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无妃》 作品相关 六宫无妃 作者:纳兰初晴 内容简介: 北国灭燕国,议和前夜,北国皇帝罗迦提出收养燕王八岁的小公主芳菲为义女。当一众尊贵的公主,妃嫔们因为亡国之恨沦为妾奴之际,唯有她一人咸鱼翻身,脱颖而出,成为强大的北皇陛下最宠爱的养女。 不料,这是个天大的阴谋,十八年后,祭天大典,等待芳菲的命运便是被大火活活烧死…… 太子跟她一见钟情,却被父皇横刀夺爱…… 一只狼抓住羊,豢养起来不吃,仔细观察它的生长周期,这是什么原因? 答:因为狼爱上了羊?错:是要养肥了吃。 楔子 雪初霁,寒风刺骨,这是沧都三年以来最冷的一个冬天。 西楚王宫一派喜气洋洋,艳丽的红绸在风中飘舞,金边红毯从重阳门一直延伸到皇极大殿,韶乐悠扬中,一袭红色宫装的女子踏着红毯款款而来,风姿秀丽。 楚帝近侍冯英站在皇极大殿最高的台阶之上望着红毯之上缓缓走来的身影,他记得三年之前一位风华无双的女子也是从这条红毯与楚帝携手而来,那个神祗般的帝王在皇极大殿向百官宣誓,那个女子会是西楚唯一的妃,自此帝妃情深,传为世间一段佳话。 然而今日,独尊一妃的西楚后宫,迎来了第二位皇妃,那段佳话到了终点。 冯英几步迎上前去搀扶:“皇贵妃娘娘小心。” 皇极大殿上,面容冷峻的帝王高座龙椅之上,浑身上下不可一世的冷冽与霸气,望着缓步而入的贵妃,薄唇抿成坚毅的弧度。 殿门缓缓关闭,锦衣华服的女子盈盈跪拜:“臣妾萧氏淑儿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如珠玉落盘,回荡在大殿内。 楚帝眼底一片冷寂,淡淡出声:“平身。” 嘣—— 皇极大殿的殿门被人一脚踹开,这一脚也好比是踹在了西楚大帝的脸上,普天之下谁敢如此? 众人回头望着殿门口一身血污的女子,宽大的衣袍也难掩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冷风之中广袖翻卷如云,青丝乱舞,恍若九天降世的浴血凤凰。 是她,洛皇贵妃。 百官静默,望着那一身血衣的女子,或嘲笑,或怜悯。 楚帝神色沉静,淡淡出声:“回来了!” 洛烟唇角勾起苍白的笑,一步一步踏着红毯朝高座之上的帝王走去:“或许在皇上心中,我该是个死人了,是不是?” 她助他为帝的楚策,她深深爱着的楚策,她腹中骨肉的父亲楚策,竟然……将她抄家灭门。 无边的沉默在大殿蔓延,谁也没有出声。 萧淑儿缓步上前来,微微欠身:“贵妃姐姐一路劳顿,妹妹送你回宫歇着,一切待皇上下朝再说!” “让开!”洛烟冷声喝道。 相比之下,淑皇贵妃贤淑有礼,而洛皇贵妃大殿竟无半分贵妃之仪。 淑皇贵妃笑着伸手过来扶她离去,洛烟一拂袖,萧淑儿从玉阶之上滚了下去,楚帝霍然起身:“够了!”随即便一记耳光落在洛烟脸上。 众臣被惊得倒抽一口气,三年来楚帝对洛皇贵妃从来是宠爱有加,呵护备至,如今他竟打了她,不由让人暗叹帝王无情。 洛烟微侧着头,口中阵阵腥咸,抬起血丝遍布的眼睛望向对面的人:“你要娶她吗?” “是。” “好,好,好。”她突地笑出声,一连道了三声好,扬手便一巴掌打了过去。群臣惊恐万状地望着玉阶之上的两人,她竟然……竟然掌掴西楚大帝。 “这一下,是替我洛家打的。” 啪—— “这一下,是替我腹中孩儿打的。” 啪—— “这一下……是替我自己打的。” 始帝没有反驳,亦没有还手。她转身步下玉阶,奈何怀胎九月的身子笨重不便,脚下一步踩空,差点便要滚下去一尸两命,殿外一道紫影迅速奔至近前扶住她:“娘娘,小心。” 这时,冯英上前一展黄绢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洛氏一门,以权谋私,意图谋反,其罪当诛,皇贵妃洛氏怀执怨怼,无关雎之德,念其身怀龙子,贬为嫔妾,幽禁冷宫。相国之女萧淑儿,敏慧端雅,着封淑皇贵妃,统率六宫,钦此。” 一道圣旨,两种命运,一弃一宠。 “楚策……你……”倔强的女子含泪望着玉阶之上的帝王,苍白的唇颤抖着“不要逼我恨你,好不好?” 当年,是谁在这里许下誓言,此生只立一后,六宫无妃。 今日,又是谁在此将她废弃,迎娶新妃。 楚帝望着玉阶之下的女子,薄唇勾 起残忍的笑:“你不过是朕登上帝位的跳脚石,还妄想……朕真的会爱上你吗?” 十三年的青梅竹马,原来……只是一个滔天骗局。 洛烟眼底最后一丝希冀破灭了,沉默了许久,望了望站在身边的紫衣女子,颤声道:“锦瑟姐姐不是洛家人,请你放过她。” “朕知道。” 她不顾怀胎九月的身子屈膝跪下,艰难俯首于冰凉的玉阶,平静地回道:“谢主隆恩。” 这是她第一次跪在他的脚下,亦是最后一次。有冰凉的液体慢慢从眼底溢出,落在玉阶之下,透明而冰凉。 十年相守,三年夫妻,那些曾经珍贵不忘的往事光影,刹那之间沧海化桑田。 乾元三年冬夜,冷宫一场大火乘风而起,风流尽去。 野史记,西楚大帝斩草除根,杀妻弑子,以绝后患。 第1章 隔世相见 西楚沧都,萧门有三秀,艳绝天下。 长女萧淑儿为西楚第一才女,才情绝世,入宫封为皇贵妃,宠冠六宫。 次女萧真儿为西楚第一美人,容颜倾城,王孙贵人无不为其倾心,想方设法为见佳人一面。 三女萧清越为西楚第一女将,武艺超群,十四岁时虎丘一役连挑翻云寨十大首领而名动天下,成为天下第一个入朝为官的女子。 乾元四年深秋,萧皇贵妃前往法华寺祈福,相国府上下女眷随之前往。午后,所有人都在饭堂吃斋,粉衣的侍女悄悄带了食盒和被褥上了后山,进了木屋便道:“绿绮姐,娘娘和夫人们都在用膳,我先帮你把东西送来。” “谢谢你了,我正发愁着呢,四小姐大病初愈就怕再受了寒。”绿绮笑着将东西接过。 粉衣的侍女笑了笑,帮着她铺床收拾:“寺里明明还有空的厢房,大夫人和二夫人却故意让人说没有了,后山这么冷,四小姐晚上怎么过?” “放心吧,有我照看着呢?”绿绮道。 “若不是一场怪病,以四小姐的聪慧,哪还有今日大小姐和二小姐的风光,说不定当上皇贵妃的就是四小姐了。”粉衣侍女咕哝道,萧家最早名动沧都的便是四小姐,与洛家小姐并称沧都双绝,却一场大病,面上生了怪斑,人也变得痴傻。 绿绮闻言也不由叹息:“谁说不是。” “咦?四小姐呢?” “我们出去找找。”绿绮简单收拾了便急声道:“一连病着昏迷了好几个月,如今醒了却是一句话也不说,这若再有个好歹,三小姐回来还不得把相国府掀了。” “府里上下连相爷这个做爹的都不管四小姐,就只有三小姐最疼她,便是那一母同胞的二小姐,三小姐也没给过好脸色。”粉衣侍女朝寺院望了望,道:“绿绮姐,我得回去了,一会让大夫人发现了。” 绿绮点了点头,自行一人沿着小径寻人。 山风清寒,松涛阵阵,一袭素衣的女子立于山巅,她很瘦,瘦得仿佛一阵风都能把她卷走,面色带着病态的苍白,静静地望着下面热闹的法华寺。 这里的一切遥远又熟悉,这个地方她从小到大每年都会来,却不想今年会是这样。 天意还是命运,冷宫大火中死去的她,一睁眼便在仇人之家,成为萧赫的女儿,萧烟落。 冤死的父母,惨死的大哥,还有那未及出世便死 去的孩子,这满门血债,她该去找谁讨还? “四小姐,这里风大,先回去吧。”绿绮上前道。 烟落沉默了一会,转头便看到沿着山路上来的一行人,绿绮顺着她的目光一望,微微皱了皱眉,上前行礼:“大夫人,二夫人。” 二夫人上前便是一记耳光:“贱蹄子,竟敢教唆人从府里偷东西。”说话间两名家丁押出一粉衫侍女。 “山里风寒,四小姐大病初愈,奴婢只是将自己的被褥送过来,没有偷东西。”粉衫侍女泣声解释道。 “还狡辩?”二夫人说着又是一耳光煽去过去。手还未落下,便被站在绿绮边上的烟落扣住手腕,那冰冷的目光瞧得二夫人不由一颤:“你……你干什么?” 烟落嫌恶的甩开手,淡声道:“她没有偷东西。” “贱蹄子,你反了。”二夫人气不住,一记耳光掴向她,对方却快她一步扣住她的手腕,小施巧劲便让手腕骨节错位,痛得她冷汗直冒“你……” 绿绮不可置信的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眼前这一手便能将人腕骨折断的人,还是那体弱多病的四小姐吗? 大夫人一见,眸子一眯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把这臭丫头给人抓回寺里处置。” 绿骑一听赶紧跪下道:“大夫人,二夫人,要罚便罚奴婢吧,四小姐大病初愈,若再有个闪失,三小姐回来不好交待。” 大夫人微微皱了皱眉,府里谁都知道萧清越最疼的便是这个妹妹,若是再让人有个闪失,别说是她,便是相爷出面,她也不会买账。 正在这时,树从中一阵异动,一群蒙面大汉走了出来,为首的便道:“听说沧都来了不少贵人来礼佛,快给我抓起来。” “放肆!连相府的人你们都敢动?”大夫人一脸威仪的怒喝,朝法华寺望了望“只要我叫一声,山下数万的羽林卫就会冲上山来。” “那就看看是他们来得快,还是我的刀快。”说话为首的蒙面大汉便一刀架在大夫人脖子上,二夫人吓得当即一个踉跄,瞧着一边的山路便跑。 “还想跑!”一名匪徒一扬驽箭。 二夫人扭头一看,顺手便将边上的烟落一推挡在自己身前,绿绮一见便要拉开烟落,奈何二夫人却死死抱着烟落怎么也不松手,电光火石间她便以身生生挡住箭矢。 烟落狠狠捏在二夫人伤着的腕骨处,扶住绿绮:“你怎么样?” 绿绮虚弱地笑了笑:“你没事就好,我答应了三小姐要好好照顾你的。” “把她们抓过来。” 周围的人齐齐围了过来,二夫人慌忙的后退:“不要抓我,不要抓我……”脚下一个踉跄撞向边上的两人。 站在崖边的烟落和绿绮被猝不及防的力道一撞,齐齐坠下深渊…… 凉风习习,带着微微的桃花香穿窗而入,榻上的人抬起沉重的眼皮,打量着全然陌生的房屋,青衣的少年端着药进门:“你醒了。” “绿绮呢?”烟落直言问道。 “你说的那个绿衣姑娘吗?她在隔壁房间,放心吧,进了百里流烟宫的人没那么容易死。”连池坦然言道。 百里流烟宫?! 传说百里流烟宫主号称武林第一人,第一的美貌,第一的武功,第一的医术,第一的用毒,但行事乖张,任四国多少有权有势的人请其出诊都寻不到人的。 “我叫连池。”连池指了指站在门口处的人道:“那是我大哥连城,姑娘如何称呼?” “烟落。”她起床穿了衣服到了隔壁房间,绿绮面色发青躺在榻上,那一箭插在心口,不断渗出的血将碧色的衣衫浸染成墨绿。 “这箭上有毒,又伤在心口,虽然我施针控制住了毒性,也不敢拔箭,除非让师傅出手医治,不然……也就只有一个月的命。”连池上前说道烟落抿了抿唇,扭头问道:“你师傅在哪里?” “他在……花园。”连池有些别扭地回答道。 烟落照着连池指的方向而去,隐约听到阵阵欢笑之声,寻声而去,却看到景致如画的花园之中身着白衣的男子眼睛蒙着丝巾与一群女子追逐嬉闹,让她恍然有一种踏入烟花之地的错觉,微一思量便朝对方喊道:“百里宫主可在?” 园中的追花逐艳却丝毫没有停下,妙龄女子娇笑吟吟,好不撩人心魂。 烟落秀眉微拧,举步上前却被迎面一道白影,扑倒在地:“抓到了,来,亲个嘴儿!” 娇艳如樱花的唇便扑面而来,烟落抬手就是一巴掌,白衣男子却一把扣住她手腕,另一手拨开面上的丝巾,露出半只眼:“本公子的香吻就那么难以承受?” “我找百里宫主求医。”烟落推开压在身上的人说道。 白衣男子借势坐在草地之上,拿掉面上的丝巾,一手撑着地,一手慵懒地搭在屈起的膝盖处仰面望着 她,那是一张如仙人般圣洁的容颜,却又带着别样魅惑的风情,圣洁与魅惑的完美融合,在这个人身上演绎出独特的气质风华。 “本宫主的出诊费十万两黄金,十个绝色美人,百坛上好佳酿,还要……本宫主心情好,你有吗?”百里行素笑盈盈地瞅着她说道。 “没有。”烟落沉默了片刻,沉声请求道:“请你救她。”那一箭是为她而受,她无法不管不顾。 百里行素起身踱步到她身前,低沉而魅惑的声音道:“既然你没有诊金,那就……用身体来偿还吧!” 烟落冷眸微扬,直直望着百里行素的眼睛,沉默了一会,道:“好。” 百里行素眼底掠过一丝惊异,唇边笑意更深,从她身旁走过:“跟我走!” 宽敞雅致的房间,百里行素侧躺在紫檀软榻上,春日的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在他的身上,一身白衣流动着夺目的异彩,仿佛天地间最耀眼的光华都会聚到了他的身上。 连池跟着寻了过来,瞧了瞧两人嘴角抽搐道:“公子,你不是又要……” 百里行素没有说话,唇角勾着邪肆的笑意。 “公子,就算你再怎么饥渴,也去挑个顺眼的吧”连池望了望烟落,漫不心地说道:“传出去你要是睡了这样的一个女人,你的一世英明就可毁了啊,别怪我没提醒你。” 百里行素抚了抚额,嘀咕道:“要我救人,没钱,没酒,没女人。”扭头朝门口连城道“连城,扔出去。” “师傅!”连池上前道“你怎么能这样?” “我怎样?”百里行素打量着她,手指轻轻敲击着椅子扶手,一笑如百花尽放:“要不你拜我为师,我就救她。” “为什么?”烟落平静地问道,天下有多少人想进百里流烟宫,这种求都求不来的好运突然降临在她的身上,实在让人有些受宠若惊。 “我高兴。”百里行素勾唇一笑“入了我门下,我保你可以在苍和大陆上横着走。” “公子,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属螃蟹的。”连池道。 烟落扬眸望着眼前的人,这个人恐怕也不仅仅是一个百里流烟宫主这么简单吧!百里行素抿了口茶,俊眉一扬:“乖徒弟,叫声师傅来听听!” 烟落举步上前:“师傅!” 百里行素顿时眉开眼笑,眸底暗影沉沉,若有所思。 她并不知自己这一步到底 踏上了一条什么样的路,如果可以预料到未来的一切,她还会走进这个地方吗? 百里流烟宫仿似是一处隔绝外世的所在,一年四季桃花盛放,美得像是让人迷离的梦境。 “虽然师傅这个人平时好酒又好色,小气还抠门,不过人还是不错的,相处久了就习惯了。”连池一边走一边说道。 “这里就你们三个人?”烟落望了望四下问道。 连池闻言一笑:“还有大师兄,我这就带你去见。”说着领着她到了后山,燃了香,片刻之后,林中一道白光急闪而至落在石块之上,通体雪白,身形如鼠,小小的眼睛滴溜溜转地瞅了瞅她和连池两人。 烟落不可思议地望向石头上小小的一团,它似是察觉到她审视的目光,转头望向她这边,连池出声:“那是小师妹,刚来没几天,你不许以大欺小啊。” “它是……”难不成连池所说的大师兄,不是人,而是……眼前这只? “它就是大师兄。”连池一脸无奈的笑,他第一次被拉着拜见这位所谓的大师兄时,比她还震惊“这是百年难得的貂儿,别看它小,连大哥都不是它对手。” 烟落闻言失笑,探手将其纳入掌中:“它叫什么?” 连池头疼地抚了抚额,颇有些难以启齿:“它叫……连美人。” 连美人?! 百里行素的恶趣味实在是让人难以恭维。美人扭头四下张望,似是在寻找什么。 “别看了,公子没来接你。”连池出声道“明知他爱干净,你还在他怀里小便。” 烟落笑着抚了抚掌中小兽的头,抚去它身上的尘土,小兽却在她掌中打个滚露着肚皮让她挠痒痒,连池无奈笑道:“再挠就挠出虱子。” 回到庄内,远远便见花园中又是一番追花逐艳的画面。 “走了,我给你洗澡。”连池伸手去接小兽。 小兽却眨巴着眼睛望着烟落:“咕咕!” 闻声而至的百里行素瞪着她手中的小兽,教训道:“虽然你是叫美人,但你终究是公的,男女授受不亲知不知道?”话音一落扬手将它往水池扔去。 小兽一个华丽丽前空翻落地,闪电一般又窜回到她肩上,冲着百里行素毛都炸起来了,气得“嘶嘶”直叫。 “美人,我知道你现在因爱生恨,可是这怪不得我,谁让你是只兽不说,还是只公的,我对发展人兽恋和断 袖都没兴趣。”百里行素盯着小兽语重心长地说道,瞥了一眼烟落,“反正你现在已经移情别恋了。” 小兽帅气地一扭头,含情脉脉地望向烟落。 时光荏苒,转眼便过了半年,百里流烟宫学艺的烟落,无论是医毒还是身手都已经大有所长。 暮色时分,刚从后山练剑回庄,便被连池拉着一道赶往临州华府替人解毒,到了临州才知那华府竟是四国名商琼华夫人的府上,华府世代经商,所经营的客栈,钱庄,酒楼,赌场,青楼,航运各业遍布四国,是四国皇帝争相拉拢的对象。 她与连池一道与中毒之人搭脉,片刻之后两人都面色凝重,相互一望:“是食魂蛊。” 华夫人一听眸光微沉:“能解吗?” “食魂蛊不是毒,蛊虫会吸取人身上的功力,再回到施蛊人体,是东部一些擅巫蛊的族类用来疗伤和增身自身功力之法。”烟落淡声说道。 “姑娘,你是……”华夫人不由打量着黑纱覆面的女子。 连池走近前来:“她是我小师妹烟落。” 华夫人不由多打量了几眼黑纱遮面的女子,带着莫名的审视。 “但这些人一直居于东部九冥山一带,怎么会来临州?”烟落微微皱了皱眉。 华夫人闻言冷然一笑:“烟姑娘怕是一直未出庄来吧,楚帝挥军东征,如今的九冥山一带已经归为西楚,这些人估计是逃亡过来的。” 烟落闻言一震,思量片刻道:“只要找到施蛊人,杀死蛊母,他们体内的子蛊一死,就可保全他们的性命和武功。” 九冥山人口虽少,但个个擅使毒,更有甚者会将人毒成浑身带毒的怪物,要想拿下九冥下定然会付出惨重的代价,可是精明如楚策怎会做出这样得不偿失的事? 她与连池合力将一人身上的食魂蛊引出,一路尾随追出了临州城外,蛊虫突然消失,鬼魅般的黑影在林中闪掠,带起阵阵难闻的腥臭毒气,连池递过药丸:“把解毒丸吃了,这些人身上都带毒。” 说话间数道黑影从树上落下,烟落迅速拉着连池从马上一跃而起避开了偷袭,一时间五个人围攻而上,她虽有些身手,但还要护着连池,难免有些吃力。 正在双言缠斗之际,有马蹄之声破空而来,如骤起的狂风,快得令人震慑,利箭破空而至,穿透与她交手之人的头颅,她抬眸望去,玄衣墨发的男子一骑黑马卷尘而来,一如她记中 的冷峻犀利。 是他?! 是她曾经爱了十三年的他,是最后将她抄家灭门,葬身火海的他,楚策。 楚策持弓勒马停住,夜风中黑发飞舞,眸光如刃,浑身不可一世的王者霸气,身后跟随的黑甲卫齐齐勒马,整齐如一,干净利落。 夜色深重,谁也没有看到她眼底缓缓掀起的暗涌,时间凝滞,两人默然相望。 他还是那不可一世的帝王,而她已流落民间,挣扎求生,他们之间,云泥之别。正在她怔然之际,便见楚策微一扬手,听到连池的呼喊之声:“小心。” 一箭划空而来,她身形一掠避了开去。 楚策扫了一眼林内数人,左手微一举弓,身后数十人,齐齐搭箭拉弓。烟落心狠狠一沉,这样的情况下,她和连池都可能被射杀。 凌厉的箭头在月光下闪着冷寒的光芒,林中一片肃杀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她第一次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是如此陌生,陌生得她一点都不认识他,他是如此冷酷决断,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施蛊人一见也不敢轻举妄动,似是在思量对策。烟落敛目深深吸了口气,扬手一挥一道蓝光自袖内流出,直直划开一人的颈项,她一拉连池朝一边跑去。 她快,箭更快,利箭破空而至,穿透她的肩胛骨,她扭头望向高踞马上之人,目光悲极,痛极,恨极。 乱箭如雨,林中一行施蛊人被当场射杀。 连池扶着她,一脸愤然望向楚策一行人:“你们干什么?” “如果不动,箭伤不到你们。”楚策声音冷冽如深秋的风。铁甲卫个个箭术精绝,是不会射错地方的。 烟落咬唇一把拔出箭矢,顿时痛得面色苍白,冷汗直冒,虚弱地说道:“我们走!” 这一刻,她只想快点离开,离开那个人眼前。 连池扫了一眼四周,面色顿变:“食魂蛊还没死。”真正的施蛊人还没死,这些不过是小喽罗。 话音刚落,林中传来令人毛骨悚然腥臭之气,两人抬眼望去,丛林深处走出一道人影,他所过之处花草树木都瞬间枯死。 “是毒人,快走!”连池扶起她道,这种把自己练得全身是毒的人,最难对付。如今她有伤在身若再沾了这毒,更是棘手。 一道白光如流星般划空而来,眨眼之间便至眼前,连池顿时欣喜:“公子!!” 月华之下,白衣男子自空中飘然而下,衣袂飞扬,优雅潇洒如踏月而来的仙人,扬袖一挥便将走近的施蛊人逼退数步,一伸手将烟落搂进怀中,目光森冷地望向楚策:“姓楚的,欺负我徒弟这笔账,百里行素记下了。” 楚策面色无波:“朕前来追捕九冥山余孽,阁下别多管闲事。” 百里行素没有多做纠缠,便叫上连池返回百里流烟宫。 这一番意外的相逢,在她心中掀起了滔天波澜,那些曾经念念不忘的回忆,那些失去亲人和孩子的悲痛绝望,在她心底激烈碰撞,仿佛是要把她整个人都撕碎一般。 百里行素带着她一路奔驰,感觉到怀中之人在颤抖,低声安抚道:“很快就回去了。”俊挺的眉不由微微蹙起,眼底若有所思。 回到庄内,百里行素去了药庐取药,她独自一人奔出房,冲到了后山断岸,对着浩浩长空跪下:爹,娘,大哥,如果你们在天有灵,如果你们看得到我。请你们……赐予我真正重生的力量,让我不再彷徨恐惧,让我可以坚强勇敢地面对未来的路。 深秋的夜风,冰冷而萧瑟,充满了悲伤的气息。 烟落抬头望着繁星满天的夜空,心中翻涌的思绪仿佛是要绞碎她的心。 她是个不孝的女儿,不仅连累他们丧命,就连最后一面也未能相见。 她是个不好的母亲,让她孩子还来不及出生,便消亡于世间。 她所有挚爱的亲人都因他而死,她却……还在对那个人念念不忘,真正该死的,是她。 百里行素找到后山,远远看到山崖边上纤弱的女子抱膝蜷成一团,整个人都在颤抖,似在极力隐忍着莫大的痛楚。 他轻步走上前,一把拉过她靠在自己肩头,拉开她肩头的衣服,将止血的药粉洒在伤口之上,自始至终也没有出言安慰,亦没有开口发问。 突然肩头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楚,她狠狠一口咬在他的肩上,似是在发泄着什么,又似是极力忍耐着什么,隐约间有滚烫的泪滴落在他的脖颈处。 她在哭。 仿佛是压抑了无数岁月的悲痛,汹涌而至,击碎了她所有的坚强和隐忍。 百里行素任由她咬着直到血肉模糊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抬手轻抚着她的后背,漫不经心道:“好了,师傅知道你被那姓楚的欺负了,下次见着他,我在他身上帮你刺个洞回来。” 可是聪 明如他,又怎会看不出她所悲痛的,不是为这所受之伤。 过了许久,她抬头望着满天的繁星喃喃问道:“人死以后,真的会变成星星吗?”如果是,那她的亲人们又是哪一颗? 百里行素笑如清风:“这世上有鬼吗?相信就有,不相信就没有,在乎于心而已。”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她由衷叹道。 百里行素扬眉一笑:“喜欢的话,就这样守着过一辈子也不错。” 她蓦然失笑,她做不到,他也做不到。 她曾经向往于这种隐于山林的简单生活,而如今终于身处于这远离朝堂恩怨的景致,心中却是因仇恨而衍生的满腹心机,对每一个人,甚至……自己。 时光飞逝,转眼便是三年。 西楚汴城,青石铺就的路面,厚重林立的墙楼,无不散发着这个王朝独有的古朴与大气。 因着西楚第一女将萧清越战功赫赫,如今女子也可参军,想到那个她未曾见过的三姐,烟落心底不由生出几分期待,有机会该去见识一下四国第一女将的风采。 窝在她袖内午睡的小兽突地窜上肩头,盯着街边的烤肉铺唧唧直叫,她无奈失笑,探手摸了摸它的头,到铺外的空桌坐下:“老板,一只烤山鸡。” 临走之际,百里行素请了地煞楼追杀她三个月,若她能活着回去,便是出师了,这普天之下也只有他干得出来,对人做事,一向我行我素,只是这已经走了三天了,也没与人交上手,又不敢放松警惕。 “啊——” 烟落扭头便见摔到边上的白衣小童,躬身将其扶起,温然一笑:“小心点。” 那是个极漂亮的孩子,圆圆的脸像糯米团子一般,眼睛明亮如星辰,约有三四岁的样子,看着看着,心头不由一阵酸涩,那个孩子若是还在,也该这么高了吧。 孩子不经意看到桌上正吃肉的小兽,满脸惊喜地跑过去:“它是老鼠吗?” 小兽抬头瞥了他一眼,想它堂堂灵兽,竟被人说成是鼠类。 “它是雪貂。”烟落微笑说道。 小孩子一脸欣喜地伸手想去摸,小兽不喜生人便要扬起爪子捍卫自己的清白,烟落眉眼一沉:“美人!” 小兽悻悻地收回爪子,任由那胖乎乎的小手将自己蹂躏,半晌之后,小孩子依依不舍地放下小兽:“我要去买东西了,姑姑再见。”说罢拿着银子到 第2章 幽灵王妃 天际电闪雷鸣,两人默然对峙着,剑锋寒气逼人,先行窜进马车的美人无声趴在楚策肩头,只需要她一个眼神就可一口咬在他的脖颈处。 楚策瞥了眼肩头呲牙咧嘴的小兽,沉声哼道:“不要试图威胁朕,通常这样的人不会有好结果。” “西楚大帝对待拦路石一向是不择手段,果然不假。”明亮的眼底掠过一丝讥诮的笑意。 四目相对,一个冷厉肃杀,一个沉静淡然。 “下车!” 烟落眼底掠过一丝冷笑,低眉望了望怀中的孩子,“若是西楚大帝知道这个孩子是谁……就不会见死不救了。” 楚策凤眸微眯,看到她怀中所抱的孩子,小脸苍白,浑身瑟瑟发抖,眸底一闪而过的异色:“是吗?” “他是中州王世子。”烟落淡声说道。 楚策握剑的手微一震,薄唇抿成坚毅的弧度,眸底若有所思。 “西楚民间有句话,中州在,西楚在,中州亡,西楚危,楚帝没听过吗?”烟落直直望着他,语气清淡,话音铮铮。 中州王虽只是一城之主,在西楚却是与楚帝不遑多让,他们是敌,却也生死相连,一旦世子死于西楚,中州倾城哗变,将会是难以想象的局面。 中州王被困北燕的消息传出,江湖各方势力闻风而动前去相助,已经让他充分见识到这位素未谋面的皇叔是如何了得。楚策收剑入鞘:“青龙,到露华别苑。” 烟落抱着无忧钻入马车,小心将他身上湿衣除去,对楚策道:“把衣服脱了给我。” 楚策闻言剑眉深蹙,沉默了片刻还是将袍子脱了递过去,烟落拿着将无忧裹起塞到他怀中,淡声道:“孩子受不得寒,我一身湿着不能抱。” 他低眉望了着怀中的孩子,薄唇紧紧抿着,眉宇间不由柔和了几分,这是个极漂亮的孩子,折扇似的睫毛微微颤动着,面容俊秀至极。 “烟姑姑……” “无忧,别怕,我在这里。”她伸手抓住他有些冰凉的小手,以内力帮他驱寒。 “烟姑姑,我……想我娘,娘亲一定很漂亮……笑起来像阳光一样暖……无忧好喜欢娘亲,好喜欢……”无忧迷迷糊糊地说着。 烟落低眉咬着唇,心揪得难以喘息。 楚策望着怀中的娇儿,那稚气的声音仿如魔音一般钻入他的耳中,钻进他的心里。如果她还在,如果那个 孩子还在…… 露华别苑比起皇宫的古仆大气,多了几分雅致,西楚较寒,别苑便建在靠近火山附近,更采了不少火山石置于庄内,别的地方还是寒冬,这边便已经有了春天的气息。 前厅之内,一袭玄色锦袍的帝王,冷傲如天神,默然沉思片刻之后出声:“青龙,传令神策军前去北燕,迎救中州王。” 青龙闻言沉吟片刻,上前道回道:“萧统领早在数日前已经去北燕了,说是……寻她妹妹去了。” 楚帝面色微沉:“怎么回事?”萧清越确是不可多得的军事将才,却也难管束得很。 “萧四小姐儿时聪慧过人,数年前一场怪病便犯了痴傻之症,萧统领很照顾这个小妹,四年前淑皇贵妃到法华寺进香,萧四小姐在法华寺落崖一直下落不明,萧统领回京一气之下脱离了萧家,这几年一直在打听消息,前些日子得了消息便去了北燕。”青龙坦然回话道。 楚帝闻言点了点头,这个人去了北燕,还不得闹翻天去,算来也是帮了中州王脱困吧!对于这个中州王,他是越来越希望一见。 流言一出,西楚子民多少人都磨刀霍霍向北燕,助他一臂之力,这样的人若是有野心夺西楚的江山,该是多么可怕?! 楚帝敛眉沉思半晌,道:“青龙,回宫将火灵芝取来。” 火灵芝?! 青龙一听顿时面色一变:“皇上,那是寻来为你调理内伤的,不能……”东征一战,楚帝重伤三年未愈,他们暗中寻遍奇山大川才得了这株火灵芝,如今却要白白送与他们。 “快去!”楚帝神色冷厉,一撩衣袍起身离去。 青龙只得领命而去,他自然知晓世子安危的重要性,可这火灵芝也是皇上救命药啊! 房内沉寂,她凝神为无忧施针,连美人守在门外,看到扶剑而来的楚策一跃而起,直扑面门。 它快,剑更快。 还未近身,一剑便迎面刺来,小兽灵巧一个侧翻避过,再扑上去再被退回来,一向引以为傲的快捷连对方身都近不了,气得它嘶嘶直叫。 “堂堂一国之君,怎么老干些有失身份的事。”风雨之中,一道男子略带轻笑的声音传来。 楚策抬头望去,只见一道白光掠过,有人立于对面屋檐之上,一手撑着碧色纸伞,身姿优雅,光华逼人,白衣翩然仿若从天而降的仙人。 风骤雨急,立于屋檐之 上的人却未沾上一丝湿意,足尖一点飘然落地,面上是万年不变的笑意,极致风流,“西楚大帝与在下有仇吗,三年前欺负了我小徒弟,今日又欺负我大徒弟。” 楚策眉眼冷峻,收剑推门而入。 百里行素蹲在门外,对着地上的小兽笑语盈盈:“美人,有没有想我啊?” 连美人极度鄙视某人,掉头窜入房中。百里行素跟着进门,看到守在床榻边上神色疲倦的女子,微微叹息上前:“才出去一个月,就把自己弄得惨兮兮。” “师傅。”烟落站起身道。 话音一落,随之而来的两人从房顶跃下,连池一个踉跄,幸好连城一把抓住后领,才没有摔倒,百里行素回头哼道:“人家晕车晕船,你出息了,晕轻功。” 连城望了望屋内,转身便走了,连池扶着进门瞧见烟落望着大哥离去,有气无力说道:“地煞楼不到期限不收手,大哥先替你挡着。” 楚策冷然站在一旁,望向百里行素:“救人。” 百里行素回头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楚帝连自己的妻儿都可以不顾,今日倒对别人的儿子这般着急,真是难得。” 楚策默然,一双凤眸似海深沉,神色沉静,薄唇紧紧抿着。 连池看着楚策一脸冷厉之色,快步走近床前道:“小师妹,这里交给我和师傅,你去休息吧。”说罢将自己带来的各种疗伤之药都拿了出来给她。 她起身离去,与楚策擦肩而过。 次日青龙送来了火灵芝,有了百里行素和连池两人相助,无忧身上的寒毒得到了很好的控制,一大早便央求着她要吃藤萝饼,烟落无奈,趁着清晨无人带着他到了小厨房和面,熬糖做饼。 无忧乖乖地坐在一旁瞧着忙碌着的人,说道:“烟姑姑,你真像我娘,娘亲要是在的话也会这样照顾无忧,也会这样帮无忧做藤萝饼,也会和爹爹一起陪着无忧。” 烟落心头不由泛起酸涩,瞧了瞧炉中的饼道:“再等一会就好了。” 无忧迫不及待的爬下椅子,烟落无奈失笑,拿起筷子将烤好的饼夹出来:“小心烫。”无忧赶紧伸手去接,结果得烫得直摸耳朵。 刚从西苑早起的楚策闻到异样的甜香,一路寻至后园便看到厨房内的两人,那样的画面几近让他哽住了呼吸,许久以前那个人也在这里做着饼,藤萝饼的味道飘满了整座别苑。 他如中了魔障一般朝 着那边走了过去,越走越快,快步穿过走廊,奔至门口颤声唤道:“……烟儿。” 烟落身形一震,手中的盘子摔碎在地,许久方才出声:“不好意思,借你的厨房用了。” 楚策站在门口,汹涌的思绪自他眼底缓缓褪去,蓦然转过身去,他怎么忘了,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等一等。”无忧跳下椅子跑到门口拉住楚策的衣袖,将手中的饼递上:“这个给你吃。” 楚策低眉望了望一脸稚气的俊秀孩童,怔愣在原地,若是那个人还在,若是那个孩子还在的,在这里的就会是他们吧。 “快拿着啊,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无忧笑着说道。 楚策接过犹带温热的饼,不由自主拿到唇边,轻轻咬了一口,熟悉的甜香在口中蔓延,不轻意间唤醒了遥远的记忆。他低垂着眉,默然想起,默然回忆,那些已经久违的幸福记忆…… 许久,他缓缓转过身望向厨房内女子的背影,问道:“谁教你做的藤萝饼?” 无忧皱了皱眉,仰头望他:“不好吃吗?” 烟落正收拾着的地上的碎盘子,闻声手不由一紧,指间瞬时鲜血直流。 “早年有幸与洛夫人和洛小姐有过一面之缘,吃过这种藤萝饼,便讨问了做法。”她的声音冷淡而平静。 楚策,冷酷如你,还会有放不下的过去吗? 当年,她就是在这座别苑等待着孩子的出生,却等来了他另娶新妃,将她抄家灭门的消息,那一刻她所有的幸福与希望,近乎崩溃。 放下了吗? 为何胸腔内还蔓延着绵长而尖锐的痛,这个人啊,永远是她心头扎得最深的刺,每见一面,痛便深一分。 她利落地收起一地狼藉,擦了擦手,端起出炉的饼牵起无忧漠然从他身边走过,眸光中笑意明媚,掩去了眼底深处的讽刺和薄凉。 刚穿过走廊,便看到倚栏而立的百里行素,顺手便拿了她盘中的藤萝饼道:“怎么?那姓楚的又欺负你了?” 烟落将盘子递给边上的连池,淡声道:“我到区城去接应,无忧交给你们照看。”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百里行素侧头望了望厨房门口玄衣墨发的帝王,勾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看来徒弟跟这姓楚还真不简单。 到了区城便探得消息,北燕数十万禁卫守卫且机关重重中的金线莲一夜间被盗,燕皇震怒 ,命刑天大将军追回金线莲。 沉寂的山林,她依着连美人灵敏嗅觉的指引,一路纵跃疾行,小兽突地叫了几声,一张布满尖刺的大网从天而降,带着风声飒飒落下,她扬手正欲拔剑,从林深处一道青影疾驰而来,一拉住她:“别拔剑。” 修聿带着她贴地滚过,几寸之侧,大网轰然落地,尖锐的倒刺扎入土中,同时之间半空之中无数削尖的竹竿凌空飞来,她一扬手袖中小剑激射而出,如流星追月,小剑再回到手中,数道身影从四周的树上跌下,修聿拉起她便朝从林深处奔去,身后铁蹄铮铮,各路人马从四面八方迫近,不消片刻功夫便显了身形。 战马嘶鸣,蹄声哒哒,如急风骤雨般追击而来,修聿一向温和的面容也不由冷沉了下来,北燕第一大将果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从燕京一路追击而来,他势单力薄,只是隐踪密行,直至被他堵在了这大山之中,难以脱身。 刑天一马当先,搭箭拉弓,三箭齐发,破空呼啸而来,美人闪电般地窜出,咬住一支甩头一扔,又扑向另一支,烟落欲拔剑劈开箭矢,修聿却快他一步一掌击去,箭矢断裂,水银似是液体喷溅而出,他大袖一挥挡去,一滴指头大小的液体落在手臂,转眼间便让皮肉腐烂。 “削了。”修聿拉着她疾行如风,大声喝道。 烟落瞳孔微缩,手中利剑一挥青色的袍袖顿时血色飞溅,面容复杂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容颜,心弦微颤,方才他大可不必出手,让她被擒,这样他就可以继续潜藏暗行脱身,方才那一箭伤得也只会是她而已。 他,何苦要如此替她挡去危险。 修聿眉头微微蹙着,这座山林已经被刑天的人马所围,包围圈在渐渐缩小,一旦合围,两人对两万人,他们无路可逃。 正在这时,远处山坡之上骤然出现一对人马,策马呼啸他们而来,待看清为首那一抹鲜红之色,修聿眉宇微一松,不退反而迎了上去,身后的北燕禁卫越追越紧。 “刑天,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有种跟本姑娘单挑!”一道清丽的声音响彻山林,惊起飞鸟无数。 一袭红衣如火的劲装女子卷尘而来,气势如虹,望向她的目光毫不掩饰的狂喜之色,那是她的小妹,她寻了三年的小妹,没错。 “打架是吧,本姑娘早就想跟传说中的北燕第一大将较量一番,今日可算是逮着了。”说话间一扬手招来副将,低头耳语了几句,副将策马离去,直奔区城。 刑天勒马望着萧清越眸光顿沉,所有的对手中,萧清越最是难缠,武功诡异不说,行军打仗手法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凡是被她惦记上了,没几个有好下场。 且不说她潜入北燕的目的,除去这一千人马,还有多少人也进到北燕都不敢去想,此时的北燕已经被中州王闹得水深火热,若这女人再来掺和,燕国必乱。 刑天一扬手,让身后人马勒马停步,眸光一转望向修聿:“中州王留下金线莲,本将既往不咎。” 话音一落,便听得区城的方向传来战鼓声声,震天而来。刑天面色顿时一变,冷眸一扫望向萧清越,如今区城之后各城兵马都调来围捕中州王,若让她进攻区城,后果不堪设想。 “刑大将军,你是要那朵烂莲花?还是要区城?一不小心鸡飞又蛋打,那可就亏大发了。”红衣女子扬唇一笑道。 刑天朝区城的方向一看,一掉马头高声道:“救援区城。”丢了金线莲还好,若是让萧清越打开进攻北燕的大门,北燕危矣。 见刑天一掉马头,萧清越身旁的右副将问道:“统领,咱们哪来的人马打区城啊。” 萧清越望了望烟落两人,扭头吼道:“废话,当然是吓唬他的,不想死的就给我使劲跑。” 一行千人,掉转马头奔向广袤的平原,纵马如飞。 刑天大军来到区城外,不见西楚大军却只看到三百个擂鼓的大汉,且都是北燕人,立即明白自己是被萧清越摆了一道,怒不可遏,亲率万人千里追击萧清越一行人。 萧清越一行,尽挑山林穿行,过桥断桥,过谷设障,阻挡后面的大军速度。 古树参天,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落在林间,微风带来青草的气息。山涧之边,美人跑了好远寻了止血的药草回来,烟落抿着唇清洗着修聿手臂的伤口,“为什么救我?” 修聿侧头望她,笑容如冬日阳光般,温暖的纤尘不染:“自己的女人自己保护,哪来的为什么?” 烟落低眉默然,将草药以小剑碾碎敷在他伤口处,从衣衫上撕下一块较为干净的布料将伤处包好,修聿定定望着她清丽的眉眼,笑得落寞,“还是没办法喜欢我?” 她淡笑摇头,轻声言道:“这世上我已一无所有,唯独这颗心还是我的,丢不得。” 萧清越查看了一路人马损失状况,回到山涧边一把便抱住她:“是三姐对不起你,当年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 烟落无奈一笑,由她抱着,虽然她不是真的萧烟落,但对于萧清越这样率性耿直的女子,她是钦佩的,低低唤了声:“三姐。” “你这傻丫头,三年都跑哪去了。”萧清越不满的责备,语气中却难掩的心疼之意。 三年了,好多人都说她死了,她终于还是把她找回来了。 修聿望着姐妹二人唇角微微扬起,难得她还有个这么宝贝她的姐姐,西楚第一女将,好大一座靠山,忽地眉眼一沉那她方才又为何说是一无所有? 望着红妆英武的女子,烟落心中掠过一丝不安,萧清越这么在意萧烟落,若是知晓真正的萧烟落已死,会不会恨上她呢? 萧清越拉着她坐下,恨恨说道:“萧家那一伙,三姐一定替你讨回来。” 修聿在一旁失笑,这天下女子,敢这么嚣张的也只有她萧清越,“萧统领,你不也姓萧?” 萧清越眸光一转望向溪涧旁的青衣男子,虽有些狼狈,却依旧气度无双,自有风华,不愧为那中州之王,扬唇一笑道:“没想到西楚的皇叔一把年纪,还这么秀色可餐,真是难得。” 修聿顿时哭笑不得,烟落见状不禁摇头失笑,望了望四周,摸了摸肩头的美人,美人亲昵地蹭她的脸,而后窜入林中为他们一行人放哨。 夕阳西下,林中被无边的黑暗笼罩,萧清越吩咐人马休息,自己则起身到前方去守卫,烟落见状起身便欲跟上,萧清越回头冲她一笑:“小烟,你休息吧,我去前面看看。” 烟落还是跟了上来,她们都知道林中肯定会有人潜进来,萧清越要去做什么,她一清二楚:“放心吧,我不会再是以前的萧烟落。” 一路之上,她将自己从相国府离去以及到百里流烟宫的一切都一一道出,萧清越听后却异常的沉默,那些匪徒去得怪异啊,他们若是为财,又何必在箭上下了剧毒,就在她们坠崖之后,那伙人又被擒获,全部剿杀。 这事太过巧合,又太过蹊跷,她不得不怀疑事情背后的别有目的。 她正欲开口告诉她,连美人闪电般冲了回来,嘶嘶直叫,烟落道:“来了。” 萧清越眉眼一沉,说道:“在这等我。” 话音一落便三两下爬上树,一拉树藤如飞鸟般高高荡了出去,黑暗中听到一个接一个闷哼声,浓重的血腥之气弥散开来。 她带着美人也悄然跟了过去,寒星小剑呼啸而出, 连美人也不甘落后,仗着动作敏捷,扑一个咬一个,五十个人转眼之间便被两人一兽悄无声息的除去。 萧清越没想到一别三年,昔日病弱不堪的小妹,竟然成了这般身手矫健的高手,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在她身侧:“小妹长大了,也变厉害了。” 烟落淡然一笑,沉默不语。 “小烟,答应姐姐从现在这一刻起,你不可以再相信任何人,即便是我,甚至是你自己,可能……有人盯上你了。”萧清越一手搭上她的肩,郑重言道。 “什么人?”她心下一沉。 “我不知道萧家背后还有谁?而这个人控制着萧家的每一个人,甚至……西楚朝堂。”萧清越低声一字一句说着,如今……那只手已经伸向了萧烟落。 她袖中十指悄然收紧,沉默了许久,道:“谢谢你告诉我。” 萧清越朗然一笑,一搂她肩膀:“跟姐姐谢什么?只要有姐姐在一日,谁也休想欺负你。” 连美人扑到烟落怀中一阵知拱,萧清越捏了捏它:“好了,就你功劳大,了不起。”小兽闻言咕咕直叫,很是欢喜。 “这里不能再留了,刑天很快就会发现这里。”烟落出声道。 萧清越点了点头,望了望夜色笼罩的山林:“走吧,别让刑天大军绕到赤水关那边将咱们堵在这山里了。” 两人回到宿营地,萧清越当即下令弃马简装而行奔赴赤水关。 一路之上,修聿默然走在她身侧,眉眼沉沉,一语不发。 她说,我这世上,我已一无所有,唯有这颗心还是自己的,丢不得。 到底是什么,竟让一个十八岁的如花女子有那样的防备,相识以来她很少说话,即便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 烟落一路思量着方才林中萧清越的一番话,如果那个人真的盯上她了,又会有什么动作,沧都又会有什么等着她? “小心。”突然一股大力将她一拉,她结结实实地撞入温暖的胸膛。她瞬间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方才差点一头撞上树,仰头看到修聿低眉瞅着她笑如清风:“走路犯什么迷糊呢?” 她默然不语,不动声欲挣开被他拉着的手,然而却被握得更紧,顿时拧眉:“中州王,请自重。” “你到底在怕什么?到底在防备什么?”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问道,就与他说话都那么小心。 “中州王,你多虑 了。”她眉眼沉静,一如以往的淡漠。 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认真说道:“烟落,相信我一次,无忧的事解决跟我去中州,沧都是虎狼环伺,你不要留在那里。” “无关我相信不相信你,我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她抬眸灿然一笑,掩去了眼底的苍凉“有时候……心也是会骗人的。” 修聿落寞一笑,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自嘲一笑,这个谜一样的女子心里到底藏了什么样的伤,连一份对人的信任都如此奢侈。 朝阳初升,一行千人终于穿过山林,赤水关已经近在眼前,然而侧目一看,赤水关外的平原黑压压的北燕大军正迫近而来。 萧清越眉眼一沉,高声喝道:“不想死就给我跑,跑不动滚也给我滚下去。”话音一落一千将士撒丫子朝山下狂奔而去,他们深知一旦被北燕大军困住便是再难脱身。 赤水平原之上,刑天望着山头人影窜动,冷硬面容一沉,被萧清越摆了一道,这奇耻大辱,他岂能罢休。 突然之间,赤水关上战鼓如雷,喊杀之声震天而来,神策大军如潮水般涌到关外平原,气势如虹。 两方夹击,很快便突围而出。萧清越带着他们一行人到了大军之中,一名黑甲男子策马而来,看到萧清越顿时悖然大怒:“萧清越,谁让你带人去北燕的,冒然带兵过境,引起两国交战,你找死啊!” 萧清越皱眉揉了揉震得生疼的耳朵,堆起一脸笑上前:“王爷大人,我是去办正事的,把我妹妹找回来了,顺便也帮你把中州王救回来了。”说话间指了指修聿。 烟落微一皱眉,西楚有人封了王吗? “是大将军王罗衍,东征之时亲率大军救驾,战功显赫,敕封为大将军王,执掌三军。”修聿站在她身后低声说道。 烟落微微抿了抿唇,不愧为中州王,虽不与西楚往来,却对西楚大小政事了若指掌,若真有一日,他与西楚为敌,又将谁胜谁负? 罗衍望向修聿一抱拳道:“中州王,久仰!” 修聿回礼温和一笑:“大将军王,幸会!”罗衍虽然只是从东征一跃而起,其军事才能丝毫不输于曾经的洛家长子洛祈衍。 萧清越亲昵地拉着烟落介绍:“这是我小妹,萧烟落。” 罗衍望了一眼萧清越身旁沉静不语的女子,含笑点了点头,望向修聿道:“回关内吧!” “给我三万人马。”萧清越 第3章 君心似海 沧都一连数日小雨,空气清凉而湿润。 萧清越一再威逼利诱之下,大将军王罗衍答应了让烟落成了神策营的军医,与此同时,关于幽灵皇妃的事在沧都传得沸沸扬扬。 曾经的十三年,她未学过半点武功,却学到了最精妙强大的幻术,这是从来无人知晓的。那夜回到上将军府,她又悄然折回宫中,不但催眠了锦瑟及她宫中的人,将清平大殿的人都引往冷宫看到她所布置好的一切。 她不能暴露自己去查询真相,但是如今有人怀疑她没死,就一定会查下去,她要做的只是旁观等待,只是将萧清越卷入其中实属意料之外。 暮霭沉沉,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一身蓝衣的女子撑着伞缓步出了神策军大营,官道上停着长檐马车,一只修长优美的轻轻拂开车帘:“上车吧。” 无忧也伸出头来,招了招手道:“烟姑姑,我和爹爹来接你哟!” 烟落秀眉微蹙,撑着伞漠然走过,修聿笑意微僵,无忧转身爬拿了把伞出来,“爹爹,给你。” 修聿接过伞便下了马车:“乖乖待在里面,不许出来淋雨。” 无忧重重点了点头:“知道了,快走吧,烟姑姑走远了。” 修聿撑着伞快步追上前面的人,问道:“你伤可好些了?”从那日在宫中见了,之后再去将军府也没见到她人,几经寻问才知她到神策营做了军医。 “你们什么时候回中州?”烟落一边走,一边淡声问道。 修聿闻言沉默了片刻,坦然言道:“你什么时候答应去中州,我们就什么时候走。”那语气大有他们父子两从此赖上她的意味“冷宫的幽灵事件只是个开始,沧都不会太平,你跟我们走吧。” 烟落眉眼沉静:“那是我的事,与你何干?” “如今各方势力伺机而动,你……” “各方势力?是不是也包括中州?”她淡淡出声,只要中州一动,西楚就有可能四分五裂,甚至江山易主,拥有这样庞大的势力,他就没有一点点野心吗? 修聿神色缓缓沉了下去,沉默良久说道:“你就一点都信不过我?” “信任这东西于我而言,太奢侈了。”她语气淡淡,字字如冰“修聿,我最后再说一次,离开沧都。否则,他日为敌,我不会手下留情。” 冷风吹得云层缓缓移动,他定定站在雨中,衣袍飞扬,优雅俊逸中透出别样雍容华贵之气,定 定地望着那双清冷的眸子,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不会有那一天。” 烟落眸中一闪而过的冷嘲,转身便走,修聿探手拉她却只见剑光快如流星,劈头而来,顷刻之间手中的伞化为碎屑。 她的神色冷漠,恍若与他从未相识:“你不与我为敌,但若将来挡我去路,结果一样。”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去。 他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冰凉的雨滴打在面上渐渐模糊了视线,手背处被划开了一道血口子,血随着雨水滴落在地,化为一滩淡淡的红。 无忧扒在马车窗口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一幕,小小的脸缓缓垮了下来,爹爹做错什么了,烟姑姑为什么要那么生气? “……爹爹。”他低低地唤了声。 修聿闻言转过身来,上了马车,父子两个大眼瞪小眼,无忧嗫嚅了半天道:“清越姑姑说无忧是小拖油瓶,不准烟姑姑跟我们走,所以烟姑姑也不要我们了。” 修聿失笑,捏了捏他包子似的脸蛋:“儿子,我们怎么办?” 无忧眨巴着大眼睛,忽然眼睛一亮,扑到他怀里道:“爹爹,我们搬家吧!搬到沧都来,这样就能跟烟姑姑在一起了!” 修聿失笑,捏了捏他的脸夸赞道:“儿子,你真聪明,一会就去买房子!” “买到上将军府隔壁。”无忧补充言道。 “好。” 烟落回到上将军府,但看到正堂之内端座的大将军王和太监总管冯英,眉眼顿时一沉,心中生出几分不安。 罗衍起身上前,笑意朗然:“烟姑娘医术高明,神策营兄弟的伤势都大有好转,本王在此谢过。所以想请姑娘跟我们走一趟,帮一个人治伤。” 烟落淡淡望了望两人,能劳动冯总管和大将军王这样的人物亲自来请她的,只会是他,楚策。 长夜凄凄,冷风萧萧。 驻心宫幽深而空寂的大殿,帷幔飘飞,孤独的帝王修长的指默默抚过桌案锦榻,仿佛是在触摸遥远而深沉的记忆,冷峻的眉眼缓缓流溢出异样的柔情。 恍惚中,时光停滞,岁月静好,仿若她从未离去。 烟落神色默然跟在冯英之后,夜风卷着几丝残花飞来,带着凉凉的香气。冯英缓下脚步与她并肩而行,道:“烟姑娘,皇上并不知我和罗将军请你入宫诊治的事,所以请你多担待了。” 她默然点了点头,望着灯火明亮的宫殿,那 是驻心宫,西楚皇后的宫殿,也是她曾经的居住之所。 冯英望着那道孤绝的背影暗自叹息,先行进到殿中道:“皇上,奴才请了神策营的军医入宫替您瞧瞧旧伤。” 楚帝神色突然森冷下来,眉宇覆上一层薄霜:“不必了!” 冯英默然站在一旁,沉默良久道:“皇上,西楚还要靠你撑下去,将来的路……还长,你若倒下去,筹划多年的一切,那么多人的牺牲,不都白费了。” 楚帝闻言眸子缓缓闭上,眼中一闪而逝的矛盾苦涩:“带人进来。”是的,他的路还长,他还要活着走下去。 烟落举步踏入这座曾经熟悉无比的宫殿,殿内的一切都未有一丝变动,她看过的书还翻着,她未绣完的锦帕还摆在桌案之上,仿佛这三年流离,只是一场梦境。 “烟姑娘,这边请。” 冯英的声音让她顿时收回思绪,举步跟了上去。 内室锦榻之上,玄衣龙纹锦袍的帝王看到进来的人,目光如兵锋般慑人:“是你?” 他只听得罗衍说萧清越寻了妹妹回来,要她到神策营做了军医,却没想到会是她? 冯英带她上前就座,躬身将楚策手臂拉着放到桌案以便她把脉。楚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一双黑眸冷锐逼人,仿佛能洞察人的内心。 她探手诊脉,眉眼低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留下优美的弧影,淡淡出声:“伤势过久,坚持服药清除余毒,会有改善。” “你跟中州王是什么关系?”楚策声音冷沉。那日她那般不要命的救中州王世子,可见其中的交情非同一般。 她清冷的眸子一片沉静:“萍水相逢。” “哦?”楚策坐起身,逼视着她的眸子,“那就值得你那么拼命的救那个孩子?” 烟落沉吟片刻,面纱下的唇角勾起一丝冷酷地笑:“不是每个人都会像楚帝那么冷血无情,我只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烟姑娘……”冯英面色微变,出声打断她。 楚策眼底有沉痛之色如浮光掠过,拂袖起身,一道劲风直击向她,她迅速起身,几个旋身避开,她所坐的凳子顷刻四分五裂。楚策冷冷地望向退到几步之外的女子:“你就不怕朕杀了你?” “那也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她冷然回道,侧头望向冯英:“药方会让姐姐送进宫。”说罢便转身离去。 楚策低眉一瞧自 己不知何时被削了一角的袍袖,这样快的剑,这样敏捷的身手,没想到萧赫还有这么一个女儿,方才那一剑,他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的杀气。 三天以后,修聿带着无忧搬到了上将军的隔壁,还公然在将军府后园开了道门,萧清越与她忙着追查幽灵皇妃的事,倒也没怎么理会这边。 第四天接到红绡的消息,姐妹二人便连夜离开了沧都。 “不是说明天再走,怎么半夜就把人叫起来?”红绡在马上呵欠连连,她已经在外奔波数日,早累得不行了。 “沧都城里有太多人不想查到真相,姐姐是怕有人插手其中。”烟落淡笑言道。 “放心吧,我走之前已经让人把常公公藏好了,一时间不会有人找到的。”红绡说道。 萧清越摇了摇头:“我可不想夜长梦多,沧都城里那一个个狐狸都不笨,只怕如今已经嗅着味儿了。” 烟落望着苍茫夜色没再说一句话,一个消失了多年的太监常和,这么轻易便被将军府的人找到,那么这三年为何就没有人找到他,这是巧合?还是……有人故设迷局? “为一个已经死了三年的人,不至于闹那么大动静吧?”红绡皱着眉喃喃道,那个曾经在西楚宠冠六宫又葬身于火海的女子,她的死到底还有什么样的秘密? 萧清越闻言狠狠一夹马腹,催促道:“别废话了,这事与萧家脱不了干系,最好能把那个神秘人揪出来,敢欺负我妹妹,门儿都没有。” 烟落望着神采飞扬的红衣女子默然一笑,遇到萧清越这样的姐姐,是她的幸运吧! 萧清越想起近日府中的事,蓦然问道:“小烟,如果将来可以过安定的生活,中州王和狐狸精,你会选哪个?” “当然是中州王啊!雍容贵气,待人又和善有礼,难得四小姐与他们父子两个都投缘。”红绡迫不及待的发表见解。 萧清越白了红绡一眼,哼道:“你这花痴,我萧清越的妹妹怎么能给人做小后娘。”抿唇沉默了一会,喃喃道:“那家伙也不是省油的灯。” 一座中州城屹立于四国之间,足以捍动西楚的沧都,没有一定的手段和心机,又如何做得到。 “世子可爱又聪明,而且很喜欢四小姐,难得人家父子来个意见一致,这是多好的事啊,二小姐都好几次去登门拜访,人家连西楚第一美人瞧都懒得瞧一眼,比起那个狐狸精,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红绡继续争 辩,越说越见兴奋之色。 萧清越无语地翻了翻白眼,望向烟落:“只要一说起中州王,这死丫头,能说上三天三夜去。”沉吟片刻,方才道,“中州王人是好,但如今是关键时期,任何人都得小心提防。” 烟落含笑点了点头:“我知道,姐姐。” 萧清越闻言面上扬起大大的笑容,道:“天下男人多的事,小烟聪明过人,将来一定找个最好的。现在是要咱们姐妹联手,早点揪出那个缩头乌龟才是正事。” 烟落点了点头:“嗯。” “姐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手足不可断,男人随便换。”萧清越站起身笑声言道,“将来姐姐帮你挑个天下第一好男人,现在的这些破烂,别要了。” 红绡嘴角抽搐,堂堂的中州之王,天下第一的百里宫主,竟然成了她们姐妹口中的破烂,这是什么世道! 夜色笼罩大地,山林清幽,松涛阵阵,一行三人牵着马匹悄然进到山林。 “小姐,翻过前面这座山就到伽蓝寺了,常公公三年前逃出皇宫就在那里出家,但一直疾病缠身,所以我将侍卫留下暗中保护他了。”红绡低声说道。 烟落心越揪越紧,自己寻找多年的真相终于将揭开,自己为何会如此不安? “小烟!小烟!”萧清越望着身旁神思恍惚的女子唤道,这一路之上她已经不止一次出现这样的神情。 三年未见,她的妹妹确实改变了很多,变得比以前聪慧,却也比以前更深沉难测,更善于防备,这样也好,她起码可以保护自己,烟落回过神来:“姐姐!” 萧清越微微叹息:“你这一路怎么都心神不宁的?”聪明如她,自己的妹妹,她怎会看不出来有何异样。 烟落勒马停下,蓦然看到远处的天空一片诡异的光亮,那个方向……正是她们寻找的伽蓝寺,朝萧清越一望道:“我们……可能还是来晚了。” 萧清越狠狠一咬牙,将缰绳一丢喝道:“走!”话音一落已经施展轻功疾驰数丈,烟落将马匹留给红绡照看,疾驰如风追了上去。 山林之中,伽蓝寺已经化作一片火海,夜风携着血的腥咸,扑面而来。 两人几乎同时跳进寺前的水池中,一跃而起窜入火海之中,然而目之所见,全是被人一剑封喉死去的僧侣,萧清越寻到一个还有气息的,急忙追问:“常和在哪?三年前出家的常和公公在哪里?” 烟落仗着自己身形敏捷,快速穿行在火海之中寻找常和,当年自己是见过他的,所以要认出也不是难事,只是寺中多数人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一时间难以辩认,自己寻找三年的真相,如今就要被这一场大火化为灰烬吗? 正欲离开偏殿,突地一只血肉模糊的手抓住她的脚,回头一看,那人正是神策营的将士,来不及多想赶紧替人点穴止血:“常和在哪里?” 那人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艰难地抬手指了指一个方向,手便无力地垂了下去,烟落四下望了望,一片火海他指的又是什么根本不知,使劲摇了摇:“醒一醒,告诉我,常和在哪里?” 然而无论她如何施针,那人也再没有一丝生息。 偏殿的火越来越大,她努力照着方才那人所指的方向寻去,却看到一尊药师佛,正欲上前去察看,头顶传来一阵巨响,偏殿的屋顶塌了下来,劈头便朝她砸来,转身欲从门口逃出,却看到断裂的横梁堵住了那狭小的过道,避无可避。 难道,她终究又要丧命于火海吗? 正在她心生绝望之际,只见滔天火光中,一道白光如虹霎时劈开了她身后的墙壁,一条长藤如灵蛇般缠上她的腰际,生生将她从里面拉了出来,偏殿在她面前轰然倒塌。 她霍然回头去看,数步之外一个身着白衣之人,面上带着银色的面具,火花映在那面具之上显得格外阴冷骇人,长藤的另一端正在他手中,另一手长剑染血。 烟落瞳孔微缩,几乎眨眼的功夫便冲了过去,要揭开那人的真实面目,为了一个常和,不惜将伽蓝寺化为一片火海。 她广袖一挥,袖中的小剑流星追月般激射而去,绝对的速度和力量,已成绝杀。 银面人手中长剑一挑,火光一片,生生格开了她的寒星小剑,但速度却也慢了下来,她一摸腰际才想起剑还在马上,素手起落之间,银针无声破空而去,针针直刺要穴。然而银面人手中一边后退,一手长剑舞得密不透风,只听得细小的银针和长剑碰撞之声,寒星小剑一个回旋再度回到她手中,她反手一握便扑了上去。 一寸短一寸险,招招杀机,逼得不得不格档后退。 “小烟——”萧清越的声音传来。 银面人眸光一沉,一剑裂空劈来,烟落闪身避过。他却几个起落便朝后山而去,萧清越冲进院中正看到一闪而逝的白影,一拉烟落:“伤着没有?” 烟落望了萧清越一 眼,施展轻功便朝后山追去。方才一番交手,银面人的身手远在她之上,要取她性命轻而易举,然而却在火中救她脱险。 他……到底是谁? 后山两道山崖之间相距数丈,银面人一纵身如飞鸟般掠过,落在了对面悬崖之上,烟落一见,一提气便飞身越过鸿渊追过去,然而前些日子动用那般强大的幻术,已经身体有损,半空中的身子突然下坠。 “小烟回来!”萧清越一见,一甩长鞭将她从半空拉了回来,以免落入深渊之中。 月光如华,银面人站在对面悬崖边上,一身银袍迎风而舞,翩然若仙,银色的面具在月光泛着阴冷的寒光:“不要再查下去,否则……后果你们承担不起。”话音一落,便几个起落消失于山林之间。 烟落急促地喘息着,死死盯着对面空落的山崖,她追寻三年的真相就这样再度被一场火,烧得干净,如何甘心? 萧清越咬了咬牙,拍了拍她的肩膀:“常和死了,还有别的路,我们一定会查出来的。”方才见她那般不要命地追人,把她都吓坏了。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她微微敛目叹息道“上将军府可以用半个月找到常和,凭什么他们三年都没有发现这条线索?” 萧清越何其聪明,立即明了她话中之意:“你是说……有人故意引我们前来?” 烟落深深吸了吸气,转身望着山下一片火海,眸中慧光流转,淡声道:“有人想我们查下去,有人又不想我们查下去,我们……已经成了别人手中较量的棋子,而这下棋之人是谁都还不知。” 萧清越闻言咬了咬牙,霍然坐在地上,望着下面化为火海的伽蓝寺:“刚才那个银面人显然也只是知道常和在伽蓝寺,估计时间来不及,所以宁杀错,不放过。”沉默着思量片刻,喃喃道:“也许……我们或是我们身边的人已经被盯上了。” 烟落闻言秀眉深深拧起,脑海中迅速闪过几道人影,微一思量道:“最有可疑的是百里行素,还是……中州王?” 一个说是好心收她为徒弟,却是心思诡异。一个说是要娶她为妻,亦是心深似海。 常和的死让线索中断,二人只得回到沧都,从冷宫重新寻找新的线索。 夜深,浓浓的黑暗之中,透出一道莹白的光茫,如月华般动人,她微一拧眉,熄灭手中的火折子,循着那抹光亮找去,竟是寻到了墙壁之间的夹层,狭窄的暗室中亮如白昼,而那发出光亮之物 ,她再熟悉不过。 烟落默然拾起那布满尘埃的玉佩,忆起当年接过这玉佩之时的情形,唇角勾起薄凉而苦涩的弧度。 那是西楚象征皇后之尊的凤佩,他亲自赠与,说,你是我唯一最爱的女人,只有你配拥有它。 他最爱的,不是她,而是他的皇位,他的江山,他的权倾天下。 他给了她人生中,最惨烈的教训,永生不忘。 萧清越将凤佩取过端详了半晌,喃喃道:“这东西……跟楚帝身上的龙佩好像是一对,连玉质都是一样的。” 烟落转身往外走,淡声道:“据说,是西楚皇后的信物。” “我记得这应该是在……”她突地扬唇一笑,一手搭上烟落的肩膀:“看来事实果真如此,敬事房那边记录,那次大火之后,冷宫之中有前朝太妃无故失踪,再加上这玉佩,我想死在大火里的……并不是洛皇贵妃。” 烟落脚步一顿,如果她不是死在那场大火中,那真相到底是如何? 晨光破晓,笼罩天地的黑暗悄然褪尽,可是冷宫大火的真相却更加扑朔迷离。 回到将军府,萧清越倒头便睡,烟落却辗转难眠,当年这凤佩是她随身之物,再到冷宫之时还在身上,而如今它出现在暗阁之内,那她一定去过那里。 她为什么去那里? 如果死在大火里的不是她,那现在的她又是怎么回事? 直到黄昏之际,萧清越伸着懒腰从内室出来,看到她还坐在那里,满眼心疼说道:“你又一夜没睡?” 从到伽蓝寺,再到冷宫寻到那凤佩,这丫头就越来越不对劲了。 烟落放下手中的凤佩,朝萧清越问道:“姐姐真的认为那个皇贵妃还活在世上?” “很多东西,就算是眼睛看到的,也不是一定是真的。”萧清越抿了口茶,扬唇一笑道“有时候假话说得人多了,也就会成了真话。” 她低眉一笑:“你这么高兴,是不是要反客为主了?”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充分了解到萧清越有仇必报的性子,不管事情大小,反正得罪她定是讨不得好去。 “当然,既然这些人都拿死人作文章,那咱们就让……死人变活人,乱了这局棋。”萧清越面上泛起邪恶的笑意。 “死人变活人?”烟落闻言蹙眉,“你要找出她?” “泱泱四国,要找一个人,得费多大劲啊,而 且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从来不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萧清越摆了摆手笑语道,“如你所说,如今的结果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有人在布局,故意让我们以为洛皇贵妃未死,还活在这个世上。一种是……她真的还活在这个世上,在幕后操作这一切。” “但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只要死去的洛皇贵妃重新出现,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所有的局都会改变,一变则乱,咱们就有机可趁,是不是?”烟落望着萧清越一字一句地言道,不得不承认萧清越内心的邪恶。 萧清越兴奋地拍了拍手:“小烟真聪明。”一勾她的肩膀,眼底满是算计的光芒,“他们要算计咱们,咱们就把这水越搅越浑,再来个浑水摸鱼,还怕揪不出那家伙。” “我们要去哪找一个活的洛皇贵妃出来?”洛烟望着兴奋不已的萧清越,冷静无比地说道。 萧清越闻言扬唇一笑:“真的没有,假的还弄不出来吗?”一拉她,凑到她耳际低声问道:“那狐狸不是教过你易容术吗?” “你是……要我易容成洛皇贵妃?”烟落声音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明天我就进宫偷幅画像出来,你易容成她的模样,由我带入皇宫,即便他们不信,也不会怀疑。”萧清越敛去面上的嬉笑之色,一脸正色道:“小烟,我知道这样做风险大,但这是我们唯一翻盘的机会,如果你为难,姐姐不会逼你,不管哪条路,姐姐陪你走。” 沉默许久,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如今身在局中,反客为主,这是唯一的出路。 乾元七年冬,沧都城下了近四年来的最大一场雪,积雪数尺,恢弘壮丽的西楚都城平添了几分萧瑟,处处透着逼人的寒意。 兵部尚书在府中离奇病亡,吏部侍郎中邪疯癫,太傅出府马车意外坠下山坡而亡,相国府在深夜诡异失火……,一桩接着一桩看似意外的死亡,一家接着一家的殡葬,让整个沧都被一种异样阴冷的气氛所笼罩,冰冷而压抑。 幽灵皇妃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沧都上下,有人说是冤魂索命而来,亦有人说洛家还有人在世,如今开始寻凶报仇,西楚朝堂上下人心惶惶。 