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学求官记》 第一回 名字由来讲个本书开场白 宏伟抱负道出故事缘由来 王大学不是他的本名,只因他是正牌大学生,但又不熟悉农村工作,以至闹了许多笑话,被他的同事戏谑的称呼上的。然而,一旦有人开头,便很快扩大,以至他的本名也无人称呼了;别人介绍他时,也以王大学介绍之,所以新结识的朋友也就不知其本名了。后来竟传到了他的家乡,他的叔父也用严厉的口吻叫过一次。 事情发生在他爷爷逝世的那天晚上。 随着农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和生产、生活的自由化,各种已近灭迹的封建习俗又死灰复燃了,而且浙浙加剧起来。比如村上死了人,又要请三五个道人唱首场、做法事、烧纸钱、做纸屋,其规模越来越大,其质量越来越高。死者在生时,无钱医病无可奈何,死后要化上五六千元之巨是必须的,所以,我们的王大学极看不惯。他认为,死者在生时是要好好照顾的,死后则不必大破费;还是毛主席提倡的好:村上的人死了,开个追悼会,寄托我们的哀思就行了。他爷爷去世后,晚上开家庭会商量死者善后事宜,因为他是长孙,又在外面工作,钱是主要由他出的,父亲又不大管事,所以大家要他拿主见:需要用多大的排场;并纷纷向他提供了一些信息:婶婶说:“我们村只有龚家的排场最大,他有个儿子在深圳打工赚了钱,他父亲死了唱了七天七夜的首场,纸屋起了三层,纸钱烧了九担,那伙食在我们村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不连自己宰的猪花了六七千元,大家都很羡慕呢。咱们家有人在外面工作,又是国家干部,名声好,不讲要高于龚家的水平,起码也不能低于龚家水平吧。”但王大学不同意。他说,一来他参加工作只有几年,几乎没有存款;二来这纯粹是浪费;三来正因为他是国家干部,所以要带好样,不要浪费。他提议开个追悼会就行了。然而他的叔父发怒了,严厉骂道:“王大学,你读的书等于进了牛屁眼;这是地方风俗,你抵抗得了吗?”但王大学固执着,他又是长孙,主还得由他来做,钱也是要由他出的,大家只好由他,家庭会不欢而散。 第二天却出了大问题,先天经过王大学叩头请来的殇夫、帮工一个也没来。他们说:“王家不做道场就让他自家人将死者抬上山去!”王大学没有办法只好请叔父圆场,一切也由叔父做主。 所以,他的家乡也开始叫他为王大学了。既然大家都这么称呼,在本书里,我也这么称呼他。 然而,王大学是很有抱负的人。他读高中时,就利用寒假做过社会调查;他的理科成绩很好,可他要转到文科,并在申请书上写了下面的话:某项机器的改进或发明,可以使某项生产力成倍增长“如蒸汽机的发明);而社会的变革,却能使整个生产力成倍增长”如日本明治维新),而这就需要文科的力量。他读大学时,也经常搞些社会调查,还组织过振兴家乡的集会。 由于他被录取的是师范,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在县重点中学教高中。但教书不是他的志向。他睡在那一米宽的木床上,一次又一次地描画他实现抱负的履程:要实现自己的抱负改变家乡的面貌,就须当上县长;要当县长,就须先到乡镇去锻炼,由片组长、副乡长、乡长一步一步的爬上来;彭德怀不也是从班长、排长、连长一级一级地爬上来的吗?哪有不经过艰苦的努力而当上县长的?而且也只有一步一步的上来的人,基础才能牢固;也只有了解基层的人,才能当好县长。孟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不过,教半年书也是必要的。于是他在绚丽多彩的遐想中,进入了甜蜜的梦乡:他仿佛来到一个乡镇,受到当地干部群众的热烈欢迎。他们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他,甚至乡长书记对他都很羡慕很崇敬;说他是他们乡干部中唯一的大学生,说他的到来,给他们乡镇增添了光辉,今后要向他多多请教云云;而他却微笑着谦逊地说:“我是来学习的,取经的。”这时县委书记来了,说他是“很有抱负、大有前途的青年,我们县就需要这样的青年,今后我们县的振兴要靠他们这样的青年来实现。”于是他们便举喝酒。他本来是不胜酒力的,但今天高兴,又有县委书记在场,为了显示他的气度,他举杯一饮而尽;这酒竟是甜的,他越喝越有趣,越喝越多。他说,他有振兴家乡的宏伟规划,他要写成报告呈给书记,要书记多多指教。但不知怎的,他举杯再喝时,杯里却是空的,他想,他们为何不添酒?四顾一望,县委书记及乡长等陪客都不见了。他想难道这是梦么?他醒来后,梦中的情景历历在目,他有些欣喜、有些儿遗憾,也有些儿失落。 他真的在学校认认真真的教了半年书,他的口才大有长进,知识面大有扩展,讲课水平大有提高,以至在学校小有名气。一天到礼堂开会,开会之前照样学习文件。当教导主任念完题目时,我们的王大学瞪大了眼睛、张开了耳朵。原来这是一份关于号召县机关青年大学生到乡镇工作,支援乡镇建设的县委政府文件。文件首先介绍了县情,接着讲乡镇的干部队伍现状,说明那里急需人才。县委县政府号召机关青年大学生到那里去接受锻炼,反复说明那里是个广阔的天地,是大有作为的。为了鼓励大学生到贫困乡工作,县委县政府还制定了三条优惠政策:一、在贫困乡工作三年的解决家属的农转非问题;二、在贫困乡工作五年的,可解决其家属的工作问题;三、在贫困乡工作八年的可加一级工资。散会后,王大学又把文件借来看了两遍。他很兴奋,以至于一夜没有睡好。他认为机遇来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仿佛他的抱负就要开始实现了。于是他连夜赶写了自愿到贫困乡工作的申请,第二天交到了组织部长的手中。 王大学的申请很快被批准,组织部长找王大学语重心长的谈了如下三点:第一,要虚心向当地干部学习,不要以为自己是大学生而高人一等;第二,要虚心向人民群众学习,不要脱离群众;第三,虚心接受乡党委政府人大的领导,要服从安排。并且说:“这次没有把你安排职务,但只要你表现好是有前途的。”最后又意味深长的告诉他,这个乡是组织部的联系点。王大学微笑的频频点首,诚恳的表态道:“我会铭记部长的教诲,不辜负领导的期望。”他被安排在国务院挂了号的、全省有名的、全县突出的十三大贫困乡之一的小乐乡工作。定于一有五日报到。 回校的路上,我们的王大学兴奋极了,他要把部长的三条教诲记下来,不!要铭刻在心上。作为自己的座右铭。部长最后的话耐人寻味,他始终微笑着,他看看四周没有人时,便转身跳跃,如同跳迪斯科一般。他想,自己有如大海中航行的一只船,部长给他插上了航标,只要自己努力一定能达到理想的彼岸。而努力是不用说的,他绝对相信自己。他前段走过的路不是充分说明了吗?他由于出身不好初中毕业后便被踢出了学校的大门,后来感谢邓小平摘掉了帽子,在农村劳动了五年的他设法进了初中改制班复习。只用了半年时间,由于努力而考上了县重点中学,当时他的英语水平为零,古文底子极低,历史地理未学,但由于努力又考上了师大中文系。他也充分相信自己的组织才能。在校时他是学生会主席,在一次由他发起组织的大型活动中,他受到了学校的高度赞扬。他还有一个有利条件:在大学期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有了这些,难道不能坚定自己实现抱负的决心吗?于是他唱起了《年青的朋友来相会》:“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举杯赞英雄,光荣属谁……” 要知后事,下回再说。 第二回 初次印象仔仔细细作准备 两束异波滚滚涛涛涌心田 回校后,他向校长汇了报,得到了校长的支持。于是他怀着兴奋而又依依不舍的心情上完了最后一堂课。两天之内便打好了各种移交。 一月五日,窗棂上刚现白色,我们的王大学便披衣起床收拾行装了。今天只是去报到,行李不必多带,但梳妆一番是一定要的,他知道第一印象的重要性。人性中有一个初识情结,就是人们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第一次所见或所感某一事物所产生的情感。人性中的初识情结在人们的生活中产生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你对人家的第一印象在初识情结作用下将会长时间存在于别人脑中,要改变别人的这一看法,要花不少的努力,因为人对第一印象最认真,印象也就最深刻。我们的王大学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他要为第一印象作些准备。首先在外表上既要显得朴实,又要整洁大方。平常不修边幅的他,今天特别整理着自己:两件西装虽然都很旧了,但哪件好呢,这件黑色的,缝纫师傅未做好箍得太紧了;那件灰色的又太旧了,还是穿这件黑色的吧,它还显得庄严些。穿了西装就得穿白衬衫,系领带,这两样东西昨天也办好了的,虽然规格不高“两件东西只化了十三元六角),但是到贫困乡工作是足够相配的。脚上也有现存的皮鞋,虽然穿了两年,擦点油也可以凑合。于是,经过一番整理,再提上那个有六成新的黑色提包,倒有几分派头,俨然是县里派到下面检查工作的领导,他又暗暗的笑了。 其次,语言也是非常重要的。他设想第一次见面可能有区乡领导、机关干部、村级干部,也许在某个会上要介绍他,甚至要他讲话。他如何讲呢?他想,讲话要达到如下目的:要使听众认为你既是平易近人的又是很有水平的。要达此目的,就要见鬼卜卦,逢人说话。也就是毛主席的“射箭要看靶子,弹琴要看听众”。他在《反对党八股》一文中批评写标语的人不看对象,对我们的王大学是很有印象的。于是他考虑了几套讲话方案,等会到船上还要仔细斟酌。 想着,想着,一看表已是八点了。为了赶上八点半的船,他便匆匆出发了。 今天天气很好,肯定阳光普照,然而浓雾却重重地锁着县城与资水的上空,以至班船不能按时起航。王大学在船舱后面寻了一个硬椅坐下,继续思考他那讲话的内容。突然一个声音传来:“各位叔叔伯伯,嫂嫂妹妹,我是中山乡人氏,家有一瞎子堂客,两个残废小孩,现在无米下锅,请各位施施恩吧!”王大学抬头一看,见是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人眯着眼睛,跪在甲板上;见他说完话后,又在铁皮板上用额头猛磕七八下,铁皮板也被磕得轰轰作响;之后便立起身来伸出那又黑又脏的两手走到每个旅客面前。有给一角两角的,有给五角六角的,多的给了一元,有的则说没有,他也不勉强,继续向后面走来,走到王大学面前,王大学说:“你为何不在家里劳动呢?”他可怜兮兮的说:“我劳动养不活她们母子呀,你行行好吧!你一定会升官发财的。”王大学立即想到自己今天去报到,正是在求官的路上,这是否是苍天有意安排的?是否在试探你那恻隐之心如何?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拿出五元钱“他旁边一人给他撞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没有在意)而中年人迅速的把手伸来将钱拿去”似乎是抢走的)并随即跪下为谢恩说了一大堆吉利的话,惹得四周的人向这里看,王大学也觉得光彩起来。中年人又到后面得了几毛钱后走了。这时撞王大学的人问道:“你是初次搭这路船吧?”“四、五年未搭了。”王大学答道。“这就难怪了,刚才这个讨钱的中年人,把讨钱当成了他的职业,就好象我现在做生意一样,他在这里已有两年了,天天如此,听说一天可讨三四十元。谁知道他家是什么样子?听说在广洲讨米有发了财的呢?唉,市场经济是无奇不有啊!”王大学听了他的话如梦初醒,对付出的五元钱,心中隐隐作起痛来。 十点半,班船终于起锚了。因为是下水船,船速较快;大概是阳光的缘故,雾散的速度也快起来;资水两岸的巍巍青山,也在时隐时现中快速后退着。王大学望着左岸,思考着讲话内容,突然一条蜿蜒小道映入眼帘:“那不是廖静仁先生笔下的纤道么?”他心中陡然惊起。廖静仁先生是他心中的楷模。一个仅读了四年书的纤夫的儿子,泥脚瓦匠,居然成了很有名气的作家,有人将他称为资水河畔的高尔基,真了不起啊! 他又回到了讲话的准备上。他想如果对干部讲,就要讲得文雅一点,语意深一点,显示有水平,因为他们的水平高些,不如此,不足以压众;如果对村干部,就要讲得亲切些,语意要浅,以显示和气而有水平,不如此,不足以服众。 一个小时后,便到了目的地。这是个王大学很熟悉的小镇,区公所就设在这里。上得岸来,便往区公所走去,他想先到区公所报到。在区公所,遇到了熟人小李,他现在是这里的秘书。王大学说明了来意,小李便邀他在馆子吃了一顿便饭,说区长、区委书记不在家,他们已知道组织派来了一个大学生到小乐工作,不知道就是你,并热情的介绍了小乐的一些基本情况。小乐的书记姓黄,乡长姓谌,都是很有经验的领导。并告诉他,小乐乡,甚至全区的干部中正牌大学生只有他一个。又试探地问道:“你是第三梯队的人吧?恐怕只来镀一下金的。”王大学则很谦虚的说:“哪里,哪里,我是觉得教书没有味道,才想改行的;我又没有大树可依,第三梯队轮得了我么?这次恐怕是下放呢,也许在这里要干一辈子了,镀什么金呢。”嘴上这么说,优越之感和得意之情在心里却油然而生,从他的嘴角溢出的笑意可以看出来。 饭后,小李借一部单车与王,我们的王大学便骑着车,迎着温和的阳光,得意地奔向小乐,仿佛是去受奖一样。 大约四十分钟后,他进入一村口,只见两边山上是稠密而有秩序的成材松木,树下却无杂丛,这显然是人工造林。他下车向一过路人打听,才知道已进入了小乐乡境,山上的树木属乡政府的“九九”林场,是原小乐乡的张书记在毛主席逝世的那年留下的业绩,为纪念毛主席的逝世便起了这样的名字。说起张书记,这人就以崇敬的口吻滔滔不绝的说开了,说他是小乐乡最受尊敬的书记,最有名望的书记,最有影响的书记,事隔一二十年了,人民还没有忘记他,老一辈人经常叨念他,未见过他的青年人也晓得他的名字。王大学也不免崇敬起来,心想一定要好好调查他的事迹,争取做个这样的人。 又走了三四里,便望见几栋红砖房耸立着,他估计便是乡政府所在地了。他留心公路两旁的店子,结果发现除了一个供销社和两个小商店外,便难寻到他店了;没有街道,也几乎没有流动人口,只有一个小吃店可怜兮兮的摆在路边,盼望客人的到来,可见贫困得可以了;墙壁上有各种各样的有关计划生育的标语:有旧的,也有新贴的;有永久性的,也有临时性的;有草书,也有正楷;有长横幅,也短标语;有乡政府写的,也有其他单位写的;有的意思重复,有的又有新意,其中重复最多的是:“一胎上环,二胎扎,计划外的引流刮”:“计划生育打胜仗,人民生活奔小康”:“计划生育是我国的一项基本国策”:“坚决打击破坏计划生育的违法分子”等等。 在一个农民指引下,王大学来到政府院内。只见政府大楼是一座三层高,中间有走道的典型的六十年代的办公楼结构。所谓办公楼,实际上又是干部的住宿楼,走道上到处是煤炉和煤,两边壁上黑如黑漆。办公楼空空如也,只有一楼的当头有个守总机的小王在家。她告诉王大学,乡长、书记和全体干部下乡搞计划生育去了,今天晚上召开机关干部职工会议。王大学便又来到外面与一些农民攀谈起来。 与农民的攀谈,他受益匪浅,不仅了解了这个乡的一些基本情况,而且又了解了在群众中威信特高,至今仍被人民念念不忘的该乡前任书记张书记,他的名字确实刻在每个小乐乡人民的心中。他之所以受到人民如此的尊敬和怀念,主要在以下三个方面:其一,为小乐乡人民办了几件大实事。如这条公路、柳溪大桥、“九九”林场、乡政府办公大楼、供销社、卫生院等等都是在他的领导下留下的业绩;第二,是他廉洁奉公。他进来时是一挑行李,出去时仍是一挑行李。有一次,他的妻子来看他,食堂里称了两斤肉,结果被他训了一顿,硬将肉端给民工吃了;其三,是关心群众的疾苦。那时没有车路,到镇上有十五里之遥,他每次开会总是出去给供销社担一担货,进来也给供销社担一担货,担的脚力钱就给了五保户;他还经常早起给五保户担水。一个群众感慨的说:“这样的书记现在没有了啊!”另一个群众则愤愤的说:“现在的书记,不是我讲,就只晓得罚款捞钱,不管群众死活,进来一拖拉机,出去一东风车。”那个说:“嘴巴要稳,小心坐班房。”这个说:“邓小平来了,我也敢讲。”王大学怕惹麻纱,便走开了。但记下了张书记的名字,并在心中想道:“我若当了书记,也会做这样的书记的。” 因为晚上要召开干部会,王大学想,肯定要他讲话的,于是他将昨晚与船上考虑的东西重新思考了一遍,象第一次备教案一样的认真。 果然,在干部会上,首先黄书记就将他介绍给了干部,并要他讲几句话。我们的王大学尽管教了几年书,但在这样的场合还是第一次,不免有些紧张;他有些颤抖的来到台上,有些口吃的说:“我我叫王成龙,父亲是教书的,‘王’与‘望’谐音,是故取‘望子成龙’之意,给我取了这个名字。”讲了这个开场白后,情绪稳定下来:“今后,我们都是同事了,为了大家对我有所了解,我想把我的某些特点介绍给大家。我信奉的是三个字,即‘仁’、‘义’、‘信’,何谓‘仁’?孔子说:”仁者爱人。‘他把’仁‘做为德的最高境界,他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不想干的,不要叫别人去干;你不想要的,不要求别人去要;反之,你想要的,别人也想要,那么,你就要让给人家,这就是仁的表现。”讲到这里,他用眼波扫射全场,他发现了几双敬慕的眼光,其中一双则是热烈的异光,这种异光,有如火球,有如闪电,有如墨西哥湾的暖流,使一股燥热突然充满他的全身。他赶紧光移别处,继续他的讲话:“什么叫‘义’呢?我这里的‘义’,是指人与人之间的情谊,所谓侠义之心的‘义’。三国时期的关羽是义的化身,我也是非常推崇‘义’的。为朋友,只要不违反原则,我敢两肋插刀。”有几个人热烈的鼓起掌来。王大学不免有些得意起来,脸上挂满了笑意。他继续说:“所谓‘信’,就是‘诚’的意思。《大学》上说:”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它包括两个方面的含义:第一,它要求心口如一,不要欺骗自己;第二,它要求说一不二,不要欺骗人家。前者表示一个人很直爽,后者表示一个人守信用。我以此三字作为我修身的标准,现将它提出来,想与大家共勉。谢谢大家。“他起身一鞠躬,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这是赞美与崇敬的掌声。王大学在这掌声里,突然觉得自己长高了,有鹤立鸡群的感觉。他走下台的时候,迅速搜挦那异光,果然,那异光在人群中向他闪烁,是那么光亮,那么热烈;那是一种磁场,一种诱惑。王大学感到自己在变小变轻,有飘然欲去之感。但黄书记的话把他拖了回来:”王成龙同志是县重点中学的教师,是我们乡甚至我们区唯一的大学生,是很有学问很有才华的人,刚才从他的讲话中我们就可见一斑。今后我们的干部要多向他请教,也包括我在内,希望王成龙不要吝啬。“王大学谦虚的点点头,认真地打量着黄书记:三十五六岁年纪,一米七左右的身材;高高的额头,显示他的智慧;古铜色的皮肤,说明他经受的风雨,并拿出笔记本认真地作起笔记来。”今天把大家集合起来,主要是研究计划生育突击问题。“有板有眼的讲话,又说明他的老练。”摸底、发通知的阶段今天结束,从明天开始就进行兑现突击。准备分两个组,分别由我和谌乡长带队。任务有两个:一,清理九0年以来无计划生育二孩和多孩的。处罚标准是:多孩的处罚一千元,计外二孩处五百元;二,清理未按时结扎、上环、引流的对象,收取上门费贰百元,并强行进行手术。工作要求是:该处罚的不能漏掉一个,该手术的不能跑掉一个。全乡处罚一个样,要一竿子插到底,农民最有意见的是处一个不处一个或处罚不一致。工作纪律有四条:一、干部的请假权收归书记,任何人不得随意请假;旷工一天扣工资贰拾元;二、早晨七点半准时到乡政府集合,迟到五分钟,罚款五元;三、乡政府只留总机一人,其他人都参加突击,没有书记的允许,不准擅自搞其它工作;四、漏掉一个手术对象处该组伍拾元。这次区里又提了新的口号,叫’动不动,三分钟,再不动,龙卷风‘。计划生育是天下第一难事,是一场斗争,没有过硬的措施,没有铁的手腕,是不能取胜的。当然,我们不能丢掉思想工作,但在思想工作做不好的情况下,就只能用铁的手腕。希望我们的干部不要心慈手软。下面我分一下组。哦,王成龙同志,你明天愿意参加吗?“王大学答道:”愿意参加。“于是他被分在谌乡长这组,共二十三人,每个组除带队的乡长或副乡长外,还任命了执行组长和副组长。接着谌乡长又进行了强调。谌乡长是个五十开外的人,牛高马大,一脸的质朴。从他的讲话中,说明他的文化不高。旁边人介绍说:”他是三斤乡长,年青时可吃一斤米、一斤酒、一斤肉,是从村支书提上来的。“散全后,大家因白天的奔走而显疲劳,早早就去睡了。王大学没有安顿好自己的铺盖,只好暂睡客铺。 要知后事,下回再说。 第三回 粗故事粗言粗语 蛮工作蛮法蛮人 第二天,窗玻璃刚现白色,乡长就在走廊上大声地喊道:“起床啰,起床啰!”王大学便赶紧穿衣起床。他想,下乡不能系领带的“昨天因只有他一人系领带就感觉有些不自在)。洗漱后便去食堂吃饭。路上,他抬头望望天空,夜明星还在闪烁,又是一个晴朗的天气。来到食堂,只见齐刷刷的人在忙碌:拿碗筷、盛饭、占座位、说笑、骂人。原来,为了上班齐整,突击期间由公家出资统一开餐。中饭到村上去吃。远的便自带米、油、菜;近的由食堂送饭。饭后便浩浩荡荡的准备出发。 对于称谓,在乡下也是比较讲究的。凡是有职务的,一律只喊姓,而把职务作为名了。如黄书记、谌乡长、张委员。职务名称超过三个字的,便省略其中一个或几个字,只剩一个或两个字作其名了。如称办公室主任,就称某主任或某办;称某片组长就称某组长。对于副职,如副乡长,就丢掉副字。正副职同姓时,为区别,正的就只称其职务,如乡长、书记;副职就带姓称呼,如王乡长。过去有过职务,现在没有职务了,仍以职务作其名而称之。过去现在都没有职务的,便可直呼其名了。老一点的,便加个“老”字,如老李或李老。这些虽没有上级的红头文件,但是约定俗成的,一般违反不得,否则会招来发怒的白眼。王大学所在的组,其执行组长由王副乡长兼任,副组长则是一个姓李的中年人,称老李。 来到操场,只见有拿着索子、扣子,有人拿着斧头、锯子、杠子。王大学不明白,搞计划生育拿这些东西干什么?便去问一个中年人。这个中年人说道:“你不知道吗?这叫‘一根索子,两根杠,计划生育打胜仗’。到时你就知道了。” 王大学又向组员瞄了一圈,有两个女同志,但未发现那双发异光的眼睛,不免心中有些失落。 他们的目的地有三十里路程,幸好可以乘车。车是乡政府的芙蓉牌四轮货车。除乡长坐驾驶室外,其余人争先恐后的上了车箱。上得车上,有的男子汉故意把身前的男同胞往女同志身上挤,并说:“你爱尝新鲜的。”被挤的人说:“莫把我那东西折断了。”另一个说:“恐怕进去一节了呢。”大家便哄笑起来。女的羞红了脸,便移到边上去了,大概她还是个黄花闺女吧。王副乡长突然道:“今天我们这个组肯定要打大胜仗。”有人问:“为什么?”他道:“你们不知道?我们乡唯一的大学生分到了我们这个组上呀!”老李便建议道:“我建议就由王大学生当军师。”大家齐声说:“好!”羞得王大学满脸通红的说:“不敢当,不敢当,我是来当学徒的,还望大家多多关照呢。”一个说:“你怎当不得?历来的军师都是知识分子呢。我们这里只有 你是大学生,军师就非你莫属了。”王大学连连说:“不行的,不行的。”这时王副乡长命令道:“出发!”于是,司机启动车子,在摇摇晃晃中向目的地开去。 一路上,仍然说着各种笑话、脏话。不知谁提议道:“要龚主席来一个。”其他人也附和着。于是,被称为龚主度的清清嗓子,先声明道:“这里没有外人,我只说给内部人听,不能外传哦。”王大学向龚主度望去,见他是个四十开外年纪,一米七左右的个头,较胖、宽脸、平头的中年人,站在车的最前面。王大学在脑海中记了一下,他要很快熟悉这些人。又听大家说:“保证不外传。”龚主度便认真地讲起故事来:“从前有两姑嫂上街回家。嫂子因急着要回家做事,便匆匆往前赶,当然无时间东张西望。而这个小姑只有二八年纪,走路是一蹦一跳的,眼睛是左顾右盼的。她突然看见一个男子汉在溪坪里屙屎,她虽看得满脸通红,但看到了一个怪事。你们说是什么怪事?”他卖起关子来。这时只有车的隆隆声,大家张着耳朵听着,连两个女同志也一样。其中一个道:“是什么怪事?”龚主度道:“我也不知道。只见这个小姑跑步赶上嫂嫂问道:”嫂嫂,你看怪不怪,那里一个男子汉蹲在溪里屙屎,胯里还撑了一根棍子。‘这嫂嫂想了想,不便直接说出来,便道:“妹子,那不是棍子,那是根肉筋。’‘什么?有六斤呀!’姑娘很吃惊,‘没有,没有!’她否定说。”大家哄笑起来。那个女同志说:“龚主度就只知道讲这些坏话,好话没听你说过。”她并不脸红,大概是个堂客们吧。而我们的王大学,虽然几天前还是个教师,但这样的语言,这样的故事,几个教师聚在一起时也是讲的,所以他也听得入耳,并是喜欢听的。这时一个男士道:“莫打岔,让龚主度说下去。”龚主度便继续道:“那嫂嫂见这个小姑这么不懂事,便生气的说:‘我说那是肉筋呢,你说有六斤;那不是肉筋,是*****!‘什么?有斤把呀!没有,没有!’小姑仍然不相信。这时嫂嫂真的发了火,她用手指一下姑娘,又指一下自己下身,提高声音道:‘你真蠢!那不是*****,那是止痒的!’这个小姑才信服道:‘三四两的,差不多,差不多。’”这时,大家笑得前仰后翻了。而龚主度却若无其事的把故事结束了。 经过个把钟头的颠簸,终于在九点钟到达了目的地东村。干部们也停止了说笑。他们先来到支书家,支书已得信,村干部都聚在这里早餐。王副乡长用眼向村干部一扫,问道:“村专干怎么没来?”支书答道:“她走亲戚去了。” 等村干部早餐后,乡长跟村干部讲明了今天的来意,然后研究具体方案。这个村有十八个处罚对象,其中多胎的有七个,计外二孩的有九个,计外一孩的两个;有五个处理对象:没有按时去结扎的三个,未按时去引产的两个“已逃跑)。”任务很重,必须再分组行动,不能离得太远,要能互相呼应。“ 于是乡长把人员(包括村干部在内)分为两个组,编为一二组。一组由乡长亲自带领,在村的左翼行动;二组由王副乡长带领,在村的右翼行动,两组同时从村的上头向下头横扫。各组明确一名联络员,一有情况,及时联系。一点钟吃午饭,留一个老同志帮支书夫人做饭。分配完后,乡长将王大学介绍给村干部,村干部表示热烈的欢迎,认为这说明组织上对贫困乡还是比较重视的,有了大学生,看能否把我们乡改变个面貌?王大学被编在王副乡长这个组。又在一声“出发!”的命令中,两班人马分左右两路向各自最远的对象开进。 这里单说二组的行动情况。 路上,为了打破寂寞,免不了又要说些笑话,龚主度也在这个组,有人提议要龚主席再来一个,龚主席说,现在一方面是在工作,另一方面是在村上,到处有群众,还是严肃些好,王大学在心里很赞成。一些人就拿女同志开玩笑——为了工作需要,防止女对象借上厕所之名而逃跑,每个组配了一个女同志。“柳霞,你走起路来为何有点蹒呢?是不是昨晚被李老师戳狠了呀!”一个中年人对他前边的女人说。原来那个不怕羞的女人叫柳霞。“好俊的名字,可惜人不很漂亮。”王大学在心里道。只见被称为柳霞的弓腰到田里掏水回身洒向中年男子,并回敬道:“后儿,你脑壳上有这么多水,是不是昨晚钻你堂客的洞钻多了?”王大学问旁边人道:“那中年人叫后儿么?”“他叫张后昌,是水管站站长,他们称呼惯了的。”就这样快快乐乐、嘻嘻哈哈的来到了一农民的家里。 这是栋四缝三间的木房子,装了左边的一间,算是卧室和厨房吧,另两间空着,却到处堆有柴火、木料、家具什么的,很乱。几只鸡在地上寻着什么吃——恐怕是从未扫过的,地上有很厚的杂屑;一头四十斤左右的地方花猪摇头摆尾的在阶基上走来去,似乎也在寻找着什么;有两条小木凳和一条长条形木凳摆在左头。房屋看样子足有二十年了,还是这个样子,可见主人不很宽裕。 进得屋里,干部们有的四处走动瞧瞧——王大学后来才知道,这是必要的序幕,目的是寻找足以抵罚款的物质,最好是容易变钱,又容易搬动的东西,如猪、牛、贵重点的家俱等等;有的寻座位;村干部则去找主人。 主人还在火炕房里吃早饭——乡下冬天的早餐是很晏的,见有这么多干部来了,显得很紧张,但还是笑着一手拿着碗筷,一手搬着凳子,嘴里说道:“屋里很脏很乱,请坐,只是坐脏您的屁股了。” 村干部叫主人坐下后说道:“春前,据查,你于九0年三月非法生了第三胎,根据上面精神,要进行清理,按规定处你一千元,通知已于昨天送到你堂客手里,你准备好了钱么?不然,就要兑现了。”春前哭丧着脸说:“村长,我违了法,是该处的。我六个人吃饭,只有三个人的田土,一年要买一两千斤粮食;山里没有出息;我身体又不好,不能外出搞副业;几天前给我岳父做生日也是借的钱,信用社已有千多元的债了,再借他也不肯了;亲戚又都困难。村长,请你跟他们说一说,减轻一点,我隔几天搞到钱了送去行吗?”王副乡长说:“不行的!我们乡政府决定集中时间,集中人力物力,为的是速战速决。要说困难,谁没有困难;如果你也讲困难,他也讲困难,我们还突击什么?现限你二十分钟想办法,超过时间,我们就兑现了。” 王大学很同情这个农民,这个农民讲到可怜处,也心里也是酸溜溜的,便试问道:“王乡长,二十分钟,是否太少了?”王副乡长没有答话,龚主席把王大学扯到一边,轻声道:“你刚搞农村工作,你不懂的,要少发言,跟着大家行事就是了。” 那个春前却走到王大学面前求道:“只有你咯样的干部很有良心,请你帮我求求情,你看我这个样子,一栋屋起了十几年了,还只装了一间屋,如果我有钱,这屋还是这个样子?你看我的小孩,衣穿得稀烂,大的十三岁了,只读了两年书,困交不起学费,就未上学了。要我二十分钟搞这么多钱,不是霸蛮么?请你帮我跟乡长说一下吧,”他简直把王大学当作了他的希望。王大学不知所措时,听王副乡长厉声道:“昨天就给你发了通知,难道只有二十分钟么?还不拿钱,兑现就只有你吃亏了。如果你态度好,积极拿钱,数量上还可以考虑;否则一分不少。”并站起来对干部们道:“各位干部注意,做好兑现的准备。”春前又走到王副乡长面前哀求道:“我是实在没有办法,请你行行好,高抬贵手,我交一百元好么?”王副乡长软声道:“计划生育是大事,是挡不住的,也没有什么情面的,你只有积极兑现,才可得宽大处理,但宽大也有个限度,你讲一千元的罚款,一百元做得到么?” 春前的堂客也来讲哀求话。这时附近的农民也来了,也帮春前说话,说春前如何如何可怜,人家是吃大米饭,他吃的还薯米饭;人家的孩子在上学,他三个孩子都在家里呆着。但乡长态度坚决,看看时间已到,便命令干部动手兑现。 于是干部们自觉的兑起现来。有的拿索捆了猪的后脚,有的寻找值钱的东西,有的到房中去抬家俱。王大学也跟着到房中搬家俱。房中很乱,只有一张床,床上的被子、床单很脏。一张三屉书案,上面堆满了镜子、亮壶等杂物,灰尘满桌仿佛很久未抹了;还有一张两门衣柜。“这是女主人的嫁妆吧?”王大学心想。进来的干部立即清理起来,将床上的被子等滚好放到地板上,桌上的东西、衣柜里的衣服——都很破旧,一概堆放到地板上,再一样一样的往外面搬。不到半小时,所有较值钱的东西都集中到了禾场坪里:三屉书案折价伍拾元;两门衣柜折价捌拾元;木床折价伍拾元;一台风车折价壹佰元;那头小猪折价壹佰贰拾元,共计肆佰元整。 王副乡长便将春前喊来道:“现在我表个态,你这些东西折价肆佰元,还差陆佰元,如果你拿现金就捌佰元结案;如果不拿,所欠的陆佰元就只有拆屋了。”春前在干部们搬家俱时就已六神无主,这时听说要拆屋更是七神不定,眼泪潸潸而下。 村主任将春前喊到一边道:“你讲实话,你现在手中有多少钱?”春前答道:“有贰佰元,是昨晚跟妹夫借的。”“那你赶快再借肆佰元来,他刚刚卖掉一头叁佰斤的猪,手中有钱,我替你去求求情,还少罚一点,不然的话,拆了屋,损失就大了。”村主任替他出了个主意。春前颤声道:“那就听你的。”于是他赶紧借钱去了。 村主任便走到王副乡长面前说:“还限二十分钟,春前借钱去了,那是靠行稳的。我以村上的名义替他求个情,再少一点;他违反了计划生育,是该罚的,但他确实很困难,拿不出这么多钱的。”王副乡长便将他喊到一边轻声说:“我们已替你们村干部考虑了的,你可以讲贰佰元的价钱。”村主任想到王副乡长说的与自己想的吻合,便连声说:“那好、那好,感谢乡长。”不到二十分钟,春前果然将陆佰元钱送到村主任手中。就这样大约用去一个小时,结束了一户处罚对象。 第二户是一个怀孕四胎举家闻风而逃的对象。她本是九0年生了第三胎后去结扎的,但由于输卵管粘连严重,只扎了一根,还有一根没有扎到,所以今年又怀了孕。王副乡长带领干部们又向第二户出发了。 路上,村主任介绍道:“这个对象生了三个女,也属处理对象,但他坚持要生个崽,去年十二月份两口子就逃跑了,三个小孩两个由妈妈带着,一个送到外婆家去了,猪也卖了,生活也很困难,是老欠帐户,只有一间半红砖屋,是前年跟他哥哥合伙起的,屋里几乎没有什么家俱。” 沉默片刻,王副乡长表态道:“一方面限两方的父母拿押金,限期找回。这次上面说了,计划生育上可以株连父母兄弟姐妹。”又问道:“他的岳父在哪里?”村主任答道:“就在本村竹湾组。”“那好,今天两方都可兑现。”王副乡长继续说:“另一方面,要拆屋,红砖不好拆,先把门板,天上的瓦、横条通通拆掉。这样的对象不严惩,群众是有意见的,计划生育是搞不下去的。” 王大学插嘴道:“找双方父母,怕不合法吧?只有我国的封建社会就有一人犯法株连九族的规定,现在怕不行吧!”王副乡长退到王大学身边语重心长地说:“王成龙同志,这里没有外人,我跟你讲,农村工作不比你们教书啊!是非常复杂的。你们教的对象是非常单纯的学生,我们工作的对象是非常复杂的群众。大部分群众是听话的,但也不能排有狡黠、刁蛮,甚至敌视政府的人;其次是工作的特殊性。比如计划生育吧。上面压得那么紧,工作上实行一票否决,你不知道‘一票否决’吧?就是说到年终考核,尽管你其它工作搞得非常出色而计划生育没有达到县里的考核目标,就把你一年的工作都否决了;不能评先进,不能发奖金;名次每退一位罚你乡政府一千元,每出现一个计外的,罚五个责任人,即书记、乡长、人大主席、计策专干、抓计生的领导:计外一孩或二孩每人罚款贰佰元,多孩每人罚伍佰元。更重要的是,计划生育是不搞不行,非搞不可啊!你是教书的,懂得中国的现状,现在十一亿多人口,将近占世界的四分之一,而土地仅占七分之一,吃饭也成问题,生活如何提高?就拿我们乡来说吧,五十年代,我们乡只有七千人,有田四千亩,人平五分多田,现在达一万六千人,只有四、五仟亩田,人平只有三分多田,尽管由于科学种田,产量增加了,生活也有所提高,如果人口少,生活不是更要好些么?如果人口再增加一倍,人平只有一分多田,人民吃什么?”“我们村,解放初期只有四百多人,人平五分多田,现在有九百多人,加上修公路毁了些田,人平只有两分多田了,90%的人要买米吃。”村主任插话道。王副乡长停了一下,拿出烟来,递一根与村主任后再递一根与王大学,王说他不会抽的,但偷眼看了一下烟盒,是“35”烟“即三角五分钱一包的常德烟)。”王乡长的生活也不高哦。“王大学心理想。王乡长点燃一支烟后继续道:“所以,计划生育非搞不可了,不搞有亡国、亡民族的危险,这点多数群众也是理解的。可是,计划生育之所以是天下第一难事,难就难在群众多子多富、传宗接代的封建思想太重;难就难在由于生产条件差,需要男劳力挖土担薯、养老送终的思想重;难就难在攀比思想重,张三富裕些罚了陆佰元,李四困难些只罚了叁佰元,张三就有意见,他就要告你,中国不是有句古话叫‘不患贫,而患不均’吗?难就难在贫困户多,有些农户所有家产不足三四百元,他不在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对他不起作用。譬如,我们现在去的的这个对象,没有值钱的家俱,间半红砖屋,是不好拆的,所以他无忧无虑的跑了。你想,我们不采取非常手段,能行吗?他们生下来就是第四胎啊!株连,也是从实践中总结出的经验。现在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叫‘世上只有妈妈好,找到妈妈就跑不了’,多数妇女,处罚男方父母她不心疼,处罚她的父母,就心疼了,所以,把责任加到双方父母身上,加到其兄弟、姐妹身上,就能起到好的效果。这就是复杂的农村工作。你刚来,有些看不惯,看不惯,但不要乱发言,尤其当着群众的面,他会占你的空子的。搞一段时间,你也就习惯了。唉,都有计划生育这么硬朗就好了。” 王大学听得频频点头,又频频摇头,对于农村工作的复杂性,他有过思想准备,有过理性的思考,也看了一些如《农村党支部》一类的书,但与今天的实际相比,尤其与王乡长的一番“教悔”相比,是相差甚远了。难道关心群众的疾苦是这样关心的吗?为群众办实事是这样办的吗?王大学心中留了个疙瘩。 他们边说边走,不知不觉的来到了山脚,又上了约五百米的山坡,便到了第二个对象家中。这是一栋四缝三间土木结构的红砖楼房,地面凹凸不平,墙壁没有粉刷,天上一半木皮一半瓦,且到处有如星星一样的漏水眼。左边间半是哥哥的,门上一把锁,可能是上山去了;右边间半则是这个工作对象的,门上也是一把锁,则是逃跑了。 王副乡长安排村主任将其父母找来开了门。大家进屋一瞧,只见地上长了绿,锅里起了霉;对面墙壁下一张陈旧的观音坐莲碗柜里扑有十几个饭碗;火坑边放的几条高矮大小不一的板凳上有了厚厚的一层灰。进得没有地板的房中,也是简陋得可以:一张两把梳的旧木床上没有了被子;一张三屉旧书案上有几个亮壶;一口旧扁桶内有几十斤稻谷;此外就别无它物了。一点破旧衣服用补了很多补丁的布袋装着挂在楼角上。果然不上三百元的家产“除房屋外)。 王副乡长跟其父母道:“你儿子媳妇到哪里去了?”其父母道:“他们说搞副业去了,但一直没有信,也不知道在哪里。”王副乡长严肃地说:“你媳妇九0年非法生育第三胎,是这次清理处罚对象,根据规定,要处一千元;现在又怀孕第四胎跑了,真是无法无天,根据上面的规定要株连双方父母、兄弟、姐妹。乡政府的意见是:第一,多胎的处罚,我们今天破产兑现;怀孕逃跑处贰百无逃跑费,责令父母找回,今天双方父母各拿伍百元,限五天时间找回,超过五天,押金变为罚款,再限五天,再拿押金五百元,就这样限下去,一直找回为止。你们去准备钱吧,限你们在一个小时内送到这里。如果我们拆你崽的屋,瓦要不要?不要,我们就掏掉了。”并命令大家道:“开始行动!” 老人哭着说:“我确实不知道地址啊!