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从统一六国开始》 第一章 死的最快的穿越者 “报~~~!启禀盟主,列位将军,关外有西凉骁骑校尉,都督华雄在外叫阵!” “报~~~!启禀盟主,列位将军,祖茂将军前去应敌,已然被那华雄一刀斩喇!” “报~~~!启禀盟主,俞……俞涉将军,也……也被华雄一刀斩喇!” “什么?岂有此理,莫不是我等十八路勤王大军之中,便无一人能挡华雄?可叹我军中上将颜良、文丑未曾随军而来,否则区区华雄又有何惧哉!!” “盟主勿慌,吾曾听闻,韩冀州坐下有上将潘凤,与那天下无敌之吕布齐名,号称北吕布南潘凤,何不请潘将军上前迎战!” “好!潘凤将军,你可愿往?” “还请盟主放心!我的大斧早已经饥渴难耐了!” “窝尼玛,这特么什么情况?”方晓一脸懵逼的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脑瓜子嗡嗡的,阵阵对话声音连带着画面,接连不断的翻涌而出。 “第一次诸天遨游投放完毕” “宿主:方晓。” “种族:人类” “投放位面:三国无双,汜水关之战” “身份:冀州上将潘凤” “技能:大斧饥渴” “属性:体力3,力量2,敏捷3,耐力2,精神力6,剩余属性暂未开放。” “属性加成:体力+3,力量+5,敏捷+1,耐力+4,精神力-1。” “任务目标:反杀华雄,极限翻盘,横推洛阳,光复汉室!” “最后,宿主方晓,祝你有一段精彩的旅程,可千万别轻易就死了。” 随着一阵电子音过后,方晓这才搞清楚,自己怕是莫名其妙的穿越了! “将军!将军!”夹杂着惊惧与焦急的呼唤声传入耳中,方晓下意识的扭头看去,就见一个膀大腰圆,瞪着一双环眼的家伙顶盔掼甲,正朝着自己说话,“华雄已至,将军何故发愣?” “窝尼玛!要死!真成潘凤了?还有那精神力-1又是什么鬼啊!” 看着眼前不远处,身着全身铠甲,手中提着一口长柄斩马大刀,颌下蓄着山羊短髯威风凛凛的将军,方晓心中没来由的就是一突。 看过无数遍三国,他怎会不知道,这大斧饥渴难耐的上将潘凤,怕是马上就要活到头了! 而让他吐血的则是,此时的潘凤,可不正是他自己么! 不行,我要逃! “左右,速速拿将军的大斧来!” 这想法刚一冒出来,方晓就听见身旁马上的裨将爆喝一声,紧接着便感觉自家手中一沉,低头看去就见一杆丈二大斧已然被人不由分说的塞在了手里! “来将可通姓名!凉州华雄刀下,从来不杀无名之鬼!” “华雄小儿,你可听过冀州潘凤?便是我家将军是也!让你如此嚣张,一时三刻之后,便是我家将军斧下亡魂!” “窝尼玛!” 坐在马上的方晓,看着对面威风凛凛的华雄眉眼一竖,手中斩马大刀轮圆,纵马便朝着自己冲了过来,口中大骂一声,就连回手一斧子砍死那多嘴裨将的心都有了! 然而还不等他有所行动,就听胯下战马长嘶一声,紧接着就有强烈的推背感传来,赫然是不知谁人多事,伸手在自家战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 “轰隆隆隆!”随着两方将军冲阵,立时间战鼓齐鸣,而坐在马上的方晓,只感觉自己连隔夜饭都快被颠出来了! “潘凤受死!” 眼看着自己的战马就要与华雄正面撞在一起,突听耳边传来一声爆喝,紧接着眼前似是有万千寒光炸开! “窝尼玛!” 濒临死亡,紧张恐惧到了极点的方晓口中胡乱骂了一声,下意识的将手中大斧就轮了起来,只听“呼”的一声劲风破空,华雄朝着自己当面劈来的一刀居然被他情急之下直接荡开! 与华雄交手一招,震的方晓双手直哆嗦,两匹战马顿时相错而过,方晓本是一个机械工程狮,又哪里会什么骑马打仗,此时能够在马上坐稳,都是托了系统硬套给他这身份的熟练度。 如此一来,奢望他能弛缰调转马头,那简直无异于痴人说梦,况且此时方晓早就被吓破了胆,哪里还有勇气回马再战。 于是只见他伏在马背上,死死的拉住缰绳,纵马便想要逃走。 那华雄眼见打到一半,方才还威武雄壮的对手竟然就这样逃了?自然先是一愣,不过紧接着脸上就显出鄙夷之色,同时双脚一夹马腹,当即就朝着方晓追了上去。 联军阵中,众官兵见自家将军居然纵马逃跑,一时间都是惊得目瞪狗呆,那大嗓门的多话裨将,还兀自张开大嘴巴扯着嗓子喊道,“将军!将军你要去哪?何故如此啊!” “窝尼玛!” 伏在马背上,心脏乱跳不休,骂了一句感觉跑出足够远之后,方晓战战兢兢的就想要回头看看情况。 可他头刚回到一半,就听见华雄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 “冀州潘凤,无胆鼠辈尔!受死!” 声音伴着凄厉的寒光一并落下,这一次方晓再没了之前的运气,他只觉背心猛然一阵剧痛传来,紧接着胸口一凉,低头看去就见一截明晃晃的斩马刀刃自胸口穿出! “窝尼玛!” 一口鲜血喷出,眼前一黑,方晓当即便失去了意识,临死之前他似乎看到自家尸身被那威风凛凛的华雄以斩马刀挑起,而后重重的摔落在了地面上! 汜水关外,冀州上将潘凤败阵盲目奔逃,而后被华雄一刀斩杀,十八路讨董联军一时间寂静无声。 “啊!窝尼玛!坑逼系统,坑逼潘凤,谁,到底是谁,谁让我穿越成潘凤的?咋不让我穿越成关二哥!窝尼玛,给老子出来,老子保证不打死你!” 猛的大叫一声,方晓轰然做起,入目之处却只有一片浓重的漆黑之色,伸手在胸口后背胡乱摸了一阵,然而入手触感,却是温暖光滑,怎么摸都不像是被人用斩马刀戳了个透明窟窿的模样。 直到此时,他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活着的感觉可真是太好了! “第一次诸天遨游,失败,任务评级不合格” “末日方舟维修进度0%,自主能源回收系统运转度5%,功能舱室启用程度0%。,可用强化模块0。” “修正偏差,目前能量可支持投放次数,4/5。” “请宿主稍作准备,进行第二次诸天遨游!” “窝尼玛!停停停!” 耳边不断有冰冷的电子音传来,听得方晓一阵头晕脑胀,眼瞅着自己就要迷迷糊糊的再来个“被穿越”,于是他连忙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似乎是他的举动起到了作用,冰冷的电子音停顿了一阵,紧接着再次响起。 “如果宿主有疑问,请参照诸天遨游系统说明手册!” 冰冷的电子音再次落下,紧接着就有一道光芒从黑暗中亮起,只是一闪就落在了方晓的脑海里。 下一刻,关于诸天遨游系统的一切,就已经出现在了方晓的心中。 第二章 公子喝酒吗?混着鹤顶红的那种 “朕巡天下,祷祠名山诸神以延寿命。今扶苏与将军蒙恬将师数十万以屯边,十有馀年矣,不能进而前,士卒多秏,无尺寸之功,乃反数上书直言诽谤我所为,以不得罢归为太子,日夜怨望。 扶苏为人子不孝,赐以自裁!将军恬与扶苏居外,不匡正,宜知其谋。为人臣不忠,其赐死,以兵属裨将王离。” “陛下恩典,特赐剑、绫、酒三样,扶苏公子,蒙恬将军,还请自便吧!” “第二次诸天遨游投放中……” “宿主:方晓。” “种族:人类。” “投放位面:秦末乱世,奸臣当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身份:始皇帝赵政长子,赢姓秦氏扶苏。” “技能:仁义、治国、兵法。” “属性:体力3,力量2,敏捷3,耐力2,精神力6,剩余属性暂未开放。” “属性加成:体力+2,力量+2,敏捷+4,耐力+3,精神力+0,。” “任务目标:极限翻盘,拯救大秦于水火,重夺大秦皇帝之位!” “最后,老规矩,宿主方晓,祝你有一段精彩的旅程,安全归来。” “窝尼玛!坑逼系统,又想玩死我!” “尼玛!秦扶苏你特么在干什么,住手……阿不对……住嘴!你喝你妹的酒啊,你想死老子还不想死啊!” “旁边的那位英俊潇洒的大哥,你特么是蒙恬吧,赶紧拦住扶苏啊!别特么跪着了!” “混账系统,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要喝毒酒,不要死啊!” 端着毒酒正准备一饮而尽的扶苏,脑海之中突然有阵阵聒噪的声音响起,然而他刚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听见皇帝使者的声音再次传来。 “公子,莫不是怕了?又或者还奢望面见陛下,能得陛下宽宥?” “父而赐子死,尚安复请!” 听罢使者之言,扶苏再次长叹一声,也不管脑海中那离奇出现的聒噪声了,一仰头便将杯中毒酒吞进了肚子里,旋即便颓委在地,左右侍从见状,一个个都是惊得面无人色,抢到扶苏身旁嚎啕大哭起来。 “来人,既然蒙恬将军拒不受死,那么便押他与本使者同归,待丞相发落!” “王离将军,陛下盼你重振王翦老将军声威,切莫辜负了陛下!” “是!臣多谢陛下!” “窝尼玛!我又要死了!任务又要失败了?如果接连失败五次能量耗尽又会怎么样??” 亲眼看着扶苏就这样轻而易举,甚至连辩解都没有的喝下毒酒,方晓只感觉自己的脑瓜子再次嗡嗡作响。 “呃!肚子好痛,好难受!这特么是什么毒药,这也太上头了!” “系统!你特么出来,你太坑了!” 也许是临死前的不甘与怨念太过深重,系统应声而现。 “由于方舟供能模块能量不足,所以在投放诸天之时,出现少许偏差,现在启动弥补程序。” “人物属性加成,抗毒+3。” “投放弥补大礼包,投放新手大礼包。” “你是不是想问是否大开大礼包?别特么废话了,赶紧打开,在磨蹭老子就又得莫名其妙的死掉了!” “宿主放心,有三点抗毒属性,一般的砷化物并不能要了你的命。” 随着与系统对话的声音落下,方晓眼前立刻就出现了一面透明的人物面板属性,面板的右上方,一个阿拉伯数字10赫然在目,并且在每一项属性的后面,都有一个小小的加号。 “属性点数及礼包已弥补,宿主祝你旅途愉快!” 方晓,老玩家了,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意思。 也许是抗毒属性起了作用,又也许是那坑爹的诸天遨游投放过程已经完毕,总之方晓逐渐又能够感觉到身体的存在了。 有些吃力的抬手在空中瞎逼乱点了一阵,随着耳边有阵阵“咔咔”的声音传来,人物属性面板,右上角的阿拉伯数字也已归零。 “公子!你居然还没死!可是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 刚刚加完属性点数,耳边就传来阵阵夹杂着哭腔的痛呼,方晓扭头看去,就见留着络腮胡子,身上黑甲穿戴整齐的将军王离,正趴在自己身边掩面抽泣。 “嗬嗬……啊啊!”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张口却只能发出阵阵呻吟之声,听见自己的声音,方晓心中就是一突。 “窝尼玛,系统你又坑我,说好的抗毒三级,就能抵挡砷化物呢?为啥老子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焦急之下,方晓不由的就想再去观察人物面板,下意识伸手一阵划拉,面板滚动之间,各项属性再次映入眼帘。 “属性:体力5,力量5,敏捷5,耐力5,精神力6,抗毒3,其余属性暂未开放。” 可当他的目光落在最下方抗毒+3后面的时候,一个小小的括号却让方晓瞠目结舌,久久不能言语,“如果想要彻底免疫砷化物剧毒,还请宿主再加两点!” “窝尼玛!坑爹啊!为什么不早说!” 看见这几个字,方晓直接没背住,一口气没上来,当即手脚抽搐着就要昏厥过去。 “不好!公子毒发了,军医,军医何在,速速上前诊治!” 卧房之内,大秦始皇帝陛下长子,三十万九原秦军监军,套娃赢姓秦氏扶苏,诸天旅行者,万界穿越者,大斧使用者方晓,就这样在一片混乱之中,被九原军医手忙脚乱的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 公子扶苏喝下的那杯毒酒,足足让方晓昏昏沉沉的在病榻之上躺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当方晓再次清醒之后,回想着脑中系统留下的信息,一时间陷入了愁容之中。 他甚至没工夫去想,为何明明他没死,扶苏已死的消息,却早已经传遍了天下。 第二次诸天遨游,按理说穿越成扶苏这样的身份,已然算是极好的开局了,但是坑就坑在时间点不对。 “坑逼系统,既然需要我通过勾连诸天,恢复末日方舟的供能系统、舱室模块,怎么就不能给我出点简单的任务,甚至就连最起码的不出错都做不到!还整出一幅专业人士的模样!!” 接受了现实的方晓,神情愤慨的躺在床上,默默的喝完了碗中的汤药,砸了砸舌头,看了看两张“飘”在眼前的金色卡片,旋即回想起了再次“被穿越”之前,系统扔到自己脑袋里的“说明书”。 正当他怔怔出神之际,就听见房门之外,一个声调年轻,但语气却故意做出一幅老成持重模样的声音传了进来“公子可曾好些了?末将王离有事求见!” 第三章 将军莫非要造反? 王离,大秦名将武成侯王翦之孙、通武侯王贲之子,在王翦、王贲接连病逝之后,承袭了祖父爵位,并且深得始皇帝器重,于巨鹿之战时,率北地秦军精锐奔袭驰援少府章邯,后兵败身死。 瞬息之间,关于王离的一切消息,就一丝不落的全部跳进了方晓的脑海之中,并且在这消息的末尾,还有一道简短的评语。 “贲、离继出,三代无名---司马贞。” 不用想,这关于王离的情报,一定是系统给他提供的。 躺在病榻之上,此时方晓的脑袋转的飞快,按照资料来看,不难推断出,这王离一定是忠于大秦、忠于始皇帝的,但若只是如此,为何他又救下了本应被赐死的自己,并且将消息秘而不发? “莫非王离对之前那手诏也有怀疑?” 一时间方晓有些踟蹰,拿不准这位秦末名将的心思,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姿态来对待王离。 “公子!公子,您可醒了?”门外,也不只是等得久了还是如何,王离的声音之中充斥着明显的焦急之意。 “王将军且进来吧!” 尽管脑中混乱,但方晓却总不能避而不见,说到底自家的小命,此时全在这位王氏名将的一念之间。 “公子!咸阳传来消息,陛下驾崩,立公子胡亥为太子,并将蒙恬、蒙毅两位将军一并囚禁在代郡,恐怕不日之后,丞相会同中车府令,就会上表太子,处死两位将军! 公子!计将安出!如今天下不稳,又有匈奴频繁寇边,北地秦军及王离决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位忠于大秦的将军,就此白白赴死啊!” 冲进房中,盔甲在身的王离,便顾不上礼数,直接一头扑到了方晓的塌前,言语之中除却急慌之外,剩下的就只有浓浓的悲哀。 “王将军以为该当如何?” 看着王离,方晓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不确定眼前这位将军,到底是在演戏还是真正心中焦急。 毕竟如今蒙恬被抓下狱,王离统帅北地秦军,也是既得利益者之一,就算他救了自己,但焉知这其中没有什么算计? “末将以为,若太子真正降下诏书,处死两位将军,那……那……王某便统帅北地秦军,一并……一并……唉!” 被方晓反问了一句,王离一时间咬牙切齿,但那“反了”二字,却终归说不出口来。 “将军莫非要造反?” “唉!若非事出无奈,末将怎敢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听见方晓的反问,王离再次叹了一声,然后定定的看着方晓,“末将只是不愿见大秦栋梁无故折损,况且……” 说到这里,王离再次停了一停,紧接着狠狠咬了咬牙,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深深的朝着方晓一拜,而后说道,“况且一月之前陛下那封诏书来的蹊跷,当日公子饮下毒酒之后没多久,皇帝陛下的车架便途径井陉过九原,而后直直的回了咸阳。 纵然当日陛下未曾相招,但末将遥遥相送之际,亲眼所见丞相与中车府令,着人在车队之中拉了数车鲍鱼,腥臭之味数里之外都可闻到。 当时末将虽奇怪,但却并未多想,只是车队回转咸阳之后,不等进城,丞相便招告天下说陛下积劳成疾龙驭宾天,如此遮掩行为,末将并非傻子,自然能够看得出来! 恐怕陛下……早已在月余之前,便已经崩了!之后,包括那道要公子与蒙将军自裁的诏书,恐怕都是中车府令与丞相合谋矫诏,其目的便是为了除掉公子,以方便公子胡亥继承帝位!” 说到最后,王离的声音已经变得颤颤巍巍,而当话音最后落下之时,他更是将整个身子都扑在了地上。 “王将军分析的甚是有理!” 预期之中的回应并没有出现,趴在地上的王离先是一愣,最后终于有些忍不住,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看向床榻之上的“公子扶苏”。 “公子难道不急?” “不!我很急,即将失去ssr武将,有什么办法可以破局,在线等挺急的!” 当然,方晓的心声王离听不到,但他故意做出的沉稳神色,却是让六神无主的王离心中安稳了不少。 “王将军,你老实告诉我,你来此见我,是否想征得我的同意,将我依旧未死的消息公布天下?而后打着我的旗帜,直接出兵代郡,抢下两位将军?” “是!末将正是做此打算,公子仁义无双更是陛下长子,若是您未死的消息传出去,那宗室朝臣必然心向公子! 届时只要公子配合,檄文天下说公子胡亥合谋丞相与中车府令矫诏,末将追随公子起兵先夺代郡救下两位将军,而后直逼咸阳,那么天下定然云集响应。” “王将军!万万不可!若是真正如此,恐怕消息传出之日,便是两位蒙将军身死之时!” 听着王离的话,方晓险些没被他气笑了,这么一位大秦名将,怎么会有如此天真的想法? “怎会如……” 王离到底不是真的傻,下意识的反问半句,就想明白了方晓话里的关键,若是扶苏未死的消息传出,不管真假,心中忌惮之下,恐怕赵高、李斯之流,第一个要剪除的就是扶苏的羽翼同党。 而后才是想方设法分化北地秦军,最终整死扶苏,而在这之前这那两个老狐狸肯定有的是办法让扶苏声名扫地。 “既然如此,那末将便直接起兵,攻打代郡抢回两位将军!” 听着王离简单粗暴的计划,方晓不由的伸手捂着脑袋,大感头疼。 “将军,北地秦军,钱粮如何?军士可有父母亲眷居于关中?若是贸然起兵,将军可有后援,粮秣军饷又能支撑多久?军士立场又是否坚定?关外匈奴又是否会趁机突袭?而在抢回两位将军之后,北地秦军又该何往? 若是扶苏这几个疑问,将军心中答案皆是肯定,那么扶苏愿与将军共谋大事!” 方晓的每一个问题提出,都让王离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一分,说到最后,这位大秦名将却仿佛是连最后的力气都失去了,只能瘫倒在地,兀自咬牙切齿,无能狂怒! “阉人赵高!真真不当人子,还有那李斯,末将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何陛下在时,丞相明明英明神武,怎地陛下一去,他便与赵高那厮沆瀣一气矫诏作乱!!” “无他!权利地位四个字罢了!” 方晓的声音轻描淡写,但落在王离耳中却不啻千钧。 “丞相出身卑微,若你知道他曾观仓鼠而有,人之贤不尚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之感叹,便能明白,他为何要与赵高合谋矫诏害我了!” 第四章 ssr武将拯救计划 “公子?” 王离总是感觉,今日的公子扶苏似是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但到底是哪里不同,却又让他说不上来。 看着目露惊诧与钦佩之色的王离,方晓原本悬着的心稍稍安定,虽然相交不久,但合着扶苏的记忆与王离的表现,他已有七八成的把握断定王离不会对他有加害之心,而他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如何让王离能彻底为他所用。 “如何?将军可是想明白了?” 耳边传来稍显平淡的声音,王离抬头,便见“扶苏”斜椅在榻上,苍白的脸上点缀着一双坚定的眼神,而嘴角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冷笑,却是让王离不由的心中一寒! 这一刻他在“扶苏”的身上,仿佛看到了始皇帝陛下的身影! “既然公子已将事情看的如此通透,那么如今我等却该如何行事?”咬了咬牙,王离再次朝着方晓发问。 “想来不久之后,胡亥便会正式登基做二世皇帝,而在这之后,他也定会下旨,让两位蒙将军自裁,王将军,留给我们的时间,可是不多了啊!” 听到此处,王离脸上的表情又变得更加急躁了一些。 “而既然秦军不可动,那便由我这个已死之人,亲往代郡一行吧!” 一边说着,方晓一边再次看了一眼飘在自己视野边缘的那两张淡金色的卡片,卡片上“替身”两个字粗壮而显眼。 “公子!万万不可!” 听见这话,王离顿时大惊失色,同时开口便道,“末将知晓公子欲救两位将军,但便是公子独往,又能如何?不过送……” 说到这里,王离骤然闭口不言,同时脸上显出一丝尴尬。 而方晓却并没有在意,只是自榻上站起,同时弯腰扶起了王离,同时说道,“两位将军皆与我有师生之谊,我怎会拿他们性命开玩笑?若是武城侯有疑,扶苏愿立军令状!” “公子!” 王离发现自己愈发看不透眼前的公子了,自喝下鸩酒醒来至此,他只觉对方似是变了个人一般! “莫不是从前的一切,都只是公子的刻意而为的伪装?” 想到这里,王离悚然一惊,而后便越想越觉得事实应是如此,毕竟当年的陛下太过强势,即便身为子嗣,有意藏拙也不失为明哲保身之道? 不自觉间,王离看向“扶苏”的眼神都变了许多。 “这位小小王将军,到底自己脑补出了什么剧情啊?怎么突然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方晓不知缘由,自然有些莫名其妙,但稳如老狗的他当然不会表现出来。 得了扶苏的记忆,自然对始皇帝曾经一直教导的韩非子有着深刻的印象,而这记忆中的权谋之道,对于此时的方晓,却是正合用。 虽然手段稚嫩,但对付王离这等不通权术的武将来说,却也是堪堪足够。 “末将还有最后一问!”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王离脸上出现一丝挣扎,而后咬牙再次发声,“敢问公子,既然有如此智谋,为何当日不作任何挣扎,当即就死?” “你猜!” 从公子扶苏的房中走出,王离脸上挂着懵逼的神色,最后的看似玩笑的回答,让王离捉摸不透。 手中拿着一卷长长的丝帛,而丝帛之上,自然就是此次公子扶苏去往代郡需要准备的东西了。 扫了帛书一眼,王离的嘴角不由勾起一丝苦笑,“诸如验、传身份凭证与其他物资人选也便罢了,但这后附的名单又是怎么一回事? 而这名单上的一连串楚人又是怎么回事?这楚人韩信、陈平、萧何、曹参、周勃又是什么人?公子又是从哪里知道他们的?” 看着名单,王离诧异之余,只感觉更加看不透这位本是仁义的有些懦弱的始皇帝长子了。 ………… 始皇帝七月行至沙丘而崩,扶苏饮下毒酒又过一月,如今时辰恰是来到八月盛夏。 代,本赵国旧地,最早由赵主父武灵王所置,后秦灭赵,划阳高至蔚县为代郡,郡治为代县。 广阔的官道之上,数从骑士信马而来,在他们之后一架车辇缓缓跟随,车中坐的便是套了扶苏娃的方晓。 这些日子来,他也大概有了一个如何拯救蒙恬的计划。 “替身卡,可以按照宿主心愿,制造替身,无论人、物,一经使用,不可撤销,替身存在时间,一个标准日,之后自动失去作用,变成死物。” 这两张从礼包里抽出来的,淡金色的卡片,就是方晓拯救ssr武将计划的核心所在,他只要能够进入诏狱,并得到单独见蒙恬和蒙毅的机会,然后使用替身卡,只要遮掩得当,便有很大的几率,能够将本应必死的他们救出来。 而他此次随行,特意挑了具有各种杂学本领在身的秦军锐士,毕竟三十万秦军精锐,想要什么样的人才,都能找到一二。 可如今始皇帝才驾崩不久,纵然六国余孽蠢蠢欲动,但整个天下还算得上安稳,是以秦法依旧是这个世界的准绳,而想要在大秦的诏狱之中将蒙恬与蒙毅救出来,那可真是难如登天。 “方晓,爵位五大夫,乃是子袭父爵,来代县游历。” 接过由王离新造的验传,也就是秦朝的身份证,城门吏一一核对过后,方晓一行人十分顺利的进入到了代县之中。 可对于到底该如何进入诏狱,得到单独见蒙恬与蒙毅的机会,此时的方晓实在是没有什么头绪,但既然想要极限翻盘,夺回帝位,延续大秦国祚,那他便是不能上,也得硬着头皮上。 否则仅靠王离一人与三十万秦军,那他是决然没有可能完成任务的。 秦末汉初的乱世,却是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仅仅他给王离的那份名单,便足足有十数人之多。 这些人,此时都还散落在大秦各地做着地方上的小吏,若是能够将他们招致麾下,那完成任务的把握,无疑就会大上许多。 无论兵仙韩信,亦或者是大汉开国丞相萧何,这些人有可能被自己提前招揽至麾下,然后替自己打工,穿越者的代入感,是不是一下子就出来了? 这么想想还真有点小激动呢! “咕噜噜噜。” 随着阵阵车马之声停下,代县的官驿已然近在眼前,还是由于制度原因,秦朝时期可没有什么客栈酒楼,是以方晓他们也只能暂时在官驿落脚。 “五大夫,里面请!” 推开房门,一阵清灰扬起,没有露出任何不满,方晓朝着官驿吏淡淡的点了点头。 秦制便是如此,一切皆以官爵论高下,即便他们一行人同来,同在一间驿馆,但住所客舍却也是依据爵位的不同,而各自分散。 这无形间,也算是加大了方晓营救计划的难度。 “李左车,今日怎地来的如此之早?” “今日出工的早,是以来的自然早些,怎么?官舍之中,有客人来了?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告辞了,黎老自顾忙去罢。” “也罢,今日正忙,你且先往其他官署送柴,日后得空,老朽请你吃汤饼。” 正兀自皱着眉头思量下一步的计划,方晓蓦然被屋舍之外传来的声音扰乱了思绪,抬头顺着窗外看去,就见一威武雄壮的背影,自他视线之中一闪而过,过了转角便即消失不见。 第五章 李左车 诏狱乃是大秦关押重犯所在,按照王离提前探来的情报所说,蒙恬与蒙毅,便分别被关押在代郡的诏狱之中。 秦法规定,凡有无故窥探官署,聚众闹事者,当资三甲,黥面,罚城旦二载。 来到代县的当日,方晓便将人手散了出去,尽管有王离提供的情报,但他必须亲自勘探一番才能心中有谱。 属于扶苏的记忆在方晓脑海中一闪而逝,远远的收回了目光,虽然没有当街表现出什么,但是他心中的郁闷却是达到了顶点。 “窝尼玛,李斯赵高到底对蒙氏兄弟有多忌惮?不敢将他们关在咸阳也就罢了,就算关押在偏远的代郡,也要安插这么多兵卒看管?” 诏狱之外被看护的严严实实,这让方晓和他的从人只能遥遥观望,甚至连稍微靠近一些,都不敢轻易为之,但如此一来,又让他如何能够确定蒙氏兄弟的关押所在? “嗯?又是那人?” 正当方晓郁闷之时,就看见上午在官驿见过的那高大雄壮背影的主人,居然再次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这一次,方晓看清了他的模样,只见这人看起来三四十岁的模样,身高足有八尺多,留着一把连鬓胡须,面色被晒的黝黑,一双眼睛显的炯炯有神,让人乍一看来,便是一幅赵地粗豪汉子的形象。 然而从他的眼睛中,方晓却似是还看到了一丝名为睿智的东西! 好吧,方晓承认他开挂了,在见到这人的同时,系统就已经将关于他详细的情报,全数送进了他的脑袋里。 李左车,赵国武安君李牧之孙,赢姓李氏,是时大秦崩,李左车助赵王歇复国,被封广武君。 后韩信灭赵,李左车为信所俘,然韩信以师礼待之,就灭燕、齐之事求教于李左车。 再后汉承秦制,李左车为太子刘盈帝师,及信被吕后诛,终辞官归隐。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李左车 与王离的情报类似,在末了,系统同样给出了一道关于李左车的评语,不过在看到署名之后,方晓却是不由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自己夸自己可还行? 稍稍思量,一个计划就在方晓的脑海中缓缓形成,把目光从诏狱之处收回,异常谨慎的吊在了李左车身后,在代县之中七拐八拐,走了十来分钟之来到一条空荡荡的背巷后,李左车终于停下了脚步。 “这位上官,不知为何一直跟在我身后?” 李左车的反应,自然在方晓的预料之中,能有日后那般成就的豪杰,怎么可能是粗鲁莽撞之辈。 “李左车,李牧之孙也,却是没想到,如今成了我大秦官府之中的一个送柴小吏,若是令祖知晓,也不知该作何感想!” “你是谁?” 听见方晓笃定无比的言语,李左车原本还带着笑容的脸,顿时冷了下来,豁然转身,目光冰冷的盯着方晓。 此时的方晓,只感觉好像被一头猛虎盯上了,如果有充足的时间,他也不愿意以这种方式面对李左车,就算暗中有秦军锐士保护,这样的感觉也绝对不好受。 但是方晓必须尽快习惯这一切,天知道,在以后的时间里,还有些什么样千奇百怪的任务在等着他,如果连一个不甚有名的李左车都无法应付,那他日后又怎么去应付李斯、赵高,乃至那威震天下的霸王项羽? “在下不过一介亡魂耳,若是李先生不弃,你我不妨换个地方说话?” “藏头露尾,李某自问未曾触犯秦法,若你以为仗着知道我乃李牧之孙,便可让我就范,那未免有些小看我了。 与你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若非秦吏,自当便是故赵王公余孽,想要来劝我与你共同反秦。 有这般功夫,我却还不如多去砍些干柴,换上一两顿汤饼用来果腹,来的痛快些。” 说完这话,李左车便不再理会方晓,提起柴刀斧头,转身就要离开,可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的声音却让他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就连即将离去的脚步,都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我乃始皇帝长子,公子扶苏,先生,这个身份可曾够了?” “笑话,你若是公子扶苏,那我还是乃公始皇帝赵政呢!阁下莫非真以为李某愚钝,而不知天下事?” 脚步顿了顿,呲笑嘲讽随即而来。 “先生不信也无妨,但我此来,乃是想要营救蒙恬,是以这才找上先生,想要求得先生相助!” “哈哈!天大的笑话!”听见这话,原本要走的李左车仿佛听见了天下最好笑的事情一般,回身以手中柴刀指着方晓笑道,“我不管你是真亡魂还是假扶苏,但你说你想救蒙恬,却来找李某相助,不嫌可笑么?” “这又可笑在何处?” 方晓的回答一本正经,“杀令祖者赵王,并非我大秦,且蒙恬将军与令祖一般,于北地同匈奴作战,更是收复了故赵之云中、九原二郡。 于治下不禁民众祭祀令祖,并时常对我言到,令祖李牧当真人杰,仅凭北击匈奴,护得诸夏安宁,不受胡掳践踏这一点,就足以名垂青史。 蒙将军有如此胸襟,不惜与丞相相争,也要留令祖香火祭祀与民间,如今将军有难,李先生如何不能相帮?” 看见李左车脸上露出一丝恍然的神色,方晓顿时知道,这位李牧之孙,曾经定然去过北地。 “你且随我来吧!” 低声长叹过后,李左车转身便走。 暗暗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心中其实慌得一批的方晓,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赶忙跟上。 没过多久,一座显得有些简陋的小院,就出现在了方晓的眼前。 没有过多的招呼,李左车板着一张脸,将方晓让进了屋中,而后朝着外间冷笑一声,“即便有锐士藏于暗中,但孤身一人进了李某家宅,几乎等若将性命交于了李某,你便真的如此放心?” “扶苏相信李牧之孙,定非阴险毒辣之小人。”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方晓依旧下意识的确认了一下,曾经套娃潘凤时,那手大斧饥渴的绝活,处于可以使用的状态。 “好了,我这里可没有什么可以招待你的,说吧,你想要营救蒙恬,却为何找上李某!” 没有任何讲究,李左车席地而坐,端起清水“吨吨吨”的仰头便是一大碗下肚。 “李先生如今为代县官署送柴吏,自可无碍出入诏狱,扶苏不敢多有奢望,只求先生替我探得蒙恬、蒙毅两位将军是否就在诏狱之中,而若是能够探得大概位置,那就更是再好不过了。” 方晓没有隐瞒什么,当即便将自己心中所想向李左车和盘托出,暗中观察了一阵,他心中也是有谱,这位李牧之孙听完之后,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起身将他轰走,是决然不可能去官府告发他们的。 第六章 如何科学的挖地道 一直以来,关于如何营救蒙恬二人,方晓的想法就十分简单粗暴,那就是仗着替身卡与身为攻城狮的知识与荣耀,通过挖掘地道,准确的找到关押蒙恬与蒙毅的牢房所在,然后将两人一并替换出来。 再加上卡片造就的替身,能够存在足足一日的时间,是以方晓等人就可以趁着这个时间差,带着蒙恬蒙毅两人,尽速远遁,只要回到北地秦军之中,而后在隐匿消息,想来却也不会有什么大差错了。 只是这样一来,王离与北地秦军,就很有可能会承受来自咸阳的超乎想象的压力。 当然这只是最初的设想,及至如今,方晓却还觉得,这计划说不定还有可以改进的空间。 只是这一切,都需要先将人救出之后再说。 现如今在遇到李左车之后,方晓需要的最重要的一块拼图也算是勉强集齐了,而对于能否说服李左车,方晓虽不敢收有十成把握,但却也足有七八成。 “你真是公子扶苏?” 放下海碗,胡乱在嘴上抹了一把,李左车兀自用不信的眼神,在方晓身上来回扫视。 “大胆一点,把问号去掉,我真不是!” 心中的想法自然不足为外人道,方晓没有回答,只是按着记忆中扶苏的温润君子做派,温和的朝着李左车笑了笑,旋即端起水碗,轻抿了一口。 “现在我却有些相信了,传言中公子扶苏,温润如玉,乃是可与故楚上大夫屈原相媲美的完人君子,只看你如今居陋室如坐广厦之气度,便足以见你所言非虚。” “先生说笑了,这世上又焉有活着的完人。” 方晓点到为止,而听了此话的李左车,却是不知想到了什么喟然长叹一声,接着道,“公子所说不错,只有死了的完人,才是好的完人,我大父又何尝不是如此?生前遭庸主赵王,奸相郭开忌惮,可笑的是及至大父被他们杀了,这才想起他的好来!” “脑补的好!”心中暗暗赞了一声,方晓不动声色,稳如老狗。 李左车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长久不语,如此持续良久,这状似粗豪的汉子方才回过神来。 只见他目向北方,灼灼目光仿佛跨域了时空,落在了北地边塞那一座座李牧祠之上,“大父,你为赵国报效一生,便是死时都对那昏聩无能之主忠心耿耿,可叹懂你、怜你的却是秦将蒙恬,若如今能再见你,左车只想问一句,这一切都值得么?” 喃喃自语之后,却又是良久的沉默,看着李左车没有说话,方晓心中却是在想,不知日后这李左车是否还会走上老路? 若真如此,那当他回想起今日所说,又是否会说上一句“真香”? 与李左车定下约定,自他家中出来之时,天色已然晚了,此时虽然不过八月,但当日头落山之后,代地的风,却还是让方晓感到阵阵凉意。 不仅仅只是如此,在回官驿的路上,方晓总是有种被人窥探的感觉,可每当他停下脚步,有意无意的四顾观察,这种感觉却又突然消失不见。 等待李左车的消息,足足花费了方晓三天时间,而在这三天时间之中,方晓也让带出来的随从,试图以钱帛在代县之中购置一处宅邸。 可让方晓郁闷的事情再次发生了,说到底还是因为秦制的关系,大秦律规定,天下土地全归皇帝陛下所有,百姓勋贵得赐土地,不准私自买卖,仅拥有使用权,如有发现以重罪论处。 秦法严苛,再加上始皇帝威震天下,及至如今,敢轻易犯法者到底在少数,是以向在短时间内,购置一处宅邸,实在是一件十分艰巨的任务。 除此之外,负责监控诏狱的从人,也是带回了一条坏消息。 这几日来,代县诏狱之中,车马往来频繁,其中不乏峨冠博带之高爵位者,这些人只消一看,便可以知道,一定是从咸阳而来的特使。 果不其然,当天便有胡亥登基为秦二世的消息,自咸阳传遍天下,如此一来,留给方晓的时间就变的更少了。 第三天下午,方晓终于等来了李左车的消息,还是在他的那间小院之中,李左车小心翼翼的自怀中掏出了一块沾满汗水的破布头。 然而只是看了一眼破布上的内容,方晓当即跪坐而起,朝着对面的李左车便是一个标准的大礼。 而李左车也是毫不避讳,坦然相受。 原来三日的功夫,李左车不但确定了蒙恬蒙毅两人确实就在代县诏狱之中,更是通过种种手段,定位了两人被关押的牢房。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送柴吏,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出入关押犯人的区域,然而这般不可能的事情,却硬是让他做到了,如此真是解了方晓眼前最大的难题。 看着破布上精心绘制的地图,方晓又是惊喜又是郁闷,一旁的李左车见状,却是冷不丁的从旁说道,“如何,孺子可是在发愁于何处开掘地道?” “然也!” 并没有因为李左车的称呼而生气,应了一声,方晓脸上的愁容更甚,若是再搞不定宅邸之事,恐怕他定好的ssr级武将,就真要离他而去了! 甚至届时孤身一人归返北地,恐怕就连好不容易镇住的王离,都会对他离心离德。 “既然如此,孺子且看吾家是否合用?” “善!” 应了一声,方晓眼中似有狡黠之色一闪而逝。 得了李左车一诺,地道开挖工程很快便顺利展开。 虽然当日跟着李左车在城中七拐八绕,但及至此时方晓才发现,若论直线距离,这栋破院子,却与代县诏狱相隔不过数百步而已。 也就是说,只需要横向开挖数百米的距离,就可以抵达诏狱! 然而这看似简单,不过数百步距离的工程,真正实行起来,却是有着重重困难。 除了需要想方设法将开掘地道挖出的泥土妥善处理之外,他们还必须尽量放轻动作,以免惊扰到诏狱中的酷吏。 期间甚至还险些造成数次塌方事故,如果不是方晓还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理工狗,对关于如何科学的、合理的挖掘出一条安全可靠的地道,有着少许研究,否则这地道开掘的计划,还就真没法顺利的执行下去。 当然至于为何明明是机械工程狮,却要去学结构力学工程狮的知识,这其中的隐秘,却不足为外人道了。 这期间,方晓时常会去诏狱之外勘察情况,果然如他所料,来往高冠侍者的次数变得更加多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一个相当大胆的想法,不可遏制的从方晓的心底冒了出来。 “两位老哥,你们可要顶住啊,我这就来救你们了!” 第七章 是谁送我来到你身边 “是否能借使者之手,真正让李斯赵高之流认为蒙恬、蒙毅已死?” 一个看起来不切实际,但可行性非常大的计划,不可遏制的出现在了方晓的脑海里。 若能他的想法能够全部实现,那么不但自己会变成不存在的“亡魂”,就连蒙氏兄弟也会由明转暗,而当秦二世胡亥等人得知,所有可以威胁到他们的人全都死了,那他们定然会如同方晓所知道的历史一样,对北地秦军放松警惕。 那到时候方晓只需找个合适的时机,以公子扶苏的身份振臂一呼,提大军南下,那么天下一战可定矣。 收回美好的幻想,方晓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急需解决的事情上。 只要能够让蒙氏兄弟的替身,在咸阳使者面前喝下毒酒自杀,那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所以为了掌握准确的时间情报,不仅方晓增多了在诏狱门口蹲草丛的次数,还将不负责地道开掘的人手,全都散了出去。 经过数日的观察汇总消息,终于在地道开掘完毕的前一日,方晓也确定了咸阳使者的行事规律。 每隔两日,逢日中(秦朝时的计时方式,大约相当于11点到13点之间),侍者便会自官驿而出,乘着驷车来到诏狱,在其中停留约摸半个时辰,随后便会怒气冲冲的离开。 自打入城以来遇到李左车,再到现如今的一切进行的都十分顺利,这让方晓不由自主的在心中升起阵阵疑惑。 但现在的他显然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尤其是一封匿名书信,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他的身上之后,这种紧迫感也是随之升到了顶点。 书信是地道开挖完毕的当日,方晓蹲完草丛返归之后,在身上发现的。 信中消息并不长,不过二十来字,“明日,蒙氏兄弟当死,望君速救,然亦有诈,望君慎之又慎。” 看着书信,方晓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内容足够惊悚也就算了,只是这字迹却也他感到十分熟悉,似乎在扶苏的记忆里,这笔迹在哪里见过,而且不止一次? “到底是谁啊?” 联想着自从进入代县以来,时不时就有一种被人在暗中窥视的感觉,方晓整个人都感觉有些不好了。 “莫非身份与行动都暴露了?诏狱中的一切,其实都是陷阱?” 这想法一闪而逝旋即便被否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仔细细的分析了一遍现状,最后他得出结论,若是那藏在暗中之人有心加害与他,不用做别的,只需去到官署举报,说自己欲行谋反事,那这代县恐怕立时就会变成他的葬身之地。 再说此刻时间紧迫,也容不得再多有犹豫,于是就在地道挖完的当晚,方晓便咬着牙带着自告奋勇的李左车以及两名负责开掘工作的秦军锐士,走入了地道。 “是谁?到底是谁?” 走在仓促挖成的地道中,针对此次行动,方晓一刻不停的在脑海中进行复盘,这是他曾经养成的习惯,事未成先思败。 突然一段属于扶苏的记忆,自脑海深处,被翻了出来。 “难道是他?” ……… 走完数百步的地道,足足耗费了一刻钟的时间,这是因为就算是夜里,代县诏狱依旧是守卫森严,顶盔掼甲的郡守军遍布与诏狱之中,而其中又以重犯关押区最甚。 “诸位切记,无论上方之人是蒙恬还是蒙毅,救下之后,汝等先走,我稍作遮掩,随即便来!” 来到地道尽头,方晓再次朝着三人叮嘱,而后便示意两名秦军锐士,将最后剩下的一点地道彻底打通。 “噗”的一声轻响,然后就是阵阵土石伴着干枯的草叶自头顶落下,整条地道已经全部贯通。 屏住呼吸,生怕头顶上有鈎戟鋹鎩倒刺而下,可数个呼吸之后,耳边能够听见的,也仅有自己的呼吸声。 于是其中一名锐士先是探头观察,片刻之后就见他朝着下方打了个手势,双臂发力,整个人就如同一只轻灵的狸猫一般,窜了上去。 “将军!” 不等方晓从地道中走出,就听见头顶上已经传来了极力压抑的低呼声,以及蒙恬那熟悉的声线发出的轻咦。 然而下一刻,蒙恬本来只是惊讶的眼神就变成了震惊乃至不可思议。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跳出地道的方晓,朝着兀自张大嘴巴眼神发直,十足一幅见了鬼的模样的蒙恬挥了挥手。 “你……你……公子?长公子!你还没死?” 皮了一下的方晓没有说话,只是朝着蒙恬比了个禁声的手势,示意他有什么疑问出去再说,同时将手中握着的那封匿名信塞进了对方的手中。 做完这一切之后,方晓再度示意两名锐士与李左车带着蒙恬先进地道,自己随后便来。 纵然蒙恬有些不愿,但无论是两名锐士还是李左车,都是得了方晓的授意,于是连推带拉的便将兀自有些不能置信的蒙恬推进了地道。 而等几人走后,方晓立刻调出系统面板,双手在空中瞎逼划拉一阵,随后就见一阵淡金的光芒闪过,一个虚幻的人影正在逐渐出现。 “替身卡-1,替身对象为秦将蒙恬,使用之后替身可持续一个标准日,请宿主为替身做逻辑配置。” 随着冰冷的电子音落下,一个神情頽委,满眼都是愤怒与绝望的蒙恬再度出现在了方晓的面前。 没有什么犹豫,方晓按照系统提示,做好了逻辑配置,也就是给替身下达在使者到来之际,饮毒酒自杀的指令。 做完这一切后,方晓一猫腰就钻进了地道之中,而地道分叉的另一边,蒙毅脸上带着相同的懵逼表情,刚刚被李左车三人连拖带拽的拉进了地道。 于是,蒙氏兄弟就在三人的阻拦下,亲眼看见“公子扶苏”,手脚麻利的再次爬入了蒙毅的牢房。 少倾,使用完第二张替身卡的方晓,轻轻拍着手掌,跃入了地道,“两位将军,你我先速速离开这里,出去再说!” 说罢,方晓又朝着李左车和两名秦军锐士拱了拱手,当即就带着兀自满脸不可思议的蒙氏兄弟顺着地道而走。 “公子,他们怎么办?” 走到一半,蒙毅这才回过神来,皱着眉头,朝着方晓发问。 然而不等方晓回答,就听见后方有阵阵轻柔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李左车自黑暗中走出,脸上的神色满都是不可思议,显然在回填地道之时,这位李牧之孙,也看到了那两个替身。 “孺子,那地道入口已然填了,但你可别忘了走之前把我宅院中的手尾也收拾干净。” ps:秦朝的时间一样分成十二个时辰,不过是称呼与后世有些区别,分别是:鸡鸣(1-3),平旦(3-5),日出(5-7),食时(7-9),莫时(9-11),日中(11-13),日失(13-15),下市(15-17),舂日(17-19),牛羊入(19-21),黄昏(21-23),人定(23-1)。 第八章 是那陇西的悲风(上) “李先生,此番能够成救出两位将军,全赖你仗义相助,扶苏在此多谢了!” 安全无虞的出了地道,方晓便当着众人的面,不由分说的就朝着李左车行了个大礼。 如此一来倒是把张口闭口都是“孺子”的李左车,搞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位生于赵地的汉子,骨子里便有一股慷慨悲歌的仗义之气。 在方晓之后,已然消瘦了一大圈,但身形依旧站的笔直的蒙恬与蒙毅也是上来朝着李左车道谢,这两位大秦名将,便是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救自己生天的,居然是李牧之后。 几人稍稍客套几句,并且方晓将自己为何没死的事情,简短的给蒙氏兄弟交代了一番,最后除了惹得两人不断感慨“上苍保佑,王离将军忠义”之外,便只剩下听闻胡亥登基之后的无奈与愤怒了。 方晓几人乃是在后半夜进入的地道,在其中耽搁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此时出来天空之中已然能够看见启明星高挂。 由于此行太过顺利,反倒是让他的心莫名悬在半空,不上不下。 将自己的担忧与众人说了之后,于是当即决定只待城门一开,便尽快离开代县,免得夜长梦多。 临走之前,方晓自然按照李左车的要求,将小院内的手尾收拾干净,而在做完这一切后,他也是向李左车发出了一同北上的邀请。 但不出意料,李左车断然拒绝了他。 “孺子,我助你救蒙恬、蒙毅,乃是还他们在北地不禁我大父祭祀的恩情,如今恩情已偿,我等两不相欠,若是有朝一日大赵复起,李某也定当再上战场,诛暴秦,解大赵黔首于倒悬!” 说完这话,李左车便即拎起斧头与柴刀,朝着众人嘿然一笑,旋即推门而去。 “真壮士也,有李牧遗风。” “然任侠之气太重,与商君之道相悖。” 看着李左车离去的背影,蒙恬轻声感叹,而话音未落,却是蒙毅显得有些刻板而不近人情的评价。 “大佬们,现在是发表感慨的时候吗?还不脚底抹油,赶紧跑路!” 心中总是感觉哪里不对的方晓,只好耐着性子,依着扶苏曾经的做派朝着两人一揖,“两位将军,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速速离开为妙!” “是!都听长公子安排!” 日出之时,城门吏刚将大门打开,就听见有阵阵车轮转动之声,伴着凌乱的马蹄声传来,顺着声音看去,就见一架由两匹杂色矮马拉着的车驾,顺着尚显空寂的主街朝着城门驶来。 按大秦律无论出城入城,皆需勘察验、传以正身份。 虽然也为刚从诏狱之中救出的蒙氏兄弟准备了新的验、传,但这段时间,两人饱受折磨,仓促之间肯定无法遮掩得当,形象上与常人有着很大的差异,而想要这样蒙混出城,那简直就和菜鸡走中路,白白送人头没什么区别。 所以早在自北地出发之前,方晓就让人在自己的车架之中,做了一个足可以让两个成年人平躺的暗格,现如今,蒙恬与蒙毅,就老老实实的躺在里面。 “五大夫已然游历完毕了?” 这城门吏的记性显然不错,过去了十来日的时间,但依旧对方晓一行人有些印象。 “是,奉官学中老师所令,我当遁着他曾经的道路,游历各郡,回去之后还需要上缴一篇关于所见秦法之心得以作课业。” 车上的方晓显得平淡如常,应答的言语之中,还隐隐约约透露出丝丝无奈,将一个承袭了父亲爵位的“爵二代”做派演的恰到好处。 而他口中所说的课业,也并非是信口胡诌,这一切都是源于扶苏的记忆。 方晓一边应付着城门吏,一边则是等待勘验流程走完,如此过了片刻之后,他们一行人的身份得到验证,并确认无疑之后,城门吏便朝方晓拱了拱手,随即就要放行。 伴随着“轱辘辘辘”的车轮声再次响起,车架缓缓前行,看着城门洞之外,已然渐渐泛白的天色,方晓眼中闪过一丝迫不及待,原本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 可眼看着车架就要驶出城门,身后却陡然有城门吏的喝声猛地传来。 “五大夫且慢!车上仅你一人,但这车辙却为何如此之深?” 声音落下,数个顶盔掼甲的城门军吏当即应声挡在了方晓的车架之前。 眼见这一幕,那几个随着方晓同来的秦军锐士眼中立刻就有寒光闪过,不自觉间,手掌也已经不动声色摸到了腰里的剑柄上。 方晓只感觉这小小的城门中,空气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住了,生怕下一刻负责保护自己的秦军锐士就要拔剑与城门吏互砍,所以他不敢有任何迟疑,连忙回身笑着说道,“我师对于商君推崇至极,是以责令弟子们即便远游,也要时刻带着商君书日日观摩。” 一边说着,方晓一边拉开了车架前的帷幔伸手朝后一指,示意城门吏自可大方观看。 道了一声“五大夫恕罪”,城门吏果真探过头来,朝着车内细细观看,果然只见帷幔之后,一捆又一捆的竹简高高堆起。 可光是这样,那城门吏似乎还不放心,居然一探身就要登上车架伸手去取距离他最近的书简。 暗格就在方晓的屁股底下,如果真让这城门吏上了车架,按照常理方晓或是呵斥,或是为了避嫌向后退让,但若向后退让,暗格的缝隙难免就会露出。 虽然现在天色依旧昏暗,但谁也不能保证,这个连车辙深浅都能发现不对的城门吏,会不会注意到那暗格的存在。 “大胆!” 就在方晓的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的时候,一骑锐士陡然出声爆喝,“你不过一小小城门吏,有何资格上我家五大夫车驾!?” 秦法严酷,身份爵位几乎就代表着一切,这一声爆喝,果然起了作用,于是那身子探到一半的城门吏顿时停下了登车的举动。 “无妨!职责所在而已。” 心里慌得一批的方晓表面功夫做的十足,朝着骑士挥了挥左手,同时伸出右手,自书简堆里,将早就准备好的“道具”拿出一卷递给了城门吏。 眼见方晓这般举动,那城门吏似乎终于将心放进了肚子里,于是也没有接书简,只是后退数步,来到车马之前,恭恭敬敬的朝着方晓行了一个大礼,随后转身挥手,示意同伴放行。 “呼!”车马之中,方晓默默的出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在为自己的机智悄悄点了个赞。 直到车马驶出数里地之后,方晓这才小心翼翼的打开暗格,把两位大佬放了出来。 “可算是将这两位ssr级大佬救了出来,老子真牛批,六六六六六!” 看着眼前的蒙氏兄弟,方晓的心底已是乐开了花,他的思绪飘飞,似乎已经看见蒙恬蒙毅带着北地秦军,横扫咸阳的景象了! “公子,我想起来这书信上的笔迹是谁的了!” 刚从暗格中出来还没喘上一口气,拿着书信的蒙恬,便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对方晓说些什么。 可是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只感觉原本正在匀速前进的车马陡然来了个急刹车。 “不好,掩护公子,避敌锋芒!” 第九章 是那陇西的悲风(下) “窝尼玛!果然不能乱立g!”脸上还残存着笑容,只感觉急停下的车架陡然来了个大甩尾,“咣”的一声,方晓的身子就狠狠的撞在了车厢之上。 “这打脸未免来的也有些太快了吧!” 狠狠的撞击让方晓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手脚乱挥之下,好不容易抓住了上前试图扶他的蒙恬,可还不等他再次坐稳,就听见一道刺耳的尖啸声,由小飞快变大,然后“笃”的一声止再了车厢之外。 “二三子,举盾,掩护公子!” 只听车厢之外一路负责方晓安全的,短兵锐士之长胡乱呼喝了一声,然后他的声音就被淹没在了一片“尖啸”之中。 “笃笃笃笃!” 箭雨如瀑,不断的钉在在小路上奔驰的车厢、车顶,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方晓的车架几乎就变成了一只插满箭镞的刺猬。 一轮打击过去暂时没了动静,半道杀出的敌人似是在重新上箭,车厢内的方晓脸色苍白,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体会到刚才的一两分钟到底有多难熬。 “又是谁!?” 坐在车厢里看不到外面的情况,方晓只感觉恐惧之余又有无尽憋屈,挣扎着坐直身体,就想要去掀侧面的帷幕,看看外面的情况。 “公子!小心!” 方晓的手掌刚刚摸到帷幕,身后蒙恬蒙毅关切的警示声,便响了起来。 然而两人的警告声,却淹没在了一声高亢且刺耳的鸣镝声中。 “唳!” 刚刚将车窗帷幕掀开了一条缝隙,陡然之间就有刺耳的鸣镝伴随锋锐箭矢,刺破空气擦着缝隙直直的朝着方晓脑袋射了过来! “窝尼玛!” 生死关头,那七点敏捷属性起了作用,下意识的一偏头,一只翎羽箭矢,便险之又险的在他左颊旁边飞过,旋即便狠狠的射爆了车厢的木板! 木料炸碎的声音,将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的方晓惊的醒了过来,瞬间大颗大颗的冷汗就从他额头上滚滚而下。 三国那一次他死的太快了,甚至除了惊怒都没什么其他的感觉,直到刚才方晓才真正的体会到了什么叫生死一瞬。 “喝啊!” 经历了箭雨,好不容易将惊马安抚住,车驾的御手当即一扬马鞭,随着他一声爆喝,车驾加速,狂奔在代县之外数里的小路上。 车厢外,短兵锐士的呼喝声,战马狂奔而重重落下的马蹄声与嘶鸣声,夹杂着时不时响起的尖啸与羽箭射在车驾上的声音不绝于耳,乱作一团。 乱军之中一追一逃,不过十来分钟的时间不到,方晓带出来的北地秦军就已经折损了一半。 车厢内,蒙恬朝着胞弟使了个眼色,后者点探过身子试图查看方晓有无大碍,而蒙恬则是将身体尽量伏低,同时伸手将那支卡在车厢中的翎羽拿在手中,轻轻在帷幕上一挑。 立时一片黑压压的颜色,便映入了蒙恬的眼帘。 这如同恐惧本身一样的黑色,整个天下就只有秦军才有! “阎?” 眼神上移,一杆黑色的大纛迎风飘扬,其上一个大大的秦篆张牙舞爪的迎着朝阳猎猎作响。 “唳!” 鸣镝声再次响起,蒙恬刚一缩手,翎羽已至,“嘭”的一声,多灾多难的车厢再次被射爆。 刚想张口说话,车驾陡然又是一个急停,这一次饶是蒙恬,也不由的被甩的扑倒在车厢里,形象全无。 “蒙恬、蒙毅!还不速速下车受缚,仅凭数骑叛逆,又如何能能当我百骑禁卫一冲?!” 志得意满的声音中掩饰不住的满是骄纵轻狂,“我家妇翁说让你们今天死,你们就活不到明天,不要浪费时间了,汝等早已入吾之榖中矣!” 这话说完,紧接着就是一阵张狂无比的大笑声。 “阎乐!” 仍旧活着的短兵锐士中有人爆喝一声,可下一刻鸣镝响起,便是尸体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杀死一人,阎乐再次爆出一阵大笑,此时他将方晓的车驾团团围住,只要他想,百骑禁军精锐一个冲锋,就能带走这里所有人的性命。 可阎乐偏偏不这样,只见他一边大笑,一边纵马上前弯弓搭箭,言语之间肆意妄为道“蒙恬、蒙毅,汝等若是在不出来,那我便一箭一箭的将汝等的护卫全部射死! 我今日便要替我家妇翁让你们感受一下,什么是濒临死亡的恐惧与绝望。” 说话间又是一道鸣镝声响起,顷刻又是一名锐士应声坠马而死! “混账!阉人赘婿,欺人太甚!” 车厢之内,蒙恬勃然大怒,休说是他,即便是方晓也只感觉心头有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即便秦末汉初人命如草芥,但那到底是活生生的人啊,而且还同是秦人,那名叫阎乐的敌将,怎么就如此狠心? “这是一个人吃人的世界!” 透过车厢上的破洞,方晓看见了牢牢围住车架的黑衣黑甲的秦军禁卫,他们一个个脸上覆着狰狞漆黑的鬼面,宛如地狱中走出的恶鬼,当目光落在阎乐身上的同时,方晓想明白了这一切,“怪不得在这样的世界里,心怀仁义,如同完人一般的扶苏,会死的那样憋屈!” “看来,到此为止了啊!第二次诸天旅行要结束了!” 淡淡的绝望刚刚升起,方晓的眼中突然有光闪动。 透过车厢上的破洞,方晓隐约看见百骑秦军之中,突然有十来骑纵马而出,只听阵阵兵刀出鞘之声传来,而后一场突如其来的“内讧”,惊得原本还想戏耍一番的阎乐猝然回头。 弛缰回马的瞬间,耳边只听一声爆喝传来,紧接着就是一道锐利的寒光刺破了空气,带着劲风“呼”的一声当胸朝着自己戳了过来! “!!!” 大惊之下,阎乐甚至无法作势大吼,仓促之间能做到的只是将手中握着的强弓横在胸前。 “崩”的一声脆响,弓弦应声而断,紧接着阎乐只感觉手中一轻,强弓被破成两段,随后胸口上就有巨力传来。 “啊!!” 千钧一发之际,阎乐双腿紧紧夹着马腹,口中胡乱发出大叫,同时身子向后仰倒,居然在长矛戳破他胸铠的前一瞬,被他躲过了致命一击。 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阎乐再也顾不得许多,连头都不敢回,趁着两马交错而过的时机,拍马便朝着自家军阵而走。 可即便是他的军阵之中,如今也是乱成了一锅粥,与袭杀他的骑士一起暴乱的还有十骑骑兵,猝然发难之下这些人居然以一敌二三,顷刻之间就有三十来骑精锐,死在了突袭之中! “将军速走!此地不宜久留!” 袭杀阎乐的骑士,一击不中纵然眼中有惋惜流露,但也不恋战,朝着同伴一声呼啸,而后便长声招呼着车驾御手速速随他离开! 自秦军之中暴起的十一骑士纵马而走,身形矫健的如同飓风一般,回到了阵中,惊魂甫定的阎乐眼中闪过浓重的杀机。 “弓来!” 恼恨的爆喝声落下,仓促之间整齐了队列的裨将立刻就将一把强弓递到了阎乐手中。 “呼!”长长的吸气声过后,便是一道刺耳的尖啸鸣镝。 翎羽飞速在空中掠过,眼看就要钉在袭杀他的那人的头颅之上,可是只见那人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一样,忽的一偏头,只听“咣”的一声,蕴含着巨力的翎羽便带着那人的战盔远远的没入了黄土之中! “呼!”随着一阵凛冽北风吹来,一头斑白的长发,随风而起。 “居然是他!他居然还没死!” 一击不中,坐在马上的阎乐咬牙切齿。 “追!给本都尉杀光他们!” 第十章 开阳堡? 李信,秦之名将,字有成,陇西李氏,灭燕一役为王翦裨将,王翦克蓟,信独自领兵迫燕王喜与其太子燕丹,后得太子丹首级而归,始皇帝赞曰“李将军爱寡人,是以斩杀祸首,以安寡人之心。” 秦王政二十一年,李信将秦军二十万灭楚,败于项燕,折兵十万,七都尉战死,自此一蹶不振,没于江湖之中。 秦将李信者,年少壮勇。-------司马迁 诸人碰面,于马上驰骋,三言两语之间,李信便将他如何谋划想要营救蒙氏兄弟不得,偶然发现方晓一行,而后暗中相助,后又如何发现阎乐,并混入其中的事情说了个大概,随后便在前带路,没命的奔逃。 尽管系统已经给出了相应的信息,尽管早在看到那封充满警告意味的书信的时候,结合扶苏的记忆,方晓就已经猜测,暗中帮助自己的人很可能就是秦将李信。 可此时他看着眼前正应该是壮年的李信,满头白发的骑在马上狂奔,他依旧有些无法把眼前这人,与太史公评语中的那少年勇壮的将军联系在一起,曾经百战无敌的少年将军,仅仅因为一次辜负,遭到弃用之后,便一夜白头。 仅凭他们这十来骑想要正面与阎乐的禁军正面相抗,那简直无异于自寻死路。 “公子!勿要将头探出车外,阎乐那厮,别的不行,但是论起射失,当真是天下无双!” 似是察觉到了方晓的目光,马上的李信飞快的回头朝着后方一看,旋即语气沉稳的朝着车厢内叮嘱。 “车御手,驾车随我来,阎乐那厮追的急切,车驾快不过战马,我等迟早要被追上,若在陷入合围,我等必死无疑。 前方有故赵壁垒开阳堡,我等只需到了那里,便可以复杂地形,与阎乐周旋,仅靠他数十骑,定然无法兼顾首尾!!” “李将军所言不虚!” 车驾之中,蒙恬蒙毅对视一眼,随后朝着方晓点头。 方晓当然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兵马战阵之事,若只是斗阵单挑,说不定他还能仗着三国套来到“大斧饥渴”出奇制胜。 但若要指挥军阵,就算他有套自扶苏的兵法技能,可没有实践过,不能融会贯通,如果瞎逼指挥,到头来当然只能是死路一条。 是以他只是默默点头,而后便一言不发,当然他也不会露出任何怯懦胆小之色,纵然马车飞驰时,颠的他头昏脑涨,但他依旧尽力将身子坐的笔直。 对面蒙恬、蒙毅见此,眼中不由升起阵阵欣慰神色,“从前那个怯懦仁义,甚至连血腥都不忍直视的长公子,终于真正长得像一个大秦的公子了!” 如雷一般轰鸣的马蹄声,突然被一阵巨响打破,终于早已严重超载又严重超速的车驾,再也经不住奔驰颠簸,在轰然巨响之后,右侧车辙碎成了一地。 如果不是御手技艺娴熟,拼命控制住失控的车架,恐怕车上的方晓三人,真就会因车毁而人亡了。 “公子、将军快走!不必管我!” 车架碎裂倾覆,方晓等人爬出,只见御手被死死的压在残骸之下,胸口插着一根粗壮的车辙碎片,口中则是大蓬大蓬的鲜血涌出,眼见是不活了! “汝妻子,吾养之,汝无虑也!” 眼含悲戚,也不嫌御者满手污血,方晓一把握住了那人的手掌,似是得到了自家公子的保证,御手嘴角勾起一个欣慰的笑容,旋即便双腿一伸,气绝身亡。 就在蒙恬、蒙毅下意识的以为,长公子会悲痛欲绝,并且以吟诗而直抒胸臆的时候,却见方晓面沉如水,轻轻放下御者的血手,霍然起身,毫不犹豫的朝着李信伸出手掌道,“还请将军带我一程!” “善!” 李信也没料到方晓会有如此举动,但愣神之下,只觉马背上一沉,方晓已经爬了上来! “长公子,真的变了!” 眼见如此,蒙恬、蒙毅有些惊喜的对视一眼,同样的翻身就上了那两匹虽然受惊,但兀自没有胡乱奔走的拉车矮马。 可他们谁都没发现,爬上李信马背的方晓,眼底却是有着一丝尴尬。 “这姿势既视感太强了,好羞耻,不行我要吐了………” 因为车驾崩毁而耽误了片刻,背后的阎乐以及他的五六十骑兵,已然追到了百步之外。 坐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李信狠狠的咬了咬牙,“长公子,蒙将军,我等马速不及阎乐那厮,若是再往开阳堡而去,恐怕少倾,就会被他们追上,而后逐个死于强弓之下!” 这样的事实不但李信想到了,同为名将蒙恬又岂有看不穿之理? 于是只见蒙恬、蒙毅微微皱眉,眼中有坚定闪过,“既然如此,你等带着公子先行,我们去拖住阎乐!” 说着蒙氏兄弟就要调转马头,朝着阎乐冲锋。 “混账!”正当此时,李信身后方晓猛地大骂一声,“蒙恬、蒙毅!扶苏甘冒奇险,亲来代地,莫非就是要将你们救出,而后看着你们再死一次?若你还当我是长公子,那便与我一同回到北地秦军。 咸阳城中,赵高、李斯、胡亥三人合谋害死父皇,更是矫诏篡位,你们不思留着有用之身报效陛下,却只想着呈匹夫之勇,如何对得起北地秦军三十万将士,又如何对得起你蒙氏三代满门忠烈!” 这样的“长公子”休说是李信,便是蒙氏兄弟也从未见过,于是一时间这三位大佬级名将,居然被他气势所摄,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相对理智而冷静的蒙毅率先恢复,坐在马上似是审视,似是期待的问道,“长公子之命,自当遵从,然若无良策,我等也难逃一死,如今却为之奈何?” “窝尼玛!我特么又不是张子房,你们也不是刘老三,干什么一口一个如之奈何,还说的贼溜!” 通过狠狠的吐槽,稍稍缓解压力,方晓定了定神,此时的他似是也忘了坐在李信身后那羞耻的姿势了。 兀自抬起头,迎着朝阳,遥遥的看向正东方约摸一两里地外的一座半荒废的城岗,当即开口喝到,“诸位将军,我们去那里!只要我们能够先到,一样能够借助地利优势守住城岗。 阎乐不过五六十骑,到时候失了骑兵冲锋之威,谁又敢说我们不能以少胜多!” 三位大佬闻言,先是点头,但很快却又纷纷摇头,“不可,若阎乐仅有数十骑,公子之策,未尝不可一试,但若他来时,知会了代郡守,那片刻之后,当有大军杀到!” “三位放心,我观阎乐,克恩寡义,又复贪婪无耻,兼之想以两位将军做局,引人来救,好得大功而后获封赏,又岂会将这功劳分与旁人?” 方晓不急不躁分析的有理有据,当然他敢如此肯定,自然也是得了系统给出的阎乐的详细资料。 “好!正如公子所说,那城岗之处,便是我等唯一生机,我等与长公子同生共死!” 果然在听了这话之后,三位大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讶,口中爆喝的同时,也是一拉马缰,立时他们剩下的十来骑就迎着朝阳,向着那荒废的城岗冲了过去! “蒙恬、李信,亏你们号称当世名将,若是你们继续朝着开阳堡奔走,说不定还有一二人能从我弓下活命,但如今……哼哼!” 阵阵阴笑,自阎乐口中挤出,旋即大手一挥,军令如山,“二三子,与我冲锋,夺下岗哨,斩杀叛逆!” 第十一章 血战 代地的盛夏,本应该以酷烈的骄阳,与干枯的黄土而闻名,但若是骤雨来袭,却又是另一番景色。 坐在马背上,阎乐眼中的阴狠、不甘与愤怒毫不掩饰,透过瓢泼一般的雨幕,他的目光落在了两百步之外的小土坡上。 暴雨合着浑浊的泥水,自土坡上冲刷而下,突然一双大脚狠狠的踩在地上,溅起无数泥浆,目光平视,透过如帘暴雨,与坡下阎乐对视! 几乎同时,站在城岗之前的蒙毅,与坐在战马之上的阎乐豁然拉弓,“崩”的一声弓响爆鸣,紧接着便是鸣镝破空之声! 两支离弦之失,宛如黑色的霹雳一般冲破雨幕,将无数落雨撞得粉碎,数息之间便以交错而过! “轰!”蒙毅只感觉左耳处热辣辣的痛感传来,刚才如果不是他早早侧身闪避,此时钉在身后城岗土墙上的的箭矢,便已经要了他的命! “逆犯蒙毅!安敢如此欺我,二三子!与我冲杀!” 二百步之外,阎乐暴怒的声音传来,位于城岗之中,被牢牢护在中央的方晓抬头看去,就见那张牙舞爪的大纛,却是在雨幕里轰然倒下。 蒙毅的射术,赫然不亚于阎乐! 随着阎乐一声令下,围拢在他身旁的骑士中,立刻便有大半翻身下马。 这些骑士,不愧是禁军,只见他们动作划一,刀兵出鞘,顷刻之间便合成一战阵。 这战阵分作三排,前排十人手持短剑平举方盾,中间一排一手牢牢把持着丈许的长矛,将矛首搭在前排袍泽的肩上,而另一手则是牢牢抵住前排的后背,再后则是控弦持弩之锐士。 这般战阵便是秦军曾经仗之统一六国,天下无敌的战阵之一,此时纵然不过三十几人,但当他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透过暴雨传入城岗之时,无论是李信还是蒙氏兄弟,都不由的有片刻失神。 这样的战阵,曾经应是他们麾下的利刃才对,为何如今自己却成了利刃所向之敌? “杀!与公子共存亡!” 眼见从人为敌军气势所夺,蒙恬口中怒啸一声,当即抽出腰里的长剑,闪身便出了城岗,而城岗之中,仅剩的十来名锐士也轰然相应,兵刀出鞘,随着蒙恬冲入了雨中! 眼见如此,李信长笑一声,挽着手中的强弓便走上了城岗之上,“蒙将军,此间视野开阔,不如你我比试一番,谁人能先将那寺人赘婿射于马下!” “好!” 城岗之下蒙毅大笑着应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也爬到了城岗之上,“安、择,你二人,负责看护公子,汝等未死若公子失了一根汗毛,当如何你等心中清楚!” “唯!属下定当效死!” 两名短兵锐士轰然应诺,旋即越过一堆城岗中遗留的兵刃残骸,牢牢的将方晓护在身后。 隔着二百步的距离,又有暴雨天降,纵然阎乐耳力不俗,但却也听不见什么,只是隐约能够听见有人呼唤公子之名,这让赵高之婿眼中露出疑惑之色。 可还不等他搞明白到底是哪位“公子”在城岗之中,他手下的禁军锐士便已经杀到了城岗一百五十步之内! “风!风!风!大风!” 秦军威震天下,如同催命符咒一般的战吼响起,旋即便是连暴雨声都压制不住的强弩上弦之音。 “崩!” 随着战吼落下,如同霹雳一般的弦鸣当即响起,而后便是弩箭撕碎风雨,朝着城岗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 没有呼喊,没有喝骂,城岗之上众人举盾,蒙恬只感觉臂膀之上有强力冲击而下,可一轮方才停歇,下一轮箭雨合着战吼,便再次落下! 短短数个呼吸的时间之内,残垣断壁一般的城岗,就再次遭受了一遍惨无人道的蹂躏,原本浑浊枯黄的大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猩红的小溪,旋即随着暴雨冲刷,便消失在了浑浊的黄流之中。 亲眼见到这一幕,方晓心中不由的寒气直冒,但他的耳边除了风雨、战吼、脚步,与锐士的呼吸之外,依旧没有任何杂音传出。 靠着这两轮覆盖式打击,秦军禁卫再次前进了数十步,而就在此时,蒙毅与李信骤然发箭。 这两位的箭术未见的就比对面的阎乐差了,应着两声鸣镝,秦军禁卫之中立时便有两名控弦锐士被射翻在黄泥水之中! 依旧没有任何呻吟痛呼,交战的双方,都是沉默而不知死亡与疼痛为何物的真正战士! 透过雨水看着这一幕,蒙恬的心不由的一揪,旋即就变做了一团火焰,大秦的军人互相残杀,这样的事情本不应出现。 战阵便在齐射,前进、而后再齐射的过程中不断推进,坐在战马之上的阎乐,看着这一幕,也感觉心中有一团火焰在燃烧,他似是看到了自己带着蒙恬、蒙毅与李信的头颅回到咸阳之后,得到二世皇帝嘉尚,升官进爵的一幕。 “嗯!对了,还有那个什么公子,也要一并带回去!陛下还是太过仁慈,他早就该按照妇翁所说,把他的那些兄弟姐妹杀个干净才对。” 任凭城岗之上蒙毅与李信左右开弓,但吃了教训的秦军禁卫也是有了防备,阵型急速收缩之间,又有数面大盾举起,如此一来蒙毅与李信的强弓,倒有八九都化作了无用功! “寺人赘婿,死!” 两位大佬眼见无功,口中同时爆喝,旋即开弓便朝着二百步之外的阎乐射去! “踏!踏!踏!”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冲破暴雨,如同踩在众人心头的催命号角,压抑的气氛让围在蒙恬身边的十名秦军锐士感到喘不过气来。 透过盾牌的缝隙看去,只见敌人已经来到了山岗之下! “杀!誓为公子效死!!” 突然,不知是谁爆喝了一声,旋即将手中盾牌一掀,抽出战刀便闯入了暴雨之中,合身朝着山岗之下的战阵冲了过去! 被这锐士影响,另有三五个沉不住气的锐士,与他一般冲入了暴雨之中,蒙恬见此顿时大惊,但是却还是晚了。 只见山岗之下,战吼声响起,顿时便有血河混着暴雨冲刷进了泥浆之中! “风!大风!” 战吼声落下,长矛收回,其上串着的四五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如同垃圾一般被扔进了黄流之中,淌着鲜血任凭暴雨冲刷! “稳住!我等占据了有利地形,只要守住这城岗围墙的缺口,便可一夫当关!” 长吸一口气,蒙恬紧了紧手中的长剑,死死的盯着正在稳步推进的沉默战阵! “蒙将军,对不住了!” 战阵来到身前五步,随着一声爆喝,十杆长矛冲出风雨,齐刷刷的朝着蒙恬等人攒刺! “退!” 毫无慌乱,蒙恬悍然下令,合着身旁仅剩的五名锐士,齐齐退回了两人高的石栏缺口之后。 “噗!”一阵闷响传来,长矛没有刺中敌人,却是插入了湿滑却依旧坚硬的土墙! “禁卫,拔剑!” 秦军禁卫中有百长发号施行,只见长矛踏弩被毫不犹豫的仍在泥水之中,随后便有阵阵短剑出鞘之声。 秦之短剑,长不过二尺,出鞘便意味着血战肉搏! 可是秦军禁卫没得选,失了地利想要擒杀阎乐口中的“逆犯”他们就必须如此。 顷刻间,这小小的城岗之上,就乱做了一团。 呼喝、战吼与剑刃入肉之声,时时响起,就连如雨打芭蕉一般的暴雨声,都被牢牢压过! 死死的守住隘口,蒙恬等六人,人人身上染血,形状宛如修罗恶鬼。 而失了地利的三十秦军禁卫,却在城岗之上蒙毅、李信的配合之下,被杀的结节败退。 “汝等皆是大秦锐士,如何要与我自相残杀!” 心中憋闷,蒙恬怒吼一声,但手上却是毫不留情,三尺长剑一送就捅进了一个禁卫的脖颈里,旋即狠狠一抽,眼前立刻就被鲜血染红。 站在城岗之中,看着这一幕,方晓一时间只感觉心中热血沸腾,甚至数次冲动之下,只想冲入雨中,与蒙恬共同对敌。 然而弃与择,却一声不吭的,死死将他拦在身后。 战斗没有停止,或者说无法停止,小小的隘口之前,此时已经丢下了数十具尸身,有秦军禁卫的也有蒙恬身旁锐士的。 再到后来,挡在隘口前的,只剩下了蒙恬一人! 第十二章 狺狺狂吠 城岗之上,蒙毅李信见此,当即便要抽出长剑,自上一跃而下,可二百步之外,遥遥监控着一切的阎乐,又岂能如了他们的心愿。 阎乐没有丝毫停顿,连珠两失,准确无比的朝着蒙毅与李信分别射来! “混账!寺人赘婿,真真不当人子!” 爆喝一声,两人不约而同的持剑劈砍箭矢同时侧身闪避,而如此一来也就失了先机,无奈之下,却又被阎乐逼回了城岗女墙之后,蒙毅、李信便又与阎乐展开了新一轮的远程对峙。 如今,便是两人也不得不服,若论射失之术,阎乐当真天下首屈一指。 由于李信与蒙毅被阻挡,是以城岗之下,便仅剩下了蒙恬一人,持剑而立独挡剩余数个禁军。 “死!” 暴雨中的蒙恬,就如同一位冷酷的战神,纵然手中的长剑早已染红卷刃,但仅凭他一人,却仍旧牢牢的守住了碍口! “公子扶苏?!这不可能,你应该早已死了!” 突然有惊呼自身后传来,骇然之下蒙恬豁然回身,只见三名秦军禁卫,赫然冒着暴雨湿滑,硬生生的翻过了土墙,此时正朝着方晓杀去。 有心回身营救,但就这么一个回身的功夫,蒙恬只感觉背上骤然遭受猛击,紧接着就是火辣辣的剧痛传来。 随着爆喝,扭头便是蛮不讲理的一剑劈下,“呛然”一声,只见两个秦军禁卫,脸上的鬼面被一剑劈碎,头颅之上有血线喷出,随后身子一歪,便死在了泥浆之中。 “公子扶苏?!!这不可能!?” 纵然隔着两百步的风雨,但阎乐还是一字不落的听见了禁军的惊呼,震惊过后,从心中升起的,却是巨大的狂喜! “好!公子扶苏居然未死,只要能擒杀了他,带回咸阳,说不定我亦可得封侯之赏!” 被贪婪蒙蔽了的阎乐,扫了一眼身旁仅剩的三十来人,咬了咬牙,当即一挥手,立刻就又有二十骑纵马而出,朝着山岗飞驰。 城岗之中,方晓手里死死的抓着一口长剑,而长剑的另一端,则是牢牢的捅进了一个禁卫的胸口。 不知道公子扶苏如何,方晓却是第一次杀人,也许是因为眼前满是死亡,所以现在的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这个禁卫,乃是翻过了土墙的三人之一,择与安,分别挡住两个无暇他顾,当死亡逼近,方晓也被激发了心中无限的求生欲。 这禁卫原本只是想生擒方晓,但他没想到的是,身为皇帝禁卫的他们,曾今亲眼所见的懦弱的连高声呼喝都不敢的公子扶苏,居然一把拔出了腰里的长剑,随后一剑就刺入了自己的胸口,直到死,这名禁卫的眼中都是弥漫着不能置信的神色。 “昔日衣楚衣之公子,亦能杀人邪?” 似是自嘲似是反问,倒下的禁卫,死前仅仅留下了这么一句让方晓有些无奈的话。 “可惜了兄弟,你认错人了。” 片刻之后,拼着受伤搏杀了敌人的择与安,抢到方晓身前,眼见他无碍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可不等两人稍作歇息,就见方晓一把掀开了压在他身上的死尸,抓着长剑嘴里爆喝一声,便冲进了雨中! “死!” 方晓只恨此时手中握着的不是潘凤那口丈二大斧,让他无法顺利用出大斧饥渴的招式。 可即便不能,四点力量七点敏捷,与记忆里扶苏学过的剑术,依旧让他能够在混战之中,帮上蒙恬的忙。 爆喝着砍翻了一个试图偷袭蒙恬的禁军,随后一把驾住中了数剑,血流不止,即将脱力倒下的蒙恬,方晓心中焦急异常。 “公子!好!好!若陛下能见今日之公子,定然会对你击节而赞!” 眼见如此,因为失血而面色苍白的蒙恬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口中长笑一声,手里的长剑一送,顿时又捅死了一个秦军禁军。 “公子,今日便让你我共同御敌!” 在这燕赵慷慨悲歌之地,似是连大秦的将军,都变作了赵地的豪侠,暴雨中蒙恬一边大笑杀敌,一边冲着暴雨的另一端便是张口骂道,“寺人赵高,枉为人臣,与奸相李斯合谋害死皇帝陛下,后又矫诏谋害长公子。 而今拥立伪帝胡亥僭越把持神器,真真无耻之尤!而阎乐,你不过寺人赘婿,贫贱如奴,如今又有何面目在此让我大秦锐士,为你效死?” 暴雨之中,蒙恬口中狂喝,手中的长剑,也是寒光闪烁不休,顷刻之间便又有三两禁卫被他砍翻在了泥浆之中。 侧身挥剑,准确无比的斩断了恼羞成怒之下阎乐向自己射来的一枚鸣镝,,也不管握着长剑的手掌虎口崩裂,下意识的将方晓护在身后,蒙恬再度哈哈大笑道,“寺人赘婿,你有何颜面自称将军?你与寺人赵高,沾沾自喜,但殊不知天下之人,皆愿生啖其肉,你且少待,今日蒙恬便要将你斩于剑下,待你命归九泉之下,我且看你如何面对始皇帝陛下英灵!” “混账!蒙恬逆贼,你安敢如此辱我!” 阎乐此生最为痛恨的就是旁人将他叫做寺人赘婿,纵然他是赵高之婿,但却绝非赘婿,而如今蒙恬站在二百步之外兀自狂骂不休,顿时气的阎乐暴跳如雷,当即再度挽弓就想一箭将其射死。 可不等他发箭,瞅得了空隙的蒙毅与李信却是先发制人。 若非阎乐一直没有放松警惕,在箭矢到来之前,仓皇闪避,说不得他就要命丧于此了。 可他能够躲得过箭矢,但他身后的大旗却是死物,只听“咔嚓”一声,紧接着就是大旗猎猎倒地的闷响。 接连倒下的大纛与大旗,似是狠狠的两记耳光,扇的阎乐脸上火辣辣的疼。 眼见大纛大旗都已倒下,剩余的十余骑立时上前将举盾,将阎乐护在了正中,这让蒙毅、李信一时间无法再次射中他。 “逆犯蒙毅!逆犯李信!你们罪该万死,我……” “住口!”不等暴怒的阎乐一句话说完,风雨之中蒙恬的怒骂声再次传来,“寺人赘婿,除却让旁人替你去死,你还能作何本事? 遥想当年陛下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我大秦名将多如过江之鲫,但却不想如今陛下禁军,却误于汝之手下! 还有汝等,本应护持陛下,护持长公子,如今却助纣为虐,片刻之后,当汝等见到陛下英灵,可是想好了如何说了!?” “卧槽!真牛批!” 站在碍口之处,蒙恬一夫当关,身后方晓持着长剑也是心神激荡,想要张口也说些什么,但肚子里的干货实在太少,于是只能发出一阵众人无法理解的赞叹。 此时山岗之上,加上再次来援二十禁军,如今经过厮杀之后,也仅仅不过剩下了半数。 此时听了蒙恬喝骂,这些人的眼中不由的有羞惭之色涌上,也不知是谁,也不知是被杀神一般的蒙恬吓破了胆还是心中有愧,总之这人率先干嚎一声,扭头就朝着本阵冲了回去。 而剩余秦军禁卫见状,顿时纷纷效仿,顷刻之间方才还杀得血流成河的城岗之下,就变的冷冷清清。 “混账!连你们也要辱我吗?” 眼见如此,阎乐简直气的肺都要炸了,攥着缰绳的手数次抬起复又落下,但总归没有勇气亲自冲阵。 “哈哈哈!寺人赘婿,果真无胆鼠辈,便如一条摇尾乞怜失了利爪的恶犬一般,如此还敢在我面前狺狺狂吠?我从未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卧槽!蒙将军诸葛村夫附体了?” 有些不能置信的揉了揉耳朵,方晓忍不住在心中吐槽一句,可也就在此时,他却发现站在他身前,顶天立地一般的蒙恬,猛然摇晃了一下! “要遭重!” 暗叫不好,眼光立刻落在了蒙恬背后数道翻开的已经被雨水冲刷的泛白的伤口上,不等收回目光,就见蒙恬似乎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就要仰倒。 “公子!” 耳边传来一声轻唤,方晓立刻心有灵犀,上前一步,就拖住了蒙恬的后背。 也就在此时,突然“崩”的一声,而后方晓只觉鸣镝锋锐朝着自己的脸颊便射了过来! “蒙恬,你骂的爽快吧?那我便先杀了扶苏,以解我心头之恨!” 马背上阎乐狂啸不休,口中鲜血兀自喷的老高,但当着此可趁之机,不管不顾,拍马上前拉开大弓便是一箭射出! 第十三章 斧来 “噗!” 锐利的箭矢射入血肉之中,随后箭镞贯体而过,方晓只感觉脸颊之上有刺痛传来,但此时的他却甚至顾不上伸手去摸,而是连忙拖住在千钧一发之际,以自身挡住了阎乐必杀箭矢的蒙恬。 “噗!” 又一声箭矢射入人体的声音传来,只是这次的声音因为穿过了风雨,几乎为不可闻。 是蒙毅,趁着阎乐纵马而出的空挡,一箭射中了他的左臂。 “逆贼!” 二百步之外,阎乐惊怒交加,一边吐血一边飞快的再次朝着盾阵之中退回,而与此同时蒙毅当即还想再次射失,然而伸手一摸,自己的箭囊却是空了。 抬头看向对面,显然李信与他一样,箭矢在与之前的战斗之中,已经射空! “蒙将军!” 顾不上其他,方晓死死的拖着蒙毅,试图将他抱回城岗之中,然而怀中的蒙恬却是挣扎着站直了身子,旋即伸手在胸口插着的箭矢之上用力一拗,箭杆应声而断。 暴雨之中,立在隘口的蒙恬,左手持着断箭,右手戟指几个之前败阵欲走,但却终究不甘,作势复又要杀将上来的禁军,口中爆喝一声,“汝等亦为关中秦人良家子,曾也在陛下身边随侍,如今却要助纣为虐,乱我大秦天下吗!” 看着站在雨里的大秦战神,几名本就士气不高的禁军,顿时吓破了胆,加之心中有愧,于是只见他们恭敬的朝着蒙恬一拜,旋即转身便走。 “公子!恬怕是不能与你同归了!” 站在雨里的蒙恬,没有回头,但方晓能够感觉带,这尊守卫了大秦北疆十数年的战神,他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的消失。 不知道什么时候,方晓已经泪流满面,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将军,扶苏必不负将军所望!” “好!如此,蒙恬无憾矣!” “兄长!” 蒙恬的声音渐渐变低,自城岗之上跳下来的蒙毅也是心中大恸,一旁李信见此,也是紧咬牙关,眼中尽是悲伤与仇恨。 “吾弟,你速来刚直,然而这世间却不是什么都能以秦法衡量的,我要去了,望你日后还能好生辅佐公子,如此,我再见陛下之时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兄长!” 看着满身伤痕,血几乎都流尽了的蒙恬,蒙毅知道自家大兄生机已绝,一时间两人自儿时起的记忆,便不断在脑中流转,悲从中来,除了这两个字,其余便是任何都说不出来了。 “呵!真想再迎着浩日,看一眼我大秦的江山啊!” 暴雨中蒙恬的声音越来越低,其中有着无尽的惋惜。 “公子,你可知晓,那位已死的御手惊,他的妻子,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声音渐渐消失,站在蒙恬身后的方晓一抬头,就看见这个一生都高高昂首,为初生的大秦奉献着生命的将军,终于沉沉的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 蒙恬,死了! “将军,你且放心,有朝一日扶苏必然重登咸阳宫以告慰你的在天之灵!”郑重后退三步,也不嫌地面泥泞肮脏,方晓朝着蒙恬的尸身,伏身便是三拜。 “蒙将军,你以生命护我,让我见识了大秦男儿的血性,虽然我不是真的扶苏,但承诺你的事情,必不会让你失望,现如今,我以扶苏与方晓之名,先斩杀阎乐,为你报仇!” 心中默念一句,再次抬起头来之时,无论李信还是沉入悲伤的蒙毅,都只感觉眼前的“长公子”似乎又发生了某种他们所不知晓的改变。 “寺人阎乐!你可敢与我斗阵一决胜负!” 不等两人回过神来,只听方晓的长啸,便以穿过层层雨幕,传到了两百步之外。 方晓这话,顿时让蒙毅、李信大惊失色,两人有心阻止,但话已经说出,并且两人隐隐觉得,若是阎乐真能答应,这或许也是他们的唯一生路了。 但阎乐能答应么? 纵然阎乐答应了,之前从未经历过战阵残酷,只是在北地做做监军样子的长公子,真的能胜么? “阎乐会答应的,毕竟我的脑袋,能为他换来无尽的荣华富贵,而现在可没有旁人愿意替他来取了,他若想要,就只能亲自上场!” 两位将军,烦请你们,在斗阵之前,自那废弃兵刃之中,为我整理出一口斧钺罢! 我为大秦长公子,当以重器匝阎乐之狗头!” 听见方晓的话,蒙毅与李信顿先是一愣,有心劝说一二甚至欲要以身相代,可当他们看到方晓坚定的眼神后,到了嘴边的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了。 “斗阵?” 透过风雨,阎乐听见这话,眼中顿时又惊又疑。 自周朝礼崩乐坏以来,从前的礼乐之战早已变得面目全非,两将斗阵这种遵循周礼的战争方式,更是早已被丢弃在尘埃之中数百年了。 若在从前,似是阎乐这般心思阴毒之人,听见有人要与他斗阵,怕不是当即便狞笑着一箭射入那人的咽喉之中,而后狠狠践踏嘲笑一番了,可现在听见“公子扶苏”的邀战,阎乐踟蹰了。 如今他身边剩余的骑士还足有二十来骑,若是这些禁军还能与他一心,那么仅凭山岗之上的三五人,是断然无法抵抗的。 可偏偏久攻不下再加上那“逆贼蒙恬”死前的妖言,让他仅剩的手下变得士气低迷。 不仅如此,阎乐甚至能够感觉到,这一二十骑中,有人看向他背影的目光,已然悄悄带上了浓浓的怨恨。 这怨恨许是来自蒙恬的妖言,而更多的恐怕则是他们在怨恨自己的无能,以至于白白折损了这么多人手。 阎乐知道,如今若是自己在踟蹰犹豫,想要藏在他们身后,那是决然不行的。 是以他只能冷着脸色,咬了咬牙关,旋即便大声笑道,“扶苏亦逆贼也,然汝到底曾是先帝长公子,如今公子即想以效古礼斗阵而死,那乐便成全了你又能如何!” 阎乐的声音自信无比,他虽不是什么天下闻名的战将,但到底也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若发起斗阵者是蒙毅或者李信,他自是万万不敢相应,而若是扶苏,阎乐自信定能带着这位“天真”的长公子的头颅,回去向妇翁邀功! 可自信归自信,阎乐却还是想要留下两手准备,于是在出阵之前,他将最信任的心腹叫道身旁,悄声嘱咐他,快马前去向代郡郡守求援。 “好!” 听见阎乐的声音远远传来,方晓脸色沉静的可怕,应了一声之后,扭头回顾,只见蒙毅与李信,正托着一口满是锈蚀,但长柄依旧完好的大斧从城岗之中走了出来! “择!牵我战马!” “斧来!诸君且看我如何匝寺人赘婿狗头,以慰老师再天英灵!” 此言说罢,方晓没有任何犹豫,动作麻利的翻身上马,接过大斧,当即拍马而走,沉重的大斧拖在地上,带起一道如黄龙一般的泥浆! 冰冷的暴雨路乱的拍在方晓的脸上,然而他心中那团一直燃烧着的火焰,非但没有被浇灭,反倒燃烧的愈发旺盛。 于行伍之中教导扶苏,于始皇帝面前力排众议袒护扶苏,于不得父皇宠爱认可而情绪低落之时开导扶苏,这些属于扶苏的记忆,一点一滴的翻涌而出,这些都化作了燃火之薪,此时方晓已经沉浸在了扶苏的记忆之中! “孺子,可笑至极,竟以笨重斧钺上阵厮杀,真正找死!” 马蹄声轰鸣如雷,阎乐以完好右臂紧紧的握着一杆长矛,矛尖之上闪动着莹莹寒光,刺破落雨,直指“扶苏”。 他似乎已经看见至为尊贵的“长公子”被自己串在矛上,而后如同最为低贱奴隶一般被自己杀死! 以下位篡上位,这样的感觉,让阎乐沉醉其中,下意识伸出猩红的舌尖在嘴唇上一舔,冰凉而甘美,似乎是鲜血的味道! 可下一刻,阎乐眼中的志得意满与梦幻一般的期待,霍然破碎,取而代之的则是发自内心的惊骇,以及一道亮的几乎能够刺瞎他双眼的光芒! 惊恐攫住了他的心脏,阎乐将手中长矛一横,试图驾住那似是能够劈开一切的光芒,可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大斧饥渴,冀州上将王者潘凤之无双绝学,使用之时如有鬼神之力!” 抡起大斧的同时,曾经系统给出的技能介绍,鬼使神差的划过方晓的脑中,然而他并没有在意。 等手上一沉,而后如同摧枯拉朽一般,一斧将冲到自己近前的阎乐连同他坐骑劈成两半之时,方晓这才醒悟过来,自己,胜了! “寺人赘婿不过如此,到底是我开挂,而不是你!” 第十四章 北归(求推荐票) 阎乐的鲜血夹杂着雨水,劈头盖脸的撒了一身,手中持着又粗又长,身上锈迹斑斑的斧钺,立在暴雨之中,此时的方晓分明像极了一个从血海之中走出的战神,又哪里还是曾经那仁义懦弱的楚服公子。 战马前方,阎乐被劈成两片的尸身,被暴雨一冲,合着污浊的黄泥水,眨眼间就淹没于其中。 不知是巧合亦或者真有天意,骤然而来的暴雨,复又骤然而去,恢弘的浩日穿过厚重的乌云,洒落道道金色的光芒,越过浑身染血方晓,终归是照在了站在无名城岗土坡上,蒙恬那已然长阖的双目之间。 “可惜!” 还不等方晓的暗叹落下,只听身后蒙毅与李信蓦的齐声高喝,“公子万胜!大秦万胜!” 接连着,同样反应过来的择与安,也是脸色涨红,将手中的兵刃举过头顶,高声长喝,“公子万胜,大秦万胜!” 没有任何畏惧,坐在马上的方晓甚至没有去擦拭脸上的血污,一带马缰,信马前行,及至悚然呆立,士气全无的鬼面禁卫之前五十步,平举手中斧钺,旋即冷声喝到,“汝等若降,可免死!” 妄图以一人之力降二十多精骑,这看起来似乎有些天方夜谭,然而方晓的声音刚刚落下,身后就有弓弦爆响夹杂着鸣镝呼啸而来。 “噗”的一声,箭镞准确无比的插在了那二十骑鬼面禁卫马蹄前三步。 “下马受降者生,负隅顽抗,试图奔逃者,死!” 蒙毅声音如同腊月里的寒风,干涩、冰冷,声音落下的同时,他再度接过锐士择从旁递过的羽箭。 不知是谁先带头,只听阵阵兵刀掷地之声响起,二十余鬼面禁卫一齐翻身下马,而后跪倒在地,看向面前的方晓,口称“公子万胜!” 就在方晓斩杀阎乐,收服了鬼面禁卫的同时,代县诏狱之中,两名峨冠博带的使者,眼中含着不耐与阴狠,分别站在“蒙恬与蒙毅”的身前。 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今日之前还拒不就死的蒙氏兄弟,却是突然转了性子,两人分别嗟叹一声过后,当即端起毒酒,随后一饮而尽。 这让本已做好采取强制措施的两名使者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片刻之后,“蒙氏兄弟”口吐鲜血,咽下最后一口气变作了两具尸体,他们还犹自不太放心,最终抽出腰里的宝剑,一剑便斩下了他们的头颅。 “公子!找到了!” 轰鸣如雷马蹄声由近及远,战马上的李信手中却持着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这寺人赘婿之亲信,死于三里外小路之畔,待我赶到之时,他已死了多时了!” 默默点头,一个粗壮豪勇,满脸络腮胡子,手中持着柴刀斧头的身形,莫名出现在脑海之中。 “定是李左车!” 百密一疏的漏洞有人给他补上了,方晓不禁在心底长出了一口气,抬眼看去,只见那些鬼面禁卫此时一个个耷拉着脑袋,身上的铠甲兵刀,全被卸下。 对于这些兵卒,深谙秦法的蒙毅,有千百种办法可以治住他们。 “公子,将军与袍泽们的尸身,已然安放妥当了!” 仅存的短兵择与安的声音传来,方晓闻言点头起身,走到那城岗之中,低头看去,就见破败的岗哨正中,一幅巨大的土坑中整整齐齐的安放着十来具战死短兵锐士的尸身。 而在大坑旁边,又有一个一人高三尺宽的土坑,其中蒙恬的尸身安然躺卧。 死一般的默然,随后便是“砰”的一声,只见方晓单膝着地,朝着战死的众人便是一揖到底,“二三子,老师,如今我无力带你们返乡,但我在此起誓,终有一日,我会带着你们,一起返回咸阳,将那寺人、奸臣、伪帝一并斩杀,以慰诸位在天之灵!” 方晓这番话乃是有感而发,纵然他是个开了挂的穿越者,但与人同生共死,再加上有着扶苏的大半记忆,所以能够做出这样的承诺,并不奇怪。 他身后,无论是李信、蒙毅两位大佬,亦或者是择与安,他们看向半跪着正在起誓的方晓,眼中都同时掠过了一种名为“膺服”的神色。 将战死的袍泽与蒙恬郑重掩埋之后,方晓便带着队伍踏上了北归的道路,与此同时,代县之中,已经完成了诏命的咸阳使者,也带着“蒙氏兄弟”的头颅,踏上了返回帝都的驰道。 “这天下终于要大乱了!代地的风会将此战的消息传遍天下,而我大赵又是否能够迎来一位英明睿智的君王?” 黄土岗上,李左车肩上担着沉沉的柴担,扭头之间目光分别落在咸阳使者与另一边天际隐隐敛去的尘土上,口中喃喃自语,眼角似有泪光闪过。 ………… “韩百长!韩百长!” 炽热的阳光洒落在苍茫的草原之上,晒得身穿玄色衣甲的秦军,一个个面色黝黑,然而这其中被称作韩百长的那人,却是与旁人不同。 只见这人白净的面色,与身上的黑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虽然有些不太适应草原正午十分酷烈的阳光,但他依旧轻抿着薄薄的嘴唇,眼中有光彩闪动。 听见有人呼唤自己,扭头看去,就见一骑士手中持着一封文书,自远方而来,“韩百长,武城候命你务必在两日之内,将此间壁垒构筑完毕,如有违抗……” 这骑士话音还未落下,只觉耳边突然有雷声鼓动,胯下的战马同时受惊,口中发出不安的长嘶,四只马蹄更是在草原之上胡乱践踏。 “匈奴蛮夷!敌袭!” 听见雷声,韩信脸色不变,眼中似有轻蔑闪动,一把抄起身旁放着的长矛,口中却是高喊道,“速速列阵,丙仲!踏弩上弦,陶千!率领你部五十人剑盾出鞘,准备迎战!其余人等长矛列阵!” 丝毫不见慌乱,韩信口中接连有指令发出,片刻之后,训练有素的北地秦军赫然在已经搭建了半数的壁垒之后列成了战阵! 微眯着眼睛,逆着阳光,盯着地平线尽头,忽而一片黑白相间的“浪潮”从苍茫的草海之中涌出。 “五百步!” “四百步!” “三百步!” “踏弩!放!” 语气沉着冷静,待到眼中所见数百骑匈奴轻骑杀到三百步之内,韩信口中猛然发出爆喝。 “崩!” 弓弦应声而响,漆黑如瀑一般的箭雨,自壁垒之后升起,在空中划过完美的弧线,狠狠的将数十骑匈奴人钉死在了地面上。 此时好不容易稳住了受惊战马的传令骑尉,看着镇定指挥的韩信,眼中的惊诧之意一览无遗。 “这小子,真的是第一次上战场?” 第十五章 祖龙死而天下乱 “大单于,南边的秦朝皇帝已经死了,不但是他死了,而且还有确切消息传来,说是那当初打败了头曼单于的蒙恬,也被二世皇帝诛杀了!” 距离九原郡数百里外,有一处遍地如火水草丰美之地,此地被当地的蛮夷唤做萨日朗,得名之因便是那随处可见的火色野花。 然而如今,遍地的火红,却无数雪白淹没,放眼望去的,是一片几乎与天连在了一起的白色大帐。 一名坦着左胸,肩上披着皮袍子,满脸胡须,面色被晒油光黑亮的骑士,不断以马鞭抽打着胯下的战马,在如同迷宫一般的帐篷群里穿梭。 少倾,这战马来到了整片大帐区域的最中心,一座有着金顶的巨大王帐之外,矫健的翻身下马,脸上带着浓浓的喜色,也没有什么礼节,一掀大帐的门帘,便一边吆喝着一边闯了进去。 大帐之中此时仅有两人,一人年老,身穿华服美章但却显得有些破旧,一人年岁正壮,却是身穿皮袍,坦着胸膛,头上一顶缀着金色雄鹰的王冠,兀自熠熠生辉。 听见了十分聒噪的呼喊声,老者眉头微微皱起,不着痕迹的厌恶一闪而逝,但却没有表现出来。 而那壮年者回头看了一眼,旋即抽出腰里的弯刀,一把砍下了正在火上炙烤的滋滋冒油的羊腿,朝着那人扔了过去。 “须卜当,不是告诉你了,稳重一些,不要在王庭之内纵马奔驰,且吃了这羊腿,再来与我说话!” 语气听不出喜怒,冒顿大单于又看了一眼正抱着羊腿兀自发楞的左大当户,随后转过目光,落在了身后正挂着的羊皮地图上。 “郭先生,现在时机可是到了??” “暴秦的太阳已经落山,而初生之日,又自断爪牙,大单于乃是匈奴的头狼,如今一头失了爪牙却被狼群盯上的巨兽,会有什么下场,大单于自然比我这行将就木之人,清楚的多!!” 郭傀的目光一般落在羊皮地图上,他的眼神与冒顿不同,冒顿的眼光之中只有贪婪与征服的欲望,而当郭傀的目光落在地图上写着的那个秦字上的时候,就只有浓的化不开的恨意。 “须卜当,吃饱了没有?如果吃饱了,就去传我命令,王庭移驾龙城,一路之上凡有不归附者,杀!” 匈奴新生狼王的声音有着说不出的兴奋,目光落在地图上,顺着王庭伊始,越过大月氏,东胡,林胡诸部,在匈奴的圣地龙城上停留了半晌,旋即急转直下,最终落在了那大大的秦字之上。 而距离匈奴王庭万里之外的咸阳宫中,二世皇帝胡亥正斜斜躺在软塌之上一边饮着美酒甘露,一边欣赏着少府新近排练的一出歌舞,脸上满是欢愉满足。 “陛下,丞相来了!” 身材高大,面白无须的赵高,微微弓着身子,快步从门外走进,先是禀告了一句,旋即来到眼中正露出一丝惊慌与不耐的胡亥身旁,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代县的秦吏也回来了。” “哦?” 听见这话,二世皇帝的精神陡然一震,同时挥了挥手,着令宫人舞伎退下,目中露着期盼,牢牢的看着赵高。 当赵高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头的时候,二世皇帝原本紧绷的面颊陡然放松了下来,同时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蒙氏兄弟死,朕心终得安矣!” 弓着身子宛如奴才一般的赵高,眼神似是落在二世皇帝身上,但实际上却是不着痕迹的在皇帝手旁的“和氏璧”上掠过,其中贪婪与渴望转瞬即逝。 “陛下!陛下,万万不可有如此想法!” 赵高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即便这大殿之内,仅有他与胡亥两人。 “公子扶苏、蒙氏兄弟虽死,但公子高,公子将闾,还有陛下的那些兄弟姐妹呢?” 听着最信任的夫子的话,二世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不等他发问,就听见赵高那如同魔鬼一般,让他都有些不寒而栗的声音,响了起来。 “陛下如今虽已继位,但对于诸位公子、公主们,却不得不防啊!即便他们不敢贸然僭越,但扶苏即死,又有谁敢保证,他们不会有窥视神器之心呢? 总归,他们也是先帝的骨血,大秦的公子啊!陛下尽管仁义,但难免他们会将这仁义看做软弱可欺!” “郎中令是否多虑了!?” 胡亥尽管心中发寒,但依旧下意识的说道,“他们都是朕的亲兄弟啊,总归不能父皇尸骨未寒,他们就要害朕吧!” 听见这话,赵高顿时痛心疾首。 “陛下,先帝曾言,天子无氏,既然如此,那陛下又哪里来的亲兄弟呢?” 年轻的二世皇帝,听见最信任的夫子这样说,眼中充满了迷茫,从小到大,诸位兄长对他的疼爱一一在眼前闪过,便是长兄扶苏,曾经都是那么宠爱自己。 可现在,夫子说他们为了皇位就会对自己生出谋害之心?这是真的么? 目光转动,二世皇帝想到了许多,最终想起了沙丘的那个闷热的夜晚,他的眼中有狠辣一闪而逝,不过最后却是全部换成了浓浓的疲惫。 一旁的赵高见此,目中露出浓浓的“担忧”,随后再次俯到皇帝耳边轻声说道,“陛下,曾经长公子扶苏有蒙氏、姻亲王氏支持,而如今长公子、蒙氏兄弟、武城候、通武侯尽没,仅剩远逊祖、父的武城侯王离,算是没了威胁。 可陛下莫要忘了,公子高可是娶了右丞相冯去疾之女孙,而公子将闾则是有三川郡守李由之女为妻!” 说到这里,赵高点到即止,二世皇帝并不傻,他只是有些天真与胆小,这一点教导了他十年的赵高,比谁都清楚。 果然,胡亥眼中的迷茫消失了,他下意识的抬头朝着大殿正门望去,眼中有着深深的忌惮,在那里曾亲手与始皇帝缔造了整个帝国的左丞相李斯,正在等着他的召见! “召左丞相进来吧!” 声音干涩,似是有着压抑不住的忌惮与厌恶,二世皇帝坐直了身体,可他背后的天子袍服却在不知何时,已然被冷汗全部打湿了。 当两名自代地而归的秦吏,手中捧着装有蒙氏兄弟头颅的木盒走入咸阳宫的同时,在遥远楚地的会稽县项氏老宅之中,一个生有重瞳子的壮勇贵族青年,一把扛起了身前的等人高青铜大鼎。 吐气开声之间,便将之一把掷出,狠狠的砸倒了一片土墙。 “项籍,你在干什么!” 一口清水喷出,四十来岁目光炯炯有神的项梁惊怒交加的抄起手边竹鞭,作势就要抽打这个好动而莽撞的侄儿。 “叔父,现如今暴君已死,我们当揭竿而起兴复大楚,而不是在这乡间野宅,枯坐干等!” 也就在年少轻狂的项羽叫嚣着要杀官造反的同时,一个容资姣好,身段苗条的少妇,手中提着装满饭菜的篮子,走入了芒山的小路之上。 “唉!这世道真是越来越难了,也不知我那良人还要在山野之中藏匿多久才能安然归家。” 少妇愁眉苦脸的感叹着,在距离芒山数百里外的阳城之中,一个名叫陈涉的黔首,被征发徭役,并临时任命做屯长,带着九百来人,开始朝着渔阳进发。 第十六章 刘邦的开国功臣们 自打一斧子斩杀了阎乐之后,方晓便带着一行人,朝着北地秦军驻扎的九原郡驰骋而去。 来时,他坐在车驾之中,走的乃是正儿八经的驰道,所以他眼中能看到的都是这大秦的繁荣与强盛,这样的风光甚至让方晓有些在心中怀疑自己知道的历史。 “秦二世胡亥到底是有多蠢,这么一个繁荣强盛的帝国,居然才两三年就让他玩没了?” 可当现在失了车驾与身份,并且必须行走于乡野之间的时候,方晓才发现,这看起来煌煌赫赫的大秦,早已经从根部就腐烂了。 从代郡返回九原郡数百里的路途上,方晓已经不下一次看到,大片大片的良田因为缺少轻壮料理而无奈荒废。 将这些轻壮从农田之中拽出来的,正是频繁的徭役,他们或是被带到北疆、南疆为王离与赵佗充当民夫,或是被带到大秦的帝都咸阳,为始皇帝修建他死后的神国,也为二世皇帝继续修建他那华美的宫殿。 粗略的在心中计算了一下,得出的结果,让方晓这个现代穿越者,都不由的在心中咂舌不已。 “窝尼玛!胡亥和赵高他们两个人是猪吗?按照我见到的频次,人数,恐怕这大秦的天下,真得有十分之一的人口,不是在服徭役,就是在去服徭役的路上! 就这样,李斯还能带着这两个猪队友硬撑了那么久的时间?特么的要是换成我,早就撂挑子不干了好吗?” 一边吐槽,方晓一边对那位“从未谋过面”的大秦丞相产生了浓浓的敬佩与同情,“想必一点一点的看着自己亲手建立起来的天下崩溃的滋味,实在是不怎么好受吧,可惜这就是你的宿命啊!” 经过将近半个月的“隐蔽行军”,方晓一行将近三十人,已经快要到了新修筑好没多久的长城脚下了。 蒙毅这看起来浓眉大眼的正面角色,实际上手段老阴了! 这半个多月来,方晓可是一点一点的见识到,那二十多个本自游移不定的禁卫俘虏,是如何被这“老阴比”调教的服服帖帖的。 只要一想到蒙毅的手段,方晓的心中就会不由自主的产生一种,离这种人越远越好的冲动。 倒不是说蒙毅真的阴险毒辣,而是他那出自朝廷法家体系训练出来的,刻到骨子里的严肃刻板、违法是从,再加上研习《韩非子》生出的权谋手段,当真是让人一想便忍不住不寒而栗。 “混账!到底是哪个‘天才’把蒙毅编成了易小川的?这两个人相差的,也特么太离谱了!” “公子!公子!” 伏在马背上的方晓被蒙毅那沉稳的声音唤醒,一边使出全身的力气,用双腿加紧了正在奔驰的马腹,一边扭头看向身旁的蒙毅,而后者则是朝着他比了个手势,示意他看向前方。 顺着蒙毅指出的方向看去,只见苍苍茫茫的大地尽头,一道浓浓的黑烟,如利剑一般直直插入云霄。 “狼烟?” 这东西方晓是第一次见到,但是他却并不陌生,稍微愣了一下,他就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匈奴?” 无论是李信还是蒙毅,在听见方晓的判断之后,都是不约而同的先点头,而后有有些不确定的摇了摇头。 “可能是匈奴,也可能是东胡,总之不管如何,如今没有陛下镇压,没有兄长统领,那些蛮夷们的心,却又是活络起来了。” 因为狼烟,也因为已经来到了长城脚下,于是方晓一行人决定不再隐匿身形,纵然不能光明正大的纵马于驰道之上,但总归可以放开马速全力驰骋。 于是第第三天的傍晚,当火红的日头,沉沉的挂在苍茫的蓝天尽头之时,方晓终于回到了北地秦军的驻扎之处。 大秦的北疆起自陇西而终止九原,三十万北疆军团,便依次驻扎在沿途的长城和城郭之内,而九原,便是北地秦军的首脑所在。 将军府中,王离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白头将军,一时间心中居然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若放到从前,对于李信王离定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的,可现在,在听方晓说过此次代郡之行的经过之后,他心中对于李信就只剩下了浓浓的钦佩。 “只可惜,蒙恬将军不能在回北地,带领我们共击匈奴了!” 一个多月不见,王离脸上的胡须又浓密了许多,而他眼中也是平添了许多愁容。 如今的王离还不到而立之年,这幅本来应该是蒙恬挑着的担子,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还是太过沉重了一些。 “王离将军,我等归来之时,见长城之上,有烽火燃起,可是彼蛮夷之辈,又来寇边了?” 沉默少许,还是方晓打破了沉默,端起杯盏,饮了一口,这才将话题引到了军事之上。 “这些日子,是有匈奴与东胡数次寇边,但都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皆一一被我军打退!” 说到军事,王离脸上的愁容消散了不少,只见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轻轻拍了一下大腿,随后用十分钦佩的目光看向方晓,语气又是惊奇,又是赞叹道,“长公子真是慧眼识人,不……唉……我,末将也不知该如何说才好了。” “哦?” 一听这话,方晓眼前一亮顿时来了精神,可害的蒙毅与李信,却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位小小王将军犯了什么毛病,话说的好好的,咋就突然嗟叹起来了? “将军可是按我给你那名单找寻,已经有了收获了?” “然也!” 应和之间王离便将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情缓缓道来。 原来当日在方晓离开北地之后,王离便自军中找来一二能够信任,同时又精通地理的能干斥候,着他们带着方晓给与的那份名单,快马前往楚地“公干”。 到底王离这北方军团的将军,乃是始皇帝“遗诏”所命,是以此番“公干”到了地方上,自然无有不倾力配合之理。 于是有的斥候便很容易的找到了自己名单上的那些所谓“英杰”,而一路快马加鞭之下,甚至有人还不等方晓到达代地,便已经回到了北地秦军之中。 “长公子让我找的这些人,真是各个都有奇才,比如那灌婴、周勃,不但勇力过人,而且对于行伍兵阵之说也是十分精通,再说那樊哙,看起来五大三粗,但是论起勇敢,却真是能够以一当十!” 也不知是尬吹方晓还是那些“后来的大汉开国功臣”真就这么出色,居然惹得王离说道兴奋之处,还忍不住击节而赞。 “两位将军,长公子,你们实在不知,尤其是那个叫做韩信的游侠,在来到之后,我得找到他的斥候汇报说,此人胆小懦弱,遭人侮辱,非但不敢拔剑杀人,为了息事宁人,反倒不惜自辱他之人的胯下钻过,当时我便认为这人乃是一个大大的庸才懦夫。 本着长公子钦点,我便试他一试的心态,让他做个假百长,带着人手去加筑壁垒,如若不行回来撸了便是。 但岂料就在前些日子,八百骑匈奴轻骑寇边,居然硬是让那韩信率领着不到三百人的步卒杀得崩溃逃散,仅仅这一战,韩信率领是的三百人,便斩首五百,得俘虏一百,如今,我已然升他做了假五百主,这小子,可才刚刚二十出头啊!!” “二十出头的假五百主?” 听见王离这话,蒙毅李信脸上都是一惊,如此年轻的五百主虽然还有个假字,但便是曾经的武成侯王翦,在这个年纪也不曾达到。 然而方晓听闻,嘴角却是不由的隐隐抽搐了一下,“韩信可是出了名的不受重用就当韩跑跑,只看日后他能说出自己将兵多多益善的话,便知道,一个小小的五百主,定然无法留住他。” 想到这里,方晓已经在心中下定决心,一定要在韩信变成韩跑跑之前把他稳住,否则真让他跑去此时不知在哪个山旮旯里落草为寇的刘邦身边,那日后自己的乐子可就要大发了。 说道韩信,方晓不由的就想到了萧何,于是便朝着王离问道,“其他人呢?将军可曾寻到?诸如那沛县的萧何,阳武的陈平?” 第十七章 坑比小舅子 王离的脸上一丝掩饰不住的尴尬与愤怒现出,旋即很快消失,轻轻的咳嗽了一声之后,他这才说道,“且先不说萧何,长公子,陈平属下都是找到了,只不过这人……嗯………” “窝尼玛!这是什么表情?”看着王离,方晓心中不由的咯噔了一声,“这位侯爷不会该给陈平弄死了吧?” “长公子不要误会,陈平此时已然在九原军中了!”发现了自己此刻做出这般奇怪的表情,有些不合时宜,于是王离连忙继续往下说。 “长公子,末将有一句话虽然有些老生常谈,但还是想要劝你一劝,我大秦立国之本,乃是商君、韩非之法,可那陈平学得却是黄老之道……” 听到这里,方晓总算是明白了王离想说什么,他也是没想到,这位小小王将军居然对始皇帝这么崇拜。 曾经始皇帝在世的时候,就对于围绕在扶苏身旁的儒、道、墨等百家的门客十分不满,后来更是严令扶苏去跟随蒙毅学法,学韩非子。 现在显然是王离知道了陈平学得乃是黄老之道后,生怕自己“旧病复发”,这才直言不讳的向自己劝谏。 “小小王将军啊,陈平学的是黄老之道不假,但是这厮办起事来,可没有任何黄老之术的清静无为啊! 若是论起阴险毒辣,恐怕陈平不是针对谁,而是在坐的各位在他眼中,都得是辣鸡啊!” 方晓心中的想法,当然不会这么直勾勾的说出来,先是有些控制不住的看了一眼身旁的蒙毅,搞得这位蒙氏英杰,一脸莫名。 随后轻了轻嗓子,便继续说道,“武城候多虑了,陈平此人,我有他用,但总归不会是想研习黄老之术也就是了!” “那萧何………” 说完了陈平,方晓还想问王离,萧何到底找到了没有,也难怪方晓对萧何这么上心。 以一个理科生仅有的历史知识,能够记得的牛批大佬绝对不多,而萧何绝对是最为耳熟能详的一个。 曾经刘老三建立大汉之后有“功人”“功狗”之说,所有人中仅有萧何一人得了“功人”的评价,这正是因为萧何那强大的内政能力。 就是因为有萧何给刘老三坐镇后方,这才经得住他不断的再吃败仗与跑路之后,还能不断的得到钱粮、军队的补充,以至于最后绝地翻盘,干死项羽。 如果萧何也有属性的话,方晓相信,这家伙一定是内政满点的人物! 而现在方晓要干的事情,跟刘老三想干的几乎没什么区别,甚至情况比刘老三跟项羽争天下时还要恶劣上一些。 毕竟,刘老三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时候,可是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这一切最主要的原因,都是因为他拥有萧何啊!! “呃……长公子……” 不等王离声音落下,一直在旁边默默倾听的蒙毅却是突然开口,“长公子慧眼识人自然是极好的,但臣有也有一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却是不如先请武城候说说那冒顿单于的事情罢。” 蒙毅的话让方晓心思猛然一肃,朝着蒙毅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是自己的律令“老师”在点播自己了。 王离、李信当前,自己却一直在记挂着旁人根本不闻其名的萧何、陈平,若是在继续这样光明正大的追问,不但会让明显没有办好差事的王离感到尴尬,还会让李信心中感到不快。 悄悄瞥了一眼,方晓也已经发现这两人眼中隐隐的不服气了,甚至就连蒙毅眼中,他都看到了相似的神采。 暗暗在心中有些头疼于日后管理大佬们的手段,而表面上则是道了一声“善”,便朝着王离点了点头。 暗暗朝着蒙毅递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随后王离也是肃了肃神色,便将冒顿单于的事情一一说了起来。 根据王离所说,冒顿乃是匈奴老单于头曼的大儿子,也同时是他的太子。 但是怎奈生下冒顿的老阏氏死的早,头曼又老当益壮,据说乃是个夜御十女的猛人,自然找了几个年轻貌美的姬妾,于是这才有了个小儿子。 而生下小儿子的那个受宠姬妾,则是不断的给头曼吹着枕头风,最后导致头曼渐渐疏远了冒顿。 真正引发父子反目的还是,在冒顿大婚迎娶阏氏之时,按照匈奴人的传统,头曼本应送来代表着太子的银鹰头冠,可偏偏冒顿却送来了一顶普通的狗皮冠,随后更是为了与大月氏结盟,把冒顿送去了当人质。 “这冒顿也真是个无君无父的孽畜,我听来往匈奴行商的乌氏商人说,冒顿自打回到匈奴之后,就在悄悄的训练死士。 他命令死士,无论自己的鸣镝射向何方,他们都必须毫不犹豫跟着射。 第一次,冒顿把鸣镝射向了他最喜欢的宝马,当然有人跟着射,有人则是怕冒顿犯了糊涂,而没有跟着射。 于是那些没有跟着射矢的死士,全都被他杀死。 第二次,这冒顿又把鸣镝射向了他的阏氏,这一次更多的人选择跟着射矢,而没有射矢的再次被处死。 终于第三次,在一次狩猎的过程中,冒顿把鸣镝射向了头曼,这一次再没有死士犹豫,于是头曼就这样死在了自己亲儿子的手上。” 王离在说这故事的时候,脸上满都是不可思议,便是蒙毅与李信,都是一幅受了惊骇的模样,口中同时在念叨着“真真畜生,一类的话。” 难怪他们如此,就算大秦依法治国,但同样也是十分崇尚孝道,虽然达不到父要子死子不得不死的程度,但弑父这种事情,在秦人眼中,依旧是绝对不可饶恕的大罪。 方晓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故事,只不过他的接受能力却是稍微强一些,毕竟,身为一个网络键盘职业玩家,什么样的奇葩事情没有见过。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震惊过后,李信很快抓住了事情的重点。 “据乌氏的商队所说,匈奴单于换人,也就是这么几个月的事情。” “不妙!” 李信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型,“按理来说,无论接近大秦边关的匈奴还是东胡,都应该被蒙恬将军打残了才对,再加上那些胡人与匈奴世代仇恨,前些日子又怎么会联合在一起,侵犯我大秦边关!? “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几乎同时,李信、蒙毅、王离乃至方晓,都想到了一个相同的答案。 “窝尼玛!怕不是那个什么冒顿单于,已经统一了大草原,并且知晓蒙恬如今已经不在北地秦军之中的消息,这才想要挥军南下,重新夺回水草丰美的河套地区了吧!” “王将军!你有多久没有收到云中郡的军报消息了!?” 豁然扭头,方晓目光灼灼的看着王离,而后者听见这话,先是张口就想要回答,可下一刻他心里默算一阵,旋即便是大惊。 “我……我这就让斥候游骑,速去探查!” 看着脸色有些发白的王离,方晓的心里又是咯噔一声,“坑逼啊!这特么算哪门子名将?怪不得日后大秦最精锐的北方军团,就葬送在了这位小小王将军的手上了!” “不对,这货貌似还是我的小舅子???”突然方晓想起了什么,于是眼神怪异的不断能在王离身上悄悄巡梭。 同样的无论是蒙毅还是李信,此时看向王离的眼神也都已经变了,其中除了不能置信之外,剩下的就只有浓浓的可惜与失望。 很显然,他们是在替王翦、王贲可惜、失望。 “本来还想着,回到北地秦军之后,有王离、李信以及蒙毅还有那些个被自己挖来的未来大佬为将,说不定真的可以提三十万大军,一朝入关,攻破咸阳,完成任务,潇洒走人,但现在看起来,事情可是变的难办了啊!” 第十八章 未来何去何从 诚然,方晓依旧可以一意孤行,管他什么匈奴胡人,只要当上皇帝,完成了任务,系统就会带自己离开这个世界。 且不说这样的事情能不能成功,可只要他一想到历史中晋朝时期发生的北方游牧民族入侵诸夏,汉人沦为最低贱的“两脚鸡”,中华大地满目疮痍惨状之时,方晓就感觉自己似乎有些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更况且,自己提大军南下,看起来似乎应该能够如同摧枯拉朽一般,直接覆灭咸阳,夺回帝位。 可如果仔细计算一下,实际上他的成功率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若是一切顺利速战速决,他能成功的几率也不过只有七成半,顶多八成的样子,这还是算上了士兵士气可用,上下一心,钱粮充足的情况。 而如果一旦某一个环节出了错,南下的北方军团陷入了持久战,那么必然的这成功几率,就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降低。 这样的见地,多亏了套自扶苏的治国与兵法技能,而在返回北方的路上,方晓也没旁敲侧击的向蒙毅和李信请教。 这两位大佬最终告诉自己的情况,实际上也和他分析出来的相差不多,顶多是蒙毅将成功几率压得低了一些,而李信又将成功几率压得更低了一些的区别罢了。 尽管存在失败的可能,可就算失败了,只要进退得当,有蒙毅与李信这两位当世名将,带着北地秦军返回北疆,也绝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当时方晓依旧在心中决定,一旦回到北地秦军,那就要尽快的说服几位大佬发兵咸阳,但现在突然半路里杀出了个程咬金,却实在是让方晓心中犯了难处。 关于系统,关于这次穿越,还有许多答案,是在那本系统给他的手册里找不到的。 所谓的末日方舟是什么,自己又是怎么出现在那艘方舟上的,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回到自己的世界,见到自己的家人同事,这都是他急切想要知道的答案。 可现在这一切的计划,统统都被那好死不死突然冒出来的冒顿单于给破坏了。 察觉到了自己“学生”的情绪有些不对,早就猜出了方晓想法的蒙毅也是轻声叹了一口气,然后站起走到了挂在墙边的九州地理图旁边。 “武城候,李将军,长公子,你们且看!” 蒙毅先是在地图的长城上划了一条长长的弧线,最后指尖落在九原郡上,“我们现在在这里,而匈奴或者说胡人,他们在这里!” 说着,他的手指落在了云中郡,而后继续上移,在河套以北阴山以南的地区,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 “匈奴逐水草而居,如今已经是九月入秋,我们都知道,按照匈奴的习俗,现在的他们,应该正抓紧时间将自家的牛羊战马,在秋草场上喂得膘肥体壮。 因为一旦进入冬季,他们能利用的草场就会大幅缩水,如果他们放弃放牧牛羊,那么冬季到来,草场不够,牛羊就会大片的饿死,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的族人也会大规模的饿死。 是以我推断,为了保住族人的生命,保住刚刚统一了的草原政权,起码在明年开春之前,冒顿应该不会发动大规模的南侵!” 说到这里,蒙毅停了下来,将目光落在了方晓的脸上,“既然如此,我们何不趁此难得的空荡,率先挥军南下,以雷霆万钧之势,杀奸臣,诛伪帝,稳定大秦天下之后,复回过头来,倾帝国之力,一次将匈奴祸患剪除个干净!” 大佬的话直接说到了心坎上,方晓差点没张口直接喊“666”。 可紧接着就见李信缓缓站了起来,朝着蒙毅拱了拱手,在方晓十分期待的眼神中,却听见李信转头指着地图说道,“蒙将军此言诚然有理,但却未免也太过理想化了!” “嗯?” 站在地图前的蒙毅挑了挑眉头,似乎有些不太明白李信话里的意思。 “信长于陇西,年少之时便时常与胡人匈奴打交道,深知他们的习性。 在李信看来,那些匈奴人根本就算不上人,他们就是一群披着人皮的狼,当狼没有食物的时候,他们甚至会杀死同类,分而食之。 那些匈奴人也是一样,他们各个天性残忍不可理喻,如同儿子杀父这种事情,简直屡见不鲜,如果一旦缺少了食物,他们第一个想到的永远都是掠夺。 所以,我与蒙将军的看法刚好相反,冒顿为了自己的族人不被逼到互相残杀的份儿上,他一定会在冬天到来之前,针对边地发起军事行动。 起初可能会如同前些时日那种小规模试探掠夺,而一旦他们发现北地的表现,真就如同传言中说的那样软弱可欺,那冒顿就一定会带着他手下的狼崽子,将所能见到的大秦的一切,都吞噬的干干净净!” 说到这里,李信猛地一抱拳,然后朝着方晓半跪就是一拜,“李信知道长公子无时无刻都想回到咸阳,杀奸臣,诛伪帝,为先帝报仇。 信又何尝不是如此?但为了我大秦江山不为胡人所乱,是以李信斗胆,请长公子三思。” 两位大佬分别提出了自己建议之后并没有相互争吵,而是先把目光落在方晓身上,紧接着又挪到了本来正站在一旁看戏的王离身上。 “呃。” 瞬间,这位王氏未来的名将,便体会到了世道的险恶与做重臣的不易。 片刻之后,蒙毅三人自房间之中鱼贯而出。 他们并没有得到方晓的答案,而身为人臣,无论蒙毅还是李信,也不可能去逼迫方晓做出选择。 最终方晓则是以连日赶路,实在是疲惫的紧了的理由,将三人请了出去,并且承诺他们,最迟明日此时,便会给他们一个准确的答案,到底是打匈奴,还是打咸阳。 房间里,方晓在床边枯坐了大半宿,这大半夜的时间里他想到了很多,不止有“后世”那五胡乱华的可怕景象,还有他脑中仅有的,从电视剧里看来的秦末汉初,楚汉争霸时期的“天下大势”。 在真正合衣躺下陷入沉睡之前,他的心中其实也已经有了答案了。 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方晓才从房中走出,而在门外,蒙毅三人早已等候多时了。 毕竟军情如火,多等一刻,变数就会多产生一刻。 可还不等他们说话,却是方晓先行开口了,只见他将一直拿在手中的几张丝帛图画递给了王离。 接过图画打开,王离的眼中顿时便出现了许多“小问号”,而一旁的李信好奇之下凑过脑袋一看,脸上立刻就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武城候,你且找工匠按照这图纸,将这东西试做一幅出来!嗯……做出来之后,就交给李将军试验一二!” 以一幅图画吸引了王离和李信的注意,但蒙毅却是连图画看都没看,上前朝着方晓一个大礼,当场就想开口,可就在这时,门外突然有阵阵吵杂的声音传了进来。 “既然是武城候将我自楚地找来,但如今却将我埋没于刀笔之中,这又是何道理? 还请武城候给陈某一个说法,又或者,请武城候身后的大人物,见一见陈平!” 第十九章 三分天下 将军府的偏殿之中,王离正端坐于堂上,而堂下一位内里穿着儒士服,外罩一件稍显破烂皮袍,容貌英伟,身材欣长的策士,正神色淡定的站在原处,脸上丝毫看不出任何慌张或者害怕。 “陈平,你一大早的不在官署工作,跑到将军府前胡闹什么!?” 王离的声音从小至大,伸手重重的在案上一拍,然而陈平却依旧面色如常,根本不为所动。 先是朝着王离拱了拱手,随后目光越过王离,落在他身后的屏风上,开口第一句,便是让王离面色一变。 “长公子,既然归来,何不现身一见?想来您千里迢迢征辟平往北疆,总归不能只是让平埋没于刀笔之中罢!” “王将军,如何,这次可又是你输了!” 方晓的声音自屏风后传来,同时王离眼中有羞恼一闪而过,狠狠的瞪了陈平一眼,扭身朝着方晓拱手一礼,“公子果然慧眼识人,是离输了!” “无妨!王将军,你我之间不过玩闹,如何又真有输赢一说,方才打赌,也只是想到了曾经在咸阳城中的时光罢了!” 一边说着,方晓一边伸手在王离的肩膀上拍了一拍感叹道,“也不知道内子,与我那两个孩儿,现在到底如何了!” 听见这话,王离脸上的表情顿时一暗。 根据扶苏的记忆,他的妻子正是通武侯王奔之女,王离的姐姐,若是真个算起来,套了扶苏娃的方晓,还真得叫王离一声“小舅子”。 “咸阳城中有消息传来,据说长公子‘死’后,那胡亥到没有为难他们,只不过日子总归不太好过也就是了。” 叹了一声,王离朝着方晓再拜了一拜,原本因为昨晚的事情,于心中生出的不满与无力,却在他走出这房间之后,就悄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日后若有有谁在说这位早已经该死了的‘长公子’任意懦弱,平当当面唾之。 几句话的功夫,陈平就猜出了两人是在以自己打赌,可他脸上却并没有出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朝着方晓拱了拱手,随后说道,“君真是长公子扶苏耶?” “长公子不提也罢,如今我只是扶苏。” 方晓饶有兴致的看着陈平,然而下一句话却让陈平差点没惊得跳起来,“陈平,方才你是在诈武城候罢?并且你肯定也已想好了应对之法八? 并且此时定是在心中疑惑我这个长公子,为什么跟传言里的不一样?” 被当众说出了心事,饶是陈平这等“老阴比”一时间也是不由的冷汗直冒,张口结舌了半天之后,这才连说不敢。 但方晓的攻势还没完,他要给这日后的汉初三杰之一,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不说一次就能让其心服,但总归不能让他轻视自己。 “你是否还在心中惊讶,为何在千里之外,我会通晓汝之姓名? 不要着急否认,且再让我来猜一猜你今日上门的目的。 今天你能来,且不管你是如何得到消息的,但总归你是想来试探一番,王离背后之人到底是不是扶苏。 而除此之外嘛……” 说到这里,方晓用十分玩味的眼神看了陈平一眼,随后继续说道,“如果我没猜错,你的衣袖之中当有一篇策论吧,其中的内容,便是来力劝我,暂时放弃南下的念头,转而先应对那匈奴与胡人的隐患,可对?” 听到这里,陈平一进门就端着的那副黄老清静淡然的神态全然消失不见。 任谁在短时间之内,接二连三的被猜中心事,并且就连袖中有什么,都被对方说的一点不差,也绝对不可能再保持镇定。 方晓到底开了挂,对于陈平有系统给出的详细信息,又有自己本来的一些记忆,所以按照现代人的逻辑思维,加上适当的脑补,能够将陈平的想法,猜个八九不离十,这并不奇怪。 “长公子派人监视我……!?” 脸色阴沉说出了半句,但紧接着他就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袖中的策论,乃是无人之时书写,并且时时带在身上,断然不可能有人知道其中内容。 “并非如此,只是英雄所见略同罢了。” 伸手指了指身旁的胡椅,率先坐下,方晓顺理成章的伸出右手,而陈平则是咬了咬牙,从袖中掏出了那篇写了许久的策论。 “这人莫不是有读心术?” 眼前阅读策论相貌温文尔雅的“长公子扶苏”,怎么看都是一幅温润公子的样子,但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心事,甚至连策论的内容,都被眼前这人猜的一丝不差,陈平的心中就不由生出一阵无力与恐慌。 这样的感觉,在他学成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由于这个时代的文字载体原因,陈平的策论并不是很长,言语中肯,切中要害,并且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这就极大的减低了方晓的阅读障碍。 “好!写得好,写得实在是太好了!” 策论看到一半,方晓就已经在心中赞叹不绝了,能够在一个时代之中脱颖而出,陈平之智果然不容小觑。 这片策论将北地秦军现在的状况逐条分析,有理有据,策论开头,陈平便给他定下了基调,“乱臣逆子弑父篡位,滥用民力,徒令天下陷于水深火热之中,今之二世皇帝,譬如夏桀商纣。 今之北地秦军,虽状似兵强马壮,然内有人心失和之危,外有蛮夷寇乱之险,实乃内外交困也。 始皇虽崩,然余威震于殊俗,如贸然举兵,进若不能一鼓作气,则退必有失,有失则人心离散,恐给奸臣逆子以可趁之机。 依平所见,北地如今当内隐公子之消息,外则上奏咸阳,请战于匈奴,索要钱粮,肃清河套,以安后方,如此若天下有变,北地秦军当能以雷霆万钧之势,破咸阳,诛伪帝,而后再一天下。” 而在这策论的中段,陈平则是就着当今的局势,冷静分析并且给出了相应的对策。 方晓细细总结了一番共计五点,其一便是若想南下攻打咸阳时机不对,如今二世皇帝虽然继位,但关中之地人心尚齐,且有名将重兵屯守,若是此时南下,便如同方晓心中思虑一般,很容易就会陷入持久苦战之中。 其二则是人心不可用,北地戍卒,其亲眷大多居于关中,若是贸然反叛咸阳,北地秦军恐怕自己就会先乱了阵脚。 第三则是钱粮问题,秦法严苛,为北地秦军供应钱粮的乃是北地三郡,而这三郡郡守除却九原之外,都是关中直接委派,如此一来想要起兵,就必须先将这两郡郡守收服。 第四则是方晓虽然考虑到,但却没有看的透彻的一条,那便是在陈平看来,始皇帝即死,那六国余孽必然在山东各地谋求复国,如若北地秦军贸然南下,那么就会让六国余孽得了渔翁之利。 而最后一点自然便是匈奴之困,陈平在策论之中详细列举了“古时”蛮夷戎狄入侵诸夏的惨状。 通篇策论,纵然提出了五个不能战,但陈平也为在其中规划了日后该做的事情,那就是朝咸阳要钱、要粮,然后肃清后方,并坐等六国余孽叛逆之际,在挥师南下,一鼓作气拿下关中。 而随后之事,在陈平看来,六国既然能被秦击败一次,那么击败第二次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第二十章 穿越者必备发明 合上策论,方晓心中对于陈平赞叹无比,同时也悄然对这位印象中的“老阴比”有了很大的改观。 “这陈平的策论看起来有理有据光明正大的令人信服,莫非是后来他受到了什么刺激,才会变成汉初的那位总是给刘老三出阴险毒计的老阴比?” 这篇策论在方晓看来,真就是秦末汉初的三分天下之策,只要这计策真能完美执行,那么赢得天下几乎就是时间的问题。 “陈先生这策论写的真是精彩,真是每一条都说到了我的心上,先生甚至连山东的六国余孽都算到了,真不可谓不深谋远虑。” 先是尬吹了一句,让陈平的脸上显出一丝隐隐的自豪,可方晓下一句话,却让又让他心里一颤。 “先生策论之中,只说到了三分天下之策,那在这之后呢?扶苏又该何去何从?” 陈平当然知道方晓问的不是如何统一天下,而是天下归一之后的事情,他一时间有些拿不准这位公子是在考校自己的“气量”,亦或者真的是自大到了视天下群雄于无物,若是后者,陈平已然在心中悄悄打算,还是尽早离开为妙。 但想是这么想,问题还是得回答,于是陈平咬了咬牙这才说道,“公子所指莫非乃是国本之论?” 方晓闻言,不置可否,只是眼神平静的看着陈平,让他根本猜不透自己在想些什么。 “如此,平便斗胆一说!”坐直上身,朝着方晓一拜,陈平当即开口说道,“秦之所以能一天下,靠的便是法,而平亦闻,始皇帝曾于咸阳宫中招群臣议国本,后才将天下分作三十六郡,不效故周之封建事。 平私以为,此法大善,日后公子若能一天下,当承始皇帝之制,以秦法而治天下!” “陈先生没有说实话!” 似笑非笑的看着陈平,方晓轻声接到,“我听说,先生乃是黄老高足,难道就不想向我推销一番自家的学问?” 再一次被猜中心中所想,陈平心中惊疑交加,更加看不透眼前这“温润如玉”的公子想干什么,于是他只有直起身再拜。 “平虽以黄老为学,但却也知,秦能一天下,皆在于秦法之利,事无巨细皆有准绳,这自然是极好的。 然平亦听老师教导,治大国应如烹小鲜,若是凡事太过,则物极必反,是以平私以为若公子能取天下,当法道并行。” “哦?依君之见识,法、道该如何并行?” “乱世过后,万民思安,依平所见当约准绳以秦法,行无为于万民,而后民力可复,天下自然安定!” “陈君,我再有最后一问,你不必现在就回答,只需记在心中,好生揣摩,日后时机到了,在答我不迟!” 听见这话,陈平心中猛然一松,这便意味着自己还有以后,于是抬起头来再拜。 “陈君,你亦有宰天下之志乎?” 陈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将军府的,他只感觉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不断回荡着“长公子”方才高深莫测的形状表情,最终之前在厅中经历的一切,都变作了方晓发出的最后一问。 且不管陈平如何离开的,此时将军府中,蒙毅、李信与王离正跪坐在方晓对面,而在他们的身前则是陈平的那篇策论。 三人一一传阅之后,脸上各自现出不同的表情,但最后三人所有的表情,却都归做一声叹息。 只见王离率先直立而起,朝着方晓便是郑重一拜,虽然没有什么言语,但方晓心中明白,自己这个实际上掌控着北地秦军三十万的小舅子,已经对自己心服口服了。 而李信也是一边赞叹着“公子慧眼识人,真乃神人也”,一边看到兴奋之处抚掌大笑,“这陈平,真人才也,信当将此人引为知己。” 就连一项严肃刻板的蒙毅,再看了这策论之后,都不得不发出赞叹,而后说上一句“后生可畏”。 就这样,昨天夜里悄然升起的“用人危机”就这样,因为陈平的一封策论,而化作了无形。 “公子,这陈生有如此高才,可要让其担任要职?” “不急,且让其随在我身边,再试一试他的气量如何。” 定下了眼前的战略方针与陈平的去留,王离三人便一起起身告辞。 既然决定了要以匈奴为目标,而后静观天下大势,那三人接下来就有一堆繁忙的军务需要处理。 李信也到罢了,虽然曾经被始皇帝贬斥,但总归是清白之身,只要王离征召,李信自可以以门客身份,在北地秦军之中光明正大的整顿军务。 而蒙毅则必须隐姓埋名,藏在暗处,当然方晓的情况也差不多,是以他特别让王离为他寻来了一块金属面具,这样就避免了日后出门,被除了短兵亲卫以外的秦军士卒认出来的风险。 一日过后,满头白发的李信,喜气洋洋的来到了将军府中,进来之后见到方晓,当即便是一个大礼到底,口中则是赞叹连连,“公子真乃神人也,所造那高马鞍还有那名为马镫的东西,真真奇思妙想,乃是马战利器!” 李信说的,自然是昨日他给王离的那张图纸,其上画的正是高马鞍与马镫。 骑过战马甚至还斗阵斩杀了阎乐,方晓自然知道在秦朝时期,不但没有马镫,就连能很好固定身体的高马鞍都没有。 于是本着每个穿越人士都需要发明一遍马镫的原则,这才有些迫不及待的把图纸画了出来。 他却是没想到,王离的动作居然如此麻利。 看着李信动作麻利的翻身上马,演练了一番“骑马射箭”之后,方晓满意的点了点头,马镫虽小但绝对是划时代的产物。 “以李将军经验,此物可对我大秦车骑有效?” “那简直太有了!”李信脸上的表情就是这么五个字,“臣敢断言,有了这套马战利器,以北地秦军车骑之精锐,只要信稍加锻炼,那定然每骑战力,都将不亚于天子禁卫!” “好!此事便交于两位将军以及老师了,不过此物定要保密,万万不可让有心人学了去!” “唯!公子之言末将定然谨记!” 无论是王离李信,甚至蒙毅,听见这话都是神色一肃,旋即拱手行礼。 苍茫的草原之上,两骑并辔而行。 当日离了校场之后,方晓本打算去见一见周勃曹参等人,但转念一想,就又打消了这个想法,如今他的身份乃是长公子扶苏,便是在重视人才,也不至于亲自去行伍之中见两个“无名小卒”,他必须注意影响。 御下之道,也是十分有学问的,对陈平之智方晓有着十足的信心,是以他这才会跟王离打赌,并借着策论平息了三人心中的不快。 但周勃等人的能力,却并不足以立竿见影,况且如今他们已经在北地秦军之中了,既然如此,那么能否出头,一切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吧。 方晓始终相信,如果是金子,即便不用自己提携,也一定能够发光。 当然,这里面还是有一个例外的,那就是日后在楚汉争雄之中,大放异彩的兵仙“韩跑跑”。 此人极度骄傲、自负,心里想的都是如何出人头地,一旦发现不重用,立刻就会脚底抹油。 是以,为了不让兵仙从自己的碗里逃走,方晓必须抓紧时间,去见他一见。 第二十一章 韩信 “陈君既有三分天下之策,那于塞外兵事何以教我?” 双腿紧紧夹住马腹,口中拿着扶苏的腔调,与身旁的陈平并辔而行。 后世有云“胡天八月即飞雪”,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入了九月,清晨草原的风,还是有些寒凉的,可这都比不上如今陈平心中的凉意。 自打方晓心事三连猜,最后在甩给他那样一个问题之后,陈平对于这位将自己从楚地招来的公子扶苏,已然在不知不觉中生出了一份敬畏之心。 稍稍沉吟,陈平坐在马上朝着方晓拱了拱手,然而却因为双腿没夹紧,上身趔趄了一下。 “平虽久在楚地,对于匈奴蛮夷之事,总是不如边地将军了解。”谦逊了一句之后,陈平却又继续道,“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中原大战如此,对付塞外蛮夷亦不外如是。 然具体该如何行事,若公子愿意信平,平愿以身入匈奴为间,刺探过后当与公子一个满意的答复。” 朝着陈平点了点头,口中笑道,“陈君有胸有沟壑,我如何忍心让你以身犯险。” 调笑过后,这话题就此揭过,两人乘马复又行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视野之中,终于出现了一座迎着朝阳,巍巍耸立的壁垒石堡。 远远的,方晓就听见阵阵军士操练的声音,顺着晨风传入自己耳中,眼见如此,坐在马上的陈平朝着方晓一拱手,随后纵马高呼。 “五百主韩信可在?” 可是连呼数声但总是没人应答,正当陈平心中感到奇怪的时候,突然听见一个慵懒之中带着桀骜的声音,传入耳中。 “汝是何人,找韩某何事?” 顺着声音看去,陈平先是一愣,紧接着心中就气不打一处来。 只见苍翠的草原上铺着一块毛毡,而毛毡之上,一个着甲带剑的军官脸上带着些许不耐,朝着自己看过来。 “吾乃陈平,你身为五百主,手下的军士操练如此勤奋,你却如此懒惰,若有敌袭,你又该如何应付?” “陈平?何人也?你可懂军?你若不懂,有什么资格来说韩某?而你若懂得,却又怎会来说韩某?” 躺在毛毡之上的韩信脸上满是不屑,而坐在马上的陈平却也只是冷哼一声,并没有与他争执。 远远的看着这两人,方晓心中只感好笑,不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中,这两位的关系如何,但现在看来,这两人恐怕尿不到一个壶中去。 “韩信!将你从楚地找来的不是王离,而是我!” 看着有些剑拔弩张的两人,方晓拍马上前,声音沉稳,但却没想到,韩信在听见这话之后,好像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原本还睡眼惺忪的他,“腾”地从毛毡之上跃起,然后一个箭步便冲到了方晓马前,同时伸手在背后一捞,“呼”的一声劲风过后,一口连鞘的宝剑,便指在了方晓的眼前。 “窝尼玛!吓死老子了!” 黑影挥来的太快,方晓确实没反应过来,而当他反应过来之后,也只来得及在心中暗骂一声,随后维持住脸上表情不变,只是用藏在面具后面的冰冷目光,淡淡的看着韩信。 “藏头露尾之辈,你是如何知晓韩某的?” “韩信,当日于淮阴街市受辱之时,你宁愿受胯下之辱,也不拔剑杀人,怎么?来到这北地不久,莫不是也染上了这塞外胡儿,粗豪壮勇之血性乎?” 听见这话,韩信脸色顿时一变,淮阴旧事,真就是他永远不愿提起的伤疤,而他在受到王离征招之后,能当即就来,想要逃离淮阴的心情,也是起了很大的一部分作用。 当然想要借机看看能否出人头地这一点上,他与陈平、曹参等人并无二致。 这几人,基本都是茫茫黔首,无有牵挂,是以可以为了前程搏一搏,而方晓一直惦记的萧何,则是因为在沛县拖家带口,有着萧氏宗族,这才推脱了王离的征辟。 此时,天下未曾大乱,一切都得按照规矩来,要知道便是始皇帝在时,咸阳征辟官员,依旧有人眷恋故土,不愿前往,而咸阳朝廷,却也没有强硬逼迫之举。 “你到底是谁?” 方晓没有立刻回答韩信,而是笑了笑之后说道,“汝不愿说,我却也知,你心中有青云之志,想必是将自己当做了那价值万金的黄金美玉,而将那无赖之徒看做破烂瓦砾。 你当时若逞一时之快,拔剑杀他,那便是以美玉砰瓦砾,然美玉虽好,但却也易碎,若是如此你胸中志向不得抒发,想必比杀了你还要难受吧!?” “你!你如何知道?” 方晓说的,与韩信心中所想简直分毫不差,一时间愣在原地,连看对方的眼神都变了。 “书里看来的,没想到吧?” 心里感到好笑,眼中却依旧沉静,翻身下马,来到韩信身前,定定的看着对方,口中说道,“韩信,你胸中的报复是什么?” 韩信没有回答,仿佛还没从刚才自己心事被猜中的震惊之中恢复过来。 “怎么?没想好?那么我替你说!当一都尉,统万人冲锋陷阵,如何?” “信,不愿!”回过神来,脸上出现轻蔑,下意识回了一句。 “既然如此,做一裨将,统数万之众,攻城拔寨,又如何?” “信,亦不愿!”韩信依旧没有犹豫,只是眼中的轻蔑已经消失了。 点了点头,似是早有预料,方晓再次开口,“为将军,将十万之众,内定四海,外拓疆土,又如何?” 听闻此言,韩信脸色终于变了,只见他眼中有犹疑闪动,似是在考虑自己能否做到这一步。 可还不等他回答,却又听方晓轻轻笑了一声,随后说道,“韩信,若你所想不过为将而已,那我却真是高看了你的志向!” “哼!你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言不惭,既然如此,那我倒要问你,我之志向,又该是如何?” “韩跑跑,可是被我套路住了吧?” 心中哈哈一笑,同时口中也是笑道,“你之志向,你自然该问你自己,或者回家问你家中长辈,怎么问起我来了?” “你!莫不是来调笑与我的?你真以为韩信不会杀人吗?” 听见这话,韩信顿时勃然大怒,本已经放下的长剑却又被他拿了起来,可在韩信身后,看见这一切的陈平,只是苦笑着点了点头,这一幕,像极了之前自己经历的那一幕。 可陈平并没有感到不妥,相反他更是感到眼前这公子扶苏,愈发的变得深不可测,私有人君之像! “这位长公子,怕是除了会读心术之外,还有什么千里眼、顺风耳一类的神通吧?” 且不管陈平心中如何升起荒诞的想法,方晓却是从容不迫的伸手将指在自己眼前的连鞘长剑轻轻拨开,随后说道,“韩信,既然你不知心中志向如何,那我便再有一问与你。 韩君,你发于贫贱,然可知公侯将相宁有种乎? 若是知之,我且问你,你可愿随我以天下为猎场,视叛逆、蛮夷、贼寇为猎物,帅数十万之众,击不义之师,而后得彻侯归故里,以践你离淮阴之时,对曾有恩于你之漂母、亭长,许下的承诺?” 第二十二章 骄傲 “嗯?这家伙怎么表情有点不对?莫不是我玩的太过,给玩脱了?” 随着自己的话,韩信眼中先是露出向往与震动之色,但紧接着,方晓却是看到这位后来的“兵仙”眼中,居然再次露出了阵阵讥诮之意,正在他心中暗叫不妙的时候,就听见韩信的声音传来。 “你这人藏头露尾,牛皮吹得震天响,既然如此,我且问你,这大秦已然于始皇帝手中一统,如今六合同风,九州同惯,又何来贼寇叛逆? 既然如此,又何谈什么开疆拓土?难道你指的乃是这北疆的蛮夷?然而即便灭了他们,那又能如何? 即便你这面甲之下的面孔,乃是北地军统武城候王离,如这国策之事,你恐怕也做不了主吧!” “呼!吓死宝宝了!” 听着韩晓的话方晓放下心来,忍不住在心中大笑三声,而后走到背着身后秦军的方向,一伸手,便将金属面具摘了下来,同时将头凑到韩信耳边低声道,“这张脸,韩君可能不认得,但是扶苏之名,韩君知否?” “你!” 在听见扶苏两个字的瞬间,韩信的双眼蓦然睁大,其中满都是不可思议与震惊,在在知晓了方晓的身份,再回顾之前他说的话,他立刻茅塞顿开。 “若他真是扶苏,那叛逆、贼寇、蛮夷岂不是正好一一对上?以他始皇帝长公子的身份,如今咸阳宫中高坐的那皇帝与大臣们,岂不正是奸臣伪帝?” 一想到这里,韩信的身体,居然不由自主的颤栗了起来,他不是怕,而是兴奋。 在始皇帝统一天下之时,韩信便时常感叹,自己空有屠龙之术,而天下却无龙久已。 如今龙出现了,韩信亦有屠龙之术,那在以己屠龙之技名震天下,又有何不可? “若此人说的乃是真的,若我能助他诛奸臣杀伪帝,日后我之功绩,便是不如灭六国之王翦王贲父子,恐怕定然能够仗之得爵封侯!” 想到这里,韩信眼中顿时现出神往。 看着韩信,又开了挂的方晓,怎么可能猜不到他心中在想些什么,然而他对于韩信的期许,可不仅仅是攻克咸阳,斩杀奸臣伪帝而已。 在方晓看来,只有那秦末在战阵之上,堪称天下无敌的项羽,才是韩信真正需要面对的对手! 若非是因为这项氏第一头铁之人,方晓又怎么会费这么大的劲来哄着这韩跑跑,难道蒙毅、李信他用起来不香吗? 然而方晓并没有多说,不为什么,时机没有到罢了。 重新戴上面具,指着毛毡,朝着韩信递去了一个眼神,而后便潇洒席地而坐,同时伸手拍了拍两侧的空位。 陈平韩信见了,彼此对看一眼,两人眼中同时有不服的神色一闪而逝,旋即便相对坐在了方晓的身旁两侧。 草原上的风,掩盖了三人之间的轻语。 方晓的一套组合拳,打的韩信有些发懵,现在方晓可以肯定,他心中暂时绝对不会再生出什么离开北地的想法了。 既然最初的目的达成了,方晓便说出了今日来找韩信的真正目的。 “公子不信韩某?莫非方才所说,乃是戏言?信不敢自比起翦颇牧,但区区李信,项氏手下一败军之将,如何能为韩某兵法老师?又或者,公子是在折辱与我吗?” 听见方晓要给自己找个兵法老师,并且人选还是李信的时候,自信心爆棚的韩信,便再次耍起了自矜自傲的脾气,看他那样子,如果身旁坐着的不是方晓而是旁人,恐怕他便会立刻起身就走。 但到底没有再次拿着那连鞘剑指向方晓,这就是极大的进步。 方晓当然不是在侮辱韩信,这想法,乃是他深思熟虑过的。 纵观秦末汉初乱世,唯有韩信与项羽两人,于战阵之上,可称做天下无敌,但两人之间除了最后的垓下之战,实际上并没有真正在战场上正面相对过。 如果真正让项羽和韩信正面对上了,在方晓自己看来,就只论一场战斗来说,最后胜利的一定是项羽! 项羽此人不但头铁,就连武力值也真正是不讲道理,纵观中国上下五千年,又有几个人能够带着一二万骑兵,就敢冲击对手同样精锐的数十万大军的? 最关键的是这项家的铁头娃每每如此冲阵,都是大败敌军而归,甚至如果不是刘老三听了张良、陈平的计策,先把好处给出去,笼络的项羽众叛亲离,否则这楚汉争霸最后是谁取胜,还真不好说呢! 毕竟,就算大佬萧何在牛批,却也顶不住这蛮横的不讲道理的项铁蛋啊! 虽然研究不多,但是作为一个出色的高端键盘职业玩家,方晓无聊的时候,也是看过许多分析帖的。 其中也不乏有大佬真知灼见的认为,项羽之所以能够百战百胜,与他麾下的那威震天下的骑兵,有着绝对的关系。 所以,在决定了先平匈奴之后,方晓也同时把主意打到了骑兵的身上。 李信自然是极擅长车骑战法的,特别是在败于项燕之后,他能知耻而后勇,后来领军灭了代国,虽然终究被始皇帝弃用,但是无论是系统给出的资料评价,还是方晓自己这些时日来对李信的感官,都认为现在的李信,已经不是过去的李信了。 他虽然没有秃头只是白发,但绝对变强了! 然而能否与日后那武将之中武力值天花板的项羽正面争锋,方晓实际上心中也是没有谱的。 所以他就想如果本来不擅长车骑战法的韩信,能够学会李信那同样天下无双的车骑战法,日后在面对项羽的时候,岂不是就如同多了一道保险? 同样的他也想到了骄傲的韩信,会做出现在的反应,于是只见方晓脸上露出笑容,并不以为忤,轻轻击掌同时说道“韩君,你只见到当初李信之败,但却没见到今日李信之强。 既然你不服李信,那么你我不妨打一个赌,若是你赢了,我便可先以你为都尉,让你有机会试一试自己的气量,而若你输了……” “公子不用说了,若是我输了,那便代表李信真正强于韩某,既然如此,随着强者学兵,那信定然只有欢喜,而没有羞恼。” 虽然嘴里说着这样的话,但韩信脸上的表情,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此子怕是在说反话,果不其然,这一句刚落下,便又听他骄傲道,“可是公子,那李信真能赢我吗?” 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心中庆幸幸好只是提前给李信打了个招呼,并没有直接把人带来,否则今天在这苍茫的草原上,就能见到一场精彩的“全武行”了。 “公子说的陈平也有些好奇了,却不知公子要以何种方式,决出二位将军只之间的胜负?” “陈平这家伙,怕不是练过捧哏?” 这句话问的恰到好处,方晓抬头似笑非笑的看了陈平一眼,自然是把后者看的有些莫名其妙。 “便以这大草原为棋盘,以胆敢与匈奴联手欺我大秦之东胡为棋子,而韩信与李信,则为棋手手谈一局,陈君以为如何?” 听见这话,陈平眼中顿时有光彩闪过,旋即跪坐而起,朝着方晓拱手说道,“公子之计,平不及也!” 听着陈平的话,韩信眼中也是有光彩闪过,这两人都是人杰,自然一点就透。 而正当方晓想要谦逊几句的时候,突然见陈平复又是一个大礼叩拜在地面上,旋即无比认真道,“公子,平欲往匈奴一行,还望公子成全!” 第二十三章 出塞 “陈君,此次出塞,一定要以自保为上,相比于匈奴的交通地理消息,我更愿意看到陈君安全归来!” 九原城外,以铁面遮住真实容貌的方晓效仿“古人”,紧紧握着陈平的手,情真意切的殷殷叮嘱。 这不是他在故作姿态,而是心中真就这样的想法,在他看来陈平这种“无双策士”就不应该去干间谍的工作,但他却拗不过陈平的坚持,无奈之下,也只能点头同意。 于是在带着韩信回到九原之后,便招来王离,让他找来乌氏行商,带着陈平出塞远入匈奴。 乌氏方晓不熟,但他却知道,这大秦首屈一指的商贾巨富,却是绝对可信。 他们于北疆行商数代,无论匈奴、大月氏还是羌、氐,他们都有生意往来,而之所以可靠,则是因为他们的祖地,便在北地秦军的“庇护”范围之内。 送别了陈平,方晓与众人回到将军府,案几之上,数片木牍平摊着,让人可以轻易看到其中记载的消息。 “八月初,匈奴左贤王将狼骑五万,自阴山南麓而下,拔云中,行掳掠之事,后夷之。” 看着木牍,王离的脸色铁青,虽然云中被匈奴掳掠的时候,他还不是北地秦军的主将,但一个月时间过去,他才经方晓的提醒反应过来,他这个北地主将,也是不合格的。 “长公子,我愿亲率十万铁骑,北上灭胡!”气得暴跳如雷,王离“啪”的一抱拳,单膝跪下,就朝着方晓请命。 “武城候不必太过自责,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云中之事非你之过也。” 一边宽慰着自家小舅子,一边上前将其扶起,方晓将众人的注意拉回到北疆地图之上,伸手在上面一点,口中说道,“匈奴人狡猾,掳掠之后便即远遁,且他们的活动范围太过广大,想要找到他们一击而定,实在是难上加难。 然陈君已然北上,我相信他定会带来好消息,但我等也不能枯坐干等,也必须让那些塞外蛮夷,知晓我大秦天威不是随便就能侵犯的! 我常听蒙、李两位将军说,秋季乃是北地胡人最重视的一个季节,在此季之中,他们往往会挑最为丰美的水草,将牛羊喂得膘肥体壮,以便保证,在即将到来的寒冬里,他们有着足够的牲口吃喝。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秋膘贴满之前,这些蛮夷总是不愿轻易起刀兵。 如今父皇新崩,蒙恬将军有失,这些事情草原山的蛮夷也已然知晓,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愈发不把我们放在眼中,认为我们不敢,也没有功夫去袭杀他们。 无论云中之事还是这些日子愈发猖狂,敢与匈奴联合寇边的东胡,都是这样。 既然如此,我们便趁着这机会,先让东胡看看我大秦男儿,可不是这些蛮夷能够随意挑衅的! 他们屠杀我们的男儿,抢掠我们的财货女人,那我们便发大军,夷平他们的赖以生存的祖地,奴役他们,让他们为我们的隶臣妾!” “愿为长公子效死!” 方晓用最温柔的语调,说着最严酷的话,可不但是还没直起身来的王离,便是蒙毅、李信还有被破格提拔,有机会参与到这军事会议之中的韩信,都是抱拳一礼,口中轰然请命。 ………… “着邮督前来,速速将此文书送往咸阳,就说北疆蛮夷见先帝宾天,近来频频寇边,本将军欲将兵出塞北击蛮夷,护我大秦国威,还请二世皇帝发民夫、粮秣于北地……” “是!” 邮督得了命令,持着书帛,翻身纵马而去,而王离则是站在九原城头,看着天边的夕阳,有些郁闷的叹息了一声。 原本他是真想亲自将兵出塞,随着“长公子”共击东胡的,可最后却是被蒙毅连同“长公子”一同劝了回来。 “一来现如今时机不到,北地命脉半数还在伪帝手中,武城候为先帝亲命主将,当与咸阳虚与委蛇,不可轻动。 二来匈奴情况不明,我与蒙、李二将军不在,北地秦军上下,还需要武城候坐镇,若有敌情当以轻骑报之!” 耳边回荡着五日前“长公子”的劝说之词,纵然这说法听起来十分有理,且这工作也确实是只有自己能做,但王离总是感觉心中有些不得劲,伸手重重的在身前的女墙上一拍,眼中不甘的神色一闪而逝,最终却只能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长公子,我亦愿为你手中之剑啊!” 王离的目光越过苍茫的天际,似是能够直接看到正在急速行军的方晓一般。 此时的方晓,正自坐在戎车之上,而在他的身后,正是以蒙毅为将统帅的三万车骑。 可是这次针对东胡的军事行动的主角,却并不是他们,而是各自统帅了五千精骑,先他们一步而走的韩信与李信两人。 浩日西沉,于夜幕降临之前,韩信便已经传令全军,就地安营扎寨。 军帐之中,韩信挑了挑灯火,手中则是握着他那口自学成之后,老师交给他的长剑,锵然一声剑鸣,韩信将长剑抽出了少许,就着灯火看了一阵,他却又是神态轻蔑的笑了笑,手上用力复将长剑收回了鞘中。 “区区东胡,尚不配此剑,此剑若出鞘,必定要以锋刃震惊天下。” 心中默念一句,目光落在地图之上,稍稍沉思,当即向着账外喊道,“左右,传我军令,明日朝食之后,全军疾行前进,务必于日中抵达盐池!” ………… “盐池?” 看着手中游骑报上来的消息,蒙毅的脸上一时间露出阵阵惊讶的神色,而在他对面,方晓则是眼神沉静,毫无波澜。 “长公子的变化可真是大啊!从前哪个喜怒形于色,便是对山东六国的遗民罪臣都会心生怜悯的扶苏,却是再也不能复见了!” 似是感受到了蒙毅的目光,方晓放下手中的碗盏,看向对方,眼中有笑意升起,旋即朝着蒙毅问道,“怎么了老师?如今韩信与李信两位将军到了哪里了?” 看着胸有成竹的方晓,蒙毅眼前不由一阵恍惚,刚才的一瞬,他似乎看到了侍奉半生的始皇帝的影子。 有些失态的揉了揉眼睛,在朝着方晓拱了拱手,蒙毅口中赞叹道,“我算是服长公子了,这韩信从前不过无名之辈,可如今仅看其行军布置,便可以知道,此人定是大将之才。” 