皇极大殿,文官以相国为首,武将以大将军王为首,左右分列而立,中州王眉眼沉沉在一旁闲座,对于朝政之事只是旁观,并无参与。高座之上的帝王冷眸扫了一眼下方百官,冯英侧头望了他一眼,上前道:“群臣有事启奏——” 殿 第4章 无忧身世 天高云淡,冷风呼啸而来,带起一地的荒凉和冷冽。 一袭素袍的女子勒马持缰立于山巅,广袖翻飞,青丝飘扬,绝艳的面容在阳光下更显倾城,清冷的眸子远远望着沧都的方向,萧清越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吧! 神策营主帐,楚帝一袭玄色龙纹锦袍坐于主位望着下方红衣银甲的萧清越,眉眼深沉似海:“朕凭什么信你?” 萧清越闻言柳眉一横,几步逼近主案一拍桌子道:“你借着幽灵皇妃之事铲除异己,消灭萧赫的党羽,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那些官员死了,得好处最大的就是他,凶手除了她还有何人,只是他也没料想到那个人又重新出现了。 “萧清越!”大将军王罗衍面色顿时一沉,按在剑柄处的手不由一紧。 萧清越扬唇一笑:“如今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让你可以一举除掉萧家,打压中州王的势力,皇上就要白白错过吗?”她是想借刀杀人来着,奈何眼前这刀是死活不让她借。 楚帝一撩衣袍起身,语气冰冷:“萧赫到底是你的生父,一个连生父都出卖的女儿,朕如何信你?” 约定的日子将近,萧清越心中焦急万分,多拖一日,小烟便多一分危险,中州王和那老家伙都不是好惹的,她不能再拖下去了。 “传言皇上冷血无情,杀妻弑子,清越一直以为皇上是逼不得已,如今看来,所言不虚了。她活着你利用她,她死了你还要让她替你背黑锅,堂堂七尺男儿,你还真做得出来!”萧清越面色不善,字字利若刀锋,“我还真替那皇贵妃不值,十三年爱上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楚帝背影一滞,面色了无波澜,语气森冷骇人:“你就不怕朕杀了你?” 萧清越唇角一勾:“我萧清越怕过什么人?”缓步走近到楚帝身侧,道:“如果皇上不想你铲除异己的证据公告天下,就答应了这场交易!” 大将军罗衍望着那一脸狂妄的女子,几有一刀劈了她的冲动,敢这般威胁西楚大帝,她是嫌命太长吗? 楚帝眸中冷锐一片,霍然转头望向萧清越,“这么做,你又有什么好处?萧统领是从来不会让自己吃亏的,想借朕之手对付中州王和相国,目的何在?”静默片刻,敛目淡声道,“能让你紧张成这样的,只会是你那妹妹吧!” 萧清越顿觉一阵背心发凉,她一直不敢小看这个皇帝,然而他却比她想象得还要可怕,这样滴水不漏的冷静,深沉难测的心机, 太可怕了! “朕最不喜欢受人威胁,此事一了,你最好别出现在西楚境内,否则必取尔命!”楚帝面如寒霜,拂袖而去,大将军王罗衍随后跟着出了主帐。 “皇上,真要答应她吗?”罗衍忍不住出声问道,他深知这个人的心思,仅凭这些又如何能对付得了萧家和中州? 楚策冷然一笑:“朕感兴趣的是……中州王在怕什么?” 一向冷静自持的中州王,这么大张声势地追杀一个素不相干的人,到底在怕什么? 陇谷,夜风中隐约弥漫着肃杀的气息,青铜面具的大汉望着谷口:“大人有令,绝不能让她再活着进到沧都。” “是。”身旁几人低声回应,朝四周埋伏的人马打了个手势。 一袭黑色斗篷的女子勒马停在谷口处,迎面而来的夜风冷厉如刃,望着暗沉沉的山谷眉眼一片冷酷,素手一扬取过背后的弓箭,瞄向陇谷的深处。 “嗖——”尖锐的破空之声传出,箭如流星,直奔陇谷深处。 从林之中一道寒光流出,清脆的撞击之声骤然响起,箭矢击落的地方骤起一阵诡异的白烟,随风迅速遍及谷中。 “有……毒!”毒烟随风而来,快得让人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一时间谷中已有数人毙命。 急促的马蹄声踏破夜色,乱箭如雨自山谷两旁激射而出,骤马仰天长嘶中箭倒地而亡,正当众人暗喜之际,一道白影如幽灵般从谷口掠入。 “追!”青铜面具人一声令下,林中顿时人影窜动,他就不信这么多人马还杀不了一个女人。 冷月清辉,穿林追月,白影快如流星出了陇谷,迅速找到萧清越事先藏好的马匹,一路狂奔至西川平原,清丽的眉眼间一片冰冷决绝的杀气。 马蹄声声紧追而来,乱箭如雪,她驾着马匹轻松闪避,这一路上所遇都是萧府派出的人,然而那一直隐忍不发的中州王才是她最担心的,谁也不知道他会时候出现给她致命一击。 夜色沉沉,天际骤起一片亮光,从对面山坡之上划空而来,落于平原之上。烟落眸光迅速一转,面色陡然一沉,这是火光。 平原之上全是草从,野火燎原借着这北风,眨眼间便是跨越数十丈逼近前来,他们……是要生生将她烧死在这平原之上。 她迅速掉转马头,身后的火越来越近,她扭头一望,隔着茫茫火海,清晰地看到不远处山坡之上勒马而望的 锦衣男子,气宇轩昂,尊贵如神,那不是中州王,又是何人? 昔日那对她笑语温柔的男子,此刻却化身取她性命的修罗,将她逼入这火海之中。 呼吸之间,火在平原之上烧了百十丈,眨眼间化成一片火海。 山坡之上,数十人马手持弓箭,寒利的箭头在火光照耀下泛着森寒的杀气,令人不寒而栗。一双双眼睛盯着下方的平原,火红一片。 “王爷,还有相国府的人在里面。”祁连低声提醒道。 修聿一脸冷沉地望着化为火海的平原,沉声道:“已经让他们浪费太多时间了,既然这么无用,不如本王亲自动手。” “可是这么大的动作,沧都不会不知道。”祁连担忧地说道,楚帝不是傻子,只怕这一切都早已在他的掌控之中。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知楚帝心中又在做着什么盘算。一切本与中州无关,然而突然冒出的皇贵妃牵连甚大,逼得他们不得不匆忙动手。 “他知道又如何?”修聿眉眼微沉,眸底锋芒尽现。“本王杀一个假冒的,他当年可是把真的她逼到死路。” “以前是出师无名,楚帝动不得中州,如今这么好一个借口,属下担心他会……”祁连望向他,这么大的代价,杀这么一个人,值得吗? 修聿勾了勾唇角,笑意冷然:“中州是他想动就动得了的吗?”中州城能立于四国之间,必然有它的不凡之处,凭他楚策现在的力量,还奈何不得他“你先回沧都,带无忧先走,待我回去返回中州。” 蓦然想到那沉静淡然的倔强女子,微微叹了叹气。 祁连沉吟片刻,拱手道:“王爷万事小心。”掉转马头,直奔沧都而去。如今时局不稳,若是让世子落入楚帝之手,无疑是让对方抓住了中州王的软肋,后果将不堪设想。 大火借势而起,席卷而来,她当即弃马施展轻功,然而人再快,如何快得过这北风,她奋力狂奔数丈,落于那群被毒死的人马周围,拔剑而起,将两丈内的枯草树枝砍尽,将死人围成一圈,自己趴在中间的空地之上,一系列动作几乎就是呼吸之间便完成。 她紧紧伏于地面,布料燃烧的气味中夹杂着人肉烧焦的味道,大火从她上方一掠而过,压在她背上的死尸瞬间便被点燃,她迅速将其扔开。 平原之上只是草从,燃起来快,烧起来更快,周围很快便成了焦黑一片,只有点点火花闪耀,清冷地眸子望着远 处山坡之上的人影,咬牙一跃而起,朝着左侧的山林狂奔而去,快得身形难辩。 山坡之上锦衣男子勒马持缰而立,看着火光映衬下疾驰如飞的女子面色顿时冷沉,一马当先便冲下山坡紧追而去,手中长弓瞄准那抹迅速移动的白影,仿若流星破空而出,丝毫不给她喘息之机,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她还来不及回头,利箭便直直刺入她的后背。 她艰难回头,一匹骏马越驰越近,马上熟悉的身影让她几近绝望。那笑语温柔的男子,一脸肃杀与冷绝,渐渐逼近…… 她狠狠咬牙反手一扬,将背上的箭削断,转身飞快没入山林中,眨眼之间便没了踪影。 修聿一行人策马追至林边,祁恒下马拾起半截残箭递于他:“王爷,看来她受伤了。” 中州王箭法如神,从来无人躲得过,只是没想到那样的大火,她竟然还能活着出来。修聿接过断箭,箭上血迹犹存,手上骤然握紧断箭顷刻化为碎屑,扫了一眼暗沉的山林:“追!” 沉寂的山林,骤起一阵马蹄之声,惊起飞鸟无数。 烟落扶着树急促的喘息,这一箭虽要不了她的命,但有伤在身毕竟不便,不愧是中州王,都能在北燕千军万马中如入无人之境,又岂是寻常之辈。 初识之际,她又何曾想到,他们真会有这样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 天色渐明,灰白的天幕上日月同辉。她一路疾行如风,背上的箭伤丝毫没有让她的动作迟缓,只是后背已经是一片血红,必须早些进到前面的丰城,否则困于山林,以她之力只有死路一条了。 丰城城门遥遥在望,银面锦衣的人自林间跃出,那身形分明就是中州王,不惜将伽蓝寺化为火海,也要阻止他们查寻真相,如今更是不惜一切追杀于她,到底为何? “呛!”她扬手一挥便抽出随身的佩剑,咬牙望着前方迎风而立的锦衣男子:“中州王,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这般置我于死地不可?” 修聿面色冷寒如冰,眉宇间一片肃杀的凝重:“因为你冒充了不该冒充的人。”话音一落,一剑如长虹眨眼间便逼近前来,快得让人反应不及。 她举剑相迎,被逼得连连后退,后背狠狠撞到树干之上,半截残箭扎得更深,她痛得冷汗淋漓:“王爷口口声声说我是假的,又是何用意?”冰冷的眸子一瞬不眨地望进他的眼底,四目相对,一个杀气纵横,一个冰冷决绝,谁还认得谁是谁? 修聿目光瞬间一阵恍惚,然而只是这眨眼之间,她已经脱身退出数丈之外。他霍然回头望去,恨恨咬牙:“幻术!”看来冷宫幽灵的事,果然也是她做出来的。 烟落冷然一笑,背后山谷寒风冽冽,如刀一般地割在背上,瞥了一眼背后对面的山岸,长袖一挥一道绳索激射而出,缠上对面山崖的大树。 她快,他更快,在她脚还未离地之际,他疾奔而至,一剑势若奔雷劈断了绳索,连带着她脚下土地也断裂开来,整个人直直坠下深谷,面上薄如蝉翼的面具也在剑气中化为碎屑,飘扬在风中…… “怎么……会是你?”他怔怔望着那下坠的身影,神色瞬间慌乱起来。 她轻然一笑:“你赢了。” 那抹纯然的笑,伴着轻灵的声音急速下坠,淹没在云雾深处…… “烟落——”崖边的男子嘶声吼道。 寒风呼啸刮在身上刀割一般的生疼,只闻得耳边风过,纤瘦的身影直直坠了下去,难道就要葬身在这冰冷的深渊吗? 萧清越还在等着她回去,那个率真的女子为她赌了自己的前程和性命,她怎能就这样放弃! 电光火石之间,她霍然睁眼,一掌击在身旁陡峭的石壁上,借此减缓下坠的速度。然而连日的奔波对战,体力已经消耗极致,再一掌击出,身形在空中一顿,身形又急速朝下坠去…… 朝阳初升,金光万丈,俊美如神祗的面容越来越清晰地出在眼中,她不可置信地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容。 呼啸的风声突然停滞,身躯一震,停止了下落,她猛然抬头对上修聿深沉如墨的眸子,他低头冲着她一笑,一如往昔的温和优雅:“对不起!” 没有犹疑半分,他决绝地跳了下来。修聿一手抓着她的手,一手的长剑深深扎在崖壁上,两人生生悬在了半空之中。 “你在干什么?”她深深蹙眉望着他,声音不可抑制的颤抖。 “我在救我的女人。”他望着她,目光坚定而决绝。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无法去想也不敢去想那个自己要追魂夺命的女子,竟然会是她易容而成。 她笑,冰冷而嘲弄。 他低头望着她:“现在有两条路,要么,你跟我上去,要么,我跟你下去。” 她的心猛然一震,在这沉暗绝望的深渊,有人却对她许着生死不离的誓言。然而,她的人生就像一场噩梦,她苦苦挣扎 ,与天争命,却依旧没有醒来的一天。 “还有第三条路,我下去,你上去。”她一记小擒拿手便欲脱身。 有些东西不能欠,欠了就一辈子还不清了。 有些东西,她宁愿死,也不愿再相信了。 她快,他更快,手臂一伸在她向下坠落的瞬间狠狠抓住了她的手腕,崖壁上的剑陡然一松,两人在空中一荡,险些齐齐坠下深谷。 他低头望着她,面上青筋迸现,艰难勾起一个笑容:“烟落,我们打个赌如何?” “你疯了吗?放手!你要死我没意见,无忧怎么办?”她声音颤抖着说道,崖壁上的剑摇摇欲动,根本无法支撑他们两个人。 她若死了,以萧清越的聪明才智还有可能脱身。可是他若与她坠入深谷亡命,无忧怎么办,他还那么小,已经失去了母亲的他,还要失去唯一的亲人吗? 修聿闻言眼底蔓延着深深的笑意,他知道,她冷漠的背后是藏着一颗善良而柔软的心,这样的女子不会轻易爱人,爱上了就是一生一世。 这样的她,他如何舍得放弃? “烟落,如果跳下去,我们还活着,答应我离开萧家,离开沧都,跟我去中州重新开始生活。”他定定望着她,眼中是不顾一切的决绝。 轰隆一声巨响,崖壁崩塌,两人急速下坠。她不可置信地侧头望着牵着他手笑意温柔的男子,心,随之慢慢坠落…… 他一手拉着她,借着两侧的崖壁减缓下坠的速度,两人坠落在草地之上,溅起水花无数,她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头狠狠撞在他的胸膛。 修聿倒在地上仰头望着云雾缭绕的上空,目光一转望向她,喘着气笑道:“我们赌赢了。”四国暗杀他都没死,怎能死在这荒无人烟的山谷之中。 她侧头避过他灼灼的目光,撑着坐起身望了望四周,他们是摔在了河边,河水漫过草地几寸深,身后是狭窄的山洞,溪水潺潺从洞中流了出来。 修聿眼底一掠而过的落寞,撑着坐起身打量着周围的地形,狭谷深长,两边崖壁陡峭,若是他一个人尚可上去,微一侧头竟看到身旁的溪水泛着刺眼的红,重重的血腥味,他探手一撩她后背的长发,素白的锦袍,背后一片鲜红,刺目而惊心:“你……” 她淡淡地挡开他的手,眨眼之间便站起身退到了几步之外,紧紧揪着胸前的衣襟,嘴角溢出一道细细的血线。 他想到昨夜自己射出的那一箭,心猛然一紧,眼底溢出深深的自责:“对不起,我……” 他都做了什么啊! 她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转身朝山洞里走,背后垂落的青丝掩去了那片刺目的鲜红。昨夜还在不顾一切追杀于她的男子,竟在生死关头决绝的跳下来拉住她,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身后的那个人,更不知道在这绝望的深谷,她自认为坚固的心墙在悄然瓦解。 修聿站起身,仰头望了望上空,眉宇间掠过一丝隐忧,她假冒洛皇贵妃有何意图,如果萧清越不借助萧家的力量,便是极有可能与楚帝联手对付他,明知道后果的严重,他依旧跳了下来,且无怨无悔。 沧都,神策营主帐。 萧清越英气的眉深深蹙着,神色有些焦燥不安。主座之上一身墨色龙纹锦袍的帝王,一如继往的冷静深沉,薄唇抿得紧紧,眼底若有所思。 中州一向甚少插手西楚的事,即使边关战事,他也只是透过他人相助。然而自从皇宫幽灵的事一出,他似乎变得异常紧张,如今甚至不惜与萧赫联手追杀于她,到底是为什么? 罗衍扶着剑大步进到主帐,面色有些异常,看了看两人道:“昨夜中州王放火将其截杀于西川平原,如今两人都坠入九曲深谷,生死不明。” 萧清越闻言霍然站起,但朝帐外冲去,背后的楚帝冷声喝道:“你干什么去?” “小烟现在生死不明,你认为我还坐得下去吗?”萧清越道,她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两人一起失踪,就说明她还没死?”楚帝沉声说道,修长如扇的睫毛低垂着掩去了他眼底的思绪,“中州王世子……不是还在沧都吗?” 萧清越霍然转头望向那一脸冷峻的帝王,他是要拿中州王世子为筹码? 一个连自己妻儿都可以舍弃的人,又如何会在意别人的孩子,虽然心有不忍,但如今情况危急,她也顾不得了,他敢杀她妹妹,她也能拿他儿子开刀! 九曲深谷,幽暗冰冷的洞穴,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地上的水很浅只过脚背,却冷得刺骨,水滴从高处滴答滴答地落下来,声音格外清晰。 光线越来越暗,她从怀中摸出火折子点燃,洞内山石长满了青苔,头顶上垂下来奇形怪状的石头,有似竹笋的,有似动物的,晶莹的水从上面滴落下来,在火花的照耀下发出七彩的光芒,妙不可言。 看到较为宽敞的空地,她微微松 了口气,就地便坐了下来,修聿望着她苍白得几近透明的面色,满是担忧与自责:“你的箭伤……” 她微微闭了闭眼,无力地靠在石壁上:“死不了。” 他眉眼微沉,出手点了她的穴道,几乎眨眼之间便剥了她的衣服,她霍然睁开眼,气息不稳:“你……干什么?” “帮你把断箭拔出来。”说话间摸到了她袖内的寒星小剑,将她背后的头发拨开,后背一片血色,伤口处血依旧不止,箭已经深深嵌进了皮肉。 他拿着小剑的手微微一颤,如今没有麻沸散,生生将这断箭拔出会痛成什么样他再了解不过,然而再留下去,也会要了她命。 她微微闭了闭眼:“衣袖里还有金创药。” “你忍着点。”他抿了抿唇,目光中难掩的心疼与自责。如果他早一点发现,就不会害她到如此地步了,自己竟然差一点就真的杀了她。 他就着溪水洗去伤口周围的血迹,一刀深深扎了进去,她狠狠咬着下唇,手紧紧攥着地上的沙石,口中一片腥咸,却终是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断箭拔出,鲜红的血顿时喷溅而出,她无力地闭上眼,跌进温暖的怀抱,重生的岁月是那样绝望而孤独,仿佛是坠入了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怎么也醒不来。 她倔强而执著地守着这份仇恨,不敢依靠任何人,不敢相信任何人。这一刻,她开始眷恋这个怀抱的温暖,即使……只是片刻。 无边的寂静,只有水珠滴答滴答的声音,格外的清晰。 一向处事不惊的他,神色有些慌乱,温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快速地将伤口止血包扎。 “我欠了你一条命。”她微微抬了抬眼,声音虚弱而无力。 他低眉紧紧盯着她的眼,语声郑重如盟誓:“那就还我一辈子。” 她勾起苍白的笑容,轻轻摇头,强自撑着站起身:“你我,是敌非友,今日你不杀我,将来会后悔的。” 她与萧家不共戴天,他帮着萧家,就是敌。 修聿定定地望着她,眼底难以言尽的复杂,似是在做着异常艰难的决定,过了许久:“我从来不想伤及无辜,只是想……守住那个秘密。”他闭上眼,低声叹道,“无忧他……不是我的孩子,他是西楚的太子,是楚策和洛皇贵妃的儿子。” 如同一道惊雷从头顶劈下—— 她强自按捺住欣喜与激动的心情 ,追问:“你说他是……” 修聿望着她沉默一会,道:“他是……西楚的太子,楚策和洛皇贵妃的儿子,她们并没有死在那场大火中,我以为这个秘密可以随着她的死而埋藏。”那含恨而终的女子和那无辜的生命终究还是要卷入这肮脏的皇权争斗之中吗? 她慌乱地别开头,眼底的泪刹那决堤而出,那个孩子……就是她的孩子啊! 修聿叹息低语,眉眼底是抹不开的浓重“我没想到会冒出假冒皇贵妃的事,你和萧清越又很快查到了伽蓝寺,寻到冷宫里的玉佩,我担心这是有人故意为之。可是一旦无忧的身份被揭穿,他就再难有平静的生活。” 她按捺住激动不已的心情,颤声问道:“你又为何知道……我就是假冒的?” 如果无忧是她的孩子,如果她没有死在那场大火,为何,为何她没有一丝印象?! “她死了,就死在我的面前,我亲生将她埋葬,如何……如何还会活在这世上?”他静静地望着洞中七彩迷离的光,目光幽远而沉静,似是陷入了深沉遥远的回忆:“我虽在中州多年,但先帝在位时每年也会暗中回沧都来,纵然与洛家并未正面交集,但还是熟识的,洛烟是个单纯又善良的丫头,被他们那样伤害该有多恨多痛!” 烟落深深蹙眉:“你认识她?”若是相识,为何她的记性中没有一丝印象。 他抿唇一笑,缓缓言道“算是吧!那时候她眼睛看不见,并不知道我是谁。先帝钟情于洛夫人,一生都未立后,更将洛烟视如亲生疼惜,洛相感念先帝这份成全之意忠心辅助先帝,先帝驾崩前曾派人送密信到中州,让我务必护得洛家周全,然而当我赶去沧都,一切都晚了。” 她默然回忆,曾经有数年间她是一直失明,大致是在那时候遇过他吧! “我不知道是什么的力量让她那样坚持要生下那个孩子,她拼着最后一口气,剖腹取子,让无忧活了下来,为他取名无忧,希望他一生真的可以平安无忧。”他眼底涌起深深叹息,每每想起那一幕,都让他觉得是一场噩梦“可是那个女人在她身上下了四年的毒,无忧出生奄奄一息,就连百里行素也说这孩子难以存活,所幸……这四年的努力还是让平安成长。” 她无力地闭眼叹息:“对不起!” 她不想欠他,却早已经欠了这么多。 “无忧虽非我亲生,但这四年我早将他当作自己的孩子抚养,他还那么小,我不想他卷入这些 第5章 逃离西楚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的眼睛,木然低头望向心品处握着剑柄的手,殷红的血迅速在白色的衣衫上晕染开来,温热的血喷洒在她冰凉的手背,又缓缓变凉,他望着她冰冷决绝的面容,颤抖着唇想说什么,却颓然仰面倒在了地上。 策马而至一行人望着夕阳下的两人都不由惊愕在当场,眼前的画面,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萧清越勒马当地,怔怔地望着崖边的一身狼狈的女子,心头涌起巨大的不安。 无忧愣愣地望着缓缓倒地的人,再望向崖边持剑而立的女子,小小的脸上瞬间血色褪尽,不顾一切的从马上跳了下来:“爹爹!” 小小身子摔下地,顾不上疼痛便爬起身来,朝着修聿快步跑去,“爹爹!爹爹!……” 无忧扑倒在地,使劲拉扯着地上男子,“爹爹,你快起来!快起来啊!你说要一起回中州的……你不要无忧了吗?” 萧清越走近前来,望了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心头顿时涌起无涩的酸涩,移目望向一旁木然而立的烟落:“小烟,你……怎么了?” 她不是一向最疼那小不点的吗?怎么会杀了他的父亲? “爹爹!你快起来啊!无忧以后会听话,无忧再也不让自己生病,你不要丢下无忧……”无忧跪在地上使劲摇着修聿,哭得声嘶力竭。 玄衣墨发的帝王勒马停在几步之外,神情冷峻,精锐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那执剑而立的女子:“萧统领,这就是你所说的真相吗?不是说中州王追杀洛皇贵妃,如今怎么你的妹妹在刺杀中州王?” 萧清越秀眉拧起,一时无言。 烟落挺直背脊,上前道:“是我杀了中州王,冷宫幽灵也是我做的,洛皇贵妃是我假扮的,朝中大臣也是我杀的。”语气坚定而决绝。 萧清越面色骤变,一把拉住她:“小烟,你疯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她到底怎么了,竟然……竟然把这么多罪名都担下来,不要命了吗? 楚帝高踞于马上,锐眸微眯:“你说是你做的?朕倒觉得你另有目的呢?”目光若有若无扫了一眼倒在地上一身是血的中州王。 “担这么多的罪名,可是死罪,烟姑娘。”罗衍出声提醒道。 她木然站在那里,听到无忧哭泣之声,清冷的眸子微微泛红,决然道:“是我做的。” 楚帝定定地望着她,黑眸似海深沉,一字一顿道:“朕不信。” 第11章 凤阳除夕 乾元八年,战乱不休的苍和大陆之上,东齐,西楚,大夏成为中原三大强国,北燕与南越两国内乱不止,关外大漠有异军突起,统一漠北。 苍茫无垠的大漠,沙垄相衔,盘醒回环,气势壮观,一支驼队正慢条斯理的行进,驼铃声声清脆,轻灵动人。 一身西域装扮的红衣女子,扭头说道:“领主,楼兰城到了。” 驼背上面容沉静的男子没有大漠中男子的粗犷,却多了几分沉静雅致的风韵,闻声一掀眼帘:“千千?” 一旁的长须老者笑着轻斥:“千千,这里不是朔州,再叫领主,你想害死我们?” 千千吐了吐舌头,连忙求饶:“那不叫领主叫什么?”扭头望向面容沉静的男子,狡黠一笑“叫公主?” 这被其称为领主的,正是从燕京之后乱离奇失踪近两年的北燕公主,燕绮凰。 当年一离开明阳城,便寻到漠北的四海客栈,进而找到龙骑禁军,这支只有每任燕皇才能见到的神秘军队,由她统领在这漠北之地趁势而起,一统漠北,定都朔州。 “天不早了,准备进城。”烟落淡声道。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潋香楼内丝竹声声悦耳,两名面覆轻纱的舞姬缓缓步上彩台,一个红衣妖娆,一个蓝衣翩然,短小的抹胸,露出香肩,纤腰盈盈,手挽碧绫,玉腿在轻纱裙中若隐若现,举手投足间,舞尽万种风情。 这是西域最负盛名的风月场,这里有最好的美酒,最美的舞姬,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台下锦衣华服的男人,个个伸着脖子瞧着台上翩然起舞的美人,红衣舞姬一边一边扭腰一边靠近蓝衣舞姬的边上,低问:“领主,怎么办?” 烟落皱了皱眉:“看看再说。”楼兰太子与高昌及安息使结盟,意与漠北开战,她才与千千设法扮成舞姬混入,想探得消息。 白衣翩翩的男子从二楼雅室步出,身姿极尽潇洒,瞥了眼下方台上的两人,眸光骤然一亮,倚着栏杆饶有兴致的欣赏起来。 他的肩上趴着一只醉熏熏的雪白小兽,突然一跃而起跳了下去,哪知酒劲一上来,直直跌在了下面桌上。楼兰太子乌奇及身旁几人顿时一惊,身后的护卫霍然拔刀上前便朝那小兽劈去。 小兽顿时毛都炸起,一个敏捷空翻避了开去。 烟落纤眉一皱,嘴角抽搐地望向二楼之上的白影,那一张圣洁如仙的面容,魅惑如妖的气度, 不是百里行素是谁? 百里行素接收到她的目光,笑着招了招手,从楼上纵身跃下,乌奇一脸怒意的朝来人喝道:“本太子今日包下了整座楼,你又是何人?” 百里行素面上万年不变的风流笑意,凤眸冷冷地扫了一眼几人:“连城,把这家伙给我丢出去。”话音一落,连城提起几人,从窗口直接扔了下去。 小兽窜起,扑到她怀中,亲昵地蹭了蹭脸。 百里行素笑盈盈步上前去,一张双臂:“亲爱的徒弟,想死为师了!” 烟落身形一转避开他,淡淡言道:“你怎么在这里?” 百里行素将外袍一脱搭在她身上,哼道:“这么倒胃口的身材也拿出来显摆,你好意思?” “倒胃口,你脸红什么?”千千望着那张圣洁如仙的面上隐约的绯红道。 “咳……”百里行素微微咳了下,凤眸一转望向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可愿意到这潋香楼来做舞娘呢?” 烟落闻言嘴角抽搐,问道:“你们怎么在楼兰?” 百里行素垮着一张俊脸委屈地哭诉道:“还不是这狠心的女人,那么无情的抛弃我们,我们才这么不远千里找你,所幸上天有眼……” 她无奈抚了抚额,望向连城道:“怎么回事?” “公子说西域的美酒难得,女子妩媚奔放,就来了楼兰开了这座潋香楼。”连城坦然回道。 “烟儿,一别良久,有没有想我啊!”百里行素坐在桌边,支着下巴笑眯眯地问道。 “没有。” 他面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人家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都快两年没见,都不知道多少个秋了,怎么能不想呢?” 烟落头疼的揉着眉心,本想快些探听清楚楼兰太子与使臣密议对付漠北之事,如今所有的计划都被百时行素搅得一团乱。 自潋香楼的相遇,百里行素化作尾巴一支,走哪跟哪,让人几近抓狂。 “你的潋香楼关门了吗?”烟洛停在卖埙的摊位边,拿起一只在细细把玩。 百里行素望着她手中之物,眼底一掠而过的异色,挑了一只试了试音,买下递到她面前:“送你!” 她摇了摇头:“我不会吹这个!” “不会可以学嘛,你师傅我可是万能的。”百里行素一脸自豪地说道,不由分说便将东西塞到了她手中。 烟落抿唇一笑:“你是人,还真把自己当神了不成?” 百里行素闻言低眉淡然一笑:“那你呢?” “我?”烟落纤眉微皱,怎么扯到她身上了。 他侧头望了望她,面上的笑不再是平日的玩世不恭,透着微不可见的心疼:“你也只是人,只是个女人,燕皇的死你要背着,刑天的死你要背着,铁甲卫的死你要背着,你不会累吗?” 虽然她没说,但如今也大致猜出她现在的身份,真不敢想这两年在漠北一场场震惊中原的战争中,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低眉握玩中手中的埙,唇角勾起轻淡的笑:“人活着有些责任总是要承担的。” 她何尝不想过平静的生活,可是有人根本容不得她安生。 “你毕竟是个女人嘛,就该做点正常女人该做的事。” 烟落闻言失笑:“我该做什么?” 百里行素扳着手指一一数道:“比如弹弹琴啊,下下棋啊,绣个花儿什么的,多美好的生活,看看你们一个个非把自己折腾得要死要活,也不嫌累得慌。” 正在两人悠然闲聊之际,便看到从楼兰王宫的方向,奔来一队卫兵,领头指着百里行素便喝道:“就是他,快给我抓起来!” 烟落顿时拧眉,来人不正是那晚跟在楼兰太子身边的人,百里行素一撸袖子便欲上前干架,烟落一把拉上她上了马背,快马奔出楼兰城。 “哎,你拉我干什么?” “强龙不压地头蛇,你收敛点。”她还很多事没办,不想打草惊蛇。 “我管他是地头蛇还是四脚蛇,敢欺负到我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烟落举目望向浩瀚沙海,清凉的风迎面吹来,清澈中透着几分大漠的苍凉。 百里行素抱怨了几句,四下望了望,探手拉过她手中的缰绳,道:“难得来一回西域,我带你去瞧个地方!” 夕阳下的大漠格外的雄浑壮观,两人一骑纵马奔驰,一连走了两个时辰,百里行素勒马停下,道:“前面走着过去。” 烟落跟着下了马,不由好奇:“到底要瞧什么?” 百里行素拉着她疾行数十丈,爬上高高的沙丘,扬手一指:“看,那里!” 烟落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沙垄相环的盆地之中,一泓碧泉弯如新月,碧如翡翠明珠,泉边芦苇茂密,微风一过碧波荡漾, 水声潺潺,瑰丽动人。 “这叫月牙泉,无论这沙漠怎么变,它依旧存在。”百里行素望着下面的绿洲,敛去了往日的风流,眉眼沉静。 “我听姐姐说过,很美!”她由衷赞叹道。 大漠无垠,能寻到这一处小小的绿洲,是多么难得。 “你先下去!”百里行素侧头笑着说道。 她闻言快步跑下了沙丘转身望着站在沙丘之上白衣翩然的男子,仿若是将要乘风归去的仙人。 他冲着她,高声道:“烟儿,你听!” 他笑着从上面一步一步地走下来,风中带来细沙轻轻鸣响,百里行素欢喜地说道:“听到了吗?沙子在唱歌!” 她望着那潇洒尽失,在沙丘上笨拙得像个孩子似的人,不由一笑:“听到了!” 百里行素笑着跑了下来:“这是神沙山,以流沙积成,流沙分五色,赤黄绿白黑,刚来的时候听人说这里的沙子会唱歌,专门跑来试了好几回。”说话间他捧着五色的沙子到她面前:“你看,是不是五种颜色?” 她笑着点了点头,印象中永远风流潇洒的人,此刻像个孩子一般,着实有些意外。 “还有那边。”他指着泉边的花丛道:“那叫七星草,这里的人叫它罗布麻,是医治百病的药草。除了神沙山和七星草,就是这泉里的铁背鱼了。” 她拧着眉试探着问道:“你不会……吃过了吧?”月牙泉被当地的人视为圣地,他不会真跑来抓这泉里的鱼吃吧? “鱼不就是养来吃的,比起中原的鱼,确实别有一番风味。一会咱们再抓两条上来。”百里行素笑着说道,举步朝前走道:“前面是玉泉寺,每个月初之时,周围的人才会赶来参拜。” “你很喜欢这里?”烟落站在他背后出声问道。 他背影一滞,面上的笑容一点点黯淡下去:“有个人一直想来这里……” 似有模糊而沉痛的画面在眼前如浮光掠过,他不记得是在多久多久以前从那个人口中听到这月牙泉的美好。 烟落面上的笑容悄然沉寂,只是默默走在后面:“这里很漂亮,仿佛有带给人希望的力量。” “希望吗?”他低头,唇角勾起冷嘲的弧度,转身在玉泉寺的台阶坐下。 她望着碧波荡漾的湖面,点了点头:“是的,希望,这水就是行走大漠之人的活命的希望。” “这两年,过得好吗?”百里行素在背后缓缓出声问道。 “很好。”烟落笑着点了点头。 “离开他,就不后悔?” 她笑着摇了摇头,离开不是因为不爱,是因为爱上了,所以她要坚强起来,去守护自己所珍视的一切,她的姐妹,她的孩子,她的他…… 她思量了许久,决定坦白漠北的事,于是说道:“师傅,我带走了北燕的龙骑禁军,近两年来一直在漠北隐姓埋名。” 百里行素摸了摸下巴,望着她的背影,一脸正经:“我想……问你个事?” 她转身也在玉泉寺外的台阶坐下:“什么?” 他凑近前来,皱着眉头问道:“你跟中州那家伙,洞房了吗,难道还是他不怎么行……” “没有。”她冷冷地瞪他一眼,拧眉:“让你失望了。” “不失望。”百里行素扬唇一笑,那叫一个灿烂“反正现在刑天也死了,修聿也不要你了,人家现在多了不起啊,威风凛凛的大夏皇帝,怎么还会看上你,索性咱两凑活着过日子得了,趁着这两年,好好发展发展感情,规划规划未来……”看着她越来越冷沉的面色,顿时语气一转“好了,好了,我不说,不说了。” 日暮西沉,洒下一地金辉,微风拂面而来,带着此许的凉意,整个月牙湾美得恍若超世外的仙境,两人静坐不语,似是不忍打破这份唯美的景致。 百里行素取出方才买来的埙,十指修长摩挲着鹅蛋般大小的埙,悠悠的埙声从他的指间袅袅而起,幽深古朴。 时而悲戚,时而柔和,悠远而沉静,绵软似云,哀泣如歌,如同一曲孤独的天籁在悄然诉说沉寂多年的悲伤,一遍又一遍在月牙湾回荡不息,令人动容。 “这是什么曲子?”她出声问道,她不明白一向笑容可掬的百里行素竟然会吹出这般凄美而断肠的曲子,那一刹那间她发现,相识六年,她从来未曾了解过他。 他停下吹奏,低眉摩挲着手中之物:“追梦。” 她也不由打量着手中的埙,这小小的一块黄土竟能造就这么神奇的东西,让它的声音道尽红尘沧桑,沉吟半晌问道:“师傅最大的梦想是什么?” 百里行素闻言樱唇一勾:“我的梦想啊,坐拥天下美人,尝尽世间点降唇,是不是很伟大?” 烟落闻言嘴角抽搐:“当我没问。” 百里行素笑得极其无赖, 一撩衣袍起身道:“等着,我去抓鱼,来了西域要不吃这铁背鱼,那可是人生一大憾事。”说罢便朝湖边走去。 她一个人坐在台阶上低眉拿着手中的埙试着勉强吹出音来,她学东西极快,但却怎么也吹不百里行素方才的那番荡气回肠来。 然而,直到很多年以后,她回想起这碧水泉边,古刹神庙前的一幕,才真正领略到他埙声中,那入骨的苍凉与孤寂。 回到城里,已是次日天明。 燕之谦暗中派了使者与乌奇太子,还有高昌,安息两国使者暗中结盟欲与漠北开战。 数日后,高昌和安息的密使遇刺身亡,楼兰太子乌奇阴谋夺位被楼兰王贬为庶民,将一向主和的二王子阿古泰立为太子,与漠北结为友好之帮。 一切,出自她手。 离开楼兰的那一天,她写了信,托去往大夏的西域商队送往中州。百里行素打定了主意要把潋香楼发展到朔州去,化作尾巴一只跟去了漠北。 乾元八年的冬初,中州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纯白笼罩了天地。 中州王府,暖阁之内丝毫没有外面的寒冷之气,裹着绣锦棉衣的孩子趴在窗口处望着外面漫天飞舞的雪,俊秀的小脸透着几分可爱。 正埋头批阅奏章的男子抬头,笑意温和:“无忧,把窗关上,小心着凉。” 宽大的桌案之后,身着浅紫龙纹锦袍的男子丰神隽永,雍容贵气,隐约透着一股唯我独尊的霸气,这便是如今中原三大强国之一的大夏之主,楚修聿。 无忧抿了抿唇,扭头问道:“爹爹,娘住的地方也会下雪吗?” 修聿提笔的手一滞,脸上的笑意缓缓沉寂了下去,将手中的朱笔搁下,握起放在手边的那只同心锁,又一个冬天,又过了一年了,她还是没有一点消息回来。 烟落,你何以忍心就走得这样干净? 正在这时,萧清越扛着个大包袱一脸欣喜地冲进了书房:“小烟来信了。” 修聿接过展信一看,只是寥寥数字:一切安好,勿念。 娟秀的笔记,映入眼中,心头波澜顿起,激动难耐。 萧清越毫不客气地倒茶喝了一口,指了指桌上的包袱道:“这是她托人西域的商旅带来的罗布麻茶,说是给无忧调养身体的。” 修聿闻言望了望桌上的包袱,道:“她在西域。” 罗布麻茶,除了 在西域,没有第二个地方会有这种东西。 萧清越闻言从袖内掏出另一封信,说道:“嗯,她说在楼兰遇上百里行素了,还去了月牙湾。” 祁月望着萧清越手中洋洋洒洒写了三张纸的长信,桃花眼斜向修聿,笑语道:“看来皇后娘娘跟皇帝陛下你还真是没话说啊!” 给萧清越的信写那么长,给他就那么几个字,这差别也太大了。 萧清越把信来来回回又看了两遍,喃喃道:“不行,我不放心,我要去西域。” 祁月翻了翻白眼:“你用点脑子好不好,这信半个月前送的,他们怎么可能还在楼兰,你傻啊!” 修聿默然打量着纸上短短几字,眉眼间洋溢着浅浅的笑意,淡声道:“不必找了,她总会回来的。”只要知道她一切安好,他便也放心了。 燕京之乱中,他看到为救无忧不顾一切的她,她不想受他的保护,只是为了保护无忧吧,不想再出现那种让他两难的局面,她将无忧看得比她的命还重啊! 朔州的冬天,格外冷冽。 百里行素裹着薄毯窝占着她的软榻,控诉道:“这漠北的冬天真不是人过的,你说你怎么就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 烟落充耳不闻,望着桌上的地图不由皱起眉头,西楚边境军队频繁掉动,到底用意何在? 漠北两年征战方才统一,还有在旁的北燕和西域三十六国虎视眈眈,若再起战事,漠北该如何应对? 千千带着人进来送膳,看到窝在榻上的人不由恼火:“你又来了?” 百里行素凤目微一挑,扫了一眼她:“今天换的这张脸不错,就是眼睛那里有点小小毛病。”论易容术,他才是天下第一。 “你不待在你的潋香楼,天天跑过来,有完没完?”千千一插腰,怒声吼道。 百里行素悠闲地抿了口茶,大言不惭道:“敛香楼那里太冷了,本宫主人身体娇弱,过来借住几日,等这场雪过了就走。” 身体娇弱?! 强悍不是人一样,还娇弱? 烟落净了手准备用膳,百里行素扫了一眼满桌的菜色:“怎么没有我要的乳鸽?” “你还要在朔州待多久?”烟落淡声问道。 百里行素俊眉微一挑,闷闷地出声:“嫌弃我了?” “师傅不喜欢漠北的冬天,就去暖和一点的地方吧。 ”她抬眸望着他认真说道。 百里行素闻言拿起筷子,夹了肉放到她碗中,哼哼道:“多吃点肉,看你那副排骨身材,以后看哪个男人会要你?” “谢谢。”她淡声回道。 “客气什么,你现在是我的靠山嘛,当然是要巴结一下的。”百里行素一副要赖上她的模样。 她唇角微勾,淡声道“天下第一的百里行素,想要什么没有,还要我做靠山吗?” “我就喜欢现在这样,你做漠北的老大,我赚银子给你分,时不时来蹭顿饭,多好!”百里行素笑语道。 烟落微怔,沉吟片刻出声道:“师傅,很多时候,应该说我从来都看不透你?”他玩世不恭,却让她觉得高深莫测。 百里行素眉梢微挑,暧昧地眨了眨眼:“那今晚我给你机会看看可好?” 烟落无奈地翻了翻白眼,淡淡道:“我是说,你怎么从来不问我为什么要到漠北,还有关于过去?” 百里行素微微一愣,哂然一笑道:“你自己不想说,我问了有个什么用?”埋头一边扒饭一边道:“每个人都有那么一两个放在心底不愿示人的秘密,没什么稀奇。” 她低眉,点了点头,扯开话题:“潋香楼生意怎么样?” “有我坐阵当然是生意兴隆,最近来了几个俊男,你要不要去瞧瞧?” “不去。” “你不能一颗树上吊死,好男人多得是,你眼光要长远一点。” “不用。” “中州那家伙有什么好啊!既没我英俊潇洒,又没我风采迷人,还带着那大一拖油瓶,你到底是看上他哪了?” “他没你风流。” “我风流又不下流。你看看,你都走两年了,他都没来找你,肯定是另觅新欢了……” “我吃饱了,走了。”烟落放下碗筷,起身出门。 “哎,我还没说完呢。”百里行素看着快步出门的女人,闷闷地撇了撇嘴:“没眼光。” 烟落进了书房,任重远几人已经等候已久,千千忍不住出声道:“领主,这百里行素,你还是防着点?咱们做什么不都被他瞧得明明白白,若是给别国送信,咱们就……” “算了。”烟落淡然道“他不会那么做,若真有心那么做,也防不住他,咱们四个加起来也不会是他对手。” 几人微微叹息,不再言 语。 “西楚那边怎么样?”她一撩衣袍在桌案后坐下,扫了一眼地图。 “宗信已经带人去了,西楚军队兵力频繁调动,表面只是练兵演习,楚营里我们很难混进去打听消息。”任重远担忧道。 “练兵?威胁才是真的吧!”任重道怒声道“咱们龙骑禁军出马,那点人马还不给他踏平了。” 任重远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你啊,漠北经过两年征战,大有伤亡,又物资贫乏,怎么能与西楚开战?” “不能打,难道就看着他们欺负到家门口?”任重道怒冲冲地坐下。 “那怎么办?”千千问道。 “一旦与西楚交战,北燕定然也会出兵漠北,还有漠北的追风族,咱们会数面受敌,北燕和漠北还好应付,西楚如今是中原三大强国之首,拥兵百万,咱们还惹不起。”任重远分析了如今的形式。 千千抿唇思量了好久,出声道:“领主,你与夏皇关系匪浅,且还有个姐姐在大夏做大将军,如果我们找大夏借兵……” “不用。”她决然打断。 中原如今三国鼎立,一旦大夏与西楚开战,东齐和大昱便会从中生事,漠北是她一手统一起来的,就要她自己来保护。 宗信急匆匆进冲进书房,望了望几人,禀报道:“领主,咱们在西楚所有的探子都被抓了起来。” 几人面色顿变,任重远敛目叹息,龙骑禁军中的探子从未失手,这一次竟然让他将所有人都抓了,这个楚帝,着实可怕啊! 宗信沉默片刻,道“楚帝让人传话,约领主到凤阳一见。”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望向端座的女领主,等待着她的回话,若是去了便会身陷险境,若是不去,他们就得损失近千人的密探。 “我去。”烟落沉声说道。 到了凤阳,已经是大年三十,城中上下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楚帝真是不长眼,干嘛非约在过年的时候会面。”千千抱怨道,人家都忙着过年,他们却冒雪赶路。 “领主,就咱们几个人,是不是太早率了?”任重远有些担心。 “毕竟统一漠北,西楚也帮了不少忙不是吗?”烟落浅浅而笑,说道“他若真有心对付咱们,铁骑百万踏平漠北不在话下,何必多此一举。” 任重远闻言点了点头,沉吟片刻低声道:“不过楚帝心思深沉难测 第12章 亡国公主 天还没亮,烟落回到安家吩咐任重远几人收拾了东西准备返回漠北,罗衍从屋内出来,看到一身风尘的女子,道:“进屋坐坐吧!” 室内还燃着烛火,玄衣墨发的男子敛目靠在榻边,面容俊美,神色沉静如无害的孩子,听到声音锐眸一扬,整个人顿时冷酷如地狱阎罗。 “楚帝的条件本主已经应下,什么时候放人?”烟落淡声问道。 楚策拂袖坐起身,语气清淡:“只要你活着回到朔州,朕自会将你的人送回去。” “最好别食言。”她冷言道,转身便朝门外走。 “等等。” 烟落脚步微顿,转头冷声问:“何事?” “路上小心。” 她怔愣片刻,头也不回的离去。 青龙便疾步进到屋中:“皇上,夏皇带人来了凤阳,再半个时辰就进城了。” 楚策静静望向窗外,冷风呼啸而起吹起女子宽大的皮裘,益发显得身形削瘦,她的身上没有女子的娇柔,却是带着刀锋般的冷锐之气,耀眼夺目。 窗外,女子翻身上马,一行人扬尘而去。 楚策拂袖起身,一身冷厉:“青龙,备马。” 凤阳城门缓缓打开,黑甲轻骑从城内策马而出,刚赶到城外的修聿一行人勒马停下,对面铁骑让开,玄衣墨发的冷面帝王一夹马腹朝着几人而来:“这大过年的,皇叔不在中州,跑到凤阳城来,到是稀奇?” 修聿一拉缰绳迎了上去,面上笑意温和,目光冷锐:“朕听说,楚帝约了朕的皇后在凤阳城相见,特地来看看?” 话一说完,后面的祁月噗地笑出声来:“怎么看都有点像是皇后娘红杏出墙,老大带咱们来捉奸,如今奸夫现身,两男相争,丈夫与奸夫对决,好戏!” 祁连顿时嘴角抽搐,边上的萧清越咬牙切齿地瞪他一眼,恨不能一脚把这毒舌男给踹上天去。 “皇后?!”楚策面色冷沉如冰,语声清淡“夏皇就任由自己的皇后流落关外两年,到是舍得。” 修聿凤眸微微眯起危险的弧度,沉声道:“朕到是好奇,楚帝为何要约着朕的皇后来凤阳一见?” 平原之上,勒马而立的两国帝王,一个玄衣墨发,一身煞气如地狱阎罗,一个浅紫龙纹锦袍,一身贵气宛如九天神祗,天际风卷云动,两人的目光半空相撞,隐有锵然之声。 “朕 多年一直有一心愿,想与皇叔一决高下,一直苦无时机,如今遇上了,不如比一场如何?”楚策冷然相望,少年的成名的战神之王到底有何厉害,他必要一试。 修聿眉眼微沉,望了望被堵住的城门:“是不是比过,楚帝就肯让路。” “当然。”楚策冷然道,抬起右手微一扬,玄武提着两杆银枪策马而来,抛入空中,楚策长臂一伸接下银枪。 修聿右手一举,那半空的银枪霍然落入他手中,他也想试试这个人到底有何能耐? 冷冽的北风呼啸而过,吹在身上如刀割般的生疼,数百双眼睛都一瞬不瞬地盯着平原中央相对而立的两人。 楚策眉眼间锋芒一闪,手上银枪锵然而起,迅如闪电刺向对面的人,力道惊人,霸气无比。修聿手中玄铁长枪当空一划,惊起一片雪光,招势飘逸灵动,却威力惊人。 众人远远望去,只见两道银光纵横交错,天际闷雷滚滚而来,响彻四海八荒,苍茫平原冷风呼啸两队人马遥遥而立,一片肃杀沉重。 “果然是高手!”萧清越由衷叹道,这才是真正高手的对决。 “老大还是略胜一筹。”祁月笑着说道。 “切,楚帝五年前东征旧伤一直未愈,不然谁高谁低,还言之过早。”萧清越朗声说道。 祁月一听,好看的眉顿时挑起:“你怎么胳膊肘儿往外拐?” 萧清越默然望着平原之上依旧高下难分的两人,平静地说道:“要我说啊,他们这叔侄两还是挺像的。” “咱老大英俊绝伦,金玉其外,锦绣其中,哪是那姓楚的都不是一个档次。”祁月毫不客气地反驳,沉吟片刻“相比之下,姓楚的会是个好皇帝,有手段,有心机,够隐忍,够无情。” “连自己的妻儿都不放过,还做什么好皇帝,我呸!”萧清越冷冷哼道,她最见不得那般忘恩负义的男人。 “我说,你也太嫉恶如仇了,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为大业牺牲女人的比比皆是。”祁月耸耸肩说道。 “哼!将来楚修聿敢三妾四妾负了小烟,我就宰了他的三妻四妾,再宰了他。”萧清越恶狠狠地说道,她的妹妹是绝对不能受半分委屈的。 祁月顿时打了个寒颤,摇头叹息:“好狠毒的女人!” 冷风萧萧,平原之上的两人从马上打到马下,足足一个时辰过去了,也不见高下,修聿枪走偏锋直直刺向楚策咽喉处 ,楚策手中银枪亦在同时刺向他心口处,四目相对,锋芒毕露,只需要稍一用力,他们就可取对方性命。 “她在哪里?”修聿沉声问道。 “走了。”楚策回答得干脆。 修聿眉眼顿时冷沉,他果然故意在这里拖着他们。 楚策收回银枪,翻身上马,沉声说道:“朕不过与漠北领主做了笔交易,皇叔若真为她好,就不该来这里,徒增麻烦。” 修聿亦同时收手:“什么交易?” “一旦她回到朔州,赤渡,坤城,锦州,凤阳四城都划规漠北。”楚策坦然言道。 修聿眸中精光一闪,一旦这四城归漠北,也就是说漠北与他大夏接壤了,换言之漠北和大夏就是一体,这样是对西楚极其不利的局面,这个人如何会答应? “这就当是送夏皇今日应战之礼,他朝朕定会讨回。”楚策冷冷说道,一拉缰绳策马而去。 萧清越见人要走,一跃而起将罗衍从马上拉了下来,短剑抵上对方咽喉:“你们找她干什么?” 罗衍颇是不奈地望着眼前的火暴女子:“皇上只是请公主前来商议国事,顺便吃了个年夜饭,逛了下灯会……” “吃年饭?逛灯会?还有呢?”萧清越咬牙切齿地重复“楚策他想干什么?”“还游了湖。”罗衍如实地回道。 一番话随风传到修聿耳中,顿时眉目纠结,他冒着寒风星夜兼程,她在跟他吃年饭?逛灯会?还游湖? 瞬时之间,有莫名的酸意在心头泛滥成灾,一发不可收拾。 “老大,你在吃醋吧?”祁月勒马停在边上,伸着脖子看着他正臭着一张脸,幸灾乐祸道:“当年就叫你去燕京霸王硬上弓,生米煮成熟饭,等她肚子大了,哪还有精神头跑,你偏说会委屈了她,现在好了,委屈自个儿了吧!” 修聿薄唇微抿,手中的长枪狠狠刺进脚下的土地,边上的祁月还在继续说道:“本来就有一个百里行素在近水楼台,现在你的小皇侄也来抢,老大,情路漫漫,坎坷如斯,情敌越来越多,你怎么招架得住哟!” “祁月!”修聿黑着脸瞪向边上笑得幸灾乐祸的妖魅男子。 祁月很识趣地闭上嘴,堂堂一国之君,什么都不怕,却偏偏怕委屈了那女子,这是什么样的深情与温柔? 萧清越还在一旁逼供:“说,姓楚的什么企图?” “没企图,只 是想发展一下西楚和漠北的外交关系,还把漠北的一千密探都答应放回呢?”罗衍很诚实地回话道。 “小烟呢?”萧清越追问道。 “天一亮就走了。”罗衍很识相的坦白“你问的我都答了,该放手了吧!” 萧清越霍然站起身,将短剑放回绑在脚上的剑囊之中,狠狠回头望向修聿:“你傻呀,跟他打什么打?现在好了人也追不上了?” 祁月趴在马背上笑道:“谁知道你妹妹给老大下了什么药,一遇到她的事,什么精明睿智全没了,整个人就是白痴一个。”堂堂一国之君,对着一个女人跟个青涩的毛头小伙似的,他好心传授追女三十六计他还不领情,现在吃亏了吧! 罗衍拂了拂身上的草屑,准备爬上马背走人,却被萧清越一把揪住后领:“小烟从哪条路走的?” 他转过头,终是怒吼出声:“那么多路,我哪知道?” “都怪你,要是早点得到消息,怎么会这样?”萧清越恨恨地瞪了祁月一眼,望向修聿问道:“怎么办?” 修聿望着凤阳城沉默了许久,翻身上马:“追!” 他曾以为自己一生都会是独守中州的闲散王爷,可如今真正爱上了一个人,他愿她为她舍弃安宁,伴她风雨同路,权倾天下也好,万人朝拜也罢,怎及得她一个幸福的笑? 出了凤阳地界,烟落勒马望着下面辽阔的平原,坦然言道:“你们随我也有两年了,我不想欺瞒你什么,西楚这一次盯上的不是漠北,而是北燕。燕之谦已经暗中与东齐结交,妄想借助东齐除掉漠北。” 任重远几人面色顿变,相互望了望:“这些都是楚帝说的?” “是。”她坦然,沉吟片刻道:“如果这一路回去遭到北燕截杀,那么,他所说的一切就会是真的。漠北是我们一起打下的,北燕是燕皇一生心血,如今……” 当年将北燕交于燕之谦,她或许……真的做错了。 冷风冽冽,几人勒马而立,过了许久,任重远才出声道:“当年陛下将龙令交给你,用意再明了不过,太子刚愎自用,谦王心高却无远见,所以一直未将龙骑禁军交给他们,东齐的手段咱们不是不知晓,北燕气数将近,已经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了。” 任重道大着嗓门道:“我是个粗人,不懂那些帝王权术,但冲着领主这两年的待人对事,我没话说。” 烟落抿唇沉默了许久,分析道:“现 在有三条路可走。一,漠北帮助北燕对抗西楚大军。二,两边都不顾,不过那一千兄弟就回不来。三,我答应此次条件,一旦燕之谦行刺破坏西楚和漠北建交,西楚以此为借口出征北燕,漠北可取赤渡,锦州,坤城,凤阳四城。”她平静地分析道。 任重远微微捋了捋胡须,微微点了点头,一旦取得这四城,漠北就与大夏接壤,飞云骑和漠北军联手,即便强势如西楚,也不敢再轻易动他们的主意。 “燕之谦已经不止一次派人暗杀公主,现在帮他,少不得被他反捅一刀。”千千冷声哼道,燕之谦为找龙骑禁军,将当年谋害燕皇的罪名加在圣皇欣公主身上,全国通缉,这样的人她们需要冒生死去帮他吗? “咱们自身都难保了,还去帮那个忘恩负义的皇帝吗?当年若不是公主从中周旋,燕京早就已经成了大夏国土了,燕之谦若是有些骨气,老子还愿帮他,又来一次燕京之乱吗?”任重道声音如雷“想到刑天将军的死,老子就一肚子火。” 听到那个已经久违的名字,她沉默很久,方才出声:“任叔,你抄小路先行回朔州,将此事与所有龙骑禁军将士说明,他们愿走的就放他们走,愿留下的就留下,一旦战事一起,军心不稳是大忌。” “可是这一路危险重重,你们三人……”任重远担忧地说道。 烟落浅然而笑:“楚帝既然要用这个借口,自然会暗中护送,倒是你一个人,要小心行事。” 任重远点了点头,一掉马头朝着山林奔驰而去。 一声长鸣自天际传来,漠北的战鹰盘旋上空,千千抿唇轻啸,黑鹰俯冲而下,千千解下绑在她翅膀上的信递给烟落,拍了拍黑鹰的头:“这家伙又长肥了。” 烟落接过信,展开一看,唇上顿时血色褪尽,狠狠一捏手中的薄纸,千千一见伸手取过一看,喃喃道:“二十万北燕大军奔袭朔州城,东齐黄泉铁卫进攻大夏,草原截杀燕绮凰及夏皇一行。” “夏皇他们也来了凤阳?”任重道闻言一惊。 北风呼啸而过,带起一地肃杀,烟落勒马回头望向凤阳城的方向,她就怕是她发生这样的事,才让在大夏的探子暗中截了他们的情报,他怎么还是来了? 他一来,姐姐定然也来了,若是祁月也跟着一道来了,夏皇,宰相,大将军都同时离国,不正给了东齐可趁之机? “领主,怎么办?”任重道面色沉重地问道。 话音才落 ,远方便似有铁蹄铮铮之声传来,越来越快,越来越近,几人不由脸色变了变,她将千千手中的信取过一折,塞进美人口中,纯白的小兽一跃下地,冲着她吱吱叫了两声,风驰电掣般窜向凤阳的方向,眨眼之间便没了踪影。 烟落一勒马,远远望着滚滚而来的铁骑,道:“回朔州!” 漠北尚不足虑,只要他们一回到朔州,西楚出兵北燕危机很快就会解除,真正危险的……是大夏啊! “可是这来的起码有一万大军,咱们三个人……” 烟落眉眼一凌,一掉马头向南狂奔而去,道:“把他们引入南面沼泽!” 草原之上的沼泽并不深,他们座下都是大宛一等一的良驹,飞快地下山坡,冲过那片水草异常茂盛的草地,后面的一万大军闪电般呼啸而至,冲了下来,哪知下面的土地一陷,冲在最前的近千人马陷入泥泞中,领军的将领一见,掉转马头,带着人绕过沼泽。 烟落一望,喝道:“放毒烟!” 平原之上骤升一阵诡异的绿烟,借着风势吹向后面的大军,呼吸便至,转眼又消散在风中,一万大军还未追上人便已经生生折了两千人马。 “领主,真痛快!”任重道兴奋的大吼道。 烟落目光冷沉,望了望凤阳城的方向,只希望连美人快点把信送过去。 凤阳城,落风坡,一道白光飞窜而来,修聿反射性地伸手一抓,白色的小兽在他手中吱吱直叫,这不是她百里行素送她的貂? 萧清越听得山下平原铁蹄铮铮,扬手一指:“他们在那!” 几人抬眸遥遥望去,山下的平原之上,只看到三道身影并驾齐驱快如流星,后面大军穷追不舍,连美人在马上跳了跳,朝着他手里吐出一物,修聿解开一看,顿时变了脸色。 祁月面上的笑意一敛,伸手取过他手上的信,快速扫一眼望向修聿:“我们该走了!” “走,小烟就在下面被人追杀,我们……”萧清越顿时怒吼,他们追了几天几夜,人就在下面,这时候掉头走。 “他们的目标根本不是她,是咱们!”祁月面色沉重地打断她的话:“此时二十万燕军围攻朔州城,东齐黄泉铁卫已经进攻大夏,只要咱们一下去,几里之下的数十万北燕大军倾巢而出,是什么后果?” “可是……”萧清越气得咬牙。 “她现在明明可以脱身,却拖着这么多人在草原上绕 行,让貂儿送信来,不就是要咱们脱身!”他神色凝重地望向修聿:“你该相信她!” 他紧紧捏着马鞭,薄唇抿得紧紧得望着下面的一幕,他明明想要保护她,却一次次让她身陷险境,他终于真正明白,她为何要离开他,远走漠北。 修聿深深吸了吸气,狠狠一咬牙,勒马掉头:“走!” 凤阳城外的平原,他们一行三人充分利用天时地利之便,折损北燕大军数千人马,小兽从林间飞扑过来,趴在她的肩头,吱吱叫着来邀功。 她抿唇一笑,扭头朝凤阳的方向望了望,沉声道:“走,回朔州!” 在他们赶回朔州的路上,战火已经悄然点燃。 北燕贴出皇榜,圣皇欣公主谋害先帝,盗取龙令,带领龙骑禁军叛国,罪恶滔天,悬赏千金取其首级。 短短几日,陷入混战的中原,战况瞬息万变,东齐的黄泉铁卫雷霆出击,在大夏境内长驱直入,直逼中州而去,二十万北燕军围困朔州,死战两天两夜。 与此同时,西楚出兵北燕,连战连捷,北燕愈加危急,围困于朔州的二十万兵力抽调十万上前线救急,在这本该是欢庆的新年之初,中原诸国战火连连。 离开凤阳的第五天,烟落一行人到达漠北与北燕的边境,虽然一路乔装改扮又有西楚神策营的人暗中护送,但依旧与追踪而至的赏金猎人交上手,北燕边境诸城戒备森严,盘查严密,一时间她们也不敢冒然前去,藏身于树林之中。 小兽从林中跑了回来,将找回来的草药放到烟落怀中,吱吱叫了两声。 烟落睁眼一瞧,摸了摸它的头:“辛苦你了,回去吃烧鸡好不好?”小兽一听欣喜地直蹦,几人不由失笑。 “这小家伙真通灵性。”任重道笑着说道,第一次见这小东西时,他只当是她闲来养着的宠物,可是这一路之上,这小家伙又是送信,又是寻药草,又是破敌,可是了不得。 “美人很能干。”她笑着说道,小兽似是听懂她的夸奖,亲昵地蹭她的脸。 稍作休息之后,她决定了让三个人分开走,以免惹眼再被人盯上,任重道和千千听了立即反对,却又不敢抗命。 她不得不承认燕之谦这一招高明,一纸告示,不仅让她成为整个北燕的罪人,还让四国所有的赏金猎人都齐齐涌到了漠北和西楚边境,个个都想取她的项上人头。 一连数日的奔波加上伤势未愈,让她 面色带着些许的苍白,她深深吸了吸气朝任重远道:“让燕京暗伏的人马做好准备,一切照计划行动?” “领主你真的……”任重道重重一捶地,叹息不语。 她微微敛目,恍然看到华清宫中那抹慈爱的目光,叹息道:“我只是……不想看到有第二个燕之析!”更不想再发生第二次燕京之乱,她早已是西楚的通缉要犯,再多背一条叛国之罪又如何? “什么行动?”千千纤眉微拧,忍不住问道。 任重道难得认真的没有脱口就说,望了望一旁的烟落,只是道:“领主托我赶去燕京办件事,去凤阳之前就安排好了。” 千千低眉抿了抿唇,没再追问,只是担忧道:“领主你的伤,一个人走没问题吗?这么多赏金猎人要取你的命,若是……” 她淡笑摇了摇头:“我有美人帮忙,不成问题。” 千千先行离去,烟落疲惫地靠着树干望向燕京的方向,喃喃道:“任叔,我也姓燕,如今却要对付北燕,父皇知道,定会怪我吧!” 当年只是想借助北燕的灵药医治好萧清越的伤,又怎会想到会生出那么多的变故,她不是仁慈的人,但亦不是乱杀无辜之人。 “燕之谦明知当年事情真相如何,却污蔑公主谋害先帝,一次又一次派人取你性命,如今更是要置你于死地,你不杀人,人便杀你,当年燕皇一念之仁放过齐王,酿成大祸害先皇后,也害得公主流落在外。”任重道坦然言道“北燕上下,除了先帝,根本没有人认同你这个公主,即便是太子和谦王你的同胞哥哥都只是将你视为一个外来侵入者,大哥说燕皇正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才会让我们退到漠北,将龙令交于你,我想那不是要你担什么责任义务,只是……一个父亲对女儿最后的保护。” 烟落默然起当年奉先殿下,燕皇慈爱而无奈的目光,低眉望了望手上的泛着幽幽蓝光的镯子,这是一份多么沉重的嫁妆啊! 任重远沉吟片刻,道:“其实真正的龙骑禁军远不止现在的这些人,燕皇暗中遣散了许多,留下的人才是完完全全会听你号令的人,但你仍然还有一次号令所有龙骑禁军的机会,这是大伙离去时对燕皇的承诺!” 烟落眸中掠过一丝了然,微微而笑:“你和任叔与父皇相识多年了吧!”能够让燕皇坦白这些心迹的人,定是十分信任的人吧! 任重远朗然一笑,豪气干云:“我们兄弟跟着他的时候,他还是个皇子,从皇子到 皇帝,到现在转眼已经好几十年了。” 沉默了许久,她侧头望了望边上的人道:“时间不早了,任叔你也走吧。” 任重远起身从身上取出一支短小精致的袖箭和铁盒:“这些是我平日研制的暗器,这是可以连发的袖箭和暴雨针,你带着以防万一!” 烟落抿唇怔然片刻:“你自己留着吧,我有貂儿帮忙!” 任重道不由分说将东西放在她旁边,沉着脸道:“你留着我放心些,若再有个三长两短回去,大哥又得训我无用了!”说罢转身钻出从林朝着前面的城门快步走去。 烟落收起东西,望了望前面的城镇,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北燕对付她的人力都放在边撞,她就偏不往那里走…… 三日后,天降大雪。 北燕十万大军后备粮草被人一把火烧了精光,漠北军趁势出击,一路追击至锦州,战局逆转。 这一切,激起了北燕人的怒火,越来越多的赏金猎人涌向漠北和北燕边境,誓要取下叛国公主的项上人头。 大雪一连下了几日,朔州城满目皆白,烟落于暴风雪的深夜悄然回到了朔州城内,雪白的皮裘上,血色斑驳,脸色苍白失血,触目惊心,任重远一行人赶到了书房之内,看到疲惫不堪的女子敛目靠在榻上浅眠,轻轻道了声:“领主!” 烟落倏地睁开眼眸,望了望任重远道:“重道和千千都回来了吗?” “嗯,前天已经到了,一会就过来。”任重远坦然回道,望了望她道:“要找大夫来吗?” 她淡笑摇头,撑着坐起身来:“我自己就是大夫,还找什么大夫?”端起边上的茶盏抿了口茶,问道:“城中伤亡怎么样?” “依领主所言,咱们甚少与其正面交战,伤亡并不大,多亏得领主在烧了北燕大军的粮草大营,他们这才退兵!”任重远回话道。 “大夏和东齐的战况如何?”她急忙问道。 任重远回道:“大夏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夏皇回国亲征已经收回数城,只是如今两军胶着在区城,黄泉铁卫作战也与以前大有不同,我担心主帅会是……” “你是说……东齐太子?”烟落面色微变,不由担忧起来。 任重远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所有的一切显然是精心布署,从悄然屯兵大夏边境,到后方粮草供应,以及大规模军队调动,除了他,东齐不会再有第二人能做到。” 第13章 莲湖之错 乾元九年,第二度燕京之乱中,燕皇燕之谦被愤怒的漠北军队和燕京百姓所杀,西楚的黑龙旗插上了燕京的城门,北燕亡国。 大夏固守丰州,东齐大军弃丰州转而以最快的速度占了北燕的半壁江山,极大地扩张了东齐的势力,漠北只取了赤渡,坤城,凤阳,锦州四城,与大夏接壤,燕绮凰被百里行素一带走,任重远依她之前命令暗中将初云公主及皇族中人都带离燕京。 动乱之后,东齐成为大陆第一强国,拥有东齐,南越及北燕的一半领土,实力远远超越西楚和大夏,苍和大陆真正进入到三国鼎立的局面,而这第一强国的掌权者,东齐太子,始终未露面。 奉先殿内,玄衣墨发的帝王一身煞气慑人,冷眸扫了一眼立在殿青龙几人:“还是没找到?” “回皇上,臣等已经搜遍了燕京上下,还是没有锦贵妃的踪影。”青龙上前回话道。 罗衍沉吟片刻,道:“会不会是你想错了,皇极大殿上她明明已经死了。” 楚策目光冷冽如冰,步下金阶:“楚修聿亲口告诉我,两年前看到她在这里与一个金面人在一起,这一次的事,只怕也与她们脱不干系。” 罗衍面色冷沉了几分,目光掠过一丝隐恨,道:“她不仅是萧赫的义女,还是东齐太子的人,也就是说……东齐和大昱绝脱不了干系!” 冷冽的风自殿外刮进来,殿内绣金龙纹的帷幄哗哗做响,楚策面色冷然朝殿外走去:“罗将军,燕京的事交由你处理,青龙白虎留下协助,朕回沧都。” “是。”三人沉声回道。 走出几步,他蓦然顿住脚步,淡声问道:“百里行素有消息吗?” 罗衍微一怔,开口回道:“回了百里流烟宫。”他要问的,哪是百里行素,分明是想问他带走的人嘛! 楚策薄唇微抿,轻轻点了点头,道:“燕京情势复杂,你多费心,神策营一半兵力留给你,以防万一。” 罗衍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道:“回去横竖是要经过汴州的,要是不放心去看看吧!” 楚策转身步下长阶,声音清冷:“不用朕费这个心,有人会去操心的。”当日那样的状况下,若不是万不得已,那个人也不会放任百里行素带人走,他答应的已经做到,至于那些事,已经不是他所能去插手的。 罗衍站在奉先殿外,目送着那玄衣墨发的帝王消失在殿宇连绵的深宫,那孤傲的背影,看在眼 中只觉是那样的寂寞…… 百里流烟宫,桃花嫣然,景致如画。 旧伤加新伤,又加上多年陈疾,让本就身体孱弱的烟落难以支撑,虽然百里行素已经尽力救治,但一个多月过去了也不见醒转。 初春的阳光穿窗而入,微风卷着绯红的花瓣落于榻上,面色苍白的女子敛目沉睡,呼吸轻浅,被烧得皮毛受损的小兽趴在边上,发出细微的鼾声。 百里行素坐在榻边一边行针一边咕哝,“我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个蠢得无可救药的女人,自己的小命不好好珍惜,管别人什么闲事?” 萧清越轻步进了房中,低声哼道:“这么久了都没醒,你还敢说你天下第一的医术?” “我是人,又不是神,能捡回小命已经不容易了。”百里行素说着收针起身,刚一站起便觉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萧清越望着面色苍白的人皱了皱眉:“狐狸精,你没事吧?” 