我到哪里去寻呢?天啊!我磨了一代磨二代,七十多岁的人了,还受咯样的气。咯位干部——哦,我也不晓得是书记,还是乡长。”村主任道:“这是王乡长,主管计划生育。”老人继续道:“王乡长,儿子犯了法,是该处的,你抬他的家俱也好,拆他的屋也好,我都不管。他们也没有给我们俩老一粒粮食,没有送过一根柴,我们自身难保,也帮不得他们啦,现在还要替他们带两个小孩,您就行行好吧!”王副乡长仍然严肃地说:“计划生育是第一位的,由此产生的一切问题是第二位的。这是上面的规定,我们只能执行,你唯一的办法就是筹备好押金。我告诉你,这是押金,不是罚款,只要你把儿媳妇找回来了,就退还你。所以,拿了押金后,要赶快与你儿子岳父一道想办法找回来,否则损失就更大了。”说完,王副乡长带头拆屋去了。村主任也对两位老人陈说了利害关系,他俩只好颤巍巍的去了。 不到两小时,天上的椽皮、横条,地上的木门通通拆了,连同几件家俱都抬到了公路上,装上了那辆四轮车。这样,干部们拿来的索子、锯子、杠子派上了用场,王大学也就佩服安排的周到了。 下午一点,押金送来了,干部们又处了一户对象后便到支书家吃午饭。此时的王大学腰酸腿疼起来,一路上,大家仍然说说笑笑,无比快乐。 这一组到支书家时,那一组已在吃饭了。会合后,互相通报了情况,工作都比较顺利。那一组遇到一个对象大吵大闹,被他们扣了起来,狠狠地训了一顿,并加罚了贰百元,也就把事情平息了。经济收入也可观,现金和物质,两个小组有四千多元。 饭后,有的干部找地方躺下休息,王大学也找了根长条凳躺下;有的则打扑克,下象棋。他们的精力是那么的充沛,有永远使不完的劲,王大学非常羡慕。 下午两点半又开始行动,到下午五点收工,只剩下三户未处理了,收入八千多元。这天的工作,可以说取得了伟大的胜利。 回乡政府的路上,尽管都显得有些疲劳,但说笑话,讲痞话,是他们的天性。几个年轻人硬要龚主席讲一个,好象小孩要求母亲讲故事一样的强烈。龚主席没办法,只好又讲了一个。现在时间比较清闲,不妨让读者也听一听。从前有一个土财主,很有财产,但生了个蠢崽,就称为蠢儿。财主请了一个最有名望的先生来教化儿子。这个蠢儿虽蠢,但先生的话是百依百顺的。一晃儿子已到十六岁。财主凭自己的家财倒给儿子娶了个美貌的妻子。洞房花烛夜,美人儿是彩服高挂,白玉全展,想引诱男人来爱抚。但蠢儿不懂,他钻进另一头被孔就呼呼的睡着了。使得美人儿哭了一通宵。蠢儿看着堂客这么哭,就问她的原因,她就是不说。蠢儿就来问先生。先生问他和堂客睡了觉否?他说与堂客是一人睡一头的。先生就带着严肃的口吻说:“今晚你同床不同枕,明天我罚你一百担笋,湿笋不要要干笋。”蠢儿怕罚,这晚就主动跟堂客睡一头,美人儿开始高兴,可蠢儿一倒下就象猪一样睡着了。美人儿认为嫁了这么个呆子,又哭了一晚。蠢儿问原因,她还是不说。蠢儿将情况告诉了先生,先生又严肃地说:“同枕不对吥(方信:亲嘴儿。),罚你一百担谷,差谷不要,要好谷。”蠢儿怕罚,这晚就跟堂客亲起嘴来,美人儿开始也高兴,可她刚刚撩起那点性,蠢儿就呼呼的睡着了。美人儿又少不了哭了一夜。蠢儿找到先生说:“先生,对吥也不奏效的。”先生仍严肃的说:“对吥不打桩,罚你一百担糠,粗糠不要,要细糠。”龚主席刚讲完这句,柳霞插嘴道:“龚主席,你肚子坏了呢,怎么屙一路的秽物,很臭的。”后昌道:“你不是也撩起了那点性吧,也要打桩呀,这里有现剩的桩呢。”“谁稀罕你那臭东西。”“不要说了,听龚主席讲下去。”一个青年 大声说。柳霞笑道:“你堂客又不要,这是画饼充饥,你晚上会睡不着的。”后昌道:“你可怜他,今晚就陪他一晚嘛。”柳霞对道:“我是堂客们,他是黄花崽,不相配的。只有你中学那个妹妹正合适。”“我都不要,现在还是听龚主席讲出味些。”那青年说。于是龚主席继续说道:“这蠢儿对打桩可不懂,先生要他问堂客。这晚,他跟堂客亲嘴后,就问如何打桩的事。美人儿便便捏住了蠢儿的那东西,蠢儿就身不由己的 第四回 寻足迹寻出半串故事 访遗址访着一位恩师 回到学校卧室,刚过下午一点。他屈指一数,离开村干部会还有十二天,他准备回家休息几天后再走访一下朋友,便到校长室把自己这几天在乡下的工作及搬家的想法跟校长讲了。校长跟他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后说:“那我们就决定十二月十六日的晚上开个茶会,欢送一下我们的王老师。”王大学谦逊道:“那就不必了吧。”“那要不得的。我们共事年半,彼此都有了感情,在分别之际,也叙叙话嘛。何况你荣调政府,如鱼得水,前程远大,以后敝校还有待你关照呢。”“哪里呢,八字还没有一撇,这一脚也许我走错了,如果我在那里混不下去了,不知校长还收留我么?”“要的!‘未出堂前三两步,额头先到画廊前’,要有过河卒子的精神,这不需要‘狡兔三窟’哦。当然,敝校永远欢迎你,但是,不是接你重返校园,而是欢迎你资助母校。到那时,老夫会亲自擂鼓呢!”校长半真半假的话语,倒给王大学某种启示与鼓舞。 第二天,到药店为母亲买了二十盒清凉油,两瓶虎骨药酒——他母亲要经常用些这样的药,便乘车往家乡而去。王大学的家乡是三乡交界的边远山沟里,无论往哪里去,都要走十多里山路。今天有的是时间,便从他家乡的乡政府门口下车,想去寻找过去的足迹。 他来到乡中学,这里已面目全非了:过去由于中间有一栋土木结构的木房子——那是学校的办公楼,如一个半岛伸出来,使操场形成“凹”字形状;这栋房子不知何时拆去?现在成了空旷的一片,可到处有烂泥和沆洼,旷则旷矣,却失出了那种紧凑、纯真与庄严。左边挨公路的一方建了一栋四层的楼房,第一层则是门面,已出租,上面三层好象是联校与中学的办公室,看来这也是市场经济的成果。 右边还是那栋在开门办学时期用几届学生的汗水堆砌起来的、有两层二十间的红砖教学大楼;现在学生正在上课,到处是老师的讲课声。最东头的楼上楼下两间教室,引起了王大学的诸多回忆。它们记录着王大学中学阶段的侮辱、坎坷与奋斗的历程。楼上那间,原初中十一班教室,他的位子就在从外往里数的第二组倒数第三张桌子,那一年发生的那件事,刻在他的心中,至今未能磨去,也是永远磨不去的。七五年,那开门办学、批林批孔的岁月,为了交学费,几个同学邀王大学从排水的暗道里爬到某国防工厂的车间附近,在倒入沟里的废渣里掏了几斤铜丝,被人揭发。首先是班主任的“教育”和“启发”:“你是学生,年纪小,不懂事的,是不是你的父母叫你干的?是到里面搞什么情报?”王大学带着哭腔反复说明是某同学邀他去的,仅拣了几斤铜丝,没干过任何坏事,同去的同学都是作得证的。但这事却作为案子交到了学校,学校又交到了公社,公社就通知大队将王大学喊回去反省,但不管治安主任的如何“循循诱导”,如何威言逼问,王大学始终是那几句话。三天后,大队作了三条结论:退出卖铜丝所得的三元二角钱的“赃款”;作出深刻的书面检查;以后不准再去检什么东西。后来一个村干部告诉王大学,那次幸亏他嘴巴稳当,才免去了父母的一场灾难。返校后,学校又召开了全校的批斗大会,将十四岁的孩子孤零零的站到台上“而邀他和同他一起去的同学却在台下,据说他们是受了王大学的影响去的),台下的人,包括学生和老师,也包括最好的同学都不断的站起来进行批斗:说他不老实,分明是去偷国家的财产,还说是检;分明是去捞情报,做国民党的特务,却拒不交待;这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又喊着“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口号。说到激动处,就上得台来揪住王大学的头发,要他站直些。那时的他,尽管如此的的弱小,却仍然坚毅而反复的说着两句话:“我不是偷!”“我不是捞情报!”这个斗争会,整整的开了一节课。此后的两个月是怎样过来的呀。他失出了微笑,几乎每天都是低头走路、读书。他几次想跑回去大哭一场,而后就去打他的猪草、砍他的柴,永远不进这座门。但他的理智说:“我是地主的儿子,毛主席说过‘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总还可以做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的。”所以他还是坚持下来了。可谁想到,成绩(尽管是开卷考试)一直是班上尖子的他,初中毕业后还是一直未能接到入学通知,而村上的其他同学全都升读高中……想到这里,那本未磨去的伤痕象根隐痛的心弦,阵阵抖动着。他强把思绪拿回来,向教学楼走去。去到一楼的东头,这间记录着王大学一段不平凡的往事的教室现在作了某班的寝室。 那是一九七九年的十一月的傍晚,王大学正蹲在干田里搓检队里所分的红薯。突然,一个声音传来:“成龙,你还想读书么?”王大学抬头向路上望去,是教学归来的——因五八年被打成右派遣送回乡劳动二十年,这年平反昭雪后安排在某校教书的父亲。王大学欣喜若狂地说:“怎么不想读呢?我做梦都想读的!”记得一九七六年的一天,王大学与社员们一起担柴火到镇上换人粪,他从书店买了本叫《政治经济学〈资本主义部分〉》的书,他如饥似渴的读起来,却似懂非懂,用“生产关系要符合生产力”的规律与现实对照,总觉得搞集体的生产关系与锄头刀斧的生产力不相称。于是他歪歪斜斜的写了一篇文章,他把这种不相称天真地比如为学木匠。对于初学者,木匠基础知识还很薄,师傅就要将起屋的神墨传给他是不适时宜的,并且,他将这篇所谓的文章交给父亲看,请他修改,父亲未看完就惊恐道:“你这是反社会主义,那得了,不是砍头,就得坐牢!”母亲听了,赶来撕碎丢进火坑,并严令道:“以后不要再写这样的东西。”但书中的诸多奥秘,时时在心中缠绕,解开不得;强大的求知欲,时时困扰他,奈何不得。今天来了机会,怎能失去?父亲说:“今年中学办了个改制班——由两年改为三年的过渡班,我想让你读点书,好接我的班。”于是,王大学于第二天就到中学了解情况,并从一个学生手中买了一本旧化学课本,回到家后从第一页开始背起来。第二年开学前夕,王大学又来到中学,并向校长写了情真意切的要求进改制班学习的报告。但得到的答复是:“我校已完成了对你的教育。你是社会青年,不宜再返校读书。”王大学以为因他是社会青年,怕将社会上的不良气习带进学校,便信誓旦旦的提了许多保证,但校长仍然不肯点头。王大学不甘心,便找到他的恩师刘先生,当时他在该校教物理。刘老师便带着王大学找到班主任黄老师,他们两位德高望重的老师又带着王大学找到教务主任夏主任,而后他们三个老师同去见校长。王大学在夏主任房中等消息。不久,刘老师满心欢喜的来通知王大学入校。这样,经过艰苦的磨难,又回到了阔别了五年半的母校。改制班就办在一楼最东头的这间现已作了寝室的屋子里。王大学清楚的记得,由于他个子较高,就安排在第二组的最后一张位子上。现在,王大学望着那成了寝室的教室,那些熟悉的四十五个面孔,尤其与他同桌的那位女生——那时要求男女混坐的;那一头斑白头发、戴着老花眼镜、慈祥如父母的班主任——黄老师以及发生在教室里的那些动人的一暮暮,仿佛就是昨天的事,尽管事隔十余年了。 “冬去春来的正月,”王大学那思维的机器在运转着:“寒风依然刺骨。那天,冷风萧萧,细雨绵绵,我们获悉黄老师病了,便与班干部商量,将下午的两节语文课改为自习。第五节的上课铃响了,我们各自拿出书来准备自习,只见头发斑白,戴着老花眼镜的黄老师右手拖着一条椅凳,脸色苍白,显然瘦了许多,象得过一场大病似的,但仍然带着微笑,又好象身体没有一点儿毛病一样,但强忍病痛的表情还是从脸上显露出来。我们心情异常激动,肃然起敬之情油然而生。我们停止了一切声响,四十五双眼睛一齐望向门口,黄老师慢慢的走上讲台,轻声的说道:‘上课!’‘起立!’我随着口令声,眼泪夺眶而下。”想到这里,王大学的眼睛真的有些红了。王大学永远也忘了不黄老师,也许是以前很少得到过老师的温暖,一旦得到老师特别的关心,就格外铭记心扉吧?在冷热不匀的四月里,王大学与另一同学病了,为了不让他们耽误学习,五十七岁的黄老师则担起了做父母的担子:天天早晨晚上为他们熬药,按时喊他们吃药。有一天晚饭后,王大学为完成作业就坐在教室里聚精会神的思考,黄老师便把药端到了他的身边。当时的王大学感激得热泪盈眶,激动地说:“黄老师,您真象我的父母一样。”而黄老师笑道:“这算什么,只要你们学习刻苦就好了。”教师的可亲可敬之处就存在于父母般的关怀和无私的奉献之中,王大学将这件事记在他那本《杞记》簿中,更记在他的心里。 王大学从玻璃窗中将目光移到西北角,那不是放茶缸的地方吗?他的眼前又模糊起来:只见一位头发斑白、戴老花眼镜的老师担着一担开水颤巍巍的走进教室。王大学赶忙迎上前去,并说:“黄老师,我们同学们可以轮流担开水的,怎么要您担呢?!”“莫耽误你们的学习了,我还能担得的。”“黄老师,祝您健康长寿!”王大学默默的祈祷着。 王大学将目光收回的时候,看到了水泥地上的一个坑。“那不正是我们的座位么?她在哪里?记得她叫吴月娥,是界上人。”王大学默言道。月娥比其他女生高,所以与王大学编在一桌。因她的外婆在学校附近,所以她读的是通学。也许是王大学刻苦学习的精神使她感动,也许因王大学独到的见解常受到老师的表扬而使她敬慕,也许还有其它原因,她对王大学特别的关心,亦有别样的眼神。二十岁了的王大学,如何感觉不到?她不算很美,但有一双明亮的凤眼,还有她那雪白的皮肤,配着那白底蓝花的的确良裙子,和温柔如水的神情,常常拨动得王大学那根男人们都有的弦丝;尤其露出那如藕如玉的大腿时,王大学还多次冲动过,但他都忍住了,学生的身份和远大的抱负不允许他冲动。毕业时,她含情脉脉的送他一条毛巾和一支钢笔,他却只送了她一张照片。可惜她没有考上高中,后来也就失去了联系。 改制班的半年,是我们的王大学煇煌的半年,也是他常常引起自豪的半年。进校后,他的压力是很大的。一方面是舆论的压力。二十岁的他已是家里和队上的全劳力,这么大了还来读初中是未有过的,如考不上高中就丢人啦;另一方面是学习任务的压力。摆在他面前的有六册《数学》,其中第五、六册是未学过的,前四册中也有许多新的东西。如“根与系数的关系”,分解因式中的“交差分解法”等,所以,四月份区联校搞数学统考时,他只得了两分;两本物理要从头学;六册语文,古文未学过一篇;政治、英语都是新的;只有《化学》自学完了。因此,一方面,他戒掉了抽烟、喝酒、讲脏话的一切村野恶习,一心想当优秀学生,处处争当积极;劳动时一马当先,不怕脏,不怕累;为班上修整扫把、板凳;批评不遵守纪律的同学,不久便当上了班长;五月又升为校学生会主席。另一方面,抓紧时间,刻苦学习。别人每星期回去一次,他是四个星期一次,用节约的时间补数学;晚上十二点按时起来,看两小时的物理“寝室的灯是不熄的)。在庆“六一”的文艺会演上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又在庆“六一”的作文竞赛中获第二名。想到这里,我们王大学的脸上绽开了得意的笑,也坚定了他“求官”的意志,尽管艰难。 王大学看看时间将近十二点,便匆匆向饭店走去,想填一下肚子好继续赶路。 来到“如意”饭店,见一个三十来岁,穿着红色毛衣外套的少妇在炒菜,是一张熟悉的方脸,王大学略一迟疑,记起来了,她是小学和中学的同学,亦是同乡,便兴奋的喊道:“王艳!”被称为王艳的少妇抬起头来,惊喜道:“王成龙,是你?快进屋,请坐。听说你读了大学,分在县城教书?还是你会读书,吃得亏的有出息。你看象我,就只有为人民服务了。”王大学坐下后道:“我现在调到了小乐乡当干部,这次想回家看看。我们大概有二十年未见面了吧?你是这里的老板,不是人家请的服务员?”王艳答道:“称不上老板,是承包了乡企业的招待所,混饭吃。你当干部,那好,肯定有出息,快快往上爬,我们这些老同学,又是老乡的,能不能得点照顾?”王大学道:“不如你们呢,现在是老板吃香。君不闻‘三类人搞承包,吃喝嫖赌全报销’么?我们是吃不饱,饿不死的公仆。如果有了什么出息,自然是忘不了老同学的,可惜祖上未葬到好地呢。你家先生呢?”王艳道:“他也承包了乡政府的吉普车,省城出差去了。你祖上肯定葬到地了,不然,你初中毕业就回去了,搞了那么久的生产,怕有五、六年吧,不是么?又出来了,还读了大学,有出息的,挡也挡不住。不象我们,读了高中,还是当老农民。说到几类人,我记起来了,‘一类人是公仆,高高在上享清福’,你是公仆,属一类人啦。”王大学本想笑话一下老同学,没想到被她反唇相讥,想起在小乐的十来天,顿觉有哑巴吞黄连之味。便叉开话题道:“其他同学不知情况怎样?”王艳道:“据我所知,我原初中十一班的同学,只有你混出了头。”王大学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便问道:“封小燕不知怎样?”“她么?苦着呢!嫁了个木匠男人,对她很不好,生活又困难……”王艳把炒熟的菜盛好送进雅座间后,继续道:“听说近两年她在跑广!”封小燕与王大学是邻村,从片完小开始同学,她是班上乃至全佼最漂亮的人儿。王大学不免感叹起来:“也许是红颜多薄命吧!凭她的相貌,肯定发了!”王艳把早准备了的肉丝放进已烧得吱吱作响的锅里,一股火焰轰地冒满了炒锅,她便迅速的一边用左手护住锅把抛着炒菜,俨然是个上了级别的厨师,一边答道:“赚那样的钱,不光彩,赚得再多,也是不幸福的。所说她那个男人,就用她的钱在家吃喝嫖赌,她赚得多,她男人就用得多,回来还不能有半点怨言,否则就拳打脚踢,用最难听最恶毒最刻薄的语言伤害她,你想这幸福么?”听到这里,王大学的心里酸溜溜的,似乎有点痛:“她为何不离婚呢?”那男人不肯离,如果她要离,那男人说要杀死她;再者,三个孩子如何办?这就是我们女人的苦处,心也软,人也弱。“说到这里,王艳的情绪也低落下来。她盛好肉放到案板上,又炒锗肝。王大学道:“可以用法律保护自己嘛!”“法律?法律能使她丢掉孩子吗?法律能阻止她男夫虐待她吗?法律那是弱者的天堂,是可想而不可得的;却是强者的护身符呢!”她又激动起来。 王大学一时无言以对,沉默了。不一会,三个菜:肉丝炒青椒,猪肝炒冬笋,三鲜汤便摆到了小方桌上;王艳又拿来了杯子,说:“菜不好,老同学来了,就吃一餐便饭。是喝白酒,还是喝啤酒?”王大学道:“喝点啤酒吧。”王艳便拿来一瓶强力啤酒说:“我不得空,你就慢慢喝吧。”王艳去招呼其他客人,王大学便自酌自饮起来。 吃完后,王大学要付款,王艳坚决不要,王大学只好说声“谢谢”,抹抹嘴巴去赶他的路。 从这里到王大学的家乡有二十余里,其间虽有十五、六里的乡村车道,却是很少过车的,更不用说中巴这类的客车了,所以王大学只好步行回家。 冬日的阳光,依然有几分热烈,王大学走出了满脸的汗珠,他不得不把西装和背心脱下来拿在手里。这条路已有八、九年没有走了,可哪里有一占凸,哪里有一条坎,哪里走小路最近,他非常清楚。走了四、五里小路后,便进入公路,这里就是王大学读中学时捡过铜丝的国防工厂,现在改为民用厂了。那本未磨去的伤痕象根隐隐作痛的弦,又重重的抖动了一下。公路是随着溪流延伸的,可溪还是那样的溪,虽有清清的流水,还是显得那么干瘪,亦没有鱼儿的影子;公路还是那样的公路,坑坑洼洼,象胖老头满脸酒盅大的麻了,汽车过去,漫起满天尘土,使你闭着嘴半天出不得气;只有溪两旁的民房,更新了许多,显出一派的新气,听说跑广的发了财,是不是有她们的功劳在? 他走到一岩壁下,呆呆地望着那些壁上浴盆大小的补巴——过去读书每次路过这里都要使他回忆起来那美丽的传说:从前这岩壁是空的,有许多盆大的洞口,里面住有两位仙人,用的是金筷、金碗、金酒盅,每天喝酒下棋,好不快活。一天,一农民从仙人这里借出了金筷、金碗、金酒盅,可这农民很贪,一去就不复返了。仙人一怒就把洞口给补上了。听说这岩壁从此就很有灵气,许多父母就将自己的儿子寄拜给了它。五八年修这条公路炸这岩壁时,怎么也炸不开,还淋了许多鸡、狗血之类的秽物呢。现在,王大学却有了自己的思维:人们为什么要造这些荒诞的故事?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是对劣性的鞭挞?抑或是对后人的谆谆告诫?爱美是人之天性;而美,应为人之共有,不要为一己之私去损坏为人之共有,否则,永远有人在对你诅咒! 在唏嚅里,王大学继续赶他的路。为赶近,不久他又走上了小路。当时钟指向下午三点时,他已来到了岔路口。他看时间还早,便身转右边,向他少年的梦里走去——行不到两里,便望见母校的遗址了——王大学是在这里读的五年级和初一的。 所谓遗址,是因为现在的一栋红砖楼房的村小代替了过去的两栋木质楼房的片完小,连那土筑的围墙也杳无踪迹,只溪流依旧,田野依旧。王大学在路边寻一方草地坐下,望着清清的流水,不禁忆起了四句话来:“二次来到学校里,读书声音如大水,高高兴兴到农村,愿做革命老黄牛。”…… 那是一九七三年九月,无情的秋风刮着晒焦了的大地,不时的弥漫着满天的尘土。王大学坐在阶沿望着比他成绩差却全部升了初中的同学——他们在上学的路上走,王大学痴呆着,泪在心里流;巨大的孤寂、落寞、愤懑撞击着他的心灵,使他颤栗;是什么原因,单单不能让他入学?他不甘心啊!第二天,为交家里的差,他上山砍了一担柴放在路边后,便顶着烈火般的日光,小跑十余里来到了当时已办了片中学的附近——它用土墙围着,仿佛在拒绝一个陌生的游客,虽然他是在这里读了五级的。他不敢踅进校门,却在远处静静的听着那亲切的授课声和向往的读书声。下课铃响了,熟悉的人影从楼上的教室里出来,他生怕被看见,快速的躲到农家的屋后,挨到放学前,才怏怏的回到家里——没有忘记担回那担柴。又一夜的辗转反侧。第三天,他又如法炮制的来到学校的附近,鼓起勇气在校门口的木框壁上用红粉石头写了四句话:“二次来到学校里,读书声音如大水,高高兴兴到农村,愿做革命老黄牛。”刚写完,便望见他五年级的班主任——就是八零年他读改制班时调到中学任物理老师的刘老师走出房门看见了他;他赶紧离开,远远的望着,只见刘老师走到校门口,望着那壁上的字并抄了下来;王大学的心啊,怦然、欣然、瞿然的跳;望着刘老师转身时,他也怏怏的向家里走去…… 第三次来到学校时,他便有了足够的勇气走进了刘老师的房间,颤颤的问道:“刘老师,我没有被录取初中,是政治思想不好呢,还是学习成绩不好?”刘老师若有所思的轻声而严肃的说:“都好哦……”言语中分明含着些许同情、愤慨而无可奈何的情愫。“为什么呢?”他不懂事的追问道。“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出去一下吧。”刘老师没有正面回答他的提问便出去了。约莫过去十分钟,只见刘老师步履轻捷、脸带笑容的出现在门口,道:“你明天来读书吧!”还有什么回答比这更满意的?他简直欣喜若狂了。后来王大学才从原来的大队支书口中知道,他未被录取的原因是由于他这个地主加右派的子女的身份,使得大队革委讨论时,一个说:“他们地主过去读书压迫贫农,难道现在还让他们读书好压迫我们吗?”那时读书升学是要大队同意的。可是,刘老师竟收留了王大学,虽然那十多分钟间的情形他不清楚,也就对收留的真正原因不十分了然,但有两点是可以肯定的:第一,已冒大队革委之大不韪;第二,要担很大政治风险。王大学记得他祖母逝世时,从一贫农家里购了一头猪宰杀了,那贫农也受了批斗。 “这样的政治风险你是如何敢担的?又是如何担起的啊!我尊敬的刘老师!是您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古人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而我,至今未曾报答分毫。但我不会忘记!我知道,您象所有的老师一样,是从来不曾图学生报答的,要说有,只是希望学生成长为国家之栋梁,而我至今无所建树,但我也是永远不会忘记的。”王大学心里默念着。 王大学还清楚的记得,选班干部时,学校规定,成份不好的无被选举权,刘老师便指定他当了个小组长,能参加轮流值周,在上课前喊:“起立,敬礼!” “刘老师,您知道吗?我当时那自豪的心情、严肃的表情!不管是我还是别人值周喊‘起立’,我都带着崇敬的心情严肃而认真地向你鞠躬,决没有丝毫的牵强与做作!”王大学的心理如大海的波涛激涌着。 更使王大学感动的是在评助学金时,刘老师给他评了一元五角钱,而许多贫农的儿女没有评到。 “您给我的不是钱啊!给的是人类的同情,父母般的爱心,其显示的是伟大教师的灵魂。”王大学的泪水从心底流了出来。 这就是王大学将刘先生当作恩师的由来。 想到这里,看看表,已是下午四点了。山区的太阳,很早就退到了山腰,时间不早了,还有十余里的路要走,王大学来不及寻找更多的故事,也放弃寻访封小燕的打算,便起身匆匆的向家乡走去。 到王大学的家乡还要通过一座坳。这座坳,王大学不知走过多少次,而每一次的攀登,都有一份感受、一份心思。这座坳象一条巨大的屏障,将他的家乡与外界分断,使它至今未能通路能电。王大学又有多少次下过决心,为家乡完成这两件事,甚至他在心里为自己改换过名字,叫王电路。今天登上它,又有了新的内容,新的感慨。站在坳顶,平望西归的落日,真是“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好不壮观!现在浴着习习晚风,虽不是衣锦还乡,亦不会有喜气洋洋之色;但身处囊中之锥已现端倪,也有把酒临风之意。“家乡,你的儿子归来了,你最需要的两件礼物,我会永记于心并将它实现的!”王大学说完,便迈着矫健的步履,踏着落日的余辉,向家乡走去…… 要知后事,下回再说。 第五回 一朵水莲花之娇羞埋下爱情种子 三句心里话之纯朴博得干部掌声 十七日早晨,王大学给小乐的黄书记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今天搬家的消息。黄说他将派车到镇上去接他。 八点,王大学在同事的帮助下,用学校买菜的三轮车将行李运到班船上。行李很简单:一箱衣物,几纸箱书籍而已。比起张书记来只多了几纸箱书籍。几天家乡的小憩,那柔美的山小,那拳拳乡情,使王大学完全恢复了计划生育突击后的疲劳;昨晚学校为王大学举行的茶会,热烈的气氛,那殷殷话语,使王大学的精神提高了许多。今天,又一个美好的晴天,又没有往日那浓浓的雾气,只有一些晶亮的云块,自由自在的在天空行走;早醒的山城,人来车往,气笛长鸣,仿佛一剧好戏的序幕,王大学亦是台上的一员,但不知自己扮的什么角色?王大学与送行的同事们一一握手告别后来船仓坐下,他要考虑明天的讲话——明天村干部会上书记肯定要他讲话的。突然一个熟悉的讨厌的声音传来:“各位叔叔伯伯、嫂嫂、妹妹,我是中山乡人氏……”王大学便起身从船边沿向船尾走去,他懒得拒绝那伸来的又黑又脏的手。 来到船尾,望着碧蓝碧蓝的资水,他突然想起了一首对联:“胸怀资水,任凭千条神龙腾跃;背倚雪峰,哪怕万里旋风涌来。”这是他读高中时与好友徒步考察库区,望着被拦截的淼淼资江水,想着横越库区的巍巍雪峰山脉,从心底对大坝的赞美。此时,走向仕途的王大学,突然意会到它深藏的底蕴。俗话说:“朝庭有人好做官。”又说:“大树底下好乘凉。”可是他搜遍自己的记忆,在他的亲戚、同乡、朋友中还没有一个副科级以上的官儿,也就无所谓有大树可依了;至于胸中的学问,虽读了大学,也自觉平平。想到此,王大学不免有暗然神伤之感。府瞰资水,碧蓝碧蓝的流着,见不着些儿渣滓,不远处却有异物从上面漂来,它射着闪闪的银光,王大学好奇的眼波随它瞟去,突然忆起了另一首对联:“榨响如雷惊动满天星斗,油光似月照彻万里乾坤。”这是清道光年间两江总督陶澍在十二岁时替父亲为一农民新起的油榨屋所撰。其联真是气势磅礴,意志宏伟,难怪有后来如此的成就。王大学是读过他的传记的,他父亲仅一私塾先生,住在资水河畔的一个小小的山沟里,他完全是靠自己的努力走出资水,越过长江的。最为王大学所崇敬的毛润之先生,不也是靠自己的又腿走出韶山的么?想到此,王大学的精神为之振。“嘟……嘟……”汽笛长鸣,船要起航了。王大学估计那人已走,便又回到了船舱。 船行下水,飞流似箭,不久,便又见廖静仁先生所描写的纤道。它细细的,蜿蜒的挂在岩壁下,有如纤夫丢掉的纤绳,又如历史赠送的绶带,是非功过任凭风雨评说。廖静仁不也是靠自己的努力成名成家的么? 两个小时的行程,王大学便到了小镇,黄书记派来的手扶拖拉机已在码头边等候了。随车来接王大学的是食堂的黄师傅。他五十开外年纪,平常虽然寡言,脾气来了,却要骂你半天的娘,也不管是党政领导还是一般干部——听说只有书记不骂,他心地善良耿直,还是理财的能手:谁该招待,谁不该招待;招待什么人,用什么标准,都装在他心里,书记不开口,任何人休想要他提高标准。所以尽管他得罪了不少人,他的位置却谁也动摇不了——虽然他还是个临时工,王大学也就肃然起敬了。便道:“黄师傅,要您老来接我,真是不敢当啊!”黄师傅笑道:“你是我们乡第一个大学生,黄书记要我来接你,我很高兴呢。”很快,他们俩就把行李搬到了车上。“吃了早饭没有?”上得车来,黄师傅问道。“吃了。”王大学在县城吃了几个包子的。于是启动手拖向小乐开去。 在乡政府坪里刚停下车,就拢来了很多帮忙的干部职工:老李、柳霞、王副乡长、后昌他们都来了。“王老师,来得早啊。”一声声亲切的称呼:“王老师,休息得好吗?”一句句真心的话语,使王大学心里热呼呼的。但环顾四周,却不见那异样的眼波,心里又不免有些失落。王大学的房间被安排在二楼。他搬了一个纸箱跟大家一起向房间走去。刚跨进门口,“王老师,早啊!”一个熟悉而甜甜的称呼便传入耳鼓。王学大抬头望去,呵,那不是眼发异光者是谁?只见她垂着一根长长的青油油的辫子,套着一件粉红色的毛线外衣,稚嫩的脸上泛着红红的春色,如玉的嫩手拿着扫把,正在有节奏地悠悠的扫着。王大学想起了徐志摩的句子:“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如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谢谢你,为我打扫房间。”“谢什么呀,我是受黄书记之命打扫的。这么多的纸箱装的什么呀?”“全是书呢。”“哟,有这么多书呀!孔夫子搬家,你是真的尽书啦。”“莲花,你平常那么喜欢书,现在给送来了一书库,你最好拜王老师为师,听说王老师最喜欢收女徒呢。”后昌戏谑道。“哦,她叫莲花?徐志摩的句子,是不是专为她而作的?”王大学一边收拾一边心里想着。“拜师又不羞人,如你所说,他教的学生中就只有女生啦?你专讲人家的坏话,人家可不象你呢。”莲花的声音总是那么好听,柔软如脂,流转如莺。“后昌么?他是听见女人打屁都想嗅的人,他口里吐出的话干净么?”柳霞接口道。“是谁踩了你的尾巴?”后昌伸手向柳霞抓去,柳霞急忙向门边退去,边道:“戳到了你的要害,当然痛了。”其余的也随着他们的嘻嘻哈哈的走了,只剩下王大学、莲花和搬进来的零乱的包裹。房间里原有一张两把梳的木质棕索床,一张老式七屉书案和一条办公椅,一只洗脸架。 “你叫莲花?”王大学边解包裹边问道。“是的。我是六月间生的,我家门前正有一塘莲花开着,爸爸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俗气得很呢。”莲花扫完地后又开始擦玻璃:“你在大学学的什么?”“学的文科。你的名字并不俗,它代表纯洁,出污泥而不染呢。周敦颐还写过一篇散文叫《爱莲说》的,他说:‘陶渊明独爱菊,唐朝以来都爱牡丹,我独爱莲。’”“那好啊!有名人称赞,那我就成了名人称赞的名字的人了!”莲花笑了起来。 “王老师,你好!没吃早饭么?”黄书记走了进来,并伸出了热忱的手。“吃了,黄书记,您好!”王大学伸起腰来握住了黄书记的手。“这里是穷乡,条件不好,委屈你了。莲花,帮王老师搞干净些,他是知识分子,喜欢干净的。”“黄书记的命令谁敢违抗呢,只怕完不成任务,不如人家意呢。”莲花笑道。“这里的条件蛮好呢,我是农民的儿子,不讲究的。莲花,你休息去吧,我自己慢慢捡拾。”“这是黄书记安排我的工作,我哪敢休息?两个干,总比一个干快些。不要太‘谦虚了’啦。”看来莲花在柔波里还含有几分辛辛的酱辣。“我要为明天的报告作准备,就让莲花帮你收拾吧,中午准备了一顿便餐,为你接风洗尘。”“太感谢黄书记了。”王大学把黄书记送到门口。 “王老师,那天听了你的讲话,都说你有水平呢。我也喜欢文学,他们要我拜你为师,我倒愿意呢。”莲花见黄书记去了,又说开了。“我也学得不好,以后遇着问题可以互相切磋。你家在哪里?在乡政府搞的什么工作?”“我家就在本乡的东村,自费卫校毕业,现在是计生办的技术员。欢迎你到我家去玩。”莲花柔柔的答道。“那好啊。上次搞计划生育突击,第一天就是你们村啦,不知那个怀孕四胎逃跑了的对象回来了没有?”王大学开始铺床了。莲花见了忙走过去:“一人不好铺的,我来帮你铺吧。”只见她走过来将被王大学解开了的棉垫抱到床上,又说:“下面放一层棕垫一类的东西就好,不然棉垫会容易烂的。”王大学说:“我这里有些年画。”边说,边将两束年画纸递给莲花。莲花打开一看,见画的是山水,觉得可惜,便跑出去,一会儿抱了一捆报纸来了。她一边仔细地铺着,一边回答道:“那个对象九天前就回来了,引了产又进行了女扎呢。他们双方父母认为只各拿五百元的押金就了事的,大不了押金转为罚款,还是想把四胎生下来。头五天期满后,王乡长要我去问了个信,他们说派人找去了。一方面,当时你们组在其他村搞计划生育不得空去拿第二次押金;另一方面,王乡长看他们还老实,就又延长了五天。不想这五天又过去了,对象还未回来。王乡长火了,他临时组织几个人到双方父母家再拿押金,他们拿现钱不出,就把又方的棺材也抬来了。他们见乡长来了真的,第二天就把对象喊回来了。其实,对象就躲在临县一亲戚家里。”莲花的手真如玉如脂,白皙而柔嫩,尖尖的十指,如果涂上淡淡的指甲油,就不亚于刘晓庆的玉手了。王大学呆呆地看着,心弦如有人在拔动。只见莲花铺好报纸后又将棉垫铺上,又问道:“垫单呢?”并用眼瞟了一眼王大学。哦,那异样的眼波,谁个遇上了而不激动的?“垫单呢?”重复的问话才使王大学如梦醒般将垫单从箱子里翻出来递与莲花。 莲花利索地将垫单在床上散开后,两腿跪到床上,将垫单从左至右地铺得笔直,并将宽余部分折进棉垫下面,是那么细心,那么认真。在王大学的记忆里,还没有一位异性给他铺过床,更何况是如此楚楚动人的女性呢。我们的王大学真是激动不已,连声说:“谢谢你,谢谢你!”又把话题转到计划生育上:“那押金和押物呢?”“还不是堆在政府坪里,那也是做了罚款的。”“唉,这不是人财两空吗?如何这么蠢呢?”王大之叹气道。“就是为了望个崽么,农村工作就是这么难搞呢。王老师,你在县城里工作不该下来的;在乡下的都想往上面调呢。” 铺好床后,莲花又去擦玻璃。王大学就将一箱常用的书拿出来排到书案上和壁柜里——用来放开水瓶和茶杯的,其余的通通往床底下塞。 “王老师,吃饭了。”黄师傅走了进来,又热心的问道:“还需要什么,尽管说。哦,这些纸箱里装的是些什么东西?”“都是些书呢。”莲花用赞许的口气替王大学答道。“那我替你找一张柜子来,计划生育物质多得很。”不久,黄师傅与老李将一张两门衣柜抬到了王大学房里。“怎么感谢你们呢?我又不抽烟的,没买烟。”“要感谢什么呢,互相帮助嘛。要感谢,以后多的是时间,只怕你没有钞票呢。”老李答道。“吃了饭再收拾吧。”黄师傅催道。于是,王大学跟黄师傅出去吃饭,走到门口又转身问道:“莲花,你呢?”“我擦完玻璃就去吃饭,我替你关房门吧,不怕我偷你的书么?”“哪里,哪里,如果你喜欢,尽管拿。”吃完饭,已是一点多钟;来到房里,莲花已经走了。只见玻璃、窗户、桌子、衣柜、床档等都抹得干干净净。王大学来到床边,望着那铺得笔直的床单,那如玉如脂的双手,带着异样的芬芳呈现在眼前;那双异光眼波还在脉脉的瞟着;加之他喝了点酒,脑袋昏昏的沉着,便躺到了床上,顿觉从未有过的舒服。 王大学睡了一个好舒服、好惬意的觉。醒来的时候已是四点多了。他伸了伸手臂,微笑着,懒懒的起来,懒懒的走到桌边,突然,一行秀丽的字映入眼帘:“王老师,借出《宋词三百首》,不介意么?”他看着、看着,不竟将留条拿起来放到了嘴边,轻轻的吮着。而后他慎重的叠好,夹进笔记本中。 王大学又拆开了三纸箱书放进两门衣柜里,剩余的两箱仍然塞到床下,将房间作了最后的收拾后,便有了一个自己的卧室了。于是他又坐到书桌前思考明天的讲话…… 农历十二月十八日,带着和煦的阳光走进了王大学的窗口,他即忙披衣而起,洗漱完毕后来到操坪呼吸新鲜空气。见老李在贴标语,于是问道:“老李早啊,贴什么标语?”“王老师,你早。今天开总结会,要贴几张标语。”王大学便走过去帮助。见一条上写着:“实事求是总结过去,解放思想开创未来。”贴在门左;另一条上写着:“向基层干部学习,致敬!”贴在门右。贴完后,王大学问道:“会场设在哪里?”“设在三楼。” 王大学来到三楼,正碰上莲花提着铁桶去洗漱。“王老师,早啊!看见了我的留条么?”王大学总是为那如水秋波所感动:“莲花,你也早啦;只要你喜欢,你尽管拿呢,不要留条的。我上来想看看会场,你就住在三楼呀。”“会场在那里,我也住在那边。”莲花用玉手向身后一指后便飘然而过,留一缕馨香随风而来,王大学深深呼吸着,象沐浴在春天的花丛中,那么舒畅。他不由得回头一望,正遇上她回眸的电光,立刻又同时回转,却仿佛听到了后面传来的丝丝声响,如在空中阴阳电弧相撞。王大学便带着火辣辣的脸来到会场。 会场有两个通间大,足可容纳百余人。王大学第一次参加的干部会也在这里。主席台只有一张半月形桌子和一把木靠椅,下面整齐地摆着木制长条形靠椅。四周墙壁上贴了十来张标语,主席台上方有一条横幅,上写“小乐乡某年度总结大会”,下面悬挂着毛主席画像,画像两旁是一首对联:“抓经济建设上下努力四票并举,乘改革东风党群团结六畜丰收。”“四票”是指什么呢?王大学不得其解。 叮铃铃——,吃早饭的铃声响了,王大学便匆匆向食堂走去…… 由于村干部的路程较远,会议到十一点才开始。七十多个村干部“支书、村长、会计)。四十余个乡干部,把会议室挤得满满的,有些不得不用小凳坐到过道上。王大学放眼望去,有许多熟悉的脸向他点头微笑;有许多陌生的脸也向他点头微笑;并有人在窃窃私语,好象在议论他。 会议由谌乡长主持。他宣布开会后,便把王大学介绍给大家:“王老师是我们乡,甚至我们全区干部中唯一的正牌大学生,对他的到来,我们表示热烈的欢迎!”并带头鼓起掌来,立刻雷鸣的掌声充满会场。“现在请他跟大家说几句话!”又是一阵雷鸣的掌声,把王大学托到了讲台上。 “各位领导,各位同志们!”王大学很从容的讲道:“我只讲三句话:第一句:我是农民的儿子。我的祖辈是农民,我也过了六年的农民生活,所以我的血管里流的是农民的血,我的脑袋里留的是农民的影,我的心坎里装的是农民的情。