赞叹过后,蒙毅将手中的军报递给方晓,随后继续道,“盐池此地,乃是东胡境内唯一产盐卤之地,若是我将大军欲在茫茫草原之上找寻这些蛮夷,所行方略,也不过如此了!” “哦?这么说老师是看好这场棋局,应该是韩信胜了?”随手翻了翻军报,方晓不置可否的向着蒙毅发问,而后者思量片刻之后,则是默默点头。 “纵然李将军乃是生长于边地,知晓蛮夷之事,可臣也听闻,善泳者溺,况且李将军为人自负骄傲,说不定灭楚之事犹会复现。” “哈哈!” 听见这话方晓则是笑了一声,随后信心十足的说道,“我却与老师的看法有所不同,既然如此,老师,你我不妨打个赌,看看最后,到底是哪位将军的斩获更多。” 第二十四章 一点寒芒先至 九月的最后几天,原本苍翠的大草原,已经悄悄的披上了一层金黄的战甲,远远的望去,接天连地,远远的似是与如同耸立在天地尽头的阴山山脉连成一片。 朝食已过,韩信尽管面色沉稳,但心中却是兴奋异常,此次乃是他第一次统帅如此“庞大”数量的军队。 且这军队乃清一色的由精锐车骑组成。 在秦朝,没有高马鞍,也没有马镫,所以一个弓马娴熟的骑士,极难培养,整个大秦,能够称得上由骑将锐士组成的,成建制的军队,除了负责卫戍咸阳宫的天子卫,剩余的便只有经过蒙恬一手调教出来的北地秦军之中,能够凑出一支了。 “报!韩司马,已近盐池十里。” 手下骑将的声音打断陷入思考之中的韩信,扭头看去,就见沛县人曹参堪堪勒住战马,双手抱拳,正等着自己的指示。 “曹率长,游骑可有回报?” 并没有着急做出下一步的指示,深知兵法的韩信,自然知晓情报在一场战争之中的重要性。 “回司马,游骑掠来了一二胡人俘虏,由通晓胡话的骑士翻译,确定前方便是盐池,只是……” 说到这里,曹参的脸上显出阵阵奇怪的神色,旋即他便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随后再次抱拳,大声说道,“只是据那胡人所说,他并非东胡人,而是来自一名为乌桓的游牧部落。” “嗯?” 听见这话,韩信也是不由一愣,若非他早已将地图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几乎记在了脑中,知晓盐池正是在东胡控制的区域范围之内,否则他还真会怀疑自己走错了路。 不过很快,韩信便想到了许多其他的可能,于是为了验证心中所想,当即让曹参将那乌桓人连带翻译一起带到了面前。 那乌桓人来到韩信坐骑之前,口中兀自呜里哇啦说个不停,这古怪的语言直听得韩信脑门上青筋直跳,最后就连负责翻译的那秦军骑士,都是听得一脸迷茫。 无奈之下,韩信只得耐着性子与他连比划带猜,也许韩信真有些语言天赋,虽然耗费了一些时间,但总算是将这胡人话里的意思,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被游骑掠来的胡人,还真不是东胡人,正如他自己所说,乃是乌桓人。 乌桓人本来也是这苍茫草原之上的一支游骑,可这乌桓真是倒了血霉,在前些年被日渐强大起来的匈奴击溃,后来又被东胡趁火打劫,直接直接将他们仅剩的人口牲畜全部吞并。 而在这之后,乌桓人便被当做奴隶,与其他被掠来的外族人,一起安置在盐池,为东湖人劳作。 至于这个被韩信的游骑抓来的乌桓人,则是受不了苦难,而趁负责看护的东胡人不注意,偷偷跑出来的。 弄清了这人的身份,韩信也没有虐待他,相反还让人给他拿来了干肉与糙米饭,让这人美美的吃了一顿。 而在吃完之后,这乌桓人居然把胸脯一拍,然后就高声嚷嚷着,要带秦军去攻占盐池解救同胞,随后他便将自己知道的盐池中,东胡的驻军,详细无比的说了出来。 听了这乌桓人的话,韩信似乎还有些不放心,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这乌桓人也都是对答如流,眼见如此,韩信才着人带他下去。 “司马,真是天助我也,有了这从天上掉下来的乌桓人,我们在与李信将军的比斗中,已然要占据上风了!” 待到那乌桓人走出的远了,一个洪亮的嗓音,夹着兴奋之意当即便传了过来。 扭头看去,韩信脸上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轻声说道,“樊哙,你可曾见有如此镇定,对答如流的奴隶?” “什么?”同样被任命率长的樊哙,被韩信这问题问的一愣。 可一旁的曹参却是反应了过来,“司马的意思是,这人乃是东胡人的间谍?他们发现我们了?” 看了曹参一眼,韩信缓缓点头。 “草原苍茫而不见尽头,与中原大地上的山川地貌完全不同,我等五千车骑奔腾于此,恐怕有善于听地者,早在二三十里外,就能有所警觉,也是我有所疏忽,这才让东湖人有了警觉。” 说到此处,韩信叹了一声,但很快便恢复了镇静,只见他极目远眺,同时用似笑非笑的声音说道,“这样也好,我等不如将计就计,曹参、樊哙,一会本司马会假意与那胡人一同前往盐池,而你二人便率领本部一千精锐骑士,趁乱脱离部队,隐匿在后,作为奇兵……” 三人之间的说话声,越来越低,直到最后,一阵大风吹过,将他们的声音彻底吞没。 ………… “报!李将军,有游骑回报,于二十里外,有三面小丘,相距十一二里,围做山谷,谷中有炊烟升起,疑似东胡!” “好!在探再报!” “报!李将军,游骑再回报,于三十里外山谷内,有大片牛羊,并数骑牧人。” “好!在探再报!” 坐在马上,李信目光沉稳,一头白发被草原上的晨风一吹,随风飘动,仿佛一面白色的大纛。 “狡猾的东胡人,鼻子就像草原上的鬣狗一般灵敏,知道我等来了,但却使出如此低劣的诱敌手段,然而鬣狗就是鬣狗,又如何能够逃过老练的猎人?” 默默审视左近地形,李信朝着身后打了个呼哨,旋即就有数骑自骑兵队中冲出。 “周勃!你且带领你本部五百骑,自那小丘东方冲阵,十里而止,随后不管战果如何,掉头便走!” “唯!谨遵将军令!”沛县人周勃,也被临时任做了假五百主,此时在李信的军中效命。 “灌婴!你带领你本部五百骑,随在周勃之后,冲阵五里,但见有变以弓弩射之,旋即,不管战果如何,同样掉头便走!” “唯!谨遵将军令!”沛县人灌婴,与周勃一般,同样做了假五百主,在李信账下听令。 看着两名骑将得令而去,李信的眼中闪过一丝满意,这两人都是“长公子”推荐,但也确实有真才实学。 “你二人且住!” 眼看周勃灌婴就要归队,却是又被李信叫了回来,“你二人退却之时,记得装的狼狈一些,而在这之前,若遇东胡人,当即杀了,若是可以当纵马踏之。” 得了交代,灌婴、周勃若有所思的去了。 自两人的背影上收回目光,李信低声下令,“剩余二三子,随着你们本部骑兵,原地休息,整理刀兵,只待周勃、灌婴自敌阵中归来,便随本将军左右掩杀,尽诛东胡!” 李信胸有成竹,而战果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周勃带着五百骑兵,自东部冲阵,居高临下势如破竹,那些牧羊的东胡人,顷刻之间就被他冲的七零八落,皆尽斩杀在马下,随后被马蹄踏成肉泥。 可当冲出七八里地的时候,周勃便感觉有些不对,这些东胡人看起来似是慌乱,但实际上自己的队伍,并没有想象之中的斩首收获,于是便不自觉的领着队伍,稍稍放慢马速。 及至十里,周勃的视线越过了一座小丘,立刻便惊得毛骨悚然,只见那小丘之后,足有数千名神态狰狞,脸上涂得五迷三道的东胡人,正自弯弓搭箭,只待自己这五百人,冲入射程之内,保管会被连人带马射程筛子。 “幸好提前降低马速,否则疾冲至此,定然再无还转余地。” 想到这里,周勃顿时心中一凉,旋即毫不犹豫的一带马缰,带着他的五百人,在距离那小丘数百步之外,画了一个弧线,扬长而去。 眼见到了嘴边的猎物,就这样丢了,东胡人哪里会肯善罢甘休,于是只听阵阵呼哨响起,漫山遍野的东胡人,就从山丘后方杀了出来。 而与此同时,随着周勃一同冲阵的灌婴,却是刚好冲到了五里之地,眼见周勃身后胡人山呼海啸一般冲入射程之内,当即命令手下精骑拉弓射箭,顷刻间数十上百骑东胡骑士,惨叫着落马,而后被同伴的马蹄,踏成了一地肉泥。 山谷之中,东胡人什么都没捞着,反倒是损失了上百人手,一时间气的哇哇乱叫,纵马就朝着秦军猛追。 山谷之外,李信的嘴角则是勾起了一个自信的笑容。 第二十五章 各有不同 “拜见将军,监军,李将军与韩将军,均有战报送来!” 扎的严严实实的军营正中,一顶大帐迎风而立,帐中蒙毅正在处理军务,而方晓则是伏在案上不知道在画着些什么东西,蒙毅也曾看过几眼,但总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同样不能轻易以真面目示人,带着金属铁面的蒙毅接过战报,看了一眼兀自书写的方晓,微微摇头便即打开。 待到看完之后,蒙毅的脸上已然带上了少许兴奋之色。 “是什么事情让老师如此开心?” 抬头看去,就见方晓放下了刀笔,正抬头看着自己。 “是韩司马与李将军的战报。” 一边说着,一边将战报递了过去。 看了一眼,方晓的脸上同样露出了欣喜的笑容,然而他很快便将笑容收起,随后伸手在空中一握,“还不够!无论东胡、乌桓还是匈奴,还远远不够!”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通过简短的战报,方晓也能想象得出,韩信与李信与敌交战之时的智慧与酣畅。 韩信的战报之中说,十日前行军至盐池,遇东胡间谍,欲将他引入陷阱之中,随即韩信便将计就计,以樊哙、曹参为奇兵,里应外合直接粉碎了东胡人的阴谋。 旋即高歌猛进,此时已然全部占领了盐池一地,并且俘获东胡、乌桓人上千,牛羊数百。 “司马!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做?” 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似乎连冰凉的空气之中,都能隐隐的闻到腥咸,但曹参的脸上丝毫看不到难受,相反的他的表情却是兴奋极了。 “稍安勿躁。” 看着正在收敛乌桓与东胡俘虏的骑士,韩信的眉头却是悄然皱成了一团。 身为这支军队的统帅,即便只是临时的,韩信需要思考的东西,就远远不止眼前的胜利这么简单,除了下一步的行动之外,他还需要考虑,到底该如何处理这些俘虏。 “慈不掌兵!” 脑海里,老师教自己的第一句话,不由自主的回荡在了耳边。 “杀!” “韩司马?你说什么?” 仍旧处于兴奋之中的曹参,没有听清反问了一句,“司马说要杀谁?” “曹参,将乌桓人与东胡人分别聚拢,而后当着乌桓人的面,屠尽东胡!” “唯!” 尽管韩信的命令,让曹参心中一寒,但他依旧没有任何迟疑,朝着韩信拱手应了一声,当即拍马便走。 那个试图将他们引入包围圈的间谍的话也并不全都是假的,盐池中,果真有被东胡绞杀俘虏的乌桓人数百。 在韩信到来之前,这些乌桓人正赤裸着上身,于寒风与烈日之中,为东胡人萃取盐晶。 但现在,这些倒霉的乌桓人,却又随着剩余的东胡人一起,成为了韩信的战利品。 得到了军令,手下的骑士们将眼里含着愤怒的东胡人,赶成一堆,同时又将眼底只剩下恐惧与麻木的乌桓人赶到另一堆。 “杀!” 拍马来到阵前,目光冰冷的扫过被聚在一起的东胡人,韩信的声音如同腊月里的寒风。 随着他一声令下,身着黑衣黑甲的秦军,当即刀兵出鞘,踏弩上弦,一轮齐射过后,聚成一堆的东胡人,仅剩下了不到一半。 而如今他们的眼中,却再也没有了对秦军的仇恨,剩下的仅仅只是对活下去的渴望与压制不住的恐惧。 任凭这些东胡人想破脑袋夜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穿着黑色衣甲的家伙们,连问也不问,就直接要杀光他们。 “就算是让我们当奴隶,只要活着都可以啊!” 猩红的鲜血流淌在洁白的盐湖之中,显得刺目而残忍。 另外一边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乌桓人,则是浑身战栗着看向坐在战马之上,以一言便夺去了数百东胡人生命的秦朝将军。 “将军,还杀吗?” 有些不忍在屠戮这些手无寸铁的东胡人,曹参来到韩信马前,试图劝谏,但最终却只是口唇蠕动的这么问了一句。 “杀,为什么不杀!不杀他们,汝等何来斩首之功?不杀他们,汝等又有谁愿意将口粮分给这些随时可能与我们刀兵相向的狼崽子?”说到这里,韩信停了一停,眼中似有愤怒划过,“不杀他们,又有谁会替那些死在他们手下的同袍报仇?” “唯!” 听到这里,曹参当即再次抱拳,口中大声应和着,旋即转身便张口喝到,“杀!杀光这些东胡的狼崽子,替死去的的同袍报仇!!” 看着眼前纵横流淌的鲜血,韩信的眼前一时间有些发晕,这一刻他不由的想起了秦昭襄王时代的名将白起,“眼前这东胡人不过千数,而武安君当年需要面对的俘虏却是整整四十万,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樊哙,你且去找找看,士卒之中,可有通晓乌桓话的,若是有便着他们去替本司马问问,可愿为本司马效力!” ………… “启禀将军,此战共计斩首三千,另有数百东胡人被乱马踏死,除此之外有数十东胡骑士,在将军的示意下放他们离去,而我军游骑已然悄悄跟在了他们身后!” “甚好!” 坐在战马上,看着眼前的尸横遍野,李信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相比于刚打了人生之中第二次胜仗的韩信,李信足以称得上是百战将军了。 “这些大草原上的鬣狗,就是这样欺软怕硬,面对我大秦无敌的铁骑,他们非但不立刻下马投降,反倒胆敢朝着我方冲阵,有这般下场自然不足为奇。” 用最为激烈的言语,顺着草原上的凉风呼喝着,李信充满韵律的声音,鼓舞着每一个刚经历过大战,此时异常疲惫的骑士。 “万胜!大秦万胜!” 被李信鼓舞的骑士们,看着遍地的胡人尸首,口中同样长啸不休。 “行军司马,将俘获的牛羊就地宰杀。 二三子,吃饱喝足稍作歇息,之后再随着本将军,继续去砍东胡人的头颅!” “万胜!李将军万胜!” 听见有肉吃,骑士们吼叫的更加厉害了,仿佛刚刚经历过大战的疲劳,也统统不翼而飞了。 “将军,游骑暂时未归,我们接下来应该朝哪个方向走?” 临时的营帐之中,李信与麾下的军官,正围在地图前,商讨着下一步的行军方案。 其实说是商讨,如今这支秦军,却绝对是由李信一个人说了算。 定定的看了地图片刻之后,李信的胸中已然有了答案,指着图上距离这处难得的小山谷最近的一条有大河流过的区域说道,“无论匈奴亦或者是东胡,他们本质上都是逐水草而居。 如今正是他们进入冬季前,仅剩的放牧牛羊的时间,距离这处我们方才突袭过草场最近的水源,便是百里之外的大河。 如果那里有东胡人,他们绝对不会想到一项只会固城而守的我们,会这么快就找到他们,故,待士卒们吃好喝足,便全军开拔朝着大河疾行!” “不好啦!不好啦!大人,秦朝的马队看破了我们的埋伏,突袭了我们的草场,屠杀了我们的儿郎,我们大半的牛羊,都落入了他们的手中喇!” 大河映着落日的余辉缓缓流淌,照出一片让人心醉的赤红,可这美景却被数十骑凌乱的马蹄声惊成了一地碎片。 “侥幸”自李信的屠刀下逃走的东胡骑士,正狼狈不堪的驰进有着数量庞大马队的营寨之中。 这些骑士刚刚冲入营寨之中,立刻就被带到了中央最大的那顶大帐之中。 在大帐之中,这些幸存的骑士,添油加醋的将自己是如何被秦军打败的过程说了一通,而后就被各自带下去或是吃喝歇息,或是受罚挨鞭子。 而在大帐之中,这支东胡人的“大人”,正兀自怒气勃发啃着一只烤的油光发亮的羊腿。 “混账!不是说大秦才死了皇帝和大将军吗?怎么还有心情来侵犯我们,简直可恶,掠走了我的牛羊,这简直就是要了我们东胡人的命! 如果没有牛羊,那么当冬神降临的时候,我部落之中子民的生命,都即将被神带走!” 边啃边说,这位东胡的“大人”似乎是越想越气,旋即“嘭”的一声,将手里的羊腿砸在胡案上,朝着帐外大声喊道,“给我把那些个从云中掳掠来的秦朝女人带进大帐,今晚辱杀了他们,明天一早,便去找那个白头发的秦朝将军复仇!” “辱杀秦朝人!复仇!复仇!” 伴随着阵阵仇恨的呼声,几个衣衫褴褛的女子被带进了大帐之中,她们有的肌肤白嫩正值妙龄眼中满是恐惧,而有的眼中则是饱含着仇恨的怒火,刚被带进大帐,口中便发出阵阵愤怒的叫骂。 然而这些女子的叫骂与恐惧,却更是惹得这些东胡人口中发出阵阵狰狞而兴奋的笑声。 第二十六章 对不起,我来晚了 大帐里这支东胡部落的“贵人”们,早就对这些从那名为云中的大城里掳掠来的秦朝女人垂涎欲滴了。 可惜,一直以来,这些女人都被“大人”当做了私人玩物,从来不肯拿出来与他们分享,但今天,在得知了秦朝将军屠杀族人与掠夺了他们牛羊的消息之后,出于愤怒,居然破天荒的要将这些女人辱杀了。 这样的事情,让大帐里的“贵人”们感到无比的兴奋,在他们眼中,这些细皮嫩肉的秦朝女人,一个个的容姿身段,就算比那些所谓草原上的明珠们,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甚至在东胡人看来,征服这些秦朝女人,让他们在自己身下哀嚎呻吟,这样的成就感,甚至比政府一匹烈马征服一名草原明珠,还要来的让他们兴奋。 在这样的兴奋的驱动下,大帐里的安静仅仅维持了很短的时间,那些东胡的“贵人”们很快便张着臭烘烘的大嘴,向或是恐惧或是仇恨的女人扑了过去。 结陌便看上了一个生的极其美丽的秦朝女人,那个女人眼里涌动的仇恨,让结陌出奇的兴奋,他甚至只要想一想,这女子被他征服的模样,就忍不住兴奋的浑身发抖。 终于像一只凶恶的狼一样,结陌一把就将那个秦朝女人扑到了怀里,可正当他想要“大快朵颐”一番的时候,胸口却猛地传来一阵剧痛。 低头看去,就见一根被磨得锋锐的发簪狠狠的插在了自己的胸口! “呸!蛮夷!鬣狗!还我良人与幼子命来!!” 女人一边激烈的嘶吼着,一边死死的攥着那根发簪,一下又一下的狠狠的插在结陌的胸口与脖颈上,瞬间她有些污秽的面孔就被猩红的鲜血涂满了。 正当她犹自不解恨,还想在继续的时候,猛然有一只大手从背后伸过来,一把就抓住了她的头发。 她奋力的挣扎着,嚎叫着,如同牲口一样被向后拖走,但眼中却没有任何一滴眼泪,有的只是对这些东胡人的仇恨。 奋力扭转身子,想要用手里攥着的铜簪,刺伤身后的东胡人,然而巨大的体格差异,让她徒劳无功 终于抓住女人的东胡“贵人”,神色变得不耐烦了起来,狰狞的笑了一声,同时伸出黝黑的大手,在女人脖颈上用力一握,顿时一阵清脆的“咔吧”声传来,那双原本充满了仇恨与愤怒的眼眸,便飞速的黯淡了下去。 “达旦,你怎么这么快就把他杀了!?” 看见达旦下了死手,另一个东胡贵人眼里生出一丝不满,“结陌可真没用,居然会被一个秦朝女人杀了,简直丢我们东胡人的脸,不过这样也正好,他死了,他的牛羊马匹还有人口,就都归我们了!” 声音落下,顿时惹得大帐里一阵欢声笑语。 “哎呦!这女子长得可真好看,达旦你真是太浪费了。” 一边笑着刚刚提议分了结陌财产的东胡贵人,一脸惋惜的看着被拧断了脖子的秦朝女人,似乎一比之下,他怀里搂着的那个女人,都变得让他毫无兴致。 “你喜欢,给你!”达旦知道这同伴有种奇怪的爱好,于是哈哈大笑一声,就把死掉的秦女推给了对方,同时一伸手,把正在哭嚎着的另一个秦女从对方手中夺了过来。 “嗯!?不错,还是热的!好!” 东胡“大人”的大帐之内,已然变成了这些被掳来的秦女们的地狱,一开始秦女们还会惊恐的哀嚎,反抗,但时间久了,她们似乎已经认命了,她们虽然听不懂这些东胡人的语言,但她们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恐怕再也见不到明早的太阳了。 “月”遍体鳞伤的被扑倒在地上,眼底满都是麻木,她只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一点一点的“飘”起来。 “死吧,死吧,死了就能见到父母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贴在地面的面颊上,突然察觉到了一丝震动。 紧接着,阵阵闷沉的马蹄声,顺着大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敌袭!秦朝人来了!” 轰鸣如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顷刻之间便打破了草原寂静的夜空,完全没有准备的东胡人,一个个袒露着上身,慌乱的冲出营帐,手里拿着兵器,试图找寻自己的战马。 可下一刻身后便有马蹄声呼啸而过,同时掠过的还有大秦骑士锋锐的剑刃。 打了个时间差,李信带着他的五千车骑,仅仅用了小半日的时间,便走完了一百多里的路程,并且准确的找到了东胡人的营帐。 当战争号角吹响,骑士们扬起火把的时候,大秦的铁骑已然如同漆黑的潮水一般冲进了东胡人的营寨之内。 被压在地上蹂躏的月,只感觉耳边的震动与马蹄声越来越大,甚至除了那让他感到恶心的喘息与嘶吼声之外,她似乎还听到了从账外传来的阵阵厮杀与喝骂的声音。 “有人来救我们了?” 突然升起的希望,瞬间将饱受蹂躏处于濒死的月拉回了现实,她努力的抬起头,看向大帐的入口处,似乎透过厚厚的毛毡,已经能够看到摇曳的火把与明亮的剑刃。 “达旦,你去看看,外面发生什么事了?为甚如此吵闹!” 正趴在一个秦女身上的东胡“大人”显然正处于紧要关头,兴致被打扰了的他脸上的怒气更加浓郁了。 既然大人有吩咐,达旦也不敢怠慢,于是只能不情愿的放开手中已经被侮辱的仅剩下了一口气的秦女,走到了大帐的入口。 嘴里乌拉了两句,达旦伸手一掀厚厚的兽皮帷幔,立刻轰鸣的厮杀与马蹄声,便再无遮拦的冲入了他的耳中。 这样的声音,让依旧没能从“兴奋”中回过神来的达旦感到不可思议和浓浓的惊骇。 “敌袭!” 双眼圆睁,达旦扭头就想高声大喊,但还不等他喊出声,只觉咽喉上一疼,随后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达旦!你在干甚……” 满脸怒意的东胡“大人”不管不顾的狠狠蹂躏着身下的秦女,余光瞥见达旦依旧站在大帐门口,而账外吵杂的声音也变的越发大了起来,于是他不满的呼喝了一声。 可不等声音落下,就见达旦的脖颈上,一根锐利的箭镞突然冲出,带起一阵血雾。 “秦朝人?” 这样的想法刚刚冒出,就见大帐的帷幕“呼”的一声被人从外面冲开,随后伴着阵阵健马嘶鸣,大帐的入口便被冲的七零八落,当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见穿着黑衣黑甲的骑士已经冲入帐中,挥舞着手中的利刃,毫不犹豫的收割着他们的生命。 生命的最后时刻,东胡“大人”所看到的最后一幅画面,则是一个拥有一头白发的秦朝将军,正扯下自己血红的披风,盖在一位已经没了气息的秦女的尸体上。 “对不起,我来晚了!” 第二十七章 不长眼的老仓鼠 “丞相,这是北边来的最新军报!” 当初升的日光洒过北板,落入巍峨的咸阳城中之时,大秦的丞相李斯,早已经在丞相府中办公多时了。 看着门下忙忙碌碌的属吏,李斯的目光变得有些朦胧起来,这官署之中,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忙碌场景,让他想到了刚入主这里的风光。 那还是大秦刚刚统一了天下,始皇帝任命他做左丞相,他甚至还记得第一次走进这座官署的兴奋与激动,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份激动却全然化成了疲惫与一丝被扔在心底最深处,最不愿想起的愧疚与惶恐。 每当夜深无人之时,李斯总会想起数个月前沙丘的那个晚上,阴谋、叛逆、血、与躺在床榻上没了声息的千古一帝,还有那份自己亲手写下的伪诏,这一切在无人之时,都会让已经将近七十岁的李斯,感到难以承受。 记忆被属吏唤醒,伸手揉了揉眉心,接过奏报,同时示意属吏退下,可当他翻看军报,看清楚上面的内容之时,却不由的又皱起了眉头,嘴角也勾起了冷笑。 “王离小儿,这是想要拥兵自重么?” 合上军报,李斯的目光又转到了案几上摊着的其余几分军报上,相比于北疆,山东的六国余孽们,更让他放心不下。 在胡亥登基的短短一个多月中,这原本看起来太太平平的天下,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许多的贼寇。 “韩国的公子张良,赵地的逆贼张耳、陈余,齐国的田氏余孽,还有那楚国的项燕后人,竟敢喊出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口号暗中行谋反事!” 看着累累案牍,李斯怒意勃发,纵然背叛了始皇帝,但他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他一手缔造的帝国分崩离析,虽然现在的形势还没有那么严峻。 “来人,备车,去见陛下!” 车马声轱辘辘,驶过曾经繁华的咸阳城街巷,顺着驰道,终于来到了巍峨而古老的咸阳宫前。 可纵然李斯身为帝国的右丞相身份尊贵,但想要见到二世皇帝,却还需要经过如今的郎中令赵高的通禀。 现如今的皇帝,深居简出,自他继位以来,除却唯一的一次朝会,群臣便再也没有直面皇帝的机会,唯有赵高能够直接觐见。 “丞相啊!如今陛下年幼,而老奴又什么都不懂,这偌大的天下,就只能靠您撑着了!” 咸阳宫前,赵高对着站在身前的李斯,低眉顺眼,言语之中尽是讨好。 “郎中令,我有要事要面见陛下,六国余孽有死灰复燃之势,陛下必须要知道,并且早早下令出兵镇压才是啊!” “唉!” 听着李斯的话,赵高的脸上也写满了担忧,他一边点着头,一边忧心忡忡的说道,“丞相,如今武成侯王翦、通武侯王贲接连病故,武信候冯毋择老的连塌都下不了了,如今这朝中又有谁能带兵啊!” “余孽而已,扼杀于萌芽,无需武信侯出山,右丞相冯去疾之子冯劫,便可带虎贲将之剿灭!” “冯劫!对!还有冯劫啊!”赵高听见这话,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紧接着便说道,“说来这冯劫也是大秦皇室的外戚,毕竟公子高娶的就是冯氏女!” 听见这话,原本还兴致勃勃的李斯却是突然一愣,有些恼怒的轻轻挥了挥手,旋即朝着赵高拱手道,“郎中令,今日可能见到陛下?” “能!能!丞相来了,陛下自然是肯见得,只不过如今陛下正有些事情,还得烦请丞相稍后片刻!我这就去多为丞相通报几次!” 看着躬身急趋的赵高,李斯的眼中闪过一丝阴沉,“冯劫,公子高,公子扶苏,沙丘之夜,唉!终是走错了一步,对于昔日的老伙计,也不能再推心置腹了!” 李斯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两个时辰,正当他心中恼火的时候,赵高终于来了,看着这寺人装模作样的抹着额头的汗水,李斯心中就冷笑不止,但他却也没有任何办法,谁让这厮乃是二世皇帝的律令老师呢? 如今这天下,二世皇帝最为信任的,就是这寺人了。 “丞相,陛下如今得了空闲,正在宫中候着呢,咱们这就请吧?” 点了点头,李斯终于压住火气,随着赵高见到了二世皇帝。 可在走进大殿的同时,李斯心中的邪火就腾的一声窜了上来。 只见这天下至尊,大秦二世皇帝,正衣衫不整满脸惊慌与羞恼之色的坐在御座之上,看见李斯进来眼中除却畏惧之外,还有阵阵怒意。 “不似人君!” 每见到二世皇帝一次,李斯的心中就对于那晚沙丘的行事,后悔一次,但天下终归是没有后悔药。 “陛下!山东有六国余孽蠢蠢欲动,而北疆又有匈奴蛮夷屡屡寇边,陛下英明神武,还请万万不要辜负了大秦奋六世之余烈而统一的天下啊!” “丞相何处此言!” 好不容易敛去了羞恼的二世皇帝胡亥,脸上再度有不悦的神色一闪而逝,可他偷偷看向李斯的目光,却是充满了忌惮,对于这位随着父皇一手缔造了帝国的丞相,他是畏惧的。 “山东不过是一群连盗匪都算不上的余孽而已,而北疆,有武城候王离提三十万大军坐镇,又能有什么问题,再说这天下不是还有丞相在么?朕,只需要垂拱而治,做个圣天子就可以了!” 李斯被胡亥这话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来,最终却是将手里捧着的奏疏交给了赵高,由他代为转呈皇帝。 拿着奏疏未曾翻看,但胡亥的脸色渐渐阴沉,他先是看了一眼赵高,随后朝着李斯说道,“丞相以为该如何处置?” “臣以为,武城候王离所请,当下令驳斥,毕竟北地有三郡仓廪充实,只要不轻易发动大兵,当足以应付日常粮秣供给。 而至于山东六国的余孽,臣以为,既然如今朝中无人,那便只能以三川郡守李由为将,统摄关西兵马,行镇压之事!” 说完之后,李斯便弓着身子,等候着二世皇帝的回应,可是过去了许久,就连他的腰都酸疼了起来,皇帝却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终于在李斯即将撑不住的时候,胡亥的声音传来了。 “丞相,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李由是你的长子罢!” “是!正所谓举贤不避亲,臣……” “准了,丞相这边去拟奏疏吧,末了朕自会行玺!” 说完这话,胡亥再不给李斯说话的机会,似是有些疲倦的挥了挥手,“丞相你公务繁忙,大秦的天还需要你来撑住,朕便不留你了!” “是!老臣告退!” 嘴唇轻轻蠕动,李斯最终没有多说,而是缓缓退出了大殿。 “混账!到底这天下是他李斯的天下还是朕的天下!” 李斯走后,胡亥大发雷霆,将宫殿之中砸的一片七零八落,“他不给武城候粮秣,是怕武城候拥兵自重,那他让李由统领关西兵事,怎么就成了举贤不避亲了?混账,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看着暴跳如雷的二世皇帝,赵高眼中闪过一丝笑容,随后连忙装作惶恐上前安抚,“陛下,陛下!小声些,小声些啊!丞相可是还没有走远呐!” “混账!混账!让他听见又怎么了?他难道敢弑君吗?” 再次不甘的怒吼了两声,胡亥终于将声音压低了下去,“岂有此理,夫子,你说我这皇帝,为何当的如此憋屈?李斯这厮,专门不想让朕好受,朕每日闲暇的时候他不来,怎么偏偏宴饮歌舞之时,他就来了? 曾经他便买通了父皇身边的宫人,探听消息,被父皇斥责之后他倒是老实了,但如今又有怎知晓朕的行踪举动的?简直岂有此理,这不是欺我年少,又是什么?!” 咸阳宫中的骂声,随着十月的寒风,渐渐吹向了北地,越过了长城,飞过了苍茫的草原,最后不知消失在了哪里,又被谁人听去。 又是一日清晨,方晓放下筷箸,虽然被系统扔到这里过去了两个月了,但他依旧有些无法适应秦朝的生活。 无他,娱乐太匮乏了,毫不夸张的说,特别是在帝国的北疆,想要找个看得过眼的女人,都是一件奢望。 “唉!”叹了一口气,随后吹了吹书帛之上未干的墨迹,低头看了看,眼底终于出现满意的神色,“如果能把这东西造出来,那统一天下的进程,说不定会快上许多!” “公子,又有两位将军的军报送来了!” 正在方晓满意的看着自己新画出来的设计图的时候,账外蒙毅持着两封书简便走了进来。 “还有武城候送来的咸阳的回复,门外邮督还在等候公子给武城候的回复!” 第二十八章 向我开炮(上) “老师,又过了一年啊!始皇帝三十七年过去了,可这天下,再也不会有始皇帝三十八年了!” 看着从军账外走进的蒙毅,方晓没来由的感叹了一声。 秦朝的新年不同于后世,每年的十月才是新年,而从胡亥为二世皇帝到如今,才算得上是真正的踏入了二世皇帝元年。 且不管系统扔他来的这个世界是怎么样的,但在方晓知道的历史中,长达两千多年,始皇帝都背负了不该有的骂名,直到信息大爆炸的时代,始皇帝才算是从年青一代的眼中,摘掉了暴君的帽子。 曾经骂过始皇帝,后来也粉过始皇帝,如今被系统套上了扶苏的皮,亲自参与到秦末这波澜壮阔的历史之中,方晓才真正体会到,这位将自己的功绩比作三皇五帝的始皇帝,到底有多么伟大。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政哥装的逼,在他不长的人生中,都一一被他亲手变成了现实。 “这才是装逼的最高境界啊!” 被方晓的感叹提醒,蒙毅也是猛然反应过来,新年居然早在十几天前就已经悄悄过去了。 挥了挥手,卷起了书帛,方晓接过了蒙毅递过来的书简,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 现在的方晓只感觉在系统挂与预知挂的双重加持下,相距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名丞相,就差一把羽扇了。 “咸阳宫中,如今却不知是一副怎么样的诡谲风光?” 摇了摇头,方晓收起王离送来的那份书简,朝着蒙毅说道,“烦请老师替我回书,让王离再次向咸阳上书,说既然不给军粮,那么给一些衣甲兵刃也是可以的!” 蒙毅闻言有些奇怪,想要发问,但看着方晓高深的目光,却又不知该从何处说起,最终只能依言书写,他总是觉得,现在的“长公子”他越发的看不透了,就像曾经一步一步登上了皇帝之位的秦王政一样,变得自信且富有决断。 处理完了王离的回书,方晓又把目光落在了韩信与李信送来的军报之上,没有什么意外,两位将军都没有让他失望。 书中说,韩信在夺取了盐池之后,以乌桓奴隶为向导,并以盐池为临时的后勤补给中心,在草原上展开了一系列针对东胡的突袭,可收获却总是不如盐池大捷来的多了。 在战报的最后,韩信还说,他察觉到东胡的各部落似乎正在聚集起来,因为害怕寡不敌众,所以韩信决定暂时舍弃盐池,继续沿着大河深入草原。 而李信的回书,相较于韩信来说,就酣畅淋漓的许多,在无名山谷斩杀东胡三千之后,又连夜奔袭上百里,于大河边突袭东胡“大人”营寨,此一战,斩首超过五千,俘虏东胡人口两千,牛羊无数! 战争打到这里,已然能够看得出来,李信在车骑战法之上的惊人用兵能力了。 而在战报的最后,李信还说道,将大河边上一役俘虏的东胡蛮夷,斩首了一半,而另一半则是困在马背上,准备把他们当做冲阵之时的炮灰使用。 “李信这家伙,可比后世他那个被腐儒渲染成龙城飞将,但却没从没到过龙城的迷路将军的后代,厉害多了!” 感叹一声,方晓合上军报,朝着蒙毅看了一眼,而后者则是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老师猜到了?” “如果长公子说的是带这三万人出塞真正的用意,蒙毅当能了解一二!” 蒙氏兄弟,如今仅剩一人,但剩下的这个,也就未见得比蒙恬差了。 “长公子给了韩信与李信分别五千人骑兵,就算他们两人再过神勇无敌,所能起到的作用,也只能是牵制敌军,骚扰敌军,让敌军胆寒之后,拧成一股。 而一单分散在草原上的东胡人凝成了一股,那么无论李信还是韩信,凭借他们的本部五千人,恐怕就再也不能有什么作为了,而到时候,面对心怀仇恨的东胡人,我们这三万人,便拥有了一锤定音彻底解决他们的能力!” “知我者,老师也!” 拽了一句文,方晓朝着蒙毅拱了拱手,“到时候,恐怕都不用我们去找东胡,找不到韩信与李信的东胡人就会带着大部队,嗷嗷叫着,来找我们复仇了!” “是!公子英明!” 蒙毅的称赞并非违心,这样的战法,曾经蒙恬就用来对付过匈奴人,却是不想被“长公子”学了去。 “只是,虽然塞外的蛮夷们脑子大都不好使,可弓马骑射却不容小觑啊,长公子这般用兵,到底还是冒险了些!” 蒙毅心中的担忧,方晓其实也有,如果可以,方晓甚至想把三十万秦军都带出来,可是他能吗?他并不能。 因为他真正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小小的东胡人,他的目标是几乎已经一统了草原的冒顿。 如果兵马带的太多,东胡直接被的跑去找匈奴要援兵,那么以如今北地秦军的后勤粮秣,武备兵刃的情况,等待他们的必然是一场苦战! 所以方晓必须出其不意的先剪除掉匈奴的羽翼,然后选择一个匈奴人绝对想不到的时机发动进攻。 到时候,不求一击便消灭匈奴,但至少也要打疼他们,打怕他们,让匈奴的马队,消失在阴山以南,如此一来,他才能真正放开手,着眼南方。 是以,现在的三万兵马,就只能是综合考量之下的最合适的数量。 “陈平啊!你可别死了,我现在可是十分期待你能带什么消息回来呢!” 被方晓记挂在心里的陈平,此时正顶着寒风,身上披着厚厚的皮毡,骑在一匹老马上,随着乌氏的商队,在大草原上前进。 距离离开九原,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中,陈平这个地道的南方人,将草原的波澜壮阔体会的淋漓尽致。 这一个月中,随着乌氏的商队,他去过了大月氏,去过了羌人的部落,现在他们绕了一大圈终于快要到了匈奴活跃的地盘上了。 在这里陈平已经可以再次看到远处阴山迤逦的轮廓了。 “也不知韩信与李信的赌约进行的如何了,当我回去的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分出胜负了吧!” 坐在马上,再次叹息了一声,陈平难免又想起了那位高深莫测的“长公子”。 “其实无论韩信还是李信,他们都不是棋手,真正的棋手其实只是长公子你啊! 既然如此,那就让陈平也入了这盘大棋罢,让我为这局棋局,也增上一份色彩!” 看着视线尽头,那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金顶王帐,陈平沉寂了许久的心,再次活跃了起来。 “丞相!武城候又有军报送来了!” 又是一个清晨,李斯照旧揉着眉心,坐在了官署之中,不等他坐稳,就看见属吏拿着书简站在了自己的身前。 冷笑一声,李斯接过书简,扫了一眼,旋即再次站起身来,朝着门外走去。 “备车,老夫要去面见皇帝陛下!” 李斯这一去却足足去了一天,等他回来的时候,太阳都快要落山了。 看着丞相脸上阴郁的表情,官署的属吏们一个个噤若寒蝉。 坐稳之后,李斯拿起一块书简,奋笔疾书一阵,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仿佛似是通过书写,而将心中的郁闷终于排了出去。 “招邮督来,着他送去给武城候,他不是想要兵甲么?那么就告诉他,现如今山东六国余孽复起,南边的越人也还未曾平定,朝廷正是用兵之时,是以没有兵甲,仅有铜铁,如果武城候要,那么咸阳这就征民夫给他们送去!” “丞相……这……陛下还没……” “无妨,陛下已然全权委托老夫处理此事。” 属吏听着李斯的命令,一时间有些张口结舌,随后悄悄的把手中握着的书简紧了一紧。 这个动作被长长出了一口气的李斯看到了,随后他一伸手,便拿过了书简,而当他的目光落在其上的时候,本来因为空等一天,刚刚消失的,没有见到二世皇帝而产生的阴郁,便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第二十九章 向我开炮(中)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真正的秦朝,可没有什么“黑冰台”,大秦丞相府网罗天下情报的能力,自然是这个时代首屈一指的存在,所以才能让李斯准确的把握着对王朝有利或者不利的消息。 当然,这样的权利,始皇帝在世的时候,顺理成章的被他牢牢的捏在手中,可现在在位的二世皇帝,是一个根本不管事的主,从前就算李斯想要移交权利,皇帝自己却还嫌麻烦,而现在皇帝忌惮李斯,却一时间也没有什么理由或者说威望,能够镇住这位老臣,并削减他的权利。 当然,赵高本人自然是对这遍布天下的情报网络,十分眼馋的,只是现在的咸阳,还不是以后他可以指鹿为马的时候。 无论李斯、冯去疾、冯毋择还是王氏,甚至一些宗室大臣,都不是现在的赵高能够惹得起的。 看着书简上的情报,李斯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他不是担心喊出这样口号的陈涉与吴广,而是担心这些黔兽隶臣掀起的叛乱,会被六国余孽利用,并且席卷天下。 同样的情报,只比丞相府稍晚了几天,就已经送到了王离的案头,而王离则又是命邮督快马加鞭,送到了方晓的手中。 “果然,还是打着扶苏的名号起兵,这天下,要乱了啊!” 合上书简,方晓的声音中听不出喜怒,就如同他此时的内心一样,同样显得有些矛盾。 一方面他隐隐期盼着,乱世到来,那么日后南下之时,有六国余孽牵扯朝廷的兵马,他无疑就会省下很多力气,但另一方面,他却也不希望这乱世持续太久,说到底,方晓的内心还是有善良存在的。 收拾了心情,方晓将眼光再次放回眼前,距离上次接到韩信与李信的军报,又过去了五六天的时间,而最新的军报显示,这两位将军,已然在东胡人的后方纵横穿插,将东胡人的底盘,搅得一片凌乱。 只是相比于“老将”李信来说,韩信的收获就没有那么多了。 盐池一役让韩信收获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但接下来的十几日,他尽管有乌桓人当带路党,但总是没有在找到成规模的东胡人。 反观李信,仗着自己对胡人习性的了解,提着五千精锐骑兵,在草原上神出鬼没,他麾下的铁蹄过处,东胡人无不死伤惨重。 丛李信的军报中,方晓可以看出,李信的战法与后世大汉的将星霍去病的战法,似乎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两人都非常善于骑兵兵团作战,善于深入敌后,能够准确的在草原上找到敌人所在的位置,并且发动突袭,而最重要的则是,李信麾下的骑士,每人在出塞之时,都配了两匹马,一匹为战马,一匹为驽马。 驽马用来驼粮食驼人,而只有在准备冲锋的时候,骑士们才会更换战马一鼓作气,这都是李信从这些匈奴人的身上学来的“小技巧”。 及至现在,方晓甚至可以想象出,以战养战的李信,恐怕麾下的骑士,人人都会用有三匹以上的战马,这样就极大限度的保证了马力再冲锋之时的充足。 在接到这封军报的时候,方晓几乎已经认定了在两人的赌局中,输的一定是韩信。 但三日后的一封军报,却又让这两人之间的赌斗再次变得悬念丛生。 “韩司马得乌桓人带路,于大河九曲之处,觅得东胡‘大人’部落,司马将大军于对岸扎营列阵,与东胡人且战且对峙,战果败多胜少,实则阴以数百奇兵,于大河上游暗修堤坝。 三日之后,夜,韩司马提大军后撤,东胡人见状以为韩司马兵败,是以倾巢而出。 司马见状令人掘开堤坝,河水轰鸣而下,数千东胡人葬身大水之中,后韩司马提军掩杀,斩首上千,俘获牛羊无数。” “这韩信,果然不愧有‘兵仙’之号,第一次统兵出战,并且是不擅长的车骑,居然也能连战连捷!” 一边感叹着,方晓一边在心中给韩信写了个大大服字,可一旁的蒙毅在看到之后,眉头却是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老师在担心什么?” “长公子,今日游骑回禀,已然能在营帐方圆数十里内,发现一些零星的东胡人了!” “这不正是我们想要的么?” 朝着蒙毅一摊手,眼睛眯起微微一笑,此时方晓的表情,像极了一个阴谋即将得逞的小狐狸。 “不错!总不能把风头,都让他们出了。” 看着方晓,蒙毅也是哈哈大笑,旋即便站起身来,朝着方晓拱手,走出了营帐。 第二日清晨,三万秦军,抛弃了这处他们停留了七八日的地方,拔营而起朝着草原深处进军。 在这支秦军的周围,东胡人的骑士,渐渐的多了起来,从一开始的三五骑,到后来的十数骑,他们每一个都小心翼翼,生怕打草惊蛇,这些零散的游骑,总是会小心翼翼的记下自己所见到了一切,比如秦军的行军路线,人数,扎营的位置等等。 就这样当时间终于来到了十一月,秋天的尾巴尖上的时候,东胡人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正如方晓和蒙毅猜想的一样,他们抓不住那两支灵活的如同狡狐一般的秦人,但是他们可以抓住这支看上去“威武雄壮,但实际上却并没有多少战马随行,机动力十分差的秦军!” “将军,东胡人忍不住了!” 大帐之中,身为监军的方晓,默默的坐在角落里,看着属于蒙毅的表演时刻。 关于行军的大体计划,蒙毅自然不会隐瞒手下的三名都尉,只是这三名都尉此时脸上虽然也能看出稍显兴奋的神色,但除了这些之外,蒙毅还可以从他们的眼中,看到浓浓的怀疑与担忧。 这并不奇怪,一支军队中,如果手下连自己的将军到底是谁都不知道,那这样的军队要是还能上下一心,毫无疑虑,那才真叫奇迹呢。 “三位将军,我知道你们心中在怀疑或者说担心什么,你们担心的无非就是本将军来历不明,且不以真面目示人,是以生怕我胡乱指挥,贻误了战机!” 蒙毅的话还没说完,三位都尉当即长身而起,朝着他躬身拱手,并且齐称不敢。 按秦律,以下疑上,若至兵败,未战死者,斩!战死者,免去爵位,亲眷罚为隶臣妾。 这样的刑罚不可谓不重,所以就算这些都尉再过怀疑,不解甚至不愿,但总是不能将这一切放在明面上。 “杨苍,大上造杨端和之子,承袭父爵,始皇帝三十年于蒙恬将军麾下服役,为骑军都尉。” “辛夷,驷车庶长辛胜之子,承袭父爵,始皇帝三十一年于蒙恬将军麾下服役,为军中材官都尉。” “蒙天放,蒙恬将军族弟,爵位少上造,始皇帝二十九年,随蒙恬将军入北疆,自骑将干起,如今却也是都尉了!” 蒙毅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感叹,他的声音让这三名都尉不由自主的抬头看向了他的方向,紧接着他们的瞳孔,便不由自主的齐齐一缩! 第三十章 向我开炮(下) 三位都尉听见自己的出身来历,爵位高低,甚至什么时候来到北地秦军服役的日期,都被这将军说的一清二楚,心中诧异之下,忍不住抬头看去。 只见这位让他们心中生疑,并且暗暗抱怨武城候胡乱指派的将军,伸手缓缓的摘下了一直带在脸上的金属面具,紧接着,一张熟悉之中又带着几分陌生的面孔,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蒙………蒙将军?” 杨苍、辛夷看清金属面具之后的面容,心中顿时升起了惊天巨浪,眼中涌出狂喜的同时,不由自主的低声叫到,“我……我不是眼花了吧?蒙恬将军,不是被二世皇帝处死了吗?怎么,他怎么会活着出现,又再次带领我们出征?” 蒙恬与蒙毅本就是亲兄弟,并且无论是身形还是相貌,都生的十分相似,再加上骤然相见,杨苍和辛夷突然认错自然情有可原。 看着两人又惊又喜的模样,蒙毅在心中暗暗一叹,随后便想要出声解释,但紧接着就听见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蒙……蒙毅兄长?是你么?真的是你?” 蒙天放到底是蒙氏族人,所以他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将军是蒙毅而不是蒙恬。 自打蒙氏的支柱蒙恬蒙毅兄弟下狱,后又传来了两人被害死的消息,蒙天放就整日都处在惶恐之中,现在骤然看见蒙毅活生生的站在眼前,蒙天放不由的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 “蒙毅将军?” 听见蒙天放的声音,无论是杨苍还是辛夷,都是冷静了下来,随后也发现了眼前这人与蒙恬的不同之处。 相比于脸上总是带着坚毅、睿智且如沐春风的微笑的蒙恬将军,眼前这人的面孔却显得更加沉稳,严肃了许多。 可即便眼前这人不是蒙恬,但蒙毅又何须依靠自家兄长的名声来证明自己? 蒙毅就是蒙毅,蒙氏子弟,入则能为始皇帝陛下排忧解难梳理国政律法,出亦能如自家兄长一般,行军打仗,百战百胜! “蒙将军!属下……属下愿为将军效死!” 认出了眼前将军的真正身份,三位都尉心中原本的疑虑顿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则是前所未有的百战百胜的信心。 “这就是ssr级大佬的分量啊,就算军中疑云遍布,只要他一亮出身份,从前的怀疑有多深,那么在知晓一切之后,军中的士气就会提升的有多么高!” 坐在座位上,将这一切默默看在眼中的方晓没有说一句话,但无疑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否则在出塞之时,他就不必再三与王离确认,到底哪些都尉可信,而哪些又不可信了。 方晓的想法,蒙毅当然能够猜到,但不管出于何种目的,他都没有理由拒绝这样的安排。 微微侧头,蒙毅的目光在方晓的身上一扫而过,没有停留,落在了身前的三人身上,“三位都尉,我的身份,你们知道就好,当你们走出大帐,我依旧是那个带着面具,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的将军。” “唯!”三位都尉眼中闪过了然的神色,同时低头应诺,可同时他们也有些不由自主的在心中开始猜测,那位身形儒雅随和,同样带着面具的监军的真实身份了。 军事会议在蒙毅表明了身份之后,开的十分顺利,一刻钟之后,整个大营的内部,便开始了频繁的调动。 而在距离秦军大营二十里外,东胡超过大半的各个“大人”的部落,已经悄然聚集在了东胡王的王旗之下。 东胡从前也是纵横草原的游牧大族,但如今在匈奴崛起之后的时代,他们的人口已然锐减,现如今能聚集在王旗之下的骑士,总数也只剩下了五六万而已。 这五六万人马,便悄悄的随着正在草原上“漫无目的”游荡的秦军身后,保持着距离,足足跟了十来日。 他们数虽然少,但数量依旧是秦军的两倍,所以无论是东胡的王,还是各个部落的“大人”们,都对吃掉这支秦军,有着极大的信心。 并且在经过了长时间的观察之后,他们更加确定,这支军队,是一只缺少战马,大部分都是步兵的军队,这样的军队对上来去如风,弓马娴熟的东胡健儿,定然只有死路一条! “复仇!复仇!复仇!” 及至日中,东胡王的大纛迎风猎猎作响,于大纛的周围足足六万东湖骑兵,复仇的口号连喊数次,当东胡王吹响了牦牛角制成的战争号角时,六万大军便开始了属于他们的冲锋。 六万名骑士逆着草原上的冷风,朝着二十里外的秦军奔驰而去。 一开始,他们的速度并不快,战马只是小跑,这样可以最大限度的保持战马的体力。 可当这六万东胡骑士奔驰到秦军身前三里之时,草原上的健儿们,便再不吝惜马力,奋力挥动手中的马鞭,在阵阵呼啸之中,将马速提到了顶点。 战马奔腾之时如雷一般的马蹄声,顷刻之间便响彻了午后的草原,冲的最快的骑士甚至已经看到,秦军正在“慌乱”的举起盾牌,并且组成步兵战阵。 “刷刷刷!” 无数铿锵有力的落矛声,响彻天际,秦军的步兵方阵已经准备就绪。 可是东胡骑士并不傻,又怎么会直愣愣的纵着战马冲向长矛? 只见冲在最前方的骑士们,口中打着呼哨,同时双腿夹紧马腹,解放出双手,摘下长弓,便隔着数十步的距离,朝着秦军齐射。 随着弓弦雷动,倾盆箭雨自天儿降,立刻惹得秦军军阵之中一片混乱。 只见举盾的,中箭的,倒地哀嚎的,死不瞑目的秦军士卒似乎乱做了一团,仅仅这么前锋队的一轮齐射,就已经让秦军大乱,并且在战阵中心,撕开了一道狰狞的大口子! “儿郎们,随我冲锋!杀光秦人,擒下他们的主将,为我们死去的兄弟们复仇!” 前锋队之中,一个大嗓门的“贵人”纵马长啸,紧接着阵阵兴奋的声音便应和着他,“贵人说的不错,不过我们不止要复仇!还要抢光他们的粮食!” “还有他们的女人!” 冲锋中的东胡人哈哈大笑着,似乎已经看到马队冲入秦军战阵,肆意屠杀而后大胜的情景了。 于是他们一个个将马速再次提升,并且收起了弓箭,一把抽出骨矛战刀,顺着“裂口”,呼啸着冲入了秦阵之中。 战马呼啸而过,马上的骑士们只感觉心中的怒火与仇恨,在这一刻得到了完美的释放,尽管手中的战刀与骨矛,往往需要数下攒刺才能杀死一个全身甲胄的秦军士兵,但这样的感觉,却让他们沉迷其中! “前面怎么停下了?儿郎们,不要停,冲过去,将秦人的军阵冲成两半!” 少倾,冲在中间的东胡贵人看见马速慢了下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口中却依旧在兴奋的大喊。 突然,一声巨响,猛然在他的耳边炸开,这声音是如此之大,就连胯下正在冲锋的战马,似乎都因此而惊了一惊。 当他正想要仔细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突然看见数十道长达半丈,粗足足有碗口大小的弩箭,如同霹雳一般,将冲在他身前的数十上百骑直接砸的血肉模糊。 “是秦军的大黄弩!该死,他们居然将这东西也带来了!” 发现不对,身子及时趴在马背上的“贵人”躲过了一劫,立刻就想到了阻拦了他们冲锋的器械到底是什么。 但还不等他抬起身子,就再次听见了如同闷雷一般的弩弦震动的声音! “撤!顺着来时的路,撤出去!” 耳边不断传来弓弦震动的声音,除了大黄弩之外,秦军的踏弩同时开始鸣响,东胡骑士如同落雨一般,纷纷被射死在马上,随后掉下马,被踏成肉泥。 意识到不对,随着前锋冲进秦军阵中的“贵人”们用有些惊慌的语气大喊着,试图收敛马队,照着原路冲出去。 可就这么一个在平时看起来简单无比的动作,此时在乱军之中,却耗费了很久的时间。 当马队重新聚拢之后,几位“贵人”赫然发现,随着他们冲入秦军军阵的马队,已然少了一半还多。 “撤!快撤,秦人狡诈,这是埋伏!” 贵人们高喊着,想要带着族人冲出去,他们的呼喊起到了作用,但同时也勾起了东胡骑士们心中对于秦军的恐惧,于是东胡的这先锋马队,显得更加凌乱了。 军阵后方,站在戎车之上,蒙毅将这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只见他脸上勾起一丝冷笑,手中抱着的令旗在空中猛然一劈,“想要退走?晚了!武刚车,盾阵,起!” 第三十一章 男人的浪漫 大黄弩乃是大秦的一种用于城防的强弩,需要两名士兵转动绞盘方能为之上弦,等闲的大黄弩的射程,足足有三四百步之远,弩箭所过之处,往往只会留下一地的残肢断臂。 这样的杀伐利器,被方晓和蒙毅用在此时此地,真是在合适也没有了,数轮齐射过后,东胡人的野蛮锐气,全然被打击的一点也不剩。 侥幸没有死的数个东胡“贵人”满脸骇然的打着呼哨,重整了队伍,就想要顺着来时的路,冲出阵去。 可是让他们绝望的还在后面,当他们顺着弓弩射出来的“裂口”原路返回之时,却赫然发现,迎接他们的乃是一排厚厚的由长矛与巨盾组成的天堑! 此时战阵之外,随着蒙毅挥动令旗,霎时间马蹄声与车轮声连成一片,打斜刺里冲出了上百辆以熟牛皮包裹,其上困扎着长矛的战车。 这战车冲出之后,也不与东胡人纠缠,只是蛮不讲理的仗着沉重的车身,将东胡人的冲锋横向截断,而在这之后,战车聚拢做环形,牢牢的将秦军军阵护在身后! 到了现在,东胡人才反应过来,自己恐怕是中了秦军的计策了! “儿郎们与我冲锋!不能让秦人如此轻易的屠杀我们的兄弟姐妹!” 大纛之下,东胡王被突如其来的战局气的暴跳如雷,一把抽出腰里的弯刀,口中打着呼啸,不断的命令手下的“大人”与“贵人”们速速提骑军冲锋,冲垮秦军的车阵,好将困在其中的先锋骑军营救出来。 “踏弩!上弦,放!” 材官都尉辛夷,面沉如水,手臂高高扬起复又落下,一同落下的还有精准到五步方圆之内的箭雨,数轮齐射过后,又有不知多少东胡人被射落在马下,随后被乱军踏成了一片血肉模糊。 阵外,骑军都尉杨苍,亲自督战,站在一排排武钢车之后,指挥长矛与弩箭,硬生生的顶住了东胡人的冲锋。 被截断之后,围在军阵之中的东湖人的数量,总计约两万上下,就算经过了一轮厮杀,此时剩下的也还有万余。 实际上,东胡人距离冲出战阵之外,仅仅隔着数层盾阵而已,若是能够将马力发挥到极致,他们未尝没有机会冲出去,只是此时东胡人战心已怯,满脑子里的都是中了陷阱,该如何自己逃命的想法。 也幸亏,东胡人的兵刃,在质量上,与秦军有着代差,是以杨苍才能够以上百辆武钢车组成的战阵,硬生生的挡住了四万草原铁骑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 王旗之下,东胡王脸色铁青,此时原本顺着风势能够清楚听到的,秦军阵中的厮杀声,已然渐渐变得越来越小。 除了愤怒之外,东胡王也知道,恐怕那两万的先锋骑军,已经濒临全军覆没了! 死死的捏着手里的马鞭与弯刀,理智告诉他,仅凭自己剩余的兵力,恐怕啃不下这块硬骨头,但若要让他就这样狼狈退走,他也心有不甘。 “大王!我们……趁着秦军骑军数量不足,我们……退了吧!” 说话的是一位统领着一个部落的“大人”,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也足够附近的其余“大人”和贵人们听见了。 “混账,桑托,你这个胆小的懦夫,我们是来复仇的,不是来丢人的!我就不信,秦军剩下的这两万多人,真是铁打的,我们就是一点一点的用弓箭射,也足够射死他们了!” 立刻几个义愤填膺的“大人”们,便嗷嗷大叫,口中喷着唾沫,指着桑托的鼻子怒骂不休。 而随着他们的骂声远远传出去,整个东胡人的军阵之中,便掀起了一场惊天动地的骂声。 “懦夫!胆小鬼,我们不需要这样的‘大人’!” “大王!下命令吧,相信你的儿郎们,我们一定可以将这些受天神诅咒的秦军,杀得片甲不留!” 听着耳边的山呼海啸,东胡王的脸色更加铁青了几分,他现在实在是恨死了这率先提议“撤退”的桑托了。 冷着脸色,东胡王一勒马缰,只见战马如电窜出,旋即有刀光落下,只见提出“撤退”的桑托,立时身首分家,死不瞑目。 “儿郎们,给我冲杀!凡破秦阵者,桑托部落的牛羊、草场、马匹和女人,便全归他所有!!” 东胡王的举动,让原本已经有些胆怯的东胡人,再次鼓起了新的士气,只听他们一个个发出嗷嗷的鬼叫声,持着手中的弓箭与战刀,便再次舍生忘死的向着秦军军阵发起了冲锋。 负责指挥武钢车军阵的杨苍,立刻便感觉到了如同排山倒海一般的压力,站在戎车之上,死死的瞪着双眼,生怕遗漏了任何一个细节,手中的令旗不断劈下,接二连三的调整着军阵。 覆着熟牛皮的上百辆武钢车,在东胡人的冲锋下,早已经全部变成了刺猬,用尽全身力气撑着车架的士卒乙共,只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无处不疼,但同样是胸中的仇恨,与对将军的信任,这才让他能够咬着牙死撑下去。 “杀!刺矛!” 透过武钢车上的孔洞,乙共看见东胡的骑兵再次冲到了阵前十数步,于是扯开嗓子没命的嘶吼。 随着他吼声落下,武钢车阵上数值不清的“倒刺”轰然探出,而东胡的骑士们见此,自然一个个勒马提缰,但总是有止不住冲势的倒霉鬼,他们一头撞在利刃的丛林之中,脆弱的身体变得千疮百孔。 “收矛!上驽!” 戎车之上,看着东胡人不上当,杨苍再度挥动令旗,而当令旗劈下之时,立时便有箭雨铺天而下! “将军,我方的羽箭不太多了!” 打退了数次东胡人的进攻,负责辎重的军务司马,来到蒙毅身旁,压低声音向他禀报。 挥了挥手,让司马退下,同时扭头看向身后,一直坐在另一辆戎车之上,神色淡定的方晓,而后者只是轻轻的朝他点了点头。 “白真!你准备好了吗?” 得到了方晓的首肯,蒙毅猛地大喝一声,旋即便有一身上穿着漆黑重甲的军士,踏着沉重的脚步,自后方走出。 “愿为将军效死!” “善!率领你的人马,冲锋,让那些草原蛮夷看看,我大秦的铁骑到底有多么威猛!” ……… 相比于士气旺盛的秦军军阵,东胡人的军阵在经过一两个时辰的鏖战,丢下无数具残尸之后,士气已然落到了低谷。 看着眼前的一切,东胡王只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他只感觉手下那些原本对他服服帖帖的“大人”们,现在在看自己的眼神,似乎都带上了浓浓的怀疑。 东胡王本就不是世袭,而是推举出最强的部落,由那个部落的“大人”所担任,王的权威不容质疑,对于其他部落有生杀予夺的全力,但是王不能败,失败就代表着无能。 上一任东胡王就是因为败给了匈奴,所以被他联合其余部落,一同推翻并且杀死,而作为现任的东胡王,他似乎也已经可以看到自己的下场了。 “但活着,总比死了强!” 咬了咬牙,正要承认失败,带着仅剩的三万余骑向后撤走,突然他的耳边传来了阵阵马蹄卷动的声音。 “骑兵?秦军想要冲阵?” 刹那间,东胡王只感觉心脏开始不受控制的狂跳不休,他甚至有些不相信秦军的将军怎么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秦军马少,这是绝对做不了伪的,如果东胡王连这点都能判断错误,他真的不如找根长草勒死自己算了。 经过多方的判断,东胡王认定,秦军的骑军顶多只有数千,就算现在全部拿出来,除非秦人一个个都是天神下凡,否则又怎么可能以一挡十? “儿郎们!秦人轻视冬神的子民,竟然妄图从那乌龟壳中冲出来,以骑士与我们对冲?儿郎们,告诉我,你们的王,谁才是草原上最强壮的骑士!” “东胡!东胡!” 不仅仅是东胡王感受到了秦军的动作,就连一个小小的骑士,也同样感受到了,大地的异样,这是马蹄落下带起震动,绝对不会有错! 感到不可思议,感到被轻视,在被东胡王的言语所挑动,原本士气已经低迷到了谷底的东胡骑士,再次昂着脖子,口中发出山呼海啸。 他们一个个握紧了手中的战刀与马缰,双腿死死的夹住马腹,只等着他们的王下令冲锋,然后将将那些愚蠢的秦人的头颅斩下来! 秦军战阵之中,方晓面无表情的坐在戎车之中,但心里却是跃跃欲试的很,那白真麾下的一千骑兵,才是此次出塞,他手底下的真正杀手锏! “轰!” 随着杨苍令旗再次挥动,只见已经被摧残的不成样子的武钢车轰然一声,向着两边被拉开。 顷刻之间,似是一道漆黑的雷霆,又似一片玄色的潮水,便自秦军阵中蜂拥而出! 第三十二章 是重甲骑兵冲锋时的轰鸣 “这……这是什么?” “这不可能!” “这是魔鬼,秦人都是魔鬼!” 看着一里之外,那沉重的铁黑色,冲锋时带起的如同雷鸣一般的巨响,迎着他们冲锋的东胡骑士,一个个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其中满满的都是不能置信的惊骇神色。 他们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骑军。 骑士的全身,都覆着厚重的铠甲,即便隔着老远,他们都能看到映着阳光,而闪动的冰冷漆黑的金属光泽。 骑士的身下,也是清一色的漆黑,这并不是说这一千秦军骑士的战马颜色统一,而是这千匹战马的身上,都披着东胡人从未见过的漆黑的鞍具马铠! 在这个时代,就连高马镫和马鞍都没有被发明出来,所以就更提不上有什么重甲马铠了。 这才是方晓当初交给王离的那张图纸上所画的关键内容,再配上蒙毅精心挑选出来的白氏精锐骑士,如今这重甲骑兵实在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产物! 以全副武装的重甲骑兵对上连衣甲都不全的轻骑兵,这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自秦军军阵的小丘之上冲下,骑士们带起的响动与声威,似乎并非一千,而是十万铁骑一同冲锋一般。 这只骑军没有嘶吼,没有呼啸,有的只是裹在冰冷战甲之下,双眼中露出的赤裸裸的杀意! “轰隆隆!”如山陵崩塌,有如大海怒啸。 很快两支骑军便正面冲撞在了一处,白真冲在队伍的最前方,在接阵的一瞬间,如果说不紧张,那实在是骗人的话。 而当东胡人的骨矛战刀,劈在自己的重甲上,只能传出巨大的响声与让他感到有些难受的震动之外,便再也不能对他造成任何其余的伤害。 而东胡人的冲锋,甚至连阻挡秦军铁蹄冲锋的速度都做不到! 这一千重甲骑兵,真就如同一道黑色的霹雳一般,在两军接战的瞬间,就将对手从意志到肉体完全冲垮。 “冲!大秦万胜!” 死死的握着手中的战矛,一把刺死了一个东胡骑士,战马呼啸而过,风中只留下了白真雄壮的战吼。 “万胜!大秦万胜!” 紧随其后,秦军的骑士声如雷动,山崩海啸! 面对这样一支就连在最恐怖的梦魇之中,都不会出现的军队,下自一个最普通的东胡骑士,上到最贵无比号称冬神“子女”的东胡王,每一个无不是张口结舌,肝胆俱裂。 “撤!快撤!” 东胡王再也顾不上自己威严,甚至连自己的王位此时也全然被他抛在了脑后,现在他脑中唯有一个声音,那就是赶快逃,逃的越远越好,逃到一个让这些可怕的秦人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胜了!” 戎车之中,方晓亲眼目睹了自己的杰作,是如何以雷霆万钧之势一击便冲垮了敌人的自信与军阵,嘴角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个充满感叹的笑容。 “这才是男人该有的浪漫啊!” “公子,末将幸不辱命!” 来到方晓身畔,蒙毅眼中看不出息怒,朝着方晓拱手一拜,事到如今东胡人已经崩溃,根本用不着他这个将军在细致入微的指挥了,麾下的三名都尉,足以打扫战场。 “老师,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啊!我们的敌人,不仅仅是这如同蝼蚁一般的东胡,甚至匈奴也不过是一个稍大一些的绊脚石而已,我们的敌人在咸阳,在天下!” “公子,末将……臣……万死!” 终于蒙毅那毫无表情的双眼之中,再次有激动露出,似乎方晓此时的有感而发,甚至比击溃东胡人还要让蒙毅来的激动。 “老师,这里就交给你了,我要回九原去了,那里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去做。” 戎车之上,同样的朝着蒙毅拱了拱手,方晓当即便命令御手与亲卫开拔,朝着九原的方向驶去。 “监军大人,我们不等此战最终的结果了么?” 风中,戎车的御手有些困惑的疑问传来。 “我要的结果已经有了,走吧,回九原去。” ………… 十日之后,咸阳城丞相府中,李斯手中持着一份厚厚的书简,这是邮督自北地快马送来的军报。 “八月初,匈奴并东胡,趁先皇宾天,偷袭云中郡,掳掠人口粮秣无数,拔城且摧之,云中郡守、尉皆战死。、 九月,臣王离初掌将军印,有感蛮夷行事残忍,屠灭我大秦子民,辱我天朝声威,故臣斗胆,提兵马八万出塞,纵横万里,北击蛮夷,终破东胡王城,杀王并俘获东胡奴隶数千。 然此一战,北地秦军消耗过重,军中钱粮已然告沁,却衣少甲,刀兵疲卷,北又有匈奴虎视眈眈,是以臣斗胆,为了北疆安宁,恳请陛下拨粮秣兵刃,以解燃眉之急。” 看完军报,李斯皱着眉头,眼中惊讶有之,欣喜有之,但最多的却还是深藏在其中的浓浓的不能置信。 “这位小小王将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丞相,北地有密报传来了。” 正当李斯心生疑惑的同时,属吏便将一管牢牢封在火漆竹筒之中的密函,递了过来。 “属下已经检查过了,火漆封存完好无损” 看了属吏一眼,依旧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火漆的完好程度,李斯这才放心的从中拿出了密函。 “原来是得到了此人的帮助,怪不得这位武城候,能有这般作为。” 轻轻捋着胡须,李斯眼底的疑惑在看到密报中的“李信”二字之后,倒是去了大半。 “备车,我要进宫去见陛下!” “丞相,这………” 属吏知道,自家丞相接连几次进宫都未曾见到二世皇帝,是以此时见到李斯又要进宫,于是有心相劝,但话到了嘴边却又觉得这不该是自己议论的事情,所以才愣在了当场,有些张口结舌,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无妨!” 李斯的心情倒是好的很,眼中也闪动着久违了的“自信”。 “有这北疆的捷报,想必我们那位只爱听好消息的陛下,定然会见我这位肱骨之臣的罢。” 在大秦的朝廷之中,李斯从来都是最善于揣摩上意的那一个,但他心里总是有些后悔,当初始皇帝陛下为公子胡亥选老师的时候,自己为何不自告奋勇? 若是如此,那二世皇帝言听计从的对象,就是自己而不是那看着就心烦的寺人赵高了。 “丞相,快请吧,陛下在宫中等着你呢!” 听见有北疆的捷报传来,赵高也不愿意耽误,毕竟在过去的一个多月中,这大秦上下传来的坏消息已经足够多了,山东盗匪自大泽乡而起,已然闹得遍地都是了,即便他赵高努力遮掩,但却也无法全然瞒住二世皇帝。 这也是赵高心中最烦心的一件事,而除了这件事情之外,他那消失了将近三个月的女婿阎乐的行踪,也是一件让他十分闹心的事情。 赵高已经不奢望自己的这好女婿还能活着,但最起码他想知道,到底是谁,又是为什么与怎么样才杀了阎乐。 两人寒暄之间,二世皇帝常居的咸阳宫便已经到了,及至宫门口,李斯立刻换上了一副大喜过望的表情,将手中的军报高高举过头顶,直接无视了一旁正在伸手的赵高,弓着身子快步走入了大殿。 一边走,李斯还一边高声兴奋的喊道,“陛下,陛下,大喜,大喜啊!” “丞相……丞相喜从何来啊!?” 坐在宝座之上,二世皇帝依旧有些衣衫不整,但看着李斯满脸的喜气,他倒是忘了发怒。 “大捷!大捷啊!武城候传来军报,北疆大捷,武城候提大军屠尽东胡精骑,俘虏上万!” “真的?” 听见这话,二世皇帝顿时忘记了心中的不快,哈哈大笑了起来,张口就着王离就是一顿猛夸。 可是末了的一句话,却是让李斯的眉头猛地皱了起来。 “丞相,既然武城候有乃祖、乃父之风,何不遣之南下,提军镇压山东盗匪?” 第三十三章 陛下,有刁民想要谋反 二世皇帝显得有些天马行空的想法,不仅把李斯听得眉头一皱,就连一旁的赵高都是吓得一脑门子的冷汗。 王离是何人?他是如今的王氏家主,而他有一个姐姐,正是已故“长公子扶苏”的老婆。 当初李斯赵高两人矫诏,如果不是害怕贸然处死了蒙恬,再将王离处置了,会引起秦军上下的反弹,以至于让匈奴获得可趁之机,说不定这两人就连王离都想一并弄死。 现在二世皇帝说了个甚?他居然说想让王离南下,坐镇关西秦军,镇压盗匪?那又和在自己的脑门子上悬了一口大斧又有什么区别? 是以,明里暗里都看对方不顺眼的李斯和赵高,这一次的立场却是出奇的一致。 好歹的劝说之下,二世皇帝终于算是熄了这门心思,只是两人还没喘一口气,就看见胡亥朝着自己一摊手,表情即愤怒有无奈的说道,“郎中令,丞相,父皇留给我的江山,总不能就这样任由关西那些盗匪胡乱祸害罢,两位爱卿,你们看如今却是如之奈何?” “关西何止是盗匪?根本就是六国余孽妄图复辟!” 李斯低着头,眼里闪过一丝痛苦,他曾经与始皇帝陛下一手缔造的帝国,现在正在一点一点的崩溃,但现在的他却没法多说什么,毕竟如今在关西领兵的乃是他的长子李由。 “陛下何须担心,有三川郡守提兵镇压,关西盗匪闹不出什么乱子的。” 不说三川郡守还好,胡亥听见李由的名字,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即是畏惧又是愤怒的死死的盯着李斯,但又在李斯有所感觉抬头的瞬间挪开了眼神,二世皇帝侧着头朝着李斯说道,“丞相,你且说说,如今关西群盗到底如何了!朕,要听实话!” 李斯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抬头用毫无表情的眼神扫了赵高一眼,随后这位大秦的老丞相朝着二世皇帝深深一躬,随后说道,“陛下想听实话,那老臣便告诉陛下实话! 关西有刁民,名曰陈涉吴广,此二人与月前在故楚大泽乡杀秦吏,打着故罪人扶苏的名号行群盗事,口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其后,又有楚地项氏,于吴中县杀死县令县尉,公开声称要光复故楚。 赵地有号称故赵武安君李牧之孙的李左车,亦聚集了数百故赵余孽,杀死官吏,公开反抗朝廷!” “丞相!”眼看着李斯还要滔滔不绝的继续往下说,赵高却是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是,随后猛的打断了他,“丞相,这些人虽然号称要复辟六国,但实际上,规模人数,却也不过数百而已,他们又能翻起什么风浪。 正如丞相所说,不过是一群刁民而已,只要三川郡守稍微用心出力,无论是陛下还是满朝的大臣,都定然相信,铲平这小小匪患定然易如反掌!” “混账!我乃大秦丞相,为陛下总理阴阳,分担国政,此时按陛下所说,如实禀告,这里又岂有你这寺人阉宦说话的份儿?” 突然被赵高打断,李斯豁然扭头,冰冷的眼神在他身上一扫而过,这句话险些就要控制不住张口说出,但终归这位大秦的丞相只是重重的喘息了一声,旋即语气沉重的说道,“正如郎中令所说,不过是一群盗匪而已。 但老臣到底高估了犬子,他的才能便是管理好三川郡已然有些不足了,想要再让他分出心神,去镇压盗匪,却是在世有些强人所难! 是故,老臣于今日,向陛下请罪,请陛下免李由之职,并请老臣能够辞去官职,返回故土颐养天年!” 被李斯冰冷的眼神,吓得满背后都是冷汗的赵高,看着老态龙钟的李斯,缓缓下跪,真恨不得立刻就劝说二世皇帝同意了他的所请。 可赵高虽然坏,但却绝对不蠢,他可是知道,如今这风雨飘摇的大秦,正是依靠李斯一人勉强撑住,是以此时的李斯,是万万不能撂挑子的。 明白这一点的不仅仅是赵高,胡亥心中也是十分清楚,于是这位二世皇帝就在咸阳宫中,与丞相李斯,来了一场感人至深的君臣相合的戏码,好说歹说之下,他终于是劝说住了李斯。 可最后,李斯到底还是替李由推辞掉了,继续督关西军事的职责,并恳请胡亥,委派一位有才干的宗室子弟,亲往关西,剿灭盗匪。 自咸阳宫中走出,赵高朝着李斯恭敬的拱了拱手,随后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而李斯则是在长长的阶梯上,伫立良久,看着眼前巍峨的咸阳宫,眼神中充满了缅怀。 “陛下啊!若是你在活的久一些就好了!” “混账!这个老仓鼠!我早晚有一天要弄死他,并取而代之!” 府中暗室,赵高非常罕见的大发雷霆,片刻之后就见听见了动静的胞弟赵成,自门外走进,表情之间似乎想要劝阻,但却终归没有说话。 “赵成,阎乐那厮可有消息了?” 赵成听见这话,脸上的神色变得更加尴尬了,他甚至有些不敢抬头去看威势日益浓重的兄长。 最后还是赵高长长出了一口气,随后自言自语的说道,“李斯,这老东西,我和陛下还是中了他的计策,这老东西向来都是先谋己身后谋国事,若非他今日最后所请,我还道真以为他改了性子!” “大哥,到底发生了何事?” “无妨!”坐在椅子上,赵高眼底的愤怒敛去,再次闪动着深沉的光彩,“一时不查,让那老仓鼠占到了先机罢了,只是他却还是没看清啊,如今握着天下的已经不是过去的始皇帝了!” 感叹着,似是喃喃自语,赵高的嘴角再次露出笑容“既然李斯想要宗室公子出关镇压盗匪,那么我便合了他的意思。 不但要让宗室公子去,还要让他的女婿公子将闾亲自去!我倒要看看,一项娇生惯养,只知道走马斗狗的秦氏公子,是否真的英明神武,能替陛下定了这天下!” ………… 九原郡将军府中,方晓与王离相对而坐,缓缓的放下手里握着的书简,脸上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意,似是早有所料,却又似是十分惋惜。 “长公子?发生了何事?” 当日亲眼看着一千重甲骑兵,如同摧枯拉朽一般将东胡王率领的精骑冲的七零八落,方晓当即便在亲卫短兵的护卫下回到了九原郡中。 他回到将军府中没有多久,就有一封来自咸阳的密函,被送到了将军府中,这天下会利用“特工”的可不仅仅之后丞相府,早在两个多月前动身前往代地之前,方晓便已经让王离,挑选一二亲信,悄悄潜回咸阳,一来,可以刺探情报,二来则也是可以在暗中护持住扶苏的妻子。 如今,这已经是不知第多少封密函被送返了,只是从前的密函之中,记载的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但现在这封密函里的内容,却足够让方晓联想到很多东西。 “没事,我那胆敢矫诏弑父的忤逆弟弟,派了公子高出关去镇压盗匪,如今我那个比我过去还要懦弱几分的二弟,恐怕现在已经出了函谷关了罢!” 对于秦汉史只知不多,但对于这位公子高,方晓还是有些耳闻的,原本的历史上,胡亥受赵高怂恿,杀光了他的兄弟姐妹,手段极其残忍。 但唯有这位公子高,在胡亥对他动手之前,自请去替“父皇”守灵,最后自尽在了骊山,虽然也是死了,但相比于其余的始皇帝血脉来说,起码在死法上体面了许多。 “只是,我却从来不知道,这位公子高,还有统兵镇压六国余孽的过往?又或者说,就跟陈涉吴广起义的时间提早了几个月一样,这些都是因为自己的到来,而发生的变化?” “公子?长公子?” 轻轻唤了两声,方晓这才再次摇头叹息,压下了心中的胡思乱想。 将手里拿着的书简,扔进炭火之中,看着它被火焰吞噬,满意的点了点头。 “武城候,咸阳给的关于请求兵刃粮秣的回信可是到了?” “刚递上去的捷报并未回复,但上一次请求兵刃的回信,却是到了!只是……” “只是如何?” 一边从案牍之中翻出了那封十来日前送到的回书,一边有些奇怪的说道,“只是这公文之上,仅仅只有加盖丞相的印玺,却并没有天子宝印,如此却是有些不合规矩了。” “小舅子你怕是不知道,李斯自己恐怕根本见不到胡亥,而这边又催的紧,所以盖个丞相的戳就给你送来,这实在是在正常也不过了。” 暗暗吐槽了一句,方晓打开回函看了一眼,当即便让王离给咸阳再次上书,大意就说“既然陛下不给粮秣兵刃,那么给些铜铁原料,也是好的,只不过北地苦寒,人手不足,还请陛下再发些工匠前来才是最好!” 按着方晓的意思,将回书写完,王离便准备着有毒前来,将这上书快马送到咸阳。 可不等他站起身来,就见方晓又如同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摸出了一张画满图案的书帛。 第三十四章 方晓的黑科技们 “武城候,我观北地秦军士卒,到了这个时候,身上虽然已经穿上了冬衣,但北地风寒,仅靠一领薄薄的棉衣怕是依旧无法御寒。 既然如此,我有一个小想法,你便将此物拿去,着手工出色的隶臣妾或良家妇人,裁剪纺织羊毛,在按着图样手工织就,待到实物做成,你可拿来与我一观。” “是!” 再次拿着图纸,走出了将军府,王离的眼中依旧充满了小问号。 “长公子这又是哪里来的新想法?衣羊皮,我倒是听说过,那是那些匈奴人最爱干的事情,而裁剪羊毛手工纺织,却又能做出个甚来?” 没有理会自己便宜小舅子内心的好奇,对于王离的脾性,经过这两个多月的相处,方晓也算是摸的差不多了。 此人一心想要承袭祖、父遗留下的王氏重担,但怎奈这副重担对于仅有二十多岁的他来说,还是太沉重了一些。 他对始皇帝忠诚,对矫诏篡位的胡亥赵高李斯之流愤慨,对曾经的长公子扶苏感到同情的同时,却也有些恨铁不成钢。 他也许并没有很高的才能,很聪明的脑筋,但是王离无疑是一个有自己道德底线的人,忠于先皇,忠于大秦,忠于如今的长公子,这是一个标准的秦朝贵族。 这样的王离,对于方晓来说恰到好处。 看着王离走出将军府的背影,方晓缓缓摇头,同时从怀中拿出了那张这一个多月以来努力用功的成果,一张画满了各种零件的图纸。 “这个时代的冶金工艺还是太弱了一些,如果能够造出后世的高强度复合金属,那么用在这具连弩的核心机关上,倒是刚刚好,可是……” 揉了揉眉心,方晓一时间有些犯难。 在见识到了科技代差在这个时代的战争中,起到的近乎碾压性的作用之后,方晓更加急迫的想要把自己的专业,用在战争机器的制作之上。 只有这样,才能极快的解决敌人,完成任务。 而现在方晓想要造的就是传说中的诸葛连弩。 这东西方晓很熟悉,身为机械攻城狮的前身,机械工程狗,在做毕业设计的时候,他就给导师整了这么个玩意儿。 可那到底只是毕业设计,不用考虑太多工艺上的问题,到了这里,方晓就必须按照这个时代的工艺水平,进行重新设计,可到底还是最关键的机括材料,绊住了他。 “混账,那些现代的砖家、叫兽不是成天吹牛逼,说古时候掌握的冶金工艺,远远吊打现代人么?那么为啥现在我连一个冶金大师都没看到?” 现在的方晓只恨自己大学的时候,为什么没有选修材料学,要不然,现在他仅靠自己,就能捣鼓出一些可堪一用的合金配方了。 无奈之下,方晓只能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拿着一部分图纸来到了九原城中,专门给秦军打造兵刃的“兵工厂”。 秦朝律法严苛,但却也无物不包,就算是生产兵刃,都有严明的法纪可以依靠。 秦法规定,每生产一件兵刃,从督造到生产兵刃的工匠,都必须将自己的名字刻在兵刃上。 一旦在战争使用之中,发现兵刃不合格,那么就要按照名字,追究有关涉事人。 罪名从最轻的罚城旦到最重的黥面贬为隶臣妾不等,所以不论何时去到大秦的匠作坊,都会看到一群干的热火朝天的工匠,和拿着一把青铜尺,正在一点一点靠量兵刃的督造。 虽然金属面具遮住了“扶苏”的面孔,但是拿着王离给的裨将印绶,所以这偌大的九原城中,就没有方晓去不了的地方。 可他来到匠作坊之后,看到的却并非是想象之中的那副热火朝天,到处都是裸着上身,以大锤捶打锻铁的激情工作的场面。 相反,他却看到一群衣衫整齐的工匠,闹闹哄哄的围在一座锻炉之前。 “莫离,你真的铸出了这口宝剑?难道你真的是那个什么,夫人的弟子?” “哎?莫离,你说你铸出的这口宝剑,是否能做到吹毛断发?你若是能,那我便输给你三日的工钱!” “好!終,这可是你说的,我这便拿剑与你一试!” 许是受到了挑衅隔着老远,方晓就听见一个粗壮的声音哈哈笑了一声,旋即就有一阵清亮的金属交击之声传来。 “呼!” 只见那名叫莫离的匠人,一把拔出一口明晃晃的宝剑,同时小心翼翼的伸手在头上一拽,而后把手一扬对着剑刃轻吹了一口气,当即就听见阵阵惊呼声传来。 显然,这场赌局,是那个名叫莫离的匠人赢了。 “咳!” 正当匠人们起哄的时候,突然听见背后有声音传来,于是一个个大惊之下转身看去,就见匠作坊大门的阴影之下,一个身上穿着黑色直裾,脸上带着金属面具的怪人,正在看着他们。 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逼打脸,方晓很干脆的拿出了裨将的令牌,朝着督造一晃,止住了他的话头,就来到了铸剑师莫离身旁。 刚才的一幕,无疑给他提了个醒,如果这个时代真有什么冶金大师,那就一定是这些能够造出只存在于传说中宝剑的铸剑师了,无论对淬火,还是利用微量元素锻打兵刃,他们可能不明白其中的原理,但却一定知道该怎么做。 “你叫莫离?师从徐夫人?” “是!” 听着眼前这看不见面容的将军的提问,莫离感到一阵畏惧,以至于抓着宝剑剑柄的手指,都有些发白了。 眼中有不舍有犹豫,最终嘴唇蠕动,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刷的一声,莫离将手里的宝剑插入剑鞘,然后举过头顶,恭敬的递到方晓面前。 “将军,还请收下此剑!” 接过宝剑,方晓并没有抽刃去看,就像只是得到了一口凡铁一样,这样的举动让莫离感到有些失望,甚至感到了阵阵羞辱。 “徐夫人匕首的那个徐夫人?” “他果然知道!”莫离现在有些后悔自己曾经一时嘴快,在同行的面前说出了自己的秘密。 徐夫人匕首,正是当初荆轲刺杀皇帝陛下用的那一把,而在此事之后,不但荆轲死,燕国灭,就连徐夫人本身,也被斩掉了头颅,尸体被挂在城头一连数月,直到发臭腐烂为止。 “完了!” 正当莫离在心中大叫一声,并且犹豫是该夺路而逃还是就地跪下认罪的时候,突然就有一张画满了奇怪图案的书帛送到了自己的眼前。 “这样的东西,你能造出来么?要保证强度,嗯……足可当五十石弓弩绞盘,往复使用上百次。” “五十石?” 听见这个恐怖的数字,不但莫离大惊失色,就连匠作坊中的其余工匠,也是惊得目瞪狗呆。 而在震惊过后,莫离心中又生出浓浓的抗拒之情,铸剑师的手,只能铸剑,如何又能去锻造这种模样奇怪的东西? “将军怕不是在开玩笑?便是那架在城墙上的大黄弩,最强的也不过二十来石,将军你要做的东西,却要足足翻一倍?这……这怎么可能?” 莫离找了个理由,非常合理,且冠冕堂皇。 “喔?有难度么?那么你认为徐夫人能不能铸造出来这样的东西?” 方晓似是认同的反问,直接击碎了莫离的侥幸,让他冷汗直冒,最终也只能咬着牙,在方晓变的赞许的目光之中,十分勉强的点了点头。 “将军所命,小人尽力一试!” ……… 二世皇帝元年十一月初,北地的寒风已然变得冰冷刺骨了起来,秋天的尾巴毛,已然快要被吹秃了。 九原城外,阵阵清脆的铃铛,伴着马蹄缓缓落在耳中,看着已在视野之中,渐渐变的清晰起来的城郭,陈平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久违笑意。 “长公子,我回来了,如今平便让你看一看,我的气量与手段,是否可以容得下宰天下之志!” 第三十五章 裂缺霹雳,是为连弩 陈平这一去虽然不过月余,但走过了草原跨过了沙漠,料峭的寒风也是给他原本儒雅英俊的面容染上了少许风霜。 摸了摸怀中贴身藏着的书帛,陈平自信一笑,走入将军府中,可是转了一圈,不但没找到方晓,就连王离都没见到。 最后陈平不由的伸手在自己脑门上一拍,想起自己光顾着一路赶回,却是忘了遣人通知一声,无奈之下只好找到府中带甲,向他打听方晓的去处。 也是幸亏将军府中的带甲侍卫,认得陈平,知道他乃是“武城候”的心腹,也正是因为如此,陈平之前才能大摇大摆的进入将军府,而如今护卫也是将方晓和王离的行踪告诉了他。 “去校场了?莫非长公子又搞出了些什么新花样?” 默默嘀咕了一声,朝着那护卫拱了拱手,陈平当即便朝着校场走去。 整个九原城,经过蒙恬十多年的建设,早已经变成了一座铁桶一般的半军事要塞,其中无论匠作坊、置甲司、马厩亦或者是陈平如今要去的校场,都一一俱全。 校场门外,验过了陈平的验传,并且通报得到允准之后,这才随着一位穿着皂衣的秦吏,进入其中。 城内的这处校场,乃是匠作坊日常用来测试兵甲之地,所以占地不过十数亩,与城外的那处点将练兵的大校场比起来,面积实在是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崩!” 刚走入校场,只听耳边突然打了一个炸雷也似,本来正在阻止语言思考该如何将自己所见所闻上禀长公子的陈平,大惊之下猛然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顿时就见视野的尽头之处,一片漆黑升空而起,旋即极速化作一片如瀑箭雨。 “这………这……” 陈平看清了,也正因为看清了,所以他一时间愣在原地,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到底是什么机关,如何能够在顷刻之间,同时射出数百箭矢?” 一想到这里,陈平心中顿时感觉升起了一团火焰,秦军有这般利器,又有他怀中所绘山川地理图,那么匈奴何愁不平? “非但匈奴,便是这天下又如何?” 心中激动,陈平就连脚步都不由的放快了许多,扔下兀自还处于震惊之中的那小吏,快步朝着箭矢射出之地走去。 “将军……小人实在是尽力了,这机括的强度,确实无法达到五十石之多,如今做出的成品,勉强可以达到四十石左右。” “可还有改进的空间?” 听见这话铸剑师莫离下意识的就想回答“不能”,可话到嘴边,他却又硬生生的吞了回去,生怕眼前这带着金属面具的可怕将军,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再来上一句,“不知徐夫人可能铸成之类的话”。 最后无奈之下,莫离只得咬了咬牙,随后硬生生的点了点头。 “再射!” 看了莫离一眼,微微点头。 这一次陈平离得进了,只见一位身材壮硕披着衣甲的士卒,先是十分轻松的绞动那“大箱子”旁边的一个转轮,阵阵“咔咔”之声落下,士卒以右手在箱体之外的一处凸起上用力一扣。 霎时间,那“炸雷”一般的响动,再次出现。 如瀑一般的漆黑箭雨,自微微扬起的箱体正面爆射而出,摩擦着空气发出阵阵刺耳的尖啸声。 “居然只需要一个士卒,就可以轻松操作!” 近距离亲眼看见了这奇怪的“弩机”发射,陈平依旧被震得头晕目眩,心中激动难以言喻。 “长……咳……将军,平回来了!” 亲眼看着如暴雨一般的弩箭将二三百步之外的靶子射的七零八落,陈平定了定神,远远的就躬起身子朝着方晓表明自己的存在。 方晓又不是瞎子,如何能没有发现陈平站在远处,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上前,一是生怕陈平如今“成功”归来,心中升起骄傲,想要以这新建造的连弩之威敲打一下他,而第二则是身为穿越者的恶趣味了,鼓捣出了一个大玩具,若仅有王离一人目瞪口呆,那岂不是显得有些太过无趣了? “陈君!安然归来,可喜可贺!” 与陈平寒暄了一阵,方晓便拉着陈平来到连弩近前,大手一挥再次下令。 “再放!连放!” “唯!” 那士卒得了方晓的命令,高声应诺,随后再次熟练的操纵机括,旋即“炸雷”接连响起,短短的数个呼吸之间,这大箱子一样的连弩就足足在这校场之中,倾泻了上千支羽箭! “怎么样,看出门道了?” 扫了一眼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下的王离和陈平,方晓的声音中虽然依旧沉稳,但却也有着一丝隐隐的炫耀。 “这……这器械何以不用重新装填箭矢!” 王离双目圆睁,自从见到这东西的威力之后,他的大脑便陷入了宕机之中,此时听见方晓的声音,只是喃喃自语道,“当年若有此神兵利器,大父灭楚,又如何需要大军六十万?” “此物,真乃神兵利器也!一人之力,足可挡千!” 眼见如此,陈平亦是感叹不休,而一旁的莫离见状,只是向着两人稍加解释道,“武城候,陈君,且看!” 一边说着,莫离一边来到“大箱子”旁,伸手掀开了箱子的后背,两人定睛看去,就见其中除了密密麻麻,不知道为何物的机括之外,剩下的就是大量的箭矢! 两人粗略估算了一下,就这么一个大箱子,恐怕足足能够装上数千只羽箭! “仗之,可纵横天下!” 眼见如此,陈平不由的抚掌大笑,称赞不已。 相比于两人的兴奋,方晓却是皱着眉头来到连弩旁边,东所熟练的一阵拆解摸索,随后拿出了被这掩在齿轮机关之中的核心机括。 入手之处,稍显温烫,而仔细一看,就可以发现这枚机括经过了十来次发射之后,已经有了变形的征兆。 “还是合金强度不够,过热就会导致金属疲劳出现啊!” 默默感叹一声,将机括扔给了一旁的莫离,同时朝对方递去了一个鼓励的眼神,而后者则只能一脸苦笑的接下了“连弩机括改进版”计划的工作。 “唉!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够再痛痛快快的铸剑啊!” “将军!” 陈平何等聪慧,仅仅一眼,就看出了这器械的不足之处,脑筋一转之下,甚至已经想出了对策。 “将军何不让匠人,严格按照标准,制作许多核心机括,每当器械数十放,后便更换机括,如此便应能保持连战不休!” “呃?标准化?” 听着陈平的话,方晓不由一愣,随后又默默摇头,“陈君此法,我也考虑过,只是匠人手艺参差不齐,休说这核心机括,便是等闲机括,都无法做到一个标准,是以想要在战场之上,随意替换零件,难免有些异想天开。” “是!是臣思虑不周了!” 陈平闻言,也是觉得自己有些异想天开,在这个缺少工业化的时代,想要做到如同后世那般的标准化,真的是难上加难。 “好了,不说这连弩了,陈君此去千里,如今归来,当是有好消息带回罢!” “是!平,幸不辱命!” 口中应了一声,陈平当即从怀里拿出了那张被他画的满满的山川地理图,直接呈现到了方晓的眼前。 “陈君!真有宰天下之志也!” 只看了一眼,方晓便立时拍手称快,一旁的王离见了也是凑过来一观,随后口中也是有连连赞叹发出。 对于陈平这等有勇有谋之士,他如今却是服了。 “将军,平此番北去,不仅仅带回了这山川地理图,还有另一件礼物,要献给将军!” “喔?还有什么?” 下意识的朝陈平看去,两人双目一对,只看着陈平眼中闪动着的锐利神采,方晓心中便不由的一动。 “这老阴比,终于开始走上他的阴人的正途了??” 第三十六章 是你了,天下第一老阴比! 将军府中,方晓、王离、陈平三人跪而对坐,看着正在看侃侃而谈,时不时端起案上碗盏轻饮,以最如沐春风的话,说着最阴险的阴谋诡计的陈平,王离只感觉自己与这位陈君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大孩童。 在看了一眼听得津津有味的“长公子”,王离有些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然而随后他的心中,又是不由自主的升起了阵阵庆幸,他庆幸早早的就把陈平网罗到了手下。 如今山东六国大乱,若是让此人被那些余孽网罗了过去,一想到这里,王离便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大王,这草原上的大势,已经变了啊!” 陈平波澜不惊的话语,将两人带回了月余之前的羌族王庭之中。 月余之前,陈平扮成商贾,随着乌氏出塞,翻过了祁连山垭口,越过了草原与沙漠,来到了他们的第一站,羌族王庭。 在这里,陈平通过乌氏引荐见到了羌族的王,于是才有了这一番对话。 “纵然匈奴与羌之间,隔着大月氏,但大月氏如今已臣服于冒顿,大王可以想象一下,日后匈奴与大月氏的铁蹄南下之时,大王还能否保住这片水草丰美适合居住之地?” 这些事情,不用陈平诉说,羌王自然知晓,然而就如同他不相信匈奴人一样,他也同样不相信秦朝人,眼神锐利,言语之中尽是冷色。 “我听说,秦朝多有策士,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为主为己做谋,行借刀杀人,夺国灭族之事以求列土封疆,想必陈平,你便是其中之一罢,我小小羌族,不比天朝上国,但却也不会怕了匈奴!” “大王,时代变了!” 听了这话,陈平却是不慌不忙,只是摇头随后说道,“匈奴人贪婪无度,如同大草原上的蝗虫,奴役掠夺一切。 且看那大月氏,虽然臣服于匈奴,但人口、女子皆沦为隶臣妾,土地草场,任由匈奴铁骑践踏。 今之大月氏,又如何不能成为日后之羌?” “混账!” 听见这话,羌王顿时勃然大怒,作势就想把手里握着的金杯砸在地上,但到底有些心疼,转而一脚踢翻了帐篷里的火盆,霎时间星火乱窜,但陈平这毫无惧色,立于点点星火之中。 面带微笑,陈平朝着羌王拱手再拜,“大王亦知,我大秦之民,与草原健儿不同,人民世代躬耕,与大地上劳作,爱惜眷恋祖地,是以便是得了这无边的草原疆域,对于我大秦又有何用? 若大王能够助我大秦夹击匈奴,只要去王号改称君,日后年年上贡称臣,我敢替我大秦的皇帝陛下承诺与你,羌族可世代居于河西地,为大秦门户。” “去王号?称君?上贡?” 羌也是受过秦军碾压蹂躏的,并且他也知道陈平所说的也都是事实,与强大的秦与匈奴相比,羌实在是太弱小了,但这三个条件还是让羌王感到恼怒,作势就想在说什么。 然而陈平却是没有给他机会,再次朝他拱了拱手,开口朗声道,“大王,时代变了,相信不久之后,北地的风就会把东胡的消息,带到您的耳中,到时候你再做抉择也不迟!” 说完这话,陈平当即转身便走,直到陈平走出了大帐,羌王才是反应过来,高声朝着陈平的背影喊道,“陈平,我听说如今坐在咸阳的那位秦朝的皇帝,不似人君,我又如何能够相信你的许诺?” “大王!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侍奉的皇帝陛下,是咸阳宫中的那位了?” 留给了羌王一个难题,陈平随着乌氏的商队,马不停蹄,风吹日晒的,悄然来到了大月氏的领地。 大月氏的王同样悄悄接待了陈平,这一次劝说大月氏王,陈平甚至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了一面白马旗,这面旗帜乃是上一任大月氏王的王旗。 “复仇!若是秦朝能够助我复仇,杀死冒顿,我愿意俯首称臣!” 来的路上,陈平做足了功课,他知道只要稍稍挑动,这匹草原上的烈马,就会暴怒的将自己的马蹄,再次踏向他如今的主人。 这样的事情,在大草原上过去的岁月中,屡见不鲜。 而最后,陈平这一行的最后一站便是匈奴王庭。 乌氏行商虽然在名义上是大秦的商队,但是他们在草原上经营这么许多年,早就成了草原人包括匈奴眼中的无氏无族之人,在草原人看来,只要有利益可图,乌氏是没有什么不能出卖的,所以进入匈奴王庭,他们并没有受到什么阻拦,只是检查的严了一些。 但在财货的攻势之下,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即便见过北地秦军那齐整的军容,但当他看到那连成了一片,几乎与天地连在了一起的牛羊帐篷之时,就连陈平也不由的在心中大为震动。 “匈奴!乱诸夏之源也!我必助长公子除之!” 怀着这样的心情,陈平走入了匈奴王廷,当然他不会再傻傻的表露身份,或者贸然的去偷窥冒顿单于,实际上这才一次陈平表现的十分之从心,就连同行的乌氏商队,都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与他交好的行商乌晋私下里与他开玩笑说道,“我还以为,君会悄然接近王庭,行专诸要离之事呢!” 让乌晋惊讶的是,陈平听见这话,只是笑着说道,专诸要离,莽夫耳,平之志,又岂是专诸要离之辈,能够理解得了的? 于是没读过什么书的乌晋,在接下来的几日,就一脸懵逼的看着陈平在匈奴王庭之中走走逛逛,时不时拿着财货与匈奴人讨价还价,就好像他真是一个行商一般。 除此之外,陈平最爱做的,便是拉着匈奴的孩童,操着半生不熟的匈奴话,与他们讲一些故事。 而乌晋听过之后,却也不过是一些草原上流传的老生常谈罢了。 终于在他们离开的前一晚,有一个匈奴年轻人来到了陈平身旁,神态认真的听着陈平讲故事。 而在这之后,他们便离开了匈奴王廷,跨过千山万水,回到了九原城! “陈君!着实辛苦了!” “长公子,你难道不好奇我给最后那少年讲的是什么故事么?” “莫非是冒顿鸣镝之旧事?” “然也,长公子之智天下无双!” “君亦然也,但还请君务必要保重自己,似是这等危险之事,不做也罢,毕竟日后这天下,还等着君这口宰牛刀宰之!” 两人的对话,王离听得半懂不懂,但他也隐约猜出了最后那个匈奴少年,恐怕才是陈平此行的关键所在。 而方晓在与陈平商业互吹之后,也不由的在心中叹了一声,“阴比还是陈平好”。 …………… 与此同时,距离九原城万里之外的齐地胶东,一位眼中同样闪烁着明亮神采的策士,正口若悬河的向着坐上之人阐述着自己的理念。 若是方晓能够见到此人,在看过系统给的信息之后,定然也会跳起来大叫一声,“又特么是一个老阴比!” “田君,想那陈涉吴广,不过黔首而已,但他们揭竿为旗,斩木为兵,旦夕之间便能够占据一郡数县,所过之处,无不云集影从,何也?秦之大势去也! 自闵王时期起,秦便与齐约为兄弟,然齐王建在位时,暴君赵政背信弃义,以大军压境,施胁迫手段上逼君主,行贿赂之事下鼓佞臣,这才有了如今齐地不得已而归于秦 然秦法严苛,今齐人亦苦秦久矣!君之祖上为中兴大齐之安平君,齐地之臣人人思慕,如今赵政即崩,二世胡亥荒淫暴虐,一朝举事,天下皆动,是以大势在齐,田君何不举事复齐!?” 蒯彻的一番话说得深入浅出,直惹得厅中诸人脸上都显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正如这策士所说,当年秦灭齐乃是佞臣后胜蛊惑昏君齐王建,这才以至于偌大的齐国居然没有任何抵抗,便被灭国。 在这之后,齐王建更是被始皇帝囚于树屋之上,生生的饿死,也是因为这样,让原本痛恨这位国君的齐国民众,在他死后,却又是在心中生出阵阵怜悯。 自此之后,于齐地童谣之中,能听见最多的,便是一些怀念平安君田单在世时,齐国的强盛与繁荣景象。 而如今蒯彻试图劝说的田常,便是当年安平君远走赵国之前,在齐国留下的后裔。 “安静!” 眼见厅中田氏宗族人心思动,看起来五十来岁,留着一把花白胡须的田常伸手轻轻叩了叩身侧的案几,旋即吵闹的大厅,便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田常只是看着蒯彻,轻声说道,“陈涉、吴广鳏夫黔首尔,为其生计,揭竿而起,从之多为隶臣刑徒,纵然一时占得上风,然当身着黑衣黑甲,左提首及而右挟生掳的虎狼自函谷关而出,那他们又还能蹦跶多久? 蒯先生,我知你久居齐地,一心为了大齐复起,但我田氏已然风雨飘摇,再也经不得一次山河破碎了!” 听了田常的话,田氏宗族中人,如同猛然被人泼了一盆冷水,自虚荣的幻象之中清醒了过来。 “田鄯,拿十金与蒯先生,便当做是我田氏为故齐,做出的最后贡献罢!” 说到这里,田常脸上显出浓浓的悲哀之色,浑浊的双眼之中,甚至都不由的涌出了两行老泪。 “老狐狸!” 心中暗暗骂了一句,蒯彻却是一伸手便拿过了金子,旋即用力一掷,便将之扔在了地上,同时高声悲呼道,“呜呼!安平君,呜呼!历代先王!莫非我大齐便真复起无望?” 蒯彻的悲声响动田氏宗族的厅堂,这让本来想要去拉他离开的田鄯也不由的有些不忍心。 而厅中其余田氏族人,也是不由的暗暗垂泪,一时间目光在蒯彻与田常身上来回切换。 这两人本就是在相互演戏,田常如何看不清天下大势,他也想举兵反秦,否则他就不会在暗中藏了一位田齐王室的骨血在府中。 但到底是见过虎狼一般的秦军的,曾经也不知有多少“爱国人士”前来劝说过他,但这些策士却只会动嘴皮子,想要田氏白白送死,这样的事情田常怎么会干。 所以在试探过后,一律都是奉上十金,然后打发了事。 如今看见蒯彻居然将金子扔了,田常倒是想要看看这策士往下还想说些什么,岂料蒯彻之语刚一出口,当即便让田常大惊失色。 “我知田君顾忌秦军,但我若能让北地王离秦军精锐,困在九原不得南下,而南越赵佗、任嚣也按兵不动,田氏可敢图大事?” “嗯?蒯君真有此能?” 听见这话,田常眼中露出不信的表情,随后便又自顾自的哀叹道,“即便先生胸有安定南北之策,然关中秦军亦有带甲十万,合三川、河东、南阳三郡之兵,亦足有二十万。 秦军器械犀利,上下闻战则喜,我听说,二世皇帝已经遣公子高东出为统帅,李由为辅,若田氏此时举事,与自寻死路又有何等区别?” “哈哈哈!” 听见这话,蒯彻却是哈哈大笑,旋即双手一拍,当机立断的说道,“田君,不知是否听过一首童谣?” “童谣?” 听见这话,饶是老练如田常,也是一脸懵逼。 “亡秦者胡,兴秦者高!” 扫了一眼若有所思的诸田,蒯彻眼中流露出强大的自信,伸手在虚空中轻轻搅动,似是在搅动风云一般,“诸位,始皇帝赵政已经死了,这天下,这时代,变了!” 第三十七章 爸爸救命 如今的方晓可没有功夫去管山东六国如何,他心中清楚,随着陈涉吴广,在大泽乡揭竿而起,日后会有更多的盗匪,打着故六国的名号,纷纷作乱复国,可即便如此,他不会、也不可能有什么举动。 一来,北地秦军自己一屁股的麻烦还没解决呢,无论粮秣武器,大秦的律法制度,还是随时准备背刺自己的匈奴,都决定了北地秦军,决然不可能有机会南下参与到乱世之中。 二来,在陈平为他谋划的未来之中,北地秦军首要的目标,便是安稳自家后花园,然后坐看,咸阳与六国余孽打出狗脑子来,再行渔翁之事,是以若是南下,与大战略不相符。 当日,关于陈平在匈奴所行的阴谋之事,王离虽然听得有些一知半解,但方晓心中却明的跟镜子似的。 后来陈平也揭晓了答案,根据他去匈奴之前做的功课,那年轻的匈奴人,正是被冒顿亲手杀死的,上一代单于头曼的那个小儿子。 原本三人聊得正是起劲,然而一封军报传来,却是让三人的脸上现出了疑惑的神色。 “楼烦?你们可曾听过这支部族?他们又与我大秦有什么关系?” 看完军报之后,方晓一脸懵逼的看着陈平与王离,前者本就是个南方人,对于北方草原上的认知,在出塞之前,恐怕也就只知道匈奴之名,就算如今在草原沙漠上溜了一圈回来,却也对这个名字陌生的紧。 最后到底还是要看王离的,毕竟他在这北地秦军之中,做蒙恬的裨将也有数年了,随军征战之下,对于草原上大大小小的势力,还是十分清楚的。 “长公子,陈君!关于这楼烦却是有两种说法,其一,乃是说他们曾经也是周天子分封在草原上的一方诸侯,其祖先得的爵位乃是子爵。 其二,则是说这楼烦是从戎狄之中,分裂出来的一支。 且不管如何,总归在先穆公时期,楼烦却还曾经是草原上的一方霸主,只是后来日渐衰落,兼之人口减少,于是这才逐渐不为人知。 正如蒙将军的军报上所说,如今的楼烦,便是世代活动于距离九原一二百里外的花马池附近。” “唔!楼烦!楼烦!” 听完王离的话,方晓也终于想起了一些关于楼烦的事情,“这特么不就是以前每次玩暗耻出品的三国志时,在游戏里总出现的一支蛮夷么。” “那老师书信里写的,楼烦人管我大秦叫‘父邦’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末将却也不太清楚了。” 王离的脸上有尴尬的神色一闪而过,却还是一旁的陈平看见了,插口笑着说道,“长公子,我之前在行走于草原沙漠之时,常听闻那些个蛮夷,一向都有着尊奉强者的传统。 有部族被强者征服,只要那强者不是太过分,被征服的一方以父之礼事之这种事情,虽然比较罕见,但也并不是没有。 想来,这楼烦如此称呼大秦,其原因恐怕也是如此,而另一个则也是因为他们如今有求于我们。” “陈君所言甚是!” 猛地一拍手,指着陈平哈哈大笑,随后方晓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地图旁边,朝这两人伸手招呼了一声,“二位快来,真是一瞌睡就有人递枕头,我之前还在寻思,云中郡距离九原足有数百里远,如今天气渐冷,若是气候变化,早降大雪,想要收复还颇有些麻烦。 但如今楼烦人自己送上门来,那可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长公子说的正是!” 来到地图旁,王离眼中闪动着火焰,伸手在地图上画了一个三角形,同时说道,“这里是九原,这里是云中,而这里则是花马池。 楼烦人自吹自擂,说他们也是周天子分封的诸侯,虽然这说法有给自己贴金的嫌疑,但他们的确也喜欢筑城而居,是以在这花马池旁,也有一座楼烦人的小城。 九原距花马城约摸一二百里,而花马城距离云中又有一二百里,可云中距离九原却足足有三四百里之远! 如今严冬将至,若是如此长的行军距离,若是下起雪来,恐怕士卒中会发生大片冻毙的情况,可若是能以花马池为后方,再往云中进军。 便是遇到风雪、匈奴,或者其他什么不可预测的变故,总归让大军可以很快的回到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之中! 是以,末将绝对赞同蒙将军书信中所说,正应该趁着此次机会,出兵花马池阴以为驰援,实则是拿下此地!” 一边说着,王离一边伸手重重的在地图上一拍,言语之中满都是感慨与激愤,显然这位武城候,对于之前云中沦陷的那件事情,依旧耿耿于怀,如今听见有机会收复云中,难免有些跃跃欲试。 “武城候说的不无道理,但平却以为,我等应该做的乃是应楼烦人所请,帮助他们抵御近来时常出现,并且不断骚扰他们的匈奴人,而不是直接出兵抢夺他们的城池与人口。” “哦?” 看着陈平与王离各执一词,方晓并没有急于拍板定论,而是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毛,朝着陈平看了一眼。 陈平是谁?那可是练过“捧哏”的狠角色,当即便明白了方晓的意思。 于是朝着方晓与王离分别拱了拱手便继续说道,“长公子一项有仁义之名,既然曾经的藩属有求于北地秦军,那么我们便不应该坏了长公子的仁义!” “仁义?” 陈平这话,听得王离一愣一愣的,这满腹阴谋的家伙,居然也懂什么是仁义? “老阴比,又要阴人了!” 陈平一开口,方晓就知道这事情没跑了,在陈平这种阴谋家的眼中,仁义不过是一面大旗而已,这面大旗平时不用的时候是一件好看的装饰,而一旦用起来,那就是一项举足轻重的武器! “我们若是以援军的身份前往花马池,如此一来大军开拔之一应财货钱粮供给,自然便应该由楼烦人出。 我也听说,咸阳的丞相与郎中令,可一直都卡着咱们北地秦军的喉咙呐,即便是陇西、上郡这两个应该归北地秦军节制的郡县,粮秣供给每次都是磨磨蹭蹭。 是以,九原想要轻易动兵,实在是有太多顾忌,而若以平之法行事,起码这钱粮之物,却是不必操心了!” “嘶!” 听到这里,王离看陈平的颜色又变了,而方晓则是一幅“果然是你”的模样。 对于这等目光,陈平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只见他再次朝着两人拱了拱手,便继续说道,“二来,便如平劝说羌人一般,如今北地三郡,并没有那么多人口,便是现在的土地都有大片的荒废,就算夺下了花马城也还得分兵驻守,浪费人力物力。 与其去强夺楼烦人的土地,却不如让他们臣服,献上人质贡品,而后当一条狗一样的养着,为我们看家护院!” 听到这里,王离已经说不出话了,他只感觉,如果此时掏出陈平的心来看看,那颜色一定是乌黑乌黑的。 王离已经在心里替楼烦人默哀了。 然而方晓却依旧是笑盈盈的看着陈平,眼神似是在说,“继续啊,老阴比!” “长公子想到了?平惭愧!” 朝着方晓再次拱了拱手,陈平继续往下说,“正如平之前所说一般,长公子有仁义的好名声,虽然这名声现在不怎么能够用上,但是我们应该把它好好的养起来,等到日后长公子的身份可以揭开的时候,那么这仁义之名必将再次传遍天下。 若是天下人知道,长公子就连蛮夷都能以仁义教化,视作臣民一般对待,那么关中秦人如何?故六国的百姓又如何? 想必,他们一定会将长公子与如今荒淫残暴的二世皇帝相比罢! 如此一来,当长公子的王师东出之日,便是有逆贼负隅顽抗,但天下的人心,却也会有大半归于长公子的。 我可是听说,就连那陈涉吴广起兵,可都是打着替长公子复仇的旗帜哩!” 第三十八章 岂曰无衣,我有毛衣 陈平的一番话说的王离目瞪狗呆,张口结舌,久久不能自语,只觉得自己与他比不但是纯真的孩童,更是如同一个还未曾开蒙的孺子一般稚嫩。 而说完这话之后,陈平便弯着腰朝着方晓再次躬身,方晓见状则是上前一步,轻轻扶住了陈平的双臂。 待到陈平抬起头来,方晓则是朝着他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个笑容陈平看懂了,于是他的背后立刻就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那笑容之中分明就是在说,“陈平啊,你是否还想说,我的父皇,大秦的始皇帝,也是个暴君,到时候天下人,也会拿我的仁义与他的残暴比较?” 不过好在,“长公子”看透了这一点,却并没有说什么,除了那个笑容之外,也便是轻轻拍了拍自己的手背。 “长公子,平愿效万死!” 在王离莫名的目光之中,陈平忽然单膝朝下一跪,而后高声说了这么一句话。 眼见如此,方晓虽然脸上只是微微露出惊喜之色,但心中却早就乐开了花,能仗着两种外挂,通过种种“小手段”,让这位秦末汉初天下第一等一的阴谋家,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也是足够他自豪的了。 可还不等方晓高兴多久,就见陈平再次伏身,朝着方晓一拜,随后说道,“长公子,如今北地有诸位将军辅佐,兼之主君胸中亦有沟壑,是以平想替主君往咸阳一行!” “这家伙当特工当上瘾了?还是纯粹是想找刺激?” 将陈平扶起来,心中难免吐槽,可口中却只能是奇道,“咸阳?陈君可知如今这天下最安全的地方是咸阳,而最危险的地方也是咸阳?” “臣知晓!” 看到了方晓的潜力与城府,此时的陈平,便是连称呼都干脆改了,“但臣以为,于北地,有臣不多,无臣不少,但于咸阳,臣却不可或缺!” 眼见方晓还想劝阻,陈平却是有些固执的说道,“臣欲往咸阳,一是因为暴君奸佞当政,咸阳城中人心思动,臣当可趁机为主君收敛人心、打通关系、传递消息,日后若是主君南下,平亦可为内应。 我也知道主君与武城候,定然派有谍人潜伏,但我要做的事情,旁人做不了,而我也不放心。 二来,则是臣想试试看,能否将两位小公孙以及主母拯救出来,送到北地与主君团聚!” “呃!” 听见这话,方晓心中顿时一囧,顿时感觉有些异样,“那是扶苏的老婆,我这……有些不太合适吧……” 岂料方晓还没说话,一旁的王离却是郑重其事的朝着陈平直接行了个大礼,“离在此替我那长姐多谢陈君此心了,只是正如长公子所说,咸阳危险,而长公子亦需要陈君辅佐,是以陈君还是暂时留下罢。” 陈平听罢,也是朝着王离还礼,但只是摇头不语,而看着方晓的眼神之中,甚至已经有了一丝请求的神色。 如此,方晓又哪里还能不明白,陈平这是想要向自己进一步证明自己的气量与价值了。 士人选定了主君,便需要展现自己的才能,便如同现代社会,公司向求职者发了offer,求职者入职之后,总是得证明自己足以胜任这个职位的道理是相同的。 看穿了这一点,于是方晓点了点头,同时握着陈平的双手,用十分诚挚的语气叮嘱道,“陈君去了咸阳,一定要以自己的身家性命为第一位,若是因为我……妻子,而让陈君有损,那必会令扶苏深陷于悔恨与自责。” “主君放心,臣胸中自有沟壑,日后臣还要辅助主君开辟一番太平盛世,自会保重性命。” 君臣相顾,一时间“激情四射”,只看的一旁王离“目光灼灼”,双目似是都有些隐隐作痛了。 虽然陈平去咸阳当间谍的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但他总归不是立刻就走,而是将那与他交好的乌氏行商乌晋,引荐给了方晓,以便日后针对匈奴之时,可做向导。 在这之后,他又做了充足的准备,又过了三日,才算是能够真正启程。 而在陈平启程之前,当日方晓交给王离着隶臣妾和良家妇人以羊毛纺织的第一件“毛衣”终于成功的做了出来。 手中拿着厚实、柔软且温暖的“毛衣”,陈平再一次因为方晓的“智谋”“发明”而啧啧称奇,并且心中对于自己新认的这位主君,更加佩服了许多。 而反观自家小舅子,就是纯粹的激动了。 “长公子,殿下,若是能将这样的毛衣装备到每一个士卒的手中,那即便是在风雪之中行军,只要不是遇到暴雪,那么我们就再也不怕有同袍被冻死了!” 朝着两人点了点头,方晓拿起这件织的歪歪扭扭的毛衣,也不嫌弃上面的腥膻味道,一抬手就直接套在了自己的身上,虽然有些扎人,但熟悉的温暖感觉,却做不了假! “就是你了,恒源祥,羊羊羊!” 没来由的在心底冒出了一句颇有年代感的广告词,脱下毛衣的方晓,脑门子上居然已经出现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着令九原全郡妇人,就按照这个形制,加紧织就羊毛衣,务必要在第一场雪落之前,让可能冒着风雪出征的士卒,都能在原本的皮质军衣之下,穿上这样的羊毛衣!” “唯!” 说到正事,王离猛地一抱拳,轰然应诺,随后转身就出了将军府。 ……… 遍地枯黄的草原之上,韩信与他的四千多骑兵正在以不急不缓的速度行军,而在不远处,还有另一只部队,统帅这支部队的自然便是头发白了,也变强了的李信。 当日,蒙毅统帅三万主力,将东胡王一战击杀,而后便给韩信与李信分别传信,着令他们带着各自的队伍,将范围之内的东胡人斩草除根。 对于这等被打败,宣誓归降,但随后却又反叛的蛮夷,大秦的态度一向都是绝不姑息。 三人分别统军,杀得胆寒的东胡人血流成河,俘虏无数之后,这才算是暂且罢兵。 如今又得了九原城中“长公子”的军令,是以三人分别统帅着自己的部队,朝着花马城进军。 而随着军报一同送来的,还各有一件形状古怪,但穿起来却异常舒适温暖的衣物。 蒙毅、韩信、李信三人,在试过羊毛衣后,都不约而同的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仅仅留下必要的牛羊作为口粮,而将剩下的“战利品”连同俘获的“东胡奴隶”统统给九原送了回去。 “李将军,你我此战并没有分出胜负,不如在比试一次,看在花马城下,谁人能够斩杀更多的匈奴人,如何?” 骑在马上,韩信看着那一头飞扬的白发,想起了自己的那个赌约,于是扯开嗓子,便朝着李信高喊。 而另一边李信听闻此言,却是哈哈大笑道“韩司马既然说是不分胜负,那便是不分胜负罢,你我在以匈奴人试试手也便是了!” “这家伙!居然比我还骄傲!” 听见这话,韩信先是心中一怒,紧接着就想到了李信此次的战果,随后心中更是升起了浓浓的不服之情。 “这天下,又有谁能够比我更知兵?纵然李信长于车骑,但我也未见得便比他差了!” 当李信与韩信互相不服,还在暗暗卯着劲相互较量的时候,九原城外一支万人的骑军队伍,已然整装待发。 专门又多等了五日,而就是这五日的功夫,九原郡数千的妇人,居然硬生生的赶制出了万件毛衣。 这样的速度不可谓不快,自然这些毛衣都是要给钱的。 “长……咳,方将军,真的不需要本候亲自出征吗?” 齐整的军阵之前,王离郑重的朝着遮掩了真实面容的方晓行了一礼,言语之中满都是请战的意味,这落在离得近的几位军司马、都尉的耳中,难免在啧啧称奇的同时,也是于心中浮想联翩。 “武城候已经是这北地的最高指挥官了,而这位方将军到底是什么身份?” 没有理会身后众人猜测,方晓又怎么会不知道王离是多想亲自领兵出征,但他却只是伸手拖住了王离的双臂,朝着对方苦笑道,“王离,你我之间不是外人,这北地若说值我得信任之人,必然非你莫属,如今我与老师皆不在也不方便,这里就只有你亲自坐镇我才放心。 另外,我听说故赵盗匪四起,有李牧之孙李左车带数百人,已然在代地起兵作乱,代地距离九原并不十分遥远,是以你在九原城中,一切务必小心,千万不可轻视了那李左车!” “唉!公子,姐夫,好吧,我留下!” 被方晓的话说的连连哀叹,连着换了几个称呼,最后王离也只能是压下心中对匈奴人的仇恨与愤怒,留在了九原城中坐镇后方。 第三十九章 总有刁民想害朕 “混账!混账!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偌大的咸阳宫中,二世皇帝胡亥正暴跳如雷,手中拿着那口象征着天子权威的太阿剑,将他能够看到的一切物事,一股脑的劈了个稀巴烂。 大殿正中,一个常年伺候在身边的小寺人,圆睁着双目倒在一片血污之中,已然没了声息。 而其余的小寺人与宫人,则都是远远的跪伏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郎中令大人,您可来了,陛下正在气头上,您看要不……?” 宫门外,一向伺候在身边的寺人管事,又是惶恐又是惊惧,看见赵高远远的走来,顿时如同看见了救命稻草,也顾不上去擦额头的冷汗了,连滚带爬的就来到了赵高的身旁。 “慌什么!慢慢说,天塌下来,自有丞相顶着。” 微微朝着身旁的李斯侧了侧身,赵高随后微微朝着那寺人管事怒道,而看见赵高如此,李斯却是变无表情,仿佛没看到一般。 他对于这以寺人之身做了郎中令的赵高,实在是有些厌烦了,再加上整个大秦的事务都压在他一个人的身上,这也让他没有心情在这些小事上与赵高计较了。 许是看到两位大佬来了,那老寺人喘息了片刻终于冷静下来,朝着两人道了一声“告罪”,便引着他们来到了那条通往咸阳宫正殿的长长的石阶之前。 “这!简直大逆不道!” 定睛看去,只见在咸阳宫长阶之前,八个大字赫然在目。 “亡秦者胡,兴秦者高!” 再细细一瞧,这八个字居然是由数不清的蚂蚁,堆叠在一起,硬生生的映射出来的。 看见这八个字,无论李斯还是赵高,都是下意识的将目光看向了对方,随后相互一触,很快的便错开了去。 这八个字,将两人看的心惊肉跳,他们也是明白了,一向没事绝不会召见大臣的二世皇帝,为何会急招他们两人入宫了! 只因为,他们两人一个名字里有个高字,而另一个则是间接“举荐”了公子高,去山东平乱! “总有刁民想害朕!朕要把他们全杀光!杀!杀!杀!” 如今的赵高,还不是那个只手遮天的赵高,李斯也已经不是过去权倾朝野的李斯了,所以他们谁都不愿在这个时候去见二世皇帝,但即便如此,他们确也没有什么选择,于是刚走到寝殿门口,就听见这里这么一句让他们心头一跳的话。 下意识的在对视一眼,李斯和赵高,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夹着怀疑与阴谋的目光。 “噢?郎中令和丞相来了?你们来的正好,想必事情你们都知道了,那么现在就说说吧,这兴秦者高,到底是谁?是朕的那个好皇兄,还是郎中令你啊!?” 看见诚惶诚恐的两人走进大殿,二世皇帝眼中顿时冒出熊熊怒火,也记不得一人是他信重的老师,而另一人则是他忌惮但却不得不倚重的老臣了,持着手里的太阿剑,便冲到了两人面前。 好在这位二世皇帝还没有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知道这剑是万万不能随便砍下去的。 他只是持着剑,冷着眼睛,指着两人。 这一瞬间,无论是赵高还是李斯,居然都从这位“不似人君”的二世皇帝身上,看到了一丝始皇帝发怒时的样子。 没来由的两人都是心中一寒,旋即双双扑倒在地。 “陛下,老臣冤枉!” 两个互相看不惯对方的老狐狸,在这件事上的反应,却是出奇的一致。 “陛下,那宫外长阶上的大逆不道之语,定然是六国的余孽,以妖术想要离间我等君臣,陛下英明,万万不会上当的罢!” 这是李斯说的。 “陛下,丞相所说甚是,昨日你不是召见了那女方士许堔,臣也曾听闻方士多有妖术,从前正是因为他们以妖术蛊惑先皇,是以先皇这才下旨,将他们统统坑杀了啊!” 这是赵高说的。 两人说完之后,都是深深的伏在地上,谁也不敢抬头去看二世皇帝。 “许堔?” 听见这个名字,胡亥的眼中居然先是出现了一丝倾慕,随后倾慕转做不信,不信却又在顷刻之间化作了暴怒。 “许堔!?亏朕如此敬重与她,若真是他,朕一定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胡亥咬牙切齿,但言语之中却无甚杀意。 听到二世皇帝似乎找到了个替罪羊,无论李斯还是赵高,都在心中松了一口气,同时却也为自己刚才居然将这“昏君”比作了始皇帝的荒诞想法,而暗自懊恼。 “陛下!妖人祸国,臣这就下令,着內史封锁函谷关,定要将那许堔缉拿归案,而后明正典刑!” 李斯到底是法家名士,开口闭口都是秦法。 “不必,捉到之后,直接送到朕的寝宫就行了。” 似乎已经有些消气了,二世皇帝将手中的太阿剑,插回了剑鞘,同时挥了挥手,立刻便有寺人低着头快步走进来,将那倒在血泊中的尸身抬了出去,而后又有宫人跪在地上将地面的血污擦得一尘不染。 片刻之间,这处寝殿,便再次恢复了应有的辉煌,奢华与太平。 坐回了宝座,胡亥依旧冷着一张脸,这让一向都能将胡亥脾气拿捏的十分准确的赵高,都一时间不敢轻易说话。 毕竟,那大逆之语的后半句,实在太过骇人听闻了。 然而胡亥却并没有理会赵高,而是转过头来,脸上带着笑容,朝着李斯问道,“丞相,不知如今山东诸盗如何了?” “这……” 李斯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他现在有些不知道到底是应该顺着胡亥的脾气,说些好听的话,还是应该将山东叛乱的情况如实说出。 终于,咬了咬牙,将已经涌到了嘴边的实话,咽回了肚子里,经过了之前几次教训,李斯决定不在这个时候去触胡亥的眉头。 扭头看了一眼依旧趴在地上的赵高,只见他浑身抖如筛糠,心中稍稍一安,想来此时这位郎中令,也不会去触怒胡亥的罢! “陛下,有二公子,有李由与我大秦的锐士镇压,山东盗匪,已然不足为虑,想必……” “陛下!” 李斯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就听见跪在地上的赵高猛地大哭起来,一边哭着这位已经贵为郎中令的高官,还一边在地上趴着摸到了二世皇帝的榻边,一伸手,便抱住了胡亥的大腿。 赵高的这番操作,直接把李斯看的楞在当场,根本猜不透,这寺人要干什么,但当赵高下一句话冒出来的时候,李斯听了顿时心中寒气直冒。 “陛下啊!大事不妙啊!许是丞相的消息有了延迟,但据臣所知,公子高出关之后,非但没能镇压的了那大逆不道的陈涉吴广,反倒是有诸多六国的余孽,纷纷起兵响应!” “什么?” 听见这话,胡亥脸色顿时大变,郎中令说的话,与他想的可太不一样了。 可还不等胡亥再次发火,赵高却又是连忙说道,“不过,陛下莫要担心,那些余孽终归只是余孽,只要及时镇压消灭,终归只是盗匪而已! 毕竟公子高与陛下骨血相连,便是为了先皇打下的这江山,他也一定会出尽全力的!” “混账!他当然会出尽全力,我的好二哥,兴秦者高,亡秦者胡,当他踏平了山东的盗匪之后,恐怕就要回身对付朕了罢!” “陛下!如今您才是天子,休说公子高不敢谋逆,便是他有心,我大秦的将士,也决然不会从了他的!” 总算瞅准了机会,李斯连忙弓着身子,大声说道,“陛下以为,公子高与昭襄王时的武安君白起相比如何?” “丞相何出此言?公子高自然是比不了武安君。” “陛下英明,是以根本无需担心,大秦依法治国,依法治军,依法治天下,便是强如武安君,昭襄王赐他宝剑,那他便也只有死路一条,又何况公子高乎!?” 听了这话,胡亥的脸色,终于变得正常了许多。 “丞相说的有理,只希望朕的好二哥,不要让朕失望!” 这话无论是赵高还是李斯,都不敢再接,不过两人知道,这兴秦者高,这句话,也算是被他们糊弄过去了。 “郎中令,你去拟一道旨意给公子高,勒令他必须在来年开春之前,击破贼军,提着陈涉吴广的脑袋来咸阳宫见朕,否则他便自己去骊山,永远不要回来了。” “是!”赵高闻言,眼中有暗喜闪过,而李斯则是在旁冷眼相看。 “丞相,你也去拟两份诏书,一封给武城候送去,让他务必牢牢的守住长城,将那些蛮夷,给朕按死在草原上,还有他要的那些粮秣兵刃,全部如数给他送去! 一封派快马给岭南的赵佗、任嚣送去,让他们以大军镇压住那些南蛮子,万万不可生出什么乱子!” “是!”李斯同时也是应了一声,而赵高一般的冷眼相看。 有了这三封诏书两人心中谁都明白,这位二世皇帝还是对那两句大逆不道的谶语十分在意的,亡秦者胡,却是被他想到了南北两边的蛮夷身上去了。 第四十章 耍我? 离了咸阳宫,李斯看了赵高一眼,口中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冷哼,当即便拂袖而去,而赵高则是看着李斯远去的背影,长长的一揖到底,直到再也看不见李斯的背影这才直起了身子。 “兴秦者高,兴秦者高!” 口唇嗡动,却不发出声音,赵高的心底一个从前打死他都不敢有的大胆想法,突然不受控制的生了出来,“莫非这真是上天的指示?兴这大秦的说不定真的是我赵高哩!” “大兄!大兄!李斯那老匹夫走远了!” 胞弟赵成的声音,打断了赵高的“胡思乱想”。 “大兄,阎乐找到了!” “嗯?是死是活?人在那里?” “呃……”听见这话,赵成脸上神色一僵,旋即有些恼怒的说道,“在赵地,一群叛逆不知如何杀死了阎乐,将他的头颅挂在大旗之上耀武扬威,若非谍者多方打探,却还真是无法辨认,那已经变成了一副白骨的骷髅,就是阎乐!” “没用的东西!” 冷哼一声,赵高又回头看了一眼巍峨的咸阳宫,旋即朝着车驾走去,“是那号称李牧之孙的叛逆杀的么?” “是!我听说,山东六国的余孽,已然纷纷想要谋划着复国了。” “嗯?你想说什么?”赵高的脸色变了变,声音也变得低沉了起来。 “大兄……如果……我是说如果,这偌大的秦,崩了呢?!” “大胆!”心中一跳,赵高压得极低的声音,也是不由的抬高了几度,但当他声音复又落下之时,一句让赵成心脏碰碰直跳的话语,随着咸阳的冷风,悄然消逝的无影无踪。 “若真有那一天,看见西边的崤关和函谷关了么?谁能拿下他们,那么这千里的关中沃土便是谁的!!” ………… 赵地,一个披头散发,满脸胡须,看起来三十多岁的“黔首”走在邯郸古老而破败的街道上,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久久不能言语,而在他身后,则是跟着一个侠士打扮,手中提着一口长剑的四十来岁的汉子。 “公子,我们走吧,邯郸不是举事之地!” “善!”被称作公子的中年人点了点头,眼中显出迷茫,他不知道再回到这里是不是正确的,也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到底会如何。 “走吧!去找武安君的后人,我大父负他大父太多了,只望他还能认我这个公子!” 与此同时,在代地曾经帮过方晓的李左车,已然换了一幅模样,现在的他穿着一身以红色打底,嵌着暗蓝色绲边的衣甲,而原本一刻不离手的斧子柴刀,此时也换成了一口三尺来长的赵剑。 如今的李左车,俨然已经从一个樵夫变作了一位大将军,就如他的大父李牧一般。 “将军,前方已至信都,城内我大赵的儿郎听说将军前来,已经做好了杀死秦狗的准备,只要将军一声令下,信都便是我们的了!” “唉!”看着铜镜之中的自己,李左车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但当他转过身来的时候,眼中却仅仅剩下了坚定不移。 “出兵,打我旗号,攻取信都,大赵万胜!” “大赵万胜!” 随着李左车的声音传入麾下千人的耳中,立时这支由故赵遗民组成的叛军,顿时山呼海啸。 三日之后,九原城中,王离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军报。 军报的内容,无关于方晓或者蒙毅等人,其中所写正是故赵旧地,李左车聚众叛乱,一夜下了信都城的战报。 五日前,王离得了方晓的特意嘱咐,所以专门将麾下的谍者撒了出去,专门盯着故赵的一举一动,此时消息传回,还真是让王离心中狠狠惊讶了一把。 然而除了惊讶之外,王离心中更多的则是骄傲、不服与蔑视。 曾经李牧便是败在了王翦的手下,如今听闻有李牧之孙起兵造反,王离身为大秦武城候,自然心中跃跃欲试。 “侯爷,有快马自咸阳而来,此时已经到了将军府了!” “与我前去一观!” 皱了皱眉头,但却没有露出任何喜怒,便是王离这等耿直的军汉,在与方晓、陈平、蒙毅等人呆的久了之后,也是会有些进步的。 “侯爷,诏书收好,还不谢过皇帝陛下恩典?” 听见这话,王离即便心中不愿,但却依旧朝着咸阳的方向,躬身拱了拱手。 “大人且慢,陛下旨意之中说的兵刃钱粮,却是不知到了何处了?” 听见王离的话,那咸阳的使者顿时一愣,脸上也是露出了尴尬的神色,随后颇有些期期艾艾的说道,“侯爷还请息怒,我来的时候,丞相说了,之前侯爷不是答应了以铜铁原料,换粮秣兵刃吗? 是以,这些材料早已经在十日前,便由各州郡凑齐,运来九原了,想必这几日,东西就该到了!” “什么?” 听见这话,王离顿时心中恼怒,但总归话是“自己”说出去的,此时想要收回,却是有些晚了。 “唉!” 待到使者走后,王离招来了邮督,将一封密封完好的书简递给他,摇头叹息一声,便嘱咐到,“速速将这密函,以最快的速度,送给方将军。” ………… 如今王离口中的“方将军”却是有些焦头烂额。 这次出征,算是方晓第一次真正独立的统领一支军队,直到真正上手,他这才发现,真正的行军打仗,与他自己想象中的相差的实在是太远了。 光是如何保证士卒行军的速度,如何选地方安营扎寨,安排值更巡逻,找寻可靠的水源,等等等等,这些无一不需要方晓亲自安排。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这才让方晓渐渐的从一个“军事理论键盘侠”,朝着一个新手将军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下雪了?” 骑在马背上,颠的屁股生疼的方晓伸手一接,便有一朵洁白的晶粒落在了手掌之中。 然而触感虽然一样的冰凉,但这颗晶粒却并没有被掌心的温度融化。 “将军,是盐晶,我们到了!” 在他身边不远,都尉甘平的声音传入耳中。 甘平,便是当日看到了王离对自己毕恭毕敬的诸人之一,而后来方晓也知道了这人的祖上,居然也是大大的有名。 十二岁为秦上卿的甘罗,便是此人的曾祖,若是在往上数,还可以数到秦武王时期的秦相甘茂。 顺着甘平的声音抬头看去,只见视线尽头,一片亮晶晶、白茫茫的盐湖,和着正午的阳光,将远方的白云蓝天,倒映其中。 远远的看去,就仿佛突然有另一片天空跌落在了大地上一般,一上一下互为倒影。 “古代版天空之境?可惜没有网红小姐姐在这里打卡拍照。” 微微摇头,将心中杂念驱散,目光穿过天空之境,终于看到了一座可怜至极的“小城”。 这小城通体由夯土造成,高不过三两丈,形制与中原有着明显的差别,若真要比较,那方晓只能想到,曾经在电影里面看到过的,那些蛮夷原始人所建造的城寨。 一万秦军虽然数量听起来不怎多,但在这么近的距离,却也足够让那小城中的楼烦人感到心惊胆战了。 是以还隔着老远,方晓就已经看见原本紧闭的城门,缓缓打开,而城中也有捧着诸如陶罐,丝帛,一类东西的人流缓缓走出。 稍稍撇嘴,可还不等秦军靠近,只见那些捧着礼物准备迎接他们的楼烦人,突然变得混乱起来。 旋即便抱着手中的礼物,惊慌失措的跑回了城中,随后就听见“咣”的一声,花马城的城门就狠狠的砸在了一起。 第四十一章 杀鸡儆猴 城门关闭时发出的巨大轰鸣声,就如同一记重重的耳光一般,扇在了秦军的脸上,这让方晓有些懵逼的同时,心里也是恼怒异常。 “混账!这些蛮夷,到底想干什么!?” 甘平也是个暴脾气,楼烦人的一波操作顿时让他暴跳如雷。 “将军,下吏愿以五千人,为将军拔此城,以雪此羞辱!” “安静!” 皱着眉头,方晓抬手止住了甘平,侧耳稍稍倾听,同时将挂在马侧的一口大斧轻轻的戳在了地上。 立时间,阵阵轻微的震动便传入了他的掌中。 “全军戒备,敌袭!” 将军一声令下,一万秦军立时行动了起来,一时间车鸣马嘶,阵势列开。 与此同时,在花马小城的另一边,近万匈奴骑兵口中打着呼哨,或是挽着强弓或是持着战刀,正纵马朝着小城冲来。 “儿郎们,与我冲杀,拿下此城,牛羊奴隶献给刚刚跨过阴山的左贤王,女人嘛,就挑漂亮的自己享用了!” “哈哈哈哈!自次王说的在理!” 迎着寒风,冲在最前方的匈奴人眼底闪着贪婪,口中满是污言秽语,宛如花马城已然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一般。 马蹄声如雷,方圆不过二三里的小城顷刻之间便到,匈奴人的首领口中发出阵阵大笑,一挥手,立刻便有三个千人马队向着小城左右包抄过去,看这架势,显然是要同时对这花马城的四周发起进攻。 花马城小,四面发起攻击,楼烦人定然无法首尾兼顾。 看着匈奴毫不费力的绕到了城池两侧,花马城城头之上,带兵迎战的楼烦王一脸暴怒之色。 着自己的儿子,刚才便是他这儿子,听见匈奴人的马蹄声,吓得魂不附体,于是作出了将秦军关在了城门外的蠢事。 这支匈奴人早在半月之前便已经来到了花马城附近,楼烦王层亲自率领骑军与对方作战,然而结果却是十分惨淡。 数次战争下来,不但丢了北边许多丰美的草场,就连族中的青壮也战死了许多,事到如今也只能困守在花马城中,借着不算高的城墙,抵挡住了几次匈奴人的袭击,但终归人少城小,处于绝对的下风。 如今,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请来的救兵,却被儿子得罪的死死的,莫蒻惙的心中,如今也只剩下了绝望。 “混账东西!逆子!你这是要绝了我……” 娄烦王看着朝小城冲来的匈奴人,心中又是愤怒又是冰凉,一时间他恨不得把这个将好不容易请来的救兵,关在门外的儿子,直接推下城头去。 可他刚说了一半的话,却是突然被一阵炸雷一般的声音给打断了。 下意识的扭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楼烦王的视野刹那间就被一片黑漆漆的箭雨所充斥。 他甚至还来不及惊骇,就只听见一般的炸雷声接连响起,于是只见方才升起的“乌云”还未落下,新的暴雨却复又冲天而起。 “大王!是秦军,秦军与匈奴人开战了!” 莫蒻惙目光灼灼的看着黑色的霹雳,心中即是害怕,又是高兴,大喜大悲之下,面色苍白的愣在当场,说不出一句话来。 “父王,您旧伤未愈,万万要保重身体啊!父邦大量,是不会怪罪我们的!” 看着自己的蠢儿子,莫蒻惙顿时心中怒火便不打一处来,一脚将他踹翻,随后扑倒城头上,这位楼烦的老王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本事,可能带着弱小的楼烦在大秦与匈奴的夹缝之中生存,自然有他自己的智慧。 “唉,驱虎吞狼,可赶走了狼,我又该拿什么满足猛虎的胃口呢?” 匈奴小王须卜连山将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绕过小城,看见秦军说来也不过片刻,但他却只感觉仿佛过了万年之久一般。 铺天的箭雨,仿佛不要钱一般毫无征兆的朝着他们砸了过来,麾下的匈奴骑士大多来不及反应,便直接被射成了刺猬。 “这可是两三百步啊!这么远的距离,秦人到底用了什么样的弓弩!” 须卜连山只感觉心中一片冰凉,随后他便又听见了那如同恶魔怒吼一样的炸雷声! 坐在马背上,面具后脸色显得有些苍白,直到此时,方晓才知道,自己做出的连弩,到底是什么样的大杀器。 压下心中的恶心,方晓一挥手,当即甘平代为传令全军,五六千已然装备了马镫的骑士,持着闪亮的长矛便冲阵而出! “风!风!风!大风!” 如雷一般的马蹄声,也压不过秦军的战吼,待到战马驰骋而过,本就已经被数轮连弩射的心胆俱裂的匈奴残部,顿时便被冲的七零八落,杀得人头滚滚。 战争是来的如此突然,而结束的又是如此之快。 “连弩车,随本将军前进!” 再次下令,方晓冷着眼神双腿一夹马腹,在短兵亲卫的簇拥下,大纛开拔,在甘平率领的数千骑之后,朝着另一处战场冲去。 当自次王听见秦军的战吼之时,他已然冲到了小城之下,可根本没有多少反映的时间,随即在他不能置信的目光之中,甘平率领的五千骑士,如一条奔腾的黑龙一般,猛然从小城的右侧冲了出来! “混账!哪里来的这么多秦人,须卜连山呢?这个懦夫,难道他逃走了不成!” 自次王咬牙切齿,他只是匈奴的自次王,率领的兵马也只是本部落的兵马而已,除却之前分出的三个千人队,现在他麾下剩余的也不过三四千骑士罢了! “与我冲!杀光秦人!” 自次王知道现在不能退,如果退了就只有死路一条。 甘平与他的祖上不同,相比于文采谋略,他更喜欢的则是率军冲阵,每当如此,他便只觉自己掌中的长矛,似乎连天都能捅出一个窟窿来,这样的感觉让他无法自拔! 漆黑的洪流与匈奴人的铁骑瞬间对撞在了一起,一个瞬间,双方就不知有多少骑士被砍翻在马下,随后被狂乱的马蹄踏成一地的肉泥。 无论装备、人数亦或者是士气,匈奴都不是秦军的对手,但在这一冲之下,匈奴居然并没有溃散,反倒是在阵阵牦牛号角响起之后,原本各自为战的匈奴骑士,再次向着自次王汇聚而来! 但到底装备存在代差,被秦军反复冲杀切割,匈奴的军阵,逐渐又有溃散的征兆。 “秦人与楼烦人卑鄙无耻偷袭我等,儿郎们,与我冲杀出去,待到与左贤王汇合,大军南下踏平楼烦,攻破长城!” 自次王的怒吼瞬间点燃了匈奴骑士心中的怒火。 “踏平楼烦,杀光秦人!” 骑士们怒吼着,随着自次王的大旗,试图朝着左前方突围。 两支骑军数量相差并不大,甘平也不是韩信,想要围住自次王自然不可能,再加上匈奴人一心求生,连番冲杀之下,居然被他们在秦军军阵之中撕开了一条口子! “冲出去!” 自次王嘶吼着,一刀将一个秦军骑士砍翻在地,旋即双腿夹着马腹,用刀背在马臀上狠狠一拍,立刻战马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直直冲出了战圈! 紧接着跟随自次王,有更多的匈奴骑士自战阵冲了出来。 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自次王只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仅仅这么一次交锋,手下将近万骑的马队,就折损了将近三分之之一,而还有三分之一却是不知所踪。 “混蛋,须卜连山,赫连卓还有卜当虎,这三个懦夫,回去之后我一定要把你们的头砍下来喂鬣狗!” 在自次王看来,那三个千人队突然消失不见,一定是在遇到了秦军之后,从花马城的另外三个方向逃走了! “崩!” 正一在心中想着要如何杀死那三个懦夫,一边回头看着有多少骑士冲出秦军的战阵,猛然间一阵“雷声”炸响在了他的耳边。 “咴儿~~~” 胯下战马受惊,猛地人立而起,自次王大惊之下,猛地抱住战马的脖子,这才没有跌落马下。 可还不等他庆幸,他的视野就被一片漆黑的霹雳所填满! “原来,须卜连山他们不是逃跑的懦夫!” 数轮连弩齐射,直接将冲在最前方的自次王与他的亲卫,射成了筛子,而跟在后面的骑士,若不是被受惊了的战马掀翻落地,随后被踏死,就是惊骇之下如同没头苍蝇一般,调转马头就跑,结果却再次一头冲进了甘平的骑军之中。 一时三刻之后,一场本应该势均力敌的战争,便以雷霆万钧之势,轰然落幕。 这一战用时还不到一个时辰,当真称得上是快如闪电。 花马城的城头之上,目睹了全部过程的楼烦王张着大嘴,眼中满都是不信与惊骇。 他猜到秦军勇猛,匈奴人定然不是对手,但他心中却实在期盼,秦军与匈奴能够两败俱伤,如此一来,面对失了爪牙的猛虎,他总是能够有些回还的余地了,可现在……现在……莫蒻惙失神的双目中,只剩下了恐惧与惊骇。 片刻之后他回过神来,怒视着同样惊骇的儿子,旋即挥动抖如筛糠一般的大手,立时就有武士上前,将王子莫蒻羯困了个严严实实。 “逆子!与我一同去向父邦将军赔罪,若是父邦不于宽恕,那你便是死上一万次,也恕不了你犯下的罪孽!” 第四十二章 将军饿了,想吃羊肉 “仲父,我们到底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故楚下相,名面上是良人家,实际上则是故楚贵族项氏秘宅,院中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赤裸着上身,手中提着一杆大戟,脸上眼中,除了充盈的胆量与自信之外,剩下的就是满满的恨意。 “项籍,你为何总是如此毛躁,你要耐得住……” “仲父,我再也等不了了!” 把手中抓着的大戟,狠狠的往地上一插,随后不知道从哪里扯出一块红布,就往自己头上绑,一边忙活着,项籍一边朝着试图阻止自己的项梁说道,“仲父,羽如今依旧清楚的记得,二十年前大父出征迎战王翦的那一日。 那一日,我央求这大父带我一同前去,好让我也能杀秦狗,为大楚效力,但大父只是笑着告诉我说,等到日后我长得比这大戟还要高了,就会回来带着我为大楚效死。 如今,我已经比这大戟还要高了,可大父与大楚却早就不在了!” 口中的故事虽然悲伤,但项籍的声音却雄壮高亢的毫不避讳,其中的愤怒与仇恨,项梁如何听不出来? “羽儿,你打算怎么做?” 哀叹了一口,项梁知道今天恐怕是拦不住项籍了。 “我这便带着亲随,杀入县衙,先砍了秦人狗官的脑袋,然后便占了此城,而后举兵向南,光复大楚!” “胡闹!” 看着鲁莽的侄儿,项梁只感觉自己脑仁一阵生疼,自家这侄儿什么都好,但是性格实在是太过暴躁莽撞,口中斥责了一声之后,却又只的朝着项籍摆了摆手。 “你且去吧,按你的想法去做,一切自有仲父替你兜着。” 听见这话,项籍顿时大喜,绑好了赤红的头巾,抓起大戟便朝着门外冲去。 “项籍!穿上衣甲再去,莫要如此莽撞!” 然而此时项籍,又如何顾得上这些,朝着项梁摆了摆手,轰然便拉开了院子的大门,门外数十同样绑着头巾的亲随们,早已经等候多时了。 看着亲侄儿离去的背影,项梁良久无语,以手扶额,心中暗想,“这小子到底是谁随了谁了,简直岂有此理!不过好在,我已与范先生商量妥当,日后还是得请他多多教导这小子一二罢!” ……… “刘季,刘季!你媳妇儿又给你来送饭来了!” 莽莽荒山之中,入目所见皆是穷山恶水,未来的大汉高祖,此时正一派悠然的躺在一块大石上晒着太阳假寐,然而好梦却是被大嗓门的乡党给打断了。 “夏侯婴!” 有些恼怒的打着哈欠翻身坐起,指着乡党便是怒骂道,“赤帝方入我梦,传我天机秘要,还要赐我神剑,着我斩白龙诛恶蛟,乃公正要尝一尝龙肉是什么滋味,却被你这大嗓门叫醒了,真是彼其娘之,岂有此理!” “赤帝?白龙?刘季,你这白日梦还没醒?” 一脸老实巴交模样的夏侯婴,朝着刘季嘿嘿一笑,指着不远处吕氏的身影说道,“赤不赤帝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若再不过去,嫂夫人一旦动怒,你怕是就真的只能在梦中去寻些吃食了!” “呃……” 年过四十的刘季听见这话,顿时缩了缩脖子,一翻身便下了大石,朝着吕氏跑去。 “良人,这天下已然乱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吕氏年轻生的貌美,便是穿着粗布衣裳,都难掩容姿,看着美妻为自己装饭时不经意间露出的洁白脖颈,刘老三的眼睛都忍不住有些发红了。 “啐,吃你的饭,成天就想那事!” 自家良人什么德行,吕氏自然清楚的很,白了一眼啐了一口,将饭碗塞进刘老三手中,收拾了东西作势就要走。 如此做派,顿时惹得与他一同亡命之辈,大笑不止。 “我说刘季,当初戍边失期,你带我们进山亡命,我们自是服你,但我们却总不能一辈子都窝在这芒山之中罢!” 亡命徒中,有人眼睛同样红油油的盯着吕氏美好的身子,口中兀自叫嚣不休。 天愈发的冷了,这芒山之中实在不是人待的地方。 端着碗站起身来,刘老三晃晃悠悠的来到那人身旁,笑眯眯的看着对方,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出声问道,“好看吗?” “好……” 那人下意识的应了一句,便察觉到不对,可还没反应过来,就直觉脑袋上骤然一疼,旋即眼前便是一片猩红。 “乃公美妻也是你能觊觎的了的?自打上山以来,便是你成日叫嚣,先是鼓动陶甲等人于数月前弃山而走,旋即他们就成了秦人刀下之鬼。 前些日子,又是你到处鼓动,说那陈涉吴广如何了得,欲要前往投奔,可就属你跳的最欢,但偏偏你这怂包自己不去,又鼓动申徒豹带着人下山,而后不但他们被秦人抓去,还连累的我们,泄露了行迹。 若非耐公发现的早,我等的尸骨怕是早都凉了。 今日,又是你跳出来胡言乱语,你真当乃公掌中之剑不利不成?” 一边说着,刘季“呛”的一声,便拽出了腰里挂着的一口破剑,旋即晨他不备,毫不犹豫一剑便将那人的头颅斩了下来。 刘季突然暴起杀人,随后却是呲着牙,环伺一周,高声说道,“此人眼光虽然不怎么样,但他看好的那陈涉吴广,却有句话说的不错,嘿!‘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说得好,我等自不能一辈子都窝在这芒山之中,乡党们,如今天下已乱,暴秦自顾不暇,汝等可敢随乃公下山去干一番大事业?” 刘季本就有侠名,如今一改往日做派,突然振臂一呼,顿时将这些大都没怎么念过书的“黔首”说的热血沸腾,于是一个个也是举起手臂,山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走!今日便以这小人首级祭旗,祈求上天,愿我能平安返回家乡!” ………… “多谢陛下恩典!” 恭恭敬敬的送走了咸阳来的使者,公子高愁眉苦脸的坐在军帐之中,久久不能言语。 虽是皇室公子,但他却自认一无长兄扶苏仁德有才,二没有当今陛下得父皇宠爱,甚至在诸公子之中也只能算得上中人之姿。 西出函谷镇压盗匪,本并非他所愿,但架不住丞相“举荐”,郎中令半是威胁半是利诱,再加上陛下心意已决,公子高这才不得已的来到了函谷关以西。 可及至出关他才发现,他要面对的哪里是什么小小的群盗匪徒,分明就是故六国的余孽,纠结起的有预谋的叛乱! 在他刚出关前,本就仅有陈涉吴广一支规模较大的叛军,其余诸如赵、魏、韩、燕等国,虽然也有叛乱,但却只是零星苗头而已。 可公子高怎么也想不到,仅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而已,怎地赵王、魏王、韩王就统统做大冒了出来。 更让他惊骇的则是,日前,有游骑来报,说故楚项氏杀死了下相县令、县尉,已然举兵作乱,不过一日的功夫,规模便从数百变作了数千。 除此之外,齐地也有个齐王冒了出来! 可好么,二世皇帝元年才过了几个月,这天下,就再次恢复了曾经的“七国争霸”的局面。 如今再接到二世皇帝的申饬,公子高烦扰踌躇之下,没有像李信那般一夜白头,已经算他承受能力强了。 “公子!李郡守到了!” “快请!” 听见李由来了,公子高眼中顿时亮起希望的光彩,他对于兵事根本一窍不通,能维持住如今的局面,还全赖副手李由。 然而,李由走进军帐,便直接给了公子高致命一击。 “亡秦者胡,兴秦者高!啊!我命休矣!到底是谁害我!”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公子高当即一口鲜血喷出,便晕了过去。 半天之后,悠悠转醒,只觉口中苦涩干燥,强撑着坐起身来,想要找水,在旁伺候的亲信见公子高醒来,连忙扶住自家主人。 喝了几口水,公子高这才缓过神来,但只要一想到李由带来的八个字,以及迫不及待想要与自己划清界限的做派,便是不由的心中发冷,脑袋嗡嗡作响。 “公子!” 听见亲随呼唤,扭头看去,就见他眼中脸上闪动着的满都是决绝之意。 “二世皇帝暴虐,早有传言说他是矫诏篡位,逼死了长公子,如今他又要来害二公子您了,不如……我们便反了吧!” “反?” 神色呆愣的公子高眼前似乎出现了刀光、鲜血与尸体。 刀光是二世皇帝的,鲜血与尸体则是他与他亲眷家人们的,摇了摇头,喃喃自语,“如何反?我大秦军制,一向认符不认人,如今账外将士为我效死,只因我有皇帝诏命。 若是我走出去,说要打回咸阳,推翻皇帝,那么帐外又有多少人,立刻就会对我刀剑相向? 便是强如武安君,先王说夺了他的兵权,不也就夺了他的兵权么?更何况我呢? 这大秦的天下,恐怕也就只有曾经蒙恬将军与大兄皆在的北地,能不为皇帝诏命而变天罢,只可惜……” “公子休说扶苏,若非他懦弱无胆,这天下又如何会轮得到……” “禁声!”公子高骤然低吼,打断了亲随的话。 “公子,那我们就要束手待毙么?想想老丞相(冯去疾),想想主母与小公孙!”随从的声音中,充满的全是不甘。 “唉!”再次哀叹了一声,公子高枯坐在榻上久久不语,良久之后,满是无奈与绝望的声音再次传来。 “走罢,回咸阳,去骊山,去陪父皇,只望如此,二世皇帝能够念在兄弟之情的份儿上,留我一命,留高亲眷全族一命!” 第四十三章 霸王与高祖 对于人生中的第一战,方晓感到十分满意,在经历过了最初的恶心之后,他现在已经能够骑着战马,游走于满是死尸的战场中了。 “战术不行,洗地来凑!” 虽然没有二营长的意大利炮,但超越了这个时代技术的连弩,一样可以做到火力压制的效果,默默在心底里感谢了一番,开创这种简单粗暴战术的“鹰酱”之后,方晓一扭头,就看见在这次战争之中毫发无损的花马城城门,再次悄然打开。 “将军小心!” 就在这时,突然背后一阵惊呼与鸣镝之声一同传来,几乎是凭借着本能,方晓下意识的一侧脑袋,紧接着就有一道锋锐的箭矢,擦着他的头盔,射入了死人堆中! “!!!” 再次在死亡边缘走了一遭,方晓发现自己似乎也没有那么紧张,一伸手就把让王离特别给他置办的大斧握在了手里。 双腿微微用力,胯下战马嘶鸣一声,便如电光一般朝着箭矢射来的方向冲了出去。 “呲!” 又是一声鸣镝呼啸而来,方晓一挥大斧,毫不费力的将之劈做两段,微微一撇嘴,“老子7点的敏捷,可不是摆设好吗?” 那没有死在战阵之中,还妄图偷袭方晓的匈奴人,见两射无功,当即转身就跑。 可他跑得再快又怎么可能快的过战马? “呼!” 大斧带起一片炫目的光芒,自下而上,毫不留情的将那匈奴人直接劈成了两半! 交战之处本就距离城门不远,两人一追一逃之下,更是已经来到了楼烦王身前十数步的距离,于是没有任何悬念,被方晓一斧子劈死的匈奴人的鲜血内脏,劈头盖脸的便撒了这位楼烦王与他的王子一头一脸。 “万胜!将军万胜!” 护卫短兵见自家将军无事,并且还如此勇猛的一斧子劈死了敌人,顿时一阵劫后余生的后怕自心底涌出,强烈的情绪变换,让他忍不住振臂高呼。 秦法规定,将军战死,短兵亦当死! 于是下一刻,偌大的花马城前,阵阵山呼海啸,便传入了心情刚刚平复了少许的楼烦王的耳中。 不由自主的,头发花白的楼烦王,便再一次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父邦恕罪,父邦恕罪!” 亲眼见到秦军如同摧枯拉朽一般,将匈奴人杀得片甲不留,将近万骑在大战过后,仅剩百骑左右逃走,又见到一位带着鬼面的将军,真如传说中的修罗恶鬼一般,抬手便劈死了一个匈奴的勇士。 楼烦王已经吓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他甚至连脸上的血污都顾不上去抹,便将儿子莫蒻羯踹到了方晓的马前。 “父邦恕罪,将军恕罪,之前都是这逆子恼了将军,请将军万万不要误会啊,我等……” “楼烦王,我等不辞辛苦,奉了武城候之命,前来驰援,汝等便是如此迎接父邦的?是我大秦儿郎们不够雄壮了,亦或者是方某掌中的大斧不够饥渴?” 坐在马上方晓没有给楼烦老王说完话的机会,对于这些草原上的蛮夷,他的感官实在不怎么样。 别看这些楼烦人如今“卑躬屈膝”,但若是他们强大了,遭殃的只能是长城之内的诸夏。 远的不说,曾经赵国便饱受楼烦之苦。 纵然早已想明白,这并非是针对自己的陷阱只不过是恰逢其会,但他依旧不打算轻易揭过此事,否则他也无法向手下愤怒的将士交代。 看着眼神冰冷的将军,楼烦王还想在说些什么,然而方晓却是一带马缰,朝着自家本阵驰骋而去。 “楼烦王,我家将军与麾下的锐士们饿了,想吃羊肉,你便先送一些来罢!” 就因为方晓派人传来的这样一句话,整个花马城中豢养的牛羊,可谓是遭了秧。 早已经被秦军吓破了胆的楼烦王,此时又安敢说一个不字? 于是这羊肉一吃,便足足吃了两三日,这两三日之中,又有不长眼的零散匈奴游骑冲到了花马城下,结果被驻扎在城外的秦军杀得血流成河。 三日之后,站在城头上一脸愁容的楼烦王赫然又看见大片的秦军自东方而来。 “父王!父王!你怎么了!” 远远的看见方才来到的蒙毅、韩信等人的大军,楼烦老王一个没背住,翻着白眼便晕了过去,而便是已然晕倒,这老王口中却还兀自喃喃不休的念叨着他城中的“羊”。 “哈哈哈!长公子,你这一招可真是妙啊!” 一只被烤的浑身油亮的全羊正架在火上,大帐之中一片温暖。 蒙毅等人一到,没有任何耽搁,便来到了方晓的大帐之中,在听说方晓是如何一战打败了匈奴,并恐吓了这楼烦王足足数日之后,便是性格沉稳肃然的蒙毅,都不由的抚须哈哈大笑。 “韩信,我听说这次的结果你并不心服?” 撕下一块羊肉,送入口中慢慢咀嚼,这个时代缺少作料,方晓总是感觉羊肉之中有一股去不掉的腥膻,这让他有些吃不惯。 见方晓朝自己发问,韩信并没有托大,站起身来朝他一揖,张口刚要说话,李信的生意却是从旁传来,“长公子,韩司马说的没错,我们这次不分胜负,已然相约于云中城下,再次以匈奴比试!” “善!” 分别看了两人一眼,方晓默默点头,如今他也想明白了,自己之前的想法有些过于一厢情愿,无论韩信还是李信,他们都有自己的骄傲,除非真正被对方正面击败,否则绝不会轻易认输。 教授兵法之事不必再提,但如今他二人既然彼此看不顺眼,并且暗暗较劲,却也不是一桩坏事。 “老师,两位将军,既然你们来了,那么不如便说说,接下来的云中,我们该怎么打。” 对于方晓的提议,三人都没有什么意见,毕竟这是早就通过气的,他们必须在今年冬季拿下云中,否则待到来年开春,匈奴便会以云中为桥头堡,朝着河南地进发。 若到了那时,失去了先手的秦军,就会陷入极大的被动之中,毕竟从九原运粮实在是太远了,而花马城又只不过是个小城,原本的战略价值,便是作为攻下云中的桥头堡。 如今应付这不到五万的秦军,已经吃力无比,更遑论日后可能出塞的十数万大军。 在座的除了方晓之外,无一不是ssr级武将,三言两语之间,怎么打,从哪打,便已经基本达成了共识。 其中自然以蒙毅的战法最为稳妥,李信的战法最为大胆,而至于韩信,则是又让蒙毅与李信对他刮目相看。 “长公子,两位将军,既然我们收复云中的最终目的,是消灭匈奴,那么为何不借着收复云中的机会,消灭匈奴更多的有生力量呢?” “嗯?”