百里行素咧嘴一笑:“就是有点虚!” 萧清越顿时翻了翻白眼,低声哼道:“谁让你流连花从,现在顶不住了吧!” “本宫主洁身自好了,你别动不动往歪处想?” 萧清越不屑地瞅了他一眼:“你要洁身自好了,我萧清越三个倒过来写!”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房,有一句没一句地调侃着。 “百里行素,谢谢你。”萧清越突然冒出一句话。 百里行素闻言眉梢微挑,这绝对是他认识这个女人以来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她向来是狐狸精,狐狸精地叫,如今还开口说谢谢? 他侧头望了望天上的太阳,喃喃道:“今天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啊!”一双凤眸上下打量着边上的人“你是在燕京被人打傻了?” 萧清越抿了抿唇,认真地望着他,“谢谢你在沧都的出手相救,谢谢你在燕京的帮忙,也谢谢你这数年以来对小烟的照顾!” 百里行素扬唇一笑:“我自己的徒弟,当然我自己救,不指望别人!” 萧清越眸光微沉,聪明如她自然听出话中之意,这个人对小烟已经不是一个师傅对徒弟那么简单,他们一起生活了五年,五年是可以悄然改变很多东西的。 黄昏日暮,斜晖脉脉,百里流烟宫响起阵阵埙声,熟悉的曲调,凄清幽冷。床榻上的人睫毛微颤,趴在边上的小兽吱地一叫,拿小小的爪子碰了碰她的手。 窗外的桃花树下白衣翩然如仙的男子闭目吹埙,绯红的桃花落在他的身上,绝美如画,小兽从窗户跳下来,窜到他面前吱吱叫了两声。 烟落刚一睁眼便看到趴在窗口处如仙般的面容,愣了愣,沙哑着声音开口:“师傅?” “还好,还没傻。”百里行素唇角微微扬起。 小兽窜上窗台吱吱直叫,身上的皮毛被烧得有些狼狈,烟落记起起火之时那窜出保护她的小兽,道:“谢谢你,美人。” 百里行素揪了揪小兽身上的毛:“都毁容成这样了,还美什么人,改名叫阿丑吧!” 小兽怒时一怒而起,恶狠狠地呲着小牙,咝咝直叫,百里行素全然无视它的威胁,哼道:“救人的是我,谢它做什么?” 她沉默了片刻,一脸真诚说道:“师傅,谢谢你!” “别说些没用的,来点实际行动。” 她纤眉微微扬起:“什么?” “你要真想谢我的话,不如……以身相许啊,留在这百里流烟宫再也不出去。”眉目如画的男子倚在窗边,敛去了平日的玩世不恭,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百里行素见她不语,继续说着:“那家伙不过是武功比我高那么一点点,财产比我多上一点点,既然我英俊潇洒,又没聪明智慧,你看他带着帮人跑去燕京那土匪样,跟楚策那小子联手,还一点好处没捞着。看我多聪明,擒贼先擒王,一出手就搞定了,你当时没看到我从望川楼下来那个英姿啊……” 她哂笑,打趣道:“那一定有很多燕京美人看着对你倾心了?” 百里行素摆了摆手,道:“有是有,全都是歪瓜劣枣,没一个能入眼的。”说着一回神道:“哎,我问你话呢,还没回答。” 倚在窗边的男子一身轻袍缓带,潇洒如风,她望着他,说道:“师傅,那是不可能的。” 这美若人间仙境的百里流烟宫,终究不是他们归宿之地。 百里行素笑着侧头望向天边渐逝的夕阳,轻袍广袖随风而舞,轻轻叹道:“或许,当年就不该让你从这里出去。” 她微然而笑,撑着坐起身,长时间未活动的身体顿时痛得她倒抽气。 百里行素直接翻穿而入一把扶住她:“行了行了,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了是不是?” “我想出去透透气。”她淡笑道。 百里行素恨得牙痒,扶着 她起身出门,恨恨道:“老子为了你半条命都快搭上了,你却是为了些不相干的人出生入死的,你就是蠢,蠢得无可救药!” 她抿唇沉默,瞧见他苍白失血的面色不由皱了皱眉:“师傅,你不舒服?” 百里行素不悦地白她一眼:“你哪睛长哪了,现在才看到!还不是你害的!” “这里一点都没变。”她望着满目桃花,恍然有一种错觉,好似自己从来没有从这里离开过一样。 百里行素扶着她到亭中坐下,那三年有多少时光,他就坐在这里品着桃花酿望着风中舞剑的秀致身影,却不知,天长日久,那抹身影就像无解的蛊一点一点地渗进了心里。 他挣扎,逃避,不见她,不看她,不想她,以为可以放下,终究还是难以释怀。 百里行素默然在他对面坐下,眉眼间不再是以往的玩乐之色,微笑地望着她,那样灼灼的目光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侧头望向渺远的天际。 “你可以为萧清越委屈自己留在北燕,你可以为了修聿深入敌后犯险,甚至为了燕初云他们那样的人只身犯险,却唯独对我这么无情无义。”他只是静静的望着她,仿若是在对她说,又恍若是在自语“从当年离开燕京,我决定让自己放下,不去找你,不去想你,不去见你,两年,我走过很多地方,遇过很多人,然而在楼兰再见到,我才发现自己我终究是做不到!” 烟落望着眼前的人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她一直希望他们可以永远像以前那样,亦师亦友,不越雷池,如今看来,似乎已经是不可能了。 风微凉,斜晖脉脉,已近黄昏,整座百里流烟宫笼罩在柔和的光晖中,瑰丽而动人,两人默默坐着,百里行素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她侧头望着远方,唇角溢着淡淡的微笑,似是陷入了悠远的回忆之中,缓缓说道:“很小的时候,母亲告诉我,说很远的地方有一种荆棘鸟,它的一生只会歌唱一次,歌声婉转如霞让世间万物都为之失色。自离巢的一刻,它就开始寻找着,不眠不休,只为寻找那颗只属于它的荆棘树,最后它会停在那株荆棘树上放声歌唱,直至锐的尖刺穿透它的身躯,然后就会死在那株树上,只为一生一次的绝唱。” 百里行素默然听着,喃喃道:“很美的故事。” “每个人一生都在寻找那样一颗属于自己的荆棘树,可是……”她移目望向他,目光沉静而淡然:“师傅,我不是你那颗荆棘树。” 百里行素闻言轻然一笑,“寻找树的是那只鸟,到底是不是,该由它来决定。” 他若是那只鸟,她必定就会是那颗承载他一生的荆棘树,明明知道会殒身,也会毫无犹豫地飞过去。 “你也不是那只鸟。”她淡淡说道。 百里行素垂眸撇了撇嘴,低声咕哝道:“那什么破鸟,找死。”这是她第一次说起过去,让他恍然觉得他们之间已经近了一步,由心情有些愉悦。 两人正说着,萧清越和连池一道回来,老远便道:“你要再不好起来,我真准备宰了这狐狸精了。” 百里行素凤眸一扬,“你不是带刀了吗?动手啊!不捅我看不起你。” “我看你是欠揍吧!”萧清越白了她一眼哼道。 连池懒得理会两人,先行扶着她离去。 “师傅脸色不太好,是怎么回事?”她忍不住问道。 连池闻言扭头望了望远处的人影,说道:“好像是在燕京跟什么交手受了伤,回来又替你治伤,所以现在内力全失,不过调养几个月应该就好了。” 受伤?! 百里行素的身手何等了得,这能伤了他的,又是何等的高手? 他们相识六年,她从来不曾真正看清他,他总是在笑,总是那样风流不羁,可能只有在低眉吹埙的那个忧伤男子才是真正的他吧! 欢笑也好,风流也罢,只是为了掩盖那个孤寂的灵魂。 她与连池回到庄内好一会,刚沏好茶,萧清越便怒冲冲地进门,一拍桌子:“这狐狸精太可恨了,要不是看在他救你的份上,早揍他了。” 烟落淡笑,帮她倒了茶,问道:“在燕京,姐姐你们没受伤吧!” “我们?”萧清越扬唇一笑,压低声音道:“你是想问那个人吧?” 她低眉叹息:“本是想帮大夏,却不想到头来害人害己。” 萧清越望着眼前的人不由心头酸涩,那瘦削的脸庞颧骨高高突起,令人心疼不已,“那日从接到消息只有两天,我们与西楚合作打入燕京,他总是第一个过关斩将,连番作战本体力严重消耗,为了护着你,那几百斤滚烫的刑架扛在身上,伤得不轻,等伤好些了去中州看看他吧!” 她轻轻点了点头,手心却早已满是冷汗。 萧清越起身到边上的柜子里取出锦盒,放到桌上,“这全都是中州传来的信 ,一天一封,倒是勤快的很,我都帮你存在这里了。” 她默然打开锦盒,最上面的一只信封,歪歪斜斜写着大大的字:娘。 萧清越头疼的抚了抚额,笑语道:“无忧在学写字,估计是他写给你的。”她是真服了那父子两个了。 她取出信封,摩挲着那稚气的笔迹,唇角绽起微微的笑意,心头涌起莫大的激动和喜悦,拆开信,纸上的字歪歪斜斜,墨迹一块一块的,大大地写着几个字:娘,无忧想你,回来。 “无忧长大了。”她浅然而笑,眉眼间染上温柔,她的无忧写给她的信,她已经有两年多没有见到他了,他该长高了,长大了。 她细细将信件一封一封地拆阅,每封信很短,寥寥数字,只是写了些琐碎的小事。 烟落,丰州的战乱平定了,灯里上元灯节很热闹,天上很多许愿灯,我买了灯,许了愿,望你平安。 烟落,府里栖霞阁那里的莲花开了一湖,比去年都早了一个月,无忧吵着要给你写信,给他找了教书先生,他学得很认真。 烟落,区城有北燕的旧部作乱了,死了很多人,突然发现人的生命好脆弱,你答应我的要好好活着,我也好好活着,等你回来。 烟落,漠南追风族趁乱攻打漠北了,我派人去助战了,那是你的心血,不会让人抢了去。 …… 每一封信几乎都是来自不同的地方,她可以想象的到这一个月他奔波在战乱后的呼城忙碌的样子,没有绵绵的情话,亦没有动人的词句,却字字句句都透着远方那个人相思无尽的心情。 她微微抿着唇,黯然无语,百里行素不知何时站在了背后,懒懒地出声:“中州那家伙又给你写情书了?”凑上前瞅了一眼,撇撇嘴,“文采也不怎么样嘛!” “嗯。”她低眉淡然而笑,那洒脱飘逸的字迹书写的并不是如何动人的情话,却字字句句唤醒她沉寂的心潮,有一种宛若风停后尘埃落定的宁静,琐碎而温暖的回忆缓缓涌上心头,忆起在沧都那一段若即若离,一切恍然如隔世般遥远。 百里行素抬眸看到她眉眼间流转的温柔,眸中一掠而过的沉痛,是不是……他已经错过了? 她不再是那个初到百里流烟宫清冷淡然的女子,六年,已经有人渗进了她的心,他在她身边徘徊了六年,明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整整六年他却没有勇气去跨出那一步…… 她默然将信折 起收好,重新放入锦盒:“师傅,我想去中州……” “我反对!”百里行素一脸幽怨。 “我反对你的反对!”萧清越恶狠狠地望向他:“狐狸精你救了小烟没错,要是趁机有不轨企图,我就宰了你,以绝后患。” “凭什么在姓修的就是有情有义,到我这里就成不轨企图了。”百里行素反驳说道“你别忘了,我不仅救过她,还救过你的小命,你不知恩图报,还落井下石,无耻!” “花心大萝卜一只,少打我妹妹的主意!”萧清越不由分说便将百里行素给哄出门去。 烟落一脸无奈的笑,“师傅他……” “一切不轨的企图必须扼杀在摇篮里。”萧清越坐回桌边,握住她冰凉的手,说道:“等去了中州,就不要再走了吧,如今漠北与大夏接壤,你在中州一样可以掌控漠北,这样姐姐也好放心。” 她淡然而笑,眸中一掠而过的隐忧,真正的敌人已经出现,她能安定下来吗?即便她不出手,那些人也会先下手对付她。 东齐太子!大昱皇帝! 萧清越看到她眼底变幻的思绪,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你到底有什么事?非要自己一个人扛着,说出来姐姐才好帮你啊!” “东齐就是大昱,锦贵妃就是大昱人,相信……萧赫也是大昱人,只要他们在,我这一生都是无法安宁的。”她语气清淡,眉宇间一掠而过的杀意,令人心惊。 “到底有什么事?让你能恨成这般?”萧清越急忙追问道。 她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人,沉默了很久,说道:“姐姐,对不起,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说,但总有一天我一定全部都告诉你。” 萧清越深深的望着她,叹息道:“好吧,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沉吟了片刻,低声道“可是楚修聿呢?他一直在等你。” 那个人,为她做了多少事,这些年她都看在眼里,这样的人是会带给小烟幸福的吧! 烟落低眉,轻语道:“我知道。” “他坐到如今的位置,不为争权夺利,不为名动天下,只为拥有可以保护你的力量,能在这乱世之中,许你一方安宁。这世上有哪个男人再能为你做到这般?” 烟落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有些东西,不是我想就可以真正拥有的,如果我不能真正坚强,不能与他并肩同行,当年的燕京的事定会再次上演,我不能……再看到身边有任何人牺 牲。” 历尽红尘万丈,尝尽人世辛酸,她开始学会成长,学会真正去面对自己的人生,真正让自己坚强起来,没有什么人是可以永远都保护自己的。 春光明媚的午后,低眉坐在桃花树下的女子十指灵巧地摆弄着手中的红绳,转眼间便成了一个漂亮的绳结,简单却精致。 “那是什么?”百里行素不知何时从背后窜了出来。 她随口说道:“同心结,小时候母亲教的。” 百里行素伸便抢,“这东西送我。” 她一把拉住绳结的另一头,便欲夺回来。 “给我了。”百里行素俊眉微皱,死活不撒手。 用力之下,绳结哗地一声散了,回复成原来的彩绳一条,百里行素愣愣地瞧着,眸中掠过一丝迷惘和沉痛,颓然松开手,“对不起。” 她抿唇笑了笑,十指灵动如飞,转眼又重新打好一个,“给你。” 百里行素欣喜地接过,打量了片刻,闷闷出声:“这个跟刚才那个不一样?” “这是平安结。”她微笑言道。 百里行素面上的笑垮下来,像个倔强的孩子般:“不行,我要刚才那个。” “不喜欢啊?” “我要刚才那个。” “不喜欢,那扔了吧。” “算了算了,我收了。” 一个月后已至初夏,烟落一行人到了中州,看到眼前的一切,她才真正了解到当年无忧为何说,中州是个会让人幸福的地方,来往的行人都熟稔地打着招呼,处处都是温暖而亲切的气息。 马车进城,守城卫兵一见便围了上来,“萧将军,回来了!” “嗯,回来了!”萧清越挥了挥手道“皇上和太子在府里吗?” “漠南起了战事,皇上去朔州好几天了。”守城副将望了望天色,说道“太子每天下学会去留香斋吃点心,去了准能找着。” 马车内,烟落不由失笑,放眼天下,怕也只有中州这里,皇帝会忙得满世界跑,太子天天在外面逛街找吃的。 “我们先去找无忧。”烟落迫不及待想见到儿子。 副将伸直了脖子往马车望,笑嘻嘻地问:“萧将军,马车里是不是皇后娘娘?” 萧清越跳下马车吼道:“该干嘛干嘛去。” 那副将一见心中了然,踢 了踢边上的人,“还不去告诉城主通知皇上快些回来?” 萧清越让人把马车带百里行素送回王府,与烟落一道穿街过巷去往留香斋。 “这个地方真好。”烟落道。 萧清越闻言点了点头:“这里的人为人豪气,待人热诚,你很快也会喜欢的。”说着一指前面,“留香斋到了。” 留香斋内宾客满座,一见进门的两人,都不由扬手打招呼,“萧将军回来了!” 萧清越笑着点了点头,朝边上店小二问道:“太子来了没?” “差不多……这不,就来了。”店小二扬手一指门口处。 烟落侧头望去,一身绣金龙纹锦袍的孩子跑了进来,看到烟落小脸顿时绽起灿烂无比的笑,扑进她怀里,低低地叫道:“娘,你真的来看无忧了?” 骨肉重聚,娇儿在怀,她不由红了眼眶。 无忧仰起小脸,迫不及待的问道:“娘,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去府里找我?爹爹说你病了,病好了吗?我给你写的信收到了吗?” “你问这么多,我该回答哪个?”烟落无奈失笑,抬袖擦了擦他额头的汗“我刚来,听说你每天到这里就过来等着了,你的信我也收到了,无忧真了不起。” “那病都好了吗?” “都好了。” 无忧坐到桌边,拿起糕点咬了一口,口齿不清地说道:“爹爹要是知道你来了,一定很开心。” 从留香斋出来,小家伙直拉着她在城里转悠,直到了天黑才一道回了府里,萧清越直接带她送无忧回房。 祁月正从拙政园出来,几人便上前道:“皇上已经在路上了,估计再有半个时辰就到中州了。” 烟落点了点头,低眉瞧了瞧已经睡熟的孩子,小心将他抱进屋放到床榻,脱了外袍鞋袜,掖上被子,睡梦中的孩子却还紧紧抓着她的衣袖。 烟落无奈一笑,轻轻握住孩子小小的手,心头喜悦与苦涩交织,“无忧,娘对不起你。” 她生下他,却从来不曾好好照顾他,不曾陪伴他成长。 等到小家伙松了手,她才起身收拾被折腾得一团乱的书桌,身后有脚步声响起,还不待她回头,腰身突然被人环住,随之被清淡的松兰之香包围。 “你终于回来了。”男子温势的呼吸喷洒在她的后颈。 过了许久,她拉着他的手转过身 第14章 东齐太子 朔州城外,风卷沙尘,一身墨色锦袍的男子高踞于马上,身姿挺拔,望着那座巨龙般巍峨的城池,眼若寒霜,那一身清冷凌厉的气质,如同破锋的宝剑,令人不寒而栗。 烟落快马而来,勒马停在城门口,直直望向玄衣墨发的年轻帝王:“楚帝有何贵干?” 楚策薄唇紧抿着,脚下一夹马腹上前数步,“漠南蠢蠢欲动,朕愿助你平定漠南。” “她不需要。”修聿自城内打马而出。 楚策望着并骑而立的两人,眸中暗影沉沉,“是吗?” “进城再说。”烟落掉转马头,先行进了城。 修聿面色微沉,冷冷地望了楚策一眼,一拉缰绳跟着进了城,进了庄才将她追上,沉声问道:“你要干什么?” “借兵。”她坦然言道。 “你宁愿向西楚借兵,也不愿让我帮你?”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声音有些冷沉。 她望着他,认真说道:“修聿,我自己的路,我希望我自己走下去。”说罢举步先进了云起阁。 任重远将楚策一行人带进云起阁,出来之时见修聿还站在走廊处,举步上前:“如果她想要你帮忙,当年就不会一个人来到漠北了。” 修聿闻言朝云起阁望了望,他想帮她,他想能够陪她走所有的路,她却一次又一次放开他的手,独自前行。 “她不想利用你。”任重远缓缓说道“与西楚之间不过交易,各取所需要,但是对你不同。” 大夏与东齐连番大战,已经大有损失,再卷入大漠之争,会更加削弱大夏国力,亦更让东齐有机可趁,她不能冒那个险。 云起阁内,楚策漫不经心地问道:“朕听闻百里宫主遇刺在漠北养伤,不知可好?” 烟落锐眸微微眯起,“楚帝的耳朵还真长呢?本主前脚回到朔州,楚帝后脚就到了。” 这个人对她身边的人和事了若指掌,这个人是大敌,她从来都知道,亦从不敢轻视。 “朕也是想早日解决漠北的问题,对付东齐。”楚策面色无波。 烟落冷然一笑,道:“楚帝只身前来,不怕有来无回吗?” “朕敢来,又有何惧。”年轻的帝王声音骄傲而狂妄“区区漠北,还奈何不得朕。” “那是,楚帝一声令下,百万铁骑就可踏平漠北。”她一边说着,一边摊开漠南的地图。 楚策抬眸便看到正座之上低眉敛目的女子,夕阳的光辉照在她的面上,光洁的面容带着和田软玉般的淡淡光茫,整个人清瘦得很,却浑身透着寒梅般的清冷气质,他默默地望着她,目光有些怔然。 烟落抬眸正撞上那他怔然的目光,那样犀利中透着淡淡温柔的目光,微一皱眉道:“说吧,什么条件?”他既出手,必有所图。 “平定漠南之后,必须由西楚和漠北的两路人马共同驻守。”楚策一敛心神,沉声说道。 “在自己身边放一把利刃,本主会答应吗?”即便打下漠南,有西楚十万兵马驻守,他将来所有的计划都会被动。 “你会答应。”楚策望着她,语气冷冽,“否则朕等到漠北与漠南两败俱伤之际出兵也一样。” 烟落眸一掠而过的寒光,冰冷慑人,这个人的眼光太过犀利,西楚可以选择帮或不帮,但漠北和她都没有选择,亦没有退路。 楚策起身临窗而立,冷声说道:“朕要对付的是东齐,对关外这不毛之地,没什么兴趣。” 烟落默然望着他的背影,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的冷静犀利,将漠北的形式看得比谁都透彻,然而这个曾经一起生活了十三年人,此刻却显得那样陌生,陌生的仿若从未相识。 “事不宜迟,本主要做战前准备,恐怕没空招呼楚帝,明日一早会派人护送楚帝归国。”她不想与这人共事,非常不想。 楚帝负手回身,沉声道:“朕的十万兵马可以供你调度,朕怎又怎么会知道你会不会拿着朕的兵出生入死,为漠北谋利呢?” “你想怎样?” “朕会留在漠北督战。” 漠北与西楚结盟共对漠南,朔州很快便积极备战,调度各方军需物资,商议作战计划,分析探子传回的情报,一切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 云起阁,一身墨色锦袍的帝王默然望着身形瘦削的男装女子与诸将侃侃而谈,那样的自信而沉着,刹那间仿佛穿透了浮尘万千,穿透了这张陌生的面容看到了某个人的影子。 烟抬眸正对上那道目光,眉眼微一沉:“楚帝有何意见吗?”她不喜欢他那样的目光,十分不喜欢。 楚策神色恢复一向的冷峻,问道:“朕想知道多长时间可以解决漠南的战事?” 烟落抿唇沉吟片刻,冷言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此战牵淑甚广,任何一个小小动向都会改变战局,本主无法回答楚 帝的问题。” “朕希望速战速决,没多少时间耗在这里。”楚策淡声道。 “楚帝日理万机,没有人请你留下。”修聿大步进门沉声道。 楚策淡淡望向踏进书房的人,面色冷沉,“这是军机重地,夏皇……是不是该回避一下?”这个人站在这里刺眼得很,甚至有些让人呼吸不畅的感觉。 “朕想,没这个必要。”修聿锐眸一扬望过去,四目相对,似是在无声较量着什么。 “夏皇是以什么身份站在这里?”楚策面目冷然,瞥了一眼边上的烟落“是领主的夫婿身份吗?不过朕记得,夏皇与领主还算不得夫妻吧!” 修聿淡然一笑,“我想很快就会是了。” “夏皇还是别对未来的事下这样的定论,未来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楚策道。 “是吗?起码……朕不会像你,弃妻儿于不顾,坐在他们血肉白骨堆积的皇位上,你安心吗?”修聿面色微沉了几分,这不是恨,只是替那个女子不值。 烟落不动声色侧过头去,眼前一幕,说不出的讽刺,错过的人,爱错的人,齐齐站在她的眼前,只是她又何曾想到,他们的纠缠还在继续,这一生都难了断。 楚策薄唇抿唇锋锐的线条,瞥了眼背对而立的纤细背影,唇角勾起微不可见的苦涩,拂袖起身道:“还是明日再议吧!” 烟落低头撑着桌案,谁也没看到她面色如何。 楚策不经意瞥见修聿腰际的松石,那样熟悉的绳结,鲜艳的红色刺得他眼睛直发疼,与修聿擦肩而过之时,他顿住脚步,沉声道:“朕从未后悔,亦无愧于心。” 修聿冷然一笑:“好一个从未后悔,好一个无愧于心,但愿百年之后,你在黄泉地下见到她能说得出来。”沉吟片刻又道“或者,你是根本见不到她的。” 楚策面色无波,或许,真如他说吧,他是见不到她的,他是该下地狱的。 “既然皇叔那么在意,当年若是坐上那皇位,或许娶她的人就是你了。”楚策声音冷沉,辩不出悲喜。 修聿身形一震,眸中风浪骤起,却未能开口说出一句话来。 楚策长步离去,挺拔而孤傲的身影显得格外寂寞,无人可见的眉眼间抹不开的浓重。 云起阁的诸将陆续离去,烟落沉默了许久,举步出门,却猛然被边上的人拉住了手“我是真的想帮你,想陪你一辈子走 下去,不管那条路是平坦的还是艰难的。”修聿沉声说道“我希望你遇到任何事,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我。” “修聿……” “烟落,不要总是拒绝我的帮助,那对我是很残忍的事。”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继续说道“爱一个人,就是要陪她风雨同路,生死相依,可是我却只能远远看着你一个人挣扎拼搏,那种感觉……会把我逼疯的。” 她深深吸了口气,叹息:“对不起。” 她也曾经在一个男人身上期待能够一起风雨同路,不离不弃,然而他们各奔天涯。隔世而来,当这一切又出现在她生命中唾手可得,她却不敢再触碰。 庄内的仆人过来通知该用晚膳了,两人一道去了前苑,正拐过走廊的楚策看到携手并肩而来的两人怔然站在那里,蓦然一笑,苦涩无尽。 任重远不经意望去,触到那道深沉而平静的眸子,那一刻他看到了那个年轻帝王眼底刻骨的沧桑,明明只是一个不到三十的人,却好似已经是经历了无尽岁月轮转的老人。 百里行素也跟着过来了,瞧着一桌精致的菜色很是欢喜,“哟,今天什么日子,竟然加这么多菜。” 烟落闻言眸光一暗,一旁的任重远笑道:“下午从青龙侍卫那里得知,今日是楚帝生辰,便吩咐厨房简单准备了下。” 修聿侧头望了望一旁面色冷漠的楚策,似是从他眼底看到了一闪即逝的沉痛之意,快得让他辩不清是真还是假! 楚策默然坐在那里,薄唇紧紧抿着,一句话也没有说,又过了一年了啊,以前最期待的生辰,在她离开之后都被自己遗忘了。 “这样吧,看在这顿饭的份上,一会我请你们上潋香楼喝花酒。”百里行素笑嘻嘻地说道。 话音一落,便被烟落狠狠瞪了一眼,“你是最近太闲了吗?” 百里行素恍若未闻,朝修聿道:“你就是女人见得少了,才会那么没眼光,一会帮你找两个身材好的,保准你一夜春宵之后……” “不必,多谢。”修聿决然拒绝。 百里行素一转头又朝楚策说道:“我带你去,那里的美女比起你后宫那些女人可诱人多了,看在你生辰的份上,我给你算便宜点。” 楚策简单吃了几口,一语不发起身回了西苑去。 沉寂的房中,烛火摇曳,年轻的帝王疲惫地坐到榻上,低眉从怀中取出一枚简单的玉佩,玉佩上坠着陈旧 褪色的同心结。 他敛目靠在榻上,将玉佩轻轻握起抵在心口处,微不可闻的叹息:“烟儿……” 六年了,漫长的六年,他每年对着空荡荡的驻心宫,心中亦是空空如也,什么都填补不了这个巨大的空洞…… 夜色沉沉,冷月清辉,仿似为朔州城笼上了一层轻纱,朦胧而迷离。 修聿瞧着立在窗边的女子,轻步走近自身后环住她,轻问:“又在想什么?” “漠南的战事结束了,我跟你去中州了。”她侧头望了望他柔声说道。 修聿低眉瞧着她,眸中难掩惊喜之色,“你说真的?” “嗯。”她点了点头,沉吟片刻说道“东齐已经暗中调兵驻守延平可能会与漠南正式结盟,这一战怕是不好打。” 修聿闻言沉默了半晌,低语道:“祁月也传消息过来,这一次来的恐怕是东齐太子,这个人……不好对付。” 烟落眸中暗影沉沉,但愿所有的一切,不是她所想的那样残酷吧! 修聿见她又发愣,不由出声:“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回去?” “烟落。”修聿无奈地叹了叹气,头搁在她的肩头“你非要每次都这么煞风影吗?”明明柔情眷眷的气氛,全被她一句给打破了。 “我不放心大夏的情况,这边的战事,你也插不上手,不如早些回去吧!”她侧头低声说道。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修聿眉梢一挑,低眉瞅着她,语气酸溜溜地说道:“我的女人,天天跟着别得男人在一起,你说我能安心回去吗?” 每次不经意看到楚策瞧她的眼神,都让他不由莫名有些心慌。 “什么你的女人?”她不服气的一扬眉哼道。 “不是我的,你还是谁的?”修聿轻轻吻着她的耳垂,电流般的酥麻瞬间传遍全身,她面上顿时红如火烧,细密温柔的吻落在她的侧脸,脖颈…… “修……聿……”她含糊地唤道。 修聿呼吸急促,突地埋在她的颈部懊恼地叹息一声,松开她深深吸了吸气,声音微微喑哑:“不早了,你睡吧。”说罢快步出了房门。 她微微愣了愣,快步追出房门,轻声唤道:“修聿!” “什么事……”他愕然转身望着追出来的纤秀身影。 话还未完,女子温软的唇带着清甜的香气印上他的 唇,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他愣愣地望着她,她红着脸抿唇转身进屋,靠着门背后,一颗心狂跳如雷。 修聿愣愣地站在门外,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唇,唇上还残留着她的清甜和温度,回头望了望紧闭的房门,傻傻地笑了。 天色未明,烟落接到任重远送来了密报,悄然带着人巴离开了朔州城,直奔延平,只是未曾想到,所要揭开的是那样残酷的真相…… 夜色沉沉,西苑内一片黑暗,黑衣锦袍的帝王端坐榻上,整个人仿佛要与这无边的黑暗融入一体。玄武悄然进到房中,道,“皇上,领主已经带人出城了。” 黑暗中的男人轻轻点了点头,“人都召齐了吗?” “皇上要跟着去吗?”玄武沉声问道。 “等了这么多年,不就是等这一天吗?”楚策的声音顿时冷厉,杀气尽现。 “那沧都……” “依计划行动。”楚策起身打开房门,突地顿住脚步,“夏皇呢?” “在东苑,似乎……并不知晓领主出城之事。” 楚策望了望东苑的方向,目光幽深如寒潭,举步出门,“走!” 两个时辰的快马奔驰,烟落一行人悄然潜入延平境内密林之中,如鬼魅般的穿行在山林中,直到看到远处东齐大营的灯火,才齐齐停了下来。 “领主,前方就是东齐大营,近日已经调了三城的兵马汇聚于此。” 黑暗中女子眸底寒芒厉厉,低语道:“看来这次是打定主意要对付咱们漠北了。” “领主,怎么办?”他们只有几百人,东齐大营可是数万人马,不懂领主带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等人。”烟落沉声说道。 “什么人?”斥候问道。 她眼底一掠而过的不安之色,轻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那个暗伏在苍和大陆,神秘莫测的大昱皇族中人,到底是谁,她比任何人都更想知道。 “诸葛清出营了。”另一名斥候来报。 烟落眉眼一沉,道:“再探!” 那个人……会露面吗? 她较量数年藏身于萧家背后的幕后人,苦苦追寻六年的灭门主谋…… 她狠狠拍了把精糙的树干,沉声道:“追!” 一行人小心地追向诸葛清离去的方向,远远看到平原上的火光, 一辆简单的马车从远处驶来,与诸葛清的队伍会合…… “杀!”清冷的声音,带起一地肃杀。 铁黑的箭头自林间悄然而起直指那片火光,冷厉的刀锋划破夜的黑暗,密密麻麻的箭雨破空而去,天地一片萧索。 平原之上惨叫连连,惊破了沉寂的夜,溅起一地血光。 “一个不留!”冷酷而决绝的命令。 话音一落,暗伏在林间黑衣刺客一跃而起,数丈的链刀在林间舞得虎虎生风,扎入树干,又拔出…… “咚!咚!咚!”急促而凌厉,渐去渐远。 “通知二队做好接应!”话间一落,她抿唇轻啸一声,一匹马儿自林间疾驰而来,纤秀的身影拔地而走,手中的勾索灵巧的抛起,带着她在凌空掠过,眨眼之间便到了林外数丈,稳稳落于马背之上。 身后的数十人一见,疾追而上,奔向平原之上那片火光,今夜的领主是他们前所未有的冷酷与决绝,连他们都不由震慑。 快马疾驰而至,诸葛清所带人马伏诛大半,斥候掀开马车,车上空无一人,扭头便道:“领主……” 话音未落,一支冷箭贯穿了他的头颅,高大的身子直直从马车跌了下来,转眨之间林间骤然响起如雷的马蹄声,烟落侧头一望,清冷的眸子缓缓眯起,眼底风浪骤起……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诸葛清从另一辆马车出来,冷声言道:“圣皇欣公主,束手就擒吧!” “领主,正前方一千步兵!” “领主,西面五百弓箭手!” “领主,东面一千骑兵!” …… 她紧紧握着手中的缰绳冷冷地望向山坡之上的马车,一掉马头快如闪电冲了过去。 她不是要报仇,亦不是要来杀他,只是要……真正看清她的对手! 夜风肃杀,呼啸而过,如野兽低沉地喘息,声声慑人。 “领主!!”数十人望着纵马朝着山坡狂奔而去的身影惊声呼道。 第二队接应的人马而未到,他们被人反包围了,再不设法脱身与队伍会合,就会被困死在这平原之上。 烟落头也不回,厉声喝道:“拿下诸葛清!”擒贼先擒王,既然来了,她一定要看到那个人到底是谁? 数十人一听立即一打手势,放弃突围,转而向中央诸葛清的马车扑去,他们都是龙骑 禁军中一等一的暗杀高手,诸葛清的护卫哪是对手。 诸葛清是谋臣,一时间对上这么多暗杀高手也不由变了脸色,但夜色暗黑又怕伤了自己人不敢让外围弓箭手放箭。 茫茫夜色中,女子伏在马背上,迅速朝着山坡之上的马车接近着,清冷的眸子锐利如刃,似是要划开无边夜色看清那个隐藏的神秘黑手,遥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就是这个人害得她家破人亡,骨肉分离,魂无归依,此仇此恨,上穷碧落下黄泉也难消半分。 “嗖!” 一箭破空而至,快如流星,擦着她的脸飞过,带出一道血痕。 再快一点! 再近一点! 她就要看到她追寻六年的答案了。 “嗖!”一箭裂空而至,射穿了她的马脖子,马儿重重地栽了下去,她一个翻身落地,看着涌来的人潮,缓缓拔出背在背后的长剑,一身杀气凌厉,清冷的眸子泛着嗜血的光芒,直叫这些在战地上摸爬滚打多年将士也不由胆寒。 那样孱弱的女子迅猛如豹般弹地而起,一身杀气纵横,那些刻骨的恨在她心头疯狂的泛滥着,寒光冽冽的长剑在月光下,挥起,落下,斩杀,穿刺,她连眼都没眨一眼,目光定定地望着那辆马车,温热的血喷溅她的身上,她的脸上,双眼血红,残忍如地狱而来的修罗。 近了! 越来越近了! 她甚至可以感觉到马车之内那道冰冷的目光此刻正落在她的身上,那样深冷而凌厉! 随行而来的黑衣杀手已经成功将诸葛清生擒,包围上来的人马见上大夫诸葛大人在对方手中,亦不敢轻举妄动。 “领主!快!走啊!”几人朝着远方依旧浴血搏杀的女子高声喝道。 此处离东齐的大营并不远,一旦对方倾巢出动,他们就再无反胜之地了。 长风席卷,带起浓重的血腥之气,她什么都听不到,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告诉她,冲过去!冲过去!冲过去! 恍然听到父亲朗朗的笑声,母亲温柔的低语,大哥自边关大胜归来的马蹄声……那些她六年想都不敢的人,梦都不敢梦的画面,在她心底翻涌着,撕扯着…… “殿下有令,活捉圣皇欣公主!”一将领高声喝道。 更多的人蜂拥而来,远处生擒诸葛清的一行人见状,相互一望,领队的汉子喝道:“走!” 数十人防守的防守,开路的开路,押着诸葛清朝她所在的方向靠拢过去,只要撑到第二队人马前来接应,他们就可以安全撤离。 正在这时,树林之中再度响起马蹄声,如骤起的狂风暴雨打在人心上,转眼便出了树林到了平原之上,黑龙旗帜飘舞在夜空,玄衣墨发的帝王振臂勒马望着下面混乱的战场,眸光冷如寒冰,微一抬手,身后的神策军如潮水般涌入平原,将东齐军齐齐围困。 山坡上的马车一动,掉头向后方离去,伏在地上的女子迅猛跃去,一把摸着腰际的勾索,携着雷霆万钧之力袭向马车,马车顷刻间碎裂坍塌,一人拉着勾索的另一头,凌空翩然落地。 东齐太子?! 那张熟悉的面容撞入她的眼帘,震得她五内俱痛…… 她拉着勾索的另一头,凌厉的目光刹那刺穿浓重地黑暗落在数步之外的人之上,冷然一笑,“果然是你!” 数步之外,一身白衣的男子高洁如仙,眉眼清冷,敛尽了平日风流不羁的神色,高贵如神祗,“烟儿,我不想我们走到这一步。” 不想?! 她笑,讽刺而薄凉。 “师傅,我是该叫你东齐太子,还是……”她步步逼近,三尺青锋直指他咽喉:“大昱皇帝!” 百里行素面色无波,平静问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我该从什么时候?从北燕之乱的时候?还是从沧都的时候?抑或是……我踏进百里流烟宫的时候?”她直直望着他,眸光深如寒潭。 百里行素默默望着她,就在几个时辰前,他们还在一桌用膳,谈笑风生,转眼之间便是兵戎相见的死敌,这一切转变太快,快得让他难以置信? 冷冽的风迎面吹来,她只觉眼眶酸涩不已,“从一开始,你就在算计我,利用我。” 百里行素眸中一掠而过的沉痛之色,轻语道:“烟儿,你要是不这聪明冷静,该有多好?” 她痛苦地点了点头,嘶哑着声音道:“那样好做你随意摆弄的棋子,是不是?”手中的利剑微动,在他脖颈处划开一道浅浅的血痕“当年齐王之乱,大昱逼得母后带我跳江,却将未死的我送到萧家,就等着有一天将我送回北燕,进而挑起内乱,让北燕分崩离析,为怕我暴露引起北燕注意,下毒让我一病数年,为了让我进到百里流烟宫让人将我推下山崖。” 百里行素无言以对,只是痛苦地看着她,有些 第15章 此情可待 (1) 夜里的乌兰察布草原上,远远望去,一个个灯火明亮的帐篷如罗列夜空的星辰,别有一番景致,一行人勒马停在山坡之上。 “漠南原来是这般辽阔啊!”祁恒望着月色下一望无际的平原叹道。 “是啊,还以为漠南和漠北是一样的,相比之下,漠南比之漠北还要好些。”祁秦跟着附合道。 “当年领主怎么放着漠南不打,却在漠北跟突厥,犬戎交战,相比之下漠南各部还有及他们凶悍,漠北都能打下来,漠南应该不成问题。”祁恒点了点头。 烟落抿唇淡笑,微微摇了摇头,朝军营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漠北多山川河流,从西向东,阿尔泰山,萨彦岭,肯特山等,加上众多湖泊河流,更利于龙骑禁军隐身作战,寻找有利的地势,而漠南不同,漠南多是草原,一旦交战连藏身之处都没有,那必须是实力的较量,那时候刚到大漠的龙骑禁军,军需,马匹,都不如漠南各部,只能选择较为有利的漠北,即便用尽天时地利,也用了两年时间才统一漠北各部。” 祁恒闻言,几人相互望了望点了点头,漠北的领主果然是个作战的高手,两年统一漠北自己手上的兵力却得到了大部分的保存,这样的战争放在他们手里也难打得出来。 “这一战,有把握赢吗?”祁恒忍不住问道。 烟落抿唇一笑:“原本可以说有四成把握,如今,当有六成。”没有东齐的搅局,大夏帮着解决了个大麻烦,已经大大增加了此战的胜算。 “六成?”几人相互望了望,有些不解。 烟落淡然,平静回道:“战场之上会发生什么,瞬息万变,保守保计,漠北确实只有六成胜算,两年的漠北之战,军队消耗颇大,还未来得及休养生息,又要开战,战斗力也好,备战准备也好,都未完全准备好。” “不是还有西楚的十万精兵?”祁恒说道。 她勒马望了望四下,眉眼沉静道:“秋天已经到了,冬天很快就来了,漠南的冬天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严寒难奈,西楚兵毕竟初临大漠,这样的冬天战斗力又会削减,漠南各族常年居住在此,对这里的各种情况都了若指掌,而漠北军与漠南了解并不是那么多,决定一场战争的胜利,有很多方面,综合算下来,漠北只有六成胜算。”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祁秦咕哝道。 “那不是萧将军经常说的。”祁恒道。 几人相互一望,大 笑失声,远远看到军营之中出来一队人马,是漠北先行大军的将军,伍诚,烟落一边走一边听伍诚小汇报近日的战况,刚到大营便闻得夜色中一阵马蹄声,扭头望去,便见一身黑衣的帝王正带着人马归营。 “伍将军,通知诸将到大帐,商议要事。”烟落淡声说道。 伍诚望了望她,又望了望楚帝,道:“领主和楚帝都刚回营,用过晚膳再开会吧,还有几分将军在外巡查未回来呢?” “去吧。”楚策翻身下马说道。 半个时辰后,西楚和漠北的高级将领齐聚大帐,都望着主座之上的一男一女。 “追风族有什么动静吗?”烟落打破沉默。 “各部虽然结盟,但内部不稳,有主战也有少数主和,这点还是对漠北有利的。”楚策沉声说道。 烟落闻言点了点头,而后道:“我明日启程到呼伦和锡林去一趟,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呼伦?”伍诚闻言面色微变“那可是要经过追风族的地界,若是被发现了……” “早年初到大漠时,安排了人在漠南各部,而且呼伦的大公主和锡林可汗都与我有些交情,他们一向是主和的,如果顺利和谈,里应外合,这场仗必然对漠北更有利。”她平静说道。 楚策闻言面色微沉,望着对面一脸平静的女子,冷然一笑道:“领主还真是深谋远虑。” 两年前就在为这场仗暗中做准备,与锡林和呼伦交好,安排人混在漠南,就是为统一大漠的这一天,好一番深沉的心计。 诸将相互望了望,都知道这确实最好的方法,但这毕竟是太过冒险的事。 “领主,还是派人前去吧!”伍诚出声劝道。 烟落抿唇摇了摇头,沉声说道:“事关重大,在漠南各部的探子不见到我是不会出面的,而且要说动呼伦大公主和锡林可汗还是我亲自去。” “领主还是考虑清楚比较好,省得再做出些害人害己的事。”楚策冷声道。 “楚帝若是无心结盟,自可离去,本主不留。”烟落锋相对楚策目光冷峻而犀利,直直望着她:“朕说错了吗?从沧都刑场,到燕京两次动乱,哪一回不是如此?没有那个斤两就不要去看那个事,结果害人害己。” “楚帝不是希望早日结束漠南的战事,本主这么做又有何错,莫不是你想带着人在这大漠耗上三年两载?”烟落冷声问道。 楚策薄唇紧抿,不再说话,他自然知道前去和谈是良策,可是这风险太大。 “若是在座各位自信有通晓漠南各部语言,且熟悉地形的人,本主自然不必亲自前去?”她咄咄逼问。 诸将一语不发,别说是西楚的兵马,便是漠北跟来的人,也没几个真正对漠南各部熟悉的。 “既然没有,此事便这样定下来,军中事务仰仗楚帝多费心了。”烟落说罢起身离帐。 等在帐外的祁恒几步跟了上去,问道:“领主真要亲自去?” “嗯。”布了两年的棋,若是不去,岂不是白费功夫? “可是皇上那边……”祁恒忍不住担忧道。 皇上千叮万嘱不能让她涉险,要知道她要干这事,还指不定会气成什么样? “此事你们不要回报中州了。”烟落转身望向两人,恳求道。 祁恒和祁秦两人面色有些为难,要是让老大知道他们说谎,一定会宰了他们的。 “只要办成此事,此战便有八成把握能赢,在年关附近便可以结束这场仗,要省很大功夫。”她平静地说道“如今大夏局势不稳,他在后方要掌控全局,还要提防东齐,此事不要回报他知道了。” 两人无奈,只得暂时将此事隐瞒不报。 夜色沉沉,冷冽的长风吹过大漠的天空,一身黑衣的帝王掀帘而出,扑面而来的夜风吹得他满头青丝乱舞,楚策骑马出了军营,玄武悄然现身跟在旁边:“皇上。” “什么消息?”楚策一边朝军营外走,一边问道。 “萧赫和萧淑儿姐妹二人被东齐人暗中救走了,其它人都已伏诛。”玄武低声回话道,虽然他们早做了准备,却还是让那老狐狸逃了。 “能让东齐花这么多功夫救人,萧赫这老狐狸在东齐地位可见不一般。”楚策沉声道,眉眼间一片冷锐。 “幸好皇上你早有所觉,做了准备,否则此时沧都怕会成为当年第二个燕京了。”玄武叹息道,东齐最喜欢玩这种手段,让自己的人混入他国内部,最后内外夹击,东齐,南越,北燕就是这样被他们害得分崩离析,但四国之中,只有西楚安然离过了这一劫。 “东齐不会就这么罢休。”楚策认真叮嘱道,沉吟片刻,低声道:“若我所料不差,东齐誓必趁着朕不在沧都有所动作,让罗将军暗中小心应付,万不可大意。” 这六年以来,明里暗里,与东 齐交手无数次,好歹还是摸准了点对手的心思,趁火打劫,落井下石东齐最乐意干,最喜欢花最小的力气得到最大的收获,如今他人不在沧都,这样的大的便宜,他们不会不占,等得就是这样的结果。 北朔平原放过他,注定从此以后要有一番漫长的生死较量,他要以这天下为棋,他就陪他斗下去,看看到底谁死谁活? “是。”玄武沉声回道。 “夏皇可还有朔州?”楚策微微仰头望向漫天的星光,漫不经心问道。 玄武闻言一愣,思量片刻后道:“夏皇送领主离开朔州,就已经回了中州,而且……” “而且什么?”楚策剑眉微拧,追问道。 玄武回道:“夏皇回了中州,并暗中派人潜入了西楚境内,需要……” 楚策闻言薄唇抿起,沉默了片刻,说道:“他的人要做什么都不必在意,做好你们的事就行。” “可是如今情况特殊,如果大夏有异动,西楚就……”玄武担忧出声,东齐虎视眈眈,大夏再去搅局,西楚就真的要危险了。 楚策抬手,打断他的话,平静地说道:“大夏与西楚不会为敌,起码现在还不会,我们只是有共同的敌人,东齐。” 东齐一天不灭,西楚和大夏就不会有敌对的一天,这么多年,他们对彼此的心思还是有些了解的,不然那个人不会让他们的人往西楚跑,他信任他不会阻拦,他怎好不去随他的意。 玄武闻言微怔,没有再追问下去,他相信他们的皇帝做出最英明的决断,抱拳回话道:“是,我这就通知沧都。” 玄武刚走几步,听得背后的人又叫住他:“等等。” “皇上还有何吩咐?”玄武转身走回来,单膝跪地道。 “送完消息,你跟领主暗中前去锡林。”楚策转身,沉声言道。 “皇上,这……”玄武不可置信地抬头,只看到那孤傲而挺拔的背影,思量片刻道:“有飞云骑十将领随行,应该不用……” “只要暗中跟着就行,别让她死在那里了就行。”楚策冷声道,呼啸的夜风吹起他一身黑衣,猎猎作响,声音寂寥而悲伤。 “是。”玄武沉声回道,沉吟片刻道:“我们兄弟四人如今都不能留下护驾,皇上自己万事小心。” 楚策点了点头,望向灯火明亮的大营,举步回营。 玄武翻身上马,望着那缓缓而行 的孤独背影,铁血男儿心也不由泛起酸涩,六年,让这个年轻的帝王,仿佛已经流转岁月,沧桑如迟暮的老人。 次日,锡林三王子巴图秘密前来,烟落一行人扮成牧人随其一道绕道默川避过了呼延烈部落的盘查,见了锡林老大汗定下了结盟之事,随之在呼伦部落,呼伦大公主那兰借孩子满月之宴,暗中召集了主和各的首领。 呼伦的皇叔朝鲁勾结呼延烈企图破坏和谈,但好在早有准备很快将动乱平息,呼伦大公主当上了呼伦部大汗,成为漠南部落中唯一一个女汗王。 乾元九年秋,漠南之战交战数月,在漠北大军与锡林及呼伦各部联和下,追风族呼延烈大军溃不成军。 漠南之争,战战捷报,而此刻的中原三国却是暗潮汹涌。 乾元九年冬,东齐皇帝驾崩,太子继位,称昱帝,尊其母华淳为仪庄太后,东齐成为中原三国中疆域最为辽阔的三大强国之首。 大漠的冬天,格外的寒冷,漠北大军刚刚打下崇州城。 一阵风吹开驿馆书房的窗房,一身男装的女子趴在桌上睡得深沉,清丽的小脸满是倦容,风卷起她指间轻拈的信落在地上,信上苍劲俊拔的字扬扬洒洒写了几页,尽是些嘱付吃饭,睡觉,保暖的温馨话语,字字句句无微不至。 玄衣墨发的男子从外面疾步而归,走过窗前看到趴在桌上浅眠的女子,薄唇不由扬起,看到被风吹着散落一地的信,目光倏地一暗。 “皇上……”玄武站在他背后低声唤道。 楚策回过神来,深深吸了口气,探手将窗户从外面关上,举步回了房中,“沧都那边有什么动静?” “不出皇上所料,东齐果然来了,幸好皇上早让大将军王暗中回了沧都坐阵,加上大夏的相助,重创了东齐大军,不过就是可惜没有让其全军覆没。”玄武沉声回道。 楚策面色无波,一撩衣袍落座,冷声道:“他要来,朕就等着他来。” “皇上怎么知道,东齐一定会出手?”玄武问道。 楚策起手自行斟了杯茶,冷然一笑道:“他来了,要么说明他没有看破这个局,要么,就是有人逼得他不得不派人来,不管是哪一种,对朕而言都是好事。” 玄武顿时明了他话中之意,出声道:“也就是说,东齐看来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强盛,朝中权势间关系复杂,起码不会是百里行素他一人独掌大权。” 楚策低眉 抿了口茶,轻轻点了点头。 “可是中州那边……”玄武忍不住出声道。 “罢了,他自有他的用意。”楚策面色冷峻说道“中原三国鼎立,任何一方倾榻,都会动乱不堪,他在等待时机。” 如果说百里行素是心思诡谲,那中州的那个人,就真的是心深似海,他永远知道纵观全局,永远的深谋远虑,不会贪图一时的胜利。 百里行素喜欢用最少的付出换取最大的利益,而楚修聿就永远是不显山不露水,却永远懂得最大保全自己所要保全的一切,当年明明可以争夺皇位,他却放弃,却在四国之中将中州一座守得铁桶般坚固,正是因为他不好对付,百里行素才不打中州的主意。 “可是中州始终……”始终是西楚的心腹大患,这个皇叔什么都不争,但要真斗起来比百里行素还要难对付。 “现在要对付的东齐,西楚还不是大夏的对手。”楚策平静地说道,他一生没对什么服过,但是他这个皇叔,他不得不服,一个新崛起的大夏却是这般稳固,中州城中的人,更没几个是简单的,平凡到退隐江湖的高手,还有天下最精密完善的情报机构,更有一个包揽几国商业的城主给他当管家…… 玄武闻言沉默,微不可闻叹了叹气:“但愿大夏和西楚,不会有敌对的那一天?” 这些多年,中州立于西楚之外,却也西楚帮助良多,汴州华府也是商场强者,但地却是东齐人的势力,趁乱在西楚制造动乱,若不是中州祁月城主名下所有商家相助,只怕西楚又得出现一场动乱不可。 “那一天,总会来的。”楚策握着茶杯的手一紧。 玄武望向坐在榻上玄衣墨发的帝王,是啊,那一天总是要来的。 过了许久,楚策方才出声道:“崇州刚刚拿下,城中将士连战数月疲惫不堪,你要暗中好生注意敌方动向。” “是。”玄武沉声回道,沉吟片刻道:“漠南的战事,这个月估计就能了结,皇上是要留在崇州过年吗?” “嗯?”楚策闻言微一扬眉。 “去年新年,皇上没有在沧都过,为此礼部一直议论纷纷,若是今年是回沧都过,属下好吩咐礼部早做准备。”玄武坦然回道。 楚策闻言敛目,微微叹息:“又过了一年了。”蓦然忆起,去年在凤阳城的情形,那迷离的烟花,如醉的灯火,那阔别多年的小院…… 玄武默然站在一旁,过了许 久不见他发话,出声询问:“皇上,要回沧都吗?” 楚策抿了口茶,道:“等战事结束了再说吧。”搁下手中的茶杯,起身到内室“不早了,你下去吧!” 攻打崇州,加上一连数月的奔波,确实有些累了,明早还要去巡视城防,商议下一步军事计划……时间还是快,一转眼在关外已经过了数月了。 一夜北风呼啸,大雪纷飞,未及拂晓,崇州城便被盖了几尺厚的雪,烟落幽幽醒转望着空落的手,倏地坐起,望着散在地上的信,深深吸了口气,起身将信都捡了起来,举步走到窗边。 楚策正从窗外路过,便听得窗户吱哑一声打开,四目相对不由一震。 烟落愣愣地站在窗外一身黑衣锦袍的男子,“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楚策瞥了眼她手中拿着的信,淡淡道:“路过而已。” 烟落眉眼微沉,嘣地一声将窗户重新关上,楚策一脸莫名其妙,微微皱了皱眉,举步离去。 她简单梳洗用了早膳,便拿起厚重的皮裘,特地换上了中州那边送来的新棉靴,打起精神出门,崇州刚刚攻下,城中局势不稳,必须得亲自前去查看将士们,和城防状况,再决定下次出战事宜。 经过祁恒几人的房间,她抬手轻轻敲了敲门,屋内传来微微的鼾声,没有人起来应声,她无奈摇头失笑,这几个月,他们跟着不仅要帮她忙,还要顾着中州那边,也确实累坏了,她拉了拉身上的皮裘,没有再叫醒几人,独自出门。 空旷的长街一片雪白,她刚走一步便听到背后有脚步声,转头便见一身黑色皮裘的男子出来,转过头去继续前行。 楚策没有说话,只是举步跟在后面,脚踩在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雪地上留下两排脚印,悄然蔓延了长长的街道。 走了一段,她不悦的扭过头去,“你跟着我做什么?” 楚策面色无波,几步便走近前来,“谁跟你,顺路而已。” 她抿了抿唇,扭头继续前行,一脚下去踩到坑中顿时失去重心,楚策及时伸手扶住她,那只手全然不似一个皇帝的手,因为常年握剑而起了厚厚的老茧,有些粗糙。 她怔愣片刻,冷冷挥手,“放开!” 楚策被猝不及防一推,两人齐齐摔倒在雪地里,她整个人砸在他怀中,正好撞到伤口处,疼得他闷哼一声。 烟落三两下便起身,瞪向还倒在雪里的人:“ 你干什么?” 楚策坐在雪地里,面色雪一般的苍白,哼道:“不识好歹。” 烟落起身走了几步,转身望着还躺在雪地上不动的男人,拧眉哼道:“你还不起来?” “你是想谋杀吗?”楚策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吼道:“还不拉我起来?”要不是某个女人急功近利,他怎么会被人射了这冷箭,现在不知恩图报,还恩将仇报。 烟落深深吸了口气,几步走了回去伸出手拉他,楚策借力站起来,却握着那只手忘了松开,她尴尬地抽回自己的手。 楚策手指微一颤,抖了抖身上的雪,举步走在了前面,迎面而来的风吹起宽大的黑裘在他背后飞扬着。 烟落抿唇站在原地,望着空旷而死寂的长街,好像全世界此时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这个世界上最不该相遇的两个人,却一次又一次碰撞在一起,是天意,还是宿命,注定了他们一生都要纠缠不息。 楚策走了一段,转身望向还在原地的女子,俊眉一拧:“还不走?” 烟落抿了抿唇,拢了拢肩上的狐裘,举步在后面沿着楚策所走有脚印走了几步,发现比自己在一边走要轻松一些,便跳着前面已经踩下的脚印低头前行。 修聿和萧清越已经一再来信,询问她过年是不是要去中州? 该去吗? 要去吗? 她怕自己这一次再去了,就再也不想走了…… 楚策走了一段,停下脚步,捂着胸口处微微喘着粗气,这么多年新伤旧伤,加上最近数月的奔波身体确实有些难以支撑了。 烟落闷头走着,没有看到前面已经停下的人,结果一头撞在了他的后背,楚策顿时轻咳了两声,恨恨扭头望向背后的人:“你干什么?”是非要让他重伤身亡才心甘吗? 她抚了抚微疼的额头,冷眼相对:“你挡路了。” 楚策咬着森森白牙瞪她一眼,转过头去,继续走,苍白唇却不由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这一刻他有些希望这条街,永远,永远都不要有尽头。 朝阳初升,光华万丈,照入沉寂的崇州城,空旷的长街之上一男一女前后走着,女子跟在后面,踏着前面的脚印,步步前行…… 历时七个月,漠南漠南正式统一,在乾元九年的新年之际,燕绮凰这个名字再度传遍四国,不再是当初的叛国公主,而是如今大漠领主的名字。 所有的风 波动乱,似乎都随着新年的到来而尘埃落定,中州城上下一派喜气洋洋,无忧一身宝蓝乡锦龙纹的袍子,俊中透着几分可爱,守在拙政园外看到萧清越出来,便跑了过去,亲昵唤道:“清越阿姨,给我讲故事!” 萧清越闻言翻了翻白眼,道:“什么清越阿姨,好老,叫清越姐姐。” 祁月极度无语的望向苦女人,“萧清越,你真够无耻的,让人家母子两个都叫你姐姐?” “要你管?”萧清越毫不客气地还以颜色。 祁月撇了撇嘴,举步走开:“今天过年,我不想跟你打。”他们两个一向是意见不同,拳脚定胜负。 萧清越低头望了望无忧,四下张望了一眼道:“你老爹呢?” “你那宝贝妹妹还没消息来,老大这会正急着呢。”祁月一边走一边说道“真搞不懂,看着挺聪明的一人,偏偏对着个女人怕这怕那,跟个白痴一样。” 年关越来越近,他们的大夏皇帝却跟得了燥狂症似的,坐立不安。 “初恒他们不是天天都有来报告,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萧清越哼道。 “你那妹妹太狠了,咱们老大好歹也是一国之君,有钱有权,有才有貌,再这么耗下去,老大哪天等不住另娶了,那就……” “他敢?”萧清越秀眉一扬,咬着森森白牙,“敢欺负我妹妹,我就宰了他,再鞭尸,再炸了他祖坟……” 祁月一脸惊悚地望着那一身杀气腾腾的女人,这个人一天脑子里都想得些什么啊,杀人?鞭尸?炸祖坟? “你这女人,天天喊打喊杀,活该你嫁不出去!”祁月望着那一脸阴狠的女人不由皱眉,这世上哪个男人敢要这样的母老虎? 萧清越不怒反笑,一拍他的肩膀,眸光狡黠:“要是我嫁出去了呢?” 祁月俊眉高挑打量着她,不可置信,道:“你有男人了?”摸了摸下巴,喃喃道:“哪个不怕死的,敢娶你啊?” 萧清越一手勾着他的肩膀,道:“死人妖,你不是逢赌必赢吗?” “当然,从来没输过。”祁月一脸自豪说道。 话音落刚,无忧便伸出脑袋道:“祁月叔叔,你不是输给爹爹好几回了吗?” 祁月脸上的笑容顿时垮了下来,瞪了某个小人一眼:“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他承认,他的逢赌必赢,除了某个人以外的。 无忧委屈地扁 第15章 此情可待 (2) 中州,再不过问西楚。先帝没有追究罪责,且将这段逆转抹杀,外界并不知晓。”他低眉望着手中的茶杯,喃喃道:“若不是当年我还年小,父亲只怕也会随母亲去了,我不想这样的悲剧再重演。” 她悄然伸手覆上他的手,默然不语,只是觉得心头酸涩:“修聿,对不起。”突然间,她发现自己竟然从未真正去用心了解他的过去,所有的事无非只是曾经从外人口中听说而来。 这样的事,若是传扬出去会惹出什么样的风波,他却这样坦然地告诉了她。 “嗯?”修聿眉头微拧,望着她微微泛红的眼睛,淡然一笑:“算了,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好男儿是该建一番宏图伟业,若自己所求成了所爱之人的痛苦,就算得到了又有什么意义?” 都是楚家的儿郎,一个可以天下弃她不顾,一个人却可以为她而倾尽天下。 春光明媚,天地欢颜,悠扬的韶乐响彻中州内外,城中上下一片欢腾,聚集在通往王府的长街,等待着他们的皇后。 烟落坐在将军府房中,手心沁着薄汗,这不是第一次出嫁了,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紧张,害怕眼前的一切美好会是一场梦,她曾是多么期待着生命中有这样一份简单的幸福,有这样一个男人一直守候在她身边,风雨同路,当历经生死波折,她才触摸到这一切,也真正明白它是那样的珍贵。 萧清越带着数名喜娘进来,“该上銮驾了。” 民间是新郎上门迎亲,但依皇家礼仪皇帝是不必迎亲的,但修聿却一再坚持按中州的习俗举行婚礼,出了将军府,透过凤冠的金玉流苏依稀可看到一身红色龙纹锦袍的男子,正含笑看着她一步步走近。 她蓦然想起很多画面,那个在荒野平原之上纵火追杀她的他,那个在九曲深谷的黑暗潮水中带她逃生的她,那个在燕京升平广场冒死接住她的他,那个在她出征前唠叨不休的他…… “你在干什么?” “我在救我的女人。” …… “烟落,如果跳下去我们还活着,答应我离开萧家,离开沧都,跟我去中州重新开始生活。” …… “三生三世,我嫌少了,多走几个来回,说不定我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下下下下辈子也能遇到你呢。” …… 昔日的笑语温柔回荡在脑海里,像是一曲动听的乐,令人沉醉。 女子一身红衣如霞,上面金丝飞舞,绣着凤凰于飞,袍尾拖展在后有如凤尾,仪态万方。 修聿立于大将军府门外,一身绣锦龙纹的红袍更显轩昂,看着从府内慢慢而出的身影,他唇角的缓缓勾起,蔓延成大大的笑容,比这三月的春风还要醉人。 他几步走到门口处,朝她伸出手,一如往昔般的自然。 她透过静垂的流苏望着那只修长洁净的手,就是这掌心的温暖一直缠绕着她,浸润着她的生命,一点点渗入了她的心,她深深吸了口气,伸手放到他的手中。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鼓乐齐鸣,礼炮绽放,金箔如雪般洒了一路,从将军府到王府的路走了不知多少回,此刻却觉得格外的漫长。 銮驾刚到府门外,长街之上顿起一阵马蹄之声,只见长街之上一行黑影如狂风卷至近前,为首玄衣墨发的帝王振臂勒马直直望向那一身红衣如火的女子,目光沉郁如无底的深海。 烟落默然站在銮驾之上,隔着那么远,她依旧可以清晰感觉那到道冷锐的目光,以及那让人如坠冰渊的深沉寒意。 所有人都望着强势闯城而来的年轻帝王,修聿面上笑意淡漠:“楚帝日理万机,还亲自前来参加朕的大婚之礼,朕在此多谢。” 楚策淡淡望向他,四目相对间隐有铿然之声,无声的较量。 人潮汹涌,却没有一人发出一点声音,静谧中带着一丝诡异的气氛。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眸直直望向她,无人可见那黑眸眼底翻涌的黑潮,“西楚以半壁江山为聘,迎娶漠北领主为西楚皇后!” 瞬间周围一片倒抽气的声音,公然跑到中州,在中州王府的大门口抢亲,好大的胆子! 珠帘下女子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讽刺而薄凉,“没想到在楚帝眼中,本主还有这样高的价值?” 楚策闻言握着缰绳的话一紧,淡如轻风的一句话,却仿似是一道薄刃无声划开他的心,明知不该来,却偏还是来了,只是他来了,又能改变什么? 烟落步下銮驾,骤起的风吹起她一身红衣,金丝凤纹发出耀眼的光芒,她仿若是欲振翅而去的凤凰般,隔着静垂的流苏,直直望向高踞马上的人:“怎么?楚帝的后宫新妃这么快就玩腻了?” 楚策只是望着她,静静的望着她,他想要看清那双眼睛,然而那随着她脚步而抖动的金色流苏,摇曳出华丽的光辉,生生刺痛了他的眼,他沉 声道:“北燕的半壁江山,你不想拿回去吗?” 烟落冷然一笑,道:“别说是半壁江山,便是你拿整个天下来,本主也不稀罕。”有些东西她会亲手讨回来,从他们每一个人身上,而这一天,不会太远。 修聿步下銮驾到她身侧,探手握住她的手,朝楚策道:“朕的皇后,不外借!”扫了一眼随楚策而来的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卫,淡笑言道:“若是楚帝是来喝喜酒的,朕欢迎之至,如若不是,朕便不多招待了。” 边上的飞云骑们一个个眼睛冒火,敢冲到中州来闹事,当他们飞云骑是吃干饭的不成,大夏帮了西楚那么多,如今不知恩图报,还敢抢他们老大的媳妇儿,真是岂有此理! 正在这时,雷震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瞧见这场面顿时来劲儿,“闷葫芦,听说你看上修聿小子的新媳妇儿了,是不是准备抢亲来了?” 楚策淡淡地望向他,道:“师傅!” 雷震上前走近道:“既然是人家的媳妇就别打主意了吧,我倒是看上了后面那个穿紫衣劲装的丫头,给你抢回去行不行啊?” 青龙几人闻言望了望他所说的紫衣女子,顿时嘴角抽搐,他们神策营上下谁不知道,得罪了她,比得罪了阎王还难缠,敢抢萧清越,也只有雷震这不怕死的。 萧清越见雷震对着楚策,又朝自己指指点点,顿时心里那个恨哪,恨不得立刻提剑上去宰了那老不死的,为民除害。 “好吧,闷葫芦,你要真看上了,师傅就帮你把人抢了,不过事后,你可要答应我把那个穿紫衣服的也娶回去哦!”雷震还在那边不分场合的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他,飞云骑众人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准备干架。 萧清越一听杀气狂飙,打着她妹妹的主意,还想打她的主意,雷震你个老不死的,得罪了姑奶奶,有你受的。 在府内等了半天也不见修聿和烟落进去拜堂的诸葛候夫妇心急地跑出来,正好听到雷震在那里大放厥词,诸葛候一撸袖子便吼:“雷震你个老不要脸的,连我们的徒弟媳妇你都想抢,不想活了是不是?” 雷震闻言不慌不忙的转过身,淡淡扫了两人一眼:“我这闷葫芦徒弟千里迢迢跑来,为师的总不能让他空手而归,大家抢一抢更热闹嘛!” 众人绝倒,什么叫抢一抢更热闹?怎么还有这么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我呸!”皇甫柔两人一撸袖子便冲了上去:“看我们不 揍得你祖宗都不认识。” 于是三人就最先交起手来,楚策漠然相望,握着马缰的手,骨节青白,死死望着那一身红衣如火的明艳女子,沉声道:“那领主是不愿跟朕走了?” “没有人能逼本主做本主不愿意的事,你……更不可能。”烟落声音冷然一笑,话语冰冷而决绝。 “是吗?”楚策薄唇勾起一抹嘲弄的笑,冰冷而倨傲。 话音刚落,一名神策营卫快马疾驰而至,马上带着已经昏睡的孩童,振臂勒马道:“皇上,人带来了。” 无忧?! 烟落唇上的血色顿时褪尽,他竟然……竟然抓了无忧来威胁她? 修聿眉眼微沉,一身难掩的杀气,烟落抽离他的手,举步朝着楚策一行人走去,“放了他!” “朕只是想请领主带着太子暂回漠北,待到一切尘埃落定。”楚策面目冷然,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她身上荡然而出的杀气。 “放了他!”她站在马前,一身红衣在风中飒飒起舞。 燕京之乱让无忧落入敌手,她就立誓,绝不容许再有任何人伤害她的孩子,只是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这个人会是他! 楚策漠然望着她,一掉马头带着人朝城外的方向而去,数道身影几乎在同一时间疾奔而上,修聿当即被青龙四人挡住去路,烟落身形矫捷,凌空一脚踢上马的死穴,马儿仰天长嘶,轰然倒地,马上的人一个敏捷的空翻落地,脚下还未稳,萧清越的剑已经抵上他的后背,烟落一把夺回他怀中的孩子,目光冷冽如冰:“你会为此付出代价。” 楚策闻言薄唇微抿,淡淡扫了一眼修聿等人,目光落在烟落身上:“但愿你现在的选择不会后悔。”