我的一切是农民给的,我的一切也属于农民!……”热烈的掌声掩盖了王大学的声音,也激起了他的感情。他用余波扫向莲花,莲花的秋波在闪烁,使他内心无比激动,但他表面仍然沉静地继续道:“第二句:我是个年轻的大龄人。我已30岁了,古人说:‘三十而立。’我的工龄却只有年半,而农村工作经验为零。所以,我诚恳的拜大家为师,希望大家不吝赐教!”又有一些人鼓起掌来。王大学继续道:“第三句:我是个不会喝酒,却喜欢以酒会友的人。我现在虽是个单身汉,但我将立即买好做饭的家伙,欢迎各位村干部来我这里做客,我会如俗话所说的:‘感情深,一口吞。’谢谢大家!”王大学一个九十度的鞠躬,又是一阵轰鸣的掌声把他送下了讲台。 他来到王副乡长旁边坐下,立即前后左右的头向他伸来:“你讲得真好,还是大学生有水平。”弄得王大学不好意思的连声说:“讲得不好,讲得不好。”“现在请黄书记作报告。”谌乡长的话又引起掌声。当黄书记坐上讲台时,会场趋向了平静。王大学打开笔记本,认真作起记录来。 黄书记的报告分两个部分,前部分是对今年的工作的总结。当他讲到计划生育、综合治理、山地开发、乡镇企业“四票”工作都达到了县里的考核目标,取得了可喜成绩时,王大学才明了对联上“四票”的含义,并向王副乡长证实道:“其它三票是否也象计划生育一样,有一票否决的威力?”王副乡长答道:“是的。不过,只有计划生育是钉巴硬的。唉!都有计划生育这么硬朗就好了。”“为什么呢?”“今后你就知道了。”王大学心中在那次计划生育突击中留下的疙瘩仍然解开不了。 后部分是对明年工作的设想。他说:“明年工作的总思路是:以特色理论为明灯,以改革开放为动力,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以‘四票’工作为重点,以庭院经济为突破点,向山上进军,向土地要钱,力争实现‘四个一’:即庭院经济收入人平增长一百元,山地开发收入人平增长一百元,人平纯收入增长一百元,乡镇企业总产值过一千万无。其它工作争先进……”宏伟的目标,鼓舞人心的计划,赢得了基层干部的赞赏,从他们的掌声里可以听出来,只有王副乡长冷冷的笑着。 黄书记讲完后,谌乡长宣布各村责任制打分情况。散会后,各村根据各自的分数到财会室领取工资和奖金。多的人平三百多元,少的人平也有一百多元。这就是工作一年后,乡政府打发的“过年费用”。 要知后事,下回再说。 第六回 打扑克一本正经入伙 论词章五体投地拜师 晚饭后,天下了蒙蒙细雨。王大学回到房间,顿觉房里阴凉。打开窗户,正对着的两棵两尺余围的梧桐,漏着点点雨滴。突然记起了李清照《声声慢》中的句子:“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王大学又拿出纸笔,漫不经心的写着这些字。“王老师,写什么呀?”后面传来了莲花的声音。王大学回过头时,她已到了桌边。“这不是李清照《声声慢》里的句子么?我总觉得写得好,却不知好在那里,正要请教你呢。”莲花的到来,使王大学的精神为之一爽,象黑暗里亮起了灯光。他要莲花坐到箱子上——房里只有一条办公椅,自己也坐下来,俨然讲课一般的道:“要搞清这首词写作上的妙处,就要先搞清作者写这首词的环境。李清照号易安居士,是北宋南宋之交的著名女词人,其丈夫赵明诚是个太学士,喜欢收集奇文奇字奇器,他们意趣相投,把整个生活建立在艺术的基础上,生活自然是很幸福的。她在某序中说,她们夫妻常常在一起饮茶的时候,由一人说出某个典故,指着那堆史书,说出在某书、某卷、第几页几行,说中了就先饮茶,说中者举杯大笑,茶水便泼到怀中,反而不能饮了。你看,这样的生活有趣么?”“太有趣了,可惜一般人是达不到的,后来呢?”莲花两手放在胸前,玩着那青油的辫子,偏着头,微笑出一脸的天真。“可惜,金人南侵毁了他们的家庭和美好的生活。皇帝被掳了,朝庭南迁了,他们随着逃难的队伍来到了江南,开始了颠沛流离的生活。不久,李清照便是孤身一人了。有人说是在战乱中分散了,有人说她丈夫是得急病死了,总之她写这首词时,孤身一人是无疑的……” “王老师,哦,莲花在这里,是不是就拜师了?那要请客呢。”“是后昌站长呀,就坐。”王大学站起来,想把自己的坐位让给他。“拜师又不丑,你是不是妒嫉?你也来拜吧,那我们就是师兄师妹了。”莲花微笑着也让开了“座位”。后昌没有坐,拿着王大学的手就走:“你不要收她为徒,这没有报酬的,还是跟我们打扑克去。”王大学本想不去,但转念一想,他第一次喊你娱乐就拒绝,以后谁还来喊你?别人还认为你是难以接近的,又如何与干部们打成一片?所以他只好对莲花歉意一笑,说:“看来我不能拒绝他们的邀请呢!”莲花却很大度的笑道:“那好啊,我给你当参谋去!” 后昌一直将王大学拖到楼梯边的柳霞房里。这是柳霞的客厅,也是她的卧室,床边的方桌上已有两副扑克静静的躺在那里,傍边坐着老李在看电视——一台十二吋的黑白电视机。柳霞弯着腰在收拾什么。“柳霞姐,李老师呢?”莲花背后进门,却先开口。“他带着女儿回家去了。”柳霞直起腰来看见了王大学,又道:“欢迎王老师。”“张站长硬要拖我来打扑克,我的技术臭得很,希望你们手下留情哦。”王大学故意谦逊道。“你是大学生,文化这么高,扑克技术肯定也高,还要你手下留情呢。”柳霞边说边去拿杯子倒开水。“不见得。那年知青下放,不是把麦苗认着韭菜,芭茅认着大蒜吗?只怕是小鬼撑吓米——这头高那头低。”(注:一种小孩玩的游。将一块长木板的中间搁一支撑物上,两端各坐一人,互相交叉上下用力,便一起一伏的玩耍。)后昌反对道。“后昌和老李号称小乐乡扑克冠军,经常牛皮吹起好大,其实是纸老虎一个。今晚就我们俩打他们俩,让他们钻桌子做拖把,让我的房间也干净干净。”“那好呀,我就有把戏看了。”莲花拍掌笑道:“柳霞姐,我有事跟你讲。”她又神秘兮兮的把柳霞喊到走道上如此这般一番。 后昌把洗好的牌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拍道:“口说无凭,看谁钻裤胯。”于是,四人各就各位,莲花坐在王大学身边俨然参谋模样。王大学问道:“你们的规矩怎样?”老李答道:“打升级。只打五、十、k,首先考二,带王摆主,打完五开始钻桌子,打完一局重新考二。”后昌便叫牌。顺手拿一摞翻转一看,是个五。“五在手!”后昌得意地说。又在牌中间抽一张翻转来作为出头的凭证。结果拿牌时又被后昌拿到:“哈哈,今天的运气用火点得燃呢,让王老师钻钻桌子,让莲花看看把戏。”果然,二被后昌考过去了,只要再过五,王大学这一方就要钻桌子了。柳霞似乎有些着急,莲花也有些不安,只有王大学泰然处之:“钻就钻吧,扑克面前是人人平等的。”又拿牌了,莲花眼珠飞溜溜地转,不一会,只见柳霞的右手不经意的在头上摸了两下,而王大学正好来了一张王和一张黑桃五,莲花忙伸手将这两张牌抽出来道:“摆了。”王大学见手中的黑桃并不多,便道:“摆错了吧?”“听我的,不会错。”莲花见柳霞抿着嘴笑着,她也会心的笑了。而庄家老李唉声叹气道:“我是独一无二啦!”果真,柳霞黑桃很多,且有主拖,只出了五张副,便来个反调,庄家的主出尽了,柳霞手中还有两个五。一点分,捡了一百三十分,大获全胜。接下来,王大学他们连连获胜,后昌他们只好乖乖的准备钻桌子。桌空不大,后昌块子却宽,钻起来如要轻松一点,必须将桌子提起,可调皮的柳、莲二妹子,两人各用双手压着一边,让后昌费力的慢慢的象蛇一样的爬过去,使衣的下摆、裤的膝盖处、双掌都附满了灰尘,而桌下的地面,也出现两道印痕,柳、莲两妹子便哈哈大笑起来…… 王大学醒来的时候已是九点多了。昨晚打扑克时老李告诉他:总结后,干部们是基本不下乡了的,主要是交帐呀,报账呀,领工资奖金呀,附近的筹办年货呀,远处的清点行装呀;虽然县里规定要到二十八放假,但远处的干部还是陆续提前回家的。所以,他们一直打到凌晨四点多,王大学也就一觉睡到此时了。灰暗的天空仍然飘着蒙蒙细雨,给孤独的政府大院增加了一层寒气。王大学披衣起床,洗漱后去早餐。因乡财会室也设在二楼,所以今天过道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大家都跟王大学打着招呼,问他工资奖金拿到没有;他说还没有吃早饭,早餐后再拿。他来到食堂,黄师傅在洗碗。他说有饭无菜了。王大学只好来到全乡唯一小吃店吃了一碗面。师傅姓李,王大学也把姓和身份告诉了他。 回到乡政府,便来到财会室,见人很多,他便出来,又不自学的走到三楼,东张西望的慢慢的踱过去。走到第三间,便有隐隐的馨香飘来。王大学偏头一瞧,见莲花在伏案看书,一条长长的辫子拖在脑后。王大学悄悄的走过去,伸手在书案上边敲边道:“看书挺认真嘛。”莲花吓了一跳,抬头见是王老师,小嘴一翘,嗔道:“是王老师哦,我还当是别人呢,把我吓了一跳。王老师,请坐。”便让开了座位。“又在看李清照的《声声慢》啊!”王大学没有落座,看了一眼摊在桌上的书道。“是啊,你昨天讲了李清照的身世,好感动的,今天我又细细品味,似乎有了新的收获,但还是品味不出所以然来。王老师,你来的正好,还是请你帮我讲解一下吧。”“可以的,但我要先参观一下你房间。” 王大学说着便仔细地打量起莲花的房间来:进门的左边,是和王大学一模一样的两把梳棕索床,床上平放着叠得方正如一的柔柔的印花棉被,上面又覆盖着洁白的勾花毛巾,飘来隐隐的香气。挨床的壁上贴有五张明星照片,一则可做躺在床上的人儿及被面的护甲——以免在墙上擦脏了;二则可欣赏她(他)的漂亮与潇洒,把床上的人儿引进甜甜的梦乡吧?床档头,一张一尺见方的凳上,放着花瓶,所插塑料玫瑰似乎刚刚先过,含露荧荧,鲜艳无比。方凳旁亦是一担箱子,一尘不染。上方壁上贴有两张山水画。“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王大学不禁念出一首诗来。“这是一首谜诗吧?”莲花的眼睛也随着王大学转着。“是啊,你说它的谜底是什么?”他明知她知道的,却要问她。“我是从我那读二年级的妹妹的书上看到的。它不同于一般的迷语,却是一首好诗。” “是啊,中国的文化就是如此渊深,对同一事物的描写,语句不同产生的效果也不同。你知道曾国藩改奏折的事么?”“不知道,你能否对我说说?”莲花一手扶着椅子,一脸的烂漫。“曾国藩在镇压太平天国的过程中,头几年经常打败仗,有一次他手下对皇上写了一份奏折,其中有这样一句:‘累战累败’的话。曾国藩只将其词序略略一变,成了‘累败累战’,所表现的意思就全然不同了。前者只说明你无能,皇帝看了会龙颜大怒;后者却表现了消灭太平军的决心,就得了皇帝的褒奖。”王大学滔滔不绝的说道。 “王老师,我真佩服你的博学。”“博学?是不值得佩服的。”王大学道:“对所谓博学的学者、专家我就不佩服,因为,他只需刻苦二字,除了痴呆者都能达到。令我佩服的是能假造、能发明、能在无中建立有的殿堂之人,这是需要灵性的,这就不是一般人所具有的。古往今来,由凿壁偷光,悬梁苦读而成的博学者,又何其多也,不也与营营众生一般,不留丝毫痕迹?而爱迪生,区区小学生,在短短的几十年中就有千多种发明。某一普通事物或现象,对一般人,是过眼烟云,对于有灵性者,就成了启迪智慧的钥匙,如瓦特之于热水瓶盖被冲开,牛顿之于熟了的苹果从树上掉下来的现象,前者使蒸机得以问世,后者让万有引力定律得以流传。为人类假造美的艺术家,同样只有具有灵性之人,才能创造优秀的作品或艺术品。也就是说,古往今来的伟大艺术家都是非常灵性之人,他们能为一般事物或现象所启迪,而创造出伟大的作品或艺术品来。李清照就是这样的人,她的《声声慢》就是这样的作品。‘孤戚’是人人会遇上的情感,早春微寒的时令,梧桐细雨的黄昏,亦是寻常时日和景色,只有李清照吟出了‘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七叠十四字的千古绝唱。你看,由于孤独,便想寻觅点什么,由于无心思,不知道寻觅什么,当然会什么也寻不着,于是更感冷清和落寞;冷清落寞过头,便生凄然惨淡之情,加上黄昏细雨的情景,千头万绪一齐涌上心来,你想能用一个‘愁’字表现得完吗?” 此一番话语,说得莲花激动不已,敬慕不已:“王老师,你讲得太好了。你应该是一位教授,而不是区区一个干部的。”“这是另外的题目了,现在姑且不论吧。以上这些,只是我触景生情的一点感想罢了,见笑了。” 王大学怕在女同志房中呆久了会引来议论,便度方步出去。“王老师不坐了?以后还要多多向你讨教呢。”莲花心有所失的喊道。“谈不上讨教,互相切磋吧,欢迎你到我房间去玩,只可惜没有座位。”王大学边走边说。“我们村有人做竹椅,我给你买几条来。”莲花很热心的说道。“那就谢谢你啦。”王大学走到门口时又回过头表达谢意,却遇上了那如火如电的光芒,它立即进入王大学的体内,扩散到王大学的周身,使他触电般的颤栗,他赶紧回眸向外面走去…… 要知后事,下回再说。 第七回 议两代小人物七嘴八舌 谈四票王乡长口吐真言 一场大雪把大地裹得严严实实,真个是银妆素裹。往日的青山绿野、垃圾残滓、坑坑洼洼,现在都是一样的洁净、一样的柔软、一样的亲切可爱。好大的雪啊,纷纷扬扬,满天的舞着,如上海街头的人群:匆匆忙忙的挤着,见不着些儿空隙,这是正月初六——全县统一的干部上班的日子。王大学带着父母乡亲打发的花生、玉米、红薯片、阴花米,也在上班的路上浴着这上帝恩赐的圣水。俗话说,瑞雪兆丰年,今年的年景会不错吧?王大学心想。 虽然是山村小路,穿红戴绿的拜年的或拜年回归的人们却是熙来攘往,笑语声喧,好一幅春雪山乡的图画。“这要感谢邓小平哦,毛主席时代,大年初一就要搞开门红修路呀,修水库呀,一直做到大年三十,可还是吃薯米,饿肚皮;现在可好,农民自由得很,正月间哪个做一天工?不是走亲戚,就是玩扑克,打麻将,或耍狮玩龙的,有些人还骂邓小平,真是不懂呢。”一个穿着时髦、挑着一担拜年年货的中年人如是说。“我讲啊,”一个老年人答道:“邓小平好是好,就是太放松了,你看,打牌赌博的,卖淫嫖娼的,政府都不管;你看现在这一批年青人,工不做,耍净的,吃好的,到处乱溜,耍腻了就打架呀,偷摸呀,这里丢牛,那里丢鸡,有的甚至明要硬抢,政府也不管,我看还不如毛主席时代好呢。那时多安全,去远门,只要一张证明,不要担心被抢、被偷、被打;现在呀,在家里都没有安全感,生活提高有什么用?”另一个穿夹克衣的老年人插话道:“我看你当长工当惯了的,天天限你做,不要吃好穿好,只要不打你、骂你,给你安全就够了。毛主席时代有什么好?文化大革命害死好多人晓得吧?老元帅、老将军们都害死,你我谈得上有什么安全感?”“你当然说邓小平好,”那个老人说:“邓小平给你摘了帽,使你三个崽女都读了大学,当然说邓小平好!”穿夹克衣的老年人说:“你说毛泽东好,也不过是使你翻了身,分了田,没有给地主做长工了;可是没有邓小平你看得电视到吗?你儿子买得车起吗?你天天吃得白米饭到吗?你年年能吃上一头三百斤的猪吗?”那个老人道:“毛主席是备战备荒把粮食存起了,现在生活好些是吃得毛主席的你晓得吗?那时修水库呀,修公路呀,搞了好多建设;现在只晓得起屋、起屋,而学校烂了就没人管。”一个矮个子老人插话道:“毛主席好是好,可是我打个比方,一个爹娘有粮食,可关在仓里,不给崽女吃;另一个爹娘却给崽女吃,不知哪个好些?我看还是给崽女吃的好些。”“况且,”穿夹克衣的老人说:“现在就根本不是吃毛泽东的。搞集体时,我们队上最好的年成万把斤。”“我搞队长的那年有一万三。”中年人插话道。“每人就是百多斤,现在有多少?怕有三、四万斤,人平有四五百斤呢。至于搞建设,你我担起被子粮食修了半辈子水库公路的,看见过一滴水吗?车子到得屋吗?我们村的电到前几前才架通呢。你晓得现在就没搞建设?你晓得个屁。现在是搞大建设,象三峡水库呀,毛泽东时代莫想敢修。”中年人道:“我看你们都不要争了,毛主席最大的功劳就是赶跑了洋人;邓小平最大的功劳就是提高了农民的生活。至于缺点都有,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嘛。”王大学没有插话,但基本同意中年人的观点。 来到乡政府,已有值班的干部写的“祝同志们新年快乐”等标语迎着。“王老师,新年好!”“张站长、老李、柳霞,新年好!”王大学本来还问:“莲花来了吗?”可话到嘴边,又被“不好意思”堵了回去。“带了什么吃的?”后昌忙把王大学的包裹取下来。“带了点家乡小货。”来到房间,后昌就把包裹打开了,拿一把红薯片津津有味的嚼起来。“晚上开干部会,现在跟我们打扑克去。”后昌边吃边把王大学拖进了柳霞的房间。扑克又消磨了剩余的时光。打到中途时,莲花也来了。 晚上的干部职工会很简单,就是安排给村干部拜年的事。要求掌握村干部的思想动态,做好稳定村干部的思想工作。乡政府解决给村干部人平五元的拜年款,要多拿的由各驻村干部自掏腰包。原来,全乡分四个片,各片有片组长和联系片的党政领导;片辖四到六个村不等;各村有驻村干部;一般都由联系片的领导带着驻村干部给村干部拜年的。王大学被安排和王副乡长一起给联东片的东村村干部拜年。 哦,东村!是王大学第一次下乡的地方;哦,东村,是莲花的家乡,那里有一塘荷叶,尽管现在只有残荷,仍会溢着诱人的芬芳;那里有诗的旋律,有画的梦幻,王大学乐不可支。可王副乡长说:“一般新来的干部都要驻远村的。” 确实是远村,离乡政府有三十余里,虽有公路,可每天只有来回两趟车,且与下乡时间正好倒着。即是说,早晨你要下乡,班车却是从东村开出来;晚上你要回乡政府,班车却往东村开。现在,更何况因天气原因班车已停开几天了。尽管今天天气晴朗,王副乡长与王大学还是只能坐自己的“11”号车“走路)。莲花因未驻村,也就没有拜年的任务;见她敬慕的王老师分在她村,便请假同行。 走三十余里的雪路本是很枯燥的,但有三人的说笑又是很愉快的。莲花硬要王大学讲讲关于雪的诗词,王大学却说:“我想起了一个关于雪的对对联的故事。”“那好啊,我最喜欢听故事的。”莲花又烂漫了。“清朝有一个教书先生,”王大学开始讲道:“他的那条辫子,因发质粗硬,辫梢总是翘着,又不长,很象一条狗尾巴,有人就送他一个绰号,叫狗尾巴先生。正好他教的学生中有一个小名叫狗屁伢子的,虽很调皮,却极有天赋。所以先生对他要求严格,望他成才。先生有个习惯,往往在放学前出一对联要学生应对,且对杖要求严格,谁先对出谁先回去。有一天,先生看到园内的鸡冠花含苞待放,便出一上联曰‘园内鸡冠花未发。’狗屁伢子听罢眼睛眨动几下,猛然看到外面墙头长着一蔸狗尾草,便触景生情答道:‘墙外狗尾巴先生。’”“咯咯……”莲花笑了起来:“这是捏造的。后来呢?”“后来下了一场大雪,开天后,雪开始融化,使得道路泥泞,不便行走。先生又出了一上联命学生应对,联曰:‘老天下雪不下水,下到人间变成水,下雪变水多费事,老天何不尽下水?’他认为自己出了个妙对,学生对不出的,便得意的去摆碗筷准备吃饭。狗屁伢子又触景生情,随口对了出来:‘先生吃饭不吃屎,吃到肚里变成屎,吃饭变屎多费事,先生何不尽吃屎?’”莲花便又大笑起来,王副乡长也笑了,但王大学认真的继续道:“先生听罢大怒,对狗屁伢子就要拳打脚踢起来,狗屁伢子大声抗议道:‘君子动口驳,牛马动手脚,先生你怎么动手又动脚?’”一看莲花早笑得蹲下来直喊肚子痛。 王副乡长道:“王老师你莫说了吧,莲花笑病了,我们难得抬呢。”“谁要你们抬了?笑一笑,十年少呢。”莲花站起来,眼里却现出了两泓清澈的湖,更令人激动,令人遐思。王大学望着这“湖水”突然记起了读高中时写的句子:“那两朵忧愁,对着我,是两泓湖,却不知它的深处。那湖水的纯真,牵走了一缕柔情,柔情荡漾在湖的上空,轻轻吟着《诗经》。”那如潭的绿、如歌如曲的另一眼波使王大学徒然生出些许失落的悲凉。“怎么哪,王老师?”见王大学痴呆之形,莲花不禁问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段往事。”“能否说给我们听听?”莲花偏着头总是一脸的天真与浪漫。“这是心中的秘密呢,如何随便给人讲得的?”王大学笑道。“不讲就不讲,可不要破坏了欢乐的情绪。”莲花嗔道,并往前赶走了几步。 “那你也讲一个嘛,只听便宜可不好哦。”王大学笑道。“莲花来一个。”王副乡长也帮腔。“要我说么?我就说。从前有一座山,山上有一座庙,庙里有两个和尚,大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说到这里,莲花就不说了。“后来呢?”王大学问道。“后来?还要后来?就是这样的。”“你这叫什么?叫有头无尾?叫引而不发?还是叫狗屁故事?”王大学笑道。“你很坏呢,你要我说,我不得不说,又没有话可说,编又编不来,你叫我怎么说?”“王老师,我们就罚她招待我们几顿吧。”王副乡长解围道。“你也没有说呀,也没有资格讲我的。”王大学突然想起一事,道:“哦,王乡长,我倒想起一件事来了。你有过两次叹气。一次是跟你参加计划生育的第一天,在东村,你叹气说:‘只有计划生育硬朗。’在去年开总结时,你又这么叹气,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么?你今后会明白的。”“今天正有时间,能不能讲给我听听?”王副乡长思考片刻后说:“好吧,我也当一回先生吧。”于是他也滔滔不绝的说起来:“你知道‘四票’的,就是指计划生育、综合治理、乡镇企业、山地开发,其中只要一项未达到县里的考核目标,其它工作做得再好,也给你一票否决。被一票否决的乡,不能评先进,不能发奖金,还要受到最严的处罚……“”那乡政府如何完成那些任务?“王大学插嘴道。”不要紧的,因为这四票只有计划生育是钉巴硬的,来不得半点的虚假;上面不听你的汇报,县里一年要随机抽查四次,地区抽杳两次,省抽样查一次;每查出一个水分(实数与上报数不符),计内的罚五个责任人各壹百元,驻村干部罚贰百元;计外的,五个责任人各罚贰百元,驻村干部罚叁百元;多孩的,五个责任人各罚陆百元,驻村干部罚壹千元。你想,谁敢报水分?其它三票就不同了,都是只听汇报,假如米汤。譬如乡镇企业吧,真是放着有水鼓,提起有水流。假到连真的也无足轻重了。你听过一句俗话么?叫‘茶子不要结得好,只要捡得好。’就是说,工作不要做得好,只要把报汇得好,桌上热气出得好、礼品送得好,就够了……”“难道上面不晓得么?”王大学觉得很奇怪的插嘴道。“怎不知道,这都是上面逼的。就讲乡镇企业,前年,我乡充其量只有一百万元左右,前年三月份下指标要完成两百万元,四月份改为四百万元,七月份又改为五百万元,八月份上升到六百万元,一年就翻了年几番,真是高速度。去年要完成九百万元,听说今年要过两千万呢。”“上面为何要这样?”王大学惊得张大了嘴巴。“鬼知道!也许这就是讲政治吧!” 这一番话语,使王大学沉默了,他深深的感觉到了人的悲哀!人的纯真与真实,为何在这里变得一文不值?为什么?为什么?…… 三十余里的路,足足走了五个小时,下午三点才赶到东村。王副乡长与王大学便到代销点买了十五元的酒、糖类拜年物质,除了乡政府出的五元外,他们又各出了五元。莲花则在去她家的岔路口抛来一句“明天来接你们”,便飘然而离了。支书一家人见他们俩真有说不出的高兴:让座、倒茶、拿鞋子,说他们是娘家来的人。支书叫夫人赶快煮饭,夫人先搞点心,打几个蛋;支书又去抓鸡杀,说新鲜的好吃些。王大学很激动,把上级组织称为娘家,把上级派来的人称为娘家的人,他只有在书上看到过,今天却亲耳听到了。人的纯真与真实原来存在于最底层的人心中。 要知后事,下回再说。 第八回 酒席中诉衷肠相互体谅 桔园里谈身世男女情长 个半小时的忙碌,一桌热腾腾,香喷喷的丰盛的山村酒宴便呈现在眼前。支书拿着烧热了的酒边斟边说:“你们喝惯了瓶子酒的,我家里没有,农村人也买不起,差瓶子酒太假了,散酒又多是酒精水,所以我特意从岳父那里要来了五斤红薯水酒准备着,过年我也未喝呢,晓得你们要来的。酒质虽不怎么样,但味纯,不假,也不会喝坏身子;喝醉了,脑壳也不疼,口也不干的。王老师说过以酒会友,王乡长的酒量我也晓得的,今天就多喝几盅,量量酒量,怎么样?”王大学怕喝醉了出洋相,有损形象,便赶忙说:“我本来不会喝酒的,喝二两就会醉呢,那天会上说:‘以酒会友’我的意思是……”“不管是什么意思,反正今天要痛快的喝几杯,我只有五斤这样的酒,一桌人喝;我一个人要喝两斤呢。怕什么!”王副乡长也说:“不会醉的,自己煮的酒,度数低,性情纯,醉了也没事的。”于是分宾主坐下,支书硬要将他们扯到上席,王大学知道农村兴这一套的,也就顺了。 酒过三盅,确是舒畅极了。王副乡长便切入正题,对支书道:“今天我和王老师下来,一是代表党委、政府、人大给你们拜年,向你们问好,没拿什么,却是一片诚意……”“你们拿了那么多东西啦。”支书夫人插嘴道。“其实是不要拿什么东西的,只要来了人,我们就心满意足了。”支书也接口道。王副乡长继续说:“那算不得什么,政府穷,请你谅解。第二,是请你继续把担担好,为小乐,为你们村的经济建设出力。”支书却说:“我本想来找你们的,但晓得你们要来,我就没有来了。今年的支书我是不搞了的,今天就向你们辞职。”王大学听了愕然,王副乡长却微笑着说:“能不能说说原因?”支书沉思片刻后说:“你们是代表组织的,就好象是我的父母,我就讲真实话吧。我不想搞的原因有三个:第一,去年因三收被李德中谩骂、追打,乡政府虽因他未按时交款而处了他两百元罚款,但后来他骂得更厉害,只要在他屋前过路,他堂客就骂,还指使其子追打,我向党委讲了几次,但至今得不到解决。第二,……”支书又深思起来,并拿起了酒杯:“来干,莫只光说话,忘了喝。”于是一杯热腾腾的水酒又流进了肚里。“第二,现在的工作越来越难搞,我力不从心啦。我五十多岁的人了,为党工作了三十年。现在的人,可不比毛主席时代的人纯洁,现在是人心复杂,谁也不服你管。讲道理他骂娘,你讲法律他把拳头晃。现在是钱和拳的世界。我是个老党员,不应该讲这些的,可心里闷得很啊!”“是啊,对于你那件事,政府也是有一定责任的。”王副乡长道,“可是政府也有政府的难处。去年颁布了《行政诉讼法》规定了政府的行为,动不动就要当被告。政府对于违法人员,既不能关他,又不能罚,更不能打。譬如抓了一贼,政府就不能关他,还要派干部陪着他,否则他就可以告你非法拘禁了他,还要赔款呢。”“那坏人就可以无法无天了?”支书奇怪的问道。“也不是的。因为拘禁属于派出所的权力,而一个区八九万人只有一个派出所,七八个人,如何管得那样宽,那样多?唉!不过,变了这条泥鳅就怕不得瞎眼的。”王副长的情绪却首先低沉起来。“你们拿国家的工资,一月几百元,不愁吃穿;我们呢?一年七七八八加起来就是那么四五百元,如何养家糊口?工资太低了也是我不愿搞的一条原因。请你把我的三条原因向党委汇报。现在不谈这些了,我们来喝酒。”友书又举起了杯子,而王大学却不知所措,只好被动的陪着,一杯一杯的“被迫”将酒举起连同淡淡的忧愁喝进肚里。 在王大学的再三恳求下,终于没有喝醉,但已有七分醉意。 不久,莲花来接他们俩和支书明天到她家去吃早饭。王副乡长顺便对支书说,因为他还要到其他村上去拜年,村长、会计那里他就不去了,由王老师一人去,请支书给他带路做伴。莲花要他们俩到她家里去睡,支书说他已经准备了好的铺,而且晚上还要和他们谈谈话的。莲花便回去了,出屋时,还郑重地重复一句:“支书,你带他们早些来呀。” 支书夫人为他们俩打好洗漱水。洗漱后,王大学觉得头有点晕沉沉的,知道自己的酒量不如他们了,要求早睡,支书夫人便带他去睡了。所谓最好的床铺,不过是张六弯床而已,但被子却是刚洗过的。 王副乡长与支书又谈了很久,目前的形势,外面的新闻,村上的工作,家庭琐事,甚至笑话,细谈,无所不包。王大学一觉醒来时,他们还在谈着,一看表已是凌晨一点了。等王副乡长睡时,王大学又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王大学八点就起床了,比他起得早的只有支书夫人:“王老师,起早啊,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起早惯了的,睡早床不舒服。”王大学答道。而王副乡长他们还在打着熟睡的鼾声。 支书夫人就将洗漱水端来了。王大学不好意思的说:“我自己来吧。”支书夫人友善的笑道:“你是客么。” 王大学端着洗漱水来到外面,哦,又是一个美丽的晴天。经过昨天一天的消融,向阳的地方,积雪所剩无几了,但背阴的山坡还是白茫茫的一片。清晨的太阳,还在山顶悠悠的移着,深怕惊醒了熟睡的人们。它知道,劳累了一年的农夫,只有在这和平的正月里,才有心思睡这么几个惬意的早觉,谁忍心去把他们吵醒呢? 洗漱后,王大学独自在田间小路上走着,这是第一天搞计划生育时走过的路。那天他也了解到,这是个有一千六百多人的大村,虽然它不是全乡最大的村,却是全乡较远的村。想到昨天王副乡长的话,也许今年真的会分在这里驻村。于是他细细的打量起全村来。这是个比较开阔的村,东西走向成巨大的船形。船头在东,即是村的进口,昨天他们便是从那里走进来的;西边的船尾与临乡接壤。一条小溪从船尾流来,清澈澈的,却看不见鱼儿的影子;北边的船沿,仿佛被谁砍了一斧头,成了一弯新月;南边的山脉要高些,山腰以上都是青青的树木;船底则是大片的农田了,却很少有人翻冬,残留的禾苗,象癞子头上的短发。农房则主要排在两边的山下和山腰,现在是炊烟四起了。各屋的廊柱上,能望见红的对联,显出一派春节的气习。王大学走在这田间小路上,又想到昨晚支书的话语,不免有任重道远之感。“天将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王大学想着孟夫子的教导也就释然了。 回来的时候,莲花已在支书家等着,一见王大学就喊道:“王老师,是做早操去了吗?”“随便走走,这里的空气好新鲜哦。”于是,和王副乡长、支书一道向莲花家走去。 走到一小村口,莲花玉手一指道:“那就是咱的家,寒酸得很呢,王老师,可不要皱眉头哦。” 王大学向莲花手指的方向望去,见一栋四缝三间的木房如一个壮汉坐在如严父的苍山脚下,如在沉思,又象劳动后的小憩。不一会,便来到屋前的荷塘边。“这就是你说的荷塘吧?”王大学问道。“是的,我最爱她了。她不仅给了我的名字,每年还给我交过几百元的学费,开满荷花的夜晚,走在这荷塘的小路上,我就想起朱自清的《荷塘月色》来。”莲花浪漫的说道。“还是你们读了书的好,说出话来都好听些。”支书赞赏道。 上了一条小坡,便到了莲花的家。阶基是用水泥抹了的,干净得如用水洗过一般。一个穿着比较时兴,有几分姿色,又显出精明能干的中年妇女热忱的迎上来。“这就是我妈,这个是王老师,王乡长你是认得的。”莲花忙介绍道。“哦,你就是新来的王老师,莲花说你很有学问呢。大家快请坐。了花,快端茶!”被叫作了花的,看上去十二、三岁年纪,伶俐可爱。见她用茶盘托着三杯开水走来说:“请用茶。”他们三个便各自端了一杯,慢慢地品味起来,莲花搬出三条竹椅子,让他们坐下后便帮忙搞饭去了。 王大学生来喜欢走动。坐不到两分钟,便放下茶杯,四周走着。这屋不算旧,也不算新,约有十年光景。右边是用篱笆拦着的菜园,里面长满了白菜、菠菜、红萝卜、大蒜等蔬菜,且分类有致,很少看见杂草;左边是猪栏、柴屋、厕所的所在,猪栏里有两格,各格里都有一条百多斤的良种白毛猪,栏里很干净,可见主人的勤劳与能干了。 “王老师,吃饭了。”王副乡长喊着。于是,他们都走入了席中,支书硬要两位坐上席,他在下首作陪。 酒席是摆在左间的地板房中,席下燃着蓬蓬炭火,和着席上的蒸蒸热气,使贴满了报纸与图画的房间充满了暖意。桌上十二个满满的碗中,散有零星的红红的辣椒粒和绿绿的葱粒,伴着浓浓的香味,进入每个人的鼻孔和眼中,使你把舌头吞进肚里去。 坐好后,女主人拿来两瓶手榴弹样的“老白干”,上面贴有“历史名酒”的标签,说:“我们不会喝酒,代销店也没有好酒买的,这酒不知道能喝么?”“仁义好,水也甜,何况是酒,怎么不能喝?来我来把壶。”王副乡长忙伸手拿壶。“怎么要你筛?还是我来。”支书抢过了壶。“那就请你替我多陪几盅啊。”女主人说完便拿碗去盛自己的饭。 举杯一喝,一阵怪味冲向王大学的脑际,他想吐,却被礼貌强行的堵了回去,吞进肚里;看王副乡长他们喝得津津有味,他也强装着有味起来。幸好支书劝得不厉害,三杯后,便自行吃饭了。 饭后,王副乡长便告辞了。王大学因要给村主任、会计拜年便留了下来。王大学又在一边硬塞给莲花二十元钱,说是给她娘拜年的,莲花也就接了。 突然,支书夫人来喊支书回去,说来了一个从未来过的远房亲戚,支书便歉意的对王大学和莲花说,他有事不能给王老师带路了,麻烦莲花替他带一下。 会计就在附近,村长家却要翻一座坳,有四五里路。王大学与莲花喝完茶后,便匆匆上路了。王大学对莲花说,每人拿十元钱,会计要留他们吃晚饭,王大学说今天还要到村长那里去,饭以后再吃。 在去村长家的路上,莲花要王大学走头,王大学却要莲花走头,并说:“西方的礼节,平路和上坡是女子走头的,下坡男子要走头,否则是对女子不礼貌。”莲花吱吱的笑道:“那就不客气了。”便款款的向前走去。突然,王大学想起一事问道:“你父亲到哪去了?”莲花可怜兮兮的说:“十年前死了。”“对不起,问到你的伤心处了。是如何死的?”见莲花已经伤心了,可他不知怎的却想问到底。“没什么,已经习惯了。”她便回头莞尔一笑:“修我们那屋的时候,被树打死的。那时我才十岁,妹妹只有两岁。这十年来,我们母女三人相依为命,尤其我母亲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吃了比男人还多的亏,把我们拉大,还送我们读书。”“你母亲真是个能干的人。”王大学想起她种的菜、畜的猪、收拾的屋,从心里佩服道。“可我爸爸却是个个头矮,皮肤又粗,性格又怪,能力又差的人。”“那你妈为何要嫁给他?”王大学奇怪的问道。“我爸是贫农、党员,还是复员军人呢。那时恐怕是抢手货,何况我妈妈是地主家庭,你说呢?”王大学点点头,又摇摇头,唉声道:“那时……也许吧。只是你不懂的,而我却是身临其境呵。”“怎么,你家……?”莲花停步回头问道。“我家也是地主,我爸爸还加了顶右派分子的帽子。”于是,王大学便滔滔不绝的讲起他的身世来。当讲到“三次求学”的时候已到了一座坳上。冬日阳光下的他们已走出了细细的汗珠。王大学解开了西装的扣子;莲花则用一双玉手扇着,喘气道:“这里叫月形坳,远远望来如一轮新月,南面有一大片桔林。离村长不远了,时间还早,何不到那里去看看?”王大学欣然道:“可以。” 于是,向左走上了一条小路。路是斜斜的向下延伸的,由于有树木遮着,路上还有积雪,路较滑。王大学说:“现在让我走头吧。”莲花偏头嗔道:“我偏不!”说罢,弯着腰,侧着身,慢慢向下走去,幸好她也穿的一双中统雨靴,但有时也两手一掀,几乎跌倒,使王大学紧张兮兮的,嘴里不停的喊“慢些”“好些”,但终于来到了那片桔林之中。桔林较大,约有二十余亩,年龄怕也有七、八岁了。他们俩各寻一块石头坐下来。 从这里俯瞰下去,便可见着村的全景了。突然从对面传来锣鼓声和鞭炮声,莲花说那是邻村耍狮子的来了。她又接着道:“你的话还未讲完呢,后来呢?”于是,王大学又侃侃的讲起自己的故事来。莲花则将那长长的、黑油油的辫子拿在手里,静静地听着,有如学生般的认真,不!要认真得多,她不仅用耳,更是用心在听。当他讲到受委曲可怜巴巴地站在台上挨批斗时,莲花竟掉下了眼泪;当他讲到后来重返学校后,如何刻苦学习终于考上了学校时,她投来敬慕的眼光,自己也兴奋了;当他敞开胸怀,把自己的抱负倾吐给这位少女时,她更是激动不已了,竟冒出一句“你真伟大”的话来。看她的脸有如盛开的桃花。 王大学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与一个少女,而且是如此楚楚动人的少女单独在一起呆这么久,谈这么多话,倾吐自己的真心;也是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的少女为他激动,为他动情,他真的要长啸了。而那奔流着的血液,绷紧的神经,几次促使他的手脚蠕动,但他终于忍住了。 “王老师,你好有一比呢。”莲花突然说。“比我何来?”王大学回过神来,却学着刘海的腔板问道。“你好象一首古词。”莲花却在沉思中。“你这比喻真是新鲜之至了,为什么?”王大学顿觉眼前的女子非比寻常。“你的前段历史,就好比词的上阙,是悲愤动人的;后段历史,说好比词的下阙,是激人奋进的;整过历史却如词的形式一样,是错落有致的。你说我比喻得像么?”她回眸一笑,动人得如天真的小孩发现了大人的秘密;不!是含春的少女被人揭露了心思,只见她站起身来,活泼如水里的游鱼向回路游去。 王大学只好也站起来跟了上去,边说:“你也好有一比呢。”“比我什么?”她又回头给他一个迷人的笑,那异样的波光带着她的体温涌来,使王大学忘记了她的问话。“你怎么不说话?把我比作什么?”那如莺流转的问语,使王大学仍然想不起比喻来。突然,一只粉蝶翩翩而至,使他想起了自己的咏荷的句子,便朗朗而吟:“娇媚欲滴诱蜂忙,粉蝶如痴梦含香。水中圆月天上有,镜里幽魂思断肠。” “我可不是水中的月亮,也比不上天上的月亮,平常一女子罢了。”说完,“咯咯”地飞奔而去。“慢点,莫跌倒了。”王大学的话音刚落,莲花脚下一滑,说声:“不好!”几个偏脚便向王大学跌来。 王大学赶忙伸手接住,莲花则顺势倒在王大学的怀里,软软的如羔羊般柔和,懒懒的如贵妃娘娘般婀娜;如玉如藕的两手勾住了王大学的脖子;其含羞的脸蛋,含情的眼眸,就如花如曲般妩媚动人了。王大学自觉如在梦中:这是多少年的企盼与遐想啊!他舍不得破坏这美的梦境,只是静静的望着那翕动的朱唇,那闪亮的秋水,并在那秋水里望着那缩小的自己。仿佛世界并不存在,只剩下他们俩就如此的抱着在无边的空间飘游着,终于,他经不住那翕动的诱惑,在莲花闭住双眼的时候,他将自己的如火的情盖了上去……轻轻的吮着,唇中、腮边、眼角,处处有蜜意,口口有柔情,在无垠的柔波里,莲花身无细骨了。王大学一手托着莲花的粉脖,一手在上身各处抚摸起来。当他的手掀开莲花的毛衣伸进去接触那梦幻的油脂时,莲花也许怕冰,也许怕痒,也许怕……?只见她“咯咯”地站起来,愉快而娇嗔道:“够了,已经够了。”边跳边笑的向前走去,留下呆呆的、喘气的王大学…… 到村长家里时已近下午三点了。村长很高兴,夫人便忙着搞饭。王大学说:“有纸牌吗?”又问莲花道:“你知道打纸牌么?”莲花道:“知道一些,但不知道算息。”王大学道:“我告诉你打。”便请村长拿副牌来。不久,村长拿了副要烂的纸牌来,道:“那你们俩打牌,我就帮忙搞饭去了。”他们俩规定二十一牌开和,三牌息为一等,一等转一个,兴翻,十红以上翻一番,一点朱翻三倍,乌翻四倍,自摸加一等。莲花道:“你不准搞名堂的。”王大学道:“只有你有名堂的历史呢,我打牌从来就是老实的。”