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影之局中局》 楔子
清明时节,小雨纷纷,给群山环绕中的都市增添了一抹悲哀的色彩。穿城而过的河两岸,不时有行色匆匆的人们飞奔而过。远山之中冒出来的那抹绿意,却因为小雨天气而又增加了寒意。 城中酒店,被关得严严实实的房间里坐着几位蒙着面的人,一盆烧得正红的碳火放在正中间,照出每一张极力想要隐藏起来的脸。所有人的声音都低沉而又略显神秘。将他们召集在这里的,正是来自京城的那一封信,以及和每个人都休戚相关的事件。每个人都在假装镇定,但看得出来,每个人的情绪都很紧张。十年前的旧事,难道真的再度有人提起? “凭谁还能在这里掀起什么风浪不成?是不是……上头的人也太过小心了?不过是一个传闻而已。”坐在最靠门口的一个人不服气地开口道。 坐在最前面的人一直都保持沉默,他的目光扫过众人之后,微微叹了一口气,却并没有发言。 “大哥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小了?是不是坐得位子越高?胆子就越小?先不说别的,还有我们摆不平的事情吗?大不了就是十年前……”挨着之前开口的第二个人沉声道。 “住口!”为首的男子沉声制止了说话的那个人,他瞪了一下那两个人,说话之前先硬生生打了个冷战道:“怎么了?你们难道还想要亲眼看着悲剧重演吗?难道你们真的不怕他们范家的后人真的回来复仇吗?你们可千万别忘了,那一场大火之后,有三个人不见了踪影……十年了,如果那些人真的回来,你不怕他们……” “有什么可怕的?那可是三个孩子,他们还能做什么吗?赤手空拳敢回来做什么?想要捏死他们,还不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最靠近门口的男子忍不住出声道。显然他的语气中对为首的男子颇有几分不满。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我老了,你们自然不愿意听我一个老头子在这里唠叨,但可别忘了,当初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既然大哥写信来,你们就得小心防范任何的可能。我们的计划就要成功了,就算是帮不上大哥的忙,也不能出任何的差错。现在正值这个风口浪尖,你们还是更低调点儿为妙。她老人家……”为首的老人叹了口气,摸了一下自己的长须。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这样的反应让为首的男子很满意。他沉吟了一会儿,才低低道:“就在我来这里之前,听说……那家人的坟上有人祭拜过的痕迹,所以我担心……”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所有的人都炸开了锅,他们面面相觑,低声议论纷纷,这显然是他们并不愿意听到的消息。 “要不要我们……”坐在门口的男子比划了一个手势,眼中闪过一抹阴狠的亮光,“只要他们敢回到城里,我就保证他们有命回,没有命离开!” “我会派人继续留意,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为首的男子叹了口气道:“你们知道这个消息就好。如果真的是……他们家的后人回到这里!那我们就得做好准备……目前最为重要的是,你们听说了怡秀园的事情吗?” 所有的人都吃惊地望着为首的人,老人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当初是我们出资几千两银子,替前前任知府大人修了那座别院。只可惜他是有命住进去,却没有命享用。那座宅子空了也有三年了吧?听说就在上个月,有人花了两千五百两银子,拿到了那座园子的地契,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新主人入住了。” “两千五百两银子?买了那么一座荒弃了三年的大宅子?不会有错吧?难不成还真的有人愿意跑过来当冤大头?”有人吃惊地开口问道,“当初他们报价不是两千两吗?怎么又偏偏多出五百两?是不是……” “他们家怎么可能会做赔本的买卖?可能买宅子的人没有打听清楚吧?当初我们的确花了不少的心思去布置那座宅子。可听说那宅子里值钱的东西,早在前前任知府大人没出事之前就已经搬空了,所以我很好奇,这怡秀园的新主人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花那么一大笔钱买一座空了的宅子。况且一般的人,未必能出得起那么一大笔钱吧?”为首的男人略沉吟一会儿才继续道:“你们还是要盯着那里,看看是敌还是友。我和老大一样,还是希望这两年城里风平浪静,不要出任何的意外。” 盆里的碳火更旺了,火光之中,有人的目光显得颇为疯狂。十年前,同样是清明前的一个雨夜,空气中最先弥漫着的一股甜香,接着就是一场熊熊大火,寂静的夜里没有一点儿声音,就连平日里乱叫的狗也都沉沉睡起,就连大火之中,都没有人听到惨叫声,就好像一切都停止了一样。直到两位负责巡逻的更夫,发现了冲天的火光之后,才大声呼叫了起来。尽管有不少人闻讯赶来,可因为火势太大,最终那里成了一片火场。令人作呕的焦臭味,直到许久之后才慢慢散去。 有人说那家的主人无法接受即将面对的后果,所以才会纵火烧毁了一切,包括自己的家人;也有人说是佣人因为心怀不满,蓄意报复,结果没曾想火势太大,把一切都毁掉了。就连官府给出的结论也模棱两可,所以除了街上巡逻的衙役多起来,里长们加强对各家各户的防火检查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变化。 悲剧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呢?谁都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结论,那个话题也成了所有人的禁忌。可事到如今,事情似乎发生了悄然的变化。 “你应该很清楚,大哥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就在众人逐渐离开的时候,那个脸色苍老的男子将目光转向了一直沉默的人,“有些事情,你也该做出决定了。” “我会的。”那个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的手动了一下,随后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起身离开。 “还是老样子。”老色苍老的男子叹了口气,低下头,才发现之前那个男子捏的一块还带着火星的碳。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 第1章、猜测 雨中原本应该冷清的岸边,此刻却早已经有数辆马车在等候,为首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子,随他而来的全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他们全是被临时雇来,等着搬运东西的。七八十人的队伍守在岸边,穿的是同样的衣服,这样的情形实在少见,一时间吸引了不少人驻足观看。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是,牧童遥指杏花村。”一行柔美而清脆的歌声响起,几艘吃水很深的小船在美妙的歌喉中靠了岸。 早已经等候在那里的年轻人将各式箱笼搬到马车上,时不时还有“轻点儿”之类的嘱咐声。更让人觉得奇怪的是,押船的虽是年轻的女子,就连那个看起来稳重的老人,对这些姑娘们也十分客气。而那位被称为徐爷的管家,看起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更奇怪的是,看这些女子应该是侍婢的模样,可穿的却是锦衣。只有后妃、公主出巡,才会有这么大的阵仗吧? 虽然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却没有影响那些想要看热闹的人们,他们不停地猜测着,但这些训练有素的年轻人完全没有功夫理会他们好奇的询问。直到为首的男子报出“怡秀园”三个字时,守在远处的人好奇心就更重了,不用问,这是怡秀园的新主人准备入住新居了。连丫环都这么大的阵仗,那主人是何方神圣? 怡秀园闹中取静,就建在最热闹的一条街道上,是一座废弃了几年大宅,曾经那里风光一时,却随着前前任府尹的落马而再度荒芜,之后逐渐被人们淡忘。就在他们出现在这里之前,许多人从怡秀园门前经过,是为了前往市坊。眼下不少人却是从市坊街匆忙赶来,只是为了亲眼看一看被陆续搬入怡秀园的东西:据守在门口那些曾经被邀请进去帮忙的人的描述,昔日看起来几乎就要荒废的宅园,早已经焕然一新。只不过,恰好入园临时帮忙的,都是行家,在他们看来极为珍贵的木料、花草、奇石,这些许多人连见都没有见过的宝贝,居然都被运来做装饰,这才更让他们好奇主人的身份。 “这还只是外面的装饰,只不过是供园子的主人赏玩用的,难不成他们是想要将这里修饰得像皇宫一样富丽堂皇吗?”住在不远处,登楼可以远眺怡秀园的吴潜忍不住感叹,“不管园子的主人是什么人,我认为一定是个暴发户,只有穷怕了的人,才会把所有的金银都堆到园子里去吧?没听说过世家子弟都比较低调吗?比如说……就像是钱少康那样?” “我的爷,这新来的主儿是男是女?有没有家眷?做什么行当的?是官还是商还是世家子弟?难道您一点儿都没打听出来?这可一点儿都不像您平日里的风格?您不是说过,这洛阳城里就算是飞进来一只苍蝇,您也能马上知道公母吗?”瓶儿扭着腰走了进来,她是一个丰腴的中年女子,脸上化着最为京城最为时髦的泪妆,偏坠到一旁的髻更给她增添了几分妩媚,她继续道:“人家宅子置办下来、东西也运过来了,您还没有跟我们说个准话呢?” 她是唯一一个在吴家又敢放肆的女子,全然没有理会早已经因为她这几句话而变得黑着脸的吴潜,反倒是翘起兰花指在吴潜的脸上轻轻点了一下,连声道:“怎么不说话了?是哑巴了吗?我可听说过了……” “你听说什么了?难道你的消息比我们的还要灵通?”吴潜阴沉地笑了一下,他顿了一下才继续道:“那不如说说看,你们女人之间都在胡乱猜些什么?” “倒不妨打个赌如何?若是爷赢了,我一个月之内什么都依您,如果我赢了,宝月坊里新来了一对听说是波斯国送来的琥珀耳坠,爷送我如何?”瓶儿双眸含笑望着吴潜,淡定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吴潜是出了名的一毛不拔,不只是对下人们,就连对自己的夫人们也极为吝啬,虽说别人家的夫人该有的金的、银的都有,可那些都是出门或者见客的时候去吴潜那里报备之后,才能取出来用,用完之后马上就得还回去。若是磕了碰了、或者是沾上点什么东西,吴潜都能脸色难看好几天。可唯独二夫人瓶儿,却仗着自己的聪明伶俐,积下了不少首饰,而且日子过得相当惬意。 “那好吧,你知道我们好久……”吴潜油腻的脸上多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的手在瓶儿的身上划过,“先说出来听听,你们那里又有什么传言吧?” “那好啊。”瓶儿从来不理会那些礼数,大大方方地坐到了吴潜的怀里,玩弄着他的胡须,“传说那怡秀园的主人可能是一位女子,也有可能是新婚的夫妻,不过当家的肯定是一个女流之辈……” “你是想说败家老娘儿们吗?”吴潜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满道,不过他还是颇为认同地点了一下头道:“这话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持家的要不是个女人,怎么能那么大手大脚的?天底下的女人们,有几个不败家的?” “爷是认为我们猜的不对吗?”瓶儿从他的怀里站了起来,并没有理会他的挽留,她背对着吴潜,脸上多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笑容道:“若是我们不败家,老爷可拿着这些钱做什么去呢?老爷可千万别忘了,咱们家的两位小爷,可比京城最有钱有势人家的公子哥还要大手大脚呢?” “别提那两个小畜牲!提起他们我脑门就疼。”吴潜揉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脸色变得极为阴沉。他斜了一眼前面,只见大公子吴龙像一只猫一样蹑手蹑脚地正打算溜出院子,他不由得沉声道:“看看他那头梳得,苍蝇站上去都会打滑吧?这个败家子,快点把他给我揪住。这两天不许随便出门!难道他们不知道这几天外头风声很紧吗?” “恐怕就算是打折了公子腿,他也会爬出吧?难道您还没有听说过,花月坊最近准备请一位大名人来这里吗?”瓶儿的脸上闪过一抹妩媚的笑容。 。 第2章、眩目 不过吴潜并没有耐心听瓶儿再说些什么,就连一向他最关心的花月坊要请什么人来,他也完全没有留意,那个花名扬天下的名字只是从他的耳边闪过,因为吴潜看到一个行色匆匆的人影朝着自己跑了回来,那是他派到怡秀园附近的眼线,不用问必定是查到了什么。 瓶儿安静地坐在他身边,不过她的目光却转向了远处,那抹灰色的衣服从大夫人的房中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谦恭的笑容,她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急忙起身朝着心不在焉的吴潜打了声招呼,就匆忙朝自己的住处而去。吴潜当然没留意到瓶儿那抹掩饰不住的笑容。 那是吴潜派去一直守在怡秀园的眼线,他当然得弄清楚是什么人到了这个地盘?将来会不会危及到他的存在。气喘吁吁跑回来的人顾不上擦汗,连声道:“刚刚来了一辆豪华的马车,恐怕拉车的马都不比老爷养的那些骏马差,从车上下来一位四十多岁的人,穿得很华丽,门口的人都在朝着他行礼……” “这么说,房子的主人终于还是露面了?”吴潜皱了下眉头,“你可在那里守了五天了,这算是见着主人的真面目了吗?” “回爷的话。”回来报话的人冷汗直流,“原本小的也以为,那么大的排场,还坐着那么好的车,怎么说也是园子的主人了,可没想到的是……他说主人再过十天左右才会回来,据说是京城姓曹的什么人家请他们家主人过去一趟,之后才会赶过来。” “姓曹?”吴潜眨了几下眼睛,他可是见过世面的人,京城那些有头有脸人家,他也是认识几个的,可姓曹的大户人家又炙手可热的似乎还没有出现,是不是自己想错了?还是眼前这个不靠谱的小厮太过大惊小怪了? “对了,我想起来了,他是说曹帮主什么的……”那个不停用袖子抹汗的人继续道。 这句话说出口,让吴潜狠狠吃了一惊,他猛然站起身来,拉着那个人的领口问道:“漕帮?你是漕帮对吗?你仔细想想,他是不是这么说的。” “对对对!是这么说的,是漕帮……”小厮终于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道:“您真是太高明了……” 他的马屁换来的却是一个响亮的耳光,大概是因为声音太响,以至于不远处经过的人都不停地抬头看天,以为是天上打雷! “难道会是他吗?”吴潜的心头不由得闪过一丝欣喜,难不成真的是那位传说中的人物?漕帮是天下第一大帮,漕运几乎全靠漕帮的力量,天下凡是经商的大户,无不希望与漕走得更近。只是连日来漕帮发生了一系列的变故:现任帮主猝然过世,留下帮主之位悬而未决,现任帮主大公子和二公子为了争抢位子街头火拼。其中的情形虽然不太清楚,可最让人没有想到的是,那个看起来文诌诌的三公子却成了新任帮主,从前一向没有人把那位三公子放在眼里的。 原本江湖传言,三公子只不过是个绣花枕头,上位也不过是个摆设,可没想到上任之后,他居然很快就把几乎陷入瘫痪的帮内局势稳定了下来,帮里的事情处理起来井井有条,手腕甚至比其父亲还要高明。就连那些当初不把他放在那里的那些人,也很快站在了他那一边。据京城传来的消息说,替新任帮主出谋划策的,正是一位青衫少年,人称少年诸葛。难不成就是怡秀园的新主人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简直就是太好了。”这话说到后来,吴潜还有那么一丝疑惑,他不太确定自己的判断是不是正确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如果那两个是同一个人,只怕仅仅漕帮的谢礼,都足够那个青衫少年一辈子吃喝不愁。“如果真的是他,要是再和他攀上点儿什么关系,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真是太可惜了,如果当初哪位夫人能替我生下一个女儿,说不定还能成为他的老丈人……” 与吴潜一样关心着怡秀园新主人的还有不少人,他们都在努力通过自己身边的人,以确定那个神秘主人的身份。甚至有传言说,“少年诸葛”与当今皇上也有交情。 传言归传言,令人咋舌的是他拥有的财富证明他绝对不是一般人。陆陆续续运来的东西,让他们更为心惊:那绝对是一个阔绰而又懂得享受的人,就连那些采办食物的厨娘们,穿戴都比一般人家的上等奴婢要讲究,更重要的是,这些人并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却说的都是一口流利的官腔,这似乎从另外一个方面,证实了主人身份的不同寻常。 那位体面的管家的身份很快被查了出来:那位管家居然是当年协助高祖平定天下的功臣徐明之后,他们隐居终南山多年,以修仙访道为业,很少与外人接触,据说就算是到了现在,每当皇上遇到棘手之事,都会亲派使者前往终南山来访旧人。可谁能想到,徐家的后人居然会来到了洛阳城,而且还成了怡秀园的大管家? 汴梁城,春晖阁。一个青丝挽起的女子正对着窗外抚琴,琴声悠扬,却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哀怨,或许是因为弹得太过入神,直到琴弦断了之后,抚琴的人才叹了一口气,低声道:“白大公子,为何偷听人弹琴?” “我可是正大光明的听,没有偷听的意思。”被称为白士中的男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道:“只是你这《阳关三叠》似多了几分杀伐之气,是因为终于要去那里了吗?” 女子转过头来淡然一笑道:“看来师傅说得不错,我还是有些沉不住气。倒是你,可有什么好消息带来吗?徐大叔他们不都已经去了那里,一切都布置好了吗?他们做事情,一向稳妥,我只是担心那些人……他们会准备什么样的仪式欢迎我的到来。” “正如你所料的一样,每天都有各家的眼线出入那里,就是为了打听跟你有关的消息。我们……前途未卜。”白士中一脸担忧道。 。 第3章、争先 微风吹动着白士中身上的长袍,他的脸上闪过一抹淡淡的哀愁。青衫女子没有答话,只是完全陷入了沉思之中。洛阳,那个曾经盛极一时又逐渐衰败的陪都。或许是因为有太多不怎么美好的回忆涌现了出来,她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朝着白士中低低地问了几句什么,白士中犹豫了一会儿,简单地回答了几个字。 “怎么了?是担心他吗?现在的局势不太明朗,凭他一人之力,只怕难力挽狂澜。”白士中叹了口气。“这个节骨眼儿上,小姐真的要去洛阳?” “既然是一盘死局,那就不妨换一种走法,说不定能盘活全局。”青衫女子皱眉道。 不过这样沉闷的气氛很快被一阵欢快的脚步声打断了,蹦蹦跳跳进来的是一个穿着翠绿色衣服的女孩子,她像一阵风一样刮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一股花香味,她将手里一串粉的、红的花朵和绿叶编的花环戴到了青衫女子的头上,连声道:“不许说不好看!这可是我亲手采来的花、亲手编的。没想到才几天不见,桃花、杏花就这么开了。等咱们到了洛阳,还能亲手摘些牡丹花,我已经跟徐大叔说过了,让他多买些牡丹花种到园子里……你们怎么一点儿都不兴奋吗?不是说好了还有几天就要动身了吗?你们不会什么都不准备吧?” 她并没有等着这两个人的回答,似早已经习惯他们的沉默,继续叽叽喳喳道:“你说过的那些药,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可千万不能再出任何的差错。对了,今天上午一共来了五拨人,都是要来拜访你的,都被我挡了回去。不用问,我想肯定已经有风声吹了出去吧?他们是想要来探一探你的虚实,这春晖阁可已经成了风云集会之地……哟,那不是潘帮主吗?他怎么一个人来这里了?你确定要见他吗?还是让白先生打发他走?” “既是离别,为何不见?”女子的脸上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道,“还是和从前一样,让他在珠帘外等候。” 已经习惯了自己新身份的潘镇南,来到楼上时却颇有几分不安,他站在门口,眼睛不时地透过珠帘想要看看里面的情形,但终究没有鼓起勇气,低声问过安之后,好不容易才冒出来一句:“听说青姐这几日身体略有不适,不知道可大安了?虽说从这里去洛阳不过两三日车程,可舟车劳顿,倒不如留在这汴梁城可好?只要青姐愿意留在汴梁,我会安排好一切,绝对不会人……” “我只不过是去那里小住些日子,很快就会回来的。”被称为青姐的女子脸上扬起了一抹灿烂的笑容,守在门口的男子看到她的笑容后,也跟着扬起了嘴角,女子继续道:“倒是公子,眼下已经担起了漕帮大任,希望公子能不负前任老帮主的重托!能早日振兴漕帮。” “有姑娘这句话,潘某当定不辱使命。只是……”潘镇南欲言又止,他一向不是个能言善辩的人,此刻因为着急,一张脸更是通话。 “公子若是来这里告别的,既然心意已到,就不该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公子回去处理,公子若遇到了什么难处,自然会有人帮你的。”女子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当然不只是为了这个。”潘镇南终于恢复了正常,他继续道:“就在半个时辰之前,有人登门……是京城某位要员的家人……亲自登门打听了青姐的身份,还有青姐的来历……所以我担心,会不会有人对青姐不利?万一……” “你是照着我们之前约定好的那些话说的吗?”女子的唇边展开一抹淡淡的笑容,一切正如她预料中的一样,人人都有好奇之心,更何况还是洛阳城内那些各怀鬼胎的人? “是的。”潘镇南很认真地回道,“我是照着青姐说的那些话回了他们,只是我担心……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肯定还会从别的地方继续打听。前途未卜,青姐是不是……” “你是想劝我放弃吗?你知道我的性格……”女子的脸上多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道:“当初你不是也打算放弃的吗?如果就那么放弃了,漕帮的上下老小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让他们流落街头吗?” “可我担心你……青姐……”潘镇南终于大胆地开口道,可是看到那双顾盼生情的杏仁眼,他就有点儿心虚,声音略略放低道:“那个人眼下正是炙手可热,我担心他可能会对青姐不利,我怕山高路远,到时候我保护不了青姐……” “需要的时候,我自然会写信告诉你的。”女子的脸上扬起了一抹难得的灿烂笑容,淡淡道:“我会加倍小心的,在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之前,我不会让自己出任何意外的。” 一番客套之后,潘镇南依依不舍地从楼上走了下去。白士中推门从另外一侧进来,他慢条斯理道:“你应该听得出来他的用意。难道你真的打算就这样一辈子?” “不是还有你陪着我吗?”女子的眼中多了一抹淡淡的哀愁,“像我这样从地狱归来的人,恐怕注定会孤独一生。”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白士中过了一会儿才慢条斯理道:“潘镇南说的没有错,吴清水的确派了自己的亲信去找过他,为的就是打听你的身份。我记得你早说过,看起来平静的洛阳城,早已经危机四伏,现在过去,就等于搅起了一场风云大战。你准备站在先站在哪一边?似乎……又有访客到来了。那不是户部侍郎吗?他怎么会来这里?” “你难道忘了他的夫人也姓钱吗?”女子淡淡一笑道:“你先替我打发了吧。还是按照我们原来的安排,任何人都不要得罪,但是也不接受任何人的邀请。” 白士中下楼的同时,一只白色的信鸽停在了窗前。悄无声息守候在一旁的侍女快步上前,熟练地取出了信鸽腿上的信笺,交到青衣女子的手上。她皱眉看了一会儿,微微摇了下头,随后将那张纸小心地撕成了碎片。 。 第4章、筹谋 青衫女子的目光望着窗外发了一会儿呆,过了一会儿才转过头来低语道:“半个时辰之前,薛家大公子发病身亡,三日后送葬,听说原本是打算秘不发丧的,可终究还是通知了所有的亲属。” “死了?”白士中的脸上闪过一抹惊讶,和青衫女子交换了一下眼色道,“他生来就有痨病,虽说是薛家长子,但一直都不被看好,要不然也不会娶了从商人家的女儿。他还留下了一个儿子,是薛家长房长孙对吗?这么说起来,薛家大少奶奶还有几分指望。” “只怕未必。”青衫女子眨了几下眼睛,叹了口气道:“你们可别忘了,薛家大公子只不过是顶了大公子的名号而已,薛家老夫人第一个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当初娶了出身官商人家的女儿,也是了为救燃眉之急。薛家老夫人爱面子,一向不喜欢大公子抛头露面。可只不过是自己的孩子,不好说什么。恐怕用不了几天,他们就会替薛家二公子求亲了。这薛家大少奶奶的日子,只怕会不怎么好过。” 白士中点了下头,青衫女子的话说得颇有几分道理,虽说早已经看遍了人间的丑恶,他还是叹了口气,认为薛家人绝对不会把事情做得那么绝。青衫女子微微一笑道:“说不定,我们还能在洛阳见到这位薛家大奶奶。到时候,还真是有热闹看了。” 几乎就在全洛阳城人的目光都紧盯着怡秀园的时候,漠不关心的也大有人在,比如说跷脚高卧的就是钱家的叛逆钱少康——这几天他似乎有些异乎寻常的顺从,平日里一向不喜欢读圣贤书的他,不知道何时居然开始背起了《诗经》,每日晨起后花园都能听到他高亢的读书声。这让他的父亲钱谨言极为满意,表面上他对钱少康的举动颇不以为然,但背地里却跟夫人欣喜地夸耀,认为自己家可能再出一个进士。 “少康不是做生意的料,绝对不是!”钱谨言背着手站在窗前,听着钱少康朗朗的读书声,一脸欣喜道:“不过这小子虽然最能惹我生气,可也最聪明。就怕他……这样的热心持续不了太长时间……” “到了成家的年龄,还是先给他娶一房媳妇收收心,也好早生个孙子给我抱。”钱夫人孟氏对丈夫的说辞颇不以为然,“我生的儿子自己知道,我担心他是拿这个当借口,到现在也不肯娶妻生子,当初要是……” “没有当初。夫人不是一向行事果决吗?为何提起少康就如此优柔寡断了?……”钱谨言脸上的笑容收起来,那是他们家的禁忌,可偏偏夫人在这个时候提到了这件事情,他一向敬重夫人,所以忍住心头的不悦,慢条斯理道:“先随他去吧,他早晚会明白我的一片苦心。至于娶亲的事情,还是不急。”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那是一个只要挑开了就不会有结束的话题。钱夫人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淡然一笑道:“可你真的确定他会忘了吗?难道你忘了他一直挂在身上的那样东西吗?我是怕他……或许将来……康儿会理解我们的一片苦心。” 孟夫人的脸上闪过一抹忧伤,她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并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她是一个太过理性的女人,早在年轻的时候,她就懂得该如何处理自己的生活,生意场上杀伐决断,为孟家立下了汗马功劳。可功成名就之后她选择了毫不起眼的钱谨言,之后成为钱谨言最得力的助手……甚至应该说,她才是钱家的当家人。 孟夫人抬头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慢条斯理道:“对了,这几天你不是一直都派了几个心腹去怡秀园附近打听消息吗?除了那些传言之外,有没有得到什么确切的消息?京城里……暂时也没有什么可靠的消息,只听说那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能在漕帮危难之时力挽狂澜,还能镇得住那一帮老狐狸,想想就不是一般的人物。可那样的人,为什么要来洛阳?” “现在我只确定怡秀园用的东西,比当初修建的时候好了不知道多少。当初我们可是费了不少心思才得来的宝贝,跟那些人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钱谨言的脸上多了一抹安慰道:“或许只不过是一个暴发户吧?要不怎么舍得用那么昂贵的东西。他们应该也知道,这洛阳原本就是一个藏龙卧虎之地,这么做,或许只是为了自抬身价吧?” “我看未必。”钱夫人看了一眼丈夫,慢条斯理道:“说不定是个懂得享受的人,要是那样才最可怕不是吗?对了,他既然在京城有住处,住在什么地方?” “春晖阁。”钱谨言认真地回道,这是那个人飞鸽传信递回来的消息,可让他感觉奇怪的是,就算知道了这些消息之后,他们依然无法查探出来那个人的身份,甚至是男是女都无从查起,只是下意识地认为应该是一个少年公子。 “春晖阁?”钱夫人的脑袋抽痛了一下,她用手按住了自己的头,这个地名听起来很是熟悉,一时间却想不起来曾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过了一会儿才又皱了皱眉头道:“这么说起来,他们也快动身了对吗?咱们还应该小心点儿为上,要知道这洛阳城虽然与都城近在咫尺,可鱼龙混杂,我担心若是出了什么乱子,咱们的日子可就没那么逍遥了。” “夫人说得极是。”钱谨言点了点头,他微微顿了一口气道:“不过最应该担心的,还有即将到任的府尹大人,这里可是西京,天子脚下,皇上一般都会派信得过的人来这里。可到现在为止,去京城的人也没有打探出来任何跟新任府尹有关的消息,就连……” “她也不知道么?”钱夫人吃了一惊,忍不住出声问道,“近三个月,怎么感觉所有的事情都失控了?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 第5章、匆忙一瞥 “夫人过虑了。恐怕是因为皇上也在为近期朝中的事情烦心,所以不大进后宫吧?听说最近宫中事务繁忙,想必一时间疏忽了。我们只要耐心等候便是。现在只怕那些不安分的人,万一有人生了旁心……”钱谨言望着自己的夫人,将藏在心中的担忧终于痛痛快快地说了出来。“不过没什么好担心的,有什么消息,亲家那里也会告诉我们一声的。” “他们?他们巴不得没有咱们这门亲戚呢!”孟夫人的脸上现出一抹恼怒,过了一会儿才道,“不提他们也罢,今天早上收到京城急报说,我亲自挑的好女婿已经殁了几天,到现在他们薛家的人可没有来报丧。” “早该想到的。”钱谨言却出人意料的沉默,他点了下头道:“看来还得告诉荣儿早做准备,上个月你不是已经派人传话过去了吗?” “我只是有些担心,荣儿她……”孟夫人按了一下自己有些发疼的胸口,大口吸了几次气才叹息道:“她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能想得开吗?” 此刻的钱少康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每年的这个时候,他总是能感觉到内心的那一份悸动。他不知道当年的那场意外是怎么发生的,只知道从京城回来之后,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变了,那里变成了一片废墟,原本应该等候在那里的佳人,却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她留下的东西还在,而且在他的抗争下,她当初送给自己的东西都被保留了下来。 “我们说好了人约黄昏后,为什么你会食言呢?”钱少康的眼中闪过一抹泪光,他努力地眨了几下眼睛,让那眼泪硬生生咽了回去。无数次他曾经自问,如果当初他没有心血来潮跟随姑姑前往京城,是不是一切都会风平浪静?那么所有的意外是不是就不会发生?是不是还能看到那张略带稚气的脸? 对外面的事情,他向来是不太愿意理会的,尤其是最近被众人挂在嘴边的怡秀园的主人,他更是完全毫不关心,或许是因为自己性子太过冷淡的缘故吧?不过,只是外面的那些传言来看,那绝对不是自己喜欢的人,他一向不喜欢纨绔子弟,更不喜欢那些挥霍祖产享受的人。 就在所有人猜测的目光中,几辆马车由城东缓缓驶入了城中,那是几匹极为罕见的宝马,只怕每匹的价格都在千金之上。所以从入城门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就连一向见多识广的守门人,都被那几匹马惊到了。更让人惊奇的是赶车人的技巧,他们巧妙地躲开了所有的障碍,让马车走得平稳而又有节奏。不用问,这个消息像是扎了一翅膀一样,瞬间传遍了整座城市。于是,不经意间在市坊闲逛的人们,陆续出现在怡秀园的周围,其中也包括城里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几辆马车稳稳地停在怡秀园的门口。当一身白衣的白士中飘然从车上下来时,引起人群中一阵女子的惊叹:多么英郎的一张脸,恐怕全洛阳城最英俊的男子都不及他的五成。只是脸上冷漠的表情让人生了几分敬畏之心。掀开车帘,第二辆马车上下来一个穿着绿衫的女子孙月华,只见她娇小的身影从车上一跃而下,让人不得不赞叹,天底下居然还有如此可爱的女子。 “这么多人?远超出我们的意料。”孙月华蹦蹦跳跳来到车前,连声道:“快点儿都下来吧?你们……我说看热闹的乡亲们,能不能快点儿搭把手,把东西送进去?” 人群中窃窃私语,不过很就热心的人很快冲了出去,抬起了重重的箱笼,同时还不忘好奇地打探这些人的来历,以及这么重的箱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请问您是怡秀园的主人吗?我们主人特地送来拜帖,还请你们家主人有时间到府上小叙。”一个身着绸缎的男子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双手递上了拜帖。 “我们主人今天早上已经从水路到了洛阳,此刻恐怕正在小睡。不过你的请帖我会送到的,替我们家主人谢过你们家主人。”孙月华笑逐颜开地接过了拜帖,颇为老练的她还不忘放了一两银子在那个人的手上。 她的反应让人群中再度发出一连串的惊呼,同时也有几个看起来是普通人的打扮从这里匆忙离开,恐怕除了她说出来的那些话之外,众人惊奇的还有如此阔绰的出手吧。更让人意外的是,这样出色的两个人,听语气居然还只是侍从? 就连不远处在楼上观望这里情形的吴潜,都略有些吃惊,他虽然看不太清楚,但他那双眼睛可是最能瞧得清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因此心里不由得多了一丝恨意,这样大方的人,以后能愉快地成为知己吗? 怡秀园内,最东面的一处幽静的小院,青衫女子歪在榻上,手里抱着一本书,脸上却皱紧了眉头,直到管家出现,她的脸上才多了一抹灿烂的笑容:“徐叔,你怎么才有空过来?这些日子,真是太辛苦你了。” “姑娘说的是哪里的话?当初……”徐管家的脸上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笑容。 “徐叔!”青衫女子的脸上扬起了一抹无奈道:“我们不是早就说过了吗?过去的事情不许再提,你在这里可以称我苏少青,这是我在这里公开的名字。” “这几日一直都有人前来打探姑娘的消息,只是姑娘提前做好了安排,所以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知道您的真面目。”徐管家的脸上多了几分谦和的笑容。 “早晚都是要见他们的,我只是有些担心……”苏少青皱紧了眉头,她慢条斯理道,“不过既然已经开始,我就没有放弃的理由不是吗?无论如何……” “我能明白姑娘的心意。只是还请姑娘记得当年下山时,老夫人嘱咐您的那些话。姑娘千万不要迷失了自己的本性。”徐管家的脸上闪过一抹担忧。 。 第6章、起风 徐管家是一位年过五十的人,不过看他的模样也不过四十岁出头,他一向办事谨慎,所以怡秀园的事情全部由他来主持。 面对他的关心,苏少青再度笑了起来:“我会的,有你们守在我身边,当然我会坚守下去的。” “公子他……”徐管家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他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犹豫,显然是在考虑该不该说出这番话来。 苏少青叹了口气道:“他的行踪一向飘忽不定,而且有些事情他还是不知道为好。而且现在您最应该担心的是,是几天之后的那一场盛宴,以及在此之前替我想好什么托辞,才能拒绝那些人的邀请。看来他们还真是看得起我,只是今天上午,已经收到了十几份请帖,而且还都是洛阳城内有头有脸的人家。” “可现在小姐已经是全城都在关注,我想所有的人都更加好奇您是什么样的人。孙小姐她……能应付得来吗?”徐管家的脸上多了几分迟疑。 “最起码在没有摸清我们的底细之前,他们是不敢轻举妄动的。对了,明天一早就派人全城出动,替我采办之前我们已经预定好的东西。”苏少青的脸上扬起了一抹大大的笑容,“我一向不喜欢太过招摇,可对付那些老狐狸们,恐怕只有如此才能让他们更上心吧?” 太湖银鱼、洞庭湖春笋、鄱阳湖的藜蒿、杭州莼菜……当这些洛阳不少人连听都没有听过的名词,由怡秀园派出去的各路厨娘打探,同时又派出几个看起来见过市面的丫环进入最热闹的市坊,采办京城最为时兴的首饰、后宫妃嫔们专用的胭脂水粉,当然最后都是一无所获,在担心可能回去交不了差,“勉为其难”地买回各家店里最为名贵的东西,再加上一笔他们从未收到过的赏钱。这样的情形自然再度引起了全城的轰动。 “居然我心仪了那么久的首饰都被买走了,那可是差不多近十两银子,怎么人家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瓶儿娇嗔地望着吴潜,撒娇般地抱怨道。 “到底是什么来头的人,难不成是想当一回散财童子吗?”吴潜被弄糊涂了,像他这样的人一向爱财如命,自己的和夫人的陪嫁都分得那么清楚,所以更无法了解花钱如此大手大脚的人?“他是不是不打算过了?所以才会这么大的排场?” “人家这叫看破了红尘,所以才会对自己这么好。”瓶儿有点儿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就算跟爷的打赌我赢了,我也买不了自己心爱的东西。话又说回来,我昨天还特地赶去那家店里看了一下,大概是因为标价太高的缘故,一直都在那里的。……这么说起来,昨天好像是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在那里看东西……没想到啊没想到,居然是把我最心爱的东西给买走了?我想,打赌的事情应该是我赢了,肯定是园子的主人买给自己心爱的女人的……” “买买买,你知道买,你都不知道关心一下家里发生的事情?”这是吴潜第一次对瓶儿发火,他瞪了瓶儿一眼继续骂道:“还不赶紧收拾一下准备睡觉了?难道还等着要浪费蜡烛不成?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 “爷教训得是,要不然,您这万贯家财,还不得省着点儿好留给两位公子吗?”瓶儿故意一脸恭顺道,“我可是听到了一些风声,那怡秀园的主人可能还要广发请帖,准备请人呢?不过我看老爷这两天还是装病比较合适,万一人家真的请您过去,您不又得心疼送上什么礼了吧?” 吴潜捂了一下自己的脸,像是牙痛一般地问道:“回请?不是说了请他们来府上做客吗?为什么还要回请?不过也好……亲眼看一看怡秀园,说不定还能发现点儿什么。” 说到这里,吴潜伸手摸了一下瓶儿平平的小腹,叹了口气道:“偏偏你这肚子也不争气,能替我生一个宝贝女儿多好,若干年后,等她长大成人,说不定也能借势入了宫,或者是攀上哪个高枝儿,那我还用得着发这么大的愁?” 瓶儿哼了一声却没有答话,慢条斯理道:“老爷还是先想一想,那两位公子哥儿如果一直就这么大手大脚地花下去,爷挣多少钱才能养得起他们?听说两位公子哥儿昨日给教坊街那里交了十两银子的定金,等那位传说中的京城头牌到了这里,说不定还能亲眼看一看第一名妓。十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吧?要是照着老爷过日子的方法,十两银子可足够我们家吃一个月的白面馒头了。” 吴潜并没有答话,只是瞪了一眼瓶儿,看着她一脸不高兴地离开了。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扬了扬眉毛,叫住了机灵的小厮招财,连声道:“快,你也去教坊街打听一下,是不是真的花月奴姑娘要来,要是的话,你就去跟那里的老鸨子说一声,到时候我可是要亲眼见一见的。” “是。”招财认真地回复着,他还不忘低声提醒吴潜道:“老爷,今天您可那几位大爷可是有约的,不知道您打算什么时候出门?” 吴潜皱了下眉头,他知道那些人肯定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府尹大人发愁。他曾经以为,他们暗中结成的同盟,早已经可以称霸整个洛阳城,只要京城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他们马上就能做出反应。可万万没想到,这一次的事情居然会如此的意外。不管是皇上那里还是户部,他们始终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一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焦躁起来,那个人虽然还不太清楚是什么身份,想必也是手眼通天,怎么就没能查出一点儿消息? “千万可能出什么岔子。”吴潜朝着招财挥了下手道:“你去让进宝备车,我一会儿就出门。回头跟夫人说一声,这天气暖和了,后园那片荒了一个冬天的地,也该种点儿菜了。这样又能省下来一大笔银子。” 。 第7章、流言 招财低低地答应着,他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心里却有些犯嘀咕!居然要带进宝一起出门?而不是他?不过这也难怪,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向来只会派他去做!他暗暗将自己的主人吴潜骂了几遍,却恭敬地离开了。吴潜一向爱钱如命,要不是为了撑门面,他才不会留下这么多的下人在家里,也正是心疼自己请下人花的钱,所以吴潜一向不把这些下人放在眼里。也正是因为这样,所有的人都愿意去伺候两位公子。不过,招财并不考虑那么多事情,因为能住在那两匹白色的骏马,在街上风驰而过,还能收获少女们惊艳的目光,那才是他最为享受的。可这一次居然不带他一起去,还真是让他伤心。 那两匹马据说是吴潜咬了咬牙,在关外花了五十两银子买来的马,原本是想要赚上一笔,可万万没有想到,当时马的价格跌了下来,就算是原价卖出去都没有人想要。吴潜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再加上那两匹马确实看起来威风,于是就留下来自用。当时整个洛阳城都找不到那么英俊的马,那两匹马上街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更引来不少人羡慕的目光,所以吴潜更是将那两匹马看得像是宝贝一样。每次出门都必然坐着那两匹马拉的马车,每次都能引起别人的赞叹。正因为如此,正值情窦初开的仆人招财,才会选择留在吴潜的身边。 当吴潜的马车从街上驶过的时候,正在怡秀园观景楼的苏少青正好看到了那两匹马。她的脸上扬起了一抹不易觉察的冷笑,慢条斯理地对白士中道:“咱们从京城带来的马,似乎还比不上那两匹骏马吧?” “的确如此。看起来那像是大宛的汗血宝马,只是那养马的人似乎并不太懂得如何照顾那么好的马,真是可惜……”白士中冷冷地接话道。 “那就不妨给马换一个新主人吧,我可最看不怪暴殄天物了。”苏少青的脸上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黄昏时分,熙熙攘攘的市坊街早已经灯火辉煌,不知道从何时起,夜市就已经从汴梁城火到了洛阳,宵禁早已经成了为历史。就在最靠边上一家看起来颇为气派的二层酒楼里,一场不公开的聚会再度悄然开始。只不过这一次除了那位神秘的蓝衫人之外,只有钱谨言和吴潜两个人,吴潜早已经开始埋头苦吃,毕竟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比免费的食物更让他动心的了。 “还是没有消息?”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黑暗之中,斗篷将他整个人遮得严严实实,他叹了口气问道:“难道外面的那些传言居然是真的吗?我们的生意……” “我们的人还没有打听出来消息,只知道说任命的旨意已经下达,只不过还没有下发。说不定……”钱谨言出声道,他的态度十分恭敬。 “没有什么说不定,没有确定的事情,还是不要说,省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黑暗中的人斜了一眼埋头苦吃的吴潜,低声问道:“你来这里不觉得有些太过招摇了吗?听说你那两匹马相当不错,可就是太招眼了。” “我的家里只有这两匹不错的马,我怕迟了,惹您不痛快,所以才让他们稍微赶快了一点儿。”吴潜停住了手里的筷子,眼前男人的反应让他颇有些不安。 “恩。”那个人沉闷地回了一句,他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可声音里却带着几分不悦。过了一会儿他才又开口问道:“怡秀园的管家姓徐,我已经打听过了,只是暂时不确定是徐家哪房的人物。他的确是从终南山回来的。那可是显赫一时的家族,据说他们有祖训,太平盛世不做官,所以才会世代隐居在那里。可徐家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还心甘情愿地为奴仆,这不是太奇怪了吗?我也更好奇,那家的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只是一个暴发户吧?说不定他们之间有什么约定,所以才会把人请到这里来吧?”吴潜小心地乱猜道,“是不是我们想得有些太过复杂了?就算徐家是大家族,当初功成之后,太祖曾经赐给他们家千顷良田和不少金银珠宝,可总是得有花完的时候吧?说不定他们的日子过不下去,又赶上买下怡秀园的那小子出了一个好价钱,所以就成交了……” “这样的说法不成立。”钱谨言在边上忍不住插话道:“终南山附近的良田,几乎都是徐家的,就算是每年庄户上的进项,也足够徐家上下开销。再加上徐家长房大公子经营有方,听说每年都会有不少的赢余,他们在附近捐建了学堂,还修了医馆……这些足够说明,徐家绝对不可能因为一点儿钱财就出山的。所以我认为,这其中可能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原因。可这小子太过神秘了,我们居然到现在也没有查出什么线索来,只听说当今左丞相也姓苏,京城曾经有传言说,这怡秀园的主子,似乎和丞相沾点儿亲戚关系。难不成……” “什么?”吴潜吃了一惊,只是听听那些数字,他能感觉到自己已经两眼放光,他甚至也在想,如果那些收入能进入他的腰包,自己是不是每天都能吃上一点儿肉了? 没想到钱谨言只是摇了摇头,却并没有答话。坐在黑暗中的人微微叹了口气道:“看起来,你们大概没有留意到那个穿绿衣服的女子吧?有人把她的画像给了我,猜猜她是什么人?恐怕你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 “你是说和那位白衣公子一起来到这里的女子?”吴潜很自然地接话道,“她看起来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吗?还能是什么人?” 钱谨言却并没有开口,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居然也有错过的事情,或许是因为派去的人将太多的注意力放到了被搬去的那些箱笼里的缘故,所以他们才会忽视吧? 。 第8章、初出手 那个神秘男子微微叹了口气道:“她叫孙月华,出身医药世家。她的姐姐……是太医院里唯一的女太医孙月瑶,而她的父亲就是先皇曾经请了数次都不肯出山的神医孙仲思。孙月瑶是无奈之下才被召入宫,可这位孙月华,传说中是孙仲思最钟爱的掌上明珠,为什么也会来到了这里?难道你们不觉得……这怡秀园的主人太过于奇怪了吗?” 所有的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眼下对他们而言,查明身份的只有这两个人,其他的人呢?那位白衣公子,还有称病不肯出面见外人的主人,一时间都显得更加神秘。能让孙月华和徐家人陪伴左右的,绝对不是一般的人物。那他们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看他们这架势,分明还另有打算。 楼下的马厩,吴家的仆人进宝正坐在不远处守在这两匹马。他瞪大了眼睛不敢有一丝的走神,毕竟这是吴潜最钟爱的宝贝,万一出了什么点儿意外,就怕换了一辈子的卖身契他也赔不起。不过就在他走神的时候,只见一个个子娇小的绿衣女子来到了他的面前,拍了下他的肩膀道:“你就是吴家的进宝吧?我们能说两句话吗?” “你认识我?”进宝抬起头,只见眼前这个不过十五六岁、眼睛骨碌碌乱转的女孩子脸上堆着灿烂的笑容,可亲的模样让他不由自主地放下了警惕,连声道:“这位姑娘想说什么?” 不用问,绿衣女子就是孙月华,她自然还不太清楚自己的身份已经被人调查清楚了,所以才会自告奋勇地过来谈生意。而进宝的脸变得有些红红的,他显然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胆而又热情的女孩。 “没什么。只是我们家主人特别喜欢你们家爷养的这两匹马。我们已经打听过了,这两匹马你们家老爷曾经出价一匹八十两银子出售。如今我们家主人愿意出每匹马一百二十两,你去问一下你们家的主人,是不是愿意割爱?”孙月华的脸上扬起了一抹灿烂的笑容。 当从酒楼上下来,准备吩咐进宝套车回家的吴潜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连连捏了自己的脸颊,才确认自己并不是在做梦。同样准备离开的钱谨言也被这个消息惊着了,他呆了一下,直到听进宝说是一个操外地口音、身着绿衣的女子后,才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你确定自己不是在说梦话吧?”吴潜的瞪大了眼睛问道,“不会是你小子做梦,所以才会糊里糊涂说这样的梦话?这洛阳城里的马价就还不知道吗?别说是八十两,一匹上好的马,也不过二十两银子,爷这两匹马,也只能砸自己手里了。” “千真万确!”进宝一向不善言辞,大概是因为之前看到孙月华时太过激动,所以一说话还有些结巴,“那位姑娘亲口说的,她让我……半个时辰后路过怡秀园的时候给她回个话,如果您愿意的话。不过她还说……” “她还说什么?”吴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会是她还去看了别人家的马吧?难道说还可什么马比我们家养的这两匹更威武吗?” “那倒不是。”进宝扭捏地看了吴潜一眼,接下来的话却没有敢说出口,“没什么,老爷如果是……” “你小子有什么屁快点儿放啊?连一句整话都不会说吗?难不成你还想要急死我?”吴潜是真的急了,他微微抬高了一点儿声音道。 “那位姑娘说……听说吴家当家的是夫人,爷说话不一定管用,所以最好还是让您先回家请示一向两位夫人。她还……她还看中了城东路家的马,所以如果老爷回绝的话,她可以去那边再看看。”进宝一口气把那些话都说了出来,他说完这些还不忘吐了口气。 “谁说当家的人是夫人了?一个刚刚到这里的新人,知道什么就乱说话。走吧,我们现在去怡秀园。”