫头的手艺不错啊!” 大家只看见凌风搓了搓手心,很快就移动到夕蓝眼前在她脸上抹了几下,等凌风闪身站到夕蓝身边,大家都瞧清楚夕蓝的脸时,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夕蓝看着众人都那样看她,下意识地去摸了摸脸,转过身去就是一扇足以反光照人影的镜面墙,她分明照见了镜中的自己,皮肤白皙,吹弹可破,丹唇贝齿,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波光流转,那副冷傲不近人的样子,才最惹人爱。 她转向凌风,瞪着眼睛看凌风,这个臭老头怎么能把她抹在脸上的墙灰擦干净呢? “夕蓝,哦,不,公主,你怎么会和道人一起来呢?你想通了是不是?”云英姝喜得都快掉眼泪了,她过来抓住夕蓝的手。 古舒玄也惊喜,“丫头,怪不得找了你那么久都没找到,原来是在无妄山啊!” “公……公主啊,老臣当日对不住你啊,切莫怪罪……您回来就好……”师英崇也激动地老泪纵横,总算是找到了紫月国主的一双儿女。 师紫涵表情则有些僵硬,她想笑,却比哭还难看,怎么办,这已经是第二次得罪古夕蓝了,司炎冥那么重视妹妹,一定会对她不满的! 司炎冥怔了怔,妖媚的眼眸中才添了几分柔软。 “雪黎,妹妹……” 当夜,皇宫里灯火通明,正殿里金樽美酒,满桌佳肴。 “炎冥多谢祖师爷爷收留妹妹,多谢各位辅佐之恩,先干为敬。”司炎冥端起酒盏,敬了大家一杯。 “公主殿下小心。”一旁来为夕蓝斟酒的侍婢提醒夕蓝,让她让开些。 夕蓝很不自在地让了让,过来一个侍女或侍从就叫她公主殿下,她还没有完全接受这个事实,可司炎冥已经吩咐宫中所有人,这样称呼她。 刚才也都听他们说了事情的原委,包括司炎冥为什么姓了师,以及紫月上战场前将他们兄妹分别托付给国师师英崇,云英姝和白静秋两人这件事。 第一百六十七章 带你来认祖归宗 “那么说来,白静秋实际上叫做静如,她和英姝姑姑一样,是万花的护国巫女,我的生母不是她而是紫月国主是吗?”夕蓝听了他们的话,理清了顺序。 古舒玄沉声,“是这样的,我和英姝推敲过,静如可能真的怀过我大哥的孩子,她应该是为了保住你才怀孕的,用了一招狸猫换太子,才让你成为右相府的四小姐。” “……真的会有人为了他人而不惜牺牲自己的清白和性命?紫月国主她,凭什么?”夕蓝细想了想,无论出于何种缘由,她都不可能为了别人而付出自己的生命,她也不相信别人会这么做。 云英姝带着回忆的伤感,“我和静如小时候是流浪儿,是被紫月国主所救,国主她信任我们,提拔我们,我们曾经被封为护国巫女时,多少人极力反对,是国主拿自己的命担保我们会做好,我们一度是万花朝廷中地位显赫的两个女官,颇受人嫉妒,就在洛山之战时,原苍云皇帝宿越派来的奸细官员向国主进了许多谗言,其中有一条说我和静如有不臣之心,纵使国主对其他的话都有怀疑,偏偏没有怀疑我和静如,到亡国前还将小公主您托付给静如,静如她……能保住你的命,也算是值当了。” 这样短短的一番话,言简意赅的概括,夕蓝知道这其间必有她们说不出的情意,大约也能体会到静如和云英姝有多么感念紫月对她们的救命之恩和知遇之恩,她不了解紫月,又怎么能下论断呢? 夕蓝陷入沉默,一桌人也都没再说话。 “哎,我说,”凌风盘腿坐着,拿着筷子在碗边没有节奏地敲来敲去,“鬼丫头,能不能先吃饭再说话?你知道我这一顿晚饭等了多久?哼……” 夕蓝对凌风还是有亲切之感的,她唇角微微弯了弯,“那你要先告诉我,你今天是故意带我来这儿的对不对?” 凌风撅起的嘴慢慢向两边翘起,“嘿嘿,带你来认祖归宗,见见亲哥哥,算起来我真是你的祖师爷爷,一家人,不客气不客气……”他知道夕蓝说的绝不是这个,他只是极力微笑。 夕蓝转向司炎冥,声音不高不低地问道,“那么说来,我是万花的公主,在万花的地位仅次于你,有很大的权力,对吗?” 司炎冥一直沉默地看着夕蓝,夕蓝那双明亮的眼眸让他回过神来,他一手撑着头,浅浅一笑,端是风流和潇洒。 “当然。” 夕蓝笑容越发促狭,对着凌风眼睛微眯,“我打不过你,但我手里有人了,带着侍卫剿了你的老窝……” 凌风连声哼哼,一个白眼接着一个白眼地抛给夕蓝。 夕蓝威胁过凌风后,又是一阵无端的沉默,她端着一杯茶抿了几口,都觉得很尴尬,现在算什么呢?她真的要认那个妖孽男做哥哥?打死她都想不到那个妖孽的师炎冥竟然是她的亲生哥哥! 哥哥,这样亲昵的一个称呼,她能叫得出来吗?从前有褚知槿这样一个姐姐,把她害得那么惨,这个哥哥会对她好吗?但仔细想来,无论司炎冥是不是她的哥哥,他对她已经很好了,当初就算是司炎冥他们抓了她,可司炎冥一直都在保护着她的安危。 尽管是疯狂地带着她跳下无骨崖去逢生洞玩,司炎冥也是在保护着她的安全……司炎冥那天将她压在身下,几乎都要亲上她的嘴唇……不不,司炎冥是她的哥哥,怎么会有那样的心思! 安静的一桌人,夕蓝都快被自己凌乱的思绪搅合得七荤八素了,慢条斯理地自斟自饮了好几杯茶。 嗯,这个茶味道还不错,很是清爽。 “雪黎……” “雪黎……” 司炎冥亲启薄唇,连着喊了两声,夕蓝才转过头来望着他,她尴尬地不知是笑还是不笑,“抱歉,我还不太习惯这个名字。 ” 司炎冥弯了弯唇,连带着幽深眼眸也都弯出了一个弧度,那眼神满载怜惜,满怀宠溺,柔软得就像是夕蓝从前穿过的那种昂贵的丝绸,碧水绸。 一桌人都望着司炎冥和古夕蓝,除了凌风道人风卷残云地吃着饭之外,其余都不敢动筷子,夕蓝拿起筷子,对司炎冥微微一笑,“国主,你不动筷,让我们怎么开吃呢?既然是请客,还是要顾及客人吧。” 司炎冥温柔一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大家动筷吧,自便。” 夕蓝自顾自地淡淡一笑,正要去夹菜,却见一双银筷夹着一块鱼放到了自己的碗里,她抬头去看司炎冥。 “多吃一些。” 夕蓝没想过司炎冥会对自己露出这种表情,像是一个母亲在慈祥地看自己孩子似的,她记得司炎冥一直都是痞痞地笑,满是风流,好像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不会放在心上,和从前的她一样…… 自前世以来,夕蓝阅人没有一万也有九千,她太清楚拥有这种笑容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个人有软肋…… 她看到了司炎冥的软肋,司炎冥的软肋就是她,古夕蓝。 司炎冥真的很重视她这个妹妹吧,可是她现在真的无法将自己当做司炎冥的妹妹…… 真不可思议! 酒足饭饱,大家都坐在一起喝了清茶。 师英崇忍了许久,还是开口,“雪黎公主既然已经回来了,而且师承凌风前辈门下,也算是继承了紫月国主的衣钵,一定会很上乘的巫术了,万花复兴有望啊!” 这个师英崇,想太多了吧!夕蓝放下手中的茶杯,“我还没有认可这个公主身份,还有,凌风爷爷教我的巫术勉强能为我治病救人所用,要是做其他什么事,恐怕您得亲自拜托凌风爷爷。 ” “呃……”师英崇语塞。 凌风捧着一个火龙果吃着,还摇摆着他那只沾满汁液和油腻的手,“可别,我能把你们公主找回来就已经是帮你们大忙了,可不要得寸进尺啊!” 古舒玄和云英姝对视一眼,颇是为难,他们知道凌风道人还是没变,从前教给古舒玄和紫月她们师兄妹巫术时就说了,不希望他们用巫术去做害人之事,害人终会害己,可紫月不听,为了丈夫的万花江山,硬是拿巫术上战场呼风唤雨,还是没能敌得过炎国,葬身疆场。 师英崇讪讪,师紫涵又想发火,看了满场的局势对她不利,还是按捺住了。 古舒玄笑道,“师父不出手,那是师父的原则,从前紫月动用了大型的巫术,还是惨败,如此便说明,用巫术并不能让万花起死回生,还是要走正道才行。” “是这样的,万花历代的护国巫女都会上乘巫术,原意是要为万花子民治病救命,看后来万花的国主野心太大,想用巫术来制约他国,算盘打错了,万花还是失败了,从前我和静如潜心学习巫术,不会一丁点武功,我今后还是会用巫术去治病救人,不去想那些坏念头。”云英姝说道。 师英崇哀叹了几声,“炎国宿炎小皇帝的势头我们怎么能抵挡?”他看向沉默的司炎冥,“国主,公主已经回来了,您应该没有别的疑虑了吧,万花和炎国再度开战已经近在眼前,如果不与紫蓝联姻,我们将如何?” 夕蓝看向沉默不语的司炎冥,他当了国主,正经了很多,竟然在这儿坐了这么久也不说话,这么沉稳,一点也不像两年多前第一次见的时候。 司炎冥修长的手指敲打在桌面上,他摸起一个酒盏,冲着夕蓝微微一笑,“雪黎,你认为哥哥需要靠女人来赢吗?” 夕蓝接触到司炎冥的眼神时,愣了一下,哥哥?她还没有想过要叫司炎冥为哥哥,这是多亲昵的称呼啊!夕蓝嘴努了努,散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国主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何必问我呢?”夕蓝端起一杯茶,对着他举高些示意一下,喝了一口。 司炎冥眼眸之中那种淡淡的宠溺情意在一瞬间崩裂开,他敛眸,再度抬眼时便是笑意满满。 “夕蓝说得对。” 这一会儿就从雪黎变成夕蓝了,是因为司炎冥听到了夕蓝口气中的疏离,她叫他国主,不是哥哥。 夕蓝和凌风道人这就正式入住万花皇宫了,一住进来,夕蓝就觉得凌风像是丢了一样,这么大个皇宫,她每天都走遍了,也见不到凌风,偶尔见到一次她都多次威逼利诱问凌风,什么时候回无妄山。 凌风每次不还是龇牙咧嘴地,“在这儿吃喝不愁,我还不想回那个穷乡僻壤呢!要走你走吧!” 夕蓝恨恨地瞪着他,可是很无奈,万花皇宫中武功高强者甚众,何况古舒玄云英姝也在这儿每天都来看她,实则是怕她再跑了,她不会轻功,怎么能跑得了。 “公主殿下,国主殿下给您送来的花束,让奴婢放在您的宫殿里。” “公主殿下,国主殿下给您送来了布匹绸缎,很是罕见。” “公主殿下,国主殿下……” 这一段时间一有宫女来敲她的宫门,她就头皮发麻,知道是司炎冥又来给她送东西,不过司炎冥再没来找过她,可能也是怕尴尬。 第一百六十八章 碰一鼻子灰 合宫上下对夕蓝恭恭敬敬,张口闭口“雪黎公主,公主殿下……”夕蓝不习惯也都听惯了。 “公主殿下,紫涵郡主带着礼物来看您了……”侍女进来对夕蓝回禀道。 夕蓝刚睡完午觉起来,正睡眼朦胧,她望着侍女,眼前都有了重影,“谁?” 侍女为难,开了口,“就是国师的女儿,师紫涵。” 夕蓝揉了揉眼睛,师紫涵,紫涵郡主,想到师紫涵对她和宿炎做了什么狠心事儿,当时师紫涵还给她喂了一颗莫名其妙的药丸,弄得她后来一段时间都在思考这是什么,现在过去了两三年,她也没什么事,应该是师紫涵吓唬她的。 夕蓝唇边带着一丝冷笑,这个不省心的女子,是想来找事儿吗?师紫涵这个郡主怕是要来巴结她这个正儿八经的公主吧? “让她在正殿等着,我过会儿就来。” 夕蓝梳洗打扮,给自己画了个精致的妆容,才出来见师紫涵。 “郡主,公主殿下来了……”师紫涵的侍女小声提醒道。 师紫涵来了也没敢坐下,站在正殿中间低头踱着步子,听到侍女提醒,她抬头看见夕蓝款款走出来,一脸清冷,师紫涵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迎了上去。 “公主妹妹……” 见师紫涵想过来搀她,夕蓝将胳膊往后撤了一下,师紫涵扑了个空。 夕蓝坐到正殿的主位上,她一手搭在那华贵的赤金座椅上,另一手撑着头,慵懒地抬了抬眼皮。 “你……紫涵郡主?” 师紫涵讨好般笑着,“是,我爹将夕蓝从小养到大,我和炎冥也是一起长大的,这个郡主的名号也是他赐的……” 夕蓝的嘴角微微扯出一个弧度,轻声地笑着,她半抬起头,“这位郡主,你是万花人,应该知道南炎冥这三个字有谁能叫,有谁不能叫吧,这可不是古夕蓝这三个轻贱的字,能让你随便呼喊啊……” 师紫涵笑容僵住,微微颔首,“公主殿下……我只是……习惯了叫他炎……” 夕蓝摸着自己的蔻丹,淡淡道,“若他真的要娶紫蓝国的公主,你说话这么随意,岂不是等死?这种坏习惯,得改啊……” 师紫涵低着头,咬牙道,“谢公主教导。” 夕蓝笑了笑,“别客气,你是和他一起长大的,或许我是他的亲妹妹,但你和他的情分也比我们之间的要高出许多,按理说,你不用这么低声下气的。” 师紫涵微微蹙眉抬起头,望着夕蓝,看古夕蓝笑得淡然,这一次见到她,还以为她变了,变得像人一样有感情,可师紫涵这才纠正自己的想法,古夕蓝还是从前那个古夕蓝,什么也不放在心上,冷血无情。 “啊!郡主……”师紫涵身边的侍女大叫一声,花容失色。 师紫涵怒瞪着她,正愁火气没处发,却被脚底下的场景吓得腿软,动不了。 那是一摊蛇,五花八门,都抬着小脑袋望着师紫涵,它们吐着血红的蛇信子,嘶嘶地喷出暗红的毒液,安静地怕人。 “……啊……”师紫涵惊得叫了一声,声音都颤抖,抓着旁边的小侍女就跑出夕蓝的寝殿,落荒而逃。 “呵呵……”寝殿中的侍女不小心笑出了声音,连忙捂住嘴。 夕蓝将蛇都驱赶走,这才笑问她们,“你们笑什么?” 夕蓝对待下人可是极好的,因为她知道不一定哪天就能用到这些侍女,侍女们也觉得受宠若惊,将夕蓝照顾得很好。 “……郡主平时……不像是公主这样,亲近随和,奴婢们从未受到过如此优待。”一个小宫女诚惶诚恐说道。她之所以敢说,也是因为夕蓝对她们一贯是好性子,没有什么打骂折辱。 夕蓝勾唇,眼底笑意加深几重。 师紫涵就来过这一次,碰了一鼻子灰,也就不敢再过来了,夕蓝才是正牌公主,她才是个小小郡主,南炎冥尚未娶妃封后,所以万花国最大的女人当是夕蓝才对。 古舒玄和云英姝倒是夕蓝这雪黎宫的常客,时常来这儿坐坐,就像是在古府的未然院似的。 “拜见公主殿下。”云英姝恭敬行礼,古舒玄却看了看上座的夕蓝,勾起玩味一笑。 夕蓝挑眉,“我现在还没有接受这个公主身份,褚大人也不准备接受了是不是?” “……嗤……惯会装模作样吓唬人!你以为我是吓大的?”古舒玄咧嘴笑道,未等夕蓝说话,就坐下了,“你两年前拜在了楣风道人门下,我是紫月的师兄,那么我又是你的师叔,也是你从前的长辈,怎么也不用看你的眼色吧?” “古舒玄……她是公主……”云英姝低声斥责道。 “英姝姑姑……”夕蓝笑着,眼中带着精光,“您和叔叔快坐吧,我是小辈,可担不起你们一拜。”夕蓝将云英姝扶起,让她坐下来。 “更何况,两年前,我骗你帮我逃脱,无论你出于什么缘由,我心里还是有愧疚的,你一直信任我,我却欺骗了你。”夕蓝说出了这两年多一直想对云英姝说的话。 云英姝有些语塞,“这……我……不怪你的……你能回来就好……这就好。 ”她从未埋怨过夕蓝欺骗她,她可以理解之前的一切对于年幼的夕蓝而言,来的太过突然。 “听说你给师紫涵吃了个哑巴亏?”古舒玄吹了吹热茶,尝了一口又放下了,“哎,万花固然好,你尝出来没有?这里的茶可不如炎国啊!” 夕蓝对他的这句感叹只是笑笑,“这可比在万丈窟时,师紫涵对我下的毒手要轻得多吧……” “那一次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国师竟然没能认出你来,要不然你和宿炎也不至于受那么多苦……呃……”云英姝抬眼看了看夕蓝,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该提起宿炎。 夕蓝不在意地笑着,“炎国,现在怎么样了?你们什么时候来万花的?古府,我父亲他们,还好吗?”毕竟曾经叫了十几年的父亲,夕蓝一时还是无法改口。 云英姝眼中带着些回忆的感伤色彩,“你一走,古舒玄就来救了我,我们一起回到了万花,国主也就是你的哥哥,已经在紫蓝国紫蓝女帝的帮助下复国,自那以后,炎国如日中天,听说宿炎做皇帝很是拼命,常常夜以继日地处理公文,炎国的天下才在他手上上了一个台阶,万花想要找炎国一报往日之仇,也不能如愿,现在还面临着被炎国再度欺压的风险。” 夕蓝沉思片刻,张了张嘴,最后说了一声。 “……哦。” 古舒玄嗤笑道,“你不好意思问,我来告诉你,古皇妃病逝,那臭小子又把他的后宫扩充了许多,你听懂了?” 夕蓝心头震痛,依旧笑道,“叔叔你在说谁?我父亲怎么样了?还是右相没有升官发财的机会了?” 说道古威,古舒玄略微苦涩地笑着,“你父亲他,听说白明丰向宿炎提交了一份奏折,是弹劾你父亲的,写明了几十条罪状,众多朝臣站出来攻击他,他最后还是难逃抄家问斩一难,我去晚了,只好将老夫人,蒋墨溪和轩哥儿带出来,当时蒋墨溪还带着画儿的女儿,画儿露儿早就不知所踪,古家被抄家,我就将她们都安置在老夫人以前礼佛的寺庙中了。” 夕蓝就好像在听古舒玄说今天吃了什么饭一样普通,简单地答应了一声。 “哦。”古威应该是死得其所了,虽然现在不能有杀人的想法,但古威从不仁义,也不把她当做什么女儿来疼爱,曾经她是想结果了古威的,上天总算是开眼了一回。 夕蓝想起来,“那如今的朝廷,是谁……” “白家和云家。”古舒玄打断道,“两家都仰仗着女儿在后宫中的地位,前朝后宫相辅相成,两家在朝中水火不容,一是为了皇后之位,二是为了自己的野心,现在白洛水被封为贵妃,云悠悠是皇贵妃,这些年两个人都没有子嗣,云悠悠依旧压了白洛水一头,毕竟云家根基稳固,不能轻易动摇。” “哦……” 夕蓝除了答应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想说为什么迟迟不立皇后,宿炎是在等着她吗?可当初是她不要呆在深宫,不要呆在宿炎身边,是她将他们之间难得的情意撕扯成碎片逃了出来,她凭什么这么贪心,让宿炎惦记着她? 古舒玄看着夕蓝沉默的样子,心中暗暗道,古夕蓝真的不一样了,眼中的戾气少了,沉默时的感觉越来越像紫月,安静略带浅浅的忧伤,让人感觉到她的落寞,她的寂寞。古夕蓝这样,是因为在无妄山的缘故吗?似乎不是吧。 两年前自她入宫后,谁也不知道她和宿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夕蓝想用跳崖这么狠绝的方式逃离,古舒玄想了两年也想不通,看夕蓝这个样子,现在也不是问话的时机。 夕蓝摸着自己帕子上的金线,忽而轻松一笑,“琉璃还好吗?她,嫁给云煊表哥了吗?” 第一百六十九章 你喜欢过宿炎是吗 “琉璃?”古舒玄摆手,“她还是老样子,整天吃喝玩乐,招猫逗狗,王爷也管不住她,孟氏皇族中,宿炎只留下了六王爷一家,宿炎对她也很好,却没有将她纳入后宫的意思,像对待妹妹一样照顾琉璃,时不时地让人给她说个亲,全让她吓跑了……” 夕蓝掩唇笑了,“她还真是一点也没改变……”看来云煊这个榆木疙瘩才不能收服琉璃。 “至于云煊嘛……”古舒玄悠悠道,“他现在是宿炎手下一员猛将,被派到紫蓝国边境去做戍边将军了,听说有什么大小叛乱都是他去平定的,毛头小子现在可是抢手,黎城多少大官家的千金都爱慕他,黎城的贵女最想嫁的男子,除了宿炎这个皇帝,就是云煊了……” 夕蓝略微惊讶,云煊这样的改变是她没想到的,可是她想了想,纵使云煊变得更厉害了,琉璃也不会喜欢他吧,感情真的很难说清楚,当初是她随口捏造的一场女救男的谎言,就让这两个原本不相干的人掺和到了一起,造就了这个孽缘…… 说起来也是怪她。 云英姝给两个人分别端过去点心,对夕蓝笑道,“我记得你在古府就爱吃糕点,万花的糕点香甜,也是不错的,你会喜欢的。” 夕蓝尝了一块,笑眼弯弯地对云英姝道,“很好吃,谢谢姑姑。”云英姝立刻欣慰地笑容满面,夕蓝想起以前她对云英姝一直有敌意,冷嘲热讽,现在却能真心对云英姝笑,两年时间,人世沧桑。 “夕蓝。”古舒玄沉眸,“你一定还不习惯司雪黎这个身份,我还是叫你夕蓝吧,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夕蓝笑着反问,“叔叔觉得我能有什么想法呢?” “别打马虎眼,你知道我在问你什么。”古舒玄放下糕点,“这两年我也在想,你当初到底对谁有那么大仇恨,设计了一个又一个……直到夕雪和宿容恒死了,我才知道,你最后抽身逃走,应该是解决了自己心头大患才离开的,我和以前一样不问你为什么恨,我就想知道,你以后想怎么办?是继续逃走还是留下来?或者,回到宿炎身边?” 云英姝急了,“为什么回炎国?宿炎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可他是炎国皇帝,就这一点夕蓝就不能和他在一起!” 古舒玄的目光飘向夕蓝,“可是她,真的入宫和宿炎在一起过……该是如何,还是要她自己决定……” 夕蓝感觉自己一颗破碎残损的心,好不容易粘了起来,就这样被古舒玄生扒硬拽地摔碎,和宿炎在一起过……是,那时候她是放纵了自己,在最后要走之前,满足自己那一点点小小的幻想,宿炎不能许她独一无二的地位,但宿炎还是爱着的男人,她将自己的身体献给了最爱的男人,有什么错吗? “叔叔,你不必套我的话,我是和宿炎在一起过,但我这次不会走了。”夕蓝看向门外,“我到哪里都是孤独无依,你们说这是我的家,那就算是吧,起码我不用再孤独无所依了,一辈子,很快也就过去了……” 以前云英姝百般劝说她来万花,夕蓝都不愿意,这一来,她倒觉得安心不少,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归属感,或许她真的是属于这里的,反正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既来之则安之,找个机会把香雨香雪接过来。 没隔几天,司炎冥就昭告天下,上天厚爱万花,万花国公主司雪黎回来了,封夕蓝为雪黎长公主,这样有名有份,她就真的是这万花国半个主人了。 夕蓝华服衣冠,以公主身份坐着华丽的马车沿着月河会见百姓时,她看见万花百姓欢呼雀跃,都为着她这个公主的归来而高兴,不知司炎冥是将什么高帽子给她戴上,才让百姓对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公主十分拥戴,可看着自己的子民这么爱戴自己,一种责任感和使命感油然而生,夕蓝心底隐隐觉得她好像天生就应该是这里的公主。 被封为长公主两日有余的黄昏,司炎冥才特意在宫中长亭里偶遇了夕蓝。 “这么好兴致,看夕阳吗?”司炎冥语气中的笑意难掩。 听见司炎冥的声音,夕蓝才将看向天边的视线收回,站起身来,双手交叉放在腹前,抬了抬头又低下,她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以前司炎冥还是妖孽男师炎冥时,她可以无所顾忌的说话,想妖媚就妖媚些,可司炎冥是她亲生哥哥,那些在别人看来是挑逗的话,她可再说不出口了。 “呵呵……”司炎冥低声笑着,声音还是那样蛊惑,“不是很能说会道吗?怎么不也得骂我几句,你是不敢还是不舍得?” 夕蓝皱眉,他不是哥哥的身份吗?怎么说话还是这样暧昧不清,即使以前有什么想法,以后也不该有。 “坐吧,夕蓝。” 司炎冥拍了拍夕蓝的肩膀,便自顾自地坐在了她的身旁。 夕蓝抬头看他,难得她想直视司炎冥的眼睛,“怎么还叫我古夕蓝?你不把我当做妹妹司雪黎吗?” “呵呵……”司炎冥将手随意搭在栏杆上,另一手一挥,其他宫人都下去了,“我很希望你能叫我哥哥,但你现在还没有彻底接受这个身份,我不勉强你,夕蓝这名字也还不错,听起来也是个漂亮姑娘……” 夕蓝没忍住笑了,嗔怪地看了司炎冥一眼,但心里有一丝丝暖意,司炎冥对她真的很好,还会照顾她的心情,其实在阳明山时,司炎冥也曾说过,他们俩一样妖孽,一样心狠,倒是很相像,夕蓝也没多想,如今想来还真是兄妹才能有这么相像的性子。 “你们真的认准了我,就是司雪黎?不怕这是我的阴谋吗?”夕蓝挑眉笑道。 司炎冥看了看长亭下的青湖,又转过头来望着夕蓝,笑道,“你眉梢上的那点胭脂红胎记,母后也有,你是遗传了母后,而我。” 他将衣领拉下来了一点,露出那个胭脂红的月牙,“我的这个不是天生的,而是母后在洛山大战前给我纹上来的,她说,‘雪黎有一个胎记不会丢,你也要有一个胎记才好。’ 这些年我就是凭借你那个胎记寻找你的,刚一开始我们用重金悬赏找人,有许多冒牌货,所以后来见到你我也不敢确信,古大人和英姝姑姑来之后,我才知道,是你……” 司炎冥将深深的目光挪向天际,天边红云漫天,一丝一丝在风中吹散又聚拢,染透了整个天空,他略微苦涩笑道,“见到你都没能认出你,做哥哥的是不是很没用……” 黄昏傍晚,微风习习,凉凉的风吹在身上,夕蓝感觉到周身凉爽,却因司炎冥的话而有难言的伤心之感,那种淡淡的忧伤蔓延到全身每一处,她好像对司炎冥说的话真的能感同身受。 “认为我是妹妹,怎么直到今天才来找我说话呢?”夕蓝笑问。 “我早在两年前就接受了你是我妹妹这个事实,可让你在短短几天之内想明白,我想还是不太够,不如不打扰你,让你自己理一理,还好我是对的,听古大人说,你会留下来,留在我身边,对吗?”虽然司炎冥是笑着的,他的眸子映衬着湖光的青色,还有天边火红的霞光,一时间显得幽深难辨情绪,让人不能直视。 夕蓝避开他的目光,低下头笑道,“从前我在相府,虽然有父亲和,姨娘两个姐姐,可从没有感受过亲情的温暖,而如今他们都死了,我更是无依无靠,今后的日子我不知道该去哪里该做什么,既然找到了你这个哥哥,找到了家,我也想试试被人爱护的感觉,那样,或许不用那么辛苦吧……” 半响,夕蓝才听到司炎冥磁性的笑声,那笑声带着些欣喜,还有一些无言的苦涩和无奈。 夕蓝抬头看向他,“紫月国主,母后,是个什么样的人?” 司炎冥眼中带着回忆的感伤,“她坚强勇敢,亲自带领万花将士上阵杀敌,她也是个好母亲,她不放心别人带着我们,对于我们的事情亲力亲为,我一直都记得母后的笑容,那么甜美,我后来吃过许多种蜂蜜,好像都没有母后那种笑容甜……”他不禁笑了,“你和母后长得很像,可你不爱笑,就算是笑起来也一脸妖媚狡诈,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让你变成了这样?” 夕蓝白了他一眼,“天性如此,冷美人罢了……” “是宿炎吗?” 夕蓝张了张嘴,又闭上,怎么可能是宿炎呢?她要怎么告诉司炎冥,她是个重生而来的人呢? 司炎冥眼中平添了几分狠色,他努力克制,保持平静,“你喜欢过宿炎是吗?那现在呢?” 夕蓝淡然一笑,“你是我哥哥,告诉你也无妨,我是喜欢过他,可我和他终究是两路人,所以我当初就选择逃走。” 司炎冥舒了一口气,“在万丈窟时,看起来他对你很好,几乎是用性命在保护你,后来你为什么和他过不下去?你不是已经入宫当了他的古皇妃?” 第一百七十章 眼里容不得沙子 他在说的时候,没有看夕蓝的眼睛,如果夕蓝看到他的眼睛,一定能瞧得出来司炎冥眼中那一抹悲哀的神色,毕竟在司炎冥将夕蓝当做妹妹之前,他对她,有意…… 夕蓝挑眉看向他,“我不愿受到皇宫的禁锢,不愿……所以离开了。如今的炎国皇帝宿炎,后宫佳丽成群,早就忘记了跳崖自杀的古皇妃,我,应该没有利用价值,不知道你想做什么?” 司炎冥哑然失笑,古夕蓝以为他要利用她去牵绊宿炎? “别胡思乱想了,你我兄妹好不容易团聚,我不会让你受欺负的,你就在万花好好享福做你的公主,其他的事,有我在。”司炎冥声音轻柔。 夕蓝心头一暖,这一刻她似乎感受到了有哥哥是什么滋味,如同你在雨夜有一把遮挡暴风雨的大伞,如同在晴日有一把遮阳的伞,无论何时你都被保护着,呵护着。 “母后因为苍元的宿越皇帝而死,万花也在十九年前亡国,即使苍元不来找事,我万花也要一雪前耻,所以万花和炎国势必要大战一场,如果非要你做个选择,你是选宿炎活还是……” 夕蓝沉默片刻,开口道,“战争只会让更多无辜的生命和家庭失去生命,伤心一生,医者将真善铭记于心,仁者爱人,我是不希望有战争的。更何况我做这种选择,能阻拦得了你还是能阻拦得了他?我不恨他,我和他只是没有缘分,他是个好帝王,炎国百姓在他的管理之下会幸福安康,我不希望他死。”她抬眸,看向司炎冥,轻笑,“我刚找到你,你就想死吗?哥哥……” 司炎冥眼中带着些许震动,古夕蓝真的改变了?仁者爱人?她那么诡计多端,就算从前他喜欢她,他也是知道古夕蓝的心眼绝不会像她的相貌一样好。而且他听错了吗?夕蓝真的叫了他一声哥哥,半响他才笑出了声,站了起来。他背对着夕蓝,慢悠悠地往长亭外走去,忽而又转过身来。 “夕蓝,有些事可能注定要发生,但我刚找到你,还舍不得和你分离……” 夕蓝起身,向他走去,直到站在他面前,才缓缓一笑。 两双琥珀色的眸子闪闪发亮,天边金红的晚霞都黯然失色。 “哥哥,古夕蓝这个名字就留给从前,以后叫我雪黎吧……”她张开双手,灿烂微笑着。 司炎冥眨动了下眼睛,看着她的笑脸,蓦然想起她小时候,自己曾经抱过妹妹,妹妹笑起来憨憨的,很是灿烂,就像现在这个样子。 司炎冥的唇勾起了弧度,将夕蓝拥入怀中。 “雪黎,哥哥终于将你找回来了……” 她此刻无比心安,向来冰冷的心也渐渐暖了些,这几日她都在怀疑别人与自我怀疑,直到此刻触及到司炎冥怀抱的温度,她的心才落了地,真的相信她就司雪黎。 哥哥,从此她有家,有牵挂,有哥哥在…… 古夕蓝,就让这三个字埋葬在无骨崖。 今后她要有新的生活,新的开始,她就是万花国长公主,司雪黎。 司炎冥对妹妹古夕蓝,不,应该是妹妹司雪黎疼爱有加,整天陪着在皇宫里东逛西逛,司雪黎实在是烦腻了,司炎冥也能想出来招数,带着司雪黎出宫逛去了。 月城是万花国的都城,繁华热闹,民风淳朴,在这里走走让人能释放压力,司雪黎一来到这儿就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很是放松。 古舒玄在武学上还有些研究,这些年来也没有放松练武,自己有些困惑的地方,就成天拉着楣风道人钻研,殷芳洛也在一边陪着,楣风不愿意,殷芳洛就会拿出很多诱人的美食来吸引楣风道人,这三个人就整天黏在一起。 师英崇对江山社稷满腔热血,成日愁眉苦脸,来找司炎冥商讨该如何应对苍元,该怎么去向风阑求亲,司炎冥对他就一招,笑,一笑了之,一笑而过,师英崇只能干瞪眼。 司炎冥好不容易逃脱了师英崇的魔爪,带着夕蓝偷溜出来,两人在月城的大街上一人一根糖葫芦,开心地吃着。 “我们还在皇宫里时,我就常常去看你,那时你才几个月大,我已经四岁了,我就拿着糖葫芦去馋你,看你直流口水,我就掰了一小块糖放进你嘴里。”司炎冥笑着回忆道。 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司雪黎却觉得无比惬意,“是吗?我就不信母后没有打你屁股?” “哈哈,真让你猜着了,”司炎冥又痛快地咬了一颗糖葫芦,“你被噎着,呛得咳嗽,母后很爽快地给我屁股赏了几巴掌。” 司雪黎也笑得开心,她找了一个茶铺坐下,倒了两大碗茶水,一碗给司炎冥,一碗自己慢慢喝着。 “雪黎,饿不饿?等会儿带你去吃好吃的。”司炎冥喝了几口道。这会儿他可是十足的哥哥相儿,一点也没有当初那个妖孽劲儿。 司雪黎双手撑着头,观望着月城里的酒楼饭馆,突然眼前伸出一个食盒,她拍案而起,瞧见了食盒后面那张脸,她整张脸都冷了下来。 “这不是万花国的郡主吗?怎么有雅兴在大街上溜达?”司雪黎唇边漾着讽刺的笑意,即便她学了什么仁者爱人的医术,也不会忘记自己有仇必报的本心,她和师紫涵还有一帐要算呢。 师紫涵讨好地笑了笑,将食盒放在桌上,无辜地看了看司炎冥,司炎冥去避开她的目光,悠哉悠哉地喝起茶来,师紫涵只好又转向司雪黎。 “公主……” “嘘……”司雪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叫了我倒无所谓,你要是再乱叫他的话,很有可能会给我们招来杀身之祸啊!让人不得不怀疑你……”她故意话说一半,意有所指地拉长声音。 师紫涵急了起来,“我……我不是故意的……炎冥……”她向司炎冥发出求救般的目光。 司炎冥放下大碗,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咳咳,妹妹说的也有道理。” 师紫涵瞪大眼睛,羞愤的泪水已经在眼睛里转悠,从前司炎冥很是偏向她的,只要她想要的没有不给的,可她忽略了一件事,司炎冥将她当做妹妹,他把对司雪黎的歉疚和感情倾注到师紫涵身上,所以纵容师紫涵所有的小性子,现在司雪黎回来了,司炎冥还有什么理由要偏爱师紫涵呢? 司雪黎颔首笑了笑,她半垂着头瞥见了司炎冥眼中那淡淡的笑意,她灵机一动,“哎,真是谢谢你了,这么关心我们兄妹俩,连我们偷跑出来,你都跟着过来送吃的……” 司雪黎这个话音听着是感动客气,可怎么听也是在讽刺师紫涵在跟踪他们。 师紫涵讪讪笑道,“……客气了……” 司炎冥带着玩味的笑意望着司雪黎,他大概知道这个妹妹想要做什么了,因为司雪黎一要捉弄人时,她挑眉的动作和自己一模一样。 司雪黎掩唇,为难的看了眼司炎冥,又望着师紫涵,便将师紫涵拉到一边,像是专门背着司炎冥说话似的。 师紫涵看着司雪黎,觉得古怪,却见司雪黎皱眉,悄声对她说道,“紫涵,哥哥刚才……看上了月河对面一个女子,那女子似乎是一个商人的千金,哥哥还说……”她为难地停顿了一下,瘪着嘴。 师紫涵拉着司雪黎的手,焦急地问道,“他,他说什么了?你快告诉我啊!” “唉,也没什么,他说,他想把那女子娶回宫里去,做他第一个宠妃,可我不愿意!那女子身份卑贱,而且哥哥怎么能对别人好呢?”司雪黎很是骄横,“你也知道我吧,我眼里容不得沙子,可是……我现在没什么办法,武功不如人,逃不开哥哥身边去对付那个女子,该怎么办呢……” 师紫涵当下就开口了,“我可以去啊!” “啊?你……”司雪黎吃惊地张大嘴,又迟疑了一下。 师紫涵拍着胸脯保证,我绝对能将那女子赶走,不会给宫里添麻烦!这实际上就是不给自己添麻烦啊!她喜欢司炎冥,嫉妒心那么强,司雪黎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打算戏耍她一番。 师紫涵的眼神像是啐了毒一样,阴阴地看向月河对面,顺着司雪黎随手指着的方向看到了一个正在和别人攀谈的年轻姑娘,那姑娘咯咯笑着,显尽女儿家的娇态,这在师紫涵眼中就是狐媚! “放心吧,我是和你站在一边的,公主。”师紫涵对司雪黎信誓旦旦道。 司雪黎握了握她的手,像是感动了的点点头,便目送师紫涵一身怒气地冲向月河对岸去,司雪黎呵呵轻笑,稍一转头,便看见司炎冥皱眉望着师紫涵的背影。 “喂,舍不得你的小情人啊!”司雪黎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师紫涵已经冲到那姑娘面前,上去就是一掌,姑娘身边的男子首先就不愿意了,拉着师紫涵大喊大嚷,跟前的人都来围着师紫涵骂,要不是看她是个女子,早就要动手打了。 司炎冥奇道,“你跟紫涵说了什么,好端端的她怎么去找事?” 第一百七十一章 咱们的雪黎公主 司雪黎白了他一眼,便往相反方向走去,“她找的事还少吗?只不过还给她一记罢了,快走吧!要不你的紫涵妹妹就追来了……” 司炎冥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看着司雪黎小巧的背影轻笑了几声便追上她。 被师紫涵打扰了,司雪黎也再没什么兴致游玩,便沿着月河走走停停。 “哥哥。” 司炎冥很是意外,因为司雪黎很少这样干脆地叫他,“嗯?怎么?” 司雪黎望着波光粼粼的月河,偏头笑说,“你喜欢师紫涵吗?” 这个问题该让他怎么回答呢?司炎冥思索片刻,唇角微微翘起,“她是国师的女儿,国师是养育我长大又帮助我复国的义父,非要我娶她,我不能拒绝的,”他眼中带着戏谑的笑意,“可能她总要当你的嫂子。” 司雪黎撇撇嘴,随意笑开,“这么说还是不喜欢喽?不喜欢就不要娶,总之我很讨厌她,无论你和她怎样,我都不会对她客气的,我这个人睚眦必报。” 司炎冥失笑,想了想,便略微认真道,“你不喜欢紫涵……” “不是不喜欢,是讨厌。”司雪黎纠正道。 “呵呵,好吧,你讨厌紫涵,是因为什么?”司炎冥眼眸中闪现精光,“是因为她打了宿炎吗?” 司雪黎眨了眨眼睛,眸光随着月河水的波光而闪闪发亮,她稍微沉默。 “其实早在无骨崖时,我就看出来宿炎对你有情,他可以舍命救你,你也对他好,之后你也进宫成为他的妃子,但是你又从他身边逃走,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司炎冥抽丝剥茧地说道。 司雪黎笑道,“你为什么不认为是他欺负了我?” 司炎冥笑着摇摇头,“我阅女人无数,一眼就识破你了。 一提到他,你素来清冷的眼神就会变得柔软,这分明是想到了他的好,怎么会是讨厌他的表现呢?” “你想做什么?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吗?”司雪黎凉凉道,“他再好也是苍黎的皇帝,就算你忘记,国师他们也不会忘记的。” “只要你幸福,其他都不算重要,”司炎冥勾起一抹妖娆的笑容,“如果我们把他从苍黎掳来,做个上门驸马,那他和苍黎就没什么关系了,国师也不会说什么的。” 司雪黎嘴角微微抽了抽,“你别乱想了!我和他没可能的,”她正色道,“我现在是万花公主,和他只有国仇,再无其他瓜葛。” 司雪黎总是这么决绝,从她是褚桑未的时候,她就喜欢自断后路,破釜沉舟,不会让自己有回头的余地,司炎冥似乎也看到了她眼中那份坚定,但他总觉得妹妹的眼底似乎盛满了悲伤。 两人沉默走了片刻,司雪黎说道,“你现在该怎么办?国师催着你娶玢月公主,以此对抗苍黎的进攻,你认为呢?” 司炎冥毫不在意地一笑,“我和那个公主素昧平生,不了解她,而且听说那是个疯丫头,还不如紫涵,她要是来万花,必定是做王后,到时候她和紫涵还不得拆了皇宫的屋顶……” 司雪黎哈哈大笑,指着司炎冥说道,“你还不喜欢疯丫头,那你喜欢谁?野丫头吗?” 司炎冥没有说话,望着笑得岔气的司雪黎,目光深深。 司雪黎渐渐收起大笑,抿起嘴唇来,继续向前走着,没有再看他。 虽说现在认了司炎冥这个哥哥,但司雪黎始终记得司炎冥当初在无骨崖是怎么对待她的,那时司炎冥还不知道她是妹妹,那样暧昧的举动说明了一切,司雪黎在极力回避这种尴尬,熟知司炎冥不也是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感情呢? “这个我实在是救不了了,她心力衰竭,就算我是华佗在世也没办法了啊……” “求求你……救救我婆婆……救救她……” 司雪黎被前方搔动的人群吸引了目光,她扭头对司炎冥道,“不知道那是不是有人受伤了,我们去看看吧。 ” 两人跑上前去,瞧见一个背着医药箱的大夫蹲在一个奄奄一息的老妇人面前连声叹息,老妇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脸上身上流了很多血,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在旁边泪流满面地向大夫求救。 司雪黎在人群中,问了问旁边的人,“这是怎么了?” 旁边一个老实的男子说道,“唉,刚才有一个女子骑着马从月河对面冲过来,用鞭子追着另一个姑娘打,横冲直撞不长眼,差点就撞上了了那个小姑娘,是那小姑娘的婆婆救了她,但这婆婆摔的不轻,这个大夫路过,好心搭救,但也没办法,那个骄纵的女子,真是罪大恶极啊……” 听了男子的话,司雪黎和司炎冥对视一眼,对他说道,“我好像知道那个不长眼的女子是谁了……”她径直走向那垂危的老婆婆,留司炎冥一人在原地思索着,司炎冥心中隐隐不安,那个不长眼的该不会是师紫涵吧? “小姑娘,别哭了,我来帮你救活婆婆。”司雪黎笑着安慰小姑娘。 小姑娘抹了抹眼泪,望着司雪黎那张倾城的脸,怔怔道,“姐姐,你能救活我婆婆?可是,大夫都没有办法,你是大夫吗……” 司雪黎微笑着点头,“放心吧,你婆婆是为了救你才受伤的,好人会有好报的。”说完这话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自己是好人吗?她自己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应该不会有好报吧? 大夫愁眉苦脸道,“这位姑娘,我也不是不想救,你懂医术的话应该能看出来,这婆婆她受伤太重了……” 司雪黎抬起明亮的双眸,“大夫,我知道你尽力了,就让我试试吧。” 司雪黎身上有种力量,似乎能让周遭人不自觉地安静下来,相信她什么都能做成。 她卷起衣袖,一摸左袖口空荡荡的,她心中懊悔不已,今天换了衣裳,出门太匆忙,没有把药瓶绑上来。她又摸了摸脖子,脖子上挂着的那个小瓶子是用来召唤红锦巫雀的,她竟然落在无妄山了,这都怪楣风道人,是楣风说学了巫医之术就不必再用那些小鸟了,所以她很久不用红锦巫雀了。 什么都没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司炎冥望着司雪黎蹙眉的模样,甚是可爱,尽管有人命当前,可他还是忍不住好好看看司雪黎,他不禁想到司雪黎还在摇篮中时,睡觉时常常嘟着嘴,很是可爱。 司炎冥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在他知道司雪黎是妹妹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对司雪黎再没有男女之情了,因为在他的心中,寻找妹妹和复国是他最大的愿望,而妹妹才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他只想用余生来好好呵护这唯一的亲人。 司雪黎从腰间拔出盘云匕首,她淡淡微笑,还好随身带着匕首,她对大夫说道,“麻烦弄一碗清水来。” 大夫很快拿来了一碗清水,司雪黎将水碗放在地上,扬起匕首,将锋利的刀刃对着自己的皮肤,横着划了下去。 “你干什么?” 司炎冥一个箭步跨上前来,抓住司雪黎握着匕首的手腕。 司雪黎抬头看向司炎冥,司炎冥眼中竟浮上了薄薄的怒意,他还是很关心自己这个妹妹的,司雪黎笑道,“哥哥,现在只有我才可以救这个婆婆了,你要相信我。” 司炎冥不想放开手让司雪黎受伤,可司雪黎眼中那一抹坚定的神色比磐石还要坚硬百倍,他只好松开手,后退一步,司雪黎划开了左手手掌,将鲜血滴入清水里,化成一碗血水,她给老婆婆喝了半碗,口中念道,“勿忘真善,仁者爱人。”其余半碗给她全身的伤口抹了一遍。 这一连串的动作让周围人看的瞠目结舌,那大夫担忧地问道,“这是……什么治病法子?这样……行吗?” 司雪黎将空碗交还到大夫手中,便站起身来,就在她往人群中司炎冥身边走去的时候,那老婆婆缓缓睁开了眼。 “婆婆!你好了?”那小姑娘惊喜地叫道,眼睛下边眼泪还挂着,她将老婆婆扶着坐了起来,这才看见婆婆身上的伤口正逐渐愈合,好成了一条缝。 大家对司雪黎立刻称赞不已,连连叫好。 司雪黎对着大家点头微笑,对小姑娘说道,“你婆婆没事了,以后好好照顾你婆婆。” 小姑娘感激地点点头。 那大夫难以置信道,“姑娘这是……这才是当世女华佗啊……” 司雪黎微微笑了笑,偏头对一脸惊讶的司炎冥说道,“咱们走吧。”他们俩走出了人群,才走了几步,就听到人群中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哎,那是咱们的雪黎公主啊!前不久她被封为公主出来游行时,我还瞧见她了,真美啊!” “不是开玩笑吧?刚才她可是用自己的血救了那婆婆,公主高高在上,谁能为了一个百姓做到这样啊!” “咱们万花的公主心里有百姓,就和从前的紫月国主一样啊!” “说的也是,紫月国主心地仁善,她的女儿当然也是个大好人啊,万花有这样的公主,还怕什么呢!”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为什么和他闹别扭 “咦,她刚才叫那个男子哥哥……那是咱们国主吧……” “什么?我见到国主了?” “……” 百姓的赞美让司雪黎心里涌起暖意,救人是这么美好的一件事,她不光可以做坏人,也可以做一个十足十的大善人,就像……就像她母亲紫月一样…… 于她而言,救人如同救赎自己。 “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司炎冥叹道。 “这有什么?我作为万花国公主,不应该救万花百姓吗?” 司炎冥笑道,“可你从前,可是二话不说就把匕首架在我脖子上的,现在却能用自己的血救一个陌生人,这么大方,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 司雪黎斜睨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我是看那个小女孩可怜,我从前在古相府里,想到了那个祖母对我还不错,所以顺手就救了,我还是从前的古夕蓝,不过今后的司雪黎,依旧有仇必报,”她明亮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凌厉,“比如师紫涵。” 兄妹俩从皇宫侧门走进来的,刚一踏进宫门,就听到正门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还有守门侍卫恭敬高喊一声,“参见郡主。” 他们往正门一看,师紫涵骑着一匹快马,气势汹汹地往宫里跑,那个方向应该是她在宫里的住所。 司雪黎轻嗤了一声,“这就是万花的郡主,司炎冥,你娶她做个小妾倒是无所谓,千万别认她当什么妹妹,我可不想再有这样乱七八糟的姐妹!” 司炎冥低声笑了,“认她做妹妹,她就不用再缠着我了,你这倒是一个好主意!” 司雪黎望着他,炸了眨眼,及其无辜的说道,“你怎么把我的小蛇放在了腰上?” 司炎冥瞳孔稍一放大,手搭在腰上摸了一把,凉意侵袭,他全身僵硬都不敢动,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司雪黎!” 彼时司雪黎已经掐着小蛮腰笑得不行了,这个什么都不在意的哥哥还是怕她的小毒蛇的。 收拾梳洗一番,司炎冥就叫着司雪黎来正殿,还没进门,就听到凌风道人叽叽歪歪的声音。 “有什么新鲜事啊?还让我旁听?” 司炎冥唇角翘起,拉住正要走进去的司雪黎,比了个“嘘”的手势,两人躲在帷帐后面偷听。 古舒玄说道,“师父,我以前带去无妄山的那个孩子,就是阿炎,您还记得吗?他已经当上了炎国的皇帝。” 凌风拉长声音,“嗯……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他都把那个鬼丫头收到了后宫去了,自己没本事,不早点让司雪黎生个娃娃,这不就能留住她了?竟然让那丫头在眼皮儿底下就溜到无妄山来了!” 噌! 帷帐上一个环扣掉了下来,他们往帷帐这儿看了看,没什么异样,便继续说话。 帷帐后面的司雪黎抓着帷帐,都快要气炸了,凌风道人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说话这么可恶! 云英姝道,“道人大约也知道,紫蓝女帝这些年身体越发差,听说她最近带着瑶依公主一起上朝,应该是有意将帝位传给瑶依。” 凌风道人哼道,“那个丫头,除了娇气之外,可是没什么真本事,小时候就会欺负宿炎,那么小就想以身相许,热脸贴着臭小子的冷屁股呦!司雪黎做女帝倒是更适合,她精明着呢!” 司雪黎垂下眼眸,刚才凌风说什么?瑶依年幼时和秦衍相识,还想以身相许?这…… “师父,瑶依不行,可旋语师母可以啊,”古舒玄嘿嘿一笑,很是神秘道,“有了旋语师母的襄助,那就算是天下无敌了,你说是不是?” 凌风脸竟然憋红了,没有说话,这是头一次他没有反驳别人的话。 “旋语……”云英姝思索道,“似乎听说过……啊,这不是凌风道人的发妻?那时听紫月国主说道人和旋语闹了别扭,一分开就是二十年,现在和好了吗?” 凌风的脸越涨越红,都快滴血了,这么些年,他自己一个人住在无妄山,再没听过旋语这两个字,不开心也不用伤心,一个人就挺好。 古舒玄拊掌笑道,“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身后,总是有一个默默哭泣的小老头,唉……师母称霸天下的野心,可能要在瑶依身上实现了……” 师英崇独自一人沉浸在幻想中,根本没听进去他们说的话,“那岂不是正好?”他兴奋地拍了桌子一把,“国主向紫蓝求亲,把瑶依公主娶过来,瑶依公主有紫蓝的兵力,我们所有的困难都解决了!” 凌风的火儿正没处发,他瘪瘪嘴,龇牙道,“你知道个屁!” 师英崇瞪大了眼,腮帮子鼓起来又瘪下去,他不敢对凌风怎么样。 “哈哈,今儿是什么大日子?都坐在一起了?”司炎冥将衣袖甩到身后,走了进来,司雪黎也随之进来。 古舒玄云英姝和师英崇立刻起身,“国主殿下,公主殿下。” 司炎冥坐下后,笑着对他们做“请”的手势,大家这才坐了下来,司雪黎坐在司炎冥和凌风道人之间,她对凌风道人皮笑肉不笑道,“凌风爷爷,原来你还是个有妇之夫,真是看不出来……” 凌风噘着嘴,红着脸,“关你什么事!” 司雪黎心里暗恨道,让你刚才嘴上没把门的,乱编排我的事,她立马转脸对古舒玄笑道,“叔叔啊,凌风爷爷的妻子为什么和他闹别扭呢?是离家出走了吗?” “你敢说!”凌风瞪着古舒玄。 古舒玄才不怕他,向来开玩笑不忌讳,笑哈哈地说道,“旋语和你凌风爷爷是青梅竹马,从小就在一起,长大了就成亲了,可旋语练的是毒医的功夫,我师父学的是治病救人的巫医之术,旋语想要用她的功夫称霸天下,免不了害人杀人,这就违背了我师父仁善的原则,二十多年前,旋语离开了无妄山,去了紫蓝国皇宫,投奔了紫蓝,紫蓝念她是师母的份上,对她很好,旋语应该也为紫蓝国的强盛出了不少力吧。” “哦……”司雪黎拉长声调转向凌风,“还有这么一段爱恨纠葛啊!凌风爷爷,你怎么不早点让她生个娃娃,这样不就能留住她了?真是……没本事啊!” 她故意拿凌风刚才说她的话来噎凌风,让凌风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司雪黎说不出话来,他又转向司炎冥,气得叫道,“司炎冥!你不管管你这个不省心的妹妹!” 司炎冥笑得一派清闲,他怎么管?他刚才是和司雪黎一起偷听的。他摊了摊手,“不敢管,从小母后就教导我要爱护妹妹,不能欺负她,我得听母后的话……” 师英崇拍了拍桌子,很是无奈地说道,“凌风前辈,您就别再闹腾了,炎国蠢蠢欲动,万花岌岌可危,究竟该怎么办啊,我们好不容易复国,难道又要被灭吗?” 司雪黎沉眸,“炎国现在,有那么强大?万花竟一点反还之力都没有?” 师英崇的眼睛亮了亮,“公主殿下,现在有一最佳绝地返还之策。” “哦?是什么?” “与紫蓝国联姻!” 司炎冥那一双戏谑的眸子望着师英崇,似乎预料到了师英崇要找他谏言,“国主,趁着紫蓝女帝这次病重,你应该借着紫月国主的名义去瞧瞧她,拉近一点感情,联姻之事水到渠成,两全其美!” 司炎冥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笑道,“我原说要等着雪黎回来再议的,雪黎现在刚回来,这就再娶一个回来,不太好吧……” 师英崇还记得司炎冥说他要等着司雪黎,这就急忙问司雪黎,“公主殿下,让国主去向瑶依公主求亲,既给万花添了皇后人选,能早日为国主开枝散叶,也能解决万花眼下的危机,您认为此事是好也不好?” 司雪黎慢慢露出个灿烂的笑容,看向司炎冥,“哥哥年纪也不小了,后宫还没有一个人,那个瑶依公主出身高贵,而且紫蓝权势极大,这桩亲事对万花只有好处啊!哥哥,娶了她吧,省得别的人再惦记你……” 其他人听不出来司雪黎这话中的意思,司炎冥可是听懂了,她说的别人,不就是师紫涵吗?她就是想给师紫涵添堵。其实司雪黎还有别的考量,方才凌风道人他们说瑶依和秦衍年幼时如何如何,所以……不知怎么的,就想把瑶依从宿炎身边拉开。其实她也不想和宿炎再怎么样,只是一想到宿炎会和别的女子如何如何,她心里总不是滋味。 司炎冥尴尬一笑,“这未免太过仓促,委屈了那位公主就不好了……” 古舒玄沉吟,“国主,紫月国主和紫蓝女帝素来交好,如同姐妹,如今紫蓝病重,就算不为联姻,你去看看她也是应该的。”他想,让紫蓝看看紫月的孩子,紫蓝才能安心吧,就如同在病榻之上的宿越一样,知道了司雪黎是紫月的女儿后,才走的安详,了无牵挂。 “这倒是可以考虑。”司炎冥点头道,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诶,那雪黎也随我一起去吧,你和母后长得那么相像,听古舒玄叔叔说,当初紫蓝女帝也费心寻你,她见了你一定很欣慰。” 第一百七十三章 哪儿来的贱婢 司雪黎点头一笑,“好。”正好顺路回一趟无妄山,把她的东西和冬儿夏儿接过来。 “诶,我也要去看看斓芷!”凌风举手道。 古舒玄笑了笑,“国主,那就让我师父陪着你们一起去,师父武功高强,能打得过他的人还没出生呢,咳,不过能治得了他的倒是有一个……”他嬉笑着望着凌风道人,凌风抓起一个杯子就扔向古舒玄,古舒玄笑着避开了。 司炎冥笑着点头,“那好,最多半个月我们就回来了,这期间云攸就拜托义父,英姝姑姑,和褚大人了。” 师英崇喜上眉梢,“国主尽管去,求亲成了什么都好说!” “为什么不带我?我也要去!”门口响起了一个略带不甘心的女子声音,就见师紫涵气鼓鼓地冲了过来,对司炎冥委屈地说道,“炎冥,从小你去哪儿都带着我的……” “紫涵!”师英崇又暴怒地骂着女儿,“国主是去办正事,又不是游山玩水!你就好好在家呆着!” 凌风噘着嘴,“对,在家呆着!不老实明天就找个臭男人把你嫁出去!” “你!”师紫涵瞪着凌风,转向司炎冥时又换上了哀怨委屈的眼神,“带上我吧,我不会捣乱的……” 司炎冥低笑了一声,颇是无奈地看了眼司雪黎,司雪黎轻声笑道,“云梦郡主要去,那就一起走吧,路上我也好有个伴。” 这话说的,除了师家父女没大脑会相信之外,其他人都不相信。 古舒玄和云英姝可是见识过司雪黎笑里藏刀的手段的,这么顺从一定不是司雪黎的本心,不知她想在路上怎么捉弄师紫涵,让师紫涵死还不至于,毕竟司雪黎被凌风道人的医道“感化”了两年,不会动不动就杀人,至于别的就不好保证了。 司炎冥笑着点点头,“那紫涵一起去。” 春风十里柳絮起,艳阳高照春花暖,梁琴城里棉絮飘扬,像极了遍地播种、随遇而安的蒲公英,城中的百姓皆是一袭白衣,小城喧嚣热闹,让人有种如归之感。 要去风阑国的都城风都,若是从云攸直接穿过阳明山无妄山而来的话,就必须先经过梁琴城。 从没来过风阑国的师紫涵见到这些还都很新奇,左跑跑右看看,凌风道人大摇大摆地走在最前面,看着师紫涵就撇了撇嘴,“没见识!” “炎冥,你瞧这个玉环怎么样?” “炎冥,你瞧这方丝帕配不配我?” “炎冥,这酒盏真漂亮,我们能买一个吗?” “炎冥……” “炎冥……” 师紫涵就这样走一路看一路,叫了司炎冥一路,司炎冥总是满面春风,满含轻笑地随师紫涵拉着她,他当然不忘记拉上妹妹司雪黎。 这一拉一拽,司雪黎不免烦躁,她轻轻甩开司炎冥的手,似笑非笑地看着师紫涵,“大小姐,论长幼,应当遵从凌风爷爷,论尊卑,我哥哥当先,再次是凌风爷爷,还有我,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才能让人不生厌,我说的这么浅显易懂,你可懂了?” 师紫涵兴致高昂的脸唰的一下红了,再由红转黑,她嘴唇颤抖,不甘心地放开抓着司炎冥袖子的那只手,颤着握起来,在这四个人里,她的确是最没有地位的一个,可在司雪黎来之前,她的确是司炎冥身边最亲近的一个女子,司雪黎一来,一切都变了…… 司炎冥仍是含笑,“走吧。”他知道女人之间的战争最好别掺和,否则只能自己倒霉,便谁也不去管,信步往前走去。 司雪黎将略带嘲讽的目光从师紫涵身上挪开后,也跟着往前走去,凌风道人也对师紫涵扒拉了眼皮,做了个鬼脸,心中暗自叹道,还是司雪黎那个丫头厉害,三言两语就制得住她,终于不用再听师紫涵聒噪了。 师紫涵恹恹地跟在他们后面,司炎冥放慢脚步,故意等着司雪黎赶上来,他随意瞥了眼司雪黎,浅笑低声,“她一贯大小姐脾气,你何必和她一般见识呢?” 司雪黎凉凉瞅了他一眼,“哥哥,你这话太强词夺理,看来你是不了解我,怎么知道我就不是大小姐脾气?” 司雪黎这话显然是呛了司炎冥,司炎冥唯有垂首苦笑,女人不能惹,不能惹啊! 一路上被师紫涵要这要那的无理要求烦透了,司雪黎能忍到现在也实属不易,凌风道人早就烦师紫涵了,可他一直在等司雪黎开口发难,果然还是没白等,让他看了场好戏。 司雪黎用锦帕掩住了口鼻,不想让那漫天飘扬的棉絮进入了自己的口鼻,否则连连打喷嚏,这一季又会过得很痛苦,不经意间抬眸,她被大街上一出闹剧给吸引了目光。 一个身着飘飘白衣的女子,头戴一支看似名贵实则也名贵的凤尾簪,从侧面看粉面杏眸,朱唇贝齿,姣好如春花般的面容,只是手中拿着一条嗜血的皮鞭,好看的脸因为狠毒的神色而扭曲,她下手很重,打的畅快,鞭子下面那个人已经皮开肉绽,嘴闭得紧紧的,什么话也不说。 司雪黎唇边勾笑,那个被打的男子身强力壮,脸上全是血水,要真是擦干净的话应该也是个美男子,他应该有能力还手,只不过他只是任那白衣女子鞭打,应该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吧。 围观的人也不少,站了一圈人呢,司雪黎定了定神,再度看向那围成一圈的围观人,他们都是锦袍白衣,人高马大,左袖口处都有一道显而易见的金绣花纹,整齐划一,司雪黎默数了一下,里里外外,共二十四人。 这二十四人把围观的百姓都隔开,应该说是将那女子保护了起来,让她可以专心地打人而不受干扰,这女子……显然是有点来头。 司雪黎心道,没必要惹麻烦,见司炎冥也诧异望向那边,司雪黎道,“闲事莫管,走吧。”抬脚就像相反的方向去。 一旁的凌风道人巴望了几眼,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了几转,将司雪黎拉扯住,劈头盖脸、唾沫横飞,“喂!你个丫头片子!忘了当初是怎么承诺的?见人就要救,你眼睛花了吗?那个人都快被打死啦!” 司雪黎狐疑地看着凌风道人,“你……从前不管闲事的,今天是吃错药了?” “臭丫头!”凌风道人上蹿下跳,唾沫星子都快喷上了司雪黎的脸,“快去救!尊师重道懂不懂?救死扶伤是我门下徒儿的本分你懂不懂?”他白了司雪黎一眼,“刚才还吧啦吧啦地教训别人要懂长幼尊卑,现在祖师爷爷的话,你敢不听?” 司炎冥呵呵轻笑,知道这个凌风道人很难缠,司雪黎不出手,可能凌风都不会让她走,“雪黎,凌风爷爷让你去搭救是相信你的本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且去吧,也好让我瞧瞧你出神入化的医术。” 司雪黎抿了下唇,狠狠瞅了鼻孔朝天的凌风道人,阴恻地说道,“爷爷,今天晚上的饭你自行解决。”说罢便走向那快死掉的男子。 凌风气得胡子飘了起来,指着司雪黎的背影对司炎冥说道,“你看她什么态度?你怎么会有这么一个讨人厌的妹妹?你母亲怎么会生下这么讨人厌的女儿?” 司炎冥双手负于身后,就站在原地看着司雪黎,慵懒轻笑道,“对啊,敢随便断凌风爷爷的口粮,这么讨人厌的,再找不出别人了。不过,我和紫涵都不会做美味佳肴,凌风爷爷在梁琴城附近住了这么久,若是有好吃食,当初也不至于误打误撞收留了妹妹,咳,现在讨厌她,对爷爷的胃百害而无一益啊……” 凌风道人看着笑的云淡风轻的司炎冥,嘴角抽了抽,毒舌的臭家伙,和司雪黎一样讨人厌! 地上的血迹化成一片,那个被打的男子还不断地吐着血,女子的鞭子毫不留情,啪啪地在空气中甩出响亮的声音,抽打在男子的血肉上发出闷声。 一个荷叶绿的娇小身影闪入人群包围的中心,看见那左袖有金绣纹的男子们随身佩戴长剑,便顺手抽了一把出来,疾走几步到了那娇蛮的女子跟前,那女子一鞭卷起又要落下,长鞭却甩在了一把银晃晃的长剑上,她一愣,顺着长剑看向抓剑的人,司雪黎正笑吟吟地看着她,一脸无害,“姑娘,你且休息会儿,我先救个人可好?” 那女子愣神的眼睛迅速凝上了一层霜色,秀美的双眉轻轻蹙起,带着些狠毒之色,“哪儿来的贱婢?我打我的人,你管什么闲事?滚?” “哦?”司雪黎惊讶了一下,看了一眼脚边半死的男子,“这位夫人家教真严,大街上就打夫君,河东狮就是夫人你吗?”她轻蹙眉头,啧啧叹道,“唉,可是我不能违背师命,你们两口子的事我必须要管……” 那白衣女子正要破口大骂,司雪黎手上已经使了力气,白衣女子的长鞭已经紧紧卷上了她的长剑,司雪黎用力往回一抽,长鞭从白衣女子手中滑落,司雪黎扬起长剑晃了晃,鞭子在空中甩了几下,就被她连鞭带剑扔到了人群里去,黑压压的人群,想找也找不到。 第一百七十四章 宿炎杀了她 司雪黎收敛了笑意,半蹲了下去,察看了那人的伤势,她素手搭上那男子的脉,很快就从左手袖中摸出小药瓶,一边倒出药粉来一边自言自语着。 “勿忘真善,仁者爱人……” 人群中议论声越发大,有人叫了一声,“是红衣神女啊!” “啊?红衣神女来了?真是太好了,我都等了两个月了!” “神女姐姐真是活菩萨,见人就救!” 司炎冥听着人群中对红衣神女的极高评价,想着这红衣神女应该是在说正在救人的妹妹司雪黎吧,他失笑,不知道妹妹还是个女神仙?或许她的医术真的都用来做善事吧! 司雪黎将药粉洒在了那男子的伤口上,男子的眼皮便动了动,慢慢掀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绝美却冰冷的面孔,此时司雪黎正低头给他洒药,细碎的发丝荡漾在风中,她眉目清秀,微微弯起的唇畔十分诱人,看到的人只能想到两个字来形容她的美。 妖女。 男子嘴唇微微张了张,愣愣地看着这个救自己命的女子,司雪黎忽而抬头看着他,眼睛弯弯,轻声道,“不必谢我。” “哼!你救了他,你救了他,他还是会听命于我!冷风,过来!”白衣女子嘲讽地说道。 就看见那满身血污的男子双手撑在地上,硬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白衣女子,退到了女子的身后,那女子一脸得意地望着司雪黎。 司雪黎轻声笑了,慢慢站起身来,望着那个叫冷风的男子,摇摇头叹息道,“堂堂男子,竟做不了自己的主?” 冷风捂着胸口,咳了几声,半弯着身子,散乱垂下的墨发恰好遮住了他的脸。 白衣女子目光如同毒针似的射向司雪黎,她阴沉说道,“都不许动手,我来解决这个贱婢!” 司雪黎不在意地笑了笑,望着一步一步走来的白衣女子,毫不畏惧。 人群中,师紫涵幸灾乐祸,但还是假惺惺地问道,“我们不去帮公主?” 凌风道人龇着牙说道,“嘿嘿,让她自己打!我还想看看她们俩谁更厉害点呢!”司炎冥去注意到了凌风道人眼中闪烁着的光芒,司炎冥古怪地看着他,这个老头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但司炎冥也没有动手,只是环着双臂看着,他也想见识一下司雪黎到底有多大本事! 白衣女子来势凶猛,掌心运足了力,抬手向司雪黎的肩膀进攻而去,司雪黎躲避及时,灵巧地侧身,双手化作手刀,与白衣女子一一过招。 一白一绿两抹身影交错闪现,身手极快,让人眼花缭乱。司雪黎自道陪这刁蛮女子玩玩,没使足力气,可这白衣女子纠缠不休,步步紧逼。 她每天和凌风道人过招,受他稀奇古怪的出招方式荼毒,当然大有长进,凌风没有教她太高深的功夫,只是着重于剑招,还有一些防身的招式,时不时地陪她练上一练,把她出手的速度练了上来,司雪黎也不贪心,凌风教她什么她就学了什么,学的精罢了。 白衣女子的功夫也还是不错,只是她速度实在没有司雪黎快,她出手狠毒,但总是慢司雪黎一步,因此受了司雪黎的制约。 司雪黎右脚别着白衣女子的双腿,左手制约着女子的左手,可那女子仍然不放弃,那吃人的眼神真叫司雪黎厌烦,司雪黎不想再纠缠,右手手掌运气,只是三分力,她想着,如果按照她以前的性子她一定会杀了这个讨厌的人,但现在打伤了她,凌风道人不一定会再让她救治,多添事端。 她右手运足气,掌心散出幽幽青光,一掌打向白衣女子的肩膀,白衣女子大惊失色,来不及躲避,生生受了司雪黎一掌,连连往后跌退,冷风身上的伤口刚一痊愈,便飞奔过来将白衣女子接住。 白衣女子被司雪黎打退数步,肩膀上仍有疼痛感,但她发现并不致命,看到身后抱着她的冷风,把血污都沾染上了自己的白裙,便嫌恶地推开了他。 司雪黎怜悯地笑望着他们,同情冷风滥用好心肠,鄙视白衣女子好心当作驴肝肺,见白衣女子气得脸部都扭曲了,她也就放心了,满意地笑了笑。 白衣女子突然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目光越过司雪黎的肩膀,大叫一声,“宿炎,杀了她!” 霎时间晴空黯淡,吹拂杨柳的春风静止,飘散的浮云凝聚成团不再流动,欢声笑语都成了耳边轻风飘然而过,她浅淡的笑容也在那一瞬间凝固。 从白衣女子口中吐出的那两个字,怎么那么轻松,可一个一个砸在她的心口上,落地生坑。 宿炎。 此生还会再见你? 她感觉全身血液都在逆流而行,冲涌到头顶上汇聚起来,让她脑袋嗡嗡作响,想不通看不清说不出动不得。 突然她感觉到身后起了一阵强烈的掌风,生猛狠烈的一掌向她后背袭来,她来不及思考,这一掌来的猝不及防。 两年后的重逢,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只有两个字。 “找死!” 司雪黎背中一掌,身子往前一倾,倒在地上,痛苦地蹙起秀眉,她抿紧双唇,不让自己吐出血来,那一瞬间她还在想如果宿炎看到了她,她不想让宿炎看到狼狈的自己。她抚上胸口,大口地喘气,就好像被人捂住口鼻许久后逃得生机一样,贪婪地呼吸。 “呵,是哪家的姑娘不要命,敢在这儿动手!”这嚣张的声音,还是那么熟悉,只不过这声音说的不再是从前那样叫她古夕蓝,或生气,或妖媚,或忧心,或焦急,或愤怒。 她捂着胸口缓缓转过身来,没有带一丝笑容,明亮的眼眸中溢满了浓浓的悲伤,就像是一碗被打翻的月光,明亮的悲伤,明晃晃地照亮宿炎的眼睛。 离司雪黎两步远的地方,一袭蓝衫随春风猎猎摆动,长身立于那娇弱的身躯面前,他腰间佩戴一块丰润的玉佩,在看到司雪黎转身那一瞬间,他打出去的掌悬在半空中,怔怔地俯视着地上半趴着的司雪黎。 那一双幽深眼眸似乎沉淀了岁月的浮尘,已经两年没有再瞧见过她娇俏的身影,这一抹鲜明的荷叶绿浸染了他的眼眸,似一汪青绿湖水泛起涟漪点点。 司雪黎唇边勾起一丝苦涩的笑容,抬头望着他,声音带着不可抑制的颤抖。 “好久不见……” 宿炎亦是惊讶至愣住,喃喃吐出那三个字,不知该带什么样的感情。 “古……夕蓝……呃……”宿炎低吟了一声。 司炎冥从人群中飞过来,一拳打向宿炎,这一拳没有什么章法没有技巧,只是愤怒至极所为,宿炎一直盯着司雪黎,没有一丝防备,只是生生受了这一拳,往后退了一步,看了司炎冥一眼,晦暗不明的目光仍是挪向司雪黎。 司炎冥眼眸赤红,拳头如雨点似的落在宿炎身上,然而宿炎并没有反抗,只是盯着司雪黎,没有说话。 司雪黎伏在地上,众人都没注意之时,她已经找出医治自己的伤药,倒在手掌之中,运功将药粉化在手心之中,手掌贴近肩膀,慢慢为自己调理,幸好宿炎那一掌还不算是重,而且打在肩膀上,她的伤药一用上,很快就好了。 她唇边一直噙着一丝苦笑,这算什么?是她欠了他,还是他欠了她? 瑶依大惊失色,见司炎冥不好对付,目光闪向一旁受伤的司雪黎,渐渐隐现出一丝阴毒。就在司炎冥还不依不饶地打着宿炎时,瑶依出其不意,趁人群混乱袭向受伤的司雪黎,她掌心运足气,用了十足十的功力打向司雪黎的胸口,势必要诛她性命。 司雪黎的眼睛在看宿炎,耳边却能听到有瑶依的脚步声还有发功声,她凄然的眼神忽然闪现凌厉的神色,左手贴在肩头刚给自己运功调理完,右手就已经运功,抬手对上瑶依的一掌。 同样是十足十的功力。 她反应太快,瑶依以为这一掌必定会打在司雪黎身上,却没想到被她接了下来,依照她们俩之间的功力对比,如此一来,胜负已经分明。 瑶依咬紧下唇,看着坐在地上的司雪黎轻易地接下了自己的一掌,司雪黎眼神冷漠,掌心再度发力,将瑶依震退开去。 瑶依瞳孔放大,手掌就和司雪黎接触了一瞬间,便被远远地弹开,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摔个四仰八叉时,她稳稳地跌入一个坚硬的怀抱,瑶依心中急火,该不会又是冷风吧,她回头一看,“云煊?” “公主,冒犯了。”云煊半抱着她,面无表情道。他一直戍守紫蓝国与炎国的边境,这一次宿炎出来就将他也一并叫上。 瑶依认识云煊,是宿炎身边的得力将军,云煊,可那也只不过是个下等奴才罢了!她瘪了嘴,傲慢地看了他一眼,推开他将自己的衣裙掸了掸,仿佛刚才是沾了什么灰尘。 云煊千年不变的冰山脸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眼睛微微眨,似乎从傲慢的瑶依身上看到了某人的影子。 似乎曾经有一个人,也是这样大小姐的娇蛮样,曾经有一个人,也曾狠心地推开他。 第一百七十五章 疯丫头想做皇后 司雪黎扶着地面站了起来,看着司炎冥打宿炎打得越发狠,宿炎那一双幽深的眸子只顾着盯着她,她心中也像是被针扎了似的,他为什么不还手呢?她走上前去,刚一抬手想要制止司炎冥,就见混乱的人群中,半空中赫然窜出一只长箭,银光寒芒,让她瞳孔一紧,电光火石之间,那支长箭就没入了宿炎的后背,宿炎往前微倾,吐出一口血来。 司雪黎心中激荡难平,哑然失声,可司炎冥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右手泛起幽幽蓝光,刹那间天地翻涌,他一掌打向了背中一箭的宿炎。 “啊……” 司炎冥睁大眼睛,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司雪黎挡在宿炎身前,替宿炎受了司炎冥这一掌,她从来没有跑的这么快过,可这一次,她好像不要命似的。 他们的母亲紫月,在他们小的时候就为他们做了打算,她让人教司炎冥轻功,极为精妙的轻功,即使武功学的一般般,但上乘的轻功对武学修为益处极大。 女儿司雪黎随了母亲,轻功极差,不是个练轻功的材料,所以紫月就把两个月大的司雪黎泡在了百毒潭里,让她接受百毒的侵蚀,这是无妄山凌风道人门下才会做的术法,如此一来,紫月就不用担心有人会害女儿了。 一天之中,司雪黎连中两掌,瑶依那一掌还只是毛毛雨,可司炎冥这一掌可是没有留情面,她就像一张白纸,随时都要被风吹得飞走,她虚浮地微笑着,缓缓转过身来,对身中毒箭的宿炎微微一笑,便软倒在地上。 那只箭是一只毒箭,纵使宿炎体格再好,也禁不住这样的强毒,他意志涣散,摇摇晃晃站不稳当,耳边听到嘈杂的声音,听到云煊在大喊“护驾”,还有瑶依在惊叫,叫他的名字。 他眼前也是模模糊糊,就在最后失去意识闭上眼睛之前,看到了一个娇俏的身影在对自己微笑,笑得那么苍白,就好像是踏过了千年万载,越过了黄土扬尘而赶来,只为给他这一个美极的笑容。 两年多没见过这么美丽的笑容了,他的人生是不是也圆满了? 砰! 宿炎重重地倒在地上,倒在司雪黎身边,扑起一层浮尘。 司炎冥将司雪黎抱在怀里,自己的手都在颤抖,他不敢相信他怎么会把那一掌打在她身上,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大声吼道,“凌风爷爷!凌风爷爷!” “别喊啦!这时候才想起我来!”凌风嘟着个嘴就颠颠儿的跑过来,司雪黎和宿炎都躺在地上,看着自己一力促成的局面,很是满意。 “凌风道人?”瑶依奇怪地看向凌风,她已经将宿炎扶在自己的腿上,但不知所措,这时却看到了凌风,她母亲斓芷女帝的师父。 自那毒箭一窜出,云煊就让手下人将宿炎围了个水泄不通,不让生人再靠近,他眉头紧锁,和宿炎身边的侍卫齐康已经相互点头致意。 “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齐康叹道。 云煊沉眸,“还是左氏之余党。” 他说的是打着孟之宇旗号的那帮亡命之徒,在黎城不要命似的作乱,给宿炎添堵,宿炎秘密出宫来风阑,不知那帮余党从哪儿打听出来的消息,竟一路跟来,纵使云煊和齐康护卫严密,也没能料到这突如其来的一箭,还有意料之外的褚桑未。 “凌风爷爷,快救救她,快救救我妹妹……”司炎冥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他眼眸中那一抹云淡风轻崩裂塌陷,他不想再承受一遍失去至亲的痛苦,在此刻他才能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他对司雪黎那一点暧昧的情感是那么微不足道,在他心底最重要的还是与司雪黎的血脉亲情,他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唯一的亲人在身边。 凌风道人半蹲在司雪黎跟前,冲着瑶依促狭笑道,“疯丫头还是这么没礼貌!”说罢便低头看着司雪黎,叹道,“唉,臭小子出手这么狠,真是冷血!” 淡淡浅白光芒自凌风道人手掌中运出,他将食指和中指并起,点在司雪黎的眉心,浅白光芒在她眉心周围萦绕着,如同仙气一般,他在将自己的内力给司雪黎的身体注入,司雪黎虽是百毒不侵,可身体并没有强壮到可以承受宿炎这致命一掌而不伤,凌风道人也是用了自己六分内力才能将司雪黎很快催促醒来。 司雪黎的眼珠缓缓转动,浅白光芒仍未撤去,她的眉头淡淡蹙起,口中逸出低低呻吟,似是十分痛苦。司炎冥看到司雪黎这副模样,很是懊悔,一旁的师紫涵也不敢明着幸灾乐祸,如果现在她咧嘴笑的话,难保司炎冥不会杀了她。 云煊分派任务后来到这几人跟前,看着昏迷不醒的司雪黎,又看了看同样昏迷的宿炎,心道,难道这是宿命? 凌风慢慢撤回掌力,手伸进怀中摸来摸去,还说道,“咦?明明带着的,啊哈,找到了,这可是救命仙丹啊!”他把从怀里掏出来的东西放在手心里,喜滋滋地说道。 司炎冥凝视着凌风手中躺着的那一小粒说不清是什么颜色的圆坨坨,皱了皱眉,凌风道人啊,你确定这不是你遗忘在怀里的风干鼻屎?真的能是仙丹吗? 师紫涵真想笑出来,见凌风瞪了她一眼,她赶忙捂住嘴不笑,万一凌风要把这粒珍贵的鼻屎喂给她该怎么办?她又打不过他…… 凌风将司雪黎的嘴一捏,把那救命仙丹丢进她嘴里,看着她咽下去后,对司炎冥悠悠道,“这可是她自己炼制出来的药丸,外形粗糙了点,还是挺管用的……” 不消一会儿,司雪黎就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澈如泉,见自己半躺在地上,倚在司炎冥怀里,便淡淡笑道,“哥哥。” 司炎冥眼中的愧疚之色更加浓烈,他搂了搂司雪黎,苦涩地笑了,“雪黎,对不起……” 她拍了拍司炎冥的背,在他耳边说,“哥哥,哥哥是心疼我,我永远不会责怪哥哥的。” 司炎冥眼眸中染上了暖色,襁褓中的那个小娃娃终于懂得她的哥哥有多爱她了,妹妹,我何其幸…… 司雪黎抓着司炎冥的胳膊,借着他的力站了起来,看起来很是轻松灵巧,站起来后就对上了云煊的眸子,她略略扯了扯嘴唇,不知是不是笑容,不知该说什么,便只点了点头。 云煊同样点头致意,他心中的思绪也牵扯出来不少,他对这个貌美如花的女子也不知是该感谢还是该如何,他的情窦初开不是对她,却是因她而起。 此时哪还顾得上叙旧?云煊一直在想该怎么救宿炎的事,可他向来不愿开口求人,这会儿该怎么办呢? “哈哈,臭丫头,这次可是我救了你,你可欠我一次,记好了!”凌风哈哈笑道。 司雪黎勾唇,“你若早点出手相助,谁又能受伤呢?”她的目光往下挪,往下挪,挪到了地下半躺着的仍旧昏迷的宿炎身上,随即沉默,她知道宿炎年幼时是认识凌风的,且交情密切,凌风应该能救得了他。 只是,为什么迟迟不动手呢? “道人!道人!”瑶依兴奋叫道,“凌风道人,可还记得我和宿炎?快救救他吧……”她这一点也不像是求人的口气,总是在摆公主架子要命令别人。 凌风嗤道,“呦,堂堂瑶依公主,还会低三下四地求人?老道可不认识这么高贵的人呐!”他背转过身去,才不想看见这个疯丫头。 “凌风道人!”瑶依也不顾昏迷的宿炎,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趾高气昂地指着凌风说道,“今天必须救人!否则我要你好看!” 凌风这个火气噌噌往上冒,还没被一个黄毛丫头威胁过呢,“哼,让这个臭小子去死吧!你想当小寡妇就去当吧!”他抬腿就走,丝毫不理瑶依的威胁。 “你!”瑶依气极,她说出去那话的时候也有些后悔,她明明知道凌风道人不受人威胁,小的时候就知道了,连母后斓芷都对这个师父毕恭毕敬,但她做公主做惯了,受不了有人冒犯她的威严,而且是一天之中的第二次。 “爷爷,”司雪黎拉住凌风道人,沉思了一下,垂眸道,“救人吧。” 凌风偏头看向她,戏谑道,“那疯丫头想做臭小子的皇后,你又凭什么想救他?” 司炎冥抓住司雪黎的手,凝视她道,“不可救,他是如何对你……” “哥哥,”司雪黎看了他一眼,便转向凌风道人,“爷爷,是你说勿忘真善,仁者爱人,是你说要见人就救,不许不救,你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可是我还记着呢。” 凌风道人噘着嘴,很不开心的样子,他一眼一眼地瞅着瑶依,像念咒似的,“疯丫头让我救,我偏不救,不救不救,就是不救……” 瑶依气得攥紧拳头,“你……”现在说狠话,宿炎就没命了,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凌风的医术一绝,只要他一出手,那便是枯木逢春。 第一百七十六章 我不容许贱婢沾染 司雪黎很是无奈,这个局面很尴尬,她贸然出手相救算是怎么回事?只能让凌风去救,可凌风偏是个倔老头,此刻是软硬不吃。 “凌风……爷爷,你说吧,怎么样才能让你出手?是黄金?还是……你随意说吧,只要我有的。”瑶依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拉下脸来求他,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 凌风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觉得我像是缺钱的人?” 瑶依愣住,细回想了下小时候在无妄山,曾经看到过凌风拿黄金白银当做小球踢…… 瑶依脸上浮出些许凄色,“我和他从小住在无妄山,你就忍心看着他死吗……” 凌风瞟了眼地上的宿炎,眼珠子又是贼溜溜地转了转,便嘿嘿一笑,“我说出去的话也是一掷千金,君无戏言的!不过,也有一个好办法。” “什么办法?”瑶依问道,此时司雪黎的眼中也透出一丝光亮。 凌风的目光转向司雪黎,低笑道,“让她救,她的本事快超过我啦!” “不行!”瑶依喝道,眼神的锋芒像是刀尖一样刮过司雪黎的面庞,“我不容许贱婢沾染他!” 司雪黎气极反笑,先是对凌风这样戏耍人的想法而感到无奈,后是对瑶依这样无理取闹而感到厌烦。 “那就算咯!他又不是我儿孙,死了我也不心疼!”凌风悠哉道,“他已经毒侵入体,连我都救不了他,世上只有雪黎丫头的血才能救得了他,再过一会儿可是回天乏术啊……” 司雪黎愕然,她的血……她曾经用她的血来救过他多次,如今重逢的这一次,她又要用她的血来救他,真是可笑啊,明明要和他划清界限,却已经和他血水相溶,怎么分离? 瑶依咬咬牙,恨恨对司雪黎道,“你,救吗?” “雪黎,你真的要救他吗?”司炎冥再一次拦住她,宿炎不光是他眼中伤害过妹妹的人,他也是炎国的皇帝,此刻让他死去,云攸的复仇大业则可报矣。 凌风像是很随意的一撩手,把司炎冥的手从司雪黎胳膊上打开,他自己挠了挠头,望着天很是散漫说道,“唉……也不知是谁提醒我来着,见人就救,不得不救……” 司雪黎轻飘飘地看了瑶依一眼,走向宿炎,垂着眸子便对瑶依道,“走开点。”她就是有这个傲人的性子,如果碰见讨厌的人,连一眼都不愿意施舍给她。虽说琉璃曾经也是娇蛮霸道,可琉璃终究是个善良姑娘,单看瑶依对楚荆这样身边人都下毒手,就知道她是个傲慢的狠心人,这比不上从前的褚桑未,可司雪黎就是讨厌她,或许是讨厌她和宿炎那么亲近吧。 纵使瑶依气得要爆炸,也只得往后退,她救不了宿炎,只能干看着。 司雪黎跪在宿炎身边,让他把头倚在自己的腿上,看着宿炎深深的眉眼,她平静许久的心终于又咚咚跳动起来,原以为只要远离他就好,可再度相见她才发现,他是戒不了的毒瘾。 她将宿炎后背的衣裳撕开,左手按在那支毒箭周围的皮肤,右手抓着毒箭,猛地一拔,宿炎的身子也跟着往上提了一下,昏迷的他口中逸出一丝低吟。 司雪黎将箭扔到一边,脸上已经溅上了宿炎的鲜血,可她仍旧面无表情,收回手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她不着痕迹地迅速放下手,不让其他人看见。 瑶依皱着眉盯着她,刚才司雪黎毫不犹豫地拔箭时,她都惊着了,虽说她也时常鞭打下人,可她没有亲手杀过人,也没有碰到过这么血腥的事,司雪黎敢眼睛不眨地把箭从人身体上拔下来,是有多狠的心! 她摸出腰间的盘云匕首,左手执刀,在右手手腕上划开一道,鲜红的血液汩汩流出,念了一句,“勿忘真善,仁者爱人。”其他人都紧张地看着,只有凌风扑哧笑了出来,也不知道司雪黎是聪明还是傻,竟然把他信口胡说的一句话时时挂在嘴边,还成了红衣神女的标志,不过这也不是没用的,起码让司雪黎那狠毒的性子改变了不少。 她让宿炎趴在自己身上,用匕首划开了他的衣服,让中箭的皮肤露出来,她将右手腕悬在那箭伤处,血滴滴嗒滴嗒地渗入宿炎的皮肤,在那一片血红里,皮肉正在慢慢愈合,毒素也在减淡。 看着自己的血与他的血融合在一起,司雪黎不断地想起他们的曾经。 在盲山之上,她用自己的血来救中蛇毒的宿炎,月下清影人成双,一吻地老天荒,她第一次感受到温暖,宿炎陪着她度过了那一夜,那一晚很凉,可她的心被宿炎暖化了。 在阳明山里,她以血来替宿炎疗伤,山色寂寥,一双人对彼此敞开了心扉,她以为自己不会再爱上什么人,她的原则却在宿炎面前溃不成军,那是她第一次将自己的后半生与宿炎相联系在一起,她想放下仇恨与他在一起。 可她也记得,每一次在她救宿炎之前,宿炎也都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搭救她,盲山之上,他孤身一人跳下未知的山洞,她只是开了一个玩笑,宿炎却是真的在为她而焦急。阳明山之上,宿炎风尘仆仆,遍寻她一夜,见她落入万丈窟也跟着跳下去,他不知道跳下去不会死,就算会死,他也毅然决然。 宿炎没有任何条件,一直在追随她,她去哪儿,他就追到哪儿,放下身段来讨好她,让她开心,宿炎当上了九五之尊,变得冷漠不近人,她说了几句好话,宿炎仍是那样相信她,毫无防备地被骗。 司雪黎心揪揪地疼痛,就好像宿炎的伤转移到了她的身她的心。 她的鲜血不断地流进他的身体,化解了他身体里已经侵入血液的剧毒,她怔怔然,一直凝视着宿炎的脸,有细微的变化也不放过,她想着现在多看两眼,或许等他醒来,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离他这么近了。 “雪黎,他的伤已经愈合了,你收手吧!”司炎冥很心疼妹妹,轻声劝道。 那一块被箭穿透的皮肤果然已经如新生般愈合,司雪黎的鲜血流不进去,就沿着宿炎的背流淌到了地上,化成了一摊血花。 司雪黎默然,抽回了手,还在流血的手腕沾上了袖子,荷绿的袖子上染了血,就像盛开了一朵凄美的花,她把宿炎往自己腿上拉了拉,让他倚靠的舒服点。 其他人看着司雪黎这轻柔的动作,都微微沉默了,各怀心事,诸如凌风道人,他只是听说了一些传言还有古舒玄云英姝等说起的有关司雪黎和宿炎的事,便加上自己的猜想,觉得司雪黎和宿炎必定互相喜欢,只是小两口一直在闹别扭,他在来之前也打听到宿炎会来,见了瑶依后,便故意让司雪黎去管瑶依的闲事,招来了宿炎,又假装自己生气,让司雪黎去救宿炎,就是为了给他们和好的机会,见司雪黎对宿炎这么上心,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一大半。 司炎冥看向宿炎时眼睛中时不时带着些怒火,他真希望宿炎能一睡不醒,这个伤害妹妹的男人真是不值得救,可再一看司雪黎,他心生几分怜惜,心狠如妹妹司雪黎,也会有这么柔软的时候,上一次见她如此也是为了宿炎,也许不管隔了多长时间,妹妹的心只能为这个男人而绽放,如果宿炎醒来,他胆敢再伤害妹妹,他……他能为妹妹做什么呢?杀了宿炎?这个男人可是妹妹喜欢的男人啊! 瑶依那一双杏眼总是想过了毒一样盯着司雪黎,她真是见不得司雪黎对宿炎这样,不知道这个女子是什么来历,怎么会和凌风老头这么要好,如果和凌风要好,那便和她不是一路人,纵使不和凌风要好,就单看宿炎刚才痴痴看她而被司炎冥打不还手,她就容不下司雪黎。 师紫涵不屑地看着司雪黎和宿炎,心道这个宿炎见了司雪黎救像是丢了魂儿一样,在阳明山为司雪黎挨了自己的鞭子不说,还差点就为了她送命,还不长记性,这个女人真是红颜祸水,坚决不能把司雪黎长留在司炎冥身边,她计上心头,宿炎不正是一国皇帝?到时候找个由头把司雪黎再打发回苍黎那不就眼不见为净了? 云煊是知道他们之间的事的,可他没见过司雪黎这么落寞过,他从前觉得,这个庶出的表妹真是有常人不能及的淡定,皇帝宿炎也是英才,只是这两个人碰在一起,就都变了样。他垂首之间,瞥见了一脸阴沉的瑶依,他心中仍是叹了口气,她不是琉璃,琉璃虽然娇蛮任性,可从不会有这样的表情。 “呃……”宿炎低低哼了一声,蹙眉缓缓睁开了眼,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他怔怔望着。 她轻蹙眉头,略显忧愁却让他忘不掉这个女子常有的傲然姿态。 她眉梢上的那一点胭脂红仍是那么妖艳地开成一朵花,让他念念不忘。 第一百七十七章 宿炎是来娶我的 她的眼睛最为勾人,魅惑他心,不管在多拥挤的人群,他都能寻找到这一双美丽妖娆的眼睛,似喜含笑,似怒微眯,哭过笑过,总是那么撩动他的心。 对上那一双幽黑的眸子,司雪黎似乎有一瞬间的慌张,她别开脸不去看他,她抬眼望了一下云煊,云煊会意便上前,要换下她。 宿炎也好得差不多,就算刚才身中毒箭,司雪黎百毒不侵的血已经让他痊愈,不会再有什么事,司雪黎将宿炎稍微推开些,她知道云煊会来接着,便左手扶地,站起身去,可右手却被拉住,她回头一看,是宿炎。 她的右手腕上流着血,滴滴答答地流在了地上,血红刺目,宿炎在地上坐直,身后是云煊扶着,他抓着她的手腕,力道不算是重,目光却是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司雪黎垂眸,微微抿唇,“是我救了你,前尘岁月,一笔勾销。” 云煊扶了一把宿炎,宿炎晓得她的血比任何灵丹妙药都管用,此刻已经痊愈,他推开云煊,站了起来,唇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直勾勾地望着司雪黎,似有多少恨怨没说出来。 “臭小子,见了我也不叫?没礼貌!”凌风道人睨了宿炎一眼。 宿炎眼眸之中乍现一丝惊讶,“凌风道人?”他看了看凌风一行人,这不是阳明山那个家伙?凌风道人还有褚桑未怎么会和他们搅和在一起? “小子,我且问你,你来紫蓝干什么?别哄我老头子开心,说是来找我玩的……”凌风嗤笑着,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瑶依。 宿炎微微勾唇,也算是恭敬地对凌风道人微微躬身一拜,便道,“道人,我来是……” “是来娶我的……”瑶依抢先开了口,难掩得意地看向司雪黎,“前辈忘了,我和阿炎情迷竹马,自小定下婚约了吗?” 司雪黎略微抬了抬眼,却对上了宿炎的目光,她似是不在意地将唇漾开一个弧度,像从前一样,不在意。可心里却明白了这个白衣女子就是那个要对宿炎以身相许的瑶依公主,他们俩,果然……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呵,可笑……”师紫涵轻声笑道,讽刺道,“他的三宫六院已经够多了,有些人上赶着不知道想干什么?怕是想去炎国皇宫里分一杯羹,要去做个小妾?呵,那倒也不错啊,挺符合尖酸泼辣的气质。” “贱婢!”瑶依二话不说,就抽出身边人的一把长剑,刺向师紫涵,司炎冥立刻挡在她身前,用两指就将长剑折断,还不忘风流一笑,“这把剑,太过粗制滥造,折断了也不可惜,这位姑娘,需要赔吗?” 瑶依瞪了司炎冥一眼,退回到宿炎身边,挽上他的胳膊,“阿炎,别和刁奴贱婢多言,走吧!” “哼哼,你这个疯丫头还是这么自以为是……”凌风道人素来不喜欢瑶依,“你所说的贱婢可是宿炎的救命恩人,他快死了,你都救不了,岂不是连贱婢都不如?” “什么救命恩人?谁知道那只毒箭是不是她放的?居心叵测!”瑶依不甘示弱。 宿炎另一只手按住瑶依,示意她不要再多说,心里是明白这只暗箭是谁放的,他颔首,“道人,我此番前来是为了私事,听说紫蓝姑姑病重,我前来探望,带了许多名贵药物,若是知道您也来,我就不必费这个心思了……”他目光转向司炎冥和司雪黎,似笑非笑道,“当初的山匪头子竟然和人质搅和在一起,真叫我开眼界……” “若不是她想救你,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司炎冥阴测测的笑着,眼眸阴鸷,可带着几分妖娆,这样的眼神让宿炎觉得熟悉,这和褚桑未的笑容如出一辙,这让他更讨厌司炎冥了。 宿炎挑眉,带着王者的霸气,“就凭你?手下败将。”在阳明山时,司炎冥的确是不敌宿炎。 司炎冥长眸微眯,显现杀机,手掌心散发出蓝色光芒,司雪黎瞧出他的意图,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哥哥。” “……哥哥?”宿炎皱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心道诡计多端的她想玩什么? 司雪黎难得抬头直面宿炎,“我们之间与你无关。” “好了好了,别打嘴仗啦!”凌风嚷嚷着,“还得我这个老人来给你们介绍,他是司炎冥,万花国的国主,司雪黎,他的妹妹……”他挨个指着说,又指向宿炎和瑶依,“宿炎,瑶依,从小在无妄山住着的,他们是谁就不用我说了吧。” 瑶依不屑的打量着他们俩,“母后心心念念着的望月国主,她的一双儿女竟然是这个样子。” 司雪黎不怒反笑,悠悠说道,“听哥哥说,母后曾多次提过紫蓝女帝,温婉贤淑,美丽大方,我们也想不到她的女儿竟然连她的脚趾头都及不上。” 师紫涵都噗嗤笑了,虽然讨厌司雪黎,可至少现在她和司雪黎还是在一边的。 宿炎反唇相讥,讥讽笑望着司雪黎,“司雪黎,我还以为万花国突然冒出来的公主是怎么回事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那一瞬间的相望,近在眼前却觉得咫尺天涯,天各一方,司雪黎目光淡淡,脖颈昂的很高,眼眸却垂了下去。 “这会儿说话的功夫,我们早就到了风都的皇宫了,别废话,快走吧。”凌风道人催促他们道。 瑶依出手一拦,杏眸圆睁,“你们要去皇宫做什么?我们紫蓝不欢迎各位。” 凌风道人推开瑶依的手,都快蹦的三尺高了,“我们去做什么?你母后病成那样,不知道派人叫我!他们是你母后同门师姐妹的孩子,好心好意去探望,好叫她放心,你却在自己的国家里任性妄为!我倒想问你,你母后都教了你什么?” 凌风道人兴许真的有些生气,徒弟紫蓝是个多温婉的女子,怎么生出来这么一个祸害? 瑶依讥笑道,“你们去了也是白去,祖师婆婆在皇宫布下的璇玑阵法,无人可破。尽管是你凌风老道,也不可能进去,我劝各位趁早回家去吧,要是死在了紫蓝皇宫,我还得派人去万花报丧。” 司雪黎凌厉的目光扫向瑶依,瑶依口无遮拦,就如同从前的古夕雪,可她狠辣,是古夕雪及不上的,这样的人更是留不得。 她不知道宿炎一直在盯着她,方才那样不会攻击人的司雪黎,那样仁善要出手救他的司雪黎,他觉得遥远陌生,拥有这样狠毒的目光,这才是她,不是吗? 刚才谁都没注意到凌风道人有一瞬间的失神,他立刻龇牙,“让你看看我的本事有多大!我能教得了你母后,还打压不了你的威风?哼,炎冥,雪黎,紫涵,咱们这就闯一闯紫蓝皇宫,我看看那是个什么牛鬼蛇神的所在!”他一甩白袍,大摇大摆往前走。 司雪黎被凌风道人这敢于向恶势力叫板儿的勇气感动了,但她仍然忍不住提醒已经往前走了两三百米的凌风道人,“爷爷,你走错方向了,从这边走……” 凌风道人一顿,就见他背对着众人,还扬起头来哼了一声,一个转身便又潇洒往前走去,“走!” 师紫涵忍住笑意,跟在司炎冥身后去追凌风。 司雪黎淡淡抬起眼眸,望着远处,天边山峦浸染在云色之中,复又垂了垂眸,走过瑶依和宿炎,没有看他们,却在经过云煊身边时停了一下,微微点点头。 向来不多言的云煊竟然慷慨地说了两个字,“保重。”他心里还是把司雪黎当做自家表妹的,虽然自己的亲表妹褚知槿古夕雪因她而疯因她而死,但云煊并不怪她,他总觉得像司雪黎这样的女子,精明细致,总有自己的苦衷,再者他对古家两姐妹也不甚喜爱。 司雪黎点点头,便随他们一同走了。 望见他们远去的身影,宿炎这才开口,“云煊,此去风都,是不是这条路最近?” 顺着宿炎手指的方向,云煊抬头望去,正正看到了刚远去的一行四人的背影,他以他这两三年和宿炎之间君臣的默契,自然懂得。 “是。” 果然是一个字也不多说。 “那便走吧,在这儿耽搁时间太长了。”宿炎面无表情道。 瑶依奇怪,“阿炎,这是大路,如果要去风都,还有一条最近的小路,你不知道吗?” 宿炎微微勾唇,对瑶依还算是比较亲切地笑了一下,“云将军常年戍守在紫蓝和炎国的边境,这里的路他最清楚不过了,你我离开无妄山已经数十年了,怎么能有他知道的多呢?你只需要好好跟着我就行。” 瑶依面色一绯,掩唇笑了,小时候的宿炎多严肃,长大了竟这么会讨她喜欢,她也不多想就点头跟着走。 片刻,宿炎望着云煊,似笑非笑,“你和她那么熟吗?” 云煊一愣,就见宿炎抬腿往前走去,还说了声,“走吧!” 云煊满头黑线,伴君如伴虎,当了皇帝都这么莫名其妙吗?从前你也听见过她叫我表哥,我和她熟不熟,你不知道啊!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不愿与人共一夫 暮色四合,流云飘动,一丝一缕缠绕成火红的晚霞,天地在一刹那寂静,换上了黑夜的外衣,白日的喧嚣也换上了黑夜的热闹。 旗阅城不大,可要从这儿走到风都,路程也不近,今天下午还耽搁了那么久,还没出旗阅城,就已经天黑,凌风道人不喜欢夜间急忙忙的赶路,在旗阅城城门边,他们四人就找了一家客栈。 “这个客栈的名字怎么这么奇怪?难渡?难渡什么?”师紫涵一脚踏进客栈,打量了一下素雅的布局,很不满地说道。 司雪黎倒是十分满意,她瞥了师紫涵一眼,凉凉道,“世人难渡红尘,情痴难渡情关,志士难渡龙门,行人难渡旗阅,所以歇在此处,不动脑子的人,说出来的话也没有营养。”她走上柜台处,见老板在打算盘,便笑道,“老板,叨扰了。” 那老板是个中年男子,微微发福,他合上算盘,眯眼笑道,“姑娘好才情,你所言正是我这难渡的意义,难渡旗阅城,我才有钱赚嘛!” “老板才是风雅之人,我也只是信口说说罢了……”司雪黎笑说道,这老板是个豪爽之人,她也愿意和这样的人说话,“请给我们四间上房。” 司炎冥眯眼笑问道,“四间?”他看了一眼司雪黎和师紫涵,还想着她们俩如果住在一间房,没准可以化解矛盾呢。 “不是四间怎么办?难道你想和师大小姐住在一起?我没意见。”司雪黎凉凉看向司炎冥,“老板,三间。” 师紫涵脸上一红,就见司炎冥连忙摆手,苦笑道,“就四间,四间。” 凌风道人早就上了楼,不耐烦道,“磨磨唧唧的,小二,给我准备几道下酒菜,我饿了!” 司雪黎对老板笑道,“我的房间要新鲜的牛奶,还有干净的浴桶,我需要沐浴,麻烦老板了。” 老板憨憨的笑了,“没问题,姑娘上楼先歇着吧。”谁不喜欢和美女说话呢? 司雪黎有礼貌地将银两放在桌上,对老板点点头,便上了楼,凡是能用银钱解决的事,都是最简单的,何乐而不为呢? 难渡客栈之外,停了一队人马。 宿炎将瑶依从马背上扶了下来,给她递上了水袋,贴心地问道,“瑶依,累不累?” 瑶依向来不把男人放在眼里,宿炎是她难得记挂在心里十几年的一个男子,她羞赧地接过水,“还好,不算太累,还可以继续赶路。”她要趁机装一装贤淑懂事。 宿炎缓缓一笑,眼中带着些许怜惜,“这怎么可以?你是金枝玉叶,你舟车劳顿,从风都赶来旗阅城接我,我心里不忍,怎么能让你这么累呢?”他状似不经意地抬头,“诶,这是一家客栈,难渡……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客栈,我们就歇一天再走吧。” 瑶依看了一眼宿炎身后的队伍,个个精神抖擞,宿炎这么做一定是为了自己,可她不能像是在风都皇宫一样骄纵,听说这样的女子不招男子喜欢,她轻咬唇畔,忍下欣喜之情,“还是走吧,不可为了我一个人,就耽误了行程,我可以的……” “云煊,传令下去,在这客栈休整一夜,瑶依公主前来迎接,我心有感激,不可再让她这么疲劳赶路。”宿炎吩咐云煊。 “是。”云煊拱手应道,他和一边的小齐子对视一眼,小齐子很是无奈地笑了笑。 见凌风道人他们一走,宿炎就暗中吩咐小齐子派人去跟着他们,不紧不慢,凌风道人他们正好刚住进去,宿炎和瑶依后脚就到,宿炎再假装心疼瑶依的模样,连哄带骗地住进了这间客栈,不为 司雪黎,又为的是哪个? 瑶依倒也不是傻子,明明瞧见凌风他们刚进了这个客栈,宿炎就说要在这儿歇息,她有些犹豫 ,“刚才……凌风道人他们不是住在了这里……我们非要和他们挤在一处吗?”她有意不说司雪黎,和宿炎十几年不见,还没摸清他的脾气。 宿炎笑着挑眉,“哦?这么巧?莫非你还怕凌风道人?是不是害怕万一吵起架动起手来,落了下风?”他若有所思地点头微笑,“也是,小时候你和凌风道人就不合,怕他也是应该的,那咱们就不住这儿了!” “胡说!”瑶依立刻炸毛,“我怎么会怕那个老东西!我看看我住在这儿他能把我怎么着!这毕竟还是紫蓝的地盘!”瑶依气哼哼地走进了客栈。 宿炎笑了笑,随即收敛了笑意,抬头看去,月光洒落,眼眸之中晦暗不明,难渡。是在讽刺他吗? 他也跟着进去。 这个客栈清静雅致,走进大堂后,可以上二楼的客房,整座楼是环形相连的,中间是个小院落。 小齐子又是探路人,先进去打探好司雪黎他们都住在哪个房间,便为他主子宿炎安排了一间视线最好的客房,二楼上悬空隔着那个小院子,正对着司雪黎住房的小窗,好地方! 小齐子平时不声不响,从宿炎是太子时就跟着他,很会猜他的心思,也目睹了他和司雪黎的前尘旧事,知道宿炎对司雪黎放不下,不等宿炎吩咐,就将事情办理妥当。最好的随从,不是要一味乖巧听话,而是能懂主子的心。 这一天也经历了太多事,快马加鞭才赶到旗阅城,又是救人,又是受伤,还要放血救宿炎,司雪黎也是疲惫不堪,才才洗了个澡,舒服地躺在床上,小窗是开着的,夜风吹进来,凉凉爽爽,惬意极了。 她将枕头竖起,慵懒坐在床上,背靠枕头,随意拨弄着微湿的长发,小窗半开,她抬头看了看窗外。 这间客栈真是合她意,房间里没有挂那些故意彰显修养的字画,而是一些装饰物,大多是纸花或布艺,很是新奇,至少从前不曾见过,整个客栈的格调也都是典雅朴素的,古朴的沉香木,让她凝神静气。从这个窗子看出去,也没什么景致,只有对面的客房罢了,坐的时间长了,她不禁失神发呆。 对面客房的小窗边,倚靠着一个高大的背影,蓝衫孤傲,阴影处只露出侧脸,那侧脸的轮廓棱 角分明,应该是个翩翩公子,清风乍起,蓝衫微微拂动,对面的房客微微转过身来,只是头一直半垂着,眉眼隐在夜色中,瞧不清楚。 只是在他关窗的那一刹那,那人微微抬起脸来,司雪黎抖了个机灵,回过神来,相隔有些远,看的不甚清楚,可他的那一双漆黑的眸子,司雪黎几乎可以确定是在看着她的,她坐起身来,想要看的清楚,那一扇窗已经关上,司雪黎的心也乱了拍。 真的是宿炎吗?他和瑶依不可能会跟着来的,可那个背影,还有那一双眼,她不会看错的。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却又自嘲地笑了笑,凭什么呢?她凭什么奢望宿炎会巴巴地跟着她来?当初是她要离他而去,宿炎不会再原谅她了。 再者说,即使要面对宿炎,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即使她心里有他,但那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共享一个丈夫的事已经在她心里扎下深根了。时至今日,她仍是不愿意妥协。 宁愿饱尝相思苦,不愿与人共一夫。 啪啪啪!门被人拍响,凌风道人的破锣嗓子就大声叫了,“丫头!快出来!我找你有急事!” 司雪黎抿了抿唇,无奈地摇了摇头,穿了一件天蓝水色长裙,便去开门,“爷爷,什么事?你声音小点,现在已经半夜了,别扰了大家的清静。” 凌风道人苦着脸说道,“雪黎丫头,你知道我这酒虫被勾出来了,不喝两口今天晚上根本睡着……” “你让小二给你拿上一壶来不就好了?” “你知道我喜欢喝个桂花酒,桃花酒,梨花酒,这才能衬托出我高洁的品位嘛……我刚问了小二,这儿只有普通的烧刀子,凡夫俗子的酒我怎么能喝呢?他说啊,出门左转,一直朝前走,那就是西街,有一家花酿坊酒香醉人啊!”凌风道人说着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司雪黎脸都快皱在一起了,“……你什么意思?” 凌风谄媚一笑,“我今天救了你一命,你还没报恩呢,这大晚上的你不忍心让我这老头子出去晃荡吧,你跑一趟,就算是报答我的大恩了,这买卖如何?” 司雪黎嘴角抽搐,“我也救过不少人,我都分文不取,你竟然狮子大开口……” “你是红衣神女,谁能和你比?我就是个馋酒的老头子罢了!”凌风说的理直气壮,“更何况,你敢让一个体弱年迈的老头深夜出门吗?” “……那你就敢让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深夜出门?”司雪黎不想这么直白地夸自己,可和凌风道人这样厚脸皮的人说话,就得比他还厚脸皮。 “嗤……谁能抓得了你,你那一堆毒蛇……”凌风突然正色起来,“这是师命,快去!不得延误!” 实在不想和凌风道人这么纠缠了,否则这半夜的光景都会没有,司雪黎捋了几下头发,用一根 粗麻绳简单的束了发,便将门重重一摔,便下了楼去,震得凌风道人又开始龇牙咧嘴叫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 我哥哥也是来娶瑶依的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记住啦!出门左转,西街花酿坊!买错了就别回来啦!”他不是冲着 下楼去的司雪黎嚷嚷的,而是冲着对面的客房吼叫着的。 看司雪黎走后,凌风道人望着对面客房,摩挲着下巴,轻笑自语道,“呵,小子!我老人家已经尽力啦,你们如何就看你们自己的了,唉,忙了一天,真是累了,睡了睡了……” 凌风道人今天就是一个月下老人,勇牵红线,那个小随从小楚遭了一顿打,瑶依受了几掌,让司雪黎挨了一掌,让宿炎遭了一顿毒打……这就是他牵红线的全过程,真是骇人听闻啊! 晚春时节的夜晚真是凉,司雪黎走在大街上被吹得浑身发抖,就后悔没有多穿一件衣裳,女人的衣裙固然好看,终究不比男子的长衫暖和,真是应了那句话,中看不中用! 现在是半夜,家家户户都关了门,哪还有什么人在?司雪黎不止一次暗骂凌风道人,她也是被弄晕了,怎么会真的帮凌风道人出来买酒!明明都已经关门了,那个花酿坊的生意再火爆,也不可能在深夜开门迎客吧,她怎么会答应了凌风的无理要求? 跟着凌风道人这个老头子,她的脑子也像是装了满满的浆糊! 天空疏星点点,月华洒落一地清辉,可这商铺林林总总,高高低低,显得黑压压的,周遭仍是暗黑一片,司雪黎真讨厌这种黑夜,走在这里她头皮都发麻,再加上冷,她更加不舒服了。 可眼看着就快到了那个什么花酿坊,来都来了,总要看一眼再走,这样回去了也好有个交代,她硬着头皮往前走。 前方模糊黑影中,渐渐显现出了淡淡晕黄的烛火光影,似是一个人打着灯笼正向她走来。 司雪黎心中奇怪,她也不甚害怕,也迎着那人往前走,两人越来越近,直到她和那人相距一步之遥,她才看清楚了来人是谁。 “……你……”司雪黎欲言又止,垂下眼眸盯着纸灯笼里跳动的烛火。 烛火光芒打在司雪黎的脸庞,忽明忽暗,她一直都有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丽,打着灯笼的宿炎噙起一丝讽刺的笑容。 “是不是太巧?街上空无一人,你我都要相遇。” “嗯。”司雪黎垂眸点了点头,便跨步往前走去,再和宿炎呆在一处,她不知道她会怎样。 “古夕蓝!” 宿炎叫住她,随即自己自嘲般的笑了,“该叫你一声公主吧,你已经获得新生,我还在念念不忘过去,是不是很可笑?” 司雪黎背对着他,面对着沉沉的黑暗,“有什么可笑?无非是命运弄人,谁又能违逆?” “命运?你是信命的人?”宿炎嗤笑道,“若你古夕蓝信命,又怎么会连杀那么多人?怎么会想出那种破釜沉舟的方法逃离我身边?” 司雪黎沉默不语,古夕蓝这三个字是她的过去,她的过往中最放不下的就是宿炎,宿炎都出现了,古夕蓝这三个字当然也随之而来。 “我不是神人,我不能左右别人的想法,我能主宰自己的人生已经是万幸,别人,我顾不得了……” “呵……”宿炎的眼眸被烛火照得晦明晦暗,“我怎么忘了,你向来只爱自己。” “……没什么要紧事,我就先走了,我还有事呢。”司雪黎说罢便走。 “花酿坊早就关门了,你还要去敲开他的门来买酒吗?”宿炎沉声说道。 司雪黎转过身来,望着他,“你怎么知道我要去花酿坊?”她蓦然想起在难渡里,看到对面客房里的那个背影,真的是宿炎。 宿炎提着灯笼,缓缓踱步过来,复又站在司雪黎面前,“两年了,你就不想解释一下吗?”他怎么能告诉司雪黎,自从下午见到她后,他整个人都快要失魂落魄,就想抓住她问个清楚,问个明白,凭什么走了两年还要霸占着他的心? 司雪黎别开脸,“当时已经说清楚了,你宣布说我死了,如今看着我活得好好的,还混了个公主当,你要是不解气,就再和我打一场,不用担心我会故意寻死,你是知道的,关于我性命的事,我会全力以赴。” “……呵,蛇蝎心肠,对待自己都如此狠心,我怎么会忘记?”宿炎咬牙笑道,随即平复心绪后,淡淡问道,“这两年你去了哪里?为什么师炎冥会变成你哥哥?你又怎么认识凌风道人的?” “我只是离开了炎国,离开了你,一旦离开了,其余的就和你再没关系,你何必再问那么多,于人于己,岂不都是烦忧?” 宿炎嘲弄笑道,“听说万花国公主颇受百姓喜爱,治病救人,不嫌百姓出身低微,想来这位公 主一定是将一国重任抗在了自己肩上,不会放任百姓于水火之中吧。”他盯着司雪黎淡漠的双眼道,“如今你是万花公主,你不在乎我……不在乎我攻打万花吗?” 这话说的极为挑衅,的确是戳中了司雪黎的心窝,她在乎的,她心里好不容易才装下了母后紫月,哥哥司炎冥,还有母后拼命保护的万花百姓,她不容许他人再轻易夺去。 “我能阻止得了你吗?”司雪黎问的悲哀,就像从前她想让宿炎不做皇帝,和她在一起一样,宿炎怎么会放弃呢? “兴许呢,兴许你用美人计,我还会蠢笨地上当。”宿炎冷笑道,“陪我走走。” 看着宿炎转身的背影,司雪黎真是觉得进退两难,从前咄咄逼人的是她,宿炎向来嬉皮笑脸,怎么也不会阴沉成这个样子。 也不知是她受了宿炎的威胁,还是受了宿炎的诱惑,鬼使神差般地跟着宿炎走了。 她安慰自己道,是因为他有那一盏明亮的灯笼。对,一定是这样。 他带路走的七拐八拐,在这黑夜就更弄不清楚到底走在哪儿了。司雪黎的心里乱入麻,说到底她对宿炎是没有防备的,并没有留出心思记路线,她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大不了就是一死,死前见了他一面也算圆满了。 什么时候她是个自暴自弃的人了? 两人沉默走了一路,直到经过一个酒楼,宿炎突然停下脚步,望着酒楼的一个小角落半响。 司雪黎看了看这个酒楼,很是气派,但也没什么特别,那个角落似乎是个要饭的常驻的地方。 司雪黎抬了抬眼,眸中闪过一丝情绪,宿炎没有看到,那是心疼,宿炎能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她可以想象,宿炎活得十分辛苦,从风阑辗转来到炎国,步步为营,走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这需要多大的努力才可以?或许只有这样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人,才能成得了大事。 宿炎突然转头,“你就不想和我说点什么吗?” 司雪黎一怔,苦笑道,“我要说什么?你想让我问你,白洛水和云悠悠,你更宠爱哪一个吗?或者是年年不断送进宫的小姑娘?” 宿炎的脸色微变,他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司雪黎笑而不语,不再说下去。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宿炎淡淡说道,每一个字都刺在了司雪黎的心上,生疼生疼的。 “你变了太多,多到我快认不出你。”宿炎凝望着她,“听瑶依说,你今天救了她的随从小楚,因为你治病救人,百姓还称你为红衣神女,万万没想到,狠毒的古夕蓝竟然还是个善良的医女。” 司雪黎淡然一笑,“人总是会变的,分别两载,物是人非。”她抬起明亮的眼睛,“你不也是?登基这么久,还没有立皇后,是为了什么?此番前来,看紫蓝女帝为虚,实则是来娶你的青梅竹马回去做皇后吧?” 宿炎绷紧的脸有了一丝松动,他是想知道这个女子心中究竟有没有他。 “是。” 司雪黎笑了,“那倒是不错,本来我哥哥也是来求娶瑶依公主的,我还担心哥哥会娶了她忘了我,你把她娶走,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她的笑容无懈可击,可每说出一句话,对她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宿炎唇边化出一丝讥诮的笑容,“我猜的果然不错,司炎冥……呵。”他眼中忽然升起一抹色,“你只猜对了一部分,司炎冥作为万花的国主,必定是来向紫蓝求援的,我会说服紫蓝女帝,不会给万花以援兵,而且,我还要让你重回我身边,生老病死,寸步不离!” 生老病死,寸步不离,这本是一句多么动听的情话,可司雪黎听来却是绝望一片,宿炎他,想要报复,报复当初她的狠心离去。 司雪黎又如从前那般妩媚一笑,垂眸颔首间轻道,“我也不知道司雪黎这个公主名号是怎么加到我头上来的,或许是司炎冥他放不下我,所以想用兄妹名义留我在身边,呵呵,如果你能胜得了他,我自然愿意再跟你。” 第一百八十章 让奴婢拿剩菜喂猪 “不知廉耻!”宿炎低声斥道,他明知道司雪黎素来对他如此说话,让他死心,可他就是每每上当,不为别的,只因为是她罢了。 噌噌的声音从茶肆上方响过,云煊和小齐子像是从天而降似的出现在他们面前,云煊对宿炎拱手道,“回禀圣上,瑶依公主约您喝酒,我让人先绊住她了……” 小齐子看了司雪黎一眼,便无奈地对着云煊这个榆木疙瘩摇了摇头,宿炎这个举动,明显就是背着新欢来寻旧爱的,云煊不长眼色,还非要在旧爱面前戳破,怪不得圣上不轻易给他升职,前途堪忧啊! 司雪黎浅笑,低垂着头不说话。 宿炎深深看了她一眼,“一起走。” 一起走就一起走,司雪黎也不再拒绝,她对付宿炎的方法就是顺从,过度顺从到让他心灰意冷,对她失望透顶,如同从前假装和他重修旧好后又离开。 小齐子提着灯笼,在前方走着照亮,宿炎随后跟着,云煊在宿炎身后保护着。云煊和小齐子这一次很有眼色地将司雪黎和宿炎放在中间,一前一后保护着,且保持着一定距离,奈何司雪黎故意走得慢吞吞的,慢到和云煊并排,而云煊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表哥……”司雪黎偏头笑问云煊,“这几年你过得还好吗?” 云煊面色不再冷冰冰的,只是说话还是一板一眼,“还不错。” “听说你做了大将军,真让我意外……”司雪黎淡淡笑道,“真厉害,云氏一族一定是因你而添了不少光彩。” 云煊颔首,“为人臣子,应该做的,姐姐常伴君侧,才是云氏的光荣。” 前面领路的小齐子心已经碎成一片,云煊啊,你要我说你什么好,在圣上和他的旧爱面前去提另一个女人,这真的合适吗? 果不其然,司雪黎前面走着的宿炎身形一顿,略略往后偏了头,看了云煊一眼,更要命的是云煊竟然没觉得有什么。 “那……琉璃还好吗?”司雪黎试探地问道。 云煊一眨不眨的眼睛跳了一下,沉声道,“我常年不回黎城,也不清楚,圣上应该更清楚些,你可以问他。” 这句话真是深得小齐子之心啊,他欣慰道,云煊,你还算是有药可救。 宿炎也放慢了脚步,似乎是在等待司雪黎过来追问。 司雪黎咯咯一笑,“她过得一定不赖,很久没见她,我都想她了,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 “她和你素来交好,怎么会忘?”云煊道。 “嗯……她刁蛮任性,不过对我真好……”司雪黎感伤道,“我们初见时,她就帮着我,我被人欺负,被绑架,她都第一个冲上来救我,我心里记挂着她的情意……我也有些后悔,当时没有和她告别就……” 前面的宿炎快要气炸了,她被人欺负时,第一个冲上去的是他!她被人绑架时,第一个找到她并且为她挨打的是他!可司雪黎的话语中根本没有宿炎的存在,宿炎该怎么为自己辩白呢?直接说出来去和琉璃抢功劳,显得多小肚鸡肠? 一路上司雪黎断断续续,絮絮叨叨地和云煊说了不少的话,小齐子听得心惊肉跳,时不时的状似不经意地回头看了看忍耐怒火的宿炎,不由为云煊擦了一把汗。 这三个人是知道司雪黎的前后事的,所以司雪黎说了什么也毫无避讳,还说说笑笑,很是自在的样子。 一进了难渡的门,宿炎话也不说地上了二楼,小齐子赶忙追了上去,云煊对司雪黎拱了拱手,司雪黎还笑着道别,“表哥,有空再叙。 ” 如果不是小齐子在后面走着,宿炎的那一脚兴许就会从上面踹到云煊的脸上! 见他们上了楼,司雪黎脸上的微笑收起,眉眼尽是一脸的倦色,懒懒的让人心疼,她也想和宿炎多说一些话,但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何必再强求? 回房间前,她看了一下凌风道人,果然睡成了一头死猪!她气得摔门,却在门和门框亲密接触时消了怒火,将门轻轻带上,回了自己的房间。 看看窗外,暗黑的夜空透出朦朦胧胧的光亮,那光线就好像漏网中筛出的阳光似的,丝丝缕缕落了下来。 已经快要天亮了吧。 能睡一会儿是一会儿,她走到窗边,正要关窗时,却见对面客房的窗户打开,宿炎正深深望着她,双手一收,窗户紧闭,扑回床上就睡着了,连衣裳也没换。 