说罢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修聿没有下令拦截,看着一行人绝尘而去,雷震与诸葛候停了,望着离开的人吆喝:“这就不抢了啊,浪费人感情。”害得他白白激动了这么久。 诸葛候赶紧吆喝着奏乐,催着赶紧拜堂,修聿正欲转身回府,却莫然看到楚策方才所立之处所落的一件物什,举步躬身将其拾起,瞳孔顿时一缩,那是一枚玉佩,只是上面缀着和他腰际松石上一模一样的同心结。 烟落将无忧交给祁连,转身看到还立在那里的修聿,上前问道:“怎么了?” 修聿淡然一笑,将东西悄然收回袍袖,“没事,进府吧!” 楚策一行人奔出中州 城,勒马回望,隐约可以听到城中传出的鼓乐之声,原野上的风吹起他宽大的袍袖,翻卷如云。 “皇上,一切都还来得及,只要你……”青龙勒马停在他身边,低声提醒道。 楚策微微扬了扬手,示意他止声,深深吸了口气:“这样也好。” “可是你……值得吗?”青龙沉声问道,这句话他不知问过多少回。 这一次似旧是无言的沉默,这在很多人看来只是一场闹剧,也是除了当年的东征之外,西楚大帝做的第二件蠢事,只是这背后种种,永远都是个谜。 夜色渐深,前厅的喧闹还在继续,诸葛候神不知鬼不觉地朝着松涛阁进发,祁月从房顶上跳了下来,笑嘻嘻地问道:“诸葛前辈,你这是……准备干什么呢?” 诸葛候干笑两声,指了指天,道:“你看,今天晚上的月亮好圆哪!” 祁月嘴角抽搐:“今晚没月亮。”天上云层密布,别说月亮,连星星都没见几颗。 正在这时,便听到雷震怒吼声:“洞房都不让闹,修聿小子太过份了。”祁连跟着雷震两步之外出现了。 皇甫柔也被祁恒逮着了,三人一碰面,同时叹了叹气,可怜巴巴地望向松涛阁:“我们要闹洞房!” “你说,我们三个,怎么会被这三个毛小子抓着?”皇甫柔头晕沉沉地哼道“就是哦!”诸葛候打了个酒嗝道,挥了挥拳头:“我们可是高手,高得不得了的高手,怎么会被他们逮到呢?” “我要闹洞房!”雷震跟着又吼了一声,表示抗议。 “皇上知道你们要搞破坏,松涛阁外已经布满了人,而且……你们每个人喝的酒里,我已经下了足够放倒两头牛的蒙汗药。”祁月笑眯眯地说道。 诸葛候很是不满:“好不容易等到这臭小子娶媳妇了,还不让人闹洞房,天理何在啊!” “没关系。”皇甫柔打了个酒嗝,坏笑着说道:“我上回在百花楼里顺了点依兰依兰给他们点在房里了,嘿嘿!” 祁月三人闻言差点没应声倒地,千防万防,防不胜防啊。依兰依兰那里青楼之地,常用了催情的香料,他们竟然…… 看着三人药力发作都倒在地上,祁月伸了个懒腰带着人各自回房睡觉。 诸葛候几人晕乎乎地躺在院子里,雷震打个了酒嗝,不满地抗议:“你看你们都教了个什么徒弟,我家那个闷葫芦虽然不怎么讨人喜欢,但也 不像修聿小子那么狠。” 诸葛候朝雷震望了一眼,哼道:“你那徒弟,有什么好啊?你那小徒弟一家不是被他害死了,连那烟丫头的孩子都死了……那样的徒弟要是我……我早就废了他去!” 雷震闻言手中的酒葫芦砸了过来,反驳道:“修聿小子命好,要什么有什么,楚策那小子什么都没有,要什么都得抢,都得夺……你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说我徒弟,世上人都骂他,都恨他……可是他为了烟丫头命都差点丢了,怎么会……怎么会害她……”他含糊不清地咕哝着,说着说着便倒地睡了去。 诸葛候两人也昏昏沉沉地倒地就睡,打起了呼噜,那不经意的话语,淹没在了无边的夜色中,了无踪迹…… 红烛高照,异样的香弥漫着,她静静地坐在床榻上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唇角不由勾起,修聿小心地掀起盖头,拿下凤冠,任由那三千青丝倾泻而下。 男子俊逸的面容映入眼帘,白皙的面容光洁如上好的和田白玉,贵气而优雅,一双凤眸噙着微微地笑意,不经意对上那道目光,她不由红着脸垂下眸子。 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面上,带着淡淡的酒香,温醇而醉人,她捏着袖子,紧张得一塌一糊涂,不由闭上了眼睛。 修聿被她的样子逗乐了,一脸无辜的望着她:“你在……干什么?” 烟落顿时面色酡红如醉,气恼地瞪他一眼,起身便朝内室走去,修聿起身跟在后面,面上漾着深深的笑意:“生气了?那我给你补回来?”说话间一把将她抱起,掀帐而入。 “你……”温热的唇覆上她的,带着浓浓的酒香在她口中弥漫开来“唔……”她推着他的肩膀,骤然而起的热情让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你是不是忘今天是什么日子了?”他拉着她坐起身,喘息着望着她,面上挂着深深的笑意,从一送她回房,她就跟防贼似地防着他,让他又好气又好笑。 方才的一番纠缠,两人的松松垮垮的衣衫有些凌乱,她红着脸瞪他:“吹灯。” 修聿朗然一笑,反手一扬,内室中的照明灯灭了,只留一盏朦胧的灯,透过红纱帐照在她的身上,平添了几分妩媚,两个一向聪明的人竟然都未曾发现室内的熏香已经被人动了手脚。 他低头抵着她的额头,目光迷离而灼热,她被吻得昏昏沉沉,“修……聿……” “嗯……”他动情地搂着她的腰际。 “东齐西楚起……起了战事,我要早些……早些回漠北。” “你专心点!”他低头吻住她喋喋喋不休的唇,一只手悄然滑在她的身下兴风作浪,手指悄然探入她最柔软隐匿的所在。 “修聿!”她嘤咛着,差恼地别过脸去。 他低低一笑,吻着她的眉眼,食指又往内滑进半寸,她顿时身形一僵,肌肤染上粉红的晕彩,空气中都弥漫着情欲的味道,他沉重的身子压下,她只觉身下一热,随即一阵剧痛,让她情不自禁嘤咛出声,痛得身体弓起,手狠狠揪着身下的锦褥。 他动作停了下来,深深地望着她,温软的唇轻轻吻上她咬着的唇,温柔而缠绵,引得她不由自主地迎合,揪着褥子的手悄悄松了开来探身环住他的腰身。 他沉迷而专注地望着她的眼睛,身体开始缓慢地移动,起伏中速度来越来越快,力道越来越重,神销魂灭间将她逼上极至的巅峰…… 呢喃低语和轻泣哀求一次次在室内回旋,盘绕,一室风情旖旎。 春宵苦短,日上三竿,松涛阁上下还是一片沉寂。 修聿低头瞧着在自己怀中安眠的女子,唇角勾起一丝满足的笑意,倾身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起身更衣下床却蓦然看到昨日在府门前拾到的玉佩,端祥了半晌,拿出自己的松石与之对比,那上面的绳结虽然已经破旧,却隐约透着是出自一人之手。 良久,听到床上沉睡之人翻身的声音,侧头朝那静垂的纱帐望去,烟落,你与楚策之间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第16章 千帆过尽 (1) 在大夏帝后新婚期间,楚帝御驾亲征东齐,这中原的两大强国战火点燃,诸葛清接到泉州的战报,连夜入宫只看到紫阳殿外一身雪衣锦袍的帝王正默然望着城中万家灯火,背景寂寥。 “陛下,平州,泉州的战报送来了。”诸葛清轻步上前道。 百里行素转身朝殿内走去,淡声道:“西楚又胜了?” “是。”诸葛清一边走,一边道:“楚帝御驾亲征,大将军王坐镇沧都,两两配合,短短一月时间,一路破城无数,真的不需要派黄泉铁卫前去相助吗?” “不必。”百里行素冷然言道。 紫阳殿富丽堂皇,殿内却空旷无人,昱帝喜静,身边的人极少,即便是内侍也很少会留在殿内,沉寂的大殿只听得两人的脚步声。 “可是这样下去,太后和太爷那里,恐怕不好交待。” “开始的赢家,不一定最后会赢。”百里行素淡声说道,声音平静,了无波澜。 诸葛清没再追问,他虽也是一介谋臣,但也总是无法堪破此人的心思,既然这般说,自然已经想到办法扭转这场战局。 “陛下有几分把握?”诸葛清忍不住出声问道。 “不知道,还要等一个人出现。”百里行素在榻上坐下,瞥了眼棋盘之上未下完的残局,朝诸葛清望了望。 诸葛清躬身行了礼,落座,执子落棋:“陛下在等……漠北领主?” 百里行素默然,修长的指摩挲着手中清凉的棋子,半晌未落下。 诸葛清望了望他的面色,直言道:“漠北领主已与大夏皇帝成婚,如今人在中州,如何出手?” “她一定会出手。”他探手扣下一子,眼前却蓦然想起北朔平原之上那指天立誓的女子,她是那样的恨,那样地恨着他“她不会放过杀我的机会。” 话音一落,诸葛清身形一震,思量片刻坦然言道:“陛下,若是漠南和漠北卷入其中,大夏定然也不会坐视不理,如此一来,便会形成西楚,大夏,漠北三方联手,介时东齐就真的处于重重包围之中了。” 百里行素摩挲着手中的棋子,淡声道:“那也要看这步棋,她要怎么走,若胜东齐从此便会真正可以一统天下,若败则再无翻身之日,朕与楚策之间,总有一个人要死的。” “陛下。”诸葛清起身,伏跪在地,“臣说句不该说的话。” 百里行素眉梢微扬,眉 眼沉静:“起来说吧!” “谢主隆恩。”诸葛清站起身,深深吸了口气,直言道:“微臣知道陛下对绮凰公主不寻常,但如今她已为大夏皇后,你们之间早在当年大昱将她送入萧府都已经注定结果,一个下棋之人,是不该对手中棋子有情的。” 世人都知他阴险狠毒,不择手段,那又如何,不过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生存手段而已,只是如今眼前这个人心中有情,如何还会是那个冷眼看天下,只手翻云覆雨的百里行素。 燕京之乱,那个女子被缚火刑台,他放下进攻大夏的良机,不惜与生母华淳太后交手带走燕之谦,那一刻他知道,那个女子已经在这六年成了他不可触碰的逆鳞。 他算计了所有,却算丢了自己的心,这到底是缘,还是孽? 百里行素默然不语,手不觉握着袖中的那坠着平安结的玉佩。 “陛下该知道,她是恨你的,既然如此,还是及早放下吧,为了你也为了她,否则……太后的手段你不是不知道,你对她的传递和情意不仅会害了你自己,也会害了她。”诸葛清一瞬不瞬地望着他,这是他作为一个与他相处多年的伙伴衷心所言:“陛下睿智,当明白微臣话中之意。” 百里行素怔怔地望着他,良久之后,轻轻点了点头:“朕知道了。” 他以天下人为棋,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别人手中的棋子? 苍穹高远,战鹰盘旋,萧清越勒马望着宛若巨龙的朔州城,才真正发现身边的这个女子已经浊曾经那个任人欺凌的小妹,她已经成了这关外各族的王者。 正值新婚燕尔之时,中州接到任重远加急奏报仪贵太妃病重,修聿让萧清越陪她一道回了漠北,限期她一个月后必须回到中州,否则他就亲自到漠北来抓人。 她们一路马不停蹄赶回朔州,到了村里时,仪贵太妃已经去了,燕初云一个人跪在床边,不让人任何人靠近前去。 烟落站在门口,望着满院的白孝,心情也不由沉重起来,这世上终究有很多是他们所无法改变的,譬如命运,譬如生死。 “怎么了?”萧清越见她神色奇怪不由问道。 她抬头望了望渺远的天际,低声叹道:“只是觉得有些世事无常。”六年来跌宕生活,让她一次次经历权谋,争斗,流血,看到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逝去,感觉自己的心就在这一天一天中变得苍老了。 “世上有太多人力所改变不了的 ,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在活着的时候好好生活,好好珍惜。”萧清越叹息言道,侧头望了望她“皇上让我一定要再三再三告诫你小心行事,一定要平安把你带回去。” 不知是被这里的悲伤所影响还是太过想念中州的生活,他低着头说道:“我挺对不起他的,他一直体谅,包容,我却什么连陪在他身边都无法做到,每次的分离总会发生太多太多,突然间有些怕了。”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来?”萧清越拧眉望着她。 她埋头苦笑,微微叹息:“我知道自己不该来,可是有些事不做,即便我留在中州,一辈子也不会安宁。”有时候,明知道不该那样做,但是自己却不得不走上那条路。 萧清越默然望着她,过了许久,扬唇一笑道:“姐姐一定会把你活着带回去,等你回去好好过日子了,姐姐也就放心了。” 烟落闻言眉梢微动,试探着出声:“姐姐你……” “等你真正安定下来,姐姐就该去我自己该去的地方了。”萧清越淡笑,坦然言道。 烟落抿了抿唇,追问:“你要去哪里??不留在中州吗?” “我不属于这个地方,我要去找到回家的路。”她仰头望着浩瀚夜空,深深呼了口气“不知道是我倒霉还是幸运,竟然也狗血地穿越了一把,虽然这个地方混得风生水起,但是还是想念自己的家乡。” 烟落闻言微微皱了皱眉,默然思量着她所说的话:“那姐姐怎么才能回得去!” “这些年也一直在找,以前在《苍月本纪》中看到,苍砻王曾以镇魂珠引魂,想要复活元清皇后,而那个引魂而来的女子也是我那个世界的人,也有古书记载,那个女子最后回到了原来的世界,这事除了苍月皇族的人甚少有人知道,而苍月便是大昱的前身,想来这些能在东齐找到答案。” 烟落闻言默然,一句话也没有说。 “除了这个人,以前西楚相国夫人华容也是如此,本来是想找洛皇贵妃一探究竟,但是随着她的死,所有线索也断了。”萧清越叹息言道。 烟落垂眸不语,以前也确实听母亲提过那个世界的事,一直觉得萧清越与母亲身上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原来如此。 “所以我只能再从东齐那里找到回去的路。”萧清越叹息言道,只是这件事的成功率,几乎是让人穿越一样的渺茫。 “你肯定洛夫人华容真的是跟你一个世界来的吗?”烟落小 心翼翼问道,这个疑问已经在她心中很久了。 “我曾在夷都两年,大昱原是想将华容和华淳两人送入西楚皇宫为内应,却不想华容与当初的洛相国相爱了,西楚先帝虽对华容有情,但还是成全了两人。”萧清越直言说道,唇角一勾:“穿越人哪能是被人摆布的。” 若如萧清越所说,华淳太后曾经还是西楚的皇妃,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华淳太后那么恨母亲,恨她们一家,这个答案真的要她踏进夷都的那一天才会真正揭晓吗? 三日后,她帮着燕初云为仪贵太妃举行了简单的葬礼,燕初云三天都没有开口,整个人像抽离了灵魂一般空洞无神。 “初云,你有什么打算?”两人站在仪贵太妃墓前,她忍不住出声问道。 “离开朔州。” 烟落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其实你不用走,这里……” 燕初云淡然一笑,侧头望着她:“皇姐,你能保护我一时,能保护我一世吗?父皇走了,母妃也走了,我不能一辈子都在他人的保护下生活。” “可是现在正逢乱世,各国交战不断,你一个人离开朔州能去哪里?”烟落担忧道。 燕初云对着墓地,深深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望向她:“我和母妃,甚至很多皇兄都曾害过你,你为我们做的已经够多了,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性的燕初云,我知道自己该走什么路,该去做什么?” 烟落抿唇一笑,道:“初云,你真的变了。” “我没有变,只是长大了而已。”燕初云淡然一笑道,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还不能让她成长起来,她就不配为燕氏的子孙。 她陪着燕初云守完头七,送她离开了朔州,暗中依旧安排了人护卫其安全,回到城里立即召了任重远及军中诸将前到云起阁议事。 诸将进来,拱手行礼:“见过领主。”看到站在她身边一身红衣劲装的女子不由有些意外。 烟落淡然一笑,道:“这是我姐姐,萧清越。” 众将闻言不由一震,曾经的西楚第一女将已然名动天下,如今为大夏当朝大将军,这个女子带兵从无败绩,作战方式刁钻怪异,往往让敌人防不胜防,他们早有耳闻。 “见过萧将军。”众将拱手道,面上难掩的敬仰之色。 “此战非同寻常,姐姐特来漠北相助于我,她的话也是本主的话,她的命令亦是本主的命令,还请各位将军记下。” 烟落扫了一眼,众人沉声道。 “是。”众将领命。 烟落闻言点了点头了,朝任重远道:“西楚和东齐的战况如何了?” “西楚已经攻到了东齐平州和泉州,及南陵关附近一带,如今已经停下了攻势,东齐朝廷一直未派兵增援,如今双方不知何故,战局僵持了下来。”任重远在地图上指了指南陵关一带,坦然言道。 “难道是楚帝打算见好就收,准备停战?”伍诚出声道。 “不会。”烟落勾起一抹薄笑,平静说道“这一战他筹备数年,岂会轻易罢手,只是如今战断不断推进,深入东齐腹地,大军需要时间休整保证后言供给,否则很容易陷入被动。” 萧清越闻言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南陵关,及最近西楚所攻陷的城池:“楚帝是个心思极缜密的人,虽然深入腹地,但为免被围困,大军战线较长,这样虽然能保证自己,但兵力难免会有些疏散,再往南陵关之前就是上阳关,上阳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且上阳关周围城池密集,兵力不够很容易陷入困境。” 众将听了分析,纷纷点了点头,这姐妹两个一个是驰骋漠北的领主,一个是名动天下的传奇女将,都是战场之上的好手,让他们这些男儿都觉汗颜。 烟落望了望她,萧清越笑了笑,继续说道:“这样既能保证兵力灵活运用,又要拉长战线,以免被敌军包围,这样的作战手法,放眼天下我相信只有神策营能做到。” “萧将军这话就有些长他人志气了。”伍诚笑语道。 萧清越闻言淡然一笑,扫一眼众人,坦然言道:“放眼天下间,东齐的黄泉铁卫虽然杀伤力大,但都是蛮力,说得难听点就是杀人的工具,龙骑禁军严格说起不算是正规作战的军队,人太复杂,各有所长,但真到了战场之上遇上强敌,是要吃亏的。” 烟落闻言轻轻点了点头,龙骑禁军也就是在这两年不断交战才成长起来。 “那大夏的飞云骑呢?”任重远也不由开口问道。 萧清越抿唇思量了片刻,沉声道:“该是各有所长吧,如果论骑兵战斗力,神策营定然是不如飞云骑的,但到了马下,那就是神策营的天下,我在神策营任职统领几年,多少是有些了解的,神策营的将士多是少年随着楚策征战的好手,都是从死人堆里走出来的,所经历的大小战役无数,如今由楚策四大亲卫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人分别统领,这四个人虽各有所长,但在战 场之上同样的是好手,那才是真正有着强大战斗力的军队。” “若是飞云骑对上神策营,谁会赢?”伍诚追问道,那叔侄两个多年来亦敌亦友,但将来也终将是要一决高下的,却不知到时胜负如何? “我也不知道。”萧清越摇了摇头,但愿那一天不会真的到来。 烟落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细碎挣扎,沉默了片刻,指向地图上阳关一带道:“西楚接下来一定会攻打上阳关,我们要助他们拿下上阳关,逼得东齐不得不派兵前去,然后……”她目光一凌,落在处“漠北从后方破凤城,忻州,直取夷都!” 众人闻言不由都沉默了下去,这无疑是给东齐最致命的一击,但其中风险也是不可估量的。 “这一天,我已经筹备了两年,这是难得的机会,我不会放过。”她目光森寒,手紧紧握成拳,从她来到漠北的那一天,她就想过有一天,她一天亲手打开夷都的大门,把这刀插在东齐的心脏,给它最沉重的一击。 那里是她仇人所在的地方,也是母亲曾经成长的地方,当年母亲反出大昱的真相,她全家惨死的真相都在那里,都在那里等着她。 “可是那毕竟是夷都,数百年从未有人攻克下那座城,以漠北目前的兵力……”萧清越担忧出声道。 烟落淡然一笑:“现在不只是一个漠北了,还有漠南,东齐境内还有我们的人,只要内应外合,定能一举拿下夷都。”精心布署两年,岂能轻易罢手。 萧清越扬唇一笑,决然道:“好,我们就一起打进夷都去!” “一起打进夷都!”众将起身决然道。 “现在第一要做的就是帮助西楚打下上阳关。”烟落沉声说道。 萧清越低眉望着地图,思量着几方国土的划分,扬手一指上阳关附近道:“上阳关确实难以攻克,但世上就没有攻不下的城,防守再严密总有疏漏的地方,上阳关北侧横断山,山势陡峭,四处绝壁,这是他们所倚仗的天险,所以防守薄弱,若是咱们从这里进去,谁也想不到。” 任重远闻言不由一笑,说道:“萧将军和领主不愧为姐妹,领主早就训练了五千精兵用来翻过横断山脉,打开上阳关。” 萧清越闻言侧头望她,姐妹二人相视一笑,默然不语。 “虽然这里可行,但是为免起疑,漠北大军可以假意攻打上阳关附近的天阳关,以扰乱东齐军的视线,那五千人马进到东齐境内, 分成两百人一组,利用两百人一组,各自作战,让上阳关内乱起来。”萧清越继续说道,游击作战,在古代作战中已经屡试不爽。 “可是咱们乱了上阳关内,西楚大军若是不进攻,那岂不是白忙一场。”有人忍不住出声道,毕竟两军并未结盟。 萧清越闻言一笑:“楚策放着这样的好的机会不进攻,他就是傻子。” 烟落点了点头,道:“姐姐说的对,漠北的大军假意攻打天阳关,西楚大军又在上阳关外,东齐定会放重兵在这两个关口,比较之下后方就会比较薄弱,只要这五千人马进去了,咱们就赢了大半。” 任重远暗自思量着什么,良久之后出声道:“百里行素这个人心思诡异,如果他不上当,不派黄泉铁卫增援上阳关,咱们的一切功夫就都会白费。” 烟落按在桌案上的手不由一紧,这也是她所担心的,只要她一出手,百里行素定会看穿她的布局,论权谋心计,她远远比不过他的。 “上阳关是东齐的门户,打开了上阳关,西楚大军就有可能直逼夷都而去,咱们后方也会出手,他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两面夹击的境地,攻入上阳关这道门户,已经是对东齐最大的打击,所以……他一定会出手。”萧清越沉声说道,侧头望了望烟落。 他们六年师徒,最后终还是要走向你死我活的境地。只是论心计,论谋略,论实力,如今的百里行素都远在她之上,这一仗,真的太过冒险,可是她为什么要拒绝大夏出兵相助。 烟落深深吸了口气,郑重说道:“这些只是目前的作战计划,到时候中间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所以我们必须多做几手准备,今日就议到这里,伍诚将军掉集五万人马,备战天阳关。” 众将离开云起阁,已经是暮色降临之际,屋内只剩下她们姐妹二人,烟落抿唇望着地图上的夷都城,目光冰冷而锐利。 “小烟,姐姐问句不该问的话,真打到夷都,你杀得了百里行素吗?”萧清越望着她平静地说道。 烟落闻言一震,抿了抿唇道:“我的一身武功都是由他所授,如何是他的对手,论武功,论谋略我一样都比不得他。所以,必须想办法将他引离夷都,有他坐镇夷都,我们很难赢。” “可是这个人,我们能想到的,想不到的,他都能想到,怎么才能让他离开夷都。”萧清越不由叹息,便是自负如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智谋齐天的百里行素是个难缠的对手。 出了云起阁,只见天际明月高悬,星子满天,她独自站在院中虔诚祈愿,爹爹,母亲,大哥,你们若在天有灵,请你们保佑女儿能安然度过这一关,我不想再与他错过了…… “怎么?又在想他了?”萧清越从屋内走出来,看着她的样子不由取笑道。 她也没反驳,轻轻点了点头:“嗯。” 是的,她想他了,繁忙过后,她就会忍不住地想,想念在中州的一切,想念他霸道不讲理却又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想念他怀抱的温暖,想念关于他所有的一切…… “小烟,一辈子找到这么一个对自己执着不弃的人不容易,你一定要好好珍惜,有些东西不及时抓住,是会后悔的。”萧清越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闻言点了点头,唇角微微勾起:“那姐姐呢?姐姐想找谁?” “我找什么找?”萧清越微恼地瞪她一眼“本姑娘文武全才,谁配得上?” “嗯?”烟落拉着她朝寝居走去,调侃道:“姐姐想找谁呢?是不是祁月?你们不是欢喜冤家吗?”两人常常斗嘴,还动不动就打起来,但一遇大事,两人却又是出奇的默契合拍。 “切!”萧清越不屑地翻翻白眼:“贪财好色,又小气,我怎么会看得上他。” 烟落扬唇一笑,眸中一闪而过的狡黠:“那是……西楚大将军王罗衍?” 萧清越狠狠瞪了她一眼:“跟他有什么关系?” “可是我觉得你们的关系非同一般呢?”烟落笑眯眯地说道,罗衍对萧清越可不是一般的纵容。 “放心吧,在遇到真心对我的人之前,我的心会好生收藏的。”萧清越扬唇一笑道。 “可是如果你不去试着接受,也许……就错过了。”烟落侧头望了望她,她也希望她能够拥有幸福的生活。 萧清越淡笑不语,拉着她坐下,从随身的荷包掏出一颗圆润的珍珠放在她手心里,扬眉一笑道:“我们不过茫茫红尘渺小沙砾,但如果遇到一只合适自己的蚌,他的包容与浸润,就会让沙砾成为世上最柔美无暇的珍珠。” 她闻言抿了抿唇,默然不语。 萧清越继续说道:“小烟,你找到了。可是蚌在将沙砾变成珍珠的过程是很痛的,而珍珠并不知道自己在伤害着它。这么些年修聿对你的好,姐姐是看在眼里的,回去以后你以后要再不知道珍惜眼前,我这个做姐姐都没法站你这边了啊!” 她微微一笑,摩挲着手里圆润的珍珠,她和无忧所亏欠他的又岂止是这些呢!只是真到了揭开她身份的那一天,他又会怎么做,她不敢去想…… 在经历了那么多的变故之后,即便面对真爱,她如何敢再那样义无反顾,如何敢再相信爱情,如何敢再相信自己的心,然而那个人终究还是一点点浸入了她的生命,让她重新学会相信…… “以前吧,我一定会说嫁谁不要嫁帝王家,不过遇到楚修聿这样的怪胎,还真是千载难逢,帝王家的爱情太过危险,一旦爱情与皇权冲突的时候,他们通常是会选择后者,皇帝都免不了三宫六院,那是我最鄙视的。”萧清越朝着她说道,沉吟片刻,道:“我想这就是当年华容选择洛相国,还没有爱上西楚先帝的原因吧!我们那个世界的女人最接受不了男人有其它的女人,爱就是唯一,它是不允许和他人分享的。” 烟落默然,她所求的不过也是和母亲一般,愿得一心人,此生不相离,萧清越起身打了个呵欠转身回房睡了,烟落起身回房在桌案边坐下,将那颗圆润的珍珠端详了半晌,一颗沙砾被人宠爱,竟然会变得这样珍贵。 烛光摇曳,她独座良久,终于下定决心提笔写了一封信,一封道尽她前世今生的信,当夜便送出了朔州城。 只是她没想到,这封信几经辗转,也未送达到他的手中。 五日后,漠北收到消息西楚也在备战上阳关,萧清越第一个站出来要替她打头阵,带兵去攻打天阳关,烟落亲率诸将在朔州城外送行。 萧清越一身红装银甲,英姿飒爽,听到副将伍诚前来禀报大军集结完毕,便道:“放心,我一定帮你把天阳关打下来,到时一起打到夷都,把萧赫那老家伙脱光掉在城楼上。” 烟落无奈失笑,叮嘱道:“战场上刀枪无眼,姐姐要小心。”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萧清越不由失笑,思量了片刻道:“漠南那边驻扎有西楚十万大军,可能是西楚的后备军,若是罗衍有什么动作,请你关照点,我欠那家伙人情挺多的。” 烟落闻言微怔,萧清越从不开口求人,却为了大将军王罗衍向她开口,着实让她有些意外,敛眉点了点头:“我会注意的。” 萧清越深深吸了口气,拍了拍她肩膀,调侃道:“你自己也要保重,我可是答应楚修聿要一个月后把你完完整整带回去的,你要是缺胳膊少腿了,他可要找我拼命了。” “我会小心的。”烟落重重 第17章 前情旧爱 (1) 东齐,岐州。 一身银甲的东南门守将林阳骑着骏马穿街而过,满面春风,守城的将士见了,纷纷上前打招呼瞧着他新买的坐骑。 一身藏青常服的男子与从城门而入,面容俊美,眉目英朗,身后跟着几名青衣护卫,刚一进城,坐下的马突地停了下来,冲着林阳的马扬头一嘶。被围在人群中的马冲出人群,望着对面高踞马上的男子,冲着他座下的马儿打着响鼻,一副很亲昵的模样。 修聿翻身下马,仔细打量一番低声道:“流星?”马儿顿时双耳一竖,朝他望过来。 流星和他座下的追月都是他亲自驯服的,可是流星不是已经跟她去了漠北,怎么会出现在岐州城? 祁连立即上前去打听了马的来历,回来禀报:“那人是东南门的守将,说是从一个年轻商人手中买下的,听他描述那身形年纪,可能是……皇后娘娘。” 修聿皱了皱眉:“人去哪了?” “上阳关。”祁连道。 修聿翻身上马出城,要去上阳关必过昆山,赶得快也许还追得上。 从大婚那日拾到了楚策的玉佩,看到一模一样的同心之结,他知道所有的事并没有表面那么简单,这半个月在沧都秘密查询,从西楚皇宫,到萧家,到洛家……所有的一切告诉他了所有的答案。 他的妻子是楚策的妃子,他的儿子是楚策的骨肉,烟落,未来的路,我们可还走得下去? 从相识以来,即便她一再逃避,即便她一再不接受,他也从未有过这般患得患失的心情,可是如今这个人的出现,一切都不再是那么简单了,关于他们的十三年,是一个他永远都介入不了的世界。 “皇上,还是我们去找皇后娘娘,你去与祁月会合吧。”祁连快马追上说道,这一路东齐密探分明是冲着他来的,若是让他有意外,他回去如何向大夏交待。 “他想要我的命,还没那么容易,你去找祁月以飞云骑牵制黄泉铁卫,我寻到人便去与你们会合。”修聿沉声说道。 祁连劝不过他,便吩咐了其它侍卫暗中跟随保护,独自前去与祁月所带的飞云骑会合。 日暮西沉,昆山码头上船只来往不息,一身西域商旅打扮的人快步走到码头,看到江边孤身而立的青衣男子,低声道:“领主,快开船了。” 烟落点了点头转身准备上船,在漠北一夜之间她改变了布置两年的计划,让萧清越坐镇中 军大营主持大营,连夜带着五百精兵扮成西域商队潜入东齐。 为免引起怀疑在岐州便将马匹贩卖给了东齐的守城官军,也借机探得上阳关的消息,几天之前上阳关暴发瘟疫,神策营突围而出,楚帝却在战乱中失踪,东齐和西楚几十万大军遍寻不见。 她不敢再有耽误,加夜带着人赶到来昆,转从水路从阳明江,再去往上阳关。 今天,本是她答应回到中州的日子,可是如今,她如何还能若无其事的回去,不管不顾那个人的生死…… 上了船,蓦然之间看到运河岸上纵马疾驰的身影那样熟悉,不由快步奔到船头,奈何船离河岸越来越远,还不等她看清,那道身影便越来越模糊…… 她自嘲一笑,是自己眼花了吧,他怎么会在东齐呢? 运河岸上,男子遍寻不见,勒马望着运河上运去的船只,却不知自己所追寻之人正在那艘船上看着自己的影子…… 上阳关,百里行素强行将所有染上瘟疫的人隔离治疗,所有染病而死的人当即火化,并设立众多医馆施药,很快控制了疫情,瘟疫的暴发没有困死楚军,却让东齐损失颇大。 诸葛清快马入城,上前禀报道:“陛下,长老会又发难了。”没有困死楚军,还让上阳关数城受损,这让长老会很不满这位皇帝。 百里行素面色了无波澜:“由他们去吧!” “可是……” “过不了几天,漠北打到夷都,他们就会求着咱们回朝了。”百里行素冷声哼道。 诸葛清也不再多言,沉默了片刻递过信道:“太后有密诏。”他们派出了那么多人,竟然连中州王的行踪都查不到,着实是个难缠的对手。 “大夏可有动静?”百里行素看了密诏,淡声问道。 “飞云骑已经出兵上阳关。” 百里行素凤眸微微眯起,沉默了片刻道:“上阳关这边就交给你了,楚策定然还在附近,绝不能放他活着回去。” “陛下你……”诸葛清望着他,试探着问道。 “朕去会会这个大夏皇帝!”百里行素翻身上马,扬尘而去。 烟落一行人刚刚进入上阳关,便看到长街之上打马而过的雪衣男子,面目清冷,一身威仪,那是一个她全然陌生的百里行素。 百里行素似是感觉到了那道目光勒马转头望了望,袖中的小兽爬了出来,朝着她所站立的方 向吱了两声,他只看到卖烤肉的摊铺,一把将小兽塞进了袖中,朝城门口的守卫道:“传令诸葛清,搜城!”他怎么就大意了,也许楚策根本就没有出上阳关。 不到半个时辰,大批东齐兵在上阳关挨家挨户搜查,但凡遇上面生的一律抓捕,烟落刚转过小巷便被迎面一队东齐兵制住,不想暴露身份惹麻烦,便没有动手反抗被带到了地牢,推进了阴暗的囚室,屋里的人抬起一双清冷苍凉的眸子,“是你?” 她闻声背景一滞,这声音…… “你不该来。”低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她身形一震愣在那里,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下翻涌的思绪转身望望向面色苍白的冷峻男子,沉默了许久,万语千言出口只有一句,“楚策,对不起!” 他静静地望着她蓦然一笑,等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当她终于又站在他的面前,却发现已经这么遥远了。 六年,他在朝堂争权夺利,她在红尘辗转浮沉,六年的分离,却感觉久远得已经天荒地老,已经历经几世轮回,沧海桑田。 再度看到遥远记忆中的目光,她只觉喉间哽咽,慌乱地别开眼问道:“你的伤……” “无碍。”他刚一说完就咳嗽起来。 烟落快步上前,递过药瓶:“这是治内伤的药。” 楚策探手接过,往边上挪了挪,“坐吧!”将药服了一粒,拉了拉身上的披风道“带你进来的是青龙他们,这里还算安全。” “我会带你出去。”她坚定地说道。 “你不来,我一样回得去。”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让自己死在东齐,不管有多艰难他都会让自己活下来,只有他活着,她才能活着,平安地活着。 “为什么不早些说出来,如果在北朔平原说出来,如果在中州大婚说出来,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她轻声说道。 楚策抬眸望着她的侧脸,勾起一抹苍白的笑:“说出来,你会回来吗?” 会吗? 她深深的沉默,这个答案她无法去想象。 “这样也好。”楚策叹息地闭上眼,从皇极大殿的决裂开始,他就已经失去了回头的资格。 烟落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对不起!”他的以命相护,他的暗中相助,所有一切的一切,她只能说对不起。 楚策苍白的薄唇勾起冰冷的弧度:“本来就不属于我,现在只是一切归 到了本来的位置而已。”他缓缓忆起许多年前,碧色连天的莲湖之畔,那个人带着失明的少女荡舟穿湖摘下一颗颗如玉莲子,他在岸边观望…… “当年,你到莲湖边上,要找的人……是楚修聿,而不是我。” 他像个卑劣的小偷,偷走了别人的幸福,而偷走的东西,终究还是要归还的。 烟落默然望着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个秘密。 “可是我明明知道,却没有说出来,任由这个错继续,我想自己总有一天会超越那个人,会取代他的一切,然而他就像是我心里的一根刺一般,不管过了多久,不管我们经历多少,都会担心那个人会出现,会夺走你。”他缓缓地说着,薄唇扬着一抹自嘲的弧度。 而他所担心的一切,终于还是发生了。 她侧头望着面容苍白冷峻的男子,仿佛随着他的话语,看到了很多年前西楚皇宫内那片莲湖,那一场邂逅,到底是缘份?还是劫难? “你一直不喜欢皇宫的生活,以后……就可以过得随心些。”他依旧闭着眼,苍白的唇勾起浅淡的笑意,看得出来,她在中州过得很幸福。 是的,是幸福。 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幸福,是他已经失去很多年的幸福。 烟落默然将带来的药物都一下理好,探手搭上他的脉搏,楚策顿时身体一颤,湿润的手指触上他的脉搏,那种熟悉的温暖让他不由一颤。 她低垂着眉,瞧见他手臂上有一些已经浅淡的烧伤和烫伤的痕迹,深深吸了口气道:“内伤较重,还染上城中的瘟疫,要尽快离开上阳关。” “等青龙他们过来再说吧。”他沉声说道,思量片刻道:“这两日就得动身,你自己休息吧。” 布署两年的计划,一夜之间全部扭转赶来上阳关,这其中艰难,他又如何不知? 烟落侧头靠着冰凉的墙壁,望着窗口越来越暗的天色,眼皮越来越重,真的太累了,人累了,心也累了。 夜幕降临,楚策起来拿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灯,侧头便看到靠着墙睡熟的女子手习惯性地放在腰际软剑的剑柄处,突然觉得有些心酸和悲凉,是他一步一步将她逼到了这个样子啊! 他轻步上前将披风盖在她身上,这是六年以来,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打量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她,忍不住想伸手去触摸她的容颜,却在距离半寸之遥停了下来,修长的手指缓缓蜷入掌 心。 囚室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青龙几人悄然潜了进来,“皇上!” 突来的响动,她顿时惊醒,青龙朝她望了过来:“方才情势所逼,我们二人对领主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烟落淡然一笑:“无碍。” “外面情形如何?”楚策转过身来,望向青龙问道。 “百里行素已经让诸葛清开始搜城,上阳关也不安全了。”青龙回话道。 楚策闻言点了点头,那个人一时想不到他会在这里,但不代表永远都想不到。 “白虎和朱雀已经将主力的神策军带离了上阳关,但是如今与西楚接壤的各城已经被黄泉铁卫封死,不能进也不能出。”玄武出声回道。 楚策闻言皱了皱眉,看来百里行素是非要把他堵死在上阳关了,只可惜自己如今一身伤,只能这般逃生,但总有一天,这一切他会全部讨回来。 青龙闻言望了望烟落,朝楚策道:“萧清越已经率领漠北四十万大军奇袭夷都,夷都告急,相信很快百里行素就不得不带黄泉铁卫回都,介时各城防守就会松了,咱们应该可以趁机离城。” “方才我在诸葛清的书房,已经探听得知,大夏已经出兵上阳关。”玄武道。 东齐合围他们,如今也被大夏和漠北合围,要不了多少日子,大将军王必然也会率兵前来,介时三国齐动,看他百里行素有什么本事逆转战局? 烟落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垂眸抿了抿唇,大夏出兵上阳关,修聿是要帮她救楚策,还是已经知道她在上阳关了? 当天夜里,他们四人逃离上阳关,当诸葛清搜查到地牢之时,早已人去屋空了。 烟落让随行几名侍卫易容成楚策及青龙几人的样子离开,诸葛清立即认定是调虎离山,带着大批人马朝相反方向追去,一无所获立即掉头再追,他们四人便沿着他先前追过的方向走了。 楚策的伤势愈来愈重,又感染上了瘟疫,到达昆山之时已经病重昏迷,无奈之下便寻了处民居暂时落脚,周围盘查严密,她只能从山中采药来为其医治。 天色黄昏,她采了药回到民居,楚策坐起身闭着眼睛靠在榻上,整个人清瘦得可怕,眼窝有些深陷,听到脚步声看到她不由愣了愣。 “你醒了。”烟落放下药篓,倒了水端过去。 楚策接过水抿了一口:“几天了?” “三 天。”她将药草收拾了,说道“你几天没吃东西了,我去做些吃的来。” 诸葛清很快也会发现蛛丝马迹,这渔村也不能待太久,等他伤势好一些必须赶紧离开。 楚策起身下床到桌边坐下,望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微风轻轻吹进屋来,带着饭菜的香气,有种久违的温暖和幸福。 过了许久,她将药端过去放到桌上,道:“先把药喝了,饭一会就好。” 当她再端着饭菜过来,楚策已经将药喝了,帮着她将菜端上桌一同用膳。 她刚坐下吃了两口便一把捂住嘴快步出了门,扶着院中的树,硬是将吃下的东西吐了出来,依旧觉着阵阵恶心。 她抬袖擦了擦额头的薄汗,低眉抚了抚小腹叹息:“孩子,你乖一点。” 从上次到昆山到阳明江就一直这样,当时以为晕了船,上了岸才后知后觉知道自己已经做了母亲。 过了半晌,她转身便看到愣愣站在门口处的人,一时间顿住了脚步。 楚策僵硬地站在那里,握着茶杯的手指节泛着微微的青白,夏日的热风迎面吹来,让他眼晴有些涩涩发酸,薄唇抿得紧紧的,一双黑眸波光明灭。 他举步走了过来,将茶水递过,而后转身沉声道:“你走吧!” 这样的状况代表什么,他不会看不出来,他们都有了孩子了,可是他与她的孩子却再也回不来了…… “楚策!”她望着他的背影沉声唤道,认真说道:“不管有什么事,也等出东齐再说。” 如果在这个时候,她就这样自私地离去,她还是人吗? 他没有说话,默默回了屋内,默默用膳,然后躺回榻上休息,直到夜色深沉,他悄然召来了青龙和玄武两人到屋内:“准备一下,一个时辰后走!” 青龙和玄武闻言沉默,立即明了他的意思,可是如果没有她的帮忙皇上的伤只会更严重,只怕还没回到西楚,就已经没命了。 “皇上……不想见皇贵妃娘娘吗?”青龙问道。 等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所有的一切终于揭开,却再也回不到过去,眼睁睁看着自己守候了这么多年的人另嫁他人,这该是怎么样的心痛…… 如果早知道是今日这番局面,他还费背负一世骂世挥军东征,血洗九冥山吗? 如果早知道最后她会苦心谋算置他于死地,他还会费尽心血帮她统一漠北 吗? 燕京之乱,他们带着入营不到一年的新兵截杀黄泉铁卫,只是为了让她能从燕京安然脱身。 从凤阳护送他回漠北,他们的五百暗卫与江湖赏金猎人,与北燕密探交锋无数,五百人最后回来的还不到五十人。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她看到了多少,又有多少人知道,但他们是亲眼看到,亲身经历过来的。 楚策没有说话,起身穿衣,在黑暗中低声道:“玄武留下,设法通知大夏的军队她的行踪,那个人会找来的。”说罢,举步出了房门,望了望她所在的屋子,义无反顾地走出了院子。 青龙站在门口望着消失在夜色中的背景,侧头望向那扇窗户,心情沉重而苦涩。 这天下苍生的鲜血,还不够告诉你,他所在意的是什么吗? 为什么你就是看不到,抑或是你看到了却不去在意,他可以不顾一切让已经死去的你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你却无法再回到他的身边…… 次日天明,她起来之时那边的屋里已经空无一人,她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追了出去便遇上玄武,直言问道:“他人呢?” “请问,领主是以什么样的身份问这个问题?”玄武望着她,沉声问道。 烟落闻言微怔,道:“这周围黄泉铁卫众多,他有伤在身一个人出去,会出事的。” 玄武直直望着她,说道:“如果领主是以皇贵妃娘娘的身份问属下,属下自然作答,如果是以大夏皇后的身份来问,无可奉告。” “我……”走到今天这一步,又何尝是她心中所愿? “我已经通知了大夏的人,你在这里等着他们就够了。”玄武说罢转身离去。 烟落怔怔站在空空的院落,闭眼深深地叹息,如果可以重来,她又何尝希望这一切的发生…… 天色阴沉,空气压抑得令人窒息,她很快收拾了东西进城与随行来的侍卫会合,吩咐人寻找楚策一行人的踪迹,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将他带出东齐。 “领主,你没事吧!”侍卫长看着面色有些苍白女子不由问道。 烟落微微摇了摇头扶着桌子坐下,待到交待完所有的事,方才去药店买了安胎药。 第三天,侍卫们才寻到了楚策一行人的消息。 暮色沉沉,大雨滂沱,赶车的人将马车停在山下,扭头对马车内的人道:“领主,他们就 在山上的庙里避雨。” 庙内火光闪耀,楚策靠青龙支起的简榻上,面色苍白得吓人,一阵冷风吹开了破旧的庙门,玄武连忙起身去关,看到外面立在雨中的人不由一愣。 “什么事?”青龙侧头问道。 玄武侧头望了望楚策,道:“皇上,是漠北领主。” 楚策闻言一阵咳嗽,望向玄武的目光不由冷沉了几分,这一路他们已经一再小心,怎么会让她这么快就追上,定然是玄武在后面故意将人引了过来。 玄武见楚策不说话,便将门关上到火堆边坐下,一句话也不说。 楚策敛目听着越来越大的雨声,眉头皱了皱得紧紧的,淡声道:“让她进来!”从小到大,他从来都拗不过她的脾气,但凡是她认准的事,就非要做到了才甘心。 玄武闻言起身开了门,道:“进来吧!”皇上病重,他们又不能找医馆医治,他只有设法将她引来。 烟落举步进了门,身上的雨披不住地滴着水,楚策坐起身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她快步上前将药递过:“把药吃了!” 楚策侧头望着她:“谁让你跟来的?” 烟落抿唇深深吸了口气,直直望向那双深沉的黑眸:“楚策,从小到大,我从未认真好好为你做过什么,这一次……让我带你出东齐,求你。” 楚策静静地望着她,目光深沉如海,苍白的薄唇勾起嘲弄的笑意:“你这是在干什么?可怜我?” 烟落身形一震,伸出的手僵在那里,深深吸了口气道:“楚策,我们静下心来谈谈。” 青龙和玄武闻声也悄然出去了,楚策淡声道:“你想谈什么?” 她不由分说,将药丸放到他手里,“把药吃了再说。” 他望着她瘦小的侧脸,依稀看到了当年莲湖之畔亭亭如莲的少女,怔然说道:“烟儿,跟我回沧都吧!” 这句徘徊心头六年的话,却是在此时此刻才说出口。 她缓缓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我不在意你嫁过他,只要你回来。”楚策低声说道。 烟落默默转头望着他,尘封多年的回忆涌上心头又悄然沉寂,低声说道:“这六年已经改变了我们之间太多东西,即便没有他,也不可能再像以前。” 楚策默然不语,苍白的薄唇紧抿着。 她低头望着燃烧的火堆,缓缓说道:“从莲 湖相识开始,我们一起长大,一起生活了十三年,我在意你,关心你,你的母亲和妹妹走了,那个时候我就告诉自己我要你身边的每天带给你的都是幸福和快乐,我想看到你笑起来的样子,你开心,我会跟着开心,你难过,我会跟着难过,每次吵架了赌气了,不管是对是错,你总是最先妥协的一个,每次看到你那个样子,我就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我满心欢喜地等到待着那个孩子出生,我想要我们就那样一直生活下去。” 楚策闻言动容,呼吸有些微微颤抖,薄唇微微勾着,他想要笑,却勾起了深深的苦涩…… “我以为,我的一生永远都只有你,有洛家,有先帝,可是当我再回到沧都,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我的世界天翻地覆。”她深深吸了口气,望了望窗外的雨帘,忍住欲夺眶而出的泪“你没有做错,你以为那是对我的保护,可是如果一开始我知道这一切,便是死了,我也不会那样恨着你。” 楚策静静地望着她,有太多的话想要说,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楚策,我爱过你,也恨过你。”她望着他,多年爱恨伤悲在她眼底起伏沉寂,千帆过尽,已经无力再想。 他沉默了许久,颤抖地出声:“你爱上他了?” 她点了点头,说道:“我对不起你,辜负了你,我可以为你去做任何事,甚至去死,只是我们都已经走得太远了,再也回不去了。” “你没有给过机会,没有试过重新开始,怎么就知道回不到过去。”楚策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眉眼沉静。 她深深吸了口气,望着他认真说道“我爱过你,或许是我爱得不够深,不够坚定,六年来,它已经被很多东西磨蚀殆尽,我愧疚,甚至悔恨,但是……”她深深望着他的眼睛“我做不到,我无法以我的爱情来偿还。” 六年,他们都走得满心沧桑,她曾为这个人心动过,心痛过,心死过…… 两人都不由沉默着,无言以对。 她低头从包袱中拿出药递过去:“前日给你的药估计已经用完了,这是重新配的。” 楚策愣了愣,探手接过,沉声说道:“回去之后就别再离开中州了,华淳太后用毒手段厉害,你小心提防。” 两人不动声色扯开了话题,粉饰太平。 “说说华淳太后的事吧,你应该知道得比我多。”她淡声说道。 楚策沉默一会,出声道:“在你还未出生前,华淳 第17章 前情旧爱 (2) 皇有事还在商谈。” 冬青望了望紧闭的房门,沉声道:“你们要想走出这岐州城,就最好让我进去。” 玄武闻言默然不语,沉吟片刻,道:“姑娘稍候片刻。”说罢转身便进了门。 青龙望着突然闯入屋内的人皱了皱眉,低声斥道:“你干什么?” 玄武望了望他,举步上前,望向楚策和修聿二人,拱手道:“淑媛郡主让冬青过来,说是有事要见你们。” 修聿闻言望了望楚策,楚策薄唇紧抿,轻轻点了点头示意玄武放人进来。 冬青进到房中,望了望这西楚皇室中传奇的一帝一王,最后目光落在楚策身上,沉声言道:“郡主知道二位在商议要事,让我代为前来相助。” 楚策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却一句话也没有说,青龙看到楚策冷沉的面色顿时了然,上前道:“冬青姑娘,淑媛郡主的心意我们心领了,但是你们还是不要插手其中的好。” 冬青冷然一笑:“你们藏身在郡主府多日,以为我们还能脱得了干系吗?”她伸手将手中的玉令放到桌上“这是郡主府调动暗卫的手令,有一千精兵,他们熟悉黄泉铁卫的作战手段和方式,会对你们有利。” 楚策依旧没有说话,薄唇抿得紧紧的,剑眉紧蹙。 修聿望了望他与冬青两人,而后道:“既然这样,我们就重新布置吧!”说话指了指桌上的地图“她从东南门离开,必然是要经过岐山城,或者在上阳关一带,你们从东南门走,沿路去找,应该会找到她的消息。” 楚策闻言望了望他,“那你呢?” 一身紫色锦袍的男子修长的手指快速在地图上移动,布署兵力,分派任务:“我会带剩下的人行拖住百里行素,你们尽快找到她,然后转出东齐。”不管怎么样,他也不可能让她一个人留在东齐境内,纵然他是多么想亲自前去寻她,可是如今的情况容不得他这么做,这件事他只能交给楚策,他们所有人才有希望逃出东齐。 “两千人马,拖住二十万大军,怎么可能?”冬青望向楚修聿沉声道,百里行素心思精明,黄泉铁卫战斗力强盛,由这支临时组建的两千队伍根本不可能对抗。 修聿抬头望了望楚策,郑重言道:“百里行素的人马到了岐州,上阳关一带必定空虚,你们行动会很方便,只要尽快传令到上阳关,祁月和罗衍带兵前来岐州,再加上天阳关的十万漠北兵,介时前后夹击,咱们就有胜算, 但是……”他深深望向楚策,道:“一定要在三阳关传令到上阳关。” 楚策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这不仅是一句嘱托,更是性命的交付。 修聿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沉声说道:“一定要找到她,将她带去中州,我们三个人有什么恩怨,也等这一切过去了再说。” 第18章 软禁东齐 (1) 金蛇岭深谷下,几名侍卫手忙脚乱地将她从湍急的水流中带上河岸,侍卫长第一次看到一向沉着坚强的女领主眼中无边的惶恐无助,这世上有哪个身怀六甲的女子,像她这般苦命的。 她咬着唇剧烈钻心的疼自小腹蔓延,鲜红的血顺着她身下的巨石蜿蜒而下,疼得她已经无力说话,强自提了口气,一把抓住他的手道:“包袱……参片……岐山城……” 她不是不爱惜这个孩子,只是太多的事让她措手不及,楚策的事扑天盖地而来,她又如何能置之不顾。 侍卫长赶紧从包袱里取出她事先带在身边的参片给她含在嘴里,寻了最近的山洞生了火将其它的参片煮成参汤让她服用。 几个时辰后,她渐渐清醒了几分,望向火堆边的侍卫长,低声说道:“先去岐山城,包袱里的乌乾是楚策入药的药引,先以蛇胆入药,蛇肉也是百年灵物,有助恢复内伤……再与岐州城里的人联系,设法尽快离开东齐,如果天阳关那边走不成,不能回漠北,就从水路转至阳明江,从明州出境到大夏,与西楚和大夏的兵马会合……” “领主,属下一定照办。”领队的队长看着草堆之面色苍白的瘦削女子,不由一阵心酸,他们跟着她在漠北转战两年,也未看到她有这般沧桑无助的样子。 “一旦离开东齐境内,立即……立即传令房将军从夷都撤兵回漠北,不可……不可恋战。”每说一句话,都似在用尽她所有的力气。 “是。”侍卫长沉声回话。 烟落轻轻点了点头,无力地闭眼,眼角一滴清泪滑落没入浓密的发间。 孩子,你一定要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啊! 因为落了水,她又发起了高烧,几名侍卫带着她连夜赶往岐山城,下山遇上连池正带着连美人上金蛇岭抓蛇,见她伤重便跟着一道去了岐山城。 刚一进城,便正好遇上从岐州转到岐山的楚策一行人,当即将她带到了冬青安排好的客栈,祁恒瞧着昏迷不醒的人问道:“怎么回事?” “胎息不稳,有些小产迹象。”连池淡声说道。 “什么胎息?小产?”祁恒不可置信地望向连池,这是…… 连池抬头望了望祁恒:“你们不知道她有身孕吗?” 祁恒闻言望向担架之上面色苍白失血的女子,她离开中州一个多月了,兜兜转转这么久才找到她,又怎会知道她怀孕的事,若是知道,皇上怎会让她一个 人去漠北? “本来身体就不好,有了孩子也不知道注意调养,过度劳累,又中了些蛇毒,现在还染了风寒,一时间还难醒。”连池冷声说道。 楚策面色沉重地站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说,祁恒转身出了内室,看到随行的那几名护卫,沉声问道:“不是说去天阳关,怎么会在岐山?” 侍卫长闻言上前拱手问道:“这是领主的密令,此事除了随行几人,是不得外传的。” 祁恒闻言面色顿时一凌:“要是娘娘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该当何罪?” 侍卫长解下自己身上的包袱,交到一边的青龙手中:“这是楚帝治病的药引,百年乌乾的蛇胆,以其入药,可治楚帝内伤。” 正从里面出来的楚策望向青龙手上之物,扶着门框的手缓缓收紧,只觉万千思绪哽在喉间…… 他竭力缓缓转过头去望向床榻之上的女子,她是在最孤独寂寞的少年岁月与他一路相伴的人,她是伴着他一步一步登上帝位的人,他曾经发誓要守护她一辈子,给予她最幸福安乐的生活…… 可是到头来,他带给她的,只有……伤和痛。 夜色深沉,月凉如水。 一身墨衣的男子静然坐在沉寂的房中,仿佛已经凝成一座雕塑,也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他就那么坐着,整个人淹没在黑暗中。 青龙端着药进来搁到案几上,点了灯火,道:“皇上,药好了。” 楚策回过神来,怔怔望着那仍旧冒着热气的药,仿佛看到了她穿行山林爬上金蛇岭的种种画面…… 过了许久,青龙见他依旧未动,便出声道:“皇上,该用药了。” 楚策闻言轻轻点了点头,伸手端起药碗,只觉每一口都是满满地苦涩却又带着莫名的暖意,蔓延到他身体的四肢百骸,每一个角落。 他喝得很慢,过了许久才把药碗放回桌上,望向青龙道:“黄泉铁卫是否已经靠近岐州了。” “是。”青龙坦然回道。 楚策闻言轻轻点了点头,看来一切都照着他所想的发展,跟百里行素交手,到底还是他更胜一筹,深深吸了口气,道:“传信上阳关,三天之内赶赴岐州。” 青龙闻言没有回话,只是默然站在那里。 “怎么了?”楚策见他不出声,眉梢一扬望向青龙问道。 青龙低头站在那里,闻言抬起头来望着他,过 了许久,开口道:“属下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楚策沉声道。 “皇上可想皇贵妃娘娘回到西楚,再回到驻心宫?”青龙抬头直直望向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 楚策没有说话,薄唇紧紧抿起,他不是不想,而是他早已失去了回头的资格。 “皇贵妃娘娘肯为皇上冒险前去金蛇岭取乌乾蛇胆,相信也不是对皇上完全冷漠的,只是如今身不由己而已。”青龙抬头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沉声道:“如今正有一个绝好的机会解决皇上和娘娘之间的所有阻隔,只要……” “住口!”楚策拍案而起,厉声喝道。 青龙直直望着他,急声说道“只要咱们不传令上阳关,夏皇就永远在岐州出不来,只要他不在了,皇贵妃娘娘总有一天会回到沧都,回到你身边。” 楚策面色铁青,望着青龙的目光凌厉如刃:“不要再说了!” “如今皇贵妃娘娘昏迷不醒,只要小心行事,一切自可做得天衣无缝,岐州一战夏皇必定以死相搏,百里行素亦会大有损失,夏皇一死,大夏便可纳入西楚,对付百里行素亦是如虎添翼。”青龙定定地望着他,字字铿锵。 “青龙,住口!”楚策声音冷沉如冰。 他是想让她回来,他也想早日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业,可是那个人送他离开岐州,以性命交付,他在这个时候背后一刀,他做不出来,杀了他,对她是何其残忍的事。 “皇上要想完成大业,大夏将来必是大敌,如今既可以除掉大夏皇帝巩固西楚,又可以让皇贵妃娘娘回到西楚,还可以对付了大昱,于公于私这都是一举多得的机会,皇上……”青龙上前劝道。 楚策目光阴沉,只听一声铮鸣,长剑出鞘指着青龙咽喉:“朕的江山还不需要耍这些手段来夺。” “帝王皇权谁不是不择手段,当年布下局对付百里行素,因为大夏和漠北相阻而功亏一篑,如今有这样绝好的机会,为什么还要放过,只要夏皇一死,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做个了结,西楚拥有了大夏和漠北,征伐大昱,指日可待,皇上!”青龙一撩衣袍跪地,目光铮然望着那一脸冷峻的帝王。 楚策一语不发,手中三尺青锋,寒光冽冽。 “夏皇一死,纵然娘娘心中伤心,但伤心总有一天会过去,他可以陪在她身边三年让她放下你,你可以有三年,十年,甚至三十年陪在她身边,让娘娘放下夏皇。 ”青龙抬头深深望着他们追随一生帝王,沉声说道“江山,挚爱,只在你一念之间。” 江山,挚爱,一念之间,他苦苦追寻一生的唾手可得。 这是多么强烈的诱惑力啊! 过了许久许久,他收剑拂袖转身,沉声道:“向上阳关传令,不得有误。” “皇上!”青龙急声唤道。 楚策回身望着跪在地上的青龙,眸光冷锐逼人:“此事,敢再提半个字,休怪朕不念君臣情义。” 青龙深深吸了口气,低头拱手道:“属下记下了,这就传令上阳关。”说罢便朝门外走去。 “慢着!”楚策突然出声叫住他。 “皇上还有什么吩咐?”青龙回身,低头拱手问道。 楚策望着他许久,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将手中的剑放到桌上,沉声道:“此事不用你办了,帮朕叫祁恒过来吧!” 当天夜里祁恒便先行离开,赶往上阳关传令,而楚策一行人也启程从水路转阳明江离开岐山城,直到第三天烟落才醒了过来,看到守在边上的连池和连美人不由意外。 连池知道她是因为师傅不想再与他们接近,于是便道:“等把你送回中州,我自然回走的。”现在她与师傅是敌非友,他跟在她身边总归是不合适。 “连池……” “明知道自己有孕也不注意点,这次我是帮你把孩子保住了,回去要再不好好调理,到时候孩子出生难产会很危险的。”连池淡声说道。 烟落探手抚了抚小腹,轻然一笑:“我会注意的。” 楚策过来的时看到她已经醒来,不由暗自松了口气,道:“已经快到明州了。”出了明州就到大夏的国土了。 “嗯。”她轻轻点了点头,看到他面上已经恢复了血色,想来那百年乌乾是挺有效的,也不枉去金蛇岭这一趟。 只是回到中州,她又该如何向那个人解释这所有的一切? 次日,到达明州的时候下起了大雨,玄武早早备了马车在码头等着,人靠着马车显得有些疲惫,青龙最先下了船,朝玄武望了望又望了望他身后的马车:“都办好了?” 玄武点了点头,看到那边下船的一行人,连池扶着烟落下船走得很慢,楚策一个人站在下船的地方,挡着其它下船的人就是不走,等到前面连池已经扶着她上了岸方才举步下船。 楚策看到玄武面色有 异,不由皱了皱眉:“出了什么事?” “城里有东齐的探子交了手,耽误了些时间,估计很快就会有人查探了,明州不能久留。”玄武垂首沉声回话道。 楚策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转身上了马车没再追下去。 因着烟落胎息不稳,连池一再要求马车慢行,本来快马三天就能到,他们走走停停,直到十天之后才回到中州。 仲夏的午后,这座一向热闹繁华的中州城却是格外的安静,静得仿佛已经是一座死城。马车一进城门突然停了下来,连池皱了皱眉有些不悦一掀车帘道:“怎么不走了?” 烟落闻言抬眸望向马车外,满城都是刺目惊心的白,顿时只觉周身的血液一寸一寸地冰凉了下去…… 满城的白绫在风中飞舞,举城上下的人身披孝服安静地沿街站着,人流延伸向某一个异常熟悉的地方,她唇上的血色缓缓褪尽,连池伸手去拉她,触手却是冰凉一片:“小师妹,你怎么了?” 这是怎么了? 这样的画面让她整个人慌了,她爬下马车沿着长街快步走着,脚下一个不稳差点跌倒在地,连池快步上前扶住她:“小师妹。” 她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放开连池快步沿着人流的方向走着,越走越快,最后不顾一切跑了起来,身后的披风随着她的奔跑而飘飞,穿过了长街,转过了街角,越过了长桥,终于来到了中州王府正面的大街…… 她忽然很害怕,不是面对于死亡的恐惧,不是害怕流离的苦痛,这种害怕就像是曾经千里迢迢回到沧都一样的害怕,她急切地想知道这条路尽头的答案,却害怕那个答案…… 她气喘吁吁地跑到了王府的正门,看到府内所有的人都站在那里,姐姐,祁月,无忧……,可是他们每个人都是一身刺眼的白,却唯独不见他。 王府正厅停放着一方巨大的金丝楠木的皇棺,所有人都围着它站着,她缓步走过去,也许是因为方才跑得太快,她腿有些软弱无力,差点摔倒在地。 好不容易走到了正厅,她走近那华丽的棺木,苍白的唇颤抖着,望向萧清越声音虚弱的几近虚无:“这里……是谁啊?”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面目全非的人会穿着修聿的衣服? 萧清越望着她痛苦地别开头,道:“皇上他……驾崩了!” 她闻言愣了愣,突然笑了笑:“怎么会呢?我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说会等我回来 的……” 她不想哭,眼底的泪却夺眶而下。 这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可是过了许久,也没有告诉她这一切是假的,告诉她修聿到底在什么地方…… “这不是他!不是的……”她望向棺木之中那一身熟悉的浅紫龙纹锦袍,泪却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小烟……”萧清越心疼地拉住她,泣声道:“这是他,是我和祁月亲自找到带回来的。” “不是的,他不是的,姐姐你不要骗我……”她望着萧清越,眼中满是令人心痛的乞求。 “小烟,不要这样,是我们去晚了,是我们没有救到他,你怪姐姐,你恨姐姐,不要这样……”萧清越拉着她泣不成声。 她失控的甩开萧清越,发疯一样拉扯着棺木内的人,捞起袖子看到那人手上光洁的手掌,抬头望着萧清越信誓旦旦说道:“你看,他不是的,他的手上没有指环,这是你送给我们的,他没有啊,他不是他……” 萧清越望着她满眼心痛,泣声道:“那是右手啊!” 她闻言惊惶地去低头去拉那个人的左手,然而左边的袖子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他的左手呢?他的左手在哪里……” 她慌乱地在棺木内寻找着不是修聿的证剧,把里面的衣服翻得乱七八糟,却在找到那块坠着同心结的松石之时,整个人瞬间崩溃…… 她捧着手中被鲜血浸染的松石坠子,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假的,都是假的……” “娘亲!”无忧泪眼汪汪地仰头望着母亲,小小的孩子似乎在一刹那成长了起来,脱去了曾经的满脸稚气。 祁月举步上前,敛去了往日的玩世不恭,一脸悲凄:“岐州一战,皇上于岐州城聚两千兵马突围,遭东齐黄泉铁卫二十万兵成围攻四天四夜,全军覆没。” 楚策追至王府门口看到正厅的一幕,不由愣在那里,正厅之内她的背影是那样瘦弱,仿佛一阵都会将她带走,他看不到她的脸,却清晰地感觉到了她泪水的味道。 