吴潜大声吩咐道,同时也略微压低了声音道,“万一煮熟了的鸭子飞了怎么办?你小子还不赶紧准备……一会儿轻着点儿赶,千万不能伤了我的宝贝马。我还以为这辈子都看不到回头的钱了呢,没想到居然还赚了这么多!路家的马能比得上爷这两匹马吗?不过咱们可得快点儿,路家的人可最会吹牛了,万一被他们抢了先……” “那老爷快请上车吧……”进宝套完了马,急急忙忙过来请吴潜上车。 倒他没想到自己的殷勤换来的却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吴潜大声道:“还坐什么马车?你想让它们累着吗?得让他们知道,我们平日里有多爱惜这两匹马,才能让他们觉得自己的钱出得值!啧啧啧,就是来不及了,要不然还应该给这两匹马钉上好一点儿的马掌,那样才看着气派,说不定还多卖些银子。” 半个时辰之后,当吴潜和进宝两个人一前一后拉着大马车从怡秀园旁门出来的时候,几乎吸引了所有人好奇的目光。吴潜从来都没有感觉那么爽快过:二百五十两。他完全没有费什么口舌,就让怡秀园那个看起来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多加了十两银子。等他在卖马的契约上按上自己的手印之后,白花花的银子就被抬了上来,而且那些人还十分热情地将那些银子替他们搬上马车——他原本想着连马车一起卖掉,只是怡秀园的主人似乎并不这么认为,再加上那么多的银子两个人实在搬不回去,回去叫人又怕半路上出什么差错,所以他干脆把长长的衣服掖进了腰间,亲自和进宝一起拉着宽大的马车回家。 居然有人能让吴潜亲自推车,虽然天色已晚,可因为这里临着大街,还是让不少人围起来看热闹,那样子不亚于当初送参加选秀的女子们登上官船。而这个消息也很快被禀报给了吴家的人,当吴家的下人们迎着他们赶上来的时候,吴潜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可却是满脸笑呵呵的表情。 。 第9章、算计 “我的爷,您这是玩命吗?怎么好好的坐着马车,反倒是走着回来了?不会是……两匹马出了什么问题吧?”一向脸色不大好的吴潜的夫人也来一探究竟,她向来生活比吴潜更俭朴,尤其是最近几年,更是节衣缩食。家里养的两匹马原本就是她不赞成的,不过她太了解吴潜的脾气,“看相公高兴的样子,又不太像是。难不成……” “卖掉了,卖掉了!”吴潜有些激动地抱起夫人方氏转了一圈,这才将她放下,“你不是说过,留着那两匹马就是赔钱货吗?可真的卖掉了,你大概没想到吧?二百五十两,足足卖了二百五十两,这可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吧?我还以为不赔钱就不错了。” 他们夫妻两个早已经太久没有过这样亲密的举动,方夫人被转了那么一圈,头有点儿发蒙,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反倒是吴潜,大概是因为太过得意了,接着又在方夫人的脸上亲了一下。 “世上还真有那么傻冒的人?”这个意外的消息让方夫人又是一愣,那笔钱数的大小也让她颇有些不快,二百五?这是嘲笑吴潜是个二百五吗? 直到吴潜眉飞色舞地说起了自己和孙月华讲价的过程,而且还想尽办法让孙月华又往上加了十两之后,方夫人颇有几分哭笑不得。她皱了下眉头道:“听说怡秀园的人财大气粗。因为他们太过挑剔,咱们店里出售的东西,可有几样都没有被他们看中,为什么偏偏看中了那两匹马?” “这就是缘分,缘分哪!”吴潜得意到有些忘形了,“说不定是看对眼了儿吧?我早就说过嘛,我的眼光怎么可能会有问题呢?只不过是没有碰到识货的人罢了。刨去当初的本金,也赚了不少钱。夫人不是一直都想要置办几身新衣服吗?明天……拿上五两银子,让他们去买几块上好的布料,裁上几身好衣服……” “能省则省。眼看着咱们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就要成家了,那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别管赚钱多少,最重要的是卖出去了。”方夫人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夫人盘算得也是,可咱们也不能穿得太过寒酸了。”吴潜大方地拍了拍夫人的肩膀道,“刚才我在怡秀园还听说,他们准备宴请城里的人物前去怡秀园做客。到时候那些有头有脸的人都会带着夫人同去,虽然咱们提倡节俭,可还是得注意我们的身份对不对?” 被买走的那两匹马还是引起了轩然大波,不过最先跳出来表示不满的居然是二夫人瓶儿,她冷笑着对吴潜道:“平日里要是上街买个胭脂水粉什么的还好说,可初一、十五大姐要外出烧香,难不成还要让她自己走着去不成?爷难道是让我们走路还是上街雇头驴送我们去?再者说了,老爷早就说过,雇几个抬轿的人嫌人家吃饭太多,怕养不起,现在可好,连两头畜牲都卖掉了,老爷是真打算算计着让我们出门都靠自己的两条腿是吗?” 终归还是自己理亏,吴潜好说歹说总算是按下了二夫人,只不过还是被瓶儿算计走了二十两银子,不过他也不得不许诺,马上再买两匹马回来,绝对不会耽误他们用。 第二个气得火冒三丈的吴潜的两个宝贝儿子,其实那两匹马大部分的时候还是归他们兄弟二人去街上风光,而他们得到的消息,恰好也正是招财“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原本还想要玩乐到深夜的兄弟二人,气冲冲地回到了家,虽然还没有明着跟吴潜对着干,但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了,他们需要吴潜再给一个说法,无论如何都要再把那两匹马要回来。 “要回来?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懂什么?我看从小到大你们没有吃过什么,不明白你们老子我挣钱有多么的不容易!”吴潜气得双脚直跳,“这个家可是我说了算,你们吃的用的,不都是老子一个人挣出来的吗?你们是想要把我气死吗?” 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但显然并不太吃吴潜这一套。可脸上虽有不满,却没有敢说出口,只是彼此互相使了个眼色。 吴潜无奈地挠了一下头:“算了,算了。这件事情先就这么算了,明天我会再物色合适的马匹。你们两个已经到了快要成家的年纪,总应该明白挣钱不容易。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啊,你们……到时候我自然会处理的。” “可总不能像您这样,抠抠缩缩算计着过一辈子吧?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老大吴龙的脸上露出几分不满,他一脸鄙夷道:“你看看人家怡秀园的主人……人家过得那才叫日子……” 这句话点燃了吴潜心中的怒火,他连声怒吼道:“滚!两个臭小子!快点儿从老子的面前离开,别再让我看见你们!” “别以为我们离开了这里真的就没有地方去了?我们可多的是朋友……”吴龙的脸上闪过一抹狠意,不过还是被老二吴虎硬生生拽了出去。 “怡秀园?又是怡秀园!我倒是很想见一见这个败家子,到底是何方神圣,真能把钱不当钱花?不过……这样也好,我看还是动动脑筋,跟他做点儿生意,说不定还真的能大大赚上一笔。”吴潜对两个儿子的愤怒离去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在他看来,那两个小子都是乳臭未干,离开了这里,他们恐怕连一天都熬不过来。 此刻的怡秀园里却欢乐异常,忙碌了那么多天,这里总算勉强像样了。虽然这并不太合苏少青的心意,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她极尽奢华。看着那些有些俗气的装饰,她不由得朝着白士中笑道:“徐管家可没少费力气,听说为了这个,他特意去了汴梁城内几个新近发迹的人家特别打探了一番,才做出这样的安排,只不过太过奢华……恐怕比那些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拉得架子越大越好,这样他们才弄不清楚我们到底是什么人不是吗?”苏少青的脸上扬起了一抹颇具深意的笑容。 。 第10章、厚礼 “只是姑娘的房里却还是按照从前的布置,是不是应该也换一换?”孙月华端着茶走了过来,脸上堆着灿烂的笑容,“虽然用的东西稍微换了一下,万一有什么人进了姑娘的房间,只怕心里还算是有疑问吧?那些人个个都是人精,万一他们……” “我想那个时候你一定会替我想出最好的解释理由。况且,一味地奢靡,未必会让他们心服。”苏少青的脸上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她的脸上漾起了一抹灿烂的笑容问道:“听说你已经把白公子心仪的两匹宝驹买了回来,还捉弄了一下吴潜,是真的吗?” “那还用问吗?除了本小姐之外,还有什么那么聪明?”孙月华洋洋自得道:“我最有把握的就是对付吝啬鬼。对了,你们大概还没有听说过,这个吴潜有多么的吝啬吧?听说去年夏天的时候,他不小心坐的船翻了,掉到了河里。附近的人急急忙忙划着小船去救他。救他的小伙子对他说:‘快把你的手给我,我把你拉上来’。可他就是不肯伸手。直到他们吴家的下人过来,对他说‘拉住我的手,我把您拖上来’,他才高高兴兴地把手递过去。” 孙月华的话还没有说完,逗得白士中和苏少青都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白士中才出声问道:“这想必是那些好事之徒,故意编出这样的话来嘲笑他吧?要真是吝啬到这种程度,怎么还会有人跟他做朋友?” “只怕传言是没有错的。他的确是个很吝啬的人,听说从来不许家人在天黑之后点灯。不过因为他一向很会拍别人的马屁,所以自然也就有人缘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不是吗?吴潜是个聪明人,他懂得如何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所以他就可以找到合作者。那些人未必会把他当朋友。”苏少青的脸上多了一抹看透世事的沧桑,过了一会儿才又道:“在他的身上也有例外对吧?听说他对自己的二夫人一向很大方对吗?” “对对对。要说这事儿还真是奇怪了,照理说吴潜的夫人方氏还是个厉害角色,再加上生了两个儿子,地位稳固,可这位没有生下一子半女的二夫人日子过得却相当逍遥。”孙月华在一旁接话道。 苏少青一开始就对吴潜的这个二夫人特别感兴趣。当她问起来的时候,白士中的脸上闪过一抹讶异,“你是说那个叫瓶儿的女人?听说她当年是吴潜母亲的贴身侍婢,后来就被吴潜收入房中。吴老夫人亲手调教出来的女孩子,自然也是个厉害角色。外面有传言说,她似乎也没有将方夫人放在眼里。不过她似乎命中无子,之前曾经怀过两次胎,但每次都小产了。为了这个,方夫人可没少吃斋念佛,替她请愿。” “方夫人还真是贤惠啊。”苏少青的脸上闪过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但也只是那么一下,她淡淡道:“我们设好的棋,是不是可以考虑走上一步了?” 直到白士中离开之后,苏少青才特意提醒孙月华,有时间的话替吴潜诊一下脉,他想要知道那个传言到底是真是假。 “什么传言?”孙月华一脸好奇地追问道。 “我只是听说,那位几乎闭门不出的方夫人,和花月楼的老鸨子关系要好,听说她为了不让其他的妾侍怀上孩子,曾经给吴潜下过药……”苏少青勉强将这些话说出口。 孙月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过了一会儿才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费了好大的力气,她才勉强答应着。 苏少青深思熟虑之后,很快做出了相应的安排。半个时辰之后,她要的信息果然传了过来,苏少青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是时候投石问路了。 第二天一大早,吴宅来了一位看起来面生的客人,而且还指名要见吴家二夫人。正在梳妆打扮瓶儿颇为吃惊,但还是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之中,将人迎到了前堂之上。当来人送上有着宝月坊印记的首饰盒,打开里面正躺着一双琥珀耳坠的时候,瓶儿的眼睛亮亮的,凝视着来人问道:“这……你们家主人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给我送来这样的礼物?这怎么让我好意思呢?” “我家主人听管家说起,这耳坠是二夫人心仪已久之物,所以特地命小人送上来。我家主人还说,当初不知道是二夫人心中至爱,所以才会买下,还请二夫人宽宥我们管家的失礼。”来人说的是官腔,不过话音里还带着一丝南方人的口音。 “这……”二夫人满心欢喜,她几乎忍不住想要马上取出来给自己戴上,可她太清楚吴潜的性格了,所以将目光转向了一直守在不远处的吴潜。 “哎呀,你们家主人……想必就是怡秀园那位一直没有露面的神秘人物了对吗?”吴潜笑眯眯地迎了上来,脸上堆着灿烂的笑容,连声道:“没想到你们家主人居然如此贴心。瓶儿,你还是应该好好谢谢人家的一番心意,怎么说也应该登门致谢……” “那倒不必了。小的此番前来,一是为了替二夫人送东西,二来是要送上我家主人的请柬,五天之后,怡秀园设下酒宴,还请吴员外一定要携夫人前往。”来人恭恭敬敬地将东西捧到了吴潜的面前,施了一礼。 吴潜笑眯眯地取了过来,满脸高兴地答应了下来,同是再三表示感谢。又命管家亲自送到大门口。而瓶儿已经完全因为那双琥珀耳坠兴奋起来,完全没有再理会吴潜跟那些人又说了些什么。直到房间里再度平静下来,她才回过神来,连声问道:“我的爷,您怎么没有多考虑,就让我把这东西收下来了,难不成您不担心万一还要回礼什么的?” “你是不是有点儿犯晕了?这可是千载难逢能攀上怡秀园的机会。想不到他们居然如此有心,还知道你喜欢这样的东西。看起来,他还真是个有眼光的主儿,知道我吴潜在洛阳城里还是个角色,所以才会给你送来这样东西,要不然的话,他怎么会出手这么大方?再这么想一想,出了那么高的价钱买我的马,想必也是有心想要和我结交……真是太好了!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好好准备一下,五天之后前往怡秀园。”吴潜万分欣喜道。 。 第11章、风波 一向关起门来吃斋念佛的方夫人,听说这个消息之后几乎是火冒三丈,在撕碎了一个破了口的茶杯之后还不解气,又打了身边小丫环两个耳光才算是,她万万没想到事情会以这样的方式开始,更没有想到那个败家的女人反倒收到了那么大的一份厚礼,咬牙切齿地指着瓶儿住着的方向骂了一通,又抽了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琢磨了半天又吩咐道:“这几日也去宝月坊里好好转转,万一再遇到了怡秀园的人,就挑最贵的东西看看,就算是我最喜欢的……” “谁不知道夫人一向是最节俭的,就算是我去了,别人会认为夫人真的要买吗?那不是徒让人笑话吗?”跟了夫人十几年的侍女翠珠忍不住出声道,“倒不如夫人且忍气吞声吧?谁让老爷就是那么偏心呢?” “可……”方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才道:“算了,还是别给自己找难堪了。我看那个小贱人还能得意到几时……可我要怎么样才能咽得下这口气?你们还是给我请一位裁缝回来,好好做两身衣服。哼,就算是我再怎么俭省,也架不住她那么败家?他们不是说要去酒宴吗?我也得好好打扮一下自己。老爷再怎么宠她,总不能带着她去怡秀园,到时候闹得满城风雨。” 翠珠没有敢再开口,她暗暗觉得有些好笑,就算真的请了裁缝过来,恐怕她倒不一定能舍得花上那笔手工费。 钱谨言夫妇同样接到了请柬,上面除了钱氏夫妇之外,还特地提到了钱少康。钱谨言将那请柬递到了夫人的面前,慢条斯理道:“看起来他们还是做了一番工作,最起码他们知道我们家都有些什么人?” “这是很容易的事情吧?只要稍微打听一下,什么样的情况不马上清楚了吗?”孟夫人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复杂的表情,“不管怎么说,这怡秀园的主人都是有备而来。他们好像已经知道了不少有关我们的情形,可我们对他……连是男是女都搞不清楚,这么被动的事情,我们还是第一次遇到。老爷打算赴宴吗?” “就算是为了夫人的病,我也得去怡秀园一探究竟。”钱谨言的脸上扬起了一抹极为复杂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才又道:“那个叫孙月华的女孩子,我们派去的人已经请了画师给她画像,很快会递到京城里去。如果她真的是那位神医的弟子……正好可以请他们来到府上,给夫人认真地调理一下身子……” “我这病还是听天由命吧?”孟夫人的脸上扬起了一抹惨白的笑容,她拉了一下钱谨言伸过来的手,慢条斯理道:“能陪相公这么久,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只是我却舍不得……相公应该还是听我的吩咐,尽早物色合适的人,替我照顾相公才是。” “夫人又说傻话了。”钱谨言拍了拍她的手,连声安慰道:“这样的傻话以后不许再说了。对了,过几天荣儿就要回来,就能见到你天天念叨的小外孙了。” 孟夫人的脸色有些惨白,她的口中说出了“荣儿”两个字,但也只是那一瞬间而已,之后很快摇了下头,叹息着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事实上,就算他们的请柬没有送出来,洛阳城里的人们早已经在猜测,怡秀园必然会设宴款待城里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毕竟是新来乍到,无论如何都要拜一下这里的人们。可怡秀园的主人似乎并没有如他们所愿,进出怡秀园的人虽多,却没有看到他们备下厚礼去看望什么人。 可谁都没曾想到,怡秀园一大早派出去的那些穿着体面的人之中,会有人来到了翠香别院。那是洛水边上一处僻静的院子,同样的深居简出,同样的不问世事,几乎没有人敢来打扰别院主人的清静,可又没人敢忽视主人的存在。当吃了闭门羹的怡秀园的人递出那一份拜帖,而且再三强调请主人看过拜帖之后,再决定会不会客的时候,就连开门的人都吓了一跳:还从来没有人敢在翠香别院的门前如此撒野。更让开门人吃惊的是,只是看了拜帖一眼,主人居然吩咐马上请送信的人过去问话。 不远处,一直留意着怡秀园所有奴仆动向的人也吓了一跳。他虽然还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状况,但他很清楚自己的确已经发现了什么惊人的事实:翠香别院主人的身份非同一般,可却是一位个性极为古怪的人,前任洛阳府尹亲自登门拜访,都被拒之门外,没想到却意外地接见了怡秀园的人。那么怡秀园主人的身份就更加可疑了,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受到这样的接见。 尤其是看见那一抹鹅黄色的裙脚在门后显现,之后送出了怡秀园的仆人之后,不远处的人更加吃惊,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转身,马上回去向自己的主人报告。 怡秀园里自然热闹非凡,消息接连不断地从外面传了过来,只是证实了之前白士中的猜想:任何一个从怡秀园里离开的人,都有专门的人跟踪,就连从怡秀园里不用的剩饭,都有专门的人去检查,目的显然就是为了查明他们的身份。 “幸亏我们还是有备而来,要不然,恐怕一时间还真是难以应对。”白士中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抹笑容,不过很快又皱紧了眉头,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已经迟了,所以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道:“看起来他们也同样好奇,想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想好了吗?什么时候出现?新任府尹大人恐怕还要再过些日子才能到任,在那之前,恐怕这里就是全城的焦点了。” “我得先听一听他的意见。想必今天下午我就能见到琴先生还有……姑姑了吧?”苏少青的脸上扬起了一抹灿烂的笑容道:“不过我还是想最好不要惊动任何人,越神秘越好。” 。 第12章、猜测 负责照看翠香别院琴先生,一向自认为早已经过了喜欢激动的年龄,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居然像是一道阳光一样,让这位已经五十多岁的老人再度兴奋了起来。他急急忙忙命人清扫房间,又用了几十桶水清洗院子,好迎接苏少青的到来。而一直在后院等待消息的被苏少青称为姑姑的女子,虽一直在假装平静,可她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镇静,不时地派身边的侍婢们去打探消息,同时还不忘准备一些点心,那些都是她亲自挑选的,而且亲手做出来的。 “她真的来了,居然真的来了!我以前那只是姑姑想多了。想不到居然会是真的,不知道姑姑听说这个消息之后,会激动成什么样子。”琴先生忍不住低声叹道。 当苏少青独自一人挽着花篮,蹦蹦跳跳进了翠香别院的大门,看起来只不过是普通的卖花女一样,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不过在翠香别院内几乎是掀起了一阵大大的风浪。一向稳重的琴先生忍住激动把她让到了里屋,而里面闪出清脆的声音,接着就出现了一位蒙着面纱的女子,她一把抓住了苏少青的手,柔声道:“想不到你真的还是来了这个虎狼之地?难道你不担心吗?我早就提醒过你,千万不能到这里来。” “既然姑姑在这里,我怎么舍得不来看看呢?”苏少青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乖巧地倚在蒙面女子的身上,娇笑道:“怎么了?姑姑是见了我不高兴了吗?” “怎么会不高兴呢?我只是担心……”蒙面女子低下了头,悄悄地拭去了眼泪,勉强笑道:“难道你忘了当初我们之间的约定吗?只是我担心……你一个人能应付得来吗?听说小白和月华都陪你一同前来,他……没有跟你一起来吗?” “他……去了边关,听说狄将军有要紧的事情请他过去相商。”苏少青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不过也只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她看到了桌上摆着的食物,上前伸手拿起了一块,咬了一口之后继续道:“是您亲手做的!我记得这个味道!早就惦记着您做的桂花枣糕了,可除了您有那么好的手艺之外,世上恐怕再找不到第二个人能做出这么美味的点心了!” “想吃一会儿我让他们给你多带一点儿。上午听说你要来,我就让他们赶紧准备东西去做,刚刚出锅的。”蒙面女子的眼中多了一抹笑意,“慢点儿吃,还多得是,一会儿我让他们给带回去。既然已经到了洛阳,只要你想吃,我随时给你做……可我担心……”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提起洛阳之行,包括一直都紧紧皱着眉头的琴先生。他们都很清楚即将面对的将是什么样的情况,也更清楚将来会有更艰难的路等着他们,只是很难再说服苏少青会再改变主意。 “听说新来的府尹大人明天就要走马上任,不知道会不会来这里再掀起什么风浪。”蒙面女子微微叹了口气,她望着苏少青,慢条斯理道:“我只是担心,你那样的性子,万一真的被他们发现了……他们可是什么样的手段都使得出来的?你难道没有听说吗?这西京早已经是他们的天下了,几任地方官不是莫名其妙地被他们拉下水,就是送了命……” “怕了我还会回来吗?”苏少青的脸上扬起了一抹灿烂的笑容,“不过您放心,我已经不再是那个毛丫头了,做事情自然会有分寸的。” “你跟你爹的性子很像,不达目的恐怕是不会回头的。”蒙面的女子拭了一下眼泪,过了一会儿才道:“不过你放心,只要有我在这里,任何人不敢伤你一根毫毛的,就算他们再怎么嚣张,总也得顾忌我的身份。” “姑姑不用担心,我已经不是小孩子,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只是姑姑……为什么一直留在这里,不打算回汴梁了吗?”苏少青的脸上多了一丝疑问。 “大人的事,小孩子就不要多问了。”蒙面女子微微顿了一下道,“好了,还是不说这个了。我们姑侄两个多年不见,还是说说这些年你过得怎么好好?有没有受委屈?” 洛阳城内,各大酒馆、茶馆最热闹的话题,就莫过于猜测怡秀园的主人的到底是何方神圣,就连很少出门的钱少康,都在一家酒馆里数次听人提起那个神秘的人物。对这样的说法,他是颇为不屑的,在他看来,那不过是一个沽名钓誉的家伙,故意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而已。不过,他自己也的确有那么一份好奇心,想要知道那个藏在暗处的到底是什么人。 “就单单是那个俏丽的小丫环,恐怕已经让无数人眼馋了吧?”正在独坐的钱少康,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对面多了一个吴龙,那个出了名的公子哥儿,他朝着钱少康眨了一下眼睛,好奇地望道:“难道钱公子一点儿都不好奇吗?听我家下人说,那位孙姑娘虽然个子娇小了点儿,可却也称得上是美人。若是能一亲芳泽……” “既然吴公子有意,何不登门求见?”钱少康的脸上堆起了灿烂的笑容,他一向不喜欢吴龙,可偏偏父亲再三叮嘱过,无论如何都不能去招惹这位吴公子,他只得虚与委蛇,继续道:“凭着你吴公子的名号,只怕她会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一见你吧?” “拉倒吧!”吴龙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道:“我是这么想的,一点儿都没有错,可你也得看看我们家现在是什么状况吧?就我那个抠门到不行的老爹,我手头怎么可能会多出一两银子来?那也只能望美人兴叹了。倒是你……” “我没有兴趣。”钱少康打断了吴龙的话,他慢条斯理地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我可不像吴公子,是情场高手,风月场上谁不知道吴公子风流倜傥又一表人才,几乎可以说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别说女人们见了喜欢,恐怕男人们也会多看两眼吧?” 。 第13章、女儿娇 钱少康这番表情真诚却充满讽刺意味的话,让旁边的人暗暗偷笑,吴龙却十分受用,他的脸上多了几分得意洋洋。 “听说吴公子已经在花月坊那里排上了号,准备见一见花月奴对吗?早听说花月奴性情孤傲,自己看不上的人,从来都不会多看一眼的,我看这洛阳城中,除了吴大公子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能让花月奴看得上的吧?”钱少康继续道。 这话正说到了吴龙的心坎儿上,他得意地点了点头道:“听说明天一早她就到了,我还不知道能不能见得上她呢。男人嘛,这辈子总得遇到一个知音,我对花月奴仰慕已久,如果她能让我见上一见,还真是三生有幸呢。” 钱少康并未答话,他在京城曾经远远地看过花月奴一面,那绝对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虽然出身下贱,却是个冰雪聪明的人,他时常感叹命运弄人,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儿,或许她还能有更好的结果吧?只是那张脸……他总感觉好像曾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或许是因为闲得太过无聊,但吴龙神神秘秘地说出自己父亲的马被怡秀园的主人高价买走,而且还登门送给姨娘一份贵重的礼物之后,钱少康也不由得吃了一惊,他忍不住笑道:“世上居然会有如此古怪的人吗?” “是不是奇怪不知道。这可是我亲耳听见的,送来的那份厚礼,现在就在我姨娘的耳朵上挂着的。我娘为了都快要气病了。”吴龙一脸小小的得意,“越说越让我好奇了,所以那天无论如何我都得去见一见那个奇怪的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如此大方?说不定也是跟我一样,是一个俊美而且又爱美人的风流公子吧?” 正在品茶的钱少康,被他这句极自恋的话惊得被水呛到了,咳了半天才勉强停住了,这自然又引来吴龙的不悦。钱少康朝着他竖起了拇指,慢条斯理道:“吴公子太过自谦了,我看那怡秀园的主人怎么能比得上您呢?您可是吴家的大公子,将来可是要继承吴家的产业的,再加上吴公子一表人才,只怕那怡秀园的主人要甘拜下风了?” 这句话让吴龙得意到笑逐颜开,连那双招风耳都跟着忽闪忽闪的动了起来。钱少康的心里不由得多了一抹苦笑,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这吴龙无知而又自大,同时还自命风流,真不知道这样的人,为什么父亲却一直肯跟他们合作。 不远处,一个看起来不起眼的年轻人就安静地坐在角落里,背对着众人听着他们的谈话,他安静地听着众人的谈话,尤其是钱少康和吴龙两个人的对话,直到吴龙离开之后,他才轻轻摇了摇头,似乎在叹息着什么。 “你说新来的怡秀园的主人,不会是哪个国舅爷吧?”不知道什么人冒出来这样的说法,一时间引来了许多人的目光,显然提出那种说法的人对这样的反应很满意,他连声道:“你说说看,要不然的话,谁哪里会有那么多的钱可以败家不是吗?” “还真有可能。听说就连翠香别院都收了他们的拜帖不是吗?谁不知道翠香别院的人身份不一般,听说是一位清修的王妃……”有人在边上低声叹道。 “什么王妃……听说是一位决定出家的长公主。”还有人在一旁争论道。 这样的说法引来了不少人的附和,毕竟这可是有榜样在先的,这样的说法自然比别的猜测更站得住脚。年轻人微微摇了下头,人人都喜欢捕风捉影,这样的说法恐怕不久之后就会传得满洛阳城都是,添油加醋之后,说不定更会说得有鼻子有眼。 “你并不认同这样的说法对吗?”钱少康不知道何时出现在那个年轻人的面前,他在一旁坐了下来,慢条斯理道:“真是够无聊的,不就是一个想要在这里安静的人吗?至于掀得起这么大的风波吗?如今想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坐一坐也难了。” 不等年轻人开口,钱少康居然自说自话地离开了,留下年轻人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一时间愣住了。 “你还准备掀起多大分风浪?”年轻人皱紧了眉头,他轻轻叹了口气,慢条斯理道:“看来想要让她罢手已经完全不可能了。” 不过对怡秀园的好奇,随着另外一行晃晃荡荡队伍的到来而暂时被洛阳城内的人搁置到了一旁:派去京城迎接花月奴的车队回到了洛阳城。一时间除了那些好事的登徒浪子之外,还有不少人也赶过来看热闹,想要一睹这京城第一名妓的风采。似乎生怕出来看热闹的人不够多,花月坊的人甚至不惜花费千金,在教坊街张灯结彩,以迎接美人的到来。花月奴乘坐的马车也被刻意装饰一新,车轿两旁的帘子刻意别人换成了轻纱,这样一来,更是勾起了那些登徒浪子们热情,让他们想要一睹美人的芳容。 原本那些人以为只要肯花上大笔的钱,就能亲眼看一看美人,甚至可以得到美人的亲睐而登堂入室,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花月奴自从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之中进入花月坊之后,就传出话来说:因为旅途颠簸劳累,所以花月奴身体颇有些不适,待过几日再见客。 不仅如此,据说花月奴还有几条规矩,由自己的贴身侍婢亲自告诉了老鸨:一,见不见客人由花月奴自己决定;二,达官贵人的家宴由花月奴自己决定是否参加;三,一曲歌舞千两白银;四,每一位想要见花月奴的人,必须得从花月奴随身带着的绣娘身边买一方绣娘亲绣的丝帕,每一方丝帕是十两银子。 “这可是给出的友情价。”已经被这些规矩惊得目瞪口呆的老鸨子,对着那些蜂拥而至的人道,“而且花月奴姑娘最多只在这里待上三个月,时间可是有限得紧,而且……花月奴姑娘来这里之前可是商量好的,我们绝对不会勉强花月奴的,诸位若是真对花月奴有心的话,还是先回去准备银子,省得耽误了时间。” 。 第14章、序曲 “怎么着?来到我们这洛阳地界,还准备在这里耍横是吗?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人物了?”一位穿着枣红色绸缎衣服的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连声道,“快把她叫出来,让她跪着把大爷我请进去,否则的话,我可是……” “是谁说要请我们姑娘跪迎的?”高高的楼梯上出现了四个彪形大汉,为首的那个轻轻将一块三指厚的木板折成了两半。 这样不经意间露出的一手,把所有的人都吓住了,就连之前那个口出狂言的人,吓得慌忙后退着挤出了人群。 这一招几乎震住了所有的人,原本还打算起哄的众人,很快安静了下来。原本还有点儿担心说出这样的规矩可能会得罪所有人的老鸨子,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这也是她们教坊的人难得如此露脸的机会,她笑眯眯道:“哟,众位也都看见了,我们花月奴带来的人脾气可不怎么好,如此一来就多有得罪了。咱们今天就先这么说,大家还是先回去好好准备准备,等花月奴姑娘的身体大好了,再来请各位相见也不迟。” 怪事发生的当然不是这么一出。原本对外声称身体有些不适的花月奴,突然传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她接受了怡秀园主人的邀请,将在那天的晚宴之上献上一曲!甚至还有人曾经看到过怡秀园的人曾经不止一次地进过花月奴的闺房。 如此一来,原本才刚刚平息的事态再度被掀起了风浪,所有的人都更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居然能请得动花月奴?不只如此,洛阳城数一数二的歌伎都被请了过去,只要听一听那些歌伎的名字,就能想象得到怡秀园费了不少的力气才请动那么多人,而那天的宴席会有多么的令人期待。 只是所有的人都没想到的是,就在花月楼生意最为繁忙的时刻,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闪身进了花月奴的房间。 深夜,怡秀园最靠近中间的房间里,苏少青斜靠在胡床上,对面的卧榻之上躺着的孙月华,她们两个似乎都有无限的心思,所以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都准备好了,可是你准备好了吗?”孙月华难得有这么一本正经的时候,她叹了口气道:“我也算是看明白了,跟这些人打交道,可真是得费心还要费脑。你觉得我们能在这里平平安安地过几个月的安生日子吗?还是想念春晖楼,在那里的日子才真是过得无忧无虑,这些人,可真是个个都比狐狸还要狡猾。” “到了这里,怎么可能安生呢?”苏少青闭上了眼睛,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她慢条斯理道:“好了,怎么感觉天气这么闷?是不是要下雨了?”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叹了口气。直到听到孙月华轻微的鼾身,她才悄然起身去另外一间房。她的眼睛早已经适应了黑暗,所以很快来到窗前,悄无声息地打开了窗子,站在那里望着远处。街上虽还是灯火通明,可不远处吴家的大宅早已经漆黑一片,不用问,为了节省灯油,他们在天黑了之后就已经睡下。那座矗立在黑暗中的楼,让她的心抽痛了一下。徐少青微微吐了口气。 “小姐还没有睡下?时间不早了?”一身白衣的白士中就站在窗前,他像是早就习惯了苏少青这样的生活习惯,所以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 “你还没有去睡吗?这里很安全,最起码现在不会有人会想到打扰我们。”苏少青压低了声音道。 “我习惯了晚睡。”白士中不为所动,像是一座白塔一样立在那里,慢条斯理道,“小姐还是早点休息吧,只怕明晚要忙到深夜呢。” “恩。”苏少青点了一下头,过了一会儿才又道:“下午收到飞鸽传书,说新上任的洛阳府尹明天就会从京城出发,如果脚程够快,只怕两天之后就会到达这里,那个名字看着眼熟,却想不起来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薛家大奶奶也从京城出发,听说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薛家倒是派了不少人跟着她一同前来。” “小姐是在担心来的人是不是……”白士中有些迟疑地开口道,他很少见到苏少青有如此不安的时候,忍不住出声问道:“还是说……” “没有什么好担心的。钱家大小姐回来是早晚的事情,只是还不太清楚薛家怎么打算,只是号称书香门第的薛家,恐怕为了他们的将来,说不定还会出什么狠招。薛老夫人虽然人称善人,实际上狠毒又贪婪,又喜欢沽名钓誉,她可不是省油的灯。”苏少青低声道,过了一会儿才又望着白士中问道:“我让你查的那些事情,你都查过了吗?关于薛家大公子的死,是否还有什么疑点?照理说……前些日子我们还在京城看到过他,怎么突然就莫名其妙地死了?” “郎中开的药方已经派人查看过,也核对过了,没有问题。”白士中认真回道,“薛公子的药,一向都是薛家少奶奶亲自监督下人们熬了送过去的。只是……” “恩?”苏少青的眼前不由得一亮,白士中做事情从来都不会有任何疏漏的,所以眉毛一扬,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只是就在薛公子死前的三天,她因为自己儿子身体不适,所以熬药就交给了薛老夫人派去的丫环。那些药虽然没有问题,可药渣并没有按照平常一样,倒在大街上,而是就地埋在了地下。就在埋药渣的地方,居然连常见的蚂蚁、虫子都不见了,你说会不会太奇怪了?”白士中很认真地回道。 果然如此!苏少青点了点头,脸上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她看了一下满天的繁星,叹了口气道:“只是不知道这样平静的夜晚,我们还能享受多久?对了,我们进的那一船货物,是不是也快到了?” “明天就是晚宴了。小姐还是早点儿睡下吧。”白士中沉默了一会儿,才突然出声道。 苏少青点了点头:“明天,一切就都要拉开序幕了。” 。 第15章、热闹 虽然夜已经深了,可孟夫人依然无法入睡。因为病痛的折磨,早在十几年前,她已经与钱谨言分房睡。隔壁早已经传来了钱谨言的鼾声,孟夫人摇了下头。 “小姐是在替荣小姐担心是吗?”跟随孟夫人几十年的婢子出声问道,“自从那书信到了之后,小姐一直心神不宁,可荣小姐一向处事妥当,薛老夫人不是对小姐疼爱有加吗?……” “疼爱有加?只怕是做样子给我看吧,我耳朵里还是听到过一些传言,只是不知道真假。既然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我总不好再多说什么。薛老夫人是个厉害角色,当年若不是她的算计,只怕当今太后……”孟夫人说到这里猛然顿住了,摇了摇头道:“照理说,姑爷一直缠绵病榻多年,怎么突然莫名其妙地就殁了?就连我们打发过去吊唁的人,也只能远远看一眼,看不出什么来。” “小姐是在担心……不可吧?”婢子的脸上露出一抹惊诧的表情,多年的相处,她早就和孟夫人心意相通,所以自然能猜透孟夫人在想什么。 “这可真是不好说。眼下形势未定,薛家想要借此机会与豪门结亲,也不是没有可能。一切还是等荣儿回来之后再做计较吧。”孟夫人长叹了口气。“这个暂且放一放,明日还是先去会一会那位怡秀园的主人吧。就连翠香别院的人都愿意见他,说明他恐怕还是有些来头的。” 万众瞩目的怡秀园晚宴终于在下午的时候拉开了帷幕,原本一直紧闭的园门打开了,门口守着的是分是穿戴一新的仆人,他们像是过年一样全部换上了最新的衣服,令所有路过那里的人惊叹的是,他们甚至比一般中等人家的主人穿得都更体面。原本打开园门之后正对着的是大门,眼下去换成了一块巨大的太湖石,据说那是从扬州运来的,颇花费了不少人力。瘦、透、漏,绝对是太湖石中的精品,据曾经进过宫的人说,恐怕只怕跟皇宫中的太湖石不相上下,只不过体积小了一些而已,但只是将太湖石运到洛阳,所花路费已令人咋舌。 城中那些被邀请的人早已经坐立不安,他们虽人在家里,但早已经派人出去打听消息。为了不让别人笑话,他们所有的人都只能焦躁地在家里走来走去,等着太阳西斜,等着已经有人到达的消息。毕竟贵客永远都是姗姗来迟的那个,谁都担心因为先到而被旁人取笑。 吴潜的家里早已经乱作一团,方夫人一早就穿戴整齐,准备随时可以出门,不过因为吴潜答应买的马还没有定好,而街上那些体面的轿子又都被人雇走了,所以怎么赶去怡秀园成了一件让吴潜头痛的事情,他原本以为只要走过去就好了,但他瞧见怡秀园的气派模样,心里就没了底气。如果单单是自己走过去,或许还能找到合适的借口,可总不能让夫人也走过去吧?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因为怡秀园送来的那一份厚礼,所以二夫人瓶儿也坚持想要一同前去,以便她亲自向怡秀园的主人表达谢意。吴潜虽不太愿意,可想要和怡秀园攀上关系的念头让他同意。不用问,方夫人又哭又闹了半天,才总算勉强答应了。 “实在没有合适的车轿,现在正赶上春天,外出的人多,所以大部分轿子、马车都订了出去。只有几样看起来很寒酸的……别说是老爷看不上眼,就连我出门都不愿意坐。”招财颇有几分无奈道,过了一会儿他试探地问道:“西城马行里还有几匹待售的马,看起来还算是不错,只是……要价太高,不知道老爷是否能接受。这恐怕是眼下唯一的办法了,要不老爷就只能……走路过去了。” “老爷怎么可能走过去?再贵还能贵得过老爷卖出去的那两匹马吗?”瓶儿有些着急地插话道,随后她还忍不住对吴潜连声抱怨道:“老爷,您还犹豫什么?总不能第一次见面就让怡秀园的人把您看扁了吧?您不是还有什么生意想要跟人家一起做吗?” “多少钱一匹马?二夫人说得是,再贵还能贵得过我卖出的那匹马?”吴潜点了点头他深知瓶儿说的话很对,所以就算是再怎么不舍得,也得忍着心疼。 “四十两。”招财含糊地开口道,他伸出了两根手指朝着吴潜比划了一下道:“两匹可以便宜五两银子,就是七十五两。马行的管家说,因为知道是老爷要买,所以特意便宜了五两……” “七十五两?这明明就是抢钱吗?是欺我不懂这行市吗?前几日……”吴潜捂着几乎要疼过去的心口,忍不住大声呵斥道:“这……这不摆明了就是要抢钱吗?之前最好的马也不过二十两银子,这是翻着跟头的往上涨?难道官府都不管吗?你去问一问,那是哪家的马行?我非得……” “老爷,这价钱是水涨船高啊?没办法,不知道怎么回事,近期所有的马都涨价了,大概是因为这些日子进出洛阳城的人比较多。马行上百匹的马,卖得就剩下那么几匹了。而且人家还说了,那马只替我们留上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如果我们不过去,他们就要卖给别人了。我从那里出来的时候,可有人正拿着现银在外面守着呢?您得马上给句话,是买下来,还是待会您和夫人走路过去?” “走路过去……哎哟!”吴潜急得连连转圈,过了一会儿才又叹了口气道:“这怎么能行呢?今天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去了,就算是去的时候还能走路去,可离开的时候要再是没有车代步,怎么能说得过去呢?算了……” “呀,听说城西的冯家已经赶到了,冯夫人打扮得可惹眼了呢。”一直趴在房顶上等着外面消息的进宝大声地禀报道,“还请老爷快点儿准备吧,老爷不是说,不争早可是也不能落后吗?” 。 第16章、试探 瓶儿立在一旁,她冷眼望着吴潜,这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只怕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不想出钱买也难了。他总不能让那些小厮们推着独轮车赶去怡秀园吧?吴潜的确是个不大方的人,可既打定了想要和怡秀园结交的主意,无论如何都要炫耀一下自己的实力吧? “那就去买一匹马。”吴潜咬了咬牙道:“过几天,马的价格肯定还会继续往下跌的。就当我卖出起这的那两匹没有赚钱。 当冯家的轿子停在怡秀园门口之后,所有的人都像是约好了一样,陆续出现在这里。马车、轿子一时间络绎不绝,而怡秀园里除了那位姓徐的管家之外,一身白衣的白士中指挥众人招呼客人。 虽然人人都好奇主人为何到了现在还没有出现,但这园子里富丽堂皇的装饰,以及各色奇石、珍禽以及奇花异草,让人们目不暇接,完全腾不出时间去打听有关主人的消息。所有的人都在低声惊叹,只怕世间很少能有人将园子布置得如此华丽!之前有关园子主人暴发户的猜想,似乎也不太合适,因为一般的暴发户绝对不会花那么大的心思置办这些东西,而且布置得井井有条。 钱谨言携孟夫人是在酒宴即将开始的时候才来的。孟夫人最初还颇不为以然,因为她眼下最挂心的是自己的女儿和外孙,据说此刻他们已经离开了京城,两天之后就会到达。可钱谨言却认为难得有这么个出来的机会,无论如何都要将夫人带出来一起散心。怡秀园的景致虽美,却并没有太让她放在心上,直到看到白士中之后,她的心头才忍不住一动。 “此人据说也是怡秀园主人身边的人,不过显然并不是当家人。”钱谨言和孟夫人心有灵犀,很快就解释道。 “虚张声势。”孟夫人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满的表情,不过这里的布置却让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越是往里面走,那样的感觉越是强烈,“你是说,这里的管家姓徐对吗?真的有可能就是那个徐家的人?” “根据目前得到的消息来判断,的确是这样。”钱谨言小声道,“可话也没有那么绝对。之前我们派去的人,至今还没有回来,所以也暂时没有确切的消息。夫人……” “看这园子的布置,倒是有几分像是徐家人的手笔。”孟夫人皱了下眉头,她淡淡道:“这下我更想要会一会这里的主人,到底是何方高人了?” 偌大的花厅内只是用屏风隔成了两个部分,分别从左侧和右侧的门进入。花厅正对着的空台上,请来的乐师们正在拨弄着琴弦,给这里增添了几分幽雅的气息。花厅的大门敞开着,正对着的一座临时搭建的高台, 当花月奴抱着琵琶登上搭好的高台,只是随手那么轻拨了几下琵琶,台下的人们就瞬间安静了下来。她脸上的轻纱已经褪去,众人的目光都定在了她的脸上:那是一张美得可以让人停止呼吸的脸!所有男人的目光都盯着她,恨不得多生两只眼睛,以便自己可以多看两眼;所有的女人脸上都多了几分不满,甚至还有人低声骂她“狐狸精”,就连打扮得俏丽的孙月华,心里也生出了几分嫉妒,心中不停地暗道,果然没有污了这个名字,花容月貌,恐怕就算是西施转世,也不过美到如此地步吧?这样的美貌,恐怕可以和苏少青一轿高下。 在看到那张脸的一瞬间,有两个人的表情发生了惊人的变化:第一个是一向老成持重的钱谨言,那张脸触动了他的心思,或许是因为太过吃惊,他手里的筷子都掉落了下来,如果不是借着捡筷子的机会掩饰自己的激动,恐怕旁人都会惊讶于他的变化。而另外一个是孟夫人,她看到那张脸的时候有些恍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之后,微微叹了口气,而脸色也变得难看。 这样的表现自然逃不过怕有人的留意,苏少青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嘴角忍不住上扬,她要的目的果然达到了。 琵琶的声音响起,一曲早已经天下的《牡丹曲》响了起来。这不过是个寻常流行的曲子,但原本安静下来的人群,不安的情绪瞬间漫延开来。 钱谨言脸如死灰一般,他努力地想要平静下来,可脸色还是更加苍白,目光紧紧盯着台上的花月奴没有移动。而原本还是暗在打着自己小算盘的吴潜,身子也不由得抖了一下。 “是这个曲子。不会是……她回来了吧?”吴潜凑到了钱谨言的耳边,低声问道:“我记得当年她弹的就是这一首曲子……” “怎么可能呢?”钱谨言勉强撑起一抹笑容,但谁都看得出来那有多勉强,“那都是过去多少年的事情,又何必再提起呢?” 人群中传来了窃窃私语,同样的一首曲子他们不可能不认识,只不过如今却少了一家人,又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苏少青。钱谨言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望着吴潜道:“查,再认真地查一下,这里的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你跟我想到一起了对吗?”吴潜像是冷一样打了个哆嗦,他连声道:“这里……当年的人可不只是来我们两个,为什么会在这里弹这样的曲子?还有这个女人……怎么莫名其妙地看着有些脸熟?不会是他们李家的人……” “放肆!”钱谨言低声呵斥道,他冷声道:“吴员外还是好好听曲吧?如此佳人,这么美妙的曲子,还是不要辜负了为好啊。” “《牡丹曲》听说当年是从洛阳传到了京城,然后又传遍了大江南北不是吗?听说当年宫里都有人奏这首曲子。”人群中不知道什么人小声道。 所有的男人们都没有说话,当年的确也有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弹奏此曲,只是谁都没有想到,那《牡丹曲》会成为那个女人最后得绝唱。 。 第17章、猜测 站在黑暗之中的徐少青第一眼看到的是坐在最靠近末位、着桃红色衣服的瓶儿。不会有错的,今天一大早她安排在洛阳的眼线就告诉她,瓶儿有古怪,他们亲眼看见她去过城东的药铺,和那位姓张的郎中两个人在房中许久才出来,每次郎中前去给方夫人诊病,也都会去瓶儿的房中。虽还没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来,但看两个人见面时的情形,应该有私情。 虽说是个妾侍,可她的排场不亚于方夫人,只是打扮得过于娇俏,反倒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苏少青点了下头,她确信这是一个聪明的女人,或许可以为自己所用。 徐管家就站在苏少青的不远处,他低声问道:“姑娘这么做会不会太冒险了?为何要让花月奴弹这首曲子……” “我要的就是他们的怀疑,这样我们才有机会不是吗?”徐少青的脸上扬起了一抹说不出来的古怪笑容。“你没有看出来了吗?他们听到这支曲子的时候,如果不是当着众人的面,只怕已经疯了吧?” 徐管家没有多说话,只是安静地退到了一旁。黑暗之中,所有人都看不清苏少青的表情,此刻她心头的血在沸腾,恨不能马上冲到那些人的手边,手起刀落,取下自己仇人的头颅。可她很清楚,眼下只是开始,沉住气,才难查明事情的真相。 “我已经准备好了,确定他们绝对不会弄错的。”孙月华凑了过来,低声在苏少青的耳边道。 苏少青点了点头,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能不能成功,完全就在此一举了。她看了一眼孟夫人,绝对不会可错的,那是一个早已经病入膏肓的女人,大概是因为服用了太多的丹药,让她的脸上多了几分病态的红。听到那支曲子之后,依然镇定的人只有孟夫人。 苏少青再度踱回了房中,她得让自己的心情完全平复下来。直到徐管家通知她人差不多已经到齐,酒宴就要开场之后,她才点了点头,再度回头对镜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依然还是那身青布衣衫,只不过头发却挽了起来,梳了个最流行的少女髻,以示自己的身份。 