宿炎关上窗,看了眼趴在桌上沉睡的瑶依,还有那桌凉了的酒菜,他轻声对云煊道,“你去把她抱到床上睡。” 云煊很是尴尬,她是公主,他是臣子,这怎么可以?但君命不能违,他只好去抱瑶依到床上睡。 宿炎斜倚在窗边,望着云煊,“你今天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云煊一脸无辜地看着他,“臣下不知。” “她对你还不错。”宿炎沉默片刻,不冷不热说了这么一句。 云煊竟忍不住问了,“谁?” 宿炎已经甩袖离去,“你在这儿陪着她,我去你房间睡。” 今天宿炎和他说过的话总共不超过十句,句句都莫名其妙,他转身望着熟睡的瑶依,这样睡着的时候,并没有那么嚣张跋扈,多么安静温婉,琉璃也曾对他温柔以待,可那是在他表露了自己的心迹之前。 琉璃拒绝了他后,他就投身军营,受了一番磨练后才得到宿炎的器重,派到苍黎边境来做了戍边将军,如今足可以独当一面,两年多他再没有回过黎城,没见过琉璃,可琉璃的一颦一笑如同天上明月一样整日陪伴着他,他和明月一样,清冷,落寞,独守一处。 清早,瑶依醒来后,见自己睡在宿炎的房间,蒙着被子乐了许久,听有人进来,她脸上还有一抹羞涩。 “公主,你醒了。” 这个声音,不对啊……瑶依一掀被子,满满的失望,“怎么是你?” 云煊不卑不亢,“昨夜让公主久等,圣上于心不忍,便让您在这儿睡下,他在另一间房睡的。” 瑶依生气的拍了一把枕头,刚要开口骂他,云煊又冷道,“公主,早膳已经备好,圣上在大堂等您一起。” 瑶依头一次这么快地梳洗打扮,像一只欢乐的小鸟一样从楼上下来,只是后面还跟着一长串人,见到了大堂上坐着的宿炎,她开心笑道,“阿炎,我过来了。” “快来吃早饭吧。”宿炎坐在大堂中央最好的一个圆桌前,对瑶依笑道。 大堂里放着三张桌子,宿炎坐的这张是房客一起用餐的桌子,图的是个热闹,可他包圆了,整个桌子摆满了糕点汤水菜肴水果,就坐了宿炎和瑶依两个人。 另一侧凌风道人带着一行人出来了。 “唉,昨天没喝上梨花酒,睡得不爽啊!你帮我买的梨花酒呢?你半路上该不会是发善心施舍给别人了吧?”凌风道人伸了个懒腰,贼眉鼠眼的目光在司雪黎和宿炎之间流连。 司雪黎气不打一处来,皮笑肉不笑,“你那么想喝,我就弄一大桶来,你喝不了我就把你泡进去,让你爷爷知道这千年人参酒是怎么泡出来的……” 司炎冥拊掌一笑,坐在了另一张四人小桌处,“凌风爷爷毕竟年纪大了,你别吓着老人家,雪黎,紫涵,快坐下吃饭吧。” 凌风瘪着嘴坐了下来,司雪黎的威胁他总是有所忌惮,就如同在无妄山时,他无理取闹让司雪黎把山坡上全种满药草,司雪黎就将那个山坡上原本的药草全部拔尽,最后告诉凌风道人,等土壤肥沃时就可以种了,那几天凌风道人想起来就心颤,那药草可是他辛辛苦苦经营了多年才长出来的精华啊! 司雪黎言出必行,这点他是怕了。 师紫涵嫌弃地用帕子擦了擦凳子才坐下,瞟了一眼旁边宿炎和瑶依那桌,两人吃那么丰富!再低头看看自己这一桌,四个人的桌子上,只有清粥小菜等朴实无华的早饭,她不由嘴上说着风凉话。 “公主,您吃这些小菜,真是委屈您了,不过这样也好,这样才能保持您曼妙窈窕的身材,不像有些所谓的公主,胡吃海塞,只不过是吃早饭,吃那么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喂猪!” 司雪黎浅笑凝望了一眼师紫涵,师紫涵故意出气,却是拿她当出头鸟,这不是有意让瑶依恨她吗?不过无所谓了,瑶依已经讨厌她了,不在乎再多一点,反正她也讨厌瑶依,这算扯平了。 司雪黎动了筷子,默默吃着饭,给司炎冥和凌风道人布菜。 师紫涵声音那么大,瑶依怎么可能听不到?瑶依对身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那侍女便从桌上端了一盆玉米莲子汤走到师紫涵面前,对师紫涵一笑,“我们公主吃饱了,让奴婢拿剩菜喂猪。”说着话一盆汤水哗啦啦地浇在了师紫涵身上,师紫涵错愕地望着她。 司炎冥拍了桌子一掌,震起一个碗来,那碗咻地打向侍女手中的汤盆,连碗带盆都摔到了地上,粉碎成一片。 司炎冥勾唇,对瑶依道,“瑶依公主,你如此行事,男人可是会被你吓跑的。” 第一百八十一章 哪儿有妖怪 瑶依起身,瞅了司炎冥一眼,便气焰嚣张地走到了师紫涵面前,师紫涵向来欺软怕硬,瑶依从小就被众星捧月,没怕过谁,两人身量差不多,可师紫涵总觉得瑶依高了她一头。 师紫涵身上头发上滴滴答答落着黏腻的汤汁,瑶依不屑地望着她,抬起手来就冲着师紫涵唯一干净着的脸上打去,一掌还没打下去,就被司炎冥抓住手腕。 “公主,得饶人处且饶人,紫涵错了,刚才也得到了教训,你再纠缠下去,恐怕会失了体面吧。”司炎冥笑道。 瑶依眯了眯眼眸,冷冷道,“万花的国主是吗?本公主明着告诉你,我母后帮了你一次,是看在你母后的面子上,可我和你不熟,你最好别管我的事,否则等我做了紫蓝的女帝,势必让你万花再受一次亡国之辱!” 啪! 瑶依的脸上立刻红肿起来,她惊愕的捂着脸,看着罪魁祸首,师紫涵!她愤怒至极! 师紫涵放下手,双眼无神地望着他们,司炎冥还觉得奇怪,但见司雪黎一直淡笑着看着瑶依,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贱婢!你敢打我!”瑶依抬手就打向师紫涵,可师紫涵好像不疼似的。 这时司雪黎将师紫涵护在身后,抓住瑶依的手不让她再打下去,对她友好似的笑了笑,“瑶依公主,你泼了我们的人一盆热汤,打了两巴掌,我们的人打了你一巴掌,怎么算也是你赚了,我们两国一直交好,不会再计较这些小得失的,把事再闹大下去,对你的清誉也没有好处,你说呢?” 宿炎不知何时从后面过来,他拨开司雪黎的手,拉回瑶依,似笑非笑道,“万花公主的手段,越来越厉害了,看起来是我低估了你,不妨哪天用你的真本事,我与公主讨教两招,敢吗?” 司雪黎淡然一笑,将这烫手山芋扔给司炎冥,“炎国皇帝要比试功夫,找我这弱女子,不会笑掉天下人的大牙?我哥哥的武功不算是盖世,也能喂你两招,有兴趣的话,欢迎来万花。 ” 宿炎眯眼看着她,早在褚相府里,他就见识过古夕蓝是如何控制白洛水和古夕若,刚才瑶依一直在和司炎冥过不去,没有注意到司雪黎的举动,可宿炎却看到了,司雪黎只是在师紫涵眼前打了个响指,师紫涵本来气愤的眼睛变得呆滞失神,原先有殷芳洛教她巫术,这种上乘的术法,大概是凌风道人又指点了的。 剑拔弩张之时,一个不和谐的打嗝声出现,众人齐齐看向凌风道人。 桌上的饭几乎一扫而空,凌风道人剔着牙,摸着肚皮,懒懒说道,“这菜色一般般,行了,大家聊得这么热闹,就一起走吧,还有一天的行程,人多点不无聊嘛……宿炎,你说呢?”他可是知道宿炎的心思。 瑶依皱眉,软声道,“阿炎,我们自己可以找到路。” 宿炎柔声在她耳边说,“凌风武功高强,一路和他一起走,有什么危险可以让他去对付,总之到了皇宫里,他们也闯不进去。” 瑶依这才勉强地笑了笑。 凌风道人看着瑶依,也不屑歪嘴一笑,最讨厌这个疯丫头了!他看向司雪黎,欣慰地点点头,将他教的一点点巫术把戏用的正是场合,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司雪黎很是无奈地白了凌风道人一眼,何必非要把他们凑在一起?她在师紫涵眼前打了个响指,便上楼去收拾东西了。 瑶依的侍女去退房,和瑶依一个德性,趾高气昂,鼻孔朝天,老板都也板着个脸,公事公办。 “老板,谢谢你的照顾,我们该走了。”司雪黎将钥匙放在柜台上,温柔地对老板笑道,她的笑容都能掐出水来。 宿炎黑着脸盯着司雪黎,怎么她对谁都那么温柔?唯独对他,连看一眼都是奢侈?还有这个胖老板…… 见是司雪黎,老板立刻笑逐颜开,“姑娘客气,能让几位住的舒心,是难渡的荣幸……”老板从柜台下面拿出一坛酒来,刚端出来就能闻见酒香,“姑娘,你能来这儿住一晚,也是缘分,这花酿坊的梨花酒,算是送你的,不收钱。 ” 司雪黎像是受宠若惊似的对老板感激一笑,接过酒来,“多谢老板了,你的生意一定会蒸蒸日上。”对老板对头后,她便将美酒交给司炎冥,对他道,“走吧。” 司炎冥也很是客气地对老板告别,“谢谢老板招待。” 两兄妹率先出了门去,宿炎看着胖老板笑得脸上皱纹都多了几条,他的脸又黑又臭,齐康心中默默道,老板啊,等会儿我下手尽量轻一点,你招惹谁不好?非要惹上皇帝的女人? 瑶依的侍女见老板送了司雪黎一坛酒,忍不住说道,“为什么不送我们?我们在这儿花的钱可比他们多!” 瑶依斥责,“花蕊!我们缺那一坛酒吗?如果我想要,那个什么花酿坊都是我的!不要和那些人计较!” 凌风哼哼笑道,“呵,财大气也粗啊!瞧瞧人家兄妹,多有礼貌,两个万花人都招紫蓝国的老板喜欢,你们再看看自己,身为紫蓝人,连紫蓝百姓都不待见你们,啧啧,公主做到这个份上,是有多失败……” 瑶依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师紫涵被她愤怒的眼神吓得缩了一缩,发现自己太过胆小又挺了挺胸,便赶忙出去追司炎冥了。 凌风道人抬手边走边叫道,“诶,把梨花酒留下点……” 瑶依领了一队人,宿炎有一队人,再加上凌风这四个人,这个队伍浩浩荡荡,想不引人注意都难,偏偏瑶依是最不会收敛锋芒的一个。 她向来都是走在最前面,不喜欢有人压过她一头,不喜欢有人在她面前出风头,这就是身为公主的骄傲。 早上天气凉爽,这一行人都不骑马不乘轿子,前前后后步行着。 “阿炎,咱们有多少年没见了?”瑶依亲昵地将头靠在宿炎的肩膀上。 宿炎淡笑,“大约是十九年了。” “真快啊,当时我第一次见你,才四岁,咱们一转眼就大了,我还没想过会再见到你呢,没想到这一见你就成了皇帝……”瑶依笑道。 看着他们两人说说笑笑,师紫涵不由得讽刺一笑,“十九年前是四岁,这么算来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这么大岁数还没有嫁人,怕是没人要了……” 司雪黎笑了笑,师紫涵这计算功底还是不错的,可她这嘴上真是没把门的,背后说人坏话讲究的是轻声细语,不让人听见,瑶依耳朵可是好得很。 瑶依停住脚步,转身恨恨盯着师紫涵,咬牙切齿道,“师紫涵,迟早我会撕烂你的嘴,等着……”随即对宿炎温柔一笑。 师紫涵笑得尴尬,她心里也有点害怕,毕竟她不是天生的郡主,可瑶依却是做了二十三年名副其实的公主,她们俩的姿态是不同的,瑶依敢说的话敢做的事,不是师紫涵这个后来当上的郡主能驾驭得了的。 司雪黎将目光从周边丛林景色中收回来,却撞上了宿炎的目光,她又刻意避开,这是干什么……为什么她觉得宿炎好像一直在看着她?让她浑身不自在。 “走了,阿炎。”瑶依扯了一下宿炎,两人继续往前走。 瑶依挽着宿炎的胳膊,前面是带路的和保护的侍卫,两人说说笑笑,看起来恩爱甜蜜,司雪黎和师紫涵在司炎冥两侧,凌风道人一会儿跑一会儿飞,停不下来,齐康和周峥在他们身后,警惕地观察着周围有没有危险。 司雪黎倒是没所谓的样子,左看右看,权当是来郊游,司炎冥却时不时地看看她,生怕宿炎和瑶依恩爱会刺激到妹妹,可好像并不是这样。 “雪黎?”司炎冥笑着叫她名字。 心不在焉的司雪黎偏头来看他,“嗯?” “给你讲个笑话吧。”司炎冥搂着司雪黎的肩膀,笑着说道。 “先说好,不好笑不给钱。”司雪黎开玩笑道。 司炎冥似乎信心十足的拍着胸脯,“绝对让你笑得走不动路!” 瑶依和宿炎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听到司炎冥说话,瑶依不屑道,“看他能讲出个什么花来?”话是这么说,她也竖起耳朵去听了。 “我小时候有一次上山去玩,路上遇到了一只狐狸,当时我正是喜欢在说书场子听神话故事,我灵机一动,就远远冲着它大喊一声,‘孽畜!还不快现出原形!’你猜怎么着了?” “不知道。” 瑶依也都放慢了脚步,细细听着,师紫涵自己心里在嘀咕。 “那小狐狸愣了一下,竟然开口说话了,‘我这本来就是原形啊!’我那时候还是个这么高的小孩,吓得我大叫一声,‘啊!有妖怪!’就跑开了……” 司炎冥在腰间比划了一下高度,见众人听得聚精会神,继续声情并茂道,“就听那小狐狸嗷地叫了一嗓子,跟在我后面跑,边跑还边叫,哪儿,哪儿有妖怪?啊!别丢下我啊!吓死我啦!” 司雪黎笑容停滞,古怪地看着笑得灿烂的司炎冥,“……你小时候就这么弱……别和别人说你是我哥哥……”她一脸嫌弃地看着司炎冥。 第一百八十二章 给本大爷笑个 瑶依掩着嘴偷笑了一下,随即假装严肃道,“一点都不好笑,我们走!”宿炎唇边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司炎冥果然是会讨女孩欢心,竟和她这么好…… “哈哈哈哈……” 砰! 凌风道人带着他震天响的笑声从司雪黎眼前的那根树枝上掉了下来,还笑得在地上打滚儿。 司炎冥看着妹妹嫌弃的眼神,像是遇到知己似的将凌风道人扶起来,“爷爷,还是你懂我……”只有凌风道人最捧场。 师紫涵却抓了抓头,苦恼道,“炎冥,你什么时候碰见过一只狐狸,我怎么不知道?” …… 安静了一瞬间,众人都喷笑,连一向严肃的云煊也弯了弯唇。 司雪黎怜悯地笑看着师紫涵,“师大小姐,有些事情不可以太认真的。”冷笑话这东西,谁认真谁就输了…… 这一路走的还算是欢乐多,司炎冥乐此不疲地给司雪黎讲着冷笑话,司雪黎给他抛了一记又一记白眼,不好笑不好笑……笑话本身是没有问题的,至少凌风道人已经笑得趴下了,奈何听笑话的司雪黎笑点高呢? 司炎冥苦恼撒娇似的,“司雪黎!你让我感觉做人太失败了!能不能给本大爷笑一个!” 司雪黎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将他的脸揉成一团,见他痛苦地皱着眉皱着脸,司雪黎哈哈大笑,“哈,你丑死了……” 司炎冥饱受着妹妹的蹂躏,不知道该感谢苍天还是怎么,原来妹妹有这种恶趣味,总算是知道了…… 她很少有这样放开声音,放开束缚的大笑,宿炎听了觉得十分稀奇,更多的是嫉妒!他一点也不想转过头去看他们! 说是一出了旗阅城就进了风都的地界,可他们走走停停,拖拖拉拉走了大半天才出了旗阅城,下午时才到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过了这里才是风都。 林子里密密麻麻长满了杂草,树木参天,树叶硕大,相互掩映,遮天蔽日,阳光透不进来,这里的温度也就低了下来,感觉阴森森的。 “已经快要入夜了吗?怎么这么冷……”瑶依瑟缩在宿炎怀里,宿炎一伸手,云煊递上一件袍子,他便给瑶依披上,让本来想偎依在宿炎怀中的瑶依扑了空。 宿炎还装作不经意地回头看了看司雪黎,他记得她很怕冷,他记得他的怀抱曾经温暖过她。 可司炎冥很是自然地搂住司雪黎的肩膀,还对司雪黎说道,“雪黎,你素来畏寒,这里也黑得要命,你就在我身边不要乱走。” 司雪黎垂眸一笑,“嗯。” 宿炎回过神来,表情又如同肃杀萧索的秋日一般,冷冷清清,她,不需要他了。 树叶悉悉率率作响,让人听起来十分骇人,大家都不敢随意走动,侍卫随从将他们围在中间,有前锋走在前面探路,小齐子和云煊就跟在宿炎左右,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宿炎也在观察着周围,忽然见周遭绿丛中唰唰闪过许多黑影,他警觉地望向云煊和小齐子,沉声道,“又是他们,下令保护在场诸人!” “是!”小齐子答令声沉沉响起,周遭树丛的响动越发剧烈,大家都不能镇定,静待周围即将发生的事。 霎时间寒芒四起,四面八方的丛林深处跳跃出寒光雪影,刀剑高举,黑影翻飞而出,手起刀落之间,还没有听得侍卫们呼喊,便死在了刀剑之下,这些黑衣人都现身出来,提着滴血的长剑向他们步步紧逼过来。 凌风道人大喝,“呵!哪来的毛头小子!敢挡你爷爷的路!”他先发制人,快速闪入黑衣人群之中,白色身影在黑影之间飞速穿梭,快如一道闪电,待他们再瞧清楚凌风道人的所在时,那些黑衣人都直直倒下,不知死因。 瑶依在窃喜,凌风道人果然是管用的,但再看见不远处丛林后黑压压的黑影向他们涌来时,全部人的心又揪了起来。 “呀!这么多人!”凌风道人一甩袖子,一边上前应敌,一边龇牙叫道,“大家自保吧!” 余下的侍卫随从拼死抵抗,可人数少,连续的车轮战让他们精疲力尽,眼看着宿炎的侍卫越来越少,云煊和小齐子奋力杀敌,围绕在宿炎身边,生怕宿炎出个什么意外。 宿炎赤手空拳,可招招狠绝,一招制敌,他感觉到向他攻击的黑衣人更多一些,他完全没有畏惧退缩的意思,反而是跃出小齐子云煊围起来的安全包围,徒手杀敌。 司炎冥身手很快,绕的黑衣人眼花缭乱时,就是黑衣人死在他手中之时,他将司雪黎保护在身后,可司雪黎却对他大声道,“哥哥,我可以自保,别管我!” 司炎冥抵御空闲之际,回头一瞥,见司雪黎背靠一颗大树,周围全是吐着血红蛇信子的毒蛇,全都毫不留情地咬在黑衣人身上,让黑衣人不敢多靠近她,全都转去攻击别人,偶尔有几个能冲进毒蛇的重围,一剑刺向司雪黎面前时,司雪黎面色不变,一脚踹向黑衣人,出招快且狠,一旦制约住黑衣人,小白蛇立刻就跳到司雪黎的胳膊上,咬在了黑衣人的脖颈,解决了他。 司炎冥这才放心下来,专心杀敌,可他仍是离司雪黎只有几步之远,以防万一。 黑衣人就像是黑压压的蚂蚁一样,一波一波地朝他们靠近,死了一群,又上来一群,专门和他们打疲劳战。 瑶依也是有两下子,但她这时候还不忘在宿炎面前显示自己的柔弱,躲在了宿炎身后,可真正在宿炎看不见的时候,她的手段就不只是躲藏了,有人一剑刺向她时,她就可以毫无愧疚感地抓过身边一个侍女去接下那一剑,而她仍是毫发无伤,踏着自己人的尸体,理所当然地跟在宿炎身后,自以为她的男人可以为她撑起一片天。 “啊!炎冥……”师紫涵大叫。 司炎冥听到后,看向师紫涵,师紫涵被三五个人一齐围攻,他凌空翻了几个翻,提剑杀退了几个黑衣人,便继续与师紫涵一同对抗黑衣人。 彼时已经有人能破解司雪黎的毒蛇阵法,黑衣人几步攀上高大树木,从司雪黎背靠着的大树上端一剑刺下来,正正刺向司雪黎的头顶。 司雪黎仍未察觉,站在树下看着毒蛇为她保驾护航,可树上的树叶扑簌簌地在眼前,她这才觉得有异样,抬头看去,她惊得微微张了张嘴,可那剑的锋芒已经近在眼前。 铮铮的嗡鸣声,她见眼前那剑尖被另一长剑所挑开,这才侥幸得以保命,复又低下头来,才见一袭灰青衣衫在她周围剑拔弩张,剑锋所指之处,黑影倒下,很是凌厉。 司雪黎微微一滞,又是宿炎,每在她将死之际,冲出来保护她的总是宿炎……她是不是错了? 不远处没了宿炎保护的瑶依只好咬牙拼力抵抗,黑衣人主要攻击的是宿炎,宿炎一离去,瑶依发现周围的黑衣人少了许多,懈怠了些许,恨恨地望着司雪黎。 砰的一声,瑶依只听背后有一个沉闷的声音,她回头一看,一个黑衣人沉沉倒在她面前,云煊出现在她眼前,脸上溅了不知是谁的血,显得肃然冷漠。 “……哼!”被他救了,瑶依仍是不知感激,她讨厌云煊,为什么每次出现的是他而不是宿炎? 她没有看到身后,又有人为她杀了一个黑衣人,那是匆匆赶来的小楚子,是从司雪黎那个方向赶来的小楚子。 司雪黎不知道,就在宿炎出手去救她时,小楚子也奋力赶向那里,可宿炎总是先她一步,见司雪黎没事,小楚子又跑回来继续履行保护公主的职责,可瑶依只看到了云煊。 有些人,总是在别人背后做了许多事,当时不被人所知,后来也将永远烂在肚子里,小楚子便是这样的人。 黑衣人分散开来,将他们分别堵在几个角落处,但最为集中在宿炎和司雪黎这里,十几个人对付他们俩。 宿炎将司雪黎挡在身后,可四周都是黑衣人,无处可藏,司雪黎也不坐以待毙,抢了一把长剑便和黑衣人抵抗起来,她知道单靠小毒蛇是不行的这时候她心里还焦急想到,凌风道人这个怪老头去哪了?正要用他的时候他就不见了! 只在空隙之间,宿炎还看到了司雪黎精进不少的剑法和武功,黑衣人当前,越来越难对付,且主要是冲着他而来的,他想保护司雪黎,却是为她带来了更大的麻烦,他稍一停,退回到司雪黎身边,将司雪黎的腰身紧紧一搂,司雪黎大惊,似乎知道他的意图,她用力推宿炎的胸膛,似乎无济于事。 宿炎左手运气,朝外打了一掌,黑衣人被掌风震退了几步,就在这时,宿炎深深望着司雪黎,薄唇略微勾起,微微动了动,细不可闻的声音,偏偏司雪黎听到了。 “你没有忘记过我……” 司雪黎的心头一震,紧紧抓着宿炎的胸襟不撒手,却被宿炎横抱起,高高举过头顶,他朝着司炎冥高声喊道,“司炎冥!接住她!” 第一百八十三章 他是敌国的皇帝 司炎冥闻声,便一剑劈下,解决了手中的这个黑衣人,飞身上前,在包围着宿炎的重围之外几步远等候。 被高举着的司雪黎感觉到腰腹部处有一股绵绵不断的掌力,是从宿炎的手心传来的,她翻转胳膊,与宿炎的胳膊缠在一起,惊慌地对他喊道,“宿炎,你放下我!放下我……” 话未说完,她就被稳稳的抛了出去,她凄绝的声音在空中飘散,彼时已经被司炎冥在半空中接住,徐徐旋转向下落,一滴清泪也从她的眼角甩落在空中。 司雪黎一被甩出去,黑衣人就瞅准了这个空子,立刻齐齐扑向宿炎,宿炎功夫再好,架不住黑衣人左右齐上,他刚把长剑刺进了眼前人的胸膛,右边的一个长剑就砍向了他的胳膊,他吃痛地拧眉,任由右臂伤口流着血,继续挥剑抵抗…… 剩下的侍卫寥寥几人,也仅剩半条命,自保都不够,齐康被黑衣人困住,云煊和小楚子在保护瑶依,他们都想冲上去为宿炎挨刀,可有心无力…… 看着宿炎如困兽,司雪黎喉头涌上酸涩,久久难以平复,她眼睛通红,从地上捡起了一把剑,满身煞气地冲向围困宿炎的黑衣人群。 她一刀从黑衣人身后刺进去,长剑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她就像失去了理智似的,就想朝着宿炎的那个方向去,身上染的血,都看不出来她穿的什么颜色衣裳。 司炎冥也冲进黑衣人群,将她拽了回来,怜惜地摸着她的头,低声道,“雪黎,他想让你活……” 司雪黎抬头看他的时候,司炎冥都愣住了,他从没见过司雪黎有那样悲伤绝望的眼神,像是被剜了心肝一样空荡荡的,毫无生气。 如果宿炎死了,她的心就空了吧…… 原本围攻宿炎的黑衣人,人数众多,且人高马大,上下窜动之时,都瞧不见宿炎的人,只是片刻功夫,黑衣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最后只剩下三个,宿炎的身影渐渐显露出来,他右臂被伤,流血不止,可他身上其他地方也都是血,分不清究竟流了多少血。 他握紧手中的长剑,可车轮战术让他精疲力尽,他再度咬牙提剑,又是一个黑衣人倒下,现在只剩下两个了。 攻击其他人的黑衣人见宿炎快要支撑不住,便想赶去支援,剩下人也都有默契,纷纷缠住了这些人,不让他们有机会去攻击宿炎。 司雪黎这边也被两个黑衣人困住,司炎冥一边杀敌,一边还拦着她不让她走。 噗…… 一口血从宿炎口中喷出,他左手握紧的长剑深深插进土里,凭借着这把剑才没让自己倒下,他右膝屈下,右臂完全使不上力气,重重地垂落,血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似的。 那两个黑衣人见宿炎终于抵抗不住,双眼露出凶光,双双举剑高过头顶,向宿炎的脖颈刺去。 司雪黎将长剑向腰间左侧一刺,身后一个黑衣人胸口插着剑向后倒去,这是她们这边最后一个黑衣人,如此她就可以去救宿炎了,当她抬头看向宿炎时,她呆住了。 浑身浴血的宿炎,半跪在地上,手握单剑,如同一尊庄严的雕像,像极了壁画里给世人留下永恒记忆的勇士,这些对司雪黎都不重要,她看到的只有那道深深的目光,与她相视的目光。 刚生离,将死别。 司雪黎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来,她轻轻摇了摇头,一贯清冷的眼神平添了十足十的凄绝,宿炎头顶上的那两把剑落下时,她活下去也就没有意义了…… 此时司炎冥有一丝悔意,后悔刚才没有出手救宿炎,从前以为妹妹离开宿炎,再爱不爱他这事不好说,最起码与他生死无关,看来他还是不懂司雪黎。 霎时间,风起云涌,天地变色,高大树木似是即将倾倒一样,被疾风吹得发出刺啦刺啦的刺耳声音,呼呼风声过处,卷起烟尘碎叶,众人都睁不开眼睛,原本这树林就遮天蔽日,一时间风云变色,乌云遍布,暗黑得让人胆战心惊。 黑衣人的剑还没刺进宿炎就被狂风卷走,大家都惊慌失措,捂着眼睛半蹲下,狂风之中司炎冥没有抓住司雪黎,司雪黎却用袖子半掩着眼睛,匍匐往宿炎那儿去。 风大天黑,她也不知道宿炎在哪里,只是凭借着刚才的印象,很是执着的爬着。 狂风之中,她听到有细碎的声音再叫她“雪黎……雪黎……”她听出来是司炎冥,可她仍是不回头,离那声音渐远,她只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微弱地叫着,“宿炎……” 她伸出一只手向前摸去,天空中有光乍现,就在那一瞬间照亮了大地,她看到了宿炎就在眼前,向她伸出右手,那只被砍了一刀的右胳膊,竟然还有力气抬起。 司雪黎的心中就如同刚才闪现的那一道光一样,突然又明亮了,趁着光亮还在,她立刻抓住宿炎的手,挪向他的身边,那一瞬,天地又黯淡了下去,风吹树叶的飒飒声狂响不止,她抱紧了宿炎的身体,微微地闭上了眼睛,在宿炎耳边说了一句,“这样我们能死在一起了……” 与此同时,她耳边响起了几人咽气前惨叫的声音,顷刻间狂风骤歇,乌云散去,露出天空中飘来的晚霞,天地静止,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可大家身边倒下的一具具焦黑的黑衣人尸体证明了,刚才的确发生过什么事。 周围没有了厮杀声,没有了风声,司雪黎缓缓睁开眼,看到众人面面相觑,她低头看了看宿炎,迷蒙的眼睛仍是含笑望着她,她惊慌地探了探他的鼻息,这才放下了心,还好,他还活着。 黑衣人全部死了,最后死的这一群,全身焦黑,似是被雷电击中,司雪黎环顾四周,脑海中不断闪现一个场景,离忧神巫……雷电……巫术……古舒玄……凌风…… 她反应过来,抬头望着天空,不知是冲着哪儿,只是大叫道,“凌风爷爷!凌风爷爷!” “哈哈!”一个不和谐的笑声在丛林上方回荡着,大家都没看清凌风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就见他单脚点在一片叶子尖上,颇是悲悯地说道,“杀了这么多人,罪过罪过……” 从前见古舒玄施展过这开天光的上乘术法,古舒玄师承凌风门下,凌风这一招用得更加狂暴,司雪黎如是想道。 司雪黎顾不得其他,看了看宿炎的伤口,便要施救。 此时瑶依连跑带爬的过来,她将宿炎从司雪黎的怀里抢了过来,对她恶狠狠道,“不许你碰他!就是因为你,黑衣人才有机可乘!滚!” 司雪黎已经气极,她一巴掌打向瑶依的脸,冷声道,“你能救得了他吗?” 瑶依第一次被别人的气势压倒,司雪黎浑身散发出来的那种傲然之气,不是一个公主平时耍耍威风就能有的,那种傲然和高贵似是浑然天成,瑶依挨了这一巴掌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怒瞪着她,心不甘情不愿地眼睁睁看着司雪黎又把宿炎夺走。 司雪黎刚拔出匕首,又被人拦下,她不耐烦道,“司炎冥,早就说过,你不要管我的事!” “公主。” 这是师紫涵?司雪黎抬头看去,师紫涵像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凑近她耳边说道,“公主,他是炎国皇帝,他一死,炎国必定大乱,我们万花将不战而屈人之兵,国仇家恨,双双得报,岂不是两得?” 师紫涵这一次没有什么别的心思,是真的为云攸考虑,司雪黎望着宿炎将要闭上的双眼,脑海中不断回想起宿炎一次又一次舍命救她的场面,她决然拒绝师紫涵。 “我师从凌风道人,发誓见人就救,不得不救,别再多说。” 师紫涵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司炎冥拉住,司炎冥眼中泛起苦涩笑意,谁能拦得住他这入了情网的妹妹?什么国仇家恨,哪比得上妹妹眼前幸福重要? 司雪黎不断用凌风信口说的那句话来解释自己这一系列莫名其妙的行为,她双手忙个不停,在翻找药材,心中还不断想着,医者一视同仁,一视同仁…… 谎言能骗人,可她双手微微的颤抖却骗不了自己,她什么也掏不出来,只要看一眼宿炎那还冒血的胳膊,她竟慌了,彻底失去了理智。 她拔出匕首,在自己手腕上重重一划,将血滴进宿炎嘴里,然后是胳膊上,直到胳膊上的伤口渐渐愈合时,她才稳定下来情绪,也没有那么慌张了,目光从宿炎的伤口上转向自己的手腕,前两天为宿炎划破的伤口,那疤痕还未消失,这就又救他一次。 她带了药草,足以救治宿炎,可她在极度慌乱之下,只想用最快最有效的方式救他,让他活…… 宿炎渐渐恢复了意识,胳膊上的伤口也愈合成一条疤,乍一看到宿炎双眼睁开,触及到他幽深沉沉的目光时,司雪黎往后跌退,宿炎的头重重磕在了地上。 第一百八十四章 你口中的仁善到底是什么 瑶依瞪了司雪黎一眼,将宿炎扶了起来,让他倚靠在自己身上,略带哭腔说道,“阿炎,你还好吧……我快吓死了……” 司雪黎像是失了魂魄似的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往丛林深处走去,司炎冥叹了口气,紧跟上去。 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一条小溪流前,她失神地望着涓涓细流,月光顺着她的墨发流泻下来,映照了她苍白绝艳的容颜,她双腿一软,跪坐在溪边,趴在溪水边上看了看倒影,里面的人美则美矣,只是满脸血泪,真是可怖…… 忽然她一头栽进水里,让沁凉的溪水冲刷她满是血水的脸,冲刷她凌乱不堪的心事。 司炎冥在她身后,无奈且怜惜地看着她,他撩起袍子,坐在了司雪黎身边,静静地等待。 哗啦,司雪黎从水中出来,微微喘着气,素净的脸上再没有那些鲜血,只是双眼空洞无神,似是被掏空了一样。 她双膝合拢,两臂拢了拢膝盖,抬起头望向夜空,细水流潺潺将这里衬得更加静谧,她大口大口喘息着,逐渐转为浓重的鼻音,随即是闷闷的抽泣声,泪如泉涌,纵使仰面朝天,也依旧泪流满面。 司炎冥咽了咽喉中的酸涩,将妹妹轻轻搂入怀抱,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温柔地在她耳边哄着。 “雪黎乖……不哭了……有哥哥在……有哥哥在……” 一瞬,泪水决堤涌出,她紧紧搂住司炎冥,将积攒的泪水流在了他的肩窝,总算在她最孤独的时候,有这样一个温暖怀抱,哥哥的怀抱。 总是如此惊心动魄,她受不了的,厮杀也好,劫难也罢,她都无所谓,只是在这一天之中,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又袭上心头,就在宿炎垂死之际望向她时,就在宿炎刚醒时微微睁开眼看向她时,她的心房,地动山摇。 为情所困,所有的幸福被放大数倍,所有的痛苦和悲伤也被放大数倍。 她的眼睛哭得红肿无神,司炎冥扯了一块布,用冰凉的溪水给她敷了半天眼睛这才回到大家身边,入目的是一片狼藉,深夜寂寂,尸体横陈。 凌风道人这一行四人都在,宿炎带来的人只剩了小齐子云煊,还有两个侍卫,瑶依那边也就剩下了楚荆,大多数都是为她挡剑死的。 刚一开始上百人的大队伍就剩下了他们十一个人,损失惨重。 入了夜,大家经过一场恶战,也都没法再前行,便架了火堆,各自沉思。 宿炎也都好了,行动自如,时至今日,足可以说他是司雪黎的血供养活的,本来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他还能对司雪黎说出些什么,可到了这会儿风平浪静的时候,他什么也说不出了。 一向安静的云煊开口道,“我和小齐子察看过了,不会再有杀手前来攻袭,我们守夜,大家休息。” 凌风叽叽咕咕道,“哎呦,我还没吃晚饭,正饿着呢……” “这样你都能吃的进去?”师紫涵白了他一眼。 凌风道人正要还嘴,却被司雪黎冷冰冰的眼神震住了,司雪黎自打从溪边回来后一直没开口,这时冷声道,“你为什么在最后一刻才出现?” “我……”凌风支支吾吾,噘着嘴说不出什么。 “你让我见人就救,为什么此刻任由贼人滥杀?你口中的仁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司雪黎的声音微微拔高,这一次她真的恼火了,这两年她都已经被凌风的仁善之说感化了,可凌风今天见死不救,直到最后一刻才出来,宿炎差点因此丧命,触碰到了她的底线。 司雪黎是个冰美人,可她知进退,从不当面给亲近的人难看,这一次她对凌风道人这么大岁数的人发火,众人都默不作声,静观其变。 凌风道人的脸涨红,半响大叫了一声,“我当然是有苦衷的!为什么要给你这黄毛丫头说!哼!”他甩了甩袖子,在原地转了几圈,便飞向头顶的大树,窜上树顶去睡觉了。 他的心还是很好的,说是和司雪黎生气了,可他还是没走远,在这儿看护着大家。 司雪黎抱着双膝,怔怔望着篝火,不再多言,其他人也都沉默,白天里的欢声笑语也再没有,原本互相看不顺眼的一群人,为着生命,而站到了统一战线上。 幸好瑶依的家当多,出门带了不少东西,云煊带的侍卫所骑的马上也背了不少随地扎营的帐篷,搭好帐篷后,大家约定轮流守夜,上半夜由云煊来守,下半夜便是小齐子,谁让他们是这群人里地位最低的呢? “雪黎,我就在你旁边的帐篷,晚上别睡得太死,有事就大声叫我。”司炎冥关切道,将司雪黎的帐篷弄好后,待司雪黎坐了进去,他就趴在帐篷边嘱咐着。 司雪黎笑也笑不出来了,只是抿唇点头,“嗯,我知道了,你快去睡吧……” 司炎冥看她仍是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他不由得弯了弯唇,垂着头盯着她的眼睛,一脸笑意道,“不然,让哥哥陪你睡?” 司雪黎还没怎么样,隔着两个帐篷的宿炎已经甩过来一个恶狠狠的眼神,他们并没有察觉,司雪黎也不想和他开玩笑,便垂眸道,“我睡了。”进了帐篷躺下。 司炎冥无声叹了一口气,司雪黎今天真的受了很大刺激,或许她一直在压抑着自己对宿炎的情感,这种深埋在土壤中的情感突然被连根拔起,自然是很痛。 每个人一个小帐篷,分帐篷前,谁都不知道凌风道人去哪了,司雪黎便冷声对他们说道,“不用管他,他喜欢在树上卧着。”大家抬头看去,果然,一个白袍长须的老头在高高的树枝上躺着,时不时地吧唧着嘴,树枝没有一点晃动,睡得还挺安稳。 月朗星稀,树影婆娑,小帐篷前的篝火未灭,旺盛地燃烧着,云煊一个人默默坐在篝火前,手持一根干树枝,挑着火星。 突然他听到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不细听几乎察觉不到,他立刻警觉地捏起手中沾了火星的树枝,往后一看,眉心才慢慢舒展开来,他声音压得很低。 “你怎么不睡?” 司雪黎从帐篷中出来,径直走向云煊,坐在了篝火边。 “翻来覆去睡不着,正好陪你说说话。” “陪我说话?” 司雪黎弯了弯唇,“聊天叙旧,怕什么呢。”她轻呼了一口气,凝视着火光,“今天那群黑衣人,是什么来头呢?” 云煊沉默片刻,便望着她道,“是左氏余党,打着左博云的旗号。” 司雪黎的心顿了一下,用很平静的语气道,“他,不是死了吗?宿炎也曾目睹……”目睹她亲手将匕首插进了左博云的身。 “他死了,有一些不安定的人就冒充他,集结了江湖人士,朝廷中左氏余党,一起组建了一个秘密组织,两年以来,势力越来越大,更是将手伸到朝廷里。接二连三派人入宫刺杀,只要圣上一出宫,就免不了一场刺杀,圣上多次死里逃生,没有对外公布。”云煊缓缓道。 想起来两年前她是如何将左博云放走的那件事,她心中怅然,左博云没有死,或许那个人真的是他? “他多次刺杀,难道真的是左博云?他,不是这样的人……” 云煊看向她,“刺客都是黑衣人,他从来没有现身过,而且他的确是死了,这两年圣上也在暗查这个幕后主使是谁。” 司雪黎的心稍稍定了定,不是左博云就好,更何况怎么想也不会是左博云,左博云心地善良,不喜屠杀,爱好和平,怎么会找杀手来杀人? 她从下午的事中缓了过来,微微笑了,“两年不见,你还是沉默寡言,但你真的变得更强了,我本以为你和她……可惜了。”想起琉璃,她也弄不明白了,为什么琉璃不喜欢宿炎,也不喜欢对她好的云煊。 云煊的眼睫动了动,沉声道,“注定无缘罢了,何须可惜?你和圣上,注定有缘,为何不珍惜?” 司雪黎惊讶地看着他,云煊这根木头也会说这种风月之话?眼中的惊讶只是一瞬,她便笑问,“你的生活也没什么好聊的了,悠悠姐怎么样?” 云煊默默看着她,“姐姐身为皇贵妃,并不如别人看到的得圣上喜爱,他心里一直有你,你何须这么说?” 司雪黎咽了咽口水,很是无奈,便又扯了个话题,“诶,对了,洛水那个小丫头还好吗?还是那么文文弱弱?”话一出口,她就后悔地想打脸,邱安默已经不是那个未出阁的小丫头了,她是宿炎的人,是贵妃! 云煊又是默默地看着她,“贵妃居于姐姐之下,圣上只是为了她白氏一族能安心效命,所以才给了这么高的封号,他心里有谁,你不知道吗?” 司雪黎翻了翻白眼,连一向不开窍的云煊都巧舌如簧,她的嘴上功夫也该练练了,不是她说不过云煊,只是一说到宿炎,她就不知该如何应答,是欢喜,还是愤恨? 毕竟都是过往罢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人是铁饭是钢 和云煊再说下去,也是白费唾沫,坐了片刻她就起身回了帐篷,在临走前,云煊还不忘说道。 “夕蓝,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离开,怎么从相府四小姐变成了万花公主,可圣上心里只有你,从他是左相是就是如此,别因为你的一意孤行而错过了他。” 司雪黎喉咙酸涩,她抬起头,望着天空眨了眨眼睛,涌上眼眶来的泪才流了回去,真是讨厌,云煊今天的话怎么这么多,她撩开帐篷进去了。 另一个小帐篷里出来个人,很是欣赏地看着云煊,“你总算学聪明了,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云煊转眼看向小齐子,“我刚才说了那么多话,你指哪一句?” 小齐子无奈扶额看看天,坐在他身边,“你在古皇妃面前,说出了圣上想说但不敢说的话,当然是聪明之举了。”他拍拍云煊的肩,凑到他耳边神秘兮兮地说道,“刚才你和皇妃说话时,我瞧见圣上躲在帐篷里看你们,而且一直微笑,你小子这下要升官发财了!” 云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小齐子清咳两声,拍了他的肩膀,“行了,你去睡吧,换我守夜了。” 第二天大早,一行人就动身赶路,马车的马昨天受惊,一蹬蹄子胡乱跑走了,他们骑的马也都被砍死好多,最后只剩下四匹马,不够这十一个人乘。 在商量之下,他们决定把这四匹马给三个姑娘骑,还有一匹给侍卫,让他们先行一步,去打探情况。 司雪黎将马缰绳往云煊手里一塞,丢下一句话,“你骑吧,我和哥哥慢慢走。”便和司炎冥走到并排。 云煊捏着马缰绳,不知所措地看向宿炎,宿炎沉着脸走了,小齐子怜悯地看了云煊一眼就驱马前行探路去了。云煊默然,他招谁惹谁了…… 一行人沉默地走着,不快不慢,凌风道人不住地叹气,“唉,好生无聊啊……” 不一会儿又对身边的师紫涵说道,“紫涵丫头,你会唱个歌不?” 师紫涵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往旁边走了点,和凌风道人保持距离。 凌风道人垂头丧气,看到瑶依,“疯丫头,你会不会什么把戏?耍给我看看?” 瑶依向来说话不顾忌,“什么没疯道人,简直就是一个疯子老道!”拉着宿炎就快走了几步。 凌风道人垂丧着头,又瞧见了走在前面的司雪黎,抬起手就往她肩膀拍去,却在她肩膀上方停了许久,想到昨天被司雪黎骂,他就恹恹地放下手,飞到高空中,踏着树叶走了。 司雪黎察觉到凌风道人失望地走了,心里的气也消了不少,她也不是真的要对凌风道人生气,可当时一想到宿炎危在旦夕,她就不由自主地不理凌风道人,她了解凌风,不会真的对她生气,所以她敢这样说话。 司炎冥边走边扶着把司雪黎,很是关切,一会儿问这,一会儿问那。 “前天被负心汉打在肩膀上一掌,你感觉怎么样?” 瑶依听见了,轻嗤了一声,宿炎却是攥紧拳,不说话。 司雪黎无奈地冲着他翻了个白眼,“比你打我的那一掌轻多了,感觉很爽!” 瑶依冷不丁的插了句话,“有些人就是挨打的贱命!” 司炎冥笑道,“雪黎,你的理解能力有点问题,我刚才那句话的重点是,负心汉……”他有意拖长调子,轻飘飘地望向了宿炎。 司雪黎微微蹙眉,望着司炎冥,径直往前走去,不想再理他,因为这个问题太难回答,她知道宿炎不是负心汉,但也并非她心中的良人。 “雪黎……”司炎冥往前追赶,很是懊恼,刚才不该说起这件事让她不高兴。 铮……宝剑出鞘,噼噼甩出响声,横拦在司炎冥身前,宿炎挑眉,一双幽深的眸子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司炎冥,手下败将是否该绕道而行?莫说如今的两国相争之事,单凭当日你在阳明山的所作所为,你早就魂归我剑下!”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司炎冥似乎是满不在乎那架在脖子上的剑,一脸笑意地望着宿炎,“我承认你功夫比我高,那你为何不动手?有什么原因?” 两人纷纷无言,沉默看向往前一直走着的司雪黎,司雪黎听到身后擦枪走火的对话,便转过身来冷声道,“司炎冥,这么慢什么时候才能到!走快点!” “诶,来了……”司炎冥笑着对宿炎摊了摊手,便温柔地推开宿炎的剑,悠悠地跟上司雪黎。 宿炎的剑垂落,连着心也落下去了,这一路同行,是两年之中他靠司雪黎最近的时候,但总是看着她和司炎冥的背影,觉得遥不可及。 才相逢两天多,司雪黎救了他两次,宿炎每次都觉得似梦似幻,深深感觉司雪黎并没有忘记他,但司雪黎多次冷傲的模样,让他想到过去这两年之中独自忍受寂寞的苦痛,就恨不得……恨不得…… 是,即便他恨不得,他又能对她做什么? 他什么也做不了,时至今日,他还是舍不得。 许是春将近,快进了夏日,快到正午,日头就高悬于头顶,在大树下走着还好,一旦到了太阳地下,就把人晒得蔫蔫的,这一点瑶依是最受不了的。 “阿炎,不如我们歇一下吧,你的伤真的没问题吗?”她倒是聪明,自己犯懒不想走,就假装甚是关心宿炎。 宿炎拉着瑶依走到树荫下,给她递来水袋,柔声道,“没事,昨天就好了,你是不是累了?” 一旁擦着汗的师紫涵轻嗤道,“哎,走两步歇三步,一上午就休息了三次,换成是个八十岁的老太太这会儿都还能再蹦跶一会儿呢,啧啧……” 瑶依眼睛一眯,咬牙道,“小楚子……给她一个教训……” 小楚子闻言,便提起拳头就冲了上去,师紫涵大惊,拔剑相对,一个青绿色身影冲了出来,挡在两人之间,一拳一脚止住了两人。 “危险还不知什么时候降临,就要起内讧?现在无论少哪个人,都对剩下的人毫无益处,听主子命令这是忠心,不辨是非的听从这叫愚忠!想死现在就自杀,别平白在杀手那儿遭那份儿侮辱!” 听着司雪黎冷冰冰硬邦邦的话语,小楚子慢慢收回了手,望向瑶依时垂下了眼眸,似乎在表达歉意。 师紫涵冲着瑶依的方向哼了一声,收起剑来。 “继续上路吧。”司雪黎如同领队人一样地发号施令。 一贯不管女人之间的事的宿炎此时却有意偏向瑶依,“已经是正午,休息片刻再出发。” 司雪黎看向他时,宿炎已经拉着瑶依坐在了树下,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恩爱模样,瑶依还有意无意地丢给她一个得意的眼神,她垂下眸子,抿紧嘴唇,司炎冥和宿炎都看得出来,这就代表她有点火大。 “诶诶诶,终于休息啦!我快饿虚脱了……”一个白袍从天而降,喜滋滋地叫道。 见凌风道人可怜巴巴地看着司雪黎,司炎冥笑着做和事老,“雪黎,先休息吧,太劳累,我们也没法抵御外敌。”说着便带着司雪黎和师紫涵来到一处柔软的草地上席地而坐。 凌风道人也小心翼翼地赔笑着,坐在了司雪黎身边,司雪黎权当没看见,在自己喝完水后,随手把水袋递到一旁,凌风眼睛一亮,接过水袋咕噜咕噜地喝了个精光。 这祖孙俩,不需要人挑拨就能冷战起来,不用人劝架就能和好,他们自有默契。 风凉丝丝的吹在脸上,大家很享受这清风,还有身旁的美人,特指宿炎,宿炎对瑶依好的没话说,嘘寒问暖,心疼这心疼那,司雪黎虽然不吭声,但都看在眼里,他还是那个风流倜傥人见人爱的左相,一如从前,从未改变。 “……雪黎丫头……”凌风道人抬了抬眼,欲言又止,像是鼓起勇气似的也鼓起腮帮子,圆睁眼睛,“雪黎丫头,我饿了……” 司雪黎抬头,淡淡地环视坐下的人,便道,“一路上仅有的干粮在早上就消耗光了,娇小姐们吃得不合口,嚼了几下就扔了,没有食物我也没办法。” 说到这,师紫涵脸红了红低下了头,瑶依却高傲地把头扬地更高,她才不愿意向司雪黎低头。 “怎么会这样!是谁!站出来!看我不把她打个开花!”凌风蹦的三尺高,气的胡须都飘了起来,司雪黎是说话人,除了她,那就还剩师紫涵和瑶依了,不是她们这两个公主脾气又能是谁? 凌风饿得背着手转来转去,司炎冥摇头笑道,“凌风爷爷,不如你坐下来保存些体力吧,走得快些,半夜就到风都了。” “不行!”凌风嘟着嘴,小眼睛将众人看了个遍,“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我决定了,大家就在这儿做一顿饭!” “什么?谁来做?” “什么?谁来做?” 这两个尖细的声音异口同声,瑶依和师紫涵相视一眼,发觉对方都是瞪大了眼睛在发问。 第一百八十六章 就这么在意我的死活 做饭这事,男的不好动手,只有女的来做,在场只有三个女子,她们逃不过,可她们金枝玉叶,就连从小跟着师英崇东奔西走的师紫涵,也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 “当然是大家一起了!”凌风瞪了她们一眼,随即换上谄媚的笑容转向司雪黎,“雪黎丫头,这主要还得靠你,你好久没给我老人家做过饭了,我想吃红烧鲤鱼,三丝清炒,蜜汁……” “这里什么都没有,爷爷,你以为我真是什么神女吗……”司雪黎鄙视地看着他。 宿炎的眼中闪过一丝的惊讶之色,她会做饭?就算她从前是相府不受宠的庶女,可也不至于让堂堂四小姐下厨房……可是她竟然会做饭……为什么他不知道…… 司炎冥则含笑对妹妹道,“雪黎,一直听凌风爷爷说你做饭给他吃,也没机会尝你的手艺,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做吧,这儿有来自三个皇宫的皇帝公主,难得聚在一起,大家口味都被养刁了,你好给他们露一手,让做哥哥的也长长脸!” “不知是长脸还是打脸!”瑶依唇边带着一丝讥诮的笑容,与此同时,师紫涵听到司炎冥这么夸赞司雪黎便心里不舒服,和瑶依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但她只是心里不爽,却不敢真的说出来。 半响沉默,司雪黎昂起白皙的脖颈,仿若高高在上的仙女一样望着瑶依,“若一个人超越了别人的本事,尚且有资格指责,可这个人若是连会也不会就敢发表意见,那就是愚蠢了。” 一时间瑶依被她的气势震慑住了,但眯起的眼睛也毫不示弱。凌风拍拍手,对大家道,“我刚才在树上看了看啊,这个树林的食材还是很丰富的,什么蘑菇啊,野菜啊,还有一条溪水,溪水里有鱼,既然是个大森林,一定还有野鸡野兔之类的,大家本事都不小,现在就去各显神通,为神圣的中午饭而奋斗吧!” 他说完话,看向司雪黎,司雪黎没有反对,那就是同意做饭了,随即他兴奋地安排道,“这样这样,几个侍卫自是要保护自家主子是吧?那便两人一组去找东西,我一个人就行!嗯……”他伸出手先指向了师紫涵,“你,丫头,你离不开炎冥,你们俩就一组去溪水边抓鱼吧!” 师紫涵自是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司炎冥也无所谓地耸耸肩,只是有些担心司雪黎一个人呆在这儿会不会有危险。 凌风眯起小眼睛,手往边上挪了点,对准瑶依,“你,疯丫头,你去抓只野鸡和一只野兔来!” “我不去!”瑶依气呼呼地反对道。 “疯丫头和……”凌风充耳不闻,手指越过瑶依身边的宿炎,指向了沉默的云煊,“就和你一起去抓鸡抓兔吧,尊贵的公主难伺候,鸡兔的重任可就落在你身上啦!”他一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悲悯样子看着云煊。 云煊转向宿炎,宿炎不语却以两人心照不宣的眼神来沟通,云煊自是点头应下。 瑶依从地上跳了起来,“为什么我要和一个下人一组?我要和阿炎一组!” 司雪黎凉凉的看了瑶依一眼,余光瞧见了斜倚在树根下的宿炎唇边漾着微微笑意,她心道,瑶依真是无可救药,真的不知道她喜欢的青梅竹马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吗?深陷情感的泥沼,真是愚蠢!失神之时她却觉得有一道灼灼的目光在盯着自己,她第一反应是看向宿炎,果然,她立刻垂眸转脸,很是随意地避开了与他的目光相接触。 凌风道人慢悠悠走过去,手搭上了宿炎的脉搏,呀地惊叫一声,瑶依急忙问,“怎么了?” 就见凌风道人挑了几根他的长须,若有所思地胡诌道,“那只毒箭上的毒,其实没有被雪黎丫头完全化解,还有余毒未清,现在看来好好的,一旦有了剧烈的活动,恐怕……若今日……怕是挨不过今夜……啧啧……” 瑶依脸色大变,宿炎却看着凌风道人睁眼说瞎话,什么反应都没有,突然他感觉手腕被一个冰凉的手握住,纤纤玉指搭上了他的脉,顺着手指往上看去,司雪黎铮轻轻蹙眉诊脉,她眼中那一抹冰冷掺杂了担忧,眼神再度冰封,轻飘飘地望向凌风,“爷爷,若今日怎么样,他就挨不过去了?” 凌风道人咳咳了几声,摇头晃脑道,“若今日不饱餐一顿,他恐怕就要……就要饿死了……”他声音慢慢放小,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偷着看司雪黎,“我说……我说不对吗……今天必须要吃饭啊……” 司雪黎冷冰冰地盯着凌风道人,手却忘了从宿炎的腕上收回来,宿炎眼中暗含着隐隐的笑意,她还是在乎他的…… 瑶依立刻焦躁了起来,对云煊说道,“咱们现在就去抓鸡,事不宜迟。”她又转向宿炎,担忧道,“你在这儿好好休息,别乱动,有什么事就……”她看了一眼楚荆,楚荆的职责只是保护她,不能用作他用,她放弃了,“有什么事就等我回来……我很快……” 宿炎对她笑笑,“别着急,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别胡说!”瑶依打断了他,似乎真的对他很挂心,眼眶都有点红,她柔声道,“我走了……” 宿炎温柔地点头微笑,“注意安全,有什么就让云煊去做。” 瑶依恋恋不舍地要转身,目光却落在了宿炎的手腕上,她上前一把打掉司雪黎的手,斜了司雪黎一眼,便离开了。楚荆几乎不离瑶依左右,云煊和小齐子交换了个眼神,便走了,保护宿炎的重任就落在了小齐子身上。 司雪黎失笑,略带轻蔑地望着瑶依离去的背影,一个转脸却对上宿炎的眼眸,她的心又漏了一拍。 “好了!炎冥,你也走吧,快点抓鱼回来,就能让雪黎早点做好饭!”凌风道人想到美味就兴奋呢地打发司炎冥和师紫涵离开。 司炎冥问道,“那雪黎呢?” “她嘛……自然是留在这儿,等着食材过来,这会儿可以生个火什么的,哦,对了,宿炎在这儿休息,也可以帮她做饭啊……我去摘点新鲜的菜来……哼哼,看我的安排多好……”凌风道人哈哈笑道。 司炎冥古怪地望着宿炎,半响才道,“宿炎,我妹妹多次救你,你不要恩将仇报,保护她。” “借用你妹妹的一句话,闲事莫管。”宿炎缓缓道,眼中浮起一抹嚣张桀骜的神色。 司雪黎抿唇,她好像真的说过那句话,宿炎就真的记住了,她走向司炎冥,“你放心,我自己可以保护自己,你照顾她就行。”随即淡淡瞥了眼师紫涵,“脑子不够用的人,身边最好有人在。”她指的是师紫涵多次惹怒瑶依的事,师紫涵没有那个本事,偏偏要引火烧身,这不是脑子不够用吗? 师紫涵瞪着司雪黎,看到司雪黎的眼神幽幽,她又莫名的畏惧了,想到在阳明山时,她对司雪黎那样,司雪黎一定怀恨在心,这可怎么办…… 待司炎冥和师紫涵去了溪边,凌风道人看着剩下的人,目光转向小齐子,“诶,你杵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走?” 小齐子睁大眼睛,见宿炎并没有吩咐他离开,便咽了口口水,“敢问道人,卑职该往哪儿去?” “嗨……”凌风道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叹气,“身为皇宫一等侍卫,你不该去四周查探一下有没有敌情,你的主子现在身体虚弱,万一有人趁虚而入怎么办?” “可是,另外两个侍卫已经去查探了啊……我的职责就是该在这儿保护圣上……”小齐子委屈回答道。 凌风道人连连叹气,同情地看向宿炎,你这下人真是不争气啊…… 宿炎沉吟道,“小齐子,听凌风爷爷的话,去吧……” 接收到宿炎的眼神,小齐子才慢吞吞地往森林里走去,他望了望天,欲哭无泪,他要去哪儿啊……再一回头,见凌风道人开心地拍着手,“哈,这就对了,我去摘菜,你们俩自便,自便哈……” 凌风道人往天上一窜就没人影了,小齐子看着那孤男寡女两人,这才恍然大悟,猛地拍了下脑袋,差点就耽误了主子的好事,这很有可能影响前途啊!糊涂啊!糊涂…… 小齐子一溜烟儿就跑了,再看不见踪影。 天朗气清,抬头看去,枝繁叶茂之间,还能看见青天之上,白云随风流动,鸟雀在树枝高头叽喳飞过,清风徐徐,树叶沙沙作响,闷热的天因为这阵风而凉快了下来。 司雪黎低下头来,想到身边还有个宿炎,就不知该怎么行动了,她望向丛林里的树枝,垂眸轻声道,“你愿意休息就休息,我去捡些树枝回来。”她看也不看他就走。 “你刚才冲过来给我把脉,就那么在意我的死活?”宿炎略含笑意的声音响起,在司雪黎听来,那种含笑的声音实则充满讽刺。 她停下脚步,“我施诊没有失手过,不想在你这儿砸了招牌。” 第一百八十七章 你还是爱我的 “那昨天呢?你爬到我身边,和我说握着我的手对我说想和我在一起……” “是死在一起,你死了,我也死了,万花与炎国的国仇就算是结束了。” “你又用你的血救我,你的手腕上两道伤痕,自这次见面以来,你救了我两次,这算什么?” “我的血还救过司炎冥,我不再是那个古夕蓝,我是个医者。” 宿炎半响没接话,司雪黎缓缓转身,望着斜倚在大树下的宿炎。 他墨发高束,长眉入鬓,一双眼如同吹皱了的池水,碎金般的阳光洒在其上,点点涟漪起,那耀眼的光芒让司雪黎呼吸都快停止,他嘴角那似有若无的笑容,最是动人心魄。 他青衫长袍,右手随意地搭在屈起的右膝上,修长的手指在膝盖上点着,清风吹起了长衫的下摆,一袭青衫与这满眼的翠绿毫无违和,极尽风流。 只是一瞬间的相视,她那么贪婪,想要把他的模样深深刻入脑海,离别总是会到来,或早或晚。 “呃……”宿炎口中逸出一丝轻吟,本搭在膝上的右手捂住胸口,两鬓的墨发垂在眼前,发丝间仍可见他痛苦的表情,他整个身体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司雪黎脸色一变,难道真的像凌风说的那只毒箭余毒未清,她医术不够没有看出来?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手心里出了一层薄汗,踉踉跄跄地跑向宿炎,抓着他的胳膊。 “宿炎……是后背疼……还是右臂……告诉我……” 慌忙之间,她不经意抬眼看到了那张英俊的脸上,痛苦扭曲尽消,又换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痞笑,她反应过来便冷下脸,却已经撞进他的怀抱。 他宽厚的手掌摩挲在她轻柔的发丝上,轻轻低头就能闻到她满是芬芳的秀发,这样熟悉这样令他着迷。 司雪黎在他的怀里,整张脸埋进他的胸膛,一是因为害羞,二是因为缺氧,她的脸通红,她双手抓在他腰间的衣衫,使劲推开他,推推搡搡间却被宿炎抱得更紧。 她突然不挣扎了,宿炎感觉到怀中的温软那么安静,便放松了些,双手仍是搭在她肩膀上,不让她跑走,四目平齐相对,宿炎依旧清淡地微笑着,她本就肤白,现在脸一红,就显得红润光泽,像是……像是他非礼过她似的,可他并没有这样做,平白让人误会,岂不是吃亏?那还不如坐实了这个罪名呢! 如此想来,宿炎的笑意加深了几分,惹得司雪黎瞥了他几眼,“你……” “司炎冥,根本就是你的亲哥哥,那天,你又撒谎了……” 司雪黎蹙眉,莫名其妙地说什么?话题换的太快了点。 宿炎眨了眨眼,轻舒了口气,“不过这样也好,我也不算是伤害了你真正的家人……” 家人?司雪黎想了想,之前听褚纯说褚绅被邱明丰扳倒,早就死了,大概没有宿炎的默许,邱明丰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她对褚绅也没什么实际的感情。 她的眼眸清冽如水,波光莹莹,望着宿炎时不眨一下,宿炎将她的碎发轻柔地别在耳后,就在她耳边,眯着眼微微笑道,“褚皇妃,你跑了,有没有想过怎么赔给我一个皇妃?这个位置为你空悬了两年,我的后宫真是无趣……” 司雪黎怔怔地望着他,很久再没看过他这样魅惑的笑容了,似乎是在左相府初见时,他也是这样对她笑,让她着迷到如今,她的脸慢慢褪去潮红,粉嫩粉嫩的容颜嫣然一笑,绽放出了一个堪比倾城倾国的笑颜,她的声音也如山泉般清冽。 “这位圣上,你的后宫妃嫔还缺我一个吗?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立皇后呢?让我帮你选一个吧,玢月公主正适合做皇后,如此你后宫的妖女们才能不像我一样,惑君媚上……” 惑君媚上……这四个字咬得轻柔无骨,软软飘飘,落在了宿炎的心上,痒痒的。 宿炎对上她的眼神,那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一垂一起之间,尽显妩媚,眉梢上的胭脂红似乎也在叫嚣着,妖媚着。 她不是绝世的祸水红颜,哪个女子又能是呢? 他们俩,都是妖孽,谁能降服得了谁? 宿炎端端地望着她,唇边的笑意加深了许多,缠绕她发丝的手轻扣住她的后脑勺,轻轻地使力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宿炎的气息有一下没一下喷薄在她的脸上,唤醒了她每一个毛孔,曾经,她曾经和这个男人无比亲密,做过比这还亲密的动作,就是这样的气息让她意乱情迷。 就在她意志涣散之前,她猛地推上了宿炎的胸口,冷漠渐渐取代了她眼中妖娆的笑意。 宿炎被她推了一把,手上反而更加用力,将她拉近自己,薄唇轻轻张开,她脸微微偏转,吻上了她的唇角。 望着宿炎勾起的唇角,心跳如雷的她感觉这种微笑似是对她的讽刺,好像他在说,看,你还是爱我的,你真是个傻子!你在骗自己罢了! 司雪黎越是挣扎,宿炎就把她抓得越紧,宿炎双手环抱住她的上臂,将唇压向她的红唇,轻柔碾磨着,司雪黎空闲出来的两个胳膊只能在他背上胡乱捶打着,毫无反抗之力,于是她双腿乱踢。 宿炎早就把半蹲着的她拉坐在了地上,他长腿一伸,别着她的一条腿,见她另一脚还在乱蹬,宿炎身子一歪倒,两腿和她的双腿交缠在一起,制约住她。 他两个强健有力的胳膊环抱住司雪黎,司雪黎倒在他的怀里,两人滚在草地上,以一种极度暧昧的姿势搂抱在一起。 司雪黎不断地偏着自己的头,不让宿炎亲上来,宿炎便腾出一只手将她的头固定住,深深地亲吻了下去,如同品尝一块蜜糖一般,细细地舔舐着,她柔唇的香味,太久没有尝到…… 她蓦然咬了宿炎的唇一下,宿炎这才嘶地低吟一声离开她的唇,司雪黎的目光迷离,微微张开的红唇大口换气着,望着宿炎略带狠绝和**的眸子,她想,再不停下她又要沦陷了…… “唔……”宿炎再一次以泰山压顶般的气势吻了下来,这一次可不如之前那般怜香惜玉,反倒像是泄愤一样狠狠咬着她的唇,司雪黎轻吟了一声,微微张开薄唇,宿炎趁机加深了这个吻。 “啧啧,真是火爆啊……”树枝的高头,一个白袍飘飘的老头探头探脑地望着下面激烈的运动,他睁大了眼睛看,生怕一眨眼就错过了什么细节。 凌风道人就是这么爱当红娘,专门为他们创造二人世界,这会儿正在验收成果,“唉,我还怕你们俩打起来,特地留下来的,宿炎,你这臭小子,对付雪黎丫头竟然这么有一套!” “放……放开我……”司雪黎断断续续地叫着他的名字,宿炎忽然如同雷劈电闪一般,轻轻撤离她的唇,低头看着微微喘息的司雪黎,他抬手抚摸了她略红肿的唇,喃喃道,“对不起……古夕蓝……对不起……” 看着失神的宿炎,那一瞬间司雪黎的心如同汪洋的泪海,翻涌着上来,她的眼眶湿润,宿炎的表情渐渐模糊,感觉到眼角有湿漉漉的东西划过,她想,真是不争气,竟然当着他的面流泪了。 就在她流出泪水,眼睛复清明的瞬间,宿炎沉沉讽刺的声音在耳边低响起来。 “是你离开了我,是你辜负我在先,凭什么,凭什么让我心如刀割……” 此时司雪黎才心如刀绞,她看着宿炎俊朗的轮廓因为她而变得坚毅,变得狠绝,她不由心软下来,当初她真的太过分了吧,她自己不能容忍的,强加给了宿炎…… 她发觉宿炎的禁锢稍微松了些,她缓缓抬起手来,抚向他的眉眼,其实我对你又何尝不是朝思暮想?只是不敢想,不敢再想…… 砰! 司雪黎的手还没碰到宿炎的脸,整个身体被宿炎带着往边上倒了倒,宿炎的脸却是被结结实实地打了一拳。 “无耻小人!刚才就警告过你,你还这样欺负她!你真当她的身后没有人了吗!”司炎冥大喝道。 司雪黎望向司炎冥,就见司炎冥平日含笑的眸子充满了怒意,脚边是一个破旧的鱼篓子,里面的鱼还活蹦乱跳着,司炎冥的身后是师鸢梦,师鸢梦正眯着眼盯着他们看,就好像在看……看捉奸在床一样鄙夷…… 因为此刻,她和宿炎正双双相拥,滚在地上,双腿交缠在一起,显得极为狼狈又暧昧,可司雪黎的唇微微红肿着,她的眼角还有泪水闪闪,自然给别人一种被欺负了的感觉。 “当初她离开你,必然是你不对在先,我会给她找一个好驸马,以后不要妄想再靠近她!”司炎冥字字决绝,他绝不容许司雪黎再有半点损伤,而宿炎却又这样对她,他一定要出这一口气! 说话间,司炎冥垂着的手掌已经运气,发出淡蓝光芒,他就如同幻影一样,唰唰闪动到他们眼前,伸出一掌打向宿炎。 第一百八十八章 终究是我多余 宿炎单手撑在地上,微微含笑注视着司雪黎,半倚着的状态极为慵懒闲适,如同感受不到司炎冥的进攻。 司雪黎看向宿炎,哥哥的掌力就快到他脸前,他怎么不还手?她想都没想就坐起身来,张开双臂挡在宿炎面前。 来势凶猛的一掌戛然停止,停在司雪黎的脸前,掌风震荡起司雪黎的头发,发丝全然扑在了身后的宿炎脸上。 “司雪黎!”司炎冥撤掌,怒声叱道。 司雪黎抬起冷淡的眸子,“哥哥,费我鲜血救回来的人,”她顿了顿,似是忍住哽咽,可神色依旧坚定,“不可以轻易死掉。” 盈香扑鼻时,发丝滑过宿炎的面庞时,他在司雪黎耳边低哑而诱惑地说了句。 “你舍不得我,无论你是褚桑未还是司雪黎……” 她的心狠狠一震,就好像司炎冥刚才那一掌穿透她的身体,直接打在了她的心上。怎么办,无论她是谁,她好像,仍旧在意他…… 司炎冥方才沾染着戾气的脸蓦然柔和下来,他苦笑,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他们听,“早在阳明山,我没认出你的时候,就已经看出来了……呵……你和他,终究是我多余……”他慢慢后退,捡起地上的鱼篓,对转身对师紫涵说道,“紫涵,我们先去生火。” “阿炎!”瑶依手捧一束花,跑了过来,看着司雪黎拦在宿炎身前,她看向司炎冥,“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兄妹又对阿炎做了什么?” 司炎冥微微勾唇,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便和师紫涵一起走了。 司雪黎无力地放下双手,侧了脸,余光看到宿炎在隐隐微笑,她道,“满意了?” 宿炎先站了起来,又将司雪黎从地上拉起来,在她耳侧轻声道,“你抛弃我失踪两年,你说我该怎么做才能报复这耻辱?” 司雪黎愣在原地,宿炎已经越过她,和瑶依走在一起,他对她依旧柔声,“刚去摘的花吗?真好看……” 瑶依羞赧一笑,“是啊,给你摘的,你刚才……”她转头看了看司雪黎,恶狠狠地盯着她,却被宿炎拉着往前走,“让你抓的鸡兔呢?” 瑶依转脸换上笑容,指了指站在一旁的云煊和小楚子,“他们手里拿着呢。”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云煊,然后用极度轻蔑的眼神望着他,揽着宿炎的胳膊就走了。 哗啦啦的一阵风,有几片落叶飘下来,凌风道人从天而降,看着再度失神的司雪黎,他干笑道,“咳咳……呵呵……雪黎丫头……” 司雪黎缓缓抬起衣袖,轻轻地擦着她的嘴唇,擦去宿炎的味道,否则留在自己身上只会让自己的心更加乱。 “咳……雪黎……雪黎丫头啊……你还好吧……” “雪黎啊……丫头……那个……” “……” 司雪黎淡淡地看着他,“我去做饭。” 凌风看着司雪黎径直走向司炎冥和师紫涵生起的火堆,便心里觉得愧疚,他想帮宿炎和司雪黎和好,有错吗?可是,司雪黎和宿炎看起来不如意啊,还不如之前呢!他做错了吗?哪里? 司炎冥刚把火生起来,师紫涵一直在他身边递柴火,突然不给了,他头也没回地说道,“再来一根。” 一根树枝递到他手上,“哥哥。” 司炎冥抓着那树枝抬头望去,默默接过她手中的树枝,扔进火里,没有理她。 “哥哥……”司雪黎蹲了下来,望着司炎冥。 司炎冥收拾好东西,没有理她。 “哥哥,你当真不理我了?”司雪黎依旧用无辜清澈的眼睛望着他。 司炎冥拍了拍手上的土,又拍了拍身上的灰,望着燃气的火焰,终于转向她,“现在想起来叫我哥哥了?” 司雪黎也站起身来,暖暖一笑,“哥哥就是哥哥,无人取代……” 司炎冥勾唇,抬手摸着她的头,像是摸小孩子的头发一样,他似乎语重心长,“雪黎,你和他之间的纠葛那么深,你我血脉至亲,我大概能猜到你现在对他还是放不下,否则不可能一次次地搭救他,我愿意为了你这个唯一的妹妹而放弃那些国仇,但你要知道,我在乎你的幸福,在我还没确定他可以让你过好这一生之前,我不会放心把你交给他的。” 司雪黎十分感动,刚才司炎冥怕是误会宿炎了,宿炎本没想对她下什么毒手,不过司炎冥的考虑是对的,她和宿炎只是互相爱慕,可宿炎不一定就是那个能给她一生幸福的人。 “放心,我有分寸,在我还没确定有哪个女子能让你过好这一生之前,我不会放心把你交出去的……”司雪黎信誓旦旦地学着他刚才的话。 “嗯……万花未来的国母,一定是司雪黎看好的姑娘才行,若司雪黎不同意,老哥我愿终身不娶!”司炎冥笑说道。 兄妹俩扑哧笑了,司雪黎轻轻打了他一把,“说那么狠的话干什么,司家的香火还指着你传承下去呢!快想想你自己的大事吧!” “我说的是真的,我的女人必须对你好,必须让你这个妹妹满意,我才娶她!”司炎冥收敛了笑意,这次可不像是开玩笑的。 司雪黎有一种莫名的感动,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哥哥这么在乎她,原本悲惨的一生因为有了这个亲人而变得温暖了许多。 “炎冥……公主……”师紫涵走过来,笑容有些尴尬,刚才她听到了这兄妹倆在说什么,司雪黎那么讨厌她,这就是说,就算她能俘获司炎冥的心,也无法如愿以偿嫁给他啊! 想到这里,师紫涵对司雪黎笑了灿烂,司雪黎淡淡对她道,“你们打的鱼呢?我要做饭了。” 师紫涵的笑容僵了,拿出鱼篓来递给她,看着两兄妹说说笑笑地做着饭,她不由得心中冒着火,司雪黎就那么看不起她吗?她算什么东西? 半个时辰左右,香喷喷的烤鸡、熏兔肉和香焖鱼就出锅了,司雪黎还摘了许多野菜,随便做了几个小菜,她之所以能做出来这么美味的菜肴,也多亏了馋嘴的凌风,凌风把那些调料都随身带着,他不缺吃不缺穿,但从来不忘记把这些吃饭的家伙事儿带在身上。 因为没有米饭等主食,所以只能用大量的烤鸡腿来代替,一闻到这个味道,大家就已经馋的流口水,等司雪黎将烤鸡腿用大叶片包好分给他们每个人时,大家都笑眼眯眯,尤其是凌风道人。 凌风道人靠在一颗大树下,手里抓着油滋滋的烤鸡腿,碰了碰身边坐着的司炎冥,感叹道,“唉,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雪黎丫头时,她就在树林里烤鸡烤兔,那个香味真是让我老人家把持不住,说起来就是因为这只烤鸡腿,臭丫头才骗得我收留了她,哼……” 司炎冥吃肉的姿态也那么优雅风流,“哦?难道不是因为她很会做饭,你才留下她?” 凌风道人哼哼着,已经满嘴是油,又抓起一个兔子腿吃了起来,“才……才不是呢!那丫头根本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唔……我看到她和你母亲长得很像,眉梢上都有一个红点,这才试探了她一下,还真是你母亲的孩子,我留下了她,她每天都在和她的两个婢女绞尽脑汁做出新花样,好哄骗着我老头子,不让我赶她们离开无妄山,这才有了她的好手艺……多亏了我……” 司炎冥眼中染上了一层暖色,“这么说来,就算雪黎做不出来新花样,您也不会赶她走了?” “哼!赶她走?我成什么人了?就算她刁钻古怪,这两年来给我老人家添了不少麻烦,她还是我徒弟的孩子,我还是个治病救人的,没那么狠的心……” 在一边为大家盛菜的司雪黎听到他们的对话,不免有些动容,给凌风又递上一块烤兔肉,“爷爷,多吃点。” 凌风哈哈一笑,拍着油滋滋的手,接过来兔肉,“还算你有良心。” 司炎冥和司雪黎相视一笑,兄妹俩都对这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凌风道人充满感激和亲切之感。 只是分给了她们自己这四个人,剩下的也还饿着呢,她又拿了几个树枝插起来的兔肉和鸡肉,给两个侍卫和齐康分过去。 瑶依和宿炎看似谈笑风生,可瑶依却时不时地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眼睛时不时地瞟向这边,这个香味实在是太诱人了,可她怎么能放下骄傲去向司雪黎要呢? 司雪黎往他们那边看了看,原本要给云煊一份野菜,鸡兔鱼各一份,她却又各自多拿了一份,走向云煊,对他笑道,“表哥,饿了吧。” “嗯,谢谢。”云煊接过来,望向宿炎,又低头看向自己这一份吃食,君还没吃的,臣怎么可以先吃?他举着肉不动。 司雪黎“咳”了一声,“给你了两份,你吃不完就倒了,随你。”说罢就转身走了。 云煊看着手里的这些美味,旁边齐康凑过来,“两份,你敢吃吗?” 第一百八十九章 饿死也不吃你做的 “她下毒了?”云煊皱眉道。 小齐子无语,“皇妃和圣上闹别扭,不好意思亲自给圣上,这才给了你两份,你……你这个猪脑子,圣上迟早会连降你几级!” 云煊这才理解,女人一定要这么麻烦吗?但他还是将这一份给了宿炎,“圣上不吃,属下不敢先动。” 宿炎望了望司雪黎的身影,正拿着一份亲自去给一旁歇息的小楚子,他挑眉,“每个人她都送到了,唯独没有给我?” 瑶依蹙眉看了看他,满是不悦。 云煊真是据实以答,“雪黎公主说,给了臣两份,吃不完倒了也行,随臣,臣就拿来了。” “宁愿让你倒了,都不拿来给我……”宿炎想着这句话,缓缓道。 云煊犹豫,郑重点头道,“是,臣去倒了它。” “拿过来!” 宿炎接过来那份饭,眼中染了笑意,原来是这样,她竟是这样口是心非的人!他欣欣然地接受了美味佳肴,细嚼慢咽享受起来,看瑶依一眼一眼白他,宿炎还故作无辜地笑问道,“瑶依,来一口?” “才不!我既非贫者,更不愿受嗟来之食!” 宿炎无奈摇摇头,原本就不想给她吃,她不愿意那就更好。 司雪黎将肉包好给了小楚子,“小楚子是吗?吃些东西吧。” 小楚子正坐在树下,抱着剑阖眼小憩,他睁眼,就见一袭绿衫的司雪黎笑望着他,他怔怔接过那包肉,刻板地说了声,“谢谢。” 司雪黎失笑,“你怎么比云煊还要呆板呢?不,你比他更胜一筹,呵呵……你肯定饿了,快吃吧。” 望着离去的司雪黎,小楚子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但显得十分郑重和虔诚,“谢谢……” 这个女子,见到她第一次她就救了自己,她不同于别人,救醒自己后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不用谢我。”可他仍欠她一声谢谢。 她比瑶依公主还要美丽,还要冷傲,但她不把自己当做下人,给了他这份饭食,和其他人一样地菜色,一样的分量,这是他一生中从未受到过的优待。 司雪黎,司雪黎,这个名字,他恐怕要记在心里,一生一世。 在皇宫时多少美味佳肴,宿炎都不屑一顾,今天这简单的烤肉,他却吃得一丝不剩,他吃的是司雪黎的一番心意。 但他心中仍有苦涩之感,司雪黎反复无常,总是让他相信了爱情之后翻脸不认人,他的心已经千疮百孔,怎么经受得了她再一次践踏? 说到底,这一次他不信她会一直陪伴在侧,就像是司雪黎不相信他会一生只她一人。 “有那么好吃吗?你竟然全都吃光了……”瑶依怨怪着说道。 宿炎举着那根树枝,上面只有残余的骨头,他眯眼笑道,“吃得饱就行,瑶依,你是不是饿了?” 瑶依委屈地瞅了他一眼,随即低下头,却听到另一个冰冷的声音。 “公主殿下。” 诱人的香味引得她抬起头来,小楚子双手捧着肉食,恭敬地站在她面前,她咽了下口水,看着小楚子,皱了皱眉,硬是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不吃。” 小楚子呆在原地,伸出的双手一动不动,不进不退。 片刻,本坐在另一边树下的司雪黎起身,慢慢走到他们跟前,对小楚子道,“你先坐回去吃饱再说吧。” 小楚子呆看着她,司雪黎又道,“你主子这儿我来解决。”他这才将食物收回来,转身回到了刚才坐着的那个树下。 瑶依白了她一眼,“不要假好心。” 司雪黎觉得好笑,不经意间看到瑶依身后的宿炎,长腿交叠在一起,双手交握,懒散地笑着看她,她收回目光,似笑非笑看着瑶依,“你不饿吗?” “饿死也不吃你做的东西!” 司雪黎垂眸轻笑,“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公主殿下尊贵无比,我这等野路子公主当然比不得,”她将一包香焖鱼捧出来放在瑶依脚边,“这鱼是集你、云煊,小楚子三人之力一起弄到的,现在还给你。” 瑶依皱眉盯着她,不知司雪黎意欲何为。 司雪黎说完话却转身走了,鱼的香气萦绕在她周围,她不争气的肚子咕咕响,她的手刚要往鱼那儿伸去,就听司雪黎的声音随着鱼香味一起飘过来。 “尊贵的公主殿下,别忘了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瑶依的手悬在半空中,尴尬地缩回来,气的满脸通红,已经饿了太久,她抬起脚踢过去,快要踢到那鱼的时候她的脚好像拐了个弯,只碰到了那香焖鱼的边儿,石头一滚落,香焖鱼只是往下错位了而已,还是完整无缺的。 司炎冥和师紫涵自然不放过这个嘲笑瑶依的机会,凌风更是猖狂大笑,瑶依连看都顾不上看他们,就靠在树边上,背对着香焖鱼。 宿炎也是满面微笑,笑司雪黎的阴险,竟然把吃的送到瑶依眼前却让她下不了口,这比不给她吃食还要折磨人!看来她这恶毒的脾性还是没有变。 司雪黎站在众人中间,笑说道,“大家都累了吧,要不趁着这会儿日头大,在这儿休息半个时辰再上路,怎么样?” 司炎冥这边当然是点头,宿炎没发表意见,瑶依快饿晕了,自然是闭着眼不说话的,这一行人就在这儿安心睡午觉了,都是各个国家的皇族人氏,哪受过这样的罪?尤其是自小在蜜罐里泡大的瑶依。 司雪黎找了一颗背阴的大树,和司炎冥师紫涵一同歇在树下,凌风道人在树枝高头睡着,云煊等人轮班休息。 她在睡之前,还望了望宿炎和瑶依,宿炎已经阖眼睡着,而瑶依闭着眼很痛苦的样子,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可能刚好够传到他们那边。 “唉,我要睡觉了,我睡着可是什么也听不见,哥哥,你可别睡太死。”说罢便对司炎冥调皮地眨眨眼,闭上了眼睛。 才合上眼睛没多会儿,就听到对面有沙沙响声,还有咀嚼东西的声音,她半睁开眼,瞧见瑶依抓起地上的香焖鱼,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起来,她轻轻勾唇,如今的她总喜欢给人留有后路,赶尽杀绝未免太对不起仁者爱人这四个字。 她正要阖眼,却瞧见瑶依身后的宿炎,也半睁着眼,唇边挂着戏谑的笑容,她立刻闭上眼睛,心里挣扎了半天,终于在纠结中沉沉睡去。 树上的凌风道人,看到了司雪黎放了瑶依一马,心中很是感动,还是他教的好啊!司雪黎在他身边呆了两年,真是像在佛祖身边净化了许久似的,我佛慈悲啊……不光是看到这个,还有宿炎和司雪黎之间的眉来眼去,他把他们俩凑到一起还是对的嘛! 凌风道人自己得意了一会儿,便也眯眼睡了。 大家睡得并不沉,大概也就是半个时辰左右就都醒来了,毕竟他们还不知道这前方还有没有埋伏。醒来将走后,司雪黎还故意揶揄道,“歌,我发现最近饿得特别快,尊贵的瑶依公主不屑吃的东西,我去拿过来吃点吧,浪费可耻嘛!”她转身一看,瑶依跟前空空如也,她似笑非笑道,“公主殿下,你刚才睡着了吗?怎么这香焖鱼突然不见了?” 瑶依站起来拍拍裙子上的土,扬起头,很是高傲,“我睡着了怎么知道!” 司雪黎轻笑,对师紫涵道,“可能是被附近出没的野狗吃了吧,真可惜,紫涵,咱们云攸毕竟比不风阑大国,我见那些鱼被狗吃了,真觉得可惜呢……”她一边掩住唇笑,一边看着瑶依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脸。 师紫涵立刻会意,这次倒反应快,立刻就说开风凉话,“公主,狗来抢鱼吃,咱们就不和野狗计较了,你的厨艺那么好,等回到云攸咱们再开一次全鱼宴,再不济这个宴会还是办得起的。” 瑶依气煞,手一扬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就看见她手掌间飞出几个金闪闪的东西,直奔着瑶依面门过来,幸而司炎冥出手比瑶依快,只跳起来抓了一个硕大的树叶,便甩向师紫涵的脸,树叶将那金光闪闪接住,立刻化为灰烬在空中消散。 师紫涵倒吸一口凉气,司雪黎也觉得很震惊,瑶依很是阴毒得意地看着他们。 司炎冥轻轻一笑,“瑶依公主好手段,这一路还需相互扶持,动手的事情改日再约吧,现在上路。”他敛了笑容,便低头对师紫涵和司雪黎道,“别惹事,走吧。” 司雪黎深深看了瑶依一眼,瑶依那挑衅的目光直逼她,司雪黎垂眸,和司炎冥走了,天长日久,还有的是时间较量! 傍晚就到了风都,一到风都瑶依立刻就直起腰版来,虽然她之前也依旧趾高气昂,可这次是真正到了自己的地界,她让小楚子先行通知了禁卫军统领,统领八抬大轿来把瑶依和宿炎接走了,走前瑶依还盯着他们说道,“本公主把皇宫的大门敞开,你们尽管去闯,旋机阵现在还无人可破。” 看瑶依坐着轿子一摇一摇地走了,师紫涵气骂道,“什么公主,有本事别吃东西啊!” 第一百九十章 你怎么不让你哥哥去 司雪黎倒是没这么大的脾气,她手心握着一个树叶,是小楚子走前给她飞过去的一片树叶,那上面画着一个简易的图,打眼儿一看就知道,这些横横竖竖是从进皇宫正门开始,一直通向紫蓝女帝的月似宫,月似宫前有一个精妙的阵法,七拐八拐的,好像处处都能行得通,却处处都是死角,小楚子在这里没有画方向,大概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破这个破阵。 司雪黎笑了笑,这个小楚子是怎么回事?他是瑶依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忠仆,怎么会把皇宫地图给她呢?他想做内应,和瑶依一起将他们一网打尽?不,瑶依没有那么好的谋略,那这问题就出在了小楚子身上,小楚子……为什么呢? 司雪黎恍然大悟,脑海中想到一个片段,她从瑶依的鞭子下救出了小楚子,又给他了一顿饱饭,可是这,至于吗?想想小楚子的性子,和云煊还真像,云煊能因为她随口撒了个谎,就把琉璃当做救命恩人,然后百般对她好,小楚子又何尝不是这样一个闷人? 她无奈地摇摇头,跟着司炎冥一同走了,最好不要是这样,她暂时还没有和紫蓝国联姻的想法呢! 四人来到紫蓝皇宫宫门外,站在一棵树下看皇宫。 紫蓝崇尚白色,皇宫全部都是银白的颜色,砖瓦几乎透明,如同琉璃一般,此时月光正倾泻如水,皇宫被笼罩在这样梦幻的光泽中,似是银光闪闪的海洋。 诸如炎国,以金黄为尊,宫城以明黄装饰,只有君王才能穿着明黄衣服,代表天子的权威,百姓不得拥有明黄的东西,否则示以冒犯天颜。 而万花以红色黑色为尊,皇宫宫城也布置成这样,只是黑红不再代表一种权威,而是一个国家的象征,从国主到平民百姓都可以穿黑红相间的衣裳,更可以穿其他款式和颜色的衣裳。 总而言之,紫蓝看起来的确比其他两国实力强盛一些,单看这皇宫的建造就知道,司雪黎在惊叹之余,不经意看到活泼的凌风道人恹恹地,好像没吃饱饭似的,她用胳膊肘碰了碰凌风道人,“凌风爷爷,你怎么了?” 凌风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的嘴噘地老高,几乎可以挂茶壶了!他一挥袖袍,大义凛然一般往前走,“走!不过是个破阵!” 整个皇宫就像是个水晶宫,宫墙很高,凌风道人和司炎冥的轻功很好,一人带着一个轻松地飞过了宫墙,按照凌风道人的话来说,“走正门一点也体现不出本事。” 飞过宫墙,他们站在树荫阴影下,看到宫道小路纵横交错,宫女随侍整齐有序地排队行走,去往不同的宫殿。 师紫涵低声叹道,“这么乱的路,我们怎么去找到紫蓝女帝的寝宫啊?” 司炎冥笑望了凌风一眼,“爷爷应该能有办法。” 凌风道人拂了拂袖袍,“我有什么办法……” “你先飞到最高头去看看,哪座宫殿最壮观,咱们就飞去那儿不就好了?”司雪黎淡淡说道。 凌风道人瘪瘪嘴,“你怎么不让你哥哥去?就拿我当劳力!” “你是紫蓝女帝的师父,更了解她一些,没准你光靠猜就能猜得出来哪是她的宫殿呢!”司雪黎戏谑笑道。 在司雪黎的花样示意下,凌风道人不情不愿地原地高飞,只是上去了一会儿就下来。 师紫涵奇道,“道人这么快就找到紫蓝女帝的寝宫了?” 凌风白了她一眼,“破阵要有八间卧房那么大,只有紫蓝的寝宫前有破阵,当然看一眼就知道了。” 四人走出阴影,大摇大摆地在皇宫中行走,几乎是正大光明,招摇过市,凌风道人这次一点也不客气,碰见了宫人,他单手在宫人脸上一甩,宫人就晕了过去,他们走了一会儿,司雪黎回头一看,将近二三十个宫人在这条小路上东倒西歪地晕了过去。 司雪黎心中叹道,凌风道人口口声声说的仁呢?善呢? 不过她也没有说凌风,因为她瞧着,凌风今天和平常不太一样,平时嘻嘻哈哈的,今天好像有点紧张,想到紧张这个词,司雪黎自己都想笑,什么事才能让凌风道人这个老顽童紧张呢?是她想多了吧。 她一边走一边回忆着小楚子给她的地图,分毫不差,看来小楚子没有骗她,如此一来,她还真是平白惹上了一个桃花债啊! 当他们看到女帝寝宫前的破阵时,一向淡然的司雪黎都有些惊讶,这个阵法,真是玲珑剔透,几乎透明的砖块叠摞起来,成了一个巨大的迷宫,砖块透明到可以直接看到寝殿宫门,看似处处通寝殿的宫门,其实没有一个能进得去的,还有可能在阵法里迷路被困。 似有似无的阵法,让人叹为观止。 “这阵,真是处处充满玄机,要冲破这个阵法,可真是不容易。”司炎冥苦笑道,现在没人阻拦他们了,可他们就是进不去。 司雪黎点头,走到阵法入口,轻轻敲了敲那透明砖块,“这似乎都是水晶砖,这个阵法耗费的钱财真是不小,世间万法皆可破,这阵法一定有规律……” 师紫涵则有些沮丧,“要不,我们直接递上万花拜帖,紫蓝女帝和紫月国主曾是好姐妹,不可能不见我们的,或者,或者让凌风道人去求见,师父要见徒弟,不可能见不到吧!” 她说的的确是两个好方法。 “依照瑶依的性子,我们的拜帖有可能传到病重的紫蓝女帝手中吗?”司雪黎一句话就否定了师紫涵两个好方法,“闯一闯这个破阵,也是一个挑战呢……”司雪黎似是很感兴趣,她眼眸中染上了一层笑意,素手搭上了水晶砖,敲敲打打,又观察了半天。 司炎冥倒是没有动,双手环抱在胸前,仔细地琢磨这个阵法,他们这一家子都没有学过什么太正经的功夫,诸如他没掌握什么武功要诀,反而喜欢逃跑快一些的轻功,所以轻功上乘,他在闲余时还喜欢看一些古时稀奇古怪的阵法,五行八卦的阵法他很有研究。如司雪黎,轻功学不会,武功也没有练到极致,单单是承袭了她母亲紫月的本事,过目不忘,对巫术很有造诣,但凌风道人怕巫术再勾起了她从前的阴毒性子,便着重教她巫医之术,她也学得很精妙。 司炎冥第一精通的是轻功,第二精通的就是阵法了。 师紫涵一转眼,就不见司炎冥身影了,再一回头就看见司炎冥和司雪黎一样,猫着腰蹲在水晶砖墙边上敲敲打打,观察地细致入微,还时不时地讨论几句。 “你懂这个?” “不能算个中高手,在我仙逝之前,应该能把这些水晶砖砸个稀巴烂,然后你进去瞧瞧女帝。” “亏我还很有兴趣地问了你。” 对,司炎冥第三精通的就是腹黑,开玩笑无底限,和司雪黎一样的特质。 在两人的不懈研究和努力之下,终于证实了司炎冥那个把水晶砖砸个稀巴烂的想法的不可行性,这水晶砖看起来一碰就碎,可坚固的很,司炎冥琢磨半天想不明白,就一拳砸在水晶砖上,砖墙没有被砸坏,完好无损,司炎冥的拳头可就遭殃了。 水晶砖在月光的映衬下,越发闪亮清透,司雪黎无奈地看了司炎冥一眼,“你没事吧。” “我的金刚拳从不失手啊,至少在那个负心汉那儿百试不爽,可能这个水晶砖有情有义吧……”司炎冥咬牙说道,左手捂着右拳,龇牙强撑着。 司雪黎很无语地撇撇嘴,“别逞强好不好。”她突然想到,“凌风爷爷呢?” 师紫涵却不知道从哪偷来的一颗梨,正坐在水晶砖墙上啃着,她伸手往边上一指,“那不?在那儿好久了,你们都不理他……” 顺着师紫涵指着的方向一看,凌风道人趴在水晶砖墙的边上,像是瘫了一样,一会儿抬头望紫月亮,一会儿低头叹口气,这不像他啊! 司雪黎慢慢走近他,“凌风爷爷,你破解不了这个阵法,我也不会笑你,我不笑你,他们自然也不会笑你,不用怕……” 凌风嘟着嘴瞪了她一眼,“臭嘴!”又是叹气,他的小拳头不疼不痒地砸在水晶砖上,颇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那你怎么了?”司雪黎皱眉看他,“除了你的妻子嫣语之外,你还能有什么难言之隐?” 凌风道人蓦然睁大眼睛,从地上跳了起来,“什么嫣语?你怎么知道嫣语?” 司雪黎突然干笑了几声,“你这老头记性真不好,舒玄叔叔上次开玩笑说到了,我也在场来着……” 凌风道人正迷糊地想司雪黎说的是不是真的,却被司雪黎拉了一把,“凌风爷爷……你那么神通广大,到底,有没有办法啊……” 凌风道人甩开了司雪黎,又抬起头看月亮,却看到了坐在水晶砖墙上吃梨的司炎冥和师紫涵,他骂道,“两个毛娃娃,有梨不知道给我拿一个?没规矩!” 第一百九十一章 我从没见你怕过什么 司炎冥优雅地吃掉最后一口,回味着梨的香味,对凌风笑道,“我们是在等爷爷想出来妙计破了阵法,紫蓝女帝见了师父还不把御膳呈上来?” 凌风怒瞪着他,深深叹了口气,像是下了好大决心似的,“为了你们这两个徒子徒孙,我豁出去了,跟我来!”他风风火火冲向十三璇阵入口的模样,好像英勇就义一样。 司炎冥和师紫涵赶忙跳下来,司雪黎也顾不得责怪这个老头有好主意不赶快拿出来的事了,三人也风风火火地跟上。 四人站在十三璇阵的入口处,就看到有许多路可走,不管是走到哪条路,你都可以看到其他路上走着的人,但你不一定能走的过去,一个不小心,很有可能被困死在这里。 凌风道人一脸正经地盯着他们三人,“等会儿一进去了就闭眼,只照直了往前走,听明白了没?” 三人或迷茫或微笑地点头,师紫涵还晕乎着说了一句,“啊,睁着眼都不知道怎么走,闭着眼那不是死得更快……” “无知!”凌风道人的声音可比平时严厉许多,“十三璇阵的玄妙就在于要让人心无杂念,勇往直前,这就是破解之法。” 饶是见过许多奇怪阵法的司炎冥也称叹,“无招胜有招,以易制难,这个法子果真妙!” 话不多说,凌风道人打头阵,三个人跟在他后面,待凌风说了声,“闭眼。”四个人齐齐闭上眼,走进了阵法。 一进来,大家就能感觉得到天旋地转,但因凌风事先说过,只要专心走直线就好,他们就不那么害怕,迈着稳健的步子走着。 其间,凌风道人还不慌不忙地给他们介绍着,“这个阵法有太多人闯过,也有太多人死在这里,可能等会儿脚下会踩着什么硬硬的东西,那应该是尸骨。” “啊!”师紫涵惊叫了一声。 司炎冥急忙问道,“怎么了?” 只听司雪黎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她可能真的踩到尸骨了……嘶……”她低呼了一声,似乎她也踩到了骨头,但她没有再叫,第一个人吃了一道新鲜菜称赞还可以理解,第一百个人吃了这道菜再称赞这就是人云亦云了,司雪黎是这么理解的。 两个女子皆是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脚底下再踩着什么奇怪东西。 凌风道人又恢复他絮絮叨叨的样子,“十三璇阵,这个阵法的来源呢,就是璇阵二字,旋环往复,千回百转,玄机之处,在乎本心,大凡那些自诩高人或是有本事的,都用千奇百怪的法子试这阵法,最后还不都死在了自己的聪明上?所以啊,人还是越简单越好,像我这样,能长命百岁呢!” 听着凌风的喋喋不休,大家也都镇定下来,没多一会儿,他们的眼睛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白光,似乎能透过眼皮感觉到外面是多么璀璨夺目,熠熠生辉,凌风道人又说了,“哦,可能再走一会儿就到头了,几乎没有人能走到这儿来,这儿对人的诱惑也是极大的,五彩斑斓的世界,就惹得人想去看它,可是,千万不能……” “啊……”师紫涵惊叫,她睁眼了,一阵强光反射后,她看到了这个流光溢彩的世界,水晶砖透着柔和的光芒,软软柔柔地像是能抚平人心中沉郁已久的伤痕。 师紫涵望着这柔光,对司炎冥那一份从没点破的情突然被生生地勾了出来,生疼之后又有一双无形的春风般的手抚平了她受伤的心,她痴痴地望着那柔光,都不知道自己陷到了什么地方。 凌风闭着眼,龇牙说完刚才的话,“千万不能睁眼看啊!炎冥快拉住她!” 司炎冥眼不疾但手却快,很快就抓住了失去重心的师紫涵的手,“紫涵,闭眼!” 听到司炎冥的声音,师紫涵恢复了理智,急忙闭上眼,又找回了重心,她喘着气,虽然刚才的世界很美妙,可她再一闭上眼时,就感觉胸闷气短,好像刚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可怎么这么奇怪,刚才为什么没有那种感觉。 司炎冥不仅拉住了师紫涵,也拉住了另一侧的司雪黎,生怕她有什么意外。 司雪黎凉声说道,“明里暗里劝你,不要做拖油瓶,你还是做了,是不是哪天你把哥哥拖下水了,你就高兴了?”她见到师紫涵就气不打一处来,一生气脑海中就想到师紫涵用皮鞭抽打宿炎的画面,就更加生气,对师紫涵的所有做法都表示鄙视。 师紫涵无力还嘴,还心神不定地。 凌风道人道,“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定不能被外表所诱惑,就像是不要相信像司雪黎这样的蛇蝎美人会给你老老实实地做一顿饭一样。” 司雪黎失笑,“凌风爷爷,说话要凭良心,我给你做的饭还少吗?更何况,美人倒是不假,蛇蝎二字还给你。”她的口气也很轻松,和凌风说话,她一向是开玩笑的。 他们脚下突然震荡起来,几乎站不稳似的,耳边也有地动山摇的轰隆隆声音,司炎冥紧紧抓住两侧的手,大声叫凌风道人说道,“爷爷,该怎么办?” 凌风道人声音依旧沉着,“放心,来,把手给我,我牵着你们走就没问题了。” 司炎冥辨别着凌风道人的声音所在,一个甩手就把司雪黎往凌风道人那边送过去,凌风稳稳地抓住司雪黎。 司雪黎却是知道司炎冥的心思,若有意外,凌风道人可以第一时间救下她,尽管她很相信凌风道人的保证,但她还是为着司炎冥这份亲情所感动,不由自主地握紧司炎冥的手,“哥哥,谢谢。” 从她头顶传来几声低笑,“说什么傻话。”才一瞬的功夫,震荡的场地恢复了平坦,他们又稳稳踏在了地上,也没有光芒万丈,也没有天旋地转,而是四平八稳。 凌风道人松开了司雪黎的手,半天也没说话,司雪黎道,“凌风爷爷?你去哪儿了?” 司炎冥也道,“他不在你旁边吗?” 凌风的笑声突然干巴巴地响起来,“到地方啦!睁眼吧,傻孩子们!”这个傻孩子三个字真的是满满的嘲笑意味,而非平时听到的,如母亲叫孩子一样的宠溺语气。 三人缓缓睁眼,银光色彩的宫殿赫然出现在眼前,上面写着‘月似宫’龙飞凤舞三个字,往身后一转,那个水晶迷宫般的十三璇阵正正出现在身后,看样子真的是过来了。 凌风道人正双手背在身后,扬着头等着他们的夸奖,只听司雪黎一声赞叹,“这个十三璇阵既精妙又不是美观,真是绝品。” 司炎冥也道,“是啊,我还没在书上看到过这种阵法,改天我也写一本书,就把这个当做第一绝写进去!” “杀人于无形,在美丽的场景中让人死去,这么美的死法,能想出来这么绝的招数的人,一定是个美丽女子。”司雪黎赞道。 就见兴致高昂的凌风道人像是泄气皮球,嘴角向下撇,“你们还进不进去啦!” 三人齐齐转过来像是看怪物一样望着凌风道人,该提裙摆的提裙摆,该撩袍子的撩袍子,不领这个脾气极大的领头羊的情,凌风道人也气呼呼地跟着走上了高高的阶梯。 门口伺候的人寥寥无几,可能能进的来这里的人都是女帝的心腹吧,这么大的宫殿,宫门口只有两个侍女,侍女见竟有人能闯过十三璇阵来到宫门,一个人正要进去通报,另一个人刚要开口问他们的来历,凌风道人快步前移,一挥袖袍,两人都晕倒在地,他大跨步地走进去,“进个门还要通报来通报去的,麻烦死了!” 司雪黎和司炎冥相视一笑,凌风道人嫌麻烦,这倒是给他们省了不少麻烦。 走过玄关处,真的要跨进寝殿的正门时,凌风道人却踟蹰不前,双手抓着厚重华美的帐帘,抬抬头又低了下去。 司雪黎看到了觉得奇怪,一把排在他的肩上,“爷爷,我从没见你怕过什么?你怎么了?” 凌风道人吓了一跳似的,轻轻拍了她几下,“哎呦……都是为了你们这几个小祖宗……万一……万一……唉……” “万一什么啊?”司雪黎奇怪道。 彼时瑶依一进皇宫,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宿炎去了月似宫看紫蓝女帝,紫蓝女帝正病怏怏地躺在床上。 隔着月光色的纱帐,宿炎可以隐约看见紫蓝的面容,白皙到没有血色,眼睛深黑却没有灵动的光泽,头发也藏着几缕银白,一点也不像是幼时在无妄山初见的那美丽模样,不过她的风韵犹在,宿炎依稀可以看到这个女人,是如何孤身撑起这个庞大的风阑国的。 幼时紫蓝对他很温柔,他一直记得这个美丽的女子,他轻声唤了声,“紫蓝姑姑。” 瑶依进了纱帐,将紫蓝扶了起来,紫蓝望着宿炎半响,轻声笑了,“你是阿炎?”她的声音没有变,还是那么温柔。 宿炎颔首笑道,“紫蓝姑姑,您还记得我,我一直想着要来拜见您,却拖到了您病重时才过来,是阿炎的不是……” 第一百九十二章 往年的师徒恋 紫蓝倚靠在瑶依的身上,眼中仍是一派温柔,“无碍,两年前你当上了炎国的皇帝,我还有些不敢相信,真的是无妄山那个小阿炎做了皇帝吗?呵呵……毕竟是长大了……” “姑姑,我们长大了,您却病了,我倒宁愿不那么快长大,那样许多事都不会改变……”宿炎难得找到一个可以吐露心声的人,华裳是他很信任的一个长辈,没有什么原因,只是眼缘,当时华裳摸着他的头问他几岁时,他竟然有一种想叫紫蓝娘亲的冲动,那种感觉他再没有过。 华裳缓地笑了笑,她眼圈发黑松弛,看得出来是十分劳累的缘故,“生老病死,是人必要经历的过程……咱们才刚重聚,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你要来的消息一密送过来,瑶依就吵着要去接你,这一接也不知道有没有给你添麻烦,她啊,和小时候你见过的一样,爱麻烦人,喜欢缠着你……” “母后……你怎么什么都说……”瑶依脸色微红,却因为害羞而露出一笑。 宿炎自是微笑,“若不是瑶依,我也不可能顺利来到皇宫,多谢华裳姑姑和瑶依的照顾了。” 华裳笑着点头,“那就好啊,瑶依,快去叫御膳房准备准备,好招待招待阿炎。” 瑶依甜甜一笑,“早就安排好了,等会儿咱们就……”她突然顿住,听到厚重的帷帐外有纷乱的脚步声,她抬头看向帷帐,怒声道,“是谁这么大胆,敢在月似宫随意走动?” 那三人初初露面时,瑶依眼眸中闪过一丝厌恶和惊讶,“你们竟然能过了阵?” 师紫涵率先呛了声,“小小阵,有什么难的?倒是某些人,话说的太满了吧。” 司炎冥轻声斥道,“紫涵,不要乱说话。”师紫涵接受了司炎冥的斥责和司雪黎的白眼后,乖乖地闭上了嘴,眼神却在和瑶依交锋。 一个温柔的低笑声缓缓响起,华裳女帝的声音虽温柔,却不失凌厉,“如此厉害之人,不知华裳是否有幸相识?”虽然病重,但她仍然强撑着,能过得了十三旋阵的一定是高手,既是高手,那就很有可能是来找事寻仇的,她必须提高警惕,起码能在气势上吓他一吓也行。 司雪黎和司炎冥一行缓步走来,看到站在紫蓝身边的宿炎时,她错开了目光。 宿炎却是隐忍着笑意,望着他们走来。 他们的身影隔着月色纱帘渐渐清晰起来,华裳略显病态和懒懒的眼眸复显清明,虚弱的她甚至不需要倚靠瑶依就能正坐起来。 月色朦胧,那窈窕的身姿好似刚血战沙场披荆斩棘归来的模样,那一双眉眼还是华裳印象中那么傲然清高,还有她眉梢上的一点胭脂红,她不笑时,那胭脂红越显这个人清丽不可接近,好似月宫仙子一般。 华裳怔怔地望着她,她不还是从前执手互诉衷肠的姐妹吗?她喃喃地喊了声,“紫月,你回来了?” 瑶依看了看神情恍惚的母亲,便揽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说道,“母后,这不是紫月国主。”瑶依从小就听紫蓝和紫月之间的事,都可以倒背如流。 她可不相信世间有紫月那样宁可牺牲自己生命而与国同死的女人,她更讨厌死去的紫月还要留下一双儿女,让自己的母后华裳挂念,巧了,她印象中最讨厌的两个人正好是她现实中所讨厌的两个人。 站在纱帘外,司雪黎和司炎冥上前一步,三人皆恭敬拜倒,司炎冥道,“万花国司炎冥携妹前来拜访女帝。” 司雪黎垂眸,“万花国司雪黎前来拜访女帝。” 师紫涵如是说道。 华裳的目光一直紧锁在司雪黎的一张脸上,司雪黎实在和紫月太相像了,她喜出望外,病痛都减轻了几分,“好孩子,快过来,让姑姑瞧瞧你们。”她向他们招了招手。 三人皆起身,司炎冥看了司雪黎一眼,对她微微一笑,“再如何亲近也要知礼,你先去和姑姑说说话。”他一则为着礼貌,二则,他相信华裳只要见了妹妹就能知道他们是否是紫月的孩子,毕竟雪黎的相貌真真实实存在的。 司雪黎点了点头,走过宿炎时,她不自觉地抬眼看他,宿炎怎么笑着看她?好像他已经预知了一切似的。司雪黎掀开纱帘,走了进去,“华裳姑姑。” 这一叫竟然招了华裳的眼泪出来,华裳捂住眼睛,眼泪顺着指缝流了出来,她低声抽泣着,唇边仍是挂着笑容,她让司雪黎坐到床边来,还说着,“这么多年,我竟然……真的能见到你们……你们还活着,紫月可以安心了……” 司雪黎被华裳握着手,这才好好端详了她,华裳很美,是那种安安静静的美,雍容大度,气质高雅,温柔细腻,尽管现在年岁大了些,可她弯眼一笑,还显得更加慈祥,司雪黎的目光错到了华裳的身后,心中长长叹,怎么会生出这么个讨厌的女儿呢?瑶依可真是一点也不像紫蓝,这嚣张跋扈的性子究竟是跟了谁? 华裳流泪也笑着,“炎冥,雪黎,这就对了,我和你们母亲师出同门,情同姐妹,约定用对方的名字来给各自的孩子起名字,你和你哥哥的名字合在一起就是我娶的,而瑶依的名字是你母亲取的,这代表我们俩之间的情谊将会延续到子孙后代上。” 司雪黎仔细听着,看着司雪黎温柔的眼睛,不禁想到了自己的母亲紫月,紫月应该是怎么一个女子?是像她所见的画上那样,疆场撒血拔剑四顾的红衣女子,坚毅决绝,冷傲清高,还是像紫蓝这般的温婉纤柔细腻灵巧的白衣女子? 她猜不出来,但她想,应该是前者,因为她和她母亲很像,坚毅决绝,冷傲清高。 司雪黎点头微笑,“华裳姑姑,您和母后的情谊,我听哥哥说过,我和哥哥将将重逢,知道了世上除了母后之外,还有您这个关心爱护我们兄妹的长辈,特地前来拜访您,让您放心……” “哼,说得好听,”瑶依双眼如毒般盯着司雪黎,“谁不知道你们万花小国势单力薄,想依靠我紫蓝这棵大树,可你想的太错了,紫蓝会支持阿炎的!” “瑶依!”华裳声音虽然苍白,可此时也因为气愤而陡然升高,“谁让你说这么没有礼教的话?” 在母女俩互相瞪眼争执不下时,宿炎开口了,“华裳姑姑,您别气瑶依了,她只是念着儿时的友情,想帮阿炎,姑姑放心,阿炎不会叫您为难。” 司雪黎冷冷的目光转向他,他一脸春风般温柔的笑容,他说他不会让华裳为难,这话的意思是他们兄妹给华裳添堵了?怎么能让你占了这个上风?她的目光错移到后面,司炎冥和宿炎站在一排,师紫涵站在更后面的位置,宫殿里没有安置侍女,那说是要跟着进来的凌风道人呢? 司雪黎看向司炎冥,柔声道,“哥哥,他怎么不见人了?” 司炎冥往后一看,不禁失笑,“许是爷爷又害羞了,我去瞧瞧。”他走向帷帐后面去。 瑶依嗤笑道,“哼,臭老头吓破胆了吧!要见了我婆婆,让他夹着尾巴逃走!” “你又在说谁?”华裳很是不满瑶依这个总是斥责别人的毛病,但又因为是自己的女儿,舍不得骂她。 “哎呦,别拽我……” 听到这个幼稚的声音由远及近地过来,华裳转过头来,隔着那月色纱帘朦胧之间隐约瞧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司炎冥笑着轻轻拽了凌风道人的衣袖,把他从帷帐后面拉了出来,司炎冥还轻声对他道,“爷爷,华裳姑姑不是你徒弟吗?她那么和善,你怕什么啊……”当然,司炎冥还注意看了紫蓝的反应,他心底突然升起一个自觉荒诞的想法,难道华裳女帝和凌风道人之间,有一段往年的师徒恋? 他心中暗暗感慨,果然还是老实人才能做大事,华裳女帝不负众望啊! 凌风道人被司炎冥从帷帐后面揪出来前,还抓着帷帐挡着脸,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看了半天才愿意出来,出来后还是左顾右盼,不知道是在找什么还是在躲什么,他不住地扑着袖子,咕哝着,“别拉我……别拉我,你这个臭小子!” “师父……”华裳已经眼含泪水,哭泣的不能自已,她掀开被子,硬是挪着自己虚弱的病体下了床,扑通一声跪倒在两级高的台阶上,冲着凌风道人磕了一个头,月色纱帘都被扑来的风震得飘了起来,她声音颤颤地叫着,“师父……”再不知说什么好。 众人皆瞠目结舌,尤其是瑶依,华裳女帝从不曾像她一样刁蛮傲慢,可华裳作为紫蓝的女帝,自有她的高贵,绝不是像现在这样,跪伏在他人脚下,这在瑶依看来极为耻辱,即使是对着母亲的师父也不行,她上前去拉华裳,低声对她道,“母后,他何至于你……” 第一百九十三章 怎么病成这样 谁料华裳这时的力气出奇大,反手将瑶依拉了下来跪在地上,很坚定决绝地说道,“给你太师父磕头!” 瑶依踉跄跪倒,梗着脖子直眼看向华裳,正想反驳,华裳却出奇地坚定,“磕头!” 华裳从不勉强瑶依做任何事,可这一次瑶依却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的压迫感,迫使她不得不低头,她不情不愿地给凌风道人磕了一个头,随即气哼哼地起身。 凌风道人挥了挥手,霎时有一阵清风吹向纱帘,纱帘骤然掀起,凌风这才皱眉噘嘴问道,“华裳?” “是,师父。”华裳再一次热泪盈眶。 司雪黎也无法理解,即便是多年不见的师徒,感情再深厚,华裳也不该对凌风行这么大的礼,看起来凌风就好像为华裳做了多大贡献似的,可凌风道人,做五件事,有四件都是不着调的。 凌风闪身快速穿过纱帘,将华裳扶起来,苦恼道,“哎呦,华裳,十几年不见,你怎么病成这样了?怎么……比我还老了……” 其他人嘴角抽了抽,凌风道人,您倒是照照镜子,看看那张皱成树皮的老脸吧,华裳再病重再老,也好过凌风这个老妖啊…… 华裳扶着凌风的胳膊起身坐回床上,泪盈盈地点头笑,“师父快坐。” “师父,您早就来了,怎么不和炎冥雪黎一起进来?”华裳抹抹泪,笑问道。 凌风道人嘟着嘴,一双眼睛左瞄右瞄,目光触及到司雪黎那一双冰冷的眸子时,他就像触电似的收回了目光,吧唧着嘴说道,“我……我看你这住处,倒是比我那儿舒坦,我多看了几眼……”他说话不走心。 华裳虚浮地笑道,“师父喜欢,我明日就把这月似宫腾出来给您住。 ” 瑶依瞪大了眼睛,难道凌风道人说,看这紫蓝国的地界儿比无妄山舒坦,那华裳就真的要把紫蓝国腾出来给凌风住吗? 凌风慢悠悠地说道,“我在山野住惯啦……可不想来这么好的地方……”他皱了皱眉,眼球转了转,盯着华裳,“你怎么啦!怎么病成这样?谁打的你?告诉我,我去给你报仇!” 华裳的眼眶又红了,“没人敢动我……”她长叹了口气,苦笑道,“是我自己,我一个人撑着这么大的过埃及,又带着女儿,几十年来腹背受敌,积劳成疾……不用朝廷叛党政敌来刺杀,我自己就……” 众人皆沉默了,宿炎和司炎冥是其余两国的君王,他们扪心自问,是否做到了像是紫月国主一般与国同生共死?是否能同华裳女帝一样鞠躬尽瘁为国着想? 凌风道人呆了一呆,“来,为师给你瞧病……”他翻起华裳的手腕。 华裳反手将凌风的手一握,柔声道,“师父,今天太晚了,你们来看我,我已经很开心,宫里已经备好吃食,我知道师父您最爱吃,御膳房有不少新鲜花样,您先尝尝。”她转头叫瑶依,“瑶依,带大家去用膳,然后安排休息。一切等大家休息好后明日再叙。” 华裳这一决定是不是合大家的意,表面上可看不出,但瞧着欢呼雀跃的凌风便知,这一定合他的意。凌风正高兴得手舞足蹈时,突然苦了脸看向华裳,“她……她……” 华裳笑着对他点点头,“师父且去吃饭吧,一切有我。” 凌风又恢复了欢呼的状态,司雪黎实在没懂凌风和华裳这师徒在打什么哑谜,便向华裳拜道,“姑姑多休息,等你得空了我和哥哥再来看您。”随即深深望着华裳。 华裳对她柔柔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发,就像是对自己女儿宠溺一般的,不知怎么的,司雪黎看到华裳这样柔中带着坚定的笑容,很是相信她,莫名对这刚认识的长辈有亲切感。 这顿晚膳可真够晚的,吃完大家都困了,瑶依可不是偏心?给秦衍选了一个条件最好的宫殿,给师鸢梦和司雪黎等选了最偏远最下等的宫殿居住,最后散席的时候,只有一个侍女给司雪黎兄妹指了指路,便退下了。 凌风道人倒是托了华裳的福,早早剔了牙,住进了最舒服的地方,才不管司雪黎他们呢。 司炎冥对司雪黎朝着师鸢梦那儿撇撇嘴,司雪黎便眨了眨左眼,随即转脸对鸢梦笑道,“鸢梦,你看我今天美吗?” 师鸢梦睁大眼睛,司雪黎什么时候对她这么和善友好过?司雪黎什么时候对她这么敞开心扉地自恋过?她望着司雪黎的眼睛,她的眼睛幽深,盈盈发亮,师鸢梦越发觉得眩晕,有神的双眼陷入呆滞。 司雪黎盯着师鸢梦,淡淡说道,“跟着刚才那侍女说的路,走回去,睡到床上。” 师鸢梦转身,像是个木偶一样机械地往前走着,司炎冥一看,果然是顺着刚才那侍女指的路走着的。 司雪黎冲着司炎冥挑眉,“可以走了?” 司炎冥笑着摸摸下巴点头,“这个厉害,改天教我。” “那你用什么来换?” “你看哥哥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你都拿走吧……” 司雪黎走着走着,突然转身过来,一脸坏笑地看着他,“不然换你叫我一声姐姐?” 司炎冥也止步,伸出一个指头戳在了司雪黎的额头上,笑骂道,“你这个臭丫头!” 两兄妹打打闹闹地就来到了月似宫,一人高的阶梯,从下往上望去,月似宫被柔和的月光所包围,月亮正正高悬于宫殿上方,若一个人站在月似宫的窗前,似乎探手可触及月光。 凝望着这震撼的景象,司雪黎忽然明白为什么这宫殿叫做月似宫,冷月遥不可及,华裳用以缅怀姐妹紫月的方式,就是常常站在月似宫的窗边,伸手拥抱那柔柔的月光,月光似水,如同你还在。 无论如何,司雪黎还是不能因这份珍贵的友情所哭泣,因她不能感同身受。她和紫月华裳两人的性格都不相同,与她们干净纯粹的经历也不同,她也没有这样一个刻骨铭心的朋友…… 不……不知琉璃算不算? 司雪黎眼眸挂了一丝暖意,她倒是哭不出来,只是夜里寒凉,她的鼻尖可是冻得通红,像是大哭了一场似的。 “走吧。” 月似宫幽幽,空无一人,他们一路走进来,连一个阻拦的人都没有,他们也敢走进来,直到看到华裳安详地睡在床上时,他们才相信没有什么暗器或阴谋。 出于礼貌,还是站远一点先拜见比较好。 “炎冥、雪黎,深夜前来拜访,望姑姑莫怪罪。” 无人应答,殿内水树滴答的声音无限放大,叮咚叮咚清幽冷寂,檀香暗暗浮游飘动,深夜寂寂,宫殿里本是暖融融的,也让天生畏寒的司雪黎感觉到手心冒冷汗。 她继续一字一句地解释道。 “方才在大殿之外,本想着人通报,可我二人遍寻不见一人踪影,于是冒昧闯入,望姑姑见谅……” 又是沉默,他们又相视一眼,这不会是华裳生气了吧? 吱呀一声,华裳的床动了动,他们警觉地看向她,原是华裳翻了翻身,侧过脸来对着他们这个方向,豁然睁开了眼睛,那双美丽又疲惫不堪的眼睛。 “我早知道你们要过来了,在等着你们呢……只是……有些累……睡着罢了……”华裳依旧温和笑道。 兄妹俩脸上的紧张神色才微微有些缓和,他们本是什么都不怕,只是这次来,可是代表了万花国的前途未来,怎么能轻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影响深远。 司雪黎明亮的双眸似乎能照亮这个昏暗的宫殿,照亮了华裳连日不开的心扉,司雪黎微微一笑,“华裳姑姑,您说,您在等我们?” 聪明人,索性就说聪明话就好。 华裳脸上的细小的皱纹因为笑容而显得柔和,“是啊,你们……不再是紫月怀里那两个小孩子了……你们身上,担负的是万花一国的兴亡……是紫月的希望……”她越说越苦涩,越说越哽咽。 两人沉默半响,终是司炎冥开了口,“姑姑,我兄妹二人此行,的确是有求于您,当初万花复国,您二话没说,就答应帮我重建万花,只为了顾全与我亡故的母后之间的情分,我斗胆再求您一次,求华裳姑姑,再次念在为万花而死的母后的份上,能出兵帮我们抵御炎国的进攻,甚至,复仇!” 说至此处,司雪黎看向司炎冥,司炎冥的眼眸中有着一种仇恨的光芒,与她的那种情仇不同,这种国仇放在眼中更狠一些,让人不寒而栗。 司雪黎竟不知司炎冥将炎国恨到如此地步,其实,司雪黎不知道的是,司炎冥幼时是真正经历过国破家亡,亲人惨死,胞妹流散之痛,他已经将这一切的不幸都深埋心里,在能反击炎国之时,露出最残酷的一面。 良久,华裳长长舒了一口气,她轻轻摇了摇头,松散的头发被她晃得更加松动,发丝间的银丝显露出来,垂垂落下了几缕,显得格外刺眼。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不会让万花面临亡国 “可是,我却不能一口答应你们。瑶依,我的女儿,她和炎国皇帝宿炎自小在无妄山我师父那里住着,青梅竹马,呵,瑶依她,喜欢上阿炎了,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总之就是无可救药到想要倾囊相助于他。她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她说什么,我从来都不反对,或许这是溺爱,可我又能给她什么呢?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啊……” 华裳不疾不徐地诉说着,声音微微带着些哭腔,她这么柔弱,很难想象她究竟是怎么样挨过这些年的。 司炎冥脸上狠绝的表情一点点僵硬,其实早在他们碰上瑶依和宿炎时,他就意识到,来紫蓝求救这件事多难实现。 司雪黎不作声,想着华裳还要说些什么,果然,华裳又开了口。 “在你们来之前,阿炎就和我谈过这三国之间的事,其实真正对立的是万花和炎国两国,我紫蓝则是置身事外多年,但我不愿欺瞒你们,我之前帮万花复国,本就是想帮望月重振她的国家,而且那时我也不知道炎国已经是宿炎当政了。” “阿炎是个不错的孩子,瑶依喜欢他,我也看好他,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一方受到伤害,但他选择登上炎国的皇位,你们兄妹必须要扛起万花这个重担,这就注定你们要为敌,连我也无可奈何,因为我深知失去亲人的痛苦,我阻止不了你们为国为母亲报仇的脚步……” 听着华裳的话,司雪黎心中升起一丝丝绝望,呵,她说的正是如此,若说她和宿炎有什么天生注定,那也许真的注定是敌人吧。真正和宿炎有什么良缘的,应该是和他青梅竹马的瑶依。 司炎冥唇角逸出一丝苦笑,“华裳姑姑的难处,我和雪黎都可以理解,那姑姑的意思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出兵帮我万花对抗炎国了?” 华裳长长叹了口气,垂下了眼眸。 她不是不想帮,可若是帮了他们,害了的就是她未来的女婿。 司雪黎呆滞了片刻,便缓缓笑道,“我和哥哥这一趟,也不算白来,听舒玄叔叔和英姝姑姑说起过,我们兄妹自小失了母亲,众人帮衬着,这些年您也费心找我们的下落,我们心怀感激,我和哥哥在此拜谢姑姑。” 两人直直跪了下去,真心实意地拜了一拜,这才起身。 华裳的泪水滑过脸颊,眼中满含愧疚和感动,“真是两个好孩子……这让我……让我如何能去见望月……” 司雪黎走到华裳床边,握住她的手,像是安慰似的一笑,“姑姑别多想,人各有命,我们自有我们的福气,我和哥哥不会怨怪您的。” 华裳感动地握紧了她的手。 司雪黎却恰在此时搭了华裳的脉,她淡淡蹙眉,“姑姑,你多年来殚精竭虑,昼夜不歇,很是耗损心脉,你是凌风爷爷的徒弟,应该知道这个道理吧。” 华裳的眉头皱起,忽而又舒展开来,释怀地一笑,“知道又如何?紫蓝的神医都说我没救了,不要紧的,若非我舍了自己,怎么能换得紫蓝的强盛?又怎么给瑶依创造一个毫无后顾之忧的未来?” 司雪黎看了眼司炎冥,司炎冥对她默默点了点头,司雪黎便对华裳道,“华裳姑姑,你在凌风爷爷那儿学的是武功和巫术,可我学的是医术,你的病,我可以治,你可愿意让我诊治?” 华裳眼中闪过奇异的光芒,“师父他,竟愿意再收你为徒?” 这样岂不是乱了辈分?