他暗指那次与后昌打扑克时莲花帮他搞名堂的事,莲花自然懂得,于是嗔道:“你不识好呢,那次不是我,你能打赢么?”“怎不识好歹?我做梦都感谢你呢,我只是说明我不搞名堂的。叫牌,叁在手,你腰。”莲花便腰了。第一局王大学和了个二十一牌,便得意的叫莲花:“你转!”莲花老实的转了一圈道:“转一圈要啥紧,带个头,等下要你当陀螺呢。”果然,第二局莲花和了个二十四牌一点朱自摸,王大学一算要转九个。莲花拍手掌笑道:“看王老师当陀螺了。”村长在厨房里问道:“王老师,你打莲花不赢啦!”“我是故意放输呢。”王大学不服气的道。便起身边点数边转。为了不使头晕只好左转两个,又右转两个的转,转到六个,莲花说:“算了,算了。不晓得的,还认为你在练什么舞蹈功夫呢。”可王大学硬是把九个转完,并暗想要报这个“仇”。可牌硬不顺手,又输了几局,虽然转的不多,可他失去了信心道:“今天手气不行,让你占便宜了。真是牌来空子手,不打了。”正好,村长也喊吃饭了。 饭后已过下午五点。夕阳西下,留下的是山冲的灰色,只有背阳的积雪,还放着晶莹的光芒。王大学他们来不及喝茶,便谢过村长的挽留,匆匆往回赶。来到坳上,额头上又现出了细细的汗珠,便停下来略为休息。王大学见四周无人便走到莲花面前,双手搭肩,望着那如水秋波深情地说:“我永远也忘不了那片桔林,忘不了那溜滑的小路,忘不了这初春的阳光,忘不了那一刻,那永恒的一刻。不管是走到哪里,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会成为我甜蜜的回忆。”莲花听着,好感动、好感动,以至泪流满面了。王大学便手托起她的下腭,将嘴轻轻的放过去,从下至上的吮着,吮着,坳下仿佛来了人才分开。 为了避开闲言,王大学坚持到支书家住宿,莲花也不勉强,便在岔路口分开手了。 晚上,王大学又跟支书谈了很久,他说也可能驻这个村,请支书帮他的忙。支书说,搞还是要搞的,但党委政府要撑村干部的腰,工资上也要考虑,王大学说他会把这些意见郑重的跟书记乡长汇报。 第二天清晨,莲花来喊王大学说,今天有班车,如果要回乡政府现在就去,不然到明天才有车。于是,王大学赶紧洗漱后,对支书说:“请你跟会计说一声,这一次就不到他家吃饭了。欢迎你到我那里做客,做饭吃的家伙我就买好的。支书说:“住了两晚狗窝,没住怕吗?东村欢迎你来驻村。”两人来到去莲花家的岔路口,莲花一手拿着两把小竹椅来了。莲花道:“做竹椅的正月间也偷懒,只做了两把。”王大学高兴地说:“够了,要多少钱?”莲花嗔道:“一万元。”“就要彩礼么?”王大学笑道。“你坏呢。”他俩到乡政府时,还未到九点。下午三点,突然接到通知:晚上六点全体机关干部职工在乡政府坪里集合,有紧急任务。 要知后事,下回再说。 第九回 糊涂县官断案糊涂虽是传说 聪明书记办事聪明却是实情 晚是六点,乡政府坪里被几十个干部职工占去了小半,每个人都拿着电亮胡乱地照着,与西边的一弯新月和苍穹眨着眼的星光相混,融合成一个神秘的所在;那芙蓉牌四轮货车头朝外静静的等着主人的命令。黄书记简单的作了战前动员:“今天下午高明村看山员来报,今天早上,他组上王某的娘到他家禾场坪大吵大闹,并喝下了自带的农药死了。死者家属把看山员家里的东西都打烂了,还要将死者葬在看山员的堂屋里。此事如不立即处理好,矛盾会越闹越大,还会有人死。所以,今天集合大家到高明去解决这件突发性事件。要达到两个目的:第一,制止事态扩大;第二,把死尸抬到死者家里去。为此,宣布两条纪律:第一,为安全起见,不要乱走动,大家必须在一起活动;第二,一切行动听指挥。现在出发。”命令一下,大家争先恐后的上到车上,便摇摇晃晃的向东村方向驶去。 在车上,王大学问莲花道:“高明在哪里?”“就在我们村的上头呢。是我们乡最高的村,有四十多里,要走二十多里的山路。平均海拔六百多米,高的达千多米;人口只有百多人。望见屋,走得哭呢。今晚有一餐吃了。”莲花答道。可干部职工们还是嘻嘻哈哈的笑着、骂着、讲着、拥挤着;仍然是怪话、脏话连篇。“柳霞,今晚痒得很时,请老兄帮忙就是了。”后昌总爱找柳霞戏骂。“你堂客的野老公进了屋呢。我么?舔尿也不要你。”柳霞的回敬,后昌从未占到过便宜,却引得其他干部职工对后昌哄笑起来。这个说:“后昌戴绿帽子啦。”那个说:“后昌舔不到尿啦,想不想舔呀?”有的则挑拨道:“后昌搞输了。”后昌来火了,大声说:“就让你们都舔去,柳霞的尿多着呢。”弄得柳霞要去抓后昌的头发。老年人便大喊:“注意安全!”不知是谁冒出一句:“还是要龚主席来一个。”大家又齐声附和起来。龚主席清一清嗓子,车上便悄然无声。 “从前,”龚主席有板有眼的讲道:“有一天,突然雷雨大作,有一妇人跑到城隍庙里躲雨,她见四周无人,便拉下裤子尿起来。这时,一个壮汉也来躲雨,见这个妇人在屙尿,就激起了他那点性子,于是就强奸了她。这妇人觉得吃了亏,向他要钱,可他一个子儿也不给,于是,这个妇人就硬拖着壮汉到县衙门告状。三声鼓响,衙门洞开。一班差狗子,拿着板子威严地立在两旁。县太爷高坐公堂喊道:‘告状的快将状纸拿来。’妇人连忙走上前跪下说:‘老爷,我没有状纸。’‘那你告什么状?’县太爷怒道。‘你听我说,老爷。’妇人道。‘有屁快放,无屁退堂。’县太爷急道。也许他的姨太太等他去搔痒呢。只见那妇人直起身来振振有词的说道:‘今天,大雨淋淋,我走进庙门,遇上这猛汉,强奸我妇人。’县太爷惊堂木一拍,大声叫道:‘大胆狂徒,在光天化日之下强奸妇人,该当何罪?’只见跪在旁边的壮汉嚎啕大哭,大叫有冤。县太爷则板起脸孔道:‘你嚎什么,有冤快说,老爷给你作主。’这壮汉也直起腰来振振有词的说道:‘今天,风雨大暴,我走进城隍大庙,见这妇人对着菩萨射尿,我猛汉看了心不忍,就扯出硬棍顶着她的尿道。你看我冤不冤、嚎不嚎?’”柳霞忍不住首先笑了起来。后昌道:“龚主席,那个妇人是不是就是柳霞?”一个青年人道:“那个壮汉就是后昌吧?”“那个青年是谁?”王大学问莲花道。“是丁专干,三十八九岁了。”莲花答道。“看上去很年轻的。”王大学心里想。“龚主席说完吧!”另一个青年急道。“这个是谁?”王大学又问道。“他是公安助理小张。”又听龚主席继续道:“这个县太爷真是断案神速,又主持公道,他指着妇人道:‘大胆妇人,有辱神灵,罚银二十,一年洁身。你们说‘洁身’是什么意思?就是一年不能跟男人睏呢。’他又指着大汉道:‘英雄壮汉,不是强奸;留下硬棍,街头展览!’”一车人哄堂大笑起来…… 在离东村七八里的地方下了车,拐进一条小路,又行了三四里便上坡了。王大学前后一望,只见如一条长蛇,耀着闪闪银光,向天空爬去,惹得农家的狗汪汪的叫着,各农家堂屋的电灯也先后的亮了。也许是人们出来看稀奇吧,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王大学退到黄书记身边道:“是什么原因引起死人的?”原来,去年十二月,高明的王看山员破获了一起成品木材走私案,他组上就有三人参加了。死者的崽王某是木科的老板,他没有砍伐证。王看员将这情况报告了乡林业站,林业站将木料没收了,还要罚款。王某和王看山员是堂兄弟,但平常有矛盾。王某的娘认为王看山员是公报私仇,家里又十分困难,没收了树,听说还要罚款,一时想不通,今天便拿一瓶钾氨磷,在王看山员禾场坪里骂了一个早晨后喝农药自尽了。王大学听后评议道:“那王看山员应该是对的啦。”黄书记答道:“是不是公报私仇,是说不清楚的,问题在于事情的本身是否正确。王看山员是为了保护森林,即便有公报私仇之嫌,也是无可非议的。所以我们有责任保护他,把歪风压下去。”“那通知了派出所吗?”王大学认为死了人应该由派出所管的。“通知了,他们八个人,三个已下乡办案,两个请假,一个出差,一个开会,家里就剩下一个值班,如何来?”黄书记答道。“有人在家,他们也是懒得来的。”后昌插嘴道。“为什么?”王大学追问道。“因为这是赔本买卖,他们怎么热心?抓跑广的,他们就有劲呢,常常是通宵达旦的,不然,怎么盖得起那样好的房子?全区一流的房子呢。”黄书记没有评说,王大学更无言以对了。 足足走了三个半小时,到晚上十点才到达目的地:不远处,看见了许多马灯和人影(这里还没有电)在闪动。后昌手一指道:“那便是王看山员的家了。”而王大学已是筋疲力尽了。可又走了足足十五分钟才到达真正的目的地。只见屋里屋外已站满了人;哭声、骂声、吵闹声混成一团,棺木被摆在堂屋中间,有些人还在扎松枝设灵堂。他们见来了这么多干部,声音倒收敛了许多。黄书记叫干部职工们在禾场坪里休息待命,又派人将死者的两个崽,娘家的一个弟弟,及该村的支书、村长喊来。王大学四周一望,黑乎乎的,不知人在何处?只有伸手可揽的星星眨着惺忪的眼睛。他很疲惫的坐到一棵树上,也不管它干净与否了。“不知莲花怎样?”却见莲花走了过来关切的对他问道:“吃得消么?”“没有一点力气了,你呢?”“我们已习惯了的。你只要搞得一年,走点路也就无所谓了。我们抓计划生育对象有时一晚要走七八十里呢,搞严打,他们男同志经常要走一个通宵。”“乡干部怎么都要管?”“是万金油嘛。小学教师不也是都要教么?要到初中才有专业呢。”王大学又产生了淡淡的忧愁,但孟夫子的教导又使他精神一振。 不一会,一妇人突然跑到黄书记面前,要政府为她作主。一打听,原来她是王看山员的妻子。这时死者娘家的弟弟、两个崽、支书村长都来了。黄书记将支书喊到一边了解了现在的基本情况,知道死者方来了三十余个亲戚,主要是其娘家的,由其弟弟操纵,而娘家就在东村,属本乡范围之内。他们口口声声要王看山员赔一万元,否则就要将死者葬在王看山员的堂屋里,明天还要将他的屋拆掉。王看员一家除其妻子和两个老人在家外,都跑了。黄书记又将党委政府人员喊到一边商量一番,统一了如下意见:一,王看山员的行为是正确的,死者的行为是错误的,不存在赔款的任何理由;二,由死者家属自行将棺木和尸体抬回自己家里去;三,看山员家里被打烂的东西照价赔偿;四,死者的崽滥砍林木,无证经营,根据森林法规定可处违法所得二至五倍的罚款,算来,最高要处八千二百元,轻处还是重处,就看今天的表现;五,以做思想工作为主,以不发生冲突为原则。方法是:党政人员和干部职工分组与死者几个主要出头人一次性做思想工作。黄书记又将分工情况与大家统一了思想。商量完了,黄书记便代表党委政府对干部职工宣布了分组分工情况后,命令开始行动。 王大学被分在黄书记这一组,他们在邻居的火坑屋里与死者娘家的弟弟交锋。黄书记首先问他的姓名和身份。此人姓李,看此人,牛高马大,满脸胡茬,象是杀猪宰牛的角色。黄书记决定以先发制人为好。于是,首先对王看山员与死者及死者家属的行为进行了分析:高度评价了王看员,指出了死者及其崽的错误,对死者的死只能表示惋惜,绝不表示同情,并严厉指出:“李同志,你知道吗?你不分青红皂白,无视组织,擅自带人把灵堂设在王看山员家里,砸烂他家的家俱,还扬言要赔一万元,不赔款,明天就要拆屋,你的行为触犯了《宪法》,违反了《治安管理条例》。今天就看你认识如何,不然要严肃处理。现在谈谈你的认识。”黄书记没有把罚款的事提出来,也许是要留一手吧。可这位李同志完全没有被黄书记的训词所吓倒,讲起话来也不钝。他避开现在的矛盾,却先提起问来:“黄书记,您是我们乡的最高领导,也是我们的父母官,是受了多年教育的。我想先提几个问题,您愿不愿意答复?”讲起话来还是文质彬彬的。黄书记道:“只要我能答复的,当然可以。”“那么请问:我们县,我们乡属不属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属不属于湖南省?”“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又怎样?”黄书记问道。“不怎么样,既然是的,我只想问一下,邻县的林木开放了,我们县为什么没有开放?”“因为我们县划了林区,邻县没有划。”黄书记又回答了他。“又请问,现在是市场经济,粮食都可以自由买卖,为什么树木不能自由买卖?”黄书记想了想回答不上来。王大学便主动回答道:“树木是关系到国计民生的特殊商品,它必须由国家统一经营,有计划的砍伐,才能保护森林,保护生态环境。如果让人们任意滥伐森林,就会破坏生态环境,就会对人类的生存带来威胁。”黄书记对王大学投来赞许的和感激的目光,王大学看到了这束目光,使他一阵激动。可这个李某仍然问道:“现在我还想问一个问题:现在的共产党还为不为人民服务?还替不替群众着想?”黄书记则振振有词道:“我们共产党员的宗旨就是为人民服务,替群众着想。今晚,我们不辞劳苦到这里来处理问题就是为人民服务的例证。”“既然这样,那么,第一,交国家任务的价格为什么这样低?与黑市场相比还不到一半?第二,高明离本乡的公路有二十多里远,一根‘幺零’树掮到公路上所得的钱还不够付脚力;离邻县的公路只有三到五里远,邻县也属国家,为什么不能交邻县?第三,现在树木越来越少,国家分的砍伐任务又越来越多,我们根本无法完成,你们为什么要强迫我们砍伐?未完成的还罚款?这也是保护森林资源?”没想到,此人是如此的伶牙俐齿,些三个问题除了第一个问题有人答付黑市场是因为偷了税的缘故外,其它两个问题没有人答得上来了。黄书记见无人回答了,就严肃地说:“这属上面的问题,我们无权回答,也无须回答。现在我们是就事论事,我提醒你,不要把问题扯远了。”不想这个牛高马大但说话文质彬彬的人的语气突然强硬起来:“我们是粗人,是乡巴老,什么都不懂,只知道逼死了人,不赔偿不行,要坐牢我一个人去。” 这时,他的外甥——死者的两个崽喊他出去一下。经得黄书记同意后,他走出去了。不一会就传来了他的喊声:“你们算了,我硬要掮起这事搞么?我不管你们了。”待干部们出来看时,只见他拿着电亮一个人匆匆的向山下走去。一打听,才知道,跟死者的两个崽做思想工作的那一组向他们摊了牌:如果还要闹,就要罚他们八千多元的款。他们知道是搞政府不赢的,所以决定接受政府的意见。 这样,事情就基本平息下来。干部们便帮助亲戚和帮忙的将灵柩很费劲的抬到死者的家里。由于看山员的家具也砸烂得不很厉害,其妻和父母也不要求赔款。事情总算处理完了的时候,东方也现出了鱼肚白,黄书记一看干部职工们:大都在这寒冷的清晨里,东一个西一个的睡着了。黄书记准备将干部职工们喊醒来走路时,支书说:“王看山员的妻子已煮了一锅饭,他们的肚子也饿了的,就让他们吃了早饭再走吧。”黄书记也觉得有些饿了,又还有二十余里的山路走,便同意了。 饭熟了,干部职工被一个一个的喊了起来:有的直睡在凳上,有的斜躺在柴上,有的横伏在别人身上,有的坐着磕在自己的膝盖上,千姿百态,仿佛吃了蒙汗药突然倒下的一般。被喊醒后,都揉着惺忪的眼睛,有的用老板的一条又小又薄又黑的洗脸巾传递着擦一下脸,便抢一个碗盛一碗饭,挟一点干菜——桌上已罢了三钵干菜,就大口大口的嚼起来,只有王大学霸蛮的吃了半碗。 饭后,不等书记下令便自觉的向山下走去,仍然那么有精神,仍然一路的讲着笑话…… 要知后事,下回再说。 第十回 默情诗于无声中合翰墨 买炊具资水河畔改称呼 回到乡政府,王大学就呼呼的睡了。 一觉醒来时,房里已暗了下来,王大学知道又没有晚饭吃了,只得一人来到小吃店吃了一碗面了事,于是想,做吃的家伙非买不可了。洗漱完毕后,回到房间便横躺到床上,昨夜的疲劳并没有消失,望着顶壁上的灯影,那杂乱的光环,仿佛是远处传来的幻影,幻影越来越清晰,变成了一个美丽的人儿:那双秋水般的眼睛泛着闪闪灵光;那如桃花般鲜艳的脸儿蕴藏着无穷的蜜意;那永远湿润的两片翕动的唇,射着一束一束的诱惑;那两只鲜嫩无比的玉手在摆弄着吊在胸前的黑油油的长发;最动人的是那微低头的温柔,真“如一朵水莲花不用凉风的骄羞”。他呆呆的望着,如痴如醉地望着,那美丽的人儿慢慢的拢来了,那双玉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他从那眼波里看见了缩小的自己,终于四片如火的唇合在一起……啊,那是多么幸福的时刻,永远忘不了那片桔林,那个斜坡,那阳光下销魂的画面。此时的王大学象浸在幸福的水里。他想着,微笑着。“她现在在干什么?”王大学又有了一种新的冲动。于是他爬起来关上门向三楼走去。 莲花的门虚掩着,从门缝里射出一线灯光。王大学轻手轻脚的把门慢慢推开,只见莲花伏在桌边,那条长辫静静地垂在脑后;她右手托腮,偏着头在思考什么,在那边和楼下的扑克、麻将声中,这里却有一个静的世界。王大学不想破坏她,可又经不起那馨香的诱惑,不自觉的移着双腿。突然脚下拌倒了一点什么,发出清脆的声音,向下一看,原来拌倒了靠在墙壁的扫帚,使得莲花吃了一惊。回头一望,见是王老师,便莞尔一笑:“你醒了,我以为你要睡一天一晚呢。”“你知道我才醒来?”王大学不解的问道。“吃晚饭的时候,我去敲过你的门,又在你外面的走廊上从窗户中看见你睡得正香呢。我就未喊你啦。吃了晚饭没有?”原来每一楼的前面还有一个走廊的。莲花边说边将一材料纸往抽屉里塞。“吃了一碗面了事,所以,明天一定把炊具买齐。你写的什么?这么神秘?”王大学边说边抢上去将纸拿出来。只见上面写着一些断断续续的句子:“……诱蜂忙……粉蝶……梦含香……水中圆月天上有……镜里……”莲花羞红着脸道:“你坏呢,强着看人家的秘密。既然被你看了,那你就把句子补完整吧,害得我想了一天一夜的。”王大学一阵激动,顺手提起莲花的笔把句子补完了:“娇媚欲滴诱蜂忙,粉蝶如痴梦含香。水中圆月天上有,镜里幽魂思断肠。”又在上面添上“咏荷——赠给心中的人”,下面用草体签上自己的名字。并说:“你看,两种字体,互相辉映,象是我们的合作呢。”一看莲花,脸上洋溢的不是笑,眼里泛着的不是光,而是满脸的情、满眼的爱了。她将纸拿起,放在自己的唇边,轻轻的吻着,又闭上眼睛,仿佛在做玫瑰色的梦。突然,她飞快的在王大学的脸上吻了一下后离开桌子,打开箱子,将这张纸放进一个小巧玲珑的盒里。这一吻,使王大学的每个细胞都充满了血液,在轻微的颤着。他望着莲花弓着的背影,多想将她托起,轻轻的放到床上,而后去轻轻的解她的纽扣。然而,他忍住了,他对莲花说:“明天跟我一起到镇上去买炊具好吗?”莲花锁好箱子后直起身来愉快的答道:“可以。我们早晨可搭班车去,晚上也可搭班车回来。”“那我向黄书记请假去。”“不要请假的,当乡镇干部的,任务来了,就不管白天黑夜、星期天不星期天,有节假日也休息不了;但没有任务时,还是比较自由的。我估计元宵节前没有什么事了,领导们要研究责任制呢。”突然有人在喊王大学打扑克,王大学便匆匆的离开莲花。 第二天,他们俩爬上了班车,半小时后便到了小镇——王大学第一天上班,搬运行李就是经过这里的。 这是个资水河畔的古老小镇,只有一条依河而东西走向的千余米长、三四米宽的街道;傍河的鳞次栉比的吊脚楼,记当录着小镇的历史,感谢那年一把大火,用保险公司的赔款起了很大一节两三层的楼房,使小镇增添了现代风味;街的两面多半是各色各样的铺子和小摊。它虽只有三千来人口,却是附尽近几十里农产品的聚散地,也是人们尤其是年轻小伙子姑娘们节假日游玩的地方。所以,每到这时,小镇上便非常热闹。现在还是节内,走亲访友的,上街购物的,耍龙玩狮的,敲三棒鼓要钱的,红红绿绿,噼噼啪啪把个街道热闹得仿佛在抖动。王大学与莲花在人群里穿插着,东瞧瞧西看看,感谢现代的交通与信息;什么北方的苹果、南方的菠萝,浙江的丝绸、四川的老窖,应有尽有;尤其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各色各样的冬装春鞋,占了街旁的每一个铺位。莲花总是洋溢着青春的脸儿,在这些衣摊面前流连。王大学几次冲动,想给莲花挑选一件,显示一下男子汉的潇洒,可他很清楚口袋里的羞涩,也就只能硬受着一次一次的尴尬了。莲花恐怕也有相同的感受,因为她动过几次男士西装和领带。来到一个买杂货的摊前,王大学看见了一大串珍珠项链和一大盒各类戒子。他一问价,付给十元便把两样都买下了。莲花问他给谁买的?他说给他妹妹买的;莲花问他,为何不还价?他说还得价来不是更便宜了么?不久就来到街尾了,可他们还没有光顾买饮具的店子。王大学说:“时间还早,我们何不到河岸一游?”莲花回头一笑:“我也这么想呢。” 王大学对小镇是太熟悉不过了的,比自己手上的指纹要熟悉得多。这里离他的家只有十七八里,每年都要来几次的;在家劳动的几年中,常常担着干柴到这里换人粪的,有一次还买了一本《政治经济学》(资本主义部分),也许就是它使王大学攻读了文科,也是由于它使王大学走上了求官道路。今天走在这小镇里,想起那时的情景,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了,这是否就是“否定之否定”?王大学不免自个的笑了。 “你笑什么?”莲花转头问道。“我想起了到这里用干柴换人粪的形景。”“你还笑得来?于我就只有哭了。”“你不懂的。” 他们沿着一条长长的码头下去,这里就是过河的码头了。码头边停泊着十来条有棚的划子,只是船尾都安装了省力的动力,这就是古为今用吧。清澈的河水,拍打着摇晃的船儿,仿佛慈祥的母亲唱着眠歌在摇着睡在篮里的宝贝。“过河的开船啦。”船老板在吆喝着。“我们过河玩去?”王大学突然道。“听你的。”莲花成了客人了。 河岸有一大块沙洲,王大学拾了一小块瓦片向水中漂去,在水面冲开一条几十米长的波痕。“你真行!”莲花先赞道。她也捡一片用力漂去,却只留下两个小小的浪花。“它象你的两只眼睛呢。”王大学笑道。“你真坏!”莲花向王大学抓去。王大学撒腿就跑,哈哈的笑着;莲花摆动双手,咯咯地追来,象一对鸳鸯在河边戏水,如一对恋马在纵情追逐。“王老师,快来看。”莲花突然停住叫道。王大学赶忙回身过来,被莲花一把抓住:“看你往哪里跑。”她得意的笑起来。原来莲花追不着,便耍了这个小小的花招。“你才坏呢,经常使用阴谋的。”王大学也笑了。“这不叫阴谋,叫计谋。”莲花辩解道。“阴谋与计谋只是赋予的感情不同而已,实际上是一样的呢。譬如,在你得到了抓我的胜利,就称之为计谋;在我却遭到了被抓的羞辱,当然就称它为阴谋了。”他们便选一处地方依偎的坐下来。 望着东逝的流水,莲花突然问道:“王老师,你说这河水流了多久?”“那河边的火龙也许能告诉你呢。”莲花随王大学的手指方向望去,那河的两岸各耸起一座绝壁,好象在慢慢靠拢,又好象在渐渐分开,穿梭在下面的河水则好象在用力的挤着。王大学说:“那是火岩,燧人氏就是用它取的火呢,所以人们就叫它为火龙——它入土为岭,出土为崖,过溪过河为峡,不知它有多长,也不知它生活了多久;凡是出没的地方,它的两旁都有煤呢。它就有资格回答你的问题了。”“你是老师嘛,学生是要提问题的。”莲花娇嗔地翘起了嘴巴。“是的,不过只有我的莲莲才能提出这样的怪问题的。”王大学拿起了莲花如玉如脂的手轻轻的揉着。莲花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王老师,我的名字本来很俗的,只有我妈妈叫我为莲子,现在有你称我为莲莲,我听来就有如六月喝凉水呢。这是你的发明,属你的专利,以后在单独时,就不准你叫我莲花了。”“那你也不要叫我为王老师嘛。”“叫什么?”“也只能由你发明一个只属于你喊的名字。”莲花偏着头,眼珠晶亮亮的来回滚动着,倏然,她拍腿叫道:“有了,就叫你阿龙。”“我的名字本来也俗得很,小时候我妈妈叫我为龙儿,你这么一改呀,使我倒有点英雄气味了。谢谢你!”并在她那桃花般脸上轻轻一吻,“我们再同时叫一次”“阿龙!”“莲莲!”俩人便抱到一起在沙滩上滚了起来。末了,王大学道:“你闭上眼睛。”莲花真的把眼睛闭上。王大学便把那珍珠项链轻轻的戴到莲花的粉脖上,歉意道:“我还没有钱给你买贵重的项链和戒子。可它代表了我的心呢。”“我知道的。”她仍然闭着眼睛,甜笑着,享受着这爱的温抚:“我也想给你买件西装的,可惜带少了钱。”“我们还穷呢。”王大学又给她带那戒子。“可我们又很富的。”莲花睁开了眼,玉手又挽住了王大学的脖子,四片唇又粘到了一起了…… “我们再看看‘印心石屋’去。”王大学又提议道。“听你的。”莲花总是顺从着。于是,王大学牵着莲花的玉手向下走去。 要知后事,下回再说。 第十一回 故事引旧题莲花受益匪浅 走廊添新灶柳霞话外有音 这里有座小坳,也就是火龙的缺口处。路下方向河伸去一块平地,它上面耸立着陶澍建筑的七层宝塔。宝塔下面便是深不可测的潭水,叫石门潭。传说有好事者用结起的十二根箩索还未测到底。又传说从三十里外的一个水洞口放一只鸭子,结果从这个潭里浮出来。潭下方的河中央凸出一块形象如印的火岩。“那就是印心岩。传说陶澍为集中精力,就在那上面读书,其父每天用船送饭。道光爷嘉其刻苦读书的精神就赐了他‘印心石屋’四字。”王大学又把莲花带到宝塔脚下,仰头指着宝塔一处道:“这上面就嵌有道光爷的御书呢。”莲花抬头一看,果然,上面有一块长方形青石岩,岩面刻有“印心石屋”四个笔力稳健的正楷。“本来,陶澍依这四字之意在那里起了足可容人的石屋的。”王大学向来的方向一指道:“文革中,被拆掉砌了河堤,他们本来要将这宝塔也拆了去,但没有办法拆开,用炸药又觉得可惜,所以有幸保留下来了。传说宝塔尖上原插有一柄宝剑,被一乘船的新化神人上去把它取走了。宝塔从三层开始,各个伸出的角上都缀有铁铃,大风过去,很远就能听到它的叮当声,她象有一群带铃的牛从远方走来,附近的农民就得到一种莫大的慰藉。现在,你看,只剩几个残骸了。”果然,塔有七层八角,每角每层都有向上翘着的角耳,有的角耳上还吊着锈不可睹的铁铃(实际成了哑铃),有的就徒存孔眼了。 “这里还有一个传说呢。”王大学继续道:“我们的陶大人在外面是极爱吹牛的。他经常向同事和下属说,他家乡的人们非常富有,经常是笋子当菜,清茶淘饭。”“这算什么富有?”莲花天真的问道。“你不知道的。那时交通不便,笋子茶叶在北方是很昂贵的稀有物质,当然就显示家乡的富有了。”“这是投机取巧。”莲花笑道。“他还说他家乡的人们个个聪明好学,不管男女老幼,人人都能对对联。”“他们难道相信?”“是啊,他学生中有个叫左宗棠的,后来成了著名的民族英雄。有一年来陶澍家乡给其少爷当家庭教师,他来到这宝塔坳时,已近黄昏了,见一老农担着箢箕过路,他想起陶大人的话,便喊住老农,很有礼貌的递给他一撮好叶烟——那时没有精品纸烟的,要他休息一下。坐下来,左宗棠与他寒喧一阵后便要向老农请教对一首对联,并自觉地手指宝塔吟出上联曰:‘宝塔尖尖七层八角六方’。老农听后,担起箢箕回头把手摇了几下就走了,其意思,当然是说他不晓得对。后来左宗棠跟陶大人说起这件事,陶大人眉头一转,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左宗棠不解,问他为何发笑,他说:‘左斯儿——陶澍喜欢这样叫左宗棠的,你自不量力呢,那老农一来因到了黄昏,也许肚子有点饿了,二来你出对太俗不值得他直接跟你对呢,其实他早就对出来了,只是哑对而已,而你却还蒙在鼓里。你听‘只手摇摇五指三长两短’,不是对你恰好么?哈哈……”“陶大人真是个了不起的人。”莲花赞叹道。“我们家乡了不起的人多着呢。”王大学津津乐道。“能不能再讲一个?”莲花扯着王大学,干脆在宝塔处寻一干净处坐下来。 王大学接着道:“与陶澍同时代的云贵总督罗挠典,十岁时便已闻名故里。一天,他到龚姓的祠堂玩耍,龚姓一族长者正在祭拜祖宗,他们有意要戏弄小罗,便对他道:‘你若能对出一首对联,我们就请你吃饭,若对不出来就把你赶出祠堂。’龚姓老者出的上联是:‘龙共龚,月月朋,龚家祭宗祖,无酒待亲朋。’这是个拆字联,光拆字不难,难就难在要把所拆的字嵌进句子里,且意思连贯。可这个小罗沿禾场坪边边走边思考,只走了半圈,便对出来了。他对的是:‘四维羅,夕夕多,羅汉拜观音,客少主人多。’你看,‘罗’的繁体字是上一个‘四’下一个维字。这对联不仅对仗工整,而且回答巧妙:不仅表现了当时的实际情况——客少主人多,又寓入了深的含义——我是观音,你们只是罗汉而已。堪称绝对了。“王老师。”“不准你喊的。”“我喊不来嘛。”莲花又翘起了嘴巴。“喊不来,也要你喊的。”“阿龙!”莲花的脸红得更可爱了:“你真的懂得好多,我真佩服你的记性。”“我说过,懂得多的所谓博学者是不值得我佩服的,我所佩服的是陶大人与罗挠典式的灵性。”“灵性是否是天生的?”莲花问道。“也不尽然。当然,遗传与大脑发育过程中的环境影响是重要因素,但加强灵性方面的锻炼却是关键。我们所说的‘随机应变’能力是灵性的基础,而它的大部分是可以通过锻炼培养起来的。”王大学又如讲课般的滔滔不绝起来。“那如何锻炼呢?”莲花就如学生不断的提问道。“就是四个字‘勤学’‘好问’。孔子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就是说,人只学习不思考,就变得糊涂起来;只思考,不学习会使人迟钝,使思考成为无源之水。见什么不懂的东西经常问个为什么,并穷追不舍的去寻求答案,必能获得新的东西;经常想一些突发性的事情,如街上突然遇到持刀抢动劫的怎么办?进行思考 ,设想一些方案,并且向警方学习一些方法,一旦遇上了这类事就不至于惊慌失措,而显示出有随机应变之能了。这就是灵性的源泉。当然,博学对于灵性,是有很大帮助的,因为它是前人经验的总结。”王大学的一席话语,真使莲花茅塞顿开而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初春的太阳,眨眼就远远的偏到西边去了。王大学看看时间不早了,便扯着莲花的玉手依依不舍的向来路走去…… 带着炊具回到乡政府又过了晚饭时间了,但空有炊具,没有油盐柴米,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王大学说:“今天你给我打工,只好我请你的客了。”“那你用什么请我?”莲花边收拾零乱的房间边笑道。“你们这里除了面还有啥?”王大学讥讽道。“你是大学生,就把这里的面貌改变一下嘛。”王大学脸上带上了严肃的神情,似乎陷入了某种深思;半晌,他拿起饭钵道:“我化缘去了。”不一会,一大钵热腾腾的面条便端到了莲花的面前。莲花便用小碗夹了半碗,两人倒吃得津津有味,好象在做一天游乐的总结。 第二天,王大学将油盐柴米都备齐了,并称了一斤瘦肉,一斤海带和一点干辣椒——这里也是没有小菜买的,便请莲花来会餐。走道上又增添了一份浓烟与辣椒的熏陶。“王老师,也开始个人起火了?”柳霞问道。“没有办法,食堂按时就餐,迟到了不是没菜了,就是没饭了,店里又只有面条,所以,昨天就买了炊具来。”王大学解释道。“今天,你请莲花的客啦?是不是也请我们呀?”柳霞见莲花在帮助搞饭便笑道。“莲花昨天帮我买了一天的炊具,帮我打了一天工,饭也不吃一餐,我不成了吝啬鬼了?如果你吃得,就一起来吃吧。”王大学也笑道。“她的李老师是一级厨师呢,我们搞的她怎么吃得上口?”莲花亦笑道。“我又未帮你买炊具的,而且是买了一天炊具,哪有资格吃呢。”柳霞话中有话的对着王大学笑道。“只怪这里的交通太不方便了,一天只有两趟车,上一回街就要一天的。”王大学解释道。“柳霞姐,你坏呢。王老师他说他不熟悉,要我帮个忙,我怎好拒绝?”说着脸就红了。“我又没说什么。不过,莲花很早就逝去了父亲的,王老师你要多关心她呢。”话虽是玩笑,却说得很认真的。“那当然,”王大学觉得失口,便又补充道:“我们大家都应关心她的。”“我要到学校吃饭去了,就失陪了。”原来她是在学校搞饭吃,只在乡政府住宿的。 柳霞去后,王大学便分工道:“你生火煮饭,我来切菜炒菜,看谁的手艺好。”“那好呀,我正不会切菜的,煮饭我从小就会呢。”莲花便动手淘米去了。王大学很小的时候便帮父母做各种家务事,因当时搞集体,父母要出工,常常很晚才回来,王大学放学后便主动将饭菜弄好,所以练就了一手弄饭的功夫,尤其切得一手好菜。等莲花把饭煮上时,王大学的肉丝切出多半了。“王老师,你切得多好。”莲花赞叹道。“不是吹牛,县里的一级厨师也不过如此。”王大学得意道。“不过最重要的还是看口味如何呢。”莲花泼了一下冷水。“包你满意!”王大学自信道。不久,肉丝炒辣椒、瘦肉汤和一碗海带便摆到了箱笼上——房里没有饭桌,只好以它代替了。莲花用调羹一尝,果然鲜美无比;王大学打开高压锅盖,亦芳香扑鼻,各自心里都由衷的赞叹。一顿美餐便在欢乐中悄然而过。 节前果然没有事,乡政府也看不见几个干部,大家都以各自的方式度过这些闲散的日子:打扑克、打麻将(不兴钱的)、闲谈。王大学白天主要是看书写些东西,晚上也搞搞娱乐。正月十四,办公室在小黑板上出了个通知:“十五、十六放假;十七区召开在编干部会议,早晨八点在乡政府坪里搭车,不得缺席。”莲花要王大学跟她去过元宵节,他怕别人说闲话,没有去。元宵节这天,柳霞喊他去吃了晚饭。 山区的元宵节没有城市的喧闹,可也别有一番风味的。天未黑便从远处传来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和“发呀发呀,今发元宵今发光,虫儿蚂蚁往别方”、“发猪呀;发牛呀;发人呀!发财呀” 的小孩们的叫喊声。登上三楼一望,哦,各农家的阶沿,都有一排火花——有的是松木火光,大都是烛光,野外也燃着一堆堆的篝火,有如在那山下驻扎有大批人马,各个举着火把,整装待发。这时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和小孩们的叫喊声,就成了乡亲们欢送队伍的场景了。乡政府在家的人员,就把所有的电灯扯亮,在外面的三层廊上都密密麻麻的点起了蜡烛,后昌和公安助理小张则将一捆鞭炮拿到三楼,好象是与农民比赛似的,噼噼啪啪的放起了,惊得天上的圆月也披妆而起,偷看这人间的热闹。难怪东坡居士也叹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起舞弄倩影,何似在人间。”看到此情此景,王大学回到卧室也写了几句:“鞭炮声声急,上天知人意。无风烛炬直,万家灯火密。烟花笑星辰,嫦娥妒凡尘。同歌政策好,异口颂党恩。” 要知后事,下回再说。 第十二回 柳溪中何来两个快乐童子 仙洞边道出一人苦命事端 十六日,王大学早餐后正不知如何打发时光的时候,莲花翩然而至:“王老师,我带你到一处地方玩去。”“莲花,你怎么就来了?”王大学稳住心中的惊喜故意问道。“你说呢?你到底去不去?”莲花似乎有些不高兴了。“正不知如何打发时光呢,到哪里去?”“到洞口,那可是一处风景呢。”“那好啊,浏览名胜,可是我前世的爱好呢。”“那我借单车去。”莲花又翩然而去了。 这是条乡村公路,可路还是比较平整。王大学驮着莲花迎着习习和风,在丽日的沐浴下向洞口奔去。“王老师,到哪里去?”半路上,遇见丁专干也驮着一年轻漂亮的女子迎面而来。“小丁啦,我们到洞口有点事呢。你们到哪里去?”等王大学问完时,丁专干已擦身而过,他回头答道:“到镇上玩去。”王大学又问莲花道:“那女的是他的堂客么?”“是他的那一个呢。”莲花笑道。“他的堂客呢?”“等一下告诉你吧。” 车行七、八里,便来到一小河边。只见溪流湍急,乱石嶙峋;两岸高山耸峙,竹林荫荫;不远处有一木桥分两节横空河上,桥那头有几株几抱围的古典樟树,枯藤缠绕,巨大的枝干遮住了半边河水,树上有乌鸦喜闹;桥这头有几户人家,炊烟缭绕,旁边又一小溪潺潺流过。王大学自然而然的念出了两句古词来:“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可是没有瘦马,也不是夕阳西下,你也不是断肠人,还是不行的。我倒觉得象《闪闪的红星》里面的镜头。春雨过后,那一排排、长长拉拉的竹排,行流在这河水中,便更是《闪闪的红星》里面的形景了。那时,我总是想去撑竹排呢。”莲花的言论,使得王大学对她不免有些敬慕了。“这叫什么溪?”“叫柳溪。”“哦,我记起来了,它是本县四十八溪之一,下段又称小河呢。”“上头不远处,文化大革命时期修了一个电站的。”莲花介绍道:“我们乡政府几年前就用它的电呢,那年发大水,把坝冲垮了。老百姓说那是用红薯堆起来的坝,不稳的。”“是啊,‘文革’的灾难不仅是政治的,更是经济的。莲花,你看,那里有一叶竹排。”王大学象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喜道。而莲花却平静如水:“那是小孩们撑着玩的。”“我们何不去撑一撑?”王大学边说边往溪中奔去,莲花便紧跟而上。 这里有三四十米长,十来米宽的一个塘,正好在桥下。站在岸上向塘中望去,绿绿的,深不见底;岸边便有一群小鱼在流动。王大学很久没有看见过溪中的游鱼了,他简直要长啸了:“莲莲,你来看,这里还有鱼呢。”王大学的呼声使莲花激动了,倒不是因为有鱼,而是他又使用了只属于他使用的称呼。她急忙偎依到他身边道:“可惜我们没有钓竿,不然,我们又可以会餐了。”“今后,我一定要来钓鱼的。”“那我给你提鱼篓吧。”他们边说边坐到了竹排上。 这是用六根削去了青皮的竹子,再用三个杉木捆扎而成的简便竹排。王大学事先拿了根棍子,莲花则双手空空,王大学用棍子轻轻向塘中一撑,竹排便悠悠的离开了岸边,莲花也用一只玉手划着,不到两分钟便到了对岸。他们又掉转排头,到了塘中想向上游划去。可两个人的力量无法抵御水的流速之力(因塘中不能用棍子的),竹排反向下流流去。“我们到岸边去撑。”王大学内行的建议道。于是,他们又划转来,在岸边,莲花不时地抓攀一下能够抓着的岸石,王大学就用棍子用力的撑着,不大功夫就到了桥下的阴凉处。这里正好有一个露出水面的可容纳三四人的石头,如海中的岛屿。王大学突然用棍向水中拍去,边道:“有鱼。”而溅起的晶莹的水花直向莲花撒去,莲花用双手一挡,惊呼一声向王大学跑来,可莲花的头、脸、身上仍然溅了许多水株,一看真如含露的桃花,又如出水的莲子。王大学拍手笑道:“真是好看之至。”“你还有趣呢,真坏透了顶。”等王大学把她扯到那“小岛”上,她那两个玉拳雨点般的向王大学打来。“你还打我,排被漂走了。”莲花回头一看,那排真的在缓缓的向下移动。王大学急忙下去将排弄牢靠后上来在莲花旁坐下道:“你该告诉我小丁的事了吧。”“你还要我告诉你呢,我被你害得好苦。”莲花嗔道。“你打了我那么多拳,难道还未还起礼么?”王大学笑道。“没有,就是没有,除非你……”莲花两眼泛波,偏头沉思。“除非我什么?”“除非你跳到水里去。”莲花突然道。“那好,我就跳了。”王大学真的双脚向下移动着,边道:“那我跳了,我真的跳了。”莲花则笑着催道:“你跳呀,你跳呀。”王大学突然转身向排纵身一跳。“啊呀!”莲花惊呼得站了起来,引得路上的行人也向这边看。竹排经王大学的打击,向下一沉,又离开了“小岛”,王大学的黄胶鞋也打湿了。他只好重新将竹排弄好,上“小岛”来笑道:“你再没有原因可讲了吧。”“你真坏呢,把我吓坏了,还要我给你说?”莲花娇嗔道。看她的脸色真吓白了许多。“那你还要我怎样?”“我还能要你怎样?我们到武公洞玩去,好吗?”莲花牵着王大学的手又上到了排上。