此刻花月奴一曲终了,人群中热闹起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苏少青悄然到来,就在她出现的那一瞬间,原本热闹得近乎失控的场面突然完全沉静了下来——和花月奴精心的打扮不同,苏少青的打扮很简单,可在她出现的那一刻,让所有人都将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她所吸引。虽然没有佩戴贵重的首饰,青布衣衫却遮不住她美丽的容貌和强大的气场,所有的装饰放在她的身上似乎都成了多余,她安静地站在那里,让所有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诸位能屈尊光临寒舍,真让苏某三生有幸。小女子苏少青,这厢有礼了。在下携家人初来贵地,以后还要请诸位多加照拂……”苏少青朝着众人施了一礼。之后,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之中,她说出了那一番早就准备好的客套词。 她后面说了什么已经完全不重要了,在她出现的那刻,就无疑已经在众人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怡秀园的主人居然是个女子!而且看她的打扮显然还是一个未婚的女子! 仅仅只是这一点儿就已经够令人惊讶的了,因此也就让人们的心中多了更多的疑问:凭她一介小小女子,怎么会有这么雄厚的财力,又怎么能请得到徐家的人替她办事?她到底是什么人?她的背后又藏着什么样不为人知的势力? 孟夫人的表情有些疑惑,就在苏少青开口的时候,她恍惚间似乎觉得这个女子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到过。她摇了下头,喃喃道:“可能真的是我太累了吧。” 所有人的惊讶都藏在了心中,谁都不愿意失礼询问这样的问题。在苏少青挑了女宾那边的主位坐下,随后命人报了一下菜单,再询问诸位女眷是否还合心意——事实上,那些都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樊楼的名菜,立在一旁的徐管家无意中提了一句,也让众人明白,今天晚上掌勺的大厨,是他们特意从樊楼请来的。 “好大的手笔!”当所有的菜品被端上来的时候,就连一向被公认为最见多识广的孟夫人都不由得惊叹了起来,“都是樊楼的名品,是京城里的那个味道。” 吴潜的方夫人就坐在桌尾,她很少被带出家门,而且平日里多留在家里吃斋,这里几乎所有的菜品都是她第一次见到,原本还想要维持端庄形象的她,在尝过第一口菜之后就再也停不下来,一直都在不停地挥舞着手里的筷子。 一时间除了丝竹之声外,只能听见众人品尝美食的声音,当美酒的香味飘出来的时候,所有对酒稍有了解的人都忍不住惊呼了起来,那是两种不同的酒香味,一种是扬州特产的美酒,而另外一种是极为罕见的西域美酒。而根据白士中的说法,这些都窖藏了十几年之久的美酒,主人特地在这个时候带来,就是为了招待贵客。 “每个人怎么也得吃下去十两银子,最起码的……”吴潜事后几天一直都在品味着当天吃下去的美食,原本为了吃上这一顿饭,从早上起来他就没有吃饭,到了之后更加是不顾现象地一个劲儿往自己的嘴里塞,就算是最后扶着墙上了马车,可他还是觉得自己吃少了,因为恐怕下一次若是还想享用到这样的盛宴,只能等怡秀园下一次的盛宴了。 正如苏少青安排的一样,就在酒宴正酣的时候,一直不怎么有胃口的孟夫人突然脸色苍白,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守在身边的丫环发现了异样,急忙想要过去请钱谨言过去,不过早已经发现苗头的苏少青迅速赶了过来,她伸手摸了一下孟夫人的脉搏,不会有错的,脉博很乱,身体冰凉,她的意识也变得有些涣散!看起来就像是已经死过去了一样。 第18章、“巧遇” 苏少青一脸着急地问道:“夫人这是天生的急症吧?快……扶到房里去,月华,快去准备一下银针……” 两个丫环火速上前扶起了孟夫人进了后堂,而孙月华通知了钱谨言之后也跟了过来。一时间原本吃得正热闹的众人也停了下来,都不安地留意着这里的情形。 “真是不凑巧。苏小姐,我看还是马上送我家夫人回家,请郎中……”钱谨言很清楚自己的夫人是个极爱面子的人,她绝对不希望外人看到她的丑态,更何况还是看起来神秘的苏少青。 苏少青停住了脚步,低声道:“我看钱夫人这病马上就要发了,若是一路颠簸回家,反而会让夫人更痛苦。倒不如交给月华,她是学过医的,多少懂一些皮毛之术,说不定能让夫人转危为安。” 钱谨言愣了一下,若是换了平常,他一定会毫不迟疑的答应,再加上之前打听出来的消息,他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可眼下那个被架走的是自己的夫人,他的脸上多了一丝犹豫。 “员外是不太放心吗?孙月华还懂点儿医术,应该能帮得上忙。”苏少青继续道,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 “那就……拜托苏小姐了。”钱谨言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他显然不情不愿。但苏少青的话说的不错,就算是回到家里,夫人也得忍受长时间的痛苦。他眼下只得见机行事,万一状况不对,他还可以马上命人将夫人送回家里去。 孟夫人的身子微微有些发抖,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不像之前每次发病之前还有预兆。让她有足够的时间避开外人同情的目光,可一次是要当着外人的面前出丑吗?她能预料到即将袭来的那一阵折磨会有多么的痛苦,可她只能紧咬牙关忍受着,她闭上了眼睛,虽然从未喊过一声痛,但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恐怕经不起几次折腾了。 洛阳城里的人都知道孟夫人的身子不太好,尤其是生下钱家三兄妹之后,身体更是一天比天差。外人虽只是听说过传言,却从未见过孟夫人发病时的情形。今天出现这样的意外,自然激起了众人的好奇之心。 也就在众人忙碌的时候,姗姗来迟的钱少康走了进来,或许是因为大家都忙着照顾孟夫人,用时间没有人理会他,所以他恰好看到了苏少青指挥若定的情形。在看到苏少青的那一刻,他的身子猛然一震,手下意识地放到了自己的胸口。在确认自己的母亲不会有生命危险之后,他快速退了出来。 白士中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皱紧了眉头,直到看到钱少康入座之后,他才退到了走廊的一边。钱谨言也很快在苏少青的陪同下从内宅走了出来。钱谨言神色轻松,他告诉那些关切的人说,夫人只不过是因为太过劳累,所以才会出了一点儿状况,经过孙月华的施针,身子已经大好,只需要稍休息片刻就好。 “真是多谢苏小姐了,如果不是你府上就有名医,只怕夫人也不会这么快就恢复……”自从进入怡秀园之后,这是钱谨言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灿烂的笑容,他客气地朝着苏少青施了一礼。 苏少青急忙还礼,亲自送钱谨言落座,这才退了出来。她的眼角的余光也看到了最后才出现的钱少康,神色微微一凛,假装平静地退了出来。 “他还是来了。”白士中的声音几乎轻到听不见,他的目光在苏少青的脸上徘徊着。 “是的。”苏少青皱了下眉头,“按照外面的那些传言,我以为他不会来。” 内堂,已经完全恢复正常的孟夫人已经完全被震惊了,这么多年困扰她的病,已经让她习惯了忍受那一波剧烈的疼痛已经难堪的姿态,可万万没有想到,只是一根小小的银针,居然就抑制住了那波即将到来的痛苦,一切风平浪静了!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身体的反应,可眼前这个俏丽的女孩子已经收起了那根银针,同时嘱咐守在这里的丫环,这两天千万不能让孟夫人操劳。 这么看起来外面的传言是真的!孟夫人的心中不由得多了一抹欣喜。她瞪大了眼睛想要开口说话,不过却被孙月华拦住了,只听她淡淡道:“看起来孟夫人这是旧疾,每年春天的时候都会发作频繁,冬天的时候基本上不发作。恐怕要想根除是不太容易。夫人不可太过于劳心劳力,也不可大喜大悲,多注重休息比较好。夫人不妨在这里小歇片刻,我家小姐已经吩咐厨房给夫人准备一碗比较清淡的粥,一会儿你们服侍夫人服下就好。” “这位小姐还真是妙手,不知道小姐师承何人?”孟夫人微笑着开口道:“你们到了这洛阳城,而且我们也到了你们这怡秀园,到现在为止,你们还没有提过自己的来历。” “我家小姐世家出身,不过到了老爷那一辈开始经商为业。我家小姐从前也替自家打理生意,只不过很少抛头露面,所以知道人不多。小姐生性喜欢到处游玩,所以才会来到这洛阳,一则是为这里的山水,二来这里也是交通要道,从西域来的货品大部分都会经过这里之后再转运京城。”孙月华的脸上扬起了灿烂的笑容,她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的心机,“只是没有想到就惊动了这么多人。我家小姐不是也说过了吗?她来这里是要小住几个月而已。” “这么说你们家小姐尚未嫁人?你们家老爷、夫人也舍得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抛头露面?”孟夫人一脸好奇地继续追问道。 “我家小姐最仰慕的就是当年京城名动一时的‘小诸葛’,……这说起来差不多都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我家小姐只恨自己生得太早,一直没能和她见上一面。听说当年她力挽狂澜,救了整个家族的生意之后,就不见了踪影。我家小姐还想着能和她一样,能成为京城中的风云人物呢?”孙月华打开了话匣子,似乎都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意思。 第19章、攻守 孙月华没有留意到此孟夫人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说不出来是欣喜还是别的什么,不过她眼中的光芒随后黯淡了下去,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但终究只是微微叹了口气道:“只不过是一个商界女流之辈而已,有什么好再提的。女孩子最终的归宿,不过是嫁一个自己喜欢或者是不喜欢的人,然后再那样过一辈子罢了。” “夫人说的这些话可别让我们家小姐听了去,要不然非得好好跟夫人辩一辩不可。”孙月华的脸上扬起了一抹大大的笑容,过了一会儿才道:“谁说不是呢?当初我们家老夫人也是这么劝我们家小姐的,小姐却不那么认为……而且她的确经营有道,虽然花钱总是这么大手大脚的,可却也没少挣钱。就比如说这片宅子吧?跟我家小姐挣来的钱比起来,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再者说了,当年那位‘小诸葛’不也正是靠着自己才挣起的家业吗?” 孟夫人微微叹了口气,她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过了一会儿才试探地问道:“听说几个月前,京城里突然多了一位神秘的人物,在漕帮危难之机力挽狂澜,还将辅佐三公子成了新任帮主,那不会就是苏少青吧?” “这件事情传这么快?”孙月华吐了下舌头,她含笑摇了下头道:“谣言总是喜欢夸大现实。我家小姐也只不过是尽了绵薄之力而已。夫人可别被外面的那些传言误导了。” 孙月华似乎也没有想要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的意思,收拾好自己的药箱之后,居然自顾自地离开了,这下轮到孟夫人吃惊了,怡秀园的人对她似乎完全没有之心,眼下这里除了她带来的贴身侍婢之外,无人守在这里。 “她们……都走了?”孟夫人好奇地问守在床边的丫环,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盖在自己身上的是一****被,那手感曾经再熟悉不过了,那是来自江南的丝绸,盖在身上柔软而又顺滑,房间里飘着淡淡的沉香的味道,那是极昂贵的香料。这里的一切都勾起了她无限的回忆,她一时间有些出神。 “远远地守在外面呢夫人。看起来像是不想打扰夫人休息。夫人有什么吩咐吗?”侍婢在一旁回答道,显然这样的情形她也是第一次经历,所以也感觉颇有些奇怪。 “那倒不用。”孟夫人的脸上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她皱了下眉头,这里的一切都太奇怪了,她一时间有些迟疑,过了一会儿才道:“你留意一下这里的布置,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侍婢愣了一下,她低声反问道:“夫人有多久没有问过这样的问题了?这些东西……看起来都像是从京城运过来的吧?” “的确是京城的,可是京城你可在别人家里看到这些寻常的东西?就连这盛手用的杯子,似乎都是汝窑所出,一般的人家可用不起这样的东西吧?”孟夫人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尤其是摆在小几上的茶具,让她颇感意外。 “汝窑?”那侍婢也颇吃了一惊,她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问道:“这汝窑不一直都是专供官方的吗?一般的人家别说是用,就算是见也见不到,就算是咱们那位……不也是偶尔才能见到一两个赏赐的吗?那这位苏小姐……” “只怕是有些来头。”孟夫人的心头也不由得跟着一惊,她过了一会儿才沉声道:“只是还弄不清她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说起姓苏的……倒是听说过似乎扬州那边似乎有几个大商户做海外的生意。是不是有姓苏的,还真少不太好说。” 孟夫人似乎并不打算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毕竟眼下他们和苏少青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接触,她如果只是来洛阳城小住,那么就看着她如此谦恭,只要对她照应几分也就是了。再加上如今在这里看到的一切,对这个身份神秘的女子,她自然更会礼让有加。 苏少青自然很清楚,虽然孟夫人的发病远在她的意料之外,可房间里的一切,徐管家早就做好了安排,所有的一切都是刻意安排好的,为的就是勾起孟夫人的好奇心。苏少青松了一口气,她知道一切比她预料中的还要顺利,眼下只要看一看接下来的戏该怎么唱了。 酒宴还在继续,歌伎在台上浅歌慢吟,而台下的人们早已经被美食、美酒所吸引,就连一向有节制的人似乎也多了些醉意。 “这就是有钱人的排场!”早已经喝得有了醉意的吴潜忍不住在一旁感叹道,“这可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气势,真是要写一个大大的服字!” 钱少康一直都在沉默地望着这里的一切,开始的时候他的确有过那么一丝疑惑,但是过了那一阵奇妙的感觉之后,他终于能平静地将目光放在人群中的苏少青的身上。在来这里之前,他对苏少青是不屑一顾的,他最瞧不起的就是那些出身富贵的人,仗着祖上积下的那些钱财为所欲为。比如说那个看起来红光满面的吴潜,他已经猜到,只怕吴潜正盼着能多来这里几次,好让他有机会跟怡秀园的关系更近一步。不过苏少青是个奇怪的人,这一点儿他很快就能确信,因为苏少青的气质看起来与众不同,她虽然跟所有的人都有说有笑,但他却看得出来,她与这些人格格不入。 满屋子的酒香和丝竹之声,让钱少康感觉有些透不过气来。跟这些人比起来,他对花月奴的兴趣更大一些。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头脑不够清醒的缘故吧?钱少康微微叹了口气,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不喜欢这里的喧闹,不过好奇之心却还是让他出现在这里,可没想到会看到那个打扮得很朴素的女子,看到她那一瞬间时心口莫名其妙地被扯痛,痛到几乎让他没有办法呼吸,是自己的思念太过浓烈,所以才会错认吗?因为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第20章、转移 已经不时有三三两两的人从房间里走出来,此刻怡秀园的灯都已经亮了起来,无数的蜡烛将这里照得亮亮的,不少人都在借着这烛光和月光打量着这里的一切。苏少青皱了下眉头,她想到钱少康可能会有反应,可没曾想到他的反应如此强烈。她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使出自己的杀手锏。 此刻,钱少康能感觉到所有的一切都透着一股金子堆砌的气息,让人感觉到不那么真实。他显然是在疑惑,到底是什么人会如此穷奢极欲?真的是那个让他失神的女子吗?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钱公子怎么出来?是因为酒宴不合您的胃口吗?”孙月华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后,脸上带着几分俏丽的笑容道:“看钱公子的模样,不太像是担心孟夫人的病情吧?她很好,只需要安心休息一下就好……” 她虽然说的是官话,却带着一丝南方人的气息,尤其是话说得快的地方,让钱少康似乎有些听不出来。他只得客气的笑笑,却说不出什么客套的话来,过了一会儿才勉强道:“有劳你们费心了,我母亲的病……已经是老毛病了。” “想要根治就要费上一些功夫了。”孙月华一本正经地开口道,“钱公子的大名我倒是听说过,听说公子一向不怎么合群的,怎么今天肯赏光?你可曾见过我们家小姐了吗?” 这样的问题让钱少康愣住了,他没曾想到眼前这个娇小的女子问话如此直接,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是。 “怎么了?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还是说公子那些风流的名声都是假的?你根本就不习惯跟女孩子打交道?”孙月华盯着钱少康看了一会儿,才又叹了口气道:“那好吧,你就当我什么话都没有问过。不过……我想如果我们家小姐想要在洛阳交几个朋友的话,你一定是个不错的选择……” “交友?”钱少康哑然失笑,他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的孙月华会如此直接,更没有想到她还能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虽说眼下整个社会的风气并没有那么保守,可女子抛头露面的事情,终究还是少见,更别说跟男子做朋友了。“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了……什么女扮男装的人?还是我的耳朵听错了?” 孙月华有些夸张地绕着钱少康走了好几圈,连声道:“人人都说钱家小公子与众不同,可没想到骨子里却是个迂腐的老夫子?难不成你也认为唯女子与小人难养?认为女子不能抛头露面?” “我倒没有那个意思……”钱少康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反应会招来孙月华这样的反应,他愣了愣神才继续道:“我只是想说……” “不用替自己掩饰了。”孙月华的表情瞬间转晴为阴,瞪了一眼钱少康道:“看来还是我多说话了,我还以为公子会与众不同,可没想到也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普通人,都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我家小姐可没有那么俗……” 孙月华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不远处,苏少青和白士中两个人正面对面说着什么,两个高挑的身影看起来是如此和谐。钱少康不由得跟着孙月华的目光看了过去,眼前的情形也让他愣住了,他的眉头莫名其妙地皱了一下,虽然没有开口,可是目光却停留在那两个人的身上,久久没有移开。 “我们家小姐一向与众不同的,要不然也不会带着我们这些人来到这里。”孙月华对钱少康的反应很是满意,她继续道:“据我所知,我家小姐到现在还没有心上人,若是钱公子有意的话,倒不如……” “可我已经有了心上人。”钱少康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挂在脖子里的吊坠还在,这让他无形多了一点儿底气。 孙月华忍不住好奇地追问道:“怎么没有听说过?不是说钱公子至今没有婚配吗?” “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订下了亲事。”钱少康居然脸上多了一丝微笑,那种自然而然的微笑让所有人都不由得动心了。 “是吗?哪户人家的小姐这么幸运?”孙月华好奇地凑了过去,完全没有男女之间的大防,就在钱少康愣神的功夫,孙月华拽住了那枚玉坠,脸上多了几分好奇。 钱少康颇有几分无奈地收回了那玉坠,慢条斯理道:“这个问题更不应该是姑娘关心的。你是不是应该替你们小姐招呼客人了?” 所有的人都在千方百计地打听有关苏少青的消息,不过怡秀园所有的人都很谨慎,不管怎么问都是能从官府查到的那些消息。不过有一点儿可以肯定的是,苏少青在做生意,而且生意做得还挺大,就在她动身来这跟之前,从国外运来了一大批的香料和皮货,再加上出海时运出的那批货品,恐怕就狠狠赚上了一笔,之后还要从洛阳收购一批货物运到扶桑国,那里的人很喜欢中土的物品,每次都能卖上一个好价钱。虽然怡秀园的人不太愿意提起这些事情,但从他们透出的口风判断,那是苏家的家族生意。 这样的传言让原本心事重重的钱少康松了一口气,那不是她!她是那么的超凡脱俗,怎么可能会满口的生意经?或许只不过是因为自己的思念太过浓烈,所以才会产生了那样的错觉吧? “要是真的能跟怡秀园攀上亲戚该有多好。”已经醉了的吴潜忍不住打起了如意算盘,之前他还在惋惜自己没有生下女儿,不能嫁到怡秀园来,可眼下这位苏小姐看起来尚未出嫁,说不定还能跟自己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看对眼,如此一来,不正好自己大赚了一笔吗? “只怕人家未必能看得上你们家那两个活宝吧?”钱谨言皱了皱眉头,他太看不惯吴潜这样的德性了,如此的目光短浅,只会招人烦。换了平常,他无论如何都不太可能会答理吴潜,可他们是一伙的,他不想让吴潜出丑,那样等于也拉低了他自己的身价。 第21章、盘算 “我那两个宝贝儿子再怎么说将来都要继承家族的产业,只要稍微收拾一下,那看起来还是人模狗样的不是吗?”吴潜的脸上堆起了讨好的笑容,他继续道:“不管怎么说,人家苏小姐是初来乍到,说不定……想在这洛阳之地住下去,那还不得找一个还不错的人家嫁了?怎么看我们吴家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算盘打得不错,只是到时候吃了闭门羹,恐怕连生意的事情都要黄了吧?有传言说,他是丞相的女儿,她会下嫁到你们家吗?”钱谨言捋了一下自己的胡子,他在人群中瞅了一眼,没有看到钱少康,他太清楚吴潜那两个宝贝儿子的德性了,自然更清楚苏少青这样精明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和吴家攀上什么关系的,他摇了摇头道:“时间不早,依我看,还是趁早别打这样的歪心思,省得误了你的财路。” 吴潜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多说恐怕只会让钱谨言更反感,可心里却很是不服气,就凭着苏少青派人送给瓶儿的那一对价值不菲的耳坠,怎么能说她对自己家不重视呢?说不定她早就托人打听过他们,因此以这样的礼物试探,只要自己稍微露点儿口风……可这些话不能说出口。 他瞅了一下女宾那边,那边的人虽多,可似乎只有偶尔小声的议论,而且大部分的人讨论的都是有关那几个歌伎的问题。他很想过去找自己的夫人商量一下,最好是能请苏少青到自己家做客,趁机再见一见自己那两个宝贝儿子,到时候只要顺水推舟,一切都会成定局。 后院,花月奴撇开了所有的歌伎,独自一人在长廊中徘徊。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带着南方的色彩,里面还有她最爱的兰草,她闭上眼睛,贪婪地呼吸着园中的空气。 “喜欢这里的景色?”一身青衣的苏少青出现在不远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 “……你怎么舍得出现?我以为你会避讳?”花月奴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神情,她万万没有想到苏少青会如此自然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好像之前发生过的那一场小小的风波,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若是存心想要避着你,为什么还敢请你过来?你不是也想见我吗?要不然怎么肯赏脸呢?”苏少青的脸上堆着灿烂的笑容,拉着花月奴在一处没有挂灯笼的地方坐了下来,“只是这一次时间匆忙,来不及跟你说几句体己话。” “想不到你居然还真的把江南的别院搬到这里来。他不是说过,你不能来这里吗?”花月奴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道,“只是大小姐,您这脾气是不是也太急了点儿?难道你真的……打算照着你的计划进行了?” “他不会明白的,多年的计划,我怎么可能会放弃呢?”苏少青的脸上闪过一抹阴狠的表情,她看到了花月奴眼中的担忧,过了一会儿才又继续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的。” 花月奴并没有答话,她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我给你留的信物,无论如何都要留着,只要有需要,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出现的。我只是担心,白士中能保护好你吗?” “你不怕他听到了这句话会伤心吗?”苏少青拍了下花月奴的肩膀,过了一会儿才又淡淡道:“下次有机会,我一定会安排时间让你们好好见上一面。” “还是你自己多加小心吧?我若见他,可以找到无数个理由。”花月奴的脸色一红,过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我最担心的是,你要面对的可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苏少青很清楚,现在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原本以为把花月奴请到这里来,旁人多多少少会将一些目光转移到她的身上,那样自己就有可趁之机,可万万没有想到,众人似乎对怡秀园的兴趣更浓了。难道说,自己的计划会发生变化吗? 远处传来了轻轻咳嗽的声音,这是他们之间约定好的信号。苏少青和花月奴两个人先后起身,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此刻方夫人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酒宴之上另外一个身体不适的是吴家方夫人。她平日里一向在家都是吃素的,很少尝到这样的美味,让她胃口大开,虽然她只承认自己不小心多吃了几口,但吃下去的美食就顶在嗓子眼儿,让她感觉颇为不舒服,接着腹中如雷鸣一般,肚子像不是自己的,抽搐着痛了起来。最初她还勉强忍着,可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无奈之下又被两个怡秀园的丫环搀到了西面厢房里。 这样的状况出乎孙月华的意料之外,直到守在房间里的丫环提醒她,这位方夫人一直都在狼吞虎咽,之前查到的信息又认定方夫人茹素,所以她很快意识到问题的关键在什么地方,命人沏来一壶茶,让她斜靠在榻上休息,同时替她在足三里各扎了一针。 “真的好了!”在痛苦减轻之后,方夫人脸上堆起了灿烂的笑容,连声道:“姑娘还真是好手艺啊!” 方夫人的心头打起了如意算盘,她认为自己有了一个惊喜的发现:这位叫孙月华的姑娘似乎医术不错,那自己的身子是不是也可以调理一下?最起码要保证自己比瓶儿活得更长久,那样才能保证自家的产业不会被瓶儿挥霍掉;而另外一方面,让她颇为惊喜的是那位苏小姐居然还是单身,虽然年龄大了一点儿,自己像她那个年龄,儿子吴龙已经两岁,可这完全不妨碍自己对苏少青的喜欢。若自己家主动提亲,说不定苏少青也会动心,那样一来,这怡秀园不就理所当然地是苏少青的嫁妆,一起带进了吴家吗?如果将来能再给她生一个大胖孙子,那所有的一切自然都是她的!想到这里,她的脸上不由得多了一抹灿烂的笑容,接着又细细地向孙月华打听苏少青的年龄,是否许了人家。 第22章、矛盾 孟夫人自己都没有想到,就在宴会结束的时候,钱谨言居然和方夫人争着请苏少青到自己的家中做客。 更让人意外的是,苏少青委婉地谢绝了钱谨言的要求,反倒先行同意了方夫人的邀请。这样的决定让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 直到回到家中,孟夫人淡淡一笑,对着钱谨言道:“相公是觉得那位孙姑娘的医术高超,只要苏小姐会来这里,那位孙姑娘想必也会一同前来……相公其实大可不必开口的,她虽然是妙手,可也治不了我这病。我这病……只怕最多也就只能拖上两三年……” “夫人说的是哪里的话?”钱谨言强颜欢笑,劝慰孟夫人道:“夫人不是说过将来还要陪我一起游历名山大川吗?怎么就说这样的丧气话?再说,我看那位孙姑娘的医术的确不错,比洛阳这些郎中们好多了。就算是不能替夫人除去病根,可却能让夫人不用经历那么痛苦的时候,也是一件好事……可我却想不太明白,为什么苏少青会拒绝了我的邀请,反倒会去了吴家呢?难不成她……” “她自然有自己的安排,这个女孩子很讨我的喜欢,只不过……”孟夫人的脸上扬起了一抹极为灿烂的笑容,但随后又黯淡了下去,“我总感觉她的来历颇让人觉得可疑,如果真的是做海外生意的人家,又何必藏头露尾?干脆大大方方地介绍自己不就好了吗?江南那几家负责海外生意的……真的有姓苏的人家?真的有这么个人吧?” 孟夫人的话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淡淡道:“可能是我们太紧张,才会草木皆兵吧?” 钱谨言有些吃惊地望着自己的夫人,那是在她脸上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温柔笑容,他的心头不由得一惊,假装不经意道:“夫人好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是吗?”孟夫人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她下意识地替自己解释道,“或许是因为酒宴上发生的一切太过意外了吧?” 夫人从来都不会向自己解释什么,这一次却例外了。钱谨言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吩咐侍婢们马上服侍夫人睡下,他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康儿也去了那里。”孟夫人的脸上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而且我还看到了方氏,你猜她在打什么主意?” “吴潜想要和怡秀园攀上亲戚关系,恐怕又是在打苏小姐的主意吧?”钱谨言的嘴角闪过一抹鄙夷的表情,在夫人的面前,他完全不需要任何的掩饰,“如果真要说登对的话,咱们的康儿和那位苏小姐,站在一起倒是毫不逊色。至于吴家那两个不器的家伙,别说是苏小姐,只怕就算是小门小户人家的女儿,都未必肯嫁过去吧?” 孟夫人虽没有开口,但她还是迟疑道:“我一直都在担心,吴潜打着他的旗号做坏事,只是他平常做的那些生意,未必能挣来那么大的家财吧?” “我会留意的。”钱谨言语气恳切地回道,同时还不忘皱了下眉头道:“可一时间却没有什么发现。” “我们现在却不能得罪他。”孟夫人微微叹了口一气道,“眼下还只能暂时顺着他的意思,他知道的事情太多,如果能死守这个秘密,说不定还能平安到老。至于他那两个宝贝儿子,我看倒不足为虑。既然他们愿意打这个如意算盘,那就让他们去试一试也好,省得我们还要多费心思了不是吗?” 孟夫人和钱谨言两个人一向小心谨慎,可这一次两个人似乎都在忙着琢磨对方的心思,没有听意到钱少康就在不远处听着这里的谈话,他是不经意之间路过这里,原本打算进去问候的,可他们两个说的那些话引起了他的兴趣,偷听了一会儿之后,他才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怡秀园,早已经回到后院的苏少青认真地听着管家的回话,来这里所有的人都有自己的目标,每一个侍婢都有特别留意的人,当然重点观察的就是钱谨言和孟夫人,他们两个的举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也正如他们之前所说的一样,孟夫人几乎就是在第一时间发现了摆在房中那些家具的奇特之处,以及特地给她准备的瓷器。从那些刻意摆放的瓷器来看,苏少青的来历肯定不一般。 孙月华重点提到了钱少康,在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她几乎有意识地描述了所有的细节,包括她在钱少康的身上发现的那个吊坠,以及他始终没有婚配的事实。同时也提到了那些人对花月奴出现之后的反应。 “一切都如我们所料的一样,眼下我们就得开始我们的计划了。明后天,大概钱家大小姐就该回来了吧?我想……我们应该有机会去钱家的。”苏少青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朝着孙月华一笑道。 正是这一次的晚宴,让所有的人都被怡秀园表现出来钱大气粗而震惊,吴家更是让不少人羡慕,他们居然能请得动苏少青。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不少人前来吴家登门,却被方夫人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打发走了,只是留下了自己娘家嫂子,其实也不过是想要在娘家人的面前炫耀一番。 “万一人家要是想四处都看看呢?”瓶儿似乎还没有能从自己愤怒的情绪中完全恢复过来,她认为方夫人自作主张,可能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自从听说瓶儿听说苏少青要登门之后,就一直忧心忡忡,方夫人在她看来就是一个愚蠢而又贪婪的女人,到头来可能反倒会坏事。更要命的是,此刻的方夫人像是着了魔一样,从前事事都不理会,眼下却突然对所有的事情指手画脚的方夫人。这自然更让瓶儿不满,她自然会向吴潜进言。 “四处逛逛?那再好不过了。虽然我们家寒酸了一些……我的意思是说跟怡秀园比起来是寒酸了一些,可也别有一番风味对不对?”吴潜显然并不太明白为什么瓶儿会这么说,反倒十分热情地向她再三解释道。 “可那个疯女人呢?万一那个时候她大喊大叫了起来,又该怎么办?”瓶儿在一旁冷冷出声道。 第23章、吴家的禁忌 原本笑逐颜开的吴潜脸色猛然一变,手猛然拍在了桌子上,大声呵斥道:“别以为平日里宠着你,你就无法无天了?这个时候提起那个女人,你想做什么?不会是也想让我把你关后院吧?” “老爷这是恼羞成怒了吗?难不成您不知道全洛阳城的人都在怎么猜测那个女人的身份吗?名义上她可是您的三夫人,可不管她是怎么来的,都是吴家的人不是吗?到时候人家问上两句也是正常的吧?难不成您也要用这样的态度向她解释吗?您觉得那位怡秀园的主人会是什么样的反应?”瓶儿反唇相讥道。 吴家有一个疯了的女人,这似乎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从来都没有人见过那位吴家三夫人的真面目,只知道在决定纳妾的那天,吴潜很难得地请人登门,摆下了酒宴,之后就有一个看起来瘦弱的女子匆忙露了一面,若不是穿着一身桃红色的衣服,恐怕众人无法确定那就是新人。之后再没人看到过那个神秘女人。 三妻四妾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算是吝啬的吴潜似乎也并不例外,不过出人意料的是那位三夫人不久之后就得了急症,虽说请了不少的郎中来替她看,却说不清她到底害了什么病。不久之后,吴家就放出话来说,三夫人是中了邪,只能在后院的阁楼之中静养,随后派了几个胆子壮的仆妇来伺候,阁楼下请了几个哑仆守在那里,为的就是防备她可能会跑出来伤人。换句话说,这样的行为无疑向外人传达了一个信息:吴家的三夫人疯了。 一切也都像是外面传言的那样,在最初疯掉的那几个月里,吴家后院经常能听到一个女人哭叫的声音,就像是被什么人堵上嘴巴一样,之后还能听到笑着唱的声音,甚至还有人听到过半夜时分有女子唱曲的声音。时间久了,就在人们期待着见一见那个已经疯了的吴夫人的时候,反倒一切平静了下来,只是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曾经有人看到过阁楼上亮着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就坐在窗前——那样的情形极为恐怖,甚至有传言说,只要靠近阁楼,就能闻到一股血腥的味道。 阁楼不只对外人来说是个神秘的所在,甚至对吴家人而言也是个禁忌,几乎没有人敢提起那个神秘女人,就连瓶儿也不清楚那个女人的身份,她只知道成亲那天露面的那个女人,只不过是一个临时请来的歌伎,并不是那个神秘女人。如今她提到那个神秘的女子,自然是犯了吴潜的忌讳。吴潜话虽是这么说,可他的表情无疑也是在担心,苏少青那样一个初来乍到的人,多问上几句怕也正常。万一个应答不当,会不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那就请平日里照顾夫人身体的郎中过来,让他开上一剂药,最好能让那个女人睡上一整天,等客人走了再让她醒过来。”吴潜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这是最稳妥的办法。如果他们到时候真的询问,你随口应付上几句也就是了。” “恩,我一定会说,老爷是舍不得看着夫人在街头受苦,所以将她收留了下来。”瓶儿的脸上扬起了一抹灿烂的笑容,她当然知道吴潜想要的是什么,自然也懂得如何说话才能讨他的欢心。 “这件事情万万不可声张,除了你和郎中之外,再不许第二个人知情。熬好了药之后,还是由哑仆送上去,告诉他亲眼看着她喝下去之后再出来。”吴潜再三小心翼翼地嘱咐道。 他们的担心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事实上包括钱谨言在内也很关心这个问题,在没有弄清楚苏少青的用意之前,他无论如何都要让吴潜多加小心。 可钱谨言最担心的是吴潜的性子,吴潜是一个一旦得意起来就不听劝告的人,所以他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他会妥善处理好的。”根本来不及梳洗的孟夫人轻挽着头发出现了,她淡然一笑道:“想想看,他想要是和怡秀园攀上亲戚,怎么可能会让家丑外扬呢?只是他可能不太会使出什么高明的手段罢了。” 不过他们的担心似乎完全是多余的,苏少青第三天日上三竿之后就出现在吴家的门前,而且给方夫人和瓶儿再度送上了一份大礼:每人一匹细纱,还有一对手镯。这些礼物几乎让方夫人心花怒放,虽然和瓶儿送的礼物只是多了一支玉簪,但她已经相当满足。 出来接待她的总共也就三位:方夫人、瓶儿,方夫人的娘家嫂子曲氏。不过曲氏完全是个陪衬,也只是在苏少青出现的时候见了一面后,就匆忙去了后院。 “小门小户人家的女儿没有见过什么大场面,听说苏小姐是洛阳城里的贵客,所以才会来到这里,只为见上小姐一面。”方夫人的脸上堆起了灿烂的笑容,随后命准备茶水,好招呼苏少青。 “夫人不必多礼,我来这里只是为了看望夫人身体可大好了,还有瓶夫人……当初管家不知那是夫人心爱之物,贸然就买了下来,还是应该向瓶夫人致歉才是。”苏少青的脸上堆着客气的笑容道。 三个人在一起客套地寒暄着,苏少青看到方夫人房间里的布置,很自然地问起方夫人是否拜佛,随后假装不经意地提到了洛阳的几座寺庙,随后还提了一处庵堂,还说自己也一心礼佛,每个月都会派专人去斋戒。 这仿佛不经意的话让瓶儿的脸色颇为紧张,她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正常,可身子却在微微发抖。苏少青望着她笑问道:“这么瓶夫人也经常礼佛吗?” “去的,去的。”瓶儿的笑容有些勉强,她显然心里已经在暗暗叫苦。 “我就说嘛。我的丫头莼儿说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瓶夫人,她见过瓶夫人之后就想确定一下看到的是不是夫人。我想她是在哪家寺庙里和瓶夫人碰过一面吧?”苏少青含笑道。 第24章、疑虑 看似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却让瓶儿冷汗直流,她勉强应付着苏少青的问话,却一脸担心地偷偷看了几眼方夫人,确定她是不是觉察出了异样。值得庆幸的是,苏少青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方夫人因为有自己的打算,似乎并没有留意到他们在打什么哑谜。瓶儿暗暗庆幸,她同时也在心惊,自己一向小心,为什么没注意身后还有人呢? 苏少青只是在瓶夫人的邀请下在吴家转了一圈之后,就离开了。徒留下方夫人一味地惋惜:原本她还打算借着午饭的机会,让苏少青见一见自己的那两个宝贝儿子,顺便再提一下自己并不太介意未来儿媳的年龄大小,也好让苏少青明白自己的善意。 单单只是匆忙中的那么一瞥,苏少青已经留意到了后院那不同一般的气氛,也隐约听到了有什么人低低发出的声音,可惜的是瓶儿似乎早有准备,所以刻意发出了极高的声音,掩饰住了那几乎听不到的声音。 瓶儿是一个极懂得察言观色的人,几乎就在苏少青将目光转向那座阁楼的一瞬间,她就知道迟早苏青都会询问这件事情,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苏少青只是看了一会儿,并没有多问,这反倒让瓶儿颇有几分不适。方夫人完全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忙着询问侍婢两位公子是否从外面回来了。这样的举动让瓶儿哭笑不得,不过她的心中多少也有些诧异,毕竟苏少青那样的身家,居然到现在还没有成家,这自然会是她应该担心的问题。若是方夫人的如意算盘真的成了,那么整个吴家可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虽然苏少青在这里待的时间并不长,但陪同苏少青来这里的孙月华终究还是被瓶儿留了一会儿,她自然是想请孙月华帮她看一下自己的身子是不是真的有什么毛病,若不然为什么至今没有怀上一男半女。 “你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在细致地询问过瓶儿所有的问题,又替她诊断之后,孙月华的脸上扬起了一抹灿烂的笑容道:“大概是夫人太过心急了吧?所以才会如此。这样的事情原本就是急不得的,夫人只管放宽了心,有孩子也只是早晚的事情。” 瓶儿原本还想要搭上几句话,可是看到方夫人身边的侍婢走过来,她把原本准备说出来动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她只是没有想到,侍婢来这里的目的,只是为了通知孙月华准备离开,听说是怡秀园的人匆忙赶来,通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苏少青马上回去。 “还真是遗憾,原本还以为能多陪夫人说几句话。”苏少青客气地朝着意犹未尽的方夫人施了一礼道,“那还请夫人有时间的话多去怡秀园走动。” 看着苏少青和孙月华两个人坐着轿子离开,方夫人还在不停地懊恼,为什么自己没有抓紧太多的时间夸一夸自己的两个宝贝儿子,而那两个平日里被她宠上天的儿子,居然没有一个出现的。 “三房也没有闲着。”一向喜欢添油加醋的侍婢在一旁插话道,“恐怕还是为了求子的事情吧?夫人是不是应该采取点儿什么行动?听说城里的孙婆有一方子,只要是……” “她不可能怀上孩子的。”方夫人的脸上扬起了一抹大大的笑容,“她既然愿意折腾,那就随她去吧。原本还以为她已经死了那份心呢,那样就算是老爷没了,我那两个宝贝儿子还能照顾她,可她若是真打算还想争家产,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不出一柱香的功夫,这话就原封不动地传到了瓶儿的耳朵里,她气得咬牙切齿,表面上看起来却十分平静,只是慢条斯理道:“这么说起来,她倒是很有把握。可话是这么说不错,我终究还得有一个依靠才是。” 回到怡秀园的苏少青表面上看起来一切正常,只不过看起来比往常疲惫了一些,她休息了一刻之后,才急急忙忙把白士中找了过来。 “去了?”白士中还是招牌式的面无表情,望着苏少青道:“你不是说过不愿意先去那里的吗?是改变了计划?” “我只不过是找了一个最为薄弱的环节下手。之前查到的资料一切都真实吗?”苏少青的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望着白士中继续问道。 “照理说我们的消息是不会有错的,他当年是靠出卖消息给了孟夫人,所以才得到了第一笔钱,……那笔钱等于是说是孟夫人给他的赏赐。之后他利用那笔钱去了一趟西域,从那里运来了一大批的香料,赚了不少的钱,就在洛阳城里开起了自己的生意。卖的差不多都是从山西一代收来的皮货之类的。根据他这么多年的进账再除去开销,预计他挣下的家产可能是在两万两左右。”白士中朝着苏少青介绍道。 说到这里,白士中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迟疑道:“对了,你让我们查的那件事情我们没有什么线索,被关在阁楼上的那个女人来历不明,就连守在阁楼下面的几个家丁,有一个眼睛几乎看不见,另外两个人生下来就是耳聋,自然打听不出什么来。送饭过去的人虽然很正常,却从来都只是把饭送到门外,从不与那个女人见面。所以要想继续调查的话,还要再费上一番功夫。你确定……怀疑那里的人就是你要找的?” “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但是声音却是与生俱来的。”苏少青的眉头皱了一下,那个声音她还记得,在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的反应,但绝对不会有错的,“可能关在阁楼里的那个女人,我认识……” “……你确定吗?”白士中的声音变得温柔起起来,他的目光定在苏少青的身上,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你是不是太过紧张,所以才听错了?怎么可能会有你熟悉的人在这里?” 第25章、交易 苏少青并不想在那个问题上和白士中争论,她只是微微点了下头,很快转移了话题:“听说钱家的大小姐快要从京城回来了是吗?那里的情形怎么样?你们都布置好了吗?” “一切正如小姐预料的一样,薛家原本就瞧不起钱家,认为钱家不过是个暴发户,自然对钱丽荣也不待见,这次虽说是她自己提出回娘家小住,但和被休回娘家似乎也差不多。只不过她带着自己的儿子回来的,只怕薛家不会那么容易放手,毕竟那还是薛家的骨肉。”白士中慢条斯理道。 “但薛家人对那位薛家大公子的态度也很奇怪,依我看,他恐怕早就成了薛家的累赘吧?钱丽荣的日子也没那么好过。我之前见过她。”苏少青的脸上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她见白士中的表情有些诧异,忙点了下头道:“看她在薛家的日子,最起码不似传言中的那般风光。” 苏少青的眉间多了一抹轻松的表情,她还记得那是阳春三月,所有的人都在外出踏青的时刻,钱丽荣也带着自己的家人随着众人一起外出游玩。她那病怏怏的丈夫歪在马车上,不时地传出几声剧烈地咳嗽。钱丽荣愁容满面,目光随着众人不停地转动,却不得不守在马车旁,小心地服侍自己的丈夫。 恐怕远在洛阳的人,提起钱家大小姐都会忍不住发出几声赞叹吧?不只是因为她生在钱家,还因为孟夫人亲自给她挑了一个门第、家世都相当好的人家:薛家。薛家是世家,祖上曾经在朝中做过高官,就算是到了他们这一辈,依然还有着吃花不完的钱财。虽然薛家的后世子孙没有几个能做高官,可仗着祖上曾经有过的辉煌,他们的日子过得还是相当不错,想要跟他们攀亲的人不在少数。但直到亲眼看到了那个一直病歪歪的薛公子,苏少青才明白,那些传言更多地是来自于对薛家的仰慕吧。 钱丽荣那个时候的表情是憔悴的,虽然她的身上穿着华丽的衣服,佩戴的是金银首饰和罕见的美玉,但无论如何都不说不上快乐,她一直都将目光放在那些年轻人的身上,可换来的却是婆婆的一记耳光。她那位看起来连喘气都困难的丈夫,甚至在母亲的鼓动下还一脚把她从马车上踹了下来。 苏少青在小河边不经意间看到神色憔悴的钱丽荣,当时她正对着一簇开得很艳的月季发呆。苏少青急忙提醒她道:“这位小姐……你最好还是离那些花远一点儿……那些花的香味闻久了,恐怕会让人的身体不舒服的……” “这么漂亮的花……也会有毒吗?”钱丽荣只是瞥了苏少青一眼,慢条斯理道:“你是不是弄错了?这种花不是家里也会种吗?怎么会有毒呢?虽然此花不及牡丹那么漂亮,可也别有一番滋味不是吗?” “花虽美,可却不见得适合靠近了赏玩。这种花虽美,可有些人……比如说身体不太好的人,尤其是胸口比较闷的人,闻了会呼吸困难、胸口不适,甚至还有可能会窒息。所以我劝夫人还是远离它才是,没有必要用自己的身体来试一试这花是不是真的适合你不是吗?”苏少青的脸上堆着淡淡的笑容。 钱丽荣的表情当时很是古怪,她看了一眼蒙着面的苏少青,继续问道:“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你是什么人?” “我只不过是路过这里的人而远,而且曾经受过这些花的危害,所以才会忍不住提醒小姐。”苏少青继续道,“我从小就生活在南方,所以对花多多少少了解一些。小姐可曾见过南方那些开得极艳的杜鹃花?” “见过,小时候去江南的时候,曾经看到过好多的杜鹃花。”钱丽荣完全被苏少青说出来的话吸引住了,很自然地回答道。 “说的不错,一到了春天,就会有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开。可就是那么美丽的杜鹃花,却有剧毒,最毒是黄色的杜鹃花,喝了它之后会瞬间送命的。”苏少青继续道,她朝着钱家大小姐施了一礼道,“所有还请小姐无论如何都要远离这些东西,避免可能会造成的伤害。” 当时的钱丽荣似乎还有不少问题想要询问,可却被匆忙赶到这里来的丫环打断了,据那丫环说,是因为薛家少爷身体不适,需要马上见到他。钱丽荣甚至顾不上跟苏少青告别,就匆忙跑了过去。之后,苏少青就听到一记响亮的耳光,以及薛老夫人训斥的声音。 “那是一对不幸的夫妻。”苏少青的脸上扬起了一抹淡淡的哀愁道:“孟夫人的确是个很精于计算的人,她也的确替自己的女儿挑了一户好人家,可是我却不太明白,为什么她会挑一个生来体弱的钱公子呢?薛家公子会病逝,很显然也在预料之中吧?” “要不是钱家看上了薛家的家势,怎么肯将自己的女儿嫁给生来有痨病的薛公子?”白士中的脸上闪过一抹不屑的表情道,“不过当时听说好像是钱家出了什么事情,所以才不得已同意了这么亲事。据说出嫁的时候,钱家还给了女儿一笔很丰厚的嫁妆,为的就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过上好日子吧?” “虽然已经过去了七八年,可当初钱家大小姐出嫁时候的风光,时不时还被人提起。