望月的女儿,和望月拜在了一个师门下,那司雪黎和华裳该如何称呼?师姐师妹?师姑?还是师姑姐? 当然司雪黎可懒得这么想,她只是看华裳病得可怜,不忍心让温柔慈爱的华裳再忍受病痛的折磨,心底深处对华裳那种莫名的亲近感更让她想施以援手。 司雪黎点了点头,“他也只是教了我一些简单的巫医之术,我叫他凌风爷爷,算是他的徒子徒孙,”她转脸叫司炎冥,“上来帮我一下。” 司炎冥依言上来,按照司雪黎的说法,将华裳抱着翻了个个儿,趴在床上,背朝上。 “华裳姑姑,你相信我吗?”司雪黎从左袖中摸出一个银针包,捻起一根银针来,问华裳。 华裳双眼望着床的一角,很是柔和的笑了笑,“看着你的容颜,我想不相信你都难。更何况,”她的语气有些超然,超然的悲凉,“我已是半只脚迈入地下的人了……” 她说话间,司雪黎已经精准地将银针刺进华裳的后背穴位,她口中仍不忘念着,“勿忘真善,仁者爱人。” 华裳一怔,司炎冥的眼角眉梢都带着些笑意,被妹妹这个治病救人的好习惯真是逗乐了,偏偏她还改不掉,总是不自觉地一本正经地说这句话。 司雪黎的手在飞快地施针,还不忘告诉华裳让她安心,“这些银针都是我从无妄山带来的,全都是在药草汤剂里浸泡足够的时日,才能发挥效用,药草呢,也都是无妄山里的奇药,就在凌风爷爷住处附近的一个山坡上,您应该知道。” 她说这些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华裳放心些,华裳是一国之君,现在由另一个国家的君主和公主来给她诊治,自然不能出任何纰漏,否则这会给两国之间造成多大的影响。 而华裳也只是微微一笑,“我相信你,雪黎。” 不为别的,只望月一个理由就足够。 华裳和望月之间的感情,是没有人能体会的。 大约针下去半个时辰,司雪黎取下针的那一瞬间,华裳感觉到全身充满了活力,好像全部的病痛如游丝般被司雪黎抽去了,怎么会那么神奇? 华裳身上渐渐有了力气,她双手撑在床边,想要扶着起来,却发现不费什么劲儿就坐了起来,她轻轻运转了内力,更感觉灵活自如,纠缠她多年的顽疾,紫蓝多少名医都治不好,朝廷里刚回报来,梁琴城出现一个治病救人的红衣神女,正要最后再试一把,却让司雪黎这半个时辰就治好了? 华裳披了件月白的披风,握着司雪黎的手,有些激动地说道,“雪黎,这样,你就把我治好了?” 司雪黎笑了笑,司炎冥却是笑说道,“姑姑,我这个妹妹可神通广大着呢,她可是你们梁琴城中有名的红衣神女啊!” 华裳怔怔望着含笑的司雪黎,原来是她啊…… 心中的愧疚又加深几分。 “姑姑,快要天明了,我和妹妹就不打扰您休息了。”司炎冥拱手道,对司雪黎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可以走了。 司雪黎也礼貌退下床榻之下,和司炎冥站在同排,两人对华裳鞠了一躬,“姑姑早些休息,打扰了……”两人便转身往殿外走去。 华裳深深地望着他们的背影,心中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昔日与好姐妹约定,两人吃穿共享,生死与共,两人生的孩子都要用对方的名字,可故事的结局却是,望月死了,她还不能照拂望月的孩子,反被望月的孩子所救…… “炎冥,雪黎……” 他们二人双双停住脚步,回头望向华裳。 华裳缓缓绽了一个笑容出来,慈祥又苦涩。 “万花和炎国之间的事,我实在不便管……只是,我承诺于你们,只要我在,绝不会让万花再度面临亡国的危险……这,是我仅仅能承诺于你们的事了……” 宫殿空荡荡的,她的声音在这里回响,余音阵阵。 华裳纤瘦无比,穿着飘然如仙的白衣,好像一阵柔和的清风,让司炎冥和司雪黎不忍心再责怪她。 她不光是望月的姐妹,更是紫蓝百姓的依靠,是瑶依的生母…… 司炎冥双手作揖,对华裳又是深深鞠躬,“谢谢姑姑,为我万花周全……” 司雪黎也垂眸颔首,微微低了低头,算作承了华裳的情,他们也没什么好责怪华裳的,华裳她毕竟不是圣人,怎么能要求人家舍了女儿,来帮外人呢?换做是她司雪黎,恐怕还没她这么好。 两人退出殿外时,天空的黑色像是水洗了褪色似的,渐渐磨出了灰白的颜色,快要接近天亮了。 再这样下去,他们也离积劳成疾不远了。 早上的露水重,凉爽无比,兄妹两人睡意全无,顺着宫中的花园小路慢慢往自己住的寝殿走去。 “这下可好了,咱们来的主要目的也没能达成……”司雪黎惋惜道。 司炎冥思考了下,“什么主要目的?”他不认为拉拢紫蓝去对付炎国,这是来这儿的主要目的,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他们来之前订立过什么主要目的……不就是来看看华裳吗?难道不是这样吗? 司雪黎看看哥哥,便无奈地便叹气便走,“唉……华裳女帝心中的好女婿,不是你这样的……联姻这事儿,咱们连张嘴的机会都没有,回去后你等着国师天天去找你吧……”说到这里,她同情地笑望了司炎冥一眼。 想到瑶依,司炎冥脸一臭,随即他笑的促狭,“雪黎,你猜,我要是对国师说,求亲这事是你搅黄的,国师会把你怎么样?” 第一百九十五章 炎国求娶雪黎公主 司雪黎瞪着眼睛瞧他,半响后,纤纤十指掐住了司炎冥的脖子,什么哥哥,真的是一母同胞吗…… 翌日清晨,天朗气清,天高云淡,天气好的没话说,然而昨天东奔西走忙得像个陀螺的两兄妹一觉睡到了中午,被司雪黎施了迷心术的师紫涵也呆呆地在床上躺到了他们起来,司雪黎给她解了术为止。 “什么也没办成,该回万花想想对策了……”司炎冥站在窗边,沉沉说道。 一旁伸了懒腰睡眼惺忪的司雪黎走过来,“好赖不济,也算是得到了华裳的保证,我们应该可以放手一搏了,青山总是烧不尽,野火永远吹又生!” 司炎冥嗤嗤笑了,司雪黎的措辞虽然有些怪异,但她说的是对的,只要万花能不被灭国,他们总有重来的机会,这一生他一定要打败炎国,但是…… 他转头凝视着司雪黎,“踏出紫蓝这个皇宫,万花和炎国,你和他之间将一生为敌成仇,雪黎,你现在想回到炎国,我不会拦着你,无论万花能不能打得过炎国,我保证战事不会毁掉你的幸福……” “哥哥……”司雪黎朦胧的睡眼也清醒了,她苦涩地笑道,“我叫你这一声哥哥,就代表了这一辈子你我将作为万花皇氏的一脉,为万花同生,为万花同死,和母后一样,不是吗?”她眼中升起了些许暖色,明亮的眸子望着司炎冥,“刚找回来的哥哥,我还舍不得离开你呢……我知道一个人拼搏,太苦了……” 司炎冥不说这其中的利害,她又怎么会想不明白?要做高高在上万人敬仰的皇室,必须要舍弃自己的情感,一切为了国家和百姓着想,就像望月一样,在国亡的最后关头,明知自己是飞蛾,也一定要去扑火! 她无法说服自己去面对宿炎,就算能求得宿炎的原谅,她也无法去面对宿炎那后宫三千人,别说那三千人,就是白洛水和云悠悠,她就不想看见。 美食可以分享,真爱如何分享? 只得到一星半点,不如一点也不要。 司炎冥摸了摸她的头发,很是宠溺地看着她,她说一个人拼搏太苦,她从前究竟经历了什么,作为哥哥,他还毫无所知,是相府的四小姐?是悲惨的嫡女生活?不,他觉得远远要比这更加难以想象…… 三人也没什么要收拾的东西,昨天来的紫蓝,本来就轻装简从,这会儿说走抬屁股就能走,司炎冥和司雪黎思虑再三,决定不和华裳告别了,省得瑶依又想使什么绊子,或者宿炎那边再多生什么事端。 可是…… “凌风爷爷呢?”司雪黎问道。 司炎冥也皱眉,“我起来后就去他住的地方探过了,侍女说不知道,我看他的床动也没动,昨晚上应该就没在那儿睡。” “哼,这个老头恐怕是住的舒服不想走了吧……哎呦……”师紫涵吃痛地摸着后脖颈,昨夜她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僵直着身体,脖子枕在那么高的衾被上,竟然睡了一夜,落枕了! 司雪黎瞥了她一眼,刚想跑出去找,就见一个垂头丧气的人走了进来,她略有惊讶地上前扶住,“凌风爷爷,你去哪个泥滩里滚了一遭?怎么感觉灰头土脸的……” “可不是嘛……”司炎冥啧啧道。 凌风道人一身白衣都沾了细小粉尘,灰扑扑的,他的脸也是灰溜溜的,头发干巴巴的,有几撮还乍起来了,司雪黎说他从泥滩里滚了滚还是好听的,其实他真像是被谁打了一顿,扔到土里去的。 凌风道人深吸一口气,预备说点什么,剩下三个人都眼巴巴地望着他,幸灾乐祸,似笑非笑,等着他喘口气再把他悲惨的遭遇说出来,让大家一起乐乐。 “呼……唉……”凌风道人将那口浊气吐了出来,又是拉长调子一声长叹,让众人好生扫兴。 “你是怎么了?怎么总是唉声叹气的?”师紫涵挑眉好奇道。 总是……对啊,师紫涵说的很对,自打凌风一进紫蓝的地界,就总是唉声叹气,尤其是最近,可司雪黎想不明白凌风道人是怎么回事,华裳对凌风敬重有加,她之前猜想华裳和凌风之间的师徒恋,现在看来也是很荒谬的,那凌风这抽风的样子就有点怪了。 凌风道人摆摆手,自己倒了一杯水坐下来咕咚咕咚地喝完了,看着他们整装待发的,便道,“这是干什么去?” 司炎冥笑道,“华裳姑姑我们也见过了,也该早日回万花想想怎么安身立命了,正说您呢,凌风爷爷,您是跟我们一起走,还是留在紫蓝享几天清福?” 凌风道人轻轻哦了一声,便不甚有兴致,“我不留在这儿。” 司炎冥刚笑了一下,只听凌风又道,“我也不去万花。” “什么?”司雪黎问道。 凌风道人闷头说道,“我要回无妄山了,把你送回万花,奔波了这么长时间,我累了,我要静修……” 司雪黎和司炎冥相视,嘴角都忍不住抽搐想笑,凌风道人玩的疯,哪有累过? 司雪黎收起笑意,点头道,“那真是多谢凌风爷爷为我着想,让我和哥哥团聚了。” 四人便即刻启程了,凌风道人兴趣索然,就跟着司炎冥他们出了紫蓝的宫门,也没问为什么没去和华裳告个别,他一路走一路揪着路边上的野草,心不在焉。 剩下三个人的心思也都各不相同,司雪黎心中不知做何感想,离开这里就真的像哥哥说的那样,和宿炎背道而驰,今生再有什么纠缠,那她可就是自讨苦吃了。 司炎冥心中也不轻松,此行没有什么收获,回去后就要面对巨大的压力,一个国家的兴亡全然掌握在他一人手中,他必须肩负起这个责任,不光是为了保住他母后用生命维护的国土,这更是他一直以来存活的信念。 师紫涵的目光则飘忽在司炎冥身上,她在想改如何才能告诉司炎冥她的心意,她从小就和司炎冥在一起,从没有想过她要离开他身边,但……她看向司雪黎,但司雪黎一出现,她的生活就被搅得一团糟,她总有一天,要把司雪黎除掉…… “桑未……” 司雪黎回头,能叫她这个名字的人,真是少之又少啊,估计也就是这个傻蛋云煊了! 云煊跑过来,绷着脸,面无表情对他们作揖道,“炎国将军云煊,见过国主。”他这一礼是对司炎冥行的,这么正经的问候,那他这是要来说大国邦交的事宜吗? 司炎冥长眉轻挑,看了司雪黎一眼,便对云煊笑道,“周将军客气,实不相瞒,我们要回万花了,决定匆忙,还没有向贵国皇帝辞行,请代为转达。” 既然云煊能这么大早就来堵他们,说明他们是有备而来,司炎冥想还不如就直说好了,省得麻烦。 云煊颔首,仍是硬邦邦地说道,“国主,云煊此次前来,是奉圣上之命,向国主和雪黎公主问询一件事情。” 司雪黎似笑非笑,“表哥,有话就快说。” 云煊看了司雪黎一眼,“圣上说,炎国愿与万花结下姻亲,保证不会像前朝皇朝那般发动战争,承诺决不再战。” 三人听了这话,都有不小的震惊,炎国不主动发起进攻,那万花如此便可缓个几年养精蓄锐,就算炎国再想有什么动作,也不可能轻易撼动万花了,可是宿炎说的前提是,结为姻亲…… 与谁结亲? 司炎冥笑的慵懒,“据我所知,炎国皇帝没有姐妹,如何嫁给我,结这个姻亲呢……” 说到此处,师紫涵的脸变臭,很是不开心,她可是知道这个联姻是什么意思,就算皇帝没有亲姐妹,也可以用表姐妹代替,大不了还可以临时从大臣家里选一个出来,册封为公主就行,无论是哪一种,她都不喜欢! 云煊望着司雪黎,“炎国不是嫁,而是娶,娶雪黎公主。” 多直白……多直白的求亲…… 司雪黎的心猛地一颤,宿炎他,想干什么?这时候又来搅乱她的生活……可宿炎开出的条件的确很诱人,万花若是想反扑,必须要有时间来休养生息,联姻无疑是稳住炎国的最好方法。 “不行!”司炎冥含笑的双眼中闪过最后一丝笑意,便显露出骇人的光芒,他不想拿雪黎做交易!更何况还是他! 师紫涵却急忙劝道,“为什么不可以?一场姻亲就能解决万花所有的危机,为什么不愿意?自古以来去联姻的公主不都很多吗?雪黎公主若能舍身为国,万花百姓一定会感激你的。”她双眼发亮地看向司雪黎,刚想着该怎么把司雪黎从司炎冥身边弄走,这机会就来了。 “我说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司炎冥似笑非笑的目光略带着凌厉,扫过云煊,“云将军,麻烦你跑这一趟了,请给他带句话,我宁战死沙场,也不需要胞妹来为我保家国。” 司雪黎眉心微微蹙起,一丝痛苦的表情从她脸上闪过,随即又换上招牌式的淡淡笑容。 她还有什么选择呢? 第一百九十六章 矮过司雪黎吗 师紫涵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司炎冥凌厉的眼神震慑到,不敢再多言。 云煊深深望了司雪黎一眼,“他说,今天你们不答应,来日还可以反悔。”说罢便拱了拱拳就走了,只留下震惊了的司雪黎。 他说可以反悔,他的意思是早就料到了她一定会再重回他身边?司雪黎心中凄然,恐怕宿炎这不是对她的爱,而是对她深深的恨和想要占有她的强烈恨意,她的欺骗和不告而别,宿炎心里又怎么能轻易原谅? 四人沉默着一路往无妄山赶路,谁也不搭理谁,到了晚上,就抵达无妄山,来到了凌风道人的小院子。 小院子的小木门被司雪黎轻轻推开,吱吱呀呀发出年久失修的沉闷声响,屋子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司雪黎对凌风道人道,“她们睡得这么早。” “肯定是太闲太懒,也不知道帮我晒晒草药!”凌风道人心情郁闷,还不忘抱怨。 她们慢慢走进去,司雪黎怕吵到冬儿夏儿,就轻手轻脚地打开大门,这屋子简直伸手不见五指,她的身子刚一进入黑暗之中,就感觉到头顶有一股凌厉的风朝她袭来,她十分警觉,抬手抓紧头顶上方,是一根棍子,她大喝一声,“是谁?” “小姐?” “小姐?” 两个懵懂的女声同时响起,悉悉率率地响动了一会儿,灯火全亮起来,正抓着棍子的司雪黎看到棍子的那头是一脸惊恐又转为惊喜的夏儿,冬儿刚点燃蜡烛,站在桌子边上。 夏儿连忙收起棍子,喜得快哭出来,“小姐,你们怎么走了那么久……” 冬儿更是扑过来抱住她,“小姐,我们好担心你啊……” 看到两个像姐妹一样的丫头,司雪黎心情很好,很是心疼地摸了摸她们的头发,“你们半夜睡觉都抱着棍子,是不是害怕?” 冬儿夏儿泪眼婆娑地望着她,点点头。 “别怕,”司雪黎笑道,“我这不是回来接你们了吗?” “接我们?去哪儿?”冬儿嘴快。 凌风道人摇摆着身体,走进来就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你们小姐麻雀变成凤凰了,小公主要带你们这两个丫头去享福了,不要我这个老头子了。” 随后司炎冥和师紫涵走了进来,司炎冥对冬儿夏儿极其柔和和亲切地微笑,“你们就是冬儿夏儿吧,早就听说了,一看就是两个好姑娘。” 许久不见陌生男人的冬儿夏儿杯他这么一夸,顿时脸上出现红云,这惹得师紫涵很不高兴,“嗤,两个丫鬟而已,到哪儿还找不到,非要这两个。” 师紫涵这么轻蔑的口气,冬儿夏儿哪是敢反驳她的?只有默默委屈地瞪着红眼睛。 司雪黎冷着脸转头盯着师紫涵,“你做丫鬟一定没有她们做得好,但她们要是做郡主小姐一定比你强,像你这样的女子倒是一抓一大把。” “你……”师紫涵压抑住了心底的愤怒,可双眼因生气而变得红了些,她压制怒意,略显委屈地说道,“司雪黎,我究竟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处处针对我……” 司雪黎轻笑,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势看着师紫涵,“我没有针对你,你高高在上习惯了,突然我踩在了你的头上,你心里不平衡罢了,”她的眼角上挑,挑出一丝柔媚,挑出一丝狠绝,“我是公主,难保我哪天说个什么,就连你这所谓的郡主名号都会丢掉,你要永远记住,在你之上,是我!” 司雪黎这样阴狠的说话,师紫涵身上的气焰全部被浇熄,在司雪黎说话的时候,她不住地看向司炎冥,司炎冥淡淡微笑,俨然是毫不在意,甚至一个不小心很有可能会偏向司雪黎的样子,师紫涵顿时偃旗息鼓,她握紧拳头,她真的注定要矮过司雪黎一头吗?她不甘心…… 冬儿夏儿也没少见司雪黎这么狠,这次可是为了她们俩出头才这么对旁人说话,她们心里更加感动,冬儿有些犹豫,还是问了出口,“小姐……你是……公主?” 司雪黎换上了微笑,对她们柔声道,“对,这一趟万花我没有白去,找回来一个哥哥,万花国主司炎冥,是我的亲生哥哥。 ” 晚上她们就住在了无妄山,睡前司炎冥还苦笑着对司雪黎说道,“你何必那么吓唬紫涵呢?她说话随便惯了的,并没有别的坏心思……” 司雪黎心想,师紫涵曾经说要让她不能活着出阳明山,于是无情的鞭子就抽打了下来,一鞭一鞭地打在了宿炎身上,这也算是没有坏心思吗?她就是记仇,就算过去两年,她想起来鞭子打在宿炎身上时,当时她的心也像是在地狱的油锅里煎熬着,那种打在他身痛在她心的感觉,每每一见师紫涵就能想起来。 “我也说话随便惯了,但我是有别的坏心思的,国主打算怎么维护你的义妹?”司雪黎毫不示弱。 司炎冥能拿司雪黎怎么办?只是笑了笑,摇摇头,长叹一声便回了房,“唉……女人哪……” 这一晚上,司雪黎自然是睡得很晚,和冬儿夏儿讲述这一段时间的经历,着实让她们云里雾里,吓了一跳,然而司雪黎最终说了一句。 “你们的小姐不再是相府四小姐古夕蓝,而是万花国长公主司雪黎,这样的转变很好,如此我便可以保护你们,让你们不再跟着我颠沛流离,担惊受怕。” 第二天司雪黎给凌风道人做了一桌美味,以此告别,然而凌风道人依旧提不起来兴致,只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 司雪黎调笑道,“凌风爷爷,你真的不和我回万花?以后可吃不到我做的饭了。” 凌风道人翘着二郎腿,瘪着嘴,半响才说了三个字,“饿不死!” 司雪黎轻声笑了,看样子凌风道人是心里有事,怎么逗他,他都不像以前一样斤斤计较了。 饭毕,他们收拾东西,其实他们什么也没有,只不过冬儿夏儿细心,把从相府里带出来的东西,如那张残损的画像,还有红玉血剑,装着遗诏的锦盒。 司雪黎他们都走到了小院子门口,她望着紧闭的房门,大声喊道,“凌风爷爷,我走了……” 凌风道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知道是不想理他们,还是舍不得司雪黎走,总之吃完饭后就不出来,不说话。 司炎冥拍了拍司雪黎的肩膀,“走吧,凌风爷爷大概太舍不得你了,以后想回来可以随时回来。” 司雪黎默默点点头,对冬儿夏儿道,“冬儿夏儿,东西都带全了?” 夏儿又谨慎地翻了翻包袱,发现了多出来的一些珍贵药草,“小姐,你看,这不是……” 司雪黎接过来一看,心里更加不是滋味,这是凌风道人苦心种出来的药草,之前让她一气之下拔了许多,凌风又种上了,现在却把这些辛苦培育出来的药草偷偷给她塞进包袱里,她该对这个小老头说什么…… 司雪黎心头暖暖,便对夏儿点头,“收好了,我们走。”最后深深回望了这个小院子一眼,今后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再见了。 无妄山,是司雪黎难得放下所有戒备的一个地方,她在这里过了两年,是非常平淡却又至关重要的两年,她不光学会了医术,功夫,还让自己那一颗充满罪恶的心变得清明,变得良善,现在要再回到浑浊不堪,纷纷扰扰的人世,她还能独善其身吗? 回到万花后,司炎冥便忙碌起来,好几天司雪黎都见不到他的人影,她担心司炎冥,便让冬儿做了些拿手的茶点,带好了去他的寝宫找他。 门口的侍从告诉司雪黎,“回公主,国主正在正殿接见大臣,好几日没回寝宫歇息了,您快去劝劝吧……” 司雪黎不由得担心起来,朝廷发生了什么大事,能让风流潇洒的司炎冥困在宫中好几日不睡?她要去看个究竟。 到了正殿门口,司雪黎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一直小心翼翼端着茶点的冬儿夏儿被她一把扯了回来。 冬儿奇道,“公主,不进去吗?” 她将食指放在唇边,小声道,“等一下,里面还有臣子在。” 外面没有人把守,估计是早就被四散开去,正殿的大门没有关,她就站在门边,里面的谈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国主,万花边境的小城池连连失守,被炎国大军攻陷,这可如何是好?”一位老持慎重的大臣担忧道。 司炎冥在大殿中央慢慢踱着步子,听大臣们激烈的讨论,也在凝神想着策略。 另一个臣子又道,“不光如此,从前帮过我们的紫蓝国如今也落井下石,在边境处抢夺万花的百姓,百姓苦不堪言,地方上每每往上报时,臣都痛心疾首,如果国又将失,当初的复国有何意义啊……”他几乎捶胸顿足。 大臣们所说的,句句属实,司炎冥一早也就接到消息,可他也无可奈何,万花都城的兵力也正在慢慢恢复当中,边境处更是无暇顾及。 第一百九十七章 陷害 炎国一旦发起攻势,万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看来宿炎一回到炎国,就已经开始部署了,但这一次宿炎攻击的猛烈,司炎冥心里打鼓,有一个不好的预感,难道他真的是为了司雪黎吗? 可是紫蓝又是为了什么,华裳明明已经答应他们,绝不会让万花再度陷入亡国的危险之中,是她没说过她不会对万花出兵,只要万花还苟闫残喘着,她就不算是违背誓言,可华裳没理由这么做啊..... “打扰了...”司雪梨笑着走过来,客气的对各位大臣鞠了一躬。 大臣们受宠若惊,连忙拱手回礼:“拜见公主殿下。” 司炎冥紧绷着神经在看着司雪梨时就柔和了下来,放轻松的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司雪梨一副高贵却不显骄傲的姿态,对司炎冥行了一礼,“皇兄,听说皇兄连日忙于朝政,昼夜不舍,皇妹很是担心你,所以带了点茶点来看您....” 司炎冥笑容越发明媚,看着司雪梨身后的冬儿,夏儿端着的茶点,“辛苦了,皇兄没事.....” 一个大臣欣慰的说道,“公主真是贤良淑德,从前听市井传言,公主能亲自救百姓,臣就觉得天方夜谭,有谁家的公主会去搭救百姓呢?今日得见公主方颜,才知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公主救死扶伤,是我万花的福星,必定能保佑我万花起死回生.。” “是啊。” 这种恭维一下子就把司雪梨从凡人的层次拨到了仙女的级别,她是常常出宫救人,百姓也都知道她是公主,更加对皇家有种敬仰之情,所有人都很爱戴这位公主,但她救了人,也不至于被夸成能救万花全国啊... 她依旧有礼貌的一笑:“各位大人繆赞了,能关心皇兄,是我这个做妹妹唯一能做的....” 大臣们赞许的看着司雪梨,突然有有一个道:“自复国以来,国主一直忙于国务,身边连个陪伴的人都没有,还得劳公主费心啊....实在不该啊。” “是啊,国主,就算政务在忙,你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哪个皇帝没有三妻四妾,呃且不说这三妻四妾,就算是咱们的万花的国主也的父皇,也拥有了紫月国主一个妻子啊.您是不是该考虑考虑娶一个可心的人在身边伺候着?..” “江山社稷,固然重要,子嗣的延续也断断不能少啊...” 司炎冥微微笑着,“各位的心意,朕很能理解,只是现在内忧外患,朕实在无心放在这些琐事上面..." 司雪梨微微笑着看着他,可眼神却闪烁着戏谑的光芒,似乎再说,总有人抓到你的软肋了,看你烦不烦.. 此时一个大臣的话,让司雪梨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依臣所见,紫涵郡主在国主幼时就陪伴在身边,一直不离不弃,她的身份也很高,是国师的千金。郡主与国主自小俩小无猜,实在是良配啊。” “唉,对啊,的确不错。” 国师脸上也在发光,他也很得意很高兴,司炎冥是他一手带大的,让他女儿做司炎冥的王后,一点也不算是高攀。 “恐怕不妥。”这是唯一一个反对的声音来自司雪黎,各位齐齐看向她,尤其是国师,眉毛都快邹的连在一起了。 司雪黎温婉一笑,似是十分无害的说了几句,“紫涵郡主是皇兄的义妹,已经有兄妹名分,这怎么能在多行浪荡之事呢?传出去,皇兄的名声该有多差,世人都会说皇兄,心术不正,认妹妹是假,想行孟浪之事是真的,各位大人是想给皇兄冠上这样一个罪名吗?” 大家哑然,司雪梨强词夺理,可偏偏她是公主,官大一级压死人,没有人敢反驳她的话。 她转向司炎冥,微微眯眼,似笑非笑的盯着司炎冥,“更何况,我与皇兄私下讨论这个问题过,皇兄对紫涵郡主,只有兄妹之情,从未对她有过别样的心思,皇兄,是吗?” 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她这么问,话一定会传到师紫涵那里,师紫涵那么喜欢司炎冥,听到这话一定会气疯。 司炎冥拿这个妹妹一点办法都没有,一派轻松的笑了笑,“皇妹说的是,朕对紫涵和待你是一样的,只有兄妹之情。” 司雪梨眯眼笑了,很好,师紫涵,你会有什么反应呢? 果不其然,师紫涵生气到砸光了房间里所有能砸的东西,都没处落脚。 她一掌拍在了梳妆镜前的桌上,对着镜子里狰狞的自己,咬牙切齿道:“司雪梨....你就非要和我做对....”她气喘呼呼的望着镜子半天,忽然眼眸阴蛰下来,她叫到:“来人。” 一个仆人匆匆进来,很是紧张和惊恐,不敢看师紫涵。 师紫涵冷声道,“去城里找一百个乞丐和流浪儿过来,就说有好心人给他们放零食和钱,只要他们放出声音....” 雪城很快陷入恐慌,大家都被街坊市井流传的传言吓得半死,每个人战战兢兢。 传说,万花国将破国! 又是亡国的危机....当然这一次不光光说的是亡国的消息,据说这个消息是炎国的高官那里传出来的,眼下有一个解决危机最简单的方式,联姻。 炎国皇帝愿意不计前嫌,只要联姻,将万花的公主嫁过去,那么炎国就不会在发难,而且还会阻止紫蓝对万花的侵袭。 茶酒楼里都在讨论这个流言,有些人是惋惜,有些人是破口大骂。 “唉,咱们,公主那么善良,常常出来给百姓治病,怎么就要当人质去炎国了呢。” “可能是炎国的皇帝也听说了公主,很是仰慕,所以想据为几有,公主那么美丽,那么善良,任谁都会心动的。” “可是她是公主,她就该为国家牺牲。” “就算公主死在了炎国,能免去一场战争。救了这么多百姓,这也算是她死的其所了哈。” “呸,你怎么这么狼心狗肺,公主上个月还救了你,你居然这样说公主。” “呵呵,你们就这么肯定是炎国高管这边传出来的,而不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想要公主不好过放出的消息。”一个穿着青衣的男子靠在酒楼的柱子上,摇着扇子,琥珀色的眼神看着那些说着对古夕蓝不利的事情。 “....” 总之众说纷坛,有位公主叫不公平的,也有让公主快点舍身取义的,当传言流传到朝廷时,这个事就不能那么简单了。 皇宫中最近聚集了太多的大臣,第一天还只有三五个朝廷重臣,以国师为首跪在司炎冥宫殿之外,极力季谏言,让公主嫁去炎国,免除一场战争。 正当司雪梨有所深思之时,一名侍卫压着一个被扣上双脚的女子,单膝跪下,“禀公主,这女子行为异常,见臣便跑,一副做贼心虚之态,臣特地抓来请公主发落。” 如同抛下一颗炸弹般,在众人的心刻下深深的痕迹,被侍卫所压的女子与爬在地上哭花了脸的婢女一个模样!就连侍卫也惊了片刻。 司雪梨如同往常的步伐,却隐隐令人感到一种强大压迫,没踏一步,是那么的有力。 “你做的非常好,下去领赏!”语罢,看向镇定自若的女子,声音染上暴躁的狠戾,“说,是谁派你来的!”一把将女子的人皮面具揭下,露出一张极为普通的脸,倘若在人群中也不显得出众。 原本已然绝望爬在地上哭泣的婢女犹如看到一丝刺眼的希望,聪明的呆在一旁。 司雪梨话出,众大臣,也无法掩饰那道惊愕,原来真的有易容一说! 宫女手攥得紧紧的,逼迫着自己要镇定,哪怕唇瓣微微染上一丝苍白,见女子朝她这边扫来,心中露了一拍。只有手中传出的疼痛才能使她镇定,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若露出一点狐狸尾巴,就完了! 女子的面容胆怯,只因视线落在了师紫涵身上。这一幕令人不由想到,指使者是谁…… 轻柔的眼眸毫无愕然惊讶,反而在意料之中。师紫涵眸溢满笑,在女子眼里竟显得格外诡异,原本想要说的话因为心惊而烂死在心中。 司雪梨也忍不住蹙眉,似乎连最后的耐心也被磨消。“来人,将她带下去,大刑侍候!若说出幕后之人是谁,就暂且放过。” “我说我说!”被两名侍卫压着双手的女子脸上显露出紧张,只有师紫涵清楚她心里有多平静! 司雪梨面容严肃,犀利的扫了眼女子,长袖甩动,坐回位置,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女子张了张嘴,眼角打量起师紫涵,只见她仿佛永远只有那笑,这样的人更令人心惊!她宁愿与狼豺虎豹打交道也不喜与一个带着隐形面具的人打交道!一点破绽也没有!“我说…指使我的人是……是紫涵郡主!” 司雪梨惊了,宫女愣了。 作为当事人的她,自然要跳出来为自己澄清,所以她跳出来了。“你简直就是污蔑!本郡主怎么会想要害雪梨公。” 那么的怒,那么的惊,那么的焦急中带着股问心无愧。若有人告诉众人,师紫涵的样子其实是装的,恐怕也没人肯相信。 “拿出你的证据来,敢如此郡主你知道是什么下场吗”司雪梨薄怒,却没有开口将女子离开压下去,默默赞同女子说下去。 第一百九十八章 逼迫 “奴婢,奴婢。。。。”那宫女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来,司雪黎看着她的样子,估计是想要逃出宫去,反正也没加害自己,她挥手让侍卫放她出了宫,在看着师紫涵恼羞成怒的样子不觉得好笑。 “如果公主没有其他事情的话,那我回宫了。”师紫涵没好气的说到,直接绕过司雪黎走了。 师紫涵走之后,她绕过宫殿找到了司炎冥,司炎冥放下手边的折子,对她笑道,“没什么,那帮老家伙总想让哥哥我听他们的话,我哪肯……” 司雪黎也笑了笑,司炎冥看似不羁,毫不在意,实际上他杀伐决断,很有主见,不想受老臣们的摆布也是对的,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等她正想再问下去时,司炎冥就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你看我的衣袍都穿了有段时间了,很久没有添新的了,妹妹能不能给哥哥缝一件出来?” 从前在丞相府,作为一个名门闺秀,必须要学的就是女工,她自然是会的,可宫中的裁衣师傅那么多,她……罢了,毕竟是自己的亲哥哥,想来她还从没为哥哥做过什么呢。 但做一件衣袍,靠手工缝制怎么也得三五天,她一想起来就头疼,当下没有事可做,倒也还好。 答应下了,她就专心在自己宫中做衣袍,连着好几天没出门。 可司炎冥的寝宫前,人越来越多,门庭若市。 第二天,跪着的大臣从三五个变成十几个。 第三天,十几个变成几十个,大家都很坚定。 第四天…… 第五天…… 风雨无阻,从没见过大家办公这么意志坚定过,反而是在联姻这种荒唐事上,像是一根毒草一样,拔不走,砍不倒。 不管外面有多少人在请命,司炎冥就是岿然不动,早在周峥来替秦衍传递要联姻的消息时,他就不同意这件事,他怎么可以拿妹妹的幸福去换云攸的太平? 司雪黎做袍子累了,也就在自己的小花园里散散步,有一天她想去宫里别处走走,门口的侍从却笑眯眯地对她说道,“公主,国主着急穿您给他做的衣袍呢,您能再快点吗?” 司雪黎笑了笑,便转身回去,但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已经被司炎冥的人监视了,似乎不让她出这个寝宫。 一定是有什么事在瞒着她! “冬儿夏儿,”司雪黎捧着做了一半的衣袍,坐在窗边,“你们最近听说了什么吗?” 冬儿夏儿面面相觑,香雪道,“我们最近也没出门,算起来大概有五天没出去了。” “你们也没出去?不需要去领月俸或是咱们宫里的东西吗?” 香雨皱眉道,“这些东西都自己送上门来,我和香雪根本不用亲自动手,我一想出去玩,就有活儿来了,不知道最近哪有这么多活儿来找我们,我们也不敢拒绝……” 就算是司雪黎的贴身丫头,可冬儿夏儿毕竟不是皇宫浸染大的侍女,她们还不敢随便拒绝皇宫里的老侍女交代给她们的任务。 司雪黎凝眸,看来这一定有事…… “回禀公主,紫涵郡主来拜访……”一个小侍女进来通禀道。 司雪黎回神,唇边扯出一个淡然的笑容,看来是有人要来告诉她,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了…… “让她进来。” 师紫涵进来后,看司雪黎好端端地坐着缝衣裳,她心里就很生气,听说司雪黎五天前就没有再踏出自己的宫殿,他们兄妹俩已经在各自的宫殿里呆了五天,而她的父亲师英崇已经和大臣们跪了五天。 司炎冥是有意不出门,师紫涵却知道,司炎冥为了保护他这个妹妹,一定没有告诉她,城里的乌烟瘴气皆是因她而起,那么就由她来说吧。 师紫涵对司雪黎欠了欠身,便笑道,“公主殿下,您的手艺真好。”她看向那件衣袍。 司雪黎装作无知的样子,扬了扬手中的衣袍,“哦?你说这个吗?这是做给我哥哥的,等他有了自己的妃子,我就不用这么忙碌啦!”她眯起的双眸中闪烁着光芒,“当然,你就更不用这么忙碌了。” 她的意思是,你师紫涵永远当不了司炎冥的妃子! 师紫涵自己都听到牙齿磨动的响声,她很生气,但她依旧笑道,“我当然会躲这个清闲,国主让您做这个,应该是为您嫁去炎国做准备吧,好让您提前熟悉熟悉为人妇该做什么事……” “你说什么?”司雪黎那一双眯起的眼眸褪去笑意,明亮地让人不敢直视。 师紫涵略带尴尬地笑了笑,“公主,许是国主怕您胡思乱想,才没有告诉您吧……唉,都怪我多嘴,本来只是想在您出嫁前和您再说说话的……” “师紫涵,把话说清楚。”司雪黎面无表情道,她知道师紫涵是故意来说这些的,既然是想让她知道,那还不如一次说个清楚。 师紫涵装作为难的样子,慢吞吞地将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也不知道是谁放出去的消息,说炎国的皇帝只要联姻就能答应不开战,百姓都慌了,想……想让您嫁去炎国,这样就可以免去灾祸,一直都在闹……闹到了国主那里,朝中的大臣为了江山社稷着想,也希望能用最小的代价换取一时和平……但国主没有答应下来这事,大臣们已经接连在宫里跪了五天了……公主,国主一意孤行,当国倾之时,想要反悔也无济于事了……” 师紫涵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司雪黎呆呆地在梳妆镜前坐了一下午,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好像很熟悉,又好像很陌生,就是这样一张美人面,在这世间都经历了什么? 师紫涵说的,多半是真的,师紫涵想用这事儿来刺激她,很不错,她真的被刺激到了。 师紫涵的目的无非就是让她不好过,可其他人呢? 司炎冥这个哥哥果真是护着他的,司雪黎想到司炎冥心里一直很暖,司炎冥可以为了她的幸福去敲打宿炎,不顾朝臣的一致谏言而不让她去联姻,她有这样一个哥哥,真是她的好运。 宿炎做什么事竟然这么雷厉风行,刚一回去就出兵侵犯了万花边境,这不就是给他们敲个警钟吗?他真的要让她重回他身边,折磨她,报复她吗? 司雪黎心烦意乱,眼前的镜子中变得昏暗模糊,她的脸也看不太清楚,这才意识到已经天黑了,她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倚靠在窗户边上,看向外面明亮的宫灯摇曳着。 “冬儿,去请国主来。” 冬儿为难道,“公主,我们三个,可能出不去……” “和门口的侍从说一声就行。” 司炎冥的寝宫前,大臣们仍在昂首挺胸地跪着,他们每天都要跪在深夜才回去,第二天凌晨就来了,一点也不怕累,比起死来说,累点无所谓。 司炎冥从窗缝中看了看大臣们,便和那个来传话的侍从一同从后门离开,去了司雪黎那里。 他一进门就笑着说,“是不是给我做的衣袍已经做好了?让我看看,是不是巧夺天工?” 一进门他就看到榻上放着快要完成的衣袍,仍挂着几根针线,而司雪黎一直倚靠在窗边,听到他的声音时,司雪黎淡淡回眸。 “哥哥,联姻一事,我可以考虑考虑。” 司炎冥眼眸一凝,“谁告诉你的……”半响,他又道,“不需要考虑。” “陪我出宫走走吧。” 两人乔装打扮,换上了平常人的衣裳,就溜出宫去了。 她给自己化了妆容,让自己绝色的容貌隐藏在脂粉之下,让她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子。万花月城中有人认识她,她知道她现在不适合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有的糊涂百姓也许会把她绑起来送去炎国联姻吧…… 这一次出来,她感觉到月城的气氛明显要阴沉了许多,热闹还是有,可隐藏在热闹之下的是百姓们深深的担忧。 他们走到茶舍边上,听到有几个人在担忧的说着最近发生的事。 “知道吗?朝廷里大臣们都快和国主闹翻了,非要让公主嫁去炎国。说起来国主和公主也是一对可怜兄妹,刚刚相认,就让人家分离……” “谁说不是呢?可谁让他们是天子帝女呢?每个人啊,都有自己的责任,他们享受着常人拥有不了的富贵荣华,就一定得接受常人接受不了的痛苦。” “咱们边境上的小城已经被炎国拿下了,保不齐哪天又会打到月城来,我们一家老小十几口,这可怎么逃啊……” “唉,听天由命吧……其实公主嫁过去了,也挺好的,就算嫁过去她还是可以享受富贵,没什么损失,反倒是能救了万花全国人。” “这样岂不是太屈辱了?万花岂能一直屈居于炎国之下啊?” “唉,小伙子你还是太年轻,在死亡面前,脸面算什么!在成千上万的性命面前,一个人的生死荣辱又算得了什么!” …… 第一百九十九章 是不是太不公了 司雪黎沉默地往前走着,司炎冥也沉默地跟在她身边。 突然司炎冥握紧了她的手,司雪黎抬头。 “别管别人怎么想,就算哥哥死,也不会把你送出去的。” 司雪黎淡淡一笑,走几步却又听到了些谈话。 这是几个做小买卖的商贩,闲得无聊,在一起聊天。 “紫月国主,那可真是古往今来第一好女啊!” “我父亲就是从那次洛山大战中侥幸得生的,他断了腿,不过他曾保护过国主,他说紫月国主就是我们万花的仙女,为她死也是值得的。” “仙女?我可从不觉得这世上有仙女,不过你要说紫月国主是仙女,我倒是相信,因为她的女儿可就是个小仙女啊!” “你说的是雪黎公主?” “是啊,那次公主在月河边救人时,我就瞧见她了,之后我就去紫蓝做生意,你们猜路上我看到谁了?是公主!公主她在紫蓝救人来着,我在人群里听到紫蓝的百姓说啊,公主在紫蓝治病救人很久了,而且有一个称号,叫红衣神女,若她不是神女,那这世上应该没别人了!” “唉,光是说得好听,神女神女,她倒是真的能让万花起死回生啊!真正到了用她的时候她就躲起来了,听说国主和公主连着躲了大臣们五天……” 司雪黎扯出一丝苦笑,有人夸有人骂,人心总是这样多变多样,她这一路走着看着,完全沉浸在别人的世界里。 她只是想看看,万花的子民都是怎么看她的,大家关注的焦点果然都是她,因为她现在真的如同一个神女,只要嫁到炎国,就可以拯救万花全国百姓,一旦她不嫁,她可能就从神女变成了千古罪人。 呵,宿炎,你的一步好棋,我真该夸你,这些年的心思越发毒辣,丝毫退路也不给人留…… 这不和她从前一样吗? 司炎冥跟在她身边,知道她在看她在听,再多的话也不用多说,她明白就可以。 司雪黎望着凄清的月河,之前看到的月河,大家都无忧无虑,划船弄桨,莺歌燕舞,如今都变了,是灾难,还是幸福,这万千人的余生好像都系在她一人身上,凭什么让她承担人世背叛之苦?重生之难?现在又要把她放在风口浪尖上? 上天待她,是不是太不公了? 砰! “哎呀!” 司雪黎低头一看,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男孩不小心撞在了她身上,倒在了地上,他瘦的像个皮包骨头,真让人心疼。 司雪黎将他扶起来,刚要问些什么,就看见有几个同样脏乱不堪的小孩都慢慢的走过来,双目呆滞,他们都穿着破烂的衣裳,捂着干瘪的肚子。 司雪黎蹲下来,对那小男孩一笑,“你们……” “姐姐,给我们几口吃的吧……我们饿了好几天了……”小男孩可怜兮兮地说道。 看着小男孩和他身后的几个孩子,那一个个可怜的模样,司雪黎竟然难得的心软了。 “你们,为什么挨饿?家里的人呢?” 身后一个比较大的女孩开了口,她也就是十一二岁的样子,“我们的家,都是在万花边境上的小城,前不久战乱时,父母托一个叔叔带我们到了月城,说是让我们过好日子,听说我们的家都被炎国抢走了,那个叔叔也就把我们全村的人赶了出来,我们饿了好几天了……” 司雪黎的心揪了一下,疼了很久,她涩涩开口,“是吗?你们也知道炎国的事?那你们一定知道万花的国主和公主了……” 另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怯生生地开口说道,“我……我知道……那个公主,是个漂亮姐姐……大人们都说,她是个好人……” 司雪黎苦涩一笑,“是吗……可你们知道吗?就是因为国主和公主没本事,所以炎国才趁机抢夺了你们的家,让你们流浪……你们,不恨国主和公主吗?” 所有小孩都瞪大了眼睛看她,就好像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似的。 司雪黎扶着的那个小男孩也怯怯地往后挪了挪,他嗫喏地说道,“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国主和公主……”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司雪黎眼中有一丝凄然,仍旧笑道。 “不是这样的!”那个大女孩反驳道,“我在家时爹娘就说,国主是个厉害人,他让万花重建,公主也是个大好人,她能救我们平民百姓,爹说,万花有他们,我们什么都不用怕!” 小女孩的声音洪亮,说出这话时,根本不像是饿了好几天的,她凶巴巴的模样,真让司雪黎觉得可爱,小女孩的声音,穿过她的耳朵,直接传到了她的心上,就像是一面大鼓,反复被敲打,余音震震,久久回响。 司雪黎心道,她何德何能,能让百姓们这么信任?就在刚才的一刻,她还在埋怨上天为什么把所有不幸都给了她,可这一刻她却觉得无比幸福,能被人信任,这感觉真好。 夜晚,司雪黎和司炎冥带着孩子们吃了一顿饱饭,带他们去买了新衣裳,并给了他们银钱,在最后要走的时候,告诉他们。 “拿着钱,去上学堂,或者去学一门手艺,好好活下去,万花的将来还都靠你们。还有,国主和公主让姐姐转告你们,有他们在,你们什么都不用怕!” 几乎快到了凌晨,他们才回宫去,司炎冥一路上也没有和司雪黎多说什么,他知道,如果司雪黎有什么注意,他是无法改变的。 两人要作别时,司雪黎突然问道,“母后,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司炎冥想了想,“有。” 司雪黎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回到了雪黎宫,拿出了自己留着的那幅残损的画像。 对着清晨的微薄晨光,她倚在窗边,轻轻展开画卷。 画上女子红衣胜火,清冷眼眸似是能震慑苍生,她脚下踏着那块土地,献血如同花朵般流淌盛放,绽放在她脚下,她,睥睨天下,尽管败,也败得骄傲。 “这是她的画像,是孟越皇帝给我的,他很珍惜这画像,他对我好就是因为我长得像她,当时我摔了这画,让他清醒点,别总活在望月的假想之中,可若我是孟越,可能我也会放不下她这样一个女子……” “她永远都以自己的子民为先,只身杀向疆场,明知道不敌,也要为子民拼死杀敌,她与国同亡,没有给自己留一点苟且偷生的机会,这样的女子,谁会忘记……” “雪黎……” 司雪黎抬眸看向他,“哥哥,我们一母同胞,你知道我的心思,我也知道你要说什么。” 此时司炎冥吩咐人去取的东西拿过来了,这是几幅字画,淡墨浸染宣纸,描画出江山万里,每一幅画都有望月亲笔写的诗句,全都是忠义之语。 “宫倾那天,我什么都带不走,只带了这几幅画,母后最爱字画,那时候她写出来的东西我看不懂,这些年,每次一看到这些话,我都会后悔,如果我能早点长大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保护她,替她去死……”司炎冥含笑的眼眸中满是回忆的痛楚。 司雪黎将字画都收起来,对司炎冥轻声道,“哥哥,你懂她吗?我突然懂她了,”她忽然自嘲一笑,“我从前作恶多端,心狠手辣,饶是这样一个十恶不赦该下地狱的人,竟然有这么一个忠烈的母亲,我这样心如蛇蝎的女子,竟然懂她了……” 司炎冥怔怔望着她,半响没有开口。 司雪黎微微侧着脸,看向窗外,稀薄的阳光正从朦胧的地平线处挣脱出来,柔柔的照射大地,一眨眼的时间,整个天空都亮了,阳光也照出了她姣好的侧脸轮廓,她的声音也轻轻柔柔。 “我是万花公主,你我和母后有着同样的使命,为了万花,我们本就应该连命都不顾惜……哥哥,让我去炎国吧……” 金秋九月,天高云淡,鸿雁南飞,九月初二,司雪黎作为联姻的公主,要从万花出发。 万花答应联姻,是在半个月前,消息送到炎国宿炎的手中时,他只是淡淡笑了一笑,好像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似的,无论你是古夕蓝,还是司雪黎,你总是要回到我身边…… 这一天秋风凉爽,可在这近乎耻辱的联姻队伍即将要出发的时刻,这初秋的风显得格外萧瑟。 送亲的仪仗从皇宫延至月河,大约三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 红毯从皇宫一路铺到城门口,马匹,车辆,嫁妆,一个也不少,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在队伍的中央,那柔柔的马车窗帘,隐约透出里面坐着的女子的美丽容颜,所有臣民都纷纷来给雪黎长公主送行,行跪拜大礼。 司炎冥在送行的队伍最前方,身后是云英姝和古舒玄,再旁边是师英崇和师鸢梦父女。 香雨香雪站在马车的两旁,一身红衣的司雪黎,从马车里被扶了下来,她站了片刻,先走到云英姝跟前。 云英姝难得的红着眼圈,握着司雪黎的手,哑声道,“公主,让我陪你去,还能照顾你……万一在那儿,你又会像小时候一样被欺负……怎么办呢……” 第二百章 没人打扰她和司炎冥了 司雪黎握紧了她的手,看到眼圈通红的云英姝,竟然觉得这个古板的女人也有几分可爱之处,“姑姑,你忘了那些对我不好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吗?放心,我有能力保护自己,你在万花好好帮助哥哥,还有,”她含笑看向身边的古舒玄,“看好古舒玄叔叔,好好过……” 云英姝一眨眼,眼泪没忍住就流了下来,她点点头。 古舒玄凝视着司雪黎,他是看着司雪黎如何一路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从炎国那个牢笼里逃脱出来,又要自己回到那里,她和宿炎,他一开始就很担心,如今的担心成真了。 “公主,夕蓝,我还叫你一声夕蓝,无论血缘,你我还是最亲的叔侄,回到炎国,你好好保护自己,不要像从前一样有那么多的怨念,如果能和他重修旧好,你的日子也会好过些,别总是苦了自己,还有就是……”古舒玄略微停顿。 司雪黎浅浅笑了,“叔叔,还有就是,你想让我帮你去看看祖母吧。” 古舒玄轻叹了一口气,“我大哥对你不好,古府上下都未曾对你好过,这话我本来也说不出口,可我既然和英姝来到万花,就代表我这一生都不会再回到炎国……我母亲,她是无过的,毕竟她也曾把你当做亲孙女儿疼爱过,你就代我再尽这一份孝心吧……” 他目光中满怀歉意,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可他呢?自打他能上战场后,就再也没在母亲身边呆着过,云英姝在他母亲身边伺候了十几年,她是在替他尽孝心,这是云英姝最能感动到他的地方。 司雪黎应道,“叔叔放心,我有机会就会去看她,”她自嘲笑道,“我从前再没有心,可对祖母多少是有几分真心的,待我我的人不多,我一直都记着的。” 和他们道别后,司雪黎再往旁边一看,正好对上师英崇的目光,师英崇严肃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喜笑颜开,正准备和尊贵的公主再道别一次,司雪黎看也没看他们,扭头就走了,师英崇脸憋得通红。 她来到司炎冥面前,深深一拜,水红面纱蒙着她的半张脸,那一双眼睛深深地望着司炎冥。 “哥哥,希望你一切都好,至于我,你不用挂心。” 司炎冥望着她,蓦然勾起一个笑容,那笑容似是含怒,似是含怨,他声音低沉,“司雪黎,你早就想回炎国了是吗?” 司雪黎眼眸中乍现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 “我布置在月城里的眼线回报,炎国的人没有来城中散布联姻的消息,而你又是那么迫切地想要为百姓牺牲自己,你敢说,你不是想回到他身边?”司炎冥唇边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你想去找他,可以直说,我不会阻拦你,何苦弄成今天这样,让我觉得我像个被玩弄的傻子!” 司雪黎也很是震惊,月城中不是宿炎放出的消息,那还有谁?她主动提出要去炎国,司炎冥必然会怀疑是她在捣鬼,可是天地良心,这一次她真的什么都没做。 司炎冥会生气,是气她没有把他当成亲人看待,明明可以直说的话,却偏偏要用骗的,在场人多,司雪黎也不好解释什么,她沉默片刻,对司炎冥颔首,“哥哥,多多保重……我,我做好的衣袍在雪黎宫,哥哥有时间就派人去取吧。” 她转身便踏上了马车,凉风吹起了她妖艳的红裙摆,她走的是那么决然,有些百姓都哭泣了,是他们的谣言,将司雪黎逼上了这条路。 送行的人群中,有一道阴沉沉的目光在望着司雪黎的远去,那是师紫涵,她眼角眉梢掩饰不住的喜悦。 她散布出去的谣言果然如猛虎,她挑拨父亲师英崇去闹事果然有推波助澜的奇效,真的就这么把司雪黎弄走了,还真有点不敢相信,她目光挪向司炎冥,不禁欢喜,从此后,再没人打扰她和司炎冥了。 长长的队伍不紧不慢地赶路,冬儿夏儿还有司雪黎三人,坐在马车上,她们也没有什么行李,就如同当初从炎国逃出来一样,司雪黎手握一把红玉血剑,夏儿背着一个包袱,里面放着遗诏和画像。 阔别近三年,又将回来,这算不算一种讽刺? 司雪黎犹自低头笑了笑,问冬儿夏儿,“你们喜欢哪里更多一些呢?” 夏儿认真地在思考,冬儿却漫不经心地说道,“只要有小姐在,去哪儿都行啊……” “是公主……”夏儿思考之余还提醒道。 司雪黎淡笑着,这两个丫头是她这一路走来,一直不变的温暖,她们总是无条件地相信她…… 人马太多,原本一天半的路程,被这三百人的队伍拖成了三天。 她们在马车上晃悠着,冬儿夏儿总是困了就睡,而司雪黎却总是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她在想,她和宿炎见到的第一面,该是什么场景?该说什么? 或许是在万人朝拜时,她作为万花公主走向他,两人以大国之间的礼仪互相问候,然后她被安置到深宫中,宿炎让她饱尝冷宫的滋味,自此终老? 或许是宿炎会骑着骏马到城门口来接她,并且像从前一样,对她潇洒不羁地一笑,“古夕蓝,你还不是回到我身边了?别再想离开我……”然后他将她捧在手心里,恩爱一生? 司雪黎摇了摇发胀的头,她宁愿相信是第一种,欺骗一个男人的感情,尤其是宿炎这样拥有无上的权力,站在人生顶峰的男人,她应该想到,宿炎不会让她好过,那她该如何呢? 像从前一样,心机算尽,和自己最心爱的人斗上一生? 还是和他示好,以前是他苦等着她,现在也该轮到她来等宿炎回头了吧?或许这样做,宿炎会觉得司雪黎反复无常,一点也不会相信她的真心,会认为她是为了万花的安定才故意向他示好。 司雪黎倚靠在马车的角落上,双眼失神,这都是报应吧…… 冬儿咕哝了几声,“啊……这是……什么时辰了……”她起来伸了个懒腰,吵醒了夏儿,夏儿揉了揉眼睛,拉开窗帘看了看,日光明媚,空气清新。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已经是阳明山的地界了,大概下午过了山就能回到叶城了。” 司雪黎听着夏儿的描述,她说的是回到叶城,真的是像回家一样的回吗? 冬儿瘪了瘪嘴,“人多真是走得慢,公主,你饿不饿?” 司雪黎笑着摇了摇头,坐直了身子,窗子上的窗帘随着风不停地拂动,她看到了窗外的阳明山,漫山遍野都是枯黄的野草,还有即将凋零的树木。 “我现在与和亲无异,说是两国联姻,其实是万花向炎国低头示好的代表。”司雪黎缓缓说道,和她们随意聊天,“你们知道和亲的公主都有谁吗?诸如王昭君,文成公主,她们都是带着国家的使命,去嫁给一个从未见过更不爱上的男人,和亲的公主,命运都很悲惨,可能我也是注定如此吧,只是委屈了你们,要和我一起遭罪了……” 冬儿和夏儿对视了几眼,冬儿终于忍不住说了。 “公主,你和那些和亲的公主哪一样啊?你和炎国的圣上,怎么能说是没见过呢?熟到不行了,更何况,你曾经是古皇妃啊,圣上明明是很爱你,你心里也有他啊……” 司雪黎的心跳了一下,爱?他爱她? 夏儿也忍不住说话了,“公主,你别和我们说违心话了,当时太子殿下是冒着多大的危险去阳明山救你的,你被救回来后,一睁眼就想去看殿下了好不好,二爷拦你都拦不住……别人不知道,我和冬儿是看得清清楚楚啊……” 司雪黎愣住,被这两个人说的哑口无言,这就是旁观者清吗? 忽然马车剧烈晃动,停了下来,马车外面厮杀怒吼声一片,兵刃相互碰撞的声音也很清晰。 冬儿夏儿一下慌了神,“这是怎么回事?” 司雪黎警觉地先抓起了身边的红玉血剑,食指伸向窗帘,撩开一点点看,就看见一群黑衣人和万花的士兵交缠扭打在一起,万花的士兵很快败下阵来,死伤众多。 她撂下帘子,看到这些黑衣人的装束似乎十分眼熟,她努力回想,可外面嘈杂的声音让她的思绪无法平静下来。 黑衣人迟迟没有向她动手,可能是万花的士兵在拼命护着她这辆马车,可单凭他们护着,怎么能逃脱? 司雪黎凝眉想对策,双眼紧紧盯着微微漂浮的车帘,一个圆点黑影在帘子上快速晕染扩大,成破竹之势朝马车上进袭,不好!是一把剑从窗上刺进来! 司雪黎将冬儿夏儿往身后一推,拔剑出来,同样一剑刺了出去。 两把剑隔着这一方小小的帘子,擦身而过,刺向对方,剑气将帘子扑簌簌地震荡起来,随风卷起狂舞在半空中,司雪黎看到那把剑的主人的面孔时,手中刺出去的剑停在了半空中。 那人白衣如仙,墨发在秋风中松散飞舞,长眉入鬓,从前这一双眼睛清冽如山涧中的清泉,甘甜可口,如今皱起的眉头下,这一双眼睛,没有了平易近人的笑意,隐藏了温文儒雅的气质,平添了几分狠绝之势。 他在看到司雪黎时,手中的剑也停滞了,口中喃喃着。 第二百零一章 怎么能做的了皇后 “夕蓝,你还活着……” 司雪黎的眼睫微微眨动,还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竟然又见到了。 “将军……” 是,是左博云,左博云真的带兵反叛,在梁琴城那儿的森林处,出现要杀宿炎的黑衣人,就是他派去的! 司雪黎勾起一丝凄然的笑容,“你要杀了我吗……” 左博云收回剑来,眼中的那一丝戾气在看到司雪黎的面容后就消失了,反而添了几分惊喜,几分慌乱。 司雪黎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不杀我,就放我走……” 左博云想都没想过她还会活着,而且是什么万花来炎国联姻的公主,她,她又要回到宿炎的身边去了,而这一次,他仍是无法拒绝司雪黎的要求。 左博云眼中带着难以置信,可他知道司雪黎这样冷绝的眼神代表了她势在必得,他从不拒绝她说的任何事情。 他长剑垂下,慢慢后退,大叫一声,“住手!” 黑衣人都纷纷停手,在他身后集合。 小小窗帘随风飘舞,左博云后退着,看到那清冷绝美的容颜渐渐模糊,清风渐歇,帘子也垂落了下来,将那张美人脸遮挡了起来,左博云抿了抿唇,心中百感交集,纵使如此,他仍旧抬手下令。 “放他们走!” 万花的队伍经过一场恶战,三百人只剩下了一百二十人左右,他们忙整理好装备,再度出发。 坐在马车中的司雪黎,手中紧紧握着剑,感觉到马车再度平稳地摇晃着往前走,她手一松,剑哐啷一声掉在地上,她将双腿抬起,双臂抱着双腿,蜷缩在马车的角落,将头深深地埋进双臂。 左博云,真的是他…… 一百二十人的队伍在天黑之前就进了叶城,叶城来迎接公主的仍是云煊,从风阑回来,云煊就跟着调回来了。 叶城城门口,云煊带着上百炎国军恭迎公主的到来。从城门口就铺设有红毯,十里红毯直铺进了叶城中。 百姓们也都围在红毯边上,水泄不通,早在半月前就听说,万花的雪黎长公主要嫁来炎国,据说她是万花刚寻找回来的公主,人好心好,在万花颇受百姓爱戴。 炎国百姓自恃本国强过万花,也不把这个公主放在眼里,心想圣上也会给这个公主一个下马威,可就在四天前,九月初,叶城里就严禁小摊小贩摆摊售卖,从城门口通向皇宫的一条路全都封起来,又是打扫,又是派人做好安全措施,叶城这几日来往的人都会接受盘查,生怕公主到来的这一天会出什么闪失,看来圣上是重视这场联姻的。 而炎国的人,对于这场联姻的看法是,万花主动求和,递上联姻拜帖,主动把公主送上来,而不是宿炎派云煊前来说这个联姻的事。这样一来,万花公主的地位就显得十分被动,大家都是这么看的,可圣上这样兴师动众,究竟是想对万花怎么样? 司雪黎的仪仗队伍一进叶城,宏大的乐声便响起,悠悠扬扬回荡在整个叶城,此举好像在昭告天下,圣上有多重视这场姻亲,多重视雪黎公主。 可不是重视?连最负有盛名的云煊将军都亲自迎接,这个公主来头不小。 众百姓齐齐跪倒在地,不敢抬头看,云煊率众将双手抱拳,单吸跪地,高声迎接公主。 “臣云煊,恭迎长公主入叶城。” “拜见长公主……” 在云煊和众将的高喊声中,脸上遮着红纱的司雪黎从马车上下来,望着跪倒的众人,轻声道一句。 “请起。” “谢过公主!”众人起身,百姓这才敢抬头看她,却都被这个公主震慑到了。 公主一身红嫁衣,腰身紧致,逶迤在地的裙摆处是一圈闪亮的银花,她如瀑的长发被一个银环轻轻挽起,散在后背上,她面若桃花,肤如凝脂,目光却清冷如寒冬腊月的冰霜,眉梢的胭脂红妖艳绽放。 一方轻薄半透的红纱遮着半张脸,隐约可见她美丽的双唇,这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众人只是看一眼,就不敢再多看去,因为她周身散发出来的气质,让大家猜想,这该不会是来当皇后的吧? 可理智告诉他们,不可能,万花小国的公主,怎么可能做的了炎国的皇后! 司雪黎将嘴微微张开,深吸一口气,她环望四周,叶城,太久不见,这里每一寸土地,她都熟悉得不得了。 就在她脚下这方寸之地,宿容恒就死在这儿,车裂而死,还有间接吓死的苍云皇后。 她遥遥远望,从正街拐个弯,就到了丞相府,从前的一十六年都在这里度过。 那边,将军府,六王爷府上,在眼前的最繁华这个酒楼,醉月楼,还有西街的长明巷,昼夜长明的灯火尽头正是摄政王府,她第一次见到宿炎的地方。 她缓缓吐了一口气,看向云煊,柔和笑道,“劳烦云将军前来接我,走吧。” 云煊不多说,句句有用,“是,圣上吩咐臣,接公主入宫。” 她们入宫时已经很晚了,云煊也只是把她送到了后宫门口,就有专人带她去了她的宫殿,走在宫里的小路上,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和压抑感向她袭来,还是,回到这里来了。 这条路分明是通往从前的未名殿的,可到了地方,那未名殿的牌匾却换成了“雪梨殿”,宫殿扩大了不少,从里到外幡然一新,显得很气派。 她自己心里也纳闷,宿炎让她住在以前的地方,宫殿名字却换了,难道这宫里的殿名都被换过了吗? 正想着,两队侍女从雪梨殿出来,打头的正是小兰和小竹。 两人头也不抬,恭恭敬敬地拜倒,“奴婢见过雪黎公主,公主金安。” 司雪黎微笑着让她们起来,小兰小竹恭迎她进宫殿,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进了宫殿,她屏退了其他侍女,只留下了小兰小竹,并让冬儿夏儿关上了门。 司雪黎坐了下来,小兰小竹躬身低头,等着听吩咐。 “两位姐姐。” 小兰小竹诚惶诚恐,“奴婢不敢。” 司雪黎含笑说道,“两位姐姐抬头看看我。” 两人这才敢抬头,就见司雪黎将红纱取下,递给夏儿,看到司雪黎的相貌时,她们才吓了一跳,“皇妃娘娘……” 褚皇妃不是……不是死了吗? 司雪黎笑了笑,“别怕,我一直活着呢,我知道你们现在疑虑很多,我只能告诉你们,我是真的万花公主,这毋庸置疑,”她的语气很柔和,“我从前在宫里,就很受两位姐姐的照顾,如今以公主的身份入宫,我孤身一人,在宫里还需要你们的帮助,幸好,这个宫殿还是你们在看管着。” 小兰也整理好思绪,不慌不乱说道,“回禀公主殿下,奴婢们本不是在雪梨殿伺候的,是在半月前,说是要迎接公主入住,才把奴婢二人调来做管事侍女,这未名殿也是在半月前被改名为雪梨殿,扩大了许多。” 司雪黎微微蹙起眉头,宿炎一早就做这么多准备,来迎接她? 她笑道,“不管如何,我们能再相见,就是缘分,我今天只问两位姐姐,是否愿意像从前一样,帮我,忠心于我?” 小兰小竹立即跪下,“奴婢从前是华贵妃娘娘身边的人,贵妃娘娘早就默许让奴婢二人伺候您,如今您回来了,自然还是我们的主子,小兰小竹,自当忠心于公主。” 司雪黎满意地微笑,她对冬儿夏儿使眼色,冬儿夏儿便上前去把她们俩扶了起来。 “这宫里,现在是什么情况?”司雪黎喝了口茶。 小竹答道,“现在宫里最大的,是皇贵妃云氏,也就是从前的云贵妃,其次是水贵妃,您……被圣上报病逝之后,宫里又进了四个有功大臣的千金,最高的也不过才是嫔位,圣上并不宠爱她们,最受宠的是皇贵妃,皇贵妃可以出入龙啸殿,帮圣上整理奏折,也是最常与圣上接触的妃子,大家私下都说,皇贵妃有可能会坐上皇后的位子。” 这三言两语倒是把后宫这点事说的清楚了,司雪黎越听心越揪,宿炎不还是又让四个人进了后宫?无论出于何种目的,她们都已经成了宿炎的妻妾。当初云悠悠说,宿炎从没和她与白洛水圆房过,可两年之久,谁能保证宿炎受得了这种寂寞?谁又能保证云悠悠和白洛水不会生出争宠之心,或是对宿炎暗生情愫? 毕竟宿炎他,太过耀眼夺目。 大概了解后宫现在的情况后,她心中有数,在以后的日子里也好做应对,不管你斗或者不斗,后宫本就是个吃人的地方。 小兰小竹下去的时候,冬儿和夏儿很聪明,和她们寒暄几句,讨好关系,最后还不忘关照道,“两位姐姐,公主曾经是褚皇妃这事,最好还是不要向外透露了,免得再生事端。” 小兰小竹也不是找事的人,当然知道该怎么做。 这一晚,宿炎没有来,雪梨殿离龙啸殿很近,这是后宫中最接近皇帝寝宫的一个宫殿,当时作为褚皇妃时,她还有理由在这里,可现在作为一个前来投诚的小国公主,她还有什么理由在这儿呢? 劳累三天,她没有再想,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她还是没有见到宿炎,宿炎不来,圣旨先来了,告诉她,大婚在两日后九月初七举行。 大婚?这圣旨上却没说,到底要给她个什么封号,就要举行大婚? 这两天她也没有出去,就在雪梨殿里,奇怪的是,其他人也没有好奇来看看她,比如云悠悠,她作为这宫里地位最高的一个女人,不应该来关照一下新人吗?尤其是她这样一个异国公主。 她也不曾多想,就在雪梨殿呆着,她总是站在院子里,抬头望着天空,望着那四四方方的院子中能看得到的那四四方方的天空。 她突然想起了未然院,便让小兰小竹去给她弄一个摇椅过来,宫里从来没有打造过这个,小兰小竹很是为难可还是应承下来,上报时,那总管还说很难办呢,这摇椅是民间才有的东西,可不超过一个时辰,这摇椅就送到了雪梨殿。 院子里放着摇椅,秋天的中午也是凉爽的,阳光照耀,很温暖,她就喜欢在清净的院子里,躺在摇椅上,盖着薄薄的衾被,享受阳光的照拂,然后沉沉睡去。 她脑海中混沌一片,总是想醒却醒不来,梦中她好像被困在一个四四方方的空间,没有任何通路,她绝望地呐喊,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可她却听到耳边有嘈杂的声音,说什么“不要吵醒……”“您来了……要叫醒……”之类的话,也只是片刻的吵扰,便都归于平静。 她猛地一睁眼,看到天空云霞变幻流动,晚风吹过,她觉得身上寒凉,原来是出了一身汗。 “冬儿,”司雪黎闭了闭眼,感觉喉咙干涩,“这是什么时候了?” 冬儿正在侍弄花草,连忙跑来说,“公主,已经是傍晚了,您在院子里睡着也太凉了。” “已经是傍晚了……”司雪黎喃喃道,可明天就是大婚,还是没有一个人来问津,起码要来知会她,明天该做什么吧。 夏儿端来一杯水,“是,明天大婚,我今天就在咱们宫殿门口等,也没见圣上派人来。”她很知道司雪黎在想什么。 司雪黎慢慢喝了半杯水,“真的吗?”随即笑了笑,“到了明天就知道会怎样了。” 第二天天不亮,将近二十个侍女来到雪梨殿,给司雪黎梳洗打扮,折腾了一个时辰,司雪黎才看到镜子中的自己。 第二百零二章 你一定要和别人不一样吗 乌发被挽起,头上戴着繁复的花饰,流苏累累在鬓发边摇晃,肤白唇红,明眸皓齿,光彩照人,冰凉的珠翠宝石越发衬得出她是个绝色美人,可偏偏她那一双仿若看尽世间沧桑的眼眸,清冷,高傲,更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她一身如火红衣,长裙逶迤在地,饶是这样艳俗的红色,穿在她的身上却显高贵。 “公主,你真美。”冬儿赞叹道,夏儿惊叹地说不出话来。 司雪黎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勾唇笑道,“像那画像上的女子吗?” 冬儿夏儿是看过那张紫月的画像的,司雪黎不说倒还好,她此时身穿红色,她的眉眼又和紫月很像,现在看来就有**分相似了,两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像!” 司雪黎垂下眼眸,低头笑着转身,“我看,一点也不像。”紫月穿这红衣,是去战场为万花子民而战,在她死的那一刻,紫月仍是自由的,可她司雪黎呢?穿这一身红衣,嫁给自己最爱的人,却感觉到深陷牢笼之中。 九月初七,太阳刚刚崭露头角,笼罩在天边的薄雾渐渐消散开去,空气清爽清凉,黎明就在此时来临。 这样一个日子,炎国炎帝迎娶万花国雪黎长公主。 皇宫从宫门到龙啸殿,其间台阶数千米长的距离铺设着金红绒毯,文武百官在两侧躬身颔首,身后是重重带刀侍卫。 宫妃跟在宿炎身后,以云悠悠为首,她目光没有什么期待,也没有什么怨恨,只是空荡荡的,看不见底。 旁边是白洛水,在深宫久居两三年,稚嫩的她已经带着成熟的气息,不像从前一样局促,那一点点羞涩换成了温婉大方,当得起贵妃这个名衔。 再次是那四个小嫔妃,她们许久未见宿炎,此时的心思并不在将要嫁进来的公主身上,而是巴巴望着宿炎,心中无限凄然。 还有一些皇室女眷,是云氏和白氏两族里的族女,还有孟琉璃。 孟琉璃是不喜欢参加这样的大典的,可这次圣上下了死命令,全部人都要来参拜这位公主,她也没多想,以为就是一个身负使命的公主,必须要参拜以表示炎国对这场联姻的重视,当场大典她一点也没抬头看,她对于这个公主的到来一直保持着提不起来兴致的态度。 宿炎穿着滚金边黑袍,墨发被玉冠束起,英眉轻蹙,一双幽深眼眸远远望着红毯尽头,薄唇轻轻抿起,周身都带着王者之气。他在等待,等着她走来。 宫乐奏起,丝丝缕缕犹如从天际传来。 那一袭红衣出现在红毯尽头,众人的目光齐齐转到她身上,从大殿台阶上看去,她身形小巧纤瘦,一双清冷的眼眸之下是一方红纱遮面,只看她的身形和眉眼,就能瞧出她的绝色容颜。 云悠悠无心抬头看了看正在走近的司雪黎,远远的看去,那身影似乎很熟悉,还有那一双眼睛,但她心思不在这上面,只是抬了抬眼皮就低下头去。 司雪黎独自一人走在金红绒毯上,她每一步都走的很慢很稳,望着大殿之上的宿炎,正在深深地望着她,距离隔得不算近,她确信宿炎真的看不清她正在望着他,可宿炎的目光那样幽深,穿过那么长的距离,似乎也能对上她的目光。 她当时设想的与宿炎见面的两种场景,真的就是第一种,她在万人朝拜之时向他走去,最终她在寂寂深宫中老去。 步上台阶,她就站在他的面前,司雪黎深深鞠了一躬,宫乐止,只听她轻柔却不失体统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前回响。 “万花国长公主司雪黎,拜见圣上,愿圣上江山一统,万年长青。” 她低下的头没有抬起来,只听旁边的齐康高声宣告道。 “万花国公主司氏贤良淑德,嫁与我朝以求炎国、万花两国世代交好,今特册封为皇妃……” 司雪黎猛地抬起头,看到宿炎正在对她笑,笑的是那样讽刺,还是皇妃,你还是逃不脱从前的命运,我的皇妃! 她始终不愿跪下,就颔首拜谢,“臣妾谢过圣上。” “皇妃多礼了。” 她的眼前忽然伸出一个宽大的手掌,手掌的手心尽是拿刀握枪磨出的老茧,这一只手她并不陌生,她闭了闭眼,将所有酸涩都咽了下去,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 哥哥,我第一次发现我可以为了什么而不顾自己,原来我也不是个自私的人。 宿炎牵起她的手,让她转过身来,面对群臣,并将他们的手高高举起,群臣见到后,纷纷跪下,声音洪亮地参拜。 “臣等参见皇妃娘娘,恭喜圣上喜得良人,愿圣上与皇妃缔结连理,两国共同久存!” 声音响彻金瓦红墙的皇宫,全都在祝愿宿炎和司雪黎的这场联姻。 接受过群臣的参拜,宿炎拉着司雪黎的手转过身来,面对着众嫔妃。 “司皇妃是万花高贵的公主,孤身嫁入炎国,身上肩负着两国和平的使命,希望日后各位爱妃能多关心照顾。”宿炎不喜不笑,严肃说道。 司雪黎被宿炎抓着的手有些出汗,此时她多想甩开他的手,可她还是必须对这些讨厌的女人保持得体的微笑,因为她代表的是万花一国。 云悠悠神情淡淡,便带头向前走上一步,随后是白洛水,她们来到司雪黎面前,纷纷将宽大的袖子敛在腹前,正要行跪拜大礼,一阵风起,竟然卷起了沙尘吹了过来,一个没留神,女眷们有的竟然被沙尘迷住了眼睛,大家都抬起袖子遮住眼睛。 司雪黎看着嫔妃女眷们慌乱,她却动也没动,大风吹起了她的红裙摆,她的衣袖也灌了风鼓起来,穿的很单薄,但她就是没有动弹,她倒是希望这一场风能来的大些,把她从这个令人窒息的皇宫吹走。 她表情唯一有变化的时候,是她脸上的红纱被吹掉的时候,红纱轻柔,从她的脸上飘走,她一时情急,抬手去抓,可只有眼睁睁地看着红纱被风带走获得自由,而她还在原地,享受这份寂寞。 风刮得很大,她也几乎睁不开眼,她微微眯起双眼,抬起的手复又落下,可就是没有捂住眼睛,就在这时她眼前一黑,眼睛周围的皮肤上感觉到了一个粗糙的触感,是那一双长了茧的手掌,挡住了她的眼睛。 她的心漏了一拍,她的手还在宿炎手中攥着,宿炎已经腾出另一只手来给她挡住眼睛,她的头顶上方还响起一个低低沉沉的声音。 “你一定要和别人不一样吗?这样就会引起我的注意吗?” 司雪黎苦然一笑,抬起手去将宿炎的手掌掰下来,可就是掰不动,恰在此时,风慢慢停了,宿炎的手也放了下来,司雪黎的眼前也再度清晰,她微微转过脸去看宿炎。 “臣妾等失仪了,望圣上与皇妃恕罪。”云悠悠不慌不忙地告罪着,已经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微微颔首请罪,后面一众嫔妃都跟着低头。 “无碍,可以对皇妃行礼了。”宿炎也不咸不淡地回道。 “是。”云悠悠极其不经意地抬了头,恰好对上刚转过头来的司雪黎的目光,霎时间,云悠悠觉得她的世界地动山摇,所有的好教养和好面孔都被司雪黎的出现撕碎了。 云悠悠死死盯着司雪黎,原本平静得如死水般的目光此刻添了许多恨意,她也不颔首,而是站直了身子,一字一字地问道,“圣上,这就是你要娶的万花国长公主吗?” 司雪黎却显得有些错愕,她淡淡蹙眉与云悠悠对视,她本以为云悠悠见到她,不是高兴,也不会是讨厌或恨。 随着云悠悠不客气的问话,其他人也都抬头去看,大家好像都很震惊。 没了面纱的司雪黎,她的容貌被大家一眼就认了出来。认识她的人,如白洛水,是一种震惊到说不出话来的状态,孟琉璃则从死气沉沉变得活了过来,要不是现在有众人在,她真想冲过去抱着司雪黎。不认识她的人,如那几个嫔妃还有女眷们,则是被她的美所震撼到,大家的反应各不相同。 宿炎目光深深,不辨情绪,望着云悠悠,“是。” 云悠悠忽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在司雪黎看来,与云悠悠这张温婉娴静的脸极其不相符,只听云悠悠说道,“圣上,其他姐妹行礼是应该的,可臣妾云氏,是在皇贵妃一位,司皇妃新人入宫,理应向臣妾行大礼才是。” 她说的话,都字字带刺,连大殿之下跪着的周国公都想不到,一向懂礼让人的女儿怎么会在这种时刻闹脾气,万一圣上不悦,他真是为女儿捏了一把冷汗。 宿炎的瞳孔骤然放大,随即眯起双眼,粗重的呼吸声只有司雪黎能听得到,他偏转过头来,“司皇妃,给皇贵妃见礼即可。” “圣上,臣妾说的是,跪拜大礼。”云悠悠不依不饶,咄咄逼人。 白洛水和云悠悠相处了这几年,都不知道平日平易近人的云悠悠,竟然还会这么强势的时候,可她以前和古夕蓝不是挺好的吗?见到她活着应该是很开心的,怎么会为难她? 第二百零三章 妾怎么能接受朝臣跪拜 “皇贵妃,”宿炎的声音更沉了几分,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朕说的,是见礼。”他看了司雪黎一眼,示意她上前行礼。 司雪黎将手从宿炎手中收回,双手合起放在腹前,对着云悠悠,颔首躬身,“臣妾司氏,见过皇贵妃。”随即起身,便看到云悠悠铁青着脸,胸口起伏不定,似乎气极了却发作不了的样子。 白洛水在此时充当了一个贤惠的角色,率领其他妃嫔上前给司雪黎行跪拜大礼,这才把这场风波平息。 礼毕,琉璃立刻从人后冲了出来,对宿炎施了一礼,“圣上,大婚还有一些繁复的流程,臣女愿意随侍皇妃左右,为皇妃娘娘指点。” 她冲出来,别人并不觉得奇怪,宿炎娇惯她,这是所有女眷妃嫔都知道的事,大家之所以不嫉妒不说闲话,是因为宿炎一向放纵她胡作非为,有时还给她说亲,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其他瓜葛。 宿炎只是点头,琉璃眼中的欢喜掩饰不住,便来到了司雪黎的身侧,搀着她的胳膊,在她耳边小声道,“夕蓝……”这声音难掩激动之情。 司雪黎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将琉璃搀扶上来的手握在手里,琉璃的眼眶一下就红了,夕蓝的手还是那么凉,真的是她。 正往龙啸殿里走着去行大婚之礼,一边走,琉璃一边在她耳边低语道,“别理悠悠姐,她这两年总是爱找事,可圣上也不管。” 司雪黎轻轻嗯了一声,她不会知道,她身后除了云悠悠还在敌视着她之外,还有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 司雪黎的单脚刚踏进龙啸殿的门槛,身后忽而从天而降一个天青色身影,他的声音满含慵懒与笑意。 “皇妹大婚,哥哥必然要到场才对。” 听到这声音,司雪黎猛地转身,看到司炎冥笑吟吟地从高墙之上飞下来,站在了龙啸殿门口,这是怎么回事?走之前,司炎冥不是生气了吗? 宿炎见到司炎冥,可是没那么好脾气,他似笑非笑地说道,“万花国主真是好雅兴,撇下繁忙的要务还能不辞辛劳来这场大婚,朕该怎么款待国主呢?” 司雪黎却感觉到了,宿炎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些。 司炎冥却含笑道,“圣上客气,只是皇妹大婚,做哥哥的不来这多不合适?伸手不打笑脸人,圣上不会下逐客令吧?” 宿炎看了司雪黎一眼,便缓缓笑道,“来者是客,欢迎之至。”随即他眯起眼睛,用只有司雪黎听得到的声音说着,“你们兄妹这是玩的什么?” 司雪黎抿唇,却不知该说什么,她没注意到,身边的琉璃一直在颤抖,激动得颤抖。 只见司炎冥缓步走向他们,直到站在司雪黎面前,旁若无人地为司雪黎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柔声笑着,“妹妹。” 司雪黎喉中酸涩,没有说话。 司炎冥不管宿炎正在用怎么凶神恶煞的目光盯着他,依旧春风含笑般说着,“雪黎,哥哥这次来,是想再给你一次机会,这场姻亲,不是我愿意见到的,太为难你了,”他秀长的睫毛眨动着,垂下眼眸的时候几乎遮住了他的眼睛,“万花的存亡,哥哥会再另想办法,只要你告诉哥哥你不愿意继续留在这儿,哥哥这就带你走……” “司炎冥!”不等司雪黎说话,宿炎便咬牙说道,“你这是来做什么的?万花的国主出尔反尔,你想来就来,难道朕会允许你想把人带走就带走吗?那炎国的颜面何在?” 当时在他们四人周围,其他人都退的很远,这场对话只有他们四人听得到。 司炎冥面上微笑,可就是这样懒懒的声音才更让宿炎气极。 “宿炎,如果你们两人还能像在阳明山一样,真心相待,我当然不会来,可她这次是为了万花才来你身边,她并不像从前一样死心塌地地要跟着你,所以我,要带她走……” “那你试试,能不能带走她,别说带走她,你看看你能不能活着出炎国!”宿炎声音沉沉,颇有黑云压城的气势。 “哥哥,我心甘情愿来这儿,你走吧。”司雪黎蓦然说道。 “司雪黎!”司炎冥眼中的笑意这才消失,他冷冷看着司雪黎,“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需要你为我为万花做任何牺牲,再坏的结局,我可以像母后一样,与国同亡,可我不想让你再失去幸福……” 司雪黎淡淡微笑,“死是最容易的事,身为紫月的子女,你怎么能允许自己再接受这样残酷的命运?” 司炎冥脸色微变,的确,若一家人同样被炎国所逼死,这真的是个天大的笑话! “我依旧死心塌地,我愿意嫁给他,实际上我早就嫁给了他,你不知道吗……”司雪黎表情淡然,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司炎冥没有再比现在更挫败的时刻了,他看得懂,司雪黎向来都是这么要强,她总是选择一个人承担一切,无论是仇恨,还是此时的牺牲,可他偏偏没有反驳她的理由。 宿炎深深看了司雪黎一眼,转头对司炎冥微微一笑,“国主听清楚了?若国主愿意留下喝一杯喜酒,朕一定欢迎,琉璃,”他看了琉璃一眼,发现琉璃怎么双眼红通通的,眼含泪水地看着司炎冥,宿炎皱了皱眉,“万花国主远来是客,你是郡主,就由你来陪同,也算符合身份。” 琉璃半响才轻轻哦了一声,司雪黎看了看她,几乎都快哭了出来,她像是失了魂儿似的,走向司炎冥身边,然后愣愣地望着他。 司雪黎觉得琉璃的反应很奇怪,却已经被宿炎牵着往大殿里走了。 这之后就是一系列复杂又麻烦的仪式,敬天祭祖,共拜天地,司雪黎跟着宿炎越走越觉得这个流程熟悉,好像她曾经经历过似的…… 她忽然想起来,她曾嫁给宿容恒当皇后的时候,便是这样一套流程,可她现在是皇妃的身份啊……怎么可能? 依照她的记忆,本朝从没有过皇妃这个妃位,既然不是皇后,那就不能和皇帝举行这样盛大的大婚之礼,也没有资格踏进龙啸殿,妃意味着是妾,妾怎么能接受朝臣跪拜?怎么能接受众嫔妃包括已经是皇贵妃的云悠悠的跪拜呢?可如今是怎么了?规矩都改了? 她今天是昏了头,才会什么都想不清楚,她从清晨开始回忆起,全部的血液都往脑袋上涌,她的头上,今天被侍女戴了凤冠,是皇后才能戴的凤钗金簪啊! 她望向宿炎,略有自嘲地低声道,“宿炎,你恨我,不如直接把我扔进冷宫,为什么要把我放在这么难堪的境地……” 他们耳边是洪亮高昂的吉声唱念,宿炎拉着她又是一拜,垂眸抬眼时宿炎轻声说道,“这就如同你要宿容恒和古夕雪死,却不痛快给他们一刀,反而是将他们慢慢折磨至死一样,日子还长,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司雪黎耳边嗡嗡作响,不知随宿炎走到了哪里,她满脑子都是宿容恒和古夕雪死去时的惨状,呵,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宿炎和她,真算是绝配! “司炎冥……”琉璃喃喃叫出这个名字,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 司炎冥这才把胶着在司雪黎身上的目光收回,看了看身边这个快要哭却强忍着的女子,觉得甚是可爱,甚是好笑,怎么会有这么扭曲的表情? 他对女子向来温柔一些,尽管刚刚眼看着妹妹被人拉走,可一汪清泉般的眼睛垂着望向琉璃,“琉璃?郡主……我们见过吗?不好意思,我叫司炎冥。” “你……不记得我了……”琉璃听着司炎冥疏离友好的自我介绍,心被浇了一盆凉水,两眼中蓄满的泪水全都涌了出来,哭得一塌糊涂。 司炎冥手足无措,拉着她往一边走,还含笑地说道,“这位郡主,大庭广众初次见面,你就哭成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负心汉呢……” 明明是开玩笑,琉璃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个没完。 两人一拉一拽,退到了龙啸殿后面的百花园里,琉璃站住脚步,抬起泪眼,抽抽搭搭地说着。 “你忘了……我吗……” 司炎冥也觉得尴尬,一直尴尬地笑着。 “见过云将军。”两个经过的侍女礼貌喊道。 百花园另一侧,云煊正好迎面向他们走来,看到琉璃竟然和司炎冥在一起,在阳明山受到的侮辱全都涌上心头,他们已经看见他了,想避开这种尴尬也躲不开,只得迎面走过去。 说起来,云煊已经两年多没见过琉璃了,这一见便又是这样怪异的场合,他头也不抬,拱拳拜道,“末将,见过琉璃郡主。” 琉璃也忘了哭,眨巴着泪眼看着云煊,她对云煊是有愧的,如果不是因为她,云煊也不至于去边关受这两三年的罪,她竟没想到今天会再见他,她刚张了张嘴,云煊就已经往前走了。 第二百零四章 你不记得我了 司炎冥哈哈一笑,拊掌说道,“云煊是吗?我说在紫蓝时就见你很熟悉的感觉,原来是和位……”他回头看了眼琉璃这才想起来,“这位琉璃郡主,我们在阳明山曾有一面之缘啊……” 阳明山那一面之缘,是云煊心中的痛。他握紧手中的剑鞘,凝眸走开,他要离琉璃远远的,否则会太受伤,在这里,他不可能和司炎冥动手,司炎冥是司雪黎的哥哥不说,更是万花的国主,此刻动手岂不是有损两国之间的和平? 从前他选择离开,今天的选择还是一样。 琉璃一直望着云煊远去,直到看不见他了,她有些怅然失落,云煊一定不会再原谅她了,她当初那么狠心地对云煊说那些话,真是不应该,幸好,幸好他有今天的成就,如果他一蹶不振……那她反而会看不起他。 “呵呵……”司炎冥的笑声低沉,颇有魅惑之感,琉璃的心都被他的笑声充盈,“你的情郎,怎么都不理你了?吵架了,所以刚才哭得那么惨?” 琉璃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司炎冥,又是水汪汪的。 司炎冥看见女孩哭就头疼,他一拍脑袋,像是恍然大悟般的愧疚,单手叉腰,试探问道,“难道是……因为我两年前在阳明山戏弄了他,所以……把你们拆散了?” “哇……你不记得我了……”琉璃嚎啕大哭,再也不管形象。 司炎冥手足无措之时,琉璃含泪的双眼带着些怨怪,她已经抽出腰间的鞭子,啪啪一甩,便抽向司炎冥。 司炎冥一手握住她的鞭子,戏谑一笑,“我们不是旧相识吗?怎么刚一见面就送这么大的礼?” 琉璃还是有些哽咽,但她眼神中满含嗔怨,“什么旧相识!看看你和我的鞭子是不是旧相识!”说话间那鞭子就从司炎冥手中抽了出来,狠狠地打向司炎冥。 司炎冥苦笑着,既然这个郡主要玩玩,也无妨,于是就左躲右闪,不被那鞭子打到,也不让撒气的琉璃失去兴致。 琉璃可是越打越气,越气越打,她也不想打到司炎冥,可现在她的鞭子连司炎冥的衣裳也碰不到,她就下了狠手,可奈何她的功夫和她的脑子一样没有长进。 百花园旁边就是一汪清湖,他们俩越打越来劲,司炎冥一直在闪躲,就沿着湖边的小石子路挪动着,琉璃根本没注意到她身边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忽然她感觉到背上有一股大力气推了她一把,耳边还响起一个阴狠的声音。 “谁给你的权力打他!” 扑通! 琉璃侧着摔进水中,溅起一阵水花,扑起了水中的浮萍。 “咳咳……”琉璃双手往上伸,挣扎着要从水中出来,可她越想出来,身子却越往下沉,而且她已经飘到了清湖中间,她不像是司雪黎,从小被那两个恶毒的姐姐推下水习惯了,她和炎国普通的名门贵女一样不会凫水。 突然来皇宫的师紫涵得意地笑望着水里的琉璃,司炎冥却皱眉盯着她道,“紫涵,谁让你来炎国的?” 师紫涵一转脸换上一副担忧的面孔,走近司炎冥搀上他的胳膊,“炎冥,我担心你……” 司炎冥淡淡地看着她,把胳膊从她手中抽出来,便脱了外袍,纵身一跃进了水中,向呛水的琉璃游去。 被水呛个半死的琉璃意识都快不清晰了,她卯足劲儿让自己往上走多呼吸些空气,模模糊糊之间就看到自己梦中的那个英俊男子向自己游来,仍旧带着那样魅惑的笑容,她无力地向他伸出手去,可水下就像是有人在拽着她的双脚一样不住地下沉,很快湖水没过头顶,发丝飘散在水中,水面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 最后一刻,琉璃还在感叹,她一辈子都没喝过这么多水,这湖底的水真凉啊,她可能会被冻死……心心念念的那个他竟然是夕蓝的亲哥哥,还好,死前竟然又见到了他…… 只是,这一天为什么不早点来呢? 砰! 司炎冥搂着琉璃从水下钻出水面,他揽着琉璃的腰身,让她把头露在湖面上,奋力游向岸边,把琉璃拖了上来。 水中冰凉,她又不会凫水,这会儿还是昏迷不醒,琉璃浑身湿漉漉的,鹅黄色长裙湿湿地贴在她的皮肤上,玲珑窈窕的曲线就暴露在司炎冥眼前。 司炎冥倒没有喉咙发干,两眼冒火,只是师紫涵死死盯着昏迷的琉璃,心中暗骂道,真是够骚够贱,她和司雪黎真是人以群分,昏迷了都要勾引男人。 师紫涵忍下火,将地上司炎冥的衣袍捡起来披在他后背上,“炎冥,现在入秋了你还下水,会着凉的……” 司炎冥头也没回,就从背上扯下那件外袍,盖在琉璃的身上,并拍拍她的脸,她仍是没有反应,他仔细看了看,琉璃的小腹竟然出奇得鼓胀,司炎冥不禁想笑,这个女子连昏迷都这么迷糊可爱,喝了这么多水,一定是太饱所以晕过去了。 他思考了一瞬间,便捏住了琉璃的鼻子,另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就势低下头去。 “炎冥!”师紫涵大叫一声。 司炎冥果然停止了动作,回头看她。 只见师紫涵表情尴尬,又有些委屈地说道,“你……你……” 司炎冥面无表情,“不然你来?” 师紫涵铁青着脸,嘴角抽啊抽,没有答话。 司炎冥唇角一勾,便转过头来,深吸一口气,双唇相触,给琉璃渡气,渡一口气,又换了一口气,就这么来来回回,大概亲了十几次,不,渡气渡了十几次,琉璃终于有了反应,咳咳地咳了几声,头往边上一歪,就吐了几口水。 司炎冥将她扶坐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又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琉璃这才大口大口吐着湖水,总算是迷迷糊糊睁开了眼,一睁眼就又要窒息了,司炎冥这张妖媚的脸,为什么离她这么近! 琉璃无力地眨着眼睛,头发丝都粘在了脸上,显得狼狈,司炎冥含笑望着她,修长的手指触及她的脸庞,将她的头发捋到耳后,轻柔地说道。 “醒了?” 琉璃懵懵懂懂地点头,随即狠狠地闭了闭眼,确认眼前所见的场景无误后,又喃喃说道。 “刚才,我的嘴唇好像麻麻的,被什么咬了……” 司炎冥只是优雅地伸出了舌尖,像是舔蜜汁一样地舔了舔自己的双唇,并笑道,“琉璃的嘴唇香香的,软软的,真让我舍不得……” 琉璃的脑袋轰然炸响了,她的心上好像在放无比绚烂的烟花,一个接着一个,都快要让她幸福得晕头转向,期盼了两年的他,重逢的第一面,他就亲了她? “你……你你……” 司炎冥无辜地眨着眼睛,“我……我我……”随即笑嘻嘻地说道,“下次可别进去喝湖水了,否则我还得把你亲醒,要是没有我该怎么办呢?” 琉璃顿时脸颊红润,红云飞上了双颊,她简直快要飘到了天上,可反观身后的师紫涵,脸已经比黑土地还要黑了,司炎冥竟然对这么一个讨厌的女子说这么暧昧的话,她知道司炎冥对女子都很好,可她最介意琉璃! 琉璃捂着自己的嘴唇,垂下眼眸思忖了半天,复又抬眸时,两眼泪汪汪的。 司炎冥无奈又好笑地看着她,“我是为了救你,不是有意冒犯的,”他将双手一摊,不再触碰到她的肌肤,“我真的是正人君子,我怎么会欺负妹妹的朋友呢……” 琉璃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两年里你都去哪儿了……为什么……为什么我再也没有……没有遇见过你……你知道我在找你吗……为什么……现在才出现……为什么啊……” 琉璃坐在地上,毫无顾忌地大哭,眼睛红红的像个兔子。 司炎冥听她终于说出自己想要说的话了,不禁仔细地看了看琉璃,和妹妹司雪黎一样美丽,可司雪黎那种美是冷艳的美,像是连亘绵延的万里雪山,让人看不够却又靠近不得。可琉璃不一样,她就像是灿烂的向日葵,永远朝阳生长,可爱娇贵,让人疼惜。 他眼中带着些疼惜的神色,抬手为琉璃擦了擦泪水,这个傻丫头,两年前的一面而已,竟然用了两年多时间在等他找他吗?怎么会……这么傻…… 他伸出双臂,将琉璃搂进怀中,用他的胸膛温暖这个傻女子。 枯树掩映的后面,云煊冷着脸旁观完这场美人相斗,英雄救美的戏,他眼中只略略闪过一丝痛苦的表情,原来,琉璃的心上人,竟然是只有一面之缘的他! 他输得那么惨,多日的陪伴,性命相救的恩情,竟抵不过这么一个陌生人的笑容! 从前琉璃说他无能,他以为只要他强大了琉璃就会喜欢他,可他想错了,琉璃喜欢的人不一定要多强大,只不过一定不是他云煊…… 云煊扯了扯嘴角,便悄无声息地走了,正如同他在琉璃的生命中悄然而来又悄然离去一样。 第二百零五章 为什么又出现 这一天隆重的大婚仪式就在夜幕沉沉之时落下帷幕,皇宫里群臣散尽,侍女侍从们都开始忙碌地收拾残余,而雪黎殿的司雪黎,静静地坐在床边,望着那一小扇窗外的月光。 月光溶溶,晚风习习,是个不错的夜晚,可在这座华贵又冰冷的宫殿里,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有无尽的黑暗。 冬儿夏儿早就将寝宫里的烛台全数点上,偌大的宫殿都明亮如白昼。 雪黎殿外面听不到什么吵闹的声音,只有宫人走过时细碎的脚步声,自晌午从龙啸殿进行完一系列流程之后,她就被送回雪黎殿,晚上必定要给群臣百官设宴,这些都由宿炎出面就行,她只需要等着他回来。 她已经痴痴地坐了一下午,脑袋一片空白,回到炎国来的这几天,都好像是梦境一样不真实,包括见到宿炎。 左博云,他为何会反抗宿炎?他不是爱好和平?怎么会集结杀手在叶城为非作歹?他真的想夺回孟氏的江山吗?可他应该知道,成败早已成定局。 司雪黎也摸不清左博云的心思,但有一点她可以肯定,那就是当初她为左博云的全部打算都白费了,好不容易让他改头换面逃出去,可他偏偏又要回来。 还有,云悠悠怎么会见到她有那么大的敌意?她们不算是要好,可也不是敌对啊!她说她不喜欢宿炎,她的心上人是左博云,那她所知道的左博云已经死了,而且她现在是宿炎的宠妃,能随意出入龙啸殿的皇贵妃…… 想到宠妃这两个字,司雪黎不由得心痛,宠妃,还是屈居正妻的妾室!她所想要的,不是这样万人称羡的一世宠爱,而是一心一意地对待。 前世里,她想要这样的幸福,把希望寄托在宿容恒身上,因爱成妒,杀了他身边多少女子,可终究留不住他的心。 其实她不想活得那么累,她真的不喜欢宫里这样勾心斗角的生活,可她爱上了宿炎,似乎注定了她要这样争斗一生,与这些女人共享一个男人。 她何尝没想过一死百了?可她既然与司炎冥相认,她的生死就不属于她自己了,真可悲,连自己的生死都主宰不了…… 嘭! 宫门被一脚踹开,宿炎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宫门口探出两个惊慌的小脑袋,是冬儿和夏儿,回过神来的司雪黎对她们点点头,两个人这才把门关上。 看起来他是醉了,醉的厉害,向来有分寸,知道防备,今天他却将自己彻底地灌醉了。宿炎跌跌撞撞地走到司雪黎身边,径直坐在她旁边,粗重的喘气声响在她耳边。 司雪黎双手交叠放在腿上,目光淡然,待她感觉到那股熟悉的气息萦绕在耳边时,好像有一种什么隐藏的力道把她生硬地拽回回忆里,看到了在盲山上的那个宿炎。 那时他还是名满天下,潇洒狂傲的太子,救了那个孤傲冰冷的她,他们之间那两个突如其来的吻,让她沉寂了太久的心,慢慢融化温暖。 她独立于世,不愿理会旁人,重生之后只想复仇,宿炎嬉皮笑脸,狂妄自大,一开始就说要让她嫁给他,可说实在的,她并不讨厌宿炎,从头到尾都是。 “呵……呵呵……”宿炎有力的手臂环绕在她的肩膀,嘴唇几乎就贴在她的耳侧,醉人的酒香弥漫在她的周身,她竟没有动弹。 他的眼神迷离,伸出修长的手指捏住司雪黎的下巴,让她转过脸来,与自己对视。 看着她绝艳的脸,宿炎淡然轻笑,吐出的气喷薄在她脸上,“司雪黎……是吗?究竟你是司雪黎,还是褚桑未……” 司雪黎垂下眼眸,一颗心狂跳如雷,可脸上犹自淡然,“叫什么名字有什么重要?无论我用哪个名字,我身边的人不还是你?” “呵……” 宿炎轻轻抚摸着她光滑的脸,与她之间的距离又靠近了几分,嘴唇几乎都要贴上了她的嘴唇,距离越来越近,两人之间的温度骤然升高,司雪黎竟然觉不出来,她的双手寒凉如冰。 司雪黎就那样凝视着眼前这一双幽深迷离的眼眸,有多久没有这么近地看他了? 宿炎的嘴角扯出一丝笑容,眼眸之中有了细微的变化,添了一分嘲弄,添了一分怨恨,他的声音喑哑沉沉。 “司雪黎……既然走了,为什么又出现……时至今日,我还是想问,你,究竟有没有心…呵……”他一字一顿地说着话,司雪黎呼吸之间闻到了这股浓郁的酒气,她深吸一口气,生怕悬在眼眶中的泪水夺眶而出。 宿炎的手又滑到她白皙的脖颈,似是无意地使力,像是要掐住她的脖子一样,随即又轻柔地摸着她的皮肤,笑得慵懒,“多美的公主,哪个男人看了不心动?”他顿了一下,“你为什么不说话?嗯?” 司雪黎凝视着他,忽的嫣然一笑,那笑容满含着无奈,“想让我说什么?是叙旧情还是谈国事?你我之间,该说什么……”我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似是一切无可挽回。 看着司雪黎这样明艳却显孤冷的笑容,他的心猛地揪住,疼痛万分,宿炎的笑容一滞,“你为什么嫁来这儿?” “我想做一个好人了,就是这样一个荒谬的想法。” 宿炎轻笑,似是嘲讽,“好人?你何曾是个好人?” 司雪黎盯着他的眼睛,她好想说,就在他屡次受伤,她用献血用生命来救他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就是个好人,可她没有这么说,“未曾,所以想试试看,看自己在你这里,有几斤几两重,能不能成全我,做这个好人。” 说出这话,她都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为什么习惯说话句句带刺?为什么要把自己保护得严严实实,让别人无法靠近?就算宿炎不相信,但她仍然可以说出这些年的相思和当初离开的苦衷啊,可她不想说了,一想到后宫那些莺莺燕燕,她就什么话也不想说了,比起争宠夺爱,她更愿意忍受单相思的痛苦。 “呵……哈哈哈……”她耳边忽然响起一阵狂笑,他的眼眸霎时变得阴沉起来,“世人不过是自己成全自己罢了,想做万花的伟人,看你如何成全自己!洞房花烛夜,皇妃,总得和朕享受这一夜**吧!”此时他的眼神真是讽刺极了。 司雪黎垂眸淡笑,那笑容中满是愁苦和无力改变世事的无奈,既然肩负着那样的使命来到这儿,就应该想到要怎么做。 司雪黎深深吸了一口气,让所有即将涌出眼眶的泪水流回心里,她往后退出了宿炎的怀抱,站了起来,面对着宿炎。 她深深望着宿炎,“我会永远记得,我为什么重新来这儿。” 大红外衣在她手指上下翻飞时便垂垂滑落,柔白的裹胸包裹着少女完美的身材,她轻轻一拉后带,那一块布像是蝴蝶一样飞离了她的身体,白皙莹润的皮肤完全显露在宿炎的眼前。 宿炎眼中闪过一丝痛惜,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她,“朕的皇妃,看来是知道太多如何侍奉男人的手段了!” 此刻的司雪黎也不觉羞耻,只是保持着那样淡然又冷傲的笑容,“臣妾只懂得如何侍奉自己的丈夫。” 她走向宿炎,坐在了宿炎的怀中,一双藕臂缠上了他的脖子,她的内心溃然崩塌,像是一堆烂墙破瓦,以色是人,能得几时好? 她竟然要用美貌和身体,讨好她爱的男人……真是讽刺…… 宿炎揽住她的纤腰,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她不仅不反抗,反而是无比的顺从与配合,他们相拥亲吻直至将要窒息,宿炎才撤离了她的唇,眼中浓浓的悲哀一闪而过,他一个翻身将司雪黎压在身下,目光变得嘲讽和怨恨,他喑哑着嗓子。 “司雪黎,今天司炎冥来要带你走,你没走,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选择,否则过了今夜,我绝对不会让你再向上次一样消失在我眼前,你选,是走,还是留……” 她的眼中仍是化不开的浓浓悲哀,她巧笑嫣然,抬手抚摸了宿炎坚毅的轮廓。 “我知道,你不会推开我。” 宿炎那一声冷笑,淹没在他俯首亲吻之中,他将积攒下来所有的情绪,似乎都要在今夜发泄出来。就在刚才他说完话的那一瞬间,他都屏息以待,只要司雪黎说当初她有苦衷,她还爱他,只要她说这么几个字……呵,是他自作多情…… 她感觉到疼痛的那一刹那,她咬在了宿炎的肩头,泪水滚滚落下,枕巾湿透了,分不清是汗水多一些,还是泪水多一些。 两个同样受伤的灵魂,两具渴望太久的躯体,在这个月夜融为一体,可彼此的心却越走越远。 红烛燃尽,天明将至。 司雪黎一夜没睡,她浑身的酸痛她都不在意,宿炎就躺在她身边,她都没有勇气睁开眼看他一眼,直至天明宿炎走了,她才缓缓睁开了眼,坐起来低垂着头。 第二百零六章 宿炎就这么需要女人吗 一滴泪打在衾被上,化成了水花。 秋日的薄凉,她丝毫不顾,双臂拥着被子,就呆呆地坐着,从天蒙蒙亮直到阳光和暖照的整个宫殿暖意融融,她才抬了抬手遮了眼睛。 天亮了,他走了。 叩叩叩…… 外面有人轻轻叩响门,小竹那谨慎的声音带着些急躁,“皇妃,您醒了吗?” “怎么了?”她不紧不慢地拉起衣裙,穿戴起来。 “皇妃娘娘,奴婢一时着急才打扰了您……一刻钟前相思宫就传话过来,说是要去皇贵妃那里请安,静安宫的白贵妃每天都去的及时,其他妃嫔也都到了,相思宫又是特地派人来叫的,您……不去不合适吧……” 她系衣带的手顿了一下,冷冷笑了,她不想招惹这些后宫女人,但她们偏偏要来招惹她,云悠悠,你凭什么这么针对我? 梳洗罢,她站在梳妆镜前,将自己的头发高高挽起,手法娴熟地给自己戴上了玉簪钗环,铜镜中的女子容貌绝美,昨夜她眼中的那一丝无奈和凄楚,此刻全然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像从前一样的冰冷寒凉。 既来之则安之,她一直相信这句话,如果要在这里生存下来,就必须要做回那个狠辣的褚桑未吧……不,她必须要在这里生存下来,用她这一生,保万花这一世的平安。 一身鹅黄缀银花长裙,素雅的簪子挽起长发,略施粉黛,就这样稍作打扮,司雪黎就足以明艳照人,艳压后宫。 她是带着小竹小兰去的,冬儿夏儿是她的心腹,可她们没有在深宫长年累月地待过,不如小竹小兰两个心思缜密。 她坐着轿撵,一路上走过,侍女侍从都纷纷向她行跪拜大礼,她也只是点点头,什么话也不说,按照从前做皇后的经验,她必须要有气势有威严,才能震慑得住这帮墙头草。 她到相思宫的时候已经比来人催时足足晚了一个时辰,她也不怕,反正已经晚了,但她总归是要来的,看看昔日这位温婉的悠悠表姐会对她做什么。 相思宫门前早就有几个侍从几个侍女等候,司雪黎一下轿撵,还不慌不忙地拂了拂裙摆,这个气定神闲的模样,让小竹小兰头冒冷汗,她们可知道云悠悠现在的脾气有多差。 “皇妃娘娘,不能再耽搁了,快进去吧。”小兰扶着她的手,小声催促道。 司雪黎缓缓回头,对小兰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皇贵妃,很厉害吗?”转头踏入相思宫,却被门口的侍女拦了下来。 看那侍女的穿扮和架势应该是相思宫的掌事侍女,她对司雪黎施了一礼,“奴婢见过皇妃娘娘。” 司雪黎点头,“不必多礼。”她正要进去,却被那侍女伸手一拦,她秀眉轻挑,带着说不出的凌厉,“不让进吗?” 那侍女始终颔首低眉,“皇妃娘娘,众妃嫔都在两个时辰前到相思宫给皇贵妃娘娘请安问好,相思宫派人去雪黎殿请您也是一个时辰前的事,皇贵妃惯不喜欢迟到的人,皇妃您是万花堂堂的公主,更应做好表率,皇贵妃说让您在宫门口站足两个时辰再进来。” 空气霎时间紧张了几分,司雪黎忽而轻笑,这就是云悠悠的下马威吗?她轻垂眼眸,“皇贵妃娘娘倒是有母仪天下的气派,后宫早起请安的规矩,是为皇后专门设定的,皇贵妃倒是先行代劳了……按照后宫的品阶而论,并没有本宫这个皇妃的妃位,也就是说,众人都还不知道,皇妃和皇贵妃两个位分究竟哪个高一些。” 她缓慢而不带感情的说话,让那侍女不禁抬头看,却觉得这趟差事她来得真倒霉,这位皇妃哪里是好拿捏的! “所以,皇贵妃要惩罚本宫,还需三思后行吧。” 那侍女被压得说不出话来,没有人敢反驳云悠悠,就连皇帝也都对云悠悠的某些行为忍让再三,这位皇妃倒是敢生生往上撞。 “皇妃此言,是说本宫越俎代庖了吗?” 云悠悠的声音从宫殿里传了出来,司雪黎抬眼望去,一袭牡丹红长裙,头戴奢侈宝石珠翠的云悠悠,缓步从宫里出来,身后还跟着白洛水和其他妃嫔。 司雪黎怎么看云悠悠都觉得她和从前判若两人,现在的云悠悠,身上的穿戴都极尽奢华,反而没有以前大家闺秀的灵动气质,什么让她改变了? 气势逼人的云悠悠隔着门槛与司雪黎相视,她的下巴微微扬起,冷声道,“皇妃刚入皇宫,不知皇宫的规矩,本宫在这后宫呆的日子长久,今天是想教一教妹妹,怎么在这宫里生存。” 司雪黎没有说话,目光一扫云悠悠身后,白洛水沉默不语,眼中带着复杂的情感,她身后的一众女子望着云悠悠的背影都有些发颤,可其中一个,其中一个女子窈窕清丽,好熟悉……她脑海中迅速闪过许多人的脸,啊,是露浓! 露儿与司雪黎目光相接的一刹那,露出无奈怅惘的神色,随即偏转头去,不再看她。 司雪黎不解,宿炎就这么需要女人吗?连古威的女人,他都要夺来吗?露儿在这儿,那画儿呢?古舒玄不是说,画儿还有一个女儿? 云悠悠严苛的声音把她混乱的思绪打断。 “司皇妃,纵然你是公主,也要遵守后宫的规矩!来人,搬椅子来,本宫就在这儿陪着司皇妃长记性!”云悠悠广袖一拂,便往庭院当中侍从搬来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司雪黎站在门前。 白洛水一直不吭声,此刻却盈盈上前,显得楚楚可怜,“皇贵妃姐姐,司皇妃她,初来乍到,毕竟是两国友好的使者,还是……还是算了吧……” 云悠悠凌厉的眼神扫过白洛水,白洛水立即敬畏地低下头来,很是无奈地往司雪黎那儿看了一眼,便退到后面去。 司雪黎冷笑,白洛水这场戏,做给谁看?白洛水不就是在告诉司雪黎,瞧,我尽力了,我可没得罪你,我这条小细胳膊拧不过云悠悠这个大腿。 司雪黎心中凉意升起,白洛水这是何必呢?云悠悠为什么也变成了这样?可看起来,白洛水更讨厌些,为什么当初那个可怜巴巴的小姑娘,变得这么虚情假意?就算云悠悠处处针对于她,但云悠悠好歹是光明正大,敢作敢当的。 她失神冥想的那个光景,就这么硬生生地站着,白洛水心底有些压抑,现在的司雪黎竟然是任人拿捏的吗?就连露浓都心里嘀咕,按照司雪黎在相府里的手段,不可能会在云悠悠这儿吃亏的。 其余妃嫔和侍从们都对司雪黎放松了警惕,暗暗耻笑道,这个司皇妃也没什么点石成金的本事,还不是在不可一世横行霸道的皇贵妃这儿栽了跟头。 由于司雪黎的迟到,现在已经快要接近正午,相思宫的宫门口,一到正午太阳就晒了过来,秋老虎来的凶猛,连侍从侍女走过这儿的时候脚步都加快许多,太阳不知不觉就暴晒着司雪黎所站着的那一块地方,而她却没什么感觉,只是两眼直直盯着脚下,若有所思的样子。 妃嫔们看司雪黎时的目光,几乎是嫉妒成狂的,听说昨夜大婚的洞房,圣上留宿在她的雪黎殿,今天早上才走,要知道宿炎这两年从没留宿过哪个妃子的宫里,唯一有一夜就是歇在了白洛水的静安宫,可白洛水位分高,母家又是位高权重的白明丰白尚书,她们明着不敢嫉恨,但司雪黎就不一样了,一个来和亲联姻的小国公主,地位还不如她们这些默默无闻的小妃子。 看着司雪黎罚站不过才是一刻不到的时间,云悠悠座椅身边就有人专门为她撑起竹伞,她手一伸,就有一杯凉茶送上她的手,她就这样优哉游哉地看着司雪黎,曾经盛满温柔的双眼未起一丝波澜。 “刚才,是谁去雪黎殿传的话?”云悠悠幽幽发问。 她身边的掌事侍女说,“娘娘,是小溪。” “小溪……”云悠悠摸着蔻丹,冷笑了一声,“去告诉小溪,以后该怎么传话!” 她的声音幽幽然,身边的人却都不寒而栗。 司雪黎被她的话语拉回思绪,便静观其变,就见一个怯怯发抖的侍女从相思宫里被拉了出来,猛地一把推到在地上,那侍女跪在地上,一抬头,司雪黎就认了出来,这不是,曾经花贵妃身边的小溪吗? 司雪黎蹙眉盯着,袖口突然被小兰拉了一下,她回头看去,就见小兰有些担忧地望着小溪,又看了看司雪黎,可好像无济于事,便又低下头去。 司雪黎才想起来,小竹小兰曾经是花贵妃的人,而小溪又是花贵妃的心腹,她们三人的交情好也是应该的,她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到那掌事侍女说了一句话,便响起了竹条打在脸上的啪啪声。 “以后给主子们传话要说清楚些,这是皇贵妃娘娘的训导。” 第二百零七章 多次欺骗朕的女人 小溪呜呜地不敢放声大哭,脸上添了一道又一道红印,那竹条是沾了盐水的,皮开肉绽,还让你体无完肤,司雪黎心里很排斥这种做法,虽然她曾经做过比这还要狠毒百倍的事,但她始终无法将这件事和云悠悠联系到一起。 “皇贵妃……”司雪黎刚要出言阻拦,就被云悠悠轻笑一声打断了。 “皇妃是想为这侍女求情吗?主子不会犯错,主子迟到了,一定是侍女的话没有说清楚,今天她长了记性,以后本宫也不会再错怪于皇妃你了。” 云悠悠的话说的很全,既告诉司雪黎,小溪是为什么挨打,又警告了司雪黎,这事本就因她而起,就不要再插手这事。 可司雪黎毕竟有些于心不忍,原先小溪,对她也还是不错的,花贵妃从前帮了她那么多,小溪在这其中也出了不少的力,不看僧面看佛面,她怎么也不能放任小溪再被打下去。 “皇贵妃这里人真多,怎么也不叫朕来凑个热闹!” 司雪黎听到身后有宿炎的声音响起,便回头去看,所有人也都看向门口去。 宿炎一身青袍,袖口绣有盘锦龙纹,他眉宇之间满含笑意,举手投足间尽显王者风范,经过司雪黎时,他的目光从她身上一扫而过,便踏进了相思宫的宫门。 云悠悠脸色一僵,随即面色冷淡地站起身来,不冷不热地欠了欠身,后面的妃嫔也都跟着见礼。 “臣妾恭迎圣上。” 宿炎笑吟吟地将云悠悠扶起来,“皇贵妃多礼了,”他对其他人说道,“起来吧。” “谢圣上。” 云悠悠收回手,恭敬地站着,眼观鼻,口观心,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宿炎环视一周,便笑道,“这么大的太阳,皇贵妃怎么在这烈日下晒着?可是有什么好看的东西?” 云悠悠微微颔首,“回禀圣上,臣妾请各宫姐妹来相思宫坐一坐,司皇妃却无故晚了一个时辰,让姐妹们等了太久,炎国原是礼仪之邦,上行下效,司皇妃身居妃位,如果她有半点差错,会引得后宫诸人耻笑或者效仿,臣妾掌管后宫事宜许久,教导新人是应当应分的。” 听了云悠悠的描述,让众人都觉得这事一定是司雪黎的错,毋庸置疑,而司雪黎唇角微微上扬,凝视着他们,她的思悠表姐现在变成了一个会玩弄后宫权势的女人,她更想看看宿炎,会把她如何? 宿炎双手负于身后,缓缓转向司雪黎,目光变得凌厉,声音低沉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司皇妃!皇贵妃诚心相邀,你却迟来,有没有想过皇贵妃的感受?莫说你是公主,你就是平民百姓,也该知道礼数。当着众人的面儿,朕说了你,你心里也不要再生记恨,日后多加改正,常来相思宫听皇贵妃的指教就好了!” 宿炎说完这一通,面色稍作缓和,转头对云悠悠笑道,“这事也是小事,你也别放在心上了,皇妃站在这日头底下,也受了这教训,想必她回去了一定会痛定思痛,好了,朕这就走了,皇妃也回卿知殿吧,大家都散了,别在这儿打扰皇贵妃休息了。” 他这样一说,饶是云悠悠想找茬儿也不好开口,只得给宿炎行了个礼,“圣上慢走。” 宿炎点点头,转身迈出大门,却见司雪黎动也不动,经过她时,宿炎在她耳边低声道,“还不走?” 司雪黎的目光落在了跪着的小溪身上,小溪两个脸颊通红,嘴角滴着血珠子,头发凌乱,还两眼含泪,看起来十分狼狈,司雪黎缓步走向前,经过云悠悠时,她似笑非笑,“皇贵妃,士别三日,真当刮目相看。”她凌厉的目光一扫众人,淡定的云悠悠心也颤了颤。 宿炎转头,便见司雪黎说着话并右手摸着左手的袖口,从里面摸出了什么东西似的,宿炎脸色微变,一个闪身到了司雪黎跟前,大力按住了她的手,“别乱来。” 司雪黎看了宿炎一眼,眼中满是失望,仍旧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摸出了一个小瓷瓶,似是嘲讽地一笑,“圣上以为,我会干什么。”便径直走向小溪半蹲了下来。 小溪泪汪汪地看着司雪黎,司雪黎看着她,眼中带了一丝心疼,她以食指碰了碰小溪的脸,小溪“嘶……”地倒抽一口气,司雪黎收回手,便用小指的指甲从药瓶里扣了一点药末出来。 “勿忘……”她突然停下口中的呢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竟然还能让这个习惯停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司雪黎,司雪黎让小竹端了一杯水来,药末在水中化开后,她用手指沾了水,往小溪脸上洒了些许,小溪红肿的脸竟然奇迹般地好了,伤痕不见了,面色红润。 云悠悠和白洛水都皱了皱眉,她们知道从前的古夕蓝神通广大,可应该没有到妙手回春这个地步吧,只有宿炎知道,这还不算什么,司雪黎最厉害的时候是用她自己的血救了他。 小溪摸着自己的脸,不由得怔了怔,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她对司雪黎不住地磕头,“奴婢多谢皇妃娘娘,谢谢皇妃娘娘……” 司雪黎拍了拍她的肩膀,便起身对云悠悠道,“皇贵妃,小溪做错了事,惹你生气,想必你也不愿再瞧见她,正巧臣妾也是个犯错之人,不如就把她赏给臣妾,您眼不见心不烦,臣妾初入宫,向您讨一个丫头,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 “你说要就能带走,把我云悠宫当做什么地方了?”云悠悠语气也都冷了下来。 司雪黎垂眸轻笑,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明亮有灵气,“臣妾再不济,也是万花唯一的公主,皇贵妃认为,云国公和整个万花国相比,孰轻孰重呢?”她说话时,眼神还飘向宿炎。 云悠悠脸色大变,她听得懂司雪黎的意思,司雪黎是在说,炎国皇帝难道会为了一个云国公,而不惜和万花开战吗? 到底还是输了。 云悠悠不再说话,司雪黎便微微扬起了下巴,淡淡道,“小溪,跟在小兰小竹后面。” 众人瞩目之下,司雪黎高贵优雅地迈出了相思宫的大门,对门口的宿炎颔首,“圣上,请。” 宿炎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便走在了前面,司雪黎回头躬身道,“皇贵妃,臣妾回去思过了。” 见他们的背影远去,云悠悠铁青着脸,气得坐了下来,一掌打在椅子扶手上。 白洛水目光中带着些复杂的情绪,像是有嫉妒,像是有仇恨,她敛了袖子,低下身子在云悠悠耳边说道,“姐姐,她好像变得,更厉害了……” 回去的路上,宿炎没有乘轿撵,司雪黎只得在一边陪着走路,宿炎走得快,司雪黎竟然脸不红气不喘地跟在他身旁,身后的侍从们吃力地跟着健步如飞的两人。 两人沉默了一路,眼看就快到卿知殿,司雪黎率先开口,“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宿炎忽的停下,转头看她,一众侍从这才抹了把汗,往后退了几步,以不打扰主子听不到主子们的谈话为原则。 司雪黎迎上他的目光,“在你心里,是不是我的每一个动作看起来都像是要杀人?我一直都是那么狠毒的一个人?” 