“这里有武公洞?”上得排来,王大学问道。“怎么没有?还有许多传说呢。” 洞在对岸的半山腰里。这里悬崖陡峭,只一条羊肠小道直通洞口。路的两边是各样的树,活泼的鸟儿肆意的叫着、飞着。“这是前洞,后山也有一个,叫后洞,相隔十多里。”莲花介绍道:“相传,以前这里是个魔洞,任何人进去不得,进去了的人就没有出来过,所以人们害怕进去。武公子小时候和一伙小朋友在这里放牛,他们商议说,谁能进这个魔洞,谁就是头领。武公子说,他能进去,并交待其他小朋友:他飞出来的斗笠要作鼓打,飞出来的鞋子要作钹打。他进去后果然飞出来了斗笠与鞋子,可小朋友们忘了武公子的交待,结果轰隆一声,洞口被垮下的一块巨石堵着了,石中却有一孔,武公子的父母就天天从孔中给他送饭,送到第七天上,武公子就伸出一只毛手来,他对父亲说:七月初七,洞里将长大水冲开洞口,水里会浮出一根樟树来,那就是他的化身,叫乡亲们用这樟树雕成他的像,他就会保佑这里的乡亲年年平安。七月初七这天,果然轰隆一声,洞里冲出注大水将口冲开,并浮出一根樟木来,乡亲们就用它雕成武公子的像,并给他起了一个祠堂,人们有了三病两痛的,就去祭祀他。武公祠在文革时期做了村上的加工厂,现在又恢复了,来祭祀的人还不少呢。”“既然他会保佑乡亲们的平安,为何还要去祭祀他?”王大学故意问道。“他也要吃东西呀。”莲花天真的答道。“这不成了武公讨吃的职业?就象人间的医生一样。原来,菩萨也是不肯无偿的为人民服务的,何况凡人呢。”王大学笑道。“你的想象力丰富呢。”说着说着,洞口就在眼前了。他俩也爬出了满脸的汗珠。 洞口很高,约五米左右;也很宽,六米左右;来到洞中,空荡荡的可容纳百余人了,且热烘烘的如安有空调的一般。突然,从里面飞出一物,莲花叫着扑倒在王大学的怀里。王大学一手抱着,一手拍着道:“我的乖乖,武公又变成蝙蝠了。我们快进去吧,他来欢迎我们呢。”“你真坏,你真坏的。”边说边用玉拳在王大学的胸脯上揍起来。那一脸的天真与娇美,谁见了不销魂的?王大学便将她抱起来,在洞里转了几圈后放下来,让她躺在自己的左臂上,再俯身上来不停地吻起来。那湿润的唇脂,那挑拨的舌头,那揉动的神韵,使两人根根神经兴奋,个个细胞扩张。王大学的右手便自动的在莲花的上身抚摸起来,由上至下,由左至右,由后至前,当摸到那柔柔的乳房时,两人更有无穷的冲动,莲花两臂便紧紧地搂着了王大学的脖子。王大学的右手便回到后面从衣摆下伸进去,当触摸到那温温的、柔柔的、滑滑的肌肤时,使莲花条件反射的一耸,但没停止那舌头的蠕动。王大学便大胆的将半节手臂伸进去,甚至摸到了莲花的粉肩,摸到了王大学赠的价值几元钱的珍珠项链,王大学心中又一阵激动;又转向下伸去,但皮带扣得太紧,莲花仍然没有动弹,甚至把肚子缩了一下,使皮带松动,王大学的手便轻松的伸了下去。哦,那只在梦中想象过的柔柔的、圆圆、滑滑的股部啊,使王大学如同进入了无垠的空中。他轻轻的揉着、揉着,莲花竟全身都蠕动起来;王大学的下面,亦如战马般躁动着,一种强大的渴望刺激着他的神经。他便莲花扶正了,双手去解她的裤子,却被莲花的手促住了,并说:“这里不行的。”王大学便低声道:“我要嘛。”莲花则语气坚毅道:“这里真的不行的!”王大学没法,试着再去接吻时,已兴味全消了。 两人有点疲倦,王大学则有点丧气的来到洞外找一处干净的草丛坐下来。“阿龙,你不怪我吧?”莲花又挨过去,将头枕在王大学的肩上,王大学则把手挽过去扶着莲花的肩头,很理解的说道:“不怪你的,能够这样,已经够了。你现在该讲关于小丁的故事了吧。”“那当然啦。”莲花说道:“那个女的,我就隐去她的姓名吧,我就称她为小a。她原来也是我们计生办的技术员,年纪还只有二十一岁。不知是碰到什么鬼,竟与丁专干好上了。丁专干是有妻之夫,现在有三十五六岁了,小孩也有十来岁了呢。”“难道他的妻子也不管他吗?”王大学问道。“管不了的。”“为什么?”“你听我说。丁专干的妻子是长沙人,她陈,长得很漂亮,家庭条件很好,父亲是某个厂的科长。那年下放在我们乡的茶场,那时小丁在公社放电影,他天生一张讨人喜欢的嘴巴,又非常勤快,两人便好上了,听说是好得难舍难分,如胶似漆的。女方的父母坚决反对这亲事,但她寻死觅活的要跟他,后来他们结了婚,听说感情非常好,小陈也当了民办教师,家务事都被男的包了。返迁时,小陈的父母硬要把女儿返回长沙,开始不肯去,过了几年,丁专干当上了国家合同制干部,乡计生专干,父母又答应将小丁也设法调去,她便依父母之命在长沙某厂招了工。可只有一年,丁专干便提出了离婚的要求。这里的人都知道是因为小a的缘故,丁专干与小a可能在小陈去长沙之前就好上了。小陈及其父母来协商过几次,丁专干就是要离,但小陈不同意离,就这样拖着。去年,有一次小陈来了,丁专干突然对她好起来,亲自下厨搞饭,饭后还为她准备了洗澡水,可当小陈脱衣服坐到浴盆里洗时,丁专干突然用毛巾勒住了小陈的脖子,但由于小陈也力大,丁专干勒不紧,他就用事先准备好的扣子——搞计划生育时常常带的,将小陈的一只手扣了,并把她拖到窗户边扣在窗棂上,逼迫她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小陈不签,丁专干就用烟头烧,还用毛巾蒙住她的嘴巴,不准她喊,这样折磨了个多钟头才松手,但小陈还是没有签字。”“是蠢么!”王大学插话时却愤怒了:“如何还不离婚?就这样愿意被人虐待?难道组织就不管了?”“你不懂的,你听我说。小陈在那天晚上就跟黄书记反映了,黄书记找丁专干谈了一次话;又把这情况反映到了区里,区里领导也把丁专干批评了一顿,不几天又把小a调走了。可是他们人离心未离,小陈一走,他们又经常在一起。只要一放假,不是男的去,就是女的来,成了公开的一对了。”“难道组织上对他们就没有办法了?为什么不进行处分?”“处分?你只要不想升官,组织上对咯样的事是睁只眼闭只眼呢。乡政府非法同居的就有几对,至于有情人情妇的就更有人在。谁愿意去得罪人呢!你头一莫讲啊!否则,你得罪一人,就得罪一派人呢!莫说你前途有问题,就是工作也会有麻烦。”王大学陷入了深层的思索,他有许多的 观点想说,却终于没有说出来。 太阳落山的时候,他们才踏上归途。 要知后来,下回再说。 第十三回 死任务悖情理徒唤奈何 结疙瘩授密计岂能解开 正月十七日的早晨八点,王大学与乡政领导,在编干部们一道乘着那辆芙蓉牌四轮车按时参加全区干部会议。 区公所就设在小镇的西头,进小乐乡的路旁。等王大学这一乡的干部进入会场时,洋洋洋洒洒的干部们已热热闹闹的挤掉了半个会场。区公所的办公大楼与乡政府的式样大小基本相同:中间有过道,前面亦有走廊,会场也设在三楼的档头,有两间通间大,足可容纳百余人。主席台上是张大四方桌子,没有小乐的半月形,桌边是一把藤椅;下面也是木制长条形靠椅,按顺序贴了各乡镇的名称;会场四周墙壁上贴满了新红纸标语,其中“鼓干劲、争上游、全区经济翻一番”最引人注目;主席台上方也有一横幅,道是:“xx区x年度总结暨x年度工作动员大会”,下面悬挂着毛泽东画像,像的两旁是一首对联:“总结过去,成绩辉煌,戒骄戒躁须进步;展望未来,任重道远,再接再厉描宏图。” 九点,大会正式开始。大会由区长主持,区委书记作报告。报告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总结过去一年的成绩,表彰了一大批干部、领导;第二部分是今年工作的设想。他说:“根据上级精神,发展是大道理、是硬道理;小发展不行,不发展更不行;只有大发展,才能摆脱我们的落后面貌,才能摘掉贫困的帽子,所以,我们的指导思想不能老停在过去的水平上,要跟得上形势。沿海为什么发展那么快?他们的经验就是‘解放思想’四个字,所以解放思想仍然是我们当前主要的任务。希望各位领导,各位干部不要被困难所跌倒。我到地区开会,就看到一块巨大的宣传牌上写着:‘大发展小困难,小发展大困难,不发展更困难。’我们之所以有各样那样的困难,就是没有大发展。”接着就原则性的概括性的讲了今年各乡镇的责任目标。说等下各乡镇的书记、乡镇长还要签责任状。 第三部分是安排当前的工作。主要有两项:第一,是充分动员,大力发展地模玉米。它是省里研究出的一项温饱工程,产量高,适合山区种植,县试种了一年,亩产可达八百斤。今年要大普及、大发展,据测算,仅此一项就可增产粮食过亿公斤。县分区一万三千亩,区分小乐乡三千二百亩。他说:“这是硬数字,必须保证完成,因为县里已将地膜、种子、肥料按分的任务数分到各区,区里也按分解的数字分到了各乡镇,所需的钱就从下拨款中扣除,所以,玉米种子、地膜、肥料就是大家的工资和办公费。”他还没有说完,下面便纷纷议论起来:这个说:“我乡总旱土面积也只有四千亩,要我完成三千亩,就不种红薯、花生了?”那个说:“我们那里种了千多亩油菜,难道要毁掉来种玉米么?”这个说:“农民既不懂技术,又没有资金,这样的工作如何搞?”那个又说:“这是瞎指挥!”主持会议的区长只得大声说:“不要议论了,让书记讲完!”书记接着道:“这是硬任务,不准讲价钱,不准讲怪话;要讲政治纪律、组织纪律;我们要把它作为政治任务来完成。”话说得非常严肃,很有杀气,全场肃然了。 第二是计划生育。他说:“躲避计划生育的人基本上都要回家过年的,她们也认为这时期政府的工作也松懈的,所以,我们要抓住这个时机,大敌当前,把计划生育工作的基础打好了,那么,今年全区进位就有希望,否则,就有退位被否决的危险。” 书记报告之后,便是农技员讲地膜玉米的技术课。主要是抓住三点:一、时间不能推迟,必须在公历3月10日前播完种;二、按规定施好肥;三、盖好地膜。王大学计算一下时间,还有十九天。 农技员讲后,便签订“两个文明建设目标管理责任书”和一些特殊工作的责任状,好象是签订军令状一样。王大学从谌乡长手中拿过来一看“两个文明”是指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其中物质文明建设列了十项:一、农业产值;二乡镇企业(想起了王副乡长的话,王大学特意看了一下小乐的产值任务,果然是两千万);三、粮食生产;四财政税收;五、人平纯收入;六、储蓄存款;七、保险工作;八、个体私营经济;九、山地开发;十、集镇建设。精神文明建设列了五项:一、计划生育;二、社会治安综合治理;三、廉政建设;四、宣传思想工作;五、党建工作。每项都有各自的具体指标。翻开责任状,第一张是关于地膜玉米的;第二张是关于完成党报党刊的。王大学细细的一数有十二种之多。它们是:《人民日报》8份;《湖南日报》34份;《共产党人》50份;《反腐败导报》25份;《半月谈》30份;《xx日报》120份;《新xx》40份;《xx县报》200份;《学习导报》35份。都以下拔款作抵。翻下面还有初级卫生保健,义务教育和扫除文盲等等十一个责任状。王大学问道:“要征订这么报纸呀?”谌乡长发牢骚道:“这还只是县委、县政府压下来的一部分呢,还有各部、委、局的,简直成了灾难,以后只要吃报刊,不要吃饭了的。一年下拔款只有七、八万元,扣得精光,我不晓得乡这一级要不要搞下去?”“订报刊为什么也要签责任状?”王大学不解的继续问道。“鬼知道!不压着订,谁愿意订?乡政府成了报刊征订员、发行员、邮电员,我们压不下的就成了废纸收藏员了。你看,办公室,报纸杂志堆成了山,那都是钱呢。村上没有学校、贫困儿童失学,讨一个子儿也讨不到,唉……”这一番牢骚和这一声叹息,使王大学又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 正月十八,小乐政府机关接着开了半开会议,主要内容是机关干部职工岗位责任制和当前工作的安排,结合讲了干部职工的纪律问题。 岗位责任制把机关干职工分为:农业线、计生线、综治线、企业线、财税线、党群线等六线。除企业线外,正好每线负责一个片;不同的线定了不同的经济指标和工作任务;完成了经济指标和工作任务,年终人平可得一千元的综合奖金。计划生育有单顶奖惩责任制。到年终计划率达100%的村,奖驻村干部一般村的奖300元;重点村的奖400元;每出生一个计外的除按县里的规定处罚驻村干部外,乡政府取消该村计划生育单项奖,并分别处罚:计外一、二孩的处200元,多孩的处300元;线上每个干部分别处20、30元。王大学听了心里非常紧张,心里计算自己一年的工资能出生多少计外的?最后分工,王大学在计生线,驻东村。 当前的工作首要的就是要农民种地膜玉米,完成上面的任务。东村是个一千六百多人的村,要完成340亩,按每亩需地膜6斤、玉米种5斤、氮氨50斤、膦肥50斤分配,分得东村地膜2040斤、玉米种1700斤、氮氨8。5吨、磷肥8。5吨(均按尽作计算),折算现金每亩需64。23元,共计20553。6元,仅地膜与种子也有一万多元。乡政府也依据上面的精神以各干部的工资作抵押,三月份开始停发工资。完成任务的方法,黄书记也讲了:首先召开各种会议。乡政府决定明天召开村三头会议(通知已派人发去了。)村上要接着召开村支部、村委、党员、组长会议;组上要召开户主会议,大力宣传种植地膜玉米的好处和技术,并把任务分解到各户,人平只有两分,还是不多的;其次,要拿出过硬的措施。农户种植地膜玉米,要以今年的返销粮、指标化肥、各种救灾、救济钱物挂起钩来:完成了地膜玉米的就有,未完成的就没有;还可以制订其它过硬措施。最后,黄书记宣布公历3月1日召开干职会议,听取各村的汇报。可是,王大学心里却结起了很大的疙瘩,沉重的任务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两万多元的任务完不成,扣了工资事小,失误前程事大。 晚上,王大学来到黄书记房中,说自己的任务很重,心里没有底,怕完不成任务。黄书记鼓励他说:“能够完成任务的。毛主席说过,在战略上要藐视它,在战术上要重视它。任务是按照土地面积分的,都有很重的任务,难道只有你完不成?如果都完不成,也就怪不得你了。当然,农村工作有他的特殊性,不象你们教书的,我们的农民文化很低,80%的是文盲或半文盲,法律意识也淡薄,所以在推动工作的时候,光用宣传和说服工作是得不通的,还得有过硬的措施和过硬的手段。这次我在县城给领导拜年时,组织部还特意问起你的情况呢,好好干吧,你是有前途的。哦,你们片的王副乡长是很有经验的乡长,你多多向他请教吧,我也会替你说一声的。” 王大学从黄书记处出来后,便又找到王副乡长,王副乡长告诉他一条过硬的措施:完成任务的,答应奖农户50斤返销粮指标——这里是贫困乡,每年国家都要给百多万斤返销粮指标,不久就有一批来的;不肯完成任务的,每亩罚一百元,3月5日组织兑现,村上兑不了,由片上组织兑现;愿意完成而没有完成任务的,每亩罚款五十元,3月10日兑现。他说:“只要采好这条措施,包你能完成任务。” 然而,从王副乡长那里出来后,王大学心里并不十分舒畅,形成的疙瘩也解不开:“这样,群众服么?” 要知后事,下回再说。 第十四回 揭隐密藏二十一根头发之情意 开锦囊分三百余亩任务之艰辛 王大学来到房里,扯亮灯坐到桌前,翻阅摆在桌上的《邓小平文选》,正好翻到《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他的眼前就模糊了。邓小平的三卷文选他是读完了的,他觉得邓小平的特色理论确是指导中国建设的好理论,其精髓就是“解放思想,实事求是”,为什么到了下面就成了这样呢,但黄书记的话又在耳边响起:组织部还特意问起你的情况呢,好好干吧,你是有前途的。“我如何干才有前途呢?”他又茫然了,“到哪座山唱哪首歌吧!”王大学离开椅子躺到了床上,那武公洞中的景象便到了眼前。 正胡思乱想时,感觉进来了一个人,并把门轻轻地掩上了。王大学睁眼一看,见莲花披着黑油油的头发在床边对着他含情地笑着。王大学突然坐起来将莲花抱住轻轻的按倒在床上,又将她的鞋子脱了,把双脚也搬到床上;自己便压了上去,又轻轻地吻了起来:从左耳根到颈项、到右耳根、到额头、到鼻尖,最后归结到那甜蜜的嘴唇;而下面已难以控制了。便从她身上起来,去轻轻解那裤带,莲花却双手反撑着床铺抬起头来可怜兮兮的,又像是无可奈何地说:“不哦,不哦……”可没有反抗,王大学便解开了扣子——是男式裤,扣子是钉在当面的,里面露出了一条红色运动裤;王大学就两手各拿住裤的一边向下慢慢退去。啊!软软乎乎的,起伏不定的,雪白如银的腹部中间,是凹去很深的肚脐,象张开的小嘴,对着你轻轻地呼唤:“来呀,来呀!”再向下,那玉腿间的隐密处便呈现在眼前了。王大学何曾见过?又何曾经得住它的诱惑?他的心激烈地跳着,而脸涨得通红,下身则有什么东西要喷出。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便下得床来,把它弄到地板上。莲花起来轻声问道:“怎么啦?”王大学低着头,低声答道:“太激动了,早泄了。”莲花便穿起裤子也下得床来与王大学一起弄干净了,又拥抱着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后,莲花便起身出去。王大学也脱衣上床,准备就此睡觉,却发觉那枕头边有一些长头发,他便一根根地拾起,一点数长长短短有二十一根之多。他小心翼翼地齐着,挽成一个小发髻,又下得床来,寻着一个精致盛笔的长条型小盒子盛了,在嘴边亲了亲,便把它放到自己箱笼里放钱的小箱中,而后才睡到莲花睡过的地方。真是奇怪,为什么如此的舒服?被服的每一处都是暖烘烘的;枕边溢着隐隐的香气;刚才的情景历历在目,他如痴如醉的进入了梦乡…… 计生钱共有七人:王副乡长、计生专干小丁、三个技术员(莲花、蓉蓉、丽丽,其中丽丽负责站的工作)、王大学和老李。该片有四个村,考虑到东村是个大村,莲花又是东村人,就把莲花加到东村帮助王大学工作,王大学自然暗自高兴。 村干部会后,王大学、莲花和东村村干部一道租了个小四轮车,将地膜、玉米种运到了东村支书的家里;因肥料由供销社驻东村那边的分社供应,也就减少了运输的麻烦。 晚上,在村校召开的支委、村委、党员、组长会议如期举行。东村共有二十个作业小组,到了十几个小组长,支委村委人员和党员也来得比较齐,洋洋洒洒有四、五十人之多,是一支不小的力量。 会议由支书主持,王大学作中心发言。他比较详细的传达了区、乡会议精神,正准备讲过硬措施时,与会人员象捅穿了的蜂窝似的吵闹起来。张三说:“我只有亩多地,几年前响应政府的号召栽了桔子树,只有两分菜园了,到哪里去种玉米?”李四说:“我的八分地,有五分油菜,三月十日前要种玉米,难道要割掉不成?砍我的脑壳也不干。”王五说:“人平要种两分,就不吃花生、黄豆啦?”赵六说:“种起这么多玉米,谁要?他们吃么?”田七说:“每亩要那样多的钱,哪有啊?”有一个老者就问王大学道:“不盖地膜行不?”王大学答道:“覆盖地膜是增产的主要措施,是不可以的。再说,县里已扣了我们的工资的。”也有一个老同志说:“政府要我们搞的也许是好事,那年强迫我们插两季,后来推广杂优,不也是经过了很多斗争吗?现在怎么样?不是都很好吗?我看还是听政府的。”吵闹的一个说:“那是有田可插,现在是没有这么多土种么?”这个老者说:“就不能开荒?”“开荒?讲得轻巧,只有十多天了,还能开荒?再说,现在有哪个还去开荒种玉米?现在随便到外面搞点什么就是千儿八百的,还来开荒种玉米?真是老古董。”一个老年人反驳道:“你们年轻人就只晓得爱生活,就不爱种田种土;年青人!官出于民,民出于土,农民不种田,饿死帝王家。不从土里种出东西来,你赚了钱有什么用?”“好了,好了,莫争吵了。”支书喊道:“种地膜玉米是上头的命令,我们开会听了的,顶是顶不得的,也是顶不住的。现在的问题是看如何分法,采些什么措施。王老师,乡政府有什么硬的措施没有?没有硬的措施,任务也难得分下去的。”他又转向王大学问道。王大学说:“关于如何分的问题,我看是不是根据实际情况来分任务:空土多的就多分一点,自愿种的就多种一点;实在没有空土的就少分一点或不分……”“那个行不通的。”还未等王大学说完支书就插嘴道:“一则,谁晓得他们哪个有空土?二来,种咯样的玉米,90%的是不愿种的,即使想种,也不愿种咯样多。只有按人头平均分或按分的责任田土分两种办法;否则是完不成任务的。其实,分任务是容易的,问题是他不接受任务,这就要看你们政府有没有刺刀见红的把戏,否则是难办的。”王大学想起了王副乡长授予的密招,尽管他心理很不同意,但还是违心的说道:“乡政府有两条措施:第一,这次种地膜玉米与全年的返销粮指标、救济钱物、指标化肥挂钩。每种一亩地膜玉米奖五十斤返销粮指标,不种的,不管怎么困难,也不给一分钱,一斤粮的救济;第二,顶着不种的每亩罚一百元,3月5日兑现;接受了任务,没有完成的,每亩罚五十元,3月10日兑现。”说完,心中又受到一种无形的压抑。“那好,”支书接着道:“会计就按各组的旱土面积把数字分下去。”会计说已经分好了的。支书继续道:“明天各组通通开户主会,支委、村委的人员都分到各组去,没来的两个组我和村长同王老师、莲花分别去开户主会。希望大家回去后,多做一下群众的工作,不要上当。后天各组组长就把玉米种、地膜领回去。”接着他把分到各组去的支委、村委进行了安排,最后道:“大家没有意见了就散会。” 回去的路上,王大学对支书道:“看今天的阵势,任务恐怕难以完成啊!”支书道:“只要你们讲话算数,3月5日来兑得几户的现,杀鸡给猴看,问题是不大的。现在农民是:牵起走他不走,赶着走他走得上好的。不过,任务能否要完成,主要问题是上面扣了你们的工资的;我看只要农户买了地膜、玉米、肥料就算了,至于他们种不种,我们也不要管他。”“那怎么行呢?这不是坑害农民吗?我认为,既然要农民买了,就要种下去,如果硬是不能种下去,就不要逼他买。实在完不成任务,我的工资就让他们扣好了。”王大学终于说出了这些话,心中也就轻松了许多。“我要以自己亲身的经历给上面提意见。”王大学在心中道。“但我们还是要尽最大的努力完成任务的!”王大学又道。支书道:“那当然。” 到岔路口,支书问王大学到他那里去睡,莲花则要王大学到她家去睡。王大学本想因怕影响不好而准备到支书家去睡的,但转念一想,女大当嫁,男大当婚是正常的事,怕什么呢!还正准备公开他们的恋爱关系的。于是说:“我到莲花家去睡吧。”支书也就懂得其中奥妙了:“那好,我明天来喊你们。哦,今天没有来的两个组是一组和四组。我和村长就去四组,你与莲花就去一组吧,莲花很熟悉的,明天我就不来喊了。” 王大学与莲花走到荷塘边,拥抱了一番,抚摸了一番,吻了一番后才到屋里,已十点多钟了。莲花的妹妹了花已睡了,莲花的娘还在电灯下打着毛衣等莲花她们的归来。“王老师,辛苦了。”莲花娘起身迎着。“婶娘你还未睡呀。”王大学很有礼貌的问道,这是第一次称她为婶娘的。 王大学、莲花开始洗漱,莲花娘就给王大学开铺去了。洗漱后,莲花娘便领着王大学来到睡的地方——即是用着吃饭的这一间的里间,床是农村普通的两把梳的硬板木床,被子、垫单虽旧却洗得很干净。“王老师,条件很差的,只好将就了。”莲花娘歉意道。“条件很好的,我家还不如你们呢。”王大学便解衣睡着了。“莲花她们三娘母就睡在那边的两间房中吧?”王大学心理想道。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饭后,莲花带着王大学向第一组的组长家走去。第一组就在村东头的村口,组长的家就是车路上方的一栋刚起的红砖楼房,地面还是凹凸不平的土地面。组长也姓王,是个四十开外的中年人,满脸的胡子。他自己有部小四轮车。王大学进屋时,王组长刚吃完饭。莲花将王大学介绍给王组长后,王组长说:“我昨天出车去了,到很晚才回来;我堂客告诉我时,怕会已散了,所以就没有来了;今天正准备找支书去,不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王大学便把来意简单的说了。王组长便道:“种地膜玉米?这个我晓得,我岳父那边去年种了的,产量是要高些,但也要好土;陡土、薄土也不好;最重要的是划不来。平均每亩最多只有四百来斤,现在市场价格每百斤三十来元,每亩就是百二十来元钱,要用六十多元的成本,每亩赚得个五、六十元,远不如种花生呢。你们有补贴吗?去年我岳父那边种子、薄膜不要钱的。”王大学则无可奈何地说:“我们也是没办法的,上面压着搞,把我们的工资都扣了呢。不过,既然上面要我们搞,我相信政府是不会害你们的。搞双季稻,推广杂优时,不也是有斗争吗?现在怎么样?不都很好吗?”莲花也说:“王叔叔你就帮个忙吧。王老师人生地不熟的。政府说了,虽然其他补贴没有,但每亩补贴五十斤返销粮指标呢。如果项着不种,还要处罚的。”“那好吧,今天晚上就开个户主会吧,请你们来参加。”王组长最后决定道。 晚上的户主会是一样的吵闹,但当奖罚措施宣布后,顶着不种的没有一个,在一脸的怨气中领着任务回去了。第二天与村干部通气时,其他组也没有一个明顶的。任务总算分下去了,王大学心中得到一点安慰。 要知后事,下回再说。 第十五回 试云雨乐则乐矣 干工作难也难乎 晚饭后,了花要到别人家去看电视,说是有《新白娘子传奇》,是如何如何的好看,来邀姐姐与王叔叔——对王大学的称呼。王大学经过两晚的唇枪舌剑和一天的走动,已感觉很疲劳,便婉然谢绝了;莲花见王大学不去,她也不肯去;莲花娘只好同去,一来要给了花做个伴,二来自己也是喜欢看的。 剩下王大学与莲花。莲花舀来一脸盆水,又拿了脚盆来喊道:“王老师,来洗脚吧。”“一起洗么?”王大学问道。“也可以节约水嘛。”莲花笑道。王大学先洗脸,莲花就趁空脱着袜子,那玉藕般的双脚诱人地呈现在王大学面前。王大学笑道:“我想起了另一双脚呢。”“哪个的脚?”莲花警惕地问道。“唐婉儿的脚。”王大学故作神秘的靠拢莲花轻声说道。“是哪里的女子?”莲花脸上没有了笑容。“西京的。”王大学边擦脸边若无其事的答道。“西京在哪里?”莲花追根究底了。王大学又神秘兮兮的靠拢去轻声说道:“在贾平凹的小说《废都》里。”同时将洗脸巾放到水里。“你坏,你真坏呢。”莲花双手在王大学的两腿上各打了两拳后,边搓洗脸巾边问道:“她那双脚怎么哪?”“她那双脚呀,在小说的主人翁西京四大名之首、名作家庄之蝶看来是世界上最美的一双脚呢。我说呀,若与我们莲花的玉脚相比,她会羞死的。”“你真坏,只会戏弄人的。”莲花的脸上却荡漾着甜蜜的笑意。 洗完脚后,王大学跟着莲花第一次走进了她的闺房。进来时,莲花顺手把门闩上了。闺房设在右间屋的里间,外面这一间是莲花娘的卧室。“了花是两间都睡的。”莲花道。两间卧室都用报纸裱了,莲花的卧室还贴了许多年画,都是明星的玉照。莲花的床也是木质两把梳的硬板床;床上的垫单、被子虽旧但非常干净,且折叠得笔直而齐整。窗下是一张旧书案,书案上摆有镜子、香水一类的女人用品,还摆了一小排书籍。王大学一看,是些医药、卫生书籍和初中课本。莲花拿了一本《大千世界》坐到书案前的长凳上说:“王老师,我们来看杂志哟。”王大学便坐拢去,右手搁到莲花的肩上,左手翻开杂志,一篇读者来信映入眼帘: “编辑同志: 我新婚后初次性交时,感到阴道里有什么东西阻碍,是什么缘故?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下面是编者复信: “xx读者: 你千万不要惊慌,那阴道里感觉有阻碍的东西是一种软组织,它有收缩功能,性交时能帮助你产生快感呢。” 看着,看着,莲花那温和的身子向王大学倒来,使王大学引起了一种冲动,便起身将莲花托起。好重的莲花哟,他使出了好大的劲才将她托到距离不到两米的床上,而后慢慢的去解她的衣扣。里面穿的是件红色圆桶毛线衣,人躺着是不好脱的。王大学右手便从衣下伸进去,抚摸那柔柔的奶子。好诱人的奶子啊,紧紧的象两个小山,滑滑的象只小兔。王大学将毛衣尽量的向上揭去,那两个奶头就是两颗圆圆的葡萄了,王大学即忙俯身下去,用口含着一颗,轻轻的,不停的吮着、吸着。莲花突然双手一抱,将王大学搂紧在自己的身上,边笑道:“好痒好痒的。”而王大学的下面已勃起如棍了。他便挣着起来首先脱出了自己的西装和裤子,莲花望了一眼便羞涩的闭上了眼睛;他又去解莲花的皮带和扣子;莲花则很配合的躬起腰身,让王大学从容的脱了她的裤子……这次并不十分激动,所以也没有早泄的征兆,他终于尝到了那软组织的滋味了。但没有运动几下就要射精了,这时,一种怀孕的可怕念头也油然而生,他急忙抽出来下床射到地板上。莲花问道:“怎么啦?”“我怕你怀孕的。”莲花也就不做声了。其实,莲花饭前就吃了药的。她便自己穿好了衣裤,也下得床来到抽屉拿出几张卫生纸给王大学,自己又坐到桌前看起《大千世界》来。王大学用纸擦掉了秽物也穿好衣服坐到莲花的身边,但此时已全身无力了。莲花道:“这几天你吃了亏的,就早些睡吧。”王大学便起身顺从的去睡了。 第二天,王大学与莲花在支书家等了一天,看各组领地膜与种子的情况,到了晚上还只十个组领去了,一组也没有来领。王大学明白,农户在表面上接受了任务,如果地膜、种子没有领下去,也是空话。王大学就请支书拿主意。支书说,只有支委、村委几个人到未来领地膜、玉米种子的组去一趟。王大学与莲花还是负责一组。 第三天,王大学与莲花又来到王组长家,组长夫人说组长出车了,王大学心中有些不快,但又无可奈何,便决定由他自己亲自将地膜、种子弄到王组长家里来。王大学对莲花说:“这个你起不了作用的,你回去帮你娘干点事吧。”莲花便回去了。 王大学又来到支书家里运地膜和种子。支书到组上去了,但分的数字在夫人手中,王大学一看,一组最多,要完成四十三亩,分得地膜258斤,种了215斤。 王大学问支书夫人有没有板车。支书夫人说她家没有,但她可以帮他借一部来。王大学就跟着支书夫人来到她屋后的一农户家里借了一部板车,但板车不能直接拖到车路上去,这里隔车路有百余米远。支书夫人又替王大学请了一个后生帮他将板车抬到车路上。王大学谢了后生后就来搬运地膜、种子。地膜是一捆一捆的,每捆三十斤,王大学就一个人慢慢地掮着。支书夫人说:“只有你这个干部就吃得亏,自己还亲自掮地膜、玉米种。”王大学答道:“王组长出车去了,没办法呢。”掮完八捆后,支书夫人又给他称了十八斤零星的。玉米种子是用麻袋装着的,每包一百八十斤,王大学弄不起。支书夫人又请那后生来帮忙。那后生说:“我一个人背去算了,只要你们给我起一下肩。”王大学他们俩就吃力的将一麻袋种子摞到后生背上,并帮后生站起来。 背到车路上,后生出了一脸大汗,王大学过意不去,给他买了一包“909”香烟,后生高兴地又帮助王大学把剩余的种子借一担箩筐盛了担到车路上,还要帮王大学将板车送到一组去。王大学考虑到自己的力量有限,也就同意了。到了一组,组长夫人也来帮忙,经过半个小时的忙碌,终于将地膜、玉米种子运到了组长家里。那后生喝了茶后对王大学说:“板车就让我替你去还吧,你也不要去了。”“那太感谢你了。”王大学很感动。“小意思。”那后生说完就走了。 此时,已过中午了,组长夫人说:“冬天里,我们乡下人不兴吃中饭的,你们外面搞工作的,中饭吃惯了的,肚子怕很饿了吧?我弄点东西你吃。”“我肚子不很饿呢,王组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实际上,他的肚子已呱呱叫了。“不要只考虑工作,人是铁,饭是钢呢。孩子他爸晚上就回来的。”组长夫人边说边动起锅火来。不一会,覆盖有两个鸡蛋的满满的一碗面便呈现在王大学面前。饭后,王大学向组长夫人谢了,并说:“我晚上再来。”组长夫人说:“你不要来了,我对他说就是了。”王大学停了一下觉得放心不下,便说:“我还是来一躺吧。” 晚饭后,王大学和莲花来到组长家里,王组长没回,一直等到七点多,才听到小四轮的啪啪声。王组长回到屋里见了王大学歉意道:“对不起,给西村一栋屋拖砂去了,搞到这时才回来,让你们久等了。”说完,就拿碗盛饭。组长夫人将饭菜热在火坑边的,所以不要再热。组长夫人说:“今天王老师亲自把地膜、种子运来了呢。”组长边吃饭边说:“真是谢谢啦!我实在不得空,若耽误一天,少赚几十元不说,误了人家,整个业务就丢了;再说,当组长是没有报酬的,完全是作贡献,我们也要吃饭呢。”组长夫人插话道:“你跟王老师发什么牢骚?他又不是支书。”“难道村上就没有钱吗?”王大学问道。“晓得他们有没有?可村上还有万多元的往来帐,就是不搞清。”王组长还在发牢骚。“村上有什么钱呢,你看村上哪里出钱?”组长夫人插话道,看来她比较公正的。“你们妇人晓得个屁!”五组长骂道。“我晓得村上确实没有钱的。”莲花帮腔道,“那茶场今年一百五十元也无人承包呢。” 饭后,王大学问起地膜玉米的情况时,王组长道:“会我也开了,任务也分下去了,他们不来领地膜、种子我也没有办法,总不至于要去送吧。再说我也没有时间!”组长夫人说:“要不,我替他去送,王老师,你们也来,你们来说话有声威些;要早些,不然,人家上了山,会不到人的。”王大学只好点头同意了。 要知后事,下回再说。 第十六回 幽会不成反得莲花嘲弄句 刚学剃头便遇胡子满脸人 回家的路上,在宽敞处,王大学把莲花扯住了,并把她揽在怀里就亲起来,莲花忙把手电熄了,说:“你真急不可待呢。”王大学急促道:“我就是急不可待,我好想你好想你的。你说今晚怎么办?”莲花道:“你想做‘贼’么?”“只要能与你在一起,当强盗也无妨!”王大学信誓旦旦的。“那好,我今天不要妹妹睡,后门我不闩栓可以吗?”莲花在王大学的耳边轻声说。“谢谢你呀,我的好宝贝。”王大学捧着莲花的脸在那湿润的双唇上连续吸吮起来。 回来后,王大学就睡了,他又特意留着毛衣和运动裤没有脱,以便晚上的行动,但他怎么也睡不着,等待莲花娘熄灯去睡觉。可她在外间房里打着毛衣迟迟不去睡。好容易挨到她熄灯去睡了,王大学忙扯亮灯看表时,已是十一点钟了。又挨了半个多小时,估计莲花娘睡熟了,便轻轻的起来,轻轻的开了后门,但还是发出了轻微的响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的响亮。王大学深深的呼了口气,顺手扯熄了灯。啊!外面是伸手不见五指,天上也不见点儿星星。王大学后悔没有拿着手电,但那边那强大的吸引力使王大学扶着板壁向那边慢慢移动。突然,一脚踏上了一块板子,人一用力,板子向下一沉,便有一只桶子翻了,倒出了许多秽物,王大学的半截脚也浸湿了,一股尿的臭气直冲鼻子。他意识到是打翻尿桶了,幸亏尿不多。尿桶是搁在一块木板上的,木板的一头的下面有一截悬空着,脚一踏上便把另一头抬起了,搁着的尿桶也就翻了。王大学平时也解过几次小手,可没有留意到这种情况,今晚就吃亏了。这时,王大学不敢大声叫喊,只好闷声不响,自认倒霉摸着把尿桶扶正了,返回到房中,脱了运动裤和鞋,被尿浸了的脚也只好用脏裤擦了擦睡到了床上。 但在被孔里怎么也睡不着,想着莲花一定在睁着眼睛巴巴地等着,便又有几次要去的冲动,但终因有些畏惧而辗转反侧着。就这样折腾了许久,不知什么时候就迷迷糊糊的来到了莲花的房前,门开着,莲花赤条条的躺在床上,见王大学来了,便侧过身去,把个圆圆的、滑滑的屁股对着他,王大学知道莲花在生他的气,便轻轻的走过去,在她的软腰处搔了一下,莲花果然怕痒,只见她一翻身爬起来紧紧的抱住了王大学,边道:“你坏,你真坏,让我好等好等哦。”眼泪也漱漱的掉了下来。王大学将头低下去,深情的吻着,吮着,又继续的解释道:“我也……非常……想你的,只怪……天太黑了,你不知道,我跌了一跤的。”说着吻着,吮着说着,下边的东西就不听使唤了,王大学即行起云雨来。不料刚开始就要射精了,怕怀孕的念头又在脑海中忆起,他急忙抽出下得床来射到地板上……王大学又觉得下边一热,便醒了,一条短裤已湿了一大块,大腿上也脏兮兮的一片,他只好扯亮灯,真的下得床来寻了几张书纸擦了,回到床上,又折腾了许久,才呼呼的睡去。 第二天,王大学睡得好沉,莲花娘喊他吃饭了,他才翻爬起来,记起自己的运动裤、鞋子——莲花家的布鞋都脏了的,只好穿了长裤和自己的胶鞋出来洗漱。莲花见了他,把头一偏,一脸的不高兴。往常,王大学起床时,莲花总是将洗脸水、牙刷、牙膏、杯子准备好了的,今天,王大学只得自己动手了。莲花娘也看出了些什么,一脸的疑惑,但又不好问;只有了花调皮的说道:“懒虫,只有自己舀水哦。” 饭后,王大学说这几天走路多,内裤脏了的,昨晚也就换了,便到房中拿出来自己去搓洗,莲花也不理睬。王大学洗完后,又把布鞋挂到后门边凉着,便来喊莲花一同到一组去。 路上,莲花默不作声,走起路来也是匆匆的。王大学明知故问道:“怎么啦,谁欺侮你啦?”“我怎么啦?谁敢欺侮我!”莲花恨恨的道。“那你发什么火呀?”王大学笑问道。“我发谁的火啦,我能发谁的火呢。”火辣的语言也是那么顺耳。“我讲个故事你听,好么?”“随你便。”莲花头也不回的只走她的路。“从前有个痴情的汉子与一个痴情的女子约会,可天不作美,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这痴情的汉子却忘了买手电,哦,那时也是有手电的。”莲花却噗哧的笑了。王大学继续道:“可这痴汉还是呆头呆脑的摸索前进,不料发生了一件意外……”王大学故意停下了。“怎么啦?”莲花急着问道,并回头瞟了王大学一眼,王大学故意装着没看见,道:“你为何这样关心呀?”“你的故事难道也是有头无尾的狗屁故事?”莲花嗔道。“好厉害的女子!”王大学想道。他记起那天来给村干部拜年的路上,他说过莲花讲的故事是有头无尾的狗屁故事,今天却被她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了。便说:“你的是没有尾的,我的是有尾的。”“那你这有尾的就赶快说吧,不然我可要跑了,因为我最怕有尾的。”说完咯咯地笑起来,原来她在借话笑人。王大学赶前一步在她的软腰处抓了一下,说:“你骂人,让你骂人。”“君子动口驳,牛马动手脚,你怎么动手又动脚?”说完,又哈哈的笑开了,真象一个无忧无虑的天使,象一朵出水的莲花。王大学那讲的故事又被她恰到好处的用上了。王大学只得泄气似的道:“告诉学生骂先生,是自作自受,我不说了。”莲花只得停住,转过身来哀求道:“是我错了还不行吗?那人怎么样?你快说,你还不说,我真的就不理你了。”王大学于是继续道:“那人拌翻了一桶尿,尿水把他的鞋子、运动裤都浸湿了,你说他还能去么?不过……”王大学又故意卖关子。莲花又急道:“不过什么?”王大学神秘兮兮的挨到莲花耳边道:“那痴汉睡到床上,与那女子在梦里那个了,弄得痴汉满裤的秽物。”莲花的玉拳在王大学肩上雨点般的敲起来,边道:“你真坏,你真坏……”不想后面来了一个人,那人道:“莲花,在演什么戏呀!”羞得莲花撒腿就跑。 来到组长家时,组长已出去了;组长夫人在扫屋收拾。王大学就打开笔记本想抄下各户主的名字和所分数字,不科一张纸条掉了下来,莲花捡起一看,笑道:“还说大方呢,一张留条保存得这样稳当,是怕我借了书不还么?”