他怔怔地站在那里,冷风扬起她宽大的衣袍,那样的孤绝而寂寞…… 正在这时,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冲了进来,望着那玄衣墨发的帝王目光顿时凶狠如狼,刀锋寒冽夹杂着滔天之恨劈头砍了过去:“你这个杀人凶手,纳命来!” 青龙一拔长剑挡在楚策身前,刀剑相击,反手一转,剑锋朝那人脖子抹去,厅 内的祁月身形一转,九节鞭快如闪电击上剑身,逼得青龙不由退了两步。 “楚帝在中州王府就想杀人灭口吗?”祁月面色冷沉直面望着对面玄衣墨发的西楚帝王,缓步走了过来。 祁恒一身是血,齐肩而断的左臂简单包扎着,扬长指向楚策:“你个忘恩义的小人,皇上舍命助你逃出岐州,你却背后暗害,是何居心?” 楚策面目清冷,了无波澜,穿过重重人影望向正厅之内的女子,沉声回道:“我没有。” “你没有?”祁恒冷声狂笑,突地暴跳而起一刀劈向玄武,玄武闪劈不及,身上的衣服被劈得裂开,肩上青色的伤痕顿时暴露人前,在场的飞云骑卫都认得那是被祁恒特有的金钢指所伤。 玄武一语不发,望了望楚策的背影,赤着上身立在那里。 “明明计划好皇上牵制百里行素,我们给上阳关传令,前后夹击黄泉铁卫,可是你做了什么?”祁恒愤恨地望着那一脸冷漠的帝王,怒声吼道“你却让人在我前去报信的路上截杀我,阻止上阳关出兵相助。” 此话一出,府内所有的飞云骑卫顿时怒意冲天,冷冷地望向站在王府正门处的三人,他们奔赴上阳关相助西楚,西楚皇帝却将他们大夏皇帝阴谋陷害,此仇此恨,如何不报? 楚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侧头望了望青龙,目光是那样的冰冷深寒,青龙垂首跪地:“属下该死。” 玄武也跟着跪地,沉声道:“人是我截的,属下无话可说。”如果当时他小心一点行事,事情就不会发展到现在的局面,只因时间紧迫来不及察探祁恒是死是活便急急赶了回去。 “楚帝是欺我大夏无主吗?区区几名侍卫若不是得了你的令,敢做出此的事吗?”祁恒冷声质问。 王府之内顿时剑拔驽张,杀气弥漫,楚策面目清冷,只是怔怔地望着正厅之内那瘦削的背影,烟落攥着手中的松石缓缓转过身,隔着人影重重望向那玄衣墨发的男子…… 萧清越心疼地看着她,她难以想象这个女子从西楚的洛皇贵妃走到今时今日,独自承受了多少辛酸血泪。 正在这时府风骤起一阵马蹄之声,一身黑甲的罗衍翻身下马带着白虎朱雀和神策营人马进到中州王府,齐齐扶剑跪地:“臣等恭迎皇上归朝!” 楚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抬了抬手,举步朝着中州王府正厅而去,走到他身前,沉声道:“我没有害他!” 烟落 不语,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眼前人的面容是那样的模糊,她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觉得好累,好累,累得想从此睡去,永世不醒。 “你……不信我?”楚策望着她,低声喃喃道。 “我信。”烟落无力地转过身去,声音沙哑而无力,一步一步朝着里面走去:“是我害死了他,所有人都是我害的,该死的人……是我!”是她设计要对付楚策,修聿才会前去岐州,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错! 话音一落,胸腔内血气翻腾,满口腥咸,染红了她苍白的唇。 罗衍跟着进到正厅,望了望停放在正厅的棺木,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人,“小烟,跟我们回沧都吧!” 她抽回自己的手,无力地摇了摇头,走到今天了,还回得吗? 萧清越几步上前,腰际长剑铮然出鞘,指着罗衍,扫了楚策,决然说道:“我不管她曾经与你们有过什么,她是我萧清越的妹妹,与你,与西楚都不再有任何关系!” “小烟……”罗衍直直望着那单薄的背影。 楚策忘着那倔强单薄的背影,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保重!”这事,虽不是他所为,却也是他的人所为。 他转过身朝外走,迎面而来的风吹起满厅的白绫,他一步一步朝外走着,绝望和无力的感觉一丝丝蔓延着,他不动声色将所有的思绪狠狠压了下去,期盼,相思,深爱……所有,所有的一切。 “娘娘!”飞云骑卫都望向女子单薄的背影,她要把这个凶手放走吗? 正厅之内的烟落一口鲜血喷出,无力地倒了下去。 楚策听到身后慌乱的声音,脚步微顿,而后快步出了王府,翻身上马低喝一声,绝尘而去。 夜色沉沉,皇极大殿一片死寂,玄衣墨发的帝王望着垂首跪地的四人,一身深冷的杀意。 “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下所策划,是臣要玄武前去截杀送信的祁恒,是属下示意白虎和朱雀不让大将军王出兵前去岐州。”青龙仰头望着玉阶之上玄衣墨发的帝王,而后一个头深深磕了下去,语调深沉,缓缓说道:“臣想……为皇上寻一条生路,皇上下不了这个狠心,臣替你做。” 楚策望着他,一身杀气凛然:“朕生路也好,死路也罢,用不着他人插手其中。” 青龙缓缓抬头,望向这位他们立誓追随一生的西楚帝王,沉声道:“臣不求皇上开恩,臣只知道不管有什么样的愿 望,只有活着的人才有机会实现,不管有什么样的恩怨,只要活着就有解开的一天,夏皇已死,再没有人会挡在你和娘娘之间。” 他知道这一切有违圣命,甚至有违道义,但有的时候,有些事必须要有人去做。 楚策沉默地站在那里,望着幽深沉寂的大殿,仿佛在一瞬间忆起了这几十年过往,隐约间看到当年在这皇极大殿的一幕幕画面,单纯的女子固执的回到这里,想要索要一个答案,可是他却…… “皇上,事已至此,青龙几人也是为你着想,如今西楚正值用人之际,你不可意气用事?”一直在旁沉默地罗衍上前劝道。 楚策敛去眼底的异样,扫了一眼跪着的四人:“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年,我重用你们,亦相信你们,可也不会任你们胡作非为,即便是为我好,朕……不会姑息养奸。” “皇上!”罗衍闻声面色顿时一变,一撩衣袍跪下道:“当时我发现情况不对,却视而不见,臣一样有罪,如今东齐一场大战,西楚大有折损,青龙他们四个虽有错,但亦是为大局着想。” 楚策面目冷然:“你们走吧!” 青龙几人抬头望了望玄衣帝王,齐齐深深磕头:“臣等,告退!” 偌大的皇极大殿只剩下楚策与罗衍两人,夜风吹入大殿拂起绣着金龙纹的锦帷,哗哗作响。“你知道她当年是怎么走进这里,又是怎么从这里走出去的吗?”楚策怔怔地望着那空旷的大殿,喃喃道。 罗衍闻言沉吟不语,他知道他说的是她。 楚策缓缓坐在那龙椅之上,手握着龙绮的扶手,冰凉而坚硬:“我记得,永远都记得,每当我坐在这里的每一天,我都会看到那一幕。”他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当时,她怎么都不肯相信所发生的一切,她想从我身上看到一丝丝足以让她坚信的证据,可是我亲手……将她这最后一丝希望毁灭了。” 他缓缓抬眸望去,恍然又看到怀胎九月的女子冲着他艰难跪地伏首,仿佛听到她泪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看到她绝然而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殿门…… 中州王府,有人在屋里来来去去,有人在床边一声声叫着她,有人在悲切哭泣…… 她一直醒着,只是疲惫地睁不开眼,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一颗心仿佛都已经被掏得空空的,她不想想任何事,亦无力去想,甚至不敢睁开眼面对现实的一切,软弱的任自己闭着眼沉沦在一个又一个的梦中,梦中丰神隽永的男子来了 第18章 软禁东齐 (2) “不该碰的东西,最好别碰。”百里行素眸光冷锐迫人,让人不寒而栗“拖出去。” 旖云被两名守卫拖了出去,片刻之后,殿外传来女子尖锐的叫声,殿内的一众女子吓得个个面色苍白。 诸葛清快步进了屋内,朝跪在一旁抖成一团的舞姬挥了挥手:“散了吧!” 众人如获大赦,纷纷退去。 诸葛清闻言沉默了许久,出声道:“你是真的要以她为饵引他们前来吗?还是……另有打算?” 百里行素执着酒杯的手微滞,冷然一笑:“何以见得?” 诸葛清执起酒壶斟酒,道:“你将人放在这潋香别苑,却不告诉华淳太后和长老会,如果是要引他们前来,应该早放出消息了,何至于将人这般藏着。” 百里行素低眉瞅着手中的白玉杯,抿了一口哼道:“这酒难喝。” 诸葛清静静地望着他,此刻他想面对的不只是一个东齐的皇帝,而是与他相交多年的好友,他不想走错路而陷入万劫不复的绝境,沉声说道:“当年在燕京你与太后反目已经让长老会处处针对,落风坡的事再让他们或是太后太爷知道,会是什么后果你想过吗?” 当初几十万大军将岐州围得滴水不漏,楚修聿的两千人殊死搏斗,却因为没有援军到来一再撤退至落风坡,那样的情况下完全可以杀了楚修聿,他却没有,反而将自己带来的五百暗阁卫杀人灭口,以防走漏消息。 这是为何?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楚修聿对于她的重要性,他终究不忍心放着她一个人,即便那个陪伴在她身边的人不是自己…… 百里行素沉默地握玩着手中的白玉杯,抬眸望向诸葛清正欲开口,一名沁雪阁的守卫扶剑进屋,道:“陛下,诸葛大人,沁雪阁出事了。” 百里行素执着酒杯的手一颤,冰凉的酒液洒了一手,诸葛清微微叹息,出声问道:“何事?” “连池说那个人感染风寒,大半个月未见好转,已经昏迷两天两夜了,他不知道怎么办?”守卫沉声说道。 百里行素起身,举步走了出去,诸葛清霍然起身:“陛下!”看到门口的人脚步一顿,出声道:“这一步走出去,就难以回头了。” 百里行素闻言望了望外面,沉声说道:“我一辈子做过太多违心的事,就顺着自己的心做一件就好。” 诸葛清站在门口望着远去的背影深深叹息, 你走得过生死地狱,谋得过天下人心,怎么……怎么就放不下一个女人? 沁雪阁内很静,连池一人守在床边,屋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连池拧干一方巾帕放到她的额头,起身便看到进到门口的人,“师傅!” 百里行素径自走到榻前,把了脉道:“取金针来。” 连池愣了愣,连忙取金针来,点燃一边以药酒制的灯,看着百里行素将一银银金针以火加热,下针快速而金针,不由暗自松了口气。 泌雪阁一夜灯火通明,朝阳初升,清晨的风带着桃花香穿窗而入,冲淡了屋内的药味,百里行素最后一次收针,扫了眼床榻之上睫毛微颤的女子,哼道:“别装了。” 烟落微微皱了皱眉掀开眼帘,望着屋顶,一语话也不说。 “是屋顶长花了?还是你又哑巴了?”百里行素瞥了她一眼,收拾东西起身。 “为什么还要救我?”他当时恨不得他死的,却又在这个时候出手相救。 “想救,便救了。”百里行素漫不经心哼道。 他恨这个人,恨这么多年,竟然想不出,他该恨她什么? 连池带着人一道进来,看到她已经醒转,不由松了口气:“早膳好了。” 百里行素起身到桌边先行坐下,一如以前一般自然地盛粥,用膳。 她坐起身披了外袍腹部一阵异动,不由皱了皱眉,边上的连池顿时一脸紧张:“怎么了,那小家伙又踢你了?” 烟落无奈笑了笑,这小家伙一点都不安份,时不时就拳打脚踢的。 连池扶着她起来,笑着说道:“这么好动,肯定是个儿子,小师妹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烟落轻然一笑,眉眼柔和:“只要平安出生,儿子女儿都好。”已经有无忧了,倒希望这会是个女儿。 百里行素始终不语,用了膳也没有打算走的意思,窝在软榻上拿着果子逗连美人,烟落也没多问,用了膳便坐到书案边临字。 连池抱了琴进到书房,笑着说道:“我看医书上说,孩子四五个月会知道外面的声音,小师妹没事你可以抚琴给他听,看你每天临字挺闷的。” 烟落笑着点了点头:“好。”抬眸望了望百里行素“很久不见你吹埚了。” 百里行素懒懒地靠在榻上,瞥了她一眼,从怀中摸出随身带着的埙,曲子不似以往的低沉沧桑,是一首简单的南方小调,让 人听着心情愉悦,他吹着朝琴案挑了挑眉,她起身到琴案坐下,琴声和埙声相和,这本不该一起合奏的乐声,此时听来倒别有一番味道,曲调欢快,轻灵动人。 连美人趴在琴案边,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地听着,格外可爱。 半晌埙止琴停,百里行素低眉靠着锦榻,把玩中手中的埙,喃喃道:“还是没有他吹着好听。” 烟落闻言微怔,知道他说的是他曾经提过的哥哥。 清风穿窗而入,卷着片片飞红落在他身上,百里行素伸手拈起一片花瓣道:“大哥很喜欢桃花,总说长大了要寻外清净地方,种下满山的桃花,以花酿酒,过神仙般的日子,他……终究还是没有等到那一天。”他种了很多很多桃花,酿了很多桃花酿,他却再也回不来了。 烟落静静地听着,心中涌起大片大片的酸涩。 “太后不喜欢我,生下来就让人把我丢了,不过我命大被宫里的老大监养着了,一直到几岁我都没有名字,是大哥给我取了名字,随心随意,我行我素。他什么都比我好,教我吹埙,教我布局退敌,却没想到我们最后却成了彼此的敌人。”他低眉摩挲着手中的埙,声音微微沙哑着“他明明已经赢了,为什么要那去救我?” 他们最后只能活一个,他却把这活命的机会让给了他,让他代替自己活着。他给了他一个名字,他却还了他一生,一生为大昱而在。 烟落默然坐在一旁,她口口声声说着相信父亲和母亲,可是她亦深知,有的时候在某些特殊时候人是没有选择的,譬如当年楚策,譬如曾经面对仇恨的她,这份仇恨与孽缘,从她一出生便已经注定相连,兜兜转转几十年,楚修聿,楚策,百里行素,她,曾经错过的人,不该相遇的人,都因为这场恩怨而纠缠在一起…… 大昱长老会首席长老莫玄之因为当初的决策不当而被罢免,其中牵连长老会数人,这个决策大昱命运多年的长老会,数十年第一次产生了如此大的动荡,东齐朝堂上下亦是暗流潜涌无数,这位被长老会压制多年的大昱皇帝开始了真正掌权大昱的道路。 夜色沉沉,风雪萧萧,一身白衣如雪的男子撑着伞走入东齐帝宫的最深处,太和殿。 殿内灯火黯淡,百里行素收了伞走进大殿深处,厚重的帷幕之后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你来了。” 这个人,才是大昱站在最后的掌权人,唯一个高于长老会的大昱皇族,太上皇百里勋。 大昱 原为苍月王朝之后,只是几百年政权更替,掌权之人已再不是当年的萧氏一族,而成了百里一脉,但凡成为大昱皇帝的,赐姓百里。 百里行素在帷幕外站定:“是。” 里面这个人,当年他的一句话,他才得以活了下来,从此卷入了这大昱皇位的生死争夺,然而直到今时今日,他也没见过这个人。 “华容的儿子女儿还活着?”苍老的声音冰冷而平静,辩不出喜怒。 “是。”百里行素坦然回道。 “华淳已经失手了,他们……交给你解决。”百里勋的声音响起,在空寂的大殿显得有些阴冷骇人。 百里行素沉默了,一句话也没有说。 空寂的大殿,死一般的沉寂,帷幕后传来微微的咳嗽声,隐约弥漫出阵阵药味。 许久不见他出声,里面的人声音冷沉了几分,“怎么?下不去手?因为华容的女儿?” “朕要她活着。”百里行素声音坚定而决绝。 里面传出茶盏摔地的破碎声,百里勋的声音带着几分怒意:“你忘了上一任的大昱皇帝是怎么死的吗?” 很多年前,也有这样的一个人,走到他面前,说着同样的话。 大昱先帝便是因为贪恋华容,丧命西楚之手,所以他才以那样的方式培养大昱的继承人,他要他们无心,无情,断情绝爱,然而终究还是走上了一样的路。 “朕知道,可朕不是他。”百里行素决然说道。 “你不动手,我有的是办法解决他们,你知道反抗和背叛是什么下场?”帷幕后的声音威严赫赫,冰冷狠绝。 “不过一死而已,我还怕死吗?”百里行素冷然一笑,铮铮言道“如果不是因为大哥,我不会一直由你们摆布,每个人都有一个底线,这是我唯一要求的。” “你以为我会答应?”帷幕后传出拐杖跺地的声音,声声震颤人心。 “你可以不答应,但我自有我自己的行事方式。”百里行素沉吟片刻,冷声道:“只是如果我死了,这大昱还有谁来帮你做事?还是……你再花十年,二十年培养一个新的继承人,可是西楚会给你这十年二十年的时间吗?” “你在威胁我?”百里勋沉声道。 “朕只是和太爷谈笔交易而已。”百里行素直言说道“只要你不动她,我一样帮你做事,但若她死了伤了,当年的事少不得再来一回,不过这 一回可就不会像当年那般草草了事了。” 数十年间,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一无所有的他,他有这个本钱威胁。 “即便我放过他,你以为华淳会轻易放过?”百里勋冷然一笑出声道。 “只要你不插手,其它的人,我足以应付。”百里行沉声说道,这个蛰伏数十年的人,能够控制长老会的人,又岂是泛泛之辈,大昱真正的精锐力量不止一个黄泉之卫,还有握在他手中的神秘军队。 “你的母亲有多恨华容,多恨洛家,多恨西楚,你比谁都清楚,如今你为了华容的女儿背叛她,会容得下你们吗?”百里勋语气内满是嘲弄之意,他答应放过,可没答应阻止华淳,那个已经被仇恨逼得发疯的女人也不是他能阻止得了的。 “朕知道。”百里行素沉声说道。 华淳所倚仗的也不过是这幕后之人百里勋的力量,最难对付的不是华淳太后,而是她背后的百里勋,只要他不插手其中,他就会少了很多麻烦。 “好,我答应你。不过你也最好做到你所承诺的。”苍老而冷厉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太和殿,格外骇人。 百里行素闻言狭长的凤眸掠过一丝笑意,转身朝着殿外走去。 “这样的代价,值吗?”背后传来苍老的声音,似是带着微不可闻的叹息。 当年,他也同样地问着那个人,他没有回答他。 百里行素身形一震:“我只想为自己做一件事,这辈子唯一的一件。” 第19章 爱恨之间 (1) 汴州,西贡坡。 在沧都停留了近一个月的萧清越和罗衍启程赶往东齐,只是浩浩东齐,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何况百里行素是有心藏起来。 萧清越深深叹息:“你说,我们会找到她吗?” “一定要找到。”罗衍沉声道,这六年来他这个做哥哥的已经亏欠她太多了,若再让他出了意外,将来还有何面目见九泉之下的父母。 萧清越闻言深深吸了口气,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沉声道:“是的,一定要找到,一天找不到,我就一天不回来。” “怎么了?以前上阵杀敌也没见你这么苦恼?”罗衍瞥了她一眼哼道。 萧清越望着远方,叹息道:“以前有什么事,我们都不会这么慌张无措,因为有楚修聿在,他什么都会处理好,小烟要做什么,他都会尽力安排好,漠南战事的时候,怕她病了冻了,每个月都让中州送去特制的棉衣棉靴,怕她再亲上战场,将飞云十将全派去给她,天天要接到祁恒他们的报告才吃得下饭,睡得着觉,老被府里上下取笑,如今人不在了,中州上下也变了,做什么事都没了底,我们都这样不安,小烟和无忧心里定然比我们苦着不知多少倍。”萧清越喃喃念道“无忧他那么小,从小就跟着楚修聿身边,与他感情最深,如今那孩子该怎么办?” 罗衍抿唇沉默着,想起那一脸稚气的孩子,几年前在沧都见跟着楚修聿身边挺灵秀可爱的孩子,深深吸了口气,漫不经心道:“那无忧的生母呢?以前中州王并未纳妃,这孩子是怎么来的?” “罢了,不说了。”萧清越愣了愣,望向远方哼道:“这死人妖,怎么还不来?” 关于无忧的身世,现在这样的局面,她不能,也没有权利将这个中州守了这么多年的秘密说出来。 罗衍望了望远处的官道,道:“他若是不来,就走吧,我担心百里行素知道了她的身份,那时候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萧清越闻言沉默了一会,出声问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华淳和百里行素这般将洛家恨之入骨?” 罗衍闻言深深叹息,缓缓说道:“其实当年华淳并没有那么坏,而且与母亲关系也是极好的,母亲被大昱长老会抓住,她还相助搭救,也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回来,母亲以为她死了,还在沧都为她建了衣冠冢,但是母亲怀上小烟那一年,华淳突然回来了,要置母亲于死地,先帝带人将其追杀,但她逃出了西楚,从此再没了音讯,没想 到她又回了大昱,还让自己的儿子坐了大昱皇帝。” 萧清越闻言点了点头,当年营救华容,西楚曾与北燕联盟,当时时局很乱,华淳也是因为那场动乱而性情大变,而其中知道事实的除了华淳和大昱的少数人,其它的人都已经不在人世,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一个女人变得这样疯狂。 “女人的仇恨真可怕!”罗衍叹息道。 萧清越重重叹了叹气:“幸好,小烟还没有成为第二个华淳。”她忆起当初那不动声色将各方势力推上风口浪尖冷漠如霜的她,若不是九曲深谷自楚修聿那里得知无忧在世,若不是有那个人执着不弃的守候,也许她也会变成那样疯狂的复仇者。 罗衍闻言沉吟不语,突然之间发现自己这个做大哥的,还没有萧清越了解妹妹。 萧清越侧头望了望他,突地出声:“我想问一句,当年华淳是西楚的皇妃,那如今的百里行素……会不会是先帝的孩子?”那如果是这楚家的男人也太强悍了,一个楚策,一个楚修聿已经是名动天的帝皇,再来一个强悍得变态的人物,这楚家的血统也太强大了。 “不是。”罗衍肯定而决然地回道。 萧清越微微皱了皱眉,瞥了他一眼:“你说不是就不是,万一要是呢?你当时才多大点,怎么会了解是不是?当年的事情,十有八九是出在先帝那老家伙身上,关于女人的仇恨,以我的推断十有八九跟爱情有关系。”说着,自己点了点头,继续道“你看,先帝看上了你娘华容,而你娘看上了你爹,而华淳呢又偏偏看上了先帝,这复杂又纠结的四角恋就开始了,于是华淳因妒成恨,因爱生恨,就想你娘死,可是先帝和你爹肯定就不干了,嗯,肯定是这样。” 罗衍无奈又无语地望着侃侃而谈的女人,真不明白她的脑子到底是什么构造:“什么因妒成恨,因爱生恨,你思想也太阴暗了吧!” “切,你一没谈过恋爱的人懂什么?”萧清越一脸不屑地鄙视他。 罗衍无奈失笑,伸头瞅着她:“敢情你谈过那什么恋爱,你这样的女人有人敢要吗?” “去,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我这新时代的穿越女性,目光比你们长远多了。”萧清越哼道,微一思量哼道:“不信回头你问问楚策,他有没有因妒成恨,恨小烟无情的背弃,恨楚修聿抢他女人……” “皇上他有他的难处……”罗衍打断他的话。 “是,他有他的难处,所以他 放不下,所以他会因为他的难处而让她委屈,在他心中他始终是放不下江山的。”萧清越直言说道,望向罗衍道:“一个男人的心很大,可以装很多,江山,权力,阴谋,但一个女人的心很小,小得就可以装下一个男人,以前的她满心装着楚策,可是楚策生生将自己从她心里挖出来了,让她痛不欲生,心死成灰,楚修聿让这样一个心如死灰的人活过来了,这份情纵然没有楚策那般沉重,却可以温暖她的一生。” 罗衍突然有些无言以对,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两人闻得一阵马蹄声望去,一身红衣飞扬的男子勒马停在一片银杏林外,一派风流。 “每次都这么骚包。”萧清越一脸鄙视,没好气的哼道:“有话快说!” “我只是好心来告诉你,去了东齐,有事就与祁连联系,要是你死在那里,没人给你收尸。”祁月笑眯眯地说道。 “我呸,没拿到你那一半家产,我怎么舍得死。” 祁月闻言俊眉微扬,“你是舍不得我那家产,还是舍不得我啊?” “死人妖,你是皮痒了是吧!”萧清越挥了挥拳头示威道。 祁月丝毫不将他的威胁放在眼中,望了望罗衍冷然一笑:“没想到大将军王还是洛家二公子,久仰了。” 罗衍瞥了一眼一身红衣妖娆的男子:“本王倒是好奇,天下第一名商的明月公子,怎么会跑去中州给人看门?” 锦绣山庄的少庄主欧阳明月年少气盛,经商手法多样,不过十几岁光景已然是富可敌国,早年被琼华夫人与东齐南越勾结暗害,家业被人劫掠一空,还被通缉追杀,从此销声匿迹,不想竟在中州又风生水起了。 萧清越一听眼睛瞪得老大,“啊呀,我听说以前的锦绣山庄是天下最有钱的地方,连庄里的地板都是玉制的,屋子都是黄金打造的,没想到死人妖你还有如此拉风的过去啊!” “我呸,谁会造那样的园子。”祁月哼道。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怪不得现在还有这么多的家产,这个打赌看来我是要赚大了,回去好好把你的家产算清楚,到时候别赖账。”萧清越一脸嚣张的笑。 “天不早了,该上路了。”罗衍出声提醒道。 祁月从袖中取出一门小巧的银制令箭扔给她:“东齐每城都有百善庄,有事拿着这个找他们帮忙,这是我多年的家底,别给我败光了。” 萧清越接住令箭瞧了 瞧,欢喜的揣进怀中:“死人妖,看来你这家伙私有产业还真不少,当年吞了琼华夫人那么多商号,赚翻了吧,竟然东齐还有产业,够贼!” “这是早年发展的些家业,要不是事情棘手,我才不拿出来呢?真是上辈子欠了这一家,当看门的还不够,还得我掏腰包?”祁月白了她一眼哼道,靠他们两个进了东齐,还不知要找到何年何月去,百善庄与各行各业都有打交道,总会探出些消息。 “出了这么多事,你多照看着无忧,我会尽快把人找回来的。”萧清越认真说道。 “知道了,去了东齐先找百善庄的人做安排,你这神经大条的女人别把自己搭进去了。”祁月叮嘱道。 “好了,知道了。”萧清越道,虽然这死人妖一脸欠揍样,所幸人品还是有点的,虽然平时抠门了点,但关键时候还是挺大方的,明明有能力出去自己闯一番事业,却甘愿窝在中州城里跟着他们打混过日子。 “还有,想办法接近诸葛清,他是百里行素的心腹,可能会有线索,不到万不得已别传消息出来,东齐朝廷眼线多,容易被发现,你们暴露了是小事,皇后娘娘会有大麻烦。”祁月一边打马走着,一边说道。 萧清越皱着一张脸回头望他:“你这男人怎么比女人还鸡婆!” “我呸,我是担心你们找不回皇后娘娘,无忧那小子以后没爹没娘怎么办?”祁月反驳道“谁让你们两个都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 “好了好了,你快滚吧。”萧清越摆了摆手,策马离去。 祁月一身红衣停在山坡之上看到两人直到不见,方才掉转马头折回中州,乱世烽烟起,他要帮助中州存活下来,这一生有过风光无限,有过富可敌过,有过落魄失意,有过彷徨无助,却只有那一个地方让人心安,有那么一个人让他付出什么都心甘情愿。 他们是生死相交的挚友,他要争霸天下,他愿为他出谋划策,他要退隐中州,他愿为他守城护院,只是如今,那个人不在,三国必有争斗,大夏该如何应对,他是该将那稚气的孩童推上帝位争霸天下,还是让中州退出这乱世争斗…… 在萧清越赶往东齐的时候,华淳太后要百里行素暗杀罗衍和大夏皇后,却没想到他正带着她遍寻几国都不获的大夏皇后离开了夷都。 烟落的身体状况越来越怪异,清醒的时候少了,有时候昏睡过去就是一天,连池也断不出是何缘故,百里行素只是说怀孕了嗜睡。 朝阳初升,她从车马车醒来发现有些不对劲,一掀车帘便看到已经熄灭的火堆边三人一兽睡得歪七倒八,不由摇头失笑。 百里行素听到响动,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睡得可好?” 她抿唇笑了笑,提了提裙子想要下马车,可是笨重的身子又不敢往下跳,百里行素无奈撇了撇嘴,将她抱下马车放到地上,哼道:“怀孕的女人就是麻烦!” 连城和连城也起身:“要走了吗?” “我想走一段路。”她坦然言道,从夷都出来已经坐了两天马车,一身难受得紧。 话音一落,百里行素倒比她还先走了出去,走了一段不见她跟上来,扭头一望:“还不走。” 她举步跟了上去,道:“你上马车睡觉去吧,我走一段就好。” “一会你趁机跑了怎么办?”百里行素闲闲地哼道。 她顿时无语,她这个样子,跑得了吗? 连池望着走远的两人,不由道:“小师妹最近脉像真的很奇,有一天我把脉的时候,发现那孩子尽然脉息全无,师傅非我说我诊错了,我再把脉尽然又有脉息了。” 连城闻言眸光微沉,望了望远处一身白衣翩然的身影深深叹息,收拾了东西驾着马车跟过去。 “百里行素,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了?”烟落思量了许久,忍不住出声问道,总觉得百里行素将她带来东齐,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嗯?”百里行素侧头,俊眉微挑,笑眯眯地问道“你是我说我走的那天晚上在柔雪那过夜的事吗?” “我是说,你把我带来东齐的事。”她坦然直言问道。 百里行素闻言凤眸微眯,笑着耸耸肩:“这能有什么事?” “你不要骗我,我不喜欢被人欺骗的感觉,即便有时候是为我好的。”她顿步,直直望着他的眼睛说道。 他不想再发生楚策那样的事,最后她除了悔恨,除了痛心,什么都做不了。他将她带来东齐,却冒着与朝堂反目的危险藏着她的行踪。 “哦。”百里行素认真地点了点头,沉默了许久,侧头静静望着她,笑得像只是狐狸:“好吧,我承认我瞒着你了,我就是喜欢你了,我就是不甘心楚修聿那家伙占了便宜,现在我就趁着他不在,将你带到了我地盘,想充分发挥我的人格魅力,让你将那家伙忘得一干二净,以后跟了我,放心孩子出生,我会还给中州的,你留下就 行。” 秋风萧瑟,青草的枯叶草屑飞扬而起,晨光中,男子一身白衣纤尘如染,圣洁若仙,玩世不恭喜的眼底透着深深的落寞与孤寂。 烟落愣愣地站在那里,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瞧着她窘迫的样子,百里行素突地大笑出声:“看你那样儿,真以为我那么想,美死你。”说罢转身朝前走去,一边走,一边悠闲地吹起口哨。 她仍旧站在原地,迎面而来的风吹乱了满头青丝,直到如今她也难以相信自己竟然和这个立誓诛杀的人如此平静地站在一起,他在燕京救她一次,她放过他一次,可是如今他违背华淳太后和长老会暗中放过修聿这份成全,她又该如何偿还? 百里行素走了一段,扭头望着她,微一挑眉:“你还走不走?”说着站在原地等着她走过去。 她深深吸了口气,缓步走了过去,淡淡说道:“今天天气真好。” “嗯,就是冷了点。”百里行素拉了拉衣裳哼道。 百里行素负手漫步走着,漫不经心地说道:“其实很多时候,我都在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那么没种,为什么就没有先下手为强呢?我要先下手了,哪还有他楚修聿的事。”他抬头望了望天,深深吸了口气“可是自己都看到了结果如何,我宁愿……还是不要开始的好。” 一旦开始了,就注定会痛得更深,伤得更深。 可是,没有开始就不会痛不会伤吗? 不过痛得是他,伤得亦是他而已。 “以你现在的势力可以脱离大昱了,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为什么还要留在那里。”烟落望着他的背影沉声问道。 百里行素不说话,抬头望了望天,声音低沉清冷,带着难掩的疲惫缓缓道:“我想要的生活……,这么多年,我学会的只有杀人,谋算利益,这已经成了生活的本能,我离不开这里,这里是我的出生地,是我的战场,也是我最后的坟墓,走不出去了……” 烟落闻言淡淡吐出口气:“人一辈子不是非要这么活,富贵荣华是活,碌碌无为也是活,不一定要活着这么艰难,选一条轻松一点的路走吧!”这六年她都感觉那么累,那么艰难,这个人一生都是这样的生活,该是怎么活下来。 “很多东西是没法选择的,你不是不知道?”百里行素淡淡一笑说道。 他的出生注定他的一生要在仇恨捕杀中度日,注定他这一生都 要与阴谋鲜血为伍,永生不得解脱。如果可以选择,今天他们就不会站在这里,如果可以像寻常百姓那般的生活,也就不会有这么深的纠缠牵绊…… 朝阳静静地照耀在他们身上,微风带着薄薄凉意,两人都沉默着不再说话。 走着走着,百里行素突然停下了脚步,静静望着她道:“烟儿,抱抱我好吗?” 烟落闻言怔怔地望着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百里行素张着手站在那里,风吹起她宽大的袍袖,透着几分萧瑟落寞。 她深深吸了吸气,步上前去,百里行素一步上前,探手轻轻揽住她的肩,一手按住她的头,眼底一片清明,唇角微微牵起,“等楚修聿回来了,就好好跟他过日子,别人的事就别再管了,你管不了,也管不完。” 她微怔片刻:“谢谢你,师傅!” 当初在落风坡放走楚修聿,不是一时心软,是他真的怕那家伙死了,她就真的一无所有的了,这世上还有哪个家伙会像他那么疯,那么对她好…… “我想问你个事?你老实跟我说?”百里行素接着说道,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像只狡猾的狐狸。 “什么?”她认真的问道。 “那个……”百里行素微微皱了皱眉“你们一天几次?” “什么几次?”她愕然,不解。 百里行素低头望着她,唇角缓缓绽开大大的笑容,“房事几次?” 她愣了面刻,而后伸脚就踹,百里行素敏捷的躲了开去,瞧着她窘得满面潮红,笑得好不欢快。 烟柳山庄机关重重,隐于山林,这是百里行素秘密建造的,便是连池也不曾知晓,到了这里她再度病倒,一连数日神智不清。 连池诊了脉,望向软榻上面色沉重的人,道:“师傅,真的是……中蛊吗?” “离魂蛊。”百里行素淡声说道。 “到底是什么人,要这样……”连池猛然一震,这世上能将毒蛊之术用得如此精妙的,除了师傅,便是……他都能想到,师傅如何会想不到?他深深吸了口气,“是华淳太后是不是?” 百里行素敛目,轻轻点了点头:“当年在燕京,她与楚修聿大婚太后到燕京就已经动了手脚,她那个人不会给人逃脱的机会,早就留了后招。”恐怕也是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她是洛家人的真相。 连池闻言面上顿时血色尽失,腿一软瘫坐在地,望 着坐在那里的百里行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年华淳太后练出第一只离魂蛊,就是用在了师傅身上,至今未解。 它不发作什么迹象都没有,只是人身体差了,容易生病,病了也难好,怪不得先前小师妹风寒都迟迟不好,怪不得他诊脉时,有时候会诊到孩子脉息全无。 “师傅……”连池声音哽咽“怎么办啊……” 百里行素把玩着腰际的玉佩,淡淡笑了笑:“这么大的人还哭鼻子,你丢人不丢人?” “师傅,小师妹她……怎么办?”连池声音哽咽而颤抖,可是任师傅医术无双,也拿这离魂蛊没办法啊,否则他自己也不会被这蛊毒残害二十多年。 百里行素沉吟不语,修长的眼睫掩去了他眼底变幻的神色,连城步上前来,沉声说道:“师傅已经找到解毒的方法了。” 连池擦了擦泪,赶紧站起身:“真的吗?真的有办法可以解吗?那师傅你也可以……” “师傅已经找了很多年这种方法,要想帮小师妹解毒,有两种方法:一,用师傅找到的方法解毒,第二个方法就是……将蛊毒逼入胎儿体内,把孩子生下来。” “那孩子生出来不就是……”连池不可置信地转头望向屋内。 “死胎。”连城沉声说道。 死胎?! 连池扭头望了望榻上的人,她是那样企盼着这个孩子的出生,如果变成那样…… “师傅不是找到了解毒方法吗?” 百里行素闻言一句话也不说,起身走开了,背影萧瑟而落寞。 “大哥,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连池一把抓着连城的衣袖追问道。 连城望了望离去的人,说道:“师傅近年一直在寻找解毒之法,我一直在帮着准备,东西差不多齐全了,如今……若是救了她,师傅身上的离魂蛊便再也解不了了。” 连池不可置信地摇头,怎么可以这样呢? “华淳太后要师傅暗杀洛家的人不过是个晃子,若是师傅不动手,她定然也会催动蛊虫,要救她就必须赶在这之前,否则,母子两个,一个都活不了。” “那师傅他……” “师傅没让她知道,自有他的打算。”连城淡声说罢,转身走开。 这烟柳山庄本来是为他自己解毒所备的地方,当他带着她进了这烟柳山庄,他就已经看到了他的 选择…… 连池抬袖擦了擦脸,快步朝着桃花林追去,在山涧边看到一身白衣如仙的人,低声唤道:“师傅……” 百里行素侧头望了望他:“哭什么哭,你师傅我还没死呢?” 连池深深吸了口气道:“师傅,告诉她吧,小师妹若是知道,会放弃那个孩子的,他们以后还可以有很多的孩子,可是你的命,只有一条啊……” 百里行素淡淡一笑,苦涩无尽,要她放弃自己的亲生骨肉,他又……于心何忍。 “你不是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危险,若是个死婴,她也活不了的。”百里行素扬唇一笑:“我还没那么容易死,太和殿的那个人,还不会让我死。” 他是爱她的,只是无法像楚修聿那样去爱。 他能做的,唯有成全而已…… 大夏,中州。 夜静更深,无忧一个人回到松涛阁,一个人坐在房门外的石阶上望着对面黑漆漆的屋子,以往那里每天晚上都是亮着的,府里也是热闹的,他第一次觉得这座王府是这么大,这么空,这么寂静,静得让他害怕。 过了许久,他起身走进对面的屋子,拿着火折子搭着登子将屋里的灯火点亮,望了望,又出门到对面的台阶处坐下。 “爹,娘,你们都会回来吧!”他望着对面的屋子,对自己说道,而后起身回房,望了望对面的灯火,方才睡去。 祁月处理完拙政园的奏折,回到宓荷居倒头就睡,全然不知已经悄然进到府里的几人,一身青衣的男子,裹着宽大的披风,风帽遮住了他苍白的脸。 他急切地进了松涛阁,脚步有些虚浮,房内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这里那么静,静得没有一丝声响,静得让他不知所措。 他起身到了对面的屋子,床榻之上孩子安静地睡着,俊秀的眉也跟以前某个人一样轻轻地皱着,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脸显得瘦了几分。 他叹息地伸手抚了抚孩子皱起的眉头,拭去他眼角湿润的痕迹,将孩子踢开的被子掖好,转身出门朝着宓荷居而去。 夜黑风高,宓荷苑内一片沉寂,荷塘内的碧荷已经枯败了一池,池水泛着清冷的波光。 “……祁月。” 床榻之上的人猛地打了个寒颤,似是听到什么声音在唤自己,翻了过身,隐约看到面色苍白男子逆光立在床边,背后的冷风吹起他满头青丝,模样似极了九幽地府出来的幽灵 第19章 爱恨之间 (2) 飞,想到即将到来的重逢,心中百味杂陈。 烟落,你说过要我们好好活着,你也要好好活着,我从来不曾忘记,你……一定等我。 从成婚到如今,他终于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别离,他们自相识,不断的聚散离别,好在……他们从未放弃过彼此,才一路走了下来。 而此刻,阳明江畔静静停着一辆马车,驾车的便是连城,车帘低垂看不清车内之人,只听得里面,疲惫虚弱又略带焦急的声音,“人还没来吗?” 连城沉吟片刻:“还没有。”望了望码头即将起航的官船,沉声道:“师傅,那个人怕是赶不及了。” “等着吧,他爱来不来。”车内的人声音低得几近虚无。 连城侧头望了望,目光中掠过一丝隐忧,楚修聿来救人固然是好,可是他一出来,假死之事定然大白于天下,而这个当初信誓旦旦说诛杀他的人,又该怎么办? 华淳太后不会放过他,长老会又会借势而起,太和殿内的那个人又会有什么样的决定? 这世上就有这么一个人,他不说爱她,亦不将她留在身边,却悄然将她放在心底深处,永远。飞,想到即将到来的重逢,心中百味杂陈。 烟落,你说过要我们好好活着,你也要好好活着,我从来不曾忘记,你……一定等我。 从成婚到如今,他终于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别离,他们自相识,不断的聚散离别,好在……他们从未放弃过彼此,才一路走了下来。 而此刻,阳明江畔静静停着一辆马车,驾车的便是连城,车帘低垂看不清车内之人,只听得里面,疲惫虚弱又略带焦急的声音,“人还没来吗?” 连城沉吟片刻:“还没有。”望了望码头即将起航的官船,沉声道:“师傅,那个人怕是赶不及了。” “等着吧,他爱来不来。”车内的人声音低得几近虚无。 连城侧头望了望,目光中掠过一丝隐忧,楚修聿来救人固然是好,可是他一出来,假死之事定然大白于天下,而这个当初信誓旦旦说诛杀他的人,又该怎么办? 华淳太后不会放过他,长老会又会借势而起,太和殿内的那个人又会有什么样的决定? 这世上就有这么一个人,他不说爱她,亦不将她留在身边,却悄然将她放在心底深处,永远。 第20章 生死之隔 (1) 天色阴沉沉的,修聿快马赶到码头,天刚亮的码头船只甚少,只看到已经离岸起航的夷都官船,能够动用夷都的官船来劫人的,在东齐除了百里行素,还有谁? 那个隐匿数年大昱太上皇百里勋终于……还是沉不住气了吗? 等了片刻,不见祁连寻来的船,一拉缰绳策马沿着江岸追去,萧清越也接到消息赶过来,还没追上便听得后面阵阵马蹄声,扭头一看只见玄衣墨发的帝王策马卷尘而来,迅若奔雷。 “华淳老妖婆呢?”萧清越扭头问道。 “走了。”楚策淡声说道。 “你……”萧清越心里那个恨呀。 “有人从百里行素那里把人带走了,正从水路去往夷都。”楚策说罢策马朝前追去。 萧清越愣了愣,百里行素那强悍精明的一人,也有吃亏的时候,这世界真是越来越神奇了? 萧清越没急着追,而是将自己带的所有应急设备翻了出来,远程交手弓箭最适合,她将东西准备齐全了,扬鞭策马追去,敢来劫她的妹妹,她不让这一船人有来无回。 祁连很快召了最好的水手船夫带船追击,天色则亮,几十艘柳叶轻舟乘风破浪,快如离弦之箭,看到河岸边追击的一行人,祁连立即指挥着几叶轻舟,沿岸而行,修聿翻身下马,从高处纵身跃下落在轻舟之上,低喝:“走!” 话音一落,柳叶轻舟便从激流中窜出几丈之远,从这阳明江转至运河,便有了东齐的水师,若水师倾巢而出,他们在这东齐的地界上,根本捡不到便宜,只是争取时间早点救了人脱身。 萧清越看到行近岸边的轻舟,纵身跃下与祁连同乘一舟,望了望后面紧随而来的人,那是神策里中水师出身的士兵,她扭头望了望河岸边上带兵前去阻截东齐水师的楚策一行人深深吸了口气,冲后面的人打了打手势,而后朝祁连道:“再快点,围住那官船,咱们把它凿沉了。” 祁连抬头望了望她,催促水手加快速度。 “你带船靠近,人一救出来就让他们先走,一个伤一个病,留在这里不好,我留下断后。” 萧清越沉声说道,望了望陆路上的已经渐渐消失的楚策一行人“楚帝带人阻截前方水师,人一旦上岸,立即传信让他们撤,这是东齐的地盘,打起来咱们吃亏。” 浊浪滚滚,江风凛冽,浪花打上船身,发出阵阵轰响。 烟落一直是昏睡的,对近 月周围所发生的所有事一无所知,自己中毒之事不知道,百里行素帮她解毒也不知道,就连烟柳山庄一场恶战,她被人一路带至这船上也不知道。 甲板上聚满了灰衣人,每个人的腰际都坠着一块令牌,上面刻着二字:千秋。 这是大昱千秋阁的人,直属太上皇百里勋号令,他当初答应百里行素不插手其中,却在这个时候来劫人,可以拿这一个人,胁迫三国帝王,这样的机会没有人会放过。 “堂主,后面有船追上来了。”一名灰衣人急声报道。 被唤堂主的那人是个中年人,骨瘦如材,更似像个儒生般,平静地望着江面:“分守各方,加快速度,尽快转入运河。” 船骤然加速,船身一个剧烈的晃动,船舱之中,烟落头狠狠撞在了墙上,她揉了揉头撑着站起身,走出去发现自己是在船上,可是怎么不见百里行素和连池他们,她扭头望去望向船尾的方向,看到那风浪之中,轻舟之上乘风破浪而来的男子,顿时呼吸停窒…… 那梦中徘徊千回的卓然身影在惊涛骇浪中疾驰而入,那样真真切切地映入她的眼帘,一身青衫落拓,墨发飞扬,眉眼间柔情依旧,如天神般风华绝艳,只一眼便夺去了世间万物的光华,唯剩他一人。 那是他,是她已经梦了千千万万回的他,她扶着肚子快步冲到船尾,隔着茫茫江流嘶声唤着那个已经在心头缠绕千百回的名字:“修聿!修聿——” 江风冽冽,波涛滚滚,带着女子急切的呼唤清晰地传入他耳际,修聿身形一震怔怔地望向船上那骤然出现的身影,狂喜与担忧交织。 烟落痴痴地望着那愈来愈近的身影,似是害怕这一切又是幻影,怎么也舍不得移开目光,船越来越近,他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就在两船快要接近之时,大船突地加速一下驶出了数丈,那轻舟之上的人影骤然之间隔了好远,她的心猛然心慌的几欲崩溃,疯狂地朝着船尾处扑去,想要抓住那道影子。 千秋阁的人都面向江面,没注意到从船舱出来的人,听到声音,那一身灰堂的堂主急步走了过来,看了看他,望向江面追击而来的人,沉声道:“把人带进船舱!” 话音一落,两名灰衣人便一左一右拉着她往船舱去,她惊恐万分,不知哪来的气力疯狂地扑到船边,死死抓住船沿,定定地望着江面上…… “快把人带下去。”灰衣堂主厉声喝道。 那两人大力扣着她手臂拉她,她紧紧抓 着船沿,十指指尖血肉模糊,木刺深深地扎进指甲缝中,十指连心,痛彻心扉,却怎么也不肯松手。 那灰衣堂主面色一沉,堂堂两个千秋阁高手,竟连一个女人都对付不了,上前一把扣住她的手,硬生生将她手扳了下来,沉声喝道:“带下去!” “是。” “修聿!修聿!修聿——”她声嘶力竭地叫着他的名字,害怕方才所见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象。 数月以来,这种感觉几近将她逼疯了,她千百次地看到他,想要伸手去触摸他,拥抱他,却发现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幻影,可是现在,他是那样真真切切地出现了…… 她扭头狠狠一口咬在抓着她左臂的手,那人吃痛,她大力挣开,狠狠一脚踢在边上另一人的下盘,再度奔向船尾处。 “废物!”那灰衣堂主沉声喝道。 边上的几人见状,纷纷上前要制住这几近疯狂的女人,没有了武功,抓人,咬人,无所不用其极攻击抓住自己的人。 追击在后的修聿看到大船之上纠缠打斗的人影,眉头深深皱着,好似有一只无形地手捏着他的心,紧张得让他难以喘息,急声喝道:“快,快,快!” 萧清越和祁连紧张地望着船上的情形,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也不停地催促着水手加快速度,眼见运河越来越近,若再不能上船救人,再撞上东齐水师,他们怕是一个都跑不掉了。 这船已经快得不能再快了,却依旧还是无法靠近那艘官船,他再也等不下去了,运力于掌,一掌击向水面,柳叶轻舟转眼便窜出数丈之远,飞快地朝着官船接近着。 祁连和萧清越担忧地望着前面飞速窜出去的轻舟,他如今的状况根本不适合动用内力,可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事再好。 “再快,再快!”祁连急声催促着水手。 “不能再快了,大人,前面再过去转运河,激流漩涡,暗礁无数,船行太快一会收不住,会撞个船毁人亡的。”水手出声道。 “截不了那船,救不了人,一个都别想活!”祁连厉声喝道。 修聿的船快如离弦之箭,接近了官船,他纵身跃上官船,划船的水手一个猛子扎入江水中,轻舟收力不及,狠狠撞上了官船,官船一个猛烈的摇晃,速度稍微慢下了些。 一身青衫的男子从轻舟之上一跃而起,旋身落于甲板之上,千秋阁的人蜂拥而来,这是百里勋养了数年的近侍,养兵千日,用 兵一时,个个都是身手了得。 “楚修聿,你果然没死!”灰衣堂主冷然一笑道。 百里行素的异常举动让太上皇起疑,本来只是猜测,如今看到眼前的人,便也肯定了太上皇的料想,百里行素果然是放过了大夏皇帝。 萧清越紧张地望着船上打斗的状况,扬手从背后取下一支银箭,将钢丝绑在箭上,取过背后的银弓,抬头望向那疾行的大船,沉声道:“我要上去帮忙,你带船快些靠过去接应他们,剩下的人下水给我把船凿沉了。” “好。”祁连沉声回道。 江风之中女子一身红衣猎猎作响,弓如满月,箭如流星直射那官船之上,她将银弓一挎,拉着钢丝,借力弹起数丈,落于甲板之上,望了望被千秋阁高手围攻的楚修聿,一手拔出背后长剑,左手短刀一个旋转便将边上一人割喉毙命,沉声喝道:“快去找人,这里交给我!” 修聿望了望他,便设法脱身朝船舱去,灰衣堂主也看穿了他的意图,生生堵住去路,不让他接近船舱,将二人牢牢围在甲板之上。 烟落被锁进了船舱之中,她大力地捶着舱门,那是他吗?是他回来了吗? 过了许久没有人应她,她扶着肚子在船舱内来回走着,她记得是在烟柳山庄,怎么会到船上的,百里行素和连池他们又去了哪里?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着这一切的一切,而后在船舱内寻找对自己有利的武器,设法逃出船舱…… 甲板之上,双方激斗,灰衣堂指挥着人死死堵着前去船舱的路,修聿大伤未愈,身手又不如以前那般自如,一时间也难分出高下。 萧清越眉眼深深一沉,高声喝道:“这里交给你,我去救人。” 话音一落,放倒身前一人,朝着船舱处冲去,灰衣堂主一见连忙指挥着人围攻萧清越,一时间便正落了萧清越的圈套,修聿边上的人立即减少,他立刻冲到船舱处,一箭将紧闭的舱门劈开钻了进去,萧清越几乎在第一时间退到了舱门处守着,她以近身搏击见长,身手敏捷诡异,对方是占不上半分便宜。 祁连着船队很快也靠近过来,纵身跃上船来帮她,随之而来的神策营的水军一个个扎入水中,凿着官船的底部。 烟落在船的第二层寻到了一扇窗,将舱内的床单等结成绳索,攀着绳索小心地下往船的最底层,那里可以逃生的小舟。 突然船身一个猛烈的摇晃,她肚子撞上船板, 疼得她冷汗直冒,差点便直直掉了下去。 修聿疾步进了船舱,一层一层地找,看到窗口处结着的绳索,伸出头正看着掉了下去的人,想也没想便飞身扑了出去,拉住她齐齐落在船最下层的边沿。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从天而降般出现在眼前的人,顿时哽住了呼吸,泪汹涌而出,颤抖地伸出血迹斑驳的手去触摸他,他的眉,他的眼…… 甲板之上传来萧清越的声音:“快点,我顶不住了!”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拉着她起身:“跟我走!” 眼前杀机重重根本容不得这跨越生死的重逢有片刻温存,他拉着她朝祁连准备的船而去,冲上面的萧清越道:“我们出来了。” 萧清越闻声奔到船边,看到下面的两人,扬唇一笑,高声道:“船要沉了,你们先走!” 灰衣堂主一听,看到下面准备离去的两人,顿起一身杀气腾腾,沉声道:“计划改变,杀!” 临行前,他们接到两道指令,一,将大夏皇后平安带入夷都。二,一旦无法将她带回来,便当场格杀! 话音一落,灰衣人便齐齐纵身跳了下去,追击修聿与烟落两人,萧清越顿时变了脸色,高声吼道:“快走!” 说话间便与祁连跟着跳了下去,大船进水,船身摇摇晃晃,眼看快到运河口,那里激流漩涡无数,极是凶险。 灰衣堂主一行人,生生将他们二人拦截在了船上,招招阴狠毙命,修聿一面要应敌,一面要护着她,渐渐有些吃力,生死关头,她一身武功尽废,望着他们三人拼死杀敌,自己却只能在这里站着。 她目光倏地落在萧清越背后的弓箭上,秀气的眉眼一沉:“姐姐,弓箭给我!” 萧清越闻声一愣,将背在身上的银弓箭囊扔过去,她一把接住,搭箭拉弓便射杀了举刀劈向萧清越后背的人,修聿扬唇一笑,也不多言仍旧小心将她护在身后,弓箭远攻,他便负责近攻,两相配合,围近前来的敌人也愈来愈少。 脚下的船渐渐下沉,萧清越一边打,一边道:“船要沉了,快走!”熟悉水战的她知道,很快就会到前面的运河,那里有大漩涡,这船一旦沉下去,便会掀起更大的漩涡,而千秋阁这些人是要把他们困在船上,在那漩涡中同归于尽。 修聿亦是心中焦急,然而这些人丝毫不给他们喘息之机,根本没有机会下船,烟落一摸剑囊,箭矢已空,千秋阁的人数人扑上前来,修聿 将她护在身后,一人却避过他的剑锋,抡起大剑朝她劈了过去,她慌忙之上举弓去挡,就在那刀快要劈向她头顶之时,一支羽箭破空而至,贯穿那人的头颅,那人身形一个踉跄跌入江中。 江风冽冽,烟落站在疾行渐沉的船上望着江岸上勒马而立的楚策,他的身后跟着数千的神策军将士,她生平第一次觉得,原来他是那么的孤独。 须臾之间,目光相接,好似已经流转了漫长的一生一世,他勒马一直望着船上的情形,看到她与他并肩作战,看到她与他生死相随,原来……她是可以那么勇敢的。 修聿狠狠劈出一剑,一把拉着她纵身从船上跳下:“走!” 灰衣堂主一见,眼底一片血红,带着人便跟着扑了过来,跟着的几人也齐齐抡起大刀劈了过来,修聿带她避过,身下的船转眼之间四分五裂,两人齐齐落入水中。 江流湍急,她身形笨重根本游不动,一个大浪打来便将她带出数丈之外,修聿侧头一望,顾不得周围的危险,扑过去想要拉住她,灰衣堂主趁其不防一刺便刺向了他的后背。 她惊恐地嘶声吼道:“小心啊!” 修聿背后一痛,眼见她被江水越带越远,运力一掌击在水面,借着浪潮扑过去拉住她,两人齐齐被大浪带出好远,灰衣堂主几人也没能追过来。 萧清越大叫道:“前面是漩涡,快回来!” 波涛滚滚,浪打沉船,生生淹没了她的声音,只能眼见着两人被大浪卷入漩涡之中,越去越远,她发疯一般地砍杀着周围的人。 楚策看着江流之中的两人,目光深沉而复杂,翻身下马奔到江边,却只看到两人齐齐被卷入江流之中,再也看不到人影。 神策营的水军也从水里浮上来与千秋阁的人缠斗到了一起,祁连指挥着后面的柳叶轻舟,朝漩涡处靠近寻找两人的踪影。 修聿小心搂着她,不让她被激流冲散,以免撞上礁石,惊涛骇浪中沉声道:“别怕,有我。” 她仰头望着他笑,江水寒冽刺骨,她的心却如沐浴在三月的春风中一般温柔安然,每一次面对生死险境,他从未弃她于不顾,伽蓝寺的大火,九曲深谷的黑夜,两度燕京之乱……他们都一起活了下来。 眼见快要卷入漩涡中心,修聿奋力一掌击向水面,借力让二人退到了漩涡边缘,而入飘向了运河之中,祁连带着几个水性好的水手划船过去,修聿带着她破水而出,祁连赶紧吩咐人划船靠 过去,帮着他将已经溺水昏迷的烟落拉上船,修聿一身湿淋淋地上船,赶紧输送内力让她让水吐了出来。 江风凛冽,吹在身上像刀割一般的生疼,他抬袖擦了擦她脸上的水,仔细打量着她身上,焦急的问道:“有没有伤到?伤到哪儿了?” 而他自己因为护着她,后背已经被礁石割得满是伤痕,大片大片的鲜红在背后晕染开来,祁连在后面看了难过的别开眼。 修聿焦急地望向江面,一手贴在她后背输送内力,让她暖和起来,怀孕的人受不得寒,她掉在这深秋的江水中该有多冷,皱着眉望着她:“暖和了没有?孩子有没有伤到?” 她摇了摇头,想起那会那灰衣堂主刺他的那一剑便要看伤,他笑着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别担心,没刺到。” 祁连在后面水手加紧划船,却看到那道剑伤几近深可见骨,指了指远处的江面下来的大船:“皇上,娘娘,岐州的船过来了。”说话间吩咐水手朝大船划去。 轻舟自运河转回阳明江,萧清越等人已经解决了千秋阁的人,爬上船看到转入江面的轻舟,长长松了口气,总算都活着回来了。 楚策站在江边,墨发飞舞,玄色的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看到江面上平安归来的两人,紧抿的薄唇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一行人先后上了船,修聿催促着她进船舱换衣,她侧头看到江岸之上玄衣墨发的帝王策马而去,她想要开口叫他,想要对他说一声谢谢,话到嘴边却难以启口,他所要的又岂是这一句谢谢呢? 修聿站在她身边,没有说话,默然望着江岸边策马而去的神策营,默然探手拥她入怀,他是何其幸运,还能够拥有她! 回到中州数日,楚修聿以最快的速度向祁月和萧清越吩咐与大夏边境的驻防安排,经此一事百里勋定然不会在那般信任百里行素,极有可能亲自动手,东齐与大夏免不得烽烟再起。 待到诸将从书房散去,萧清越忍不住出声道:“要不要支会西楚一声,毕竟……”毕竟西楚和大夏任何一方败了,另一方都会承受更大的压力。 修聿淡笑摇了摇头:“他们可比咱们还先知道,这么多年西楚步步为营,经过先帝和楚策之手,如今的西楚根基沉稳,百姓尚武,国力兵力远在大夏之上。” “可不是。”祁连点了点头,道“谋取北燕制肘东齐,拿下上阳关扼住东齐的咽候,这一步一步,人家算得好好的,哪还用咱们操心? ” 说话间望向他们的大夏皇帝,都是姓楚的,相比之下,眼前这位是个多么没追求的! 修聿望了望几人说道:“中州和大夏的事,你们暂时多担待些,我回天山一趟,可能得几个月。” “几个月?”萧清越顿时皱眉,“那小烟怎么办?” “放心吧,我们会照看好的,你专心去治好你的伤再回来,别到时候两国交战了,你这堂堂一国之君,一点用处派不上。”祁月笑语言道。 修聿点了点头,起身望向祁连道:“设法帮我给百里行素传个信,请他到岐州一见。” 祁连愣了愣,接了书信快步离去。 “就算要刺探军情你也做得太明显了点吧,若是你们打了起来,现在的你也不是他对手啊。”祁月笑着调侃道。 修聿懒得理他,起身回了松涛阁,远远看到从厨房方向走来的两人,无忧欢喜地跑了过去:“爹爹,娘亲做了桂花糕。” 修聿闻言皱了皱眉,上前扶着她朝亭中走去:“不是说了,让你别做这些,无忧要吃,我替他做就是了。” “我之前就答应了无忧今年要替他做的,再不做,过几天桂花全谢了,要等明年了。”烟落说着,猛然抓着他的手一震“你手怎么这么凉?” “入秋了,风吹的。”修聿淡笑言道。 她抿了抿唇没再追问下去,纵然他什么都没有说,但她亦察觉出从岐州回来,他们之间已有太多东西在悄然改变了。 无忧一个人趴在栏杆处吃着糕点,不时将桂花糕捏碎了喂池塘的鱼儿,修聿扶着她到亭中坐下,倒了茶水递过,道:“我明日要离开中州一时间。” “去哪里?”她急声追问道。 “无忧的病情一直时好时坏,师公对医术也颇有研究,只是多年闭关不出,我去天山找找他,还有岐州附近东齐守军调动平凡,东齐一旦发兵大夏和关外可能两面受敌,大夏虽然缰域了阔,但以前到底是新立,国力远不比西楚和东齐,我得一一去做安排,不然一旦交战,会吃大亏。”修聿微笑言道,主要还是他必须离开中州,早点医治身上的寒毒,再拖下去情况不容乐观。 她放下手中的茶杯,拧眉问道:“那要去多久?” “可能会有好几个月。”修聿淡笑言道。 烟落神色有些慌乱:“怎么会那么久?交给祁月祁连他们去安排不行吗?” “祁月他们都各有各的事要做,再说师公除了我谁也见不上,连大师傅和二师傅都见不上。”修聿含笑言道。 “可是也要不了几个月这么久?你到底要做什么?”她忍不住地追问道,心中总是隐隐不安。 修聿深深望着她,深深吸了口气道:“有些事,我想我还是说出来比较好。”这些日子纵然他们都粉饰太平,对楚策的事,对百里行素的事只字不提,可是不提就可以过去了吗?不提就能够抹杀事情的存在吗? 她心里不是没想过,只是没有对他言明而已,她也暗中去信让任重远探查百里行素的行踪以及沧都如今的状况,她不可能做到完全不在意他们…… 她抿唇沉默了良久,方才抬眸问道:“你要说什么?” “百里行素从落风坡将你带去东齐,是为了……救你。”他望着她坦然言道“当年在燕京,华淳太后在你身上下了蛊毒,虽是一直未发作,你未有所觉,我也不知道。” 她顿时呼吸一窒,握着茶杯的手一颤,茶水洒了一手。 “华淳太后以此威胁于他,百里行素才会听命于她在岐州截杀于我,只是最后终究还是放过我了。他这是为了稳住华淳太后,从而赢得时间帮你解毒,我回来便接到了他的信,要我寻了许多珍奇的药物,这才一路寻到了岐州,找到烟柳山庄。”修聿缓缓说道,这些事与她相关,他没有权力一直不让她知道,“数日前,我也查得消息,其实……百里行素一直被华淳太后用蛊毒控制,如果我猜的没错,他把唯一解毒的机会给了你。” 烟落垂着头,紧紧咬着唇,只觉呼吸困难。 不是那么恨她吗?何苦还要如此? “他是因为你而放过我,如今救了你,却自己一生承受蛊毒之痛,他是恨你的,可是又需要多大的勇气才会做到这般。”修聿定定地望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些事,他没有跟你说,不过你应该知道。” “为什么……都要这样?”她低头,肩膀微微颤抖着,声音低小而哽咽。 “楚策也好,百里行素也好,不是我们之间这样粉饰太平不提起就可以当作不存在,其它任何事,我可以为你做,甚至帮你做决定,可是关于他们和无忧,我没有权力这样做,所以我离开的这几个月,你可以好好想清楚,想要怎么做?”他探手握住她的手,温声道:“因为爱你,想要跟你共度一生,白头偕老,所以我一直在你身边从不曾放弃,可是从未真正问过你,你是 第20章 生死之隔 (2) 时打了个寒战,撑着抬起眼,死死抓着他的手“修聿……” “我在这,我在这里。”修聿紧紧抓着她的手,抱着她。 “不要放弃他,我要……生下……来……”她死死抓着他的手,目光满是坚定。 这是他们的孩子,他们的骨肉,是他们期盼已久孩子,她比任何人都知道生命的可贵,又怎么可以放弃他们的孩子? “烟落,不要了好不好,孩子以后还可以有,就不要……”修聿痛苦的望着她,他不想看着她受这样的痛苦啊,这样几近把她折磨地死去的痛苦,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烟落摇头,坚定地望着他“不要放弃,我要……生下他……我还有力气……我可以的……”她说着又撑着要坐起身。 然而还没坐起身,手碗一软便又倒了下去,修聿红着眼抱着她,低头吻着她湿湿的头发,滚烫的泪一滴滴落在她的脸上,烟落望着站在床边的连池,满是恳求与坚决,声音低不可闻:“连池,求你……帮我……” 连池咬了咬牙,取出银针,在火上炙烤而后扎入她的穴脉动,她痛得死死咬着牙,深吸了口气朝修聿道“帮我……” 修聿咬了咬牙,悄然为她输送内力,她缓缓抬起手,指间泛起幽蓝的光狠狠点在腹部痛得她一口咬住他的手臂,眼底的泪夺眶而出。 “王妃,再用力,孩子露出来了!”一个稳婆惊喜的出声。 无忧站在门口哭得泪流满面,他出生的时候,母亲是不是也是这般痛苦? 烟落咬着牙,再度抬起手,点在腹部,痛得整个人重重一颤。 “王妃,使劲,快出来了,快出来了!” 她再度拼尽全力抬起手,运用修聿输给她的内力,点在腹部,而后听到婴儿的啼哭声,稳婆出声:“出来了,生出来了,是个小皇子。” 烟落听到模糊的声音心中一松,还来不及看看孩子长什么样,身体重重一颤便倒了下去,眼前陷入无边的黑暗。 婴儿的啼哭声响彻屋内,修聿根本没心思去看,看到突然倒下去的烟落顿时惊恐万分,“烟落,烟落……” “不好了,大出血,怎么办?”稳婆惊恐地出声。 萧清越抱着孩子站在边上,霎时间血液都一寸寸冰凉下去,赶紧出声道:“连池,快想办法,快啊!” 在古代孕妇难产本就是九死一生,如今还大出血,就算是在 她们的世界也有不少闹出人命,这可如何是好? 连池咬了咬唇,赶紧将银针拔了出来,快速将随身锦囊取下扔给修聿:“快给她吃了。”说话间,钻着银针的手不断颤抖,不知该再往里扎了。 修聿抓着她越来越冰凉的手,一颗心揪得紧紧地,抬袖擦着她脸上的冷汗,朝连池吼道:“你给我快点!” 连池咬了咬唇,迅速施针:“继续把你的内力输给她!” 修聿没有片刻耽误,手贴在她湿淋淋的后背,将内力输送到她体内,低头吻着她冰凉的额头:“你说过要好好活着的,你不能食言,不准再食言!” 刚出生的孩子似乎被房里的状况吓着了,止不住地啼哭,萧清越怎么哄也不见止声。 “把他给我带出去。”修聿沉声吼道。 萧清越怔愣片刻,望了望榻上苍白失血的女子,拿边上的薄毯将孩子一裹赶紧出了内室,小烟拼了命将这孩子生了下来,此刻自己性命堪虞,修聿心急之下竟记恨起这孩子来。 孩子睁黑漆漆的眼睛望着她,好似是被修聿吓着了,出了内室便止了哭声。 “快拿热水来。”萧清越吩咐道。 跟着出来的侍女赶紧端了热水,祁月也上前帮着将孩子身上的血洗干净,不时朝内室的方向望了望:“里面怎么了?” 萧清越眼睛红红的,望了望孩子:“都是你这坏家伙,怎么那么折腾你娘!” 祁月一把将孩子接了过去,拿毯子裹起:“你小声点,吓着他了。”这么小的孩子,一出生又被老子凶,又被姨娘凶一顿。 