冷着脸的宿炎忽的露出一个极其讽刺的笑容,“那么爱妃以为,朕会如何看待一个敢弃朕而去,多次欺骗朕的女人?” 司雪黎的眼中流露出惆怅和失望的神色,她在他心里,真的没有一点好?她张了张嘴,“我……” “难道你又要故技重施,告诉我你有多可怜,曾经有多么为难吗?在阳明山我给过你机会让你回头,后来你入宫后我再度相信了你,司雪黎,再一再二不再三,你怎么就那么肯定,你的招数在一个男人身上百试不爽?”宿炎微微眯起的双眼,仍旧英俊,可那一抹嘲讽和轻蔑,生生地刺痛了司雪黎的眼睛,她的心。 宿炎头也不回地走了,司雪黎站在原地,刚才她几乎要把自己所有的委屈和担忧都要告诉宿炎了…… 她身后明明有一大群人,可她却觉得这世上仿佛就只剩她一个孤零零地活着了。 她抬头望了望天,原来这一切,都是她作茧自缚吗? 司雪黎一回到卿知殿就再没出来逛了,她熟知这宫里的每一个角落,没兴趣再复习一遍,午睡了一个下午,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把她吵醒了。 “皇妃呢?本郡主要见皇妃……” 司雪黎不悦地睁了眼,问道,“是谁在吵?” 夏儿端来一杯水,“哦,娘娘你醒了,是琉璃郡主,想着您还正睡着,冬儿和小溪她们就去陪着郡主,可郡主一会儿也等不了就嚷嚷起来,您要见吗?” 司雪黎笑了笑,一掀被子,“快让她进来吧。” “哦,好。” 琉璃探着脑袋看了看,一见司雪黎正梳头发,便高兴地大叫着跑了进来,冬儿夏儿顺带着就关上了门,让她们好说话。 第二百零八章 谁告诉你的 “夕蓝啊,我好想你啊……”琉璃抱着司雪黎说道。 司雪黎笑着拍了拍她,“我也想你啊,昨天没能和你好好说话,怎么今天你自己就进宫来了?”她让琉璃坐在了床边,也跟着坐下,“诶,我哥哥呢?不是让你陪着他尽一尽地主之谊吗?” 琉璃兴高采烈的脸瞬间塌了下来,“他和那个师紫涵去了来使住的驿站了。”她一转脸,“夕蓝,我还没问你,你这两年都做了什么?怎么会,怎么会成了万花的公主司雪黎呢?” “是啊,以后还是叫我司雪黎吧,古夕蓝这个名字已经过去了,”司雪黎收起那些回忆的怅惘,笑了笑,“具体的我也没法给你讲,现在呢,我的的确确是万花的公主,是万花国主司炎冥的亲生妹妹,但你还是我的好姐妹。” 琉璃笑眯眯,拍着胸脯,“那当然了!” “诶,说说你,听说宿炎这两年里,也没少关照你,给你说了那么多门亲事,你就没有一个能看得上?”司雪黎揶揄道。 琉璃撇撇嘴,“那些歪瓜裂枣,怎么能配得上本郡主?”她斜睨着司雪黎,坏坏笑道,“你敢直呼圣上的名讳,你们的关系真是不一般,他关照我,还不都是看着你的面子,当初他一定是想着,你不在了,怎么也得对你的好姐妹好一些不是?” 琉璃说完自己就去桌上端了点心,司雪黎怔了怔,琉璃是这么想的,那宿炎也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琉璃一屁股坐了回来,一边吃一边说,“嗯,你这儿的点心还是这么好吃,还是你那个丫头做的吗?不如让她跟着我吧……” 司雪黎一指头戳在她的脑门上,“大白天做什么梦?” 琉璃傻呵呵地笑着,连着吃了两三块。 司雪黎说着,“琉璃,你现在也不小了,你迟迟不嫁,真的是心里有人?是谁家的公子踩了臭狗屎呢……唉,啧啧啧……” “咳咳咳……”半块点心噎住了琉璃,她呛得快流出眼泪来,司雪黎赶紧给她倒了杯水这才顺过气来。 琉璃伸出一个食指,颤啊颤地指着司雪黎,“你……你能不能对我好点……” 司雪黎握住她的手指,戏谑说道,“诶,我对人越亲近,就越没什么顾忌,你应该感到庆幸,从实招来,你心上的那个男子姓甚名谁?” 琉璃抬眼看了看她,又低下头,抬起头来,又低下头,还是鼓起勇气抬起头,握着司雪黎的手说道。 “姓司名炎冥,家住万花月城,职位是万花国主,家中还有一个妹妹叫做司雪黎……” 司雪黎缓缓睁大眼睛,声音有些高,“司炎冥?” 琉璃噘了噘嘴,郑重其事地点头,“嗯,就是他。” 司雪黎古怪地看着她,怎么可能?“就只是昨天见了那一面,就能一见钟情?我从不相信一见钟情。” 琉璃深吸一口气,“这是第二面。两年前,我和云煊要去阳明山救你,却遇到一伙黑衣人,我被他们的头领戏弄了,那个,那个头领就是……就是你哥哥……”她说着就羞得低下了头。 经过琉璃这么解释,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虽然简简单单的事情,让她反反复复说了几遍,还是能让司雪黎弄明白事情的原委。 “这就是说,云煊表哥本来想在你面前表现一场英雄救美,我哥这个程咬金后来居上,把你那颗少女心抢走了?”司雪黎总结道。 琉璃红了红脸,“诶,别说这么直接嘛。” “可怜的表哥,这两年是怎么败下阵来的都不知道,唉……”司雪黎无语地看着她,不禁失笑,“你竟然会喜欢他……” 司炎冥一直都流连于女人的花丛中,从没有在哪里停下来过,师紫涵自负美貌,在他身边潜伏了那么久都没能打动他,琉璃这个傻丫头,一等就是两三年,这不是在自撞司墙吗? 司雪黎倒是不担心司炎冥,反倒是对琉璃这个没心眼的更关心了点,“你了解他吗?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琉璃满不在乎,“这个重要吗?我第一次见到他,我的整颗心都被掏空了,这两年我再没见过他,可我每时每刻都能记得他的模样,我确定我喜欢他,到了无药可救、非他不嫁的地步,我还有什么必要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吗?我只要知道他是我喜欢的人就足够了。” 司雪黎虽然不能苟同,但她不能否认琉璃说的很有道理,说的让她自愧不如,她这一世,总是在想宿炎和他是否道同志合,是否能完整地走下去,反而少了琉璃这份敢爱敢恨的坦荡。 “那你打定主意了?虽然他现在身边没有人,但你应该能猜得到,他是一国之主,今后难免会有许多女人,就像……就像宿炎一样,你受得了吗?”司雪黎问道。 琉璃道,“两年的时间还不够我思考吗?我早就想过了,如果他娶过妻子,我可以做个小妾,如果他不喜欢我,我可以一直跟在他身边,总能感动他,他那样风流的一个人,肯定不会拒绝我这么一个小姑娘的,如果……如果他真的当面拒绝了我……”她的眼睛一黯,“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自我安慰地笑了笑,眼中又升起了希望似的,“我已经等了他两年,我总要告诉他我心里一直有他,失败的可能很大,可万一成功了呢?” 司雪黎看着琉璃,突然有些心疼她,便握住了她的手,正想出言安慰,琉璃却反握住了她的手,还笑眯眯的,司雪黎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可是夕蓝,哦不,雪黎啊,我现在有你啊,老天一定是看到我的诚意,才让你阴差阳错地成了他的妹妹,我有了你这张王牌,就不信拿不下他这碟小菜!” 看着琉璃信心满满的,司雪黎更想笑了,她本来也就是想安慰琉璃说,你不要灰心啊,这不是还有我吗?我可是你心上人的妹妹啊! 看来是不用安慰了,琉璃早就打算好了。 “所以你这趟进宫,是预备怎么把我拉下水呢?”司雪黎喝了口水,慢悠悠地说道。 “你答应了?”琉璃兴奋道,“也没什么啊,我不好意思单独去找他,我想让你陪我一起,我要告诉他我所有的心意,至于接不接受那就是他的事了。” 司雪黎看着琉璃,想想琉璃的前世今生,在前世里,她对宿炎就一见倾心,不愿意嫁给白安睿就上吊死了,而这一世,她又可以这样傻傻等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一等就是两年,她这么傻里傻气,可司雪黎却很心疼琉璃。 她多羡慕琉璃,想要什么就执着去追,想喜欢谁就勇敢去爱,而她呢?无论重活几次,都这样精打细算地活着,她的生活一直都在阴影之下。 “你倒是想得开,不过,我出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尤其是现在在万花和炎国重归于好的关键时刻,我不能明目张胆地见哥哥,否则会让有心人咬住,说我暗通他国,是万花派来的奸细。”尽管羡慕琉璃,但司雪黎真正到了做事的时候就要打算得周全一些。 琉璃皱眉,“难道让司炎冥进宫来吗?” 司雪黎白了她一眼,“你觉得他的身份,适合吗?”她缓缓道,“这样,你今晚先住在这儿,看看夜里宿炎会不会过来,他不过来的话,我和你就能偷偷溜出去,怎么样?” 琉璃眼中有了一丝兴奋地光亮,“你又要拉我做这么大胆的事!好,今夜行动!不过,”她话锋一转,“圣上对你那么好,千恩万宠的,你想出去不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司雪黎皱眉,“谁告诉你他对我千恩万宠的?” 琉璃夸张地张大嘴,“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孤身一人去阳明山救你,听说是受伤回来的,他一个人在那个山里转了一天一夜才找得到你吧,我现在都心惊肉跳的!” 司雪黎刚想笑着反驳,就看琉璃往嘴里塞了一块点心,嘟哝着,“昨天的大婚,谁瞧不出来那是册封皇后的规格?你若还是本朝右相之女,而非他国公主,一切都顺理成章了,让你当什么皇妃还不是为了堵住那些老臣的臭嘴?” 司雪黎的心都在颤,琉璃的话她全听得清楚,随后脑袋嗡地作响,她昏了头,昨天竟然没有察觉那是皇后的仪制吗?现在想想,侍女给她带的簪子钗环,都是皇后才能用的……云悠悠她们本是要向她行礼的,若不是云悠悠看到了是她,她们原本是要将她当做皇后一样来拜的。 她越来越想不通,宿炎到底是怎么想的? 晚上吃过晚饭后,琉璃就将司雪黎的衣裳全部都摊到了床上,毫不见外地拿起来一件一件地试穿,还不住地问。 “这件好看吗?” “这一件和上一件相比,哪一个好看?” 司雪黎抬了抬眼,双手交叠撑着下巴,“琉璃郡主,你穿着我的衣裳还挑三拣四,你是想让我说放下呢?还是让我说放下呢?” 第二百零九章 一点教养都没有 琉璃无赖地笑着,“你是皇妃,要什么有什么,你的衣裳都比我的好看,而且你都嫁人了,不需要貌美如花吸引他了,你就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姑娘吧……” 司雪黎白了她一眼,便叫来小溪,“去龙啸殿看过了吗?有什么动静?” 小溪熟知宫里的事,派她去司雪黎最放心不过了,小溪回道,“看过了,奴婢还和龙啸殿前的侍从随意聊了聊,圣上不知在和哪个大臣聊着,有段时间了,晚膳也都忘了用,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 司雪黎点头,看了看窗外,还得再过一两个时辰,才能确定宿炎不会来,等到再晚一点,宫里看守的人都放松了警惕再出去吧。 琉璃试着试着衣裳也就意兴阑珊,困意袭来,穿了一件她最满意地就倒在床上睡着了,她自己都不知道睡了多久,模模糊糊听到司雪黎在叫她,“琉璃,琉璃,醒醒……” 就是这样还叫不醒她,司雪黎索性不推她了,就双臂抱在胸前,声音不高不低,“司炎冥来看你了。” “啊……不要,我还没有梳洗……”琉璃一骨碌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就看见笑着的司雪黎,她噘着嘴打了一把司雪黎,“讨厌!” 司雪黎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夜深了,宿炎不会过来了,我们可以走了。” 琉璃蹭的站了起来,“是吗?你看我这样,可以吗?是不是让我弄皱了?” 司雪黎将一套侍女的衣裳丢给她,“我不会轻功,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恐怕自己都出不去,我们得从后厨买菜的门走,这会儿那个门正是松懈的时候,万一被抓到了,小溪就会来接应我们,说我们是卿知殿的小兰小竹,说我嘴刁,现在要吃醉月楼的东西。” 琉璃接过衣裳,看司雪黎利索地换衣,尽管不太乐意把身上这身好看的衣裳脱下来,可比起见司炎冥来说,一个衣服算什么! 两人匆忙换好,便从卿知殿的小门溜了出去,每个宫殿都有偏门侧门,这都是给宠物或者下人走的,主子们惯不会走这种地方,司雪黎正是知道这里不会有人把守,才选择从这儿逃走。 后厨出入的地方果真是一股饭菜的馊味,琉璃捂着鼻子,低声龇牙,“哎呀,这儿怎么这么臭!” 司雪黎赶快捂住她的嘴,“消停点吧,大郡主,你生怕别人听不见吗?” 这一趟走得还算是顺利,跟着夜间的泔水车也就出来了,从卿知殿出来的时候,司雪黎还背着一个包袱,这会儿解下来扔给琉璃,“快换上吧。” 琉璃半信半疑地打开,“这是什么。”一看便大喜,这不是她刚才穿的那件长裙吗?她现在对司雪黎可是充满感激和感动啊。 司雪黎好笑地瞥了她一眼,“等会儿见完面你就可以穿着它回家了,难不成要穿着这身宫女的衣服大摇大摆地回家,让六王爷骂你一顿吗?” “雪黎,你真好,我要是如愿以偿,一定好好对待你这个小姑子。” 司雪黎嘴角抽了抽,这个傻丫头想的有点远。 两人匆匆赶到各国来使所住的驿站,这驿站是按照各个国家所划分的,万花、紫蓝两国各占一座二层高的楼,其他小民族都得挤在一座楼里,各分得一个小房间或者随机安排。 这里意味着炎国和各国之间的友好往来,所以对于外宾的保护也很周到,门口站着一队人在巡逻。 躲在不远处房檐下的两人在看该怎么进去,琉璃苦着脸,“要不然,正大光明进去吧。” 司雪黎说道,“这怎么成?就算你是郡主,这么晚来这儿,你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她想了想,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跟我走。” 司雪黎边走边吹了小调,小毒蛇们四面而来,窜向驿站的门口,巡逻的士兵惊叫着,“蛇……蛇……” 一条小蛇倒没什么,但司雪黎召唤了十几条一齐出来,有大有小,有粗有细,任谁见了,心都要颤一颤。 那巡逻士兵的头儿强自镇定,“别乱!四个人留下来把守,其余人跟我来打蛇!” “是!” 司雪黎让小毒蛇带着他们越走越远,门口就只剩下四个人了,这会儿已经是深夜,往日当值都没什么大事发生,四人见头儿走了,便打起瞌睡来。 恍惚间,他们好像看到两个女子走过来,刚想张嘴,司雪黎在他们眼前各打了一个响指,四个人的目光立刻呆滞起来。 “你们今夜没有见过任何人。” 四人都呆呆地说着,“我们今夜没有见过任何人。” 司雪黎转头对琉璃道,“这会儿可以光明正大进来了。” 她往前走着,待她和琉璃都进去了之后,又打了一个响指,门口那四个人抖了一个机灵,神情都懵懵懂懂的,一个先清醒过来的打了另一个的脑袋,“你个家伙,又打瞌睡了吧,等会儿我就告诉头儿去!” 琉璃进去了还不住地回头看那四个人,赞道,“你这手怎么练出来的,好厉害啊!改天教教我吧,真好玩。” 司雪黎无奈地笑了笑,这个怎么教?殷芳洛带她入门,楣风道人就稍作指点,她就能把这迷心术用得得心应手,可楣风道人说了,别人可不会像她一样一学就会,她继承了望月那过目不忘和一学就会的本事,可琉璃就不一定了吧。 琉璃走进来,都晕头转向的,可司雪黎带着她七拐八拐的,像是熟门熟路地来到了万花国来使所住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就是这个?”琉璃还是忍不住问了。 司雪黎很有耐心,“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风格,这驿站就是按照各个国家的风格来建造的,比如说我们万花,崇尚神秘的黑色和红色,为了让万花来使更方便些,驿站里去往万花住处的线路都用了黑红相间的砖块,而紫蓝喜白色,所以都用得是白鹅卵石铺路。”她扬了扬下巴,“那不是?灯还亮着,他还没睡。” 半响都没有听到琉璃答话,司雪黎偏头去看她,琉璃正呼吸加剧,手捂着胸口喘着气,司雪黎失笑,“你不至于吧?” 琉璃摇摇头,“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紧张,昨天见到他是个意外,你没顾得上看我,那会儿我已经浑身发抖了。” 司雪黎莫名感动,琉璃是她重生以来第一个好朋友,琉璃刁蛮任性,但她天真善良,没有一丝坏念头,从前她说她喜欢宿炎,她就一心一意再不向别人乱抛橄榄枝,她现在喜欢司炎冥,就甘愿等他两年什么怨言都没有,这样好的女子上哪里找? 如今的司炎冥,是一国之主,将来他的王后应该慎重选择,早在司雪黎认了司炎冥后,她就为司炎冥考虑过,师英崇一家抚育了司炎冥,司雪黎抛开所有嫌隙不说,师紫涵本就专横霸道,容不得人,怎么能当得了王后呢?反倒是琉璃,出身高贵,对司炎冥实心实意,再合适不过了。 心里仔细一权衡,司雪黎便打定了主意,要帮琉璃一把,成不成是另说了。 这个楼里也有重重人手在把守,司雪黎和琉璃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就见司炎冥和师紫涵从楼上下来,左看看右看看,两三条小毒蛇在地上扭动着身体就朝着司雪黎躲着的地方来,司炎冥就跟在后面。 “哥哥……”司雪黎笑眯眯的。 “雪黎,你怎么半夜来了。”司炎冥有些惊喜,指着地上的小蛇,“你真敢让小毒蛇去叫我出来,万一它们六亲不认怎么办……” 琉璃在一边双手搅在一起,紧张得不行,抬眼却看到师紫涵很有敌意地看着她,琉璃顿时火冒三丈,“你看本郡主做什么!你昨天推我进了青湖这事我还没和你算账呢!主子说话你还敢呆呆地站在一边!” 师紫涵也火了,她在万花大小也是个郡主,和这个炎国的郡主不相上下,凭什么要任琉璃骂?她早就看琉璃不顺眼了,和司雪黎在一起的能有什么好东西!都是狐媚子!她不甘示弱,“你不想让人看,就躲在你的窝里别出来啊!你是丑八怪吗!还羞于见人!” 琉璃双手插着腰,十足的市井妇人骂架的架子,“哼,我的模样是让人看的,凭什么让你看!” “你……” “好了……”司炎冥软软地笑了笑,温柔得不行,让两个交锋不断的姑娘霎时灭了火。 师紫涵率先委屈地往司炎冥这儿靠了靠,“炎冥,她一来就凶巴巴的,一点教养都没有!” 司炎冥无奈笑了笑,“别说人家了,你也不差,从来也没有让过谁……”说到这儿,他看向司雪黎,觉得好笑,师紫涵这些年,谁都让着她,偏偏是司雪黎从来都对她不客气,师紫涵也没有办法。 听司炎冥的口气,是把自己当家里人而将琉璃看做外人,师紫涵好歹算是扳回一点局面,“哼”了一声见好就收了。 第二百十章 我何时说过厌恶你 琉璃却有些无措地看着司炎冥,她平日来的嚣张和气焰都被司炎冥这一汪春水浇得透透的,哪还敢再大呼小叫?司雪黎看了琉璃这个样子,不禁为她抱不平,好好的一个郡主,现在为她的哥哥低三下四成这个样子,司雪黎哪能容忍得了? “往往有人恶人先告状,说别人的不是之前,不如先反省一下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司雪黎冷冷说着,师紫涵委屈地瞪着红眼睛,想反驳又不敢,司雪黎已经转脸对司炎冥笑了,“哥哥,你在这儿住的还好?” 司炎冥点头笑了,“还不错,炎国待客还挺上心,那你呢?怎么嫁进去才第二个晚上就敢偷偷跑出来?他能让你?” 司雪黎眼珠一转,随即将琉璃拉到跟前,“哥哥还记得她吗?” 司炎冥对琉璃又是蛊惑人心地一笑,“当然了,琉璃,琉璃郡主,在阳明山曾有过一面之缘,昨天不还见到了?江湖一笑泯恩仇,若是在阳明山有什么得罪的地方,看在我妹妹的份上,那一笔就算勾销了……” 琉璃的表情都快扭到一块,急忙想说不要勾销不要勾销啊,就被司雪黎掐了一把手心,看司雪黎有些神秘地说道,“哥哥,我有些东西要给你,事关重大,不能在这儿吧……”她环视了下四周恶劣的环境。 司炎冥轻挑眉,“哦?” 司雪黎出了主意,“到你的卧房说话吧,你看你怎么把我们带进去。” 司炎冥唇角逸出笑意,“这还不简单?”说着就左手抓着司雪黎,右手抓着琉璃的胳膊,对师紫涵道,“紫涵,你从正门进去。”就势要飞起来。 司雪黎反手握住他,“诶?哥哥,等一下。”她拉过琉璃的手,像是给她手心里放了什么东西,然后让她握紧手,对司炎冥笑道,“哥哥,我已经将这机要交给琉璃了,让她交给你,我和你的义妹就在这儿守着,万一情况有变,大家好及时想对策,毕竟我现在是炎国的皇妃,私下和你再见面,恐怕会有人给我安上叛国的罪名。” 她默默往后撤一步,对琉璃浅浅点头。 司炎冥挑起剑眉看向琉璃,含笑道,“此等大任交到了你手上,雪黎很信任你啊,琉璃。” 琉璃当时就脸红心跳地低下头去,由着司炎冥拉着她的手,往前冲了几步就越上了二楼的窗户,神不知鬼不觉,只以为是树影。 师紫涵着急地要冲进楼里,却被司雪黎拉住,“诶,云梦郡主,黑天半夜,你想把我一个人放在这儿?” “公主……”师紫涵脸上带着隐隐的恨意,但她不得不克制情绪和司雪黎说话,“公主,他们孤男寡女,你怎么能……” “我说了琉璃是帮我给哥哥传递重要的消息,难道我会害哥哥害万花不成?”司雪黎松开她的手,冷冷说道,“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师紫涵无可反驳,只好在树底下和司雪黎一起等着。 两人从窗户上轻巧地一跃而入,司炎冥从拉着琉璃的手变成揽着她的腰,落地的时候还故意风流潇洒地搂着她转了一圈才停下,琉璃的脸红的都要滴血,就听见那一把清冽的嗓音在自己耳边似是低声呢喃一般。 “你好轻啊,琉璃。” 明明是一句很普通的夸奖,可司炎冥的声音就如同梵音一样动听,让琉璃痴住了,在她都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时,司炎冥已经放开了她,双手环在胸前背靠窗台边笑望着她。 琉璃呆呆的目光与他对视之时,像是被什么利器戳了下眼球,让琉璃往后一下子弹跳远了几步,司炎冥的声音中还带着明显的笑意,“琉璃,你怎么了?雪黎不是让你给我带什么机要消息吗?是什么?”他伸出一只手,在琉璃眼前摊开。 琉璃几乎要醉在司炎冥的笑容之中了,她忽而想起,今夜还没有和司炎冥说过一句话,可司雪黎已经给了她机会,给她创造了最好的条件和司炎冥独处,她还下不了决心吗? 她低头看着司炎冥的手,每一条纹理都很清晰,手指根部还有薄薄的茧,这样一双手好看又温暖……追求所爱算什么丢人的事?这次失败了的话…… 失败了的话…… 大不了再来一次! 她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掌里,轻轻地握住,抬起明亮的眸子。 “司炎冥,我喜欢你。” 树下的师紫涵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她一直盯着楼上那个亮灯的窗,有事没事地踹一脚树,黄叶都被震得从树上掉下来,落到了师紫涵的头发上,她气得从头上抓了一把,像是摔什么瓷器一样狠狠地往地上一掷,树叶却是忽忽悠悠地飘然落地,摆明了要气她一样! 司雪黎正蹲着和小白蛇玩,逗弄了小蛇一会儿,听到师紫涵一直不消停,她故意慢悠悠地说道,“师大小姐,你半夜了精神还这么大,不如和我聊聊天?” 师紫涵不敢明着和司雪黎对着干,她压抑着怒气,“公主想要聊什么?” 小蛇缠上了司雪黎的胳膊,她缓缓起身,笑着看向司炎冥所在的那扇窗,“你猜猜,他们现在,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 司雪黎轻笑了一声,低下头,“我让琉璃去传消息,可正如你所说,孤男寡女的,总得出点什么事,可是这事儿可大可小,这个还真是不好猜,你瞧我,真是为难你……” 师紫涵几乎失声尖叫了,“那公主为什么……”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司雪黎投来的清冷目光,她便知道,她那一句“那公主为什么还让他们在一起……”说出来显得多可笑,司雪黎讨厌她,故意拿琉璃来呛她,这还不是明摆着的? 师紫涵渐渐平复下来,想要以一种平等的姿态和司雪黎对话,“公主,琉璃她是炎国宿氏的子女,你极力撮合国主和她,真的合适吗?万花的老臣会同意吗?十八年前万花牺牲的将士,他们的家人会愿意吗?” 她说的不无道理,可司雪黎总能找到反驳的理由。 “你是在说我,引狼入室吗?”司雪黎淡淡道。 “臣女不敢……”师紫涵恨恨道。 司雪黎淡淡一笑,“琉璃她是宿氏之女没错,有错的是宿越,琉璃的父王是六王爷,一介文臣,在家舞文弄墨,连坐罪的帽子顶多扣在宿越皇帝的子女身上,在他的这一脉也算是断了香火。十八年前那场倾国大战,死去了那么多好将士,他们的家人何尝不心痛?难道我万花人就那么不懂明辨是非,非要将这罪名再加注在六王爷和他的家人身上吗?难道我万花人,就那么麻木不仁?” 师紫涵哑口无言,司雪黎说的固然有道理,可这又能怎么样?司雪黎是有意偏帮琉璃的,即使没道理,她也会说的头头是道,她还能辩驳什么? 自从司雪黎回来,在明面上和她对着干时,她就一直在想,司雪黎到底讨厌她什么?在阳明山那次吗?她明明没有对司雪黎动手啊,若说是为了宿炎,不至于啊,之前设计让司雪黎嫁到炎国来,司雪黎都不愿意,而且司雪黎还是从炎国逃出来的,当然不会为了宿炎了。 那她究竟是哪里得罪司雪黎了,她已经放低身段,对司雪黎点头哈腰,可司雪黎就是讨厌她,为什么?她不禁想要问一问,因为这个问题她自己是想不通的。 “公主……”师紫涵迟疑犹豫了片刻才开口,“公主,臣女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司雪黎挑眉,师紫涵什么时候学会这么有礼貌了? “问。” “臣女究竟什么地方得罪了公主,竟然让公主这么……这么厌恶,我实在想不通,还请公主说明……”师紫涵终于一口气说完了,浑身也都轻松了。 司雪黎似笑非笑地看着师紫涵,这个女子是真的没脑子吗?竟然会问她这么没有水准的问题!师紫涵得罪了她倒还好说,像师紫涵这样嚣张跋扈的,她见得多了,她自己就是其中一个,所以这并不能成为她讨厌师紫涵的理由。 若说非要找点什么理由,她还真没想出来有什么,只不过每次一想起师紫涵,她脑海中就闪过那样的画面:她和宿炎被双双吊起来,师紫涵要用鞭子抽她,宿炎却为她挡下了所有的痛,而师紫涵还变本加厉,打到手软才肯罢手! 司雪黎自己都忽略了,她厌恶师紫涵的真正理由,实则是为了宿炎! 她缓缓说道,“我何时说过,厌恶你?” “你和你父亲救了司炎冥,并帮他复国,我们兄妹感激还来不及,你们这一生都将衣食无忧,荣华富贵,可你有一点错了,就是没有把你自己摆在一个正确的位置,总是好高骛远,想要爬到不属于自己的顶端,”司雪黎一本正经地分析着,忽然露出一个很讽刺的笑容看向师紫涵,“可你没有估量过,你真的能爬得上去吗?” 第二百十一章 她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 “别再妄想了,不是所有麻雀都有变成凤凰的运气,你能安守本分,做好这个紫涵郡主,也算是你的幸运了,我的确是有意偏帮琉璃,有意为难你,可你却没有丝毫的反击之力,这不恰恰证明了,万花王后那个位置,即便你穷尽一生心血,也真的爬不上去,不是吗?”司雪黎第一次和师紫涵这么交心地长谈一番,她这一番话,似是有心好意提醒,似是故意嘲弄讽刺。 司雪黎的好言相劝,用那种同情怜悯的口气说出了嘴让师紫涵心碎的话。 不管怎么样,在师紫涵耳朵里听到,满满的都是嘲讽,司雪黎在嘲笑她是上不得台面的野麻雀,嘲笑她像癞蛤蟆一样痴心妄想,嘲笑她做无谓地挣扎,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什么都保不住!司雪黎看不起她,用一种瞧尘埃的目光看她…… 她好恨司雪黎啊!她也好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在阳明山把她杀死!那次绝佳的机会错过了,现在的司雪黎太过强大,她能怎么办? 司炎冥所在的那扇窗突然熄灭了,司雪黎便对师紫涵笑了笑,“你再猜猜,在临熄灯前他们做了什么?我嫂嫂啊,向来古灵精怪,不知道会怎么逗我哥哥开心呢。” 师紫涵的耳朵里像是被针射穿耳膜一样,嫂嫂?嫂嫂……还没有怎么样,司雪黎就叫了嫂嫂?她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 黑暗之中,司炎冥和琉璃相拥飞下,琉璃的脸颊红晕,从司炎冥怀中跑出来,走到司雪黎身边,羞答答地低下了头。 司雪黎看了看哥哥的神色,嗯,还算是温柔,还算是开心,“既然琉璃已经把我的意思传达到了,那我们也该走了,哥哥,你送我和琉璃走吧。” 司炎冥苦笑,“好。”真是拿妹妹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从不忍心拒绝这失而复得的妹妹,纵容也无碍。 师紫涵眼眶红红,略显呆滞,司炎冥看了看她,便道,“紫涵,你就先回去,快些睡吧,瞧你的眼睛都熬红了。” 走之前,司雪黎还对师紫涵送去一个无害的笑容。 师紫涵看着他们的背影逐渐隐入黑暗之中,蓦然想到两年前她在阳明山给司雪黎喂药的那件事,月夜下的她,笑容越发诡异,她略带兴奋地自语道。 “司雪黎,马上就能尝到千日香魂破的厉害了,你死了,看你还要怎么成全琉璃,怎么阻止我……” 几乎就快要到天明,一身高贵着装和一个侍女打扮的亲密地走在一起,身后还跟着一个俊朗的男子。 琉璃拖着司雪黎的手,一直在低头笑,几乎没敢转向后面看。 司雪黎却是一副“我都知道你的禽兽行径”的笑容,看了司炎冥一眼,便低声笑问琉璃,“怎么样?” 琉璃禁不住喜上眉梢,点了点头,压低的声音掩饰不住的喜悦,“他抱了我。” 司雪黎挑眉一笑,司炎冥这么容易就接受了琉璃,这不像他啊,可看琉璃的反应,这事儿好像比真金白银都真,当下琉璃正开心着呢,怎么好当着两人的面儿问出口? 琉璃像一只欢快的小鸟一样蹦蹦跳跳地就进了王府,没再和司炎冥道一声别,应该是没再好意思道别吧。 将琉璃送到六王爷府后,兄妹俩又往皇宫的方向走去。 夜风微凉,正好把这两天在宫中的阴郁吹走,司雪黎深深呼吸了一下,随即笑问道,“哥哥,你觉得如何?” “什么如何?”司炎冥明知故问。 司雪黎急切想要知道答案,便也陪着他卖关子,“就是琉璃的事啊……” “哦……”司炎冥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总是笑意满眼,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她是跟我说了,她喜欢我,表达了思慕之情,她一着急,就踩了裙摆,差点磕在了桌角上,我好心扶住了她,她一抬头,满脸通红,还想笑不敢笑……” “总结下来就是,一见倾心,再见就想以身相许,啧啧,炎国的女子热情如火,看来我得常来……”司炎冥啧啧称道。 听了司炎冥的描述,司雪黎真真是要无言以对了,原来这就是琉璃口中的“他抱了我”的真相啊!果然不能信琉璃这个粗线条的人! “唉,那你还没说,你对她,有什么感觉吗?”司雪黎还不舍地追问道。 司炎冥斜睨了她一眼,笑道,“嗯,非要说感觉嘛……她挺傻的,比我第一次见她傻得多了……” 司雪黎扶额仰天长叹,她这个红娘刚才还和师紫涵叫嚣来着,这个琉璃怎么会失败成这样!不过,让琉璃这个小傻蛋,去降服司炎冥这样的曾经常年流连于女人之间的情场老手,她司雪黎第一次有这么失策的时候! “不过……”司炎冥又蓦然开口,眼中逸出一丝宠溺的笑意,“那个小傻瓜,迷迷糊糊的,还是蛮可爱的嘛……”这个小姑娘,竟然敢在他面前硬生生地表白,说什么做不了大做小也可以,做不了小的,就养在外面也行,呃,琉璃还充分考虑到他是国主这一点,并说,她也可以做小宫女,只要能常常看到他就可以了…… 这么委曲求全,他怎么忍心呢? 司雪黎眼中又升起希望,看来这事还有发展的余地啊! “我亲爱的妹妹,你帮你哥哥牵红线之前,有没有想过琉璃身上挂着的红线还没有剪呢?”司炎冥戏谑道。 司雪黎全然不懂他的意思,“剪什么红线?” “那个云煊啊,我总共见过琉璃三次,云煊就有两次出现,在阳明山时,云煊可是为了护着琉璃不要命了的,昨天他们见面却像是见陌生人一样,这难道不是小情侣在吵架吗?”司炎冥问道。 司雪黎失笑,她这个哥哥倒是观察入微,总共见了三次,他就摸清楚琉璃的感情生活了。 “云煊喜欢琉璃,但琉璃避之不及,从没考虑过,云煊也就放弃了,两年以来,琉璃一直在想着的是你啊!”司雪黎为琉璃辩白着。 司炎冥状似不在意地摆摆手,笑道,“说别人的事干什么,还不如关心关心咱们自己的事。” 司雪黎撇撇嘴,说琉璃还不都是为了你的终身幸福? “你在宫里怎么样?他对你,和从前一样吗?”司炎冥眼神很是温柔。 司雪黎淡淡笑着,“从前?哪个从前?我进宫才不过住了昨天一个晚上,能怎么样呢,总之我没有找事就对了。” 这样说,司炎冥多少还能放心点,司雪黎以前在相府的光荣事迹,他可是听古纯闲聊了不少,她不找事,应该就没什么大风波。 快要走到皇宫了,司炎冥停下脚步,温柔地看着司雪黎,“雪黎,我现在是真真正正把你当做亲妹妹来看,我以前的确有混账心思,可现在那种血脉亲缘让我越来越想好好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伤害,可是,你早就不是小时候,那个让母后和我抱在怀里保护的小婴儿了……” 听着司炎冥的声音略带惆怅,司雪黎不禁叫了声,“哥哥……” “雪黎,上苍自有它的安排,让你回到了炎国,你应该想想该怎么让自己过得更好,而不是战战兢兢地为着维护两国之间的平衡委曲求全地活着,我不需要你这样,我把你送来,看中的并不是你能维持两国关系的利用价值……” 司炎冥的笑容略带怅然,“宿炎千方百计地让你回到他身边,封你为皇妃,却又动用了皇后的仪制,我不相信他是想报复你当初的不告而别。单看他在阳明山舍命救你,我就笃定,他此生会尽全力爱护你。” 司雪黎默默听着,一瞬间觉得自己在听天方夜谭,一瞬间又觉得自己在听事情的真相,总觉得匪夷所思。 她苦笑,“怎么可能,他那么讨厌我……” “雪黎,”司炎冥握住她瘦弱的肩头,“你应该试着相信人,尤其是相信他,别总是把自己困在以前的痛苦中,知道了吗?” 司雪黎的身体微微颤抖,就连一向不喜欢宿炎的司炎冥都这么说宿炎的好话,她和宿炎之间的问题,已经不如当初那么单纯了…… 可她再说那些让哥哥担心的话,便是她不知好歹了,她投进司炎冥的怀抱中,轻轻点了点头。 司炎冥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我过两天就回万花了,今夜就算是道别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司雪黎从他的怀里站直,“这么快就走?”她细想想,哪有一国之主总呆在他国的?“那你可要把琉璃的事放在心上,别不当回事。” 司炎冥失笑,眸光闪闪,“你那么希望,她成为你的嫂嫂?” “不是我希望,我只是觉得,琉璃和你很适合,良配。” “好,我尽量考虑考虑。”司炎冥这样无底洞式的口头答应,是不可能真的考虑的,他不过是念在司雪黎的面子上,和琉璃多聊了几句,可他对女人真的没有表面上那么有兴趣,和女人,总是不要来真的,否则后患无穷啊! 第二百十二章 可否与皇贵妃单独谈一下 司炎冥是用他那高深莫测的轻功,送司雪黎进了那高高的黄瓦朱墙,看着她安然进了卿知殿,他也就离去了。 昨夜一晚上没睡,真是太过疲惫,深一脚浅一脚,她觉得自己随时都会跌倒似的,她是从后门进的,没有惊扰任何人,想着冬儿她们应该睡了。 黎明破晓,天边白光乍现,初秋的清晨凉如冬日。 司雪黎想着能赶紧进暖暖的被窝睡上一觉,一钻进被子里却惊得睁开眼睛,翻身下床,这一路进了寝宫,竟然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往日在门边轮流陪伴的总有一个人,现在都去哪儿了? 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便去了正殿。 正殿之上的座椅,一个人坐着,一群人站着,坐着的云悠悠面无表情,站在一旁的白洛水捏着手绢,凝眸不动,其他妃嫔有些在悄悄打哈欠,应该是站了半个晚上,冬儿,夏儿,小溪,小兰,小竹,全都跪在堂下。 司雪黎冷笑了一声,宿炎不来找事,你云悠悠却来触我的霉头。 眼尖瞧见了司雪黎出现,便小声叫了声,“皇妃!” 云悠悠等的目光齐刷刷看过来,她冷笑一声开口,“皇妃妹妹真是好雅兴,半夜不在寝宫,让本宫和众位姐妹好担心啊!” 哪里是担心?分明是来找事的! 司雪黎缓步上前,她穿着一身侍女衣裳偏就显出了高贵的气质,她清冷的表情让人不敢随意张口放肆,这一次她也不行礼,也不面带微笑,只是淡淡地看着云悠悠,“皇贵妃是觉得这卿知殿风水好吗?怎么半夜来这儿不眠不休?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臣妾愿意委曲求全,恐怕万花也不会愿意。” 云悠悠冷哼一声,白洛水颔首并开口,“皇妃姐姐,是这样的,皇贵妃有一株昙花,昨夜正要开放,想邀请合宫姐妹前去观赏,请到你这儿时,你宫里的丫头个个推三阻四,支支吾吾,皇贵妃以为你出了什么事,特地过来关心,没想到你却不在宫里,可昨夜,并没有人被召去侍寝……” 总算是明白了,云悠悠又在找事,可她为什么赶得这么巧? “皇妃可否告诉本宫,你昨夜去了哪里?为什么还穿着这身侍女的衣裳,你可是前来联姻的公主,你的一言一行,可不仅仅代表你自己。”云悠悠道。 司雪黎微微扬起下巴,一副淡然且不屑的样子,“皇贵妃也知道臣妾的身份,臣妾还以为皇贵妃忘记了我从前是什么呢!” 云悠悠的瞳孔蓦然放大,显出一丝恐惧,司雪黎的从前,那是对她不善的嫡姐身败名裂地死去,那是恶待她的姨母疯癫至死,那是她插在左博云胸口的一把匕首,那是分裂宿容恒身体的车马…… 她的从前,没有什么太大的罪名,可伤害她或者想要伤害她的人都相继死去,司雪黎是在提醒云悠悠吗? 云悠悠双眼微眯,露出狠毒之色,“看来皇妃并没有合理的解释,你漏液出雪黎殿,只有两个可能,一,你是万花派来的奸细,深夜去向万花传递消息,二,”她眼中狠色尽显,“野合!” 这可都是杀头的大罪过,云悠悠竟全给司雪黎扣了上来,无论是哪一个,司雪黎都跑不了。 她怎么可能告诉云悠悠昨夜她做了什么事呢?司雪黎淡然笑着,“皇贵妃预备把我怎么法办?” “看来皇妃是不准备向本宫秉明实情了?你在后宫一日,管教你的责任就会落在本宫身上,”云悠悠厉声道,“来人!夹棍伺候皇妃,什么时候开口什么时候停!” 她的家伙事儿是来之前就准备好了的吧,只见侍女很快就呈上来夹棍,两个侍从,一边拉拽着一头,就向司雪黎走去。 司雪黎淡淡扫了那两个靠近的侍从,眼中的寒意闪过,让那侍从都止步不前,回头看了看云悠悠,又是一记凌厉的眼神,侍从进退两难,立在原地。 白洛水柔柔地开口,“皇贵妃,且不说皇妃的公主身份,她可是圣上心尖上的人,这您是知道的……咱们都不可以轻易动她的,您承蒙圣上恩宠多时,真的打了下去,恐怕圣上也会怪罪,皇妃可不是能任您随意拿捏的人啊……” 她的声音温柔无比,听在所有人耳中都是一个温良贤淑的妃子在苦心劝架,可司雪黎却听得明白她话中的弯弯绕,白洛水分明是在挑唆云悠悠,让云悠悠更生气,只要打了她司雪黎,那么白洛水就可以坐山观虎斗了。 下一刻云悠悠的暴怒就印证了司雪黎的话,“本宫要看看,这后宫里谁想独大!打!” 侍从头皮发麻地又往司雪黎那里挪。 司雪黎出言相问,“臣妾,可否与皇贵妃单独谈一下?”她实在是弄不清楚云悠悠这莫名其妙的敌意,云悠悠好像是换了一个人。 云悠悠的口气无比讥讽,“有什么难言之隐,当着众姐妹的面儿都可以讲出来,本宫与皇妃,私交那么深吗?” 半响,只听司雪黎清丽的嗓音轻飘飘地说了句,“皇贵妃当真不改变心意?”这口气就像是说“今天天气真好啊”。 云悠悠冷冷望着司雪黎,如果眼睛能杀人的话,云悠悠的目光已经把司雪黎射杀的体无完肤。 司雪黎惋惜般地叹笑着,“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看来这句话,也不尽然是对的……” 就在司雪黎说话的同时,一片尖叫声响起,嫔妃侍女们四下逃窜,原来是她们脚下有一片活蹦乱跳的蛇,司雪黎就站在那儿,看着她们抱头鼠窜,一个个往雪黎殿外跑。 小兰小竹还有小溪也慌了起来,与她们同跪着的冬儿夏儿却拽住了她们,对其余三人摇了摇头,低声道,“它们不会伤害我们的。”小毒蛇是通灵性的,早就认识了冬儿夏儿,有冬儿夏儿挡在她们前面,她们自然会安然无恙。 雪黎殿的主子侍女都淡然镇定,白洛水的眸子一黯,扶着云悠悠道,“皇贵妃姐姐,来日方长。” 云悠悠惊慌之余还恶狠狠地瞪了司雪黎一眼,便匆匆离去,热闹了一晚上的雪黎殿终于静了下来。 司雪黎眼中的倦怠之意立时显了出来,她打了一个哈欠,一转眼却看见五个侍女都还跪着,她觉得好笑,“你们还想跪多久?你们不困,那我可要睡觉去了。” 冬儿夏儿立刻爬起来,喜笑颜开地一左一右跟在司雪黎身边,剩下三个也都起身来。 司雪黎直睡到了午膳过后才醒来,她睁着朦胧的睡眼,望了望窗外,天高云淡,空气清新,她慵懒的眼眸浮上了笑意,真是个好天气,早上的烦恼,对于司雪黎来说,根本不算是烦恼。 梳洗打扮后,小兰问道,“娘娘要用膳吗?都准备好了。” 她站在门口,看着天空,突然兴致高昂了些,“不用,冬儿去带些茶点,我要去晚风亭坐一会儿。”晚风亭是宫里的凉亭,就在百花园附近,前世的她很喜欢坐在这里看风景,这里地势算是皇宫里较高的,看日出晚霞的圣地。 坐在这里,仿佛伸手就能够得到云彩,冬儿夏儿是觉得挺好玩,两人知道司雪黎不会太管她们,就在晚风亭一会笑一会闹,而小兰小竹是接受过皇宫严酷的训练的,主子在一边,哪有下人放肆的道理。 司雪黎也不觉得饿,拿着点心细嚼慢咽起来,从这儿望下去,百花园里经过的每个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她倒是也懒得看,只抬头看看天,吃着点心。 她还在想昨夜司炎冥和琉璃的事,暗自叹气昨晚上是不是太晚她太困了,竟然没听出来司炎冥敷衍的口气?今天睡了一觉清醒过来,才细细品味司炎冥说的所有,他似乎对琉璃没多大兴趣,就像是对他那些莺莺燕燕一样,他的留情是对谁都可以的,又何况长相不赖的琉璃呢? 司雪黎固然晓得,不专情是帝王应有的特质,可她多希望自己唯一的哥哥能幸福,有一个琉璃这样的人来照顾他,而不是像她今生一样,为着一个疯狂的目的活的没有自我。 她低头往下望,看见小溪带着两个小丫头,端着一盘水果,一盘瓜子往晚风亭走来,不一会儿就上来了。 小溪将两盘摆在桌上,“皇妃娘娘,这是新鲜的瓜果,您尝尝。” “嗯。”司雪黎含笑看了她一眼,便捻起一个葡萄慢慢剥皮,可小溪就站在她眼前,咬了咬唇,似是犹豫,司雪黎抬眼,“小溪,还有小兰小竹,如今你们跟着我,应该是抱着忠心来的,对外我们是主仆的关系,在内你们是我的心腹,也是我的姐妹,有什么话就直说,不需要顾忌,就像冬儿和夏儿一样。” 小溪,小兰,小竹受宠若惊,都微微躬身,“奴婢不敢。” 夏儿笑了,“三位姐姐看我和冬儿,可能是觉得没大没小吧,可人与人之间是相互的,只要姐姐们真心对待皇妃,绝对忠心,皇妃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司雪黎微笑着看着夏儿,有了夏儿旁敲侧击,她们也该知道些本分。 第二百十三章 圣上怎么不想问一问 小溪面上忧色未消,“皇妃,奴婢刚才去内务府领这个月雪黎殿的用度银两,内务府的还不知道奴婢已经是雪黎殿的人,便放肆议论,说是今日朝堂之上,有人说要提防异族女子,要防着您,还有人向圣上报,说您昨夜偷偷出了宫,有人亲眼看见了,尤其是云国公闹得厉害,以他为首的臣子都在说您刚入宫就行事不检点,说万花女人……浪荡……不过往日不开口说话的云将军却站在了您这边,公然和他父亲云国公呛声。” 小溪简明扼要地把她所听到的有用信息说给了司雪黎听,当然还省略了不少,比如在内务府人知道小溪领的是雪黎殿的用度时,都变了脸色,百般讨好她,小溪从前可是服侍万贵妃的,谁能不认识她?小溪这次又让内务府的人记住了,因为她可是皇妃的人了! 司雪黎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听小溪说,像是听故事一样,故事说完了,她还配合地笑了两声,“这些大臣,总是这么悠闲,一没事干就掺和到女人的是非里来了,云悠悠让她父亲去搬弄我的是非,真是失策,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事呢!”司雪黎一面为云悠悠错误的决策深表同情,一面用赞许的目光看着小溪。 小溪笑得有些尴尬,从前万贵妃听到别人说她的坏话,第一反应是咬牙切齿报复回去,这个皇妃倒是挺豁达,还能分析一下云悠悠的情况。 冬儿奇怪道,“皇贵妃还在阁中时,和咱们小姐的关系也是不错的,毕竟是表姐妹,怎么当了皇贵妃,好好的一个人就变了呢……” “许是权势利益驱使吧,人一旦尝到了权势的甜头,就会停不下来,一直偏离本性。”一贯老实理性的夏儿如是说。 小兰小竹却不开口,她们还是不能像冬儿夏儿一样在主子面前肆无忌惮地评论。 司雪黎吃着她的点心,听她们闲聊,淡淡地笑着,没有管。 冬儿眼珠一转,嘿嘿笑道,“皇贵妃再怎么尝甜头,现在也没办法了,小姐回来了,圣上还是会对小姐最好。” “嗯?”司雪黎笑容凝住,挑起娥眉看向冬儿,眼中虽没有什么惊天的波澜,可那道寒光足以让冬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皇妃,奴婢知错。”冬儿恹恹地低头认错,虽然她并不知道她说错了什么。 小兰小竹小溪心中暗道,说得多错的多,还好没有开口。 “何错之有?这个小丫头说的不正是朕心中所想?” 一道清冽含笑的声音自她们身后响起,司雪黎拿着点心的手一顿,便瞧见了晚风亭的台阶上,一身银白锦袍的宿炎缓缓而来,银冠束起了他整齐的墨发,他身后金灿灿的秋日暖阳升起,洒落漫天的金辉,仿若给他披上了镀金的光芒,恍若天来。 那坚毅的轮廓,似乎就是她每次午夜梦回之时最想见到的那个人,他笑起来总是那么漫不经心,这种具有杀伤力的笑容,从他做左相之时就迷倒了黎城万千少女,虽然现在的他不常笑,可司雪黎一直都记得,宿炎见到她,向来都笑得灿烂,那一点点邪气和风流同样让她着迷。 尽管记得他的所有,可如今并不能改变什么,司雪黎微微一眨眼,将前尘往事如同手中的点心一样放了下来,站起身,对着前来的宿炎躬身行礼。 “圣上。” 便是如此,再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这样的两个字,就真的把他们的过往与今日生生割裂,这代表着,如今的他们和旧日的古夕蓝与宿炎,再无联系。 他是皇帝,她是皇妃,听起来无比亲密的两人,却用这至高无上的称呼让彼此陌生远离。 宿炎却置若罔闻,他笑着走到司雪黎身边,拉着她的手,前所未有的温柔,“雪黎,在这里一切都适应吗?会不会想家?有什么都可以跟朕说,朕一定会满足你的……” 司雪黎淡淡地看他,真想说一句,你药吃多了吧?抽什么风?当然她嘴上却是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 “宫中衣食无忧,臣妾不会烦劳圣上。” “哦,那就好。”宿炎依旧满面春风地微笑。 司雪黎勾起唇角,缓缓道,“臣妾还以为圣上,是为着皇贵妃兴师问罪的,圣上怎么不想问一问,臣妾昨夜去了哪里?” 主动出击,永远都会占据先机,等宿炎找事,不如自己先说,省得他再思考这话该怎么说出口。 清风吹过,宿炎轻轻拥抱了她,轻柔地说着,“朕相信皇妃,皇妃和朕情深意笃,只要不跑回万花,偶尔出去玩玩,没有什么不妥。” 这样温柔的怀抱,这么熟悉的气息,她就在心爱的人怀抱之中,可她却感受不到温暖。 她就在他的胸膛里,用一种寂寂死水般的声音说着,“宿炎,你需要我教你怎么报复人吗?像你这样,我什么时候才能被折磨至死?你什么时候才能出了那口恶气?” 他昂起的头有一瞬间凝注,随即好像没听见似的松开她,为她捋了捋耳边的发丝,捏了捏她的脸,宠溺般的笑道,“这里风大,朕陪皇妃回去吧。”他下台阶时,看似不经意地往下看了一眼,便拥着司雪黎走了。 冬儿她们倒是高兴了,圣上的宠爱说明司雪黎会过的很好,主子过得好她们也会鸡犬升天,一堆人跟随着帝妃一块回雪黎殿,长长的队伍,招摇走过宫里每一个角落,转了半天才回到雪黎殿。 方才在晚风亭下,正在百花园赏花的众嫔妃都看到了宿炎是如何对待司雪黎的,有个妃子就酸酸地说,“圣上还不是为了两国的友好,要不然怎么会随便宠幸一个狐媚子呢……” 这拨人是陪着白洛水来的,白洛水素来喜静,赏花看书,妃嫔们知道这个贵妃的爱好,便邀着她来百花园,正巧看见这么一幕。 白洛水望着人去楼空的晚风亭,眼中的寒霜凝结,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心中冷笑,圣上这是故意做给她们看吗?上午才抓了司雪黎的现行,他想保护司雪黎,这才在宫里上演这么恩爱的戏码,真是……真是让她又嫉妒又恨! 白洛水垂下眼眸,手搭在一朵秋海棠上,微微一笑,“皇妃美貌灵巧,圣上喜欢是自然的,旁人怎么能随便非议?” 刚才说酸话的那个嫔妃变了脸色,吓得说道,“贵妃娘娘,嫔妾,嫔妾没有别的意思……” “圣上那是在警示我们大家,皇妃,谁也惹不起,姐妹们在宫里这么久,难道还看不懂圣上的意思吗?”白洛水的声音轻柔,手轻轻一用力,啪地轻响,那一支秋海棠被她美丽的指甲掐断,她抬头,“回宫。”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司雪黎随意出宫后,宿炎不仅不加责骂,而且对她宠爱有加,从宫里疯传到宫外,当大家都知道这事时,都津津乐道。 这无非是些妇道人家在说闲话,左不过就是说。 “那个万花的狐媚子公主把圣上迷得团团转,不知道是在床上使了多少新鲜手段,我可是听说圣上几乎不召幸嫔妃的。” “红颜祸水,祸国媚上,不是好东西,我看啊,万花是专门派这个公主来迷惑圣上,只一招美人计就把炎国拿下了,看来真是想报当年万花亡国之仇啊!” “多半是狐狸精变得吧,这公主来历不明,听说是万花国主刚认回来的,谁知道她和万花国主有没有什么瓜葛呢……” “……” 话有多种说法,总结起来就是一个意思,司雪黎是个迷惑圣上的妖妃。 在雪黎殿里的司雪黎不知外面的传言,要是知道了她该觉得多可笑,如果宿炎真的宠爱她,把她送回来后,又怎么会把奏折也带过来批示?而司雪黎就在内殿闭目养神,直到他走了,才不装睡。 嫔妃们的谈话就更有趣了,云悠悠那儿每天的例行谈话依旧继续,只是不带司雪黎了。 有的嫔妃向云悠悠说起了那些民间的传言,甚至唏嘘道。 “司皇妃真是有两下子,这个劲头快要盖过当初古丞相家来的那个古皇妃了,难道做皇妃的都是妖媚祸主?” 在座的云悠悠、白洛水、露儿却心知肚明,什么盖过那个古皇妃,明明就是继续那样的气焰。 当初的古夕蓝,被宿炎藏在未名宫,几乎只有几个熟络的人如云悠悠白洛水才真正在宫里见过她,像这些后来的妃子从未见过,只是听说,以讹传讹,一来二去,把那个病逝的古皇妃说的天上有地下无的。 古夕蓝在叶城也是众位名门贵女茶余饭后的谈资,据见过古夕蓝的人说,她初初崭露头角是在太子府,与琉璃郡主那一曲流水剑舞,因此扬名叶城。 后来关于古夕雪和古家的事,有许多版本,其中一个便是这样的。 古夕雪,这个丞相家的长女,在太子府和白洛凡做出了丑事之后,还想兴风作浪,在府里打压善良的嫡出妹妹古夕蓝不说,还千方百计爬上了四皇子宿容恒的床,她屡屡犯错,古夕蓝都为她求情,可她屡教不改,最后假装怀孕被识破,下了天牢。 第二百十四章 岂不是让朕心疼 古夕蓝被绑匪劫走这事,轰动了全城,因为向来不带兵的左将军左博云竟然亲自率兵前去营救,抱得美人归,古夕蓝就差一点嫁给左博云了,宿容恒继承皇位,这事就耽搁了。 这中间不知怎么的,人们猜想,古夕蓝必定喜欢攀附高枝,早就私下和太子宿炎达成秘密协议,把新皇宿容恒拉下皇位,许多人都亲眼目睹,宿容恒这个暴君死前,古夕蓝还在他眼睛上划了一刀,车裂这个法子就是古夕蓝想的。 后来宿炎登基,古夕蓝自然得道升天,抛下深情的左王爷,投向了圣上的怀抱,她为了向圣上表示忠心,亲自动手杀了左博云,这样的蛇蝎妇人,真让人发指! 这个古皇妃迷惑圣上,圣上百依百顺,恶人有恶报,最后得了大病,就这么香消玉殒了。 可叶城上下的人,都为此开心,这么一个祸国殃民的毒妇早该死了。 可没曾想又冒出来一个司皇妃。 是不是这位皇帝偏喜欢坐在皇妃位置上的女子啊? 是不是做皇妃的都是祸水啊? 听到关于自己的这些有虚有实的传言时,司雪黎自己噗嗤笑了。 她是闲来无事,让小兰小竹给她讲讲这两年叶城里发生的事,小兰小竹还有机会出宫去采买些针线布料,在街市上这么一走,一年前听到大家谈论的都是那个神乎其神的古夕蓝古皇妃,风言风语好不容易平息了,这两天外面的老百姓,又将司雪黎这位皇妃和古皇妃相联系作对比,竟然发现出奇的相似啊! 司雪黎摇了摇头,自嘲地叹道,“红颜祸水,无论我换成什么名字,什么身份,大概都摆脱不掉这样的命运吧。” 冬儿见状,想要宽慰,一旁的小溪却额头冒汗,捂着肚子快要站不住了,她赶紧扶住了小溪,“小溪姐姐,你怎么了?” 司雪黎见小溪就快要坐到了地下,她一把将小溪拉了上来坐在绒垫上,她食指和中指一并,搭在了小溪的脉搏上,微微一笑。 “小溪,你葵水来了,腹痛,直接说就好,何必强忍着。” 她习惯性地翻了翻左袖口,捡了一个小瓷瓶,“夏儿,去倒一杯热水。” 夏儿将热水端来,司雪黎将瓷瓶中的粉末倒入水杯中,晃了晃,一边说道,“勿忘真善,仁者爱人。” 待热水变温后,给小溪喝下。小溪的脸色立刻就好过来,手从肚子上放了下来,喜道,“我竟然不痛了,谢谢皇妃。”她高兴得连奴婢两个字都忘了,要知道小溪这一来葵水就痛得死去活来,今天遇到了司雪黎,竟然能治好,真是意想不到。 小溪急忙跳下了绒垫,跪在地上给司雪黎磕了个头,“皇妃的救命大恩,小溪一刻都不敢忘,定会,全心全力服侍您。”十二岁就入宫伺候人,受了多少罪才熬到花贵妃出头之日,能在她身边做个红人,花贵妃突然死去,她的依靠又没了,谁见了她都能欺负,更别提主子能这么不嫌弃地搭救她,她可是真心真意地感念着司雪黎。 司雪黎笑了笑,“下次再痛,一定记着找我来拿药,雪黎殿不缺人,可不许再带着疼痛来伺候了。” 小溪的眼眶里可都是泪。 小兰小竹都看呆了,就算是宫里的御医们也没有这手到擒来的医术啊!皇妃竟然这么厉害! 雪黎殿才过了两天清净日子,宿炎的到来,让这里的气氛刹时紧张起来,宿炎选在黄昏时过来,按照惯例,在这里吃过晚饭,司雪黎是要侍寝的,还是大婚那天晚上,宿炎在这儿过了一夜,这次是第二次,大家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雪黎,多吃点菜。”宿炎很贴心地给司雪黎夹菜,好像从前从未有过嫌隙,从未有过隔阂。 宿炎越是这样,司雪黎越觉得压抑,尽管在侍女们看来,圣上无比宠爱她。 一顿晚饭好不容易才吃完,侍女们都知趣地退出内殿,让他们独处。 关上了门,内殿的光线就昏暗下来,司雪黎最不喜欢这样黑黑的,那几个丫头出去前竟然忘记点灯了。 正在懒散坐着的宿炎,看着眉头轻蹙的司雪黎,便起身将烛台点燃,一盏一盏,随着他走过,都亮了起来,他转身看向司雪黎,发现她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宿炎幽深的眼眸闪烁着火光的光芒,唇边的笑容也看起来不那么明媚,“皇妃不是喜欢光亮吗?” 司雪黎霍然起身,走到了窗边,将窗户大开,寒气逼人的夜风直灌入她的衣裳,她终于能大口喘气,宿炎不是这样的,他做事光明利落,即便是恨她也该如此,而不是这样…… 她自嘲地笑了,她讨厌宿炎不光明磊落,她又算什么正大光明的人呢? 身后一双有力的臂膀拥了上来,将窗户一应关上,再进一步,把她的身子扳过来,两人相视而对。 宿炎低着眸子,低笑着,“夜风寒凉,吹病了皇妃,岂不是让朕心疼?” 他慢慢低头靠近司雪黎,司雪黎双手轻轻抬起,撑在他炙热的胸膛,一双勾魂的双眼透着寒冰腊月的冷光。 她软唇轻启,像是情人间的低声呢喃,可这话却如寒冰般刺骨。 “宿炎,现在连侍女都走了,你演这恩爱的戏给谁看?难道是让我爱上你再把我抛弃?这也算是一种手段,不过,见效太慢了。” 司雪黎说话素来狠绝,尤其是对宿炎,她心里想了一番说辞,经过思想挣扎,说出口的却是另一套狠毒的话。 宿炎的双眼映着火光,噙起的笑容,不辨喜怒,仿佛真的就是无比怜爱地抚上了她的额头,顺延至她绝美的脸庞。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你真是了解人的本性,我也想让狠毒的雪黎公主,尝尝那爱不得恨不得,百爪挠心的滋味呢。” 望着宿炎略带狠绝的眼神,司雪黎绝望地笑了,“你对我的宠爱,是想让我成为众矢之的,自生自灭吧,这一招远比我厉害,后宫诸人,除了雪黎殿的人,都在议论我,听说我这个人更是成为叶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是不是我一出宫,还没走出一里路,就会被众人的唾沫淹死?” “你的目的达到了,我真的得到了报应,这样你开心吗?”司雪黎的眸光闪闪,像是晶莹的东西,可她咬紧了下唇,一片清冷。 宿炎被她眼中的那光芒晃了眼,是他看错了吗?她还会哭泣吗?曾见过她哭泣,就是在阳明山他受伤的时候,那时的古夕蓝真的动了真情,可历经这么多阴谋与权势的倾轧,本就心狠的她怎么还会为他哭泣? 宿炎唇角逸出一丝冷笑,他的手滑在了司雪黎的肩头,手掌摩擦着她的衣裳,随即外衫轻轻滑落在地上,露出雪白的肩膀。 “开心,不过你嫁来炎国,不就是让我开心的吗?” 宿炎猛地低头攫取了她的吻,疯狂地深吻,司雪黎没有闭眼,也没有反抗,一直在看着他,凄然,绝望,讽刺。 宿炎似是感觉到了那道冷漠的目光,他缓缓睁开眼,司雪黎那一双冷如冰霜的眼睛正在他的眼前,那双眼睛不再流泪,可她凄幽的目光却有让宿炎心如针扎的力量。 他猛地离开她的软唇,沉着眸子粗重地喘气,他望向她,“看什么……” 司雪黎抬起袖子擦了擦唇,淡淡一笑,便轻轻挣开了他的束缚,径直走向床边躺了下来,双眼直直看向上方。 “圣上,站在地上不如在床上舒服一点。” 宿炎眼中那希望光芒乍现,司雪黎并没有看到,转瞬就熄灭,重新燃起了怒火,他冷酷地笑着,压上了那柔软的身躯。 一夜欢爱,宿炎没有丝毫柔情,将这具温软的身子翻来覆去,直至天明,宿炎歇了片刻就走了,但他心里一直都回想着刚才那个画面。 司雪黎的乌发散乱在枕巾上,肤白胜雪,昏暗的光线给她的容颜平添了几分妩媚几分妖娆,最后筋疲力尽之时,他模糊之中看到了,司雪黎的眼神全然是凄然绝望,眼角涌出一滴泪,缓缓流淌滑过眉梢的胭脂红,那一滴泪流进了宿炎的心里,滚烫滚烫的灼伤了他的心。 时至今日,他还是能被这个女子左右情感。 他慌乱逃走。 司雪黎都不知道自己流了一滴泪,很奇怪,从不在人前示弱的她,却屡次在宿炎面前显露出自己软弱的一面,她的心还没有像她的身体一样百毒不侵,她发现了自己一个致命弱点。 宿炎。 不管时空怎样变换,无论她有多强大,她最终会败给宿炎,输得一败涂地。 要向在皇宫里生存得日久年长,无爱无恨远比万千宠爱要过得好,看来她是做不到了,她既不能不爱不恨,也拒绝如同妾室一般的宠爱。 她觉得又讽刺又可笑,经过了这两年多的沉淀,她努力向善,学会了医术,果然有效,只要她努力,她的本性都可以有些微改变。 可同样是两年,宿炎,是她始终无法改掉这个习惯。 第二百十五章 她这么做有什么用呢 宿炎的突然造访并没有改变她原本要在这儿生活的方式,她的生活依旧平静,她只要维持平静不死的状态,就可以为司炎冥争取足够多的时间,将万花重振旗鼓,不再惧怕炎国和紫蓝的势力。 司雪黎连日来都会登上晚风亭乘凉,在宫中浸染多年的经验让司雪黎深知,不能将自己的喜好轻易暴露,否则会让别人有机可乘,一时的疏忽,也或许是她太过疲累,总觉得那个最接近云端的地方,才能洗涤她的心。 世上的巧合就是这样发生的。 这天下午,司雪黎正要登上晚风亭的台阶时,却看到亭子里早就有人占住了,那是宿炎和白洛水。 一看到他们俩,冬儿便皱眉,口无遮拦地说道,“这青天白日的,白贵妃……” 司雪黎冷眼瞧着,往日不喜不笑的宿炎此刻对着温柔的白洛水言笑晏晏,宠溺非常,他甚至将白洛水搂在怀里,这个动作让司雪黎霍然想到当初她在太子府芙蓉卧的门口,满心欢喜去看宿炎,却被白洛水父女捷足先登,单单是听白洛水柔声哭泣的声音,她就能想象得出白洛水是如何小鸟依人地躲在宿炎怀里的。 她瞳孔紧缩,大约就是像这样吧。 原本她对白洛水没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只不过,在她即将要放下全部仇恨完全相信宿炎时,白洛水恰巧出现给了她沉重一击,那一次真的让她的心沉到深渊之中。 天生的乞丐并不可怜,可怜的是吃过肉的乞丐,他们带着舍不掉却又得不到的贪婪和奢念,活得并不如什么都没得到过的乞丐好。 司雪黎便是后者,她曾经在宿炎的怀抱中汲取温暖,就在她放下全部伪装要依靠他时,这一切都像是泡沫般消失了。 而白洛水就出现的这么正好。 白洛水于司雪黎而言,是一个标志,标志着她第一次信任他人的失败,代表着她的爱情之花未开而凋零,所以每次见到白洛水,当时那种夺命追魂般的窒息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她胸腔里某一处好像空落落的,就像是被人剜去了心脏一样,但空荡荡的那里,却传来阵阵痛感,蔓延到身上每一处。 她猛然转身,疾走向前,想要逃离这里,直到走在青湖前,她才捂着胸口,苍白的脸望着湖中的倒影,她忽然联想到相府里那个死湖,曾经被古知槿和古知榆推进水中多次,那种窒息感与现在这般不相上下,她浑身发热,似是头脑都浑浊了起来,她竟然想再尝试下那种另她窒息的感觉…… 这湖真是太干净清澈,树木花丛全都映照在湖面上,还有不远高处的晚风亭上,那略显暧昧的两人。 阵痛的心忽然升起一丝冷酷决绝的狠意,她想试试人心,试一试他的心…… 嘭! 水花溅起,所有人始料未及,小溪最先反应过来,大叫道,“快来人!救皇妃!”随即岸边的人忙乱成一团,可司雪黎带来的人多为侍女,都不懂水性,侍从也都是娘娘腔的个性,一群人便向周围巡逻的侍卫大声喊叫,招惹他们的注意。 扑通! 又是一声入水声,那似乎是一道青光闪入湖中,眼尖的才想到,“那是圣上!” 宿炎竟然亲自去救司雪黎了! 那这事儿可就更大了,一个皇帝一个皇妃在水里泡着,匆匆赶来的侍卫哪还敢在岸上待着?都扔了佩剑,迫不及待地入水去救人了,就算是救不到人,也要下水和帝妃一起同甘共苦,但要是留在岸上,只能享受这苦了。 晚风亭上的白洛水,温婉清秀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涩笑意,她的目光穿过几从高大树木,望向混乱的青湖。 方才宿炎对她那么温柔,她一度以为是错觉,直到宿炎揽住了她的肩膀,她才敢相信。但宿炎用对待情人般的语气问她今天早上吃的什么,她忽而觉得可笑,低头不经意之间却看到了晚风亭下面站着看的司雪黎,她恍然大悟,这样恩爱的假象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借她来气一气司雪黎吗? 可她能不愿意吗?自一年前宿炎和她同床共枕一夜后,宿炎就再也没有碰过她,总是以一种谦谦君子以礼相待的姿态和她相处,可宿炎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啊!为什么要这么客气这么礼貌?宿炎这样温柔,让她无法抗拒,明知道她被宿炎利用,可她就是拒绝不了。 白洛水一点都不傻,宿炎这样对她全然都是为了司雪黎,一则不让司雪黎成为千夫所指的对象,此时她就成为了这个分宠的人,如此流言才能得到平息;二则,也是她猜测宿炎的心思的,宿炎是想让司雪黎嫉妒,因为宿炎从始至终,都在乎司雪黎! 为什么白洛水能看得出来呢?因为宿炎很相信她,纵使他在演戏,可他的目光似有若无总是在追随着司雪黎,几乎是在司雪黎刚跳入清湖的那一刻,连小溪都还没叫出来,宿炎就已经施展轻功,从高处飞向青湖,一跃入水。 白洛水凄然苦笑着,敛了敛衣领,又恢复高贵大方温婉贤淑的姿态下了晚风亭,状似慌张地跑向了清湖。 司雪黎一入水,就屏气沉到了水底,静静等着,等着宿炎下来。 宿炎在水中细细查找,才找到司雪黎,他拽着司雪黎衣裳的力气很大,似是震惊又像是愤怒,他大力地将司雪黎扯出了水面,湖面上有许多脑袋上来又潜下去,有些眼瞎的还没看到主子都已经得救了。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湖中央,湖面上有许多莲叶漂浮着,正好遮住了岸上人的视线,宿炎的眼眸赤红着,看着慵懒淡笑的司雪黎一脸水珠,她的眸光潋滟,说不出的妩媚动人,然而他的怒火仍旧未消,他低声斥道。 “你想干什么!逃走?”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 而司雪黎此刻感觉到神清气爽,刚才胸中的痛感全然消失,她扬起下巴,毫不示弱地微笑,“我从前被古知槿推下水太多次,我会凫水,你忘了吗?我看到这湖就想起来右相府的那片死湖,我想再试试那种不会游水拼命挣扎在水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窒息感,看看日后你对我的报复,能不能超越这个。” 宿炎瞪着眼睛看了她半响,随即讽刺一笑,猛地一把推开她,潜入水中,向岸边游去,飞身上岸时,他微微偏头看向湖里,并没有什么神情变化,便走向白洛水。 “圣上,您没事吧?”白洛水拿着帕子哭泣着,一边吩咐人,“快把外袍拿过来给圣上披着,秋天容易着凉。” 宿炎微笑着,摊开手心,“贵妃,你瞧,朕刚才将这个玉坠子从亭子上扔进了湖中,这就下湖寻来送给你,算是惊喜吗?” 白洛水眼中闪过惊喜的神色,她接过玉坠子,“这是……这是送给臣妾的?臣妾……多谢圣上……” 宿炎轻轻吐了一口气,“走吧。” 白洛水却有些犹豫地看着湖里侍卫们忙来忙去,却还没能找到司雪黎,只听走远几步的宿炎又道,“走。” 方才她眼中那一抹惊喜之色便暗淡下去,明知道宿炎是随便打了个幌子,可她却不得不和宿炎为了另一个女人逢场作戏,宿炎他终归……还是爱着她的吧。 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玉坠,加快脚步离开了。 冬儿夏儿可是对着宿炎和白洛水的背影不住地翻白眼,还大声叫喊着司雪黎。 一片莲叶边忽然有一声哗啦的水声,司雪黎慢慢浮了上来,丫鬟们都大喜,这欢喜之余,小兰的头脑还算冷静,她看见司雪黎是游向岸边来的,并且还给她们使了眼色,小兰当机立断,冲着湖里的侍卫们大喊。 “皇妃找到了!众侍卫听令!不要再随意游动,全都潜入水中,我让出来再出来!”小兰的话可是代表了司雪黎这个皇妃,侍卫们还不敢违背,都乖乖下水了。 司雪黎正好游到了岸边,她被这几个拽了上来,在她一上岸时,小溪就将披风一甩,遮住了司雪黎因为湿水而衣衫紧贴皮肤的玲珑身材,司雪黎清咳了几声便在冬儿夏儿的搀扶下往回走。 小兰大喝一声,“侍卫们,请出水吧!” 这一趟出来的不吃亏,司雪黎像是打了个难得的胜仗,似乎欢欣雀跃,为了什么呢,大约是为了宿炎在第一时间救了会凫水的自己吧,可冷静下来想想,她这么做有什么用呢? 她能得到些什么?心灵慰藉吗?她从来不需要。 可那种呼啸而至的痛感消失殆尽,畅快的感觉占满了她的心窝。 十一月就飘了小雪花,日复一日,冬天这么快就来了。 雪黎殿里暖烘烘的,熏炉里也燃着安神静气的香料,喜欢这种暖暖的温度的司雪黎颇是享受地眯着眼躺在美人榻上。 “皇妃,琉璃郡主要见您。”小竹来报。 “哦?”司雪黎轻掀起眼皮,含笑道,“那还不快让她进来?” 琉璃进来,一开口就告诉司雪黎一个震惊的消息。 第二百十六章 何尝不是这样的可怜人 “雪黎,我要去万花找他了。” 琉璃的脸被冻得微微发红,她用了一种胜券在握的口气,阐述这个事实。 司雪黎笑不出来,“有十足的把握吗?” “没有。”琉璃的眼睫垂下,很像是蝴蝶光彩的翅膀,微微眨动几下便抬起,“可我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司雪黎拉着她坐了下来,让她喝了一杯暖胃的茶,琉璃这才缓缓道来。 “两次他都不告而别,我父王一直说我傻里傻气,我不否认,可我冷静下来还是看得出来,司炎冥他没有把我放在心上,”琉璃自嘲般的笑了笑,“你知道我生下来就是被捧在手心里的郡主,炎国宿氏里的女子以我为尊荣,要什么有什么,谁也没有违背过我,我告诉过你,我曾喜欢太子,如今的圣上,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司雪黎早就猜到,“因为他,不把你放在眼里。” 琉璃苦笑,“你说的很对,世家大族的男子都围着我,巴着我,可太子不这样,他自有自己的气度风流,从不理会我,当初我也就是在聚会中偶然看到他,就一见倾心,这次对司炎冥也是如此,可能外人会说我这是滥情,只有我知道,不是这样的,他们俩都招人喜欢,可实际上大不相同,太子从始至终都没有沾染过一个女子,他应该是个专情的人。但司炎冥呢,流连于花丛之中,好像是博爱,可其实他谁也不爱,他其实也是个可怜人吧。” 司雪黎心头一震,琉璃天真,可她看事情比谁都要明白,司雪黎的心里从不敢承认,宿炎似乎就是那样一个人,纵有千万粉蝶从他身边过,他也没有留下一个,而后来的云悠悠等不都是为了江山谋略?可她司雪黎,从前深受权势的迫害,经历分宠的失意,她绝不会让自己再度沉沦! 反观司炎冥,司雪黎却觉得,自己还不如琉璃了解这个哥哥,她和琉璃第一次见到司炎冥时,就觉得这必定是个流连于花丛中的男子,虽然在万花时,她并没有看见司炎冥再和哪个女子交好过,可司炎冥的确是对任何一个女子都温柔以待,物极必反,正如琉璃所言,这样的博爱之下必有伤痕。 司炎冥幼时经受过的苦痛一定不比她少,他亲眼看着万花亡国,亲人惨死,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他笑嘻嘻的表面一定是为了掩饰伤痛的过去。 “那么你想好去了万花该怎么办了吗?万花可不比炎国,在这里你是说一不二的郡主,走到哪儿都吃得开,可去了万花没有人会理会你的。相反,爱慕哥哥多年的师紫涵是紫涵郡主,她父亲是国师,虽然她父亲这个人一心为了万花,公正无私,可难保利欲熏心以及对爱女的姑息纵容,可能会帮师紫涵铲除异己,登上后位,你预备如何应对?”司雪黎抽丝剥茧,面无表情地说了些理性至上的话。 琉璃脸上那一丝坚定突然崩裂了些,她又直了身子,“师紫涵跟在司炎冥身边这么多年还没有博得他的喜爱,这表明司炎冥不喜欢她,我根本没有必要怕她的。” 司雪黎摇了摇头,似乎没有接着她的话说下去,“六王爷和六王妃是宿炎唯一保留的一脉宿氏血亲,他们战战兢兢地活着,这你不会不知道吧,那他们这么谨小慎微地在宿炎眼皮底下,是为了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的父母为了保全你终生的幸福,而不去招惹屠戮你宿氏满门的当今圣上,你如今说走就走,有没有想过为你年华老去的父母?你走了,他们还有什么坚持苟活的理由?” 说到父母,琉璃脸上瞬间苍白,她喃喃自语地说服着自己,“父王和母亲,一定会理解我的……” 这一来二去,琉璃的心房快要被司雪黎的言语攻势击破了,可司雪黎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 “万花与炎国的恩怨,你听说过吧?我母后与国同亡在你的亲叔父苍越皇帝手中,这国仇家恨,万花人一直铭记心中,往好里想,你真的能感动司炎冥,那他必定会立你为后,那么他就必须得为了你,顶受多方压力来保护你,你说你喜欢他,他娶了杀母仇人的族人之女,与整个万花为敌,你真的愿意让他饱受良心的谴责和巨大的压力,去捍卫你所谓的爱情吗?” 哐啷! 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地上碎裂开来,琉璃方才喝过的茶还剩了半杯,被她失神挥到了地上,茶水随着瓷杯的碎片霍然洒在了地上,满地的水渍。 夏儿见状,想上来收拾,去见司雪黎挥了挥手,这几个丫鬟就都退下去了。 琉璃眼中似乎带着些许迷茫,恐惧,这一趟去万花她明明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可司雪黎这么疾言厉色地指出了所有不妥之处,她忽然害怕了起来。 这分明是一场未知的赌局啊,她都不知道司炎冥会不会接受她的心意就贸贸然想踏上寻爱的路,她更不知道到了万花会有什么危险,万一出了事她该如何自处?远在炎国的父母该怎么活下去? 她是炎国的郡主,若真的和作为万花国主的司炎冥有了什么感情纠葛,届时她代表的不仅是琉璃个人,而是整个炎国! 此刻她才觉得自己天真,手指间莫名泛白,她隐隐地颤抖起来。 司雪黎叹了口气,“琉璃,作为朋友,我支持你,我同样也有必要提醒你,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琉璃怔怔,眼眶中涌出泪水,模糊了视线,“是啊,我什么……也没想清楚……头脑发热,还以为自己……什么都可以做得到……” 在王爷王妃甚至从前的苍越帝的保护和纵容下,这位琉璃郡主当然是什么都可以做得到,哪怕是伸手摘星星,都会有人满足她,可宿氏受制于人,炎国万花两国有仇,她想孤身去万花,真的到了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还有什么神通广大? “可是我……我第一次知道,喜欢一个人,真的好难过……我的梦里都是他,他高兴了他不高兴了,就算是在梦里,都会影响我好久……这两年你不在,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到人潮涌动的大街上转了,好像不经意间,我就能看到他……我还以为他是只是个绑架你的山匪,我想了想这也没关系,父王母妃衣食无忧,就算我放下身段追他到天涯海角也没关系……可他是万花的国主,我却是杀死你们母妃的炎国宿氏族女……这……多可笑啊……” 琉璃双手遮住眼睛,就像小孩子假装捂眼睛一样,热热的眼泪从指缝中流出来,滴答滴答地落在了木质的桌面上,内殿的一切声音都静了下来,只有眼泪啪嗒打在桌面的声音。 司雪黎眼中的同情一闪而过,反而是凝重的寒霜,她不得不告诉琉璃这些残酷的事实,让她自己选择,没有人能替别人做主,唯有自己才能想明白自己的事。 她不也就是在这样挣扎和痛苦之中度过来的吗? 若能配得上哥哥的人,连这些心理承受能力都没有,还有什么必要去一趟万花呢? 琉璃的抽泣只有几声,半响她缓缓放下手来,红肿的眼睛因流泪愈显清明,可神色依旧悲哀,她沙哑着声音说道。 “雪黎,我还是太过天真了,这样的我……真配不上他……其实我谁也配不上……” 司雪黎深深望着她,喜欢琉璃的云煊何尝不是这样的可怜人?他自以为配不上琉璃,所以让自己百般磨练,变得强大,如今受到万千女子喜爱,可那一双美丽的眼睛始终不曾垂青于他。向来骄傲的琉璃忽然察觉自己配不上司炎冥,也许她也会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可这需要多久,一年,两年,还是三年?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天性就是如此,又没有自己和司炎冥那种惨痛的过往,怎么能强大起来呢? 司雪黎心中为琉璃惋惜,若琉璃能够明白,配不上司炎冥的并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自卑的心,那司雪黎今日所说的话就不能成为琉璃的阻碍了。 琉璃出宫时,还不到正午,看她失落的样子,司雪黎也没有留她吃午饭,她总要自己好好想一想,为自己每一个决定所负责,为自己的一生考虑。 喜欢一个人不是只有满腔热血就可以,要顾虑的真的有很多。 向来畏寒的司雪黎,今日却想站在院子里,看一看这莹白的雪。 “做一朵转瞬消融的雪花,多幸福,你们说,是吗?”司雪黎莹润的手中捧起一抔雪花,撮唇吹了吹,雪花莹莹飘零。 冬儿总是忍不住第一个答话的,“生来美丽,转瞬即逝,在这世上什么也留不下,有什么幸福可言呢?”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相处,小溪她们也都放开胆子敢答司雪黎的话了,小溪说道,“宫中的女子可不就像雪花?生来美丽,可红颜易老,没有君王的恩宠,活得日久年长也没有幸福,往往匆匆而败,奴婢觉得也不算什么幸福。” 第二百十七章 是想带臣妾去回忆往昔 小兰深思熟虑才开口,“世间冷暖,凉不过人心,雪花花开一瞬,只选择看到人们最美好的笑容,而不是千年万年地留下来,看尽世间沧桑,懂得取舍不也是一种幸福?” 司雪黎双手往下一甩,将手上消融的雪水都甩了下去,夏儿立刻递上了一方丝帕给她擦手,她笑望着这几个丫头,“你们说的都对。” 单看她们的说辞,便能看透她们每个人。 冬儿最没心眼,心直口快,很是忠心。 而小溪经历过后宫争斗,权力倾轧,所以她所想的更现实一些,同时也悲观了些,但她在深宫呆的太久,懂得收敛心思,谋划部署,当然能成为司雪黎的好帮手。 小兰则老成一点,她常年担任一宫的掌事侍女,察言观色的本领仿若天生,主子说什么话,她当然能为主子的话找到千百种理由,她想的也更深远,着眼全局。 而夏儿比冬儿沉稳,不多言,但她毕竟是从相府出来的,比起小兰她们,更显小家子气了些,单看她和司雪黎能一起杀死栗嬷嬷,以及做了那么多超出她能力的事,司雪黎便知她是个能忍的人。 而小竹和小兰心性差不多,只不过没有小兰老练。 在这么久的相处之后,司雪黎还是摸透了自己身边每一个侍女,毕竟心腹不是那么好培养的。 朱红的宫门半开着,几个侍从匆匆而来的步伐带起了地上的积雪,雪花在地面上飘了起来。 “奴才见过皇妃娘娘,娘娘金安。” 司雪黎可记得他,是龙啸殿里到后宫来宣旨的侍从,“免礼,是圣上有什么事吗?” 那侍从弓着腰笑眯眯的,“皇妃娘娘聪慧,圣上让奴才前来,请娘娘去一趟龙啸殿呢。” 哦?司雪黎思忖了片刻,多问无益,这个小侍从怎么可能知道宿炎的心思,便道,“本宫准备一下就去。” 所谓准备一下,不过就是换了一件更暖和的荷叶绿披风,带了手炉,做好一切防寒准备,才出了雪黎殿的门。 其实龙啸殿离雪黎殿很近,走几步就能到,司雪黎实在畏寒,不得不做好措施。 龙啸殿安静非常,在殿里殿外伺候的人都低垂着头,默不作声,连司雪黎进来,他们都没想过要通报一声,司雪黎也不是傻子,这明显是宿炎的规矩,她便将披风摘了扔给夏儿,一个人走了进来。 司雪黎在宫里学过的那些礼仪,此刻用的分毫不差,一双脚不疾不徐地往前走,连脚边的裙摆都没有因为走路而震荡起来,在刚一进大殿时,她就看见,宿炎一袭月白锦袍,端端坐在书桌前,手执朱笔悬在折子上方,眉心微蹙,着实是思考的状态,那一双剑眉恰到好处地飞扬入鬓,似是数不尽的风流生出。 那应该就是宿炎最当有的状态吧,帝王。 司雪黎如是想着。 人已经站到了书桌前两步远,既不显得生疏,也不会有窥探朝政的嫌疑。 “臣妾,见过圣上。”她每说一次这样的话,都会难过一次,她分明,不想用这样生硬的口气和宿炎说话。 宿炎的手不经意地一僵,却是连头也没抬,淡淡回了句,“来了。” “嗯。” “研墨。” “是。” 这一段简短的对话,像是十分熟悉了一样,可却是第一次说这些。 司雪黎便站到了书桌的右边,认真研磨起墨汁来,她的神情和动作是那样专注,好像周围再没有别人,而宿炎也同样没有抬头,狼毫笔向右上方一伸,沾了墨汁又在宣纸上挥洒,也当边上的人不存在似的。 司雪黎穿了一身青草绿缀银花长裙,头戴一支碧玉簪子,再无其他修饰,那张白皙接近透明的脸一半隐在书架投来的阴影之中,长长的眼睫毛低垂着,看似没有什么表情,可她那副淡然自若的姿态让人浮想联翩,总觉得妩媚几分。 女子恬静美丽,男子英俊非凡,一个研墨一个提笔,屋外冰天雪地,屋里香气袅袅,怎么看都是一副让人舒服的画面,可其中的滋味恐怕只有他们俩晓得。 司雪黎此刻便在想,张口不知道说什么,她说出来的话往往冰冷,着实没必要再惹怒了宿炎。其实依照司雪黎的手段,真的放开手脚和宿炎一斗,万花国也不会有什么生死存亡的危难,可对手是宿炎,她怎么能轻易下得了手? 为爱成痴,她前世和今生都无法改掉的弊病。 冬天白昼明显缩短了许多,天色很快就昏暗下来,暖烘烘的宫殿让人昏昏欲睡。 司雪黎的站姿依旧如中午刚来时一样笔直,她一手扶着砚台,一手研墨,还是那副专注的深情,若她手上没有动作,真像是一个美丽的塑像。 宿炎亦如是,他整个下午都在批示奏折,中间漏开空还提笔写上几个字的书法,然后继续埋头看奏折。 两个人都把彼此当做空气,谁也没有开口说话,门口的侍从自然是不敢揣度圣意的,这司皇妃更是不容小觑,她可是继云悠悠皇贵妃以后第二个能进龙啸殿的妃子。 尽管殿里的气氛安静到诡异,侍从们也没有一个敢进来端茶送水,打破这安静。 随着宿炎轻呼一口气,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手中的朱笔放下,才缓缓抬起头,望着眼前这个不动声色的女子,他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样子,如司雪黎研墨一样专注地盯着她看。 司雪黎自然知道宿炎在看她,但她偏不做理会,冷冰冰地做着他吩咐下来的事,可其实她后背已经冒出许多热汗,由于怕冷,她穿的长裙,里衬都会加绒,在外面足以抵御严寒,可在这暖和的都能光着身子的大殿里,她实在是热过劲了,连脸上都有一丝晕红,显得她红润有光泽,可就是让人难以靠近。 “不累吗?”宿炎斜睨着她,满含明澈的笑意。 司雪黎迅速抬了一眼又不动声色地垂下,“为圣上效劳,臣妾的荣幸。” “你不累,我却累了,停下吧。”宿炎双手在脑后交叉,往后仰了仰,极度放松地向后坐着,以此缓解今天的疲惫。 司雪黎的手停了下来,正如宿炎所言,放下手中的砚台,往后撤了一步,双手交握在腹前,敛眸颔首,若非她的身上着实散发着那种清冷气息,外人一看她还真是一副恭敬谦卑的模样。 宿炎笑了一声,“你不问我,为什么叫你来这儿?” 司雪黎抬起眼眸,“圣上自有道理,臣妾何须多问?” “往日牙尖嘴利的你,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我还是更喜欢狠毒一点的你呢。”宿炎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阴柔的笑意,是啊,他不也变了?随即他用那种和老朋友闲聊的口气道,“你现在这么乖巧顺从,倒让我觉得索然无味,司雪黎,你为什么不再痛下一次杀手?” 司雪黎的眼眸波澜不惊,“圣上,雪黎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欢喜,从而,放过万花,所以,我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一直顺从你,听命于你,直到臣妾老,直到臣妾死。” 宿炎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古夕蓝,司雪黎,你始终都有办法激怒我!然而他却又是一笑,“现在就你我二人,熟人聊天罢了,要说起你我这相熟,倒真让我想起了第一次是如何见到你的,我和夕雪正在说话,你这就来了……呵……你的那个长姐死得真有趣,你这双漂亮的手,是怎么把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推下去的?啧啧,要说美人面,蛇蝎心,真是一点也不假。” 司雪黎淡淡地望着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一点崩塌的意思,反而是添了浅浅的笑意。 宿炎又唏嘘道,“古相也真是家门不幸,那个内宅死了多少人呢,让我数数,溺水而亡的白安睿,疯狂死去的荷姨娘,似乎其中还有什么嬷嬷丫鬟,不起眼的姨娘,再加上你那个到现在还痴傻的二姐古夕若,呵呵……真是个吃人的地方。” 司雪黎的笑意越发加深,只是没有丝毫感情。 宿炎忽然露出想起什么来的表情,微微一笑,“哦,你的家人……呵,你曾经寄养的家人之中,也没剩几个了,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你有没有思念过他们呢?” 司雪黎淡笑,“圣上这是想带臣妾去回忆往昔?” “你想去吗?” “臣妾想问圣上,他们现在在哪里?”司雪黎脸色不变。 宿炎站起身,笑道,“呵,原来还是在乎的吗?怎么会呢?”他缓缓走到她的面前,抬起她的下巴,“你不是最痛恨他们那一家子?所以朕为你留下他们,慢慢折磨。” 司雪黎抬眸,眸中波光潋滟,笑意深深,只是没有什么温度。 她和宿炎就这样出宫了,两个人。她当然知道身后还有多少精兵铁骑在暗中保护。 第二百十八章 怎么能有机会见到圣上呢 夜深了,地上的积雪松绒莹白,夜空透着微微朦胧的亮,与这雪光相映,越显明亮,脚下的路几乎可以看得清楚。 司雪黎和宿炎双双走在雪地上,出宫的宫道上寂寂无声,踩在雪上的声音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越显雪夜的静谧。 在龙啸殿穿得太厚,浑身冒汗,一出来太过寒凉,被夜风一吹,司雪黎就像堕入了冰窖之中,她清晰地听见自己的牙齿骨在打颤,可脚步一步不落,双手已经拽紧了披风。 “我很想知道,你在古府这么多年,有没有真心对待过谁?”宿炎忽而脚步放慢,随口问道。 司雪黎的喉咙都冻得冰凉,她忍住牙齿打颤,说道,“没有。” “呵,”宿炎笑着瞥了她一眼,又继续朝前走,“古威这个狠心的父亲你不在意倒也说得过去,周茗若和她的女儿你恨之入骨,剩下的则是妾室,古老夫人诵经拜佛,回来之后对你也没有任何阻碍,你对她应该还不错吧?” 司雪黎咬紧牙关,一直听宿炎说话,虽然也想说点什么,可她实在冷得开不了口。 “当初古威有一个妾室,据说是和道士死在了一起,我没有找人调查过内情,可这事,一定与你脱不了干系,对吧?”宿炎不经意地转眼看向司雪黎,只见司雪黎低着头,拉住披风的两手冻得红肿,正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前走,好像随时就要栽倒似的。 他停下脚步,站在她眼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司雪黎这才缓缓抬眼看他,长长的眼睫毛覆了一层霜,白皙的脸庞在寒冷之下,越显通透,如同晶莹剔透的水晶。 他低沉着声音,似笑非笑,“你以为装柔弱,就能博取我的同情?”他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快被冻僵了的司雪黎感觉身上多了一丝温暖,看着宿炎并没有说话,可一股暖流流过心田。 宿炎给她系披风的双手还搭在她的肩膀上,司雪黎的身子忽然被往前一拉,被冻得发白的嘴唇上覆上了一层温热,软软地侵入口齿,如阳光般的温度在自己口中萦绕回环,让她心驰荡漾,这温热倏地又撤开,寒风轻过。 她摸了摸自己温热的唇,看着宿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只听他的口气慵懒又嚣张。 “还没有见过敢不回我话的人,你的嘴巴被冻得连话也不会说了吗?快走吧!” 司雪黎唇边残存了一丝苦笑,他似乎还是这么霸道,还是这样潇洒,她自己也还是这样,可是…… 走了不多远,宿炎就让暗中的侍卫牵来了马,这侍卫也十分有意思,只牵来一匹,还告诉宿炎,这一匹还是从旁边买来的,于是乎,司雪黎和宿炎共乘一骑,快马加鞭到了潭隐寺。 潭隐寺是叶城里最大的寺庙,朝廷贵妇以及宫妃祈福,都会来这儿,平日里来这儿进香拜佛的人也不少,香火旺盛。不过这个寺庙可不像它的名字一样过于低调,但凡有点钱财的人都可以在这儿常年礼佛,只要你交够一定份额的香火钱。 这样贵的香火钱只有贵族世家才能负担得起,古老夫人就是这其中之一,当初她带着殷芳洛就是来这儿礼佛,是这里的常客,家道破败后,她将自己所有的钱财都给了潭隐寺,只求能留在这儿,虔诚念佛。 “那些妾室自知无处容身,我便做了顺水人情,让她们和老夫人一起留在了这儿,念佛以赎清古威的罪过,赎清古家宅子里的罪过,否则,她们不想来这儿也会被白明丰赶尽杀绝,想起来我还真是仁慈。”宿炎推门说道。 司雪黎总算是缓过来些,勉强答应着宿炎,“圣上真是仁德……”一进这个空镜阁,她就暖和过来,可腿脚发麻的感觉,真让她难受好一阵儿呢。 每一户都有一个专用的房间,用以潜心礼佛,类似于客官住在客栈,你付多少房钱就给你什么等级的房间,这个空镜阁,属于这里中下等的礼佛阁,古家家道中落,这间佛堂还是用了老夫人压箱底儿的钱。 甫一进去,就见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妪跪在佛像前,旁边站着一个老嬷嬷,一个屏风后,隐约可见一个床榻,还有一个人在睡着。 他们缓步走进,却还是惊动了那个老嬷嬷,老嬷嬷转过头来,惊了,“四小姐……” 司雪黎微微点头一笑,“齐嬷嬷……” 那跪着的老妪身躯一震,转过头来,满脸的皱纹皆写满了难以置信,“夕蓝……你……” “祖母,我回来了……”司雪黎淡淡微笑,心中却是五味杂陈,她看了身边宿炎一眼,便上前将古老夫人扶了起来,老夫人攥住她的手,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盯着她看。 司雪黎微微颔首,“祖母,夕蓝还活着,您瞧,圣上也来看您了……”她看向宿炎。 古老夫人顺着司雪黎目光的方向看过去,宿炎正身穿单薄的青袍,长身立在门口,周身散发着帝王之气势。老夫人神色难辨,僵硬地叫了声,“圣上,老身有礼……”也没有行礼。 宿炎点了点头,也不指望这古老夫人能对他有什么礼数,他登上了皇位,而古威却屡屡被谏言,两年前就死了,说到底这件事还是宿炎默许才能为之,古家这么一个丞相之家,就这样落败,古老夫人再清心寡欲,慈悲心肠,也不能抚平丧子之痛,亡家之苦,可她也不敢把气全然撒到宿炎身上。 古老夫人又转过头来看司雪黎,仔细打量了许久,布满皱纹的眼睛里蓄满泪水,颤着搂住了司雪黎,“孩子啊,你去哪儿了……古家没了,你们都不在了……让祖母怎么办,怎么办啊……” 司雪黎只感觉到老夫人身上的温度,可是她的心丝毫不能被温暖,时隔这么久,她仍旧无法忘记她的前世,是怎样因古家而惨死的,即使是毫无牵连的老夫人,她也无法多生谅解,她拍了拍老夫人的后背,轻声说道,“祖母,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老夫人的声音很大,惊动了屏风后面睡着的人,有两个人忽而从屏风后面出来。 “四小姐?” 是蒋墨溪,她又惊又喜地叫了一声,但身边还扶着傻笑玩手指的古夕若,所以还是站在原地。 司雪黎松开老夫人,看向她们,她对蒋墨溪柔柔一笑,“墨溪姨娘,你还好吗?” 蒋墨溪立刻就眼眶发红,笑着道,“好,好……”怎么能好呢? 司雪黎对蒋墨溪是没有什么怨恨的,蒋墨溪是真心待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她半分,没有蒋墨溪教的流水剑舞,她也没办法展开她的复仇,然而往日年轻貌美的蒋墨溪如今成什么样子了?一身素衣,曾经的风华都被岁月侵蚀。 再看古夕若,一脸痴傻,瞧她那个笑着的模样,像个三岁的孩子,无忧无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改天换地,不知道自己家破人亡,司雪黎发现,她也没那么讨厌古夕若了。 屏风后面忽的探出一个小脑袋,司雪黎看了看,笑着招手,“轩歌儿,还认识我吗?” 古轩歌儿眨了眨眼睛,蒋墨溪推了推他,喜着催促道,“轩歌儿,去啊,那是你四姐姐,你小时候她对你很好,你忘了吗?” 古轩歌儿挠了挠头,走向司雪黎,懵懂地叫了声,“四姐姐……” 司雪黎立时心头一热,蹲下来抱了抱他,“轩歌儿……”虽然古轩歌儿是古威的儿子,和她并没有血缘关系,他却是蒋墨溪养大的,小的时候也很喜欢让司雪黎抱着,况且,当初为了让古夕雪遭难,她也不得不利用年岁尚小的古轩歌儿,司雪黎对他也心有愧疚。 “四姐姐,娘亲说让我长大了,当将军,这样,四姐姐就不会被人欺负了。”古轩在司雪黎的怀里说着,听到这话,司雪黎不禁的落下了眼泪。 蒋墨溪让古夕若和轩哥儿坐好后,又拉着司雪黎坐了下来,完全把宿炎抛在脑后,还好宿炎也没有计较,就站在门口看着漆黑的天空,好似没有听她们说话。 “四小姐,两年前圣上不是宣布……你病逝了吗?怎么会……”蒋墨溪犹疑问道。 司雪黎微微一笑,指了指宿炎,“那你还不如问问圣上这是怎么回事……” 蒋墨溪讶异地看向站着的宿炎,惊得说不出话来,她一个妾,怎么能有机会见到圣上呢? “圣上?” 这个清丽的女声伴随着孩子的呜咽声一起响起,司雪黎看到了门口的来人,是抱着孩子的素画。 宿炎是背对着司雪黎的,她只听到宿炎低声“嗯”了一声。 画儿清减了不少,当年名震一时的头牌,仍旧美丽,想到露儿,司雪黎便知道画儿也是宿炎派去古府的,可她一直没能想出,为什么画儿不进宫? 画儿对宿炎颔首,便走向她们来,见到司雪黎,便深深一鞠躬,“四小姐……”这一声似是说不尽的无奈,四小姐这三个字代表了司雪黎曾经是她和露儿的主子,现在也仅仅是个称呼。 第二百十九章 你不想想收到我的花吗 司雪黎注意到了她怀中的孩子,瞧那酣睡的模样,和画儿一样是个美人,可隐约中带着些熟悉的影子,让司雪黎不由厌恶了些许,那是古知槿的模样,这个小女孩才是古知槿的妹妹,结合了古家的优良血统和画儿的美好样貌。 “几岁了?”司雪黎问道。 “两岁。”画儿没有抬头,很是恭敬谦卑。 司雪黎走到她跟前,伸手摸了摸女孩的小脸,便缩回手来,不去看她,再看,她恐怕会掐上去,她淡淡道,“叫什么名字?” “古知栀,栀子花的栀。” 司雪黎一怔,随即淡笑,怪不得她是个外人,她们姐弟几个,都是知,而她偏偏叫夕蓝,看似这些字都是树木花草的意思,可其实不相同吧。 “知栀,好名字……”司雪黎看向画儿,“你为什么还在这儿?没有和露儿一起?” 说到此处,宿炎也缓缓转过头来,盯着司雪黎。 画儿难得抬起头来,直视司雪黎,恬雅微笑,“我的依靠是夫君,夫君逝去,我的依靠是古家,我的未来是知栀,怎么可以随便离开呢?四小姐,你走了这么许久,不也回来了,回到圣上身边来了?” 画儿的声音有股令人沉静下来的力量,让司雪黎的心颤了颤,画儿真的喜欢上古威那个老头子了?竟然愿意为他生儿育女,死后坚守贞洁,让她不顾宿炎这个真正的主子的吩咐?真的可以这样吗? 古老夫人也显得苍老,拉着司雪黎的手,“夕蓝,你这些年在外面受苦了吧,为什么不回家来?虽然你父亲被奸人陷害,你叔叔又失踪,但你还有祖母啊,祖母再怎么样,都会保护你的……” 老夫人说了很多,司雪黎没有听进去多少,大多是在说这些年是怎么回事,明里暗里说当今圣上不秉公办事,让古威蒙冤受屈,这些话在司雪黎听来,很是心烦,又想到古纯嘱咐她一定要来看看老夫人,她这才耐着性子听老夫人说话。 司雪黎说了不多的话,大多都是在问。 “墨溪姨娘,你们打算以后怎么办?就一直住在这里吗?你们可还年轻啊……” 蒋墨溪搂着古轩歌儿,“我也别无所求了,轩歌儿陪在我身边,我这一辈子就有了指望,也不求其他。” 司雪黎点点头,蒋墨溪这样想,也是合理,她的思想传统,很爱古威,现在愿意带着他的孩子守着他的母亲,她也能想通。 “画儿,你呢?”司雪黎转向画儿。 画儿淡淡一笑,“四小姐何必问呢?就算没有知栀,我的选择也始终如一。” 司雪黎不由自主道,“为什么呢……” 画儿颔首,“这世间愁苦太多,我不求那么多真真实实的真相,曾经的美好足以让我一生喜乐,我又何必执着找出那些让我难过的真相呢?” 那真真实实的真相,就是古威只是把她当做一个美貌的侍妾,而不是唯一的爱人,可画儿惯是知足,做一个知足的人,念着古威曾经对她的好,这样还不够吗? 曾经做头牌名妓,曾经做宿炎的手下,从没有人对她好过,古威,这个足以做她父亲的人,真真实实给过她温暖,她相信了,就这么简单。 司雪黎起身,“祖母,姨娘,我会给你们留下一笔钱财,足够买一套宅子,让你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你们还有什么需求吗?” 古老夫人哑然,“夕蓝,你要去哪儿?” “去我该去的地方。”司雪黎微微一笑。 古老夫人没有纠结,面露遗憾地看向古夕若,“你二姐她,曾经任性妄为,变成现在这样也是罪有应得,可这些年看她这样,我心里也不忍,她毕竟还是个没有婚嫁的女子,一生就这么毁了……可我们也找不到什么名医给她治病,祖母真想用自己的命去换你二姐的幸福啊……”说着她的泪水又溢出来。 司雪黎望向古夕若,那一根让她痴傻的银针应该还在吧,饶是名医,也无法透过皮肤看到这根致命的针……这几年,古夕若也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古家子嗣凋零,对不起她的古知槿已经死了,救古夕若一次,就算,就算她谨遵楣风爷爷的训诫吧。 “祖母,这两年我在外学过一点粗浅的医术,兴许我可以治好她,你肯让我试一试吗?”司雪黎道。 古老夫人眼中乍现一抹惊喜,“真的吗?” 司雪黎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不过,她可能没办法记得从前的事儿了。” 古老夫人老泪纵横,“能像常人一般就好啊……从前那些不堪的记忆,忘了就忘了吧……” 宿炎一直站在门口看着司雪黎,她真的变了,她怎么会饶过害她的人呢?这个女人…… 司雪黎走到古夕若旁边,从袖子中摸出两个小瓷瓶,倒出一颗小丹药,给古夕若喂了进去,这一颗小丹药是足以让人失忆的,吃下去,前尘往事都会忘去。 紧接着,她从另一个小瓶子里倒出一点粉末,和了点水在左手食指上化开,右手摸了摸古夕若脑癌,摸到一处鼓起的点时,左手食指的药水点了上去,那银针便往上浮了浮,她迅速拔下银针,簪在了袖口,没让任何人看到。 随即她看着古夕若的眼睛,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还好吗?” 古夕若痴痴呆呆的眼睛忽然有了神,那是像孩童般天真的笑容,对着司雪黎笑道,“这个漂亮姐姐是谁啊?” 古老夫人和蒋墨溪都很惊喜,喜得捂住嘴哭泣了起来。 告别了古老夫人她们,司雪黎答应古纯的事情也算是做到了,两人回到叶城大街时,天空明朗如白昼,街市上热闹非凡,树枝的高头挂了雪,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晚上不怕冷逛大街的人很多,拥挤热闹。 走到了这里,司雪黎都还在回味,刚才出空镜阁时宿炎对她说的一句话。 “这些年,除了不爱我以外,你真的变了。” 她的裙摆被拉了拉,听到一个甜甜的声音,她才停住脚步。 “姐姐,买一朵花吧,很好看的。” 她低头一看,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手提着一篮花,正拽着自己的衣裙,眨巴着明亮的眼睛看着她。 “花?”司雪黎无意识说道。 那小女孩见司雪黎并没有什么药买花的心思,立刻转向了宿炎,小女孩笑眼弯弯,“哥哥,你送姐姐一朵花吧,姐姐一定希望收到你送的花。” 这么可爱的小女孩,谁都没有招架之力,司雪黎失笑,小女孩实在是求错了人,看女孩穿的单薄,她心一软,便想买下她的花。 “哦?她想收到我的花,你说的是真的吗?”宿炎一脸笑意地看向司雪黎。 司雪黎有一瞬间的恍惚,如同初见时那个潇洒风流的太子又回来了。 小女孩用力点头,宿炎金口一开,“你的花我都要了。” 小女孩从没见过那么大的银锭子,蹦蹦跳跳就走了,那一篮子花就送到了司雪黎手上,她抓住一篮子花,望着宿炎。 宿炎笑睨着她,“你不想想收到我的花吗?” 他的笑容那样明媚灿烂,春天的繁花在他的笑容面前都会失了光彩吧。 司雪黎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她是该笑,还是心酸,他好像还是那么幼稚,没有改变过。 他们俩默默往前走着,司雪黎提着花篮,扔也不是,抓着也别扭,可宿炎明显高兴很多,他的嘴角一直是上扬着的,有多久没有看见他这么欢喜了? 叶城没有河泽湖泊,可这里怎么忽然多了一汪活的泉眼?看那咕嘟咕嘟的样子,似乎是温暖的,正在流动不止的,大家都围着这个泉水,将写有自己心愿的纸条折成小船,在这泉里漂流,五彩的纸,还有色彩斑斓的花灯,让这汪泉水光彩变幻,如同仙池一般。 “等一下。”司雪黎停在泉水边,蓦然想起了在月城月河,放的那盏花灯,她许下的美好心愿。 宿炎依言停了下来,看她将花篮放在泉水边,把所有花瓣都摘了下来,洒进泉水里,泉水变得芬芳馥郁,可司雪黎笑着转身时,却看到宿炎深深皱眉,他的眼神如同那汪泉水一般变幻莫测。 “司雪黎,你果真心狠。”说罢便拂袖离去。 留在原地的司雪黎不知所措,这是怎么了? 她回头望了眼泉水中的花瓣,苦笑,他始终这么不相信她,或许她的所作所为,不能让他再相信了吧。 她漫无目的地在叶城里走着,本来和宿炎一起逛,她还挺有兴致的,城里人这么多,人声鼎沸,可那张孤独的网又向她笼罩了下来,让她难逃。 她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两年没回来,叶城竟然变了样,她怎么也找不到路,只是看到周围全是人,全是人…… 宿炎的衣袍还在她身上,她越走越慢,身上也越来越冷,她无力地停了下来,双脚也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了,站在人群中她就像是一个走丢了的孩子,这么些年还是她一个人…… 绝望之际,在穿梭的人群中,她看到一袭青袍始终在那里,眉眼如画,如同谪仙,耀眼地让她不敢看却又贪婪地望着,只隔着数步之远,宿炎穿过人海,向她走来。 第二百二十章 难道我的糕点已经成精了 她曾经听过这样一个戏折子,说的是有一个仙女,她的毕生所愿是她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踏着七彩祥云来娶她。 故事的结局是悲伤的,可那个仙女在憧憬着爱情时,是多么美好。 司雪黎想,她大概看到了仙女所向往的那个梦境,不就是如此吗? 看到宿炎站在她面前,司雪黎心里变暖,但不知自己僵硬的脸有没有笑容。 “不是走了吗?” 宿炎笑了笑,手搭在她的肩膀,触碰到她身上的凉意后双手一顿,便将她揽入怀中,声音低哑着在她耳边说道。 “你不是还在等我回来?” 司雪黎的喉咙顿时涌上酸涩,双眼充斥着什么温热的液体,她使劲地呼吸了一下,混沌的脑袋中闪过许多画面,一路走来,宿炎从来都是守在她身边,所谓的报复,不过是折磨了他自己,她怎么会遇到这样一个他? 她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闷着声音道,“我饿了。” 他的胸膛传来闷闷的笑声,她感觉宿炎又搂紧了许多,“好。” 两人来到了醉月楼,一桌好酒好菜摆满。 自从回来后,司雪黎第一次见到宿炎眼中竟有暖色,宿炎给她夹了许多菜,还柔声道,“多吃点。” 她只是略略动了动筷子,胸中那种压抑许久的情绪仿佛一下子要奔涌而出似的,她放下筷子,拿过两个酒盅,都斟满了递给他一杯。 “太冷,喝酒驱驱寒,今天晚点回宫可以吗?” 宿炎看着司雪黎的眼睛,这双眼睛向来清冷如这寒冬腊月的霜雪,如今却染上了些落寞般的伤感之色,让宿炎的心也隐隐疼了起来。 他端起酒盅,“没关系。” 哐当!清脆的一声响,两个酒盅相撞,酒水洒落了一点,司雪黎已经将一杯喝了下去,又给自己斟满杯酒,“你明日还要早朝,不能喝太多,你喝一杯,我喝三杯。” 宿炎深深望着她,将酒盅放在唇边,缓缓喝下,司雪黎已经像是拼了命似的喝下了第三杯,又给两人满上。 就这样一直沉默着喝酒,宿炎也没阻拦她,真就像司雪黎所说的,他喝一杯,她就喝三杯,他一直深望着她,眼中浮现浅浅的疼惜之色,他是不是,错怪她了? 司雪黎自斟自饮,一杯接着一杯,她知道自己没有喝醉,可眼泪好像不听话似的一直往外涌,她抬手拂去泪,又倒满了一杯,往嘴边送,可手腕却被抓住,她怔怔地抬起泪眼。 宿炎握住她的手腕,望着她,另一手取下她的酒盅,一仰头喝了下去。 司雪黎闭了闭眼,泪水簌簌流下,她抬起右手握住宿炎的手,宿炎一把将她拉了起来,抱入怀中,像是找到了失而复得的宝物,不愿再放手。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宿炎什么话都没说,吻了吻她的唇,便一直把她搂在怀里。 她实在太苦,偏偏她不擅长向别人诉苦,尤其是对宿炎。 等她醒来时,她感觉到她还在宿炎温暖的怀抱之中,昨夜他们没有回宫,就睡在了醉月楼。 她枕着宿炎的手臂,稍一抬头,就碰到了他的下巴,宿炎睁开眼睛,温柔一笑,“醒了?” 司雪黎想,她现在一定很狼狈,眼睛应该是肿得像核桃,她马上低下头去,宿炎抬手将她的脸抬起,深深一吻,无关风月,只是温暖。 这个冬天,好像不那么寒冷了。 司雪黎最近总喜欢站在雪黎殿的院子里看雪,冬儿夏儿都看出来不对劲的地方,她们冷傲的小姐最近总是笑,笑得温柔。 “小姐受什么刺激了?最近看着我做的糕点都在笑,难道我的糕点已经成精了?”回廊下,冬儿和夏儿凑在一起,望着房檐下看雪微笑的司雪黎。 夏儿皱着眉,“我觉得圣上才是受了刺激,来雪黎殿越来越勤,而且对小姐说话都是和颜悦色的,虽然咱们也很希望这样,可小姐和圣上,不是闹翻了吗?” “对啊,咱们一直在小姐身边,她什么时候和圣上和好的?”冬儿咬着手指。 雪黎殿的门被推开,一声“圣上到”让冬儿夏儿更瞠目结舌,今天宿炎已经过来两次了! 司雪黎冰天雪地的心正悄悄地开着花,她和宿炎之间越来越好,宿炎每天都找着理由过来,理由花样百出,常常一进门就大喊。 “司皇妃,你给朕解释一下,为什么午膳没有吃补身子的乌鸡汤?” “司皇妃,听说雪黎殿是积雪最多的宫殿,你知道这样很有损皇宫的形象吗?朕监督你们,打扫干净!” “司皇妃,万花进贡了一些珠宝首饰,附上信件一封,却是只给你的,这明明是小国向大国的进贡!司炎冥想干什么?” “司皇妃,你知道龙啸殿门前树上的那只松鼠去哪了吗?是不是被你吓走了?” “司皇妃……” “司皇妃……” 不厌其烦,吵嚷着进来,看到司雪黎在庭院里时,便笑嘻嘻地拥上去,这样的大转变让全皇宫都看呆了。 可司雪黎还是发现了个奇怪的现象,正好这个晚上宿炎没有过来,司雪黎便和宫人们闲聊起来。 “这两年,你们知道谁最得宠吗?” 小兰小竹听到司雪黎问这个问题时,都吓了一跳,彼此看了一眼,以为司雪黎要开始铲除那些得宠的妃子了。 小溪是宫里的老人,她想了想便道,“皇贵妃能出入龙啸殿,其他妃子的品级也都很高,可本朝与前面几朝相比,后宫人数实在太少,还不超过十个,而且基本上没能得到圣上的召幸,依奴婢的观察,不管皇妃是姓古还是司,从始至终得宠的只有您一个。” 司雪黎被小溪这一本正经分析的模样逗笑了,随即她想了想,疑惑道,“你说,基本上没人得到召幸?” 小溪点点头,“是这样的。” “那还是有人得到召幸了?是谁呢?” 小溪道,“只有白贵妃,两年前,不知为何,圣上叫了白贵妃去侍寝,第二天中午午膳后,白贵妃才回宫,正因为这件事,白贵妃在后宫的地位提高,纵使皇贵妃压过她一头,可其实白贵妃和皇贵妃的地位是一样的,其他人从不曾得到过召幸。” 司雪黎有些震惊,怎么可能?后宫里的美人也不少…… 小竹有些犹豫,还是说了,“圣上登基两年,都没有好好进过后宫,也没有子嗣,因此有传言说……说圣上可能……可能……” 司雪黎无奈地扶额,“有话快说。” “可能那方面不行!”小竹不再犹豫,飞快地说出这句话。 彼时司雪黎正喝了一杯茶水,噗地笑喷了出来! 第一次有这么失态的时候。 他不行?她亲自试过,宿炎怎么可能不行! “皇妃娘娘,龙啸殿来人了。”夏儿带人进来禀报。 这次来的是齐康,齐康进来,拱手道,“皇妃娘娘,圣上有话带给您。” 司雪黎笑了笑,“什么话?” “圣上嘱咐您穿厚点,让卑职带您去湖心小筑。” 湖心小筑,司雪黎可没忘记,宿容恒就是把她带到了这儿,所以她才有机会把宿容恒好好摆了一道,可宿炎也让她来这儿…… 湖心小筑周围本是湖水,现在冬天已经结了冰,小齐子已经准备了轿子,不过这个轿子可不是被人抬着的,而是前面有人驾着狼狗,轿子在冰面上滑行的。 到了湖心小筑的殿前,齐康和那一干宫人都退下去了,司雪黎望了望身后一望无际的冰面,顿时寒意起,便想赶紧进宫殿的暖阁去,不经意却瞧见宫殿旁边那一大片怒放的梅花林。 梅花簇簇盛放,在这个百花皆垂败的寒冬,梅花就这样恣意地盛开着,每一朵都有自己的姿态,深粉浅红妖娆开成一片,就在这寒冷的冬绽放。 寒梅傲骨,真是如此。 司雪黎一时着迷,踩了雪便往那梅花林深处走去,她恰好穿了件玫红锦衣披风,比这寒梅还要鲜艳许多的颜色,就在这片梅花林里穿梭。 她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冷,白雪红梅,这般美丽的颜色,不多见。 就在梅花林深处,在那一片深深浅浅的粉红之下,有一袭月白衣袍,随意坐在梅花树下,屈起的单膝旁,有一抔白雪高高拢起,雪上放着一壶酒,看那酒壶之上烟气袅袅飘散,司雪黎讶异了,竟然是热酒! 那酒香飘来,司雪黎只略略一嗅,便含笑轻道。 “梅花酿,公子好雅兴。” 宿炎微微抬头,发丝散了几缕垂在肩膀,他的眼神慵懒,满含暖暖的笑意,拿出两个琉璃酒盏斟满后端起,举手投足间尽显风流。 “冬日冷寂,小姐可愿陪在下共饮此杯?” 司雪黎笑吟吟向他走去,正要学他席地而坐,被宿炎拉住,宿炎往他身旁放了一个厚厚的绒垫,这才让她坐了下来。 司雪黎靠在他的肩头,缓缓喝了一杯,胃里暖和过来,这才笑问,“雪上热酒,你怎么想出来的?” 第二百二十一章 我会相信你的 宿炎慢悠悠呼了一口气,满是酒香,他又自斟了一杯,挑眉笑道,“这种机密大事,怎么能告诉妇道人家?” 司雪黎笑着打了宿炎一下,放下酒盏,搂紧他的胳膊,身体忍不住发抖起来,这种冷,实在不是她能承受的。 宿炎见状,立刻把酒盏扔下,把司雪黎一拉,让她坐进自己的怀里,把她的膝盖屈起,让她整个人都缩进他的怀抱,紧紧搂住。 明明还是会冷,可是司雪黎却享受着被他这样抱着,在盲山时,他就将她抱进怀里,就是这么亲密的姿势。 宿炎在她耳边低声笑道,“还冷吗?哪里还冷?” 司雪黎轻轻摇了摇头,“哪里都不会冷了。” 宿炎扳过她的头,眼中是满满的笑意,“不对,一定还有一个地方很冷。”他低头就亲了下去,深深的,缠绵的。 宿炎总是喜欢这样,把她抱在怀里,吻到呼吸不过来才停下,司雪黎听到宿炎低低的笑声,听到自己不均匀地喘着气,她感觉自己的脸都快要烧红了,她轻推了一下宿炎,宿炎便百般不舍地离开了她的唇。 “你怎么回事啊……每次都拒绝我……”宿炎很委屈地抱怨道。 司雪黎大口喘着气,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每次都这样不请自来,我怎么拒绝你……” 宿炎忽的眨眨眼,笑眼眯眯,“原来舍不得拒绝我啊……”他又低头,吧唧亲了她一下,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司雪黎忍不住偏头笑了,实在是孩子气……可她,心里像蜜一样甜。 她忽然想起出门前和小溪她们聊的事,便想知道真正的答案。 “诶,问你件事,你别不好意思说。” 宿炎笑了声,“看看我的皇妃能问出什么我不好意思说的事?”忽然他促狭地笑了,“难道,你迫不及待地想那个?” 司雪黎瞪了他一眼,便试探性问道,“我听说,你从来不去妃嫔宫中过夜……这是,为什么?”她问的时候,心里也打鼓,这事,往大了说,是皇帝的私事,往小了说,这是宿炎的私事,万一他真的有什么问题呢。 宿炎望着她半响,司雪黎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目光闪躲起来,“你,你不想说,不要紧,没……” “一生一世一双人,我想成全一个人的心愿。” “你说什么?”司雪黎的脑袋嗡地一下响。 宿炎抬手抚上她的脸,认真地看着她,“她说我称帝为王,后宫佳人无数,就因为这样,她就弃我而去,一去两载,两年间,我无时不刻都在想她说的那句话,你知道要做到这句话,有多容易吗?你说,为什么当初她,不选择相信我呢?” 再没有比此刻还要大的震撼了,司雪黎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她以为她足够了解他的,曾经的逃离,却都是笑话吗?她这两年的苦,都是她自己造成的吗? 是……她为什么不选择相信他? 司雪黎眼中满是悔恨和歉疚,她闭了闭眼,抬手摸了摸他的眉眼,轻声道。 “对不起……” 宿炎微微一笑,捉住了她的手,触及到她冰凉的温度,“太冷了,我们回去。” 司雪黎垂下眼睫,点点头,从他怀里起身,宿炎一把将她拽回怀里,她转头看他,宿炎已经将她拦腰抱起,对她笑道,“你就在我的怀里待着,知道吗?” 进了湖心小筑里的宫殿,司雪黎再次被眼前之景所震撼,一轮圆月正高悬在天花板之上,散发着淡淡的月光,柔柔地照亮整座宫殿。 “你,这是怎么做到的?”司雪黎不禁问道。 宿炎笑睨着她,“看来这招,你很受用啊,要早知道这样,我早就用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司雪黎偏过头,故意道,“以前是不是拿这些小把戏,去哄骗女子开心来着?”曾经他是太子时,名声可是不大好,风流!只这一个词就够了,风流! 宿炎露出一副被戳穿的样子,苦恼道,“你怎么知道?”