当时迎亲时候的那个人看起来英俊潇洒,不过却不是钱丽荣要嫁的那位薛家大公子,而是她的小叔子。恐怕那样的安排,也是为了顾忌薛家的颜面吧?毕竟这里离京城有那么远的距离。”白士中的脸上多了一丝苦笑。 只不过谁都没有想到的是,那样一桩听起来还算是不错的亲事,会是一笔**裸的交易。钱家搭上了自己女儿后辈子的幸福,女婿的早逝恐怕在他们看来是雪上加霜。如今钱家大小姐从京城回来,只怕又会引起一场不小的风波吧? 第26章、盘算 在未到吴家之前,苏少青就一早得到了消息,吴龙天未亮就躲了出去,原因自然是因为心中另有所爱。方夫人虽然再三强调,苏少青虽说已经二十岁,怎么看都是老姑娘了,可却是位极漂亮的女孩子,再加上她有那么多家产的份儿上,可以接受做自己家儿媳的。吴龙当时气得就直跳脚,大声对自己的母亲呵斥道:“我才多大一点儿?你就想着要让我娶媳妇了?我还没有玩够呢?要娶你自己去娶吧?” 这些话气得方夫人脸色惨白,可还没等她再开口说什么,吴龙居然一溜烟就跑了。方夫人以为吴龙只不过是随口说说,怎么看他都是吴家的长子,自然应该有担当的,可没想到她早上派人去找吴龙时,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离开了家,还把二儿子也一起带了出去。 直到苏少青上轿的时候,因为出门没有带钱袋的吴龙才算是回来,他的眼中根本就没有苏少青,因为此刻他心心念念的就是花月奴。甚至此刻的他还在暗暗气恼,昨天居然没赶上亲眼看见美人一面。更可气的是,大早上赶到教坊街的时候,偏偏又赶上花月奴把钱少康请了进去。 “钱少康不就是长得比我好看了那么一点儿吗?掏的银子又不比我给的多,怎么就被请了进去跟她一起用早饭?”吴龙听说这个消息之后差点儿背过气儿去,自己不管怎么说也是仪表堂堂,曾经还有不少人夸过他一表人才,怎么就偏偏输给了钱少康呢?就算是吃个早饭而已,也真是够让自己没有面子的。 吴龙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自然更没有心情听方夫人念叨。 另外一方面,钱少康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有幸见到花月奴。他原本只不过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才出现在这里。对这个意外之喜,他并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只是感觉自己可能惹上了大麻烦。等他进来之后,花月奴早已在珠帘后坐定,并态度柔和地请他用餐。 摆在面前的食物让钱少康狠狠吃了一惊,这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钱家出现的东西,眼下却被摆在桌上:这些都是母亲的禁忌,自从五年前母亲命人将准备这些早饭的厨娘狠狠鞭笞了一顿之后,钱家上下再没有犯过这样的错误,可没曾想到,这些东西会重新摆在自己的面前。 熟悉的味道,那些早已经深藏在记忆里的回忆再度被掀了起来,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不会有错的,过去的那些回忆再度涌上了心头。他大口地吃着,同时很是庆幸花月奴住在珠帘之外,影影绰绰应该看不清楚自己脸上的表情。他自己都不太肯定,如果此刻花月奴开口询问,自己那已经打开的记忆闸门,会不会让他将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只是他的心情有那么一丝恍惚,这样的味道,恍惚间似乎就出自那位看起来貌不惊人的厨娘之手。只是她……早已经长埋地下,化了成泥土。而当年那个总是陪着自己吃早饭的人,又去了什么地方? 直到饭饱之后,花月奴的脸上才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问道:“这些都是东京的美味,看公子吃得似乎还习惯?公子可曾在东京生活过一段时间?我听说公子是洛阳人。” “小时候曾经随父亲的好友一起在京城居住过几年。”钱少康意犹未尽,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慢条斯理道。直到此刻,他才提出了心中的疑问,“姑娘应该很清楚,我并不是专程为了姑娘而来,为什么还肯赏这么大的脸,让我有幸与姑娘共进早饭?” “女子的心思,最好让人猜不着不是吗?”花月奴的脸上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她早就听说过钱少康这个名字,只不过是因为好奇所以才会请他上来,可万万没有想到他的问题会如此直接,反倒让她多了一丝意外。 “恐怕姑娘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吧?”钱少康的脸上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道:“不过我还是觉得姑娘真是聪明,应该说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孩子。” “只是可惜沦落风尘对吗?”花月奴的眼中多了一抹笑意,她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腔调,慢条斯理道:“我以为公子会说出与众不同的说辞,想不到公子居然也如此俗套。” “没有什么好可惜的,闺门中的女子,也未必过得幸福,尤其是富贵人家的女儿,恐怕连婚姻都未必是自己能决定的。可姑娘却能自主地选择自己喜欢的人,跟自己心仪的人交往,能学琴棋书画,还能与人谈诗论画,这样的生活,恐怕不知道会羡煞多少旁人。”钱少康望着花月奴淡淡开口道。 他没有多说,花月奴也并没有想要开口询问的意思,很显然他这一番话是有感而发,只是花月奴不太明白,钱少康跟自己的姐姐情分还算是不错,只是早年姐姐远嫁,没想到嫁的是还是一个她并不喜欢的人。 “公子尚未婚配,怎知我们不羡慕那些良家女子?有得必有失,像我们这样的人,一旦入了籍,这辈子恐怕想要找一个良人没那么容易。像我这样不是官籍的女子,多少还有点儿自由,尤其是那些被罚没入官籍的女子,恐怕这辈子都要成为别人的玩物了。”花月奴微微叹了口气,不过她的话题一转,慢条斯理道:“只是不知道公子可有心仪的人?昨日在怡秀园,我也隐约听到了一点儿议论,这么说起来,公子真的有自己喜欢的人?那位佳人眼下身在何处?” 钱少康并没有答话,他只是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脖子里那个吊坠。花月奴轻声问道:“难道这东西就是公子的心上人送的吗?公子既已到了成家的年龄,为何没有把那位心上人娶回家呢?她……漂亮吗?” 第27章、弱点 “她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不过我相信她会回来的。”钱少康端起了一旁的茶,虽然声音不高,可语气却不容有丝毫的质疑,他的唇边不由自主地漾出一抹笑容道:“虽然姑娘绝对称得上花容月貌这四个字,可在我的眼里,她才是人世间最美的女孩子。”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彼此都沉默着。花月奴并没有让这个话题继续,而是命人给钱少康送来一份果茶,自己则用琵琶弹奏一曲,算是对钱少康的款待。钱少康随着那琵琶声完全沉浸在回忆之中,并没有留意到东面卧室的纱帐中的那抹窈窕的身影,还有那轻不可闻的叹息声。 与此同时,洛阳城外的另外一个角落,一座荒草丛生的宅院之中,一身锦衣的男子正对着那对哆嗦着抱在一起的老夫妻破口大骂,而且临走之时还不忘放下一句狠话:三天之内如果交不出那幅画,那么他将会一把火烧了这个院子,让他们在这里再找不到落脚之处。 “难道一把年纪还要让我们流落街头吗?我都说过了,你说的那幅什么画,我们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更别说交出来了?”那对老夫妻涕泪横流,连声哀求道。 “我们老爷说你们有,那就肯定是有,他可从来不会弄错的。你借了我们的钱,难道还想白花不成?你们这些刁民,不给你们尝一点儿苦头,你们就会无法无天!我们吴大老爷的名号你们听说过吧?他可是大善人,才在你们困难的时候借给你们钱花!可你们也别想着吃白食!我们可不是开施粥铺的。再给你们一天的时间,明天这个时候我还会再来的!大爷我的手段你们也是见识过的!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哼!一帮刁民,不给你们点儿厉害看看,你们和可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锦衣男子狠狠啐了一口,不等那对老夫妇再说什么,带着自己的狗腿子大摇大摆地从这里离开了。 就在门口,不少听到风声的人围过来看热闹,不过他们早已经怕了来的这一行人,在他们进来之后,那些人虽然听到了动静,却没有人敢凑过来。直到那些人离开之后,所有的人才小心翼翼地劝他们快点儿想办法。 “他们和强盗有什么区别?”在那些人走了之后,所有的人都义愤填膺,可却没有敢抬高了声音说话。 “第十家了。您是第十家了。”一个年轻人捏着拳头连声道:“他这样的人,是要把我们所有值钱的东西都骗走吗?这样的小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难道官府的人都不管吗?” “官府?”人群里有人插话道:“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吗?‘衙门自古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还是自认倒霉吧?既然当初按下了手印,还是把东西给他们吧,好歹也能换个平安不安吗?谁不知道,他们和官府就是一伙的。难道你们忘了老蔡家的遭遇吗?当初他们还打算进京告御状呢?可还没走进洛阳城,就把命搭进去了!” “这帮畜牲!”人群里有人愤愤不平骂道! 人们都在感叹这对一老夫妇的苦命和无奈:之前出现在这里那个飞扬跋扈的人,就是替吴潜经营收购生意的管家孙得财。之前他一直打着要当善人的旗号,给每一户需要用钱的人家送去钱财,并许诺极低的息钱。可谁曾想到,他居然会在借钱的文书上做手脚,还钱的时候就会发现利息高得惊人。更要命的是,他完全是冲着各户人家的宝贝去的和房子去的,凡是他想要的东西,几乎没有得不了手的。有不少人家都上了这个当,有几户人家由此落得家破人亡。据传言说,他们似乎打算在这里买下一块地,准备盖一座庄园。 白发苍苍的老人泪流满面,扶起了同样满脸皱纹的老太太,他痛心道:“想不到我一世英名,居然会栽在这样的小人手里。家里之前那些值钱的东西,都已经还了他的利息,可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还惦记着我们祖上传下来的那幅画。就算是烧了,我也不会将那画给他的。只是可惜……” 老人悲愤难忍,在众人的劝说之下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所有的人都没有太留意,人群之中有人小心地观察着这里的情形,直到人群散去的时候,那个人影像是泥鳅一样溜走了。 夜半时分,当老夫妇那座宅院火光冲天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意识到出了大事。老夫妇果然被困在了火光之中,凄厉的叫喊声让人不忍听,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居然停了下去。守在人群中看热闹的得财,看起来颇为得意,同时还不忘挤出几滴眼泪,哀叹那火中送命的夫妇。 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居然就那样被葬送到了火里,而得财那几滴鳄鱼泪很显然是在哀痛可能的那幅画,还有那一处宅子。不过人群中的人们都在暗地里猜测,这场火来得太过突然,恐怕和这个惺惺作态的男人逃不了干系。 而就在十里之外,一辆马车在土路上颠簸,马车上刚刚醒过来的那一对老夫妇。两个人显然还没弄清自己的状况,只是紧紧地抓住对方的手。直到驾车的人将速度慢了下来,同时低声问道:“老夫子,您二位可算是醒过来了,身体可有大碍吗?”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救我们?这是你们……设下的毒计吗?我是绝对不会把那幅画交给你们的。”被称为老夫子的老人脸上堆起了几分怒意,同时大声斥责道,“你们这是想玩一把苦肉计?还是雪中送炭?我是绝对不会上你们的当的……” “这场大火,您不觉得有些太奇怪了吗?”赶车的人将脸转了过来,只不过脸上蒙着的黑布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您有没有觉得这火有点儿太熟悉了?” “难不成……隐姓埋名五年,居然还是……”老夫子的脸色一寒,过了一会儿才大声问道:“不管你是什么人,我是绝对不会上当的。” 第28章、帷幕 “我救了你们夫妻的命,难道你不应该先谢谢我吗?我对你的画没有兴趣,可你应该很清楚,对方的势力比你们想象中要大,如果你们想要报仇,就得听从我的安排。这对你们来说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吧?”赶车人的脸上扬起了一抹若有所思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才又继续道:“否则,那些人如果知道你们还活着,他们会轻易放手吗?” 老人被他的话震惊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赶车人微微一笑道:“好了,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得先把你们安置到一个妥当的地方。” “你……到底是什么人?”老人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他颤声问道:“你真的能保证我们的安全吗?你可知道……你得罪的又是什么人?” “我跟你们一样,跟他有着血海深仇。”赶车人平静地回道,他叹息道:“你们坐好了,我们得连夜离开这里,否则可能会有大麻烦。” 而对洛阳城内的苏少青而言,这也会是一个如平常一样的不眠之夜,因为就在快到子时的时候,这里来了一位神秘的客人。苏少青惊奇之下,马上命徐管家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靠近房门一步,而且也不许惊动所有已经睡下的人。 苏少青郑重其事地换好了衣服,接待那一位从头到脚都蒙得严严实实的人,没有半分的不敬。直到关上房门、放下厚厚的窗帘之后,那人才算松了一口气,低声道:“不太任性了,为什么不提前告知我一声,就到了这里?我说过……” “这里的一切都很好,都是照着我的计划进行的。”苏少青低下了头,她知道来人必然会数落自己,所以脸上堆着淡淡的笑容道,“我知道您一向最怜惜我,赶到这里,是为了助我一臂之力的吗?” “一臂之力?”来人冷哼了一声,不过接下来却绷不住表情笑了起来,“真是被你打败了,你难道不知道来这里的风险有多大吗?为什么不听我的意见就独自跑来了?” 苏少青没有开口说话,不过她很清楚自己来这里担了多大的风险,眼下连眼前人都已经出现,想必就已经惊动了所有的人。不等苏少青说话,来人话锋一转,“你真的要追查当年的真相吗?当年的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那件事情牵扯的人太多,牵扯到的利益更多,不可能再查出什么真相呢?如果查明真相的结果……是你难以接受的,你会怎么办?” “怎么可能呢?”苏少青慢条斯理道,“难道您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恶人逍遥法外,而善良的人死不瞑目吗?” “婉儿……”来人的脸上多了一抹温柔,似乎努力地想要让苏少青放弃自己的想法,她努力放轻了声音,几乎用耳语对苏少青道:“难道你真的不怕掀起一场大风暴吗?眼前的处境,你比谁都更清楚……” “我只想要一个真相。”苏少青的脸上带着一抹凄惨的笑容,她慢条斯理道:“您应该比谁都清楚我为什么会如此坚持。就算是将天捅破了窟窿,我也在所不惜……” “可是……”来人的眼中闪过一抹心痛,点了点头道:“那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那我们就算是拼尽了全力也要讨一个说法……”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他们两个对视了一会儿,才相视一笑。倒是白士中一直都不太放心,虽然怡秀园的人都是千挑万选才派到这里来的,但为了防备可能的万一,他还是小心地守在那里。来人看了一眼白士中,眼中闪过一丝惋惜的表情,随后淡淡道:“你知道新上任的府尹大人已经到了洛阳吧?” “听说了一点儿。”苏少青皱了下眉头道,她的眼中突然闪过一抹欣喜的表情,连声问道,“难不成……” “最起码眼下这一步棋,我们暂时赢了一筹。只不过……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你也应该知道,朝中局势复杂万变,再加上……”来人微微摇了下头,并没有继续下去。“你们可得万分小心才是。” 来人微微叹了口气,语气之中多了一丝怜惜。苏少青收起了往日的严肃,像个孩子般地用手托着自己的脸,认真地听着来人的话,她并没有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只不过简单提了一下自己下一步的行动。 这对苏少青来说几乎是眨眼即逝的一个晚上,直到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来人才在白士中的护送之下安然离开。苏少青却兴奋得难以入睡,她知道自己来这里的行为很是任性,但未必不是一步盘活全局的棋。同时,随着那人的到来,还有另外一份资料被送了过来,是关于钱谨言的所有资料,里面夹杂了一些有关孟夫人的记载。 “就先让她过几天逍遥的日子吧,只不过她大概想不到,她加在我身上的痛苦,我会成倍地讨回来。”苏少青的脸上露出了云淡风轻的表情。 孟夫人虽然对苏少青莫名其妙地放松了警惕,可她隐隐感觉苏少青的身上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可除了最初见面时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之外,孟夫人很确定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因此也更让她好奇,依苏少青的年纪来看,多了一份跟自己年龄完全不相衬的成熟,她因此也更好奇,居然怡秀园的人都声称苏少青出身富贵之家,可如果什么都没有经历过,为什么会那么稳重? “会是与生俱来的吗?”孟夫人微微叹了口气,她对着铜镜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那是一张曾经很让自己引以为傲的脸,那是人人称赞的美丽,可如今早已经被病折磨得憔悴不堪,往日的美丽早已见了踪影。她的心头莫名其妙地一动,那张娇艳的脸在她的脑海中闪过,她努力对着镜子看了半天,才叹息道,“天才?不过老天一向不喜欢太过聪明的人,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妒英才,就像我……终究还是没能逃得过命运的安排不是吗?” 第29章、欲言又止 “小姐又在伤感了。”一位和孟夫人年龄不相上下的老妇人走了过来,显然两个人的关系非常亲密,她拿起了摆在桌案上的梳子,小心地替孟夫人梳起了头发道:“小姐当年在京城是何等的风光,到现在居然还有人提起过去的事情,可见小姐当年的所作所为是有多么的荡气回肠。只可惜……恐怕谁都没有想到,小姐会安心嫁给钱姑爷,并随他来到洛阳,安心过去相夫教子的日子。小姐当初为何要选了姑爷,其实小姐当初喜欢的人……” “我哪里还有那么多心思回忆过去?对我来说,剩下的日子多一天就是赚一天。一切皆是命,我没有什么好埋怨的。”孟夫人的脸上扬起了一抹无奈,不过那无奈中似乎还多了一丝恨意,她用手抓了一下自己有些干枯的头发。 接下来她并没有开口再多说什么,但脸上的悲哀早已经说明了一切。那位替她梳头的妇人微微叹了口气,也同样保持了沉默。 孟夫人的脸上闪过一抹淡淡的哀伤道:“人老了,就总会想起过去的事情,也因为有了太多的挂念,所以才会变得心慈。只是我没有想到,过了那么多年之后,还会有一个陌生人提起我的过去……你说那个苏少青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她到底是什么人?” “小姐是在担心什么吗?依我看苏少青再怎么故弄玄虚,也只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倒是那位姓孙的小丫头,还真有两下子,倒不如请她来咱们这里小住几日,让她替小姐诊治一下身子才是。这么多年来,小姐一直身体抱恙……”仆妇的脸上露出几分担忧的神情。 “恐怕高手还没有现身吧?”孟夫人叹了下气,她只是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过了一会儿才微微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担心……我这病已经没有治了。能活到现在,也算是我的幸运了。” “听老爷身边的丫环说,他正打算请那位孙小姐来这里住几日。想必凭着老爷的名号,她不可能不给几分薄面的。夫人应该多宽心才是……”仆妇的眼中多了一抹化不开的爱意,她似乎想要抚摸孟夫人的头发,但手却停在半空中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梳了下去。 “可能是因为我老了吧,常常会想起过去的事情。”孟夫人像是自言自语道:“一切都应该是顺理成章的,她却出现了,夺走了我的一切,然后再告诉我,她是无心的……如果道歉有用,还要王法做什么?” “小姐又多想了。”老仆的脸上多了一抹惊恐,将守在门口的丫环打发出去之后,才继续道:“既然早已经过去,小姐又何必再提起?” 此刻怡秀园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因为进出怡秀园的侍婢、随从们都穿得很有特点,所有任何一个上街的人都会被人故意搭话,消息源源不断地传送了出去,首先是关于怡秀园有可能会大规模地收取货物,再运到南方转运到国外的消息,另外一方面,关于苏少青身世的猜测越来越多,甚至有人认为,她有可能就是与当今朝中身居要职的左丞相苏大人最小的女儿,还有一种说法是那位苏大人的侄女。而怡秀园对所有的说法都不置可否,更让所有的人猜测不已。 钱少康对此却颇不以为然,尤其是母亲在面前提起那位苏小姐的时候,他只是慢条斯理地摇了下头道:“就算不是个招摇撞骗的人,恐怕来这里的目的没有那么简单吧?母亲一向不会在意这些后辈,怎么会对她这么感兴趣?我劝母亲可是多安心养神才是。倒是那位孙小姐……” “你也留意到她了对吗?”孟夫人的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说说看,你怎么看她?” “母亲可能误会了,我说她并不是那个意思,而是说或许可以请她前来,替母亲诊治疾病。不是说她有可能是当今最被人称道的孙家的传人吗?”钱少康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他很清楚母亲在想什么,只是那个话题是他们谁都不能提起来的禁忌,不知道母亲近来似乎有些太过急躁了,总是会提起那些往事。 “我倒是希望你能明白起的心意。”钱夫人的脸上扬起一抹淡淡的悲哀,她虽然明知道有些话不应该说出口,但还是忍不住出声道:“康儿,娘的时日只怕不多了,你的姐姐……这辈子也算是我对不起她了,所以将来还得靠你照顾你的姐姐。眼下我唯一指望的,就是你能早日成家……” “看看,您又来了。”钱少康努力放慢音调,努力压抑住心头的不快,慢条斯理道,“我不是说过了嘛,咱们不谈这件事情,眼下最重要的如何安慰姐姐。只怕他们薛家没那么容易放手的。母亲不是说过,要替姐姐安排好退路吗?无论如何总不能让姐姐再伤心离开吧?” 孟夫人很清楚钱少康是为了转移话题才这么说,他们两姐弟的感情并不算好。这两个孩子的性格简直就是天差地别,少荣继承了自己的果断但聪明不占,而少康聪明有余,却优柔寡断。同样都是自己带大的孩子,为什么会差别这么大?她微微摇了下头道:“我让他们把西跨院打扫出来,原本是想要安排到东跨院,可是怕扰了你的清静。” “母亲这样安排甚好,也能让姐姐清静些日子。听说……就这几天,薛家人已经张罗着替他们的三儿子相亲了。”钱少康微微叹了口气道。 “难不成他们薛家如此的迫不及待?还真是让人寒心呢。”这话倒是从来没有人在孟夫人的面前提起过,所以她忍不住出声道。 钱少康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却并没有开口说话,当初姐姐的婚事他是完全插不上的话,也只是劝过母亲不要让姐姐远嫁,可那时的母亲心意已决,谁都没有办法让她改变心意,再加上姐姐同意。他也只能随他们去了。 第30章、交易 孟夫人原本是沉默的,过了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何尝不知道你姐姐的日子并不好过。可作父母的,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儿女过得好?当初他们薛家是京城望族,薛家的人,哪个不是衔着金勺生出来的?想要跟他们攀上亲戚,也没那么容易。可谁知道……他们只知道安享富贵,不知道运筹谋划。当初我只以为他们是不善经营,又一向喜欢排场,所以才会显出败落之像,你姐姐嫁过去是长房长媳,只要生下一男半女,那么必定会过得不错。可没想到……他们满口诗书的人家,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你姐夫尸骨未寒,他们就张罗二公子的婚事……我是害了你姐姐。” “母亲费了那么多的心思,是为了姐姐,还是为了自己?”钱少康表情冷冷道,他皱了下眉头:“既然姐姐要回来,那就不必再回薛家去了。” “你懂什么?生为女人,原本就与男子不同。”孟夫人不悦道,不知道是不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她将头转到了一旁。 钱少康并没有答话,只得保持沉默。孟夫人也只是自说自话,过了一会儿才开始吩咐人去城门守着,等候着钱丽荣的消息。 眼下钱谨言却没有太多的时间再去理会怡秀园的状况,他更担心的是关在府衙之中的那分神秘的大人,他和之前上任的人都有所不同,并没有召见城里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更让人摸不准他的脾性,所以一时间他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才是,只得告诉所有的人最近千万不可惹是生非,更不能做出格的事情。 “你做得很对,在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之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那条线上的人,这些日子更不能有任何的举动。”那位神秘的蓝衫人再三叮嘱道,“我还从来都没有这么没有把握过,难道世道真的要变了吗?” “汴梁传来的消息怎么说?不是听说近日山西大兴土木,就连朝中的那些人都没有反对的声音吗?那我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吴潜一向最沉不住气,所以这一次小小的聚会上,他还是忍不住出声道,“难道就这样让我们傻等着?大把大把的银子就白白的溜走了。你们难道不心疼吗?” “吴老弟,切莫为了眼前的小利,毁了我们的大计。”钱谨言正色道,他的声音里里多了一丝不可违抗的威严。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就这么说定了。”蓝衫人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待我们的人从汴梁回来,自然会有确切的消息的。这几天我们安排在府衙里的人也在小心地试探,有什么消息也会很快通知我的。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得做个样子给新任的府尹看不是吗?最起码要让他知道,我们是值得信任的。” 吴潜表面上看起来恭恭敬敬,不过他并不太在乎这个。苏少青的到访,以及两位夫人的精彩招待,尤其是瓶儿的表现,颇让他满意。他认为这是一个跟苏少青接触的大好机会。他觉得自己的夫人有点儿心急了,这么快就迫不及待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这让他感觉颇有些不适,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苏少青一把年纪居然还没有结婚,说不定就有什么难言之隐。如果真如夫人所说的那样,让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年龄稍大一点儿的儿媳,只要对方能带上一笔可观的嫁妆,那么这样的生意也是可以做的。如果自己真的成了怡秀园主人的家公,那坐在这里的人还有什么可以畏惧的吗? “吴老弟,你在想什么呢?”钱谨言对吴潜一向颇看不上眼的,不过他也很清楚,吴潜的身上有他自己想要的东西。看吴潜的脸上莫名其妙地露出了笑容,他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不会是在做什么白日梦吧?你有什么好主意?” “您说什么?我的确是有点儿走神了。”吴潜急忙道,同时还不忘再三掩饰自己的失态。 “怎么才能见到新任府尹大人,而且还能不动声色地博得他们的好感。”钱谨言皱了下眉头道。 “那就还按照平常的,先从这位大人的身边人抓起呗?”吴潜有些不耐烦地开口道,他很显然是想按照从前的那一套策略来应付,同时他还不忘小心地问道:“之前不是说咱们的那位……主儿已经打听到了一些事情吗?新上任的这位大人的底线应该能摸得清楚吧?我们虽说就守在这里,可有些事情……还真是不那么好说啊。” “以静制动,我们会派人小心地接触那些人。他们就算是铁桶一块,也总会有疏忽的时候,再说了,我们只不过想要见一见这位新来的大人而已,你们还记得之前曾经来过这里的何大人吗?”蓝衫的声音里多了一丝轻松。 所有的人都跟着笑了起来,那是一位自命清高的大人,而且一向自认是堂堂正正的男儿,只爱风花雪月,却一向对钱嗤之以鼻。摸清楚他的嗜好之后,他们花了重金从江南请来一位歌伎,调教了六个月之后借酒宴之际,将歌伎送到了何大人的面前。歌伎原本就是欢场中人,只是稍微耍了一点儿小手段,就让那位何大人神魂颠倒,随后置下了一处宅子,过起了金屋藏娇的日子。而他们也正是利用歌伎,将那位自命清高的何大人拉下了水,那次,他们赚了足足万两白银,事后除了何大人被抓之外,他们依然全身而退,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所有的人都有弱点,而他们要做的就是找到那些人致命的弱点再加以利用,要不然,洛阳这么大的地盘,怎么可能会让他们的日子过得如此逍遥?虽然朝廷再三严令官员们要洁身自好,而且还提供了官员们的俸禄,让他们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可人的**是无止境的,自然也就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第31章、设计 钱谨言一向十分谨慎,他小心地提醒这些人,“近几年来五任府尹,一任被罢官,两任入了大狱,除了卸职离任的和突然暴毙的两位大人之外,这洛阳府可没有哪位官员能得善终的,恐怕早已经让上面疑心。咱们是不是应该稍微收敛一下,免得将来会落了人的口实?” “你是想让我们自断财路吗?”蓝衫人看了钱谨言一眼,不过他很快点了下头道,“不过你说的话一向都有几分道理,我们听了也就是了。不过……话虽这么说,我们还是应该提前做好准备的。” 这样的逍遥日子还能过多久?钱谨言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他很清楚蓝衫人的性格,也明白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绝对不会放手的。可话又说回来了,事情什么时候开始失控了呢?他能感觉到,自己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就在人群散去之后,蓝衫人单独留下了钱谨言,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道:“那个苏少青,我倒是很想会一会她,倒不如你在香满楼摆上一桌,我想……远远见上她一面,也好判断她到底是敌是友。” 钱谨言没有答话,蓝衫人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就照着我说的话去做吧,如果孟夫人还能如从前一样,这样的事情也用不着你我担心。” “我家夫人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了,近来小女的事情……也牵扯太多精力。”钱谨言恭敬地回道。 “你是说荣儿的事情?我都听说了。”蓝衫人的表情凝重道,“人有旦夕祸福,这样的事情谁都说不好。也好,听说荣儿已经快回来了?那就让尊夫人先忙要紧的事情,酒宴的事情,还是由你安排。” “苏少青去过吴家,不知道是否留意到了……阁楼。”钱谨言的语气颇有几分迟疑,似乎担心惹恼了眼前人,“我担心……吴潜一向鼠目寸光,会不会坏了我们的大事?” 两个人相对沉默着,过了一会儿蓝衫人才继续问道:“你查过苏少青的底细吗?” “夫人已经拜托扬州那边的朋友们进行调查,现在还没有确切的消息。至于有传言说她可能是高官的亲眷,只怕不实。”钱谨言打起了精神认真回道,他原本打算说点儿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突然咽了回去,淡淡道:“可能只不过是一位巨富人家的女儿,没事儿到处闲逛吧?听说,她一向喜欢游山玩水,离开之后又会高价将宅子卖出去,只不过这一次似乎是为了做点儿小生意。” 钱谨言的嘴唇紧紧地抿着。蓝衫人突然开口提出了一个让他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的问题:“听说你最近经常出入花月楼?不会也被那个叫花月奴的歌伎迷住了吧?” 钱谨言的表情颇有尴尬,但没想到蓝衫人只是伸出手来拍了下他的肩膀,慢条斯理道:“这倒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男人嘛,三妻四妾才算是正常的,再看尊夫人的身体,也是时候挑个合适的人接替尊夫照顾你。只是这个花月奴,你最好还是别去招惹她……” 蓝衫人的声音很快低了下去,钱谨言虽有些尴尬,却在认真地听着他说出的那些话。钱谨言一向谨慎,从来不肯冒险,这样人,自然愿意听从别人的吩咐。 午睡的钱少康是在一阵哭哭啼啼的声音中醒过来的,那声音有点儿耳熟。他快步来到前厅,果然看见了一身素衣的姐姐钱丽荣。不等他开口,原本抱在一起痛哭的母女两个赶紧松开了手。 “弟弟,你回来了。”钱丽荣的声音还有点儿抽噎,她的眼泪还想要往下落,不过却勉强止住泪笑道:“既然回来了,是高兴的事情,你看看我就知道伤心了。小固呢,快点儿来见见你的舅舅。” 一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模样、脸色惨白、瘦弱的男孩怯生生地站在一旁,在钱丽荣的再三催促下才叫了一声舅舅,不过之后马上又藏到了钱丽荣的身后。 “说起来已经六岁了。可从小就没有见过什么人,怕见生人。不过听说要陪我一起回家,倒是很高兴的。只是没有想到……”钱丽荣的脸上原本还带着几分笑容,不过提到自己的伤心事之后,她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姐姐既然回来了,就在家里安心住着。”钱少康有些动荣,不过他一向不太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不像钱丽荣那样情感容易外露,只是简单安慰了她几句。 孟夫人高兴道:“你爹要是知道你回来,还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子。今天晚上就准备一顿家宴,不请外人,咱们就坐在一起,安安心心地吃顿饭。一家人除了……也算是团圆了。” 钱少康只是有点儿担心地望着自己的母亲。他记得多年前游方路过这里的那位高人,曾经再三叮嘱过,自己的母亲万万不可太过伤心,否则有可能会引发旧疾,恐怕会引起更为严重的后果。 “是不是先请位先生过来看看?”孟夫人身边的侍婢小心翼翼地对着钱少康道,“我看夫人有点儿太过兴奋了。她很少这样过,万一……是不是去一趟怡秀园,请那位孙小姐过来瞧瞧?” 钱少康没有答话,恍惚之间他又想起了之前孙月华说过的那些话,和苏少青比起来,她只是古怪的丫头,只是她的那份古灵精怪,倒是和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女孩子有几分相像。这样的情况下,请她过来合适吗?思索了一阵儿,钱少康只是吩咐了人随时准备,却并没有打算请孙月华过来的意思。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必然还有另外一番筹划,需要和自己的姐姐商量一下,比如说姐姐将来该怎么办?回家里只是小住几日,还是打算就这么住下去。照母亲的性格,她无论如何都不让自己的女儿吃那么大的亏,更要命的是,看钱丽荣的模样,恐怕在薛家的日子比他们想象中要凄惨。 第32章、争分夺秒 孟夫人先安排钱丽荣去了西跨院休息,而跟随钱丽荣一起回来的薛家人,则安排了自己最信得过的侍婢带他们去了后院。孟夫人一眼就看出来,钱丽荣母子虽说是归省的名义回来,但看样子薛家似乎对钱丽荣并不怎么在意,除了两个老成的仆妇之外,其他人只不过是充数的。孟夫人心底叹了口气,自己的女儿写家书一向报喜不报忧,看这架势,钱丽荣在薛家的处境,远比她猜想得更惨。 所幸的是孟夫人早就想到过这种可能,所以先要做的就是堵住这些人的口,除了安排他们住客房之外,吃穿用度都是照着上房侍婢们的标准准备的。薛家虽然是高门大院,但除了几位主子贴身的侍从之外,其他人的日子过得并没有那么逍遥,恐怕心里早就有怨气,所以孟夫人费心的安排,必然会让他们受宠若惊。 果不其然,侍婢带回来的消息证实了她的猜想,除了那两个年龄大的除了感谢之外没有任何的表示之外,其他人都掩饰不住脸上的惊喜。尤其是在侍婢假装不经意间说出他们的月钱时,更让他们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最起码要让他们知道,将来如果荣儿成了当家人,他们的日子会更好过。”孟夫人低低叹道,她知道该如何收买人心,更明白该如何替钱丽荣拉拢人心。 钱少康的脸上多了一抹苦笑,母亲打得一手好牌,就算姐姐在薛家的时候待他们不怎么样,可是在这里住上几天,他们恐怕就会对自己的姐姐死心塌地,以预备将来过上更好的日子吧? 此刻怡秀园的人早已经得到了消息,而苏少青也在考虑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应付才是。钱丽荣是什么样的人她再熟悉不过了,可接下来,该怎么样才能进入钱家呢? “你确定他们真的会来这里请你过去吗?”苏少青望着孙月华,慢条斯理道:“孟夫人是个厉害角色,绝对不会轻易邀请别人进他们家的,除非……” “她的旧疾复发的时间间隔已经越来越短,如果心情突然经历大喜大悲之后,恐怕会发作的可能性更大,上次你不是替她诊过脉了吗?”孙月华的脸上扬起了一抹大大的笑容道,“倒是那位钱小姐,还真是奇怪,怎么回娘的时候,薛家还让她把自家的孙子带回来了?难道他们不担心……” “恐怕他们巴不得这娘儿俩马上消失。”一直沉默的白士中在一旁插话道,“薛家长子从小就生来就有恶疾,宫中的御医都束手无策,恐怕从会吃饭开始,每天都没有断过药。如果不是这样,恐怕薛家的人也不会娶了钱家的女儿吧?” “薛家的祖父辈的确很是风光,当初曾经陪着太宗皇帝祭祖不是吗?”苏少青在一旁慢条斯理道,“可接下来就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到了第二辈也只是靠着祖荫任一点儿闲职了,可他们又过惯了富贵的生活,从来不知道筹谋的。如果不是钱丽荣出嫁的时候带去那么大一笔嫁妆,只怕他们也不会轻易答应和钱家联姻的。而且……他们花的是钱丽荣的钱,却还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只是把她当作长房的使唤丫头而已。据说就连他们家老夫人身边那几个体面丫头,一向对她不怎么客气的。” “不是说母凭子贵吗?”孙月华撇了下嘴道:“虽然我一向不认同这样的说法,可不管怎么说,钱丽荣替他们生下的都是长房长孙,将来是要继承薛家产业的吧?” “那可未必。”白士中的脸上扬起了一抹不屑的表情道:“恐怕对他们来说,那个多病又早夭的薛家长子原本就是个负担,好不容易摆脱了,他们还会再要一个生来体弱的孙子吗?你们难道没有听说,他们薛家眼下正在为小儿子张罗着娶亲,而且据说还放出话来说,只要进门的媳妇生的孙子,将来薛家的产业都要归他们的。这不是摆明了要将钱丽荣母子赶出家门的吗?” 果不其然,就在晚饭开始之前,一直都特别兴奋的孟夫人突然晕厥了过去,呼吸也变得更为急促,恐怕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钱谨言几乎连想都没有想,急急忙忙打发钱少康赶着马车前来请孙月华前去。 钱少康略有些诧异,当他赶到怡秀园的时候,孙月华似乎早已经整装待发,只不过说了几句话之后,他们就匆忙跳上了车,急急忙忙回到了钱家。钱少康没有开口问,孙月华就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道:“听说钱家小姐回门的消息,我们家小姐就担心孟夫人可能会出状况。难道你们不知道,像孟夫人这样的病,无论如何都不能大喜大悲,否则就会触发旧疾,如果情况比较严重,只怕会更棘手。” “你能未卜先知吗?”钱少康的心头颇有几分不悦道,“还是说你们来了这里之后,就是为了要琢磨人的心思?” “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医者父母心吗?本来我是不打算趟这样的混水的,可我们家小姐一向慈心,因此我也只得听从她的吩咐不是吗?”孙月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道,她顿了一下继续道:“我家小姐就是喜欢不拘世俗的人,只是……恐怕她是看走了眼,误认钱公子也是个超凡脱俗的人吧?” 这句话让钱少康一时间有点儿恍惚,他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只得微微叹了口气道:“这么说起来,还真是让你们太过失望了。” 孙月华匆忙赶过来的时候,认真地看了一眼守在那里的钱丽荣,还有她那个看起来脸色惨白的儿子薛固。孟夫人的状况也让她暗暗心惊,情况远比孙月华想象中的要糟糕,她仔细检查过孟夫人的身体状况之后,很快斟酌出来一个方子之后,她交给钱少康,让他照方抓来,熬成药汤之后给钱夫人沐浴,最起码要保证孟夫人在半个时辰内清醒过来,否则恐怕凶多吉少。 第33章、冲击 翠香别院,被称姑姑的女子听说了孟凤仪再度犯病的消息。她来来回回在房间里踱着步子,随后叹息着摇头道:“她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犯病?照理说……不可能的,孟凤仪的病我太清楚了,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如此频繁。莫非……莫非是人为?婉儿就这么动手了?” “夫人是在怀疑,这件事情与……婉儿小姐有关吗?”琴先生沉声问道,态度十分恭敬道:“听说那位孙小姐乃是孙神医最宠爱的女儿,但听您的意思,婉儿小姐也懂医术吗?” 女子抬头看了他一眼,虽然隔着面纱,但那目光中无疑多了几分责备:“你难道不知道婉儿是孙仲思最得意的弟子吗?孙仲思曾经赞叹婉儿最有天分,可惜心思太重……除了她,谁能做得这么悄无声息?只是我没想到她下手这么快。这么算起来,只怕她早就动了心思吧?孟凤仪的身边,只怕已经混进去了她的人。” “婉小姐手段还真是惊人。……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难免的,更何况……您打算阻止她吗?”琴先生望着眼前的女子,眼中多了几分迟疑。 “暂切由她去吧,她跟她父亲的性子太像,如果此刻阻止她,恐怕适得其反。倒是孟凤仪,作了这么多年的恶,也该付出代价了。婉儿的性子,恐怕一时间不会要了孟凤仪的命,反倒会救她。”女子的眼中多了一抹冷笑。 “救她?为什么?”琴先生吃惊地问道,他像是猛然间又想起了什么,惊讶地瞪着眼前的女子,半天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她若想在洛阳站得住脚,必须得采取一点儿手段。如果不是孟凤仪下手那么狠,也不会朝野震惊。婉儿能等到现在,还算能沉得住气,看来徐老夫人的话没有错,婉儿是青出于蓝。至于钱家,我想……她会有自己的安排。听说潘镇南也派人到了洛阳对吗?这小子……只怕也对婉儿动了心。有他的人在,婉儿的安全又多了一层保障。”女子的眼中多了一抹深深的叹息。 两个人都沉默了,女子完全沉浸在回忆之中,早已经习惯了贬谪生活的她,依然还时常沉浸在回忆之中,仇恨已经淡了,但有些事情是不可能会被忘记的。孟凤仪……只不过是一个小卒而已,化身苏少青的婉儿,能透过那些迷雾看清真相吗? 少了叽叽喳喳的孙月华,一时间还有些不太习惯的苏少青,只身一人从怡秀园大门走了出来。对她,众人除了惊讶之外,也只有羡慕的目光。甚至包括守在怡秀园周围的人,都有些暗暗惊奇于苏少青的美丽,就算不加修饰,但她的美丽依然让人心惊。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目光的苏少青,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异样,她只是兴奋地走在街头。前面就是最为热闹的市,看到苏少青走出来的时候,人们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 敏锐的直觉让苏少青第一时间感觉到了危险的靠近。她看到似乎亮光在自己的眼前一闪,在伸出了自己的胳膊,在玉镯的反光之中,她看到不知道何时突然冒出了两个蒙面人,手里握着剑向她杀来。苏少青心中一寒,该来的还是来了! 原本热闹的人群早就闪到了一旁,而她很快被那两个神秘人物,她叹了口气,自己猜得没有错,恐怕早晚都要经过这一关。 根本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甚至都没有让她反应过来,两把剑一前一后同时出招,而且还是朝着她致命的要害。苏少青下意识地将身形一转,同时闪身去了右侧。 “叮!”兵器相撞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两个谁都没有想到苏少青会落空,两把剑重重地击在一起,又再度弹开。等那两个人回过神来的时候,脸上却各重重地挨了一记耳光。 “好身手!”人群中闪出一阵叫好声。白衣飘飘的白士中就护在苏少青的面前,手里不只何时多了一把剑。如果刚刚他使出的剑,而不是巴掌,恐怕眼前这两个人早已经一命呜呼。 那两个神秘人对视了一眼,显然并没有意识到之前自己是和死神擦肩而过,所以马上摆出了拼命的架势,再度朝白士中发动了攻击。 白士中冷哼了一声,只是轻轻地抖了一下手里的长剑,甚至连守在周围的人都没有看清他的身法,那两个原本疾驰而来的人,突然同是扔掉了手中的剑,拽住了已经被挑断了腰带的裤子。如果不是他们身势收得及时,只怕早已经摔倒在地上。 人群之中发出了一阵哄笑!让那两个原本看起来颇为危险的人物,双手拉着裤子,又拼命想要摆出威胁的架势,情形一时间颇为滑稽。 苏少青叹了口气道:“看起来你们今天不怎么走运。我劝你们还是回去再练练吧,说不定十年之后还能和他切磋一下武艺。” 那两个人这才明白苏少青准备放他们一马,甚至连地上的剑都来不及剑,拽着裤子飞奔逃窜。 “还是请小姐快点儿回府吧,这里太过危险。想不到这西京青天白日也有人当街行凶,这里可真的不是什么能久留的地方。”白士中沉声道,却保证能让每个人都能听到他说的是什么。 在看热闹的人群之中,有两个人脸色不太好看:一个是钱少康,他是在不经意间看到了那一幕。苏少青得意时映出的笑容,让他有些失神。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已,他很快摇了下头,转身离开了。另外一个是戴着斗篷的人,他眯起了眼睛,看起来颇为失望,同时眼中也发出了精光,低声叹道:“想不到苏少青居然也会身手,京城里的传言不会有错的,她果然就是人称‘女中诸葛’苏小姐。这个白衣人,难道真的来自终南山?传言难道都是真的?那事情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34章、入主 钱家。除了孟夫人的贴身侍婢被留下来之外,其他的人都被孙月华打发到外面。对孙月华她们还颇有几分不屑,孙月华看起来只是个小孩子,连洛阳最有名的郎中都束手无策,一个小毛丫头能做什么?可她都没有想到,在孙月华小心地施针之后,昏厥之中的孟夫人居然真的醒了过来,一时间钱家上下无不震动。 “夫人眼下还是闭目休养为宜,我已经替你扎针调理,之后再做一个药浴,会让夫人觉得舒服一点儿。”孙月华那张单纯的脸上多了几分安慰的笑容。 药浴对钱家人来说也是件新鲜事,可亲眼见识过孙月华施针的神奇后,他们完全心服口服,自然尽心尽力地按照孙月华的吩咐去做。 直到盛着药汤的大浴盆被抬进了孟夫人的房间,取下银针的孙月华才提着药箱从里面出来,她安慰着守在门口的钱家人,告诉他们钱夫人没有什么大碍,只要安心静养即可。 “还请孙小姐留步。”钱谨言急忙出声,朝着孙月华施了一礼道:“我家夫人的性命,恐怕都要交到孙小姐的手里了。您是医者仁术,无论如何都要救我家夫人的性命。还请孙小姐留下来几日,替我夫人小心地诊病。” “这个……”孙月华看了一眼态度客气的钱谨言,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她挠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过了一会儿才道:“倒不是我不愿意替孟夫人看病,只是夫人这病恐怕是……娘胎里带来的,要想根除应该是不可能的,若说要让夫人的身体强壮起来,倒不是……没有那种可能,可依我的手段是不太行的,还得请我的师姐过来……” “孙小姐的师姐现在何处?”钱谨言愣了一下,他万万没有想到孙月华会提到另外一个女子,自然心头一动,但旋即明白她指的是什么,叹了口气道:“你不会是说……那位远在宫中的孙御医吧?京城路途遥远,更何况我们只是寻常人家……” “当然不是她了,宫中的御医只会给贵人看病,哪里能练出什么医术?当初我们家是碍于皇命难违,所以才不得派了我姐过去。我说的这位师姐,是我父亲认为最有天分,而且又是天资最高的一位,她就在洛阳城。”孙月华慢条斯理道。 “那请问一下她现在住在何处?好让我们马上请她过来。”钱谨言的脸上露出一抹喜色,他急忙道:“康儿,快去备车……” “那倒不用太费时间。我说的那位师姐,就是你们见到的那位苏少青。”