王大学知道就是那张那些日子他常亲过的莲花借书的留条,忙抢过来道:“你知道什么!”又小心翼翼的挟到笔记本中。等了一会,三人便掮着地膜,提着玉米种子出发了,俨然是搞销售的贩客。 一组是大组,但农户比较集中,方圆只有里把,但进展很不顺利。有的男方未在家,女的说做不得主;有的说没有现钱,只有赊着;有的说没有那么多地,只能完成一半;有的说只要玉米种子,说良种玉米肯定好些,在花生、黄豆土中可以间作的;王大学说间作也可以盖地膜的,他说没有钱买;有的只要地膜,说可以用来盖菜苗,良种玉米他是吃过的,不如地方玉米好吃;王大学说,这都分了任务的,他说别人完成了他也不讲二话,买了喂猪他也要完成的,如果硬要把地膜、玉米分给他,他就没有钱付;有的门上一把锁,只能在壁上碰一脑;有的要跟你签合同,说他的玉米卖不出,或卖不起价钱,或收成不高怎么办?王大学说,上面没有规定签合同,他是不能签的,是上面压着要种,他也没有办法,那人就说,他也要看一看再说,今天反正不买;有的还要跟你驳好多的理:说什么现在听说是搞市场经济,种植要自由呀;说什么上面前几年要我们栽桔园,地也没有了,现在又逼着种玉米,是嘴巴两块皮,翻过去是对的,翻过来也是对的,只有你们上面说的,没有我们百姓说的呀;说什么现在的世道跟大跃进差不多了,只差一块打人的竹篾块了呀;说什么广州、深圳就自由,我们这里太不自由了呀,等等,等等。有些王大学可以驳斥几下的,有些则是哑口无言了,最后只能以“这是上面压的”作为挡箭牌挡着;他们呢,也以“别人完成了,我也完成”来结尾。一天下来,农户走了一半,却只卖了十二斤地膜、十斤种子,还有一户是赊账。 在回去的路上,王大学非常懊恼与沮丧。说自己运气不好,刚学剃头就碰上这满腮胡子的;又说自己是鬼迷心窍,怎么就要求下来。莲花劝道:“不要紧的,其他村也会是一样的呢,如果都完不成,又靠你?如果别村完成了,你也能完成的,农民就是喜欢看样,计划生育不就是一样么?急什么呢。”又停下来,转头神秘的说:“回去我给手电你。”王大学又心花怒放了。 要知后事,下回再说。 第十七回 销魂夜里销魂话 他乡奇遇他乡情 那是怎样的销魂之夜啊!两人就这么赤条条的抱着:他不让莲花身上留有半点异物,就连自己送的10元钱买的项链与戒子也被他取掉了。他就这么缠着、蠕动着,如鸳鸯戏水,又如双龙游潭,那怕是重复的动作,都是那么令对方舒畅、对方销魂;令对方丝毫不觉得疲倦,也丝毫不觉得厌烦;强大的诱惑令对方不得懈怠,如云般缥缈、如水般涌来。王大学是第一次这么销魂的。他吻遍了她身上的每个部位,他摸遍了她身上的每根汗毛,虽然因怕扯亮电灯而不能朗照、而不能欣赏那全部的芳菲与神韵,但他打起电亮在被孔里却细细的口味了那种曲调和每个音弧,连那股部上方的一粒黑痣,也不知吻了千千遍。有时,他闭上眼睛静静的享受,像享受《月光曲》那优美的旋律;有时,又睁开眼睛静静的欣赏,如同品味一件至美的艺术品。莲花却始终甜笑着,如同生来就是供王大学欣赏的鲜花,品玩的珍宝,任他摸着、擦着、吻着、翻着,忘记了自己还是个活物,还有欣赏对方的要求和本能。多贪婪的王大学啊,尽管因莲花告诉他她已吃了药的而尽情的发泄了(但时间却短),但他仍然折腾着,用自己的嘴唇去吸吮着,用自己的双手去搔痒着,用自己的双脚去搓缠着,惹得莲花如蛇一样的蠕动,几次都要大大的滚动和高声的叫喊,却怕外间人听见而痛苦的忍着。他还要莲花捏着、摸着、轻轻的勒着那坏透了的东西,可莲花却要把它称为“真蒂”,王大学一听,立即联想到“蒂”与“帝”“谛”“缔”是同音的。想了一会后,他兴奋的分析道:“你的比喻太好了。‘蒂’与玉帝之‘帝’,‘讠’旁之‘谛’,‘纟’旁之‘缔’是同音的,如果用玉帝之‘帝’,那它真是人身上的玉帝,也是人生中的玉帝呢,何况帝王将相都是少不了它的?如果用‘讠’旁之‘谛’,那它才是真正的真理,世界都有假,唯有这‘爱’是真的,谁又能离开它去谈世界?离开了它又能成什么世界?若是用‘纟’旁之‘缔’,那更是揭示了它的底蕴的,一切的文明,都是从它开始的,它才真正称得上是世界(还包括上帝)的‘缔造者’呢!”这一段话语,说得莲花佩服之至,但他毕竟是老师。他继续分析道:“但是还很不完全,若离开了你的。”他伸手向莲花的摸去,“那‘真蒂’就是一根废物,还没有一根火柴有用。”停了下,又道:“我也想起了一个名字,就安在它身上吧。”他又捏了一下莲花的,莲花感觉有点疼,轻声道:“轻点捏。”又问道:“你把它取什么名字?”王大学沉思道:“取为‘瑶池’。”“那不是神仙居住的地方么?”莲花笑道。“那里怎比得上这里呢。”王大学又把莲花的捏了一下。这些都是蒙在被孔里说的,外间当然是听不见的。可他们说着、捏着、勒着,又激起了那“真蒂”的激情、那“瑶池”的笑腼,他们又进入了属于他们俩又离开了他们俩的世界。这一次却比第一次长久得多,莲花也达到了高潮。王大学从来没有看到过这女子在达到高潮时是如此的动情,又有如此的激情,只见她的两手把王大学箍得越来越紧,两脸胀得通红,显出了青春的全部活力,嘴里不停的哼着,又不停的轻声唤着:“阿龙,阿龙……” 王大学到凌晨四点才回到自己的房间,一觉睡去,直到喊他吃饭时才翻爬而起。莲花又将舀好的水,准备好的牙刷牙膏端到了王大学面前。了花则调皮的说:“王叔叔要姐组舀水呢,羞羞。”那稚嫩的小手还在那甜甜的脸上划着;莲花的娘自然觉察到他们感情的发展,脸上洋溢着喜悦,见了花又喊叔叔,忙对了花说:“人家是老师,今后要喊老师的!”饭后,莲花说今天她们仨娘母要去给舅舅做生日,好在只有十来里路程,今天要赶回来,只好由王大学一个人去下组了。 组长夫人见莲花未来,问是干什么去了,王大学回答了,她就说:“若莲花来了,我原打算今天不去了的,因为去了反正没有用,还惹别人说你操空心,充积极,既然莲花今天没来,那我还给你带一天路,明天我是不去了的。再者,孩子他爸家里的事硬是不管的,我有一摊的事要做呢。” 他们俩又带了昨天剩余的地膜、玉米种到另一半农家去叫卖。组长夫人说:“今天从最远的走起。”于是他们向山脚下的一栋搞了外粉刷的红砖楼房走去。 这是栋曲尺形的两层红砖楼房,也是东村比较洋气的屋宇,但比较单独,隔周边的房屋都有上百米远。进得屋来,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王大学的眼帘,几乎是同时双方呼唤着:“成龙!”“月娥!”原来,王大学遇上了改制班时同桌的,在毕业时送了他一条毛巾和一支钢笔的吴月娥,也就是相貌不很美,但长有一双明亮的凤眼,皮肤白皙的吴月娥。“你们认识?”组长夫人惊疑道。“我们是同班同学呢。”王大学显然很惊喜。“快到屋里坐。没有事做,起来得很晚,现在还未吃早饭呢,你们吃了早饭吗?”吴月娥显然也很惊喜。“我们吃了的。”组长夫人答道。月娥又对王大学道:“你怎么到了这里?我只晓得你读了大学,后来分在县城中学的,怎么又到了这里来了?昨天听说要种什么地膜玉米,我们组来了个王老师,不知道就是你。我老板在广州打工,那天组上开会,我刚好未在家,真对不起呢。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呢?”月娥搬了板凳后又去筛茶。“是组织把我调到你们乡当干部呢,乡党委又安排我驻你们村。这不?刚学剃头,就遇上了个长满络腮胡子的,正辣手得很呢。月娥,你还是老样,只是觉得比以前胖了一点,却显得丰满了,皮肤还是那样白皙的,这是富态之相呢。”组长夫人插话道:“我们村的女子,除了莲花这个村花外,皮肤就数她白了。也难怪,她八字好,丈夫会赚钱,她从来不要上山下水的;不像我们,日晒雨的,不像松木皮才怪呢。”月娥端来两小碗芝麻茶含羞道:“看你嫂子说的,我算什么啦,还不一样是农民,一样的做男人的老婆,生儿育女的?”王大学又问道:“你怎么嫁到这里来了?你家离这里怕有八九里吧?”“有百多里呢。我改制班毕业后,学了一年的裁缝,又在乡企业办做了两年;我家老板是开车的,他经常给我们乡企业运货,就认识了,后来就嫁给了他。幸好现在交通便利,一天还是能赶到屋的。”突然,一个小孩在房里喊妈妈。王大学问道:“这是你的小孩吧,多大了?有几个?”“四岁了。我们还能生几个?就一个呢。别人总是躲着要生,左罚右罚的,有点财产也被罚掉了,何苦呢。我么?要我多生我也不生的,能生得出,如果带不好,书读不起,自己吃了亏,把小孩也作了孽的。”说完,甩下一句:“对不起,我接小孩去了。”就进房去了。 不一会,月娥牵着一个微胖、白净、上穿夹克、下蹬皮鞋的小子,“这与城市小孩何异?”王大学心想。“快叫王叔叔。”月娥对小孩道。“要叫王伯伯呢。”月娥问了王大学的岁数后说:“比我老板大一岁,是要喊伯伯的。”小孩便羞羞答答的喊了。月娥问道:“你的呢?”“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堂客也还存在岳母娘那里。”月娥脸上微微一变,常人是看不出的,王大学却看见了,他心底也有丝儿颤动。“为何不找呢?”月娥关切的问道。“年纪这么大,地位又低,又没有钱的,没人跟呢。”组长夫人插话道:“那我给你作个介绍怎样?”“那就有请组长夫人啦,不知你想给我介绍哪个?”王大学笑问道。“你看莲花怎么样?她只是没有编,但人模样儿长得好,又有文化,有了你这个靠山,怕解决不了编?”“她还没有编的?”王大学心里说道,心里便产生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似乎有点涩。“既然已经跟她那个了,”他心里又道,又想到她的模样,她的聪明,她家里的不幸,一种同情、怜悯、爱怜之心渐渐滋生;又想到自己的干部身份与县里的文件精神,想必解决她的编是没有问题的,心里便下了决心:“算了吧。”于是说:“人家是你们的村花么!晓得人家看得起我么?”月娥脸上又掠过一丝的变化,也未逃过王大学的眼睛。但月娥说:“我看你们正好相配的。到这里吃中饭吧,只是没有好菜。”组长夫人道:“我不兴吃中餐的,等我们办完了事,就让王老师来吃吧,同学间也好述述话呢。”王大学也就答应了。 于是,他们将来意讲明了,月娥满口答应,说政府分的任务要完成的,何况是老同学来了。但一看她家的任务,却只有三分,一问原因,原来她家只有老板一个人的田土,责任制后一直没有动田土,她娘俩就成了无田土的“黑人”了。王大学又动员她多种一点,她说地是没有了的,可以多买一点地膜,也许有什么用。她就总共称了四斤地膜,斤半玉米种,而且是现钱。 但到其他家时,与昨天的情况差不多。组长夫人催着快点走,便走马观花般把剩余的屋走完了,收获比昨天还小,花的时间也比昨开少。王大学算是知道了哪些屋是一组的,以便今后上门做工作。 工作结束时,刚过下午一点。王大学便到月娥家吃中饭。因为还是正月间,又是第一次到她家吃饭,便到代销店为小孩买了一包水果糖和一盒“力士”饼干。 来到月娥家,饭已经弄好了。王大学把糖塞给小孩,小孩开始不要,待月娥同意后才接下,王大学赞道:“好懂事的孩子。” 说是便饭,实际上是丰盛的:腊瘦肉、腊猪肝、腊猪舌、香肠、香菇,七七八八有九个碗,又拿出一瓶“回雁峰”白酒,两个酒杯,月娥道:“我不会喝酒,但老同学来了也陪你喝一杯吧。”王大学倒不知月娥会喝酒的,既然能喝,倒想量一下她的酒量。于是笑道:“女中豪杰,巾帼英雄是不让须眉的。我也不会喝的,不要把我劝醉了喏。”“真的,我只能喝一盅,你若能喝就不要客气啦,在老同学家里讲客气就见外了。”月娥筛了满杯递与王大学,给自己只筛了一小杯,王大学说:“那你的也要添满。”于是她也添满了。 他们边喝边谈,谈改制班的生活,谈他们忘不了的黄老师,谈别后各自的故事。月娥道:“成龙,你还是一样的有朝气,有毅力,有抱负的,前途大呢。不象我,只能在农村里煨一辈子了。”“你比我还好些呢,现在只要有了钱。我读了这么多书,也工作了几年,连老婆都没有,就莫说房子呀,家具呀什么的。而你有了一个安定的家,孩子也这么大了,我哪里比得上你呢!”王大学的酒喝完了,但月娥只喝了一半。月娥要给王大学添酒,王大学要月娥喝干了再添,月娥说她确实不行的;王大学看见月娥的脸都红了,也就不攀比了,接了酒。月娥说:“你看我现在好象很幸福的,其实不幸福呢。老板长年累月的在外打工,一年团聚就那么几天,我们娘俩守着这栋屋,连说话的人也没有;有时孩子病了,急死人了;遇了事也没个商量处,要说寂寞就有多寂寞的,这跟守活寡有什么两样呢。”说着说着就掉下两颗泪来。王大学道:“你家生活也可以了,何不要你老板到附近搞点事做?何必硬要到广州去呢。”月娥道:“一来,他在外面搞惯了,在家呆不住的,我要求过几次,他就是不同意;二来,他现在搞的那个单位好。那单位很大,很富有,发苹果都是一箱一箱的;他在那里开小车,每月一千八百元,挺生活的;三来,附近没有什么好事情可做,我也就没有坚持了,苦就苦了我呢。”王大学道:“那也是的,人最怕的是寂寞;你读了初中的,我建议你多读点书,你就如同跟很多人说话了;其次,多交点朋友,朋友的友情能弥补你很多不足的。”王大学又喝了一杯,月娥又帮他添上了。如此谈着,喝着,四杯五十二度“回雁峰”下肚,脑袋有点昏沉起来,便推杯准备不喝了。可月娥自己也斟满了,硬要王大学再喝一杯,王大学怎经得起几番相劝?尤其是在如此热情的同学、女性面前,何况还是在有那么几段值得回忆的故事的女子面前呢?他只得又接了。当举杯最后喝下去后,觉得天昏地转起来。停了片刻,实在是坚持不下了,便提出床在哪儿。月娥知道他确实醉了,便急忙走过来扶着他走进了房间躺到了床上。 不知什么时候,王大学又“哇”的一声呕了一地。又不知过了多久,又感觉到脸上有什么东西爬着,睁眼一看,见是月娥在吻他的脸。月娥见王大学醒了,急忙满脸通红的走了。王大学顿有一种激情在冲刷,亦有一种负荷在横流。月娥之于他在改制班里就有过激情的,尤其毕业时,饱含深情的送的那点礼物,也是值得回味的;今天酒席上的一番倾吐,他是有了同情的;但他不能越雷池一步,他的莲莲的眼睛在瞧着。于是他翻身而起,脑袋虽还有些疼痛,但已完全清醒了,看看表已近五点了。他走到外面,见月娥坐在凳上痴呆着,见王大学出来了,她目不转睛的轻声问道:“你,起来了!”王大学开玩笑道:“今天好像不是酒醉的,好像是你的菜的味口使我醉的。”月娥果然笑了,并语意双关的道:“恐怕一次就使你吃怕了呢。”“哪里,哪里,我嘴馋时就到你这里来的,你可别讨厌呢。”月娥却误解出另一层意思来。只见她的脸又有光亮了。王大学拿那黑提包准备走路,却不知是什么缘故,伸手把那笔记本拿出来翻着,夹着的那张莲花借书的留条不见了,忙得他在包内乱翻。月娥道:“你丢了什么?”王大学答道:“一张纸条。”又翻了一遍,略一沉思,自语道:“可能掉在那里了。”于是,谢了月娥,急急向一户农家走去。 要知后事如何,下回再说。 第十八回 一张留条唤起满腔情意 几句真话遭至半打批评 留条所以重要,不是要以它作为莲花借了书的凭证而留着,若是这样,确是太俗气了。是因为那是莲花第一次给他写的条子,上面有莲花的体温;他将它作为了月下老人的红线,那如何丢得的?他怨恨自己没有把它放在箱笼里,而偏偏夹在笔记本中。可他忘了是他故意要夹在笔记本中,常常带在身边,不时的要拿出来欣赏、亲吻的。现在他记起了笔记本在今天只拿出来了五次(连月娥家的一次),即在五户农户家里看任务数时拿出来的,他要一栋栋去寻找。终于在第三栋的堂屋的地脚下找到。可能是在这里翻阅任务数时,不小心掉下了留条又被风吹进了地脚下的孔眼的。王大学高兴得快要跳起来了。那家农户在吃晚饭,问他掉了什么东西,他说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那农户也为他庆幸;留他吃饭,他说已吃了,便匆匆的回到了莲花家里。 莲花已回,并把饭煮熟了。这时天已黑下来。莲花问他为何这样晚才回来;他说为了寻一张条子。莲花追问是什么条子,王大学便将留条拿了出来,并添油加醋的,绘声绘色的讲述了寻找的过程。“难道这留条有这样重要么?”莲花不解的问道。“当然啦,这是你给我写的第一封情书呢,别人看不懂,我却是读得懂的。你写给我的字,一个也是重要的。”王大学说得眉飞色舞,又是情真意切的;莲花听了好感动、好感动喏,她抱着王大学又亲吻起来;并柔声道:“我第二世、第三世都要跟你的。”又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娘和妹妹明天才回来,今晚你可不要做贼了。”王大学高兴得抱起莲花转了三个圈。之后,他又把遇见同学吴月娥的事告诉了她,却隐了喝醉了酒的事。 以后的几天,王大学每天到支书家问情况后,再到一组卖地膜,玉米种;莲花有时也参加,大部分时间在家帮助母亲做事,她娘要上山挖土完成自己的地膜玉米任务。分责任田土时,她家人口较多,田地也分得较多,这次分地膜玉米任务也就较多了;莲花娘看得女儿重,是不要她上山的,莲花只好在家事上为母亲分点忧了。由于工作开展很不顺,王大学真是心急如焚,吃不好、睡不好,明显的瘦了、黑了;自从那天莲花娘未在家而大胆与莲花销了一夜的魂后,便无心思与精力“做贼”了;莲花的温柔也于事无补。公历三月一日,他俩乘早班车赶到了乡政府参加机关干职工会,汇报地膜玉米的进展情况。 他俩赶到食堂时,还有剩饭,便胡乱的吃了一碗饭,丢了两张饭票便来到会场里;会已经开始了,黄书记正在讲话。他见王大学两个进了会场,便说:“你们来得正好,今天开会,先听各驻村干部的汇报,按照以往惯例,先从东村开始,请王老师上台来讲。” 王大学不知道进场就要他汇报的,事先没有理清思路,有些发慌;而会场干部都集中的望着他,他忙低下了头,缓缓的向台上走去,以便先稳定下自己的情绪;感谢年多的教学生涯锻炼了他的思维,他清了清嗓子,很快的稳定了情绪,有了一点思路,于是说道:“我是第一次做农村工作,第一次参加村上组上的会议,得到两点感想:第一,农村工作确实难搞;第二,上面有官僚主义。”不知是谁率先鼓起掌来。而黄书记、谌乡长则一脸的严肃。王大学继续道:“正月十九的村三头会后,我们就把地膜、玉米种运到了村上;当晚便召开了支委、村委、党员、组长会议。会上,他们提了很多意见,集中起来有这么三点:第一,任务太多。有些农户响应政府的号召,几年前栽植了大量的果树和药材,现在又要逼着他种地膜玉米,他们说政府嘴巴两块皮,翻过去说是对的,翻过来说也是对的;第二,效益太差。他们根据现在的市场价格和产量推算,每亩除去成本最多获五、六十元的利益,远不如花生、黄豆,还不如种红薯呢。第三,也愁销路。他们说,全县都种玉米,吃是没人吃的,哪个要呢。我说可以喂猪呀,他们说现在有几个人用粮食喂猪的?他们要换钱买大米、交学费、买农药化肥,而且要我跟他们签销售合同,我哪有这个胆量?……”“这些大家都清楚的,你就不要说了,就说说完成任务的情况吧。”黄书记严肃的插话道。可王大学还是顺着自己的思维继续道:“有些农户则是有攀比思想,他要别人完成了他才完成的。不过由于我们宣布了过硬的措施……”“是什么措施?”黄书记急问道,又摊开笔记本,作出要记录的姿态。“我们宣布,这是上头的命令非完成不的。”见黄书记点了点头,他又继续道:“顶着不完成任务的,每亩罚款一百元,三月十日兑现;接受了任务,拖着不完成的,每亩罚款五十元,三月十日兑现。”黄书记刷刷的记下了,并抬头插话道:“这个措施好,任务分下去没有?”王大学带着微笑讲道:“我把这措施一宣布,大家便没做声了,任务也顺利的分下去了。”见黄书记轻声的叹了口气后,脸上有了微笑。“可是,”王大学话锋一转,见黄书记的脸也随之一变。“工作的进展很不顺利。我和莲花联系了一个组,组长是搞运输的,他只帮着开了一个户主会就没管了。我和组长夫人掮着地膜,背着玉米种卖了两天;后来我一个人又卖了两天,共卖掉了四十五斤地膜,三十七斤玉米种;其中还有三分之一是赊账。”说到这里,下面就有人小声议论起来(作者按:后昌对身边的老李悄声说:“我们对他恐怕要改变称呼了,要叫王大学。”说完,两人低着头,又瞟一眼王大学后,捂着明嘴低声笑了起来。后来,这一称呼就慢慢的传开了,但当着王大学的面还是称呼王老师),并有低微的笑声,看样子不是在赞美,而是有嘲笑的成分,王大学又如何感觉不到?所以,他带着严肃的表情总结道:“据我估计,任务是肯定完成不了的,看其他村如何,只有让政府扣我的工资了。”说完主动的下来了,刚坐下,后昌突然带头鼓起掌来;又有几人附和着。这掌声里有几种成分?赞扬?赞同?讥笑?王大学又如何体会不到?他只好沮丧的低着头静听别人的发言。只听黄书记道:“王老师第一次下乡搞这样的工作,正应着一句俗话:‘初学剃头就遇上了满脸落腮胡子的。’确实是有困难的。但宣布的措施是得力的,人也是吃得亏的;只要以后坚决按宣布的措施办事,我相信,任务是能够完成的。”王大学听了黄书记的话,心里便注入了一股暖流。 其他村的汇报都没有王大学的低调,虽然都同意王大学所说的困难,进度也差不多,只有措施比王大学的多一条,即三月五日还没有将地膜、玉米种用现钱买回去的,按拖着不完成任务处罚。但其决心都比王大学大得多,没有一个说完不成任务的。 末了,黄书记总结道:“这次大家辛苦了。党委政府认为,大家的措施是过硬的,工作是过细的,成绩是突出的,前途是可观的,完成任务是有把握的。下阶段的工作我提三点意见:第一,要树立不折不扣的完成任务的思想,大力发展地膜玉米是县委县政府的决策,是下了最大决心的;最近管农业的副县长要下来督查进度情况,所以,我们不能有丝毫的退缩思想;扣工资只是上面的措施,决不是目的。我们要有工作争上游的思想,决不能有遇上困难就有打退堂鼓的情绪。任何一顶先进技术的推广都是有斗争的,以前推广双季稻、杂优不是也有很大的斗争吗?群众文化素质低,现实主义思想重些,这是事实,这就需要我们干部去做工作,去斗争嘛,否则要我们干部干什么?”王大学越听,心里越沉,越有些弄不懂,“可是……”心里有疑问又不能说出来;于是越听,脸就不知道往哪里搁,但又不得不继续听下去,还要认真的做着笔记:“因此,我们的干部要讲政治纪律,组织纪律,要坚决与上面保持一致,决不允许说违反上级组织的话,做违反上级组织的事。只有这样,才能树起正气;才能拿出措施,想出办法;才能使出干劲,获得胜利。第二,要不折不扣的执行所宣布的处罚措施。措施一旦制订宣布了,就要保证坚决执行,而且要执行彻底;只宣布,不执行,就成了无用的口号,而且还起到降低政府威信的反作用;因为你们说的话都是代表政府;执行不彻底,群众也会有意见,古人有句话,叫‘不患贫,而患不均’,就是说,大家都贫困不要紧,要紧的是贫富不均匀。所以,在处罚上要彻底。当然,杀鸡给猴看的策略也时需要的,能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在某些问题上,它还是主要方法。总之,处罚方法上,大家要把握好。第三,把握好时间。地膜玉米,必须在公历三月十日左右下种,迟了就起不了地膜的作用,也就失去了意义,希望大家抓紧时间。”黄书记讲完后,谌乡长又作了一些补充和强调。 散会后,黄书记把王大学喊到他房里语重心长的说:“你是大学生,有文化,又吃得亏,应该是有前途的。但有前途,就不等于成为现实;正象有希望得到,不等于能够得到一样,还需要自己的努力。但努力是有方向性的,方向错了,就是背道而驰,离希望就只有越来越远了。政治舞台是非常复杂的,这要靠你自己去体会把握。有些话在私下可以讲,但在公开场合是不能讲的;有些话在干部中可讲,在群众中是不能讲的。你今天会上讲的一些话,尤其最后几句话,会起到什么作用?这些干部大都是农村来的,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些?组织要知道的是完成任务的决心、措施、经验和进度,而不是摆困难、甚至有低落的情绪和退缩的思想。你村的措施还是过硬的,进度也还是可以的,希望你再接再厉。我跟王副乡长打个招呼,要他帮助你去搞天把,任务是能够完成的。”王大学经黄书记的点拨与批评,似乎懂得了些什么,又似乎还很模糊。黄书记说要王副乡长帮助他的,倒不如自己先去请一声为好,于是又心情沮丧的来到王副乡长房中。 王副乡长非常热情的接待了他。他的妻子是农村的,现在还在农村作田,所以他也过着单身人的生活。他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起,我这里开水也没有的,我去给你倒杯开水来吧。”王大学婉言谢绝了;又把请他帮助的事说了。他说:“不要紧的,你不要着急,农村工作有时是急不得的,我明天帮你去开一个支部、村委、组长会议,党员不必参加了,包你能完成任务。不要自己亲自去卖的。”王大学心里有了一定的安慰,但低落的情绪,始终没有削减。“我要向上面提意见!”他心里道。 要知后事如何,下回再说。 第十九回 总结成功呆子悟出真学说 讲清道理蛮者变得也温柔 当天,王大学与莲花乘晚班车到了东村,告诉支书明天王副乡长要来召开干部和组长会议,请他发好通知;此会非常重要,每组必须来一个人。支书无可奈何的答应了。王大学又顺便问起上万元往来帐款的事。支书说:“那是毛主席时代搞集体的时候,各队历年拖欠的上调劳力工用现金折算的往来帐,那是搞不清楚的烂帐。你想,自从农村实行责任制后,过去的队已撤销了,到哪里要钱去?”王大学又谈到组长的工资问题。他说:“组长工资基本没有的,每年就是给他们拜个年,发双把胶鞋。上面提出组长可多分份责任田土,有些组动了田土的就分了,组长也负责些;有的组组长是轮流担任的,一组就是这样的组;有些组是老党员兼任的,是凭着党性在工作。我们基层工作就是这样难搞的,基层干部难当呢。”王大学对基层也就有了较深的了解与同情。 第二天,王副乡长单个骑着单车九点就到了东村。他带来了六张红纸,要王大学写了六张《紧急通知》。全文不长,抄录如下: 紧急通知 各农户: 大力发展地膜玉米是县委、县政府的英明决策,为了完成分给我乡的任务,特订如下制度: 一、 顶着不完成的每亩罚款一百元; 二、 接受了任务而拖欠任务的每亩罚款五十元; 三、 三月五日前没有将所分的地膜、玉米种子买回去的(要现钱)以拖欠任务论处,三月六日开始兑现。 以上各条,望各农户互相转告。 中共小乐乡委员会 小乐乡人民政府 三月二日 到十一点,人员才基本到齐,一组由组长夫人代替。大会由支书主持,由王副乡长作中心发言。 他首先讲了地膜玉米高产的例子和科学依据;次讲大力发展地膜玉米的意义。他说:“大力发展地膜玉米有三大意义:第一,是深入农村改革的需要。上面说了,今年要进一步深化农村经济体制改革,改什么呢?上面发现农村产业结构不合理,而大力发展地膜玉米就是调整农村产业结构的需要。”“是为了调整产业结构才种地膜玉米么?”王大学心理问道,但没有说出来。只听王副乡长继续道:“第二,是大力发展农业的需要。中央一再强调要大力发展农业,农业是国民经济的基础。如何发展农业?就是要使农村多打粮食嘛。有些同志忧虑产多了粮食没有人要,这就叫杞人忧天会塌下来,你们说天会塌下来吗?”听众一阵笑声。他停了一下,继续说:“我县每年要进口一亿多斤粮食,你产这点粮食算得了什么?”“可是我县进口的是大米、小麦,而不是玉米呀。”王大学心理又道,但仍然没有说出来。听王副乡长在说:“第三,是普及农业科技的需要。科技是第一生产力,这也是上面说的。发展农业真正的的出路在于科学。田土没有增加,只有减少的,你不设法提高单位产量,如何多产粮食?这就主要靠科学。田里靠杂交进行了一场科技革命,山里我们就靠地膜玉米来一场科技革命。”“田里是以产稻谷为主的,难道山里就以产玉米为主?”王大学心理又道,还是没有说出来。他脑子里是越听越模糊了。看一看听众们,他们多微笑着在频频点头,这是一种折服而赞赏的点头,王大学是感觉得到的。王副乡长继续在讲话:“有些农户提出他的土栽植了果树,现在没有土来种植地膜玉米了,这也是存在的事实。但任何事情都不能做到十全十美的;任何政策的出台,不能照顾到方方面面的;怎么办?就只能丢卒保车,损小顾大。你没有土,所分的地膜、玉米种也要给我买着,你自己去想办法。”最后,他将乡政府的处罚措施和“紧急通知”的事也讲了一遍。在征求大家的意见时,上次村干部会上发表了支持意见的老同志首先发言说:“我说了的,政府要我们搞的,也许是好事,他们不会骗我们百姓的,他们靠的是我们百姓呢,怎么会骗我们呢?我们组坚决完成任务,少了地开荒也要完成。”“哦,我忘了一件事。”王副乡长插话道:“由于组长没有工资的,乡政府决定,完成了任务的组,奖给组长一百斤返销粮指标。”接着又有几个人表了态,大多数则是唯唯唯诺诺的。就这样,在这一片唯唯诺诺中散了会。 散会后,王副乡长将村三头、王大学、莲花留下来授予最后机宜道:“五号以前你们的任务就是大力宣传今天的会议精神,大力宣传乡政府的‘紧急通知’,说乡政府讲话是算数的,是要兑现的,要他们莫上当。你们是不要亲自掮着地膜、玉米种去卖的,那是被动的表现;要变被动为主动,要群众寻起你们来买,账是赊不得的,如果赊多了,你们的麻纱就大了。”又要莲花带着王大学将六张“紧急通知”贴到过路的群众较多的六处地方。 去支书家吃饭的路上,王副乡长告诉支书一个好消息道:“支书的意见我向党委提了,党委决定今年村三头的工资实行统筹,支书的工资由每月三十元提高到四十元,村主任每月三十元,会计每月二十五元,计生专干每月十元。至于李德中骂你要惩他一次的,你不要怕,只管大胆地工作,政府会撑你腰的。王老师,”他转过头来对王大学喊了一声道:“这次看他完成地膜玉米如何,不然,就抓他作个坏典型,看他有多少钱罚。”“那样的人,他肯定不会完成的。”支书插话道。“那就让他鸡蛋碰碰石头嘛。”王副乡长愤慨起来。 饭后,王副乡长要去完成其他村的任务便骑单车走了。王大学心想,李德中去年不交上缴总会有原因的,这次如果又要罚他,矛盾不是更大了吗?于是问支书道:“李德中去年不交上缴的原因是什么?”“还不是由于责任田没有调整的问题。这又不是我能做得到的。再说,都没有调整责任田土,别人都交了,你不交是什么道理?后来乡政府按规定罚了他的款,他又说是我弄起的。你讲我们村干部如何好当啊。完不成任务,上面要批评;上面处了农民,他不骂上面,都要骂你,我们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呢。”莲花说:“那个人是爱讲扭扭理的,尤其那堂客更不讲理,一张嘴巴特别的臭。你遇着她也要小心赚骂呢。” 王大学口里不说,心里不信,人总是讲理的:皇粮国税,历来都有,他不会不懂;抗粮抗税,历来受罚,他不会不知;国法如炉,人身是铁,他不会不信;他为何硬要往火里去钻呢?为了不把矛盾进一步扩大,他决定去会一会这个人物。 第二天,由莲花带路,也未惊动支书便来到了李德中的家中。这是栋百余年了的古老的没有廊柱的木屋;矮矮的、斜斜的,如要病倒的老人。厨房里摆着一张碗柜,也是陈黑如漆,与屋的年纪相仿佛;几条空凳上,布满了雪白的灰尘。李德中一家还在吃早饭;碗里还是白白的,锅里熬着几块腊肉和豆粒,勺子上搁着一碗萝卜盐菜。李德中看上去三十多岁年纪。他们见王大学与莲花进来,忙让位请坐,放碗筛茶问吃了饭否;李德中要去拿酒杯喝一盅酒,王大学他俩都谢绝了。寒暄一阵后,王大学便切入了正题。他先从完成地膜玉米的情况入手,想以此引出去年的事来。果然,李德中说:“地膜玉米的事,组上开了会,我也看了乡政府的《紧急通知》。虽然思想有些想不通,但这也不是你们搞的;我田土分得少,任务也就分得不多,我会完成的。”说到这里,他将剩下的饭三两口就扒了,继续道:“你们来的正好,我正要向你们反映个情况。莲花晓得的,但这位王干部不晓得。去年搞三收时,我把农业税,国防费都交了,其它乡统筹就卡着未交。为什么没有交?我违反了计划生育,这个受了处罚的,应该;不满你说,和生了三个小孩,现在是五口之家,可我只有一个人的田土。官出于民,民出于土,是不是?我掮着犁耙无处耕,背着锄头无处挖,我如何养活这一家人?有些人分田土时,分了五六个人的田土,现在是嫁的嫁、死不死,多两三份田土了,我反映了无数次,为什么不帮我解决这个问题?村上、乡上的干部是只拿工资的吗?所以我卡着乡上的部分统筹没有交,目的就是要他们帮我解决这个问题,可是后来他们不仅没有帮我解决问题,而且说我拖欠了上交,罚了我两百元钱,你们说,我心里服吗?我要告状的!”听了这些话语,王大学何言以对?他只好说:“你的问题与交上缴应该是两个问题,不能扯到一起的。你反映的情况是实在的,乡、村没有把你这个问题解决好也是有责任的。”“你这个干部讲话还有良心。”李德中的妇人插嘴道,“他们那些人只晓得训人、罚款,硬是前世作了他们的孽,欠了他们的账,这一世就来害我。”李德中忙压道:“你晓得什么,就只有一张嘴巴,这里不要你多嘴。”那妇人也就闭嘴了。王大学继续道:“可是你也不能将这作为拖欠上缴的理由啊。要讲需要解决问题,在全乡恐怕是很多的,有的当时可以解决,但由于某些客观原因,如被重要的事缠住了,而没有按时解决;有些是一时不能解决的,你的问题恐怕是属于这一种,我没有调查,不了解情况,也不很清楚;有的问题是无法解决的,如你们村上的往来账问题,还是搞集体时留下的,现在队都撤了,如何解决得了?如果都要解决了问题再交,那上缴不就收不成了?”李德中道:“道理是这样的,但我不是不交,只是想要他们解决问题,不这样不能引起他们的重视;我以前从未拖欠过,你可以调查的。”王大学又道:“听说你们受了罚,怪了村上,这就更无道理了。上缴不是他们要收,制度不是他们所订,罚款也不是他们所罚的,他们不过是反映一下情况,带了一下路,难道你未交,说你交了不成?难道上面要处理,他们抵挡得了吗?村上的干部是最难搞的呢,工资只有那一点点,当不得在外搞个把月副业,事情又那么多,还要两头受气,你想,不是思想境界高,谁愿意当呢。”李德中道:“这也是实在的,主要是我堂客搞不清,爱胡起吵,我从来没有骂过的。”王大学道:“至于你的问题,今年我设法把你解决好,你也要教育你的堂客和崽女不要骂村干部;今后还有这样的事,我就不客气了。”李德中对妇人道:“你听见了吗?以后不要胡吵了。‘男吵官司,女吵穷。’去年两百元的罚款,如果不是你吵得狠,也是不会罚的。”妇人道:“他们如果解决了我们的问题,我还会吵吗?我又未癫示懵!” 王大学从李德中家出来后,莲花道:“这是怪事,李德中今天蛮懂理的,他的堂客也没有横吵,我进他们的屋时,我就为你捏着一把汗呢。”王大学笑道:“这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呢。世界上万事万物,都是一物降一物的。不过,我始终相信,绝大多数人是懂理的。那妇人说,她没癫没懵的,如何跟你吵?” 接着,他们又走访了一些人家,宣传了乡政府关于种植地膜玉米的一些决定和措施,他们大多数人看到乡政府的《紧急通知》,虽然也讲了不少牢骚话,但没有一个讲不完成任务的。 下组归来,王大学心情非常舒畅,问莲花:“婶婶干啥去了?”莲花说:“可能到后山挖地膜玉米土去了。”王大学知道她家的地膜玉米任务分得较多,只有莲花娘一个女劳力,是够吃亏的,她已经挖了几天了;而自己天天在这里吃饭、住宿,给伙食她是不要的,更何况有跟莲花的关系在?自己一个男子汉应该帮她忙的。想到此,便要莲花带他去帮助挖几锄土。莲花说:“你一个书生家,怎么挖得土?”王大学笑道:“你忘了我在家修过几年地球的,挖土的基本功练到了家的呢。”他说着就到猪栏边找到一个角锄,一手拖着莲花就走。今天是星期六,了花早放了学,也要跟着去。 初春的阳光,虽没有夏天的火辣,但热烘烘的使劳动的人们感觉挺热。这是一块大土,足有百余亩,搞集体的时候,这便是一块当家土吧。现在被划成了许多方块,绿油油的油菜和蚕豆占领了多数阵地;少数空土布满了秋后的黄草,就如一块一块整齐的补巴,辛勤的人民则在一锄一锄地好象一剪一剪地拆着这些难看的色彩,一律要让它披上绿色的春装。莲花家的土被挤在中间,有三、四亩之大;左边已栽了亩把油菜。莲花娘只穿了一件衬衫在吃力地一锄一锄地在右边空土里挖着,已挖了一半了。“娘!”刚到土边,莲花就亲切的叫了起来。莲花娘见王大学拿着锄头来了,笑道:“先生是拿惯了笔的,这么大的锄头怎么拿得起?不要你挖的,我还有两天就挖完了。这土是去年种了花生的,草长得多了,难挖一些;若是去年的薯土,我早就挖完了。”莲花道:“他闲不住硬要来呢,说在家修了几年的地球,挖土还是好手呢。”王大学道:“挖土,我在家时是挖惯了的,只是耽搁了几年有点生疏了;耐劲可能也不如以前了。”说着说着已到了新土边,王大学举锄便挖起来。果然,挖土的姿势,挖出来的土样,俨然一个老农一般;莲花娘是一个劲地赞叹:“你真是能文能武呢。”莲花更是笑容可掬:“教授又变成农民伯伯了。”了花便真的喊起农民伯伯来,惹得莲花娘笑骂道:“蠢货。”莲花见油菜土里有草,便喊着了花扯草去了。只挖了十几分钟,王大学便满头大汗了,他只得将毛衣也一起脱了,将衬衫衣袖高高挽起。莲花娘说:“你歇歇吧。”王大学说:“能挖的。”又坚持了半个小时,便是汗流浃背了,全身亦觉无力,自然挖的速度也就很慢了;一看莲花娘,仍然一锄一锄的挖着,好象是吃力的样子,其速度却依然如故。莲花娘也常常注意着王大学,见他如此,知道他不能挖了,便掮起锄头喊道:“王老师,收工了。”尽管太阳还在山头,比以往要早个把小时的。王大学知道这一点,可无用的双手不能坚持了,只好歉意的说:“我真无用,挖了几锄土。双手就无力了。”莲花娘道:“你还是算好的。你看莲花,一锄也挖不得呢。”莲花笑道:“你也不准我学么?如果你让我学了呀,也许比你要强呢。”他们说笑着下得山来,王大学俨然的成了这家的成员了。 回到家里,莲花烧了水逼着王大学洗了个澡——王大学的意思是只要抹一下就够了的。晚上,王大学又如小偷一样来到莲花房中,钻进被孔后,又要莲花捏他的“真蒂”,莲花说她来“客”了。王大学忆起妇女例假期间应注意的事项,说:“那你要吃红糖鸡蛋呢。”莲花说:“我妈妈知道的。”王大学又柔声道:“今后跟了我,我一定代表你妈妈好好的爱护你。”莲花幸福的将头埋进了王大学的怀里,王大学就一手搂着她的脖子,一手拍着莲花的股部,讲着情话和故事,享受着爱的甜蜜。 以后的几天,王大学再不亲自卖地膜、玉米种了;每天只与莲花一起到各组走一走(一组也去了几回),宣传乡政府的决定和《紧急通知》。果然,到三月五日晚上止,全村的地膜与玉米种子全部卖掉了,除极少数没有现钱(也与村干部讲好了并限了时间)外,百分之九十的交了钱,并将钱集中到了村合计手中。六日,也就不需要兑现了。到十日,全村两边的山上山下已成了一片银白,又仿佛降了一场大雪一般。成功归来,王大学彻夜沉思,想出了六个大字:利诱、高压、愚弄! 要知后事如何,下回再说。 第二十回 官僚主义盛行到底如何 实事求是调查啼笑皆非 地膜玉米的胜利完成并没有给王大学带来喜悦,倒使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我要向上面提意见”的念头亦有增无减。