司雪黎刚瞪了眼睛,他就笑嘻嘻地抱住她,“我只哄骗过你一个而已,也不知道你上没上当?嗯?” 司雪黎轻笑了几声,“被你骗得脑子都不够用了,这算吗?” 在大殿里的绒毯上,两人静静地相拥在一起,坐在这月光之下,宁静,美好。 看到这皎洁的月光,司雪黎第一次想告诉宿炎关于她的事。 “你知道我的生母吗?” 宿炎“嗯”了一声,“万花的紫月国主。” “是,紫月,听哥哥说起过,她实在是个传奇女子,至少我做不到像她那样,为了国家,为了不相干的所谓子民而死,我以为我会一个人自私地活着,活着看所有伤害我的人死去,可这次我愿意来炎国嫁给你,是我自愿的,我竟然想尽一尽作为万花公主的责任,我想保护我的子民,你说可不可笑?” 听到司雪黎自嘲的说法,宿炎将她搂的更紧,“你对古知槿和宿容恒心狠,一定有他们该死的理由,我相信你。” 司雪黎笑了笑,“我从万丈窟逃走后,误打误撞碰到了凌风道人,就在无妄山住了两年,我看得出来,凌风爷爷有意不教我武功或者高深的巫术,只教了我上乘的医术他让我见人就救,原本我想就那样过一辈子吧,可会了医术,旗阅城的百姓竟然叫了我红衣神女,那种感觉你知道吗?一个活在黑暗里总是伸出一双毒手的人,忽然被人奉为善人,多讽刺的事……可我的心里,也不那么绝望了,我想,至少我还有事做,我还可以治病救人。” 宿炎默默听着,没有插话。 司雪黎又道,“后来,我和司炎冥相认,真觉得是件不可思议的事,如果我不和他相认,不做万花的公主,恐怕我们这一生都要错过……” 宿炎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低哑着声音,“雪黎,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都是我不好,没有早点明白你的心思……”他仰起脸,吻了吻她的唇。 司雪黎笑了笑,好像又想哭了,她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变成了哭哭啼啼的小女人?她双臂搂住了宿炎的脖子,“我最幸运的事,就是遇到了你,我最大的错误,就是不相信你……阿炎……” 他拍了拍司雪黎的后背,在她耳边柔声道,“雪黎,你会永远在我身边,对吗?” “嗯,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再离开你了……”司雪黎说出这话,自己都想笑,怎么今天话这么多。 彼时宿炎的身躯微微一震,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她大力拥入怀中。 “雪黎,春天一到,瑶依就会来炎国,作为皇后,嫁给我……” 司雪黎的笑容僵住,抱住他后背的双手悬在空中,良久才轻轻落在宿炎的背上。 “好。” 只有这一个字,宿炎听在耳中,感觉无比苍凉,落寞万千,他拉着司雪黎的手,盯着她的眼睛,连声音都带着心痛的干涩之感。 “雪黎,你知道紫蓝……” 司雪黎只笑着轻轻摇头,轻声打断了他的话。 “阿炎,我会相信你,其实我第一次相信的人就是你,今后我对你,深信不疑。” 他们在湖心小筑相拥过了一夜,两人侧卧,谁都没睡着,可谁都没有再说话,司雪黎没有流泪,她只是觉得有些遗憾,她要说的本不是那句话,如果宿炎不说瑶依来的事,实际上她想对宿炎说。 “阿炎,司雪黎此身此心全都交给你,你愿意将你的身你的心只交给我一个人吗?” 可惜,当时她没说出口,就不能再说出口了。 琉璃还是去了万花,义无反顾地去了。 这消息传到司雪黎这儿来时,她正在出神地写字,宣纸上都被墨汁染透,她也只写了一个字出来。 炎。 冬儿将王府里送出来的书信交给司雪黎,司雪黎这就打开来看。 信上是这么写的。 “雪黎,我去万花了,这次谁也拦不住我,你也是。你说的话我想了好几天,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我连他的爱还没有得到,又何苦在意那么多?我最在意的还是他,与其庸庸碌碌一生,我宁愿去闯个头破血流,在所不惜。我的父王母妃,相信你能帮我照顾好他们,珍重,琉璃。” 司雪黎拿着信浅浅一笑,她信对了琉璃,琉璃是敢为了司炎冥冒所有的危险的,说她鲁莽也好,说她幼稚也好,她的所有鲁莽和幼稚却只对司炎冥一个人,这就够了。 她当即写了一封信,让司炎冥及早去接琉璃,以免让琉璃陷入危险境地,还嘱咐他要好好考虑琉璃这个人,毕竟她这个做妹妹的深觉得合适。 信卷成一个小卷,红锦巫雀衔在口中,便飞向万花去,司雪黎看着窗外无边的天空,不免失神苦笑,她真的甘愿,做地为牢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怎么今天倒不怕了 “皇妃娘娘,该用午膳了。”小兰谨慎地唤道。 “哦。” 司雪黎心不在焉地坐在了一桌饭菜跟前,拿起筷子夹了些,放入口中咀嚼了几下,眼中泛起冷意。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察觉到饭菜里有剧毒了。 前几次她想息事宁人,后宫只有那么几个人,有权势的不过是云悠悠或者白洛水,撕破脸大家都不好看,也会破坏万花和炎国之间无形的盟约。 每次宿炎来吃饭时,她有意先吃下去,没有毒才会让宿炎再吃,而宿炎不在时,饭菜就会有慢性剧毒,暗香断,这是一种慢性毒药,以多种剧毒香料配制而成,毒会慢慢侵入人的五脏六腑,死的不知不觉,发现不了她究竟是如何身亡,可知道此毒的人,只要稍微闻一下中毒而亡的人的头发,就会知道。 所有的毒都会聚集在头顶每一个毛孔,在人死之时,毒会转化为清淡的香气,从头发处释放出来。 她给了对方收手的机会,可对方却没有珍惜,如此她也断不会再忍! 这事司雪黎没有去审问雪黎殿里的人,她想只要稍稍一试,就可以知道是谁迫不及待想要她的命了。 相思宫每日清晨的妃嫔闲聊依旧进行着,妃嫔在座下说着话,云悠悠显得百无聊赖,手握着茶盏,眼睛一直盯着手指上的蔻丹。 “皇妃娘娘到!”侍从的大声传唱让妃嫔们的谈笑停止,也引得云悠悠目光一沉,盯着来人。 司雪黎穿着一身宝蓝珍珠长裙,只斜着别了几个簪子,十分端庄大方,她低垂着的眸子在进来时微微挑起,显得妖娆动人。 司雪黎自进宫来,再没到相思宫请安问礼,今天怎么会来?所有妃嫔都讶异,座下的都起身恭迎。 司雪黎略一勾唇,给云悠悠做了一个请安礼,“臣妾问皇贵妃安。” 云悠悠冷笑,“皇妃素来不愿进云悠宫,是怕什么?怎么今天倒不怕了?” 司雪黎打量了在座众人一眼,便垂眸略显恭敬,“皇贵妃,之前是臣妾身体抱恙,皇贵妃宅心仁厚,想必可以体谅。” 云悠悠微微皱眉,眼中闪过厌恶神色,吩咐道,“以后常来就是了,坐吧。” 司雪黎依言坐了下来,以白洛水为首的妃嫔便向她微微俯身问安,“皇妃安好。” 她端起旁边的一杯茶来,用茶盖去拨弄浮游的茶叶,看似漫不经心,丝毫没有在意眼前正半屈膝请安的妃嫔。 云悠悠咬牙道,“皇妃,众嫔妃在向你请安,你……” 司雪黎忽的偏头看她,那种眼神犀利如刀,让云悠悠涌上的怒气瞬间熄灭,只被她那种威仪所震,那种高高在上、睥睨她的姿态……怎么可能,那明明是皇后才有的姿态啊! 司雪黎放下茶杯,轻轻一笑,“请起吧,在相思宫,本宫也只是客罢了。” 嫔妃们坐回自己的位置,却不像刚才那样谈笑风生了,反而是有些忌惮地偷看着司雪黎,而白洛水惯是恬静浅笑的模样。 司雪黎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仿佛没有看到所有人的目光,她放下茶杯,淡淡笑了,“近来本宫不知是不是吃的太好,总是犯困,真是……”她食指点在眉心,轻轻揉了揉,她抬头看向云悠悠,“皇贵妃姐姐,敢问你这儿可有灵丹妙药,能让人精神抖擞,不再困倦?”她笑了笑,“许是我贪吃,吃饱了就睡……” 云悠悠却是鄙夷地笑了,“嗤,皇妃惯是贪吃,给本宫配制养生丸药的太医说过,不能吃到九分饱,否则精神不济,皇妃多承蒙圣上宠幸,膳食也变得无所顾忌了吧,君恩不常在,皇妃擅自珍重的好。” 司雪黎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含笑盯着云悠悠,仿佛要从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中看出些什么,听云悠悠说完话后,她似释怀般一笑,低下了眼眸,“皇贵妃说的是,臣妾谨遵教诲。” 一旁另一嫔妃开口,“皇贵妃娘娘素来注重养生,臣妾近日也迷上了养生之道,正有些不会的想请教您呢!” 只听另一个妃子不屑道,“你那是什么道行,就敢来向皇贵妃讨教?还是别扰了皇贵妃的清净!” “你……” “养生最重要的,还是养心。”一个柔柔的声音响起,只见白洛水扬起帕子掩了唇,柔柔笑道,“众位姐妹不要争了,大家各有各的法子,其实也不能说谁比谁的好,人各有异罢了。” 司雪黎抬头看向白洛水,她一贯是个和事老,做足了温柔贤良的姿态,可实际上真的是这样吗?她实在是无法用从前的印象来判断,只好一试。 司雪黎一笑,“白贵妃的见解,我也很认同呢,就如我最近吃的很多东西,是雪黎殿的小厨房里将我爱吃的仪一种美味不失营养的法子做出来,我就很爱吃,就像那五子藕花羹,昨日足足喝了一碗呢……唉……” 她眉宇之间忽然露出痛楚之色,单手已经扶上额头,似是头晕难耐,身后的小溪更是大惊,上前扶着她,“皇妃娘娘,娘娘您可还好?” 司雪黎痛苦地摇摇头,半闭着的眼睛却时不时地看向白洛水和她身边的所有人。 云悠悠疑道,“皇妃怎么了?” 小溪惊得跪在地上,“回禀皇贵妃,皇妃娘娘近日总是头晕,嗜睡,偏偏她还不让奴婢们去请太医,生怕让圣上和您担心……” 云悠悠皱眉,虽然她现在讨厌司雪黎,恨不得她立刻死,可不能死在她宫里,她厉声道,“请太医来瞧!” 司雪黎眼中略略沉了一下,不是云悠悠,她抬手阻拦,“皇贵妃,这个症状很是奇怪,我是略懂些医术,在雪黎殿里给宫人们看过病,但却看不出自身的毛病,太医可能也没有办法……何况,臣妾也不想让太医太靠近……”她面上露出为难之色。 云悠悠疾问,“有病拖着不看太医,怎么可以?” 有一个妃子小声嘀咕着,“又头晕,又嗜睡,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云悠悠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那个妃子再没说话。 司雪黎像是有些为难地说道,“其实,臣妾自己发觉,近日身上有异味,是臭气从身上漫出来,不敢让太医靠近……大概是这个怪病所致的……” 云悠悠眉头拧地更深,似是有意闻一闻才靠近她些,“哪里有什么味道?你不要疑神疑鬼的。” 司雪黎似是痛苦似的看着她,生怕云悠悠不相信似的,叫来了其他妃子,“白贵妃,众位姐姐,不相信你们来闻闻,我真的没有说谎啊……圣上的宠爱,对宫妃多重要,我怎么敢拿自己的未来开玩笑呢?” 白洛水她们几个对视了一眼,就上前来,几个妃子小声议论着,“没有味道啊。” “什么也没有。” 只有白洛水还没说话,司雪黎抓住她的手,略显委屈地说道,“白贵妃,你也不信我吗?” 白洛水温柔地笑了,“姐姐的身体应该没有什么毛病,许是姐姐你睡不好罢了,这太医也不必去请了。” 司雪黎奇怪道,“那我身上明明有臭味的,不行,我得请太医来看看,我想太医院的陈太医精通医理,见过千奇百怪的病症,他没有看不出来的病,我要让他过来瞧瞧。” 陈太医,太医院之首,手到病除,除了不会巫医之术以外,他的医术应该和凌风道人不相上下,这个暗香断对于他而言不是什么厉害的事,应该能看得出来。 司雪黎却注意到了白洛水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白洛水柔柔握住她的手,笑道,“姐姐,这不都是你的疑心吗?其实你身上哪有臭味?全都是清淡的花香味啊!就是这样的味儿才讨得圣上喜欢吧?”她回头看了后面的妃子一眼,笑吟吟地用帕子掩唇。 其他妃子心里都奇怪,皇妃身上什么味儿都没有啊?哪来这香臭的气味?一想,也许是白贵妃为了安抚皇妃,所以才这么说的,大家都纷纷点头称是。 白洛水没注意到司雪黎的目光已经冷了下来,司雪黎并没有中毒,而且从不用香料熏身,所以身上什么味道都不会有,别人都没有这样说,偏偏是她这样说。 司雪黎略显虚弱地笑道,“白贵妃谬赞了,本宫身上素来用的香料浅淡,难得贵妃能闻得出来,看来贵妃对这些香料深有研究。” 白洛水有礼貌一笑,“不过是平时用罢了,没什么研究的。” 司雪黎心中杀意正起,可又想到了凌风道人的谆谆教导,凌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她抹杀所有的戾气,做一个善良的人,她不能就这么辜负了他的好心,即使要动手,也要确保一定是白洛水所为才行。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只好推你地狱了! 这样一闹,司雪黎心中有数,下午便邀请了白洛水来雪黎殿小坐。 白洛水是带着礼物过来的,一来就郑重其事地施了一礼,礼数周到。 司雪黎笑着让白洛水坐了下来,“贵妃不必客气。” 白洛水却又躬身行了一礼,有些愧疚地说道,“夕蓝姐姐,对不起,你入宫这么久都没来看你,是洛水的不是。” 司雪黎笑着摇摇头,“今天在相思宫,要不是你提醒我,我没准又要叫来太医出丑了,之前你也有心帮我,我知道的,快坐吧。” 白洛水坐了下来,有些忧虑地说道,“我有心帮夕蓝姐姐,可姐姐你也看到了,现在宫中,是以皇贵妃最为尊,我……即便是有心,连自己的周全也顾不得了……” 司雪黎坐在正上方,含笑盯着她的脸,看这张脸,所有的表情恰如其分的完美,似乎没有什么破绽,可司雪黎却不相信。 在相思宫里,司雪黎只是怀疑白洛水,现在听白洛水状似无意地把所有矛头都推向云悠悠,有意挑拨她和云悠悠的关系,唯恐天下不乱。 无论如何,白洛水的居心不良,这是肯定的。 不过,白洛水究竟为什么要害她,这是司雪黎想知道的,毕竟从前,白洛水胆小却善良,对她从没有别的心思。 司雪黎笑了笑,“无妨,悠悠表姐可能是以为我又进宫来,会做什么惑君媚上,祸国殃民的事,她那是先天下之忧而忧。” 白洛水略含歉意地笑了笑。 “司雪黎,你终于认识到你的本质了,祸国殃民,惑君媚上,嗯,说得很有道理,不如你坐实了这个罪名如何?” 一个如春风般含笑的声音从宫门外渐行渐近,厚重的门帘被撩起,是宿炎走了进来。 司雪黎唇角抿笑,却见白洛水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惶惶不安,凄然哀怨,相思扰心,司雪黎再仔细一看她的眼中,似乎带着些不甘的神色,宿炎已经过来,有白洛水在,不得不行礼。 “见过圣上。” 白洛水也柔柔道,“臣妾见过圣上。” 宿炎见白洛水也在,便如常般一笑,“贵妃也在啊,免礼吧。”随即便走向司雪黎,将她扶了一把,含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是等我吗?” 司雪黎抬眸笑着看了他一眼,便恭敬往后退了一步,“请圣上上座。” 宿炎便笑着坐了上去。 司雪黎却是偷偷往后看了看,就在宿炎和她说话时,白洛水那一双惯是温柔的眼睛,忽然崩裂开来,犹如洪水猛兽,要掀起惊涛巨浪,那是满满的怨毒,是愤恨,是求之不得之后的痛苦化成的怨恨。 原来竟是为了宿炎? 白洛水想要害她的理由,是为了宿炎?她爱宿炎? 白洛水走后,她一直心不在焉的思考着,其实她也可以理解,为什么白洛水会爱上宿炎,宿炎这副好皮囊,是个女子就会喜欢,再加上他是九五之尊,炎国男子中的佼佼者,近在身边的一个好男人,白洛水这样一个传统的女子,怎么可能对他不动心? 之前听说,白洛水是唯一一个和宿炎整夜呆在一起的妃子,连云悠悠都不曾有过,这一晚上必定发生了什么让白洛水爱上他的事情,让宿炎相信白洛水的事情。 可她怎么可能直截了当地问出口?她说过的,她会相信他。 “连你最爱吃的茶点都不要了?那我可吃光了?” 宿炎的一句玩笑拉回了司雪黎的思绪,她回过神来对宿炎漫不经心地一笑,“那你吃吧。” 宿炎面色一凝,将茶点放下,“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司雪黎长长舒了一口气,用一种悲悯的眼神望着他。 “我在想,春天快到了……” 他说过的,春天一到,瑶依就要嫁过来当皇后了。 宿炎未全然消散的笑容一僵,原来她一直很在意,这些日子都不说而已,因为她说过,要相信他的,相信他会处理好一切。 可宿炎又怎么能告诉她,瑶依竟然用攻打万花来威胁他? 春天如约而至,比想象中来得更快一些。 炎国派人去接瑶依其实是在元月末,因为瑶依将婚期提前了一个月,她要二月就嫁过来,后宫的女人们也有惴惴不安的,但她们大多不是怕得不到宠爱,而是担心这位新来的皇后会不给她们好脸色看。 司雪黎却是十分平静地接受这件事,平静到连白洛水下毒一事都不屑于管了。 她以为白洛水和她一样,都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如她的前世,为了得到宿容恒全部的宠爱,不惜杀光他身边所有的姬妾,可她忽然有些可怜白洛水。 当初她毕竟还得到了宿容恒的人,现在白洛水做了坏事,莫说宿炎的心了,就是连他的人可能也从没有得到过。 为什么说是可能呢?因为司雪黎不确定两年前白洛水和宿炎独处的那一晚,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 宿炎每天都会来雪黎殿,谈笑自若,司雪黎也陪着说话,越是这样波澜不惊的状态,藏在下面的才是惊涛骇浪。 夜晚,司雪黎枕在宿炎的胳膊上,双手紧紧地搂住他的腰身,仿佛在汲取温暖,也像是害怕失去,她只知道,现在在他的怀中才能安睡。 宿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在她耳边说道,“你不想问问,她的事吗?” 两人心知肚明,她,指的是瑶依。 司雪黎闭着眼,慢慢道,“你想说的时候,就会告诉我了。” “呵……”宿炎轻笑了声,更加搂紧了她,“你还真是相信我。” “我派云煊去接了,据传回来的消息说,大概再过两日就能到炎国了,她一来,宫里又会多出很多事。” 司雪黎默默点点头,将柔软的头发蹭在了他的胸膛,并没有说什么。 宿炎继续道,“她回来之后,就是皇后,名义上,与我,是夫和妻……”他将唇贴在了她的发丝上,苦涩道,“雪黎……” “你不用顾虑我,我不会再离开你。”司雪黎抬起头,“我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现在我找到了,不会轻易放手。” 宿炎的眼眸变得温柔且带着怜惜,“我真怕你,会再次离开。” “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做什么极端的事,我弄得清楚瑶依代表了什么,你应该知道我的,会报复,但不会无事生非。”司雪黎柔柔地眨了眨眼睛。 宿炎的吻落了下来,“雪黎……”千言万语都化成这两个字。 叶城外,阳明山大漠与丛林的交界边缘,有一支庞大的队伍正在安营扎寨。 帐篷高高扎起,一个个高耸的帐篷半掩在黄昏的夜里。 在最豪华的帐篷里,一阵摔碟碗瓷器的声音传出来,碎的稀里哗啦,帐篷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毛毡上坐着的白衣少女正柳眉倒竖发着火儿。 “这都已经走了两天了,都没有歇脚的地方,我每天都要沐浴,现在已经两天了,我忍不了了!”瑶依大怒,又往跪在地上的人头上扔了一个茶杯。 跪着的一半是紫蓝国前来送亲的大小官员和侍卫,还有一半是炎国前来接亲的官员,而接亲的主要官员云煊却是左手执剑,冷冷地站在一旁,不为所动。 那些官员颤颤巍巍,紫蓝的官员苦着脸,“公主……咱们送亲的队伍人马众多,尤其是过阳明山,没有个三五天的走不到哇……您……这里……这里就没有水啊……” “这些小事还要本公主操心?要你们何用?”瑶依的声音拔高了些,更显尖细。 一时间没人敢再说话,瑶依又冷声问道,“炎国的官员们,现在已经快到炎国的境地,我客你们主,难道不懂得待客之道吗?” 炎国的官员流着冷汗抬头,“这……” “本公主嫁到你们炎国,势必是皇后,你们就这样怠慢未来的皇后吗?让我灰头土脸地去见你们圣上,是成心让我丢尽颜面吗?”瑶依盛怒之下,在桌子上重重拍了一掌。 官员们噤声,颤巍巍地在地上发抖。 其实这事本也没什么,瑶依是个公主,向来娇贵,长途跋涉的,有个两天没有沐浴,就浑身不舒服,她哪受过这些罪?便不顾环境恶劣,劈头盖脸地埋怨官员们。 他们都不敢抬头看,瑶依站起身来,俯视着他们,冷声道,“你们说,该怎么办?” 还是炎国的官员从侧面抬了抬头,往云煊那儿投去求助的目光,云煊眼睛也不眨一下。 这个官员的小动作让瑶依瞧见了,瑶依看向云煊,冷笑道,“我怎么忘了云将军?云将军,你不是前来接亲的将军吗?我的大小事宜都应该向你禀报,你都听见了?这事儿该怎么解决?” 瑶依逐渐逼近云煊,云煊却面不改色,“公主,只能等进了叶城。” “什么?你让我等?”瑶依声音尖细。 云煊道,“若不想等,现在就命令队伍都卸下重担,快马加鞭,今夜凌晨就可以到叶城,公主,需要属下去下令吗?” 瑶依恨恨道,“云煊……你敢和本公主作对!” “属下不敢。”云煊就像个冷面人一样,不苟言笑,生生把瑶依噎得说不出话来。 “滚!”瑶依气得坐回了座位,“都给我滚出去!” “是。”众官员马不停蹄地出了帐篷,一刻也不愿意多逗留。 云煊看了她一眼,便要退出去,却冷不丁地被瑶依叫住。 “云煊!站住!” 云煊停住脚步,转回头来,“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瑶依冷笑,“你倒真是会当差!”她悠悠地说道,“我打听过,这阳明山是个怪地方,有沙漠有树林,还有一汪清泉,我知道清泉离这儿不远,你带我去!” 第二百二十三章 今天的大典怎么样 云煊一直不变的目光忽然动了一下,“公主,荒凉野外,公主的千金之躯实在不宜……” 瑶依可是个尊贵的公主,又是待嫁的炎国皇后,怎么能把自己的身子随便暴露在野外呢?万一真的被别人看到了怎么办? 别说没什么,就单说这瑶依公主在阳明山洗过澡这件香艳事儿一旦传出去,就够大家笑掉大牙,这流言口耳相传,难保不会说出些公主和侍卫如何如何的风流韵事,死的也能说成活的,人言可畏啊。 瑶依可是不管,眼看着过来明天就要到炎国见到宿炎了,怎么可以让自己脏兮兮的出现在他面前呢?宿炎之前去紫蓝,瑶依说是要去迎接他,足足提前了十天整日香薰沐浴,甚是重视。 “有什么不可以?我说可以就是可以!”瑶依怒道,她忽而平静下来,“云将军,我也知道这事儿多有不妥,所以我只告诉了你啊……” 云煊看着她,这个公主笑得越天真好看,心里的想法就越古怪,“这是公主的帐篷,属下呆在这里多有不便,先行告退。”他拱了拱手,向外退去。 “你若敢踏出去,我现在就喊非礼,不信你就往外再走一步。”瑶依阴测测地威胁道。 云煊咬了咬牙,转过身来,“公主想怎么样?” 瑶依勾唇一笑,“只要,你带我去清泉沐浴,这事儿就算完了……” 天色刚黑了下来,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朦朦胧胧地勉强能看得清路。 云煊带着瑶依,骑着快马,飞奔到清泉这里,他是知道清泉的,只是大队伍不能随便挪动,何况没必要非得为了瑶依的无礼要求而做什么改变。 可现在,云煊明显控制不了局势,他倒不是怕自己会被砍头,瑶依是真的敢喊非礼的,只是真的那样的话,紫蓝和炎国之间的和平就不能再维持下去了。 月光淡淡,如一层光透的薄纱,笼罩在清泉之上,清泉波光莹莹,水波潋滟,瑶依一看便爱上了。 “竟真的有这样的好地方,真恨不得把这个泉挖回去!” 云煊的眼眸暗了一分,他就知道不该带这个讨厌的公主来。 “公主,您在此沐浴,属下先去那边山坡下等候,沐浴完您大声叫属下就可以。”云煊拱手,随后又迟疑了一下,“希望公主尽快,以免给坏人有可乘之机。”便走了。 瑶依慢条斯理地脱着衣裳,哼哼道,“什么坏人!胡说八道!还不都是糊弄我!” 下了水,她可是慢慢享受了起来,这种好地方,像是取天地之精华,日月之光辉的,这次不来才叫后悔! 瑶依心情大好,用泉水浸泡着自己娇嫩的肌肤,手指在水中轻轻滑过自己的胳膊,心中却在想,这副娇柔的身躯若是在宿炎的怀里,宿炎会不会…… “呵呵呵……”瑶依忍不住掩唇轻笑起来,她和宿炎可是青梅竹马,她从小就认定宿炎是她的,果然,她想要的一定会得到。 可一想到那个司雪黎……瑶依眼眸微微暗了下来,升起浓浓的恨意,在来之前,她的母后华裳还嘱咐她,一定不要和司雪黎为难,华裳和紫月是好姐妹,她和司雪黎也该好好的才对,即便是侍奉一个夫君,也要恪守礼仪。 可司雪黎是个什么东西?只不过是个不知来历的落魄小国公主,敢和她抢男人? 既然她此行去了炎国做皇后,就一定不会允许宿炎身边还有这些杂草!到时候宿炎一定只宠她一个人,只爱她一个人…… 想着想着,瑶依便靠在泉水岸边睡着了。 本来这一路上颠簸劳累,现在也已经到了睡觉的时间,她非要闹着来沐浴。 时间静静地过去,一个时辰,一个半时辰…… “公主?公主?你还在吗?”山坡下的云煊用传声的方法喊了一声,可没有人回应。 云煊忽然紧张了一下,这么久了,瑶依怎么洗还洗不完?怎么这么久都没动静?他心里放不下,便起身向清泉边走去。 “公主……”夜色凄迷,看不清楚,他只好走近了些,直到走在七八步开外时,他才停下,看到瑶依在水中睡着了。 云煊皱了皱眉,刚张嘴要叫,却看见一条蛇正从瑶依头顶树枝上爬了过来,时不时地吐出血红的蛇信子,露出尖细的獠牙,弯下身子,向瑶依那光洁的肩头咬下去。 云煊大惊,拔剑一跃而起,大叫一声,“公主小心!”他单剑挑起瑶依的白衣,抛入半空中后又捏住瑶依的肩膀将她往边上一扔,白衣落下,正好盖住了身体,与此同时,云煊也一剑砍死了那条毒蛇。 被扔在地上的瑶依感觉身上轻飘飘的,忽然背上一痛,她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在清泉岸边,而云煊正在自己眼前,她低头一看,身上不着丝缕,只有白衣轻轻地盖着。 顿时她羞红了脸,伸出藕臂指着云煊,“云煊!你混蛋!” 云煊也面色尴尬,立刻转过去,还不忘言简意赅地解释,“公主,方才清泉上方有毒蛇出没,事急从权。” 瑶依快速穿上了衣裳,站起身来。 “云煊!” 云煊听到这一声傲慢且愤怒的声音就在自己耳边,他刚转了头,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瑶依怒气冲冲,就像是要杀人一般,“你知不知道,冒犯公主是死罪!碎尸万段!五马分尸!” 云煊面色不变,冷冷道,“那在接亲途中,公主意外被毒蛇咬死,属下该如何向圣上交代?” “你……”瑶依气喘吁吁生着气,“你还敢狡辩!你肯定是借着杀毒蛇的时机,偷看了本公主!我知道了,一定是这样的!那个告诉我这里有清泉的下人就是你指使的,好一个欲擒故纵!你早就生了不轨之心!” 云煊皱眉盯着瑶依,脸上添了几分冷峻之色,瑶依绝对是胡搅蛮缠,什么都敢乱说,怎么让他想起了……想起了琉璃呢。 琉璃当初在盲山,还不是胡搅蛮缠,让他背着乱走…… 云煊的心一揪,便冷冷说道,“公主,属下没有做任何不轨之事,请公主不要诬陷属下的清白。” 瑶依冷笑一声,“哼,你敢说,你什么都没看到?”她把后半句话咽下去了,她本想继续说,如果你看到了,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踩碎! 可细细一想,能让他来接亲,必定是宿炎信得过的人,现在想杀他,还不是好时候,还是得顾忌宿炎的面子。 云煊却是半响没说话,耳根却先红了,他……仔细一回想,他把瑶依抓出水的那一瞬间,虽然场面很混乱,可他……好像看见了…… 她的皮肤那么白,那么莹润,在月光之下,显得高贵典雅,让人不敢触碰…… 他真的看到了吗?非礼勿视这基本的礼数他竟然违背了?怎么可以…… 女子的身体,她们的贞洁是最为重要的,混账!他真的有些后悔,刚才做的太冲动了,就算瑶依受伤也比让他看到要好啊! 要是瑶依,不是公主,那他一定会负责到底的!他闯的祸…… 看着云煊这个榆木疙瘩,竟然真的半天不说话,瑶依不由得心烦,摆摆手,“都是你!本公主都没兴致了!走了!” 云煊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朦胧的夜色之下,那个俏丽的红衣身影竟和她重叠……琉璃…… 此后在入叶城的两天里,瑶依对云煊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而云煊偏就是那种打死都不会开口的,所以瑶依也拿他没办法,总不能真的杀了他吧。 这次接亲,云煊还注意到瑶依身边一个奇怪的人,那是一个老婆婆,白发苍苍,可那张脸没有一点皱纹,每天都化着精致的妆容。 瑶依待这老婆婆极为尊重,给她单独分了一个轿子不说,好吃好喝地伺候着,饮食和自己的一样,一见了这个老婆婆,瑶依便讨好般的笑。 可云煊却没弄明白这老婆婆的身份,瑶依和老婆婆说话时,旁人都退到三丈以外远,没人听到瑶依和这老婆婆的关系究竟是什么。 只记得瑶依总是这样吩咐下人,“去,照我的午膳,给婆婆弄一份去!” 对,这是一种不暴露身份的称呼,婆婆。 两天后,紫蓝的送亲队伍如期抵达了叶城,当时的叶城全部为之轰动,远远比司雪黎嫁过来时要隆重得多,瑶依一来就入住了皇宫,什么事也没耽搁,第二天就举行了封后大典。 二月的天气还有些凉意未消,司雪黎站在雪黎殿的屋檐下,望着天空。 “皇妃娘娘,多穿一件吧,天气凉。”小兰贴心地为司雪黎拿来了一件披风。 司雪黎任由她给自己穿上,淡淡一笑,“今天的大典怎么样?”雪黎殿的这几个侍女要多聪慧有多聪慧,应该早就派人打听好了吧。 小兰颔首,“今天的封后大典进行顺利,文武百官全部都到位,后宫嫔妃应该要等到明天才去凤鸣宫里给皇后娘娘请安。” 司雪黎摇摇头,笑望着小溪,“小溪,你来说。” 小兰一贯都很严谨,说话滴水不漏,说不出什么她想听的,而小溪就不同。 “是。瑶依公主带了许多人马和嫁妆,据说队伍还没到之前,朝中大小官员就已经收到了瑶依公主带来的礼物。公主身边没有贴身侍女,据说她有自己的侍卫贴身保护,常常出现的是一个叫做楚荆的人。” “这么快就把手伸到前朝去了,生怕别人和她抢夺什么吗?”司雪黎微微眯起眼睛,淡然一笑,“还有呢?” “这次的封后大典十分隆重,比您的大婚还要隆重得多,但依奴婢看来,圣上对您更加重视。”小溪犹豫了一下,事无巨细地回报。 一边的夏儿忍不住问道,“咱们娘娘是皇妃,那瑶依公主是皇后,怎么能比?” 小溪道,“按照本朝的惯例,封妃是不需要与皇帝举行大婚的,也不需要召集文武百官前来给嫔妃请安问礼,而圣上却亲自与皇妃娘娘共同进行了大婚,这已经是个特例。还有在这次封后大典,只是照规矩办事,走了个华丽的流程,这个过程中,圣上根本没有近过公主的身,连扶一把都不曾有,这其中的意思,大家都在揣度呢。” 冬儿一拍手,“我就说嘛,圣上不可能冷落了咱们娘娘,圣上和咱们娘娘的情分怎么能是那个紫蓝公主比得了的。” “冬儿……”司雪黎稍稍沉了脸,“口无遮拦。”她心里却是泛起涟漪,宿炎为了她,都不管天下悠悠之口吗?她无声叹了叹,“小溪,还有什么呢?” 小溪道,“公主还带了一个婆婆过来,奉为上宾,公主也没有向圣上解释这个婆婆的来历,但也没有人敢问。” “哦?婆婆……”司雪黎重复了一遍,哪来的婆婆呢? 既然瑶依一进进宫了,以后避免不了见面,瑶依不是个省油灯,司雪黎也不想给宿炎再多添烦忧,惹怒了瑶依,万花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所以她心中早就有了计较。 “你们都听好,今后在这后宫之中,雪黎殿的人要谨慎小心,不许惹事生非,尤其是对凤鸣宫的人,做任何事都要遵守敬而远之的原则,如果让我知道了谁胆敢打着雪黎殿的幌子作威作福,别怪我心狠……”司雪黎对着一众奴才说道。 以冬儿夏儿这五个大侍女率先答应,其余的奴才也都应了声,司雪黎便进了寝殿,她知道,剩下的事,她们都会悉心操办,不必她再多担心。 所有的蜡烛都熄灭,小窗还开着一个缝儿,透着凉凉的夜风,整个寝殿只凭借着那一扇窗透进来的淡淡光亮来照亮。 鹅黄纱帐影影绰绰,床榻边上正坐着一个纤瘦的女子,一身素衣,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那淡淡的愁容在月光和阴影之中显得更加楚楚动人。 司雪黎双手环着膝盖,双目失神地望着窗外。 皇宫中为了庆祝册封皇后的喜庆之声,还在她耳边回响不绝,她却是在这一片喧嚣中落寞成伤。 今天一整天都没有迈出雪黎殿一步,她不想看见宿炎身边又多了一个女人,而且是青梅竹马,可她说过会相信宿炎。 瑶依作为皇后进宫,宿炎少不了今夜要和她共度良宵,若说从前,宿炎拒绝了云悠悠和白洛水她们,宿炎还可以以皇帝的威严压住她们,但瑶依呢?瑶依代表的是紫蓝国,就算宿炎再多不愿意,又怎么能拒绝? 司雪黎心中升起一丝自嘲,瑶依的相貌并不会比自己差到哪儿去,也许是更好点,宿炎是个男人,怎么会不为这样的绝色所动呢?可是,她明明说过,要相信他的啊! 她自己都觉得现在的自己好可怕,现在的她竟然能忍受爱人身边再多一个女子,不论是前世或者今生,她向来不愿与人分享爱情,分享丈夫,可如今呢? 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懦弱了?竟然会畏首畏尾到如此地步? 她司雪黎,不应该现在就冲到凤鸣宫里去,拿着剑指着他们,问宿炎愿不愿意舍下江山万里跟她浪迹天涯,然后一剑杀了瑶依后,两人潇洒出宫的吗? 呵……她心中都觉得可笑,别说宿炎不会和她贸贸然离开,就连她自己都不会再这样做了,因为她,有了牵挂,她不再是孤军奋战的一个人。 她杀了瑶依,难道要让整个万花国给瑶依陪葬吗?那么司炎冥还能后顾无忧地做好国主吗? 原来心狠手辣,真的是件很容易的事。 司雪黎将头埋进怀里,心中酸楚不断,她多希望自己,还是从前那个狠心的女子! “是不是离开了我,就睡不着了……” 司雪黎听到这声音,猛地抬头,朦胧暗影之中,她看清了那个坚毅的轮廓,那双略有粗糙的手正捧着她的脸,他脉脉含笑,那双黝黑的眸子中盛满了柔情和怜惜。 宿炎,他不是在凤鸣宫,和瑶依在一起共度良宵…… “怎么不说话,不想看见我?” 司雪黎眨了眨眼,抬手覆上了他的手,“你不是应该和……” 宿炎柔柔一笑,“我不知道她不胜酒力,一高兴就给她多喝了几杯,已经睡下了。”他捧起司雪黎的脸,怜惜般地吻了吻,“我心里都是你,如果今夜不来看看你,我怕这一夜都会失眠。” 司雪黎怎么又想哭了?她心里暗骂自己,真是不争气,她笑得苦涩,“逃得了今夜,以后那么多个夜晚,还能逃得了吗……” 宿炎的笑容凝了一下,便将她搂在怀里,“你要逃吗?如果你要逃走,一定记得带走我。” 司雪黎苦笑,他故意装糊涂,他故意不提那件事,可那件事就像是一个死结一样,梗在她心里。 她从骨子里就是一个霸道的人,不允许别人染指自己的东西,她希望的爱情也要忠贞不二,可宿炎…… 她轻声在宿炎耳边道,“你知道我有多善妒……整天这样猜来猜去,我还不如真的离开,成全你们也好……” “胡说什么!”宿炎盯着她的眼睛,他眼中的柔情打翻,换上了满满的怒火,他低声斥道,“你要成全谁?你以为的成全,不过是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这个冰冷的皇宫,不过是让自己更加痛苦地过完余生……”说着说着,他眼中升起一丝哀伤。 有一瞬间的恍惚,司雪黎以为自己看错了,那种哀伤,明明是从前温文儒雅的左博云惯有的哀伤神色,怎么会在潇洒不羁的宿炎眼中看到呢? “……雪黎,这个世上,宿炎可以辜负任何人,唯独不会辜负你,你不是说,你会相信我……” 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奈和忧伤,让司雪黎的心像是被剜了一样生疼。 在这件事上,她和他,谁也没办法任性,因为他们都有牵绊,她又怎么能拿自己做不到的事来约束宿炎呢? 她将双手绕过胸前,环上了他的背,渐渐收紧,与他紧紧相拥。 第二百二十四章 公主怎么说这样的糊涂话 半夜,宿炎还是从雪黎殿的小门回了凤鸣宫,而司雪黎枯坐了一夜。 清晨大早,冬儿就来敲门,宫人们便进了内殿为司雪黎梳妆打扮,司雪黎看着镜中自己的妆容配饰,她并不陌生,这是宫妃要见皇后的打扮,端庄得体,毫不越矩,就连她在大婚时带着的那只凤簪,小竹她们都不动声色地说了起来,给她换了一个。 她这次要低调,索性就低调到底,从前去相思宫时,她还坐肩舆,如今便只坐了小轿。 兴许她低调过了头,来得太早,凤鸣宫的门口还没有一顶轿子,凤鸣宫的人已经看到她来了,如果站在门口不进去,那像什么样子,她便在小兰小竹的搀扶下,大大方方走了进去。 总体来说凤鸣宫只有两个字,奢华。 用的全是最好的,但毫无内在可言。在炎国这个讲究才华的国家,墙上的字画,桌上的陈设都是最能体现主人的修养的,司雪黎见过不少文人墨客,自身的修养也有所提高,依她的见识来看瑶依所喜欢的这个皇宫,简直是没有任何美感。 这也与她无关,进了凤鸣宫正殿,凤座之上空无一人,只有旁边侍奉的侍女前来对司雪黎道,“皇妃稍后,皇后娘娘马上到。” 只有片刻时间,一身凤袍的瑶依便从内殿中前呼后拥地走出来了,美则美矣,司雪黎却觉得万分可笑,作为一个风懒人,瑶依这么容易就丢弃了紫蓝坚守的白色,真是忘本。 瑶依旁边,还跟着一个白发苍苍的女人,那女人穿的一身,看起来像是江湖人士,整齐素雅,可眉宇之间带着些狠毒之色,一看就不好相处,这应该就是小溪所说的婆婆了吧。 司雪黎放开小兰小竹的搀扶,双手一拢袖袍,放在身前,低垂眼眸,对瑶依恭敬施了一礼,“臣妾司氏见过皇后娘娘。” 瑶依却是高傲地勾起一丝笑容,司雪黎,你还不是要对我低头?她不屑地绕过她,坐上了凤座,“起来吧。” 司雪黎浅笑不语,面对着瑶依站好,不卑不亢,瑶依这样骄横的态度,司雪黎早就料到了,根本不意外,她注意的是,瑶依身后那个白发婆婆。 那个婆婆双眼带着考究的不善神色打量着司雪黎,也不避讳地问瑶依,“公主,就是她吗?” 瑶依那一双好看的眼睛眯了一眯,嘴角带着冷酷的笑意,“对,她就是万花的长公主。” 看着瑶依那一双带着狠毒的快感的眼睛,司雪黎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那白发苍苍的婆婆正盯着她,唇边带着一丝嘲弄的笑容,“就是你……”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金光从那婆婆的袖管中飞出,司雪黎看到一个小小的金光飞速旋转朝自己的面门袭来,那金光咻地放在在眼前,她竟然毫无抵御之力,因为这枚暗器的速度实在太快。 “呃……” 那枚暗器并没有像预想中的打进她的脑门,司雪黎看到那一袭锦袍正背对着自己,发出一声闷哼,便慢慢倒了下来,她一时怔住,眼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 彼时,云悠悠和白洛水刚踏进凤鸣宫的门槛,看到这个场面都惊住了,只见瑶依从凤座上扑下来,惊慌叫道,“阿炎!” 宿炎为司雪黎挡下了那个暗器,那暗器打在了宿炎的左肩,是个小小的向日葵形状,赤金打造,可每一个花瓣的尖儿都尖利无比,刺穿血肉。 宿炎的脸已经惨白,尚存一息,他向司雪黎伸出手去,司雪黎立刻跪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我没事。”宿炎这才笑了。 在一边的瑶依似乎又回到了在旗阅城时的那个场景,宿炎和司雪黎,似乎她是个外人,怎么可能,她和宿炎自小相视,是怎么能比司雪黎得了的? 司雪黎冷冷看着瑶依,“敢问皇后,可有解药?”她说是问瑶依,可目光却是死死盯住旁边的那个婆婆。 瑶依看着宿炎,也是慌了神,哭丧着脸问那婆婆,“解药呢?快救阿炎啊!” 那婆婆却是不屑地说道,“公主怎么说这样的糊涂话?我下的毒,从没有解药,要的就是置人于死地!” 司雪黎的眸子一冷,她知道这个婆婆应该大有来头,一时还惹不得,瑶依没有理由不救宿炎,看来是真的没法儿救,只有靠她了。 她先搭了宿炎的脉,又观察了一下那枚暗器,她左手按住暗器边上的皮肤,右手将那暗器从宿炎的身体中拔了出来,倒是没有出太多血,可那暗器上的血全都变黑了,司雪黎心下一沉,她闻了闻这暗器的味道,似乎淬了毒,这毒药都是剧毒,但这配置得太过复杂,她只能闻出一种,单单凭借她带的药是绝对救不了宿炎的,看那血黑的程度,毒很快就侵入体内了。 司雪黎心一横,唯有一计可施了。 她看了一眼瑶依,“皇后娘娘请后退些吧,臣妾能救圣上,必须要做一些不合规矩的事了。”她蹭的拔出腰间的匕首,“刀剑无眼,伤着娘娘就不好了。” 瑶依只得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往后退了退,“你最好可以做到。” 司雪黎扬起匕首,露出皓白的手腕,重重地划下,鲜红刺目的血液流出,她右手执着匕首,划破了宿炎的衣裳,将左手腕上的血液全都滴入宿炎的伤口处。 身后的云悠悠和白洛水眼中都带着一丝惊讶,司雪黎的血能救人?她竟然用自己的血来救宿炎,宿炎对她真的那么重要? 那伤口片刻便愈合,宿炎的眼睛逐渐显现清明,身旁的小兰早就准备好了布条,给司雪黎包扎好伤口。 见宿炎好过来,瑶依立刻扑上去,“阿炎,还好你没事……” 宿炎看了司雪黎一眼,司雪黎颔首对他道,“臣妾为圣上献出自己的生命都不足惜,何况这些。”便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一退。 当着众人的面,宿炎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抬头望了望那个婆婆,面色有些冷峻,“皇后,你带来的人,随身带着暗器,明着伤人,这合规矩吗?” 瑶依哑口无言,可那婆婆似乎是没听到宿炎说话似的,只是盯着司雪黎,嗤笑道,“你的医术,不过如此,看来也没学到什么真本事……” 司雪黎没有反驳,这个婆婆,她似乎是了解自己的,她究竟是谁? 接下来,大家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给瑶依见礼请安,说一些场面话,宿炎和瑶依同坐于上,微笑着听,没有插话。 瑶依早就不想听这些女人虚情假意的请安问好了,总算是结束,这期间她一直盯着神情淡淡的司雪黎,计上心头,便笑道。 “圣上,臣妾与社稷无功,住这么大的凤鸣宫,心有不安啊。” 宿炎笑道,“皇后不必谦虚,炎国和紫蓝两国之间的安定,还不都是皇后从中使力?区区一个凤鸣宫又何足挂齿!” 瑶依被说的心花怒放,但强压喜色,略显犹疑,“可臣妾在紫蓝时,就找大师给臣妾算过,这凤鸣宫的位置不是整个皇宫中最佳位置,恐怕于子嗣无益,凤主位,正在东司方,是龙啸殿的东司方,那才是最好的……不知能不能让臣妾住到东司边的寝殿,即使条件不如这里,总归要对了风水才行。” 众人脸色都不一样了,有意无意地看向司雪黎,而司雪黎淡定自若。 龙啸殿的东司方,那是雪黎殿,瑶依假装自己初来乍到不知情,抬出了子嗣的幌子,要赶司雪黎走? 宿炎笑意淡淡,“凤鸣宫早在建立之前,就请了许多风水卦师算过,这里是全皇宫最好的一处风水宝地,有凤来仪,这寓意还不好吗,非要去住那些偏小的宫殿吗,皇后。” 瑶依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宿炎跟她这么客气,这么疏离……她宁愿宿炎像小时候一样大叫着她的名字骂她……瑶依恍若未闻,笑道,“这凤鸣宫,便让人盘点了全部充入国库吧,身为国母,本宫实在受之有愧,财物取之于民,现在就还之于民吧,圣上,今日臣妾便住到那边去。” 众人都不敢喘一声,司雪黎便扬头一笑,笑得明媚,“龙啸殿的东司方,那一处小小的宫殿,是臣妾的住所,皇后娘娘喜欢,臣妾自然不敢霸着不放,敢问娘娘,要将臣妾安置于何处?” 瑶依却略微惊讶,“哦?那竟然是司皇妃住的宫殿吗?”她掩唇轻笑道,“那本宫倒是夺人所爱了。”她露出为难的神色,“这可真是不好办,紫蓝的风水大师都是秉承了上天的旨意,让本宫逆天而行,还真是……” 司雪黎心中冷笑,逆天而行,瑶依倒真敢给她扣高帽子,这让她怎么做?除了把雪黎殿这块所谓风水宝地腾出来给尊贵的皇后娘娘之外,她哪还能有别的选择? 司雪黎垂眸又抬起,却对上了宿炎的目光,便将自己想说的那一番话全部咽进肚子里,站起身来,微微躬身,“圣上,雪黎殿能被娘娘看上,也是这宫殿的福气,臣妾这就回去收拾了宫殿出来,臣妾记得西侧的倾桑殿还空着,今天便搬到那儿去吧。” “倾桑殿年久失修,是前朝的旧宫殿了,怕是住不了人了吧……”白洛水嗫喏了半天,这才说道。 宿炎将手上的茶水放下,眼中带着隐隐的戾气,司雪黎一见便道,“圣上,臣妾断断不敢霸着雪黎殿,倾桑殿清净,实不相瞒,臣妾早就想要搬去了,请圣上与皇后成全。” 瑶依看了宿炎一眼,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皇妃真是识大体,等会儿本宫亲自派人去把倾桑殿打扫出来。” 这样一来,雪黎殿便成了凤鸣宫,原本的凤鸣宫空了出来,将所有的金玉银器都清点搬走后,挂上了雪黎殿的牌匾,成了个没人住的地方。 那倾桑殿,实际上也是宿炎做的,早在两年前,他想念司雪黎得紧,便把一处荒废了的宫殿起名为倾桑殿,倾心于夕蓝,这就是他的本意。 他从没在那儿住过,只不过司雪黎听小溪说,有时候半夜,常看见宿炎去那宫殿里坐上半夜才走,那废弃的宫殿,围着院墙种了一圈桑树,司雪黎一到这个宫殿,上了二楼的楼台,往外一望,便瞧见了旁边的长生殿水月台,那往昔一幕幕都浮现在眼前。 那天宫闱变乱,她和宿炎就站在那方水月台上,看着宿容恒和黎周皇后无处可逃,被暴民痛打。 现在想想,宿炎是想帮她报仇吧,水月台,是她曾经站过的地方,或许这两年宿炎就站在倾桑殿的这里,看着水月台,遥想着她的模样吧。 这一片全都是前朝年久失修的宫殿群,对面就是苍宇宫,是从前左博云的住所,现在也已经荒废了。 就在苍吾宫前,左博云是用多么悲哀的目光看着她,那时的左博云应该是用一种乞求的目光看着她吧,可是她就那么心狠地抛下了他,这几年,左博云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让他有那么狠厉的目光? 如果她能再见到左博云,她一定会问个清楚,可她却有些不希望见到左博云了,左博云还活着,打着反叛的名头,那就是要杀宿炎了。 她,不希望看见他们二人厮杀。 或者说,她不想为了宿炎真的动手杀了左博云。 倾桑殿正在打扫,司雪黎便带着冬儿夏儿和小溪出去转了转,站在苍宇宫前,那宫门口结满了蜘蛛网,杂草丛生,她却望了进去,看到那半掩着的门。 司雪黎吩咐道,“去把门打开。” 后面的侍从便率先向前开路,将蜘蛛网杂草都扒拉开才让司雪黎进去。 夏儿小心扶着司雪黎,“娘娘,小心。” 大殿全是灰尘,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浮尘还在空中飘着,这里再没有那种清新淡雅的气息,可眼前这一排排书却让她觉得回到了从前。 这里值钱的玩意早就没了,只有这些让左博云视为珍宝而他人视为烂草的书籍还好好地摆在书架上,她走进去,一排一排地看。 “这里,再没有人来打扫吗?”司雪黎站在书架前。 小溪说道,“是,苍宇宫和苍吾宫,还有周围的宫殿,只安排了把守的人,并没有人进来洒扫,这是废弃的宫殿,”她有些没忍住,“娘娘,其实您非要搬出雪黎殿,也可以住到别的地方,何必非要住在倾桑殿呢……” 司雪黎笑了笑,看到了一本书,小溪连忙用帕子将尘土拍掉,递给司雪黎,司雪黎便随手翻了翻,便看见那清秀苍劲的注解,都是左博云曾经一笔一划写上去的,他可真是用心。 “我在这里看会儿书,你们到门口去吧。”她忽然想在这里静一会儿,人常说书中自有颜如玉,她更想感受一下当初的左博云是什么心境,为什么浸染在深宫这么多年却还是能独善其身,可才逃出去了两年,就变成了那样…… 小溪是个有眼色的丫头,在出去前,就让人将这书架跟前都扫了一遍,并在每一排书架跟前放了一把椅子,放上蒲团,好让司雪黎歇息。 她一个人静静地呆在这里,随手拿着一本书来看,什么杂念都没有,感觉到身心无比轻松。 一时看得忘我,便席地而坐,背靠身后的书架,双脚抵在前面的书架,手捧着书,认真地读了起来。 阳光在她身上洒落,金灿灿的光斑在她身上扩散,身上暖洋洋的,她的双手慢慢沉下去,就在这样的午后沉沉地睡去,宁静而美好。 正睡得沉时,她感觉有人在拍着她的脸,咕咕哝哝地说了些什么话,她含含糊糊地答应了一声,身子一轻便不知道怎么回事了。 等她醒来时,便看到宿炎守在她的床边,再仔细一看,这个不是雪黎殿,“这是倾桑殿?” 宿炎笑了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真是能睡,走到哪儿都能睡得着。” 这就是倾桑殿,宿炎的笑容真是苦。 司雪黎坐了起来,淡淡笑道,“我不是在苍宇宫看书来着?你怎么来了?倾桑殿已经打扫好了吗?” 宿炎将她的发丝弄好,“是我抱你回来的,你也同意来着,你忘了?” 看着宿炎那怨怪的眼神,司雪黎感觉好笑,却听宿炎继续抱怨,“你怎么去那儿了,宫里那么多宫殿你不去,怎么非要去那儿,以后别再去那些废弃的宫殿了……” 司雪黎望着他,“是我亲手把匕首插进他的胸口,我对他有愧,你不知道吗?” 宿炎的身子轻微一震,与她的目光相接,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像是哄孩子一样拍着她的背。 “好了,都过去了,过去了……” 司雪黎心里刚凝结起来的那个疙瘩却又迅速融化,她知道宿炎不是在怀疑她,就是因为这样,她心里更难过,她将头靠在他的肩膀。 “阿炎,我想出宫去散散心。” 宿炎扶着她的肩膀,深深望着她,“你不想在这个皇宫里,陪着我了吗?” 这样小心翼翼的话,真的是出自宿炎之口? 第二百二十五章 这道士怎么知道这些 她不由鼻尖一酸,她怎么遇上了这么一个让她欢喜让她难过的男人呢?宿炎竟然这么怕失去她…… “这个皇宫,无论走到哪个角落,只要身在其中,就注定要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不至死不休,我会为了你一直在这里,可我怕我一直在这里,从前那个铁石心肠的古夕蓝又会回来……”她顿了顿,“我,竟然想努力做个好人,好好听凌风道人的话,不杀人,只救人……我一直在这儿待着,总有一天会把我逼到动手杀人……” 他眼中是满满的震惊和沉痛,司雪黎愿意为了他,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他还有什么理由怀疑? 他略一沉吟,“这样也好,瑶依在宫里也不会安静,你对外称病不见吧,否则让她知道你出宫了,难免会在宫外有什么动作,明天你出去玩一天,晚上回来就好。” 司雪黎笑了笑,复又靠在他的肩头,柔柔说道,“都听你的。” “你身边没有人保护也不行,我把小齐子派给你,暗里再派二十人跟着。” 司雪黎无奈道,“我和凌风爷爷学过剑术,实在不行还有小毒蛇,不需要那么多人跟着……” “那怎么可以?我怎么会放心?必须得带上他们,否则你等着我闲下了再陪你出去好了。” 他怎么可能有闲的时候?司雪黎连忙妥协,“……都听你的。” 宿炎想了想,“你不能打扮的太好看,就算扮男装也会暴露你的相貌,不如你蒙上面纱,就没人看到你了……” “……” “诶,不,万一有风,面纱就会被吹开,要不干脆你画得丑一点,越丑越好,这样就不会有人看你了……” “……”司雪黎实在受不了他的危机意识,“我是出去散心的,画得那么丑,我还有什么心情出去……” 宿炎无辜地看着她,“要不你等我闲了再陪你出去好了……” “……都听你的。” 说起来都妥协了,到了第二天清晨,司雪黎穿了一件淡蓝缀银花长裙,用银环随意绾了发,便让小齐子带着偷偷出了皇宫。 宿炎的话怎么能全听呢?带上小齐子和侍卫倒是可以,画得丑点实在没必要了,从前化妆是为了躲避宿炎,现在她不需要那么躲躲藏藏的了。 叶城的大街上永远是人满为患,喧嚣热闹让每个人的脸上都有喜气洋洋的神态,司雪黎走在这其中,有种沧海桑田的感觉,叶城还在,他们每个人却都变了。 不熟悉这里的地方,她便随意走走逛逛,时不时停下来看看戏,回头看了眼小齐子,实在无聊,便一边走一边和他聊天。 “你叫小齐子是吗?” 小齐子颔首,“是,皇……四小姐。” 司雪黎嗤得笑了,四小姐,这个称谓许久再没听过了,“你从前见过我?” “是,第一次见四小姐,是在盲山军营,太子爷派属下来接您和其他公子小姐。” “哦,原来是在盲山。”司雪黎想到了在盲山上的事,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她自己都没觉察到,“你跟了太子爷多少年?” “大概是从太子爷十八岁第一次上战场时,便跟在爷身边了,到现在应该有八年多了。” 司雪黎走到了一个胭脂摊前,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哦,那我可和你没法儿比。”便随意挑选胭脂水粉。 小齐子满头冒汗,这个司皇妃,语气淡淡的,但就是让他紧张害怕,果然,这一个不小心,就让司雪黎不开心了吧,他真想打自己一个嘴巴,说话再不注意,可能还没回宫就被罢职了!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人生命理皆可窥测,天机妙算卜三卦。” 这样高声,引得司雪黎的注意,她往小摊铺旁边看去,是巷尾一家不起眼的小店,看那太极八卦的装饰,应该是一家卜卦算命的,刚才那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就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司雪黎勾唇,讥讽一笑,她向来不相信命理,若是她认命,那不管她重生多少次,都会死在别人手里,她扔下手中的胭脂,对小齐子道,“走吧。” “店外贵人到访,何不进来一叙?一测前世,二卜今生,三看未知……” 只听那个声音又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大堆,司雪黎头也没回就往前走,可里面人的一句话却让司雪黎改变心意回了头。 “本是人中凤,甘愿为人下,万般皆有因,一测定乾坤。” 司雪黎对小齐子招了招手,便往那算命店里去,“反正无趣,进去瞧瞧。” 那算命店的门帘还画着五行八卦,小齐子皱着眉将那帘子掀开,让司雪黎进去。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小桌子,桌前坐了一个干瘦干瘦的老头,双眼下陷,穿着一身道袍,一手提着笔,另一手按着一沓纸,他笑得木讷,“姑娘,千呼万唤你才来,真是贵人难得见啊!” 司雪黎并不把这个怪道士放在眼里,只是看了看这个拥挤的空间,这道士身后应该是个小门,这个小地方看起来大有乾坤啊!她不客气地坐了下来,淡淡看了他一眼,“你会测什么?” 那道人眼珠转了转,摇头晃脑便道,“上天入地,但凡这世上有的,本真人都可以窥测一二。” 他忽的定神看她,“不过,卜卦者必须要到这个玄机室里走上一圈,与天人心意相通,如此天人才会将玄机告知我。” 司雪黎挑眉,“哦?我凭什么相信你?” 道人皱着眉头,盯着她看,“姑娘这一生,真是命途多舛,原本有机会一飞冲天,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姑娘是母仪天下的命数,啧啧啧,”他的头摇的像是拨浪鼓,“可是姑娘自己一手推翻了自己的命数,生生改了自己应有的命理啊,前路如何,还未可知呢!” 司雪黎眯起眼来,冷冷地盯着他,这道士怎么知道这些?她本是宿容恒的皇后,可却亲手杀了宿容恒和古夕雪,宿炎本也是想立她为后,是她亲口拒绝,这皇后之命不就是她自己推掉的吗?这道士说的玄乎,让她有些动摇。 道士伸出一手往身后的小门处一指,“姑娘且去吧,本真人在这儿等着你,今日冬儿,也是你我的缘分,是你的天缘,万万不要辜负了。” 司雪黎打量着他身后那扇门,便缓缓起身,小齐子却拦住了她,“四小姐,会有危险……” 那道士立刻瞪着干巴巴的眼睛,“什么危险?我在这小店里几年了,哪来的危险?我人就在这儿,你家小姐能怎么样!” 小齐子忍着火气闭了嘴,就看司雪黎怎么说了。 司雪黎这次倒是很感兴趣似的,她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道士,对小齐子说道,“不过是进去和天人说说话,你就在这儿等着,一刻钟的时间我出不来,你就把这位道长杀了,让他去问问天人,把我藏在哪儿了。”说罢司雪黎便推门进去了。 那道士颤抖着从袖中掏出了一块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这看起来是个漂亮姑娘,怎么说话冷冰冰的,让他这么害怕啊,再一抬头,小齐子正瞪着眼睛看他,手握着长剑,好像随时就会出鞘砍向他的脑袋似的,道士连忙赔笑,“好汉,你坐,要不我给你免费卜一卦?” 司雪黎进去后,那道门便自己关上了,面对着的是一堵墙,她在墙上摸了摸,知道必定有机关才对。 摸索了半天,她这才在墙上摸到一块软软的地方,她的手指往里一抠,便抓到一个可以转动的圆盘,她心道,这应该是机关,便想都没想地转动了这看不见的圆盘,这堵墙发出闷闷的摩擦地板声音,一时间她脚下站着的这块地方都像是地震般震动不止,这墙上忽而像是被整齐地切割出来一道门的形状似的,连带着她脚下站着的这块地方也都被切割出来,缓缓地转动,直至翻转过墙的另外一侧。 她紧紧地扒着墙,什么也都没想。 轰! 这块被切割出来的门再次严丝合缝地与原本的墙合在一起,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还是完好。 她松了一口气,转过身来,真正的震惊这才刚刚开始。 “左博云?” 这是一个布置得雅致的房间,盆栽、字画、茶盏,文人雅士家里该有的东西都有了,典雅的雕花木椅上,一袭白袍的左博云,手端着茶盏,含笑望着她,如此,这样一个温文儒雅的翩翩公子也有了。 “不是叫我阿云的吗?怎么这么生分了,夕蓝,”他抿了一口茶,低头一笑,“忘了,是雪黎公主,坐吧。” 左博云还是从前那样温文尔雅的长相,可总让司雪黎有种诡异的感觉,就像是话本里常常说的那种画皮鬼,那画皮鬼本是白骨一具,却给自己画了一张绝美的人皮,现在她看左博云就是这样的。 司雪黎坐到了他的对面,望着他,淡淡道,“你知道我出宫来,故意把我骗过来的?有什么目的?” 第二百二十六章 真是宿炎的好奴才 左博云浅笑,慢条斯理地给她倒了一杯茶,“只有茶,没有准备你爱吃的点心,下次一定……” “阿云,你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反叛?”司雪黎打断他。 左博云眼眸清亮,像是在谈论诗词一样优雅,“反叛?本就是我的天下,何谈反叛?只不过是拿回属于自己的江山罢了。”他轻啜一口,极为享受。 司雪黎望着他的眼睛,从前的左博云一眼就能看到底,现在司雪黎却一点都看不透他,“那你要我来,想干什么?用我要挟宿炎?” 左博云似乎有一瞬间僵住,他放下茶盏,望着她缓缓笑道,“难道你认为,我是个会拿你性命来换江山的草包吗?雪黎,那你真是从没懂过我。” 司雪黎垂眸,自嘲地轻笑,“如此便好,要知道我多怕死,你要真的要挟我,我是会为了自己性命做一切事的,就像我当初非要杀你不可,不也是为了自保?” 左博云收起笑容,“雪黎,不要说这些违心话,你当初想要救我,这份恩情我牢牢记在心里,我本想走的远远地,不再回来,可宿炎他又做了什么?在传出你病逝消息之后,他要笼络群臣,将他的后宫添置地满满当当,我恨不得立刻冲到皇宫杀了他!”他语气虽然平静,但隐隐含了杀意和愤怒。 司雪黎大为震惊,他是在为自己抱不平吗?这,真的至于吗?即便是个普通皇帝,也会有三宫六院,就算是左博云的父皇宿越,不也有很多妃子? 那左博云既然是为了她,那就还有机会收手,她语气稍软下来,劝道,“阿云,我可以想象得到,你一个天潢贵胄忽然流落到民间,这两年过的有多辛苦,可真的是为了我,这不值当,每个人都有自己应该承担的苦痛,皇宫,是我的苦痛,而你不应该再卷进来,听我的,解散了你的队伍,随你想到哪里去。” 左博云依旧笑着,眼神却泛起冷光,“他杀了我的兄长,夺了我宿氏的江山,这样的叛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他目光一转,“你是在关心我,还是在为他的江山清除障碍?” 司雪黎诚恳又无奈地摇头,“阿云,你现在拼不过他,他的势力从朝中扩散到紫蓝,即使你能夺下这个皇位,代表紫蓝国的瑶依皇后,她会允许你做到这件事吗?我好不容易才让你活下来,能不能不要再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你……”他的神色微微有些迷茫,像个无助的孩子,“你真的还是想要助我的?我原以为,你为了他,现在可以不惜杀了我……” 司雪黎一怔,是,在方才一瞬间,她心中有过权衡,为了宿炎,她的确可以对左博云下手,可这话经左博云口中说出来,她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甚至会隐隐地疼。 见快要攻破他的心理防线,她趁势说道,“两年前你听我的话逃掉了,现在不可以再听我一次吗?难道我会害你吗?”她眼中露出凄凉的神色,“你好不容易跳出皇宫这个牢笼,难道还没有待够?问问你的心,你真的想要这个皇位吗?真的想要为宿容恒报仇吗?可宿容恒,是我杀的……你要杀了我为你哥哥报仇吗?” 左博云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眼中带着回忆的伤感,“皇兄他,或许真的不适合那个位置,你杀了他……不,不是你杀的,是他应当有的宿命……”他努力说服自己似的,他忽然有些认真地问道,“我不问你这两年究竟是怎么回事,两年前你一定是逃离了他身边,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又会以万花公主的身份回来,可既然你要劝我放手,我可以答应,不如,你跟我一起走?” 司雪黎总是觉得自己难以拒绝左博云,更别说他现在这样恳求的语气,但他本就喜欢自己,怎么能再告诉他,自己已经和宿炎尽弃前嫌,情投意合?她无奈说道,“你也知道我现在是万花公主,我身后是整个万花国,万花的国主是我的亲生哥哥,从前我走到哪儿都是孑然一身,但我现在不能不顾我的哥哥,不顾万花,我走了,别说宿炎不会放过万花,瑶依一直视我为眼中钉,她怎么可能不趁机用紫蓝的势力暗中打压万花呢?” “宿炎吗……”他低声说着,他面色不变,眼中时而浮现仇恨的光芒,唇角总是带着几分嘲弄的笑意,不知是自嘲还是在嘲笑什么。 此时那堵墙忽然又发出轰轰的响声,伴随着两个吵吵嚷嚷的声音,左博云立刻握了握她的手,对她低声道,“这段时间我会好好想明白,不会轻举妄动,会有机会再见的。”他快速移步往旁边那面墙那儿闪过去,墙一翻转,他便消失了踪影。 “你这个臭道士!我倒要看看你说的天人是什么!”那面机关墙转动过来,小齐子手上拎着那惊慌失措的道士,怒气冲冲的样子,一见司雪黎便松了一口气,把那道士扔到一边去。 “小齐子,我就在这儿。”司雪黎浅笑,端起茶来,很是悠闲地品茗。 小齐子对司雪黎拱手道,“四小姐,这道士说话颠三倒四,我信不过他,就过来了,您没事吧?” 司雪黎笑道,“没事,刚才和天人聊得很愉快,说了很多前尘因果,今世缘由,很受教呢。” 道士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来,还不忘小声为自己辩白,“我就说是和天人聊天嘛……”被小齐子瞪了眼便噤声了。 司雪黎起身,对那道士说道,“多谢道长为我引荐天人,这就走了。”她淡淡看了那道士一眼,便让小齐子给那道士扔了一锭银子,便带着小齐子出了这间小店。 走在大街上,小齐子忍不住发问,“四小姐,真的有天人吗?”其实他想说的是,那个道士胡说八道,你怎么也跟着睁眼说瞎话? 司雪黎左看看右看看,饶有兴致,“有缘人才能见到天人,何况,天人无处不在,心诚则灵,你慢慢体会吧。” 小齐子挠了挠头,却听司雪黎道,“都已经快正午了……” “那四小姐是不是要回宫?”小齐子立刻问,他可真怕把这个皇妃娘娘逛丢了回去没法交差。 司雪黎回头,凉凉道,“我饿了,你不饿吗?” 小齐子识相地附和道,“饿,饿……” 她左看右看,在这些酒楼里挑选,难道叶城再没有别的可吃了吗?就醉月楼独大?忽然一个二层酒楼的招牌吸引住了她的眼睛。 一品苏。 她挑眉一笑,想起那个好心又娘的欧阳俊秀,是怎么羞羞答答地让她称呼自己为小苏苏或者小期期的,他该不会把商业经营扩展到叶城了吧? 司雪黎便进了这家酒楼,本身她的穿戴就不俗,虽然都是普通衣裙,可全部都是好料子,那掌柜是个眼尖的,亲自笑呵呵的迎上来,“这位小姐,请问您要吃点什么?咱们这儿啊,全都是异域风味,城里的醉月楼好不好啊?好……可哪有咱们这儿的特别啊!现在的人啊,那口味叫一个刁!不为饱,就为了个新鲜!您啊,来咱们一品苏就对啦!” 小齐子皱着眉,听这掌柜阿谀奉承说话就讨厌,可司雪黎却一直笑吟吟的,“掌柜,我要一个雅间,只求好不论价钱,至于菜品嘛,你看着上吧。”她看了小齐子一眼,小齐子便扔出一个金锭子到掌柜的怀里。 掌柜大喜过望,小心翼翼地咬了咬那金锭子,这才笑呵呵地,大喊小二,“小二!快来招呼贵客啦!”随即他的腰板儿弯的更低,笑容更灿烂,连眼缝儿都瞧不见了,“小姐,您请上座,二楼左转。” 司雪黎笑了笑,“诶,菜还没准备好,我且问掌柜几句可以吗?” 那掌柜喜笑颜开,这小姐出手大方,人漂亮没架子,他巴不得能和司雪黎多聊两句呢,此时一把剑伸了出来,那掌柜立刻吓破了胆,往后跳了一步,“壮士!你……你你……” 小齐子面无表情收回了剑,“没别的,就是让你后退两步。” 司雪黎笑着瞅了眼小齐子,真是宿炎的好奴才!什么都要管! “掌柜啊,别怕,这是我家的护卫总管。这一品苏看起来不像是叶城原有的酒楼,是什么时候开的啊?” 那掌柜小心翼翼地看了小齐子一眼,这才道,“这是去年年末才开的,咱们这儿的老板呐,可是厉害,招来了不少异域厨子,才开了几个月,生意火爆得不行!” 那掌柜往大堂和雅间一指,司雪黎看了看,全是人,不过这一品苏不像是醉月楼,什么层次的人都接待,就算是大堂里,也都坐着的是文人雅士,大多以品尝为主,不会狼吞虎咽失了体面。 第二百二十七章 这家店的老板叫什么呢 这儿做的是有钱人和有权人的声音,怪不得能稳赚不赔。 “那么,这家店的老板叫什么呢?” 掌柜有些犹豫,“这个,不好透露吧,老板低调惯了,只教咱们做生意,没有提过他的私事儿。” 司雪黎一笑,“不便说,我就不问这个了,掌柜,总能告诉我,这一品苏的名号是自创的吗?我怎么觉得以前见过这名号,该不会是……呵呵,借鉴人家的吧……”她掩唇一笑,委婉地说了一品苏是抄袭别人的招牌的。 “呦,这是哪家姑娘,口无遮拦,一品苏这招牌,自本公子创立以来还没人敢借鉴,是哪个龟孙子有胆儿叫这名字,叫出来,会会……”这声音阴柔,阴阳怪气,尤其是最后这两个字拖得调子老长,还往上扬了扬。 司雪黎听到背后这个声音,便知道来者是谁了,她没有转过身去,而是浅笑道,“财大气也粗,掌柜,今天就算是我想掏这饭钱,你老板也不会愿意的……” 那掌柜觉得奇怪,目光越过司雪黎的肩头,看向后面,“老板,这……” 那老板哈了一声,往她身前走,“小姑娘不大,总是口出狂言,我看……呦,夕蓝?你怎么会回来?” 欧阳俊秀眼睛一亮,惊喜地叫道,可他再一看这个小齐子,他认识的,在盲山军营,小齐子可是宿炎的亲信,难道古夕蓝被宿炎抓回来了?他怀疑地看着司雪黎。 司雪黎笑了笑,看欧阳俊秀还是这个老样子,“子期啊,见了老朋友,不请我坐下来喝一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欧阳俊秀失笑,眼神柔媚,“瞧你说的,走,楼上请。” 在二楼雅间坐了下来,小齐子直挺挺地站在司雪黎身后,手里握着剑,好像随时要对欧阳俊秀出手似的,这让欧阳俊秀看得心惊肉跳,他怎么敢得罪当今圣上的人呢? “诶,这位官爷,”欧阳俊秀赔笑着,毕小齐子是圣上的人,那地位一定不低,叫一声官爷很合适,“不如坐下来一起吃点?” 司雪黎便笑道,“小齐子,你出去再单点一桌菜吃吧,我和欧阳公子聊会儿天。” 小齐子犹豫,“四小姐,这……” “去吧。”司雪黎的笑容减淡了几分,这就代表她说的话不可再回绝,小齐子便看了欧阳俊秀一眼,看这欧阳俊秀娘娘腔的样子,还有他在盲山上那个怂样,听说他对朴佑天死缠烂打,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对皇妃怎么样,他心里飞速地估量,便出去了。 欧阳俊秀惊得快掉了下巴,“夕蓝,你好厉害啊,一回来竟然能使唤得动圣上身边的人……”他倒了两杯酒,和司雪黎一个碰杯后,便促狭笑道,“难不成你是想开了,便回来重获圣宠了?” 司雪黎一口喝掉这杯酒,这才笑道,“该回来的时候就回来了,不会来怎么能和你再共饮此杯呢?来。”她又满杯了。 她和欧阳俊秀把酒言欢,听欧阳俊秀讲了许多有趣的事,大多是他去异域贩卖碰到的各种各样好玩的事,一问起朴佑天,欧阳俊秀也只是无所谓地摆摆手,“他成亲了,其实我对他也仅仅是好感罢了,既然得不到,何苦为难自己呢?我现在能走遍天下,吃喝玩乐,样样不愁,何必非要留在这个小城里,和他上演一出苦情戏让自己陷入痛苦呢?太有负光阴啦!人生苦短啊,自己活得开心最重要了!” 欧阳俊秀说的漫不经心,也没有什么所谓的豪言壮语,只是用了平平淡淡的口气,就足以让司雪黎心服口服,人生苦短,总是那么执着于得不到的事物,何必呢? 世人常常指责欧阳俊秀,三观不正,喜好男风,可司雪黎却是羡慕他,他豁达开朗,拿得起放得下,知道怎么才能让自己过得舒服,过得开心,世人太过计较得失,就算是在情感上,也都要计较下得到的是不是比付出的少,因此成恨成怨,哪有欧阳俊秀这样过得好? 欧阳俊秀也问了些关于她的事,她避重就轻的,就告诉了他,现在还是皇妃,只不过是以万花国公主的身份嫁了进来,做司皇妃。 “哈?这样也好啊,今后有你这个皇妃朋友在圣上耳边吹枕边风,我就不怕我的生意做不大了,哈哈!”欧阳俊秀知道这个中必有隐情,司雪黎不说,他也不会问,这让司雪黎对他更添了几分好感。 两人天司海北聊到了黄昏,招待了司雪黎用了晚饭后,司雪黎便向欧阳俊秀告别了。 “夕蓝,我还是叫你夕蓝吧,司雪黎这个名字啊,是公主,还是皇妃,我可叫不起,”欧阳俊秀笑意盈盈,忽而带着点似是认真又似是玩笑的口气道,“虽然当初你从圣上身边逃走了,可也只是独自流浪,没有去找别的男人,我猜想,今后若真的让你在生死之间做选择,你应该还是会选择圣上吧?” 司雪黎笑了笑,“怎么这么问?” 欧阳俊秀的表情又变成了那个柔媚的样子,他伸出食指戳了戳司雪黎的肩头,“哎哟,人家随意和你聊天嘛,好了,要走快走,省得你那有权有势的夫君找我来要人,我这小店可禁不住皇宫护卫的搜查!” “好了,保重,子期。” 欧阳俊秀看着司雪黎的身影,意味深长地笑了,忽然身后多了一个人,欧阳俊秀对他略一颔首,“王爷,您都听到了。” 一袭白衣的左博云站在屋檐之下,遥望着司雪黎远去,面色凝重,没有说话。 欧阳俊秀道,“夕蓝这两年应该是独自流浪,不知怎么成了万花的公主,想必也历经一番周折,但不管如何,她的选择,应该……” 左博云收回目光,对他道,“朝中官员打点的如何?” 欧阳俊秀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底层的小官已经在掌控之中了,只是最上层的一些官员,还没有办法探听出他们的意向,毕竟推翻现在的朝廷,再立新朝,这是件冒险的事。” “嗯,尽量做就好,现在除了打点官员之外,一切按兵不动,计划往后拖一拖。”左博云吩咐道,便转身想离开。 欧阳俊秀勾起一抹笑容,“将军,俊秀敢问一句,将军是不是还想挽回夕蓝的心?” 左博云脚步微微一停滞,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欧阳俊秀长叹了一声,望向司雪黎离去的方向,“真是红颜祸水啊……” 欧阳俊秀和左博云结盟是在一年以前,左博云司下,正巧碰上欧阳俊秀,司雪黎逃离宿炎身边的消息就是欧阳俊秀告诉他的,左博云刚才并没有说破,反而是让司雪黎误以为,她的逃离是他猜想出来的,左博云没有打算告诉司雪黎,他和欧阳俊秀结盟之事。 欧阳俊秀也奇怪,毫无条件地帮了落难的左博云,知道左博云想反叛也没有说什么,他只说,“我有经商的抱负,想要做成汇通天下的买卖,可如今朝廷的法令不允许将异域货物在本国买卖,所以我愿意辅助王爷登上成就大业,只要到时候允许我放手做我想做的买卖就成。” 其实欧阳俊秀这个人,才是隐藏的深。 回宫时已经天黑了,他们从皇宫小门进去的,快到倾桑殿时,司雪黎便打发了小齐子,“你回去向你主子复命吧,本宫这就回宫去了。” 已经到宫里里,小齐子也不必再多担心了,便离开了。 在倾桑殿周围转了转,她发现不一样的地方,这里的宫殿增加了很多人手,苍吾宫和苍宇宫,还有长生殿都有了打扫的人,每座宫殿都亮堂堂的,她心里一暖,宿炎这样做,无非是不让她害怕,这儿可都是废弃的宫殿。 可她觉得宿炎这样做有些多余,她怎么会怕呢?走到今天这一步,若是怕的话,还能做成什么? 她走在小路上,随意踢动着脚下的石子,还不太想回宫歇息,就想这么清净的独自走走,忽然她看到前方有一点点灯笼的光亮,她抬起头往上看,提着灯笼的是那个白发婆婆,她立刻提起警惕,仍旧和善地笑道,“婆婆好,这么晚也出来散步吗?” 那婆婆的眼睛就像是毒针,如果眼睛也能当做发暗器的东西的话,司雪黎知道她一定不会逃得过,婆婆将灯笼提的高了点,照清楚了司雪黎的脸,她盯着司雪黎,打量了半天。 “他肯再收你为徒?” “什么?”司雪黎反应了一下,她说的该不会是凌风道人吧?于是试探性问道,“婆婆认识我的师父?” 那婆婆嘲讽地嗤笑,“什么狗屁师父!庸医一个!” 看来是认识的,司雪黎如是想到,这个婆婆和凌风道人有什么深仇大恨吗?怎么提到凌风道人时咬牙切齿的?那么说来她一早就知道自己是师从凌风了?怪不得一见面就要对自己动手,不得不防。 气氛僵着,司雪黎没有说话,那婆婆又眯着眼问道,“你在无妄山,住了多久?” 对着所谓前辈,说真话比撒谎要好,“两年。” “哼,老家伙果然是个言而无信的混账!说了不收徒,说话不算话!活该他断子绝孙!”那婆婆咬牙切齿说着,一张美丽的脸因为愤怒也扭曲了些。 司雪黎微微震惊,是多大的仇恨让这婆婆把话说的这么狠绝? 恰在此时,她的周围亮起了一片光,一群侍从打着灯笼向她走来,行了一礼后,便严肃说道,“皇妃娘娘,皇后娘娘请您去一趟。” 第二百二十八章 有什么重要的事 司雪黎皱眉,“皇后这深夜找本宫,有什么事?若真有什么事,也可以等本宫回宫更衣再去告罪吧。”她怎么也得先找人向宿炎说一声,她不想和瑶依硬碰硬的话,只能靠宿炎在中间周旋了。 那侍从语气强硬,“皇后娘娘吩咐奴才们,务必请皇妃过去,请皇妃别让奴才们为难。” 没等司雪黎说话,那婆婆便冷道,“皇后找你去,那是给你的脸面,你最好还是自己走,否则让我请你去,可就不知是怎么过去的了。” 司雪黎自知敌不过他们,便跟着走了。 凤鸣宫,从前是自己的雪黎殿,现在已经被改得面目全非,看不出一点当初的样子。瑶依正端坐在大殿之上,高傲地看着她。 “皇后娘娘。”司雪黎也没有行礼,冷冷说道,“皇后娘娘深夜叫臣妾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瑶依伸出自己美丽的手来看,丝毫不在意司雪黎,“司皇妃不愧是从万花来的,万花那些下作的手段真是一学一个准儿。” 司雪黎冷笑,“不知娘娘听了什么谣言。” 瑶依身边那个侍女便将盘子里的东西扔到了司雪黎的脚下,司雪黎冷冷地看了那侍女一眼,那侍女竟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此刻多后悔刚才的行为。 司雪黎将那东西捡起来,是一个布娃娃,身上贴着写有瑶依的字符,上面扎满了毒针,只听瑶依说道,“皇妃搬走的时候,真是不小心,把这娃娃漏了,还好你粗心大意,才让本宫知道了你的狠毒心思,竟然想至本宫于死地,巫术是吗?好厉害啊,不知道圣上见了,会怎么评判呢……” 司雪黎冷冷看着瑶依,她没有做过这个布娃娃,瑶依竟然用这么烂的手段来诬陷她,显然是不把她放在眼里,而此时又没有其他人在,或者说,瑶依想硬来…… “娘娘就凭这一个布娃娃,便判定了臣妾的罪过?那为什么不请后宫姐妹来,瞧一瞧司雪黎事如何大逆不道?为什么不请圣上来,给司雪黎治一个犯上的死罪?” 瑶依重重拍在凤座上,讥讽一笑,“你算什么东西,敢质疑本宫?本宫是这炎国的皇后,处置一个妃子,那是本宫的指责所在,需要请示任何人吗?”她眼睛微微眯起,“本宫说你有罪,你今日便应该下狱!来人,先把皇妃带下去,明天再行定夺。” “是。”一群人上前来抓司雪黎,司雪黎的眼神冰冷,只看了他们一眼,那些侍从便不敢再动,她忽然感觉后颈一麻,眼前出现了那个婆婆的脸,那婆婆阴阴地说道,“你最好乖乖听话。” 她浑身都动弹不得,便被人带了下去,就听到瑶依那得意的笑声,“委屈了司皇妃在这儿住一夜,明天本宫就去请圣上来判,畏罪自杀的司皇妃,死后该封个什么尊贵的封号呢。” 原来如此…… 先斩后奏,司雪黎挣扎不得,浑身乏力,只得任人宰割,被人关进了凤鸣宫一个黑暗的小屋里,她头昏脑涨,甚至分不清这究竟是在哪里。 她用尽力气在掐自己的手臂,不让自己因为麻醉而昏睡过去,怎么被人杀的都不知道。 她努力地想着,这才明白,瑶依应该早就监视着她了,看着她出宫,在宫外动手的嫌疑太大,于是转在宫里,刚才除了瑶依的人,再没有人见过她回来,宿炎那边是知道她是出宫玩然后回去了倾桑殿,就在这几步路中间,瑶依就将她带走,这一定是事先计划好的阴谋! 她现在真是气极,一直在忍气吞声,于是就落得现在这个受制于人的境地!若像是当初那样,毫无顾忌地,什么云悠悠,白洛水,还是瑶依,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这房间黑暗,显得更为安静,她忽然听到窗户上有响动,本来这种声音极为细微,可就在这黑暗之中,她的耳力极为敏锐,她往窗户看去,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黑影进来,她心里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不会现在就是要对她下手吧,她下意识地用麻痹了的手握住怀中的盘云匕首,大不了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那个黑影快步走向她,没有说话,就在司雪黎颤颤地拔出匕首刺向她时,那人伸出手指点了她的哑穴,往她跟前凑了凑,司雪黎这才瞧清楚。 坚毅的轮廓,双眼在黑暗中显得透亮却深不见底,是小楚子。 小楚子给司雪黎喂了些水,便在她耳边道,“皇妃,我无意冒犯,再过一刻钟,皇后就会派人来杀你,我是来放你走的。”他伸出手解了她的穴道。 司雪黎顿时感觉身上有了力气,不由警惕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小楚子的眉头蹙起,眉心处出来两道深深的沟壑,他抿唇不语,低声喝道,“从窗子走。”他拉起司雪黎的手便跳上了窗户,刚一触及到她手心的温度,他的心忽然颤抖了一下。 小楚子果然是救了她出来,把她好好地送回倾桑殿后便走了。 至于他会不会被瑶依发现而处罚,司雪黎就不知道了。 回到倾桑殿,她便睡下了,她也没有再叫人加强防范,本身那个布娃娃就是一个明显的借口,瑶依只是想先除掉她再告诉宿炎,现在她已经跑了,瑶依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再来这儿带走她,因为倾桑殿还有宿炎的人。 瑶依这个计谋巧就巧在,倾桑殿所有信得过的人,都知道司雪黎今天获得了宿炎的批准出宫玩,可什么时候回来就不知道了,小齐子将司雪黎送回来便回去复命,瑶依就在司雪黎还没回倾桑殿之前带走了她,这样一来,倾桑殿所有人都以为司雪黎还没回来,而宿炎那边,小齐子已经去报平安了。 到了天亮,瑶依早就把司雪黎的尸体送回倾桑殿,她可以说,她不知道司雪黎昨天出了宫,可能是被人杀死在了倾桑殿。瑶依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司雪黎也死了。 可瑶依这样的计策固然是好的,可她偏偏漏算了一个小楚子,司雪黎心中打鼓,小楚子真的是对她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紧闭的窗子上出现了一个小影子,是呼扇翅膀的声音。 红锦巫雀! 她翻身起来,打开窗户让红锦巫雀进来,红锦巫雀从万花给她带来了信,她看了看,不由得笑了,今夜所有的疲惫和紧张都不算什么了。 司炎冥要娶琉璃为妻,立为王后。 琉璃的心愿总算是得以实现,和司炎冥修成正果了,这样算来也没有多长时间,真不知道琉璃是怎么打动司炎冥的。 无论如何,这也很好了。 司雪黎将信烧掉,望着火光,便想到了自己这儿一堆焦头烂额的事,云悠悠明着作对,白洛水暗里谋害,瑶依公然挑衅,而左博云也要逼她…… 若换成其他人也就罢了,她还对云悠悠和白洛水心存不忍,瑶依不能轻易动,左博云就更别提了……她竟想嘲笑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么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了! 既然哥哥要成亲封后,作为妹妹到场,应该也合理吧,她心里便有了考量。 司雪黎没有去找宿炎,宿炎清晨就摸进了倾桑殿。 司雪黎感觉到肚子上一片温热,睡梦中她翻转身子,却觉得那温热在她身上四处游走,惹得她心神荡漾,她睁了睁眼轻声笑道,“别闹……” 宿炎从她身后环上她的腰,将她紧紧搂在怀里,鼻翼间都是她发丝的香味,他将司雪黎的身子扳了过来,吻了她的额头,她的唇。 司雪黎彻底被这些个细细密密的吻弄醒了,她不轻不重地推了宿炎一把,惺忪的睡眼满含温柔的笑意,似是勾魂一样的眨眼,“这么早就过来?不上朝吗?” 宿炎见司雪黎将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不让他靠近,便长长叹了一声,似是委屈一样靠在她柔嫩的肩膀上,在她耳边说道,“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 司雪黎笑了,“怎么酸溜溜的,是不是和张侍郎呆的久了,也酸起来了……” 张侍郎,当朝第一酸,当年科考入朝,他的成绩是前所未有的高啊!满腹经纶倒是真的,但最传奇的还不是这个,而是他给他夫人写的那些情诗,一首一首真是酸溜溜啊!每每在朝臣聚会时被人拿出来当笑话讲,但他不以为意,还是一首接一首地写给夫人。 但他的夫人也是叶城里很受夫人小姐羡慕的一位女子,因为她拥有丈夫全部的宠爱。 宿炎闷闷地笑着,气息一直呵在司雪黎的脖子处,“其实张侍郎的酸是我教会的,你喜欢情诗还是字画,我都可以,保管把那张夫人比下去。” 司雪黎笑着推了一下他,便缩进他的怀里,“既然你过来了,那我就说点正事。” “哦?什么正事?让我猜猜,你该不会是……有喜了吧。”宿炎笑得促狭,当然司雪黎注意到了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期待。 司雪黎笑道,“是我哥哥,司炎冥要赢取王后了,这位万花未来的王后就是,琉璃。” 宿炎却是也是吃了一惊,“琉璃?她不是好好地待在王府?怎么会跑到万花做王后?是不是司炎冥那个臭小子又来绑架这一套?” 司雪黎凉凉瞥了他一眼,“这可是你们炎国的郡主巴巴地到了我们万花去求嫁的。” 第二百二十九章 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嗤,琉璃那个丫头,给她说了多少门好亲事,哪个不比司炎冥好?真是没眼光!” 司雪黎正色道,“哥哥大婚,这样大的事,作为他唯一的亲人,他一定希望我能到场,琉璃也是我唯一愿意交心的朋友,所以这一趟,我想去。” 宿炎忽然不动她了,深深地望着她,“那我呢?” 司雪黎无奈一笑,学着他平时耍无赖的样子捧起他的脸,将一个吻轻轻印在他的唇角,宿炎却反过来吻住她,深深地,几乎就要将她所有的气息全都吸尽,他眼中闪过一抹痛惜之色,那个狂风暴雨般的吻渐渐平静下来,他浅浅地吻着,恋恋不舍的离开她的唇。 他的额头与她相抵,他喑哑着声音说道,“司雪黎,你不知道我多怕再失去你……” 司雪黎的心顿时就像一张纸全部皱在一起,让她五脏六腑都是深深地绞痛,她怎么能把顶天立地的宿炎,伤成这样? 她的呼吸不是很平稳,“阿炎,我舍不得离开你,”她淡淡笑着,“我还要在你身边,做个千年万年的祸水呢……” 这让他们蓦然想起在左相府时,宿炎为她伤着的脚踝上了药,司雪黎当时对他妩媚一笑,“那左相看千万不要招惹桑未,会有瘾的。” 一语成谶,宿炎中了一种叫做褚桑未又名司雪黎的毒,甘之如饴。 司雪黎其实当天就想出发,可宿炎非要留她到明天,到了晚上她才知道宿炎打的什么主意,这一整个晚上,她被宿炎折磨地半死,宿炎从来没有过这么疯狂,这么热情,直到凌晨,两人才疲倦睡去。 中午时,司雪黎便要离开了,宿炎说道,“我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去。” 司雪黎指了指身后,“还有冬儿和夏儿。” 宿炎眼皮也不抬一下,“她们会武功吗?有了危险还得你来保护她们吧?不行,要不还是让小齐子跟着你去。” “不行,”小齐子是宿炎的贴身护卫,怎么能离开呢?“我可以保护自己,不然你派一队侍卫给我?” 宿炎还是反对,“侍卫里没有个领头人怎么可以?真的没有人能保护你的话,我看你还是送一份礼表示心意就好。” 司雪黎抿唇,突然想到一个人,但又怕有不妥,可没有这个人她就不能去了,她说道,“云煊怎么样?我信得过他。” 提到云煊,宿炎只能妥协,因为,若是连云煊都信不过,那就没有谁能相信了。 宿炎便放出消息,说是司雪黎回万花省亲,派出一队人马先行出发,打了个幌子,随后便让云煊和二十人护卫保护司雪黎从另一条路绕远走。 司雪黎走前,问了宿炎一句话,“你会一直等我,只爱我一个人吗?” 宿炎笑着吻了吻她的眼睛,“当然。” 其实司雪黎还有一句话没有问出口,只是按照伦理纲常,守身如玉这种事大概只有女子才需要做,但司雪黎却是极度极端,偏想要男子做的和女子一样多,可她知道宿炎已经很难,便没有再多说久走了。 她和云煊是骑着快马赶路的,大概两天半就进了月城,她早就让红锦巫雀给司炎冥带去消息,好让他们先做准备。 到了月城,司雪黎便说先找个地方坐一坐,休息一下,她倒也不拘小节,就在大街上一家茶点铺坐了下来。 司雪黎端着茶盏,打量着对面坐着的云煊,淡笑问道,“表哥,一路上你都没怎么和我说话,是不是有心事?” 她还是习惯叫他表哥,云煊也无所谓,只是面无表情的说道,“一路上都在赶路,顾不得那么许多。” 司雪黎点了点头,望着皇宫的方向,“琉璃她竟然找到了我哥哥,说来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她转向云煊,“表哥,你不会怪她怨她吧?” 云煊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松懈,他似是很释怀地说道,“都过去了,你哥哥在她身边,她幸福就好。” 司雪黎浅浅一笑,低下头来,心里其实是有愧疚的,“表哥,我知道这次让你陪我回来,是为难了你,可宿炎他没有多少能真正放心的人,你把我送到了,就回去吧,不用等他们大婚了……” 此时城中一片喧闹,几队官兵出来将通往皇宫的官道都围了起来,把百姓都赶到一边去,他们坐着的这片地方也被官兵围了起来,他们不得不站起来。 这时就听百姓埋怨了,“怎么回事啊!” 有一部分官兵拿着红毯,还有另一些官兵正清扫着这条路,看样子要铺红毯,就在百姓怨声中,官兵里有一个尖细嗓子扯着嗓子大喊着。 “别吵了!雪黎公主要回来了咱们不应该欢迎吗?想想公主是为了什么才去那么远的地方啊……难道连这个阵仗都担不起?唉,公主知道了,该有多寒心啊……” 百姓像是恍然大悟,“哦,圣上大婚,公主要回来祝贺!” “雪黎公主回来了,摆个阵仗又算什么!把我们家的老酒拿出来,我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说这话的是个嗜酒如命的老汉。 不一会儿这民声就从反对变成了赞同,司雪黎无奈笑了,用胳膊肘碰了碰云煊,轻声道,“你听出来刚才那个张扬跋扈的公鸭嗓是谁没有?” 云煊眼睛微微一黯,没有说话。 司雪黎给身边那二十个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便往前硬挤进人群,给司雪黎开路,直挤到官道上,那些官兵立刻就嚷嚷起来,“怎么回事?官差办事!” 那侍卫置若罔闻,只要司雪黎不喊停,就没人能挡得住他们。 那尖细嗓子又说话了,这下离司雪黎越来越近,“诶,这是怎么回事!还嫌不够乱?小心我……” “只闻其声,未见其人,阁下在哪儿不妨现身一见?”司雪黎的口气中隐含笑意,“莫不是太矮,被这些高头大马的挡住了吧!”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因为有人的确看到那个尖细嗓子再人群中蹦啊蹦的,就是蹦不高。 那尖细嗓子听到司雪黎这么说,反而镇定下来,她着急喊了几嗓子无济于事,于是她高声下令道,“所有人听令,全都蹲下!” 那些官兵相互看了一眼,都觉得莫名其妙,蹲下?这叫什么命令?可谁让人家是管着他们的呢? 百姓都围成圈在边上看热闹,官兵们齐刷刷地都蹲了下来,只有一个瘦弱的公子哥,双手叉着腰,得意洋洋地看着这些高个儿匍匐在自己脚下,在看到司雪黎含笑望着她时,她兴奋地啊了一声,扶了扶头上那个乌纱帽,这才颠颠地跑过来抱住司雪黎。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啊……”这声音真是娇软,是埋怨呢。 司雪黎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琉璃,那你是想不想让我来啊!” 琉璃不好意思地吸了吸鼻子,笑道,“当然希望了,只不过我正要准备迎接呢,你就提前来了……走走,咱们先回去再说吧。” 琉璃拉着司雪黎就往皇宫里跑,司雪黎却拽了她一把,往后一指,“云煊表哥是来送我的,故人见面,总得打个招呼吧。” 看见后面戳着的云煊,琉璃似有些尴尬,反倒是云煊像是什么事也没有似的,上前一步,“郡主,恭喜。” 恭喜……这让她该说什么啊…… 琉璃愣了一会儿神,司雪黎轻推了她一下,她这才窘迫地笑了笑。 “同喜,同喜……” 司雪黎无奈地翻了翻白眼,琉璃你的脑子是在熬粥吗?同喜个头啊! 琉璃像个小鸟似的拉着司雪黎往皇后里跑去,那官兵的头领有些不知所措,大声喊道,“爷,咱们还铺不铺红毯啊!” 琉璃头也没回就大喊道,“你们公主都回来了,还铺什么啊!不铺了!” 官兵们一头雾水,还是百姓的反应快,很快就想明白刚才那个漂亮姑娘是雪黎公主啊!可是公主怎么和那个瘦弱的小白脸当街就搂搂抱抱的? 难道,难道是炎国皇帝对她不好? 还是,还是炎国皇帝那方面不行,逼得公主回万花来找个小白脸…… 回皇宫时,琉璃一路上都在拉着她嘀嘀咕咕地抱怨,“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司雪黎也表示无奈,“要不宿炎怎么会让我来?” 琉璃嬉笑着打了她一把,“圣上还是那个倾慕你的太子殿下啊!” 回到宫里,第一件事就是去见司炎冥,司雪黎也没有怎么梳洗打扮,只想看看哥哥好不好而已。 司雪黎随着琉璃来到了司炎冥的宫殿,彼时司炎冥正在和大臣商议政事,琉璃先闯了进去,司炎冥本是要发怒,琉璃低垂着眼眸,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咬着下唇,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司炎冥一见她目光都柔和下来,也只是轻声说道,“你怎么来了,我正在和……” “哥哥,我回来了……”司雪黎笑意盈盈地从琉璃身后走了出来,云煊也尾随进来。 司炎冥放下手中的折子,身边的臣子一见都起身恭敬拜道,“臣等参见长公主,长公主金安!” 第二百三十章 炎国没有男人吗 臣子们也都念着司雪黎的好,毕竟司雪黎是为了万花国才去炎国联姻的,无论幸福与否,这桩婚姻的本身就是不平等的,对万花公主的不平等。 司雪黎笑了笑,“各位有礼了,请起吧。” 司炎冥挥了挥手,“各位请回吧,公主回来了,朕就不留你们了。” 臣子们便识趣儿地退下去,司炎冥笑望着司雪黎,那一双狭长勾魂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含笑向她走来,站在她的面前,像是看小孩子一样摸了摸司雪黎的头发。 “还是老样子,哥哥就放心了。” 司炎冥向司雪黎打开双臂,司雪黎眼睛一涩,便微笑着拥抱了他,她真的很想依靠这个怀抱,这个怀抱和宿炎的不同。 一旁的琉璃看着兄妹俩这么要好,竟然红了眼眶,她笑着抹泪时,不经意间瞥见了面色无所动容的云煊,她的心噔了一下,忙背过身去,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云煊呢! 当夜,他们这几个,连带着古纯、云英姝一起吃了晚饭。 大家坐在一起像是一家人一样,其乐融融,云煊本来不愿意坐下,还是琉璃看了他一眼,小声道,“你坐下一起吃吧。”他这才有所动容,不过他也只是坐在司雪黎身边,离琉璃隔了好几个座位。 司炎冥自斟自饮,也给司雪黎倒了一杯,两兄妹举杯相碰,司雪黎淡淡笑道,“哥哥,我们相逢以来,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现在我还个人给你,你也不算亏吧。” 琉璃害羞地低下头,司炎冥那一双眼眸泛着清冽的光芒,他笑了笑,“是啊,不算亏。”岂止是不亏?不光让这亲妹妹帮自己找到此生伴侣,还让妹妹去和亲来保住这可笑的江山,真是不亏……他带着一腔的酸涩,仰起头来一饮而尽。 云英姝见到司雪黎,也十分高兴,“公主,你要是不回来,我还想去看你呢,不知道你在那儿过得习不习惯……瞧我,你从小就在炎国长大的……”她说着便苦笑着低下了头,握紧了筷子。 司雪黎笑着给她夹了些菜,“英姝姑姑,我过得很好,他对我很好,我母后的嘱托,你全都做到了……” 云英姝立即红了眼圈,她这些年最难以释怀的就是紫月国主的嘱托,一个皇子一个公主,都不知流落到哪里去了,好不容易认了一个古夕蓝,偏偏还几经波折,两兄妹终于相认了,可这小公主偏偏又要为了政治而去联姻…… 如果司雪黎不幸福,云英姝恐怕一生都会在自责中度过。 古纯拍了拍云英姝的手,小声安慰道,“阿炎也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他的心地你应该清楚才是……” 云英姝点点头。 司雪黎对古纯笑道,“叔叔,我这次,去看祖母了,是宿炎带我去看的。” 古纯的神色微微有变,唇边带着一丝笑容,“还算这小子有良心。” 司雪黎点点头,“古家,也不算没了后,轩歌儿还好好的,是墨溪姨娘带着的,还有画儿,画儿生了个女儿,叫做知栀,很可爱,至于二姐,”她抬起头,不知在看哪儿,目光深深,“我治好了她的痴傻,只不过让她忘了从前的一切,这样对她来说也是好事。” “你,竟然愿意治好她……”古纯失笑,似是欣慰,似是意外,当初他是知道司雪黎如何把古夕若弄得傻傻呆呆的,可古夕若应该是罪有应得的,现在司雪黎竟然前嫌尽弃,出手帮她,看来时间真是会改变一个人的。 “她们过得好,那就好啊……”古纯给自己倒了一大杯酒,猛地灌了进去,豪情万丈地大笑了几声。 大家都听得出来古纯这声音中含着几分悲哀苍凉,气氛都沉重下来。 司炎冥忽而抬眸看向云煊,给云煊倒了一杯酒,戏谑道,“云将军,远道而来便是客,喝一杯?” 云煊微一颔首,不卑不亢,“谢过国主,末将身负圣上使命,不得沾酒。” 司炎冥玩味地端着酒盏,这个榆木疙瘩,竟然拿宿炎来压他?他偏不吃这一套。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你从前是雪黎的表哥,今后便是一家人,来到这儿不用客气。”司炎冥不放弃地端着酒给他。 琉璃看着都有点着急,司炎冥是不是故意? 云煊道,“国主客气,云煊岂敢高攀?” 司炎冥垂眸把玩着酒盏,“莫不是云将军,心里还惦记着从前的心上人,不愿和我言归于好?男子气概,竟是这样的小啊……啧啧……”他极为惋惜 琉璃眼眶红红,正想出言为云煊解围,却看到司雪黎递来的眼色,司雪黎轻轻摇摇头,让她不要管,琉璃只得噘着嘴坐在那里,她自己觉得已经对不起云煊了,司炎冥还这么咄咄逼人,真是太过分! 司雪黎却不动声色地看着。 一桌人都看着云煊,云煊沉默片刻,没有接司炎冥的酒盏,却是端起旁边的酒坛子,对着司炎冥敬了敬,“承蒙国主不弃,末将先干为敬。”说罢他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地灌了进去。 那酒辣辣的,都快把他的肠子烧烂了,可他一点后悔的意思都没有,喝了这坛酒,所有的就真的过去了,琉璃这个人,再也没有机会属于云煊了。 司炎冥唇边一直挂着笑容望着云煊,心道,知进退,也算是条好汉。 司雪黎无奈也惋惜地摇摇头,这也是她当初造的孽,是琉璃伤了云煊的心,可她和司炎冥这兄妹俩,却是那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那种,可话又说回来,在感情上,哪里有公平可言呢? 她端起满满的一杯酒,对正在喝个痛快的云煊笑说道,“表哥,我陪你干一杯。”她右袖搭在左袖前,掩住面,爽快地干了一杯酒。 当夜,琉璃硬是死皮赖脸地追着司雪黎去了雪黎宫歇息,司雪黎知道她有一肚子话要说,便由着她来了。 夜晚,冬儿夏儿将所有都弄好后,便带上宫门去休息了,琉璃和司雪黎两人躺在床上。 琉璃直直望着帐子上方,喃喃道,“雪黎,你知道吗?我到现在都觉得,这不是真的,像我这样的,怎么可能当得了一国王后呢?怎么可能,真的被司炎冥喜欢呢……” 司雪黎拥着衾被,浅笑道,“有什么不可能呢?你这不是就想要告诉我,你是怎么把这个不可能变成可能的吗?” 琉璃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了出来,她回忆道,“是啊,我是想找你说来着……” 自那天琉璃不告而别,王府都快把她找疯了,其实她就躲在自己房间的大箱子里,等到王爷王妃派出所有的人去找她时,她才从箱子里爬出来才跑的。 她自以为的聪明,却在出城之后便什么都不是了,她从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应该说,除了那次和云煊到阳明山来救司雪黎之外,她从没有出过叶城。 在偌大的阳明山的山高头望着,她似乎看不到尽头,可她好像从没想过要放弃似的,想到在出门前,曾经问过人,只要直直穿过阳明山,不要走弯路,就可以到达万花的境内。 她骑着马,几度在阳明山转了方向,白天拼了命地赶路,因为她在阳明山独自过了一个晚上,四周静的怕人,她几乎是哭着过了一夜,白天里就拼命赶路,到了第二天的黄昏,她才来到月城里,就是进了月城,她也人生地不熟,更没有想过现在作为一介平民的她,该怎么进皇宫去找司炎冥。 还好琉璃身上带的银钱多,她花钱也无度,便在月河边景色最好的地方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她屡次要去皇宫,连宫门口都走不近就被拦了下来,她只好气得在月城里打转。 终于有一天,她发现月城里有人拿着她的画像在到处打听,看着都是官兵,但她警惕了些,仔细一听,他们是找自己的,而且是国主派出来的,她立刻就开心起来,便兴奋地大喊,“我在这儿!我就是你们要找的琉璃!” 那些官兵拿起画像和她对比了一下,发现的确是琉璃,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既然就是琉璃姑娘,便请姑娘随我们走吧。” 琉璃想着,这既然是官府的人,便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没有多想就跟着去了。 可当那些官兵把她带走来到一处华丽的院子,她见到一脸讥讽的师紫涵时,这才懵住了,“怎么是你?” 师紫涵手里甩着皮鞭,轻蔑说道,“琉璃,炎国没有男人吗?你竟然想来这儿找男人,不要脸!” 琉璃这火气也是蹭蹭地就上来了,“你说谁不要脸?” 师紫涵讽刺地笑道,“你敢来万花,就没有想过会碰上我?你痴心妄想,要见炎冥,哪儿有那么容易?” “你?你算什么东西?”琉璃做郡主做的可比她熟练,这骄横的样子,可比师紫涵做的足。 师紫涵甩了甩皮鞭,便眯起眼睛,冷酷吩咐道,“到了万花的地盘,你还敢这么放肆!来人,抓着她!本郡主要好好教训这个不要脸的贱人!” 一旁便有两个人一左一右来抓着琉璃,琉璃惊恐地望着师紫涵即将抽下来的鞭子,心里想,这下完了,这一鞭子抽下来,她一定成了个丑女,无论她的一颗心有多真,司炎冥都不会再要她了……她闭上了眼睛,鞭子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炎冥?你怎么会来?” 师紫涵那略显慌张和无辜的声音响起,怎么回事?琉璃睁开了双眼,却见那张梦中痴痴等待却求不得的面孔正在自己眼前,司炎冥单手抓着师紫涵的鞭子,回头对琉璃一笑,“琉璃,好久不见。”便用力一扯,将师紫涵的鞭子拽了出来,扔到一边。 司炎冥走到琉璃跟前,云淡风轻般的看了抓着琉璃的两个人,那两人便像是抓到了烫手山芋似的松了手,琉璃一个踉跄向前,摔到了司炎冥的怀里。 司炎冥拍了拍她的背,含笑问道,“要不是雪黎给我报了信,你这条小命恐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吧……” 第二百三十一章 我送你回去睡觉 琉璃听着司炎冥的声音,沉静中不失邪魅,总让她沉醉其中,她这一路上受的委屈这么多,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可一见司炎冥,便都一股脑儿地倒出来,她哇哇大哭,好像也一直在说话,可什么也都说不清楚,只记得司炎冥在她耳边不住地说道,“没事,没事……平安过来了就好……” 师紫涵却是双手紧紧攥拳,愤恨地盯着他们。 原来司雪黎托红锦巫雀给司炎冥传递的消息,司炎冥收到时,正好师英崇父女也在场,师紫涵一知道这事,可都惦记着呢,只是一直不明说。 直到司炎冥算好了时间,派人出去查访时,师紫涵也派人装作查访的样子,恰好碰到了琉璃,这个琉璃也是没心眼,也许是太急于见司炎冥,便傻头傻脑地跟着过来。 按照师紫涵的想法,本是想快司炎冥一步找到琉璃,杀之以绝后患,可没等下手,司炎冥这么快就顺藤摸瓜地找过来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师紫涵笨,只能说琉璃笨人有笨福,她在大街上那么响亮地喊了一嗓子,自己招认自己就是琉璃,实在是让周围的人听得清清楚楚,也都对她印象深刻,司炎冥的人在周围一访,便问了出来。 琉璃便跟着司炎冥回到了宫里。 头一天晚上吃晚饭,琉璃坐在饭桌前局促不安,等待着司炎冥忙完回来,可是看到桌上的饭太诱人,她心道,只吃一口,于是,就吃了一口…… 又一口…… 再一口…… 她吃得正高兴,那一盘满满的菜被她一口又一口挖出个小坑来,她吃得满嘴时,才吓了一跳,扔下筷子,又拿起筷子,把那盘菜缺口的地方扒拉开来,假装没吃过。 “我都看见了……”这声音真好听啊……琉璃是这样想的,可却僵僵地放下筷子,抬起头冲着他呲牙笑了笑,还没开口,就见司炎冥的脸瞬间放大在眼前。 琉璃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一双含笑的眼睛里有自己窘迫的表情,他薄薄的嘴唇抿成好看的弧度,她快要忘记呼吸了…… “偷吃的孩子,这么容易就被发现了……”司炎冥戏谑地轻声说道,他用拇指蹭了蹭琉璃的唇角,把那些饭粒都抹掉,随后站直身子,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十分优雅,随即坐了下来,可琉璃还是在游离的状态。 他,他刚才对自己做了什么……琉璃瞪着的眼睛使劲眨了眨,脸涨得通红,这才大口大口喘气,憋气真是要命啊! 可偏偏司炎冥就喜欢凑到她脸跟前来,让她忘了呼吸。 司炎冥笑得古怪,抱着双臂就那么望着她,这个姑娘还是那么傻,雪黎怎么会找这样一个人做朋友,她可不如雪黎精明啊! “咳咳……咳……”琉璃喘得太厉害,居然呛着了,她心里真是飘了无数滴泪啊!原本以为自己的出现,不像是花仙子,也该像个大家闺秀一样,穿着美丽大方的衣裳,站在他面前,娇羞地问他一句,“这一次你没有忘记我吧?” 可结果却是这样…… 这一餐饭就在琉璃的窘迫之中开始了,侍女给她端来了水,她喝了许多这才停止咳嗽,平静下来,她抬了抬眼睛,小声道,“吃……吃饭吧……” 司炎冥扑哧笑了几声,便执起筷子来慢条斯理地吃着菜,随意问道,“你很饿?” 琉璃点点头,小声说道,“路上,带的干粮,昨天中午就吃完了……所以……”所以就把这盘菜吃了这么多,可是,还没有吃饱。 “哦。”司炎冥自顾自地吃着,似乎不是很在意。 琉璃一会儿低头一会儿抬头,显得很不安的样子,司炎冥慢慢吃了好久,她才忍不住说道,“你,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来这儿?” 司炎冥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明澈的眸子笑望着她,总是带着那一丝丝数不尽的风流。 “难道不是为我而来?” 琉璃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这个……这个……” “好了,你先休息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司炎冥起身对她笑道,他总是在微笑,看起来那么温柔,可就是让琉璃的心里没有底。 司炎冥起身正要回自己的寝宫,琉璃却紧跑了几步过来,拽住了他的衣角,司炎冥回过头来,笑道,“还有事?” 琉璃抬头,本来要说的话又说不出口了,“没,没……”便松开了手,看着司炎冥走掉。 她忽的松了一口气,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在厚重的地毯上,噘着嘴发呆,怎么回事,这次来不就是为了见他吗?见也见到了,怎么那么不争气! 这一晚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便掀开棉被,偷偷看了看外面的情势,只有几个守夜的侍女,她没有惊动这些人,反而是从窗户上爬了出去,猫着腰就出了自己的寝宫。 万花皇宫不大,还没有炎国的大,可这些弯弯绕真是把她绕晕了,她好像已经迷路了,可这半夜三更的连个巡夜的都没有,她气得直跺脚,抽出腰间的鞭子抽打地上的草,便打便气愤地抹泪。 这段时间她都在做什么,心里一直想着司炎冥,父母的话都没有听,司雪黎的劝告她也没有完全想明白,只是想着能早点见到他,翻过阳明山,那么远的路她就到了这里,真的见到司炎冥了,这下好了,还不如不见。 实在是因为司炎冥的态度太过不在意,她什么都说不出口啊! “是谁!” “快来抓刺客!” 不远处闪现着火把的光芒,几个呵斥的厉声从那边传过来,琉璃停下手上的动作,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看着侍卫们把她团团围住,她心里不觉好笑,刚才走了那么半天这个皇宫都没有人,现在只是打了几下草,这人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 被他们抓走吧,抓走也无所谓,反正司炎冥也不在乎她…… 不在乎……她的心好像空落落的,那种空的感觉好像要掏尽了她的所有心血,她莫名的想哭,心真的很难过。 “哇……”她扔下鞭子,蹲下来环抱双膝嚎啕大哭起来,什么形象也没有了。 侍卫们面面相觑,一个人正要发问,却见那侍卫头领拦住了,他认出了琉璃,知道国主今天专程出宫去接她回来的,不能太过怠慢。 那侍卫头领往旁边招招手,叫来一个人,悄声道,“你去向国主禀报。” 所有侍卫就看着琉璃哭,她也不管其他,就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惊天动地,哭到声嘶力竭上气不接下气时,她有些缺氧的大脑忽然反应到有人在说话,好像是个熟悉的声音,她抬起头,模模糊糊看到那个人,笑着,无奈着。 司炎冥半蹲了下来,摸了摸她的头发,就像对待司雪黎一样亲昵,“半夜不好好睡觉,怎么哭得这么伤心?”他又笑道,“看,满头都是汗,夜里这么凉,你在这儿会着凉的。” 琉璃吸了吸鼻子,哭得满脸都花了,她看见司炎冥的第一反应就是,怎么又在最狼狈的时候见到他了…… 司炎冥起身,向她伸出手去,“我送你回去睡觉,好不好?” 琉璃又像是着了魔一样伸出手去,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站了起来,司炎冥满意地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松开她,在前面带着路。 琉璃走了两步,被夜风吹了几下,混沌的脑袋立刻清醒过来,她站定不动,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不大,但在这么安静的夜晚还是挺响亮的。 “司炎冥!” 司炎冥停住脚步,回头看她,那一抹邪魅的笑容又露了出来,“走不动了?要我背你?” 琉璃几乎又被那样迷人的眼神迷得动不了,她努力拉扯回自己的思绪,晃了晃头,两手握得紧紧的,抿抿唇这才语不惊人死不休。 “司炎冥,你真的不知道我千里迢迢来万花是为什么吗?你我见过寥寥几面,也是匆匆而别,那也足以我回味两年,甚至是一生,我知道这话从我这样一个大姑娘家嘴里说出来显得没羞没臊,可我不说,我这一趟就白来了,也许就算是我说了,我今晚也睡不着了,但我还是要说……司炎冥,我喜欢你。” 琉璃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见司炎冥脸上的笑意不变,她心凉了一半,可那股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让她继续说了下去。 “我从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吃饭,睡觉,逛街的时候好像都能看见你的身影,我也控制不了我自己,这两年圣上给我说了不少亲事,我一度想放弃找你,可是,可是……雪黎对我说了许多,不过都是告诉我,我和你太过悬殊,什么都不合适,可我还没有努力过,怎么能死心?在来的路上,我想过了,就算是死,也要听到你拒绝我再死……” 琉璃的声音忍不住地带着哭腔,眼泪也簌簌地流了下来,她也没有擦,只是在望着司炎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垂下头去。 “是这样的,你拒绝我,也可以,不要因为有雪黎,就觉得为难,说一个不字,什么为难事都不会摊到你头上了……” 一众侍卫、侍女、侍从都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眼前这个迷迷糊糊的女子竟然这么大胆,敢向国主大胆求爱啊!而且还是不远千里从炎国来的,可见她有勇气,只不过这个样子,看起来不聪明,起码是没有他们的公主聪明。 第二百三十二章 你怎么就放弃了呢 琉璃等了半响都没等到答案,却见脚下缓缓移过来一片阴影,她抬起头,见司炎冥正含笑低下头看着她,还伸出手为她擦了眼泪,只不过这个动作很轻柔,没有丝毫暧昧。 可在琉璃的心里却不是这么看待这个动作的,她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 那一把温柔清澈的嗓音说了几个字,“送你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她再也弄不懂这个人了。 是答应,还是拒绝? 她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没有拒绝那就是好事啊! 万花的皇宫里都知道这个向国主示爱的炎国姑娘了,他们表面上客气的称她为孟小姐,可转过身去就笑了,真是没见过这么不知羞的女孩子。 琉璃才不管,反而每天乐淘淘地对司炎冥献殷勤。 不一会儿,从花房传来一声尖叫,是琉璃修剪花枝时,砸了一花架的花,那个花匠敢怒不敢言,心疼地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栽种的花,默默拭泪。 