孙月华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大大的笑容道:“不过你们可千万不能声张这件事情,我的师姐一向不愿意轻易出手的,而且我爹……他老人家也不太愿意让师姐出手的。” 不只是钱谨言,就连一旁的钱少康也狠狠吃了一惊,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那个看起来只是个寻常美貌女子的苏少青,居然出自神医孙家?她到底是何方神圣?更没有想到的是,她的医术居然还远在孙月华之上?见孙月华很肯定的语气,他们顾不上质疑,就由钱少康就亲自赶车前往怡秀园。 苏少青自然是顾虑重重,可她终究还是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不过有两点儿她再三向钱少康强调,自己是万不得已才会出手救治孟夫人,能不能成功另当别论,但无论如何都不能向外人提起这样的事情。 钱家人两度进入怡秀园,而且还接走了怡秀园的主人,这件事情在洛阳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孙月华是神医孙仲思传人,这条消息不胫而走,不少人更是心动。与此同时,也有人心中暗暗不满,比如说吴潜,他在家中大声地责骂钱谨言这只老狐狸,认为钱谨言是打着替钱夫人诊病的旗号,目的却是为了和苏少青攀关系。可骂归骂,他也很清楚钱家有正大光明的理由把他们留在那里。 苏少青进了钱家的大门,原本应该留在门口招呼她的下人们,因为忙着想要亲眼看一看孙月华这位神医而溜到了后院,所以她只能不安地门口徘徊了一会儿,随后沿着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向里面走去,小路的尽头是一座拱形的小门,门口挂着的匾上已结了蛛网,上面写着“闲雅幽居”四个字,像是出自女子的手笔。 “请往这边走,家母就住在后院,恐怕丫环们都忙着照顾母亲,所以失礼了。”钱少康急忙叫住了准备继续往前走的苏少青,有一点儿着急道,同时努力压抑住了心头的不快。 “那是什么地方?不是通往后院的吗?”苏少青慢条斯理道地问道,她问这些的时候,还不忘盯了钱少康一眼。 “那是我的小天地,一般人……不会被轻易请进去的。”钱少康急忙掩饰道,显然不太愿意多做解释。 “哦?看那字体娟秀,倒不像是出自公子的手笔。那字写得倒也别致,”苏少青若有所思地望着钱少康道,“不知道题字的那位小姐或是夫人是何人?不知道苏某是否有兴见上一面?” 钱少康的表情瞬间变了几变,他淡淡道:“的确是字如其人,不过至于题字的人……只怕苏小姐暂时没有眼福了。或许将来还有机会吧?” “她不在此地?”苏少青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之前听说钱家大小姐已经从开封回来了,难道不是出自她之手吗?” “是我的未婚妻题的字,她……去了很远的地方,一时间恐怕回不来了。”钱少康的脸上闪过一抹淡淡的哀愁,他过了一会儿才道:“家父正在等着苏小姐,请随我来。” 钱少康太沉浸于自己的情绪,完全没有注意到苏少青眼中闪过的那一抹震惊,还有一丝说不出来复杂情绪。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块匾,心中微微叹了口气,随后又轻轻地摇了摇头,安静地跟在钱少康的身边,朝着后院走去。 第35章、传言 当苏少青到了的时候,孟夫人已经再度沉沉睡去,只有孟夫人的贴身侍婢和孙月华两个人守在房间里。孙月华正在翻着随身带着的医书。看到苏少青,她长出了一口气道:“你可总算是来了,孟夫人这一次病发得很急,眼下只是暂时安静下来了,只怕……” 孙月华根本没有理会钱少康,径直拉着苏少青到了一旁,低低地说了几句。苏少青愣了一下,望着躺着的孟夫人,脸上闪过一抹若有若无的表情。她过了一会儿才道:“让我来先替夫人诊一下脉吧?钱员外真的打算让我们替孟夫人诊治吗?” “现在就算我们想要推辞都不可能了。他们请来了别的郎中过来看过了,人家也是束手无策,摇了摇头就走了。”孙月华摊了下手道:“我能做的,只是暂时不让她的病发作,所以能不能救她,只能看师姐你的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知道何时孟夫人已经醒了过来,她在侍婢的帮助下靠在枕头上半卧半坐着,叹了口气道:“我这一辈子,什么样的大风大浪都见过,什么山珍海味也都品尝过,所以也就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只是如果不让你们出手相救,可能我家相公还有遗憾,所以我就把自己的命交给你们,你们看着折腾吧?” 这句话让孙月华不由得将目光转向了孟夫人,这个脸上早已经因为疾病的折磨而美貌不再的女人,慢条斯理道:“这么说,夫人真的舍得放下眼前的一切?” “放得开、放不开又如何?”孟夫人的嘴角多了一抹若有若无的苦笑,继续道:“我只知道,死亡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早就是一种解脱。” 孟夫人将目光转向了门外,她低声嘀咕了几句什么,语言含糊不清,守在她身边的侍婢急忙低声安慰她几句。 苏少青和孙月华两个人交换了一下脸色,苏少青先是上前来再度替孟夫人诊了一下脉,随后还要继续做全身的检查,而孙月华站在一旁,将苏少青说过的每一个字都认真地记录下来。 “我只有三分的把握,能替夫人去除一部分沉疴,只不过……需要耗时、耗力还要耗费大力的金钱。”苏少青的脸上多了几分庄重的表情,望着守在一旁的钱少康道:“不过你们的家人应该明白,如果现在只是开几副药让夫人服下,她只需要每一次忍受巨烈的痛苦,但不会有性命之忧,你们……还是先认真地商量一下再做决断吧?” 对钱家人而言,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要么眼睁睁地看着钱夫人送命,还要看着她忍受病痛的折磨;要么交到苏少青和孙月华的手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孟夫人惨然一笑,对着苏少青道:“我的命,还是由我自己拿这个主意吧,省得将来他们会为自己的选择留下遗憾。对我自己来说,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莫大的奇迹了,所以你们尽管放手一试吧。” 这是一个智慧女人做出的最为聪明的选择,苏少青的心里不由得一震,送点了点头道:“那我需要一个安静而又不被打扰的房间,和月华商量一下该怎么对症下药。” 她们很快被安置到了紧挨着正房的西厢房住下,除了苏少青带来的丫头莼儿和桂儿之外,再不许任何人来打扰他们。 与此同时,薛家的丫头们也听到苏少青到来的消息,名义上是照顾薛家下人,实际却是孟夫人派来监视他们举动的丫环夏雨和冬雪两个人,很快从他们的口中听到了“女中诸葛”的名号,他们窃窃私语,提到苏少青曾经入王孙贵族之家,同时力推潘镇南成为新任帮主的传言。 “怎么可能呢?看她也就是长了一张漂亮的脸,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大的本事?”夏雨朝着冬雪使了个眼色,声音不大不小道。 “从前我们也不信。可事实就是这样,听说她曾经入宫,还得到了太后的亲自召见呢。”看起来略老、伺候钱丽荣的小兰在边上插话道。 夏雨和冬雪两个人一愣,不经意地问道:“这么说起来,她真的是左丞相家的侄女吗?听说她不是孙神医的弟子吗?” “神医的弟子?这个倒是没有听说过,你们知道曾经被太祖称为国老的徐老大人吧?听说这位苏少青,是徐老夫人最宠爱的孙辈,可能……是她的娘家侄孙女吧?”年龄最大的梅也在一旁插话道,她显然想要卖弄一下自己了解到的情况,继续道:“还有传言说,她是徐家没有过门的媳妇。我们家老夫人不知道从谁那里听说,这位苏小姐入宫之后,还得到了皇上的赏识,太后特别赏了她一只麒麟的玉牌,说是持那块玉牌,可以随时入宫。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恩典呢。这传言谁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反正最好是别惹她就对了。” “好好的她怎么就来了洛阳?”夏雨故意皱了下眉头道,“听说她来这里是为了做生意?会不会是……你们弄错了。” “不会错的,就是她。在京城的时候就住在春晖阁,我见过她。”一个年龄尚小的丫环很认真地点头道,“几乎每年都能看到各国的使节到京城吗?为的就是想要跟咱们做生意,听说卖得最好的就是瓷器和丝绸,咱们这里缺的是马匹、香料。一来一回,还真是获利不少。这洛阳是西行的要道,又不像汴梁里总是有这样或者是那样的官差查来查去,她恐怕也是认真地考虑之后才来的这里吧?听说你们家也是做生意的?……这么说你们还真是捡了个大便宜。” “大便宜?”夏雨一脸狐疑地望着那个小丫环,似乎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梅笑了起来,“不是吧?难道你们不知道,苏小姐精通波斯语吗?上个月从西域来的使者,不通汉语,咱们朝中的那些官员们又不通他们的语,还差点兵刀相见。幸亏在宫里的苏小姐替他们解了围,听说还替官家立下了大功呢。” 第36章、药理 薛家人的话对孟夫人来说无疑是一个意外的收获,这些话同样原封不动地传到了钱谨言的耳中,之后又转衫给了蓝衫人。蓝衫人沉默良久,皱了下眉头道:“看来我们的消息的确有些滞后了。既然她已经在你的府上,那就不妨孟夫人好好招待,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 “那宴请之事……”钱谨言小心地问道,同时小心地打量着蓝衫人的表情。 “暂且放一放,苏少青……有意思,还是等我打听出来确切的消息再行动也不迟。”蓝衫人点了下头,“那边传来消息说,上面似乎有意想要安插几个人到宫里去。按照往常,这样的事情还是由我们去做的,如今……我们还是小心行事,新任的府尹大人……更不好琢磨。” “不会是……我们的人已经失势了吧?”这些话不经思虑就经钱谨言之口说了出来,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连叹息道:“我不该有所怀疑的……” “你说的不错,情形的确有些不太对。不过放心,大势已定,就那么几个人,掀不起什么风浪的。”蓝衫人淡淡道。 直到目送钱谨言离开之后,蓝衫人才皱了下眉头,他捏了捏自己的手指,直到发出几声清脆的声音,他这才转身离开。 钱家,此刻苏少青正在细心地研究从前那些郎中替孟夫人开出的方子,同时也不停地摇头,“蠢材,真是蠢材,他们这么做,不过是在用药替她续命而已,病发不出,反倒会让折了她的寿命。” “虽然说医者父母心,可你真的打算费心思救她一命吗?”孙月华一脸的不解,她很清楚苏少青的性格,但却压抑不住内心的好奇,忍不住追问道。 苏少青淡然一笑道:“既然你都说医者父母心,那还能袖手旁观吗?还是认真地翻你的书,既然知道她是什么病,你肯定能行的。” “你不会还要让我也来加入吧?”孙月华又吃了一惊,说话都变得有些结巴道:“这这这……这怎么行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就……就我这两把刷子,只能治点儿小病。” “凭你的资质,没有问题的。”苏少青面对着西面的墙壁,目光像是早已经穿透了墙壁,望到了西院的钱丽荣。那才是她的目的,她知道那是一堆早已经干燥得冒火星的柴,只要稍微一点儿火星,就会燃起熊熊大火。 钱丽荣是“不经意”在来到前院的时候,正在替自己将来发愁的她,“撞到了”正在低头徘徊的苏少青身上。两个人抬头的那一瞬间,似乎都有些诧异,只不过钱丽荣没有看出来苏少青的疑惑是假装出来的。 “你是……康弟请来替母亲诊病的那位苏小姐吧?”钱丽荣狐疑地打量着一眼身着青衫的苏少青,“听说你们开出了一堆药,要先准备让母亲做什么药浴,这样可以吗?” “令堂如今的身体虚弱,又多日吃不下饭,此刻服用汤药,反倒会更伤她的身体。是药三分毒的道理,想必钱小姐也清楚。”苏少青的声音舒缓而又低沉,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楚。 “是药三分毒?那可未必吗?”钱丽荣的脸上扬起一抹古怪的笑容道:“要不然人得了病还吃什么药?干脆硬抗着不就行了吗?” “钱小姐这话说得有些过激了。凡是药都会对身体多少产生一些伤害,但有时候对身体的伤害会大一些,比如说一些有巨毒的药;有些药是以毒攻毒,比如说解毒的良药。只不过相对身体存在的病患而言,那些药的毒性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大多数的人都不再去计较这些。”苏少青的脸上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她过了一会儿才道:“听说钱小姐也看过一些医书,这样的道理想必早就明白,千万别笑我是班门弄斧啊。” “我那是面对一个久病的人,不得不看点儿医书。”钱丽荣的脸色一沉,她慢条斯理道:“只不过书上的东西太过深奥,我也只能根据那些郎中们开的药多学点儿东西而已。倒是苏小姐,想必看过的医书恐怕已经不计其数了吧?” “书上记载的都是前人的经验,像我们这样的人,是跟着师傅一点点学来的,不只是要认药材,还要学会对症下药。只说认药材就需要花不少时间认真去记,有些药看起来模样差不多,药效却差了不少。”苏少青一脸微笑道。 钱丽荣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她反问道:“药材还用得着记吗?怎么可能会被混用呢?” “世上有那么多庸医误人,除了只会死记医书外,还有一些就是不识药材。比如说熟大黄和制首乌就非常相近,但两种药的药性却大不相同,制首乌是补肝肾、益精血、强筋骨的,而熟大黄是泻热通肠、逐瘀通经的。对病情不重的人,可能还没有太大的妨碍,可要是用在重病人的身上,效果可能难以预料。再比如说如果不知道制首乌和首乌的区别,将首乌误当作制首乌服用,说不定会闹出人命的。”苏少青假装漫不经心道。 这几句话让原本心不在焉的钱丽荣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苏少青:“难怪说非出身世家的人,难成良医。不过你说的真有那么玄乎吗?既然是不一样的东西,自然见过的人想必都能分得清的。” “那钱小姐来看看这两样是什么东西?”苏少青取出了随身带着的东西,脸上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钱丽荣有点迟疑地望着苏少青取出来的那样东西,愣了一下突然大惊失色道:“这不是……乌头……对吗?听说是有剧毒。” “这是附子。”苏少青的性瞬间如明镜一般,她虽然早就猜到了可能钱丽荣会是这样的反应,但却远比自己意料中要好,她慢条斯理道:“春采者为乌头,秋采者为附子。二者虽皆有毒性,但又大不相同。附子回阳,逐风寒湿邪,令堂之病少不了这一味药;乌头药性比附子更烈,虽同有散寒的功效,可量太难掌握,基本很少用到。而还有另外一味药,跟附子长得也很像……” 第37章、苗头 烟雾缭绕之中,孟夫人的药浴开始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放松的缘故,孟夫人难得地谈起了洛阳的旧事。直到苏少青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欢快的议论才总算停了下来。 苏少青望着眼前这张曾经艳丽无比的脸,眼下却早已经因为病痛的折磨而变得丑陋的脸,心底叹了口气,她们之间曾经有过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孟夫人曾经对她十分宠爱,现在回想起来,孟夫人似乎还有些故意讨好她的意味。 “听说你们是从京城来的是吗?这么说京城最近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吗?”孟夫人将目光转向了徐少青,她的眼中多了一抹警惕,苏少青虽然脸上永远带着浅浅的笑容,可就是那份令她琢磨不透的笑容,让她莫名其妙地感觉有些危险。 “最热闹的应该就是卫国长公主下嫁的事情了吧?太后亲自选定的附马,还是一个落榜的秀才,出嫁的场面还是太后她老人家亲自安排的,全城的人都出来看热闹,仅仅只是陪嫁的宫娥听说都有上百人。对了,因为驸马出身微贱,太后怕长公主受委屈,特意在大梁门附近建造了一座驸马府。”孙月华一向最喜欢看热闹的,所以很自然地就将京城发生的旧事说了出来。 苏少青在一旁附和道:“太后还真是爱女心切,大概是因为舍不得女儿远嫁,所以才会特意给她选了这样一个驸马吧?” 孟夫人不知道为何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似乎对他们的说法完全不屑一顾,但却没有反驳,只是慢条斯理道:“太后她老人家自然有自己的打算,只是我们这些凡人怎么可能会看得明白呢?听说孙家也有人留在太医院是吗?可知道眼下太后身体如何?” “这样的事情怎么能乱说呢?闹不好可是要杀头的。”孙月华急忙小声道,过了一会儿才一笑道:“太后她老人家身体还真好,宫里有那么多的太医养着,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差池呢?毕竟他们可不敢拿自己的人头开玩笑。” 孟夫人没有多说什么,表情却完全陷入了沉默之中,过了许久,她才微微叹了口气道:“人的命,谁能说得好呢?” 就在这个时候,钱丽荣不知道怎么突然进来了,她见三个人有说有笑,一时间有些出神。 苏少青淡然一笑道;“不如让我来替钱小姐把一下脉如何?我看钱小姐的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太过劳累的缘故呢?” “怎么会呢?我的身子一向不错的。”钱丽荣有些迟疑,但她还是把手伸了过来。 苏少青按了一下她的脉,表情看起来十分凝重。孟夫人原本还并没有留意,两个人的沉默,反倒引起了她的注意。 “钱小姐是不是一直劳心劳力,身子才会如此虚弱?表面上看起来身体还算是强壮,但其实内里已半空,还应该多加调养才是……”苏少青的话说到这里猛然间顿住了,因为隔着衣袖,她看到了薛家小姐胳膊上的几道瘀痕。 苏少青猛然间掀开看,但钱丽荣急忙逃开了,一脸掩饰的笑容。 “怎么会?荣儿的身子一向不错……”孟夫人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们,可话还没有说完,,她看到了钱丽荣胳膊上的伤恨,朝着钱丽荣伸出了手道:“我看看,你的胳膊……怎么了?” 钱丽荣把双手背到了身后,虽努力扯出了一抹笑容,可那笑比哭还难看,连声道:“母亲不必挂怀……” 当钱丽荣那双新伤加旧伤的胳膊呈现在孟夫人面前的时候,孟夫人忍不住失声问道:“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伤。” “是我……”钱丽荣的表情很是难看,她越想要掩饰,却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来替自己解释。 孟夫人沉声问道:“千万别说,这些都是你自己弄的。这到底是什么人……除了他们,还能有什么人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想不到……” 他们的对话被打断了,瓶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冲到了门口,身后还跟着努力想要拦住她的丫环冬雪。瓶儿快走几步到了门口,娇滴滴道:“原本是不应该来这里打扰的,可我们家夫人这病生得急,无论如何都要请孙小姐过去一趟。” “听说方婶一向不是吃斋念佛的吗?怎么这样的人也会生病吗?怎么那么巧,这个节骨眼儿上病了?”钱丽荣走了过来,她的嘴巴一向从来不饶人的。 “这不是大小姐吗?听说你回来了,我家大姐还没来得及过来看呢。”瓶儿有些夸张地打量着钱丽荣,用手帕在自己的脸上比划了两下,连声道:“我的大姑娘,你可真是受罪了。怎么当年嫁过去的时候可是个胖胖的大小姐,怎么瘦了这么多?” “你不知道京城最近流行的瘦美人吗?”钱丽荣的反应很是机敏,自然很快就会出声反击,她冷笑了一声继续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才不过是几年不见,怎么瓶丫头都变成了瓶姨娘,这还真是少见呢?当年的瓶丫头不是说过,绝对不给人做小的吗?怎么现在也穿金戴银的成了半个主子呢?” “荣儿。”孟夫人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显得有几分力不从心,她过了一会儿才道:“既然是人命关天的事情,那还是请孙小姐过去看看吧。只是……这还得问一问孙小姐的意思。你来这里……只是为了请孙小姐?” 瓶儿当然不可能是为了孙月华来到这里。可听说苏少青被请到这里的消息之后,吴家的人就坐不住了。他们当然不可能不考虑到,钱家还有一位没有成亲的钱少康,家势又比吴家根基深,万一苏少青动心了,他们所有的计划不都白忙活了吗?可用这么不动脑筋的招数请苏少青过去,完全不太可能会成功。可既然方夫人想出这么一个损人不利己的招数,她也不好硬着头皮请苏少青一同前往。 第38章、较量 “方婶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不知道我娘的身体不太好吗?”钱丽荣的脸往下一拉,指着瓶儿的鼻子点了两下,连声道:“回去告诉那个吝啬鬼……” “荣儿,不得无礼。”孟夫人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她的声音虽然很低,却让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既然是你们当家主母病了,那的确应该请孙小姐过去。只不过……我这身子不大好,恐怕一时间也离不了孙小姐。倒不如请你们家夫人来我这里小住几日吧?也方便孙小姐照料。” “这个……”瓶儿早就想到孟夫人极为聪明,她以为自己只要耍几分小聪明,就算办不成事情,勉勉强强总能把孙月华带过去。可眼下孟夫人这么说,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愣在原地半天没有开口。 “怎么了?没听懂我娘说什么吗?既然方婶病得时间这么巧,那就请她来这里吧?总不会还想着我们八抬大轿把她请过来吧?再说,吴叔那两匹宝马听说卖出了一个好价钱,正好能出得起孙小姐的诊金吧?人家可是神医之后,诊金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不准备百两银子,恐怕不好开这个口吧?”钱丽荣在一旁冷冷接话道。 这句话更让瓶儿无话可说,吴氏夫妻的性格她比谁都清楚,让他们出钱简直比杀了他们更残忍,一时间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是,只是含糊着从这里退了出去。 原本以为钱丽荣那么说,吴家的人必会知难而退,可没想到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居然真得将方夫人送了过来,陪同方夫人的除了瓶儿之外,还有吴家的两位公子。 “看来她还真的想要心想事成呢,既然如此,那就那快请他们去大厅里坐吧。”孟夫人的脸上扬起了一抹大大的笑容。 孙月华很清楚方夫人来这里是另有目的,按照苏少青的安排,她先是替方夫人诊脉,漫不经心的她在一番检查之后,发现方夫人的状况远比自己想象中的更糟糕;而当她恶作剧般地替瓶儿把脉的时候,又有了另外一个发现。 “姐姐她一向吃素,是不是身子不大好?其实我早就劝过姐姐,既然相公现在还能攒下一点儿家业,何必又把自己弄得这么辛苦?”瓶儿在一旁劝慰道。 这句话让方夫人的脸色微微一变,她对着孙月华连声抱怨道:“我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吃什么、喝什么,省下来这么点儿东西,还不都是希望能留给他们兄弟二人吗?将来儿媳登门了,才能不受一点儿委屈不是吗?我将来可是要当婆婆的人,不像是有些人,只要顾着自己,将来什么都不用想。” 这一番话里有话的说辞,让孙月华忍不住想要笑起来,但她只是附和地点了点头,按照之前苏少青的吩咐,她淡淡道:“两位夫人说得都有几分道理。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夫人的身子的确没有养好,如果再一味地俭省,就算没有性命之忧,恐怕后半辈子也要与郎中不停地打交道了。近来夫人是不是嗜睡?没有精神?就算是刚刚起床之后,也会觉得特别的困倦?平日里又总是哈欠连天?” “的确是这样。”瓶儿在一旁诧异道,同时还不忘拍马屁道:“神医,果然是神医,这样的事情你也知道?” “怕是……”孙月华没有说话,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方夫人道,“夫人既然来了,就先好好休息,待我斟酌个方子出来。” 方夫人的脸色由白变灰,之后眼中透出一丝惊恐,目送孙月华离开了。赶来招呼吴家人的丫环们,虽然掩饰得很好,但个个眼中多了一丝幸灾乐祸的表情。 孙月华回到了西厢房,将自己的发现说了一遍,苏少青愣了一下,这些状况并没有在他们的计划之中,可这样的发现对她们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你真的确定吗?”苏少青有些迟疑地开口问道,她愣了一下,以确定这个消息的准确性。 “这一点儿绝对不会错的,姐姐要是不放心的话,回头也可以再自己看一遍。只是……我觉得这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吧?”孙月华的脸上多了一抹稚气的表情,不过看得出来她也在想着什么坏主意。 “那就不妨试上一试,或许这对我们来说是个送上门来的大好机会。”苏少青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不用问,孙月华那一番看起来不经意说出来的话,已经把方夫人吓了个半死,如果此刻是在自己家里,方夫人一定会忍不住歇斯底里地痛哭一场,可眼下是在别人家里,打掉了牙也得往自己的胆子里咽,所以她虽然一脸悲戚的表情,却还没有忘了来这里的目的,吩咐自己的两个宝贝儿子出去找钱少康,尽一切力量让钱少康离开家里。 “你确定这招真的管用吗?”瓶儿的脸上多了一抹不屑的表情,她无奈叹道:“这男女之情,原本就是两情相悦的事情,就算夫人再怎么安排,也收不回来大公子的心吧?还有二公子……听说他最近跟教坊街一个叫什么粉儿还是翠儿的女人打得火热。万一在这些事情再传到了苏小姐的耳朵里,夫人不是自己让自己下不来台吗?” “你懂什么?”方夫人愤愤不平地瞪了瓶儿一眼,“当初你不也是要死要活的要跟那个唱戏的一起走吗?如果不是老夫人拦着,硬把你塞到了老爷的房里,你能过这样的日子吗?什么你情我愿,就得父母之命才能有福享。我是看中了苏少青……虽然年龄大了一点儿,女大三抱金砖吗?” “可您打算要抱的不只是一块金砖吧?”瓶儿被方夫人揭了自己的过去,有些恼羞成怒,她看了看眼前这个愚蠢的女人,冷哼了一声道:“我那是没有办法,但人家可是怡秀园的主人,一句话放出来,求亲的人还不把门槛给踏破了?你还没弄清人家的底细,就这么厚着脸皮过来,不怕闹笑话吗?” 第39章、好戏开场 “只不过也是个生意场上的人,出身还能高贵到哪里去?能有我这样开明的婆婆,还不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吗?”方夫人得意地晃着自己的脑袋道。 吴家二公子吴虎是被硬生生押过来的,趁着方夫人出神的功夫很快就以出恭为名,不见了踪影,只有老大吴龙,因为一直没有见到花月奴而心中有些泄气,坐在一旁暗暗出神。看到苏少青突然出现时,他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如果不是瓶儿轻咳了一声,只怕他已经失态到不顾自己的身份就要拉住苏少青的手了。 “苏小姐也在这里?真是没有想到啊。”方夫人假惺惺地问候道,一把拉住了苏少青的手,同时还朝儿子吴龙使了个眼色。 “哟,这还真是怪了!方婶一向无利不起早,是不是听说人家苏小姐到了我们家,所以才会来这里的。……您可一向最会打如意算盘的,不会是想要高攀人家苏小姐吧?那您可真敢想啊,就龙兄弟这把式,也想吃一口天鹅肉吗?我劝您还是打消了这样的念头吧,省得到时候大家都难堪。”钱丽荣从外面走了进来,可是她的嘴却半点儿没有饶人的意思,一下点破了方夫人的打算。 “大小姐的嘴巴还是不怎么饶人,比从前越发厉害了。”方夫人的脸色变得很是难看,虽然钱丽荣客气地称她为“婶”,可她却清楚自己绝对不能开罪了这位大小姐,只是叹了口气道:“我怎么敢动那样的心思……再说人家苏小姐怎么看也是没有许配人家的人,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提这样的事情,难道不怕人家会害臊吗?” “江湖儿女,哪里会有那么多的顾忌。我来这里是听月华提到了方夫人的病,所以特意赶过来看看……”苏少青客气道,同时却又故作神秘,她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一向疑神疑鬼的,这时候让她尝点苦头了,她皱了下眉头道;“我只是担心……她年纪太小,会不会诊错了。夫人平日里可有哪位经常去请的郎中吗?他有没有在夫人的面前提起过什么?有没有提过夫人的身子不大好?” “姐姐常请的是城西的张郎中。”瓶儿急急忙忙在一旁答话道,“他的医术还算是不错,我们家上上下下的人出了毛病,都是请他去看的。” “他每次来只不过开上几副药而已,只说让我好好静养。”方夫人皱了皱眉头,似乎心里还有那么一丝顾忌。过了一会儿,她脸色苍白,突然瞪了一眼瓶儿,什么话都没有说。 “这话说得倒也没有错。”苏少青的目光停留在瓶儿的脸上,她认真地望着她,借着外面的光线,能把瓶儿嘴角细细的汗毛都看得很清楚,她叹了口气道:“一般的郎中大概都不一定能诊得出来,这药方……恐怕和那位郎中开得并没有什么两样,不过夫人回去之后,万万不可亏待了自己的身子,一定要养好了才行,虽说夫人一向勤俭持家,可若是因为如此而伤了身子,那倒得不偿失了。夫人晚上是不是经常从噩梦中惊醒?” 这句话让方夫人又是一惊,她结结巴巴问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个倒是……这一个月才开始的,晚上总是睡不好……” “恩。恐怕……夫人的病……”苏少青似乎下意识地摇了下头,故意郑重其事地看了一眼方夫人,然后又故作轻松道,“人活一世,哪里会不生病呢?只要放宽了心就好。人这一辈子,有长有短,像夫人这样诞育了两位公子,对吴家来说也是劳苦功高,吴员外必然会不惜重金救治夫人的。” 在苏少青离开之后,方夫人脚下一软,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连声道:“天哪,难道说我真的……没有救了吗?” 后院,孟夫人假装不结意地问了几句,孙月华毫不保留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她认为是有人在方夫人的饮食或者是其他地方做了手脚,所以才会导致方夫人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糟糕,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可能会要了方夫人的命。 “果然是人心难测。”虽然早已经习惯了孙月华的口无遮拦,可对她如此坦白,还是让孟夫人愣了一下,微微叹了口气道:“方桃还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其实早在当年吴潜没有收瓶儿做小妾的时候,外面就有过传言说,说方桃为了保住自己的两个儿子的家产,给吴潜灌了专门给青楼女子喝的药。” 孙月华吃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她望着孟夫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嘴巴合上,不过接下来就听孟夫人继续道:“还听说当年方桃还打算亲自动手阉了吴潜,为的就是怕他再纳小妾,可因为动静太大,还没有来得及下手,吴潜就醒了。打那之后,吴潜再不敢进方桃的屋子。” “这……是不是太搞笑了?”孙月华勉强收住了脸上的惊讶,继续替孟夫人揉了几下穴位道。 “这两口子都生怕别人占了便宜去,所以才会想尽一起办法替自己算计。恐怕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吴潜才会对瓶儿那么好吧,他恐怕也知道,瓶儿至今未孕,方桃有脱不掉的干系。”孙月华的药起了作用,身体已经完全从痛苦中解脱出来的孟夫人心情也大好起来,她很难得地继续道:“聪明的女人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自以为聪明,其实又狠毒又笨的女人。方桃的眼中除了她那两个宝贝儿子外,恐怕眼里谁都容不下。她来这里,想必就是为了你们家小姐。你可得提醒苏小姐,无论如何都要小心点儿,方桃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就凭她那几下子?”孙月华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恐怕她未必能近得了我们小姐的身。不过……夫人提醒得还是挺对的,她对自己的丈夫都能使出那么狠辣的招数,说不定真会使出什么下三滥的招数。” 第40章、无忌 “方夫人这么厉害?听说……吴家还有一位疯了的二夫人对吗?那也是方夫人的杰作?”孙月华继续在一旁问道。 没想到孟夫人打了个哈欠,用有些困倦的表情道:“这件事情,我们外人就不好说了。听说那是吴家人的禁忌,一向没有人敢多问的。” 孙月华一脸似懂非懂的表情点了下头,没有再多说什么,随后又嘱咐了孟夫人几句之后,就转身离开了房间。 “小姐今天的话说得太多了。”孟夫人的贴身侍婢,一向被人称为“春姐”的女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孟夫人的床前,脸上多了几分严肃的表情道:“小姐不是说过,这姓苏的来历不明,要小心防备吗?为什么在那位女医的面前说那么多话。” “可能是因为我太累了吧?不过要他们小心防备一下吴家也没有什么过错,你看看吴潜打得一手好算盘,万一苏少青真的中了他们的圈套,对我们来说未必是好事。你可别忘了,这几年来,吴潜背着我们可没少干事情,这对我们来说可能是个大好的机会。”孟夫人低低地叹了口气。 “就在几天前,洛阳城外还出了一件大事。”侍婢刻意压低了声音,将发生在洛阳城外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没来。 “什么?他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他居然有那这么狠的心?那个狗腿子呢?抓回来了吗?”孟夫人忽然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如果不是侍婢一把扶住了她,她就猛然跌到了地上。 侍婢急忙道:“就知道小姐听了这样的事情肯定会心急的,所以姑爷才再三嘱咐我们,暂时不要在小姐的面前提前,吴潜派去的那个人昨天晚上回来,今天一大早又溜出了城。听说那一对老夫妻早已经不见了,可能是……被烧死了吧?真是没有想到……” “还有什么是吴潜做不出来的?这一条会咬人不叫的狗!相公这不是养虎为患吗?早提醒他们要小心留意,可偏偏就没有人听我说。他们就没有打算对吴潜怎么样吗?”孟夫人急得满头大汗。急忙追问道。 侍婢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才又道:“姑爷一向习惯当好人的,小姐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性子。只是……现在急也急不得,眼下正是用人的时候,如果跟吴潜翻脸了,谁知道他到时候会不会反咬一口?当年的事情……” 孟夫人一口气憋在心口,差点背过气去,过了一会儿才道:“千算万算,把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给算了进去,就知道他绝对不会消停的。可现在……再说什么都晚了,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让老爷提醒一下吴潜这个臭小子,别把尾巴翘到了天上去,如果我们的船翻了,他也不一定有好日子过。” “吴潜的确有野心,听姑爷说,吴潜有几次偷偷见过那个人……他的堂兄吴清水在京城虽说任的是闲职,可好歹也是在朝中,将来会不会得势还不好说。”春继续道。 孟夫人点了下头,她心中暗暗叹气,让春派人盯住吴潜。她很清楚,像吴潜那样只看到眼前小利的人,虽然翻不出什么浪,可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惹下了大祸。还有春提到的那个人,她犹豫了一会儿,低声道:“那个人……他一向是无利不起早的,眼看我这身子一天不如一天,相公是成不了大事的,万一他要卸磨杀驴……怕他们钱家就麻烦了。” 孟夫人没有开口,她望着春那张不知道何时已经爬上了皱纹的脸,忍不住出神地拉着她的手,过了一会儿才道:“看来,当初我的算盘真是打错了。还好我们的手里还藏着那样东西,如果他想要踢我们下船……那就不妨让这条船都沉了。” 春低低地答应着,接着又低声说了几句,隐约之中似乎提到了吴潜的二夫人。这让孟瑞的脸上闪过一抹痛苦的表情,她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过了一会儿才道:“暂时随他们去吧,不要任何人靠近。” “那公子那里的?”春的脸上很难得地露出了几分温暖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才又继续问道:“公子的年龄已经不小了,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 “暂时只能随他去吧。先等我熬过这一关再说。”孟夫人点了下头道,她脸色有些悲哀地望着外面道:“我多想再多活个几年,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再看着康儿成家,那样我就可以含笑离开这个人世了。” “还有荣儿……”孟夫人的心头多了一抹叹息,她摇了摇头:“曾经我以为替她选了一个好人家,可看来她受了不少委屈。薛家欺人太甚了!” 孟夫人的眼中闪过一抹寒光。春愣了一下,那是多久之前没有看到的表情,似乎是十几年前吧?那种目光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让人心惊。 苏少青是在月光如水的夜晚再度见到钱丽荣的。为了方便苏少青和孙月华出入,钱谨言搬到了前院,后院出了侍奉的人之外,只有西跨院的钱丽荣经常会过来。孟夫人服药睡下后,钱丽荣向苏少青提出了邀请,请她在院子里转转。 该来的还是来了,苏少青在看到钱丽荣那张与孟夫人年轻时极为相似的脸,就知道在那个瘦弱的身躯下面,隐藏着无数的**。白天因为瓶儿的突然到来而被打断的话,虽然孟夫人并没有继续下去,但钱丽荣的表现已经完全证实了她的猜想:不管到底那伤痕是怎么来的,已经激起了孟夫人对薛家的仇恨。 一番客套之后,钱丽荣的脸上多了几分悲戚的表情。苏少青愣了一下,随后轻声道:“我曾经在金明池旁见到过钱小姐的,只不过钱小姐恐怕那个时候并没有留意过我的存在。” “金明池?你是说……在汴梁城吗?”这样的开场白再度让钱丽荣吃了一惊。 “薛家大少奶奶,薛家未来的当家人,谁不知道?就算我不想认识都不可能。”苏少青的脸上多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第41章、提示 钱丽荣哑然失笑,她细细把苏少动打量了一遍,似乎在疑惑眼前的女子,是不是京城里早已经扬名的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女子。她略有些困惑地摇了摇头,长叹道:“薛家的当家人?痴人说梦。他们何尝把我当成了一家人?他们娶我过门,只不过是念着我母亲当初给的那一大笔陪嫁。虽说我是攀了高枝,可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只有我自己知道。你既然是从汴梁城来,那就更没有必要说这些客套的寒暄话。我家相公尸骨未寒,他们已经张罗着给二公子娶亲了,听说还许诺说,只要生下了男孩,将来就能光耀薛家门楣,这分明就没有把我的固儿放在眼里。” “嫡子长孙继承家业,这是国法也是家法。钱小姐已经生下了薛家的长孙,他们怎么可能不顾钱大小姐呢?恐怕是你太多心了。”苏少青的脸上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像是宽慰钱丽荣道。 或许是太长时间没有跟人谈过心,再或者是因为苏少青的表情莫名其妙地让她放松下来,钱丽荣叹了口气道:“当初我也是这么想的,以为我那死去的相公这辈子是指望不着了,生下一个儿子总会是自己后辈子的指望,可没有想到……公婆还在一天,恐怕就没有我说话的份儿,再加上……他们还是担心我的儿子将来会和他爹一样,万一……” “钱小姐恐怕是太过伤心,才会说这样的丧气话。”苏少青一脸正色道,“就算我们远在蛮荒之地,也知道长子嫡孙对一个家族有多重要,更何况薛家还是书香门弟,曾经出过大人物的人家,薛老大人依然还在朝中为官,怎么可能会不顾这些礼数呢?我劝钱小姐还是且放宽心,只等薛家人来请回去吧?只是……” “你不明白的。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钱丽荣的脸上闪过一抹亮光,她叹了一口气。把头转向了一旁。 如果此刻苏少青能看到钱丽荣的脸,就能看到她的目光在滴溜溜乱转,显然是在费尽心思地想要把话题转移到自己感兴趣的方向。她过了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不错,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先照顾好我的固儿。倒不如……苏小姐教我一点儿医术好不好?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有些药是容易弄混的,你能教教我,要怎么做才能辨别出来药材的不同吗?” 苏少青并没有随口答应下来,而是再三提醒她说,孙月华一向好为人师,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她就好了。她虽然有心想要和钱小姐多处些日子,可怡秀园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她处理,待孟夫人的身体好转之后,她马上就得回到怡秀园。 “钱小姐这一次回洛阳,是打算长住?还是住些日子就回去?”苏少青慢悠悠地提到了这个问题。 这也是一个让钱丽荣两难的问题。她的回答十分含糊,显然连她自己都不太确定,她会留在这里多久。苏少青一本正经道:“那钱小姐应该多加小心才是。恐怕就算小姐想要安心过日子,有些人未必肯放过你们母子吧?” 钱丽荣愣住了,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恐惧,她的表情变了好几次。直到苏少青拍了下她的肩膀,慢条斯理地指出,薛家既然想要让二公子光耀门楣,恐怕就有可能进一步采取别的行动。“‘虎无伤人心,人有害虎意’。这样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 “你……真的看得懂人心吗?”直到苏少青转身离开,钱丽荣才忍不住低声惊叹道。 这件事情却被苏少青说中了,第二天一大早,汴梁匆匆忙忙赶来了一老一少两个人,说是给自家孙少爷和少夫人送点儿吃的,同时也要问候一下孟夫人和钱员外。他们送上了薛家备下的薄礼之后,还特意托上来两个锦盒,说是送给钱丽荣母子的吃食,是老夫人亲自赏下的。 钱丽荣虽然心中还有所不满,可这毕竟是在娘家人的面前替自己挣回了一点儿面子,自然很是高兴地托着锦盒,朝着西跨院走去。孟夫人的表情颇有几分不安,虽然脸上还带着几分客气的表情,却还是将守在一旁的春招了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什么,春匆匆忙忙离开了。 “既然你们远道而来,还是先休息一下,我让他们收拾出来房间,稍作休息之后再回去。”孟夫人的脸上多了一抹淡淡的笑容,指挥着钱家的丫环将他们请到后院。 “主人还等着我们马上赶回去。”年龄偏大的那个老妈子连声道:“老爷和夫人说,听说亲家母身体不适,就留少夫人在这里多住些日子,不必急着回去。我们……就不留了。” “那怎么能行呢?”孟夫人的脸上多了几分凝重的表情,“无论如何都要用过了早饭再说,你们不必推辞,再者我也有厚礼送给亲家公、亲家母。” 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或许是因为孟夫人那脸上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他们两个很顺从地跟着丫环们去了后院。 此刻的西跨院却是另外一番情形。钱丽荣自然是瞧不起薛家送来的这些东西的。可薛家的人在这个时候送来这些东西,无疑让她松了一口气,说明她和自己儿子的地位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就算二公子娶了亲,可未必会生出儿子来,有薛古替自己撑腰,恐怕他们对自己还是有所顾忌的。想到这里,她甚至还有几分得意地打开了锦盒,只见里面放着儿子最喜欢吃的枣糕,自己最喜欢吃的水晶包,她的脸上扬起了一抹灿烂的笑容,叹道:“老婆子,就算你再怎么高傲,可终究还得服老不是吗?” “大小姐,等一下。”那个一向表情严肃的孟夫人身边的侍婢赶了过来,阻止了正准备取出里面东西的钱丽荣。 她的身边还跟着苏少青,两个人的表情看起来都很凝重。钱丽荣愣了一下,但很快道:“呀?我正准备请苏小姐过来一起分享,这些可都是汴梁城的名吃,我正念叨着这两口,想不到他们居然这么快送来了……” 第42章、动机 白士中是在孟夫人的病情逐渐转好之后出现在钱家的,他的出现就是一道抢眼的风景。钱丽荣在看见他的第一眼,瞬间愣在原地,“我……是不是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想必薛少夫人曾经亲眼目睹过金明池争标的盛景,自然会看白公子眼熟。白公子曾经数次拔得头筹,甚至以布衣身份蒙圣上召见,一时间京城曾传为佳话。”苏少青看出了薛丽荣眼中的迟疑,出声解释道。 虽然只是匆忙中的一瞥,白士中一眼就认出了钱丽荣,他低低叹了口气,不会有错的,当时无数人出现在金明池——当然大部分都是出自体面人家。而只有薛家少夫人,虽然穿金戴银,却遭到薛夫人当面训斥。甚至白士中一度怀疑她不过是薛家买来的小妾。 苏少青也有着同样的感慨,薛大少奶奶的名号虽然很吸引人,甚至远在洛阳的人都以为钱丽荣的日子过得很不错,毕竟能嫁到薛氏一族,在旁人看来无疑是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可恐怕这里的人不会想到,薛老夫人身边的丫环都对钱丽荣呼来喝去,全无半点主子的尊荣。 “不知道孟夫人如果知道了这些事情,会是什么样的反应?”苏少青的脸上多了一抹淡淡的表情。“薛家来的那些人,恐怕都已经被孟夫人招安了。我想从他们的口中,会陆陆续续说出薛家的一些事情,不知道那时的她是否还能坐得住。而且我总感觉,钱丽荣似乎是有备而来,她或许……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听说孟夫人的病已经大好了。”白士中的脸上依然没有半点儿的表情,不过那丝毫不妨碍他的风度。 白士中一身素色衣服,却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冷冷的表情反倒更让人生出了几分敬佩之心。就算是治家有方的钱家,也有不少丫环假装忙碌而路过这里,只是为了看一看白士中。 苏少青点了下头道:“现在恐怕还不能离开,她的身子还是很弱。你来这里……是家里有什么事情吗?” “你来这里已经两天,该回去了。”白士中的平板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激动,他低声问道:“难道你真的打算救她?” “就算是神仙也恐怕治不了她的病,眼下我只是希望能延缓她的寿命。在没有尘埃落定之前,我可不希望她那么早就死了。”苏少青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就好像在讨论一件完全跟自己无关的事情。 白士中的脸色稍微变了一下,他愣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可你不应该在这里待的时间太久,你难道真的不怕吗?” “我来这里只不过是为了扔一个火星儿,必要的时候,我自然会离开的。”苏少青的脸上堆起了灿烂的笑容。 钱少康就是在这个时候踏入了正院,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两个看起来极为般配的人就站在那里,如同一对金童玉女一般,两个人都是修长的身子,同样素净颜色的衣服,只不过苏少青看起来有一些漫不经心。钱少康不忍心打扰这样的风景,虽然心里莫名其妙地抽痛了一下,但他还是很快转身离开了。 他没有听意到那两个人很快转过身来,心事复杂地望着离开的钱少康。苏少青过了一会儿才微微叹了口气,并没有开口说话。 “明天会有贵客登门,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这里的事情……不妨交给莼儿吧,她一向办事稳妥,不会让你失望的。”白士中的口中吐出这句话。 “是时候给他们一点儿时间了,我想孟夫人此刻的心里也一定有太多的疑问,需要认真地处理。听说……孟夫人在京城也安插了不少人,我想……必要的时候,不妨用消息刺激一下那些人,让他们明白,主子需要的时候,他们也该出现。”苏少青慢条斯理道。 孟夫人并没有挽留苏少青,除了苏少青的身份之外,她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有太多的疑问需要解开。薛家人居然敢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动手,可以想见得到,这几年来荣儿在薛家必然如履薄冰,如今他们居然还想要赶尽杀绝,不留他们一条生路,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薛老夫人的。 孟夫人激动得身子有些发抖,毕竟自己面对的是曾经不可一世的薛家,眼下他们亮出了自己的底牌——或许只是试探,那么她更得小心的应对。前脚送走了苏少青,随后她就马上召来了薛家的人,仔细询问薛家的情形。 最初薛家的人还有些吞吞吐吐,可孟夫人的循循善诱,再加上给出的那一大堆条件,让他们把钱丽荣在薛家的遭遇添油加醋地渲染了一番,一向刚强的孟夫人在听到那些话之后,强忍住心中的怒火,将他们打发出去。 孙月华和莼儿两个人虽没有机会亲耳听一听她们母女两个到底说了些什么,但看见钱丽荣双眼通红地从房间里出来。再加上孟夫人身边的丫环们个个脸上挂着泪珠,有几个甚至咬牙切齿地低声痛骂,她们两个自然猜到必然跟薛家有关。 孟夫人这天晚上忙碌到很晚才睡下,她和钱丽荣两个人在房间里商量了许久,只见钱丽荣心事重重地从里面走了出来。第二天一大早,莼儿看到孟夫人那位贴身的侍婢放出了一只信鸽,那鸽子在空中盘旋了一阵,朝着东方飞了过去。 怡秀园第一时间就得到了这样的消息,苏少青虽然没有看到那信鸽身上绑着的信写了些什么东西,但是她很清楚,一场好戏马上就要上场了。 “薛老夫人虽然不可一世,可她真的会做那样的事情吗?就算钱丽荣再怎么普通,突然下此毒手,只怕也会留人话柄吧?”白士中有些迟疑地开口道。 