孩子果然长得胖胖的,由他抱着也不再哭,小手捏成拳头在嘴里啃得口水直流,一双星辰般清亮的眸子望着他滴溜溜直转,看得祁月无奈叹了叹气:“一出生就得罪了你老爹,以后你可苦喽!” 那个人这么些年来,有多少事,多少时间都是因为她的事而奔波忙碌,因为她而崛起于乱世建立大夏,因为她而一次次身陷险境至此不悔,因为她而将别人的骨肉视如亲生抚养,如今若是她不在了,他所的一切,将真的失去了意义。 稳婆们都退了出来,大夫们又前前后后地进去了,里面始终不见动静,祁月抱着孩子不时在门口处张望,然而床跟前挤了太多的人,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又不敢把孩子再抱进去惹某人生气。 无忧从里面走了出来,眼睛哭得红红的,抬头望了望祁月怀里的孩子 ,咬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祁月将孩子交给边上的奶娘,道:“带小殿下去偏殿那边歇着,小心照看,我会找个大夫马上跟过去。” 奶娘点了点头,抱着孩子赶紧跟着侍从出了松涛阁主楼。 祁月朝里面望了望,望向无忧道:“无忧,现在听祁月叔叔话现在赶紧回房去歇着……” “祁月叔叔,我想……”无忧眼底泪光闪动。 “无忧听话,这边有我们照看着,你别把自己再病着了,你娘醒来又要伤心了,知不知道?”祁月揉了揉他的头道。 主要还是怕里面真出什么事,修聿一时气急,还牵怒于无忧,他连自己的儿子都不顾了,别说这不是亲生的了。 无忧担忧地望了望内室的方向,咬着唇怎么也不肯走。 “听话,快回房去,你娘一醒,叔叔就立即过去告诉你。”祁月安抚道。 无忧点了点头,随着大夫出了主楼,回到自己房里,却一直趴在窗口望着这边的动静,一句话也不说。 祁月这才掀帘进了内室,浓重的血腥气压抑得让人无法喘息,再看到坐在床边半搂着烟落的大夏皇帝,此刻什么帝王威仪,沉稳睿智早没了踪影,睁着血红的眼睛有些吓人。 连池紧张地施针,全身也是冷汗淋漓。 “血止住了,血止住了。”一名大夫亦是满头大汗的出声。 话音刚落,修聿感觉到不对劲,探手伸向她鼻间,一颗心如坠冰渊:“为什么没气息了,怎么会没气息了?” 萧清越一听推开前面的大夫,扑到床边,颤抖地伸出手去,扭头望向连池:“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参香,快拿参香来。”连池大声叫道。 燕初云慌乱地将参香点燃,不停地将香气扇向床榻,眼泪却止不住地落下。 过了许久,连池把了脉,深深吸了口气道:“她气力耗尽又失血过多,我只能……只能保住她最后一丝脉息,听天由命!” 屋内一片死寂,站了一屋子的人却谁也不敢出声,大们低头站在那里连大气都不敢出,小心地望了望床边面色阴冷骇人的大夏皇帝,脚下顿时一个寒颤,差点就一下跪了下去。 祁月深深吸了口气,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大夫们如获大赦,轻手轻脚地出了内室,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第21章 无忧认父 西楚沧都,天地间一片雪白,连空气也变得纯净而冰凉。 一行蓝衣的太监宫女正朝着元武殿而去,每个人手上提着一个保温的食盒,食盒底下放着炭火,中间放水,最上面放着膳食以保持其温度。 “冯公公,皇上已经一连好多天都在元武殿了,你也劝一劝,这样下去旧伤复发了可怎么好?”一名近身的太监出声道。 冯英走在最前,微微叹了叹气:“咱家要是能劝了,还用天天带着你们过去传膳,如今东齐和西楚战火已经燃,皇上哪还顾得这么多,咱家也劝了,大将军王也劝了,皇上放心不上边关的战事,咱们也没办法。” 一行人正走着,远远看到玄武正疾步匆匆而来,看到冯英拱手打了招呼:“冯公公,皇上在何处?” “这会在元武殿呢?玄侍卫什么事这么急?”冯英忍不住地问道。 玄武望了望他,没有说话便快步朝着元武殿而去,神色异常的沉重。 “这是怎么了?”冯英望着玄武快步离去的背景喃喃道。 “青龙玄武几位大人不是被皇上逐出宫了吗?不过我听说一直在大将军王府上听候差遣,如今东齐和西楚交战,皇上是不是把他们四人召回来了?”边上的太监出声道。 冯英沉默了一会,扭头望了望一行人:“快走吧,皇上还等着用膳呢。” 玄武殿内,武将们向正座之上的帝王陈说着自己的计划,众人出言商议讨论,楚帝一身玄色龙袍,面容清峻,眉眼凌厉望着众将。 “现在东齐只是试探性的进犯,咱们花这么多力气去应付,岂不正中了他们圈套?”罗衍出声斥道,这些个将领虽说都是武将,但对作战计划的制定,行军布阵,远远不及曾经的萧清越和青龙玄武几人。 楚帝面色冷沉,薄唇轻启:“罗将军,调兵前往上阳关,无论是何代价,一定要守住这个关口。” “是。”罗衍起身拱手回道。 正在这时,门外的守卫疾步入殿禀报:“禀报皇上,玄武侍卫求见?” 罗衍顿时一震,不是让他们在府里候着吗?玄武怎么在这个时候闯到宫里来了? 楚策面色顿时一沉,薄唇紧紧抿着,一时间满殿沉寂都望着他,青龙玄武几人被逐出去已是满朝皆知,这时候他们竟还进到宫中? 罗衍微微皱了皱眉,拱手道:“皇上,青龙玄武几人已经在臣府中,到宫中…… 许是来找臣禀报事情的。” 楚策目光冷冽,望了望罗衍,沉声道:“让他进来,朕倒要看看,有什么大事,让他胆敢闯宫。” 片刻之后,侍卫带着玄武入殿,楚策冷冷地望着进殿的人,薄唇抿成锋锐的线条。罗衍沉默了片刻,出声道:“有何事禀报?” 玄武抬头正对上楚帝一双冷寒的眸子,道:“末将刚从大夏回来,从中州探得大夏皇后诞下二皇子……” 楚策眉眼微沉,扶着桌案起身欲起身前往偏殿,薄削的唇勾起微不可见的苦涩。 罗衍望了望玄武,使了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玄武直直望着站身的帝王,深深吸了口气:“大夏皇后难产,怕是不行了。” 一句话,恍若惊雷震天,楚策身形一震,扶着桌案方才稳住身形,冷冽的眸子缓缓涌起滔天的暗涌,罗衍伸手扶住他:“皇上!” 众将一时间瞧得一头雾水,除了当年洛皇贵妃之死,皇上从未在他们面前有这般失态之举,大夏皇后生子也好,难产也罢,那也该是大夏皇帝担心的事,西楚大帝这般意外的举动,一时间让众人摸不着头脑。 正走到殿门口的冯英也正好听到玄武的禀报,顿时停在那里,抬头望着人群簇拥之下的玄衣帝王,他没有说话,没有动作,却让人瞧着是那样彻心彻骨的痛。 那个女子即便是嫁了他人,也没有让他如此痛苦过,如今这不是……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以往还有个念头,起码她还活着,还过得好好的,如今怎么会成了这般模样? 罗衍一时也是手足无措,朝玄武问道:“到底是真是假?” 玄武垂首回道:“臣在中州城见过前去府上问诊的大夫,百里行素的徒弟也去就诊,只是孩子生下了,大人恐怕是……保不住了。” 楚策轻轻拂开罗衍扶着手,转身朝殿外走去,步伐沉重,罗衍和冯英齐齐跟了上去:“皇上!” 楚策微微扬了扬手,示意他们不得跟着,一步一步地离开了元武殿,冯英站在殿外看着那雪地之上踽踽独行的帝王,只觉心头酸涩难忍。 他一个人走着,一直走着,自己也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天际飘飘扬扬又下起了雪,凛冽的北风卷起他的衣袍,发出细碎的声响。 最后,他站在驻心宫的门口,肩头发间落着一层雪白,恍然之间他竟看一道梦萦千回的身影…… 这是哪里? 烟落惊惶看着周围陌生而熟悉的景致,这里……这里是驻心宫,不是中州王府。 她惊惶地奔出宫殿,看到有来往的宫人,想要开口问话,迎面而来的人却对她恍若未见,最后……直直从她身体穿了过去。 “刚刚有人送膳去元武殿,听说玄武大人闯宫了。” “闯宫?玄武大人他们不是被皇上逐出皇宫了吗?” “是啊,不过听说一直在大将军王府上,不过这时候闯宫,也不怕皇上斩了他的头。” “若是以往,定然会重罚,今天不知怎么的,玄武大人说大夏皇后诞下二皇子,难产不行了,皇上就完全变了一个人……” “真的假的?大夏皇后跟皇上有什么关系?” …… 她怔愣地站在原地,她这是怎么了,她惊惶地后退,竟然穿墙而入,进到了屋内,她明明可以感觉到自己,却没有人看得见她,听得见她…… 他们刚才在说什么?她……是死了吗?可是为什么又会在西楚皇宫里? 她不再待在这里,刚一走出殿门,便看到站在门口处玄衣墨发的帝王,一双黑眸似海深沉正定定地望着她,声音颤抖:“你怎么……” 她怎么会在这里? 确切的说,眼前的已经不再是大夏皇后,是洛烟,是他心心念念了七年的女子,终于又出现在这座空寂了七年的驻心宫。 烟落倏地抬起头:“你……看得到我?”可是为什么刚才过去的人看不到她,也听不到她说话。 他缓缓举步走到她的面前,伸出颤抖的手伸出手想要触摸她,当真的触摸上了这魂牵梦萦七年的面庞,压抑在心底七年相思之情奔腾而出,他一把搂住她,那样的用力,几乎想要将怀中的她融入骨血。 “烟儿……”楚策低声唤她。 他以为他这一生再也看不到她了,在刚刚听到玄武回报的消息,他真的万念俱灰了,却没想到回到这里,会看到她,不再是什么萧烟落,不再是燕绮凰,也不再是大夏皇后,是洛烟,是属于他的洛烟。 烟落愣了愣地站在那里,对发生的一切反应不及。楚策能看到她,还能触摸到她,可是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脑子里渐渐浮现出一个可怕的事实,她……已经不再是萧烟落,亦不再是燕绮凰,她已经只是洛烟的魂魄! 过了 许久,楚策松开了她,眉眼间泛起微微的笑意,想说什么,却发现想说得太多,竟无从开口说起。 “我死了吗?”她怔怔出声。 楚策抿唇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你……你怎么会看得到我?我怎么会来这里?我要怎么回去?”她急切地出声。 楚策望着她,眉间的笑意随着她的话缓缓沉寂了下去,她要回去,要回到那个人的身边,与他恩爱缠绵,而他站在她的面前她却不管不顾。 “可能是因为镇魂珠的关系吧!”过了许久,他出声说道。别人都看不到她,只有他可以看到,只有他。 所有的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很多年前,只有她和他的以前,而这一切,他再也不让会让任何人带走她,再也不会…… “镇魂珠在哪里?我该怎么回去?”她急切地追问道,她已经让无忧一生受尽苦楚,这一个孩子也要让他没有母亲吗? “回去?!”楚策深深地望着她,她还是想着回去。 烟落望着,沉默不语,如今的楚策与她记忆中的那个楚策,怎么会变化这么大? “你说我们再也回不到以前,现在不是变回以前了,你不再是萧烟落,也不再是燕绮凰,你是洛烟,我还是我,所有的一切又回到我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楚策步步逼近,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不可以放她走,不能放她走,绝对不能。 “我已经不是人了!”她沉声打断他的话,定定地望着她“活着的才是人,我已经不是了,没有人看得到我,没有人听得到我,我已经不是了。” “我看得到你,我听到你,不是吗?”楚策深深地望着她,即便别人看不到她,听不到她,可是他看得到她,听得到她说话,还可以触摸到她的存在。 “楚策……”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底缓缓涌起的疯狂,缓缓后退,狂奔出驻心宫,朝着宫外去。 她不顾一切朝着重阳门狂奔而去,楚策快步跟着她,不能像她那般穿墙而过,却凭着轻功一路疾追而去。正从元武殿出来的罗衍和冯英等人看着竟然在宫内施展轻功的楚策,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赶紧带着人朝着重阳门追去。 然而,当她终于到了重阳门,才发现自己根本走不出去,最外围的宫墙,仿若筑起一道透明的屏障,别人可以随意行走穿梭的宫门,她却怎么也走不出去。 “西楚皇宫外围以灵石为基,没有镇魂珠,你永 远也出不去。”楚策站在她身后平静地说道。 她回头望着站在几步之外的楚策,罗衍和冯英带着兵马快步跟了过来,却只看到站在宫门边的玄衣帝王,根本看不到她的存在。 一切又回到的从前吗? 可是,她变了,他也变了。 以前的楚策不会这么对她,不会这样逼迫于她,不会这般自私地禁锢她……,她无力地瘫坐在宫墙下,干涩的眼却流不出一滴泪来。 沧都下起了雪,越来越大,她从来不知道这座皇宫是那样的大,她从重阳门走遍了宫墙的外围,试图寻找任何一处可以出去的缝隙,却什么都没有找到,这佑大的西楚皇宫,这高可入天的灵石屏障,似是一个华丽的水晶瓶子,而她便困在这只瓶子之中,怎么也找不到出路。 楚策一直跟着她,看着她将西楚皇宫走了整整一圈,他看着心疼却不想放开这个机会,这个唯一可以留下她,拥有她的机会。 七年,整整七年,他对着空荡荡的驻心宫,企盼能看到她的身影却不所得,如今她终于回来了,没有人知道在他看到她那一刻起的震憾。 一念生魔,他所有的理智隐忍全部崩溃,他无法再失去她。 罗衍和冯英跟在楚策身后,搞不明白他为什么围着皇宫的圈这样走了一圈,又在重阳门停下,不由想起了七年前的一幕。 “王爷,皇上他在干什么?”冯英忍不住出声道。 罗衍叹了叹气,而后摇了摇头,心想是听到玄武回报的消息,一时难以承受,才会变得这般吧! “王爷,上去看看吧,奴才担心怕是会出事?”冯英望了望风中独立的玄衣帝王担心不已。 罗衍微微摇了摇头,沉声道:“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吧!” “那王爷也送件袍子上去,或是让皇上回宫里,在这雪地里站着,再闹个旧伤复发,大战在即,可出不得乱子。”冯英从侍从手中接过皮裘递给罗衍。 罗衍拿了过去,沉默了一会,举步走了上去:“皇上,这里风大,你还是回宫里去吧。” 楚策似乎听不到他的声音,只是定定望着重阳门,望着那个只有他可以看到的她。他想也许一时间她是无法接受回到这里的一切,但这里有着他们那么多那么多的回忆,总有一天她会放下一切,重新成为洛烟。 “皇上……”罗衍再度出声。 楚策沉声说道:“你们回 去,别跟着我。”他还不想让人知道她在这里的事,即便是罗衍,也不能。 “皇上……”罗衍上前出声相劝。 楚策头也不回,只是说道:“这几日元武殿的事你看着办吧,朕身体不适,休养些日子,至于玄武他们,让他们带兵镇守上阳关。” 罗衍愣了愣,拱手道:“臣这就去办。”说罢朝他看的地方望了望,不由皱了皱眉,他到底在看什么? 过了半晌,罗衍还是走开了,冯英连忙上前:“王爷,皇上他说什么了?” “让咱们不要跟着他,都各自回去。”罗衍坦然言道,回头看了看还站在那里的人,他的举动实在太奇怪了。 冯英也望了过去:“可是……” “我先回元武殿办事,这里就劳烦冯公公照看着,先让他静一静也好。”罗衍沉声道。 冯英默然点了点头,还是朝事要紧,转身让跟在后面的侍卫也都退下,自己带着两个近身远远地瞧着雪地里的帝王。 烟落站在重阳门,几近可以到从太平长街传来的人声,她却怎么也走不出去,只要镇魂珠一天还在楚策身上,还在这座皇宫里,她就永远也走不出去。 过了许久,楚策走近前去拉她,烟落闪身避开,自行朝着驻心宫而去,楚策也不说话只是默然跟了过去,冯英一见赶紧带着人在后面悄悄跟着。 驻心宫,这里所有的一切还是和七年前一模一样,只是再走进这里,心境却是和七年前截然不同了,她亦无法想到,他们之间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楚策跟着进来了,看着蜷缩在榻边人便坐在对面,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望着她。烟落低垂着眼帘一句话也不说地坐在那里,屋中死水一般的沉寂。 天色越来越暗,直到整座驻心宫被无边的黑暗笼罩,两人也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黑暗中,楚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和:“这里的东西都没有变,都是你走时候的样子,现在……” “我要回去。”烟落打断他的话。 楚策微微一震,侧头望向窗外的一株树,薄唇勾起轻浅的笑:“那是我们十年前种的合欢树都长高了,你说叶子很神奇,日出而开,日落而合,是真的,上上个月还开了花……” “我要回去。”烟落抬头望着他,沉声说道。 “还要回去哪里?这里才是你该回来的地方,你已经回来了。”楚策平静地说道。 “我要回家。”她望着他认真说道。 “这里就是,你还要……”楚策面色无波。 “已经不是了。”她定定地望着他“楚策你变了……” “到底是你变了还是我变了,七年前你不是这个样子的。”楚策深深地望着她,眼底蔓延深沉的痛“你就真的把这里的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跟他在一起,我等了七年,一个人守着这空空的驻心宫,到头来……” 他忽地笑了,苦涩而落寒,她就在他的眼前,为什么还是远,远得让他难以触及。 中州,又是一场大雪,松涛阁内虽是暖意融融,却显得外沉寂。 床榻之上,瑞儿躺在床上小手抓着烟落的手指,手很小却劲大的很,抓着她的手就往嘴里送,不知是感触到了稚子的触碰,还是因为沧都那边的满心悲痛,眼角滚落出晶莹的泪。 修聿顿时一震,颤抖地伸出手触摸那湿润的痕迹,一翻身起来,冲着外面叫:“大夫,大夫,叫大夫进来!” 守在外面的萧清越和祁月两人正在椅子上打着盹儿,一听声音差点没吓得摔下去,赶紧让候在对面无忧房中的大夫过来。 “怎么了?”萧清越最先进去,看到已经数日一动不动的楚修聿起身站在床边。 “她哭了,我看到她哭了。”修聿不知是惊是喜站在床榻边,前所未有的惶然无错。 数日以来,她没有一丝动静,连呼吸都微弱的几近虚无,他害怕,恐惧,绝望,甚至……心死如灰。 萧清越闻言赶紧到床边一看,眼角真的有泪痕,再看看那边瑞儿正抓着她的手指啃着,见她站在床边,便咧嘴咯咯地笑着,看得她心里酸涩难耐。 “萧将军先将小殿下抱开吧。”大夫拱了拱手出声道。 萧清越默然将孩子从床上抱起直接就塞到修聿怀里,转身便拿着扇子扇着那边的香炉,让参香的香气飘向床上的人,连池到现在也没有消息,估计不能将百里行素带来了,只能靠他们自己想办法了。 “祁月,去大觉寺请觉明方丈来。”修聿突然出声吩咐道。 城里的大夫都找来了,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百里行素看来也不可能来了,觉明方丈也是一身医术,以往城中有不少医治不小的人都会寻他救医,希望他能帮上忙。 祁月愣了愣,赶紧转身出门,让人备马前去大觉寺请人,这人再治不好,大夏真的就岌岌 可危了,东齐连连进犯,修聿天天待在松涛阁,哪还顾得上外面的事。 修聿抱着孩子站在床边,看着大夫要忙碌地把脉,针灸,心揪得紧紧得,萧清越侧头望了望,见瑞儿在他怀里很乖,说也奇怪,这孩子就是出声的时候哭了那么几声,这几天一直由他们带着,不哭也不闹,就是太能吃了,就算吃饱了,还见什么啃什么,这会将修聿的肩膀处啃得满是口水,让人哭笑不得。 修聿低头擦了擦瑞儿嘴角的口水,孩子眨巴着大眼睛望着他,咧着嘴咯咯直笑,正在这时,祁月已经带着觉明方丈进了松涛阁。 “阿弥陀佛!”觉明进屋,冲着他双手合十。 修聿点了点头,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请师傅救救她!” “师傅?”萧清越眉头一皱,他怎么那么多的师傅,有了那两个老顽童,怎么还冒出个和尚师傅。 祁月低语言道:“老大儿时因为丧母之事,心性大变,老王爷曾带他拜在觉明方丈座下修习佛法数年,所以方丈算是他第一个师傅,只是他甚少向人提及而已。” 本以为他这一辈子就会像个和尚般不近女色,没想到还是情关难过,遇上了这么一个女子,让他为其执着一生。 萧清越闻言点了点头,怪不得一样是楚家人,跟楚策会差别那么大。 修聿将孩子抱着,瑞儿见觉明身上挂的佛珠圆溜溜地伸着小手便要去抓,萧清越眼尖赶紧上前将他抱了过来,低声道:“臭小子,你别闹事。” 床边的大夫让开了,觉明方丈到床边把脉,眉眼微微一动,微微摇了摇头:“命中带煞,该有此一劫。” 这镇魂珠已经消失了那么多年,怎么又会跟这个人扯上关系,但与它沾上关系的人,一生命运多是劫难重重啊! “还有救吗?她会醒过来吗?”修聿急声问道。 觉明方丈起身,捋了捋白须:“你要等的,已经不在这里了。” 不在这里了?! 一时间几人都没听明白,萧清越眉目纠结暗咒,说得什么屁话。 “不在这里,又在哪里?”修聿望了望床榻上的人,喃喃道。 “从来处来,往来处去。”觉明说道。 几人愣在那里,半晌也没想明白,待回过神来,觉明已经举步出门,萧清越顿时恼怒:“死秃驴,把话说明白了会死啊!” 她平生最恨就是不把 话说明白的人,听得她恨得牙痒痒:“什么从来处来,往来处去,鬼话连篇。” “别乱说!”祁月拉着她,轻斥道“觉明方丈是得道高僧,既然肯来,既然说了这话,自然就有他的道理,咱们好好想想。” “什么狗屁得道高僧,话都说不明白。”萧清越火大地哼道“叫他来救人,他这就走人了,算什么事?” “修养,注意修养,别教坏孩子。”祁月低声劝道“从来处来,到来处去,从来处来,到……”萧清越抱着瑞儿在榻边坐下,低头又看到瑞儿在啃东西,无奈叹了叹气,将东西拿了出来“这东西吃不得,你怎么什么都吃?” 说完便将瑞儿放好,拿袖子擦着剑穗上的玛瑙珠子,这是颗难得的血玛瑙,当年在东齐一个富商手中,她以为是镇魂珠便花大件钱买了回来,到头来却不是,后来就一直随身带着,擦了擦上面的口水,眸光倏地一亮:“从来处来,到来处去,从来处来……镇魂珠!” “什么镇魂珠!”修聿闻言几步走近前来追问道。 “从来处来,到去处去!”萧清越起身望着他说道“我一直以为觉明说的是这个小烟,其实他说的是那个小烟,小烟真正的灵魂,洛烟。” 修聿闻言面色一沉,转头望向床榻之上的人,沉声说道:“祁月,给我召五十名家将,我要去沧都。” 萧清越面色一变,出声道:“小烟说过,镇魂珠是个不祥之物,要是……”楚策当年救她还魂,已经付出了那样的代价,若是小烟知道他们要这样做,一定不会同意的。 修聿回头望着她,决然说道:“我要救她,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一定要救她。” “你这一去,想要拿镇魂珠与楚帝必将相争,西楚和大夏便真的会势同水火,大夏必然趁虚而入,介时,西楚,大夏都完了,即便你拿回镇魂珠,中州可还保得住?这些都是一直以来你所顾虑的,如今……你就不顾了吗?”祁月步步走近前来,字字铿锵有力。 “我要……带她回来。”修聿背对着他,坚定地说道“将来的路总有办法走下去,可是她若不在了,我一步……也走不下去。” “可是总有一天,无忧会知道他的亲生父亲是谁?那时候,你让他怎么办?虽不是亲生,这七年来,你们父子感情甚好,可楚策毕竟是他的生父,你让他在你们之间怎么办?”祁月急急出声劝道。 修聿深深敛目,压下翻涌的思绪,沉声道:“来人,叫祁连 第22章 情深缘浅 萧清越跑死了两匹马终于第三天的日落之前将镇魂珠带回了中州,修聿随之也赶了回来,听到大夫说脉象气息已经恢复,近半个月紧崩的神经的一松,整个人瞬间就倒在了松涛阁地上。 夜幕降临之时,她已经醒来,到了安顿修聿的房中看到来来往往的大夫,低声道:“让我来吧!” 所有人闻声不由一愣,祁月扭头一看不由松了口气,道:“留下两人帮忙,其他人出去候着吧。” 烟落望着床榻上满身是血的人,深深吸了口气,敛去心头激动的思绪,出声道:“帮我把他扶起来。” 说话间,操起剪刀将他染血的衣剪开,肩胛处的伤口只做了简单的处理,至今还渗着血,触目惊心。 “下这么狠的手,太阴了吧。”祁月在一旁看着低声叹。 那一剑刺着,可是起码让他手臂两个月不能使力了,若再刺进去半分,这条手臂也就废了。 烟落抿着唇一句话也没说,眼睛却已是泪光闪动,清洗伤口,上药,包扎,谁都看到那双纤细青白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帮着修聿处理完伤势,已经是大半夜过去了,烟落一语不发坐在床边。 “这边我看着吧,皇后娘娘你回房休息吧,奶娘已经把小殿下送过去了。”祁月上前出声道,难产已经让她耗尽太多心血,这十多天只靠着雪参和参香养着气,整个人瘦得有些吓人。 烟落拿着巾帕擦着他已经苍白失血的面庞,满是心疼,低低说了声:“我在这边就好。”她从未如此想过他,明明他就在眼前,明明就握着他的手,心里却是发疯一样的想,她要看到他醒过来。 祁月站在边上,沉默了一会儿:“那我让奶娘把孩子抱过来,让厨房送些吃的过来,你也好些日子没吃东西了。” 烟落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奶娘抱着孩子进来了,笑着将孩子递给她:“娘娘放心,小殿下这些日子听话的很,不哭也不闹,能吃能睡,还胖了不少。” 烟落抱过满是奶香的孩子,心中百味交集,泪夺眶而出,低低说了声:“谢谢。” 奶娘望了望母子二人,出声道:“我先出去了,王妃有事再叫我,小殿下刚喂过,哄睡了就好。”说罢便退出房门。 瑞儿比一般没满月的孩子胖,眼睛大大的,望着她咯咯直笑,烟落一时心酸,抱着孩子落泪:“瑞儿!” 过了约半个时辰,瑞儿小脑袋子耷拉在她肩头睡着了,流了她一肩膀的口水。烟落小心将孩子靠近修聿放着,盖好了被子,看着睡像相像的父子两个,不由笑了。 窗外又下起了雪,屋里却是温暖如春,她一生最爱的男人就在她的眼前,他们的儿子在此安眠,这一生还有何求? 厨房送来的晚膳很简单,因为她多日未进食,只煮了些清淡的粥,她用了些便和衣在床边睡了,一颗流转了多年的心,终于在这一刻,落定。 这一夜,她做了很长的梦,梦里是他们岁月流转中许多琐碎而温暖的回忆,从汴州的初遇到九曲深谷的生死与共,到北燕两次动乱中的相逢,她的心随着他的每一次出现,每一个笑容,寸寸深陷,不可自拔。 她是何其幸运,历经生死跌宕,拥有了这天下女子都求之不得的男子,他懂她,怜她,包容她,与风雨中携手,与生死间相随。人生就是这样奇妙,有些努力半生也无法拥有的,却在不经意间许下了一生的缘份,蓦然回首,那人便在灯火阑珊处…… 修聿醒的那一天正好瑞儿满月,萧清越和祁月要在府中大摆酒席,她在月子里不能出门,便也由着她们去安排了。 烟落好不空易按着瑞儿给他洗了澡擦干了放到床上,转身去找衣服。床上睡着的修聿觉得有什么人在拉自己,睁开眼便看到一身溜溜的孩子一手拉着他的衣袍,一手便捏着自己的小肥脚往嘴里送,看得他眉目纠结,“哪学的臭毛病?” 瑞儿眨巴着眼睛愣了愣,随即咧嘴就哭,正找着衣服的烟落一听赶紧跑了过来,这孩子一向不哭闹,还以为是床上摔了下来,哪知一进屋便看见父子两个正大眼瞪小眼。 “怎么一醒来就欺负儿子。”烟落上前拿毯子将孩子裹起来,一边哄着,一边帮他穿衣服。 “我……”修聿黑了脸,郁闷地瞅着边上给孩子穿衣服的妻子。 烟落将瑞儿穿好了交给进来的奶娘,转身瞅着靠着床榻的男人:“还不起来?” 修聿懒懒地坐起身,伸着手,闷闷地说道:“给我穿衣服。” 正在桌边盛饭的女子闻言秀眉一挑:“有手有脚,自己穿。” “你给他穿得,给我就穿不得了?”小气的男人酸溜溜地说道。 烟落无奈放下碗,从屏风处拿下衣袍,刚一走到床边还未站定,便被人大力一拉,拥入怀中,温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回来了吗?” “嗯。”她点了点头“回来了。” “还走吗?” 烟落探手环住他的腰,唇角无声扬起:“不走了,再也不走了。” 修聿半晌也没有撒手的意思,一个动作站久了,脚有些发麻,不自在的动了动,想要起身又被拥得更紧:“怎么了?” 耳畔响起叹息般的低语:“想你了。” “我也是。”她低低说道。 烛影深深,清晰可以看到男人嘴角渐渐扬起的笑容,探手轻抚着她的背:“都过去了,我们还在一起。” 所有的事,又岂是他口中一句简单的过去就完的事,忆起重阳门外那一幕幕,她一颗心揪得紧紧的,环在他腰际的手微微收紧,泪水浸湿了他薄薄的寝衣:“嗯,还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每一次的分离,最后都会是生离死别的困境,她再也不想经历这种绝望和痛楚。 修聿闻言低头轻吻着她的发,深深吸了口气道:“是我不好,不该在你怀着孩子就离开中州的。”那一去,他差一点就永远就错过了她。 “是我不好,是我不够坚定,是我顾虑太多,可是……我从来也没有想过要离开。”她低声喃道。 修聿愣了愣,唇角勾起大大的笑容,知她一向脸皮薄又心性内敛,这般坦白心迹的话平日里可是难得听到。 “我每次都以为自己可以解决所有的事,我以为我可以保护我身边的人,然而我终究是做不到的,这世上我最不想累及的人便是你,然而每次……”她环着他的腰际,头靠他的胸口叹息“对不起,修聿。” 修聿微微皱了皱眉,今日的她太反常了,低头望了望:“怎么了?” “只是……发现自己真的爱上你了。”她唇角弯起悦然的弧度。既然爱了,就该大胆承认。 这么多年来,这个人守在她的身边,陪伴她,帮助她,爱护她,倾尽所有的一切为她,她却没有勇气和决心坦白自己的心迹,经此一事,她知道逃避退缩事情永远也不可能解决,如萧清越所说,认清自己要想要的,对自己坦承,对身边的人坦承。 修聿闻言一愣,笑得更加开心,记忆中相识以来,她从未如此认真向他坦白过。在经历过那样的心殇,她的心变得敏感而小心,再不敢轻易将整颗心交付。 满月酒很是热闹,城中不少人也前来贺喜,然而某个大夏皇帝却是一直黑着脸的,他的儿子一 再表明了要与他势不两立的态度,不但不让他抱,就连与他坐一个桌上也不干。 祁月当即便笑道:“谁让他一出生,你就不要他的,现在知道小家伙不好惹了吧。” 直到黄昏之时,烟落见瑞儿睡了便带着他先行回了松涛阁,再出来看到对面空荡荡的屋子不由自主走了进去,桌案上还有无忧未写完的字,软榻的小几上还有他没吃完的炒栗子,屏风处还搭着他换下的衣服。 她坐到书桌前收拾着桌上的东西,却蓦然看到压在书最底下的一页信,展开一看,正是当初自己在漠北写得关于自己和无忧身世的信,她一把捂住嘴,眼底的泪夺眶而出。 他是什么时候找到这封信的? 他那时候突然变得冷静了,懂事了,所有不寻常的转变,原来是……因为这个,这么久以来无忧一个人默默承受着这些,她竟然一无所知。 修聿跟着回到松涛阁,看到站在无忧房中背影颤抖的女子不由心疼,这些年来看着自己的孩子却忍着不认,这种的苦痛又岂是常人所能知晓的。 “过些日子就把他接回来吧。”修聿举步进门道,这孩子跟着他七年,他又如何舍得,只是当时看到那小小的孩子那样坚定的目光,他无法拒绝他的要求。 烟落慌乱地将信收了起来,深深吸了口气:“我是怕,他不肯再回来了。” 修聿默然握住她的手,她怕,他又何尝不怕呢? 瑞儿取名为楚奕,通光明希望之意。 小家伙很是霸道,坚决不跟楚修聿同处一室,无奈之下某个大夏皇帝只能委屈地搬去偏殿住着,被府中上下好一番调侃。 腊月二十七,烟落一行人赶到了沧都。 皇极大殿刚下了早朝,楚策从里面朝着元武殿而去,一边走一边听着罗衍报道调往上阳关的军队情况,以及与东齐交战各城的状况。 “百里行素打一天停三天的,不知道在干什么?”罗衍出声言道。 “不用理他,守住上阳关就够了。”楚策眉眼冷锐,沉声说道。 百里行素不管怎么打,目标还是上阳关,这一战的成败便在上阳关,那些障眼法他大可不必理会,他倒要看看他能忍多久。 “青龙几人已经带兵抵达上阳关,有他们在,上阳关便可以放心了,只是看东齐如今的架式大有要长期跟我们打下去的苗头,几十万大军都驻扎在边关,每一天的军费开支都数额 庞大,咱们现在可拖不起。”罗衍出声提醒道。 “调城兵力布署妥当,就不必再跟他们耗了。”楚策冷声道。 两人正说着,便看到冯英正迎面疾步而来,神色有些焦急,楚策皱了皱眉:“无忧怎么了?” 冯英站定回道:“回皇上,是夏皇和大夏皇后到沧都了,这会大夏皇后已经进宫了。” 楚策闻言眉梢微动,道:“这会人到哪了?” “说要先看看小殿下,这会正朝驻心宫去了吧!”冯英坦然言道。 楚策站在原地点了点头,薄唇紧紧抿着,沉默了许久:“去驻心宫。”说罢大步朝着驻心宫而去。 冯英小跑着跟在后面,心却不由悬得紧紧的,夏皇他们这时候来,显然是因为小殿下的事,而无忧跟着他们在一起多年,若是真跟着他们去了大夏,这可如何是好? 烟落刚由太监领到驻心宫,无忧正起床,宫人要帮他更衣,无忧非拿着衣服自己穿于是便和宫人争抢起来,她刚到门殿外便听到里面的响动。 无忧正站在床上,便看到已经到门口的人:“娘亲!”说话间便从床上跳到地上,跑了过来,连鞋袜都顾不上穿。 烟落顿时皱眉:“快回床上去,地上凉!” 无忧笑眯眯地由她拉着回到床上:“娘亲,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跟爹爹一起来的?弟弟呢,也跟着一起来了吗?” 烟落笑了笑,拿起床上的袍子替他套上:“送的药可吃了,这些日子有没有再犯病?” 无忧笑着摇头:“药都吃了,一点事都没有。” 烟落默然一笑,帮他将鞋袜穿好,衣物都是新赶制的,一看便是皇家专用的锦缎,正帮他理着衣服,楚策已经到了门,看到里面的两人却生生顿住脚步。 眼前的画面曾是他梦想过多少次的,然而终于看到却是苦涩盖过了欣喜。 她很瘦了,比当初从中州离开时看到的还要瘦,大抵是因为难产而造成的。无忧最先看到站在门口的人,出了声:“父亲!” 烟落手顿时一僵,抿唇沉默了片刻,转过身去看到站在门口一身玄色龙袍的帝王,目光沉静坦然:“沧都天气冷,担忧无忧又病了,所以过来看一看!” 楚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举步进了门,罗衍也跟着进来了,冯英摆了摆手让殿内的侍从退下去,端着茶上桌:“烟姑娘,坐吧!” 烟落点了点头,与无忧一道在桌边坐下,端起茶盏手微微一颤,这茶还是君山银针,七年前一样的茶香,几人坐在桌边却都没有说话。 “父亲和舅舅今天要带我去马场骑马,娘亲要不要去?”无忧左右望了望,出声打破平静。 烟落点了点头:“好,那就一起去吧!” 楚策闻言眉梢微动,她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若是放到之前定然是婉转拒绝,今日倒是答应的这般爽快。 冯英站在一旁愣了愣,立马笑着上前道:“奴才这就去准备车马。”说罢便快步出了驻心宫。 烟落低眉从袖中取出锦盒,放到桌上:“这是镇魂珠。”当日带镇魂珠回中州,让她魂魄才得以回去醒了过来。 楚策看了一眼,紧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我知道说这些没用,但我还是得说,谢谢你,楚策。”烟落望着她,直言说道。 楚策薄唇微微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我那样逼迫你,你不恨我?” 她低眉笑了笑:“我有什么资格恨你?”是她辜负了他,是她让他失望了,又何来的恨呢? “那就是佛语中说的放不下吗?”无忧眨巴着眼睛喃喃道,关于过去的十三年,母亲和父亲都有一个放不下的结,是他,也是回忆。 罗衍闻言摸了摸他的头:“人小鬼大!” “觉明师父说过,一个人如果背负太多的负担,他的人生就只会固步不前,不就是那个意思。”无忧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说道“以前觉明师傅给我说过一个故事,有一个人他遇到一名得道高僧,他对高僧说,我有太多东西放不下。于是呢,那名高僧就给了那个人一只杯子,然后高僧就往杯子里倒水,开水烫到那个人的手,那个人立即就放下杯子了,那个高僧说,看,这世上就没有放不下的事。” 楚策和烟落闻言都不由一笑,似有感慨,又似是释然,这世上没有放不下的事,痛了,自然就会放下了。 不到半个时辰,冯英便备好了车马,楚策到内室换了一身玄色常服一行人马出宫朝西城马场而去,楚策和罗衍是骑马而行,赶车的是换了装的冯英,马车上便只有了烟落与无忧两人。 “娘亲,你瘦了!”无忧一上马车便说道。 烟落抿唇笑了笑:“过些日子就好了。” “娘亲和爹爹什么来的,怎么不写信告诉我?”无忧笑着问道,本以为再也见不上 他们两个人的。 烟落闻言点了点头:“我们也是昨晚刚到,就住在以前将军府边上的宅子。” 无忧闻言笑了笑:“那还是我挑的地方。”当年人家不卖房子给他们,他们想尽了办法,还让祁连叔叔他们扮鬼去吓人。 烟落抿唇沉默了许久,出声:“无忧,对不起。” 无忧面上的笑意一僵,低声道:“娘亲,你怎么了?” “生下你,我却忘了你,找到你,却又不敢认你,我……不是一个好母亲。”说话间声音不由有些哽咽。 无忧低着头眼底水雾蒙动,突然一伸手扑到她怀里,一句话也不说。他不是没有怪过她,只是那日看到她那般不顾一切也要生下瑞儿,他才知道他不可以怪她,更不可以恨她,当年如果娘亲放弃生下她,自己跟着爹爹离开,一定还可以活下来,可是她却让他出生了,即便知道他存活的机会渺茫,还是让他活了下来。 前些日子,他还去了当年自己出生的座冷宫夹墙,甚至还依稀看到那里浸过血的痕迹…… “无忧,过了年跟我们回中州吧!”烟落拍了拍他的后背,低声说道。 无忧沉默了许久,抬头望着她认真说道:“娘亲,我想留在这里。” 烟落抬手抚了抚孩子有些清瘦的面庞,道:“无忧,娘亲知道你懂事也孝顺,但这是娘亲和父亲之间的事,不是该由你来承担的。”想到那日在重阳门外的一幕幕,心都不由揪得紧紧的。 “娘亲,我……”无忧望着她,他很想回去的,他很想爹爹,很想娘亲。 “娘亲亏欠父亲的,辜负父亲的,这都是大人的事。”烟落深深地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无忧,娘亲生下你,是因为娘亲爱你,想要你好好活着,不是为了让你成为我赎罪的人。” “无忧也想陪在父亲身边,他一个人……太寂寞了。”无忧低下头去轻声说道,他每天看到他宫人侍从围着他,群臣百官簇拥着他,可是父亲的背景看着是那么苍凉寂寞“娘亲有爹爹,爹有娘亲,你们还有瑞儿弟弟,可是父亲……只有我。” 父亲一直是放不下娘亲的,他一直住在娘亲住过的驻心宫,有时候跟他说话,说着说着就会望着一处怔然出神,虽然他从来不说,不过他也看得出那一刻他眼底出现的是母亲的影子。 “无忧……”烟落心头一酸。 “修聿爹爹是无忧的爹爹,父亲也是无忧的爹爹,不 是吗?”无忧抬头望着她,一脸认真道“无忧也想回中州,可是也想陪在父亲身边。” 烟落抿唇沉默着伸手抱着他,摸了摸他的手:“是娘亲不好,让你为难了。” “有两个爹爹也是无忧的幸运,修聿爹爹是世上最好的爹爹。”无忧笑着说道。 “可是你身体一直不好,留在沧都,要是再病了,我们不放心。”烟落拉着他的心低声说道。 无忧闻言抿着唇不再说话,沧都的冬天很冷,在宫里这些日子,他连门都不敢出,只有太阳出来了,暖和了才敢在外面走,就怕不小心又受了风寒。 “我们一直没有把你身世说出来,最开始是不知道西楚的事情真相,再者也是怕东齐会对你不利,像当年母亲和外公那样。”烟落微微叹息说道,华淳太后和锦瑟心思歹毒,不好对付她,若是知道无忧是西楚太子肯定会趁机下手。 西楚目前也没有对外公开无忧的身份,连朝中的大臣也不清楚,知道的也只有楚策那些近身的侍卫,想来也是不希望这个消息传到东齐去。 “无忧知道。”无忧点了点头道,虽然不知其中恩怨如何,但他也知道东齐有人三番几次地想置母亲于死地,若是牵扯上他,他们只会更加为难。 “我会和你父亲舅舅商量,每年春天或是夏天的时候你可以到沧都来,到秋冬冷的时候就留在中州,娘亲也好把你的病治好,虽然难治,但有一两年时间就能恢复得好好的。”烟落说道。 因为无忧是先天体弱,加上怀着他的时候就中了毒,这是很难医治的病,不过所幸这么多年来楚修聿带着他,让他吃了不少世间少有的珍奇药材,已经让他大有好转,如今她内力已经恢复了,只要好好替他针灸再配合药物调理,两年便可以让他恢复得正常孩子一样了。 “那一两年真的好吗?以后我下雪天也可以出去了吗?以后也可以学游水了吗?”无忧抓着她的手,连忙追问道。 烟落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点了点头。 两人正说着,马车停了下来,冯英一掀车帘道:“烟姑娘,小殿下,马场到了。” 这座马场她是熟悉的,小时候他们也经常跟着先帝和父亲母亲来这边骑马,她的骑术和箭术都是在这里跟着他们一起学出来的,再度站在这里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所有的一切都还是那么熟悉。 楚策下马回头不经意看到她一时怔然的目光,也跟着愣了一愣很快便别开目光 望向别处,这座马场确实有着太多年少时的记忆,关于他们,关于洛祈衍,关于过去所有的美好。 烟落先下了马车,扶着无忧跳了下来,罗衍笑着走了过来:“你骑不了大马,前两日特地让人找了只小马驹。” 无忧侧头望了望她,脸上难掩的兴奋之意:“娘亲我们一起去看。”在中州他也有学骑马,一回自己从马背上摔下来,修聿爹爹就不准他再一个人去马场了,每次去也是他跟着一起去,只是后来事情多了便也没怎么去了。 烟落笑着点了点头,几人由马场场主带着朝马厩走,楚策和冯英走在最后,一路上很少出声说话。 “皇上,你倒是说说话?”冯英在边上低声说道。 楚策侧头淡淡瞥了他一眼,望着前面跑在最前的孩子:“说什么?” 冯英无奈的叹了叹气,拉着楚策停下,小声道:“皇上还看不出来,夏皇和烟姑娘来沧都是为了接小殿下走的,小殿下跟他们都七年了,感情自然深些,若是要跟他们去中州了怎么办?” “楚修聿他还真想抢了不成?”楚策冷声哼道,占着他儿子七年,现在还想抢? “这不是还要看小殿下的意思嘛,小殿下懂事又细心,每回坐在一块你是一句话不说,尽是小殿下一个人在说了,那么小的孩子都知道牵就你,你这做父亲的怎么就看不出来?”冯英望了望已经走远的几人出声说道。 楚策闻声抿唇点了点头,眉头却微微有些皱起,虽然认回无忧心底是高兴的,不过做为父亲他到底是生疏的,对这个孩子了解太少,相处也太短,加上儿时自己与先帝父子感情也淡薄,面对无忧的出现,一时间是有些手足无措。 “刚才我赶马车,隐约听到马车里,烟姑娘在说让小殿下回中州的事情。”冯英低声说道。 楚策抿唇默然不语,举步朝着马厩的方向走去,到了马厩无忧已经自己将马牵了出来,敏捷的翻身上了马背,在马厩附近转了一圈回来,很是欢喜:“这马儿很听话,有名字吗?” “留着你取吧!”楚策站在边上出声道。 无忧仍旧还骑在马车,侧头想了半天,望了望烟落:“娘亲,你说叫什么名字好?” 烟落笑着摇了摇头:“这马儿是你的,名字当然是要你来取了。” 无忧探手摸了摸马脖子,抿唇思量片刻,面上绽起笑容:“叫吉祥好不好?” “人家的马儿都 第23章 风波再起 乾元十一年,东齐与西楚和大夏的战争全面暴发,回到中州的时候,萧清越已经先行带兵前去漠北督战,飞云骑十将也带兵赶往济宁和合州抵御东齐军的进攻。 烟落每日留在松涛阁照顾孩子,帮无忧施针调理身体,只有到兄弟两个都睡下了,才会到拙政园参加他们的军事会议。 拙政园书房,楚修聿看着萧清越从边关八百里加急送回的战报,眉眼间一片沉重之色,大夏纵然疆域辽阔,但这也是吃亏的地方,边关防守战线过长,兵力疏散就给了对方可趁之机。 “如今岐州,天阳关,云州,锦州都已经失守,百里勋占领区云州锦州便屠城祭旗,云州锦州驻守的兵马已经全军覆没,纵然萧将军守住了朔州和漠南一带,但这终究也坚持不了多久,百里勋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过我们所估算的。”祁连沉声说道。 “这样的兵力,比之百里行素的黄泉铁卫还要难对付。”祁月面色再无往昔的玩世不恭,深知这一次的对手不容小看。 百里勋知道百里行素不会真的下狠手对付大夏,便让他去对付楚策,反正他们两个是死对头,而这边他就亲自动手了。 几人正商议着,有人已经推门而入。 “你怎么过来了?”修聿拧眉道。 烟落望了望几人,径自走到桌边取过桌上的战报一看,眉眼微沉:“可想出对策了?” “东齐军连战告捷,气势如虹,再这样发展下去,大夏可就真够窝囊了。”祁连出声叹息道,一向无往不胜的飞云骑在百里勋的手上吃了败仗,这样的感觉着实挫败。 “大夏主要兵力是飞云骑和龙骑禁军,但其它的军队实力相差太大,根本不堪一击,如何能御大敌,硬拼之下咱们只有吃亏的份。”祁月平静地说道。 修聿一直沉默不语,眸中若有所思:“再这样下去,只怕朔州也危险了。”漠北是她两年浴血奋战打下的基业,如何能在他手中丢失? “虽然有困难,但也不是全无胜算。”她站在长桌边,望着桌上的地图。 修聿闻言眸光一亮,起身快步走到她身边,望向漠北的地图:“东齐人没有在大漠生活,可用天时地利之便。” “什么意思?”祁月和祁连相互望了望。 “大漠每年到这个时候都会起大风暴,尤其是在大风口一带,这些没在大漠里生活过的人是不知晓的,只要安排妥当,可不费一兵一卒击溃敌军,可是 个好地方。”烟落沉声道。 “当年皇后娘娘便是在大风口单枪匹马破了突厥一万精兵?”祁月闻言道。 “只要算准了时间,一场风暴可比几十大军还管用。”烟落侧头望了望修聿,沉声说道“我会写信让任重远帮你,他精通天文地理,又熟知大漠内的地形。” 修聿点了点头手指在地图上一划,道:“只要布置妥当,即便他们有人幸存再将逼入死亡之海,没有熟识大漠的人,他们也进得去,出不来。” “我马上去安排。”祁连闻声便道。 祁月望了望两人,唇角勾起戏谑的笑:“这叫那什么?妇唱夫随是吧!” “是又怎样?”修聿笑着搂了搂她的肩膀。 烟落无奈笑了笑,拿开修聿搭在肩膀的手,到桌边给任重远写了信。 大半个月后,从漠北传来战报,大夏以五千兵马于大风口破敌三十万大军,这一役让一直处于紧张的大夏取得了与东齐交战数月以来,第一次最大的胜利,也渐渐扭转了大夏被动的战局。 东齐大军自在大漠中吃了亏,转从凤地方向发兵对付漠南,漠南虽已为漠北统一,然而各部首领摩擦无数,一时大敌当前便吃了亏,还好萧清越及时带兵从朔州赶去相助,这才解了燃眉之急。 “东齐第二路五十万大军从内陆转至明州,进攻济宁,合州,若不是咱们早有准备,让祁恒和祁洪等人在那里备战,这回又要吃大亏了,百里勋这老家伙还真是无孔不入。”祁月低眉瞧着刚刚从合州八百里加急回来的战报。 “凤城和济宁两面作战,怕是会顾此失彼。”祁连忍不住担心道。 “漠南一带交给任重远和萧清越他们应该可以放心,只是这济宁和合州才是困难,五十万大军怕也只是百里勋出来探风的,漠北那边他们不熟战况,咱们又占尽天时地利之便,这才得了便宜,但济宁和合州可没有这样的便利。”修聿眉眼沉沉,担忧不已。 “济宁和合州处于运河下游,一旦东齐军投毒,就是死路一条,要早做提防。”烟落出声提醒道。 “投毒?那可是会让大夏运河一带都受波及,打仗是打仗,还真要拿这些无辜百姓开刀不成?”祁连闻言一时惊恐,运河穿过大夏境内许多城池,一旦出了问题,大夏就会陷入绝境。 “他可以屠城祭旗,又怎么不敢投毒?百里勋此人一向手段狠毒。”祁月沉声道。 “祁 月明日便传令运河沿岸的各城,设立专门验毒苑,每日每一个时辰都必须在运河检测,确定没有问题,才可用运河之水,另传达各城尽快寻找山泉或是挖泉,早做准备。”修聿立即下令道。但愿百里勋不会真做到这么狠毒的地步。 “好,我一会就让人去办。”祁月点了点头回道。 “上阳关最近如何了?”修聿出声问道,最近大夏战况紧急,也没时间去关心西楚那边情况如何了。 “百里行素打打停停,上阳关也久不下,如今西楚军事调动频繁,看来楚帝是有心要主动出击了。”祁月出声禀报道,楚帝就是楚策,永远不会让自己甘心被动挨打。 “大夏也不能一味防守,否则只会越来越被动。”祁连望了望修聿,沉声说道。 修聿闻言点了点头:“确实不能再这么被动了。”然而他对这个百里勋也是了解甚少,摸不准对方心思,这才是棘手之事。 烟落沉默不语,望了望凝重的神色,知道再过些日子他就真的要离开中州到济宁去,这一去也不知道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出了拙政园,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两人一道回了松涛阁,一进屋内便不由皱了眉,一屋子乱得不堪入目,满地都是瑞儿的玩具。 烟落无奈笑了笑,将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放到边的桌上,进到内室看到兄弟两个已经在床上睡着了,瑞儿还抓着无忧的手啃得满是口水。 修聿悄然上前探手自背后拥住她,低喃道:“这样真好。” 烟落抿唇笑了笑,回头看了看他,小声道:“别闹了,我去拿药。”拿开他的手,悄悄取了早上才准备好的伤药,指了指外面,两人轻手轻脚地出门。 怕吵醒了无忧和瑞儿,两人便到了之前修聿临时睡的屋里,从瑞儿出生便一直跟他合不来,死活不跟修聿睡一个屋,便只好让他在这边屋里了。 “伤药再换两三天就好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帮他解着衣服。修聿扬眸瞅着她,长臂一伸便勾着她在自己怀中坐着,她推了推他:“别闹了,我换药呢。” 修聿低头轻咬着她的耳垂,声音低沉:“身上都好了吗?” “啊?”烟落一时没反应过来。 修聿低头吻着她的脖颈,气息火热:“大夫不是说了,过了两个月就可以……”一边说着,一手却已经解了她的腰带。 烟落顿时俏脸绯红:“你身上还有伤呢,我……唔 ……”修聿直接吻住她的唇,一手将桌上的东西全扫到了地上,直接抱起她放到桌上。 “一会瑞儿要醒了,我……”她艰难地自他的深吻中脱离,喘息着说道。 修聿望着衣衫半褪的她,目光中满是狂热,声音喑哑:“你不能老这么虐待我。”从成亲以来,发生这么多事,又有了孩子,他根本碰不得她,早就已经忍无可忍了。 她低眉咬着红唇不敢看他那双满是渴求的眼睛,伸手替他解着衣服,难得看到她主动,修聿唇角勾起邪魅的弧度,霸道地吻住她已经红肿的唇,狂乱地纠缠着她的唇舌。 “嘶啦”一声,半晌脱不下的内衫被他直接撕了,狂热的唇辗转流连含住她娇嫩的丰盈,火热的温度抵着她的下身。 “嗯……”她不由弓起了身子,清明的眸子染上媚色,承受不住这般甜蜜灼热的入侵。娇媚的嘤咛却引来他更加激狂的占有,速度越来越快,力道越来越重。 突然摩擦到某一点的他感觉她异样的反应,动作愈发的狂野,惹她兴奋的身子轻颤不断:“不行了……” 修聿低头冲着她邪邪一笑,吻住她的唇,凶悍狂野的占有将她逼近了顶峰,她娇喘地瘫软在他怀中,全身泛着薄红,异常的妩媚动人。 他喘息地搂着她,爱不释手抚着她光滑的脊背,低头轻吻着她圆润的肩头,不愿从她体内撤离出来,抱着她便朝内室床榻走去。 她无力地攀着他的脖颈,这样的姿势让她难以接受:“你……你放我来。” 修聿闻言低笑出声,俯首吻住她已经红肿的唇,眸中满是戏谑和狂热。她惊恐地望着他,短短数步间,体内的火热又恢复过来…… “修聿……够了……”她无力地推拒着他。 他低头吻着她,压抑了一年的渴求,哪会这么轻易就喂饱了他,火热的手流连于玲珑的曲线,她在无边的快慰中晕眩,由着他予取予求,抵死缠绵。 活了几十年,破天荒头一次做了春梦。 梦里,他坚实的胸膛贴着她柔软的身躯,肌肤相贴的温度令人心悸,火热的温度撞入她的体内带起阵阵酥麻的快意。 “嗯……”她从春梦中醒来,睁眼便迎上一双邪魅含笑的眸子,下身传来酥麻湿润的感觉。 修聿低头吻住她,低语:“醒了。” 烟落顿时恼怒,挣扎着便要起身走开,奈何他手臂撑在她身体两侧,整个人又 压在身上,无路可逃,身体的亲密结合带来战栗的快意。 “瑞儿和无忧……要醒了……”她喘息着提醒道,柔顺地迎合着,希望能快点结束。 她主动的迎合让他转为激狂,一连串急促的深入,方才宣泄而出,头埋在她的肩窝,轻吻着她的脖颈,而后翻身侧躺着勾着她的腰,一脸餍足的笑意。 外室有奶娘和侍从们推门而入,她惊得一震,满面潮红,格外娇艳。那边屋里传来瑞儿的哭声和侍从奶娘们的说话声。 修聿低头吻了吻她的唇,道:“我去看看。”说罢起身更衣。 她望着床边一脸神清气爽的男人恨得咬牙,撑着坐起身,一身酸疼得直皱眉。 “再躺会儿,孩子我让人照看着。”修聿捡起一地凌乱的衣衫放到床边,脸上的笑容灿烂的想让人打一拳。 她闻言扭头背过身去,懒得甩他。修聿低笑一声,起身出了门,到那边屋里时,无忧和瑞儿都已经醒了。 无忧正在换衣服,看到过来的人有些意外,出声问道:“爹爹,娘亲呢?她说今天要教我练剑的。” 修聿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道:“今天我教你,你娘身体不适,晚点起来。” 烟落起来时无忧正在院中练剑,修聿抱着瑞儿在亭坐着,小家伙竟然破天荒的没有哭闹,以往便凡是修聿走近三步以内,他都不干的。 “瑞儿今天这么乖?”烟落上前才看到修聿正喂孩子喝着什么,不由皱了皱眉:“什么东西?” “核桃露。”修聿笑着说道,瞅了瞅喝得正香的小家伙哼道:“他就这点出息,一碗核桃露就收买了。” 烟落上前将孩子抱了过来,道:“我来照看他们,你去拙政园吧。”近日战报一封接着一封到中州,情况不容乐观。 东齐军于合州济宁被阻,两军僵持数日,东齐援军三十万,组成八十万大军围困济宁,这个消息第一时间送到了中州王府,修聿当即决定启程前往济宁亲身指挥济宁之战。 拙政园内祁连和祁月几人与其一道紧张地商议着备战的布署计划,及城中事务的安排,商议完了天色已经黑了,祁连早早去了飞云骑大营召集一同前往济宁的将士。 “明天就要起程,你自己好好跟皇后娘娘道个别去吧!”祁月出门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便欲回房睡觉去。 “等等!”修聿皱了皱眉叫住他。 祁月打着 哈欠转身望他,俊眉微挑:“春宵一刻值千金哪,你不回松涛阁,还叫我干什么?” “我有事说。”修聿沉声说道。 祁月不情不愿地走回来,与他一道走着:“什么事,快说!” “我走之后,中州和朝廷的事就麻烦你多费心了,府里上下就托付你照顾了。”修聿一脸认真的恳求道。 “你媳妇儿子托付给我干什么?”祁月不雅地翻了翻白眼,这家伙从来不跟他客气,什么倒霉事都扔给他帮忙处理。 修聿瞪了他一眼,一边走一边道:“她要给无忧治病,又要照顾瑞儿,府里上下你就多照应点儿。” “行行行,就知道你是见色忘义,可怜我这么多年为中州做牛做马你也没来半句感谢的话,轮到你媳妇,就心疼这心疼那,这就是差别啊!”祁月一副痛心疾首状。 “你不是拿了我那么多银子做感谢。”修聿瞥了他一眼哼,跟他说感谢,他立马就会伸手讨好处。 祁月无奈撇撇嘴:“知道了,她又不是三岁孩子,好似离了你就不能活似的。”没他帮忙,人家在漠北两年不照料建功立业。 “还有我们走之后,中州便下令封城,除了边关的驿兵送信,不得再放任何人入城。”修聿沉声说道。 “封城,要不要那么绝?”祁月俊眉一皱哼道。 “中州虽然防守严密,但还是小心为上,华淳太后和锦瑟那一伙现在也没消息,我怕她们再混到中州来,对他们母子三个下手,封城之后,在城中暗中严密排查,府里的暗哨也加强些。”修聿一脸郑重地吩咐道。 祁月闻言点了点头:“嗯,我会吩咐下去。”已经被那两个女人算计了几回了,这回在大夏的地盘上,在中州城里若让那伙人得逞了,他也就没脸活在这世上了。 “华淳太后擅使毒,中州城里你一定密切注意,如果她们来,十有八九就是冲着两个孩子的,尽量不要让他们自己出去,松涛阁附近的机关会启动了,吩咐府里不知情的人不要乱闯过去。”修聿低声说道,虽说中州安全,但让他们母子三个留在这里,心里总归还是不放心。 华淳太后手段阴狠,之前在她身上下毒,百里行素帮着解了,定然不会就那么善罢干休,他必须得做好万全防范。 “行了行了,你放心吧,我以我项上人头担保,你回来我把你老婆儿子,整整齐齐的还给你。”祁月拍了拍他的肩膀保证道,实在有些受不 了堂堂的大夏皇帝跟个女人似地在他面前婆婆妈妈。 “你人头我不放心,我回来他们要少了一根头发,我就抄了你的家。”修聿沉声道,谁让他爱钱如命。 祁月闻言俊脸顿时垮了下来:“要不要这么狠?” 说话间,修聿已经负手缓步回了松涛阁,刚一进院内便听到屋内便来柔柔的歌声,唇角不由勾起,轻步进了房里。 室内弥漫着淡淡的安神香,无忧已经在榻上缩着睡着了,秀丽的女子一身水蓝的裙衫坐在摇篮边哄着孩子入睡,一边轻轻摇着摇篮,一边唱着柔柔催眠小曲。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棂呀,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儿声呀。 琴声儿轻,调儿动听,摇篮轻摆动呀,娘的宝宝闭上眼睛,睡了那个睡在梦中…… 歌声温柔婉转,静静飘荡沉静的房中,灯火暖暖,将整间屋子照着特别温暖。 屋里的人并没有发现已经站在门口处的人,乌黑的长发随意散在单薄的肩膀上,一边唱着小曲儿,一边轻轻摇着头瞧着摇篮里的孩子。 瑞儿冲着她咯咯直笑,就是不肯睡,她很有耐心的哄着,全然不知背后一直站在门口处的男人,外室的灯火照在他的身上,俊朗卓然。 过了许久,摇篮里的孩子终于闭上眼睡去,她无奈哼道:“连睡个觉都这么折腾人。”说话间将摇篮里的小被子给孩子盖好,起身给无忧掖好被子,把他掉在榻上的栗子一一捡了起来放到边上的小几上,微一侧头便看到倚门而立的男人。 修聿斜斜地倚在门框上,神色慵懒,眼底泛着温柔的笑意,饶有兴致地瞅着她:“都睡了?” 她回头望了望两个孩子,而后点了点头:“嗯,都睡了。” “呀!”刚回过头来,便一阵天旋地转,被人抱了起来,气恼的瞪他:“你干什么?” 修聿低笑一声,抱着她快步回了房,门刚一关上便迫不及待低头吻了下来。 帘帐低垂,一地散落的衣衫,昭示着帐内的狂乱。 修聿一脸餍足的笑,低头轻吻着她圆润光洁的肩头,说道:“济宁出事了,东齐援兵三十万围攻,情况不乐观,我要亲自去看看。” 烟落本是迷迷糊糊的,心神一下清明了,援军三十万,岂不是动了八十万大军,这岂只是不乐观。 “什么时候走?”她翻过身来,望着他问道。 他俯首轻轻吻上她的唇,低声道:“天亮了就走,府里的事我已经交待了祁月。” 她抿了抿唇:“这么急?”这样的情况早晚都会发生的,只是没想到会来这么快,这一去也不知要多少时日才能回来,一时间心里有些慌乱。 “今天刚得到消息,东齐内陆大军已经调动,我得早些赶过去做布署,才会免于被动。”修聿淡笑言道。 “嗯,也好。”她低声回道。 “如今三国战事已起,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置身事外,你觉得自己亏欠了楚策和百里行素,可是他们两个斗了这么多年,最后总得有个了结,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已经不是你我可以阻止的了。”修聿望着她,认真说道。 “我知道。”她只是希望他们三个人都能好好活着,平安地活着。 “站在各自的立场,谁都没有错。我们要为中州为大夏而战,楚策要为保卫西楚而战,百里行素要为他的国家而战,这是关系到大昱和三国生死存亡,旧的帝国和新的王朝,这是不可能共存的两股势力,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简单的个人恩怨了,谁都没退路了。”修聿一字一句地说道,微不可闻叹息道:“既然改变不了,不如就求个结果吧!” “修聿,我这一生负担太重,亏欠的人也太多,跟我在一起,你会累吗?”她抬眸望着他,一字一句说道。 从当初上阳关那般不顾只身犯险帮她迎救楚策,到这一次次暗中相助西楚,到岐州见了百里行素,若他还是以前他,他定然不会理会这些人,只是这一切牵扯上了她,他才卷入其中。 修聿闻声眉梢微扬,抿唇笑了笑:“妻债夫还,天经地义的,我若没有这样的觉悟,就不会抓着你不放了。” 他们之间走到今天,但凡他们任何一个有半分要放弃的意思,早就已经天涯殊途了,劫难重重都已经走过来了,哪还会在意累这个字。 她微微一笑,一句话也没有再说,能嫁得这样男子,她还有何求? “虽然是在中州,你也要小心为上,我怕华淳太后的人再有异动,我在外面帮不上你。”他有些担忧地说道。 “我会小心的。”她微笑点了点头。 “松涛阁虽然布了暗哨,但我已经把机关都启动了,机关图我放在房里了,你记得让无忧小心些。”修聿叮嘱道。 “好。”她抿唇点了点头。 天色微明,烟落早起将常用的伤药和 衣物帮他收拾好了,便去厨房做了简单的膳食,回到松涛阁时修聿刚起来,无忧便跑了过来,“娘亲,瑞儿尿床了。” 烟落将托盘放到桌上,见无忧只穿着单衣出来连忙推他进屋:“快把衣服穿上。” 无忧穿了衣服出来,看到房中的包袱不由出声问道:“爹爹要出门吗?” “嗯。”修聿点了点头,盛了粥递给他。 无忧抿了抿唇,闷闷地说道:“那不是要去很久?” “你和娘亲好好待在中州,事情办完我就回来了。”修聿温声说道“教你的剑法,要天天练,以后长大了才能保护娘亲和弟弟,知不知道?” 无忧用力点了点头:“嗯。” 刚用过早膳,祁连便到松涛阁来催他上路了,烟落抱着瑞儿和无忧一路送他们出城,飞云骑的人马已经候在城外。 “我已经写信让大师傅和二师傅来中州,就这两天就会来了,虽然做事胡闹了些,你习惯就好了。”修聿一边走,一边叮嘱道。 “嗯。”她低声应道。 “萧清越会暂时留在漠北和任重远留意关外的战场,我们都不在中州,若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要随意带着孩子出府,需要什么吩咐祁月去办就好。”修聿望了望她,继续叮咛道。 “知道了,昨晚你已经说过了。”她出声道。 修聿皱了皱眉,喃喃道:“是吗?” 烟落抿了抿唇,道:“你自己一定要小心,病了伤了一定要军医马上就治,每半个月必须给我写信,我要少一天收不到,就立刻带孩子去济宁。” 修聿闻言不由失笑,这些话怎么听着那么耳熟。 “你笑什么笑?”她扬眉望了望她,心里酸涩难耐,低着眉道:“一定要小心,你不能出事的,不然我和无忧,还有瑞儿怎么办?” 修聿笑了笑,一手牵着无忧,一手搂了搂她的肩:“放心吧,我有分寸的,一定头发都不少一根回来。” “还有,你外伤好了,一到阴雨天伤口还痛的话,就吃那个蓝色瓶子的药……”她抬眸望着他说道。 修聿没有打断,由着她说着,这些话从用早膳,她就已经再说了,由着她说完了,才笑道:“这下知道,当初你没心没肺的走,我是什么感觉了?” 她抿了抿唇不言语,瑞儿在她怀里望着城外齐刷刷站着飞云骑招着小手,煞是可爱。 第24章 淑媛郡主 (1) 七日后,夷都帝宫,太和殿。 一身素净宫装的女子带着一行人进到幽深的宫殿,对着重重帷幕屈膝跪下:“太爷,臣女已经将锦瑟等人带回夷都,前来复命。” 帷幕后的人微微咳嗽了几声,低低出声:“淑儿,你起来吧。”言下之意,能起来的只有萧淑儿一个,而此时就连华淳太后都还跪在那里。 萧淑儿侧头望了望华淳太后,提裙起身站到一旁便听到帐内传出的声音:“交手是什么人?” “是大夏皇后。”萧淑儿坦然回道。 “大夏皇后,是……华容的女儿?”苍老的声音中隐隐含着冷厉。 “是。”萧淑儿沉声回道。 “现在……倒愈发的像华容年轻的时候了。”百里勋低声喃喃道。 萧淑儿低眉不语,关于华容的一切在大昱是禁忌,她不便评判其中对错。 “她答应放了人,还让你们通过大夏国境?”百里勋声音微沉了几分,据他所知,锦瑟和燕绮凰是死对头,怎么会那么轻易就放了人。 “是的。” 帷幕后的人沉默了许久,整座大殿也跟着陷入死一般的沉寂,百里行勋淡淡出声:“对一个一再置自己于死地的人,她会那么轻易放了?” “锦瑟抓了前北燕公主燕初云,臣女寻到了燕初云做交换,才将人换了回来。”萧淑儿一脸平静。 “是这样?”百里行素低低出声,说着又轻咳起来。 “是的。”萧淑儿平静回道,这是事实也是很合理的解释,不会再有人怀疑到当年岐州的事情上来。 “华淳,这样的事,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管好你的人。”帷幕后传出的声音变得森冷骇人,让人感觉如坠冰窖。 跑在一旁的锦瑟顿时一个寒颤:“臣女是想,是想抓住那两个孩子,有了他们在手,大夏必定不敢再轻举妄动,东齐就可以……”她已经很多年没来过这个地方,也从来没有见过帷幕后好个人的真面目。 “那你抓到了吗?”帷幕后的人声音更加冷沉。 “臣女……没有。”锦瑟战战兢兢地回话道。 “你不但没有,还要我们派人大费周章前去救你的命,这就是你做的好事。