有时候,司炎冥常去看书的藏书阁里,他正在看书,就听到身后一排书架上的书轰然倒落的声音,他无奈扶额,“琉璃,出来。”便见琉璃从那排空落落的书架后面探出个小脑袋,笑嘻嘻地,“我,也想好好看书……” 更多的时候,是御膳房里的鸡飞蛋打、鸡飞狗跳的声音,琉璃喜滋滋地从御膳房端出来几盘黑乎乎的菜,只留下一群苦着脸善后的厨子们,那御膳房可是一片狼藉。 当司炎冥看到琉璃做的大餐时,愣了一下,他含笑说道,“琉璃,你知不知道在我吃饭前,都会有人试菜,你愿意为我试菜吗?” 琉璃什么也没多想,“当然可以,皇帝都怕有毒嘛。”她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大口送进嘴里,脸却变了色,她急忙从袖中掏出手帕,头扭到一边吐了进去,这才尴尬地转过头来。 她讪讪说道,“这个,像是有毒的样子,我拿下去验验毒再给你……”她端起就要跑,却被司炎冥按住。 “放下吧,有毒没毒我都吃,这毕竟是你亲手做的。”司炎冥说的很是亲切。 就在琉璃几乎要感动时,司炎冥又云淡风轻地补了一句,“最近吃的大鱼大肉太多,有些发福了,吃点这些东西,应该可以抑制几天食欲。” 于是琉璃化悲愤为力量,乐此不疲地用自己的方式向司炎冥表示自己的爱,可司炎冥就是那样不冷不淡的,连底下人都知道司炎冥其实对琉璃没意思,于是这些墙头草立刻就对琉璃拉下脸来,也对她不咸不淡的,没有起初那么热情了。 琉璃就算再没大脑,也感觉得出来身边人对她态度的变化,可她就是装的什么都不知道,整天还是乐呵呵地去御膳房做菜,修剪好花枝给司炎冥送去。 后来司炎冥寝宫的门都不让她进去了,她也只是把花和菜放在门口,轻松地笑了笑,“没关系,那请大人代为转交吧。” 该来的还是要来,师紫涵是怒气冲冲地杀进皇宫的,一进来就去找琉璃,彼时琉璃正在花园里荡秋千,想着中午给司炎冥做什么菜,可再伸出自己的手来看,十个指头,只有一个小指是没有受伤的,其他要么被花枝刺伤了,要么就是炒菜时烫伤了,她叹了一口气,自问道,琉璃,这样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琉璃!你还要脸不要脸!”师紫涵眯着眼睛指着她骂道。 琉璃看向师紫涵,也是挑衅一笑,“你想不要脸,也没人买你的账啊!” “你……”师紫涵气得指着她,随即放下手,冷笑道,“你以为你就做到了吗?别以为炎冥救了你回来就是对你有什么别的意思,如果真的有什么意思,为什么你对他说那些不要脸的话时,他没有立刻答应你?” 琉璃无言以对。 师紫涵继续咄咄逼人,“如果他真的对你动心,他怎么舍得你低三下四地献殷勤?哼,看不懂吗?让我告诉你,一个炎国宿氏的郡主,在这里就是一堆粪土,他最讨厌姓宿的了,他不过是想看你出丑,你以为他真的会被你这个没头没脑的白痴感动吗?别做梦了!” “你胡说!”琉璃气得红了眼睛,跳下了秋千。 虽然来之前司雪黎曾和她说过许多话,她都觉得没有那么重要,可真的来这儿了,看到司炎冥的态度,还有师紫涵这么刺耳的声音,她才开始害怕了。 司炎冥他,或许真的不可能娶炎国宿氏的女子,就像师紫涵说的,他讨厌她还来不及…… 那种真相一样的东西,就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师紫涵揭了出来,琉璃就像是没穿衣服似的羞愤不已,她一怒之下,拔出鞭子就抽向师紫涵。 而师紫涵也不示弱,同样以鞭子来迎战,可她们俩的实力太过悬殊,琉璃她从小就不认真学武,平时大家也都让着她,可师紫涵却是实打实地被师英崇打着练过来的,自然要比琉璃强。 还没过上几招,琉璃就落了下风,胳膊上被师紫涵抽了几下,她疼得流泪,最终不敌,被师紫涵打掉了鞭子,半跪在地上。 “怎么样,还打吗?”师紫涵得意道。 琉璃怔怔地流着泪,失神落魄,自嘲可笑,她怎么会这么傻,怎么会喜欢上一个永远不可能喜欢自己的人? 她垂着头闭上眼睛,输了就是输了,她是输给了司炎冥,要么就被师紫涵打死吧,打不死她也没脸再回炎国了。 “在你打死我之前,可以帮我给他带句话吗?告诉他,以后不用再吃那么咸的菜,也不会再遇到我这么傻的人了,如果可以的话,下辈子让他喜欢我一次可以吗?只有我喜欢他,真的好累啊……” “琉璃,谁要帮你说这些恶心肉麻的鬼话!放着好好的郡主不当,偏要来这儿找罪受,在这儿可就没人认你这个郡主了……”师紫涵阴狠地说道,手上握紧了鞭子,高高扬起就往琉璃身上抽打下去。 这下真的是要死定了! 想象中的鞭子没有落下来,那意料之外的熟悉嗓音却又在耳边响起。 “我刚喜欢上你,你就放弃了?” 司炎冥!琉璃睁开眼睛,就见司炎冥一手抓着师紫涵的鞭子,半蹲在自己面前,他的笑容,还是那么勾人心,可好像还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炎冥!你不要护着她!她是炎国人!”师紫涵急着说道。 司炎冥轻松地扯掉了师紫涵的鞭子,将琉璃拦腰抱起,淡淡地对师紫涵说道,“她是炎国人,以后便是万花的王后了,紫涵,要尊敬王后。” 琉璃像是做梦一样,她手足无措,抓住了司炎冥的胸襟,司炎冥低头对她宠溺一笑,“这么傻的人真是难得一见,你要是真的走了,我上哪儿吃那么咸的菜呢?”说罢便抱着琉璃潇洒离去,只留下一堆人瞠目结舌。 其实司炎冥最近对琉璃避而不见,也是万分纠结,他时常看着司雪黎给他写的书信,叹道,“妹妹啊,你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司雪黎的意思说的很清楚,琉璃虽然没什么脑子,但很喜欢他,就这一点便便胜过了其他,司雪黎希望司炎冥不要那么快拒绝,好好考虑一下。 司炎冥不想让这么一个傻傻的琉璃嫁进来,一是依照他从前看女人的眼光,是从不喜欢这种傻傻呆呆一根筋的,他喜欢的是冷艳高贵有智慧的,就和自己一样,正所谓聪明人找聪明人。 二是琉璃对万花对他的霸业而言毫无帮助,即便他愿意牺牲自己的爱情,去娶一个能帮助自己的异族公主回来也可以,而不是像琉璃这样为了爱情拼了命的,太不理智了。 偏偏这段日子,琉璃住在这儿,她所有傻里傻气的行为让他觉得又好笑又感动,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每天甚至都有点期待,想看看她还能出什么花样,想知道她还能坚持多久。 直到后来几天,他发现一切都超出了他的预期,他竟然对琉璃开始有种期盼,这怎么得了?他立刻闭门不见,可琉璃仍旧坚持。 真正让他确定自己心意的,还多亏了师紫涵这次进宫来闹事,否则,他怎么能听到琉璃的“临终遗言”呢? 琉璃说出那一句话时,站在一旁静观局势的司炎冥才恍然顿悟,琉璃所能做的就是那些繁琐小事,可她将一切都给了司炎冥,毫无保留,而他也恰恰缺了那一点点温暖。 那个时候,他脑海中不断想着琉璃这一路是如何如何,那一颗心竟然真的为了这个傻女子而隐隐疼了些许,包括他出手时都是无意识的,直到看到琉璃那张可怜的小脸又在自己眼前时,他才确定了自己心之所向,其实和琉璃这么个迷糊蛋在一起,也挺开心的,“我刚喜欢上你,你就放弃了?” 听到琉璃颠三倒四的叙说着这段时间她的坎坷经历,司雪黎失笑,“所以,你们在一起,反倒应该感谢师紫涵吧?” 第二百三十三章 非要公主这么咄咄逼人 琉璃瘪瘪嘴,“那个女人才最讨厌!我看得出来你哥哥是在忍让她,她总是得寸进尺,改天你可得和我一起教训她一下!” 司雪黎淡淡道,“她对你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吗?” 琉璃皱眉,想了一下,“倒是也没什么,可她总是故意出现在炎冥身边,趁炎冥不在时就和我说,他们俩是怎么相伴长大,感情如何深厚……”她眼眸暗了暗,“我想可能是这样的吧,要不然炎冥也不会看着她欺负我……” 司雪黎眼中闪过骇人的冷光,她垂眸握住琉璃的手,“哥哥既然说要和你在一起,那你就一定要牢牢抓住,师紫涵知道哥哥不会喜欢她,她只有从你这儿下手,只要你退缩,你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就白费了,你明白吗?” 琉璃吸了口气,重重地点点头,“我知道,我好不容易才追过来的男人,怎么可能拱手让人!” 看着琉璃信心百倍的样子,司雪黎也释怀一笑,“司炎冥这个人,从小颠沛流离,但他很重视亲情,表面上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到处留情,其实他比谁都渴望过上稳定的生活。我和他是这世上唯一的血亲,可我们不能永远在一起照顾彼此,你就不同了,今后你就是他的王后,他的妻子,你不是最好的女子,可你恰恰能给他这种温暖,所以你到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他,算是我这个做妹妹的,对你的请求,可以吗?” 她这一番话说的十分真诚,平日里和司雪黎开玩笑大脑惯了,琉璃此刻也有些动容,“你放心吧,我琉璃从来不会后悔!”她忽而娇笑,“真是的,当初和你说,我做什么妾室都没问题,现在却一下子就做了王后,”她脸上浮现忧虑之色,“可是雪黎,我这样的女子,做人家夫人都不够格,真的能当好王后吗?” 司雪黎笑了笑,望着她的眼睛,“只要司炎冥他相信你可以,你就一定可以。” 大婚就在司雪黎回来三天后举行,在大婚前夜,云煊就向司雪黎辞行。 司雪黎送云煊到月城城门口,傍晚的晚霞连天火红,汇成一幅壮丽的山河画卷。 “表哥,路上小心。”司雪黎将准备好的一个包袱递给了云煊,里面装着的是些干粮。 云煊沉默点点头,“圣上问起来……” 司雪黎笑道,“我哥哥大婚过后,我住上十日就会回去,他会派人护送我的,不用担心。” 云煊又是沉默点头,司雪黎垂眸笑了,“表哥,你有什么祝福要我带给她吗?毕竟,明天是她出嫁的日子……” 云煊抬头望向天边,轮廓在云霞光芒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刚毅,他的眉眼也透着深邃和难以窥测的光芒,其实云煊长得很好看,应该是很耐看,不像秦衍和司炎冥那样让人一见就爱上的风流多情样,而是越看越舒服。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蓝边白帕,看起来像是包裹着什么东西,他交给司雪黎,“把这个送给她,作为新婚礼物。” 司雪黎低头看着手里这个东西,笑问道,“这个是什么?我可以看看吗?” “嗯。”云煊没有拒绝。 司雪黎小心地展开手帕,看到了里面的东西,真让她惊讶。 竟是一块雕刻精美的小木雕,是一个穿着红裙的姑娘,笑颜如花,正挥着衣袖似是在打招呼似的。 这当然不可能是曾经穿红衣的司雪黎,司雪黎怎么可能有这么灿烂的笑容?这眉眼这模样分明是琉璃啊!司雪黎想到,这木雕的衣着正是当初她们在盲山受训时,琉璃穿的那一身火红的骑马装。 司雪黎着实是有些震惊,她将东西包好,抬眸看着云煊,“表哥,我没想到琉璃对你的影响这么大……盲山之上你就……” 云煊很平静的说道,“也许是个巧合,是个偶然的错误,是我偏把它当了真,不怪别人。”他翻身上马,十分潇洒地牵着马缰绳,这些年在边关的磨砺让他更显成熟稳重,“雪黎,好好照顾自己,我先走了。” 看他正牵动马缰绳,司雪黎忽的叫住了他,“等一下。”她的眸光在夕阳下变幻莫测,仰望着马背上的云煊。 “在盲山上,不是琉璃救了你,是我,我骗了你和她,你对她本是因为感激而生出的爱慕吧,如今也可以好好地放下了……” 司雪黎说完这个一直藏在心中的秘密,无声叹了口气,便转身离去了。 在马背上的云煊,似乎没有一点惊讶,反而是极度的平静,他的目光从远去的司雪黎身上挪到天边的流霞,他的唇角缓缓勾勒出一个弧度,轻声自语道,“我也以为自己是因为感激,可那两年一想到她就会撕心裂肺的心痛,是不是因为感激又能如何呢?而我,早就好好地放下了……” 他扬鞭驱马,卷着尘土离去,离开这个有她的地方。 他的爱情,开始和结束都这么不声不响,从没有过的喧嚣,可就像他说的,爱上了就是爱上了,不论什么原因,一旦爱上,怎么能好好地放下? 只不过云煊向来不愿让琉璃为难,逼着自己离开她,逼着自己不想她,逼着自己放下,好好地放下。 万花国主的大婚,自然是声势浩大,当天紫蓝的女帝派人来送上了贺礼,还有宿炎也派了使者过来送上大礼,当然还给司雪黎附带了家书一封。 司雪黎一看,掩饰不住的笑意,爬上眼角眉梢,宿炎果然用了张侍郎那一套,写了一长串酸诗表达相思之情,当时司炎冥和琉璃的大婚仪式已经举行完了,正在大宴群臣,司雪黎坐在一边看信,司炎冥和大臣们畅饮的时候恰好瞥见了司雪黎,看到她这么幸福,做哥哥的心里也算是安慰。 他走向司雪黎,坐在她身边,端起一杯酒,慵懒笑道,“哥哥成亲,你不来敬一杯酒吗?” 司雪黎抬眸,淡淡微笑将信收好放进袖中,端起了酒和司炎冥碰杯,“哥哥,琉璃会值得你对她好的,恭喜。” 司炎冥暖暖一笑,“我自然会对琉璃好,”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看来我不用修理那个小子了,还算他识相!”他干了这杯酒。 司雪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笑道,“你和他还挺像的。”她也慢慢品着酒,浅浅尝着。 司炎冥不屑挑眉,“哦?怎么个像法?是和我一样帅,还是和我一样人见人爱?” 司雪黎看着酒杯里的酒水,凉凉道,“你们看彼此都不顺眼,也是难得了。”便笑着喝完了酒水。 司炎冥也浑不在意地笑着,知道妹妹是在玩笑。 这时师紫涵正坐在那边哭着,师英崇瞪着眼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似是刚教训了师紫涵似的,可他们父女把那一桌的气氛都搅了,周围的大臣碍于师英崇国师的地位都敢怒不敢言。 四周都是喜气洋洋,只有那一桌听着师紫涵抽抽搭搭地哭泣,其他人都不敢说话。 司雪黎看向那边,“你不准备对师紫涵做点什么吗?你觉得琉璃能对付得了师紫涵?” 司炎冥也望向那边,轻叹道,“你想让我做什么呢?国师是我的义父,对我有养育之恩,我能怎么对他们?” 司雪黎高傲地昂起头,她站起身来,“他对你有养育之恩,对我可没有。”说着便走向了他们那一桌,司炎冥微微皱眉,也跟了上去。 看着司雪黎向自己走来,师紫涵好像见她就会心虚似的,可她身后就是司炎冥,此时不哭更待何时?师紫涵的哭声就更大了些。 冬儿夏儿是一直随侍在司雪黎左右的,司雪黎给冬儿使了个眼色,冬儿便高声道,“长公主到。” 没等冬儿喊,大臣们早就站起来了,恭恭敬敬的,师紫涵也不情不愿地起身,可还是抹着眼泪。 等大臣们向司雪黎和司炎冥行礼后,司雪黎便让他们都入座了,却叫住了正要坐下哭的师紫涵,“紫涵郡主,你哭得这么惨,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师紫涵听司雪黎问她,索性就借此机会说开了,她楚楚可怜地望向司炎冥,“臣女……臣女是为国主高兴……臣女从小就陪着国主经历过那么多……” “所以你想说什么?想说其实你才更配做这个王后吗?”司雪黎似笑非笑,声音不高,可这话却让人胆战心惊,在场的人刚坐下又都颤颤地站起来,师英崇铁青着脸。 师紫涵的心抖了一下,又继续哭道,“我……我怎么会有这种非分之想……” 司雪黎轻笑了一声,琥珀色的眼眸闪着冷冽的光芒,“最好是没有。” “公主,紫涵说的难道有错吗?她的确是自小陪伴在国主左右,什么苦难都陪着国主经受过,而老臣也亲眼看着国主一步步走过来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非要公主这么咄咄逼人?”师英崇横眉冷眼的,就差没有指着司雪黎的鼻子骂,要知道他护短起来可真是不讲道理。 司雪黎微微挑眉,“国师的意思是,你们父女才是国主的大恩人,应当事事以你们为先,即便我这个为了万花远道和亲的长公主要说些什么,也得看看你们的脸色吗?” “公主言重,老臣,没有这个意思!”师英崇实在也是个笨嘴拙舌的,不由得咬牙切齿地拱手说道。 作为一个为国家牺牲自己幸福的公主,和这对自恃对国主有再造之恩的父女相比,自然更有说服力,在场的大臣也都听出雪黎公主语气中的愤怒,再联想到师英崇往日的霸道和师紫涵的刁蛮狠辣,心不由得偏向了司雪黎。 司雪黎转脸看向师紫涵,语气冷冷淡淡,“国主大婚,举国同庆,郡主在这儿哭得伤心,不知是什么意思?国丧之时才允许王公贵族在公共场合哭,郡主在这儿这么失态,是想为万花提前哭丧,还是为了我或者国主?” 众人脸色大变,齐齐看向师紫涵,师紫涵的屁股上像是有钉子,不安地站了起来,她不知该说什么话,好像再说什么也都是错的。 被扣上了对国主和公主不敬的罪名,这还怎么能有立足之地?偏偏司雪黎把话说的那么绝,连万花国亡这种狠话都敢说,刚刚复国的万花人,尤其是朝廷老臣,最忌讳这种亡国的字眼,这让师紫涵一下子成为了众矢之的。 师英崇咬牙低声斥责道,“把眼泪擦了!像什么样子!” 师紫涵一肚子火,可抬头就看到所有臣子不善的目光,她急忙低头擦泪。 司雪黎这才微微冷笑,“郡主知进退,将来王后还有许多要请教郡主,望郡主多多担待!” 这话说的谦卑,可怎么听都不是味,师紫涵垂下头默默点头,还说道,“是,臣女会好好……” “闭嘴!”师英崇斥责道,立刻反应过来司雪黎话里有话,随即换上一副谦恭的模样,“公主这是说的哪里话,紫涵是个小小郡主,她刁蛮任性,礼仪不周全,遑论去教端庄大方的王后?紫涵之前多有得罪,臣在此替小女向公主赔个罪,望公主不要怪罪。” 司雪黎掩唇微笑,“我有什么可怪罪的?郡主对我很亲呢,只不过我回炎国后,便没有人在宫里和王后说说话了,郡主要常常进宫去,我也就放心了。” 师紫涵惊讶地抬眼,司雪黎能愿意让她多接近司炎冥?可司雪黎下一句话又出来了。 “不过,宫中已经有了正经的女主人,毕竟郡主的年纪也该寻摸一位好驸马了,瓜田李下,眼热郡主的人,没准会说师家仗着自己劳苦功高,想把女儿也嫁到宫里去,荣华一世……我和国主自然知道国师一家忠勇,可人言可畏啊……” 第二百三十四章 你以为我真的看不出来吗 她在说出这一番担忧的话时,可是一副理直气壮,高高在上的表情,她就是要让师紫涵看清楚自己的身份。 众人听了也都各自揣测起来,师家的野心竟然这么明显,让不常在万花的公主都看出来了?不过这个公主也是够厉害,别的不说,正好让这个公主锉一锉师紫涵的锐气,省得她总把自己当成什么尊贵的王后候选人! 师英崇眼中带着些怒意,他双拳合抱在胸前,对司雪梨和司炎冥行礼,“师家绝不会居功自傲,将一生效忠国主,小女紫涵也绝无他想,不会觊觎王后之位,若我师家父女日后有违今日所言,必将不得好死,生生世世不得轮回!” 师紫涵猛地转头看向师英崇,眼睛瞪的大大的,似乎不敢相信,却见师英崇单膝跪地,瞪了师紫涵一眼,师紫涵眼中涌上泪水,也不情不愿地跪了下来。 “唉,”司雪梨像是做错了事一样愧疚地望向司炎冥,“哥哥,我是不是说错了,国师大人似乎动怒了,”她颔首对司炎冥行礼,“哥哥,雪梨说话口无遮拦,再在这儿恐怕会惹人生厌,我先退下了。” 她垂下的眸子,目光却瞥了师紫涵一眼,见师紫涵满脸羞愤,司雪梨唇角勾起一抹笑,便在冬儿夏儿的搀扶下离开了。 看着司雪梨走了,司炎冥摇摇头笑了,将师英崇扶了起来,全然是一副感动的模样,“国师,你和紫涵的忠心,朕心里都明白,以后断断不可再拿自己的性命随便做誓了!” 司炎冥又怎么会不知道,师英崇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师英崇总是以国丈的姿态自居,朝中大臣多有巴结他的。 他和师紫涵一样,对这些官级小的根本不屑一顾,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朝中的官员早就对他不满,这次琉璃当王后,之所以没有太多人反对,是因为大多数人宁愿选择让炎国郡主琉璃做这个王后,也不愿让位高权重的师家再多这份荣耀,否则师英崇他们还不得反上天去? 他一直下不了狠心怎么管师英崇和师紫涵,司雪梨可不是他,今天这么当众摆了师家父女一道,想必师英崇父女也能长点记性收敛一下了,司炎冥倒也少了个负担。 回到雪梨宫,司雪梨走在院子里,无意间望了天上一眼,圆月高悬,万花皇宫今夜繁花锦簇,正是花好月圆之意,琉璃和哥哥,也算是圆满了。 “小姐,不睡吗?”冬儿问道,司雪梨的称谓太多,对于冬儿和夏儿来说,她始终只是她们的小姐。 司雪梨笑了笑,“你们先进去铺床吧,马上就进去睡。” 冬儿和夏儿应了一声,便进去了,只留司雪梨一人在庭院里。 她走到房檐下回廊前,倚靠在柱子边上,望向远方,炎国的方向,他在做什么呢? 这一生都在阴谋和黑暗中度过,什么都在算计,都在争,可却没有不争的琉璃活得快乐,幸好她还有宿炎,不然她该有多惨…… 想到宿炎,司雪梨心里还是有点堵,她一离开,就看不到那些莺莺燕燕在宿炎身边打转,虽然眼不见心不烦,可司雪梨却不是那样的人,她想要的只会紧紧抓在手里,再者说还有一个瑶依在那儿,其他人都还好说,只是瑶依…… 司雪梨眼中浮现一层碎冰般的冷意,迟早有一天,她不会再容忍瑶依在宿炎身边! 每天在万花也没什么事做,不过是和琉璃司炎冥一起吃饭叙叙家常,她倒有些厌了。 她还拿着云煊要给琉璃的礼物,仔细想了想,还是得把东西给琉璃,让她自己做决定,正好已经住了十天,司雪梨也想向琉璃他们辞行,便先去了琉璃的琉璃宫。 她将那小木雕给了琉璃后,琉璃捧着木雕半响没说话,只是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琉璃仔仔细细地摸了摸那木雕上每一道纹路,便又把它塞给司雪梨,“你替我保管吧。” 司雪梨捧着小木雕,望着琉璃,“这是他送给你唯一的礼物,此生没有缘分,也好留作个纪念,不好吗?” 琉璃偏过头,眼神之中带着十足的执着,“不好。” 她缓缓转过头来,轻蹙的眉头带着些风韵,“雪梨,我已经嫁给了炎冥,此生便会对他忠贞不二,就算我心里百般不愿意伤害云煊,可我为了炎冥,就不能承他这份情。或许炎冥不在乎,但是我在乎他的感受,为此我宁愿有负云煊。” 司雪梨望着琉璃,似乎在重新审视这个女子,琉璃大大咧咧,做什么事都不走心,可偏在这些大事上有自己的主意,谁也改变不了她的心意,说她是傻,其实她才是真正的聪明,她懂得取舍。 司雪梨将木雕收好,递给夏儿,“你去把这东西装在一个好点的盒子里,就埋在琉璃宫前的大树下,这是王后的东西,我怎么能随意再动呢?” “你……” 司雪梨转过头来笑道,“这是你们二人之间最后一分情怨,不该来为难我这个外人。” 琉璃眼中带着些许愧疚之色,却听司雪梨说道,“琉璃,我要回炎国了。” “这么快?不是说这次回来可以多住几天吗?”琉璃眼中难掩失落之意。 “是啊,已经十日了,还不够多吗”司雪梨柔和笑道,“你从没离开父母这么久过吧,有什么需要我帮你带给他们的吗?” 琉璃的眼眶有些红,偏过头去用袖子蹭了蹭眼角,“我不孝,没别的可带,你代我看看他们吧。” 司雪梨轻叹一声,琉璃这么远为爱情而来,抛下亲情也是为难她了。 此时冬儿却进来了,对司雪梨回禀道,“公主,小喜让红锦巫雀带来的消息。”她将红锦巫雀带来的纸条给了司雪梨。 在司雪梨离开炎国前,便嘱咐了春喜,如果宫里有什么变动,就让红锦巫雀传消息过来,可这变动来的可真是时候,她正好要回去了,会是什么大事呢? 司雪梨拿着那张纸条看了许久,脸色逐渐变得难看,眼中甚至浮现了骇人的杀意,琉璃见状不对,想要抢过来看,司雪梨却已经收起来了,她起身淡淡道,“琉璃,不必通知我哥哥我要走这事了,我还要多留一段时日。” 说罢便匆匆出了琉璃宫,琉璃怎么叫她,她都充耳不闻。 回到雪梨宫,司雪梨便让夏儿取来了红玉血剑,她提起剑来就在院子中耍了许多套剑法,没有一个招式是花拳绣腿,招招致命,冬儿夏儿看了都觉得吓人,她们小姐练的这个剑法光是让人看看都觉得害怕,别说那一剑真的刺在血肉上了。 “呕……”司雪梨忽然停下,弯下腰来干呕不止,冬儿夏儿大惊,凑过去扶她。 “小姐,你怎么了?” 司雪梨呕了一阵,什么都没有吐出来,她左手搭上了右手的脉,面色逐渐变得森寒,她竟然怀孕了! 她怀孕了!就在春喜传来消息,说瑶依不知使了什么计谋,就在前几天,让宿炎在凤鸣宫住了一夜,这几天宫里风言风语,甚至有大胆的还在说圣上皇后一夜欢爱如何如何,也有在说皇妃的恩宠已经不如往昔,很有可能一去不返。 她捂着胸口,心有多疼,明明早就猜到瑶依会做到,即便得不到宿炎的心,那个女人也会想方设法得到宿炎的人,只是没想到这个时机这么凑巧,就在她怀孕之时。 司雪梨没有把怀孕一事对司炎冥和琉璃所隐瞒,司炎冥有些意外,更是高兴,他没有明着问司雪梨为什么不回去,只是让皇宫里多准备些膳食给她补充营养,让她百般注意。 琉璃则是盯着她的肚子,一会儿笑一会儿愣神,指着司雪梨的肚子说,“这个小家伙不知道会长得有多漂亮,他的父母都那么好看……” 司炎冥笑了笑,正给司雪梨多添了几道菜,给她夹了过去,“雪梨,你还没有告诉宿炎吧?” 司雪梨正不知其味地吃着饭,随口答应了声,“嗯。” “这怎么可以?”琉璃把筷子往桌上一摔,“雪梨,你是不是糊涂了?这时候你去向圣上说你有喜,那么瑶依那个讨厌鬼一定会被赶下后位,你就可以母凭子贵,做皇后了啊!” 司雪梨淡淡笑了笑,眼底却是寒凉。 “琉璃,这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司炎冥接话,随即问司雪梨,“你已经在万花呆了将近一个月了,炎国那边往来的国书,宿炎明里暗里都在催,你有什么打算?” 司雪梨放下筷子,垂下眼眸,“打算?你是不想让我在万花继续住下去了吗?” “司雪梨。”司炎冥用一种严肃的口气叫了她的名字,自带几分威严,让司雪梨不得不抬头正视他。 “你不让把怀孕的消息透露给他,我什么也没说,你要在万花住着没说任何原因,我什么也没问,可我感觉到你现在活的不快乐,你心里的愤恨越来越深,你以为我真的看不出来吗?” 第二百三十五章 可她现在这样算什么 他顿了顿,“你要让你的孩子带着你的怨你的恨出生吗?”司炎冥的口气刚硬,不给司雪黎留一点反驳的余地。 见她无动于衷,司炎冥眼眸之中升起一丝疼惜之情,他无奈地叹道,“你竟然想逃避……我宁愿你去争去夺,为了得到他不惜算计她人甚至是杀掉她们……可是你,却选择了逃避,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这样!”最后一个问题带了千般无奈和爱怜。 一直以来,他以为妹妹心狠手辣没什么不好,起码可以保护自己,后来学会医术变得善良也没什么不好这证明了她的良心还没有泯灭,可她现在这样算什么?懦弱!他们兄妹何曾知道懦弱为何物?琉璃为难地夹在兄妹俩之间,知道现在说话不合时宜,于是选择了沉默。 司炎冥望向门外,目光深沉,“母后选择了站出来,无论生死与国同存亡,而我,眼见着万花倒下,却隐忍多年直到走到今日这个地步,曾经的你,在相府忍辱受屈,后来也能翻转局面,冲破艰难险阻得到了现在的一切,可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再是那个敢爱敢恨,敢拼敢杀的女子了?” 他凌厉的目光看向司雪黎。司雪黎的眼睫动了动,眼中渐渐凝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她轻轻抿唇昂首,还是那样清冷美艳。她的笑容浅浅,凄美绝艳,望向司炎冥,“哥哥,那个没有血肉只有仇恨的褚桑未,真的好吗?”司炎冥怔了怔,看着司雪黎。 “敢爱敢恨,敢拼敢杀,是因为没有人爱我,没有人保护我,我只有让自己强大来自保,只为了活在这世上,昂首挺胸地活着。可我有人爱,我会爱人,我不想再杀人,不想让自己的手上沾满鲜血,我不只想自保,还想让他永远平安幸福,让他手上的江山长存于世,我还有你们,我身边亲近的人越来越多,我的牵绊变得太多,你想让我怎么做?不顾你们的安危,想方设法除掉那些绊脚石,然后一个人活得天长地久吗?” 她的眼底全是化不开的浓浓悲哀,然而她仍是笑着的,正是这样的笑容让那悲伤和无奈显得更加浓厚。她有了可以付出爱的人了,她不再是一个人了,所以她没有办法再如从前一样,这样是好还是不好?司炎冥的心沉到了底,他想保护妹妹,可却一直活在妹妹的保护之下,他所谓的懦弱全都是司雪黎的爱。 “雪黎……”司炎冥感觉喉咙着实干涩,说不出话来。 司雪黎缓缓站起身,眼眸再次回归于往日冷淡的笑意,“哥哥,嫂嫂,我现在有了孩子,没有办法像从前一样不管不顾,但我不会傻到任人宰割。你让我面对,我也听你的,毕竟那是我选择的路。”看着司雪黎走掉,司炎冥沉默了好久,他似乎从来没有懂过这个妹妹。 说了要走,司雪黎当天就离开了,司炎冥抱了抱他,在她耳边说道,“别为难自己,哥哥会永远在你身边。”司炎冥生怕有什么闪失,就让古舒玄护送她回去。 司雪黎坐的是稳稳当当的轿子,司炎冥不让她再骑马,一路上,古舒玄常常给她讲一些笑话,司雪黎表面上是笑着的,可古舒玄怎么也猜不透她的心里在想什么,可也没有多问。到了叶城城门前,早有云煊前来接应,古舒玄是决计不会再入叶城的,便将她送到这儿为止。 “雪黎,再多的嘱咐应该也不用我告诉你,好好保护自己,好好保护……你的孩子。”说罢便走了。 司雪黎望着古舒玄带的队伍策马绝尘而去,不由怔了怔,古舒玄,是啊,古舒玄曾是离忧神巫,怎么能看不出来她怀孕? 云煊看她坐着平稳的小轿子,虽然很奇怪,但也没说什么,司雪黎也只对他说道,“你的心意,琉璃收下了,她会很幸福,你也一定会的。” 云煊沉默,骑在马上,他驱马走近司雪黎小轿,“你不在这段时间,宫里……”司雪黎摆摆手,一旁随行的冬儿便将车帘撂下,夏儿也将小窗上的帘子放了下来,只听司雪黎的声音从轿子里传出来。“她想让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不必多说,走吧。” 云煊心里不由得想自嘲,司雪黎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不知道瑶依的事?他扬鞭驱马向前走了几步,高声道,“出发!” 回到宫里,司雪黎没有去龙啸殿,直奔了自己的雪梨殿,小兰小竹准备好了晚膳,司雪黎只句,“不吃了,没胃口。”她的手搭在小腹上,便又坐了回去,挑了些蔬菜来吃,她不吃可以,可孩子是不行的。 晚膳过后,司雪黎这才叫了春喜过来,她半倚在贵妃榻上,轻轻合上眼,“说说最近有什么动静。”春喜的消息很灵通,她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司雪黎。 “皇妃娘娘,正如奴婢给您传去的信所说,皇后已经得到了圣宠,可圣上待她也只是相敬如宾,只有那一晚上的情分,后来再没有去过凤鸣宫和其他妃子的宫殿,一直都住在龙啸殿里,偶尔会过来,问问奴婢们有没有什么可以添置的。”司雪黎“嗯”了一声,没有睁眼,春喜便继续说道。 “皇后本就盛气凌人,现在得了圣上的宠爱,更是变本加厉,把请安来的妃子当做奴才使唤不说,还言语羞辱,连皇贵妃也吃过这苦头,皇后让白贵妃端茶递水,更是不在少数,没有人敢惹她。” 小兰也有些忧虑,“皇后这样一手遮天,其他的妃子怎么能过得好?后宫之争,最能殃及子嗣,多少帝王家的骨血都被在这不见血的后宫杀死,让人想来就怕。”司雪黎淡淡道,“你们下去吧,我要歇一会儿了。”几人相互望了望,便行了个礼出了寝宫。 司雪黎平躺了下来,温热的双手放下腹前,在摸这个未出世的小生命。她好像又感觉到那种孤立无援的痛感了,谁都不可以依靠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她不想告诉宿炎她的身孕,宿炎所要顾虑得更多,她不想再给他多添烦恼,况且她怀孕的消息一放出去,只会给她和孩子多增加几分危险。 她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该怎么办?是不是该先下手为强呢?她躺了半个时辰,都没有睡着,忽然宫门被打开,放出一点点亮她睁开眼看过去,从那逐渐扩散开来的亮光里有一个高大的影子步入,随着门再度被关上,那一点亮光消失,她看得清那人正在向她这边走来。 粗重的呼吸喷薄在她脸上,她抬起双手捧着他的脸,细细的摩挲着他的眉眼和棱角,她还真是想念他了……“怎么没有先去龙啸殿找我,你不想我吗……” 宿炎低声说着,双手熟稔地解开了她的衣扣,吻上了她的唇,她的颈。司雪黎也情难自抑地呻吟了一声,他的手所触摸的皮肤都好像会开出一朵朵火烈的花朵,让她的肌肤燃烧起来,她渐渐模糊的意识忽然像是烟火炸开,她恍然清醒,冷冷地推开宿炎。 宿炎忽然被推开,双手向后撑在床边,他喘着粗气在黑暗中看着司雪黎,眼神复杂。司雪黎似是不知所措,下意识地捂住了肚子,可脑海中不断浮想地那一幕让她心里抵触和宿炎的亲密接触。“为什么?你不是说过,相信我?”宿炎像是自问,可却的确是在问她。 司雪黎将冷漠的目光收回,她将头偏转到一边去,缓缓闭上了沉重的眼睛,轻声地说出了自己最深恶痛绝的事。“我信你不假,可我不想和她,共有一个你。” 这一晚,宿炎在她床边一直坐着,坐了整整一夜,直到天亮才走,什么话也没说。这段时间宿炎就好过吗?他安插在紫蓝国的探子来报,紫蓝想攻打万花,说华裳女帝现在已经暗中将权力转移到瑶依手中,攻打万花这件事是瑶依的主意。 在司雪黎回万花这段时间,瑶依几乎每天都过来黏着宿炎,宿炎知道瑶依的心思,他也知道瑶依是为了什么才想得出要打万花的事儿。 宿炎每天夜里都捏着那一封探子传来的密报坐到半夜,有一天他问小齐子,“你认为对司皇妃而言,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小齐子想也没想,“当然是万花国了。”“为什么?” 小齐子对宿炎可是无话不说,“皇妃费尽心思才逃离炎国国土,如今成了万花公主,她愿意再嫁过来,不就是因为要保住万花吗?” 宿炎深深地望着小齐子,让小齐子心里发毛,他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改口,“呃,其实皇妃心里最重要的人,应该是圣上您,对,一定是您……”瑶依曾在宿炎面前提过,“阿炎,万花国力弱小,你是否考虑一下将万花收归炎国所有?还是说,你念及司皇妃,所以……” 第二百三十六章 你还需要那块地做什么 当时宿炎什么都没说,瑶依只是笑了笑,“司皇妃拥有全部的你,而我也只能拥有那些城池土地,我也不想打这个打那个,可如果不这样,我的日子岂不是太无趣?若是能和司皇妃换换,那我便没有旁的心思了。” 后来宿炎想想,瑶依这是意有所指,瑶依照旧每天晚上请他去凤鸣宫里用晚膳,这次不同往日,宿炎去了。 瑶依对他很是殷勤,宿炎却也没有拒绝,可那种略微疏远的态度让瑶依不满。 瑶依颔首笑了笑,“想必阿炎在紫蓝也安插了不少眼线吧?不知探子们给你回报了些什么,用不用我来亲自告诉你一些消息呢?”她这口气轻松地就像开玩笑,可宿炎却听出了其中的意味。 他抬眸笑看着瑶依,“你真的那么决定?我知道你不想要万花这块地。” 瑶依点头,温柔地笑着,给他倒了杯酒,“我紫蓝国的国土辽阔,物产丰富,当然不需要万花那一块贫瘠之地。” 她将酒盏递到宿炎唇边,一双漂亮的眸子几乎透出光来,“可我不是说过吗?司皇妃又拥有全部的你,又拥有自己的国土,我实在是太可怜了,总得有一样能让我显得不那么可怜吧?” 宿炎含笑望着她说,“我在你身边,你还需要那块地做什么?”瑶依的眸子里透着妩媚和柔情,还有一丝迫不及待。 “是啊,有了你,我才不需要那些没用的地方啊……”这话便是默许她不会再打万花了,宿炎看着她的眼睛,就着她的手喝下了酒,便握上了她的手腕,就势压上了她的身子。 瑶依一声娇呼,伴随着叮铃哐啷的酒盏滚在地上的声音,外面的人知趣地将宫门关好,退得远远的。 这是瑶依,第一次拥有宿炎。直到最后筋疲力竭之时,宿炎仍是清醒地道,“有了我,你还要万花吗……” 瑶依全身都是酸软,她闭着眼睛,极为享受却又疲惫地呢喃着,“不了,不要万花了……”他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司雪黎,可当司雪黎说起瑶依,说起他和瑶依共度的那一晚时,他什么也不想解释了。 因为这是他们俩之间共有的不能言说的痛。 接下来的日子里,司雪黎没有随意走动,不轻易出倾桑殿去,只是吩咐冬儿她们做美味的补品,当然没有告诉她们是为了补身子,平静的她一直都在思考,孩子出生之后的事。 她是不可能让她的孩子一出生就遭人嫉恨,整天活在阴影之下,所以她要在这之前为孩子铺好一切道路,这道路首先要清除的阻碍就是瑶依。 从前她不想对瑶依动手,是为了宿炎,如果她真的对瑶依怎么样,那么紫蓝和炎国的关系就会破裂,纵使宿炎再怎么英明,也不能抵挡得住紫蓝这个强势的国家攻击。 可现在,她总归要做一个母亲,能够让孩子在自己羽翼之下健康快乐成长,才是她今后想要做的事。虽然这段日子宿炎不常来,她想念宿炎的同时也不想看见他,但她也时常会露出幸福的笑容,那是一种母性的慈爱的笑容,让冬儿和夏儿看到了都会吓一大跳,还以为自家小姐脑筋不正常了。 然而让司雪黎痛下决心的,只能是一件事。四月末的天竟然阴沉沉的,就要下起大雨,司雪黎没有在院子里坐着,早就到了暖榻上半躺着看书。 冬儿刚去寝殿门口嘱咐了下人关好大门,一进门就抱怨起来,“这群奴才真是不识好歹,风风火火地从雪梨殿前过去,我正说让那个小婢女把果仁留下给咱们娘娘吃,她竟然看也没看我就跑了,一大群人都一块往卿知殿那边赶,这个雨还没下,他们脑子就已经被泡坏了!”夏儿用干布擦着冬儿身上的雨水,笑骂道,“在娘酿面前你都这么口无遮拦,积点口德吧你。” 司雪黎倒是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她挑眉看向冬儿,“你没把果仁要过来,那你下午就做些果仁糕来补偿吧。” 冬儿吐了吐舌头,“这有什么难的。” 小竹小兰浑身是水的,匆匆进了寝殿,都没来得及顾自己的仪表,就往司雪黎跟前凑,就快走到司雪黎跟一口水,直到天黑后,宿炎过来了。 距离两人上一次见面是五天前了,宿炎站在寝殿门口,见倚靠在暖榻边上的司雪黎,似乎又瘦了,那种因为清瘦而愈发突显的风韵和妩媚,着实让他着迷又心疼。 他缓步走上前去,坐在暖榻边上,他望着司雪黎的侧脸。 “雪黎。”司雪黎缓缓转过脸来,眼中是一汪平静的湖水,她环在双膝上的手慢慢松开,抱上了宿炎的脖子,她将身子的重心全都放在宿炎身上,依靠着他。 宿炎十分痛心地将司雪黎搂在怀里,心中却是有喜悦的,司雪黎这算是原谅他了吧……就在下一刻,他抱紧司雪黎的双臂忽然松了松,他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僵滞了一瞬,因为他感觉到司雪黎的身子在他怀里,不停地颤抖。她,还是厌恶他的对吧。 厌恶他的不忠贞,即使是身体的不忠。瑶依因为怀孕一时风头大盛,宫里从奴才到主子都巴巴的往凤鸣宫的人身上贴,一时间凤鸣宫最底层看狗的侍从都被人捧到了天上。 当小喜把最近的情况给司雪黎一五一十地描述了一遍时,司雪黎也无动于衷,看了看窗外,夏日正凉,她起身道,“我想去御花园走走,走吧。”几个婢女就跟着司雪黎一同出了门,婢女们也不问主子为什么突然出门,这就是深宫里生存的法则,不多言。 不过司雪黎这次却带上了许多侍从,其中还有些是宿炎派来保护她的,从前都不喜欢这些人跟着,而她现在要保护的不只是她自己一个人了。从清冷的雪黎殿出来,向御花园那个方向走去,一路上都是盛放的花儿,牡丹,月季,竞相开放,分外妖娆。 司雪黎穿的很是素雅,素雅的装扮之中透着那么一点韵味,她的身姿依旧曼妙,只不过是不到两个月的身孕,并没有让她的身材走样,只不过她还是有意穿的宽松了些,更有弱柳扶风的娇柔。 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司雪黎怎么可能有弱柳扶风的娇柔?“娘娘,这夏日多好啊,前几日花儿正开的时候,您就应该多出来走走,闷在倾桑殿里……”冬儿搀着司雪黎,咕咕哝哝地抱怨。 司雪黎忽的停下来,转头淡淡看她,冬儿的目光一触及到她那冷冷的目光,便知道自己是言多必失,司雪黎继续向前走着,似是漫不经心地说着。 “在雪黎殿怎么说,我都不会说什么,出了那道门,什么都由不得你们自己了,记不住我的话,日后会有什么后果,你们应该想好要如何承担。”小竹小兰自是谨慎地点头称是,夏儿拉了拉冬儿的衣袖,冬儿这才满脸通红地小声道,“是,娘娘。” 小喜望着前方,对司雪黎颔首,“娘娘,近日皇后娘娘十分喜欢去御花园,而且她每天都要叫一个妃子去陪她,总会挑出些毛病,让妃嫔难堪,甚至……”她顿了顿,“娘娘,要不您换个地方……” “该来的躲也躲不掉,与其怕,不如过的自在点。”司雪黎如是说道,或许她不找瑶依,瑶依也会来找她,既然如此不如主动出击,摸清对手的底牌才是最重要的。 她想做的,不过是保护她的孩子。 御花园里,穿着一身金线绣成的华贵凤袍的瑶依坐在石凳上,悠然自若地赏花。 这石凳上放着侍女早就备好的绒垫,以免瑶依受凉,这一切都照着一个孕妇标准来做,可瑶依才一个月的身孕。 在瑶依的脚边五步远,一个身穿浅紫衣裙的女子跪在地上,右手边是一堆花枝,面前是一个装花瓣的竹藤方盒,她全部手指上都被刺出了血,可仍旧抓着蔷薇花,把花瓣剥下来放进方盒里,那方盒里的花瓣或多或少都沾了她的血。 凤鸣宫的婢女侍从都无动于衷地看着,看着这个柔弱可怜的女子。 司雪黎恰巧过来,看到这一幕,跪在那里的是白洛水! 白洛水做了什么,让瑶依这么讨厌?竟然要弄得满手都是血,还没有尊严地跪在这里。 然而司雪黎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神色,一旁小喜善于察言观色,她低声在司雪黎耳边说道,“最近只要有皇后娘娘在,跟随在一边的妃子总是这样的……”小喜这么一说,司雪黎便心下了然,墨竹却又担忧道,“娘娘,要不咱们去别的……” “司皇妃?”瑶依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隔着花丛远远而来的司雪黎,瑶依的笑容那么挑衅,“多日不见了,司皇妃,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万花回来后,本宫连见你一面犹如登天难啊……” 这下再想走也没办法了,司雪黎唇边勾起一抹冷笑,那个白发婆婆不在,单凭瑶依是威胁不到她的,现在她也没想做什么,但要先知道瑶依的心思才好,她缓步走了上去。 白洛水回过头去看向司雪黎,一脸柔弱,眼角垂泪,可司雪黎却看到了白洛水眼底那一丝坚定的神色,不,应该是转瞬的恨意。 第二百三十七章 难道这是能入药 这也是司雪黎回宫之后一直不解的事,白洛水,云悠悠,她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司雪黎微微欠了欠身,笑道,“皇后娘娘,是臣妾的不是。” 瑶依面色冷冷,没有理会司雪黎的请安,俯视着白洛水,“白贵妃,你为什么停下了?已经摘完花瓣了吗?” 白洛水怔了一下,旁边的花枝堆得像是小山丘一样,怎么可能摘完? 她咬了咬唇,“望娘娘切莫怪罪,臣妾这就继续。”瑶依的笑容带着些许得意,抬了抬眼皮看了司雪黎一眼,“皇妃多礼。”司雪黎微微一笑,显得不越矩,也不是那么卑微。 她低头看了白洛水,便问道,“皇后娘娘,白贵妃何故要用血染蔷薇呢?难道这是能入药吗?”瑶依像是听到了什么大笑话似的,她嘲讽地看了司雪黎一眼,“本宫是该说皇妃天性纯良,还是说皇妃蠢笨呢?白贵妃是在受罚,看不出来吗?” 司雪黎眼底泛起一丝冷意,仍旧笑道,“皇后娘娘要管教后宫诸人,自然有娘娘的道理,只是白贵妃安静不喜闹事,平日也犯不了什么错,今天不知道是哪里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宽宥。” 跪着的白洛水身子一僵,迅速抬头看了司雪黎一眼,神色复杂,在接触到瑶依的目光后又低下头去。 瑶依淡淡挑眉,“你是在为她求情吗?”司雪黎微笑,“不知娘娘肯不肯给臣妾这个面子?”瑶依嗤笑了一声,“面子?万花国的公主需要的面子,狐媚妖娆,不是本宫想给就能给的啊……” 她悠悠地拉长声音,一句话说的讽刺至极,她话锋一转,“不过,总有一个人要受罚,如果就这样算了,本宫的颜面何在呢?你和白贵妃姐妹情深啊,你可愿意代她受过?” 白洛水手上的动作停下,看向司雪黎,她知道司雪黎不会的,别说司雪黎和她没什么大的交情,就算是有,司雪黎连她的亲姐性命都不放在眼里,怎么可能会救她? 白洛水眼中满是嘲讽,司雪黎要惺惺作态,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司雪黎眼底渐渐显露出森寒的神色,可唇边挂着的笑意却让人琢磨不透她想做什么。 半响她都没有说话,瑶依起身走到白洛水跟前,微微弯下身子来,用拇指和食指托起白洛水的下巴,眼中带着刺目的光芒: “还以为你的好姐妹来帮你一把,没想到是又害了你,皇妃不愿意帮你,这就说明你的过错实在不值得原谅,依本宫看,你跪在这平平的地上也太不长记性了,日后难免又会冒犯于本宫,为了让你永远记住……” 听着瑶依幽幽的声音,白洛水后背都冒了冷汗,或许司雪黎的狠辣是有缘由的,可瑶依却是不分青红皂白见谁不顺眼就可以开刀的,今天她不过是陪着瑶依来赏花,走路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蔷薇的花瓣,于是就落得现在这个惨状。 瑶依轻轻吐露了一句话,“那么,你就跪在这蔷薇花枝上好好反省吧……”看似她是轻轻地松开了白洛水的下巴,实际上瑶依捏住白洛水的下巴和松开时都用了力气,白洛水那细皮嫩肉很快就出现了红印。 就在瑶依转身后,她身边两个侍女立刻上前去一左一右架住手无缚鸡之力的白洛水,强硬地把她拉了起来。 往旁边堆着花枝的地方上按下去,白洛水知道这一跪下去,膝盖都会被那些花刺扎烂,甚至起不来,她流泪畏惧地喊了声,“皇后娘娘……”司雪黎当机立断,给小竹小兰递了眼色,两人上前去将白洛水从那两个侍女手中抢了下来,白洛水站在一旁,垂泪发抖。 瑶依慢回头挑眉,讥讽笑道,“司皇妃以为这后宫姓什么?”“臣妾不知娘娘高见,但臣妾猜想,这后宫应该还是姓秦吧。”司雪黎反唇相讥,淡然笑着,“白贵妃的错误不至于如此,娘娘得饶人处且饶人,也能博得个贤后的美名。” “呵,本宫要这好名声做什么?”瑶依转过身来,“只要本宫想要的,有什么是得不到的?连人,带心,任何人都别想夺走!”她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似的,充满了威胁。 司雪黎知道她指的是什么,瑶依不就是在说宿炎吗,可偏偏司雪黎就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她从容一笑,“谁也不会和皇后抢,人和心好好的放在娘娘那儿,皇后娘娘可要看好了,人若想自己走了,您想留也留不住。” 瑶依那一双眼睛微微眯起,露出杀意,然而她却扶了下凤簪,笑得有些无奈,“司皇妃这么忤逆本宫,是看本宫的身孕不顺眼,还是,想反了本宫?”司雪黎的笑容渐渐收起,那一副冰霜般的面孔让人看了不寒而栗,“如果真的是反了皇后,皇后会如何呢?” 瑶依垂下眸子,无奈地摇头笑着,复又抬起头,径直向司雪黎走去,不,是向司雪黎身后走去,温柔地搀上了宿炎的胳膊,柔声道,“圣上,您看到了,臣妾在这异国他乡,还真是遭人嫉恨,真怕臣妾的孩子,不能安全出世呢……”司雪黎一点也没有惊讶,平静地转过身来,看到一脸凝重的宿炎,只是微微笑了笑,“圣上。” 宿炎深深看了司雪黎一眼,目光越过她看向正颤抖着的白洛水,“白贵妃怎么了?” 瑶依轻描淡写道,“臣妾本和贵妃来赏花,可贵妃犯了些过错,臣妾便小惩大诫,原本也不愿再怪罪贵妃了,可司皇妃正巧来了,说了几句,似是让臣妾不要轻易放过白贵妃,唉,臣妾……也于心不忍啊……”司雪黎盯着瑶依,笑容浅浅,没有一丝要辩解的意思。 宿炎见司雪黎不说话,心里变憋了一口气,于是问白洛水,“是这样吗?”其实他刚才都听到了一点,可就是希望司雪黎能亲口向他低头求助,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会什么也不顾地站在她这一边,可看起来,司雪黎并没有这个意思。 白洛水咬住下唇,眼角的泪水还未干,就听瑶依懒懒地问道,“贵妃,圣上问你的话,怎么不说呢?有什么难言之隐,看见了圣上还不能说出口吗……” 白洛水抿了抿唇,一脸苍白,轻轻地点头,碎发全部都遮到额前,她颤声道,“回圣上,是这样的。”对于她而言,明哲保身是最重要的,更何况,她本就想让司雪黎,死。 司雪黎无声地笑了笑,抬起明亮的眸子笑看着宿炎,就好像是刚外出郊游回来一身轻松,带着慵懒的笑容,“圣上,如你所闻,若你不对臣妾再另行处罚,那臣妾这就告退了。” 她抬头看了宿炎一眼,宿炎的眉头渐渐紧锁,她轻笑,双手交叠在腹前,往后退了几步,优雅离去。瑶依似有些恼怒,但又不敢明着发作,僵笑道,“圣上,如此是不是难以服众?” 宿炎望着白洛水,白洛水莫名心虚起来,低下头去,宿炎转向瑶依,对她一笑,“回去歇着吧,你现在不适合到处走,小心些。”瑶依仿若受宠若惊,这段时间她怀了孕,宿炎没有这么关切过她,她自然是甜甜一笑,应了下来。 傍晚晚膳过后,晚风清爽舒畅,红霞渐渐添上了暗影,接天连片的浓墨色泽在天际飘荡,天色暗了下来,金灿灿的皇宫全部点上了红纱笼罩的宫灯,朦朦胧胧。 经过中午那事后,司雪黎越发不想和瑶依硬碰硬,瑶依背后的实力实在不容小觑,现在瑶依仗着身孕更是耀武扬威,排除异己,若是让瑶依知道了自己的身孕,难保不会让那个婆婆动手,司雪黎别的倒也不怕,只是那个婆婆真是多有疑点,但有一点她可以肯定,那就是若真的交手,纵使她百毒不侵,也抵不过那婆婆的毒术。 毕竟她现在不是一个人,那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才是她现在最想保护着的。如此一来,那就只有退了。司雪黎胸口闷闷的,像是压了千金石一般,她多想飞出皇宫,逃出这个牢笼。 她问了春喜,“今天圣上在哪儿?” 小喜便给司雪黎端了茶来,“午后,圣上便一直在凤鸣宫,听说是皇后娘娘一直说自己身体抱恙,请太医来看,没什么大碍,皇后就留了圣上用晚膳,直到现在。” 司雪黎的心揪了一下,她垂眸笑了,她是相信他的,只是她真的没有办法接受她的男人还拥有另一个女人,从前不能忍受,今日更不可以,可是为了宿炎,她似乎,也变了。 “他今晚不会来,我想出宫一趟。”小竹一听,有些担忧,“可是没有圣上的准许……” 司雪黎打断道,“让他知道了,还怎么出去?”她转头对冬儿道,“冬儿,去准备出宫的衣裳银两,你和我出去走走。”冬儿大喜,好久没出去她都快要闷坏了,“诶,好。” 天一黑,她就带着冬儿装扮成侍女,从小门出了宫门,轻车熟路,出了宫门就把侍女衣裳脱掉让冬儿背在包袱里,穿上寻常衣裳就好。 其实她也没什么别的想法,只是想出来走走,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打乱了她的计划,她需要好好想想该如何是好。 出了宫她也不担心自己会有什么大的危险,在她回来时,南云斓便给她派了五个暗卫,都是原本在暗中保护南云斓的高手,司炎冥生怕司雪黎会有什么危险,便将暗卫都给了她。 不过这五个暗卫不会轻易露面,一旦司雪黎有危险,他们就会出来保护。 走在热闹的大街上,司雪黎的心情似乎更加压抑,在花色灯火下,每个人的脸上都堆满了幸福的笑容,而她却不是。 冬儿左看右看,什么都想买,能顺手买的就买下了,更多时候她得跟在司雪黎身边寸步不离。 司雪黎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看到一品苏,便又想起那个能让她暂且开心一刻的朴佑天,想了一下便带着冬儿进去了。“小姐,咱们不是吃了晚饭才出来的吗……”冬儿小碎步跟在司雪黎后面,咕哝着。 “让你看看什么是人外有人,好好学着点人家做糕点的手艺。”司雪黎微笑着进门。 那店主眼尖记性好,一眼就认出来司雪黎是上次和老板朴佑天一同吃饭的女客,便笑眯眯地迎了上去,“小姐大驾光临,快请进。”司雪黎对这谄媚的老板并不厌烦。 便笑道,“难为掌柜的记得我,你们朴老板在吗?”那店主皱了皱眉头,“呦,可真不巧,朴老板行南走北的,前几天就已经带着人马出黎城了,也没说去哪儿,估计得去阳明山那几家店铺查账,也有可能又去万花或者紫蓝国做新的生意去了也说不准。”司雪黎失笑,“那朴老板还真是够忙的。” 说起朴佑天,这店主可是佩服得不得了,“那可不?朴老板啊,有雄心壮志,哪是我们这种做小生意的人能懂的呢?不过啊,这人是柔了点……”他讪讪笑道。 看着店主古怪的表情,再一联想到朴佑天扭扭捏捏像个女人的样子,司雪黎便忍不住笑了笑,“掌柜的观察真仔细,不在就算了,那我们先告辞了。” “诶,小姐,你不是说,要让我来学本事吗……”冬儿显然是不服气。 这儿的师傅会比她做的糕点好吃。 店主善于察言观色,立刻笑道,“小姐,既然来了,小的怎么能让您连饭也不吃就走呢?朴老板知道了,还不得骂死我……您楼上请,等会儿饭菜点心就给您送上去……”他一个劲儿地留住司雪黎。 司雪黎想了想,现在出去也不知道该去哪儿,便应了老板。 冬儿和司雪黎两人在楼上等着上菜,冬儿百无聊赖地将茶水倒进杯子里又倒出来,来来回回,桌子上洒了不少水。 司雪黎静静地坐着想自己的事情。小二将酒菜全部上齐后,便带上了门,见小二全出去了,冬儿看着这桌菜,下巴都快要惊得掉下来。 “这么多菜,怎么吃得完。”几乎店里有的名菜全都上上来了,看来这个店主认定了这司雪黎是朴佑天的贵宾,不敢轻易怠慢。 司雪黎倒不觉得有什么,拿了几颗葡萄慢条斯理地剥了起来,“这不用你付钱,白捡的便宜还不要?” 冬儿嗔怪了一句,“小姐才不缺这几个饭钱,能来这儿吃饭也算是给这家店长了面子。”也没怎么动菜,只是专心致志地研究糕点去了,一边吃还一边评价着,大多评价就是,没有她做的好吃。 开着的窗户忽然刮进一阵清风,那清风钻进了司雪黎的后衣领,司雪黎似是感觉到后面有什么不妥! 便回头看去,原本空荡荡的床上,正坐着一个身穿月白长袍腰间挂着莹莹玉坠的男子,司雪黎心底有一丝惊讶,看了一眼大开着的窗子,就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了,但她面上却表现得平静。 “你怎么来了?”她又回过头来剥着葡萄。 冬儿闻声转过头去,大惊道,“左,左将军……你怎么……活了……”左博云淡然微笑地走过来,坐在了司雪黎身边,吓得冬儿忙不迭地站了起来,往后退了好几步,贴在了墙上。 他刚一坐下,司雪黎剥好的葡萄便从指间滚落到桌案上,左博云垂眸笑着,拿起那颗莹润的葡萄便喂进了自己的口中。 司雪黎抬头看左博云,吃东西的模样还是那么优雅高贵,可司雪黎却觉得有种厌恶的感觉。 “能吃到你剥的葡萄,也算是我的福气。”左博云笑望着她。司雪黎转向冬儿,“冬儿,你先出去。” “是。”冬儿巴不得早点出去,虽然不清楚这个左将军是怎么冒出来的,可她家小姐是绝对不会让自己陷入什么危险的,于是便也放心的出去了,就守在门外。 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两人,左博云自在悠哉地倒了两杯酒,端给她一杯,“上次见面匆忙,老朋友见面,还是要喝一杯吧?”司雪黎没有接过酒,她时时刻刻都记着腹中的孩子,便端起了一旁的花茶,和他轻轻碰了一下,抿了小口。 左博云淡淡扬眉,“上次跟你说的,你回去后想过吗?”“什么?”“是走,还是不走?”左博云问道。 若是上一次见面时,司雪黎一定会一口回绝了他,可现在她有了孩子,而且这个孩子会在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中,左博云再把离开这件事提了出来,倒是让司雪黎动摇了,她似乎也想……她放下杯子,垂眸道,“我的决定,对你有什么重要?” 左博云笑得凄然,“当初你的一个决定,让我远走高飞,摆脱从前的生活,就这样过了两年,你觉得你对我而言,不重要吗?何况,你我本就有夫妻之名,可惜……”他顿了顿,如果你和我一起离开,我可以为了你将自己的势力全部给你万花,虽不说能对抗紫蓝,勉强打个平手还是可以的。”司雪黎微微皱眉。 “你真的能放下权力?你舍得那个皇位?毕竟,那本就是你的。”左博云从容笑道,“那个皇位害死了那么多人,我要它来干什么。”她心中犹豫,想着要不要把先皇宿越的遗诏给左博云,若是给了,那左博云必定如虎添翼,她想赌一把。 她本是低着头,此时却微微抬起额头,那一双琥珀眼眸泛出暗暗的光芒,“我手上,有一份先皇的遗诏,你知道是什么吗?”左博云的眼睛迅速眨动了一下,可这个小动作却没逃过司雪黎的注意! 他无所谓地笑道,“父皇的遗诏,不是立皇兄为帝吗?当初可是摄政王亲口对大家说的,你的意思是,宿炎他篡改遗诏,欺君罔上?” 司雪黎抬起头,微扬下巴,沉着之中带着些许冷傲,“宿炎的确是假传了遗诏,重点不在此,真正的遗诏在我这儿,储君另有其人,”她盯着左博云的眼睛,生怕错过他一瞬的反应,“储君,其实是你,这皇位,应该是你的。” 左博云的表情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仍旧温柔笑着: “哦?原来我还真有做皇帝的命,可惜了。” 司雪黎道,“如果有了这份诏书,再加上你的势力,推翻宿炎的政权,不算是轻而易举,也是如虎添翼,你不想要吗?”左博云轻笑,抬手为司雪黎撩了撩碎发,温柔地看着她,“从前我就不想要,你忘了吗?我想要的,从来只有一个。” 司雪黎偏过头,“容我想想。”她有些厌恶左博云和她太过亲密,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左博云明明和以前一样温柔,可这种温柔似乎带着某种邪恶,但司雪黎却说不清楚这种感觉,太奇怪。 送她离开的时候,左博云又道,“如果有机会能不能让我看一看遗诏?可能那是我父皇生前的绝笔吧,我从皇宫逃出来,没有带一件属于父皇的东西,那毕竟是我的父皇……” 第二百三十八章 你还要问我为什么变了 对于这一点,司雪黎没有什么可怀疑的,左博云的确是个孝顺的儿子,对先皇宿越更是没话说,宫里上上下下都很尊敬左博云。 她又庆幸又厌烦,庆幸左博云没有张口问她要这份遗诏,这至少证明了左博云不想杀宿炎,不想再为了皇位拼命,可这种平静是不是太过出乎意料? 左博云对她,真的有那么深的情,连江山都可以放弃? 回去的时候,她一路上都在想着左博云的话,她没有立刻拒绝左博云,因为她还想给自己留一条退路,用左博云的势力掩护自己离开,才能护得孩子的周全,但左博云未必会容得下她和宿炎的孩子,所以她没有立刻说明这一点,更何况,她现在还无法完全信任左博云。 再有就是,如果她要走,她一定要先确保左博云的残留势力不会威胁到宿炎。 呵,想到这里,她自己都觉得可笑,她竟然会把自己的男人拱手让给另一个女人,可她每每想起来宿炎曾和瑶依,她就像是浑身长了刺一样,不愿意让宿炎靠近。 她努力想维护爱情的忠贞,这一世还是失败了。不想再像从前一样鱼死网破,她就想好好活着,让自己这一个血左博云的话,她没有立刻拒绝左博云。 因为她还想给自己留一条退路,用左博云的势力掩护自己离开,才能护得孩子的周全,但左博云未必会容得下她和宿炎的孩子,所以她没有立刻说明这一点,更何况,她现在还无法完全信任左博云。再有就是,如果她要走,她一定要先确保左博云的残留势力不会威胁到宿炎。 呵,想到这里,她自己都觉得可笑,她竟然会把自己的男人拱手让给另一个女人,可她每每想起来宿炎曾和玢月,她就像是浑身长了刺一样,不愿意让宿炎靠近。 她努力想维护爱情的忠贞,这一世还是失败了。 不想再像从前一样鱼死网破,她就想好好活着,让自己这延续下去,保护他,不让孩子再重复自己的悲惨命运。 当一个女人成为了母亲,或者即将成为母亲时,她会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倾其所有来保护孩子,即使是自己珍视的爱人。 接连几日,她都会从自己矛盾的梦中惊醒,一边是宿炎,另一边是孩子。 醒来后她便再一次肯定,她不想让孩子面对一点点危险,要离开的念头在她心中越来越强烈,可她真的能舍得宿炎吗? 司雪黎身怀有孕,自己知道要吃什么才能对胎儿好,所以每每吩咐了小厨房去做,可这一天冬儿却没能把她吩咐的东西端来,反而是端了些清淡无味的菜肴。 司雪黎坐在桌前,听冬儿抱怨道,“御膳房也太欺负人了!” “怎么不是往常的吃食?”司雪黎问道。 一旁小竹走了过来,说道,“这是皇后娘娘吩咐下来的,说是天下动荡不安,朝廷都在节省开支,后宫也要尽一份绵薄之力。” “是什么样的动荡,还需要省下后宫这点可怜的份例?”司雪黎也不是不知道后宫的人中饱私囊,环环相扣的人手之中,已经吞掉了不少银两,可她正是怀孕的时候,无论前世今生她都是养尊处优过来的,也不在乎这个。小竹道,“是左氏叛军。” “左氏?”司雪黎皱眉问道,心里隐隐不安。 “左氏的叛党又在叶城里大闹,四处宣扬什么……叛臣贼子登皇位,很是不服,百姓都被煽动了,甚至还有些公然和官府衙门对抗,朝廷的人也死伤了不少,圣上派人镇压,人力物力财力这都需要供给,皇后就以此为由,克扣了后宫的银钱……” 小竹婉转说道,其实宫里传的比这个还要过分,宫里许多念旧的老人正巴不得旧主左氏卷土重来,只是他们没有想过,一旦左氏再回来,哪里还有他们这些服侍过二主的人的存活之地? 司雪黎的面色渐渐凝重,左博云,他还是按耐不住了吗?她也真想嘲笑自己的天真,一个浸淫在皇宫争斗的皇子,一个经历过国破家亡的将军不应该王爷,怎么可能轻易放弃仇恨,放弃皇位?或许让他放弃这些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她司雪黎。 如果她和左博云离开,一可以让自己的孩子有一个安全的地方成长,二可以让宿炎免去诛杀叛党的烦忧。这么一想,她的离开,或许是上上策。 离开他,从没有真正正视过的三个字,想起来都快让她窒息。 如果真的要走,那就趁早,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想再去见见他,和他说说话,或许一别,就是一生。 龙啸殿是司雪黎可以随意出入的地方,她没有让侍从通禀,只是想再静静地看一看宿炎,看他认真处理国事的样子,看他一丝不苟的样子,看他笑的不笑的表情……司雪黎勾起一抹苦涩笑容,走进了内殿,可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云悠悠正站在龙椅旁边,桌案上是摞的高高的奏折,在那堆奏折的半遮挡下,云悠悠颤抖着拿着朱笔,在一封奏折上落下了字。 司雪黎眼中凝上了寒霜,她听说过云悠悠可以出入龙啸殿帮宿炎整理奏折,可也仅限于整理,云悠悠怎么敢冒大不韪,私自批改奏折? 她往旁边一看,床边榻上,宿炎正阖眼睡着,睡得很沉,他应该是很信任云悠悠的。司雪黎沉着眼眸,无声地从大殿一边绕行走到桌案那边去,因为云悠悠太过紧张,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个人进来,她以为这时候是不会有人敢不通报就进来打扰帝妃的。咔! 云悠悠的手腕突然被一双纤瘦有力的手握住,她松开了手,朱笔滑落在奏折上,晕开了一团红墨,她慌忙地回头看去,对上那双清冷的眸子。 司雪黎盯着她,什么表情都没有,见云悠悠正要张口,司雪黎并起两指,点了她的哑穴之后,迅速拿起云悠悠刚才要往上写东西的奏折来看,她瞳孔紧缩,转头就是一道冷光射向云悠悠。 那奏折是朝中武将呈上来,要带兵围剿左氏叛军的,宿炎批示过的地方已经写得清清楚楚,准许这武将带兵前去,可云悠悠却多添了几笔。 原本这武将是朝中忠勇之士,刚正不阿,他带兵绝对可以一举拿下,但云悠悠却在宿炎写得那句“准许带兵前去剿灭叛军”后面,添上了一句“主将由刘乡里担任。” 不知道的人看这句话没什么,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大有问题,刘乡里也是个武将,不过是个废物,但他祖上是左氏皇朝的开国将士,所以到他这儿也继承了父辈的职位,但他绝不是打仗带兵的料,真的让他带兵去,可能会被反围剿,白白损失了兵力。 司雪黎死死盯着云悠悠,不管云悠悠那反抗的目光,她一把掐住云悠悠的后脖颈从小门快速出了龙啸殿。 司雪黎解了云悠悠的哑穴,松开了她,云悠悠捂着脖子咳了又咳,用一种极度愤恨的目光盯着司雪黎,“让你看见了,你想杀我就快点动手。”司雪黎的目光淡淡,“表姐,现在我还叫你一声表姐,就代表我不会杀你。” “哼,别假仁假义,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干净的人!你都能杀死自己的姐姐,嫡母,还有什么不会干的!”云悠悠冷笑道。 司雪黎望着她,“我不想和你争辩,是谁让你这么做的?”云悠悠恨恨道,“什么是谁?你睁着眼不都看到了,是我自己做的。” “表姐,自我回宫之后,我就一直想要问问你,两年,为什么你变了?”司雪黎早就想要找云悠悠问个清楚。 云悠悠站直身子,眼中充满了厌恶之情,“为什么?司雪黎,呵,我觉得叫你古夕蓝更合适一点,古夕蓝,是你亲手葬送了我的一生,你还要问我为什么变了?” 司雪黎皱眉,“把话说清楚。”“就在你亲手杀了左表哥的时候,也杀死了我。”云悠悠的声音不大,可每一个字都带着她浓浓的恨意。 司雪黎终于明白了,原来云悠悠对左博云的爱恋竟然这么深,明知道他死了都没有放弃,可这种执念…… 云悠悠眼中出现了哀伤的神色,“那时候我几乎是在哀求你,求你救他,我都说了我愿意让你进宫让你做皇后,你偏不,在宫中兴风作浪,做什么古皇妃,只是你的一个念头,就真的杀了他,你为什么那么狠的心,你明知道,面对你,他不会躲……” 司雪黎哑然,她该怎么告诉云悠悠,她杀了左博云正是为了救他,可云悠悠现在知道左博云还活着吗? “他既然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要帮左氏叛军?你已经是皇贵妃,还有什么不满足?难道你想让宿炎死吗?” 云悠悠用一种鄙夷讨厌的眼神看着她,“你知道我最讨厌你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吗?好像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看透,可这一次你错了。有人打着表哥的旗号反叛,我虽然讨厌有人污了表哥的名声,但我还是愿意帮他们,你知道为什么吗?” 第二百三十九章 想和你执手观天下 云悠悠冷冷的笑着,让司雪梨觉得像是看到了另一个人,好像云悠悠完全不是云悠悠了一样。 “宿炎对我好,不过就是表面的,当初你动手杀了左表哥,他又何尝不希望左表哥死?我爱的人被你杀死,我要让宿炎如困兽般慢慢死去,看着你痛苦一生!” 听到这里,司雪梨都有些震惊,左博云的死对云悠悠的打击如此之大!可如果现在就告诉云悠悠,左博云还活着,不,云悠悠绝对会毅然决然地站在左博云那边,动用云国公的力量,届时的后果比现在还要恶劣! 司雪梨想起在盲山上,她对云悠悠提起姻亲之事,云悠悠可是羞涩得脸都通红,可现在她没有一份完美的姻亲,也失去了爱人。 她有些怜悯云悠悠,“表姐,还记得在盲山上,我对你说,女子,要为自己的人生做主,看来这次,你真的为自己的人生做了回主,可你认为,你做的对吗?” 云悠悠反唇相讥,“你和宿炎,联手杀了左表哥,你们做的就对?” 司雪梨望向天际,“这两年你就在宿炎身边,你应该看得比我更清楚,他励精图治,炎国比以往强得多,他的确是个好皇帝,这一点无可否认,左博云是个善良的人,但他绝非帝王之材,不用我说你都能猜得到,如果今天坐在这个位子上的是他,苍云真的能有今天吗?” 云悠悠的脸有一瞬间僵硬,她很快反驳,“就算炎国毁在左表哥手里,也比拱手送给宿炎得好!” 最终司雪梨还是放过了云悠悠,她知道留下云悠悠迟早也是个大麻烦,可她还是不忍心下手,云悠悠为她的爱情,坚守了这么久,司雪梨觉得这是极为难得的。 从前她怜悯琉璃,羡慕琉璃的天真和敢于追求的勇气,如今她也佩服云悠悠这份忠贞不渝的感情,因为她没有,所以也会怜悯这些曾经拥有的人,她仅仅是羡慕,想要留下这些美好的感觉,因为她不曾有。 她将云悠悠放了,什么威胁也没有,弄得云悠悠十分愕然,但仍是恨她,司雪梨也不再对云悠悠解释,因为她已经决定,要离开。 她回到龙啸殿时,宿炎已经醒来,神采奕奕地坐在龙椅上批改奏折,看到她来,宿炎整个人都像是沐浴在晨光之中一般。 散发着耀眼金芒的龙椅之上,宿炎穿着一身天青暗纹长袍,执笔的右手搭在书案上,见佳人款款而来,他似是放下了所有的伪装和防备,温柔地笑了起来,那种笑容,十分放松,又有着久别重逢的珍惜之意,更多的是迷恋。“你来了。” 司雪梨步入大殿,整个人从门外的光影之中显露出来,她的唇边亦是带着浅浅的笑容,她走到宿炎身后,从后面搂住他,“嗯,来看看你。” 她的口气带着些依恋,宿炎微微抬头,用脸贴着她的脸,他握着司雪梨的手,一个侧身便将司雪梨拉到怀中坐着,他凑近司雪梨的唇,低声笑着,“重了些,最近吃什么好的把自己喂胖了……” 司雪梨眼中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宿炎最知道她有多重,她怀孕还没有显怀,看起来还是一副纤瘦的样子,可宿炎却能感觉出来这细微的变化,但他却猜不到是因为她的肚子里有他们的孩子。 司雪梨双手搂上宿炎的脖子,近乎于缠的抱住了他,她恋恋不舍地靠在他的肩膀,深深地呼吸,想要把这味道,独属于他的味道记在心里。 “阿炎,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会有个孩子呢?”宿炎笑着说道,“当然,我早就想好了。”司雪梨松开他,轻声道,“你是怎么想的?”“数量上,当然多多益善,越多越好,只不过我心疼你啊,”宿炎捏了捏她的鼻子,宠溺说道,“只给我生一个皇子,一个公主就好。” 司雪梨垂眸笑了笑,“这样啊,是还不错,那你想过他们会叫什么名字吗?”宿炎微一挑眉,“我想到的,现在都被你说到了,反正以后也要告诉你,现在说出来也无妨,不过以后就没有惊喜了!” “别卖关子了,快说吧。”司雪梨笑着拍了下他的胸膛。宿炎笑道,“原本呢,我就只想了两个名字,一男一女,儿子叫宿司,用你我的姓氏来取名,没什么特别之处,只不过想让你高兴。” 司雪梨心里像是被小细针扎了好几下,酥酥麻麻地疼,她忍住胸中的酸涩之感,笑道,“这个名字,真不算是霸气,不过倒也还算是顺耳,那女儿呢?难道叫宿北?宿东西?” 宿炎失笑,弹了一下她的头,“在想什么呢?炎国堂堂的公主,怎么可能叫这种名字?咳,听好了,叫做……”他拉长声调,卖了关子。 “宿夕。”“宿夕?”司雪梨重复了一遍,“燕草如碧丝,宿夕低绿枝吗?”宿炎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宿炎深情地望着她,“宿炎的宿,古夕蓝的夕。” 司雪梨在殿里思考了很久,这才决定在五月末离开皇宫,这一天夜里,她用红锦巫雀给左博云传信,告诉左博云,五月末在宫门口见,不牵不挂,只有你我,奔走天涯,闲看落花。 不牵不挂,是暗指左博云应当兑现他当日所言,要散尽全部势力,只他一个人和司雪梨一起离开。 天涯落花,司雪梨是想重提左博云旧日之梦,让他别被眼前光景所迷了心。 司雪梨不怕左博云看不懂,她知道左博云什么都能懂。 可这封信,半路上被劫住了,是瑶依身边的婆婆。那婆婆和瑶依在凤鸣宫的院子里,当着夜空,那婆婆的耳力极为灵敏,只在红锦巫雀飞过天空的瞬间就听到了那动静,她双手合拢在口前,两手像是波浪一样往两边打着,吹起一支幽幽的调子,直刺破夜空,那红锦巫雀立时俯冲下来,像是下跪似的,屈下两只细小的爪子卧在婆婆脚下。 红锦巫雀似是十分听婆婆的话,婆婆手一伸,巫雀就将司雪梨写的信笺吐了出来。 瑶依有些迫不及待,“婆婆,是什么?”那婆婆露出诡谲的笑容,“她想和人私奔,找死,就让她死个痛快……”这婆婆是个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 瑶依问道,“那现在怎么办?把她和男人私通的证据给阿炎,让阿炎对她彻底死心?” 婆婆不紧不慢地将信笺重新放回红锦巫雀的嘴里,让巫雀飞走了,婆婆这才说道,“让那个丫头按照她的计划做,我们有我们的计划,这也是她最后一次谋划了,让我们好好看看她想怎么演。” 知道婆婆要帮她除掉司雪梨,瑶依也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司雪梨吗,看看是个什么死法……”红锦巫雀同样到了左博云那儿,左博云看了信后,就明白了司雪梨的意思,他眼中忽的闪烁起仇恨的光芒。 几个手下过来,左博云沉声道,“与宫里的线人接应,五月末,准备夺宫。”“是!”他给司雪梨回了信,缓缓舒了一口气。 他等了那么长时间,终于等到司雪梨愿意离开宿炎,其实他什么方法也没用,他只是在做一个胜算最小的赌,可赢得太过简单,让他产生了怀疑,但也没办法解释为什么司雪梨这么容易答应离开宿炎跟他走,难道是她真的不爱宿炎,只是为了万花? 雪梨,闲看落花,或许再也不会有那种时候了,因为我,想和你执手观天下! 司雪梨安排了丫头们的去处,她早就分了两个暗卫,让这两人带着冬儿夏儿,小兰小竹,小喜一同去万花,在万花总比在这儿强,在苍云她们只会被她这个出逃的主子所牵累。 但直到要走的这一天,她都觉得不安,总感觉哪里没有处理妥当,但她不想管了,总而言之,左博云是不会伤害她的,这样就好。她要带上的也没什么,就是红玉血剑,还有那封遗诏,她想这遗诏也该物归原主了,让左博云看过之后就烧了吧,绝了这后患。 五月的最后一天,她一直都在静静等待这一天,前夜里她去见了宿炎,今天她不想再去见他,以免自己舍不得。 她嘱咐了那五个丫头,“你们回去后,就跟着王后,王后会待你们很好,冬儿夏儿知道,就是从前的琉璃郡主,你们要尽心服侍我哥哥和嫂嫂,就当做,代替我做的吧。” 冬儿抹着眼泪,“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啊……小姐,你走到哪儿都带着我和夏儿,这次怎么不了……” 夏儿也眼眶红红,“小姐,不如就带上我和冬儿吧,王后那儿的丫鬟多的数不清,可你身边只有我和冬儿啊!”小兰小竹毕竟不是冬儿夏儿,从小跟在司雪梨身边,自以为她们在司雪梨心中没有那么大的分量,这个主子说什么,听着便是。 小喜也舍不得,“主子,小喜认了您当主子,就不会再改变,您放心,无论您去哪儿,我们都会等着你回来,做好你吩咐的事。” 第二百四十章:再欺骗我一次 她哽咽了一下,却厉声斥责冬儿夏儿,“冬儿夏儿,你们要违背主子说的话吗?”冬儿夏儿也只是啜泣,不再说话。司雪黎也很难过,最终也只是拍了拍她们的肩膀,轻声道,“我走了。” 她不必再嘱咐什么,不要对别人乱说起这些事,或者有想要杀她们灭口的念头,因为她们是她信任的人,近乎于家人的五个人。 残阳如血,蔓延至天际,整片天空都泛着殷虹的血色,美丽又令人敬畏。 司雪黎化了一个简单的妆容,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普通的侍女,她在小喜的带领下,来到宫门口,小喜象征性地交给了她一些银两,并说道,“记住了,司皇妃让你出宫去采买的布料和点心,买错了可是要受罚的,快去快回,娘娘等着呢!”司雪黎低着头欠了钱身子,“是,小喜姑姑。” 小喜又笑吟吟地走向宫门口的看守侍卫前,“几位大哥,咱们皇妃娘娘非要吃醉月楼的点心,她口刁,圣上可是把娘娘当成宝一样,你们也听说了吧。” 侍卫相互看了一眼,有个领头的有些为难,“小喜姐姐,现在已经快要天黑了,按照规矩是不准再出去的,要不您等等,我去回了齐康大人再做定夺。” 小喜似是薄怒,“娘娘的兴头上来,谁能耽搁得起?怪罪我们,我们找谁去哭?再者说,娘娘要真的捅到圣上那儿去,你说你们能有好日子过?” 见那些侍卫有所犹豫,小喜面色和缓起来,“咱们上头都有娘娘担着呢,不会有事的,都是为主子办事的,各位行个方便。”她声音低了下来,往侍卫头儿的手中塞了一锭金子。 那侍卫头儿想了想,看向司雪黎,“那小喜姑姑可别让我做了这个冤大头,叮嘱好你的人,早去早回,晚了,宫门可就要关上了,咱们的小命可都得玩完。”小喜笑道,“那是自然的,多谢了。”随即她背过身去,面对着司雪黎。 给她了一袋钱,“出了宫可要小心点,把那些东西买好了就趁早走,别在路上耽搁了,外面可不比皇宫里面安全,你自己要注意,别的我就不多你……” 话说的一板一眼,像是交代差事,可小喜看着司雪黎,就已经红了眼眶,给司雪黎递钱袋时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她的手,司雪黎心中动容,也怕耽搁时间,当即握了握小喜的手,对她一欠身,“请您放心,奴婢这就走了。” 她抽手出来,抓紧了肩膀上的小包袱,便毅然决然地出了宫门。 终于走出了皇宫大门,她站在进宫的官道上,回头望向巍峨的皇宫,心中凄然无限,她几度沉浮的皇宫,终于,还是不属于她。 司雪黎垂下头,转过身来,却见眼前有一个身影,她猛地抬头看去,是那个婆婆!那白发婆婆对她笑得邪里邪气,左手在她眼前一甩,“皇妃这是想往哪儿跑?” 顿时司雪黎感觉到浑身无力,她第一反应就是,中毒!可她明明是百毒不侵的身体,怎么会中毒? 根据自己的症状,她似乎知道自己中的是什么毒,这毒叫做南交软骨香,说是香,可其实什么味道都没有,无色无味,是用南交草炼制而成的一种让人身体软弱无力的毒药。 南交草,也不完全是毒药,若是与其他良性草药混合在一起,那便是治病救人的良药,可若单独炼制,便是轻微的毒药,不足以让人立刻毒发,中毒者会全身瘫软,十二个时辰之后药力自动消失。 这是无妄山的那个山坡中的药草,她记得这是凌风道人颇为得意之作,只有无妄山有,其他地方都中不出来这些药草,这个婆婆怎么也有? 她软倒在地上,使不上力气,只是敢瞪着那白发婆婆,“你想干什么?瑶依她又要怎样?”“你想知道我要干什么,”瑶依缓缓从那婆婆身后走出来,似是天生王者似的俯视着司雪黎,“等会儿你见了阿炎,不就知道了?”两个人架起司雪黎,便随着瑶依和婆婆一同往宫里走去,是龙啸殿的方向。 司雪黎挣扎不了,心中绝望,马上就可以离开了,瑶依又要来搅局,见了宿炎,什么话也说不清楚了。她们走着走着,突然看到南面有一处火光显现,与天边的红霞相连成一片,成了一个瑰丽的景观。不一会儿,就听到南面的人像是疯了一样都大吼大叫,四处乱跑。 瑶依也有些惊慌,立刻问身边的人,“怎么回事?”身边的侍从自然不知道,她的暗卫动作很快,立刻探听了消息过来回报,“启禀公主,皇宫失火,火势以相思宫最为严重,其次蔓延到各个宫殿,宫外的左氏叛党闯了进来,宫中死伤无数。”司雪黎心中大惊,左氏叛党? “司雪黎!”瑶依气急败坏地走到司雪黎跟前,“都是你做的好事!勾结叛党!你想让阿炎的江山毁于一旦吗!”那婆婆倒是沉着冷静,“皇后,不是动气的时候。”瑶依一想,又急忙问暗卫,“那阿炎呢?圣上在哪儿?” 另一个暗卫刚打听消息回来,“圣上无碍,已经在宫门正门迎战,据说是叛党头目亲自率领叛军前来,便是前朝左氏的左将军。”瑶依咬牙切齿的地瞪着司雪黎,“都是你引来的,我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你。” “皇后!”婆婆立刻阻止了她,“现在杀她有什么意思?不如把她带到宫门正门下,与那叛党皇子见了面,如此圣上才能死了心。” 婆婆说的极为有理,瑶依一刻不停,“好,去正门。”被那两个人强行驾着走,司雪黎似乎感觉到一种任人宰割的绝望,她千算万算,没有想到左博云竟然会骗她! 可这个婆婆和瑶依是怎么知道她和左博云有来往?他们才见过两次,她身边的暗卫一直在监视,没有人跟踪,再者就是那只只有她才能指使得动的红锦巫雀,不可能出差错的… …皇宫正门城墙之下,宫门以内,军队整齐严整以待,城墙之上,宿炎一身银盔铁甲,手执利刃,睥睨着城墙之下。 宫门外,左博云带着三万大军,黑压压地站在了宫城门口,左博云一身素白长衫,从没见过他穿戴铠甲,如今坐于马上,面对着城墙之上的强弓劲孥,他也没有穿铠甲,毫无畏惧之色。 只是他那双惯是温柔儒雅的眼睛,带了些残阳般嗜血的光泽。皇宫中已经乱了,左博云组织起来的左氏队伍也步步紧逼,宿炎一时间能调动起来的人马也只有两万人,那些带着仇恨的左氏士兵踏平了皇宫。 宿炎看到左博云时,没有惊讶,心中只是凉了一半,他回想起来,左博云当初的死,实际上是司雪黎使的苦肉计,他的枕边人,为了另一个男人的性命,不惜欺骗于他。 说来真是荒唐极!“阿炎!阿炎!”一个慌乱的声音从城墙楼梯那边响了起来,宿炎心中一动,第一反应是司雪黎,若真的是她,只要她认个错,他绝不会怪她。 可用理智想想,司雪黎何时如此慌乱过?宿炎第一次这么瞧不起自己。瑶依慌慌忙忙地跑了上来,来到宿炎身边,“你没事吧?” 你怎么来了?快下去!”宿炎的语气虽然硬,但也是关心她瑶依。那婆婆和司雪黎也一同上来了,瑶依看了眼城下,当即就指着司雪黎说道,“阿炎,这个女人私通叛党,和这个前朝余孽私相授受,想要私奔,你还要姑息吗!” 宿炎看向司雪黎,“是这样吗?”司雪黎偏头向下看去,没有说话。 “我问你是不是这样?”宿炎大喝了一声,清澈如水的眼睛充满了怒火和失望。司雪黎转过头来,仍是一副淡漠的样子,他离得太远,看不到司雪黎眼中的淡漠之下是微微的心痛。 瑶依也从没见过宿炎这么暴怒在她的记忆中,宿炎一直是无妄山那个见生人胆怯但骨子里又很霸气,对她没什么殷勤但也不会发火的男子,她似乎知道了自己和司雪黎在宿炎心中的差距,宿炎对司雪黎,付出了全部的感情,爱的,恨的,喜的,悲的,而宿炎对自己,却只有客气和疏远。 想到这里,瑶依也用痛恨百倍的目光盯着司雪黎。盛怒之下,宿炎对着城下等候的士兵高声令,“众将士听令!剿灭左氏叛军,得假皇子首级者,特封为镇国将军!”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宿炎用这样的条件来激励将士,让将士蠢蠢欲动,原本压在军人体内的血性和狂野一时间都激发出来。 “等一下!”司雪黎拼尽全力大喊道。 宿炎给齐康递了个眼色,齐康立刻让周围的号角手吹响了号角,示意众将听圣令。宿炎向司雪黎走去,居高临下问道,“你还想为了救他,再欺骗我一次?”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为什么会骗我 为了救他,再欺骗我……司雪黎听到宿炎这一句咄咄逼人却满含痛惜的问句,心中也不由得痛了起来,说实在的,虽然左博云骗了她,但她现在的确还不想让左博云死,她想问清楚,左博云究竟是为了什么。 司雪黎全身无力,只是被那两个人架着才勉强不倒,宿炎见状皱眉,“放开她。”两人后退,司雪黎一个踉跄往前栽倒,宿炎大惊,将她扶了起来。 在他的怀里,司雪黎用无比凄哀的目光望着宿炎,宿炎微眯起的眼眸中迸发出狠厉的光芒,他将司雪黎扶正,“今日我仍旧让你来做选择。” 就像当日一样,你是选择他还是选择我?宿炎松了下手,司雪黎就要倒下,他转头去看瑶依和婆婆,婆婆沉下眸子,思索片刻便上前来在司雪黎眼前一挥,洒下了解药,司雪黎总算是恢复过来力气,站稳了脚跟。 她冷冷地看了一眼瑶依和那婆婆,收回目光,望着宿炎,“让我出宫门。”宿炎怔了一下,笑了,他转过身来,看向城门外,大声道,“让她出去!”司雪黎的心揪了一下,转身便下了楼,奔向了城外。 她也没有想做什么,她也只是想问个究竟,问清楚左博云是不是真的起了杀宿炎的心,如果是,这次她要动手,就不会再留他一命了… …皇宫里熊熊大火仍在继续燃烧着,城楼楼梯上突然涌上来一大批人,打头的是云煊和云悠悠。 烟雾浓重,云煊和云悠悠的脸都灰扑扑的,很是狼狈地上了城楼,后面白洛水等人尾随。云煊上前对宿炎拜倒,“圣上,臣未经允许,擅自闯入后宫,救出皇贵妃娘娘,自请降罪。” 云悠悠眼神飘忽,看向宿炎时似乎有些怨怼或是什么复杂的情绪,她拢了拢有些散乱的头发道,“圣上,左将军是为了救臣妾,也算是将功折罪……”宿炎也知道云煊想救姐姐,一时情急,所以也能体谅,“云煊有功,哪里还怪罪,快起来。” “是。”云煊站了起来,就站在云悠悠跟前。 宿炎问了云悠悠她们几句,“悠悠,洛水,你们没事吧?有没有伤着?” 云悠悠仿佛心思不在这儿,眼睛也不知道在看哪里,后面的白洛水用帕子抹了抹脸,颔首道,“多亏了左将军及时赶到,不然臣妾等大概会像宫人们一样死于叛党之手……” 她说得自己都心有余悸,看到瑶依鄙夷不屑的眼神,便忙道,“多谢圣上关心。”“云煊,你所训练的大军带来了吗?”宿炎沉声道。 云煊回答得铿锵有力,“五万大军已经抵达叶城,还有十万大军可迅速前来支援,就等圣上一声令下!” 宿炎眼中露出必胜的信心,他看向城下,司雪黎已经出了城门,走向左博云,随即宿炎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今日朕就让左博云和他的三万叛军,把命留在此处。” 云悠悠的眼睛突然有了光彩,她疾走了几步,趴到城墙前去看,半响,她心中又是惊又是喜,她难以置信地捂着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二表哥他,还活着?城楼之下的场景,尽在城楼上众人的眼中。 司雪黎仰望着白马上的左博云,那么高贵儒雅的人,曾经连伤了他的心都不忍,左博云他真的变了吗?见司雪黎过来,左博云下了马,与司雪黎对立相视一笑,“你愿意来见我。”“为什么?”司雪黎冷冷问道,这三个字都透着失望。 左博云含笑道,“什么为什么?” 司雪黎凝望着他,“为什么会骗我?你不是一心想和我在一起,连江山都愿意放弃?” “雪黎,我是真的一心想和你在一起,”左博云笑容不变,抬头与宿炎遥遥相视,“可江山和你,为什么他都可以全部拥有,而我却只能选择一样呢?”他收回目光,有些无奈地笑着,“雪黎,这不公平,对我不公平。” 司雪黎冷笑看着左博云,这世间哪里有公平可言?爱,从来都不是公平的。 司雪黎转过身去,面对着城楼,和左博云并肩而站,她看到了云煊,低声道,“你赢不了。” 左博云似乎很轻松地回答,“哦?何以见得?皇宫一共能调遣两万人马,而我带了三万,朝中有大半前朝元老,都愿意支持于我,为何你料定是我输呢?” 司雪黎无声地笑了,“看到了吗?你的嫡亲表弟云煊,他不会背叛宿炎,他人既然能到这儿,说明援军也到了,现在看起来是你的三万大军包围了皇宫,可没准儿是云煊带领的人已经包围了你的人马,你才是钻不出去的金丝雀……”左博云神色微变,随即又笑道,“你这么说是为了什么?想帮我?还是再一次可怜我?你不恨我骗了你?” “阿云,”司雪黎很是认真坚定,“我不希望你死,从前是,现在也是,”她眼中那一份坚定渐渐透着些阴狠,“但你的目标是他的话,除非先杀了我,否则,我会毫不犹豫杀了你。” 左博云笑着没说话,他心中自是一百个一千个不甘心和绝望,可他能怎么样?见左博云笑而不语,司雪黎便劝说道,“放弃吧。” 左博云的笑意加深,“雪黎,如果我拿你作为人质,可不可以知道你在他心中的分量呢?我想知道,你们是不是已经把对方看得比命还要重要了……” 司雪黎微一皱眉,可身上的穴道已经被点住,左博云将她反转过来,锁住了她的咽喉他笑望着城楼之上的宿炎,“宿炎!她在我手上,你救还是不救?” 瑶依最先反应过来,冲着城下大喊,“你们奸夫淫妇,打什么鬼主意!” 她拉住宿炎,“阿炎,现在动手是最好的时机,一举铲除叛党!”宿炎的眉头渐渐皱紧,他握紧手中的利刃,远远看去,在左博云手中受制的司雪黎是在看自己,可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呢? 宿炎一度恍惚,那是留恋,是不舍……不,她愿意为了左博云做任何事,怎么会真正顾及他的感受?宿炎咬牙,声音从胸腔中发出来,显得沉闷有力,犹如山雨欲来。 “左博云,你真的会杀了她吗?”左博云扬眉一笑,书生气十足,谁都看不出这样的人真的会是反叛的领导者,“你大可以试试。” 不得不说,宿炎犹豫了,明知道当初司雪黎骗自己,还不惜诈死离开,但左博云的性子现在他无法把握,他不想冒一点风险,即使,即使这是司雪黎和左博云合起伙来设下的局。 云煊上前道,“圣上,王爷……叛党应该跑不了,司皇妃的性命也要保住,不如臣先从外围突袭进来,杀他个措手不及……” 云悠悠难以置信地看着弟弟,这个弟弟心中只有国,只有君,早已经不记得他们那一份表亲了,可其实云煊也是无可奈何,毕竟他是有理智的,他深知左博云的确做不了君主。 还没等宿炎发话,左博云又道,“宿炎,我知道此行我必败,可是我还没有输给你。” 宿炎向下望去,听左博云道,“你下来,与我来一场真正的生死之战,胜者为王,你敢赌吗?” 左博云的声音很是温润,像是潺潺溪流一般,可这话却是无比的刚硬,胜者为王,只要在这场赌局中死去的人,什么都会失去,包括生命和江山,甚至还有,司雪黎。 他想置之死地而后生,宿炎唇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容,左博云,你竟然敢提出这样找死的要求…… “这是你此生最后一个必败的赌局!” 宿炎说出这句话时,犹如一个天人会窥测天机似的说出了这个谶语,信心满满,毫无悬念。宿炎正要下去,云煊拦住,“圣上,危险。” 瑶依也挡在他前面,“阿炎,你怎么听他一个亡命之徒胡言乱语?现在就应该杀了他们两个!你不可以去冒险!” 宿炎推开她,执意要走,云悠悠却上前来,“圣上,不如带上我吧。”柔柔弱弱的云悠悠一开口让众人都惊诧了,宿炎道,“悠悠……” “我是他的亲表妹,左博云这个人最重视亲情,现在我和弟弟是他在世上为数不多的血亲,他不会坐视不理,以我为质,也可以让他不要对雪黎轻举妄动。” 这一番话是用了普通人聊天的口气,她没有用臣妾,这代表了他们之间亲密的关系,而云悠悠也叫司雪黎叫的亲切,好像她对司雪黎从没有生恨一般。 宿炎细细思索,好像有些道理,但用一个妇道人家作为筹码,实在不是他想的,然而一旁的云煊深深看了云悠悠一眼,便对宿炎道,“圣上,姐姐一心为国为君,请成全姐姐。” 云悠悠坚定地看向云煊,眼眶有些发热,她这个弟弟,闷不做声,但其实是最懂她心思的人。 瑶依猛地推开云煊,瞪着他,“你胡说什么!她一个女人,凑什么热闹!” 第二百四十二章 怎么能比得过宿炎 云煊却拽住瑶依,“皇后娘娘,得罪了,末将没有胡说,我云家处处为君,男子女子皆一样。” 他转头对宿炎道,“圣上,快下决定吧,司皇妃在他手中多呆一刻,就会多一分危险。” 宿炎望着云悠悠,心中无比挣扎,他要用一个陪伴在他身边多年如妹妹一般的女子去换一个不爱自己多次欺骗自己的女子!他心一沉,抓着云悠悠的肩膀,便跳下了城楼,来到了左博云和司雪黎面前。 左博云轻笑一声,“宿炎,我还以为你不会有弱点。” 谁能没有弱点呢?其实左博云此刻倒是和宿炎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他们俩唯一相像的地方,恐怕就是以司雪黎微弱点。 宿炎一身银甲,身后是火红的晚霞,映日余晖下他周身的光亮让司雪黎都有些睁不开眼,司雪黎闭了闭干涩的眼睛,没有说任何话。 这和她所期望的结果背道而驰,原本想着左博云以她为人质,她心里也有些畏怯,怕自己的分量不足以让宿炎为她而改变决定。 可宿炎真的为了她而下了城楼,这又不是她所想的,她想若左博云以她作为挡箭牌,能逃出去保住一命那就最好了,可是左博云要和宿炎一战,这明明就是自寻死路。 宿炎看了眼司雪黎,又将目光转向左博云,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你从前的诗书礼义都读到哪儿去了?用女子来做筹码,我真是高看你了!” 左博云望向云悠悠,笑道,“以彼之道,桓之彼身,你不是也想用你的结发妻子来要挟于我?你又怎么知道我会受你要挟?” 云悠悠眼眶红红,贪恋地看着左博云,喃喃道,“左,左表哥……”左博云眼睫微动,对云悠悠温柔一笑,“悠悠,好久不见。”云悠悠再难控制住眼泪,低了低头流下泪来。 “别废话!难道你想带着女人来打?”宿炎沉声道。 左博云放开了司雪黎,对着司雪黎苦涩一笑,话却是对宿炎说的,“这场仗我还没有打就输了,我不想把她输给你,可上天真是不公平……”那一瞬间,司雪黎从左博云眼中再度看到了从前他常有的忧郁,那种让人心疼的目光,然而只是一瞬。 宿炎将目光从司雪黎身上挪开,对云悠悠道,“悠悠,你到一去。”却没料到云悠悠没听他的话,认真地望着左博云说道,“左表哥,你还活着,为什么我不知道?你知道这几年我活得生不如死吗?” 左博云转过脸来看她,凝视着她。 云悠悠凄然一笑,“你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生在了帝王家,我知道你绝不会比他更适合做皇帝,可我也不会放过那些伤害你的人……” 四人相对,听着云悠悠说了这几句话,说时迟那时快,云悠悠垂首抬头顷刻之间,左手从右袖中摸出匕首,转身就刺向宿炎的胸膛。 司雪黎却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她心中大惊,平生没有这么快地飞奔到宿炎身前过,她就那么毅然决然地用自己身体挡在了宿炎身前。 宿炎亦是惊诧于这样的变故,没有想到一向温婉的云悠悠会突然杀自己,原本已经让他心灰意冷的司雪黎竟然会救自己。 云悠悠眼见着自己的匕首向下刺过去,可这一刀顶多是伤了司雪黎,却杀不了宿炎,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狠了狠心,用劲儿向下刺去。 铮!刀与剑的激烈碰撞,一把长剑从左博云手中飞出,打掉了云悠悠刺向司雪黎的那把匕首,那匕首飞开的时候却划伤了云悠悠的左脸。 “啊……”云悠悠一声尖叫,声音划破苍穹,匕首旋转出一个弧度落在地上,溅出了几滴血,云悠悠的左脸从嘴角边到左眼被划出了一个长长的口子,血流不止。 她颤抖地捂上了自己的脸,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那把飞来长剑的主人左博云,“左表哥……”左博云眼神略微苦涩又愧疚地看着云悠悠,抿着薄唇,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司雪黎盯着云悠悠,松了一口气,无力地垂下了双臂,她转头看了眼宿炎,便默默地低下了头。她的确还不知道要对宿炎说什么。 城楼之上,瑶依看到云悠悠竟然敢伤害宿炎,都快要气炸了,她给婆婆使了个眼色,那婆婆点了头,便站在城墙边上,右手一抬,宽大的袖筒在风中猎猎舞动,从袖筒中极速闪出丝丝银芒,穿破空气的阻隔直射下去。 “啊……”云悠悠痛苦地低吟,大家的目光再次聚集在她身上,只见密密麻麻的银色光芒擦着云悠悠的身体而过,咻咻地刺破空气的声音,定在了远处的树上。 云悠悠重心不稳,软倒在地上,她身上那件素粉色衣裙也都被刺破,划成一道一道的,每一道破烂的口子都能看到她里面被划破的肌肤正渗着血,染红了整件衣裙,她痛苦不堪,仍旧望着左博云。 左博云却自岿然不动,反倒是宿炎,虽然云悠悠刚才要杀他,但毕竟她已经陪在自己身边几年的时间,不是夫妻的情分,可他早就把云悠悠当做妹妹来看待。 宿炎和司雪黎都回头望向城墙之上,一看瑶依和那婆婆扬眉吐气的样子,便知是她们。现在也顾不了那些了,宿炎将身上的斗篷解下来,向云悠悠那边一甩,大斗篷便盖住了她的身体,他低声对司雪黎道,“你我之间,等会儿再说,你先去照顾她。” 他向司雪黎的后背运送出掌风,司雪黎便被他隔空推开,到了云悠悠跟前。现在司雪黎也不可怜云悠悠,也没有想念着过去的情分,只是很冷漠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云悠悠,“皇宫的叛党,是你放进来的吧?” 云悠悠的左脸已经流满了血,此时她再一笑,显得有些狰狞,“让你看出来了,是我。”“你和左博云早就有勾结?” “呵,什么勾结?我只是不想让宿炎好过!本想帮着左氏军灭了宿炎,没曾想还能看见左表哥,哈……哈哈……上天待我不薄啊……” 云悠悠笑得凄楚,笑出的泪水让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显得清明了些。云悠悠哪里想过,她一心想帮左博云报仇,可左博云却为了救司雪黎而不惜伤了她。 司雪黎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云悠悠,刚才被瑶依绑了的时候她就猜想,可能是云悠悠和左博云里应外合,可云悠悠不知道左博云还活着,这也就是说,云悠悠的目的就是搞垮宿炎,帮的是谁并不重要,可实际上却还是为了左博云。 司雪黎和云悠悠说话间,宿炎和左博云的两剑已经纠缠扭打在一起。 司雪黎的双眼一眨不眨,这两个人之间的决斗已经不只是为了她这个女人,而是朝代更替时最后的挣扎,如左博云所言,胜者为王。 宿炎招招狠厉,司雪黎看得出,他的剑术武功比从前精进了不少,应该和褚纯不相上下了。 令她刮目相看的是左博云,看似是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文弱皇子,可真的动起手来招式也不拖泥带水,干干净净。 可饶是左博云武功再高,怎么能比得过宿炎? 她在心中默数着他们的过招。一招。 两招。三招。……三十六招。 咣当!左博云手中的长剑被宿炎挑掉,他体力早就跟不上了,往后跌了个踉跄。 宿炎将长剑提了起来,对准他的咽喉,唇角一勾,“是你说的,生死之战,胜者为王,想留你一命都留不得了!”他脚下的步子没停,向十步远半倒在地上的左博云刺去。 那长剑还没刺下来,司雪黎的心仿佛都感觉到了痛,她偏了偏头,看向天际,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事她不能再管,愿赌服输,何况宿炎没有做错。只是左博云,从一开始遇到她之时,不就错了?她闭了闭眼睛,生怕眼泪流下来。 忽然她感觉身边一阵疾风过去,随即听到了一个女声的惨叫声,她睁眼看去,宿炎刺中的,正是云悠悠! 幸而宿炎看到云悠悠冲过来,下意识放轻了力气,只不过实在是收不回来剑,云悠悠的胸口被宿炎刺了一剑,汩汩流出血来,剑都没法儿拔出来。 云悠悠倒在了左博云怀里,左博云颤抖着抱着她,她身上的血迹也都染上了左博云的白衣,那白衣上的血迹像极了冬日盛放的寒梅。 “悠悠……”左博云失神叫道,抬起手来想要摸摸云悠悠的脸,可看着她满脸是血,他不知该把手放在哪里。 云悠悠似是轻松了一般虚浮地笑了笑,“左表哥……”左博云的表情不再僵硬,云悠悠的笑容还是像从前一样,会腼腆,会害羞,他也笑了,恍如隔世。 “悠悠,为什么要冲过来救我呢?我刚才,几乎都要杀了你,你为什么呢……傻丫头……”左博云笑着为云悠悠捋了捋碎发,口气就像是聊天一样平常。 云悠悠望着左博云,原本想绽放一个最美的笑容,可脸上那道伤让她的笑容也变得难看起来,身上的刺痛让她皱起了眉头,她的口气却满含不舍,“一定要有原因吗?唯一的原因,就是你啊……” 第二百四十三章 悠悠表姐没救了 “表哥,你还记得从小家族里的兄弟姐妹都不带我玩,只有你陪着我安静地荡秋千,读书弹琴,在盲山上也是你救了我,把我背下山来,那是我和男子第一次那么亲密。” 左博云静静地听着云悠悠慢慢地叙述,过往的记忆在自己脑海中一桩桩一件件地闪过,原来他和云悠悠竟然相伴了这么多年。 “我一直都听父亲的话,相信自己会接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是我兄长,我一直都不敢有非分之想,直到我嫁人的前一天,我才鼓起勇气来问你,可是……可是……终究是我没福气,可是我不后悔啊……” 左博云失笑,让她把头靠进怀中,轻轻地搂着她,喃喃说道,“从小你就是大家闺秀,大家都说你胆小,今天怎么了,傻丫头……真是个傻丫头……” 云悠悠的笑容无疑是幸福的,可身上毒侵入体,让她痛苦地抽搐起来。 司雪黎见状上前去把了云悠悠的脉,脸色微变,她抬头遥遥看向那白发婆婆,忽然想到那婆婆曾说过,她的毒药从没有解药,看来云悠悠是没救了。 司雪黎看着云悠悠身上露出来的皮肤开始发黑,她有些悲哀的说道,“悠悠表姐没救了……让她好走吧……” 左博云像是没有听到司雪黎说话一样,搂着浑身抽搐几乎要昏迷的云悠悠,一直喃喃地笑着,“傻丫头……傻丫头……”司雪黎眼眶一热,劈手拉过云悠悠,推开左博云,她紧紧握住那长剑的剑柄,心一横,往云悠悠的心脏里再插进去几分,云悠悠彻底不动弹了。 她唇边还挂着浅浅的笑容,美丽的双眼因为笑容而弯弯的,依稀能看得出温婉的样子。司雪黎似是又看到了昔日那个温婉如荷的女子,她的心猛地一颤,她伸出手去,帮云悠悠合上了双眼,低声道。 “表姐,都过去了……”幸福过去了,苦难也过去了,好走吧……城墙之上,一众人都看呆了,司雪黎竟然这么狠,瑶依不屑,“自作孽不可活的小贱人!” 她不经意间看到宿炎正往她这儿看过来,似是带着愤怒,她心一惊,不过是杀了一个不重要的云悠悠,何至于?可她不知道,在那最初的几年,宿炎把云悠悠当做家人。 左博云的军队忽然起了骚动,是云煊带来的大军将这些叛军都拿下了,匆匆赶来的云煊看到姐姐的惨死,一时间也呆滞了,他上前去,将云悠悠抱了起来。 问了司雪黎,“为什么她会这样?这样没有尊严?”司雪黎看向城墙上的瑶依,“剧毒,所以一点生还的可能都没有。” 云煊看向瑶依,目光中有几分异样,他抿紧双唇,走向左博云,“她要和你说的,你也都知道了吧,你这一生都欠着姐姐,欠姐姐一个答案。” 看着云煊带着云悠悠离去,左博云缓缓笑了起来,良久,他对宿炎道,“我输了。” 宿炎没有回应他,左博云看向司雪黎,深深凝望,“雪黎,当初你救了我,我辜负了你的期望,没有走到天涯海角,没有闲庭看落花,我想拥有一个你,却没有得到,想为你报仇,却萌生了想要夺回江山的野心,我不是输给宿炎,我是输给我自己。” “能再为我做一件事吗?”左博云笑问道。司雪黎垂眸,“说吧。” 左博云看向天际,红霞几乎都要淡去,夜空已经显现出了夜的轮廓。“我死后,派人把我的骨灰洒到海角天涯,让我去看看我的梦,” 他自嘲般的笑了笑,“此生唯独辜负了一个人,下一世再来还,此生错过了一个人,下一世便再也不要相遇了……”他的掌心运足了十成十的功力,重重地打向胸口,噗地吐了一口血出来,白衣溅上了血花,他的身体向后仰去,轰然倒地。 司雪黎感觉双眼有温热的泪水汩汩流出,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疲惫的双眼。 左博云,下一世,真的不要再遇见我了……左博云已死,左氏叛军一时慌了阵脚,宿炎看了齐康一眼,齐康便高尚宣布道,“愿缴械投降者,收归炎国军营,继续反抗者,杀!” 左氏军面面相觑,一时间全都跪了下来,山呼万岁,没有不愿意再捡一条性命的、这场轩然大波就以左博云的死而告终。 宿炎正吩咐了人要厚葬左博云时,司雪黎却反对。“你还想干什么?”宿炎的口气中隐忍了怒意。司雪黎沉默片刻,望着地上左博云的尸体,道,“他说他想去天涯海角,不想在冰冷的土里千年万载,我得成全他。” 城墙上的瑶依嘲讽地看着下面,对一边婆婆说道,“她真是异想天开,帝王最忌叛上作乱的人,左博云这样的心腹大患解决了,给他留个全尸都是恩典了吧!分明是司雪黎还舍不得她这个奸夫!” 婆婆眯眼说道,“饶是如此,看圣上也不会对她怎么样!”瑶依气得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她已经因为云悠悠而让宿炎动怒了,现在开口再说什么,只会让宿炎更讨厌她。 司雪黎抬头望了望乌泱泱的左氏军,每个人的目光在接触到左博云时都避开了,恐怕他们现在最不想和左博云扯上什么关系,那现在能指望谁呢? 难道要她自己动手把左博云拖到一个无人的地方火化,仅凭她一己之力? 她还想到了一个人,琉璃的父王,但她放弃了这个念头,琉璃自己嫁去了万花国,六王爷已经难以在苍黎立足,更别说再来搭救自己的侄儿。 此时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穿过左氏军队走来,犹如天空一片深红的海中划过了一叶扁舟,她注意到了这个人。 这人面目清秀,头戴玉冠,明澈的眼中带着些许遗憾和惋惜,他身后还跟着一众奴仆,看似衣着都不俗。 司雪黎有一丝惊诧,原本那么妖媚的男人怎么也会有这么正常的时候?那人站在了左博云的尸身前,深深地看着地上,随即转过头来,面对着宿炎揖了一礼,“草民朴佑天,拜见圣上。” “朴佑天?”宿炎微微皱眉,很快便想起,这是当朝官员家的公子,当初在盲山受训过,可他怎么会来?朴佑天正起了身子,头依旧微微低着,不卑不亢地回答,“是,圣上。” 他转脸对司雪黎温温一笑,“皇妃娘娘。” 司雪黎不知其缘由,“你怎么会来?”朴佑天长长吐了一口气,目光带着无比的眷恋和怅惘,望向地上的那个白衣男子,“佑天是来代皇妃,去了结故人的遗愿的。” 天空中最后一道云霞也都披上了夜的外衣,一袭白衣的朴佑天,背着同样不染纤尘永远沉睡的左博云慢慢走远,隐在了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之中。 “王爷,我带你去看天涯落花,可好?”朴佑天生下来,粉粉嫩嫩的,长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朴侍郎因为生了儿子而欢天喜地,而朴夫人却是个喜欢女儿的,每天都把小朴佑天打扮成个漂亮的女娃娃,直到有一天,有人骂他,“不知羞,本是男儿身,却像个美娇娘!” 越来越多的小孩笑话朴佑天,他自己也认识到了这一点,回到家后把自己所有的胭脂首饰都砸了,气呼呼地穿上了小仆人的男儿衣裳。 也就在他小时候,朴夫人大病一场,病中糊涂,说她最喜欢朴佑天那么娇滴滴的样子,真让人心疼,朴佑天着实是个孝子,为了母亲,又装回了小女子。 朴夫人这病拖了几年,朴佑天也装成了女儿身几年,即便后来朴夫人病逝,朴佑天的装束改过来,可这阴柔范儿也改不过来了。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他惯是心大,也懒得理他们。 有一次在街上看到了欧阳俊秀欺负人,他便成心想戏弄一下欧阳俊秀,这一戏弄不要紧,竟然传出了他和欧阳俊秀断袖的名声。 欧阳俊秀气得发疯,朴佑天却觉得挺有意思,便玩上了瘾,实际上心里并没有什么喜欢的意思,纯属恶作剧。 朴佑天喜欢到处游山玩水,朴侍郎巴不得看不见这个阴阳怪气的儿子,便给了他钱让他快走,他这一走,便走出了一个富商的路,几年之间,他的生意做通了三个国家。 盲山受训那一次,他当然得去,不仅认识了一个比他更怪的古小姐,还记住了一个男人,左将军左博云。左博云在那群人里,不算什么太显眼的男人。 太子炎最风流倜傥,宿容恒最霸道嚣张,欧阳俊秀最毛毛躁躁,云煊最沉默寡言,剩下的一些都是凡夫俗子,可只有一个什么最都不占的左博云,让朴佑天记得清楚。 左博云那样温润俊雅的感觉,正是朴佑天幼时第一次恢复男装时,想要成为的公子哥模样,可后来,总是事与愿违。受训那段时间,他第一个乐趣是整欧阳俊秀,第二个乐趣便是看左博云。 第二百四十四章 你是不是很失望 没想到从那以后再没有和左博云的交集,一直都是听说。听说左将军要娶那个怪异的古夕蓝,听说左将军被封为王爷,听说左将军被古夕蓝杀了。 遇到正在逃亡的左博云,是朴佑天人生中没有预料到的,左博云想复国,朴佑天就愿意出钱帮他,他对左博云说,“就希望你这个未来的皇帝能先许我一个能汇通天下的承诺就好,我是个有野心的生人。” 如此,他陪着左博云四处奔走,桃花鳜鱼香的南方,大漠苍凉以外的紫蓝,游走于炎国各个城。 他不想承认也没办法,他好像越来越在意左博云了,宁愿就这样陪他走下去,无所谓世俗,无所谓后代香火。有一天左博云从外面回来,说他遇见了古夕蓝。 朴佑天便知道,他的一切幻想,都该破灭了。他没有阻止左博云任何行为,反而帮着左博云整顿军队,帮着左博云约司雪黎。甚至眼睁睁地看着左博云,死在了他最爱的女人面前。 朴佑天能做什么呢?他的爱那么见不得光,如果左博云知道了,也许会厌恶他,像是见到蝼蚁一样避之不及。 世人都说,喜欢男人的男人不正常。 他本不喜欢男人,可恰好喜欢上的那个人是个男人。这一生大抵如此了。 炎国最南边的一座小城,小城里有一个悬崖,云雾缭绕,朴佑天正站在悬崖边上,手中捧着一个黑玉罐,他探手进去,抓出了一把灰,向空中一扬,尘灰随着山风一同向南吹去,消失不见。 “我带你走了二十八个地方,这是最后一处,你想要到达的天涯海角,你想要看的闲庭落花……是我,不是她,你是不是失望呢?” 朴佑天迎着山风,淡淡微笑,“下辈子吧,下辈子,不要再和你同为男子了,一个是女娇娥,一个是男儿郎,如此,我不会再错过你……” 他潇洒一扬手,将那黑玉罐抛入了悬崖,转身离去。斯人已去,他自笑对桃花,无牵无挂,亦无他。 自那天回了宫后,宿炎没有再去雪黎殿,司雪黎也没有出过门,皇宫都传遍了,这个大胆的皇妃想和叛党私奔,雪黎殿如同冷宫无异。 唯一能走的机会丢掉了,每次一想到那白发婆婆是怎么出手害死云悠悠的,司雪黎就不寒而栗,说实在的,她有些怕了。 因为她发现,自己百毒不侵的身体似乎不再有用,那白洛水整日给她在汤羹饭食里下毒,她竟然没有能力抵御,只有凭借药物来调理,这样对她很不利,这也就是说,如果瑶依一旦对她下手,她毫无反抗之力。 “咱们这宫里已经是皇宫各个寝宫里,待遇最差的了,一下子从天上掉到了地下,那些奴才真是狗眼看人低!”冬儿刚去领了这个月可怜巴巴的份例,这点钱还不够平日里打赏下人的呢。 小竹蹙眉看着她,瞧了床榻边小憩的司雪黎,低声对冬儿道,“小点声,皇妃刚睡着。” “我没睡。”司雪黎缓缓睁开眼,“冬儿,份例没有领够对不对?” 冬儿瘪了瘪嘴,为难的点点头。司雪黎淡淡笑了,这样的事情她又不是没经历过,她曾在冷宫里待过那么久,现在这样子已经比从前好太多。 “雪黎殿里的银钱不够,你们去打发了那些闲余侍从和侍女,殿里只需要留下几个壮实的侍从做粗活,侍女就你们五个,再挑两个小丫头就行。” 司雪黎慢慢起身,动作不敢太大。冬儿睁大眼,“遣散?遣到哪里去?娘娘,现在宫里对咱们宫殿的人避之不及啊……单单是后宫也就罢了,朝廷也闹起来了……”“冬儿!”小喜进了门,斥住了她。 司雪黎坐在了桌子旁边,倒了一杯茶,悠闲地吹了吹,“小喜,你不让冬儿说,那么就由你来告诉我吧。” 小喜咬了咬唇瓣,与小竹对视一眼,小竹叹了口气,“小喜,你说吧,皇妃总得知道。” 小喜忧心忡忡,便道,“皇妃娘娘,近日朝廷官员纷纷上书,要攻打万花,说不能放任万花肆意发展,长久必酿成大祸,甚至有人还说,就应该从后宫雪黎殿开始整治,如此才能振我国威……” 她看了看司雪黎的脸色不变,便急忙补充道,“不过,不过圣上还没发话,这事儿算不得准。” 司雪黎小口品茗,似是诸事看透一般笑了,“迟早的事,要对付我,是迟早的事,他要收万花,也是迟早的事,现在没发话,不等于永远都不会发话。” 看司雪黎这么淡然镇定,小喜几个也就松了口气,心想着自家娘娘心中应该是有对策了吧,只要不再抛下她们几个独自离开,其他一切都好说。 司雪黎站起身来,略微疲惫地扶了扶发簪,转身走向门外,“等着看,后面还会有谁来唱一出好戏……”她地断言果真没错,没隔几天这出好戏就上演了。 多日没有生人踏入的雪黎殿,这次来了一拨男人,男人不得入后宫,可这群人不一般,是大理寺卿带来的一票人马。 大理寺卿李大人对司雪黎恭敬施了一礼,“下官拜见皇妃娘娘,娘娘金安。”司雪黎身体犯懒,虽然见到了这李大人,觉得有些古怪,可她也不愿动弹,就倚在贵妃榻上,懒懒抬起眼皮,“李大人好,今日能进后宫,是得圣上什么指示?有何贵干呢?” 李大人起身,看见司雪黎的容貌便心上一惊,想他半辈子也阅人无数,可像司雪黎这么美丽的人可不多见,她似乎不像是寻常人,她周身散发出来那种震慑人的气场和那种寒冷的目光,好像让他不敢再继续执行法令了。 李大人定了定神,笑道,“皇妃娘娘聪慧过人,下官一到便知下官有要务在身。”司雪黎听他说着,垂下头勾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她想的没错,这事儿就是来找她的。那李大人犹豫了一下,“呃,皇妃娘娘,下官前来是为了几桩命案,进后宫来是得到了圣上准许,只要娘娘配合办案,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岔子。” 司雪黎挑眉,“哦?与本宫有关的命案?说来听听,本宫也想知道,本宫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能背负什么样的命案呢。”见司雪黎笑了,李大人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拱了拱手,便说道,“是这样的……近日一直有传言,说娘娘您就是从前古威古丞相的四女儿,从前与左将军定亲的宇王妃古夕蓝,这事儿越传越神乎其神,甚至有人亲自指证,您是,您杀死了多人,这事传的人尽皆知,实在压不下来了。” 他抹了抹头上的汗,来传主子进大理寺,这种差事几代大理寺卿都遇不上一回,偏让他赶上了。司雪黎一直保持着笑容,可眼底全然是冷漠。 没什么好问的了,这件事已经很明显,她是相府四小姐一事,炎国知道的人很少,可有心害她的大概是白洛水了,可白洛水没办法做到这么大的阵仗,估计她已经投靠了瑶依,凭借瑶依的势力,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是不成问题的。 “那李大人,是想来抓我去大理寺审判?”司雪黎从容问道。 