苏少青的脸上多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慢条斯理道:“是不是薛老夫人做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孟凤仪亲眼看到并从薛家人的口中得到了证实,所以……我们只要安静地等着就好了。唱戏的人,自己会跳出来的。” 第43章、活力 瓶儿虽然装做若无其事的模样,但显然是因为好奇心的驱使才会出现在这里,她饶有兴致地望着那两个被硬押到西跨院的下人,之后才慢悠悠地离开。 这倒是一个送上门来的棋子。苏少青的脸上多了一抹淡淡的笑容,瓶儿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如果手段得当,她会是一个不错的帮手。 苏少青能感觉到原本看起来已经萎靡的孟夫人,生命之中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活力一样,整个人都变得不太一样。如果说之前她对孙月华的诊治还有那么一丝疑惑的话,如今的她却在全力配合她和孙月华的诊治。就连一向伺候她的侍婢都觉得有些古怪,照以前她的性格,每次喝药的时候,几乎都是捏着鼻子硬灌下去的,如今每次都把药喝得一口不剩,虽然她并没有对薛家派来的那两个人加以询问,但谁都相信,那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已。 除了药浴之外,苏少青还特别吩咐孙月华每次都要花上不少时间替孟夫人按摩,以疏通经脉。每当这个时候,钱丽荣就会到西厢房陪着苏少青整理药材。孟夫人是怎么处理这件事情的,所有的人都不得而知,只知道钱家人派出了几个信得过的人,给薛家送去了一份厚礼,而且还客气地提到,三个月之后,他们会派人将钱丽荣母子护送回去。与那些人同行的,还有那两个送食盒来的人。 与此同时,怡秀园也在紧锣密鼓的安排,很快就大有收获,看到莼儿带回来的消息,苏少青的脸上多了一抹淡淡的笑容道:“早就该想到的。” 钱丽荣恢复了生机之后,几乎是“自来熟”一般和苏少青成了好朋友。她时常出现在苏少青的面前,偶尔还会多一些感慨。 “如果不是母亲猜到有异样,恐怕我的小命就搭进去了。”钱丽荣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道,“早就知道她不喜欢我,可没想到居然会做出那样的事情。现在……很显然,薛家人对她的态度已经十分明朗。” 苏少青不得不赞叹孟夫人的确心细,自从那件事情之后,听说孟夫人曾经将薛家跟来的人叫到一起,虽然不太确定她做了些什么,但是每个人出了门之后都笑逐颜开,除了其中一个因为惦记家中老母,带上钱家给的一份厚礼之外,其他人都甘心留在钱家,一心伺候钱丽荣母子。不仅如此,孟夫人还派了专门的人照顾自己的外孙,除了那几个人之外,绝对不许任何人接近薛小公子。 “看来果然是母女连心。”苏少青在一旁附和道,她的目光不停地在药材上盘旋,同时目光远远地瞥了一下钱丽荣,她很清楚那目光意味着什么,所以自然钱丽荣绝对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 “原本只是听说过银针能试毒,想不到居然是真的。这么说起来的话,所有的毒都是能用银针试出来的吗?”钱丽荣的脸上多了一分期待。 “辨别是不是有毒有很多种方法,银针只是其中之一,也是最为简单的方式。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适合用银针来试。比如银针插入蛋黄之中,银针就会发黑,但并不是因为别人下了毒。而一些有毒的蘑菇、苦杏仁等等,用银针试的话,完全不会有任何的反应。”苏少青的脸上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道:“只能说,下毒的人最怕的就是有心之人,他们再怎么做得天衣无缝,却忘了孟夫人是一位心思缜密之人,自然会被孟夫人发现。这世上最可怕的毒药,恐怕就是人心了,所以钱小姐以后要多加留意才是。” “难道要让我就这样战战兢兢地防用们一辈子吗?”钱丽荣的脸上闪过一抹恨意,不过她马上顺着苏少青的话继续问道:“听你这话的意思,好像有些东西……完全试不出来对吗?” “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吗?”苏少青的脸上扬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才道:“用毒药浇稻谷,再把收成下来的稻谷做成鱼饵,再用这个鱼饵钓上来的鱼喂给鸡……” “稻谷有毒……所以鱼是有毒的,……”钱丽荣吃惊地望着苏少青,她诧异到嘴巴都快合不上了。 苏少青点了下头道:“的确如此。可绝对不会有人知道……就算是有人知道了,也不会有人杀了一条鱼?更不会有人追究鸡为什么死不是吗?”苏少青的脸上多了一抹郑重其事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才又继续道:“那只鸡的身上就积累了足够多的毒药,所以如果将那只鸡做熟了献给自己的客人,客人吃了之后,又会过一段时间才莫名其妙地死了,那个时候,就不会有人追究到他的死因到底是什么不是吗?” “这……听起来好像是在听说书一样,是真的吗?”钱丽荣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自己没有试过,不过书上的记载,真假就不太好说了。”苏少青的脸上闪过一抹淡淡的表情道:“不过我一向认为,就算是毒药,在医者的手上也是救命的良药……” 钱丽荣很显然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她的眼中多了一抹亮亮的神彩。又过了一会儿,她才淡淡道:“他们薛家使出这样下三滥的招数,恐怕也是因为老夫人的时日不是太多了吧?毕竟我们的存在,对即将成家的老二来说,是一个威胁。就算我不想跟他们争,我们都占了长房的位置……” 苏少青愣在那里,看起来似乎在琢磨用什么话来安慰钱丽荣,没想到钱丽荣的脸上多了一抹笑容道:“我的确是得多学一点儿东西,要不然的话,能不能保得住自己的性命还是另外一件事情呢。” 白士中是在孟夫人的病情逐渐转好之后出现在钱家的,他的出现就是一道抢眼的风景。钱丽荣在看见他的第一眼,瞬间愣在原地,“我……是不是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第44章、各怀心事 “薛少夫人既然家在京城,自然曾亲眼目睹过金明池争标的盛景。看白公子眼熟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白公子曾经数次拔得头筹,以布衣身份蒙圣上召见,与禁军总教头曾经在校长一较高下,在京城几乎是尽人皆知,难道钱小姐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苏少青看出了薛丽荣眼中的迟疑,出声解释道。 钱丽荣讷讷地点了点头,她瞬间想了起来,只是那时的他一身粗布衣衫,而且钱丽荣忙着照顾自己的相公,再加上薛家礼法森严,自然顾不上留意这些。 虽然只是匆忙中的一瞥,白士中一眼就认出了钱丽荣,他低低叹了口气,不会有错的,当时无数人出现在金明池——当然大部分都是出自体面人家。而只有薛家少夫人,虽然穿金戴银,却遭到薛夫人当面训斥。甚至白士中一度怀疑她不过是薛家买来的小妾。 苏少青也有着同样的感慨,薛大少奶奶的名号虽然很吸引人,甚至远在洛阳的人都以为钱丽荣的日子过得很不错,毕竟能嫁到薛氏一族,在旁人看来无疑是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可恐怕这里的人不会想到,薛老夫人身边的丫环都对钱丽荣呼来喝去。 “不知道孟夫人如果知道了这些事情,会是什么样的反应?”苏少青的脸上多了一抹淡淡的表情。“薛家来的那些人,恐怕都已经被孟夫人招安了。我想从他们的口中,会陆陆续续说出薛家的一些事情,不知道那时的她是否还能坐得住。而且我总感觉,钱丽荣似乎是有备而来,她或许……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听说孟夫人的病已经大好了。”白士中的脸上依然没有半点儿的表情,不过那丝毫不妨碍他的风度。 白士中一身素色衣服,却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冷冷的表情反倒更让人生出了几分敬佩之心。就算是治家有方的钱家,也有不少丫环假装忙碌而路过这里,只是为了看一看白士中。 苏少青点了下头道:“现在恐怕还不能离开,她的身子还是很弱。你来这里……是家里有什么事情吗?” “你来这里已经两天,该回去了。”白士中的平板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激动,他低声问道:“难道你真的打算救她?” “就算是神仙也恐怕治不了她的病,眼下我只是希望能延缓她的寿命。在没有尘埃落定之前,我可不希望她那么早就死了。”苏少青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就好像在讨论一件完全跟自己无关的事情。 白士中的脸色稍微变了一下,他愣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可你不应该在这里待的时间太久,你难道真的不怕吗?” “我来这里只不过是为了扔一个火星儿,必要的时候,我自然会离开的。”苏少青的脸上堆起了灿烂的笑容。 钱少康就是在这个时候踏入了正院,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两个看起来极为般配的人就站在那里,如同一对金童玉女一般,两个人都是修长的身子,同样素净颜色的衣服,只不过苏少青看起来有一些漫不经心。钱少康不忍心打扰这样的风景,虽然心里莫名其妙地抽痛了一下,但他还是很快转身离开了。 他没有听意到那两个人很快转过身来,心事复杂地望着离开的钱少康。苏少青过了一会儿才微微叹了口气,并没有开口说话。 “明天会有贵客登门,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这里的事情……不妨交给莼儿吧,她一向办事稳妥,不会让你失望的。”白士中的口中吐出这句话。 “是时候给他们一点儿时间了,我想孟夫人此刻的心里也一定有太多的疑问,需要认真地处理。听说……孟夫人在京城也安插了不少人,我想……必要的时候,不妨用消息刺激一下那些人,让他们明白,主子需要的时候,他们也该出现。”苏少青慢条斯理道。 孟夫人并没有挽留苏少青,除了苏少青的身份之外,她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有太多的疑问需要解开。薛家人居然敢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动手,可以想见得到,这几年来荣儿在薛家必然如履薄冰,如今他们居然还想要赶尽杀绝,不留他们一条生路,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薛老夫人的。 孟夫人激动得身子有些发抖,毕竟自己面对的是曾经不可一世的薛家,眼下他们亮出了自己的底牌——或许只是试探,那么她更得小心的应对。前脚送走了苏少青,随后她就马上召来了薛家的人,仔细询问薛家的情形。 最初薛家的人还有些吞吞吐吐,可孟夫人的循循善诱,再加上给出的那一大堆条件,让他们把钱丽荣在薛家的遭遇添油加醋地渲染了一番,一向刚强的孟夫人在听到那些话之后,强忍住心中的怒火,将他们打发出去。 孙月华和莼儿两个人虽没有机会亲耳听一听她们母女两个到底说了些什么,但看见钱丽荣双眼通红地从房间里出来。再加上孟夫人身边的丫环们个个脸上挂着泪珠,有几个甚至咬牙切齿地低声痛骂,她们两个自然猜到必然跟薛家有关。 孟夫人这天晚上忙碌到很晚才睡下,她和钱丽荣两个人在房间里商量了许久,只见钱丽荣心事重重地从里面走了出来。第二天一大早,莼儿看到孟夫人那位贴身的侍婢放出了一只信鸽,那鸽子在空中盘旋了一阵,朝着东方飞了过去。 怡秀园第一时间就得到了这样的消息,苏少青虽然没有看到那信鸽身上绑着的信写了些什么东西,但是她很清楚,一场好戏马上就要上场了。 “薛老夫人虽然不可一世,可她真的会做那样的事情吗?就算钱丽荣再怎么普通,突然下此毒手,只怕也会留人话柄吧?”白士中有些迟疑地开口道。 苏少青的脸上多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慢条斯理道:“是不是薛老夫人做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孟凤仪亲眼看到并从薛家人的口中得到了证实,所以……我们只要安静地等着就好了。唱戏的人,自己会跳出来的。” 第45章、矛盾 而因为钱家接二连三的变故被打发回家的方夫人,又在自己家掀起了另外一场风波。方夫人原本就是一个气量狭小的人,忍气吞声在钱家呆了那么长时间,自己的计划却没有丝毫的进展,更让她抓狂。钱丽荣看似无意中说出来的那些话,不停地在她的心头搅动,更凭添了几分烦躁。 “你怎么可能会是孟氏的对手?”吴潜捻了一下自己的那几个稀疏的胡子,冷冷道:“她可是只会咬人的疯狗。她那宝贝女儿,嘴巴什么时候会饶人?你就让她先蹦跶几天吧?我可听说了,薛家的人可动了想要休了她的心思。” “休了?你在做什么美梦?母凭子贵,难道这样的道理你都不明白?”方夫人用手点了一下吴潜的头,连声道:“我就说你从来不会替我们计划一下,动动你那猪脑袋想一想,他们会做这样的事情吗?别说是他们,就算这样的事情放在我们家,能做这样的事情吗?不管怎么说,长房的孙子还在,他们就不可能休了钱丽荣的。这才最让我不放心……不管怎么说,他们在京城的势力……” “那有什么好怕的?天高皇帝远,再说了,她一个寡妇,还有什么好怕的?你现在担心的不就是咱们家那两个不争气的宝贝,可能会被钱家那小子抢先了吗?没什么好担心的……听说那个姓钱的去了花月楼,说不定他的魂都已经被那个名伎勾走了。欢场中的女子,有的是手段,你自不必担心。而且……恐怕孟夫人身子大好之后,就又会添新的烦恼了。”吴潜安慰自己的夫人道,脸上还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的表情。 “话是这么说,可我一点儿都不放心。”方夫人看了一眼不知道何时出现的瓶儿,颇为不屑地瞪了她一眼,“算了,还得由我来想办法,等着你们想出主意来,煮熟的鸭子都得飞了不可。” “姐姐在算盘打得是好,可谁还看不出来你在打什么主意吗?小心到头来偷鸡不成蚀把米……”瓶儿在一旁冷嘲热讽道。 “哼……”方夫人瞪了瓶儿一眼,不用问,那些难听的话显然还打算说出口。 “两位夫人还是安生点儿吧,这话要是传了出去,还不得笑死人了。”吴潜打起了哈哈,他像是早就有准备那样,急急忙忙离开了。 方夫人双手环抱在胸前,“你不会还想真的想着他会护着一辈子吧?别痴心妄想了。还是老老实实地服侍我,说不定你老了之后,我还能让我的两个儿子……” “我劝您还是别白日做梦了。您自己指不指望得上那两个宝贝还不知道呢,还想把我也搭进去?”瓶儿针锋相对讥讽道,“幸亏现在两位公子还不是当家人,要不然,恐怕这万贯的家财,都要送到花月楼去了吧?听说姐姐不在家这两天,大公子频繁出入花月楼,似乎还在尽一切努力想要见人家一面。依起看,您还是去一趟花月楼,凭着您当年跟那位老板娘的那点儿交情,说不定还能劝劝大公子收收心,让他安心回来过日子吧。” “你……”方夫人气得浑身颤抖,但她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她只是冷冷一笑道:“跟一只不会下蛋的鸡,我有什么好说的,老娘我多的是手段,别以为自己了不起,你不就是仗着自己招相公喜欢吗?哼!能生出儿子来才是本事,难不成你还真的以为自己能一辈子靠着那张脸吃饭吗?” 说完这些,方夫人得意地回到了自己的卧房,只留下瓶儿浑身颤抖地站那里半天。就算是这回自己房间的时候,身子也在微微发抖。无奈之下,她只得打发丫环们请郎中过来给自己瞧一瞧。 “二夫人应该多加保重才是,夫人一向就是那样,巴不得把您气出病来,正好遂了她的愿。”身边的丫环忍不住出声道。 瓶儿冷冷叹了一声道:“我何尝不知道她是在故意气我,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别以为她背地里耍得那些手段我不清楚,像她那么小气的人,怕的就是万一我生下孩子会跟她争财产。哼!我不是那个疯女人,更不会认命。待会郎中来了,你记得和平常一样……” 话虽是这么说,可瓶儿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那个在夜半时分会发出古怪声音的阁楼,让她不寒而栗。她眼下虽可以仗着吴潜的宠爱呼风唤雨,可她太了解吴潜,也太了解方氏了,如果自己不早做打算,恐怕下场会更凄惨。 “是,二夫人放心。”丫环的脸上多了一抹会意道:“只不过……既然听说那位孙姑娘的医术不错,二夫人为何不登门求医呢?她都能替孟夫人诊病,必定比城里的这些大夫手段高明吧?” 瓶儿并没有答话,她摇了下头,过了一会儿才道:“现在还是走一步说一步吧,谁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打算?我担心……他们将来会怎么样?你不是亲眼见过方氏的厉害吗?她可是个杀人都不会眨眼的狠毒女人,别看她平日里不声不响的……” 方夫人的那些话还是刺痛了她的心,或许应该请孙月华助自己一臂之力,毕竟那才是神医,只是靠张郎中的那点儿药,恐怕不会起什么作用的。吴潜虽有些心对自己好,可有那个母老虎在,她的计划无论如何都不会成功的。 瓶儿不会想到的是,就在她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的小院之中时,不远处的怡秀园的高楼之上,正有人观察着这里的一举一动。这里和怡秀园之中几乎可以对望,只不过因为距离比较远,所以他们从来都没有想过,那座矗立在怡秀园后面高楼,可以尽观院中的情形。 “你觉得她会来吗?”孙月华皱了下眉头道:“我怎么都觉得她不太可能会主动送上门来?” “那得看那位方夫人的嫉妒心有多强,还要看她有多么不甘心一辈子被吴潜摆布……我想她肯定会来的。”苏少青的脸上扬起了一抹笑容。 第46章、同盟 果然正如苏少青料想的一样,就在黄昏时分,瓶儿只身一人来到了怡秀园,要求见一见苏少青。苏少青朝着孙月华点了一下头道:“她恐怕是为你而来吧?当初我送的那份礼,可不是白送的。” 瓶儿是个聪明人,见苏少青和孙月华两个人正等着她,还有些犹豫,过了一会儿,她朝着她们行了个大礼,连声道:“我是有求而来,既然如此,就不转弯抹角了。知道孙小姐是名医之后,能妙手回春,所以我想请你们帮我一把……我想要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孙月华和苏少青交换了个眼色,随后她快步上前扶住了瓶儿,连声道:“有话好好说。看你年纪轻轻的,想要自己的孩子还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吗?” “你们是不会明白的。”瓶儿的眼泪涌了出来,连声道:“既然我到了这里,就不怕家丑外扬。别看方氏平日里不声不响,可做起事情来比谁都狠毒。当年都说吴潜是被她下了药,我……虽说眼下已经无法判断是真是假,可我嫁给吴潜这都多长时间了,到现在肚子没有半点儿音讯,就连方氏安排到他身边的两个大丫头,也没有一点儿动静。所以我想……是不是方氏真的做了什么手脚……” “瓶夫人是在说笑吧?”孙月华按照之前和苏少青的约定,慢条斯理开口道:“瓶夫人应该知道,有了身子的人,千万不可如此激动,更不宜大伤大悲。按照我诊的脉来判断,你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你不会没有感觉吧?” “你说什么?”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瓶儿愣在原地,半天没有说出话来,“这么说……是真的吗?” “虽然喜脉尚微弱,但绝对不会有错的。你近来是否嗜睡?打不起精神?那就应该是腹中的胎儿在作祟。这么大好的消息,难道你不高兴吗?”孙月华笑呵呵地回答道。 “那……”瓶儿像是见了鬼一样,过了好半天才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可语气却变得十分古怪:“这么说起来……我算是白忙活了……想不到居然这么快……不过还请两位……能不能暂时替我保密?我我……” “想给吴员外一个惊喜?没问题。”孙月华的脸上扬起了一抹大大的笑容道:“你放心好了,一般的郎中就算是能诊出喜脉,也得两个月之后了。只是现在还不能确定是男还是女……” 可这些话瓶儿显然都没有听进心里去,又含糊地应付了几句,望着苏少青欲言又止。 苏少青一脸笑容道:“既然瓶夫人如此想,那也是自然,不知道吴员外若知道这样的消息,会得意成什么模样?我们一定会守口,直到瓶夫人亲自公布这个消息。只是……夫人怀这头一胎年龄比较大,生孩子原本就是女人的鬼门关,所以瓶夫人应该早做准备才是。” “这个……我明白。”瓶儿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才又问打:“我其实很好奇,你们虽然是第一次来到洛阳,可我感觉……你们对这里很了解。” 这当然是一次试探的问话,苏少青能看得到瓶儿眼中的疑问。她知道,瓶儿已经处处小心,能不能让她为自己所用,只怕更取决于自己的态度。苏少青点了下头道:“的确,我们的确是有目的而来,不过对瓶夫人,我还是希望多加亲近的。” 瓶儿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说了几句话之后,反倒匆忙告辞了。 只留下孙月华有些不解地问道:“她……这是怎么了?是高兴到昏了头吗?你们两个又在打什么哑谜?” “她是有自己的心事。或许是因为那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吧?”苏少青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道:“我们的计划,倒是可以开始了,她肯定还会再来的。你觉得她腹中的那个胎儿……能保得住吗?听说她之前曾经怀过两胎……” 唯一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瓶儿半个时辰后又回来了,这一次依然还是她一个人,却备了一份厚礼,而且单单只求见苏少青一个人。她的话虽然话说得很含糊,但却提出了一个让他们无法拒绝的事情:由孙月华负责替她安胎,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这个孩子,另外在她没有打算公布自己已经怀有身孕之前,她不希望再有旁人知晓。 “既然是件天大的喜事,为何不肯让吴家的人知道呢?夫人这要求提得太过古怪了。难不成是因为……其实那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对吗?”苏少青的脸上堆着诧异的表情问道。虽然她早就猜到了,那个孩子的父亲应该就是经常出入瓶儿房间的年轻郎中。 瓶儿羞红了脸,过了一会儿才道:“虽然我和苏小姐只是几面之缘,但还请小姐体谅我这一份想要当母亲的心。吴家虽然看起来气派,可对人太过苛刻,现在我还能仗着自己年轻,能替自己攒下一点儿家产,可老了之后呢?吴家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绝对是两个只会败家的人,怎么可能指望他们照顾我的后半辈子。眼下我腹中虽然还不知道是男是女,但终究还是我的指望,所以还请孙小姐出手,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我这个孩子……” “可你确定真的能保这个孩子平安吗?”苏少青先是点了下头,随后像是一个陌生人随口问了一句一样,忍不住继续道:“听说方夫人一向眼里只有两个儿子,为了保住自己的家产,手段无数不用其极。万一你真的生下一男半女,她会轻易放过你吗?” “我也不是那么好惹的。”瓶儿脸上闪过一抹恨意,但也只是那一瞬间而已,随后摇了摇头道:“眼下还能只仗着二位小姐能出手相助了。” 一个之前连苏少青都没有想过的同盟就这样成立了,瓶儿莫名其妙地和她成了一伙,而且就目前看起来这个同盟还算是牢固。苏少青假装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而且话里话外也在暗示瓶儿,自己知道那个孩子的父亲是什么人。 第47章、安排 直到目送瓶儿离开之后,苏少青悬着的一颗心才总算是放了下来。孙月华忍不住出声问道:“她说的那些话你真的信吗?是不是目前……” “眼下什么话都不能说,保持沉默总不会有错的。”苏少青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是时候先试上一试了。我想瓶儿的机灵,一定知道如何才能让吴潜相信那是他的孩子。” “为了一个瓶儿花这么大的心思,你不觉得有点儿太浪费了吗?”孙月华一脸不解地问道。她隐约知道些有关苏少青的过去,但瓶儿无论是身份还是能力,都不应该让苏少青如此重视。 苏少青没有开口,只是望着远处矗立在那里的吴家的阁楼,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为的不是她,而是她身处吴家,那里有我想要证实的东西。” 钱宅终于安静了下来,按照孟夫人的安排,一大早钱家就派了四个得力的人快马赶到京城,除了向薛家回一份厚礼之外,还带去了一封客套得不像样的致谢信。同时派去的还有跟随钱丽荣一起来到洛阳的人,只不过临行之时,钱丽荣特别将她叫到房间里,细细叮嘱了许久之后,才安排她离开。 钱少康是在钱丽荣发呆的时候出现的,他皱紧了眉头,望着钱丽荣细细打量了几下之后,才慢条斯理道:“姐姐还打算再回薛家吗?” “既然已经嫁到了薛家,难道我还有回头路吗?”钱丽荣苦笑着摇了摇头道:“现在还有回头路吗?我若真的就此在洛阳住下,恐怕不知道会笑掉多少人的大牙。” “只要自己过得幸福就好,何必在意别人怎么看?”钱少康跟自己的大姐一向不和,不过他很清楚,大姐的身上有着母亲的果决,他还是担心姐姐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难道咱们家还怕你们母子两个吃穷了吗?更何况……” “当初既然母亲已经替我选了那条路,我就没有回头的可能。”钱丽荣无奈地笑笑,她看了一眼钱少康道:“以前曾经有人对我说,她很羡慕我生在这样的人家,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可现在我才明白,过这样的生活,还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你应该庆幸自己是个男儿,最起码不用像我这样,寄人篱下地过一辈子,还要承受那么多的羞辱。” “姐……”钱少康没想到一向不怎么说话的大姐会说出这些话,一时间有些语塞,过了一会儿才道:“听说这两天那个……苏少青在的时候,你一直都陪在她身边对吗?听说她的医术,远在孙月华之上,你没有跟她打听什么药的问题吧?” 姐弟两个都停了下来。钱少康的话虽然问得很是含蓄,可意思却很明显。钱丽荣眨了几下眼睛,她过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怎么了?没有听人说过吗?为人子,就要懂一些医术,你也看到了,母亲的身子才算是大好了,将来怎么样还不知道。既然我回来了,总得照顾她吧?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但愿吧。”钱少康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样的解释虽然还不能让他安心,但是他却很清楚姐姐的个性,所以若有所思道:“那个苏少青……我看你以后还是不要跟她走得太近吧?” “总比你一天到晚守在花月奴的身边好吧?”钱丽荣连想都没有想,这些话就说出口。 钱少康没有再多说什么,起身离开了。只留下钱丽荣一个人愣了一会儿,才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看看,就他这优柔寡断的个性,能撑得起钱家的家业吗?怎么还莫名其妙地迷上了那个花月奴?他不是还记着那个死了的李……” “我说过了,不许在家里提到那个名字。”孟夫人由老婢搀扶着走了过来,她喘了几口气,连声道:“不只是康儿,你没觉得自己的父亲也有些不太对劲儿吗?他这几天可是经常外出,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吗?” 孟夫人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她的心口却一直莫名其妙地抽痛起来,从第一次听说钱谨言去了花月楼,只是为了听花月奴唱一首曲子之后,她的情绪就莫名其妙地烦躁起来。那张脸……不会有错的,她再度想起了那张曾经在怡秀园里见过的脸,那个欢场女子的脸让她似曾相识,直到她身边的侍婢提起,她才猛然间想起,那个女人长着一着和她年轻时候相似的脸,而当初嫁给钱谨言之时,他爱上的就是那张脸…… 虽然早已经过了嫉妒的年龄,可孟夫人居然像是疯了一样派人调查了花月奴的底细,结果却没有什么收获:和之前的传言一样,花月奴是因为年幼时家贫,不得已卖入青楼之中,因为天资聪颖,再加上刻苦肯学,所以才会成为京城头牌。她并不是官籍,换句话说,她并不是被罚没入籍的女子,随时都可以脱籍,嫁到寻常人家。可看花月奴似乎并无此意,她似乎很享受眼下这样的生活。 更让孟夫人想不到的是,钱谨言瞧不起青楼中人,认为她们是自轻自贱,所以才更让人瞧不起,可这一次对这位花月奴,似乎又大不一样。 “母亲……你这是一把年纪了,还管父亲做什么?你不觉得父亲这么多年来也不错了,没有纳妾也没有在自己房里留丫环,还有什么让您不满意的?”钱丽荣的脸上堆起了笑容。 “没什么。我只是担心……这个节骨眼儿上洛阳来了这么多人,万一混入了什么仇家……”孟夫人转移了话题。 “仇家?还有什么人敢来洛阳寻仇吗?就算是真的有什么人,也总得看一看情形吧?难道真的有人想要鸡蛋碰石头吗?”钱丽荣得意地笑了起来,搂着孟夫人的脖子道:“娘,等我把事情处理完了,将来我们把薛家所有的东西都搬到这里来,置办一处家产,回这里陪着你好不好?” “又说傻话了?这样的事情……以后可不许再别人的面前提起。记住你现在是一个新寡的妇人,在外人的面前尤其要显得很悲伤。”孟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道。 第48章、神秘女子 吴家后宅,寂静的阁楼突然多了几声犬吠,但一切很快归于平静,那些训练有素的狗很显然听出了主人的声音,原本呲起的牙又收了回去,退守在一旁。阁楼的下面,一个黑影和周围的景物融为一体,如果不细看的话,几乎看不到那居然是一个大活人。 此刻吴家的人早已经睡下,除了寻欢作乐的吴家两位公子依然未归外,整个院子安静得有些吓人。阁楼里透出微弱的灯光,之后吱呀一声,门被推可和了。。 被封得严严实实的阁楼里亮着一盏黄豆大小的灯,吴潜那张阴森的脸就出现在下面,一个脖子里被套着铁锁的女子坐在地上,眼睛里多了几分恐惧。吴潜似乎对女子的表现很满意,他的手里握着一根散发着血腥味的鞭子,抬起了那个满脸污垢的女人的脸,连声道:“今天又是月圆之夜,你决定说还是不说?” “你是坏蛋……呜呜呜……”那个女人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口中像是含着什么东西一样,哀号道:“你别打我,你别打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别以为这样你就能逃得过这一顿打。别人都说你是疯了,可我不信你是真的疯了。”吴潜狞笑着扬起了手里的便子,狠狠地抽了几下。 那个衣不遮体的女人在地上滚了起来,同时口中发出呜呜的哭声,她虽然声嘶力竭,可发出的声音并不大。只听她连声道:“为什么打我?你是牛头马面……你是阎王身边的小鬼?你看看你的背后到底是什么人?是跟你讨命的李就人吗?” “你还嘴硬!别忘了,你的小命可捏在我的手里,只要我的鞭子下得再重一点儿,随时都能让你送命。”吴潜咬牙切齿道。 “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你看看你的身后,你看不到那些人吗?”那个女人癫狂地叫了起来,手指疯狂地指着吴潜的背后。 这样的情形让吴潜的后背有些发毛,不过显然也勾起了他的怒意,把脚狠狠踩在那个女人的脸上,冷冷道:“踩烂你这张嘴!你这个臭****……到了现在,还敢在这里胡说八道吓唬老子……” 吴潜似乎还不解恨,又狠狠地抽了几鞭子之后,看那个女人的衣服全都被抽烂,他才满意地收起鞭子道:“你今天不说,等你养好伤之后,我还会再让你好看的。我就不信你真的疯了,你难道忘了你的姐姐是什么下场吗?” “姐姐?姐姐……你是疯子……”那个已经有些神智不清的女人突然从地上跳到了吴潜的身上,张口咬住了吴潜的鼻子。 吴潜疼得哇哇大叫,费了好大的力气,在旁边那两个哑仆的帮助下,才把那个女人打昏,然后把她狠狠地丢在了地上。就算他们行动如此迅速,可那个女人的动作太快,就在那些人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那一瞬间,吴潜的鼻子被咬出了血。吴潜摸了一手的血,狠狠踹了几脚倒在地上的女人,连声骂道:“疯子,你这个疯子!下一次,看我怎么收拾你。你最好是想明白了,赶紧说出那东西的下落,否则的话,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吴潜朝着两个哑仆比划着,示意他们准备一些浓盐水,给这个满身是鞭伤的女人清理一下身子。不用问,这也是酷刑的一部分。吴潜吩咐完这些之后,这才骂骂咧咧地向外面走去。 躺在地上的女人像是已经完全昏死了过去,不过她的眼中却滚出了眼泪。就在此刻,外面传来一阵鸡叫的声音,已经三更天了。 阁楼下,一个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就守在那里。看见吴潜从里面出来,他低声问了几句什么,见吴潜依然没有任何收获,他低低道:“没用的东西,你不是说她没有疯吗?” “我看她可能……是真的疯了。要不然,一般的人怎么可能会受得了这样的鞭打。她当年可也是一个被娇生惯养的人。”吴潜用手捂着自己的鼻子连声道。 “还是再想一想别的办法,万一那东西落到了官府的手里,你我的性命……”那人故意压低了声音,声音里还多了一丝威胁的味道。 吴潜小心地回应着,却不敢多说一句话,随后恭恭敬敬地将人送到了后门,直到那个人上了车,目送那辆车离开,吴潜才吐了一口口水道:“呸,什么东西?真的当我是奴才?等老子富可敌国的时候,你们跪在地上求我,我都不会理你们的。” 吴潜关上了院中的门,长长打了个哈欠。他自己来到井边打了一桶水,认真地把自己洗干净之后,才微微吐了口气,朝自己的书房走去。 此刻,早已经关了灯的小院,糊在窗上的纸被戳破了一个小缝,瓶儿就趴在小缝那里,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这里的一切。虽然并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听见了鞭子抽在身上的声音,甚至能闻到空气中弥漫出来的血腥味。这是第几次了?瓶儿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她是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秘密,只是一直没有弄清楚那个出现在吴家的神秘人物到底是谁。 她还记得第一次发现这个秘密的时候,她甚至想要恶作剧般地冲出去,好吓吴潜一跳,但她很快意识到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毕竟后花园关着的那个女人,身份极为神秘,她可不想替自己惹来什么麻烦。当吴潜回房之后,她赤脚回到了床上。 所有的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那辆马车也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很快又转向了教坊街,此刻喝酒饮乐的人们刚好散去,那车就混在别的车流之中,很快消失不见了。 一双警惕的眼睛一直跟在那辆马车之后,努力分辨着那辆马车的来历,但他终究还是失败了,因为那是一辆临时租来的马车,赶车的看起来只不过是个普通的车夫。当那辆马车混入教坊街的车流之中后,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完全消失了。 “心思好缜密的一个人。”那个人忍不住低声叹道,“看来这洛阳城里不知道藏了多少秘密。就连吴潜都是如此深不可测吗?” 第49章、重逢 当一轮明月悬在院子正中的时候,苏少青正在做着一个噩梦,梦中的她被几匹野狼攻击着,她想要努力地呼救,努力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就在犹豫之间,那狼却不见了踪影,等她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困在火场之中。耀眼的火光、呼救的声音,还有身上传来的灼痛,让她忍不住叫出声,接着一只冰冷的手朝着她伸了过来,狠狠地撕扯住她的两只手,像是准备把她的手和身体分开,那种剧烈的疼痛让苏少青几乎就要晕过去了,她开始不停地念叨,这只是一场梦,一场梦而已……猛然间睁开眼睛的苏少青,才意识到所有的一切是那么的真实,真实到就像是再度回到了过去,她呻吟了一声,窗外传来了叩击的声音,那是令她心安的声音,“姑娘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没有睡?”苏少青答非所问,她顿了一下道:“我只是……可能这些日子有些太累了吧。” “有客人正在前厅等候小姐,您要过去看看吗?”白士中的声音响起来,那声音里还多了一丝激动。 客人?深更半夜的居然还有客人?苏少青费了一点儿力气才算让自己回过神来。她把头发挽了起来,想必此刻前来,必然是京城里的什么人吧。 苏少青还没有能从自己的噩梦中回过神来,有些心不在焉地走到门口,才赫然发现大厅里是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的眼圈不由得一红,身子僵在门口。 “夜里还是睡不好吗?本来我是没打算让他们扰了你的清梦。可我到了这里,总得万分小心才是。”来人的脸上堆着温和的笑容,剑眉下面那双大眼睛多了一丝柔情道,“京城我就听说了有关你的消息,可万万没有想到,你居然这么快就到了洛阳。如果不是徐大公子给我消息,恐怕我还不知道,搅得洛阳城不得安宁的人,居然是你……” “可我知道你会来这里的,元兄……不对,是柳展鸿大人。”苏少青含泪笑道:“当初他们说过,一定会选一位青年才俊到这里来,也听说了那个名字,没想到居然会是你……这么说,你见过他了?” “如今是私底下,你我还按从前的称呼吧。我只是收到了他写来的一封信。信里提到你可能会回到这里。你难道不相信我吗?他们派我来这里,其实也是为了……”柳展鸿的眼中多了几分怜惜道,“玩够了,就赶紧回京城吧,在那里……” “我自己的事情,还是亲自去做吧,这也是我唯一能替那些故去的人做的。况且如今你已是公门中人,行事多有不便。”苏少青很快收起了眼泪,安慰柳展鸿道,“对了,我已经见过姑姑了,如果她知道你已经到了洛阳,必定十分喜欢……” 柳展鸿略微摇了一下头道:“现在还不便相见,更何况我也希望能快点接手这里的事情。你可听说了,前任洛阳府尹突然暴毙的事情吗?虽然上面的人已经将那件案子压了下来,可我还是不经意间翻到了那些卷宗,发现许多事情没那么简单。” 两个人都沉默了。柳展鸿一脸期待地望着苏少青,可那些话却还是被他硬压了下去,连声道:“我想……这或许是掀开整件案子的关键……” “暂时不要轻举妄动。牵一发而动全身,眼下洛阳的事情没那么简单。姑姑也看得很清楚,直接追查那件案子,可能反倒会打草惊蛇,倒不如……先让我试一试吧,投石问路之后,你也好采取下一步的行动。”苏少青很认真地开口道。 “那就依你。”柳展鸿皱了下眉头,不过他的表情中明显多了一丝不快,显然他已经不太习惯苏少青这样的态度。 两个人之间像是有一层什么东西慢慢升了起来,原本情绪还算激动的两个人,很快都平静了下来。苏少青顿了一下,淡淡一笑道:“曾经我无数次地想过,有朝一日我们重新回到这里的情形,可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恐怕你的府衙早已经被严严实实地监视起来了吧?我的怡秀园可也享受了同样的待遇。”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叫天高皇帝远。他们的胆子还真是太大了,户部早就有传言,说这里是龙潭虎穴,来这里上任的官员,十有**都难得善终,要不然,这样的机会也不太可能会落到我的头上。”柳展鸿的眉头皱了起来,“就连那些衙役们,有一多半都是他们安排进去的,或者是主动充当了他们的眼线。我是伪装成下人才溜出来的,只是为了见你一面……” 苏少青没有答话,她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柳展鸿。她记得自己和他是在三年前分开的。这三年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虽然他们偶尔还会有书信往来,但很显然有些事情远比她想象中要复杂得多。是柳展鸿变了吗?还是自己的心境已经跟过去有所不同? “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看着我发呆?”柳展鸿的话音顿住了,他看了看苏少青,有些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可。 “没什么。”苏少青知道柳展鸿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当初就是因为一时赌气,所以他才会提前下山求功名,因此让徐家的当家人感到颇为可惜。“我只是在想,你的计划是否和我的一样。” 柳展鸿比谁都更清楚洛阳城内的情形,也就比谁都清楚,眼下的沉寂只不过是爆发前的宁静而已,如果他迟迟不动,恐怕早晚也都会成为他们的目标。 “恐怕他们已经把你当成了落入珍珠网内的小虫子,在摸清你的实力之后就会发动攻击。所以我认为应该抢先一步行动,而且我已经做了一点儿小小的工作。”苏少青淡淡一笑道。 但那张窄窄的字条被柳展鸿反复看了几次之后,他惊叹道:“你这么快……想不到你们的动作会这么快?消息已经传到洛阳了吗?他们为什么没有采取行动?” “吴潜没那么傻,一切都是悄无声息进行的,他怎么敢声张?”苏少青淡淡道。 第50章、进攻 苏少青一早就料到钱少康对自己颇有戒备之心,可她没想到钱少康会来得那么快。早饭之后,钱少康就已经等候在大门外,希望能和苏少青见上一面。 “该来的迟早都会来的。”苏少青伸了一个懒腰,希望能用这样的动作来掩饰内心的不安。她知道自己那张脸早已经改变,却不太能肯定那个熟悉的人,会不会发现蛛丝马迹。经过多年的苦练,她早已经改变了自己的笔迹,那是最容易露出破绽的地方。 “你不知道突然莫名其妙地出现,会给我们家小姐带来多大的麻烦吗?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家小姐还待字闺中吗?万一传了出去……”孙月华毫不客气地对着钱少康抱怨道,不过她的脚步却没有停下来,带着钱少康去了花厅。 苏少青放下了手里的书,跟钱少康客套了几句,打发孙月华去备茶,她才皱眉道:“公子是在担心孟夫人的病,所以才会来这里吗?” “不。我是为了你而来。”钱少康白净的脸上多了一抹哀愁道,“你是谁?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回来?” “我是苏少青,生意场上的人,自然哪里有利可图,就到什么地方去?钱公子也是出身商贾之家,应该明白商人的本性就是逐利。”苏少青的心头猛然一震,她假装不经意道。 “不,你肯定不是为了这个而来。我早就听说过你在京城的所作所为,可没曾想到你如此年轻,而且……太像我的一位故人了。”钱少康皱紧了眉头,他细细打量着苏少青,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才吐了口气道:“‘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玉暖日生烟’……” “怎么公子也喜欢李相公的诗吗?想不到公子还是雅人。”苏少青淡淡一笑道,却没有接出来后面的两句诗。 “你不是她,你如果是她的话……可我知道你……你来这里,是有目的,要不然也不会费那么大的力气不是吗?看得没来,你并不是一个爱奢华的人。”钱少康慢慢地吐出这几句诗,眼睛却紧紧地盯着苏少青。 “公子把我错认成了什么人?我的确不喜欢太过奢华,只喜欢把日子过得更舒心一些,可想让这些人安心地照顾我,只能随着他们的意思来不是吗?”苏少青的脸上扬起了一抹大大的笑容,“是公子之前提到的那位朋友吗?只是不知道公子的那位故人,现在身在何处?” 说完这些,苏少青笑盈盈地望着钱少康,藏在宽大袖子中的手却有点儿发抖。钱少康的表情更加难看,他抽了一下鼻子道,“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她可能去了很远的地方。她是我的未婚妻……” “哦?”苏少青淡然一笑道,“公子不是尚未婚配吗?这么说……那还真是可惜……能说一说那位小姐到底是什么人,能让公子如此挂牵吗?能让钱公子惦记的,必然是一位花容月貌的美人吧?” “再美还能美得过花月奴吗?那可是京城教坊街的花魁娘子,多少王孙想要见一面都很难的大红人。”孙月华悄无声息地闯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盘茶,她连声道:“听说钱公子和花月奴打得火热是吗?可不知道羡煞多少旁人呢?花月奴可是出了名的冷美人,多少人一掷千金都不见得能看到他呢?倒是钱公子,怎么好好的突然来打扰我们家小姐了?万一传出去,不会让花月奴姑娘觉得公子太多情了吗?” 苏少青微微松了一口气,孙月华出现的很及时,眼前尴尬的气氛瞬间不见了。她太明白孙月华的个性了,按照他们之间的约定,孙月华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打发钱少康离开的。她指了一下那茶道:“不知道公子是不是喝得惯江南的茶,这些都是我们从江南带来的,跟中原的茶比起来,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小时候倒是随家父路过江南。”钱少康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我倒是曾经听过江南采茶娘的歌,十分悦耳,不知道苏少姐可会唱上几句?” “这个倒是不难,我虽不会采茶曲,倒是会唱上几句江边的小调。”苏少青淡淡一笑道,同时有点儿庆幸自己早有准备,低声吟唱道:“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 南方人柔柔的音调再加上苏少青低唱,一时间让钱少康有些走神,直到一曲终了,孙月华在一旁叫好,才总算让钱少康回过神来。那的确是江南小调,钱少康只能听出那是一支美妙的曲子,却听不懂那曲子中唱的是什么。 “钱公子近来是不是烦心事太多,所以才会胡思乱想?苏某到洛阳来……的确是为了一桩生意。若是钱公子心中有所顾忌……”苏少青继续低语道,眼中也多了一丝疑惑。 “没什么。可能是我……想得太多了。”钱少康起身道,他站起来转了一圈道:“只是……我还是第一次白天来这怡秀园,不知道苏少姐能陪我在这里转转吗?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华丽的园子……” “钱公子真是说笑了。”苏少青站了起来,她点了下头道:“只不过眼下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倒不如……让月华陪你四处走走吧?” 望着苏少青快步离开,钱少康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让站在他身后的孙月华颇有几分不满,故意道:“喂,我说钱家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没话找话,是想要跟我们家小姐套近乎吗?虽然说我们家小姐到现在还没有嫁人,可等着下聘礼的人可不计其数,你要是也想打我们小姐的主意,可得小心点儿……” 钱少康并没有想要跟孙月华斗嘴的意思,他心不在焉地跟着孙月华走在园子里,却在不停地想着自己的心思,虽然此一行让他解开了一些疑团,但同时心里又多了另外一份疑问。 第51章、试探 阁楼,望着钱少康被孙月华送出大门,白士中开口道:“只怕他来者不善。你不应该冒险见他的,万一被他看出破绽……” “可我不能避而不见,不然可能反倒会让他们更疑心。恐怕这其中还有孟夫人的意思吧?别忘了,孟夫人生性多疑,要想赢得她的信任,只怕还要再费上一番功夫。我们的来意,你可别忘了,现在洛阳城已经囤了不少米粮,在没有确定我们是敌是友之前,他们绝对不会轻举妄动。再加上柳兄初次上任,在没有弄清他的底牌之前,她们更不可能有行动。”苏少青皱了下眉头。 她再度抬眼看了一下不远处的吴家,她知道此刻的吴家必然派人守在怡秀园的大门外,而钱少康到过这里的消息,必然已经传到了吴潜的耳朵里。方氏和吴潜得到这个信之后,恐怕早已坐不住了吧? 瓶儿是在噩梦之中醒过来的,她梦见自己走在长长的楼梯上,那似乎是后花园的阁楼,窄窄的楼梯,上方似乎还有一个女人低低哭泣的声音。她努力地往上爬着,却听见吴潜在自己的背后冷笑道:“你以为自己能躲得过吗?就算是躲过了今天,将来也会跟她是同样的下场,你这只不会下蛋的鸡!……” “那你下只蛋我看看?”瓶儿反唇相讥,对着表情同样阴森的方夫人冷笑道。 不过如此换来的却是一顿鞭打,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促使瓶儿快速往上爬,躲进了阁楼里。外面是方氏和吴潜得意的笑声,而原本以为已经安全的瓶儿,却突然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衣的女人,那个女人转过身来,是一张白白的、没有五官的脸上,瓶儿惊叫着坐了起来。 “是一场梦,原来是一场梦。”瓶儿擦了一下额头,才发现不知道何时上面已经挂满了汗水。她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连声道:“可如果……我的命运会不会和那个可怜女人一样,自己的后半生可能会被关在那里……” “夫人醒了?这是老爷派人准备好的桂花粥,还有鸡蛋和炸盖,都是夫人平日里最喜欢吃的。”丫环宝珠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完全没有留意到瓶儿的不安。 “怎么没有叫我起床?老爷他们还在吗?”瓶儿从床上坐了下来,尽量小心不要让自己劳累。她的心里还依然有几分不安,早知道这样,倒不如当初装得镇静一点儿,不让孙月华和苏少青两个人看出自己的异样,自己最起码就能少一份担心。 “出了大热闹。”宝珠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道:“昨天晚上两位公子一夜未回,被老爷发现了,此刻老爷正准备罚两位公子,夫人在向老爷求情的时候,守在怡秀园的人不知道回来报了什么信,两个人反倒吵起嘴来了,两位公子却借着这个机会溜回了房……” “他们两个哪天晚上回来过?”瓶儿也跟着笑了起来,昨天晚上的情形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那两个只知道享乐的公子哥,应该庆幸自己半夜时分没有回来,要不然真的撞上,谁知道会不会再出什么乱子?“那两个不成器的东西,怎么值得他们费那么大的心思?