中州城岂是你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你太小看那里的人了,若是留在中州城里的不是燕绮凰,只怕你死都回不来。”百里勋冷声哼道。 但若是楚修聿在中州,即便他们去了人,估计也救不回来人。少年成名的中州王,自有他们的一番手段,这个人对待敌人是绝不会心慈手软的,否则这么多年如何能让中州立于四国之间,这也是东齐不去招惹中州的原因,然而这个人却阴差阳错也卷了进来,这是完全出乎于计划之外的。 华淳闻声抿唇低头道:“是,太爷,臣女会好生管教。” “我知道你们与洛家不共戴天,可是这么多年来,费了这么多的力气,华容的女儿还是活得好好的,不仅如此,如今还有了中州王的帮忙,就连行素也……,我不反对你们动手,但若是一直这般无用,就给我好生待在夷都,在这关键时候坏了我的大事,我也……容不得你们。”百里勋沉声说道。 华淳太后闻言一震,深深吸了口气,道:“是,臣女会好生管教手下,不会再自作主张,一切以协助太爷完成大业为主。” 如今她已经不需要再对那个臭丫头下手了,只要大昱大业一成,西楚,大夏都将不复存在,他们将流离失所,无所容身,那时候要他们生,要他们死还不是易容反掌的事,楚策,楚修聿,洛烟,一个都不会有好下场。 “行素那边如何了,听说已经和西楚数次交锋了?”里面的人声音不紧不慢,却透着压迫人心的威严。 萧淑儿闻声上前回话道:“攻打上阳关两次未成,楚策出兵三十万与黄泉铁卫交战于平野,两军各有伤亡,不分上下。” 如今这些送来夷都的消息都是由她处理,百里勋的命令也是经由她的手去下达,如今即便是华淳太后或是萧家,都归她来调令。 “上阳关久攻不下,楚帝已经御驾亲征,看来也不想善罢干休了,淑儿,你有何主意?”百里勋喃喃出声念道,比起当年的楚峥,楚策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他还没有楚峥那份冷血狠毒。 “如今漠北,上阳关,还有济宁,三面的战局都已经僵持着,再这样下去,对东齐是极其不利的。多面迎敌,这是自古以来的兵家大忌,同时对抗,东齐也不可以面面顾到,为今之际,唯有……各个击破。”萧淑儿望着帷幕,平静地说道。 她所想的,里面的那个人早就想到了,只不过是用来试探她而已,帮着这样的人做事,是荣幸吗?她可不觉得。 每一刻都要猜着他的意思,说每一句话都得思前想后,小心翼翼,任何事情也不能出一点错,这样的生活,她还要继续。 “各个击破? 说说看?”里面的人继续道。 萧淑儿沉默片刻,深深吸了口气道:“如今三面受敌,济宁的中州王,上阳关的西楚大帝,再有漠北的大夏将军萧清越,济宁守卫重重,一时很难拿下,西楚兵强马壮,也不是容易对付的,唯有……漠北大夏将军萧清越实力相对薄弱。” “淑儿,你果真不让我失望,心思谋略远在你的才情之上,若为男儿身,定是我大昱栋梁。”里面的人传出声来,带着微微的笑意。 “太爷谬赞了。”萧淑儿面上无半分喜色,平静回道。 “此事,就全权交由你处置了,这是开战以来的第一步计划,可不要让我失望。”百里勋沉声道。 “是。”萧淑儿低头回道。 百里勋对萧淑儿的反应出乎了所有人的料想,华淳太后不由打量起那低眉敛目的女子。这么多年来这个女子韬光养晦丝毫没有让人瞧出她的聪慧之处,她淡漠,如云如风的淡漠,让人看不透她的心思,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细细打量这个人。 萧淑儿感觉到身边审视的目光,面上了无波澜,朝着帷幕之后的人低头回道:“臣女定不太爷所望,竭力办好此事。” 百里勋扬手掷出一门令牌,萧淑儿探手接住,便听得里面的人说道:“在东齐境内,任何时候你需要帮助,可以出示此令,会有人出来帮你完成任务。” 萧淑儿低眉望了望令牌上的铁鹰标记,这应该是百里勋的密令了,可以用它调动大昱隐藏二十年的力量,可是这背后到底有多少人,她不可预知,深深吸了口气回道:“多谢太爷,臣女定当办好事,回来向太爷复命。” 这么多年,她一直隐忍度日,不争不斗,而如今她已经没有安生之地了,三国之战,他们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华淳太后紧紧盯着萧淑儿手中的令牌,不由望向那重重帷幕,老太爷把自己掌管多年的密令竟然传给了这样一个黄毛丫头,这事情道真教她有些摸不清了。 “太爷,那是……大昱的密令,交给淑媛郡主是不是不太合适,她毕竟还年轻……”华淳太后低声询问道。 “这不是年轻年长的问题,你若有她那份冷静和心思,我也会交给你,可惜……你没有。”百里勋沉声说道,华淳太后已经被仇恨磨却了她所有的聪慧睿智,她是个疯狂的复仇者,而不是可以帮他完成大业的人。 华淳太后闻言默然低着头,虽然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再有半句反驳之 言。因为这个人握着她一生的生死命运,他可以让她活动今天,也可以顷刻之间取了她的性命。 萧真儿闻声不由微微抬头望向默然立在一旁的秀致的女子,她自认聪明不输这个人,这么多年在沧都她刁蛮跋扈,却自藏着自己那一份心思,然而她到底是小看了这个姐姐,她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一个。 萧淑儿依旧一脸淡漠之色,从那一道旨令传到岐州要她回来,这一切早在预料之内,一切容不得她拒绝,她也没有理由拒绝做这一切。 “从现在起,真儿你就协助淑儿做事吧!萧家三个最出色的女儿成为对手,萧门双秀对决大夏将军,到底哪一边高胜一筹,我也想知道。”百里勋沉声说道。 “是,真儿竭力助郡主完成任务。”萧真儿低头回道。 萧淑儿这个郡主是百里勋下令亲封的,虽然当时她并不是明白为何一回京,百里勋便要百里行素亲封了大姐为郡主,如今看来太爷早就有意要让大姐为自己所用。 “漠北那边就交给你们两个了,朝中自由萧相国和各位长老主事,华淳你就到上阳关走一趟,不得插手行素所做的任何事,只要把他做的如实汇报回来便可。”帷幕后的人沉声说道,威严赫赫。 华淳太后闻言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意思,就让她去看着百里行素,什么都不做?思量片刻,低头回道:“是。” 帷幕后的人传出咳嗽声,半晌之后,里面传出声音:“值此大战紧要关头,谁若再做出坏我大计的事,后果如何你们知道!” 华淳太后顿时一震,众人齐齐回道:“是。” “没事了,下去吧,淑儿你留下,我还有话要说。”百里勋地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华淳太后起身望了望静立在一旁的萧淑儿,带着其它人退出太和殿,停在殿外转头望了望大殿眉眼沉沉,怎么也没想到因为一个黄毛丫头自己又是被责怪,又是被警告。 “太后,还有事吗?”萧真儿上前问道。 “怎么,如今调到你大姐手边,你也了不得了?”锦瑟瞥了她一眼,冷声哼道。 萧真儿抿了抿唇,站在一旁不再说话,她懒得与这样的女人计较,她若要置她于死地有千百种方法,只是不想得罪华淳太后而已。 华淳太后毕竟是昱帝生母,百里行素在一天,她就会在一天,老太爷年事已高,即便大昱完成统一大业,最后坐在皇位上的还会是百里行素,所以华淳太后 她还得罪不得。 过了半晌,萧淑儿从太后殿缓步走了出来,看到华淳太后一行人还没走,上前行了礼:“见过太后。” “萧淑儿,不要以为你得了太爷的提携就可以目中无人,若是做了不该做的事……”锦瑟冷笑。 萧淑儿神色淡淡,平静回道:“淑儿没有目中无人,淑儿做什么,起码不会做出不顾大局的事来。锦瑟姐姐你若再这般下去,只怕太后保不得你了。”一番简单的话语,劝言与威严并重。 “本宫的人,本宫会好好管教。”华淳太后说罢拂袖而去。 萧淑儿一人站在太和殿前,望着气势宏伟的帝宫唇角勾起一丝嘲弄,这座天下最华丽的牢笼,囚际了他们所有人的爱恨情仇,这里的人是没有爱的,即便有了,爱也是死路一条,譬如百里行素,譬如……她。 大夏,中州。 烟落坐在拙政园书房,怔怔地望着宽大的桌案巨幅的地图,默然思量着那夜萧淑儿临行前的最后一句话,不由生出阵阵不安。 东齐三面对敌,济宁和上阳关久攻不下,漠北那一役虽然仗着天时地利之便取了胜利,但如今三面的战场僵持不下,百里勋会怎么做,肯定会另行他法,各个击破。 “皇后娘娘有什么事吗?”祁月处理完手边的事,看她还皱着眉头望着地图,不由出声问道。 烟落回过神来,沉声问道:“姐姐还没有回信来吗?”当天在城外听了萧淑儿的话,她便写信去了漠北,让萧清越小心行事,只是一连数日萧清越也没有给她回信,心里就愈发的担心。 “皇后娘娘你太担心了,那女人别人还欺负不得她,行军打仗是她的拿手本事,哪会吃亏?”祁月一边处理着各部送来的折子,一边回话道。 烟落揉了揉眉心,叹息:“我担心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那是从萧家人口中说出的话,是真是假谁知道?”祁月笑着说道,只是微微皱起的眉头显然没有说明力。 那女人平日就那么精明,该不会吃亏的吧! “她说的话,不像是假的。”烟落喃喃低语,略一思忖道“如今济宁那边的战事僵持不下,上阳关交战以来双方亦是不分上下,虽然漠北咱们有幸打了个胜仗,如萧淑儿所言这样天时地利不是时时都有的,三方僵持不下对我们,对东齐都不是好事,你说百里勋会干什么?” 祁月闻言心中一颤,喃喃道:“各个击破。 ” 烟落轻轻点了点头:“济宁和上阳关一时之间都难以拿下,只有漠北最为薄弱,而且漠北是东齐的后背,他们不得不除。” 祁月心不由自主的凉了下去,皱着眉头低声道:“所以……东齐会对萧清越下手。”过了片刻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干笑道“萧清越那么精明,不会吃亏的,不会的……” 烟落望了望祁月异样的神色,微微皱了皱眉,继续说道:“战场上我相信姐姐是不会吃亏,可是就怕百里勋不会跟她在战场上较量,反而别有心思,我虽然写了信到漠北让姐姐小心,可是百里勋要下手的话,我怕她一个人真的对付不了。” “那怎么办?”祁月也不由头疼了,这个时候中州根本抽不出人手前去漠北帮忙。 烟落在屋里踱步思量着,一句话也不说。 “要不,我去漠北看看?”祁月起身出声道。 烟落闻言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朝里上下的事,济宁和漠北后方的军事布署调度都经由你手,你这一走牵连甚大,可能连济宁那边也会出问题。再说你对漠北了解甚少,也那里的人也不熟悉,去了也帮不了太大的忙。” “那怎么办?” 她深深吸了口气道“还是……我去吧!” 祁月闻言面色顿变,要是老大知道了,还不掐死他去,“这事还是另想办法吧,你去了漠北太子和小殿下怎么办?无忧还好说,可是小殿下才三个多月……” 烟落抿了抿唇,沉声说道:“萧淑儿如今恐怕已经回了夷都,百里勋很快就会有所行动,再晚了就真的来不及了,瑞儿虽然还小但府里有奶娘和初云照顾着,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姐姐那边若没有人去帮忙,不但漠北有危险,就连姐姐可能也有性命之危。” 萧清越帮了她这么多,在他危险的时候,她怎么可以为了自己就留在中州不管不顾。 “可是你去了,皇上知道……” “先不要告诉他,这事我会自己跟他解释清楚。”烟落深深吸了口气,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她知道她是非去不可“所有人都在为这场战争而奋战,我怎么可以一直龟缩在中州,不管这外面的烽火连天。” 她何尝想扔下才三个月的孩子离开,可是如果萧清越在漠北出事了,她明知道她有危险她却不去救,她会后悔一辈子的。 “皇后娘娘,这事我还是安排人去漠北帮忙,你就不要去了。”祁月起身,沉 声说道“皇上千叮万嘱,你不可以离开中州的,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我真没法跟他交待。” “中州的人对漠北都不熟悉,去了也是于事无补,漠北的将领与我熟识,那里的情况只有我最了解,只有我去最合适,事不宜迟,你尽快准备吧,我今晚就动身。”烟落沉声说道,语气铮然,不容反驳。 祁月正欲出声相劝,便有一道声音从门外插话进来:“动身?动身去哪里?”说话间皇甫柔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诸葛候也跟着进门,瑞儿正骑在他的脖子上玩得好不开心,无忧和初云跟在后面望着诸葛候好不无奈。 诸葛候带着瑞儿走近,瞅着她笑得意有所指:“修聿小子走了,你这相思难耐,要去济宁找他了是吧!” “去济宁啊,听说那里的鱼可好吃了,我也要去!”皇甫柔一脸欣喜地说道。 “那就一起去吧!”诸葛候笑着说道,将瑞儿从脖子上抱下来,笑眯眯地问道:“瑞儿,要不要去看你老爹呀?” 瑞儿咿咿呀呀地叫唤着,谁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皇甫候却说:“瑞儿说要他要去找修聿小子耶!” 祁月嘴角抽搐,望着突然出现的两个上前说道:“皇后娘娘,说她要去漠北,不是去济宁?” “漠北?”皇甫柔和诸葛候你望我,我望你“修聿小子什么时候跑去漠北了?” 祁月闻言为之气结,跟他们果然是无法沟通的。 “爹爹没有去济宁。”无忧出声,望向烟落道“娘亲你要去漠北吗?” 烟落闻言抿了抿唇,蹲下身理了理无忧的衣服,温声说道:“清姨在漠北有危险,娘亲要去漠北帮她……” 无忧闻言想了一会,而后点了点头。 初云听到不由上前出声道:“皇姐,那瑞儿怎么办?” 烟落从诸葛候手中将孩子抱过来,沉吟半晌道:“瑞儿留在中州,你和奶娘帮我照看着吧,我办完事很快就回来。” “什么时候动身?”燕初云出声问道,这几日看皇姐一直心事重重,想来也是为了这事吧,这时候说这样的话,想这已经是深思熟虑了吧! “今晚。”烟落沉声说道。 “诸葛前辈,皇甫前辈,也请你们去一趟漠北帮忙吧,有你们随行,安全一些。”祁月望了望诸葛候和皇甫柔说道。 “可是修聿小子只叫我们来中州保护,没有让我们去 漠北啊。”诸葛候一边拉着瑞儿的小手玩,一边说道。 “是啊,我要留在中州跟瑞儿玩。”皇甫柔也跟着附合道。 祁月头疼地抚了抚额,不知该如何下手。 “师公,你们跟我娘去吧,漠北有很好吃的烤羊肉哦!”无忧望着两人,笑眯眯地说道。 “烤羊肉。”诸葛候摸了摸嘴巴,而后摇了摇头继续跟瑞儿玩:“烤羊肉没有瑞儿好玩,我要留在中州教瑞儿打拳。” 祁月嘴角抽搐,说道:“他才三个月好不好,路都不会走,打什么拳?”跟这两个人说话,真的太头疼了。 “诸葛师公,你真的不去吗?”无忧一脸沉重地望着诸葛候和皇甫柔,摸了摸下巴喃喃道:“那要是娘亲在漠北被人绑架了,欺负了,怎么办?爹爹一定会很生气的?” 诸葛候两人脸顿时垮了下来,虽然他们是很想留在中州,可是要是徒弟媳妇出了事,修聿那小子肯定会怪他们没跟去,到时候说不定徒孙不给他们玩了,连徒弟也没了。 “我留在中州,你去漠北。” “我留在中州,你去漠北。” 诸葛候和皇甫柔一思量,指着对方异口同声的说道。 “你去,我留下。”皇甫柔道。 “凭什么,我要留下,你去。”诸葛候反对道。 “你去。” “你去。” …… 于是两人当即就闹腾了起来,烟落抱着瑞儿走到一边去,无忧和祁月一脸无奈地望着两人,连连摇头,没救了。 两个加起来都快两百岁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争吵,实在是让人无语。 “不如,抽签决定吧。”无忧出声提议道。 两人停止了争吵,望向无忧,交换了个眼色,齐齐点头。无忧笑着跑到桌案后拿纸写了两张纸条,折起来走到屋里到:“我把这两个抛到空中,你们抓哪个,就是哪个,好不好?” “好,来吧!”两人齐齐说道,两双眼睛瞪得溜圆,活像要跟人拼命似的。 无忧将纸放在放手,使劲抛向空中,站在边上的两人顿时扑了上去,眨眼之间只听一阵拳脚相交之声,两个已经交手数个回合,看得人眼花缭乱。 两人握着拳,紧紧攥着抢到的纸条,你瞪着我,我瞪着你。 无忧上前望向皇甫柔:“皇甫奶奶,快打 开看看。” “等等!”诸葛候出声吼道,瞪了瞪皇甫柔“我先看。” 皇甫柔翻了翻白眼:“你先看就你先看。” 诸葛候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纸条打开,脸上的笑容倏在垮了下去,皇甫柔凑上前一看,笑道:“这下该你去了吧!” “不公平,你的,你的拿出来看看。”诸葛候不服气地出声道。 皇甫柔得意洋洋地将自己的抢到的纸条展开一看,纸上是一个留字,顿时激动地抱着无忧转了一圈:“无忧,你真是乖徒孙,哈哈!” 诸葛候气鼓鼓地坐在一边,望了望烟落:“什么时候走?” 烟落笑了笑:“事不宜迟,天黑就走。” 暮色四合,漠北与东齐交界的天阳关外,一只黑鹰从天际俯冲而下落在草丛之中,从中一阵微微的异动,传出低低的声音。 “萧将军,刚刚出去的东齐军已经被咱们的人截杀了。”一名副将趴在草丛中低声回报道。 右前方的草丛中趴着人转过头接过信看了看,低声道:“叫他们继续盯着,出来一队杀一队,叫他们有来无回。” “可是咱们已经在这边等了好几天了,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一名副将低低出声道。 经历过漠北大风口一役,东齐大部分军队已经撤回,但天阳关一带的东齐军时不时会进犯漠北边境,萧清越带着人追了几回,决定非把他们一锅端了不可,于是带领他们在这天阳关潜伏,准备伺机而动,占领天阳关,彻底以绝后患,也为大夏打入东齐内陆开一道门。 “就这几天了,这两天里面出来的人都没回去,肯定坐不住了,会继续派更多的人马出去找人,咱们就可趁机攻进去,打个措手不及,这个关口虽不及上阳关那般的天险,但占着了对咱们也没坏处。”萧清越微微抬头望了望城墙,咬着森森白牙道:“这些家伙跟姑奶奶打游击,老娘就打得他祖宗都不认识。” “那个,萧将军,游鸡是什么鸡?”一直趴在另一边没出声的小兵好奇的问道。 “游击是……”萧清越无语的叹了叹气“以后再说。”这个时候总不能在这里哪他们讲毛爷爷的游击战术吧。 “咱们这么等,什么时候是个头,要是带大军来攻,也容易些?”副将望了望城墙出声说道,他们已经在这草丛里趴了好几天了,除了晚上可以自由活动,白天就一动不动地趴在草丛里盯着那在阳关。 第24章 淑媛郡主 (2) 东齐铁骑一见追赶过去,然而到了关口头上,房将军马头一掉高呼道:“进巷子。”关内主道两边是小巷子,所有人涌入巷中,铁骑连环一路追赶过来,却再无方法掉头回去,生生堵在了城门口处。 房将军一声高喝:“杀!” 漠北军困住铁甲兵,占领这了座以他们数万将士鲜血换来的天阳关,这座关口也为后来漠北与东齐交战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东齐铁骑一见追赶过去,然而到了关口头上,房将军马头一掉高呼道:“进巷子。”关内主道两边是小巷子,所有人涌入巷中,铁骑连环一路追赶过来,却再无方法掉头回去,生生堵在了城门口处。 房将军一声高喝:“杀!” 漠北军困住铁甲兵,占领这了座以他们数万将士鲜血换来的天阳关,这座关口也为后来漠北与东齐交战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第25章 她最重要 东齐,阳州。 烟落追着马车到了阳州码头,看到东齐水军将人带上了船,而自己又被萧淑儿下令通缉,势单力孤不敢冒然行动救人,可是诸葛候那边也消息全无。 思量之下,她决定从上阳关传消息给最近的济宁,让楚修聿派人前来帮忙救人。 夜色沉沉,一身黑衣的女子在从中疾行如飞,突地脚步一顿,黑暗中的呼吸比较沉重,应该是个男子,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存在,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迎了上来。 乌云遮住了月亮,丛林中显得更加黑暗,两人只有靠着敏锐的听觉判断对方的位置,黑暗中的男人取出弓驽嗖地一箭便射了过来,烟落闻声闻声一跃而起,一脚蹬在树上借力而起,袖箭连发朝对方射去。 只听一阵衣袂翻动之声,对方显然没被制服,三箭连发,她身形极度敏捷,翻腾躲避,才免遭毒手,扬手一挥间寒星小剑激射而出,直取对方要害。 哪知对手竟然轻易躲过,寒星小剑再度回到手中,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她一握短剑飞身扑了过去,对手动作丝毫不比她慢。 电光火石间,两人拳脚相交,手中短剑在她手碗间灵巧翻飞,招招直逼要害,封喉致命。对方身手丝毫不输于她,出手快如闪电。 两道寒光一闪,手中的利器几乎在同一时间抹向对方的咽喉,彼此都感觉到脖颈处被划开细小的口子,还有鲜血流出的温度。 云破月出,两人无声的对视,目光中充满深深的敌意,却都在看清对方的瞬间,齐齐愣住。 “是你?” “是你?” 两人齐齐出声,四目相对涌动着复杂的思绪,谁都没有回答,谁都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拿开了制在对方咽候的短剑。 林中传出一阵脚步声,烟落眉心一皱,顿时警觉。 面前的男人出声道:“不用紧张,是我的人。”站在她面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御驾亲征上阳关的西楚大帝,楚策。 话音一落,青龙和玄武从林中快步过来,看见站在楚策身边的黑衣女子不由一愣:“烟姑娘。” 烟落抿了抿唇,望了望三人:“你们怎么在这里?”阳州如今还是东齐境内,他们不在上阳关,而出现在这里,实在有些古怪。 “我们……”青龙望了望楚策,没有再说下去。 楚策面上恢复了一向的冷峻,沉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里?” “姐姐在天阳关被萧淑儿抓了,我一路追过来的。”她坦然回道。 青龙和玄武闻言相互望了望,怎么也难以想信那个在西楚皇宫一直深居简出,沉默少语的淑皇贵妃会是如此厉害,要知道萧清越是什么样的人,狡猾精明如狐,身手比一般男子还要彪悍,能拿下她的人自然是不可小瞧的。 烟落望了望三人,见他们不说出现的目的,也不再追问下去。 “前面寻了个山洞,暂时可以栖身,我们过去吧。”玄武出声说道。 青龙伸手拿过楚策手中的弓驽,问道:“皇上,你的伤势……” 烟落闻声一惊,侧头望向他:“你……受伤了。”在负伤的情况下,还有那般敏捷的身手,方才他们两个任何一个动作慢一点,此时就有人已经死在这里了。 楚策轻轻摇了摇头:“无碍,走吧。” 四人一道进了树林深处的册洞,玄武立即生了火,青龙取出伤药,朝楚策道:“皇上,断箭要快点拔出来。” 楚策点了点头,默然解开了衣衫,赤着的上身伤痕累累,旧伤,心伤,刀伤,箭伤…… 不经意的一眼,她顿时呼吸一窒,心口仿佛压下了沉重的巨石,让她难以喘息。这些伤……在七年前是不存在的。 她有着他不知的七年,他也过着她所不知的七年生活,至于其中的艰难,只有亲身经历走过的人,才会理解其中的苦楚。 他们之间不似她与修聿之间那般单纯,太过复杂的过去总是剪不断,理还乱。她爱过他,也恨过他,为他动心过,亦为他绝望过……那些沉重而疼痛的过去永远是他们记忆中难以触碰的伤。 楚策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侧头望了望她,薄削的唇因为失血而有些苍白,疲惫地闭了闭眼,等着青龙帮忙将箭取出。 “我出去守着。”玄武在火堆加了些柴禾,拿树权将山洞盖严实了,守在外面注意着周围动静。 烟落看着青龙将伤药取出,抿了抿唇出声道:“我来吧。” 青龙望了望楚策,见他没有出声,便伸手将短剑递了过去:“我们带的东西有限,还需要什么吗?” 烟落扫了一眼伤药和准备的东西,点了点头:“可以了。”说话间,取了块干净点的白布,接过青龙递来的水囊将布打湿,拭去伤口处的血迹,将刀刃在火上烤了烤对楚策道:“没有麻药,会有些疼,忍着点。 ” 楚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烟落深吸了口气一手按在手伤口处,一刀下去将断箭剜了出来,楚策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面上已经惨白一片,额头上冷汗涔涔。 她将止血的药粉洒在伤口处,看着血慢慢止住了,取过青龙递来的白布将伤口包好,道:“好了,这几天不要再动武,不然伤口再裂开不好医治。” 说话间顺手拿过边上的布擦着他额头的冷汗,楚策倏地睁开眼,四目相对,一时间都怔愣着。 “伤口刚处理,晚上可能会开始发烧,我再取些水回来。”烟落别开目光,取过水囊准备起身。 青龙望了望两人,出声道:“还是我去吧。”说着从她手中拿过水囊,起身出了山洞。 楚策取过边上的衣服慢慢穿上而后靠着石壁,闭着眼睛出声道:“无忧还好吗?” “很好,前些日子给你写了信,看来你还没收到。”烟落道。 楚策闻言苍白的薄唇微微勾起,不由想到父子两个在宫里的一些趣事。她不经意侧头正巧看见他面上那抹笑意,微微皱了皱眉:“你笑什么?” 楚策薄唇扬起更深的弧度,说道:“无忧像你小时候,看到他经常在想如果我没做西楚的皇帝,也许一切就会不一样。” 烟落沉默了一会,说道:“你是一个好皇帝。” “可我不是一个好丈夫,更不是一个好父亲。”他深深叹息,望着燃烧的火堆缓缓说道:“小时候站在很远的地方看到祭天大典的时候,父皇一个人站在最高处,脚下万民俯首,所有人都说他掌握着太多人的命运,可是当我真正站在那里的时候才发现,它……并没有那么美好。” 烟落低头,沉默不语。 他微微闭着眼睛,敛去了眼底翻腾的思绪,缓缓说道:“你想过平静简单的生活,我以为我可以给你,可是皇宫那个地方从来都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战场,哪里来的平静?哪里来的简单?”他突然自嘲一笑“我编织了一个最美好的假象,最后撕破这个假象的,却还是我,亲手将你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失去挚爱亲人的痛楚他不是没有体会过,在母妃死在冷宫的时候,他绝望的真的也想死去,是她一直在陪着他,一点一点将他从绝望的深渊拉起。 可是在她失去亲人的时候,他没有陪伴她,帮助她,却是将她推向了地狱,即便不是心中所愿,即便是为她好, 可是那种痛……是无法磨灭的。 她坐在边上,呼吸微微颤抖,一语不发。 “所以我认了,我不如他。”他平静地说道“当他连中州,连骄傲都放弃跪在我的脚下,我知道……我终究不是如他,不如他给带给你的一切,他给你的,我穷极一生也给不了。” 那个人,可以全心全意爱她,可是整颗心都装着她。可是他不能,他的心里已经装了太多东西,它们在他的心里根深蒂固,站在鲜血与白骨堆积的皇位之上,他已经失去了那样的爱的能力和资格…… 青龙已经取了水从外面回来,望了望沉默不语的两人,道:“皇上,再过两个时辰天就亮了,今天怕是过不了阳州了。” 楚策闻言望了望她,问道:“萧清越的事,你准备怎么办?” “大师傅那边还没有消息,打算通知济宁派人帮忙救人。”烟落坦然言道。 楚策点了点头,望向青龙问道:“接应的人什么时候能到?” “明天晚上。”青龙回道,沉吟片刻又说道:“百里行素在阳州,我怕他已经知道什么动静了,阳州不好通过。” 烟落闻言眉眼微动,忆起在夷都的种种,从烟柳山庄离开也有大半年了的时间了,之前只知道百里行素领兵也西楚交战,却没想到他就在阳州。 这一刹那的异样如何瞒得过楚策的眼睛?他抿了抿唇望向青龙道:“让玄武出去打探下情况,咱们明天再走。” 现在接应的人还没有来,他现在的伤势一旦出去与人交手定会吃亏。 “是。”青龙闻声便又出了山洞,让玄武出去打探情况,自己在洞口守着。 山洞内一时间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人,楚策小心坐起身,伸手想往火堆里加柴禾,她却先行伸手加了,沉声道:“别乱动,伤口再裂了也没药治了。” “就这点小伤还死不了人。”楚策淡声道。 烟落低着头沉默许久,望向他道:“楚策,以后做事小心些,起码……为无忧想一想。” 楚策闻言一愣,而后点了点头:“知道了。” “如今三方战事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什么好事,百里勋已经先行出手了,西楚和大夏……若是合纵连醒加上漠北和漠南,以及西域三十六国的支持,这一战,还有胜算。”她低声说道。 “是要我听他的令?没兴趣。想必他也不会服我的令,还是各打各的。”楚 策说罢,挪了挪身又靠着石壁闭目养神。 正在这时,玄武已经赶了回来,冲进山洞道:“皇上,阳州城有人马出来搜山了,好像……是百里行素冲咱们来的。” 楚策倏地坐起身,因为动作太大,伤口传来剧痛微微皱了皱眉,一双黑眸深沉难辩,不知其中心思如何:“还有路离开吗?” “还有路可以到岐州或是明州的地界,不过……时间来不及了。”玄武直言说道。 烟落闻声站起身道:“我帮你们把人引开,你们再想办法走吧。”百里行素冲他们来的,想来他们潜入东齐的事非同小可了。 “不必。”楚策站起身,一脸冷沉“你知道阳州有多少人在抓你吗?你知道华淳太后又有多少人在找你吗?” “你亲自来东齐所行目的想来不小,此时不走,难道真想功亏一篑?”烟落平静地望着他,抿了抿唇道“若是到了上阳关,帮我送个信到济宁。” 楚策目光微动,聪明如她,果然猜到了他是为何而来。这么些年,他就是这样想什么做什么从来不会跟她说,也就是这样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道天堑鸿沟,一生再难跨越。 玄武望了望僵持着的两人,沉声说道:“皇上,没时间耽误了,他们已经朝这边过来了。” 烟落深深吸了口气,举步朝着山洞外走去,却蓦然停下脚步说道:“楚策,七年了,我们都长大了,但愿……你能放下心结,走自己的路。”七年来,她也曾执迷过去,几经生死跌宕,终有人替他解开了心头的死结,才得以开始新的生活。 楚策,你是要问鼎天下的帝王,不要再因为我而羁绊了脚步,如果可以,我会为你开辟这边路,只是我再也无法陪你走这条路。 楚策闻声望过去,只看到她的背影没入到夜色里,眨眼之间便了无踪迹。 “皇上,走吧!”青龙上前出声道。 楚策紧紧抿着唇望了望手中的包袱,这是东齐境内所有的军事布署图,以及各方军备物资的出处,他让罗衍扮成他在上阳关指挥战事,自己却早已经潜入到夷都,从夷都帝宫将东齐所有的军事布署一一抄阅下来,到现在夷都那边并没有发现,不过似乎百里行素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否则自己也不会被他所伤。 天下和她,到底哪一样更重要呢? 这是许多年来他反复问自己的问题,西楚离不开他,他也放不下西楚,可是他一样放不下她啊,为什么 总是一次次为了大局而害了她…… 他望着山洞外浓浓的夜色,深深吸了口气:“走!” 烟落出了山洞,看着树林周围的火把,仗着轻功了得引得一伙人在林中转圈,为楚策一行人脱身赢得时间。 思量着他们该走了,正准备脱身离去,夜色中利器破空而至,她翻身避开,然而接踵而至的越来越多,仔细一看,那些不过是普通的树支,此时却有着利箭一般的杀伤力。 此时在阳州的人有这般的功力的就只有两个人,如果是华淳太后早就露面置她于死地,除了她,便是……百里行素。 她抬头望去,树梢之上一身白衣如仙的男子飘然而立,夜风中飞扬的白发刺痛了她的眼睛,为什么……为什么会成这个样子了。 百里行素自树顶飘然而下,一身衣袂翻飞仿若踏月而来的仙神,绝世超然。虽然知道她在东齐境内,但也没有刻意去打听过她的消息,本来是为了拦截楚策一行人的,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了。 百里行素落地,淡淡看了她一眼:“你走吧!”说罢便转身走开,背后传来她颤抖的声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百里行素脚步一顿,没有回头:“还不走,一会若是华淳太后的人来了,你想走也走不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固执地追问道,其实那个答案不是早就已经在心里了吗? “哎,你到底走不走,你不走我走。”百里行素回头瞅了她一眼,玩世不恭神色之下,蕴藏着难以言喻的深沉。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那样?是因为帮我解毒才变成那样的吗?是不是?”她追上前几步,沉声问道。 百里行素没有说话,举步便走,她追近一把拉住他的手:“到底是不是?” 百里行素转头看着她泪光闪动的眼睛不由一震,片刻之后便恢复了以往的痞子神色:“哎哎哎,男女授受不轻,你高台贵手成不?” “到底是不是?”她紧紧抓着他的手追问着。 “你问什么?”百里行素一如往昔的笑意盈盈。 “这个。”她抓着他一缕白发问道,情急之下力道有些重。 百里行素顿时鬼哭狼嚎,拉开她的手:“你轻点行不行,别破坏我发型。”优雅地理了理头发,笑眯眯地说道“我告诉你这东西别人想要还想不来,我觉得跟我这一身衣服挺配的,现在一出门那回头率都翻几倍呢?” 夜风瑟瑟,自两人之间穿梭而过,她直直地望着面前笑意盈盈的如仙男子,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 百里行素瞅着她俊眉微挑,走开两步指着她便道:“别在我面前哭,回头楚修聿那家伙又得说我欺负你了,找我麻烦。” “如果他不说出来,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说?”她定定地望着他,身形微微颤抖。 在自己病重之前她就感觉到了不对,所以问了他,他却隐瞒得滴水不漏,从他醒来眼前已经是另一番景象了,他也消失不见。 “说什么?楚修聿送了我十座城池把你赎回去了,有什么好说的,没想到你还这么值钱,早知道我该多敲他一笔。”百里行素有些后悔,自己当初要得太少了。 “当时我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倔强地追问着。 百里行素笑盈盈地瞅着她,道:“跟你说了,你要怎么选择?不接受我的帮助,带着孩子一起死,再让楚修聿来个殉情,于是一家三口在九泉之下团聚?” “我……”她无言以对。 “现在你好,我好,大家好,你还哭丧着脸干什么?”百里行素瞥了她一眼,举步便道“尽跟你说了,我得忙正事,一会姓楚的那一伙该跑没影了,那一箭没射死他太便宜他了。” “师傅……”她追上前来。 百里行素走着回头望着她,皱起眉头:“我抓人,你跟我做什么?你替他引开人还不算,现在怎么着,还想跟我动手不成?” 烟落无言以对,百里行素与楚策明争斗争这么多年,一交起手来定然会打个你死我活才罢休。 “我说你不好好在中州相夫教子,跑这来添什么乱。”百里行素一边走一边数落道,回头瞅她一眼哼道“你不是背着楚修聿那家伙爬墙来这里跟你旧情人幽会吧,人说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你也挑个好一块的草吃啊,比如我啊。” 烟落没有说话,只是紧跟在他后面。 “楚策有什么好,天天绷着个脸,活像人欠了他银子不还似的,那么大一块冰疙瘩也不怕冻死人,看楚修聿知道了不跟你急?”百里行素一边走一边数落着楚策,真搞不懂以前她怎么会跟这样的人过日子。 “师傅。”她站在后面叫他。 百里行素闻声停下脚步,转身瞅着她一笑:“哟,这会叫上师傅了,以前不是连名带姓的叫吗?” “谢谢 你。”她沉声说道,然而所有一切又岂是她一句谢谢可以还得清的。 小气的男人转过身,一边走一边抱怨道:“什么好处全让楚修聿那家伙占尽了,就连楚策那家伙也占过便宜,就我最倒霉,什么都没捞上,哼!” 正说着,连城从林中快步赶了过来,看到跟在他身后的她愣了愣,朝百里行素禀报道:“师傅,人没追上,怎么办?” 百里行素闻言气呼呼地转头瞪着她:“都是你害的!” “对不起。”她低头出声道。 “对不起有个屁用,你把人放跑了,就你顶上吧,连城把人看紧了,带回去。”百里行素气得踹了一脚边上的树,一人走到前面。 烟落闻言一愣,没有跟着他再走,她还要设法救萧清越。 百里行素走了一段,回头看她还在原地,不耐烦的皱了皱眉:“你倒是走不走?再不走,你等着帮萧清越收尸吧!” “你知道什么?”烟落快步追上前去问道。 百里行素打了个哈欠,一边走一边道:“你不就是跟着萧清越来阳州的吗?”这是他的地盘,有什么事是他所不知道的,望了望她,继续道:“我猜,你是让楚策帮你送信给济宁,让楚修聿派人来帮你救人吧。” 她愣了愣,而后老实地点了点头。 百里行素无奈地瞅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说你笨吧,有时候脑子又转得比谁都好,说你聪明吧,有时候还真是笨得令人发指。”走了树林便看到连池架着马车在路上等着。 百里行素先行上了马车,半天没见她上来,一撩车帘道:“不想被外面的人抓着,就上来,回头我会向楚修聿讨车马费的。” 烟落怔怔地站在马车边上,望着那玩世不恭的目光没有上马车,抿了抿唇道:“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百里行素撇了撇嘴,朝连城望了望,连城不由分说把她扔上马车,一扬马鞭赶着车就走了。 烟落上了马车规规矩矩坐在边上望着他:“师傅,你不该这样一直帮我。” “谁帮你了,我闲得没事,吃饱了撑着了不行?”百里行素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烟落抿了抿唇,出声道:“华淳太后也在阳州,要是知道你帮我,不会放过你的。”虽然对他们母子之间了解甚少,但多少知道他们母子之间关系并不是很好。 百里行素面上笑意微僵,眼底一掠而过的异色, 撇了撇嘴:“她什么时候放过我了,也不差这一回。”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会华淳太后的人正满城的找她呢,估计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把她带着。 “师傅……”她眉头紧紧皱着。 百里行素突地出声道:“停车,连池你下车。” 连池闻声一撩车帘探头进来:“为什么,这大半夜的,你让我走回去啊。” “你去烟柳山庄去,不让你出来,不许出来。”百里行素瞅了他一眼沉声说道。 “凭什么啊?”连池一听便不干了,那里一个人都没有,把他一个关在那里啊。 “废什么话,再不下去,我让连城把你扔下去。”百里行素恶狠狠地威胁说道,说话间在衣袖翻出一张面具扔给她说:“把这戴上吧,从现在起,你就是连池了。” “那我怎么办?”连池愣愣地望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另一个人。 “不是让你回烟柳山庄吗?”百里行素白了他一眼哼道,近些日子连城和连池一直跟在他身边,连池和她身形相似,易容过来也不会有人发现。 “可是这大半夜的,荒山野岭地,你让我怎么去?”连池哭丧着脸抗议道。 “自己想办法换身行头,悄悄的去,不让你回来,不许回来。”百里行素又一次警告道。 “我……” “扔下去。”百里行素望向连城道。 连城点了点头,便将连池拎着放下马车,驾着马车就走出好远。烟落趴在车窗望了望后面:“把连池一个人留着,要是遇上什么……” “他能遇上个什么,顶多遇上个强盗土匪的,他能应付的,不然白跟我这么多年了。”百里行素一脸无所谓,侧头瞅了瞅她沉声道:“到是你,记清楚自己现在是谁,不然被人逮住了,我可不管。” 连城听到里面的声音不由摇了摇头,每次都说不管,哪次你真的不管了。 “现在去哪里?”烟落出声问道。 “你不是追着萧清越来的吗?她现在在哪里?”百里行素笑眯眯地瞅着她问道。 烟落愣了愣,坦然回道:“东齐水师大营。” 百里行素闻言顿时失笑:“没想到这萧清越也有栽跟头的时候,我倒还真是小看了萧淑儿这女人,倒还有些本事。” “她说是老太爷下令要她处理漠北的事,带走姐姐的,你若是插手其中帮我救人, 第26章 夷都之行 (1) 阳州,春寒料峭,庄内的桃花已经盛放了,风中携来微微的桃花香,阳光穿窗而入,靠窗的紫檀软榻上一身白衣如仙的男子低眉敛目研究着棋盘上的棋局,满头银丝在阳光格外的耀眼。 烟落抿唇坐在一旁,秀眉紧紧蹙起,纵然百里行素一直没有正面回答她,但这满头白发因何而来,她已经了然于心。 “你已经坐在那里看了我整整一个时辰了啊。”百里行素侧头望了望她,起身下榻笑眯眯地走了过来:“是不是觉得我比楚修聿长得好了?” 烟落无奈别开眼,实在搞不懂一个男人天天纠结于长相,到底有什么意思? 百里行素笑盈盈地伸手,她秀眉一挑:“干什么?” “茶。”百里行素笑嘻嘻地说道。 她倒了一杯,递过去:“自己没手吗?” 百里行素抿了一口,咧嘴一笑:“你也知道我从来不让自己吃亏的,想要我帮忙,不就得有点付出?” “可是我已经在这里三天了,你只说水师大营的是假的,可是真的到底在哪里都不知道?你是真要帮我找人吗?”烟落瞪着他对面的人哼道。 “你要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救人这个事,咱们得从长计议,再说萧淑儿把人藏那么严实,这也不是我的错,反正一时半分萧清越也不会死。”百里行素一脸悠闲之色,笑眯眯地侧头望着她继续道:“正好咱们也趁这时间,好好联络联络感情,不是吗?” 她无奈起身,不想再跟他讨论下去:“如果还是找不到消息,我就自己去找。” “其实,我有一个计划,你要不要听听?”百里行素双手撑着下巴,笑盈盈地朝他说道。 她闻声以为他想到了要怎么找到姐姐,又折身回来坐下:“什么计划?” “嗯,这个计划有一定的危险度,你确定你能接受的了?”百里行素一本正经地望着她。 她坚定地点了点头,只要能找到萧清越救出人来,什么计划她都可以去尝试,深深吸了口气问道:“你说吧!” 百里行素四下望了望:“你等等啊!”说话间起身将门窗都关了。 看他这般谨慎的神色,她也不由跟着紧张起来:“你快说吧!” “这可是你要我说的啊!” “是我要你说的,快点。” “那个……我是想说,反正现在楚策也不死心,我也不死心, 不如我们一块找楚修聿商量一下……”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瞅着她的神色。 烟落听得一头雾水:“商量什么?” “商量……就是那个……”百里行素神秘兮兮地说道。 “那个?哪个?” “就是那个啊?”百里行素道。 “那个到底是哪个?”她气急追问。 “嗯,就是针对目前的困境,我想出了一条完美无比,绝无伦比的计划,就是……”他瞅着她,唇角缓缓勾起笑容。 “到底是什么?”她紧张地追问道。 “就是由你出任三国的皇后,楚修聿名正言顺的话,他就老大吧,楚策以前跟你有一腿,那就老二吧,我吃亏一点,做小。这样大夏一年,西楚一年,东齐一年,我们谁也不亏,三国还可以和睦相处,你说是不是完美无比的计划,关于……”百里行素笑眯眯望着她说道。 “百里行素,你找死!”她在桌下狠狠一脚踹了过去。 百里行素顿时惨叫:“不答应就不答应,干嘛动手动脚的!” 烟落气得咬牙切齿,她满以为他是想到办法帮她找萧清越和救人的计划,结果他就想得这些馊主意。 百里行素揉了揉被踢疼的脚,见她坐在一边半晌也不说一句话,凑上前道:“生气啦?” 烟落别开头,低声道:“没有萧清越,也就没有今天的我,每次我有难,她都会倾尽全力帮助,如今她身陷险境,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我想做个好母亲,可是此时此刻,我又丢下刚出生的孩子……我总是什么都做不好。” 百里行素面上玩世不恭的神缓缓收敛起来:“人无完人,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把什么事都做好的,起码你每件你所想做的事,你都竭尽全力去做了,至于事情的结果,有时候也不是你一个人可以改变的。别老把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你到底只是个女人,别让自己活得那么累!” “难道看着自己身边的人有危险,看到不好的事情发生,也不去阻止吗?”她蓦然一笑,如果是那样,她真的做不到。 百里行素闻言微微叹息,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啊,就是对人对事太过执着了,男人嘛都是喜欢小鸟依人型依靠自己的女人,也只有楚修聿那家伙会这么由着你,这世上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男人真的不多,权势这东西对男人而言就像是上瘾的毒,一旦沾上了就很难再放手,楚修聿生来就是怪胎, 不对这东西感兴趣。你现在有他,有孩子,有家庭,就该好好生活,做任何事你了着自己,也该顾着他们。” 很少看到百里行素这般与她说话,她一时间沉默着不再言语。 “烟儿,我喜欢你,所以我帮你救你,不过是希望你过得好。”百里行素认真的望着她,眼底褪尽了平日的玩世不恭,一字一句道:“我是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的,若不是我,你也不会走到今天,我帮你救你不是为了赎罪,亦不是为了成为你心中的负担,只是希望你可以过得好,只是我的身份,我的立场注定我无法像楚修聿那样陪你,所以我不跟他争,否则……我决不放手。” 因为早就看到了失落的结局,所以我宁愿不要开始,不求结果未来,不求相爱相守,只求你能过得比我幸福。 风瑟瑟地吹过,带来醉人的桃花香气,蔓延在屋里的每一个角落,两人默然相望,谁也没有再说话。 在榻上睡了许久的连美人爬了出来,看到对桌而座的两人愣了愣,以一个无比优美的纵跃动作落在了两人中间的桌面上,冲着烟落吱吱叫了两声,烟落将茶杯递了过去,喂它喝水。 她低垂着眉眼,看着小兽喝水,说道:“师傅,你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百里行素闻一笑:“这天下,谁不自私,你又不是圣人。” “可是我确实欠了你们太多人情,到头来却……所能说的,所能做的不过是一句对不起,一句谢谢,明明说那些都是没用的话,可是除了这些,我真的没有办法。”她低声说道。 百里行素端着茶杯抿了一口,笑了笑说道:“我想……真心喜欢一个人,会是无怨无悔的付出,即便做再多事,受再多痛,只要看到对方会过得幸福,心里也是喜悦的。” “师傅……”她抬眸望着他。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可以恨得那么毁天灭地,却又可以爱得这般无怨无悔。 “真正让你心有顾虑的有我,可能最大的原因,还是楚策吧!十三年不是说放,就能放得彻底,即便经过七年时间也许不再爱了,但你无法抹杀曾经的那份爱。可是七年,你也不再是当初的你,你学会了真正的成长,也该学会面对自己真正的心意。”百里行素认真地说道。 烟落没有说话,只是苦涩一笑:“只是……” “只是觉得对不起他?”百里行素俊眉一挑接着她的话说道。 她抿了抿唇,默 然点了点头,七年了改变了他们之间的太多东西,她对不起他,可是却更舍不得放弃修聿。 “这些话,你也只能跟我说,不能跟楚策说,怕更加纠缠难解,不能跟楚修聿说,怕他会胡思乱想,一直压在心头也不好,说出来就好了。”百里行素笑着说道。 一直以来,他羡慕过楚修聿,甚至嫉妒过他,不过他亦知道,那个人会是她最好的选择。 她低着头,缓缓说道:“是很怕,怕自己不小心任何一句话都会是伤害,可是说也是错,不说也是错,怎么做都会有伤害。怕会因为自己害了楚策一辈子,又怕自己对修聿心意不够坚定,怕见到大哥会经不过劝解……什么都怕。” 百里行素闻言沉默,轻然一笑:“你肯跟我说,是不是代表我们还是朋友?” 烟落抿唇低笑:“你还是我师傅。” 百里行素捂着心口,一脸心碎:“你竟然在我面前深情款款地说自己的丈夫带前夫,将我置于何地,心痛,心痛啊!” 烟落看着他夸张的样子,不由摇头失笑。 一连半个月,东齐在漠北的战报不断传入阳州,大军连战连捷,已经逼近朔州。 百里行素懒懒地靠在榻上品着小酒,一脸的惬意,不时侧头望了望对面在屋里急得团团转的假连池,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你别转了,再转,我头晕。” 烟落瞥了眼一脸悠闲的男人,如今漠北战况日渐紧张,一旦朔州失守,漠北就真的一败涂地了,她如何不急? 百里行素一撩衣袍起身,笑嘻嘻地说道:“走吧,出去转转。” “去哪?” 百里行素凤眸眯起,笑意盈盈:“听说阳州醉花楼新来了几个姑娘,水灵的很,当然要去瞅瞅喽!”说话间已经出了门,一边走一边哼着欢快的小调,笑容灿烂得不像话。 她无奈地跟着出了山庄,不好跟着进醉花楼,便一个人在城里转悠,想着修聿派来接应的人也差不多到了,刚想设法找人,便被猝不及防的力量拉入暗巷,警觉之下立即出手,待看清面前的人眉头顿时皱起:“你怎么来了?!” 暮色沉沉,面前的人已经明显瘦削,眼神中隐带着一丝风霜。 “跟我走。”修聿望了望周围,拉着穿过暗巷。 夜风那么凉,有人牵着她的手,那样的温柔而坚定,飞快穿过巷子进了一所无人的废宅,怒冲冲地质问:“谁让你来的 ?不是答应我好好留在中州?为什么每次答应我的事,你一件都没有做到?你要出了事,你要我怎么办?你要无忧和瑞儿怎么办?” 烟落望着风尘仆仆的男人有些怔愣,一时间无言以对。 “说话!”修聿见她半晌也不吱声,恼怒地吼道。 他真是要被这女人气疯了,每次答应他的事,每次都做不到,偏偏他还每次都信了她的话,说一次信一次。 她静静地望着他,突然一头扎入他的怀中,探手环住他的腰,贪婪地呼吸着那熟悉而温暖的气息,猝不及防的力道撞得他一个不稳,低头望了望她,“怎么了?” “想你了。”她低声说道。 男人一身怒意悄然卸去,一句话便将他哄得服服帖帖的。 过了半晌,她抬头望着他,微微皱了皱眉:“瘦了。” 修聿捉住抚上自己面庞的手,想起自己的立场:“别扯开话题?瑞儿才三个月,你就扔着不管了,一声不响跑到东齐来,要干什么?” “可是姐姐……”她开口解释。 “我会处理。”修聿截然打断她的话,沉声道“萧清越的事你要管,楚策的事你要管,谁出事你都要管,就唯独把我们父子几个丢在脑后,你的命是我们的,你爱惜一点好不好?不要总去冒这样的险,让我们担惊受怕。” 看着面前面色铁青的男人,她知道,这回他是真生气了,立即乖乖举手投降:“最后一次,真的最后一次。” “你……”修聿气得扬手想要教训她,却比划了半晌也没打下手去。 “我错了,真的错了。”她缩着脖子可怜兮兮地认罪。 修聿无奈的垂下手去,敛目深深吸了口气:“萧清越的事我会处理,明天就送你回中州,你再敢往东齐跑,试试看?” “救下姐姐我再回去。”她坚持说道。 “你……”修聿顿时咬牙切齿,这就是她认错的态度?敢情他刚才的话都她就左耳进右耳出了。 “济宁和合州战事才刚刚稳定,漠北也需要调派人手过去助战,你不能在东齐久留,让祁连留下帮我就好了,大师傅这几日也会赶来了,我找到姐姐救出人,立即就回中州。”她望着他坚持说道。 “我说,我会处理。”修聿声音冷沉了几分,这个女人存心跟他做对是不是? “修聿,我不想待在中州一点忙都帮不上,只要姐姐脱 离险境,我立即就回去。”她静静地着他,目光倔强而坚定。 修聿无奈,深深吸了口气:“那无忧和瑞儿怎么办?” 烟落沉默着不再说话,她自然舍不得孩子,可是百里勋也不会轻易放过萧清越,她与孩子以后还可以有很长的时间,很多的机会相聚,如果萧清越出了事,她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修聿望着她倔强的眸子深深叹息:“救出萧清越,你就回去。” 她抿唇一笑,点了点头:“嗯。” “百里行素呢?”修聿面色有些阴沉。 烟落摇头失笑,道:“说是醉花楼新来的姑娘,喝花酒去了。” “哼,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永远那副德行。”修聿轻哼道,一撩衣袍挑了处较干净的台阶处坐下,拉着她在边上坐下“别再跟着他凑在一块了。” 烟落抿唇低笑,抬头望了望周围:“这里……是什么地方?” “以前祁月开在东齐的百善庄,后来撤出去了。”修聿淡声回道,心弦一放松,无边无际的疲惫便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烟落笑了笑,拍了拍自己肩膀,他也不客气头一歪靠了上去,唇角无声勾起浅浅的笑意,废弃荒芜的院内,一株桃树花儿开得正艳,夜风中送来淡淡的桃花香。 “东齐,西楚,大夏这场仗要打到什么时候,我们……会赢吗?”她望着前方一池碧水,喃喃出声,似是在问他,又似是在问自己。 赢则生,败则死,真的要走到那一步吗? “要是输了,我们就一无所有了,怕不怕?”他低声问道。 “不怕。”她轻轻笑了,探手握住他的手,是他带着她走出了命运的魔障,也将带着她一直走下去,一生不弃。 轻风骤起,一池碧水荡起微微的涟漪,几夜未眠的男人就那样靠在她的肩头沉沉睡下,祁连许久不见人出来,远远看着一动不动坐着的两人,便将皮裘送了过来。 “等等!”烟落叫住欲走的祁连。 “皇后娘娘还有什么吩咐?”祁连压低声音问道。 烟落望了望靠肩头熟睡的男人,低声问道:“济宁和合州如何了,你们都走了,那边怎么处理的?” 祁连望了望睡意深沉的修聿,沉默了许久,方才道:“交给了楚帝。” 烟落平静的眸底骤起风云,沉默了许久,道:“你先下去吧。” 她伸手拉了拉被风吹开的皮裘,心疼地抚上男人瘦削的面庞,叹息道:“你这个人啊!”那是她欠下的债,却要他来背负,她于心何忍? 若不是因她,他还是他的中州王,过他的自在生活,偏偏这个人就是这般固执,认准的人,认准的事就是不愿轻易放弃。 修聿甚少提衣儿时的事情,她也是从中州王府一些老人口中得知中州先王楚荀的事,西楚原先的皇帝该是传与楚荀的,只是老皇帝驾崩之时,后宫动乱,楚荀生母在后宫猝死,他便忍辱偷生暗中培植势力期望有朝一日能夺回帝位,直到了先帝楚峥继位之时,他发动宫变,只是宫变中他再度失去了挚爱的妻子,修聿也从那时候失去了自己的母亲,父子二人便离开了中州,隐居中州数年。 或许正是因为儿时经历了皇权争斗的血腥残酷,他才更懂得有些东西是财富和权势所换不来的,也比任何人都懂得珍惜握在手里的。 夜很静,她望着夜空的星辰,想很多的人,很多的事,有的人还在,有的人却已经走了…… 母亲说,人死之后都会化作天下的星辰,在天下看着牵挂的人,是不是真的呢? 母亲和父亲会在天上吗?燕皇也会在那里吗?刑天会不会也在那里呢? 那一个个在她生命中涌现的鲜活生命又在岁月浮沉中悄然逝去,他们会去了哪里? 晨光曦微,朝阳初升,暖暖照在两人身上,男人的眼睑微动,掀开眼帘便看到正望着前面水潭怔然出神的女人,轻哼出声:“想什么呢?跟个傻子似的。” 烟落闻言顿时回过神来,“睡醒了?” 修聿揉着酸疼的脖子,疼得直皱眉:“怎么不叫我?” “我叫了,你睡得跟猪一样,怎么都叫不醒?”她瞥了他一眼哼道。 “哟,你还长能耐了,敢说我了?”修聿挑眉瞅着她,这女人越宠越不成样子了。 “你刚不说我傻子吗?礼尚往来往来而已,不客气。”她笑嘻嘻地说道。 修聿望了望周围,拉着她起身,哪知刚一碰到她手,她便直皱眉:“轻点,轻点。” 他顿时一脸紧张,拉着她的手便小心察看:“什么时候伤着了?昨晚怎么不说?” 她无语地瞅着某个罪魁:“手麻了,脚也麻了。” 修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给你揉揉,一会就好了。”说话间,慢慢帮她活动筋骨“还疼不疼 ?” “你让祁连留下帮我就好了,我有他和大师傅帮忙不会有事的,你还是……回济宁去吧,一时间把所有事都交给楚策,这是你的意思,可是大夏的诸多将领却不一定会听西楚的号令,而且现在漠北情况也不好,都需要你回去处理。”她语重心长地劝说道。 “就你们几个去夷都,我不放心。”祁连虽然身手好,但做事一板一眼儿,没有祁月心眼多,诸葛候就更别说了,一个不高兴,还不闹得鸡飞狗跳,到时候准误事儿。 两人正说着,便有一道笑意难掩的声音插话进来:“哟,跑这谈情说爱来了?” 修聿转过头便看到一张笑得欠扁的脸,百里行素不知何时已经进来了,瞅着两人笑得不怀好意:“别瞪我,我只是路过而已,你们继续。” 修聿看着缓步走来的人颇是无语,这正春寒料峭之际某人却一柄折扇在手,折扇轻摇,一派风流潇洒。 “我说怎么进了醉花楼没见人呢?原来是他来了。”百里行素笑着走近。 修聿扶着她起身,瞅了眼百里行素:“怎么,花酒喝得滋味如何啊?” “这滋味啊!你没亲身体会,跟你说了也没用。”百里行素得意地说道。 修聿懒得甩他,“我没兴趣。” 百里行素却笑眯眯地在他身旁转悠,瞅着他道:“啧啧,果真是岁月不饶人哪,这才多少日子,你怎么就老了这么多?” 修聿一听顿时怒了:“百里行素,你是欠揍了是吧!” “你这是嫉妒,嫉妒我风华正茂,自己却容颜渐老,严重心理不平衡,这叫什么来着,以前萧清越说的那什么更年期综合症,对就是这词儿。”百里行素一拍手说道,脸上的笑容那叫一个光芒灿烂。 修聿气得脸都黑了,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烟落在一旁瞅着两人无奈失笑,百里行素的那张嘴一向是不饶人的。 “要不我请你去醉花楼找几个漂亮姑娘滋润滋润?”百里行素伸手勾着他肩膀,笑眯眯地说道“我跟你说,昨个儿新来几个姑娘,长得那叫一个水灵,身段那叫一个火辣妖娆,两条腿又细又白……” 修聿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把你的爪子拿开。” 百里行素充耳不闻,好心说道:“我很认真的跟你说呢,你呀就是女人见得太少了,今个儿我带你见见什么才叫人比花娇,你看看你家那个除了有几分长相,身材又干又瘦,多倒胃口…… ” 烟落面色阴沉地瞪着那边侃侃而谈的白衣男子,目光那叫一个犀利:“你说够了没有?” 修聿侧头瞅了瞅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道:“身材是不怎么样,不过我喜欢就够了。” “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百里行素极鄙视地瞪了他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 修聿懒得甩他,拿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理了理衣服,恢复一向的雍容贵气,笑着说道:“那也比某些臭美,无赖,又好色的人强。” 百里行素顿时垮下脸来:“你说谁呢?” “谁也没说。”修聿笑着言道。 百里行素指着他,半晌也没说出话来,要是再说不就等于承认自己就是臭美,无赖,又好色的人?他才没那么傻。 “你不在济宁好好待着,跑来阳州干什么?怕我把你媳妇拐跑了?”百里行素把玩着手中的折扇,一脸悠闲。 “你还没那本事。”修聿冷声哼道。 “好吧,那咱们就算算她来我东齐的费用”百里行素折扇一收,扳着漂亮的手指数道:“过路费,易容服装费,伙食费,住宿费,保护费,再加上带去夷都的车马费,加起来我算便宜点的话,你再割给我两座城吧!” “百里行素,你这是讹诈我是吧!”修聿眉头直皱。 “我就是讹诈,怎么了?”百里行素斜睨着眼睛,一脸的痞痞的笑。 修聿咬牙切齿地瞪他:“简直就是强盗无赖,有本事,咱们较量较量?”这家伙实在欠揍。 “明知道打不过你,我还打,我傻啊!”百里行素狭长的眸子眯起,像只狡猾的狐狸“我只要大叫一声,就会有无数的黄泉铁卫冲进来,送你上穷碧落下黄泉,何需我动手?” “卑鄙!”修聿恨恨说道。 百里行素毫不在意,摸了摸下巴,笑嘻嘻地说道:“我想起,萧清越有一句怎么说来着,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卑鄙是卑鄙都的通行证,反正你我都不是什么高尚的人。” 修聿面色阴沉,萧清越都教出些什么,带坏他儿子不说,连百里行素也学她说话了。 “漠北连吃败仗,济宁岌岌可危,你却跑到这里来,我要是猜得不错,你是……”百里行素压低声音道“把事情都交给楚策那小子了吧,你倒是大方啊,你怎么不把你大夏国玺交给我啊,好歹我也救过你媳妇儿子,小心楚策那小子到时候吞并了你大夏, 第26章 夷都之行 (2) 里龙蛇混杂,而且是受萧赫的管辖,要把人放进去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诸葛清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起身道:“我这就派人去查看,不过刑部大牢情况复杂,关的人也多,恐怕要费些时间。” “需要多久?”烟落沉声问道。 “一天。”诸葛清回道。 烟落抿唇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好,我们等你消息。” 诸葛清起身便朝外走,刚一出门,烟落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追了出去:“诸葛大人。” 诸葛清刚准备出了园子,听到声音又折了回来:“公主还有什么事?” 烟落抿唇想了想:“你跟了师傅很多年了吧!” 诸葛清闻言眸中一闪而过的惊讶之色,她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点了点头:“是很久了。” “师傅所中的蛊毒,你可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解?”烟落低声问道,她问了百里行素很多次,不过他总是避而不谈。 诸葛清皱了皱眉,紧紧地望着她许久,方才说道:“华淳太后自小便在陛下身上练毒,这毒在他身上也已经很多年了,一旦发作能把人痛得死去活来,在燕京时太后也在你身上下了这毒,陛下多年来暗中寻觅世间良药医治,只不过最后……”把这唯一解毒的机会给了她。 烟落心头泛起阵阵酸涩,什么样的母亲要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到底是什么让华淳太后要这般恨着自己的儿子。 “我之前查阅过很多医书,说这种蛊毒是以母蛊来控制子蛊,只要拿到母蛊,没有人来控制它,这毒也就一生都不会发作,你在夷都多年可有线索查到华淳太后将母蛊放在何处?”烟落低声回道。 诸葛清闻言摇了摇头:“如果有线索,如果可以找到,就不会等这么多年了。”说罢转身出了园子。 骤起的冷风,迎面吹来,眼睛涩涩地发疼,她的生命太过沉重,两个人以他们的生命给了她的重生,而她……什么都给不了她们。 回到别苑之时,百里行素已经过来了,早早便在榻上睡了,神色看起来了疲惫之极。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在屋中坐下了,看着榻上之人一头耀眼刺目的银发,心头思绪复杂。 他们是曾曾苦苦追寻欲杀之而后快的仇敌,曾经那样恨得你死我活,竟然可以有一天这样平静的相处。 待她回过神来,才发现榻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 醒了正瞅着她,一时间愣了愣:“醒了啊?” “要是没有人坐在边上唉声叹气,我会睡得好些。”百里行素哼道。 “你这几天都忙什么呢?”她皱了皱眉,随意问道。 百里行素打了个呵欠,懒懒地坐下道:“堆了这么久的折子,不批个几天几夜能完吗?皇帝真是这天下最苦命的差事,天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鬼晚,还要给手下发银子,自己半分捞不着。” 烟落抿了抿唇,起身道:“那你睡吧”说着便走开,也准备回房去睡。 “哎,回来!”百里行素俊眉一皱叫道。 她扭头望了望他:“干什么?” “说说我没在这三天,你们都查了些什么?”