听见这话,蒙毅、李信眼前顿时一亮,而方晓则是做出一副笑而不语的表情。 “长公子猜到了?”看见方晓的表情,韩信心中的骄傲骤然收敛了许多。 “你是说左贤王?” 没有让大家等太久,方晓揭露了答案,这则消息,自然是从匈奴俘虏嘴里抠出来的。 听见这话,蒙毅与李信的眼中也是一亮,但到底没有去抢韩信的风头,而方晓也不介意再捧一捧韩信,于是朝着对方一摊手,说出了一句刘老三最爱说的话。 “韩将军,如之奈何?” ………… “成了?居然真的成了?” 齐国胶东,田氏宗宅之内,田常和一众田氏族老,看着站在厅中一派胸有成竹模样的蒯扯,眼中满是不信。 然而手中握着的情报,却又分明写着,关中骤然戒严,随后便有三匹快马自咸阳城中驰出,一往九原,一往关东,而最后一骑则是出了函谷关后,朝着岭南蛮荒而去。 “田君,如今可否将大王的后裔请出来了?” “你……你是如何知晓!” 听见这话,田常再也绷不住表情,骇然之下伸手指着蒯扯,口唇嗡动,久久不能自语。 也就在蒯扯以实际行动说服了田常之时,陈平已然通过了函谷关,来到了咸阳城下。 映着落日的余晖,瑰丽雄壮的大城,合着北坂之上连绵起伏的阿房宫,就这样赤裸裸的呈现在了陈平的眼前,并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应有的敬畏,陈平的眼中阵阵难以抑制的激动神色忽的冒了出来。 “咸阳,我陈平,来了!” 第四十四章 云中城下 万里之外,方晓可不知道又有一个赢氏秦姓的倒霉蛋,再次面临了当初几乎与扶苏相同的困局,可即便他知道了,也只是能够撇撇嘴,默默的在心底里祝自己这位“便宜弟弟”好运了。 如今他可是将全幅的精神,都放在了该如何处理花马城这件事务之上。 在经过杀鸡儆猴、敲诈威胁与不闻不问的一套组合拳之后,却也是到时候见一见楼烦王了,毕竟接下来的行程还有很多,他也没时间在这里干耗着吃羊肉。 于是,在秦军击退匈奴的第四天上午,楼烦王把自己和王子莫蒻羯困得牢牢的,背着一捆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荆棘,进入到了秦军的营垒之中。 “大王,何故如此啊!” 刚进军帐,不及抬头,就听见那个让他又怕又怒的声音,于是楼烦老王,把头埋得更低了。 “来人,五步之内,给大王赐座,我要与大王敞开心扉好好谈一谈我们的未来!” “这是什么古怪词汇。” 一旁的蒙毅三人,看着方晓,心中有些奇怪,但一想到“长公子”那些神奇的“发明”,于是就也见怪不怪了。 特别是蒙毅,如今的他只会觉得“长公子”变得越来越出色了。 正面坐定,楼烦王却依旧不敢抬头,生怕自己眼中控制不住的怨怼之情,被对面的将军看去。 自然,他的心底也有恨,他恨匈奴残暴,恨秦人贪婪,更恨自己无能,不能重振楼烦声威。 “大王,仇恨的滋味不好受罢?” 心中所想,被仿效毫不避讳的说出,悚然一惊,楼烦老王只感觉浑身冷汗岑岑而下。 方.职场磨炼.晓,老察言观色了,楼烦王的心思不用猜都能想到,不等老王开口辩解,便再度说道,“当日,大军驰援,却是吃了闭门羹,随后又有匈奴冲阵,当时本将军便想,这会否是大王针对秦军设下的陷阱……” “冤枉!将军,冤枉啊!” 听见这话,楼烦王再也顾不上其他了,一巴掌扇在同样吓得浑身发抖的莫蒻羯脸上,同时伏下身去,扯着嗓子就为自己辩解起来。 “大王若不是冤枉的,如今本将军恐怕便已是花马城王府的主人了。” 方晓的声音中听不出喜怒,然而楼烦老王却是把身子伏的更低了,浑身颤抖,再也不敢乱说一句。 “大王心中有恨,亦属正常。” “不敢!”勉强抬起头来,刚想开口,却是看见面具之后那双似乎能够看透他内心想法的双眼,楼烦老王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你们是草原健儿,那便入乡随俗,按着草原上的规矩来。 我且问你,我大秦可是信守承诺,楼烦求救王师即来?” “是!”老王不敢有犹豫,张口便答。 “秦军到来之后,可是毫无保留,在花马城下与匈奴死战,而本将军亦是亲自持刃斩将?” “是!”这都是实情,自然再次点头。 “战败匈奴之后,秦军可有不受约束,涌入城中,骚扰大王民属?” “不曾!”楼烦王有些发晕,不知方晓说这些是为了什么,但秦军也确实不曾入城骚扰。 “既然如此,大王何故于心中恨我?” “我……”楼烦老王一愣,张了张口,下意识就想说个“羊”字,但却又讪讪闭口,心中却是想到,“哎?这么一看果然没错啊,秦军来此不但帮我们打退了匈奴人,还没有按照草原上的规矩,对我们提出什么过分要求。 只是吃了几千头羊而已,仿佛也算不了什么啊!” 但话是这么说,但楼烦王总是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方晓不会给他思考的机会,当下便继续说道,“楼烦人是应该恨,但恨的对象,不应该是大秦,而应该是贪婪残忍的匈奴,还应该恨你们楼烦自身的弱小!” 方晓的话毫不留情面,但草原上的规矩就是这么直接,而往往直接才能够击中人心。 当然,这些有的是源于扶苏的记忆,而另一部分则是在亲自打过了东胡人之后自行领悟出来的。 果然,在听了这话之后,不但楼烦老王,便是莫蒻羯也是死死的握着拳头,眼底恨意闪动。 “将军说的没错,是我无知,是我莽撞,父邦救我于水火,我却因胆小而将将军关在城门外,如今心中更是生了怨怼,若是天神知道,一定会让我下地狱!” 老王没说话,王子莫蒻羯却是忍不住了,只见他眼中含着悔恨,“咚咚咚”的以头抢地,口中高呼不已。 看见这一幕,方晓面具后的嘴角勾起一丝微笑,“王子想明白了就好,来啊,给王子与大王松绑!!” 声音落下,立时有锐士上前解开绳索,而得了自由,莫蒻羯突然“腾”的一声跳了起来,先是不伦不类的朝着方晓行了个中原的礼节,随后扯着大嗓门便高喊道,“将军非但不怪我无礼,更是以德报怨,如今莫蒻羯也要教将军知道,楼烦人也不全是无能之辈,我这便要返回城中,尽发城中骑士,与将军一同寻匈奴报仇,不杀尽匈奴,誓不归返!” 看着自家“蠢儿子”跳起来,楼烦老王心中便大叫不好,可他刚一抬头,就见方晓的目光刚好落在自己身上,下意识的迟疑了一瞬,莫蒻羯却已是发下了这般誓言。 “好!王子有此斗志,真我辈楷模也!” 方晓根本不给老王任何反口的机会,对着这楼烦的憨憨王子就是赞叹不休,旋即一转眼,便笑眯眯的看着楼烦王,口中轻声问道,“大王以为如何?” 有心反口,但看着这满营的战将,再想想当日那如同“神罚”一般的恐怖器械,楼烦老王便是怎么都无法开口说个“不”字。 于是,这场交涉,就以秦军和楼烦王达成了“和平友爱,共御匈奴”的统一战线之后,友好的结束了。 当然,值得一提的是,在后来的“磋商”之中,楼烦老王与王子,也“欣然”答应了方晓提出的依附大秦,去王号,改称君,并于花马城南十五里处,新建城塞以作抵御匈奴驻兵之用。 会谈完毕一日之后,秦军趁着初雪未落之前,朝着云中分批开拔。 依旧是花马城的城头,楼烦老王看着渐渐消失在视野尽头的黑色秦军,脸上的表情有着说不出的苦涩。 他唯一的儿子,莫蒻羯此时正依约带领着东胡青壮,踏上了秦军的战车。 “秦人果然各个阴险!”想起昨晚的会谈,老王便不由自主的感到阵阵头晕目眩。 花马城青壮入了秦军,才算是真正被拿住了七寸,再看城南十五里处,留下正在修筑城塞的秦军,也让老王感到了浓浓的无力。 如今的花马城,不但要乖乖的为秦军做后勤补给,还需担心自家的儿郎们,是否能够平安归来。 “大王!大王!” 突然老王的耳边传来阵阵惊呼声,这声音时而近时而远,终归眼前一黑,却是什么也听不到了。 楼烦老王数次晕倒,陷入病危的相关军报马不停蹄的送入了方晓的手中,看过之后,没有多余表示,只是笑了笑,旋即便将军报烧成了灰烬。 五日之后,坐在马背上,方晓遥遥的看了一眼自离了花马城之后,便被打散编制,安排在了自家短兵亲卫之中的质子莫蒻羯。 “这位楼烦的王子,还真是一点都没学到那楼烦王的心机啊!” 心中默默评价了一句,“如此正好”,远远的便见一骑快马飞奔而来,马上骑士身姿矫健,一勒马缰稳稳的停在了方晓身前五步。 “启禀将军,前方已至云中,二十里外,三位将军,似正与人交战!” “嗯?来的如此之快?”心中一惊,收起自得,再次将注意力转回到匈奴身上,“甘平,传令全军换马疾行,随时准备冲阵!” “唯!” 都尉甘平大声应诺,这位甘氏后人,在经过花马城一战后,已然对方晓马首是瞻。 二十里的距离并不十分遥远,再加上战马矫健,不过半个时辰云中废墟便可以映入眼帘。 不用接近,便可以听见耳边远远有密集的马蹄声、厮杀声、弩箭破空之声交相辉映。 抬头看去,就见云中城的废墟之前,秦军正以蒙毅为本阵,以韩信、李信的五千骑兵为先锋侧翼,正和数之不清的匈奴人杀得难解难分! “好多的匈奴人!”方晓从未亲眼见过如此多的人,只见视野之中,除了匈奴人,就是匈奴人的马,“这特么怕是得有七八万人了罢!” “甘平!带领你本部骑士,绕到侧翼,支援李信,随他向着匈奴的大纛冲锋!” “唯!” “其余人等前进至战阵三百步,举盾布武钢车,守卫连弩车!” “唯!” 一边疾驰一边接连下令,顷刻之间,方晓的万人队,便来到了交战之处不远。 然而甘平刚想分兵率众冲出出,一支匈奴大军,便如同一支离弦利箭一般,直直的朝着方晓所在“射”了过来! “冲!冲!冲!杀光秦人,斩掉那将军的头颅,献给右贤王当酒杯!” 第四十五章 二世皇帝元年的第一场雪 “保护将军!” 眼见匈奴精骑朝着将旗冲来,甘平拔剑怒吼,作势便要带着本部五千人朝着对方冲阵。 “五千对上万?牛批,牛批!惹不起惹不起,可不可以不要以为自己是项铁蛋。” 看见甘平的举动方晓心中吐槽不已,当即便朝着身边传令骑兵下令,“快去将甘都尉叫回来,告诉他,我说的,让他赶紧执行命令,去增援李信,若在停留,军法伺候!” “唯!” 得了命令,传令骑兵应声而去,顷刻之间便追上了甘平。 只见后者回头朝着自己看了一眼,旋即猛地一挥手,便带着麾下五千人朝着主战场的侧翼冲了过去。 原本匈奴右大将率领的一万五千人马,已经做好了吃掉这五千秦军骑兵的准备,但突然这五千秦军不战而走,却是让右大将兰挈罔在心中呲笑不止。 但呲笑归呲笑,该干的事情,兰挈罔却也不不愿落下一分,于是大手一挥,当即便让麾下的小王,带着五千人前去阻截甘平,而自己则是继续带着万人队,朝着那上书方字的将旗冲锋。 “连弩车!准备!” 看着如同潮水一般向着自己冲锋的匈奴人,方晓的心中却出奇的平静,仅有的两场战争经历让他明白,着急与慌乱在战场上并不能解决任何事情,而冷静则是身为一位出色的将军,必备的品质。 “放!” 眼看着如潮水一般的匈奴人先锋,已经冲到了武钢车阵前百步,方晓猛地将领旗一劈。 猎猎破空声落下,俄而便有裂缺霹雳之声暴起,旋即如乌云一般的箭雨升空,落下之时则是带走一个又一个鲜活的匈奴生命! “起盾!起盾!秦人弩强!” 于百步之外遭受打击,猝不及防之下便损失了数百人,兰挈罔眼底有怒火生出,一边高喊着传令,一边将马速再次提高几分。 然而还不等他的命令落实到每一个匈奴骑士的耳中,第二轮,第三轮的箭雨便再次落在了他们的头顶。 “为何这么快?” 兰挈罔看着手下的儿郎一个又一个死在冲锋的路上,顿时暴跳如雷,不管不顾的拿出身后的大弓,用力拉开,瞄准站在大旗下的方晓,“呼”的一声,便朝着他一箭射去! 隔着将近四百步的距离,兰挈罔的箭还没射到,便已经力竭,他只是在纯粹的发泄愤怒罢了。 趁着这么一会的功夫,匈奴人却又是冲过了数十步,已然进入到了他们弓箭的射程之内! “放箭!射,给我射死这些秦人!” 冒着漫天的连弩箭雨,兰挈罔怒吼连连,张弓一箭,边射死了一个刚刚不慎露出了脑袋的秦兵,紧随其后,匈奴人的箭雨亦是朝着对手疯狂倾泻。 匈奴人的大纛之下,如同鹰隼一般的眼神,扫过战场,眼见右大将的队伍和秦军战在了一处,右贤王挛鞮衍拏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将注意力再次放在了主战场上。 挛鞮氏乃是匈奴王氏,每一任大单于都只能出自挛鞮氏,号称撑犁孤涂挛鞮大单于,而右贤王,便是如今撑犁孤涂挛鞮冒顿大单于的亲弟。 “圩野王,你可知正与我交战的秦军将领是谁?” 挛鞮衍拏身侧,一匹枣红的骏马上,坐着一个身材高大,但面目却绝非胡人的汉子。 这人身上虽然穿的是匈奴形制的衣甲,但腰里挂着,手中握着的兵刃,却是只有诸夏人才惯用的短剑与长矛。 “秦军打的将旗上书一个王字,是以主将当是频阳王氏之人,而两支骑军偏将,则分别打着韩与李。” 说到这里,圩野王稍稍犹疑,便继续说道,“秦军之中出名的李姓将军,恐怕也就只有当年攻灭大燕,又灭故齐的李信了,而至于那韩字将旗,右贤王还请恕在下孤寡,实在是想不出来有这么一号人物。” “哦?”听完此言,挛鞮衍拏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这么说如今与我对抗的乃是王翦或者王贲?” “右贤王说笑了,王翦与其子王贲早就死了,如今王氏家主乃是王贲之子王离,也便是这北地三十万秦军的主帅。” “那么说,那将旗之下,乃是王离?” “笑话,王离身为三十万秦军主帅,又怎么能轻易出塞?”心中的想法,圩野王自然不会说出来,表面上只是摇头,并用肯定的语气答道“应该不是。” “不是王离?不过没关系!休说是王离,即便那王翦王贲复活,如今我有近十万大军,又如何吃不下他小小的四五万人马? 我听说,当初王翦与李信灭燕,便是仗着秦军声威,摧枯拉朽,圩野王,可是如此?” 挛鞮衍拏哪里会不知道这些,他这般说,纯粹就是为了羞辱戏耍身旁之人。 对于这个自燕国叛逃而来的“夏人”,挛鞮衍拏一项看不惯,当然最让他看不惯的自然是那个成天围在大单于身旁,出谋划策的“大燕太傅”郭傀。 此时秦军主阵之中,打着王字旗号的蒙毅,站在戎车之上,看着眼前的局势,不断在心中推演。 “白真,备好铁骑,随时准备冲阵!” “辛夷,大黄弩如何了?何时可以再次发射?” “杨苍,给我牢牢顶住,韩信、李信二人定能击破匈奴侧翼,为我们赢取空间!” 令旗挥动,一道又一道命令下发,传令骑兵,于战场之间往复奔走不休。 这场任凭匈奴与秦军都没聊到的战争,已然打了大半日的功夫了,秦军主阵武钢车阵前,早已经变成了一处血肉屠宰场。 右翼韩信步骑相合,令麾下步军将士组成战阵,一时间长矛如林,搭在前方持盾同袍的肩上,迈着整齐的脚步,不断向着匈奴右翼展开压迫。 韩信不亏为善兵之人,这仅仅两千人的步军,硬是让他走出了两万人的气势,匈奴右翼的骑兵,看着那如林的长矛,居然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冲锋。 “风!风!大风!” 持矛持盾之锐士一路推进,口中战吼不止,矛尖上,早就因为挡下了匈奴数次冲锋而染成了一片猩红。 率长樊哙站在步军阵中,看着眼前不断在阵前掠过,射上一轮箭便走的匈奴人,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目光死死的落在,右翼不断率军冲锋的匈奴人头领的白马坐骑之上,眼见着这白马再次冲到了阵前数十步,当他就要勒马而走之时,樊哙口中骤然爆喝一声! “死来!” 骤然发声,真如九天雷动,直直震的他身旁的士卒耳膜生疼,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发,樊哙当即长身而起,只见他浑身肌肉虬结,仿佛有数条大龙扭动一般,猝然发力。 “呼!” 一阵猎猎破空声之后,便是一道丈许长矛当胸刺来。 那匈奴人的头领没料到居然有人能将长矛当标枪使,一时不查,当即便被长矛穿胸而过,直直的钉在了马下! 而逞此勇力的樊哙,也是被匈奴人的箭矢一箭射在了左胳膊上。 可只见这壮士毫不在意,一把便折断了箭杆,伸出右手,再度捞起一根长矛复又掷出,当即慌乱之下接替了匈奴头领的新头领,又是被他一矛定死! “踏弩!放!” 樊哙接连定死两人,秦军踏弩也是上弦完毕,随着韩信一声令下,箭雨顿时冲天而起,霎时间便不知有多少匈奴人被射翻在了马下。 “混账!这些秦人,是属乌龟的吗?”负责右翼的右骨都候见麾下大军居然被数千秦军缠住,一时间心中恼怒异常,当即挥动军令,让更多的骑军朝着韩信的方向压了上去。 相比于韩信的右翼,负责冲击左翼的李信便直接了许多,他最擅长的战法便是车骑,而麾下所率,更无一不是骑术精湛的大秦骑士。 再加上装备了马镫,一时间左翼上的秦军,居然在压着匈奴人打。 “勿要恋战,还未到冲锋的时候,我方弩强,隔着七十步,与匈奴扰射!” 负责左翼的右伊秩訾王被李信的战法骚扰的不剩其烦,几轮下来,手下的骑兵居然生生折损了上千人,而对方则是如同一只滑不留手的泥鳅一般,总是让他无法抓到。 “混账,到底他们是匈奴人还是我们是匈奴人!这些秦人,真是可恶至极!” 但比起相对莽撞的右骨都候来说,右伊秩訾王却相对稳健许多,尽管口中谩骂不休,但到底还是没有失去方寸。 正当他准备耐下性子,在调派兵力对李信展开围追堵截的时候,只听本阵的右后方,有如雷鸣一般的马蹄声,伴着战吼响起。 蓦然回首,在右伊秩訾王惊骇的眼神之中,就见一片黑压压的骑兵,正朝着自己的大旗冲了过来! 不过很快的右伊秩訾王眼神便稍稍放松,秦军背后,犹有匈奴骑士追击。 可与此同时,方晓率领着连弩与武钢车战阵开始向前移动,而右大将的万人队,则是被暴雨一般的箭矢,一时间打的根本抬不起头来。 这场云中城下会战的胜利天平,因为方晓的到来,正在一点一点的朝着秦军倾斜。 突然,一点凉意落在脸上,方晓下意识的伸手一接,就见一片“钢镚”大小的雪花落在了掌中,旋即便化成了一团冰水。 第四十六章 连弩车.改 “下雪了?” 同样伸手接住雪花的还有右贤王挛鞮衍拏,这位匈奴的第三号人物,眼底有担忧与危险混杂的光芒一闪而过。 “赫连芪,把我的王命给右大将带去,限他最多两个时辰之内,吃掉来援的秦军,然后把队伍给我压倒正面战场上去!” 深知大草原上的风雪到底有多么恐怖,挛鞮衍拏不愿意再拖下去了,他宁愿耗费一些本不必要的损失,也要尽快打退秦人。 虽然云中城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但是那些残垣断壁只要稍加利用,就是遮挡风雪的绝佳营地,这样的战略要地决不能落到秦军手中! 而再次控制云中地区,也是栾提衍拏此次,不惜冒着严冬,南下阴山的主要目标。 作为冒顿的先锋,他必须控制住这片区域,届时无论是收复“河南地”还是继续南下,主动权都会落在大匈奴的手中。 打着同样想法的当然还有方晓、蒙毅等秦军将领,但秦军的数量与匈奴人相差的实在是有些远,即便在装备的精良程度上,本就压过匈奴人一头,可要以一敌二,甚至敌三,却还是有些困难。 所以在蒙毅中军被困,李信与韩信的侧翼一时无功的情况下,实际上正常战役的决胜点,就落在了方晓与右大将兰提挈的胜负之上了。 再次伸手,接住了一片冰凉的雪花,方晓的眼底居然显出了一丝笑意,“这场雪,终于来了啊!” “将军!匈奴人的攻势愈发的猛了,另外一边甘平将军也被匈奴人追上了,如今已经陷入缠斗之中!” 传令兵拍马赶到,迎着逐渐变大了的风雪,扯着嗓子像方晓汇报着整个战场的形势。 “材官司马,准备的如何了?!” 方晓的目光越过分成数轮,正在接连不断的朝着本阵武钢车冲锋的匈奴骑兵,在后方右大将的“临时指挥所”之上一扫而过,回转之时,就见穿着一身衣甲的莫离,自后方跑了过来。 这位铸剑大师徐夫人的弟子,此次也被方晓带了出来,为的就是他那一手出色的冶炼技艺,好让他能够随军改进连弩。 当然,若非时间急迫,方晓也不远如此。 “好了好了!将军,新的连弩机括已经安装完毕了,现在有二十架连弩车,射程足足可以达到七百步!” 七百步是个什么概念,秦末的一步乃是左右脚各向前迈出一次,相当于公制的1.3m左右,七百步也就是910米,而当时最强的大黄弩开弓力量不过五十石,射巨矢足可及三百多步。 而如今莫离做出的机括核心装在连弩车上,让连弩的开弓力量,足足达到了惊人的七十石,再加上连弩车射的乃是一般的箭矢,是以射出七百步,完全是有可能的。 910米,这便相当于方晓已经掌握了冷兵器时代的“迫击炮”,而这个射程堪堪可以笼罩到右大将的临时指挥所。 “只是……” 莫离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是却被方晓一挥手打断了,与方晓的眼神相触,莫离已然明白自己要说的话,将军心中有数,于是他明智的选择了闭嘴。 “让开阵地,让二十架连弩车上前五十步,及至我大旗之下,准备放箭!” “唯!” 传令兵闻言,眼中带着惊骇与不信打马而去,“七百步?将军怎么就能信了这黔首之言,这家伙怕不是个骗子!” 揣着怀疑与惊惧,传令兵来到了阵地后方,传过军令之后,他便有些磨磨蹭蹭的不愿在向前去,生怕这所谓能射七百步的连弩车一旦出现问题,那总归不会被将军抓着,随着阵中剩余的骑兵,一起发起冲锋。 这在他看来是很有可能的,如果不是为了尽快击溃拦在军前的匈奴人,将军何必冒险撤下现在的弩车? 这弩车撤下,必定会出现真空时段,一旦匈奴趁机发起更加猛烈的冲锋,这小小的阵地能否守住,都还是两说,将军实在是太冒险,不……是太莽撞了! 听见了传来的军令,荇朝着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掌中狠狠的哈了两口热气,紧接着便随着同袍一起随着被马拉动的连弩车,向着前方阵地换位。 荇是连弩车被制作出来后,秦军射手之中,第一批接受训练的士卒,他的爵位乃是簪枭,二十军功爵的第三级,也正是因为这个爵位,他成为了一名荣誉的连弩车长。 虽然操控连弩车只需要一名士卒,但在方晓与王离的设想中,还是为每台连弩车配备了三名士卒,其一乃是御手,负责驾车,其二便是辅射手负责辅助连弩车长进行弩车角度调整,而最后便是经过了严格训练的连弩车长。 每一个连弩车长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弩手,他们主要负责的便是以自己的经验操控角度,将弩车里的箭矢准确的射到敌人的头顶! “预备!” 二十架连弩车刚一到位,将军的第二道军令便传遍了全军。 听见命令,荇先是伸出手感受了一阵风向,随后朝着辅助射手传递指示,很快荇负责的连弩车就已经调整到了最佳的角度! “放!” 随着方晓的爆喝传来,后方战阵之中一片漆黑的乌云猛然拔地而起。 正抓着箭雨空隙冲锋的匈奴人顿时被整齐划一的“炸雷”声惊得一身冷汗,甚至顾不上安抚受惊的战马,一个个毫不犹豫的就把盾牌举过头顶,但即便如此早已经饱受箭雨洗礼的他们,脸上还是难免露出恐惧与绝望。 可是足足过了数息,料想之中的箭雨却并没有落到自己的头上,有胆大的匈奴骑士,稍稍移开盾牌,顿时便看见无数黑色的霹雳,在自己头顶上飞快掠过。 “秦军射偏了?” 劫后余生,这样的想法不可遏制的出现在心中,骑士口中发出雄壮的呼啸,双腿一夹马腹,便招呼着族人想要再次朝着秦军本阵发起冲锋! 数百步之外,右大将兰提挈同样注意到了这一幕,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张开大嘴就想鄙视一番秦军,为自己的儿郎们打打气,可是话没出口,他的脸色就猛然变了! “盾!快!举盾!” 眼看着那如乌云盖顶一般的箭雨,丝毫不讲道理的跨越了六七百步的距离,发出阵阵刺耳的尖啸,直直的朝着自己头顶落下,兰提挈惊得双目圆睁,有心下令全军后撤但已经有些迟了,于是慌乱之下只能下令举盾。 而那些原本怀着奚落眼神坐看秦军射空的匈奴骑士们,直到箭雨射穿了他的身体,一个个这才惊叫着想要举盾,可是为时已晚。 二十架弩车接连齐射了六七次,把上万支羽箭一股脑的全部射向了右大将大纛所在之地。 一时间匈奴人的阵地中,一片混乱,哀嚎、喝骂夹杂着战马嘶鸣,完全掩盖住了逐渐变得大了起来的风雪,与兰提挈高呼的军令。 “传令……呸,全军阵地上前五十步!” 一张嘴顿时风雪涌入,直吹的方晓嗓子眼生疼,但到底下达了军令,立刻训练精良,如同一架精密的战争机器一般的秦军,便运转了起来。 前军卸去了战马的武钢车,在士卒的推动之下,奋勇向前,无数长矛自战车之后伸出,进一步的压缩着匈奴骑士的冲锋空间。 而后方连弩车并没有停下射击,二十架经过改良的连弩车,一边前进一边调整发射角度,随着方晓的令旗,在向前推进的同时,连射不止。 改良过的弩车负责压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右大将的本阵,而原本能够射三四百步的弩车,则是跟在后方,朝着战阵之前已然陷入极度混乱的匈奴人倾泻着箭雨! 当着支秦军再次向前推进了五十步之后,兰提挈本阵之中的大纛终于不堪重负,被如瀑箭雨直接拦腰射断! 战阵的另一侧,甘平所率领的五千精骑,被等同数量的匈奴骑兵如同疯狗一般,死死的咬住背后,正是他们破坏了之前甘平朝着右伊秩訾王所部冲锋,与李信汇合的机会。 这让甘平恼怒异常,虽然两支军阵之间的距离已然超过一箭之地,但背后吊着匈奴人却让他根本没法完成将军交代的任务。 若是他将这五千人带到李信将军负责主攻的右翼,那么自己赶过去又是为了什么? 但同样为了不给方晓增添更多的压力,甘平也只能如同遛狗逛花园一般,在两边战场之间的缓冲区内,与匈奴人来回周旋。 只感觉过了足有一万年那么久,就在甘平恼羞成怒想要直接莽一波,与匈奴人对冲的时候,突然一骑快马自将军阵中而出,直直朝着自己奔来。 “甘都尉,方将军要你带着匈奴人,朝着本阵冲锋,而后向着本阵两侧绕行!” 得了军令甘平顿时精神大振,顾不上询问,直接带领着五千精骑在缓冲区的平原上绕了个大圈子,朝着方晓本阵狂奔而去。 背后那五千匈奴精骑还以为甘平要逃,于是一个个打着吆喝,快马加鞭继续冲锋。 然而一刻钟之后,这五千匈奴精骑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饱和式覆盖火力打击”的滋味。 人仰马翻、血流成河,在方晓的“战术”之下,兰提挈的一万五千人如今却是折损了一大半,他们再也无法挡住方晓前进的脚步! 于是,绕了一大圈之后,甘平终于可以安安心心的朝着战阵的右翼发起冲锋! 越来越大的风雪落下,不管是秦人还是匈奴人,头发眉毛都是白了一大片,冷风吹动之下,饶是受惯北地寒风的匈奴人都有些忍受不了,只觉手里的大弓与兵刃,都变的沉重不已。 可让他们惊怒交加的则是,他们的对手虽然也冻得脸色通红,但握着长矛大弓的手掌,却不见有丝毫的颤抖。 这算什么?这些秦人难道都是从“北海”(贝加尔湖)里爬出来的?他们都不怕冷吗? “冲锋!” 脚下踩着马镫,战马上的甘平猛然拉开了大弓,一箭就射向了右伊秩訾王的大旗,这一次终于没有人来阻止他了! 第四十七章 援军 “冲锋!” 同样的一直在和右伊秩訾王周旋的李信,在甘平到来的同时,也一改之前的策略,率先举起了背后挂着的盾牌,举起长矛,便是爆喝一声。 旋即五千精锐骑兵,便随着那在风雪之中依旧耀眼无比的白发将军,朝着右伊秩訾王的战旗发起冲锋! “混账!兰挈罔在干什么?居然让秦军突破了阵线!” 这已经是今日右伊秩訾王第二次大骂右大将了,可他却不知道此时的右大将兰挈罔正满脸惊骇与苦涩的藏在临时拼凑起来的盾阵之中瑟瑟发抖。 “退!” 没有任何犹豫右伊秩訾王当机立断,匈奴人的装备本就不如秦人,如今再被左右夹击,如果不退只有死路一条。 数里之外,右贤王挛鞮衍拏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属于他最信任的右大将的战阵,完全无法想象兰挈罔到底是怎么失败的! “废物!” 大骂不止,甩着手里的鞭子,一指不远处正跃跃欲试的左大将,“沮渠白狼,你去,带着你麾下的狼崽子,去给我把那支打着方字大旗的将军的人头带来!” “是!” 得了出战的机会,沮渠白狼大笑一声打着呼哨回归了自己的本阵,随后这守护在右贤王本阵之中的最后一支万人队便朝着方晓军阵的方向冲锋而去。 “全都出动了?” 秦军本阵,蒙字大旗之下,站在戎车之上的蒙毅,得了游骑回报,同时极目远眺,果然就见四五里之外,上万战马奔腾,撕开咆哮的风雪,正朝着“长公子”所在的方向冲去。 “传令韩信,着他无论如何,给我死死的拖住左翼的匈奴人,让他们不能回援!!” “传令李信,不要再与匈奴人纠缠,将战场留给甘平,让他带着他的五千精骑,朝着匈奴人的本阵大纛发起冲锋!” 接连下令,蒙毅的声音冲破风雪,顿时便有数个传令兵轰然应诺,随后驰骋而去。 “白真!你和你的族人们准备好了吗?” “大秦万胜,将军万胜!白氏愿效死战,绝不敢堕了先祖武安君之英名!” “善!那么现在,带着你的骑士,朝着那面大纛给我冲锋!将匈奴人主将的头颅给我带回来!” “唯!” 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多时摩拳擦掌的玄甲精骑翻身上马。 只听人马喘息、甲叶随着战马由慢及快的奔腾而带动的“哗啦哗啦”之声,渐渐的由小变大,伴随着马蹄声,落入本阵秦军的耳中。 “开阵!” 听着耳边逐渐响起的马蹄声,杨苍领旗猛然向下一劈,立刻阵前传来秦军士卒的轰然咆哮。 不更乙共使尽了全身的力量,与同袍一起将自己负责守卫的武钢车向着前方推开,而就在他身后,他见听过一次,见过一次就再也忘不掉的马蹄声已然轰鸣而至! “秦军在干什么?他们的乌龟阵怎么突然打开了?” 阵前负责主攻的右谷蠡王呼衍卺,看见那让他久攻不下,反倒是折损了不少兵马的“乌龟阵”突然向着两旁分开,心中顿时大喜,正要下令全军突击,突然他便感觉到,大地上传来了一阵极为不正常的震动。 “风!” “风!” “风!” “大风!” 眯着眼睛,想要透过白茫茫的风雪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突然秦军的战吼伴着马蹄声蛮不讲理的闯进了他的视野之中! “昆仑神!这是什么!?秦军真是从北海之中爬出的魔鬼么?” 看见浑身都被包裹在漆黑如墨的铠甲之下的秦军与战马,呼衍卺顿时大惊失色,这样的骑兵,休说见过,就连在最恐怖的噩梦之中,都绝对不会出现! 没有任何悬念,在这一千白氏弟子的冲锋之下,呼衍卺的五万匈奴人当即被冲了个对穿,所过之处,甚至有匈奴人连人带马都被秦军骑士撞成了两半! “不好,这些秦人要朝着右贤王冲锋!” 几乎同时,呼衍卺便搞明白了他们的战略目标,大惊之下就想收兵回援。 可如此一来难免就有破绽露出,只见戎车之上,面具后的蒙毅露出一个森人的笑容,“长公子好不容易创造出的机会,怎么可能让你破坏! 杨苍,辛夷,蒙天放,带着本部人马接阵前进,让匈奴人也见识一下我大秦天下无双的战阵!” 秦军本阵之中冲出了一条漆黑的怒龙,只要右贤王挛鞮衍拏不是瞎子,就可以清楚的看到。 脸色一变将手中的鞭子一扬,“啪”的一声击在空中,“本王的白狼卫,上前迎敌! 传令右骨都候,速速分兵回援,务必要拦住这支秦军!” 接连下令,眼见庞大的骑兵动了起来,右贤王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不少,但他看着那几乎无法抵挡的漆黑秦军,眼底分明闪动的是恐惧的光芒。 “圩野王,这是什么东西!” 眼神死死的盯着玄甲精骑,圩野王从右贤王故作镇定的声音之中,听出了恐惧。 但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这样如同魔鬼一样的骑兵,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若是当年秦军灭燕,有这样的骑兵,恐怕燕国连数个月的时间都撑不下罢! 战阵左翼右骨都候接到了右贤王的军令,不明所以的回头一看,顿时那玄甲精骑便落入眼帘,同样露出不能置信的惊骇之色,当即毫不犹豫的下令后阵五千骑兵,舍弃战场,前去阻击这支秦军。 右骨都候深知,若是让这支秦军冲到右贤王的大纛之下,那么这场仗他们也不用打了,一个个安心的做秦军的俘虏就行! “大人!不好了,秦军的骑兵杀上来了!” “什么!”亲卫的喝声,将右骨都候吓了一跳,扭头看去,就见风雪之中,突然有一支打“曹”字旗号的骑兵,绕过左翼交战之地,作势就要朝着他的身后包抄! “混账!” 咬牙切齿,看着四五里外,那条如同黑龙一般的秦军,将挡在他之前的骑兵冲的七零八落,右贤王心中又是惊恐又是愤怒,此时的他甚至想要不管不顾的带着本阵亲卫向后退却。 但他到底是匈奴的右贤王,第三号人物,深知此时若是后退,必然会让麾下的近十万人马心中惊疑,如此一来,他就要真的败了,所以他不能退! 战场的另一边,坐在马上的方晓,冷着眼神,将这一切看在了眼底,目光所及之处,只见将近两万匈奴骑兵前赴后继,一次又一次的挡在白真冲锋的路上。 匈奴人明知道自己无法战胜这支数量不多,但披着重甲的骑军,但为了右贤王,他们不计生死。 这一瞬,方晓甚至有些心软,但很快他便回复如常,想要赢得这个天下,那他就必须先赢下匈奴人。 “报!将军,又有一架连弩车机关崩毁,无法使用!” “无妨,以四百步弩车补上。” 连头都没有回,下达了应对的方法,方晓现在要做的,就是死死的咬住刚刚自匈奴本阵而出的左大将,让他无法回援。 这一战的关键,已经落在了白真的身上,若是他能斩杀右贤王,那么他们就能过毕其功于一役。 接下来,整个冬天,都可以安生了。 “杀!” 战马上,白真怒吼着,挥动长矛一矛将一个匈奴骑士挑落马下,顿时马蹄轰鸣而过,匈奴人就被踏成了肉泥,这样的事情,在他们冲锋的路上,随时都会发生! “还有千步!” 默默测算着距离,微微喘息,手上传来滑腻的触感,那是敌人的献血浸染了长矛。 除了风声之外,还有无数“叮叮当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是匈奴人射出的箭雨。 然而除非直接命中眼睛咽喉等脆弱的地方,这些箭矢就连阻挡让他们稍稍停留一下都做不到。 “五百步!” 将敢于拦在身前的匈奴人全数碾碎,白真已然能够通过呼啸的风雪,看见敌酋脸上惊恐的表情了! “杀!取他项上人头!” 一马当先,白真怒吼一声,再次催动战马,立时,一千秦军便化作了一往无前的黑色箭矢! “大王!快撤,秦军凶猛,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圩野王眼见如此,脸上惊骇的表情再也压制不住,一伸手就想去拉右贤王,而右贤王的血脉中到底流淌着草原人悍勇的血液,用力一挥手,便甩开了圩野王的手掌,同时挥手一鞭子就抽在了对方的脸上! “懦夫!” 骂过之后,右贤王却是连看都不看圩野王,“呛然”一声拔出战刀,便大声喝到,“白狼卫,与我冲锋,昆仑神与我们同在!大匈奴万胜!” 瞬息之间,匈奴白狼卫的怒吼声便冲破了风雪。 “呜呜呜!” 就在右贤王准备绝命冲锋,而一往无前的白真准备发起绝命一击的时候,一阵牦牛号角声,突然穿过了风雪,传入右贤王耳中。 号角声带给了右贤王新的希望,停下冲锋,稍稍后退几步,同样拿出一支号角,当即用尽全身力量将其吹响。 “好!援兵终于来了!” 大喜之下,只见迎着号角声,风雪之中突然涌出了无数骑士,这些骑士服饰兵刃,各不相同,显然并非全部都是匈奴人。 但这些人冲出风雪之后,行动确实出奇的整齐划一,只见他们一边怒吼着,一边冲破风雪,直直的迎上了白真与他的重甲骑兵! 第四十八章 白真 “冲!” 白茫茫的风雪之中,蛮夷的骑兵如神兵天降一般忽而冒出,即便白真久经战阵,但也是不由的心头一跳。 旋即便是浓浓的不甘,他的铁骑与匈奴酋首的大纛之间,仅仅剩下一里多地,他现在也可以选择不顾一切的向着大纛冲锋,以秦军重甲之犀利,猝然之下这些蛮夷不一定能挡住他。 重甲精骑一旦冲锋起来自然天下无双,但骑士加上铠甲,即便战马都是百里挑一,但经过这般厮杀,马力已然快要尽了,若是冲锋便有去无回。 白真犹豫了,他不是怕自己死,而是怕这足有千人的重甲精骑,还未替“长公子”横扫六合,便折在了此处! “白翼,将队伍带回去,我去斩了那蛮夷酋首!” 心思急转,顷刻之间白真就在心中有了决断,既不忍心让这支天下无双的骑兵白白折损,也不甘心就此放过近在咫尺的战将时机,于是他口中爆喝一声,强令族弟白翼,暂代他重甲骑军都尉之职。 “大兄!” 白翼只是喝了一声,但看见白真毫不理会纵马冲锋的身影,已然涌到了喉间的话峰无奈只能变成一声低喝,“保重!” 似是连胯下的战马也感受到了白真的心意,原本已然有些力竭的它,居然再次将速度提了起来! “好!” 发现这一点的白真大笑一声,在马背上人立而起,手里长矛借着马力一送,当即便捅死了一个试图挡住他的匈奴骑士。 与此同时,又有更多的的骑士向着他涌了过来。 “大王,秦人已退!不如下令大月氏与林胡骑士作为炮灰,朝着频阳王氏大旗冲锋,再以大匈奴战士紧随其后,如此数倍兵力压上,此战可定矣!” 援军及时赶到,圩野王再次恢复了镇定,伸手摸着脸上火辣辣疼痛的伤口,压下心中愤怒再次回到了挛鞮衍拏身旁献上计策,他没的选择,在这之前,他与郭傀达成一致,想要复克大燕那便只能依靠匈奴人。 “却是不想秦人之中也有如此猛士!” 挛鞮衍拏目光灼灼,根本连圩野王看都没看一眼,只是死死的盯着阵中依旧顽强冲锋的白真,目光之中充满了欣赏……与怜悯。 在他看来,白真只是选择了一位战士应有的死法而已,挛鞮衍拏不介意给这般猛士一个体面的归宿。 “不准放箭,让秦人也见识见识我大匈奴的勇猛!” 看着挛鞮衍拏意气下令,圩野王却也只能欲言又止,他知道眼前这位右贤王从来没有信过自己,“既然如此,此战过后,便离去罢,回到燕地,回到祖国,只是李信,李信!” 圩野王死死咬住牙关,不发一语。 但紧接着挛鞮衍拏却又采用了他的建议,命令新至援军,全线压上,欣赏归欣赏,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挛鞮衍拏毫无疑问是一个合格的右贤王。 眼前的敌人越来越多,胯下的战马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然而白真与挛鞮衍拏之间的距离却还足足有三百步,这样的距离依旧太远了! 陷入重围之中,即便匈奴人的战刀斩不破他的衣甲,但反震之力,也让白真胸口烦闷,几欲吐血。 “风!” 再次有战吼喊出,白真挂起长矛,弯弓搭箭一箭便射死了正朝着自己冲来的一个匈奴人。 “风!” 战吼再起,胯下战马嘶鸣,几乎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猛然前冲数十步,与此同时马背上的白真再次拉弓,“崩”的一声,离弦利箭刺破厚厚的风雪,尖啸着射向挛鞮衍拏的咽喉! 然而这几乎是拼命的一击,还是失败了,挛鞮衍拏的秦兵早有防备,弓弦刚刚鸣动,就有大盾挡在了挛鞮衍拏的身前。 “笃。” 箭矢射入熟牛皮盾的声音如此轻微,但依旧穿过了风雪,凿在了白真的心头! 不甘与绝望自心中升起,白真知道自己失去了最后的机会,接下来等待着自己的仅有战死一途。 “大风!” 便在白真预备绝望死战多拉几个垫背之时,耳边居然再次响起了秦军独有的战吼,不顾风雪喘着粗气,一矛捅死一个匈奴骑士,扭头看去,就见一杆大旗迎着风雪,直直朝着自己所在的位置冲了过来! “周勃、灌婴,与我冲锋,白都尉一人之力都敢冲阵,何论我五千精骑乎!” 一袭白头的李信,迎着风雪张口疾呼,旋即弓声响起,立时万箭齐发,猝不及防之下,就有数百围攻白真的匈奴人被射于马下。 “秦人阴险!我们都没放箭……” 遭受突袭,蛮夷骑士一个个暴跳如雷,扭过头来就朝着李信的五千人马冲了过去。 被李信吸引走了大片骑士,白真的压力顿时小了许多,咬了咬牙咽下一口血沫,再次催动胯下战马,而这匹黑色的战马也用尽了全部的力量在响应着主人! 长嘶一声,原本已经落到了极点的马速,陡然再次奔腾了起来,这一瞬它真的化作了一道黑色的霹雳。 “死!” 直直在冲出七八十步,战马力竭而倒,在这之前,白真右手反握着长矛,吐气开声,同样用尽了最后的力量,将手中的长矛朝着挛鞮衍拏投掷了出去! “保护大王!” 亲卫见此口中暴喝着举盾,然而白真离得太近了,重且锋利的长矛顷刻即到,摧枯拉朽一般撞碎了匈奴人刚刚举起的盾牌,而后直接插进了眼底脸上满都是悍然之色的挛鞮衍拏的左胸口! “咔!” 脆响落下,屹立在风雪之中的匈奴大纛如山崩一般轰然折断! 李信见此,当即一矛捅死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种族的蛮夷,旋即张口疾呼“匈奴的王死了!被我大秦锐士一矛定死!” 李信的声音传开,旋即便有山呼海啸冲破云霄。 相比于秦军士气大振,匈奴人骤然听闻右贤王阵亡,并且回头之下就见大纛折断,顿时慌乱做了一团。 正在猛攻秦军阵地的大月氏与林胡骑士,更是全无战心,集体溃逃者不知几凡。 后方阵地,蒙毅见此,面具后的表情未变,但眼底却有一丝如释重负闪过。 同样的表情也出现在了方晓的眼底,但除了这些之外,却还有一丝隐隐的遗憾,“若是莫离的机括核心再能坚持的久一些……那……那我也射不死这将近二十万的蛮夷。” 无奈的感叹了一声,方晓目光转动,似乎是在思考着,在连弩车之后,该拿出些什么东西来了。 “唉……只是可惜了武安君后人的勇猛。” 挛鞮衍拏大意之下被白真一矛投中,生死不知,匈奴人大乱之下,右谷蠡王立时高举自己的大纛,收拢骑兵。 定下来之后,便跟在右谷蠡王的大纛之下缓缓退却,匈奴人已经没了战心,右谷蠡王能够维持大军不溃,已然很了不起了,但却总是没了再战之力。 而秦军的几位主将,都非常有默契的并没有追击,选择按兵不动,并打扫战场,毕竟风雪、敌军援军的到来,都决定了想要毕其功于一役,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风雪越下越大,很快尸横遍野,连鲜血都冻成了冰碴子的战场,就淹没在了一片白茫茫之中,仿佛这里生么都没发生过。 “圩野王,大王的伤势如何了!” 温暖的大帐被人从外撞开,夜色伴着风雪涌入,走进大帐右谷蠡王顾不上弹去身上的雪渍,皱着眉头,看向帐中的“夏人”。 “巫医已然看过了,大王天赋异禀,心脏天生生在右边,是以此次侥幸不死,然大王伤重,能否挺过去却还是个未知之数。” 吁叹半晌,圩野王有些懊恼的抚掌悲声说道,“大王不以箭矢射那秦人,想成全了他最后的体面,可秦人狡猾,不讲荣耀,李信率军以弓弩偷袭,这才给了贼人可趁之机!” 一边说着,圩野王一边放声大哭,这哭声真能感天动地,仿佛此时昏迷不醒的挛鞮衍拏乃是他生身父亲一般。 呼衍卺与帐中的其余人等见此,顿时一个个悲从中来的同时,也是咬牙切齿。 眼见戏演的差不多了燕人乐昉,这才一抹眼泪,正色朝着右谷蠡王呼衍卺一拜,高呼到,“右贤王爱我,偿以我伴随左右,如今大王有事,我当肉袒持刀,为大王报仇!” “报仇!” 生于草原上的匈奴人本就不擅权谋,即便是阴死了父亲的冒顿,所使的手段,在中原策士看来,也不值一提,唯一值得称道的,只是够狠而已。 所以乐昉轻轻一挑动,就让原本吃了败仗,又临风雪,准备商议着退兵的匈奴大人们,再次举起了战刀高呼“报仇!” “是呵!报仇!” “李信!秦人,这风雪之中,有我乐昉与二十万蛮夷搏命一击,你小小的四五万兵,焉能不败?!” 仇恨的种子在心中燃烧,趋使乐昉抓住了最好的机会! 第四十九章 人民英雄纪念碑 良久之后,“复仇”的呼声落下,无论右谷蠡王、左大将亦或者是左大当户等挛鞮衍拏的属臣全然达成了一致,可具体说到该怎么打的时候,一众匈奴人却又犯了难。 今日一战,秦军层出不穷的手段,实在是给他们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兰挈罔,你先说说,为什么你的一万五千人不但吃不下那小小的数千人马,反倒被他们打的丢盔弃甲,直直折损了超过一一半还要多的人马!” 挛鞮衍拏昏迷,左谷蠡王不在,如今军帐会议,自然由呼衍卺主持。 “我……” 兰挈罔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张嘴就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全然化作了苦涩的叹息,“我不知道……秦人的弩机凶猛,发射的箭雨又密又急,大多时候,我麾下的小狼崽子们,根本冲不到秦军阵前。” “废物!” 骂了一声,右谷蠡王有心学着挛鞮衍拏的做派抽兰挈罔一鞭子,但最后有些犹豫,只是举了举鞭子骂了一声,而后扭头看向圩夜网燕人乐昉。 “圩夜网可知是什么器械有如此威力?” 乐昉皱着眉头,尽管他知晓秦弩天下无双,但如兰挈罔所形容之弩机,他也是闻所未闻,但生怕这些匈奴人打退堂鼓,于是乐昉只能随口瞎编乱造。 “秦弩强劲,寻常手弩皆以腿力开之,而后有大黄弩可射巨矢三步,常做城防之用,而除此之外,想必秦人有研制出了新型弩机。 但只要是弩机,便受制于弩臂弩弦,如今天气严寒,大雪纷飞,便是再好的弩机,恐怕也会变的脆弱无比。” 说到这里,乐昉顿了顿,将目光看向兰挈罔,“右大将可是发现,随着风雪渐大,秦人的箭雨变得小了不少?” 兰挈罔细细一想,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于是不由的点了点头。 “如此,以圩野王之见,秦弩不足为虑?” “然也!” “好!”右谷蠡王皱着眉头,拍着手掌应了一声,他并不完全相信乐昉所说,但到底右贤王重伤,若是他们就这样灰溜溜的退兵,回到单于王庭,恐怕等待自己的除了责骂之外,还有削减人口、牛羊。 所以,就算如今右谷蠡王冷静了下来,他也不愿意轻易的退兵了。 深深的看了乐昉一眼,旋即又把目光移到了其他人身上,一场匈奴内部的“战后研讨会”,便如火如荼的展开了。 可无论这些匈奴人如何讨论,却总是很有默契的避开了最后于战场上出现的那支如同魔鬼一样的重甲骑军。 这自然不是他们不愿讨论,而是他们不自觉的在心中有了恐惧。 “呼!好在如今天降大雪,那浑身披甲的亲人骑兵,总是无法冒雪出击了,否则一旦陷入雪中,便是一只又一只的待宰羔羊。” 风雪不会偏爱秦人亦或者匈奴人,但守住了阵地,并且占据了云中废墟的秦人,无疑要比匈奴人好受的多。 外面风雪咆哮嘶吼,但以云中废墟为依凭,安营扎寨的秦军,虽然称不上安稳,但比起只能在风雪里扎营的匈奴人来说,足可以称得上一声幸福了。 便是顶着风雪,或是修筑防御工事或是巡逻值夜的秦军,都因为皮质衣甲之下,穿着厚厚的羊毛衣,而给他们带去了难得的温暖。 不同的军帐之中,开着同样的“战后总结会议”,为将者若是连总结经验,吸取教训都做不到,那最终也只能将麾下的战士,带向死地。 军帐之中,自都尉以上级别的军官,坐满了军营,并在数名都尉之外,还有诸如韩信、周勃、曹参等有率长、军司马在身的战将。 但让诸如周勃、曹参,甚至杨苍、辛夷诸人感到意外的则是,坐在主位上的居然是那支援军的主将。 “老师,此次战损几何。” 方晓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平稳的如同一碗白开水。 “老师?”知晓蒙毅身份的杨苍、辛夷与蒙天放听见这个称呼,眼中不可自制的露出了惊骇的神色,这声称呼让三人同时联想到了一个早已经应该死去的人物。 察觉到三人异样,金属面具之下,蒙毅肃然的眼神一扫而过,随后朝着主座方晓一拱手,沉声说道,“本部兵马四万,战死者两千,轻伤者五千,重伤三千,其中军司马战死三人,都尉一人,。” 蒙毅的回答让方晓不由的皱了皱眉头,重伤,在这个时代基本就意味着丢了性命。 “战马倒毙四千又七百,损失大黄弩十架,武刚车二十五,其余各类器械损失数百,箭矢消耗过半。” 蒙毅声音落下,立时便有材馆都尉辛夷起身补充,眼见属下说完,蒙毅再次朝着方晓拱了拱手,旋即不再言语。 “杀敌几何?” 方晓的声音依旧平淡如水。 “据军法官统计战果,得敌首上万,物资马匹无数。” “好!” 听见这话,方晓猛地伸手在案上一拍,旋即喝到,“我大秦一项赏罚严明,此战大胜,老师你通律法,如今可按功行赏。” “是!” 蒙毅起身应了一声,旋即接过军法官记录之书册,展开之后,沉声念到,“韩信,以白身入伍,得东胡战功,得爵五大夫,是役歼敌夺旗,按秦法,当升爵两级为公大夫,赏五百金,军职升为都尉。” “唯!谢将军。” 听见第一个封赏的正是自己,韩信心中顿时有些激动,数月之前他还是楚地淮阴一个无名小卒,如今却已然成了可以统帅万军的大秦都尉,这一切都是因为坐在主位上的“长公子”。 韩信纵然狂傲,但却也是个知恩之人,于是当即便站了出来,朝着方晓深深一拜,口中称是。 韩信如此,然而其余不知方晓身份的都尉司马们,却是一个个皱着眉头,无他,因为这样的事情不合法。 五大夫以上官爵,非皇帝陛下不能封赏,更何况阵前点将为都尉,即便事急从权,也唯有北地秦军主将武城候王离有这个资格。 可在座的都是聪明人,是以都决定的暂时观望,没有多说什么,再说战后封赏,谁不想要。 接下来,在众将各怀心思的目光之下,蒙毅将长长的封赏书册,一字一句的读完。 是役,整个北征秦军,下起士卒,上至都尉,最低者都得升爵一级,得赏十金。 念完之后,蒙毅再次朝着主位拱手,这才坐回原位。 “白翼,你且上前!” 没有理会得了封赏却还忧心忡忡的将士,方晓将目光投到了大帐的末尾。 “末将在!” 轰然起身应诺,白翼眼中有着挥之不去的悲伤。 白真破碎的尸身在战后,已然被李信带了回来。 “你可愿承袭乃兄之志,做重甲骑军之都尉。” “末将愿做长……将军之剑,代替大兄,横扫六合!” “好!武安君后继有人矣!” 感叹一声,方晓站起身来,同时示意白翼坐下,旋即扫视一周,高声问道,“诸位可是奇怪,为何我枉顾秦法,行僭越封赏之事?” 静,死一般的沉静,见过方晓面具后的面容,或者猜出了实情的人,严重露出激动。 “本是不该隐瞒诸位的,如今我便让诸位看看,这面具之后的真容。” 话音未落,方晓便一把揭掉了脸上的面具,公子扶苏那张文弱如玉的面容,便毫无顾忌的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长公子!这………” 帐中十数双眼睛齐刷刷露出惊骇的神色,大惊过后便是大喜,旋即诸人又是听见金铁被扔在桌面上的声音,扭头看去,就见蒙毅一般摘了面具,露出了真容。 “蒙将军!我……我不是在做梦罢!” 突如其来的变故,看的都尉甘平双眼发直,直到如今诸人又哪里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 “诸位还请恕罪,这天下想置扶苏于死地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是以不得不托以假名。” 按着早已熟悉无比的扶苏的腔调,方晓“演技”十足。 “但你我如今同生共死过,扶苏自然不愿在隐瞒诸位。” “愿为长公子效死!” 看着帐中诸人轰然向着自己跪倒,口中山呼不止,方晓顿时感觉自己这一把赌对了。 在这之前他便已经与蒙毅商量过,而后者则是认为即便可以确定军中都尉可信,但就此展露身份还是有些冒险。 可如今匈奴势大,即便胜了一场,若不能上下一心,那恐怕到头来这数万秦军,便真有覆灭于云中城废墟中的可能了。 如今借着揭露身份让上下效死,如此行为收获的结果让方晓十分满意。 不厌其烦的走到每一个都尉身旁,将他们扶起,同时说上几句勉励的话,即便是周勃、曹参等原楚人,在这般情况下,也是被方晓说的热血沸腾。 最后再次来到白翼身旁,方晓扶起他的同时,在他耳边郑重说道,“白都尉自可安心,乃兄不会白死,我必将让白真之名,传遍北地,乃至日后传遍天下!” 不理白翼眼中露出的不解,方晓豁然转身,看着众人,声音稍稍提高,“军法官,且记下我今日所说,自今日起凡战死士卒,皆应魂归故土,若无人认领,则由秦军出资,统一归葬,设英雄陵园! 而战死之都尉、将军,皆可于英雄陵园之中,得享香火祭祀,若日后我能回归咸阳,定要于十二金人之前,立英雄纪念碑,将有功于大秦的将士之名,镌刻其上,以供世人参拜。 而白真,便是陵园建成之后,第一个入祀其中之英雄!” 第五十章 忽而一夜起雄关 方晓的一番话说得帐中众人目瞪口呆,纵然秦人一项闻战则喜,但这一切都是发自利益,发自二十军功爵,打仗杀敌,便意味着财富地位。 但如今方晓赫然在他们眼前摆出了另一条他们从未想过的战争原因,那便是荣誉,便是为了赢得死后的名声,让自己得到一个流芳千古的机会。 死后得享公开祭祀,即便是故武成侯王翦这般随着始皇帝横扫六合的无敌将军都不曾拥有,反倒是王翦的一生之敌李牧,因为抗击匈奴,保一方平安,才能得到北地黔首的自发祭祀。 这样的殊荣,在座的诸人或许有在夜深无人之时,悄然幻想过,可任谁都知道,想要名垂青史,得享万世英名,这是何等不可思议之事。 但现在方晓却将这样的机会,赤裸裸的放在了他们的眼前,这又如何让他们不激动万分,高喊着为“长公子”效死呢? “文庙、武庙、人民英雄纪念碑、烈士陵园,还是老祖宗的套路深啊!” 在心中感叹一句,旋即双手下压,“诸位,多余的话,扶苏便不再说了,从前的我懦弱仁义,但经此一事,扶苏必定不会重蹈覆辙,若真有那么一日,扶苏承诺,还会有更好的在等着诸位!” “唯!臣等万死!” 纵然想不明白方晓口中说的更好的到底是什么,但却并不妨碍账内诸人再次应诺,并且上下一心。 在关键时刻“揭面”,再抛出生前富贵,死后荣誉,这样的组合拳只要不是无欲无求,就绝对招架不住,然而这把火燃的够高了,方晓决定将诸人从美好的幻想之中,拉回现实。 “既然如此,便让我等先过了眼前这一关罢!” 一边说着,方晓一边走到了摊开的地图之旁,朝着李信打了个招呼,当即便道,“李将军,此间唯你一人熟知蛮夷习性,以你所见,这二十万蛮夷的后方补给,应在何方?” “长公子英明!”李信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来到地图旁伸手一划,圈出了一片地域,“此处、此处、此处,皆是上好的冬草场,蛮夷以牛羊为食,此次南下必然占据了这三处草场中的一处!” “为何不能是三处都有?” 一旁的韩信有些不解,于是出声发问。 这次李信倒是没有与韩信对着干,而是朝着方晓拱了拱手,当即说道,“草原上的蛮夷对于草场极为爱惜,与我大秦蔷夫重视土地肥力一般,蛮夷对于蓄养水草之力,也有着独特的见解。 这三处冬草场,任何一个都不足以连续放养二十万大军以冬季吃喝的牛羊,是以他们更会合理安排,只有当一处草场耗尽之后,才会驱赶牛羊往下一处放牧。” “原来如此,韩信受教!” 韩信拱手不再言语,但方晓已然能从他眼中看到战意。 装作没有看见,方晓拿出一支军令,递到李信眼前,李信见状单膝跪下拱手等待军令,“李将军,如今我便与你车骑一万,令你趁着风雪,深入敌后,断敌粮道。” “这……” “可是不妥?将军有话不妨直说。” “要让末将带领骑军于茫茫风雪之中找到匈奴人的牛羊,这虽然困难,但信却自以为并非难事,再加上有羊毛衣保暖,更能添数分胜算,然而云中兵马本就不足,若我带走一万,岂不是要陷长公子与危殆之中?” “无妨!我自有安排!” 方晓一拍李信,示意他接令起身,而后再度抽出一支军令,交到了韩信手中。 “韩都尉,我与你步卒一万,骑军五千,连弩车三十,弩箭二十万,并武刚车二百,同李信将军一同借风雪掩护出击,于匈奴人侧后扎营,一旦匈奴人想要退却,亦或有援军赶来,你便需要仗之拖住匈奴人。 届时是进是退,全由都尉一言诀之,若有人不服,都尉持我军令,自可先斩后奏!” “长公子!” 眼见被委以如此重任,韩信顿时心中激动无比,他此时已然确信,自己在“长公子”心中的地位,相比李信这位大秦宿将来说,可是丝毫不差。 果然,将令一下军帐之中顿时沸腾,剩余都尉面相上皆有不服之色,但方晓却依旧力排众议,将军令交给了韩信。 可韩信接令之后,却依旧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长公子,如此大军去了一半,再加上死伤,云中废墟可用之兵,便只剩两万,以两万对二十万,若可仗高深城墙,自然无妨,但如今云中已然成为废墟,这……” 话蒙毅没有说完,但其中不赞同的意思任谁都能听出来,而韩信之所以没有接令,也是因为有这般顾忌。 “无妨!老师,诸位将军,若是我说,能够于一夜之间让云中城重新耸立呢?” ………… “报,禀报大王,帐外风雪已然渐渐停歇,游骑回报,云中废墟之中,似有火光冲天。” “火光冲天?秦军又在玩什么把戏?” 右谷蠡王呼衍卺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燕人乐昉,一时间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总归风雪渐小,总是一件值得让人长吁一口气的事情。 草原上的冬雪,远远不是长城之内的那般,往往一下起来,便是没完没了,若是不幸被困在雪暴之中,待到粮秣炭火耗尽,无论人马便只有冻毙一途。 是以于严冬安营扎寨,需得寻背风远雪之地。 “大王,且不管秦人在玩什么把戏,只待风雪一停,我等便提大军覆压云中废墟,届时秦人无有坚城高壁为依仗,即便他们器械再过犀利,也总有羽箭耗尽之时。 我等只需以月氏与林胡为先锋,便是拿人命去填,也足以填死秦军区区四五万人马了!” “不错,圩野王说的在理。” 哈哈大笑一声,右谷蠡王伸手抓起案上烤的油亮的羊腿,狠狠咬了一口,旋即招来传令游骑,当即命令道,“你,速去传令全军,今晚杀牛宰羊,让狼崽子们美美吃一顿,暖和暖和身子,只要明日大雪一停,我等便尽出大军,攻占云中。” “是!昆仑神庇佑着大匈奴!” 传令游骑应了一声,吞了一口口水,当即冲出大帐,片刻之后,连绵于风雪之中的匈奴营帐,也有无数篝火升起。 蒸腾的热浪与浓香的羊肉,渐渐冲散了匈奴人心中对于风雪与前途的忧愁,就连白日里右贤王倒下的阴影,似乎都因为温暖的篝火与甜美的羊肉,而消散了许多。 果不其然,第二日一早,炽白的阳光,便冲破了低沉的乌云,宛如天神掌中的金剑斩落一般,劈散了风雪,洒在白茫茫一片的大地上。 半天一夜的风雪,让原本金黄的草原变得一片银装素裹,燕人乐昉皱着眉头,感受着胯下战马颠簸的脚步。 积雪实在是太深了,足足可以有成年人等腰之高,抽动鼻翼顿时阵阵刺痛传来,那是刺骨的空气,冻得他鼻翼生疼。 也算是在草原上经历过数次严冬了,但乐昉依旧有些无法适应,每当此时他便极度怀念曾经大燕还在时的家宅,有妻、有子、有温暖的炭火与华服美章。 白茫茫的雪原,看久了,似的乐昉双目微微胀痛,视线有些发花,·伸手揉了揉眼睛,在他前方右谷蠡王也做着相同的动作。 匈奴人扎营之地,距离云中废墟不过二十里,如今踏雪前进,走了将近两个时辰,想必负责打前锋的月氏与林胡,已然攻到了云中废墟了罢。 乐昉看着一片白茫茫的雪原,不由心中暗暗畅想。 蓦的一阵凌乱的马蹄声传来,打破了乐昉的思绪。 “禀……禀报大王……” “以数倍军力行摧枯拉朽之事,又有什么好慌张的。” 匈奴游骑的声音中不知为何,充满了惊慌与不知所措,这让乐昉在心底愈发看不起这些蛮夷,当然他已然冻僵了的脸上不会表露出丝毫。 “慌什么,好生说来!” “城……城……” 不知经历了什么这匈奴游骑满脸惊骇,竟连一句话都说不全,只能来回念叨着一个“城”字。 “城城城,城你奶奶的,滚开!” 忍不住怒吼一声,右谷蠡王一把将游骑掀翻在雪地里,旋即一夹马腹,战马嘶鸣当即朝前冲出。 乐昉见此,好奇之下也是连忙跟上。 片刻之后,无论右谷蠡王还是乐昉,甚至所有看到眼前景象的匈奴人,都是目瞪口呆的站在当场,无法言语,无法动弹。 眼前的一幕,远远的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只见茫茫雪原之中,一座完好的大城耸立于天地之间,映着淡金色的阳光,浑身反射出阵阵晶莹的冷光。 第五十二章 门客陈平 二世皇帝元年十二月,咸阳城中落了第一场雪,无论黔首还是贵人,一觉醒来,便见眼前一片银白。 有大宅美妻者自然有心情欣赏雪景,而城中回荡的大多都是黔首们发出的悲声哀叹。 “这雪一下,日子可要更加难过喽。” “可不是么,我邻家的那小子,昨夜便断了粮,他父兄皆战死,家中仅剩他与双眼瞎了的老母,也是可怜。” “唉!只望二世皇帝怜悯,今年不要再加口赋了。” “哼!二世皇帝?呸,他凭甚称皇帝,跟始皇帝陛下比,他就是这个!休说天下,就是秦人的死活,他什么时候管过?我可是听说,自从当了皇帝之后,咸阳宫正殿的模样,他都没见过!” 连三个黔首说道激动处,连连比手画脚,就连声音都不由的提高了几度。 “嘘!快别说了,散了,都散了!秦法可是规定,三人聚众议事乃是犯法,若被定罪,则需罚城旦一载,资三甲的!” 摄于秦法,凑在一起说了几句话的黔首们,便各自散开,佝偻着身子,走入了风雪之中。 “混账!治粟内史,你说什么?国库空虚?谏言要朕停下骊山与阿房宫的大工程,放那些徭役回乡,专心务农?” 黔首口中,没见过咸阳宫正殿模样的二世皇帝,如今正面露不可思议,从宝座之上跳起来,暴跳如雷! “治粟内史,你是否老眼昏花,脑袋不灵光了?你可知那徭役之中,有多少山东六国之人?有可知道,如今山东六国盗匪为患?让他们回去,莫非你是想资敌以人吗? 又或者,你是想让朕当一个逆子吗?” “陛下!陛下!老臣,老臣绝无此意啊!” 头发花白的治粟内史孟悬扑通一声跪倒在大殿当中,脸上满是悲愤。 想他孟氏虽不是如何显贵,但也是自先秦穆公时便得享尊荣,历经十数代,为大秦肱骨,历代君王都颇为倚重,如今居然被二世皇帝如此诛心,这位孟氏当代家主,好悬没当场气晕。 “陛下息怒!” 哀叹一声,站在前列的李斯,无奈之下只能站出来,他是群臣之首,他是大秦栋梁,起码现如今,这样的光环,他不能丢,一旦丢了便等于失去了一切,而没有了一切,李斯毫不怀疑,赵高会轻而易举的弄死自己。 现如今,因为公子高之事,沙丘之夜站在同一阵线的两人,早已经势同水火。 “丞相有何话说?” “依臣所见,治粟内史所说,虽有夸大,但却也不乏实情,更况且如今山东六国盗匪层出不穷,公子高新败,甘愿领罪,常囚于骊山。 如今国库大半的钱粮,都做了剿匪之用,还有小半则是给了北边的武城候与南边的赵佗、任嚣,臣冒死直言,如今且不说山东六国,便是关中都有大片荒废的田地,无有青壮从事农耕,士卒们又何来军粮供给? 是以为了尽早剿灭山东盗匪,臣也赞同治粟内史之言!” 一边说着,老迈的李斯,也是缓缓的跪伏了下去,许是用力太大,就连头上的帽子,都掉了下来,露出皓首,重重的磕在了咸阳宫正殿冰凉的地面上。 无疑,李斯的举动掀起了二世皇帝登基以来第一次朝会的高潮。 只见随着李斯叩首,满朝文武,三公九卿轰然跪倒,叩首不止,同时口中高呼,“望陛下明鉴,臣等附议!” 看着跪倒的大臣们,二世皇帝眼中暴戾一闪而逝,那一瞬间他甚至想下令将这满朝碍眼的老家伙,全部拖出去斩了。 然而胡亥虽然疯狂,但却并不是痴傻,到底还是忍住了杀意,片刻之后看了一眼趋于大势跪在地上,但却拼命朝自己打眼色的郎中令,这才声音艰涩的说道,“诸位爱卿,丞相,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是啊!丞相,陛下所担心之事也并非全无可能。” 有了二世皇帝给的台阶,跪在地上的赵高,猛然接话,但他刚一张口,顿时便见右丞相冯去疾豁然转头,朝着自己爆喝一声,“赵高,你以寺人之身窃郎中令之职,已然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如今当于威严朝堂,我等三公九卿与陛下议事,你有什么资格说话?” 冯去疾突然暴起,便是李斯都没料到,只见这位往日里病恹恹的右丞相,如今却是像极了一只暴起的猛虎。 “陛下!” 斥责过了赵高之后,冯去疾便再次狠狠朝下一拜,旋即高声呼道,“臣冯去疾,恳请陛下,诛灭奸佞,以正视听!” “牛批!” 如果李斯知道这个词的话,他现在心中一定会发出这般赞叹,可紧接着他便微微的摇了摇头,冯去疾含怒请诛赵高,注定不会成功。 “老丞相累了,先下去歇着吧!” 胡亥深深的看了冯去疾一眼,片刻之后有些疲惫的挥了挥手。 但岂料冯去疾不管不顾,再次狠狠叩首,那“咚咚”的叩首声,听得李斯一阵心惊肉跳。 “岂有此理!朕这个江山,给你冯氏好不好!” 宝座之上,胡亥大怒,当即站起,拂袖而去,二世皇帝元年的第一场朝会,就在这样一片吵闹之中,落下了帷幕。 “混账!老匹夫!当死!” 下了朝会,赵高一脸阴沉的回到了府中,把自己关在房内,片刻之后便有怒吼与器皿碎裂之声不断传出。 便是赵成听见,也是面色惨白,丝毫不敢前去劝慰。 闹腾了半晌之后,赵高的房门忽然开了,“赵成,将门客陈平与我寻来。” 片刻之后,楚人陈平,便一脸喜色的走入了赵高的房中。 “郎中令,大喜啊!” “哦?喜从何来?” 对于这位月前新收的门客,赵高十分看好,自从失了擅长搞阴谋的女婿阎乐之后,赵高就总是感觉身边缺个这样的人才,如今陈平恰到好处的补上了空缺。 当然赵高生性谨慎,早已派人核实了陈平的身份,果然如他所说,生于阳武,少师从黄老,成则游学于天下,如今山东六国闹翻了天,他为了安稳这才来到咸阳。 “在下敢问郎中令,君与右丞相,陛下更亲近何人?” “自然是咱……咳……我。” “寺人。”心中暗嘲一声,但表情神态丝毫不做变化,只是一脸恭敬,赤城无比的看着赵高,“既然如此,郎中令当朝受辱,陛下必然心生怜悯。 再加上公子高一事,冯氏本就让陛下心生猜忌,若是此时郎中令去面见陛下,想必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哦?” 听着陈平的话,赵高顿时眼珠子一转,细细一想,果然是这么回事,自己也是被那皓首匹夫气的晕了头,实在不该下了朝就自顾回府的。 想到这里,赵高作势便想出门入宫,然而陈平却是叫住了他。 “郎中令且住,我还有二策献上,包管冯氏再无翻身之地!” “哦?还请陈君教我。” “一策曰哭,郎中令见到陛下便抱头痛哭,哭的越伤心越好。” “二策曰辞,陛下宽慰郎中令,郎中令便顺势请辞,说要去骊山为先帝守灵,去替陛下照看父皇长兄……” “嘶~~~~” 听到这里,就连赵高心底,都是不由泛起一阵凉意,接连看着陈平的眼神都有些变了。 片刻之后,赵高行将出门,却是没来由的问了陈平一句,“陈君可有婚配?若是未曾,我有一女……” 待到赵高的车架驶入了咸阳宫,陈平也离开了赵府,他先是在咸阳街市随意逛了一圈,吃了些东西,而后确定四下无人,闪身进了一间民居,但片刻之后,民居之中出来的,却是一个生了满脸须髯,面色蜡黄的的黔首。 这黔首在咸阳城街巷之中,七拐八拐,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实际上却是谨小慎微,终于来到了一间高门大宅之外。 同样的确认无人,乔装改扮的陈平,来到府邸偏门,轻叩门环。 片刻之后,“吱呀”一声,偏门被打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 “你找谁?” 门内说话的是个年轻的女子,声音清脆。 “烦请将此物交于此间主人。” 没有多说,陈平将一面玉佩塞入了门缝,门后之人有些狐疑的接过之后,撂下一句“等着”,旋即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早在刚刚来到咸阳,陈平便悄然确认过了扶苏遗孀以及幼子所在,纵然早就寻到,但出于稳妥,陈平却足足观察了一个多月的功夫,再确认了真的无人监视之后,这才在今日,决定前来一见,而方才那玉佩自然便是方晓给他的信物。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特别是陈平这样的聪明人,更容易胡思乱想,这短短的时间之内,陈平甚至已经想好了若是身份暴露,该采取何种方式脱身了。 终于门内再次响起脚步,而后偏门被人从内拉开。 “客人请进吧,夫人有请。” 第五十三章 天气这么冷,不如我们吃羊肉火锅吧 这处宅院并不属于已死的长公子扶苏,而是属于王氏的一间宅邸,早在扶苏新死之时,无论胡亥、赵高甚至李斯,都在这府邸之畔,安插了大量的人手。 然而数月下来,北疆王离非但没有异动,反倒是发起大军一心扑在了剿灭匈奴的事业上。 并且每每传回捷报,也让李斯赵高减缓了许多压力。 再加上两人明白山东六国的真实情况,人手本就捉襟见肘,于是这才将监视这孤儿寡母的人手渐渐撤走,于是这府邸就变成了这副无人问津的模样。 “总算主母与两位小公孙没有受到凌辱。” 暗叹一声,全做聊胜于无,跟着侍女行了片刻,便即来到正堂,朝内望去,就见一位甚是年轻貌美的妇人,穿着朴素的衣裳,脸上带着有些纠结的表情,正坐在堂中等着自己。 “是王离让你来的?” 长公子夫人,王氏女妗微微皱着眉头,看着眼前满脸胡须的黔首,一时间有些拿不准。 “夫人,且看此信,看完之后便全都明白了。” 陈平没有绕圈子,从怀中拿出了一封贴肉收藏的书帛,内中自然便是方.套娃.晓,绞尽脑汁所成的手书。 王妗观看书信的速度十分快,仅仅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她便目露惊骇与不能置信,刚想张口询问,却是定了定心神,轻轻挥手着厅中仅有的两个侍女全部退出,这才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问道,“信中说的是真的?他,真的还活着?” ……… “阿嚏!” 云中城内,尽管穿着厚厚的羊毛衣与皮甲,但方晓仍旧冷的抱成一团,秦朝时期可是没有什么裤子一说的,穿着直裾下裳,他总是觉得胯下有些“凉飕飕”的。 自打上一次军事总结会议商定之后,军法官便已经将关于“英雄陵园”和人民英雄纪念碑的事情自上而下,贯宣了一通。 一开始,士卒们都是不怎么相信的,且不说旁的,只说战死的士卒,如何辨明身份这一点,便十分难以做到。 “恐怕只是将军用来提振士气的把戏而已,若是战死者都能真的都能葬于家乡,那不说别人,我乙共,便绝对会为将军效死,但只可惜……” 其余士卒的想法也与乙共相差仿佛,然而当军法官真正开始展开工作的时候,却是不由的让士卒心中的怀疑动摇了。 说实话,如今云中城内不缺军粮,又有辛夷带队不断开掘火道,军帐之内虽不说温暖如春,但却也决然不会冻死人。 这样的工作,对于秦军的士气有着极大的提升,且军法官日日统计人数,姓名、籍贯,在统计完之后,当场都给每个士卒发放一面刻着姓名出身的木牌,这就不得不让士卒们浮想联翩了。 “莫非,将军说的都是真的?我们若是战死,也不会做了客死异乡的孤魂野鬼?日后还能上了那劳什子英雄纪念碑?” “可是,我们是英雄么?” 站在城头戍守,看着灰蒙蒙的风雪,乙共伸手抚摸了一下胸口的小木牌,一时间有些失神,以至于喃喃自语。 “以你所见,谁配得上称作英雄?” “将军!” 被方晓的声音惊醒,乙共面露惊慌,陡然躬身行礼。 “无妨,咱们只当闲聊,你们叫我一声将军,便是我的袍泽,袍泽闲聊,在正常不过。” 金属面具的冷光落在乙共眼中,却是让他感觉不到丝毫冷意,这位在战场之上杀伐果断的将军,似乎与旁的将军不太一样? “小人方才是胡说的,做不得数。” 即便如此,乙共却也不敢胡言乱语了。 “你叫什么?” “小人乙共,爵位不更,职居武刚车长。” 伸手拍了拍眼前对答如流的士卒,方晓不由想起了一位伟人的话,“人民群众,是我们的力量源泉。” 这句话,用到如今这个时代,虽然不可思议,但却再贴切不过。 这是属于方晓的感悟。 “战争的本质除了政治因素,便是发动人民保家卫国,守护我们珍视的东西,土地,财货,女人,家、国、社稷。 别看我们这些将军们平日里发号施令,运筹帷幄,但若是没有你们,即便将军们有在大的能耐,又能杀多少匈奴人?” 说到这里,方晓伸手指着城外茫茫的风雪,声音渐渐高了起来,他的声音也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士卒驻足倾听。 “若是没有你们,且看这广阔无边的草原,又如何能不沦为任由匈奴铁蹄践踏的牧场? 若是没有你们,蛮夷南下,诸夏沦为人间炼狱,我等的父母亲人,又有多少会沦为匈奴人的奴隶? 保家卫国,若是连你们都称不上一声英雄,那这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加荒谬的事情吗?” 说到这里,方晓的声音渐渐落了下去,而围拢的士卒们却是听得血脉喷张。 “原来,我们居然这么重要么?” 从未听过这番言论的士卒们,一个个目瞪口呆。 “我们……是英雄?” 这番话也是方晓临时有感而发,从前他便是个普通人,也听惯了这些大话,但如今有了能力,他却想试试,将这大话空话,变成实话、真话,即便他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 但现在,他是这些士卒的将军,那些将军的“长公子”,这就够了。 看着周遭呆若木鸡的士卒,方晓突然哈哈一笑,然后伸手在乙共身上重重拍了拍,大声问道,“乙共,现在告诉我,谁是英雄?” “我!我们!还有将军!” “好罢!好好执勤,轮值完后,回营帐,自有热腾腾的羊肉锅子等着你们!” 说完这话,方晓“心满意足”的走下了城墙。 而身后,则是传来阵阵欢呼之声。 “哈!说到底,什么英雄,在一顿羊肉火锅面前,都算不了什么,想要让士卒们建立起荣誉感,要走的路还很长啊! 要不然,咱也搞个政委制度出来?!” 想到这里,方晓的两眼放光,于是吃的满头大汗的蒙毅见了,顿时便知道,自家这位长公子,恐怕又要弄些什么新东西出来了。 ……… “呸……呸……” 骑在战马上,李信接连吐了几口,这才把倒灌进嘴里的风雪吐干净,于风雪之中行军,便是最为有经验的匈奴人,都有可能迷路。 但是李信不会,陇西李氏,最擅长的便是车骑战法,对于草原了如指掌,就更别提,如今李信的军中还有乌晋,就是那个陈平推荐的乌氏向导。 “将军,这雪比起一个时辰前,可是小了许多,看样子我们没有走错路!” 马侧,带着狗屁帽子的乌晋,冻得鼻头通红,但是眼中的兴奋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住。 出征之前,方晓已经许了他,若是立下战功,乌晋这个行商,便可摆脱贱籍,入士伍籍。 秦法有令,每有战事,必先发商贾、轻侠、游民、赘婿、隶臣妾为戍卒,运气好的搬运粮草,运气不好的便是修筑工事,而极端情况下,将这些社会不稳定因素,充作炮灰,也不是没有的事情。 而乌晋只不过是乌氏之中一个小小的族人,是以乌晋卖死力,自然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李信没有言语,只是默默点头,五十步外,突然一骑骑兵,撞碎了雪花,映入眼帘。 “禀报将军,前方五十里,有人马踪迹,疑似匈奴人。” “可有牛羊?” “未曾发现,除却人马踪迹之外,还有大车车辙,许是为敌酋运送粮草的匈奴人。” 听罢战报,李信一挥手,游骑便再次没入风雪,少倾,带着亲卫,李信便出现在了踪迹之旁。 “运送牛羊,又需要什么大车,而且看车辙马蹄,分明是朝着阴山方向,这些匈奴人要干什么?” 思索片刻,李信一挥马鞭,随后张口喝到,“游骑,传令全军,就地休息一个时辰,吃饱喝足之后,随我追击。” 身为将军的敏锐,让李信选择追在这一小撮匈奴人的背后,而韩信的一万五千人,也在一天前,找到了一处绝佳的扎营之处。 距离云中城西北约莫百里,一处丘陵之下,韩信背靠山丘,遮挡风雪,在以武刚车环绕阵地,半日的功夫,一座牢靠的营寨便搭建完毕。 随后,便有材官司马开凿火道,而军士们则是架起大釜,烧化雪水,将冻得硬邦邦的牛羊肉扔进了锅中,在加上据说是“方将军”秘传的作料,于是一锅热气腾腾,微带辛辣的羊肉锅便做好了。 ……… 距离韩信扎营之处五十里,匈奴人的营寨之中,气氛可就没有那么好了,物资被秦人趁机劫掠了一番,剩下的本就不多,于是不得已之下,右谷蠡王只能限制了那些“闹事”者的口粮。 连带着,曾经一往无前的勇气,渐渐消失。 类似“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的想法,取而代之,逐渐出现在了每一个匈奴战士的心中。 尤其是当这风雪,变得更加猛烈了许多之后,隐隐的一场新的风暴就要再次酝酿而出。 “现在只盼左谷蠡王能够尽快将阴火油运来,否则……唉……” 账外,燕人乐昉看着硕大的雪花,一时间久久无语,但他依旧坚信,只要挛鞮衍拏不醒,在自己的影响下,呼衍卺一定会带着这二十万蛮夷战士,冲破云中,杀光秦军! “李信,到时候我一定要生吃汝肉,渴饮汝血!” 第五十四章 上道的匈奴人 冒着风雪前进,越发接近阴山,天气就越发变得柔和起来。 原本足有车轮大小的雪花,逐渐变得仅有拇指大小,而当李信想眼中渐渐有金黄与苍青色出现的时候,风雪便终于消失的无影无踪。 连绵不绝的阴山,横亘在眼前,截断了南北交通的冷空气,这使得阴山脚下呈现出冬季本不该有的美景。 于风雪之中顺着匈奴人留下的扯着马蹄,李信足足追踪两天一夜,终于新鲜的马粪告诉李信,自己距离目标不远了。 这是一片冬草场,但这里并没有匈奴人的牛羊与大军。 由于带着一万人马前进实在太过招摇,所以在觅得一良地扎营之后,带着五十骑亲卫,再次追踪。 顺着“新鲜的痕迹”再度追出了将近五十里,在一处怪石嶙峋的山洞外,李信终于追到了目标。 山洞之外,约莫百骑匈奴人,懒洋洋的坐在马上,或是闲聊,或是眯起眼睛发呆,似是在享受难得的时光。 而山洞内外,却有穿着破烂的奴隶,进进出出。 “他们拿的是什么?” 李信皱眉,很快身旁的乌晋给出了答案。 “阴火油,一种燃烧能力极强的黑色油脂。” “!” 这样的回答,让李信眼底有杀意闪过,但他到底硬生生忍住了,杀死这些匈奴人容易,可相比于杀了他们,由他们带着自己找到更多的匈奴人,才是更优的解决办法。 “将军,冲么?” 周勃按着手里的剑,眼底狠辣一闪而过,凭借战功积累与方晓刻意提拔,他已经做到了军司马。 “稍安勿躁。” 李信比了个禁声的手势,便趴在小土坡后,一动不动。 眼睁睁看着匈奴人从山洞中搬出了一桶又一桶的阴火油,足足装满了三辆大车,直到他们心满意足的准备返回之时,李信突然暴跳跃起翻身上马。 紧接着,五十骑秦军,便如同饿虎扑食一般朝着毫无准备的匈奴人冲了过去。 五十人动作整齐划一,口中战吼落下,立时便有箭雨射出,直接带走了小半匈奴人的性命,而那些奴隶们更是被吓的四处逃窜。 这场小规模的战役,以秦军占据碾压性的优势而结束。 百骑匈奴人,最终只留下了十个活口,而那些四散逃跑的上百各族的奴隶,也被灌婴、周勃等人抓了回来。 也不多话,就这么直接捆缚起来,扔在了阵前。 “周勃,用你新学的匈奴话问问他们,匈奴人的老巢在哪里,说出来,饶他们不死,不说当即格杀。” “唯!” 应了一声,周勃勒马来到匈奴人面前,说了两句之后,第一个匈奴人把脖子一梗,瞪着李信,咬牙切齿。 随后周勃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抄起长矛,一矛就将这人捅了个透明窟窿,旋即来到第二个人身前。 一般的情景再次上演,如此周勃面无表情的接连捅死了六个匈奴人,待他走到第七个匈奴人身前的时候,他终于经受不住,将知道的一切,全部说了出来。 远远的李信将一切都听在耳中,陇西李氏如何能不懂匈奴话,然而那匈奴人话音刚落,便有鸣镝响起,旋即第七个匈奴人便瞪着眼睛,抽搐着倒在了血泊里。 “周勃,让他们说实话,若再有隐瞒,或者故意说假话的,一概处死,不留活口。” “混账!你们这些秦人,都是魔鬼吗?刚才阿真说的是真话,你们为什么要杀……” “将军说是假的,就是假的,除非你能证明。” 周勃当然明白李信话中的意思,提缰上前,长矛再次桶出,顿时第八人也死的透透的。 “没关系,你们不能证明,还有他们。” 冷酷无情的杀戮与森然的笑容,让剩下的匈奴人与各族的奴隶们,彻底崩溃了,一个个争先恐后的跳起来表示愿意证明,带着他们去找匈奴人。 “挺上道。” 摇头感叹,学了一句“长公子”曾经无意说的“口头禅”,李信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 于是稍适休息之后,一万秦军再次出发,而在出发之前,李信还特别派出机灵的游骑,着他们速速返回云中,将阴火油之事,禀告“方将军”。 通过这群匈奴人与奴隶,李信也搞清楚了,在后方坐镇的正是右贤王挛鞮衍拏麾下最信任的左谷蠡王,而左谷蠡王的部队,约在三万人左右,约束牛羊足有十万只。 顺着阴山,顶着风雪又向东走了将近三天的路程,路上因为一些“小问题”,再度杀死了一个匈奴人之后,李信终于来到了一处水草丰美之地。 隔着老远,就能够看见蓝天白云之下,满上遍野的都是牦牛与绵羊,而在牛羊的尽头,一座连绵数里的匈奴人营帐,赫然在目。 营帐最中央,正是一座顶部漆做铜色的大帐。 金色代表大单于,银色代表王子、左右贤王,而铜色则是匈奴之中的“大贵族”才能使用的颜色。 “毕贠鞉,你们这次为什么,去了那么久。” 车马嶙峋之间,只见一队匈奴骑士带着上百的奴隶,赶着三辆装的满满当当的大车,缓缓的驶入了匈奴的营帐之中。 马上那个名为毕贠鞉的匈奴人面色有些灰败,每当他想要张口,为他牵马的“奴隶”,便会轻轻一拉马缰,而每每这样的事情发生,毕贠鞉的脸色就变的更加难看一分。 “这小子,怕是太久没有见过女人吃过羊肉了,这次带回了这么多阴火油,应该足够右贤王使用了,小狼崽子,你立了大功了知道么?日后右贤王的封赏下来,说不定你还能做个小王呢!” 阵阵调笑声渐行渐远,毕贠鞉额头冷汗直流,若是有人注意观察,就会发现为他牵马的大胡子奴隶,却生着一张秦人的面孔。 而匈奴骑士的嘴里,却也早已没有了舌头的存在。 一刻钟前,数里外的小山坡后,秦军军阵之内,周勃毫不犹豫的给一个奴隶喂了一颗丹丸,片刻之后,当着毕贠鞉的面,奴隶便肠穿肚烂而死。 正当毕贠鞉恐惧的时候,那杀人不眨眼的秦人,又将同样的丹丸塞入了自己的嘴里,然后又给了自己一碗气味上头的东西,逼着自己喝下。 喝完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喝的“毒药”,被秦人称作牵机药,乃是一种慢剧毒,秦人承诺与他,若是好好配合,就给他真正的解药,如若不然,便让他肠穿肚烂而死。 里许之外,李信与周勃穿着匈奴人的衣服,蹲在草丛里,看着全数由秦军伪装而成的车队,驶入左谷蠡王的军营,心中同时定了定。 “将军,这计策能行么?一颗土疙瘩和一碗马尿,能唬住匈奴人?万一他不怕死,揭穿了灌婴他们怎么办?” “你不是还割了他的舌头么?” 拍了拍周勃的肩膀,李信小心翼翼的站起身来,朝着军阵走回,“不用担心,若是情况有变,我等便大军冲杀,区区匈奴人,如何能当我大秦铁骑? 可别忘了,长公子还给了咱们十架连弩车!” 是夜,原本平静的匈奴人营帐突然有火光大作,除此之外,还有无数“奴隶”突然暴起杀人。 这些奴隶,放出了更多的奴隶,而后趁乱冲到了马厩,将战马驱赶而出,一时间万马奔腾,不知有多少匈奴人,于睡梦之中被踏死在马蹄之下。 “昆仑神在上!这些该死的奴隶……” 赤裸着上身,冲出营帐,身材健硕的左谷蠡王喝骂一声,当即抽刀砍死了数个杀红了眼的奴隶,旋即抄起腰里的号角,呜呜的吹了起来。 立时,号角联营,许多半梦半醒,不知道账外发生了什么的匈奴人才反应过来,纷纷喝骂着前去扑杀奴隶,追赶马匹,想法子扑灭火焰,可是那火焰是以阴火油燃起,一时半会又如何扑灭得了? 那左谷蠡王真不愧是匈奴人的勇士,就靠着手中的一口弯刀,直直砍翻了十来个作乱的奴隶。 这其中也不乏真正的秦军存在,渐渐的,他感到了不对,怎么有的奴隶用的武器,是秦人的长剑? 反应过来之后,正感心中不妙,想要约束战士找寻战马,耳边却忽然有雷声大作,扭头看去,就见漫山遍野,着着漆黑衣甲的秦人,右手持矛,左手持火把,如同奔雷一般的,霸道无比的冲入了自己的视野之中。 “这是飞将军降世么?这些秦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左谷蠡王最后的一个想法,仅存在了极短的时间,他便被一支呼啸而来的鸣笛,射穿了脑袋,死的不能再死。 李信打战,一旦冲起来,那基本便意味着战斗快要结束了,在他天下无双的车骑战法之下,便是匈奴人,也不能挡其锋锐,也怪不得左谷蠡王临死前,将李信看作了飞将军临凡。 这场大战,倒是赢得十分轻松,三万匈奴人经过一夜的厮杀,能活着逃走的几乎没有,即便是有,在天色渐亮之时,也被秦军的连弩车射成了筛子。 然而战后,一则情报,却让李信的心不由凉了半截。 “什么?匈奴人已经送出了一批阴火油?” 看着眼前如实招供的匈奴人,李信面色阴沉,有意当即就走,但扫了一眼疲惫已极的大军,却也只能无奈下令。 “传令全军,修整一夜,收敛俘虏与牛羊,明日朝食过后,速速与我南归!” 第五十五章 阴火烧成,半日不绝(求推荐票之类..的吧) 数九寒冬,腊月悄悄走完,不比阴山脚下,云中城左近,依旧风雪弥漫,目力所及顶了天也不过一百来步的距离。 但这等极端天气,却依旧无法阻挡自小便生长在草原上的匈奴人。 足足等了将近半月的功夫,右谷蠡王与燕人乐昉终于盼来了他们梦寐以求的“阴火油”。 五辆装满阴火油的大车,毫不遮掩的在匈奴人的营帐之中驶过,每每有好奇的匈奴战士凑上来询问,便有右谷蠡王专门安排的骑士高声宣贯着车内所载之物,以及此物将作何用。 一个时辰不到的功夫,右谷蠡王有良策攻破云中,大军将尽屠秦人,报仇雪恨的说法,就传遍了营寨。 这计策,自然也是燕人乐昉给右谷蠡王出的,而看着营寨之中原本躁动不安的情绪,逐渐转变为回升的“士气”的时候,右谷蠡王终于长长吁了一口气。 无论秦军、匈奴,有时候士卒的思维就是这么简单,只要给他们一点希望,让他们不认为自己只是在等死,那他们就会奋勇而战。 在这之前,右谷蠡王只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压不住了,若是再拖几日,恐怕当日云中城东的炸营事件,还会再次发生。 是以,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这绝对不是一句危言耸听之言。 连绵的风雪又足足下了两日,终于在第三日的清晨,金色的太阳冲破了乌云,将整个天地照的一片亮堂。 燕人乐昉抬头看天眼睛微眯,其中有仇恨与渴望闪过,扭头看了一眼身前的右谷蠡王与身后早已准备停当的“攻城器械”,他眼底的渴望登时变得更加浓郁。 将近一日的行军,近二十万匈奴人终于再次来到了云中城下,这次再来,匈奴人的军阵之中,除了战马嘶鸣,便再无其他,显得沉默而决绝。 每一个匈奴战士,他们看着这座“熟悉”的冰城的眼中,都充满了嗜血与贪婪。 “凭什么,秦人能在城中遮风避雪,而我们就要忍受天寒地冻!” “将军!” “将军!” “…………!” 大战讲起,蒙毅随在方晓身后,登上城墙,耳边传来的是连绵不绝的呼唤声,从士卒的声音中,蒙毅能够听得出来,他们对于“长公子”是发自内心的爱戴。 这一刻,虽然有些大不敬,但蒙毅的心中真就有一丝老父亲看着儿子长大了一般的心态。 “辛夷,一切都准备好了么?” “将军放心,早已准备停当,就怕他匈奴人不来。” “好!” 看着城下的匈奴人,方晓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想以巨盾为屏障,抗连弩之威?这可都是秦军玩得不爱玩的东西。” 茫茫雪原之上,匈奴战士弃了战马反倒颇有章法的玩起了攻城器械,虽然形制还有些简陋,但却也有些内味儿了。 “匈奴阵中必有夏人!” 看着雪原上列阵而出的冲城车,巨盾等他十分熟悉的器械,仅仅瞧了一眼,蒙毅便可下定结论。 “这是出了汉奸啊!” 冷眼旁观,方晓一挥手,站在一旁的辛夷立刻扬起了手中的令旗。 “石砲准备!” “放!” 随着方晓一声令下,顿时云中城内,十架秦军攻城时才会用到的石砲便悍然发射。 只见粗壮的木臂转动,在杠杆原理的作用下,带起巨大的力量,将“网兜”之内放着的石块高高朝着天空抛起。 完美的抛物线伴着刺耳的尖啸,打响了“第二次云中攻防战”的第一炮。 “呜~~~~轰!” 无数雪花伴着被砸碎的残肢四溅纷飞,猩红的热血,瞬间就撒在了茫茫雪原之上,旋即又被冻成一团赤色的冰疙瘩。 除此之外,“无差别”落下的石块,砸碎了冲城车,砸的巨盾一歪,其下阵阵鲜血流淌,也不知有多少战士丢了性命。 信心满满的匈奴人,被“天降巨石”砸的两眼发懵。 “为什么,这些秦人总是有层出不穷的手段?他们真的是恶魔吗?” 这样的想法,不可避免的出现在了第一批攻城的匈奴战士心中。 “狼崽子们,给我冲!只要冲到城下,我们就赢定了!” 右大将兰挈罔咬着白森森的牙齿,因为叫喊,而呼出的热气结成一片白霜,铮然一声拔出弯刀,举着盾牌便率众冲锋。 当日一战所受的屈辱,只能用秦人将军的鲜血洗刷! 可下一刻,又是一颗巨石天降,不偏不倚,正正砸在了兰挈罔所在的盾阵之中。 “右大将!” 后方包括右谷蠡王在内,一众匈奴“大贵人”看的睚眦欲裂,仅仅一击兰挈罔便死无全尸。 燕人乐昉眼中同样露出惊骇。 “这石砲威力为何如此之大?怎可能将上百斤的巨石抛出?” 任凭乐昉智谋滔天,但却也决计无法想象得到,秦军阵中有“方晓”这么个挂比。 这些石砲,正是经过了方晓重新设计,莫离与辛夷带人亲自组装而成,若非材料限制,恐怕方晓还能捣鼓出更好的。 “混账!与我冲!” 右大将在眼前惨死,心中充满诸般情绪的左大将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拔出战刀,狠狠的拍在马臀上,战马嘶鸣之间,当即便带着本部万余人马朝着云中冲了过去! “连弩!放!” 连弩车长“荇”终于听到了期待已久的军令,随着他将早就调整好角度的连弩机括狠狠扣下,炸响震天,偌大的云中城顷刻间就被阴影遮蔽。 “混账,举盾,举盾!!左大将,你要白白送死吗!” 看着被射翻在雪地里的匈奴战士,右谷蠡王既愤怒又心痛。 “冲冲冲!” 左大将发了疯似的冲锋,但却终究没能扛过如瀑一般的箭雨,冲出数百步后,他与右大将一般,被射成了刺猬,死在了路上。 “大王!秦军傲慢,虽对我们的攻城术不以为意,但总要有人牺牲,如此秦军才不会注意到我们的真正意图!” 看着咬牙切齿的右谷蠡王,乐昉靠近了一些,悄声低语。 “混账!死的不该是我大匈奴的战士!传令月氏人与林胡人,让他们派出一万人,举盾冲城!” “这是让我们去送死!” 见识过秦军器械犀利,月氏人与林胡人如何不知道右谷蠡王打的什么主意。 同病相怜的两位首领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愤怒。 “安元龘,要不然我们反了吧!” 林胡人贺兰岥咬牙切齿,压得极低的声音中,满是不甘与愤怒。 “反?如何反?匈奴人只给我们一天的粮食,反了匈奴人,秦人再对我们赶尽杀绝,那我们这数万族人,就真要死在这茫茫雪原之上了!” 月氏王子安元龘拍了拍贺兰岥的肩膀,眉目间满是对生死的淡漠,翻身上马,再看了同伴一眼,轰鸣的马蹄声响起,传来的却只有一句让贺兰岥倍感愤怒,但偏又无能为力的话。 “贺兰岥,这次我去,若是死了,请你一定要带着你我两族的族人,活下去!活下去,不管用任何方法!” 一万月氏与林胡混编的骑士,举着大盾,加入了云中城下愈发喧嚣与血腥的战场之中。 城内不断激发的石砲与连弩车,让大半的骑士根本无法冲到城下,仅仅持续了不到两个时辰的攻城,便足足有万余蛮夷战士,死在了城下。 热血洒落,甚至将厚厚的冰雪都融化了许多。 两张足有数丈方圆,内中看不清到底藏了何物的大盾,顶着箭雨石砲,换了不知多少士卒,终于冲完了约莫一里的路程,来到了云中城下! “该死的秦人!今天就让你们尝尝什么叫做绝望!” 巨盾下方右伊秩訾王咬牙切齿,口中爆喝,伸手便将火把,扔在了城门下堆得如同小山一般的阴火油上! “呼!” 北风一吹,顿时丈许的火焰,便腾升而起。 灼热的火浪,瞬间便充斥在窄小的空间之内,眨眼的功夫都没有,便发生了燃爆。 “啊!!” 城墙下,许多不及躲避的匈奴战士,瞬间就被烧成了一团火人,惨叫嘶吼,不绝于耳,形状真真宛如修罗地狱。 而城墙之上,万万没有想到匈奴人居然有这般手段的方晓蒙毅等人,被脚下传来的剧烈震动,惊得面色大变。 不过好在,只是燃爆,威力并不算大,这云中被冻的结实的城门,不至于直接被炸塌。 “长公子,速走!” 城下火焰越烧越高,城上方晓、蒙毅带着一众秦军颇有些匆忙的向着城下赶去。 “成了!” 视野尽头,右谷蠡王与乐昉看见明红色的火焰腾起丈许,并且还在越烧越旺,心中立时又是解气又是激动。 匈奴人的阵中,贺兰岥的目光,却是落在了云中城下一地的尸首之中,终于他看到了自己的朋友,眼中的悲哀一闪而逝。 目光转动,落在了那越烧越旺的烈火之中,他的心中除了仇恨之外,更多的则是茫然,“安元龘,你死的倒是轻松,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带着他们活下去?” 这场大火足足燃烧了半日,期间匈奴人就这么远远看着,当他们看到城内的秦人“惊慌所措,手忙脚乱”的试图扑灭火焰但却毫无作用之时,他们心中就有说不出的畅快。 “只可惜,匈奴人太蠢,造不出石砲,否则以石砲投掷阴火油,云中城又何须我们亲自去攻!” 心中遗憾一闪而逝,突然一声巨响从远方传来,极目看去,就见那以冰雪一夜铸就的雄关,终于抵挡不住熊熊烈火,被烧得彻底垮塌! 第五十六章 敌羞吾去脱他衣! “是石油!?居然还有这种操作,大意了,大意了!” 看着眼前天崩地裂一般垮塌的高大城门,面具后的脸色一阵惨白,冷风吹过,顿时将额头冷汗吹成一片薄冰,激的方晓浑身一抖。 “将军,可还安好?” 不愿出声,生怕被听出颤音,方晓故作淡然的挥了挥手。 “呜~~~!” 便再此时,耳边陡然有浑厚低沉的牦牛号角声传来,紧接着混杂着嘶吼、喝骂的马蹄奔腾之声,便冲入了秦军众人的耳中。 一里多的路程,战马冲锋寻常只需一百来个呼吸的时间罢了,便是如今雪后难行,也决计耽误不了多久。 左骨都候死死的瞪着双眼,似是如此,他的目光便能穿过因为火焰烧尽而不断腾升的黑烟一般! “狼崽子们!冲,冲入城中,杀光秦人!斩掉他们的头颅当做酒杯!” 厉声呼啸之下,匈奴骑士如同潮水一般顺着城门垮塌的冰雪废墟,直直冲入了云中城内! 看着这一切,左骨都似乎已经能够听见耳边的风声,带来秦军死前绝望的呼喊声了! “不,不能就让他们这么轻易的死了,特别是那两个带着金属面具的秦将,我一定要亲手斩掉他们的头颅!” 想到这里,左骨都候一抖马鞭,彻底放开了马速,少倾,在近卫骑士簇拥之下,战马潇洒无比的腾空而起,越过黑烟,直直冲入了云中城内! “敌羞吾去脱他衣!” 战马未曾落地,耳边却是传来一阵奇怪的语言,抬头一看,左骨都候顿时大惊失色! 只见一道高足有两丈,厚不知几多的女墙,就这么生生的横亘在了他们的面前,宛若一条狰狞的黑龙。 与他一般,所有冲入云中城内的匈奴骑士脸上都是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不是说好了阴火油烧城之后,便轮到我们纵马驰骋了吗?那现在是怎么回事?我们这是烧了个寂寞?” 女墙后三四百步开外,一座将台高高搭起,站在其上的方晓,替既茫然又惊骇的匈奴人脑补了一番内心os。 “敌羞吾去脱他衣!” “敌羞吾去脱他衣!” 震天战吼再次响起,将台之上,方晓将怀中抱着的领旗猛然劈下,顷刻之间,收割了不知多少匈奴人生命的连弩,再次发射。 尸山血海再现,人间炼狱重临。 看着原本充满希望与杀戮欲的匈奴人在如瀑一般的箭雨下崩溃哀嚎,如同没头苍蝇一般胡乱奔走,女墙之后的乙共只感觉比吃了“羊肉锅子”还要舒爽许多。 秦人闻战则喜,可不仅仅是说说就算的,这些匈奴人,在秦军士卒的眼底,如今都是一串串会走的半两钱,一亩亩能够让日子富裕起来的良田,一级又一级带给他们地位尊荣的爵位。 “只是,将军让我们喊的战吼为何如此奇怪!?” “嗨!不都说了么,喊这些奇怪的语言,是为了麻痹城外的匈奴人,万一我们原本的战吼让他们听去了,他们害怕了,不冲锋了,那该怎么办?” 士卒们的对话,落在方晓耳中,驱散了之前心中的惊慌。 这道女墙,还是在蒙毅“求稳”的提议下,呈报方晓之后,这才发动全军修筑而成。 方法依旧是废料加混了泥沙的冰水,这般法子,实在是好用至极。 秦军的连弩、长矛,让气势汹汹率先冲入城中的匈奴人损失惨重,便是左骨都候都是一般的死在了乱箭之下。 可偏偏匈奴人的阴火油只足够烧塌一方城门,于是这阵势就变作了一处半人工半天然的瓮城。 瓮城之中,惊恐混乱,早已吓破了胆的匈奴人,想要拼命往外逃,可浓烟遮挡之下,后方战意盎然的匈奴人,根本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于是一个个打着呼哨,双眼赤红的直想往里冲。 于是左骨都候带领的两万多匈奴人,就这么拥在了垮掉的城门口,一个个都成了秦军天然的活靶子。 “石砲,连弩,自由发射!” 再次传达了新的军令,既然造出了连弩这种吃弩箭大户,此次出征,方晓便尽可能多的带了羽箭。 并且之前或是打扫战场,或是掠夺匈奴人,又收获了不少,是以即便分给了韩信三十万支,但如今数量依旧足够。 “反正是最后一战了,也没必要省着了。” 这才是方晓心中真实的想法。 “混账!左骨都候在干什么?” 匈奴人的本阵之中,右谷蠡王看着拥挤在城门口的匈奴人,眼底暴戾之色不断涌动,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本能的总是感觉有些不对。 终于,城门缺口处拥挤的情况,有所好转,外面的骑士冲了进去。 随后他们便体会到了第一批匈奴人心中的绝望。 云中城,便如同一个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史前巨兽,在极短的时间内,将左骨都候与他的两万余人马,吞噬殆尽。 “混账!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看着悄无声息的云中城,右谷蠡王暴跳如雷,将手里的马鞭,在空中挥舞的劈啪作响。 “大王!恐怕城中有诈,不如……” “好!”听见乐昉的声音,右谷蠡王灵光一闪,当即传令道,“赫连芪,去给月氏人和林胡人传令,让他们再派五千人,加入我的狼崽子们冲锋的马蹄之中。” 说到这里,右谷蠡王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乐昉,随后补充道,“承诺他们,若是破城,月氏和林胡掠夺到的一切战利品,不用上缴,除此之外,我还多给他们额外三日的口粮!” “狗日的匈奴人!又想让我们去送死!” 月氏的另一个王子听完命令,当即红着眼睛,死死的看着离去的赫连芪,手掌都不由自主的按在了腰里的战刀上。 “冷静,安元燾!” 正待他拔刀之时,一只冰冷的大手按在了他的手背之上。 “贺兰岥,你放开我!我要与这些匈奴人拼了,反正都是死,比起窝囊的死在秦人手中,还不如多杀几个奴役我们的匈奴人后再死!” “混蛋!” 随着爆喝落下的还有一记热辣的耳光。 “忘了你兄长死前说的话了吗?活下去!带着我们的族人!” 话音落下,安元燾便见这位林胡的王子,翻身上马,朝自己递来一个决然的笑容,而后一夹马腹,便冲了出去。 安元燾分明看见,在贺兰岥冲出之前,扭头朝着自己说了些什么,向前奔跑了几步,他终于想明白,兄长之友说的是什么了! “混蛋!狗日的!为什么不让我去!” 安元燾无能狂怒的吼声,冲破云霄,终于淹没在了渐狂的北风之中。 贺兰岥伸手摸了摸胸口,那里有他想出来的,唯一可能让两族更多族人活下去的法子,这法子是一封书信,以秦话写成的书信,这样的书信,随他冲锋的每个族人身上都有。 可想要这法子起作用,就必须先有人死,或者是他,或者是此次与他一同冲锋的其余族人。 他们都知道,在云中城内,匈奴人一定遇到了棘手的麻烦,而这麻烦往往便意味着死亡。 尽管贺兰岥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但是他依旧没料到自己冲入城中所看到的会是这么一幕。 一道长长的女墙之前,遍地都是倒毙的战马与匈奴人的尸体,无一例外,尸体都残缺不全。 而在距离女墙近一些的地方,还有一些秦军将残尸拖入女墙之后,默默做着打扫战场的工,但在看到他们进来之后,便非常迅速的躲到了女墙后方,旋即便有长矛如林,自孔洞之中直刺而出。 “我是来投……!” 蹩脚的秦话喊了半句,紧接着便淹没在刺耳的尖啸之中。 数轮连射,夹杂着石砲轰鸣,再有收不住马速,狠狠撞在长矛上,死了个透心凉的骑士。 贺兰岥带来的五千骑兵,仅仅活了半个多时辰的时间,便全军覆没。 “老师,刚才那蛮夷似乎想喊些什么?” “不知道,没听清,还请将军恕罪。” 蒙毅的回答一项简洁明了,方晓听后只是无奈的耸了耸肩。 只是片刻之后,便有一传令兵捧着数份带血的残破书简,来到了将台之上,躬身下败之后,当即呈上。 接过一看,方晓将书简递给身旁的蒙毅,待他看完,这才问道,“老师以为如何?” “将军,我以为,便全当没看见,若是这是真的,并且那些月氏与林胡真的又聪明又有诚意,自会挑选良机发难,那到时我们在与之里应外合,不迟。” “善!” 方晓闻言,默默点头。 “一如既往的稳健,一如既往的阴比,一如既往的味道,不愧是你,陈平之外第二老阴比。” 这场仗自上午打到黄昏,便是右谷蠡王再蠢,也看出了云中城内恐怕有诈,这一点乐昉有何尝看不出来? 只是这故燕遗臣早已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在他看来,云中城已破,便算是其中另有埋伏,但只要拿命去填,就总能将其攻破。 是以他便一直在右谷蠡王的耳旁出言蛊惑,而右谷蠡王也被仇恨、愤怒、美好的前景与此行大单于交代的任务,冲的十分上头。 他不愿日后面对,仅仅是呼吸就足以让人心惊胆战的大单于。 于是他不但不断派出炮灰冲锋,到了后来,更是不断的将手下的匈奴战士派往冲阵。 这其中,也不是没有能够活着回来的,只是那些被吓破了胆的匈奴人,回来之后,便大都只会说有埋伏,有诈。 可轮到问具体是什么的时候,却又都说的含含糊糊,有说城中有数十万秦人埋伏的,有说秦人会巫术,能变出无数箭雨的,还有说城里有一条又长又粗的黑龙的。 总之各种说法不一而足,直听的右谷蠡王暴跳如雷,而燕人乐昉则是眉头直皱。 任他二人如何去想,却也绝对猜想不到,所有答案之中,那横亘着巨龙的说法,却是最为贴近事实。 第五十七章 做秦人,不反叛! “吱呀”一声,厚重的木门轻轻打开了一条缝隙,王氏大宅中的女史,神色淡然的站在门口,精明而强干的张罗着搬运炭火、肉疏的商贩。 少倾,王氏大宅近三月的吃穿用度之物,便蹡蹡备齐,门户再次闭合,大宅左近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主母,有书信送来,还是那位陈先生的。” 摒退左右,女史将手中书信恭敬的递到王妗手中,但却目光闪动,欲言又止。 “颦儿,有话不妨直说,如今我能依靠的便只有你了。” “主母,我总是觉得,那陈先生似乎不像什么好人。” 颦儿咬着下唇,神色纠结。 “你何时也学会以貌取人了?当日陈君送来信物书信,却是他随身之物与他亲笔所书,夫妻多年,这点我是决然不会认错的。” 王妗的面色虽然平淡,但声音中的激动却怎么都压制不住。 “主母!” 有些焦急的叹了一声,随后便急道,“我听说,赵高之女又要再嫁,而所嫁之人,也恰好叫做陈平!” “什么?” 听到这里,王妗顿时愣住,一时间就连书信都忘记去看,片刻之后,回过神来,目光往下一落,便见书信之中,仅仅只写着一句话,“不日形势或将有变,许能想法子令夫人北上,与家人团聚,还请夫人早做准备。” “啪”的一声,书简掉在了地上,惊动了门外正自玩耍一大一小两个孩童。 “母亲,发生了什么事么?” 一如那人温润如玉,但却带着稚气的声音传入耳中,王妗一时间楞在原地,眼底尽是痴色。 …………… “王子,你说秦人收到我们的书信了么?” 月朗星稀,云中城外天寒地冻,再度围城两日,匈奴“联军”死伤惨重,足有三五万人,折在了被烧塌了城门的云中城内。 白日里,右谷蠡王暴跳如雷的喝骂声,便是位于后军的月氏与林胡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若在如此下去,匈奴人怕是真的撑不下去了。 可安元燾无比肯定,在匈奴人倒下之前,月氏与林胡一定会被他们全部填入那修罗战场之中。 “不管他们收没收到,也不管他们信不信,但我们绝不能再等下去了。” 安元燾咬牙切齿,将声音压得极地,右手关节发白,死死按在刀柄之上。 “反叛,纵然不能活命,但也能杀死那些侮辱我们,不把我们当人的匈奴人,而若是秦军与我们响应,那说不定我们还能有一条活路!” “好!安元燾,我们林胡人,跟着你一起干!” “反叛!” “反叛!” “杀光匈奴人!” 军帐之中,四五个月氏与林胡的首领,齐齐拔出战刀,刀锋一转,便割破了自己的手掌,握拳高举,虽没有慷慨战吼,但彼此之间却都从对方眼底,看出了仇恨与不死不休的愤怒。 ……… “杨都尉,你可曾娶妻?” 刚吃完羊肉锅子的甘平趴在雪地里,并没有感受到丝毫寒冷,相反到有兴致与一旁的同袍闲聊,而不远处则是几具被冻成了血疙瘩的匈奴游骑的尸身。 “自是有的,乃是在来到北地之后,始皇帝陛下发故六国女子北上之时,向蒙将军讨了一个,如今却是又怀了第三胎了!” “厉害!” 黑暗中,甘平朝着杨苍竖了个大拇指,暗暗咋舌,说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但他与杨苍,从前根本不熟。 可甘平却没看见,杨苍眼底萦绕着的些许不甘与希冀,“两胎都是闺女了,这次轮也该轮到儿子了罢。” “兄长却是没有孩儿。” 稍远一些,白翼着着厚厚的战甲同样趴在雪中,听着两人的对话,一时间又想起了自家故去的兄长,有些闷闷不乐。 “哎哎,你们看,好像有情况!” 一个人影踏着轻柔的脚步,换换凑了过来,打断了几人的心思,却是蒙天放发现远处似乎有火光这才凑过来提醒众人。 “长公子与蒙将军,怕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罢?匈奴人真的又内讧了?” 对视一眼,几人同时摩拳擦掌。 ……… “大王!月氏人与林胡人突然反叛,现右骨都候已带着本部军马前去镇压!” 铜色大帐之中,右谷蠡王面色阴沉,心中也在心中有些后悔,没有听从乐昉的建议,早早将这些月氏人与林胡人送入云中城去冲击秦人的战阵。 而一旁的乐昉只是冷着一张脸,没有多说一句。 接连数次失败,乐昉对于右谷蠡王统帅下的匈奴人,已然有些失望了。 “只可惜挛鞮衍拏不愿听我的计策,否则又岂会落到如今这步?” “传令左伊秩訾王,带着他的人,也给我加入进去,反叛大匈奴,便是反叛昆仑神,这些月氏人与林胡人已经不配再活下去!” 抓起羊腿,再次狠狠咬了一口,右谷蠡王心中烦扰的自然不是一两万“奴隶兵”,而是眼前与秦军对峙的形势。 现如今他进进不得,退却也不甘心,再一个,左谷蠡王自送来阴火油之后,与他之间的消息,便已经断绝了好几日了,这难免让呼衍卺有些心神不宁。 “大王!安元燾不知从何处藏匿了数桶阴火油,如今后军火势渐起,还请大王暂避。” 突然,又有传令冲入大帐,脸上则是一片灰黑。 “混账!一群奴隶都能把你们逼成这幅模样,你们的弓箭与弯刀呢?你们身为大单于战士的责任呢?你们作为昆仑神最钟爱子民的荣耀呢!” 呼衍卺愤怒的咆哮声几乎将铜帐的帐顶都掀飞了,腾的站起身来,抽出弯刀,便冲出了营帐。 “牵马,我要亲眼去看看,那些你们到底是怎么被那些废物、懦夫羞辱的!” 军令传下,立时便有骑士将一匹雄壮的战马牵来,一手抓住马缰,一手抱住马脖子正要往上爬,突然呼衍卺只感觉脚下有剧烈的震动传来。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听见耳边忽然有雷鸣响起。 “不好喇!快跑!秦人来喇!” “是那刀枪不入的恶魔骑士!” 接连输了数场大战,早已吓破了胆的匈奴人,已成惊弓之鸟,特别是当白翼率领的一千玄甲精骑,踏碎冻得严严实实的冰雪,毫无征兆的自黑暗之中冲进匈奴营寨的时候,埋在匈奴人心中的阴影被无限放大。 几乎是一触即溃,这些匈奴人再没了当初的悍勇,面对秦人就如同一只只待宰的羔羊! “王子!王子你听到了么?秦人来了!是秦人来了!” 挞茇庋敊抱着身子几乎被劈成了两片的安元燾,双目通红,眼泪止不住的冲刷而下,旋即被北风一吹,就这么冻在了脸上。 “好!活下去!带着族人!” 似是回光返照,安元燾伸出右手向着天空虚抓,紧接着便狠狠的砸在了雪地之中! “杀!给我杀光能看到的一切匈奴人!” 挞茇庋敊将安元燾轻柔的放在雪中,旋即拉满手中的大弓,一箭便射向了一面高举的大纛。 前有秦军玄甲精骑一往无前的冲锋,后有杨苍、甘平率领连弩车与一万轻骑压阵,内中又有月氏与林胡为了活命奋起一搏,如此拼杀了将近一夜,直到东方渐渐放白,惊慌失措的匈奴人,这才丢下了一地的尸体与辎重,哀嚎着落荒而逃。 此一战,一万多秦军,在乱作一团的匈奴营寨之中纵横来去,无人能挡,足足杀死、俘虏了数倍于己的敌人。 “放下你们的武器,待在原地。” 战后坐在马上,甘平以长剑指着前来投降的挞茇庋敊,而在后方,则是脸上带着迷茫,恐惧与一丝生的渴望的两族蛮夷。 “将军!” 早在战斗结束之时,甘平便派出了游骑前去通知方晓与蒙毅,如今自是他们的戎车到了。 “汝等愿降?” 声音传来,挞茇庋敊一抬头,便看见了戎车上那带着面具的秦将,仅仅看了一眼,他就极为惊恐的低下了头。 挞茇庋敊没有忘记,正式在这位将军的指挥下,匈奴人被打的节节败退。 “做秦人,不反叛!” 挞茇庋敊的话把方晓听得一愣,旋即便反应过来,这应该便是这些蛮夷能够做出的最大的诚意了罢。 “为了活着?” “是!” 挞茇庋敊的头垂的更低了。 ……… “圩野王,这一切你又该作何解释?若是右贤王醒来,你又该让我与他如何交代?” 战马背上,呼衍卺赤红着双目,空出的左手死死按住右肩,那里在突围的时候,中了秦人一箭,现如今伤已经被风雪冻住,酸疼麻痒难当。 “大王何必灰心!” 乐昉狼狈不堪,声音中充满不甘与震惊,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打击之中回过神来,随口应了一句之后,便兀自喃喃低语。 “这不可能,这不应该,这没有道理!即便是王离亲自坐镇云中,他也决然不能做到如此境地,即便有李信为谋也决然不行! 除非王翦、王贲复生……否则,决计不能料到我有阴火油烧城之计,更况且他们到底是怎么与那些蛮夷联系上的……” “啪!” 正当此时,脸上一阵刺痛传来,下意识的乐昉心中一颤,脑袋一缩,“挛鞮衍拏?” 抬头看去,却是愤怒到了极点的呼衍卺。 “乐昉!你真当我不敢杀你吗?!” “大王息怒!大王息怒!” 回过神来的乐昉连连躬身赔礼,而见这常伴在右贤王身侧的“夏人”策士,对自己如此恭顺,右谷蠡王心中的怒火,却是已经消了大半。 “大王,纵然我们……又……败了,但我们依旧还有十余万大军,两倍于秦军,只要养精蓄锐,待左谷蠡王送来牛羊,我们便还有翻盘的机会!” “如何翻盘?阴火油都烧不死秦人!” 呼衍卺双眼一瞪,但其中的恐惧却是再也压制不住。 “大王,只要我们能够造出石砲,那么在数百步之外就可将燃烧的阴火油投入城中,到时……” “石砲?阴火油?” “石砲!阴火油!” “好!我便再信你一次,眼下白狼日(山)营寨将至,安顿完毕之后,我这便着人去办!” 被乐昉的言语挑动,呼衍卺终于恢复了一些信心,“昆仑神庇佑!除非秦人能够出现在白狼日脚下,否则我必血今日之恨!” “大王!不好喇!不好喇!秦人!秦人!” 呼衍卺话音刚落,就听见前军突然人喊马嘶乱成一团,听着让他心惊胆战的两个字,刚提起的信心转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着出生的日头看去,只见白狼日自己原先的营寨之中,所有的旗帜已然换成了一片肃穆的黑色,而在营门之前,一片车骑已然列好了阵势。 只见秦旗大纛之旁,另有一杆将旗迎着冬日的晨风猎猎作响。 乐昉极目看去,就见那将旗之上,一个张牙舞爪的韩字,赫然在目! 第五十八章 心胆俱裂,归葬雪原 “韩?是当日对阵之时,仅以数千人,便挡住了右骨都侯上万人的那个秦将?” 一眼看到了大旗上的名号,右谷蠡王脸色立时大变,他便是想破了脑袋,都想不明白,此地明明在自己阵后,这些秦军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这些秦人莫不是会飞?” “右谷蠡王,我家将军早已等候你多时了,如今即归,何妨进帐把酒言欢?” 樊哙粗狂的声音冲破风雪,直直落入了匈奴人的耳中,顿时吓得他们肝胆俱裂。 “走走走!快走!此地有诈!” 接连遭逢大败,便是连“老巢”都被秦军端了,右谷蠡王又哪里敢提兵攻寨,于是只能一边大叫一边带着马缰闷头逃窜。 “连弩,上弦,与我放!” 白狼日山脚,原本匈奴人的营寨之畔,秦军连弩之声炸响不绝,顷刻之间只顾门头逃跑,但却落在后方的匈奴人,便被不知射死了多少! “大王,我们该往何处去?” 燕人乐昉也是被如同神兵天降一般的秦军,打的双眼发懵,此时心中除却惊惧之外,想的只是该如何逃命。 合着寒冷的空气,呼衍卺吞了一口口水,牙齿打颤同时抬起马鞭指向北方,立时匈奴人便如同没了命一般,朝着目力所及之处的一座山崖隘口的方向冲了过去。 “大王!除了死之前死在秦军手下的,我们又有许多族人,倒毙在了风雪之中,我粗粗统计了一番,如今我方人马已然不足十万。” 一个多时辰之后,已然来到了隘口左近的右谷蠡王,正阴沉着脸色,听着右骨都侯向自己汇报军情。 “混账!废物!我大匈奴的战士何时也变得如此身娇肉贵了?” 把手中的马鞭甩的啪啪作响,右谷蠡王暴跳如雷,“待到左谷蠡王送来牛羊,我定要让云中城淹没在火海之中,为战死的族人报仇!” “报仇!” 右谷蠡王的呼喊,再度点燃了残存的匈奴人心中的愤怒,于是他声音落下,立时便有人振臂高呼响应。 “圩野王,本王再问你,石砲与阴火油之策,定然有用?” “有用!” 已然到了此时,乐昉又岂敢说半个不字。 “好!哈哈哈哈哈!” 看着突然发笑的呼衍卺,乐昉一脸的莫名其妙,“大王,何故发笑?” “我笑秦人既能先我一步,回到白狼日营寨,但却不曾想到在此埋伏一支秦军,你且看此处,山崖高悬,仅有隘口能过,若埋伏千人,我等定然要损失惨重……” “右谷蠡王好见识,我家韩将军早已命我在此等候多时了!” 右谷蠡王话还没说完,突然山崖隘口两侧,顿时有无数漆黑的旗帜迎风立起,旋即曹参的声音便传入耳中! “啊!不好!秦军狡诈!速走!速走!” 眼见如此,右谷蠡王大叫一声,冒着头顶不断落下的矢石,带着人马便冲入了隘口之中。 好在,这隘口并没有多长,总是让呼衍卺带着大票的匈奴人,冒死冲过,可即便如此,依旧有数千匈奴人被射死在了雪地里,而还有更多受了伤的匈奴人,只能躺在雪地里哀嚎呻吟,随后被上前打扫战场的亲人挨个捅死。 “混账!昆仑神!你是要抛弃你的子民了吗?!” 坐在马背上,右臂的伤口疼痛难忍,再加上心中惊惧与愤怒,呼衍卺的额头,居然在这冰天雪地之中,有冷汗连连。 “大王!大王!接下来我们该往哪走!” 右骨都侯同样满脸惊惧,声音发颤,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残兵败将,一时间直有放声痛哭的冲动。 “继续向北,跨过大河,向着阴山的方向!过了萨朗日,那里有一处天然的热泉,可以让族人们好好洗刷疲惫与伤痛!” 咬着牙辨认了一下方向,右谷蠡王到底恢复了镇定,马鞭一打,当即率众而走。 一日之后,七八万的匈奴残军的眼前,终于出现了那已经被冻的一片平滑的大河。 “圩野王。”看着脚下在阳光下反射着经营光彩的大河,右谷蠡王的心情却又是放松了不少,一扭头看向乐昉当即再问,“我且问你,找到了左谷蠡王,做出石砲,搞来阴火油,是否一定能够冲破云中,杀光秦人?” “能!” 乐昉如何听不出呼衍卺声音中浓浓的仇恨,他心中的仇恨也未必就比呼衍卺少了。 “好!哈哈哈哈!” 得到了答案,呼衍卺满意非常,再次一甩马鞭,哈哈大笑。 想到之前的遭遇乐昉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大王,你……你又何故发笑啊!” “我笑秦人接连埋伏本王两次,但却终归是猜不透本王将往何方,若他们能在此处在设一大军,不需多只要数千人,只当我等渡河之际,凿破冰面,那我等自然只有死路一条!” “咦!你这匈奴人,居然还有这般见识,我家韩将军,早已让我等再此等候多时了,大王,就请上路罢!” 如同中了魔咒一般,呼衍卺话音刚落,顿时秦将周勃的声音,便冲破寒风回荡在了耳旁,紧接着呼衍卺只感觉脚下有“咔咔”之声传来。低头看去,就见厚厚的冰面之上,已然裂开了数道粗大的裂缝! “啊!不好!速走!速走!赶快过河!” 惊慌失措的呼喊声中,呼衍卺顾不上其他,狠狠的抽着马臀,试图让战马跑的再快一些,在他身后到处都是呼喊着落水,旋即被冻死在河中的匈奴人。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乐昉一脸颓然,眉毛口鼻之间,尽是一层薄冰,那是两个时辰之前,差点落入河中,被溅在脸上的冰水,冻结之后所致。 如今这一心复燕的谋士,形容枯槁,一脸颓然,茫然抬头远眺,只见出征之时的二十万蛮夷大军,如今仅仅剩下了五六万人! 方才在大河之中,足有近两万匈奴战士,被溺死在了其中。 “好歹毒的秦人!” 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右谷蠡王双目血红,咬牙切齿。 “就连右骨都侯都为了保护本王而死了,不过幸亏昏迷中的右贤王到底无事。 乐昉,我再问你,待到穿过这片平原,找到左谷蠡王,我们是否能杀回云中,血洗秦人,为右骨都侯报仇!” “能!” 被冻的双压发昏的乐昉,根本没有听清楚呼衍卺到底说了什么,只是下意识的回答而已,可他的回答,却又是引来了一阵让自己心胆俱裂的笑声。 “好!本王就信你一次!哈哈哈哈!” “大……大王何故又发笑啊,你……你可别再笑了罢!” “本王笑,只要穿过这片平原,就能看见阴山了,到时汇合了左谷蠡王,我等定然能够……” “哎!那边的大胡子匈奴人,定能如何?你且说来也让本将军听听!” 话音未落,就听见一个清亮的声音透过渐起的风雪传来,呼衍卺与乐昉惊恐的抬头看去,就见一杆大纛迎风猎猎作响,而在大纛旁边,则是一杆韩字大旗。 片刻之后,看着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在雪原上四处奔逃的匈奴人,韩信脸上勾起一个轻蔑的笑容,但却并未下令追击。 “都尉,为何不追?” 一旁军司马有些不解。 “如今匈奴人胆气已溃,且看他四散奔逃,连队形都无,只要我们趁势掩杀,定能斩获不菲。” “无妨,且让他们去吧,另一边有李信将军阻截,匈奴人想要回到阴山已然不可能,那就让匈奴人冻死在这他们梦寐以求的河套雪原,满足他们的心愿罢。” ………… 虽然与韩信之间的消息一直不曾断绝,但却也决然猜不到韩信与匆匆南归的李信联合起来,有这般神操作的方晓,此时正与蒙毅一起坐在温暖的大帐之中,看着跪伏在下方的挞抜庋敊。 “这么说,你们乃是被匈奴逼迫,这才南下犯我大秦?” 割下一块烤的浓香的羊肉放入口中轻轻咀嚼,数月以来,方晓终于习惯了这个时代“粗犷”而缺少调料的羊肉吃法。 “是!” 挞抜庋敊并没有避讳方晓的双眼,操着生涩无比的秦话,直愣愣的回答。 “匈奴人比大月氏与林胡都强,所以我们臣服,但他们……他们……太过,不仅要我们的草场,要我们的战马,要我们的女人牛羊,居然还要我们的战士替他们送死,所以我们……反叛!” “那你如何保证,不反叛大秦?” “我挞抜庋敊在此起誓,只要秦人拿我们当人,不让我们去送死,我们就做秦人,绝不反叛!” “如果誓言有用,还要秦法干什么?” 放下手里的银质小刀,方晓的声音冷冽如冰。 “做秦人,可不是你说说就行的,送上质子,我将阴山脚下的草场划给你,你带着你的人马,在那里繁衍生息,待到扫平匈奴,便筑城为守,届时我自会派秦吏前往接收。 而后你们纵横草原,年年上贡,替我大秦看护边疆,便如同莫蒻羯和他的林胡人一样。” 方晓话音一落,就见一个穿着秦军衣甲,但面目深邃不似夏人的秦将跨步而出,颇为自豪的朝着挞抜庋敊看了一眼。 “为什么……他能当……秦人?” 挞抜庋敊有些不服,然而方晓的话,却让他先是一愣,紧接着心中有燃起希望。 “他?他是东胡质子,自愿率族人青壮,入秦参军,我自当给他们户籍身份,他立下军功自有爵位财帛赏赐。 若你与你族人的儿子们,也愿如此,我大秦依法治国,自然也不会拒绝。” “好!将军……我……服,就按,你说的办!” “行吧,那现在说说,冒顿单于,如今到了何处,又准备何时南下罢。” 再次割下一块羊肉送入口中,看了一眼身旁的蒙毅,方晓的眼中总有按捺不住的笑意,“开挂的人生,果然爽啊!” 第五十九章 陈平娶妻 雪原之上,一座秦军营寨背风而立,此处乃是一个天然的隘口,三面有山,其实说是山倒不如说他们是小丘来的更准确些,若是不下雪,只需一个打马便能奔驰翻越。 可如今有了厚厚的大雪与狂风加持,这三面小丘立时变成了天然的“雄关”,想要通过就只有硬闯秦军此时驻扎之地,否则想要去往阴山,就需要向东南方向绕路数百里,而在那里却又有韩信驻扎。 距离此地约莫十里,一个小山丘背风之处,匈奴人的营寨缓缓铺开。 “我这是……在哪里?” 挛鞮衍拏缓缓睁开双眼,想要抬头,但立时便有剧痛夹杂着冷意传遍全身。 “大王!您醒了?” “右谷蠡王?战况如何了?那夏人乐昉呢?” 强忍着能够让他再度昏厥过去的剧痛,挛鞮衍拏将目光投向呼衍卺,可后者的反应却是让他心中一沉。 “大王,我们战败了,族人死伤大半,圩野王……不……乐昉这个卑鄙的小人,也趁乱逃走了。” “什么!败了?” 挛鞮衍拏对于乐昉的逃走并未在意,“怎么会败?我等军力数倍于秦人,到底是如何败的?” “大王!” 悲呼一声,呼衍卺将事情的始末,前前后后的都讲给了挛鞮衍拏。 挛鞮衍拏听罢之后,当即大叫一声,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大王!大王,你要保重身体啊!我已派出游骑看能否冲破秦人的阻拦,只要能寻到左谷蠡王,待他率领大军来接应,那我们定然能够回到阴山脚下啊!” “没了!没了!没有左谷蠡王了……” 双眼发昏,挛鞮衍拏摇摇欲坠,喃喃自语,仅仅清醒了片刻,便再度沉沉的昏厥了过去,顿时右谷蠡王的心就如同跌入了冰湖之中一般,冰凉彻骨。 ………… 阴山以北,匈奴王庭,冒顿大单于坐在温暖的军帐之中,正兴致勃勃的看着眼前的地图。 自从杀死他的父亲,爬上大单于的宝座至今,已经过去了数年的时光,而这数年之间,冒顿将他能够在地图上看到的土地、草场、沙漠一一打了下来,如今剩下的也仅仅只有河西地与河南地。 相比于路途遥远,却唾手可得的河西地,冒顿更中意去收复路途更近,水草更加丰美,同时获得难度却“稍稍”大一些的“河南地”。 他没有忘记秦人是如何将头曼带领下的匈奴人赶出阴山以南的,如今他以稍显争议的手段取代了头曼,当然就要证明,自己比头曼更加优秀,乃是昆仑神钦定的大单于才行。 而又有什么,能比打败如今“衰弱”的秦人,收复“河南地”来的更加有说服力呢? “想必如今右贤王已经坐在云中城中,吃着羊肉,喝着马奶酒了罢,待到来年开春,我便可率大军南下,越过阴山,彻底收复河南地,什么云中、九原,坚城大池,匈奴人统统不需要!” 粗粝的右手在地图上轻轻滑过,似乎手掌落下之处,便是匈奴铁蹄踏过。 “大单于,勿要小瞧了秦人,秦人,虎狼也!” 故燕太傅郭傀,即便身处匈奴,依旧衣着夏人的华服美章,虽然礼仪繁复,却也衬得他气象万千。 “郭先生过滤了,如今蒙恬已死,仅留王离小儿,雪落之前,右贤王已经派人回书,他的大军已经开进云中,路上就连半个秦人都未曾遇到。 我可是还听说,秦朝的皇帝已经死了,而他死了之后,他的天下也已经大乱了,所以就算秦人是虎狼,但如今也是一只被逼到角落,遍体鳞伤的虎狼,如此又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呢?” “但愿如此吧!” 郭傀听着帐外呼啸的风雪,一时间无法反驳冒顿,于是只能长叹一声道,“只望日后大单于收复了河南地,勿要忘了你我之间的约定。” “先生放心,汝助我铲除头曼,我重先生如头脑,敬先生如父兄,待到匈奴铁蹄踏破长城,必杀尽燕地秦人,助先生复国!”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 风雪虽然飘不过高耸的阴山山脉,但是寒冷的空气,却可以南下,故燕旧地,一群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黔首、游侠们,聚集在一起,他们的手中无不握着带血的白刃。 庭院之中,尽是横七竖八的尸身,而庭院之外,则是喊杀之声震天,“哐当”一声,院门被人从外推开,领头之人抬头看去,就见一个裹着红头巾,脸上染满血污的汉子冲进来就半跪在地上,一抱拳就朝着自己大声禀报。 “蔵荼将军,蓟城尉已死,此城已尽归燕军!” “好!” 听见这话,蔵荼顿时大喜,便连如刀一般拍打在脸上的风雪也不感觉难受了,将手中长剑一举,旋即高呼,“将城头的秦旗撤了,换上我大燕的赤红旗,从今日起,燕地反秦!” ………… “大王,前方已然到了陈县,游骑前来回禀,说此县之中秦吏早已落荒而逃,如今城中百姓,正对大王翘首以盼!” “好!” 戎车之上,陈涉脸上带着矜持的笑容,而不远处另一辆车上,吴广则是开怀大笑。 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兄弟,陈涉微微撇嘴,感到有些丢脸。 如今的他们已经坐拥数郡,自打他起兵以来天下云集响应,且更是在前日已经称王,是以曾经的粗鄙行为,陈涉早已暗暗下定决心,再不会显露。 “总是也要提醒一下阿广,日后他总是要封侯的人,万不可如此失礼了!” “大王!大王!” 耳边的呼声将陈涉唤醒,抬头看去,就见陈县巍峨的城墙映入眼帘,心中顿时激动万分,于是大手一挥,沉声说道,“进城!朱房,替寡人拟书,檄传天下,细数暴秦罪孽,并邀请诸侯来陈县会盟。” 五日后,故楚下相,项梁将陈涉的使者,好生送出了城去,刚一回到府中,便听见内中项籍暴跳如雷。 “混账!无耻黔首,居然敢僭越称张楚王,楚是他一介隶人之子,能随意称的吗?简直岂有此理!居然还敢装模作样,檄文天下,简直大逆不道!” “羽儿,你又在闹什么!?” 走进宅内,项梁顿感头疼,这些日子范增不在,自己这侄儿,却又是犯了毛躁的老毛病。 “叔父!你如何能忍?我项氏尚且不敢称楚王,都要扶持一个傀儡‘楚怀王’,那奴隶黔首之子,又怎敢如此嚣张?” “稍安勿躁!” 看见叔父板起面孔,年轻的项籍终于暂时冷静了下来。 “羽儿,你要知道,骄矜自满,迟早自取灭亡。如今陈涉声望正隆,我们也需要他这面反秦的大旗,便是让他檄文天下,做了会盟的盟主又能如何? 这天下如此之大,有野心者不知几凡,陈涉又能调动几人? 他实在是将灭秦、得天下想的太简单了,他如此着急称王,可见此人无有深谋远虑,而处于乱世不能居安思危,那么他离败亡也便不远了……” “那……叔父,我们去么?” “去!干什么不去!” 距离下相很远的沛县,如今的刘季已然带着夏侯婴等人回到了家乡,并且同样杀死了秦吏,在萧何等人的拥戴之下做了沛公,起兵反秦。 看着眼前陈涉派人送来的书信,众人眉头深皱,而唯有刘季哈哈大笑。 “此去可见结交天下英雄,也可让天下英雄知晓,还有我刘季这么一号人物,不去?不去的是大傻蛋!” …………… 相比于关东已经大乱的关东六国,如今的关中,却还可以称得上一句平安,今日咸阳城中,也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当朝正受恩宠的郎中令赵高大人的女儿,又要出嫁啦。 至于为什么是又?那恐怕是因为,之前她便已经嫁过一次,只不过夫婿已然“为国捐躯”了而已。 “陈君,恭喜,恭喜啊!” 站在一栋高门大院之外,陈平脸上带着笑意,正在不断迎来送往,身后的大宅不用说,自然是老丈人“赵高”一手赠予,权当做“爱女”的嫁妆。 秦时婚礼,有诸多繁文缛节,诸如纳采、问名、纳吉等等婚前六礼,又有婚礼当日宾客上门的诸多风俗习惯,这一天搞下来,直把陈平弄得头晕脑胀。 再说当日,陈平还以为赵高只是随口一问,不过调笑而已,但却没想到两日之后,忽然有一道旨意自宫中传出,将冯氏全然下了大狱,而后赵高便再次将陈平招去问话。 在又给赵高出了诸般让“冯氏”无法翻身的计策之后,陈平正要告辞,但赵高却又是提起了自家的女儿。 直到此时,陈平终于明白了,赵高这是不放心自己啊! 若是拒绝,日后赵高不但会疏远自己,恐怕以自己了解到的赵高谨小慎微的性格,说不定还会找机会除了自己。 而若是答应,那自己与赵高就会成为“自己人”,如此一来,自己祸乱咸阳,让敌人从内部瓦解的目的,就更容易实现了。 所以说陈平是天下第一老阴比,两相一比较,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便应下了此事,是以这才有今日咸阳城中极为热闹的情景。 忙碌一天,送走了宾客与让自家有些“恶心”的寺人妇翁,陈平整理了一下情绪,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影,回到了房中。 “良人,可是累了?” 坐在床沿,看着自己的第二任丈夫,毕竟是再嫁,赵氏女显得有些担忧与拘谨。 可是偏偏陈平生的十分俊俏,这就让尽管十分拘谨的赵氏女,频频抬头观看陈平。 眼见如此,陈平哈哈一笑,站起身来走到榻旁,一把楼主了自己的新婚妻子。 在烛光之下,陈平只觉眼前的可人儿生的娇媚异常,不由的在心中嘀咕了一句,“这寺人,也不知是何时生了这么个美貌的女儿。” “良人?良人?” 被陈平抱着,赵氏女只觉浑身酸软,但却心神安宁无比,叫了两声,引来陈平瞩目,于是便有些害羞的将臻首埋入陈平怀中,久久不敢抬起。 “夫人,天色不早了,我们歇息吧!” 眼见如此,陈平只觉心中有火热升起,顿时有些按捺不住,于是片刻之后,红烛摇曳,满室都是少儿不宜的画面。 第六十章 麃公之子 “混账!混账!混账!” 偌大的咸阳宫中,二世皇帝暴跳如雷,下方群臣噤若寒蝉,这些日子以来,除却北地王离有捷报传回,可以让二世皇帝稍稍高兴那么一小会之外,剩余传来的全是噩耗。 今日又有山东消息传来,说是冦首陈涉,居然敢当众自称“张楚王”更是传檄天下,一一列举二世皇帝暴行,鼓动六国贼寇复辟反秦,这才有了如今咸阳宫中的这一幕。 “刁民陈涉,刁民吴广,还有这天下数之不清的刁民,他们为何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去死,为何总是要想尽千方百计让朕不安稳,总是想着要害朕?简直岂有此理!”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 下方群臣,见二世皇帝谩骂不休,口中却如同复读机一般,只是不断重复这么一句话。 生怕说的多了,便会重蹈冯去疾的覆辙。 即便冯氏位高权重,还是天子姻亲,但二世皇帝说下狱,也不就下狱了?冯氏又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丞相!郎中令,如今你们便拿出个章程来罢,山东盗匪,到底该怎么平,派谁平!” “臣……” 听到二世皇帝点名,李斯猝然拜倒,但终究只是说出一个字,旋即便无法再往下说,只因他心中,实在是无有合适的将兵人选。 如今“蒙氏尽死”,王氏北镇,杨端和、辛胜等宿将早已病故,朝中倒是还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将军,那便是历经四朝的麃公。 然而这麃公已然老的连榻都下不了了,又如何能够出关将兵? “陛下,臣保举一人,若他南下,定能克复山东,使天下太平!” 正在此时,郎中令赵高突然出声,而在心底确实想起了前些日子,自己与陈平之间的对话。 “妇翁此次招平来此,可是又有疑难?” 赵高对于陈平此人,真是越看越爱,相比之前那个同样阴损的阎乐,无疑卖相更好,阴在暗处的陈平,更招人喜欢。 “你且坐,因你之言,我暂时扳倒了想要杀我的冯氏,但还有一事一直让我寝食难安。” “哦?烦扰妇翁之事,可是在山东?” “知我者,陈平也!” 赵高闻言,点头轻叹。 “如今山东六国的真实情况,你自知晓,陛下整日里都被各种军报环绕,每每闻之便暴跳如雷,老夫如履薄冰,实在是心力交瘁啊!” “若是能让陛下如从前未曾朝会一般,只能够从妇翁口中得知消息,那么……” 陈平眼珠子一转,立时便有阴招涌上心头,早在来到咸阳之前,他便打定主意,要施展平生所能,将赵高之位推到极点,若此计能成,也便代表着大秦朝廷,被赵高霍霍的差不多了。 届时长公子南下振臂一挥,关中恐将不战而降。 “妙啊!” 听见这话,赵高顿时双眼一亮,但很快却又黯淡了下去,一时间长吁短叹。 “即便如此,也不过是一时之计,若真有一日山东六国贼人攻破崤函,我等富贵不也是如同过眼云烟?若是能有一将军,如同故武成侯一般,天下无敌,又能与我站在同一阵线,那该多好!” 听到“武成侯”之名,陈平只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都跳漏了半拍,还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但抬头看向赵高,对方却并没有什么异样,这才稍稍安心。 于是咬了咬牙,献上了一则计谋。 “我虽不在朝中,但却也听过如今北疆那位武城候的威名,便连匈奴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妇翁何不上书陛下,调王将军南下剿匪?” “唉!你有所不知,故长公子扶苏娶的正是王氏女,而这天下的流言你又不是不知,让王离南下将兵,若他心怀记恨,那我岂不是危矣?” “妇翁此言差矣,休说扶苏已经死了数月,便是扶苏新死,王氏的根基还在关中,若他南下,仅仅为了保护族人,也定然会奋力剿匪。 而我也听说,朝中丞相也对武城候颇为忌惮,经常克扣他的粮饷物资,若妇翁能够让武城候知道,谁才是真正在陛下面前替他说话的人,并且给与好处,那么王离便是再傻,也应该识得大势,识得何人是友,何人是敌。 届时,恐怕武城候心中恨得,也便只有咱们大秦的丞相大人了。” 陈平的话,似乎给赵高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但很快他便再次皱起眉头。 “可如此一来,我与李斯岂不是就要正面对上,而即便我示好王离,他若不领情那又该如何?” “妇翁啊!” 听闻此言,陈平捶胸顿足,一副即急且痛的模样。 “你与李斯那老匹夫本就水火不容,若他有机会可会放过我等一家?妇翁你万万不可瞻前顾后啊!” “你说的有道理,但王离之事又该如何?” “很简单,恩威并施即可,我听说王离未曾成婚,是以只消将扶苏的妻子送到北疆,再加上举荐之功,王离如何又会不感恩戴德?” “不妥!” 赵高到底是老狐狸,稍稍一想,便明白过来,若这样做,岂不是好处都让王离得去了,若到时候王离翻脸不认人,那他岂不是连最后的筹码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赵高就连看陈平的眼色都有些变化。 眼见如此,陈平下意识的捏了捏袖中揣着的一封来自王妗的回书,旋即默默咬了咬牙,脸上则是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说道,“妇翁,我可是听说,扶苏他有两个儿子呢,若是我们留下一个当人质……” 思绪回到现在,赵高就听见二世皇帝依旧有些愤怒的声音传入耳中。 “哦?不知郎中令要举荐何人?” “回禀陛下,臣举荐武城候王离,南下剿匪平乱!” “不可!” 胡亥听得一愣还没说话,就听见李斯的声音陡然传来,只见这位大秦丞相面色激动,将手中紫玉笏板高高举起,旋即猛然下拜口中却是恭敬无比的说道,“陛下,武城候,国之干城,不可轻动! 如今山东六国不过小小盗匪,若是让武城候南下,岂不是杀鸡用了宰牛刀,如此虽然能够平乱,但却也会涨了六国余孽的气焰。 更况且,北疆如今虽然捷报连连,但匈奴之祸未平,若武城候南下,又该让何人镇守北疆? 依老臣所见,匪患比之蛮夷,无疑蛮夷之祸更烈矣!” “唉!丞相说的也有些道理。” 宝座之上,二世皇帝看着年迈的李斯,一时间也明白了他言语之中的未尽之语,那就是王离乃是扶苏的小舅子,但终归整个大秦,让众人能想到的,能打仗的将军,也就仅剩下了王离一人而已。 一旁赵高眼见如此,正要再次进言,就听见李斯再次长拜,而后高声道,“陛下,请恕臣年纪老迈,记性不太好,却是忘了还有一人可以将兵剿匪!” “哦?丞相说的是何人?” “麃公之子,西乞百里可为将!” “西乞百里?他如今身居何职?” 二世皇帝皱眉,显然对于这号人物没什么印象。 “西乞百里如今累功爵至少上造,在内史军中任都尉。” “少上造?倒也是合适!” 听见终于有个合适的人选,宝座上的胡亥,终于平静了许多。 “既然如此,便着少上造西乞百里出关将兵罢!” “臣!替西乞百里,谢过陛下!” 李斯见此,生怕赵高还要开口说话,于是连忙下拜,想要把此事坐死。 一旁的赵高见此,顿时气的牙齿直痒痒,可便在此时,偌大的咸阳宫中,二世皇帝的声音再次传来,“武城候国之干城,但关东广大,仅凭少上造一人也怕无法兼顾,既然如此,便着王离统兵坐镇北地长城,镇压故赵、代之地,也算是借他之名,威慑宵小罢。” ………… “丞相!” “丞相!” 下了朝会,三三两两的朝臣一一与李斯拱手打过招呼而后离开,但总有那么几个“热心人”颇有些不识好歹的凑上来,与李斯说话。 “丞相,陛下好不容易临朝,您如何不替右丞相求情?” 听见这话,李斯的目光顿时一冷,但很快便恢复平静,照着今日的情况,自己若是求情,二世皇帝恼怒之下虽然不可能将自己也下狱,但申饬贬黜,说不定就会降到头上。 李斯深知明哲保身之道,又如何会犯如此忌讳,但此时他却也只是低叹了一声,做出无奈之状,低声说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啊!待到离了咸阳宫,老夫便亲去昭狱,我要见一见老丞相。” 说着,李斯便朝着众人拱手,而后走下了长长的咸阳宫台阶,在他身后,身为九卿之一的少府,却是将目光落在李斯的背影上,久久不能挪开。 片刻之后,章邯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旋即便有些寂寞的向着自己的官署走去。 第六十一章 国家给我发老婆了? “陛下,无需发这么大的火,万事有臣,有丞相,还有满朝文武,陛下龙体重要!” 内宫之中,赵高低眉顺眼,对面则是坐着脸色依旧十分难看的二世皇帝,如今两人正在对弈,然而胡亥的心思,却全然不曾在棋盘之上。 “夫子,你说这天下到底该怎么治,为何当皇帝就这么难,成日里都有盗匪出没,大臣们还日日与我哭穷,朕,真的是太难了。” 说着,胡亥的脸上便现出浓浓的沮丧,显然在体验过亲自临朝的滋味后,当天子这种事情的困难程度,已经超出了胡亥的想象。 说到这里,胡亥声音逐渐减小,而眼中则是显出一丝恍然大悟的神色,紧接着他说的话,却是差点吓死对面的赵高。 “夫子,你说父皇如何正当壮年便即去了?你看李斯、冯去疾等人,一个个都活得七老八十,身健体壮,父皇……父皇该不会就是被这天子之位生生累死的罢!” “陛下!慎言!” 听到这里,便是赵高都有些忍耐不住,出声提点,但很快他便回过神来,始皇帝已经死了大半年了。 就是这么一句话,却让胡亥有些义愤填膺,“夫子,连你也说教朕,朕这天子做的也实在是太无趣了。 朝会上,群臣步步紧逼,朕不就是想让武城候南下剿匪,速速还天下一个太平么,李斯偏就咬住一点,死死不放,我就不信他王离还真敢反秦不成? 朕就不明白了,朕与父皇到底有何不同,凭什么父皇在位,天下安泰,宵小们都躲的远远的,大臣们也俯首帖耳。 轮到朕了,这天下就仿佛变成了盗匪窝子,大臣们一个个也仿佛不忤逆朕几句,就浑身不舒服似的,这到底是为什么?” 看着如同小孩子一般乱发脾气的胡亥,赵高心中顿时一喜,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故作长叹一声,这才说道,“陛下若是心中有此疑惑,不妨参照先皇所为。” “先皇?” 眼见胡亥不解,赵高却是笑道,“陛下自知先皇在时,日日居于不同寝殿,更是着工匠,将各宫以甬道相连,如此一来天下便无人可以窥视天子踪迹。 是以天下人不见天子真颜,于是自然在心中敬之如鬼神。 若再以谍人暗刺情报,天子自可将朝臣举动藏于心中,如有需要拿出震慑一二,朝臣自然新生惶恐。 所以,臣以为,想要有天子威仪,使群臣心生敬畏,那不可时常在群臣面前展露天颜,便是重中之重。” “夫子说的有道理,当初父皇好像就是这样的。” 胡亥一时听的连连点头,同时示意赵高继续往下说。 “陛下可还记得,陛下当日告臣与丞相说,有丞相,有朝臣便足够了,陛下只需要垂衣拱手,自可天下太平。 既然如此,陛下何不真的便如此去做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来省的朝臣们成日里在陛下耳旁吵个不可开交,二来也能体会到做天子的权威与享乐!” “妙啊!夫子,还是你懂朕!” 胡亥一边听着,一边抚掌大笑,但旋即却又有些担心道,“但如此一来,朕不不知天下事,若是朝臣们整日里吵闹不休,岂不是要误了国事。” 胡亥这一本正经的担忧国事的模样,还真是把赵高看得一愣,不过很快他便回复正常,将心中早就想好的说辞说了出来。 “陛下有谍者有老臣在外,又如何会不知天下事?再说若那些朝臣吵得不可开交,老臣自会前来禀报于陛下,届时陛下只需一道口谕,当即便能有了章程,如此一来朝臣敢有不心服者?” “好!夫子,你可真是上天赐给我的福星!” 胡亥此时真是觉得赵高说的太对了,他早就想从那些烦人的国事之中脱出身来了,即便他一月才有一次朝会,却也是烦扰的够够的了。 “陛下,若想要真正建立威信,却还有一事不得不做!” 眼见胡亥大笑不止,赵高顿时趁热打铁,“陛下若想立威,便虚得有个对象,而臣正好得了一封密信,陛下看过之后,当有决断!” 一边说着,赵高一边自怀中将所为的密信取出,二世皇帝接过之后,仅仅看了一眼,顿时便眉眼一竖,同时其中露出浓浓的后怕之色。 “夫子,这是真的?公子高当真在山东之时,与盗匪勾结,想要反击关中?” “陛下,这信是真是假重要么?重要的难道不是公子高的身份与他背后的冯氏么?” ………… “唉!朝廷果然又增加口赋了,这让我等黔首可该如何活下去啊!” 走在咸阳的大街上,耳边传来的都是怨声载道,墨者程衷心中十分不忍。 这天下的墨者,在从前分为秦墨与其他墨,但现如今,天下一统,却是再也不分彼此。 曾经的秦墨心怀天下,只觉若是能够辅助大秦一统天下,那么也可达成“兼爱非攻”的太平盛世。 然而这天下是一统了,可太平盛世却并没有到来,如今就算是关中帝都,都是青壮不存,口赋一年连收十几次,这样的世道,又如何能让黔首们安安心心的活下去? “也许,我们都错了?” 听着耳边的抱怨,程衷一时间有些茫然。 “秦墨无错,错的是坐在皇位上的人。” 突然,一个声音再度从脑海中跳了出来,当日他们秦墨聚会,彼此论道,难免嘴上抱怨,正当此时却是有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闯入,旋即便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句话其实程衷何尝没有想过?只是他摄于秦法,不敢说出罢了。 “北地,北地?那人藏头露尾,却为何要让我们去北地看看?” “不好喇,不好喇!官府中有二世皇帝的旨意颁布,旨意上说,公子高意图谋反,赐死! 而老丞相冯去疾,同样有参与此事并且知情不报,被判腰斩弃市,并且冯氏上下,无论男女老幼,三族之内尽诛!” “什么!” 走在大街上的墨者程衷听见这话,顿时脸色大变,这则消息仿佛将他浑身的力气,都抽干了一般。 “这天下,这我们墨者追随始皇帝陛下一起统一的天下,迟早有一天要毁在胡亥的手上啊!” 程衷心中悲愤异常自不必多说,此时陈平心中虽也有些不忍,但更多的却是计策成功之后的满足感。 “渭水之畔,杀得人头滚滚,冯氏死尽,这关中朝廷,便如同断了一条臂膀,再加上连征口赋,二世皇帝之名,恐怕就更臭了!” 想到这里,陈平嘴角勾起一个笑容,目光却是落在了窗外的雪景之上,“今日,便是主母和小公孙一同北上的日子了罢,只可惜公孙俊,却依旧是留在了咸阳做人质。” “唉!赵高,终有一日要让你死在我陈平手中。” 一边想着,陈平一边叹息了一声,可就在此时,耳边却传来了一个好听的女声,回头看去,就见赵氏女正端着一碗汤水,频频婷婷的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如此佳人,奈何有个贼人父亲,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一边在心里感叹着,陈平一边脸上带着笑容,迎了上去。 ……… “易儿快看,那便是长城了!” 奔驰的驷车帷幕突然被人从内中掀开,一张宜喜宜嗔的娇柔面孔露了出来,而在她身旁,还有一个面目清秀,眉宇之间稚气正浓的小子,这一对母子,不是王氏女与小儿子公孙易又是何人。 尽管天冷雪厚,道路难行,但一月的时间,也足以让王妗来到北地,面对长城。 “只可惜,俊儿不能同来,该留下的是我这个母亲才对!” 眼底露出思念、担忧与浓浓的自责,但很快便掩饰在眼底的温柔与坚韧之中。 “母亲,这就是长城吗?过了长城就能见到舅舅了?” “是!过了长城你就能见到舅舅,还能……” “还能如何?” “小公孙,主母逗你呢,你快看,天上有两只大鹰……” 同坐与车内的女史颦儿,适时的为王妗解了尴尬,同时她也看出了主母心中的忧愁,于是递上一碗热汤,同时劝慰道,“主母勿扰,咸阳有那位先生在,小公孙定然不会有事的!” “是啊!他神通广大,竟然能让赵高与李斯放我们北上,想必护住一个孩童,也应该不是什么难事罢。” 几人的谈话声很快便消逝在奔驰的驷车之后,顺着风雪,这驷车与护持的骑士快马加鞭,于第二日清晨,九原城高耸的城墙,便已经赫然在目。 “什么?你说什么?” 此时早已从前线,回到了九原城中的方晓,正一脸懵逼的看着眼前前来传信的甘平,心中只感荒谬到了极点。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陈平,你真够可以的啊!还真让你把扶苏的老婆给救出来了?这算什么?是国家给我发了个老婆?还是我自己绿了我自己?” 且不管方晓心中如何尴尬,感到如何诡异,但该要面对的,总是需要面对。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当身姿柔美,眉宇之中隐隐萦绕着坚毅的王妗,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方晓却只也只能是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良人?长公子?真的是你!你真的没死?我……我不是在做梦罢!” 耳边有激动、难以置信的温婉女声响起,下一刻方晓只感觉怀里一沉,旋即便多了一团软玉温香。 有心想要低头看去,然而嘴上突然贴上了一双火热柔软,纠缠之间,只感觉唇角有微咸苦涩传来。 “良人,妾好想你,你说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好么?” 王妗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全然变作了低低的喘息,与此同时寝室的大门“吱呀”一声,从外被人关上,而耳边还隐隐能够听到,女史带着孩童远走的声音。 第六十二章 哎呦!我的腰! “我就是馋她的身子,我下贱。” 稀里糊涂的几乎折腾了一整夜,次日清晨,方晓自温柔乡中醒来,心中的诡异更加浓了几分。 昨日的缠绵之中,方晓自然能够察觉,怀中玉人的无限爱意,可他却也知道这爱意是属于扶苏而不是他,于是有心拒绝,但终究不忍,再说有美人投怀送抱,让方晓坐怀不乱,这样的事情未免难度有些太高。 “良人,你还在怪妾狠心么?” 怔楞之间,方晓只感觉胸口一沉,旋即便有轻轻的痕痒传来,低头一看,王妗那娇媚温柔,却又隐隐带着坚韧英姿的面孔,便映入眼帘,而目光稍稍向下,立时便有大片白花花的美景,毫无遮拦的跃入眼帘。 “良人……” 没了昨夜的大胆,白日里的王妗显得有些害羞。 眼见如此方晓无奈的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老婆啊,你昨夜可是强暴了朕呐!” 摇头挥去心中的吐槽,方晓“熟练”的伸手轻抚玉人脊背,同时正色道,“你有如此决断,而俊儿亦自告奋勇留下保护母亲与幼弟,他也无愧我赢姓宗庙了。” “长公子……长姐……” 正当“夫妻”两人软玉温存之时,门外王离有些尴尬的声音却是传了进来,片刻之后,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便见方晓衣冠齐全自房中走出。 “父亲?你是父亲么?” 不等方晓开口,耳边公孙易的声音传来,低头看去,就见一个身材有些瘦小,但严重却充满希冀的神采的小子,正抬头看着自己。 “这扶苏到底多久没回过家了?连儿子都不认识自己?” 心中如此想,但脸上却尽量露出柔和的微笑,蹲下身去,轻轻抚摸公孙易的额头,这简简单单的动作,居然真的让方晓心中生出了一种“老父亲再见亲儿子”的感觉。 “易儿已然这么大了,来且让我抱抱。” 不由分说方晓伸手便抱起了不到十岁的公孙易,旋即将他放在了脖颈之上,这样的游戏,自己小时候父亲可没少和自己做,如今要哄孩子,于是便自然而然的用了出来。 当然,同时方晓心中的诡异感觉则是更加浓了。 “这到底该怎么算?喜当爹?还是再见亲儿子?” 有些想不明白这笔糊涂账,于是只好暂时将之抛到脑后,总归公孙易并非熊孩子,否则方晓也不会给他好脸色。 “长公子,九原城中来了一群陌生人,仅看验传,似乎是咸阳来的墨者。” “墨者?” 听到这名词,方晓不由的一愣。 墨者之名自然如雷贯耳,春秋战国时期的显学之一,机关术的两大流派之一,后世传说,正式有墨者在秦,秦才能有超乎于六国的强弩与器械。 “他们应该是陈先生替良人找来的帮手。” 王妗自房中走出,眼波流转,落在坐在方晓脖颈上的公孙易身上,其中满都是止不住的温柔笑意,不过很快,她的眼神便是一暗,显然有时想起了被自己“狠心”留在了咸阳的公孙俊。 ……… 程衷与自己的墨者同伴,走在九原城的大街之上,在这里,他居然体会到了久违的安心。 虽然街上随处可见的是顶盔掼甲的秦军,但与咸阳不同,这些秦军却丝毫没有骄矜傲气在身。 程衷便亲眼见到了许多次,士卒遇到百姓之时,两方其乐融融的画面,这样的事情放在如今的咸阳,是决然不可想象的。 在咸阳城中,黔首见到秦军只有两种反应,一就是浑身战栗,只等着军士来将自己逮捕下狱,这是犯了法的人。 二便是愁眉苦脸,从自己的牙缝之中,挤出最后一丝钱粮,然后交给前来收取口赋的军士,而待他们走远之后,或者如丧考妣,呼天抢地,或者咬牙切齿,谩骂不休,这是被强征了口赋的黔首。 “武城候治下的九原城,居然有帝国初生,始皇帝陛下在世之时的景象?” 身旁的同伴赞叹不休,程衷也是震惊莫名,这样的情景,岂不正是他们墨者梦寐以求的大同世界么? “捷报!捷报!” 突然,熙熙攘攘的长街之上,有一军士举着右手一边高声呼喝,一边奔走不休,而在他身后,则是由皂衣秦吏手持书简,一边走着,以便在宣读着什么。 走得近了,程衷等墨者这才听清,原来这些秦吏是在宣读北方的战报。 这战报上说,匈奴右贤王所统领的大军被秦军困在了茫茫雪原之中,原本匈奴共计二十万的大军,经过连翻大战之后,如今仅仅剩下了不到三万。 听完之后,程衷等人心中,对武城候王离愈发的好奇了。 于是他们朝着身旁一位看热闹的百姓拱了拱手,当即问道,“敢问老人家,这些官吏为何当街宣读战报?我可是记得,秦法之中,并未有如此规定啊!” “你懂个甚!” 程衷话音一落,就见着老黔首眉眼一竖,嘴角却是勾起一丝轻蔑。 “一看你这后生就是外乡人,这是荣誉,荣誉懂不懂?你且往下听,这战报之中,不仅颁布了战果如何,还一一记述了战中立功最大的各级士卒军官,哎,你听,你听,这不是念到了么? 武钢车长,不更乙共,斩首立功,累计军工赐爵两级,如今居然是个官大夫了!” “荣誉?” 听到这里,程衷等人不由一愣,但紧接着又听那老人家朝着他们连连说道,“你们在听还没完呢,后面还有战死军士的名单,早在上个月,将军府中可就有公文放出,说是但凡与匈奴作战而死的士卒,皆可称作英雄,若是无人认领尸骸,则归葬于九原城外的英雄陵园! 将军府的公文说的不错,那些后生们都是因为保家卫国而死,他们都是英雄,值得我们铭记在心!” 说着,这老人家的眼底还隐隐有泪光涌动。 “这武城候居然有如此手段?” 听到这里,一众墨者不由心中骇然,“不说旁的,就说这死后受公开祭祀,归葬英雄陵园的荣耀,北地秦军上下,又敢不效死?” 如此做法,真是闻所未闻,即便是他墨家风行兼爱非攻,但却也决然不敢将一个士卒称作英雄。 有心反驳,但一想到老人家口中说的“保家卫国”四个字,程衷等人的喉头便如同堵住了一般,久久不能自语。 “武城候,真人杰也!九原如此大治,却与矩子之理想有异曲同工之妙。” 墨者不是阴谋家,在看到了自己想要看的东西之后,彼此稍一商量,当即便结伴向着将军府走去,他们要去见见王离。 然而在将军府中,他们却扑了个空,但随后就被军士引到了匠作坊。 外人谁也不知道程衷等人,在匠作坊之中见到了谁,又遭遇了什么,但那日之后,九原城中却是多出了一个特殊的部门。 而日后,一件件或是能够决定战争走向,或是能够改善民生的犀利器械,便源源不断的从这个部门之中诞生了出来。 看着眼前的两份图纸,莫离的脸上满都是不情愿,而同属一个部门的程衷等人的表情,则又是惊叹又是恐惧。 “刚才那位将军到底是谁,怎地能够有这般奇思妙想?” 墨者尚志恒指着一副画着水车、水磨模样的图纸赞叹连连,“若这东西能够造出来,那百姓们就免去了担水浇田之苦,并且省下的人力,还能够去干其他的事情。” “此言差矣,那水车、水磨自然利国利民,但此物却是万万做不得的!” 墨者樊榠则是指着另一幅图画,声音中则满是惊恐,只见那图画之上,一架结构简单,但却搭着如同开了锋的扇叶一般的,狰狞锋锐弩矢,“这器械若是造了出来,于乱军之中发射,却是不知有多少人便要被此物腰斩!” “嘁!我最烦你们这些墨者,成日里假惺惺的,你们曾经还少替秦军建造器械吗?旁的不说,如今军中常见的大黄弩,石砲,还有那踏弩,哪个不是你们造的?” “你这人!怎地如此无礼?” “嘁!吵什么吵啊,有这功夫,还不如想想那位方将军交给我们的名为标准化的任务。” 新生的官署部门之中,充满活力的吵闹不绝于耳,而留下了图纸与标准化想法,走出官署的方晓,却是感到一身轻松。 做了一个深呼吸,只感觉口鼻之中,冷意骤然传来,于是缩了缩脖子,不知怎地,今日起来他总是觉得自己的腰部有些不得劲。 “莫不是昨夜折腾的太凶,以至于扭到了腰??” ………… “秦人!阴险狡诈,有本事你就与我们正面决战啊!” 吃了半个多月的风雪,右谷蠡王呼衍卺早已形销骨立,看着破帐而入的秦人将军,他眼中除了愤怒仇恨之外,居然还有隐隐的解脱之意。 被困在雪原上半个多月的时间,缺衣少食,又遭遇了暴雪,大部分的匈奴人都已经被冻死,而仅剩下的如今却也变得毫无战斗力。 得了游骑禀告,韩信与李信通气之后,这才趁着好容易放晴的天气,率军冲入了匈奴人的营寨。 “呼衍卺?你的右贤王呢?” “右贤王?!” 听到自家大王的名号,呼衍卺脸上的仇恨更加浓了,“死了!死了!大王死了!是我对不起他啊!” 说到这里,呼衍卺豁然抬头死死的盯着韩信的脸,同时高声叫到,“秦人!