若他们早就管教,也不会到今天这样的下场吧?” “老爷心疼的是钱,要是留在外面不收钱的话,老爷巴不得他们天天不回来呢?”宝珠是瓶儿一手带出来的,也早就学会了瓶儿的伶牙俐齿。 瓶儿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宝珠过了一会儿才道:“对了,老爷说等您用过早饭之后,就去怡秀园里坐坐,无论如何都要跟那里的人搭上关系。看样子,老爷是真的打算和怡秀园做生意了。对了,张郎中也来过,问过夫人的身体,要不要下午再请他过来?” “还是算了,下次他来,你就说我身体大好了,下个月初一要去庙里烧香还愿。”瓶儿出了一会儿神,对着宝珠道,“记得这话别让夫人听了去,否则又免不了一顿唠叨。时间不早,待收拾妥当之后,我得去见一见苏小姐。” 那场梦像是瞬间点醒了瓶儿一样。她早就明白方氏容不下她,而吴潜又是个靠不住的人。眼下自己还算年轻,或许还能从他那里得到一点儿好处,但将来如何还真是不好说。苏少青之前那些话说的不错,她的确该替自己做好打算了,免得真的上演了同样的悲剧。 到了怡秀园,瓶儿一直在用言语试探苏少青。她虽然猜不透苏少青到底是什么来历,但隐约之中,她能猜出苏少青可能是为了什么而来。可几番试探之后,苏少青回答得滴水不漏,这让瓶儿颇有几分挫败。 “若真算起来,恐怕我和吴员外之间还有一段恩怨。他还欠了我一笔账,看他这样子,如果我不提起,他是不打算还的。”苏少青很清楚,瓶儿是个疑心极重的人,自然不会轻信。 “欠账?”瓶儿的眼睛死死盯在苏少青的脸上,“我不知道你跟吴潜之间有什么恩怨,可是你知道我看见你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吗?你的这张脸,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哦?那不妨说说看?”苏少青的兴趣被勾了起来,她看着瓶儿道:“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你到现在还念念不忘。” 这句话让瓶儿的脸一下子羞红了,她假装咳嗽才算是掩饰了回去,过了一会儿才轻声叹道:“从前我也不大信的,曾经只是听别人说起过,直到亲眼看见,才发现那……恐怕是我见过的世上最美的一张脸……人人都说他可能是金童下凡,要不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那么完美的一张脸。所有见过他的女人,几乎没有不被他迷上的,他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人一样,一个眼神都会让人痴迷,不仅如此,他是那么的完美,对谁都带着客气的笑容……” 这句话让苏少青的心头一动,她假装不经意地咳嗽一声,淡然一笑道:“这话说得有些夸张了吧?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那么美的人?” 第52章、交易 “你难道从来不照镜子吗?”瓶儿啧啧称奇道,“当初我这么夸他的时候,他几乎也是同样的反应。虽然只是一位男子,虽然只见过他一次,可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忘了……那样一个人,看起来冷冷的……” 苏少青并未答话,她有那么一瞬间是出神的。就在这个时候,瓶儿突然开口道,“你别动……” 很难想象得到,瓶儿居然那样灵活的一个人,她的手火速伸了出去,或许是因为她完全没有恶意,再或者是苏少青有意为之,所以她毫不费力地掀开了苏少青的衣领,让苏少青的脖子露了出来,但也就是在那么一瞬间,瓶儿的眼中多了几分失望,但她依然勉强一笑道:“我看到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还以为是一只飞虫。” “哦。已经是初夏了,自然虫子也都会出现。”苏少青很清楚瓶儿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不过她并没有揭穿的意思,反倒继续追问道:“你还没有说,那个男子到底是什么人?” “他是天上的星宿,早已经……回到了自己来的地方。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在怀念当初那个人。”瓶儿的眼中多了一抹伤感,甚至多了几分悲哀,她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方手帕,轻轻地嗅了一下道:“这是那天我受了伤之后,他替我包扎的,完全没有在意我只是一个下人,而且之后还让我吃一顿饱饭……” 苏少青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不过她掩饰得太好,所以看起来完全没有异样,反倒调笑道:“我还以为你说的那个人,会是吴潜……” “就凭他?”瓶儿的脸上多了几分愤愤不平的表情,“当初老夫人是昏了头,生怕吴潜会一辈子被方氏捏在手心里,这才逼着方氏同意纳我为妾……若是我自己能做得了主,怎么能过这样的日子?他曾经说过……找一个清白的人家过一辈子,哪怕是穷日子,也总比寄人篱下好得多。尤其是方氏,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哪有好日子过?如果不是看我是老夫人留下来的,恐怕早就死在她的手底下了。” 两个人一时间再度沉默。瓶儿苦笑道:“我知道……突然之间就说这样的话,可能会让你们觉得我是故意的。可这些年来……我知道自己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既然已经这样,我也只能替自己打算好将来的一切了。” “那就不妨替你的将来好好打算。”苏少青笑道,瓶儿果然是有备而来,苏少青自然能明白瓶儿的一番心意,她淡淡一笑道:“希望我们将来合作愉快,将来我必有重谢。” “我只求母子平安,能安安稳稳地过完后半生。”瓶儿的眼中多了一抹哀愁,她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道,“除了这个还没有成型的小东西之外,我真的不确定还有什么人靠得住。” “放心,等一切结束之后,我自有安排。”苏少青的脸上多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听你的语气很奇怪,难不成你认为我和你提到的那个人……有什么关系?” “我很希望你是,那样我就能回报他的恩情。只可惜你不是……”瓶儿多了一抹伤感,叹息道:“我知道,在你的眼中我一定是贪财的人,可我也曾有自己的梦想。” “那么我们或许应该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苏少青朝着瓶儿点了下头道,“毕竟现在有大把的机会实现你的梦想不是吗?” 瓶儿是个聪明人,她并没有就那个问题继续下去,反倒转移了话题,她望着苏少青道,“听说钱公子来过这里,他还能坐得住吗?如果苏小姐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是已婚的身份,或者早已经许了人家,或许还办一点儿,现在…恐怕你给自己惹下了不少的麻烦。” “是他们想得太多了。”苏少青慢条斯理地摇了摇头道:“不过也难怪,吴家两位公子都被方夫人宠得太过了,恐怕就算是他们真的继承了家业……” “也会被他们挥霍一空。”瓶儿的脸上多了一丝不屑的笑容道,她望着苏少青道:“让我佩服的人不多,苏小姐算是第二个人。可你不担心,吴潜让我来这里其实也没有安什么好心吗?还有方氏,她可是为了达到目的完全不择手段的……” “我倒还不想去招惹她。倒是让我好奇,瓶夫人最佩服的第一个是什么人?”苏少青随口问道,同时还不忘皱了下眉头。 “苏小姐不认识,还是以后再提吧。”瓶儿表情复杂地摇了摇头道:“我按照你说的那样,已经让张郎……中,初一那天去寺庙里见面……” “这是瓶夫人自己的事情,如果你不想给自己惹来麻烦的话,还是得跟他把话说清楚。我听说那位张郎中似乎对夫人情有独钟……”苏少青一字一句道。 这句话说得瓶儿暗自心惊,她看着苏少青,似乎心里有很多的问题,一时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我只不过好奇,所以就派人打听了一下。这样的事情,原本我不是不打算过问的,可不管怎么说,我和夫人总算是相识一场。男人就算再怎么大方,也不愿意替别人养孩子不是吗?更别说万一方氏去官府告发,你未必能保得住自己的性命吧?”苏少青慢条斯理道,虽然语气平淡,但这些话不亚于一声惊雷,炸得瓶儿眼前直冒金星。 “当务之急,是如此堵住那些悠悠之口,尤其是方夫人。她现在巴不得能除去你这个心腹之患吧?”苏少青望着瓶儿悠悠问道,“我听说,在钱家还有一位已经疯了的二夫人对吗?那位二夫人……又是怎么得罪了钱夫人?” “你还是别打听了,那是钱家人的禁忌。”瓶儿被她问出来的这句话唬了一跳,连连摇头道:“这件事情……恐怕牵扯的不只是钱家,还有十年前的一桩血案……” “十年前……”苏少青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但声音已经有些异样,“难不成那位二夫人……早在十年前已经嫁到了钱家?她可曾生下一男半女?那不会也是方夫人的杰作吧?” 第53章、底线 “除了那一纸婚书之外,恐怕没有什么东西能证明那个女人真的嫁给了吴潜,就连我都也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人……”瓶儿挑了一下眉毛,她一脸不屑地笑道:“当初要把那个女人迎到吴家的时候,听说方氏还曾经闹过几次,有一次还说要服毒自杀,后来吴潜不许丫环们看着她,要亲眼看着她自杀……她反倒不闹了。只是她也没想到,那个女人接到吴家之后就被关到了后院,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就疯了。方氏就算是有那个心,恐怕也不用担心那个女人会给她造成什么威胁吧?” 瓶儿在撒谎!苏少青很清楚她并没有对自己说实话,最起码在那个女人身份这件事情上,她并没有透露实情。但她眼下并不打算揭穿这个谎言,只是跟着同样唏嘘了几句。 “方氏的手段……恐怕你是没有见识过,人家说最毒蝎尾针,恐怕也比不了她。”瓶儿冷哼了一声叹道。 “那个女人是外乡人吗?为什么娘家人没有接她回去?”苏少青皱着眉头道。 “小姐这是发菩萨心肠了吗?”瓶儿拍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慢条斯理道:“若她的家人还在,怎么忍心看她受那么多的苦?” 瓶儿为了讨好苏少青,很小心地将自己昨天晚上看到的情形说了出来,她很肯定地说,之前每个月的十五晚上,似乎都发生过同样的情形。只是她却不太清楚,吴潜为什么要对那个女人下那么重的手。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也在积极地观察着苏少青的反应。 “看样子像是想从她的口中得到什么秘密。”瓶儿郑重其事道,但很快摇了摇头:“不过我不敢问,这件事情看起来太过重要了,我可不想替自己惹来什么麻烦。” “这么说起来吴潜的身上,还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我可真看不懂了,我打听出来的消息,可只说他是仗着钱谨言的提携,才一夜之间暴富的,眼下已是洛阳城内数得着的人物。况且这洛阳城里谁不知道最得宠的瓶夫人?”苏少青恭维道。 “你说我?当初如果不是老夫人发话,说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怎么可能会嫁给吴潜]这个吝啬鬼?他也只不过是念着老夫人,才会对我不错,要不然……”瓶儿的脸色黯淡了下去,她并不愿意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她很快扬了下眉毛道:“不过现在方氏念念不忘的就是希望能从你的身上捞一把……真是不要脸。” “方夫人现在最心急的是想要把她那两个宝贝儿子送过来吧?如果我家小姐开口说要招女婿,恐怕她会第一个跳出来!”孙月华在一旁调笑道。 “早想到了,她那点儿心思肯定早就被你们看出来了。”瓶儿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想了一下才认真道:“看起来吴潜也很赞同这样的看法。所以你们还是得万分小心,谁知道她会不会使出什么下三滥的招数?怎么说你们都是外乡人,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多谢瓶夫人关心。”苏少青的脸上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道:“我会小心防备的。” 苏少青当然没有放过这个和瓶儿深聊的机会,她虽然只是旁敲侧击地询问,却让瓶儿很快就明白,苏少青对吴潜的了解,远比一般人要多,比如说吴潜在洛阳城外的那些生意,以及他派在外面的那些人,苏少青似乎都了解,这让瓶儿的心里不由得冒出一层寒意,她很想要问一问苏少青,她到底是什么人。 “你真的很像那个人,……聪明,却又善良。他就是死于自己的善良,对人没有防备之心。”瓶儿的脸上多了一抹复杂的表情,“那是一个极聪明……又极讨人喜欢的人,你跟他还真有几分像……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哦?”苏少青望着瓶儿,多了一丝困惑,但看瓶儿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她叹了口气道,“我只不过是来这里之前先做了一点儿功课。毕竟这洛阳可是龙潭虎穴,要是没有一点儿准备,我怎么敢来这里呢?如果能得到瓶夫人的相助,我自然如虎添翼。将来我自然也会回报瓶夫人的。” 彼此的试探总算是告一段落,瓶儿被丫环桂儿带到了客房,她被暂时留在那里,同时孙月华也特别准备了一些滋补药品做成的点心,可以让瓶儿安心养胎。 “她很聪明,也有些焦虑。”徐管家不知道何时出现在那里,他望着苏少青道:“这么就暴露出你的用意,难道你不担心她是吴潜派来试探你的吗?” “恐怕现在我们是她抓住的一根稻草,只是能不能为我们所用,还得看一看方夫人愿意把事情做到什么程度。”苏少青皱了下眉头,“是不是汴梁那里有什么动静了?钱家的人可到了京城?” “倒没那么快,算算时间,差不多今天下午才能到汴梁。倒是薛家出了一点儿状况。”徐管家迟疑道:“薛家二公子……昨天晚上突然猝死在自己的卧房之中,早上起来伺候他的小厮才发现。这是我们刚刚才得到的消息。” “猝死?”苏少青的心里像是明镜一般,她若有所思地问道:“这么说起来,还真老天都在帮钱家大小姐的忙呢。薛老夫人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想害了钱丽荣没有成功,没曾想到却把二公子的命给搭进去了。” “可你相信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苏少青皱眉望着徐管家,“如果真的是巧合,那老天还真是帮了她的大忙。这么说起来,她的儿子薛固,已经成了薛家唯一的继承人了。” “恐怕不会那么顺利吧?别忘了,薛老夫人除了自己的孙子外,对自己的外孙也偏爱有加。那位老夫人恐怕是因为太不喜欢钱小姐,所以连她生的孩子也顺带着一起厌烦吧?薛家内部恐怕还有会有一番争论。我们该怎么做?”徐管家望着苏少青询问道。 第54章、涟漪 “眼下我们只需要密切注意薛家的动向,既然钱丽荣已经胜券在握,还用得着我们出手吗?恐怕薛家会掀起一场内斗吧?可别忘了,从前钱丽荣可一点儿都不被待见,那些曾经得罪过她的人,未必希望她回去吧?”苏少青望着徐管家道。她顿了一下道,看来还是早做安排才是,留在汴梁的那些人,是时候可以动一动了。 虽然早就预料到薛家的人会来,可苏少青万万没想到薛家的人会来得那么快,他们准备了快马,说是要接钱丽荣马上回府。苏少青是在那些人进了洛阳城门之后得到的消息,她火速做出了安排。 钱家大厅内,薛家匆忙赶来的人让孟夫人颇为不满,因为前来接钱丽荣回去的,居然不是薛家的人,而且看起来颇为眼生。他虽然拿着薛家的拜帖,却是薛老夫人娘家临时请调过来的。来人说,薛家此刻已经乱成一团,薛老夫人的兄弟赶来替薛家处理事情,自然是用着自家人顺手,于是就派了他带人过来。来人再三强调说,薛家出了大变故,如果他们母子二人不能及时赶回去,可能薛家的家产就会落到旁宗的手里。 “出了大变故?是薛老夫人?还是老大人?”孟夫人好奇地追问道,此刻汴梁那边并没有书信传来,所以她并不能肯定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 “是老夫人……”来人含糊地应道,同时急忙催促道:“老夫人特别想念小公子,所以才催促你们快点儿回去。” 事发突然,孟夫人甚至来不及细做安排,他们就催促钱氏母子马上赶回汴梁,因为这关系着他们母子二人的荣华富贵,钱丽荣欢天喜地地上了马车。 就在钱丽荣出发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孙月华赶来替孟夫人诊脉。孙月华不经意间的话,让孟夫人有了意外的发现:几乎就在钱丽荣出发的同时,白士中也从怡秀园出发,赶去汴梁城采购一批物品。 那个看起来风度翩翩的男子?孟夫人正想要多问几句,却不知道为何春儿满脸惊慌地走了过来,“不好了。钱家又来了一批人,说是要接小姐和……孙少爷赶回汴梁,替薛家二公子服丧……” “你说什么?那么之前来这里的人……”孟夫人猛然间从榻上起身,大概是因为太过激动,她两眼一黑,如果不是孙月华适时的扶了她一下,只怕她会栽倒到地上。 孙月华急忙扶她坐下,替她扎了一针总算护住了她的心脉,同时还不忘对春儿训斥道:“既然知道孟夫人身体不适,就不应该用这样的消息来刺激她,万一出了差池,会要了你们夫人的命……” “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问过他们了吗?早上来的那批人……又是怎么回事?”孟夫人满头大汗地问道,她激动得手脚发凉。好不容易控制住的病情,因为这样意外的刺激,随时有可能会再度发作。 “他们说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只说他们是奉了薛老夫人之命赶过来的。看样子像是完全不知情。夫人要去见一见他们吗?”春儿说这些话的时候,身子也有些微微发抖。看样子,她也猜到了最有可能的后果——恐怕是什么人先下手为强,设下了一个圈套。这个紧要关头将钱丽荣母子骗走,唯一的可能就是想要谋财害命! 孙月华一心只顾着照顾孟夫人,并没有理会他们在说些什么。事实上,此刻他们也做不了什么,虽然孟夫人派快马追赶,可此刻离他们出发已经有一段时间,就算是赶过去,恐怕也难以挽回了。 “怎么会……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薛家的人不会轻易罢手的呢?真是该死!”孟夫人不断地责怪着自己。“来不及了,他们肯定早有准备,算算脚程,他们离开洛阳已经大半个时辰,怎么可能追得上?” “怡秀园倒是有两匹好马,不如让钱公子带人马上追去看看,或许还来得及。”孙月华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夫人不必着急,说不定只是虚惊一场。” 完全顾不上多想,孟夫人火速安排钱少康带着一个得力的人赶去怡秀园。同时让钱谨言留住薛家的人,要将薛家的情形打探得一清二楚。 孟夫人之前只听闻薛家出了状况,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接回薛家唯一的后人。他们一刻不停地赶路,路上没有丝毫的耽搁,可没想到还是被人抢了先。 在看过这些人腰牌,并再三询问过之后,孟夫人才确定他们的确是薛家的人。那么之前来的那批人呢?如果不是当着孙月华的面,她一定懊悔得捶胸顿足。 怡秀园里自然又是另外一番景象,苏少青还在日益完善地翻着书,就连徐管家进来都没有发现。 “小姐是料定了那些人会出此下策对吗?”徐管家皱了下眉头道,“钱丽荣也是咎由自取,既然知道钱少康是白忙活一场,又何必给他希望呢?” “那是他的家人,总得让他尽一点儿心意才是。要不然,你觉得孟夫人会甘心吗?”苏少青坐在案前正在写字,她叹了口气道:“倒是钱丽荣,她不是那么不谨慎的人,怎么会如此不小心?那点儿破绽,难道她也没看出来?” “得意就会忘形,恐怕她是太过得意了。”徐管家叹了口气答道,“小姐还是静观其变吗?要不要……” “一切自有天意。”苏少青缓缓吐出这几个字,继续埋头奋笔疾书。 从上了马车之后,钱丽荣的心里就被狂喜充盈着。她虽然还不太确定薛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老夫人居然肯接他们回去,就说明事情有了转机。她喜不自胜,几乎要忍不住要高歌一曲。就算将来与二房平起平坐,自己也是长房的当家人,自己这么多年的苦终于没有白受,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会成为薛家的当家人。 车子出了洛阳城之后,几乎是一路狂奔。当马车越来越颠簸的时候,钱丽荣才意识到他们走的似乎并不是官道,而是一条她从来都没有走过的路。 第55章、千钧一发 “你们不应该走官道吗?这条路是通往什么地方?为什么选这条路?”钱丽荣一脸不满地问道,她看到前面不远处就是一片森林,这让她颇为不快,虽然没有疾言厉色,但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回到了薛家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这些人好看。 “少夫人,这里是近路,我们得尽快赶回去,相信我,这边的路是最近的。”赶车的人头也不回地答道,随后就没有了声音。 钱丽荣颇为不快,不过此刻她并不打算争辩,早点回到薛家对她来说只有好处,薛家的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除了薛老夫人之外,她还有一个刁钻的大姑子,她一向最讨厌自己,谁知道她会不会再给自己惹点儿什么麻烦? 车子又颠簸了一阵,几乎内脏都要被颠出来的钱丽荣,抱着已经睡着的薛固,心里不住的叫苦。就在她准备再度出声询问的时候,马车突然慢下来。钱丽荣掀开轿帘,才发现他们已经驶入了一片茂密的树林之中。高大的树木遮住了太阳,这里看起来有些阴森,原本时不时还能看到行人的路上也安静下来。 “怎么不快点儿走?这样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赶回汴梁?”钱丽荣怒吼道,她的心里还有一丝得意,若是放在从前,这些人自然有理由耀武扬威,可时至今日,她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妇人了。 可没等她的话音落下,原本走得稳稳的马车猛然间停住了,接着驾子马车上的辕架从马背上突然落下,钱丽荣和她儿子从马车上滚落下来。 “你们作死啊!”钱丽荣大声吼叫道,但眼前的情形让她的脖子像是瞬间被人掐住了一样,过了一会儿才哆嗦着问道:“你们……想要干什么?” 原本那几个看起来老实的人,脸上带着狞笑朝着他们母子走了过来。为首的那个穿着灰布衣服的男子道:“想要干什么?你不是想要马上赶到汴梁吗?这里可有一条近路,可以马上送你们去见薛大公子……” “你们……要谋财害命?”钱丽荣的哆嗦起来,急忙把自己儿子护在怀里,连声道:“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谁派你们来的?你们不是薛家的人?” “还能有谁?当然是嫌你碍眼的人。”其中一个冷笑道,“现在应该告诉你,薛家二公子已经死了。只要再送你们母子上西天,那就没有什么东西会成为他们的障碍了。这样的道理,你难道不懂吗?” 钱丽荣完全陷入了惊恐之中,不过她似乎并不对这个消息感到吃惊,反倒是眼前这样的状况,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脱险。 “看你细皮嫩肉的,要是你能让大爷们开心开心,我们还能考虑留你一条命,至于这个小崽子……只能愿他为什么要生在薛家了。”为首那个厚嘴唇的男人脸上多了一丝狞笑,朝着钱丽荣走了过来。 “你们是为了钱?他们出了多少钱,我可以出双倍的钱给你们,三倍……只要你们肯放我们母子一条生路。”钱丽荣的脑子转得极快,她知道眼前的情形对自己不利,想尽一切办法拖延时间。可她知道,自己获救的希望太过渺茫了。 “别瞎费功夫了,倒不如想想怎么让我们哥几个乐呵呵,我们可以先给这个小崽子一个痛快……”为首的男人扬了一下手里的刀。 “你们这帮畜牲!”钱丽荣朝着他们大骂道,拉着自己的儿子转身就跑。她拉着薛固大声地喊叫着,希望天上会掉下来一位神仙,能救他们母子性命,再不济能遇到路过的人,说不定也能把这些人吓跑。 可从小就养尊处优的钱丽荣怎么跑得过那些人?她很快再度被那些人拦住了。钱丽荣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拉着早已经吓得不知所措的儿子,眼泪都掉了下来:“真是没想到……我这么多年的心思都白费了。儿子……看来我真是害了你……” 那个男人冷笑道:“老子这点儿兴致都被你搅没了,既然敬酒不吃,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要怪,就怪你挡了别人的财路,下一辈子还是选一个好人吧?” 那个男人扬起了手里的刀。钱丽荣顿时心如死灰,一切都完了,她争强好胜,费了那么多的心思算计,可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死得如此窝囊! 就在她闭上眼睛等死的时候,却听到了那个男人的惨叫声。等她睁开眼睛,却看到一身白衣的白士中像是从天而降一般,手持一把剑站在她的面前,冷声对她道:“还愣着干什么,想办法躲到马车里去,别让孩子看见这些!” 那是一场恶斗。钱丽荣是第一次看到白士中,那把剑在他的手里舞得虎虎生威。虽然他的身手看起来不错,可因为双拳难敌四手,他很快腹背受敌。还有人借着这个机会攻击钱丽荣母子。如果不是白士中分神相助,只怕他们早已经命丧那些人刀下。可也正是因为不断地被分神,白士中的肩上、腿上还是中了几刀,白色的衣服上很被血染红。 对钱丽荣而言,虽然打斗的时间并不长,对她来说却像是漫长的一辈子一样,她努力地着才让自己的身子不哆嗦,可儿子的呼叫声,外面的厮杀声让她感觉到了绝望。她还没有回过神来,只听见外面又是一声惨加,查看情况的钱丽荣脸上也溅上了血。她用手抹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就见一把刀在自己的面前晃了一下,如果不是白士中用剑挡了一下,恐怕她已经身首异处。 “啊!快问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了我们母子?留活口,问清楚,到时候回到汴梁,我好讨回这一笔血债!”险境反倒激得钱丽荣的狂怒起来,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捡来一把刀,朝着那些人挥舞着狂奔而去。 但如此一来,白士中的处境更险,原本只需要挡住那些人,可现在还要小心地防备着那些人袭击已经分开的钱丽荣母子,一时间险况百出! 第56章、机智 白士中渐渐体力不支,他看得出来这些人是有备而来,而且还想用车轮战的方式消耗自己的体力,最终的目标当然就是薛固。更要命的是,钱丽荣疯狂的模样,完全已经是不要命的打法,随时都有可能中刀。 而此刻那些人很清楚自己不是白士中的对手,可他们大概没有想到白士中会死命护着薛固,让他们无从下手。之后,他们终究还是找准了个机会,朝着薛固刺出一剑。来不及回剑想教的白士中,只得用身体挡住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口哨声和敲锣的声音,中间似乎还夹杂着“大人出游”这样的话。不管是什么官职,引来官府的人都麻烦了。那些人来不及多想,互相使了个眼色,拖着已经被重伤的伙伴,朝着树林里逃窜。 钱丽荣在那些人逃跑之后,又对着空地喊杀了一阵,才总算意识到他们已经脱险了!她脸色苍白,突然发出了一阵狂笑,紧绷着的弦总算是松下来了。在确认薛固安然无恙,而白士中为了救自己的儿子而身上多处负伤之后,她的心头一热,感激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她的呼吸变得困难起来,很快失去了意识。 白士中叹了口气,他听见马蹄声赶了过来,心中正在考虑该如何应对的时候,却见赶来的只有两匹马,其中一个正是白士中,他的手上还拿着一面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借来的破锣,看见他们,急忙下马奔了过来。 钱少康很快从白士中简短的回答之中,明白了自己看到的是一场经过恶斗之后的战场,地上还残留着血迹,薛固早已经因为恐惧而吓得大叫个不停。身上沾满了血迹的白士中勉强支撑着站了起来。在确认薛丽荣只是昏厥之后,他把一切交给钱少康,同时再三嘱咐钱少康回去报官,追查那批人的下落,看起来那些人是有备而来,恐怕背地里与钱家有什么关系,目的就是为了杀了钱氏母子。 “多谢白公子的救命之恩!”钱少康动容地开口道,“如果不是公子出手相救,只怕……” 白士中撕下布条裹住了胳膊上的伤口,冷冷道:“没什么,我只是路过,看到这样的情况,不管马车里坐着的是什么人,我都会出手相助的。” 不等钱少康再说什么,他翻身上马,朝着东方疾驰而去。钱少康愣了愣神,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总算是回过神来,他将马车重新装好,吩咐随后赶来的人,马上驰回洛阳。 当钱丽荣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再度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再度确认自己已经安全无恙,询问白士中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受了皮外伤之后,她点了点头,很快又失去了意识。 苏少青是第一拨被请来的人,孟夫人特意把她找过来,因为除了钱丽荣一直昏迷不醒之外,薛固也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看见什么人都只会大喊大叫,她自然需要苏少青的帮助。 所幸的是,钱丽荣只是受了惊吓,身体并无异样,只是短时间内不宜再舟车劳顿,而薛小公子是因为惊吓过度,扎上一针,再睡上一觉就能逐渐平复。 孟夫人朝着苏少青双膝跪了下去,苏少青急忙拦住了她,急忙道:“夫人何必如此大礼?这不是折煞我吗?” 孟夫人老泪纵横道:“我在这个世上挂心的唯有他们姐弟二人,尤其是我的荣儿,当初是在我的安排之下才嫁到了薛家,受尽了百般委屈。如果今日他们母子二人出了意外,恐怕我这条老命也保不住了。这一次多亏了府上的白公子出手相助,要不然……” “那是钱小姐福大命大,所以才能躲过一劫,夫人不必挂怀。何况白兄一向急公好义,遇到这样的事情,断然不会袖手旁观的。”苏少青的脸上多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她很清楚,经过这一次的变故,孟夫人已经放下了对他们的心结,最起码对他们不会再有那么强的戒备之心。 “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备上一份厚礼,等白公子回转之后,再好好谢他。”孟夫人擦去了眼泪,连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倒是接下来夫人打算怎么办?要报官吗?来的既然是薛家的人……”苏少青在一旁有些为难地开口道,“若是找不到那些人和薛家对质,只怕还会有后患?” 孟夫人一时间有些语塞,迟了一会儿才悠悠叹道:“我也正在左右为难,薛家远在京城,况且又是名门,如果我们断然找上门去,反倒会给自己惹来麻烦,还有可能会被他们反咬一口,到时候对荣儿更不利。眼下薛家的人还在这里,若是不让荣儿母子回门,这钱家唯一的香火……恐怕到时候也同样难处理……” “难道小姐就这样吃个哑巴亏?”钱谨言爱女心切,早已经听下人们说起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快步走了进来,完全没有留意到房间里的苏少青。 “我怎么会一直忍下去?”孟夫人几乎是痛心疾首地大声道,“可现在我们鞭长莫及,能怎么做?难道就这样杀到薛家去吗?只要薛老夫人还在,只怕我们就只能忍了这一口气。” 苏少青起身告辞。虽然没有亲耳听到孟夫人和钱谨言两个人说了些什么,但孟夫人才是主宰一切的人,眼下孟夫人态度很明确,无论如何都会让钱丽荣带薛固回汴梁。看样子,他们夫妻之间必是一番争论。那个神秘的幕后人物会被请出来吗?苏少青虽然不太确定那个到底是什么人,可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钱丽荣两次差点儿命丧薛家人之手,幕后指使的人就算不是薛老夫人,恐怕跟她也有逃不脱的干系,难道她会眼睁睁地看着钱丽荣送命吗? 不用自己出手,他们也会采取行动的,孟夫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咽下这口气,而钱丽荣也绝对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样大好的机会从眼前溜走。 第57章、动向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之后,钱丽荣依然还是从洛阳向汴梁进发,只不过除了薛家的人之外,钱家还特意挑选了能干的家丁一路护送,这些人自然都是由钱少康亲自率领。与此同时,一只信鸽也从钱家飞了出去。 “果然还是出动了。”苏少青淡淡道,“让京城的人留意薛家的动静,看看都有什么人去过薛家。我想……那里面应该会有我们要找的人。” 洛阳城暂时恢复了平静,眼下是时候抽出时间认真对付吴潜了。苏少青在房中来回地踱着步子,她知道,吴潜是最不起眼的一个卒子,但关键的时刻或许能派上用场。在那之前,她需要先要摸清吴潜的底牌。或许,需要有人刺激一向这些人的神经。而孟夫人经过这一次的刺激之后,只怕脆弱的心脏不一定能承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她还得多费一点儿力气。 孟夫人再度发病是在汴梁城里第二次传来消息的时候,当苏少青带着孙月华赶过去的时候,孟夫人早已经命悬一线,呼吸都已经变得微弱,之前匆忙赶到的郎中已经暗示钱家可以准备后事。钱谨言在院子里来回踱着步子,看到她们出现的时候,神色也完全没有放松。 诊断之后,孙月华急忙先将钱谨言带到了一旁,她很冷静地向他通报着一个事实:能不能救得回孟夫人,她们只能尽人事而听天命,孟夫人恐怕是受了极大的刺激,所以才会在急怒之下再度发病。 钱谨言的表情颇为古怪,他努力了半天才从嗓子眼儿挤出几个字,像是勉强同意了孙月华的安排。在孙月华看来,他可能是早就接受了孟夫人会离开的事实,所以才会如此平静。 “施针,五针同施。不过我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苏少青打开了那个早已经被封上的金针,对着孙月华冷静分析道。 “你真的确定吗?我爹不是说过……”孙月华惊得目瞪口呆,接下来的话却没有敢说出口,可神色已经大变,“她现在的这种状况,只能听天由命,能不能醒得过来……” “我想让她活着。”苏少青的语气不容有丝毫的质疑,她淡淡道:“现在是施救的最好时刻,如果耽误了,她可能会再也醒不过来。你知道任由她这样下去,情况会什么样。” “昏迷不醒,然后变成活死人。”孙月华叹了口气,她还有太多的疑问想要问出口,可现在却根本没有时间,她只得按照苏少青的吩咐去做。 五根金针同时插入孟夫人头部的穴位,这是一个稍不留神就会出差错的工作。苏少青再三强调过所有的注意事项之后,才挑了两个最下等的侍婢扶孟夫人坐好,再由苏少青和孙月华同时施针。 “这是师门不传的绝技,我记得父亲曾经说过,不到万不得已,无论如何都不能使出来。而这样的逆天续命,需要消耗你大量的体力……”孙月华还是没能忍住内心的好奇,再度询问道。 “人命关天,现在只能这样一试了。”苏少青拭去了额头冒出来的冷汗,认真地观察着孟夫人身体的变化,她很快朝着孙月华施了个眼色,继续道:“难道你忘了师傅曾经说过,医者仁术吗?更何况孟夫人一生自傲,怎么能受得了变成一个活死人?那样恐怕生不如死吧?” “苏小姐这话说得极是。”孟夫人睁开了眼睛,她的声音十分微弱,但脸上已经渐渐有了血色,“如果真是不能动,那还不如死了更痛快。你们……又救了我一命。” “是夫人福大命大,我们只不过是尽了自己绵薄之力。”苏少青松了一口气,她示意孟夫人先稍坐上片刻,由她取下那几根金针。 孟夫人看了看那两个粗壮的丫头,一时间有点儿走神。孙月华急忙道,这是苏少青的安排,因为担心孟夫人身边的人,太过担心孟夫人的安危,反倒会在施针的时候出现不可预料到的情况,所以才召来两个平日里不大与孟夫人接触的人,这样她们反倒会冷静。 “果然思虑周全。”孟夫人赞叹道:“苏小姐不只是医术高超,而且思虑周全,你这是把我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照理说,像我这样的人早就应该把生死看淡了,可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应该好好谢谢你,因为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去做。而且我还有些问题,想要听一听苏小姐的意思。” 孟夫人很急迫,或许是因为经过这一次的变故之后,她意识到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所以她只是想要尽快地完成自己的计划。虽然对苏少青多少还有些疑惑,但跟那些即将发生的事情比起来,苏少青的威胁对她而言早已经微不足道,所以打发所有人离开之后,孟夫人急忙细细描述了一种死状:呼吸急促、心跳在狂跳之后突然停下来,却看不出有任何的异样,那会是得的什么急症? “没有亲眼看到过,只是听夫人这么说,不能确定是突发急病还是别的状况。”苏少青很小心地回道,她的每个字都说得很小心。 两个人一时间都沉默了,孟夫人显然是在斟酌着要不要再多说点儿什么,她过了一会儿才迟疑道:“如果是多年卧病在床的人,突然出现这样的状况会是什么原因?而一向身体不错的人,若是出了同样的状况,又是因为什么?” “夫人这是在考我吗?”苏少青勉强继续道,“一直生龙活虎的人出现这样的状况反倒不奇怪,不少人仗着身体好,反倒不太爱惜自己的身体。但多年卧病在床的人,一般情形下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因为体弱,所以就会格外小心。所以出现这样的状况,恐怕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孟夫人急不可耐地问道,她想要坐起来,可又被苏少青阻止了,她急忙问道:“那又会是什么原因?” 第58章、疑惑 “恐怕是中了毒。”苏少青淡淡道,她看了一眼孟夫人,故意一脸迟疑地问道,“不过夫人为何会问这么奇怪的话?难不成夫人是在怀疑自己的身体?可能是出了什么意外……” “不是……我的身体自己心里还是有数的。”孟夫人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担心……担心可能还会再出什么问题。苏小姐这里可有什么万能的解毒灵药吗?” 苏少青沉默不语,只是望着孟夫人。显然是在等待她的解释。这样的情形颇有几分尴尬,孟夫人迟了一会儿才道:“我这是在为荣儿担心。眼见着她日夜赶路,最迟明天凌晨也能赶到汴梁城,可我还是担心,薛家既然能派出杀手,还有可能会继续采取行动。……如今也不怕家丑外扬了,薛家只有两个宝贝儿子,却有一大堆旁宗,再加上薛老夫人一向比较顾着娘家,之后会如何更是不好说。我的外孙是薛家唯一的嫡长孙,照理说应该是薛家的继承人,可……这大家庭的事情就不太好说,薛老夫人似乎一直都不喜欢我的荣儿,曾经几次三番地闹出过意外,之前的事情你也亲眼看到了。我虽派了几个信得过的人保护她,可恐怕还是防不了有心的人,传言说,薛家二公子就是突发急病死的……我担心……会不会也有人对荣儿下毒手,所以才想要从苏小姐这里取一点儿灵丹妙药,保他们母子二人平安。” 苏少青的心里闪过一丝冷笑,但看起来依然平静:“世上哪有万能的灵药?世上的毒物有千万种,所谓的解毒药,不过也是以毒攻毒而已。除非能知道使用的是什么,才能对症下药。我看夫人是太过紧张,所以才会如此胡思乱想吧?……钱小姐冰雪聪明,一定知道如何才能化险为夷,夫人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的身体才是。更何况,听说钱公子也去了薛家不是吗?再怎么说那里也是天子脚下,就算……” 孟夫人一时间有点儿出神,这些话像是曾经从什么人那里听到过,她叹息着摇了摇头道,“迂腐”两个字几乎冲口而出,但终究可是硬生生咽了回去。她过了一会儿才叹息道:“你说的不错,世上最毒的是人心。看来,无论如何我都得撑下去,不管是为了我,还是为了荣儿的将来。” 苏少青能感觉得出来,此刻钱家的气氛已发生了诡异的变化,钱谨言似乎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那也就意味着自己得到的情报是绝对正确的,此刻的孟夫人虽自顾不暇,但显然她念念不忘的还是钱丽荣的安危。 可出乎苏少青的意料之外,孟夫人提出了一个很意外的请求:请她安排信得过的人进入薛家,保护钱丽荣。 “这个……夫人有些强人所难了。”苏少青愣了一下,慢条斯理道:“我身在洛阳,又不可能马上赶去汴梁……” “我已经打听过苏小姐的大名,你力挽狂澜,推举潘家三公子登上帮主之位,甚至还曾经帮数位名士摆脱危机,区区一个小忙,怎么会让苏小姐为难?”孟夫人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讨好的笑容道:“我想如果苏小姐肯出手,就算薛家人再怎么造次,都不敢再动什么歪心思。 话外之音再明显不过,孟夫人虽还不能十分肯定苏少青的身份,但苏少青曾经的所为,以及对钱丽荣的担心,让她决定孤注一掷。这也是试探和拉笼苏少青最好的机会。 “那……我只能尽力一试,并不能完全保证钱小姐的安全。”苏少青迟疑良久才勉强开口,她似乎还有些疑惑,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太好了。我马上就派人飞鸽传书告诉荣儿,让她做好准备。荣儿就是我的心头肉,这辈子……如果能保住荣儿母子性命,下辈子就算是做牛做马,我也会报答苏小姐的恩情。”孟夫人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苏少青的心底闪过一丝冷笑,这个高傲的女人居然也有向自己低头的时候?那么自己的判断就是正确的,钱丽荣未必需要自己的帮助,不过,借着这个机会,或许可以助钱丽荣早点儿实现自己的理想,那里有苏少青早就安排好的棋子。 “为什么要救她?”当夜晚再度来临的时候,苏少青果然还是被质疑了,那个神秘人物一脸无奈道:“你施出了金针疗法,恐怕世上能使出金针的人,只有孙神医了。你居然为她出手,值得吗?” “你知道我心里有多恨她!就这么让她死了,不是太便宜了吗?”苏少青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几个字。 “婉儿,你变了,变得让人害怕。”来人微微叹了口气,他过了一会儿才又继续道:“我真的怕你会被自己的仇恨毁了你自己。钱家……就算是我们自己不动手,恐怕也会要掀起一场大风波了。恐怕薛家二公子的事情,你已经听说了吧?” “钱少康……已经护送钱丽荣赶回了薛家。看他们的脚程应该是日夜不停。”苏少青点了点头,她迟疑道:“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不是吗?既然她的儿子是薛家的唯一传人,就算旁人想要掀起什么样的风浪,也暂时不会有什么举动了吧?” “错。”来人皱眉道,“难道你还不清楚那些豪门的手段吗?为了家财他们什么样的招数使不出来?薛老夫一向不喜欢钱丽荣的,更是对自己娘家的侄子疼爱有加。听说已经有人提议说……怕薛家小公子一个人太孤单,所以想要过继薛老夫人娘家的侄子到薛家来,好给薛小公子做伴……” “还有这样的事情?”苏少青哭笑不得地看着来人,她知道对方的性格,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说笑,这无疑就是事实,她过了一会儿才迟疑道:“恐怕事情还没那么容易定下来吧?难道钱丽荣愿意吃这个哑巴亏?就算是薛老夫人同意,可薛家的人未必会点头……” 第59章、蠢蠢欲动 薛家二公子的意外身亡,恐怕早已经震惊了整个京城!苏少青自然也明白,如果不是为了抢得薛家的大权,孟夫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自己的女儿回去冒险。这恐怕也是钱丽荣唯一的机会。明眼人早就看得出来,薛家二公子才是最有可能成为薛家继承人,尤其是在薛大公子过世之后,虽说有不少儒生对薛家匆忙准备替二公子求亲而不满,但细细探究薛家人的状况,就知道他们也非这么做不可:成家立业,眼下在朝中任闲职的薛老大人已经年近七旬,如果不是仗着太后念旧情,恐怕早就从位置上退下来了。他们不得不尽快让二公子成家,同时利用薛老大人的势力,让二公子袭了薛老大人的爵号,以免夜长梦多。眼下二公子的死亡,自然打破了薛家人所有的希望,也正好送了钱丽荣的心愿! “薛老夫人向来目中无人,出了这样的事情,恐怕跟薛夫人的所作所为脱不了的干系吧?她向来瞧不起钱家,一向认为娶钱丽荣进门就是拉低了薛家的身家,也认为与钱家结亲,是丢了薛氏家族的颜面。”来人皱了下眉头道,“昨天晚上,钱丽荣突然莫名其妙地昏倒了,请来的大夫只说是因为一路奔波造成是身体不适。可我们安排的细作传出来的消息看,是有人在她的饭菜里做了手脚。” “这么快?他们就这么迫不及待?他们是不是心太急了?”苏少青皱紧了眉头,事情似乎有点儿超出她的预料,她沉默了一会儿,钱丽荣经过那么多的事情,居然没有半点儿防范之心?这颇让苏少青不解。她急忙问道:“那薛老夫人是什么反应?钱丽荣出了意外之后,又搬到什么地方居住?” “搬去了薛老夫人住的西暖阁,那是薛老夫人的安排,说是担心他们母子二人再出意外。”来人皱了下眉头道。“但恐怕薛老夫人是为了更好地控制他们母子二人吧? 苏少青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思考着所有可能会出现的状况,过了一会儿,她叹息道:“现在……恐怕留在汴梁的人,得仔细留意着那里的一举一动。看来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不过既然薛家出了那么多的事情。我想那个人……迟早会现身的” “你说的是谁?”来人一脸诧异地继续追问道,“你不会是说……” “除了她之外,你觉得还有什么人能阻止悲剧的发生吗?”苏少青一脸若有所思道,她皱了下眉头道:“不过这对我们来说可是好事,最起码就算是抓不到狐狸,也得让我知道那只狐狸到底是什么人。” 两个人一时间都在想着各自的心思,来人过了一会儿才顿了口气月:“你打算安排柳絮去照顾钱丽荣?不会是还有别的安排吧?” “柳絮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懂一些医术。何况安排到薛家去,也只不过是为了监视薛家的一举一动。我只是担心,出了这么多的问题,那个人是否会出现。”苏少青的话说得很慢,但此时此刻,她的心早已经飞到了汴梁,看一看那个神秘的人物是否真的会出现。“恐怕今夜无眠的人,不只是我们吧?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薛家的变故而坐立不安。” 想要跟薛家攀上关系的可不上。可惜了,当年薛家是多么的风光,听说薛家老祖宗在世的时候,还曾经有皇族想要跟他们联姻,太宗皇帝数次出巡,薛家的祖宗都曾陪伴左右,可现在已经只剩下一点儿架子了。来人颇为感慨地摇了摇头道。 “‘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如今这薛家一代不如一代,只剩一个空架子……偏偏还出了这样的变故,倒也让人唏嘘。”苏少青淡淡道,语气中不带一丝感情。 “若不是薛家将事情做得那么绝,怎么可能会落到这般田地?”来人的眼中多了一抹不屑,慢条斯理道,“当年弱不是薛老夫子鼠目寸光,也不至于走投无路吧?亏他还是读书人,怎么还能在朝中待得下去?” “可薛家的势力可不容低估,你可别忘了,薛家还有后宫的人在撑腰。”苏少青的脸色一寒,她淡淡道:“我费了两年的力量,却始终没有查明白那个和薛家勾结的到底是什么人。所以能否成功探得消息,就在此一举。” “你早就算准了薛家会出状况?所以来洛阳并不时因为一时的任性?”来人的唇边多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道。 “第一次在汴梁见到钱丽荣的时候,我就看到了她眼里的不甘心,还有薛家大公子眼中的疯狂。我想……任何一个人女人守在那样一个病态男人的身边,都会疯狂的。”苏少青语气淡淡道,“薛老夫人一向自视过高,向来瞧不起钱丽荣。恐怕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孙媳是个什么样的人吧?既然明白,为什么不加以利用呢?毕竟像薛家那样的家族,要是从外面杀,一时间是杀不完的,可如果是从里面杀将出来,就容易得多。” “你不会说……薛大公子的死也在你的意料之中吧?”来人的表情变得有些扭曲,他吃惊地望着苏少青,似乎连他自己也在疑惑,自己的这个问题是否真的合理。 苏少青摇了摇头道:“我只知道,照着薛大公子的情形,还是能在榻上过一辈子的。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那样的意外,到底又是什么人干的,恐怕谁都说不明白。或许是钱丽荣,也或许是薛家的人。打着如意算盘的,可不只是钱丽荣一个人。” “可别人杀了薛大公子捞不着什么好处。”来人叹了口气继续道:“要知道还有一个薛固,他算是长房长孙,薛大公子死了,他就是最大的受益者。” 他们两个谁都没有多说话,但彼此的心里都像是有什么冰冷的东西爬过一样。苏少青的眼中多了一抹期待。 第60章、啼笑皆非 苏少青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一大早自己府上会迎来一位不速之客:方夫人。她很难得地脸上据然抹了脂粉,不过大概是因为很少打扮的缘故,脸上抹了太多的胭脂,看起来脸上挨了几个耳光。苏少青找了个借口,打发孙月华在花厅招呼她,自己则躲到了花厅东侧的房子里。 “苏小姐居然没在,是去了钱家?早就该想到的,孟凤仪一向是最有手段的,她想要的什么人都能弄到手,可惜大概也是因为太过聪明了,所以才会嫁给钱谨言这个没出息的男人吧……”方夫人话里话外都透着几分不客气。 “我家小姐是有别的事情要忙,所以不太确定何时才能回来。”孙月华客气地应付着她的问话,还不忘好奇地问道:“方夫人怎么会生这么大的气?此刻孟夫人卧病在床,不至于让你因为这个生气吧?而且钱员外对孟夫人一片真心……” “真心?不纳亲就是真心吗?那真心也太不值钱了。”方夫人愤愤不平道,“也就是你们这些不太了解她历史的人,才会被她骗了。她那点儿小手段,谁看不出来啊?当初她若不是因为喜欢李……” “这里面还有故事吗?我只是听说,这孟夫人的老家是在汴梁,虽然孟家早已经没落了,可怎么看也算是不错吧?”孙月华一脸好奇地追问道。 很显然方夫人就等着她说这些话,见孙月华这么问,她得意地摇了摇头道:“你们既然是从汴梁来的,那就应该好好打听打听,这孟凤仪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人都说相由心生,年轻的时候,她好歹可算得上是一支花,可现在呢?