李大人连忙摆手,“不敢不敢,下官,下官只是想请娘娘去大理寺小坐,待下官当着您的面儿把这几桩小案子了结了,这算是对您的名声有个交代。”司雪黎霍然起身,走到他跟前,笑道,“那还等什么呢?这便走吧。” “啊,是,是,是。”对于这次突如其来的事,司雪黎也没有十足十的把握,她不过是暗中服了几颗保胎的药,以免到了大理寺会发生什么事,让她和孩子陷入困境,是福还是祸,总得去看看,就算想躲,瑶依和白洛水也不会给她机会吧! 大理寺就在皇宫几里地跟前,司雪黎的待遇还不错,是坐着软轿来的,也没有受什么罪。大理寺真真是铁面无私的公堂,门口摆放的两面鸣冤鼓,鼓面都磨花了,想必这些年也办了不少案子。 司雪黎看到了,不屑地垂下了眼进了门,大理寺办百姓的案子还算是说得过去,可皇家的案子拿到这里来办,这就是画蛇添足了,皇家的人哪会讲求公正严明? 谁的地位权势高,谁就是最后能活下来的人。 这次不知道她的运气如何,为什么说是运气,因为她对此也觉得是个未知,也没有把握。 公堂之上,空无一人,李大人让官员们升堂候审,便让司雪黎坐在下座,自己点头哈腰后,坐了上去。还没开始审讯,从门外走进了几个人,司雪黎向门口看过去,衣着华丽,一手扶着腰另一手摸在平坦的肚子上,旁边扶着她的是个白发苍苍的婆婆,身后跟着一堆侍女侍从,不是瑶依又是谁? 司雪黎起身,对她微微颔首道,“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第二百四十五章 是个狐媚子 那李大人连忙走下来行礼,“下官见过皇后娘娘,愿娘娘凤体安康。” 瑶依毫不在意地对他们摆摆手,小侍女为她擦好了司雪黎对面的一把椅子后,婆婆扶着她坐了下来。 瑶依讽刺笑道,“此事关乎后宫,圣上让本宫前来旁听,事关皇妃和皇室的名声,圣上特命各家命妇前来旁听,也好当着众人的面还皇妃一个清白,李大人可要好好断一断这桩案子啊……”她指了指刚进来的一群女人,这些大多都是诰命夫人,位及三品以上,地位颇高。 来的也不少,足足有十二个诰命夫人,这十二个口舌,恐怕出了这道门,就会将今天的情形对外绘声绘色地描述一遍,究竟是个怎么描述法儿,就看今天这案子是怎么断了。 李大人冷汗直冒,“是,是……”“开始吧。” 一坐上那把椅子,他好像整个人都变了一副面孔,很不道德自己是包公再世。他一拍惊堂木,高声传道,“带人证……” 他话音刚落,司雪黎便笑问道,“敢问大人,为何不先传原告?没有原告,是谁污蔑的本宫清白?” “司皇妃,”瑶依笑得温柔,可那双眼睛却透着逼人的光芒,“这件事起于流言,据说那些死者都没什么家属了,本没有原告,可这流言是关乎你的清誉,在圣上再三权衡之下,还是决定让你来这一趟,还给苍炎一个真相,让皇家不再接受市井的指责,也为了你。所以这场审判,没有原告,只有你这个被告,和几个人证。” 司雪黎望着瑶依,缓缓笑了,“多谢皇后娘娘指点,”她转向李大人,“可以继续了。”便坐好静观。 瑶依明显就是有备而来,看来她要小心应对才行。来人是个纤弱女子,见了瑶依便盈盈拜道,“臣妾白氏拜见皇后娘娘。” 白洛水?司雪黎笑了,后宫这两个人要抱成团,也太明显了,白洛水是来做什么,人证?她是什么人证?瑶依眼皮也不掀一下,“李大人,邱贵妃是作为受害者的家属上堂,你还不快审?” 接连看见三位娘娘,李大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忙道,“是,是……这个,白贵妃,你说你是受害者的家属,那你便说说吧,你与司皇妃有什么联系?” 司雪黎的脑海中忽然出现几年前一个场景,相府后院死湖边,白洛凡,古夕若,与古威决裂的白明丰,还带着的白洛水……不会……白洛水未语泪先流。 “家父是兵部尚书白明丰,我并非家中独女,实则我还有个哥哥,名为白洛凡,四年前,死在了当时右丞相古威家中的后花园里,他并不是像外界传言,想要对相府三小姐做出不轨之事溺水身亡,而是,被相府四小姐古夕蓝所杀,而那四小姐。”白洛水抬起泪眼,颤着手指向了司雪黎,“就是当朝的皇妃,司雪黎。” 这话说的本就是事实,在场知根知底的也就是司雪黎和白洛水两人,瑶依在白洛水笼统的描述下也只是一知半解。众位夫人也都没听过这样的奇闻,吃了一惊,盯着司雪黎。 司雪黎很闲适地将手搭在椅子上,问地上跪着的白洛水,“贵妃说本宫是相府四小姐?” 白洛水咬了咬唇,“是。” “你的哥哥白洛凡是被本宫所杀?”“是。”“那么,敢问贵妃,本宫作案的凶器是什么?”司雪黎眼中透着一丝精光。白洛水怔了一下,她并不知道司雪黎当初是怎么杀死她哥哥的。 刚才得意了一小会儿的瑶依此刻有些恼了,她冷冷道,“白贵妃,你实话实说,尽量别放过一点细节,好好想。” 司雪黎唇边勾起一丝冷笑,白洛水能知道什么,迷心术是古舒玄教的,只有古舒玄知道她是怎么杀死白洛凡的,当时也就秦衍能看得出来白洛凡的死和她有关。 退一万步讲,白洛凡好色成性,想要图谋不轨不成,自己溺死在死湖中,这叫做自作孽不可活,这件事怎么也不能和救了古夕若的司雪黎扯到一起。 “那本宫再多问一句,本宫的作案动机是什么?”白洛水彻底无解,她本认为白洛凡是因为古夕雪而死,当初一心想要杀了古知槿为哥哥报仇,后来知道凶手是古夕蓝,也是因为在盲山上,偶然听到了宿炎和古夕蓝说话才知道的,可这时候揪出宿炎这个人证,怎么可能扳倒司雪黎? 白洛水无法肯定秦衍会帮自己。由于白洛水长久的沉默,瑶依气得一掌拍在桌子上,旁边的婆婆在她耳边安抚了几句,她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司雪黎笑了笑,“李大人,本宫没有问题了,您继续审案吧。” 李大人满头黑线,这还审个什么劲儿,被告司皇妃自己都能破得了这桩案子吧! 众夫人本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司雪黎,此时却将有毒的眼睛转向了白洛水,好像那些淬了毒的眼神能将白洛水活剥一层皮似的。 在她们眼中,这大概是后宫中嫔妃之间的一场战争,只不过闹到公堂之上,还是有点难看。 李大人转向瑶依,“皇后,您看这……”瑶依垂首摸着蔻丹,缓缓道,“李大人,本宫听说,人证,可不只这一个啊……” “是,是……” 李大人连连点头,立刻道,“传下一个人证!”白洛水这张牌算是打得失败了,可不要紧,瑶依有两手准备。司雪黎笑着观其变,可进来的这个人让她心一沉。 “民妇古蒋氏蒋墨溪,拜见皇后娘娘,拜见皇妃娘娘,见过李大人。” 一袭素衣的蒋墨溪跪在白洛水边上,垂着头。司雪黎用一种考究的目光望着堂下的蒋墨溪,蒋墨溪曾经和她那么好,怎么会来这儿当什么人证? 难道蒋墨溪生了二心?瑶依淡淡道,“古蒋氏,既然是人证,就快点陈述吧,别耽误本宫的时间了。” “是。”蒋墨溪缓缓抬起头,只是匆匆瞥了眼司雪黎,便垂眸继续道,“民妇是丞相的平妻蒋墨溪,从前和四小姐关系甚好,可四小姐的行为,实在让民妇看不过去,可又无处诉说,四小姐如今成了皇妃娘娘,就算丞相府如今还在,民妇也得罪不了皇妃娘娘,可民妇着实为那些死在四小姐手中的人感到冤枉。” 蒋墨溪说的这一番话,平平静静的,情绪没有一丝波澜起伏,若不她这些话字字都针对司雪黎,这么平淡的调子真的很难说是指证司雪黎。 “想当年,丞相府家的大小姐堪称是苍炎数得上第一的美人,而四小姐只是个卑微的嫡女,可后来就在四小姐在太子府家一舞成名,随后得先皇赏识,破格封为夕蓝郡主,大小姐和四小姐的地位就调了个儿。” 她顿了顿,继续道,“苍炎人尽知四小姐古夕蓝,相府也就在那个时候,发生了很大的变动,姨娘白氏无故死亡,大夫人身边的栗嬷嬷和道士也死得离奇,随后姨娘疯傻至死,三小姐遭人玷污也变得痴傻,大小姐身犯重罪,我们在相府的地位低下,只能依靠着老爷而活,而唯独能独善其身,扶摇直上的就只有四小姐一个。” 司雪黎轻笑一声,“相府四小姐果真有这么厉害?那本宫可要见识见识!” 白洛水此时却开口了,“皇妃娘娘,真的忘了吗?在盲山上,你的表哥云泽,也因为你,现在还是半身不遂,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当初作为相府四小姐的你,同样也被封为了皇妃,后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利刃刺进了左博云的胸口,圣上即位前,前朝暴君宿容恒车裂而死,这道命令的发出者,不就是你古皇妃吗?”这一桩桩一件件,看似都清晰地铺陈开来,诰命夫人们之间也窃窃私语起来。 “我可是记得,当年丞相家的四小姐可是有点名头,她同时周旋在圣上和叛党左博云之间,听说啊,是个狐媚子……” “是这样的,我家老爷早就说了,这个女子双手不干净,她亲手杀死了她姐姐呢!只不过啊,这种事没人能有证据,她还是挺厉害的……” “可不是?当年圣上宠她成那个样子,竟然让她公然在皇宫里杀人,不过,她不是病逝了吗?” “……对啊,病逝了,怎么可能?现在这个皇妃不是万花公主吗?”众说纷纭,大多都是抱着怀疑的态度。 “听起来,好像句句在理,可是你们说的这些,和四小姐有什么关系呢?怎么才能证明是她动的手呢?”司雪黎问道。 蒋墨溪抬眼,“四小姐忘了,就在四姨娘死的那天晚上,你说你发烧,让我陪着,我人的确在那儿了,可我的丫鬟没有跟着我来,她来给我送夜里换的衣裳时,恰好看到你出去,她好奇心太强了,就偷偷跟上了你,于是便看到了你和你的丫鬟,亲手杀了三儿、道士、四姨娘……” 第二百四十六章 何曾是相府的四小姐 司雪梨无所谓地笑了,“是这样吗?那你当时怎么没去揭发四小姐,反而忍到了现在才说?”蒋墨溪淡然道: “我和四姨娘素来不睦,当时也是猪油蒙了心,你杀了她,也正好趁了我的心。本来我与你交好,拿你当做亲生女儿看待,可你亲手毁了相府,毁了我的容身之地!这就是理由!”司雪梨微微挑眉,“所以你是为了报复?” “……是!”蒋墨溪不曾犹豫。 堂上沉默了一阵,瑶依开口问道,“司皇妃,你还有什么要说?”司雪梨点了点头,笑道,“无话可说。”瑶依得意地冷笑,“那此案便算做定了,来人!” “慢!”司雪梨从容不迫的起身,含笑道,“方才臣妾问话时,一直都说的是相府四小姐,臣妾并没有承认自己就是相府四小姐,这案子算不得结,何况,” 她环视众人,“本宫是万花的长公主,何曾是相府的四小姐?若照白贵妃和这位古蒋氏所言,相府四小姐曾以皇妃身份入宫,此刻本宫是个冒牌的万花公主,那么从前和如今,与本宫最为亲近的圣上,为什么不揭穿本宫?”瑶依脸色一变,众人也都陷入了疑问之中。 司雪梨盯着众人,一字一字说道,“难道各位以为,圣上才是那个包庇杀人凶手的罪人?”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李大人刚要拍惊堂木,宣布此案结束,可瑶依抢先起身开口,“此案疑点颇多,此时皇妃再回宫,恐怕会有更多的风言风语,皇妃一贯识大体,应该不介意在大理寺委屈几天吧?” 见司雪梨不说话,瑶依又道,“难道皇妃想让本宫和圣上为难不成?朝中的大臣们可都看着呢……” 司雪梨心中冷笑,今天这一趟,她早就能想到,既然来了,瑶依大概就不会轻易让她走,既然做好了这样的准备,那么也没什么可推脱的了。 “臣妾明白了,不会让圣上和皇后为难,静候皇后为臣妾平冤昭雪。”司雪梨颔首回道。 李大人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他起身,“择日再审,退堂……” 他弓着身子,将瑶依和白洛水等送走,诰命夫人等一个个都走了,蒋墨溪最后才从地上爬起来。 司雪梨走到她身边,在她耳边道,“好一个大义灭亲的墨溪姨娘。” 蒋墨溪往后退了一步,颔首道,“皇妃娘娘说笑了,民妇只是……” “轩哥儿呢?”司雪梨笑问道,“姨娘,轩哥儿还好吗?” 蒋墨溪猛地抬头,眼中满含惊恐地望着司雪梨。 司雪梨眼中带着些怜悯的目光,“姨娘,你最看重轩哥儿这个孩子,想依靠这个孩子过完下半辈子,可你听了皇后的话,来指认我,就能保住轩哥儿吗?你以为她是那种信守承诺的人吗?” 蒋墨溪嘴唇发颤,未置一词。司雪梨像是看一个无药可救的人似的,摇了摇头,“你已经出卖了我,我们从前的情分就此了断了,原本我对害我的人定要杀之后快,可我不会杀你,因为你的决定已经把你和轩哥儿送上了绝路。” 她说完话便去了李大人给她安排的住所。蒋墨溪软倒在大堂之上,眼泪珠子大颗大颗地流下来。 那白发婆婆来找她的时候,的确是用古轩的生命来威胁,甚至已经把轩哥儿带走了,婆婆说只要做了这个证人,就会把轩哥儿还给她,让她好好过日子。 可司雪梨是怎么能料到这个事呢? 她也不想这样对司雪梨,毕竟司雪梨曾经对她那么好,在相府里帮着她,助她坐上了平妻的位置,可她后半生不能依靠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妃啊,她所能依靠的只是个养子轩哥儿,所以在他们二人之间,她只得舍弃司雪梨。 可今天听了司雪梨的一番话,她后悔了,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后悔,也许是从前发生的种种事情,让她早就对司雪梨有了敬畏之心。 果不其然,当天夜里,蒋墨溪一回到家,就被人杀死了,连带着早就死掉的轩哥儿,也放到了她的怀里,母子两个就那样冷冰冰地在房间墙角躺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老夫人找她们找不见,推开蒋墨溪的房门一看,吓得昏死过去,没有人救她,便就这么永远地闭上了眼。 司雪梨进了大理寺这一事,就如同星星之火成燎原之势一般,朝廷上下全都起了杀皇妃之心,说是不容这样一个不清不白的人留下玷污皇室的名声,无论她是不是古家四小姐,如果是,那正好除了这个背负命案的狠毒祸水,如果不是,也正好从她开始,展开对云攸的猛烈攻势。 而这大权的掌握者宿炎,没有做下任何决定。 尽管如此,自司雪梨进了这大理寺,众人虎视眈眈的目光全部都集中在此。司雪梨所住着的是一间简朴的房间,她对这个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吃下了自己配制好的安胎药,便静静坐在窗边,她在等待,等着看,是谁忍不住要先动手。 如果真的来了什么,她没有胜算,甚至没有防备,她不想再思考该如何是好,仅仅是将治病施针用的银针,涂抹上了她从不用的毒,密密麻麻地摆了一地,尤其是门口,窗口这样能进来人的地方。 大概她能做的就是这么多,剩下的就交给时间了,真的会在今夜死,她握紧了藏在袖子中的匕首,那就同归于尽吧……日薄西山,月上梢头,没有动静,可她不相信会这么平静。 侍女给她送来了睡前最后一道茶点,便为她带上门出去了。 她将蜡烛全部吹灭,房间漆黑一片,静穆如死。 她坐在床头,月光透了进来,月华淡淡,地上细小的银针反射出了银白的光芒。 窗户似是被风吹来了,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动,似是能从这响动中听出窗子年久未修的沉重叹息,在寂静中,任何细微的响动都被放大。 司雪梨的弦绷紧了不少,可暗夜中她的声音依旧镇定,“既然要杀我,何不现身一见,让我死个明白?” 她有意激对方出现在她面前,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确保来人踩到地上的银针,对方必定武功高强,脚沾地都没有出声,或者说,对方根本没有在地上走。 昏黑之中她看不清楚,忽的从她背后伸出一只手,拍在她肩膀上,她立刻反射性地露出匕首,银光刺向身后。 “谋害亲兄长么,司雪梨?” 这慵懒的声音,让司雪梨停止了动作,“司炎冥?”“哎,瞧你这丫头,被关在这儿,眼神儿也不好了……” 随着这个声音,烛火一下子照亮了整个屋子,拿着灯笑嘻嘻的那位,正是凌风道人。 这让司雪梨又惊又喜,她放下匕首,“你们怎么会来?” “呀!你这个臭丫头!”凌风道人站在了窗子边的柜子上,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一片,气的胡子吹了起来,“我往下一跳,岂不成了刺猬了!” 司炎冥笑了笑,有些疼惜地看着司雪梨,“我和凌风爷爷不来救你,你一个怀有身孕的人,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吗?”司雪梨感到温暖,“哥哥……” 她话音刚落,凌风道人脸色微变,他的袖管中灌满真气,一挥衣袖,地上银针全部都卷到一边,他大跨步走向他们,严肃道,“捂住口鼻,最好闭气。” “怎么了?”司炎冥在闭气前问道。 凌风道人倒是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他面色凝重,“是毒气。”他又喃喃道,“她真是一点也没变,为了逼我……”他叹了口气,“别出声。” 三人静默了片刻,房门果然被推开了,司炎冥和司雪梨本是躲在床帷帐后面,听到人来,立刻提高警惕,可凌风道人倒是跟没事人儿似的,翘着二郎腿坐在床上,两兄妹对视一眼,不知道这个老头儿要干什么。 “哼,饶是如此,还能不死,我老婆子也就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门被推开,白发婆婆和小楚子一同进来,原本一脸狠毒和得意之色的婆婆看见凌风道人时,微有错愕。 凌风道人晃着二郎腿,悠悠道,“那你真的不用混啦!那丫头还生龙活虎的!”听凌风道人这口气,司雪梨和司炎冥便走了出来。 司雪梨笑道,“瑶依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我的命?” 那婆婆讥讽一笑,“你以为有这个糟老头子,就能多活几个时辰吗?”嗖嗖嗖三声,那婆婆手指一弹,一朵金花破空飞向司雪梨,正正入眉心,在一接触到她皮肤时,那金花如烟火般散落金色的碎屑,而司雪梨的眉心却多了一个朱红蔷薇的印记。 凌风道人气冲冲的骂道,“你这老太婆怎么还是那么胡来?灿灿蔷薇碎这种毒,能是随便用的吗?” 婆婆不以为意,“我用毒这本就个信手拈来的事,你一心想救人,可却忘了这灿灿蔷薇碎可是你的杰作!哼,凌风,我就是要让你知道,我毒死的人,你永远都救不完!你赢不了我!” “语嫣!”凌风道人怪叫一声,气的打哆嗦。司雪梨还没感觉到身体有什么异样,只是听到语嫣这个名字很熟悉,这个婆婆叫语嫣吗?语嫣,语嫣…… 第二百四十七章 无法回头 她想起来了!司雪黎看向师炎冥,师炎冥和她一副洞悉一切的表情,对她点点头。这语嫣不就是褚纯他们说过的师母,也就是凌风道人的……夫人……竟然见面就成仇? 三人静默了片刻,房门果然被推开了,师炎冥和司雪黎本是躲在床帷帐后面,听到人来,立刻提高警惕,可凌风道人倒是跟没事人儿似的,翘着二郎腿坐在床上,两兄妹对视一眼,不知道这个老头儿要干什么。 “哼,饶是如此,还能不死,我老婆子也就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门被推开,白发婆婆和小楚子一同进来,原本一脸狠毒和得意之色的婆婆看见凌风道人时,微有错愕。 凌风道人晃着二郎腿,悠悠道,“那你真的不用混啦!那丫头还生龙语嫣冷笑一声,单手一抬,“你想救下她,就要先牺牲更多人的性命。我看看你怎么继续仁善!” 她身后忽然出现一片人,大概都是瑶依的暗卫,武功高强,她低声道,“上!”身后的暗卫如同蚂蚁一般向他们进攻,师炎冥率先挡在司雪黎面前迎敌,凌风道人已经呲牙咧嘴站在了语嫣面前,两人对骂起来。 暗卫出手狠厉,招招致命,师炎冥往前攻了一些,不让这些人靠近司雪黎。 司雪黎却出其不意得浑身发软,倒在地上,她额头上那朵蔷薇花血红的印记晕染出金色光芒,那金色似是从血肉中渗透而出似的,一点点外溢,她的脸也都随之面如土灰,嘴唇发白,没有一丝生机。 她感觉身体忽冷忽热,冷的时候如寒冬腊月,热的时候如在火炉上炙烤,她知道这是毒性在发作,可这样相生相克的冷和热是怎么融炼成一种。 这种毒药还取了这样一个美好的名字,灿灿蔷薇碎。 她想她又站在了生与死的边缘,可这一次却出现了一个让她意外的人。 “公主也会这种毒,我从她那里偷来的解药。”小楚子趁众人混乱之际,摸到了司雪黎身边,将她的下颌一捏,把一个药丸喂进了她嘴里。 服下药片刻时间不到,她就感觉到了身上恢复了力气,她觉得自己百毒不侵的体质来的奇特,消失地也莫名其妙,这个灿灿蔷薇碎更是奇怪,毒发快,毒解得也快。 最奇怪的,恐怕还是小楚子,可小楚子却在一给她喂解药时就悄悄地躲进了自己的队伍,没有出手,就只站在语嫣身后,向是一副要保护语嫣的样子。 凌风道人一到正事的时候就会开小差,师炎冥功夫很好,对付这些人不成问题,可那基本上也只是用轻功守而不攻,保护起司雪黎来略显吃力。 七八个暗卫纠缠着师炎冥,师炎冥眼睁睁着看着三四个暗卫向司雪黎杀去,他情急之下大喊道,“凌风爷爷,快救雪黎!” 他话音未落,那三四个人就齐刷刷地倒在了司雪黎面前,后背上都有一个黑乎乎的掌印,那是宿炎的手法,不留余地,一击毙命。 宿炎跨过那倒下的几个人,站在司雪黎面前,面色稍有挣扎,他怒声低呵,“都住手!”所有人都按兵不动,面面相觑。 司雪黎却转脸,遮掩不住的满目失望和嘲讽,她冷笑道,“你是来亲手结果了我这个让炎国蒙羞、欺骗君上的祸水妖妃吗?” 宿炎深深望着她,“你就是这样认为?” “那我怎么想?如果你想救我,就不会让人伤害我,我也不会被囚禁在大理寺,只要你想做的,有什么做不到?呵,对啊,让我求死不得,也是你的志在必得吧!” 宿炎无言以对,他的眼中似是浮起了一层薄薄的碎冰,他真的是这样吗? 自从左博云死后,司雪黎就没有向她低过头说过话,那他该怎么以为? 以为司雪黎真的把心都给了左博云,所以她活着并不快乐? 现实不是这样,可他毕竟是个高高在上的皇帝,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一个女子低头?即便这个女子是他深爱着的。 “还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 那语嫣摆摆手,不耐烦道,她眼中乍现凶光,“乖乖受死!”她刚要抬起来下毒的手被凌风道人在半空中抓住,凌风道人喘息地厉害,他气呼呼地大喊,“疯老婆子!你有完没完!我不斗了!我认输,认输还不行吗!” 凌风道人似乎从没这么失态过,他不仅声音拔高了,眼中也充盈着泪水,迟迟不低落下来。那语嫣略微一滞,哼了一声,甩了衣袖,“你说斗,就斗了十几年,你说算了,我们十几年的恩怨就这么算了!凭什么!” “凭什么……语嫣,我们唯一的孩子在十几年前因为我们的争斗而死,那时候你我年轻气盛,如今你我都白发苍苍,还要执迷不悟吗?” 语嫣身体轻微一震,她眼中露出恨意,“你还敢提那个孩子,我给那个十恶不赦的混人下毒,你却将他救了下来,安置在无妄山,他那种人,还想找我寻仇,我那一记毒药,本就是针对他的,可没曾想……没曾想他竟然用我们的孩子来挡……” 语嫣眼中露出恐惧的神色,那件事对她而言是个终身的噩梦,“不,那不是我杀的,如果你不救那个老贼,也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是你!是你杀了孩子!” 一向嬉皮笑脸的凌风道人也露出伤心的神色,他任由语嫣的拳头砸在自己身上,“我立志要见人就搭救,而你却逢人就下毒,你只对恶人下毒。 而我却不分好坏全都救,这些年和你分开后,我也学会了分辨好坏再施救,可你却不分对错就毒死他们,你是在报复我吗……” 大概听到这儿,司雪黎也明白了大概,这凌风道人和语嫣婆婆是欢喜冤家,十几年前分开是为了他们的孩子,语嫣毒害了一个恶人,由于凌风烂施好心,救了那人,语嫣再想杀他时,那人用孩子做了挡箭牌,孩子死了,语嫣便把这怨结算在了凌风头上。 两人就这样,你下毒,我施救,十几年从未停下,更多的时候,语嫣是在逼迫凌风道人出手,她不好过,也不要凌风道人过得好。语嫣早知道凌风不喜欢瑶依,所以她偏偏要去紫蓝,教导瑶依,努力让凌风道人厌恶,坏他的事。 果然,让语嫣等到了,凌风道人最喜欢的两个徒弟之一,紫月,她的女儿竟然是凌风再收下的医门徒弟。 其实语嫣本也没什么想法,只要是凌风道人喜欢的,她就极力破坏,凡是让他恼火的事,她都愿意去干。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凌风道人呢? 去无妄山,杀了他,对于语嫣而言易如反掌,语嫣也用十几年问了自己这样一个问题。唯一的答案可能是,舍不得。 “我是在报复你!”语嫣婆婆恶语相向,可随即眼眸黯淡下来,自嘲一笑,“可又何尝不是报复我自己呢……” 凌风道人问道,“语嫣,你一直都沉浸在没了孩子的痛苦之中,却忘记了身边还有我,在有那个孩子之前的二十多年,我和你青梅竹马相知相爱,在那个孩子没了之后的近二十年里,你因为恨我而活得风生水起,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年,陪在你身边的,是我……一直在等你回头的,也是我……” 任谁也想不到往日嘻嘻哈哈的凌风道人能说出这样一番肉麻的话,也不是肉麻,只是有些真心露骨,可足以表明他心迹。 或许连语嫣也不曾听过凌风道人这样的肺腑之言,双眼瞪着竟然就流下眼泪来,她偏了偏头,擦去眼泪,眼中满是倔强的神色。她怎么能不知道? 只是孩子那个阴影,再加上她自幼好强的性子,不容许她和凌风道人和好如初,可她怎么能忘记,自小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一个喜欢制毒,一个喜欢医术,两人相伴比试的岁月,有争论有欢笑。 后来冷战的十几年里,她无时不刻想着的就是如何炼制出来凌风道人解不了的毒药,可最后万变不离其宗,她最强劲的毒药都是关乎于他们定情的那朵蔷薇。 曾经,夕阳之下,少男少女靠在蔷薇花边,男子忽然偏头问女子,“语嫣,你嫁给我吧!” 少女的脸庞顿时红润,竟然结巴起来,“你,你说什么……”她害羞似的低下了头,“为……为什么啊……” 男子顺手从背后摘了一朵蔷薇花放在她手里,认真说道,“我们在一起玩了十七年,好像除了嫁给我之外,再没有更好的办法让我们在一起玩给小动物下毒又解毒的游戏了!” 那少女噌地一下子站了起来,脸更加红扑扑的,她气得牙痒痒,手边也没什么可撒气的,几度想摔掉那蔷薇花,却发现自己不忍心,她气得“哼”了一声,扭头就跑了。 凌风道人望着陷入青春年少的回忆中的语嫣,“语嫣,我们已经错了一次,这一次错误就让我们用十几年的分别来作为代价,已经足够了,因为我们那个福薄的孩子而造的孽已经够多了,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语嫣眼中噙着泪水,似是动摇一般,她也不是没想过要停手,可这条道路就好像是一个无底洞,一旦开始了就无法回头。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为什么不说你怀孕了 “你我从不低头,可这次,我低头。” 凌风道人涩涩说出这句话。语嫣错愕地抬起头,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在她抬头的瞬间低落,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向自负自大的凌风,会向她认错?这究竟,是她错了,还是他错了……凌风道人牵起了语嫣的手。 以一种无比宠溺温柔的笑容对着语嫣,“语嫣,这里不属于我们,我们回家吧……”语嫣怔忡着,怅然一笑,“家?我……还有家吗……”她从小就孤身一人,直到遇见了凌风道人,可后来和凌风也离散了,她哪有家…… 凌风笑了笑,“有我在的地方,不就是你的家?” 他看向门外,“无妄山,已经种满了蔷薇,你还愿意和我一起去看看吗?”此时的语嫣已经泪流满面,她早就想靠岸停留,最终还是凌风给了她这样一双温柔的手。 凌风对他们笑了笑,“臭小子们,老头儿我不管你们的闲事了!天各有命,珍重吧!”说罢。 他搂了语嫣的腰,一挥衣袖就飞出了门外,消失在夜空中。无妄山,蔷薇花,与君处处为家。 见他们都离开,师炎冥面色冷凝,直视着宿炎,“他们走了,该说说你们之间的事了。” 宿炎凝视着司雪黎,忽的笑了,“这不是我和她之间的事吗,与你何干?你该回万花就快走,否则我不敢保证我那些臣子们看到你会不会下一个重金悬赏令。” 师炎冥无所谓的笑了笑,转向司雪黎,“雪黎,他依旧这么目中无人,你说吧,哥哥只在乎你的决定,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宿炎也不甘示弱,对她嘲讽一笑,“怎么,想再玩一次失踪的戏码?这次要怎么离开?还是诈死吗?我想不必这么麻烦吧!” 司雪黎知道宿炎现在对她有极大的不满,两年多前她的离开,让宿炎很受伤,但她似乎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想法了,她似是认真地说道: “阿炎……”她顿了顿,深深吸了口气,“阿炎,我既然还是这么叫你,就代表我没有生气也没有赌气,我想和你好好说。” 宿炎也收敛了锋芒,眼中的光芒,似是春日里河面那一层薄薄的冰面折射出了阳光的光彩,“这次,让你自己选择,你来选择。”是离开我,还是留下来。 虽然从前他们互相盟誓,你相信我,我相信你,但事情真的发生了,他们便无法再继续这盟誓。 让她身陷囹圄,几乎悬在危险的边缘,让她的安全感尽失,皆是因宿炎的不信任。这全然是她以为。 出了事不来找他而独自承受,在最应该依靠他的时候却选择了怀疑,在最后时刻还要继续做一个是否离开他的选择题,皆是因她的不信任。这全然是他以为。 司雪黎深深望着宿炎,一眼万年的时光,就在指缝间缓缓流淌而过,她偏过头去,面对着的是师炎冥的方向。 “哥哥,带我回万花吧。”这几个字落地无声,却像是锤子一样敲打在宿炎的心上。 他的眼睛,那双一向充满着自信的眸子里,薄如蝉翼的冰面似是被什么惊了一下,碎了,不堪一击。他很是平静地笑着,“我能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你不知道吗?雪黎她为了你,连……” “师炎冥!”司雪黎拦下他正要说的话,她看着师炎冥的眼睛,深深沉沉,“师炎冥,我为了他,不惜嫁回炎国,重新回到这个让我伤心的地方,至此也足够了,是这样吧。” 师炎冥望着她琥珀色的眼眸,半响才吐了一个字,“是。”宿炎无声地笑了笑,他不相信是这样的,又能怎么样?司雪黎垂下眸子,“既然决定了,走吧。” 师炎冥看了宿炎一眼,便沉声道,“走。” 兄妹俩一前一后出了这道门,师炎冥带着司雪黎飞上屋檐,消失在黑夜之中,只留下宿炎一人,孤独地在这里坐了一夜。最终,不欢而散,或者是永生。 可他好像也累了,不知该如何追回她,追回一个不相信自己的司雪黎。暗夜之中,师炎冥搂着司雪黎,在夜里飞着,他轻声道,“为什么不说你怀孕?” “慢一点。”司雪黎不想让师炎冥飞的那么快,生怕伤了自己的身体,她从袖子中掏出帕子,以帕子遮面,不愿受凉风的吹拂。 师炎冥索性就停了下来,牵着司雪黎慢慢走在叶城外的小路上。司雪黎掩住口鼻,轻声道,“不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他是孩子的父亲,生出来的孩子,难道你不告诉他吗?”师炎冥还没有明白妹妹的意思。 司雪黎轻轻吐了一口气,“告诉他,然后呢?继续纠缠下去,在黑暗的宫闱里与瑶依斗智斗勇一辈子,扶他上位,或者等待着瑶依和她的孩子来杀了我们母子?” 师炎冥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很快恢复平静,他眼中浮现起一抹坚定的神色,“雪黎,我不相信你是怕了瑶依。”“是,我是怕了瑶依。” 司雪黎接着说道,“我怕任何一个能威胁到我孩子的人和事,有了孩子,我什么都害怕,我也害怕我会丢了命,如此孩子便没了母亲,这都是我怕的。” 师炎冥停住脚步,用一种重新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妹妹,他的确该重新审视这个妹妹了,从前的无所畏惧的确是因为无所眷恋,现在的处处掣肘全然是因为万般无奈。 兄妹俩回到了万花,司雪黎就一直住在皇宫里,琉璃一直悉心照顾着司雪黎,嘘寒问暖,甚至比师炎冥还要关心她,细致入微。 连司雪黎都有点不敢相信似的夸赞道,“琉璃,真的不敢相信,从前高高在上的琉璃郡主,现在也会伺候人,好像你更像是个要待产的母亲,我自愧不如了。” 每到这时候,琉璃都嗔笑着拍了下司雪黎,“我是你的嫂嫂,当然要关心你爱护你,现在啊,我多学一点,总不至于以后轮到自己时抓瞎了。” 而司雪黎也有疑问,“你和哥哥成亲,时日也久了,怎么迟迟还没有好消息?” 对于这个问题,琉璃只是以她还年轻为由笑着遮掩过去了,可每次说完这事时都带着深深的怅惘,司雪黎看得出来,琉璃是想要一个孩子的,可却不知为什么,总是没能如愿怀上。 司雪黎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极度沉闷压抑,她经常让侍女打听了朝廷里的消息,打听炎国的消息,最重要的是,她想知道宿炎如何了。 她根本不想离开宿炎,可以她现在的力量和立场,根本不足以和瑶依斗上一斗,因为她输不起,她不想拿孩子作为唯一的赌注。 炎国和万花的边境又不稳定了,不是炎国的强盗土匪来闹事,就是万花的官吏去找事,总是会出很多乱子。 这两国一直处在擦枪走火的边缘,似乎是在战争一触即发的时刻,而司雪黎也因此烦心,但没有表现出来。这一天琉璃又带着小点心和午膳来找司雪黎,她的脚还没踏进门,就笑道,“馋猫,我带了自己做的点心和膳食来陪你了。” 现在已经是十月,司雪黎的肚子已经有点显出来,但她实在太清瘦,除了近身服侍的冬儿夏儿,其他宫人并没有发觉,她也嘱咐了师炎冥和琉璃不要走漏消息。 她行动起来绝不含糊,什么都可以自己做,她亲自迎上去,招呼琉璃坐下,便以一种优雅的姿势自然地拿起了点心来尝,“嗯,糖放多了,下次请教一下冬儿,她可是做茶点的高手。” 冬儿和夏儿是后来被宿炎送过来的,至于别的,宿炎并没有多说,大概是知道冬儿夏儿是司雪黎的左右手,不忍心让这两个丫头离开她。 冬儿讪讪笑了,“奴婢,奴婢哪敢教王后娘娘啊……”这位皇后娘娘哪次不是把厨房弄得鸡飞狗跳,冬儿又一次去了,又是结结实实地淋了一缸水。 琉璃可不知道冬儿的顾虑,她的眼睛亮亮的看着冬儿,“是吗?等会儿冬儿就跟我回去。” 司雪黎笑了笑,自己端了一杯茶来喝,却被琉璃拦下,“诶,你现在怎么还不忌口?太医说过了不能喝茶啊!你怎么回事!”她似是有点怒呢。 司雪黎笑了笑,“我自己就是学医的,难道还照顾不好自己吗?”琉璃不以为然,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推到她眼前,“那可不一定,你这个人啊,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可不能让我的小侄子受一点伤。” 这话说的好像司雪黎是个后妈,司雪黎揶揄道,“这时候我又要提起一个你不愿意听的话题啦,你和哥哥……” 琉璃脸一红,拍了一下她的手,赶忙打开食盒,将饭菜摆了出来,“当着宫人,你又胡说八道!快吃饭吧!看看我宫里小厨房的饭能不能堵住你的嘴!”她递给司雪黎一双筷子。 司雪黎无奈摇头笑了笑,接下筷子又放到一边,“王后娘娘宫里的东西,我还真是没兴趣吃呢。” 琉璃噘着嘴白了她一眼,又苦口婆心地劝道,“你现在不光是一个人啊,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呢!你应该处处为他着想才对。” 第二百四十九章 是效命于何人 一旁冬儿笑道,“王后,您别怪公主了,公主不喜欢吃这些荤菜的。” 琉璃喜得眼睛眯得弯弯的:“这都是素菜,我宫里的师傅最厉害,我吃了这些长得像肉的素菜已经几个月了,顿顿都离不开呢,这下你可以尝尝了吧,雪黎,少尝一点,就一点,你觉得好吃啊,我就把那个师傅派给你……” 禁不住琉璃的软磨硬泡,司雪黎慢悠悠地拿起了筷子,琉璃开心地自顾自地夹了菜来吃。 “听说炎国想打万花,听哥哥说了吗,是打着什么名号来的?” 司雪黎用筷子点了点菜,挑挑拣拣半天也没决定吃哪一块。 提起这事,琉璃也叹了口气,“据说这是炎国朝臣们撺掇的,炎冥也在为边关乱事愁着,圣上,多少应该会看在你的面子上……”她顿了顿,看司雪黎的脸色。 司雪黎抿唇一笑,夹了一个看起来比较绿色的菜放到盘子里来吃,“我在炎国哪还有什么面子,恐怕在万花都没有面子吧。” 琉璃听至此处,不由得皱了眉头,“雪黎,本不想让你烦恼的,可我想没什么能难得到你,你应该知道关于自己的事,万花朝廷里,不想让你继续在万花待着的大有人在,最重要的就是以师国师带头的那帮臣子,他们想把你送回炎国,说这些战事都是因你而起,那群人说什么雪黎公主为了自己回国,却把万花陷入了这般模样!” 她气愤地讲筷子摔在了桌子上,“哼!这帮迂腐的老家伙,他们忘了你当初是如何背负着万花的未来才嫁去炎国的!” 司雪黎却毫不在乎地笑了笑,将那一筷子菜送入口中,随即道,“师英崇现在利欲熏心,已经和他那嚣张跋扈的女儿快站成一线了,我没有出过雪黎宫,听说,师紫涵常常进宫来作威作福?你怎么能容忍得了她?” 琉璃像是泄了气一样,“有什么办法,她是炎冥的青梅竹马,唉,她可是陪着炎冥曾出生入死,我却什么都不是,我什么也没陪他,也不知道他小时候,有些事情还是古将军跟我说的,我远远不及那个青梅竹马,如果.....” 她声音越说越清头也不自觉的低了下去,眼中的泪花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了下来,她在万花的这段日子如果没有古舒玄和云英姝可能早已,这些事情她都不敢跟雪黎和司炎冥说,本来他们俩个已经忙的焦头滥额了,更加不想用自己的事情打扰他们。 忽来听到:“……有毒……”琉璃回神了过来不知所以地抬头:“什么?”司雪黎掏出帕子,将刚才吃进去的菜吐到帕子里包好。 又漱了口,这才冷冷地盯着那几盘菜,“这些菜都含一种慢性毒药,只有轻微的香气,入口回香,轻易尝不出来,服用几次是没什么事的,可时间一长,女子就会绝育,不能生养。” 琉璃眼中露出骇然的神色,“怎……怎么可能……每天都有人当着我的面儿试毒的……”司雪黎沉默片刻,“你刚才说,你喜欢吃这些菜,而且已经吃了几个月了对吗?” 琉璃喃喃道,“是啊,那个师傅是从我一进宫来就派遣到我宫里做饭的,他很会做那些花样……”司雪黎心中便确定了几分,但保险起见。 她还是问了琉璃身边的侍女,“你们几个,是从哪儿调过来伺候王后的?” 那些侍女对视了一眼,便道:“回公主,奴婢们都是从各个宫里选拔出来资历最久的侍女,这样才能将王后娘娘服侍得好。” 司雪黎静默地点点头,“那你们可曾了解过,当初王后宫中的人都是谁来选拔出来的,或者说,是在谁的授意之下选拔的……”她不带一丝温度的问话让这些宫女不敢轻易开口,都显得有些紧张起来。 司雪黎轻笑了一声,“看来你们是知道的,就是不愿意告诉我对吗?恐怕你们忘了这座皇宫姓南,这皇宫里的女主人就算没有王后,却还有我司雪黎在,你们,是效命于何人呢?” 琉璃有些不解,“雪黎,她们都是我身边的人……”冬儿却笑盈盈地阻止她,“王后,您身边的人啊,除了国主,那便是公主了,剩下的奴才,都算不得什么,” 说到此处,冬儿无辜的大眼睛看向侍女们,带着几分不屑,“不过都是吃里扒外、贪生怕死的东西……”琉璃知道夏儿冬儿在司雪黎面前是很有地位的,但一个丫头来说这样的话,她多少还是有些不乐意,却没想到司雪黎顺着冬儿的话说道: “冬儿,问问他们,看她们预备怎么开口。”冬儿欠了欠身,便和夏儿交换了眼色,两人同时向前一步,一向温柔的冬儿也面无表情地对着他们: “跪下。”那几个人扑通都跪了下来,可心有不甘,他们可是王后身边的人,却要向公主身边的人下跪。夏儿向小侍从招了招手,“去把我昨天纳好的鞋垫子拿来。” 小师从将一沓鞋垫子恭敬交给夏儿冬儿,夏儿拿起一只鞋垫在手心掂量,“哎呀,冬儿,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粗心,每次纳鞋底都会在上面戳上好几个细针,到最后找都找不见。” 冬儿却看着她们说道,“没事,在人的脸上打几下,针就会打掉下来,这就省的咱们再处理了。” “那几位姐姐,对不住了……”夏儿笑嘻嘻地说着,扬手就将鞋垫子往哪几个侍女脸上招呼,啪啪地响,鞋垫子上果然有针,立刻将那侍女的脸刮烂好几道,侍女鬼哭狼嚎地叫着。 冬儿在一边没动手,却皱了皱眉,“来人,去把她嘴堵上,在公主和王后面前还这样失礼!”那侍从将那宫女的嘴堵上之后,宫女满脸都是血痕,血肉模糊的,还不断发出呜呜的声音。 这一幕看在天真善良的琉璃眼中,她有些不忍,拉了拉司雪黎的袖子,“要不算了,她们应该什么都不知道……” “公主,我说……我说……”旁边还没挨打的侍女立刻哭喊起来,她可是怕了这样的刑罚。 司雪黎无奈地对琉璃一笑,“你看,她们还是知道点什么的。” 她淡然地说道,“哦?那你说来听听。” 夏儿看了司雪黎一眼,司雪黎是示意她继续打着,用那种针划破脸皮的声音震慑着这几个侍女,好教她们说真话。 侍女抹了抹眼泪,声音颤抖地说道,“奴婢们,奴婢们都是……郡主挑选出来伺候王后的……郡主说……以后王后有什么动静……都要向她去汇报,尤其是关于国主的事,如果不报或者虚报……奴婢们的家人都会……都会遭殃……” 琉璃很是惊讶,这种事她可从来没听说过啊! 可司雪黎却习以为常,“嗯,算是一句实话,我相信,那自王后进宫来,你们都将什么消息告诉她了?” 侍女急忙摇了摇头,“什么大事也没有,也就是国主什么时候到这儿的之类的话,王后对奴婢们很好,奴婢们心里也不忍……绝无害王后之心啊……” “那么那个很会做素菜的师傅……”司雪黎拉长调子。 侍女连忙磕了几个头,“那个师傅和我们不是一块的,据说他是亲自和郡主谈话的,地位应该挺高的……”这就明了了,那慢性毒药,绝对和师紫涵脱不了干系了。 司雪黎对琉璃摊了摊手,“你瞧,这不什么都知道了?就是她做的。” 她眼中露出杀意,“需要我帮你吗?” 琉璃却像是傻了一样,“怎么……怎么会是这样……我还一直以为,是我自己的原因才不能怀孕……” 看见琉璃这样,司雪黎也很难过,既然琉璃第一想到的不是报仇,而是小宝宝,那还不如成全了她,司雪黎握住了她的手,“琉璃,别怕,我可以帮你调理身体,你现在的毒素还不至于让你一生不孕,调养个小半年,就会好的……” “真的吗……”琉璃还是有些失魂落魄。 人常说祸不单行,琉璃的事才刚过去几天,司雪黎就觉得最近总是头晕目眩,看一个东西就会眼花,她自己把脉,可却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这大概就应了那个道理,再好的大夫都治不好自己的病。 可司雪黎心里却总觉得,这事于师紫涵有关,这是一种非常强烈的预感,说不上来原由。 她派出去的人打听了,让她离开万花滚回炎国的始作俑者就是师紫涵,师紫涵和她父亲师英崇一起,不知给朝中大臣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能让他们不顾司雪黎昔日为万花大义献身的恩德而来害司雪黎。 司雪黎这几天在宫中可是闭门不出,不知道的人以为雪黎公主怎么了,而最坐不住的也就是师紫涵,她多次想要打听司雪黎的动静,可是自己的暗卫就像是断了的弦一样,每次只要靠近那边暗卫就会晕倒,到最后,那些接进雪黎宫的暗卫丧失了却记忆,整个人疯疯癫癫的。 第二百五十章 帝妻怎么能容许瞧不起 年后的一月末,天气寒凉。 司炎冥来看司雪黎,司炎冥关心道,“现在是不是越来越累了?” 司雪黎笑了笑,“哪有?我吃得好睡得好,不会累,反倒是哥哥你,为了我的事,操劳不少吧。” 司炎冥心中有所感动,“只要你好好的,哥哥怎么样都行。” 司雪黎让夏儿上了一盘点心,递给司炎冥:“尝尝这个,不那么甜,你应该喜欢吃。”司雪黎也随手坐在了司炎冥的旁边。 司炎冥笑着接过吃了起来,司雪黎似是随意说道,“哥哥,宫里有多久没有请过朝中重臣进宫来做宴了?” “怎么了?大约有个小半年吧。” “我回来了,臣子们心里都憋着一口气吧,不如我们大度一些,请臣子们进宫来小聚,我也好和大家联络一下感情,让众人念着点我的好,别整天都挑我的刺儿。”她手摸着书桌上的茶具,调侃的看着司炎冥。 “嗯,你说的也在理。” 司炎冥点头,可又用探究的眼神望着她,可是,你真的只有这一个目的?” 司雪黎挑眉,“那你觉得我还会为了什么?”司炎冥拊掌笑了,“好,就依你,就请群臣进宫来吧。” “诶,”司雪黎阻拦道,“这样不妥吧,我的身孕,其他人都不知道的。再者要想让群臣对我的印象改观,必先从源头抓起,这国师就是源头,依我看,不如先请国师父女、叔叔和姑姑先聚一下,只要国师喜欢我,我想其余臣子应该就不会再多生异议了。” “就你心眼多,听你的。”司炎冥对妹妹可谓是百依百顺。 一月末,大雪纷飞,如鹅毛一般飘落。隔着窗棱,司雪黎推开小窗,伸出手去,雪花飘落在她手心,化成水迹。 “那么凉,别胡闹。” 琉璃赶过来,连忙把司雪黎的手抓了回来,让侍女关上了小窗。 司雪黎看了眼撅着小嘴的琉璃,笑了,“来的这么早?” 琉璃眼中带着几分担忧,“听说那父女俩一早就从自己府里出发往宫里来了,我想着差不多快到了。” 她不自觉地握紧了司雪黎的手,“雪黎,这样真的好吗?万一……” “没有万一,”司雪黎的笑容带着几分坚定,“害你的人,我不会放过,害我的人我更会让她后悔活在这世上。” 她的笑容轻松散漫,“当然,我不会滥杀无辜,不是她的话,那最好了。” 琉璃有些担心地看着她的肚子,“可是你,最近几天就要临盆了,让你去犯险,这……” “我这样,师英崇和师紫涵才会相信,你没有告诉哥哥吧?”司雪黎问道。 琉璃摇了摇头,“没有,什么都没说。” “那好,那你可要记得什么时候才是该让他们过来。”司雪黎嘱咐道,又有些不放心,“冬儿,你跟着琉璃,出了什么事好和她商量。” 冬儿跟在司雪黎身边很多年,自然知道司雪黎的处事作风,这次师紫涵不死都怕是不行了,冬儿点头道,“是,我记住了。” 琉璃的手有些颤抖,司雪黎紧紧抓住她,“别慌,琉璃。你要记住,是她先对不起你我的,我这样也只是以牙还牙,如果放任她胡作非为,你的王后之位,还有司炎冥,恐怕都会被她抢走,你真的想看到这么一天吗?” 琉璃有些失神地点着头,“好,我听你的。” 夏儿一脸谨慎地进来通报,“公主,国主说您不便走动,就把人请到咱们宫里来了,现在他们都到了,在宴客厅候着。” 司雪黎斜睨了夏儿一眼,“怕什么,让她们等着,我们马上就来。” 夏儿匆匆出去了,司雪黎让冬儿扶自己起来,“咱们走,出去见见。” 宴客厅里司炎冥、古舒玄、云英姝、师英崇和师紫涵都等着,看似热络的寒暄,可师英崇话里话外都带着些居功自傲的神气。 古舒玄笑着对师英崇举杯,“国师,您可是开国元勋,许久没有与您同桌共饮,古舒玄自当敬您一杯。” 师英崇象征性地举了杯便放下,似是略嘲讽地笑着,“老夫哪儿敢让古大将军敬酒。” 古大将军,这言外之意还是说古舒玄是炎国的人,而他师英崇是开国元勋就连他的女儿都跟皇帝是青梅竹马,所以古舒玄不配和他敬酒。 司炎冥举杯笑着为古舒玄解围,“来,二位爱卿,是朕的左膀右臂,这万花的江山还需仰仗二位。” 司炎冥的面子,师英崇还是得顾及的,几人举杯共饮,司雪黎这就到了。 除了司炎冥,在场众人皆起身相迎,挨个儿给司雪黎和琉璃问好,到了师紫涵这儿,师紫涵只是僵着脸说道,“公主金安。”司雪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 “郡主,是我听错了吗?堂堂王后在此,你不问王后安却先问我安,是想让我在王后面前尴尬吗?”师紫涵颇为尴尬。 云英姝和古舒玄端的是看好戏的架势,师英崇也有点暗怒,这个公主一来就会找他女儿的事儿。 师紫涵脸涨得通红,她看了眼司炎冥,司炎冥只是含笑不语,不打算管女人之间的闲事。 “郡主,我的话是耳旁风吗?难道就这么不中听?还是说,这个皇宫的女主人已经换了人,姓师了?”司雪黎轻飘飘地说着。 师紫涵不情不愿地赔笑。 “公主恕罪,王后恕罪,紫涵的注意力都放在公主的肚子上了,本想向王后娘娘先请安,却没来得及就让公主好一通说,看公主这肚子,一定是个男孩,到时候炎国的天下还不都是咱们万花的。” 司雪黎目光满是嘲讽,“国师,你是在宫里呆的久的老人,你来教教郡主,口无遮拦该是什么罪过。”这话说的师英崇脸都红了,可他们父女最怕的大概就是司雪黎了。 司雪黎冷冷的目光扫过他们,挺着大肚子对司炎冥道,“皇兄,恕雪黎无礼了,这顿饭啊,还没吃就被气饱了,我要回去歇着了。” 她欠了欠身,就在夏儿的搀扶下离开了,琉璃要搀着她,她看也没看就甩开琉璃走了。 琉璃有些为难地说道,“本宫也劝不住她,自从怀孕以来,她的脾气变得很不好,尤其是讨厌别人有错不承认……” 师紫涵很是尴尬,还不忘抱怨,“又不是我弄得……” 琉璃带着歉意的笑容,“郡主,可否请你屈尊,去给公主说几句好话,她毕竟是个孕妇,生气动了胎气,可就不好了,这就算是本宫求你的……” 这番话说的很是谦卑,好像师紫涵才是正宫主子,琉璃只是个小妃子,这惹得司炎冥皱了眉。 师紫涵却有些得意,“既然说,公主她脾气大,就不应该惯着这些坏毛病……” “紫涵!”师英崇呵斥了蹬鼻子上脸的师紫涵,他瞧见了司炎冥脸色不好,即使琉璃这个炎国郡主做了王后让众人不满,可她还是司炎冥名正言顺的妻子,帝妻怎么能容许瞧不起? 司炎冥沉声道,“紫涵郡主,去给公主道歉,请公主过来用膳。” 师紫涵瞪大眼睛看向司炎冥,他用了这么生疏的称呼,说明他真的生气了,师紫涵将恶毒的目光转向琉璃。 轻哼了一声,便去了司雪黎的寝宫里。 琉璃给各位鞠了一躬,对司炎冥说道,“二位妹妹和解最好了,国主,咱们也别怠慢了各位。” 司炎冥向她招招手,“王后坐这儿吧。我们先吃。” 琉璃依言坐了过去,她和冬儿交换了个眼神,冬儿便趁众人不注意出去了。 司雪黎的寝宫外面,师紫涵在外面徘徊着,这个软话她可从来没说过,更何况是给司雪黎说的,她很为难。 她丝毫都没有注意到,司雪黎的寝宫外面一个把守的人都没有,忽然师紫涵听到里面传来瓷碗破碎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个人大声地呼喊。 “公主,公主,您怎么了?您可别吓我……” “快来人,公主快不行了……”夏儿跌跌撞撞从门里摔了出来,正撞在师紫涵身上,师紫涵抓着她,“怎么回事?” 夏儿哭的满脸都是泪,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里面,“郡主……公主她,她全身都是血,还在吐血……我不敢在这儿待着了……”她哭喊着跑掉了。 师紫涵心里打鼓,司雪黎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吐血呢? 她见四下无人,便鬼使神差般的踏进了寝宫。 还没进去,他就闻到一股血腥的腥甜气味弥漫在整个寝宫,这股气味让她的一颗心七上八下,她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此时又听到了司雪黎痛苦的低吟声。 看到司雪黎,师紫涵吓得退后了几步,那还是一向冷傲的司雪黎吗? 司雪黎趴在床边,身上穿着的素色衣裙满身是血,尤其是她高高隆起的肚子那儿,全都是血,她脚边是一滩猩红的鲜血,而司雪黎满脸苍白,痛苦地皱着脸,无力地呻吟着,“来人……快来人……” 第二百五十一章 我恨你们 师紫涵突然发现司雪黎看到了自己,她如同被雷击中一般紧贴着墙,“公主,公主,我不是故意要进来的……” “师紫涵……”司雪黎忍着巨大痛楚一般叫着她的名字,师紫涵更加怯了,司雪黎的目光中却渐渐浮现凄凉的神色, “快,快救我……”师紫涵愣了愣,半信半疑走近司雪黎,看着她满身血污,不知从何下手帮她,师紫涵将她搀扶起来,硬是从地上拽到了床上,师紫涵喘着粗气问道,“公主,你这是……这是怎么了……” 司雪黎躺在床上,像是没了气息的人一样,她轻声说道,“我……前不久就头晕眼花……还时常……吐血,我真怕我的孩子……” 她下意识地抬手放在肚子上,“今天,我的下面也出了血……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了……我是不是快死了……” 司雪黎这番话说的绝望,师紫涵却将她的话联想起来,头晕眼花,吐血,她想了想,算了下日子,师紫涵心中一跳,该不会是千日香魂破的毒发了吧! 看可师紫涵心中又犯嘀咕,千日香魂破在当初研制时,因放错了一味药,所以这个毒药的药效会比一千天再晚个三四个月发作,算算日子,似乎不是今天,应该是十天后。 师紫涵的目光移向司雪黎的肚子,也许是司雪黎的身孕,让她的抵抗能力降低,千日香魂破的效用提前了? 师紫涵大喜,连手都喜得颤抖起来,没想到千方百计想除掉的司雪黎,竟然这么轻而易举的死了。 师紫涵有些小心,她打量了司雪黎,司雪黎这个人诡计多端,谁能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师紫涵眼中暗藏一丝狠厉,她运气提掌,一掌打向闭着眼的司雪黎的面门,她的手掌就正正悬在司雪黎的脸前,司雪黎却没有任何反应。难道这次是真的快要不行了? 师紫涵正在窃喜之时,虚弱的司雪黎半睁开眼,有些诧异地问,“你……你干什么……”师紫涵惊地收回了手,却又嘲笑自己多此一举。 看司雪黎这副样子,也无力反抗,一向被司雪黎压制的师紫涵此刻露出丑恶的嘴脸,“公主,此刻除了你的命,我再没有别的更想要的了……” 司雪黎似是困惑,唇边还沾着没有干透的血,“你,你在说什么……” 师紫涵似是出了一口恶气,她得意地笑着,“司雪黎,骑在我头上的感觉很好吗?被我踩在脚底的滋味是不是也会刻骨铭心?我的这颗毒药啊,真是发作得及时!”“什么……什么毒药……”司雪黎眼中难得露出惊恐之色,这让师紫涵更加痛快。 “看来你今天必死无疑了,我要是不告诉你,以后这事儿还是烂在我肚子里,没人分享,索性就让你死个明白。” “你还记得在无妄山,我们绑了你,最后我给你吃了一颗毒药,已经过了两三年都没发作,因为这毒药叫做千日香魂破。直到千日后才会发作,你知道这毒是谁制的吗?是你的母后紫月!” “哈哈,你的母后真厉害,当初给了我爹这毒药来防身,保险起见没有解药,或许这解毒的法子只有你那母后才知道,正好,你可以下去问问你那母后,为什么要用这颗毒药来杀死自己的亲生女儿!不过我也奇怪,这毒本应在十日后才发作,你今天就死,哈哈,可能是老天爷都要帮我除掉你吧!” 师紫涵自顾自说的眉飞色舞,却没看到司雪黎眼中渐渐升起的那一抹杀意。司雪黎冷冷道,“琉璃宫里的厨子,给她下了绝育的药,这也是你做的吧?” 师紫涵丝毫未察觉,她得意道,“这你也猜出来了?不妨告诉你,当初让你嫁去苍黎,那也是我在暗中做下的,是我让人去市井里放出的谣言,可这件事却与我的初衷相违背了,你和宿炎那个臭小子竟然真的能和好!” 司雪黎冷冷地看着她,“琉璃有什么错,你要那么害她?” “琉璃?”师紫涵拔高了嗓音,冷笑一声,指着司雪黎,“你和琉璃,一前一后来抢我的炎冥,如果没有你们,我早就是王后了,我和炎冥青梅竹马,为什么就被你这样一个半路上杀出来的妹妹给搅了!我恨你!我恨你们!” 司雪黎淡淡笑了,眼中浮上一层冰雾,她双手撑在床上,慢慢坐了起来,师紫涵却看呆了。 你……”司雪黎的目光越过师紫涵,看向后面,“琉璃,他们都听见了吗?” “是,关于师紫涵招认如何给我下毒的那段,炎冥和其他的臣子已经全都听到了。” 琉璃面不改色地说道。 刚才冬儿一直在房门外听着,一旦听到师紫涵要说是如何害王后这事时,就去给琉璃报信,琉璃收到信儿就对司炎冥说,“这么长时间了,郡主和公主两个人矛盾已久,会不会打起来。” 就这样,琉璃把司炎冥他们带去司雪黎的寝宫外面听到了师紫涵的招供,这就坐实了师紫涵要害人的罪名,气得师英崇嘴打哆嗦,可再没有别的话。 之后,琉璃便对司炎冥说道,“炎冥,你们先走吧,女人家在一起好说话,我去劝劝雪黎,让她饶过郡主吧。”师英崇自然是一百个愿意,于是一帮人又回到了宴客厅,琉璃进了寝宫。 师紫涵的脑袋嗡地一声响,她被骗了? “你……你们……” 冬儿和夏儿是跟着琉璃进来的,她们连忙上前扶着司雪黎起来,司雪黎的笑容如阳光般明媚,“师紫涵,我给你一次机会。” 师紫涵知道这次算是栽在司雪黎手里了,不如早点服软,她连忙跪下,一步一步挪在了司雪黎的脚边,“公主,公主,我错了,我错了……” “我给你个机会,让你选择怎么死。”可司雪黎的声音响在她的头顶,让她说不下去求饶的话。 师紫涵一抬头,就看到司雪黎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就像是看一只蚂蚁,她的心彻底死了。 司雪黎抬起头去,“夏儿,叫人把她绑起来,火刑。” 师紫涵坐在冰冷的地上,火刑这两个字好像已经烙印在心上,垂着的脸慢慢浮上阴毒的神色,她化手为掌,低声道,“不如同归于尽!” 就在师紫涵噌地一下站起来扑上了司雪黎,刚沾上了司雪黎的衣裳,冬儿就拉着司雪黎巧妙地避开,而夏儿却浇了师紫涵一盆凉水。 师紫涵被浇地透心凉,她仍是不甘心,抬掌袭向司雪黎,可手掌却感觉到难忍的灼感。 “啊……”师紫涵痛苦地叫了起来,眼看着自己的一双美丽的手从手心像是被点着了一样,没见火苗,手掌却慢慢发黑,肉皮都要被烤灼坏死。 司雪黎冷眼看着,“师大小姐,如果刚才你乖乖就范,到了司炎冥那里,或许还能留你一个全尸,可你非要妄想,沾了我身上的香粉,融了水,你这双手应该就做不了恶事了。” 琉璃没见过这样残忍的做法,虽然师紫涵害了她,但她也不忍心,“雪黎,要不还是算了……” 司雪黎看了琉璃一眼,“你的事想算了,我的事可没那么容易就算了,她欠我的,今天我都要讨回来!”师紫涵忍不住痛楚,大声叫了出来,口中多是谩骂的言语。 司雪黎吩咐道,“夏儿,叫人进来,该怎么做,还记得吧。” 夏儿点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师紫涵,便出去带着几个侍从回来了。 师紫涵的双手,已经像是木炭一样脆弱,似乎碰上一下就会化成灰。她出了一身汗,瘫倒在地上。 夏儿带进来人后,她指着师紫涵,对侍从们说道,“去,把那个冒犯公主的侍女抓起来,绑起双手双脚,装在布袋里。”侍从们麻利地做完了这些,就在夏儿的带领下,扛着师紫涵出了门,无力反抗的师紫涵还声嘶力竭地喊着。 “你们这帮狗奴才!要让我去哪儿!”司雪黎对琉璃一笑,“琉璃,我们也去看看。” 就在司雪黎的院子里,两个侍从将装着师紫涵的麻袋绑在了一条看家狗身上,另一个侍从用长杆吊着肉骨头在狗的前面跑着,狗要吃骨头,就拼命向前跑。 狗身上挂着的那个布袋也随着狗到处走。布袋里的师紫涵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在此之前,司雪黎已经让人把她的嘴堵上了。 冬天的地面,尤其是司雪黎这里,昨夜还往地上泼了很多凉水,今天一早已经冻成冰,司雪黎让人用铁锤把冰面敲了敲,大概这个院子里有很多冰碴子和冰刺,扎上一下可是不得了。 那布袋那么薄,在里面的师紫涵早就被刺的遍体鳞伤,就算不被刺伤,这种寒冷的天,再加上她那双刚被烤成焦炭的手,恐怕也够她受的了。 宴客厅的视线很好,可以看到院子,古舒玄自然当做这是乐趣来看,他猜想十之八九是司雪黎在做什么事,殷芳洛倒也能猜得出来这是在处罚,可她还没敢想这个受处罚的人是师紫涵。 第二百五十二章 她只能活六天了 师英崇看到这一幕,觉得触目惊心,他强自镇定地喝了一杯茶,像是随意说话似的,“国主,不知公主这是在做什么?” 司炎冥自然不能给出一个好的解释,便笑了笑,“谁知道呢。”冬儿进了宴客厅,她施了一礼,道: “国主,各位大人,公主让奴婢告诉几位一声,院子里正在处罚一个犯了大错的宫女,请各位不要多心,还有……”她犹豫了一下,“国主,可否屏退宫人,奴婢接下来要说的事,公主嘱咐了是秘密之事。” 司炎冥抬手一扬,“都下去。”宫人尽数出去,就剩下司炎冥这四个人,还有一个冬儿。 冬儿不卑不亢说道,“公主让奴婢问一句,给王后下药,让皇室子嗣凋零,这算是死罪吧?” 司炎冥沉着眸子,只听古舒玄愉快地回答道,“这不管是放到哪一国哪一朝的律法里,都应是死罪啊!” 师英崇暗暗喘着气,不敢真的动怒。 冬儿又道,“紫涵郡主方才对王后下药一事供认不讳,各位都听清楚了,这不能再抵赖了吧?” 云英姝想了想,“当然。” 师英崇忍不住为女儿开脱,“国主,小女年幼,她……” 司炎冥看也没看他,“听冬儿说完。” 冬儿点点头,“公主说了,郡主是国主的义妹,就算是犯了什么大错,也不会真的让她死。”“这就好,这就好。 公主仁善啊……”师英崇头上的冷汗直流,这才松了口气。 “可是郡主死不悔改,公主揭穿了她的诡计,没有杀她之心,只吩咐侍女打郡主一百个耳光,可才打到四十五个时,郡主就跳起来,要害公主,想用武功置公主于死地!公主怀有身孕,手无寸铁,幸好是香雨去叫了侍卫,这才保住了公主的性命,不过郡主在反抗时被侍卫误杀了。” 看大家都没什么反应,冬儿继续道,“公主体恤国师一家为云攸所做的贡献,便不把此等宫闱丑事昭告天下了,公主说,将会以公主之礼让郡主葬入皇家陵寝,此事便不再追究了。” 堂上一阵静默,师英崇沉沉地笑了几声,再度看向窗外,那个被狗拉着跑的布袋,已经拖得血迹斑斑,他便知道那布袋里的人根本不是什么犯了错的宫女,而是他的女儿啊! 他的嘴唇有了轻微的颤抖,笑着对司雪黎的方向拱手道,“臣,谢公主厚爱!” 那狗拖着布袋转了几十圈,司雪黎叫停,侍从打开布袋看了看,过来回报,“公主,已经死了。” 司雪黎眼皮也不抬,“拉到荒山上,堆成雪人,让她好好过完这个冬天。”“是。” 侍从们将那血染的布袋拖上了铲雪的小木车,便拉了出去,其余人来收拾院子里这星星点点的血迹。 司雪黎再一回头看琉璃,琉璃好像还在发愣,司雪黎叫她,“琉璃?”琉璃回过神来。 “哦……”司雪黎却是司空见惯,她笑了笑,“今天吓坏了吧,本不该让你看到这样的场面,可是,” 她抬头望向天空,“无论是在哪个皇宫,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哥哥爱你,可不代表他能一直保护你,你要学着自保才行。”琉璃感觉这样的手法是过于狠毒,但她深知司雪黎是为了她好。 她搀上司雪黎,不由得担心起来,“刚才师紫涵说,千日香魂破,真的有这回事吗?” 司雪黎深深地看着琉璃,笑了出来,“是真的,我真的会死。” 琉璃眼中露出恐惧,“那岂不是,还剩下十天的时间……” 司雪黎点点头,坚定地说,“所以,我要在这十天里,把孩子生下来。”司雪黎一贯狠辣,只有十天的时间,她没有功夫再保胎了,她自己诊断时,知道这一胎胎像稳固,可以早点生,也就是催产。 一般生孩子,是不建议催产的,万一出个意外,谁也没办法担得起责任,可司雪黎早就找好了云英姝和古舒玄,司雪黎只说自己有为难的事,想要早点生下孩子,并没有提起千日香魂破的事。 云英姝和古舒玄自知拗不过她,便答应了,但云英姝已经搬进了雪黎宫,以便接生,古舒玄也在宫里住下了。 就在第三天夜里,司雪黎忽然捂着肚子低吟了起来,她叫醒了床边不小心睡着的香雨,“快,快去找人……” 香雨吓得边跑边叫,“公主要生了!公主要生了!” 这一嚷嚷,整个皇宫的人都过来了,云英姝和古舒玄去给她接生,琉璃和司炎冥焦急地等在门外。 听着司雪黎时有时无地撕心裂肺的叫声,司炎冥气得一拳打在桌上,“秦衍那个臭小子怎么不来替雪黎受这个苦!” 琉璃也着急,可还没急成司炎冥这样胡言乱语的地步,她是深深地担忧,她还没告诉其他人,关于司雪黎中了千日香魂破的毒一事。 大概折腾了半夜,黎明破晓之时,洪亮的婴儿啼哭声响彻了雪黎宫,司炎冥和琉璃大喜,就见云英姝乐呵呵地抱着一个婴儿从房间里出来。“是个小公主,母女平安!” 司炎冥十分欣喜,比看到自己的孩子还要高兴,他伸出手去,不知道该碰碰哪里,他有些心疼地说道,“舅舅想抱你,也不知道怎么抱啊……” 琉璃看了一眼孩子,就冲进了司雪黎的房间,房间里就她们两个人,琉璃坐在床边,握着司雪黎的手,泪珠啪嗒啪嗒掉下来。 司雪黎虚弱之际,还笑着说,孩子好吗?” 琉璃猛地点头,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半天才挤出一个字,“好。”“那就好。” 司雪黎放心地松了口气。 “雪黎,”琉璃擦了一把眼泪,“接下来,怎么办,还有七天了啊……” 一想到司雪黎七天后就会死,她就急的想哭。司雪黎倒是很镇定地望着她,“琉璃,送我回炎国吧,我想再去看看他。” 琉璃楞了一下,便抽了抽鼻子,“好。” 司雪黎的脸上洋溢着母爱一般温暖的笑容,“小公主,就叫宿夕吧。” 翌日,司雪黎撑着刚生产完的病体就要收拾回炎国,司炎冥一直在阻挠,司炎冥问司雪黎为什么,她只是硬邦邦地说,“司炎冥,早就告诉过你,不该管的事不要管。” 司炎冥也不让她,“你回炎国,让那群女人继续欺负你,把你关进大理寺吗?没有我的命令,你哪儿也别想去!” 一直旁观的琉璃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炎冥,你就让她去吧,她只能活六天了……” 司炎冥像是听错了一样看向她们,“你说什么?” 司雪黎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早就知道琉璃藏不住话,告诉司炎冥倒也没什么,她平静地说: “就在你们将我绑到无妄山时,师紫涵给我吃了一颗毒药,千日香魂破,这是母后研制的毒药,没有解药,所以,六天以后,是我的死期。” 司炎冥感觉喉咙像是被灰呛住了一样,干涩地说不出话来,竟然是那次在无妄山中的毒吗? 这么说来,是他这个做哥哥的,害了她…… 司雪黎巴掌大的小脸尽是苍白,她虚浮地一笑,“哥哥,在死前,我和他总得告个别吧,也不枉夫妻一场,你别管了,也许这就是我的宿命。” 司雪黎将包袱收拾好,让香雨冬儿去装马车,司炎冥就站在原地,看着她。 司雪黎便收拾便说,“女儿就托付给你们了,琉璃,我相信你能照顾好她,哥哥,不必为我担心,也不用什么暗卫了……” “雪黎,让我陪你去吧,不让我去,我不会安心呆在这儿的。” 琉璃突然大叫。司雪黎停下,回头看她,缓缓笑了,“也好。” 这就是朋友,真正危难的时候两肋插刀,你也不会推开她。 一切准备就绪,司雪黎拥抱了司炎冥,声音涩涩地在他耳边说道,“哥哥,好好把万花治理好,别让母后失望,如果,如果我回不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咽回泪水,“别想我。” 她正要撤开,却被司炎冥紧紧搂在怀里,司炎冥的声音头一次没有那样的慵懒,而是带着浅浅的哀伤和浓重的鼻音。 “我本想找到你,保护你,让你这一生都平安喜乐,我却做不到,我不是个好哥哥……” 这场离别,像是生死的诀别一般。 司雪黎从他的怀里出来,很是轻松地笑了笑,“哥哥,我走了。” 转身便离开了。他无法阻拦妹妹的一切行为,因为太过了解。 在雪黎宫时,他知道司雪黎用那种极端的刑罚处罚了师紫涵,他眼睁睁看着师紫涵那个被他从小当做妹妹替身一样的人被活活弄死,可他还是没有开口帮她,他总是不愿让妹妹司雪黎不高兴,即便是杀了这个亲如胞妹的师紫涵。 再者说,司雪黎杀人向来是有理由的,这次杀师紫涵,必定是犯了司雪黎的大忌讳,可没想到,却是师紫涵害了司雪黎在先。 若是早知如此,当初就杀了师紫涵……司炎冥自嘲般地笑了,哪有那么多的早知道。 司炎冥在城门口站了许久,日影西斜,他才离开。 第二百五十三章 你还肯不肯要我 司雪黎和琉璃两人重返炎国,消息传得飞快,声势也十分浩大。时隔大半年远回万花的司皇妃突然回来了,而且是和万花王后琉璃一同回来的,真是个稀罕事儿,大街小巷的茶馆儿饭店都以此为谈资。 当时百姓们以为司皇妃是怎么离开炎国的呢? 据酒楼市肆勾栏等地多以长舌妇为主的百姓们传言,司皇妃当初被指是相府杀人无数的四小姐,是曾经的古皇妃,由于太过美貌,圣上很是不舍,故意将她关在了大理寺,伺机逃走,逃到了她的母国万花。 可今天不知为什么,司皇妃怎么敢顶风回来,而且就是在皇后瑶依快要临盆之际再回宫中。 这是有意挑衅吗? 关于司雪黎的前世今生让大家传得神乎其神,说什么她太过美貌,竟然至媚君惑上,让圣上念念不忘,不管自己犯了什么错,都不怕圣上怪罪,甚至今日更是敢大摇大摆地招摇回宫,不知宫里又会起什么乱子呢。 实际上,司雪黎进宫,是由琉璃下了万花国的拜帖,以万花的远客身份入宫,这消息像是病毒一样很快在皇宫里蔓延开来,司雪黎和琉璃还没有见到宿炎,就被瑶依的人拦了下来。 她们正在雪黎殿,瑶依的人都过来不让她们出这道门,这惹火了琉璃,“你们放肆!一帮奴才敢拦在主子的面前,本宫现在是万花的王后,就算不是,也是这炎国的琉璃郡主,连圣上都承认的郡主身份,你们算什么东西,快滚开!” 琉璃也不喜欢搬出自己的身份来压下人,可眼下司雪黎只有五天好活了,让司雪黎最后再实现所有的愿望,才是琉璃关切的。 “呵呵,万花的王后,来炎国的皇宫里耀武扬威,是吃错药了吧。”一直静默着的司雪黎看向门外,这熟悉的声音,还是这么嚣张,只见瑶依在前呼后拥之下,挺着大肚子进了门,那眼神,就像是要吃了司雪黎一样。 瑶依面色红润,而司雪黎刚生完孩子,且正在毒发,身体虚弱,面色苍白得很,身形单薄地就像一张纸,好像随时都要被风吹走似的,但唯有那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像是秋阳倒映在湖面一样,盈盈清清。 瑶依口气不善,“司皇妃,你还能回来啊……” 她斜了琉璃一眼,很是不屑,“还带着一个,这又能怎么样呢?圣上他,早就把你忘了。”司雪黎沉默不语,她现在的一颗心,只想好好看看宿炎,然后,任由命运安排,死或者不得好死都无所谓。 琉璃却忍不了,反唇相讥,“皇后为什么这么想呢?或许是圣上时常忘了皇后,所以皇后才会看见谁都有这样的疑虑吧!皇后记性可不太好,雪黎在宫里的时候,圣上是怎么把她放在心上的,本宫可不相信皇后真的记不起来。” 瑶依柳眉倒竖,气呼呼地,可随即阴测测地笑着,“随你怎么说好了,司雪黎,你回来了,这样的事宫里早就传开了,你也不想想,如果他想见你,就算我拦住了你也拦不住他啊……” 司雪黎没有回她的话,瑶依自以为戳中了司雪黎的痛处,可司雪黎的眼睛忽然一眨,冷漠的眼神晕染了一种难以言说的伤感怅惘,恍如隔世般。 瑶依皱了皱眉,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不经意地转头,却看见了他,瑶依的脸变得扭曲,往日想见他,他却不来,此刻不想让他来,他倒是来了。 “圣上,你怎么过来了……”瑶依努了努嘴,努力笑了一下,还是因愤怒而显得尴尬。 不过宿炎并没有注意到瑶依的眼神变化,他的双眼,只是从一进门开骨肉血亲,就不信拉不回他的心! 瑶依盈盈笑着,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圣上,臣妾先回去了,身子有些乏……” 她一直维持着灿烂的笑容,可宿炎却什么话也没回,一眼也没看她,瑶依的笑容一僵,转身离去时,脸上灿烂的笑容终于崩裂。 她狠狠地攥了拳头,司雪黎,有你好看的! 瑶依走了之后,其余奴才在香雨香雪的带领下也都下去了。琉璃颇为担心地看了司雪黎一眼,司雪黎目光沉如水,不知在看什么,琉璃无奈地叹了口气,已经见到宿炎了,却什么话也不说,这样别扭到什么时候呢。 为了不让气氛尴尬,琉璃笑着推了推司雪黎:“雪黎,好不容易回来始就注视着那个瘦弱却不软弱的女子身上,她,好像瘦了不少,像是病了……他的心也狠狠地揪了起来,这个女人,不管什么时候,都能让他见了就心疼。 两人相视无言,如同将一生看尽,周围的纷扰都不算什么。 琉璃带着胜利者的笑容,“皇后,本宫代表万花国,要和圣上在这雪黎殿说些正事,皇后不便在场,请吧……” “你……” 一个字音都没说全,瑶依就咽回了所有想说的话,再争辩也没什么用了,只要宿炎见了司雪黎,所有的争辩都无意义了,她摸了摸肚子,咬了咬牙,暗暗想着,还是先等着孩子生下来,凭借着青梅竹马的情谊,还有这个孩子与宿炎之间的了,你还不和圣上说几句话……” 沉默,又是无言的沉默……宿炎毫无表情的将目光挪向琉璃,微微一笑,“琉璃,做了司炎冥那家伙的王后,还好吗?” 琉璃一怔,他怎么会先和自己说话? 提起司炎冥,她还是温柔笑了笑,“他对我很好,只是……” 她犹豫地看向了司雪黎,“雪黎她很不好,她……” 琉璃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司雪黎中毒一事快点告诉宿炎,好让他们早点珍惜时光,好好在一起,可是却被司雪黎制止,“琉璃,”司雪黎抬头看向宿炎,“你先去休息吧,我来和他说。” 琉璃欲言又止,终是叹了口气,摇摇头出去了。 雪黎殿安静地连掉一根头发丝都能听得见,二月天的天气还是那么冷,冷风钻进门缝,吹进了大殿里,司雪黎一向畏寒,此刻的身体更是受不得风,她自己感觉到嘴唇在颤抖。 今天已经站了太久,她头晕难耐,便垂头轻呼了一口气,无奈一笑,“我一路过来,舟车劳顿,想坐下来和你说说话,不会怪我没上没下吧。” 话是这样说,她自顾自地已经走向了美人榻,整个人就像是飘过去的,脚步有些虚浮不稳,她刚一坐下来,后背就被覆上了她常常搭盖着的绒毯,这样一来就暖和多了。 她抬头,撞上了那双幽深的漆黑的眸子,却见他轻启薄唇,“琉璃说你很不好,哪里不好?” 司雪黎愣了愣,缓缓笑道:“寒冬腊月畏寒得很,冬天的万花是极寒之地,我待不下去,只好回来了,不知道你还肯不肯要我了……” 空荡荡的大殿里回响着她颇是酸楚无奈的打趣话,她从没说过这样的软话,可人真的到了生命的尽头,为了那一点点美好的愿望,她愿意最后卑微一次。 宿炎深深地看向司雪黎,一袭素衣的司雪黎,就像风中即将凋零的百合,那一瞬间,宿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司雪黎怎么可能是这样的呢? 她应该如同傲视群芳的牡丹,高高在上,妖娆地舒展着自己曼妙的身躯,睥睨天下,用眼中的锋芒告诉世人,我就是王,不容许任何人侵犯。 可她这样,像一朵初出池塘的芙蓉,如一朵历经狂风暴雨洗礼的风中残荷,毫无保留地向自己展示她的软弱,让他不由自主地心疼,这又算什么呢? 宿炎张了张嘴,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目光终是柔和下来,带着些秋日冷寂的无奈。 “你的几次选择,都是离开我,每次又毫无理由地回来,你让我怎么办呢,你想让我怎么呢……”她一直温温地微笑着,目光从未如此澄澈,她无奈地笑着,垂下了眼眸,鬓边的碎发也随之垂落。 “对不起,出尔反尔,有始无终,都是我……”宿炎哽了一下,他轻抿薄唇,偏了偏头,再多看她一眼,恐怕他的心防就会彻底瓦解。 灿烂的笑容又浮现在司雪黎的脸上,她抬起头,明澈的目光一直望他,“宿炎,可以抱一抱我吗?不管你原不原谅我,就,抱一抱我,一下就可以……” 司雪黎这一句话说的缓慢,每一个字都很清晰,每个字都满含哀求的语气,这令宿炎难以置信,缓缓转过头来,只见司雪黎如向日葵般的笑容,还有她向自己伸出来的双臂。 宿炎深深吸了一口气,走了上去,半跪了下来,将她拥入怀中,司雪黎的头埋进他的胸膛,就像从前一样,可以听到他的心跳。 宿炎勾了勾唇,自嘲的,嘲讽的,无奈的,哀伤的。 司雪黎紧紧地闭上了双眼,双臂环上了宿炎的脖颈,眼睛好像温热着,要流出眼泪来,她吸了吸鼻子,不让泪水肆意流出,可好像没能控制得住。 第二百五十四章 只能眼铮铮的看着她死掉吗 她对不起宿炎,一直都是,这样的温暖,可能是她这一世,最后一次才能拥有的了吧。宿炎抚了抚她的头发,喃喃叹道。 “雪黎,你何苦要伤了你自己,又来伤我的心呢,为什么当初不留下陪我一生,为什么走了还要回头,让我一直牵挂,你,为什么……” 司雪黎没有再去管别人的闲事,只是安安静静地在雪梨殿里做自己拿手的好菜,做好了就派人送去给宿炎,利用所有时间来给小孩子做衣裳,为她的女儿宿夕做衣裳。 琉璃随时陪伴在她身边,吩咐夏儿她们做什么药膳来食补,可其实没什么用,司雪黎日渐消瘦,苍白的脸色让琉璃半夜抹泪。 许久不见的白洛水登门拜访了,司雪黎正和琉璃一起做宿夕的小裙子,夏儿冬儿见了她很是警惕,因为她们知道在大理寺,白洛水出面指证了司雪黎。 司雪黎却笑了笑,“让她进来。” 白洛水有些忐忑地进来,看司雪黎果然像是外面传言的一样病怏怏的,便心里放心了些,她笑着走进来,像是没发生过她指证司雪黎一事似的,“雪黎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我一直担心你呢。” 司雪黎挑着针自顾自地缝着衣裳,漫不经心地回着,“是吗?你担心我什么?” 白洛水有些尴尬,她没有直接回答司雪黎,却是看见了琉璃,她笑着叫道,“琉璃姐姐,你也回来了,多年不见了……” 琉璃见到炎国人都很亲切,她有些喜悦地想要站起身来迎接白洛水,司雪黎却将手中的衣裳放在她手里,让她继续缝。 琉璃没觉得有什么,便接着缝了起来,对白洛水笑着,“洛水啊,是好久不见了,自从咱们从盲山上分手,再也没见过了,咱们都长大了,你也不像是从前一样那么腼腆了……” 白洛水礼貌地笑了笑,便坐在了琉璃对面的木椅上,却听司雪黎接茬儿说道,“的确是不腼腆了,应该是没皮没脸了吧。” 白洛水的笑容僵住,司雪黎果然是记仇的,虽然司雪黎看起来是有点病态,但她那张嘴还是不饶人,也许她的手段还是那么凌厉吧。 琉璃小声地劝说道,“雪黎,她是洛水啊……” 司雪黎眼皮也不抬,“白洛水,本宫现在还是炎国的皇妃,她是万花的王后,也是炎国的郡主,你进门来请安了吗?谁准许你坐下来的?” 这让冬儿夏儿她们可是解了气,可白洛水如坐针毡,她尴尬地站了起来,愣了一下,给她们鞠躬请安,“臣妾见过司皇妃,见过……” “你不知道请安礼是什么吗?低一级的嫔妃向高一级的嫔妃请安需要行跪拜大礼,若是对他国王后,那就是三叩首的大礼,本宫今日教你的,你可懂了?” 司雪黎冷冷地说着,秀美冰冷的眼神飘向白洛水。 白洛水垂着头,咬了咬牙,柔弱一笑,“臣妾懂了。” “懂了就照做吧。” 司雪黎继续缝着衣裳,不再看她。 琉璃有些为难,可看着司雪黎的架势,是根本不打算放过白洛水,她也不便再多说什么话,来惹司雪黎不高兴,以免气坏了身子。 白洛水满身满心充满了愤怒,她垂着眼眸,不敢发作,慢慢地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的。 把每一个细节都做好,给司雪黎请安,“臣妾给皇妃娘娘请安,黄妃娘娘万福金安。” 随即起身,又对琉璃跪下,真真是要三次叩首,才能再说那句万福的话,琉璃总觉得伤了和气,受之有愧,便赶紧让她起来。 “若没有别的吩咐,臣妾就先告退,不打扰二位娘娘了。” 白洛水毕恭毕敬,心里却是火冒三丈,恨不得掐死司雪黎。 司雪黎什么话都没说,也没看她,琉璃有些歉意地摆摆手,“快回去吧。” 白洛水欠了欠身,这才退出去。 “雪黎,你为什么对她这样啊,她只是个小丫头……”琉璃忍不住,问了司雪黎。 司雪黎停下手中的活儿,无奈地看着她,“她能在炎国的皇宫里呆这么长时间,稳稳坐在贵妃这个位置,而且都没惹得瑶依动手除掉她,你觉得她还是那个害羞腼腆的小丫头吗?” 这话让琉璃着实愣住了,她可没想到这一点,一旁的冬儿提醒道,“王后,您可能不知道,半年前在大理寺,就是白贵妃站出来指认皇妃娘娘,是相府四小姐,是……杀人凶手……她可没对皇妃留一点情面。” 琉璃若有所思,“白洛水,她真的变了吗……” “人心难测。” 司雪黎不知道该怎么教她了:“人心和时间一样,是会变的,你不能总是用同样的眼光来看一个人,就像是我……”她自嘲地笑了笑。 司雪黎为宿炎亲手泡过茶,时间太短,在琉璃的帮助下为宿炎做了一件披风,为宿炎做过一桌好菜,再有其他就真的没时间了,做不动了。 二月的尾巴,只剩下一天了。琉璃从早上一醒来就是哭醒的,难道就这样看着司雪黎死掉吗? 她不敢看司雪黎那一双看破红尘无所畏惧的眼眸,一看她就想哭。 司雪黎却拉着她,在雪梨殿的台阶上坐了下来,阳光透过稀稀疏疏的树叶照射下来,地上的树影散乱斑驳,映着两个少女身形的影子。 “琉璃,过了今天,我就真的没有明天了……”司雪黎抿着唇,笑着转头看琉璃,眼神清澈明媚。 她的目光好像一道强光,刺痛了琉璃的眼睛,琉璃簌簌流下了眼泪,她握紧了司雪黎的手,带着哭腔说道,“雪黎,真的没有办法了吗?你不是会医术吗? 或许,或许我们可以去找凌风爷爷啊,对,为什么没有找凌风爷爷,我们这就去……”她作势就要起来。 司雪黎一把拉住她,无奈笑着,“没用的,他不会医治这种慢性毒,在万花,巫术上乘的人都会研制一种自己独有的无解的毒药,这千日香魂破是我母后研制的,她师从于凌风道人,和凌风道人的术法也不相上下了,所以凌风不一定能解开这种毒。” 琉璃失望地坐了下来,“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司雪黎拉着她的手,“琉璃,哥哥以后就托付给你照顾了,万花的朝政你帮不上忙,但你这次应该回一趟六王爷那里,如果炎国和万花真的再战,求你务必带着哥哥,躲回王府,让王爷给你们寻个好处……” 她苦笑了一下,“我说的是最坏打算,我也希望万花好好的,可是……谁能说得准以后的事呢。” 琉璃此刻已经泪流满面。 她继续听着司雪黎说着,“至于宿夕,她不便养在万花宫里,也不可以回他父皇这儿,你就把她放在姑姑和舒玄叔叔那里养着,他们没孩子,会对夕儿好的,等到她年满十六,再告诉她,她的父皇是炎国皇帝,那时候她做什么决定都不要阻拦,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琉璃无力地点着头。 司雪黎对她笑了笑,帮她擦去了泪水,“哭什么呢,傻琉璃……我自知我这一世不会好死,只是……” 她凉凉地笑了笑,“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就在我刚想得到幸福的时候……” 她拍了拍琉璃的后背,拉着她站起身来,与她拥抱,“琉璃,一生能有你这个好朋友,我很知足,好了,我想再去看看宿炎……” 琉璃与她难舍难分,舍不得她走,却也舍不得她留下遗憾,司雪黎说着,“我只去两个时辰,待久了,他就会发现我有异样,两个时辰后,我就回来找你,咱们就出宫去,就说我和你一同去王府看看。”安抚了琉璃,司雪黎一人出了雪梨殿。 彼时,瑶依所在的凤鸣宫,众人手忙脚乱,瑶依要临盆了,一直与她示好的白洛水也在产房外候。 “啊……我不要……生……了……阿炎……阿炎呢……”瑶依撕心裂肺地大叫着,满头都是汗。 帮她接生的嬷嬷也着急地帮她助力,“使劲儿,使劲儿啊,娘娘……” 她的老嬷嬷在边上给她擦汗,“皇后,您坚持住,生下来……” 瑶依一把抓住老嬷嬷的手腕,面目狰狞地咬牙问道,“圣上呢……圣上……为什么不来……” 老嬷嬷也急的出了汗,“皇后娘娘……圣上,圣上他……有公务,走不开……您……您生下来孩子,圣上必定十分欢喜……” 瑶依痛苦地大叫,在这个时候,宿炎竟然还能找理由不来,那她还生什么! 嬷嬷们一直都在她身边帮她使劲儿加油,瑶依紧紧抓着衾被,叫的筋疲力尽,嬷嬷有些惊喜,“娘娘,头出来了,快……快……”那嬷嬷满手是血地抓着那个娃娃的头,对瑶依大喊着,瑶依几度快要晕死过去,那个娃娃就卡在那儿,出不来进不去。 老嬷嬷慌了神,“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她跑出来问太医。 太医们都是男的,不能进产房,只是在外面急的团团转,开方子抓药熬药,可实际上又看不到瑶依的确切情况。 白洛水皱眉,“你说皇后生不出来?” 老嬷嬷急的快哭出来,“贵妃娘娘,皇后娘娘晕过去了,那孩子就卡在……卡在……” 第二百五十五章 放了她的血 白洛水沉下眸子,这个孩子可必须得生出来,她自己的地位倒是无所谓,她还要利用瑶依的势力来打压司雪黎呢,有了这个孩子,才是如虎添翼。 她二话不说,推了门就进了产房。 白洛水看着精疲力竭的瑶依,又掀开被子看看那个快要生出来的娃娃,她当即下了狠心,狠狠在瑶依的胳膊上一拧,瑶依疼得立刻缓过劲来,痛苦地长声哀嚎,娃娃的哭声也随之出来。 “生了!生了!” 那接生的嬷嬷大喜,抱着沾了血的娃娃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虚弱无力的瑶依立刻问道,“生了……什么……”“皇子,是个皇子啊……”那嬷嬷喜道。 白洛水扯了扯嘴角,笑了笑又没笑出来,是该高兴如虎添翼呢,还是该嫉妒瑶依有了宿炎的孩子而她白洛水没有呢。 “娘娘……娘娘……这孩子……这孩子不对啊……”那嬷嬷脸部扭曲,抱着孩子像是抱着个烫手的山芋。白洛水低声斥责,“胡说什么!” “贵妃娘娘,不是老奴胡说,小皇子他,他刚才在母体里卡住太久,呼吸不畅,现在,现在气息微弱,奴婢看着……不妙啊……” 白洛水当即说道,“去带去给太医看看。”她对瑶依说道,“皇后娘娘,您别着急,臣妾去瞧着。”此刻瑶依也没别人可以相信了,只得无力点头。 太医看过之后,都露出惊骇的神色,随即摇摇头。“太医,有话就说,性命攸关的事,容不得耽误时间。”白洛水此刻很在乎这孩子的性命。 一个老太医为难地禀报,“贵妃娘娘,小皇子本来是可以健康生出来的,可是,的确如嬷嬷所言,他在母体的时间太长,呼吸不畅,现在性命,危在旦夕,只怕,老臣们,无力回天……” 白洛水的心猛地一沉,此刻她可是比瑶依这个亲娘还要痛心一些,除不掉司雪黎,这让她怎么能受得了?她让嬷嬷抱着孩子,又随着她进了产房。 “怎么样了……”瑶依稍微恢复过来点力气。 白洛水面色不好,她将太医所言,一五一十地说了,“皇后娘娘,小皇子可能没救了……” 瑶依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白洛水,“你这个不怀好意的贱人,说什么?本宫好不容易生下皇子,你竟然咒他死?你就不怕本宫现在就杀了你!撕了你的嘴!”瑶依几乎就要暴跳起来打白洛水。 白洛水第一次这么强势,敢抓住瑶依打过来的手,“皇后娘娘!你冷静点!”瑶依倒是被她吓住了,白洛水的眼眸闪过一丝阴冷,“小皇子的命,也许可以救……” 瑶依自知小皇子可能真的没救,才将气都撒在白洛水身上,可白洛水这么说,她倒冷静了些,“怎么救?” “不知娘娘,有没有办法将司雪黎捉来?” 白洛水淡淡地说道,眼眸中闪过一丝兴奋,“不知娘娘记不记得,她的一身血,可是宝贝呢……”司雪黎慢慢走在这皇宫里,偌大的皇宫,每块砖每片瓦她似乎都认得,从上一世到这一世,为皇宫生因皇宫死,这是轮回宿命吗? 她走在林荫小道里,踱着步子,她是故意放慢了脚步,好让她想想,等会儿见到宿炎该和他说些什么,是直接道别,还是就什么都不说,远远看一眼就好? 只怕她多说一句话,就会舍不得呢……“皇妃娘娘……” 她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一回过头来,便见眼前洒了一片白粉,她连忙闭气,捂上双眼,不让自己中了这些粉末的毒,随即她感觉身上一紧,全身都被捆了绳子,她动弹不得,随即睁眼,却见一个人掐住她的脖子,她不得不呼吸,那些粉末呛进自己的口鼻,立刻晕了过去。 晕晕乎乎,醒来之时,司雪黎感觉到眼前漆黑一片,她使劲摇摇头,让头脑清醒,可脑袋好像是昏昏沉沉的,在这样的情况下。 她断定自己中的是那种下三滥的迷药,她没有防备,猝不及防之时被人捆住了手脚,再加上她这段时间常常头晕目眩,所以什么反抗都做不了。 渐渐地,眼睛变得清明起来,她瞧清楚了这里的陈设,还有那些侍从,似乎,似乎是凤鸣宫的人……珠帘被掀起,发出叮铃碰撞的清脆响声。 随即一个衣着华美的女子一步一摇地走近司雪黎,那个女子的脸越来越清楚,司雪黎微微皱了皱眉,心中有些惊讶,可只是沙哑着声音低声道。 “白洛水,是你……”白洛水带着笑容站在她面前,头上累累的珠翠,随着白洛水笑得身子轻颤时也晃动了几下, “司雪黎,你也会马失前蹄吗?” 司雪黎浑身乏力,身上被大捆大绑,她直直的盯着白洛水,“你要干什么……” “我要用你的血,救我孩儿的命啊……”一个幽幽的声音从白洛水背后响起,司雪黎便看到了被老嬷嬷扶着走来的瑶依,瑶依此刻还虚弱着,可脸上那种阴狠的表情却是分毫不差。 司雪黎看了看瑶依瘪瘪的肚子,心一沉,“你的孩儿?”她竟然生了。 很快另一个嬷嬷将一个襁褓抱着过来,司雪黎似乎看到了那个孩子熟睡的侧脸,看起来的确是刚生下来的,可这孩子不哭不闹,有些怪。 白洛水对瑶依柔柔一笑,“皇后,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小皇子,可耽误不起啊……”她幽幽的目光飘向司雪黎。瑶依冷笑一声,“来人!放了她的血!” 一个太医打扮的男人颤颤巍巍的走上去,对司雪黎鞠了一躬,不住地流着冷汗,“皇妃娘娘,老臣,老臣迫不得已啊……” 司雪黎浑身使不上力气,“你们……你们想干什么……”她身后几个壮侍从将她死死按住,就看见那个老太医拔出刀来,抓住司雪黎的手腕,那刀面反射出的光芒,晃了司雪黎的眼。 呲……她听到了刀刃划破自己皮肤的声音,手腕上一痛,低头看到自己的血正流进一个琉璃碗里,而她自己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向着那个刀口涌去,迫不及待奔涌出她的身体,她也感觉到越来越乏力。 此时就听到白洛水带着冷漠的声音笑说着,“司雪黎,能用你的血救了小皇子的性命,也是你的福气,别想什么诡计,也别妄想逃走了,皇后娘娘早就为你寻好了去处,山上的乱葬岗怎么样,和你相伴同赴黄泉的魂儿多着呢……呵呵呵……” 白洛水的声音时近时远,司雪黎看着自己的血一点一滴从手腕上流出,一碗流满又换上一碗,前世那种窒息之感,被古夕雪陷害并不得善终之时的绝望之感一股脑的涌了上来,终于禁不住,昏迷过去。 等了将近两个半时辰的琉璃终于耐不住了,她叫上冬儿夏儿,小竹,小兰和小喜,“你们跟我去找找她。” 几个人没有敢声张,状似不经意的在去龙啸殿的路上找了个来来回回,也没找见,琉璃慌了神,“怎么回事,她怎么还没回来……” 春喜最是个能拿大主意的,“王后娘娘,不如去圣上那里看看,没准皇妃舍不得走,所以在那儿多耽搁了会儿……” 能是这样吗?琉璃有些迷茫,最好是这样,可她心里总觉得不安,“冬儿,夏儿,你们跟我去龙啸殿,春喜,你们三个继续在这跟前找着。” 琉璃风风火火带着香雨夏儿就冲进了龙啸殿,当时小齐子拦都拦不住,却见宿炎正握着朱笔,单手扶额,在书桌前小眯着,被琉璃的闯入惊醒。 “琉璃?”宿炎微微睁了睁眼,还是因被吵醒而不悦地皱了眉,他看向小齐子。 小齐子立刻拱手道,“圣上,臣没能拦住琉璃郡主……” 在炎国的地界还是称呼琉璃为郡主比较妥当。见琉璃失魂落魄,眼里渐渐涌上泪水,宿炎便对小齐子道,“你下去吧,”随即看了眼冬儿夏儿,“你们也去吧。” 奴才们都走了,宿炎这才懒懒一笑,“琉璃,做了王后还这么莽撞,我的宫殿是可以随便闯的吗?” 琉璃环顾四周,根本没有司雪黎来过的痕迹,她有些失望的抬起泪眼,“雪黎没来?” “她说要来了吗?”宿炎反而笑问道,自顾自低头继续着睡前批阅的奏折。 “宿炎……”琉璃的声音因为哭泣而显得有些扭曲,“雪黎她不见了……” 宿炎手中的笔一滞,一个没留神,那朱笔就按在了奏折上,蔓延开一大滩红墨,他平静地抬头一笑,“她又走了?每次她都这样,毫无理由的来来去去,你通知我做什么,她是想看看,我有多痛苦吗……” “不是,不是这样的,”琉璃痛哭失声,捂住眼睛,再也藏不住那个秘密。 “雪黎她中了师鸢梦下的千日香魂破,不出明日就会死的,她说她今天要来和你道别,两个时辰后就回来找我,可现在快三个时辰了,她,她……” 第二百五十六章 杀了扔去喂狗 宿炎手上的力道一时间控制不住,整只朱笔死死按在了奏折上,毛笔的毛都按得劈开,他猛地站起来,走向琉璃,似乎还没从琉璃所说的话中清醒过来,“她,活不过今日?” 听了琉璃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来龙去脉,宿炎便拽着琉璃出了宫门,并厉声吩咐齐康,“小齐子,动用全部暗卫,在宫中寻找皇妃!” 小齐子只应了声是,本想告诉宿炎瑶依今日生了个皇子,可宿炎此刻为了司雪黎都快疯了,瑶依生皇子这事应该比不上司皇妃,索性就先压了下来。 琉璃也不知该去哪儿,只好先带着宿炎先去和小喜她们汇合。 春喜她们三个也没再找到司雪黎,不过小竹却犹豫说道: “刚才奴婢碰见一个要好的姐妹,她对我偷偷说起,皇后宫中的小侍从,就在这条路上绑了个人走了,当时她正巧经过,躲在假山后面没敢出声,她不敢声张,也没什么主意,她素来相信奴婢,才说出来的,奴婢想,那会不会是皇妃……” 说出来这事,琉璃不太相信,宿炎也不太相信,司雪黎功夫不高,但对付几个小侍从还是可以的,再不行还可以用毒。 但他们俩没有想到的是,白洛水早就告诉了前来绑司雪黎的侍从们,司雪黎会用毒,一定要眼疾手快,从身后将她快点绑起来,这才能防止她再下毒或者反抗。 不一会儿,齐康带着暗卫过来,“圣上,属下方才查探到。” 他抬起头,“皇妃娘娘被皇后宫里的人绑走了。” 真的是这样的!宿炎眼眸里燃起熊熊火焰,冷冷说了声,“走!” 司雪黎已经被放了三碗血,此刻那个太医还在接第四碗,他有些手抖,看着司雪黎昏迷不醒,他有些犹豫地问瑶依,“皇后娘娘,血差不多够用了吧,皇妃都快不行了……” 瑶依苍白的脸此刻露出诡异的光彩,“要的就是她不行!” 那太医冒了一身冷汗,这个皇妃死在自己手里,可是说不清,他有意劝说道,“皇后娘娘,再不让微臣救治小皇子,怕是小皇子……” 瑶依惊了一下,白洛水说道,“皇后娘娘,让太医先去救小皇子吧,让她先多活几个时辰!” “哼,便宜她了!”瑶依冷哼一声,便吩咐太医来救小皇子。 太医擦了擦汗,还算是有良心的给司雪黎包扎了一下,不让血液一直流,这才去救小皇子。 面对着这三碗血,太医也不知道该怎么救,没听说能用人血救人的,白洛水见太医犹豫,便说道,“太医,只要让小皇子喝下这血,或是让这血能进入小皇子的体内,小皇子就得救了。” 她可是记得司雪黎是怎么做的。瑶依对此也深信不疑,她亲眼看见过司雪黎这样用血救治过宿炎。 “诶,诶,好。”太医没别的招数,只得听两个主子的,他这就用勺子喂了小皇子喝进去,自己都觉得有些血腥。 瑶依皱了皱眉,别过脸去,不忍心看儿子喝下那么血腥的东西。 不消片刻,那孩子果真睁开了眼睛,先是呜呜的哭,随即放声哇哇大哭起来,瑶依大喜,看了看孩子,面色红润,果然好了。 “竟然,有此奇效!”太医不禁感叹道。 白洛水的目光从小皇子身上挪向昏迷不醒的司雪黎,她阴测测地笑了笑,“皇后,那么她,该如何?” 瑶依面上的喜色也都消失,冷冷道,“把她的血放干净,再杀了扔去喂乱葬岗的野狗!” “朕看谁敢!”嘭地一声,门被踹开,一个高大人影迅速闪入,随即跟着一大帮人。 瑶依和白洛水都目瞪口呆,瑶依喃喃道,“阿炎,你怎么会来……” 宿炎心痛地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司雪黎,连忙和琉璃将绳子解开,将司雪黎打横抱在怀里,转身就见瑶依拦在自己身前。 瑶依连忙让嬷嬷将孩子抱来,她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阿炎,你瞧,我们的儿子,是皇子啊!” 宿炎冷冷的目光扫了一圈,看到这些害司雪黎的人,他恨不得现在就杀了她们!可是司雪黎的性命要紧。 “滚开!” 这冷冷的两个字像是大石头一样砸向瑶依,瑶依不敢相信地问道,“你为了这个贱人,连我和孩子都不顾?” 琉璃首当其冲,冲出来狠狠地推了瑶依一把,瑶依刚生完身子还虚着,被琉璃这带着力道的一推,一下子就摔倒了地上, “你这个蛇蝎女人!竟然对雪黎下这样的毒手!” 宿炎长腿一跨,看也不看剩下的人,便出了这道门。琉璃眼中也是容不得沙子,此刻看着白洛水竟然也在谋害司雪黎一列里,更是气得冲上去甩了白洛水一个巴掌,这巴掌可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白洛水眼冒金星,半边脸一下子就肿了起来。 “我真是错看了你!” 琉璃说罢便随着宿炎而去。 琉璃急急地跟上宿炎,带着哭腔,“雪黎现在这样,是不是快不行了……” 宿炎健步如飞,一步不停,“不可能,我带她去无妄山找凌风道人,我不会让她有事。” “我也去!”琉璃大叫。 宿炎停了停,疼惜地看着司雪黎,又抬起眼眸对琉璃道,“琉璃,炎国有瑶依,我又不在这儿,你在这里不会安全,你先回万花等消息,也好告诉司炎冥一声。” 琉璃还想说什么,可看着司雪黎苍白的脸,终究是点了点头。宿炎一刻也不耽误,眼下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司雪黎的性命,他让齐康和二十个暗卫随身保护,每个人都配备了快马,一路奔赴无妄山。 去往无妄山的路途遥远,他将司雪黎带在马背上,一路快马加鞭,这匹马累了,就换暗卫的马,让暗卫在后面慢慢走,而宿炎就像是不知疲累一样日夜兼程。 他心中一直默念,雪黎,别让我一个人……赶到无妄山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他骑了整整一夜加一早晨的马,才赶到,能跟上他的,加上齐康仅仅有五个人了,剩下人都在后面追。 宿炎什么也不顾,就施展轻功带着司雪黎飞进了小院子,语嫣婆婆正在菜园子里侍弄菜,看见宿炎,便站了起来,又瞧见他怀中抱着的司雪黎,便心下了然,“她病了?” 宿炎顾不上礼节,“婆婆,凌风爷爷在哪儿?” “老头子!老头子!快出来!有客人来了!”语嫣婆婆冲着门喊着,又对宿炎说道,“我不懂怎么解毒,你先把她放在藤椅上,等等老头子出来再说吧。” 宿炎也无计可施,便依言将司雪黎放在了竹编的藤椅上,仍是万分疼惜地看着司雪黎,她的脸几乎没有血色,本来皮肤白皙的她,此刻的脸都如同透明一般。 竹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身白袍的凌风道人懒散地系着腰带,吧唧着嘴问道,“哎……是谁要找我啊……现如今还有几个知道我住在这儿啊……” 他不经意转头,“臭小子?” 见宿炎面色凝重,凌风道人目光一移,便注意到了藤椅上脸色苍白的司雪黎,凌风道人脸色微变,疾走几步走向司雪黎,“她怎么了?” 宿炎盯着司雪黎,艰难地说道,“她中了毒,说是活不过日……”他有些悲痛,沉浸在将要失去司雪黎的悲伤之中。 “什么千日香魂破?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凌风道人龇牙咧嘴说道。 宿炎猛一抬头,“这千日香魂破是她的母后紫月所研制,不知您有没有办法解……” “什么狗屁香魂破啊!她哪中毒了!” 凌风道人白了宿炎一眼,“你刚才说,她中了毒,活不过昨夜,可你摸摸看,她还有气息。” 宿炎伸手探她的鼻息,虽然微弱,的确还是有的,他再一想方才自己说的话,似乎真的矛盾,可琉璃的确是这样告诉他的,活不过昨日…… 语嫣婆婆上前来,观察了半天这才说道,“她的确是中过毒,不过,看起来应该毒解了……” 凌风道人赞同的点头,“老婆子说的没错,这丫头明显是失血过多才昏迷不醒的啊!你瞧瞧,” 凌风道人给司雪黎把着脉,便抓起她的手腕反转过来,“这是谁这么狠心,敢放她的血,不会是你吧,臭小子!”宿炎皱了皱眉,面色冷了下来。 “是瑶依,瑶依为了救她和我的孩子,所以……等我赶到时,雪黎已经昏迷了……” “啧啧,那个丫头心眼果然是狠毒啊!” 凌风道人气得骂道,连带着语嫣婆婆也露出愧疚的神色,毕竟当初,是她教会瑶依如何对人心狠的。 凌风道人盯着司雪黎,眼珠一转,“不过那个狠毒的丫头这么一来,倒是救了雪黎。” 宿炎不解地看着凌风道人,“这是什么意思?瑶依救了雪黎?” “可能真的如你所说,雪黎的确是中了千日香魂破,这种毒侵入体内三年五载的,华佗在世也没办法了,偏巧瑶依把雪黎一身带着毒液的血都放干净了,所以雪黎现在啊,不是因为中毒而昏迷,是因为失血过多,那么这就还好说,还有活路。”凌风道人解释着,这就进屋去拿药救命。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为什么你不去死 凌风道人和语嫣婆婆足足折腾了一夜。 先是给司雪黎灌了许多汤药,让她的身体不因为失血过多而冰冷,紧接着又下了猛料,来药浴,让司雪黎在木桶里足足泡了一夜,水还不能凉了,这加热的药水的活儿就只能宿炎亲力亲为了。 整整一夜,宿炎看着司雪黎昏迷着,每隔一小会儿就会探手进水里试试水温,只要有一点冷下来,他就会不断地加热水,循环往复。 宿炎看看窗外,已经快要天明,可司雪黎还是一点起色都没有。 他吻了吻她的脸颊,她的唇,无奈地将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雪黎,你还不醒来吗……你真的要丢下我吗……”屋子里空荡荡的,什么回应都没有,他长长地吐了口气,又继续加着热水。 噔噔噔……门被敲响,“阿炎,我能进来吗?” 是语嫣婆婆,宿炎应了声,“婆婆,请进。” 语嫣婆婆端着清粥小菜,放在一旁后对宿炎说道,“你去歇歇吧,都守了一夜了,我做了早饭,你多少也吃一点,我来看着她吧。” 宿炎恋恋不舍地看着司雪黎,“不用了,我自己看着她,万一她醒来了,找不到我怎么办……”语嫣叹了口气,看宿炎风尘仆仆,胡子拉碴,眼底还有藏不住的疲惫,可他就是强撑着。 “你是怎么回事?怕我害了这丫头不成?”她假装生气。宿炎有些为难地站了起来,“婆婆,我没有那个意思。” 语嫣婆婆指着那些早饭,劝道,“你先去吃了早饭,我和你一块在这儿看着,吃完你就立刻过来,这样可以吗?” 宿炎思忖了片刻,此刻好像离开司雪黎三步远都算是很远的距离,但权衡之下,还是走向那桌子,雪黎已经完全依赖他了,他不能再倒下。 见宿炎去吃早点,语嫣才无奈地摇了摇头,还自语道,“真是傻小子。” “呃……”水里的司雪黎低吟了一声,痛苦地缓缓睁开眼睛。 宿炎听到司雪黎的声音,毫不犹豫转头冲过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司雪黎,看着司雪黎慢慢睁开眼睛。 语嫣婆婆也觉得奇了,这丫头早不醒来晚不醒来,偏巧在宿炎要走开时醒过来,这两个人真的有什么感应? 司雪黎艰难地睁开了眼睛,首先进入眼帘的就是宿炎,“阿炎……” 司雪黎想抬起手摸一摸他的脸,可却没有太大的力气,胳膊刚从水中抬了起来,又打落回水里。 宿炎连忙将她的手拉了起来,紧紧握在手里,眼中满是惊喜的光芒,又小心翼翼的问道,“雪黎,你好了吗?” 司雪黎无力地摇了摇头,转头看了看这里,还有语嫣,她又转过来问道,“这是在,无妄山?” 宿炎温柔地看着她,“你现在不要多说话。” 司雪黎彻底能下地,就是下午的时候,整个人身子单薄,但手脚完全好了,宿炎还是将她当做一个瓷娃娃一样,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 “我就说是今儿早上就能好,还不相信我!”凌风道人白了一眼护妻成魔的宿炎,“看那臭小子,整天就知道围着女人转!”他扯着嗓门喊,“也不知道来谢谢救命恩人!” 听凌风道人的抱怨,司雪黎便笑着转过身来,向凌风道人走去,却被宿炎扶着,“小心点。” 凌风道人躺着的摇椅跟前没有凳子椅子,司雪黎坐不下,只见宿炎半蹲下来,拍了拍自己的腿,“坐这儿。”不只是司雪黎,连语嫣和凌风都哭笑不得了,这小子! 司雪黎推了一下他,笑道,“你不要大惊小怪了。”随即扭头对凌风道人道谢,“多谢爷爷搭救。” 凌风道人哼哼着,“这还差不多,把手拿过来,我给你把把脉。” 司雪黎伸出手去,凌风道人给她把着脉,眼中露出奇怪的神色,又正襟危坐,仔细地摸了脉,“真是奇了,奇了……” 宿炎倏地站了起来,“怎么了!” 他这一站起来,倒是把专心把脉的凌风道人吓了一跳,凌风道人白了他一眼,“干什么你!” 他又长叹一口气,望着司雪黎,苦笑道,“这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司雪黎也觉得奇怪,“爷爷指的是什么?” “瑶依放了你一身血,想置你于死地,可却凑巧救了你一命,解了千日香魂破的毒,但是,”凌风道人犹豫了一下,收回手,“你母亲紫月当日将你放在百毒潭中,让你变得百毒不侵,如今也因为被放出去的血,也没了那百毒不侵的本事,” 他长叹一声,“你现在啊,与平凡人无异啦!”司雪黎和宿炎对视了一眼,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可不管好坏,司雪黎不会再原谅瑶依,还有白洛水!她的心已经凉透,死掉一个害她的师紫涵还不够,现在瑶依和白洛水竟然也做的这么绝! 他们没有在无妄山多耽搁,司雪黎没有立刻回云攸去接秦桑,她不想耽搁回炎国的行程,宿炎也不想耽搁,因为他们都不想放过这两个蛇蝎毒妇! 路上,司雪黎看着宿炎有些心疼,“阿炎,你就这样守了我两夜……” 宿炎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我还想守着你一辈子,”他将司雪黎拥入怀中,这种失而复得的心情恐怕只有他才能体会,“雪黎,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司雪黎鼻尖一酸,她怎么忍心丢下他一个人… 皇宫之中,瑶依坐在摇篮边上,看着乳母哄着小皇子,她却心不在焉的,怎么想怎么生气,宿炎竟然连生下来的孩子看都不看一眼,为了那个贱人走了两三天没有音信。 想了想,瑶依脸上又出现阴狠的笑容,太医说过,放了那么多血,是无力回天了,司雪黎此次必死无疑! 而白洛水则是不一样了,这两天她都坐立不安,宫里什么动静也没有,这反而更吓人,司雪黎被宿炎带走了,肯定是去救治了,救得回来的话,司雪黎是个大麻烦,救不回来的话,那宿炎一定会恨透瑶依和她的。 宿炎恨她,白洛水捂住胸口,再不敢想象下去,多年在深宫,哪怕宿炎对她笑上一笑,她都会高兴个几天,宿炎真的要恨她,她该怎么办,或许会,杀了她。 “贵妃娘娘,皇妃,皇妃娘娘过来了……她要见您……”侍女匆忙进来通报,被死而复生的司雪黎吓得不轻。 白洛水向后跌了一下,碰碎了花瓶,叮铃哐啷碎了一地,她目光如死寂,“真的,竟然真的能救回来来……”小侍女小心翼翼地问,“娘娘,那让皇妃娘娘进来吗?” “不让我来,我也进来了……” 一个清冷如冰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白洛水的心一紧,望向门口,见身着一袭浅浅湖蓝衣裙的司雪黎,肤白胜雪,而不是当初那样如死的苍白,她似乎更瘦了,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透着的冷光,让白洛水心中一寒。 该来的,终归还是要来。 司雪黎浅笑着,眸子里不含一丝温度,走近白洛水,“洛水妹妹,这两天过得还好吗?我猜,你是一直在想着我的吧……” 白洛水的笑容惨淡,强自镇定地扶着桌角,“为什么你一直都有这样好的运气,死而复生,被你杀了的人,却无葬身之地……” 司雪黎没有立刻接她的话,反而对那小侍女一笑,“你出去吧,我和你的主子有知心话要说说。”那小侍女不敢立刻出去,便瞅了瞅白洛水,白洛水双眼满是疲惫,点了点头,侍女便出了门去,关上了门。 司雪黎笑了笑,不以为意地淡淡挑眉,“你说的是谁?是古夕雪还是宿容恒,不会是你哥哥吧?” 她讥讽地看了一眼白洛水,“你哥哥,可是被你父亲领回家去,好好地葬了的!”白洛水蓦然情绪激动,颤抖着手指着她。 “要不是你,哥哥哪会死……”她紧紧咬着下唇,要流不流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司雪黎静静地望着她,半响不说话。 白洛水嘲讽地笑了,“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很能说吗?哄得圣上围着你团团转,哄得宇王爷因为你而死!那些人都因为你死了!为什么你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白洛水。” 司雪黎淡淡说道,“如果我不杀白洛凡,你认为他能活多久?一个心术不正、好色成性、庸庸碌碌的公子哥,他能在这场夺位之战中,贡献自己什么力量?没有你父亲白明丰的势力,他投靠谁,谁会要他?即便我不除他,也会有宿容恒来动手,甚至。” 她目光深深地看着白洛水的眼睛,“甚至是你最爱的男人,那个坐在皇帝宝座上的男人,会亲自动手,杀了你那个不中用的哥哥。” 白洛水的眼泪不自觉地落了下来,目光有一瞬间的恍惚,可还是保持着一丝坚定,“不会的,圣上怎么会杀我的哥哥……都是你这个狠毒的女人……要不然哥哥怎么会死……” 第二百五十八章 好一个吃里扒外的狗奴才 她一直重复着这句话,司雪黎嗤笑了一声,有些怜悯地望着她。 “洛水,你真傻……”白洛水抬起泪眸望着司雪黎。 “你喜欢宿炎对吗?你爱上他了是吗?”她问道。 白洛水怔了怔,自嘲地笑了笑,“那又如何……” 司雪黎的目光变得狠厉,“所以,你就因此,不惜一切要杀了我?我曾经对你那么好,真的把你当做妹妹来看待,你就因为你的私欲,不顾自己的良心,和瑶依勾结起来要害我?呵,白洛水,让我来告诉你,你的痴心都是白费!宿炎的心从始至终都不曾有你,可能他都不会像我一样,施舍给你一个怜悯的眼神!” 她的目光变得妖娆多姿,“你知道为什么吗?他的心里,只有我啊,你算什么,瑶依又算什么,不管我是死是活,他都只会爱我一个人,这你听懂了吗?” 司雪黎的尾音拖得悠长,却更让白洛水绝望,司雪黎的话简直字字珠心,她知道事实的确如此,可她从不曾想司雪黎竟然说的这么直接,直戳她的心! 白洛水的胸口起伏不定,大口喘气,一向安静柔弱的外表竟然也变得狰狞可憎,“你胡说!” 司雪黎的目光放柔了些,“你的心,是不是很绝望?那你有没有想过,我被你和瑶依联合起来,放掉一身血快死的时候,有多绝望?” 白洛水颤抖着嘴唇,“那是你应得的!你欠我哥哥的!”司雪黎冷笑了一声,继续用同情的眼光看着她,“不要再用你哥哥来做挡箭牌了,也许一开始,的确是因为你哥哥你才会恨上我,后来你还是为了你自己,为了那份永远得不到的爱情,何苦呢……” 白洛水气得浑身发抖,可目光也渐渐变得怅惘悲凄起来,她悲哀地笑了,“连我自己都没有看懂自己,却被你看明白了……” 她目光也变得凌厉不少,“那又怎么样呢?凭什么你能得到他的爱,我就不行呢?我是嫉妒你,是嫉妒你……”她悲凉地笑了起来。 司雪黎微微眯起眼眸,想起第一次见到白洛水时,她那么害羞腼腆,是个小家碧玉的千金小姐,可如今呢?因为自己杀了她的哥哥,因为自己夺走了她的爱人,所以。 司雪黎的目光满含惋惜和遗憾,可这有什么可惋惜的呢? 她自问当初对白洛水不差,就因为嫉妒白洛水就能害她? 这没道理! 可但凡要害她司雪黎的人,都要不会有好结果,这也不需要什么道理可言! 司雪黎垂下眼眸,扬起左袖,右手在里面轻轻拽了一下,她便一甩左袖,许多粉末扬洒在空中,落在了那些厚重华贵的帘帐上,她神色淡定地。 走过去,抓起正在燃烧的烛台,回眸对白洛水笑了,“从我进这道门的那一刻起,你就应该猜到,总有一个人会永远地在这里吧。” 白洛水的眼眸凉了下来,笑了,看着司雪黎将那烛台的火光靠近帘帐,平日不易起火的帘帐沾了司雪黎洒出来的那些粉末,一下子就着了起来,火焰窜地极快,很快就点燃了周围易燃的东西,火势将司雪黎和白洛水包围起来。 司雪黎扔了烛台,站在原地,望着白洛水,“洛水,还记得我们当初吗?我是真心待你的,那时候我也是因为杀了白洛凡对你心里有愧,所以待你像是亲妹妹,我千算万算,没算到,那个善良的白洛水竟然也会对我下这样的毒手……” 白洛水的目光也变得旷远,似是回忆一般望着熊熊的火光,双眼因流泪而愈显清明,她笑了。 “我也以为,上天夺走了哥哥的性命,会还我一个好姐姐,可若不是在盲山上,我无意间听到了你和圣上的对话,我也不会知道,我哥哥不是因古夕雪而死而是因为你!如果我真的不知道,那该有多好,呵呵,那样我就不会为了仇恨而活,不会丢了一个姐姐,我也不会嫁给一个永远也不会爱上我的人而在这深宫里寂寞这么多年。” 火越着越大,烟雾也越来越浓,司雪黎的衣裙好像是烧不着似的,她自己带上了一方面纱,丝毫不受浓烟的影响,而白洛水的衣裙已经被火烧焦,大火也窜上了她的长发,灼烧着她的皮肤,可她像是浑然不觉,仍旧咳嗽着笑说着自己的话。 “如果,如果真的是那样……我会嫁给一个普通的人,过上普通的日子……呵呵……” 她几乎呛得说不出话来,大火已经烧着了她的全身,她的目光忽然转向司雪黎,她灼烧熏黑的手伸向司雪黎的方向。 “夕蓝姐姐,你我,两清了…如有来世…” 听到这一声夕蓝姐姐,司雪黎的思绪仿佛被拉回到盲山上,她耳边响起盲山军营中士兵们铿锵有力抑扬顿挫的号子声,还有初见白洛水时,她那一声腼腆的,“夕蓝姐姐……” 大火吞没了白洛水,她整个人痛苦地呻吟,在火中倒下,司雪黎眼睁睁地看着她被火烧死,她长长叹了口气,白洛水,是你逼我至此的,何必当初? 静安宫宫门外,火势大的怕人,侍从侍女都端着水泼上来,可没人敢进来救人,就看着这滚滚浓烟在静安宫的上空盘旋飘散。 司雪黎看着白洛水活活被烧死,心中也有几分怅然,回味过来时,火势已经很大,她蹲了下来,她所站着的这块砖块下面,是个她让人提前准备好的密道,就是要点一场大火,葬送了白洛水,然后从这里逃走。 她刚敲了第一下,就听到身后有一个低沉焦急的声音,“你没事吧?” 司雪黎奇怪,回过头来,看到来人满脸都是被烟熏的黑迹,胳膊上似乎还有些被火烧了些的地方,还有被砸伤的痕迹,但他眼中的那份焦灼和担忧掩饰不了。 “小楚子?” 小楚子见司雪黎没事,喘了口气,竟也不顾尊卑礼仪,拉起她的手,“我带你出去。” 