你们修要得意忘形,左谷蠡王与我断了联系,定然会派人越过阴山,去禀告大单于,只待来年开春,大单于有了准备挥军南下,定然要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哦?左谷蠡王?你说的可是此人?” 突然帐外李信的声音传来,而同时一个被冻成了冰疙瘩的人头,咕噜噜噜的顺着硬邦邦的地面,滚到了呼衍卺的面前。 只看了一眼,呼衍卺当即面色大变,“左谷蠡王!这不可能!魔鬼!你们都是魔鬼!” ……… “哈哈哈哈!韩将军与李将军果然是妙人。” 夜间将军府后宅,方晓坐于床榻之上,看着两人送来的战报,待看到右谷蠡王因为看到左谷蠡王的人头之后,居然直接被吓得发了癔症,嗯也就是,真,被吓成了神经病,于是忍不住的便哈哈大笑起来。 “良人,长公子,夜都这么深了,你若在大笑不止,可是要把易儿吵醒了!” 身旁,一个滑腻柔媚的声音传来,扭头看去,就见王妗正自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数日相处,方晓也是发现了,这王氏女真是太符合他的审美了,正所谓上得厅堂下得床榻,人前端庄,人后娇媚,说的正是这位国家/系统/天上掉下来的老婆。 “良人可别忘了,那日你可答应我了,要再给我一个孩子!” “呃……夫人,你放心有陈平照看,俊儿一定会没事的,待我们回到咸阳,你们便可母子团聚。” 看着方晓,王妗却是默默摇头,旋即轻声说道,“不是因为俊儿,身为母亲,我知道他有多坚强,对于日后再相见,我心中自然肯定万分。” 说到这里,脸上展露微笑“我只是觉得,现在的良人,与过去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妾只是非常期待,若是在能与良人有个孩子,他又会长成什么模样?” 听到这话,方晓脸色不由一苦,下意识的伸手按着自己的腰,那里在连翻“大战”之下已然在隐隐作痛。 第六十三章 连战连捷,收拢上郡 二世皇帝元年一月末尾,尽管冬日的严寒依旧未曾过去,但山东六国的“匪患”却已经闹得如火如荼。 偌大的咸阳宫中,整日里吵的不可开交,但总归围绕的便只是该以何种方式筹划到更多的钱粮与更多的士卒,以供出关平乱所用。 看着大殿中空荡荡的宝座,大秦最后的支柱,丞相李斯的心情苦涩而又复杂。 自从上次朝会之后,他已经有许久没有见过陛下了,休说是他,便是整个大秦的中央朝臣,除了赵高之外,便再也没有其他朝臣能够面见天子。 情况似乎在一夕之间又恢复到了二世皇帝第一次临朝听政之前。 最终,经过了半个月的吵闹,除却用增收来的口赋,填补了国库亏空之外,二世皇帝也终于有旨意从内宫发出。 “调关中内史精锐五万,拨与将军西乞百里,会同河东、三川、上党之兵,共剿匪患。” 二月初,咸阳城东门大开,一架驷车碾碎泥浆冰碴,向着函谷关的方向驶去,车长坐着的正是当今天子的嫡亲三哥,公子将闾。 秦有监军制度,这是自商鞅变法以来,便定下的祖制。 监军除却有监察主将之责之外,还有督促粮秣,上报损失、战功,与朝廷沟通消息之任务,平常多由宗室或者积年德高的老臣担任。 比如曾经王翦灭楚之时的监军,便是如今已经被砍了脑袋的右丞相冯去疾,而北地蒙恬的监军则是长公子扶苏也是一般的道理。 是以此次公子将闾出关为监军,怎么看都是一件合乎情理的人事任命,但坐在府中的李斯,不知为何却总是感觉有些心惊肉跳。 有了五万内史精锐助阵,西乞百里如今意气风发,他虽是麃公幼子,刚及而立,但在秦军之中升迁的每一步都走的无比扎实,如今被二世皇帝钦点为将,自然生出了要大干一场,建功立业的心思。 西乞百里是这样想的,同时也是这样做的。 十万精锐秦军装备着精良的衣甲、器械,如同出闸猛虎一般,横扫陈涉吴广的张楚大军。 西乞百里的战略十分明确,那便是先不去理会其余各地纷纷冒出的六国余孽,那些六国余孽,除却楚地项氏,齐地田氏与赵地李左车之外,顶了天了也不过是一些浑水摸鱼之辈。 西乞百里十分确信,只要能够先将最前挑旗的陈涉吴广诛杀,那么这沸反盈天的关东匪患,便会平息一大半。 西乞百里也没有辜负麃公曾经的威名,率领十万大军,连战连捷,仅仅大半月的功夫,便已经恢复了河内郡的安稳。 当然这其中有着西乞百里用兵之功,自然也是因为张楚的大军,良莠不齐的原因在内。 可以想象,当公子将闾亲手书写的捷报,传回帝都的时候,整个咸阳宫会掀起何等的沸腾之势。 “好!好啊!” 内宫之中,二世皇帝胡亥乐的哈哈大笑,看着躬身站在面前的赵高,但却对李斯赞不绝口,这封战报虽是赵高专呈,但内中却是加盖了丞相府的印绶,显然它是经由李斯呈在御前的。 “丞相果然慧眼识人,麃公之子,果有乃父之风!” 赵高表面赔笑,但是心中却又是怨恨,又是忌惮,西乞百里乃是李斯举荐,如今立下大功,李斯的地位自然变得更加稳固。 “陛下!丞相的眼光自然是好的,再加上如今有公子将闾,在后为西乞百里督粮,又有三川郡守为百里将军镇守后方,如此看来,丞相一脉真真各个人才,都是国之柱石啊!” “唔……” 看着原本兴奋不已的二世皇帝稍稍皱眉,赵高心中却是一喜,旋即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的继续赞叹道,“唉,只可惜臣只有那么一个女儿,还是蒲柳之姿,配不得麃公之子……” “怎么?郎中令不是才纳了个贤婿么?怎地又羡慕起西乞百里了?” “陛下难道不知?如今咸阳城中一句童谣都传开了,乃是说百里将军威震天下,乃是武安君在世,如此人物,又有哪个良家女子不愿嫁之?” “哦?” 看着二世皇帝又皱的深了一些的眉头,赵高却似是未曾发现一般,继续往下赞叹,“只可惜,陛下还年轻,膝下未有公主,否则这般人物,却也足以配得上皇室公主了。” “哈!夫子却是说胡话了,就算朕有,这年纪却也不太合适罢。” “是啊!”说到这里,赵高脸上的惋惜更加浓郁了,轻叹了一声旋即幽幽的冒出了一句话,“正是老臣无有,陛下也无有,是以这等好事也就只能落在丞相的头上了,臣可是听说,三川郡守有一女儿,如今已经长大,与麃公这个幼子,正是良配啊!” “又是丞相?” 听到这里,胡亥脸上原本浓重的兴奋,已然全部消散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浓浓的忧虑、忌惮以及一丝丝恐惧。 “二哥、三哥、丞相、麃公幼子,还有朕那些嫁给了李斯诸子的姐姐们……朕……” 与此同时,正在官署之中处理公文的李斯的眉角,突然没来由的跳了一跳。 ……… 且不管咸阳城中如何波云诡谲,但函谷关以东的秦军,却是如狼似虎,他们面对的张楚大军,从前不过黔首蔷夫,又如何能够胜的过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正规秦军。 从前剿匪不力,主要还真是公子高无能的锅。 提着大军,下了河内郡之后,西乞百里却一时间有些犹豫了。 只因河内郡四战之地,向北乃是故赵,那里有贼人李左车,向南自然便是逆贼张楚,而西却要面对田氏与项氏。 虽然除了张楚之外,剩余三方势力距离自己还十分遥远,但行军打仗并非儿戏,一招算错,便有可能满盘皆输,于是在迅速出兵,荡平了河内郡的逆贼之后,西乞百里便暂时按兵不动,等待后方李由的大军跟上。 而与此同时,九原长城,武城候王离终于也有所行动了,在赵人谍者恐惧的目光下,九原城门大开,数之不清的黑色旌旗,迎着寒风猎猎飘扬,大军踏碎枯草寒冰,向着代地进发。 若论精锐,北地秦军当真天下首屈一指,能与之一较高下的除却岭南的三十万精锐之外,剩下的也就只有如今关中仅剩的两三万卫尉,与天子卫了。 没有任何悬念,当秦军开进代地之时,无论李左车、张耳、陈余还是新立的赵王歇都十分明智的选择避其锋芒。 于是偌大的代地,几近一夕之间便再度插满了黑色的秦旗。 然而正当李左车眉头苦皱,在心中思忖如何在王离的大军之下保住仅有的数千赵军精锐的时候,他们却赫然发现,王离的数万秦军,居然便驻扎在了代县,再没有了丝毫动静。 但尽管如此,无论李左车亦或者是张耳、陈余,一时间都不敢再有轻举妄动。 相比于王离大军开拔,气势汹汹,一支千人的秦军队伍离开九原,就显得没有那么显眼了。 两日之后,上郡郡治,带着金属面具的方晓,手持皇帝符节,纵马直入城门,片刻之后,便径直冲入了郡守府。 看着黑衣黑甲,带着金属面具突然闯入官署的方晓,上郡郡守楮连一时间吓得面无血色。 楮连本就不是什么能臣能吏,可偏偏却又家传高爵,也正是如此,才被朝廷发配到了北疆苦寒之地,做了这两千石的封疆大吏。 如今天下大乱,虽然北地还未曾波及,但昏聩的楮连生怕有一日在自己的治下,也有盗匪四起,是以整日里战战兢兢,如今被方晓带着士卒冲入府中一吓,居然当即便昏了过去。 “哥有这么吓人?” 面具之后眉头皱起,心中吐槽不已,“没想到啊没想到,就连一向严苛的秦吏系统之中,居然都有这样的蠹虫?” “汝……汝等何人?” 好在方晓在军中推行“急救术”也有了一半个月的时间,此次带来的军汉之中,倒也有精通此道的,是以在医官赶来之前,这有些昏庸的上郡守,便被救醒。 “楮大人,可认得此物?” 来之前以看过褚连生平数遍,早有准备的方晓,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皇帝符节向前一送,这东西自然是当初任命王离之时,使者代为转交的“始皇帝”符节。 眼见如此,楮连这才知道眼前乃是秦军,并非盗匪,于是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旋即动作麻利的翻身坐起,并且朝着方晓连连拱手。 “不知将军何来?快请坐,快请坐。” “郡守大人无需多礼,本将军此来,乃是替武城候传令。” “武城候?” 楮连小声嘀咕了一句,同时心中暗道不好。 他之所以能够在上郡守的位置上连坐数年而不倒,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因为在他背后,乃是丞相李斯。 其实何止是他,这北地三郡守,又有哪个敢说自己与丞相无关? 而李斯又早在数月之前,便已经有书信传来,着自己一定要卡主北地秦军的粮秣资源,万万不可让武城候坐大。 如今武城候的使者气势汹汹而来,显然为的便是军粮之事罢? 想到这里,楮连却是做出一副茫然的模样说道,“不知武城候有何事需要老夫配合?老夫可是清楚的记得,供大军过冬所用的粮秣物资,早在十月,便已经送到了九原啊!” “装,接着装!” 楮连如此拙劣的演技如何能够瞒得过方晓的眼睛,冷眼旁观,也不言语,只是伸出手指在案几上轻叩。 “笃、笃、笃!” 一下下冰冷的轻响,却如同大锤一般,接连落在楮连的心头,仅仅片刻这位两千石的高官的背后,便被冷汗浸透。 他只感觉,眼前这胸有成竹的将军,似乎化成了一头随时都会暴起吃人的猛虎。 “这位将军,一定是上过战场的!对了,近日有消息说,云中大战一战歼灭二十万匈奴的将军,便是成日带着个金属面具!” 想到这里,楮连肥胖的身子甚至有些不由自主的如同筛糠一般抖动了起来。 “嗯?这货脑补到了什么?”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经过战场杀戮的气场有多么骇人,方晓有些奇怪的看着兀自发抖的楮连,还道这货是突然犯了什么疾病。 “将军,甘都尉派人前来禀报,驻扎于上郡的北地秦军,已经尊了符节与武城候的虎符,向着上郡方向开来,随时都可以剿灭蛮夷盗匪。” “蛮夷?盗匪?” 这两个词顿时让楮连如坠冰窟,只听“噗通”一声,这位蠹虫一般的上郡守,便从椅子上瘫倒在地丝毫动弹不得。 “嗯?楮大人?你这是怎么了?大人放心,有大秦锐士与本将军在,无论蛮夷亦或者是盗匪都不能乱上郡分毫!” “是……上郡……上郡便仰仗将军了……” 面无人色,楮连颤颤巍巍的看着方晓好容易挤出了这么一句苦涩的言语。 第六十四章 上郡易得,北地难收 楮连万万没想到,武城候王离居然如此大胆,仅仅派了一将军,来到上郡,就敢突下狠手夺权。 这位两千石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稍微不配合,那么顷刻之间,便会有秦军入城,而后自己的下场恐怕便是发往朝廷战报之中的“为蛮夷所杀”。 当然楮连也不是没有想过,这可能是方晓的诈术,但是他又怎么敢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相比于自家性命与对李斯的忠诚,毫无节操的褚连,没有任何犹豫便选择了前者。 于是等甘平带着一千秦军入城之时,褚连已然拜倒在了方晓脚边,俯首称臣。 “倒是个识时务的。” 喝了一口清水,方晓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什么上郡北地秦军,自然都是方晓安排人演的一场戏。 如今大事已定,夺了上郡大权,再去驻扎在长城的秦军之中传令交接,也不过是水到渠成而已。 是以方晓当即下令,着褚连往九原一行,而上郡军政要务与上郡秦军,则暂时交由将军府主薄,叶氏苌。 说起这叶氏,家学也是渊源,其大父乃是曾经灭韩的郡守腾,只因郡守腾本是韩人,却行灭韩之事,落下了个不怎么美妙的名声,于是虽然得始皇帝赏识,但终其一生却也未能做到九卿高官。 而他的后人也是在他故去之后,积累军功,但终究在秦没有什么根基,辗转之下来到了北地秦军跟随蒙恬、王离。 更有甚者,曾经叶氏的三位兄弟,还与长公子扶苏,有着极为不错的交情。 “将军保重,苌定然不负将军所托,自此以后,上郡便是另一个九原!” 一天不到的时间,上郡便悄然换了一个主人,送别方晓之后,叶苌便回到了郡守府,稍稍遥想了一番自家大父曾经的荣光,旋即便颁布了上任以来的第一份诏令。 “着,上郡军民知晓,秦法犹在,大秦犹安,军民隶臣,无需以匪患蛮夷忧心,日后,凡战死军官士卒,尸骨皆可归乡而葬,若尸骸无人认领,则于上郡郡治之外,设英雄陵园,以供尸骨安葬所用……” 叶苌几乎将九原郡试行的制度,全然照搬到了上郡,如此一来,下起隶臣妾,上至北地秦军的统军都尉,莫不是又惊又喜。 ………… “长公子,我还是有些不太明白,为何我们要突然朝着北地三郡下手?” 骑在马上,甘平伸手挠了挠头,眼中满是不明所以。 “纵然北地三郡时常卡着我们的脖子,但如今他们总归不是敌人,比起他们,我们似乎更应该将目光放到随时会再来的匈奴,与燕赵之地的六国余孽的身上罢。” “呵!只爱勇武,不爱文墨韬略的甘氏子居然也学会思考了?不容易,不容易!” 甘平话音刚落,便听见白翼的声音自一旁传来,而一同传来的还有另外一位都尉的一阵大笑声。 “白翼,王翳,你二人笑了个甚,你们知道,那你们说。” “凡战法必本于政胜。” 几位心腹都尉兀自吵闹补休,半晌之后方晓这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敢请公子示下!” 三人见状,也不再吵闹,而是一带马缰,便朝着方晓拱手弯腰。 “父皇曾命老师教我商君书,其中便有这么一句话,说的乃是想要打赢一场战争,首要的目标便是有着明确的政治目标,而政通人和便是决定一场战争胜利的关键因素。” 这些自然不是方晓瞎扯的,扶苏曾经博览群书,这些记忆如全然随着治国与兵法两项技能,变成了他的知识。 “这北地秦军,虽然以九原为首脑,但总归不是铁板一块,有北地三郡的郡守卡主我们的钱粮,也有分散在外将着精锐士卒的裨将、都尉心生犹疑。 如今我们一致对外抗击匈奴,这些人总归不会暗地里使绊子,但若是有朝一日,我等挥军南下,那么这些人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想必便不用我多说了罢!” 听到这里,三名都尉脸上的神色都是一肃。 “我总有一种感觉,咸阳的朝政已然烂到了根子里,无论富户还是佃户,有爵位再身者亦或者是黔首百姓,他们的日子恐怕回一日差过一日,如此一来,要不了几年咸阳的朝政会轰然崩溃。 若真到了那一步,山东六国的余孽一朝攻破函谷关,他们各个都与秦有着亡族灭种,不共戴天之仇,你们想想,如果他们入了关中,那会发生什么?” 方晓的话,让甘平三人只感觉一道凉意从尾椎骨之处直直升起,即便有温暖的羊毛衣穿在身上,但却也是不由的齐齐打了个寒颤。 “恐怕届时,六国的余孽会屠尽关中,旋即一把火烧了咸阳城罢!” 胆大到底还是甘平胆大,怔楞咋舌之间,张口便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而他这想法,与方晓所知道的历史几乎相差仿佛,既然套了扶苏的娃,做了大秦的公子,日后还要做大秦的皇帝,那么方晓就必须把屁股坐在秦人的一方。 是以,他决然不容许自己知道的历史再发生一次,无他,那些人民,那些财产与宫室,一则不该如此便被付之一炬,二……那特么是老子的东西,你说烧就烧,项铁蛋,你算哪根葱哪根蒜。 “现在你们明白,为何我要趁着春天到来之前,难得的闲暇时间,不远千里冒着风雪也要亲往北地三郡一行了罢,只有后方安稳,我门才能一心向北,而待到日后彻底击败蛮夷,我们也能上下一心专心南向,留给我们的时间可是不多了啊!” “长公子英明!” 听到此处,三人齐齐一揖。 上郡至北地郡足足有上千里的路程,而这其中又只是茫茫雪原,不似中原还有驰道驿站,所以方晓一行千人,足足走了三五日的功夫,才堪堪抵达了北地郡郡治城下。 来时方晓已经仔细研究过了北地三郡郡守的资料,北地郡的郡守郅苍不同于上郡褚连,实则是一个十分有能力的人物。 而能力同时也通常伴随着野心。 此人年仅不惑,然而却已经从一介黔首,做到了两千石的高位,除却能力之外,方晓还发现此人亦极为擅长站队。 而将他推到两千石位置的机遇,便是在扶苏、蒙恬出事之前,他机敏的站队李斯,于是这才取代了原本的北地蒙恬亲信,成为了北地郡的“一把手”。 “长公子,我们不进城么?” 看着马上的方晓,三位都尉相互看了一眼,谁都猜不透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不,我们去北地郡的秦军大营。” 将目光从城墙上收回,一扬马鞭,便踏碎冰雪朝着北地郡西北方的长城方向奔驰而去。 一个时辰之后,长城下,驻扎着数万秦军的大营之中,一位主军裨将验过虎符与符节之后,当即半跪,表示愿意服从武城候军令。 可当方晓下令,全军开拔,向北地郡进发之时,那主军裨将,却是直接变了颜色。 “将军,敢问北地郡郡治之中,可是有盗匪?” “没有。” “那将军,可是有蛮夷匈奴,绕过了长城袭杀到了北地郡郡治之下?” “也不曾。” “那将军为何下达如此命令!” 那裨将越问越是疑惑,到了最后,眼底已然带上了阵阵惊疑不定的杀气。 “将军可还认得此物。” 表面上平静如水,内心却是慌得一批的方晓,“镇定”无比的伸手入怀,掏出了一枚玉珏。 而那裨将在看到玉珏之后,顿时脸色一变,“此物你从何处得来?” “有戏!”仅看此人表情,方晓便知这次赌对了,于是轻叹一声便即说道,“此物乃是我一位故友所赠,他告诉我说,若将此物交于桓将军,那将军定然会为我赴汤蹈刃,在所不辞。” 握着玉珏,桓郕摩挲良久,轻轻一触,他便能够感觉得出,玉珏上刻着的桓氏族徽。 这是他曾经亲手交于长公子扶苏的信物,以作报恩承诺所用。 “那人曾经救我亲族性命,如此恩情桓郕不敢有忘须臾,但若将军想借此物来要挟桓某行谋……嗯……不轨之事,那你却是错看桓某了。” “桓郕,你这人还是这般古板。” 一旁甘平的声音传来,“你是否忘了,曾经长……咳……那人是如何替你与你的族人在先帝面前开脱的了? 你应该不会忘了罢,这故事在你来到北地之后,可是没少与我们说,如今见到玉珏,又还有什么疑惑?莫非你军职越做越大,便不将那人放在心上了?亦或者你是在疑惑救你那人的忠义仁厚不成?” “甘平!你在羞辱我吗?长公子仁德,桓郕又岂敢忘怀!” 激动之下,桓郕也忘了顾忌,直接便叫出了扶苏之名。 “桓将军,我可承诺与你,此番出兵,决然不会做有损大秦声威与利益之事!” 听到这话,桓郕一愣,旋即目光在几人身上来回巡梭,片刻之后却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既有将军一言,那桓郕便提军与将军同往。” 第六十五章 我就是威胁你,有问题吗? “郡守,上郡有消息传来,说是褚大人,前些时日突然去往九原公干,如今上郡却是换了一位假郡守,名唤叶苌。” “叶苌?” 看着身旁官吏,郅苍眼神微微眯成一条线,其中隐隐可见意味不明的光芒。 “若是我没有记错,九原将军府,倒是有一位主簿也叫做叶苌,乃是故郡守腾的后人。” “正是此人!” “这么说,眼见这天下即将大乱,武城候也有些坐不住了?不应该啊,王氏一项忠心,又如何会这般行事,恐怕是郡尉想多了罢。” 听见这话,身旁郡尉脸上则是露出了不屑的表情,“若武城候真正忠于大秦,忠于丞相,又如何不上表表示衷心?反倒日日向丞相要钱要粮? 大人,丞相可是早早就传来了命令,让我们一定要守住北地郡……” “丞相?” 郅苍闻言,默默点头,“是了,丞相之言,我又如何敢不听从?” 一边说着,郅苍一边稍稍转头,将目光看向了身旁郡尉,正当此时门外忽有脚步声传来。 “启禀大人,郡治之外,有大军自北而来,已然快要到达城下。” “嗯?有多少人?” 郅苍还未说话,他身旁郡尉却是耸然一惊,脸色大变的出生声询问,而一旁郅苍见了,却也没有多做言语,只是冷眼旁观。 “郡尉,郡守,城门司马回禀,且看军容阵势,来军数量恐怕足有六七万!” “这么多!” 郡尉章偃一听见这数量,当即脸色大变,旋即站起身来,便想要冲出官署,回到自己的军营之中调兵遣将。 “章都尉,若论军容,你手下之兵,可能与长城军团相媲美?” 正当此时,郅苍冰冷的丝毫不带感情色彩的声音传来,却是止住了章偃的脚步。 听见这话,章偃楞在当场,顿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片刻之后,北地郡治城墙之上,章偃一脸铁青的看着迎着寒风猎猎作响的方字大旗,久久不能自语。 “且开城门,我要去会会这位方将军。” “郡守!不妥!若是此人心有不轨,岂非一去无回?若是如此失了自身事小,但误了丞相嘱托则事大啊!” 郅苍的话立时便惹来了郡尉反驳,然而前者却是眼神微微一眯,当即笑道,“章郡尉,除非真要造反,否则这位方将军还能当着众目睽睽一剑杀了你我不成?” 说完这话,郅苍当即率先下城,而郡尉章偃则是脸上显出纠结于无奈,旋即长叹一声也是连忙跟上。 “这位郅苍,还真是名不虚传,当着如此大军还敢出城来见,并且丝毫不减慌乱。” 看着骑马走在最前方的郅苍,方晓心中轻叹,旋即目光便又落在了郅苍身后,那面色铁青,甚至微微发抖的北地尉身上。 “此人是谁?” 暗暗皱眉,轻声询问,一旁桓铖听见,眼中暗显鄙夷,随后轻声说道,“此人乃是咸阳章氏子,如今少府章邯族弟,是数月之前方到北地郡,掌了郡尉军事大权,只可惜为人刚愎自用,实则胆小如鼠。” “原来如此!” 听到这里,方晓眼底顿时有光闪过。 及至阵前方晓亦是带着几名都尉纵马而出,接着就看见当着众人之面,郅苍先是看了身旁章偃一眼,这才开口向着方晓问道,“方将军不在九原云中,诛杀蛮夷,来这北地却是为何?” “哦?郡守听过我名?” “自然,云中一战以少胜多,率大军诛灭匈奴右贤王联军二十万,将军之名早已威震天下。” “威震天下?郡守怕不是在说笑,若真是威震天下,那郡守见我来此,难道不应城门大开,后往九原去面见武城候?” 方晓眼中有冷笑闪过,旋即说了一句让众人情绪陡然紧张起来的话语。 一旁桓铖见此,眉头微皱,伸手捏住袖中的玉珏,这才缓缓放松,“此人,当不是他,长公子温润如玉,如何会这般锋芒毕露。” “方将军此言何意?” 听见这话,郅苍尚未表态,一旁的章偃却是大怒出声,“将军莫不是要造反!?” “章郡尉,饭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以乱讲,武城候奉先帝符节,督北地军政,郅苍郡守前去面见,又如何是造反了? 莫非郡尉眼中,先帝符节,便不是符节了?” 方晓的声音冰冷如刀,随意扫了章偃一眼,后者立时如坠冰窟,及至此时他才反应过来,如今这方将军身后,可是有数万大军跟随。 吞了口口水,正待继续说话,一旁郅苍却是适时说道,“将军还未说此来何为?” “武城候听说此地有盗匪蛮夷作乱,是以着我调兵平乱!” “一派胡言,北地郡民生安泰,何来蛮夷盗匪!” 听见这话,原本一直处于看戏模式的郅苍却忽的勃然大怒,将袖袍一挥,旋即向南恭敬一揖,“高声说道,有陛下、丞相天威,派来章郡尉,我北地郡治安好得很,就不需武城候挂碍了! 须知大军开拔,人吃马嚼,我北地郡本就不富裕,郡尉之兵都供应不及,又如何能够负担的了北地秦军?既然如此,将军便请回罢。” 说完这话,郅苍当即勒马便要朝着城中回转。 眼见如此,方晓眼中却有笑意闪过,随后故意冷声说道,“郡守,陛下与丞相远在咸阳,赐武城候符节,而武城候又令我率大军镇压盗匪,肃清北地蛮夷。 是以如今这城中,有没有盗匪,可不是你说了算,只待我大军进城一看,一切便自有明断。” “岂有此理!方将军,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大军进城?你想干什么?你有没有将朝廷、法度、陛下以及丞相放在眼中?你是真要造反吗?” 听见这话,章偃顿时又惊又怒,上郡楮连的下场章偃如何不知,若是让大军进城,恐怕北地郡就是第二个上郡。 一旁郅苍待章偃说完,也是缓缓摇头说道,“方将军,大秦可没有这样的规矩,秦法有令,除非战时,大军决然不可进城。” “战时?如今又如何不是战时?” 方晓冷笑一声,旋即不由分说的将手中符节一挥,同时高声喝到,“甘平、白翼、王翳、桓铖,大军开拔,与我进城!” “方将军!过了!” 听见军令,只见那早已调转了马头的章偃当即大惊狠狠的一鞭子抽在马臀上,便绝尘而去,可郅苍却是猛地一勒马缰,旋即扭头高声喊道,“将军莫不是要强攻北地郡?” “郡守说笑了,北地郡乃大秦疆土,大秦儿郎如何会攻打大秦的城池?我只是肃清盗匪而已!” 方晓闻言,应了一声,随后高声喊道“郡守,我劝你归去之后,还是速开城门迎大军入城为妙,否则我虽然不会攻伐自家城池,但为了不让贼人走脱,却也只好率大军将北地郡治团团围起来了!” “你是在威胁本郡守吗!方将军!” 隔着老远,郅苍的喊声遥遥传来,而回敬他的却只有方晓的一声大笑。 “将军,何不直接将这两人扣下,如今让两人回去,想要收拢北地郡岂非要费一番功夫。” 眼见如此,甘平有些难以理解。 “这位郅苍郡守,确实有些意思。” 没有正面回答甘平的疑问,方晓再次挥动符节下达军令,旋即身后大军,便将不大的北地郡治团团围住,只是在东北方向特别立起了一杆特别加长的大纛。 “传令全军,扯着嗓子给我喊,就说北地郡治之中有蛮夷谍人与盗匪混入,为保安全,城中百姓,可从东门出城,城外自有大军接应,避匪期间,餐饮食宿全由秦军供应。” 一旁的桓铖听见这话,眼中顿时一亮,“将军要乱了北地民心,并围死拖垮他们?” 看了一眼桓铖,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后者,旋即往阵中归返。 “这计策虽然不错,但将军,如今可是冬季,此地虽不比长城之外,但一样寒风料峭,如此下来恐怕军士们会受不住啊!” “甘平,既然桓铖将军心有疑惑,你等便拿出本事来,让桓铖将军看看罢。” 远远的方晓声音传来,而甘平三人,则是大笑着应诺,“将军放心,虽然辛夷不在,但这事情我们也熟!” 一两个时辰之后,正当浩日西沉,军汉们洪亮的呼喝声无疑起到了作用,大量的百姓自郡治东门出城,而后进入了秦军军营。 一入军营,这些黔首百姓们便不由啧啧称奇,不为别的,只因给他们安排的军帐之中,却是温暖宽敞异常。 “哎!我说老王,城中真的有蛮夷细作和盗匪做乱吗?” “那还能有假?长城秦军都来了,再说郡守大人不也没有阻拦我等出城么?” “说的也是!” 说话之人默默点头,旋即便抓起案几上早已准备好的吃喝大快朵颐了起来。 郡治之中,章偃一脸阴沉与不解的看着郅苍,就差出声质问了。 “哦?章郡尉何以是这幅表情?” “大人,你为何要命令开城放百姓出城?若是那方贼趁机冲城,北地郡岂非一夕易主?如此一来,岂非有负丞相嘱托?” “章郡尉放心,那位将军定然不会贸然攻城,要知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如今围城打的是剿匪镇压蛮夷的旗号,若是他攻城那性质立刻就会变成造反,如此一来,消息传回咸阳,武城候的好日子怕也就到了头了。 别的不说,只需朝廷断了他的钱粮,并且下诏宣布武城候为叛逆,那这驻守在茫茫长城上的三十万秦军,又有多少人家小在关中的士卒,还愿意为他效死?!” 说到这里,郅苍却又是笑道,“再说了,章都尉,这北地郡治不是被你经营的铁桶一般吗?就让他们围城好了,反正寒风吹得又不是你我,城中粮草不缺,他们又能围到几时?只待占不到便宜,这些军汉自会退去。” “但愿一切都如郡守所说!还望大人可不要忘了,能有如今这两千石的高位,到底是因了何人。” 脸色回复少许,章偃依旧有些不放心,离了郡守府之后,便向着城墙之上走去。 看着章偃离去的背影,郅苍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我自然不会忘记能有如今地位是丞相给与,但如今这天下,丞相还是以前的丞相么?武城候,方将军?呵,却也是个有趣的人物。” 第六十六章 又是一个老阴比 “桓铖,如何,我家长……咳……将军弄出的这火道技术,可还能入了你的法眼?” 亲眼目睹了甘平三人,是如何指导军中士卒们开凿火道,伐木为碳覆盖其中,并且在亲身体会过帐中温暖之后,桓郕这才是彻底服了,同时也是没能够明白了,相比之下更不耐寒的秦军,为何能于寒冬雪原之上,生生耗死匈奴人。 看着桓郕,甘平三人一时间心中也是得意非常。 曾几何时,桓郕与他们一般,都供职于北地秦军之中,同样在蒙恬与公子扶苏麾下抗击蛮夷。 却是不想如今再见,桓郕已是能够独自统领一军的裨将了,想到这里,方才心中的得意,自然便消散无踪。 “唉,我始终想不明白,长……咳……将军为何白日里不直接趁机将北地郡守,郡尉扣下,如此一来也省的在城外吹冷风了。” 低叹一声,甘平抓了抓头发显得十分困惑。 当日云中城下一战过后,方晓便专门找他来告诉他,要多读书,读好书,不要只知道埋头冲锋,好的不学学那项铁蛋的莽劲儿,也要通晓一些兵略。 这才是近来,甘平时常动脑筋的原因,自然他也是问过“长公子”,那项铁蛋到底是何方神圣,而方晓自然只是笑而不语。 “北地郡治纵然城不高,池不深,但内中粮草充足,强攻没有一两个月决然难以攻下,若是贸然扣留了郡守郡尉,岂不是直接挑明了要强下城池? 如此一来反倒让,城中官吏上下一心,只需坚守,待到消息传出,便轮到我方不利……” 一旁王翳闻言,眉头微皱看了侧后方桓郕一眼,他还有一句没说,那便是自“长公子”已然答应了桓郕,不会做有损大秦利益的事情,若是真的扣下了郡守郡尉,再强令攻城,徒增死伤,天知道桓郕会做出何等反应。 “没错,我们可没有这么多时间耗在北地,开春之后,匈奴大单于定会南下,我们还需早早办完事情,回到云中才是!” 听了王翳的话,白翼则是点头附和,便在此时,帐中桓郕却是突然插口,“你们都没发现么?” “发现什么?” 看了一眼桓郕,甘平双眼一瞪,却没发现对方眉宇之间的犹疑。 “北地郡守似乎有些不对,他与方将军之间,好像隐隐达成了什么默契。” 听见这话,三人难免有些面面相觑,看见三人表情,桓郕则是挥了挥手,表示这也不过是自己猜测。 “桓郕这厮,之前不是一副百般不愿的模样么?怎地现如今却变得如此积极?” 正当甘平三人心中奇怪的时候,账外突有方晓的短兵亲卫前来传信,着四人去大帐之中议事。 说是议事,实际上只是方晓单方面的下达军令。 “甘平,我给你千人,你带着他们去将北地城外的水脉挖断,断了城内饮水。” “王翳,我与你三千人,还有此图,你按照图上所画,以硬皮革制成此大喇叭,接下来的时日,你连翻不断的在城外叫喊,务必将城内人心给我搅的稀碎。” “桓郕,北地郡长城军团我不太熟悉,是以需要你在其中挑出数十能够登高走低有绝艺再身之人,待到甘平挖断水脉,你着他们趁着夜色入城,将城内井水全部污染。” 这些军令,除了带人叫喊蛊惑百姓出城之外,都是常规围城操作,三人听罢自然轰然应诺。 说完之后,方晓却又将目光投到了白翼身上,同时将一封由火漆密封的竹管交给了白翼。 “白翼,你带着这封书信,今夜便混进城去,将它交给郅苍。” “唯!” 听见这话,白翼顿时心中一动,同时瞥了身旁的桓郕一眼,“桓氏子不愧是我们之间最聪慧之人,居然真的被他说中了,难怪他能早早做到独领一军的裨将位置。” 正如桓郕所猜测的一般,白日里与郅苍一会,善于察言观色的方晓,自然能够看出这北地郡守与北地郡尉之间的猫腻。 一眼看去,郅苍言语之间谨小慎微,似乎是受制于章偃,但是无论是沉稳的气度,还是恰到好处的提起朝廷、丞相时露出的激动表情,都让方晓能够看出来,这位郡守恐怕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他是在向自己传递信息,替自己开脱,将卡住北地秦军粮秣的锅,全部甩给了李斯与章偃。 详细了解过他的方晓知道,这位两千石怕是又要拿出“绝活”重新战队了。 所以,这才有了交给白翼的那封书信,当然即便方晓猜错了也没有什么,顶多是多费几日的功夫。 到时切断了水源,失去了百姓的北地郡又能坚持多久? 能够接勇猛无双,于万军之中直击匈奴右贤王的白真的职位,白翼自然也有着超凡的身手。 是以传递书信这等小事,对于白翼来说根本没有任何难度,当晚郅苍的书桌上,就悄然无声的多了一管火漆密封完好的书信。 “哦?果然看出来了吗?” 看完书信,郅苍脸上带着微笑,将书简扔进了暗红的炭火之中,片刻之后橘红色的明火燎起,映的他的眸子忽明忽暗,“方将军,我却是有些好奇,你面具之后的那张脸了。” 第二日一早,王翳便带着一千名士卒,手中拿着方晓着他们特质的“皮革大喇叭”,扯着嗓门便开始疯狂叫喊。 内容虽然并不粗鄙,但是千人叫喊,再加上大喇叭的扩音,却是震得北地城上的兵卒们,一个个双眼发花,心中烦闷。 正当此时,他们就看见郡守郅苍大人,一脸怒气冲冲的走上了城头,旋即不由分说,抄起一领大弓,自随身携带的箭囊之中,摸出羽箭,一箭便朝着正在叫喊的都尉射了过去。 瞬息之后,就听城下传来一声大叫。 章偃见此,立时大惊。 “郡守大人,何至于此啊,若是恼了方贼,他真的提兵攻城,你我该如何是好?” “哼!” 却是不料郅苍冷哼一声,当即说道,“说要为丞相尽忠的是郡尉大人,说不要惹恼了方贼的也是郡尉大人,大人你却到底要我如何做才满意?罢罢罢,从今往后,我便如同从前一般,待在府中,做个太平郡守也就是了。” 说完这话,郅苍当即转身便走,也不理一脸懵逼的章偃兀自在风中凌乱,于是被吸引了注意力的章偃与一众士卒,谁也没发现那射出的羽箭乃是夹了料的。 大营之中,王翳早早便拾了那夹了料的羽箭,小跑着来到方晓帐中,将之呈上。 “断水可行,十日献城。” 绑在箭镞之上的帛书仅有小小一片,其上也不过仅有八字,但方晓看过之后,却不由得在心中暗道了一声,“又是一个老阴比。” 没有去理会郅苍要如何做到十日献城,这等善于站队的“老阴比”,定然有自己的办法也就是了,总归不能做了北地郡守数年,连一二可用人手都没有罢? 于是方晓也只当无事发生过,按照自己原本的计划继续往下进行。 时间一日接一日过去,喊话五日之后,北地郡治之中的百姓们,也看出了苗头不对,于是再不犹豫,纷纷出城避难,反正早有“前辈”出城带来消息,说在城外军营吃得饱住的暖,也没啥不习惯的。 到了第七日,甘平终于挖断了城中所有水源,而桓郕也是着人悄悄入城,在每口井中都偷了污染所用的毒药,就算地下有水流交换,起码半月之内,这些井口却是无法是使用了。 这还是顾及到日后百姓还得迁回,否则直接往里面扔些牛羊尸体,那这井水就彻底没法用了。 “混账!” 城内章偃形容枯槁,过去的八九日,恐怕是他人生之中最长的八九日了。 每日里担惊受怕不说,到了昨日还断了水源,章偃已经有一天没喝过水了,他只感觉此时嗓子干的生疼,于是只能骂了一声,便再也说不下去。 “走,与我去找郅苍那个老匹夫,凭什么他能够藏在府中,日日安枕!” 缓了半晌,章偃想起了郅苍,于是难免咬牙切齿,从嗓子中挤出这么一句话,当即带着数个亲卫短兵,就朝着郡守府气势汹汹而去。 “郡尉为何有如此大的火气?” 郡守府内,郅苍脸上带着笑意,虽然口唇之上也有干裂,但情况却是要比章偃好的太多了。 “郡守大人,不嫌过分了么?” “哦?此话怎讲?” “大人你才是北地郡守,凭什么强敌来攻,你却躲在府中安然享乐?” 看着郅苍,章偃咬牙切齿,眼底怒意勃发。 “章郡尉,你莫非忘了?老夫早在数月之前,你带着亲卫大军来此之后,便已经成了摆设了,纵然老夫有心上城督战,如今你那些兵卒,也不会听命与我不是么? 再说了,城外方贼,也不是没有攻城么?所以便是老夫去了,又能如何?” 一边说着,郅苍还一边无奈的摊了摊手,那表情,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你!” 章偃一时间被郅苍噎的半天说不出来话,事实也却如郅苍所说,但章偃却总归是咽不下这口气。 便在此时,郅苍的声音却又再度传来。 “章郡尉,老夫如今却是有一计能够保住北地郡往日的安泰。” “哦?计将安出?”章偃闻言,顿时双眼放光。 “此计简单,只需章郡尉借出一物即可!” “何物?” “大人之首级!” 话音一落,章偃甚至还来不及惊骇,就见眼前突然有明亮剑光闪过,旋即便觉得脖颈一疼,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呵!老夫的爵位地位,也不光是靠站队啊,到底是没有落下了往昔军中搏杀的技巧。” 叹了一声,郅苍长身而起,如今的他有哪里还有之前的谨小慎微的半分神色? 只见这老阴比大笑一声,直接割掉章偃首级,同时传令道,“左右短兵,持此贼首级上城墙传我军令,就说章偃收受盗匪贿赂,欲乱我北地郡,如今已经伏诛。 若想喝水活命,便打开城门,迎接城外同袍入城,彻查蛮夷谍者与盗匪同党!” 第六十七章 颍川大捷,马不停蹄 “报~~,启禀将军,都尉董翳,司马欣,传来军报,此时将兵已然下了许县,鄢陵,如今正向阳翟进军!” “报~~,启禀将军,都尉赵偃,孟玄,将兵拔鄢陵,叶县同样正向阳翟进军。” “好!与四位都尉传我军令,将兵至颍川郡治阳翟,只围不攻,待我中军移至,发石砲、大弩,卓拔此城!” 军帐之中,西乞百里听罢,不由的大笑一声,旋即便着游骑速去传令。 他之所以命令四都尉只围不攻,倒不是怕功劳全被下属抢去了,实在是因为颍川乃是中原大郡,郡治阳翟曾是故韩都城,城高池深。 仅凭四都尉所将之兵恐难轻易拔城。 原来,平定河内张楚盗匪之后,就地修整了半月,西乞百里便等来了李由的大军,于是他便将后方再次托付给李由,再加上有王离在代地镇压燕赵“盗匪”,是以解了后顾之忧的西乞百里,便带着大军,继续向着颍川郡开拔。 西乞百里不愧家学渊源,仅仅出关一月,便仗着军容、装备、士气与家传的战法,打的张楚四散崩溃,如今颍川平定就在眼前,眼看着闹得沸沸扬扬的张楚贼军,便仅仅剩下了陈郡一地。 如今他甚至已经开始幻想,当自己攻灭陈县之后,该以何等姿势斩掉逆贼陈涉、吴广之头了。 与此同时,陈涉正一脸愁容的坐在王座之上。 自从大泽乡振臂一呼,天下云集影从,张楚之火一夕之间似乎便席卷山东,这就让陈涉难免有些沉浸于虚荣之中。 可如今,当正规秦军、秦军宿将自函谷关而出之时,他才赫然发现,自家手下的那些未曾受过正规训练的黔首蔷夫,是多么的脆弱。 “唉!大王,竹竿、草木,又如何能够比得上长矛、踏弩?若大王再如此坐以待毙,恐怕半月之后,张楚将亡。” “子房,如之奈何啊!” 耳边有声音传来,陈涉下意识的抬头,便看见一张俊美如女子一般的面孔在数步之外,带着些许忧愁看向自己。 “良敢问大王,奋勇杀敌、激励士卒、拔城斩将,可有能过假王吴广者?” 听见吴广之名,陈涉顿时皱起了眉头。 在来到陈县之后,陈涉便发现,这位曾经与自己一同举兵的“兄弟”,似乎变得陌生了许多。 从前的吴广,对他言听计从,但如今却变得事事总爱顶撞自己,于是连着莫名生出的忌惮与愤怒,他便虚封了吴广一个假王之名,而后将其束之高阁,闲置投散。 可即便心中忌惮,陈涉却也不得不承认,他麾下最能打仗的将军,便是曾经做过秦军屯长的假王吴广。 眼见陈涉默默点头,张良“嘿然”一笑,在曾经故韩未灭的岁月中,这样的勾心斗角,几乎天天都会在朝堂之中上演。 看着这样的陈涉,张良只想掉头就走,不在与他废话半句。 可是为复韩灭秦忙碌了十数年,他又如何能够眼睁睁的看着张楚就这般倒下了? 如今这天下,虽然闹得沸沸扬扬,但真正成了气候的,也便只有张楚。 楚地项氏、齐地田氏,赵地李氏,纵然同样杀官反秦,可势力却还弱小,根本无法与秦正面相抗,所以张楚现在不能倒,起码不能在这时倒下。 若是倒下,天下反秦之火,恐有熄灭之危。 “大王,如今张楚危如悬卵,若在再猜忌同袍,恐怕社稷一夕将亡。” “子房,你也莫要欺我,便是让假王重新将兵,难道以蔷夫黔首,竹竿草木又能敌过虎狼不成?” 听见此话,张良眼底鄙夷之色一闪而逝,世人皆夸张楚王陈涉有勇有谋,但在亲自接触之后,张良却发现,此人或许有些志向,但却心胸狭隘,目光短浅,反倒是那假王吴广,却实在是一位英雄好汉。 可这张楚也便仅仅如此了而已,无论陈涉、吴广,在张良看来,皆无成王灭秦之气量。 “大王,若是我说,如今楚地项梁还有那沛县刘季,如今早已悄然到了东郡与砀郡又如何?” “什么?” 听见这话,陈涉脸上顿时露出大喜之色。 砀郡与颍川郡相邻,而那东郡往西则是刚刚被秦军攻占了的河内郡,若是故楚项氏的大军,真如张良所说,突然出现在东郡与砀郡,那么自己张楚大军只要自陈县而出,与项氏三面夹击,那么秦军定然会腹背受敌。 届时自己非但可以趁机收复颍川河内,说不定还能以反秦盟主的身份,继续西进攻陷上党、河东、三川三郡,而后西叩函谷兵临咸阳! 想到这里,陈涉只感觉心底原本已经有些熄了的火焰,再度燃烧了起来。 当然,那什么沛县刘季,自然被他轻而易举的忽略了过去。 “大王,你难道就不好奇,为何项氏与沛县之兵,能够轻易便跨越数郡,出现在东郡与砀郡?要知虽然如今天下皆反,可到底各地还有秦人郡尉将着郡治秦军,四处镇压。” 看了一眼陈涉,张良默默摇头,对于此人,他实在是失望透顶。 “还请子房教我!” 不过到底,陈涉却还知道礼贤下士,知道尊敬信重这位自“韩”而来的“客卿”,随后就见张良自袖中拿出一封军报,接过之后只是一眼,陈涉当即便喜上眉梢。 “大王,此战过后,秦军必败,良如今便先替二人请功,其一便是故韩衡阳君韩成,其二便是故魏宁陵君魏咎,正因此二人密谋起事,是以东郡、砀郡故韩、故魏之地,方才旦夕可下。 是以,良请盟主应允,此战过后,复立韩、魏,并以韩成、魏咎为王。” ………… 正当西乞百里大杀四方志得意满,却丝毫不知一张由张良牵头织就的大网,已经悄悄向他笼罩过来的同时,方晓却是带着两万秦军离开了北地郡。 有善于站队的“老阴比”郅苍作为内应,北地郡治在被围困十天之后,自然便重新归属于了“武城候”麾下。 作为“交换”,方晓并没有为难郅苍,而是继续让他做他的北地郡守,同时也给他安排了一位新的郡尉。 这郡尉不是旁人,正是北地郡长城军团裨将桓郕。 桓郕也是聪明人,十几日相处下来,通过察言观色以及与甘平等人日常交流,他却是“已经”猜出了方晓面具后的真容。 而在发现这一点后,方晓也没有再隐瞒,在进入北地郡治之后,便十分大方的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当日,于密室之内,桓郕满脸激动的朝着方晓下拜,表示效忠,同时他也以桓氏之名起誓,绝不学自家大父桓齮,行背弃大秦之事。 于是,这才在方晓离去之时,在麾下这才多了两万北地长城军团的秦军。 当初出九原之时,由于不愿张扬,免得被咸阳的谍人探了行踪,这才没有多带士卒,现在多了两万秦军,也自然是为方晓收拢陇西增添了数成信心。 北地与陇西之间,足有上千里的路程,再加上越是往西,便越多黄土戈壁,气候也愈发的恶劣,纵然如今已经快要立春,但却依旧是天冷路难行。 北地的冬,总是要比关中、山东等地,来的更加长一些。 在路上又耽搁了两三日的功夫,方晓与他的两万骑军,终于进入了陇西郡的范围之内。 可是还不等方晓等人去到陇西郡治,堪堪行至兰干县,便遭遇到了一群预料之外的敌人。 那是一群右衽披发,脸上纹着文身的蛮夷。 他们发现这些蛮夷的同时,蛮夷也发现了他们。 于是接下来的事情便很简单了。 蛮夷兵少,正在纵马烧杀抢掠屯田的蔷夫黔首,突然见到一片黑压压的秦军出现,也许是抢掠的上了头,他们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逃走,而是冲锋。 随后,这些蛮夷便被感到十分不可思议的甘平,率领五千长城精骑,一个冲锋便冲的四散奔逃,随后又被王翳率领一万大军,团团围住。 整个战事仅仅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当白翼押着蛮夷首领来到阵前,方晓甚至都来不及找寻当地幸存者,询问此地到底发生了什么。 “什么?你说这些蛮夷是从临兆方向,绕过了长城,这才来到了兰干县左近?是冒顿?他们穿过了河西走廊,入侵陇西?” 看着下方向自己回禀的白翼,面具后方晓的眉头几乎皱成了一团,同时,他便脑补出了最坏的可能性,可接下来白翼的话,却让方晓悬着的心放下了少许。 “回禀将军,不是匈奴,这些蛮夷乃是盘踞在河西的羌人,据俘虏所说,由于缺少牛羊,为了生计,这些羌人举族南下。 十日之前,羌王带领八万骑兵,突破了陇西长城,正与四万长城秦军在临兆对峙,也是因此他们才狂悖无知,自认可力战秦军,不自量力向着我方发起冲锋。 而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羌人,趁乱冲入了陇西,如今这些该死的蛮夷,正在陇西各处肆虐,已然不知道有多好不容易屯戍出来的良田,被他们践踏掠夺,又有多少秦人百姓,被他们肆意虐杀!” 第六十八章 陇西乱象,百里大败 此次带着心腹离开九原,为的便是收复北地三郡,如今上郡、北地郡已经被他牢牢攥在了手中,可原本料想内,最简单的陇西郡,却因为羌人南下,而突然变成了此行最难的一关。 伸手入怀,捏着李信亲笔手书,方晓也不由在心中暗道了一声“人算不如天算。” 如今已经是离开兰干县的第三日清晨,这三日来方晓与他的两万大军,几乎马不停蹄,但相比于进入陇西郡前,他们的行军速度可不止慢了一星半点。 现在的陇西郡,几乎已经成为了羌人的后花园,各县的县令、县尉,只能做到守住自家城池,而至于城外如何,他们全然无能为力。 短短的三四百里路,甘平三都尉,便率军已经斩杀了数千羌人,可由于此行未曾携带连弩器械,无法进行“火力压制”,久战辛苦,是以士卒多有疲敝,若再疾行而进,恐怕不等到达临兆,他麾下的两万人马,就得出现大规模的非战斗减员事件。 届时,面对困住了长城军团的七八万羌人,方晓的疲敝之兵,也不过送菜而已。 “甘平,前方何地?” 战马之上,方晓眉头微皱,随口发问。 “将军,前方将至渭源。” 由于多了两万“外人”,是以三人这一路上对方晓,也改了称呼,毕竟人多口杂,若是这消息传出去,恐怕这北地长城数郡,立时便会乱作一团。 “渭源,渭源。” 轻轻念叨两声,方晓不知为何,这两日总是感觉有些心神不宁。 “白翼,带着你的千人队,做好准备,以防前方有诈。” “将军,不至于罢?区区蛮夷罢了。” 甘平、王翳闻言,齐齐一愣,但身后白翼,却是领命打马而去。 约莫两个时辰之后,暮冬炽烈的阳光照耀之下,一座不大的城池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然而仅仅看了一眼,便是方晓这个穿越者,都不由的死死咬住牙齿,眼底满都是愤怒。 这城池乃是以夯土铸就,宽不到一里,高却也不过三丈,称不上宏伟,但可以给予居住与其中的百姓十足的安慰。 可如今,这座小城城门洞开,滚滚浓烟自城内冲天而起,寒风吹过,刺鼻的焦尸恶臭,便止不住的往所有人的鼻子里钻。 而在城门之上,还隐隐可见十数颗披散着头发的人头高高悬挂。 这显然是羌人的杰作,但即便烧杀抢掠,却总归不能连一个活人牲畜,都不留下罢? 是以这荒原之上的小城,怎么看怎么奇怪,便是一项莽撞的甘平,都看出了其中定然有诈。 这念头刚刚生出,耳边就有人喊马嘶传来,渭源小城四方城门之内,黑漆漆的一片羌人骑军,口中打着呼哨,当即冲杀而出。 除此之外,于秦军左右侧后,同时有喊杀声震天,顷刻之间,方晓与他的两万秦军,便被早已埋伏在此的羌人包了饺子。 “这些羌人,似是早已知晓我们要来?” 眼底疑惑一闪,可坐在马上的方晓,却是丝毫不乱,手中领旗一挥,军令接连而下。 “王翳,速带万人,以辎重大车构筑营垒战阵,外接长矛,内设踏弩!” “甘平,带着你的五千精锐骑军,于我将旗之下听候调遣,只待我将领一下,你便率众冲阵。” “白翼,率领你的族人,随时待命,无我军令,切不可轻举妄动!” “唯!” 大战一触即发,麾下三名都尉,领了将领匆匆而去,少倾,便有人呼马嘶之声不绝于耳。 坐于战马之上,方晓握着马缰的掌心却不知在何时已被汗水浸透。 如今他率领的并非他一手带出,配备了连弩、马登、高马鞍的精锐骑军,纵然对手不如曾经的匈奴强大,但看着打的如火如荼的战场,方晓也是不由的心中忐忑。 “到底是谁泄露了大军行踪?” 死死的盯着战阵,方晓心中满都是疑惑。 “这些秦军,是从哪里来的?莫不是北地、上郡甚至九原得知了陇西战事,这才派遣大军前来相助,但却不想误入了羌人留给我们的埋伏?” 两三里地外,一座不算高的黄土岗上,披散着头发的义渠朾鈞,死死的皱着眉头,看着满目烟尘,口中兀自喃喃自语。 “君上,我们上吗?” “现在还不是时候,毕竟我方人少,待到秦军将羌人牢牢引住,我等再打起秦旗发动冲锋也是不迟!” “是!” 挺着身旁人咬牙切齿的声音,义渠朾鈞却是不由的哈哈大笑,“小子,就这样,憋着心中的恨意,片刻之后,你自可去亲手斩杀羌狗。” “羌人,不过如此!” 方晓双眼微眯,看着羌人骑士,便连王翳仓促步下的辎重大车阵势都无法破开,一时间紧张的心情不由的得到了舒缓。 秦军的战阵天下无双,即便不是九原精锐,但实力同样不容小觑,交战不过小半个时辰,阵前便已丢下了成百上千具人马尸身。 “踏弩!放!” 王翳不愧为频阳王氏所出,即便军阵韬略不比王离,但却也要比甘平那“夯货”法度森严不知多少。 有他指挥步卒车阵,方晓自然可以将心放到肚子里去。 可只守不攻,总归不是法子,羌人兵多,仗着马力,若是久战秦军总会有失。 抬头扫了一眼,便见层层叠得的羌人军阵之后,一杆大纛随风飘扬。 “藏这么深?这羌人的首领,是怕死呢还是想玩一手三十六计之诱敌深入?” 眼底有冷光闪过,口中却毫不犹豫的下令。 ”王翳,变阵,着士卒持盾举矛,将阵势向前压上百步!” 眼神冰冷,方晓找回了曾经云中城内面对匈奴的感觉。 一声令下,一万秦军步卒,组成战阵,顷刻之间长矛如林耸立,战吼高亢,冲天而起。 “风!风!风!大风!” 以战吼为凭,每当落下,秦阵中便有踏弩如雨飞射。 但对面羌人到底蛮横,同样不甘示弱,冒着秦军踏弩,或是挽弓齐射,或是持矛冲锋。 这小小的渭源城前,杀得尸山血海,怒吼震天。 “又退了? 王翳,着步军再次向前,给我狠狠挤压他们的冲锋空间。” 眼神不离那大纛须臾,方晓的声音之中满是冰冷与强大的自信。 “甘平,带着你的五千精骑,绕袭敌军侧翼,敌军若退,你便持矛执盾,不要与敌纠缠,只是朝着那大纛冲锋,能做到吗?” “愿为将军效死!” 听见“长公子”终于想到了自己,甘平顿时乐的眉开眼笑,口中轰然应诺,当即带着精骑挽弓持矛冲出了军阵。 “果然!又退了!” 看着五千骑军如同饿虎下山一般,直扑大纛,顷刻之间便陷入重重敌阵之中,可与此同时,那杆大纛,又再度往后退却,方晓嘴角的冷笑一时间更加浓烈。 黄土高岗之上,义渠朾鈞遥望战阵,一时间眉头大皱。 “这支秦军统帅到底是谁?莫非就连如此粗浅的计策都看不出来,亦或者是自信的太过鲁莽,真以为能以少胜多? 看那骑军冲锋,此时虽然勇猛,但待马力泄了,定然得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阿虎、阿豹,带着你们的人上马,速速杀入敌阵,若是再晚,恐怕这支秦军,就要全军覆没了。” 稍一思忖,义渠朾鈞翻身上马,口中喝了一声,当先绝尘而去。 “白翼,你准备好了吗?” 并不知道有援军正向自己赶来,方晓只是一挥手,当即便将手下的王牌直接放出。 这一千玄甲精骑,冲过东胡,杀过匈奴,便是连右贤王挛鞮衍拏,都曾被此军所慑,而后被故精骑都尉白真,一矛穿胸而过。 此时蛮不讲理的冲入羌人的军阵之中,当着便如怒龙入海。 那些原本或是在与王翳拼杀,或是在对甘平的五千精骑,围追堵截的羌人,看见玄甲精骑,便不由的张大了嘴巴,甚至还有的居然楞在当场。 他们和曾见过如此恐怖的骑军! 休说这些羌人,便是正在率军赶来的义渠朾鈞,冲到阵前,看到那于战场之中横冲直撞,无人能挡的“黑龙”之后,也是惊得两眼发直。 但这位义渠族的主君,到底还是有见识的,稍稍一想,便明白了此军主将的用意。 “秦人凶猛,首领败了!速速追随首领,逃命去啊!” 于是听他扯开嗓子高声以羌话大喝不休,而那些羌人于混乱之中,听见这喊话之后,一个个顿时显出慌乱之情。 旋即扭头看去,只见果然自家首领的大纛,在不断后撤,眼看着就要撤进渭源城中。 “这怎么与之前说的不一样?” 发现了这一点,浓浓的恐慌之情,顿时占据了这些羌人的全部心神,之前的悍勇井然,如今居然全部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则是战意全失,一个个只想赶紧调转马头,跟着自家首领速速逃命! 毕竟,眼前这支刀枪不入的骑军实在是太可怕了。 ………… “败了?败了?” 咸阳城丞相官署之内,李斯目光无神,双手颤抖的捧着一分军报,口唇微张之间,便是有诞水留下,居然也丝毫未曾察觉。 战报自是三川郡守李由所写,其中简要的记述了西乞百里拔阳翟一战的大概经过。 据战报所书,当日西乞百里将十万大军,将颍川郡治阳翟团团围住,不为别的,只因那郡治之中盗匪打的旗号乃是一面吴字大旗。 于是为了诛灭匪首,西乞百里当即下令攻城。 可让西乞百里没想到的是,之前几乎一触即溃的张楚贼军,在这阳翟城内,却便的悍不畏死。 光是一座城门,秦军与贼军,便来回争夺了十来日的功夫。 及至第十五日,西乞百里亲自督战,终于一战攻陷阳翟东门,可是还不等他率军杀入城中,自战阵南方,突然又有数万贼军打着“吴广”旗号,趁乱从背后掩杀。 若仅止于此,纵然会有些折损,但西乞百里依旧不会大败,甚至当他稳住阵脚之后,还犹有余力反击贼军。 可是让西乞百里万万没想到的则是,正当他准备反击之时,自阳翟城东,有一支身着火红衣甲,数量不足万人的车骑朝着他们发起了冲锋。 并且更让西乞百里无法接受的是,他麾下的精锐战卒,甚至不能挡这队车骑片刻。 仅仅眨眼的功夫,都尉赵偃的大旗便即折断,随后在西乞百里夹杂着绝望与震惊的目光之中,都尉孟玄的大旗便再度折断! “啊!气煞我也!项!项!逆贼项梁,我与你势不两立!” 第六十九章 驱除鞑虏,保家卫国 “彼其娘之,真是倒霉连喝凉水也能塞牙缝。” 坐在马上,远远的看见有一支打着秦旗的大军冲到阵前,方晓张嘴就是一句大秦朝国骂,此时他又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是替这支大军踩了个地雷。 恐怕这些人,才是渭源城内羌人设下埋伏的主要目的。 纵然羌人人多,但被玄甲精骑冲破了胆量,再加上义渠朾鈞的援兵,渭源城外的这场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 验明身份,两军主将于阵前相会,可仅仅只看了一眼,方晓便认出了来人是谁。 “义渠朾鈞,当代义渠族的族长主君,世代居于陇西,半秦半胡,陇西郡最出色的大秦骑军,除却李氏之外,便要顶数义渠族的战士了。” “将军认得我?” 扫了一眼正在收尾的战场,义渠朾鈞微微皱眉,眼前这带着金属面具的将军让他想起了方才自九原传到陇西的消息,可除此之外义渠朾鈞却还是觉得这人的身形做派,似乎与一位他所认得的故人有些相似。 “义渠朾鈞之名,威震陇西,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将军谬赞了,方将军一战歼灭匈奴右贤王部二十万,才真是威震天下,今日之事末将还要多谢将军才是!” 经过简短的商业互吹,很快便进入正常交流阶段。 方晓之所以能够认得义渠朾鈞,实在是因为这位义渠族的主君,与扶苏之间,有着一丝“难以启齿”的血缘关系。 曾经秦昭襄王的母亲宣太后,便与当时纵横陇西的义渠国国主有着一段“不能说的公开秘密”。 虽然最后华阳太后为了大秦安稳,到底是绝情弃爱,将义渠国主诱杀在咸阳宫,但是却为这位国主生下了两个儿子。 而这两个儿子中之一便是如今大秦义渠族的先祖,是以这义渠朾鈞身上,也流着一丝楚人血脉。 而扶苏的母亲也是楚人,若要细算血脉,却与宣太后一般,都是芈姓熊氏也就是楚王旁支。 是以当初扶苏来到北地出任监军之后,可没少与义渠朾鈞来往。 “将军可是要往临兆、狄道去解救长城兵团?” 再次将目光,自玄甲精骑身上收回,义渠朾鈞半是赞叹,半是询问。 “义渠君不去吗?” 纵然从前相识,但如今形势不同,方晓自然不可能轻易亮出身份,只是看着一地的尸骨随口反问了一句。 “羌人来的毫无征兆,陇西各处都遭了胡祸,便是我义渠部,都因此而折损了许多财货青壮,这般大仇自然是要报的,可奈何人手实在不足,如今将军自九原而来,我自然是要随着将军前去杀敌的!” “好!那你便带着你的兵马与我一同上路!” 没有多余的废话,方晓当即命令收拢战死者尸身,先就地掩埋做好标记,留待光复陇西,再带回故土安葬。 而这一做法又是将一众义渠部看的啧啧称奇,而北地郡秦军早在前些时日,得了王翳等人的宣贯,并且知道了这做法的真实性,再加上打了胜仗,于是一个个自然士气高涨。 “将军,甘都尉回报,他在渭源城内发现了数百幸存黔首。” 正待行军,突然有游骑上前禀告,方晓与义渠朾鈞闻言,顺着声音看去,果然见数百衣衫褴褛,眼中充斥这茫然与仇恨的黔首,被甘平自城内解救了出来。 看了一眼黔首,义渠朾鈞的目光便落在了方晓的身上,似是想要看看,这位让他总有莫名熟悉的将军,到底会如何处置这些黔首。 “若是那人,恐怕会仁心发作,直接带着这些累赘一起上路罢?” 这想法刚一升起,突然便见身旁方晓打马越众而出,耳边有阵阵马蹄声传来,黔首们麻木的眼神之中,露出一丝惊骇,有胆大的抬头看去,就看见一位骑着大黑马,着玄色衣甲带着金属面具的将军,出现在了自己等人的面前。 “你们甘心吗?” 声音传入耳中,可这数百黔首,却依旧麻木不仁,失去了一切,他们似乎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力量。 “土地被践踏,房屋被烧毁,亲人子女,在眼前被侮辱杀死,你们不恨吗?” 方晓的言语十分平淡,可这样的话语,落在耳中,这些麻木的黔首,却渐渐的开始咬牙切齿。 “很好,看样子你们的卵子还在,没有被那些蛮夷的马蹄踩爆。” “羌人!是了!都是羌人!” 逐渐,有人咬牙切齿,红着眼睛口中喘着粗气,脸上的麻木渐渐消失。 “你们既然心中有恨,难道就不想报仇吗?” 方晓冰冷的声音,便如同魔鬼的诱惑,一点一点挑动着这些黔首内心深处的渴望。 “复仇!” 也不知是谁率先怒喝了一声,便冲到了距离他最近的一具死尸旁边,抄起落在地上的弯刀,发狂一般的不断击砍凌辱着这已死的羌人。 人的情感一旦被挑动起来,就极易传染,很快这数百黔首,便都红着眼睛,找寻尸体开始发泄心中的怒火。 “甘平!制止他们!” 一声令下,顿时有秦军上前,缴了他们的刀兵,片刻之后,这些黔首们,便咬着牙齿,死死看着发号施令的方晓。 “愤怒吗?仇恨吗?但是你们把力气用错了地方。” 同样冰冷而没有起伏的声音传来,方晓伸手一指北方,稍稍提高声音,“北边,临兆、狄道,有的是活蹦乱跳的羌人,你们若是有胆子,便与我大军一起北上,去杀他们!” “好!我们愿随将军北上!” 从一片乱糟糟的应和,逐渐变得整齐,数息之后,这数百衣衫褴褛的黔首,就已经变成了揣着仇恨的厉鬼。 “咔嚓。” 一声闷响传来,黔首们扭头看去,却是打扫战场的军士,将已死的蛮夷头颅斩下。 看到这一幕,这些黔首们愤怒的眼光之中,又出现了一丝别的东西。 “斩敌酋首,即可得爵,此乃秦二十军功爵之制!” ………… “杀!杀光他们!” 骑在马上,紧紧握着手中长矛,一矛便捅死了一个惊慌失措,乱窜不休的羌人,伸手抹了一把落在脸上的鲜血,旋即放入口中一舔,张二十八的脸上出现夹杂着快意、解恨与犹自不能满足的表情。 “孺子,你的亲人是否也死在了羌人手下?若是如此,便随我家将军,一同北上,斩杀蛮夷,报仇雪恨! 而若是没有,我家将军也说了,秦人的土地,不容蛮夷践踏,你若有心,便与我们一同驱除鞑虏,保卫家园! 光复陇西,自可得土地爵位,届时无家者可重建家园,有家者则能光耀门楣!” “好!我愿与你同往!” 这样的事情,在每每击破羌人之后,都会上演,那来自渭源县的数百黔首,几乎成为了最好的宣传人员。 也正是因为这样,又过了三五日的功夫,当秦军来到临兆西南五十里地安营扎寨的时候加上义渠朾鈞的近万人,方晓的麾下已然聚集了将近四万的大军。 其中大几千,都是一路行来,收敛的黔首流民。 这样的情况,自然在方晓的预料之中,当日在渭源城下以言语挑动,利益收敛,除却不忍让看着这些黔首麻木的死在寒风中之外,为的也便是得到更多的兵员。 当然这些黔首能够这么快的形成战力,也要多亏了塞北苦寒之地,民风悍勇,几乎人人都是出色的骑士的缘故。 暮色渐临,看着坐在主位之上的方晓,义渠朾鈞一时间心中恍惚,无论是玄甲精骑,亦或者是收敛人心的手段办法,这位将军给他的惊喜实在是太多了。 开战前会议,几乎成为了方晓的习惯,而与此同时,羌人的金帐之中同样灯火通明。 散出去的族人,被突然出现的秦军杀得七零八落,掠夺来的牛羊财货,也一股脑的丢失,这让羌王有些难以接受。 此次南下,他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掠夺人口、牛羊财货以供过冬,是以这才倾全族之力,困住了秦军。 原本形势一片大好,但怎奈却是被一支突然出现的秦军所破坏了。 “大王!要不然,我们撤吧?” 麾下一支部落的小王,脸上有着明显的忧愁,即便困住了临兆内的秦军,但想要吃下他们,对于不善攻城的羌人来说,无异于痴人说梦,而背后又有秦人援军将至,此时撤退,也是理所当然。 “撤?” “是!大王,我们撤吧,已经有太多的族人死在秦地,这秦人比匈奴人还要可怕啊!” “再说,死了这么多族人,我们的粮食,也足够撑到春天了。” 帐中你一言我一语,一时间乱作一团。 于是手中握着心爱的金杯,羌王也有些犹豫了。 可就在此时,大帐之外突然有阵阵骚乱传来,随后便是牦牛号角响彻云霄。 “敌袭,敌袭!是秦人,速速上马,列阵,杀敌!” 到底是羌王直属,军容整齐,反应迅速,远远的听见如雷的马蹄与划破夜色的明亮火光,整个羌人的营寨便动了起来,片刻之后,羌人便弯刀出鞘,大弓上弦! “秦人阴险,居然来的如此快!幸好本王早有准备!” 坐在战马之上,感受着如刀一般的冷风,同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临兆城,羌王当即便要下令后军严防城内秦人冲出,可便再此时,让羌王无法置信的一幕发生了。 白翼坐在战马之上,手中紧紧握着长矛,这杆长矛,正式当初白真“定死”了右贤王的那一杆。 身后一千玄甲精骑,融入夜色便如同黑夜本身生出的一条巨龙! 玄甲精骑冲阵,不遇强敌,一向不发战吼,如雷的马蹄声,便是能够摧敌肝胆的最好战吼! 铁骑过处,羌人们纷纷惊恐的大叫,旋即或是被一箭射死,或是被长矛挑落马下,却总归都逃不了被踏成肉泥的下场。 有这几可称得上是天下无敌的骑军做箭头,羌人一触即溃。 只是顷刻之间,白翼便在羌人的战阵之中,撕出了一条血腥的大口子。 而在他身后,无论甘平、王翳亦或者是义渠朾鈞的骑士族人,都杀得酣畅淋漓。 “这不可能!这是什么!?” 看着纵横无敌的黑色长龙,羌王眼底有浓浓的恐惧生出,他突然想到当日那位来自大秦的策士所说的话,“这时代,变了?” “呼!” 蓦然,耳边一阵呼啸传来,紧接着胸口一疼,羌王便不由自主的被大力带着向后飞出,旋即“碰”的一声,被死死的定在了地上! “羌王已死!” 百步之外,坐在战马之上的白翼,“呛啷”一声抽出腰里的铁剑,砍翻一个震惊的无以复加的羌人,用从义渠朾鈞那里学来的羌话,高声爆喝! “咔嚓!” 又是一声让羌人本阵惊恐的脆响传来,随后那杆代表着羌王的大纛,便逆风而倒。 身后,临兆城门陡然洞开,黑压压的秦军,踏着战吼,雄雄而出! 第七十章 波云诡谲,重返九原 “好!爱婿之法果然奏效!” 郎中令府内,一手捧着一卷奏疏,另一只手则是不断的在大腿上轻轻拍击,赵高那白净的面颊上满都是喜色,而在他对面,陈平嘴角微微带着笑容,“低眉顺眼”侍奉在一旁。 那封奏疏陈平已经看过一遍,甚至早在奏疏送来之前,他便已经知晓其中内容。 奏疏乃是武城候王离着人直接自代郡送到郎中令府的,其中内容无外乎是近日来北方秦军的几次大捷,除此之外,奏疏之中还非常隐晦的提到了上郡、北地郡以及陇西郡的“战事”。 其中写道上郡、北地有盗贼聚集,如今已然被秦军击破,只是可惜北地郡尉章偃,为国捐躯。 而至于陇西郡的羌人之乱,自然如实上报,并且在奏疏之中,而在最后武城候则是“恳请”郎中令代表天子,委派新的郡尉郡守,前往北地。 上郡、北地郡其中猫腻如何,赵高自然一清二楚,“王离”拔除了李斯的亲信么,他赵高只有欢喜的份儿。 如今整个大秦都知道,任何人物、奏疏想要面见、上呈二世皇帝,都必须经过郎中令赵高,是以武城候王离这般的做法,在任何人看来都是在正常不过的操作,并且稍稍晚了一些,还有一封同样的奏疏被送入了丞相府。 如此一来,这大秦之中,便没有任何人会去指摘王离的不是,再加上王氏的爵位尊荣,都不会有人多想一分。 可旁人不多想,却不代表赵高不会多想,即便赵高不多想,陈平也会让他多想。 这封奏疏在如今的赵高看来,便是武城候向他示好的一份“投名状”,当然说投名状可能分量太过重了一些,但这并不妨碍陈平将赵高往这个大坑里带。 “恭喜妇翁,贺喜妇翁,武城候国之干城大军镇于外,蛮夷宵小闻风而遁,妇翁主于内,朝堂之上一片安宁!” 陈平何人?老阴谋家了,再加上疑似学过“捧哏”,是以忍住恶心之后,这马屁拍起来,听得赵高的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了。 “哎哎!贤婿莫要乱讲,老夫不过郎中令而已,连九卿都不是,如何能称得上内主朝堂?大秦朝堂真正的栋梁,还要看丞相李斯啊!” “李斯?” 陈平冷笑一声,毫不客气的“直言”打断了赵高的言语。 旋即“义愤填膺”道,“老匹夫耳,他上辜负先帝不能辅佐当今天子,下不能安抚庶民百姓,导致天下盗匪四起,又如何称得上一句国之栋梁?” 说到这里,陈平渐渐压低了声音。 “妇翁,你可是听说了,李斯看好的西乞百里,在山东为贼寇大败,十万秦军精锐,被项氏与逆贼陈涉的联军,杀得血流千里,能逃出生天者,十不存一。 恐怕这消息早已经到了丞相府,只是咱们这位丞相大人,一直压着罢了!” “这话,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赵高脸上的笑容,已经出卖了他内心的想法。 “寺人,国之将亡,居然还笑得出来。” 陈平,老演员了,心里骂了一声,但脸上却是声色不动,“妇翁,这样泼天的事情,又岂能瞒得了天下?如今恐怕也就只有咸阳内宫之内的天子不知了罢。” 说到这里,陈平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了起来,即便身处于暗室之中,他居然也是先四下顾视了一番,旋即这才非常隐秘的做了一个横切手掌的动作。 “妇翁,你看,要不要趁此机会,在天子面前彻底扳倒这位大丞相?” 正在陈平隐在暗处,想方设法的挑起赵高与李斯的争斗的同时,丞相府中,李斯同样看着那封来自代郡的奏疏,眉头不由的皱成了一团。 如今西乞百里大败,他却是再也没了当初因为得了北地捷报,便兴冲冲的借之前去面见二世皇帝的心思了。 这次的西乞百里,乃是他亲自举荐,如今大败,生死不知,李由在河东郡也被逆贼袭击,不得已之下退回三川郡固守,以至于本来已经渐渐消弭下去的逆贼声势,突然又有了席卷天下之势。 甚至在来自李由的最新一封的奏报之中还说道,逆贼陈涉居然僭越行使天子之权,在陈县大肆行分封之事,一夕之间,魏咎被封为魏王,韩成被封做韩王,项氏拥立的那个傀儡楚王,也被陈涉正了名分。 甚至在遥远的赵地与齐地,陈涉都遥遥封了赵歇为赵王,田儋为齐王,一时间除却燕国仅仅封了个蔵荼为大将军之外,故六国王室居然如雨后的萝卜一般,不要钱似的冒了出来。 看着一手缔造的郡县制度逐渐崩塌,这让李斯气的数度几欲昏厥。 然而气过之后,心中则是有深深的恐惧生出,特别是如今北地大捷的奏疏送到,这样的恐惧又在心中被放大了无数倍! “西乞百里乃是老夫亲自举荐,如今大败,定然会牵连老夫,难道李氏的荣华富贵,要在一夕断绝?” 想到这里,李斯眼中顿时有厉色闪过。 “老夫果然没有看走了眼,王离这厮,果然处心积虑,不过也好你声势越是浩大,老夫便越有办法治你。 来人,笔墨伺候,老夫这便要上表天子请罪,同时请武城候亲自将兵南下平叛!” ………… 咸阳城内风起云涌,而陇西临兆则是一片喜气洋洋。 如今的陇西太守,正是李信之父李忠,而驻扎于陇西的长城兵团裨将,则是义渠朾钧的族兄白骉。 这白骉便是宣太后为义渠国主生下的另一个儿子的后代,这两个孩子,宣太后一个让他归宗,带着义渠人归附大秦,而另一个则是让他做了彻彻底底的秦人。 “这位裨将白骉,怕不是武安君白起的忠实粉丝,所以在为自己选氏的时候,这才选了白罢?” 这样的吐槽其实非常接近真相。 而由于李忠以及白骉的存在,所以在打败羌人之后,收拢陇西郡,根本没有耗费什么功夫。 可是自羌人口中得到的一则消息,却是让在场的所有人,心中都是一沉。 “李大人,诸位,你们怎么看那羌人假王的说法?” 郡守府内,众人依次落座,出于尊奉武城候符节,隐瞒了身份的方晓,却也是被推到了主位之上。 “很可能是真的!” 白骉与义渠朾钧对视一眼,旋即后者便郑重开口。 “北方虽然严寒,春天来得晚,但如今已然入了三月,祁连山与阴山脚下的冰雪,已经有了渐渐解冻的征兆。 而大草原上的鬣狗,甚至都开始逐渐出外觅食了,冒顿一向狼子野心,想要重夺河套平原,如今率先派遣麾下左贤王试图打通河西走廊,自狄道入阴山,也是十分有可能的。” “老夫同意义渠将军的说法。” 李忠闻言,抚须颔首,在正式场合,可没有什么义渠君,有的只是大秦将军义渠朾钧。 “笃、笃、笃。” 伸手轻轻叩着座椅扶手,面具后的眼神中没有忌惮,有的除却浓浓的战意之外,还有一丝隐藏的极好的玩味笑容。 被穿越到这个世界不长的时间,他已经有些爱上了这样异彩纷呈,日日都有挑战的新生活了。 当然,这个老挂比内里的从心与怕死,却是从未忘却分毫。 厅内的气氛似乎因为匈奴左贤王即将将大军十数万南下而显得有些压抑,可方晓却是突然笑了一声,旋即一挥手自信满满的说道,“诸位无需担心,此事早就在武城候意料之中。 如今,已有两位不世名将在赶来的路上了,即便那匈奴左贤王不来,两位将军,也会亲率大军,出狄道通河西,收服羌人,联合大月氏,而后自背向给匈奴人狠狠一击!” “果真?” 众人闻言,脸上顿时露出惊喜神色。 “不过敢问将军,可是要亲自将兵出塞?”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啊!草原上那么危险,你让我去,是想谋害朕吗?” 否认三连险些直接出口,但最后也只是“胸有成竹”的轻轻摇头,旋即缓缓说道,“郡守已然猜到,其一便是李信将军,而另外一位则是李信都颇为赞叹的韩信将军。” “韩信?可是那位以五千之众击破东胡,又以一万五千数次困死了挛鞮衍拏十万逃兵的韩信都尉?” “正是韩信,不过他已然是将军而不是都尉了!” 如今的韩信,在北地秦军之中,也算是搏下了不小的名声,听了此二人之名,厅中的压抑气氛顿时一扫而空,逐渐变的轻松起来。 方晓表面上在应付着众人,但心中却是若有所思。 此次西行,让他真正意识到了,曾经因为兴趣而看过的一本“屠龙术”中一句话的真正意思,“要到人民群众中去,人民群众的力量,才是真正的力量,但在这之前,必须要让人民知道,他们为何而战。” “太祖,果然英明神武,屠龙术第五卷,真正是不世奇书。” 内心赞叹,再琢磨着怎么将之用于实践,而表面上,则是冷冷的看着半跪在厅中的羌人假王。 当日,羌王被白翼一矛定于马下,他可没有挛鞮衍拏的逆天运气,当场就被一矛定死,在加上秦军前后夹击,八万羌人顿时四散崩溃。 在经过了一夜的追杀围捕之后,直到如今,甘平这才前来缴令,同时又将这位假王提了上来,准备处置一番。 若按大秦的规矩,这七八万的羌人俘虏,恐怕各个都逃不了被坑杀的命运,只是方晓却并不想这么做。 倒不是他圣母病发作,而是就这样将他们杀死,未免有些太过浪费。 被他们践踏破坏过的陇西,正待重建,将这些免费劳动力投入重建工作,岂不是正好适用?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必然是将他们训的服服帖帖。 无他,方晓再次祭出了威逼与利诱两门法宝。 除却劳役之外,方晓依旧给了他们与乌桓、挞抜庋敊相同的条件,去王号、称臣、纳质子、上贡,以换取后人的秦人身份、爵位。 最终的结果则是这羌人的假王虽然有些不甘,但却也能够接受这样的条件。 当然除此之外,最后一项,才是让这位假王心中不甘的主要原因。 交出提议南下攻秦的羌人不落首领与部族成员,而后当着所有羌人的面一体格杀! 杀一个人,这些羌人蛮夷也许满不在乎,十个人也与会让失去秦人者哀痛不已,百人、千人或许会激起他们心中的仇恨。 但在见识过秦军的强大,与当着他们的面坑杀、斩首了近三四万人的“罪魁部落”之后,剩余的羌人心中,剩下的也就只有秦人恐怖,不可战胜与反抗的阴影了。 便是心血来潮前去观刑的方晓,在看到杀得人头滚滚,耳边传来的尽是土坑中死者死前的惨呼哀嚎之后,心中也难免难以承受,足足缓了数日,待到他回到九原,才算是真正的缓了过来。 “窝尼玛……也不知道是被那些电视剧导演骗了,还是古人真就这么重口味,砍头……有特么什么好看的……呕……” 第七十一章 吾辈何以为战? “立春雨水渐,惊蛰虫不眠,春分近清明,采茶谷雨前;立夏小满足,芒种大开镰,夏至才小暑,大暑三伏天;立秋处暑去,白露南飞雁,秋分寒露至,霜降红叶染;立冬小雪飘,大雪兆丰年,冬至数九日,小寒又大寒。” 后世农人几乎人人会唱的二十四节气歌,被方晓从记忆深处搜刮了出来,由于自身缺少文采,所以他可是一个字也改不了。 从陇西带着甘平等人回到九原,已经是十天之后,日子也已经来到了三月中旬,眼见着这个时代缺少“时节农耕”的纲领性文件,甚至如今还有许多蔷夫未曾春种,于是方晓这才命人,将二十四气节歌在城中各处宣讲张贴。 最先对这“童谣歌诀”赞不绝口的,自然是郡中的蔷夫们了,他们过去仅仅靠着经验耕种,是以常常会错过时节。 而如今有了这二十四气节歌,在合着自己的经验稍稍判断,便恍然惊醒,原来春天,早就已经来了。 在经历了近一个月的忙碌之后,现在的北地长城数郡,都已经被九原将军府,牢牢的捏在了手中,就算朝廷真的再派几位新的郡守、郡尉来取代叶苌、桓铖等人,却也只能最终落得个被架空的份儿。 “哎?我说吴叔,你知不知道咱武城候将军府中,到底是来了何等奇人?” “干甚?农活耕种却还耗不玩你的精力还是咋?你这孺子居然还有心思操心这些?” 街道之上,一老一少两位蔷夫,忙忙碌碌一边去府衙领了农具与耕牛,一边闲聊着朝着城外走去。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这半年来,你看咱们九原变化有多大?别的不说,就光那一条战死者可以归乡安葬,无人认领者,归葬英雄墓园,就是再过过去蒙将军与长公子在时,恐怕都没有这样的事情罢?” “嗯?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居然还真让你这孺子,一屁给崩中了?” 年老的蔷夫挠了挠头,脸上却并没有露出什么笑容,相反,眼底却还露出隐隐的担忧之色。 “怎么了嘛?吴叔?” 年轻的董纪有些不明所以,但很快就听见“吴叔”轻叹者说道,“没什么,我是觉得心里不踏实,现在的日子是过的好了,但是皇帝陛下刚刚统一天下的时候,咱们的日子过得不好吗? 可转眼之间,徭役、战争、叛乱、胡人,就接踵而至,我是害怕,这安稳日子不长咧!” “不用怕,吴叔!你老了,将军府不会再让你上战场,但我不同,如果将军府征兵,我一定要入伍,我替你保卫家园,我替你杀敌建功!” 说着,武纪黝黑的面孔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而“吴叔”看到,则是哈哈大笑,“你这孺子,连毛都没长齐,懂了个甚杀敌建功,保卫家园,你嫌乃公老?乃公还嫌你碎咧!” 两人笑笑闹闹,却是丝毫没有发现,在他们不远处,有一位带着金属面具的将军,眼中带着笑容看着他们的背影,兀自发愣。 北地长城总共就那么大,陇西郡发生的一切,自然也随着方晓等人的回归,而传回了九原,在这个娱乐生活匮乏的年代,一点点“新闻”都能够让庶民百姓们讨论很久。 而当初方晓在陇西喊出的“保家卫国,杀敌建功”的口号,无疑最能引起饱受蛮夷侵扰的庶民的共鸣,有关于这些,方晓在一回来就酝酿了一个新点子,他要将这两句话,彻底的印刻在北地庶民的心中,他要让他们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为何而战。 不知不觉,思考之间,方晓便已经来到了匠作坊,他自然是来找莫离与那些墨者的。 经历北地三郡之事,让方晓发现,北地秦军虽然在武器装备上,已经领先于这个时代,但是当他们面对高城大池的时候,难免还是会感到有些手段匮乏。 于是,在行军赶路之余,他又绞尽脑汁,将这个时代可能实现的器械图纸,统统给捣鼓了出来。 “只可惜,我不是学化学的,否则弄出点火药,tnt之类的东西,类似项铁蛋一样的家伙,还不是得统统跪下叫爸爸。” 心中吐槽,将图纸交给莫离,也不管这位铸剑大师弟子瞠目结舌的表情,旋即便拍了拍屁股,走出了匠作府。 “加油吧!打工人!” 休说如今王离不在,便是王离在时,整个九原的日常事务,也大多都要经过方晓之手,如今离开一月,回来之后,自然忙的脚不沾地,这几日来,甚至连去见王妗的机会都没怎么捞到。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则是王妗也被方晓给安排出去了。 王妗,乃是王氏女,而王氏在秦军之中的声望有多高,自然不必多说。 是以想要实现方晓计划之中的“新点子”,如今王离不在,还真得靠这位“国家”发给他的老婆。 “风、风、风!大风! “给我冲锋!今日,我白真,就要率大秦铁骑,踏破草原大漠,亲自斩下汝等蹂躏我父老乡亲之蛮夷的狗头!” “冲冲冲!跟随白将军,驱除胡虏,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光耀门楣!” 不大的校场之中,一场在这个时代的人看起来十分新颖,但在方晓看起来,则甚为粗糙的话剧,正在紧锣密鼓的排练。 “白礼,你大兄冲锋之时,便是如此有气无力的吗? 还有你们,怎么喊个口号,如此吵杂不清,这般水准,若是拿出去演出,岂不是只能让观者徒增笑耳?” 刚一走近,耳边便有一个飒飒英姿的女声,传入耳中,抬头一瞧,只见那穿着一身戎装,正在煞有介事的“排兵布阵,训斥属下”的女将军,不是自家“老婆”又是何人? 这出话剧,正式方晓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贯宣理念与意志的最好载体。 ………… “吾辈何以为战?” “为家,为国,为自己,为荣誉爵位与自己的亲人不再奴役压迫而战。” 上郡、北地、陇西临兆,甚至远在九原郡镇守云中的蒙毅,都接到了来自九原“长公子”的书信,书信并不长,但却足够动人心魄,便如一生都浸淫秦法、崇慕秦法的蒙毅看了之后,都不由的有些失神。 明白方晓书信中的意思,蒙毅将书信内容宣贯全军,于是继战死者归乡而葬的法令之后,秦军将士们的内心再度多了些什么。 一支有目的的军队,与一支毫无目的的军队相比,所差的不仅仅是士气,还有于一往无前的勇气与不惜拼死一战的决心。 站在城投远眺,蒙毅的目光落下,扫了一眼踏碎冰雪与枯草而去的挞抜庋敊所部一两千蛮夷,旋即高高飘起,看向天空。 “陛下,你在天上可看见了?曾经为你所不喜的长公子,如今可是要渐渐的超过你了!” 喃喃自语之间,蒙毅的目光落向了南方,这个时候,什么大草原上的冒顿单于,全都被他仍在了脑后,他的眼中似乎已经看到了万里之外的咸阳城。 …………… 站在戎车里,韩信显得有些意气风发。 任谁在短短的半年之内,从一介黔首,一跃变为统兵数万的将军,都会难免的生出骄傲之心,可韩信不同,他是只傲不骄,他可是半刻也没有忘记,自己与“长公子”第一次相见之时,对方为自己立下的一生志向。 相比于战马,韩信无疑更喜欢戎车一些,扭头四顾,瞧着不远处的李信,傲然一笑。 虽然嘴上依旧不肯承认李信强过自己,但实际上心中,已然认可了李信的能力与为人,连带着对于这片生长了李信的陇西,也是充满了好奇之心。 十五日之前,身在云中城的两人,便同时接到了“长公子”传书,于是当即放下手中公务,仅仅带着亲随与短兵亲卫,便赶到了陇西。 在陇西已经有长城兵团的精锐骑军在等着他们了,他们二人便要自陇西将兵,出河西走廊,击破可能出现在那里的匈奴左贤王,保证九原主力,不会被匈奴夹击。 除此之外,自然还有其余的战略任务需要执行。 三日之后,临兆北门,韩信站在戎车之上,看着李信率六万精骑打马而去,渐渐的与远处的天野混为一体,一时间有些按捺不住,高声喊道,“李将军,你我之间胜负依旧未分,如今得了军令,便再比过如何?” “善!韩信将军,李某在前方等着你,但你可不要落后太多,否则无论羌人、月氏还是匈奴的左贤王,恐怕就得统统死在我之刀下了!” “嘁!不就是仗着自己车骑战法无双么,有什么好得意的。” 又过五日待到军械自九原而来,依旧是在临兆北门,只是这次出征之人,换做了韩信。 同样是六万人,但相比于李信,韩信的大军却配备齐全,除却骑军之外,弩手、步兵,连弩车器械一应俱全,而在更后,还有义渠朾钧亲自带领两万民夫为韩信大军督运粮草。 第七十二章 闹剧与雄心勃勃的演员们 金色的阳光,撕裂厚厚的云层,将自光和热,毫无保留的洒在洁白的雪原上,春的脚步,随着风吹过了长城,跨过阴山,终于落在了茫茫草原与沙漠之中。 冒顿掀开金顶王帐,伸手在虚空里抓了一把,感受着依旧有些刺骨的寒风,脸上却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是时候了!” 口中喃喃自语的同时,目光如鹰隼一般眺望着遥远处阴山的朦胧身影,其中的仇恨、贪婪与暴虐毫不掩饰。 “戾!” 口中打了个呼哨,顿时天空中便有啸声回复,只见在十分雄壮的身躯上,胡乱披着一件皮裘的冒顿,将右手平伸,旋即便有一道黑影自天空而落,准准的停在了他的右臂之上。 大草原上人尽皆知,冒顿大单于有三件事情最值得骄傲。 第一便是他有一个称得起是草原上明珠中的明珠的阏氏。 第二便是他那匹从遥远的西方掳掠来的汗血宝马。 而第三,便是停在他手臂上的这只苍鹰了,这只苍鹰,已经被他训练的通了人性,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他的第三只眼睛。 也正是因为有这三样宝贝的存在,冒顿大单于,才能够以惊人的速度统一大草原。 “大单于,右贤王可是已经许久没有消息传回来了。” 身后郭傀充满担忧的声音传入耳中,让冒顿微微皱眉,这样的事情有些不正常。 “郭先生在担心什么?难道死了皇帝和大将军的秦人,还能悄无声息的吃掉挛鞮衍拏的二十万大军?若真如此,我们也不用打了,直接远远的逃到沙漠里吃沙子算了。” “大单于,万万不可轻视秦人啊!!” “郭先生,无需担心,我心中自然有数,我不是已经按照你的计策,让左贤往去攻占河西了么,我已经有些期待,当秦人们发现自己的身后突然有大匈奴的战士,从天而降的时候,脸上会是一幅什么样的表情了!” 听到这里,郭傀那干瘪的老脸上,也是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对于秦,对于李信,他实在是恨到了骨子里! “须卜当!须卜当!人呢!” 脸上挂着残忍的笑容,再次看了一眼郭傀,冒顿转过身,就用左手把鞭子抽的劈啪作响,口中则是高声胡喝着自己的左大当户。 “大单于我在呢!我在呢!” 声音落下,连绵不绝的营帐之中,立时便有一个憨直高亢的声音传来,随后便见一个匈奴汉子,打着赤膊,光着大脚,腰里围着皮革,掀开营帐便冲了出来。 而在他身后的营帐内,还有女人传出的阵阵惊呼。 “混账东西!你也不怕把你那东西冻掉了!” 冒顿指着须卜当空荡荡的下身笑骂了一声,旋即一挥手,一字一句的说道,“左大当户,去,传我的单于令,让王庭的大月氏人、林胡人、东胡人、还有那些杂七杂八的部落,统统收拾行装做好准备。 而同样也传令我们大匈奴的战士们,只要河流一解冻,我的王庭,就要向阴山以南驻扎,届时我要大匈奴的铁蹄,重新踏遍河南地的每一处角落,杀死每一个能够看到的秦朝男人!” 说着,冒顿单于鼻翼发出一阵轻哼,“须卜当,你不是喜欢女人么?秦朝女人的滋味如何,便不用我说了罢!” 看着眼前这对君臣充满野蛮血腥与残忍的对话,身后的郭傀一时之间默然无语。 他的眼前似乎已经出现了尸山血海,凌辱虐杀与遍地疮痍。 这让这位曾经的大燕太傅心中有些不忍,但很快他眼底的软弱便消失不见,这样的事情,他曾经经历过一次,而造成这一切的,便是他发誓要覆灭的秦人! “大单于!老夫有一物,只要能够造出来,对于日后踏破长城,绝对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一边说着,郭傀一边从怀中拿出了一卷羊皮,冒顿伸手接过,甚至不用打开他都知道其中是什么东西。 这羊皮卷中的内容,便是曾经燕国所有器械与炼铁之法的密录,冒顿对于它,可是眼红了不知多久了! “好!郭先生,你今日能够将此物交于我,来日,我必百倍回报与你!” ……… 为了灭秦复国,郭傀将大燕的冶铁、器械等诸般战法密录,交给了冒顿,心中难免有些怅然若失,但却绝不后悔。 而同样的为了灭秦,一位阴谋家、纵横家,天底下另一个老阴比蒯彻,则同样谋划着,如何让这大秦的天下,崩溃的更加迅猛一些。 最终,他将自己的目光,放到了代郡,放到了武城候王离的身上。 于是在三月份的尾巴尖上,代地的寒风悄然退去,春风渐起的日子里,一位面目被纱冠遮住的相士走入了代郡郡治。 “侯爷!最近代县里来了一个相士,整日里为人批命算天,在代郡之中,已然有了不小的名气。” “嗯?” 听到这里,王离眉头一皱,旋即放下手中正在处理的公务军报。 自打月余前,率军镇压代地,王离便忙的脚不沾地。 代郡本就苦寒,在经过反秦风波之后,自然闹得人心离散,纵使他来到此地,按照“长公子”临走前告诉他的,严格执行杀一批、关一批、笼络一批的计策,但直到如今却依旧民生凋敝,人心难聚。 别的不说,这偌大的代地,荒芜的田野,便不知有多少,而错过了春耕,来年又不知道得有多少黔首会被饿死。 “混账东西,还是先帝坑杀的方术士不够多,现如今居然敢趁着天下大乱,又出来搅风搅雨! 叶离,你带着手下的军士,去抓捕那相士,投入大狱,改日刑杀,以儆效尤。 同时,将本郡六百石以上官吏给本候找来!” 王离话音一落,顿时站在身后,衣甲俱全的叶氏离便轰然应诺,当即要领命而去。 可就在这时,有军士前来回报,说是门外有一人持着皇帝符节,前来求见。 “皇帝符节!?胡亥这厮,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眼底有杀气与不耐闪过,长身而起,朝着门外走去,然而当他见到那以纱冠遮住面容的相士之时,脸上不由的显出了极为荒谬的表情。 “皇帝符节,女相师,你是许堔?” 结合传言,王离一眼便认出了眼前这位曾经在关中咸阳,闹出天大动静的女相师。 当时据他的谍者说,那“亡秦者胡,兴秦者高”的童谣,正是这许堔之手段谋划。 “不错!正是妾身!” 如同春风摇铃一般的清脆女声,传入耳中,众人闻之眼底顿时有期待的神色闪过,而许堔也没有让他们失望,抬起纤细洁白的手腕,便摘下了头上的纱冠。 立时,一张如同出水芙蓉一般的面孔,便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一时间军士兵丁,看的眼睛都有些发直,其中唯有叶离很快回过神来,旋即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然而让许堔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只听武城候王离冷笑一声,甚至没有在自己的花容月貌上多看一眼,而是淡定无比的一挥手,同时大声喝到,“左右,与本候拿下这个妖女,咸阳的陛下早有旨意,若是能将此人送往咸阳宫,便是立下不世之功!” “你!” 许堔见此,一时间愕然无比,在这之前她可从未遇到过有如此不可思议之事,往往只要自己露出真容,便能够将天下的男人们迷得神魂颠倒,而正是靠着这张面孔,自己才得以从戒备森严的关中逃了出来。 “你什么你?妖言惑众更兼狐媚惑主,若非你是咸阳里那陛下点名要的人,否则本候今日,便能将你当众枭首!” 天可怜见,专门来到代郡,准备了一肚子说辞的许堔,就这样毫无反抗能力的,被王离这个钢铁直男直接擒拿。 眼看着就要被他拖走,许堔却是依旧不慌不忙的朝着王离说道,“武城候,我从咸阳中得知了二世皇帝的一个大秘密,你若是肯听我一言,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哦?是什么秘密?”钢铁直男王离一笑,旋即挥手止住军士的动作。 许堔见此,自然示意王离此处人多嘴杂,不宜当众说出,但岂料王离根本不吃他那一套,便是摆出了一副你爱说不说的模样。 显然,这位武城候是根本不信自己,无法之下,许堔只能咬碎银牙,张口便是一句自认为石破天惊的话语,“武城候,你可知道,如今坐在咸阳宫中的二世皇帝,其皇位的来路,根本就不正,乃是矫诏得来,若非如此,如今坐在皇位上的应该是公子扶苏才对!” ……… 纵然许堔自以为说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大秘密,但最后还是十分憋屈的被拖走了,她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说完之后,无论府中军士、那个主簿叶离,还是武城候本人,都做出了一幅“理所应当”的模样。 且不说被抓住下狱,只待合适时机就要送往咸阳的许堔如何,现如今整个咸阳城内,却是充满了浓浓的恐慌。 起因,乃是丞相李斯给二世皇帝的一封上表。 奏疏之中,他先是详细的罗列了自公子高起至西乞百里终,秦军出关剿匪以来,每一次大大小小的胜仗与败仗,而在奏疏的最后,赫然是此次西乞百里大败的军报。 看到这样的军报,二世皇帝本来因为郎中令所奏北地秦军打的胜仗的好心情,全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大怒之下,甚至当场就想着赵高拟旨,将李斯抓捕下狱,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奏疏末尾之时,胡亥却是不由的惊恐交加。 无他,在奏疏的最后,李斯一是再次提出,要担负所有罪名,任由皇帝处置,而第二,则是上表皇帝,请令武城候南下剿匪! 第七十三章 如之奈何 尽管二世皇帝与赵高心中,都对李斯十分忌惮,有时候恨起来,恨不得当场就让李斯去死,可是这二人心中都明白,如今的大秦离不开李斯。 在胡亥看来,李斯能够替他管住那些朝臣,能让这个朝廷离了自己,也可以安然运转。 在赵高看来,如今天下风雨飘摇,而三川郡李由,又是如今唯一一个还可堪一用的战将,若是杀了李斯,或者任由李斯辞官,那这偌大的大秦,恐怕就得一夕崩灭。 所以,李斯要除,但绝对不是现在。 这也是为何陈平三番五次的怂恿赵高对李斯出手,而后者迟迟犹豫的最主要的原因,无他,皇帝也不愿见到李斯就死。 “去!去!快去!郎中令,快去给朕将丞相找来!” 直到感觉真有可能失去这大秦的最后栋梁,胡亥这才有些慌了神,于是将心中对李斯的厌恶忌惮全部放下,声音发颤的着赵高去找李斯。 仿佛生怕晚了一步,李斯就会消失不见一般。 应了旨意,赵高心底带着愈发浓烈的忌惮,走出了咸阳宫,二世皇帝不明白,但赵高心底明的跟镜子似的,又岂会看不出李斯玩的这一手以退为进。 “老仓鼠!看你还能嚣张多久,你最好盼着这天下永无宁日,否则待到关东安宁的一天,便是我发力要你性命的那天!” 且不管赵高心中做如何打算,递上奏疏,便是一副胸有成竹模样的李斯,在接到胡亥要召见自己的旨意之后,则是实打实的在心中长出了一口气。 现在的皇帝,与过去不同了,李斯所能依仗的也便只有曾经的功劳与百官之首的地位了,是以他告诉自己,一定要牢牢抓住这两点。 “陛下,还请陛下感念臣年迈无能,便请陛下准了老臣所请罢!” “丞相!丞相!这话何来,快快别再说了,这大秦,这天下还需要你啊!” 兀自没有搞清楚原因的胡亥,依旧神色慌张,然而李斯却是再拜说道,“只要武城候肯南下,那么这天下须臾可定,大秦实在是不需要老夫了啊!” “丞相说的哪里话,武城候与朕之间有何龌龊,丞相心知肚明,便是他南下剿匪,也得丞相在中枢斡旋不是?” “唉!既然如此,那臣,便只能留下,再替陛下分忧了!” 李斯也是见好就收,免得真的玩火自焚,殿中赵高,看着李斯居然以这等方法躲过了几乎肯定会降下的诘难与责罚,一时间心底暗恨,但最终却也只是无能狂怒。 “呼!还不到时候,老仓鼠,咱们走着瞧!” “那么丞相,朕这就拟诏着武城候南下如何?” 扫了一眼一旁的赵高,胡亥对李斯展现出了自登基以来,前所未有的和善态度。 “唉!陛下,有一句话老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丞相但说无妨,如今陛下与这天下,可都是指望着丞相呐!” 一旁的赵高,压下心底的忌惮与恨意,投二世皇帝所好,恭恭敬敬的朝着李斯下拜,同时态度诚恳的说道,“下吏官位低微,自知不配听此军过大事,如此臣便先退出大殿!” “夫子!” 听到赵高要留自己一人面对李斯,胡亥眼底居然出现了一丝惊恐,但他刚毅出声,李斯却是恭敬说道,“陛下您才是大秦的皇帝,您想做什么自然便可以做什么,只是老臣恐怕,武城候是无法南下剿匪的了!” “哦!?此话怎讲?莫非王离还敢抗旨?” “陛下!武城候自然是不敢抗旨的,只是如今北方的胡患,又猛烈了起来啊!” 胡亥话音刚落,赵高便下意识的替自己新收的“盟友”开脱起来,生怕李斯说出什么,弄倒了自己好不容易拉拢来的王离。 “正如郎中令所说,老臣那奏疏刚刚送出,北地便有战报传来,说是自俘虏口中得知,匈奴的大单于冒顿,狼子野心,已经将着大军数十万,欲要南下攻秦! 而武城候更是在奏疏之中写到,他怀疑,已然有山东六国的余孽,和匈奴人勾结到了一起!” “什么!岂有此理!” 听见数十万匈奴即将南下,胡亥顿时骇的脸色发白。 那封奏疏自然是真的,乃是方晓授意王离上报,为的就是生怕胡亥真的抽调王离南下,如此一来陈平版的“三分天下”之计,便要胎死腹中了。 如今北地秦军,控制住代地这个极佳的窗口,便已经足够了。 “怎……怎会如此?匈奴人不是早已被蒙恬将军和大兄打败了吗?怎么朕一登基,他们又接连不断的冒了出来?” “陛下!” 听见蒙恬扶苏这两个禁忌的名字,赵高、李斯,同时躬身沉声提醒。 “咳!是朕说错话了,两位爱卿,如今北有匈奴,关东又有剿之不清的盗匪,这大秦的天下,到底该何去何从,如之奈何,如之奈何啊!” 这话赵高也想问,如今连麃公之子都败了,并且生死下落不明,满朝上下又有何人能以为将? “陛下,臣有一策!” 说到底,知人善任,扶大厦于倾倒还是得看李斯的,这老仓鼠躬身沉声,不卑不亢的上秉二世皇帝,“陛下,如今这天下,楚地的匪患最为爆裂,可陛下难道忘了?在楚地更南,还有我大秦三十万精锐!” “丞相是说!任嚣、赵佗?” 听到这里,胡亥眼前猛然一亮。 “不错!正是此二将,以老臣看,只需调此二人一部北上,从贼人后方击之,再发关中之兵,南下呼应,这天下的匪患,须臾可定!” “可丞相,何人可为战将?” 胡亥这话一出,无论李斯还是赵高,却都是陷入了沉默,如今关中纵然还有些许兵卒,但两人却实在是想不到何人可以将兵了! 但李斯今日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自然要将事情彻底办完,否则日后想在见二世皇帝,恐怕还是会很难,他必须在今日,将西乞百里大败给自己带来的不利,全部消除。 而想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有一人能够将兵出关,剿灭盗匪,可到底又该推荐何人? 李斯在心中默默回想他能想到的所有人选,但都被他一一否决,他已经推荐错了两次人选,若是在错,恐怕真的就要被皇帝诘难,届时罢官免爵都是轻的。 殊不知,昭襄王时期的范雎,便是因为接连举荐错了人选,最后被秦王以秦法斩首。 而如今的李斯地位,可是绝不比当年范雎来的稳固。 正当赵高在看好戏,李斯心中犹豫,胡亥着急万分你的时候,突然内宫之外,有阵阵吵闹传来。 “什么事情,吵什么吵!” 心中烦躁狂怒,胡亥当即爆喝一声,然而下一刻,只听宫外吵杂的声音之中,一个沉稳干练的声音恭恭敬敬的传来。 “臣,少府章邯,有事请见皇帝陛下!” …………… 咸阳城内愁云惨淡,章少府一心报国,强闯咸阳宫,引得赵高、李斯与二世皇帝侧目不已,而在北地九原郡,一场别开生面的“演出”则是吸引了全城的黔首百姓前去围观。 十日之前,就在九原城外东南,一座宽广的平台被连夜建了起来,随后,就有“法官”自将军府而出,到处张贴宣贯告示,说是感念庶民春耕辛苦,是以将军府体察民情,编排了一场“歌舞”邀请全城庶民,一同前往观看。 于是,及至今日,这“戏台子”的周遭,便围堵了不知多少闲的没事,前来看热闹的庶民们。 虽然春季以来,冬雪融化,但是九原郡的天气,到底还是十分寒冷,就算如今羊毛衣普及,但站的久了难免还是身上寒凉。 就在庶民们等得有些不耐烦,口中抱怨不休的时候,突然有阵阵威武雄壮的鼓点声,自被遮挡的严严实实的“戏台”之上传来。 随后,便是一个浑厚悦耳的男声与一个清脆动听的女声,夹杂着阵阵乐曲响起。 “良人,这真的行么?” 王妗一脸忧心忡忡,不自觉的伸手抱住方晓的右臂,将头依靠在后者的肩上,她总是感觉,身边的这“长公子”与过去有了极大的区别,仿佛更会疼人,更会关心自己了。 “行不行,看结果,不说旁的,你便只看看易儿的表情,就知道了。” 拦着王妗的腰,方晓的手有些不老实,后者清啐一口脸色红红的朝着身旁看去,就见被甘平乐呵呵的架在脖子上的公孙易,正激动地小脸通红,双拳紧握。 方晓写出的这套剧本,乃是以数次北地大捷,在加上自己想要传播的私货创作而成,虽然剧情有些简陋,但是对于这个娱乐匮乏的时代来说,也已经足够让所有人沉迷、震惊并且调动他们的情绪了。 这“话剧”的主角,乃是已故的玄甲精骑都尉白真。 台上白真的经历,便是一出现代人十分熟悉的参军、保家、卫国、杀敌、赚荣耀爵位的热血故事,开场乃是敌人入侵,白真与自己的“新婚妻子”告别,而现如今,却是演到了“匈奴人”入侵大秦,烧杀抢掠,白真见状带兵杀敌的段落。 纵然王妗训练的士卒的表演,在方晓看来不是太过,就是太僵硬,绝对是拿不到s卡的那种级别,但毫无疑问,现场的观众们却是沉入了进去,并且感同身受。 “父亲,我长大了,也要学白真将军,入伍从军,保卫家国,建功得爵,将敢冒犯我大秦的敌人,全部打到!” 下方庶民之中,议论声纷纷而起,而更有许多少年,看的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点击取代”白真,怒杀匈奴人一般。 随着时间的推移,“话剧”逐渐来到了尾声,戏中的白真,终于回到了家乡,与他的新婚妻子再次想见,而就在末尾,方晓却是十分“心机”的安排了一个传令军卒前来传令。 “报!白都尉,将军府传来消息,关中有贼人当道,我等乡亲父老饱受蹂躏,问策都尉,如之奈何!” 第七十四章 我的征途是茫茫的草海? 李信坐在战马上,入眼之处除却目力尽头那皑皑雪山之外,茫茫的雪原之上,已然有点点绿色露出。 后世的河西走廊,现如今还叫做河西地,这河自然指的是“黄河”,如今的河西走廊,还是一片广袤群山之间的草原湿地。 离开临兆将近半月,李信一路奔驰,似乎又找回了曾经的少年壮勇。 他已经有多年没有带着如此规模的骑军纵横驰骋了。 “将军,这河西地的羌人,被方将军一战杀得四散溃逃,如今剩下的也不过一二小部落,并且在三日之前,已然被我军击溃,除却斩杀,余者,已然没为隶臣妾。” “善!将之与陇西俘虏混编分割,往后说不定还有用得着他们的时候。” 摸了摸唇上的短须,李信眉头微微皱起,半月的行军,足以让这支骑军,走出将近千五百里的路程,可是让他有少许不安的则是,这一路行来,除却小股羌人之外,他便再没有见到过任何蛮夷。 李信将车骑行军,从不带大规模的物资补给,在他看来,他想要的一切,都可以在敌人的营帐里找到。 若硬要比较,他的战法与汉朝时期,杰出的军事天才,后世所有文人武将都极为崇拜的冠军候霍去病极为相似。 都是同样的千里奔袭,善用骑兵,同样的以战养战,纵横敌后。 但如今,没有敌人给他打,这就让李信一时间有些尴尬了。 “周勃,距离大月氏人的领地,还有多远。” 招呼一声,身旁已然累功升至骑军都尉的周勃打马上前,拱手一拜,旋即恭声回答,“将军,前方再二百里,便可至大月氏人的领地,而后复向东北行军千余里,当可达阴山高阙。” “善!传令全军,稍事休整,半个时辰之后,向着大月氏人的领地开拔。” “唯!” 周勃应了一声,但脸上则是显出忧色,旋即轻声问道,“将军,可是要征服大月氏人?从他们手中掠来牛羊马匹以作补给?” 李信闻言,稍稍点头,正待说话,却见灌婴打马而来。 “将军,羌人的假王说他有重要的事情,要禀告将军!” “带他上来!” 闻言默默点头,李信随口下令,但紧接着这位名为羌堜假王,却给他了一个大大的惊吓。 “你说什么?前方百里之处,隔断了河南与河西地的祁连山,居然存在一处天然的碍口险道?” 战马之前,李信眼神冰冷,羌堜似是承受不住压力一样吞了一口口水,这才断断续续的继续开口,“好教飞将军知晓,数年之前,便在此处,祁连山崩,崩出了一条险道。” 一边说着,羌堜一边伸手在地图上比比划划,标记出了一条蜿蜒小路。 “这条险道仅有不到百里之长,但却蜿蜒曲折,路途之上,满是悬崖绝壁,若是行者不小心,便会坠落万丈深渊,落得个粉身碎骨。 而在如今这时节,若是想要通过,一个不小心,恐怕还会引来祁连山上的雪崩。” “你为何不早说,偏偏待我行到此间,方才指出?” 再次艰难的吞了一口口水,旋即鼓足勇气,将目光与李信对视,高声说道,“飞将军之名,我等羌人早有耳闻,如今来到此处,想起了此事,这才说与将军听,这条小路,除却我们知道之外,便是大月氏人与匈奴人也知道。 若是将军不信,自可在征服了大月氏之后,抓一二俘虏审问一番,只是我怕届时……” “好!你且下去,若你所说属实,我自会记你一功。” 羌堜见此,暗暗松了一口气,旋即便被灌婴带回了俘虏营中,等他走远了,一旁周勃这才轻声说道,“将军,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眉头皱的更深了一些,一头白发随风飘扬,李信与韩信此次出临兆,可不仅仅只是为了击破匈奴左贤王的。 若只是如此,方晓又何必将两人都扔到河西走廊,李信实际上的任务,则是借道河西,绕到阴山高阙,去截断匈奴人的退路。 实话实说,如今整个阴山以南,早已经没有了匈奴人的踪影,如果一心防守,方晓只需置重兵于阴山高阙和陇西临兆狄道,那么自可将匈奴挡在阴山以外。 可方晓并不愿这么做,他最终的目的是要将阴山以南规划成自己的后花园,是为了日后征服民生凋敝的关中,乃至天下的大后方。 在很长一段的时间里,北地都必须是安稳的肉粮、兵员出产地。 若是将重兵置在临兆、高阙,时时防备冒顿与他纠缠不清,方晓想要征服天下,那恐怕害得在写上好几百章才行。 所以,方晓想的从来都不是防备匈奴,而是抛出河南地和云中这个香饵,将冒顿引到阴山以南,随后以李信的大军,断绝后路,再以韩信、自己还有蒙毅的大军,数路并发,彻底将匈奴打崩为止。 但现在,计划还没执行,就出现了纰漏,若匈奴人知道这条小路,并且已经利用上了,那恐怕该遭后路包抄的,就是云中秦军了。 “周勃,传令全军,换马,朝着祁连山碍口疾行军。” “唯!” ……… 九原城中,丝毫不知道情况有变的方晓,经过连日来的辛勤之后,终于得到了一些收获。 仅仅数日的演出,九原城内的“戏台子”就成为了黔首庶民们,日常休闲娱乐最爱去的地方了。 虽然到目前为止,“话剧”只排出了一台,但就这么一台保家卫国的热血“剧”,却惹得全郡上下趋之若鹜。 而庶民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话题,也从之前的春耕与对天下乱世的担忧,逐渐变成了“论匈奴人的残暴,该如何更好的为保家卫国,出自己的一份力等等等等。” 甚至在将军府的案头上,方晓已经收到了十数封来自其他县令的公函,其中所书的内容,大体一致,便是询问将军府,是否有可能,让这“话剧表演”班子,来个全郡巡演。 而在九原城外的军营之处,负责管理兵员的都尉,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又有谁能够想得到,从前恨不得将自己家中男丁全部藏起来的黔首,如今却一个个踊跃的来到军营登记,甚至有些年龄不足的小子,还谎报年龄,试图蒙混过关。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方晓心中生出了种种满足感,不过他却没有骄傲与迷失,只因在他的耳边,总会有人默默提醒。 “良人,我曾听大父说过,人都是好战的,但当他们见识过战争的残酷之后,那大部分好战的人,就都会变成懦夫……” 放下汤碗,伸手握住正在挑拨灯芯,试图让火光更加明亮一些的王妗的柔荑,心中有感动,有满足,也有一些说不上是什么的感觉。 对于王妗,方晓的感情是复杂的,他只是拥有扶苏的记忆,却并不拥有扶苏的感情,况且在扶苏的记忆中,对于自己这妻子,也是聚少离多,没什么印象。 起初见到王妗,他只是觉得王妗很符合自己的审美,相处的久了,也渐渐发现,王妗简直就是后世男人梦寐以求的老婆模板。 上得厅堂,人前人后那一套就不说了,除此之外温婉的性格,超卓的见识,以及外柔内刚的性子,无一不在时刻撩拨着方晓的神经。 每每与王妗相处,方晓都是惬意的,但除此之外,却也有一些奇怪的刺激感觉…… “就是不知,日后完成任务离开之时,这个国家发的老婆,又会怎么样。” “良人,良人?” 顺着声音看去,就见赤色的灯火之下,王妗正歪着头,看着自己微笑。 “呃……夫人,天色不早了,不如我们歇息吧……” “哎呀,良人,我在与你说正事……污污污……” “夫人放心,你话中的意思我都知道,政委与指导员培训的纲领性文件,我可是已经整理出来了呢!” “嗬嗬……污污污……” ………… 第二日一早,神清气爽的方晓自榻上走下,而王妗则依旧慵懒的沉沉睡着兀自未醒。 来到办公正厅,方晓将也是将叶氏三兄弟之中的“小弟”叶冲寻来,随后给将这几日整理出来的一些条框纲领交给对方,并且示意对方仔细看看。 “呃……长公子,这句话,下吏看的不是太明白,能否烦您讲解一番。” 半晌之后,叶冲整理出了许多看不明白的东西,诸如“要通过日常政治教育,培养每一个战士对国家、对军队的归属,通过日常行为教育,教导每一个战士,爱护父老乡亲,不拿人民一针一线等等。” 将这些一一解释过后,又将政委与指导员的作用,不厌其烦的说给了叶冲,而后者在听完之后,只是双眼放光。 看见他这般模样,方晓就知道,自绝对没找错人。 叶氏三兄弟,叶苌长于内政,乃是施政一方的好手,叶离长于军务,若是培养的好,日后当能继承他们大父郡守腾的衣钵,为一绝世战将。 而围堵叶冲,在扶苏的记忆中,给他的评价则是长于言辞,能惑人心,在发现这一点之后,方晓便已经将他当做了秦军之中第一个内定的政委人选了。 “给你三日,吃透这些律令条文,而后选出长于言辞者七名,将其中内容传授于他们,共计十日,能否做到?” “能!” 叶冲闻言,立时精神大振,脸上则是露出一副“终于轮到我了”的表情。 无怪他如此,大哥、二哥都受到了长公子与武城候的重用,唯有自己一直“碌碌无为”,如今机会送到眼前,叶冲也看出了这律令之中的潜在含义,于是自然轰然应诺,将胸脯拍的震天响。 “好!既然如此,十日之后待云中一有消息传来,七万大军,便自九原而出,届时我希望你培养的政委与指导员,能在同袍惶恐、犹疑、忘记了为何而战的时候,真正能够给他们指明方向!” “唯!叶冲,原为长公子效死!” “好!去吧!可别忘了,我们的征途,不仅是茫茫的草海,还有南方那广阔的天下!” 第七十五章 祁连山口,邢徒出关 遥远的南方吴越之地,入目满都是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其中除却有数之不清的毒蛇猛兽之外,剩余的便是那些茹毛饮血,文身断发的百越人。 始皇帝在世之时,便从未停下统一天下的脚步,六国覆灭之后,他又将目光投向了帝国的南与北。 北面蒙恬率领的长城军团,将匈奴击溃赶出阴山以南,而同样派遣了三十万精锐大军的南边,却日渐陷入了战争的泥潭之中。 无论任嚣还是赵佗,都严重的低估了原始丛林的恶劣环境,耗费了近十年的功夫,才勉强在越地站稳脚跟,可紧接着始皇帝崩,天下乱做了一团,如今二世皇帝的一封诏书,彻底打乱了任嚣与赵佗的计划。 也许是蝴蝶效应的原因,这个世界的历史线已经发生了许多偏转,在接到诏书之后,任嚣选择了服从旨意,带着他麾下十万精锐,北上灭贼! “任将军,你可想好了?” 赵佗看着一身杀气的任嚣,面色不善。 “我听说北方长城,最近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大丈夫生于世间,当报效祖国,保卫家园,如今帝国有难,任某又如何能够如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岭南,置身事外?” “任将军!” 听见这话,赵佗脸上的阴沉更加浓烈了许多,手掌也不由自主的按到了腰里的剑柄之上。 “赵将军,你若想阻我不止要杀了我,还需要杀了我麾下十万精锐。” 说完这话,任嚣冷笑一声,转身就走,在他身后,赵佗手掌数次发力,但终究无法拔出长剑,击杀这位与他一向不睦的同袍。 “二三子!帝国有难,被我们击败过一次的楚贼,横行祸乱,如今关中有令,我们,北上,击贼!” ………… 越地任嚣拔剑高呼,响应者十万众,整个楚地都笼罩在自越地归来的大秦精锐的阴影之下。 同样被阴影笼罩的,还有北地阴山的高阙。 高阙,乃是阴山横断南北极重要的一条交通关隘,一定数量以上的大军想要进入阴山以南,便只能够走这里,否则便要耗费极长的时间,去翻越一道又一道山岗峡谷。 如今,这处地方已然插满了匈奴人的黑鹰旗。 金顶的王帐之中,一个形销骨立,浑身恶臭的匈奴人,被须卜当捏着脖子,提了出去。 此人乃是当日左谷蠡王麾下的一名游骑,李信突袭并尽屠左谷蠡王所部之时,他正好执行完任务回营,可紧接着将就被喊杀与血火吓得掉头就跑,随后更是藏在阴山里吃了两个多月的草根树皮,直到再见匈奴鹰旗,这才赶忙来投。 这个漏网之鱼,为冒顿带来了右贤王全军覆没的消息。 “郭先生,关于此事,你怎么看?” “大单于,这有可能是真的。” 稍稍斟酌,郭傀一拜,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秦军一项凶猛,纵然仅有王离一人镇守北疆,但若是抢先一步重修了云中城,借着严冬风雪,右贤王的确有可能被困死在茫茫草原之上。” “混账!” 冒顿骂了一声,眼底有怒火闪过,但他还是忍住没有发作,温声朝着郭傀请教,“以先生所见,接下来,我们该是进是退?” “进!如今冬雪已化,茫茫草原,秦军仅凭一座云中孤城,又如何能当匈奴铁蹄?况且除此之外,大单于不是也派了左贤王,往祁连山隘口一行了么?” “左贤王?不错,左贤王,这才是我们为秦人准备的一份大礼!” 冒顿将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脸上终于又有笑意浮现。 ………… 因为地动而崩出的祁连山口,李信坐在战马之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对面数里之外黑压压的匈奴营寨。 他已经在这里与匈奴人对峙了将近三日,三日之间,双方交手,纵然连战连捷,但是由于对方人多,李信终是无法一口气吃掉对方。 于是一时间被拖在了此处,但总归,在接了那羌堜的警告之后,没有让匈奴人先一步进入关口。 “将军,乌晋回来了!” “哦?如何?” 听见乌晋之名,李信的脸上露出一丝森然的笑意。 “乌晋已经找到了韩将军,而韩将军,也已经‘征服’了大月氏人。” “好!他们何时能到?” “韩将军说,让将军在等三日,以日出为号,南北夹击,共破匈奴左贤王!” “善!” 三日之后,祁连山口,天刚蒙蒙亮,一场惨烈的大战,便在这兵家必争之处,拉开了帷幕。 马嘶人吼,战场之上乱作一团,双方骑士都不甘示弱,每每被冲散之后,都会在各自都尉、首领的大旗之下重新完成集结,旋即发出战吼,再次冲锋。 战过半日,与前几日一般匈奴渐渐落入下风,但是人数的优势,却让他们不至于真正败阵。 可就在这支匈奴人的首领准备故技重施,暂时偃旗息鼓,来日再战的时候,突然在他们背后,有一支大军杀出。 “是大月氏人?” 看见白马旗,匈奴人的首领先是一愣,但紧接着脸上有喜色闪过,当即举刀高呼,“狼崽子们,冲锋!我们的援军来……” 一句话还没说完,耳边忽然有鸣镝劲风响起,旋即右大将赫连斮庅只感觉头上一疼,天旋地转,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任凭匈奴人想破脑袋,他们都想不明白,为何被自己铁蹄征服了的大月氏人,会突然反戈背刺。 于是这将近十万匈奴人,便在这祁连山口,在李信与韩信的夹击之下,全军覆没。 战死者被割去了头颅,换做军功,未死俘虏者,则是在两人碰头之后,当机立断坑杀了事。 看着在土坑之中狼狈哀嚎的匈奴人,大月氏王脸色苍白,这样的画面,就算是过去最疯狂的臆想之中,都不可能出现。 在草原上纵横无敌的匈奴人,就这样轻易的败了? 看着军容肃杀,覆压漆黑的秦军,安椠鴋无比庆幸自己在韩信到来之时,恭敬的迎接而不是撕毁与陈平的盟约,与秦军兵刀相向。 且不管安椠鴋心中做着什么样的打算,但李信和韩信两人,却陷入了极大的为难之中。 “这家伙居然不是左贤王,只是匈奴大单于的右大将?” “回禀天使,左贤王小王见过,决计不是这般模样,更况且,左贤王麾下也有大军二十万,而此间的匈奴人,加起来也不过十万之众,而且还掺杂着不少老弱病残,是以此部匈奴,决计不是左贤王的精锐。” 此战过后,安椠鴋将自己的姿态摆的很低,他已经下定决心,待到随秦军灭掉匈奴,他便要去王号,上表称臣。 “这下麻烦了!” 看着无比确定的大月氏王,李信和韩信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忧虑。 如今走河西来的不是匈奴左贤王的二十万大军,那么他们现在又会在哪里?这答案甚至不用想都可以知道。 他两人出临兆,其中最重要的目的之一,便是击破左贤王所部,让他不能驰援冒顿。 #送888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可他们却都是没想到,匈奴人居然玩了一招弃车保帅,或者说以十万人命换来的声东击西。 现如今,纵然他们杀了这十万匈奴人,但阴山战场上却多出了左贤王的二十万精骑。 这样的变数,只要一想,就不由的让两人毛骨悚然。 “李将军。” “韩将军。” 两人同时开口,但却又同时收声,都是绝世战将,一眼便看穿了对方心中的打算。 于是便见韩信朝着李信一拱手,低声说道,“李将军,这一阵你便让给我罢,再说这小小的山道之间,也容不下你的车骑奔驰不是?” “你……唉……” 看着一脸自信的韩信,李信明白自己决然无法改变这个自己十分欣赏的晚辈的决定了。 但却依旧不死心,长叹一声,旋即郑重道,“韩信,你可知道这祁连山路难行,马匹车架恐怕都无法通过。 你若选择走此路,返回河套,去夹击驰援云中与长公子,耗费时间不说,你麾下的战士恐怕也会折损甚巨。” “无妨!穿山而行,再慢也总比返回临兆,绕道云中来的快!再说,天下无敌的秦军,又怎么会被这小小的绝壁猛兽难住? 李将军,请你放心的带着大月氏人,绕过祁连山,按照原计划去封堵高阙罢。” ………… “唉!终于到了这一天了。” 放下手中书帛,方晓长叹一声,这封书帛,乃是陈平着人自咸阳偷偷送来,其中记载的却是咸阳宫中发出的一则旨意。 “拜少府章邯为上将军,发骊山刑徒二十万,出函谷关镇压关东盗贼。” “良人你又蹙眉了。” 一双温软的柔荑覆在额头上,旋即轻轻按压,脑后阵阵柔软的触感传来,方晓只感觉心中的恻隐与少许忧愁,转眼消失不见。 “没什么,只是突有感叹,这天下到底到底还要再死多少人,才能够真正恢复平静。” “良人要出征了么?” 看着放在帛书旁边,另一卷来自云中的军报,王妗眼中有不舍生出,但很快却又消失不见。 握住王妗的手掌,方晓默然不语,纵然自问比曾经的扶苏强上许多,但他的心中总是对王妗有一份难以言说的歉疚。 第七十六章 兵临城下 第二日一早,方晓便率领大军离开了九原,在他的身后,九原城中的黔首百姓冒着倒春寒,前来相送大军。 这样的情况,在过去从来不曾有过,当每一个士卒看到这一幕,心里都会生出近日来“军法官”时时为他们宣扬的那些大道理。 “身后的这些人,都是我们的父老乡亲,若是我们败了,匈奴的铁蹄就会踏破长城,来到这里烧杀抢掠。” 察觉到麾下的战士们,士气高昂,方晓明白,这是自己照猫画虎,搞出来的“政委制度”初见成效了,只不过他并没有就此满足,毕竟只有当遇到硬仗、大仗的时候,才是检验这制度适用性的唯一标准。 “二三子!军歌,预备,唱!” 叶冲身穿衣甲,骑在战马上,看了一眼方晓,旋即张口便是一声长啸,立时他亲自培养的七位“政委”,也一同呼啸。 片刻之后军令传至全军,一首“无衣”,便自这队伍之中,浩浩汤汤的萦绕在这壮丽的大军上空。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当战士们的声音传入身后前来送别的九原百姓耳中,百信们也自发的高歌相送。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 秦军的战歌,在茫茫的大草原上,传出去了不知多远,渐渐的歌声越来越齐,而秦军前进时的脚步声,也逐渐变得整齐划一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叶冲不由的向方晓再次投去了钦佩的目光。 军歌的主意,当然也来自方晓,叶冲一开始也只是服从,并不知这样做的好处,如今他看到了,这七万人的士气仅仅因为合唱“无衣”,而变得又高涨了许多,除此之外便是同袍之间的默契,似乎也因为这军歌合唱,而隐隐有所提升。 “长公子,真乃神人也!” 有人将方晓看做神人,自然也有人将方晓看做魔鬼,而看做魔鬼的除了他的敌人之外,在秦军之中也有。 那人毫无疑问正是铸剑大师的弟子莫离。 莫离对于方晓的感官实际上十分复杂,他一面在心中怨恨对方,以徐夫人之事来威胁他,不让他铸剑,改而让他去捣鼓一些杀人的器械。 而另一方面,当他每每看到方晓送来的那些机关器械图纸的时候,却又不由在心中钦佩对方怎么能够有如此的奇思妙想。 扭头看了一眼,被牢牢护在中军的一应器械,莫离不由的打了个冷颤。 与他有一般想法的,还有程衷带领的墨家子弟,这最新式的战争器械能够制造出来,墨者的确可称得上一声功不可没。 是以如今这些原本只是白身的墨者,一个个都成为了有爵位在身的秦军“公务员”。 “矩子,矩子,樊榠老师着我来传话,说是有关‘标准化’的事情,他有了新的思路。” “嗯?” 听见这话,无论是莫离还是程衷,都顾不上为敌人默哀了,一个个连忙打马向着中军材官营所在的方向驰去。 一连行军十日,曾经到过一次的花马城出现在眼前,而方晓他们的驻扎地,则是在花马城不远处的秦军新城。 城外,早有莫蒻羯恭候,曾经的楼烦老王,已然病故,而莫蒻羯在云中大战结束后,也回到花马城继承了方晓承诺于楼烦老王的君位。 可相比于楼烦君的位置,这位体会到了秦军强大与晋升通道的异族王子,却更愿意做一个秦军之中的军司马。 “将军!城内物资补给,一应俱全,还请将军派人清点!” 看着莫蒻羯,方晓嘴角勾起一个笑意,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声说道,“你如今已是楼烦君了,无需在叫我将军。” “不!若是可以选,莫蒻羯愿永远追随将军左右。” 默默摇头,没有说话,看了一眼城内堆积如山的物资,方晓心中不由的豪情万丈。 “莫蒻羯,那你便替我守好这里,待到平定匈奴,你若愿意,还可入我亲卫,从短兵司马坐起。” 听见此话,莫蒻羯顿时大喜下拜,只是不知,若楼烦老王地下有知,知道这一幕,却会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在花马城稍稍停留,方晓便率领着大军,再次上路。 大军并没有转向云中,而是继续一路向北。 此次出征,他的目的地从来都不是驰援云中,而是去往阴山脚下,将匈奴人可能存在的军粮、后援,全部清扫个干净。 他、韩信、李信、蒙毅甚至远在代郡的王离,都有各自的任务,只要他们不出错,方晓几乎有九成八的把握,保证此战于三月之内可胜。 这样的自信来自蒙毅、始皇帝的亲自教导,也来自方晓多次大战之后,已然悄悄培养起来的无敌信心。 ……………… “戒备!匈奴人又准备攻城了!” 站在新修建的云中城头,蒙毅覆盖在金属面具之下的表情,显得沉稳而坚毅,双目之中的肃杀之色,使得身旁的杨苍等人,不由的心中暗凛。 云中城下自出现匈奴人至今,已经过去看了将近半月。 “战!” 伴随着冲霄的牦牛号角,城下如潮水一般的匈奴人,便前赴后继的涌向这新修的云中城。 而在匈奴的战阵后方,许多大盾冲车,已然准备就绪,缓缓的自阵中驶出。 “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把中原的器械技术,传给了匈奴人。” 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的蒙天放直恨得牙痒痒,可还不等他再骂上几句,便听见耳边辛夷的喝声传来。 “石砲,东北方向,偏十度,放!” 军令落下,城内石砲长立刻拿出种种奇怪的器具测量写划,片刻之后便有器械轰然作响,旋即磨盘大小的石块冲天而起,划过弧线,准确无比的砸在了匈奴人的攻城器械之上,顷刻间血肉便糊了满地。 “长公子这套测算方位之法,果然是好用的很!” 心中暗暗称赞了一声,辛夷正准备再次发令击石,突然他的视野尽头出现了大片大片的五彩光芒。 看到这一幕,便是一向沉稳的蒙毅,都不由的愣神了片刻。 只见天地之间,视野尽头,于极北先有大片大片的白光涌入视线之中,旋即与白光之西又有一片火红的色彩引入眼帘,而后东边与白光侧后方,又有灰光与青光突然冲出。 最后则是大片大片的黑光伴随着如雷鸣一般的马蹄声,自光彩的后方猛地涌出。 这五彩的光芒,赫然是数之不清的五色战马,自视野尽头奔驰而来造成的视觉错位。 似乎无穷无尽的五色战骑,给云中城内的秦军们,造成了极大的冲击,一时间甚至有士卒,便愣在了城头。 要知道,战阵之上发楞,可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 “戾!” 耳边突然有羽箭破空之声响起,乙共下意识的一侧头,旋即便感觉耳边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伸手一摸,顿时满手血污。 原来,趁着这点时间,城下的匈奴人,便已经冲过了数十上百步,悍然弯弓放箭。 “混账!踏弩,给我射!” 已然是统领百人的百长,乙共惊怒交加之下,大手一挥,城头立时便有箭雨如注。 乙共的反击,将兀自震惊的秦军唤醒,一时间云中城下的大战再次如火如荼。 匈奴人悍勇,身后又有援军赶止,一个个更是发了疯似的朝着云中城冲锋。 冲城车一辆接着一辆被辛夷的石砲砸毁,而城下也不知有几百几千匈奴人丢了性命,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人借着长长的云梯,向城头上攀爬。 “狼崽子们,大单于的王庭已然来到了云中城下,是时候在昆仑神的面前,展露你们的勇气了! 给我冲!给我杀!将这云中城攻破,再次夷为平地!城内的财货,女人,全部掳掠来,献到大单于王庭之前!” 左大都尉须卜当赤裸着上身,手中挥舞着战刀,扯开嗓子便是一顿嚎叫,他身为先锋,却数日无功,还死伤数千,如今冒顿来到,他自然觉得面上无光。 若非此次他乃是主将,须卜当蛮劲儿上来,说不定还会亲自上阵攀城。 “我道如何,原来是匈奴的大单于来了!” 看着逐渐汇聚为一,奔腾至城下的大军,蒙毅眉头微皱,而杨苍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晒笑一声,指着那立在黑色马群中央的黑鹰旗便高声嘲笑道,“这匈奴的冒顿大单于,莫不是故齐之贱人。 否则怎地通晓这配色杂耍,训马逗鹰之术!?” 杨苍的声音极大,落在正在浴血奋战的秦军耳中,顿时让他们有些哭笑不得,而这声音遥遥的传到须卜当耳中,却是将他气的暴跳如雷。 便再此时,突然在刚刚赶至,稍作修整的冒顿阵中,有石破天惊之声响起。 旋即便见同样有磨盘大小的巨石冲天而起! “轰!” 只一击,巨大的石块,便将新修建的云中城楼砸出了一个大窟窿,除此之外,更是有数个秦军士卒,被石砲波及,落了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混账!大黄弩!给我射!” 眼见如此,蒙毅眼神一冷,身形不动如山,挥动令旗,顷刻之间,被安装在城头的大黄弩,便朝着数百步之外的匈奴本阵悍然发射! 相比于机关术,墨者们守城的技术,也是天下无双,是以有秦墨相帮的秦军,又如何会不通守城之术? 即便郭傀将燕国的那份器械密录,交给了冒顿,让匈奴弥补了没有攻城器械的短板,但他们依旧无法占到上风。 猛攻了一日战果不大,冒顿只得冷笑着下令,顷刻之间,他麾下的近二十万五色骑士,便将云中城牢牢的围困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一夜未曾下城的蒙毅顺着女墙朝下一看,就见匈奴阵中似有人马调动,看方向显然并非攻城,而是要分兵。 眼见如此,蒙毅当即断喝一声,“辛夷,让你的人,将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匈奴人,看他们还敢不敢分兵!” “唯!” 咧嘴一笑,辛夷当即长身而起,目光如鹰隼一般稍稍一定,口中立刻就有阵阵方位数据报出。 城内器械运转之声大作,而后火光热浪冲天,十几道如同飞火流星一般熊熊燃烧的巨石,便准确无比的落在了匈奴人的军阵之中。 第七十七章 偷家二人组 咸阳,丞相府中,帝国丞相李斯,形容枯槁,面如死灰的坐在案前,书案上,一卷竹简胡乱散落着,显然是被人以大力摔碎。 “父亲,您……进一些汤罢。” 李瞻面含悲戚,端着碗盏小心翼翼的走入书房。 “瞻儿,你大兄真的死了么?” 这句话李斯已经来来回回问了数十次了,在那卷被他摔碎的竹简上,清清楚楚的记着十数日前,在三川郡发生的惨剧。 “父亲!” 李瞻咬了咬牙,旋即鼓足勇气高声说道,“三川郡破,大兄为国捐躯,死在贼人陈涉、吴广手中,但父亲,你不能倒下啊,即便不为了你亲手缔造的帝国,也要为了咱们李家啊!” “是了!是了!我不能倒,我还不能倒!” 李斯口中喃喃自语,眼中似是有神采回复,但说话之间口角不自觉流下的诞水,却在悄悄揭示着,这位叱咤天下数十年的大秦丞相,已然老了。 同一时间,郎中令府邸内,赵高面现大喜之色,痛痛快快的连饮了三碗醴酒。 在他下首,赵成也是一般的喜上眉梢,席间唯有陈平面现愁苦。 “爱婿何故如此?” 带着几分醉意,赵高伸手轻拍案几,难免有些摇头晃脑。 “妇翁,我们还不到高兴的时候啊!纵然李由死了,可李斯依然未倒,而如今率二十万大军出关剿匪的章少府,据我所知,曾经也是与李斯私下交往过甚啊!” “你是说?” 听见这话,赵高的酒立刻醒了大半,就算没有陈平的引导,他也会将李斯看做眼中钉肉中刺,而如今在得了提醒之后,更是如鲠在喉。 “章少府为人如何,我并不知,可我却知晓,这位少府曾经于故武成候、通武侯行灭国之事时,效力军中,如此资历,如此眼界决然不是西乞百里可比。 若少府真正剿匪功成,那李斯定然还会因为章少府与如今已经死了的李由的原因,再被陛下所青睐啊!” “即便如此又能如何?” 赵成到依旧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样,皱着眉头,只道陈平小题大做。 “即便章邯剿匪成功,李斯得了陛下青眼,但恩宠又岂能与大兄相比?”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那毕竟是李斯啊!” 陈平的一句话,立时让两人瞳孔一缩,眼见如此,陈平心中冷笑一声,旋即决定再给这风雨飘摇的咸阳在添上一把火。 “妇翁试想,若章邯真正毫无保留的倒向李斯,届时他挟不世之功与帝国精锐,返归关中,倒戈一击,顷刻之间咸阳可下。 而后休说是要了我等性命,便是在李斯的授意之下,行弑君之事,而后拥立新君也不是不可能的罢!” “嘶~~~” 听见这话,赵高与赵成顿觉原本温暖的春风,似又变的冰寒无比。 “赵成,两件事,一速速派人将方才逃回咸阳,被软禁在府中的公子将闾给我看住。 二速速派人……不……你亲自去,去三川郡,便是给我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一些李由的黑料来!” “唯!” 听见这话,赵成也不敢怠慢,当即放下碗盏,起身便出了斗室。 眼见赵成出去了,陈平便又低声说到,“妇翁,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且说来。” “妇翁是否想过,如今天下乱象已成,且陛下日渐成熟,若有一日,妇翁无法在左右陛下想法,那我等又该何去何从?” “你的意思是?” “我等何不留条后路,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们不如便冒天下之大不韪,率先行改天换日之事!” 陈平这话一出,赵高脸色先是微变,但很快却又恢复如常,眼见如此,陈平进一步说道,“二世皇帝荒淫暴虐,若真有天下安定的一天,除了李斯,章邯等人之后,便可将所有的黑锅,都甩给二世皇帝。 而后我们再另立新君,天下百姓只会因暴君之死拍手称快,届时妇翁亦可得匡扶国家,拥立明君之名,那岂不妙哉!” 赵高明显被陈平描绘的未来所打动了,沉吟片刻,低声说道,“拥立明君,可明君又在何处啊?” 听到这里,陈平猛地咬了咬牙,旋即冒险道,“妇翁,扶苏之子公孙俊,如今不过十来岁,正是懵懂无知之时,如今又孤身一人被软禁在离宫之中。 若我等此时示之以好,再潜移默化,给他灌输杀死父亲的仇敌,乃是李斯、胡亥,那到日后,说不得便是一步极好的棋子!” “嗯?公孙俊?” 赵高口中轻轻咦了一声,旋即眯着眼睛在陈平身上来回巡梭,片刻之后,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随后说道,“陈平,你以为公孙俊可用?” “可!” 陈平面不改色,心不跳,回答的无比诚恳。 “好!那教导公孙俊之事,便交由你与赵成,务必要将此子养成一条听话的毒蛇。 日后不管是以他做傀儡,亦或是制衡北边的武城候,都是一招不错的棋子!” “唯!平必定不让妇翁大人失望!” “好了,你去罢,我也有些乏了。” 说着,赵高挥了挥手,待到陈平也出了斗室,赵高这才复又喃喃自语道,“如今的陛下,还是听话的,但陈平说的情况,也不可不早作准备,只不过,我能想到这些,朝中那些老东西定然也很可能想到。 既然如此,那便不如再让陛下多做一回恶人罢!” ………… “将军,我们已经在这山中走了近五六日了,然而山路蜿蜒,但却总是看不到头!” 曹参面含隐忧,微微喘着粗气,朝着韩信回禀。 曹参说的这些,韩信如何不知?除却这些之外,韩信还知道,这几天之中,因为山路湿滑难行,已经发生了数十起坠亡事件,而除此之外,因为毒蛇猛兽还有数百人或死或伤。 这样的非战斗性减员,无疑是最为消耗士气的,韩信估摸,即便有自己镇着,但若再不能走出这祁连山隘口,说不定他麾下就会渐渐出现逃兵,而后逐渐演变成炸营。 “樊哙、曹参,你们可信我?” 两人闻言,立时单膝跪地朝着韩信抱拳,一切尽在不言中。 “好,既然如此,你们便无需多虑,若十天之后,再走不出此山,我自有计较!” 一边说着,韩信眼底一边有光彩明灭不定,似是在斟酌思考着什么事情。 ………… 韩信遇到了从军以来第一次危机,而此时的方晓,也是毫无征兆的遭遇了一支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大军。 “这些匈奴人,从哪里冒出来的?” 花马城西北方向二百里,原本正朝着阴山方向进军的方晓,突然接到游骑回禀,前方发现一支打着硬旗的匈奴人。 一开始他还未曾在意,只道这支匈奴人,乃是冒顿在围困云中之后,分派而出的小股劫掠部队,又或者是一些作为后援,留在后方的匈奴人。 可当他信心满满,率领着七万精锐准备碾压对方的时候,接天连地,黑压压一片几乎看不到尽头的匈奴人,便非常突兀的跃入了他的眼帘。 当时的方晓,心头只感觉有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说好的匈奴人的主力都被云中城吸引了呢?说好的草原上的只是后援和粮草部队呢? 老师,你不能这样啊,你这是要坑死你唯一的学生啊!” 尽管心中惊怒吐槽,但经历了连翻大战之后,早已养成的本能,却让方晓能够准确的下达着每一道军令。 “白翼,速去命玄甲精骑披衣挂甲,听我号令,随时准备冲阵。” “王翳,带着你的人以武钢车布下战阵,严防死守,务必要顶住匈奴人的第一波冲锋。” “甘平,带着你的轻骑,随时准备冲锋!” “莫离!莫离!人呢!混账!” 叫了几声,不见有人前来领命,方晓罕见的当众低声喝骂了一句。 紧接着就见一人伸手抱着脑袋上的盔甲,匆匆忙忙的从人群之中冲到了自己马前,“在呢,在呢!将军我在!” “材官都尉莫离,速速整备连弩,只待匈奴人冲至射程之内,便给我狠狠发射! 另外,旋风刃车,调整准备的如何了?” 跟在方晓身旁久了,莫离自然明白眼前的将军,想要听到什么,于是将右手狠狠的在胸前一拍,旋即高声应道,“将军放心,有我与一众墨者在,旋风刃车,便是不行也能行了!” 说完这话,莫离轰然应诺而去,此时的他丝毫没有发觉,自己对于眼前这人的命令,已然开始毫无保留的服从起来。 ……… “混账,须卜騣,你告诉我,这些秦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是说秦人都被大单于困在云中城?” 黑鹰旗之下,左贤王呼延沯皱着眉头,目光落在两里之外,杀的难分难解的战阵之中,却是质问着自家负责与大单于传递消息的右大将。 匈奴官制不同于大秦,与大秦的三公九卿重要职位有且只能有一个不同,除却左右贤王只能由大单于任命之外,类似左右大将,左右谷蠡王这等官职,在大单于、左贤往、右贤王的帐下都可自行任命。 “大王,我也不知!” 须卜騣看着杀得削弱模糊的战场,同样一脸的不知所措。 与方晓打算去偷匈奴人的家一样,隐匿形迹,李代桃僵来到阴山以南的左贤王,也打着同样的想法,想要趁着秦军精锐都被困在河西与云中的时候,以麾下的二十万大军,去破了秦军的老巢九原城,如此一来秦军必然军心大乱。 于是,这两个阴谋偷对方老家的“阴比”,一个北上,一个南下,都绕过了云中城,是以如今在这茫茫草原之上相遇,就并非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第七十八章 两方僵持,神兵天降 “放!石砲!给我狠狠的打!” 云中城下,袒露着一身乌黑油亮的腱子肉的做大当户振臂一呼,顿时身后就有数十巨响同时响起,顷刻之间,巨大的石块,便在空中呼啸着,向着数百步之外的云中城砸了过去! “轰轰轰!” 可是,这些石块,却大多数不能够真正落在自己的目标之上,无他,射程距离,超出了匈奴人自己制作的石砲的能力范围。 眼见如此,数百步之外的云中城上,顿时传来阵阵讥笑之声,而在这之后,云中城内,也同样有石砲轰击之声响起,旋即数十如同磨盘一般的巨石,被抛出一道弧线,而后越过了近千步的距离,准确无比的砸在了匈奴人布置石砲的阵地之中。 “混账!郭先生,秦人的石砲为何能射这么远!” 冒顿面色阴沉的看着郭傀,眼底的愤怒,几乎已经要满溢出来了。 而郭傀则是面露惭色与震惊,他早就领教过秦军器械之精良,但他却没想到,如今秦人的石砲,射距居然已经可以超过千步! 冒顿带着冲天的豪气,以五色马群为先锋,冲入云中城下,试图先声夺人,旦夕之间便拔了此城。 即便不能,在冒顿原本的设想之中,被围困在城内的秦人,也应该是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 可如今这情况完全颠倒过来了,虽然围城的依旧是他麾下的二十多万大军,可城内的秦人日日征战不休,越战越勇。 反观他麾下的狼崽子们,却是被秦人犀利的器械,打的头昏脑涨,每日攻城,似乎成了例行公事,在城下丢弃过几百尸身之后,便即偃旗息鼓。 这样窝囊的事情,自冒顿登上单于位以来,还从未碰到过。 而更让冒顿气愤的还在后面,留在阴山脚下的右大将挛鞮柝派人来报,自打他率军为困住云中的这大半个月,在阴山脚下出现了数千来历不明的马队,这些马队狡猾似狐,专挑他们的牛羊下手。 每次出击,也不掳掠牛羊,只是纵马践踏将牛羊杀死,而挛鞮柝收到消息派人去追的时候,这数千人,便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废物!废物!我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没有用的弟弟!” 十几日来的憋屈,加着后方不断有牛羊损失,这让冒顿在听到这消息之后,罕见的当着郭傀的面雷霆大怒。 怒过之后,冒顿当即决定,派麾下左谷蠡王北上阴山,协助挛鞮柝将那些胆大的散骑马队宰杀干净。 可是这么做根本没有任何成效,那数千人的部队,就如同湿滑的泥鳅一般,在左谷蠡王与挛鞮柝的围追堵截之下,每每都能逃出生天。 有时候,冒顿甚至怀疑,自己麾下的战士之中,出了叛徒。 暴怒过后,有心再派些人手北上阴山,可冒顿心中终究是将攻破云中放在了第一位。 “只要能够快速破了云中城,到时候再回过身去解决那些烦人的老鼠便可。” 当郭傀有心劝谏冒顿,不要小觑身后的威胁,免得拖得久了,出现粮草危机之时,冒顿便是带着极强的自信,以这句话堵住了郭傀的嘴。 老迈的郭傀此时感觉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阴山脚下的那两千人,还有如今胸有成竹,丝毫不见慌乱的云中城,都在郭傀的心头蒙上了一丝阴影。 他第一次感觉到,也许这次自己带着匈奴人回到阴山以南,并不一定会取得什么好结果。 云中城内,蒙毅挑灯看着地图,眼底有担忧闪过。 “长公子,如今你应该也到了阴山脚下了罢?可若是如此,城外的冒顿,却丝毫不见动静?” 同一时间,被蒙毅念叨着的方晓,也是在看着地图。 按照他们规划的战略,当冒顿带着他麾下精锐的匈奴人进入高阙,围困云中之后,那他们便以云中城为诱饵,拖住冒顿的主力。 随后由他带着七万秦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荡阴山脚下的匈奴辎重。 待李信迂回赶到,便可里应外合攻打高阙,一旦打下了高阙,那么便可以数路齐发,直扑云中城下的冒顿主力。 届时,收服了大月氏与羌人残部的韩信,定然也会带着十数万大军赶到,如此一来,匈奴之患,一战可定。 但现如今,方晓还没走到阴山脚下,就被这群来历不明的匈奴人给困住了。 这难免让他心中有些沮丧与惶恐,他生怕如今云中已破,而对面的则正是破了云中杀到此处的冒顿主力。 若真如此,自己数个月来努力的一切,都会在匈奴人的铁蹄之下,飞灰湮灭。 不过好在,在与这些来历不明的匈奴人对峙了将近十天之后,他派出去探查消息的游骑终于带回了让他十分振奋的消息。 云中城还在,老师还在,而冒顿的主力,也还被他们拖在云中城下。 “既然如此,那这些匈奴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站在戎车之上,耳边传来的尽是厮杀喝骂与战士临死之前的战吼哀鸣。 十日的僵持,让方晓带出的物资,正在飞速消耗,带出来的数十万支羽箭,已经消耗了一小半。 而新造成的旋风刃车,虽然给匈奴人造成了无尽的恐慌,但终归只是试验品,真正拖到阵前使用,也不过一二次罢了。 主要原因,还是方晓将旋风刃车对机括的强度,设想的太低了。 莫离照着图纸制作出能承受七十石的机括,结果仅仅发射数次,便磨损崩毁,不堪使用。 照这样的速度在僵持下去,顶多在坚持月余的功夫,方晓的这支秦军就要弹尽粮绝。 而一旦失去了这些犀利的器械,那么以他麾下的七万人,又如何能够挡住数倍于自己的匈奴人? 只要一想到这些,方晓心中就难以遏制的生出一股撤退的冲动。 但是他能退吗?他不能退,打仗不是请客吃饭,这次不行,那就下次请,他现在退了,这北地顷刻之间就要沦为人间炼狱。 届时不仅那些支持自己的黔首百姓要死,他关心的人,诸如王妗、公孙易,还有麾下的将士们,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他必须撑下去,只要能撑到韩信赶来,李信封堵高阙,那么这场仗的胜利,依旧属于大秦。3 对于这两位ssr大佬,方晓的信心可是百倍于自己。 …………… 荥阳,原本的大秦三川郡治,如今却已经插满了火红色的张楚旗帜。 城下,章邯冷着面孔,眼底平静如水,让旁人根本看不出他此时在想些什么。 章邯刚过而立之年,此时站在戎车之上,怀抱领旗,被黑压压的秦军士兵,簇拥在战阵中央,让人一眼望去不由的心中生畏。 “上将军,都准备好了!” 片刻之后,戴罪随军出征的故都尉司马欣前来回禀情况。 “董翳,限你两个时辰,带着你的人,给我冲上荥阳城头,斩断那杆碍眼的旗帜,将我大秦的王旗,重新插在城头,能否办到?” “能!下吏定不让上将军失望!” “善!” 章邯脸上的表情,依旧看不出喜怒,待戴罪之人董翳去了之后,扭头看向司马欣,旋即冷声道,“司马欣,带着你的材官营,为董翳做掩护,踏弩、石砲齐射,务必为董翳营造登城时机!” “唯!末将领命!” “陈涉、吴广,还有那些故六国的余孽,待陛下龙御归天,你们才敢跳出来反秦,一群跳梁小丑,章邯又岂能任由你们,祸乱由陛下、武成候、通武侯缔造的天下?你们这些人,统统该死!” 想到这里,章邯眼底,有慑人寒光冲出,手中领旗一挥,登时二十万黑压压的刑徒军便发出震天的战吼,举盾持矛向着刚刚经历过大战,而变得破破烂烂的荥阳城发起了进攻。 一个时辰之后,战场上忽然有一震怒吼直冲云霄,随后就见迎风猎猎作响的那面红色的张楚大旗,便被人“咔嚓”一声齐齐砍断,紧接着绣着黑色的秦字的大旗,便再次插在了荥阳城头。 “很好!秦军总算没有失了自己的爪牙。” 眼神一冷,章邯再次挥动领旗,“传我军令,凡有放下武器投降者,没为隶臣妾,持刃抵抗者,尽坑之!” 函谷关以东,章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给了正自沾沾自喜的张楚当头一棒,而在南边故楚心腹之地,一支由十万精锐组成的秦军,悄然自越地返回。 任嚣坐在马上,看着不远处的吴县,眼底戾气一闪而逝,拔出腰里长剑,怒吼一声,片刻之后吴县之中的“新楚”官吏,便一脸惊恐的看着一片黑漆漆的潮水,向着自己涌了过来。 “不好!速速派人去禀报项梁令伊,就说秦人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吴县城外!” ……… 与任嚣一般,同样神兵天降的还有韩信的大军,再度经过了十几日的跋涉,韩信终于带着他麾下的大军,穿越了茫茫的祁连山,重新出现在了阴山脚下。 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草原,与大片大片的牛羊,韩信不禁在心中暗道一声侥幸。 若非看过“长公子”在出征前传来的那封书信,在士气最为低迷之际,韩信将之公诸于众,成功激起了战士们“保家卫国,斩敌得爵”的欲望,恐怕待走出祁连山之时,他麾下的士卒,将有一半“逃亡”。 “是牛羊!” 在山中只能啃些又干又硬的粟米饼的秦军,在看见牛羊的同时,眼睛几乎都绿了。 眼见如此,韩信当机立断,甚至顾不上稍适休息,当即下令全军,朝着数里之外的匈奴人发起冲锋。 于是被冒顿派来支援挛鞮柝的左谷蠡王彻底悲剧了。 突然遭遇一群似乎是从天而降的,如狼似虎的秦军,左谷蠡王与他麾下的两三万人甚至没有组织起什么像样是的抵抗,便被韩信一战全灭。 及至打完做了俘虏被押到韩信面前,左谷蠡王的脸上除了惊骇之外,剩余的便只有浓重的迷茫之色。 “你……你们,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是左谷蠡王人生中的最后一句话,直到死他都无法瞑目。 “传我军令,宰牛杀羊,吃饱喝足之后,安枕睡饱之后,骑着匈奴人的战马,每人只带五日军粮,与我南下驰援云中城!” 第七十九章 韩魏复灭,绝地翻盘 本来形势大好的张楚大军,在三川郡被章邯的二十万刑徒军一夕击溃,逃散战死者不知几凡。 无奈之下,假王吴广带着剩余的张楚大军,只能暂时退守颍川郡,同时陈涉也接连传书他分封的新六国,“请”他们派军前往吴广处汇合,以挡秦军。 可是吴广在颍川郡又足足等了数日的功夫,休说相距最远的齐地、燕赵不曾派人前来,便是一山、一河之隔的韩、魏居然也没有一兵一卒前来相助。 此时的借着河内郡与东郡复又立国的韩成与魏咎,却是面现惊慌恐惧,看着如同神兵天降一般,突然出现在城下的秦军,一时间脑瓜子嗡嗡作响。 “大黄弩,石砲!放!” 仗着拔擢三川郡之功,董翳重新登上了都尉之职,带着章邯与他的五万兵卒,连夜疾行军,仅仅用了不到五日,便出现在新郑城下,不等城内上万韩军反应过来,董翳当即提兵攻城。 数个时辰之后,董翳亲冒矢石登上新郑城投,斩断韩旗,旋即新郑城破,于是复立还不到两个月的韩国,便再次灭亡。 与韩国有相同命运的还有新魏国,司马欣带着麾下精锐的刑徒军,仗着犀利的器械,围城两日再次以通武侯王贲之法,掘断颖水,倒灌大梁,这次大梁连半日都没撑住,城墙便再次崩毁。 于是三日之后,章邯便见到了被董翳与司马欣送到三川郡的韩成与魏咎。 “老规矩,捆好之后,送回咸阳,着陛下与丞相发落。” 章邯大手一挥,当即决定了韩城与魏咎的命运,随后又如同想起了什么一般,朝着押送韩成的军司马问道,“逆贼张良,可曾抓住?” ………… 方晓的注意力,完全被对阵的匈奴人吸引住了,根本没有思考其余事情的心思。 将近二十日,在这旷野草原之上,与匈奴人连战纠缠,不仅仅是他感到疲惫,就连他麾下的士卒,也是一般的疲惫难捱。 匈奴人数倍于秦军,若非方晓有着连弩车与石砲,恐怕早就被对方团团围住,而后兵败身死了。 也亏得叶冲这大秦第一位“政委”,不辞辛劳,日日带着下属,鼓舞士气,宣贯“新法”,这才使得秦军上下统统明白,这一战他们输不起,若是输了,不止他们会死,身后的“父母相亲”也一样会死,是以这才能够咬紧牙关,决死一战。 “将军,新的机括已经造好,旋风刃车可以再次使用。” 连日来,为了阻挡匈奴人纵马驰骋,而挖出的壕沟之中,材官都尉莫离,为方晓带来了一则让他振奋的消息。 “还等什么?速速将旋风刃车,拖到阵前,只待匈奴人冲锋,便给我狠狠的射!” “唯!” 得了军令,莫离拱手一应,当即小跑而去。 王翳硬挺着再次挡住了匈奴人的两三次冲锋,自秦阵中央,十数驾形制诡异,其上搭着如同“三叶风扇”一般的新型弩车,才终于被拖到了阵地之前。 “甘平!一旦王翳打开武钢车,你便要准备好,若是莫离的器械不起作用,你便要负责将冲入阵中的匈奴人,一一杀死打退!” “唯!” 应了一声,甘平顺这方晓的目光,瞧了一眼莫离的方向,继而便死死的盯住如同潮水一般,正在冲锋的匈奴人。 “冲!秦人快顶不住了!他们的羽箭就要射光了!冲破他们的战阵,杀光他们,砍下他们将军的头颅,献给大王做酒杯!” 左贤王兵力数倍于方晓,在与秦军纠缠的大半个月里,总结出了经验,每当连弩声势变小之时,他便将麾下战骑分作数轮,而后接连不断的朝着秦军战阵发起冲锋。 如今却是轮到了右骨都候与他麾下的匈奴战骑。 声音落下,右骨都候身旁顿时有山呼海啸,连日的苦战,秦军一点一点的退却,箭雨一点一点变弱,这让右骨都候自认,胜利已经距离他们不远了。 蓦的,右骨都候眼底,围拢的如同一道伤痕累累的龟壳一般的秦阵,猛地打开了,正当他不明所以之时,突然耳边有金属利刃刺破空气之声传来! “不好!” 这声音让他想起了大战打响第一日秦军所用的那奇怪器械,当时身处阵中的他,甚至根本没有看清楚那器械到底是什么,就看见大片大片的匈奴战骑,如同被镰刀割倒的韭菜一般,齐齐被斩成两段。 心中大惊,当即便要传令战骑速速分散,可是一切都晚了。 翼展将近两米,锋刃轻薄,通体以青铜铸造,形制奇特的飞刃,以极高的速度飞旋着,割裂空气,贴着地面一两米的高度呼啸而过,直直没入正在冲锋的匈奴阵中。 顷刻之间十数条血乎拉碴的“通道”,便出现在了两军阵前。 一轮攻击,便有上百骑士、战马被砍断腿脚,而后扑倒在地,口中发出不似人声的哀嚎,紧接着就被身后止不住去势的族人,踏的血肉模糊。 随后,第二轮、第三轮,装备了经过莫离与墨者改造过后的机括核心,旋风刃车连放不休,在三次齐射之后,直杀得匈奴人心胆俱裂,纷纷调转马头,再也不敢朝秦阵冲锋半步。 “呼!” 旋风刃车之后,莫离于一众墨者看着已然有些不堪重负的器械,一时间齐齐松了一口气。 同样松了一口气的还有方晓,说实话,旋风刃车这种东西,在他所知道的历史上,从未出现过。 而是曾经在上学之时,自一款十分流行的游戏之中看来,当时的方晓年少轻狂,只觉这东西十分有趣,于是闲暇之时便用心琢磨,这东西是否能够真的以机械原理建造出来。 却是不想,当日贪玩之举,却让他有了今日之大胜。 可若是要算实际杀敌数量,十数台旋风刃车齐射过后,左也不过杀死了数百匈奴战骑,这个数字,与往常死在连弩车下的数字相比,却还要相差了许多。 可是被旋风刃车杀死的人,死状实在是太过惨烈,有的直接被腰斩成两段,哀嚎许久才会死亡,而有的则是被擦碰到之后,肠子肚子流了一地,便是一时想死都死不了。 这样的情景,便是见惯了生死的秦军士卒与都尉,都难免看的脸色苍白,而方晓更是只看了一眼,便胃中翻腾,几欲作呕。 是以匈奴人惊骇之下,如潮水般退却,就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了。 “也不知现在云中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仗着旋风刃车,将匈奴原本高涨的士气打压了下去,双方却再度进入了僵持期,两方都想去偷家,而想要偷家,就必须先解决对方,是以无论左贤王还是方晓,都不会轻易退兵。 在方晓看来,这是一场必须分出胜负的战争,也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经历的最为艰苦的一场战争。 坐在军帐之中,已经有两三日未曾合眼的方晓,正忧心忡忡的看着地图上代表云中城的标记。 多日断绝消息,尽管他对蒙毅有着十足的信心,可心中依旧难免有些打鼓。 “将军,匈奴人退了!” 正当此时,军帐突然被人从何外一把掀开,紧接着甘平便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 “什么?退了?” 听见这话,方晓想到了一个可能,心中立时大喜,但很快的他就敏锐的把握到了他必须做些什么。 “白翼,白翼何在!?” “末将在!” 随着呼喝落下,白翼掀开军帐半跪于案前。 “磨快你的长矛,擦亮你的衣甲,带着你麾下的玄甲精骑,给我朝着匈奴人冲锋!” 原本九原得了李斯送来的生铁青铜,除却制作杀人器械之外,还又加紧打造了两千副人马铠甲,是以白翼麾下的玄甲精骑,在出征之时,已有三千之数。 原本以为军力得到加强,自己定然能够酣畅淋漓的杀上一场,可这二十日来,白翼便是连一次出阵的机会都没捞到,心中正自憋闷无比,此时得了军令,当即一跃而起大叫一声,便冲出了军帐! “甘平,同样带着你麾下的战骑,随在白翼身后替他掠阵,以防匈奴人使诈!” “将军放心罢,交给我了!” 甘平一向闻战则喜,同样大笑一声,掀帐而去。 待到两人出去之后,方晓伸手重重的拍在案几的地图之上,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久违的微笑。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到底是哪位大佬提前到了,云中城下,冒顿一定是被打的生活不能自理了,这才派人急调这支匈奴人返归! 可是,我这里可不是公共厕所,又岂是你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 当左贤王率领大军稳步撤退,但却被突然杀出的三千玄甲精骑冲的心胆俱裂的同时,云中城下的冒顿大营,也正自军心浮动,混乱不休。 两日前,在他们身后,有一支穿着黑衣黑甲,打着黑色大旗的秦军,突然杀至。 也是亏得冒顿豢养的那只苍鹰,飞在半空之中,提早便发现了韩信所部七万人马,于是冒顿惊骇之余,才能稍稍提早调拨骑兵准备防御。 可是秦军出现的实在是太过突兀了,直直如自天而降,还不等人马阵势调拨完毕,秦军便冲到了阵前。 于是,一个冲锋他未曾列阵整齐的后军,便被冲的四散崩溃,旋即秦人便发出战吼,杀得他麾下的狼崽子人头滚滚。 “混账!秦人到底是怎么出现的,挛鞮柝是白痴吗?还有这些秦人,居然丝毫不不讲规矩,突然偷袭,简直卑鄙无耻!” 看着谩骂不休的冒顿,郭傀一时间心急如焚,可紧接着就见冒顿接连下令操作,终于再将数支前军精锐调拨后方之后,才堪堪稳住了阵脚。 可就在此时,身后的云中城门轰然大开,两万秦军骑兵,发出震天战吼,便朝着此时已然有些空虚的前军发起了冲锋。 这一战僵持了大半日,直打的的冒顿双眼冒火,暴跳如雷。 折损了不知多少人马之后,这才终于打退了秦军。 