李斯的一篇《谏逐客书》为秦国挽留了大量人才;郦食其的一段宏论使他成为刘邦的重要谋士,难道我不能学学古人的风骚?虽然,人微则言轻,陈平不也只是个杀猪的吗?困献计于汉王,成了汉朝的开国大臣,后官至丞相;何况现在是共产党的天下,更应求贤若渴,纳谏如流的。自己又是个党员,向组织提意见,也是党员的权力和职责。为郑重起见,还必须作些调查,事实要弄清楚,不能无中生有,也不能夸大其事;意见既要中肯,又要切中要害,还要提出解决的办法。想到此,他便有些兴奋了,就更难以入睡了。所以,窗玻璃上刚现点白色,他便披衣起床了。上了厕所后,他又不知不觉的来到三楼。见静悄悄的、空洞洞的。便又来到外面的走廊上。 此时还是万籁俱寂,只有春风迎晓,梧桐露滴,给这宁静的政府“大院”——实际是算不得大院,增添了生机。突然,左边传来开窗户的声音,他寻声望去,那不是莲花的窗户么?他兴奋而又轻轻的走过去,见莲花穿一身红色运动裤,正手拿圆镜自照;那圆圆的股部荡漾着浓浓的诱惑;那长长的散乱的秀发,使人想起李清照“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的句子;那全身的青春,还在散发着被孔里的热气。王大学不禁敲了两下玻璃,惊得莲花猛的回头,见了心中的人儿那副呆相,一脸的媚笑便如波涌来。王大学两手扶窗纵身跳上了桌案,又滑下来抱紧了莲花。莲花用手在王大学脸上划着:“羞、羞、羞。”王大学便急不可“耐”的脱去莲花的裤子,行起云雨来……。突然,莲花把身一弓,王大学的“真蒂”被逼迫而出。莲花歉意道:“我感到你的要出来了,我未吃药的。”王大学还未过瘾,便道:“我自己懂的,不射到里面就是了。”莲花便又让了他,王大学才真正过了瘾。 莲花感觉有点冷了,就掀给王大学几张卫生纸后钻进了被孔中。王大学弄干净后,也和衣的钻进了莲花的被孔。莲花道:“你进来了,看你怎么出去?”王大学经此一问,不禁也有些愁了。自己与莲花的恋爱关系还没有公开的,虽然有人笑过,但毕竟是笑话,如果有人看见一个男人清早从莲花房中出来,那不有损她的名声?对自己的前途一定也有影响。虽然,象小丁一样的干部不乏其人,对这方面的事,人们也睁只眼、闭一只眼,但在共产党里面,对一个人前途是起很大作用的。想到这里,王大学倒有些急了,便翻身而起,又俯到莲花头边说:“那我去了。”赶到窗边,伸头张望两边一下,见没有人影,又从窗口跳到走廊上,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轻轻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幸亏没有遇上人。 躺到床上,又考虑起提意见和调查的事来。他深究上面要强迫大面积种植省作为温饱工程来推广的地膜玉米的原因是官僚主义所至,是因为他们不了解已有百分之八十五的农民解决了温饱问题,却还要来推广“温饱工程”自然是错误的;它所带来的危害将是巨大的:由于任务太多,土地不足,有的地膜只得用作它用,种子用来喂鸡,造成了很大的浪费,加重了群众的负担;由于高压政策造成干群关系紧张;一旦卖不出去,造成群众经济收入下降、生活下降;由于以上种种,党和政府的威信亦随之下降。官僚主义的现象是否还有呢?王副乡长说的企业的水分是怎么回事? 吃早饭的时候,莲花推门进来告诉王大学一个消息:由于干部们为完成地膜玉米吃了亏的,乡政府决定放假四天,收假后就搞计划生育。并邀请王大学到她家里去过假。王大学将自己的想法跟莲花说了。莲花说:“这样的情况多着呢,你还要去调查什么!我就晓得很多。”王大学道:“那你讲几件我听听看?”莲花沉思道:“不过,我说了,你可不要提什么意见;现在这样的潮流,你提意见有什么作用?相反,领导会对你有一个不听话、爱出风头、书呆子气的坏印象。你晓得上次汇报会上你的发言吗?领导批评了你,干部也议论你呢。”王大学又催问道:“他们议论我什么?”莲花道:“我不好说的。”王大学道:“你可以说的,你也是应该说的。”莲花道:“那你莫发火啊!”王大学举起右手象发誓的道:“我保证不发火。”莲花便轻言道:“他们称你是王大学!” 我们的王大学默然了,他听出了干部们的讽刺意味,仿佛看见了干部们的轻视的眼波;以往对一个老师、小乐乡唯一的正牌大学生、具有渊博知识的王成龙的一切尊敬与敬慕突然荡涤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是矮别人一截的一个小乐乡的小小的干部了;他顿感无尽的悲凉,仿佛世界在渐渐的缩小缩小……然而,书生的呆气使他傲然而起,他记起了给一个同学的留言的后段句子:“管甚么雀儿们的讥笑,管甚么豺狼们的猖狂,向着高峰我的太阳,插上我行我索的翅膀,去搏击、去飞翔,让二十年后的世界充满我们的阳光。”“天将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孟夫子的教导又在耳边回响。于是他带着火气对莲花说:“你不跟我说,我自己调查去!”莲花见他发火了,不禁有些呆了,颤声道:“我又没有讲不告诉你,我是替你着想嘛。”说着两颗泪珠就掉下了。王大学是最见不得女人掉泪的,便软和地笑道:“那我就谢了。”并站起来抱着拳对莲花一个九十度的鞠躬。莲花破涕为笑:“你真坏呢,吃了饭再说吧。”于是他们结伴去吃早饭。 饭后,莲花对王大学讲了如下三事: 几年前,县政府也是强迫农民种烤烟,开头说烤烟的经济效益是如何如何的高,由于技术未过关,烟未烤好;又由于烤烟太多了,三角钱一斤还没人要,农民几百元建起的烤棚也就成了废物,现在还怨声载道的,但无可奈何!前年压着乡乡办食用菌场,由于技术跟不上,产量低,成本高,又食用菌多,价钱卖不起,办一年就垮了,乡政府亏了两万多元。去年又压着乡乡办鞭炮厂,也是由于技术未过关,质量差,销不出,亏了几万元。 听到这些,王大学简直非常愤慨了:县里有那么多常委、县长们;企业局有那么多局长们,虽然大多是在邓小平“四有”干部的逼迫下通过在进修中打扑克、跳舞拿的文凭,对市场经济规律了解甚少,但是一次一次的失败不能吸取教训么?是不是他们都不了解下面的真实情况?他们听到的只是一律的成功,而听不到失败?倏然,一股强大的浩然之气冲刷他的脑际;一股强大的责任感耸立心头。“谢谢你,我的莲莲,你回去过假吧,我要办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王大学兴奋的对莲花道。莲花只好无可奈何的离开了王大学回家去了。 为了获得更多的一手材料,王大学开始了细致的调查。他首先来到了乡企经委,企经委的林会计接待了他。当王大学问起企业的情况时,他半真半假的笑道:“企业么?看你问哪个方面的情况,保证是有问必答;如果要实地察看,对不起,我就请假了。”“为什么?”王大学问道。“为什么?你是新来的,可能不知道。跟你讲不要紧的,上报的数字与实际情况的差距不是一万里,而是万万里呢。”“能具体一点吗?”“我拿去年的报表你看。”说着,林会计将去年的报表拿给王大学。王大学一看上面,例了如下数字:乡镇企业总产值920万,其中乡办220万,村办60万,联办102万,个体538万。“这些数字难道是虚报的么?”王大学问道。林会计又半真半假的笑道:“没有虚报,我们怎敢虚报?每次开会,都说不准做假,要实事求是呢,但他的任务要完成。前年年初他分的任务是260万,四月份改为400万,七月份又改为500万,八月份说分的任务太少了,又改为600万,我们就报了609万;去年要完成900万,我们就报了920万;听说,今年要大发展,就分了2000万的任务。”“总得要有个根把吧,你们是如何报的?”王大学追根问道。“根把当然有,我们还有企业台帐呢,厂名、地名、法人代表、规模记得清清楚楚。”林会计又拿出了企业台帐。果然,上面记得很详细,王大学就一页一页的翻起来。只见除附近的厂子外,还记有广东采石场、长沙砖厂、小东建筑公司深圳分公司,都是超百万的企业。王大学问道:“这些企业都有吗?”林会计笑道:“秦桧定岳飞的罪时说:‘莫须有?’”好一个“莫须有”!这难道就是本县经济高速发展的秘诀?王大学又愤然了。他怒道:“难道他们就不知道么?”“也许知道吧,不然,他们为何只要听汇报,查台帐,而不要看企业的?不过他们的关系脱了的,他要你实事求是的,从没有要你搞假呢;害就害了我们办具体事的,今年要增加千多万,不知又要到哪里去想荒?”林会计仍然是微笑着,他仿佛是在说一个笑话,或讲一个不要寻源的故事,轻松而乐趣。“难道实事求是的报就不行吗?”王大学继续问道。“只要乡党委政府让他一票否决,当然可以,乡党委政府肯么?‘一票否决’,所有干部都不能发奖金,不能评先进,还要罚款,每次大会小会左批右批的,他又何苦?只要花点钱,做做帐,来检查了,让检查的吃喝好点,礼品送好送足一点,不仅能过关,还能得奖金税呢,去年我乡就得了三千元奖金,又何乐而不为?你呀,只能当你的老师,搞咯样的事可不行呢。”林会计还是说得那样的轻松而乐趣。王大学听了,想起干部们对他起的外号——林会计是不是也知道了?心里便有些酸。过了一会,王大学象在问自己,又象在问林会计,又象在问苍天的道:“为何要搞这样的形式主义?”“形式主义?这是家常便饭,不足为怪的。现在哪一样不是形式主义?社会治安综合治理,也是一票否决的,它的依法治村不是形式主义?一天两天就把一个村依法治好了呢;村上房子都没有,可要你搞民兵活动室呀,依法治村办公室呀,计划生育服务室呀,村支部村委办公室呀等等,村上没有办法,只好向农户租一间房子,做几块牌子;标语、刊物都搞活动的。今天检查民兵工作,就把民兵活动室的牌子、刊物、标语挂上去;明天检查依法治村,就把民兵活动室的牌子等资料拆下来,把依法治村的牌子等资料挂上去,平常就用一张大扁桶锁着,鬼都没人去呢;就是山地开发也搞假,汇报锄抚刀抚了好多好多竹山,检查的人要去看一块,乡政府事前请了一些农民和干部一道,这一天就在那里锄抚竹林,检查的看到有那么大的干劲,干部也参加了,还很感动呢,也就过关了。检查人员一走,锄抚竹山的人也就收工了。我看只有计划生育比较硬朗,是一就只能上报一,绝不能上报二的。”这一些话语几乎震聋了王大学的耳朵,撑破了王大学的嘴巴。“这是为什么呢?”王大学象在问自己,又象在问林会计,又象在问苍天。“为什么?只有他们自己清楚。”林会计仍然答得轻松。“我要好好的调查一番。”王大学自言自语的说。“你要调查么?我建议你到我们洞村去,又不远,又有车路的,还有好风景呢。”林会计建议道。“是不是有武公洞的那个村?”王大学记起了与莲花玩过的那个地方。“正是的,你去过?我的家就在那大樟树的对面呢,欢迎你到我家去玩,家里还有一点野味。”林会计看来是个很热心的人。王大学道:“我去玩过一次,那里确是一处好风景。我想明天就去,你回去么?”“那好,我明天驮你去,我正好要回家改善一下伙食呢。” 第二天,林会计用单车驮着王大学来到了洞村。先到他家喝了茶,他告诉夫人搞好中饭,尤其要将那野兔、野鸡炒好;又交待她到其叔叔家借两斤红薯酒来热好;腊肉要尽精的,王老师是县城里来的,不吃肥肉的。见一一交待好了,其夫人也一一答应了,变驮着王大学来到了支书的家里。 支书是个四十开外的人,也姓林。王大学说明来意后,要求看一看几室。林支书就带着他们来到公路边的一户农家屋里。这是栋没有粉刷的两层红砖楼房,老板到广州打工去了。林支书说,只有晚上有一个后生在这里守屋的。 村上租的房子是在楼上的左边。现在挂的牌子是“小乐乡洞村村计划生育服务室”。林支书打开一把江山牌小锁,推开门,只见里面墙壁上挂满了计划生育的宣传挂图,和计划生育台帐;还挂了一块布,上面有一排排的小袋,小袋里插有红、黄、绿三种长方形纸牌。王大学抽出一张黄纸牌一看,当面是一个妇女姓名,背面记有她的出生年月,小孩数目、绝育情况,这是个男扎对象。林支书说,这叫挂牌管理,上面是些什么内容我也不清楚,都是驻村干部搞的。这些东西,上边都系着一根小绳,象挂字画一样的挂着。左边墙角有一张很大的扁桶——农民用来装薯米的,林支书又打开一把“江山牌”小锁,揭开盖,只见里面堆着许多牌子和宣传标语,上面都系着小绳子。王大学拿起一块四方形木牌,上面呈弧形的写着“小乐乡洞村村民兵营活动室”;再拿一块,上面写着“小乐乡洞村村支委、村委办公室”。王大学又拿出一叠写了字的材料纸打开一看,上面是依法治村的内容。第一张是洞村村的组织机构,共有十三种组织:党支部、村委、团支书、妇联、民兵营、人民调解委员会、人民治保委员会、护林队、巡逻队、财会室、民主理财委员会、计划生育领导小组、计划生育协会。 林支书说:“我们村上只有187人,大部分外去打工去了,还有几十个人在西湖作田,只有六七十人老幼在家。如果不重复的话,人人都要当官呢。”一看名单,林支书兼了十一项职务,村长兼了十二项职务。“依法治村,你们搞了几天?”王大学问道。“我和驻村干部做这点东西,整整搞了两天呢。”林支书的口气,认为时间花多了的。“来检查了吗?”王大学继续问道。“来检查了,说我们村搞得很认真呢。乡政府说我们这个办法想得好,叫一室多用,真正做到了勤俭办事,还要推广我们的经验呢。”林会计道:“上面出咯样的政策,是设想下面非常富有,村上都有一栋办公楼,支委、村委人员都是拿工资的脱产干部,而村民是些野马,需要有这么多组织管理着。上面只讲精减机构,我看这机构是越精减越多呢。好是好,都想有权,有钱,好耍,只是做不到。你不搞么,他们用‘一票否决‘把你匡着,跟着办又实在无用,徒花掉些钱财。你们的工资也未发吧?”他转身问王大学。王大学答道:“没有。”“这里是有习惯的,经常是几个月没有工资发的,你要处处节约呢。”林支书道:“最难搞的还是我们村一级。村上又没有钱,这些牌子与标语搭把是乡政府出的钱,要我们村上出钱就搞不成呢,还要耽误我们的工来做这些无用的东西,有哪个鬼来看呢。即使来看,又有几个看得懂?80%多的都是文盲。这些浪费的钱为何不用来办教育;我们村还有一所烂学校,高明村学校也没有呢。大量的失学儿童政府无钱救助,搞这些无用的玩意儿就有钱了。”林支书是越说越气愤了,“我们的工资就是那么一点点,一个月当不得人家搞一天副业,纠纷麻纱又多,还要应付上面这些无用的事情,我堂客经常吵,如果不是我的崽女大了,劳动力有了,我的饭也捞不到呢。我辞了多次职了,就是对一些熟人不起,对我二十年党龄不起,不然的话,我早就没搞了。”王大学道:“听说今年村干部工资将实行统筹,村支书的工资每月加了十元的。”“那就好得一点点,也说明乡政府还是挂念着村干部的。不过,也难怪,我们是贫困乡,乡财政也确是困难的,他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些无用的东西也不是他们要搞,也是上面压得很,这个我们也是理解的。”“多好的村干部啊!是他们在吃力的撑起着这片天地。”王大学心理想着,“尽管他们有满腹牢骚,可还是任劳任怨的工作着、理解着、信任着。” 林会计邀请林支书到他家吃中饭,林支书答应了。林会计便骑单车先行一步,王大学与支书结伴而行,边谈边走。 车路是沿柳溪前进的,河的两岸多是竹林。支书说:“山地开发,上面规定我们锄抚竹林,本来是好事,但我们没有劳力,竹山又多岩且笔陡的。上次上面要来检查了,乡政府就派了几十干部职工,我也喊了些劳力,一起八九十人上山搞锄抚,才过了那一关。”支书又向前一指道:“就在那里啦!”王大学顺其手指望去,在公路的上方确实有很长一段有挖了的痕迹,象是有几十人在那里抢挖过什么宝物一样;还有一片是进行刀抚的。王大学已激不起什么激情了,也是无话可说了,只默默的跟支书走着。心想:这就叫“上有 政策,下有对策”吧。这样想着,目的地也到了。 要知后来如何,下回再说。 第二十一回 喝水酒酒中胡言乱语 说野味味里谈笑风生 进得屋来,饭菜已经熟了,热腾腾、香喷喷的摆满了桌子,尤其那两样野味,间上那红的辣椒,绿的葱粒,红绿相间,真是色香俱全(味口一定也是绝对的),再加上那正在斟着的雾蓬蓬的红薯水酒,怎不叫你垂涎欲滴呢。一切的烦恼都抛到了脑后,一切的前途都不足以遐思,只有眼前的现实才令人神往。 他们三人酒过三巡——林会计夫人没有喝酒,林支书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共产党不知要向哪里去?我活过了四十多岁了,大跃进,文化大革命都经过了的。大跃进放卫星,虚报浮夸,只讲形式,群众受了损失,可那只有两年呀。现在的虚报浮夸,听林会计讲,比大跃进还狠呢;至于形式主义,现在更多。王老师,你是大学生,又是从上面来的,你说是什么原因?”王大学经此一问,也凭着酒意道:“据我看,是官僚主义所致。当官的,尤其是那些决策者们,不是在充分调查的基础上,不是在自下而下的基础上,或者,不是在真实的材料的基础上作出的决策;多数是关在房里想出来的。他们在年初作一篇报告,在规划全年工作时,就是什么实现‘一二三四’工程,做好‘三二一’篇文章,这样的规划是关在房里想出来的,听起来好听,是否符合实际,是否能够达到,谁也没去管。”“说得有理!”林支书道,“来喝酒。”他率先举起杯子喝了,挟了一筷菜放到嘴里后又道:“毛主席时代,干部同农民同甘同苦,县领导,我们经常看见的;近几年流行一首歌谣,叫什么‘一部烂吉普……’老林,还有什么?”林会计笑道:“你不记得了?是‘一部烂吉普,开得灰只个扑;一开开到乡政府,吃得油只个鼓;回到机关财会股,领那下乡的二块五。’现在可不是这样了呢。”“现在又是怎样的?”林支书问道。林会计喝了一口酒后继续道“现在是:‘一部桑塔纳,威风来乡下。差酒他不喝,好烟他才叭。指手划脚把话发:‘任务未完成,一票否决把你罚!’书记听了变脸色,急叫财税所长想办法。满面春风回家去,快和妻子说个悄悄话……’”“说什么悄悄话?”林支书又问道。“今天又得了什么什么呢。”林会计挨到支书耳边,仿佛是他跟支书说悄悄话的。“嗯,那是要说悄悄话的。”林支书也笑了,但笑得并不自然,分明是种讽刺的笑。又问道:“又什么纳。比吉普车还好些么?”王大学道:“那是上海出产的,中外合资的,目前中国比较好的车,豪华的每台要十七八万呢。”“要这么贵么?”林支书惊讶了。王大学道:“坐桑塔纳的是没有钱的局长、股长们坐的,现在有钱的局领导都坐日本出产的四十余万一辆的‘三菱’了。”“这么贵?我们村上这样的小学可起十几栋了?”林会计夫人也插话道。“你想,他们那样的高级桥车,敢到我们这样的乡下来么?毛主席时代要领导干部有三大作风,现在他们也有三大作风呢,只是内容改变了一些。”林会计笑道。王大学也觉得新鲜,很注意地听着。林支书问道:“哪三大作风?毛主席的三大作风我还记得的,叫做:理论联系实际,密切联系群众,批评与自我批评。”林会计道:“实际上只改了几个字呢。叫做:‘理论联系实惠,密切联系领导,吹捧和自我吹捧。’”真是刻画得入木三分,王大学想。可林会计又喝了一口酒后继续道:“乡政府的张站长还把他们取了个名字,叫‘四厅领导’。”林支书又问道:“什么四厅领导?”他好象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王大学也是从来未听过的,所以听得特别认真。只听林会计道:“叫‘歌厅、舞厅、酒厅、醉后的床厅’”说得大家都笑了。 突然从外面进来一个人,那人说:“好啊,你们在说领导的坏话。”大家抬头一瞧,来者正是水管站的张后昌站长。于是两林几乎同时说:“说曹操,曹操就到。”林会计又说:“刚才还在介绍你的‘四厅领导’呢,快跟我们喝酒。”又叫夫人拿来了杯子和碗筷,林会计给他斟了酒,又要他在他身边坐了。后昌笑道:“我到你们山里搞了几个竹尖做瓜蓬,老远就闻到香气,我顺气走来,原来这里有野味。”林会计也笑骂道:“你本来就会狩猎的嘛,你嗅不到野物的腥气,又如何打到野味?”“只要有吃的,当次把猎狗也无妨的。”后昌说着绞了一筷野兔肉送进嘴里,津津有味的嚼起来。林支书道:“你把人家取为‘四厅领导’,我也可以把你取一个好名字呢。”后昌笑道:“那我就洗耳恭听了。”他自己独自喝着、吃着,也不喊另人。林支书道:“你最会打野味,最会嗅野味,最会吃野味,也最会玩‘野味’,就叫‘四野站长’如何?”大家大笑起来。后昌笑道:“前三个野味,我倒是愿意接受的,称‘三野站长’差不多,至于第四个‘野味’,我远不及林会计呢。嫂子,”他又转向会计夫人道:“你要管着点呢。不然,会被企业的那些野味娘们吃掉了,你还不知道的。”会计夫人笑道:“他么?谁瞧得他来!即便有人瞧他来,他也是有这个贼心,也没有这个贼胆的。不象你呢,色胆包天的,瞒得了我么?”林会计道:“说得正是,后昌在这方面是半天里打锣——远近闻鸣(名)呢!”林支书也笑道:“你们不要互相揭短吧,乡政府的干部没有一个正经的,新来的王老师看怎么样。群众是怎么说你们吗?说你们是‘一张嘴东喝西喝,一条鸡巴东戳西戳’。现明摆着的就有几对啦。所以啦,你们也不要只讲上面坏,你们也好不到哪里去。”王大学想起与莲花的事,听了林支书的话,脸耳不免有些发烧起来。 林会计突然话锋一转道:“今天是王老师特意来搞调查的,他想把这些形式主义的东西,虚报浮夸的东西,向上面反映反映,好引起上面的重视。我提议祝他获得成功干杯!”林支书也举杯道:“王老师这样的干部太少了,我第一次听了他的讲话,就觉得他有水平,最能同情,最能理解我们基层干部,现在你要把这些尽形式主义的东西反映上去,如果上面改正了,我代表基层干部感谢你。”后昌也举起杯来笑了笑,分明含有冷的味道,停了停后也说道:“我就为你的勇气而干杯。”于是四人就同喝了。林会计将四人杯倒满了,酒却所剩无几了。林会计道:“这自己煮的酒可没有了。打的散酒还是有的,只是酒精太重。”大家都不愿再喝了,就都站起来喝干了最后一杯。林会计夫人便给每人盛了一碗饭。 饭后,林会计说他后天再去乡政府。王大学便与后昌同行。后昌说:“你正好当我的帮手呢。”原来,后昌拖了一部板车装豆尖的。后昌在前面拖着,上坡时王大学便在后面推着。后昌道:“王老师,你真的要向上面提意见吗?”王大学答道:“是的,现在,上面的政策与下面实际情况越来越不符了,我想恐怕是上面不了解下面的情况所造成的。”后昌道:“不是我说你呢,你虽然读了大学,当过老师,可太天真了。上面从来就只喜欢听赞歌的,哪会听你的意见?弄不好会引起领导对你的反感呢。现在是干的不如不干的,不干的不如说假话的,说假话的不如拍马屁的。”王大学听了却不以为然,他认为造成这种局面就是由于说假话,拍马屁的多了,使上面听不到真实情况,一旦有人将真实情况反映上去,肯定会引起重视的;那时,上面对他也就另眼相待了,他的前途也会更加宽广,他的宏伟的抱负也就会实现。但他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而是说:“也许是这样吧。” 要知后来如何,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讲字谜字谜之中获乐趣 道心语心语里面遇知音 回到房屋里,觉得脑袋有点沉,于是和衣躺到床上想睡一觉。迷迷糊糊中被敲门声惊醒。王大学起来开门一看,见是莲花满脸堆笑的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袋菜。王大学问道:“你怎么就来子?”莲花翘着嘴道:“不欢迎吗?人家挂念着你放假没有饭吃呢。”她把手上的菜向上一提又道:“我们这里放假,食堂不开餐的,我回到家才记起这事,今天早晨就带了些菜乘车来了。谁知你下乡去了,中午也没回,是谁家吃的中饭?炊具又锁在你房里,我做饭也不能做的,惹得人家挂念你,还问我就来了呢,你不欢迎的话,那我就回去了。”她装出要打转的样子。王大学甜笑着伸手忙将莲花扯进门来道:“我高兴还来不及的,怎么不欢迎?放四天假,我想你正好可为你娘做点事,哪想到我的莲莲为了我就中途而转?”说完,就把莲花揽入怀里在那红红的脸,润润的唇上重重的吻了几下,而莲花的脸儿,唇儿就更显出其青春了。 两人偎依的坐到床上,王大学就把林会计带他到洞村调查,并在林会计家吃中饭的事简略的说了,还告诉她,昨天的晚饭,今天的早餐都是店子里吃的面条,又遗憾的说:“可惜我只有一个钥匙,不然,我给你一片。”莲花道:“镇上可以配钥匙,明天我给你去配一片好么?”“那好呀,你的也给我配一片,我就不要爬窗户了。”王大学挨着莲花的耳朵说。莲花说:“还说呢,你真坏的。” 假期中的政府院内确是空旷的;本乡和附近的回家做事去了;单身汉去与家人团聚。留在这里的就只有个别双职工了。如柳霞一家。莲花与王大学便可自由自在的做饭,间或说些情话,甚至到激情处亲亲脸儿。 晚饭后,也不出去散步,关上门两个人挨着坐一条凳子,莲花撒着娇要王大学讲词呀,诗呀,故事的。王大学讲了柳三变的《寒蝉凄切》,当讲到“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时,她不禁兴奋起来:“啊!这真是绝妙之句呢。”王大学又讲到了柳三变士途的挫折,生活的放荡,最后还是由京都名妓们出资送葬的凄凉,说得莲花也动了真情,两颗泪珠儿在眼眶里转着。“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王大学又念出了柳永《蝶恋花》里的句子来。莲花抬头惊曰:“此两句我也在哪里见过的,不知是哪个的句子?”王大学道:“此亦柳三变的妙句,用以表达对佳人的怀念,真是到了极处。你如果四天后再来,也会使我瘦掉一圈呢。”“是么?”莲花偏头问道,“我总不信呢。”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莲花,我讲一个猜字谜的故事你听。”莲花总是烂漫的。“从前,有一个远方客到一客店投宿。店老板是个寡妇。她有个习惯,凡是远方客人问起她的姓时,她就以字谜的形式讲给他听,并约定,如若一晚猜中了,住宿费和伙食费她送了;如猜不中,她要双倍的。这个旅客也和其他客人一样进店后问道:‘老板贵姓?’这个寡妇就吟出了一首谜诗来:‘左边三点水,右边一丘田,别说无饭吃,米在枕头边。你一晚能猜中,本店住宿吃饭不要钱;你若一晚猜不中,要你双倍莫说冤。’莲花,你能猜中么?”莲花想了想,并用手指在桌上先在左边划了“氵”,又在右边写了个“田”字,可“米在枕头边”却怎么也划不出来。末了,她突然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王大学一惊,认为她真的猜中了,不料她在一张纸上用笔写了四句话:“峨眉山不在,西方女子谁不爱?口中有口难分解,法字三点水丢开。”王大学一看,知道也是一首字谜诗,说的是“我要回去”四字;便将莲花搂紧了,对莲花道:“你才真坏呢,竟舍得离开我?”莲花娇嗔说:“我不回去,字又猜不着,你不是想收我双倍钱吗?”王大学连连亲道:“我的莲花真乘,我只好将故事结尾了,免得赶跑了我的莲莲,又要使我瘦一圈的。”莲花急道:“你快说嘛,真急人的。”于是,王大学道:“这个旅客在床上划了一夜,没有划出来。清早起来就问一个跑堂的;这个跑堂的却要银子才肯相告;问了数目,旅客一算计,虽然比双倍住宿和伙食费要多些,但能挽回面子;于是就付了银子,高兴的来找老板说:‘老板老板,我不知道你姓潘,我的肚皮都划穿;要不是我的脑子灵,我赔了夫人又折兵。今天你没难倒我,明天你莫难别人。老板老板我去也,恕我没谢您。’这老板娘也不简单,也抱拳微笑道:‘客官客官你不笨,跑堂那里问得明。只赔夫人没折兵,黑角里面乱银。今天没有难倒你,明朝照样哄别人。客官客官你去吧,恕我不远送。’这客官一听傻了眼,只好悻悻的走了。这客官没有我莲莲聪明呢。”莲花拍手笑道:“原来这老板娘与跑堂的是串通一气的。”“ 我没有人串通,所以难不倒你了,可是我却有了另一个难题,非你不得其解呢。”莲花偏着头,天真的问道:“你说给我听听?”王大学便要莲花从他身上站起来,又拿着莲花的玉手伸向自己的下面,边道:“你看它饿得发晕了。”莲花的另一只手连连拳着王大学的胸脯道:“你还说不坏呢,坏透了的。”于是王大学将莲花抱起来向床上走去…… 事毕,两人搂抱着又说了一些情话。后来王大学又扯到了调查的情况以及自己要向上面提意见的事来。莲花担心道:“我总觉得向上提意见不是好事,恐怕意见没被采纳,还形成了对你不好的印象。我们机关以前就有一个老头,每次会上总是爱提意见的,领导当面不说他,可背后总是让他吃亏,派他驻最难的村,有得的事,总不按排他,尽管要退休了,家又在附近,领导还是将他调走了。彭德怀不也是提意见么?结果怎么样?”王大学平静的说:“这些我也是清楚的。但大而言之,为国家为民族的振兴提意见,提灵了,能起一言兴邦之效,是国家之幸,民族之幸;提栽了,亦不愧为英雄,总会得到后人的赞誉。小而言之,对自己的前途也是‘一分为二’呢,提灵了,得到了领导的赏识。战国时,秦王手下的客卿李斯就是向秦王写了一篇《谏逐客书》,对秦王要驱逐所有的外籍官员的错误做法提了意见,而得到秦王的赏识,后来官至宰相;唐朝的魏征就是以敢于提意见而流传于世的。 我虽然人微而言轻,倘遇了刘邦那样的明主,也尚未可知。当时的郦食其,也不过跟汉王说了一篇宏论,遂为汉王重用。我若能如此,不也能实现我的抱负么?若提栽了,我一普通干部而矣,还能把我怎么样?不至于开除我的干籍吧;再者,我还能教我的书呢。倘若五八年再现,要评我为右派,国家命运尚且如此,个人又有何惧!”此番话语,说得莲花激动不已,说:“你总是对的。你若被打成了右派,就到我家招郎去!”两人便又激动得紧紧的抱住了对方,进而再次激发了各自的欲望,又在云雾中度过了一段时光。莲花看表已过十一点了,便道:“我该上去了,明天我上镇上去配钥匙,你就在家里写你的意见吧。早餐自行安排,我要早去早回的。”王大学本想留她在这里过夜,但经她提出便有早晨被人撞见之虑,便也同意了。于是,自己先穿了衣裤,轻轻的开了门,见外面过道上静静的没有人影,再让莲花出去。莲花又要了王大学的钥匙。 要知后事,下回再说。 第二十三回 斗胆诤言仔仔细细之推敲 赠送礼物甜甜蜜蜜之爱情 莲花去后,王大学想起提意见的事,翻来覆去的睡不去了。提意见,好象是件很容易的事,可一旦遇上了,却发现是件很难的事。首先,他遇上了第一个问题:向谁提意见。上面有那么多级,向不同的级提同样的意见会有不同的影响和效果。向县级领导提,要符合实际一些,也提得准确一些,切中要害一些;因为所依据的是本县的实际。但影响的范围窄一些;如果提得尖锐,他们也难以接受一些。向更上一级提,影响虽大一些,也可能容易接受些,但反映的情况,可能没有普遍性,又是越级提意见,有损县领导们的形象,搞得不好,真会引起他们对你的不满,羊肉没吃倒惹一身腥的。还是只向县领导提吧!王大学心里作了第一个决定。 第二个问题是向哪个领导提。县里的一把手自然是书记,他有全县最后表态的权力,应该只要向他提就可以了。可王大学有他的想法:他认为只向他一个提,接受的可能性是不很大的;因为任何领导对自己决定了并做了的事是不会轻易否决的,否则就有损他的威信。毛主席难道没有认识到文化大革命的错误?他就是不允许邓小平彻底纠正它;或许,他看了你的意见书,尽管认为你的是对的,也会轻轻一笑后置之高阁或丢进垃圾桶中。所以,他想对整个县委县长们提,他要把意见书印成多份,每个县委常委,县长们各寄一份,这样就能引起他们的重视。王大学把第二个问题也定下了。 第三个问题是提意见的形式问题。这是个大问题,它关系到提意见的成败。历史上许多提意见的有的成功了,有的失败了,除了听者的因素外,不同的形式也有不同的效果。楚庄王即位三年,不出号令,日日淫乐,并悬令于朝门说:“有敢谏者,死无赦。”如果有人真的去直言相见,不一定不死于他的剑下;但申无畏采取求庄王解隐语的形式进谏,庄王便听进了谏言。大凡人都是喜欢听奉承而顺耳的话,却不喜欢听批评而逆耳的话。尽管有“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的古训,但人们往往不听古人的话。毛泽东是如此的伟人,也听不进彭德怀的一句“小资产阶级的狂热”,那怕它是一句真实的心里的流露,而林彪的“一句顶一万句”使他喜悦了若干年,那怕明知是一句假话。因此,能纳温柔于刚强之中,寓意见于奉承之内,这是提意见的最佳境界,也是说话的高艺术。可是这不是一般人所能达到的,能够将激烈的意见提得委婉一些,语言柔和一些,就能超过一般人了。“我无能达到最佳境界,就尽量的使语气柔和些吧。”所以这是王大学决定的第三个问题。 接下来就是如何安题目了。题目是提纲挈领的东西,又是一块敲门砖,还象人的眼睛和脸蛋,一般人看人是先看眼睛和脸蛋的。题目的好坏关系到能不能引诱他看你的全文的问题,这就要如一把利剑射进他的心里去,或如一个动人的音弧能激起他那心灵的和鸣:使他不得不往下看,或有往下看的强烈欲望。按提意见的题目最少有两种形式:第一,把意见直接的表达出来,而且要有刺眼的字眼,象一把利剑;第二,把意见委婉的含在题目里,如一个动人的音弧。基于第三个问题的原因,王大学决定用张二种方法。可具体到用什么题目又使他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不知不觉的就迷迷糊糊起来…… 他突然接到一张通知,要他到县里去议事,说他的意见被县委常委们接受了,夸他是个很有作为、很有思想,敢于讲真话的人,而小乐乡的干部包括后昌、老李、柳霞等都投来了羡慕的敬慕的眼光。他环顾四周,却没有莲花的影子,急忙跑到莲花房里,房门是开着的,桌上留着一张纸条,上面有歪歪斜斜的显然是在匆忙中写下的一行字:“那通知是假的,我被他们抓走了。”他吓出了一身汗,赶紧向外跑去,却有几个人从下面追来,他急忙从三楼向天空飞去,飞到那边的山上,可那些人又从山下追来了;他又飞到人家的屋上,那些人就爬到了楼上,要用竹杆去戳他,他只好再飞起来……如是的追赶了一阵子,可摆脱不了那些人影,心里又挂挂念着莲花,不知什么时候就醒了,果然有了一身的汗,窗户也发白了。 王大学记起梦中的情景就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他几乎要放弃了,可是他仍不甘心。“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王大学还是下了决心,继续着昨夜那问题的思考:“用什么题目好呢?”他心里自问道。“我的意见书”觉得太俗太普通;“提几点意见”又觉得太唐突;“形式主义要不得”又觉得太刺眼,也太狭窄。突然他想到了“建议”二字。“建议”往往是领导们爱听的,尽管不一定采纳,也不会坏事,我何不把“意见”寓于“建议”这中;如果要高雅一点,可把“建议”改为“刍议”。于是王大学兴奋得披衣而起,展开纸笔写下了“xx县发展刍议”。他又仔细地思考了一下,想提的建议都是些全局性的问题,于是在“发展”后面又加上“战略”二字,成了“xx县发展战略刍议”。 接下来便是“刍议”的内容了。 王大学见一时不能想好,便出去洗漱,洗漱后到三楼喊莲花,莲花已经走了,只好一个人到店子里吃了面条。回到房里便关起门来专心的想“刍议”了。他要把所看到的,听到的和想到的都转为他的建议写进去,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于是他先例了几条纲领,经过反复思考修改,最后形成了以下几条: 一、本县的基本情况。山多、人多、耕地少,但资源比较丰富;教育落后,群众的文化素质低,但有了较高的发展;人民生活水平低,但90%的农户解决了温饱问题。王大学认为这是本县发展经济的基础,一切的发展战略,发展规划的措施都不能离开和超越这个基础;但也不能墨守成规,落后时代的发展,所以他建议调整发展本县战略。 二、是调整本县发展战略的建议。他列了四条:(一)是变解决温饱为向小康奔进。王大学认为,县里之所以要大力发展地膜玉米,就是不了解已有90%的农户解决了温饱问题的事实。如果有60%以上的农户没有解决温饱,实施温饱工程,强行大量种植地膜玉米无疑不是怎么错误的事;但既然情况有了变化,农民考虑的不只是填饱肚子,考虑的是如何吃好点,穿好点,是如何多赚点钱,还要实施以上工程就不正确了。(二)变分散经营为有基地的专业化规模经营。王大学认为,本县山多、人多、耕地少既是劣势又是优势;向山地进军,搞山地开发确是本县发展的方向,但必须走专业化规模经营发展的道路,小打小敲的所谓庭院经济是不能使人致富的,所谓“百艺不养身”就是这个道理。但要实现专业化规模经营,就必须先建立基地,象战争时期先要建立根据地一样,而后再根据市场需求扩展,这样不仅能获得巨大的直接经济效益,而且还能获得巨大的间接的规模效益。(三)变传统的行政命令式为市场经济的利益诱导式。象搞政治一样靠群众运动、行政命令地发展经济,这是传统的计划经济的发展办法,是不适合现在市场经济的发展需要的。现在市场经济的发展办法应该以利益诱导、信息指导、计划控制为主。其中就中肯的分析强迫发展地膜玉米、考烟、食用菌的坏处。(四)变四面出击为集中突破。王大学认为本县是贫困县,没有搞四面出击的本领,靠一顿饭也是吃不成胖子的;必须选择几项既符合本县实际,又符合市场要求的项目集中力量突破它,而后再以此为依托循序发展,以形成本县的拳头和特色;绝不能东一榔头西一斧头的乱撞一气。 三、对干部管理的一点认识。王大学认为,管理干部最重要的任务之一是如何调动干部的积极性,但这是问题的一方面,问题的另一方面,是积极性的导向问题,如果导向错了,积极性越大,害处也越大。接着就分析县里考核各乡镇的“两个文明管理目标”,王大学认为,它是对乡镇领导的一种激励机制,但其中的形式主义的东西太多,要做实事的太少,所以在下面就出现了许多形式主义的东西。王大学认为,在考核乡镇领导,尤其在考核乡镇党政一把手的标准上,应将是否做了有利于当地长远利益的事(如发展教育、规模经营、四通发展等)作为最重要的一条。在一把手的调动上,第一,切不可频繁;第二,在上任前要有发展本地经济的规划,调离前要有其规划落实情况的检查,并以此作为他们升降的重要依据。 四、讲一下自己的基本情况和提一下建议的初衷,反复说明并不是提什么意见,只是下来工作了几个月后,将所看到的、听到的和所想的,以一个普通干部的身份向领导汇个报,这也是一个党员的义务,有不妥之处,请多批评。 至于企业的水份问题,既然县里晓得,他提出来又有何用?也许还有更深层的原因呢,他也就决定不涉及了。刚把这个提纲考虑出一个基本轮廓,莲花提着一个包推门而入了。 莲花进门后就兴冲冲的跑到王大学面前,撒娇的说道:“阿龙,你闭上眼睛,我叫你睁开才准睁开。”