他不由分说,就将准备好的湿斗篷披在了司雪黎的身上系好,护着她向门外冲,让司雪黎都来不及告诉他,她已经有了可以逃出去的密道。 大火几乎堵住了门口,小楚子带着司雪黎已经快要走到门口,想退也退不回密道口,司雪黎深深皱了眉,这个有勇无谋的家伙! 小楚子回过头来,深深地看着司雪黎,“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不得不说,司雪黎的心颤了一下,她不是不知道小楚子喜欢她,可这次真的奋不顾身地冲进火场来冒死相救,这样的情,她怎么敢接受… …小楚子将斗篷的帽子给司雪黎挡好后,将她的腰紧紧一搂,抬头看上去,屋顶已经快要被烧穿,屋顶是四周最好逃生的地方,只要,只要他能冲出去! 小楚子拼尽全身力气,搂紧司雪黎,单脚在地上一点,施展轻功向屋顶飞去,着了火的房梁不断地落下了火星。 毫不留情地砸在了小楚子的脸上和身上,而被捂得严严实实的司雪黎毫发无损,小楚子咬咬牙,狠命地推了一把最后一根木头,这才冲了出去。 很多人都在静安宫门口接应,冬儿夏儿她们看到从宫殿屋顶上飞下来两个人,其中一个就像是司雪黎的身影,都惊呼了一声,赶紧上前去看,果然是司雪黎! 她们明明说好,司雪黎会从密道出来,小喜都着急了,派人顺着密道进去找,才发现洛水宫的大火太旺,地陷了,密道都被堵死了,这几个人只好在静安宫门口等消息。 司雪黎被小楚子带的摔在了地上,吃痛地爬起来,就被冬儿夏儿她们围上来扶将起来,“皇妃娘娘,没事吧……” “谢天谢地,还好您没事……”小兰心疼地说道。 几个人正要扶着司雪黎回宫,司雪黎却回头来看了眼小楚子,小楚子已经被大火烧得脸都花了,胳膊上身上也多处被砸伤,现在还吃痛地躺在地上,望着司雪黎好好的,他倒是欣慰地逸出了一丝笑容。 “他救了我,我不能扔下他不管……” 司雪黎折了回去,却被一个人拦住。 “本宫的狗,你也要管?” 瑶依扬了扬眉,冷冷地盯着司雪黎。司雪黎望着她,目光如数九寒天,瑶依,还没找她算账,她就先找上来了! 在凤鸣宫里,瑶依一听说洛水宫着火了,而且司雪黎和白洛水都在里面,她都高兴地快疯了! 可后来静安宫那边的眼线来报,说是小楚子竟然冲进火场去救人,瑶依盛怒之下,就冲了过来,没想到这个吃里扒外的奴才真的把司雪黎给救出来了! 瑶依鄙夷地看着地上被毁了容貌的小楚子,“你以为救了她,她就会对你有几分好感吗?一个吃里扒外的狗奴才,做什么黄粱美梦!来人,带走!” 她甩了甩袖子,便率先向前走去。司雪黎正要上前阻拦,被瑶依的人架起来的小楚子却对她说道,“我的事,不用你管!”说话间便被人拉走了。 冬儿夏儿拉住司雪黎,小喜低声道,“娘娘,大局为重。”司雪黎望着远去的小楚子,淡淡地垂下眸子,双手却攥成了拳头,瑶依,这个仇,势必要报! 第二百五十九章 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 在凤鸣宫中,阴暗潮湿的地下监牢里,除了皮鞭抽打在肉体上的闷响声再无其他,被绑在柱子上的小楚子,满脸是烧伤过后狰狞的疤痕,显得格外怕人,他披头散发,身上也皮开肉绽。 两侧站着实施刑罚的侍从和紫蓝的暗卫,一身华服、头戴华贵珠翠的瑶依厌恶地看着被打得没有人样的小楚子,冷冷吐了句,“你知错了吗?”头发披散着的小楚子,在昏暗的光火下看不见任何表情,就好像他没听见瑶依说的话似的。 这惹得瑶依勃然大怒,“你自小就被母后派在我身边,现在却去救我最恨的那个贱人!你说你究竟想干什么?小楚子,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了你!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 她指着小楚子大骂道。小楚子豁然抬起头,满是疮疤的脸,却嵌着一双漆黑如玉的眼眸,他的心慢慢凉了下来,这就是他曾经默默喜欢过的小公主,他为她做暗卫这么多年,竭尽全力几乎拼命保护,却换来如此回报。 想想司雪黎,这个与他所谓的主人有仇怨的女子,在从火场出来后,还想着要救他。 他的脸上看不出失望的表情,又慢慢沉了下去。瑶依的心忽然一动,原本小楚子的长相也还算是不错的,只不过,是为了救那个贱人而毁了容貌罢了,那么。 她单手一抬,“停手。”施刑的人停下了,静候吩咐。 瑶依唇边带了一丝灿烂的阴狠的笑容,“小楚子,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我记着你的好,这次暂且记下,这顿鞭子也算是给你的警告。” 她微微一抿唇,“来人,把他带下去治伤,好好照顾着,他还是暗卫中的头领,都记住本宫的话!”她深深看了小楚子一眼,便扬袖出去了,唇边荡漾着无尽的笑容。 一出牢狱,她就吩咐身边的人,“去,把小楚子和司皇妃秽乱宫闱私下苟且的消息放出去,谨慎些。” 跟在她身边的也是她从紫蓝带来的亲信侍女,那侍女深知主子的秉性,便也顺从地回道,“是。” 自那场大火之后,静安宫化作灰烬,在宿炎和司雪黎的商议之下,皇贵妃白洛水得到了死后无尚的哀荣。 根据官方较为隐晦的说法,大家都以为,是皇贵妃白洛水嫉恨皇妃司雪黎已久,故意将司雪黎骗去静安宫,大火也是不小心起的,身手高强的宫中禁卫军救了司雪黎,可白洛水却死于那场大火。 圣上宿炎为了顾全白家和皇贵妃的名声,所以说白洛水殁于意外大火,不慎引起大火的侍女已经处死,圣上感念与皇贵妃多年夫妻情分,故在其死后给予无尚哀荣,以表哀思。 宫里的人看见那场大火的,看到的结果的确是白洛水没出来,所谓的宫中禁卫军小楚子冒死救了司雪黎,所以司雪黎才侥幸逃生。 和官方说辞倒也没什么大的出入,可这个中缘由,却让大家都多生怀疑,在深宫浸染多年的人却不会随便议论,三缄其口,这事也就这么算了。 没过两天,另一个邪门的谣言又在宫里像是瘟疫一样的传开了,据说,侍女们常日无聊,闲下来的时候就会说说主子们的事。 据说,那个冲进火场救了皇妃娘娘的小楚子,实际上是皇妃的相好,两人苟且已久,圣上戴了绿帽子还不知道! 就是这样的谣言,在宫中如潺潺小溪流一样流遍整个皇宫,甚至是流出这道宫门。 司雪黎自然是知道的,宿炎也不例外。 “你相信吗?”司雪黎站在龙啸殿里书桌旁研墨,她低垂着眼眸,平静的问了句。 宿炎批改奏折的手都没有停一下,唇边带了一丝温柔的笑意,“你已经见过世上最优秀的男人,怎么可能瞧得上其他劣质货色?” 她的手顿了一下,缓缓抬起头,眼角眉梢都添了几分嗔怪和嫌弃的笑容,“世上最自恋的男人已经像狗皮膏药似的贴上了我,我怎么可能还有机会再瞧其他货色?” 他大笔一挥,批完最后一个奏折,便放下了狼毫笔,抬脸看向她,唇边荡漾起温柔的笑容。 三月的暖阳,溶溶如洒下碎金一般透过琉璃斑斓的窗子,洒下一串银花似的光斑,柔柔地落在了司雪黎的身上。 她侧脸温润的轮廓散发着柔淡的光芒,恬静的笑容绽放在这个时刻,温软的眼神比阳光还要融暖,温暖了宿炎的眼眸和心窝。 宿炎拉过她的手,将她揽在怀中,像捧着一件罕见的稀世珍宝,将她的手在手心反复摩挲,宿炎倚靠在她的肩膀,她将头偏着靠在了他的头上,两人相偎相依,美好得如一幅看不尽的画卷。 宿炎似是有些怅然,“我当初说,只有你一个人,现在却还是违背了誓言,可上天为什么不来惩罚我呢,为什么要把这些苦难都降临在你身上,我宁愿都是我来受着……” 司雪黎紧紧回握了他的手,另一手抚上他的脸,抵着他的额头,脸对着他的脸,温柔且坚定地盯着他的眼睛,“所有的哭都由我来承受,你要好好的,没有你,谁来陪在我身边,照顾我,相信我……” 两人紧紧相拥。 司雪黎几度想告诉宿炎,关于她生下了小女儿宿夕的事,可又想到现在还不是时机,他们在想一个万全之策,如何在不伤害苍黎的情况之下,除掉瑶依。 在所有危险没有排除之前,司雪黎还是忍住了,她不想让女儿再度陷入什么危机之中。 这几日,云煊频频出入龙啸殿,宿炎找他商量和紫蓝之间的事,是该分还是该和,如果瑶依死,那么该用什么样的名头,如何继续与紫蓝相处下去。 找云煊来,是司雪黎提议的,云悠悠是因为瑶依那致命的一击才死的,云煊对瑶依应该是仇视的,云煊在炎国的地位举足轻重,真的到了最坏的一步,和紫蓝开战的话,他势必要做冲锋陷阵的头一人。 可让宿炎匪夷所思的是,说到瑶依,云煊竟然没有那么多愤恨的话,保持了一向的沉默,和云煊熟悉多年的宿炎已经知道,云煊这是在犹豫,可却不知道面对着这样一个杀害亲姐的女人,他要犹豫什么。 宫中的谣言也越传越盛,朝中看不惯司雪黎的也都闹起来了,当然,这里面白明丰起了主要煽风点火的作用,失去了作为女儿作为皇贵妃的地位保证,他当然对司雪黎恨之入骨! 谣言也差不多漫天飞了,瑶依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宿炎心中的好感度已经降低为零,感觉到火候差不多了,该去宿炎跟前添最后一把柴了。 快要走到百花园时,她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一身盔甲,常常出入皇宫,不是云煊又是谁? 瑶依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想起的第一件事不是自己杀了人家的姐姐,而是在阳明山时,她和云煊在泉边那件事,她可是一直记着仇! 正不打算和他打照面,却感觉到那道凌厉的目光已经这边射来,看到云煊站在原地冷冷看着自己,瑶依索性就张扬地走了过去。 她笑得恣意,美目流转在他身上,掩饰不住地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和对云煊略偏向厌恶的复杂感觉,她讽刺一笑,“云将军,频繁出入宫廷,真是把这儿当成你周府一样随意了……” 瑶依也怕流言,生怕云煊说出关于在阳明山上的什么什么话,所以故意让侍女在远远的地方等着自己,她料定云煊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威胁。 云煊静默的盯着她,目光如同身上的铁甲一样反射出冰冷入骨的光。 瑶依扬起白皙的脖颈,瞥了他一眼,便想挑拨他和司雪黎的关系,她不屑地说道: “你姐姐死了,也有些日子了吧,呵,作为她的亲生弟弟,你为什么还能活得悠然自在呢?为什么不想想你姐姐因为什么而死?要不是有司雪黎,或许她早就能和左博云在一起,也或许她还好好地陪在阿炎身边,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与你姐弟阴阳两隔,啊!” 不经意间,云煊已经扯着她躲在了百花从中,树木掩映之下,谁也看不清的地方。 云煊正抓着瑶依的胳膊,瑶依吃痛地瞪大眼睛,抓上了云煊制约自己的那只手,她往外看了一眼,生怕有人过来,她低喝一声,“云煊,这是在宫里,你不要命了吗!放手!” 云煊缓缓松了手,目光中燃起的熊熊火焰,久久难以熄灭,啪的一声,他迅速抬起手掌打了瑶依一巴掌,男人粗糙的手掌立刻打红了瑶依的半边脸。 瑶依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这个沉默寡言的云煊竟然,大胆地打了她,令她更不敢相信的事继续发生。 云煊扳过她的头,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这个吻似乎是压抑了许久的感情,猛地爆发出来,一点感情都没有,他生涩地吻在瑶依的唇上,没有任何温度,只是两人之间的温度急剧升高,他们的呼吸也都急促起来,几乎窒息,云煊这才放开她。 第二百六十章 我真是疯了 唇边还残留着瑶依嘴唇的温度和甜腻,云煊低喘着粗气,如刀般凌厉的眼眸透着复杂难言的情绪,看着瑶依皱着眉,无法反应过来这一系列意外的事时,云煊开口了。 “那一巴掌,为了我姐姐,刚才,”他冷笑一声,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刚才,我是疯了……” 瑶依扬起脸来,皱着眉微微眯起眼眸看他,却见云煊垂下眼眸,分花拂柳从百花园中走了出去,那一抹冷铁的背影融在了花色之中,淡去。 她摸了摸自己的唇,有些发愣,刚才云煊在对自己做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时,她的心竟然颤抖了,她一直没有闭眼,盯着云煊的眼睛,盯着他的脸,长长的眼睫,小麦色的皮肤,脸的轮廓也还算俊美,其实,这个死木头长得还不错。 她摇了摇头,晃了晃自己混沌不清的脑袋,她抬起袖子狠狠地擦着自己的嘴唇,这才想起来气愤,刚才,那个死木头竟然打了她一巴掌,她为什么没有立刻打回去?她真是后悔! 可是,后来他却亲了自己……瑶依慢慢放下胳膊,望向云煊离去的方向,又陷入自己的混沌之中。 不不不!她使劲晃了晃头,整理了衣裳,她一生的梦想就是嫁给宿炎,她儿子的爹是宿炎,司雪黎是她最仇视的人,她还要对付司雪黎!想到这里,她理好衣裳,走出了花丛。 侍女见到她嘴唇花掉,一边脸颊微微红了些,有些吃惊,瑶依也注意到了侍女微变的神色,便冷声道,“给本宫上妆,就现在,要什么都看不出来。” “是。”去往龙啸殿的一路上,瑶依的脑子里混乱一片,总是出现云煊刚才的脸,反反复复地在想,为什么他靠近,而自己却没有把他打一顿,任由他侵犯呢? 当初在阳明山的时候,云煊就已经够冒犯自己的了,怎么能轻饶了他? 可是,话又说回来,她心里把云煊骂了千遍万遍,可并没有想让云煊死的意思…… 站在龙啸殿的门前,瑶依深吸一口气,想将云煊的相貌音容甩在脑后,她上前一步,却被小齐子拦了下来,她柳眉一竖。 “本宫来看圣上,你敢阻拦?”小齐子笑嘻嘻地拱手做拜,“皇后娘娘金安,属下不敢阻拦娘娘,只是……属下恐怕得进去通报一声才行。” “内殿里,有人?”瑶依双眼微眯,声音沉了下来,“司皇妃?”小齐子露出为难的神色。 瑶依的怒火越来越盛,她不管不顾,狠命的推了小齐子一把,便进了门去,却看到了更让自己想戳瞎双眼的一幕。 阳光正暖,洒落在那相偎相依的一对璧人身上,宿炎和司雪黎的脸上都挂着温柔的笑容,笑对着彼此,却被门口的动静惊动,向瑶依看去。 瑶依的气不打一处来,她往前走了几步,指着司雪黎,声音也因愤怒变得尖利,“阿炎,这个女人和我的下人苟且私通,你没听到外面是怎么说的吗?你还留这样一个没有贞洁的人在身边做什么?让天下人笑话你吗?” 司雪黎不动声色,收起了笑容,不疾不徐地站起身来,站在一边,宿炎的表情已经不自觉地冷了下来,他跟着司雪黎起身,含情脉脉地帮她正了正衣领。 对她笑道,“你先回去。”司雪黎的唇微微翘起,点了下头,随即向门口走去,悠然自若,完全不拿瑶依当回事,经过瑶依身边时。 司雪黎还淡笑着在她耳边道,“皇后,息怒,小心气坏了身子,你倒是没什么,万一一个没看住,你的孩子被人偷走了,挑断手脚筋,放了一身血,你这个当娘的怕是承受不住吧。” “你……”瑶依气鼓鼓地瞪着司雪黎,司雪黎却嫣然一笑,目光冷冷便离开了。“你来这儿,谁来看着孩子?”宿炎淡淡问道。 瑶依被强拉回思绪,看着一脸淡漠的宿炎,她也有点忍不住反唇相讥,“你还知道你和我生了一个孩子,真是难得!” 宿炎的怒火像是一触即发,极度忍耐之中,瑶依熟视无睹一般,继续道,“阿炎,那个女人竟然和一个下人做哪些不堪的事,你真的还能容得下她吗?她究竟有哪点好?不过是个被人践踏的下贱胚子……” 他很难忍受别人言语玷污司雪黎,尤其是伤害过司雪黎的瑶依。 “圣上,且慢!” 门口响起一道声音,随即一个铁色盔甲逆着阳光的光线走了进来,对宿炎微微拱手,“恕臣斗胆进言,她,不能死。” 宿炎手上的力道稍微放松了点,他冷冷望着眼前人,“云煊,你不想为你姐姐报仇了吗?她身上,系着多少人命,无论如何,也不算无辜!” 随即手上又加大了力道,刚喘息过来的瑶依又陷入了绝望。 云煊一直没走,看着瑶依往龙啸殿这边走他就不由自主地跟了过来,他刚从龙啸殿出来,知道司雪黎去了龙啸殿,瑶依此行,必会发生大事,没想到,云煊看了垂死的瑶依一眼,“圣上,她,不能死在这儿。” 她越说越起劲,而宿炎身影迅速晃动,就在瑶依眨眼之间,宿炎的脸就已经在眼前,与此同时她感觉到脖子上一紧,宿炎紧紧掐住了她的脖子,她快喘不上起来,双手无力地抓着宿炎的手指却扳不开。 宿炎的眼眸无比阴鸷,死死盯着瑶依,“谁准许你动她的?你一而再再而三触犯我的底线,儿时的情分还有你母亲对我的照拂之恩,我也算尽了,你是紫蓝的公主,别以为我就不敢对你怎么样了,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你以为我宿炎会任由你欺负她……” 瑶依的眼睛都充了血,被宿炎掐住脖子都快断了气,宿炎手上的劲儿却越来越大,好像真的想要把她掐死。其实宿炎本来没打算动手,只是宿炎怔了一下,是啊,刚才一瞬间,真的是有些失去理智了,差点就。 瑶依一死,仇倒是报了,可两国即将面临生灵涂炭的战争,这是作为一国之主的他万万不愿意见到的事。他的手松了下来,放了瑶依。 “咳咳咳……咳……”瑶依捂着红肿的脖子,不住地咳嗽着。 半响,她平复了气息,慢慢直起身来,眼眸中满是失望和愤。 看着宿炎,“你可以为了她连炎国都不顾走了两三天去救她的性命,却视我如仇敌想要杀之为她报仇……常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我还为你生下了一个儿子,宿炎!你对我就这么无情!”她说着说着,竟然流下愤怒的眼泪,喊得声嘶力竭。 宿炎微微侧了侧身子,冷峻的侧脸对着瑶依,“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即便我想顾念什么情分,也都让你磨得一干二净!” “呵,呵……”瑶依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似的冷笑了起来,随即眼神冷了下来,擦了眼泪,“宿炎,再问你一句,你真的要为她,不惜与我为敌?” 宿炎对她的话置若罔闻,毕竟他和瑶依自小就在无妄山认识,心中也有些不忍,想留她一命,也顾忌着和紫蓝的关系。 但嘴上说出来的话就不是那种关怀的意味了,“我不杀你,从今以后,你还是炎国的皇后,不过,只是皇后,不是我宿炎的妻子。” 这几个字,在瑶依心中掀起了巨大的风浪,几乎将她淹没,这就是她朝思暮想,从小就想嫁的男人,如今为了另一个女人,说出了和她恩断义绝的话。 向来都是她瑶依高高在上,将他人践踩在脚下,何时遭受过如此侮辱? 就算是宿炎也不行!瑶依的头发有些散乱,显得有些狼狈,那一双眼睛里却暗藏着冷漠和杀意,她冷笑地看着宿炎。 “切莫后悔!” 她抬眸看了云煊一眼,拂袖而去。 看到她离去,宿炎却有些愧疚之感,想当初瑶依还是个小孩时,常常跟在自己身后转,那时候虽然有些刁蛮任性,可也只是可爱罢了,不像是现在,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闹成了而且,万劫不复! 回到凤鸣宫的瑶依,已经被愤怒和仇恨盲了双眼,她命自己的人收拾好一切行装,带着小皇子趁夜就从她命人挖好的通往城外的密道里逃走,赶回紫蓝。 现在这个样子,也不是宿炎想看到的局面,他长长舒了一口气,随意地问道,“怎么又回来了。”云煊很快掩饰下自己刚才陷入深思的表情,恭敬说道,“臣想起还有一事未向圣上禀报……” 其实云煊刚才是无意识之下,救了瑶依,他看到瑶依在宿炎手中那奄奄一息的模样,心中像是被剜了一刀一样疼痛。 他劝说宿炎不杀瑶依成功了,自己心里却怀有极大的负罪感,诚如宿炎所言,瑶依是杀死他姐姐云悠悠的仇人,他不该救她,本应该恨她入骨。 可是,那一个瞬间,他似乎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他想,他再一次深陷情的泥潭。 第二百六十一章 谁人为主帅 而且,万劫不复! 回到凤鸣宫的瑶依,已经被愤怒和仇恨盲了双眼,她命自己的人收拾好一切行装,带着小皇子趁夜就从她命人挖好的通往城外的密道里逃走,赶回紫蓝。 之所以早就挖了密道,瑶依也是知道狡兔三窟的道理,从密道走而不是从正门走,她是怕在炎国的地界容易受到阻碍,宿炎对她真的动了杀念,要不是云煊暗中帮助…… 算了算了,什么云煊! 要是宿炎知道她想回紫蓝,发动战争来对付他们,宿炎一定不会让她好好离开的! 华裳女帝看瑶依回来,也大为吃惊,可瑶依没向她说什么,只说是要帮母亲管理国家,让母亲好好休息,一向宠着女儿的华裳也没深究,早就从暗卫那里得知瑶依和宿炎闹得有点僵,便由着瑶依去吧,只要这丫头顺了气就好。 华裳乐得哄哄外孙,而瑶依却已经开始了她的复仇计划。 这场复仇来得又迅速又猛烈,万花连连告急,前方战事吃紧,几次被紫蓝打得惨败,司炎冥整天都坐在布阵图前冥思,看得琉璃都着急了。 她道,“为什么不向炎国借兵?看在雪黎的面子上,圣上一定会出手的。” 司炎冥略微疲惫地向座位后面仰了一仰,轻微地叹息,“炎国也受到了不小的打击,紫蓝时三国之中最为强盛的,瑶依大概是看准了,就算万花和炎国加起来,都盖不过紫蓝的势头吧……” 琉璃吃了一惊,“紫蓝,这么强势……” 她又担忧起来,“那该怎么办……”司炎冥闭了闭眼,缓缓道,“强撑着吧,给炎国更多的时间准备……”炎国朝堂之上,大臣们讨论得热火朝天,在推选谁要去战场迎敌时,一众武将都纷纷推诿,将这担子都推到了云煊身上。 而云国公却声泪俱下,上前一拜,“圣上,请另择他人!老臣没有了独女,现在只有云煊这一条血脉了啊……还请圣上体恤周氏一门忠烈……” 他捶胸顿足,几乎都要哭得肝肠寸断。 云煊扶了一把云国公,也同样跪了下来,表情很是坚定,“圣上,臣身为炎国大将军,食君之禄,理应为君分忧,臣不才,自请为主帅,上阵迎敌!” “阿煊,你!” 云国公瞪着泪眼,不知道该拿这个死心眼的儿子怎么办才好,只是充满着希望地看着宿炎,希望他念在旧日情分上,不让云煊去冒险。 所有大臣悬着的一颗心都放了下来,此去紫蓝这一仗可不是轻易开玩笑的。 紫蓝这次来的势头猛烈,就像是要将炎国挫骨扬灰一样,想要建功立业的臣子不敢贸然请命,只怕一去不复返,现在云煊自己站出来了,这事儿大概就算是定下来了吧。 宝座之上的宿炎,一身玄色衣袍,身上绣着的金龙张牙舞爪,摆动身姿,似乎要一飞冲天。 他的脸一半掩在阴影之下,一半在明亮之中,长长的睫毛微微一动,抬眼看向下面跪着的人。 “云煊,不可为主帅。”云国公一喜,老脸都添了几分喜色,连带着手都颤抖起来。 云煊面色一沉,蹙起眉头,“圣上!” 宿炎沉声道,“朕命你为副帅,跟随此次大军一同迎战!” 云煊眉头皱得更紧,云国公强按着他都按不住,他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敢问圣上,谁人为主帅?” 宿炎缓缓转过脸来,整张脸都挪出了阴影,显在了光亮之中,全身玄色都在隐隐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他微微扬起的下巴显现出了作为君王的傲然之气。 “朕为主帅!” 皇帝要亲征抵抗紫蓝这事,在炎国迅速传开,百姓一时被激起爱国之心,也都纷纷为军队集资捐粮,一时间此次大军的粮草可是足够,再者,由于圣上都亲自率兵,士兵们的士气前所未有的高昂,都有视死如归的志气。 倾桑殿中,司雪黎为宿炎擦拭着即将要出征用的铠甲头盔,一边回头问道,“明天就出发,会不会太匆忙?”宿炎从暖榻上走来,双手环上了她的腰,似是十分眷恋她身上的气息,“不会。” 司雪黎放下擦拭的绢巾,转过身来,面对着宿炎,淡淡笑了,“你看这就是我回来的后果,你的后宫彻底没有人了,又因此挑起了战争,当初说我是祸水,还真是不假。” 宿炎也笑着微睁着眼,慵懒地看着她,“祸水,只能祸害我一个就够了,敢去祸害别人你试试! 司雪黎无奈一笑,将他轻轻推开,转过身去,抚摸着发亮的盔甲,“你就要穿着它上战场,留我一个人在这儿,该有多担心你……” “担心什么,只要你好好的等我回来,其他什么都不用担心。”宿炎信心满载地说道。 司雪黎沉默了一下,转过头来对宿炎媚然一笑,“我和你一起上战场如何?免得你想我,牵肠挂肚的打不好仗……” 宿炎微微错愕,“你想上战场?” 他坚定起来,“这绝不可能,我不可能让你冒那么大的风险,性命有关,怎么可以儿戏?” 司雪黎走向他,先是轻轻拥抱了宿炎,随即抬头微笑着,那笑容中带着几分坚定,她和他十指相扣,紧紧缠绕,“你,我,瑶依三人之间,势必要一个了断,没有我在,何时才能算完呢?更何况……” 她眼中出现了晦明晦暗的光芒,带着几分阴狠,“伤害我的人,我一定会亲自动手……” 宿炎思索了一下,望着司雪黎那坚若磐石的目光,知道还是拗不过她,如果此刻不答应,那司雪黎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事来,终究还是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司雪黎要随军出征,是打着带领军医队伍的名头,光明正大,而且声势不小,众人皆知司皇妃想要为国效力。 千金之躯竟然也要上战场,从前那些对于司雪黎的诟病一时间都被这件事的风头盖过,炎国的臣民都对这保卫炎国的帝妃二人,称颂有加。 战场是在阳明山展开的,司炎冥一直派万花的队伍在拼死抵抗,所以紫蓝军队迟迟没有打到炎国的城门下,反而是万花军队,几乎弹尽粮绝,撑不下去,还好宿炎率领大军,及时赶来支援,在战场做了交接之后,司炎冥就率领着剩余部队,赶回万花整顿休息。 这下,炎国和万花两国,两相联合共同抗击紫蓝,前有万花队伍消耗紫蓝军队的战斗力,后有炎国率军强势而来,紫蓝一时被这样巨大转变弄得措手不及,连连败退,战场已经从阳明山中往梁琴城挪去,炎国几乎就要攻破梁琴城的城门。 司雪黎在军中丝毫不含糊,接待伤兵,治疗伤患,没日没夜了好几天。 一直忙着和云煊等臣子商讨方略的宿炎,也没时间看顾她,偶尔远远看到司雪黎匆忙的身影,像只小蝴蝶一样在伤兵之中飞来飞去,他心里一暖,又有些心疼。 大家都对这位没有架子的皇妃娘娘颇多好感,之前的谣言不攻自破,全力配合司雪黎的治疗,军队整体的效率因此提升不少,后方的有序让前方战场也顺畅不少。 “又失利!又失利!要你们有什么用!” 叮铃哐啷的一阵巨响,茶杯的碎了一地,瑶依愤怒地一掌拍在桌子上,瞪着堂下回禀情报的臣子。 这已经是宿炎亲征以来,紫蓝第三次战事失利了,之前一直顺风顺水的瑶依没受过这样的打击,现在讲罪责全怪在大臣们的头上。 大臣小声地为难地喊冤,“公主,并非臣等不尽心迎战,而是,而是炎国的皇帝亲自挂帅出征,炎国军士气倍增,再者听说,南皇妃也随军医队伍一同前来,将炎国军的后方阵仗整顿地井井有条,效率比以往大大提高,我们也无能为力啊……” 瑶依凤眸一眯,迸发出愤恨的光芒,她的拳头渐渐收紧,“司雪黎,你追到这儿来送死了吗……” 既然如此,鱼死网破我也要把你的命留在这儿! 本来光听到战事连败就够让瑶依恼火的了,司雪黎陪宿炎一同出征才是激怒瑶依最重要的一点。 “你们下去吧。”老臣们赶忙磕了头,便下去了。 暗卫头领现身,拱手对瑶依道,“公主。” 瑶依冷冷看着他,吩咐道,“集合我手中全部的暗卫,若明日我出征一战后,司雪黎还能活着回炎国,十日后你们就潜进炎国皇宫,”她无比仇恨地沉着声音说道,“杀了她!” “是!”暗卫接了命令,便闪入无形中。她无法再忍受司雪黎能够拥有她得不到的男人,明天无论如何她都要上战场,杀了司雪黎,没有其他选择,否则她只会把自己逼疯。 自从回到紫蓝,她每天都在崩溃的边缘,整日都想着擒到司雪黎后,要如何凌辱她然后折磨至死,才能解她心头只恨。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恨司雪黎的呢? 大概是从见到司雪黎的第一面开始,她想要做的事,不可能做不成,她想要得到的东西,不可能得不到,可司雪黎的出现,三番两次打破了自己世界里的规矩,她当然不能容下司雪黎。 更何况,宿炎是她从小到大的梦,唯一的梦被人打碎了,瑶依怎么可能罢休?她已经决定明日上战场,不能得之,便毁之! 第二百六十二章 我必须亲自杀了她 这天晚上,瑶依和华裳一同进晚膳,华裳看着一脸心不在焉的女儿,自己也没吃多少,她问道,“瑶依,紫蓝和炎国之间的战事愈演愈烈,到现在都快要攻到雪城,你不打算向我解释一下吗?” 瑶依回了神,也只是抬手逗了逗旁边坐着的襁褓中的小皇子,没有看华裳便淡淡说道,“母后,你放心吧,我有把握取胜。” 华裳似是有些激动地将筷子摔在了桌子上,惹得瑶依抬头,她又强自按捺住情绪,“瑶依,你和阿炎闹了什么矛盾这母后不管,可祸及百姓你觉得这是个帝王该做的事吗?更何况,我听说雪黎也在炎国的军队里,万一伤了她……” “母后!” 瑶依呛声打断了华裳,眼中又聚集了所有仇恨的晦暗,“母后,你早就说过会把紫蓝的大权交给我,现在又不相信我了吗?” 华裳终是无奈地叹道,“母后就你一个女儿,怎么可能不信你……” “那母后就不要多管了,女儿自有主张,我不是小孩子了……”瑶依放下筷子起身,对小皇子的奶娘说道: “今天带着小皇子跟我回去住,”她又转过头来对华裳说,“母后,孩子我先接走了,这几日让他吵着您安睡了,女儿告退……” “哎……”华裳抬了抬手,望着女儿和外孙离去的背影,又无力地放下了手。 躺在床上,瑶依抚摸着小皇子的小脸,看着这眉眼,八分都肖似宿炎,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心中不甘…… 她亲了亲孩子的脸颊,面上浮现狠色,“孩子,你父皇不要你,也别怪母后狠心了……” “来人!”一个暗卫匆匆过来,“公主。” 瑶依淡淡吩咐,“带人去一趟万花皇宫,替我取一样东西……” 瑶依要上战场一事,也很快传到了炎国军营中。 众将都在苦苦冥想,女人上战场为帅,这其中是不是暗藏什么玄机。 宿炎让众将说了自己的想法,唯独到了云煊这儿,云煊半响没有说出什么来,最后说出三个字。 “臣不知。” 让众将失望,副帅都没什么对策。 “依臣妾看,瑶依是恼羞成怒,急于取胜,所以才贸贸然上了战场。” 从帷帐后面走出一个碧色衣裙的女子,眉梢胭脂红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妖娆无比,可她脸上的表情却是十分淡然。 一直凝眉的宿炎看到她便舒展开眉头,目光都变得柔和,“你怎么来了。” 司雪黎浅笑着站在了宿炎身边,“可愿听我一言?” 众将都有些惊诧,都听说这个皇妃神通广大,牵扯了丞相古威之女古夕蓝的身份一事,还有多条命案瓜葛,后宫之中的妃嫔死的死,跑的跑,现在唯她一人,而圣上连上战场都和她如影随形,步步不离,听听她在圣上面前的自称就知道了,一定是颇为受宠的。 不过,索性这个皇妃在军中尽职尽责,大显神通,伤兵的伤好得神速,也多亏了她,炎国军作战效率才大大提升,这也不能冠她一个妖孽皇妃的罪名。 宿炎挑眉笑了,“看你有什么高见?” 司雪黎抿唇一笑,“山人自有妙计,明日之战可得听我的,自有分辨。” 翌日清晨,两方的士兵全都提高警惕,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静观战局的变化。 战场上硝烟还未灭,丝丝缕缕的飘荡着薄雾浓烟,战旗东倒西歪地插在血染的泥土之中,战马也都倒在地上,发出临死前悲哀的嘶鸣叫声。 漫山遍野的尸体,一具摞着另一具,血染了紫蓝士兵的白袍,也染透了炎国士兵的铠甲,尸体堆在一起像是小山丘一样,分不清敌我。 一阵轻风吹过,夹杂了血腥的腥气和呛人的烟雾,让战马之上的瑶依忍不住蹙眉。 瑶依一清早就来了战场。 她今日的穿戴还真像是一个巾帼女将军,一身金红的骑马装,配上亮银色的铠甲,手握宝剑,身跨斗志昂扬的战马,冷艳的面容之上,以一面薄薄的轻纱遮挡,却还是遮盖不住那冷然抿笑的唇角,还有她睥睨战场时那傲慢的目光。 她身后是紫蓝最精锐的军队,军队之中不知怎么回事,竟在这么安静的黎明之时,发出一丝孩童嘤嘤啼哭声,瑶依一抬手,后面就走出了两个将士,一人手中抱着一个孩子,都是皇家所用的布料裹着的。 离她大约百米之外的山头处,隔着薄雾隐隐约约能看到炎国士兵的头盔,那队伍看起来阵仗不大,满打满算,也不如她今天带来的这支队伍这么壮大。 她冷笑一声,面对着空旷冷寂的战场,环顾一圈也没看到主帅宿炎,她看了身边一个将士一眼,那将士便冲着战场放声大喊。 “炎国皇帝听着,你的一双儿女都在我们手上,快交出司雪黎,否则公主就要对炎国赶尽杀绝!” 那将士威胁恐吓的声音在山中久久回响不绝,随即紫蓝奇异的号角声响起,像是野兽在狰狞着面孔嘶喊。 空荡荡的,没有一人应声,瑶依丝毫不在意的地看了眼那两个孩子,在清风之中,她肆无忌惮地笑着。 “宿炎,你还不知道吧,你不只有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女儿,那是司雪黎给你生下的,呵呵,你最爱的女人为你生下了孩子,你不来看看吗?” 昨天夜里,她就派暗卫偷偷潜入了万花的皇宫,从琉璃的寝宫将小公主宿夕偷了出来,逮到了战场。 其实她早就暗中派人盯着万花的动静,没听说琉璃怀孕,却多了个孩子,再一估算司雪黎回万花的时日,瑶依就断定这孩子,是宿炎的。 瑶依环顾四周,继续道,“司雪黎,你把你的女儿保护得这么好,现在危在旦夕,你还不来救她吗?别想其他对策,不是你死,就是这两个孩子死!” 事已至此,她得不到宿炎,便要完全地毁灭他,杀掉他最爱的司雪黎,杀掉他两个血脉,即便这其中一个是她亲生的孩子,仇恨已经蒙蔽了她的双眼。 丛生的荒草在清风中飘飘荡荡,从山坳中慢慢站起一个纤弱的身影,一袭碧色罗裙在风中浮动,她身姿纤细,身上却沾染了大片大片的血花,整张脸也都苍白着。 瑶依眯起的眼睛露出了惊喜的光彩,“司雪黎?” 司雪黎的身子像是被风轻轻吹就会倒下似的,她伸出手去,微弱的声音在喊着,“孩子……孩子……”可她每走一步,都会痛得弯下腰来,半跪在地上。 她的周围都是尸体,茫茫的白雾环绕在她的周身,显得凄凉无助。 瑶依身边的主将说道,“公主,这个女人大概就是炎国皇妃,听说她一直随军救治,也许是昨天炎国军撤离战场时,她受了伤,没有及时撤下去吧。” 瑶依的笑容越发森然,司雪黎,终究还是落在了我手上是吗? 她下了马,看了后面几个主将,“你们几个,跟我走。” 她看了看形势,目前炎国军不敢轻举妄动,也没有那个能耐打败她,所以她放心大胆地向司雪黎走去,双手已经在做拔剑的动作,一步步地踩着荒草走去。 走近了才看清楚,司雪黎身上有多处创伤,战场果然是刀剑无眼,谁能知道她是皇妃? “你还是落在我手上了……”瑶依居高临下地望着司雪黎,油然而生一种快感,她提起剑来。 微微一侧脸,“你们都不要动,我要亲自杀了她!” 司雪黎似是有些畏惧地,捂着身上的伤口向后挪动,“瑶依……你疯了吗……” 瑶依举着利剑,一步步靠近她,“我是疯了,自从你出现,我就已经疯了,只有你死了,我才能好过……” 司雪黎撑着身体一直向后挪着,瑶依也没有立刻杀了她,反而有种看着司雪黎这么痛苦而生出的快感,不知不觉中,瑶依已经离自己带来的将士有有一段距离。 司雪黎抿着唇,痛声道,“瑶依,你要害我的孩子,连同你自己的,都不要了吗?” “不!”瑶依冷笑着,“那都是宿炎的孩子!他负了我,我要杀了你,杀了他所有的孩子才能解我心头之恨!”瑶依接近疯狂的怒吼,随即有些平静下来,笑看着司雪黎,她提起利剑,向司雪黎的胸口刺去。 “你去死吧!”那把长剑却没有顺利刺进司雪黎的胸口,瑶依却看到了司雪黎的脸上变换出的异样笑容,那分明是冷静的,胜券在握的笑容,随即她听到身后有男人的声音。 “瑶依公主,好久不见啊,还记得我吗?” 瑶依的喉咙被人扣住,她偏了偏头,是古舒玄!“司雪黎!古舒玄!” 瑶依大喝一声,深知自己已经落入他们之手。司雪黎不屑地瞥了她一眼,从容地从地上起来,盯着瑶依看了半响,随即对古舒玄说道,“叔叔,散了瘴气吧。” 古舒玄微微一笑,另一只手不知在空中做了什么手势,空中便洒落一片银光珠粉,茫茫的雾气全然散尽,炎国的大军赫然出现在司雪黎的身后,宿炎和云煊二人一前一后骑于马上,千军万马整装待发。 第二百六十三章 你想活下去吗 瑶依带来的主将也都变了脸色,此刻动弹不得,他们的公主已经落到别人手中,他们自身都难保! 司雪黎像是看傻瓜一样看着瑶依,“瑶依,棋差一招,你还是输了。” 瑶依冷哼一声,瞥了古舒玄一眼,“你的好手段!凌风那个老道不是早就告诫过你,不许在战场使用巫术吗?违背了誓言,你想遭受天谴?”古舒玄佯装咳嗽了几声,白了几眼司雪黎。 司雪黎随即接话道,“凌风爷爷是说,不许用巫术随意害人,对你这样无所不用其极的,就得用无所不用其极的方法!” 原来,昨夜司雪黎出的法子就是把古舒玄弄过来,让古舒玄在清晨布下瘴气,让瑶依误以为苍黎的士兵已经受损不敢应战,而她司雪黎也受了重伤,故意引瑶依过来,可没料到瑶依却绑了两个小孩子。 司雪黎看了眼瑶依,远眺了瑶依带来的士兵,司雪黎眼尖,看到了毁了容貌带着面具的小楚子, 她喊道,“小楚子,把两个孩子抱过来!其他人都不许动!否则你们的公主会立刻死在我手里!”瑶依刚要说话,就被司雪黎点了哑穴,只是愤怒地瞪着眼睛。 小楚子是暗卫,受过训练,无论主子对他们如何都要从一而终地忠诚于主子,毁容后的他就跟在军队里,尽量不出现在瑶依眼前招惹她烦心,此刻被司雪黎看到,着实意外。 留在队伍里的其他主将商议之下,便让小楚子带着两个孩子去换瑶依。 银光面具在晨光中闪现清冷的光芒,他一左一右抱着孩子施展了轻功,向司雪黎飞去,面具之下的脸也花了,不知他此刻心情。 “皇妃,可否放了公主……”司雪黎冷笑着接过两个孩子,让人带回炎国军队里。 她解了瑶依的哑穴。 “小楚子!谁允许你过来的!”瑶依大骂道。 孩子被抱回宿炎那里时,宿炎看到小公主宿夕时,还是有些激动的,那是他和司雪黎的孩子,可他这个做父皇的才知道,可还是压抑住了喜悦,让人将两个孩子带到了安全的地方。 他翻身下马,向司雪黎走去,云煊遥望着瑶依,片刻也下马跟随宿炎。 瑶依看到宿炎走来,站在了司雪黎身后,便惨然一笑,“你们,你们合谋要害我,置我于死地,宿炎,你真狠得下心!” 宿炎看着瑶依这个疯魔样子,连自己孩子都舍得下手,便厌恶到冷漠,“谁的狠心能比得过你?虎毒不食子,你呢?” “呵,”瑶依笑得癫狂,“我就是要杀了他,杀了你所有的孩子,让你知道,你爱她不爱我,究竟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司雪黎轻笑一声,夺过瑶依手中的利剑,“那我让你知道知道,究竟是个什么下场!” 瑶依脸色一变,只见司雪黎唇边噙着一丝笑意,将那把剑递给了小楚子,“小楚子,你敢吗?”小楚子迟迟不动,也没有说话,隔着面具深深望着司雪黎。 “小楚子!你敢!”瑶依立刻反应过来司雪黎的意图,便大声呵斥道。 司雪黎瞥了眼瑶依,便对小楚子笑道,“你忘了她是怎么对待你?你在她的手下,想必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吧?你来动手,我保证你会毫发无损,今后安乐生活。你对我的救命之恩,我可是记在心上,现在想要还你一命,你还不接着?” “小楚子!这个女人给你下了什么迷药,让你背主忘恩!是谁把你从尸横遍野的训练场捡出来做了人上人的暗卫?你的这条命是得了谁的庇佑才能苟活到现在?”瑶依大喊大叫,发丝也有些凌乱。 司雪黎不管瑶依的吼叫,一直笑望着小楚子,双手奉上那把利剑。 半响,小楚子沉默着伸手,接过了那把长剑,紧紧握在手中。 “小楚子!”瑶依声嘶力竭大叫一声。 司雪黎的笑容越发温柔灿烂,心底已是长长舒了一口气,对于小楚子她还是有愧的,这次就让小楚子手刃瑶依,就算是还给他一条命,以后两不相欠了。 小楚子握着长剑,深深地看了司雪黎一眼,便缓步走到了瑶依面前,瑶依赤红着双目盯着他,大口喘着气,等待着接下来的一刀。 “呃……” 众人所料未及,小楚子反手将那一剑刺进了自己的胸膛,热血喷涌而出,他无力地单膝跪倒在瑶依面前,绝望地抬头望着瑶依。 “公主……属下……救不了你……” 瑶依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巨变,眼睁睁地看着小楚子直挺挺地仰着面倒了下去。 看着小楚子倒了下来,倒在司雪黎的脚边,宿炎下意识地往前一步,护在了司雪黎面前,司雪黎的笑容不在,看着地上的小楚子,心中五味杂陈。 银光面具下的那一双眼睛,沉默,深沉,直着眼睛望着司雪黎的那个方向,却是被宿炎高大的身躯所挡住。 司雪黎握了握宿炎的手,便走上前去,半跪在小楚子的面前,她伸出手去,慢慢摘下了小楚子的面具。 阳光反射了那银光面具的光芒,晃了瑶依的眼睛。 那面具的背后,是一张被火烧花了的脸,让人看了就触目惊心,而司雪黎却没有一丝情绪,只是望着那一双仍有灵气的眼睛。 小楚子的眼睛一眨不眨,一双眸子里倒映了一张美丽冷漠的脸庞,他不敢眨,也不舍得眨。 他的表情一向冷淡,可此时他的唇角似是微微向上翘起,朝阳恰好升起,温暖的光辉洒落在他的脸上,所有的疤痕都变得柔和起来。 司雪黎分明看到了小楚子的嘴唇在一张一合,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宿炎也注意到了,他偏头低声问云煊,“他在说什么?” 云煊没有说话,目光却是望着另一个方向。 温暖的笑容也浮现在司雪黎的脸上,她微微笑了,“不必谢我。” 当初小楚子见到司雪黎时,司雪黎就出手救了他,从来没有人救过他,而司雪黎是第一个,那时他好像从没对人开口说谢谢,那天他的确是想说来着,可总也开不了口,却被司雪黎识破,提前制止。 他一直都记得,一直想对司雪黎说一声谢谢,这种执念在自己心中太久,他似乎都忘记了为什么。 啪嗒!手中的长剑跌落在地上,和石头碰撞,小楚子也再没了气息。 小楚子的双眼一直温柔地望着司雪黎的方向,唇边也带着微微的笑意,他就这样把生命永远地留在了阳光之中。 司雪黎的笑容一滞,随即微微抿唇,抬手将小楚子的双眼合上,轻声道,“在这样的晨光中走也好,你就再也不用活在黑暗之中了……” 小楚子死了,这气氛变得更加诡异,小楚子完全像是苍黎这边的人,是宿炎派人将小楚子带了下去,并且下令将小楚子厚葬。 瑶依蓦然阴鸷地笑了起来,“阿炎,你看见了吗?她和那个狗奴才,果然有撇不清的关系!你还要纵容她吗?啊!”她变了脸色,左脸多了一个巴掌印,她怒瞪着司雪黎。 司雪黎狠狠地甩了瑶依一个耳光,随即捡起地上的那把长剑来,冷着脸就想杀了她,宿炎却上前阻拦,殊不知宿炎身后的云煊也差一点就要拦在了司雪黎的身前。 “你不要动手,让我来吧,我不想让你的手沾上了她的血。”宿炎的确是这样想的,杀瑶依这样的血腥事儿,还是由他来做。 司雪黎沉沉地看着瑶依,随即将剑扔掉,轻声一笑,“瑶依,你想活下去吗?” 瑶依皱着眉,“你想干什么就直说!别惺惺作态!” “我说话一向都算话,如果我说要给你一个机会,便绝对不会反悔,看你要不要了!” 司雪黎像是聊天似的说道。 瑶依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回应司雪黎,沉默半天才道,“你想怎么样?” 司雪黎淡然一笑,遥望着不远处那群紫蓝将士,指着他们,“你活命的机会,就是他们!” “他们?”瑶依不解地接着她的话说道。 “群龙无首,你的军队必然大乱,如果你想活下去,我就派人,将他们全部杀了,换你一命,如何?” 司雪黎问道,面上全然是温柔的笑意,眼中却盛满了冷漠之意。 一直抓着瑶依的古舒玄看着司雪黎的笑容,都觉得森然彻骨,这个丫头每次都笑得这么温柔,一定不是好事! 不可以轻易惹司雪黎,即便她当场会忍下来,但日后必定是一场大大的报复啊! 瑶依眼中浮现了犹豫的神色,她曾经对司雪黎做过那么多狠毒之事,司雪黎真的能愿意放过她? 可真的有这样一线生机摆在自己面前,她还是不舍得让这样的机会白白溜走。 就在瑶依犹豫的时候,司雪黎已经吩咐人去对紫蓝士兵喊话,照着司雪黎的原话和紫蓝士兵说了一遍,紫蓝士兵中立刻骚动起来,他们心中惴惴不安,此时已经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的情况下,他们的公主真的会把他们往绝路上送? “考虑好了吗?你对我下毒手的时候,可是没有给我半分的考虑机会啊……”司雪黎懒懒地说道,眸中却是不屑和冷漠。 第二百六十四章 我是公主想造反吗 瑶依咬了咬唇,望着司雪黎那张讨人厌的脸,心中暗下狠心,风水轮流转,此刻保住了性命,他日东山再起便是了。 “杀了他们吧。”听了瑶依的话,司雪黎垂眸淡笑,抬眼示意那个喊话的将士,那将士便接到示意,立刻将瑶依的回答传递到了紫蓝士兵那边,士兵的哄闹声越发大,骚乱起来。 这就是他们愚忠的主子,关键时刻,要用他们成千上万的性命来换她自己一个独活! 司雪黎含笑盯着瑶依,“你真的决定好了?那可是你紫蓝保卫国土的士兵啊,没有上万也有成千,这样精锐的士兵队伍,白白失去了,不可惜吗?” 说到此处,瑶依高傲地扬起了脖颈,“都是烂命一条,如何能与我相比?” 司雪黎的目光一直飘向那个传话的士兵,那士兵便识相地不断将她们对话的内容传递给紫蓝士兵那边,引得紫蓝士兵内部骚动越发大。 司雪黎点了点头,“既然你想好了,那我可就要动手了。”她缓缓抬起手来。 “公主!公主!且慢!”一道女声在战场高声响起,古舒玄率先回过头去,嘴上说着,“是英姝。” 云英姝骑着快马赶来,跳下马时气喘吁吁的,看到瑶依还好好的,便松了一口气。 司雪黎疑惑道,“姑姑,你怎么来了?” 云英姝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是华裳女帝派银冥巫雀给我传的话,让我赶来这里,阻止你们,还好,赶上了……” “阻止?我们?我和谁?”司雪黎继续发问。 云英姝看了瑶依一眼,目光终是落在了司雪黎身上,“你和瑶依。” 众人都困惑起来。云英姝长长舒了一口气,说出了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你和瑶依,实则一母同胞,她是你的亲姐姐!” 华裳女帝此刻是实在无力回天了,但又不忍心看着瑶依和司雪黎任何一个受伤,选择在这最后关头,把这秘密转达给值得信任的云英姝,让她来告诉她们。 当初华裳嫁给了紫蓝国的君王,紫月嫁给了万花国的国主,这同门师姐妹的感情十分要好,在婚后还有联系,华裳便告诉了紫月一个难以言说的事情。 华裳的丈夫根本没有生育能力,但又常年拖着病体,再不生出一个孩子,这紫蓝国恐怕就要被人夺走了。 这事儿说给紫月,本来也是无计可施,当时紫月已经生了一个儿子司炎冥,刚发现自己又怀了一个,脑子一热,冲着自己和华裳这份割舍不断的情分,便承诺无论这胎生的什么,都交给华裳来抚养。 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女儿,紫月虽然舍不得,但还是将孩子抱去给了华裳,她相信这个交心的好姐妹一定会比自己更加善待这个孩子。 华裳得了这个孩子,高兴地不得了,曾在未嫁时就和紫月约定好,将来生下了孩子,名字里都要有对方的名字,华裳便如约给孩子的名字里添上了“依”字,紫月闺名是依依。 但这孩子终究还是紫月所生,是分了紫月的血脉,华裳心地善良,时刻不敢忘紫月这份恩情,便给女儿起名为“瑶依”,此后便对瑶依千宠万爱。 后来紫月又生下了司雪黎,一儿一女都有了,另一个女儿在华裳那儿,她也很放心,这日子便也就这么过了。 紫月和华裳都是可怜人,丈夫早死,一介女流竟然继承了皇位,掌管一国。 可能紫月更加时运不济一点,碰上了苍云的侵略,又遇上了个痴情却犯浑的苍云皇帝宿越,香消玉殒在洛山大战,与当时的万花国共亡。 华裳也是极为后悔,后悔没能帮到紫月,没能救下紫月的性命,这种愧疚和怀念便全部转化成了母爱,全然寄托在了瑶依身上,瑶依求仁得仁,养成了刁蛮骄横的性子。 事情发展到后来,司雪黎和瑶依这亲生的两姐妹嫁给一个男人,这也是华裳想象不到的,可后来她实在不忍心看着女儿饱受相思之苦,想着两姐妹同侍一夫也没什么不好,或许还能增进一下姐妹感情,可惜,事与愿违。 云英姝说出这一番话时,所有人都是瞠目结舌,古舒玄不由自主地说道,“两个人都出手狠辣,半点不留情,说是姐妹倒也真是有八分像……” 他这句话让瑶依和司雪黎都向他投来了冷冷的眼神,他又小声咕哝着,“你们俩倒是像了,可是和紫月没一点像处!” 云英姝语重心长,“雪黎,我原以为,你母后的血脉就只有你和国主,可如今……看在你母后的份上,放过她吧,大不了今后老死不相往来便罢!” 姐妹俩反目成仇,她作为紫月忠心的下属,也是不愿意看到的。 瑶依一直在震惊之中,她怎么可能和自己的情敌是亲生姐妹? 一直以来她以为的母亲不是母亲,她一直因紫蓝公主这个名号而骄傲,这个名号也不是她的,什么都不是她的,不属于她,她究竟是什么? 万花公主吗? 司雪黎和司炎冥的亲姐妹吗?她已经全然混乱了。 宿炎也在紧紧盯着司雪黎,看她有什么反应。 可司雪黎也只是淡淡望着瑶依,半响才挑眉轻声道,“既然是这样啊,我的亲姐姐……呵……”她垂下眸子轻声笑了。 不知为什么,古舒玄一听到司雪黎这样低沉着声音轻声笑,总是觉得毛骨悚然,后背都凉凉的。 “那就放了她吧,放她回去吧。”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宿炎也怕司雪黎是一时头脑发热,现在要放了瑶依,以后还不知道会有什么麻烦。 可司雪黎却淡然一笑,“是我亲姐姐,那就一定不能死在我手上,怎么也要顾及我母后的,就算不是我亲姐姐,我也要顾及华裳姑姑的,我说了,放了她。” 古舒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道这丫头今天真的顾念亲情,善心大发?他将信将疑地放开了瑶依。 瑶依恨恨地瞪了他们一眼,盯着司雪黎,嗤笑一声,古怪地看着她,“我怎么可能有你这样的妹妹?我一点也不相信!司雪黎,你今天不杀我,可别后悔!” 司雪黎温柔笑着,“虽然我也不想有你这样的姐姐。” 瑶依狼狈地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便转身骑上自己的马,回到军队去。 他们都望着瑶依的身影回到了紫蓝的队伍,古舒玄还喃喃自语着,“你真的放了她?为什么我一点也不相信呢?” 宿炎正要发问,只听司雪黎笑吟吟道,“莫说叔叔不相信,连我自己也不会相信。”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她,很快又将目光放向不远处紫蓝的军队。 只见瑶依刚一回去,就看见从主将到士兵,全都拔剑相向,瑶依吓得直往后退,勒着马就往另一个方向狂奔而去,紫蓝的士兵暴起,追了上去,像一阵风一样。 宿炎若有所思地皱着眉,收回目光看着司雪黎,“你早就料到他们会对瑶依下手,所以才会放她回去吧。”司雪黎笑而不语,众人都感觉到了森寒的气息。 她刚才故意给瑶依什么活命的选择机会,就是要让瑶依说出那样轻贱紫蓝士兵的话来,再让人将瑶依所说的话全部传给紫蓝士兵们,士兵们心中恐慌已久,恨不得立刻杀了瑶依。 士兵们早就起了杀心,在这个战场上,要么就是战死,要么就是被瑶依这个公主出卖而死,而瑶依竟然被放回来了,他们这口恶气难平,跟在这样的公主手下,今后性命也不一定能保得住,还不如现在就先出了这口恶气! 唯有云英姝有些担忧地看着司雪黎,“那,那可是你的亲姐姐啊……” 司雪黎这才正视了这个问题,“姑姑,亲姐姐又怎么样?我要放了她,再放纵她来杀我第二次吗?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要伤害我的人,尤其是对我不管不顾的亲姐姐!” 上一世,古夕雪以为司雪黎是她亲妹妹时,从来也没对司雪黎手软过,司雪黎吃过亲姐妹的亏,对于瑶依这种亲姐姐,不认也罢!亲缘这东西,你承认了,它才存在。 “好了,既然这样,咱们也该回去了!”宿炎揽着司雪黎的肩膀,有些宠溺地说道,“我想,你该给我解释一下,那个小公主的事了。” 司雪黎羞赧一笑,“回去告诉你。”这一行人打道回府,却没注意到还有一个人不见了。 瑶依被士兵们围追堵截,最后马儿停在了一处悬崖边,下面是湍急的水流。 她勒住马缰,回头看着自己的士兵们,便想再次震慑一下他们,“我是公主!你们看清楚,想造反吗?” 带头的主将立刻应声,“公主说对了,末将等就是要造反!公主不仁,休怪我们不义!上!” 所有人多举着剑靠近瑶依。 瑶依情急之下,跳下了马,一直往后退,退无可退,一脚踩在了悬崖边的滚石上,便往后跌落,掉下了悬崖。 “啊……”她的声音回荡在山中,淹没在水中。 第二百六十五章 瑶依是真的失忆了吗 士兵们赶忙走到悬崖边上,亲眼看着瑶依摔进了湍急的水流,一路被冲了下去。主将沉着脸,“这水流急,摔下去就是一死,她罪有应得,也算不得是我们的过错!” “那我们今后该怎么办?逼死了公主,女帝不会再容得下我们的!” 那主将沉思片刻,大着胆子道,“兄弟们,紫蓝不容我们,何不落草为寇,也好过被人束缚?”沉默片刻,便有三三两两人响应,随即是群起响应,一行人轰轰烈烈地唱着高歌,开始了自在的匪帮生活。 待这群人走了之后,那悬崖半空中,飞檐走壁、随着水流一路追下去的那个,正是云煊。 云煊在水中蜻蜓点水,施展轻功,追上了随着水流向下漂去的瑶依,一把将她捞了上来。将瑶依救上来时,她身上已经有好多被水下石块碰撞的伤口,还有头上的一处。 “瑶依!醒醒!”云煊拍了拍她的脸,探了鼻息,还是活着的。 瑶依的铠甲早就被冲掉,金红的薄衣紧紧贴在皮肤上,躺在阳光下的她身材玲珑有致,云煊忽然看到了这线条,蓦然想起在阳明山泉水边的那次,和现在这场景无比相似。 他眨了眨眼,镇定了心绪,双手交叠,按压她的胸口,好半天,瑶依这才吐了几口水出来,半天才睁开了眼睛,被正午耀眼刺目的阳光晃了眼。 她无力地抬起手,无辜地抹了抹眼睛,“这,这是哪儿……”她转脸就看到了半跪在她身边的云煊,她无意识问道,“你是谁?”云煊皱眉看着她,竟然,失忆了? 云煊定了定神,看瑶依的眼神再没有从前那种狠辣的凶光,表情呆呆的好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他心中一动,却对她还是有点不放心,他出手极快,单手抓在她的肩头,瑶依湿湿的衣裳被云煊拽下来,露出肩头雪白的肌肤。 “你想干什么……”瑶依带着哭腔颤抖地说道,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裳,一直往后挪动。 云煊停下动作,怔怔地看着瑶依,瑶依的眸子清澈如泉,一汪泪水蓄满了眼眶,长长的睫毛似乎再眨动一下,那晶莹的泪珠就要滚落,这,这不像瑶依,她真的失忆了? 那么……云煊将扒下来的衣裳给她穿好,藏好自己一切表情,“我只是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瑶依将信将疑,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衣裳理好,她小声问道,“那,我是谁?你是谁?” 他望着瑶依,忽然想起之前瑶依让婆婆给司雪黎下的一种毒,灿灿蔷薇碎。“你叫半夏,我是云煊。” 他撒了谎,他自己说出这话的时候都在自问,为什么要撒谎,甚至是刚才,他为什么要逃离队伍,独自跑过来救下这个杀害他亲姐姐的仇人一样,他不懂自己的心。 “半夏,半夏……还,挺好听的嘛……” 瑶依掰着自己的手指头,小声咕哝着,她又不解地抬头问着,“云煊……那我们为什么会在这儿……我和你……”云煊望着她的眼睛,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吃惊的动作。 他将瑶依拉了过来,吻了吻她的发丝,深深望着她,“你是我的妻子,在这里走丢了,我们回家。” 夕阳西下,阳明山的丛生的荒草影斜,山路高高低低,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背着一个女子慢慢走着,夕阳的余晖拉长了他们的身影。 “阿煊,你说我是你的妻子,那我家住在哪里呢?” “阿煊,你家,哦不,我们的家在哪儿呢?是在这山里吗?为什么我们会到这山里来啊?” “阿煊,你姓云,那我姓什么呢?难道没有姓?” “阿煊,你为什么叫云煊呢?” “阿煊,阿煊啊,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呢……” “阿煊……”候鸟经历天南海北的距离,总能抵达最温暖的巢穴。 云朵躲过倾盆大雨,飘过一碧晴空,总能披上阳光温暖的光辉。两个注定无法在一起的人,却要如何才能永生厮守? 他们回了云煊的将军府,大隐隐于市,云煊就在宿炎和司雪黎的眼皮底下把化名为半夏的瑶依藏在了云府,和她形影不离。 对于瑶依的疑问,云煊用字数不多的语句为她编织了一个来龙去脉:瑶依原本是个山中医女,云煊去山里打猎正巧遇到她,两人一见倾心,就娶她为妻,一天瑶依要去山中采药,遇到危险,这才失去记忆。对此瑶依什么都想不起来,但云煊对她好,她对云煊的话就深信不疑。 没了记忆的她,在云煊身边像是一只快乐的小麻雀,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云煊总是拉着她的手,认真地听她说话。 听府里人说,云煊喜欢吃清淡的小菜,瑶依就亲自下厨,给他做了一桌,天怒人怨的饭菜,可云煊偏偏就能把这桌饭菜吃得一干二净,让下人们看得目瞪口呆。 瑶依也深深地感动,举起手来作发誓状,“我明日一定会再接再厉!” 云煊正喝着的水也都呛了出来,瑶依还懵懂地问道,“好好的,怎么了?”云府的管家苦着脸,“半夏姑娘,您可饶了将军的肚子吧,他本就胃口不甚好……” “管家!”云煊低声斥道,管家闭了嘴,自以为是自己多管闲事,可没想到云煊却说,“不是告诉过你们,要称呼她为夫人吗?”管家喏喏地说道,“是……夫……夫人……” 瑶依心里又甜蜜又有些心疼云煊。 她在云府,弄得整个云府的人都围着她转,生怕她碰了瓷器,打坏了圣上御赐的宝贝,对此云煊却是眼中含着笑意,“不用管她,由着她折腾吧。” 瑶依这样的性子,或许才是她的真性情,云煊放任她去,也是因为在瑶依身上,越来越能看到琉璃的影子,当初的瑶依,刁蛮又狠辣,可琉璃仅仅是小孩儿脾气,绝不做什么害人的事,现在的瑶依也成了这样,弄死一只蚂蚁都要愧疚好半天。 云煊都弄不清楚,他究竟是喜欢从前的琉璃,还是现在的瑶依了,现在的瑶依,究竟是不是瑶依真正的样子。或许也只是他亲手捏造的梦吧。 有了云煊的承诺,瑶依闹得就更肆无忌惮了,带着一府的下人整整忙活了两天,在院子里开了一片地,种上了些小苗。 她的小脸都弄花了,她还兴奋地拉着云煊,指着那片地说,“你看,你看。” 看着这些含苞的小苗,云煊问道,“这是什么?” 瑶依得意的说道,“这是蔷薇花啊!我特意叫人弄来些快要开放的苗,种在这里,这些花苞啊,大概两三天后就会盛开了,以后年年你都能看到蔷薇花开了……” 她将头靠在云煊的肩膀上,撒娇似的哼了一声,“以后你想趁着我不在,把别的姑娘带回府中来啊,就会先看到这些蔷薇花,想到我这张凶巴巴的脸,看你还敢不敢!” 听到瑶依这样说话,云煊的心情实在无法言说,他是私藏了当今圣上和皇妃最为痛恨的仇人,这样偷偷摸摸的生活能坚持多久呢? 凭着他这大将军的风头,他府中来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迟早会被泄露出去。 云煊将瑶依拥进怀中,紧紧地抱着,“我只想要你一个,别无他求。”就在瑶依被云煊接回来的第十日,宫里来了急报,让云煊火速进宫救驾。 将军府离皇宫很近,就是为了能在皇宫中出事时及时赶去救援,眼下宿炎叫了云煊去,一定是十万火急的事。云煊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去看了一眼瑶依,她正在睡午觉。 瑶依迷迷糊糊地醒来,还不忘搂着云煊的脖子,咕哝抱怨着,“不能不去吗……圣上真是不体恤下属……”云煊深深吻了瑶依,常年征战,磨出老茧的手。 摩挲着她柔软的长发,“你好好睡,睡醒了我就回来了。”瑶依迷迷糊糊地点头,又栽倒睡下了。 皇宫之中一片肃杀之意,所有门都被侍卫重重把守,云煊带着人很快赶到了雪黎殿,他知道要有什么事也是雪黎殿出事,雪黎殿的事才是大事。 果不其然,宫中所有的侍卫都集中在雪黎殿,正和一群身着白衣的蒙面人殊死搏斗,宿炎一直护在司雪黎身前,司雪黎抱着小宿夕。 云煊毫不犹豫地带着人冲了进去,凭借自己多年训练出来的云家铁卫,很快和这些蒙面人纠缠在一起,这些蒙面人来者甚多,怪不得皇宫这些常年保护的侍卫应对不来,云煊带的人出手快准狠,将宿炎和司雪黎围着护了起来。 云煊越和他们打,心中疑惑越大,身着白衣,是紫蓝人没错,此时不可能是华裳女帝再派人来寻衅滋事,紫蓝再没有别人会对司雪黎恨之入骨,再看这些紫蓝人的武功个个高强,像是一批精心训练多年的人手,难道是……是瑶依派的人? 瑶依,骗了他云煊一个不留神,便被白衣人刺在了左肩,他闪躲不及,另一个白衣人趁势将长剑刺进了他的胸膛。云家的铁卫这才拼上来,将人都堵住,和他们拼斗。 第二百六十六章 你还活着 白衣人也只剩下两三个,云家铁卫人多势众,最终还是将他们制服。云煊手里抓着长剑,倒在地上,司雪黎颇是担心地看着云煊,跑过来给他把脉,却见云煊挣扎起身,胸口的伤口崩裂,血一直往外涌。 他死撑着走到了一个未死的白衣人跟前,低声呵道,“你们,究竟是谁派来的?说!” 那白衣人颇是不屑地看向司雪黎,“不能取你性命,完成公主交代的命令,是我们的无能!不用你们动手!” 那白衣人将插在自己胸口的长剑往深里猛地一按,立刻就断了气。 宿炎和司雪黎对视一眼,“是紫蓝人,应该是瑶依的暗卫。” 看着云煊直着眼睛,半趴在地上,苍白着脸,司雪黎连忙道,“表哥,你快好好躺下,我给你瞧瞧伤口。” 她要过来扶他一把,却被云煊推开,云煊失血过多,走路都走不稳,但他执意要站起来自己走,推开了所有人。 他捂着胸口,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流了一路,谁都没有听到他一边走,一边低声喃喃自语。 “我要问问她,为什么骗我,为什么骗我……为什么……” 嘭!他一只脚刚踏出门口,便轰然倒地,整个人向前栽了下去。 云煊死了,瑶依在家里等待的很着急,她一直站在门口了望,可却没看到云煊回来。 她急切地问着管家,“不是说一会儿就回来吗?怎么会这么久?”管家笑呵呵地说道,“咱们将军是圣上面前的红人,执行完任务,许是在宫里用晚膳呢,夫人不必着急!” “不可能!”瑶依噘着嘴,“他答应我要回来,就不可能抛下我不管,”她眼中又浮现出焦急的神色“是不是出事了啊,不行,我要去找他!” “来人,备车,我要进宫!”谁也拦不住瑶依,云煊说了,一切都由瑶依做主,所以下人们只得听命于这个任性的夫人。在皇宫门口,管家递上了将军府的令牌,便顺利放行。 进宫后,管家告诉瑶依,“将军夫人哪有直接去找圣上的道理?去见见后宫的娘娘最为稳妥了,现在啊,后宫最大的娘娘就是司皇妃了,咱们将军和这位皇妃娘娘是故交,去问她准没错的。” 瑶依听了这位老管家的话,便跟着管家去了雪黎殿,送上了拜帖。门口的侍女向司雪黎回禀,“启禀圣上,皇妃娘娘,云将军府云夫人前来拜见。” “云夫人?”司雪黎看了宿炎一眼,“什么时候有了夫人?” 宿炎便道,“让她进来。” 司雪黎苦涩一笑,“表哥为救驾而死,不知道这位,是不是他中意的人,总归是我们对不起云家,门口还没有处理,怕吓着这位夫人,我去迎一迎吧。”宿炎点点头。 管家不便进殿,便在外面等候,瑶依独自一人进了雪黎殿。一路走近雪黎殿,所有的侍从侍女都变了脸色,有些畏惧,冬儿打头先出来,却是被瑶依吓了一跳,呆在原地,“皇妃,皇妃,您快来看……” 瑶依进了大殿,看到冬儿对她这么害怕,也不管不顾,只是看到了大殿里触目惊心的尸体,一具摞着一具,还有门口那个,她惊呼一声,便扑了上去。 “阿煊!”司雪黎刚从内殿走出来,微微生气地看了眼夏儿,夏儿却是一直指着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瑶依,说不出话来。 瑶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颤着声叫着云煊的名字,将云煊搂在怀里。 司雪黎看着这背影,却是无比的熟悉,她心中咯噔一响,却一直安慰自己,是自己想多了,她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瑶依的肩膀,“夫人,别太伤心了……”瑶依的一回眸,司雪黎的动作都停滞在半空之中。 不知为何,瑶依看到这样一张美丽冷清的容颜,脑袋立刻昏昏沉沉,像是要撕裂了一般,她痛苦地捂着脑袋,越是抬头看司雪黎,就越是头疼欲裂,几乎就要炸开似的。 渐渐地,脑海中有一些细碎的片段冲涌进记忆。正巧,宿炎带着一儿一女,都从内殿出来,看到瑶依也是吃了一惊。 从瑶依这个角度,恰好看到襁褓中的那个婴儿,就像是有一道闪电劈中了她,她脑袋嗡嗡地响着,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她全部想起来了。她环望着大殿里,全都是她的暗卫,全部都死掉了,一个不剩。 司雪黎收回了手,压抑住惊讶,可仇恨仍是不断地涌上心头,“瑶依,你还活着?” 瑶依眼角的泪水未干,看了看怀中紧闭双眼的云煊,她的泪水又汩汩流出,她凄惨一笑,“是啊,我早就该死的,都是这个傻瓜……” 她呢喃着,紧紧搂着云煊,看到自己的暗卫,再算一算时间,她就知道,是她害了云煊。 在两军最后一次交战之前,瑶依亲口吩咐暗卫,如果十日之后司雪黎还活着,就去炎国皇宫,杀了司雪黎。 却没曾想,司雪黎没死,却杀死了前来救驾的云煊。 而云煊临死前都以为,是瑶依假装失忆骗了他,却不知瑶依是真的失去记忆,真的倾心于他。 “是我……是我害了你……对不起,对不起,阿煊……”瑶依哭得歇斯底里,将脸埋进云煊的怀里,久久不能平息。 司雪黎和宿炎看得也是一头雾水,瑶依和云煊,怎么会? 良久,瑶依抬起头,一双本明亮动人的眼眸被泪水浸湿,写满了疲惫,她凄然地对司雪黎笑着,“你我本是姐妹对吗?可真是命运弄人,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司雪黎望着她,没有说话。“雪黎,看在你我血脉亲缘的份上,借我一把匕首可以吗?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求你……”瑶依一直笑着。 虽然司雪黎不知其缘由,但大概知道她想做什么,她看了香雪一眼,香雪便取了一把匕首给瑶依。 瑶依笑中带泪,“谢谢……”她回望着云煊,吻了吻他冰凉的唇瓣,“阿煊,一直都是我欠你的,欠你姐姐的命,欠了你错付的一份情,这次,全部都还给你……呃……” 那把匕首深深地刺进了瑶依的身体,瑶依的身体慢慢僵硬,美丽的容颜上带着释然的微笑,就抱着云煊,笑着离去。 直到后来,司雪黎和宿炎追查到云煊家里,才猜出来,是云煊救了瑶依,并给瑶依一个新的身份,蔷薇。宿炎却是一直猜不透,为什么云煊会喜欢瑶依。 司雪黎却淡然一笑,“听管家所言,瑶依在云府的一切任性的行为,你不觉得很像琉璃的作风吗?” 爱情这东西,谁能说得准?云煊究竟是喜欢谁,只有他自己心里矛盾,也只有他心里最清楚。 所有的风波都过去。 司雪黎就像平静地过着日子,后宫的人都被宿炎遣散,朝廷中的臣子都多生不满,想方设法把自己的女儿往宫里塞,可只是有心无胆,据说圣上宠这个皇妃可是宠上了天,没准哪天皇妃皱一皱眉,就得牵连一片人。 即便如此,宿炎也看出了司雪黎有一点点不快乐。 不过有一个小公主宿夕,还有一个小皇子,司雪黎倒是待瑶依的孩子视如己出,不偏不倚,宿炎给这小皇子起名为宿子然。 该遇见的都遇见,该忘记的别留恋,这是对宿子然的母亲瑶依,最好的评价。 宫中的喜事恐怕就是司雪黎又有喜了。 炎国大庆三日,为了这位死活不愿做皇后的皇妃娘娘而庆祝,当天还请来了万花国的国主和王后,司炎冥和琉璃。 宿炎和司炎冥推杯及盏,宿炎带着醉意道,“司炎冥,你说你有什么能比得过我?是国土比我大,还是你长得比我帅?不如自请为我的附属小国吧!” 司炎冥却是不屑,喝酒喝得也风流,酒过三巡也是上了头,吹起牛来也是不分伯仲,“我当然比你长得帅!你瞧瞧小宿夕就知道了,都说外甥女像舅舅,所以小宿夕才那么漂亮,如果像你啊,啧啧,真怕是个丑八怪!” “你胡说,说的是外甥像舅舅,司雪黎点了点她的鼻子,笑道,“什么神奇?你自己不也是有了孩子?” 琉璃看着自己刚怀了三个月的肚子,也是羞赧一笑,拍了一下司雪黎,“我又没有生过,紧张嘛……” 四个人说说笑笑,从老早以前,司雪黎还是古夕蓝的时候开始聊起,天南海北,把几个人说的略微怅然,全都昏昏睡着在龙啸殿的大殿里。 夜半,四仰八叉睡着的四个人中,有两个人蹑手蹑脚的起来了,是宿炎和司雪黎。 宿炎拉着司雪黎的双手,很是清醒地笑看着司炎冥和琉璃,对司雪黎小声说道,“司炎冥,应该还算是靠谱吧?” 随即自己又肯定地评说道,“嗯……还算靠谱,把炎国交给他,百年之内应该不会败光……” 司雪黎却是笑了笑,有些恋恋不舍地深望了正在酣睡的司炎冥和琉璃,随即收回目光,看着宿炎,“你真的舍得把炎国拱手送给我哥哥,和我流浪天涯?” 宿炎揉了揉她的头发,“有什么舍不得的?我最舍不得的,只有你。”司雪黎鼻尖一酸,终是笑了笑,和宿炎执手,带着宿夕和宿子然,执手走出这宫廷。 翌日清晨,司炎冥看到手边的让位诏书,宿醉未醒,头都快炸裂了。 “宿炎这个臭小子,竟然把炎国和万花这两个烂摊子都留给我! 第二百六十七章 愿得一人心 自己和雪黎出去逍遥快活!”琉璃却是有些怅然,“走就走吧,为什么不说去哪儿了呢,以后我可怎么见到雪黎呢……” 炎国的圣上和皇妃在大庆三日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给国舅爷也就是万花的国主一个让位诏书,将炎国全部交给了司炎冥。 司炎冥心中知道,宿炎这是对他的成全,望月的死,他们万花人誓死也要收回炎国的国土,以报得亡国之恨,孟氏的皇朝已经不复存在,可炎国仍然在,宿炎成全了他们万花。 江湖上对炎国的皇妃娘娘的传言,可是传的神乎其神,说她是狐妖转世,说她是天女下凡,什么说辞都有。十年后,就在黎城中,一个后起之秀,颇负盛名的医馆,“夕曦医馆”之中,大家仍是七嘴八舌,乐陶陶地议论着十年前的旧事。 “你说,炎国的圣上和皇妃去哪儿了?放着好好的皇宫不呆!” “谁知道,会不会是皇妃又变成天女,带着圣上去天上过神仙眷侣的日子了……” “很难说……”一个十岁的小丫头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给这两个叽叽喳喳讨论的医患递了一张黑色的木牌,毫不客气地指着门口,“当众喧哗,违背了本医馆的规矩,你们可以出去了!” “诶,你这个小丫头!”那两个人自知理亏,也不知该说什么,可也是赖着不走。 小丫头后面忽然站出来两个拿着棒子的小男孩,长得一副火锅扬名的脸,一个比一个还要妖孽,但小脸都是凶巴巴的,“姐姐,谁敢不听你的话,我和笙儿就把他打出去!”那两个医患彻底被吓着了。 “宿夕!你又带着然儿和笙儿胡闹!”三个小孩一听这声音,虽然有些不服气,却还是让开了一条道,一个身着青袍,眉眼如画的男子,笑眯眯的走过来,他含笑的模样,真是要迷倒了众生。 “两位,家中稚子真是得罪了!”那两个人松了一口气,下一刻却是被拳头招呼着,一拳就飞了出去。 那男子毫不在意地斜了小女孩和两个小男孩一眼,“看到了吗?下见到这种无赖,要直接打出去,不要废话,尤其是夕儿你,见到这样的人,不要客气!”宿夕一听十分有理,便点了点头。 “宿炎!”一个慵懒的女声响起,宿炎的脸色立刻换上了温柔的笑容,转身走到女子的面前,“雪黎,一直给人看病会不会太累?” 那女子穿着一身素雅的碧色衣裙,眉如远山黛,一双琥珀色的眼眸透着灿灿的光芒,她唇瓣轻轻一抿,低垂着眼笑说道,“宿夕,你又带着两个弟弟胡闹是不是?” 宿夕显然是不愿意,但看起来更惧怕母亲的威势,“不是,是他们两个,不守规矩……” “下次见到这样的泼皮呢,就直接放小毒蛇吧,你爹叫你们用拳头,岂不是脏了自己的手?” 听到司雪黎这样的话,几个孩子都惊讶得掉了下巴,宿炎却是义正言辞,“对,就听你娘的!”作为大姐姐的宿夕带头给了宿炎一个白眼,“爹总是这么听娘的话。” 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眯眼笑问后面的弟弟,“宿笙,宿子然,咱们在茶馆儿听到的,那叫什么来着?” 宿子然年纪比较大一点,反应快,“那个说书的管这叫妻管严!”宿笙笑眯眯的,露出两颗小虎牙,“哥哥姐姐说得对!” “去!”宿炎佯装生气地瞪着眼,抬手哄他们走,宿夕捂嘴偷笑着,带着弟弟们跑开了。 司雪黎看着三个小孩子嬉笑跑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宿炎拉上她的手,两人走到门外。 黎城的大街依旧热闹非凡,华贵马车来来往往,少男少女嬉笑成群,像极了当年他们年轻时的模样,一切都已经过去。 宿炎含笑搂着司雪黎的腰,“现在医馆名气太大,每天来的人都踏破门槛,这都怪我,不少女客都是冲着我来的,偏偏我又不会瞧病问诊,真是伤神啊……” 他装作十分伤神的样子,见司雪黎斜了他一眼,便又嬉皮笑脸起来。 司雪黎将头轻轻靠在宿炎肩膀上,双手环上他的腰,“说是出去流浪,还是被琉璃绊住了脚,舍不得离开,现在医馆的名声的确太大了,我们离开吧。” “嗯,都听你的,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炎城最大的医馆一夜之间就消失了,炎城人最喜欢的那位又漂亮又会妙手回春之术的女医也不见了,连带着她那个贯是风流倜傥一向心疼宠爱女医的宿爷,也都不知道去哪儿了,据说这一家都在一夜之间走掉了。 在最为繁花之时悄然隐去,留给世人无尽的遐想,这样的离去就像是当初的炎国皇帝和皇妃。 就在他们消失的这一天,王后琉璃哭得十分伤心,连太子和公主都劝不住,国主司炎冥来哄了半天才将将停下。 当天国主和王后的御驾就来到了这家未行医馆,在里面坐了一坐,回宫之后就派人把这里封了起来,不许买卖,也不许改变原貌,当做祖师爷爷一样供了起来。 永远在等待,等待着司雪黎和宿炎再次回来。潇潇风雨,雨夜梧桐,同心归处,有卿之地行且歌。 在江湖上,曾听说有一个美艳绝伦的女子,总是用一些怪异的法子来惩治自己看不顺眼的人,偏有一风流倜傥的男子出手来护,不仅如此,还有三个长相温柔可爱出手恶毒的小孩子也上来张牙舞爪。 没有人知道他们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大约是落日的尽头吧。 经年之后,炎国和万花的人还津津乐道,当初那个传奇的皇妃,还有后来也同样神秘不见了的炎国皇帝,只道他们是双宿双飞成仙去了,多年以来,这还是茶馆说书场上最有意思的事情两个年轻男子正聊这皇妃兴起,却被一个人拍了一掌桌子,把两人吓了一跳,抬头一看,都惊呆了。 这个姑娘大约十六七岁的年纪,面容姣好,唇红齿白,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是带着几分英气,可眉梢上的那一点胭脂红却是添了几分妖媚。 那女孩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将两个人打量了一遍,她不屑地瞅了他们一眼,懒懒地笑说道,“你们说的那个皇妃啊,当初可不是什么殉情,她是……” 她故作神秘,“其实她幻化成狐妖,叼着皇帝走啦!” 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叫她,“宿夕,你还不快点来?”这个女声带着几分山泉般的清冽,那两个听得目瞪口呆的男子看着那女孩飞一样的跑过去,搀上了一个美丽女子的胳膊眯眯道,“娘,走吧。” 那女子身着一身碧水轻烟裙,高贵美艳,绝不像是那个年轻女孩的母亲。 两个男子只见刚才那个名为宿夕的女孩回过头来做了个鬼脸,在背后指着她母亲,偷偷向他们说道。 “瞧见了吗?这就是那个狐妖啊!”她做了个鬼脸,便笑嘻嘻地转过头去。 两个男子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那女孩的母亲淡淡回眸,微微挑眉之时,清冷的姿态让人觉得不敢轻易靠近,她的眉梢也同样有一点勾人的胭脂红,只是比那女孩更加妩媚妖娆几分,转过头去,拉着女孩便出了门去。 “她,她就是传言中的皇妃,司雪黎……” 宿夕,这就是我的名字,我爹的姓氏,我娘的名字。 爹爹称呼娘亲为雪黎,据爹爹所说,娘亲还有个名字,叫做夕蓝,我觉得这名字已经很奇怪了,为什么还要将这么奇怪的名字再延续到我身上呢? 真是头疼啊!爹爹宠娘亲,真是让我和然儿、笙儿羡慕又嫉妒,偏偏面对娘亲那张冰山美人面,我们什么抱怨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从小就跟着爹娘住在炎国的炎城,娘亲会治病救人,我家是开医馆的,叫做夕曦医馆。而我就是医馆里第一护卫,有什么人胆敢在医馆乱来,我就把他乱棍打出去! 可是,没有哪个恶棍给我这样的机会。我也觉得奇怪,像我家这样盛名的医馆,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惹事呢?不仅如此,逢年过节,隔三差五的,就有两个穿着富贵的人来看我们,一来就带了许多珍贵的礼物。 娘亲让我称呼他们为舅舅和舅母,可娘亲从没说过她还有一个哥哥。舅舅长得和我爹一样好看,嗯,不对,没有爹好看……舅母有个女儿,也曾带过来玩,她叫司雪衣。 这个丫头和笙儿差不多大,却是和我一样疯,一来就把我们家的药柜翻个底朝天,有一次我生气打了她,她哇哇大哭,招来了爹爹他们。 爹爹一瞪我,我再一看娘亲那张冰美人脸,就知道大事不好,我把脸一拉,就扑到舅母跟前去哭得撕心裂肺,可舅舅却一把把我拉了起来,笑嘻嘻地捏了捏我的脸,看了眼娘亲,“你看,宿夕的戏演得比你还好!” 第二百六十八章 宿夕加上云悠悠番外 我当时心都凉了,舅舅这是在夸我吗? 演得好为什么还让他看出来了!娘亲却把我拽过来,我吓得都抖了起来,却见娘亲又把司雪衣也拽了过来,只是冷冷说了一句,“你们两个打一架吧,输了的人,要挨我二十个板子。” 司雪衣哪见过娘亲打板子的狠劲儿?虽然娘亲这么一说,把我和司雪衣都吓懵了,但我还是畏惧娘亲那二十板子,先下手为强,扑上去和司雪衣扭打在一起,司雪衣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立刻还起手来。 最后,我们两个衣衫不整,气喘吁吁地趴在地上,到了也没分出个胜负来,可娘亲也没说要揍谁。 舅舅和舅母要走的时候,我拉了拉司雪衣的袖子,小声嘟囔了一句,“你还来不来啊!”司雪衣抿了抿嘴,有点犹豫地抬头看舅舅,“咱们,什么时候再来啊……” 舅舅一看,觉得真是奇了,他对娘亲说道,“你看这两个孩子,真是相爱又相杀,刚才拼死拼活,现在却难舍难分了……” 娘亲却笑了笑,“宿夕和司雪衣,都是一个性子,不打不相识,我和琉璃不就是如此……”舅母也笑了,好像带着几分怅然,她对我和司雪衣说,“明天我就把司雪衣送过来,和宿夕玩几天,姐妹俩总是亲些……” 我一听就高兴了,“司雪衣,明天来我带你去爬树,在树上看戏楼里的戏,可有意思了呢!”司雪衣也高兴地抓住了我的手,“真的吗?宿夕姐姐,等着我,我明天出来给你带好吃的点心!” 我和司雪衣的友情就是这样建立起来的。 其实我对舅舅舅母的身份早就有所怀疑,司雪衣这个人大大咧咧的,和她在一起玩时,日子一长我就猜个七七八八,舅舅这一家,可不是个寻常人家。 我曾经把他们送过来的首饰拿去当铺过,当铺都不敢轻易接下来,因为,那是皇室专用之物。舅舅家应该是炎城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是,炎国和万花两国的圣上! 呵,娘亲身上的秘密可真多,我却不想问,因为我知道娘亲什么都不会告诉我。突然有一天,我们一家就从炎城里搬走了,搬去了一座山里,那是阳明山。 其实娘亲看起来冷冰冰的,她教育我和弟弟还是很有一套的,比如她会带着我们去实地体验。 有一天娘亲说要带我们去山里走走,于是我们一家五口人就装上了干粮,走走听听,玩玩看看,子然、笙儿总是在傻玩,我已经长大了,才不想和这两个小家伙小胡闹,我却注意到了,爹爹和娘亲走到哪里都好像在说一些回忆,我靠近时,他们就不说了。 这一趟行程的终点是一处小院子,在无妄山里的一处小院子,我见到了一个白胡子老头和白发婆婆。母亲称呼他们为凌风爷爷,语嫣婆婆,还让我叫他们祖师爷爷,祖师婆婆。 不知怎么的,那祖师婆婆竟然看上了我,说要教我用毒之道,我还没说什么,那祖师爷爷就说,学毒还不如学医,总而言之,他们俩就那么吵起来了。 后来,毒我也学,医我也学,给小兔子下了毒,然后再医好她。 祖师爷爷看到我这么做,便笑呵呵地说,“你和你娘亲的招数真是一模一样啊!” 我的梦想,似乎没有什么梦想,我就想这么自由自在地活着,总是能见到爹爹、娘亲和遇儿南儿,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就好。 就在我十七岁生辰刚过时,我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我想出去看看,看看天有多高,海有多深,人世间的尽头是什么,于是我就那么潇洒地走了,一声不响。等待我的究竟会是什么呢? 我猜不出来,我想亲自去试试,无所谓什么失败吧,我不在乎这个。 春光烂漫,适合远行,江湖再见。 ============我是善良的云悠悠分界线================ 当今苍云皇后的嫡亲兄长云国公,这门亲戚算不算大? 我的名字叫做云悠悠,因着父亲极为疼爱母亲,母亲又是那般深居闺中,喜好情意绵绵的诗书词的温婉女子,我的名字便由着母亲决定,叫做悠悠。情悠悠悠绕君心,本应是这个意思的。 什么样的母亲有什么样的女儿,我大概就随了母亲那安静温婉的性子,从来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府中那小轩窗前,或是一树梅花下,看我的书,弹我的琴,不需要有人来赏识,不需要有人来陪伴。 炎国并不是那种让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国家,其他府中的贵女就常常外出宴饮小聚,听母亲说,姑母荷姨娘家的那位表妹名为古夕雪的,已经是贵女圈儿里小有名气的才女美人。 我和她也只是小时候见过面,每次府里来了客人我都很高兴,我不能常常出去,有个人进来说说话也是好的,可后来夕雪就很少来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人常说书生才要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可是不闻窗外事的不只是书生,还有我。 我相信母亲的教导都是为我好,我听她的话,说话温柔有条理,食不言寝不语,待人接物有礼,进宫时连皇后娘娘都夸赞我,我的教养可谓是女子中的典范。 我听了这话,也不知是忧是喜,因为我发现现在没什么事是能让我开心的了。若说有什么,还真有,那就是一个人,表哥左博云。 我从小就没有接触过什么男子,弟弟云煊也不喜欢和那些世家子弟交往,唯一有来往的大概就是我们的表哥,四皇子宿容恒和左将军左博云了。 四表哥总是那样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我表面上敬他,可实际却有些讨厌他,左表哥温柔儒雅,对我很好,我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目光总是会集中在他身上。 我有幸去过他的宫殿,那还是我年幼七八岁时,随父亲进宫赴宴,皇上让左表哥带我去玩,左表哥就带着我来到了他的府中,他府中里全都是书,满满当当的。 他告诉我,悠悠,书中自有颜如玉。 后来我总喜欢读书,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听来府里的臣子伯伯们说起过左表哥,他们都说,左表哥心慈手软,不是个成大器的人。 可我却知道,表哥心地善良,不喜欢战争,不喜欢争夺,作为弟弟的他对于强势的四表哥总是再三忍让,作为哥哥的他对于我和阿煊,也是照拂有加。他是多好的一个人,他们怎么可能真的知道? 盲山受训,把所有的世家子女都聚集在一起,我本来是不愿去的,可一来这是圣命难违,二来,阿煊告诉我,左表哥也会去。 这是我为数不多的外出和人打交道,很是谨慎紧张,出门前也准备了再三,幸好阿煊和我同去,对了,还有一个堂兄弟云泽。 本也想过,见到人该如何开口打招呼,可我还没怎么想好,夕雪就过来亲亲热热地拉着我,转眼就碰上了琉璃郡主,还有,还有一个,我叫不上来名字,所以只是有礼地说道,“国公府云悠悠,有礼了……” 后来听夕雪说,那个穿红衣的女子,是她的嫡出的四妹,叫做古夕蓝。 听到这个名字时,我也觉得很奇怪呢,不是名字起得不好,而是,和夕雪她们姐妹,后来夕雪有意无意地说了一些关于古夕蓝的事,后来想想,用一个词来形容应该不过分,编排。 但当时的我真的是不明白夕雪是什么意思,因为我从前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事情。 见到左表哥我还是很开心的,表哥还是那样温柔,用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来形容,最适合不过了。在盲山受训是很苦的,起码对于我而言是这样,可论最厉害的是琉璃,最能忍耐的应该就是那个古夕蓝了吧。 我眼睁睁看着这个远方小表妹被四皇子折磨欺负,可我也帮不上忙。 四皇子故意让她在烈日下站着,直到午饭过后没有饭吃时才让她回去,琉璃给她留下的一碗饭被夕雪撞掉了,当时我也不会想到,夕雪是故意的,我想夕雪和夕蓝是亲姐妹。 我就偷偷塞给夕蓝一块玉米面饼,起码也算是能让她充饥吧。 盲山上分散行动时,我,阿煊,琉璃还有夕蓝碰到一起,无聊之时,我便和夕蓝聊起了女子最为关注的姻亲之事,夕蓝说的那句话我至今都还记得清楚,她说,“女子,应该为自己的人生而做主,可女子奴颜卑膝太久,已经忘记了怎么站直身子和男人说话,逃不掉的命。” 这句话给我多大的震撼,我从没想过要自己做主,从小都是听父亲母亲的,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要做一个怎样的大家闺秀,都是按照他们最完美的标准来做,从来都没有自我,可我真的能做主吗? 其实我也不想为自己做什么主,对于姻亲之事,我也没什么主见,可一想到夕蓝的话,我脑海中就浮现出左表哥的笑容,有一个疯狂的想法在我脑海中转瞬即逝,我想嫁给左表哥。 不不不,我怎么可以乱想? 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以,不可以的……理智打败了我的疯狂想法。 我们突然遇到了毒蛇,夕蓝将我和白洛水推到一边后又冲过去要和琉璃阿煊他们一起并肩作战,我和白洛水两个什么都不会的人只好在旁边干看着,上天一定是听到了我的呼唤,左表哥竟然上了盲山。 他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有没有受伤?”我说没有,可他仍是不放心地看了看我身上有没有伤口,这才舒了口气,像是放心了些。 我看到他眼中的忧心,他的眼睛一向都是那么清澈,让我安心舒服。那个疯狂想法,又跑出来了。 左表哥说要送我下山,再上来救阿煊他们,我不知为什么,看到地上有一个尖利的石头,就故意走了上去,狠狠地崴了脚,脚踝都红肿了。 左表哥二话不说,就将我背了起来,轻柔又小心。 我闻到了他发丝间那清雅的味道,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温暖,还有他宽阔的后背,我在他背上已经羞红了脸,我不是害羞,而是愧疚和不安,我是在欺骗左表哥吗?阿煊还不知是死是活,我就为了自己那疯狂而不可实现的念头,在耍心眼? 这,还是我吗?直到后来,我才发现我丝毫不会后悔,那大概是我和左表哥,最近的距离了。盲山之后,我便变得爱走动了些,其实是爱去左表哥的府中了。 我常常做一些小点心给左表哥带过去,他说好吃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我有多开心。表哥是那种绝对不会拒绝人的人,他答应陪我和阿煊一同上街逛逛,可却遇到了琉璃和夕蓝出来玩。 那时我还是挺尴尬的,不想让人看到我和左表哥同行,但心里又有些邪恶的念头,看到我和左表哥出双入对的人,越多越好。 琉璃和夕蓝说悄悄话时太过大声,谁都听得到,她好像是说,左表哥不是喜欢夕蓝来着,为什么又会和我在一起? 若仅仅是这样,我还不会多想什么,偏偏左表哥解释起来,他在向夕蓝极力撇清和我的关系,那一刻我心都凉了,原来一直都是妾有意,郎无情。 夕蓝一直都是一副悠悠然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可就是那样清冷的美人,似乎让我感觉到了深深的威胁。我朝杰出的男子应该当是太子宿炎了吧,可我从未对他有过什么别的心思,但我这一生却要与他纠缠,至死方休。 我,云悠悠,云国公的嫡长女,因这一场政治联姻嫁给了宿炎,我是父亲向宿炎示好的工具。 白洛水和我的命运一样,被她的父亲送到了宿炎身边,这就造就了那场史无前例的大婚,我,白洛水,宿炎三人共同的大婚。 大婚前,我去找过左表哥,可他却说,“悠悠,太子年轻有为,你嫁过去肯定会幸福的。” 听到他在夸宿炎的好,当时我的心就彻底碎了,但我想破釜沉舟,将自己所想全部说出来,否则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不!表哥,你真的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想嫁的,是你啊!” 然而,然而换回来的却是他的沉默,那一刻他给我的爱情判了死刑。我已经做好了认命的准备,一辈子做个安安分分的太子夫人,可宿炎的态度却出乎我意料。 他把我当做妹妹来对待,绝不勉强我,我心中十分感激他,也如侍奉兄长一般待他。直到他做了皇帝,我成了皇贵妃,谁敢相信那时候我还是完璧之身? 第二百六十九章 云悠悠番外(补) 当我听到左表哥被古夕蓝杀的时候,心扑通一下,那时候的我实在太傻,竟然会相信古夕蓝会念在往日情分上搭救左表哥一命,可她却亲手杀了表哥,又独自逃离了苍云。 古夕蓝连亲姐妹古夕雪和古夕若都不放过,他们古家没有一个是落得好下场,而她呢,一路扶摇直上,不仅得到了左表哥的爱慕,还让宿炎对她魂牵梦绕。 表哥死了,却留下我一个人,我想我会在这座皇宫里老去死去,宿炎对在我好,可他最后还是纵容古夕蓝杀了表哥,我只能保证和他相敬如宾,为了云氏一门的荣辱,做一个安分至死的嫔妃,可后来古夕蓝回来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 她说她叫司雪黎,是万花国的公主,身份都变了,说辞也变了,可她还是皇妃,我看得出来,宿炎还是那么在意她,越是这样,我越是恨她,恨她和宿炎一起,让表哥死于非命。是,我要报仇。可我能怎么样呢?一个后宫无实权的妃子,呵,上天也许是可怜我。 所以我就在暗地里让白洛水对古夕蓝做过分的事情,只要不让她好过我就开心。 从前的几年,宿炎就一直相信我,准许我进入龙啸殿帮他整理奏折,就在那些奏折里,我看到了有关左氏宇王的叛军四起的消息,当时我心里又燃起一丝希望,可很快就熄灭了,有人亲眼看见古夕蓝杀了表哥,表哥怎么可能活到现在呢? 但是我的心思却动了,我想帮这些叛军,在一个有利的时机之时。 古夕蓝这一次回来,似乎没有从前那样出手狠辣,瑶依的到来,让我更加的想要除掉古夕蓝,瑶依表面上看上去很霸道? 其实瑶依只是表面上的霸道,她的一切行为都说明了她的心变软了,做什么事似乎都在顾忌着什么,我对她的态度和之前有很大的反差,她很是不解,我不想解释什么,她不需要知道为什么。 终于让我等到了那个时机,左氏叛军要进攻皇城了,呵,谁又能猜得到,是我将叛军引到皇宫里来的,皇宫这场杀戮着实是因为我,就算有一线希望我也要看到左表哥是不是真的活了。 我也恨这些冒充表哥的队伍的逆臣贼子,但我更恨包庇古夕蓝的司雪黎,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便帮了这些叛军。两军对阵于城门之下时,我也去了,可看到叛军首领时,似乎恍如隔世。 表哥,他还活着?他居然还活着,是我错怪古夕蓝了,原以为那个女子是没有心的没想到,最后还是留了表哥的命,我正在惊喜之余,却听宿炎说了一句,“这是你此生最后一个必败的赌局。” 好不容易活在世上,现在又有了这样难得的翻盘机会,难道表哥的命运还是要被宿炎牢牢牵制?不,我要帮表哥。 我对宿炎说,“我是他的亲表妹,左博云这个人最重视亲情,现在我和弟弟是他在世上为数不多的血亲,他不会坐视不理,以我为质,也可以让他不要对司雪黎轻举妄动。”宿炎这个人其实也很重情义,他舍不得司雪黎,现在也很相信我。 我并不知道阿峥为什么会帮我,但以我们姐弟之间的默契,他必定是知晓我对左表哥的情意,毕竟这么多年,我是什么样的,阿峥是最清楚不过了,他说,“圣上,姐姐一心为国为君,请成全姐姐。” 我终于见到了表哥,当时站在他面前,我真的好想哭,把这些年的委屈都哭出来。他变得沧桑了,眉眼也有了磨砺过的棱角,似乎不再那么清澈,可仍是我最爱的模样。 我凄然地笑了,我对表哥说,“你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生在了帝王家,我知道你绝不会比他更适合做皇帝,可我也不会放过那些伤害你的人……” 我的匕首刺向了宿炎,可挡在匕首前的却是司雪黎,可我这一刀最终还是没能刺下去,是被一把长剑打掉的,而这把匕首却甩开划破我的脸。 我真的不敢相信,那把阻拦我的长剑,是表哥的。呵,呵呵,我笑得流出眼泪来,却不是为我划破的左脸。我最爱的人,从不曾爱我,连我要为他报仇,他都会为了古夕蓝而不顾我的安危。 我的身上突然被远处来的细细密密的银针插满,全身疼痛,痛彻心扉,是我此生都不曾经历过的苦痛,就在这时,表哥和宿炎打了起来。 我疼得都快动不了,看着他们俩在拼杀,这大概是一场生死之战,胜者为王。在左相府,我整天都看着宿炎在勤奋练功,从小养尊处优的表哥怎么可能打得过宿炎?没过多久,表哥就落了下风。 我眼看着宿炎手中的那把剑就要刺向表哥的咽喉,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竟然跳起来冲到了表哥面前为他挡下了一剑。 长剑刺进了我的胸口,我低头看着鲜红的血液从我身体里流出来,那一刻,心中是释然的,流出来吧,把我这些年的苦楚都流出来吧 。表哥温柔地看着我,就好像是从前我们在一起闲话家常一样,为我捋了捋鬓边的碎发,“思悠,为什么要冲过来救我呢?我刚才,几乎都要杀了你,你为什么呢……傻丫头……” “一定要有原因吗?唯一的原因,就是你啊……”我笑了,我想我此刻的笑容一定是最美的,可我却忘记了正在流血的左脸。我死撑着和表哥说了许多话,用尽了我一生的力气,我看着他,看着那个我傻傻守护的男子。 “表哥,你还记得从小家族里的兄弟姐妹都不带我玩,只有你陪着我安静地荡秋千,读书弹琴,在盲山上也是你救了我,把我背下山来,那是我和男子第一次那么亲密。” “我一直都听父亲的话,相信自己会接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是我兄长,我一直都不敢有非分之想,直到我嫁人的前一天,我才鼓起勇气来问你,可是……可是……终究是我没福气,可是我不后悔啊……” 他把我搂进怀里,对我说着,“从小你就是大家闺秀,大家都说你胆小,今天怎么了,傻丫头……真是个傻丫头……”我想我知足了,最后能死在他的怀抱里。我不想知道他是不是爱过我,或者说我不想听到他说他的心里从来没有我。 他说我胆小,我此生做过两件大胆的事。第一件事,在大婚前,对表哥说,“我想嫁的人,是你啊……” 第二件事,就在刚才,他问我为什么要救他,我的回答却毫不犹豫,“唯一的原因,就是你啊……” 我这一生,真是又短暂又凄苦,从前还在国公府的小轩窗下冥思时,怎么会想到我的命运竟是如此? 那时的我,一直在想着我的将来会是怎样,许是嫁个高官家的公子,和他相敬如宾,一生白头偕老…… 我的一生都由不得我自己做决定,好不容易执着于一个人,一件事,可为了他,我却一败涂地。我也问过我自己。 云悠悠,你后悔吗? 后悔爱上他吗? 我想,不吧。 只要他是左博云,我就永远不会后悔,可是……真的有下辈子吗? 下辈子就让我做一只蝴蝶吧,短暂又美丽的一生,爱是短暂的,痛也是短暂的,足矣。 第二百七十章 古夕雪番外1 我出生之时,母亲窗前的那一树木槿花恰巧开得炽烈,父亲贯有文人雅士般的情致,便给我起了个雅致的名字,在泱泱苍云国中,谁人不敬畏我父亲古威这丞相的名号?谁能不来巴结攀附父亲呢? 因着丞相名声这株大树,我的名声也跟着扶摇直上,从小就颇受众人的宠爱,所以我一直以为,我的一切都是应该的,最好的东西理应是我的。 自我生下来那天起,丞相府和母亲母家的云国公府就将注意力转到我身上,将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给我,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我也要样样精通。 我心性高傲,这些自然也要做到最好,从十二岁的一场贵女宴起,我的名声就在黎城中传开了,都说右相府里有一个美人胚子,像天仙似的那个女子,就是我。 母亲也越发宠我,有一次她太过开心,不小心说漏了嘴,她说,知槿啊,你将来必定是母仪天下的命理。我当然知道这种隐晦的事情不能随便乱说,否则株连九族也是有可能的,但打那时起,我就时时用皇后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一定要做到最好。 相府中的兄弟姐妹都会以我这个嫡长姐为尊,其实父亲娶回来的不多,我母亲是大夫人,生了我和妹妹 古夕若,除了一个还没正式过门就莫名其妙死去的一个女子之外,府里还有一个白姨娘,她生了父亲唯一的儿子,我的庶出弟弟古轩。 还有一个年轻貌美的蒋墨溪蒋姨娘,并无所出。再有,再有就是一个难产死去的夫人,生下了一个不受宠爱的四妹古夕蓝。 夕若总喜欢跟在我后面,像个小尾巴一样,她是我亲妹妹,我自然对她好,最主要的是因为,妹妹不勤奋好学,容貌也不如我美丽。 母亲父亲没有把重心放在她身上,对我这长女的地位没有任何影响,我自然是喜欢这个妹妹的。轩哥儿还小,尽管是个男孩,但也只是庶出,上不得台面,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我多赏给他一些玩具,他也会很开心。 再者是夕蓝,对于这个妹妹,我该说什么呢?胆小,怯懦,长相普通。 在外人面前,我会当她像亲妹妹一样亲切,但私下里,我和夕若总是不喜欢她,这样普通无为的女孩子,怎么能配得上与我们为姐妹呢? 我母亲是皇后母族云家所出,是当今苍云皇后的堂妹,她的亲哥哥也就是我的舅舅,也是要职在身的大臣云翔,云家还有个有势力的,就是皇后的亲哥哥,云国公。 云家的这四个人,都是苍云举足轻重的人物。我见过苍云皇后,她有两个儿子,也是当今圣上苍越帝仅有的两个儿子,一个叫宿容恒,一个叫宿炎。 这两个表兄,我倒是没怎么见过,只不过母亲常常提到,似乎隐隐地暗示些什么,可我那时太小,不能听懂母亲话里的意思。 云国公家有两个孩子,表姐云悠悠,表哥云煊。 逢年过节时母亲会带我和妹妹上云府拜会,表姐太过安静,像是个木头人,表哥简直安静得像是个死人,我和夕若都不是很喜欢他们,但由不得我们喜不喜欢,我仍旧要和表姐亲亲热热的,因为她毕竟是云国公的长女,皇后嫡亲的外甥女。 我和夕若最爱去的还是舅舅云翔家,舅舅只有一个儿子,云泽表哥,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表哥对我和夕若很好,很会逗我们开心,带我们一起玩,甚至,甚至在私底下还夸过我,是他所见过的女孩子中最好看的一个,也是让他最心动的一个。不得不说,那是我第一次动心。 可日子长了,我发现夕若也怪怪的,总是和我争着和云泽表哥说话,云泽表哥来找我们的时候。 夕若总是会在父亲母亲面前说,“姐姐要读书作画,总是出去还怎么做这黎城的第一美人呢?”如此一来,母亲就会让我在家里待着,夕若便有了借口和云泽表哥一起出去,这让我心里很不痛快但又不敢说什么。 有一天,我和夕若在沁芳园死湖边上踢花键,奇怪的是,向来躲着我们走的三妹古夕蓝,竟然主动要来和我们一起玩,这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想想从前,我和夕若哪一次不是把她整到水里泡成个落汤鸡?这丫头真是不长记性,好像三天前就落水了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既然来了,我和夕若的乐子也来了。 本想再重复以前的戏码,让古夕蓝去捡花键,掉进水里呛水,可这次她犹犹豫豫地在湖边上看了半天,我便不耐烦了。 她竟然告诉我,她碰到云泽表哥了,“云泽表哥,他交给我一串珠串,用手绢包着,就在刚才要捡毽子的时候掉进湖里,他说我不能染指,一定要让姐姐亲手打开带上,但我忘记是给大姐还是二姐了……” 听了她说的话,我心里虽然开心,但也谨慎了些,问了问为什么云泽表哥会将珠串给她,她回答道,“他说,他在珠串上刻下了名字,一看就知道是送给谁的。 至于表哥为什么不亲自来,当时他犹豫着说,好像因为父亲父亲在,还是别的什么……” 是了,这就对了,父亲不喜欢云泽表哥这个纨绔子弟,所以不允许我们和他常来往,夕蓝向来怕我,不敢说假话的,那么说来,这珠串一定是给我的。 我心下正欢喜的时候,夕若已经兴奋的叫喊着跑到湖边去找珠串了,我赶紧上前去找,模糊之间听到夕蓝说,她还要去取一封云泽表哥的书信给我。几番争抢之下,我竟然和夕若同时掉进水里了! 我在水里淹着的时候发现,夕蓝已经跑得没影了! 天知道,我从来没有沾过这么凉的水啊,我又不识水性,在水里折腾了半天也上不来,直到府里下人经过时,才把我们救上来。 我和夕若遭了这么大的罪,当然要把罪魁要教训她时,六王爷和六王妃恰好来府上了! 王妃素来就多管闲事,再一看古夕蓝那一副惺惺作态的模样,便对我冷淡了起来。 我知道自己哭起来有多招人心疼,便小声哭了起来,极尽委屈地质问夕蓝,可夕蓝却敢反驳我,而且正要从袖子中摸出一个白白的纸张,我心慌了,怕她真的把表哥的书信拿出来,万一让父亲看到了…… 我赶忙承认是自己错了,没想到这丫头拿出来的是一个药方。 在王爷王妃面前,夕蓝打了我们相府的脸,也因此长了月钱银两,我越发厌恶她,但碍着面子不好动怒。颇负盛名的太子大人回黎城了,在太子府举行宴会,所有朝臣都被邀请,自然也少不了我们。 祸首古夕蓝揪出来了。 古夕蓝一来,便一副可怜的模样,但我心里是有气的,父亲母亲刚可因着六王妃的庇护,古夕蓝也能去太子府的宴会,我只好让她跟着,以后找机会再收拾她。 太子宿炎,我心爱慕已久,黎城中传言我是第一美人,我想唯一能与我并肩的大概就是太子了吧。 虽然我和云泽表哥私交甚好,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像太子那样一个征战沙场,却又不失风流倜傥之名的男子,又有谁不喜欢呢? 见到了太子,他还是那么迷人,我的心都快要被他的笑容暖化了,正要和他说上话时,却被夕蓝搅了局,说起了云泽表哥,让我在太子面前失了颜面。 宴会中常有贵女表演才艺,我常常拔得头筹,这次一定要做的更好,让太子刮目相看,所以我跳了一曲流水剑舞。 这流水剑舞是蒋姨娘的绝活儿,我偷学来的,后来让别的师父指点之后才敢拿出来,我想以我的身段,绝对会让众人惊叹,事实上我也做到了。 可令我最没有想到的是,夕蓝她也会跳这流水剑舞,而且还邀请了我昔日交好的琉璃郡主共舞,竟然,竟然比我跳得还要好,不仅如此,琉璃郡主对她似乎不那么讨厌了,这就白费了我之前在琉璃面前所做的功夫,本想让这个没有大脑的琉璃帮我整治一下夕蓝的。 夕蓝给我倒酒,却弄湿了我的衣裙,我的愤怒不能表现在脸上,只好去换了。 门外的侍女窃窃私语,说太子正歇在芙蓉卧,我当时真是鬼迷了心窍,竟然偷偷摸摸去了,一进去,真的有个人抱住了我。 对我十分亲热,我一时意乱情迷,什么也没看清,我猜想这大概就是太子的特殊爱好吧,便什么话也没有说,任由他抱我亲我,可突然有人撞进来,点了灯我才发现,为什么,为什么是那个痞公子白洛凡? 我的名声也因着那次意外而败坏了,可有一个人却因着那次宴会突然声名鹊起,那就是古夕蓝。 我不由得开始注意了古夕蓝,其实是想尽方法除去她,因为我不容许有什么女子的风头能胜过我。不知为何,自那以后,一切都变得怪异起来。 府中的姨娘莫名死去,母亲因此收到了惩罚,夕蓝却借由这次机会掌管了家事,缩减了我和夕若的用度。 第二百七十一章 古夕雪番外2 一场宫宴,我不仅没有翻过身来,反而是夕蓝因为一曲剑舞,而受到了圣上的赏识,赐给了她宝剑和金银,圣恩,赏赐,这真让我嫉妒,我不得不假装成一个疼惜妹妹的姐姐样子,陪着夕蓝呆在了宫里。 圣上喜欢夕蓝什么呢?竟然见了她第一面就对她印象那么好,而夕蓝和左将军的谈话中似乎提到了圣上喜欢穿红衣的女子,我计上心头。 母亲不是说,我注定是当皇后的命理吗?大概说的就是如此吧。我穿着夕蓝换下来的红衣,带着她的长剑,去了落霞宫,却撞见了,撞见了圣上和花贵妃在……欢好!我吓傻了,花贵妃也发现了我,这下完了。 不知为何,夕蓝和四皇子也来了。携带冰刃,私闯内殿,我死罪难逃之下,夕蓝为我求情,她说,“四皇子,你方才要夕蓝从了你,夕蓝还拼死抵抗,只要您劝一劝圣上,放过姐姐,您就是要我这条命也可以啊……” 这不就是说,四皇子逼迫她吗? 本来局势紧迫,可夕蓝的三言两语,就让万贵妃也偏向了她,圣上还给了她一个玙玥郡主的名号,对我的印象可谓是一落千丈,我的皇后梦该如何实现呢? 同样受到责备的四皇子宿容恒也恨上了古夕蓝,当时我梨花带雨,哪个男人会推开我呢? 四皇子也不例外,那天晚上,他要了我。 当时我是有考量的,四皇子是嫡亲的皇子,将来还不是得当皇帝? 如果我跟了他,那不也是皇后的命理?如此,我便心甘情愿了。但这事不知怎么被捅出去了,我的名声我的清白全然扫地,夕蓝却像个初生的星星一样,越发闪耀。 在盲山受训时,那可是我很痛快的时光,四皇子借着副帅的名义,不断地给夕蓝使绊子,她吃了苦头,我心里自然是很痛快的。 太子看似中庸,就单凭他独自一人夜上盲山救夕蓝一事上,我就能看得出来,他的心是偏向夕蓝的。 左将军更不用说,这个人一向心慈手软,看不得欺凌弱小的事,所以也对夕蓝好。 最让我生气的是孟琉璃,我多年来对她亲热无比,有什么好的都给她送去一份,巴结着她,拿好话哄着她,这才和她结为了外人眼中的闺中密友,不为别的,琉璃是苍云皇室中。 唯一一个圣上亲封的郡主,她的地位也不是常人能及的。我是喜欢攀附权贵,我是喜欢用金钱权势来为自己搭一座天梯,这有什么不对吗?活在这世上,不去争不去抢不筹谋,谁能让你心安理得的活得天长地久?要活着,就要做人上人!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对夕蓝越来越忌惮,甚至把她当做一个对手。事实上,她真的也是在慢慢成为我的对手,她似乎变得更加美貌了,更让人喜欢她了,她的名声也越来越盛了… 这一切,都在威胁着我。后来,我被祖母罚,进佛堂思过,父亲又弄进来两个小妾,蒋墨溪被抬为平妻,母亲竟然被气得偏瘫在床上,一病不起,我们母女三个被挤到了柳风荷惨死时所在的风荷院里。母亲死了,就在风荷院死的。 我知道这一定是有人故意为之,但我此时孤立无援,父亲、祖母都不向着我,古夕蓝已经拥有了太多人的支持,我没有什么筹码,只得静候时机。 雨过天晴,我的雨过天晴就是,古夕蓝竟然被人绑架了,她失踪了整整一天。 可后来,竟然发动了左将军、太子和古叔叔都去救她,我嫉妒,真的嫉妒啊!圣上抱病已经多时,为了给皇宫添点喜气,于是举办了宫宴。 就在这场宫宴上,我竟然被查出来已经身怀有孕,而且圣上已经准许了我当四皇子正妃。 做四皇子正妃固然好,可我们名不正言不顺时做了那些事,怀了个孩子,这足以让天下嗤笑,我真是……最让我受打击的不是这个,而是,左将军被册封为王爷,而古夕蓝被指给左将军为王妃。 我真是不甘心,可我又有什么办法? 回到府中,所有人都用异样鄙夷的目光看我,从祖母到奴才。我可是相府的长女啊!从前相府都是因为我而添光增彩,现如今却好像要把我当做过街老鼠一样扫出去。后来的变故,让我更加始料未及,我竟然没有怀孕! 可当初,为什么会有误诊呢?我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这一切,就已经被人拉下去,要打入天牢,快要出大殿时,我隐约看到古夕蓝的脸,似乎带着复仇者胜利一般的笑容,我顿时明白,这一切,都是她! 可是,我没有机会说出来了。天牢,如果没有古夕蓝,我一生都不会知道那是一个怎样恐怖的存在,我在那里面受到了非人的待遇, 对我用刑的人还张狂地告诉我,这可是太子大人的授意。太子,太子…… 我和他没有冤仇,甚至当初还对他青眼有加,他为什么……对,古夕蓝,他喜欢古夕蓝不是吗? 呵,呵呵,终于明白了。我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在天牢里,我躲在阴暗潮湿的角落,每一个迷糊的瞬间都会做梦,梦到一些让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梦到,四皇子登基,古夕蓝做了他的皇后,可当我进了宫后,抢了四皇子的宠爱,夺了古夕蓝的皇后之位,古夕蓝匍匐在我脚下,不甘心地看着我向我怒喊,我命人用尖刀剖开她的肚子,在她身上留下千疮百孔,让她死都死不痛快。 哈哈,可真是一个好梦,可一醒来,全身的疼痛牵引了我每一根神经,终究,还是一场空梦。 有人要来接我,我十分欢喜,可那个人,却是古夕蓝。 她带我出了这暗无天日的牢笼,我终于看到了太阳,真美啊。全身是伤的我,被她拉到了醉月楼的观景台,清风本是很凉爽的,可吹在我的伤口上,让我感觉疼痛更加彻骨。 她告诉我,今天是宿容恒登基的日子,我本该,本该是皇后的,那一刻,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为什么,宿容恒还任由他们在这儿欺负我? 古夕蓝的脸色突然变得阴冷起来,她说,“你怎么赎罪?你和父亲都是一样自私,妄想利用我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势,我已经死过一次,如果这一生不把你送上黄泉路,那么你恐怕又会抢夺我的男人,抢夺我的皇后之位,我怎么可能让你再次杀死我的孩子?怎么可能让你再一次杀了我?” 她说,她死过一次!我没有听错。她说,我抢夺她的男人,抢夺她的皇后之位,杀死她的孩子,杀死她…… 这,我的梦,她怎么会都知道呢? 那个时刻的我,完完全全都在恐惧的阴影之下,我哭着求她,求她放过我,可她就好像是个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把我放在观景台的边上,笑看着我,还掏出了一面镜子,我从镜子中看到了,看到了一个满面流脓、恶心至极的面孔,那竟然是我? 她说,“古夕雪,好好看看你的模样,别忘了是我亲手杀了你的,转世投胎记得绕着我走,因为我也不想再遇见你了……”我被自己吓着了。 传说中的黎城第一美人古夕雪,怎么会是镜子中这个样子?我的心,就在此时被古夕蓝碾压得彻底碎了。 她只是轻轻推了我一下,我重心不稳,向楼下倒了下去,猛烈的风在我耳边呼啸而过,我眼睁睁地看着那青石板的地面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还有古夕蓝那犹如阴魂的声音在我耳边,“你我的恩怨,就此了断了……”断了好,断了好,这样的噩梦,我不想再重复一次,我也不想再看见 古夕蓝,她真的是个魔鬼。 从小我就认定,自己是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什么都要得到最好的,我想我日后,必定会嫁得世间最好的一个男子,让我平安喜乐一生,可没想到。 我的身体重重摔在了青石板上,四分五裂,那重重的一摔,似乎将我的魂魄摔出了身体,我竟然能脱离身体,以一个幽魂的身份来看这个世界,我看到了我的身体被士兵抬走,扔到了乱葬岗。 我看到了站在高高的观景台上的那个女子,古夕蓝,她的目光高傲清冷,好像在睥睨天下,那一刻我才恍然惊觉,古夕蓝,似乎才是那个凤主天下的女子。我凄然一笑,那么我的命理呢? 阳光灿然普照大地,一丝一缕缠绕在我身上,是,我没有身体了,可我感觉到了灼烧的疼痛感,从我的心蔓延至全身,我缓缓抬起头,看向初初升起的太阳,却被阳光晃了眼。 啪!我的魂魄就像碰不得的玉瓶,脆生生的碎裂在阳光下。可惜,谁也看不见我,我就彻底地消失不见了。我的一生,真是可笑啊……再也不想来这人世了,生死,都太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