这一战,直接让匈奴人原本高涨的士气,跌落到了谷底。 而无论冒顿还是郭傀,都知道自己恐怕是中了秦人的阴谋了,但此时他们被夹在中间,腹背受敌,便是想退,恐怕都是难上加难。 郭傀走在军营之中,随处可见的除却垂头丧气的匈奴人之外,便是一些受了重伤,枯坐等死的伤病。 “上苍啊!大燕何罪于天,秦人何功于天,为何暴君赵政、秦将蒙恬已死,秦庭暴君当道,他们还能有如此虎狼之势?这到底是为何?为何啊!” 第八十章 咸阳泣血,冒顿奔逃 郭傀的悲呼自然不可能传到天上,而如今安坐于咸阳城中的胡亥,却是身心舒畅到了极点。 同样身心舒畅的,除了胡亥之外,还有朝廷上上下下的大臣们,便是往日里显得清冷的咸阳城,似乎都回到了十年前始皇帝在位,大秦正盛之时。 城外北坂,逆贼“韩成”、“魏咎”,按照“惯例”,坐在毫无遮拦的大车之中,而在车前,则是衣衫蔽屡,如丧考妣的“大臣”,如今这“亡国”君臣,便已被压倒了咸阳城下。 站在城门之外,已经有些老迈的李斯,眼前不由的有些恍惚,紧接着陷入沉沉的追忆,这样的盛景,十年之前每当灭国之战结束之后,便都会上演一次。 “这大秦,终究是没有倒下,老夫日后赴了黄泉,再见陛下,也总归是少了些罪孽!” 恭敬之中恰到好处的露出隐隐的忧愁之色,赵高缓缓的走入了咸阳内宫。 “夫子!你来的正好,朕正准备着人去宣召你,如今章邯大胜,山东贼寇为之一清,若他真正能够铲平陈涉吴广,那朕是否也应该为他准备封侯之事了?” 而在听见胡亥这般说法,赵高脸上的忧愁之色,却变得更加明显了一些。 “嗯?夫子?发生了何事?难道章邯大胜,你不高兴?” “不!上将军大胜,逆贼伏诛,臣自然心中欢喜,只是……只是……” “只是如何?夫子,你倒是说啊!” 眼见自己一向“信重”“亲近”的赵高言语之间吞吞吐吐,胡亥除却好奇之外,心中也是有些急了。 “唉!陛下……陛下请看此物……” 恰到好处的长叹一声,赵高的“演技”便连始皇帝都能瞒过,二世皇帝又如何能够看出他的虚实。 于是伸手接过一片书帛,定睛看过之后,脸上原本浓浓的喜色,转眼之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浓浓的惊骇与不信。 “夫子……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这说不通啊!” “唉!老臣也不愿相信,可……可这书帛,却是自三川郡而来啊!” “夫子,这没有道理啊!李斯父子,虽然是故楚之人,但他们的根却已经在大秦了,他们怎么可能和山东那些盗贼乱臣勾结合谋,欲要乱大秦江山? 跟着盗贼一起乱天下,岂不正是乱自己定下的秦法与秦制么?这没有道理啊! 更况且,那李由不是也死在了陈涉吴广的刀下了么?” 胡亥只是年少糊涂,到底并非痴傻,稍稍一想,便明白这书帛之中,记载的李由与山东盗匪勾结之事,有着极大的蹊跷之处。 然而赵高既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递上书帛,自然心中早有对策,只见这“寺人”先低低叹息一声,旋即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戏份做足,直把胡亥看的心急如焚,于是这才再次摆出一副“不忍告知”的模样,伸手入怀,又拿出了一封画着血押的“供函”。 “陛下,若非有人证招供,老臣也是断然不能相信,丞相父子,居然有这般滔天的阴谋啊!” “什么?这供词之中说,李斯父子暗中资敌,为的就是让天下大乱,民怨沸腾,而后想要借势将所有的罪责全部退给朕? 后再逼朕退位,拥立公子将闾为新的二世皇帝?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简直胆大包天,枉朕如此信重李斯,他却也在暗地里想着如何谋害朕!气煞我也!老匹夫!罪当凌迟!” 如今认证物证俱在,便是胡亥觉得不可思议,但却也不由得他不信了,于是再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之后,这才再次扭头,看着表面上“战战兢兢”内心却早已经笑开了花的赵高问道,“夫子,为今之计,如之奈何?” 这话正是赵高想要听到的,他是多想当场便告诉胡亥,将李斯直接处死就行了。 可如今山东乱象到底还未全然平复,还需要依靠章邯与他的刑徒军,若是贸然处置了李斯,赵高也怕一项与李斯亲近的章邯狗急跳墙。 如今的朝廷,可不是曾经的朝廷了,始皇帝的余威,如今恐怕也已经没有多少人能够记得了。 “陛下!依老臣所见,不如暂时将丞相软禁在府中,好生看管,也算是给他一个自辨的机会,再者上将军与他亲厚,若是消息传出,恐怕会寒了将士们的心。” “夫子,你实在是太过仁厚了!” 听见这话,胡亥却是异常坚决的摇了摇头,自打登基以来,他对李斯,便只有不得已的利用与忌惮,而从无一丝信任与亲近,是以如今可以光明正大的对李斯动手,他的手段,甚至比赵高还要爆裂许多。 “传朕旨意,将罪臣李斯压入咸阳诏狱,李氏族人,囚于府中,待到一切真相查明,在做发落。 罪臣将闾,赐鸩酒,他这么想当皇帝,那么就让他去找父皇说去罢!” 听见旨意,赵高心中大喜过望,然而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又怎么肯只做诛除对手,而不做巩固地位之事? “陛下,老臣还有一旧事,便是冒着触怒陛下之危也要冒死进谏。” “夫子,朕……唉,你且说来听听罢,若不是什么大事,夫子你自己做主也就可以了。” “陛下!前有公子高与冯氏意图谋逆,如今又有公子将闾与李斯行反事在后,是以老臣斗胆,请陛下将先帝的公子、公主们……” “是啊!朕的两个哥哥都因为这个皇位,而不顾骨肉亲情,在暗中谋害于朕,既然如此那么其他的哥哥姐姐,谁有敢说没有这个心思呢?” 胡亥的声音之中,有着犹豫、迷茫与不忍,但当他的目光扫到手边的传国玉玺上之时,全部的情绪却都化作了一个冰冷无情的字眼,“杀!将朕的那些哥哥、姐姐全部杀了!父皇曾经说过,天子无氏、天子无亲,天子无错! 夫子,你说将他们全都杀了,朕便能过安生的日子了,对吧?” 看着王座之上无助、孤独甚至有些惶恐的二世皇帝,赵高的心中,居然破天荒的生出了一丝不忍。 …………… 因为赵高的谋划与胡亥心中的恐怖,原本应该喜气洋洋的咸阳城突然风云变幻,先是帝国丞相李斯,被以“问诏”的名义带走,旋即便再也没有了踪影。 随后就有大批禁军自咸阳宫中而出,在城中肆意行抓捕之事,上至王孙公子,下至官宦大夫,无不在这些禁军的缉捕范围之内。 咸阳城中一时人心惶惶,而公子将闾的死,却是将这种惶恐,推到了极点,但咸阳城中除却赵高与胡亥之外,决然没有第三个人敢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恐怖事件,做哪怕一丝一毫的想象。 就在胡亥将屠刀对准了他兄弟姐妹的十日之后,云中城下,冒顿终于再也坚持不住了。 他的器械没有秦人犀利,他的衣甲没有秦人精良,就连弓矛战刀,也不如秦人的锋利。 被前后夹击十几日,死伤惨重,再加上左贤王的援军迟迟不来,于是军中上下的士气,自然早已跌倒了底谷。 “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突围,去找挛鞮柝,否则昨日的挛鞮衍拏,就是今日的我们。” 金帐之中,冒顿咬牙切齿,神情充满不甘,阴鸷的眼神扫过心如死灰的郭傀,让后者也不由的背脊一凉。 “郭先生,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我……唉,时也命也!” “哼!” 重重的哼了一声,冒顿“呛”的一声拔出弯刀,掀开大帐便走了出去,账外,须卜当早已牵着他的汗血宝马等候多时了。 战吼震天,大战一触即发。 经过了将近半日的突围大战,冒顿终于带着麾下的匈奴精骑,冲了出去,可是与来时二十万五色马潮相比,如今他走的实在是太过狼狈。 二十万匈奴人,便是连四分之一都没有带出来,剩余的或是死在了前后夹击的乱军之中,或是被他当做“垫背”狠狠抛弃,而还有许多则是趁乱没命的逃出了战场,流亡于茫茫草原之上。 “混账!呼延沯为何不来,他难道要造反不成?” 形容狼狈,咬牙切齿的冒顿,根本不知道他的左贤王到底经历了什么。 如同黑色魔鬼一般的玄甲精骑,一个冲锋便将呼延沯本来有序的撤军,冲的七零八落,人心惶惶。 这般的黑色恐怖,呼延沯麾下的匈奴人,以前从未见过,再加上先前的“旋风刃车”,在许多匈奴人的心中,对面的秦军,又与从“北海”之中爬出的魔鬼,划上了等号! 嗯……等等,我为什么要说又? 呼延沯被方晓捏在手中的“王炸”冲的自顾不暇,好不容易稳住了阵脚,但却再无驰援之力,这才造就了冒顿如今狼狈的逃窜。 如今的冒顿,已经彻底息了夺回河南地的心思,他所想的,只是赶快离开这里,冲出阴山,回到阴山以北自己的“老巢”之中。 然而在他费尽了人马之力,冲到高阙之时,眼底所见,却是一片又一片,军容整齐,黑衣黑甲的秦军,而在秦军阵后,冒顿甚至还看到了穿着白衣,骑着白马的大月氏人!? 第八十一章 公孙俊与他的小姑姑 咸阳城内一片人心惶惶,上至达官显贵,下到黔首百姓,根本不明白这个世道到底怎么了。 前些日子不是还在一片喜气洋洋,说是“上将军章邯”击破贼军,并且效仿“旧例”将贼人送来咸阳“依法惩处”的吗? 怎么一夜之间,原本的喜气就全然变了? 一连数日的全城搜捕抓人,紧接着的就是渭水之畔的刑场,杀得人头滚滚。 其中有原本地位尊崇的大臣,更有始皇帝的公子公女们,这样的惨状,便是一向喜好围观,对杀头“津津乐道”的黔首们,都面色苍白,奔走闭户,不敢前去相看。 而大街之上,原本偶尔还能听到的悄声议论,如今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毕竟现在的二世皇帝,杀起自己的亲哥哥亲姐姐来,都毫无忌惮,就更别提那些与他没有丝毫关系的贫民百姓了。 可以说,二世皇帝这次的“恐怖活动”,让关中百姓,彻底失去了心中对他存在的最后一丝幻想,现在剩下的,也便只有对朝廷,对秦法浓浓的恐惧与惊慌了。 自打陈平冒险一言,公孙俊终于得以摆脱了诏狱之苦,而被重新迁入了咸阳城内的旧宅之中。 如同一具僵硬的木偶一般,面无表情眼神呆滞,十一岁的公孙俊坐在书案之后,木然的看着平置的书简。 大宅里除了自己之外,便再无他人,可公孙俊明白,在大宅之外,却有顶盔贯甲的兵士严阵以待。 “吱呀”一声,大宅的院门被人从外推开,曾经将自己从诏狱之中带出来的陈平,从门外走入。 对于陈平,公孙俊的感情是复杂的。 他知道正是这人让他的母亲和幼弟得以离开咸阳,也正是这人让自己孤身一身留在了波云诡谲的咸阳城中。 恨吗?公孙俊不知道,他现在只想在咸阳城中活下去,等着母亲和传说已经死了的父亲归来,救他脱离苦海。 为了活下去,小小年纪的公孙俊只能装出一副受惊过度,痴傻呆滞的模样,即便在陈平面前也一样。 他可能不恨陈平,但却绝对不信陈平。 “小公孙,你怕吗?” 来到书房陈平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孩子,沉默了许久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这一瞬,公孙俊眼中顿时有激动的神色闪过,旋即便消失不见。 可陈平何人,眼见如此心中顿时一喜,终于有机会确定“主君的长子”,没有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变成白痴,反倒聪慧无比,知道以装傻的手段自保。 但喜归喜,可陈平却根本没有点破的意思。 沉吟了片刻,陈平却又问,“小公孙,这么大的宅子,你一个人住,恐怕有些寂寞罢?” 公孙俊这次却是没有再做出任何反应,只是呆呆的看着门口的方向。 眼见如此,陈平轻拍手掌,同时低声道,“小公孙,我安排了一个女史前来照顾你的日常起居,人我已经给你带到了,过两日,我再来教你功课。” 说完这话陈平转身就走,而公孙俊的目光,却完完全全的被门口走入穿着粗布衣裳,蓬头垢面的女史吸引了。 “这………这女史,为何与我小姑姑这么像?” 陈平给公孙俊带去的,正是始皇帝最小的女儿,便是陈平善出毒辣诡计,但他也万万想不到,胡亥和赵高加到一块,居然有如此毒辣的心思。 这两人杀谁,陈平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可现在他们杀得却是自家“主君”的兄弟姐妹。 听到这个消息,陈平第一反应就是认为这是假的,皇帝、大王杀手足兄弟这不罕见,但一股脑的不分青红皂白全杀了,这就十分不可思议了。 这算什么?二世皇帝要自己断了自己赢姓宗室一脉?如此行事,简直与自断双臂有何区别? 看看如今的山东就知道,六国王室余孽时时图谋复辟,而如今宗室被杀得七零八落的大秦,便是日后真正亡国,说不定连个“余孽”都剩不下。 于是出于对“主君”的忠诚,陈平一边惊骇,一边使尽手段,这才在一位“同道”的帮助下,“抢”出了“唯一的幸存者”秦若,也就是始皇帝最小的女儿。 绞尽脑汁之下,最后想到了软禁公孙俊的大宅,这里外严内宽,的确是藏匿人犯的好地方。 “如何?人藏好了?” 当日夜间,暗室之内,陈平与一位将自己全然笼罩在兜帽斗篷之中的神秘人相对而坐。 “藏好了,不出意外万无一失。” “既然如此,老朽便放心了,终是为始皇帝陛下,保存了一丝血脉。” 这人的声音苍老而温和,不见其面,却是能让人心生好感。 然而陈平面对此人之时,眼中的警惕却从未放下。 “姚公,仅仅只是因为始皇帝陛下的原因,才出手相助?” “陈公,又为何要救秦若公女?” 沉默良久,两人同时开口,却又再次沉默。 片刻之后,这人的下一句话,却让陈平不由的心中一惊。 “陈公,这一生的阴谋诡计,让老夫乏了,老夫也就不绕圈子了,你背后的人,准备什么时候南下来咸阳?” “嗯?姚公在说什么?我背后的人?你是说我妇翁赵高么?” “赵高?短视卑鄙,无志小人也,好好的帝国让他弄成如今这幅模样,他又怎能入的了陈公法眼,那寺人不过陈公掌中棋子而已。” 说到这里,这人声音突然一正,旋即一字一顿的说道,“我是说,长公子扶苏,准备什么时候回咸阳。” 话音落下不等陈平回答,他又自顾自的说道,“陈公不愿意说也是常理之中,但陈公还请转告长公子,此时南下还不是最好的时机,这关中还不够乱,而章邯与他的大军,也有可能要被召回了。” ………… 方晓率领着麾下七万秦军,死死的咬住左贤王的二十万大军,他无法一口气吃掉对方,但将对方拖住,却并不是什么问题。 “算算日子,如果不出意外,云中之围应该已经解了吧。” 时间又过去了将近三日,四月已经快要走完,草原上的风也渐渐的暖了起来,甚至在正午,穿着衣甲的方晓,都感觉有些燥热难当。 “不知不觉,来了快一年了啊!” 默默回首,方晓这才惊觉,自己从一个“老实本分”的“机械工程狮”硬是被这世道毒打成了一个杀人如麻的将军。 这样的事情,让方晓感觉十分科幻,不过无所谓,系统、末日方舟,穿梭时空世界,又有哪个不科幻? “报!将军,游骑回禀,五日之前,云中城下我军大败匈奴人,冒顿带亲卫逃走,大部分匈奴人则是被我军所俘!” “善!” 听到这消息,方晓本来还稍稍悬着的心,这才完全放了下来。 “他们什么时候来?” 端起木碗,喝了一口热水,方晓神色淡定。 “回禀将军,韩将军的大军已经到了!” “嗯?既然到了,那便让甘平他们率众出阵罢,我累了,小憩一会,待到打退匈奴人,你再来叫我!” 看了一眼从代地便跟随自己的亲卫择,方晓伸了个懒腰,而后在对方钦佩的眼神之中,和衣而卧,少倾便有轻轻的鼾声传来。 “将军真乃神人也!” 出了军帐,择与候在门外的弃对视了一眼,旋即便打马前去传令。 匈奴人已经被方晓的玄甲精骑和层出不穷的杀人器械,打的斗志全无,人困马乏,此时纵然知道身后有秦军来袭,但他们却已经无力回天了。 战了还不到一个时辰,左贤王呼延沯便做出了一个让他如今感到屈辱,但日后却庆幸不已的决定。 “投降!我们愿意投降大秦!永远做大秦的附庸!” ………… “啊!” 冒顿大叫一声,猛然醒了过来,意识渐渐的回到脑袋里,只觉浑身上下无处不疼。 “大单于你醒了!” 顺着声音扭头看去,就见自己的右大当户蓬头垢面,衣甲破烂,眉宇间尽是惊慌失措。 “须卜当呢!叫他来见我!” 眼见如此冒顿便气不打一处来,喝了一声却是牵动了伤口,不由的到抽了一口冷气。 “大单于,左大当户……阵亡了!” “什么?” 听见这话,冒顿顿时感觉天旋地转,一幅幅画面再次涌入脑海之中。 冲锋的秦骑与大月氏人,奋力厮杀呼喊的匈奴战士,与最后时刻率军断后,却被淹没于军阵之中的须卜当,想到这里,冒顿不由的再次大叫一声。 “痛煞我也!郭傀呢!那个夏人呢!速速将他给我带来!” “大单于,郭先生……郭先生也没能逃出来……” “他也死了?” 冒顿的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对于郭傀他是尊敬也是忌惮的,以前他从未见过如此睿智之人,但现在这个睿智的夏人,却也死在了乱军之中? “秦人,真的这么恐怖么?头曼……头曼……” 冒顿喃喃不休之际,突然感到身下有微微的震动传来,脸上神色一变,不顾狼狈将耳朵贴在地面上一听,脸上血色顿时全无。 “大单于,右大将……是鹰旗,是右大将!” 生的希望再次出现在冒顿的心头,强撑着站起身来,爬上战马,就想朝着鹰旗的方向打马。 可是下一刻,狼王的敏锐让他察觉到了一丝危险,不管麾下众人奇怪的眼神,调转马头,便狠狠的朝着相反的方向冲了出去。 “大单于,大单于,何故如此啊!你要去哪……” 一句话未曾说完,右骨都侯耳边突然有鸣镝响起,紧接着身上一疼,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草原上,冒顿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没命的奔逃,头顶他心爱的苍鹰正在盘旋飞驰,被吓破了胆的他,甚至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他的亲弟弟挛鞮柝反了,这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曾经的他不正是这样对待父亲头曼的么? 现在的冒顿,有些能够理解头曼当时的绝望了。 正自想着,突然身下一轻,原来是他的战马连日劳累,终于体力不支,马失前蹄。 “大单于,兄长,你跑什么?这么不愿见到我么?” 挛鞮柝坐在马上,脸上的冷意与眼中的恨意,让冒顿心中胆战心惊。 “柝,你是我亲弟,我的就是你的,只要你让我活,大单于的位子给你。” 一边说着,冒顿一边目光灼灼的看着栾迪柝,但见对方似乎无动于衷,于是再次加码。 “柝,不但大单于的位子给你,我这匹得意的汗血宝马,也是你的!” “不够。” 栾迪柝的回答,让冒顿心中一喜,这样的绝境他曾经也遇到过,那是在大月氏当人质的时候,大月氏的王,在面对自己送马,送鹰之时,也是这般说的。 “好!柝,我知道你一向喜欢木兰珠,我的大阏氏,只要你让我活着,撑犁孤涂挛鞮大单于的三宝,就都是你的!” “嗯?当真?” 看着弟弟脸上迫不及待露出的喜色,冒顿尽管心中恨极,但终究重重的点了点头,他的阏氏,也不是第一次被送出去了。 为了活命,就连大月氏王那个痴肥的老家伙,都尝过他阏氏的滋味,现在让挛鞮柝也尝尝,在冒顿看来,虽然屈辱但总是比不上活着的。 “没关系,只要能活下去,日后杀死挛鞮柝,再换一个更美丽的大阏氏,也不是什么难以办到的事情。” 心中主意一定,冒顿便朝着挛鞮柝重重点头。 “好!不过还嫌不够!” “嗯?你还想要什么?凡是我有的,全都给你!” “好!那便请借兄长头颅一用,持你头颅,献于秦将案前,想必能让更多的族人活下去罢! 既然如此,兄长,你便请去见昆仑神罢,你且放心,阏氏嫂嫂,我会替你好好照顾的!” “挛鞮柝!你……” 冒顿气的睚眦欲裂,旋即起身便要逃走,不过紧接着鸣镝响起,他便被射成了一只刺猬。 “咔嚓” 刀光闪过,挛鞮柝毫不犹豫的砍下了冒顿的首级,口中兀自喃喃。 “父亲,母亲,我替你们报仇了。冒顿,我不会再犯你犯下的错误,不久之后,你的王子们,就会下去陪你的。” 第八十二章 农家与方士 “也不知叔父在北边的战事如何了。” 项籍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农家虽有春雨贵如油的说法,可这荆楚之地的第一场春雨,却为项籍的大军,造成了些许困扰。 一月之前,于闽越征战的大秦将军任嚣突然率众北上,猝不及防之下,原本已经被项氏打下来的大片疆土,再次陷落。 而项氏拥立的楚怀王熊心,更是惊慌之下,不等项梁、项籍叔侄返回,便仓皇率领着群臣,自楚都郢都之中,仓皇而走。 这消息传到随项梁在颍川郡相助陈涉的项籍的耳中,顿时让这位项氏英杰气的暴跳如雷。 当着众人的面,项籍便大骂楚怀王熊心为竖子,懦夫,随后更是在得了项梁允准之后,亲自带着两万车骑,回援楚地。 项梁倒是有心让项籍多带些兵马,但项籍牛脾气上来除了范增谁也劝不住,而范增此时却恰随在楚怀王身旁,无奈之下,项梁也便只有听之任之了。 不得不说,项籍之于军阵,当真是有天下无双之资。 自打项籍带着两万车骑回到荆楚,一路连战,麾下军士不但没有减少,相反却是逐渐变得多了起来,这与项氏在荆楚隆高的声望,有着直接的关系。 由此可想,相当于在主场作战的项籍,兵源、军粮都不发愁,自身又有天下无双的战力,如此一来,任嚣若是还能高歌猛进,那才是有了鬼了。 “唉。” 楚人乐神色悲苦的看了一眼仅剩下了四面墙壁的家,土榻上,自己的妻子饿的奄奄一息,而孩子们,更是饿的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项籍,他与暴秦又有什么区别!” 乐咬牙切齿,看着掠了他仅有粟米已然走远的楚兵背影,口中怒骂不休,然而回应他的仅有淅沥沥的雨声。 “少将军,军粮到了,新来的黔首也已经编入了军中,想来,会稽郡的任嚣,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项籍的重瞳子中,闪动着的是自信的光芒,手掌轻轻摩挲者腰里的剑柄,但却终究没有拔剑。 “任嚣,秦之走狗鹰爪也,尚不配此龙渊剑。” 想到这里,项籍却是忽然一笑,“如今这天下,王翦、王贲早死,又有何人可当此剑?” 一旁的裨将龙且听见,却是一愣,旋即便低声说道,“少将军,我听说北边的王离,打的匈奴人四散崩溃,已然将阴山以南的胡患肃之一空,此人,或可为少将军对手。” “也许吧!” 项籍闻言,脸上的轻蔑依旧不减,而手掌也终是从龙渊剑的剑柄之上挪开,随后一提长矛振臂高举,“二三子,随我诛秦狗,夺会稽,务必一战杀得他们胆寒,以任嚣首级警告赵佗,让他再不敢北进半步!” “杀秦狗,诛任嚣!” “杀秦狗,诛任嚣!” 项籍麾下百战无敌的楚军喊杀声震天,可此时项梁的日子,却并不怎么好受。 气势如虹的张楚联军,原本打定了主意,仗着颍川郡的高城深池,将秦军拖在城下,而后只待援军一到,便可内外夹攻,一战而胜。 可吴广与项梁最终等来的,除了新韩、新魏被破,韩成、魏咎被俘,送往咸阳的消息之外,剩下的便是将各地传来的城池被攻陷的坏消息了。 短短的时间之内,张楚的假王吴广的头发,就白了一大半。 但他却不是李信不可能因为白头而变强,在章邯的步步紧逼之下,张楚的大军很快就被赶出了颍川郡。 前线的战事传回陈县,张楚王陈涉心中惊惧之下,开始疑神疑鬼,再加上身旁有朱房这样的奸臣,居然再一次开始猜忌起吴广来。 而当吴广带着张楚大军且战且退刚刚进入陈郡地界,便被迎面而来的朱房、周文持着陈涉的诏书,缴了将印卸了兵权。 这一幕被项梁看在眼中,当即这位楚国的令伊便萌生了退意。 然而他到底还是晚了一步,谁也没料到,刚刚侵占了颍川郡的章邯,居然丝毫不停,就在他们前脚到达吴县,后脚章邯的大军便已经到了。 阵前换帅,本就是兵家大忌,即便周文真的能征善战,仅次于吴广,但骤然遭遇秦军,张楚的大军登时乱作一团。 就连章邯都被张楚大军的这幅模样,搞得有些措手不及。 心中大喜但脸上却是一如既往的冰冷,令旗劈动之间,一道接着一道追魂索魄的军令不断下达,张楚的大军便在自己的内斗之中,被秦军一战打败。 这一战直杀得吴县血流千里,周文、朱房当场战死,吴广大惊之下,想要带着人马逃走,但却是没想到被贪生怕死的部下背刺,直接被砍掉头颅献给了章邯。 听到这一消息,陈县城内的张楚君臣,一个个都慌了神,而本来就在角落打酱油的项梁,眼见张楚无力回天,便趁着章邯没注意到自己,偃旗息鼓带着麾下五万楚卒,趁乱向着南方逃走。 “传令三军,攻破陈县,生擒逆贼陈涉者,赏千金,升爵三级。” “杀!” 秦之二十军功爵与赏金,乃是这群亡命的刑徒,心中最大的支撑,如今听见将军许诺一个个自然如狼似虎。 站在城头,陈涉目光呆滞,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与吴广的死期中间也仅仅相隔了不到一天的时间。 一日之后,陈县陷落,在中原大地上掀起了反秦风暴的张楚,终于覆灭了。 章邯将目光投向南方,那里是反秦之声最高涨的荆楚之地,他知道只有在彻底剿灭了项氏之后,这天下才真正能够在有安定的希望。 可是,当章邯修整完毕大军,将表功与战利品送往咸阳的十日之后,一封来自咸阳的旨意,却是让他瞠目结舌,半晌之后,这位大秦最后的无敌将军,也只能枯坐于军帐之中,默然长叹。 “如今张楚贼人已灭,上将军章邯居功至伟,传朕旨意,着赐剑、甲、冠,赐封关内侯,封号武忠。 并着武忠侯西返镇守三川,督关东兵事,与民休息。” ………… 也许是因为方晓这只“品种”特异的蝴蝶的到来,让许多人的命运发生了改变。 如今的章邯提前击败了陈涉、吴广并因此而封侯,却阴差阳错之下,因为被朝廷忌惮而失去了向南消灭项氏的最好的机会,同样被改变了命运的还有北疆的冒顿。 这位日后将“汉高祖刘邦”困在了白登山的匈奴雄主,如今却是死不瞑目。 看着跪伏在地上的挛鞮柝,方晓面具后的脸上带着成就满满的笑意,可露出的双眼之中,却满都是冰冷的神采。 “右大将,挛鞮柝,我听过你。” 把玩着手中的木杯,方晓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这难免让刚刚杀死了兄长的挛鞮柝,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天使……我愿率领族人归降,只要天使能让我们活下去!” “哦?” 方晓的眼中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旋即轻声说道,“但是你来晚了一步啊,在你之前有一位叫做呼延沯的左贤王,已经提早一步向我投降了,我也答应了他,封他做匈奴的大单于,世代为大秦牧马看护边疆。” “什么?昆仑神在上,这不可能,将军,你不能这样做!” 听见这话,挛鞮柝顿时有些急眼了,跪伏在地上的身体当即就要直起来,然而他刚一动,就看见站在方晓身旁的白翼重重的上前一步,他身上萦绕的杀气,当场便将挛鞮柝震慑住了。 他虽然不认识白翼,但是对方身上浓重的血腥味,也让年轻的挛鞮柝不敢再有任何过激的举动。 “昆仑神?没听过。” 方晓轻轻摇头,放下手中木杯。 “我知道你们匈奴人的传统,上天所授撑犁孤涂挛鞮大单于嘛,老陋习了,谁说这大单于之位就只能让挛鞮氏来做? 既匈奴向大秦称臣称大秦为天朝,我为天使,那么谁坐单于位,自然是大秦说了算。” 对于匈奴,方晓可没有任何好脸色,如果不是怕杀太多人传出去,有损“公子扶苏”的那面仁义大旗,说不定他狠下心来,还真会将这与“诸夏”纠葛了不知多少年的蛮夷,尽数坑杀。 当然,这也只是不杀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之前也说过了,便是为了保证草原上的绝对话语权,如今杀了匈奴容易,但日后还有鲜卑、还有疏勒,还有蒙古等等等等,方晓能杀得完么? 倒不如恩威并施,将草原上的蛮夷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将军!还请将军明言,要怎样,才能不让单于位自挛鞮氏手中失去!” “想当单于?很简单,来,只要签了这份契书便可。” 轻轻挥手,择立刻便将早就准备好的契书送上,仅仅看了一眼,挛鞮柝的脸色便气的涨红。 可就在此时,方晓冰冷的声音传来,“白翼,若是他不签,便将他族中显贵尽数坑杀,余下的适龄男子没为隶臣,女子赐予军士为奴婢,反正呼延沯已经签了,草原也就这么大点地方,有一个匈奴的单于,够了。” 说完这话,方晓长身而起,伸了个懒腰迈步就朝着军帐后方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在心中默默数数。 “三、二、一。” 当他数到一的时候,果然便听见背后挛鞮柝的杂糅着憋屈无奈与释然的声音传来,“签,我签,我与族人,愿按照契书,奉大秦为天国上朝,父母之邦,并年年纳贡,奉上人口、质子,为大秦永镇边陲。” “很好!” 赞叹了一声,方晓没有停下脚步,片刻之后只有声音传来,“白翼,将早就刻好的单于印给他罢,待到奉上隶臣妾一万,重要质子二百之后,便让他回到阴山以北,去做他的北单于。” 听到这里,挛鞮柝只感觉自己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似乎都倾泻而出,浑身无力的瘫倒在地上。 “我是北单于,那么南单于不用说,一定就是呼延沯那个叛徒了。” 挛鞮柝不敢对方晓与秦军产生仇恨,于是他只能将满心的怒火,都转移到了呼延沯的身上,而这,则是方晓乐于见到的。 随着冒顿的死亡与南北两位匈奴单于签下了契书,对着他们的昆仑神发了毒誓并且送上了质子之后,大秦北疆的祸患,终于在一众ssr大佬与方晓的努力之下,彻底被平定。 大战过后,有功需赏,有过需罚,但这一切却都必须等到大军班师之后,才能够慢慢清算。 五月中,方晓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九原,看着乡野田间,虽然辛勤劳作,但脸上却喜气洋洋的蔷夫黔首,方晓的心中生出了压制不住的浓浓自豪感。 可就在方晓志得意满之时,田间一个戴着斗笠,赤着双脚的蔷夫突然冲到马前拦下车架,恭敬的朝着方晓一拜,旋即口中便高声呼道,“来人可是方将军,还请将军开恩,放我师妹一回!” “嗯?” 眼见方晓一脸懵逼的看着自己,这老农当即再拜,而后恭声说道,“老朽农家田仲,而我师妹则是方士许堔,还请将军看在农家曾经与扶苏公子交好的份儿上,放我师妹一回!” 第八十三章 直呼内行 “农家?方士?这又是发生了什么?” 方晓的眼中顿时有许多小问号不可遏制的冒了出来。 下意识的扭头看向身旁的甘平,这暴躁老哥眼见如此,先是一愣,旋即一撸袖子就要上前细细盘问那老农。 看着甘平方晓一时间满头黑线,只感觉这甘平在跟了自己之后,怎地愈发变得鲁莽了起来。 挥手止住后者,并着人将那老农带着,一并进了九原城,走在九原的大街上,方晓也真正体验了一把箪食壶浆,夹道欢迎。 而将军府外,收到消息的王妗与公孙易,早就一脸欢喜的等着他了,在看到妻子的瞬间,方晓的心底甚至出现了一丝恍惚,“似乎就这样活在这个世界,也不赖?” 不过他很快就将这一切抛到了脑后,只因为,他从王妗的口中,得知了这农家田仲与那咸阳的通缉犯许堔之事的来龙去脉。 当日方士许堔,受了毒士蒯彻之命,试图前往挑拨王离与朝廷的关系,结果没料到,王离这天下第一大直男,给许堔好好的上了一课,不但将她抓捕下狱,而且还准备将他送往咸阳。 按照王离当时所想,毕竟这女人乃是二世皇帝点名要的人,并且长了一副狐媚惑主的面孔,如果送到咸阳去,说不得就是第二个妲己,能够让本就乱作一团的咸阳变得更加混乱也说不定。 也就在许堔心生绝望,王离准备将人送走的时候,农家的田仲带着弟子们突然找上了门来。 当时一群穿着粗布麻衣,手持农具的老农,将代郡的将军府团团围住,那场面,别提有多壮观了。 王离自然不会吃这一套,下令驱赶之后,便准备将人送走,最后田仲无奈,只得搬出“故长公子扶苏”的名头,并拿出了一件“信物”这才得乐王离的接见。 而在见过这老农之后,王离也是改了主意,当即命人,将许堔打包,送来了九原。 同样的田仲也便跟着囚车一并来到了九原。 “夫人且慢,有一点我没太搞清楚,许堔是个方士,田仲是农家的人,这两人怎么会是师兄妹?” 看着一脸迷惑的“良人”,王妗悄悄的白了他一眼,这般的风情,差点直点燃了方晓的“洪荒之力”。 “良人,你怎么突然糊涂了,许堔何氏?” “许啊!” 愣愣的看着王妗,一时间有些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你啊!” 被方晓有些火辣的目光看的脸上微微一红,王妗伸手在方晓的额头一点,随后继续说道,“良人,那许恭何氏?” “嗯?你是说,许堔是许恭之女?” 许恭,曾经也是公子扶苏的坐上之客,若是不经王妗提醒,他方.套娃.晓还真一时间没想起来。 “也不一定是女儿,总归是有些关系罢了,但具体如何,却还是要等良人自行去询问一番了。” “善!” 神色郑重的点了点头,许恭之于公子扶苏,也算得上有授业之恩,秦汉之时讲孝道重师恩,只要不违秦法,这些基本的做人道德,还是必须遵守的。 若许堔真是许恭之后,那方晓还真得慎重对待,否则日后传出去,便有可能怀了他“仁义”的大旗。 这大旗,不用则罢,可一旦动用,便是一门了不得的杀手锏。 别的不说,只看陈涉吴广起义,都要打着扶苏的名号,便可知一二。 所以没道理别人都用得,方晓却要先自毁长城,再说了方晓一不是圣母,二不是舔狗,对于许堔也只有利用之心,至于旁的,她难道还能比王妗还勾人不成? 除却许堔之事外,王妗又向方晓说了他对那些农家之人的安排。 九原政令皆出于将军府,方晓不在,一应事务,王妗自然可以插手。 于是她便自作主张,在九原之中新设了一司,名曰农,用来专门安置田仲等人。 农家,战国时代诸子百家之一,他们主张劝耕桑,以足衣食。 田仲这些农家之人,跟到九原本只是为了许堔之事,但却意外的收获了当地官府的支持。 王妗见识非凡,知道如今九原缺的是什么,厚待田仲等人,结果换来的就是这些农家之人,亲身教授九原蔷夫,农家的耕种蚕桑之道。 “原来如此,我说怎么回来之时,一路所见,那些粟苗的长势,似乎都比往年来的喜人了许多。” 听到这里,方晓不由一拍大腿,心中直呼内行。 旋即站起身来,一把揽住王妗,抱着她原地转了个圈,随后在她红红的脸蛋上亲了一口,转身就走。 惹得身后传来阵阵轻嗔薄怒。 “你是许堔?” 后院,软禁美艳女方士的地方,方晓身旁站着一时间看直了眼睛的甘平与白翼,而在他们正前方,正是一连楚楚可怜模样的许堔。 “将军何故抓我,敢问我犯了什么法?” “好家伙!” 看着轻咬红唇,脸色苍白的许堔,就连方晓也不由的在心中倒抽一口凉气,不过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于是很快便回复正常。 “你犯了什么法,不用我说,你若想知道,我可以将郡狱猭找来,但你要想好,如果我将他找来,一旦判你有罪,便是长公子扶苏复生,也决然不会因为与许恭有旧,而枉顾了秦法。” “你……” 眼见自己的“美人计”又失效了,许堔一时间气的浑身发抖,怒哼一声,但却很快平复下来。 “你是武城候的部下,你们侯爷忠于得国不正的暴君奸佞,无视天下百姓疾苦,难道你们身为老秦人,也能看着关中父老,民不聊生?” “还会嘴遁……只不过没什么卵用。” “你是否想说,胡亥有如今天子之位,乃是矫诏得来?” “哼!王离到是什么都告诉你,我看你一定是他的心腹罢!” 方晓摇头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你说的我知道,但我知道的,你却未必知道。” 许堔闻言,却只是冷笑,并没有过多的言语,再度碰上对自己美貌无动于衷的人物,这女方士似是有些心如死灰了。 “许堔,我且问你,你为何反秦?” “反秦?我反的从来都不是秦,只是胡亥、只是赵高、只是李斯?” “嗯?” 听到这里,方晓不由一愣,旋即鬼使神差的说道,“莫非你反秦是因为这三人合谋害死了长公子扶苏?” “是又怎么样?” 许堔这话一出,顿时身后的甘平与白翼听得一愣,旋即用莫名的眼光在方晓身上来回巡梭。 “呃……扶苏的记忆中没有有关这女子的任何画面啊……这是什么鬼……扶苏素未谋面的迷妹?” 摇头将有些荒谬的想法驱除脑海,方晓随后却是问了许堔一个毫不相干,但对他来说却有些重要的问题。 “许堔,你会炼丹吗?” “炼丹?” 听见这话,许堔不由一愣,旋即冷笑一声。 “怎么?莫非武城候不将我送到咸阳,为的是想要我给他练那能让他长生不死的丹药?” 看着神色冰冷的许堔,方晓一时间有些头疼,他总不能真将这女子一刀杀了,别的不说,王妗笼络来的那些农家之人,对于现在的他还是有着大用的,他们的技术,可以让更多的人吃饱肚子。 “你只要回答我会或者不会就行。” 一边说着,方晓没有犹豫,一把摘掉了脸上的金属面具。 “你!” 再看见方晓那张脸的同时,许堔不由的一愣,眼底露出震惊与不信的神色,随后便是突如其来的狂喜。 “你没死!你没死?会!我会!你让我练什么,我都会!” “呃……这配方,你先拿去看,看完之后有什么心得再来找……嗯,找甘平!” 被许堔看的浑身发毛,方晓尽力维持淡定,伸手入怀,掏出早就写好,免得遗忘了的书帛,递给许堔,旋即一指身侧甘平。 而后者则是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长公子”,随后还十分好笑的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而许堔则是于狂喜之中,接过了书帛,下意识的打开一看,便见其上写着一硝二硫三木炭,练成火药炸天地,这么一句奇奇怪怪的话。 ………… 咸阳,诏狱。 李斯形容枯槁,手上带着镣铐,眉宇之间尽是怒色,从一开始的惊骇恼怒,到现在的豁然开朗。 他终于明白了,从沙丘的那个潮湿闷热的夜晚开始,写下伪诏的那一刻,今日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如今关东盗匪,被章邯平定,天下眼看着就要再次回复安定,那既然如此,自己这个丞相,也便没有必要再活下去了。 甚至李斯已经可以预见到自己的未来,章邯归来,便是自己的死期。 如今,李斯心中除悔恨之外,就仅仅还剩下一个问题始终想不明白,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他的生命即将走到终点。 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李斯顺着诏狱的铁窗,看向点缀着星辰的夜空,一时间想到了很多。 “恐怕今生,再无机会,携幼子出上蔡西门,狩猎于乡野了。” “丞相!丞相!” 就在这时,李斯耳边一个陌生之中,带着几分熟悉的声音传来,顺着声音扭头,就见一个身材高大,却被裹在带着斗篷的兜帽之中的人影,出现在了牢门之外。 而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稍稍矮一些,做着同样打扮的人。 “你是,姚……” 一句话没说完,就见那人突然拿出了一物,而李斯一见,眼中却是不由的一亮,那是绝处逢生的光芒。 第八十四章 号令天下,战乱再起 “李斯死了?” 七八日后,一骑快马驰入了九原城中,这则消息,直接打断了几位ssr级大佬,正在进行之的战功审定工作。 以数场大战,直接平定了草原蛮夷之患,休说长城军团上下,便是一些向秦军捐献了粮秣物资的黔首,都可以因此而获得爵位、赏金。 想要将这些全然统计出来,那可真是太耗时耗力了。 幸好,在方晓回到九原之后,第一时间从九原的官吏之中,选拔出能人,送到了云中专门主持内政,于是蒙毅这才能够抽身回来。 而韩信、李信本就是将军,对于郡治之事,一向没什么意见,是以在确保草原无事,留下必要的军队,充作云中尉手下的兵将之后,便带着大军,也返回了九原。 不同于从前,此次主持评定战功,方晓提议先从战死者开始。 在这个时代,家中死了青壮,那剩下的孤儿寡母,能够好好活下去,不被饿死的几率也会大大的降低。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残酷性。 而方晓能够做的,也不过是将他们本来应得的东西,今早的送给他们,以保障他们的生活而已。 这是方晓心中最真诚的想法,于是想到就去做,并不在乎别人是否认为他在沽名钓誉。 不过幸好的是,经过“政委与指导员”制度的熏陶教导,全军上下,对这种做法非但没有不满,相反对于秦军的归属感,更加强烈了不少。 接着方晓要做的,便是树立典型,将军之中的典型,自然便是韩信,而除此之外,他又在普通军士与军官之中,同样树立了几个典型。 其中都尉级别的典型,方晓选择了作战勇猛,有万夫不当之勇的樊哙。 普通军官级别的典型,则是跟他有过一面之缘的乙共,而至于士卒之中的典型,则是连弩车长荇。 如此一来,各级军士都有,是以很轻易的就在全军掀起了一股,学习“韩信/樊哙/乙共/荇”好榜样,争做人民好战士的良好风气,将全军上下更是拧成了一股绳。 再加上叶冲的政委部队,长城兵团的战斗力,直接提升了数个档次。 这样的结果出奇的好,便是蒙毅见了,都不由的连连称赞,同时在心中也暗暗感叹,“长公子,已经变得如此出色,自己真的是有些老了”。 今日,几人正在商量着接下来的封赏,却是突然有“李斯合族,被腰斩于咸阳西市”的消息传来。 这消息,让在坐的几人一时间沉寂了下去。 “长公子,李斯已死,胡亥自毁城墙,现在,我们是否该要南下了?” 这话一出,连带着方晓在内,眼中都不由的有热切的光芒闪动。 ……… “上柱国,会稽郡秦贼现在如何了?” 郢都楚宫,大殿之上,熊心坐在高高的王座之上,头上带着的冠冕,垂下十二珠毓,将他的面容遮挡的影影绰绰,使得下方齐列两侧的群臣,根本无法看清他的真容。 这样的感觉,让本是放牛娃出身的熊心,沉醉于其中,久久不能自拔。 可是当他的目光,落在站在群臣左右头班的两人身上之时,却是不由的一凝。 那两人,分别是如今的楚国令伊,芈姓项氏的项梁与他的侄子上柱国项籍,而他熊心之所以能够有今天,却实在是离不开项氏的拥立。 然而熊心的心中,对于项氏却没有半点好感,无他,只因他明白,自己不过是项氏叔侄,可以随意摆布的傀儡而已。 这样的感觉,让熊心十分不快,但却偏偏不能表现出来。 下方,项籍的重瞳之中,闪动的都是不屑的光芒,但这傀儡是自己与叔父从曲、景、昭三族之中抢来,拥立而起,可既然让他占据了名分,那他便也只能做一些面功夫。 于是高傲的项籍,昂着头走出队列,朝着王座上的“楚怀王”微微躬身,而后也不说话,只是一挥手,随后就听见大殿之外突然有重重的脚步声传来。 群臣听见,扭头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雄壮,生了一脸大胡子的将军,手中提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迈着大步,便走进了大殿之中。 “上柱国,大王,末将龙且,前来复命!” “好!龙将军,既然如此,便将你手中任嚣的头颅,交给大王看一看罢!” “唯!” 应了一声,龙且提着仁嚣血淋淋的头颅上前数步,直直的将它怼到了义帝面前,随后高声道,“大王,还请过目!” 自从龙且进殿,便没有将熊心放在眼中,但尽管他心中恼怒,却也不会表现出丝毫,只是一拍大腿,而后口中赞道,“好!龙将军威武,宋义,赐将军剑、酒!” 熊心话音一落,立时群臣之中,一生的丰神俊朗的年轻人走了出来,快速上前,从得了命令,而捧来“剑、酒”的寺人手中接过,朝着熊心恭敬一拜,便要授予龙且。 可提着任嚣首级的龙且,却是根本不为所动,只是躬身站在王座之下,一双眼睛,却是看向项籍。 “既然大王赏赐,龙且,你便收下了罢!” “是!末将谢过上柱国,谢过大王!” “好……好!” 龙且的举动无异于将熊心的脸当众打的“啪啪”作响,但后者却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下。 最后还是项梁看不下去了,一甩袖子,叫了一声“项籍”,旋即站出来朝着熊心一拜,这才算是给了熊心一个台阶下。 “启禀大王,如今任嚣已死,后患已除,暴秦章邯之部,退回了颍川三川之地,当此良机,我大楚正可振臂一呼,号令天下,灭秦除暴!” “令伊……这……” 项梁的话,让熊心不由的浑身一颤,提起攻秦,这位“楚怀王”的心中就不由的升起浓浓的恐惧感。 想来也是,从前的他不过是一个放牛娃,骤然做了楚王,但心中对于秦法,对于秦,总是有着挥之不去的恐怖与服从。 “大王放心,如今张楚虽败,但天下反秦之火,却并未熄灭多少,就臣所知,赵王歇,燕国上将军臧荼,齐王儋便从未放弃过。 只要大王振臂一呼,天下必然云集响应,大王!难道你忘了,我大楚境内一项有民谣流传!”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正是!” 眼见自己根本没有说话的份儿,熊心也只能暗暗叹了一声,旋即鼓起勇气,沉声说道,“好!既然如此,便依令伊所言罢!” “多谢大王!但自古行事,名正方能言顺,是以臣请大王进帝号,同咸阳暴君,分庭抗礼!” “准!” 尽管项梁的话,说的熊心心惊胆战,但到底还是只能屈从。 于是,朝会过后,一封以“义帝”之名,发出的檄文便传遍了天下。 ……… 九原,将军府,当日在收到咸阳传来的消息之后,众人已经接连讨论了数日,其中韩信李信,自然是一力主战,言语之中十分迫不及待的想要提大军南下攻破关中,杀奸臣,诛伪帝。 而从前主战的蒙毅,这次却是主张再等一等。 本来嘛,二比一,应该少数服从多数,但蒙毅到底身份在那里摆着,再加上还有“长公子”在,于是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方晓的手中。 方晓心中也是十犹豫,如今的九原,君心民心,全然可用,若是南下,说不定真能一战成功。 但是关中情况不明,函谷关外又有章邯大军,若是自己大军南下,章邯奉命北上截击,自己很容易就会被拖住脚步。 如此一来,岂不是让刘邦、项籍之流又捡了便宜? 这样的可能性太高了,实在有些不太稳妥。 想到这里,方晓心底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也就是在这时,一封陈平的密信,被悄悄送到了将军府中。 打开书信一看,众人心中不由的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这倒不是说陈平在书信之中,说了什么不利于北地之事,相反这老阴比记述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大大的有利于北地秦军。 包括如何蛊惑赵高祸乱朝政,如何恰到好处的营救了始皇帝的幼女秦若等等等等,他们每看一条,就不由的对陈平“阴险毒辣”的计策,惊恐一分。 而最后,当他们看完之后,再次将目光投到书信的开篇之时,饶是蒙毅,都不由的在背后生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启禀主君,纵然李斯族人尽诛,但李斯与李瞻依旧未死,臣自作主张,结交内史姚贾,自诏狱之中阴纵李斯。 如今,李斯已然带着党羽,逃窜至雍城,并暗中控制了雍城尉,只待南方的逆贼北上,与章邯所部战在一处之时,李斯便会在关中起兵。 届时,胡亥与赵高,内忧外患,关中黔首水深火热,而长公子只需一呼,高举仁义大旗向南振臂,所过之处,无论军民,定然俯首称臣,云集影从!” “陈平之功,我等不及也!” 看完密信之后,三位大佬齐齐叹了一口气,旋即对只身前往咸阳的老阴比陈平,心服口服。 第八十五章 先入关中者王,韩信入代 “圣王者不贵义而贵法,法必明,令必行,则已矣。” 与平常一样,公孙俊坐在殿中,目光呆滞,面无表情,十足一副痴傻木偶的样子,可他心中回想的,却是数日之前,陈平前来授课时讲经典。 公孙俊知道,这句话是出自商君书,但是他对于其中的道理,却并不十分明白。 公孙俊同样不确定的,还有陈平是否看穿了自己的伪装。 “俊儿…午膳做好了,来吃罢。” 淅淅沥沥的雨声,和着清脆的女声传来,抬头看去,就见换上了粗布麻衣,真正一副女史打扮的小姑姑,正微笑着招呼自己。 “好香,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公孙俊刚要起身,便有开门声响起,随后就见陈平撑着一把油纸伞,走了进院子。 公孙俊再看向陈平方向的同时,瞳孔不由自主的缩了一缩。 门外的顶盔掼甲的士卒,仿佛少了一些? 抖了抖身上的雨水,走入殿中,秦若则是十分乖巧的将烹制好的粟米饭以及菜肴端了上来。 偷偷看了一眼陈平,秦若对于这救了自己的男人,心中即是感激又是恐惧。 总的来说,她跟公孙俊一样,对陈平的感官十分复杂,有感恩,有恐惧,有怨恨,但却绝对不相信他。 对坐无言,三人默默吃饭,片刻止后,陈平放下筷子,端起汤碗轻饮,旋即满足的叹息了一声。 “却是没想到,女公子还有这般厨艺。” “陈先生,谬赞了。” 轻咬下唇,秦若朝着陈平微微欠身。 “公孙俊!” 听见陈平叫自己的名字,公孙俊顿感浑身肌肉一紧,虽然自认已经伪装的十分好了,但他总是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似乎能够看穿自己的一切。 “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日后当他来到咸阳,你便会明白,我做的一切了。” 说了一句让秦若好奇的话,陈平再饮了一口,随后神色如常的说道,“上次功课,你可有疑难?若是有,便直接说出来,而若是没有,那我便要开始今天的课程了。” 公孙俊依旧是那副呆滞的模样,他告诉自己,既然拿不准,不相信,那就保持原样,少做少错。 看了一眼,公孙俊,陈平点了点头,毫不在意。 “今日,我们便来说一说商君书的法战篇。” “凡法战必本于政胜?” 秦若的低声呢喃传入耳中,却让陈平不由一笑。 “女公子也知道商君书?” “是……身为赢姓弟子,又如何能不知商君书。” 说起商君书,说起赢姓弟子,秦若的声音中,有着说不出的骄傲。 “善。” 欣赏在眼中一闪而过,陈平接道,“既然如此,女公子不如便依着法战篇来说说,此时在山东的武忠候章邯,能否真正力挽狂澜,再让大秦恢复安定!” “定然能!” 秦若目光坚定,回答的毫不犹豫。 “恐怕不行。” 公孙俊目光呆滞,但却十分轻微的摇了摇头。 ………… 刘季坐在马上,身后跟着的是以沛县班底拉起的部队,原本他的部队不过一万而已。 可在接到“义帝”檄文,赶来郢都会盟之后,却是又凭空“借”来了一万,如今却是已经有了两万人。 而除此之外,远在沛县的乡党萧何,在他临走前还承诺与他,会在接下来的数月之中,为他陆陆续续补给三万兵马。 “只不过,五万人马,就想要攻破函谷关,实在还是难了一些啊!” “先入关中者王? 嘿!先入关中者王!” 脑海中不断的回想着,自郢都而出之时,“义帝”当着众人之面,高声宣布的旨意,心中顿时热血沸腾。 “沛公在想什么?” 突然一个好听的男声,传入耳中,顺着声音看去,就见不远处张良,打马而来,正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 “子房!” 捋了一下颌下的大胡子,刘季朝着张良拱了拱手,旋即嘿然一笑,也不隐瞒,直接便将心中所想,毫无保留的向着张良诉说。 “先入关中者王,这话说的何其漂亮,但乃公又如何不知,这是义帝给咱们的一颗香饵,纯属只能看不能吃。 若是吃了,那难免就得承受项氏的怒火。” “沛公英明!” 最早张良于陈涉会盟之上,与刘季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他便觉得,此人气量不凡,似乎与众不同。 这才有了日后新韩被灭,张良带着公孙信,前往沛县寻求庇护的事情。 如今听见这话,张良顿时更是刘季刮目相看。 冥冥中,心底有一种预感,灭秦大业,除却项氏之外,眼前这刘季,也是十分有可能办到,再想了想如今留在郢都的公孙信,张良却是不由的在心底叹息了一声,相比于韩成,公孙信实在是相差的太远了。 “子房,何以教我?” 心生感叹之时,刘季的声音传至耳边,张良露出一个笑容,稍稍思考,便即说道,“不知沛公可曾见过蛎鹬?” “傍水而生之飞禽,我自见过。” “既然如此,沛公也定然见过老蚌了?” “那是自然。” 听到这里,刘季眼前顿时一亮,他已然明白了韩信想要说些什么,于是先朝西边指了指,后又扭头朝着会稽的方向看了看,紧接着便朝张良拱手行了个大礼,“多谢子房赐教,刘季明白了!” “这沛公,真英杰也!” ………… 显然,章邯与项梁,便是刘季与张良口中的鹬蚌。 自打在郢都会盟之后,虽不敢说天下群雄云集响应,但起码有楚一地,商贾百姓、士卒勋贵,大多闻风而来,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而这些前来响应之人,虽然表面上恭顺义帝,但实际上却大都悄悄的归顺在了项氏的门下。 是以自郢都而出之时,项梁的麾下,已经足足有了十五万大军。 虽然训练、装备,良莠不齐,但是最起码声势浩大,几乎重现了当年项燕抗秦之威。 函谷关以东,除却占据颍川与一线的章邯秦军之外,项氏可是没有将任何人放在眼中。 在加上自楚地而出,项氏几乎百战百胜,一时间让项梁有些志得意满,同时也在心中鄙视曾经视为盟友的陈涉、吴广。 而在拿下了砀郡之后,项梁当即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如今章邯率大军坐镇颍川,但是在东郡、巨鹿乃至泗水,都有新上任的秦军秦吏,这些秦军秦吏,与颍川郡的章邯,互成犄角之势,所以项链认为,想要攻破颍川,大败章邯,那就必须先将他的帮手一个个铲除掉。 再加上项氏之中人才济济,除却最出挑的项籍之外,小辈之中,尚有项声、项庄、项楚等等英杰,再加上亲弟项伯,是以仅仅凭借项氏弟子,便足可以撑起一支大军。 所以,项梁很轻易的便做出了分兵的决定。 再接下来,楚军攻城略地,杀死秦军秦将的战报不断传来,这更是让项梁确认,他的想法绝对没有错。 终于,他将麾下最能征善战的项籍,也派了出去。 六月夏至,正在看着地图的项梁,内心火热一如这将至的炎夏,只待项籍能夺下陈郡,那楚军就可对章邯的大军形成包夹之势,届时围歼了章邯的残军,那么灭秦之势便可成定局。 “令伊,秦人……秦人来了!” 正当此时,门外突然有惊慌的脚步声传来,抬头看去,就见短兵杨怒,眼含惊恐,推门而入。 “慌什么,慢慢说,就算章邯亲来,我砀郡之中,有十万大军,难道他能一夕之间便攻到城下不成?” 项梁清斥一声,大将之风,显露无疑。 “令伊!真的是章邯来了,而且此时,南城门已经沦陷,秦军就要进城了!” “什么?” 听见这话,项梁顿时大惊失色,右手端着的烛台“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顷刻之间,猩红的火焰腾升而起,顷刻便吞噬了他盯着的地图。 ……… “武城候,一路走好,日后再见,说不定就在咸阳了。” 代地将军府,韩信朝着王离躬身一拜,而后者生着大胡子的脸上,也是有喜色升起,同样朝着韩信一拜。 韩信此来,乃是得了方晓军令,着他代替王离,统领代地秦军。 并且,在临行之前,方晓给了韩信一道特殊的军令。 “去了代地,将军可自行决断,或是灭赵,或是灭燕,全随将军心意。 只是将军记住,若是听到章邯与项籍决战于巨鹿的消息,那么便一定要速战速决,挥军南下,届时,除非听到我攻入了咸阳的消息,否则断断不能让他们两方分出胜负!” 被委以了重任,韩信自然心中激动,只是当时他还有些不太明白,为何是项籍与章邯对峙,而不是项梁? 直到如今消息传来,韩信这才在恍然大悟的同时,也是对方晓更加佩服了数分。 只见被快马送来的军报上,简单扼要的记述了砀郡秦楚大战的经过。 “武忠候章邯,将兵诈降数郡于楚,并于其中阴藏谍者。 彼时,项梁分兵,砀郡楚军势弱,武城候猝发大军,并以谍者开城门,砀郡旦夕而下。 于是,楚军溃,项梁死。” 第八十六章 灭燕攻赵,关中大乱 咸阳城,小院之中,同样的汤饭,同样的三人,与半月前不同的,仅是当日阴雨连绵,而如今艳阳高照,酷热稍显。 坐在案前,秦若眼底的骄傲,更加明显了许多。 不为别的,只因自关东传来的消息,说武忠候章邯,一战击溃楚军,击杀贼首项梁。 纵然为兄长胡亥所忌,双十年华的秦若,依旧以赢姓为荣,每闻武忠候战胜必然露出欣喜骄傲之色。 放下汤碗,看了一眼陈平,虽然未曾说话,但后者依旧感受到了,来自这赢姓女公子眼中的“挑衅”。 摇头失笑,陈平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继续为两人讲解法战篇,一日的时间,悄然过去。 待到陈平离去,仅仅剩下了姑侄二人,秦若这才如同解了枷锁一般,用十分兴奋的口吻,小声自言自语,“那陈平,定然是被武忠候大胜,打击的哑口无言,所以今日除却功课之外,才没有再说教些什么,哼!区区贼寇,又如何能够乱了父皇打下的江山? 即便没有了武成候,通武侯,即便冯氏、蒙氏将军尽死,但我大秦人才济济,有武忠候,同样可以诛贼灭国!” “唉!小姑姑,你是真的看不到么?” 秦若本是自言自语,但却没料到,自打他来了之后,便一直如同痴傻一般的公孙俊,却是突然说话了。 欣喜震惊之下,扭头看去,就见神色木然的公孙俊,眉宇间却是升起了仇恨、惋惜与不易察觉的冷意。 “小姑姑,胡亥、赵高,短视贱人也,如今李氏尽诛,无人可以制衡,这二人忌惮之下,必然会以钱粮卡住章邯大军的脖颈,就如同过去,他们对付北地秦军的法子一样!” “俊儿?” 听见这话,秦若虽然依旧欣喜,但眼底已经升起了隐隐的担忧。 “小姑姑,你说,人是不是真的傻一些来得好? 若我真是痴傻,心中就不会有期待,也不会有听见陈先生传递的消息之后,产生的无力、惋惜与愤怒。 你说,我们生为赢姓宗室,到底是幸运亦或者是不幸? 唉!总归,我们在这小院之中,还能得到片刻的安宁,而武忠候章邯,以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了。” 公孙俊年轻而充满无奈的感叹,落在秦若的耳中,让她不由的为之失神,看着眼前这与大兄酷似的面容,“扶苏”的名字,不由自主的再次涌上了心头。 “如果父皇早早的立长兄扶苏为太子,而不是在临终之际立了胡亥,那如今这天下,又该是一副什么模样?” …………… 这样的想法,不但秦若有,这全天下的黔首百姓,士绅商贾们,闲暇之余,又何尝不会想到曾经那位以“仁义”之名,誉满天下的无双长公子呢? 特别是在陈涉吴广,打着他的旗号起兵反秦之后。 燕地,上将军臧荼衣甲在身满面愁容,半月之前,代地秦军的将旗,一夕改换,旋即就有黑衣黑甲的秦军,向着燕国覆压而来。 臧荼手下,虽然号称有燕军十万,但他自己清楚,实际上的精锐,却不过半数。 可是即便如此,臧荼依旧对战胜区区一万多秦军,也有着绝对的信心。 可是,接下来,臧荼就明白了什么叫做实力上的绝对差距。 秦军的战法,如同过去一般,犀利、强大,但不同的是,他们手中,又多了许多臧荼闻所未闻的器械。 那能够不断发射着如同暴雨一般的连弩车,能够将巨石投掷出超过千步距离的石砲,还有那一经发射,便会横扫一片,让战场变得血肉模糊的旋风刃车,任何一种,都完全超越了燕军士卒的想象。 曾经秦灭燕时的恐惧,再次萦绕在他们每一个人的心头。 于是,复立的燕国,就如同一个敞开了怀抱的妇人一般,被“暴力而强壮”的秦军,按在按在地上肆意摩擦。 仅仅在战过一场之后,韩信便已经失去了与臧荼交手的兴趣,于是他将指挥权全权交于都尉曹参,而自己则是带着短兵亲卫,回到了代地。 可即便仅仅是都尉曹参,却也不是燕军能够抵挡的了的。 随着韩信南征北战,曹参的战法军风,也是像极了他的上司,静时不动如山,动时侵略如火。 臧荼麾下的燕军,哪里受得了这个,于是仅仅半月的时光,新燕的土地,就已经被秦军吞下去了一小半。 就这,还是因为曹参得了韩信的指示,务必不要轻敌冒进的缘故。 于是无奈之下,臧荼只好派遣使者,前往赵地,试图请求赵王看在同是反秦盟友的份儿上,从西边出兵夹击代地,让他能够暂时缓上一口气。 可是臧荼不知道的是,如新赵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名义上,新赵的大王,乃是嬴姓赵氏嫡孙赵王歇,可实际上屁事不管,主持整个新赵政务的,却是张耳陈余和李左车三人。 张耳陈余主政,李左车主军,赵王歇等闲情况下只是个盖戳的工具人。 若是将相相合,大王垂拱而治,本来也没有什么,可坏就坏在,李左车和另外两人根本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原本李左车起兵,只是为了将赵人从残暴的秦法之中解救出来,即便日后赵王歇带着张耳陈余找上门来,李左车也迎奉了他们,但自己的初心却从未变过。 起先,看到赵王歇诚恳真挚,一副爱民如子的模样,李左车还在心中欣慰,只到祖先显灵,终于在危难之中,赐给了赵国一个贤明的大王,甘愿将自己不擅长的内政权利,交还给赵王。 可是日子逐渐久了,李左车就发现,这位成日嘴上挂着悲天悯人话语的赵王,实际上是一个大大的草包,每日里除了打嘴炮,便再也没有其他什么实际上的举动了。 而在之后,更是下方大权,并有隐隐让张耳陈余,制衡自己的意思。 于是李左车一气之下,便再也不上朝面见赵王,而是带着麾下的兵将,绕过有秦军镇压的代地,接连克复了太原、恒山、巨鹿,甚至故都邯郸。 但让李左车想不到的是,他在外面打生打死,力图光复赵国,而在后方,张耳陈余,却是开始怂恿赵王歇安于享乐,大肆分封亲信。 于是,新赵不过复国半年,上上下下却是多出了十几位封君。 当这消息传到李左车的耳中,差点没把他气得当场晕过去,而更在此时,章邯出关,让李左车根本无暇返回邯郸。 及至如今,在丢掉了巨鹿郡与恒山郡之后,章邯致力于剿灭项氏,在加上有臧荼发来求援信的消息,是以李左车这才在东线留下守军之后,急急忙忙返回了邯郸。 听见这消息,李左车第一个反应便是出兵援救,毕竟唇亡齿寒。 可让他寒心的是,一项自愿当工具人且乐在其中的赵王歇,不知是否被秦军吓破了胆子,一意孤行,召回李左车后,便令哪里也不准去,一定要守好邯郸。 再加上以张耳陈余为首的朝臣不断施压,这才导致李左车无奈之下,只能仰天长叹。 如今的他,似乎也有些能够理解当年他大父李牧的无力了。 明明手中握着精兵良将,但自家内部,却是出了问题,当钱粮被卡,那他除了固守邯郸,又还能干些什么呢? 于是,李左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秦军继续北上,一点一点的将臧荼的大军逐步消灭。 一月之后,燕地再也挡不住秦军的压力,终于彻底投降,而臧荼本人,也销声匿迹,不知踪影。 同时,在邯郸郡外,黑色的大纛秦旗,迎风猎猎作响,而在秦旗之下,衣甲在身,头顶带着代表着大良造身份的冠冕的韩信,正看着民生凋敝,赤地千里的赵地冷冷发笑。 “广武君李左车?能被长公子夸赞一句的将军,那我韩信可一定要好好会一会他!” ………… 关中咸阳内宫,胡亥脸上带着浓浓的怒火,而在他身前,赵高则是匍匐在地,脸上的表情虽然恭敬无比,但眼底却有着遏制不住的愤怒与怨恨。 “夫子,丞相!这就是你办的好差事?朕让你顶替李斯,做了这大秦的丞相,是为了让你替朕分忧的,可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 你是不是曾经信誓旦旦的向朕保证,李斯之事决然不会有任何问题。 但你现在来告诉朕,李斯到底是怎么从守卫森严的诏狱之中逃走的?” “陛下,臣……臣……” 这样的抱怨问责,在过去的一个月中,已然发生了许多次,但哪一次都没有这一次来的猛烈。 不为别的,只因今天早晨,老臣内史姚贾,神色惊恐的递上了一封奏疏,其中详细的记述了,发生在雍城的叛乱。 雍城,乃是赢姓发迹之地,其中不但有雍城故宫,就连赢姓宗室的祖庙,都在其中,如今却是成为了叛贼李斯的大本营,这事情传出去,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而李斯在雍城掀起叛乱,打的正是二世皇帝残暴不仁,肆意诛杀宗室,屠戮百姓,他李斯要解民于倒悬的旗帜。 大秦统一天下的丞相,都造反了,这无异于给摇摇欲坠的朝廷,来了一记重磅炸弹。 几乎就在同时,整个关中都乱成了一团,胆小者心生恐惧逃离咸阳,而那些胆大的活不下去的黔首,更是直接倒向了李斯。 是以,仅仅在数日之间,李斯的麾下,居然就坐拥了十数万大军! “丞相!朕就说个数字,在这个期限之内,你若不能将叛逆李斯的人头拿给朕,那么你便自己去骊山给父皇守灵罢!” 第八十七章 论如何科学的提高亩产 九原城外,方晓带着王妗,走在乡野之间,入眼的全是郁郁葱葱的庄稼地。 看着这一幕,无论是方晓,亦或者是的王妗,都是自心底之中,升出浓厚的安心感,在这个时代,只要没有误了农时,那就意味着日后有了收成,这比什么都强。 “唉!那小后生,小心些我的庄稼,若是踩坏了,我可是要去将军府告你的!” 突然,耳边有憨厚沉稳的声音传来,顺着声音看去,就见许久未曾出过门的公孙易,放飞了自我,在田埂间翻滚玩耍,弄得跟给小泥猴似的。 看见这一幕,方晓不由的嘴角微微抽搐,一时间有些没搞清到底是自己的教育出了问题,还是始皇帝的嫡孙,天性就是这般。 “长者勿怪,是孺子无礼了。” 朝着王妗递了个眼神,后者则是十分乖巧的上前“收拾”幼子。 而方晓也没有什么架子,上前躬身一礼,作势便与老农攀谈了起来。 解决了冒顿之患,并且论功行赏之后,原本忙碌的方晓,居然一下子清闲了下来。 军务方面,有韩信在外镇压燕赵,准备随时驰援可能发生的巨鹿之战,又有李信、王离整顿军务,训练士卒。 内政方面,老师蒙毅的能力自然不用说,所以方晓这才用闲暇,带着妻子出来走走。 “这位贵人说笑了,老农哪里敢称长者,只是看见小子玩耍疯闹,生怕毁了庄稼。” 老农显然没被人如此对待过,有些仓促而笨拙的回了一个礼,却又是接连感叹道,“虽说现在咱们北地数郡有侯爷和将军府坐镇,日子太平,可年景这种事情,谁又说得准? 南边的天下乱成了一团,前阵子韩将军不就去了代地么?以老农看,这仗迟早还得打,老农老啦,上不得战场,可是还有一把种庄稼的力气。 到时候,将军和侯爷出征,老农上缴军粮,也算能够尽上一份心力。” “长者觉得如今的日子尚可?” “何止尚可,简直太可以了!” 这样的回答,让方晓心中难免有些得意,总算这大半年,自己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而黔首百姓,能够有这样的觉悟,也离不开方晓一力推行的数种新政策。 聊到这里,那老农也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一般,不住的发出连连赞叹,“咱们北地,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运,有侯爷和将军府中的将军主事。 最近那些农家的先生们来到九原,更是不分贵贱,将他们所知的农桑之术,一应传出,以老农种地数十年的经验来看,明年的收成,不说能够翻上一番,但总是能涨十三之数哩!” 这老农口中说的十三之数,便是亩产足足能提高三分之一。 秦末汉初,蔷夫耕地,若遇上丰年,那一亩地顶了天了也只能收获九百多斤粮食。 若是在脱壳去穗,又会足足少掉一半还要多,再加上赋税,实际上能够入口的,虽有富裕,但却也不会太多。 如今虽然亩产量在农家的技术下有所提高,但方晓心中还是有些发愁。 无他,北地数郡,地广人稀,若无战事,支撑三十万秦军,堪堪尚可,若是真正掀起旷日持久的大战,无有外援相助,那他将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粮食危机。 是以不管是对战匈奴,亦或者是代地韩信用兵,都讲究了个速战速决。 饶是如此,半年来的战争,也将消耗了北地接近半数的存粮。 幸亏王妗能干,想法子笼络了农家中人,及至秋收也总算是能够让百姓在不饿肚子的情况下,稍稍填补一些仓廪了。 可这对与方晓来说还是不够。 时时有陈平传书,方晓自然明白如今的关中,早已经乱成了一团,缺少青壮,田地荒芜。 再加上章邯的大军在关东剿匪,更是将国库之中仅剩的粮食,消耗的七七八八。 日后便是方晓能够拿下关中,那他面临的也是赤地千里,满是饥民的关中,真到了那一天,休说无法指望关中给他的军队出粮,供他平定天下,说不定他还得从北地调拨粮食,去赈济关中的饥民。 否则,便是他“长公子扶苏”的名头再响,恐怕也敌不过关中黔首腹中的饥火。 一想到这里,方晓顿时没有了游览的兴致,于是将公孙易招到身旁,着他向那老农赔礼,在与那老农客套了几句之后,便带着妻子往九原城中回转。 “良人?可是为粮食发愁?” 车辙压在泥土路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 王妗何等冰雪聪明,一眼便看出了方晓的烦扰,于是握住方晓因为征战而变得有些粗粝的手掌,温言笑道,“若真是如此,良人何不将农家田仲招来,看能否一起想个法子?” “田仲?想法子?” 方晓闻之默默摇头,旋即却又是眼中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哈哈大笑,然后一把搂过王妗就在她光洁柔软的脸蛋上亲了一口,直惹得这王氏女满脸通红,阵阵轻嗔薄怒。 “良人,易儿可看着呢。” “呃!大意了,大意了。” 扭头看去,就见公孙易正十分自觉的用小手捂着脸颊,而指缝之中,一双明亮的眼睛,不断闪动着名为幸福的光彩。 “肥料?这是什么?” 回到将军府中,方晓便将蒙毅、王离一同叫了过来,同时提笔便在书帛之上写了这么两个字,直把两人看的一头雾水。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曾经在宣贯二十四气节歌的时候,方晓就发现了,在秦末时期,农民蔷夫耕田,除了依赖土地本身的肥力之外,就仅仅会使用一些,类似焚烧秸秆之类的手段恢复地力。 至于肥料什么的,可能偶有使用,但决然不多,是以方晓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后世十分常见的肥料给倒腾出来。 笑着看了两人一眼之后,方晓有又再度提笔,与书帛之上写下了“公厕,粪水”四个字,而后想了一想,又再添上了“沤肥”两个字。 随后这才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在每个词汇之后,又写下了一行简短的行事方法。 片刻之后,书写完毕,便将书帛交给了王离,命他着人去找田仲,与农家的人一起办此事。 待到王离走后,蒙毅则是一脸疑惑的看向方晓,而后者则是朝蒙毅一笑,旋即说道,“老师,我也不知能不能成,你我且看成效便可。”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王离、蒙毅对于肥料、公厕之语心声好奇,而田仲一见之下,当即大喜过望。 这位可是个识货的主,眼见如此,便兴冲冲的拉着王离去在九原城内外,开始了兴建“公厕”,开挖大坑,以作堆积粪水沤肥之地。 于是,可想而见,在接下来的十数日之中,九原城外的某地那可真是“香飘四溢”。 …………… 北地九原,一派发展生产,组织建设的红火风貌,而如今楚地郢都,却是一片哀鸿遍野。 项梁战死的消息,早在传到九原之前,便已经传到了郢都之中。 义帝熊心惊闻此信,顿时惊得昏厥在了宝座之上,而当他从后宫的御榻之上清醒后,眼见四下无人,却是不由自主的狠狠低吼了一声,其中的兴奋自然不言而喻。 “义帝,您找我?” 片刻之后,殿外宋义的声音响起,旋即入内拜见。 “宋卿无需多礼,如今令伊战死,我大楚痛失栋梁,但大军一日不可无将,令伊之仇更是不可不报,如今寡人找宋卿前来,便是想将令伊的大军,托付于你,宋卿可明白寡人的意思?” 听见这话,宋义先是一惊,旋即心中大喜过望,稍稍权衡利弊之下,当即便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的朝着义帝谢恩。 ………… “混账!你说什么!?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叔父天下无敌,怎可能就此战死!” 东郡,楚军大营,项籍看着跪伏在自己身前,瑟瑟发抖的传令游骑,勃然大怒之下,一拳便将身前的实木案几砸成了两截。 书案上的公文竹简,和着木屑碎渣,劈头盖脸的砸了那游骑一脸,然而后者却是连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刺激到听闻项梁已死消息的项籍。 “羽儿,不要胡闹!” 范增的声音自军帐之外传来,很快一个头发胡子全白,身上穿着楚衣的老头,便走了进来。 “亚父!” 眼见此人,项籍眼圈顿时一红,声音都不由的哽咽了起来。 “羽儿,振作起来,如今项兄遭难,楚国还需要你撑下去!” “是!” 咬牙切齿,瞪着眼睛,口中低吼章邯之名数次,旋即瞪了那跪伏在地上的游骑一眼,后者被他一瞪,却是心中一慌,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的,将一个本来打算容后再秉的消息,直接说了出来。 “上……上柱国,我来时听闻义帝已然给咱们的大军派来了一位新的统帅!” “!” 听见这话,范增顿时伸手拍了一下额头,然而刚要开口,就见眼前有血光与怒吼传来。 “竖子熊心,秦狗章邯,安敢如此欺我!” 声音落下,就见项羽浑身浴血,而那游骑却是被他生生撕成了两半,死的惨不忍睹。 冷着眼神,其中的杀意溢于言表。 “左右,将此人厚葬,日后他之家小,便由项氏奉养!” 账外兵丁闻之,入内轰然应诺,抬着残尸便往外走,而在他们身后,项羽那冰冷的渗人的声音再次传来。 “传我军令,猛攻酸枣城,旦日而下,屠尽城内秦狗,为我叔父报仇!” 第八十八章 时机到了? 项籍率领大军,含怒而猛攻酸枣城,果真旦夕而下,旋即项籍不分青红皂白,便朝着城内的降卒黔首,举起了手中的屠刀。 顷刻之间,酸枣城血流漂杵,能保存性命者,十不存一。 与此同时,刘季却是带着手下的军士,打下了恒山郡,并且绕过了章邯的主力部队,来到了汉水附近。 刘季自知自家兵少,所以不会选择与章邯硬碰硬,但他也不想就此放过打下关中的机会。 于是他在等一个机会,如今项梁被章邯所杀的消息传来,刘季顿时精神大振。 在与张良密谈一夜之后,当即便率领大军顺着汉水北上,朝着南阳郡杀去。 同项籍的作风不同,起兵这么久以来,沛公刘季,却也博得了一个仁厚长者的美名。 虽不敢说对百姓秋毫无犯,但总归不会如同项籍一般,不分青红皂白,便行屠城之事。 是以,当刘季来到南阳郡之时,许多反复在“义军”与秦军之间横跳以求自保的小县小城,便纷纷向刘季投降。 并且因此,麾下的军队,也再次得到了补充,再加上数日前萧何率领训练好的士卒赶到,如今刘季的大军,已然有了近十万之众。 如此规模的军队,让刘季也不可避免的遇到了粮食危机。 视野尽头,成高池深的宛城,耸立于茫茫旷野之上,其外一条河水绕城而过,形成了天然的护城河。 如今想要解决粮食危机,那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夺取此城,掳掠城内的仓廪。 “夏侯婴,我与你军马两万做先锋,限你半日之内,攻陷宛城东门!” “吕泽,我与你四万人马,架起云梯,与我争先攀城,为夏侯婴做掩护!” “唯!” 夏侯婴与大舅子吕泽纷纷应了一声之后,便出阵点齐军马,向着宛城展开冲锋。 可宛城到底是军事要地,若是失了此城,那贼人即可绕过三川郡,直叩函谷关,是以即便章邯如今主要的心思都放在北边的“赵军”与“项氏”身上,但在宛城依旧留下了大将与重兵。 “混账!” 看着夏侯婴与吕泽,数次攻势都被城内的秦军杀得退败而归,刘季不由的大骂不止。 如今的他无限怀念有勇有谋的乡党周勃,与神力无双,果敢刚毅的樊哙。 “若是这两人在此,乃公又如何破不得这小小的宛城!” 想到这里,刘季心中无限憋屈,只恨当初为何没有劝阻留下那些受到了北地秦军征辟的乡党们。 骂归骂,悔恨归悔恨,但此时的刘季,却是不能露出丝毫“退意”,否则他手下这群临时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顷刻之间就会散去一大半。 “鸣金,收兵,明日再战!” 一挥手中领旗,顿时鸣金之声,大作与战场之上。 看着如潮水一般退却的“楚兵”,张良眼底有神光闪动,但却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如今敌人有高城深池为依凭,又有精兵猛将镇守,就算己方人数占优,可想要破城,除非有精锐敢死之士,如项氏族兵,不惜性命奋而一战,又或者有谍者内应于城内里应外合,否则便只有以大军围城,行消耗之事。 但如今,刘季粮草短缺,又岂是能够拖延下去的? 是夜,坐于空荡荡的军帐之中,刘季满面愁容的看着军报与地图。 正当此时,账外突然有人前来禀告,说有一狂生入营,点名要见沛公。 刘季流传于天下的人设,便是仁厚长者,如今有人入营,却也不好乱棍打出,于是片刻之后,便见一个浑身酒气,鼻头通红,半白的头发乱糟糟的披在肩上的老头,战在了自己的面前。 “汝……” 刘季皱着眉头,刚说了一个字,就见那人摸出腰里的葫芦灌了一口酒,大笑一声的说出了一阵让他心神摇曳的话语。 “沛公,若我能让这宛城旦夕之间落于你手,却不知可得何等封赏?” 听见这话,刘季当即站起身来,惊疑不定的看着这老头,旋即拱手便朝着对方一拜,诚恳说道,“若先生之言属实,刘季当以上宾敬之,且以厚金相赠!” “好!沛公果不负仁义长者之名……嗝儿!” 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个酒嗝,大咧咧的朝着刘季拱了拱手,却是说道,“郦某不求重金,不求重赏,只求上宾之礼,如今沛公得了宛城,若日后再得了天下,也只求沛公不要忘了如今郦某所为!” 说完这话,狂生转身便走。 “先生哪里去?” “自是去替沛公拔城。” 追到帐门口,刘季看着那人摇摇晃晃的身躯,又高声问道,“不知先生何名,刘季又当如何配合?” “沛公只需在日出之前,遣一大将至东城门,高阳郦食其,自会替沛公打开城门!” “高阳,郦食其?” ……… 六月的夜风虽然凉,但得了郦食其承诺的刘季却心中火热无比,于是当即马不停蹄的升帐议事。 而几乎就在相同的时间,灯火通明的咸阳宫中,二世皇帝胡亥眼含惊恐与愤怒,手持着代表着皇权的天子太阿剑,胡乱劈砍发泄,将他能够看到的一切,劈了个稀巴烂。 而在殿下,赵高正自跪倒在地,并且时不时的向着胡亥瞥上一眼,同时心中直直有杀机生出。 “果然在这皇位之上坐久了,便是一头猪都以为自己能够执掌天下了,昏君竖子,好险老夫还留了一手,待此事过去之后定要以贤婿之策,取了你的性命。” “丞相在想些什么?朕不是说了,不剿灭逆贼李斯,丞相便不用来见朕,怎么?朕说的话已经不顶用了么?” 正当此时胡亥阴沉的声音,传入耳中,赵高顿时收敛了心思,摆出一副夹杂着惶恐与愧疚的表情,朝着胡亥一拜,嘴上恭恭敬敬的说道,“陛下,请听老臣一言啊!” “哼!丞相有话便说罢!” 一拂袖袍胡亥缓缓落座。 “陛下,如今逆贼李斯带着雍城令、尉作乱关中,臣已然派兵前去镇压,可是李斯蛊惑民心,如今麾下已然聚集数万之众。 是以,即便臣用尽心力,但关中兵卒,早在之前,便以交付武忠候出关剿匪,可用之兵,不过内史仅剩的万余兵马,是以实在有心无力,还请陛下明见啊!” “那依照丞相之见,难道便坐视任由逆贼李斯胡作非为,霍乱我大秦江山?” “老臣自然不敢有如此想法,还请陛下明鉴,速速下旨着一大将带兵入关,击破逆贼李斯!” “嗯?丞相之意,是想让朕将武忠候与他刑徒军召回来?可这不成啊,丞相之前不是说过,关东贼首虽死,但杀了任嚣的项氏余孽仍在,武忠候自然还是要全力剿匪的。” 听到胡亥居然想要召回章邯,赵高当即就在心中骂了数声“昏君蠢猪”一类的话语,但脸上却是恭敬如常,低眉顺眼。 “陛下,武忠候虽好,但咱们大秦,可不仅仅只有武忠候一人能够打仗啊!” 看着一边说话,一边指了指北边的赵高,胡亥也做出了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旋即便十足的兴奋道,“我怎么将武城候给忘了! 丞相,给朕传旨,着武忠候立即带兵南下,如关中剿灭逆贼李斯!” “是!陛下英明!” 听见这话,赵高心中顿时得意万分,在他看来,若是“盟友”王离入了关中,那么捏着公孙俊这张人质牌的自己,简直便可以为所欲为了! 兴高采烈的接了旨意,赵高转身便要离去,可谁知就在这时,胡亥的声音却又传来,“夫子,你要知道,朕一向是信任你的,朕知道你手下兵马不多,是以在武城候和他的大军南下之前,朕的天子卫,也可归你调动,还望你务必不要让朕失望!” “丞相!夜了,回去歇息罢。” 雍城离宫之中,李斯站在殿前长长的阶梯前,看着被浓重漆黑所笼罩的城池,心中一时间有些不是滋味。 当日与他被姚贾一同放出的,还有许多被胡亥与赵高迫害的朝臣,随后他们便一起逃到了雍城。 李斯做了十数年的帝国宰相,又如何不会行狡兔三窟之事。 雍城令早早的就被他拿捏在了手中,而除却雍城之外,关中还有其他几个县随着他的举兵,也一同造反。 但到底李斯等人于兵事不通,麾下的又多是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是以举兵之后,却被赵高派遣的内史尉所带的一万多秦军,困在了当地。 然而李斯手中也并不是没有底牌了,若是他想,自然有办法击破内史之兵。 可是,不知为何,他总是觉得,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主导着如今发生的一切。 起码是咸阳城内发生的一切,这样的感觉让他十分难受,并且让他不敢有轻举妄动。 毕竟,他虽有底牌,但手里的牌却不多。 “到底是谁?是北地王离小儿么?” 夜风之中,李斯皱眉,似乎隐隐抓住了什么要点。 ………… 五日之后,当赵高又调动一万天子卫前往雍城一线镇压李斯叛乱的同时,一骑快马踏破高高的尘土,冲入了九原城中。 “报~~~~将军,武城候,有诏书自咸阳而来!” “嗯?” 厅中正在讨论“肥料”效果的众人见此,眉眼都是不由的一竖,一个预兆,十分有默契的在他们心中升起。 “念!” 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坐在主坐的方晓伸手叩了一下书案,旋即轻声开口。 “唯!” 骑士不以为意,当即半跪着展开黄表旨意。 “天下板荡,关东有盗贼项氏作乱,武忠候章邯提兵替朕分忧,北地亦虽有匈奴蛮夷寇边,武城候亦率猛士剿灭驱逐蛮夷。 然逆贼李斯,不思先皇恩典,盗取雍城,携刁民作乱于关中,是以今令武城候速提大军南下,入关中,诛奸臣逆贼,扬王氏之威,一战而定社稷之功。” 骑士声音落下,方晓叩击书案的手指也同时停下。 “没了?” “没了!” 骑士虽然感觉方将军的态度有些不太恭敬,但却又觉得这似乎也没什么不妥,于是老老实实的将旨意又看了一遍,这才确定的回答。 “行!那你便去罢!” 笑着挥了挥手,待到骑士走远了,厅中诸将眼底顿时露出兴奋的光芒。 “长公子!时机到了?” “大概罢,如今只要项铁蛋能够拖住章邯的大军,那么我等便可一战定关中!” 第八十九章 巨鹿之战,败军之将 南阳郡治宛城,一脸大胡子的刘季,大马金刀的坐在郡守府之中,眼底的得意之色,怎么都挥之不去。 有郦食其与其党羽为内应,果然旦夕之间,便下了宛城。 得了宛城,便相当于得了西进的一块跳板,更不用说,数日前一进城,萧何便已经着人去清点仓廪,如此一来,他的军粮危机,倒可以暂时得到缓解了。 正如是想着,门外就见萧何皱着眉头走了进来。 对于萧何,刘季一向都是信重的,就连这个沛公,若是没有沛县豪强萧氏支持,当初也是万万轮不到他来做的。 “萧君何以皱眉?莫非统计仓廪之事多有不顺?” 眼见乡党如此,刘季的心脏都不由的跳慢了一拍,无他,他知萧何能耐性情,若非真有棘手之事,是断然不会露出这般表情的。 果不其然,萧何闻言,朝着刘季拱手一揖,忧心忡忡的说道,“沛公,宛城仓廪泰半空虚,所剩余粮,也不过仅仅只够十万大军,半月之用。” “半月?” 听见这话,刘季也不由的站起了身来,然而也不知今天是怎么了,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不等他与萧何商讨出个所以然来,就听见外间夏侯婴有些急切的声音传来。 “沛公,不好喇,秦军又杀回来了!” 及至来到城头向下一望,刘季不由的长出了一口气。 但见城下黑色的秦旗大纛迎风招展,粗略一算,却也仅仅只有三五万人马,再看那将旗之上,张牙舞爪的董字,刘季更是将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此时,他最怕的就是,自己夺了宛城,反倒是将章邯的主力给招惹过来,但既然来的不是章邯,刘季又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可刘季到底还是小觑了秦军的战斗力,虽然仅有三万人马,但在一向作战勇猛的都尉董翳的带领下,也是打的宛城内的刘季苦不堪言,甚至还一度占领了上风。 这座小小的宛城,在两军交战之下,早已变成了修罗血海一般,但偏偏任谁都不可能后退一步。 而与此同时,同样是章邯麾下的都尉司马欣,却是再次吃了败仗。 惊闻项梁战死的消息,让项籍彻底失去了理智,攻下酸枣之后,大肆屠城不说,甚至当众高举项氏大旗,将项梁死后,群龙无首的大军聚拢在了自己的麾下。 这般举动本也没有什么。 这天下又有谁人不知道,郢都的义帝,不过是项氏拥立的傀儡罢了,只要事情不做的太过赤裸裸,其余“反王诸侯”,也只会看看热闹笑话。 可是,项籍是谁?日后天不怕地不怕,若是老天爷惹了他,他都敢跟老天掰掰手腕的一代霸王。 于是当宋义捧着义帝手书来到营中,想要与项籍说道几句的时候,等着他的却是一排早已将兵刀磨得雪亮的刀斧手。 宋义入营见此,大骇之下,这才从自己做令伊大将军的美梦之中清醒了过来,收起义帝的旨意,当即就要认怂。 可项籍却根本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手起刀落,满腔热血洒在军帐之前,一颗大好头颅被装在盒子里,直接送往了郢都。 据说在看到宋义的人头之后,郢都的义帝直吓得瘫倒在王座之上,脸色煞白,久久不能自语。 “唉!羽儿,你不该如此啊!如此一来,你倒是痛快了,可这天下人又该如何议论你?” 范增目露忧色,似乎已经看到了天下人对项籍口诛笔伐的那一刻了。 “亚父多虑了,我项籍又何须天下人来议论?” 然而项籍却没谁人一般,衣甲挎剑翻身上马,扫了一眼山下纠缠作一团的秦楚两军,黝黑俊朗的面庞上露出一丝冷笑,“熊心,竖子尔,若非我叔父,他如何能做得了义帝? 如今叔父方才身故,他就想做一个真正的义帝了?哼!哪有如此容易的事情,今日将宋义的人头送给他,他老实了也便算了,若再不老实,我便亲率三千亲随回到郢都,让他也下去与宋义作伴,我看到时郢都之中有谁敢说一个不字!” “唉!你!” 眼见项籍如此,范增一时间只能长叹一声。 “亚父无需多虑,我早就告诉过叔父,这天下到底还是要看谁的拳头大,谁的兵马强。 当初赵政在世,暴秦国力天下无双,于是秦才能一天下。 只可惜,赵政目光短浅,不知分封诸侯,只是抱着一本商君书死磕,也活该他死后暴秦分崩离析。 现如今贱人陈涉即死,这天下若论兵多将广,又有谁能胜过楚人项氏?” 范增见项籍骄傲至此,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规劝,无他,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范增的心中,其实对项籍的这套说辞,也十分认同。 在如今的项氏眼中,秦已经是风雨飘摇,即便还有章邯,但却也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想到此处,最终范增也只能感叹一声,尽力规劝。 “唉!羽儿,莫要小看了天下人,且不说眼前的章邯,老朽也听说在北地,那王离方才败了匈奴人,风头气势正一时无两,而便是在我大楚一方,也不是无有人杰啊!” “亚父不用多说,王离小儿,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他死在龙渊剑下,而至于亚父所说我方英杰却又是何人?” 听见王离之名,项籍双眼不由的眯成了一条线,其中闪烁着的除了危险的光芒之外,隐隐的还有一丝期待。 “沛县,刘季!” “刘季?你是说,在竖子熊心面前与我结拜的那个老流氓?” “正是此人。” “刘季,乡野匹夫,无耻流氓而已,亚父多虑了。” 说完这话,坐在大黑马上的项籍朝着范增恭敬的拱手一礼,旋即一鞭子抽在马臀之上。 只听战马嘶鸣一声,便有推背感传来,双脚踏住马镫环,项籍心中一阵感慨,“王离的法子果然不错,多了这马镫,御马之时,当真能做到人马合一。” 随着项籍战马奔走,如同烈火一般的项氏凤凰大旗,便开始急速前行。 放眼望去,广袤的战场之上代表着秦的黑,与代表着楚的红,宛如两道汹涌澎湃的浪潮一般,彼此拍打不休。 双方的士卒都是持着大盾,举着长矛,肩并着肩踵接着踵,口中发出震天的战吼,向着敌人奋力厮杀。 司马欣端坐在戎车之上,目光平静如水,但心中却稍有焦躁。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遇到的这支楚军居然如此威猛。 早在章邯自李左车手中夺下巨鹿之后,便交由司马欣暂时坐镇,而自己则是回到颍川,一战而诛项梁。 如今项梁伏诛,他却是没想到,项氏居然还有英杰,敢来巨鹿强攻。 于是在这平乡西南的古战场之中,司马欣拉开阵势,与楚军大战不休。 五日五夜的大战,双方不知有多少战士,死在了这血肉的磨盘之中,但司马欣之前从不焦躁,因为他知道,只要能够撑到武忠候大军赶到,那么这项氏的逆贼,当可一战而胜。 但这一切的幻想,都在一支骄傲的如同火凤凰一般的骑军,突入战场之时,全然破碎了。 那支身着着火红衣甲的骑军,数量不多,但却如同一支烧红的长矛一般,狠狠的冲入了秦阵之中,所遇之人,几无一合之敌。 红色的凤凰旗所到之处,秦军无不人仰马翻,尸横遍野。 “杀!江东的儿郎们,让我看看你们的本事,如有人能冲入本阵,割下秦狗头颅者,赏千金封万户侯!” “唯!愿为上柱国效死!” 不得不说,项籍的人格魅力,当真天下无双,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语说出,就能够挑动的麾下将士不惜性命,也愿意为之效死。 龙且、钟离昧各率步骑,口中嘶吼着,发了疯似的冲击着司马欣的本阵。 而项籍更是带着他的亲卫骑军,在战场上左冲右突,这让司马欣一时间疲于应付。 看着麾下的战士一个接着一个死在乱军之中,司马欣那原本还算得上冷静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慌乱。 “都尉,武忠候的大军已经到了巨鹿!” 正在此时,一阵天籁一般的声音,传入耳中,这让司马欣心神大振。 可也就是这么一小会的功夫,龙且带领着麾下的步军,已然又将战线向着他所在的方向前压了数十步。 “戾!” 突然一阵弩失破空之声传入耳中,司马欣下意识的一扭头,只觉耳边一阵刺痛,旋即就听见“夺”的一声传来。 远处,龙且暗道了一声可惜,将手中那半人多高的百石强弓收了起来,拿起长矛,一矛痛死了一个秦兵,旋即又再次加入到了如火如荼的战阵之中。 “逆贼…..逆贼!” 脸色煞白,口中无能狂怒两句,司马欣当即传令全军,“暂时避敌锋芒”,向着巨鹿撤军! ………. 北地郡郡守府中,假郡守叶苌却是坐在了最下首,而上首却是端坐着脸上带着金属面具的方晓,在他手下,王离、李信分别落座,至于蒙毅却是留在了九原,坐镇后方。 早在接到关中传来的旨意之后,方晓便已经带着两人与麾下足足十万兵马,离开九原。 但一路上却也只是走走停停,足足耗费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他们这才来到了北地郡。 没有别的用意,方晓如今就是在拖时间。 虽然一切的情报都告诉他,如今的章邯已经被项氏拖住了,但知道不久之后即将有巨鹿之战爆发的他,却并不介意多稳一手。 只因一旦进入关中,那他就一定会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打咸阳。 但咸阳到底是这个时代的第一大城,如果时间拖得久了,接到了消息的章邯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谁也不知道。 是以为了不出意外,方晓让王离,以各种借口,将大军暂时驻扎在了北地郡外。 但今日,方晓不准备再等了。 只因他收到了来自关东谍者的传书。 “诚如长公子所料,逆贼项梁为章邯所杀,项籍暴怒之下,屠酸枣,斩宋义,而后闻章邯身在巨鹿,于是提大军猛攻。 在平乡西南古战场,项籍大败司马欣,趁其撤退之时,提军掩杀,一战而得首级上万。 如今司马欣大败,项籍兵锋已至巨鹿,而章邯亦提大军,亲自坐镇巨鹿郡治与逆贼对峙。” 看罢了书信,方晓当即召集众人商议出兵南下之事,而与此同时,他的心思也是落到了韩信的身上。 在他的计划之中,韩信一定要在章邯败在项籍手下之前,去到巨鹿稳住局面。 否则一次性被坑杀二十万秦军,那关中大秦的青壮,可就真的要死绝了。 第九十章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就在项籍提大军大胜司马欣的数日之前,韩信却是仅仅带着百骑亲随来到了邯郸城下。 如今的赵王歇,比之他的祖、父,昏庸的程度真实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怎奈何他手下有李左车这等绝世将才。 原本在听方晓说起李左车后,韩信还心中不服,直到亲率大军,与李左车在邯郸左近交手数次之后,这才不得不服“自家长公子”的识人之明。 韩信用兵,一向于稳健之中,多有奇谋,只看他能能在雪原之上,精准无比的算到匈奴人的一举一动,就可见一二。 然而遇见了李左车后,韩信每每出的奇谋,却都被李左车一一看破,而后化解,这也就使得韩信若想全取邯郸,那就只能耐着性子,与李左车一点一点的交手,这也就意味着,韩信需要大量的时间。 可是,韩信偏偏没有多少时间。 于是,他脑筋一动之下,便想出了一个损招,于是这才有了如今邯郸城下一行。 看着巍峨高耸的邯郸城墙,韩信心中有唏嘘,有向往,片刻之后耳边传来阵阵木石摩擦之音,旋即就见漆黑高大的城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于其中约莫百骑列阵而出。 当先一人,面有风霜之色,于颌下生着一把大胡子,若非身上穿着的那套蓝色滚边的鲜红衣甲,说他是个务农砍柴的樵夫,也定然是有人信的。 可这人,偏偏就是声名鹊起,一手将新赵从数千兵马,带到了麾下数郡数十城,带甲十万的势力。 “你是韩信?我知道你,你是受了你家公子之意前来见我?” “正是!” 片刻之后,两人于阵前十步扬声说话。 类似这等阵前叙旧的做法,在战国秦末,实在是常见的很,毕竟在那个时代,一人闻名天下,也往往代表着故交满天下,若是对阵沙场,彼此自然有先礼后兵的讲究。 “你家公子让你找我作甚?当日在代地,李某不是已经将话说的十分明白了?我助他,只因钦佩那两人的作为,算是还他恩情,如今万事已了,亦无须再见。” “但将军还是来了。” 听见韩信这话,李左车挑了挑眉毛,正如韩信所说,他本可以不来的,只是心中总是对当日有一面之缘的公子扶苏,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不说旁的,只说如今身后邯郸城内坐着的那赵王,若论贤能,就决然无法与公子扶苏相比。 其实当李左车每每听闻北边的秦军与匈奴的消息之时,都会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而后又在心中问自己,若是当日自己随着扶苏一同北上,那如今是否就不会这么憋屈了? “好了!见也见过了,若是你家公子没有什么别的话托你带给我,那么韩将军便回罢,你我只需沙场决胜便可以了。” 李左车收回思绪,他到底是李牧的孙子,即便倾慕扶苏贤明,但却也做不出无端背弃赵国之事。 “李将军,我家公子真有一句话托我问你。” “讲!” 李左车眉眼冷淡,不欲多说。 “公子有一问问先生,赵之社稷与这天下百姓之安稳相比,孰重孰轻?” 说完这话,韩信也没有等待李左车给出答案,只是一伸手,身旁樊哙立时便将一口斧头递到了他手中。 “李将军,此乃当日你诛杀阎乐亲信之后,留在人头旁的斧子,公子托我还给你,而韩某也再替公子谢过将军之义与信!” 说着,马上的韩信,便朝着李左车行了个大礼。 而李左车见状也是不剩唏嘘,同样还了一礼,口中叹息道,“李某既然承诺了你家公子,自不会露了他的身份。” 说完这话,李左车接过斧子,当即就要回转邯郸,可就在此时,突见对面韩信诡异一笑,指着身后的邯郸城便戏谑道,“将军,你若回城,还需有些打算为妙。” 李左车闻言有些不明所以,但回头之下,就见城头之上,一个头戴冠冕的王者,正怔怔的看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虽然看不清赵王的脸色,但李左车心中也是大叫不好。 “好你个韩信,李某到底还是一时不查,中了你的计策!” 说完这话,李左车当即拍马便走,而在他身后,韩信充满感慨的声音传来,“凡法战必本于政胜,李将军,若赵王与你一体同心,又如何会中了我之计策?反之,那也只能证明,如今这赵王,承担不下将军的气量。” 说到这里,韩信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他的声音迎着风传出了老远,直直的落到了城头赵王歇的耳中。 “我家公子说了,若是李将军不弃,上将军之位,他可是一直都给你留着呢!” ……….. “这韩信,也不知何时学会了陈平那一套阴谋诡计,而那李左车,也真是杯具中的杯具,不过总算还好,没有如同他大父一般,因为反间计丢了性命。” 坐在戎车之上,方晓终于等到了代地的游骑,于脑中回想着游骑绘声绘色的汇报,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不可否认,初登位之时的赵王歇,的确英明神武,有些赵主父武灵王的意思,可是突然到来的享乐与权位,到底还是冲昏了这位苦命的赵氏公子。 再加上亲眼所见,自己的上将军广武君李左车,与“秦狗”韩信相谈甚欢,心中若不猜忌那才叫有了鬼了。 而韩信高明就高明在,他与李左车城下一会之后,在日后的交手之中,对此绝口不提,更是每每当着赵王之面,于明明可以胜的时候,小小的吃了几回败仗。 如此一来,赵王心中对于李左车更是猜忌,他生怕这是两人在演戏给自己看,复又有张耳陈余两位忌惮李左车权势与心意的相邦在旁怂恿,更是惹得赵王歇惊恐不已。 于是就在韩信将邯郸城围三缺一的第三天,张耳陈余便带着赵王歇与麾下的精锐战士,弃了邯郸城而去。 不得不说,那张耳陈余治国打仗的本事不怎么样,但是论起逃命,却天下无双,即便韩信早有准备,却还是被他们以替身蒙混而出,待到反应过来之时,却已是追赶不及。 不过这些小问题,韩信并不在乎,只因当天一亮,李左车发现自己被赵王抛弃了之后,却是十分干脆的带着仅剩的数千兵马,来到秦营之中投降了。 “韩将军,可是又立了一大功啊!” 不远处,王离坐在马上,神色有些郁闷,虽然北地名义上他才是“最高长官”,但实际上他对于韩信、李信等人实在是羡慕非常,只因无论匈奴亦或者是燕代之地的功劳,全都没有他的份儿。 即便长公子数次安抚他,但王离依旧有些闷闷不乐。 “报~~!!启禀将军,侯爷,前方已至三关口,但游骑回禀,与关口之中,似有大军镇压!” “嗯?” 听见这话,方晓王离与李信顿时一愣。 研究过地图的方晓知道,这三关口,正是日后陕西铜川市左近的一处天然隘口。 北有女回山,东曰马栏山,西曰仲家山,柳林河与漆水河在女回山下交汇南流而去,故称“三关口”,虽是兵家必争之地,但如今整个关中北地在名义上都是秦的天下,而自己南下更是的了胡亥的旨意,这关口之中,怎么又会有重兵陈列? “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三人对视一眼,当即不在耽搁,提着十万大军,疾行数个时辰,旋即便来到了三关口下。 站在小山头上,遥遥望去,只见迎着日光,天然铸就的雄关之上,到处插满黑色的秦旗,可定睛一看,方晓等人都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西乞?莫非麃公一脉,除了西乞百里之外,还有旁人?” 正在疑惑,就见那城关的大门,从内打开,旋即就有上万兵马涌出列阵,随后一个声音远远传来。 “北地武城候,你我皆是大秦忠勇之士,你如何能不知道二世皇帝的残忍暴虐?如今丞相李斯高举义旗,你又如何不能与我等一起共谋大事?!” 听见这话,方晓等人对视一眼,“原来是李斯的人,那胡亥赵高,真是废物,自己的雄关都被李斯拿住了却还不知道。” “公子,这一次请让我去罢!” 正在方晓考虑,该如何应对的时候,就见王离越众而出,不顾众兵将奇怪的目光,当即躬身下拜,口中请缨。 “善!那我就等着武城候的好消息了!” ………. 方晓少一盘算,当即便准了王离所请。 也不知王离是压抑的久了还是如何,提着数万北地精锐,就将侥幸没死,又回到了李斯麾下的西乞百里,打的找不着北。 无奈仓促之下,也只能暂且退回雄关之中,不敢再有露头。 “丞相果然料事如神啊!若非他早让我来此取了这三关口,恐怕如今王离的大军已经入了关中了! 哼!王离、赵高还有那二世皇帝胡亥,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唯有丞相李斯,才是我大秦的柱石栋梁,某一定要镇守住三关口,不能让他们坏了丞相的大事!” 就在西乞百里咬牙切齿发誓要守卫三关口,给李斯重振大秦社稷争取时间的同事,雍城一线,李斯麾下的大军也开始了反攻。 “呼!只要能拿下咸阳,诛杀了赵高与胡亥,拥立了老夫的外孙,那老夫依旧是大秦的柱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看向咸阳的方向,李斯的眼中,始皇帝在世之时不曾有也不敢有过的野心勃然喷发而出。 “西乞百里,你可要给我将三关口守住了!最起码要拖到咸阳城内新帝登基才行!届时木已成舟,难道王氏还真敢造反不成?” 想到这里,李斯脸上自信与冷意一闪而过。 第九十一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混账!混账!混账!” 原本应该是百官云集的咸阳宫中,此时却是空旷的连个人影都没有,宝座之上,胡亥暴跳如雷,谩骂不休。 但即便如此,他声音之中的那股子惊恐,却是怎么都挥之不去。 “来人!来人!给朕将丞相找来!” 如今关中有李斯作乱,丞相赵高又长久不见人影,久不上朝的胡亥,这才想要来咸阳宫正殿召集群臣,商议该如何是好。 但来到此处,他才发现,这座大殿却早已经无人再此候着他了。 眼见如此,一直萦绕在胡亥心中的惊慌与恐怖,却是又加重了几分,于是重压承受之下,胡亥当即胡乱呼喊起来。 可是,这大殿之中,除了他的回声之外,便再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瘫坐在地,胡亥只感觉心力交瘁,到了今天他依旧想不明白,为何自己的父皇在时,天下安泰,而自己在位就仿佛没有过过一天安生的日子,就连现如今,怎地连宫内的郎卫都指挥不动了? “这到底是为何!” 无能怒吼一声,忽略了“小节”,一把将手中的天子太阿剑狠狠掷出,只听“夺”的一声,长足有七尺的天子剑,便牢牢的插入了一根大柱之中。 而巧合的是,在这天子剑插入之处不远,正有一道小而深的裂痕,若是仔细看,当能分辨得出,裂痕一定是用类似短小锋利的匕首投掷而出。 胡亥就这样愣愣的坐在宝座之上,看着空荡荡的大殿发了一天的呆。 如今,歌舞也不香了,美酒也不好了。 天色渐渐黑了,看向大殿门口,胡亥唯恐下一刻李斯从外走进,持着兵刀,就要了自己的性命! 正当他想到这里,突然黑蒙蒙的视野之中,一盏明灯映入眼帘,紧接着就是一个苍老的有些佝偻了的身影走了进来! “啊!李斯!不要!你不要杀朕,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 惊骇之下,胡亥大叫一声,旋即一转身,便将脑袋扎入了柔软的坐垫之中,久久不敢抬起,直如鸵鸟一般! “咳!陛下,陛下!哪里有逆贼李斯,是老臣!” “是……子婴皇叔!?” 被来人伸手拍打安抚了许久,胡亥这才战战兢兢的回过头来,随后就见这赢姓宗室仅存的硕果之一,正一脸悲悯的看着自己。 “陛下,臣此来,是有重要军情来向你禀报的!” “是否丞相胜了?还是武城候终于到了?” 听见这话,胡亥精神顿时一震。 纵然知道胡亥此时想听的是什么,但子婴却还是长叹一声道,“陛下,都不是,雍城一线,逆贼李斯打的赵高节节败退,已经快要到了咸阳周遭了,而武城候……” 说到这里,子婴复又长叹一声,紧接着说道,“武城候如今被西乞百里拦在了三关口,纵然昼夜猛攻,但却一时间不得寸进半步! 依老臣所见,等武城候攻破三关口之时,这咸阳,恐怕也早已经易主了!” “什么?西乞百里?怎会如此,怎会如此,他不是死了么!他怎么又活了?” 这个消息,让胡亥万万不能接受,惊怒交加之下,当即就想伸手去腰里捞太阿剑胡乱劈砍,但太阿剑早被他掷出,是以子婴这才捡回了一条性命。 发现了这一点的子婴,背后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旋即退后好几步,这才又说道,“陛下,老臣今日来,为的可不是李斯与武城候,而是特意前来禀告陛下,东边的函谷关外,逆贼已经来了! 若是陛下再不做打算,恐怕再过些日子,不是落在李斯的手中,就是要落在那沛县亭长,刘季的手中了!” “沛县亭长?刘季?那刁民又是何人?” 听见这个消息,胡亥一脸茫然的瘫坐在宝座之上,看着转身离去的子婴,心中冰凉如水。 “莫非,朕的大秦,真的要亡了?” ………… 三关口,方晓坐在临时搭建的指挥台上,看着下方王离的大军,一时间颇感无奈。 这倒不是说他对王离的战法有什么意见,说实话,如今的王离,已经做得十分出色了。 北地秦军有方晓发明的诸多器械辅助,仅仅用了不到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将西乞百里打的缩入关中,不敢再冒头。 可也偏偏正是如此,在接下来的数日,王离的大军都没有得到什么出色的战果。 无他,三关口实在是太过险峻了,若想要强攻,那就只能用人命去填,否则,就只能像如今一般,在阵前与西乞百里比拼耐心。 “将军,关中与山东的最新军报!” 自打前几日王离与阵前请战,亲眼所见之人,都对这位总是带着面具的方将军的身份,心中存疑。 在加上那一声声的公子的称谓,这就让他们的心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一个已经死去了多时的名字。 接过军报,仅看了一眼,方晓当即便从胡凳之上站了起来! “公子!发生了什么事情?” 被惊动的李信甘平等人,眼见如此,纷纷长身而起,他们素知自家公子性情一项沉稳,如今定然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白翼!白翼何在!” 高声呼唤,旋即白翼雄壮之中夹杂着细腻的声音便传入耳中。 “将军,白翼在!” “带玄甲精骑,与我一同开赴关前,时间不多了,再拖下去,关中父老,可就该遭殃了。” 听见这话,诸位将军、都尉、司马当即大骇,从方晓手中接过书简,一看之下,立刻便全明白了。 按照军报书简之中所说,关中雍城一线李斯已然带着近十万大军,将赵高的两三万精兵压回了咸阳城。 这并没有什么,毕竟咸阳成高池深,李斯麾下唯一的大将,如今正在三关口,一时半会之间,决然难以攻下。 真正让他们坐不住的是另一则消息。 “逆贼刘季,趁武忠候与项氏战于巨鹿,阴以夺宛城,而后绕过三川进逼函谷关!” 依旧不知道函谷关如今已经陷入战火的西乞百里,正站在三关口城头,目光死死的盯住城下王离的大旗。 始皇帝时期秦之武将,战功最为显赫者便是频阳王氏,可若论家学渊源,雍城西乞氏才真正算得上老资格。 曾经与孟明视、白乙丙共同伐晋的西乞术,便是西乞百里的祖上先辈。 若真正计较,西乞氏的祖上,恐怕可以追溯到穆公时期的相邦蹇叔身上,相传,西乞术便是蹇叔之子。 有这般老资格,但麃公一脉,却始终郁郁不得志,是以西乞百里心中早就存了和王氏一较高下的心思。 但如今遭遇王离暴风骤雨一般的战法,一时间便是西乞百里,却也不得不写一个大大服字给王离。 “嗯?那是什么?” 正当西乞百里愁容满面的看向关下战场,突然见视野尽头,一片如同黑潮一般的骑军,换换的朝着关下驰来。 “秦?这领军的将军是谁?懂不懂规矩?怎么除却数杆秦之大纛之外,举的将旗之上,居然还写了个大大的秦字?” 眼见如此,西乞百里一时间眉头大皱,而在他身旁,都尉与军司马则是一连鄙视,“将军无需担心,想来那支骑军也只是好看而已,只看他们的都尉或者将军,连将旗都分不清,显然就是个雏儿。” “是啊!再说了,这天下就没听说过,能以骑军攻城的道理!” 城关之上,军司马与都尉们七嘴八舌,另一边北地秦军的阵地之中,因为这面秦字大旗,也同样掀起了滔天巨浪! “白都尉和方将军为何不打自己的旗号,而是打起了秦字大旗!?” “莫非!?” “莫非!?” 之前已经在心中出现,但却一直不敢说出来的那个想法,不可遏制的占据了荇的全部心神,在周遭同袍的“莫非”声中,荇只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激动的颤栗打个不停,于是脱口而出。 “莫非!是长公子没死!他一直没死,一直都在九原,一直都在我们身旁?!” “是了!” “是了!” “一定是长公子,一定是他!” “他从来没死,一直在九原,在我们身旁,带领着我们杀匈奴,护家国!” “长公子未死!一定是他!只有大秦的公子,才能打秦氏的大旗!” “只有大秦的长公子,仁义无双,才能如此优待军士与黔首小民!” “对!也只有大秦的长公子,仁义无双,才能够让塞外的蛮夷,都为之倾服,甘愿做秦人!” 热议声逐渐变作了震天的呼喝,秦军的士气,便因为这一杆大旗,而变得空前的高涨! “长公子!扶苏!” “大秦正统!仁义无双!” 也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声,旋即整个秦军十万之众,便开始了齐齐的呐喊。 顷刻之间,整个战场之上,回荡的都是北地秦军激动且高涨的呼喊声。 反观对面三关口麾下的秦军士卒,则是一个个面露惊骇与迷茫。 “长公子扶苏?他不是早就死了么?” 呐喊声传到三关口之上,西乞百里与一众都尉军司马一听,当即面色大变,旋即高声镇压,只说这乃是敌人的计策,万万不要中计之流。 听到自家将军的声音士卒们渐渐安静了下来,也便是在此时,那支打着秦旗,如同黑潮一般的骑军,来到了城关之下。 “西乞百里!出来与我一叙!” 坐在战马之上,穿着黑色的衣甲,面具后的表情冷峻,一双眼睛看向城头,方晓高声爆喝。 “逆贼!你是何人,居然敢冒充故长公子扶苏!仅凭这一条,就足以让你有移三族……” 好不容易压制住了麾下士卒的躁动,西乞百里正自愤恨,但他话音还没落下,突然见关下那带着铁面具的将军,猛地伸手将面具摘掉,旋即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孔,便出现在了西乞百里的眼前。 “这……这……这……真是扶苏!?” 看见这张脸,不止西乞百里愣在了当场,便是城上曾经见过扶苏面容活着画像的司马与都尉们,也都一个个呆若木鸡。 而那些士卒们,见长官将军都是如此表情,一个个又哪里还不明白,关下之人,真就是早已经该死了的长公子扶苏! “西乞百里,这张脸你还认识罢,若你还认我这长公子,那便开城,让我去咸阳。 若是不认,那你自坚守,但我只告诉你,东边已经有楚贼迫近了函谷关,如今正在攻城。 届时,若是函谷关破,杀红了眼的楚人,进入关中,那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你自己掂量掂量罢! 西乞百里,我给你一个时辰的的时间考虑,一个时辰之后,你若不降,我便亲自督战攻城,你好自为之罢!” 说完这话,方晓当即转身便走,片刻之后,玄甲精骑,便停在了激动万分的王离大军背后。 “长公子!长公子!长公子!” 挺着三关口下的山呼海啸,西乞百里面色苍白,心中纠结无比,他不愿背叛对他有知遇之恩的李斯,但却也同样无法与扶苏相抗。 无他,胡亥残暴,诸公子尽死,仅余的几个公孙年少,突然活过来的长公子扶苏,便已经成为了大秦复兴的唯一希望。 “将军,我们降了罢!若是真让楚人入了关,恐怕……” “你们出去!” 看了一眼试图劝服自己的裨将,西乞百里有些痛苦的闭上了双眼,旋即轻轻挥手,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说道,“让我静一静,半个时辰之后,你们来我房中,我自有决断!” ………… “时间差不多了。” 看了一眼太阳,眼底有冷意闪过,方晓一抬手便将腰间的宝剑摘了下来,他准备履行承诺,去阵前督战。 正如他告诉西乞百里的一样,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若是让刘季率先入了关中,无论约法三章邀买人心,还是含恨大肆掠夺杀戮,这都是方晓不愿见到的。 而若非为了速破城关,他是绝不会在此时揭露身份的。 这样的底牌,只能用一次,按照他原本的打算,是准备用在攻打咸阳之时。 更况且,现如今公孙俊还在咸阳,如今他表明身份,消息传出去,那说不定就会让公孙俊置于险境。 事到如今,却也只能依靠咸阳城内的陈平了。 “白翼,传令王离,与我攻城!” “长公子!长公子少待,我们降了!” 话音刚落,军帐之外,夹杂着忐忑,激动的颤栗声音,便传入了方晓的耳中。 第九十二章 函谷关破 “呈禀长公子,西乞百里将军的人头在此,三关口上下三万秦军,愿随着公子的战旗,征战天下!” 帐中方晓看着眼前那颗依旧微微冒着热气的人头,与跪在下方眼含悲色的都尉,沉默良久。 “西乞将军是自尽的?” “是!” 听见这话,下方名为越三石的都尉将头沉的更低了一些。 “将军说,他身为秦将,不能眼见关中落入楚人之手,但他又不能辜负了丞相的知遇之恩,是以他唯有一死,于死前特令我等,持首级前来献城。” “唉!” 深深的看了这都尉一眼,旋即默默点头挥手叹息一声,“甘平,将西乞将军首级收好,入关之后还以全尸,待到诛灭奸臣、逆贼、伪帝,再以关内侯之礼葬之!” “长公子仁义!” 听见这话,越三石顿时纳头再拜。 三关口之战,以方晓展露身份,西乞百里无奈自杀作为结束。 过了三关口,在方晓与咸阳之间,便再无任何险地可守,十万大军开拔,只需再行两三日的功夫,便可以达到咸阳城下。 可消息总是比人来的要快上数倍,甚至还不等方晓的大军,离开三关口,如今在咸阳城内外对峙的双方,便已经得到了消息。 也正是因为这样,本来打的如火如荼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了的两位“丞相”,居然破天荒的暂时义和了。 阵前,李斯、赵高四目相顾,眼中的惊骇,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李丞相,你我都被扶苏那孺子耍了,他居然没死,他居然没死!?” 赵高的声音之中满是震惊与愤怒,说到最后,声音拔高,险些喊了出来,却是被对面李斯眼疾手快,一把捂在了嘴上,而发出了几声“呜呜”之语。 “小声些!你是想我们都死无葬身之地吗?” 尽管战场中央空旷无比,仅有他们二人,但李斯还是将声音压倒了最低。 “赵高,若是扶苏没死的消息贸然传出,你我麾下的士卒,会做何等选择,你心中难道没有数?” “李斯!” 咬牙切齿,从李斯手中挣脱开来,冷静下来的赵高,眼底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向着对方恶狠狠的说道,“李斯,你知道的,我手里还有一张牌,而那张牌在手,我便不怕扶苏能如何! 只要你有办法,让这十数万军伍,与我们万众一心,那么依靠着咸阳的高城深池,我们未必不能一战!” “你是说公孙俊?” 李斯皱眉,但他也不得不感叹公孙俊这张牌,对于扶苏来说,很可能真的有用。 “扶苏那孺子,一向仁义怯懦,即便经历了这许多,但人的天性是不会变的!” 赵高的每一句话,都伴随着“咔咔”的牙齿摩擦的声音,由此可见,他对于扶苏,是恨到了何等程度。 “既然如此,以他长子的生死,拖延一二时间,想来决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难度!” “你是说?” 一个可能性,从李斯的脑袋里冒了出来,旋即脸上的愤怒转化成了悲悯与不忍,但很快李斯便下了决定,“你我安坐咸阳城内,静待楚人逆贼攻破函谷关,届时扶苏定然无法坐视楚人涂炭关中,只待他率兵迎击之时,我们便从后方?” “然也!” 赵高阴冷一笑,旋即伸手在虚空中一握。 “大秦长公子又能如何?说到底,不过是一个满口仁义的无能孺子罢了,若他真有决断魄力,那早在一年之前,他就应该带着北地三十万秦军,与蒙恬一起南下咸阳了!” “好!便依你所说!” 李斯咬牙,重重顿足。 “待到扶苏与逆贼两败俱伤,武忠侯扫平关东之后,这大秦的天下,我与李丞相共享之!” “善!” 阵前,在外部压力之下,两个老贼非常轻易的便达成了一致,只片刻之后一封由李斯亲笔书写的告天下书便传遍了咸阳城内外的秦军。 那书文真是写的天花乱坠辞藻华丽,再由军法官贯宣全军之后,当即激起咸阳城内外两方秦军的同仇敌忾之心。 若要简要总结,这告天下书之中,说得却只有两点,其一便是关东有楚人逆贼,正在猛攻函谷关,楚人逆贼势大,胆大包天,一旦进关,必定烧杀抢掠。 第二,便是北地王离胆大包天,当此帝国风雨飘摇之际,居然生出二心,着人假冒故长公子扶苏,妄图颠覆天下! 是以今李斯与赵高出于对江山社稷的考虑,于咸阳城下义和,兵合一处,坚守咸阳,只待武忠候得胜返归,将逆贼一网打尽! 这封告天下书,写的既煽情又热血,如今咸阳城内外的这十数万军士,已经是关中最后的军兵了,他们无一不是土生土长的秦人良家子。 其中甚至有许多人也是参加过十几年前大秦东出灭国之战的,现如今眼见李斯都这样说了,一个个顿时气的咬牙切齿,手中持着长矛,恨不得立时就上战场诛逆贼。 于是,就这般,李斯和赵高,再次沆瀣一气,就如一年前那沙丘的夜一般。 两个时辰之后,咸阳城城门大开,十数万大军鱼贯而入。 咸阳,这天下第一雄城,便由这一刻开始,进入了满员战备状态,无数的石砲,大黄弩,纷纷被加固修复,数不清的巨石羽箭,也被抬上了城头。 而赵高,在阵前与李斯媾和之后,回府中稍作歇息,旋即如同想起了什么一般,带着亲卫直接赶往了关押公孙俊的大宅。 “小公孙,你现在再来说说,这天下,这大秦,唯一能够信任的人,是何人?” “是……赵丞相!” 及至门外,赵高就听见陈平冷峻,而公孙俊有些痴傻的声音,传入耳中。 推门而入,果然看见陈平正自板着面孔,替自己“调教”着这大秦嫡长孙,一时间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妇翁,你怎来了?可是逆贼李斯已经退了?” 陈平见赵高推门而入,立时摆出一副恭谨谦和的模样,朝着后者一拱手,将一个听话而又有阴毒心思的女婿,扮演的恰到好处。 “陈平,我们都被耍了!扶苏他还没有死!” 冷着眼神,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当着公孙俊的面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而在他身后,亲卫们的手,就没有离开过腰里剑柄片刻。 “什么!?怎会如此!这不合道理,妇翁怕不是在说笑?” 听闻此言,陈平顿时惊呼出声。 “你以为老夫会拿这样的事情说笑吗?” 有些狐疑的看了陈平一眼,但赵高的目光,更多的则是放在公孙俊的身上,盯着对方看了半天,只见这半大小子即便在听见“扶苏”之名后,也依旧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悬着的心这才终于放了下来。 也无怪赵高多疑,对于陈平他本是十分信任的,可扶苏没死的消息传来,他第一个就想到了当日陈平进的释放扶苏妻小,以谋求王离为盟友的计策,是以这才有了如今的怀疑与试探。 不过好在,陈平并未让他失望,毕竟这消息埋藏的太好了,一年的时间之中,整个北地,就连一丝都没有流传出来。 是以,信息不对等之下,陈平的“昏招”计策,也就情有可原了。 “呼!”长出了一口气,赵高挥手,身后的亲卫当即应诺退下,随后便冷着眼神朝陈平吩咐道,“贤婿,你速速拿此令牌,进驻咸阳宫,调动天子卫,将咸阳宫牢牢的围困起来。 当此之际,务必要给我保证胡亥那边不出问题,还有带上这个痴小子。” 一边说着,赵高一边指了一下公孙俊,旋即不无嘲讽的说道,“父亲是个仁义懦弱的废物,儿子更好,直接便是个傻子,却是不知,日后这对父子,到了九泉之下,又该如何面对是皇帝陛下!” “唯!小婿谨遵妇翁之命!” 谦恭谨慎,陈平对着朝外走去的赵高躬身行了个大礼,而他的后背,却是早已经被汗水浸透,强自忍住和公孙俊对视的冲动,心中却是想到,“亏得夫人提前报信,否则我、公孙俊还有秦若的性命,真就要断送在了这寺人手下了!” …………… 就在赵高与李斯匆忙的安排着一切的同时,一骑骏马自咸阳城东门而出,直直的朝着函谷关的方向驰去。 路上,这骑士马不停蹄,于沿途驰道接连换马,直直跑死了三匹战马,这才在天黑之际,将一封赵高的手书,送到了如今正在镇守函谷关,与刘季打的难分难解的赵成的手中。 看过手书,了解了事情始末,赵成同样露出惊骇的神色,眉头紧皱之下,当即朝着门外大喝,“来人,传笔墨,待我手书一封,与关外刘季送去!” 如今这函谷关,早在赵高的安排之下,全然换上了赵氏的亲信,是以赵成之言,即便让他们心中感到奇怪,但也无人敢反对。 于是城外正在发愁如何攻破函谷关的刘季,便连夜收到了一封来自赵成的想要与他于关下一叙的书信。 “子房,你说这会不会有诈?” 刘季看着书信,眼中尽是跃跃欲试的表情。 “以我所见,若这书信是真,那关中定然发生了一些我们所不知道的事情,否则赵成断然没有道理在书信之中,透露出想要开关放我们进去的意思。 当然,这书信也有可能是假的,是赵成那厮眼见不可维持,想要使阴谋诡计,害沛公于城下。” “那么依照子房所见,我们去还是不去?” “去!干什么不去!” 张良那张如好女一般的面孔上,难得的勾起了一丝笑容,“只要沛公敢冒险,那只需在城下不由分说,率先出手杀了赵成,旋即以灌婴,吕泽趁势掩杀,那函谷关定然旦夕可下!” “善!子房与我,英雄所见略同! 来人,传灌婴、吕泽,着他们带着轻兵,趁夜埋伏在关口左近山林之中,只待明日赵成出城相会,那便是我等破城之时!”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第九十三章 巨鹿之战 “姚公,你准备的如何了?” “陈公自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只待长公子到来,你我将这偌大的咸阳城,毫发无损的交到他手中,也就是了!” “善!” 咸阳宫内,持着赵高令牌的陈平,与姚贾在长长的阶梯之上,交错而过,便是任谁都看不出,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会有什么交情。 ………… “将军,前方已至巨鹿!” 攻陷邯郸之后,韩信留下了曹参镇守,旋即便带着麾下兵将,向着巨鹿郡疾行军,足足用了近十日的功夫,这才来到了这早已经被章邯和项籍打的稀碎的战场左近。 偃旗息鼓,身旁跟着樊哙,登上一座低矮的土丘,放眼望去,只见平乡城外尸横遍野,黑色的秦旗与赤色的楚旗,被踏进泥土之中,染得面目全非。 正午炽白的阳光之下,秦楚两方的士卒,正在搏命冲锋,任谁也没有退让半分。 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战场上的厮杀呐喊,依旧能够源源不断的传入韩信的耳中。 这样的声音,让他从骨子里感到兴奋。 “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不急,看看!” 压制住冲动,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目光片刻不停的在交战的双方之中来回巡梭,时不时还露出阵阵危险的冷光。 如此作态,却是将都尉樊哙,看的心中咋舌。 他也跟着韩信打了将近一年的仗了,自然明白,每当将军眼底出现这样的神光的时候,就基本上代表这有人可能要被安排了。 “这两方,不愧为当世名将,即便征战交手,但对于侧翼的防备却也丝毫没有落下,再看楚军与秦阵之侧,那跨于战马之上,时刻待命的骑士,便可以知道,想要趁乱突袭,恐怕也是不成的。” 心中赞叹了一句,韩信正待继续往下看,却是不想樊哙的声音却是又再度传来。 “将军,将军!你看,老樊我眼神不太好,你看楚军的骑士,双腿似乎踏着什么东西?莫不是马镫?” “嗯?” 经由樊哙提醒,韩信眼神微微眯起,顿时发现了楚军骑士的“怪异”骑姿。 确认过后,韩信眼神慢慢转冷,“莫非北地除了叛徒?到底是谁?将这机密,交给了楚人?” 韩信兀自在山头之上默默观战,而下方战场胜利的天平,却是逐渐向着项籍一方开始倾斜。 本来若论野战,大秦锐士自然天下无双。 只可惜,章邯手下本就是些刑徒军,纵然彪悍,但却依旧与真正的秦军精锐有些差距。 再者,如今的章邯,被项籍拖在巨鹿一线,时时刻刻都在担心着由于急调董翳归返而失了大将的宛城,乃至关中的情况,心有杂念,自然指挥之时就会出现错误。 这已经不是秦军对峙以来,章邯吃的第一次亏了。 “侯爷!楚人凶猛,镇守甬道的司马都尉就要顶不住了!” 甬道乃是秦军修筑的战争壁垒,可用作防卫阵线,亦可用作车马通行,运送粮秣补给,乃是重中之重。 传令游骑,盔甲歪斜,右肩之上还差着一根羽箭,踉踉跄跄的冲上城头,向着章邯汇报。 章邯不是瞎子,他自然能够看见,于是当即冷着脸,一劈领旗,旋即都尉董翳便要率领麾下大军出城相助。 战阵另一边,项籍衣着鲜红的战甲,坐在代表着大楚项氏的凤凰旗下,眼含桀骜,见又一股秦军冲出城外,当即一勒马缰,不由分说的便提着麾下三万车骑,向着董翳的方向发起了冲锋! 即便交过几次手,但董翳依旧没有料到,在这等规模的会战之中,项籍居然还是如此疯狂,身为主将,亲身冲阵,这般做法,简直就是任性胡为。 看着凤凰旗向着自己的方向冲来,董翳眼神冰冷,咬着牙齿,只觉自己被逆贼小觑了,于是当即大吼一声,一把抽出腰间秦剑,便着麾下士卒,举盾持矛,迎向项籍的车骑。 “混账!速速传我军令,着骑军都尉孟连速速驰援,务必不能让董翳独自面对项籍!” 董翳一时间热血上头,可章邯却是清醒的很,这些时日来,他可没少领教项籍的车骑战法。 在这长长的巨鹿战场之上,每每项籍麾下的车骑冲锋,秦军便都会败阵而归! “唉!楚人居然能有如此巧思,到底是怎么想出来那马镫的?” 眼见孟连的骑军加入战场,与董翳一起总算暂时稳住了阵线,章邯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可还不等他把心放回肚子里,就见那肩膀上插着羽箭的游骑又急慌慌的冲上来回禀,顺着声音看去,原来是董翳被项籍截住,没了援军支撑,司马欣负责的战线已经开始渐渐溃退了! “混账!决不能丢掉城外甬道,若是如此平乡必将沦为孤城!” 城头之上,章邯一咬牙,就想挥动领旗,再次于战阵之中抽调人手,也就在这时,眼底余光扫过,平乡城西北,数之不清的黑色秦旗大纛,突然耸立而起! “上柱国!不好了!军师着我前来告诉你,侧翼有秦人援军杀至!” “秦人?援军?” 听见这话,浑身浴血,仿佛魔王一般的项籍一把抽出长矛,扭头看去,便同样看到了西北边仿佛遮天蔽日一般的旌旗,与大军行进之时扬起的尘土! “混账!狡猾的秦狗!” 骂了一声,再次不甘心的一矛捅死一个秦军士卒,吼了一声,项籍一带马缰,早已经染满了鲜血的凤凰旗,便向着楚营之中缓缓返归。 而与此同时,战场各线的楚兵,也开始渐渐后退,撤出战场。 眼见如此,无论董翳、孟连亦或者是司马欣等诸般都尉,都不由的在心中长出了一口气。 可城上,章邯看向西北方向的眼神中,却充满了不确定与戒备的神色。 “将军!楚人果然撤了!” 看了一眼兴有些闷闷不乐的樊哙,韩信微微点头,不置可否。 “樊哙,你可是在埋怨我,为何不直接让你带兵冲阵?” “末将不敢!” 樊哙闻言,拱手低头一礼,回答的瓮声瓮气。 眼见如此,韩信却是哈哈一笑,“樊哙,我且问你,我等临行之前,长公子是如何交代的?” “长公子着我们镇住巨鹿,直到收到咸阳回书之前,一定要稳住局面,既不能让项籍胜了屠杀秦人,也不能让章邯胜了,能够抽出身来带兵西归。” “不错!” 韩新闻眼轻轻颌首,“我再问你,如今我们先锋兵马三万,贸然加入十数万人马的大会战之中,又会有什么后果?” 听见这话,樊哙脸上显出思索神色,闭口不言。 “看来你想明白了!” 再次看了一眼樊哙,韩信心中突然有些能够体会到当日自己与“长公子”初见之时,对方心中的感觉了。 这样仿佛能够看透人心的体验,还真是不赖。 “樊哙,将目光放的长远一些,我知你想与长公子口中一直念叨的项铁蛋较一较勇武,而我又何尝不想与他斗一斗兵法战阵之道? 但若是我们如今贸然出击,三万人马全军覆没是小,坏了长公子在咸阳的大事,可才真是罪该万死了!” “樊哙明白了!” 听到这里,樊哙脸上的不快终于渐渐消失,再次朝着韩信拱手,却是有心服口服的声音传来,“原来将军着我等以枯枝烂草,绑于马尾之上,而后在大旗之后胡乱奔走,便是要造出一副有大军杀至的假象啊!” “孺子可教也!” 韩信伸手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哈哈笑了一声,“樊哙,你也不必失望,只待几日后自九原而来的大军一到,你我便可真正与那项铁蛋酣畅淋漓的较量一番了!” “唯!属下愿为将军以及长公子效死!” …………… “韩信果然没有辜负我的嘱托!” 五日之后,咸阳城下,方晓的十几万大军将咸阳城团团围住,而还不等他真正与李斯赵高开战,巨鹿韩信的军报,就已经送到了他的手中。 与原本的历史不同,将年轻冒进的王离,换成了兵仙韩信,巨鹿的局面毫无疑问的被稳住了。 当日亮出秦旗之后,韩信便在平乡城西北安营扎寨,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任何举动,仿佛这战场之上突然多出了第三极一般。 尽管惹得项籍心中愤怒,但却也只能暂时忍下,生怕中了秦人的计策,可让他就这样撤走,项籍心中又实在不愿,毕竟杀死项梁的凶手,就近在咫尺。 于是原本打的如火如荼的巨鹿战场,便突然沉寂了下去。 可有好消息,便会有坏消息传来,随着韩信的军报前后脚送来的,却是函谷关刘季的军报。 只看了一眼,方晓当即就面色大变。 原来刘季用了张良之策,明击赵成,阴以伏兵,打了函谷关上下一个措手不及,旋即便叩关而入。 并且由于本就缺粮,于是刘季在入关之后,也没有了原本应该有的约法三章邀买人心,而是纵容麾下士卒,一路烧杀抢掠,如今却是已经快要到了武关了! “混账!李信!李将军何在!” 看着自家长公子面色逐渐变得愤怒而狰狞,李信自然知道第二封军报中不会有什么好消息,如今听见点了自己,当即站起朝着方晓躬身抱拳。 “李将军,楚人入关,屠戮关中父老,如今已至武关,而武关之中,兵丁稀少,若是再让那刘季得了关城,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命你率三万骑军,前去阻击刘季的十万人马,你可能做到!?” “愿为长公子效死!” 李信花白的头发,无风自动,仿佛天生特效一般。 “好!白翼!” “末将在!” “你带着麾下的玄甲精骑,与李将军同去,务必要将楚人挡在武关之外!” 说完这话,方晓掀帐而出,目光落在了既熟悉又十分陌生的咸阳城上,一时间思绪万千。 “如果真要攻城,这却不知要死多少人才行啊!” 默默感叹一声,捏了捏手中握着今日的第三封书帛,而这书帛却是来自咸阳城内。 第九十四章 一出好戏 “逆贼王离!你枉为大秦武城候,辜负先帝,辜负你父与你大父的忠烈,居然当此帝国危难之时,提兵围攻咸阳,你若还有心,便应该放下武器,与我们齐心合力,出关击贼!” 咸阳城上,卫尉程杰竖着眉眼,须发喷张指着城下的王离,张口便是爆喝不止。 在未曾得到回应之后,恼羞成怒之下,这位九卿高官居然直接命令城上石砲,直朝着城下王离大军发射。 可到底距离实在是太过遥远,巨大的石块,最终也只能落在空荡荡的原野之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无奈的就如同程杰本人一般。 这已经是方晓率军围城的第二日,北地秦军的举动,让负责守城的程杰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既不攻城,也不撤退,若咸阳是座小城也就罢了,被围困下去终会弹尽粮绝,届时城破人亡就是唯一的下场。 可咸阳却不一样,咸阳在始皇帝一统天下之后,又经过了数次的翻新,如今的咸阳城,除却高城深池之外,内中物资粮秣储备,足足够城内的数十万军民吃穿用度一两年都有余。 是以想以围困之法,困死咸阳,这简直无异于痴人说梦,可到底被“背叛”与“被围攻”的感觉十分不妙。 但偏偏自己也清楚,若是出城野战,恐怕咸阳的这些兵丁,决然不是北地精锐的对手,于是这才有了每日里程杰鼓动军士,发动口舌大战。 耳边到处充斥的都是震天的谩骂,北地秦军精锐何曾有过这般气受,于是下起兵丁,上自都尉一个个都是被扰的咬牙切齿,愤恨异常。 “长公子,我们为何不攻城?” 性情暴躁的甘平,眼中满是羞恼,牙齿咬得咔咔作响。 “攻城?甘平,你莫不是在说笑?” 军帐之中,方晓还没说话,王离却是无奈的一摊手。 “咸阳何地?城内又有兵将十万,与我军相当,这城甘平你说该如何攻?” “那总也不能就这样看着,城上的的那些谩骂实在太过难听,又说侯爷你是篡国贼的,有说长公子乃是傀儡替身的,反正怎么难听怎么来,若是不打,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甘平的这番话,其实说出了如今北地秦军上下的心声,看着热切讨论的两人,方晓却是轻轻用手指叩着椅子的扶手,默默沉思。 “孙子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然而我们现在的兵力,甚至还比不上赵高与李斯来得多,这让我们拿什么攻城?” 王离摊手,眼中满是郁闷,而这话一出,甘平也是将目光转到了方晓身上,而除他俩之外,军帐之中的其余都尉也是以一副热切的表情,看向方晓。 眼见如此,方晓却是无奈一笑,旋即摊了摊手。 “你们看我作甚,这仗该如何打,我自是也要听听你们的意见。” “还请长公子给个方针罢!” 接连经过剿灭草原蛮夷,收复北地三郡,再到三关口下使得西乞百里的部下不战而降,方晓早已经在秦军上下,建立了无上的威望。 甚至一些人的眼中,便是曾经的蒙恬,如今的蒙毅在军阵韬略之上,都决计比不上自家长公子。 “甘平,早在九原城中,我便让你准备的东西如何了?” “早已备好。” 听见这话,眼中带着疑惑,却还是拱手一礼,老实回答。 “既然如此,那你便带着准备好的人、物,在咸阳城下开始你的表演罢!” 听见这话,甘平顿时瞠目结舌,好悬没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但嘴唇蠕动片刻之后,却还是带着一头雾水领命而去。 “长公子,何故要让甘平在咸阳城下,表演方才排练而成的戏剧?” 不止甘平一头雾水,便是其余都尉将领,也是一般的摸不着头脑,总不能仅靠一出戏剧,便能让咸阳城门自己打开罢? “那戏剧,你们都看过了,其中内容讲的是什么?” “乃是沙丘之夜,奸臣逆子,阴谋以害是皇帝陛下,矫诏谋蹿皇位之事!” 众人一愣,齐声回答。 “善!孙子亦有云,上兵伐谋,次而伐交,其次伐兵,最次攻城。 如今我等兵马虽精,但却不及逆贼人多,如此若不伐谋、伐交、攻心又如何能下咸阳城?” …………… “真是岂有此理,乃公的,天下不都传闻,有郑国渠灌溉,关中乃是天府之国,富的流油吗?怎地如今入关,却是一副赤地千里的模样?” 骑在马上,刘季满脸郁闷,而身旁的吕泽与灌婴,除却仇恨之外,还有着明显的气急败坏,而在他们身后,张良看着这赤地千里,一时间沉默无言,心中百感交集。 “便是秦之关中,居然也是哀鸿遍野,赤地千里了么?这天下,到底何时才能安稳?而这些,又是否是因为我一力鼓动反秦才造成的?” 张良心中茫然,在他身旁的萧何又何尝不是如此,他本是沛县小吏,长于政务,只想守护乡里族人。 于乱世之中拥戴刘季起兵,正是看中了他仁厚侠义之风,但如今在军粮短缺的现实面前,什么仁厚侠义,却全然一文不值了。 “唉!沛公,这几日来,即便掳掠,也没有添上多少军粮,以我所见,不如便罢了罢,关中之人又何尝不是饱受暴秦之苦? 若沛公日后想要稳做关中王,还得善待他们啊!” 听见萧何的规劝,刘季眼底的仇恨与郁闷稍有松动,而吕泽与灌婴却是扬声劝阻。 “沛公莫要心软,这些秦人曾经打我们楚人的时候,又何尝手下留情了?再说,若不掠夺他们,那么我们难道就这般白白饿死吗?” “混账!吕泽你简直胡说八道,秦人纵然残暴,但拔城之后,除却罪人,却从不屠戮黔首贫民,若真如你所说一般,我之萧氏,你之吕氏又如何能存活到现在? 就更别说,在齐地还有田氏治齐之说了!” “我倒是忘了,萧何你可是正儿八经的秦吏,如今却是又替秦人说起话来了?” 吕泽言语之中,满是讥讽之意,由于姐夫刘季对萧何的信重总在自己之上,是以他心中早就不满了。 “混账!住口,是否认为入了关就一片坦途了?武关、咸阳未下,虎狼暴秦在前,你们还有心争吵,简直岂有此理!” 再也忍耐不住,刘季“呛”的一声,拔出赤霄剑,旋即狠狠在空气之中一劈,大声道“萧君有理,吕泽说的也不错,但我还有更好的法子,那就是击破暴秦,夺了他们的战马粮秣,如此一来,内患自平!” “沛公英明!” 听见这话,众人齐齐躬身,可话音刚落,就见不远处有烟尘扬起,而与此同时,如同雷鸣一般的战马奔腾之声,便传入了他们的耳中。 “逆贼刘季,扰乱天下,掳掠百姓,依秦法,当施以车裂,灭三族!” ………… 李信终于在刘季大军夺取武关之前赶到,而咸阳城下,如今却是呈现出一片热闹无比的景象。 早在九原城中,便写好剧本,由王妗亲自督促排练的“戏剧”,堂而皇之的在咸阳城下上演。 从未见过这般“娱乐”形式的咸阳守军,一时间看的目瞪口呆,而及至他们看完之后,知道了这戏剧之中讲的内容,于是这才一个个大惊失色。 有的人,兀自不信,口中大骂逆贼,而有的则是眼现犹疑惊骇,回想赵高、李斯与二世皇帝这一年来的荒唐行为,一时间心中却是不自觉的有些相信了。 而赵高和李斯在看到这一幕之后,更是惊得脸色煞白,当夜之事除却他们三人,理应无人知晓才对,即便天下之前早有流言,但却如何能有这般的详细? 咸阳城下的那台戏剧,简直就是沙丘之夜的翻版! 仅仅看了一眼,两人就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 “莫非,始皇帝陛下托梦于公子扶苏?” 更有甚者,一个十分玄幻且夹杂着神秘的想法,不可自制的从赵高脑中冒了出来,“又或者说,始皇帝陛下死后真就成神成圣,而后将已死的长公子扶苏派了回来?” 秦末汉初,社会风气本就崇拜鬼神,即便秦以法家治国,号称不慕鬼神,但如今天下大乱,秦法连咸阳都出不了,在加上赵高本就不是法家,于是心中生出这般想法,也是十分正常的。 “混账!混账!给我射死他们!射死他们!” 终于,在数次看到戏剧那沙丘之夜的时候,赵高的心态有些崩了,在城头气急败坏的大喝发射大黄弩,可偏偏甘平早就算好了距离,任凭大黄弩响的震天,他们却丝毫无损。 相反,在看到“丞相赵高”这样的表现之后,一颗疑惑的种子,就这样的悄然种在了守城军士的心中。 老迈的内史姚贾,穿着衣甲,脸上表情肃穆,但眼中却含着笑意的看着陷入疯狂的赵高,在心底却是对“长公子”这一招,拍手称快。 内史,本是秦制之中,负责关中军政的要员,素有第十卿之美誉。 而自天下大变之后,姚贾这内史,却早已名不副实,他手下的军士,不是派出关东,便是被赵高征用,是以他想要将咸阳献于“长公子”,却还是有些困难的。 但现如今,城外戏剧一演,他原本计划的胜算,便又多了几分。 “大人!都尉司马长想要见您。” “善!既然如此,那我便去见见这位司马错之后罢。” 再看了一眼城上“威武雄壮”的秦军守卒,姚贾嘴角勾起一个冷笑,旋即便悄无声息的走下了城头。 与此同时,赵高也反应过来自己此番作为实在有些不妥,于是大骂两声“逆贼妖言惑众”之后,下了城头,纵马便朝着内宫的方向冲了过去。 “孺子扶苏,任你有诸般手段,但只要公孙俊在我手中,难道还怕你不就范不成?” 第九十五章 不要杀朕,朕只想做个普通人 大戏一连在咸阳城下演了三天,从大戏方才上演之时,城上时不时还传来怒骂、石砲与弩箭,直到如今咸阳城上一片死寂的表现,便足以证明,这出揭露了“沙丘之夜”的戏剧,对于咸阳城守军的“精神攻击”有多么强大了。 这些关中的良家子,怎么都不能相信,曾经大秦的太阳,如同神祇一般的始皇帝陛下,居然是这样死的,而且还是被他们一直以来视为“救星,帝国柱石”的丞相李斯与胡亥一起合谋害死的? 在赤裸裸的真相面前,有人不自觉的选择了相信,而有人则选择了麻木不仁,权当没有发生过,但从前因为李斯那封告天下书而挑起的士气,如今却已经是落得七七八八了。 “长公子,如此手段纵然能让咸阳秦军心中生疑,但同样的也会激怒赵高李斯,如此一来,小公孙岂不是危矣?” 军帐之中,王离脸上忧喜参半,不自觉的开始为自家外甥担心了起来。 “有陈平在,公孙俊应当无恙。” “可长公子,陈平已经许久没有消息传来了!他做了那寺人的女婿,那会不会……” “王离,此话不要再说了,陈平此人之志,我心知肚明,断然不会如此不智,选择一条必沉的破船。 好了,你去将甘平叫来,这台戏演的也差不多了,想必当日与我传书之人,也该要有所动作了。” ………… “混账,这些秦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马上刘季灰头土脸,两日之前,骤然遭遇李信的车骑,若非自家兵力远胜于对方,恐怕一战之下,自己就得落荒而逃。 “且看那将旗上的李字,莫不是当初将兵二十万灭楚大败的李信?” 吕泽同样惊魂未定,但嘴上依旧强硬无比。 “唉!吕将军莫非只知李信之败,而不闻前些时日,于草原之上大败匈奴人之胜?” 萧何叹息一声,将目光投向自打入关以来,便沉默不语的张良,之前在乱军之中,除却李字大旗之外,他还看到了周字旗与灌字旗,心中稍稍一思索,便有两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冒了出来。 “周勃,灌婴,曾经的好友乡党,如今却要刀兵相见了么?若当年,我应了王离的征辟,那又该是何等的光景?总是不用昧着良心,残杀掳掠黔首了罢!” “李信?!你们谁给我说说,前些日子攻破函谷关之时,不是自败军之中得了消息,说北地秦军被困在三关口万无一失吗?怎地如今李信与他车骑却出现在了这里?” 众将见“沛公”发了火,一时间相顾无言,不知该说些什么。 “沛公,我有一计可暂退李信!” “哦?子房,快快说来!” 听见这话,刘季顿时大喜,纵马上前,伸手就要去拉张良的右手,然而张良却是朝着他一拱手,当即说道,“沛公,李信兵少,且全是骑军,必不善攻城,既然如此,不如以大军牵制,而后以一猛将绕过主战场,夺取缺兵少将的武关。 如此一来,武关、函谷关在手,西向可以据守险要,而这中间的沃野平原,山川河流,便可任由我等纵横来往……” 话没说完,刘季当即眼前一亮,“妙啊,如此声东击西之策,秦人定然料想不到,夺了武关,说不定还能掠了秦人之仓廪,如此一来,也便不必再与黔首争食。 更可以切断李信与关中秦军的联系,待到十数日后李信军粮断绝,我等自可一战而胜,届时过武关进咸阳,面对两败俱伤的咸阳守军与王离秦军胜之当易如反掌,关中王唾手可得!妙!妙!不愧是子房,如此计策,一举两得!” 一边将自己心中的忧虑隐藏了起来,刘季一边抚掌大笑,当即点了吕泽的将,着他带着三万人马,前去夺取仅有数千人镇守的武关,而自己则是带着主力大军,与李信纠缠了起来! 于是李信赫然发现,当日一战败北,丢了不少人头的刘季突然变得主动积极起来,带着大军不断与自己纠缠,即便几无胜绩,却依旧死战不退。 这样奇怪的情况,就连周勃、灌婴都察觉到了不对,于是忍不住纷纷出言提醒。 然而李信却是十分自信,冷笑着一挥手道,“即便让刘季占了武关又能如何?只待数日之后,拔了咸阳城,长公子自然会带着大军前来解围。 刘季以为自己将我困在了这武关与函谷关之间,而我又何尝不是将他困在了此处?” “是啊!只望长公子能速拔咸阳罢!” 周勃灌婴对视一眼,齐齐应了一声,他们的眼底除却有些担忧之外,更多的则是不忍之色。 “只可惜,当年沛县乡党,如今却要对阵为敌,只望长公子仁义,日后他们战败被俘,莫要有杀头之祸就好!” …………… “赵高!你要去哪里!” 咸阳城上,心中同样被愤怒惶恐所包围的李斯,看着赵高暴怒片刻之后,飞马下城,于是趴到女墙之畔,高声呼喊,许是就连他自己都想不到,数日之前还恨得咬牙切齿的彼此,如今却成了只能够报团取暖的唯一队友。 “李斯!你务必守好城池,我去将底牌拿来,看那王离服不服软!” “你!唉!好!你自去,这里有我!” 李斯的脸上如同开了染坊一般,接连变换,最后却也只能长叹一声,无奈挥手。 在他看来,以公孙俊威胁,实在是最后关头才能拿出的杀手锏,现如今拿出,不但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之嫌,又会让已经在心中猜忌的军士们,该如何作想? 但即便有这样的想法,李斯终究说不出一个不字,毕竟这底牌再不拿出来,恐怕也就没有机会拿出来了。 只要城外扶苏担心长子而就范,甘愿退军,进而听从号令,那么不但咸阳之危可解,说不得还能让北地秦军出关平定天下! 当然,这是最理想的状态,赵高在赌而李斯又何尝不是也在赌,他们赌扶苏,还是从前那个懦弱仁义的“楚服公子”。 咸阳城占地广阔,纵马驰骋足足小半个时辰,赵高才自城门来到咸阳宫外。 放眼望去,就见咸阳宫的宫墙甬道之上,随处可见的都是顶盔贯甲,带着狰狞鬼面的天子卫,气象森严,恍惚之间,赵高似乎又看到了于天子卫簇拥之下始皇帝的皇旗。 “来者止步,下马!” 不及近前,突然有鸣镝响起,赵高一愣,当即大怒。 “混账!何人放箭?难道不认得大秦赵丞相?” 身旁亲卫见此,却是先声夺人,张口怒斥,可回答他的却是冰冷的言语。 “天子卫只对陛下以及虎符负责,如今奉陛下虎符之命,封锁宫门,即便丞相亲至,无有诏令亦不可入宫!” 听见这话,赵高一愣,这才想起来,秦法之中,的确有这么一条规定,可是这样的规定,在二世皇帝登基之后,便早已废弃了许久了。 “着陈平前来见我!” 冷着眼神,赵高一挥袖袍,并没有硬闯。 “陈平何人?吾等不识,若丞相想要入宫,我等自可前去通禀陛下!” “好!那你便速速去见陛下,就说,老臣赵高,有急事需要入宫!” “唯!” 目光冰冷扫了气的面色涨红,咬牙切齿的赵高一眼,那搭话的天子卫当即拱了拱手,便朝着内宫冲去。 与此同时,咸阳内宫之中,陈平拉着面容同样冷峻,全无痴傻之色的公孙俊,身旁则是跟着着着盛装的始皇帝幼女秦若,冷着眼神走进了大殿。 “你……你是何人!” 大殿内,二世皇帝胡亥形容枯槁,满眼惊慌。 他只知道,数日之前突然有大批天子卫将这座大殿团团围住,即便自己如何呵斥,但那些天子卫却全然无动于衷。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胡亥,立刻陷入了巨大的惶恐之中,他只认为如今咸阳城已经落入了李斯之手。 可苦等多日之后,等来的却是这样貌陌生之人? “嗯?皇妹?还有……公孙俊?” 目光游移,落在秦若与公孙俊身上,胡亥眼中再度出现些许迷茫,“这两人,难道不应该一死一痴么?怎地如今却出现在了朕的眼前?莫非是饿得太久,出现了幻觉?” “混账!来人,朕要用膳!” 闭眼摇头,有些搞不清楚的胡亥,高声大喝,然而回答他的却只有秦若的一声冷哼。 “皇帝哥哥,你想用膳?那你且少待,容妹子我亲自去为你烹制!” 话音一落,脸上有写满仇恨与愤怒的秦若,居然真的扭身走出了大殿。 “陛下,有话我便直说了。” 陈平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虽然叫着陛下,但却毫无恭敬之意。 “大……大胆,你想……你想说什么?” 莫名的种种不详的预感,从心中升起,胡亥的声音都变得磕绊了许多。 “没什么,丞相说了,您罪孽滔天,将好好的大秦祸害成了如今这幅模样,实在是不配在坐在皇位之上,是以让我来收拾一番!” “李……李斯果然打进咸阳了?” 听见这话,陈平脸上的笑意更甚,却是轻轻摇头,“不,不是李斯,而是丞相赵高!” “不!这不可能!朕不相信!夫子对朕忠心耿耿,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听见这话,胡亥惊怒交加,伸手就想去拔腰里的天子剑,但却被身侧的天子卫,一把夺下了太阿剑。 “你们……逆贼!你们身为天子卫,如何敢对朕出手!你们是朕的天子卫啊!” 看着胡亥痛心疾首,带着狰狞鬼面的天子卫却默然不语,若说除了赵高,有谁最了解胡亥的荒唐举动,那便非天子卫莫属了! “陛下,别白费口舌了,天子卫自然是要拱卫真正的天子,你的皇位是如何得来的,想必不用我说了罢!” “大……大胆!” 听见这话,胡亥顿时又想起了那一夜的沙丘,喝了一句之后,当即便瘫倒在地,神色仓皇口中的喃喃自语也逐渐变成了不信不甘的怒吼。 “夫子居然将这些都告诉你了,他……赵高!!” 殿中的天子卫与陈平,也就这样看着胡亥哀嚎,无动于衷,片刻之后,殿门又有脚步响起,胡亥惊惧之下抬头看去,就见盛装的秦若捧着一碗羹汤走了进来。 “好了!皇帝哥哥你要的膳食来了,还请用罢!” 走入殿中,将羹汤送到胡亥面前,用最冰冷的话语,说着柔和的言语,却是听得胡亥毛骨悚然。 “女公子,且慢,陛下用膳又岂可不先行验毒?” 陈平见此,却是笑呵呵的拿出了一根银针,随后在羹汤之中一蘸,顷刻之间,银针就变得一片漆黑。 “嗯!不错,这羹汤正和陛下所用!” 眼见如此,胡亥更是吓得浑身瘫软,兀自不断的向后缩去。 “我要见丞相!我要见夫子!” 眼见胡亥胡言乱语手舞足蹈,陈平却是有些不耐烦了。 他行此事本就是自作主张,只想着趁乱弄死胡亥,替“长公子”除了祸患,并把黑锅甩给赵高,也省得他背上一个屠戮兄弟手足的骂名。 现在戏也演够了,是以自然不愿再耽搁时间。 “陛下,你若不肯就死,可别怪我等动粗了!” “不!不要杀我!能否劳烦大人跟丞相商量一下,我不做皇帝了,让我做一个封王了此一生可否?” “不可!” 陈平皱眉耐着性子回答。 “不做封王也行,也行,那做一彻候也可,彻候也可!” “不可!” 这次却是秦若咬牙切齿,“皇帝哥哥,你杀了多少宗室,他们可都等着你呢,今日,你必死!” 听见这话,胡亥吓得涕泪横流,声音之中充满了哀求。 “不要杀朕,朕不做封王,不做彻候,只要丞相让我活着,我甘愿做一个黔首百姓!黔首百姓……呜呜……啊啊!” 胡亥最后发出的呜咽之声,除却惊恐流泪之外,却是秦若愤恨不已,直接将手中的羹汤给他灌了下去。 于是一时三刻之后,矫诏得了皇位的二世皇帝胡亥,便七孔流血的死在了一滩秽物之中! “呜呜呜呜……” 空荡荡的大殿内,秦若畅快夹杂着悲痛的哭声,不断回荡,而目睹了这一切的公孙俊,眼中除却冰冷之外,还有阵阵快意生出。 “小姑姑,不用伤心了,你还有我,还有我父扶苏,你还有亲人在这个世上活着,为了贱人胡亥哭泣,全然不值!” 第九十六章 咸阳城破,秦法如旧 “丞相!着陛下手谕,请您入内宫相见!” 咸阳宫外,就在赵高等的有些不耐烦之际,耳边终于传来阵阵甲叶摩擦之声,旋即便有一个十分沙哑难听的声音传入耳中 “不是刚才那个天子卫?” 闻言,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皱,今日之事让老奸巨猾的赵高本能的察觉到有些不对。 “丞相?丞相?” 发愣之际,身旁短兵亲卫出言提醒,赵高回过神来,到底还是提公孙俊上城威胁“扶苏”的想法,占据了上风,于是一甩袖袍,抬腿就要往宫门走去。 “你们,见到陈平之后,先与我将他绑了,夺下虎符,而后再做定论!” “唯!” 左右短兵即便有些奇怪这个命令,但依旧恭声应和。 皱着眉头说话之间,赵高目光在方才传话的那天子卫身上一扫,战裙下摆,一抹鲜红的血色陡然映入眼帘! “不好!” 眼神巨变,心中大叫一声,但面上却是竭力稳住,并且不着痕迹的放慢了脚步。 随在赵高身畔的短兵亲卫一时不查脚步没有收住,便直接越过了赵高,回过神来这两名短兵当即脸色一变,回身就想要向赵高请罪。 可就在这时他们只觉背后有一阵风传来,扭头一看,就见自家丞相丝毫不顾形象,撒开双腿便朝着后方跑去。 “丞相?” 短兵亲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但刚刚惊呼出声,身后立时便有弓弩上弦之声传来,直到此时他们才发现身后盈霄的杀机。 “逆贼赵高!” 穿着整套天子卫衣甲的郎中令尉阳咬牙切齿,赵高的反应与逃跑都来得太过突兀,这让他们原本定下,将赵高诱入咸阳宫生擒,而后交于“长公子”发落的计划,悄然落空。 郎中令尉阳,乃是国尉缭之后,于朝中一向与姚贾交好,既然连内史姚贾都早早的站队“长公子”,是以尉阳与他的天子卫,有如今之变,自然不足为奇。 也就只有姚贾这般善于演戏的老狐狸,才能在赵高的眼皮子底下,还能“结党营私”,并且搞出一些“阴谋诡计”来。 “陈公,赵高那寺人也不知如何就发现了伪帝死前喷在我战裙上的鲜血,率先逃窜,而我手下的天子卫,也不过数百,若是追击唯恐咸阳宫有失,是以……” 一炷香后,带着天子卫们将咸阳宫门口来不及逃走的赵高亲卫,杀了个七零八落,随后便向赶来的陈平说明情况,出于敏锐的直觉,尉阳对于陈平可是不敢有半点轻视。 眼见如此,陈平也是十分无奈,做了“寺人女婿”那么久,陈平自然明白他这“妇翁”狡黠如狐,于是也只是惋惜的喟叹一声,朝着尉阳拱了拱手,没有多说些什么。 “姚贾!一定是姚贾!” 空旷的咸阳城街道之中,有的仅仅是纵马狂奔的马蹄轰鸣,看这沿途所过凋敝破败的市肆官坊,赵高心中除却怨恨之外,居然还破天荒的生出了阵阵茫然。 最后的那声爆喝,让他认出了尉阳的身份,于是稍加联想,自然不难猜到幕后主事者是姚贾。 只是赵高依旧想不明白,陈平到底是怎么和姚贾搞到一起去的。 “咸阳城居然凋敝如此?不,凋敝如此又不是我的错,都是胡亥,都是李斯,那可恶的姚贾,还有贱人陈平,他们居然敢因此反我?混账!简直混账!” 咬牙切齿,纵然心中狂怒,但总算是没有被冲昏了头脑,他心中明白,如今的这咸阳城已经不在安全了。 城外“扶苏”着人演的那场大戏,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瓦解了大部分咸阳秦军的士气,而内里又有姚贾勾连作为内应,如果自己再返回城墙军阵之上,那与自寻死路又有什么区别? “对了!赵成!去找赵成!” 心中焦急之下,赵高终于想到,自己之前给胞弟赵成送出的那封让他“倒向”楚人刘季的书信,“若是能够找到赵成,那便可以依附于楚人刘季,纵然没了权势富贵,但总是能够活下去!” 想到这里,赵高眼底有厉色闪过。 “就连始皇帝我都能蒙蔽伺候,又如何不能取得区区一黔首贱人之信任?咸阳……终有一天,我会换个身份回来的!” 咬牙切齿,调转了马头方向,直直朝着战事并不十分激烈的东门冲去。 与此同时,咸阳城西门姚贾与司马长一同登上了城楼。 城楼之上,“丞相”李斯,正拖着疲惫的身躯,眼含复杂之色站在城头,城下,那出“沙丘之变”的戏剧依旧在轮番上演。 司马长扫了城下军容齐整,士气高涨的北地秦军,再看了一眼如今士气低沉,满眼茫然的守城士卒,一时间心中喟然。 “士气已经衰落至此,即便无有姚公为内应,只要长公子舍得牺牲,那么咸阳城也并非不可下。” 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李斯默然回头,就见一脸严肃的两人身后,跟着形容肃杀的秦军,走上城楼。 “姚贾?司马长?是你们?是你们!” 眼见如此,李斯显出一副复杂的神色,其中有懊悔,有惋惜,亦有浓浓的自责与淡淡的解脱。 “丞相,我只问你,城下那一幕,是真,是假?” 司马长面色严肃,犹自有些犹豫,毕竟眼前这人,乃是一手缔造了帝国辉煌的大秦丞相。 “真的,假的有那么重要么?恨只恨胡亥竖子无能,若当日随在天子驾旁的是公子将闾,那如今这天下,又岂会变成这副模样?” 李斯言辞悲怆,目露愤恨,而后猛地一挥手大喝道,“程杰,卫尉何在?还不速速擒拿叛逆,只待赵丞相归来,定可有退敌之策!” 李斯声音落下,原本还面露纠结的卫尉却是轰然应了一声,当即就想拔出腰里的宝剑,可便在此时,就见姚贾眉眼一竖,矫健无比的上前一步,同时伸手在腰里一抹。 一道雪亮的剑光映入眼帘,卫尉程杰,李斯的忠实拥趸,军伍之上最大的支持者当即便身首异处。 “老夫看还有谁敢动!” 一剑杀死程杰,姚贾当即爆喝一声,城上军士当即噤若寒蝉,手中兵刃“铛啷啷”的掉了一地。 眼见如此,李斯眼中露出惊骇,直到此时他才想起来,姚贾曾经在统一六国的过程中,可不仅仅是只会动嘴皮子的存在。 “以金贿之,若是不应,则刀兵匕首随行。”这样的方针,可都是姚贾一手策划执行的啊! “丞相,我劝你留些体面罢,赵高?此时恐怕已经死在咸阳宫中了!” “是了!是了!” 李斯双眼发直,脸色苍白。 “郎中令尉阳,一向与你交好,混账,恨只恨李斯之前小觑了你这老贼,若是提前诛杀,又岂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丞相!你真以为杀了老夫,就足以守住这咸阳城了?若是老夫告诉你,赵高最信任的女婿陈平,其实便是自北地而来呢?” “陈平!?陈平!寺人赘婿,居然是扶苏的部下?这不可能,他如此阴毒,又怎么会是扶苏的部下?” “丞相,人,都是会变的!在经受过你们的污杀之后,即便是再柔弱的人,也会变成一头猛虎,更何况,他乃是始皇帝陛下的长子,倾注了全幅心血,以通天神木命名的长公子!” 姚贾语气冰冷,“呛”的一声,将宝剑还入鞘内,看向李斯,而后者则是楞在当场,久久不能自语。 片刻之后,李斯枯败的面孔上,终于恢复了少许血色,先是露出一个惨笑,紧接着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袍,旋即又有浓浓的威严之色爬上面孔。 眼神变得缥缈,远远的越过天边,仿佛再次看到了自己一手缔造的大秦帝国。 “陛下,老臣愧对于你,但求地下一见,还能得你宽宥!” ……… “嘭!” 血肉砸在泥土之上,发出的闷响直直传出了老远,城头上姚贾,司马长一脸黯然的看着李斯坠城,谁都没有阻止,片刻之后前者一挥手下令道,“举秦字大纛,开城,迎长公子王师入咸阳!” 天下第一雄城咸阳,就以这样的方式被攻破了,姚贾一声令下,城上的士卒们,齐齐放下了手中的长矛刀兵,脸上露出浓浓的解脱之色。 类似这样自己人打自己人的战争,他们已经受够了,他们实在是太想放下手中的兵刃,解下身上的衣甲,回归土地,休养生息了。 “只是这可能么?” 看着城外坐在戎车之上,衣着秦甲的威严公子,城上的士卒们,一时默然不语。 目光尽可能显得冷峻,戎车之上的方晓扫了一眼落在城下,几乎摔成了肉泥的李斯,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对于这位大秦丞相的死,他有些唏嘘,但也仅此而已。 来到城门之下,抬头看了一眼城上士卒,方晓骤然出声。 “甘平,传我军令,咸阳城破,奸臣、逆贼伏诛,大秦律法依旧,关中民生凋敝,赤地千里,着令内史许岁逾不惑之年者解甲归田,凡能在后来年按时上缴粮赋之家,可因功得爵一级。” “唯!” 听见这话,甘平十分配合的大声应诺,旋即便纵马奔入城中,高声宣贯,片刻之后这城破以来的第一条军令,便传遍了整个咸阳。 “长公子!长公子!” 顷刻之间,原本还充满了疑惑与迷茫的咸阳秦军,便立时开始高呼扶苏之名。 当方晓的车架进入咸阳城西门之时,道路两旁,尽是自发而来的黑甲军士,如林的长矛高高巨向天空,每当车架驶过,便会有士卒轰然跪倒,口中高呼“公子万胜!” 这样的情景,一时间让方晓这个套娃都不由的有些热血沸腾了起来。 “诸君,请起罢!从今日起,我回来了,我不敢保证能带给你们永远的安宁与和平,但我却敢说,只要有我在,日后的每一天,你们的日子都会比昨天更好。 而关东那些敢于将秦法践踏于脚底的逆贼们,我也定然会将他们一一诛灭,直到这黑色的秦旗,再次插遍天下!” “长公子!秦法!” “长公子!秦法!” 远远的,看着车架之上的黑甲公子,姚贾与司马长不由的眼前一花,在这一刻,他们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誓死效忠的年轻秦王又回来了。 第九十七章 商君告诉我们,救急不救灾 方晓的车架顺着城内御道正中央,直直驶向咸阳宫,而在他前方,甘平、叶冲等人,却是早就纵马狂奔于咸阳城中,除却高声宣贯着入城以来的第一条军令,也不无将“大秦长公子扶苏”归返咸阳的消息,传了出去。 咸阳城坊市之中,黔首百姓本来瑟瑟躲于家中,惶惶不安,他们既怕咸阳城长久被围,如此一来总有粮秣耗尽的一日,那时他们难逃一死。 而同样又怕,咸阳城被北地来的逆贼们一击而破,如此也就意味着,乱军入城,即便不屠,恐怕也会天下大乱。 这两种结果,不管是哪一种,死人,总是避免不了的。 但现在,他们听到了什么? 咸阳城破了?丞相李斯死了?寺人赵高不知所踪? 这天下第一名城,如何就能这么轻易的攻破了?这未免有些太过玄幻。 可更玄幻的还在后面。 长公子扶苏?那个仁厚忠义,曾经始皇帝还在世的时候,就不惜触犯天颜,而替黔首百姓说话的仁厚公子? 他不是死了么?怎么又活了? 于是有胆大的黔首们,便小心翼翼的走出家门,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街道,紧接着在一脸喜气的游骑的指引下,向着咸阳城西门的方向涌了过去。 终于,带着好奇心的黔首廉,来到了西门附近,他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戎车之上,面目英挺,身着黑色战甲,腰里挎着长剑的“长公子”。 “像!真像!他跟始皇帝陛下可真像!” 仅仅一眼,就让曾经远远看过始皇帝陛下真容的廉彻底相信,眼前这英挺的公子,就是公子扶苏,就是大秦唯一的救星! “长公子万胜!大秦有救了!” 想到这里,廉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双膝一软,便跪伏在了地上,而在他身旁,还有许多问讯赶来的胆大黔首,与他做着一般的举动。 赵高纵马驰骋不过小半个时辰的路程,换做方晓的戎车,却足足走了将近两个时辰,沿途之上,越来越多的庶民黔首,在听到消息之后,纷纷拿着家中仅有的吃喝赶了过来。 而方晓,也真正的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箪食壶浆,什么叫做夹道欢迎,王师入城。 站在戎车上,方晓举着右手,脸上带着笑容,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由于大脑缺少dll文件,是以不由的有些语塞。 于是,就在众人殷殷期盼的眼神之中,只见“激动”的脸色微微发红的长公子,终于长声吐气道,“同志……咳……大家辛苦了!” “长公子万胜!” “咳”微不可查的轻咳了一声,同时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方晓又挥了挥手,入乡随俗的喊道,“大秦万胜!” “万胜!” 顷刻之间,“万胜”之语,便响彻了这天下第一雄城。 站在咸阳宫门前,耳边隐隐传来余音,陈平心中不由感慨万千。 即便在北地,他与方晓长谈定下了整个战略方针,但真正能够执行到今天这一步,还是让他有些恍如隔世。 同样他也在心中庆幸,在这咸阳城中,自己没有行差踏错,没有辜负“长公子”的信任罢? 想到这里,自家妻子,赵氏女的面孔,不由自主的出现在了脑海之中,“赵氏女只是寺人收养的工具而已,长公子应该不会怪罪,况且若是无她,自己、秦若与公孙俊,恐怕早就被寺人识破了!” 即便心中有如此想法,但难免还是有些忐忑,甚至陈平已经在心底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两个时辰之后,陈平的视野尽头,终于那漆黑的车架与车架上英挺的“公子”出现在了眼中。 可还不等陈平如何,就听见身旁秦若的哭泣声隐隐传来。 “是大兄?真的是他?他的样貌没有变,但是他的眼神跟从前实在是太不一样了!” 在陈平等人看到方晓的同时,方晓自然也看到了他们。 “陈平,今日能轻取咸阳,你当居功至伟,我曾问你,可有宰天下之志,当时你未回答,如今想必这答案已经在你心中留存了许久了罢!” 大笑着走下戎车,来到陈平身旁,一把便抱住了这位“功臣”同时伸手在他后背重重拍了两下。 有这般举动,陈平心中的忐忑,顿时去了七七八八。 心中激动,陈平朝着方晓当即行礼,而脸上却是露出微微尴尬之色,低声说道,“长公子,我娶了寺人赵高之女为妻,但她……” “陈君无需多说,你是我大秦未来的宰相,这天下又有何人娶不得?” “愿为长公子效死!” “你我之间无需所这般客套话。” 又在陈平背后重重一拍,旋即将目光转向身旁秦若,陈平则是不由自主的将胸膛挺得更加高了一些。 而秦若一向胆大包天,也便迎着方晓的目光,毫不退缩。 “大兄,你变了!变得更像父皇了!” 却是没想到,这位便宜妹子,一张口就说了这么一句话,这让方晓既有些郁闷又有些感到高兴。 这还是他真正第一次听到别人说,自己像秦始皇。 秦始皇是谁?我政哥,千古一帝,装逼界与皇帝界的双料祖师爷,历史上若有哪个皇帝被人夸说像他,表面上不管怎么样,但内心恐怕做梦都会笑醒。 “你却是没变,还是这么的胆大妄为!” 一边说着,方晓一边按着扶苏的记忆,伸手捏了捏秦若的鼻子。 扶苏取名,谓之扶桑,乃是太阳升起之神木,始皇帝为他长子起名如此,预示的便是希望自己的长子,如扶桑神木一般,通天而起,又能承载朝阳。 秦若,谓之若木,乃是太阳西沉之木,始皇帝为他最疼爱的小女儿取这个名字,也未尝没有希望她有容纳浩日之福气? 是以这对以神木命名的兄妹,从小感情就十分好,这个动作做出来,秦若心中再没有任何怀疑,眼前这人尽管变了许多,但他,就是自己的大兄,公子扶苏! 想到这里,这位大秦宗室仅剩的女公子,不由的喜极而泣。 又安慰了秦若两句,脸上勾起微笑,目光在陈平身旁的半大小子身上一扫而过,“公孙俊无事,总算是没有辜负了王妗。” “父亲!?你是,父亲?” 及至近前,小小的公孙俊看着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容,依旧有些不能置信。 “你这小子,却是连乃公都不认得了?” 有了与公孙易的相处经验,让方晓完美的避开了尴尬,绕过陈平,口中却是低声笑骂,不觉之间却是用了一句刘季的口头禅。 “儿臣……儿臣,拜见父亲!” 眼见如此,方晓满意的点头,旋即一伸右手,而公孙俊也是兴奋的伸出自己的小手。 拉住公孙俊,方晓又“恬不知耻”的伸出自己的左手,而一旁秦若见状,也是毫不犹豫的拉住了“大兄”的手掌。 “走!我们回家罢!” 一边说着,一边哈哈大笑着向咸阳宫走去。 及至入了咸阳宫,“侥幸苟活”的群臣前来拜见,方晓这才有功夫听陈平与尉阳禀告胡亥的下场。 听到胡亥已死,方晓只是稍稍露出合适的悲哀,旋即便一挥手用低沉的声音宣布,“既然胡亥死前想要当个黔首,那便随了他的心愿,着伪帝胡亥,去二世皇帝帝号,贬黜为黔首,死不得入赢姓宗祠。” “唯!” 偏殿之中,早有前来相迎的宗正子婴,激动的跪伏在地上,老泪纵横,只是在心中念叨,“感谢苍天,让长公子归来,又赐给了大秦一轮新的太阳。” “皇叔,请起罢!” 同样安抚了子婴一番,方晓这才皱了皱眉,准备着手处理他夺取咸阳之后,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看了一眼站在偏殿之中硕果仅剩的大秦朝臣,方晓用严肃的声音说道,“奸臣伪帝作乱,致使关中千里沃野,荒废至此,如今已经误了农时,遍地都是饥民,诸位,不妨拿出来个章程罢!” 治粟内史孟悬闻言,当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首的同时,却也是高声说道,“长公子仁义,老臣请开咸阳府库,以赈饥荒。” 有治粟内史带头,其余朝臣一般的叩首在地,口中高呼不止。 可半天之后,他们却是发现,坐在上首的长公子,居然没有发表任何见解。 “这不合道理,从前的长公子,最是仁义,每每饥年之时,都会与民请命,如今却是怎么了?” 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方晓却是将目光投向了在旧臣之中,站的直直的内史姚贾。 “姚公,可有高见?” 听见点了自己的名,姚贾神色一肃,当即出列上前,沉声应道,“臣请陛下,按秦法行事!” “陛下?” 听见这称呼,方晓一愣,旋即挥了挥手,似笑非笑的看了姚贾一眼,旋即说道,“还是先称我长公子罢,如今天下大乱,不敢轻承先皇之伟业。 嗯,姚公所说秦法,到底是何意?” “商君有言,救急不救灾,孝工时期,常有灾年,每行灾年,朝廷均开仓赈灾,然而也因如此,养出了一群关中懒汉,那时的秦人,勇于私斗,好吃懒做,只因若有灾荒,官府必赈,是以民众有恃无恐。 后商君为大庶长,主持变法,行救急不救灾之策,便是朝廷只提供让黔首三天饿不死的粮食,而在这之后,饥民若想活下去,那便需要去狩猎,采摘,与大地老天争食。 如此一来,秦人方得坚忍不拔,民风彪悍。” 说到这里,姚贾再次朝着方晓一拜,高声说道,“老臣愚钝,长公子入城之时,着都尉宣贯,咸阳城破,秦法依旧,恐怕说的便是如此罢!” “善!知我者姚公也!” 听到这里,方晓抚掌大笑,口中却是称赞不绝。 定下了“赈灾”的基本策略,方晓收敛笑容,身上不自觉的有肃杀威严志气弥漫而出。 “武城候王离何在?” “臣在!” 当此正式场合,听见点了自己的名,王离不敢有丝毫怠慢,当即按剑出列,拱手应诺。 “王离,着你带三万内史、三万北地秦军精锐,越武关,合将军李信,诛灭逆贼刘季,重夺函谷关,你可能做到?” “臣愿为长公子,愿为大秦效死!” “善!既然如此,你便去罢,我在这里等着你们凯旋的好消息。” 治粟内史等一干旧臣,眼见方晓越过他们,轻而易举的定下了救急不救灾之策,随后又着令武城候出征,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心中的惶恐却是到了极点。 于是这群即侍奉过李斯,又巴结过赵高的大臣们,一时间汗流浃背,跪伏在地,便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 “孟公,您年岁大了,既然如此,不如回到府中,颐养天年罢!” 第九十八章 镇国皇太子 身为孟氏家主,孟悬从来都明白,一朝大王一朝臣的道理,并且这道理在始皇帝统一天下之后,同样适用。 孟悬硬着头皮熬过了始皇帝,甚至熬过了胡亥,好容易等到了曾经有“仁义”美名的长公子扶苏回到了咸阳,原本以为自己这波稳了,甚至有可能从九卿之位挪一挪,望一望三公之位的时候,却是突然遭此晴天霹雳。 这皓首老臣,一时间呆若木鸡,趴在地上,久久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殿中其余“骑墙党”的旧臣们,却是比这位老迈昏聩,没有自知之明的治粟内史识相的多。 他们心中自有猜测,“长公子”这恐怕除却“杀鸡儆猴”之外,还有给自己从北地带来的亲信,“腾位置”的做法。 于是他们一个个新中揣着不甘,却同样高声请罪。 “启禀长公子,臣有罪,于社稷无功,致使逆贼、奸臣、伪帝当道而不能劝阻,不配享国之俸禄,是以我等请辞!” “准!” 这确实是这些人想多了,他原本只是想“杀鸡儆猴”,震慑群臣一番,免得让他们以为自己还是曾经那位“长公子扶苏”。 但这些“骑墙党”何等精明,仅仅通过处置胡亥一事,他们就敏锐的认识到,眼前这位“长公子”,与过去可是大不相同了。 于是方晓顺水推舟,当即一挥手,便将这朝廷之上的三公九卿全然更换一新。 “姚公,如今朝廷空乏,我年轻,又久在边地,缺乏经验,是以这朝政还要仰仗与你。” 罢免了那些尸位素餐的老家伙,自然就该轮到重新组织构架,没有什么犹豫,第一个安排的便是于破咸阳城一事上,出了大力的内史姚贾。 岂料,这满头白发的老臣,听见这话,眼神面色一肃,当即走到方晓面前就是一个大礼,旋即铿锵有力的高声说道,“长公子,老臣如何,尚在次要,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是以当今首要,还是请长公子速登帝位,继皇帝号!” 姚贾这话一出,当即满朝应和,便是他从北地带来的亲信们,也是一同躬身长拜,口中山呼不止。 听见这话,方晓眼中先是有激动向往升起,紧接着却又有阵阵犹豫闪过。 当皇帝哎!这要放在一个其他的穿越者身上来说,已然应该是达成了终极目标,走上人生巅峰了。 可方晓不同,他可是明明白白的知道,当上皇帝,便是代表着任务完成,那么有很大的可能,会立刻被系统带回末日方舟。 这若是放在他刚来之时,那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可现在他身上的牵绊与责任实在是太多了。 别的不说,如果自己一走了之,那么这残破的大秦帝国又该如何?追随自己,被自己改变了命运的北地军民百姓、蒙毅、李信、王离、陈平等人,又会有什么下场? 还有王妗,这个国家给他发的老婆,又会面临什么? 这都是让方晓不能不去思考的。 而在长久思考之后,他早已经下定了决心,那就是做事就要有始有终,在真正将秦旗插遍天下每一个角落之前,他绝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可想不登基,那就必须拿出一番说道来,否则自己强硬压下,定然会使人心离散,这绝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回过神来,听着耳边的山呼海啸,方晓微微抬手,众人见状,声音渐渐敛去。 “诸位,可认得此剑?” 一边说着,一边将早由尉阳奉上的天子太阿剑举了起来。 众人闻言,眼中露出诧异之色,不明白“长公子”想要说些什么,此时难道不应该顺势答应,定下登基的日期吗? 满朝文武,也仅有陈平与姚贾,眼底有叹息之色闪过,从之前改变称呼的“试探”之中,他们似乎又有些“明白”了“长公子”的想法了。 果不其然,紧接着就听长公子说道,“太阿剑,想必诸位都认得,当年逆贼荆轲托献图之名,阴以刺秦,彼时先帝佩戴的便是此剑。” 说到这里,方晓长身而起,持剑走到殿中,随后将剑系于腰间。 “先帝当时便是如此佩剑,诸位且看,此剑长七尺,有甚者,甚至高过一些成年男丁,如此长的剑,便是以先帝威武雄壮之躯,尚不能一拔而出。 若非太医令夏公以药囊击贼,且群臣大喊王负剑,而后先帝方能以广阔背脊,雄壮臂力以及冷静心神,一拔而出断贼右股,此后含怒灭燕,以雷霆之势横扫天下! 然如今,诸位以为我与先帝相比如何?” 众人闻言默然不语。 “诸位无需避讳,论治国功绩我不如先帝,开疆拓土吞灭六国,我不如先帝,使秦法传遍天下,令六合同风,九州同惯我亦不如先帝。 我自认气量尚不足以承此天子之剑,是以我意已决,在扫平六国回复大秦天下之前,登基之事不提也罢!” “可长公子名不正则言不顺,如此一来军心民心恐有所失,且也会令山东六国逆贼生出遐想,小觑了我大秦。” 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姚贾,陈平咬了咬牙,同样出来请愿。 “陈君与诸位所虑我自知之,是以自今日起,我便以镇国皇太子之名,暂时统领大秦朝纲,每议事之时,于皇座之旁设偏座,而天子剑则供奉于皇座之上!” 这话一出,在场中人也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古语有云,王架出行,太子镇国,如今“长公子”的提议,自然也说得过去。 当然,不会有不开眼的蠢材跳出来质疑,说这“皇太子”到底是始皇帝之皇太子还是二世皇帝的皇太子。 就算那些个养在朝廷里的儒家博士,也是知道厉害,胡亥已经成为了大秦的耻辱与过去,此时再提,不是头铁,就是活腻了。 于是言及至此,殿中臣工,全体下拜,口中高呼“镇国皇太子万胜,大秦万胜!” 山呼之后,回到主座上的方晓伸手示意众人起身,旋即继续之前未曾说完的安排,“姚公,如今我任命你做假左相,你可愿意?” “老臣!愿为大秦、愿为皇太子效死!” “善!” 一旁陈平听见这份任命,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他心中有数,若是“皇太子”任命姚贾做了假右相,那自己说不定就能一步登天,直接做到左相的位置上。 但现如今,就算自己功绩滔天,为了平衡,“皇太子”也绝不可能让自己的官位,在老臣姚贾之上。 果不其然,接下来就听见“皇太子”的声音继续传来。 “将我旨意发往九原,着令九原蒙毅,任帝国假右相,待边疆稳定,即刻南归。” “蒙毅?蒙氏次子居然未死!” 听见这个名字,朝中众人,倒有大多数都苍白了面色,由此可见,蒙毅在朝中的威慑之力到底有多么强,是以他担任右相,自然无人不服。 任命过两位丞相,方晓终于将目光落在了陈平身上,朝着后者温和一笑,旋即开口道“陈平,我知你志向,九卿之首廷尉之职,我早就给你留着了,你可满意?” “臣,敢不效万死!?” 当廷尉之职砸到头上的时候,陈平心中的那一点点失落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满心的豪情壮志。 于是接下来,方晓又宣布了包括李信、韩信、王离、叶冲、甘平、王翳、白翼等人的任命之后,便将剩余选拔官员之事,交给了姚贾与陈平二人。 这一日,沉寂了不知多久的咸阳宫正殿终于再次热闹了起来,镇国皇太子扶苏主持朝政,旋即便有无数快马带着政令,自咸阳城四门之中狂飙而出。 只要旦日之间,整个关中就都可以知道,传说中早已经死去了的“长公子扶苏”回到了咸阳城,诛灭了逆臣伪帝,重振朝纲,谦逊而立为镇国皇太子主持朝政。 ………… “为甚会如此,不是都说长公子扶苏,仁义无双吗?怎地如此饥荒之年,他居然仅仅令官府发放三日之粮,那三日后呢?难不成就任由我等饿死不成?” 第一道政令自咸阳宫中发出,紧接着的便是官府开仓发粮,然而不出所料,早已经多年没有经历过此事的秦人,对于这等政令,心中自然是十分不满。 可是任凭在何朝何代,只要办事有古法可依,并且有道理,那就从来不会缺少“自来水”,而曾经那个胆大的黔首廉,便是其中之一。 “你懂个甚,商君,商君知道不?这法子是商君传下来的!” 听到政令之后,黔首廉当即双眼放光,这位稍稍上了年纪的秦人,眼底充斥着孺子所不具备的睿智与期盼。 “呸!老家伙,你又知道了?还商君?咱们都快活不下去了,就是商君复活,又有什么用?” “你这孺子,简直胡言乱语,如今这关中凋敝,被伪帝祸害成了如今这幅样子,难道你以为官府有很多余粮吗? 若是将粮全都给了我们,那那些在关外浴血奋战的儿郎们,吃什么?他们饿死了,等到六国的逆贼打进关中,我们左右还不是一个死?” “你……你又知道了?” 几个围着廉的干瘦年轻人,脸上露出诧异之色,虽然嘴已久硬,但是言语之间已经带上了些许犹疑。 “哼!平日里就劝你们这些孺子,不要成日怨天尤人,多出门打听打听,我可是听说,在北地最流行的一句话就是保家卫国,人人有责,唯有如此,大秦方能安稳,我等百姓,方能安泰。” “有……有这话?” 几人闻言,一时间心中感到震撼,在从前,保家卫国这种事情,从来都是大人物们的决断,自己这些黔首,只需要知道上战场杀敌就行了,什么时候自己居然也这么重要了? “还真有。” 正当此时,北地秦军的一位“军政委”刚好来到左近,听到了几人的闲扯,于是发挥自己的“工作特长”,给他们好好的科普了一番,什么叫做人民,什么叫做英雄,什么叫做保家卫国,人人有责。 待到军法官走后,众人不由呆若木鸡,而黔首廉则是得意非常。 “不对啊!老廉叔,说了半天,还是没说仅仅只有三日口粮,我们该怎么活下去啊!” “你这孺子,怎地如此愚蠢?给你三日的口粮,这三日里你就干吃不做事吗?你不能进山去狩猎?下河去摸鱼?若是都不行,难道采摘些野果充饥都做不到吗? 简直岂有此理,速去领粮,吃饱以后,乃公便带着你们出城狩猎!” 这样的情况,在关中各地都有发生,配合着训练有素的“军政委”科普,一时间政令大多无碍下达。 于是整个关中,终于再次有活力生出。 秦这辆被山东逆贼磨平了棱角的战车,因为方晓回归咸阳,终于开始渐渐恢复他应有的峥嵘。 第九十九章 这个猪头是谁? “关下何人,再不止步,我等便要放箭了!” 武关之上,吕泽阴沉着脸色,看着关下十数骑狼狈身影,兀自心中羞恼。 这几日来,他的日子可不怎么好过,虽然武关由他一战而下,可在下了武关之后,向西派出去的游骑,却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居然连一骑都没有归返。 除此之外,更让他烦心的则是,武关之中,根本没有什么存粮,而自家姐夫沛公刘季,与秦将李信数次交手,结果却总是败多胜少。 于是长此以往,损兵折将之下,除却向他不断催促兵粮之外,还屡屡从他手中调走并将。 日益看着军粮耗费,手下的兵将被不断调走,而咸阳方向,就仿佛一个情况不明的无底洞一般,不断吞噬着他的游骑。 吕泽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无底洞会连自己一同吞噬下去。 多番重压之下,仅仅数日,吕泽就仿佛苍老了十几岁一般。 是以如今在武关之下,终于看到活人之后,心中立时又惊又喜,于是这才任由对方驰骋至关下而不是直接乱箭射死。 “将军!将军不要放箭,我乃赵高,赵成乃是我弟!” 城下传来的声音几乎让吕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不可思议的看了一眼身旁裨将,旋即莫名言道,“吕方,我得了癔症还是怎么地?城下那人说他是暴秦丞相赵高?” 名为吕方的裨将,也是满脸的震惊,甚至有些不确定的摇了摇头。 城下这人,正是赵高,数日之前,咸阳城被破之前,赵高便非常机敏的从西门逃走,躲过无数追兵之后,这才十分艰难的来到了武关之下。 在确认了身份之后,城上吕泽不免心中狂喜,于是令人开一线城门,将赵高等人放了进来。 进城之后,赵高眼中所见,皆是膀大腰圆的刀斧手,还不及出声,当即就被一拥而上五花大绑,就连口中都被塞上了一团腥臭的破布。 骤然遭此羞辱,并且惊恐交加之下,赵高自然挣扎不休,可紧接着,就被人一拳打在了脑后,旋即翻着白眼昏了过去。 当赵高再次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遍地肮脏的牢狱之中,紧接着,甚至不等他想明白,就有穿着鲜红衣甲的军士冲入牢房,将他直接架出。 这一出,可是将赵高吓得三魂没了七魄,几乎瞬间他就像明白了,自家胞弟赵成,恐怕是早已身故了。 “不要,不要杀我!不要啊!” “这厮果然是个腌臜寺人,声音居然这般尖细。” “别鬼叫了,杀不杀你,自有沛公决断!” 这样的回答让赵高心中稍稍安定,少倾,赵高便被五花大绑着带到了正厅之中。 抬头看去,就见厅内衣甲着,衣布衣者分列两侧,而正当中主坐之上,却是坐着一个大胡子男人。 “你便是赵高?果然是个寺人,白面无须,不似乃公,有一把美髯。” 主坐之上的刘季,一边说着一边还伸手抚了一把自家的胡须,模样颇为得意,这却是将赵高看得嘴角微微抽搐。 “是!将军,我便是赵高,我……” “叫我沛公……” 刘季有些不满的挥了挥手,对于将军这个称呼,他实在是有些不太喜欢,只因那楚地凤凰儿项籍,最爱的称呼便是这个。 “你不在咸阳好生待着,等乃公去找你,你倒好,自己送上了门来,说说罢,你想怎么死?” “还请沛公手下留情啊!” 真正见了刘季,赵高反倒没有之前恐惧了,只是面上依旧装出一副惊恐的模样,浑身筛糠,尽力显得卑微轻鄙。 “喔?世人皆说你赵高阴险毒辣,乃是一个大大的奸臣,你让我留你一命,道理何在?” 看着刘季脸上露出鄙视与不耐,赵高干脆把心一横,张口便说道,“沛公若是杀了我,日后定然会遭天下人唾弃。 沛公只知我名,却不知我之赵,亦是赵国之赵,我之祖上便是赵太后最疼爱的幼子,长安君!” “触龙说赵太后的那个长安君?” 听见这话,就连刘季都有些惊讶了,无他,这则小故事,实在是太过出名了。 “正是!” 赵高咬了咬牙,旋即高声说道,“当年正是因为赵某泄了身份,又触犯了秦法,是以这才被蒙氏忌惮,想要秦法诛杀与我,岁日后被暴君赵……政所赦免,但却被夺去了作为男人的尊严,无奈才成了寺人。 实则赵某心中对秦,对暴君,实在是恨之入骨,若非如此,又岂会好好的丞相不做,偏要祸乱关中,蛊惑暴君胡亥诛杀赢姓宗室?进而就连胡亥,都是被我所逼迫而死!” “胡亥死了?” 赵高此时为了求生,十句话里七句是真八句是假,说的众人一时间还真有些信了他。 而萧何、韩信却是敏锐的抓住了赵高所说的关键。 “死了!” 狠狠咬牙,将从前觉不愿揽下的屎盆子,直接扣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正是我,派人逼死了他!” “那你为何又要出逃咸阳?” 刘季皱眉,眼中满是不解,“莫不是你怕王离杀你?” “非也!沛公不知,实乃暴君长子扶苏,诈死欺骗天下,如今却是回到了咸阳城!” 赵高这句话,直如平地惊雷一般,将刘季一干人等,惊得齐齐站了起来。 “赵高!你莫不是在说笑?死了一年的扶苏,你说活过来就活过来了?” 此时刘季的声音甚至都有些发颤了。 无他,公子扶苏的名声实在是太好了,曾经陈涉吴广起义反秦,打的一面最大的旗号,就是替被枉杀的长公子扶苏报仇。 也正是因为天下人同情这位仁义的公子,所以无数黔首百姓,前赴后继加入张楚大军。 如今扶苏活了,那若是他在振臂一呼,这天下又该会变成一副什么样子? 刘季只要一想就不由的头皮发麻! “莫非当日遣人来征辟我等的是他?” 文臣之列中,萧何眼底有惋惜闪过,对于这位仁义公子,萧何曾经也有过倾慕,却是不想终究是错过了。 “萧君在想些什么?” 一旁张良直觉敏锐,扫了前者一眼低声相询。 “无事,我在想,可能我们这次关中之行,也便只能到此了,沛公恐怕要退了!” 果不其然,当王离带着大军稍晚于赵高来到武关之时,偌大的关城已经人去楼空,唯有在城楼之上,吊着一个浑身被扒光了衣服,面白无须的糟老头子。 王离定睛一看,这厮不是率先一步开溜了的赵高,又是何人? ………… “恭喜大司马骠骑将军,恭喜太尉武城候,驱赶贼寇,复得两关,生擒赵高,凯旋回朝!” 李信与王离乘在骏马之上,带着亲卫入了咸阳城,而在他们身后,则是神色枯败,被刘季摆了一道,如今被装在囚车里,一副生无可恋模样的赵高。 这大司马与骠骑将军的官位,在秦可是万万没有的,但太尉之位只有一个,并且算来算去也只能给王离,既然如此,方晓也就只能提前将西汉武帝弄出来的官制给“发明”出来,安在了李信与韩信这般ssr大佬的头上。 自咸阳西门至咸阳宫,这条路赵高曾经可没少走,但这一次却是他人生之中最难的一次。 眼前无数石子烂菜叶子,被恨得咬牙切齿的黔首们投掷而来。 在叶冲统领的“政委”部队的宣传之下,整个关中几乎都知道了赵高与胡亥做出的恶行。 值得一提的是,对于李斯,方晓给出的宣传词倒还中肯,既没有抹杀他的功绩,也没有遮掩他的过错,这使得黔首们对于这位随着始皇帝一手缔造了帝国的丞相,即怜且怒。 再加上李斯已经自尽而死,于是爱憎转移之下,黔首们便将几乎所有的恶与恨,都转移到了赵高身上,在他们看来,正是赵高,蛊惑了原本是忠臣的李斯。 是以如今赵高被抓了回来,才有了这样的待遇。 及至咸阳宫正殿,赵高已经被砸的几乎不成人形,仅仅只剩下了一口气。 神志有些不清的赵高,被耳边传来的威严议政之声惊醒。 睁开肿成一线的双眼,竭尽全力看去,恍惚之间他仿佛看到了穿着玄色帝服,带着帝冠,眼前垂着十二道珠毓的伟岸身影。 “陛下!” 口中发出充满惊骇、恐惧与说不清的感情的高呼,赵高一头磕在了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之上,旋即鲜血便洒了一地。 “呃……” 正自有些愁容的方晓突然被赵高的呼叫惊醒抬头看去,就见一个肿的跟猪头似的老头磕在了殿前,好半晌之后,还是得甘平提醒,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家伙就是赵高。 “果然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么苦情,什么一步一步走到最高,看来都是骗人的。” 心里微微吐槽,但脸色却是丝毫不变,只是挥手故作随意的开口道,“赵高罪大恶极,他若是没死,就关在诏狱之中,等待日后依照秦法,明正典刑。 若是死了,那也依旧不能轻易饶了他,秦法里该怎么判,便怎么判,务必要让天下人知晓,如此奸臣当有什么样的下场!” “唯!” 郎中令尉阳应了一声,旋即一挥手,便有兵丁涌出,直接将生死不知的赵高给拖了下去。 “诸位,我们继续议事罢。” 挥了挥手,权当无事发生过,方晓继续与新组建的班子,开始议事。 “大司马,你来的正好,你自北地便与我征战不休,原本入了关中,是该让你好好歇一歇的,但无奈国家需要你,所以你还歇息不得!” “皇太子说的哪里的话!臣,随时原为大秦效死!” 听见这话,李信眉开眼笑,当即抱拳,朝着方晓就是一礼。 “既如此,那三日之后,你便持虎符,出函谷关,进而拔宛城,尽力打通与三川之通信,合武忠候之兵,守住秦土,切不要冒进。” “唯!此次,李信定然不会再让大秦失望!” 方晓没有说话,只是走下王座,来到李信身侧,伸手便解下腰里那口由莫离铸造的佩剑,直接交到了李信的手中。 谁也没有说话,但此时两人推心置腹,却无声胜过有声。 “太尉,你恐怕也没法歇着。” 扭过头,笑着看了一眼王离,同样将早已准备好的另一口剑交到了他手中,“三日之后,你也得出征,带着五万人马,去找我们的大将军,将咸阳的消息带他,届时他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而之所以要两人等三日,不是立刻便即出发,只因三日之后,一场方晓在一年之前便已经许下的承诺,应该当着所有人的面一一对应了。 第一百章 降楚? 尽管在咸阳城破,并且全取关中之后,方晓第一时间就将王离派出,去增援韩信,但是毕竟路程遥远,如今的巨鹿依旧不知咸阳城发生了什么。 只是无论韩信、章邯亦或者是项氏三方,都仿佛在心中有些感觉,这天下,恐怕要发生什么重大的变故了。 三方之中,承受着最大压力的,只有章邯,也只能是章邯。 他麾下的士卒,多是修筑皇陵与阿房宫的刑徒,这些刑徒尽管不是每个人都真正有罪,都是穷凶极恶,但是冠着这样的称号久了,就连寻常人,都会在心中生出戾气来。 章邯也是参与过灭六国之战的名将,自然知晓这帮士卒的能耐,若论精锐比不上北地与南方秦军,若论悍勇则犹有过之。 可这悍勇却是建立在秦二十军功爵之上的,只有不断的打胜仗得爵得金,这些士卒才能甘于为他卖命。 如今在巨鹿三方对峙,又吃了数次败仗,军中此时已然有士气低落,士卒情绪暴躁怯战的情况出现了。 章邯深知,这情况若是再持续数月,即便有他亲自镇压,士气如何先就不说,恐怕就是出现炸营之事,也并不是不可能。 二十万人的炸营,这是什么样的体验?章邯只要一想,就不由的头破发麻。 看着刚刚开完军事会议,而显得有些空荡漆黑的军帐,章邯只觉此时的自己也是如此,被无边的未知的黑暗所包围。 唯一能指望的似乎只有十数里外的那支打着韩字大旗的秦军,即便从未通过消息,但章邯也知道,那支秦军必然来自北地。 可他真的能指望北地秦军吗?对于这一点,章邯心中存疑。 有些发愣的看着手边的橘色的烛火,章邯只觉自己心中战而胜之的信心,也便如这残烛一般,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遥想“昨日”出关之前的雄心壮志,再想想出关之后,屡屡遭到的掣肘,顿时长叹一声,只觉心中充满了苦涩、 “凡法战必本于政胜,凡法战必本于政胜,陛下,先帝啊,任凭臣有武城候之力,但无始皇帝陛下之信,在遇到强敌如项氏之时,恐怕也不能战而胜之啊!” “侯爷!末将有要事求见!” 正当章邯枯坐感叹,一筹莫展之时,账外都尉司马欣的声音骤然传入。 “且进。” 将愁容收敛,端坐身形,再次恢复到往常的那副严肃冰冷而又胸有成竹的模样,章邯轻轻挥手。 “何事,讲。” 司马欣用有些心虚的眼神,扫了一眼章邯,眼见后者微微皱眉,不由的便生出了退缩之意,只是一想到自己身家性命,以及前些日子那来自楚营与自己秘密相见之人许下的承诺,一时间却是狠狠的咬了咬牙。 他本非秦人,乃是楚地司马氏之后,秦灭楚后,方才入秦为吏。 “侯爷!我听说关中如今已经易主,丞相李斯,寺人赵高还有二世皇帝陛下,如今俱死,还请侯爷早作决断!” “什么!?” 听见这话,章邯“腾”的一声,便直直的站了起来,经过最初的震惊之后,语气森寒,眼神锐利,死死的看着司马欣。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冷汗涔涔而下,司马欣咬着牙齿,再次低声说道,“侯爷,咸阳城破了!逆贼王离,占了咸阳城,如今拥立了一个号称公子扶苏的傀儡。” “公子扶苏?” 听到这里,章邯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按在剑柄上的手,不由的松了松。 眼见如此,司马欣知道自己不能有丝毫犹豫,于是趁热打铁,再次开口。 “侯爷,天下谁人不知,扶苏早死,王离行如此荒谬之事,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我等不得不早作决断啊!” 司马欣的话让章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身形一软便瘫倒在了坐席之上,那副冰冷严肃的模样,终于在也装不下去了。 沉默良久,司马欣看着章邯脸上的神色不断变化,似是在考量此话真假,又似是在思虑未来前途。 也无怪章邯如此,骤然听说为之效死的朝廷,一夕崩溃,任谁也不能比他做的更好。 长长叹息一声,章邯将目光看向司马欣,口唇蠕动,终于说道,“你很好,没有将这消息在议事之时说出,而是此时单独来见,想必你心中也有了定计,如此,那你便说说罢!” “唯!” 应了一声,司马欣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旋即直接跑出了一颗重磅炸弹。 “侯爷,以末将所见,为今之计,唯有降楚!” “大胆!” 一声暴喝,合着手掌重重拍在案几之上的巨响传来,门外立时便有亲卫冲入,一时间室内剑拔弩张。 司马欣跪伏在地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用肯定的双眼正正看着章邯,终于沉默良久之后,章邯轻轻挥手斥退了亲卫。 “莫非这消息便来自楚人,而你正是受了收买,前来离间与我?” “呼!” 冰冷的声音入耳,心中却是暗暗出了一口气,司马欣知道此事恐怕要成了一半了。 “消息确实来自楚人,但这消息只能真不会假。 侯爷明见,我知你族弟章偃,死于王离之手,纵然侯爷不在乎章偃之死,但章偃曾经受命于李斯,克扣监视北地,王离定然暗恨侯爷,再加上侯爷手握重兵,他又岂能不将你视为心腹大患? 只看那北地韩信来到巨鹿左近,眼见我等浴血奋战,却只是远远扎营作为威慑,就可知王离,定然是想坐收渔利,待到侯爷与项氏两败俱伤,再行出手将我等一举铲除! 侯爷,末将实在是替你不值,你为大秦出生入死,可大秦给了你什么,除却一身伤痛与武忠侯的虚名之外,便是半点尊荣都没有,是以我等不如便降了楚军,与之攻入关中,共分天下! 侯爷,陈涉虽是逆贼,但有一句话说的很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番话说的又快又急,而眼见章邯的脸色数次变幻不定,司马欣心中更是安定许多,他知道,纵然章邯不允,但现在他却也是没有性命之忧了。 “与你承诺者,是楚营何人!?” 良久之后,章邯声音冰冷而低沉的开口询问。 “回禀侯爷,与我承诺者,项籍亚父,范增是也!” …………… 巨鹿波云诡谲,章邯游移不定,咸阳城外北坂之上,同样是一副严肃而沉稳的景象。 正直日出,遥遥北坂,渭水之畔,已然完成了大半的阿房宫,沐浴在七月初夏灼灼日光之下。 这座大秦始皇帝亲手规划缔造的奇观,在他死后,一点点拖垮了帝国,及至如今,却是已然换了三个主人了。 自打入了咸阳之后,方晓也是头一次亲眼看见如此瑰丽的阿房宫,正如后世杜牧辞赋之中所描述。 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 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二川溶溶,流入宫墙。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 然而今日来到阿房宫,方晓却并非是来游览或者作为镇国皇太子来接受战利品的,实际上,方晓早已下定决定,将阿房宫中那些六国女子,全部归放出去。 不得不说始皇帝的审美实在是很有一套,长长的“白玉”阶梯之下,是一片开阔的超出一般人想象的巨大广场。 站在阶梯之上,方晓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相隔不远巍峨高耸的咸阳城。 但现在,他的目光,则是落在了站在广场之上,全体衣着素衣的朝臣与数值不清的百姓们。 三日之前,咸阳宫发出了第二道政令,那便是于三日之后,将于阿房宫举行国葬。 届时帝国上下,无论黔首勋贵,只要有闲、有心,便皆可以前来观礼凭吊。 这消息一出,且不说朝臣如何,但黔首百姓们,却是趋之若鹜,都想来看一看这位传说死而复活,能够带给大秦希望的镇国皇太子。 开阔的广场之上,除却密密麻麻的人群之外,还有成千上万具棺椁,这些人都是为帝国战死的将领、战士,而在棺椁的最前方,另有一十六具体型明显要大上一圈的棺椁。 棺椁之上,各自立着牌位,明眼人一眼看去,便可以看到这棺椁的归属。 “士伍,潜,年二十一,南阳郡人,始皇帝三十三年募兵,入北地,三十八年战死于云中城下。” “不更,羊关,年三十五,关中人,始皇帝三十年入北地,三十八年,战死于盐池。” “官大夫,利,年三十,九原人,始皇帝三十一年募兵,三十七年,战死于代。” “…………” 一个个牌位触目惊心,上面书写的都是大秦战士的一生,无论黔首勋贵,在看到这些之后,他们的眼前都不由自主的现出一幅又一幅,英勇血战的画面。 终于,有人将目光投到了最前方的那具棺椁之上。 “大庶长,蒙恬,年四十二,关中人,蒙氏,秦王政十五年从军,始皇帝二十年入北地,抗击匈奴,三十七年,为贱人赵高所害,为救扶苏,战死于代地。” 而在随后的牌位之上,为救扶苏这样的描述,又足足出现了十五次。 包括蒙恬的这十五人,正式当日战死在代地的秦军短兵。 站在高高的阶梯上,方晓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当日破堡,土丘之上,蒙恬舍身救护自己的那一幕。 不知不觉间,浩日攀升,终于日光越过了咸阳城,撒在了阿房宫前的广场之上。 蓦的,这上千具棺椁被日光一照,仿佛也显出了耀眼的光华! 正当此时,着着皇太子衣饰的方晓,一步一步的走下了阶梯,来到了棺椁之前,神色郑重的朝着前方深深一拜。 “老师!诸位同袍,当日我在代地,在云中许下承诺,有朝一日,我要带着你们,回到咸阳,现如今,我的诺言兑现了!” 第一百零一章 国葬 随着方晓下拜,在场的文臣武将也一同伏身下拜,而后那些前来观礼凭吊的黔首们,受到影响,同样接连拜倒。 一时间,占地广阔几乎一眼看不到头的阿房宫广场之上,便密密麻麻的跪倒了一片人影。 当此场合,虽然无有一人放声痛哭,但肃穆哀痛之心,却远比有痛哭还要虔诚百倍。 “天佑大秦,使皇太子安然归来,大秦,万胜!” 不知是谁率先于肃穆沉静之中,以极其哀痛的声音如此高呼,立时间,整个阿房宫的气氛都被点燃了。 顷刻之间,“天佑大秦,皇太子万胜”之语,便齐齐呼回荡于阿房宫之上。 直起身来,方晓良久不语,看着眼前的一切,回首前尘,他赫然发现,这穿越的一年多时间,居然比他曾经近三十年的人生都要来的充实且刺激。 不自觉的,他甚至有些沉迷于其中了。 “呼!” 长长的吐出胸中的浊气,扫了一眼众人,方晓平伸出双手,在空中缓缓一压,随着他这个动作,广场上的山呼海啸,渐渐停歇。 在场不下数万人,一双双怀着各种各样情绪的眼神,焦距在他的身上,出奇的,当着这么多人,这一次他居然没有一丝紧张的情绪。 “诸位!我有罪,亦有愧!” 阿房宫出自墨家特殊的设计,使得在特定位置说话之人的声音,可以传出很远。 原本在等着“皇太子”说些什么的众人,在听到这里的时候,一时间不由的有些茫然,而紧接着眼底的茫然,就化作了激动。 黔首将士们,作势纷纷就要张口说些什么,却是又看见站在最前方的“皇太子”伸手在虚空里轻轻压了一压,于是他们下意识的便将话吞回了肚子里。 “扶苏身为先帝长子,曾经只知道一味的仁义软弱,上不能体谅先帝开疆拓土,统一天下之雄心,中不能察觉奸臣逆子,狼子野心,而下亦不能体会庶民百姓真正切实所需。 只知一味浮夸,空谈,对抗先帝,及至北出,受教于将军蒙恬,方知蛮夷之残暴、先帝之不易、庶民百姓之艰难,于是方才奋发图强,以求改变。 然扶苏终是愚忠愚孝,奸臣逆子一封伪诏,便骗得我甘于自饮鸩酒,若非武城候忠义,明以替身带我,阴藏我于府中,又得北地军医救治,如今扶苏又岂能归返咸阳,拨乱反正? 是以,扶苏有罪,罪为愚忠愚孝,对罪犯、逆贼过于仁义,扶苏亦有愧,有愧于先帝,亦有愧于老师蒙恬。 扶苏今日,于诸位同袍英雄之灵位之前立誓,必反思自身,再不有重蹈覆辙之错!” 方晓这番话,并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但是每一个字都是发自内心,所有的感情都来自于扶苏的记忆,与自己的真实想法。 他敢说,若今日站在这里的是扶苏本人,那他也一定会做出相似的反省,立下相同的誓言。 下方群臣百姓,从听到第一个字开始,便呆若木鸡的立在原地,整个广场之上鸦雀无声,直到最后一个字落下,众人这才眼含震惊与不可思议,相互对视。 这样的事情在以前从未发生过,特别是始皇帝统一天下之后,号称皇帝,制曰,天子无错,是以天子不会犯错,错的都是别人的印象,早就烙印在了每一个秦人的心中。 这也是为何关中秦人能够对暴君胡亥有如此高的容忍程度的原因之一。 类似胡亥这等荒淫无耻的暴君,若是放在后世,恐怕活不过两个月就会被人宰了,又岂会让他在皇帝之位上连坐一年之久? 可如今,他们听到了什么? 他们视作大秦唯一指定救星的“镇国皇太子”与天子就差一个称号的扶苏,居然当着天下人的面,指出并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这样的事情,便是老资格如姚贾,聪慧如陈平,都不由的茫然震惊。 然而震惊过后,掀起的是更为狂热的激动。 这样的天子,让他们感到莫名的安心。 又是不知谁率先高喝了一声“皇太子万胜”,于是一时间恭敬的高喝连成一片,整个阿房宫,甚至咸阳城中,都能听见这震天也似的呼喊声。 便是因为这一番法子肺腑的“罪己言论”,方晓的声望,在关中秦人心中无限拔高。 若他能再次让天下统一在秦旗之下,那他的声望,恐怕会比始皇帝还要隆高。 “甘平,将贱人赵高带上来!” 少倾,众人的呼喝减弱之后,方晓眼底带上了些许冷意,朝着甘平一挥手,当即下令,而后者则是应了一声,旋即便将一个浑身溃烂,头部肿胀看不清面目的“人型生物”如同拖死狗一般,拖了上来。 “赵高,你矫诏篡位,祸乱大秦,害的无数秦人战士,客死他乡,使得在先帝手中混一的天下,再次分崩离析,这滔天大罪你可认?” 此时的赵高,仅剩下了一口气,听见“扶苏”的声音,却是幽幽的醒了过来。 可是待他醒来,不等开口说话,耳边立时便传来了震天也似的咒骂声。 关中秦人,对于赵高之恨,甚至还要胜过胡亥,如今眼见赵高,一个个咬牙切齿,恨不得分食其肉。 “我……我不……” “赵高!” 心中惶恐,还想咬死不认,但却是骤然听见方晓爆喝一声,这一声让精神本就恍惚的赵高,仿佛再次闻得始皇帝之威。 “陛下!陛下恕罪啊!赵高……赵高只是为了活着,活着啊!” “嗯?这赵高为啥这么怕我?” 联想前日,方晓心中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但面上却是不露声色,轻轻挥手,旋即开口道: “既然你认罪,那按照秦律,犯下如此大罪,当车裂,夷三族!” 听见这宣判,赵高立时瘫软在地,双眼翻白,眼见是不活了。 可甘平等人却是不管,他们对于这寺人的恨意也不见得就少了,于是直接将半死的赵高,拖到靠近渭水的广场西侧,在那里早有五匹骏马等候。 若是有识货之人,便可以轻易认出,这五匹骏马,乃是曾经赵高作为天子车御之时,时常照料驾驶的那五匹。 片刻之后,随着一阵扬鞭与马嘶,这曾经权倾朝野,祸害天下的寺人,便血洒当场,死无全尸。 而那些恨到了极点的黔首们眼见如此,居然蜂拥而上,哄抢赵高尸身,而后也不嫌肮脏,直接将血肉送入口中,生嚼以解心头之恨。 看着这一幕,方晓嘴角微微抽搐,但却也能够理解秦人对于赵高的“朴素感情”。 经过了罪己,诛杀赵高,让关中秦人原本潜藏于心底的对于朝廷的怨恨,于无形之中消散,但这还远未达成今日这场国葬的主要目的。 他要通过这场国葬,将关中疲敝之民,重新拧成一股绳,激发出他们心中的战意,让他们如同九原之民一样,知道为何而活,为何而战。 于是方晓一挥手,一旁左相姚贾见状,当即上前一步,手中捧着一卷丝帛诏书,展开之后便高声宣贯。 “着镇国皇太子令,大庶长蒙恬,北拒匈奴,南向忠国,尽忠已死,然死后亦应有殊荣存世,是以今追封为忠烈侯,爵位由蒙氏弟子承袭。” 于蒙恬之后,姚贾又不厌其烦的将长长的诏书足足宣贯了将近一个时辰,这才将战死者有名有姓之人,全部念到。 而凡是念到之人,基于生前爵位,均前进一到两级,而赐金与爵位,均得传与家人,这一番念诵,直直将这老臣念得喉咙发干,眼冒金星。 但即便如此,姚贾依旧甘之若饴,丝毫没有不耐之感,这对于一个经历过六国统一战争的老臣来说,是一项无上的荣耀。 看着微微喘息依旧朝着自己拱手复命的左丞相,方晓也只能在心中默默给他点了个赞,旋即不等下放黔首们回过神来爆发出“万胜”之语,便再次走到前台,高声说道: “自商君入秦变法以来,秦人闻战则喜,然皆趋于功利,但我今天要告诉诸位,秦人眼中,不应只有功利,亦应有家、国、父、老。 我曾在云中城内立下誓言,凡为国家战死者,皆为英雄,皆应归葬故土,而无人认领者,则入英雄陵园。 除此之外,当我归于咸阳之时,必立人民英雄纪念碑,以纪念在抵抗蛮夷,守护疆土国家之中而战死的同袍英雄,如今却是到了我兑现诺言的时候。 曾经,先帝灭立国而建阿房宫,以彰显他的滔天功绩,但我无尺寸功劳于秦,不敢独享阿房宫。 是以,自今日起,阿房宫便不属于大秦赢姓,而是属于在场或不在场的每一个人民! 这里日后将变成,官署、学堂,藏书之地,游览,娱乐、论道之所,而在这阿房宫正门前的广场之上,将会有人民英雄纪念碑拔地而起。 届时,每一个战死在边疆,战死在重新统一天下的将士的名字,都将镌刻其上,供后人万世敬仰!” 话音落下,偌大的广场之上,便是死一般的沉静,可下一刻,当众人反映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之后,如潮一般的呼喊,再次响彻阿房宫上。 从这一刻起,英雄、人民、国、家、父、老的全新概念,第一次出现在了朴素的关中秦人的心头,并且让他们印象深刻。 第一百零二章 长袖善舞的章邯 巨鹿,平乡城南近二十里处,一片火色接天连地,这是楚人的大营。 自下相起兵,击败屈、景、昭三氏,拥立熊心做傀儡楚王,而后依附在陈涉身后,积攒了兵马、粮草,及至如今,楚之势力终于大成。 正当项籍意气风发,认为自己项氏终有一日能取秦而代之的时候,章邯的出现给了他当头一棒。 先是为他所看不起的陈、吴广被一击而亡,紧接着倒霉的是复立的六国。 新赵被打的四分五裂,韩、魏直接被灭,而后更是连自己最为敬爱,一手教导了自己的叔父项籍,都因为大意,而死在了章邯手下。 自己现在,更是与章邯僵持在这故赵巨鹿之地,进退不得。 尽管项籍心中恨极了章邯,但却也不得不承认,此人有勇有谋,若是一日不除,那自己想要兴复大楚与项氏,那可真是难上加难。 “羽儿,你考虑的如何了?” 大帐之中,身着鲜红衣甲的项籍,重瞳冰冷,内中满都是挣扎与不愿之色,听见声音,转头看去,就见白发苍苍的亚父范增,正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 看着这扶持着自己一路走来的老者,项籍心头没来由的一酸,在叔父死后,他能够明显的感觉到,陷于哀痛之中的亚父,明显衰老了许多。 “亚父,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么?若是受了章邯归降,那叔父的大仇又该如何?” “羽儿,若是有办法,我又何尝不想诛灭章邯,为你叔父复仇,可是近些日子传来的消息你也听到了。 先是燕地蔵荼带着残兵败将来投,紧接着又有张耳陈余带着赵王歇来到楚营,他们一个个都是评价那韩信的,相信你比我更加清楚!” 听见韩信之名,项籍的重瞳之中,罕见的出现了一丝欣赏与跃跃欲试。 “唉!若仅仅如此,也不算什么,亚父相信,以你之能,以大楚之兵强马壮,这巨鹿之战,最终胜的一方,一定是我们。 可偏偏刘季也传令游骑回来了,那传令游骑带来的消息,让我们不得不走这条路啊!” “呼!” 听到这里,项籍长长的出了一口浊气: “扶苏?暴君长子,居然未死!” “是啊!人皆说虎父无犬子,况且他能于暴秦掣肘之下,统北地军民,以数月的时间,清缴草原,由此可见,此人之见识手腕定然高超无比,是以对上他,我等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羽儿,我们必须在扶苏派出更多的秦军来到巨鹿之前,结束这场拖住大楚脚步的战争,如今想要灭秦,我等就必须比过去更加谨慎,要拉拢一切能够拉拢的力量。” “亚父!” 道理项籍都懂,可他总是咽不下心中的恨意,每每想到章邯,他便不由自主的咬牙切齿: “如今天下疲敝,无论关中与大楚,哪里又不是赤地千里?相比被胡亥祸害的关中,我等项氏在大楚一呼百应,情况,恐怕比秦要更好些罢! 即便如今粮秣告急,但我只要派遣使者往齐地征调,派遣将士于楚地搜集,想必还是能够凑出不少的!我们……” “糊涂!” 听到这里,范增陡然爆喝,干瘪的身躯之中盈满了怒火: “羽儿,你叔父曾经让眼中不要只有项氏、不要只有勋贵,偶尔要也将目光看向身后的黔首,到头来你却是全然没有听进去。 姑且不论你每拔城好屠之的恶习,我便只问你,若是黔首们的粮食都被你搜刮干净了,那他们如何活? 他们都死了,你的兵员何来?谁给你种粮食?” “可亚父,如今这天下已经被打烂了,楚人如此,秦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尽管扶苏得了关中,但想要东出,恐怕他也有些无能为力罢?” 项籍兀自嘴硬,不愿接纳章邯。 “羽儿,将你的目光放的更远一些,你只看到了关中,可是北地已经被蒙氏与扶苏足足经营了近十年,如今又清缴了蛮夷断了后顾之忧,纵然北地贫瘠,可若论安宁与富庶,却是胜过了天下任何一处。” 说着,范增的目光之中,盈满的都是浓浓的忧心。 “唉!” 即便是项籍,也被范增的言语说动了,于是这位项氏的英豪,将头颅高高扬起,长叹一声,旋即无奈挥手: “既然如此,那便如亚父所说,日后灭秦,允了那章邯秦王之位罢!” 与此同时,平乡城北,黑压压一片的韩信大营之中,却是忙碌异常。 与十数日前的三万人不同,援军渐至如今的秦营之中,已然有带甲十万,韩信高坐于军帐之中,眼底除却一如既往的冷静与骄傲之外,这些日子却还多出了许多欢喜。 无他,咸阳的消息已经随着传令使者来到了巨鹿营中。 “爵至大庶长,官至大司马大将军,与大司马片骠骑将军,太尉权势相同。” 手中摩挲着封官的诏书,韩信心中除却兴奋之外,却还有浓浓的饥渴,“距离封侯,还差一步!” 正当韩信兀自欣喜之时,帐门之外,突有脚步声传来,抬头看去,就见都尉曹参掀门而入。 “大将军,平乡城中有人来了!” “嗯?章邯想干什么?” 听见这话,韩信眼中锐利的神光合着怒火一闪而过。 提起章邯,韩信心中就有难免有气,除了因为北地章偃所作所为之外,还有数日之前,他派去通信的游骑连章邯的面都见不到的原因在其中。 “都尉董翳?” 看向下方脸现急切的董翳,韩信微微撇了撇嘴,“武忠侯终于肯见我等‘山野之人了吗?’” “将军此话怎讲?” 听见这话,董翳脸色微变,他有些不太明白韩信为何有此一说。 “难道前些日子,将我的使者从营中赶出的不是你家侯爷吗?” “什么?将军已经派人去过了?” 看着大惊失色的董翳,韩信先是一怔,旋即脸上露出微不可查的玩味笑容,“有意思,实在是有意思,看来,这章邯却是有些言过其实了。” 没有察觉到韩信的不对,董翳硬着头皮咬着牙,心中却是将此时记下,暗暗下定决心,回到营中之后,一定要将此事禀报侯爷,查个清楚,看到底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将军,容我一问,长公子扶苏是否……” “大胆!董翳,你如何敢直呼镇国皇太子之名?” 不等韩信说话,一旁曹参却是爆喝一声,直把董翳震得脸色发白。 “镇国皇太子?镇国皇太子?这么说,侯爷说的都是真的?丞相与暴君,俱亡了?” “董翳,你近日来,莫非只是想问此事?” 骄傲的韩信终于有些不耐烦了,仅仅三言两语,他便对平乡城内章邯的情况,有了许多猜测,旋即他耳边便有董翳恭敬且诚恳的声音,传了过来。 “将军,我家侯爷派我来此,却还有想要兵合一处,共击楚贼之意!” ………… 平乡城中,大秦武忠侯长袖善舞或说游移不定,然而都城咸阳如今却是万众一心。 三日之前,于阿房宫中方晓举行了国葬,并且于罪己之后,当众刑杀了赵高,这让关中百姓心中积攒的,对朝廷的怨恨,一下子去了大半。 咸阳,这座古老的城市,正在一点一点的回复他应有的辉煌与荣光。 人流稀少的街道之上,叶冲麾下的“军政委”手中从持着文书,纵马而走,然而越接近城门处,他的马速便不由的越发缓慢。 无他,居住在城内的黔首百姓,大多响应了朝廷的号召,前往山野之中,狩猎采摘,而现在正值浩日西沉,黔首入城返家自然滞留于城门。 “快看军政委又来了!” 这样的景象,在过去的数日之中,并不罕见,咸阳城万废待兴,方晓与诸位大臣的政令,自然时时需要传递而出。 前两日,也是这些军政委,便传给他们带来了皇太子许寻常黔首,入上林苑狩猎采摘的好消息。 “着,皇太子令,因胡亥之过,导致关中疲敝,耽误农时,菽粟无耕。 然代有谷粮,其名曰麦,麦者可播种于夏秋,而成于春冬,是以皇太子着令关中之民,若有愿意者,皆可往治粟官署,领取麦种。” 军政委刚一读完诏令,这处城门立时便炸开了锅,一时间黔首嗡嗡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后生,你说的麦,是了个甚?” 军法官愚年轻,扭头看向声音传来之处,就见一蔷夫模样打扮的老者,正疑惑的看着自己,目光转动,落在这老农的头顶,顿时愚的嘴角便不由的抽了抽。 无他,只看着老农头上的束发冠带,便可以知道,这是一位有官大夫爵位在身的“功勋”。 似是老农这样的情况,在关中十分常见,毕竟二十军功爵于秦坚持了六世,只要不犯罪,爵位就可一代代传下。 “官大夫有礼!” 反应过来的愚,清了清嗓子,正好借着这老农的话头,将何为麦好生解释一番。 说实话,在这之前,愚自己也不太清楚何为麦,毕竟生长于北地,他也没有见过这种谷物。 在秦末之时,确实有小麦,只是植株饱满程度与后世不可同日而语,但穿越之后,方晓却也仅仅在代地见过,曾经李左车口中所说的“汤饼”,就与后世的小麦面条,极为相似。 只是在离了代地之后,方晓就再也没有见过小麦。 甚至后来,他与农家之人讨论该如何让“黔首”都吃上饱饭,不误农时之时,也就小麦问过田仲,毕竟小麦可在秋季种植,这样一来和寻常谷物互补,就可以最大程度发挥土地“肥力”,然而田仲给他的回答,却是“小麦有毒,不可食。” 这却是把方晓听得半晌无言,而后来他也得知,“小麦有毒”的说法,是来自医家。 而为了说服田仲这位农家大佬,能够着手培育更为优质的麦苗,于是当着他的面,给他来了一出花式吃面/饼,直把当时的田仲看的面色发白。 直到数日之后,确认了“长公子”依旧活的好好的之后,田仲这才难免松了一口气,并且开始着手培育麦苗。 可即便是有农家这等秦末的“农业科学家”相助,想要改良出产量更高的小麦,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及至如今,成果也并不显著,如果不是关中赤地千里并且错过了农时,方晓也不会就这样将小麦推广出来。 没办法,这都是被逼出来的,毕竟产量太低了,不过有总比没有好不是? 军政委愚按着“老师”给他们“培训”之时的讲述,简洁明了的解释完毕,而听完之后,黔首们一时间都愣住了。 “这……这不就是吃了肚子坠胀难忍,还有可能要命的小麦么?” 终于,有“见多识广”者反应过来,惊呼出声,于是本就对新鲜事物接受能力不怎么高的黔首们,便纷纷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眼见如此,愚立时脑门见汗,不过转瞬之间,他便想起了“业务培训”之时,“皇太子”亲自告诉他们的一句话,于是情急之下张口便高呼道: “皇太子说了,小麦无毒,只是从前的食用方法有误,待到小麦成熟,皇太子会亲自于阿房宫广场之前,给诸位示范,这小麦到底该如何食用! 且明年春收,若有不愿食麦者,亦可以持收成,往官署以麦换粟。” 第一百零三章 宣传部长 小麦自然无毒,之所以说食用方法不对,只是方晓思忖,这个时代人民文化水平普遍不高,比起跟他们讲大道理,却还不如直接找个亲身示范证伪的由头,来的更简单一些。 而这由头,也不过是他曾经听过的一句谚语,原汤化原食而已。 咸阳不同于北地九原数郡,那里有蒙恬经营了近十年,在那里只要政令不是太过离谱,那么将军府说的话,便几乎无人会质疑。 可在咸阳,特别是现在的咸阳,情况却大为不同。 李斯、赵高与胡亥,将大秦朝廷历经六世积累的信誉与口碑,几乎败的干干净净,而这其中最让关中黔首痛恨的就是连连增加的口赋。 在了解到胡亥为了支撑起关东战事、自己享乐与修筑皇陵而连年的增收,到底有多恐怖之后,就连方晓自己,都不由的后背拔凉拔凉的。 大半年的时间之内,接连征收了超过二十次口赋,并且一次征收的比一次还要高,赋税足以让一个原本富裕的中产家庭直接破产,这样的朝廷,怪不得在原本的历史上,刘季只是约法三章,就可以得到关中百姓的拥戴。 现在方晓要做的就是将朝廷的信誉,重新树立起来。 类似徙木立信的把戏,显然已经无法满足关中秦人了,在与姚贾、陈平等人讨论过后,除却减免赋税,效仿商君古法,鼓励人民自救,并且开放上林苑之外,方晓还将主意打到了宣传口上。 宣传,对于秦汉时期的人民来说,基本上是一种十分新鲜的事务,毕竟这个时代娱乐匮乏,战事频仍,消息传递也不方便,所以宣传什么的,基本只是靠吼。 于是为了解决这一点,方晓专门从军中,将辛夷这位动手能力与理解能力极强的都尉抽调了出来,并且将脑海中仅有的关于如何造纸的想法灌输下去,随后便两手一甩,只等结果了。 “当领导的感觉还真不赖!” 在心中感叹了一句之后,这些时日来忙的脚不沾地的方晓难免有些志得意满。 这已经是他进入咸阳城,号称镇国皇太子的第十五日,而早在进城的第一日,他就已经派遣快马北上,去将王妗以及公孙易接来。 这倒不是他假公济私,再说了,皇太子的事情,能叫私事么?那叫国家大事。 而之所以这么快就要将王妗接来的原因,实在是在他这能想起的人物之中,对于戏剧训练有经验的,也就只有王妗一人了。 如今关中疲敝,天下分崩离析,若想仅靠北地支撑,便去打败以项籍为首的逆贼,那简直无异于痴人说梦。 所以方晓要做的就是让大秦,重新回复往日的活力。 传统帝王该如何做到这一点他不甚明了,但读过神书-屠龙纲要全五卷的方晓,却有着十分明确的目标。 那就是发动人民群众的力量,而要唤起已经疲敝了的人民群众的力量,那首先要做的,就是宣传。 “俊儿!” 从北地而来的王妗,一颗心早就飞到了自己的长子身上,而公孙俊也早就在咸阳宫门口等着自己的母亲了。 母子相见,本来是有许多话要说的,但仅仅分隔的这数个月,却仿佛在这对母子之间,生出了一道无形的隔阂。 两人相顾无言,而这次见面,则是以公孙俊恭敬的行礼之后,便随着陈平去读书而告终。 看着公孙俊离去的背影,王妗一时神色黯然,年纪小小的公孙易,也是有些想不明白,本来疼爱自己,与自己无话不说的哥哥,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夫人,来日方长,俊儿是理解你的,只是你们太久未见,所以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相处罢了,以后会好的!” “是!” 王妗长出了一口气,默默点头,旋即将目光放在方晓身上,嫣然一笑却是轻声问道,“良人这么着急的将我从九原唤来,恐怕除了思念之外,还有别的事情罢?” “知我者夫人也!” 方晓老脸一红,当即便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他的想法实际上也十分“朴素”。 在这个娱乐匮乏的年代,即便没有纸张,做不了报纸,写不了寓言小故事,但是戏剧的宣传方式,就丝毫不比那两种来的差了。 而方晓要王妗做的,也便是暂时充任,临时组建的“宣传部部长”而已。 至于手下嘛,除却叶冲与他手底下的军政委之外,王妗自然可以在军中随意挑选。 毕竟有频阳王氏的金字招牌,这样在军中的隆高声望,却是不用白不用。 将王妗安置妥当之后,方晓便再次回到了议事厅之中,一头扎到了文案政令起草的茫茫大海之中。 这条新的政令,他早已经与陈平等人商量的差不多了。 “设立文庙与武庙,分别供奉自有夏以来,为诸夏做出过杰出贡献的能臣与武将。” 这样的想法,早在冰天雪地的云中城内,与匈奴人对峙的时候,便已经有了,但当时关于文庙武庙的后备人选设想,只限于秦将而已。 当时他的想法十分简单,那就是以万古流芳,得享永世香火来激励麾下将领,让他们可以拼死效命,这也就是他当日告诉众人,日后还会有的“更好的”东西。 可当陈平知道了这个点子以后,却是一拍大腿,直接上书建议,将两庙的范围,扩大至整个诸夏的历史。 方晓何人?老键盘政治家了,稍稍一点便即通透无比。 “陈君,你的意思是,想借两庙打造成供奉诸夏共同先贤的唯一祭祀神庙,将天下人的心笼络于其中,进而让日后这天下仅有秦人,而再没有齐楚燕韩赵魏之分?” “然也,看来皇太子殿下也已经想到了。” 再次被看穿心思,陈平却没有了当初的惊慌,有的只是理所应当。 “那么以你所见,第一批入庙之人都应有谁?” “臣见识浅薄,敢请左丞相与宗正大人共同商议!” 摇了摇头,回想了一下当日议事之时,“和谐有爱”的讨论场面,方晓的脸上也是显出了一丝笑意。 若不亲身经历,又有谁能够想象得到,这等只出现在历史文献之中的“大佬”们,为了一个名字,也可以争论的面红耳赤。 “入文庙者第一,当属开周之功臣,姜姓吕氏,太公望,有太公望方有大周八百年传承。” 少一思索,方晓便提笔写下了吕尚之名。 而至于这第一位入庙者,到底该是吕尚还是周公旦,当日姚贾与子婴可是吵得天翻地覆,最后到底还是子婴说不过姚贾,于是无奈让了先。 “入文庙者第二,当属兴齐之贤相,姬姓管氏,夷吾,管夷吾开齐之利市,于齐变法助齐称霸,开启春秋大幕,而后更助燕剿灭山戎蛮夷,守护诸夏传承。” 这管夷吾之名,无论姚贾还是子婴,却都是颔首认可,并未争论。 而第三人选,却是让陈平都不由的加入了争论之中,无他,方晓提出了两个人名,其一乃是于魏国变法的法家鼻祖李悝,其二则同样是于魏国变法的名士吴起。 这一番争吵三人却是谁也不愿想让,三人之间唇枪舌剑,看的方晓额头直冒冒冷汗,最后无奈,他只能打断三人,善做主张直接扔出了第三个名字,于是这才止住了三人的争吵。 “入文庙者第三,开大秦六世余烈之功臣,姬姓公孙氏,鞅,于秦变法,一部商君书让历任秦王奉为圭臬,终于始皇帝之手,统一天下!” 这三人,之后方晓心中原本还有许多名字,但是看着吵得面红耳赤的三人,他却也不得不暂时作罢,留待日后慢慢填补。 “三人便三人罢,反正作用起到了就行!” 吹干了墨迹,将书帛放于一旁,随后开始书写,第一批入武庙的成员。 相比于仅有三人的文庙,武庙的成员显然要多一些。 首当其冲者,自然是兵家的祖师爷,孙武,此人入庙,三人谁也没有异议。 第二位则是大秦名将司马错,若非此人,秦的版图之中,便不可能有巴蜀一地,而若无司马错带兵入蜀,当地的蛮夷也只会将秦人视若猪狗。 既然司马错入庙,三人都没有争论,那么第三、四、五位,三人就更没有争论的空间了。 “第三位,大秦武安君白起,第四位,赵之武安君李牧,第五位大秦武成候王翦!” 一口气写下最后三个名字,方晓的眼前,似乎有诸般身影闪过。 就在落笔的同时,他甚至产生了一种,书写历史的厚重感觉。 “只希望陈平的谋算有用罢,日后当秦再次一统,天下人看到文武二庙之中,有齐人,有赵人,甚至日后还有可能添加魏人、燕人等等能臣名将之后,可以在心中生出,我们都是夏人都是秦人的感觉罢!” ………… 南阳郡宛城之外,刘季狼狈的骑在马上,夺路而走,他身后则是同样惊慌的夏侯婴与吕泽,而至于萧何、张良,则是于乱军之中彻底走散。 就在半日之前,李信率领的大军终于自刘季手中再次攻克了宛城,甚至若非周勃与灌婴心生不忍,暗暗网开一面,刘季能否逃出生天,都是一个未知之数。 坐在马上扭头看向身后的残兵败将,刘季心中一时间苦涩难言。 他并不是没有败过,但这场仗败的实在是太过憋屈了。 直到如今,他都有些想不明白,为何秦人的石砲能够射那么远,而那高耸入云,几乎与城墙齐高的古怪工程器械,他更是连见都没见过。 可最让刘季赶到难受的却还是周勃与灌婴二人。 他总是感觉,这两人本应该是他的左膀右臂才是! “沛公,我们现在去哪?” 气喘吁吁的奔逃出了数十里之后,吕泽与夏侯婴收敛残兵,整理一番之后,发现居然还能聚拢数万兵马。 可这数万兵马却已经是士气全无,跟在他们身旁,也不过是惯性使然而已。 “走!去巨鹿!去找我那结拜弟弟,找他借人,借兵,借粮,而后兵合一处,乃公就还不信了,这暴秦还能因为一人而起死回生?” 第一百零四章 战云密布 “项籍?” 平乡城中,章邯屏退左右,仅有司马欣在座前,看着手中书信,章邯一时默然无语。 数日之前,董翳求见自己,而后将在韩信营中所见,一字不落的坦然告知,当时章邯便已经明白,从中作梗赶走了韩信使者之人,定然便是司马欣无疑。 今日司马欣再来求见,章邯当即出言诘问。 而那司马欣也是颇为光棍,想也不想一口便承认了下来,随后便奉上了一封项籍亲手所写的书信。 这封书信十分简单,内中不过短短数句,而最能挑动章邯神经的则是那句,“若能率军降楚则旧怨全消,只待日后攻入关中,必使阁下为秦王!” “秦王!?” 这两个字之于章邯,简直中若千钧。 在今日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居然可以和这两个字联系起来,一时间章邯心中名为贪欲的火焰,被点燃了起来。 放在书案之上的手掌,不自觉之间已经攥成了拳头。 “呼!你先下去罢,若见亚父,替我问好,我再好生思考思考!” ………… 就在章邯被项籍的一封书信,挑动的心驰神摇之时,韩信的大营之中,也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只见这人一身布衣,做游学士子打扮,脸上永远带着如沐春风一般的笑容,即便身处于满营带甲之间,却也是安之若素。 让人一见之下,除却心生好感,还会不由的在心中暗暗佩服这人的勇气。 然而却是谁都没有发现,这人的眸子内总是会不自觉的闪动着丝丝“危险”的光芒。 “哗” 军帐被人从外掀开,旋即大秦新任大将军大司马,大庶长韩信的身影便即映入眼帘。 “你说,你有良策可助我破楚?” 韩信落座,没有丝毫客套,直接正面发问,然而在看了这人一眼之后,却是不由的暗暗皱眉。 这人不知为何,总是让他有一种“厌恶”的熟悉感,特别是他眼底闪动的光彩,更是让韩信似曾相识。 “是!” 这人也没有绕弯子,直接朝着韩信恭敬拱手,旋即低声说道: “大将军,楚人粮秣已绝,可暗地里齐人却已经派援军与粮秣来到巨鹿,再有两三日之后,当能到达平乡。 若大将军此时能以一都尉将兵突袭,不但可以让楚人雪上加霜,更能劫掠军粮,充实营垒!” “嗯?此话当真?” 这消息确实十分诱人,便是韩信也不由的脸色微变。 “当真!” 文士郑重点头,满脸诚恳。 “你非秦人,让我如何信你?” “很简单,因为我有求于大将军!” 听到这里,韩信不由一愣,与此同时,他也想起来了这人的眼光,为何如此熟悉了,这人眸子里的光芒,分明与陈平那个老阴比一模一样。 “讲!” “好教将军知晓,我有一个同伴,无意之间流落于北地之中,已经数月没有了音信,是以我想以此消息,向大将军换一个承诺,那便是助我打探此人下落!” 说着,文士的脸上显出懊恼与痴迷纠缠的奇怪神色,停了一停,旋即继续说道,“此人乃是一位女子,其名许堔,还望将军助我!” ………… “侯爷!前方百里,巨鹿将至!” 衣甲森严,自咸阳而出,协助李信收函谷,拔宛城,如今王离终于带着他的五万大军来到了巨鹿郡百里之外。 这一路行来,王离在李信身上也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无敌的将军。 与自家父亲与大父打战之时稳妥为主,步步为营的作风不同,李信一动当真其疾如风,侵略如火。 然而王离便是王离,却也不会因为见了李信的厉害,而抛弃了家学战法。 他清楚的记得自家父亲与大父教授自己兵法战阵之道的每一个字。 “凡战于阵,取之胜,除计谋战略之外,必应稳于后勤、粮秣,高城深寨,如此步步为营,然后敌有不协,则吾必一击而中。” 回过神来,再次扫了一眼地图,王离看了一眼裨将叶离旋即问道,“散出去的游骑,可曾回来了?” 话音一落,叶离正要回答,突然有急促的马蹄声传入耳中,扭头看去,就见一穿着轻甲的游骑,正高速朝着两人的方向驰来。 “侯爷!我已探明大将军所在,可在我返归之际,楚人似乎正在准备再次对平城一线发动进攻!” “嗯?什么时候的事情?” 听到这里,王离脸色不变,虽然未曾与韩信合作过,但对于这位天才一般的将军,他却是倾慕已久。 可以这么说,对于这位与他年龄相差仿佛,甚至还要小一些的将军,王离甚至认为他比李信还要厉害许多。 “细细一算,应该是昨日日失(13-15)之时。” 听完这话,王离默默点头,旋即将手中的地图一合,挥了挥手里的令旗,朝着叶离说道,“传令全军,用过早膳之后,朝着巨鹿方向疾行军,若是等我们赶到,让大将军把战都打完了,那我们的千里驰援却还有什么意义?” “唯!” 叶离闻言应了一声,当即打马而去。 “你,速去歇息,而后着游骑同袍,再往巨鹿探明消息,若有情况随时回报!” “唯!” 同样应了一声,这游骑气喘吁吁的应声而去。 ………… “居然真有!” 周勃率领大军按照文士蒯徹之言,悄悄绕过平乡城,出现在了齐国与巨鹿之间的直道之上。 说来讽刺,这段直道,本是始皇帝为了赵地、齐地安稳,直接自咸阳一路修成。 但如今,却是没想到,在他故去的短短一年之内,这原本用作快速反应输送兵员的直道,却成为了逆贼反叛输送军粮的高速公路。 伏在驰道一侧的山林之中,周勃咬着牙齿,默默在心中计算着距离。 眼看着,这支三四千人的运粮部队,就要进入踏弩的射程之内,可偏偏就在这时,一支人数众多,足有五千的打着火红色大旗的队伍,自西边而来。 “项籍?” 周勃与麾下军司马李从对视一眼,硬生生的按住了下令放箭的冲动。 “应该不是,那项籍当日我远远看过一眼,长得威武雄壮,如今这项氏领头之人,虽然也高大威猛,但跟项籍比起来,却还差了许多!” “那便好!” 周勃默默出了一口气,再次忍耐片刻之后,终于项氏前来接应的人马,也到了射程之内! “放箭!” 随着一声爆喝,当即羽箭鸣镝,如同黑色的飞瀑一般,自山顶丛林之中劈头盖脸的砸落。 纵然因为怕泄露了行踪而仅仅带了三千人,但他于军中带了十数架连弩车,是以此时放起羽箭来,真个如同山岭崩塌又如同箭林倒灌。 下方的楚人与齐人一时间被打的头晕脑胀,他们甚至有些想不明白敌人是谁。 领头的项燃举起盾牌,抽出长剑胡乱舞动,一边将自己挡的严严实实,一边高声呼喝,让麾下之人寻找掩体。 而另一边,齐人押送粮草的队伍,也是一般的混乱,仅仅十几个呼吸的功夫,军阵之中,就足有上百人哀嚎着倒毙在直道之中! “混账!是秦人!” 到底项燃眼尖,于郁郁葱葱的树林之中,扫到了一眼低低倒伏着的秦旗,于是爆喝一声,作势就想鼓动士气,朝着山上冲锋。 然而战马刚刚一动,就被如林箭雨直接射了回来。 林中周勃眼见被叫破了身份,于是也不再隐藏,直接命令士卒,将秦旗高高举起。 于是下一刻,在楚人与齐人的眼中,秦旗便插满了山头之上。 黑色的秦旗,就如同深渊里的梦魇一般,骇的犹自未死的齐人脸色发白。 与齐人相比,项燃麾下的楚人,在经过巨鹿与章邯大战数次之后,却是稍稍好上许多。 但却也仅仅如此而已。 占据了地利,又有连弩车这种“跨越时代”的犀利器械,楚人与齐人败亡,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这场战斗,仅仅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 待到十数驾连弩的羽箭用光,下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楚人与齐人,也便死的死逃的逃,此时几乎没有了踪影。 “禀告将军,那项氏的主将依旧未死,已然被我等擒下,只待将军前去发落。” “善!” 早有过独立领兵经验的周勃应了一声,抬腿便走,片刻之后,只见浑身是血,插着数支羽箭的项燃,正自瞪着双眼,怒视着他能看到的每一个秦军! “秦狗!” 即便身中数箭,项燃的声音依旧威猛雄壮。 “杀了罢,看在我曾生长于楚地的份儿上,给他留个全尸。” 周勃只看了一眼,便兴趣缺缺,于军阵之中,一言决断生死也不过是常态而已,他很清楚,若是位置倒换,他的下场也不过如此。 “秦狗!你居然也是楚人!你这叛徒,依附秦人,数典忘祖!恨只恨我不能活到亲眼看着你们灭亡的那一天! 哈哈哈哈!秦狗,你一定没有尝过背叛的滋味罢?不过很快,你就能尝到了!” “什么意思?” 周勃皱着眉头看着刀斧手将项燃一刀两段,眉头皱起,这人临死之前的话语,让他产生了一种极为不好的感觉。 “传令,将能拿走的全部拿走,拿不走的一把火烧掉,而后速速归返平乡!” 下令之后,周勃下意识的抬头看向西边平乡城的方向,一时间眉头皱的更紧了一些。 “背叛?到底是谁?是章邯有问题?还是军中出了叛徒?这……恐怕是要出大事了啊!” 第一百零五章 进击的王离 无论是在哪个朝代,行军打仗粮食都是重中之重。 天下陷入战乱,青壮被迫离开土地,粮食的产量就必然会降低,如今这时节到了八月,距离秋收之日已经不远,可整个天下,又有几处能有丰收之地? 不算再次被灭,已经失去了所有土地的燕与韩,秦、楚乃至赵、魏、齐,总共已经在巨鹿郡平乡城一线,投入了接近四十万大军。 要维持这四十万大军日常的吃喝用度,现在无论是名义上一统天下的秦,还是“叛贼”之中实力最为强大的楚,都没有足够的能力与持续力。 无论是项籍亦或者是远在咸阳的方晓,都非常清楚,必须要尽快结束巨鹿之战,否则如此僵持下去,就会继续有更多的人饿死,进而将整个天下都拖垮。 范增眼含隐忧,站在高台之上,看着下方军容齐整,打着凤凰旗准备再次出征的楚军。 一眼扫去,就看见凤凰旗下的项籍,眉宇间尽是桀骜之意,目光平举,直直落在遥远的平乡城头。 而在项籍身侧,刚刚在关中吃了败仗,带着残部归来的刘季同样穿着鲜红的衣甲,在夏侯婴与吕泽诸将的簇拥之下,勒着缰绳,脸上则以就是他那副“老流氓”式的招牌表情。 “亚父在想什么?” 身侧一个好听的男声传来,扭头看去,正是韩人张良。 当日宛城一战,于乱军之中,张良层短暂的与刘季冲散,不过很快他就与刘季再次兵合一处,而后来到了巨鹿。 “子房,你说此战胜负到底会如何?” 怔怔的看着远方,张良的眼底有茫然升起,他为灭秦奔波了大半辈子,但到头来,不但韩国没有复兴,相反的连累韩成身死,并且这天下也被打得稀烂。 随着刘季四处征战,所闻所见,就没有见过一处黔首康泰之地,路边除却累累白骨之外,就是倒毙饿死的新鲜尸体。 这样的事情,让张良陷入麻木的同时,心中也十分痛苦,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也许罢,亚父,你去过北地么?” 没有回答范增的问题,一张口却是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北地?长城?我倒是未曾去过,但北方苦寒,此战过后若有暇你不妨问问蔵荼,他乃燕人,定然是去过的。” 对于张良这个自己十分欣赏的后辈的问题,并没有多想,随口应了一句,便将注意力扭转回了战场之中。 章邯站在平乡城上,与往日一般,一手抱着令旗,一手扶住腰里的剑柄,然而只看他皱起的眉头,就可以知道,现在他的心思一定十分烦乱。 石砲轰鸣,箭雨合着马蹄车辙,喊杀声盈野冲霄。 城外甬道楚军正在发起猛烈的进攻,目光微微斜视,便见到侧后方韩信的营垒早已打开,大片大片打着黑旗,身穿黑衣黑甲秦军整齐有序的列队而出。 “韩信?秦?还是选项羽与楚?” 掌心见汗,章邯的眼底陡然有凌厉的光芒闪过,“啪”的一劈令旗,张口便是高声下令,“传令全军,务必守住甬道,只待韩将军大军加入战团,我等大秦必胜!” “必胜!” 董翳死死的握着长矛藏身于甬道之中,长矛一送,将一个持着短兵,试图冲入甬道的楚军捅死,旋即高声应和着章邯的军令。 另一边,司马欣与他麾下的战士们,也做着相同的事情,只是在这箭雨纷飞,随时都会死人的战场上,却是谁都没有察觉到,司马欣一侧受到的压力,却要远远的小于其余都尉负责防守的区域。 凤凰旗下,项籍重瞳微眯,目光越过了平乡城,直直的落在了韩信正在进击的大军之上。 “呛”然一声,腰里的龙渊剑被他拔出了半截。 剑鸣声引得左近刘季一阵侧目,同样目光远眺,落在韩字秦旗上,不自觉的被改变了命运的汉高祖,同样轻轻皱起了眉头。 “为何乃公总是有种好像被人抢了东西的感觉?” …………… “杀!” 樊哙一手持矛,一手举盾,双目圆整须发喷张,身上手上,染满了敌人的鲜血。 樊哙素来勇猛,便是他麾下的兵将,也同样受到了他的影响,冲起锋来悍不畏死。 保持着秦军引以为傲的方阵,樊哙带领着麾下万余步卒一入战阵,就将楚人杀得血流盈野。 楚军接连战胜章邯,连带着楚人军士,在心中也只觉得号称威震天下的秦军也不过如此。 但章邯的刑徒军,又如何能够与北地秦军的精锐相媲美? “风风风!大风!” 秦军整齐划一的战吼声,将战场上凌乱的砍杀嘶吼全部压了下去。 长矛如林,樊哙大军所过之处,楚人无不惊恐败退。 “樊将军英勇!” 不远处,董翳将这一幕看在眼中,顿时兴高采烈,恨不得也带着麾下的军士冲出甬道,与楚人厮杀大战三百回合。 可他声音刚刚落下,耳边就有鸣镝声响起,于是只能猛地一缩头,再次缩回了壁垒之中。 樊哙率领的步军方阵,是韩信手中的一把尖刀,现在这尖刀轻而易举的撕开了战阵,于是韩信没有丝毫犹豫,令旗一挥,旋即传令游骑走遍全军。 顷刻之间紧跟在樊哙身后的中军压上,马蹄、石砲、箭雨如同天罚一般,朝着楚人的战阵不断轰击。 冲在最前方的燕人与赵人,仿佛再次陷入了最为恐怖的梦魇之中,这样的攻击,不可避免的让他们再次想起了曾经于韩信手中吃过的败仗。 士气,就这般在不经意之间悄然衰退,也不只是谁承受不住死亡的压力,率先崩溃,大叫着扔下长矛,举着大盾护持住全身,没命也似的向着战阵后方奔走。 然而这人没有本走多远,当即就被蔵荼一剑杀死。 “杀!敢有后退者,立斩无赦!” “传令王翳,让他带着麾下三万骑兵,随时准备出击!” “将军,不好了,章邯传来消息,说都尉司马欣一线守护的甬道,被楚人冲破,请我们速速出兵驰援!” 眉头微皱,没有答话,韩信目光扭转,顺着平乡城往甬道方向查看,遥遥的只见“漆黑”的秦旗之中,突然有一道猩红如火一般的狂流,在秦阵之中撕开了一道口子,挤入其中。 战阵之上牵一发而动全身,司马欣一线“溃败”,附近的秦军自然不会无动于衷,但出兵去救,自己的压力就会剧增。 于是连锁反应之下,大半个甬道战线,居然都有倾覆之危。 “传令王翳,向着楚人侧翼冲锋,若是楚人无视之,那便朝着本阵冲锋。” 嘴角勾起一个冷笑,韩信再次下令: “去找樊哙,让他给我盯着那面凤凰旗,一旦项籍战阵移动,就让他给我顶上去,他不是想与项籍较量勇武么?现在时机到了!” 接连下令调动兵马涌入战阵之中,围绕在充作临时指挥台的小丘之畔的秦军已然去了大半。 如今,仅仅剩下了一万短兵护持在韩信身侧,而其余大军,则是全都被他派出去,扔到了战场之中。 有韩信的生力军加入,胜利的天平开始渐渐向着秦人倾斜。 “侯爷,司马都尉派我将此物呈禀于您!” 平乡城头,看着压力最小的司马欣一线开始“溃败”,章邯的眸子陡然一缩,按在剑柄上的左手,陡然攥成拳头,死死握住。 看见这游骑递到眼前“玉珏”,精神高度紧绷的章邯显示双目陡然圆睁,吓得对面游骑不由自主的一缩脑袋,但紧接着游骑就见章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声叹息之中,有不甘、又无奈、有不舍亦有着浓浓的贪婪与向往。 “传我军令,出城,奇袭韩信!” …………… “将军,前方平乡城已到!” 有游骑前来回禀,但王离耳聪目明,正值壮年,自然可以听见顺着风声传入耳中的战阵厮杀之声。 挥了挥手,脸上升起阵阵兴奋之意,挥动马鞭,当即全军速度不减,顺着直道就朝着山关隘口的方向冲去。 片刻之后,王离大军冲出山关隘口,出现在了平乡城以西,属于秦军控制的战场一侧。 就在绕过隘口的同时喊杀声合着石砲、箭雨的尖啸轰鸣冲入耳中之时,王离就见平乡城门轰然中开,旋即清一色穿着黑衣黑甲的秦军骑士,便从内中冲出,而后直直的朝着平乡城后冲去。 “嗯?章邯想干什么?” 扫了一眼将旗,王离不由一愣,刚来到这里,他有些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然而顺着章邯冲锋的方向看去,他立时心中就是一惊。 “老匹夫,章邯叛秦了?不好,大将军危矣!” 一眼就看出了场中形势,王离当即一挥马鞭,带着麾下的骑士,就想去要去堵截章邯,可两人之间一西一北相隔甚远,纵然已是战阵末端,但想要及时援救,却也决然不易。 也就是在同时,一阵震天也似的车架马蹄轰鸣之声,传入耳中,旋即便是阵阵楚人特有的战歌冲霄而起。 被惊动的王离坐在马上,回头看去,就见混乱无比的战场中央,一杆高耸入云的凤凰旗突然开始了移动。 第一百零六章 尸横遍野 平乡城门大开,轰鸣的马蹄声传入耳中,董翳顿时心中一松,甬道长数十里,将秦营与平乡城连成一片,而他所镇守的一线在楚军疯狂的进攻之下早已经岌岌可危。 再加上司马欣一线溃败,董翳早已经有些顶不住压力了,如今听见响动,百忙之中回头一看,却立刻被惊得面无人色。 “侯爷要去哪里?为何会如此?” 不由自主的,董翳联想到了这十来日秦军之中各种微小的变动,还有前些时日拜见章邯之时,他那些有些奇怪的言语。 “董翳,你说我们还有机会回咸阳么?若是回去了,又是以何种身份?” 猛地摇头,董翳依旧不能相信,章邯,大秦的武忠侯居然叛秦了?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冲击他的三观。 恍惚之间,有长矛刀剑加身,若非短兵拼死护持,就这样一下,董翳恐怕就已经要死在战阵之中了。 “都尉!” 军司马的爆喝将他唤醒,扭头看去,就见浑身浴血的同袍一剑痛死了一个冲入甬道的楚人,旋即高声喊道,“速速拿个主意吧,是追随侯爷,还是为大秦尽忠,我们这班兄弟与你出生如此,此时都听你的!” “我……我……” 喉头涌动,董翳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身为地道的秦人良家子,他自然是愿意为大秦尽忠的,可他却也不愿他麾下的同袍与他一同赴死。 再次扭头,看了一眼几乎冲到了韩信本阵小丘之下的章邯大军,长叹一声就要命令军士“投降”,可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越过厮杀战吼,传入了他的耳中。 “还请将军不要轻易做出错误的决断!” 扭头看去,就见一布衣文史,在十来个持剑短兵护持之下,自远方甬道之中走来。 ………… “可惜了!” 跨坐在乌骓之上,项籍重瞳之中,有惋惜之意一闪而过,旋即右手用力,将抽出半数的龙渊剑再次插回鞘内。 在项籍看来,有章邯数万骑军突袭,韩信这颗大秦刚刚升起的将星,恐怕就要陨落在此地了。 “不过正好,就让这些秦狗们互相残杀,若是有朝一日,章邯率领麾下的先锋刑徒军,杀入关中砍掉扶苏的狗头,又不知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光景。” 想到这里,项籍眸中嗜血的光芒一闪而过。 生命之中重要的人物全数死在了秦人手中,项籍早已发誓,若有朝一日能入关,定然要火烧咸阳,尽屠秦人! “启禀上柱国,将军项伯遣人前来禀报,说那打着樊字大旗的万余秦军,作战勇猛,他已经顶不住了,秦军正朝着咱们的方向冲杀过来!” “报!上柱国,将军项庄遣人前来禀报,说于战阵西侧,有打着王字将旗的秦军忽然涌入,还请上柱国早下决断!” “哼!王?即便来的是王离又能如何?正好可以让我替大父报仇雪恨!” 冷哼一声,项籍持着长矛一夹马腹,凤凰旗移动,当即战吼车马轰鸣之声传遍全军。 “杀,随我冲锋,务必于此平乡城下,将秦人的气焰打灭!” 长矛高举,随着项籍爆喝,他麾下最为精锐的车骑开始冲锋。 这支最精锐的车骑人数并不十分多,满打满算却也不过八千之众,可这八千人冲起锋来,带动的气势,却足足堪比十万大军!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随着项籍的凤凰旗移动,楚人悲愤交加的战吼声,直直压过了秦军的“大风”战歌。 项籍不愧是站在整个历史长河中,武力之巅的男人,只见他轻松写意的持着长矛,被八千江东子弟组成的车骑大军围在正中。 凤凰旗所到之处,秦军几无一合之敌。 项籍自东司马欣让出的缺口,顺着甬道而来,车辙马蹄过处,只留下一具具或是被砍掉头颅,或是被穿心而死的秦军士兵。 眼见如此,这些刑徒之中,越来越多的人被吓破了胆。 高喊着放下手中的兵刃,就想向项籍摇尾乞命,可项籍何人?楚人项燕之后,将秦人恨之入骨的存在。 于是坐在乌骓之上的他,便是连正眼都不看这些放下武器想要投降的秦兵一眼,就将他们连着骨头带着渣全部碾碎。 不远处,司马欣目睹了这一切,心中一时间有些不忍,于是命令手下军司马,举起自己的将旗,吹响号角,示意想要活命者,就速速让开道路,聚集在自己的将旗之下。 眼见如此举动,甬道一线士气被项籍杀的崩溃了的秦军,几乎一边倒的朝着司马欣所在的方位涌了过去。 顷刻之间,项籍眼前便是一空,可紧接着他就看见了一个黑铁塔也似,生者满脸短钢针也似连鬓胡须的壮汉! “喝!项铁蛋,吃乃公一矛!” 隔着将近百步,樊哙先发制人,聚气凝声爆喝声落下,就见丈八长矛脱手而出,化作一道黑色的霹雳,直直朝着项籍定了过来。 当初在云中城下,樊哙便是靠着这一手投矛绝技,不是杀死了多少匈奴将领。 可项籍何人?又岂能被如此轻易的就射中? 只见项籍脸色不变,单手持矛,于千钧一发之际,用力在激射而来的长矛上一挑。 一声刺耳的巨响落下,樊哙便仗着大嘴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看着项籍挑飞了自己投出的长矛。 “邪了门了!这项铁蛋还能真是铁打的不成?” “混账!匹夫无礼!” 项籍被樊哙一口一个项铁蛋气的面色发红,爆喝一句提起马缰便朝着樊哙所在发起冲锋。 “举盾,架矛!” 樊哙反应奇快,接连下令,不等项籍与他的车骑冲到近前,秦军便已经布好了战阵。 可看着如林一般刺出的长矛,项籍却是根本不为所动,依旧带着八千江东子弟总吗冲锋! “换剑!勒马!” 及至战阵之前,项籍高声下令,于是只见八千骑士动作整齐划一,在战阵之前绕了一个完美的圆弧,而待到战骑驰过,身后却是传来阵阵“叮叮当当”兵刃坠地之声。 “好个项铁蛋,居然还有这一手!” 樊哙赞了一句,旋即咧嘴一笑,朝着身后一挥手: “踏弩!给我……” “都尉,小心!!” 弯着腰躲在盾后的樊哙刚刚站直身子想要下达命令,突然便听见身旁短兵惊恐的大叫声。 顾不上扭头,樊哙出于本能,用尽全力将自己的身子扭成了麻花也似,但即便如此,还是感到右胸一疼,低头看去,就见一支羽箭没羽当胸射入! “嘶~!” 倒抽一口凉气,樊哙想也不想,伸手就将羽箭折断,而后当做没事人一般高声爆喝,“项铁蛋,你射术不精,有种的再来!” “匹夫!安敢如此欺我!” 项羽见一箭没有射死樊哙,顿时怒发冲冠,带着八千江东子弟兵,便再次朝着樊哙发起冲锋。 “利仓,替我下令,一定要拦住项籍,若是让项籍在这么杀下去,大将军的计策就要出问题了!” 阵中,樊哙一把抓住身旁军司马,疼的额头见汗,任谁当胸中了一箭,也不会比樊哙表现的更好了。 “是!都尉,你且放心,我便是豁出性命不要,也要拦住项籍,不让他冲到平乡城下!” ………… “那是何人?” 小丘之上,韩信淡定如此,似乎根本没有发现章邯正带着数万骑军朝着自己急速冲锋一般,还有闲暇指着远处王离的人马出声询问。 可是这距离相隔的实在太远,这个时代又没有望远镜,是以无法看清将旗,一时间众人谁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也罢,看他自西面而来,想必不会是章邯逆贼一流,既然如此我等便先料理了章邯再说。” 话虽是这么说,但韩信依旧将游骑向着王离的方向撒了出去。 也就在游骑冲出不久之后,这座被韩信充作临时指挥台的小丘就被章邯的大军团团围住。 “武忠候,你可真是大秦的忠臣啊!” 看着猎猎作响的大纛下方的章邯,韩信隔着老远,却是郑而重之的感叹了一声。 “韩信!你无需如此讽刺,你说我是叛逆,我却说你才是叛逆,王离小儿弄权,搞出了个假的公子扶苏,将他推到前台,而自己却在幕后操控一切,你当章邯看不出来吗?” 章邯闻言,却是张口就骂,说的振振有词,他这样的说法还偏偏很有市场,一时间他麾下的骑军齐齐高声应和。 “冥顽不灵。” 听见这话,韩信眼神渐渐转冷,默默摇头,轻轻挥手: “都尉樊榠,且让武忠候,见识见识咱们的手段罢!” “唯!” 墨家弟子樊榠如今已是秦军之中的都尉,此次出征却是负责掌控韩信麾下的材官营。 应了一声之后,樊榠打马而去,而小丘之下的章邯,也发现了正在朝着小丘赶来的王离的人马,于是再次握了握剑柄,“呛然”一声,抽出长剑,当即命令全军冲锋! 韩信所在的小丘,坡度极缓,落差不过数丈,纵马冲锋,完全可以一冲而下。 再加上韩信阵中仅有步军盾阵,无有战壕拒马,是以章邯有信心只需要一个冲锋,就能将韩信彻底冲垮。 可眼见对方如此气定神闲,章邯心中却难免有些心中打鼓,只是事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千步,八百,六百,五百,四百!” 眼看着黑压压的骑军就要冲击在盾阵之上,猛然之间韩信麾下的步军盾阵陡然朝着两边打开,旋即一架架排列整齐,锋刃明亮,造型古怪的旋风刃车,便出现在了章邯的骑军眼前。 还不等他们想明白,这造型古怪的器械到底是干什么用的时候,耳边猛地有机括扳动之声响起。 冲在最前方的骑士,只感觉眼前有无数旋转着的精光冲来,心中惊骇之际,下意识的便想要举盾格挡。 然而一息过后,纵马冲锋的骑士们,就被不应存在于这世界上的恐怖杀人器械,直接从腰部斩断。 甚至有的骑士没反应过来,还看到了半匹马驮着自己的下半身,依旧超前冲锋的恐怖景象! 第一百零七章 不要慌,皇太子来了! 旋风刃车之威“恐怖如斯”,仅仅一轮齐射,便杀得章邯战骑,人仰马翻,尸横遍野。 就如同雪原之上,匈奴人第一次面对这等凶器之时的表情一模一样,所有章邯麾下的骑士,无不胆战心惊,接连不断抽打着坐骑,没命奔逃。 便是本阵之中的章邯,一时间也震惊的目瞪口呆,直有不知发生了什么的错觉。 “混账!下马,举盾,韩信小儿,逞器械犀利算什么本事!” 章邯不愧为百战名将,少倾回神,便看出了这刃车的恐怖与应对方式。 刃车投射出的旋风战刃锋锐迅捷,但为了锋利与速度,也就舍弃了重量与厚度,是以只消以重甲大盾当之,旋风刃车的威力就会大大折扣。 可章邯能够看出是一回事,麾下战士们的执行力又是另一回事。 溃败而回,丢了胆魄的先锋骑士们,在阵前纵马奔走,这却是挡住了已经举盾持矛,心惊胆战准备上前再战的士卒的道路。 两相撞在一起,使得章邯阵前乱做了一团。 这样的良机,韩信又岂会错过,眼眸一冷,同样令旗劈动,于是埋伏在小丘之后的五千骑兵,当即顺着倾斜的山丘一涌而下! 这五千战骑各个都是北地秦军之中的精锐,当先都尉正是义渠朾钧。 只见这义渠族的组长,披散着头发,一手持矛一手举盾,口中发出震慑人心战吼,顷刻之间,便带着五千骑士冲下了山坡,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章邯大军,立刻人仰马翻,被杀的血流成河 “不好!” 眼见如此,章邯心中大惊,这显然是一个针对于他的陷阱,但即便如此章邯依旧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露出了马脚,怎么就让韩信看穿了自己会降楚? “混账!给我拦住这支披发左衽的蛮夷!” 无暇多想,章邯怒骂下令,调兵遣将,一时间传令游骑走由于战阵之中,好不容易才将章邯的命令传达下去。 而与此同时,那被下破了胆的先锋骑军除却死伤之外,剩余的也终于冲回了本阵,是以举盾持矛的士卒,当即连忙上前,试图以长兵刃去阻挡义渠朾钧。 可是平原冲锋,步兵又如何能够抵挡战骑之威?更何况对敌双方其一已经吓破了胆。 义渠朾钧的战骑,就如同一直黑色的羽箭一般,狠狠的定入了章邯颇为混乱的军阵之中。 “看来大秦武忠侯也不过如此!” 韩信嘴角勾起冷笑,按了按腰里的剑柄,随后下令全军出击。 “风!风!风!大风!” 秦人特有的战吼声,回荡在平乡城东北方向十数里之外的无名小丘之上,听见这战吼声,章邯的心中却颇为不是滋味。 “侯爷!不好了!敌人的援军已经要冲到我们后方了!!” 正当章邯不断传令,试图稳住阵脚之时,撒出去的传令游骑却是给他带来了这么个消息! “可恶!” 顺着声音扭头看去,目力所及章邯几乎已经可以看清那支骑军大纛之上的将名了! “王?莫非来的真是王离?” 眼见如此章邯顿时战意全消,若是陷入韩信与王离的前后夹击,那么他麾下的这数万骑军,今日恐怕都得葬送在这里。 “鸣金,撤军,回平乡城!” 当机立断,章邯趁着犹有余力,提着大军便朝着平乡城撤回。 “哈!就这?来的时候,气势汹汹,走的时候如丧家之犬?” 一甩手中长矛,紧接着将满头乱发一撩,义渠朾钧言语之中的轻视,远远的落在章邯耳中,立时让他气的面色涨红。 “走!韩信小儿!终有一日,我要杀你报仇!” 章邯无能狂怒,而依旧在小丘之上的韩信,却是无动于衷。 “传令义渠都尉,着他远远的咬住章邯,但也不要太过逼迫,我倒是想看看他回到城下之时的那副表情。” ……… “嗯?章邯退了?” 隔着数里,骑在马上的王离便远远的看到章邯大军向着平乡城的方向倒卷而回,心中一松,随后扭头看向自己的身后,那里喧嚣的尘土飞扬而上,其中隐隐露出的则是一抹抹冰冷的铁色。 “韩信小儿!他到底是如何发现的!” 章邯自从军以来,从未遭遇过如此大败,之前率领刑徒军出关,连战连捷,甚至在心中已经自诩可以与王翦一较高下了。 但今日与韩信一战,却无疑是给了章邯当头一棒。 虽然密谋突袭韩信,以他的他头颅向项籍邀功的想法落空,但如今章邯却也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他现在的想法很简单,那便是速速归返平乡城,以之为阵地,收拢刑徒军,再与项籍的楚军里应外合,如此一来同样可以立下不世之功! 一心降楚的章邯,如今屁股已经全然坐到曾经对手的椅子里了。 然而,当满怀希望的章邯纵马驰至平乡城下之时,那仅仅闭合的城门,却是向他发出了无声的嘲讽。 ……… 时间回到两个时辰之前,周勃带着他的三千骑军悄悄的回到了巨鹿,绕到了平乡城西南,并以山林作为遮蔽,悄然潜伏。 “都尉!我们还不出击吗?” 一个游骑打扮的军士,脸上带着急切,他是在周勃出兵劫掠军粮之后,韩信特别派来传递军令的。 “急什么!平乡纵然不是什么大城,但却也绝非三千人可以随意攻打,现在出兵,不但是自寻死路,还会坏了大将军的大事!” 伏低身形,看着司马欣一线一点一点的对楚军放水,周勃心中对于韩信的钦佩变得愈发浓烈起来。 当日擒杀了项燃,听见他临死之前的吼叫,周勃当时便是一惊提着大军就要往回赶,可很快韩信的游骑便找到了他,交给了他一份补充军令。 军令很简单,只有一句话,那便是隐匿行踪,悄然归返巨鹿,若见大战则潜伏与平乡城左近,一旦有人叛秦降楚,便伺机谋取平乡城。 “可都尉,我们还要等多久?再等下去,咱们可就要败了!” 军司马李从同样显得忧心忡忡,放眼望去,战阵之上项籍的凤凰旗所过之处,秦军无不望风崩溃。 “只望樊哙能够挡住项籍,为我们再赢取一点时间,我就不信,叛秦之举真就只是司马欣一人为之!” 周勃咬牙切齿,但依旧兀自按捺心性。 终于,及至项籍与樊哙的步军正面对上之时,平乡城的大门终于打开,眼见如此,周勃顿时双眼放光,猫腰起身,拔出腰里长剑,高喊下令,直直朝着平乡城冲了过去。 由于城外甬道有司马欣,是以章邯出击将城中精锐带走了十之八九,仅剩下千余人守城。 于是周勃连诈带使用武力,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就夺取了毫无防备的平乡城。 是以如今章邯归返,面对他的也就只有紧紧闭合的冰冷城门! “逆贼章邯,还不速速下马受死!” 城头,周勃显出身形爆喝一声,当即命令左右军士激发城头上的大黄弩! “啊!韩信!韩信!韩信!” 眼见大黄弩射来,章邯当即气的仰天大叫三声,旋即带着人马就向司马欣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 如今的章邯,羞恼愤恨异常,他无法明白,为何自己的每一步都被那韩信算在其中,一想到这里,他便头痛异常,直有吐血的冲动。 ………… 平乡城中,周勃打了一个漂亮的突然袭击,由于身后有义渠朾钧的骑军追击,章邯自然不敢仗着人多便随意攻城。 无奈之下向着司马欣所在的方向靠拢,另一边樊哙的一万步军,已然挡不住项籍的八千骑军了。 那一万人纵然悍勇,但步军对骑军本就吃亏,再加上樊哙重伤,无法指挥,于是渐渐的士气开始低落,而随着人越死越多,这万余步军,甚至也开始出现溃逃的现象。 “项缠,片刻之后,击破这队秦人,你持我之剑,亲自去将那匹夫的头颅给我割下来。” “唯!” 项籍身旁一个人高马大的项氏弟子,拱手应声,当即接过了项籍抛过来的宝剑。 “龙渊?大兄……这?” “那人虽是匹夫,但却也是猛士,若换成是你,能否以万人抵挡八千车骑这么久?” 项籍语气冰冷,但却含着一丝欣赏。 然而战阵之上情况瞬息万变,眼看着项氏的八千精锐车骑就要吃掉樊哙的步军,突然一支秦军自斜刺里冲出。 “樊将军勿慌,董某来也!” 随着爆喝响起的,还有批头盖脸的踏弩箭雨落下,一时不查,顿时有许多楚骑中箭落马。 “秦狗!” 眼见如此,项籍却是丝毫不慌,手里的长矛一指,当即一队两千人的车骑便越阵而出,直直的朝着董翳所在的方向冲了出去! “二三子!举盾、持矛、放箭!给我杀!” 之前董翳本已经准备降楚,可就在此时蒯彻却是来到了甬道之中,并且与三言两语之间,这论起阴谋诡计能与陈平一较高下的老阴比,便说服了董翳,并且让他带着手下的士卒,冲出甬道,支援樊哙。 可这战阵之中,到底不是仅有项籍的车骑,除却这些之外,燕人、赵人、甚至还有魏人,都前赴后继悍不畏死的朝着甬道冲锋。 而后方董翳还要应付司马欣的叛军,是以如今这四千人,已经是他能够抽调的极限了。 四千刑徒军对抗两千项氏精锐车骑,这几乎就是一场一边倒的战斗,刚刚冒头的董翳,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就被再度压回了甬道之中,半天露不了头。 “彼其娘之,莫非乃公今日便要断送在此处了?” 即便身受重伤甚至意识模糊,樊哙依旧强撑着持矛作战,然而他终究不是铁打的,这雄壮的汉子,原本黝黑的面庞,如今却也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一片煞白。 “都尉!你听!你听!这是什么?” 突然身旁军司马脸上显出不能置信又夹杂着兴奋的表情,似是按捺不住一般,高声向着樊哙叫到。 身受重伤,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的樊哙听到叫声与渐渐轰鸣起的马蹄声,精神陡然一震。 “是长……不,是皇太子的玄甲精骑来了?皇太子来了!” 第一百零八章 巨鹿战终(花式求支持?) “皇太子到!” 阴暗潮湿的诏狱之中,今日却是迎来了一个大人物,负责咸阳诏狱的诏狱令怎么夜想不明白,一介区区逆犯,如何能让皇太子纡尊降贵? “逆贼萧何,还不速速起身迎驾!” 随着疾言厉喝响起,和衣卧在枯草之上的萧何,缓缓睁开了眼睛。 虽然已经在这诏狱之中待了将近半月,但萧何只要一想起来自己是如何被擒的,就感到万分憋屈。 当日宛城被破,自己在乱军之中,与刘季大军走散,于是无奈之下只能改换身形,试图向南逃窜。 然而不知是如何走漏了风声,竟然惹得如今那大秦的太尉,武城候王离亲自带兵前来缉拿他。 在王离的天罗地网之下,萧何一介文士又如何能够逃脱得了? 被抓之时,本以为必死无疑,但他又没想到,自己被一架囚车直接送入了咸阳,及至如今皇太子亲来,萧何这才有些明白了,恐怕这一切还都要从一年前自己拒绝北地的征辟说起。 “你便是萧何?” 在这个世界摸爬滚打了近一年的时间,方晓如今早已经放下了曾经那种面对ssr级大佬的心态,拿出皇太子的架势,语气显得不温不火。 “是!” 萧何的回答同样不卑不亢。 欣赏在眼中一闪而过,旋即方晓却是冷下了面孔: “萧何,你可知罪?” “萧何何罪?若说反秦是罪,那萧何便是有罪了罢。” “你还不服?” 眼见如此,方晓心底一乐,如今的萧何,对于他来说,有了更好,没有却也只是稍稍心疼一下而已,是以他完全不急。 “萧何,你随刘季反秦,虽然于秦法是大罪,但我却并不怪你,毕竟奸臣伪帝当道,庶民百姓活不下去了,也就只有造反一途。 可你们起兵反秦,如何却要屠杀掳掠无辜百姓?黔首百姓何罪于沛县?要遭受尔等屠戮? 莫非,你与刘季起兵反秦,为的也是取秦而代之,成为新的落在人民头顶上的剥削大山吗?” 方晓的问题,又快又急,听得萧何楞在当场,一时间居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好半晌之后,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旋即不服道: “皇太子殿下,你说的轻松,但秦之于天下,与刘季之于关中之人,你们的所作所为又有何不同? 甚或,我等只是掳掠屠杀一地之人,而你等却是以秦法,秦吏,秦兵,屠杀、掳掠天下,是以我反秦,只是为了让天下不再有征战,黔首得以康泰安居!” “说得好!但是并没有什么用!” 方晓眼现嘲讽,轻轻拍手,这幅模样,直将萧何气的胸口不断起伏。 “若是仅靠嘴皮子,天下就可以恢复安定,那还要军队做什么?” 说到这里,方晓朝着萧何摆了摆手,做出一副稍稍不耐且鄙视的模样: “萧何,无论如何,你总是触犯了秦法,若按秦法,谋逆自然当诛,但是你不是说我以暴秦之法屠杀掳掠天下吗?那既然如此,我便判你千里流放之刑罚,你给我到云中去,去那里看看,我大秦的秦法到底是暴政,还是天下的准绳!” 说完这话,方晓起身便走,而身后诏狱令自然颇为上道,当即作势就要将萧何打包装车,直接发往云中城。 “呼!就算萧何不愿归降为我所用,但刘老三没了他,总也不能如同原来一般,活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了罢! 唔,还要知会桓铖一声,可不要让老萧者跑了才行,若实在不行那也只有……” ………… “这是什么东西?” 骑在马背上被护持在中军,刘季惊怖莫名的看着数百步之外,如同黑色狂流一般冲入军阵之内的玄甲精骑,张大了嘴巴,不由的惊呼出声。 攻略宛城,白翼自然不用出击是以刘季未曾得见玄甲精骑英姿。 而在这之后后,他便随着王离一同东进,及至来到了这平乡城下,见到项籍的凤凰旗,这才自告奋勇,向王离请战。 玄甲精骑冲阵,所过之处,无论人马基本只会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恐怖如同瘟疫一般,迅速在白翼所过之处疯狂蔓延。 仅仅片刻,白翼的身前就只在没有任何敌人敢于阻挡。 “皇太子万胜!皇太子万胜!” 相比于楚军,秦军的士气却是因为玄甲精骑的到来直接到达了顶峰。 不为别的,只因玄甲精骑,几乎已经成为了方晓的“短兵亲卫”,有白翼所在之处,便有皇太子皇旗所在。 “嗯?那就是燕人乐昉所说的从北海里爬出的魔鬼骑兵?” 被战阵之上的高声呼喝吸引了注意,项籍扭头看去,顷刻之间那条漆黑的狂龙,便映入了眼帘。 “轰!” 白翼带领玄甲精骑冲锋,挡者所向披靡,公孙信与魏豹带着仅剩的韩魏步卒,眼见无路可退,于是仓皇之下命令众士兵举盾迎击。 可是面对如林长矛,如墙巨盾,白翼与他的玄甲精骑,却根本视若无睹,只是举着长矛,连战吼都没有的就这么直愣愣的冲进了韩魏联军的战阵之中。 震天也似的巨响落下,只见一地血肉烂泥之间,公孙信与魏豹双目圆睁,胸口有着巨大的创伤,口喷鲜血眼见是活不成了。 如同踏死了一只蚂蚁一般,白翼停也不停,继续朝着凤凰旗所在冲锋,这样一往无前的气势,便是项籍也不由的为之失神了一瞬。 可一瞬之后,项籍只感觉胸中有一团熊熊烈火燃烧而起: “江东儿郎!随我冲锋!” 项籍高举战矛,扫了一眼即将被攻破的樊哙战阵,旋即不管不顾的一勒马缰,当即朝着白翼的方向迎了上去。 “轰隆!” 当今天下,最为悍勇的两只骑军,就这样在巨鹿混乱不堪的战场之上,相遇了! …………… 平乡城下,章邯终于和司马欣汇合在了一起,若要仔细算数,他二人麾下之军,加起来却足足有十万之众。 可这十万之众,却早已经被接连的败绩下破胆,如今还没有溃逃,还要多亏了章邯与司马欣的影响力。 于是两人相互一合计,无奈之下,看了一眼平乡城与身后已然赶到的王离大军,感叹一声,不得不向着楚军战阵溃退。 另一边,早早就被韩信派出去的王翳率领着北地的精锐骑军,在楚人的战阵之中纵横穿插,纵然自己有所折损,可也同样对楚人造成了极为严重的杀伤。 “王氏庶子,若是有胆,便再来与我大战!” 乱军之中,面目黝黑,长相粗狂的龙且一手持矛一手提剑,左右开弓,接连将几个秦骑砍翻在马下,旋即便扯着嗓子向着王翳怒吼嘲讽。 然而王翳却根本连他理都不理,他时刻记着韩信给他的命令,不与楚人纠缠,尽力向着本阵冲杀。 可龙且到底是项籍麾下第一大将,打起战来除却有勇有谋之外,若论悍勇,实则不亚于秦人阵中的樊哙。 是以,即便王翳不愿理会,却也不得不承认,一时间被龙且拖住了脚步。 这场大战足已经持续了将近一日的时间,不知不觉间,浩日已经开始西沉,可秦楚双方,都有底牌接连翻出,是以便是打了这么久,依旧是陷于僵持之中。 项籍坐在乌骓之上,浑身染血,但他眉头紧皱重瞳之中满是不耐之色,显然玄甲精骑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呸,这些秦狗,卑鄙无耻,居然以铁衣武装全身与战马,也不怕把自己累死!” 跟在项籍身侧的项缠突然“呸”的一声,吐出了嘴里的血沫子,旋即一带马缰,就准备调转马头,再次随着“大兄”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冲。 项氏八千精骑不愧有无敌之名,即便是同样无敌,于对战匈奴亦未曾有折损一骑的玄甲精骑遇上,也难免开始出现伤亡。 同样的白翼与他的骑士们也准备调转马头,再次发起冲锋,可就在这时,突然一阵刺耳的“鸣响”自楚军中军之中传了出来。 “上柱国,亚父有令,着我速速找你回去!” “亚父?” 看着身前的传令游骑,项籍一时间咬牙切齿,怒哼了一声之后,到底还是耐着性子,远远的看了白翼一眼,随后便纵马朝着楚军本阵而回。 “项铁蛋退了?” 远处,白翼见状顿时露出不可思议之色,当即一带马缰,就准备趁势追杀。 然而几乎就在同时,秦阵之中,同样有鸣金之声传来。 ………… 鏖战了一整天,项籍自以为只要击破那玄甲精骑,就能彻底打灭秦人的气焰,而后一战可定巨鹿,却是不曾想,在这关键时刻,范增居然鸣金收兵。 于是回到中军,项籍一脸怒气的走入营帐,可看到那白发苍苍的亚父之后,却是又不由自主的心软叹了一口气。 “亚父!为何要鸣金收兵!眼看着我就要胜了!” “羽儿!你……你身为统帅,如何总要亲自冲阵?你难道不知平乡城已经被章邯丢了?” “什么?” 听到这话,项籍先是一愣,但紧接着却又满脸不屑: “丢了就丢了,只待项燃将齐人的援军与军粮带回,三日之内,我便可以重新夺取平乡城!” “唉,三日?羽儿,哪里还有军粮,哪里还有三日?秦人早已经杀了项燃,将军粮劫走,如今我等若是在僵持在此地,恐怕三日之后,我们的军粮就要耗尽了!” 第一百零九章 自我流放? “形势居然如此严峻?” 平乡城易主,韩信率领大军全面接管了城池与甬道,城内太守府之中,王离与韩信相对而坐。 “唉!如果不是这样,我又怎么会轻易行如此险招? 当日章邯自作聪明,让董翳前来与我商讨共同出兵,反而露出马脚,又有蒯徹自告奋勇,以三寸不烂之舌去游说董翳等章邯麾下的都尉,若非如此,如今这平乡城一战,胜负实在是难料得很啊!” 看着韩信以最自谦的语气说着最自夸的说辞,王离一时间有些郁闷: “大仗都让你打了,还打的这么漂亮,以极少的代价,击退了楚人从章邯手中夺去了平乡城,这样的事情还说的这么勉强……” 不过幸好,王离不是善妒之人,于是只是就事论事: “北地送来的军粮行将告罄,而周勃从齐人手里夺来的军粮,又有大半因为无法带走而被他烧掉了,这么说,如今我等这十几万大军,岂不是坐吃山空?” “太尉放心,我早前已经提前派人前往关中,去向皇太子殿下请粮了,想来也就是这几日,关中应该还会有一批军粮送来!” 纵然听见韩信如此说,但王离还是有些不自信的摇了摇头: “我便是从关中而来,如今关中也没有多少余粮了,就算送来,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 “武城候勿慌,我们余粮不多,对面的楚人,刚接收了章邯与他的近十万刑徒军,恐怕手中的粮食就更加剩不下多少了,我们就算耗也足以耗死对方!” “唉!希望如此罢!” 看着愁容满面的王离,韩信却是突然振奋精神,着人拿来笔墨,又摊开一卷竹简,朝着王离邀请道: “侯爷也亲身参与了此战,既然如此你我不妨一同论一论这有功之人,待到书写成册,也好上呈皇太子,让二三子得到应有的赏罚才是。” “善!” ………… 如韩信这般的用兵作风,实在是与王离偏向稳健的用兵哲学相差太远,但两人到底都是从北地出来的,是以倒还能够拧成一股绳,力往一处使,相反楚营之中,如今却是吵翻了天。 插着鲜红凤凰旗的大帐之中,项籍高坐于上首,在他右边自是白发苍苍的亚父范增,而左手边之人却让众人实在有些意外。 只见那人身上胡乱披着一副战甲,腰里挎着一口赤色的连鞘长剑,脸上生者一把大胡子,并且梳的整整齐齐,让这个时代的人一看之下,便不由的心生羡艳之情。 此人不是旁人,正式沛公刘季。 而项籍之所以将他安排在自身左侧,一是得了亚父指点,二则是因为此人攻陷了函谷关,也算得上是立下了大功一件。 而至于在义帝驾前的结拜之语?项籍则是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上柱国,我等麾下将士战死无数,一时无有封赏便罢,但如今怎地就连粮饷都缺少了起来?” 臧荼满脸血污,右手被晃晃悠悠的吊在胸前,只能以左手朝着上方项籍拱了拱,恭声问道。 而臧荼话音刚落,立时便有阵阵哭泣之声传来,众人皱眉回头,就见一文弱少年正抱着一具残破尸身嚎啕大哭。 “公子婴,你……” 一旁正待也卖几声惨号从项籍手中得些军粮的张耳,却是皱着眉头正待张口说话。 却是不想那少年一抬头,张口便厉声说道: “上柱国,我大兄,仲兄,季兄皆为抗秦而死,如今大魏血脉,也仅剩我一人,兵将不过万余,如今魏婴恳请上柱国,赐我军粮,我定亲率魏武卒,为上柱国拔取平乡城!” 听见这话,项籍眉毛顿时一挑,似乎对于这文弱少年的公子婴有如此胆魄,颇为欣赏。 而其余群雄眼见如此,为了分到军粮更是一个个争先恐后,就差没立下军令状了。 大帐之中吵得乌烟瘴气,项籍闻之一时间不由的脑门青筋直跳。 这一切,都被面无表情,站在角落里的张良看在眼中。 今日战毕,战场打扫,他看到了韩国最后的血脉公孙信的尸身,在看到公孙信尸身的同时,张良居然发现,自己心底涌出的不是悲伤,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感。 “姬姓韩氏血脉断绝,这天下一无大韩社稷,二无大韩土地,三无大韩百姓,这韩却是永远不能再恢复了啊!” “通通给我住口!” 正当韩信兀自发愣之时,突然有震耳欲聋的爆喝传来,抬头看去,就见项籍如同一只骄傲且愤怒的凤凰一般,长身而起,“呛然”一声,将随身的龙渊剑拔了出来。 “汝等既然知道齐人送来的军粮被秦人夺走,自然也知道军中余粮不多,如此一来,摆在你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是跟我杀入平乡城,抢夺秦人的粮食。 二……便是撤军!” 项籍这话一出,大帐之中,顿时安静了下来,眼神渐冷,扫视一圈,帐中竟然无一人敢与项籍相对而视,于是这位项氏的英杰,也不由的长叹一声,默默挥手道: “你们心意,我已然知晓,即便如今我等从巨鹿退出,但我等还是占据了泰半天下,足以与秦分庭抗礼,我等不算战败。” 听到这话,原本面面相觑的众人顿时暗暗舒了一口气,他们本就是为了从秦人的手下讨命,讨富贵与家国社稷,而聚在一起。 现在得知军粮短缺,又如何还肯去打在他们看来几乎必败的仗? “上柱国英明!” 看着之前还吵得不可开胶的众人异口同声回答,项籍眉宇之间居然显出了一抹倦色。 只不过,这倦色很快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勃勃野心与浓浓煞气。 “诸位,可不要忘了,这天下有秦一日,我等便一日不得安生。 咸阳城内的扶苏,定然会继承暴君赵政的意志,再行灭六国之事! 是以,诸位各带将士回到故土之后,还请不要忘记了秦人的威胁!” 一边说着,项籍一边将目光落在了赵歇、魏婴的头上。 “赵王,魏王,如今汝等故土虽然被秦夺取半数,但依旧有半数在我等手中,既然如此你们便依旧去做自己的大王,只不过不要忘了奖励耕战,收敛兵员,只待来年丰收,我等还要再合纵抗秦!” “是!上柱国说的是!我等自然不敢有须臾相忘!” 魏婴,赵歇闻言,恭声应诺,能有这样的结果,他们已经算是喜出望外了。 “上将军、子房,汝等社稷不存,土地不存,百姓不存,日后可有打算?” 臧荼闻言,脸现悲色,朝着项籍拱手高声说道: “上柱国,臧荼愿随在你的身旁,哪怕做一执戟郎,日后只要上柱国出兵灭秦,我也定然会誓死相随!” “万不可如此!” 皱着眉头,眼底闪过一丝肉痛,旋即项籍大手一挥: “据我所知,辽东、辽西两郡如今秦人守军薄弱,我便借你两万兵,你可提军北上,夺取辽东辽西,以之做复国之用!” 听见这话,臧荼喜出望外,当即向着项籍拜倒。 “子房,你又待如何?可愿做韩王?若是你愿意,我也可以给你画出一片土地,让你回复韩氏社稷。” 抬头与项籍对视了一眼,张良在他的眼底又看到了十分明显的“肉痛”之色,下意识的将瞥了一眼坐在他身旁的范增,随后却是站出来拱了拱手,用死气沉沉的声音说道: “上柱国,如今韩氏俱亡宗庙不存,张良纵然不孝,却也不愿以张代韩,再者良也不愿耗费上柱国之兵与粮,良累了,日后只想遁于山林之间,追随上古大仙赤松子的脚步,做一个逍遥之人了此残生罢了!” 张良倾慕赤松子,楚营之中无人不知,眼见如此项籍眼底有喜色闪过,旋即却是惋惜的叹了一声: “既然子房不愿,那我也便不勉强了!” 说完这话,项籍又将目光看向了身旁的“结拜兄长”刘季,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安置此人。 “刘季无功,不敢向上柱国讨要封赏……” 刘季见状则是拱手下拜以退为进,听见这话项籍眼底先是有冷光闪过,只不过很快却又一笑: “兄长说的哪里话,你攻破函谷关,按照约定,亦当为王,只是这天下半数归秦,半数有主,我却实在不知该将你封到何处!” 听见这话,刘季一愣,有些不太明白项籍想要说些什么,但紧跟着范增的一句话却是让刘季不由的又是欢喜又是愤怒: “上柱国,刘季有大功,你既能借兵与臧荼上将军,助他取辽东,那为何不能借兵与沛公,助他自南郡顺长江而上,直取蜀地巴中,彼处土地肥沃,民风淳厚,兼且天下大乱之时,秦人驻军稀少。 以沛公之能,得之定然易如反掌,进更可以北上出剑门得汉中而慑关中,既然如此,何不将巴、蜀、汉地封于沛公,自可以号为汉王!” “妙啊!” 听见这话,项籍当即一掌拍在案上,不等刘季出声反对,当即下了定论: “兄长,你可愿往?” 听见这话,刘季暗暗咬牙,他心中庆幸项籍说的不错,巴蜀之地确实驻防空虚,可以大有作为。 而恨的则是,这天下明明还有许多地方,项籍却偏偏将自己丢到那鸟不拉屎,到处都是蛮夷的巴蜀之地,简直其母婢也! 如今形势比人强,刘季自打此次回来之后,就发现项籍或者说范增对于自己的关注有些过了分,他完全有理由相信,若自己此时不去巴蜀,相比日后还有更多的绊子在等着自己。 于是刘季也只能硬着头皮,拱手应下了这份差事。 “好!诸位!” 眼见利益分配完毕,都合了众人心意,于是项籍站起身来,高举长剑,在掌中轻轻一划,顷刻之间血流如注。 旋即早候在一旁的项庄,便捧来一坛美酒。 “哗” 项籍伸手一甩,酒坛之中当即一片鲜红。 一旁刘季见状,自然明白,同样拔剑割破手掌,将鲜血滴入。 于是下方赵王、魏王还有臧荼见状,接连割破手掌,滴入鲜血。 如此歃血为盟,立下誓言,定要齐心合力,合纵灭秦,若有违此誓,天下共击之! ………… “子房!子房,意欲何往?” 月色之下,楚营之外,张良形单孤影,独自上路,身后突然有熟悉的声音传来,扭头一看却是故交项伯。 “兄长是来杀我的吗?” 张良没有多余客套,却是冒出了这么一句话,这倒是让项庄一愣,旋即呆在当场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子房都知道了?” 被挑破心思,项伯神色有些尴尬,反倒是按在剑柄上的手掌轻轻松开了。 “我自然知道,亚父为上柱国导演了方才大帐里的戏码,而见我不入榖中,不能为其所用,定然会谏言上柱国派人杀我,只是我没想到,来的居然是兄长罢了!” “唉!” 听到这里,项伯长叹一声,当即将腰里的长剑掷于地上,低声说道: “都是亚父的主意,上柱国不曾应允,若非亚父苦苦相逼,我也不会自告奋勇,前来追你。 子房你快快走罢!走的越远越好,最好是真的去随那大仙赤松子一同逍遥自在去罢!” 说完这话,项伯扭头便走,而月光之下,张良却是不免悄悄摇头: “汉王,你即来了,不妨也出来一叙罢!” “子房何以教我?” 隐在一旁的刘季应声而出,手里却是捧着一坛美酒: “子房当知,我视你如师友,自不会害你!” 一边说着,刘季一边还喝了一大口酒。 眼见如此,张良哈哈一笑,接过酒坛就口就饮,喝罢十分豪迈的伸手在唇边一抹: “汉王之势已成,若能取巴蜀进而得汉中,秦未必不可灭!良言尽于此,还忘汉王珍重了!” 说完这话,张良转身便走,一边走还一边低声笑道: “可叹项氏凤凰儿空有羽翼,却无见识,谁又能想到,在他的杀伐果断之下,居然生的一颗如此优柔寡断之心呢! 哈哈哈哈!” 第一百一十章 这是什么鬼? “侯爷,我们………” 楚营一角,章邯与他麾下的近十万刑徒军被安置在此,这里看起来似乎除了他们之外,就再无旁人,然而稍稍警觉一些的人都能发现,在营寨周围,影影绰绰不知有多少楚人暗哨存在。 只要他们稍微展现出一些异动,那么下场自然可想而知。 “无妨!” 既然降楚,章邯索性就投降的彻彻底底,最起码表面上看来,没有显出任何三心二意。 “入楚营之时,我们的兵刃全被收缴,如今便是有二心,又能如何?安心等待便是,想来不久之后,项……嗯,上柱国就应该会下令撤军,并给我们自由了!” “可侯爷!上柱国真会给我们自由?他不会处置我们?毕竟项梁……” 最先提出投降楚营的司马欣,此时反倒显得最为忐忑,如此言语,也正是因为这样,在昨日一战中,被他裹挟着降了楚的几个都尉与麾下的军司马,对于他大都冷眼相待。 “怕什么,条件你不是早就与范增谈好了?再说想来项籍还打着让我替他去打关中,既然如此,他总不能将你们都坑杀了去!” 听到坑杀一词,司马欣顿时双眼发直,额头见汗,他却是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曾经大秦武安君坑杀赵国四十万降卒的事情。 彼时武安君难道真的是个好杀人的魔鬼吗?说到底,还不是养不起那些降卒。 当日的情况,与现在何其相似? 司马欣的担忧并非毫无道理,与此同时插着凤凰旗的大帐之中,项籍罕见的与亚父范增吵做了一团。 “项籍!你要做人屠白起那等魔鬼吗?要背上万世骂名吗?” 范增气的面色涨红,指着项籍便是破口大骂: “白起杀尽四十万赵人降卒,最终惹来了赵人同仇敌忾,否则焉知彼时秦昭襄王不能一战灭赵? 如今,你要杀尽这十万秦卒,你杀了他们,日后与秦作战,有有谁还敢投降与你?” “亚父,项籍何须秦人投降?我恨不得将所有秦人全部杀光,今日能留下章邯、司马欣二人,日后灭秦让他们分秦地而治之,也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我看这天下,有有谁敢说一个不字?” 一边说着,项籍一边伸手重重在案几上一拍,然而范增却是丝毫不让,手指几乎已经指到了项籍的鼻子上。 “你是不需要秦人降卒,但你可曾考虑过,这十万刑徒军之中,又有多少人本是六国百姓,不过苦于徭役,而被征发关中罢了! 你杀了他们,就连六国人都会恨你!再者,你之前不是说,想看看章邯带着刑徒军攻入咸阳时,扶苏的表情吗?怎地如此快就变卦了!?” “亚父!我……” 若论嘴皮子,项籍如何说得过范增,是以一时间有些张口结舌。 “别叫我!你可曾想过,你杀光这些刑徒军是痛快了,但没了他们,日后冲锋陷阵在最前方的,可不还是楚人?” “这……” 说到这里,项籍终于有些动摇了,最后他却是再次狠狠用手掌拍在了案几上,下定决心道: “那我就听从亚父所言,凡刑徒军中六国士卒,一律不杀,而原本秦人,则尽诛之!” 话音落下,眼见范增还要在说些什么,但项籍却是猛地一挥手,示意对方不要再说,眼见如此,范增却也只能默然无语。 在这之前,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手教出来的“羽儿”,却是何时生出了这般铁石的心肠。 次日清晨,大楚上柱国项籍亲自下达的撤军的诏令便飞快的传遍了全军。 听到这军令,除却项籍那随身的八千江东子弟兵,甚至就连勇猛善战的龙且,都一时间长舒了一口气。 可也就在这时,章邯、司马欣等人,看着全副武装,冲入秦营之中的楚人,但却是敢怒不敢言。. 无他,大帐前方,项籍顶盔掼甲手按龙渊宝剑,正神色冰冷的看着他们。 刑徒军的侯爷、将军、都尉,就这样被控制住,并且眼睁睁的看着楚人们,在营中一一甄别着什么。 就这样,数万楚人在秦人的营地之中,闹腾了一上午的时间,最后足有四万刑徒军,被困住手脚,如同畜生一般被拉了出来。 “上柱国!你要干什么!?” “武忠候,你现在是大楚的武忠候了,我要干什么,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看着就行!” 言语冰冷,项籍一挥手,旋即这四万来人,便被拉出秦营,直直拖到了楚营之外! “韩信~~~~~~” 项籍粗狂的声音回荡在遍地残骸,早已经被人血浸透了的战场上空,远远的平乡城上出现了阵阵骚动。 聚足目力,项籍似是看见两个穿着华丽黑色衣甲的秦将,登上了城头。 “韩信!我听说你本是楚人,但如今却甘为秦狗,如此我便让你看看,秦狗落在我项籍手中的下场!” 话音落下,项籍豁然转身,猛地一挥手,顷刻之间那四万本来被困得结结实实的秦兵,就被放开了手脚。 于是,求生的本能之下,这些降兵拔腿就跑。 可因为惊恐,也让他们在逃跑之时挤成一团,于是跌跌撞撞翻到一地。 在他们身后,项籍来到了章邯与司马欣的身旁,一把就将一面绣着凤凰的领旗,塞进了他们的手中。 “武忠候,现在是你表忠心的时候了!” “你!” 刚说出一个字,章邯顿时觉得犹如芒刺在背,少一回头,就看见后方有楚军手持弩机,正对着自己。 “我……” 章邯脸色灰暗,但终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而一旁司马欣却是毫无节操,为了活命,居然一把劈下领旗。 随着一声脆响,楚营之中立时万箭齐发! “不错!” 项籍嘴角露出快意,看了一眼司马欣,随后又把目光落在了司马欣身旁的都尉身上。 于是后者在重压之下,再次劈动领旗。 如此接连反复数次,楚营之中箭雨如瀑,原本已经被打扫的差不多的战场之中,就又多出了数万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看着这一幕,章邯浑身战栗,牙关紧咬,他终于发现,自己到底还是小觑了项籍对秦人的仇恨与狠毒心肠,当项籍将目光再次瞥向他的时候,他却只是咬紧牙关,死死握住领旗,却绝不下落。 “羽儿!” 正当此时,范增悄然来到项籍身旁,低声喝了一句,旋即用仅有他们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够了,士可杀不可辱!” “也罢!那武忠候便看着吧!将剩余的刑徒军带上来!” 一挥手,剩余的数万刑徒军也被拉到阵前,他们已经被之前发生的一切吓得浑身战栗,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给他们剑,让他们去杀那些还没死的秦人!若能斩得首级,皆可安军功计算!” ………… “混账!项籍不仅杀人,而且诛心!” 平乡城头,这一幕落在王离眼中,不由的让他暴跳如雷,若非知晓厉害,他恐怕当即就会提骑军出城,前去楚营之中冲杀一阵。 一旁,韩信虽然没有说话,但脸上与眼底的冷意,却将他的心情昭示无疑。 韩信并不自诩善人,在大草原上,他一样杀过蛮夷的俘虏,但是他杀人,也只是杀人,而不会羞辱他们,甚至让他们自相残杀。 现如今项籍的做法,让韩信打心底里不耻于他的为人! “唉!项籍便是如此,刚愎自用,肆意妄为!” 不远处,蒯徹也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中,他游走于山东六国,自然是见过项籍的,是以他的评价还算的上中肯。 “但如此一来,他却也彻底的断绝了章邯与他麾下那些未死的刑徒军,归秦的任何一丝可能了! 这样的计策,想必一定也有范增的影子在其中吧。” 一场足以让北地秦军无能狂怒的屠杀,就这样落下了帷幕,随后他们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楚人的大军,井然有序的向着巨鹿以东的楚地撤退,而偏偏无能为力。 如此情况,便是一个小小的百长恐怕都能看出来,如果此时耐不住性子,冲出城去袭杀楚人,恐怕反倒会被早早准备好的楚人反过来击败罢? 悲愤的情绪,就这样足足持续两三日的时间,甚至游骑回禀,楚人已经彻底撤出巨鹿,王离心中的怒火都还没有消退干净。 直到一队足有一二里长的车队,自西面来到平乡城下之时,王离等人这才稍稍缓过神来。 “关中哪里来的这么多粮食?” 看着装的满满当当的大车,王离一时间目瞪口呆,他甚至有些怀疑,在咸阳的“皇太子”不知道前线战况,情急之下直接将北地搬空,这才有这般多的军粮送达罢? “太尉,太尉,你快来看,皇太子给咱们送来的这是什么东西?” 正当王离惊讶之时,突然听见韩信惊喜交加的声音自城下传来,于是王离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下城,然而一看之下,他确实也有些懵了。 一眼瞧去,只见一辆掀开了麻布的大车之上,到处塞着些色泽暗红,形状干瘪扁平的东西。 这些东西每个皆有小儿拳头大小,轻轻抽动鼻翼,立时就有阵阵香甜的气息涌入鼻腔。 “这东西?莫不是某种晒干了的果子?” “武城候若是好奇,不妨尝一尝就知道了!” 韩信一边哈哈大笑着拿着一块“军粮”送入口中,一边抛给了王离一块。 “这?” 一嚼之下,顿时满口都是香甜软糯。 “好甜!” ps:大家能猜出来这是什么东西吗?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戏剧与伟大的建筑 “如何!?大将军与太尉可收到我给他们送去的军粮了?” 时值九月,天气虽然渐渐转凉,但咸阳城的正午,日头却依旧十分火辣。 这些时日,好容易在姚贾、陈平的辅助下,将乱成了一锅稀粥的咸阳朝政统统理了一遍。 于是累的像条死狗一般的方晓,这才一得了空闲,便迫不及待的跑出了咸阳宫,号称要出来体察民情,看一看“麦”种如何了。 可是不曾想他前脚刚才除了咸阳宫,后脚就被从巨鹿而来的快马,堵在了咸阳宫的大门口。 他到底分得清轻重缓急,但他却又不愿放弃出游的想法,于是便着人找来了姚贾和陈平,在这咸阳宫大门口处理起了政务。 “回禀皇太子,我来时,军粮还未曾送到,是以情况如何我并不知晓!” 说起军粮,匆匆赶来的姚贾和陈平,却不免露出了一些奇怪的表情。 咸阳城东面数十里有一山陵,其中遍生赤红如火,甘甜鲜美的野果,这还是在朝廷鼓励黔首自谋生路之后,由上山采摘的妇孺所发现的。 这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一些黔首摘了吃不完,于是便想着带回家中,日后再用。 可谁曾向,这东西不耐久放,一放就软成了腐败汁水,于是渐渐的除却一些实在没有口粮来路的黔首还会上山采摘之外,便也少有人问津了。 只是不知这东西的消息,怎么就被“皇太子”知晓。 于是他们当时就看见,皇太子一脸大喜过望的拍着大腿,高呼军粮有了,然后便一边着人上山去采摘那被他称作“火晶柿子”的野果,一边让人去将农家的士人和宫中的庖厨寻来。 随后他们就见证了奇迹。 “皇太子”赫然在短短几日之内,便与农家田仲捯饬出了一种其味甘甜,口感软糯,且有饱腹感的奇怪“吃食。” 而皇太子也便是大手一挥,将这东西命名做了柿饼。 说起来,以柿饼充当军粮,在方晓所知的历史上,还真曾有过,那是在秦之后近两千年之时,一位来自陕西榆林农民家的儿子起兵反清,路过了当时的关中,这才有了柿饼当军粮的典故。 如今,方晓只不过是依样画葫芦,将自己吃过的柿饼口感模样,告诉田仲与庖厨,再由他们反复试验,这才做出了这种不甚复杂的“吃食”。 以柿饼做军粮,可是大大的减缓了关中的粮食危机,并且他还将这法门推广了出去,让黔首们也可以照做,而不至于饿肚子。 看了一眼微微有些喘息的游骑,方晓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而后就见后者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单膝跪倒,旋即将手举过头顶,递上了一卷书简。 方晓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如今自己这身份的地位如何,于是心中苦笑一声,接过书简,便示意此人可以下去歇息。 “原来是大将军与太尉的请功折子。” 折子,这一称呼,也是方晓随手“拿来”就用的,只不过陈平与姚贾已经习惯了他的天马行空,于是自然不会多说些什么。 “唔……蒯徹?蒯徹?陈平,你可知晓此人?” 在书简之中,方晓发现了一个让他有些不安的名字。 对于蒯徹这老阴比,方晓也略知一二,原本的历史中正是此人,在韩信身旁鼓动他打下齐国,并且逼迫刘季让他做假齐王。 不得不说,蒯徹在日后韩信的悲剧之中,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 “韩信的命运都改变了这么多,蒯徹这个老阴比还能找上他?莫非这就是传说中历史自发的收束性? 总归不能,日后韩信也会反秦罢?” 阴影在方晓的脑海中一闪即使,尽管心中有些不舒服,但他总不能因为“莫须有”的罪名,便压下蒯徹天大的战功不表。 如此,自打他入关以来,一力想要替朝廷经营的“信誉”恐怕就会毁于一旦。 方晓心中有千般想法,而被问到的陈平,却是有些莫名其妙,但又摄于“皇太子”洞悉人心的本事,于是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自己并不认得什么“蒯徹”。 “无妨,我就这么随口一问,日后你多多留意就是了。” 听见这话,陈平心中顿时一凛,但表面上却是并没有动什么声色。 “好了!姚公,陈君,大将军与太尉递上的折子,就交给你们罢,论功行赏而已。 按照制度审核就行,完了来找我,我给你们签字盖章!” 今日,铁了心做“甩手掌柜”方晓自然不会被这点“小事”牵绊住脚步,于是朝着两人挥了挥手,自己带着几个短兵亲卫,便走出了咸阳宫融入了日渐回复元气的大街之上。 如今这咸阳城热闹程度,虽然还不能够与曾经始皇帝在位之时那样,人挨着人,肩并着肩,达到朝鲜衣而暮敝衣的程度,但说上一句繁华热闹,却总是不为过。 而这一切若要数出功臣,那一定有王妗之名。 正是因为他这个“宣传部长”连夜加班,因地制宜的排出了数台戏剧,并且在咸阳城的街市上,流水席一般的接连开演。 这才惹得大票大票的围观群众驻足观看,这戏剧除却早就在北地排演的那几台之外,还有许多新的内容。 就比如王妗就因地制宜,将当年秦一统天下的过程,分成了数段排成戏剧,轮番上演。 而除了这之外,还有一些关于赵高、李斯等人的戏剧,自然在戏剧里他们是大反派,而“扶苏”则是男猪脚。 戏剧受到欢迎追捧,而潜移默化之中,关于国家、荣誉、团结、民族、英雄……等等新的概念,都被灌输到了他们的心中。 而最明显的体现,就是如今方晓“微服出巡”,从秦人口中听到的,关于新朝廷的说法已经很少有负面消息,取而代之的则是人人勇战,无不讨论着该如何再次出力,帮助大秦一统天下,让天下人人都做秦人。 走在这样的咸阳大街之上,方晓似乎有些能够体会到,秦始皇曾经为何能够一统天下了! 这是人心所向。 “择,你记一下,回去就让太子妃加一出新戏,嗯,关于杀人魔王项羽如何屠杀秦人的内容的就行。” 边走边瞧,边记笔记,很快方晓一行人便出了咸阳。 咸阳城郊野,响应朝廷号召,许多蔷夫已经在荒芜的田地之中种下了“麦”,如今一个月过去,却也已经发出了绿油油的秧芽。 看过一眼,方晓顿时心中安稳,然而他的脚步却未有丝毫停顿。 只因,他这次出来的终极目的地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阿房宫。 这座被称作伟大也一点都不为过的建筑,方晓也就只“国葬”之时去过那一次。 但就连那次,还都是在宫门前绕了一圈,至于里面长啥样,他却是半点都没瞧见。 如今好不容易跑出来了,自然要去好好看看。 “据说里面住着许多始皇帝掳掠来的六国女子?” 这么一想,方晓居然还感觉有点小激动? 只不过很快他就摇了摇头,“十来年过去了,恐怕当初的少女都变成了大妈了,嗯,我是去看名胜古迹的,不是去撩妹的!” 想到这里,方晓又一扭头,朝着另一边说道: “弃,记一下,回咸阳宫之后,提醒我拟一道诏书,就说放那些阿房宫中的女子出宫,有适龄并且愿意者,可与有功秦军士卒结亲,若是不愿或是年龄不适合,那便等日后天下平定,将他们各自送回故乡。” “唯!” 一旁的弃听见这话,眼睛一亮,恭恭敬敬应了一声。 说话之间,阿房宫的轮廓就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遥遥看去,就见一块足有十数丈宽,一丈多高的巨大“石墩”,牢牢占据了阿房宫广场的正中央。 这东西,正是当日国葬之后,方晓发动秦军士卒,开采石料,打磨铸就而成。 如今其中一面已经密密麻麻们的刻下了许多如同蝇头一般的名字,这其中每一个名字,方晓都愿称他们为英雄。 这石墩,便只能是人民英雄纪念碑。 纪念碑前,有不少秦人正在自发的组织祭拜。 越过广场便是阿房宫的主体建筑,带着短兵,走过足有两三丈高的巨大门户,方晓一眼便看见了立在显眼处的两座“宫殿”。 这两座宫殿之中,也同样有人流来来往往,稍稍侧耳倾听,便可以听见,这些黔首们是在议论,到底该先去文庙之中拜商君,还是应该先去武庙之中祭拜武安君。 总归,因为文武二庙设立,这两位秦人的大功臣,一时间又成为了大家争相祭拜的偶像。 “皇太子?” 当然,阿房宫如今向外人开放的地方,也便到此为止了,毕竟后面住着一票女眷,让旁人进去,若闹出什么风月事件,那就实在是有些不好收场了。 只不过这规矩显然不是给方晓设立的,正当他笑眯眯的准备继续向里游览的时候,迎面一个“胖子”却是从内中走出。 “嗯?太史令?张苍?” 大秦朝廷上下,有如此体型的除却张苍之外,决然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你的九章算术写完了?” 当日方晓宣布,会将阿房宫改建成学宫,藏书之地,张苍便前来求见,说自己想要写一部著作,恳请“皇太子”可以让他借阅被搬到阿房宫的藏书。 但张苍都没想到,方晓居然一口就叫出了自己著作的名字,但不知为何,他每每听皇太子说“九章算术”之名的时候,语气总是有些奇怪。 似乎有着推崇,而除此之外还有些“咬牙切齿?”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大秦数学家的用处 来阿房宫游玩,正面碰上“太史令”张苍,方晓自己其实也是有些郁闷的。 若论渊源,张苍此人与李斯、韩非曾经同在荀子门下学经,与他那两位师兄都是法家拥趸不同,张苍却是痴迷于算学之道。 可偏偏他们的老师荀子,却是一向号称儒学大师,这就难免让后世人闻之而啧啧称奇。 若真说张苍与他的两位师兄,有什么相似之处,恐怕便是做起事来,同样一丝不苟的模样了。 当然,韩非与张苍是一心著书立说,而李斯则是一心谋求自身富贵罢了。 “皇太子来的正好,臣正要去寻找太子,九章算术,已经有所大成,承蒙皇太子不弃,苍愿让太子先睹为快!” “呃……药丸……” 心头苦涩口难言,曾经虽然是个工科狗,但生平最怕的就是数学老师,但谁让当初一时嘴快,应了张苍日后书成,自己要好生观摩一番呢? 无奈之下,方晓便只能硬着头皮,随着张苍去了他著书立说的藏书室,而后便是在这藏书室之中,硬生生的听了一下午“数学课”。 好在他曾经大学的底子还没丢完,不至于好似听天书一般,甚至方晓不愿被张苍小看,而绞尽脑汁,与这当代最伟大的数学家详细研讨了起来。 如此一来,张苍自然是对他这皇太子“钦佩有加”,就差没直呼原来皇太子也是“内行”了。 可方晓自己,却是被这一下午的数学研讨会,搞得头昏脑涨,待他从藏书室之中出来之时,就连天都已经黑了。 及至他回到咸阳宫中,便一头扎进了同样忙碌了一天的王妗的怀抱之中。 “良人?阿房宫的景致便如此动人?居然搞得良人这般精疲力竭?” “这个搞字,用的就很玄妙……” 听出了王妗语气之中的不善,方晓顿时一个激灵,旋即似是轻描淡写,但实际上则是求生欲极强的半是生气半是苦笑道: “阿房宫的景致?那是什么?我可是一点都没看见,夫人,你知道我这一个下午是怎么过的么? 整整一个下午!张苍那厮,居然在阿房宫的藏书室中,给我讲了整整一个下午的九章算术!” “张苍?噗~~!哈哈哈哈!” 看着方晓“义愤填膺”且又无可奈何的悲愤模样,王妗却是再也忍耐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眼见如此,方晓却是不由气的牙直痒痒,但随即眼珠子一转,却是突然哈哈大笑,王妗见此,自然奇怪非常: “良人何故发笑?” “没什么,只是给张苍想了一个极好的差事,这个差事,一定比太史令更能发挥他的才能!” “哦?是什么差事?” 王妗看着方晓一脸的好奇,可方晓就故作高深,偏偏不说,于是气的王妗鼓着腮帮,轻轻咬着牙齿怒视自家良人。 再过片刻之后,寝店之中的灯突然灭了,这让刚刚走到殿门口的秦若不由一愣,旋即却也只能脸色微红,默默回转。 隔天一早,咸阳宫中便传出了一纸人事调令。 “着皇太子令,拟于阿房宫中立大秦学宫,设法、墨、农、医、兵学、算学、民政、商道诸科。 以丞相蒙毅为学宫副祭酒总领诸事,张苍去太史令职以为算学院主兼将作大匠。” 自打方晓入主咸阳以来,朝廷每颁布一条诏令,先是依照旧例,将诏令下发至如今依旧能够实际控制的各个郡县,而同时也会照抄一份,交给“宣传部长”,由她统一征调资源人手,除将之宣贯与秦地。 并且,方晓也特别下令,新政令宣贯之后的十五日,黔首百姓皆可自由议论,若有见解者,可上报县、郡,经审核之后,若真正言之有理,而后可直达中枢,交由……嗯……以姚贾与陈平,还有不日即将归返的蒙毅三人组成的内阁来做最终审核。 当然,若是无缘无故胡乱非议,一经查实,自然也是需要受到惩罚的,惩罚最轻者资甲,重者则黥面或罚以徭役。 是以,虽然新出台的政令不怎么多,但每一条政令,都会让天下热议一段时间,而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制度,如今这新朝廷才能听到更多的来自于人民的声音。 如此“良性”互动,这不仅仅让原本高高在上的朝廷,更加了解民生,也让人民对于朝廷的信任与归属感,极快的恢复。 设立学宫的政令一出,便在秦土之内,掀起了一场议论的新高峰。 无他,从前李斯与始皇帝主政,说的好听一些,做的是依法行事,让黔首们畏惧秦法,依法办事而不用知其所以然就行。 至于读大秦本就有的培养“法官”的学校,那可是有爵位者的“专利”。 可现在这政令诏书之中明确说明,只要是秦人良家子,家中无有罪犯、流民、赘婿、轻侠,而自身又无有劣迹者,便都可以入学宫学习。 若是学习有成,还会按照学习成绩,包管分配工作,这样的好事,自然会得到全大秦人民的拥戴。 秦境之内,黔首百姓无不闻之而喜,唯有一人则是捧着诏书,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此人不是别个,正式新被任命的算学院主,将作大匠张苍。 “苦也,传道受业解惑也就罢了,皇太子何故要让我去做什么将作大匠啊,这……这难道不应搞让那些善于搞机关巧技的墨者们去做么?” 然而尽管张苍心中有些抵触,但“皇命”已下,除非他“逃秦”,否则也便只有走马上任一途。 三日之后,身形高挑,看起来还有点老帅老帅的张苍,终于磨磨蹭蹭的来到了匠作府。 “属下恭迎大人!” 放眼望去,这些属臣,张苍自然是一个也不认得,只待莫离、程仲、樊榠等人分别自我介绍,并将一分文书递给自己的时候,他这才明白,为何皇太子要让他来做这个将作大匠了。 “标准化?哈!若论计算精度,这天下又有何人能比我更牛逼!?” 看着手中抬头写着“军工制造业标准化解决方案”这奇怪名称的文书,张苍不由的心生豪气,只差没有仰天大笑三声。 …………… “呸!呸!呸!呸!” 滚滚大江之畔,一个生着一脸浓密、修长须髯的汉子右手拄剑而立,左手却是不断的将揉成一团,混杂在嘴里的胡须择出。 眼神出现一瞬间的茫然,目力所及之处,滚滚大江中隐隐还能看到数艘已经沉没的大船的残骸。 “汉王!汉王!你没事罢?!” 听见声音回头,刘季远远的就看见吕泽带着一队士卒,形容狼狈,活似落汤鸡一般朝着自己的方向冲了过来。 “吕泽,夏侯婴呢?郦食其呢?其他人呢?你可曾见到?” 看见自家小舅子,刘季眼底的茫然与阴霾稍稍散去一些,旋即疾走两步,却又是惹得他那潮湿而凌乱的美髯,胡乱飘飞,糊了他一头一脸! “大王!由于江水湍急,战船倾覆,便是我等自南郡逆流而上时那数万兵,如今也只仅仅剩下了我麾下的这数千人而已!至于夏侯婴、郦食其与其余人等,则全然消失无踪,如今想来……想来……恐怕!” 吕泽的话音越来越小,旋即就听见爆喝传入耳中。 “混账!” 也不只是因为吕泽之言,还是因为被糊了一脸的须髯,刘季愤怒之下“呛然”一声,拔出赤霄剑。 吕泽只觉眼前寒光一闪,甚至来不及惊悚,就见阵阵漆黑“须发”随风摇落。 “呼!” 下意识的伸手一模,发现脑袋还在,吕泽暗暗出了一口气,不过随后他便瞪大了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 原来,方才却是刘季一剑将自家那留了数十年的美髯直接切断。 刘季虽然生于贫家,且总是一副“老流氓”的做派,但却为人任侠、好义重孝。 他没有读过什么书,但却是因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句话,而硬生生的将须髯蓄的如此之长。 要知,须发可是极难搭理的,是以就算旁人也对他这须发十分羡慕,但却总归有极少人效仿。 如今,刘季却是狠下了心,一剑将之切断。 “项籍!范增!韩信!扶苏!刘季断须起誓,今日之困顿,来日必将百倍千倍奉还尔等!” 心中暗恨,将“害他”至此的有关人等统统计算在内,但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项籍背信,范增弃义,虽赠舟舸与我,却暗动手脚,及至上游江水湍急,舟舸即崩。 不过吕泽你也不要灰心,既然你我无事,那孤也定然相信,夏侯婴与郦食其一样无事! 他们此时定然也在寻找我们,你且拿地图来与孤一观,若所料不差,如今,我们应该已经入了蜀地巴中!” 刘季的话,似乎给了众人许多信心,于是原本如同落汤鸡一般垂头丧气的众人眼底也渐渐的回复了少许神采。 及至拿来地图四下对比,但抬头低头之间能看到的只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刘季却是心中茫然无比,无他,他根本无法在地图上找到自己身处何地! “呜啦啦啦啦!” 正当此时,众人耳边突然有阵阵奇怪不似人声的嘶吼传来,而随着嘶吼声一同传来的,还有阵阵让人心悸的轰鸣之声。 片刻之后,一种谁都没见过的,通体巨大呈灰色,生着一对洁白修长獠牙与同样是灰色,但长近十尺粗壮无比的鼻子的古怪动物,便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这……这……” 眼见如此,吕泽一时间瞠目结舌,而刘季却是目光一缩,无他只因在那“怪兽”背上,一个断发文身,偷插羽毛饰物的蛮夷,正张着嘴巴,叽里咕噜的朝着他们说这些什么! 第一百一十三章 凯旋 自方晓入关中,胡亥被判做伪帝,于是连带着二世皇帝的年号,也一并废除。 第一次朝会之时,一方面出于安抚儒士,一方面出于对后世皇朝的“经验”吸收,于是方晓同意了儒生恢复皇帝年号、谥号、庙号的提议。 但这一切不牵涉到始皇帝,只因无论如何,始皇帝所做的一切,也唯有始这个字配得上他。 但方晓又未曾真正登上帝位,是以这年号却是又再度恢复了始皇帝三十八年。 三十八年秋,九月二十八,方晓与三日前方从九原归来的蒙毅站在咸阳城东门城上,眺望对视可及的阿房宫,两人心中都不由的颇为感慨。 “老师,曾经你我在北地有感叹,这天下再无始皇帝三十八年,却是不想如今三十八年,复又现矣?” “是啊!你真正长大了,也成材了,不再是当初那个只会满口仁义的少年公子了,你的肩膀,已经可以扛起大秦的江山了!” “呃……” 被大佬这样夸赞,方晓心中实际上还是有几分小得意的。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又过了约莫大半个时辰,陈平忽而自城下走上,恭敬朝着方晓与蒙毅一礼,旋即轻声说道: “皇太子,丞相,一切已经准备妥帖了,三位将军也行将凯旋!” “好!老师,我们走罢!” 下得城头,就见满朝文武齐齐整整的站在城门两侧,而在他们身后还有人头攒动,那是收到消息,前来看热闹的咸阳百姓。 “大兄,老师!” 没走两步,秦若的声音传入耳中,扭头看去,就见这赢姓宗室仅剩的公主,一身盛装,眼底露着期盼之情,正在有些焦急的等着他们。 眼见如此,方晓无奈摇头,伸手点了点这个“国家发给他的妹妹”。 前些日子,他从阿房宫中“游玩”归来,秦若却早就在宫中等了他一日,本待想要央求他一事,但却没想到,去的不是时候。 这些事情,还是第二日听公孙俊偶然提起,他这才知晓。 后来他专门去找秦若,才得知原来秦若听闻韩信百战之名,心中好奇,是以这才想要趁着近日韩信凯旋咸阳,述职受封赏之石,一同前去迎接。 方晓何人?老司机了,他眼睛都不用转,立时就有点明白了秦若的心思。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哪个少女,心中还没有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了?”无疑,如今大秦风头最劲的大将军大司马韩信,就是这么一个足以让全咸阳城的少女,春心萌动的大英雄。 于是,这才有了今日这盛装的大秦公主。 稍稍调笑两句,不等片刻,只见目力所及之处,三匹骏马身后随着数十短兵,威风凛凛的便想着咸阳城的方向驰骋而来。 这三人不用说,自然便是太尉王离,骠骑将军李信与大将军韩信了。 这三人,方晓给予了他们相同的尊荣,只有王离,在爵位上压过另外两人一头,但没办法,谁让王离有个好大父、好父亲呢? 这样的起点,旁人羡慕不来。 “臣!拜见皇太子殿下,见过丞相!” 及至城前百步,三人齐齐下马,而后低头快步趋至近前,旋即便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 这些东西,当然都是提前彩排过的,一切自然是朝堂之中养着的那些闲的没事干的儒生操办的。 行礼完毕,抬起头来,韩信脸上自然洋溢着自信的笑容,可当他眼神流转,落在方晓身后盛装的秦若身上之时,他脸上的笑容也一时间为之一滞。 “这便是韩信?” 韩信看见秦若的同时,秦若也看见了韩信。 “这位将军可真是英姿飒爽。” 心头百转千回,不知想到了什么,让这位敢于手刃胡亥的大秦公主,脸上飞起一朵红云,旋即便害羞的低下了头去。 秦若本就生的极美,如此含羞带怯的模样,只把韩信看的双眼发直,一时间楞在了当场。 直到似乎听见有人在叫唤他的名字,这才回过神来。 抬头看去,就见“皇太子”正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皇太子恕罪,臣失礼了!” “无妨!” 方晓眼见如此,心中顿时一乐,旋即扭头朝身后看了一眼,便凑到韩信耳边低声说道: “大将军,我妹妹好看么?” “嗯!好看!” 韩信颇为老实,直接点头。 可点过头后,韩信便反应过来,脸上带着尴尬与惶恐,就要再次请罪。 然而方晓却是哈哈一笑,对于秦若与韩信,他自然不会阻止,只要两人情投意合,他也绝对不介意过一把大舅哥的瘾。 “韩信听封!” 笑过之后,方晓神色一整,旋即高声说道: “韩信自北拒匈奴,覆灭伪燕,拔邯郸,于巨鹿郡拒逆贼于城下,依秦法,功当至关内侯。” 听到关内侯三个字,韩信脸上先是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紧接着便是大喜过望。 曾几何时,他还是淮阴的一个游侠无赖的时候,心中何尝没有封侯之志? 然而便是当时的他心气比天高,但内心深处,他也知道,想要封侯那可真是难如登天。 及至日后去了北地,遇到了“长公子”,他韩信这才开启了一段如同梦幻一般的旅程。 有谁,能于一年之间,从一个白身官至大将军,爵至关内侯? 如今,韩信的心中对眼前的“皇太子”充满了无尽的感激与钦佩。 “臣!谢皇太子恩典!” “大将军请起。” 方晓笑着上前,一手扶起韩信,随后便似有意无意的说道: “大将军,蒯徹可曾与你一同归来?” 听闻此言,韩信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只是一拱手,便低声说道: “臣知此人有些干系,于是此次归返,也一并将其带回!” “如此!甚好!” 方晓闻言点头,随后一指不远处的陈平便即笑道: “既然蒯徹乃是文士,便将他安排至廷尉府中,陈君,你且看何处还有空缺,一定要妥善安排!” 早在听见蒯徹之名时,陈平便已经留意上了,如今听到这话,立时恭敬应和。 韩信三人归返咸阳,一方面是为封赏,一方面则是为了述职,并且制定接下来对关东的战争计划。 毕竟,这天下一日未平,方晓便一日不能放心离开。 至于封赏,除却韩信的关内侯之外,李信同样自大庶长爵位上升至关内侯,而王离已经是彻候,是以能够封赏的也只有食邑了。 几人归返之后,方晓便再次开启了新一轮的忙碌。 休说再找时间去阿房宫游玩,便是王妗的温柔乡,他都几乎没有什么时间享受。 无他,想要再次完成天下统一,即便有这几个ssr大佬在身边,也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首当其冲,也是最重要的条件,便是粮食。 支撑完关中以及巨鹿之战,已经几乎将大秦北地与咸阳的粮草消耗的一干二净。 若非发现了柿饼,巨鹿、河内、颍川、南阳一线,绝对无法在屯驻超过三十万的大军。 可即便是有了柿饼,解了燃眉之急,但如今关中的麦刚刚种下,北地的粟未距离成熟,是以再这样下去,前线的粮草依旧会告急。 是以当务之急,是解决粮草。 于是百官议论之下,自然有人将目光放到了曾经为大秦源源不断提供了钱粮的巴蜀之地。 可紧接着,一封书表传来,却是让方晓更加头疼。 自从始皇帝驾崩,胡亥祸乱天下开始,巴蜀之地,便几乎脱离了咸阳的掌控。 及至方晓入咸阳,巴蜀郡守騣这才上表朝廷,说愿意再度归附于朝廷。 可这归附到底是口头上的的归附还是实际上的归附,到底还有待验证。 巴騣若论渊源乃是巴人,并非夏人,其母便是曾经闻名天下,被始皇帝封为“贞女”的巴寡妇清。 巴氏曾经为大秦一统天下,提供了许多财货,是以得到始皇帝礼遇。 但究其根本,却也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 是以始皇帝即没,巴氏生了独立之心,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方晓也只待解决了眼前之事后,便想要亲自着手收拢巴蜀,而后为他的下一步,做些谋划。 可不想正当有朝臣提出何不让巴蜀送上粮草之际,便有巴氏战报传来,内中说,巴蜀之地,有蛮夷作乱,恳请朝廷派良将带兵镇压。 如此一来,可是要了亲命了。 现在这朝廷,要钱没钱,要粮没粮,让方晓拿什么去救巴蜀? 韩信见此,正想自告奋勇,可便再此时,一位李氏郎官,突然跪在殿前高声情愿,说他愿代人手入蜀,定然能够稳定蜀中乱局! …………… “唉!萧君,却是未曾想到,你我二人,居然在这茫茫北地还能再次相逢?有此际遇,你我当满饮此杯!” 草庐之中,两位布衣文士相对而坐,脸上眼中满是唏嘘。 这两人,不是先后“流放”到北地的萧何与张良,又是何人? “是啊,子房,你怎地没有随在韩王或者沛公身旁?” 听见这话,张良却是洒然一笑,笑容之中露出的全是解脱之意: “公孙信死了,韩彻底没了,而沛公……算了,直到在这北地游历一观,我方才知晓,心中以为在暴秦治下苦不堪言的北地,却早已经先中原黔首,恢复了安宁和平的生活。 如此想来,我的前半生,实在是罪孽深重,为了一己一国,搅乱了天下,如今一想起来,便不由的心如刀绞。” “唉!正是如此!只有见过北地的繁盛,我方才知晓,皇太子扶苏,有何等雄才伟略。 能将塞上变天府,此人政见眼光,远在刘季与项籍之上,若当时继位的二世皇帝是他而非胡亥那昏君,我等又何苦反秦!” 萧何脸上同样显出苦笑,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正当张良同样张口,也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一阵剧烈的晃动自身下传来,紧接着耳边便传来了一阵天雷也似的巨大轰鸣声。 第一百一十四章 改革 “发生了何事?” 张良身形一晃,手中的木杯一个没拿捏住,险些掉在地上。 那如同天雷一般的声音,经久不衰,过了好半晌之后,这才渐渐消失无踪。 “子房勿慌,这动静近来常有,北地将军府早已宣贯,此乃一位游方术士,于山中炼丹所致。” 说起这人,萧何脸上显出一抹困惑的神色,张良一看,心中便即雪亮一般: “方士炼丹,朝廷出面辟谣,若说这事情背后没有皇太子扶苏的身影,那恐怕是个人都不会相信。” 心中默念一句,张良在韩未曾覆灭之前,自小便崇慕仙道,他倾慕赤松子之说,并非作伪。 是以张良自然知晓,炼丹有风险,炸炉乃常事的道理。 “莫非萧君以为,皇太子扶苏,也生了与始皇帝一般的心思,崇慕仙丹,想要长生不死?” “唉!正是如此!” 张良眼底若有所思的表情一闪,旋即笑道: “萧君莫非动了为秦效命之心?” 萧何闻言,轻轻点头: “我也不瞒子房,自打来到北地之后,见此间黔首百姓安居乐业,事事有法可依,朝廷赏罚分明,还有那英雄陵园以及近来才修建起来的文武二庙,我才发现从前自己是错的有多么厉害。 秦法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掌控着他的人,若掌控之人心怀天下,那么秦法便是万世法。” “萧君说的不错。” 张良拿起木杯,轻抿一口而后感慨道: “只是若掌控者如同胡亥一般,残暴不仁,那秦法就会成为宰割天下最好的利刃。” “是以,我想参与其中,将这种情况稍作改变。” “最起码不能让皇帝一人为所欲为?” “然也!” 说到这里,张良萧何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新的闪动的光彩。 “但在此之前,我还想要确认,这炼丹之事,到底是究竟如何。” “不错!” 张良闻言,同样点头: “平心而论,从前赵政年少时,何尝不是雄才大略,心怀天下,可一统之后,便日渐变得残暴,不可理喻起来,究其所以,都是怕死而已,是以你我需确定扶苏不会是第二个赵政,方能放开手脚,全力相助与他!” “既然如此,子房便与我一同前往那山中一探,如何?” “甚善!” 张良听闻此言,旋即默默点头。 …………… 身在咸阳,方晓自然不可能知道,自家大后方北地,张良萧何正在考虑要不要改换立场,追随与他。 只不过就算他知道了,恐怕也只会小小的高兴一下,而没有过多的心思去理会。 如今的他忙的焦头烂额,无他,除了巴蜀乱象之外,最要紧的就是如何解决前线将士的军粮问题。 毕竟,总从后方运粮可不是长久之计。 这几日来,三公九卿与两位开府将军,可没少争论分析,而最后得出的结果则是,如今天下两分,虽然秦的实力要强于逆贼,但想要速胜,绝无可能。 如今纵然巨鹿大战已熄,但巨鹿至南阳郡一线,却依旧有逆贼零星挑衅,战事实际上一天也为停止过。 他们接下来,或者说已经在面对的最起码也是以年为计量单位的,旷日持久的战争。 这样打下去,固然逆贼会撑不住,但大秦也一样会疲敝不堪。 知道原本历史,有着充分“经验”的方晓明白,若是将天下拖入那种地步,届时自己纵然可以拍拍屁股扭头走人,可天下一定会再次陷入分裂。 那种事情,他只要想一想就难免不寒而栗。 “这天下,不能再死更多人了。” 皇太子的仁心,这一次得到了朝廷上下的一体支持。 可光支持没有用,还是得拿出一个解决的办法来。 最终多方商议之下,方晓将目光放到了改革军制之上。 大秦的军制,在秦末汉初无疑是最为先进的制度,但若同后世相比,那就落后了不止一星半点。 在秦法的约束下,整个国家本就是一架可以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甚至可以说,每一个人民都是这架机器上的一个零部件,全民皆战。 这样的制度,限于一国一地之时,绝无问题,因为人口不多,全耕全战,人人皆以功勋爵位为最高追求目标。 可一旦天下一统,人口变多,随着渐渐没有战事可打,没有功勋可立,那这全耕全战的秦法,就会受到严重的冲击。 是以始皇帝在世之时,才会想尽办法,消耗民力,北击蛮夷,南拓疆土,又修建驰道、长城等等大工程。 一方面是想要将那些心不归属于大秦的六国遗民消耗干净,另一方面则是可以让秦人和认同秦法之人,有上升的渠道,以此来保持整个帝国的稳定。 可始皇帝缺就缺在没有经验,以及过度自信,他在世之时,已然民怨沸腾,及至胡亥篡位,天下便会骤然分崩离析。 如今方晓归返咸阳,通过诸如减免赋税,减轻徭役,与民休息,开民智等等手段,这才安抚住了苦不堪言的关中百姓。 否则刘季入关之时,很可能真的会出现秦人箪食壶浆,夹道欢迎一个楚人的荒谬景象。 没有别的原因,归根结底,还是那句话,你让人民活不下去,人民也会让你活不下去。 现在要改革军制,方晓的出发点,也是要让人民能够安稳的活下去。 首先,他将脑海里现代化职业军人的制度,统统抛出脑海。 职业军人那一套即便再过诱人,战斗力再过强大,可不适合大秦的生产力,那也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苦思冥想了数个日夜之后,方晓终于绞尽脑汁,从以前所看过的小说,电视,电影之中,粗略整理出了一个大致的框架。 而当次日,方晓黑着眼圈,招来蒙毅等人,将那份写着《论府兵制可行性的研究报告-初版》交给他们之时,几人只是粗粗翻阅,顿时眼底就显出了浓浓的震惊之色。 “府兵制,全兵皆农,兵户登记于州郡府衙,以皇帝虎符为最高调兵权限,战时为士卒以虎符归于三将军府下,由三将军统一调配。 闲时为蔷夫,虎符归于中央,由州郡县统一进行日常管理,军户赋税进一步降低,但除却需耕种私田之外,还需耕种军田。。 为府兵者,皆以户籍登记造册,代代相传,逢战有招,需携军粮、马匹、兵刃以来。 而每有战死者,均可入英雄陵园,并于其中设纪念碑,使之得死后荣耀。 每有立功者,必有丰厚赏赐,并通报家乡,使之门楣光耀。” “妙!妙啊!” 几人轮流看罢,当即拍案叫绝。 眼见如此,方晓却并未说话,这些都是“祖宗们”一点点摸索实践出来的东西,他可不敢妄自居功。 半晌过后,几人讨论完毕,这才向着方晓齐齐拱手行礼: “皇太子,那我等便先以此策行事?” “呃……诸位,这府兵制如今只是个框架,具体该如何行事,我却实在是想不出来了,还需要你们一同完善,确保奖惩、激励以及田土赏赐能够落实到位,方才能够真正实施。” “唯!” 三人拱手相应,旋即便又迫不及待的热切讨论了起来。 …………… 就在咸阳宫中,新组建的朝廷热切讨论着新兵制的时候,新受封的骑都尉李丛,带着近五千人马入蜀,如今已经过了汉中。 之所以因为李郎官请命,方晓便轻易的任命他为骑都尉,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乃李冰之后。 李冰何人?于蜀中修建了都江堰,使得原本土地贫瘠,常有水患的蜀中,变作了天府之国。 死后更是被黔首自然的祭祀,恭称为水神。 是以李氏,在蜀中黔首心中有着极高的声望,就是那些未曾开化的蛮夷,也一并得到过都江堰的好处,是以对李氏子弟,也都十分敬畏。 既然如此,选择李丛入蜀,便不是一件十分难以理解的行为了。 而方晓给他的任务也并不算困难,只要他入蜀以后,保证现如今蛮夷作乱的情况不会过度蔓延就可以了。 而做所以不派遣韩信三人入蜀,却还是那句话,关东虽然暂时没有大战,但依旧离不开王离三人。 韩信于巨鹿,李信于颍川,王离与南阳,分别坐镇,这是在覆灭项籍之前,都无法轻易更改的事情。 只待府兵制彻底成型,他们三人便会归返前线,督促贯彻。 你们可以说方晓苟,但方晓却自认为这是稳健,手里握着王炸不用,那跟没有又有什么区别? 而至于蜀中,方晓心中早已决定,在处理完关中的政务之后,便会将朝廷委托给蒙毅陈平等人,自己亲自往蜀中一行。 他心中有些想法,只有蜀中平定之后,才能前往验证,若这想法可以实现,那天下一统的速度无疑将大大加快。 “都尉,如今已经过了汉中,蜀郡想来已经不远,我等是否放快些脚程,争取早日到达?” 李丛身侧,王氏庶子王翳,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出于稳妥,方晓将这位王氏子派给了李丛当裨将,王翳虽然平日里不显山露水,但方晓心中明白,想让此人独当一面攻城略地有些难度,但统领一军,稳固防守,袭击后方,他却可以出色的完成。 得了交代的李丛,同样明白这一点,是以一路以来,对于王翳的建议,几乎无所不从。 第一百一十五章 舔狗没有房子 可这回李丛第一次反驳了王翳。 “王都尉有所不知,自古入蜀一条道,而便是这一条道,也是由先辈披荆斩棘,于悬崖峭壁之上,以大椽木板生生铺就,是以想要抵达蜀中,恐怕最起码还需要近半月的功夫。” 听见这话,生于关中,从未到过蜀地的王翳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信之色。 可当三日之后,王翳随着李丛来到入蜀唯一指定栈道,看了一眼那万仞绝壁之后,一时间只感觉头晕目眩,便是常年在北地驰骋,而晒得黝黑的面庞,都变得苍白了起来。 尤其是当他看见栈道之上居然有正在行进的庶民,一个大意之间,直接从仅有人宽的栈道之上跌落入绝壁之下,发出阵阵让人头皮发麻的惨叫之后,王翳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大秦都尉,居然不由自主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这……我曾听家中长辈说过,这蜀中乃是先上将军司马错率领大军打下来的,难道他当年便是踩着这狭窄的栈道,进入蜀中的?” “非也!当年司马上将军入蜀之时,便是连这栈道都没有,据说当年他们是生生翻越了这万仞绝壁,才入了蜀中。 而这栈道,是司马错上将军在取蜀之后,与麾下士兵,一点一点铺就而成。” 李丛看着那跌入万丈深渊的庶民,语气唏嘘不已,除此之外脸上的表情,更多则是疑惑。 无他,这栈道之上,怎地有这么多庶民百姓正在争先恐后的通过,就活似后方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这一点,好不容易从惊骇之中回过神来的王翳也发现了,于是面色苍白的伸手捅了捅李丛,语气中有无限疑惑: “骑都尉,这也是正常现象?” 李从没有回答,但他的动作与表情,立时便让王翳有些明白了。 黑衣黑甲的秦军在栈道入口之处,默默等待,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在栈道之上行走的庶民们,才陆陆续续的从中走出。 这些庶民们老远便看见了李丛等人,原本居于蜀中,不知关中与天下事,只知秦法严苛的他们,若非因为栈道狭窄难以掉头,恐怕这些庶民们也不会硬着头皮走过栈道的。 是以此时一出来,便畏畏缩缩躲在栈道入口两侧,不敢稍有上前。 最后还是李丛亮明了李氏的身份,并且将关中的一切告诉了他们,这些庶民们将信将疑之下,才说出了为何争先恐后的渡过栈道,逃离蜀中。 原来,据这些庶民所说,他们都是从蜀中奔逃而出,而原因则是蜀中不仅有蛮夷作乱,除此之外,还有一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逆贼。 如今的巴蜀之地,已然从曾经的天府之国,变成了人间地狱! 听到这些,无论李丛还是王翳,都是面现严峻之色。 他们出征之前,得到的的消息乃是蜀中郡守巴騣求援,而对象则是一些作乱的蛮夷,并且看军报之中书写的语气便可以知道,纵然蛮夷棘手,但却也不至于乱到产生逃民。 要知,依照秦律,庶民百姓,是不能随意长时间离开户籍所在地的,若有违背,便算作是逃民。 而等闲逃民一旦被抓,便只能沦为贱民、隶臣妾,罚为城旦或服于徭役。 如今这些黔首甘愿冒着这般风险也要逃离蜀中,由此可见蜀中到底乱成了什么样子。 “汝等放心,若蜀中真乱至如此地步,汝等自可不被判做逃民。” 李丛的话,让这些黔首们悬着的心,放下了不少,而直到这些秦军离去,也没有抓捕他们问罪或者让他们充当徭役的意思之后,这些黔首才真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莫非!蜀中那些小道里传出来的流言,与这位水神老爷的后人所说的都是真的? 大秦的天下,如今真的是那个仁义无双的张公子扶苏在做主?” 这些黔首们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 李丛与王翳自然不会知晓,他们的所作所为,无意间又替身在咸阳的方晓,打了一次免费的广告。 即便他们二人知道,也只会说一句皇太子仁德,或者皇太子万胜也便了事。 怀着谨慎与将信将疑,两人带着五千军士,以最快的速度度过了漫长的栈道,终于在十日之后,他们进入了蜀中地界。 “这……” 五千自咸阳而来的将士偃旗息鼓,穿行于山林之间,但散出去的游骑回禀,他们所见所闻,蜀中却是一片安宁,听见这消息,李丛与王翳不由的有些发愣。 一时间他们有些分辨不清,到底是那些逃民为了避免惩罚而说了谎,还是游骑打探的不够仔细,以至于回禀的情报出现了一定的偏差。 雄伟险峻的剑门关城下,李从王翳带着几个短兵隐于山林之间,手搭凉棚,逆着阳光远远看去,就见巍峨的关城之下,关门照常开启,而城关内外庶民、商贾交通无碍,左看右看,都不像有什么问题。 眼见如此,李丛心中自是恼恨异常,只觉自己一时大意,居然被一群刁蛮逃民所欺骗,只恨不得立时回转,将那些逃民们统统绳之以法。 “王都尉,看样子是我们上当了,不如打起旗号,入剑门关罢!” “且住!” 就在李丛想要站起身形之前,王翳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同时低声喝到: “李都尉稍安勿躁,眼前的情况虽然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但蜀中有蛮夷作乱总是真的。 那些逃民虽然有可能为了逃避惩罚而说谎,但为何他们要放着眼前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逃离家乡?这不符合常理!” 听见这话,李丛一愣,旋即稳住身形低声说道: “王都尉的意思,是此间有诈?” “我不敢肯定,但小心些总是没错。” “既然如此,那便按照之前计划,走那条不为人知的小路,越过剑门关,直往蜀中而去?” “善!” ………… 剑门关外,王翳与李丛稍稍一合计,便悄悄按照原路回转,而城关之上,一位同样穿着黑衣黑甲腰跨长剑的都尉,则是皱着眉头,看向远方,似是在期盼着什么人的到来一般。 然而久盼无果,最终也只能长叹一声。 此时此刻,关中咸阳,蒙毅几人在将那《府兵制》的框架议论的差不多了之后,旋即便请示方晓,再将之拿到了朝堂之上,请三公九卿一同商讨。 这套经过方晓与诸位大佬按照如今大秦实际情况制定的府兵制,已经与他所知道的最初的版本,有了很大的改动。 最明显的便是曾经的府兵制中有二十四柱国这种权势滔天的大将军存在,而大秦则没有,一应兵马调动,还是得依照中枢虎符才行。 这样一来,虽然征兵、务农、训练之间的做不到“无缝切换”但到底胜在了稳妥,不会出现地方尾大不掉,有将军拥兵自重的可怕后果出现。 再加上一些新的变化,这套方案,实际上已经非常成熟了。 是以在拿出之后,朝臣们也就只有赞不绝口的份儿。 “哼!那小子为何总是如此骄傲?唉,秦若,你为何也就总是如此不争气?明知道他骄傲,却还偏偏心里念着他。” 咸阳宫中,秦若脸现郁闷,纤纤玉手之中,则是拿着一朵已经被她“撸”秃了的残花。 “若儿,韩信又惹你生气了?” 正当此时,王妗疲惫之中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入耳中。 她自然知道,自打当日在城门与韩信一见,再加上自家“良人”有意撮合,于是这两人之间的感情升温的却是十分之快。 只是王妗却也知道,两人之间总是有一些不大不小的矛盾。 这之间自然有秦若自小锦衣玉食,为帝国公主养成的一些小刁蛮,却也有韩信骄傲莽撞,不动女儿心思的缘故在其中。 “是了!这天下,又能有几个男子,能如同良人一样,对女儿体贴、爱惜,甚至给予旁人绝不会给予的尊重呢?” 王妗自顾自安慰着自家的小姑子,而方晓却也是一脸不知所谓的看着韩信。 今日议事完毕之后,《府兵制》便已经完善的差不多了,是以在这之后,他本打算去找王妗,商讨一下关于新“戏剧”的事情。 可谁知道却是被特意留下,脸上带着莫名奇妙表情的韩信给叫住了。 看着这位自己一手挖掘出来的“兵仙”,满脸郁闷加无奈的向自己请教,方晓就不由的在心中产生了严重的错位感。 “这算什么?论如何教钢铁直男撩妹?还是我与准妹夫韩信之间的二三事?” 摇摇头,将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驱出脑海,方晓耐着性子,听完了韩信的倾诉,随后便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韩信这厮,在兵法战阵之上,天赋异禀,几乎可以称得上一句无敌于天下,于是下意识的在对待男女之事上,也不自觉的用上了兵法战阵的那一套。 什么料敌先机、欲擒故纵,什么示敌以弱,围魏救赵一类的,直听得方晓瞠目结舌,不知所云,在心中直呼,韩信是凭本事单身。 “这家伙,简直可以跟王离并成为大秦的钢铁双雄了!” 心底稍稍吐槽,于是方晓只能传授韩信撩妹六字真言,“买买买,你都对。” 及至看见韩信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方晓这才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于是大喜过望的韩信,当即拱手行礼,就要离去去找秦若试验一番,可他刚迈出脚步,就听见“皇太子”的声音从后方再次传来。 “韩信,还有一句话你要记住,对女人疼爱可以,但千万不要舔,毕竟舔狗没有房子。” 第一百二十六章 入城 蜀中平原,自有李冰父子修建都江堰之后,满是洪灾泛滥的地域就变作了天府之国。 李丛、王翳顺着子午谷故道,一路行进,足足耗费了月余,他们这才算是来到了成都城下。 果然,撒出去的游骑回来禀报,虽然成都城看山去繁荣依旧,可实际上却是内紧外松。 而王翳与李丛亲自勘查过后,更是发现本来沃野千里的成都平原之上,如今却是有大片大片的荒地。 其实说是荒地,并不准确,两人可以明显的看到,本来的农田之中,还有粟、稻生长,然而这些粟、稻农田,却呈现出一副荒芜、被暴力收割过并杂草丛生的景象。 这显然是因为许久没有人料理,而变得荒废了。 “看来那些逃民说的大都是真的,此间除却有蛮夷之外,真的还要逆贼生乱!” 王翳也算得上是百战的将军了,归功于军伍之人的敏感,他发现的东西,远远要比李丛这个原本的郎官多的多。 成都平原上几乎随处可见的被掩盖的很好的杂乱马蹄印,偶尔可见遗落在泥土与草原之中的兵刃、衣甲以及旗帜的碎片,无不在昭示着,这里层经发生过一场极为惨烈的战争。 “参与战争的除却秦军、蛮夷之外,似乎还有楚人逆贼?” 捏着一片找到的鲜红衣甲碎片,王翳语气之中满是震惊与不可思议。 “楚人,难道不应该被太尉与将军们压制在巨鹿-南阳郡以南吗?他们是怎么进入蜀中的?这……这不合道理!” “他们不是从关中来的!” 看着满眼不可思议的王翳,李丛面色阴沉,手掌死死握住剑柄,他本就是蜀中人,想法自然要比王翳开阔的多。 “如今南郡依旧在楚人手上,他们若是从南郡入大江,而后逆行直上,那么就会抵达全是蛮夷生活,空有郡县而无有秦吏的巴郡。 那些逆贼若是能以巴郡为跳板,进而进入成都平原,虽然困难,但却也绝不是什么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可能吗?” 听着李丛的话,王翳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两人稍稍对视便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想法。 此来蜀中,两人仅带了五千人,纵然这五千人全都是精锐,但到底人少,想要以之取如今很可能已经易主的成都,那简直无异于痴人说梦。 是以他们很明智的选择了偃旗息鼓,交代麾下军司马,没有命令,绝对不可以暴露行踪。 第二日朝食过后,李丛与王翳便挑选短兵,脱掉铠甲,将头发披散,扮做游侠,彼此结伴朝着成都城而去。 他们是受郡守巴騣邀请而来,既然如此他们便先要搞清楚,这一切看似平和,但实际上是凶险陷阱的成都城,到底是巴氏为之,亦或者是巴氏战败,楚人蛮夷为之。 只有搞清楚这一点,无论他们是想法子谋取城池,亦或者是差人回咸阳送信,总归不会连敌人是谁都搞不清楚。 不远处,蜀郡郡治成都城沐浴在朝阳之下,显得肃穆而庄严,可落在二人眼中,这城池却像极了一头长大了嘴巴,欲要择人而噬的猛兽一般。 没有多说,连带着短兵在内共计七八人,分作两批来到了成都城下。 仅仅一眼,王翳便可以十分确定,这些守在城门口,穿着黑衣黑甲的军士,居然不是楚人,而是正儿八经的秦军。 无他,这些军士不是操着正儿八经的蜀音,便是操着浓厚的关中口音,那些楚人逆贼,可不会这个。 但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 成都依旧在秦人的手中,这有很大的几率说明,这是原本的蜀郡守巴騣,联合蛮夷与逆贼导演的一场戏。 一想到这里,李丛王翳心中直升起了一股掉头就走的冲动。 入得城内,街道之上纵然熙熙攘攘,可从那些黔首飞快的脚步,与偶尔露出的惶恐之色就可以知道,如今这成都城,决然不是什么善地。 不露声色,李丛王翳前后脚选择了城中一处相对偏僻的客舍,并且入住之后,也不碰头,假做互不相识。 夜里,几乎不敢入睡的两人,不出意外的发现了房外隐隐传来细微的窥伺动静。 然而他们却权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反倒是将伪装的“鼾声”打的更大了些。 一入城内,他们便察觉到了有人暗自盯梢,而进入客舍之后,这感觉自然更加明显。 这样的情况一连持续的三日,这三日李丛、王翳却表现得真如一般的游侠一般,在城内东走西逛,做足了游手好闲的模样。 第三日夜里,客舍之外的监视、客舍之内如雷的鼾声依旧,然而主持这客舍的官吏,却是趁着夜阑人静之时,乘坐马车,悄悄的向着城中最为宏大明亮的建筑驶去。 他的目标自然是郡守府。 空寂的街道之上,传入耳中的唯有他乘坐马车的“辘辘”之声,可片刻之后,又有许多车马声远远传来。 终于,车架转入正街,随后便看见七八架同样打着大秦客舍徽记的车马,缓缓在正街之上行驶,显然他们的目的地都是那灯火通明的郡守府。 客舍吏在郡守府前下车,与其余同僚拱了拱手,随后便神色匆匆的进入其中,约莫一时三刻之后,他便又从内中出来,上了马车,归返于自己所管辖的那客舍之中。 小吏半夜出门而去,李丛、王翳自然心中有数,虽然不知他们明确去了哪里,但只见从第二日开始,这客舍与城中的“桩子”对他们暗暗的监视渐渐弱了下来的表现,也自然可以猜出一二。 王翳天生性格沉稳,一路上连带着李丛耳濡目染,性子也变得从心了许多,即便发现对他们的监视已经降低到了冰点,但两人依旧约束着短兵亲卫没有莽撞行事。 如此在成都城中假扮“游侠”游手好闲的闲逛了将近十日,王翳与李丛这才第一次在“无人监视”的情况下,相互简单的交流了一下,并且做了一下小小的分工。 当夜,听着粼粼车马之声,自客舍而出,一个时辰之后复又返归,穿戴整齐的王翳,悄悄从榻上起身,在确定外界无有动静之后,这才身形敏捷悄然离了客舍。 空荡漆黑的成都城,宛如一座规程,目力所及唯有远处的郡守府,依旧有灯光透出。 行走在阴影之中,王翳很快便摸到了郡守府之外。 北地秦军可是一个锻炼人的地方,王翳身为王氏子,对自己的要求又远远比一般的军士还要严格。 没有费什么力气,身形轻盈的攀过郡守府院墙,王翳便是想要趁夜来看一看,这郡守府中除却巴騣之外,到底还有何人。 另一边李丛同样随着几个短兵,趁着夜色,悄悄离开了客舍。 与王翳的目标不同,他们的目标则是成都城门尉的营防所在。 不管如何,拿下成都城,才是他们首要的目标,如今他们人少,想要破城,就只能想办法破坏城门营防。 可刚离开了客舍没走多远,李丛的耳边就突然有一阵极为轻微的呼声传来。 “前方可是李君!” “谁!” 听见这声音,李丛心底杀机盈动,手掌一转便将长剑拔出少许,而短兵们也同样露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朝着声音传来出扑去。 片刻之后,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少年,被带到了眼前。 “你是水神爷爷的后人吗?如果是,那你就拿着这个!” 少年眼底有着明显的恐惧,但还是强撑着,将手中的一枚竹简递给了他。 目光冷冽,稍稍在竹简上一扫,李丛心中立时便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竹简之上并没有写任何文字,有的却只不过是一枚简简单单,由淡蓝色油彩勾勒而出的浪花。 “这?这是我李氏族徽!小子,你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二郎,果然是你,真的是你回来了!” “大哥!” 熟悉的声音,让李丛一愣,旋即便有狂喜自心头涌出。 他当日之所以在大殿之上,冒死自荐,最主要的原因之一便是,他李氏依旧扎根于蜀中,而听闻蜀中大乱,他又如何能不心急如焚? …………… 这个时代不同于后世,一个月的时间,足以让本就相互吸引的年轻男女定下终身大事。 韩信与秦若之间便是如此。 也不知是否因为得了方晓的“指点”,自那天过后,韩信便仿佛开了窍一般,从钢铁直男直接进化成了“霸道总裁”。 惹得秦若一颗心全然扑在了他的身上,当然韩信这边也一样就是了。 纵然有心以联姻“栓”住韩信,避免他日后行差踏错真正走上“反秦”的不归路,但到底方晓还是尊重自由恋爱的,如果秦若不愿,说不定他也不会勉强。 现在能有这个结果,方晓心中自然十分安慰。 可自此以后,王离却发现,“皇太子”与自家长姐每每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变的十分不对。 这让这位大秦第一钢铁直男,直摸不着头脑。 闲来之时,无论是方晓还是王妗,都曾侧面问过王离,心中可否有中意的姑娘了,毕竟年岁不小,也该成婚。 然而王离的回答,却让两人不由的直翻白眼: “大父、父亲不在,一切自然由长姐与皇太子操持。” 听了这话,方晓就已经在心中暗暗筹划,日后该如何给自家这小舅子举办相亲大会了。 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一个月的时间,足以让府兵制初步完成,而在这之后,韩信、王离便也该要回到前线去。 至于李信,他却早早的就已经回到了颍川前线,此时已经不知与楚人又交过了多少次手。 第一百一十七章 杀一条狗而已 齐地临淄,齐王儋忧心忡忡的坐在王座之上,右手边大齐丞相面无表情,而对面站着的则同样是故齐贵族,晏氏家主晏玄。 朝堂下方一个衣着鲜红铠甲的楚将,正自侃侃而谈,此人乃是项籍最为信重的部将之一,名为钟离昧。 “齐王殿下,正如我家上柱国所说,如今天下能称之为大国者除秦之外,便只有齐与楚。 且秦人贼心不死,暴君之后扶苏,日日思量的都是如何东出,再度覆灭齐楚社稷。 是以为今之计,只有齐楚真正约为合纵,方才能够抵抗秦人。 否则,日后未免不会有暴君赵政与齐王田健之事再现啊!” 一边说着,钟离昧一边态度诚恳的向齐王儋深深拱手一拜。 田儋虽然是由田常拥立,但比起空有义帝名号的熊心,田儋无疑要更加聪明,也更加有权势。 “钟将军……” “末将钟离氏!” 田儋刚刚开口,一句话没说完,就直接被钟离昧打断。 微微皱眉,眼底有不悦一闪而过,田儋接着话头往下说道: “将军你是受义帝派遣前来楚国说项,亦或者是受上柱国项籍之命前来?” “敢问齐王殿下,这之间又有何不同?” 钟离昧皱眉,但却明知故问。 听闻此言,田儋却是轻笑了一声,旋即诚恳道: “我常听贤者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若钟将军是受义帝所托前来说合纵之事,寡人自然乐于商讨。 而若钟将军若是受了上柱国之命前来大齐,那就还请上柱国恕寡人不能与你相商了,毕竟上柱国并非楚王!” “大王这是哪里的话!” 钟离昧听罢,语气冷淡,虽然话语谦恭,但却摆出一副浑不把齐王放在眼底的模样。 “要知道大楚无有上柱国,那便不是大楚,就连义帝也不敢说上柱国一个不字,是以上柱国之命便是义帝之命,钟离昧奉上柱国之命而来,自然也就是义帝的意思!!” “哦?是这样?” 听到这里,田儋脸上的笑意更浓,然而一直未曾说话的田常,再看见这笑容之后,心底却不由的一寒。 “齐与楚本就是盟友,本来约为合纵也并非不可,即便巨鹿之战时,齐也不是一直与楚互通有无,以粮秣援军支持。” 说到这里,田儋语气里却是带上了些许森寒之意: “只是巨鹿之战后,楚却是如何待齐的?我大齐的东海郡、琅琊郡、甚至半数胶东军,怎地不知不觉间就成了你大楚的土地? 莫非这些命令,也是那义帝熊心的意思?我看却不见得罢!” 一边说着,田儋伸手入怀,随后“啪”的一声,就有一物直接扔在了钟离昧的身前。 “钟将军,你楚的内政,我齐并不想管,这书信你好好看看罢,待到你大楚决断出谁才是王之后,在与我齐说合纵之事不迟!” 眼见齐王态度强硬,钟离昧强自压下心中的邪火,弯腰捡起书简,展开一看,顿时气的面色铁青。 这赫然是一封义帝熊心,向齐王求救的书信,信中熊心万般求全,疯狂朝项籍泼脏水,甩黑锅,为的就是想要让齐出兵入楚,他再里应外合击杀项籍,从而助他真正掌权。 “竖子熊心!” 钟离昧心底暗骂一句,旋即朝着高高在上的齐王拱手一拜,转身便朝着大殿之外走去! “钟将军,寡人就在这临淄城中等着你归来,届时希望你能搞清楚,你们大楚王到底是谁。 还有,劳烦你回去告诉你家上柱国一声,就说我大齐上将军彭越,已经率二十万大军,抵达了胶东,若楚不愿归还大齐土地,那齐也不介意与楚鱼死网破。 反正寡人这王位也是捡来的,大不了咱们一拍两散,届时便宜了秦人,寡人便回山里继续放羊去!” “哼!” 听见这话,钟离昧神行不由一滞,在心底冷哼一声,旋即便头也不回的向着大殿之外走去。 …………… 奇怪,最近那些楚人怎地突然消停了起来? 颍川一线,头发花白的李信坐在将军府中,案几前摆的则是满满当当的文书。 其中除却日常游骑带回来的军报之外,剩余的便是颍川、三川、河内三郡官吏上报的有关府兵制推行的情况。 这制度方才推行,李信按照在咸阳之中商量好的,回到前线之后,立刻就将军士分别编组,而后轮流进行屯田、训练,编排户籍。 如此一来,原本有大片荒芜土地的三郡,却又是种上了满满当当的粮食。 当然如今已然入秋十月,能种的作物不多,其中麦却绝对是一项可以让人抱有足够期待的农作物。 这样的情况,在王离实际上控制的陈郡与南阳郡,韩信驻军的巨鹿、邯郸、上党同样轰轰烈烈的进行之中。 秦人这边开始改革军制,进行屯田驻守,争取种下更多的粮食,操练更多的精兵,以挖掘战争潜力,只待积蓄实力,为来日扫平天下做打算。 可楚人一边,却是自乱了阵脚。 他们没有方晓的见识,纵然范增智谋无双,项籍勇武无敌,可见识不够,就决定了他们绝不可能去想要种麦。 只因为这种作物,在他们看来,乃是有毒不能食之物。 于是为了支撑军队的数量,除了同样分出人手进行屯田之外,剩下的缺口一是继续在黔首的身上搜刮,二则是将主意打到了盟友的身上。 于是这才有了钟离昧使楚的“故事”。 郢都上柱国府中,自齐地归来的钟离昧,毫不隐瞒的将所见所为告知项籍,末了又将那书信恭敬呈上。 打开之后,仅仅看了一眼,项籍那双重瞳之中,就布满了森寒的杀意。 “熊心,熊心,当初若无我项氏拥立,汝不过是一放牛娃,如今放牛娃翅膀硬了,居然想联合齐王害我项氏?简直岂有此理!” 语气冰冷,项籍伸手便抄起了一臂之外的长矛。 “钟离昧,带着你的人与我入宫,既然义帝在书信里说了我与我叔父诸般不是,那么我便去与他理论理论。” “羽儿,你……你又要干什么去?” 刚走出大厅,迎面项籍就碰上了刚刚归来的范增。 眼见项籍一脸杀气的模样,范增立时大感头疼。 巨鹿之战过后,他就发现项籍愈发变得骄傲自矜,便是自己的话,有时候也不怎么好使了。 “亚父少待,项籍养的一条狗不太听话,我去料理一番!” “哦!原来是去斗狗!” 听见这话,范增先是一愣,趁机项籍便朝着范增一拱手,夺门而出! “不对!我也是老糊涂了!这是要出大事啊!” 稍稍一品,范增立时脸色大变: “羽儿,羽儿,切莫冲动,如今这楚国还需要义帝的大旗,你若宰了他,咱们大楚恐怕立时就会分崩离析! 旁的不说,就说屈景昭黄四氏定然不会与项氏干休啊!” 身后范增老迈的声音摇摇传来,项籍却是跑的更快了一些。 “上柱国,这……” “无妨,亚父老了,做起事来难免有些畏首畏尾,宰一条狗而已,若有人不服,那便与我麾下大军去说道罢!” “可秦人……” 钟离昧闻言,欲言又止。 “秦人?秦人无粮,若敢入楚,我定然叫他有来无回。” ………… 蜀中,夜,客舍内又有粼粼车马之声消散,随后便有两条黑影,机敏而谨慎的先后越墙而出,紧接着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李君,此人你可认得!” 一边说着,王翳一边自怀中拿出一张画的惟妙惟肖的图画,此乃他身边一名善于画道的短兵,昨夜在郡守府之内绘画。 白日客舍之内,两人不敢有轻举妄动,甚至在街上偶尔碰到,也只是装作不识,生怕露出了马脚,遭遇灭顶之灾。 是以及至晚间,两人才来到事先约定好的地点,相互交换昨夜的情报。 李丛接过图画,借着还算明亮的月光仔细辨认,过了半晌之后,他却是狐疑的摇了摇头: “王君,这是何人?你又是如何得来他的画像的?” 王翳闻言,先是一愣,旋即又从怀中拿出了几卷帛书,统统塞到了李丛手中。 而李丛则是莫名其妙的展开一看,只见其中却满满当当画的都是人像,等待李丛看完之后,王翳这才低声问道: “这其中,可有蜀郡守巴騣?” “巴騣?你是说,这些画像,乃是你昨夜在郡守府之中,临摹而来?” 看着王翳郑重点头,李丛则是心底一凉,他却是不由的想起了昨夜,见到自家大兄之后,他所告诉自己的话了。 “王君,我正有事要说,如今掌控着这蜀郡的,恐怕已经不是巴騣了!” “李君何出此言?” 稍一沉吟,李丛决定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 “昨夜按照原计划,我本应与短兵,前往城门营防探查,可离开了客舍,却是遇到了我家大兄!” “你家大兄?” 听见这话,王翳脸上都不由自主的露出惊喜的表情,毕竟在这危机四伏的成都城内,李氏若依旧有人手,那么想要拔城,也许就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拔城 “是,我大兄李梁昨夜偷偷前来见我,将这成都城内近来发生的事情全然告知于我。” 夜色中,李丛轻轻点头,旋即便娓娓道来。 原来自打李丛进入成都城内之后,李氏便已经有人发现了他的踪迹。 只是李丛自少便离家入咸阳,去宫中做了郎官,当然这只是好听的说法,毕竟李氏在蜀中威望升隆,当时李冰父子又先后为蜀郡守,于是将家眷幼子放在咸阳,以示忠心,这本就是秦制。 所以发现他那人心中并没有十分肯定,及至李梁亲自与暗中看过李丛,这才肯定,是自家兄弟回来了。 于是这才有了后面兄弟于夜色之下传书相认的场景。 当日,李梁与李丛密谈长久,这才让李丛知晓,原来蜀中早已不在巴氏的掌控之下。 同样有一半蛮夷血统,曾经唯巴氏马首是瞻的孟氏,如今却是取代了巴氏,成为了蜀中新任的“郡守”。 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即便是李梁也不十分清楚。 他只是告诉李从,自打事发之后,成都城内就变得人心惶惶,一些大族例如李氏,便统统被孟氏监视起来。 而在“政变”的过程中,自然也会伴随着流血与权利财富的转移。 李氏由于“识时务”,早早的将大部分家财土地献给了孟氏,这才算是逃过了一劫。 “这么说,此人便是孟氏的家主,如今实际上的蜀郡守?” 王翳一边听着,一边皱眉,指了指放在最上方的那张画像,而李丛则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若我料想不错,此人应该便是孟狼,与巴郡孟氏蛮夷,有着血脉之上的关系。 想来,此次蜀中蛮夷、逆贼作乱,便有他们的身影在其中活动。” “这说不通啊,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皱着眉头,王翳有些想不明白: “还有那些秦军,他们何故要跟着孟氏一同造反?” “想那么多做什么?你我不妨先想想,该如何拔取成都城在做计较罢。” 黑夜之中,李丛王翳相互商议许久,而当他们再次分开之时,一套粗略的计划,便已经成型。 第二日,披散着头发的王翳与往常一般,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客舍。 他看似在街上闲逛,实际上却是有目的的向着成都城东的方向不断靠近,根据李丛给他的情报,以及多日来在成都城内打探的消息得知,巴氏大宅便在城东。 如今他们麾下满打满算也便只有五千人,这五千人正面攻城,无异于自寻死路。 所以想要拔城,就必须从内部想办法,找帮手,而除却李氏之外,同样身为“被害者”的巴氏,无疑是天然的盟友。 步入城东,王翳可以察觉到,这里的守备明显要森严了许多,除却街上顶盔掼甲,来回巡梭的军士之外,便是在街道两旁,宅院的阴影之中,都潜藏着许多暗桩。 王翳毫不怀疑,只要任何人有靠向巴氏大宅的意图,顷刻之间就会被这些军士与暗卫一拥而上,直接抓捕。 探查了一番,王翳如同没事人一般,走出了城东,朝着客舍回转,而另一边,李丛同样在城门营防外围转悠了一圈,安然回到了客舍之内。 两人的分工十分明确,身手更好的王翳,负责想办法去联络巴氏,解救巴氏。 而李丛则是与李氏一起,暗中颠覆城防,除此之外,早已经有亲卫悄悄离开了成都城回到他们五千人扎营的山林之中,只待城内有号令传出,这五千人便会一拥而上,攻城拔寨。 ………… 郡守府内,孟狼壮硕而甚至显得有些肥胖的身躯之上,穿着秦人的直裾,眼中带着明显的不耐,手里抓着一口明亮的锯齿型弯刀,指着跪在下方,瑟瑟发抖的两名顶盔掼甲的秦将,言语暴躁: “你们二人,一个是蜀郡尉,一个是巴郡尉,麾下有精锐秦军数万,打剑门关起,沿途所有关卡都在你们的掌控之下,但为何这么就过去了,却连一点咸阳的动静都没有?” 一边说着,孟狼一边以锯齿弯刀,“咔嚓咔嚓”的在木质案几上不断摩擦,刺耳的声音,让两名郡尉头皮发麻,心中冰凉。 “我一向知晓,你们这些个秦人秦吏视我孟氏为蛮夷,也罢,只要你们心中无不在乎妻儿家眷的性命,你们自然可以随意蒙蔽与我。 届时,就让巴騣求来的秦军,颠覆了蜀地,你们便同我孟氏,同归于尽,也便是了!” 孟狼轻描淡写的语气,立刻惹得两名郡尉神色惶恐,叩首不止。 “还请郡守务必放心,若咸阳之人一旦出现,我等定然依计行事,引他们入关入城,再将之悄然诛杀,而后伪造军报,回禀咸阳,为蜀中赢得更多时间!” “如此便好!”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孟狼手上用力“咔嚓”一声,将身前的案几“锯”成了两段。 “呼!” 走出郡守府,蜀郡尉李洵低低的出了一口气,一旁的巴郡尉赵无极同样叹息了一声,神态言语之间,满都是无奈。 眼见如此,李洵却是默然片刻,随后便邀请实际上只是挂了个名称的巴郡都尉赵无极,去府中对酌一番,以派遣心中的愤懑与无奈。 赵无极虽名为巴郡都尉,实际上却根本连巴郡去都没去过,那里是蛮夷的天堂,便连郡守都是断发文身的蛮夷虚受封赏而已。 他这个都尉,也不过是挂名做样子罢了。 本来这样已经够憋屈了,可万万没想到,在蜀郡“苟活”还赶上了这档子事情,于是出于“同病相怜”之下,他便随着李洵一同前往。 行了片刻,府邸出现在眼前,李洵上前推开大门,朝着赵无极做了个请的手势,谦恭一番赵无极作势迈步朝内走去,可刚抬脚,就看见门内一个穿着直裾的中年人,正带着谦和的笑容,看向自己。 “这?” 眼见如此赵无极一愣,旋即就听见李洵低声道: “赵郡尉,此乃我远方表兄,名曰李梁。” 听见这名字的瞬间,赵无极顿感不妙,一身汗毛不由倒竖而起。 “李梁,水神李氏!” ………… 夜再次将表面宁静实则暗涌如潮的成都笼罩,蓦的一道被黑衣包裹在内的人影,悄然从客舍之中窜出。 目标明确,身形矫健而隐蔽,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便轻车熟路的窜到了城东,远远的看了一眼守备森严的巴氏宅邸,王翳遁入阴影之中。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夜探巴氏宅邸了,经过了四五日的观察,王翳早已经摸清了这宅邸周遭的暗桩,以及他们的换班活动习惯。 每逢平旦之后,这宅邸的暗桩便会悄然轮换,而这也是王翳不动声色潜入其中的好机会。 身形如电,趁着暗桩轮换的空隙,王翳转身便翻过了墙头,而墙内也早有人在暗处接应。 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王翳便潜入了内宅之中。 “王都尉,按你说的,妾身已经将族中人手全然发动起来了,只是无有兵甲,若就这么冲出去,那简直无异于自寻死路!” 主坐之上,一个体态雍容,约莫五十来岁的妇人,满脸愁容与担心。 “巴夫人勿慌,王某心中自有定计,现在前来,乃是通知夫人,今夜便是发难之时。 只待城内举火为号,王翳便会随同夫人族中青壮,一同冲出,届时门外自会有甲兵接应,联合冲击郡守府,相助夫人找到巴騣郡守!” “如此!老妇人便多谢王将军了!” 一边说着,这体态雍容的妇人,便一边朝着王翳恭敬一拜。 ……… 夜,成都东城门,巴郡尉赵无极脸色冰冷,眼底有着浓重的纠结之色,手掌在剑柄之上握了松,松了握。 他不甘心被孟狼那蛮夷捏在手中,但却又不忍心被关在郡守府内的家眷无辜被杀。 当日在李洵府上秘密见到了“李梁”,虽然当时惊骇,甚至转身变想夺门而走,可无疑他被李梁接下来的言语说动了。 “狼谋逆,乃是移三族的大罪,若非有质子在手,将军定然不会同流合污。 我弟李丛,将军想必有所耳闻,他传来消息,关中长公子扶苏归来,做了皇太子,并且刚刚战胜了山东六国的逆贼,正在蓄养民力。 将军本是关中秦人,自然知晓秦军威猛,你且扪心自问,若是皇太子知晓蜀中逆贼真实情况,遣一大将起十万大军前来,这蜀中巴中,是否会顷刻覆灭? 届时将军难免会被打为逆贼同党,如此却还不如与我谋大事,诛杀孟狼,夺回家眷!” 且不说当时赵无极听见“扶苏”之名的时候,心中掀起了何等波澜,就只因为他们言语之中泄露的秦军已然悄悄入城的消息,就让赵无极浑身冰凉,惊骇莫名。 于是纠结了许久之后,这才应下了两人,并且当场歃血为盟写下了盟约血书。 “唉!当时却是有些冲动了啊!” “都尉,营门之外,有人持着此物前来!” 正自胡思乱想,突然有亲卫持着一枚玉珏前来禀告。 “将人请进来罢!” 片刻之后,随着脚步声接近,就见穿着普通衣物的李丛,走入营中,旋即恭敬一拜,待他抬头之时,却有冰冷言语传入耳中。 “赵郡尉,时辰已至,还请郡尉举火为号,大开城门!” 第一百一十九章 传书 是夜成都城东门大开,燃的灯火通明,城门之外趁着夜色掩护,早早埋伏在城门左近的五千精锐秦军眼见火光,立时涌入城内。 西北二门营防眼见如此,大惊失色之下,立时便要发兵前去阻截,然而刚出营垒,就见蜀郡尉李洵带着大票士卒,满脸冷意的堵在了营门之外。 西北二门的城门尉,乃是孟氏子弟,看见李洵和他麾下的司马,心中大惊,但到底还是想要耐着性子,试图询问一番。 可回应他们的,却只有戾啸的鸣镝与义正言辞的胡喝: “孟狼造反,试图颠覆蜀中秦政,若不愿助纣为虐,便放下武器,出营投降,否则按秦律,杀无赦!” 这样的叫喊声,让西北二营的都尉不由的心惊胆战,但到底身为孟氏弟子,又岂会因为这么两句便放下兵刃投降? 于是西北二营之外,一场惨烈的小规模战争,便毫无悬念的展开。 秦时的成都城,规模并不大,城门处的喊杀声很容易便顺着空荡荡的街道,传入郡守府中。 身材痴肥的孟狼自睡梦中惊醒,心有所感之下,面含怒色冲出房门,旋即便见府中管事,一脸惊慌的从门外冲入: “启禀家主,大事不好,李洵、赵无极二人反了,如今两人正在与城防营交战。” “嗯?” 听见这话,孟狼顿时大怒: “这两个逆贼,怎敢如此?他们难道不要家眷的性命了吗?你,速去调拨人手,增员城防营,同时去将那两人的家眷…………” 一句话没说完,郡守府之外,突然传来如雷一般的马蹄声,紧接着他耳边就传来一声暴喝,旋即有无数箭矢划破空气的戾啸之声传出。 巴氏府邸之外,负责监视的暗卫,也被城门处传来的动静所惊,于是一个个面露茫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还不等他们恢复正常,就见巴氏府邸的正门“轰”的一声,从里面被人推开,旋即就见一个顶盔掼甲的秦将,手中持着宝剑,带着近百青壮,从府中杀出! “放箭!放箭!射死他们!巴氏要造反!” 隐在暗处的暗卫,再也忍耐不住,挽起强弓,当先一箭便朝着王翳射去,然而王翳眼神锐利抽出长剑在身前用力一劈,当即那锐利的箭矢,便随着一声脆响跌落在地。 被王翳的勇猛所惊,藏在阴影之中的暗卫一个个在不掩藏,而是显出身来,拉起大弓,就准备将下方众人,全部射成刺猬。 紧接着,就听见耳边有戾啸响起,距离王翳最近的暗卫听见响动,心中大喜,可低头看去,却见王翳与巴氏青壮,却是完好无损的站在府门口,紧接着他的耳边就传来了阵阵尸体自高处跌落的声音。 “都尉!” 负责驰援巴氏的军司马上前复命,王翳大手一挥当即命令,他们将准备好的衣甲,分发给巴氏青壮,而自己则是跃上战马向着郡守府的方向冲去。 “军司马,待到巴氏青壮武装完毕,便带着他们一同攻打郡守府!” 郡守府作为一郡长官所居之地,乃是治所城池之中最为坚固之地。 依照秦制,郡守府除却厚重高墙之外,还有高度在三四丈之上的望楼,与其说它是一座府邸,倒不如说它是一座坚固的堡垒来的更为妥帖一些。 李丛带着麾下三千秦军,前排战士手持长矛大盾,后排则是经过由将作大匠张苍领衔的大家改进过的踏弩,连翻爆射之下,郡守府的院墙大门,已然被成了刺猬。 “轰!” 一声巨响传来,赫然是李丛以从李洵、赵无极处得来的攻城锤直接冲开了郡守府的大门。 顷刻之间,就见黑衣黑甲的秦军,如同潮水一般涌入了郡守府之内。 及至王翳纵马赶到之时,那个自称为蜀中郡守的孟狼,却已经沦为了阶下囚。 “狡诈的秦人,我且不管你们到底是如何蛊惑李洵、赵无极的,纵然你们来的突然,没能杀了他们的家眷,可你们难道以为自己还能活吗? 只要你们来到了成都,那就是进入了死地!” 话音落下,孟狼当即扬天大笑不止。 眼见如此,李丛、王翳皱眉对视,虽然不太明白孟狼为何有如此信心,但心中却总是感觉仿佛遗漏了什么。 与此同时,成都城南门,一个披着斗篷,身材佝偻看起来有些上了年纪的人影,趁着城内大乱,却是悄悄出了城,疾行一两里地,随即骑上早已准备好的骏马,便冲入了浓浓的夜色之中。 …………… 北地,九原城外,张良与萧何结伴而行,两人脸上露出恍惚的神情,十足十一副被震撼到了的模样。 “世间安有如此美丽之女子?” 怔楞之间,萧何喃喃自语,依旧沉浸在半日之前,于山中见到的那位倾城倾国的女方士的俏丽容姿之中。 “那是什么东西?世间怎么会有这般恐怖的器械?这东西若是大规模装备给秦军,那秦军岂不是立刻便要天下无敌?” 张良同样失魂落魄,口中兀自喃喃自语不休,然而震慑他的却是亲眼所见的那恐怖的火光与开裂飞溅的巨石山棱。 原来,当日两人下定决心搞清楚“扶苏”到底会不会因为贪图长生而变成第二个秦始皇后,便结伴进入了那爆炸声时常传来的深山之中。 九原一地,除却草原之外,便是深山恶水,两人在山中行走寻找了将近一月的时间,这才顺着声音,以及一个极为偶然的机会,总算才是找到了那“方士”炼丹之所在。 那是一个环境相对不错的小山谷,谷外自然有顶盔掼甲的军士守卫。 为免被发现,两人不惜危险,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攀上了绝壁,这才悄无声息的进入了山谷之内。 然而双脚刚刚踏上平缓而坚实的地面,两人耳边就传来一声通天巨响,夹杂着的还有冲天的火光与飞溅的乱石。 由于离得有些近,再加上两人近一月的辛劳,他们二人居然被这巨大的爆炸声直接冲的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这才缓缓醒来。 救醒他们的自然是那女方士“许堔”,仅仅一眼,萧何就被许堔那不似人间应有的容貌所震慑住了心神。 而张良则是想起了昏倒之前,眼中所见到的疯狂景色,同样怔楞不休。 于是许堔在试探了两人几声,发现他们一个只是等着自己傻笑,另一个则是眼现惊恐,口中只会喃喃自语之后,便将他们交给了看守山谷的军士。 这处山谷自然是方晓严令死守的绝密之地,如果不是萧何及时回过神来,拿出了一面由桓郕特别给他的令牌,否则他们两人有哪里能够完好无损的从山谷之中走出? 就这样,在各自的震惊之中,两人走出了那穷山恶水。 及至出山,他们这才是恢复了过来,彼此对视一眼,旋即相互点头,便一同向着九原城而去。 …………… 咸阳城中,自打府兵制完善,韩信三人再次返回前线,本来忙碌的方晓突然一下子空闲了下来。 这其中自然也有蒙毅自北地归来,可以主持日常事务的原因。 对于这份信任,无论蒙毅、姚贾、陈群亦或是其余三公九卿,心中都是一面震惊,一面感恩戴德。 类比过去,始皇帝精明强悍为帝喜好掌控一切,天下大小事,都要经过他的手,三公九卿之于始皇帝,不过是一些“不一样”的声音罢了,即便是曾经的李斯,也很少有能够左右始皇帝心思的时候。 而到了胡亥做皇帝的时候,朝中又以赵高一人独大,其余的大臣,统统沦为了摆设。 他们又哪里体会过如今这种权利下放的感觉呢? 可偏偏头顶上有蒙毅三人镇压总领,于是新组建的大秦朝廷,赫然在不自觉之中,实现了皇权、相权相互均衡的局面。 就连那些最为挑剔的儒生每每看见方晓之时,却都是要高呼一声“皇太子殿下圣明。” 但他们却没人知道,方晓之所以如此,一是因为懒,二是因为他又不是真的要一直在这里当皇帝,总是要走的,权利什么的,自然随缘了。 得了空闲的方晓,自然开始思虑接下来该如何真正一统天下。 也正是在此时,一封战报,一封书信,一北一南送入了咸阳城之中。 “嗯?桓郕来信,说萧何愿意入仕为大秦效力,并且连带着还有一个张良?” 看过来自北地桓郕的书信,方晓心中有些惊讶与淡淡的欢喜,但却也仅仅是如此而已。 曾经收获ssr大佬的激动心情,如今却是一去不复返了。 “萧何,萧何,就让他现在桓郕那里猫着罢,反正他擅长的就是种田,在哪种不是种?待到做出成绩在调来中央,做个治粟内史什么的,也算是人尽其才。 而张良……张良……这货不会是假装投降,意图刺秦罢?” 心中有些纠结,但到底还是不愿让这位智谋绝佳之人埋没在北地,于是大手一挥,便先将张良调来咸阳再说。 第一百二十章 谋主 大秦皇太子的诏令,如今实际上与皇帝诏书也没有什么区别,于是便见一骑快马自咸阳城而出,走驰道向北,仅仅两三日的功夫,便将命令送到了萧何与张良的手上。 看过手书,桓郕这个暂代的北地将军,便直接任命萧何为将军府内史,而萧何也不含糊,领命过后,边看是钱粮统筹,政策宣贯与开荒募兵等等工作。 至于张良,则是与萧何拜别之后,便踏上了南下的车架。 与萧何相比,张良心中对于秦的感官实际上更为复杂,萧何追随刘季起兵,最大的原因,便是想要在乱世之中保存沛县萧氏。 可是到头来,战争还是毁了一切,他为刘季辛苦募兵筹措粮草,结果萧氏弟子还是在战争之中日渐凋零。 及至做了阶下囚,看过北地民生之后,萧何心态产生转变,愿意为秦卖力,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心理负担。 可张良不同,尽管韩国已经富国无望,尽管他与萧何在一起的时候,心中也打定了为秦效力,好让天下尽快安宁的想法。 可真的事到临头,张良心中还是难免有着种种忐忑、不甘、暗恨等诸般情绪。 于是,怀着这样的情绪,张良乘坐着车架,进入了古老而巍峨的咸阳宫。 咸阳宫正殿之中,方晓一身华丽却并不繁复的皇太子装束,端坐于王座下首一些,除却殿门外顶盔掼甲的郎官以外,殿内起码在表面上看起来,空无一人。 放眼望去,大殿两侧烦着黑色金属冷光的巨柱,却仿佛化作了这大殿本身的高大护卫一般。 微微摇头,目光落在了方晓身后的王座之上,只见那华丽的王座之上,横置着一口带鞘长剑。 “太阿剑?” 眼神一缩,只觉这皇太子扶苏以如此奇怪的方士接见自己,似乎有什么深意,于是张良收敛心神,微微躬身低头,快步上殿。 “子房,何以投秦?” 及至近前五十步,方晓显得有些缥缈的声音,和着殿堂之内的回声,飘飘荡荡的传入耳中。 “是啊!我何以投秦!” 听见这话,张良嘴角勾起一丝苦笑,除此之外,心中感觉到更多的则是阵阵屈辱。 “皇太子,你是在侮辱我吗?” 听着张良的疾言厉色,方晓却是默默点头,一点也没有否认心中的想法: “张氏世代相韩,乃是韩国忠臣,若我所料不错,曾经博浪沙力士惊天一击,便是子房找人做的罢?” “什么!” 藏在心中最深的秘密被揭穿,张良顿觉毛骨悚然,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尚且年少,以为只要诛杀暴君,便可以为韩报仇,并且复国。 但事后他反思与暴君死后天下大乱的情况,无时无刻的提醒着他,仅仅诛杀一人,决然不能让韩复国,也不能让天下回复和平。 是以,这件在旁人看来本应是十分得意的事情,就成为了张良心中最懊悔与羞耻的事情。 无他,因为博浪沙一事,他的好友那位大力士,为了掩护他而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是以张良便将此事埋在了心底,对谁都没有提起过。 如今这件事情被“扶苏”当众揭穿,张良顿时心中惊骇: “这莫非是个陷阱?他名义上是征辟我入秦效力,实际上是想要追究当年行刺之事?” “子房勿慌,此事你知我知,绝无第三人可以知晓。” “扶苏”的态度,让张良一时间有些难以捉摸,但他到底是张良,很快便恢复了冷静,旋即冷淡的声音,边传入方晓耳中: “皇太子知我曾行刺客之举,如今还敢单独见我,便不怕我突然暴起,取你性命么?” 一边说着,张良还一边将右手伸入袖中,似乎在摸什么利刃一般,而方晓则全然不为所动。 “皇太子不怕死?” “谁不怕死?子房也许不怕,但我却是十分害怕的!” 看着张良的“把戏”方晓心中直想发笑,若张良真能有在咸阳宫卫戍郎官的眼皮底下隐藏利刃而后行刺客之事的本领,那他还真就死的不冤。 张良显然是在虚张声势,甚至“受辱”过后,他本就是想要一心求死。 “我却没想到,名震天下的皇太子扶苏,却还是个怕死之人?嗯,是了,装死谋生之事,你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张子房,我且问你,如今这天下,若我死将会如何?” 对于张良这等聪明且有自负之人,方晓几乎已经总结出了如何对付的套路了,这样的套路,陈平没能逃过,姚贾没能逃过,现在轮到张良了。 “嗯?” 这个问题让张良明显一愣,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眼见如此,方晓心中顿时一定,“成了。” “咳,看样子子房知晓我欲说些什么了?” 方晓的话,让张良清醒过来,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旋即冷声道: “皇太子未免也将自己看的太重了一些?便是你突然死了,这天下难道还真能永无宁日不成?” “自然不会!” 方晓闻言却是一笑: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便是扶苏死了,天下也只是会大乱一阵而已,一阵过后,自然会被英杰统一。 但子房又可能否认,如今能让这天下最快恢复秩序,人民安泰之人,是扶苏?” 张良闻言,不由默然,他无法反驳方晓的话。 “是以我怕死,是怕我死之后,大秦分崩离析,天下再度战乱,以至于最终落入莽夫、流氓之手,害的百信苦不堪言,若子房有心,便不如与我一同为日后的太平盛世努力?” 问题抛给了张良,后者怔楞良久,似在心中挣扎,终于他咬了咬牙,然后确实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大秦皇太子亦读荀子乎?” 听见这话,方晓嘴角勾起了一个不甚明显的笑意: “子房莫非不知?扶苏年少之时除却商君书之外,亦爱诸子百家,其中荀子亦为我所推崇。” “善!” 应过一声之后,两人之间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良久,张良起身,郑重的朝着方晓深深一拜。 ……………… 见过张良的隔日,咸阳城西门之外,军容肃正,约莫八千人的步骑大军,整装待发,待到莫时,只见一身戎装的方晓坐在车架之上,自城内而出。 “皇太子,大军齐备,随时可以开拔!” 马蹄声响起,就见顶盔掼甲的甘平,纵马而来,在马上朝着方晓拱手抱拳。 这八千人,其中三千自不用说,乃是从巨鹿返归的白翼统领的玄甲精骑,剩余五千,则是由关中与北地良家子之中,挑选而出的精勇壮士。 当日除却接到北地桓郕的书信,方晓同样接到了来自成都王翳与李丛的军报。 那军报之中说明,他们用计拔了成都城,可却不想反被楚人逆贼与蛮夷包围,是以无奈之下只能坚守城池,并向朝廷请罪请援。 看过之后,方晓当即便拍板,决定亲自带兵,前往蜀中。 期间蒙毅自然一力劝阻,并且自荐愿意领兵出征,但实在是被朝政折磨怕了的方晓又怎么肯同意? 而自北地传来的消息还有许堔的“炼丹”初步有了成效,以及张苍等人联手又捣鼓出了新的器械,这自然让已经打仗打的有些上瘾的方晓,心痒难耐。 再加上他本就决定,此间事了要入蜀一行,进而借着大江之利,去见一人,所以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是说服了蒙毅,让他与姚贾、陈平一起,带着公孙俊,坐镇咸阳。 “哈!天子出征,皇太子监国,那皇太子出征,小公孙监国,这也是十分符合道理的事情!” 对于将那繁忙的政务,直接丢给了年纪幼小,尚在学习阶段的公孙俊,方晓心里可是一点压力都没有。 “毕竟日后大秦统一,乃公离开,这大秦的皇位还需要这小子来坐,现在早早适应一下总是没错的!” 心中思量,一想到方才出征之时,公孙俊那既严肃,又有些为难的小表情,方晓心中就有些乐不可支。 “皇太子?” 车架一旁,张良有些奇怪的声音传入耳中。 与方晓虽然接触的不多,但张良却发现,这位皇太子日常表现出来的性格,似乎与之前大殿之中那样的威严肃穆,让人心生臣服有所不同。 就如同现在,张良从前哪里能够想象,一位帝国的掌控者,会因为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而毫不顾忌直接笑出声来? “子房何事?” 方晓闻言,笑着扭头,而张良则是一愣,旋即默默拱手。 “扶苏果然与赵政不同!” ………… 汉中城上,郡守毕隙身着戎装,满脸疲惫焦急,自女墙之上向下眺望,之间不大的汉中城被如赤潮一般的楚军,团团围住。 毕隙便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这些楚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三日之前,他们仿佛神兵天降一般,突然出现在城外,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汉中城团团围住。 及至毕隙反应过来,想要派人出城求援,却是为时以晚,连带着汉中郡尉想要率军杀出一条血路,却也被凶猛强悍的楚人直接斩杀在了阵中! “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战必胜 天下纷乱,庶民苦于饥馑,天下人恐怕万万也想不到,如今最安乐之地,却是大秦北地。 秦人尚有方晓怜悯,想尽一切办法让人民能够活得下去,除却自救赈灾以外,在夏日里种下的小麦,如今几近十月,却已然可以看见一抹淡金的色泽了。 且不管这麦到底是否有毒,秦人庶民,在看见这样代表着丰收的色泽之时,总是心中有底。 附带的连心情都愉悦了许多,再加上有王妗领衔的“中央宣传部”,不遗余力的排制出新的戏剧,乃至于秦人们,农闲之时的娱乐活动都丰富了许多。 如今这关中或者说秦土之内,最为流行的戏剧,却是大将军击破魔鬼项籍的故事。 这故事之中的大将军,是王妗柔和了王离、韩信与李信三人的形象,虚构出来的一个人物。 而项籍,则正是山东那楚人逆贼的首领,一点也做不了假。 这样的宣传,无疑很有作用,多台戏剧演出下来,项籍之名在秦人心中,足可以止小儿夜啼。 秦人的日子仿佛一日一日的好了起来,可山东六国,大片大片的土地荒芜,因为征战,而错过农时的黔首数之不尽,再加上楚军掠夺军粮、钱物征收赋税,于是越来越多黔首纷纷因饥饿而死。 若非范增时常规劝项籍,他麾下的楚军,为了进款凑齐军粮,再次发动对秦战争,恐怕会对黔首们的搜刮更加不遗余力。 这样的情况,自然惹来了民怨沸腾,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之下,项籍却又作出了一件让楚人震怖,秦人又惊又喜的举动。 始皇帝三十八年十一月初三,项籍带领短兵亲卫,自不断发生小规模冲突,而显得有些焦灼的前线战场,归返郢都。 进入郢都之后,项籍没有丝毫的停留,直奔王城而去,在他走入之后,宫门紧闭。 只待一时三刻,项籍便冷着面孔,擦拭着手上的鲜血自王宫之中走了出来。 而后就有军司马当众宣布:“义帝突发疾病,于数刻之前,驾崩于郢都楚王宫。” 这消息一出,郢都之内心向义帝的群臣惊怖异常,但为了活命,却不得不厚着脸皮,拜倒在项籍的座前。 并且也不知是谁率先提议,这楚国的大王,应该由项氏来做。 这则消息远远的传回前线,落入范增的耳中,这位头发花白的亚父,仿佛一瞬间又衰老了十年一般。 枯坐在榻上,直直过了半日的功夫,他这才勉强打起精神,提笔给项籍去了一封信。 三日之后,郢都之内,已然决意要自己做楚王的项籍,接到了范增的信。 看过之后,他却露出了既是惊喜,又是心痛的表情。 “羽儿,既然事已至此,这楚王之位,你自可做得,只是你莫要忘了,如今我们最大的敌人还是秦人。 而秦人强大,想要胜之,就必须联合一切能够联合的力量,是以你做了楚王,一定要大封群臣,不要吝啬官位、财货,这些东西只待日后击败秦人,又有什么得不到呢?” …………… 项籍诛灭义帝熊心,而后大封群臣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秦人的耳中,不知是否因此,前线里六国的将士们士气高涨,这让正在推行府兵制的韩信等人赶到了一丝压力。 与此同时,一封从咸阳而来的诏书,也传递到了身在南阳的王离手中。 关中平原之上,方晓与他的八千秦军,纵马疾驰,仅仅近两日的功夫,他们便堪堪进入了汉中地界。 成都军情紧急,若非整顿兵马在本就不足的粮草之中“克扣”出足够的数额,耗费了数日的功夫,恐怕张良来到咸阳之时,方晓早就已经提军入蜀了。 “报!皇太子殿下,于汉中郡境内,似有楚人逆贼出没!” “楚人?” 听见这话,方晓心中一惊,但脸色却是丝毫不变,稍稍一想,便明白过来,这一定是楚人逆贼在围困成都之后,将兵力撒出,欲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据汉中,把住出入关中要道,以至于在日后的战争之中,可以占据有利地位。 一念及此,方晓背后不由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还好来得早,否则自己的大后方,都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被人偷了!” “传我军令,全军急速前进,目标汉中城下!” “唯!” 都尉甘平闻言,当即领命打马而去。 “白翼,让你麾下的骑士随时做好准备,汉中城下,恐将有一场恶战!” “唯!” 早就摩拳擦掌的白翼,战意高昂的应了一声,同样打马而去。 车架之上的张良见了,心中颇有些感慨。 “令行禁止,将士用命,看来这扶苏不仅仅会治国,于治军之上,同样有不小的本领!” “子房,你在想什么?” 正当此时,声音传入耳中,惊醒了张良。 “没有,我只是在想,该以何种面目,去面对这些楚人。” “无妨!若子房还未准备好,我自不会勉强。” 听见这话,方晓并不着恼,只是轻轻拍了拍后者的肩膀,便即登上车架,继续赶路。 “郡守大人,我们快要撑不住了!” 汉中城已经被围困了接近半月,若仅仅是围困,这么短的时间,自然不足以让城池崩溃。 只是汉中郡尉与麾下精锐战死的打击,对于汉中城上下来说,实在是太大了,如今城内不仅人手短缺,更是士气低迷。 若在这样下去,恐怕楚将吕泽都不需要再度轮番攻城,只需要就这么围困着汉中,再过上三五日,这偌大的汉中就会自行崩溃。 一介郡守都有这样的见识,身为刘季麾下最为信赖的大将之一的吕泽,自然没道理看不出来。 中军大帐之内,灯火通明,自打当日逆流而上,误入了巴郡,在“汉王”刘季的带领下,他们居然与孟氏蛮夷达成了一致,在作出全取关中之后,将巴蜀让给孟氏的承诺之后,他们得到了蛮夷不遗余力的支持。 要人给人,要粮给粮,是以这才有了成都之谋,与汉中之围。 “呼!” 案几之前,神色有些倦怠,颌下蓄着短髯的吕泽低沉的出了一口气: “只要拿下汉中郡,扼住这交通要口,那关中秦人在想入蜀,恐怕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届时,汉王自可以巴蜀为根基,徐徐图谋天下! 郦食其,郦食其,果然不仅仅是一个只会说大话的狂生而已。” 想到这里,吕泽不禁又叹息了一声: “只可惜,子房心灰意冷,不知去了何方,若他还在,想必定然能够想出不亚于郦食其的谋划罢!” “将军!将军!汉中要撑不住了!” 正当此时,帐外突然有人高声胡喝,言语之中的兴奋溢于言表。 “城门开了?” 掀帐而出,吕泽的语气也带上了一丝轻快。 “还未!只是城内的庶民似乎再也撑不下去,有人偷偷越墙而出,被我方抓住之后,却是泄露城内士气低迷,伤兵遍地,已然快要崩溃!” “好!” 听见这话,吕泽一拍大腿,十分兴奋,不过旋即他却又皱起了眉头: “派出去往咸阳方向的游骑回来了么?” “未曾!” 听见这话,名为荀郄的都尉也是一愣,随后的声音中也染上了些许担忧。 “再派些人………” 正当吕泽想要下令之时,突然在楚营侧后方,一阵如同雷暴一般的巨响猛然传入耳中。 骇然之下,吕泽与荀郄扭头看去,就见天边不知从哪里飞来了十数颗巨大且熊熊燃烧着的“火球”。 这火球来的毫无征兆,一落入楚营之中,居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与猛烈而炽热的光芒。 在那些“火球”落地炸开之处,不知多少未曾反应过来的楚军被炸得血肉模糊,骨断筋折。 一时间,楚营之中惊叫声、怒吼声、茫然奔走求救声与受伤未死者的哀嚎声连成了一片。 “天罚!这是天罚啊!”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旋即就开始没命的奔逃。 这所谓的天罚,自然是方晓捣鼓出来的,在他出征之前,北地就送来了一批制好的黑火药。 于是方晓便着人琢磨了一些空心的石球,而后剖开两半,灌入火药,如今再以石砲射出,这才有了如今的景象。 只是方晓从前的专业并非化学,类似这等土制炸弹的可靠性并不高,是以实际上他悄然射出的数十颗“炸弹”,实际上产生爆炸的却仅仅只有十来颗而已。 可就是这十来颗能够发出声光效果,实际上威力十分有限的“土制炸弹”,却彻底点燃了楚人的恐惧。 在这个愚昧的时代,未知就是最大的恐惧,楚人无法理解黑火药炸弹,是以只能将之认作天罚。 一里多地之外,小山头之上,方晓远远看着四处起火,陷入纷乱的楚营,眼神冷峻,而后没有任何犹豫,一劈领旗。 随后他的耳边便有雷鸣声传来。 汉中城头,本已经陷入绝望的郡守毕隙,惊喜且恐怖的看着城外发生的一切,一时间甚至忘了欢呼。 “这……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军队?关中派来的到底是哪位将军?” 第一百二十二章 攻必克 以这个时代本部应该出现的“黑火药,土炸弹”,震怖吕泽全军,而后再以玄甲精骑趁势掩杀。 处于惊恐之中的楚军失去了抵抗力,完全沦为了砧板上的鱼肉。 即便吕泽从惊恐之中回过神来,连忙命令短兵吹号击鼓,试图收拢败军,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浑身铠甲的玄甲精骑冲锋起来,无人可挡,直直朝着吕泽的将旗冲来,若非他的短兵见势不对,连忙带着吕泽向后不断退却,恐怕玄甲精骑一波冲锋,就足以将刘季这先锋大将直接带走。 自打入蜀以来,一路凯歌的楚军,第一次吃了败仗。 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些信心,在一战之间,就被打的稀碎。 吕泽与他麾下的楚军,直直被白翼的玄甲精骑追出了数十里地,若非马力不济,恐怕这些楚军,一人都跑不掉。 汉中城下,劫后余生的郡守毕隙,带着城内秦吏,匆匆出城,想要拜会一番,看到底是哪位将军救了自己。 然而刚一出城,便看见了象征着赢姓宗室的玄鸟旗。 赢姓若追根溯源,乃是起自商朝,是以以玄鸟为旗,实在是再正常也不过了。 “臣,拜见皇太子殿下!” 汉中城外,毕隙脸上庄严肃穆,心中却忐忑不安,在这之前,他未曾见过方晓,仅仅是在“皇太子”入咸阳之后,得了朝廷下发的“勉励诏书”,而此时之所以心中恐惧,归根结底还是要落到稍显严苛的秦法之上。 方晓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在郡尉战死的情况下,他尚能坚守,已然算是尽职尽责了。 但同样的方晓也没有进城的意思,只因张良告诉他,如今吕泽退却,若让他入了剑门关,凭险而守,那便是有十万大军,恐怕也绝难攻破! 是以,经过城外简单的君臣接见,安排战后回复事务,并提调了一部分军粮之后,方晓便带着大军再次上路。 衔尾追击,一路之上,不知多少楚军被秦军击杀,及至入蜀栈道之处,吕泽带来的数万军,已然剩下不到三分之一。 看着万仞绝壁,再想起自家姐夫在临走之前叮嘱自己的事情,吕泽一时间心痛如刀绞。 “将军,是否需要将此败回报于汉王?” 吕泽最为信任的军司马正是他名为吕钦的族弟,此时吕钦言语之间颇有吞吐之意,他又如何看不出来。 “你想说什么么?” 扫了一眼有些凌乱,但却还能够有序踏上栈道的军士,吕泽皱眉低声开口。 “将军,此败若是回禀汉王,被申饬削权事小,可若是让军权全部落到夏侯婴手中,那我吕氏一脉,在汉王心中的地位,又该当如何?” “嗯?” 听见这话,吕泽眉头皱的更加厉害了。 “大兄,我可是听说,长姐与汉王分离太久,而汉王身边良姬美妾可是从来不少………” “这……” 吕泽一边脚下不停,一边回头看向吕钦 “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眼底闪过一丝狠辣,吕钦一咬牙当即低声说道:、 “上策便是烧掉栈道,彻底断绝秦人入蜀的机会,入蜀之时,上柱国便说过,秦人亦缺少粮草,即便出兵,想必也不能持久,他们若是见栈道被烧,一时间无法入蜀,想来许会退兵!” “不可!” 听见这话,吕泽眼现惊色,用力挥手, “烧掉了栈道,也不过是能当秦人一时而已,来年丰收,秦人照样会发大军,再度入蜀,再说若是烧掉了栈道,那岂不是断了汉王如关中的唯一道路? 难道你愿意一辈子都待在这潮湿闷热,随处都是蛮夷的鬼地方?” “这……” 吕钦脸上同样露出犹豫的表情,稍稍沉思旋即再说道: “既然如此,那便只有拒收剑门关,以如此险关,拖到秦人撑不住,自行退却,而后我等便可再趁机西进,图谋汉中!” “好!便如此!” ………… 彭城,项籍亲自为自己选定的“新都”之内,随处可见的都是一片太平的景色。 站在城头,放眼望去,项籍心中有些志得意满,但心中同样也有些许遗憾。 “若当日,齐人的军粮与援军能够及时到达,而不是被秦人劫走,那么巨鹿之战我定能一战而胜,此时又何须在与秦人纠缠?” 想到这里,项籍难免长叹一声。 可叹息声刚刚落下,就听见身后有数息的脚步与苍老声音传来: “羽儿你做了楚王,难道不快活么?为何还要长吁短叹?” “亚父!” 微微侧头项籍再次叹息一声: “我只是在想,若非齐人误事,如今我又何须以粮草支持,章邯和他麾下的邢徒降卒与秦人纠缠交锋,此时我应该是已经进入关中,杀尽秦人,一把火烧了咸阳的!” “羽儿!过去的事情,就让他们过去罢!你要时刻记住,如今秦强而六国弱,齐现在是我们的盟友,只有牢牢拉住他们,我们才有希望推翻暴秦!” “是!亚父说的对!” 项籍闻言,恭敬应了一声,但眼底的桀骜,却依旧存在。 “唉!羽儿,如今秦人无粮,大战不起,我却是想要劝你一句。” “亚父只说就是,羽儿自无不从!” 听见这话,范增默默点了点头,旋即走到项籍身侧,伸手指向南方,用有些不确定的语气说道: “羽儿,那里还有近三十万秦军,就在我们的身后,我总是担心若他们如从前的任嚣一般,突然从背后杀出,那我大楚,岂不是要腹背受敌?” “任嚣?” 听见这个“古老”的名字,项籍不由的一愣,随后脸上露出轻蔑的神色: “只会偷袭的小人尔,亚父且放心,岭南赵佗,已然被我吓破了胆子,如今怕是只想一心划地为王,又岂会轻易北上?若他敢来,那下次送回岭南的,便是他赵佗的首级!” “你心中有数便好,亚父老了,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只望有生之年,真能见到你入关中,颠覆秦人社稷的那一天罢!” “亚父放心,项籍定然不会让你等太久!” ………… 剑门关下方晓面色沉静,但紧皱的眉头,还是稍稍出卖了他烦躁的内心。 随在吕泽身后一路追击,但他带着辎重,器械,即便有轻骑掩杀,又如何快得过“亡命之徒?” 即便在栈道之处,与吕泽打了个照面,到底还是没能够留下他。 当时,方晓心中便有些疑惑,为何吕泽不索性一把火烧了栈道,如此一来自己想要入蜀,简直难上加难。 不过,这样的疑惑很快就被他扔到了脑后,无他,这剑门关实在是太过险要了。 在这城关之下与吕泽对峙了仅仅三日,方晓便已经明白,除非自己能够立刻变出类似火炮一样的东西来,否则想要攻破这关城,那简直无异于痴人说梦! 方晓不是没有想过,找一些小路山道越过剑门关,可终究他的队伍之中,没有第二个对蜀中地形了如指掌的李丛,是以他项要入蜀,便只有攻破剑门关一条道路。 夜,大帐之中灯火通明,军中都尉司马方才与他开过军事会议,如今方晓正坐在主位之上,揉着眉心满是苦恼。 “早知道,就该让韩信来干这事情!” 想到韩信,方晓立时眼底一亮,现在没有韩信,但他军中不正有一个与韩信齐名的张良吗? 片刻之后,张良应诏而来,然而他一进大帐,方晓便是不由的一愣: “子房何故又做了楚人打扮?莫非想要逃营而去?” “皇太子说笑了!” 看着对方脸上的笑意,张良明白方晓只是在开玩笑: “皇太子想要攻取剑门关,张良自当分忧,而想要攻破这雄关,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内部将之瓦解!” “子房欲要以身返现,行谍者刺客之事?” “然也,若吕泽死,楚军必乱。” 见对方猜到了自己心中所想,张良再次拱手深深一拜。 “怎么搞的,先是陈平后是张良,怎么我手底下的智囊们,都争先恐后的想要去当间谍和杀手?” 心中腹诽了一句,旋即神色郑重的向着张良问道: “子房可有事务需要我协助?” “但请皇太子着三五会韩音或楚音的壮士,与我同行便可!” 是夜,再见过方晓之后,张良便悄悄的带着五个壮士,出了秦营,但他并没有直接奔剑门关而去,相反他却是趁着夜色隐入了山林之内。 第二日一早,剑门关之下,就见六骑身影,放缓马蹄,想要远远的绕过秦营,可最终还是惊动了秦人,于是顷刻之间,就有一队骑兵自营中而出。 那六骑见状,于是在不隐藏,发了疯一般便朝着剑门关的方向狂奔。 这一幕,自然被因为心情忐忑而日日守在城头的吕泽看在了眼中。 原本他还未曾在意,只道是一些游侠或者蛮夷之流想要入蜀,却惊动了秦军,而他却也自然不会为这些人冒险打开关门。 可直到那六骑驰到城下,当先一人豁然抬头,惊喜的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吕泽这才发现,这关门自己是一定要打开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仁义论 剑门关之下大战正酣,裨将吕钦眉头紧皱,双眼之中不满血丝,他便是做梦也想不到,秦人的器械居然如此犀利。 如飞蝗一般遮天蔽日,射程极远的箭雨,还有那在一里多地之外的小山头上,不断朝着城关之内抛射巨石的石砲,这一切的一切,都成为了固守剑门关楚军的噩梦。 攻城的一两日里,秦军甚至没有一人接近城关之下,只是不断以箭雨飞石不断轰击关内。 而秦军本身,则是不远不近,刚刚好站在楚军器械的射程之外,这让每一个楚军心中都即感到憋屈,又感到绝望。 唯一让吕钦感到庆幸的则是,之前汉中城下那如神罚天雷一般的恐怖东西,没有再出现。 “将军呢?今日怎地还未见他上城?” 皱着眉头,思考对策,吕钦深知,情况若是再这么持续下去,且不说这剑门关能否撑得住巨石轰击,光说楚军的士气,恐怕就要跌落到谷底了。 到时,不,就算是现在,若是发生什么变故,惹出的后果,吕钦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昨日子房先生入城,将军与他抵足而眠,商讨破敌对策,想来说道深夜,如今还未起身,要不末将前去催促一番?” 吕钦身侧,一位军司马如实禀告。 挥了挥手,正想说话,突然城下传来一阵剧烈的骚乱,紧接着就听见一阵刀兵交击之声,旋即就是一阵地动山摇从脚下传来。 黑火药爆炸时产生的浓烟与火光,彻底吓呆了守城的楚军,他们本就被秦军恐怖的器械轰击的心惊胆战,如今“神罚”再现,任凭楚人再过胆大,却也是一时间面色傻白,抱头鼠窜。 城外早就准备多时的甘平听见响动,扭头一看正好看见“皇太子”朝他挥手,于是只听他大喝一声,带着麾下整装待发的士卒,便朝着剑门关的方向冲了过去。 城上吕钦见此顿时大惊失色,他甚至来不及多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的便抽出长剑,旋即高声叫喊,想要稳住军心。 可他刚一出声,就听见耳边一阵鸣镝声传来,紧接着咽喉一疼,大量的鲜血便从口鼻之中涌出。 城下百步,甘平稳稳坐于马上,手中持着一把造型诡异的强弓,眼底透露的满是惊喜: “皇太子真乃神人也,居然能搞出这等绝世强弓!这叫什么来着?唔,我记得是复合弓还是什么来着。” 挂好弓箭,甘平举起长矛,带着人马,就朝着混乱的剑门关发起了冲锋。 城关之内,吕钦被甘平一箭射杀,情急之下军司马暂时接掌了指挥大权,他一边尽力稳住军心,一边派人加紧去找吕泽。 可片刻之后,当满脸惊恐的游骑,带回吕将军已死的消息之时,这军司马顿时面色煞白,愣在了当场。 接连失去指挥官,剑门关之内的楚军,顿时沦落为一片散沙,于是城门之外秦军一冲之下,以少胜多,自然也就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了。 在历史长河之中,堪称天下第一险关的剑门关,就这样在方晓与张良的里应外合之下,以不到两日的功夫,“轻松”攻陷。 剑门关被破之后,大量的楚军想要趁乱逃跑,可当他们逃到城关另一边之时,眼中所见只有坍塌堵死的城门。 再看看身后如狼似虎的秦军,也不知是谁人带头,冲入城内的甘平,便只听耳边嘟嘟啷啷兵刃落地之声传来,还活着的数万楚军,赫然全部投降秦军。 ……… 成都城内,王翳与李丛此时的心情,比之前的吕泽并没有好到哪里去,算上他们带来的军士,整个成都城内也不过有万余兵马,可成都城下却有数万楚人与蛮夷混编的军队。 “不知咸阳的援军何时才会到来。” 李丛眼现忧色,口中喃喃自语,在他身旁,并不见王翳的身影,如今的王翳,却是在巴氏府邸之中。 当日攻破郡守府,王翳履行诺言,帮助巴氏找到了巴騣,但只可惜,找到巴騣之时,这位蜀中郡守,已经被折磨的仅剩下了一口气。 待回到府邸没过多久,便一命呜呼。 如今王翳在巴氏府邸之中,一方面是代表朝廷,向巴氏送上慰问,另一方面,则是王翳想要看看能否借巴氏之力,退城外之敌。 再怎么说,巴氏的血管之中,也流淌着一半蛮夷的血液。 然而,结果却让王翳失望了。 “好教将军知晓,如今我等同舟共济,老妇人自然不会说虚的,若此时依旧能与外界通,那巴氏说不得还能从交好的巴中氏族之内借一些援兵,可如今成都城被团团围住,便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这又让老妇人如之奈何啊!” 听了这话,王翳也只能长叹一声,而后又在府上稍稍盘桓一阵,便即告辞离开。 待到王翳离开之后,巴騣年仅十来岁的儿子,却是皱着眉头看向母亲: “母亲,我们不是还有……” “禁声!” 听见这话,巴氏妇人柔和的脸色陡然严厉了起来: “你年纪尚小又懂什么?说到底这场战争乃是楚人与秦人的战争,我们巴氏无论在蜀中还是巴中,都是大族,犯不着与他们绑在同一辆战车之上。 孟狼已死,就算现在成都城被攻破,我巴氏亦有足够的筹码,从城外主事的楚人手中,保住我等的性命。 若是应了那王将军,动用关系鼓动族人在后方作乱,届时胜了也便罢了,若是败了,楚人含恨之下,不说灭了巴氏,但于乱军之中杀了我等,却还不是轻轻松松?” 听到这话,方才弱冠的巴氏子,脸色也变得苍白了许多。 “那母亲,若是秦人胜了呢?” “且不说他们如何胜,就算是胜了,他们也会再来找我们的,我们不用急,只要像曾经巴氏的老祖宗一般,眼光锐利,善于投资胜者,那巴氏就能源远流长,万世不绝。” 巴氏妇人低声说着,嘴角确实不由的勾起一丝微笑。 …………… 攻破剑门关,数万楚军投降,这却不得不让方晓多耽搁了梁三日,且不说他不是个杀人狂魔,也没有韩信等人一般决绝的心态,就只说如今张良在军中,他便不可能效仿故武安君之事,将这些降卒坑杀了事。 倒是王翳与白翼有如此主张,到头来却被他以一句“杀降不祥给压制了下去。” 于是又在剑门关之中等待了三日,这才等到了从汉中郡来接收“战果”的秦吏、秦军。 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好交接工作,方晓便马不停蹄,带着麾下精锐,继续上路。 从降卒口中,他已经得知,在成都城下有数万蛮夷与楚人的联军,若想要一战胜之,那他就必须打敌人一个出其不意。 在崇山峻岭之中疾行数日,便是精锐如秦军,也是有些吃不消,许多士卒水土不服,甚至还生出了疾病。 于是又拖延了几日,分出了前后军,这才在攻破剑门关十日之后,真正进入了蜀中平原。 如今的蜀中平原,早已经没有了天府之国的盛景,入目之处,除却被掳掠的荒地,就是随处可见的,倒毙在路边的尸骸。 这些尸骸大都穿着秦人的衣物。 “沛公,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戎车之上,张良手掌死死的捏着凭栏,眼底满都是不信之色。 “子房莫非还对刘季有些幻想?” 身侧,方晓言语冰冷,其中蕴含的满是赤裸裸的杀意。 若说在刚来这世界之时,每每说起这些历史名人,方晓内心产生的还都是结交与倾慕的心思,但现在对于这些人除却仅剩的一丝“敬佩”之外,有的就大多都是“杀意”了。 无他,正是这些所为的“英豪”在与自己作对,让这本应该被自己快速平定的天下,变得充满不确定性,导致了每一天天下都在死人。 而这其中,又以刘季与项籍,最为他所忌惮。 只看他一个不注意,让刘季窜入蜀中,他就能搞出这么大的乱子来,就可见一斑。 “没……没有,我只是没想到,从前以仁义著称的沛公,居然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子房,也许这才是刘季本来的面目呢? 我便听说,刘季曾有幸目睹先帝车架,彼时他就在心中感慨,大丈夫当如是。 也许是我存在偏见,只是一个以攫取权利为人生终极目标的沛公,他的仁义,说不定,也只是一面随时可以抛弃的旗号而已。” 听见方晓的话,张良一时间有些发愣,片刻之后,苦笑着点了点头,旋即低声说道: “那皇太子你呢?你的仁义,是否也只是一面可以随时丢弃的旗帜?” 这话一出,两人之间的气氛陡然变得沉默起来,良久方晓这才哑然一笑: “你这问题说实话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也许我与刘季若交换一下地位,那么我能做的不比他好。 可现在,秦要比山东六国强,秦人要比山东之民,过得更加幸福,那么只要这种情况存在一天,我仁义的大旗,便会存在一天,所以子房,你若不想我变成第二个刘季,那就请你与我一同努力,去实现你所说的‘赎罪’罢。” 第一百二十四章 行必果 如何以八千人击破刘季的数万大军,,这是一个摆在方晓面前不能逾越的问题。 尽管秦军素质装备都要源远强于楚军,但数量与领军之人摆在那里,除非发生什么重大的变故,否则想要复制在汉中城下,对吕泽一战的胜绩,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穿越过来的方晓,可是一点都不敢小觑原本这个时代最后的赢家。 北地许堔制成的黑火药本来就不多,再加上于汉中于剑门关战役,消耗了不少,想要以之当做杀手锏,却还稍显不够。 沿路之上,方晓与张良商议许久,但却终究无法拿出一个可行的方案,甚至张良还提议,再次由他以谍者身份混入楚营,而后暴起杀死刘季,如此一来楚军自然便会溃败。 可是这提议,最终被方晓否决了,只因为他看出来,张良说这话之时,眼中闪过的决绝之意。 显然他也想到了,刘季不是吕泽是不可能被他轻易骗过的,别的不说,就说张良是如何悄无声息,越过重重封锁,自北地来到蜀中,便绝对说不过去。 “唉!如之奈何啊!” 无奈之下,方晓甚至像模像样的来了一句刘季最爱说的口头禅。 行军数日,成都城已然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偃旗息鼓,藏在十数里外的山林之内,方晓可以清楚的看到,将成都成团团围住的楚夷联军。 派出游骑远远探查,然而方晓便是连这联军的一丝破绽都没有找到。 这支军队,士气高昂,上下一心,对成都城围而不攻,是以兵强马壮,甚至游骑还回禀,在敌人营寨之中,有许多身躯雄壮,通体灰色的怪物。 “这特么是象兵啊,这些蜀中土著,难道比中原人更早掌握鞍具的使用方法?” 好在这游骑也算有特长再身,于“皇太子”的询问之下,还能不慌不忙的将自己所见到的事情,一一绘画出来。 耐着性子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数张依旧能够辨认的累死后世简笔画一般的图画,呈现在了方晓的眼前。 正如他所想,第一张图画之上,画着长着洁白獠牙,身躯雄壮如墙一般的大象,只是这大象身上,并没有附着什么鞍具一类的东西,而是草草的绑了数根缰绳一样的东西。 看到这里,方晓眼前一亮若有所思: “这么说,这些蛮夷只是坐在宽阔的象背上,并拉着缰绳固定自身了?这样有很大的隐患啊。” 思考着没有作声,继续朝下看,第二幅图画则是楚夷联军外围整体的样貌。 有扶苏本身的“兵法”技能加持,他自然能够看得出来,这营寨真正扎的法度森严,一环套着另一环,而且即便其中一扇寨门或者一个营区沦陷,其余营区内的大军,都可以极快的反应速度,将冲入营寨的敌人,围歼消灭。 这一点,不止方晓看出来了,张良、白翼甚至最不爱读书的甘平都看出来了,于是众人颜色一沉,一时间气氛显得有些低沉压抑。 紧接着的几张图画,都是游骑远远勘察营寨之时,看见的楚兵、蛮兵的日常操练,巡逻,岗哨的情况。 这些信息虽然宝贵,但却似乎并不能让他们从其中看出什么破绽。 正当帐中诸将脸现愁容之时,方晓突然一拍大腿,脸上现出惊喜的神色,旋即指着一幅图画向游骑问道: “涞,你且告诉我,这幅图画之中的蛮夷士卒所穿之铠甲,是否远远看去,仿佛精铁铸就一般?” 方晓的话让游骑涞一愣,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脑袋,便抄着一口浓厚的关中口音说道: “我离得远看的不真切,但真就如黄太子殿下所说一般,那些蛮兵身上穿的,仿佛真实就是与玄甲精骑一般无二的精铁衣甲!” “这样的蛮兵有多少?” 听到这里,甘平有些坐不住了,豁然起身凑到涞的眼前,显得有些气势汹汹。 “呃……几日下来,以……以属下愚见,恐怕所有蛮兵都装备了这样的衣甲!” 涞咬了咬牙,郑重拜倒,而后说出了一个让甘平与白翼凉气直抽的记结果。 可方晓听见这话,却是“哈哈”大笑一声,但很快却又低低的以不明意味的语气,叹息了一声。 “皇太子殿下,你这是怎了?您怎么还笑的出来!” “有何笑不出来?这真是天助我也啊!只可惜,这样的法子,太过残忍。” 想到一事,方晓悬着的心却是放下了一半。 “辛夷何在?” 此次出征,方晓自匠作坊之中,专门抽调了匠作少卿辛夷一同出征,看上的就是他那双善于应变,临阵整理器械的巧手。 “辛夷在!” “好!你且听令,我给你百人,你带着他们去山林之中,寻找树胶,而后剖开视球,将之灌入,给你三日,准备百颗可能办到?” “树胶?噢,末将定不负黄太子殿下交代。” 不明所以的皱了皱眉,这东西辛夷并不陌生,一路行来崇山峻岭,他可没少见这些被“皇太子”随便冠以姓名的新鲜事物。 “你们两个,随着辛夷一起去罢,三日之内,整顿军备,三日之后,趁刘季发现我等之前,我们便先给他来个下马威。” “殿下,这……” 二将闻言,脸上有瞬间的犹豫出现,只不过在方晓的注视之下,很快便抱拳拱手,恭敬出账而去。 “子房看出来了?” 待众人走后,方晓嘴角勾起笑容,朝着身侧张良投去目光,而后者则是轻轻皱眉,旋即默默点头: “此法良亦有所思,只是这样法子,是否太过残忍。” “残忍?” 看着张良,方晓的眼底满是坚毅: “正如子房所说,若此计顺利实施,那那些蛮兵甚至一些被波及到的楚兵,都会死的非常凄惨,只是他们不死,死的就该是我们了。 子房,你谋天下,谋战阵着许多年,为何还是如此天真?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 “我…殿下曾与我说过,若天下一统,那你便会将天下之人都视作你的子民,而不是像始皇帝那样,将六国人看过彘狗……但现在……” “没错,我与你说过!” 方晓挥手打断了张良,声音变得愈发坚定了起来: “我会将天下人都视作自己的子民,就如关中,就如北地一般,可前提是他们愿意放下兵刀放下仇恨,踏踏实实的做秦人,而不是现在,举着刀围着城,口中喊着汉王万胜。 这样的人,按照秦律来说,就是逆贼,就是阻碍统一天下,让绝大多数人获得幸福安宁的蛀虫,既然如此,便是怎么处置他们,都不为过! 当然,我答应过你的,不杀俘虏,这一点我自然说到做到。” “你……” 看着方晓,耳边回荡着他的话语,张良面色愁苦而茫然,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长叹。 三日之后,夜,八千秦军偃旗息鼓,于黑夜之中,借着星光,向着成都城下悄然进军。 楚营之中,刘季皱着眉头,已经有七八日没有接到吕泽的军报了,这样的情况,让他感到十分不对劲。 也是应为这样,这些时日来,刘季几乎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是吕泽一战而胜拿下了汉中,还是在汉中遇到了阻碍?又或者说,吕泽被来自关中的秦军打败了,怕自己责罚,一时不敢回书?” 种种想法出现于刘季脑海之中,但自己小舅子被全歼一事,他却是想也未曾想过。 那可是数万大军啊,就算败了,逃兵也会回来一两个吧,总归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全无音讯。 “呼!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每每夜阑人静,心惊肉跳之时,刘季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但不知为何,今夜,刘季的心却跳的特别厉害。 被失眠折磨的十分难受,刘季无奈之下,踩着军靴,半披着外衣,想要在营寨之中走走以抒发郁闷。 可他刚走到营帐门口,就听见一阵宛如雷霆一般的轰鸣直直传入耳中,抬头看去,目力尽头,似有火光闪动。 “发生了何事?” 刘季一手捂住耳朵,飞快稳定惊慌的心神,掀开营帐,便高声呼喝。 眼见汉王镇定出现,本来吵杂的雏鹰顿时回复安静,片刻之后,就见一灰头土脸的游骑冲到眼前,跪伏再地高声禀告: “启禀汉王,秦军,是秦军!” “慌什么,有乃公……咳,有孤在,你且说说,有多少秦军?” 即便心中震惊,甚至因此联想到了极为不好的事情,但刘季依旧镇定如斯。 被他的情绪所感染,游骑很快安定下来: “夜太黑,看不清,不过大眼看去,数千总是有的!” “数千?” 这个数字让刘季安心了不少,他一挥手,立刻就有短兵将甲衣与赤霄剑取来,一边穿戴一边沉着下令: “传我军令,着夏侯婴带前军营地,以蛮王柯碧鱻压阵,再给我传令郦食其,让他带着他的两万人,给我死死看好了成都成,一旦城内秦人冲出,那就趁势掩杀,即便不能冲破城池,也要尽可能的杀死秦人!” “唯!” 应了一声之后,游骑信心满满,转身而去,片刻之后,整个楚营都动了起来。 看着这阵势,刘季一边心中少松,但却又替吕泽捏了一把冷汗。 “吕泽,吕泽,你死不要紧,可千万不要将我麾下的精锐全害死了就好!” 第一百二十五章 火烧藤甲兵 成都城下,原本漆黑的夜,被无数的火把照的通明,楚军有汉王亲自坐镇,自法度森严的大寨之中,倾巢而出,马蹄轰鸣之间,便向着秦军阵地冲杀而来。 甘平率领步骑,结成战阵长矛如林,阵阵战吼声中,秦军步骑缓缓压上,对面冲锋之中的楚军见了,难免心头有阴影划过。 这阴影来自韩信,来自王翦,甚至来自白起等大秦诸将们天下无敌的名声。 “与我冲锋!” 战阵后方,夏侯婴冷着面孔,扬起手中的宝剑,爆喝一声,而与此同时,楚军也暂时将恐惧抛在脑后,嘶吼着向着秦军冲去。 然而仅仅冲入五六百步之内,连弩车震碎空气的响声,便如死神的呢喃一般,回荡在了楚军的耳旁。 战马受惊之时的嘶鸣声,骑士中箭落在马下的短促惊呼,与被同袍战马踏死踏伤时发出的哀嚎,瞬息之间便连做了一片! “举盾,举盾!” 率军冲锋的楚军都尉高喊一声,同时从背后摘下盾牌,聚在了头顶,立时耳边“夺夺”之声不绝于耳。 “冲!杀!冲到秦人近前,他们的弩机器械,便无所用处!” 前阵楚人奋勇冲锋,而在夏侯婴身侧,一名头上插着羽毛,身上脸上到处纹着文身,袒露着上身的蛮人,瞪大了眼睛,借着此起彼伏的火光,犹自不信的看着如瀑一般的箭雨。 “着………秦人的射手,难道不会疲惫么?” 柯碧鱻嘴巴微张,陷入震惊,不过很快这位蛮王便回过了神来,扭身看去,看见了自家身后的族人战士,心中不由的感到十分安心。 “将军,可要我族儿郎帮忙?” 许是黑压压身着甲衣的族人,给了他信心,柯碧鱻转过头来,看着夏侯婴,言语中却是多了几分跃跃欲试。 “大王稍安勿躁。” 眉头微皱,长久的战阵生涯,让夏侯婴的见识大为增长,目力所及之处,虽然秦军的弩箭暴雨依旧猛烈,但到底楚军人多,举起盾牌之后,借着马力已然冲到了秦人阵地之前。 也正是因为这样,弩机便不好再次发射,否则很容易便会误伤自己人。 如此一来,战事便进入了焦灼之中。 “还等什么?几千秦人而已,你我合力冲杀,想来顷刻之间,就能将这些自大的秦人,杀得屁滚尿流。” 最初的震惊过后,傲慢与勇气,再次回到了柯碧鱻的身上,他甚至已经迫不及待的将腰里的弯刀抽了出来,而在他身后,那些身穿铁色衣甲的蛮兵们,同样呲着牙齿,眼底闪过嗜血的光芒。 “二郎们,给我冲,给我杀,把象给我放出来!” 再不理会夏侯婴,柯碧鱻用力挥动弯刀,便听见身后阵阵夷语传出,随后又有阵阵摄人心魄的巨大兽吼,夹杂着兽蹄落下之时发出的巨大声响。 可也便再此时,众人耳边先是传来一阵巨响,紧接着便是剧烈的呼啸之声传来,这声音,就仿佛有什么东西,正熊熊燃烧着,自空中急坠而下一般。 下意识的顺着声音看去,无论是夏侯婴还是柯碧鱻,都是瞪大了双眼,有片刻的失神。 “不好!快走!” 看着在空中划过十数道完美弧线的巨大“火球”向着自己所在的方向砸来,夏侯婴当即大惊,就要纵马而走。 可他的反应到底是迟了,马蹄刚动,就感觉身下有剧烈震动接二连三的传来,旋即他便听见无数嘶声裂肺的夷语炸响在耳边。 扭头看去,只见火光冲天,一个个本来还威武雄壮,信心满满的蛮夷,便被包裹在熊熊的大火之中! “这到底是什么火?居然连铁甲也能烧着?” 不明所以,只道那蛮夷身上穿的乃是铁甲的夏侯婴,顿时大骇,而一旁的柯碧鱻,却是又惊又怒,脸色煞白,同时试图纵马去救火,然而仅仅冲出几步,便被燃烧着的火光逼退了回来! “是谁!是谁泄露了铁藤仙甲兵的消息!秦人,他们怎会知道树油能点燃藤甲!混账!混账!岂有此理!” 柯碧鱻的声音之中,满是愤怒与心疼,而不远处的夏侯婴却是恍然大悟: “我道这些蛮夷怎地就掌握了锻炼铁甲与巨量的铁矿,却没想到,居然是藤甲,只不过这藤甲平日里不是水火不侵,刀枪难伤,怎地今日这么轻易的就被秦人的火焰点燃了?这些秦人,到底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不知不觉间,夏侯婴已经怯了。 战阵另一边,辛夷站在一架石砲之前,眼底映照着火光,满是自得之意。 先前本不知蛮夷军在何处,生怕贸然发射装了树脂的空心石球,会打草惊蛇,这才有了甘平率军,与楚人焦灼之事,及至蛮夷见状有了动静,辛夷这才下令发射树脂石球。 石球他总计做了一百多个,方才不过发射了第一轮,嘴角勾起一个冷笑,辛夷扭头看了一眼阵后神色冰冷的“皇太子”,见他没有多余指示,于是再次挥手,巨响与呼啸声过后,又是十数颗“火球”狠狠的砸在蛮夷阵中,树脂四溅之间,顷刻便又有躲之不及的蛮兵陷入火海之中。 而那些被烧成了火人的蛮兵们,哀嚎奔走之下,赫然又会将“树脂”燃烧至其余族人身上。 于是在很短的时间之内,万余蛮兵,就变成了燃烧火焰最为基本的“原料”。 火海蔓延,大象一时间难免受惊,于是各个甩着长鼻子,撒开大脚丫子,便在战阵后方开始奔走。 远远的将这一幕看在眼底,方晓突然出声: “辛夷,射雷火弹!” “唯!” 应了一声,辛夷当即命令军士,将剩余不多的雷火弹,也就是填充了足量的黑火药石球摆在了石砲之上。 “轰!轰!轰!” 片刻之后,随着戾啸声重重的砸在地面上,算不上多么剧烈,但却足够骇人的爆炸声,便响彻了整个成都城下。 大象,本是性格温顺的动物,但这是在没有受惊的前提下,如今骤然受到如雷一般的巨响冲击,这些被选出来充作战象的家伙们,口中发出“惊吼”,甩着长鼻子,将背上的御手掀翻,随后便向着四面八方冲了出去。 大象奔腾之时,造成的剧烈动静,甚至不比黑火药爆炸之时的动静来的小。 前方,原本在与秦军激烈交战,甚至仗着人数优势,渐渐占据了上风的楚军听见这些动静,有人下意识的扭头一看,只见入目之处,自家的后阵,早已变成了一片熊熊火海。 而火海之中,还有一些身上挂着火焰体型巨大的“魔怪”一般的东西,在疯狂向着四面八方奔走。 再加上耳边不断传来的巨响与呼啸声,看见这一幕的楚军,又如何能够不心惊胆战? 士气,一下便落到了最低谷。 “咔嚓!” 一声木杆断裂的声音破空传来,只见书写着“夏侯”二字的鲜红楚旗,却是不堪灼烧,终于断裂倾倒。 片刻之后,大旗便落入了熊熊火海之中。 “白翼,轮到你了,开始你的表演罢!” 言语之中的轻描淡写,惹得一旁的张良忍不住侧目,而方晓却仿佛根本毫无察觉一般。 “唯!” 应了一声,白翼当即领命而去,片刻之后,除却“爆炸,呼啸与阵阵几乎听不出是人类能够发出的哀嚎”之外,战场之上,便突然有阵阵“轰鸣”的马蹄声响了起来。 “汉王!汉王!前方顶不住了,秦人凶猛,仿佛有如雷霆相助,如今夏侯将军生死不知,蛮王柯碧鱻与他那些南蛮战士们,全部落入火海之中,想必已经凶多吉少了!” 前方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后方刘季甚至还在等着夏侯婴来向自己复命,在他看来,数千秦军而已,纵然器械犀利,又如何能够破得了楚营,可现在他听到了什么? 南蛮战士陷入火海,夏侯婴生死不知? 听到这里,刘季不由的大叫一声,伸手一把便拽住了那游骑的衣领,半是怒吼,半是喝问道: “你说什么?乃公没有听清,秦人不过数千,我们怎么会败?” “汉王!小人不知,小人不知啊!” 那传令游骑眼神茫然,声音之中几乎带上了哭腔: “小人只是看见天上有赤色火焰砸落,紧接着就有雷霆怒吼响起,然后…………然后那些南蛮的军队,便纷纷着了起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目光呆滞看向远方,刘季口中喃喃自语,败局来的太快,饶是他意志坚定,但却也是陷入了极大的迷惘之中。 正当此时,耳边突然有爆喝传来: “逆贼刘季何在?秦将白翼,前来取尔首级!” 这样的爆喝,自远处传来,突然让刘季惊醒,他猛地一咬牙想要说些什么,可就在此时,身后成都城的方向,突然也有阵阵骚乱传入了他耳中。 “传令……去给我将夏侯将军与蛮王找到,同时着郦食其,带着大军速速向南撤走! 秦人!秦人!乃公终有一日要杀入咸阳,将赢姓宗庙,付之一炬!” …………… 咸阳城北门,一小队军士护送着一辆车架,缓缓驶入,车马辘辘声中,车架驶入了咸阳宫廷尉府办公的区域。 身为廷尉属吏的蒯徹,虽然冷着面孔,但眼底闪过的激动,却出卖了他的心情。 “许堔!你……无事罢!” 看见带着罩纱斗笠,身形曼妙的女子自车架之上走下,蒯徹张了张嘴,但却说出了一句清冷的话语。 “蒯先生?你……你如何在此?” 本在疑惑为何来到咸阳之后,是廷尉相招,并且在心中期待,何时能够再见“扶苏”的许堔,听见声音扭头看去,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 “若非为了找你,我怎会入秦?” 耳边有动听的声音传来,蒯徹终于有些绷不住了,脸上有痴迷的神色一闪而逝。 但这神色闪过的太快,许堔隔得太远,却并没有看的十分清楚,与此同时她心底也还是有阵阵感激升起的。 蒯徹的表情,许堔没有看到,但一个老阴比,隐在暗处,却是一丝不落的,全部看在了眼底。 “有意思,有意思!若我没记错,这蒯徹,是从齐国来的罢!” 第一百二十六章 汝女与我子,正是良配 成都城下,刘季一战败北,因为南蛮王柯碧鱻麾下的藤甲兵与象兵,受到了来自方晓的特别针对,是以被烧死踏死无数,连带着藤甲兵与象兵慌不择路的奔走之下,还把火势带到了楚营之中。 于是那气度森严,若没有倍之于刘季兵力的大军,就决然无法攻下的森严营寨,便这般被冲杀烧毁的七零八落。 而刘季本人,则是充分发扬了他“刘跑跑”的另一面,带着短兵亲卫,便朝着南边退走。 与此同时,成都城内的王翳与李丛,眼见城外火势蔓延,于是带着人马,便自城内冲杀而出。 负责围堵的郦食其与其大军,被身后的惨状所慑,一时间瞠目结舌,士气全无,更兼此时,有游骑前来传令,说汉王让他随着车架,一同南退。 于是郦食其“大喜过望”之下,连忙振臂一呼,带着两万楚军,也便朝着南方退去。 这一场大火,足足烧了一日一夜的功夫,这大火,烧破了楚人的士气与营寨,但却也阻止了秦军向刘季发起追击。 待到火灭之后,秦军即便有心追赶,但却也是失去了机会。 无奈之下,方晓只得下令打扫战场,并且着人去将王翳两人找来。 及至两人来到大营之中,眼见玄鸟与秦字大旗,他们这才反应过来,居然是皇太子亲自带兵驰援。 于是心中感动之下,当即一头便磕在了方晓的座前,尤其是李丛,在回禀谢恩之时,声调之中,除却因为激动而带来的颤抖之外,居然还隐隐的带上了一丝哭腔。 这却是把方晓惹得心中一囧。 见过两人,听完汇报之后,方晓便将张良介绍给了他们,随后便大手一甩,将战后事宜,全权扔给了他,而自己则是带着亲卫直入成都城。 这些日子以来,连翻大战,实在是太过劳心劳神,如今楚军被打退,方晓想做的只是先好好的睡上一觉。 这一觉足足又睡了一个日夜的功夫,及至第二日清晨,他才因为饥饿而不得不醒了过来。 “皇太子殿下,张良请见!” 迷迷糊糊之间,方晓听见了张良的声音,一时间正愣在了当场,好半晌之后,这才回国了神来。 片刻之后,郡守府邸前厅,张良与方晓相对而坐,他自然是前来给自己“汇报”工作的。 简单的说了一番战后的情况,张良突然话锋一转,向着方晓微微躬身,开口问道: “殿下以为,接下来该当如何?” 听见这话,方晓不由的一愣,旋即脸上闪过一丝不明显的笑意: “子房,你这是终于决定全心全意的助我,而不是总想着如何让自己‘死得其所了?’” 听见这话,张良老脸微红。 正如方晓所说,在这之前,张良虽然人在秦军之中,但内心之中的挣扎,是个明眼人就能看得出来。 是以,这才有了剑门关一战之中,仅仅带着五人,便敢深入敌营,只因当时的张良,根本就未曾想过要活着归来。 而在后来,他又想要在刘季身上故技重施,这并非是说张良突然就变的莽撞无智,而是因为他每日里都活在纠结之中。 一方面他不愿活在秦人的庇护之下,另一方面他又想为天下一统真正做些什么,于是以自身生命,换取胜利,似乎便是唯一的方法了。 及至今日,不知为何,张良似乎从牛角尖之中走出来了? “皇太子殿下说笑了,良还要活着看到天下重归于一,看到殿下兑现自己曾经说过的话的那一天呢!” “噢?” 方晓闻言,笑而不语,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片刻之后,这才接过了话头: “子房想问的,乃是接下来该当如何将巴郡内的楚人连根拔起罢?” “正式!” 张良闻言,默默点头。 “其实我也没什么好办法,若是王、李、韩甚至老师他们四人任何一人在此,想必都能以手中这万余人马击败刘季,但我却不行,所以在我看来,恐怕只能从咸阳搬救兵了!” 方晓感叹一声,这话倒有八成都是真的。 “殿下,此事却万万不可如此办!” 张良闻言,一边开口,一边笑着看了方晓一眼,这笑容却是把方晓看的又是一囧。 “这算什么?该配合我演出的你,没有视而不见?” 心中默默吐槽,知道自己心中的那点小想法没有逃过张良的双眼,于是他也便打定主意,不在这位眼前搞些什么小心机了。 无他,没用。 “咳,那以子房所见,又该如何?” 张良闻言,再次朝着方晓拱手,旋即默默开口说出了两个字: “巴氏。” “巴氏?” 当日日中,不等方晓着人宣召,巴氏主母,也便是巴騣的遗孀,便带着儿子亲自来到郡守府,拜见“皇太子”。 “妇人巴氏,拜见皇太子殿下!” 应了一声,正厅之下,一身华贵装束,看起来犹有几分年轻时美貌风采的巴氏,便朝着方晓躬身拜倒,在她身畔,一位青年与一位约莫十岁左右的小女孩,一同下拜。 “夫人请起,这位是?” 主坐之上,方晓缓声开口,旋即目光便落在了那小女孩的身上。 这女孩,生的粉妆玉琢,高鼻深目之下,犹有一些异域风采,让人一看便不由的生出疼爱之心。 “颜值果然就是正义,巴氏本是南蛮,一个个生的都是五大三粗,也不知这女孩是随了谁。” “此乃小女……” “呃……老蚌生珠?” 本以为那是巴騣孙女,却没料到居然是巴騣之女,方晓险些没将口中的清水直接喷出。 “咳……” 轻咳一声,在众人都没有感觉到尴尬之前,方晓突然说出了一句让众人楞在当场的话语。 “夫人,汝女生的冰雪可爱,我有一子名公孙俊正是良配,若有意,不妨与我结个亲,夫人以为如何?” 带着子女前来拜见皇太子,本是出于恭敬并且表示巴氏如今孤儿寡母,全在成都城内,与南蛮叛军,绝无联系之意。 但却没想到,皇太子居然不按套路出牌,怎么一上来就要替自己的儿子“讨媳妇?” “呃……这……” 方晓猜测的没错,这女孩名叫巴俪,真就是巴氏妇人老蚌生珠,一家上下疼爱的不得了,是以即便是方晓开口替儿子求取,巴氏妇人一时间心中也是有些不愿。 当然,除此之外,更多的还有内心的顾忌。 皇太子做派,不就是看上了他巴氏在巴郡的影响力,想要借联姻之便,将巴氏绑在秦的战车之上么? “夫人,我一向知道,巴氏忠于大秦,曾经巴清夫人,以钱粮助先帝一统天下,而先帝在巴清夫人故去之后,也于咸阳修筑怀清台。 自此,巴氏便成为蜀中望族,这也算是赢姓宗室对巴氏之投桃报李罢,而如此举动,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如今,扶苏不才,却也想效仿先帝,不知夫人又以为如何呢?” 一边说着,方晓的脸上一边勾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眼见如此,巴氏妇人的背脊之上,没来由的生出一层薄薄的冷汗,有些心疼的看了一眼依旧有些懵懂的小女儿巴俪,仅仅权衡了很短的时间,这本来雍容华贵的妇人,便用有些艰涩的声音强笑着说道: “俪能得小公孙垂青,自然是她的幸运,老妇人自然无有不允之理。” “甚好,过些时日,待到平定巴中逆贼,我便将俊儿接到成都,让他与汝女见上一见。” “是!好教皇太子知晓,巴氏与巴中之地,还是有些影响力的,相比能够为殿下平定逆贼,出上一二分薄力!” “如此,甚好!” ……………… 南郡,烽烟四起,王离率领三万精骑,突然自南阳郡而下,而在颍川一线的李信,自然也是十分配合,出兵镇住了在楚地蠢蠢欲动的章邯、龙且的大军。 “秦人安敢如此,安敢如此!” 城头之上,楚军将领面色苍白,南郡地处大江之畔,乃是一座想当重要的大城。 并且由于在南阳郡“后方”是以,再加上刘季入了蜀中,这南郡便成为了钉在秦人“腹地”的一根钉子。 也正是因为这样,楚人生怕秦人回军攻击南郡,是以这才将除却章邯之外的龙且,也派在了此处。 一方面是看有没有机会能够夺取南阳郡,另一方面也是产生足够的威慑,让秦人不敢随意攻击南郡。 这样的平衡,在过去的一个月内堪堪维持,本以为凛冬将至,再加上缺粮,秦军当不会发动大规模进攻。 可秦人偏就不按套路出牌,李信调动大军挡住章邯与龙且,而王离则是率大军突下南郡,直接将楚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 楚地,彭城,项籍有些自傲,有些忧虑的坐在王座之上,自打坐上了楚王之位,他便废黜了郢都之称,将王城迁到了彭城。 这里处于楚地中央,交通要到,无论消息还是军队,都可以及快的速度抵达。 “大王,有秦境谍者传来密信!” 朝会还未曾散去,突然殿外有郎官高喊着冲进了殿内。 片刻之后,“啪!”一声脆响,项籍一脸怒火的将密信直接摔在了大殿的地板之上。 “蒯徹,齐人蒯徹!这厮,居然在秦?” 众臣噤若寒蝉,唯有亚父范增,敢于出列,将密信捡起,一看之下,眼眉一挑,当即心中便有不妙之意生出。 “羽……咳,大王,当心此乃是秦人的离间计!” “亚父不必多说,事实如何,你我心中都清楚!” 范增的话语,并不能让项籍的怒火有半分减弱,他平生除却憎恨秦人之外,最恨的便是背叛他的人。 “齐人对楚如何,你我有目共睹,如今在咸阳发现蒯徹身影,这岂不是正说明了齐人鼠首两端之做派? 想来,曾经田健便与秦亲厚,纵然日后落得了个饿死在树上的下场,但如今的田儋,却依旧愚蠢,一定是他得了承诺,或者是生怕自己落得与田健同样的下场,这才派蒯徹去咸阳说项!” “大王,事情未必就是如此!” “亚父!那我且问你,蒯徹此人,是否齐王心腹?” “是!” 范增闻言,只能默然点头,当初那“亡秦者胡”的谶语,出自谁手,他自然无比清楚。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项籍见此,双手一摊,旋即脸上有厉色闪过: “传我军令,整备大军,明日出城,攻齐!”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末路 “母亲!你怎么就如此轻易的答应了那扶……咳……皇太子?俪年岁尚小,若那公孙俊乃是个纨绔子弟,岂不是就此害了俪的一生?” 回到巴氏府邸,巴詈再也憋不住,张口便向着母亲抱怨了起来。 身为长兄,巴詈自小便十分疼爱自己这个亲妹妹,虽然还达不到妹控这一级别,但总是不愿看见自己的妹妹,就这般变成了两族联姻的筹码。 巴詈话音落下,巴氏妇人脸色先是便的凝重,旋即长叹一声: “巴詈,你说我又能如何?巴氏,巴氏,听起来好像能够在这蜀中巴中称霸一方一般。 可你难道方才没有听见皇太子说的那些话么?他说了老祖宗,巴清夫人。” “老祖宗?老祖宗怎么了?老祖宗不是备受秦人推崇么?” 巴詈闻言,一脸的莫名,却是把巴氏妇人看的恨铁不成钢,扬起手掌作势就朝着儿子的脑袋重重拍去,不过在落下之时,却又变得轻柔疼惜。 “你这竖子,素日里让你多读些书,你便是不听,我曾听说,皇太子扶苏尚在北地之时,便经常劝说他手下的爱将甘平,多读书读好书,是以如今那甘平,方才显得文武全才,再看看你,简直就是一块腐烂朽木!” 被母亲骂的狗血淋头,巴詈张张嘴巴,想要反驳,但最终却说不个所以然来,只能面色涨红的看着母亲。 “你道当年的老祖宗,真的是心甘情愿的给始皇帝供奉钱财?彼时蜀郡经过司马错,李冰父子经营,早已遍是秦人,而始皇帝却单单点名了汝父来做蜀郡守,而后又将巴氏牵至蜀中,这用意你想不明白么?” “嘶!” 巴詈到底不是蠢材,经过点醒,终于若有所悟的倒抽一口冷气: “秦始皇帝是故意做给老祖宗看的,他的意思是他能给巴氏尊荣,也能够轻易毁掉巴氏?” “还不算太蠢!” 巴氏妇人哀叹一声: “还有那怀清台,还有那贞烈牌坊,全都是始皇帝陛下套在老祖宗脖子上的枷锁。 咱们巴人儿女,从来都是敢爱敢恨,老祖宗也是人,也有年轻过,怎可能无缘无故就做了贞洁烈妇?那都是秦始皇帝,在警告巴氏。” “秦人,居然如此可恶?” 巴詈闻言,不由咬牙切齿: “既然如此,母亲为何还要答应扶苏,日后俪去了咸阳,岂不是日日都要受狡猾的秦人所算计?” “那我且问你,你有什么办法挡住秦军与他们犀利的器械么?” “我……不能。” 巴詈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嘴唇不断翁动,突然眼底一亮: “我们不能,但是巴郡还有族人,还有楚人,若我们全力相助,楚人未必就不能!” “糊涂!你这竖子,是要害死巴氏一族啊!” 听见这话,巴氏妇人再也忍不住,终于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了自家儿子的脑袋上,拍的巴詈直抱头痛呼。 “母亲!” “这话休要再提,如今仅仅八千秦军,便击败了数万楚人与巴人的联军,柯石与我巴氏不睦,但他们的战力如何,你自然心中清楚,可他们就这样败了,而且还是被杀的片甲不留。 城外的战场我偷偷让人去看过了,他回来之后,吓得面无血色,浑身如同筛糠一般,由此可见其惨状到底如何,是以为了巴氏留存,秦人定然不可抗!” 说到这里,巴氏妇人再次低叹: “夏人有一句话说的好,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俪何尝不是我心头所爱,是以为其择一佳婿自然是我所愿。 姑且不说公孙俊品性如何,便只说他贵为皇太子之子,未来的大秦皇子,这身份配俪却是绰绰有余了,就算日后不得宠爱,但总归一世荣华,尊荣无忧总是免不了的了。” “唉!如今,也便只能如此了!” 巴詈听见这话,也只能长叹一声,旋即站起身来,就想向母亲请安告辞,可便在这时,巴氏妇人却是话锋一转,直接说道: “巴詈,你这便带着巴氏子弟,回到巴郡,而后将我的亲笔书信,交于祖老,他们看过之后,自然便知该如何行事!” 神色有些郑重的看了母亲一眼,接过书信,巴詈知道留给巴氏站队的时间不多了,于是行了个大礼,当即转身出门。 与此同时,蜀郡守府邸之中,众将与方晓相对而坐,张良则是面无表情的坐在右上手。 “殿下,小公孙何等尊贵,如何能够迎娶一个蛮夷之女,这要是说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 “正是!正是!” 甘平向来莽撞但却忠心,于是话不过脑子,张口就来,而其余人等见甘平开口,自然也是同声附和。 “子房以为如何?” 瞧了甘平一眼,方晓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看了张良一眼,后者听闻,立时神色一肃,朝着方晓便是一个大礼。 “皇太子之计,大妙!” “先生,这又妙在何处了?不就是联姻么!” 甘平闻之,兀自有些不服气。 “甘将军,我们一路行来,至这蜀中平原,你遇到过多少毒虫瘴气,深山老林?而那巴郡之中的危险,只会比这多而不会比这少。 若以你所见,强攻巴郡,需要多少人马?” “呃……十……嗯……五万,五万就行!” “好!那我便算你五万,我且问你,这五万人马,需要耗费粮草几何,器械几何,而战过之后,能够安然归返者又有几何?” 听见这话,甘平脸上不服气之意更浓: “先生,你怕是没打过仗罢,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只要能打赢,把那些蛮夷打怕,让他们服从大秦,那一切就都值得!” “那将军以为曾经司马错可把巴蜀蛮夷打怕了?” “这……” 甘平不蠢,立刻便明白了张良想要说些什么。 “将军自知,蛮夷纵然一时会被打怕,服从与大秦,可日子就了,他们还是会反叛。 将军也是从北地而来,难道皇太子殿下在北地对那些匈奴人施加的政令,你不知道?” “先生是说,殿下是要以秦法、秦俗、秦吏彻底约束蛮夷,让蛮夷便做秦人?” “正是!” “可有这么简单么?我看那巴氏走时,便有些不情愿!” 甘平吐出一口气,脸上还是有些不服气。 “甘平,你且稍安勿躁,相信不久之后,巴氏就会遣人来报,说他们会派人入巴中为我们游说族人,一同抗楚的!” “呃……太子殿下,不是我不相信啊,只是这未免有些……有些……” “报~~~!” 不等甘平一句话说完,门外立时便有亲卫前来禀报,说巴氏嫡子巴詈,带着族人出了成都城,向着巴郡的方向去了,并且有人前来回禀,说他巴氏定然一心助秦灭楚。 听见这话,甘平一时间瞠目结舌,目光不断在张良与方晓的脸上来回游弋,片刻之后,这才连忙弯腰行礼,为自己的鲁莽配了个不是。 ……… 巴郡,阆中城,刘季与成都城下大败之后,便带着惊慌失措的大军,一路难逃,终于在经过近十日的长途跋涉之后,回到了相对安全的大后方。 “启禀汉王,这一战我们损失惨重,过万精锐,战死当场,还有数千人被烈火灼烧,坏了眼睛与脏腑,陆陆续续也死去了。 如今我们从楚地带出来的七八万大军,如今却也只剩下了五万不到了! 而南蛮王柯碧鱻的大军,更是因为烈火直接灼烧的缘故,直接全军覆没,就连蛮王本人,都死在了乱军之中!” 看着坐在上首,形态狼狈,眼底有怒火涌动的刘季,好不容易逃了一命,但却损失惨重的夏侯婴,面带惭愧,躬身禀报。 “这都是我的错!” 刘季闻言,自责不已: “若非我轻信吕泽,将大事托付于他,又怎会落得今天这般地步,吕泽,吕泽,气煞我也!” 早在讨回来的路上,刘季便已经想明白了,自家那愚蠢,又爱争功的小舅子,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纵然心中痛惜,但却更多的还是恨恨不已。 若非是吕泽隐瞒不报,自己又怎会被秦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汉王,如今我们又该何去何从?” 暗暗咬牙,环顾四周,明白在场众将之中,也便只有自己能有资格问这句话,于是夏侯婴当仁不让。 “柯氏阵亡,还有孟氏,还有董氏,这些蛮夷都与我等歃血为盟,只要他们还想一统巴蜀,将秦人赶走,那便只能与我们合作!” 有军司马曹无伤闻言,见汉王沉吟不语,于是上前一步,拱手谏言。 听见这话,刘季眼底似是有光闪过,但终是将目光落在了郦食其的身上,如今被方晓挖了大部分沛县班底的刘季手下,也便只有这位高阳酒徒,称得上智谋之士了。 “先生以为如何?” 刘季话音落下,郦食其似是没听见一般,恍惚了片刻之后,这才反应过来,旋即用依旧有些哆哆嗦嗦的手拿起酒葫芦灌了一口,平稳了心神,这才说道: “曹司马所说,不无道理,但如今柯王阵亡,那些南蛮,是否还会与我等一心,汉王却是不得不防啊!” “是!先生说的是!” 刘季听见这话,心中对于萧何、张良却是生出了无限的思念,直到如今,他却还不知道,自己一心挂念的才智之士,如今都在方晓的麾下,发挥着自己的光和热。 第一百二十八章 首级 自古以来,巴蜀纵然并称,可若论起环境,巴郡却远远要比蜀郡恶劣的多,曾经秦国上将军司马错,也只是献计取蜀,而后以蜀中为根本,将这平原发展成了天府之国。 至于巴中之地,在震慑过后,虽然同样设置了郡县,但实际上的掌控与关注,却远远比不上蜀中。 无他,只因巴中地势险恶,除却山川高原之外,还多瘴气毒虫,比之南越虽有不如,但却也不是一般夏人能够适应的了的。 现如今,楚人刘季,唯一能够依仗的,却也就只有这地势恶劣的巴郡了。 自大败过后,秦军虽然一直没有追击而来,可刘季依旧能够感觉得到,此地的蛮夷,对于楚军的态度,已经大大不同了。 甚至走在城内,刘季还隐隐能够感受到来自那些蛮人黔首带着敌意的眼神,也正式从这时起,刘季每每出街,都会前呼后拥,满带侍卫。 刘季从来不是一个头铁之人,他心中清楚,这巴中之地,恐怕已经没有他的用武之地了。 如今秦人不来,只是时机未到,一旦秦人开大军入巴,内忧外患之下,那他仅剩的这数万楚军,恐怕顷刻之间,便会沦为齑粉。 可若要如此窝囊的顺着大江退走,也绝非刘季心中所愿,再联想到,自己从沛县出来之时,在妻子面前的那番豪言壮语,一时间心中的不甘,达到了顶点。 于是这些时日中,刘季除却招文臣武将一同商讨未来之外,还不断命人,去与各部蛮王重修关系,只望他们能够再次出兵支持自己,与秦人决一死战。 可如此作为,却是收效甚微。 他派去的人手,休说见不到盘踞与巴中各地的蛮王,便是连他们部落的大门都少有能够入内的。 这样的情况,让刘季心中的焦躁变得更甚。 “若是子房、萧何再此,我又如何会落到这般田地!” 看着包括被自己给予厚望的郦食其在内,一众属下拿不出个计策章程出来,刘季平生以来第一次对自己他们,发起了牢骚。 “汉王,恕罪!” 眼见刘季暴怒,众人相视一眼,旋即抱拳跪伏,请罪之言此起彼伏。 便在此时,殿外突然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抬头看去,就见那军司马曹无伤,手中捏着一卷竹简,神色兴奋的自门外大步而来: “汉王!喜讯,喜讯啊!” “何喜之有?” 刘季见曹无伤满脸喜色,先是皱眉,但很快便想到,此人乃是他派去与各部蛮王交涉的负责人之一,如今他突然大喜归返,莫非是那些蛮王!? “大王!包括柯氏、孟氏、董氏等等巴中大族蛮王在内,诸王联名邀请汉王,往宕渠赴宴会盟!” “赴宴?会盟?” 听见这话,刘季心头一喜,但紧接着却又感觉有些不对劲: “这些蛮夷,该不会是因为成都之事便要设计杀我罢?” 心头疑惑未曾落下,便又听曹无伤操着他那不无得意的声音高声说道: “大王,蜀郡巴氏自作孽,在成都之战过后,居然派了族中少君如入巴,试图游说各部,判楚降秦。 可谁料那巴氏少君,刚入巴中,便被柯氏擒住,如今的柯氏蛮王心头大恨之下,当场就割了他的脑袋。” “这些蛮夷真的如此不智?” 曹无伤话音刚落,刘季还没做出反应,郦食其却是皱着眉头,语气之中满是不信: “那巴氏少君入巴,恐怕是有秦使身份,若是被杀,这些南蛮,岂非与秦再无还转余地?此事之中,莫非有些蹊跷?曹司马可不要中了诡计。” 刘季闻言,虽然眼底有跃跃欲试的神采闪动,但眉头也是皱的更深了一些,由此可见他心中的挣扎。 曹无伤立功心切,一心只想做成一件大事,得到汉王欣赏,听见郦食其诋毁他到手的功劳,于是将脖子一梗,旋即伸手在背上挂着的包裹处一模,立刻一颗显得有些干瘪,但却依旧能够看出面目的人头,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郦先生、汉王请看,这便是巴氏少君头颅,此人于巴中十分有名,我来时已经悄然找人验证过,这却是巴詈无疑!” 说到这里,曹无伤扭头看向郦食其,言语之中满是挑衅。 他曹无伤自沛县便与汉王一同起兵,及至今日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军司马,可这高阳酒徒,却一来便成为了汉王的上宾。 这份殊荣,也便只有曾经的张良才有,而张良何人?郦食其又算什么东西? 曹无伤心中很是不忿,再加上如今大功即将到手,是以言语之中原本的客气,却是消失的一干二净: “莫非做到了这一步,郦先生还嫌那些南蛮王的诚意不够吗?” “好!” 听到这里,刘季心中做出一番事业来的心思,终于压过了他的谨慎,于是一拍案几,跪坐而起: “曹无伤,此事若成,当记你一大功,日后再次攻下成都,你便是第一功臣!” “多谢大王!” 曹无伤闻言,当即大喜叩拜,而一旁的郦食其则是脸现担忧,张口欲言,可最终却只是长叹一声。 “大王,自古以来宴无好宴,大王若一定要去,还请带夏侯婴一同前往!” 正当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夏侯婴,却是突然站了出来,而刘季闻言,则是看了自己这位“老兄弟”一眼,默默的点了点头。 在曹无伤归来的第二日,柯氏诛杀了巴氏少君,并且各部蛮王要在宕渠设宴与“汉王”刘季会盟,重新商讨诛灭“暴秦”之大计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阆中城。 城内因为大败,并且看不到前路而士气低落的楚军,因为这个消息,一时间纷纷精神大振。 这消息显然是刘季着手下悄悄放出,如今见军士士气稍有恢复,心中大石,却也是悄然放下了不少。 三日之后,刘季带着五千楚军,与夏侯婴、曹无伤并郦食其一起,来到了宕渠城下。 宕渠城,也是曾经司马错征服巴蜀之后,在巴中虚设的郡县之一,当年司马错所为,也不过是派人筑城,而后由朝廷派遣一二秦吏长官,至于剩下的官职,却统统都是从蛮人之中征辟。 是以若说这宕渠是一座秦人城池,倒不如说是一处各部蛮夷混杂而居的半军事化堡垒来的准确。 而及至始皇帝时期,虽然巴中虽然又有回复秦人统治的征兆,可始皇帝驾崩,一切却又回到了原有的老样子。 看着洞开的城门,与那些隐隐可见的断发文身的蛮夷,刘季微微皱眉,来到此处,他本能的感觉有些不对。 便再此时,就见数位蛮王自城中走出。 眼见如此,刘季正想下马与他们见礼,可便在此时,一旁的夏侯婴突然一把将刘季按到,旋即他变听见耳边一阵刺耳鸣镝响起。 “不好!这些蛮人果然要杀我!” 听见鸣镝的瞬间,刘季便知道了此乃是陷阱,果然他耳边紧接着就有阵阵夷语传来,这些时日刘季自然也学了不少他们的话,其中意思自然听得明明白白: “柯碧能,你如何不按计划行事,将那楚人骗入城中岂非瓮中捉鳖,如今打草惊蛇,却是不知要死多少族人才能取他头颅!” “混账!那楚人骗的我父,我族中兄弟一同进入蜀中,去与秦人交战,结果我父我的兄弟族人,一个都没回来,偏生他就安然无恙,如此大仇,我如何忍耐得住? 废话少说,有种的,就随着我杀,割下这楚人的脑袋,拿给巴詈,唯有如此,秦人的皇太子才能饶我等不死! 否则那传说中的天雷地火再落到头上,我们又有谁能活?” 短短两三句话,听得刘季脸色大变,冷汗直流,一扭头便死死的盯着一旁脸色同样煞白的曹无伤,而同时心中也在后悔,为何不听郦食其之劝。 “汉王勿慌,夏侯婴定然护着你冲杀出去!” 耳边有夏侯婴爆喝一声,这让刘季不由的安心了许多,可紧接下来,他稍稍回复的脸色就再次变得煞白。 只见那洞开的宕渠城内,身着藤甲的蛮夷战士,不断涌出,而在他们这五千楚军周围,还有阵阵地动山摇般的巨响响起,显然这是蛮夷那恐怖的象兵! “汉王快走!” 夏侯婴以长矛在马臀之上一拍,带着麾下秦兵,便朝着蛮夷大军迎了上去,霎时间箭矢齐飞,刀枪突出,楚人与蛮夷战成一片,喊杀声不绝于耳。 “混账!” 咬牙切齿,低声喝骂,抬手指了指曹无伤,恨恨一甩,旋即在亲卫的保护之下,便向着来路冲杀而去。 刘季也曾与蛮夷交过手,深知这些蛮夷的弱点,可他此次前来为了行军速度,只带了五千人马,现在以少敌多,一时间难以应对,实在是在正常不过。 看着身旁的亲卫一个个战死,刘季心如刀绞,同样也是惧怕欲死。 眼前的砍杀一刻不停,可偏偏他还要装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汉王模样,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亲卫的护送之下,冲出了蛮夷的包围。 “汉王!快回阆中,而后带着大军顺江而下,返回楚国,这巴蜀之地,实在不是久留之地!” 第一百二十九章 顺江而下 后方,夏侯婴力战的声音远远传来,听见这话,刘季狠狠咬牙,终于爆喝一声,打马便走。 被南蛮埋伏,带出来的人马近乎全军覆没,刘季咬牙切齿,双目通红,一方面心里恨极了曹无伤,另一方面同样也是惊惧交加。 连夜奔走两三日,刘季这才带着残兵败将,回到了阆中城左近,可隔着老远看去,刘季便骇然发现,本来遍插大红楚旗的阆中城上,居然插满了黑色的秦旗! “秦人!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 遥遥相望,深深的挫败感自他胸中升起,隐隐的这般神出鬼没的手段,还让他感到有些数息。 不敢再靠近,隐下身形,带着亲随,默默的遁入丛林之中,如今的刘季,唯一的念想,便是速速临近大江,而后顺江而下,回归楚地。 现在,放在他心底最重要的东西,也就仅仅只有活命二字,至于功名利禄,权位荣华,这些东西为了活命,统统都可以抛弃。 阆中城内,张良皱着眉头看着那些被逼到瓮城,被围困其中的楚军,一时间也感到十分头疼。 这些人能随刘季自楚入巴,忠诚之心,自然是不用说的,若无人带头归降,除非将他们杀光,否则他们就只能是一群留在巴蜀,或者说秦地的楚人祸患。 “张良!你这个叛徒,汉王带你不薄,没想到你居然助纣为虐,难道你忘记灭韩之仇了吗?” 说话之人乃是吕氏弟子名唤岳,这吕岳是除却刘季、郦食其与夏侯婴之外,楚营的第四号人物,由此可见,在失去了沛县那些老乡之后,刘季麾下的人才,是多么的捉襟见肘。 此人如今被五花大绑,压在瓮城之中,但却兀自昂着头颅,口中怒吼不休。 一日之前,阆中城内突有蛮夷作乱,吕岳本来也有准备,于是便要按部就班的出兵镇压,可就在这时,那些作乱的南蛮突然冲开了东城门,而后一支秦军便自城外的荒林之中涌出,一股脑的冲进了城内。 吕岳见此自然大惊失色,想要补救,但却为时已晚,于是腹背受敌之下,这才丢掉了阆中城。 及至被与麾下军士被压在瓮城之中,吕岳也知道,恐怕自己这些人是要活不成了。 秦人杀降,那还叫新鲜事么? 本已就此认命,可当他看见走在城头上的张良之时,吕岳心底的怒火,却还是忍不住的爆发了出来。 他刚骂了两句,却见张良豁然低头看向自己: “吕将军,你如何说张某都好,但这天下已经够乱了,良也只是想要这天下快快恢复平静,让百姓黔首再次过上安稳的日子! 吕岳,我现在问你,你可还想活?” “呸!叛徒!” 吕岳才不管张良说了些什么只是用力唾弃一口,旋即高声喝骂,可他的喝骂,也便到此为止。 只听一阵鸣镝落下,吕岳的咽喉,赫然被一支羽箭洞穿。 城头上,一名秦军弩手,躬身朝着张良一拜,而后者则是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挥手示意他暂时退下。 “可有人愿意降秦?” 声音冰冷,张良的面色没有丝毫改变。 “叛徒张良,你便是……” 吕岳身侧一名楚军都尉挣扎着站起身来,张口喝骂了半句,旋即便被鸣镝射程了筛子。 “可还有人?” 缓缓放下右手,张良再次沉声开口。 “我等不服!张良你与秦人沆瀣一气,卑鄙偷袭,有本事的,就与我正面一战!” “杀!” 默默咬牙,再次挥手,立时间鸣镝破空之声,不绝于耳,那些敢于站出来与张良叫板者,统统被射成了刺猬。 虽然与这些人不是很熟悉,但到底大多有过一面之缘,并且曾经都为了同样的目标而努力,如今他下这般杀手,心中自然不怎么好过。 看着瓮城之内的尸身,张良的声音有些艰涩: “现在,有人愿降否?” 话音落下,瓮城内那些失去了头领的楚兵,为了活命,于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将手中的兵刃,扔在了地上。 片刻之后,不知是谁带头高喊了一声“我等愿降”,旋即整个瓮城上,愿降之声,响彻云霄不绝于耳。 “先生要如何安置这些楚兵?” 一旁甘平见此,微微上前,朝着张良拱手,对于张良,他总是有些不放心。 “依秦律,或罚徭役,或资甲,而后戍边屯垦,解甲归田,这天下需要种的田,实在是太多了,杀了他们,却不如让他们也为天下和平,初上一份力罢!” “先生所言甚是!” 甘平闻言,没有多说,只是朝着张良再次拱手。 …………… 齐地胶东郡,着着鲜红衣甲,打着项氏大旗的楚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极短的时间之内,便打下了胶东大半。 而直到此时,齐王儋这才得到了消息,于是连忙派出大将彭越,率领大军驰援。 可项籍是谁,纵然此时有秦军在背后牵制楚军,可便仅仅凭着万余车骑,他便能够将齐人打的服服帖帖。 彭越敢发誓,在遇到项籍之前,这辈子都没见过有人是这么打仗的。 没有什么阴谋诡计,战术战略,任他几路布置,穿插包围,可那项籍便只是一路中宫直进,没有任何花样的朝着他中军大营冲杀而来。 如此一来,乱的缺先是彭越自己。 项籍的车骑过处,彭越大军无不死伤惨重,甚至到了后来,他麾下的军士士气已经崩溃,看到凤凰旗临近,便会大叫着朝后撤退。 如此匪夷所思之战,让彭越甚至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输在了哪里。 一战而全取胶东,项籍顿时让齐国上下惊恐万分,而此时早已回到了齐国的蒯徹,却是悄悄入了齐王宫。 没人知道蒯徹与齐王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蒯徹自齐王宫出之后,便一刻不停,直直的向着巨鹿秦军军营赶去。 另一边,全取了胶东,命令麾下士卒肆意掳掠齐人,于是又收集了许多粮草,项籍心中对于齐国鼠首两端而惹出的怒火,终于是平息了不少。 此时,范增也拖着年老疲惫的身子来到了胶东,对项籍好生劝说,这才终于让项籍打消了继续伐齐的念头,并且应承,若是齐人依旧能与他上下一心,共同对发伐秦,那胶东之地,也并非不能归还。 而安抚住了项籍,得到了承诺之后,范增便又马不停蹄的朝着临淄赶去,他要去见齐王,痛陈厉害,决然不能让齐楚联盟,就这般轻易的破碎了。 …………… 巴郡东部,广袤的原始丛林之中,刘季并他麾下仅剩的数千人吗,终于摸索着一路来到了大江之畔。 如今整个巴郡,已然变成了秦军的后花园,他们想要逃出生天,便不能够泄露形迹。 可不泄露形迹,却又无法弄到大船,这让刘季一时间陷入了极为尴尬的境地之中。 最终,还是郦食其谏言,既然只是逃命,那便不需要巨大楼船,只需坚固舟筏便可,不如发动军士,于夜里就地取材,赶制一批坚固舟筏,而后自可顺江而下。 郦食其的建议得到了刘季的采纳,于是在这满是毒虫蛇蚁的原始丛林之中,又多耽搁了近十日的功夫。 及至今日,这批舟筏终于造好,逃命心切的刘季,当即便下令,放舟大江,全军撤退。 “夏侯婴……唉……” 站在舟筏之上,刘季看着越来越远的巴郡陆地,种种情绪,自他心中一同涌出。 这巴中一行,几经波折,并在与南蛮达成一致,并且设计以孟氏带巴氏控制了成都,本以为自己就要做上名副其实的汉王之时,却不想秦人仅仅用万余人马,就将他的美梦,击成了一地碎片。 及至如今,不仅自己狼狈从原路退回,并且还连累夏侯婴落得个生死不知的下场。 而今日的失败,到底是从何时便有了征兆的呢? 是孟氏愚蠢,居然让巴氏将消息发回了咸阳?还是后来吕泽无能,让秦人悄然来到了成都城下? 看着茫茫的大江,刘季一时间有些恍惚。 满载楚兵的数十艘舟筏,顺流而下,仅仅用了一日夜不到的功夫,他们便已经能够看到南郡那巍峨的城墙了。 “南蛮,秦人,如今回到了楚地,日后定要重发大军,征服尔等,乃公还就不信了……” 正自在心中撂着狠话,突然刘季只感觉脚下一阵剧烈的晃动传来,下意识的低头看去,就见舟筏仿佛撞到了什么东西一般,底部赫然被撞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江水如同沸腾了一般,涌入舟筏之内,这样的情况不仅仅发生在刘季这艘舟筏之上,其余满载着楚军的舟筏,也面临着几近相同的情况。 “不好!有埋伏!”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紧接着就听江中有“哗啦哗啦”之声不绝于耳,心中惊骇抬头看去,就见宽阔的大江中间,不知何时,居然被拉起了数道粗壮的青铜长索! “来者可是逆贼刘季?如今南郡已然落入王某手中,你还不速速自缚投降,更待何时?” 正当刘季心惊胆战之际,听见一个沉稳之中带着些许自傲的声音顺着江风传入耳中,抬头看去,就见一艘巨大的楼船之上,挑着一面王字大旗,正缓缓的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压了过来。 第一百三十章 入越 “此人便是刘季?” 阆中诚内,诸氏蛮王齐齐肉坦,背上背着荆棘,学着夏人的模样,前来请罪,而在厅中主座之上端坐着的不是方晓又是何人? 他们之所以前来请罪,便是任何一人,都知道乃是慑于秦军恐怖,而如今被邮督加急送来的锦盒打开,众人看见内中盛着的人头之时,心中却是更加的震怖。 刘季与楚人到底有多大的本事,他们自然清楚,否则这些南蛮王,也不可能在之前,心甘情愿的与他合作,并把他当做唯一对抗秦人的希望。 可现如今,这曾经被他们视作希望,后来又被他们背叛抛弃,并且在围追堵截之下,依旧逃出生天的刘季,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死了? 一时间,这些坦露着上身的南蛮王们,心中变得更加惊恐了。 “是!此正是刘季人头!” 眼见这些南蛮王们,吓得面无血色,到底张良还是叹息了一声,旋即站起身来,朝着方晓恭敬行礼。 “逆贼即诛,便许他全尸,将这头颅,给武城候送回去,并着他找人给刘季缝补上去,而后就地安葬!” 尽管知道,方晓此举可能是在故作姿态给自己看,但张良的心中依旧充满了唏嘘与感激。, 毕竟曾经与刘季在一起共事过许久,彼此之间还是有着深厚的情谊在的。 曾经张良甚至还幻想过,若是刘季能够打出一片天下,自己一定要全力辅助他,让这乱世再次恢复平静。 但这一切都随着“皇太子”的布置全然变成了过眼云烟。 想到这里,张良难免又是叹了一声,旋即朝着主座拱手: “皇太子殿下仁德!” 待到邮督领命叩首而去,诸位蛮王心中的惊怖这才稍稍有所减少。 “你们,可愿做秦人!” 方晓的心中如何没有唏嘘?在他所知的历史之中,刘季开创的汉朝,可是赋予了一个民族名字的朝代,他的伟大毋庸置疑。 但现在,这一切都变作了过眼云烟。 然而叹息归叹息,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眼下如何安排这些南蛮王,才是当中首要,否则从前巴蜀之乱局,难免又会再现。 “咕噜!” 几位蛮王相互对视一眼,他们有些不太明白方晓这话的意思,最后却还是巴氏世子詈壮着胆子,低声问道: “殿下,早在上将军司马错入蜀之时,我等便已经是秦人了。” “秦人?笑话,这天下焉有称王之秦人?” 不待方晓说话,一旁甘平却是猛地一竖眉头,手掌在腰里剑柄上一按,声音稍稍提高: “巴氏,也便是皇太子殿下仁德,并念着你巴氏的功劳,否则便只这么一句话,甘某便可以将你直接格杀在当场!” “你………” 巴詈原本仗着自己“平乱”有功,并且自家小妹日后就要成为公孙易的妻子,自以为身份与旁人不同,但却没想到话音一落,却被甘平如此呵斥,一时间涨的面色通红,瞪着眼睛怒视甘平许久,这才一一抱拳,朝着方晓猛然叩拜。 “巴詈且起。” 眼中带着笑容,随意挥了挥手,方晓默默点头: “甘平所说虽然不太中听,但话糙理不糙,正所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即便如今大秦之主为天子,但国土之内,却决不允许再有人肆意称王。” 说到这里,方晓言语一顿,旋即神色郑重起来: “此乃秦法,即便是我,也要遵守,是以你等诸氏,若想做秦人,首先便需要去王号。” “是!” 巴氏早无王号,方才动怒不过是碍于甘平的态度,此时冷静下来,又想起了自己母亲临走之时叮嘱的事情,于是这才长吁了一口气,默默点头称是。 其余诸王眼见领头的巴氏臣服,再想想若因为名号而与秦人闹翻,以至于大兵压境,权衡利弊之下,尽管心中有些憋屈,但却还是一一应承了下来。 “很好!” 默默点头,旋即方晓一挥手,秦军政委叶冲早就准备好了,于是站出来,展开一卷自大秦匠作坊之中新制出的纸卷便高声念到: “巴蜀诸夷,若愿做秦人,不需蓄发更俗,只需去王号,称臣,纳贡,尊秦法,并送质子于咸阳……” 前面几句,让这些蛮王们还能够接受,可在听到还要送质子入咸阳之后,一个个顿时脸上屈辱的神色,都达到了极致,终于有忍受不了的蛮王直起身来,大声说道: “敢问皇太子殿下,难道所有秦人,都必须有质子在咸阳居住吗?” “你不愿奉质子?” 听见这话,方晓眉头一皱,但却还是耐着性子稍稍解释: “自然不是所有秦人都需要送质子入咸阳,可但凡在外领兵之人,皆有家眷居于咸阳,我这样说,你可明白?” 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可那蛮王依旧不满,指着巴詈大声说道: “巴氏你欺骗我等,说只要配合你赶走刘季,秦人便会给我们想要的东西,但现在这皇太子给我们的,却是要我们称臣、纳贡、还要我们把继承人送到咸阳,如此一来一两代过后,我们的后人都变成了秦人,又哪里还有巴人,蜀人? 这样的事情,恕我不能从命,即便是你今天杀了我,我也不愿意!” “这么耿直的吗?” 看着这粗豪的蛮王,方晓一时间颇为无语,于是只能无力的挥了挥手,一旁甘平见了,却是“呛啷”一声拔出了腰里的宝剑。 而那蛮王见此,心下先是一寒,但很快就又梗起脖子,做慷慨就义状。 “咔嚓”一声轻响过后,那蛮王心惊胆战的睁开眼睛,低头看去,却是背上的捆着的荆棘被甘平一剑斩断,旋即就听见对面秦将轻蔑笑道: “你既然不愿做秦人,那便是大秦之敌,你自可回去整顿兵马,待到来日大秦铁骑压境,你之部族鸡犬不留!” 甘平这话一落,在场蛮王顿时大惊失色,在心底纷纷骂起了那强出头者,不过好在紧接着就见那秦将环视一周,旋即高声问道: “还有谁?你们还有谁愿与他一起归返?皇太子有令,今日你们自可随意离去,我等绝不勉强。” “孟灥,你胡言乱语,真正该死!” 甘平话音一落,当即一个跪伏在地上的蛮王“呼”的跳起,口中爆喝一声,便一把掐住了那出头蛮王的脖子。 孟灥骤然被袭,难免有些惊慌失措,可到底他身上的荆棘被斩断,失了束缚,总是比背上背着荆棘的袭击者来的更加灵活。 于是回过神来一把就将那蛮王的胳膊抓住,“咔嚓”一声脆响,伴着惨呼立刻传入众人耳中。 孟灥脸上有狞笑闪过,旋即伸出大手就要趁机捏死这蛮王,可也便在此时,厅中其余蛮王同样大叫着跳将起来,将孟灥围在其中。 一时间厅内一片混乱,叫骂呼喝之声不绝于耳。 轻轻伸手,扫开了当在自己身前的白翼,眼神冰冷但却毫无阻止意思的看着下方乱战。 就这样许久之后,“乱斗”终于平息了下来。 任凭那蛮王孟灥再过勇武,可到底双拳难敌四手,最终还是血溅当场,被诸人活活打死在了当场。 “殿下,孟氏不识抬举,我能愿去王号,纳贡,送质子,永世做秦人!” 乱战结束,扫了一眼孟灥尸身,带头出手的蛮王躬身拜倒,恭恭敬敬高声说道: “只望皇太子殿下垂怜,饶过我等部族上下!” 这样内讧的情况,在蛮夷之间实在是在正常不过了,无论是曾经的草原诸蛮夷,还是如今的南蛮,都是一个样子。 为了能够生存下去,他们可以做一切事情。 即便是强大如匈奴,在见识过秦军强大之后,凶暴的冒顿单于,还不是被他的亲弟弟背叛,而后窝囊的死在了大草原上。 “既愿做秦人,那便都是秦的子民,你们记住,秦人不会将屠刀,对准自己人!” “皇太子仁德!” 听见这话,南蛮众王立时齐齐下拜,口中山呼不止。 “叶冲,剩下的事情,你便给他们宣贯罢,一切都按故例便可!” 说完这话,方晓起身,伸手朝着张良与甘平一招,旋即便朝着后堂走去。 恍然之间,张良耳边有叶冲沉稳的声音传入: “凡愿做秦人者,自下一代起,皆可入公学,得户籍……” …………… “不可!万万不可,皇太子殿下,原来你亲自入蜀,居然打的是这般主意!” 外厅之中,听着叶冲宣贯“政策福利”的蛮王们,一时间眉开眼笑,若这些事情都是真的,那他们投降这波,可能还真的就不亏。 毕竟,能够入公学,得爵位,让族中的每个人都能吃饱,这在过去,他们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而内堂,因为方晓的一句话,却是惹得甘平高声反驳。 只因方晓告诉他们,他此行的真正目的,是要顺着大江而下,直接入越! “殿下,且不说顺着大江你能不能安全的穿过楚境,就说你入越之后,那赵佗是否能够听你调令,这便是一个极大的变数,是以还请殿下再三斟酌!” “可子房,你又有什么好办法么? 如今这世道每乱一日,都会死更多的人,我才智不及先帝,如今天下动荡,军粮不足,即便日后丰收,却也不足以支撑一场,规模席卷天下的旷日持久的大战。 秦土之内还好,但我却听谍者回报,说楚地许多黔首,已经快要易子而食了! 而想要结束这一切,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岭南的秦军,再次捏在手中,而后以他们从背后突袭楚军,如此一来两面夹击,方能尽快打败项籍。” 第一百三十一章 赵佗 茫茫大江之上,十艘巨大的楼船乘风破浪而行,当日于阆中城内,方晓一语震动群臣,最终包括张良在内,群臣躬身下拜,并且表示愿与皇太子共进退。 然而最终考虑到巴蜀之地新进归降,于是方晓留下了王翳、李丛等人与大半兵马,仅仅带着三千玄甲精骑,与部分器械顺江而下,直入南越。 “甘都尉,你可知赵佗何人?” 看着茫茫江水,张良眉头微微皱起,对于这位秦将,他的了解是在有限,于是这才向甘平请教。 “赵佗此人,我也没有太多的了解,毕竟我曾经属于北境军团,而赵佗乃是南境军团的两位将军之意。” 甘平挠了挠头,言语之中也有着浓浓的担忧。 “比之曾经率大军出南越,而击楚的任嚣,赵佗为人又如何?” 