掉毛的凤凰都比不上鸡……她年轻的时候可是挺风骚的,引得多少男人围着她转?但你看看,她那么一个有才华、有根基的人,居然嫁给了貌不出众,看起来也没有什么本事的钱谨言,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还能有什么?这婚姻大事,不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孙月华故意一脸惊讶道,她还不忘叹了口气道:“看钱夫人,也算是很守妇道人。” “就她?说出去可别让人笑掉大牙了。谁不知道她跟什么男人都不清不楚的?”方夫人一脸嫌弃的表情,同时还不忘讨好地望着孙月华道,“这样的事情,你们年轻人就算是打听,恐怕也没有人会说,但咱们可得说好了,这话只能咱们知道,我是担心你们被骗了,所以才说这样的话。这孟凤仪,当初喜欢的人李维……就是洛阳有名的玉面公子,不知道为什么去了京城就被孟凤仪看上了。” 方夫人听到有什么东西响了一下,当孙月华说是新来的丫头们在收拾屋子,并让方夫人亲眼看见一个丫头从里面出来,她才放下心来,继续道:“要不就说,有什么样的母亲,就能养出什么样的儿子。你看看我,我们家的那两个宝贝儿子,虽然长得……比不上钱公子那么风流,可重要的是人品好啊……” “的确人品不错,听说很讲公德,这么些天守在花月楼,不一直都在排队等着见花月奴姑娘吗?”孙月华忍不住出声相讥道。 这几话噎得方夫人半天不知道做什么反应,过了一会儿才摇头道:“年轻人哪有几个不偷腥的,这也很正常不是吗?更何况我那两个宝贝儿子只是……有那么一点儿荒唐。不像他们钱家,上梁不正下梁歪,钱少康这是有事儿被支出去了,那位钱大员外,不也是经常出入花月楼吗?听说只为了远远看上那个狐狸精一眼。” “你是在说花月奴吗?”孙月华假装不经意地问道,但她却忍不住咳了一下,连声道:“这不太可能吧?” “看你……小姑娘家家的说多了也不好,我还能说错吗?这可是不少人都亲眼看到过的,可不是我一个人乱说话的。”方夫人故作神秘道,“我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打听了一番,听说……花月奴长得跟年轻时候的孟凤仪很像,大概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去那里吧?” “哦。”孙月华故意夸张地点了点头,她过了一会儿才问道:“那方夫人来这里就是为了跟我们说这些事情吗?其实方夫人既然看不惯,为什么不亲自告诉孟夫人呢?她说不定还会因为这个感激你呢。” “感激?你大概再没有见到过像他们那么古怪的夫妻。”方夫人的脸上闪过一丝令人费解的表情,“像那些经常出入花月坊的人,哪个不是听风就是雨,听说自己的相公去了那里,回来就在家里闹得鸡狗不得不安宁?可只有孟氏,从来不会过问,也从来不会管钱谨言去了哪里。我以前的时候不是没有说过,开始的时候旁敲侧击,后来的时候干脆明说,她却总是什么话都不答,闹得人好没意思。” “恩,那倒也是。夫妻相处也总得有自己的方式。”孙月华假装老成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才又叹息道:“只分夫人眼巴巴地跑到这里来,又是为了什么?不会只是为了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吧?” “没有,我怎么可能会那么闲。”方夫人尴尬地笑了笑,再度出声问道:“我来这里是有两件事情,第一是听说你是神医,所以有药想要让你帮我看一眼。另外……可是有事情想要求你们家小姐……” 说完,方夫人从自己的腰里解下一个不大的瓶子,递到了孙月华的面前,她一脸讨好地问道:“这药……真的能让男子再不能生育吗?” 孙月华目瞪口呆这望着被递到自己手里的那个瓶子,打开瓶盖之后就闻到一股浓到发臭的香味。她闭着气急忙盖上了口,“这是……夫人从什么地方用来的?这么浓的东西……夫人不会给什么人用了吧?” “怎么会呢?我是……捡来的,上面还有一个纸条,说是男子喝了之后,再不会让女子受孕,所以我就看看到底是真是假。这么说起来……是真的吗?”方夫人的脸上多了几分好奇问道。 第61章、欲盖弥彰 “你是哪里来的这害人的方子?何止会让人不能生育?这些都是极阴寒的东西,要是一口气把这里的东西喝下去,只怕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的命!还是快点儿烧了吧,省得害人性命。”孙月华随手就准备将那方子撕碎了。 但没曾想看起来身材有些笨重的方夫人,居然伸手将那方子抢了过去,“这个……还是让我来吧,省得污了姑娘的手。这真的……有姑娘说的那么严重吗?可也没有见人送命?我是说要真是害人的方子,怎么能存在呢?” 孙月华的反应没有那么快,她眼睛骨碌骨碌转了好几圈,才突然想起为什么之前苏少青会那么说,心中不由得暗叹苏少青料事如神!她故意摇了摇头叹道:“唯一的可能,是配成的药掺大量的水再喝下去,但那也会伤了男子的根本,……但相对而言,如果是女子喝了,怀不上孩子的可能性更大一点儿。夫人另外一个问题是什么?” 徐管家打听出来的传言也被证实了,方夫人的确从青楼里弄出来了那种神秘的药,喝了之后再不可能会生育。她瞪大了眼睛望着方夫人,一直等着方夫人的反应。 “这么说起来……有可能是真的了?”方夫人犹豫了一会儿,随后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一样,连声道:“好吧,这么说起来,有可能有效,也有可能没有效,我听说你曾经替瓶儿那个狐狸精诊过脉,你告诉我,她是不是还有怀孕的希望?我看她的样子……不会是真的怀上了吧?怎么我也是生过孩子的人,看着她似乎不大一样。” “有孕?这样的事情你不应该问她吗?”孙月华叹了口气道,“夫人是真的把我当作了神医是吗?你看瓶夫人身轻如燕,怎么看都不像是怀孕两到三个月的人吧?难道你来这里之前没有向别的郎中请教过,要想诊出来女子有孕,怎么也得两三个月之后,再加上询问女子月信是否到来,才能判断是否有孕。” “哦。这么说……是我弄错了。”方夫人收起了那药瓶,“看起来还需要再等一等了?这么说起来还是我错怪了你们。我就是担心,她万一……不是说我嫉妒,而是她怎么说也到了三十岁,这么大的年龄再生头胎,会有生命危险。” 这么一番冠冕堂皇的话,无疑是在替自己掩饰,孙月华并没有答话,只是安静地望着她。直到方夫人小心翼翼地询问,苏少青是否有意在洛阳寻一个如意郎君。 “夫人这心似乎操得有点儿太多了,我们家小姐的婚事,自然还由不得我们小姐作主,更何况……想要跟苏家联姻的人,都不知道排了多远,夫人还是不用多费心了。”孙月华客气地拒绝道,“况且我们家小姐暂时还没有嫁人的心。倒是夫人,最应该担心的是你们自己吧?听说新任的府尹大人过两天就准备升堂了,有不少得了信的人,正准备来洛阳城告状?不知道这洛阳城内,会不会有人惹上什么麻烦?” “真的吗?”方夫人惊得跳了起来,她转了几个圈才连声道:“天哪,怎么才听说这样的事情?看来是我太大意。” 苏少青从卧室里面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方夫人一溜烟地离开了。她的嘴角多了一抹冷笑道:“如果她真的知道此刻的瓶儿已经怀孕,恐怕会疯了吧?你要先想办法保住瓶儿的孩子,最起码我想要让方夫人自己跳出来。” “可你不是也替瓶儿诊过脉吗?她的身子……”孙月华有些迟疑地开口道,她一脸不解地望着苏少青,“难道说你改主意了?” “为什么不呢?没有什么比一个孩子更能激发女人的母性了。你没有听说过那句话吗?‘女人虽弱,为母则刚’,我想瓶儿有了自己的依靠,肯定会使出所有的手段来对付方夫人的。”苏少青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她之前提到到的那个李维……就是李叔叔对吗?”孙月华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道,见苏少青点了点头,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凉气道:“你不是说过,孟凤仪也卷入了那起阴谋之中,甚至还有可能是幕后的筹划者吗?听方夫人的说法……那我真的就不明白了,孟夫人为什么那么做?她是清白的吗?” “她是清白的?虽然我不太清楚她都做了些什么,但她绝对是幕后的黑手之一。我现在不想弄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做。只是……”苏少青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那是一张早已经被改变过的脸,一张谁都不可能再认出来的脸,“既然柳大人已经准备出手,倒不如我们认真地准备一下,好随时配合他的工作,不如我们先逼着吴潜跳出来吧。” 听说府尹要坐堂审案消息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觉得特别的意外,因为自从到了洛阳城之后,那位大人就将自己关在了深宅之中,而且从来不见任何人,如今突然莫名其妙地出关,自然会引起旁人的猜疑。 可出乎意料的是,柳展鸿并没有审案,做的第一件事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虽说他已经走马上任,可吏部并没有指派通判同来,洛阳的大小事情,只能由他自己暂时全权处理,因此他需要暂选出来一个人,充当监当官的职位,除了协助府衙整顿茶、盐、酒的税务,同时还要主持一下洛阳的商运。 柳展鸿这一招几乎是掀起了惊涛骇浪!所有的人,包括孟夫人在内,都猜不出来这位大人要玩什么招数:首先这可是个肥差,按照从前的惯例,这应该是官府指派的人,在众人的眼中可是个“吃官粮”的职位。之前虽然没有人任职,可也都是他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自己的人安排到监当官的身边,左右官府的行动,可如今柳展鸿连想都没有想,居然要选一个人出来处理这些要紧的事务,那无疑是发出了一个信号:明知道他可能另有目的,那仅仅只是那个职位,就足以让所有人蠢蠢欲动。 第62章、萌芽 孟夫人和钱谨言关在房间里推想了半天,依然也没有琢磨出什么头绪,太过奇怪了,这个令人琢磨不透的柳展鸿,到底是官场新人?还是故意试探?直到蓝衫人出现的时候,他们两个也还不知道该给出什么样的结论。 “你们还是迟了一步,官府已经将榜单贴了出来,任何有意协助官府的人都可以报名,最后会有专门的选定,听说吴潜已经赶去报名了。他可是第一个……”蓝衫人颇有几分不满地开口道,“你们不应该守在家里,更不应该让我冒险出现在这里。你们查出了这位柳展鸿到底是什么人吗?我怎么感觉他……跟我们不是同路中人。” “他同样来自河东,只不过……看起来倒像是京城中人。我们已经派人查过他的背景,听说是一个孤儿,在寺庙里长大,后来被柳家人收养,就改了现在的名字。听说少年得志,做过两任地方官,因为政绩不错……恐怕是被什么人看中,所以才会派到这里来吧?”孟夫人淡淡道。 “被什么人看中?恐怕是被什么人记了仇吧?这洛阳是什么地方?难道他没有听说过官场流行的那句话吗?谁到了这里,不死也得脱层皮吧?”蓝衫人的脸上多了一抹不屑的表情,“你可别忘了,现在谁才是真正的掌权人。” 孟夫人一时间语塞,但同时心里也冒出一抹寒意:这位姓柳的大人的招数,已经搅起了蓝衫人内心的一场风波,而蓝衫人会不会借题发挥,再将所有不满的人清理出去呢?他一向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大家都是敢怒而不敢言,因为所有的人都忌惮他背后的那股势力。往常都是按照蓝衫人的意思,由钱谨言出面背地里出面主理这一切,打明面的自然就是吴潜,虽然每次都的皆大欢喜的结局,但恐怕不少人都对莫名其妙消失的一大部分获利而眼红,更何况眼下的洛阳城早已经风雨飘摇,他们未必掌控得了全局,到时候会不会有人乘虚而入? “既然弟妹身体不适,那倒不如请别人替夫人谋划。”蓝衫人轻轻吐成了两个名字,“这一次我们只能胜,绝对不能败。败了,你意味着我们过去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听说那个苏少青颇有做生意的头脑,倒不如请她出面,来助你一臂之力吧?” “您怎么会这么说?我记得您曾经说过,要防备可能出现的状况吗?而且往常这样的事情,不都是我自己处理吗?”孟夫人的心头一沉,她没想到蓝衫人会在此刻提出要苏少青助他们一臂之力,那唯一的理由只是有一个,蓝衫人不再相信她! “她不是曾经几度力挽狂澜吗?那就不妨试一试她到底有多大的能力,正好我们也有一笔生意,想和她一起做。”蓝衫人的脸上闪过一抹阴狠的表情,“我也在怀疑,她来这里另有目的。与其怀疑,倒不如认真地试上一试。成了,皆大欢喜,如果发现她真的别有用心,那就不如……让她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洛水之中!而弟妹嘛,不管成败都没有什么损失对吧?” 孟夫人的心头不由得一紧,她咬了咬嘴唇,眼中露出一抹迟疑。蓝衫人皱了下眉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也会这么犹豫了?那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难道你不忍心?” “我是担心自己再发病的时候,没有人医治怎么办。”孟夫人的语气很冷淡,她看了来人一眼,“就按照您说的话去做吧。只是……吴潜如果真打算出头,您打算怎么办?” “他那样的人,留着早晚都是个祸害。当初如果不是你执意要把她送过去,我们也就能省下不少麻烦。看他的野心到底有多大吧?听说他可没少给我们惹上麻烦。”蓝衫人的语气生冷道。 出门之前,他不盖仔细遮住自己的脸,从后门跳上马车之后,照着过去绕了好几个圈才会让马回到马行里。没有人知道他从什么地方来。 而此刻的吴家早已经乱作一团,吴潜是先听说了要推举新的会长之后,才听说自己派出去的管家孙得财居然做错了事情,原本煮熟的鸭子已经端上了桌,可没曾想到居然还是飞了!他气得转了好几个圈,只能一遍遍地骂管家无用。 “还是别去争什么监当官,就算是被选上,也不是虚职吗?朝廷派人来了,不照样得收回去吗?咱们可是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讨生活,要真是再惹出什么麻烦来,鸡飞蛋打,到时候不是什么都落不下来吗?”瓶儿柔声在一旁劝阻道,还不忘朝着管家使了个眼色。 “你懂什么?我们现在做的这些事情,他们都是不知道的。”吴潜急得团团转,“都怪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给我出的这是什么滥主意?你们不是说他们在背地里也没少做坏事吗?为什么他们就能做得滴水不漏,你们能捅出这么大的麻烦?还说不去争?不去争怎么办?一辈子看他们的脸色?难道让我一辈子像狗一样看他们的脸色吗?” “大丈夫能屈能伸,韩信还能忍胯下之辱呢,更何况最多也只是让他们骂上几句吧。”瓶儿有些着急地劝慰道。“就算是不念咱们的功劳,也得想着苦劳不是吗?” “妇道人家,你懂什么?”吴潜挠了几下头,过了一会儿才忍不住连声道:“算了,我还是先去试试他们的口风。这几天你往怡秀园勤跑着点儿,看看能不能说动苏少青助我一臂之力,她不是很能干吗?就连那个人都对她颇为忌惮,如果能说服她帮上我一把,我想肯定能行的。” “老爷真的打算冒险一试吗?难道你不怕那些人……”瓶儿的心头一寒,她知道吴潜是一个短视的人,只是想不到他居然会如此不计后果。 怡秀园,因为少了白士中的存在,所以徐管家成了名副其实的门神,任何人前来求见,得到的只有两个字:不见!不用问,此刻的徐少青自然也明白那些人的用意,她这么做的目的无非只有一个,那就是摆出置身事外的态度,谁都不得罪。 第63章、是是非非 “你真的确定这样能行吗?”换了装扮的柳展鸿再度进入了苏少青的闺房,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苏少青的身上,“只怕他们会逼你出手的吧?你想要站在哪一方?” “逼我出手,和主动出手,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我是站在你这一方的,你下了这么一招好棋,不就是想要坐山观虎斗吗?”苏少青看了看柳展鸿。 柳展鸿的眼中闪过一抹小得意:“我就猜绝对瞒不过你的眼睛。他们出手是早晚的事情,与其坐等他们出手拉我下水,倒不如先主动出击,给他们制造一点儿小麻烦。我知道,过去商会的事情虽说是官府出面,但几乎都是他们……准确地说都是由孟夫人暗中筹谋的一切。倒不如摆到明面上去,直接参与,不比背地里出面更省事吗?” “的确高明。可你不怕他们不接招吗?既然你也知道他们的势力在洛阳城有多大。”苏少青一笑道。 “正因为牵扯的利益太大,所以我才要出手。其实我们都能看得出来,不少人蠢蠢欲动,恐怕就是为了那一大笔不知去向的银子吧?”柳展鸿慢条斯理道,他一笑道:“再加上此刻孟夫人的精力几乎完全放在了薛家的事情上,仅凭钱谨言一个人,翻不出太大的风浪。钱家真正的当家人是孟夫人,在这洛阳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实,肯定有人会出面的。比如说吴潜……这不仅是关系着商会的问题,还有接下来的选秀女。已经到了三年一选秀女的时候,恐怕没有人愿意错过这样的机会吧?” “皇帝的意思?”苏少青愣了一下,不过算算时间,新皇已经登基三年,是时候将宫里年龄较大的宫女放出宫去,再选一批女子入宫了。 “太后的意思。听说不只是要选秀女,还要替几位王爷选妃子。按照惯例,除了宫里来的人之外,各个地方还要有显贵推荐秀女,如果能和地方官……比如说这一次如果从他们之中选出了监当官,自然就有机会出入府衙,就能左右选秀的状况不是吗?”柳展鸿淡淡一笑道。 “早就该想到,你不会那么轻易出手的。这么说他们应该也得着信了。可他们的背后还有另外一个神秘人物,我费了很大的力气,却一直没有查出来那到底是谁。”苏少青正色道,她突然转向了柳展鸿问道,“我要的卷宗,你已经帮我找到了吗?应该就在洛阳府衙之内……” “没有。”柳展鸿的眉头皱了起来,“我已经细细查明了所有的卷宗,并没有发现那样东西。我想……可能是有什么人动了手脚。” “是吗?”苏少青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她摇了下头道:“看来我还得再费一点儿力气了。” “你不信我?以前你从来不会质疑我说的话。”柳展鸿的脸上多了一抹受伤的神情,“你知道我不可能会忘了我们……” “当然。”苏少青打断了他的话,她的脸上多了一丝安慰般的微笑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尽心尽力地处理那些事情,可能是我太心急了。我只是担心……这一次的洛阳之行,是否真的能有收获。” “我在担心你。”柳展鸿皱紧了眉头,他十分犹豫,最后终于鼓起了勇气道:“你在京城里做的那些事情,现在已经尽人皆知,你也知道,京城形势复杂,已经有人在打你的主意,我担心的是……如果将来真的有人向皇上请来一纸诏书许婚,你打算怎么办?” “你想得也太多了,皇帝怎么会有心情管这样的闲事?”苏少青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不会是闲书看多了,所以才会胡思乱想?” “几度力挽狂澜,再加上徐家的势力,你觉得自己的身份还跟其他人一样吗?更何况……听说皇宫后妃之中,已经有不少人都听说过你的名字,我还是担心,时间长了会出什么乱子。”柳展鸿一脸担忧地望着苏少青。 “恩,我明白,展鸿兄……”苏少青的脸上多了一抹温柔的表情道,“毕竟在世人的眼中,女子的楷模还是‘无才便是德’,不管读了多少书,最终的归宿无非是找一个好人家。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想……那样的状况无论如何都不会发生的。” 柳展鸿还有话想要说出口,但终究还是硬生生咽了回去。苏少青很快将话题转到了吴家后院的阁楼,她认为关在那里面的疯子,可能就是她要找的人。 “我也听说了一些传言。但我认为不可能。他们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柳展鸿皱了皱眉头。他一向被认为颇有城府,可在苏少青的面前,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甚至此刻已经完全克制不住自己的不快。 苏少青淡淡道:“一个人可以改了自己的容貌,但却改变不了自己的声音,那是与生俱来的。我不会听错的,她应该就在那里……因为她的身上,可能还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怎么可能?”柳展鸿哑然失笑道,“她当初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丫头,怎么可能会知道……” “但他们未必会那么认为。”苏少青的心头一寒。她早就猜到吴潜不是什么善良之辈,可当从瓶儿的口中得知那样的事实时,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我担心的是,万一他们有所怀疑,肯定会拿她当诱饵,引我们上钩的。” 苏少青一连两天闭门谢客,让孟夫人也有些发急。虽然孙月华随请随到,可对苏少青的状况她却不肯多说一个字,话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苏少青初到此地,不想给自己惹上麻烦。钱谨言急得团团转,却始终给不出什么好的建议,只是不停地说:苏少青是个聪明人,自然能分得清形势,她若不肯帮孟夫人,那不是太傻了吗? “过两日就是翠香别院那位主人的寿辰,按照往年的惯例,他们自然会设下酒宴,就算是主人不出面,也总会有机会让他们见到苏少青的。我就不信,她能避到什么时候。”孟夫人的唇边多了一抹狠毒的笑容。 第64章、毒计 “你是想……她的身份……可不一般呢!吴潜恐怕也在等待这样的机会,万一真的闹出什么乱子来,该怎么收场?”钱谨言皱紧了眉头。 孟夫人瞪了钱谨言一眼,冷冷道:“你怕什么?吴潜一向心狠手辣,从来不会有任何的顾忌,我们只要坐着看好戏就行了。别忘了,方氏那样的愚蠢女人,下手从来都是干净利落,又会给人留下把柄的。只要我们到时候雪中送炭,自然就能取胜了!” 钱谨言低下了头,他的心头不由的一震,眼下有一件事情很清楚,自己的夫人再度被燃起了斗志,恐怕也是因为蓝衫人的缘故吧?他们虽然坐在同一条船上,可如果他们没有了被利用的价值,早晚都会被踢下船的,就算是为了钱家的将来,他们也得拼尽全力一拭。 翠香别院是全洛阳最为神秘的地方,虽说那里的主人深居简出,而且从未对外公布她的身份,但坊间影影绰绰的传言,再加上曾经出入那里的人物判断,她的身份绝对非同一般。外人唯一能近距离接触她的机会,恐怕也只有每年六月初,据说那是她的生辰,那天翠香别院会打开大门,而且在门口施粥,每年那里都会排起长长的队伍。有时也会设下几桌酒宴,可主人却从未出面接待过众人。 “你确定他们都会去吗?”钱谨言小心地询问道,不忘看了一眼孟夫人的脸色,很显然,此刻孟凤仪的心情很好。 “应该会的。之前她不是送过拜帖过去吗?”孟夫人淡淡道,“苏少青怎么可能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如果能巧遇苏少青,不就皆大欢喜了吗?她再怎么精明,也不过是生意人,生意人一向最讲究成本和利益的。” “那么他呢?你不觉得最近的他有点儿怪怪的吗?”钱谨言小心地提醒自己的夫人,他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以前他的态度可从来不会这么含糊,照理说如果他肯发话,吴潜是绝对不可能跳出来的。” “夫君还看不明白吗?”孟夫人勉强一笑淡:“在他的眼里,我已经没有太多的利用价值,毕竟我的病不是什么秘密,到时候可能反倒会碍事。吴潜就是一条疯狗,而且还是一条听话的疯狗,在必要的时候,他还可以杀人灭口。” 钱谨言沉默了,他和孟夫人对视了良久,同时叹了口气。孟夫人叹息道:“无论如何我们都要争取,别忘了上面传来的消息,听说这一次还要送一批秀女入宫,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大好的机会……” “只留她一人在宫里,的确让人不放心。”钱谨言皱了皱眉头,“既然如此,那就请夫人放手一搏吧?最起码我们还是有胜算的。” 他们预料的没有错,此刻吴潜正在自己的后花园,面前就站着那位神神秘秘的蓝衫人,他的脸上多了几分浅笑,而吴潜正受宠若惊地像条哈巴狗一样守在他身边。 “你很有胆量,不错,真是不错。”蓝衫人拍了拍吴潜的肩膀,笑呵呵道:“我就知道,你是个有野心的人,可没想到你动作会那么快……” “不敢不敢,小的哪里有什么野心……只是一切听从尊上的安排……”吴潜的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应对着这个让他又惊又怕的人物。 “恩,早就该想到的,我就喜欢像你这样爽快的人。”蓝衫人笑眯眯道,“尤其喜欢你那两个宝贝儿子。你的胜算有多大?听说你也准备请苏少青助你一臂之力对吗?” “听说她还是颇有本事的。您不是也提过京城的漕帮之争吗?她能帮助那个毫不起眼的三公子登上帮主之位,想必也能帮我得到我想要的。”吴潜打着哈哈道。 “谁都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我知道你还有两个宝贝儿子,是不是还想着,如果将来你们成了一家人,就更不用担心苏少青会帮外人了?”蓝衫人笑眯眯地问道。 “这个……”吴潜的表情略有些尴尬,他不知道该承认还是该否认,只能用笑来掩饰自己的无奈。 “这是个好主意啊,女人嘛,再怎么厉害,也都要回家相夫教子的。你那两个宝贝儿子,我看也算是不错。”蓝衫人拍了下吴潜的肩膀道,“虽然有些下三滥,可是大丈夫为成大事,是可以不拘小节的。不过我可是亲眼看到过苏少青的身手,要想让他就范,没那么容易。可不是所有的人,都像那个女人那么无能。” 蓝衫人说完这些话之后,将目光转到了后院的阁楼之上。那里很安静,如果不是时时会走到巡逻的哑奴,没人会认为那里面还关着一个活生生的人。他叹息着摇了摇头道:“不管孟凤仪多么能干,终究也只是个女人,我就知道,有些事情她不会去做的。但是你不一样,为了达到目的,我想你会不择手段的。” “多谢夸奖。”吴潜眉飞色舞地点了点头,似乎完全没有听出来蓝衫人的话外之音,他忍不住叹息道:“事实上,我已经有了计划,还想听一听你的意见。” “知道我为什么会选你吗?”蓝衫人并没有回答吴潜的问话,反倒慢条斯理道,“我曾经听说过一句话,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只要看一看你的夫人,就知道你做事情干净利落,从来不会瞻前顾后。” 吴潜谄媚地笑着,不过他却并不太懂眼前人的意思。就在他准备再度开口的时候,蓝衫人慢条斯理道:“如果苏少青不能为你所用,那就成全你也挺好的,不管成了你哪个儿媳,总比归根到底的一个人要好。” 这句话让吴潜喜出望外,这无疑是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不过他还有些不太放心,连声问道:“那她的身份……外面的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吗?” “何必理会外面的那些传言?我看她也不过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那个最能打的白士中已经去了汴梁,恐怕一时半会回不来。”蓝衫人似乎有意想给吴潜只一颗定心丸,所以很肯定地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第65章、各怀心思 吴潜笑逐颜开,几乎差点儿就要向蓝衫人行三拜九叩的大礼了,他没想到蓝衫人居然如此善解人意,而且还能如此支持他的想法。两个人话说得更加投机,吴潜像是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自己的打算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蓝衫人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地附和两句,像是对他的计划十分满意。这样的反应,让吴潜更是心花怒放,他很清楚,自己这一次真的借到了东风。 可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亭子的下方,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那身形快到有些诡异,完全没有人留意到这里的一举一动,除了被关在阁楼里的神秘女子。 翠香别院,许久没有点亮的灯还是被再度挂了起来,远看星星点点,就像萤火虫一般。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女子就站在那里,看着众人不停地忙碌着。她一向最喜欢冷清的,但每年的这个日子都只能让这里热闹起来。她曾经抗争过,可却没有办法拒绝那个人的安排,所以只能任由他们布置好一切。 “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我看您还是早点儿睡吧。就算是他不会来,可按照往日的情形,外面的那些有头有脸的人,还是会来这里的。”琴先生颇为无奈地在她的身后开口道,脸上还多了几分讨好的笑容。“您应该体会他的一片苦心?” “苦心?他这是故弄玄虚吧?你说外面的那些传言,究竟把我当成了什么人?被贬的王妃?还是一位看破了红尘的隐士?婉儿……她会来吗?”女子低低的叹息道,“可我明天谁都不会见。听说她也派人来这里了……算算时间还真是不饶人,眨眼我已经过了而立之年。” “若是他们早就猜到了您的身份,您还能安心在这里静养吗?”琴先生淡淡道:“世上都说当今太后精明能干,可却没有人知道,您的聪明才干绝对不在她之下。只是她的野心太重,而您,是因为太过于看淡了身外之物,所以才会……” “正是因为没有野心,所以才能安然活到现在。”女子抿住了嘴唇,她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可就算是躲到这里,你以为她肯放手吗?难道你不知道山西发生的那一出闹剧吗?还有围在她身边的那一干小丑,恐怕早晚都会让她遂了心愿。听说近日已经有人上书,大赞当年武则天的政绩了,朝中的风声,似乎也越来越紧了。” 两个人都沉默了,谁都没有说话。直到柳展鸿的拜帖送到,封面上大大方方地写着:翠香别院主人亲启的字眼,女子才抬了一下,“他来得好慢,我以为他会早点儿出现。” 琴先生苦笑道:“就算是来了,您也未必会见吧?前几任府尹是怎么吃了闭门羹,恐怕那些官府中的人比谁都清楚吧?听说这位柳大人少年得志,想必还是有几分过人之处。” 打开信封之后的两个人都吃了一惊,因为里面的抬头点出了的女子的名号。琴先生有些紧张地将里面的内容呈现给了她,连声道:“怎么会?照理说您在这里的事情,当初她可是答应过无论如何都不会提起的。” “不一定只有她才知道,你忘了我还有故人吗?看起来这洛阳城,还真是要起风了。”女子抖了一下那里面的信纸,脸上多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起风的不只是西京吧?听说京城最近似乎也出了几次变故。”琴先生压低了声音,过了一会儿才道:“听说最近皇上身体抱恙,一连数日没有上朝了。不知道是否已经有御医看过?还听人说,有人给太后出主意,说皇上是因为心情郁闷,郁郁寡欢,如果能替皇上选几个美人送过去,或许能让皇上开心。” “真是荒唐,这样的鬼话,谁会信呢?这不是要陷皇上于不义之中吗?”女子冷冷道,“看来,她还是不死心,我们的确应该做好准备了。那么薛家呢?薛老大人当初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费了不少心思,他安排到宫里的那些人,可有什么动向?” “那倒没有。只怕此刻薛大人也自身难保吧?毕竟……现在除了那个六岁大的薛固之外,薛家再无第二个能继承家业的人。”琴先生皱了下眉头道,“薛二公子的突然暴亡,只怕未必是意外,而是……天意吧?” “无论是天意还是人为,那都帮了我们一个大忙。那个老匹夫,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什么主见,而且似乎还有惧内的名声,谁知道使起坏来,居然能一点儿底线都没有。”女子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那倒不如设一次酒宴吧?请那位柳大人出面,后天在这里摆上酒宴,正好也看一看他们都在打什么主意,沉寂了那么久,也该让他们出来动一动了。” 当翠香别院要设酒宴款待众人的消息,不亚于当初怡秀园开酒宴引起的震动,他们只知道住在翠香别院是一位身份非同一般的人,也知道这酒宴之上主人并不会出面,但突然祭出这一招,必然是另有深意。 “是要准备离开此地吗?”孟夫人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淡淡道:“我们费了那么大的力气,一直都没有打探出来她的消息,倒不如借着这个机会见一见她的真面目,我倒是很想知道,她是不是那位传说中性格孤傲的王妃,来到此地又为了何事?不过,我们可得小心地防备着可能会出现的状况。” “夫君为何发呆?”孟夫人望着钱谨言,假装不经意地问道:“夫君是在想那位花月奴姑娘,还能在洛阳留多久吗?今日怎么没有见你去花月坊?” “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夫人的眼睛。”钱谨言的心底猛然一沉,他努力堆起笑容,可那笑容怎么看起来都不自然,“我呢……” “你应该知道,我最恨的就是欺骗!我从来都没有说过你不许拈花惹草。”孟夫人的嘴角带着一抹云淡风轻的笑容。 第66章、拉拢 孟夫人脸上轻柔的笑容,却让钱谨言像是见了鬼一样,原本还算是平静的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孟夫人的面前,连声道:“夫人恕罪!夫人恕罪!我只是……” “你只不过是看到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而且听说还是一个颇有手段、很会勾引男人的狐狸精是吗?我以为夫君从前是有贼心没有贼胆,现在看起来只不过是没有遇到让你动心的人对吗?”孟夫人的嘴角扯出一抹笑容,手里的梳子猛然砸到了钱谨言的脸上,指着他的鼻子大声呵斥道,“可你也得看看现在是什么状况?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心惦记着外面的狐狸精?你当我是死了吗?”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我也只是一时间好奇,所以才多往那里去了几趟,怎么可能会出什么状况呢?”钱谨言唯唯诺诺地开口道,“我对夫人的心意如何,夫人难道不是心知肚明吗?只是眼下有这么多的事情让我心烦,所以才会去了那种地方花天酒地,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还请夫人信我……” “我只不过是随口一问,你不用这么着急解释。”孟夫人的表情恢复了平静,她朝着钱谨言伸出了手,“就算夫君想要迎她进门,我也不会阻拦的,可你应该先让我知道才是。” “我只是一时糊涂,才没有提前跟夫人提起。”钱谨言拭去了额头的冷汗,讪笑道:“我是觉得夫人大病初愈,再加上汴梁的事情也让夫人忧心,所以就不好再让夫人为这样的事情烦心,却忘了夫人和我一直都是心有灵犀,什么样的事情都瞒不过夫人的眼睛。还好夫人大人不计小人过,要不然的话……” “过去的事情就算了。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对付吴潜吧?我听说最近瓶儿经常出入怡秀园,她绝对不可能没有目地就往那里去的,我想……请她来我们这里坐一坐。”孟夫人对钱谨言的反应很是满意。 钱谨言几乎是战战兢兢从孟夫人的房中走了出来,虽然是夫妻,可他们之间的关系却颇为怪异,孟夫人就像是一位神圣而又不可侵犯的女王一般,在她的面前,钱谨言看起来只不过是个惟命是从的可怜虫。钱谨言的心中虽有疑问,可对孟夫人的吩咐,一向都是照做不误,从来不敢有丝毫的怀疑。 不过,想起来当年的情形,钱谨言依然心有余悸:当年孟凤仪突然决定要嫁到钱家,他以为自己捡了个大宝贝,那可是京城最有名的才女,而且还是孟家的掌门人!可没曾想到的是,进门之后,她就给了自己一个下马威:自己收入房中的大丫环,莫名其妙地跌到井里淹死了,接着是他最心爱的狗被杀,只因为孟夫人看那只狗不太顺眼。当钱谨言准备显示一家之主的威风时,却被孟夫人从娘家带来的那些丫环捆了个结结实实,孟夫人当着他的面亲自洗手杀了一只鸡,给他炖了一锅鸡汤。从那之后,他就再没有生过半点儿想要违拗孟夫人的心思。 瓶儿迟了一柱香的功夫才匆忙赶了回来,跟之前那个傲娇的瓶儿大为不同的是,不只是她的衣服没有沾上香料的味道,甚至脸上都没有施脂粉,身上也只是佩戴了几件银饰,看起来才没有那么素净。见孟夫人一脸的好奇,她急忙解释道,听苏少青说起过孟夫人的身子不大好,不宜闻太浓的香味,所以才不敢打扮。 “哦?这么说外面的传言都是真的?你和那位苏少青的关系不错?”孟夫人笑着开口道,同时拉着瓶儿在自己的身边坐了下来。 这样的举动让瓶儿受宠若惊,她斜着身子坐了下来,连声道:“夫人还真是耳聪目明,我也只不过是去了那里几趟而已,说不上怎么样。可能是因为我和她年龄差不多,再加上她对洛阳不太熟,所以我才有机会经常见她吧。不过这两天……她可是连我都不肯见了。” “话是这么说,可这也是聪明人的选择不是吗?”孟夫人站了起来,绕着瓶儿打量了起来,连声道:“当初你们老夫人把你交给吴潜,还真是明智的选择,如果不是有你在,那两口子只怕日子不会过得这么悠闲吧?人人都知道吴家日子过得不错,可如果不是瓶儿你善于和外人打交道,每次提前都能得到消息,他们只怕早就没有好日子过。” “夫人这话还真是……过奖了。”瓶儿的口中虽然客气,可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儿,她不知道孟夫人到底想要说什么,又担心孟夫人会看出什么,所以只能陪着笑脸。 “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自然也会做聪明的事情对吧?”孟夫人望着瓶儿一字一句道,“你嫁给吴潜这么多年,肚子一直都没有动静,对自己的将来可有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瓶儿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她真诚地望着孟夫人道,“如果不是老夫人提携,恐怕我也只是个下人。如今虽说是妾侍,可将来会怎么样,谁能说得准呢?方氏一向吝啬又狠毒,视我为眼中钉,如果她先我家相公一步走了还好,如果单单留下我们两个……恐怕我就算不被逐出吴家,日子也不会好过。” “那就应该早替自己计划。方氏可没有那么好惹,至于吴潜……”孟夫人的的眼中多了一抹不屑的表情道:“你从小就是跟着吴夫人,后来又嫁给了吴潜,应该就知道他们吴家都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不早替自己打算,恐怕下场会比阁楼上那个疯女人还要惨吧?” 瓶儿倒吸了一口气凉气,这是她最担心的事情,也是方氏早就有的打算。孟夫人的这些话正中要害,她望着孟夫人,一时间有些迟疑,过了一会儿才叹口气道:“不知道夫人有什么高见?我从小在吴家长大,可无人可以投靠……” 第67章、不稳定同盟 孟夫人一把拉住了瓶儿的手,动容道:“其实当初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很中意,还曾经动过心思,原本打算吴老夫人当年会遣散一批人,那样我也能捡个漏儿。【ㄨ】只可惜吴老夫人性子太过偏执,执意将你放到吴潜的房里。不过那也难怪,就算当年吴老夫人不开那个口,吴潜也早晚会出手的。你这么水灵灵的人儿,别说是吴潜,换作是我,也万万不肯放你出去。” “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此刻我已经是身不由己,将来,恐怕也只能认命了。”瓶儿假装拭了一下眼泪,悲伤地说。 “你怎么可会是肯认命的人?你我相识一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看着你吃亏的。若许你别的,可能不一定会让你信得过我,倒不如……我给你在汴梁城外置一处宅院,再许你一千两银子。你可以买几个丫环、小厮,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如果你愿意再嫁人,那也是一笔不错的嫁妆,总比死守着吴家要强吧?”孟夫人循循善诱,开出了自己的条件。 这样的条件让瓶儿动心了,她眨了几下眼睛望着孟夫人,一时间却并没有吐口答应的意思。【ㄨ】孟夫人一笑道:“我明白,你是信不过我。你放心,此刻荣儿已经去了汴梁,这件事情我大可以让她办妥当了。十日之内,我必将房契送到你手里。你觉得这样可好?” 瓶儿再没有任何的犹豫,和孟夫人击掌为誓。就连孟夫人都颇为吃惊的是,瓶儿想要投靠她的决心,远比她想象中更强烈。似乎早就对吴家生了几分防备之心,她说出的第一个消息,就让孟夫人大吃一惊:吴潜不仅有意想要争夺这一次的理事权,往且似乎还有取钱谨言代之的打算。 “我早就知道他有野心,可凭他的实力……真的能做出这么惊人的事情吗?”孟夫人斜着眼睛望着瓶儿。 “就在昨天,一个穿着蓝色斗篷的人突然出现了,他们两个说了好久的话,是丫环们给他们送茶的时候,不经意间听到的。大概是他们觉得都是一家人,可能就没有什么防备吧?”瓶儿一脸郑重其事地回道,“你觉得他能行吗?” “凭你对吴潜的了解,你认为他能折腾出来什么大风大浪吗?你这么多天频繁地出入怡秀园,目的就是为了想要请苏少青助他一臂之力吧?苏少青避而不见,是不想驳你的面子,还是怕惹上麻烦?”孟夫人的眼中多了一抹不屑道:“不过我担心的是,他会不会使出什么下三滥的招数来。【ㄨ】” “夫人还真是慧眼。”瓶儿忍不住叹道,她点了下头道:“我想……若换了我苏小姐,非得迫不得已出手,肯定会助夫人一臂之力的。” 两个人又关在房中说了几句客套话,除了对孟夫人的恭维之外,瓶儿真真假假地还说了一些其他的东西,很显然是想要赢得他孟夫人的信任。 送走了瓶儿,钱谨言从后堂中转了出来。他望着孟夫人问道,“你真的信她会帮我们吗?她跟吴潜……怎么说也是夫妻。” “从前的确是,可如果她的心已经不在吴潜身上了呢?”孟夫人的嘴角浮出一抹得意的笑容道,“我最担心的是,有人在背后里下手。派人留意着吴潜的一举一动,你可别忘了,他的手里还有那个人想要的王牌,我最担心的倒不是吴潜,而是那个人会不会在关键的时刻倒戈。” 在孙月华再度出现钱家的时候,孟夫人提醒孙月华,恐怕有不少人都想要得到苏少青的帮助,眼下缺少了白士中的保护,无论如何都要让苏少青小心。不管她有多么的聪明伶俐,毕竟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孩子,女子的名声,可比性命更重要。 “是有人想要对青姐不利吗?我们在这里并没有熟识的人,更不可能有仇人。”孙月华一派天真地望着孟夫人,满脸诧异道:“她可没有招惹什么人吧?为什么会有人打她的主意呢?” “如果站在我面前的是苏少青,她肯定不会问这样的问题。”孟夫人笑眯眯地望着孙月华,过了一会儿才道:“听说苏少青曾经进过宫,还得到过太后的赏赐对吗?” “你怎么知道?”孙月华一脸惊诧道,她很快掩住了口,故意压低了声音道:“夫人好灵的耳朵,这样的事情,青姐是从来不愿意在别人的面前提起的。她一向不愿意显摆这样的事情,毕竟当初入宫……也只不过是奉了徐老夫人之命……” “这么说……你们家小姐跟终南山徐家……”孟夫人两眼放光地望着孙月华。 孙月华连连摇头道:“夫人还是把我刚才说的那些话都忘了吧。这些话……我是不能说的。我们家小姐一向不喜欢声张这些,再者说了,徐家的名声也太响,要是真的证实了那样的传言,恐怕只会给我们小姐惹上麻烦。不过……居然有人想要打青姐的主意,我倒是想要看看,他到底长了几个脑袋,恐怕有人如果敢动青姐一根毫毛,那跟想要拔老虎的牙也没什么区别,恐怕会引来灾难无数吧?” 这番真真假假的话,证实了孟夫人自己的猜测:苏少青的身份果然非同一般,虽然她一再强调自己只不过是一介小小的商贾,但她无疑有着官方的背景,不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她的心底闪过一丝冷笑:吴潜的如意算盘,恐怕不只是要落空,还会给他自己招来难以预料的结果吧? 就在初夏早晨的凉风吹遍了洛阳城的时候,翠香别院的大门缓缓打开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那么多穿红戴绿的人,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院子里飘出了酒菜的香味,似乎只等着客人们的到来。此刻,翠香别院里那位神秘的女子,一大早就赶去了白马寺,只是为了烧香拜佛,而这里,又成了一次聚会之地。 第68章、“初会” &nb &nb少了主人的宴会,却没有人认为不正常,不过所有人期待的反倒是另外一个人:柳大人,新任洛阳府尹,听说是曾经被皇上钦点来此地任职的。û#20320;而另外一个让人侧目的,无疑就是苏少青了,她初到洛阳城曾经来这里送过拜帖,所有的人也都在好奇,能不能通过这一次的会面,确定了苏少青和那位神秘人物的身份。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酒宴就这样热热闹闹地开场了。洛阳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出现在这个院子里,除了姗姗来迟的柳大人。 &nb完全没有理会众人好奇的目光,方氏到了之后直奔苏少青的面前,拉着她的手寒暄个不停,甚至硬生生地准备拉苏少青和她一起坐下,在旁人看来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太过亲密了。 &nb孟夫人一直安坐在一旁,坐看方夫人的表演。她甚至都没有抽出太多的时间跟那些关心她病情的人说话。 &nb当苏少青离席的时候,一个粉衣丫环跌跌撞撞地经过她的面前,将一张纸条塞到了她的手里。苏少青看时,见上面只有几个字:方氏有鬼。苏少青将纸条收了起来,信步朝着后院走了过去。 &nb“婉小姐……”琴先生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苏少青的身后,恭敬地施礼道:“姑姑不是吩咐过,让您不要来这里吗?” &nb“我不来这里,怎么让姑姑看她们的表演呢?已经有人迫不及待了。”苏少青的脸上多了一抹淡淡的笑容道,“不过还请姑姑放心,这场好戏就快要开场了。” &nb方夫人果然还是趁着苏少青不注意的机会,在她的酒里放了什么东西进去。孟夫人虽然看到了,却并没有吱声,只是看了苏少青一眼。 &nb“我应该来敬苏小姐一杯,上次若不是你出手相救,只怕我可能就要当众出丑了。”方夫人的脸上多了几分灿烂的笑容。 &nb“呀?是不是别院的主人回来了?”原本准备搭话的苏少青故意惊讶地望着方夫人的身后。她皱了下眉头:“那个就是吗?” &nb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苏少青的这句话而将目光转到了后面,在停了一会儿,确认那不过是个匆忙路过的侍婢之后,所有人的目光才算收了回来。 &nb“不知道这里的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如今摆下这莫名其妙的宴席,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孟夫人在一旁轻笑道,她同时举起了手里的杯子,对着方夫人道,“方夫人的话说得不错,倒不如我们敬苏小姐一杯。” &nb眼睁睁地看着苏少青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方夫人的眼中多了一抹得意。她紧绷着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不过她的目光一直都放在苏少青的身上,同时也在不停地焦急地打量着外面,似乎想要催促苏少青离开。 &nb柳展鸿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他一身公子的打扮,手里捧着礼盒出现在大门口。一身银色的衣服在众人面前看起来分外耀眼,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瞬间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在听说了他的身份之后,所有的人都急忙起身,只是为了想亲眼看一看这位大人的真面目。 &nb“哪里来的公子……这么好看?”原本坐在那里的方夫人眼中多了一抹春情,她不由自主地起身,朝着柳展鸿走了过去。 &nb跟在她身边的宝珠趁机拉住了她,身子绵软的方夫人嘴里却像是呓语道,“难道是金童下凡吗?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能不能过来让我看一看……” &nb心怀鬼胎的吴潜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很快从丫环的手中接过了方氏,一脸尴尬地朝着众人道,“真是抱歉,夫人喝醉了,所以才会如此失态。我们先告辞了。” &nb方夫人意犹未尽,她的目光随着柳展鸿而不停地转动,甚至不忘朝着他抛媚眼,如果不是吴潜走得太急,甚至可能会闹出更大的笑话。 &nb孟夫人的嘴角不由得多了一抹笑容,苏少青果然反应相当灵敏,她认为苏少青肯定早对方氏有了防备之心,才会故意转移别人的目光。虽然她并没有亲眼看见苏少青是何时动的手,但很确定的是,方夫人喝下的,是她做了手脚、原本打算哄苏少青喝下去的那杯酒。 &nb“一场好戏。”孟夫人举起了面前的杯子,朝着苏少青扬了一下道,“这恐怕会让那两口子安生一顿时间吧。” &nb众人以为柳展鸿只会露一面,好让众人认出来他那张脸。却没有想到他将礼物交给了翠香别院的琴先生之后,却径直来到了苏少青的面前,朝着她施了一礼道:“苏小姐……想不到你真的到了洛阳城,怎么之前没有听人提起过呢?” &nb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好多人都好奇地望着他们,不时地有人低声询问,难道这两个人认识?更要命的是,一个是风度翩翩的少年,另外一位虽不施脂粉,却有着惊人美丽的女子,这无疑是一对很养眼的金童玉女。 &nb“我早就到了这里,没有登门拜访,是怕扰了柳大人的公务。”苏少青笑盈盈地站了起来,朝着柳展鸿施了一礼道,“想不到柳大人居然来洛阳任职。” &nb两个人客套了一番之后,柳展鸿竟然完全没有留意到众人的目光,再度飘然离开。只留下苏少青。这简短的会面,却让所有的人都像是疯了一样,他们更加好奇,这苏少青真的只是一介小小的商人吗?她到底是什么来历,能和洛阳新任府尹搭上关系不说,看起来就个人早就相识。 &nb在确认主人不可能归来之后,酒宴很快结束了。和孟夫人一前一后离开翠香别院的苏少青,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之前和柳展鸿搭的那些话,已经在诸人的心中掀起了多大的风浪。 &nb“苏小姐真是深藏不露。”孟夫人朝着苏少青盈盈笑道。 &nb“不知道孟夫人是指哪一方面?”苏少青回以同样的笑容道,“倒是要好好谢谢孟夫人一片好意,若不是夫人提醒,只怕此刻我已遭不测。” &nb“还得说苏小姐的反应快。只是不知道此刻吴潜的日子,是不是没那么好过?”孟夫人的脸上忍不住多了几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