百里行素打了个呵欠,强打着精神问道。 烟落折回来,在对面坐下,说道:“萧淑儿和萧府都没有什么异常,不过我怀疑他们把姐姐关在刑部大牢。” “刑部大牢?”百里行素闻言眉头一皱。 “宫里你也帮着找过了,诸葛清也说了萧家和郡主府并没有什么异常,如果一个人要藏起什么不想让人看来,就是把东西藏好装作平时的样子,不过近日萧赫每天都会到刑部和兵部去,而且萧淑儿也差不多每天会去萧府吃一顿饭,然后回自己府里,如果所料不差的话,萧赫每天去刑部是去查看关押的情况,而萧淑儿每次到萧府用膳,是为了从萧赫那里知道萧清越的情况。”烟落一字一句坦然相告。 百里行素闻言点了点头:“是有些道理,有证据吗?” 她抿唇摇了摇头,道:“诸葛清说已经派人去查了,不过刑部大牢情况复杂又关押的人太多,要明天才会有消息。” 百里行素沉默了片刻:“明早我要回宫里,晚上再过来,没跟我商量,你不得轻举妄动,别忘了自己答应过我的。” “知道了。”烟落起身说道,望了他一眼:“快睡你的觉吧。” 次日天还未亮,百里行素便回了帝宫,她与连城留在潋香山庄直到诸葛清派人过来,才一到跟着过去,诸葛清见她来了,取出一副地图铺到桌上,道:“这是刑部大牢的地形图,萧赫每天都会到刑部大牢地下第三层一间囚室,待上半柱香时间才离开,不过地底第三层由萧家的死士和老太爷的精兵护卫,没法进去查看究竟。” “有这么多人手守着,一定就是这里了。”诸葛候凑近前来说道。 诸葛清抬 头望了望对面又在啃鸡腿的人,沉声说道:“是可能在那里,也有可能是……圈套。” “不管是不是也要看了才知道啊。”诸葛候一边啃着鸡腿,一边说道。 烟落抿唇点了点头:“是要去看了才能决定要不要动手,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不能出差错。” “那谁去?”诸葛候继续问道。 祁连上前道:“我去吧。”来了夷都数日,他们只有窝在这里等消息,不能所有事都靠别人来做,他们也该自己动手了。 “不可以,不是我小看你,以你的身手,进不了地底第三层。”诸葛清沉声说道,那里的死士和精卫个个都是不好对付的,一旦打草惊蛇,前功尽弃。 “那谁去?”祁连皱了皱眉问道。 烟落望了望诸葛候,沉声说道:“我和大师傅去。” “皇后娘娘!”祁连和几名护卫上前出声道,让她冒这个险,若是有了差错,他们如何向皇上交待。 烟落淡淡笑了笑:“以我和大师傅的身手,应该没有问题,我会施针和幻术再潜入其中,只要探得情况,就会出来。”诸葛候虽然武功高强,但太过冲动胡闹,若没有人在旁跟着肯定会闹事,在座这么多人,除了诸葛候再没有人第二个轻功在她之上,只有他们两个去才好。 诸葛清闻言说道:“到时候我可以让人在大牢闹出乱子引开注意力,你们小心行事,应该不成问题。” “我跟你们一起去。”一直沉默不语的连城站上前说道。 烟落转头望了望他,而后摇了摇头:“人越少越好,连城你留在潋香别苑吧。”连城是跟在百里行素身边的人,一旦暴露的话,就会把百里行素扯进来,这是她不想看到的。 连城面色微沉,没有再出声坚持,她的顾虑他不是想不到,但若那个人怕连累,就不会把他们带到夷都来了。 第27章 血色帝宫 (1) 夜很黑,星月无光。 本是答应晚上到别苑的百里行素一直没有出宫,烟落等到近天亮时接到诸葛清的消息,刑部有异动,便再也坐不住了,直接与诸葛清与诸葛候两人会合。 “一会牢内会发生犯人越狱,进而引发动乱,你们就趁乱混进去,第一层是关普通犯人的,第二层是关押死刑犯人的,第三层是关押特殊犯人的,我的人无法进到第三层关押,那里就要由你们自己去找了。暴动会从第二层开始,但是只是一柱香的时间,这里一旦出事,最近的金武卫和铁甲军都会过来增援,所以你们必须在一柱香出来。”诸葛清望了望两人认真说道。 烟落点了点头,将放置银针的锦缎绑在手腕处,将短刀别在短靴里,虽然只是探路,但为了以防万一与人交手,还是要做好充足准备。 “前辈还需要什么兵器吗?”诸葛清朝诸葛候问道。 诸葛候摸了摸肚子:“有没有烧鸡什么的?” 诸葛清嘴角抽搐,烧鸡是什么兵器? 天快亮了,刑部大牢的门口的守卫打着呵欠,等着下一班人来换岗,个个都昏昏欲睡,突来的一股狂风刮了过来,几人顿时一震,一人咒骂道:“什么鬼风?” “管它呢,那边交班的人过来。”另一人打着呵欠道。 话音刚落,原本沉寂的牢内骤然之间传出吵闹之声,隐约听到有人高声叫道:“有人要越狱!有人要越狱!” 门口正要交接的两拔人顿时一惊,领头地咒骂道:“哪个找死的,快去通知金武卫过来。” 地牢第二层,犯人和狱卒打成一团,两人一到二层,还不待出手,诸葛候便长袍一掀起一阵风,将所有的灯火都吹灭了,两人便趁着黑穿行而过,诸葛候手痒趁乱就在里面打黑拳揍人。 天牢二层简直一片混乱,打闹的,咒骂的,也有事不关己睡大觉的。 黑暗有人说道:“嘿,我刚闻到了女人香。” 立即有人咒骂道:“娘的,你又做春梦了,想女人想疯了。”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哪来……”话还没说完,便闻到一阵淡淡的香气,一个个皆倒了下去。 诸葛候一听不对劲,忙问道:“是什么东西?” “是一种麻药香,只让人睡半柱香,醒来什么都察觉不到的。”烟落低声回道。 进到地底三层便觉一阵阴森森的,诸葛候解决守卫的死 士和守卫,她则先行找人,进到最里屋的密室,便看到空旷的房间被吊在半空的萧清越,心中顿时一急:“姐姐!” 被吊在半空的人倏地睁开眼,凌厉无比,她顿时警觉那不是萧清越,转身便走却不想脚下的地眨间裂开,四周没有任何依附便顿时掉了下去,原来这间囚室有两层,刚一落到下面,四周的墙壁顿时冒出无数箭头,寒光冷厉,仿佛眨眼之间便能将人万箭穿心于此。 囚室里的暗门打开,一身素衣的萧淑儿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华淳太后一行人,最后有人押着萧清越走了出来。 她望了望周围的机关,抿了抿唇:“你赢了。” “只是你太心急了。”萧淑儿一脸平静地说道:“一听到我要把人秘密带走处死,你就坐不住了。” 烟落抿了抿唇:“你想怎么样?” “好戏才刚开始,急什么?”华淳太后冷笑说道。 话音一落,便有金武卫急步进来禀报:“太后,郡主,二层犯人暴动已经平息,刑部大牢外的上大夫诸葛清也已抓获。” 烟落闻言心头顿时一凉,微微后后退了几步,退到弓箭指向稍小的区域,凭自己的轻功出去还不是问题,只是现在事情已经暴露,如果走了就再也没有办法把萧清越带出去。 “他果然在帮她?!”华淳太后目光倏在冷厉,那口中的他,自然说的是百里行素。 “只要萧清越还在这里,你总会来的,我们已经等很久了。”萧淑儿淡笑说道,她太过了解这个人,她不可能置萧清越不顾,就算明知道会是圈套也一定会来。 早从天阳关开始,她就故意让人将她引至阳州,百里行素在阳州定然会出手帮她,将她带回夷都,即便他们做得很隐秘,但是她一直心知肚明。 “事情已经明白了,人也已经抓到了,老太爷还等着呢!”华淳太后冷声说道。 烟落望着那一脸淡漠的女子,心缓缓沉了下去,萧淑儿真正要针对的人,不是她,她故意将她引至阳州,故意等到现在,是为了对付……百里行素?! 天刚蒙蒙亮,烟落与萧清越一道被押出刑部大牢,萧淑儿的所作所为一时间让她有些措手不及,但她抓了诸葛清,却没有派人去抓藏在诸葛清府上的祁连一行人,以她的手段不会不知道他们藏在那里,而且她也是看着诸葛候从天阳关和她一起的,不会想不到诸葛候也在夷都,这样一个绝顶的高手放在外面,她却丝毫没有提及, 她到底……想干什么? 她与萧清越被押上了一辆马车,萧清越慢慢清醒了,看到她顿时一愣:“小烟,你怎么……你怎么就真的来了?” 烟落淡淡笑了笑:“没什么,总有办法出去的。” “你自己都被擒了,还能有什么办法?”萧清越皱着眉头说道,抿了抿唇道:“楚修聿知道你来吗?” 她点了点头:“知道。” 萧清越叹了叹气,恼怒地喝道:“知道华淳太后要抓你,知道是圈套,你还来?” 烟落微微笑了笑:“不是说了,一辈子都是姐妹,你陪我共患难,我若将你置之不顾,还算什么姐妹。”被擒也是意料之中的,她也没想就那样简单就能从萧淑儿手中把人带出去,要走也是需要时机的。 萧清越又气又无奈:“傻丫头!” “本来是可以走的,不过师傅似乎有麻烦了,我想……再等等。”烟落望了望萧清越,道:“姐姐再委屈两天。” 百里行素晚上没有到潋香别苑与她商议,想来是萧淑儿故意让百里勋或是其它什么事绊住了他,就是等到他们动手,抓住她和诸葛清。 诸葛清是百里行素的心腥,抓住了他便表示百里行素确实是在暗中帮她,可是……她为什么要对付百里行素,虽然对大昱了解甚少,但也知道百里行素甚少跟她打交道,除却以前让她潜入西楚皇宫,直到前些日子在宫门口怕才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 “委屈什么,我就是担心你,华淳太后和锦瑟那两个疯女人肯定会趁机对付你。”萧清越担忧地说道。 “萧淑儿擒住我,无非是为了两样,一是为了抓住百里行素帮我的证据,二便是为了威胁大夏西楚。”她平静地说道,只是现在她还没弄明白她对付百里行素的目的何在。 “你倒是一点都不急。”萧清越看着她一脸平静哼道。 “不管是修聿还是楚策,他们都不是甘心受人威胁的人,肯定会想办法反击,而现在最重要的是我得弄清萧淑儿到底要干什么?纵然与师傅诸多恩怨,但这次毕竟是我牵连了他。”想到百里行素,神色不由沉重了几分。 她也想从华淳太后身上找到那离魂母蛊,还有当年西楚与大昱之争到底发生了什么,从而让华淳太后和百里行素这般痛恨她,痛恨洛家,痛恨西楚,有些恩怨,总归是要解开的,父亲和母亲都已经逝世,先帝早已驾崩,这个答案必须由她来揭开。 “小烟,不是每个人你能拯救了的,你想找到当年的真相,解开这一切,可是在这龙潭虎穴之地,连自保都是问题,你……”萧清越望着她说道。 她微微笑了笑,道:“放心吧,我有分寸。” 萧清越见她一脸镇静之色,也不再相劝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这三国之争,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更无法去想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结束。 马车驶入帝宫,一行人被押往了帝宫深处的太和殿。 这是她第一次踏进这座大昱权力顶端的大殿,殿内很静,没有人说话,他们走过的脚步声,大殿深处悬挂着厚重的帷幕,与外面完全隔离。 烟落定定地望着站在最前的萧淑儿,似是想看透她心里的谋算,只是那个人面色平静淡漠的让人看不到一丝异样,仔细想来她确实没有对付百里行素的动机,难道……是为了萧家? 如今放眼东齐朝堂上下,萧家的势力如日如天,难不成萧家的野心已经大到了这个地步,可是百里行素无论如何也是东齐皇帝,只是这小小的证据,根本不足以扳倒他啊! 既然如此,聪明如萧淑儿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淑儿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侧头望了望她,微微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大殿内一时间所有人都沉寂了下来,气氛压抑而紧张,华淳太面色冷沉而凌厉,显然是很不满百里行素又出手帮了敌人,当年她明明已经控制她了,他却插手其中帮她把毒解了,就知道这个人已经信不过了。 正在这时,百里行素已经举步进了大殿,瞅了一眼大殿内的情形,俊眉一扬,面上扬着万年不变的笑:“这么热闹?!”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沉寂,所有人都不由回头望向从殿门口缓步走来的人,谁都知道这事与他脱不了干系,罪魁祸首倒还是这样一副悠然自在的神情,只是面色有些异常的苍白。 萧淑儿转过身去,举步上前行礼:“臣女见过陛下!” 百里行素面上笑意盈盈:“郡主似乎是很忙呢?这大清早的还要进宫来?”自始至终也没有忘被绑的他们三人。 萧淑儿淡笑:“陛下不也繁忙吗?” 两人的话无不意有所指,百里行素说她忙着给人下套,她说百里行素忙着援手外敌,各自针锋相对,直到那厚重的帷幕后传出微微的咳嗽声和脚步声。 “淑儿 ,事情办完了?”帷幕后传来低沉苍老的声音,带着震慑人心的威严。 “是,办完了。”萧淑儿上前回话“陛下暗中相助大夏皇后,授命诸葛清帮助大夏要将大夏将军救走,幸得太后和父亲相助终于把人引了出来,现在已经将大夏皇后及上大夫诸葛清生擒,等候老太爷发落。” 百里行素面上的笑意微一滞,勾起嘲弄的弧度,瞥了眼一脸冷面无私的萧淑儿,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寒芒厉厉。 帷幕后的人沉默了许久,沉声说道:“行素,你有什么话说?” “无话可说。”百里行素淡笑言道。 “那你就是承认是你把大夏皇后带到夷都,是你安排诸葛清帮她劫狱,你——到底想干什么?”帷幕后的人声音冷沉了几分。 “不是都一清二楚了吗?”百里行素淡声说道。 萧淑儿把人都带到这里来了,还容得他狡辩吗?想必从阳州开始都已经被她计算好了,他们所做的每一步不过都是她预料之中的。 “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助自己的敌人,燕京你不顾大局,落风坡你放走大夏皇帝,之前又帮着这个女人解毒,如今竟然还帮着她救人,这一桩桩一件件,你已经完全背弃了大昱,这是你作为大昱皇帝该做的事吗?”华淳太后目光凌厉如刃望着他。 百里行素闻言眉梢微梢,面上笑意依旧:“原来……我已经做了这么多十恶不赦的事了?” “老太爷,身为大昱国君一再通敌,背弃大昱,这样的人还要把大昱的命运交在他的手里?再有第二个华容把大昱的多年建立的基业毁掉吗?”锦瑟一脸义愤地上前说道,只要有百里行素在一日,他就会保洛烟一日,留在大昱是为了报得家仇。 听到话的诸葛清面上泛起嘲弄的笑意:“大昱建立的基业?说话也要有点根据好不好?这东齐的哪一片土地,哪一座城池不是陛下费尽心血夺来的,还包括现在你们所站的这座东齐帝宫,也是他从东齐谋夺而来的。数十年来,辗转诸国让你们从隐居皇陵走到今天东齐朝堂是谁?一点点将东齐变成大昱的人又是谁?”这些只知道享受成果的人,又如何能体会在四国之间建功立业的艰辛? “他是为大昱建功立业,可是他现在已经背弃了大昱,违背了他做为大昱国君的责任,对敌人一再相助,这样的人还能带领大昱复国吗?”锦瑟一脸大义,沉声说道。 “如果他不能,谁能?”诸葛清冷笑着望着锦瑟, 一步一步上前道:“是你吗?” “我……”锦瑟无言以对。 “你自己忘了自己自始至终为大昱做过一件事吗?在西楚时擅自行动,破坏大局,强留西楚皇宫,燕京之时又不顾大局,自始至终你不过就是因爱生恨,挟私报复,你又为大昱做过什么?”诸葛清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如今想借大昱之手对付西楚,为自己报仇,是也不是?” 锦瑟咬了咬唇,不再说话,当年是西楚害得她家破人亡,她在西楚所受的屈辱和痛苦,一定要讨回来,一定要。 “淑儿,你说……该怎么办?”里面的人声音平静,了无起伏。 萧淑儿闻言愣了愣,上前道:“这是大昱皇室大事,淑儿无权过问,只是查明真相而已。” “老太爷,他现在已经不适合再领导大昱,他可以放过楚修聿第一次,难保不会有第二次,若再让其插手其中,还会把这两个人放出去。”华淳太后上前说道,那个人,她从来都不相信的。 “如今战事当前,他不适合,难道靠你们?”里面的人冷声道。 “不如交给淑媛郡主处理。”华淳太后沉声说道“老太爷你不也说她知分寸,顾大局,知进退,漠北和这一次的事她都处理的很好,把各方将领的调配权交由她,未必不可。” “淑儿,你呢?”百里勋沉声问道。 萧淑儿闻言上前,回道:“淑儿手无缚鸡之力,这样的战事,我一介女子何以担当?” “那两个不一样是女子,她们能做到的,你又何尝做不到?”华淳太后说道。 百里行素冷笑着望着眼前的一幕,不喜不怒,面上始终含着笑意,一瞬不瞬地盯着萧淑儿的侧脸,眸底若有所思,帷幕后的人沉默了许久,出声道:“行素入地底城思过,上阳关的战事暂时交由淑儿,帝宫金武卫此刻起就是你的卫队。” “大夏将军如何处置?”华淳太后问道。 “既然已经无用,就无需再留了,一旦逃脱必是大敌。”里面的人声音冷沉凌厉,听得人阵阵胆寒。 烟落惊恐地扭头望向萧清越,心狠狠沉了下去…… 出了太和殿,天阳已经升起,光芒万丈。 百里行素面色更加苍白的透明,一个人闲闲地朝着地底城走,烟落紧抿着唇,却又不好开口叫他,百里行素笑着扫了一眼萧淑儿:“ 你们去哪儿?” 问得仿似你们要吃什么饭一样随意,萧淑儿闻言愣了愣,望了望被押着的三人:“所有人带往地底城。” “地底城?”华淳太后闻言面色一沉“为什么?” “那里才不会让人逃脱,也不会让人救走,不是吗?如果刑部大牢的事再来一次,我可不保证了。”萧淑儿淡声说道。 百里行素淡然一笑,望了望几人:“嗯,正好顺路。”说话间便与烟落几人一道并排走着。 “你跟着干嘛?”萧清越眉头紧皱,这时候他跟着凑什么热闹。 百里行素笑着打量她一眼,痞痞地说道:“你不是要死了吗?咱们也算相识一场,我送你最后一程。” 萧清越顿时咬牙切齿,紧皱的眉头却难掩自己的紧张,她不是怕死,只是真要死在这些人手中,她不甘心,望了望烟落低声道:“小烟,现在有办法离开吗?” 那会在马车里她那般胸有成竹,想来是早有准备的,只是现在在这帝宫之中守卫和暗卫密布,有没有办法离开。 烟落抿了抿唇,望了望那边一脸平静的百里行素,而后轻轻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行。”说罢抬眸望向前面萧淑儿的背影,目光若有所思。 “怎么?怕了?”百里行素眉梢微扬冷声哼道。 “老娘天不怕地不怕,阎王见了姑奶奶我也得绕道。”萧清越皱了皱眉,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喃喃道:“不就是死吗?又不是没死过,大不了再穿一回,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再穿回来?” 百里行素唇角苍白,微微笑也笑:“那咱们打个赌吧,你要是死了,我给烧一百两纸钱,你要是没死就给我一百两银子?” 萧清越嘴角抽搐,咬牙切齿:“老娘的命金贵着呢,才值一百两?” “已经很不错了,你就值这个价。”百里行素笑着说道。 “狐狸精,虽然不知道这回会是什么结果,不过你这么帮着小烟和我,这会还一块共患难来了,我萧清越谢了。”萧清越冲他扬了扬眉,虽然以前对他利用小烟的事怀恨在心,不过他也一次又一次救了她,如今小烟都释然了,她还有什么放不下了。 “不是我说你,你也太差劲了,就这么就被人抓来了,还什么第一女将,看来都是你吹出来的。”百里行素不屑的哼道。 “我……”萧清越心里那个恨啊,咬牙切齿道:“狐狸精,你还真给你点 颜色你就开起染坊了。” “过奖过奖。”百里行素笑眯眯地说道。 帝宫底层黑暗阴森的地底城,大批的金武卫先行将里面的灯火点着,萧淑儿方才带着她们一道进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明日我就要去上阳关一带了,大夏皇后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夏皇?” 烟落目光沉静:“不需要。” “不过,我需要你身上的一样东西,才有筹码去谈这个交易。”萧淑儿面色平静,一如往昔的淡漠。 话音一落,一行人在一间石室停了下来,萧淑儿朝边上的金武卫道:“来人,拿下大夏皇后。” 两名金武卫一左一右将烟落押出来,将绳索解开按到边上的石桌,百里行素顿时面色更加惨白了几分,只听到萧淑儿沉声道:“剁下她一根手指,我们该给大夏皇帝送个见面礼!” “萧淑儿,你敢?”萧清越听顿时面色大变。 萧淑儿面色淡漠,扫了一眼边上的人:“还不动手?” 百里行素举便要上前阻止,华淳太后面色一沉,扬手便抽出锦瑟的佩剑,直直指在他的咽候,沉声说道:“自身难保,还想救人?” 百里行素冷冷地望着她,面色苍白的吓人,之所以昨晚不能出宫,是因为她催动了离魂蛊,让他根本无法赶到潋香别苑,一旦发作他起码一个月之内功力全力。 “你若出手,我可不保证剁下的只是她的手指,不是一只手,或是她的人头?”华淳太后面上勾起冷酷的笑。 烟落被两个人死死按在石桌上,望着百里行素沉声说道:“别过来!” 华淳太后瞥了她一眼,冷声笑道:“洛烟,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玩。”说罢沉声道“锦瑟,你去!” 萧清越一身怒火狂飙,撞开押着自己的人便扑了过去,却眼看着锦瑟手起刀落,眼前一片血色飞溅,嘶声叫道:“不要!” 烟落紧紧抿着唇,面色惨白了几分,萧清越挣开绳索顺手拔出一名金武卫的刀便冲锦瑟砍了过去,霎时间鲜血喷溅,生生将锦瑟左臂砍了下来,满脸血污怒声吼道:“你断她一指,我断你一臂,再断了你项上人头!” 锦瑟痛得尖叫,一手条手臂落在地上,手指还微微颤动着,一咬牙提剑便要冲上去与其拼命,烟落知道萧清越现在中了药,没有武功,便趁混乱之际挣开押着自己的人,上前阻止锦瑟,然而在她出手的同时,萧淑儿手中寒光一闪,一刀剑捅 进了萧清越的心口。 “姐姐!”她疯狂的想扑过去阻止,却眼看着那刀刺入她的心口又拔了出来,鲜血喷涌而出…… 她冲上前去扶住萧清越,两人齐齐跌在地上,她慌乱地爬起,捂着她的心口处,满手都刺目的鲜红分不清是她的血还是萧清越的血,焦急的唤着她:“姐姐,姐姐……” 萧清越冲着她笑了笑,想要开口说什么,却终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华淳太后和锦瑟都有些难以置信,没想到萧淑儿真的会亲手杀了自己的亲妹妹,就那样一刀进去,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萧淑儿将刀上的血迹擦尽,淡淡地扫了几人一眼,朝金武卫道:“把东西收拾了,从现在起,没有我的令牌,任何人不得再接近地底城。” “是。”金武卫齐齐回话道。 华淳太后闻言面色一沉:“本宫也不行?” 萧淑儿淡淡望着她:“太后和锦姑娘与他们有什么恩怨我不管,只是不希望有人误了大事,我不好向老太爷交待。” 一句老太爷,压得华淳太后也无话可说,恨恨地瞪了瞪那边的人,沉声道:“那是不是事情完了,就可以交给本宫。” 萧淑儿闻言沉默了片刻:“她的命关系着东齐和大夏,甚至西楚的战事变化,若是要处置,我会交到老太爷手中,那时候怎么处理,都与我无关了。” 华淳太后转头望了望百里行素,语气凌厉:“你最好不要跟本宫耍什么花样?” 萧淑儿望了望几人,瞥了眼被断了手臂面色惨白的锦瑟:“可以走了吗?”自始至终,她对这个女人都没有好感,本就没让她插手,她们硬要插手其中,这也算是教训。 华淳太后与锦瑟先行离去,萧淑儿望了一眼满身是血的萧清越微微抿了抿唇,转身离去,地底城的大门轰然关上。 百里行素走上前,蹲在边上瞧了瞧萧清越的脸色,探手把她的手拿开,伤口处的血已经止住了,他沾了点血闻了闻,唇角勾起笑:“原来是这样!”说着抬眸望了望烟落:“哭什么哭,她又没死。” 烟落愣了愣,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亏你还是我徒弟,这女人心脏跟常人不同,人家长左边,她长右边,萧淑儿刺得左边,还在刀上涂了特有的止血药,现在血都止住了。”百里行素淡声说道。 烟落闻言长长松了口气,探手沾了血,闻了闻:“果然有药味。 第27章 血色帝宫 (2) 她的话,异口同声道:“蛟龙现九霄,龙骑禁军出。” 诸葛候也学着萧清越说话的口气道:“我的乖乖!”望了望百里行素道“这里的人,怎么就成了龙骑禁军了,啊呀呀这世界太神奇了。”。 与此同时,夷都城里也有无数人朝东齐帝宫涌来,有的是商人,有的是小贩,有的是东齐的将领,有的是东齐的朝臣…… 百里行素蓦然一笑,不知是何意思,只是说道:“漠北的龙骑禁军只是一部分,真正的龙骑禁军早就已经潜伏在各国都城,伺机而动,燕皇那家伙果然是留了这一手。”然而能召唤出龙魄的人却是少之又少,怪不得他那么多年都一直在找失踪的圣皇欣公主,原来早有意将龙令交给她。 怪不得她就带着那么点人就赶来夷都救人,怪不得那般成竹在胸说她一带走萧清越,夷都必将大乱,楚修聿挥师而来,西楚铁骑也直逼夷都,这亲手创立的一切会成什么样,他完全可以想象。 可是心里生出的,不是可惜,亦不是遗憾,却是……解脱。 夜空之上,巨大的蓝色盘旋一周后,最后只汇聚成一个蓝色的光点,如流星般划空而过,落在朝阳方场的女子身上,再入融回那只幽蓝的龙令。 朝阳广场,就在这眨眼之间,局面已经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埋藏在东齐夷都多年的龙骑禁军,平日是任何人没有差别的,他们或是商贩,或是朝臣,或是侍卫,已经悄然融入到了夷都的每一部分,也许他们永远都不会有任何行动,但是只要龙令召唤出龙魄,他们不管在哪里,不管在做什么,不管是什么身份,都会毫不犹豫听从指挥,这是他们曾经对北燕守护神兽立下的誓言。 这才是真正的龙骑禁军,所以当年燕之谦才那般不顾一切的打压她,要夺取龙令,这样能扼住各国命脉的所在,谁会放弃? 华淳太后眼中怒火滔天紧紧盯着站在最前的黑衣女子,缓缓拔出剑来,一字一句地说道:“洛烟,那就试试,今天是谁活着走出这里?” 事已至此,不是她死,便是她亡。 百里行素瞳孔微缩,眼底一掠而过的复杂,看着一身恨意近乎疯狂的华淳太后目光悲伤而无奈,本以为替她报了仇,她会放下了,可是她却变得更加疯狂,疯狂得丧失了所有的理智。 烟落目光沉静,瞳孔依旧呈蓝色,冷然一笑:“你每次说杀我,却每次都杀不了,这大话再说下去也没人信了。” “以往有中 州王救你,有百里行素救你,今天我看看谁还帮得了你!”华淳太后面色冷厉,足下一点便一剑劈了过来。 烟落不退反迎了下去,两剑相击,火光迸溅,她沉声道:“我自己应付你足矣。” 以前她的身手自然比不得她,如今因为蛟龙血的缘故,内力整整提升了一倍,已经远远是以前的那个她了,长剑凌厉婉若游龙,短剑在手间灵巧翻飞,寸寸相逼,华淳太后退后数丈也不由暗暗吃惊,显然没料到她的功力会提升到了这个地步。 萧清越虽然没有像她那般功力得到提升,不过体力却迅速恢复了,一靠近烟落跟前扬唇一笑:“没想到你还留了这一手?” 烟落笑了笑,却没有说话,当初任重远他们说龙骑禁军分散各方,只要以龙令召唤必会听她号令,为了以防万一所以才暗中调查了此事,故而才敢这般来到夷都。 她转头望了望那边的诸葛候一行人,朝萧清越一望道:“不可恋战,走!” 纵然现在功力足可以对付华淳太后,但毕竟他们人少,力战下去定然会支持不住,这皇宫之内多是东齐的人,不能久留。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相互配合着便朝着诸葛候一行人的方向疾奔而去,龙骑禁军一拥而上截下了华淳太后一行人,助他们逃出宫门。 此刻的夷都城中,因龙令而召来的龙骑禁军及东齐的夷都守军在城内展开了交战,一片兵戈之声,夜风中都弥漫起血腥的气息。 诸葛候一边跑,一边从怀里摸出个东西,扔给她:“徒弟媳妇,你要的东西。” 烟落扬手接住,一看只是一枚发钗,但却是那时常在华淳太后上的那一只,弹指一拭,发钗中空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她朝百里行素望了望,将那东西收起。 萧清越侧头望了望:“到底什么玩意儿,老头儿你偷了人家哪个姑娘的发钗了,回头我回去跟那老婆子告密去。” “你敢,那是徒弟媳妇托我从华淳那妖妇手里偷来的,你不知道那女人把钗里的那东西放出来,弄得多渗人。”诸葛候闻言直甩头。 几人正说着,萧淑儿突然落后了下来,面色也苍白得不行,烟落赶紧停了下去来折回去:“你怎么了?” 冬青抬头望了望,抿了抿唇道:“郡主自小身体也不太好,最近也病得益发重了,这样强的体力活动,心血不足。”说话间刚身上的带的药拿出来,递给萧淑儿。 萧淑儿将药吞了下 去,摇了摇头:“没事,快走吧!现在追来的只是华淳太后带的人,老太爷的人才是最难对付的,耽误不得。”纵然没有交手,但在百里勋做事之事,对他的势力也多少有些了解。 话刚说完,烟落霍然扭头一望,周围突然死寂了下来,死一般的沉寂了下来。 “黑鹰死士。”百里行素沉声说道。 所有人都不由一震,都感觉到了迅速迫近的死亡气息,百里行素望了望几人,目光落在烟落身上:“快走!” 烟落一咬唇,道:“我和姐姐照看师傅,大师傅你们照顾好郡主,走北门。”只要撑到天亮,修聿就会到了,只是这个血腥的夜晚却是这般漫长。 “不能走那里。”百里行素说道。 “楚修聿从忻州来的消息已经暴露,再往北门去根本就是送死。”百里行素沉声说道。 “那怎么办?”萧清越恨恨地瞪了一眼诸葛候,吼道:“死老头,谁让你乱说的。” “不就几个半死不活的吗?我给你们摆平。”诸葛候一撸袖子道。 萧淑儿望了望几人出声道:“不能跟他们交手,那都是用毒术控制的毒人,就算沾了他们的血都会中毒。不能硬拼。” “变态啊!”萧清越道。 烟落抿了抿唇,夷都大乱,这些人势必真要让他们葬身于此了。 “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解决他们。”百里行素一脸沉静地说道。 几人不由闻声都望向他:“什么地方?” “地宫。”百里行素一边说,一边带着他们穿街过巷:“那里机关密布,这些人只知杀人,却是和活死人样,即便是楚修聿的飞云骑到了,即便能杀了这些死士,沾到他们毒血的人一样会死。” 诸葛清的面色微微变了变,望了望百里行素却没有说话,为今之际只有将人引入帝宫,利用那里的机关将其消灭。 烟落点了点头,一行人随着百里行素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一直到了夷都的祭神台,那是每个皇帝登基之初祭天的神台,百里行素打开了机关,祭台缓缓开始一道石门。 百里行素站在大开的石门前,沉静的眼底缓缓掀起尘封多年的童年记忆,黑暗的,绝望的,充满仇恨的,都从这里开始…… 迎面吹来的风,还是那记忆中的感觉,曾经苦苦挣扎就为走出这个地方,以为这一生不会再踏足这个地方,没想到……还是回来了! 诸葛清望着他的背影微不可闻地叹息,对于那个人那段过去,他也仅止于听说,然而其中的黑暗与血腥,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会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烟落抿着唇站在百里行素身边看到他变幻的神色,垂着的手不由收握成拳,他没有说话,没有任何动作,她却可以感受到那种自他身生出的沉重的悲伤之意,然而她只是感觉到,却无法感同身受。 她默然望着那道缓缓开启的石门,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隐约间感觉到这一切都是与他息息相关的,自己离那个追寻的真相,越来越近了。 石门开启,百里行素一脸沉静地转头望向他们:“里面各种机关阵法复杂,大家不要走散了。”说罢转过头走进了那暗黑无关的入口。 那刺目的白瞬间被无边的黑暗所包围,烟落抿了抿唇快步跟上他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微微笑了笑:“一起走吧,走散了怎么办?” 只是他走进这里的那一刻,她感觉到那无边的黑暗在将他吞噬,清晰地感觉到了他在害怕,甚至……恐惧。 百里行素没有说话,却也没有拒绝。烟落转头朝后面的人道:“大家手牵着手,别走散了。” 话音一落,诸葛候便叫唤开了:“啊呀,两个大男人牵个手,算怎么回事。”他边上站的诸葛清,不就得牵诸葛清。 “你再那么多废话?”萧清越吼道。 百里行素没有再说话,从出了地底城开始,他一扫往日的玩世不恭特别的安静,连话也说得少了,黑暗中谁也看不见谁,只有靠着感觉一步一步跟着走。 百里行素脚步慢了下来,一边走一边说道:“下面是台阶,不过只有一百八十步,大家小心。” 烟落闻言手蓦然一紧,这该是他特别熟悉的吧,在黑暗中就知道这里的每一步。 “大家走吧。”烟落出声说道。一手由百里行素拉着,一手接着后面的萧清越,很快步了台阶。 等下了阶,百里行素将墙壁上的机关一按,前方的灯火次第而亮,一眼望去只是一座地下的宫殿,仔细一看便知是步步杀机的机关阵法,有无数条曲曲折折的路。 她站在那里有种难以呼吸的感觉,蓦然忆起在北燕皇陵中他逛花园一般的闯过了所有的机关,只是耸耸肩说小时候玩多了,此刻想起却是那样的揪心。 “走哪条路啊?”诸葛候摸了摸头说道,在前面指了指:“这条?这条?还是 这条?” 百里行素回头望了望众人,第一个走了上了过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大家跟着我的脚步走就对了,不然触动机关我可不管。” 萧清越眉目纠结,暗咒:“哪个变态造出这样的地方来?” 烟落看着百里行素的步伐,头也没回说道:“大家小心跟着,不要走散了,黑鹰死士死快就跟来了,大师傅你走后面照应,我在前面。” “好啦好啦。”诸葛候催促着:“快走快走。” 几人陆续随着百里行素进了阵中,除了百里行素没有人知道这座地宫有多大,谁何一个不了解的人踏入这里都必是死路一条。 地宫之外,黑鹰死士也随之进入帝宫之中,华淳太后与锦瑟二人带着金武卫来到祭神台,将地宫的石门打开,进到入口里面,沉声说道:“放下断世石!” 金武卫一听顿时一愣,只要放下断世石,就是彻底与外面隔绝了。 锦瑟见人还不动手,接过华淳太后身上的佩剑,刺进墙壁的机关口,入口处重达千斤的巨石缓缓放下,华淳太后望着缓缓封住的地宫入口,一字一句地说道:“今天,谁也别想从这里活着出去!” 正在阵中的烟落一行人也听到了那异样的响动,萧清越顿时出声:“那是什么声音?” “是断世石放下来的声音,断世石一放下,这里就彻底与外面的世界隔绝了,看来华淳太后是要让所有人都死在这里。”萧淑儿平静地说道。 “所有人?她自己也不想活了?”萧清越道。 诸葛候淡然一笑:“她从来就没怕死过。”对她自己而言,早在二十几年前,她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东齐大乱是在所难免了,华淳太后是要他们所有人都死在这地宫之中,再也不能出去。 烟落一听也不由紧张起来,如果再也出不去,岂不是他们所有人都要被困死在这里,百里行素头也没回在面前走着,平静说道:“我既然带你们进来,就一定让你们出得去。”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阴森森的。”萧清越望望四周,虽然看起来是很平常的东西,但却让人觉得诡异得不行。 “大昱的皇子们都是在这里长大的,一年又一年,到最后活下来的那个,就会成为大昱的皇帝。”诸葛清淡声说道。 萧清越闻言沉默了,望向走在最前的百里行素,他从小就是在这样的地方生活着吗?仅仅是听说已经 毛骨悚然了,何况是亲身经历的人。 烟落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沉默地跟着百里行素身后走着,眼睛却一直望着他的背影,仿佛可以看到稚气的孩子在这黑暗而血腥的地宫是如何在行走。 百里行素似乎感觉到越来越近的人,加快了脚步,一边走一边向后面的人说着走的步法进退,一行人也不由加快了速度却又小心万分,一不小心触到任何一处机关,都是必杀。 不少的黑鹰死士闯入阵中,却不懂破阵之法,只靠硬闯,华淳太后带着金武卫走了另一条与他们相挨的路,进到阵中快步疾追,一边走一边指挥着黑鹰死士朝着百里行素一行人那边追。 “他们来了!”萧淑儿惊声叫道。 黑鹰死士突然之间闯了出来,完全不顾阵中的机关就发疯一般地朝他们冲了过来,触动了机关,箭矢暗器都朝他们射去,有的倒下了,有的还继续朝他们追赶而来。 萧清越眼尖,一取方才在外面夺的银弓搭箭拉弓,直取要害,不能近身战,这样远方攻击总行吧!诸葛候一看萧清越,不服气地一扬眉:“就你有啊,我也有。” 说话间,诸葛候从袖子内取出一物,萧清越顿时狂晕:“你几岁,还玩弹弓?” “我……”诸葛候好不委屈,这是他买给无忧的好吧! 萧清越箭如流星,每发必中,朝诸葛候吼道:“还不想办法给我取箭!” “哪有?我又没有!”诸葛候又吼回去。 萧清朝指了指箭中因触动机关而乱射的箭矢:“那么多是什么?” “你要我去那里拿?”诸葛候恼怒,那么多机关暗器,怎么拿? “你怕了?”萧清越一脸鄙视。 “谁怕了。”诸葛候一听便不服走,脚下一蹬便一阵狂风般卷了过去,把后面所有的机关触动,一阵风似的卷回来,将箭矢收了一大捆,人却毫发无伤。 萧清越满意的笑了笑,像诸葛候这种武功已经高到变态的人物,这点危险怎么能奈何得了他? 华淳太后那边已经看到他们一行人,冷声大笑:“以为你们躲进这里,本宫就奈何不了你们?今天……你们谁也休想活着离开这里。” 虽然可以看见,似乎也相隔不远,但是却是两条完全不同的路,若是强行从那边过来,必定触到两条路之间的机关暗器,华淳太后眸光一利抓起边上的一名金武卫提起,便朝这边冲了过来,暗器乱 箭齐出,那名金武卫却成了箭靶一般将所有的利器都挡了去,烟落握剑的手不由一紧,眸子瞬间呈现出幽蓝的色泽:“谁死谁活,就各凭本事了。” “百里行素,你若还是大昱的国君,就给我立刻杀了你身边的女人!”华淳太后扬手一指烟落,厉声说道。 “够了。”百里行素声音平静而淡漠,望着对面的华淳太后面色前所未有的平静,没有一丝情绪“这么多年,对你而言,我是什么?我的母亲!” 华淳太后望着他,眸底恨火滔天。 “我是你耻辱的印迹,我是你可以任意摆布的棋子,我是你可以指挥着杀人的工具,你遗弃我,厌恶我,毒害我,甚至置我于死地,我从未有过一刻恨你的心,因为你有你的苦,因为你是我的母亲,你叫我做什么,我不会有一丝犹豫地去做,不管对错,不管是否自己愿意,可是二十七年来,对你而言,我又是什么?连一句叫自己母亲的资格都没有?”百里行素直直地望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替她报仇,他替她杀人,他从来不能有自己的喜好,从来不可以有自己的意愿,不管他怎么做,他在她眼里只是一个肮脏的东西。 “那是他们害的,是西楚害的,是华容害得,是洛家害的。”华淳太后嘶声叫道。 “楚峥死了,华容死了,他们都死了,你还想怎么办?”百里行素自嘲的一笑。 “他们是死了,可是她还活着!”华淳太后指着烟落,咬牙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们要我所受的,我要在她身上千万倍的讨回来,我要他们最宝贝的女儿生不如死,我要他们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 “你真的疯了!”百里行素痛苦地望着她,曾经他以为只要报了仇,只要她的仇人死了,她也会好起来,可是她没有好起来,却愈发的变本加厉。 这种疯狂的恨折磨着她,也折磨着他二十七年。 “我是疯了,从楚峥和姓洛的那恶贼将我送出去的那一刻就已经疯了,从被他们推到铁勒军中的时候我就已经疯了。”华淳太后眼底血丝尽现,似乎又坠入了那缠绕了二十七年的恶梦,喃喃说道:“我把她当最好的姐妹,我帮她离开大昱,我帮她跟姓洛的在一起,她说每个人都有追求自由和幸福的权力,说的多好听啊,最后就是为了他们的自由和幸福,将我践踏成泥,我如何甘心?如何甘心!” “母亲没有害你,当年她回到西楚就一直在找你,她怎么会害你?”烟落沉声说道。 “没有害我?一直找我?”华淳太后仰头狂笑,无尽悲凉:“知道她是怎么出来的吗?知道他们是用什么把她救出来的吗?是我,楚铮为了向铁勒借兵,废了我一个月的武功,把我送给了铁勒首领做玩物,他不是人,他想尽办法的折磨我,好多回从我身上连皮带肉的都咬,把我玩腻了,不要了,就丢给军营的属下,一个,两个,十个,二十个,无数个……,我天天祈求着他们来救我,一天一天地等,谁也没有来,谁也没有来……” 百里行素痛苦的闭上眼睛,手紧紧攥成拳头。 华淳太后怔怔地望着一处,神色突然平静得出乎寻常,轻轻说道:“我当她是最好的姐妹,我当姓洛是朋友,我当楚峥是我最爱的男人,可是他们谁也没有救我,铁勒的军营里说他们回了西楚。”她的声音突地变得尖锐,咬牙切齿:“一个月,整整一个月,我过着比奴隶还不如的生活,一个月后我的功力恢复了,我趁他们睡觉的时候,把他们一个个都杀了,把铁勒首领从头到脚全剃了喂狗,把他全身上下一片肉都不留,只剩一副白骨,我放毒把铁勒军营里所有的人都杀了,回去之后,看到姓洛和华容成亲了,西楚与大昱之战,西楚大战,楚筝稳坐皇位,他们笑得好恶心,好恶心。” 烟落全身不由自主的颤抖,霎时间被抽尽全身的气力…… 华淳太后还在那里说着,仿佛是在对她们说,更似是在自言自语:“我发誓,我会讨回来,一定要千百倍的讨回来,我回了大昱,因为帮了他们,我被视为叛徒尝尽刑罚,我要让自己活下来,一定要活着让他们付出代价,可是我却因为那帮畜生染了不干净的病还有身孕,如果要打掉那个东西,我也活不成,为了能活下去,我什么都忍,什么都能忍……” 所有人都沉默了,萧清越望着对面那疯狂的女人无力叹息,有句话说的对,不管什么,不管做了什么,错的也好,总是会有一个对的理由,只是人的立场不同而已。 一个女子被人这样的背叛,如何不恨,怎能不恨? 诸葛候听了也不由有些沉重,开口道:“事情是发生了不错,可是华容那丫头没害你,那么多年一直在找你,楚峥那小子是浑球了点,可是……,所有人都告诉华容你死了,她真信了还在沧都立了你的衣冠冢,直到你突然出现在沧都,却是下毒害她,还害得烟丫头一出生就双目失明,她又开始找你,可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大昱销声匿迹了,她根本找不到你,直到楚峥那小子死才把事情说出来,华容两口 子知道你定是恨极了他们,他们是何等聪明的人会不知你要干什么,他们把烟丫头托付给楚策,一心求死,本以为楚峥死了,他们一死可以化解你心里的恨,可是你……” 烟落霍然望向诸葛候:“你为什么知道这些?为什么不早说出来?” “我……”诸葛候挠了挠头“是你自己一根筋,修聿小子才着急让我查的嘛?我还是从雷震那家伙那里套的话,你娘当年并不知道这事,你爹许是知情的,当时你娘有了你大哥,楚峥和洛家小子都一门心思放在救人上,不就……” 有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然面,可恨之人又何尝不可怜。 萧清越望着前言烟落与百里行素的背影不免担忧,谁也没有想到这般疯狂的华淳太后,背后会是那样一段不堪提及的过去,也让太多的人卷入其中,百里行素,她,楚策,楚修聿…… 西楚先帝纵然没有跟华容在一起,却了为保护她而不择手段,只是没想到一时的保护,却害了这么多的人的一生。 华淳太后蓦然一笑,冷冽而嘲弄:“死?死有什么大不了?死都太便宜他们了,太便宜了他们了。”而她活得,比死还要煎熬,二十七年被那梦魇所缠绕,夜夜不得安眠。 烟落站在那里似乎被抽尽了所有的力气,果然是与洛家有关的,如今回想起来,自己的仇恨是那么地可笑啊,对楚策如是,对百里行素母子亦如是,她有什么资格恨呢? “洛烟,不要装出一副伪善的嘴脸,太恶心了,跟你娘当初一样恶心。”华淳太后冷冷地望着她说道,唇角满是嘲弄的笑:“可怜我?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可怜算什么?” 烟落唇上血色尽失,颤抖的唇张了张,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一丝声响,萧清越上前扶住她,望向华淳太后:“不管你信不信,当年华容没害你便是了,如今他们三个人都死了,你何苦这般纠缠不放,真要自己一辈子,让百里行素一辈子也跟着你毁了?” 华淳太后面色骤然冷沉如冰:“他们是死了,可是还有人活着,她还活着,她的儿子还活着,洛祈衍还活着,楚策还活着,楚修聿还活着,我要他们死,全都死!我要楚家和洛家的人全都死,断子绝孙,我要让他们在九泉之下都难安宁!” 萧清越叹息,直直望着华淳太后问道:“那他们都死了呢,你又想怎么样?”真搞不懂楚修聿又怎么招着她了,那两个孩子又怎么招着她了,仔细说起来楚策和小烟也没招着她,当年的事发生 第28章 三千弱水 地宫的机关被破坏,整座地宫发生震动,不少的地方已经开始塌陷,漫天的尘土飞扬,渐渐模糊了视线,百里行素眼看着那个恨了自己二十七年的女人在那边缓缓倒了下去。 他从不恨她,因为他知道二十七年几经挣扎求生就是为报仇,这仇真正报了她依旧得不了解脱,这种恨已经完全吞噬了她的灵魂,不死不休。 烟落拉着百里行素,望着那边已经被暗箭所伤倒下的华淳太后,咬牙说道:“走。” 烟落被暗器伤了手臂,萧淑儿也因闪避不及而身中一箭,萧清越看着情况越来越糟想叫百里行素,却又不忍开这个口,或是许这样对华淳太后会是解脱吧! 百里行素敛目压下所有的思绪,起身带着他们迅速穿松在阵中寻找出口,阵中传出锦瑟和金武卫的惨叫之声,他们没有人说话,只是在险象环生的阵中一直跑一直跑,闪避一道又一道的机关暗箭,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倒塌声。 终于一行人,走到尽头,面对的一面石壁,百里行素将机关打开,石壁上出现一道门,外面的阳光照了进来,一行人走了出去。 “这地宫出来,竟然是在山里?”萧清越望了望四周叹道。 萧淑儿望了望百里行素,这地宫的出宫本来是只有祭台那一个,想来这个出口,是出自百里行素之手了,他在地宫多年要做到这样一道出口应该不难。 百里行素扬袖一指前面:“过了那座绳索桥就到对面山洞,沿着里面直走就能回到夷都城里。” 冬青看了看几人,先行扶着受伤的萧淑儿过桥,诸葛候和萧清越也跟着往桥上走,百里行素回头望了望地宫里面,目光深沉而复杂。 烟落望了望他,道:“我们走吧!” 百里行素点了点头,跟着她上桥,巨大的震动,让桥不断的摇晃,眼看着桥便要断了,萧清越在前面叫道:“小烟,你快点,桥要断了。” 一行人刚走过桥,桥便从脚下断了,走在最后的百里行素顿时便落了下去,烟落一扭头顿时满脸惊恐:“师傅——” 她纵身扑过去抓住他的手,却自己也跟着向下坠去,萧清越又赶紧去拉她,脚勾着一边的藤蔓,可是细细的藤蔓承受不住三人的重量齐齐朝下滑去,诸葛候赶紧抓住萧清越的脚大吼:“徒弟媳妇,你没有没有掉下去?” 她要掉下去了,修聿小子非跟她拼命不可。 萧清越抓着烟落另一只连忙道 :“快上来,我撑不住了!” 烟落望着百里行素,面上血色尽去,声音颤抖地说道:“师傅,跟我上去。” 此刻,他的眼底竟是那样的平静,满头的白发随着山风乱舞,纠结缠绕,他冲着她笑,那是她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的笑容,不是狡黠,不是玩世不恭,是温然如风的笑。 她手上和手臂的伤口因为强大的力道而烈开,鲜红的血顺着手臂蜿蜒沁入他们相握的手间,百里行素手微一滑,她目光惊惧,紧紧抓着她,指甲都扣进他的皮肉,朝上面的萧清越道:“姐姐,拉我们上去。”她的声音颤抖不已。 萧清越一听,朝着上面的诸葛候吼道:“老头快拉我们上去!” 诸葛候试着使力向上拉,脚下的土地微微一松,因为方才那桥的关系,这岸边的土质较松,一不小心他们真的全都掉下去不可,于是道:“不行,这里山崖要塌上去了。” “烟儿,放开。”百里行素望着她平静说道。 “不放!”她决然说道,目光中带着乞求:“你答应跟我离开夷都的,休想反悔。” “我的一生在这里开始,从这里结束,便是天意,未尝不是好事。”百里行素笑着说道。 “没有结束,现在才刚刚开始,说好一起走的,我会给你买房子,我会做你的靠山,会帮你娶媳妇,我答应你的事都还没做到……”她一字一句地说道,眼底却不由自主沁出泪来,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脸上。 “你傻啊,我骗你的,谁要吃你的软饭。”百里行素笑着说道“中州的女人身材不好,长相一般,我才不要去。” “把手给我,另一只手给我!”烟落朝他吼道,看到他那样的笑那被撕扯得要窒息,死死地要把他朝上拉,奈何一只手根本无力将他拉上去“我不要你死在这里!我不要!我不要!” 百里行素没有再说话,目光中似是倾尽了一生的温柔,笑着与她决别:“烟儿,我们再见吧!” “不要!不要!不要!”她努力想要抓住他,他却伸出另一只手一点一点地扳开她紧握着他的手…… 烟落颓然伸着手,鲜血顺着她的指尖滴落,看着他一点一点地远去,一点一点地淹没在云雾之中,冷冽的山风吹得她眼睛直发疼。 山风吹过,朝阳初升,光芒万丈,白衣白发的男子淹没在云雾深处,恍若真的是那乘风归去的仙神,远离了万丈红尘。 诸葛候 使力将她与萧清越拉上去,三人刚一跌进山洞,方才站立的那一处便已经塌陷了下去,烟落扑向崖边望着下面,悲彻吼道:“百里行素,你混蛋!混蛋!我给你买房子,我做你的靠山,我……” 萧清越一把抱住她,望着那云雾缭绕的深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诸葛候在一旁干着急,这会天都亮了,修聿小子该进城了,要是知道地宫塌陷,还不急死了。 黎明之际,大夏飞云骑攻陷夷都北门,朝阳之中一身银甲如神祗的帝王策马入城直入帝宫,第一时间吩咐人平定城内动乱,到达帝宫从龙骑禁军口中得知烟落一行人已经离开东齐帝宫,远远望了望太和殿的方向,折出帝宫。 刚一出宫门便见祁连等人过来了,仔细一瞧她根本就没在一起,眉眼间顿时一片冷锐:“人呢?” 祁连上前禀报:“昨夜夷都大乱,华淳太后和百里勋派了黑鹰死士追捕皇后娘娘一行人,百里行素将他们带入了祭神台的地宫。” 楚修聿握着马鞭的手一紧,一脸怒意沉沉:“我问你,人在哪里?” “地宫断世石放下,我们没追进去,方才城中祭神台那边发声异动,地宫……估计塌陷了。”祁连沉声说道。 纵然没有亲自进去,也从一些龙骑禁军口中听说了地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断世石一放便是隔绝外世,再难相见。 楚修聿只觉身上的血液一寸一寸冰凉了下去,颓然转身上马,一拉缰绳带着人朝城中的祭神台而去,祁连等人连忙跟了上去。 祭神台部分地方已经倒塌,一片狼藉,一身银甲的帝王高踞于马上望着那被放下隔世石的地宫入口,他不信她就会那样离她而去,这么多的苦,这么多的风雨都走过来了,她都没有放手,怎么会在这时候离去呢? 她答应了他,一定会回来的,一字会的! 祁连指挥着人在入宫处,试了几回,依旧没有无法捍动一分一毫,回到马前禀报:“断世石重逾千斤,非人力所能打开。” “打不开,就把这祭神台挖了,挖也给我挖到地宫去!”楚修聿沉声令道。 只要她没说自己要走,谁也休想从他身边把她带走,谁也休想! 飞云骑的人没有一个人说话,纷纷动手将祭台拆了,要将这埋葬在地下的地宫给挖出来,可是谁也忍不住在想,这样大的响动,下面还不知塌成了什么样了,还会有活的吗? 楚修 聿开始站在边上等,然而等了一会儿他等不住了,自己也要上前去帮忙,早知道会这样的话,当初在阳州说什么他也不该走,即便是陪着她一道进这地宫也好。 他多么希望在那两个身上所为她做的,是由他来做,如此的话,她也不会如此为难。 烟落被萧清越拉着离开了断崖从密道出来,却是在潋香别苑里,刚赶到祭神台便看到飞云骑的人正在那里挖察神台,一身银甲恍若神祗的帝王站在那里,背影萧瑟而寂寥。 她颤抖的唇动了动,想要叫他,却干哑地发不出一丝声响,举步走了过去,越走越快,最后直接跑起来了,修聿听到背后急促的脚步声,心中一紧,刚一转过身来,纤秀身影便扑进了他的怀里,那样的猛烈。 修聿脚下一个踉跄,眼底却泛起莫大的惊喜,微微一笑将所有的疲惫一一掩去,温声问:“回来了?” 她脸贴着她冰冷的铠甲,熟悉的气息弥漫着,包围着她,过了许久她抬头望向她,眼睛通红,面前的男人银甲战袍,熟悉俊朗的面容满是风尘,从上阳关绕道漠北,悄无声息直取凤城忻州,打入夷都来,这之间心血和艰难,她如何不知? 烟落轻轻地点了点头,道:“你在这里,走到天涯海角,我也会回来。” 楚修聿垂下手去,握住她的手,感觉那手的异样顿时一颤,抬眸望向从她身后来的萧清越一行人,却没看到百里行素微微皱了皱眉,萧清越无奈地摇了摇头。 修聿从萧清越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几人一道带着人马迂回数百里进到那深谷之中寻了两天两夜,她终于体力不支而晕迷不醒。 朔州,这是离开夷都第三天了,她又一次梦到了百里行素跌落深谷的情形,惊出一声冷汗醒来,修聿靠在床的外侧睡着了,当初从济宁到阳州,再从上阳关转战漠北赶赴夷都,他真的累坏了。 她探手抚了抚他的眉眼,忍不住探手拥住他,头轻轻地搁在他的肩头:“我爱你,会一直爱下去。” 这一生也许有太多让她后悔的事,却唯有这一件自始至终,无悔。 地宫一夜,恍然让她已经跨跃了生死轮回,也让她的心穿透了笼罩已久的魔障,坚定地看到了那个缠绕在心底的人。 睡着的男人眉梢微动,唇角勾起温软的弧度,却没有睁眼醒来打扰她。 东齐大乱之后,三国战火依旧,东齐各方手握军事大权的自立为王,其中最为强势的要数撤出 东齐夷都的百里勋一方,西楚和大夏都势要将大昱这股势力连根拔除,断绝后患。 在朔州停留了几日之后,萧淑儿拒绝了跟她一起到中州的提议,带着冬青去了岐州,还住在以前那座府第,萧清越亲自将她们送到了岐州。 一转眼,已经过去了数月,依旧没有百里行素的消息,大夏的二皇子已经满了周岁,府里上下忙活着给她做周岁,修聿从前线赶回来,顺路便去到沧都将无忧也接着一道回来了,刚一回到松涛阁,便看到刚学会走路的小家伙从里面左摇右晃地走了出来,刚换了一身宝蓝的锦衣,整个人圆乎乎的,看着特别可爱光着脚便在屋里跑。 烟落拿着鞋子从内室追出来:“瑞儿,回来,鞋还没穿呢!” 瑞儿跑到门口处,便正撞上正进门的修聿和无忧,一个没刹住,一屁股坐在地上,恼火地扬起小脸望向挡路的人,无忧笑着将他抱起,教他道:“瑞儿,叫哥哥!” 瑞儿平日与无忧玩得多,也亲近些,张了张嘴便道:“咯咯!” 修聿瞧着眉梢一扬,唇角无声扬起,无忧抱着瑞儿指了指他,教道:“瑞儿,叫爹爹!” 瑞儿瞪着大眼睛望了望修聿,然后帅气地一扭头望向烟落,伸了伸手:“凉凉!” 修聿面色顿时黑沉,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一撩衣袍在边上坐下,烟落无奈失笑,从无忧手中将孩子接过,道:“叫娘娘,不是凉凉!” 瑞儿依旧唤道:“凉凉!” 烟落抱着孩子坐下,帮他将鞋子穿上,望了望无忧问道:“累不累?” 无忧笑着摇了摇头:“不累。”说着拉着瑞儿的手,兄弟两玩得不亦乐乎。 那边备受冷落的大夏皇帝重重地哼了一声以引起妻子的注意,烟落抿唇笑了笑,将瑞儿放到榻上,起身便要过去,瑞儿一把扯住她的袖子不撒手:“凉凉,哦的!” 言下之意,娘是她的,不准过去。 修聿面色黑如锅底,恶狠狠地瞪着榻上的小家伙,这家伙是跟他有仇是不是,听无忧说连学着叫祁月叔叔都会了,就是不叫他,平日还霸道紧,粘着烟落不放,睡觉还抓着她手,她一动身走就扯开嗓子哭。 烟落望了望父子两个,好不无奈,无忧在一旁笑得有些幸灾乐祸。好不容易才将小的哄好了,放到榻上由着他玩,这才过去修聿跟前。 某个大夏皇帝靠着椅子闭着眼睛装睡,懒得理她。 “生气了?”烟落伸手推了推他。 修聿依旧闭着眼睛装睡不理,烟落甚至无语,低声道:“你多大的人了,跟孩子计较些什么?也不怕人笑话?” 这父子两个有时候真让人恼火,顾了这个,那个生气,顾了那个,这个生气,都一样的霸道不讲理。 修聿一撩衣袍起身进了内室,烟落扭头望了望无忧道:“无忧看着瑞儿。”说完跟着进了内室。 “你就是太惯他们两个了,你看看他一天都嚣张成什么样子了,这才多大点?还有无忧,你也什么都宠着,现在是越来越不听话了。”修聿语气不善地在里面说道。 烟落皱了皱眉,一边帮他更衣,一边道:“你小声点,别让他们听到。” 修聿恼火地瞪了她一眼,大力一揽她的腰,咬牙切齿:“你……,看来我是该好好振振夫纲了。”说着狠狠吻上她的唇,长久的分离让他眷恋这难得的温存。 烟落惊得推他,吃力地从他的吻中脱离,喘息说道:“孩子还在外面呢,快把衣服换了,一会抓周时间该到了。” 修聿垮下脸来,低头轻咬着她的耳垂,抱怨:“你不能老这么虐待我?” “快换衣服,该出去了。”烟落红着脸催促道。 他不满地低头吻住她的唇,触了一下离开,抱得到,吃不了,气死他了,道:“这会先欠着,晚上再讨回来。”说罢不情愿地换了衣服。 烟落起身出了门,将瑞儿抱起,送无忧回房换了衣服,修聿刚好换了衣服来一道去了前厅,刚一过去,萧清越和飞云骑的人便跑来把瑞儿抱走,萧清越笑眯眯地拿出个小布偶引诱:“瑞儿,叫姨姨。” 瑞儿望了望她手里的东西,眼睛一亮,笑着叫:“姨姨!” 边上围着的飞云骑一等一听,顿时拍手叫好,都拿着东西出来哄:“瑞儿,叫叔叔!” 瑞儿很乖,便冲着众人叫道:“叔叔!”一干人等喜不自胜,玩得不亦乐乎。 修聿脸黑沉沉地,咬牙恨恨道:“这没良心的,怎么是我儿子?” 边上的无忧一听回头笑了笑,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爹爹,谁让你老欺负他来着,现在好了吧,他不认你了吧。” “嘿,你小子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啊!”修聿剑眉一扬道。 无忧吐了吐舌头也跟过去跟着萧清越一行人起哄,烟落无奈失笑,看到他黑沉 着脸,伸手拉了拉他,这父子两个简直生来就是冤家,就是不对盘。 抓周的时辰到了,烟落才将孩子抱了回来,放到桌上,满桌放着府里搜罗来的抓周物品,一个个都在边上递东西:“抓这个!抓这个!”根本没有他们两个做父母插手的地儿。 小家伙在长桌上爬了一段,把东西挨个的瞄,最后却是抓着桌上放着的一截青葱抓住了,抓着就往嘴里送,刚咬了一口就呛得哇哇直哭,众人哭笑不得:“抓葱好,聪明,抓葱好。”可是让他抓,没让他吃啊! 烟落赶紧上前去抱了起来,接过修聿递来的水给它喂。 修聿在一旁瞪了小家伙一眼:“看你还抓着东西就啃?” 瑞儿甩头不理他,引得众人直笑,修聿目光冷冷地扫过:“很好笑吗?” 众人齐回道:“一点都不好笑。”脸上却个个一副笑死我了的样子。 诸葛候和皇甫柔等不及开席已经先吃开了,听到笑闹声,皇甫柔过来将孩子抱起,瑞儿却看到站在一旁啃鸡腿的诸葛候,小手伸了老长:“要!” 无忧赶紧顺手在边上的饭桌上扯了一只鸡腿给他,小家伙啃得满脸是油还不亦乐乎,楚修聿看得眉头直皱:“他怎么还这么能吃?” 前厅的周岁宴还在继续,萧清越和祁月几人把瑞儿抱得满桌转悠,玩得好不开心,回头一看主位上,修聿已经起身拉着烟落回松涛阁去了,大伙真热闹着也都懒得理会他们。 刚一掩上门,楚修聿便迫不及待的扣着她的腰深深吻住她,长臂一伸将她抱起进了卧房,唇齿纠缠间,喘息渐浓。有力又微微粗糙的手缓缓挥入她的衣内,罩住娇软的丰盈。 她惊得一震,喘息着望着他,明净的面容染上丝丝绯红,格外撩人。 “烟落,我想要你……等不及了……”因为欲望而沙哑的声音贴着她的脖颈传来,火热的手覆着她的柔软,另一手扯开了她的腰带。 那对柔软因为生产过孩子,显得尤为丰满,男人眸色一暗,俯首含住挺立的嫣红,敏感的接触她身子重重一颤,衣衫尽褪,宽大的牙床上健壮与柔美的身躯交缠着,轻细的嘤咛伴随着沉重的喘息,一室风情旖旎。 “啊……”她弓起身子,随着灼热的入侵。 女人的惊叫声却引来男人更深的占有,深深的没入,疯狂的律动,将彼此逼近销魂蚀骨的巅峰,汹涌的狂潮让她无法抑制地尖叫,凶悍狂野动作不让她 有喘息的机会。 又一轮风雨席卷而至,她喘息着摇头:“不行了……” 他听了低笑着吻住她,再度加重力道,她惊叫着昏了过去。 男人怜惜地吻着她香汗淋漓娇躯,继续占有着柔软的身躯,满足自己压抑已久的欲望…… 帘帐低垂,一室静谧,衣衫散落了一地。 天已经亮了,烟落醒来微一动,全身酸疼难耐,恼怒地瞪着还在熟睡的男人,每次回来都这样发狠,她欲起身下床,绕在腰际的手臂一紧,将她扣到怀中,睡眼惺松地瞅着她:“干什么去?” “我看看瑞儿去,昨晚上指不定闹成什么样?一会还要陪无忧练剑呢?”烟落说道。 修聿低头浅浅吻了吻她有些红肿的唇,抱怨道:“你就顾着他们两个,我都一个月没回来了,你该多关心关心我。” “你多大的人了,怎么尽跟孩子争宠?”她秀眉一挑,甚是无语。 修聿手臂缠着她的腰,就是不松手,低声道:“昨天祁月他们肯定浸着两小家伙玩得很晚,早累得睡了,没什么事。”他是好不容易才能跟她独处,平日里即便他回来了,那小家伙也来搞破坏,每到夜深人静想做点什么,他就夹在他们中间闹腾。 烟落闻言抿了抿唇,心头一软,便没再说要走,沉默了许久,出声道:“还是没有师傅的消息吗?” 修聿沉默了一会,道:“没消息,也可能就是好消息,没找到也许他就是走了,或是让人救走了,那地宫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说不定他故意的。”那出口是他弄的,那桥也是他搭的,他会不知道那深谷下面是什么情况。 烟落抿唇沉默了,突地出声道:“我们再要个女儿吧!” “嗯?”修聿闻言低眉望他“不是有瑞儿和无忧了吗?两个已经够头大了?” “两个都是儿子,有儿有女才圆满。”她扬眸望了望她。 “瑞儿和无忧还小,东齐那边的战事一时之间也不能完,你一个带三个孩子也忙不过来,等以后再说吧。”修聿笑着说道。 想到瑞儿出生的那天他都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来,哪舍得她再受那样的苦,孩子一多了,难免会亏待了无忧,现在这样就够了。 烟落闻言也不再坚持,她知道他心有顾及,现在也确实不是再要孩子的时候。 早上刚在府里用过早膳,萧清越便急急忙忙跑来了王府,拉着她说有 事商量,烟落见她一脸沉重,便留着他们父子几个跟着萧清越出了花厅。 “什么事?”烟落出声问道,萧清越一向有口直言的,怎么还会拉着她出来说。 萧清越抿唇,思量了一会方才道:“萧淑儿回了岐州便一直病着,冬青也在岐州请了不少大夫去看,都没什么起色,今天刚收到信说是情况愈发严重了,我想让你过去看看,不过因为当初也是她下令要你断指,这事楚修聿一直不高兴,不好在他跟前说。” 烟落闻言点了点头:“那你怎么不早说?”这人命关天的事,怎么能拖着。 “我也是刚刚知道,之前也写信问过,不过萧淑儿一直说没什么大碍,这回若不是冬青来信说,我也不知道。虽然与她感情并不深,但如今她把萧真儿和萧赫都送走,身边除了冬青那丫头,一个人都没有,对于我,她好歹也顾念了些姐妹情份。”萧清越叹息着说道。 烟落扭头望了望花厅的方向,思量片刻道:“那你快回府收拾一下,我进去跟他们说说,马上就去岐州。” 萧清越点了点头,赶紧离开了王府去。 烟落深深吸了口气,进了花厅,早膳已经用完撤去了,无忧和瑞儿在榻上玩球,修聿坐在一旁,看到他进来,便问:“她跟你说什么事了?” 她微微笑了笑,坐下帮他倒了杯茶,说道:“萧淑儿病重了,姐姐请我去岐州帮着看看。” 修聿抿了口茶,眉眼微沉:“天下的大夫那么多,找你干什么?”因为那断指之事,她对萧淑儿没什么好口气。 “岐州许多大夫都看过了,也没见起色,这几日愈发重了。在上阳关她不是与帮过你们,不然东齐……”她温声劝道。 “她那是帮楚策,他们两合谋,我没插手。”修聿冷冷说道。 “可是当时也是没办法,如果我们不做的苦大仇深,怎么会保命回来,现在她病重,说不定就……,我不能不去。”她抿了抿唇,认真说道。 修聿面色愈发的阴沉了,面上敛去了一向的柔和:“说起这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每回看到她的手,他的心都不由揪在一起,当日没说她,如今她竟然还想…… “我已经答应姐姐,一会就启程了。”她坚定地说道。 修聿面色黑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你又答应,你跟我商量了吗?” “我这不是正跟你商量?”烟落秀眉一挑,愈发觉得眼前这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