一旁辛夷听见,于是忍不住插嘴道: “好教张先生知晓,比之任嚣的莽撞,赵佗为人可以说是相当谨慎……” “谨慎?我看是胆小且有野心才对。” “赵佗这人我曾经见过,生的真是相貌堂堂,也正因如此,得到了曾经的将军屠雎的青睐。 及至始皇帝陛下一统天下,将要南扩领土,这才以有相当舟车经验的屠将军为主将,并以将军任嚣为副将。 可正是因为屠雎的欣赏,这才有了他亲自举荐赵佗亦为副将的举动。” 说到这里,白翼冷笑着哼了一声: “始皇帝三十一年,将军屠雎于番禺郡兵败南越蛮人杀死,而那赵佗,便趁势掌控了兵权,后来朝廷下旨,这才有了任嚣与赵佗分为主将,各掌兵马的缘故。 可说到底,任嚣并不得屠雎赏识,是以岭南四十万秦军,其中有三十万,都在赵佗的手下听令。 这也是为何后来胡亥下诏着岭南秦军北上击楚,任嚣应命之后,仅仅带着十万人出岭南的原因。 以我所见,如今岭南没了任嚣牵制,赵佗一家独大,恐怕早已经不将秦,放在眼中了!” 听到这里,众人不由的面面相觑,眼中的担忧更是满满的溢了出来: “若真是如此,那殿下此行,岂不是相当凶险?” 众臣于甲板之上商议,而舱中,方晓同样烦扰异常。 他知道的历史与系统给出的资料之中,站在秦人的角度来看,赵佗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与叛徒。 秦末天下大乱,原本时空的胡亥,并没有下诏岭南,但任嚣还是难逃一死,只不过从死在项籍手中,变成了死在赵佗手中。 在杀死任嚣之后,赵佗更是杀死了桂林郡,象郡以及岭南所有已经征服土地上的秦吏,而后便封锁了所有出岭南的通道,自称南越武王。 直到刘邦做了汉高祖,赵佗生怕被针对,于是这才上书称臣,但依旧未曾打开岭南的通道。 最后还是在汉武帝时期,赵佗行将病死之时,才被刘彻彻底降服,岭南才彻底归附到了诸夏的版图之中。 虽然在客观上来说,赵佗在对确定华夏版图,有着不可磨灭的贡献,但这依旧不能掩盖,他为人自私,为了野心将来大半数来自关中的秦军,永远的困在岭南的事实。 更改变不了,正是因为他的举动,才导致了秦错过了最佳,也是最有利的平叛机会与盟友。 试想一下,在原本的时空之中,于巨鹿之战前,王离率北地秦军南下,而赵佗亦率领南越秦军北上,再配合上章邯的二十万刑徒军,如此近百万大军,前后夹击之下,项籍就算真正天下无敌,但也未尝不能有一战而胜之罢? 可惜这一切都毁于胡亥、赵高的暴政,毁于赵佗的一己私欲,于是即便有子婴诛杀了赵高,但当时大秦的江山,却已经倾颓毁败无力回天了。 默默摇头,收回心底的唏嘘,方晓重振精神,现如今的天下,可不是曾经的历史了。 如今北方与巴蜀稳固,再加之兵制改革初有成效,中原一线,三位ssr武将坐镇与楚军打的有来有回,只待时机成熟,当可与项籍一决雌雄。 “只要能够捏住岭南秦军,那这天下就可一战而定之。” ……………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王离取了南郡?” 楚都彭城,自认将齐人彻底打服的项籍刚一回归,立时便有一桩不怎么美好的消息传入耳中。 深知自家大王脾气有些暴躁的传令游骑,深深低垂着脑袋,不甘有丝毫怠慢的恭恭敬敬的将方才的消息重新说了一遍,果然立刻就听见项籍愤怒的吼声传入耳中。 “混账龙且,他到底是干什么吃的,有章邯与钟离昧相助,居然还能让王离小儿抽出身去多了南郡,如此一来,大江岂非整个都被控制在了秦人的手中? 若是秦人自上游放大船顺江而下,那我军后方岂不形同虚设?” “大王莫要如此悲观,您忘了汉王刘季了?他如今应该正在巴蜀之地打拼,秦人想要控制大江上游,恐怕还有些麻烦。” 正当那游骑心惊胆战之时,项伯之语却是为他解了围。 “刘季?卑鄙贱人而已,他又岂能成大事?” 对于这位不得已而认下的结拜兄弟,项籍一项嗤之以鼻,重瞳之中的怒火渐渐敛去,沉思片刻旋即大手一挥高声下令: “传令钟离昧,让他速速带兵,镇守住恒山郡,封锁大江,万万不可让秦军有可趁之机!” “唯!” 那游骑听见这话,立时如蒙大赦,匆忙的应了一声之后,赶紧弓着身子迈着即快又细碎的步子,退出了大殿。 “项伯叔父,齐人的贡粮可曾送来了?” 看着游骑领命而去,项籍微微沉吟,将目光投向项伯,语气稍稍有所舒缓。 “已经送来了,但……这些粮草,依旧远远不足够大军开销所需啊!” 说起粮草,如今大楚负责这方面事务的项伯,便不由的脸色发苦。 他感觉自己实在是太难了,为了抗秦,楚军广为征兵,而为了吃上一口饭,响应者自然多如牛毛。 即便巨鹿之战死了许多军士,可楚军的规模依旧维持在二三十万左右,居高不下。 而在这之后,又多了十来万章邯的刑徒军,再加上魏国、赵国几乎全民皆兵,土地早已荒芜许久,是以后援除却在民间搜刮之外,剩余的全靠楚国援助。 如此一来,项伯肩上抗的压力实在是非一般人可以承受,只看他原本乌黑的头发,在坐上这主管粮秣的司马之位后,他的头发就白了一大半。 似乎心中也有点过意不去,于是项籍脸上显出微微歉疚的表情,旋即低声说道: “辛苦叔父了,只不过咱们项氏大仇未报,暴秦未灭,是以还只能多多辛苦叔父了!” 说到这里,项籍话头一转: “叔父,我之前与你说的,于来年开春之时,定要筹措到至少半年的军粮,如此一来方足够我与秦人血战,这事情,还请你万万一定要做到!” “这……我!” 听见这话,项伯只感觉自家口中发苦,抬头看着项籍“坚毅”的眼神最终也只能长叹一声,应了下来。 “如今秋收刚过,虽然许多百姓误了农时,但总归还是有丰收之地的,没办法,只能再次增收口赋了!” …………… 方晓的十艘大船顺江而下,仅仅用了不到一日的功夫,便渡过了南郡,在岸边简简单单的与自家小舅子王离会晤一番之后,便再次登船。 方晓的目的地,是如今被称作南海郡的地方,这名称在秦时也许声名不显,可在后世,南海郡却是数一数二的有着“广坎达”之称的沿海大城市。 再过了南郡一段大江的九曲十八弯之后,便转而向南进入大江的直流湘水,有行舟了将近一日夜的时间,一座小城出现在方晓的船队眼前。 这小城便是长沙郡的郡治长沙城。 此地乃是始皇帝三十三年,屠雎攻打岭南最先夺下的底盘之一,只不过后来大军深入,屠雎离开,此蛮荒之地,便仅仅派来了一位秦吏做郡守。 及至后来,屠雎战死,任嚣赵佗于南越之地扎下跟脚,而这长沙郡,他们却是再也未曾返归。 但也是因为这样,乱世一起,饥民遍地,原本的长沙郡守也在乱军之中被杀,以至于到了如今,长沙郡上下虽然还属秦,但却几乎没有几户人家了。 也是因为这样,就连朝廷似乎都遗忘了这处小城。 看着破败的城头上依旧插着的秦旗,方晓心中感慨不已,但他却并没有下令停船,而是继续顺江而下。 长沙城头,一位头发花白,手中持着书简的秦吏,远远的看见船队之上的玄鸟旗,眼底激动的神色一闪而过。 “大秦!秦!秦还没有亡!” 这秦吏的悲呼,顺着傍晚的江风,远远的传到了方晓的耳中,让他不由的一愣,随后唏嘘感叹着向甘平下令: “找人以轻舟快马返回南郡,着令王离,派两千秦军进驻长沙城,为此地百姓提供庇护与粮秣,并宣贯秦法!” “唯!” 第一百三十二章 南海郡风波 “哎?你说昨日打着玄鸟与秦字大旗进入郡治的那一队人马是否来自咸阳?” 南海郡郡治内,着着稍显破旧的衣甲,面部有着明显关中特色的秦军士卒正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声音中不无激动之感。 “我……我也不知啊!自打出征以来,咱们怕是已经有七八年没有回咸阳了罢,若是现在回去,恐怕老母都不认得我了!” 搭话之人,言语之中满是唏嘘与向往。 “老母?唉,我那老母早就过世了,听咱们赵将军说,关中有秦二世胡亥篡位乱政,搞得民不聊生。 任嚣将军的下场咱们也都知道了,去年领了胡亥的诏书北上击楚。 可结果呢?非但得不到一丝一毫朝廷的粮秣物资,便是连援军都不曾有,可怜任将军与他麾下十万精锐,全然做了朝廷新封的那什么武忠侯的炮灰。” “是啊!是啊!任将军的头颅被楚人送来的时候,我远远瞧见了,那场面,老惨了!” 说起任嚣,纵然这些军士的直属将军并不是他,但同为南征大军,于是自然能够在他们心中引起共鸣,于是他们之间的对话,愈发的变得义愤填膺了起来。 “想必外面的天下如今已经大乱,所以这次来的人又是要让赵佗将军带领我们一同北上击楚罢?” “一定是这样!” “哎?你说那皇帝胡亥,怎么不让北边的长城军团南下去击贼,怎么就总盯着咱们,让咱们去当炮灰送死?” 说到这里,众人心中顿时有怒火升起。 “赵佗将军不是说了么?北边那长城军团之中,都是显贵后代,之如武城候王离,那是能够随便断送的吗? 再看看咱们南边,基本都是黔首百姓,就连赵将军,爵位也不过驷车庶长而已,驷车庶长比之彻候,孰轻孰重,孺子你难道心中就没点数?” “这………这简直欺人太甚!” 在赵佗的有意隐瞒与宣扬之下,整个岭南秦军对于北边,对于关中的感官与情绪便都是这般。 类似这样的对话,在方晓一行人进入南海郡之后,便几乎随处可见。 三日之前,方晓一行便到了这里,出于谨慎,他只是打着玄鸟与秦字大旗,并且重新带上了那面他摘掉许久的面具,准备以一个使者的身份,去见赵佗。 这是出于如果一来便直接百名车马,难免会让赵佗狗急跳墙。 这一点方晓不得不防,毕竟自己一方仅仅只有三千玄甲精骑,即便再过精锐,又如何能够对抗三十万岭南秦军? 再说了,他来此地并非是为了征服什么,而是想要收拢这些秦军,平定天下,最终让他们得以回家的! 对!就是回家! 可是如意算盘打的好,但来到此地却见不到人,这让方晓一行人心中难免有些郁闷。 自打入城以来,在这驿馆之中已经足足呆了三日,三日以来除却食物供给之外,他们敏锐的发现,自己一行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牢牢的盯住。 在探查过后,让他们十分无奈的则是,他们发现盯梢这种事情,居然完全是出于本地秦军。 岭南诸郡军民一体,虽然赵佗与任嚣征服了许多土地,并且开辟了城池,可是那些断发文身的越人,却并没有被他征服,是以说这郡治是城镇,倒不如说是军事要塞来的更为贴切。 “唉!仅仅这三日的观察便可以知道,赵佗往日里定然没有少说咸阳的恶语。” 驿馆之中,几人皱着眉头相对而坐,叶冲无奈长叹,却是惹得一旁暴躁的甘平,愈发烦躁不安。 “赵佗此人狼子野心,昨日里我想要与那些军士套近乎,远远的还未走近,他们就摆出一副戒备的模样,旋即只是朝我行礼,便走的无影无踪! 不过即便如此,我还听见他们议论的内容,那赵佗简直大逆不道,愚弄全军上下说,如今咸阳坐着的还是胡亥那个伪帝! 简直岂有此理,气煞我也!” “看来殿下的担心并没有错,早在进入南海郡之前,我们的文书便已经送到了赵佗的案头,而这位征南将军倒好,非但不来迎接,反倒借故离开了南海郡,说是象郡有越人作乱,要前去镇压,请我们再此等候。 以我所见,他这是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磨一磨我们的锐气啊!” 白翼除却勇猛刚健之外,性格里也不乏沉着冷静,如今分析之下,自然惹得众人频频点头。 然而一直没有开口的张良却是紧紧的皱着眉头,眼底有着浓浓的担忧不断闪过。 “子房心中有何顾虑?” 同样没有说话的方晓微微一笑,看向张良,而后者则是一拱手旋即叹息道: “若仅仅是个下马威,我倒不怎么担心,我只是恐怕这赵佗所图甚大啊!” “子房先生何出此言,难道那赵佗还敢明目张胆的杀了我们不成?” 甘平闻言,脸上除却有怒火之外,还有不屑闪过。 “唉……我……” 张良叹息一声,正要说话,陡然之间驿馆之外有巨大的喧嚣声传入了众人耳中。 “使者们,你们快快去暗室里面避一避罢!” 正当几人想要起身外出勘查,突然就见房门被豁然推开,旋即客舍吏跌跌撞撞的冲进屋内,语态惶恐的说道: “外间那些军士们,不知被何人挑唆,叫嚣着说使者们是来让他们去送死的,是以想要冲入驿馆,拿住你们‘问个明白!’” 这话一落,顿时室内顿时有刀剑出鞘之声,而室外顿时涌出数十短兵亲卫,同样的刀剑出鞘。 “殿下快走,如今玄甲精骑驻扎与城外,若被乱军冲入,那就实在是太危险了!” 干平等人一边说着,以便起身将方晓护在中间,作势就要带着他赶紧离开。 然而方晓却是皱着眉头,一伸手沉声道: “我们不能走,若我们走了,那在这些底层的秦军,就会认为我们真是胡亥派来诓骗他们的。 取我大斧,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这些军士背后挑唆。” 一边说着,一边走出客舍,正午的阳光照在金属面具上泛起阵阵冷光。 轰然一声巨响,客舍的大门被人从内推开,在门外聚集叫嚣,但却缺乏胆量真正冲击驿馆的军士们,被这动静吓了一跳。 抬眼看去,就见一位身着衣甲,脸上带着一张金属面君的“将军”手提一杆大斧,“威风凛凛”的站在了客舍门口。 ……………… 恒山郡,钟离昧麾下都尉巳辰于三日之前进驻城池,旋即便着手在大江之上铺设青铜长索。 然而足足忙碌了数日的功夫,这才搭设完毕,及至今日看着火红的朝阳,洒落在宽阔的江面之上,巳辰的心情这才得到了稍稍的放松。 然而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见麾下军司马火急火燎的走上城池,手中捏着一枚书简,“啪嗒”一声,跪倒在了自己的面前。 “启禀将军,游骑谍者前来回报,说是数日之前,自巴中之地有十艘楼船,顺江而下,若算算日子,如今恐怕已经过了恒山郡了!” “什么!?怎会如此?” 听到这消息,巳辰顿时惊得背脊发凉。 自家楚王的脾性他是知道的,纵然有关爱士卒之名,但若是怒火上来了,他却也真正是杀人不眨眼。 “我………我……” 看见巳辰愣在原地,神色惊恐,军司马同样咽了一口唾沫,旋即用有些不太肯定的语气说道: “将军,那是我们来到恒山郡之前的事情,想必大王应该不会怪罪罢?” “你……唉!若真让那十艘大船深入到了腹地之中,恐怕大王才不会管我等是何时来到,恐怕即便不死,也会丢掉半条性命! 这………这让我该如何是好啊!” “报~~!正当巳辰心中惶恐之时,又有游骑自城外手中高举着一枚竹简而来。 “启禀将军,南郡秦军,昨日开拔,朝着咱们恒山郡来啦!” …………… “哈哈!哈哈哈!呵呵呵!” 巨鹿临时大将军府中,韩信正一脸傻乐,手中持着一沓微微泛黄,但却足够轻便的纸张,其中内容,自然是大秦唯一指定公主,韩信的心上人写来的柔情蜜意。 正当韩信将信件反复观看,并思忖着该如何回信的时候,就听门外有轻叩之声传来。 “上将军,蒯彻求见!” “且进!” 收起笑容,并将手中的信件安置妥当,抬头看去,就见一身文士服的蒯彻自外而内,先就郑重朝着自己一拜。 “蒯先生此是何意?” “此拜,乃是谢将军替我找到许堔。” 话音一落,蒯彻却又是再拜,这却是又把韩信看的一愣: “此又是何意?” “此拜,除却拜别将军之外,也是替将军悲哀之拜!” “大胆!” 听见这话,韩信顿时脸色一冷,如今他正如日中天,乃是帝国柱石,又即将迎娶公主,怎地在这蒯彻口中就变成悲哀之人了? “将军你莫非不闻狡兔死,走狗烹之说吗?你替秦攻伐天下,但爵位不过关内候,手中之兵也全需虎符调动。 一旦天下平定,又有哪个君王能够放心将军这般举世无敌,并于军中有隆高声望之人? 难道将军不闻武安君旧事否?” 第一百三十三章 诛杀 “武安君旧事!” 枯坐于大将军府内,远远的看着蒯彻离去返回咸阳的背影,韩信之前心中的甜蜜与快乐,全然变作了恼恨、惶恐、不安与浓浓的不信。 他自然知道武安君旧事,想当年武安君白起天下无敌,在秦军之中风头一时无两,即便韩信再过自负,但现在却也不敢将自己与之相提并论。 可就是这样的白起,却还不是被秦王说赐死就赐死了? “不会!不会的!” 韩信阴沉的面色之上,突然有光彩闪过,他想起了第一次与“皇太子殿下”见面时的场景,想起了他那真诚而又慷慨仁德的做派,同样他也想起了在咸阳的公主秦若。 “呼!贱人蒯彻,乱我心智,着实该杀!” 眉眼一竖,韩信抬手拿过狼毫,铺开一面泛黄纸张,当即书写: “陈君安好,令属吏蒯彻,果如君所言一般,心怀叵测,意图乱我心智,待其归返之后,忘君严惩之!” 写完这句话,韩信脸色稍济,但耳边却又想起了蒯彻走前的最后一句话: “上将军,齐王我已说服,届时你只需要提军入齐,那七十二城唾手可得,借着这般的功勋,裂土封王,我想应该不是什么难事罢?日后,你只需小心经营,只待秦楚有变,你未尝不能更进一步……” 想到这里,韩信不由的打了个寒颤,将这如同恶魔低语一般的声音,驱除出脑海,可是他越是想驱除,这念头就愈发的强烈。 “封王,封王!我只是想想而已,想想而已…………” 巨鹿城外,车架之上,蒯彻面无表情的回头看了一眼,旋即便催促正在赶车的少年任意驰骋。 “老师,你……为何要如此?” 这少年无有姓名,乃是蒯彻新收的弟子,想起之前在大将军府门外隐约听到的内容,纠结了许久这才鼓足勇气开口相询。 “无名,我知你素有勇力剑术高强,但你即入了我门下,便当知我学的乃是纵横之说。 纵横纵横,天下安宁又何来纵横家表演的舞台?我虽为齐人,但我心并不在齐,我只是想要这天下更乱一些而已!” “可是老师,天下更乱,那岂非死人死的更多?” “孺子短视,以你所见这天下是让秦人得去了好,还是楚人得去了妙?” “这………” 无名少年沉吟良久,缓缓开口: “我在赵地生活,从前所见,皆是秦法残暴,如今虽然稍有缓济,但战争频仍,赵人依旧苦不堪言。 而我亦在楚地行走过,眼中所见,皆是累累白骨,饿死战死者数不胜数,田宅荒芜,民不聊生,再加上那项籍拔城每屠,简直如同杀人魔王。 若让这秦楚任何一家得了天下,恐怕都不是我所想见!” “然也,我等纵横家,便是要以纵横之道,选出真正能够执宰天下的明君,而在这之前,这天下越乱,便能让日后真正的明君崛起的更加容易。” “那老师选中的乃是上将军?” 听见少年的话,蒯彻再次沉默,许久之后,叹息一声: “韩信为人仁义而忠善,只是性格有些懦弱,若他能够迈出第一步,那未来成就必然不可限量!” 说到这里,蒯彻再次叹息,旋即伸手拍了拍无名的肩膀: “无名,过了三川郡,你便自去罢,此次归返咸阳,吉凶难料,我是因为那人依旧在咸阳,我还想见她一面,而你就没必要与我一同赴险了。” “老师………” …………… 蒯彻以言语挑唆韩信,而在南海郡之中,紧张的形势简直一触即发。 站在驿馆门口,方晓冷着眼神,默默扫过眼前一片黑压压的秦军,这样的阵仗在他这短短一年的经历之中,也就只是个小阵仗而已。 “何人再次喧哗?莫非汝等不知,依秦法,三人聚众,当资甲,罚城旦,而聚众闹事者,轻则黥面,重则当施以肉刑?” 方晓的声音不大,但却很轻易的就让乱哄哄的场面安静了下来。 那些喧闹的军士,见眼前之人气度不凡,心中的胆气无形中就弱了数分。 “你………你是何人?” 吞了一口唾沫,有带头者鼓足勇气上前一步,凶神恶煞的询问起来。 “我是何人,你无需知道,你只需要知道,我来自咸阳,更来自北地,嗯,就是你们在议论之时,口中所说的那个,全是达官显贵后人的长城军团!” “什么?他来自北地?” 这话一出,在场军士,顿时心中暗惊,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被自家赵将军宣扬的“腐化、奢靡,根本就是帝国蛀虫”的北地秦军,居然有人敢于冒险来到岭南? “你就算来自北地又能如何?还不是奉了朝廷的命令,前来蛊惑我等北上,而后给你们做炮灰!” 那挑头之人,说了几句之后,胆气渐渐大了起来,一梗脖子,言语中声情并茂,极具感染力。 “你是何人?” 眼眸微转,方晓扫了那人一眼,旋即轻蔑一笑: “不过不重要了,你,还有你们,在我等眼中看来,却全然不过是一群可怜虫罢了!” “什么!你说什么!大胆!安敢如此!” 这句话,彻底引爆了众人心中怒火,然而还不等他们上千,方晓却是将手中提着的大斧重重的在地上一磕。 顿时,金铁与青石交击的脆响,便回荡在众人耳边: “汝等口口声声说北地秦军,乃是显贵之后,帝国蛀虫,可我等在北地与匈奴,东胡等草原蛮夷浴血奋战之时,汝等又在何处?” 声音冰冷,说到这里,方晓默默点了点头,眼中似有恍然升起: “是了,汝等在这岭南之地,南海郡城中,随着你家将军,安然享乐,割地称王?” “你……” 听见这般侮辱话语,下方顿时有人按捺不住,持着兵刀,就想冲过来将方晓直接格杀,可刚刚迈出一步,顿时耳边有鸣镝响起,随后“夺”的一声,就见数十羽箭,正正的定在了身前。 “这就怕了?我等在阴山草原上,与匈奴人作战之时,冰天雪地,弩失横飞,同袍与敌人厮杀时,甚至血肉都冻在了一起,汝等可曾经历过? 当时,汝等恐怕正在这南海郡中,安然度日,时不时与被打的如同缩头乌龟一般的越人,互动一下也便是如此了罢? 可汝等可曾想过,岭南以北,关中祖地,正遭受着何等劫难?天下板荡,黔首蒙难,汝等仅仅听信赵佗之言,便对朝廷心生愤恨,莫非汝等将父母兄弟,妻子儿女全然跑在了脑后吗?” 方晓这话落下,场中顿时鸦雀无声,最后一句话,的杀伤性实在是太大了。 这也是赵佗一直竭尽全力宣扬朝廷不好,蛊惑人心所要竭力避免的事情。 毕竟他麾下的秦军,大多都来自关中,战士们的思想之情,自然是赵佗心中忌惮。 “你………你真来自关中?那将军可否告知,如今关中到底如何了?二世皇帝胡……” 终于有人忍不住动容,出言相询,眼见如此,方晓眼底为不可查的放松了些许: “胡亥?胡亥已然被诛杀,如今关中安泰,咸阳安定,黔首百姓,除却劳作之外,日日都去阿房宫前的英雄纪念碑祭拜,世道正在日渐便好!” “真的?那如今皇帝是何人当的?又是谁诛杀了胡亥?” 这话,让围攻驿馆的军士们,一时间有些欣喜,但更多的则是愕然的难以接受。 无他,这和赵将军宣扬的太不一样了。 “公子扶苏!”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脸上都显出了茫然与震惊: “公子扶苏?他不是早死了么?” “若你们不信,自可背上出岭南,待到平定天下之后,返回关中一瞧便知!” 眼见如此,方晓大手一挥,但心中总是感觉有些奇怪,毕竟是自己夸自己,脸总是还得要的。 “说到底,却还不是想要我等出岭南与楚人交战,而后做咸阳的炮灰!” 正当此时,众人背后,一个冷清傲然的声音陡然传来,军士听见这声音,豁然扭头,旋即躬身下拜: “将军,将军!你回来啦!” 站在门前方晓抬头看去,就见迎面走来一位面色黝黑,气度不凡,但眼神却充斥着阴鸷的将军。 “说一千道一万,你口中所说无凭无据,你说你来自北地,如何证明?你说咸阳胡亥伏诛又如何证明? 最可笑你说的死人复活,并且坐镇咸阳,你又如何证明?咸阳想要让岭南军士替朝廷卖命,却连最起码的诚意都不难出来,难道仅凭几句话,就想要我等离开此处,去步任嚣将军的后尘吗?” 赵佗突然出现,顿时稳住了有些浮动的军心,看着众人朝自己下拜,眼中明显有得意闪过,旋即一指方晓高声说道: “使者,你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罢,若你想要岭南秦军背上,除非你口中所说的公子扶苏,能够亲来………” “赵佗,你看我是谁!” 赵佗说话的时候,就注意到了站在方晓身后那几人脸上诡异的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正感奇怪,突然就听见那手提大斧,脸上带着面具的将军,爆喝一声,旋即就看他一把揭掉了面具,漏出来一张让他怎么都想不到的面孔。 “扶苏!不可能!你怎敢,你怎能,你怎会亲自犯险!” “扶苏”的出现,让赵佗震惊不已,他自然是知道天下大事的,在他看来,公子扶苏得了咸阳,得了大半的天下,又怎么可能犯险来到岭南,难道他就不怕死吗? 赵佗震惊之语,让在场所有人听的一清二楚,大骇之下,呆若木鸡,纷纷看向面具后那张“传说中”的面孔。 “他是扶苏?他……他就是大秦新的皇帝?” “皇帝,居然亲自来到了岭南?” 在得到身份的确认之后,军士心中的怨念全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无尽的激动与荣耀,当然还有对赵佗欺骗的愤怒。 “不好!” 眼见如此,赵佗顿时大惊,作势就想要说些什么。 可他刚一开口,突然就见眼前有一道明亮的光华闪过。 大斧饥渴,无双神技,斩杀赵佗,真真是大材小用啦! 第一百三十四章 收尾 赵佗先是算错“皇太子”绝没有道理亲自来南海郡,紧接着他又没有料到“皇太子”会当着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对他出手。 于是这位日后的南越武王,就彻彻底底的悲剧了。 大好的头颅冲天而起,直到死他的脸上都带着震惊于不可置信的表情。 “咚”的一声,头颅砸落在地面上,溅起阵阵尘土,看着双目圆睁的赵佗的死相,方晓默默摇头,旋即抬眼扫过兀自被震惊,不信与即将爆发出愤怒的岭南秦军们,当机立断,口中轻喝: “赵佗谋逆,今我以大秦镇国皇太子身份,依秦法将之处决,汝等可有不服!?” 在这个时代身份名头,甚至往往比刀剑还要厉害的多,别看这些军士们之前一口一个胡亥叫着,若胡亥未死,并且真正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这些军士,恐怕立时便会双腿发软,而后露出不知所措的惊恐表情了。 现如今,方晓的身份在赵佗死前被他亲口承认,再加上他搬出了秦法,于是这些军士自然不敢有所轻举妄动。 但赵佗在岭南经营这么多年,到底还是有人对他忠心的,话音刚落,就见随着赵佗前来的部将之一“呛啷”一声抽出腰里长剑,稍稍犹豫,以剑指着方晓,便故作镇定道: “我不服!即便皇太子亲来,但你说赵将军叛国,他便叛国了吗?难道便不需要证据,不需要事实?” “大胆!” 不等方晓说话,身旁甘平立时爆喝一声,但见方晓微微抬手,甘平这才收声而后怒视对方,状似一只随时暴起择人而噬的野兽。 “你以剑指我,莫非也想做乱?” 眼神微微眯起,扫了对方一眼,久居于高位,不知不觉间方晓身上凝聚的气度威严,便并非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了的。 说话的裨将被他目光一扫,顿时双腿有些发软,手中的剑也不自觉的垂了下来,但到底还是强撑着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 “赵将军带领我等于岭南披荆斩棘,降服越人蛮夷,就算有过,但却也罪不至死,如今殿下方一到此,便不由分说直接将将军斩杀,莫非我等都是朝廷的棋子吗?朝廷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得立刻做什么,只要稍有不慎,之前的功劳便一概不论?我不服!不服!” 说到后来,这裨将仿佛自己被自己洗脑了一般,越说越激动,握着剑的手也是渐渐稳定了起来,而因为他的话语,那些原本陷入震惊与惶恐之中的军士,眼中也显出了悲哀的神色。 对与赵佗的死,他们似乎感同身受。 “你不服?” 方晓眼底闪过冷笑,旋即上前一步,直视对方: “你说赵佗披荆斩棘,压服越人蛮夷?那你又将屠雎、任嚣二位将军放在何处? 即便赵佗有功,但天下板荡,任嚣将军临危受命,北上击贼,而后光荣战死,乃是大秦的英雄。 可赵佗做了何事?明知关中罹难,父老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他却意图将这岭南完全封闭,而后带着大秦的战士们,替他自己‘开疆拓土’,恐怕待到岭南真正平复之后,赵佗便要自封为岭南王了罢!” 说到这里,方晓冷哼一声,旋即看着对方,再次说道: “这位将军,莫非赵佗许了你诸如开国大将军一类的职位?是以如今赵佗身死,你才这般愤慨与……惊恐?” “你……” 仿佛是被看穿了心事一般,那裨将在方晓的话音之下,蹬蹬后退两步,但旋即脸上就闪过了狠辣之色,手里宝剑一挥高声厉喝: “兄弟们,扶苏不仁不义,一来岭南便诛杀功臣,给我们扣上逆贼的帽子,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既然听他的命令出岭南当炮灰是死,真正叛国也是死,那还不如就地将这扶苏格杀,然后在岭南逍遥自在! 兄弟们,有愿意干的………” 这陷入了疯狂的裨将,口中厉喝着朝着方晓扑了过来,他丝毫没有发现,身后几乎没有几个人跟随。 还不等扑倒方晓近前,就听见阵阵鸣镝响起,而后这裨将就被射成了筛子。 “报!太子殿下,白翼将军已经带着大军,以出其不意之势夺下了两方城门,并且宣扬殿下已经入城,如今南海郡,泰半已经归附!” 正当此时,远处有急切的马蹄声传来,旋即就听见游骑高声向着此处禀告。 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白翼早在赵佗出现之前,便已经悄然离开,并且在布置之下,里应外合,对城门发起了奇袭,如今有这般收获,方晓一点也不奇怪。 毕竟,白氏玄甲还从未让他失望过。 “汝等可愿臣服?而后与秦共战,重现始皇帝一统天下之伟业?” “我等……愿意!” ………… 急切的马蹄声,在原始丛林之中开辟好的道路上不断奔腾,骑士驰骋了近三日的时间,终于眼前茂密的丛林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片被开垦而出的田地。 放眼望去,在田地里耕作的大部分却都是一些身上胡乱披着衣甲的战士,这些战士。 骑士没有停留,而是很快的掠过片刻之后,眼前便有一座小城出现。 “快通禀象郡守,有紧急军报,自南海郡而来!” 及至城下,骑士装模作样的高声呼喝,片刻之后对过验传,骑士便纵马直入。 “是赵将军的使者?” 城内有闲散军士见了,则是纷纷点头,这骑士的装束,正是岭南秦军的制式装备。 “启禀士将军,赵将军有令,三日后诸将齐聚南海郡,有要事相商!” 进入郡守府,骑士恭敬无比的将书简奉上,旋即躬身一拜,默默的等待对方验堪文书,并等待回复。 “果是将军府的印信无疑!” 看过之后,这位士将军默默点头,没有丝毫怀疑,而后朝着骑士一点头,郑重说道: “我这便出发,你且先去回禀将军!” “唯!” 心底微微出了一口气,骑士应命转身就要离去,但便在此时,那士将军却突然叫住了他: “你可知是何事如此急切?莫非?” “似是这等机密,小人如何知晓,将军三日后见了赵将军,一切便都知道了!” “哈!也对!也对!” 显然这样的回答,让这位士将军十分满意,哈哈一笑旋即挥手,便在没有疑心。 类似这样的情况,在岭南四郡之中,几乎同时上演着。 无论闽中、黔中、象郡亦或者是桂林郡,当任的郡守,实际上是赵佗亲信的将军们,都先后接到了来自南海郡的书信。 死人自然是不会传信召集部下的,毫无疑问这是方晓等人的手笔。 由于南海郡兵变的消息掩藏的很好,在加上岭南交通不便,于是这些个将军们,并没有对赵佗的诏令,产生一丝一毫的怀疑。 于是当他们四个走入南海郡之后,方晓他们的谋划,便等于完成了一大半。 将军府前,四人相互碰面,彼此寒暄过后,旋即便被守门的兵丁,引入了大厅之中。 “这是什么?” 进入大厅,那象郡郡守士锺便看见一方锦盒被端端正正的摆在厅中的案几之上,于是心下好奇,想要上前一看。 “士锺,将军从前边总说你无礼粗鄙,你这毛病怎么还没改掉!” 被人阻止,士锺的面孔上露出了明显的不悦之色,但到底也没有坚持,回到了原位默默等待。 “你们说,将军这么着急的将我们唤来,可是那件事情准备的差不多了?” 眼见等的无聊,士锺到底还是忍耐不住,试图在同袍的口中套取一些消息。 然而在他看见其余三人脸上露出同样带着喜悦与迷茫的表情后,却是有些意兴阑珊。 就这般,四人在厅中苦苦等待,但却仿佛被遗忘了一般,直直数个时辰都没有人来搭理他们! “岂有此理!到底什么情况!” 最后还是士锺这个暴脾气有些憋不住了,伸手重重的在案几上一拍,旋即站起身来,张口便道: “将军何在?莫非您要做岭南王了,便也要摆这般大的架子吗?还放个锦盒在厅中,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士锺的声音从愤慨突然转做惊恐,惹得其余三人纷纷上前查看。 原来,是士锺忍耐不住,打开了那锦盒,低头一看,顿时一颗涂满干涸血污的头颅,便映入了眼帘。 尽管也算得上是百战将军,但到底没有准备,士锺自然被这景象吓了一跳。 “这……这是赵将军啊!” 看清了埋在血污之后的面孔,其余三将顿时大惊失色,不由分说便将腰里的宝剑拔了出来,旋即齐齐朝着厅外冲去。 当此情景,即便再蠢也知道自己是被算计了,但到底是何人杀了赵将军? “莫非是兵变?” “不好!” 刚一冲出大厅,就见将军府院内一位做文士打扮,手中握着一卷书简,面如如好女一般的男子,被一群军士簇拥着,正冷冷的看着自己等人。 “你是何人!” 士锺到底暴躁,率先高声喝问。 “我乃大秦皇太子扶苏殿下臣属,张良张子房是也,赵佗谋逆,今已伏诛,四位将军可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丰年 方晓入岭南一行情况虽然看起来凶险,但实际上却顺利的有些让他不可思议。 南海郡诛杀赵佗,而后更是以赵佗的印信将他最信任的四位分掌四郡的将军骗回,而后在张良的手段之下,这四位将军立时被收服的服服帖帖。 想来也是,比之北地长城军团人才辈出,岭南军团上起主将,下至士卒,似乎真的没有什么才智之士。 否则他们为何没有在方晓已知的历史上留下任何的名号呢? 也许他们领军打仗有些手段,但若论起才智计谋,又如何能够与从小生在权谋堆里的张良相媲美? 于是被张良分化收编,那不是在正常也没有了的事情吗? 收服四将之后,张良又奇计频出,在短短的一个月之内,分布在岭南的秦军初步整合,拿捏在了掌中。 而做这一切,张良却都是隐藏在幕后,将所有的名声,功劳全部归于了“皇太子殿下”。 有这样有能力又识时务的手下,方晓心中满意,不由的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终于在岭南耽搁了一个月的时间之后,方晓得以安心的北归,而至于岭南军团,他则是留下了张良于甘平二人主持大局。 这两人一文一武,都是他的亲信,方晓相信,待到准备妥当之时,岭南军团,一定会给项籍的楚军,一个出其不意的惊喜的。 灵渠,乃是始皇帝在决定攻伐岭南之时,命人修建的一条人工大渠,这条水利设施,从根本上解决了岭南秦军的兵员、粮秣运输困难的问题。 给张良和甘平留下了一千玄甲精骑做后盾,归返之时,方晓的船队便少了三分之一,也因此速度变得快了不少。 三日之后,船队再次路过长沙郡,远远看去,这座先前破败而充满暮气的城池,如今却仿佛是焕发了第二春一般,城头上的工事都被烦心了一遍,并且能在显眼之处,都重新更换了崭新的黑色秦旗。 显然,守城的兵丁,远远看到了船队来临,于是连忙下城禀告,于是片刻之后,就见城外码头有一小船匆匆而出,片刻之后便上了方晓的大船。 来见方晓的自然是王离麾下的都尉,此人名唤王涛,同样是王氏弟子,在见到方晓之后,难免心中激动,躬身下拜。 而后者在询问过长沙近况与城防如何之后,勉励了他几句之后,便着令他归返长沙,好生看顾。 “择,替我记下,后日路过南郡,令王离佯攻恒山郡,务必使方才王涛所说的恒山郡援军感到心惊胆战,不能让他们联想到岭南有变。” “唯!” 几乎从短兵亲卫改行做了书记官的护卫择恭声应了一句,旋即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由纸张钉成的小本本,并拿出炭笔,小心记忆。 一旁的安见了,脸上顿时露出懊悔与恍然之色,旋即便在心中下定决心,回到咸阳之后,也同样要搞一套这样的专业工具,以免自己的记忆出错,误了皇太子殿下的交代。 舟车一路逆水而上,又行了近三日的功夫,才算是终于来到了南郡。 如今的方晓才算是真正体会到了“舟车劳顿”这几个字的意义,虽然之前下岭南之时已经有过经历,但当时乃是顺流而下,还不觉什么,但现在逆流而上,舟船颠簸,如今好容易脚踏实地,顿时感觉有些天旋地转。 王离见此,眼中难免有些笑意,旋即连忙安排方晓入将军府好生休息,一日夜过后,他这才算是缓过了神来。 “太尉,这南阳,南郡一线的战事如何?” 次日清晨,方晓一边喝着粟米粥一边随意与王离闲聊。 再王离的脸上,方晓看到了发自内心的笑容,这位王氏第三代的名将,如今终于有机会上战场,一展胸中所学与抱负,自然欢喜的紧。 “楚人,土鸡瓦狗也,若非殿下仁德,爱惜民力士卒,我与韩、李二位将军,率大军齐出,定能于数月之间扫平天下!” “哦?太尉居然有如此志气?那我回到咸阳之后,一定要与阿妗好生夸赞夸赞!” “呃………” 同样正在喝粟米粥的王离一听见长姐之名,顿时脸色一苦,好悬没被一口噎死,旋即便苦着脸色朝着方晓连连拱手: “殿下可饶了我罢,若让长姐知道我如此不稳,没有父亲风采,他又该好生教训与我了!” “你也知道!” 笑骂一声,用筷子尖点了点王离,旋即有些语重心长的说道: “王离,李信的那头白发你也看到了,他当年又何尝不是与你一般,意气风发,觉得整个世界都被他踩在脚下? 但后来如何?却不是被项籍的祖父项燕在楚地打败? 而后事实证明,武成侯的观点才是对的,我记得他曾经对我说过,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一个将军都有武安君之资,打仗嘛,从心一点,稳重一点,按部就班,不要总想着出奇计,出风头,以大秦的国力,总能镇压一切。 当然,老将军能稳重,也能出奇计也就是了!如今我将这话,在送与你,你非韩信,有数之不尽的天赋与奇谋,也不是李信,他知耻而后勇,车骑战法天下无双。 但你就是你,你是王氏子,生来就有荣耀在身,但你不单单是王翦与王贲的后人,你也是王离,我相信你定然能够成为不逊于韩、李二人的名将!” “是!多谢殿下勉励!” 听到这里,王离难免心中激动立时躬身下拜,他只觉眼前此人说出了他心中最想说的话。 “好了!你我之间就别整这些虚的了,赶紧吃,吃完之后,就去安排兵事,去吧恒山郡那些逆贼的胆子都给我吓破了!” “唯!自当如此!” 应了一句,王离几乎将脑袋都埋在了饭碗里,可紧接着,方晓的一句话却又让他的动作僵在了当场。 “噢对了,你姐姐曾经嘱托我,着我见了你之后,让我问问你,可有相中的女子了,如果在没有,她可要真的给你张罗了! 毕竟王氏嫡系一脉,不能到你这就没了不是?” …………… 留给了王离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除了南郡郡治,看了一眼波涛汹涌的汉水,方晓果断选择了从陆上归返。 美其名曰可以视察民情,看看兵制改革与如今黔首的生计如何,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太子殿下这是晕船晕怕了! “口胡!岂有此理,安,给我记下,回到咸阳之后,就去找太医令夏无且,让他给我研究出一副晕船药来!” “呃……唯。” 看着车架上兀自有些郁闷的方晓,近卫安楞了一下,随后掏出在南郡招来的纸张,新订成的小本本,郑重的记下了“皇太子晕船,命太医令夏无且试制晕船汤药的语句。” 从南郡走陆路回咸阳,需要横渡汉水,过南阳、三川二郡,而后方能够抵达关中。 这一路行来,方晓目中所见除却日渐萧瑟的景色之外,于田亩之中,那他努力推行的小麦,居然也已经颇有成色了。 虽然这个时代的麦种,并不如后世,成活率不如想象中来得高,但一眼望去,田亩之中,却还是有着大片大片的黄绿色。 这样的色泽,让方晓的心中感到无比的安心,且不说能从中收获多少军粮,但只要这批小麦能够顺利收割,来年秦境,却总归不会在是灾年了。 然而这样的想法很美妙,但现实却十分骨感。 正镇守着三川郡的骠骑将军李信,却是早早收到了王离的传书,于是在方晓来到之时,便恭敬迎驾。 与李信相见,方晓不由的大为欢喜。 说实话,在穿越之前,对于这位将军,他实在是知之甚少,知道更多的则是他那空有着“飞将军”之名,却从未到过龙城的后人。 然而直到与李信公事过之后,才知道此人当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帅才。 “骠骑将军,若有朝一日兵士、粮草充足,你可愿统率大军,行灭楚之事?!” 三川郡治之外,方晓看着这位白头将军,心中感慨油然而生,后者听见这句让他浑身颤栗的言语,顿时激动的“咚”的一声,磕在了地上: “若有那么一日,臣定当万死不辞,不胜不归!” “有的!会有这么一日的!” 眼见如此,方晓默默点头,将李信富了起来。 “只不过皇太子,有一事臣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何事?说来听听!” 得了允准李信默默点头,脸上纠结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后郑重道: “殿下,自古以来便有流传麦有毒,而赵人有吃麦者,是以常弱而死,并无法战胜秦,所以这麦……” 听了这话,方晓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实在是没想到,就连李信都相信麦有毒这种说法。 无奈之下,只有拍了拍他的肩膀,旋即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告诉他自有妙计后,便再次启程,朝着关中而去。 过了三川郡行进数日,便已经可以看到巍峨的函谷关了,这还是他自穿越以来,第一次看到这座庇护了大秦六世的巍峨关城,是以一时间看的有些流连忘返。 而关城之上,秦军看到方晓的玄甲精骑与旗号之后,他的耳边立刻就传来了“皇太子万胜,大秦万胜”的震天高呼。 第一百三十六章 试吃 及至回到咸阳宫,粗略计算日子,方晓总也离开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如今时日已经入冬,乃是始皇帝四十年初了。 咸阳城早早的就迎来了他的第一场雪,但相比于去年,城内无论黔首亦或者显贵,心中都是多了一份名为憧憬的东西。 自打“皇太子”入主咸阳以来,发生的变化,只要是个明眼人就能看得出来。 在关中,这片古老而厚重的土地上生活的秦人们,似乎又找到了他们的新太阳。 这轮太阳,比曾经始皇帝那轮暮日更加让人激动,兴奋,是以沿途所过,眼见皇太子旗帜之秦人,恭敬行礼,高呼万胜,自然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了。 可方晓这个当事人,却是有些后知后觉,直到回到了咸阳宫中,他还是有些懵逼。 他有些弄不明白,明明在自己离开之时,民心虽然凝聚,但却也没有如此高涨的道理,在这短短脑袋三月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问了一圈,包括陈平、蒙毅在内的三公九卿,都是露出一副笑而不语的表情,而到了夜间,回到寝宫见到王妗,方晓这才灵光乍现,反应过来,民心突然高涨,能做到这样事情的,恐怕也就只有掌握了这个时代唯一指定娱乐项目的,宣传部长了。 “良人,你不知道,那些军汉们排练起戏剧来,有多么僵硬,非要我一遍又一遍的示范,他们才能领悟这么一点点!” 依偎在方晓的怀中,王妗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比划,那兴奋的模样,真是足够感染人心。 看着链上写着“快夸我,快夸我字样”的王妗,方晓一时间哑然失笑,旋即一挥手便扑灭了烛火。 少倾,黑暗中变传来了阵阵窸窸窣窣夹杂着浓重喘息的声音……… 第二日方晓起了个大早,用过朝食之后,他便直接去了匠作府。 此次入蜀,土制炸药的确立下了汗马功劳,但其中却还有许多不足的地方,他心中有些想法,于是便要亲自叮嘱一番张苍、许堔等人。 “殿下!您来啦!” 前脚刚踏进匠作府的大门,方晓的耳边就传来一个惊喜交加的声音,扭头看去,顿时就见许堔手中捧着一筐黄白相间的东西,正作势想要朝着自己扑过来! “什么鬼!这叫唤声为什么让我有了一种进入后宫的错觉!” 身形矫健,飞快向后退了几步,同时摇头,将脑中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驱除出去,一伸手便止住许堔的飞扑,并且连忙开口道: “许堔,你炼制黑火药有功,按照大秦律也应因功受赏,得爵位土地,我这就交代下去。” “嗯?殿下,那些会爆炸的东西果然有用?” 许堔注意力被分散,于是情不自禁的止住了脚步,并且用惊喜交加的语气超着方晓说道: “我才不稀罕什么爵位土地呢,只要能够为殿下出力,那就是我最快乐的事情!” 一边说着,还一边用流转的眼波,不断看向方晓,眼见如此方晓顿时有些招架不住。 “喂喂!你那是什么眼神啊。” 伸手扶了扶腰,方晓微微吐槽一句,旋即正色道: “张苍呢?他跑哪里去了?” “张苍?殿下找他?” 许堔闻言一愣,旋即脸上居然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色: “将作大匠今日恐怕起不了床了。” “呃……你这样说很容易让别人误会啊……老司机这就开车了?” 听见这话方晓顿时一愣,而许堔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妥,于是连忙补上一句: “将作大匠昨日里与我一同研究该如何改进火药的配方,以便提高威力,但是却没想到一时不慎,被炸伤了腿,如今正在床上养着呢!” “嗯?张苍受伤了?” 听见这话,方晓脸色顿时一急,这大秦唯一指定数学家,可是巨大的财富啊,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制造标准化与新器械的进度,定然会大大拖慢。 “殿下,我也受伤了,你怎地不关心关心我?” 看见方晓听到张苍受伤,火急火燎的朝着内廷走去的模样,许堔顿时把好看的嘴唇一撇,就连声音中都不由的带上了几分哀怨。 “甘平!甘平,我就不该把你留在岭南!” 面对许堔,方晓此时无比思念自己的爱将,深知在这样纠缠下去,定然没完没了,于是方晓佳作没有听到,三步并作两步,走入内廷,随后迎面就碰上了从里面走出的莫离等人。 “拜见皇太子殿下!” 终于许堔见有其他人出现了,于是立刻便恢复了他原本的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这速度,简直让方晓怀疑她是否去过蜀地,学过变脸。 “如何,我上次给你们的图纸,研究的如何了?” 方晓正色,看着莫离与橙仲,他指的是一种新式的弩机,这种弩机不比连弩射速快,但若能制造成功,绝对是战场上攻防一体的大杀器。 “呃………正在研究,正在研究!” “可有什么困难?” 看着三人,方晓便知道,进度不怎么喜人了,于是微微皱眉。 发现这一点后,莫离等人也是面露苦涩,旋即无奈的开口道: “殿下,您的想法太过……新奇,想要以弩机发射一枚长度重量堪比大黄驽的箭矢,这本来并不是什么难事,甚至在我的冶铁技艺,与墨家的机关术的加持下,将这根弩失射出五六百步的距离,都不是什么问题。 可那就难在,您想要这弩失被射出之后,旋转飞行,还带着两支副翼,这……这实在是难上加难啊!” “理不出来头绪?” 听见这话,方晓皱眉,他有些怀疑自己之前从影视剧中看来的桥段,是否真的无法搬出现实了。 “也并不是全无头绪!” 正当此时,程仲却是开口,旋即恭敬道: “殿下,前日里将作大匠已经理出了计算方式,只待他计算完毕,我等就可以制造试验机了,可……” 说到这里,程仲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方晓身后的“冰山美人”。 “太子殿下!我还有事,我要……” 眼见不妙,许堔作势想走,但是却被方晓一把抓住了胳膊,于是被抓的浑身酸软的许堔,便只好乖乖的随他一起去看望张苍。 在匠作府之中,呆了将近半日的功夫,方晓与张苍联起手来,给众人上了杂糅着数学、物理、与工程机械的课程,并且在上课的过程中经过友好的探讨,得出了全新的算法,最后莫离等人“欢天喜地”的里去了。 而在众人走后,方晓又是拉着许堔与张苍,给他们上了一节印象深刻的“初中化学”课,随后在许堔越来越亮的眼神之中,方晓丢下一句,“尽快改进并制作更多炸药,以资战争所用”之后,便连忙离开了将作大匠府。 等到他出来之后,这才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于是堂堂帝国皇太子,就这般不争气的站在匠作府门口,一手揉了揉肚子,感受着腹中的饥火。 正当此时,方晓就见一堆士卒推着一辆满载的大车,朝着治粟内史府的方向走了过去。 “慢来!这是什么?” 听见声音,大车停下,军士扭头一看,立刻有些慌忙的下拜并口称“皇太子殿下”。 “启禀殿下,此乃新收上来的麦,我等正要送到治粟内史府,经过勘验之后,再分发给那些在前线被俘的楚人士兵,让他们试吃一下。” 听见这话,方晓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此时正巧饿了,于是他便挥着手来到大车旁,抄起大斗便装了许多,而后抱着便走。 由于方晓的身份在那摆着,军士见状虽然心中惊骇,但却也不敢阻拦,直到他走远了,于是这才惊慌失措的分别朝着丞相府、廷尉府与新近设立的宣传府跑了过去。 好久没有吃过面食,正自饥饿难耐的方晓得了小麦,径直回了后宫,并让人找来一面磨盘,而后着人将小麦磨成面粉。 片刻之后,面粉磨好,方晓欢天喜地的捧着就朝后厨走去。 “殿下呢!殿下呢!” 正当此时,蒙毅、陈平连带着王妗,火急火燎的冲进了宫中。 当日在阿房宫前广场,方晓虽然当众宣布要教天下人吃小麦,但彼时陈平等人,只当他说的乃是权宜之策,这天下又有谁不知道,麦会吃死人的,也就只有赵人之中剽悍的存在,才会悍不畏死的为了果腹而去吃麦。 “吵什么,没看见我正忙着呢么!呃……老师,您也来了!?” “殿下!这麦,可是万万吃不得啊……会死人的!” 蒙毅同样有些急眼,但架不住方晓手快。 短短片刻之中,他已经将面团揉好,并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些酒曲,发酵上了。 于是就趁着这等候的功夫,方晓给他们科普起了小麦的吃法,一番科普下来,直听得众人瞠目结舌,他们也不知道方晓怎么就会知道这么多东西的,唯有站在人群中看着方晓侃侃而谈的王妗,脸上却是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 “良人,不是原来的那个良人了,我果然猜的没错!” 第一百三十七章 前奏 说话之间,早已经揉好的白面团已经醒发完毕,眼见如此,方晓哈哈一笑,朝着众人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旋即走入后厨之中。 擀面,拉面,下过一气呵成,顺带一提,就那擀面杖,还是方晓路过某个官署之时,从其中折了一截子废弃的长矛杆。 待到水开三滚,扔进一把嫩绿的菘菜叶子,又过了十数息之后,方晓便抄着瓮将面装了满满一碗。 而由于这时代缺少辛香料,方晓只能以大量小蒜替代,而后辅以从蜀中带回的花椒,随后化开一块猪油,烧热朝上一浇,立时间新鲜食材和着麦香,被热油全部激发了出来。 这般味道,直闻得外间众人,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口水。 做完这一切之后,方晓又放了些较为原始的酱油以及老醋,于是一碗不应该属于这个时代的“油泼拉条子”,便初步制作完毕了。 “这……殿下,这真能吃?” 尽管在吞咽着口水,但陈平还是有些犹豫的问了一句,但眼中原本的抵触却是少了许多。 无他,被磨耗之后的小麦面团,洁白、无暇,再被烹调过后,香气扑鼻,怎么看都不像是有毒的样子。 眼见如此,方晓哈哈一笑,旋即夹起面条,便送入了口中。 “唔……虽然没有油泼辣子,但也算是差强人意了。” 一边吞咽着面条,一边含糊不清的感叹了一声,旋即看向陈平,似笑非笑道: “廷尉可知从前黔首食麦,是以何种方法?” “自然是将麦脱壳,蒸熟做成卖饭,直接食用。” “那便是了,那般食用,一来味道不好,二来不容易消化,若是吃多了自然容易生出疾病,如此一来,以讹传讹有了麦有毒的说法,自然不足为奇。 汝等都是智者,当能够明辨是非,这麦实在是顶好的谷物,若真能够推广开来,仅凭这一年两熟的特性,又何愁天下人吃不上饭?” 再次嘬了一口面条,方晓笑着回答,站在后方的王妗见方晓吃的爽快,眼底顿时生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王氏将门之女,速来不故作姿态,再加上如今在场除却亲信之外,就是老师,也无有外人,于是来到方晓身前,伸出水葱也似的手指,在他的盘中一捻,而后将面条往口中一送。 立时王妗的脸上露出惊喜,十足一副吃货表情: “良人,这……这麦……好吃哎……” 眼见如此,方晓不由的心中暗笑, “却是没想到,王妗居然还是个吃货?若是日后天下太平了,少不了要给他轮番着将记忆中的吃喝全部都整上一套。” 正自思考,方晓突然感觉手上一轻,抬头看去,却见王妗不知何时,将碗盏从自家手中拿走,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这……” 无奈一笑,揉了揉半饱的肚子,抬头看了一眼在疯狂吞咽口水的众人,旋即站起身来自顾自的朝着厨中走去,片刻之后他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廷尉,老师,正巧还有些面团,不如稍后,待我再做上一些。” “这……这如何使得!” 几人闻言,脸上露出“抗拒”的表型,但站着不动的脚步,却是出卖了他们的内心。 毕竟在这个美食匮乏的年代,一碗油泼拉条子,就已经算得上是划时代的美食了。 “嗝儿………” 少倾,庖厨之外的小院之中,一声明亮的饱嗝自陈平口中窜出,旋即他便露出有些尴尬的表情,以手敷面: “殿下,臣失礼了!” “无妨!” 从未想过,陈平这等老阴比,居然也有这样的一面,方晓自然不会怪罪,一挥手便递过去一碗热面汤。 伸手接过,陈平有些不知所以。 “廷尉以为这麦如何?” “味道好极了!” 稍稍一愣,陈平下意识就回了这么一句,闻言点头,方晓又扭头看向蒙毅: “老师以为呢?” “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那两位以为,该要如何让黔首们也相信,麦无毒而美味呢?” “这………” 听见这话,两人都不由自主的将目光看向了吃完之后,正眯着眼睛坐在太阳底下的王妗身上。 此时的王妗,活像一只吃饱喝足,正在晒太阳的小猫。 许是感受到了目光,王妗端正坐姿,旋即皱眉: “廷尉,老师,实话实说,麦有毒而艰涩难咽,早已在黔首心中认定,想要让他们改变,恐怕不是一两出戏剧就可以的。” “是啊!毕竟黔首大多蒙昧,而不知理,想要让他们轻易改变观念,的确很难。” 收回目光,陈平、蒙毅同时感叹。 “老师、廷尉,别光顾着说话,这面汤要是凉了可就不好喝了!” 没有发表看法,方晓只是一边笑着,一边喝着热面汤,同时露出享受的表情。 闻言,两人也是皱着眉头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一碗面汤下肚,无论陈平亦或者是蒙毅,脸上都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他们却是没料到,一碗小小的面汤喝完,居然让他们感觉浑身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坦。 “这……” 联想到方晓之前的催促,两人顿时若有所思。 “廷尉、老师,既然黔首们认定了麦有毒,那我们也不必去在短时间内强行改变他们的看法。 我曾听医家有言,凡毒物者十步之内必有解药。 如今这面汤,岂不正是毒麦之解药吗?” 方晓的话,顿时让两人如梦初醒,放下手中的碗盏,站起身来,超这方晓就是躬身一拜。 而一旁的王妗,也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们都是聪明人,显然已经找到了可以让黔首们接受“麦”的方法了。 “正所谓原汤化原食,就是这么个道理。” 默默点头,扫了一眼离去的三人,方晓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唉……吃饱了,不如去睡个午觉?” 正当方晓思考着该如何忙里偷闲的时候,就见陈平突然又转了回来。 “哦?这消息,是韩信自己报上来的?” 陈平回转,是因为他想起了前些日子收到来自巨鹿大将军的书信,信中所说蒯徹的行为,让陈平不得不警惕起来。 “正是!蒯徹这厮,简直无法无天,居然如此明目张胆,蛊惑大将军行谋逆之事。 幸好大将军明白事理,若是换做旁人,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这就是我为何要让你将他看好啊!” 心底默默吐槽了一句,关于陈平自作主张,以许堔为饵,派蒯徹入齐,离间齐楚之谋,方晓听了,虽然觉得不错,但总是感觉有些不对。 果不其然,这厮真就与原本历史上一般,去蛊惑韩信了。 “唉!若有一日,韩信真的攻下了齐国,而后着人前来,要求自己封他个假齐王,又该如何是好?” 听了陈平的汇报,方晓只感觉睡意全无。 秦法基石便是郡县制,便是二十军功爵,再这样的法度之下,居然不允许有裂土封王的情况存在。 现在方晓乃是大秦的皇太子,并不是原本历史上的汉王刘季,这也就决定了,他必然无法向刘季那般,捏着鼻子认下这个假齐王。 若是因为韩信的功劳大,就可以做假齐王,那么李信如何?若他灭楚,是否要封他做假楚王? 王离呢?镇守北地多年,如今又在中原战场纵横捭阖,是否也要封他为王?封他什么?北境之王吗? 是以这样的口子,绝对不能开,一旦开了,那便是秦法崩溃,朝廷失信于天下。 怀着有些忐忑的心情,方晓走入书房,铺开一张新近制造微微泛黄的纸张,提起狼毫,思索片刻之后,便开始下笔书写。 …………… “呼!” 巨鹿大将军府的书房之中,韩信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伸手将今日被邮督自咸阳送来的皇太子亲笔书信重新叠好。 眸子映着烛火,明灭不定,其中有犹豫,有疑惑,然而更多的则是一些无奈与笃定。 “来人!传我军令,自明日起,整顿军备,收敛士卒粮草,五日之后,入齐!” ………… 十日后,韩信率大军,自巨鹿东进,一路所想披靡直入齐地的消息,如风一般传遍了天下。 三川郡,大秦骠骑将军关内侯李信,看着手中消息,眉头微微皱起,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韩信此举,到底是自作主张,还是得到了皇太子的首肯。 现在的韩信,已经不是一年前与他一同在草原上纵马驰骋,砍杀匈奴胡人的那个小小都尉了,他已经是权倾天下,手握大军地位堪比太尉的大将军了。 在这个位置上的韩信,李信也有些看不透了。 “咸阳可有消息传来?” 收起手中的书简,李信状似随意的扭头看了一眼传令邮督,而后者则是立时恭敬抱拳拱手,道了一声“没有”。 “没有?” 听见这样的回答,李信眉头皱的更深了,但最终却也只是长叹一声,伸手在案几上一拍。 “将军,我等也出兵吗?” ………… “太尉,如今该如何是好?” 消息同样传到了王离的耳中,而后者与李信一般,都是有些搞不清楚,这到底是皇太子授意还是韩信自作主张。 毕竟如今秦楚对峙,暂时出于平衡之中,韩信如今贸然出兵攻齐,巨鹿方面,就一定会出现巨大的漏洞,若楚人抓住机会猛攻,那韩信说不得就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局面之中。 “他是有把握能在短时间之内攻陷齐国?” 王离皱眉,喃喃自语: “但这不对啊!就算攻陷了齐国,可巨鹿沿线,也有极大的可能崩溃,如此一来,故赵之地岂非要尽数落入楚人手中,进而他们更是可以以之为跳板,攻打夹击三川,随后谋取关中?” 想到这里,王离顿时也是一拍案几,张口就想要下令,可话没出口,他却又颓然坐回原位。 如今他正在南郡,距离巨鹿十万八千里,就算他有滔天的本事,但却对已经改变的战局于事无补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决裂 “扶苏在咸阳宫内大发雷霆?这消息确切么?” 彭城楚王宫,除却龙且、钟离昧等大将在外征战,剩余文臣谋士,齐聚一堂,他们面前摆着一份来自咸阳谍者的情报,情报不长,但是字数越少,事情越大这等道理,无论放在哪个时代,都是通用的。 听见自家大王询问,大多数人脸上都是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可真正敢说话者,却并没有多少。 如今做了大王的项籍,性格愈发变得跋扈暴躁。 从前楚军拔城,除非遇到猛烈的抵抗,项籍才会下令屠城,而不知从何时开始,楚军拔城必屠,几乎已经成了一种管理。 无论是在前线与亲人纠缠一城一池之得失的几位大将,亦或者是项王自己领军出征,这几乎成为了没有明文规定的惯例。 并且这惯例,也不是仅仅用在秦人身上,之前愤恨于齐人背叛,项籍率军攻下胶东之后,便尽屠城中齐人,以至于在齐地,项籍的名号,也能止小儿夜啼。 就为了这档子事情,范增可谓是操碎了心,每每见到项籍,他都会语重心长的劝诫,可项籍偏偏就不当一回事,他告诉范增,只有建立无上的权威,让别人怕你,他们才不会背叛你,才会顺从你。 这样的说法,听得范增一愣,沉默良久之后,也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当时他想起了曾经项梁还活着的时候,告诉他的一件小事。 那是项籍年少之时,唯一一次见到始皇帝东巡的车架。 从彼时年少的项籍眼中,项梁看到了仇恨,但从他眼中看到的更多的则是浓浓的羡慕之色,随后项籍便说了那句知名的“大丈夫当如是也”的感慨。 现如今,项籍的所作所为,在范增看来,又与曾经的暴君赵政有什么区别? “不行,我不能辜负老友的嘱托与大楚的社稷!” 这才是一直支持范增支撑下来的最大原因,他深知即便他说的话,项籍十句里面只会听从一句,但若是他走了,不说了,那连这一句都没有,项籍定然会如同一只疯狂的野兽一般,最终在爆裂之中毁掉自己。 “大王,老臣以为可能有诈!” 当着正式的场合,范增从不倚老卖老,恭敬出列,躬身行礼,言语恭敬的说着自己的看法。 “亚父,何以见得?” 表情兴奋的项籍被范增的话说的一怔,旋即有些不信的挥了挥手。 眼见亚父范增开口后大王的反应,群臣顿时松了一口气,而正待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之时,项伯却是先人一步,出列拱手: “大王,我有不同看法!” “且说!” “此次咸阳传回密信的谍者,在关中已经潜伏超过十年,乃是项氏最忠心的家臣,是曾经父亲安排入咸阳的,是以他的忠诚绝无问题。 而在这十年之中,他也仅仅传回了这么一条关键的消息,所以他也绝无有暴露的可能,既然如此,这消息又怎么可能有问题?” 项伯话音落下,朝上顿时传来阵阵附和之声,眼见如此,项伯的信心又更加浓重了一些: “且若如亚父所说,此乃诈术,那扶苏的目的是什么?莫非他真就不怕调离韩信,巨鹿一线全面失守? 韩信如今入齐,正与彭越的二十万齐军大战,纵然齐人战力不济,可韩信想要吞掉齐国,却也总是需要时间罢? 如此一来巨鹿一线防守空虚,我等趁机攻取,韩信又如何能够首位兼顾? 是以在我看来,韩信定然是眼馋齐国土地肥沃,仿佛又软弱可欺,于是这才在心中生出了不臣之心!” 项伯的话说的有理有据,就连范增听了,一时间也只能皱着眉头,默默思考,反驳不得半句。 “亚父,以为如何?” 项籍到底还是尊敬范增的,尽管心中有了主意,但还是希望能够和亚父达成一致。 而范增依旧是皱着干瘪的眉头,下意识的轻轻摇头,口中叹了一句道: “大王,话虽然不错,但老臣总是觉得这事情仿佛没有那么简单!” “亚父,你怕是多虑了。” 听见这话,项籍耐着性子哈哈一笑: “昨日钟离昧、章邯与龙且都穿来消息,今日三川李信与南郡的王离所部,都不约而同的呈现出了一种焦躁的状态。 再过去的数月之中,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秦军似乎突然之间变得非常着急,仿佛想要抽出身来去干些别的事情一般,这样的信号,还不够明显吗? 韩信这厮,定然已经反叛了秦国!” 话音落下,项籍似乎觉得话说的有些过于笃定,于是便又想补充一句,可还没开口,宫门外却突然又有一声长长的“报~~~”传入众人耳中。 抬头看去,就见一个游骑喘着粗气,迈着大步,举着一封书简,直直的冲到了宫门口。 少倾,那封加急的密报,便被送到了项籍的手中。 “天助我也!这消息果然是真的,韩信果然想要入齐自立了!” 项籍的声音之中,除却笃定还剩下的就是浓浓的自信,旋即他将手中的书简,交给侍从,着令他给众人传阅。 “什么?如今得了大半齐地的韩信上书咸阳,要扶苏封他做假齐王,扶苏闻之,气的呕血昏厥?” …………… “他!他!安敢如此,狼心狗肺,狼子野心!” 咸阳宫中,方晓面色苍白,已连虚弱,躺在榻上却兀自气的怒吼不止,正如项籍接到的密报所说。 韩信在齐地击败了彭越的大军,将临淄团团围住,几欲要灭了齐国的国祚,于是这便上书咸阳,要朝廷封他做假齐王。 这消息传来,群臣哗然,蒙毅当场气的大骂韩信逆贼,旋即就要请命亲自领军讨贼。 而当着吵成一团的群臣,方晓却是突然口喷鲜血,直接昏倒在了大殿之中。 这情况一出咸阳立刻惶恐,众人都知道“皇太子殿下”是多么器重韩信,将所有能给他的东西都给他了,甚至还撮合了他与长公主秦若。 可如今,韩信公然挑衅秦法,虽然没有明说叛秦,但这般做法又与叛秦有何不同? 是以继承了始皇帝遗志,决不许有人藐视,挑衅秦法列土封疆的方晓,有这样的反应,实在是预料之外,情理之中。 “良人,该喝药了!” 榻上方晓气咻咻的怒骂不休,却是见王妗身姿顰婷,神情温婉的端着一盏汤药自外间走了进来。 “呃………既视感为什么这么强!” 下意识的就想摇头将心底荒谬的想法甩出脑袋,但紧接着他就止住了这个动作,旋即脸色又变得更加苍白了一些,口中继续骂起了韩信。 “良人,消消气罢,夏无且可是说了,你若再动肝火,病情还会恶化的!你瞧,是不是只有养好了身子,日后才能当面的去质问谩骂韩信? 你要是就这么没了,这大秦可该如何是好?再说了,你没了,那岂不是让仇敌痛快非常?” “呃……这安慰人的话术,王妗哪里学的……听起来好像不错,但为啥我总感觉怪怪的?” 好歹喘了几口粗气,方晓伸手接过药盏,浅尝辄止,脸上便露出苦涩的表情。 正当王妗想要在劝说两句的时候,门外突然有内侍的声音传来: “启禀殿下,长公主求见!” “滚!” 听见这声音,方晓刚压下去的火气立刻又涌了上来,如今他可是听不得任何与韩信有关的事物: “让她滚回自己的寝宫,好生思过,她是否有了良人,就忘记了自己何姓何氏了? 证据确凿,居然还想为逆贼请命,简直岂有此理,侮辱赢姓宗室,让她回去思过,直到想明白了才能出来!” 寝宫之外,秦若面色苍白,脸上的表情凄苦无比。 本正处于恋爱的甜蜜之中,她又如何能够料到,事情风云突变? 听见一项宠爱自己的太子哥哥对自己毫不留情的喝骂,秦若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勉强朝着那内侍一笑,这才有些摇摇晃晃,仿佛失了魂魄一般,朝着黑暗中走去。 廊柱之后,一个寺人默默的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中,心里得意的情绪,一闪而过。 “果然天佑大楚,这消息,一定要尽快传给大王!” …………… 齐地,韩信身着全身衣甲,坐在戎车之上,面无表情,眼神冰冷,任谁也看不透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此次入齐,韩信仅仅带了周勃与樊哙两位从微末之时便一直跟着他的裨将,而将类似杨苍、蒙天放等战功卓著,但却与咸阳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将领,留在了巨鹿。 韩信入齐,带走了十万大军,全军上下纵然不明所以,但依旧随着他们的大将军开始攻城拔寨。 然而事情顺利的让众人简直无法相信。 具有七十二城,黔首百万,大军二十万的齐国,几乎一触即溃,韩信大军高歌猛进,短短十来日的功夫,他们就已经攻到了临淄城下。 如今,已经是围困临淄城的第三日了。 这三日来,韩信对于临淄城只围不攻,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吱呀”一声闷响,震动空气,遥遥的传入耳中,抬头看去,就见那高大而古老的临淄城门,被人从从内打开。 旋即就见一身盛装的齐王,身侧随着一位顶盔贯甲的将军鱼贯走出,而在他们身后,却还有人捧着一排锦盒。 第一百三十九章 齐王韩信 “田儋见过大将军!” 齐王田儋没有丝毫矫情,出得临淄城,便在身旁彭越的陪同下直接来到韩信的戎车之前,而后也没有任何的大王架子,直接就朝着这位夺取了他国土的秦将躬身行礼。 身后齐臣见此,一个个顿时气的咬牙切齿,但当他们的目光落在那一排锦盒之上后,眼中闪过的却更多的则是恐惧。 “看来蒯彻与齐王相谈甚欢?” “让大将军见笑了!” 身为齐王,却公然卖国的田儋,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恼怒之色,与韩信对话,仿佛也只是在说这一件最微不足道之事,而非投敌灭国这等事情。 “我很好奇,蒯彻到底与大王说了些什么,大王居然能够如此舍得,直接将大好的齐国,拱手让给我?” “也没有什么,蒯彻只是告诉寡人,若想真正摆脱田常,那便只有投靠将军,只要将军愿意做这齐王,那田儋也乐得轻松!” “是这样吗?” 韩信总是觉得眼前这齐王投降,似乎来得太过轻易了一些。 但事已至此,也容不得他反悔了,于是一挥手,周勃当即明白,于是便着人拉出一架青铜轺车,而后恭恭敬敬的请齐王上车。 “大王上得此车,便会一路过崤函而入关中,届时皇太子殿下会如何处置你,那就不是我能预料到的事情了。 只不过,当日若蒯彻有什么暗中许诺,那就一定是廷尉与丞相商议之后的结果,所以大王你自可安心去罢!” 田儋听闻此言,则是默默一笑,旋即低声说道: “将军,我担心的并非这些,而是这齐王之位,是否你来坐!” “我已上表皇太子请他封我做假齐王,想来诏书不日就会到了!” “若是无有诏书呢?” 田儋看着自信的韩信,突然回了一句。 “无有诏书?那又能如何?如今齐地尽入我手,韩信何须在屈居于人下?” “善!大善!” 听罢此言,田儋大笑不止,旋即朝着韩信一拱手,当即带领着群臣各自登上轺车。 “这田氏的末代大王,却也是个老狐狸!” 心中暗自咕哝了一声,韩信收敛心思,一挥令旗,军令立刻传遍全军: “入城,今齐地千里七十二城,进入我手,日后我便是这齐国的王,尔等若愿追随,皆可加官进爵,若是不愿,自可归返巨鹿!” …………… “亚父,我搞不明白,齐王如何就这么轻易的将国土让给韩信了?” 自彭城而出,一队楚军护送着一架轺车朝着东方辘轳而行,车架之上,年迈的范增坐在主座之上,在他身旁,项声则是一脸的迷惑。 从韩信挥军入齐,到如今七十二城尽入齐手,而后齐王开城投降,总共算起来,甚至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韩信胜的如此轻易,实在是让天下哗然,但这般事情,又如何能够瞒得过智者范增? “项声,你以为田儋与曾经的义帝相比如何?” “义帝?” 没料到范增突然提起了这么一个古老的名字,他先是愣了一下,旋即脸上立刻露出轻蔑的表情: “义帝熊心,不过是我项氏养的一条狗而已,大兄说杀也不就杀了?尽管田儋再如何不堪,但他总是个人,而不是一条狗。” 听着项声的话,范增默默摇头,项氏弟子,永远都是这么骄傲,这骄傲能给他们带来无上的勇气与自信,但有时候也会蒙蔽他们的双眼。 “项声,表面上看起来,田儋作为齐王,似乎威风无限,但实际上呢?外部要受到秦人与我们的压力,对内还有那将他一手捧起,但却因为棋差一招失去了主动的田常一脉,想要夺回全力。 如此内忧外患之下,韩信突然挥军攻齐,田儋有这般选择,那就是在不是什么不可思议之事了。” 听罢此言,项声脸上露出恍然之色: “原来如此,难怪有消息传来,说那田儋当日出城投降,身后有侍者捧着一排锦盒,想必那锦盒之中藏得,就是田常一脉常常欺侮他之人的头颅罢?” 说到这里,项声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忽的打了个寒颤,不过很快他便收敛了心思: “呼!幸好有大兄天下无敌,否则田常的今日,说不定就会成为项氏的明日!” “咳咳………” 冬日里的寒风,顺着车架的缝隙吹入舱中,即便车内有炭火燃烧,但依旧让年迈的范增,感到浑身发冷,不由的开始轻轻咳嗽起来。 “亚父!您没事罢!” 对于范增,项声一项尊敬无比,眼见如此自然有些焦心: “大兄也是的,出使齐国,何人不能去,却偏要劳动亚父亲自前往,如今天寒地冻,若是出了什么差池这该如何是好。” “无需忧心,老夫还挺得住!” 一张老脸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殷红,身子躬的仿佛一只煮熟的虾子一般,连连咳嗽了半晌,范增这才缓过来一口气,旋即无力的挥了挥手掌: “此行出使,一方面乃是大王意属,另一方面也是我想要亲自前去看一看韩信,看他到底是否是真的叛秦自立了!” 听见这话,项声心中豁然一惊,但却并没有表现出来: “亚父,如今韩信已经自称齐王,而咸阳却没有丝毫消息传出,这样的事情还不够明显么?” “唉!一切看似明朗,但我总是觉得,有哪里不对,也许是年纪大了,思维不够灵活,是以一时想不起来了!” 一边说着,终于平复了下来的范增,再次挥了挥手,一锤定音: “总之,先去齐国罢,只是有些可惜,若那韩信乃是假意自立,你我恐怕便不得在归返楚地了!” “亚父!” 听见这话,项声终于没有忍住,惊呼了一声,他的脑海里,一个不怎么美妙,但却足够恐怖的想法,不由自主的冒了出来: “这………莫非是大兄故意为之?” 这样的想法,让项声不寒而栗,就连不自觉扫落在周遭护卫他们的楚军身上时,都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一些恐怖的事情。 可如今车架已经上路,便是再有什么不好的猜测,也已经晚了,项声只能将一些压在心底,不闻不问。 入齐之行很顺利,早在他们出发之前,便已经有死士将书信送往临淄,是以车架在进入如今已经被韩信控制的齐地之时,并没有遭到什么阻拦。 相反,他们的护送军队,却是日渐增多,显然那些都是韩信的兵。 “这韩信,居然还有治国之才?” 曾经不止一次来过齐国,当时眼中所见,到处都是民不聊生,流民、轻侠等社会不稳定因素,随处可见。 乡野之中,欺行霸市之事频有发生,除此之外,齐人还好夸夸其谈,真正肯踏踏实实在田中干活的黔首,实在是并不多见。 可现在,一路行来,范增眼中所见,虽不能说是处处升平,但肉眼可见的却是在道路阡陌之上,维护秩序,宣贯法令的黑衣官吏。 而除此之外,那些缉盗、亭长等等小吏抓着四处闹事的恶霸、轻侠走在路上的身影,也几乎随处可见。 正因如此,齐国的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这恐怕是韩信从秦人手中学来的暴政罢了。” 听着范增的评价,项声却是有些不屑,对于秦的一切东西,项氏族人都十分排斥。 “唉,项声秦随有暴政,但却也不能一味否定,他们能够一统天下,总是有可取的地方的!” “是!亚父!” 看着随口应和,实际上不以为然的项声,范增只能在心中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从项声身上,范增似乎又看到了项籍的影子,只不过后者比项声来的更加倔强。 范增的车架,就这么走走停停,终于又过了五日,这才来到了临淄城下。 占据齐国之后,韩信依旧以临淄为都城,而他本人,在肃清了一遍,将内中齐王的嫔妃赶出之后,也直接住进了齐王宫。 临淄城下,周勃穿着一身黑色朝服,早早的就在等着范增了。 眼见车架到来,眉眼先是一冷,但紧接着脸上就涌现出浓烈的笑容,径直迎了上去。 “范先生,这位……” “在下项声!” 看了周勃一眼,摸不清路数的项声用自认为最得体的声音,默默报上了名号。 “原来是项将军,两位远道而来,想必累了吧,还请快快入城,驿馆之中,已经备好了汤饭热水,待入住之后,我自当替我家大王,为二位接风洗尘!” “嗯?” 项声敏锐的把握到了周勃言语之中的意思,于是眉眼不由主的一挑: “莫非齐王不在?亦或者齐王觉得大楚亚父,不值得他亲自前来一见?” “非也!非也!” 项声言语之中的傲然与怒气,周勃如何听不出来,但他只是装作不知,四平八稳的回道: “如今大王刚刚入住齐国,民心军心皆不稳定,是以这些时日,大王亲自带着亲卫在国中奔走,平息叛乱、民怨,以便增强国力。” 说到这里,周勃蓦然闭口不言,只是朝着两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一旁范增听到了同样的是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心中在想些什么,只是默默点头,算是认可了这般的说法。 于是在这简单的接风洗尘宴之后,范增与项声就在齐国最豪华的驿馆之中住了下来,而这一住便是足足过去了半个月的功夫。 期间,项声自然是气的义愤填膺,屡屡去找周勃询问韩信行踪,可得到的回答,却都是“大王未归,还请项将军少待。” 这般情况多了,终于项声再也忍耐不住,回到驿馆,便对周勃与韩信破口大骂: “这些秦人,到底再搞些设么花样,若想结盟,何不速速出来相见,若是不想,乃是假意自立,那便将我们一刀杀了,倒也是痛快,可如今……真是气煞我也!” “哈哈哈哈!” 听见项声的抱怨,范增却是不由的哈哈大笑: “项声,恐怕这次上天是真的相助大楚了!秦人,这次真的要有难了!” 第一百四十章 齐王与楚联手,日后均分天下 “亚父?” 看着哈哈大笑的范增,项声一时间有些错愕,心中怀疑,是否是被慢待许久,亚父气的糊涂了。 “项声,我来问你,若是有朝一日,你自反楚而出,做了这齐国的王……” “亚父,慎言,项声誓死不会叛楚!” 纵然是范增的假设,但项声听了依旧脸色一沉,破天荒的挥手打断了一项尊敬的范增,口中语气满是不悦。 “对对!是我高兴糊涂了,不该做此比喻,我向你道歉!” 一边说着,范增居然一边真的朝着项声拱手致歉,而后者见此,脸色微微涨红,连忙挥手制止。 “项声,这样比喻吧,若你是韩信,刚刚叛秦入齐,做了齐国的王,这时有楚人使者带着结盟之意前来相见,你会如何做?” “我?” 项声闻言,陷入沉思之中,良久之后这才缓缓抬头开口: “若我是韩信,我先就会在心中怀疑,楚人是否有什么阴谋诡计,而后派遣谍者试图搞清楚来龙去脉。 而第二,我则会权衡利弊,考虑若与楚人合作,能够得到什么。 嗯,总之,若我是韩信,我也不会轻易的接见楚人的使者。” 如此换位思考,项声说到后来,眼睛却是越来越亮,他仿佛有些明白了范增如此兴奋的原因了。 “不止如此!” 范增见状,颇有些欣慰的点了点头,旋即继续说道: “韩信如今虽然占据了齐国,但到底没有同秦彻底撕破脸皮,若他轻易就接见我等,对我等热忱无比,那我反倒要怀疑,韩信入齐这件事情,乃是他与扶苏联合起来演的一场戏。 其目的,就是为了骗取大楚的信任,而后在关键时刻,给我们被后来上一刀!” “可亚父!” 项声的脸上显出欲言又止的表情,随后轻轻挥了挥手,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就算韩信将我等晾在此处,但你又如何能够确定,这不是他与扶苏演的一场戏呢?” “我曾听人说起过韩信,他本是楚人,出身卑微,为了活下去,曾经在淮阴县城之中,受人欺辱,后来是扶苏他了他机会,这才让他一飞冲天。 但项声,你认为一个能够忍受胯下之辱,只为活下去,争夺功名利禄之人,能够永远的被秦人的二十军功爵桎梏吗? 若现在天下升平,他又是老秦人,譬如王氏,蒙氏,那他自然可以。 可现如今,天下战乱频仍,韩信从北打到南,他所立下的军功,早非彻候之位可以封赏,但现如今在秦,他不过一关内侯而已。 如今有机会做齐王,任谁又能够抵挡得住如此诱惑? 人性本恶,此乃荀子所言,是以入齐为王,符合韩信的性格。 其二,也是因为他的性格原因,在淮阴之时,韩信层受漂母与亭长恩情,于是在离去之时许诺,若有朝一日衣锦还乡,那么定当回报大恩。 可比起漂母与亭长之恩,扶苏对于韩信的知遇之恩,恐怕更甚,现如今韩信做出背叛扶苏之事,他心中定然十分纠结。 在这种情况下,他又如何能够轻易的就接见我等? 是以在我看来,这等情况,才是正常,而至于真正如何,却还需要见了这齐王,才能做定论。” “可亚父,如你所说,韩信此人性格反复、纠结,那你我有需要在此地等到何时? 要知,前线军情可是不等人的。” 听过范增分析,项声心中稍安,可旋即却又是皱起了眉头,而范增见状,则是稳如泰山: “无妨,等就是了,羽儿天下无敌,战阵之事,他自有判断,莫非你对于你大兄没有信心?” “项声不敢!” 说起项籍,项声眼底立时浮现出崇拜的神色,如今的项籍,几乎就是项氏的神明。 但此时身在齐国,而前来求见之人,也是天下无敌的将军,于是难免的他便在心中将韩信与项籍两相比较。 很快的,项声眼中对于项籍的崇拜,便又多了许多。 ………… 巨鹿郡治平乡城,经历了巨鹿血战之后,原本还算得上繁华的平乡城却是变得破败不堪。 本来在韩信主持之下,巨鹿郡已经渐渐有了回复繁华的起色,但谁也想不到,大秦的大司马大将军关内侯韩信,一夜之间带着大军突然入齐。 而后又从齐地传来,大将军要做齐王之事。 这样的消息传回来,无论是留下守备的杨苍还是蒙天放,心中都是不由的一紧,他们明白,大将军恐怕叛秦了。 而直到咸阳有消息传来,说皇太子因为此事,吐血三升之后,蒙天放和杨苍这才对韩信恨得咬牙切齿。 但这并不是他们最麻烦的事情。 在韩信自封齐王的十来日之后,在巨鹿一线与秦军对峙的叛将章邯,却是突然提着他手下的十万刑徒军,对巨鹿发起了攻势。 纵然不是猛攻,可却也让杨苍与蒙天放忧心不已。 于是两人立刻上书,希望能够得到皇太子或者朝廷的批复。 可是时间一日一日的过去,咸阳的回书,一直没来,反倒是章邯在经过最初的试探之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将手下的刑徒军,越来越多的送上战场。 巨鹿郡上空,浓厚的战云再次开始翻涌,无论杨苍还是蒙天放都知道,咸阳恐怕出了更加了不得的事情了。 否则如今丞相蒙毅,一定会亲自前来巨鹿主持大局! “韩信可恨!秦与皇太子何曾亏待于他?让一介跨夫,做了大司马大将军,更封为关内侯,此乃亘古未有之事,可恨这厮居然还不满足!简直气煞我也!” 站在城头,看着下方蒙天放刷领大军于甬道之外,同章邯的刑徒军血战,杨苍狠狠一掌拍在城头,眼底涌出浓浓的恨意。 ………… 遇到麻烦的不仅仅有杨苍与蒙天放镇守的巨鹿郡,同样的在三川郡的李信,还有南郡的王离,都受到了来自楚军的猛烈扑击。 “巨鹿危矣!” 三川郡内,满头白发,单面容却越来越英武年轻的韩信,微微皱眉,眼底闪动着疑惑的光芒,看着手中战报,口中轻轻叹息。 “这些楚人,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军粮,即便皇太子推行种麦之法,关中北地得了丰,可军粮却也堪堪足够军士食用。 楚赤地千里,相传黔首早已开始易子而食,他们哪里来的粮食可以供给叛逆? 莫非,是项氏倒行逆施,行横征暴敛之策?若真如此,日后如有幸再率大军灭楚,那恐怕还真是要轻松不少啊!” “将军,现在恐怕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罢,如今巨鹿郡群龙无首,一旦失守,那三川郡将会陷入两面夹击之中,我等还是想想该如何驰援杨苍与蒙天放罢!” 麾下已经做了裨将的曹参,脸上写满了忧心忡忡几个大字,抬头看向李信,忍不住谏言。 “曹参,以你的了解,周勃樊哙,是何等样的人物?” “此二人,真英雄也,若论兵法战阵,杀敌攻城,我不如周勃,若论临阵应变,勇力无双,我不及樊哙!” 说到这里,曹参的话语稍稍停顿: “将军,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若他们还是从前我在沛县的同乡,那我可以保证,两人决然不会做出背信弃义之事,可现在他们跟随韩信日久,性格变化如何,我便实在是不知道了!” “无妨!闲聊而已!” 李信闻言,默默点头,旋即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你说的也有道理,既然如此,明日你便亲率三万车骑,驰援巨鹿罢……” “报~~启禀侯爷,据谍者传信,楚人龙且亲率大军十五万,朝着咱们三川郡来了!” ………… “十五万?楚人疯了么?他们哪里来的这么多军队,就算有他们又哪里来的这么多军粮?” 南郡临时太尉府中,王离听着消息脸上有错愕飞快闪过。 “据谍者回报,大军之中除却钟离昧原本的人马之外,还有魏人、赵人,而更多的则是大量的齐人!” “齐人?韩信与楚联手了?” 听到这里,王离脸上奴役勃发。 “启禀太尉,不是大将……咳……逆贼韩信,乃是楚将彭越与他的二十万齐军!” “彭越?他不是随着齐王儋一道入秦了么?莫非这厮半道逃走?” 抬头微微看了一眼王离,游骑没有说话,而王离却又是自言自语道: “一定是韩信那厮,他生怕自己叛秦,惹来皇太子殿下震怒,于是这才悄悄放走了彭越与他的二十万齐军。 传我将领,起大军,于南郡甬道驻防,同时于东北修筑要塞,待楚人来到,我等定要让他们知晓大秦的威严!” 说到这里,王离却又是叹息了一声: “只可惜,关中无有太子殿下诏令传来,否则我这便可以提大军,出南郡直入楚地,将这些逆贼蠹虫,杀个一干二净。” …………… 秦楚前线,战云密布,大战似乎一夕将起,可齐地临淄,街道之上虽然也有顶盔掼甲的兵丁巡游,但比起前线来说,却也算得上是一片升平之色了。 在临淄城内,足足等了近二十日的时间,范增与项声,这才将韩信等了“回来”。 “外臣范增、项声,拜见大王!” 被周勃引着进入齐王宫,并在正殿之中见到了身穿王者华服,气度威严的齐王韩信,两人也是给足了他面子,礼数行的周到无边! “免礼。” 王座之上,韩信沉着面孔,微微抬手,然而下一句话,却是惊得项声不由的浑身汗毛倒竖。 “汝等自楚而来,难道不知秦楚不共戴天?我身为大秦的齐王,是否应该直接咂汝之头,送入咸阳取悦君王?” “哈哈哈哈!” 范增闻言,却是丝毫不慌,直起身来,大笑三声旋即高声说道: “范增如今已然老朽,早就活够了,若大王想杀随时可以,只是我有一言,想献与大王!” “哦?不妨说来听听!” “齐王与楚联手,日后天下均分!” 第一百四十一章 西楚霸王与东齐天王 “此话当真?” 范增话音刚落,韩信便“腾”的一声,从外王座之上站了起来,但很快他就发现了自己的失态,于是便立刻坐回了原位,脸上依旧是那副沉稳的表情,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一般。 可将这一切看在眼底的范增,却是心中大定,对于自己的猜测,却是更加有把握了。 休说是范增,就连一旁的项声,都是看的有些发愣,于是不由自主的用眼角余光扫向自家亚父,其中的钦佩之意,不言而喻。 “亚父真乃神人也,韩信这背信弃义,一心想要攫取功名权利的家伙,果然逃不过他的法眼! 只不过,日后难道真的要与这厮均分天下?那未免也有些太过丢项氏的脸面了。” 项声思维发散,正自有些担忧,就听见上首齐王韩信,轻轻咳嗽了一声,旋即又郑重问了一次: “这话,到底是亚父自作主张所说,还是楚王项籍亲口承诺?” 躬身再度行了个大礼,范增的声音变得郑重无比: “似是这等大事,自然要有大王首肯,老朽方敢说出,若是大王不信,老朽可以立刻向彭城请令,大王定然会立刻手书一封,取信齐王。” “如此,便有劳亚父了!” 说完这话,韩信脸上显出一丝疲倦之意,旋即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而后状似无奈的说道: “范公、项将军,齐地新平,本王连日舟车劳顿,实在是有些倦怠了,是以今日便到这里罢,待到楚王书信传回,你我再谈不迟!” 说完这话,韩信自王座之上站起,扭身便朝着后宫走了过去。 片刻之后,偌大的齐王宫正殿之内,就只剩下了范增与项声二人。 抬头看了一眼亚父,项声脸上的激动溢于言表。 在项氏族人之中,项声一项不是特别出彩的,虽然得到项籍信重,但他却也想做出一番事业来。 如今随着亚父出使,若能够成功说服韩信与楚联手,这才真正是大功一件啊! “呸!项声啊项声,之前你如何就失心疯了,居然揣测大兄想要借着韩信之手除掉亚父!呸呸呸!” 想到这里,项声的脸上出现阵阵燥热。 一旁范增见了,心中有些奇怪,但到底因为今日见到了韩信,并且验证了心中的猜测,于是大喜之下,自然不会去追究。 “二位,还请暂时回驿馆少待罢!” 两人各有心事,正自此时,就见一身官府的周勃却是从殿外走入,旋即朝这两人拱手行礼。 …………… “大王!如今韩信叛秦,巨鹿空虚,正是我等用兵的大好时机!” 楚地彭城,绞尽脑汁将项籍所需要的军粮凑齐之后,松了一口气的项伯,又开始为楚国谋划起了未来。 如今项梁已死,范增老迈并且派去了齐国,是以能够有资格谏言者,除了项伯有还有谁? “叔父所言甚是,我正有亲率大军伐秦之心,只是如今亚父未归,实在是让我有些忧心啊!” 王座之上,项籍目光看向东方,对于一直教导自己的范增,他还是十分有感情的。 “大王,不可因一人而贻误战机啊!” “可叔父,如今齐地韩信态度不明,若他与秦人藕断丝连,我现如今提大军攻巨鹿,那亚父岂不是要被韩信害了性命!?” “大王!大楚社稷,民生为重啊! 现如今这批军粮,已经是楚人口中最后的粮食了,若是在不能打败秦人,或者取得优势,解放一部分军士回乡种田,那么来年错过了农时,恐怕楚地的饥民便会更多,死的人也会更多啊!” 一想到这样的情况,项伯便不由的浑身战栗,而项籍也是被他说的一愣,旋即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之中: “只是,如今我已派了章邯、钟离昧、龙且,甚至前来归附的彭越击秦,若是再起彭城精锐,那岂不是会耗尽国力,并且让黔首雪上加霜?” “大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项伯闻言,轰然下拜,在他看来,项籍什么都好,可这纠结的性格,却实在是有些不太可取。 正当项籍犹豫不决,担心害了自家亚父的性命的时候,一骑快马冲入了彭城,少倾项籍就接到了范增自楚地发出的请命! “好!不愧是亚父!洞察人心,将韩信那厮看的透透的!‘’ 只不过,亚父信中说,让我回书韩信,并写明日后与他均分天下,这……这实在是……” 看到这里,项籍的老毛病却又是犯了。 一说到封赏加官进爵,项籍那一往无前的性格就会变得纠结无比。 就好比曾经他想要封龙且将军之位,那将军印早就刻好,可是那就是捏在手中迟迟不给,直到印章被他都盘出包浆了,他这才依依不舍的交给了龙军。 再比如,当日在巨鹿分封诸侯,明明分封的都是空头支票,但项籍还是难免露出纠结与肉痛的神色。 “大王,兵者诡道也,外交亦如是,亚父想要也不过是暂时稳住韩信罢了。 日后灭了亲,大王天下无敌,想要如何处置韩信都可以,届时便如同对付刘季一般,将他封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也就是了罢!” “善!便如此!” 听见这话,项籍又想到了他的那个已经死了不知多久的“结拜兄弟”,眼前猛然一亮,旋即提起狼毫,便开始在书帛之上写画。 ………… 咸阳城中,一片升平世道,只是在这之后隐隐有暗流涌动,过了将近半年好日子的关中人的脸上,也是不由自主的带上了阵阵惶恐的表情。 就连每日里最为火爆的戏台子下方,观众也是渐渐变少。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如今背负着整个帝国命运的那轮新的太阳,似乎有了要提前落山的征兆。 “万王历代先祖,保佑皇太子,让他的病情速速好起来,唯有皇太子,才能够带领大秦,万世不朽!” 类似的祈求声,在文庙武庙,或者是宗庙祠社之中随处可闻,而咸阳宫中每每升朝坐在帝座旁边的那道身影却已经许久未曾出现了。 取而代之的则是左右丞相分别立在帝座两侧,主持朝政。 “丞相,皇太子的身子到底如何了?” 朝议结束,难免有关心的朝臣上前蒙毅和姚贾攀谈,而这两人却都是守口如瓶,便是连半个字也不会透露。 眼见如此,众臣又将目光看向了廷尉陈平,陈平见此,眼色先是一变,但旋即便堆起笑容朝着众人打起了哈哈。 这一切的一切都被新近被从北地调回咸阳,做了假治粟内史的萧何看在了眼中。 在北地,萧何将内政搞得有声有色,与农家相配合,北地今年的收成,对比去年足足高了三成还不止。 除此之外,他还替朝廷解决了大量的优质兵员问题。 此次前线战云将起,征兵诏令传到北地,立时萧何负责的北地军府便送上了数万训练精良的军士。 这些军士,有北地良家子,也有一些“贱人”,而除此之外,甚至还能看到许多高鼻深目的胡人。 这些胡人穿着秦人的衣甲,却也十分像那么一回事。 也正是因为这般功劳,再加上方晓早就看好萧何,提前给蒙毅打过招呼,于是当此“危难之际”,蒙毅姚贾分身乏术,这才连忙将萧何从北地给招了回来。 咸阳的朝廷在人心惶惶之中忙的热火朝天,同样的内宫那个楚人的谍者,更是心中欢喜。 他于皇太子殿外伺候,每日里所见,都是擦满血污的锦帕,还有不断送入的汤药。 除此之外,就是殿内日渐低沉的骂声,再加上太子妃王妗与两位公孙的哭泣声,这让这位谍者认为,大秦的皇太子扶苏,恐怕命不久矣了! 于是怀着激动的心情,他再次将咸阳宫中的情况,做了简短的回报,悄悄的通过渠道,送出了咸阳城。 岭南,张良与甘平并肩而立,遥望布满星辰的夜空,眉头微微皱起,十来日前,咸阳也有消息送到,两人看过之后,便即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郡守,将军,有使者自咸阳而来了!” “善!且让他稍等,我等这便过去!” …………… “启禀大王,我家楚王的回书已经送到!” 奢华无比的齐王宫中,范增带着项声再次前来求见,秉明来意之后,当即将书信送给侍者呈现于韩信面前。 脸上保持着王者应有的矜持与威严,韩信接过书帛展开一瞧,就见其上仅仅书写了短短的一句话,可这句话,却让韩信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霸气。 “若论天下英雄,唯君与项籍尔,若君愿与我联手,覆灭秦国,那日后天下平定,我做西楚霸王,你便是东齐天王。” 下方,范增与项声看着韩信握着书帛,眼底有“激动”的神色不断涌现,最后见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旋即开口说道: “你家大王的诚意我收到了,但汝等也知,扶苏与我有知遇之恩,并且我麾下的大军,多是秦人,让他们立刻攻秦,恐怕会适得其反。 是以原则之上,我愿意与你家大王结盟,可实际上,我却无法出兵相助!” “那依齐王之意,又当如何?” 范增闻言,不由一愣,但紧接着韩信说的四个字,却让他激动的浑身颤栗起来。 “军粮!器械!” 第一百四十二章 技术外泄 “范公,我知你家大王一向眼馋秦军的器械,既然如此,我便先奉上军粮与一架秦军连弩车,如此礼物,以你所见,项王可会喜欢?” “连弩!原来那可以不断发射羽箭,射程极远的器械名为连弩!” 范增兀自激动,而一旁的项声同样即震惊又动容。 当日巨鹿一战,楚军在正面战场上,本已经将章邯的刑徒军压制,若是没有其余变化,按照项籍原本的剧本,那一定是要屠尽这二十万秦军的。 可后来韩信大军出现,原本项籍还未曾将他当做一回事,可及至双方交手,项籍这才真正体会到了韩信的厉害。 这也是为何范增有把握说服项籍“暂时”承诺与韩信均分天下的底气,项籍此人最是高傲,可一旦有人能被他看入眼中,那依照他的性格就会在某些事情上,做出极大的让步。 当初的樊哙如此,现如今的韩信,也是一样。 范增曾在巨鹿之战后与项籍复盘,再说到器械之犀利时,他从项籍的眼底,看到了明显的羡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彼时项籍如是感叹: “秦人之器械犀利,若我能有,如何不能灭秦报此血海深仇?” 而在感叹过后,当时项羽便命令楚人工匠加紧仿制,可连弩乃是方晓根据脑中现代化机械工程的原理设计而出,又岂是这个时代知识相对匮乏的工匠能够仿制的了的? 即便曾经在北地,莫离也是磕磕绊绊才制造出了最初的连弩,而后经过墨家大师、辛夷与张苍的不断改进,这才有了如今射程超远,储箭量超大,甚至拥有一定标准化雏形的最新型连弩。 如今听见韩信大手一挥,直接给楚君奉上了如此大礼,即便范增沉稳,却又是难掩激动,直直的就朝韩信真心实意的行了一个大礼,旋即高声道: “齐王仁义,我替我家大王,谢过齐王!” “无妨!小事一桩而已,若非我此次入齐乃是仓促为之,更大的器械之如旋风刃车与新型石砲来不及携带,便是一并送与项王,又能如何!” 韩信此话说的“情真意切”,看的范增与项声一面连连称赞,一面在心中连叫可惜。 此次“外交会晤”可谓达到了宾主尽欢的“最高境界”。 在这之后,韩信顺理成章的想要邀请两人留在齐王宫中,一同宴饮庆祝,而范增与项声却是惦记着连弩车,自然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情。 于是几人再度客套了一番之后,范增和项声便拱手拜别,由早在殿外等候的周勃带着他们,向城外大军驻地赶去。 “呼!” 看着范增与项声离去的背影,原本身形笔挺,一脸肃穆桀骜,将一个叛秦齐王表现的淋漓尽致的表情,瞬间便垮了下来。 眉头微周,伸手捏了捏眉心,韩信脸上的疲惫,便是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唉!这天下,到底何时才能回复如常啊!” 叹息了一句,韩信默默起身,向着内宫走走去,及至回到寝店,韩信小心翼翼的将门窗关闭,旋即坐在案几旁,沉默许久之后,这才将手伸入身后早早开凿的暗格之中,摸索片刻之后,拿出了一张皱巴巴微微泛黄的信纸。 摊开之后,韩信默视良久,又是长叹一声,这才再度将信纸放回了暗格之中。 齐王宫外,周勃带着激动的二人纵马驰骋,不过片刻的时间,便来到军营之外,直到看到气度森黑色的秦旗迎风招展的大营之后,项声这才陡然反应过来,如此轻率的便随周勃入军营,这等行径是否有些太过冒险了。 “项声,你且看,那不是秦旗!” 正当此时,项声便听见范增的话音传来,于是眼神微米细细看去,果然只见那黑色的大旗之上绣着的乃是一个大大暗红色的齐字。 “呼!”默默出了一口气,项声心中的恐惧,很快就被激动所掩盖。 “速开营门,我乃周勃!” “唯!” 周勃亮出令牌高呼验证之后,军营大门立时洞开。 “范公,项将军,清吧!” 在马上朝着两人比了个请的手势,旋即纵马入内,背后反增与项声也不犹豫,立时跟上。 而范增在看到类似周勃这等大将,在入军营之时,都要被仔细核验的情景,再回想楚营的情况,心中不由的大为触动: “秦制,终是有可取之处,仅仅这般微小的细节,就足以让他们将大多数的谍者,挡在门外。” 不过很快,范增的这点小触动,就被眼前有着刚硬线条,映着阳光绽放出漆黑冰冷光彩的连弩所驱散了。 …………… “这………这便是亚父之前回信时所说韩信要送与我等的秦军器械?” 楚都彭城,项籍站在王宫前的广场之上,一脸赞叹的看着刚刚被送到王都来的连弩机。 在最初的激动与震惊过后,项籍的脸上带上了十分明显的笑意,最近项籍的心情实在是好得很。 不管是韩信叛秦并且答应与他联盟,还是如今送来的连弩车,这都让项籍欣喜不已。 可最让他感到高兴的,还是从咸阳传来的一则消息。 “启禀大王,秦皇太子扶苏,因为韩信叛秦之事,气的连日呕血,已经许久未曾现于人前。 小人由于在宫外侍奉是以能够隐隐看到,此人于寝宫之内形销骨立,日日汤药不断,除却昏迷之外,醒来便会呕血。 想来,扶苏已然命不久矣,如今咸阳朝堂上下人心慌慌,唯一能够前往巨鹿镇守的丞相蒙毅,也因为此事而不得不坐镇咸阳,以稳定人心。 在小人看来,现如今却是我大楚,是大王最好的,也是上天赐予的报仇的良机!” 一个谍者都有如此见识,项籍又岂能没有? 是以早在数日之前,他便整备大军,并且派出了项庄带领先锋五万,驰援正在巨鹿与秦军纠缠的章邯。 而若非日前接到范增传书,说齐王有大礼奉上,项籍恐怕此时,也早就身在巨鹿了。 绕着连弩转了几圈之后,项籍忽然伸手,重重的在其上一拍,旋即再次发出大笑,扭过头来,看着项伯,其中之意自然不言而喻。 “大王放心,有这般参照,我定能组织工匠,仿造照做!” “好!如此便劳烦叔父了!” 项籍满意的点了点头,旋即转身便朝着立在王宫石阶之下的乌骓马走去。 “全军开拔,目标巨鹿,此次不诛灭秦人,誓不还师!” …………… 咸阳城内,原本熙熙攘攘并且热闹无比的大街之上,如今变得更加萧索了许多。 就连往日里总是会有些人在围拢观看的戏台子处,观众也仅仅剩下了三两个人。 可即便如此,台上的“演员”们依旧演的十分卖力。 这是一出关于皇太子扶苏的戏码,讲的正是他当初在北地被胡亥赵高所害,最终却大难不死的故事。 这样的戏码自然是王妗想出来的,想要借旧事来安抚民众,表明他们的新太阳,是不可能轻易陨落的。 只是经过了始皇帝、胡亥与现如今世道的黔首们,心思已经变得十分敏感,尽管戏码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依旧不能阻止他们担惊受怕。 毕竟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太过恐怖,而现如今的日子又太过梦幻了,他们生怕皇太子真的宾天,他们的生活又会变成从前的样子。 而直到如今关中依旧平稳没有出现盗匪罪犯一类的事情,这也要多亏了王妗、叶冲与他们的宣传部的功劳了。 正当此时,空荡荡的街道之上,突然有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有好奇而胆大的黔首们听见动静,于是驻足观看,片刻之后,就见许多黑衣秦吏,手中持着文书,奔走于街巷之中。 “承皇太子诏,如今关中安康,孤身体有恙,唯恐有负先帝,有负人民,使得社稷崩颓。 是以今将政事托于丞相、廷尉,属其辅佐赢姓公孙俊主理朝政,只待日后孤身子见好,便会重回朝堂,带领大秦诛灭逆贼!” 这样的诏令宣贯下来,先是让听到的黔首们精神稍振。 他们的想法虽然有些大逆不道,但却也合乎人心。 “总算皇太子还有继承人,还有丞相蒙毅,即便皇太子真的不幸宾天,那秦法依旧如故,日子应该也不会变上许多罢………唉,只是可惜了,就不知道我大秦何时才能再度诛灭逆贼,一统天下了!” 这条政令,通过早已经构建起来的宣传系统,以十分迅捷的速度传遍了秦土,毫无疑问它起到了一定安稳人心的作用。 但这也只是一时之策,任谁都知道,若咸阳真的传出皇太子的死讯,那后果……… “关中的局势,也算是暂时稳住了罢?” 宣传部为首的军法官忙着宣贯政令的同时,咸阳城南一队人马十分低调的驰骋而出。 为首一人带着厚重的兜帽,将他的容貌全然遮掩,及至出城之后,稍稍驻足,扭头再次看了一眼这巍峨的大城,旋即发出了一阵由衷的感叹: “只望我在归来之时,这天下能够回复平定!” 第一百四十三章 稀里糊涂的胜利 “太尉,楚人又攻上来了!” 南阳郡一线,王离亲自坐镇,对面楚将乃是项籍最为信重的大将钟离昧,在这之前王离仅仅在巨鹿战场上,与钟离昧远远的见过一面,是以并不知道他的厉害。 但尽管他已经尽量高估对手,可他依旧没有料到,钟离昧麾下的楚军,居然有如此高昂的战意。 半月之前,钟离昧与他麾下的楚军,突然暴起,大量的楚军如同蝗虫一般冲入南阳郡,冲向秦军构筑的壁垒。 如此一来,便直接打破了秦楚两军,在过去大半年时间内,有默契而相互维持的平衡。 楚人冲锋,秦人自然觉得受到了挑衅,于是在王离麾下裨将与都尉的带领下,秦军便开始了疯狂的反扑。 南阳郡甬道一线,立刻就变成了一片修罗炼狱。 日日大战,死伤无数,直接导致战士们流下的鲜血,都将土地浸透,若有人随手在地面上一抓,恐怕立时便会染满一手的猩红。 连战之下,秦楚两方都死伤惨重,但在战后统计中,王离愕然的发现,秦人的伤亡,居然比楚人还要多出一线。 这样的事情让他一时间有些不能接受。 “楚人何时能与虎狼相争了?” 揣着这样的怒火,王离申饬了他麾下以叶离为首的裨将与都尉,果然在申饬之后,秦军的战斗力仿佛提升了一个档次,于是楚军再次吃瘪。 可让王离刚到郁闷的是,如今的楚人,就仿佛吃了“大补丸”一般,仿佛有着消耗不尽的勇气。 即便他们被秦人一次又一次的打退,可是却依旧悍勇冲锋。 两军若论兵员素质,秦军固然强力一些,但若论士气,如今的秦军,却又要比楚人低上不少。 无他,尽管有丞相蒙毅在咸阳稳住局势,尽管公孙俊已经坐到了帝座之侧,可到底那曾经一手撑起整个帝国的皇太子依旧困于病重。 这样的事情,让拥戴他的军士们,不但感到痛惜与不可置信,同样的他们的心中也有浓浓的惶恐,不断翻滚。 如此志不能一,心有杂念,再加上楚人悍勇,秦军连战之下,自然士气低落。 “混账东西!咸阳的消息,楚人一定知道了,否则他们不可能选在此时发动猛攻!” 皱着眉头,看着甬道之外,楚人如同潮水一般的攻势,心中暗恨不已。 “太尉,楚人成不了气候的,再说您不是已经派叶离将军去取恒山郡了么?” 一旦楚人发觉,自己的后路有可能被抄,那他们就一定会放弃南阳郡,转而回防的。 听见身旁军司马的话语,王离先是皱眉点头,旋即却又默默的摇了摇头,最终长叹一声说道: “唉!我并非担心南郡如何,如今南郡兵马、粮草充足,即便钟离昧有项籍之勇,但我王离却也不是吃素的。 他想要攻破南阳郡,简直无异于痴人说梦,可若钟离昧此番行动,乃是故意为之。 他就是要借着这股疯狂的狠劲,将我们的大军死死的拖在这里呢?” “太尉,你的意思是?” 军司马闻言,忽的一怔,他很快便想到了一个恐怖的可能,旋即脸色就变得苍白。 “没错,钟离昧将我困在此处,想必三川郡一线,龙且的大军,一定也会将李骠骑姥姥困住,如此一来,我等两人边都没有办法分出兵力去驰援巨鹿。 而巨鹿方面有逆贼章邯的十万刑徒军,很可能还有项籍那逆贼的大军驰援,如此一来,巨鹿危矣!” 挺着王离的话,军司马的脸色愈发变得苍白起来,心中又一股惶恐不可遏制的升了起来,可一项敏锐的他,却准确的把握到了太尉话语气里的一丝怪异,紧接着,他就又听见王离叹息道: “如今只望殿下能够早早回复过来,镇压咸阳,得以让丞相亲赴巨鹿罢!” 军司马闻言一怔,旋即有些咬牙切齿: “这都赖韩信那厮,若非他心生叛逆,又怎会让楚人钻了空子!” “是啊!如今这形势,可全赖大将军一手所赐!” ……………… “将军速速求援罢!若再不向钟离将军求援,恒山郡就要丢了!” 恒山郡郡治之下,黑压压的旌旗遮天蔽日,任凭他们想破脑袋,都没有想明白,这拨秦军到底是如何能够在楚军全力进攻南阳郡的档口,还能分出神来,来到恒山郡城下的。 也正因为想不到这一点,是以恒山郡郡治之中,总共也不过有驻兵三千,再加上这郡治城池本就不大,于是城外的三万秦军,便直接将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负责守城的楚将闻言,扫了身旁恒山郡的郡守一眼,旋即稍稍沉吟便冷笑一声道: “如今秦军围而不攻,显然正是想要我等派人去通知钟离将军,此乃是围魏救赵之计。 王离小儿,如此粗鄙不堪之计策,我又如何能够看不穿?是以若我真的派人前去求援,那才真是上了他的当!” 看着这自信满满的楚将,恒尚郡守一时间颇为无语。 这郡守名为张希,本就是南阳楚人,而由于南阳郡早在始皇帝还是秦王政时便已经是秦土,是以张希自小便以秦人自居。 而后更是进入官学,学成之后,自然而然的就成为了一名光荣的秦吏,如此为官十数年,积累功勋也得了不低的爵位而后更是混上了两千石郡守的高位。 可岂料正当他以为前途大好之时,天下分崩离析,彼时他正好为恒山郡守,于是在他用尽全力都无法保住恒山郡不受逆贼侵扰后,他无奈之下只能带着全郡的百姓,投降了楚国。 可日后的发展却让他有些看不懂了,原本他认为“气数已尽”的秦,居然因为“扶苏”一人的起死回生,而再次拥有了统一天下的力量,及至如今秦楚大战,他被命运裹挟着,却站在了效力了大半生的朝廷的对立面! 张希本也不是个反复无常之人,既然已经选了,便打算门头走到底,可没想到如今这守城的将军,居然如此视战阵为儿戏。 也许他说的对,可张希不敢赌,若秦军真的攻城,恐怕三五日的功夫,这座小城就会陷落。 届时会发生什么张希不敢想。 可他依旧记得,曾经始皇帝一统天下之时,面对死战不降的城池,是如何处置的! “屠之!尽屠之!” 看着城下招摇的秦军,张希眼前仿佛出现了尸山血海! “不!不能!我拼了命保下来的城池,百姓,不能让我的努力白费了!” 口中默然喃喃,眼底却有精光闪过,于是张希朝着守城的楚将拜了一拜,旋即便找了个借口,向着城下走去。 ………… “石砲准备的如何了?” 恒山郡郡治之下,穿着将军衣甲的叶离眼神冰冷,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郡守腾的后人,叶氏三兄弟,长兄叶苌擅长内政,如今在北地与桓郕一文一武,搭档完美,替帝国把守住了北疆的大门。 而二兄叶冲,长于人心,是以被皇太子别出心裁,委以“政委”重任,而在他的带领下,秦军上下也多出了一个专门负责鼓舞士气,宣贯荣耀与法令的名为指导员的军职。 也由于叶冲的努力,秦军的战力明显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也便是当此“危难”之际,秦军的士气还能保持在一个较高的水准,他的确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而这三兄弟之中,唯有叶离他继承了郡守腾在军伍方面的才能。 郡守腾本是韩人,文武双全,曾经审时度势叛韩入秦,随后更是以一郡之兵,一举灭韩! 要知道灭六国之战,除却王氏主导之外,唯有郡守腾的叶氏在其中分了一杯羹。 由此可见,叶氏家传也很是不俗。 “回禀将军,石砲已经准备完毕,只是我等真的要攻城吗?” “如何?你有不同意见?” 叶离目光微转,在军司马身上一扫,后者立时感到阵阵寒意。 “不敢,只是将军之前不是说过,对恒山郡乃是要行围魏救赵之策么?若是攻城,岂非……” “兵者诡道也,既然恒山郡做出死守之势,那我等便索性成全了他,反正谁给钟离昧送求援信有什么不同?既然敌人不配合,那我们索性就自己来罢!” “呃……” 叶离的说法,直将那军司马听得瞠目结舌,心中钦佩之下,连连抱拳拱手,旋即便朝着阵后退去。 不过多时,阵阵石砲轰击之声,便传入叶离耳中,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正要缓缓点头,可便再此时,就见军司马脸色古怪的来到近前,旋即躬身行礼高声说道: “启禀将军,恒山郡……破了!” “破了?” 听见这话,叶离不由的一怔: “莫非这里的楚人都是软蛋,随便轰了几发石砲,他们就开城投降了?” 许是看出了叶离的疑惑,军司马连忙恭敬禀告: “启禀将军,乃是他们起了内讧,那恒山郡守张希,不知出于何等心思,带着城内亲卫,突然袭杀了守城的楚将,而后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开城门,任由我等派出试探的先锋冲入城内。 这样一来,我们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胜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血战 “杀!杀光他们!” 血肉地狱一般的巨鹿战场之中,随处可见,随处可闻的都是震耳欲聋的厮杀声。 自从得到了项籍的军令,章邯便不敢稍有怠慢,在得到了军粮补给之后,便率领麾下刑徒军,全面开赴进巨鹿战场。 章邯何人?原本大秦的武忠候,乃是几乎以一人之力平定了新六国的绝世战将。 若非胡亥与赵高刻意使绊子,一年前的巨鹿之战到底结果如何却还是两说。 即便如今叛秦降楚,以至于被项籍拿捏住,并且折损了半数刑徒军,可在他的率领下,这支军队的战斗力依旧不可小觑。 若对面坐镇的依旧是大将军韩信,便是给章邯十个胆子,他恐怕也不会如此鲁莽,举军压上,可现在对面坐镇的乃是几个名不见经传的都尉与裨将,如此大好时机,便是项籍不催,他章邯,心中早也有了计较。 “侯爷,司马将军着人回报,他已经率军攻下了故城一线,如今正待率军北上,进而谋取衡水!” “好!” 章邯闻言,面色不变,依旧是怀中抱着领旗,须髯随风而动,只是比之一年之前,他的须发却是已然花白了一大半。 应了一声郑重点头,伸手轻轻摩挲领旗,旋即轻轻一展: “传令全军,向平乡城下开赴。” “唯!” 听见这般军令,那军司马也是一愣,脸上显出恍如隔世的表情,眼底有黯然闪过,旋即重重的点了点头。 “逆贼!逆贼!” 巨鹿一线秦军,失去了他们的最高统帅,如今仅剩下杨苍与蒙天放坐镇,而麾下的都尉与大军,根是因为此时,变得患得患失。 如今章邯提军来攻,不过十数日的功夫,巨鹿郡三十县,便有半数落入敌手,如此情况,让杨苍与蒙天放一边咬牙切齿,一边头疼不已。 这不是,正当两人发愁之时,都尉董翳形容狼狈的自故城败走而归,带来了城池被司马欣夺取的坏消息。 “两位将军,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董翳当初并未与章邯一同叛秦,并且收拢麾下战卒一同击退了楚军,及至如今虽然未曾累功做上裨将,但爵位却是升了一级。 如今楚人来攻,他也被杨苍与蒙天放委以重任,派他镇守故城一线,可万万没想到,董翳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董翳,你且说说,故城城高池深,内中又有存粮不少,你如何便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丢掉了城池?” 皱着眉头,杨苍眼底有杀意闪过,杨氏一门,乃是始皇帝的死忠粉,对于有污点的秦将,诸如董翳,他一向不怎么能够看得上眼。 “将军,非是末将懈怠,实在是司马欣与他麾下的刑徒军,太过狡猾!” 说到这里,董翳的脸上明显出现了悔恨之情: “司马欣为秦将之时,便曾经镇守过故城,是以故城城防,他了如指掌,正是仗着如此见识,他千谍者入城,而后于夜半之时,一把火烧掉了粮仓,大火旦日不止。 及至我率人马扑灭火焰,其中的粮草,却已经全然被烧了个干净。 如此失了粮草,守城士卒士气大跌,而司马欣更是借着曾经在故城经营过的地道工事,令敢死队入城,突然袭击之下,故城便………” “呼!” 听到这里,杨苍眼底的杀意似乎再也压制不住,他森然的目光,不断的在对方身上扫视,口唇翁动之间,似乎下一刻就要开口大喝,命人将董翳直接压入大狱之中。 “董都尉辛苦,你且先去歇息,如今天下战乱,巨鹿亦不可免,你我只要能够稳住战线,不丢了巨鹿,以至于楚人长驱直入。 日后待丞相来到,那些楚人定然会被一击而溃!” “唯!末将,告退!” 董翳自故城逃回,本是抱着必然受罚的念头,他只是想要提醒两位将军,万万不可小觑了刑徒军,自然还是忠诚的。 这一点,杨苍被杀机蒙心看不出来,而心思更加细密的蒙天放,却是看了出来,于是这才制止了杨苍的话语。 待到董翳离去之后,杨苍这才重重的哼了一声道: “你方才为何阻我,故城丢失,平乡等于失去了一道屏障,将他压入大狱又有何不妥!” “稍安勿躁,你且试想,若无董翳前来通报,你我又岂能知道,司马欣与章邯是如何快速攻城掠地的? 况且如今军心不稳,董翳麾下原本的那些刑徒军,若是知道他们的都尉被下狱,又会做出何等反应? 现如今我们必须团结一切能够团结的力量,我们要面对的可不仅仅是章邯,恐怕日后还有项籍的大军!” 蒙天放皱眉,虽然说着最为平常的话,但内中的意思,杨苍却也是听懂了。 “那现如今,我等又该如何?” “故城一线丢了便丢了,只要我们能够守住平乡,守住巨鹿甬道,届时楚军定然会将军力大量投入,我们只要能够拖住他们,那便是胜利!” “对!” 听到这里,杨苍微微露出兴奋,随后默默点头! “如此,那我便先去将平乡城与甬道上下细细巡查一遍,看看那章邯与司马欣,是否还有后手留下!” “善!” “太尉,楚人的攻势变得愈发的威猛了!” 南阳郡一线,王离日日收到的军报,不是秦军何时击退了楚军,便是钟离昧何时率领大军,击溃了秦军。 这军报之中,秦楚胜率看起来似乎相差仿佛,但楚军却根本不畏牺牲,一路踏着同袍的尸体,发疯了一般朝着南阳郡日日推进。 “叶离可有消息传回?” 放下手里的案牍,王离伸手捏了捏眉心,舒缓了一下疲劳,一边用手在身前的地图上比比划划,似乎在脑中推演阵型,一边随口朝着身旁的军司马问了一声。 距离叶离率领偏师离去,已然过去了近半月的时间,这半月里却是一点消息都没传回。 而王离似乎对于叶离也十分信任,半月的时间,也仅有此时才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那军司马听见廷尉详询,于是立刻躬身行礼,旋即有些磕磕绊绊的回到: “启禀太尉,叶将军并没有丝毫消息传回,是否需要下吏遣人前去恒山郡一探?” “不必!” 连想都没想,王离便挥手随意应了一声,随后他似乎意识到有些不妥,便又笑着看了亲随司马一眼,笑着解释了一声: “皇太子殿下常说,往往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叶将军家学渊源,不下于我,他于前线,自然有自己的判断,我等只需看好南阳郡,万勿让楚人夺了去就可!” “可是太尉!” 这样的解释,却让这军司马愈发的迷惑了起来,纠结了少许,终究是壮着胆子反问道: “莫非我等就只能如此被动防守,等待楚人来攻?若是叶将军占据了恒山郡,我等岂非可以与将军南北夹击,届时纵然不能全歼楚军,却也可以让钟离昧心生忌惮,不敢全力出击!” “嗯!见识不错!想法不错,只不过,还不到时候!” 王离闻言,却只是笑着点头,而后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 “武忠候,前方战况如何?为何在巨鹿血战一月,却还未曾将之攻下?” 大帐之中,项籍全身盔甲,高居而坐,重瞳微眯,看向下方须发半白的章邯,言语之中的不满,便是谁都能够听得出来。 “大王,秦……人悍勇,我麾下军士战力有限,器械装备,不比他们精良,如今能得半数巨鹿土地,也是因为清楚城防,与曾经留下的一些手段。 但如今在经过了最初的突袭之后,秦人已然将手段漏洞全部堵死,是以我军陷入苦战,乃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章邯闻言,躬身回答,但答的却是不卑不亢。 可项籍对于这个答案,显然不怎么满意,在他看来,巨鹿失去了主将韩信,余者皆是藉藉无名之辈,再加上占了突击先手,就这样章邯还久攻不下, 于是自然而然的章邯的能力,便连带着受到了质疑。 面色阴沉,正待发作,可便在这时,帐外突然有游骑高喊着冲了进来: “启禀大王,项伯大人遣人自彭城送来了数十台新器械,如今已然到了营门之外!” “哦?” 听见这话,项籍的重瞳顿时一亮,长身而起,便向着门外走去: “武忠候,随我一同前来罢,你方才不是说秦人器械犀利,令你举步维艰?既然如此,那我便也为你配上犀利的器械!” 章邯一脸莫名的跟在项籍身后,少倾一台台体型宽大,通体似乎以精铁铸就,闪烁着冰冷光芒的器械便映入了他的眼帘。 “这是?” 看着这有过数面之缘,但却没有机会亲自使用的熟悉器械,章邯一时间不由的怔在了原地。 “连弩!?” “正是!” 对于章邯的反应,项籍十分满意,哈哈一笑,似乎连方才的不快,都已经忘记。 “大王,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皱着眉头,在与秦军交战之中,章邯曾经试图掳掠连弩,可每每秦军即便战败,他们在败前也会将连弩彻底捣毁,这让他想要弄来一台,照样仿制的计划完全落空。 是以此时项籍突然拿出,明显是仿制的连弩,这自然让章邯惊奇非常。 “哪里来的你不必管,你只需告诉我,有此器械,还需要多久才能攻下巨鹿!” 第一百四十五章 溃败 “有此连弩,一月之内章邯必能攻破甬道!” 眼中露出激动的神色,章邯稍稍斟酌便即给出了这么一个在他看来十分稳妥的答案。 对面项籍听后,脸上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末了则是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在这之后才用意味不明的声音道: “既然如此,孤便等着武忠侯的好消息了!” 说完这话,项籍转身便走,仅留下后方章邯,对着连弩兀自皱眉。 已经降楚这么久,但章邯依旧有些摸不清楚项籍的性格,在他看来,任何一个思维正常的,有志于天下的大王,即便心中再过不喜自己,可自己如今手握重兵,哪怕是对自己做做样子,虚与委蛇一番,总是应该有的罢? 然而并没有。 自打入楚营以来,章邯从未在项籍的脸上见到过半分的笑意,甚至有的时候他还会感到项籍对自己动了杀机。 可若只是如此,章邯反倒不会纠结,对自己只是利用,想要利用完之后一脚踢开自己,他也不是傻子,提早准备自保手段也就是了。 可偏偏,项籍在别的方面,对他对他的刑徒军却又十分的慷慨。 就比如如今天下都缺粮,而项籍在一筹措到军粮之后,便紧着自己的大军先行供给,并且不仅仅军粮如此,就连衣甲兵刃,章邯都敢自信的说,除却项籍的直属大军之外,就要属他麾下的刑徒军最为精锐了。 如此做派,可不止一次惹得项氏族人以及龙且、钟离昧等人抱怨,可项籍听过之后只是安抚,而对章邯缺依旧如故。 再比如如今的连弩,这样的犀利器械,章邯便是在秦军之中的时候,都不曾有机会用过,却是没想到,现在叛逃到了楚营,却是第一个用上了连弩。 这样“反复横跳”让人捉摸不透的行事作风,让章邯心中产生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有时候他甚至有些搞不清楚,到底是自己出了问题,还是项籍的行事作风太过诡异。 哪有明明恨自己恨得要死,却还给自己武装到牙齿的敌人的? “唉!” 章邯看着项籍渐渐远去的背影,在心中默默的叹息了一声,旋即又将目光投到了连弩车上,精神稍稍振作,旋即一挥手: “传令全军,将连弩车拉入营中,仔细操练,三日之后,大军尽出,攻打甬道!” ………… 三川郡一线,一头白发的李信坐在战马之上,看着不远处的楚军,眼神冰冷,不知心底在想些什么。 与他交手的乃是出楚将龙且,此人是谁,在这之前,李信根本不知道。 毕竟,从前李信扬名天下的时候,龙且恐怕尚且年幼,而在李信从云端跌落谷地之时,龙且却也不过是在尚未起兵的项籍身侧,做一随从。 两人谁也不知道的是,在原本的历史之中,终他们一生,都不会有相遇的机会。 而现在,因为方晓的到来,这两位同一代的“名将”,终于在战场之上相见了。 “可惜了,龙且此人仅仅学到了项籍的勇猛,但却并没有项籍在战术之上的天分,若真要放开手来打,想要攻杀此人,根本毫无难事!” 眼神冰冷,心中的想法不为人知,但他目光所落之处,占据上风的却并非秦军,相反却是气势汹汹的楚人,将秦人杀得节节败退。 “可惜,可惜!” 看着这一幕,李信面色没有少改变,甚至连摇头都没有。 “将军,现在该如何?” 裨将灌婴纵马而回,将前线战报做了简短的汇报之后,便拱手向着李信请命: “还请将军下令,只要我等尽起车骑,朝着楚人冲杀,定然能阻住他们的势头,如此一来就算不能彻底击溃楚人,也能让他们心生忌惮,不敢在如此悍勇冲锋!” “曹参,你以为如何?” 李信不答,目光转动落在另一位他十分看好的裨将身上。 “将军,我以为灌婴说的十分有道理,但……有许多事情末将一时间还想不明白,所以应该如何,还需要将军全权决断。” “哦?” 听到后半句,李信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个不甚明显的笑意: “曹参此人,日后若是成长起来,恐怕能力即便不及韩信,恐怕也会相差不多。” 心中默默品评,同时收起笑容,一带马缰,李信纵马便朝着本阵归返,冬日的凛风夹杂着军令传入两人耳中: “传令全军,缓步后撤。” “唯!” 听见这样的军令,灌婴明显显得有些郁闷,摇了摇腮帮子,勉为其难的应了一声,等待李信走远了,他才用十分不慢的语气朝着同僚抱怨: “曹参,你说将军到底怎了? 你我从北地便开始追随将军,纵横于大草原之上,哪一场战不是打的酣畅淋漓,怎么如今到了三川郡,将军就仿佛被缚住了手脚一般。 有时候就连我都能看出来的战机,将军硬是睁大了眼睛,仿佛看不到一般,而就算是他看到了,却也总是慢上一拍半拍的,是以每每我等明明能够大胜的战,就变成了小胜,而能够小胜的战,却变成了势均力敌。 最气人的就是,明明可以少死些兄弟,争取势均力敌的战,就因为这棋差一招,变成了小败。 而这种情况,自咸阳传来变故,楚人变得疯狂开始,就愈发明显了。 你说,会否是将军曾经败在楚地,败在楚人手下过,于是心底产生了阴影,这才导致连连决断出现错误?” “闭嘴!” 听着灌婴的抱怨,曹参一开始还显得十分平静,可听到最后,见同僚越说越离谱,终于忍不住轻声呵斥: “灌婴,你在胡说些什么?李将军何人?以你我对他的了解,他是那种会被过去的失败阴影所笼罩的庸人吗? 我方才不是说了,这其中定然有些什么事情是你我不知道,也不宜让你我知道的东西,这些我还没有想明白。 但我相信,只要弄明白了这些,如今将军的一举一动,恐怕就都可以解释了。” “可…………” 吃了好几日败仗的灌婴,听了曹参的分析心中依旧十分不服,张嘴就想在说些什么,但紧接着就看曹参又是一声低叹,先是伸手指了指南方轻声说道: “你可知,前日里有游骑回禀,南阳郡的王太尉,也一般的一直再吃败仗?” “那又如何?太尉能做太尉,怕是不过仗着……呃……好嘛,我不说就是了。” 一句还没说完,就被曹参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旋即紧接着,灌婴就见同乡好友再度伸出右手,指了指咸阳的方向,随后做了一个躬身下拜的动作。 ………… “杨将军,楚人猛攻甬道,还请将军示下,如今该如何应付!” 甬道之中,杨苍亲率大军镇守,而在他中军两侧,又有七名都尉交错排开。 厚重的甬道墙体,替秦军挡住了许多来自楚军的攻击,可却也仅限于此了,每当他们想要冲出甬道,去攻占失地,楚人就会用十分猛烈的箭雨,将他们狼狈的打回来。 身在甬道之中,杨苍似乎有些能够明白一年之前负责镇守此处的董翳的心情了。 微微摇头,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软弱的表情,一扬手,接住了一支从甬道之外,射入的流箭,旋即伸手用力一拗,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那结实的羽箭就被他折成了两段。 “搞清楚了没有,楚人的羽箭攻势,何以突然变得如此猛烈!” 身旁军司马闻言,先是喘息一声,随后用夹杂着明显愤恨的声音回到: “将军,搞清楚了,是连弩!逆贼章邯不知怎的,突然装备了大量的连弩,也不知道他们这器械是从哪里来的!” “连弩?” 杨苍闻言,反问一句,但除却森然的语气之外,其中却还蕴含了阵阵让军司马有些听不明白的意味。 “是!连弩!” 再次咬了咬牙,军司马肯定说道: “绝对是连弩,游骑回禀的不会错,但游骑还说,楚人的连弩体型似乎比我们的更大,再加上下吏估算,楚人的连弩射程也不如我等。” “能相差多少?” 杨苍闻言,默默点头。 “约莫百步!” “喔!楚人的工匠能在短时间内将连弩仿制的如此出色,实在是厉害的紧啊!” “啊?” 杨苍在这一瞬间流露出的表情,直把军司马看的一愣,在方才他甚至有种错觉,怎么仿佛这一切杨苍将军全不知晓一般? “将军?” “无妨!连弩一定是大……咳逆贼韩信送给楚人的!他入齐之时,带走了军中大半连弩,这才造成如今我等器械紧张!” 回过神来,杨苍眼神冰冷,做出一副义愤填膺,又忧心忡忡的模样: “只是不知,咋这样下去,这条甬道又能防守多久? 现在只希望,咸阳赶快传来好消息,不管是丞相,亦或者是其他人等,谁来都好,只要能来,这巨鹿危局,就一定能解!” “退了!退了!楚军退了!” 甬道之内,连弩百长荇透过女墙的空洞,看见进攻了一天的楚君,终于如退潮一般返回大营,一时间终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从北地而来的荇,如今已经积功从连弩车长升到了连弩车百长的位置,这也就意味着,他如今在他的麾下,管理着十架连弩车。 这本是一件让荇颇为自豪的事情,可是现如今却成了他最为苦恼的事情,无他,整个巨鹿一线,剩余的连弩车都在他的麾下了。 这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百长!不好了!楚人又攻上来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长沙 “这些楚人,怎就不怕死!” 荇透过女墙,向外一看,就见暗沉的原野之上,大量的火把熊熊燃烧而起,将他负责的甬道一线,照耀的宛如白昼,而在这灯火的笼罩之下,身穿鲜红衣甲,如同恶鬼一般的楚军,便奋不顾身的向着甬道冲了过来。 “连弩车,准备,放!” 荇乃是第一批接受连弩车训练的士卒之一,将近一年的实操与训练,让他积累了丰厚的经验,现在他只需要看一眼,在心中稍稍估算就能够知道,激活连弩车的最佳时机。 他的命令一下,顿时就有秦军熟悉到了极点的“炸雷声”回荡在耳畔,旋即就见如瀑一般的箭雨,从女墙之后升起,准确无比的向着楚人的冲锋的势头砸了过去。 交战日久,楚人也不知吃了多少连弩的亏,所以便是用人命堆,他们也总结出了一套相应的处理办法。 只见在听到“炸雷声”的同时,楚人便已经早早的弓下了身子,并且举起背在背上的大盾用力向上方一举,立时耳边就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手上一沉,楚军便将大部分的箭雨挡在了盾阵之外,只是秦军的连弩实在是太过密集,即便早有准备,但依旧有漏网之鱼从缝隙之中射入。 被射中的楚人哀嚎着,躺倒在泥土之中,任凭鲜血浸透了大地。 楚人的盾阵抢到甬道前五百步,似乎由于收到秦军连弩的冲击,再也无法前进,是以便在原地扎根了一般。 这一幕,被荇全然看在了眼底,眉头微微皱起,他有些搞不明白,这些楚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既然顶不住,他们为何不退?” 怀揣着这样的疑问,荇将目光投向了他临近的甬道防守区域。 由于咸阳生变,帝国的重心都放在了稳定局势之上,是以除却军粮兵刃之外,前线的诸多器械,早就已经得不到补充。 再加上韩信走时带走了一批,是以巨鹿一线剩下的器械本就没有多少了。 就如同荇与他的连弩车阵地,乃是整个甬道上的独一份之外,在其余的镇守区域,同样仅有着单一的器械防守。 就比如他的邻近区域,那里部署的就是仅剩下的十来架石砲。 这些石砲的射程更加远,砸下的石块,冲击力也比连弩更加大,但楚军依旧悍不畏死,举盾冲锋,直直冲入了五百步左右的阵地,旋即便坚守不动。 而由于石砲不像连弩,可以通过机括调整射程,是以只要在最远射程以下,便都是连弩的打击范围。 而石砲则在敌人越过了最远距离范围之后,就显得十分无力,是以甬道之内的秦军,不得已的拿出踏弩,朝着敌人不断的攒射。 但就连连弩楚人都能挡住,区区踏弩,虽然也会死人,但却决然无法阻挡楚人的脚步。 可是即便如此,楚人依旧在五百步左右的地方,架起了盾阵,随后便姥姥坚守,任凭同袍中箭,也不挪动一步。 “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荇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浓,因为除却在连弩与石砲阵地看到楚军如此之外,在不远处的旋风刃车的阵地上,他依旧看到楚人在五百步左右的距离,便牢牢扎根,不在挪动一步。 “廉,你速速去禀报将军,藏,你去通知董都尉,建议他命令士卒,出去冲杀一阵,我总是感觉,楚人这般做法似乎有什么阴谋在其中!” “唯!” 两名同袍应了一声,旋即便转身而去。 就在同时,拥有绝顶眼力的荇,就依稀看见,楚营之中,似乎又有一条长长的火龙冲出。 这条火龙前进的并不快,老半天之后,荇才看清了,这哪里是什么火龙,而是一群持着火把的军士,在推着一辆辆奇怪的大车,正向秦军甬道前进。 这大车邹爱青极为奇特,若要硬说,却是与秦人负责冲击城门的破城锤有些相似,他们都拥有者大大的车身,而唯一不同感到则是,破城锤在车身之上安装的乃是一根以铁皮包覆的巨大的撞木,在这辆大车之上,则是装了一面巨大到若不亲眼相见,决然无法想想的盾牌! “侯爷,这法子真的行么?” 司马欣一脸担忧的看着章邯一力主张,改造而出的器械。 “这大车移动缓慢不说,就说他顶部的那顶大盾,若是被石砲冲击的久了,恐怕也会四分五裂,他真能撑到我等构筑阵地,运去连弩车?” “且看!” 章邯扫了一眼身旁的司马欣,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说实话,这样法子也是他灵机一动,突然想出。 虽然他们也拥有了连弩车,但无论射程、威力还是持久性,都无法与秦军的正版器械相媲美。 但唯一值得庆幸的则是,秦军的连弩车已经不多了,再加上连日的征战,就算是剩余的那些,恐怕也要使用不了多久了。 章邯本可以等到秦人的连弩金属损坏之后,再掏出自己的杀手锏。 但他本是秦人,自然知晓秦人骨子里的好战与不服输的精神,若他这版做了,那肯定会激起秦军士卒骨子里的不服之心。 “趁着我等的器械损坏,以这般仿制的假货前来进攻,又算什么本事?” 这样的话章邯几乎已经可以预料到。 于是为了在短时间内,完成击破甬道的任务,于是章邯决定,从根本上打击秦人的胆魄。 而以自己的连弩,正面击溃秦人的连弩,无疑是一个最为直接,也最为容易的突破口。 毕竟,在过去的战争之中,秦人仗着连弩,纵横天下,几乎没有打不下来的硬仗。 “侯爷,都准备好了!” 正当出神之际,听见耳边有传令司马前来回禀,于是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就见秦军甬道之前五百步,顶着泼天一般的箭雨,楚军强行以大盾以及大盾车,立下了一片暂时的营垒。 “士卒损伤几何?秦人可有率军来攻?” “回禀侯爷,战死,受伤者愈千,然弟兄们都顶着胸间的一口气,死战不退,我们都相信侯爷说的,您定然能够带我们重新攻下巨鹿,以血当日被这些北地蛮子,算计之仇!” 听见这话,章邯眼底不由的闪过一阵黯然。 一支军队想要拧成一股绳,就必须有一个统一的信念,曾经的刑徒军乃是为了加官进爵,拜托罪人身份,而现在的刑徒军则是被他歪曲了想法,灌输进了莫须有的仇恨。 再加上楚人鼓动,是以刑徒军的战心不降反增。 但章邯也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若此次再攻不下巨鹿,那么他在军中的威信便会彻底溃散,而这支刑徒军,恐怕就会立刻四散溃逃,变成流寇盗匪。 神思涌动之间,便又听见游骑回禀: “有秦人都尉董翳带领步卒前来冲阵,可是被张都尉率众打了回去,秦人同样死伤惨重,最起码在连弩车一线的甬道,他们暂时无力再出击冲阵。” “甚好!” 章邯闻言默默点头,脸上的表情依旧让人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目光幽邃向着打的如火如荼的甬道一下你看了一眼。 目力所及之处其余阵地,楚军大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溃败,而在秦人布置的旋风刃车一线,尤为明显。 但整个战线之中,唯有连弩车以及石砲区域,楚人牢牢的守住了阵地。 “传我军令,推出连弩车,让秦军也见识一下我们的器械!” “唯!” 高声应诺,传令游骑扭身而去。 于是阵阵人嘶马鸣之声,便从楚人的阵营之内再次传了出来。 “章邯与他的刑徒军,到底想要干什么!” 连弩百长荇看着明明已经死伤惨重,但就是不退的刑徒军,一时间有些摸不清楚。 终于,楚人的营寨内又有了新的动静。 只是这次仅仅只有声音传来,但却没有火光随行,这让荇空有一双能够看得很远的眼睛,但却没有什么用武之地。 但直觉告诉自己,黑暗的夜色之中,那不断前进的脚步与车辙声,一定是章邯与他的刑徒军们,正在酝酿着什么新的阴谋。 “这是楚人使用过一次的仿制连弩车,他们想要在阵前扎住脚跟,然后与我军对射!” 陡然之间,荇瞪大了双眼,脸上显出浓浓的不可思议,他实在是没有想到,章邯与楚人居然如此胆大包天,但紧接着,荇心底的倔强与骄傲就被重重的激发了出来! “二三子!楚人想以仿制连弩,攻破阵地,打击我等士气,我等便与他血战到底!看到底是皇太子殿下发明的连弩厉害,还是他们的冒牌货犀利!” “万胜!万胜!连弩万胜!皇太子万胜!” 山呼过后,秦人阵线之中的箭雨,又愈发变得猛烈了起来,许多还未曾运到五百不射程之内的楚人连弩,就被石砲,刃车与敢死秦军,击毁在半路之上。 但楚人仿制出的连弩车足有上百台,再加上精心保护,总是有超过半数,正在冒着箭雨,艰难的向前线运输。 …………… “郡守,将军,前方就是长沙了!” 坐在戎车之上,张良抬头看向夜空,那里一抹鱼肚白正在悄然出现,身旁军司马低声回禀着行军路线,听罢之后张良只是默默点头。 “却是不知,殿下现在如何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反攻 “大王,你说章邯他能行么?” 楚营之中,左边脸颊上刺着罪字的英布,眼底涌动着仇恨,看向已经连战了一夜的甬道阵线,用恭敬之中,带着几分缥缈的语气,朝着站在身前的项籍发问。 而后者在听到之后,并么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用他的那双重瞳,看着渐渐变亮的天色,半晌之后,这才一挥手着人将军中司马传来: “三川、南阳一线,可有消息传来?” 这军中司马乃是项氏弟子,明曰项亮,虽然他也是项氏,但实际上的血脉,却与项籍所在的嫡系,相差了不知多远,他能做到军中司马的位置,全然是凭着他自身的本事。 此时听见一生中最为崇拜的“大表兄”项籍开口相询,于是不敢有丝毫怠慢,一步恭敬上前伏身拜倒,高声回禀: “启禀大王,三川郡有上将军龙且传来战报,说李信的大军被他牢牢压制在郡治之内,动弹不得。” “哦?” 听见这话,项籍剑眉一挑,眼中也忍不住闪过一丝惊讶。 从前他是看不起被自己大父击败过的李信,但在听过秦军在塞北与匈奴的大战之后,项籍已经尽量的收起了心中的轻视。 在他看来,龙且虽然也是猛将,但是想要压制李信,恐怕很难,他对于龙且的期望,也仅仅是能够挡住李信,甚至在龙且去前,还留下交代,若事不可为,可稍稍率军后撤,只要不被李信击溃,抽身援救巨鹿,便算是大功一件。 现如今,听到龙且传来的最新战报,项籍心中对于李信的轻视,难以遏制的再次冒了出来。 “为何会如此?不是说北地秦军,悍勇无比,实乃秦军之中,精锐的精锐吗?” “这……” 项亮闻言,不由的有些语塞,而显然项籍只不过是戏谑一句,很快就将这事放在了一旁: “李信,依旧是曾经那个徒有虚名狂妄自大的莽夫而已,不足为虑。 那么钟离昧呢?南阳郡一线,可又有战报传回?” “有!” 听见项籍询问南阳郡的情况,项亮一下子更是精神了许多,也不知是否是被项籍影响,就连他此时回禀的语气里,都带上了浓浓的蔑视之意: “回禀大王,上将军钟离昧于前日也有最新战报传来,那秦将王离,便是连李信还不如。 空有一副武城候的名号,但打起仗来,却是十分窝囊,不但命令手下畏战不出,更是在钟离昧将军祭出连弩车强攻之后,接连丢失南阳郡城池十五座,如今钟离昧将军,已经占据了南阳郡泰半,攻到了郡治之下。 而除此之外,钟离将军甚至还有有余力分兵而行,向着之前被王离‘偷走’的南郡发兵。 钟离昧将军在战报之中回禀,他要替大王重新拿下南郡,而后派人入蜀去看看那刘季是否真的死了!” “好!” 听到这里,项籍眼中的笑意却是再也按捺不住,重重的拍了一下身下座椅的扶手,大笑的同时长身而起: “王离,竖子也,实在是将他大父与父亲的英明,丢到了九霄云外。 武成候,武城候?哈!暴君赵政也算是有识人之明了,让王离承袭王翦的爵位,却将成字改做了城,妙,实在是妙啊!” 身后英布闻言,也是忍不住的赞叹点头。 正如项籍所说,成字乃是代表王翦与武之一道,已然大成圆满,始皇帝以此封之,乃是称赞他天下无敌。 而王离承袭爵位,偏偏改成为城,其中虽然可以说有勉励王离之意,但看他不上的意思,岂不是也昭然若揭? 否则为何不等待王贲去世之后,让王离承袭王贲的通武侯之爵位? “大王!如今韩信叛秦,李信、王离节不足惧,秦以无将,纵然秦卒凶猛,但只要这秦军败在巨鹿,天下便一战可定矣!” “不错!” 项籍脸上的喜色不减,扭头看了英布一眼,但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到眼前这焦灼的巨鹿战场上之时,其中的不耐与烦躁,便忍不住的溢满了出来。 显然,在得了连弩车之后,章邯依旧苦战不下,没能收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这让性子急躁的项籍,十分不满。 “大王,要不然,末将率军前去相助武忠侯一把?” 同样对秦人恨之入骨的英布眼见如此,当即上前自荐,想要率军出击,项籍闻言,眼中显出犹豫不决之色。 也便是在此时,前线突然传来阵阵欢呼雷动之声。 顺着声音抬头看去,就见鏖战了一宿的刑徒军终于冲破了一处甬道,大军如同流水一般,冲入其中,顷刻之间,甬道女墙之上插着的黑色秦旗,就被砍倒了一大片。 随后,就见如同一团团跳跃燃烧着的火色楚旗。便迎着同样火红的初升朝阳,在凛冽寒风之中,猎猎招展。 “好!武忠侯果然没有辜负孤的期望!二三子,精锐尽出,与我……” 看到这一幕的项籍,大手一挥,当即就要下令,但一句话还未说完,就听见一阵急切的马蹄声合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大王!亚父自齐国归返,着我先行一步,前来劝谏大王………” …………… “郡守,这………这………” 长沙郡城头,原本那仅存的秦吏,在王离遣人收复郡治之后,便被临时委任做了郡守,他本是一小吏,突然得了高位,却并没有忘乎所以,反倒是行事起来,兢兢业业,在王离大军财货的支持之下,却也是将长沙郡的恢复搞得有声有色。 原本这郡守以为自己与长沙郡的好日子来了,可突然这天下的风云却又变了起来。 先是咸阳传出“皇太子”病危的消息,紧接着就又有楚军大举进犯,武城候王离接连溃败的消息传来。 于是这些时日,长沙郡守战战兢兢的同时,也是领郡兵守好各处关卡城池,也不知是走运还是长沙这处地方实在是无人放在心上,总是秦人主力与楚人打的不可开交,而长沙郡却是没有受到任何殃及。 可长沙郡守的好运气,到了今日仿佛终于用尽了。 日中之时,有邮督来报,说自南面有一支没有打旗号的大军,突然冲入了长沙郡,数量足足有十万之众,直朝着郡治冲杀而来。 于是在得到消息之后,长沙郡守便带着麾下官吏,急急登上了城头,并且整顿城防。 然而这一切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他也知道长沙郡不过郡兵一万,面对十万大军,根本不可能有一战之力。 正待他胡思乱想,只见天边突然有一道烟尘映入眼帘,片刻之后,黑压压的一片穿着黑衣黑甲的军士,便充塞住了他的全部视野。 “郡守……” 麾下的秦吏刚刚开口,众人突然感觉脚下一震,旋即一震让人牙酸的金属与木板摩擦的声音传入耳中,城门赫然不知被谁从内而外直接打开。 “是谁!快!速速将城门关闭!关闭!” 极力镇定,郡守高声呼喝,试图力挽狂澜,可声音刚刚扬起,就被轰鸣的马蹄声打断了。 “谁?是谁出城去了?” 怀着疑问低头看去,只见数十个骑士,身披黑色兜帽,逆着寒风直朝着那黑压压的大军冲了过去! “你们!” 惊骇之下,正想要张口呼唤,突然一阵山呼海啸冲入脑中。 “属下恭迎皇太子殿下!皇太子殿下万胜!” “………” “什么?皇太子殿下?他不是病危了么?” 不等郡守与秦吏回过神来,就见那冲在最前的带着兜帽的骑士,在身上一拉,顿时一位着着玄色全身铠的“将军”便映入眼帘。 而后,对面那大军的呼喝声,愈发变得响亮了起来。 ………… “子房,你们果然应约而来!” 早就秘密离开咸阳,来到长沙等候的方晓一马当先,冲入秦军阵中,凡是他所过之处,立时传来“刷刷”之声,抬头看去,就见一杆杆黑色的秦旗,纷纷树立而起。 片刻之后,他便在中军见到了早就下车下马恭候多时的张良,不等后者下拜,方晓便矫健的翻身下马,一把将其扶起。 “辛苦子房了!” “殿下言重了,劳殿下东奔西走,我之过也!” “哈哈哈!你我无需客套!” 大笑一声,抓住张良的右手,便朝着戎车之上走去, “全军,听我号令,拔营向庐江郡进发!” “唯!我等愿为皇太子殿下效死!” “愿为大秦效死!” 看着衣甲整齐,士气高昂的岭南秦军,方晓心头顿时热血沸腾,而除此之外,对于身侧张良的手段,更是钦佩不已。 他深知赵佗对于这支秦军的影响力,而仅仅能在一个多月的时间之内,就让这些岭南秦军,如此上下一心,张良的能力,可见一斑。 “子房!此番若能一举灭楚,汝当记一大功!” “不敢!相比率军突袭会稽的王将军,还有其余几位将军,良不敢居功。” 张良闻言,只是微微一笑,脸上矜持傲然,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 崩盘 “将军,甬道恐怕守不住了!” 巨鹿一线,章邯仗着楚人仿制的连弩,在甬道之前牢牢扎下了阵地,更是在猛攻后,于甬道上撕开了不止一处的缺口。 若非杨苍与蒙天放各自指挥秦军,甚至不惜身先士卒勇猛作战,甬道恐怕早在五日之前,就应该失守了。 而能够撑到现在,都要多亏了秦军上下一心,死战不休的结果。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董翳,传我将令,甬道一线务必要再坚持下去!” 皱着眉头,蒙天放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乃是蒙氏子弟,虽非嫡出,但无论蒙恬还是蒙毅,都对他照顾有加,家传兵法更是没有丝毫私藏,如今面对楚人,他自然不肯轻易就认输,更何况,早在月前就有密信自咸阳送到了他的手中。 虽然按照日子计算,他已经做的足够好了,但无论蒙天放还是杨苍,都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在巨鹿将楚人的注意力,再托住一些时日。 “将军!何至于此啊!若是在守着甬道一线不放,我军的损失,恐怕还会更加惨重!” 听见这样的军令,都尉董翳却是有些着急上火,他想起了数日前甬道一线被冲破,军中唯一的连弩营全员阵亡的场景,心中不由的就是大痛。 “以下吏所见,我等更应仗着平乡城外建立的营寨,据城而守,而不是在甬道一线,再和楚人拼个你死我活!” 听见这话,蒙天放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甬道之后,有秦军大寨与平乡城呈犄角之势,若仗之防守,还是能够拖延一段日子。 但那时蒙天放和杨苍的最后手段,更况且楚人能够这么快搞出连弩的仿制品,是两人没有预料到的。 现在楚人无论器械还是士气,都要远远高于秦军,若是放弃甬道一线,那还能坚守多少时日,蒙天放心中还真就没有底气。 而至于正面击破楚军?这样的想法他更是连想都不敢想,且不说章邯与他的刑徒军战力如何,就说那楚军大营之中高高悬挂的凤凰旗,就得以让蒙天放和杨苍明白,项籍与他的主力大军,此刻就在平乡城下! 这让他们心中既是欢喜,又是忧虑。 “不行!不能放弃甬道!起码不能轻易放弃!” 尽管谏言过后,得到的答案却还是这样,这让董翳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但为将者终究是以服从为第一,除非董翳想要造反,否则他就必须要遵从两人的军令。 咬了咬牙低声叹息一句,董翳抱拳扭身,就要返回甬道战线,可就在他迈出脚步的同时,背后蒙天放的声音却是突然传来: “董都尉,同袍们的血不会白流,只要我们能够在坚守一段时日,定然会有好消息传来的!” “将军?” 听见这番仿佛是鼓励的空头话语,董翳不由的一愣,旋即他的脑海之中便有许多想法如电闪过。 最终他的眼底一亮,旋即重重应了一声,便再次投入了甬道的防守之中。 “什么?亚父让你先行一步,就是来告诉我要稳健一点,不要将全部兵力都压在巨鹿?他让我小心韩信,还让我小心赵佗?” 楚营大帐之内,项籍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项声,重瞳之中的轻蔑之意,几乎直接糊到了项声的脸上。 而下方项声躬身拱手,脸上也是有些尴尬, “是!亚父便是如此交代。” 听见项声回答,项籍却是哑然失笑,旋即摇头道: “亚父让我小心韩信也便罢了,他怎地还让我小心赵佗?赵佗那胆小贱人,早就在接到任嚣头颅之后,对我大楚俯首称臣,甚至不惜送上独子作为人质,而后更是着手封锁岭南。 除非赵佗不想要他儿子的命,否则他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呆在岭南。 再说,岭南山高路远,曾经任嚣走过的那条路,更是有我大楚精锐驻守,他想要在短时间内翻过崇山峻岭,除非他长了翅膀!” “是!” 项声一边听着,一边非常赞同的连连点头。 “而至于韩信那边,传令项庄,让他带着他麾下的三万精锐,自琅琊而出,往济北郡镇压,若是韩信真的敢撕毁盟约前来进犯,那他只需牢牢镇守,待我取了巨鹿之后,便挥军入齐,亲自斩下他的头颅。” 这后半段话,项籍乃是对军中司马项亮所说,后者闻言当即应诺,旋即便有诏令拟出,顷刻之间便可发往项庄手中。 “如此,项声你觉得亚父还能否放心?” “呃……这……” 看着自家大王的一系列操作,项声心中只有佩服,但到底受了范增委托,于是他一时立在当场,有些不知所措。 “行了,待到日后亚父来到营中,我自会与他分说!” 按了按腰里的龙渊剑,项籍长身而起,旋即一挥大手高声喝道: “传我军令,二三子,与我猛攻甬道!” 随着项籍一声令下,楚军上下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就见英布与项氏诸将,自大营之中蜂拥而出。 前方战线之中,本来得了蒙天放暗示,回来香茗来了一些的董翳,鼓舞了士气,正打退了数波刑徒军的攻击之后,却骤然遭受到了来自真正楚军精锐的猛攻。 一时间秦人居然被直接打懵了,待到他们回过神来,就发现在身旁守望相助的同袍们,死的死伤的伤。 而放眼望去,更有不知多少浑身染血,如同疯魔一般的楚人,挥舞着兵刃,在如瀑箭雨的掩护之下,冲入了甬道之中。 这样的情况,不仅仅是在董翳所镇守的甬道一线才有,其余都尉镇守的甬道中,也发生着相同的景象。 随着楚人全面出击,甬道就已经变作了真正的修罗场,而他的结局,也早已经注定。 拉锯战最多在持续了三日,三日之后,随着“轰隆”巨响不断传来,由章邯的刑徒军亲手建立的甬道,终于又被这些刑徒军混着楚人,齐齐攻破推倒。 在甬道被推到的瞬间,项籍就看到了甬道后方的景象,三座插满黑色秦旗大寨映入眼帘,也给他原本满溢笑容的脸上,添上了三道阴郁。 “传令全军,攻城!” 语言冰冷,其中的恨意不言而喻, “可恶的秦人,居然如此狡猾!但却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待到平乡成破,我必屠之!” …………… 临淄齐王宫中,韩信皱着眉头,手掌不断摸索着一封皱巴巴的信件,片刻之后,他收回手掌,将目光投到了放在案几之上的另一封信件的上面,眼底罕见的显出了一丝柔软。 “樊哙!” 蓦然出声,宫门之外立刻就有一个身材高大,生的黑口黑面的将军冲了进来,“大王,何事?” “休叫……咳,那范增可曾走了?” “呃……” 樊哙闻言一愣,伸手抓了抓后脑旋即说道: “走了,早在三日前,在最后一批粮食与连弩车送走之后,他便走了。” “周勃呢?” 默默点头,韩信收起了手中的信件,似是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而听见这话樊哙脸上有郁闷一闪而过,但终究还是老老实实的说道, “周勃也走了,两日前走的。” “好!” 听见这话,韩信眼底有光彩一闪,而樊哙则是有些意动的问道, “大王,他们都走了,那我们?” “你急什么。” 看了樊哙一眼,打断了他的话头,默然片刻,终究叹息一声后,韩信这才说道,“消息还没有传来,现在还不是时候,若贸然动身,唯恐流毒无穷啊!” …………… “皇太子殿下,庐江城破,守城楚人无一逃走,除却战死者之外,皆在此处!” 脸上带着浓浓的疲惫,方晓站在戎车之上,微微打了个哈欠,急行军近十日,带着张良带来的岭南秦军,突入庐江,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陷城池十数座。 直到兵临庐江城下,这负责戍守的楚人将领才反应过来,他想要派人前去求援,可信使却一一被方晓的大军全然拦下。 随后,便是猛烈的攻城战。 要知道,在岭南张良所做除却整合军队之外,军备方面,他也并没有落下。 在加上除却留下一千玄甲精骑之外,他还留下了许多墨者与辛夷,如此一来,岭南秦军自然便装备了许多经过改良的新器械。 旁的不说,就说那射程几乎可以达到千步的石砲,就决然不是庐江城能够应付的了的。 轮番轰击之下,庐江城孱弱的城墙,很快就被轰出一个大洞,而后如同虎狼一般的秦军锐士冲入城中,结局自然不言而喻。 若非方晓严令不得滥杀,恐怕如今的庐江城已然变成了一座死城。 “杀!凡楚人楚将,率众抵抗者,尽坑之。” 眼底冰冷闪过,这乱世之中他早就学会了收起不该施展的仁慈。 “城中百姓如何?是否依旧如其余城池一般,饥寒交迫,冻死饿死无数?” 没有去看不断传来哀嚎求饶之声的“刑场”,方晓扭头看向张良,而后者在听闻之后,脸上愤懑之色呼之欲出。 “这项籍端的是不当人子,为了军粮,居然连最后的活路都不给黔首们留下,这庐江一郡,除却楚军之外,还能活着的,十不存二三。” 听见这话,方晓沉默了半晌,随后这才用十分低沉的声音说道, “传我诏令,开仓放十日之粮,行救急不救灾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