王大学笑道:“是什么秘密呀?这么神秘兮兮的。”他说着真的闭上了眼睛。不到几秒钟,莲花便道:“你看,我给你买了什么?”王大学睁开眼睛,莲花将一个长方型小盒举在他的眼前,王大学仔细一看是“两用电须刀”;他习惯的用手摸摸自己的下巴,胡子象刺猬一样的长出了一粒米长;他平时多是用小剪刀自行摸着瞎剪的,除了剃一次头清理一次外,从来没有剪尽过,所以常常是长短不一的留在脸上,他本是个不修边幅的人,对此也常不介意的;别人也提议过要他买把刮须刀经常刮刮胡子,肯定显得年轻些,他也置若罔闻;今天见莲花给他买了电须刀,倒是惊喜万分呢。他并不是因为物的本身,而是认为这里有莲花对他的关心、对他的感情、对他的爱,他如何不高兴?正要伸手拥抱时,莲花用手一拦道:“慢点,还有呢。”莲花又从包里拿出了一捆毛钱来道:“我本想给你买件西装的,但你未在那里,我怕买不好,只好给你买了八两毛线,我想给他打一件背心,你这件背心实在要换朝了呢。”是啊,王大学穿的这件背心和里面的毛线衣还是在七九年允许挖堆薯土搞乱自由时,利用集体收工后的时间他拼命的挖土开荒,只要有月光的晚上总要挖到深夜的,秋后卖掉两担红薯米换来的两斤毛线,请一个妇女打的,现在是破旧不堪了。此后就再也无钱购买,也无人关心了。此时,有如此楚楚楚动人的少女,为自己想着,他怎不欣喜若狂?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将莲花抱了,狂吻起来,喃喃道:“我的莲莲,我的莲莲,我爱你,我一千个爱你,一万个爱你呢。”突然,一路鞋跟声响起把他俩猛然惊开,王大学向门口一望,一条人影晃然而过,好象是柳霞的身影。王大学想,他与莲花的关系看来被暴露了。暴露就暴露吧,干脆公开,免得这么遮遮掩掩忸忸怩怩的。莲花也看见了,她只是对王大学做了个鬼脸。 王大学将自己提意见的想法和基本内容向莲花说了,莲花道:“这个我没有兴趣的,我去搞饭,你就写吧。”又把配的钥匙各人拿了一个,莲花就搞饭去了。 晚饭后,为了不妨碍王大学,莲花独自一人回房编背心去了,王大学便继续写他的“刍议”。九点时,莲花下来问王大学写完没有,王大学说只写了一半,要字字斟酌的,所以写得慢,莲花给王大学倒了一杯开水,吻了一下脸后又回去了,以后她再未下来。王大学便一人静静的艰难的写着,直到十二点才出来初稿。他躺到床上闭目静思了一会后,便一遍一遍的修改了三次,觉得再也无法修改了便认真的誊了一遍,直到凌晨四点时才完成这一工作,仿佛放下了一副重担子,人也轻松起来,他打了几个哈欠,上得床来,脱衣就寝,不久便呼呼睡去。 要知后事,下回再说。 第二十四回 管中窥豹小事藏着大学问 关系公开主席又道故事来 第二天,王大学醒来的时候,莲花已将饭做好了。莲花道:“你昨晚到啥时才睡呀?睡得这么香的,又做了什么梦?脸上还带着微笑呢。”王大学翻爬坐起,笑道:“除了梦见与你在一起,还会有什么好梦?昨晚是一个通宵呢。”他故意夸大事实。“我五点时,望过你这下面,已没了灯,你在被孔里工作呀!尽扯谎,还说梦见和我在一起,看你梦见谁了。”莲花将放在箱笼上的衣裤递给他,也笑道。王大学接了衣裤后,将双脚从被孔里伸出来穿了裤子,在床上站起来发誓道:“我如果梦见了别人,我就跳……”他故意停下了。莲花问道:“你跳什么?”王大学笑道:“跳床。”并真的从床上跳了下来,使得楼板轰隆一声,把莲花吓了一大跳。一看王大学,一双赤脚踏在不干净的杉木地板上,莲花忙将干净抹布递过去道:“你真的坏,这也算你起的誓么?”王大学笑道:“我这是作为悬崖来跳的呀,你不来救我还来笑我呢。”便坐到床沿上把脚抹了,穿了鞋袜去洗漱。 饭后,王大学要到镇上去打印和邮寄,莲花也要去。一到外面搭车,班车已过了。莲花只好去借部单车,两人便深感单车的重要了。借来单车后,莲花道:“发了工资后,我们两人买单车去。”王大学深以为然。 电脑打字真是微妙之极,王大学只在报上看过介绍,县城里看过招牌,却没有真正去打过的。打字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妙龄少女,她打字时只看文不看键,灵活的手指与有节奏的声音,如同在钢琴上熟练地演奏一首动人的音乐。王大学真佩服她打字的功底了。王大学问了价钱,知道每张蜡纸三元,每印一张白纸六分,王大学要求印十二份,共有四张蜡纸。自己一算,共需14。88元;可一结帐,老板要二十元。一问原因,老板解释说:“凡是只印二十份以下的,每张蜡纸通通要收两元钱的,因为印得少,油墨也要用这么多的。印二十份以上才按标准收费。”王大学又计算了一下,说:“若印二十一份,倒要少些钱啦。这是什么道理?”老板说:“我们就是这样规定的。”王大学没法,只好付了款,心想:“真是学不尽的乖啊,早知道这样,我何不印二十一份?” 从打字室出来,便和莲花到了邮电所,可拿起信封一写,只写了县委书记、县长、组织部长三个常委的名字,便写不下去了;问莲花,莲花也不清楚;王大学只好问营业员,她告诉了一个常委和一个副县长的名字;王大学又走到街上问了很多人,可大多数连县长、书记是谁都不知道,又如何问得出!他也怀疑问到的名字的正确性。他真懊恼自己粗心,竟忘了调查常委县长们的名字。为避免出现错误,只好将能确保无误的三个名字工工整整的填到三个信封上,而后就郑重的投到邮箱里,仿佛寄去了王大学的希望…… 今天收假,且晚上要开干职工会议,所以干部职工们都陆续的回到了乡政府。晚饭后,后昌、柳霞和计生线的丁专干、老李、蓉蓉、丽丽等五六人来到了王大学的房间,莲花还在收拾碗筷。后昌笑道:“糖还没有吃,就吃到一起了?”王大学笑道:“正要请你们吃糖呢。莲花,你去买点糖来。”莲花红着脸笑着买糖去了。王大学赶紧请他们坐;感谢莲花买了四条竹椅凳的,坐满了,还到床上借了两个座位;又请柳霞拿几只杯子来,正好早餐莲花烧了一瓶开水还没有喝过,茶叶也还是有的;不一会在柳霞帮助下,每人端了一杯开水了。后昌又道:“莲花是我们这里的乡花呢,好多小伙子都争抢过,就是挨不着边的;王老师真厉害,来了几天就弄到手了,还是读了书的人厉害。”王大学想起昨天柳霞遇到他与莲花的事,害羞道:“人总是要找对象 的,我三十来岁的人了,还不找对象就找不着了呢。”柳霞打趣道:“后昌么,他就恨别人找对象,只想世上的女子他全包了就好了。”丁专干笑道:“我可以作证,老后不是那样的人,他最多搞了个把排。”后昌反讥道:“先生的眉毛还是不如晚生的须,你们后生还很些。不过柳霞咯样吃了植物油的,细皮嫩肉的,我还是吃得下的。”柳霞笑骂道:“我么?嗅也没有你嗅的。”后昌道:“那不见得,姐夫想小姨是天经地义的。”“谁是你的小姨了?”柳霞道。“你的父亲的爹的岳父与我堂客的祖父的姨父是亲兄弟,排起辈来,你是我堂客的妹妹,怎么就不是我的小姨?”后昌的嘴巴是臭得出了名了。只有蓉蓉、丽丽、老李微笑着没有作声。 “哪个是你的小姨。”大家抬头见是龚主席,王大学又请柳霞拿两条凳来,丽丽起身给龚主席筛了杯开水,柳霞也边走边道:“是后昌这张臭嘴巴在瞎吹呢,。”龚主席坐了柳霞的座位后笑道:“说起姐夫爱姨妹子的事,我倒有一个故事呢。”大家听说龚主席有故事讲,就都来劲了。正七嘴八舌地要龚主席快讲时,柳霞的凳与莲花的糖也来了。大家又七手八脚地移一只箱笼到中间权当桌子,上面铺两张报纸权当桌布,将糖——一斤水果粒粒和一斤云皮糖放上后,催龚主席快讲。龚主席习惯性的清了清嗓子讲道:“这个故事就叫做《好色的姐夫》。话说从前有一个姐夫住在岳父家里攻读诗书,想参加第二年的乡试,弄个举人当当。他见小姨楚楚楚动人,比自己的妻子还多几分春色,心里常常发着痒,当然小姨见姐夫一表人才,又有诗书在肚子里,也是非常爱慕的。有一天,姐夫喝了个酩酊大醉,小姨见姐姐未在身边,便主动的扶姐夫去床上休息,不料姐夫趁着酒性扯着小姨的罗裙不松,小姨则在半推半就中跟姐夫睡了。完事后,姐夫呼呼地睡了,小姨觉得对不住姐姐,便想提醒姐夫一下,就在墙上提了一首诗,道是:‘方才扶君睡,为何扯罗裙?姐妹亲骨肉,如何妻一人!’想到这里,觉得羞愧难当,便在后面连写三个‘羞人,羞人,羞人’。这姐夫醒来后,看了墙上的诗,不禁笑了笑,也在诗下和了一首:‘醉酒醉如泥,房中认错妻。醒来见此诗,方知是小姨。’他为自己辩解之后,想起小姨的好处来,也想为小姨劝解一下,便在诗后连写‘不奇,不奇,不奇’。不好啦,那家奴来打扫房间时,被他看见了墙上的诗——他在这书香门第做了多年,受到熏陶,也是懂得诗的,他想去告诉老爷又于心不忍;又想到这两个人干了丑事还写诗张扬,真不知天高地厚的,就在后面也附了一首道:‘老奴打扫房,墙上见两诗;家中出丑事,不得外人知。’可一想到他们干的事,就好象自己遇上了似的,觉得自己脸面丢光了,便在后面气愤的连写三个‘背时,背时,背时’。这天,那岳父老爷检查女婿的功课,度着方步来到房中看了墙上三首诗,你们说如何?”龚主席故意停下来调味口似的喝起茶来。丽丽说:“肯定大发雷霆了。”后昌道:“既然成了事实,把小女也嫁给他算了。”柳霞道:“象你,当然是多多益善哦,可别人不象你呢。”蓉蓉也说会大发雷霆的,小丁大喊不要争了,催龚主席说出下文,只有王大学、莲花、老李微笑着没有讲话。见龚主席接着说:“这岳父看了看三首诗,确实动了怒的,便动手在下面写了两句。”龚主席停了一下后,一字一顿的,非常严肃的念道:“醉就让他醉,何必跟他睡?!”引得小丁柳霞笑了起来。只见龚主席继续道:“可他转脸沉思,想起自己过去与姨妹子的风流事,他继续写了两句:‘猫儿见了鱼,如何不尝味?’又在后面连写三个‘也会!也会!也会!’”一看众人,早已是笑行捧腹了。后昌道:“王老师,龚主席是在警告你呢,你那个小姨长得水灵灵的,以后不要变成了‘好色的姐夫’哦。”莲花道:“他可不是那样的人。”小丁道:“只防备后昌,他看得起的妹子,都是他的小姨。”引起后昌向小丁抓去,小丁起身就走。正在这时,外面喊开会了。于是大家起身向三楼会场走去。 要知后事,下回再说。 第二十五回 前门出虎后门来狼何时得了 昨日秘密今日发现更加情深 会议由黄书记主持,由王副乡长作中心发言。会议的内容主要是计划生育突击问题,王大学仔细地记着。 王副乡长首先传达了年初县计划生育会议精神。他说今年我县的计划生育要实现三个转变:一、实现由计划生育每年四次突击向经常性的工作转变;二、实现只热在乡政府向热在村上、忙在组上转变;三、实现以手术为主向以孕前服务为主转变。为此,今年县对乡镇实行双百分考核,即“四率”(人口出生率、计划生育率、多孩率、综合节育率)为100分;乡村基础建设为100分。后者是指乡镇的“四位一体”(指:计划生育服务室,计划生育协会,计划生育办公室,计划生育婚姻学校),村上的“三位一体”(除乡镇婚姻学校之外的其它三项)的建设情况。因为乡镇的“四位一体”都达了标的,所以今年主要是考核村上。村上的“三位一体”要求是:“一间房子一厅床,九项内容要上墙,挂牌管理不能少,十六本台帐要齐详,协会会员要达标,流动人口管理要跟上,药具管理少不得,计生报纸进组上。” 后昌在下面说:“形式主义也轮到计划生育了。”又听王副乡长道:“要达到以上标准,我乡困难很多。第一,是各村没有房子。但上面的规定是不能违背的,各村要克服困难;有学校的就利用老师的住房,无学校的就向老百姓借一间房,借不到租也要租一间。我看洞村的办法最好,一室多用。第二,九上墙要求高,资金困难。九上墙是个新内容,就是把省里的“三三金桥工程”(注)内容;村计划生育领导结构和协会名单;全年计划生育一览表;已婚育龄妇女绝育措施;育龄妇女妇查登记;准生证发放登记;流动人口情况登记;计划生育奖励与处罚公布;计划生育村规民约等九项内容用牌子写着挂到墙上公开。区里要求,牌子要用三胶板和铝合金镶边做成,要创全县先进。此项就要七千余元。要村上负担是负担不起的,所以,乡党委政府决定,既使不发工资也要完成这个任务;由乡计生办统一制作,由各驻村干部提供各村的准确数据。第三,是计生协会不健全。上面说计生协会是计划生育由群众自我管理的最好形式。我乡去年已建起了乡计生协会理事会,但各村的计生协会基本未建起来;搞了依法治村的六个村也只是为应付上面的检查有个名称,实际上也是没有成立的;而上面要求严格,不仅要求入会的人数达到总人口数的7%,而且要求一个季度开展一次活动。这就要求我们的驻村干部要勤奋工作,不管有多大困难要在近十五天内建立起来,以迎接区、县两级的抽查。要求做到四有:即有名册,有活动记录,有会员联系计生对象花名册,有协会证书。证书也是买来了的,各村按总人口7%的人数领回去。最重要的是要每个会员知道自己是协会会员,和他所联系的计生对象;因为上面抽查时要问协会会员情况的。第四,是流动人口管理难达要求。上面规定,凡是出乡的超过十天的育龄男女人口都要与乡村计生办签订合同,并交押金每人一千元。我乡每年有三千多人到外面搞副业,本来是因困难才到外面去打工的,如何拿得押金出?已外出搞副业的,要他们回来签合同也是难事,为了应付上面的检查,押金问题就由各村开点假收据;合同也由各村作一下技术处理。第五,要求各村订一份《中国人口报》。去年由于乡财政紧张,上面要求也不很严,所以只有计生办订了两份。现在上面明确规定,没订报纸的扣五分。就是说,“四率”上去了,由于没订报纸,也许有被否决的危险。因此,乡政府决定由计生办统一给各村订一个季度。至于三月份的妇查……”王副乡长停了一下,又拿出一张什么,道:“我们已安排了各村的妇查时间,请各驻村干部和专干通知妇查对象在被通知的时间里在规定的地点集合,我们已安排了技术员来村妇查。今年对村计生专干的要求也严了:要求年轻而有初中以上文化的青年妇女担任专干。我乡各村的计生专干大多是过去的妇女主任兼任的,年龄偏老,又没有文化,是不符合要求的,所以请各村物色好对象,该换的要换一下。今年开始对村专干看为村上的一头,发给工资,每月暂定十元。”说完,王副乡长又念了各村孕检时间和孕检医生的名字。王大学的村安排在三月二十日,技术员丽丽,莲花则在另外的片搞妇查。“原来王副乡长手里拿的是这个东西。”王大学心理说。 听完王副乡长的报告,下面已怨声四起了,王大学则有前门出虎后门入狼的感觉。王大学对农村工作的如此复杂,算是有了进一步的认识;但事已至此,既来之则安之,怨它又有何用? 又听黄书记说:“计划生育是天下第一难事,也是乡政府的头等大事。刚才王乡长是代表党委政府说的,他在这里表的态一定作数,但剩下的事就要大家认真做好;特别是计生协会的事,这是一项新生事物,要搞好,困难肯定很多,还望大家多献主意,多当参谋。”丁专干发话道:“这事好是好,只怕难得搞好,但上面要搞是没得法的,我也是参加了会的。现在有这么一件事请领导考虑,计生协会的成立,是容易的,只要在‘九上墙’上面把协会的理事、秘书长之类的写到上面就够了,问题是要开展活动就难了,谁来无缘无故的参加什么活动?就是召集一个会也召集不拢的。 要每一个会员知道并承认自己是个会员也是难事;你对他又没有好处,他如何把你承认?要达到既开展了活动又使会员承认他是委员,有一个办法……”他故意停了下来。黄书记问道:“是什么办法?不妨说说看。”丁专干道:“每人发点纪念口,最好是一顶草帽,上面印上‘计划生育协会纪念’的字样,既能起到宣传作用,又能使会员因得了好处而会承认自己是会员。不过,这就要一点票子。我乡一万六千多人,协会要达一千二百多人,共需五千多元。看领导舍得还是舍不得。”接着就有许多人附和说此办法最好。黄书记便将谌乡长喊到一边商量了一会后,宣布同意这个方案。由乡计生办统一购买,统一印字,由各村造出协会会员花名册,到计生办领取。大家便欢呼雀跃了,好象是取得了一场胜利。谌乡长说:“这是上面逼得很,没有办法,乡财政大家是晓得的;原来搞了一点钱,想把三月份的工资发了,现在只好用到计划生育上了,工资就拖一拖,还望大家原谅。”看大家情绪还好,可就苦了王大学。他不知道不能按月发工资的,所以去年发至二月份的钱只剩下了百余元,前段又买了炊具,拜了年,打了字,又用了这么久,袋里已是空空如也。 散会归来,王大学懊恼不已。坐到桌前无事的翻着笔记本,莲花的那张留条又翻了出来,使他回忆起了与莲花相识以来的种种温情,心头又升起了阵阵暖意。现在关系公开,就更能公开来往了,想起留条的功勋,他连连的亲了起来。担心夹在笔记本中终有闪失,便打开箱笼,拿出那个那次藏了二十一根头发的装笔的小盒,想把留条也放进去,刚打开盒子,一阵开门声使王大学又关着了盒子。莲花飘然而入道:“拿的什么呀?”王大学掩饰道:“没有什么。”而莲花笑着调皮的走过去将盒子抢了,开打一看“啊”的一声,脸色倏然一变道:“这是谁的头发?”王大学赶忙又要拿了回来,故意道:“快莫把我的弄乱了,这可是我的宝贝呢。”可莲花死死的护着,激动着:“你不说,我就不给你。”眼眶里并噙上了泪水。王大学便将手中的留条也递给她道:“是这个人的。”莲花见是自己的留条,脸上有了含泪的笑意,且偏着头道:“我不信。”王大学只得将那日如何收集头发的过程说了,感动得莲花抱住了王大学的腰。王大学道:“门还没有关好呢。”莲花便松开了。王大学拿了盒子,将留条折叠好郑重的放了进去,又郑重地放进箱笼放钱的小箱中。莲花就趁空转回去把门关好了,转来又抱了王大学。那含春的脸色,那秋水似的眼波,使王大学那么激动。他双手捧着莲花的头,让自己的情轻轻盖上去,两人又融为一体了…… 两个多小时的销魂,两人都筋疲力尽。王大学又要莲花回房去,莲花不肯去。她说:“现在乡政府未婚同床的有几对呢,怕什么。”可王大学不同意,他说他不比他们,他是有抱负也是有前途的人,又是党员,如果得罪了某人或被人嫉妒,而被他们抓着了,是要影响前途的。还说,现在关系公开了,我们更要注意呢;不过,我们可以公开在一起搞饭吃了。又谈了自己手头的拮据情况。莲花说她有几百元的存款的,可以借点他用。在王大学的再三催促下,莲花只得穿衣起床,依依不舍地离开王大学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要知后事,下回再说。 注:“三三金桥工程”:即1。加强基层基础工作,加强法制管理,加强人口计划管理;2。“三结合”:计划生育与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相结合,与农民勤劳致富奔小康相结合,与建设社会主义文明幸福家庭相结合。 第二十六回 查服务室内容又想提无用的建议 写计生协名字生出些难言之悲凉 第二天,王大学清早起床,洗漱后,就把了解到的县常委、副县长们的名字工工整整地填了信封,装了建议收丢进了挂在乡政府办公楼一楼东头的邮箱里,全身便有说不出的轻松与愉快,仿佛书记、县长们已接受了他的建议;而企盼的心情也伴随着他走进了以后的工作中。 回房时,莲花已在等他去吃早饭。饭后莲花取了100元钱给他后便与别人一道搞孕检去了。王大学也与王副乡长、老李、丁专干一道乘了一辆便车向东村去了。 王大学一个人来到东村支书家里,支书已上山去了。支书夫人听了王大学的来意后就把计生专干的名字与地点告诉了他。原来计生专干姓廖,五十多岁,党员,已有二三十年的村妇女主任的生涯了。王大学经过几次问路,转弯抹角的来到了计生专干的屋里。廖专干也到菜园去了,只有一个六七岁的孙子在家里玩耍。王大学就叫这个小孩引路,在后山菜园里找到了她。 “你就是廖主任吧?”因为廖专干当了几十年妇女主任,喊廖主任又觉得顺口些,所以王大学就这样称呼她。“你就是王老师吧,我听支书讲了的。上次开村干部会我有事没有参加,所以还不很认识,其实你在这里搞地膜玉米时,我看见过你几次呢。”廖主任就热情地领着王大学回到屋里。洗手后便生火、洗锅、打鸡蛋。王大学也没有谢绝,还帮她生火,又把来意简略地向她说了。廖主任说,她村的计划生育服务室设在学校的一间空房里,平常没有人去的,只有每个季度乡计生办派人来搞孕检时就利用一下。她说她是个文盲,台帐她也不晓得搞的,一切都要靠计生干部或驻村干部。再则又没有工资,哪个愿意搞呢;因为自己是个党员,没有办法,要听组织的。王大学就把提高村计生专干的地位与每月十元的报酬跟她说了。但她不以为然地说:“真的要说钱,每月二十元我也不愿搞的,是因为自己搞了几十年工作,群众组织都相信你,不搞对他们不起。那年村上选人民代表我的票最多,他们又要我搞村长,我一个妇女的,又没有文化,我如何搞得了?所以坚决不肯搞,只好要那个得票第二位的当了村长,就是现在这个村长呢。” 吃了点心后,廖主任就带着王大学向学校走去。路上,廖主任问了王大学诸如哪里人,家庭父母,个人问题许多情况,王大学一一都作了答;最后廖主任问道:“听说你在跟我们村的莲花谈恋爱?她好象没有解决编,还是农村户口的。不过她是个好姑娘。”王大学暗想,他跟莲花的关系村上人就传开了,是因为他在莲花家住了十来天而引起村民们的猜测呢,还是莲花娘在外面讲了些什么?既然传开了,就让它传开吧,反正要公开的;但一听到没有编的话语(虽然是第二次听到),心里又有点不舒服的感觉,似乎有点涩。于是道:“我和莲花确实关系很好,她对我也很关心,我也很喜欢她,但能不能谈恋爱,还没最后确定呢。你听谁说的?”廖主任道:“我没有听谁说,我只是听到村民一些议论。谈爱又不丑的,莲花是个可怜的姑娘,十岁就死了父亲,多亏了她娘能干,不然,到不了这个地步的。你若要跟她谈真的了,可不要抛弃她哟。”王大学道:“那当然,这是做人的起码资格呢。”说着说着他们就来到了学校里。 王大学到这里开了两次会,所以很熟悉。这是栋毛主席时代修的六缝五间两层的红砖楼房,共有四间教室,四间老师住房。现在学生占了三间教室,正在上课;三个老师也占了三间住房。这里因为离联校太远,公办、民办老师都不愿意来,所以都是请的代课老师,他们都是附近或本村的,所以都是“教跑学”,学校里也就不必有炊具了。空的一间教室和住房在一楼东头。空教室堆有柴火,烧茶用的灶、锅,旁边有一只能盛百来斤水的茶缸——很脏,没有茶水,大概是只有夏季使用的吧。空房就成了东村的计划生育服务室了,门口也挂了“计划生育服务室”的牌子。王大学想起洞村的几室合一的妙处,也设想这里会借用的。走进房里一看,由于这里还没有搞依法治村,也就少了一室的牌子,但其它三室确是合三而为一的;其它两室的牌子等资料只是没有洞村一样的大扁桶装着,而是让它们任意地堆在墙角里,任灰尘覆盖着。四周一望,计划生育宣传挂图、台帐,挂牌管理等也是有的,不同的是这里还有一厅竹床放在里边,廖主任说是作孕检用的。 王大学从墙上取下一本厚厚的台帐,翻开第一页是“计划生育基本情况汇总表”在上角标为表一;第二页是“生育证发放登记表”右上角标为表二;后面便依次是:表三“新婚登记表”、表四“人口出生登记表”、表五“孕情摸底表”、表六“结扎登记表”、表七“上取环登记表”、表八“流引产登记表”、表九“服用药具人员登记表”、表十“应扎未扎对象登记表”、表十一“应上环未上环登记表”、表十二“流动人口登记表”、表十三“死亡人口登记表”表十四“未婚育龄妇女登记表”、表十五“奖励处罚登记表”、表十六“已婚育龄妇女档册”。最后的表是每个已婚育龄妇女一张,上面列有她本人及其丈夫、孩子姓名、结婚时间、绝育情况等基本情况,确是详细而清晰。放下台帐,又取下一本,上面标有育龄妇女孕检卡字样。翻开一看,亦是每人一张。廖主任说:“那是记录重点对象每个季度孕检用的。”王大学问道:“哪些是重点对象?”廖主任说:“一胎上环的,男扎的,服用药具的,女扎后有怀孕史的,她们是每个季度孕检一次的,检查了就在上面登记。女扎多年未孕的,一年检查两次。”“女扎多年了为何还要检查?”王大学不解的问道。“怕怀孕呗。”廖主任道:“不过,这样的对象只要求干部上门看看就够了。”“这倒想得周到的。”王大学心想,王大学又指着墙上挂的东西问道:“这些东西你搞得懂吗?”廖主任诚恳的说:“我没读书的,这些东西一点也搞不清,都是驻村干部或计生干部搞的。”王大学仔细一想,又发现台帐、孕检卡,对村上的计划生育管理也无须如此复杂,有那本大台帐和孕检卡就够了,九上墙完全是多余的,造价又高,简直是一种浪费。王大学又想提意见了。又谈到计生协会的事,廖主任说,这要与支书商量的。于是他们锁上门带上台帐又往支书家里走去。 来到村支书家时,支书刚好回家。支书夫人割点腊肉,加两个小菜,要王大学他们在这里吃中饭。 空闲间,王大学说明来意,支书说:“什么九上墙的事,既然是你们乡上搞,那就让你们乡上搞吧,计生协会的事我开会时也听上面讲过的。我说这纯粹是形式主义,是那些坐办公的想出来害人的鬼主意。我们当村干部的,也不想搞计划生育,那些一般的群众他来把你搞计划生育?自愿入党的人都少,我村是五年没有人入党了,何况是计生协会,而且一次要入那么多?7%,一七得七,六七四十二,我村要一百一十多个会员,只有请政府拿出搞计划生育的办法,强行加入,不加入的每人罚款200元,不然的话,是无人加入的。”王大学解释道:“计生协会是把计划生育交给群众自己管理的好办法,不妨试试呢。”支书道:“你们读书的就只晓得读书呢。交给群众自己管理,那还要采那样的高压措施干什么?群众想生崽的思想是不能改掉的,他要防老呢,他要劳力呢,要人担红薯、担谷子呢。他没有崽,老了谁人负担?现在的五保户,讲是五保,实际上连一保也得不了的,群众怎么不想崽?”“是啊,我们对五保户是要关心的。”王大学感慨道。“关心个鸟!”支书有点发火道,“关心,关心,拿白手板关心呀!上面拨了几次款?拿了几次粮?要村上关心,村上精光,如何关心?要组上关心,每人出了一点粮——不要村上每年去讨的,就已经不错了,油、盐、柴样样都要的,三病两痛时时都会发生,哪个关心得了?西村一个五保户死了四五天才发现呢。再者,现在又有几人有能力,有心思去关心别人呢。”王大学道:“乡政府能办个敬老院就好了。”支书语气缓和道:“这样还差不多,但那是做不到的。乡政府,哪有那样一笔资金啊?”“可是……”王大学又转到计生协会上来了,“不成立计生协会,上面就要扣十分,也许因这一点会被一票否决呢。”支书说:“要成立就成立吧,写一些名字塞一下责。”王大学道:“要不得的,上面抽查时要询问协会会员的,如果是假的不就露出马脚了?还要开展活动呢。哦,乡政府准备发给每个协会会员一顶草帽,上面印个协会纪念的字样。”廖主任道:乡政府有东西发,我们就趁此开个会,也许他们会来的。那年开选举会,开始群众都不愿意来,后来听说有饼干发也来了很多。”王大学倒来了兴趣,便问道:“那是怎么回事?”“你不知道吧。那年换届要选乡长,首先要从各村选出人民代表来。本来是可以设流动票箱的……”王大学插话道:“什么是流动票箱?”廖主任答道:“就是带只背娄到各户去填选票,再集中起来记票的。那年上面要到我村办点,说要开群众会直接搞选举的,先天发通知时,大多数人不愿来,说是乡政府指了谁就是谁,他们都没有意见的。上面急了,就同意每个人发三两饼干,他们专门用车到镇上买了几百斤饼干呢。我们晚上再发通知时,听说有饼干发,大多数就愿意来看一看了。第二天果然来了很多人,还超过了半数。”支书道:“现在群众的觉悟就是这样低呢。毛主席时代开群众会大家争着来。也怪不得,那时开会有工分的,开会总比做工要松气些;现在你想开个群众会么?他问你有没有工资发。如何开得拢?”“可是……”王大学道:“选人民代表既是一件严肃的事情,也是关系到群众本身的利益的。人民代表,顾名思义,是要代表人民说话的,他如何不关心?”支书道:“他关心个鸟!搞流动票箱选举还成功些,大多选民可以按你的意图填选票,我们也可以做些手脚,比如留点选票做机动,如果要选的人未达到半数,我们就填着加进去,前一次我们就是这么搞的。开群众会,什么直接选举,十有八九要失败的。那一次还有你们上面的干部参加了,先两次都没有成功,有些选猪八戒;有些选我们村上最蠢的一个人。时间很晚了,群众也不耐烦了,我们就分头到各组开会做工作,一些人说让他们选成功算了,第三次才选成功。妇女主任的票数最多呢。以后搞选举,告子告孙也不要开群众会搞什么直接选举了。其实,要搞什么选举呢,上面指定谁就是谁,指了这么多年,现在就指不得了?听说是上面要搞选举,尽搞些形式主义害人。反正候选人都是上面定的,硬要走过场,何必呢。”王大学听了这些言语,一种无声的悲凉油然而生。他想起了鲁迅先生在日本留学时看的一部关于俄国人屠杀中国人,而旁边站着的麻木不仁的中国看客的电影,心理问道:“为何社会进步了这么多年,民众还如此的麻木?究竟是为什么?” 饭后,他们三人把协会会员名额按人数分到了组上,可是,根据他们的记忆把知道的各组上社员的名字写上也填不满那个数字,只好要支书夫人也参加记忆,还填不满,只好从上屋里喊来几个人帮助记忆,仍然填不满。廖主任突然道:“我带了台帐的,上面有的是名字,何不抄些就是?”支书道:“你何不早说?惹得我们费这么大的劲。”于是又从台帐上抄了些名字才填满那个数字。那些邻居问道:“要这么多名字干什么?”支书说:“是帮助村上搞计划生育呢。”那人连忙看看是否有自己的名字,一见有他的份,忙从王大学手中抢过笔就要划掉自己的名字,并说:“切切不要我参加,做咯样绝子没孙的事,我们搞得的?将被人骂死不可呢。”王大学拦住了,说道:“计划生育是我国的基本国策,不搞计划生育,人口这么快速的增长,就有亡国亡民族的危险。留着子孙又有什么好处?”那人说:“道理是这样的,又有几个人有你咯样的觉悟?都有咯样的觉悟时,什么协会也不要搞呢。”支书说:“上面要成立,不塞个责过不得关的;至于你帮不帮村上搞计划生育那是你的事呢;听王老师讲,乡政府还要发顶草帽。”那人说:“发几十元钱我也不参加!你没参加进去别人不说你,你参加进去了,你没有帮着搞计划生育,但也会说你的。”说着又要强得划掉自己的名字。王大学见他这样,也就让他划了。另外几个人也来看,有的见有自己的名字也划了;有的见没有自己的名字就高兴的说:“没有我们的名字!”好象是划右派分子时看到没有自己的名字一样高兴。而王大学的心理则产生了一种沉重的压抑感与悲哀。他想使出搞地膜玉米时的冲动,说出“不要压着人家干”的话来,可汇报会上的教训,使他有劲也不敢使了,只盼自己的建议书能得到书记县长们的赏识,自己有了个前途,实现了自己的抱负,那时就可一展雄威,将这些形式主义的东西通通扫掉。但目前的任务如何完成呢?王大学等邻居走了之后,不免很担心的问道:“计生协会能成立起来吗?”支书轻声道:“只要我们不再把成立计生协会的目的讲出来,只通知这些人开会,一说是乡政府有重要事,不来开会的要罚款;二说有纪念品发,他们肯定会来的。来了之后,只要他们记住如果有人问他是不是协会会员,要他承认就是了;如果没有承认,也罚他五十元钱。包你可以成功。”王大学本不想这样做,可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好的办法?于是也就依了。又与廖主任一起对了台帐,将九上墙的内容也摸清了,用材料纸记着,这时也是日挂山头了。王大学又告诉廖主任,计生办定在三月二十日到东村来孕检,要她发好通知,她答应了,她又要王大学到她家吃晚饭和住宿,王大学谢绝了。王大学又想到莲花家去,终觉不便;只好在支书家吃了晚饭,并住宿了。 睡到床上,便想起莲花来:那第一次遇上的火一样的眼睛,那片桔林中的第一个热吻,那资水河畔的拥抱,那武公洞中的温馨,那第一次的冲动,那第一夜的销魂,如放电影般在脑海中闪现,而且都是慢慢镜头;那细微的动作,那隐隐的神韵,是那清晰,连那盈盈香气也可闻到,使得他燥热难忍,不得不在被孔里握着自己那“真蒂”翻来覆去的滚着,渐渐的迷迷糊糊起来……一个只穿条裤衩的女子,象是莲花又不是莲花,在门口对着王大学媚笑;王大学抬手要她过来,她便款款走来,王大学要她脱去裤子,她便脱着裤子;可她站在离王大学床边几尺远的地方不动了;王大学伸手想把她揽来,可就是差那么几寸,自己想起来过去,就是不能动弹,那女子却是一脸的媚笑,惹得王大学全身燥热难忍。王大学想,若是我的“真蒂”能长长就好了;这么想着,那“真蒂”果然爆长起来,王大学便将它扶正了,象一条蛇向那女子的“瑶池”冲去;那女子全然不怕,只是一个劲的媚笑,可王大学的“真蒂”刚刚接触那女子时,一束秽物就脱颖而出。一股热度把王大学惊醒了,他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心理觉得好笑。扯亮灯寻点纸将秽物擦了,可画的地图界线却是抹不掉,不知道画的哪个国家?王大学心理又笑了。他想起读大学时,早晨起来,同学们都要互相取笑谁的地图画得多,王大学几乎天天要画的,所以他总要穿运动裤睡。当时他多担心自己的身体,可越是担心,每晚的梦里就越有女子的光临。后来他看了一本书,说这种遗精现象结了婚会自然消失的,他才减少了一些恐惧。可现在,虽然没有结婚,实际上已结了婚的,为什么也出现这种现象?但王大学希望那女子的出现,可如何努力去想象也不见其踪影了。就这样折折腾腾的到天明。醒来又想起莲花,又想到自己的任务是基本完成了,便翻身起床,告别支书乘早班车回到了乡政府。 要知后事,下回再说。 第二十七回 为文凭阿龙被迫代考 谈编制莲花破涕为笑 回到乡政府便往莲花房里跑,他知道莲花在乡政府附近的一个片搞孕检,会天天回来的。跑到房门口,莲花也刚刚洗漱归来,铁桶还提在手里。王大学便把门关了,走过去就在背后抱了莲花边亲边道:“真是想死我了,你说我昨晚想了你多少遍?”莲花放下铁桶,转过身来一脸的灿烂,用手划着王大学的脸道:“羞、羞、羞呢,你是只馋猫,不过是否想我还有怀疑呢。你的任务就完成了?”王大学道:“当然完成了。可想着你我就一刻也呆不住了,我还没有洗漱呢。”莲花笑道:“那你去洗漱吧。”王大学也翘翘嘴巴道:“我不的,我要先那个了再去。”于是强行的脱了莲花的裤子,站着那个了才软绵绵地回房洗漱去了。 饭后,莲花要王大学陪她下村去孕检,王大学欣然同意了,同去的还有驻村干部张后昌站长。乡政府隔村不很远,走半小时的路程就到了。该村的计生服务室就设在妇女主任家里。妇女主任姓李,后昌又将王大学介绍了。李主任道:“听支书讲,我们乡来了个大学生,很有水平的,就是你呀。”后昌笑道:“他呀,确有水平呢,能文能武,一身‘抢’功好生了得。”李主任不解道:“抢什么呀?”后昌指着莲花道:“我们的乡花被他几天功夫就抢走了。”“是这样哦,恭喜呀。不过,我们这里的规矩是要吃糖的。”李主任恍然大悟道。王大学笑道:“那是自然的,到时还要接您喝酒呢。”莲花道:“不害羞的,谁答应你了?”脸上却有着甜蜜的笑。这时,应查的对象也陆续的来了,莲花便开始工作起来。 后昌拿着写满了名字的材料纸,一个个地勾着名字。该村共有应查对象68名,到下午三点来了62名。其中查出有孕的一人,后昌限她三天内去流产,因为只有两个月的。后昌又问李主任其她六个是什么情况,李主任说:有两个因走亲戚去了,没有通知到,有一个家里今天有事不能来,其他三个在家,也通知到了,今天未来就不知道原因了。后昌对王大学说:“来了的,就证明心理无鬼,即使查出来怀了孕也是愿意去流引的,未来的,心理就有鬼了,十有八九已怀了孕的。”王大学笑道:“是否还有别的原因呢?”后昌道:“一般不会的,因为计划生育处罚是最严的,没按时来妇查的要罚款200元呢。”王大学好象已理解地道:“你说得不无道理。”又问道:“对她们该怎么办?”他想在这里学点经验,以便在自己的检查时使用。后昌道:“明天组织片上的力量上门检查。如果怀了孕,当天就限着去引流,还要加罚上门费200元,计外怀孕费500元;未怀孕也要罚200元的上门费;如果跑了,加罚逃跑费800元,再拿押金限期找回。某地吃芋头——跑到屁眼里去。片上力量不够,还要动用全乡的力量呢。”说得王大学也有些心悸,心理祷告着,东村要没有这类情况就好啊。 吃晚饭时才回到乡政府,饭后王大学把计协会名单、九上墙内容等资料交给计生办后回来对莲花说:“今天让我来服侍你吧,我来提水。”莲花答道:“那好呀。”并给他一个媚笑。提来水后,在洗脚的过程中,王大学不经意地问道:“莲花,听说你还是乡政府的临时工?”莲花的笑脸突然没有了。停了半晌,才问道:“是谁告诉你的呢?”王大学觉察了她的变化,于是道:“是听别人说的。其实,临时工又怎么了,现在只要有了钱,买个户口,寻个机会招个工就是了。你多少工资一月?”莲花低声道:“80元。”王大学惊讶道:“这么低呀,没有我的一半啦。按道理,临时工的工资应比在编人员高的,因为他们没有保障。”“教师还差些呢,代课老师每月只有五十元,暑假、寒假还没有工资,一年只有十个月的工资,教师节有编的发五、六十元的东西,他们就只发了五元钱,还没有评优秀教师的资格呢。”“有这么大的差别吗?中国人是只讲等级,不讲能力的。”王大学有些愤慨了,又问道:“丽丽、蓉蓉她们有编吗?”“她们也没有。计生办还没有成立几年,听说今年要定个编,可我没有份的。”莲花有些黯然了。“为什么?”王大学问道。莲花道:“蓉蓉的姨是县卫校的校长,丽丽的表哥是县财政局的局长。我还要感谢王乡长呢。前年他是我村的驻村干部,了解到我是自费读的卫校,正好乡要成立计生办,他又是抓计划生育 ,所以把我弄进来了,否则连这个门也进不来呢。”王大学道:“既然要定编,肯定要公开考试的。你现在就开始复习,如果有政治、文化方面的考试,我来辅导你,只要考得好,我想你不怕的。”莲花道:“现在干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钱是真的。都可以用钱买到,现在文凭也可以买呢,可我就是没有钱。”王大学惊道:“文凭怎可以买?要参加高考或中考,录取了还要到学校读几年书,考试及了格才有啊!”“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莲花的脸又笑了,还有得意之色,仿佛她成了博学的老师:“现在有个中央农管班,就是要提高干部的文化素质,不管是小学生、初中生、高中生,只要经过考试都可以读的,每期搞几次面授,两年毕业,发教委承认的中专文凭,国家承认学历,享受同等待遇。听说还要设专科、本科呢。”王大学道:“只读了小学的,能考得起吗?”“可以代考的,我替他们考了几次。你是大学生,肯定要来请你代考的。”“我才不去丢脸呢。”王大学怒道:“考试就如此的松?”莲花道:“中央的目的也许是真要提高干部的素质,办学人的目的只怕是为了钱,你考严了,哪个去读?他们从哪里赚钱?所以,他们有些不要学一天,不要翻一页书,便可拿个中专文凭了,学费又是公家出的,毕了业,又是发奖金,又是加工资的,谁不乐意呢。”“那我们拼死拼命地读书高考,考起大学,苦读几年又有什么用?”“有用的。不这样,你如何捞个干部编?如何进得这门槛?如何有城市户口?如果有城市户口的,能够招工,只考虑个人待遇的话,读大学是没有用的。”这个新的发现,使王大学异常震惊。王大学在大学时就写过一篇获了奖的“关于教育与经济发展之关系”的论文。他认为,提高全民族的文化素质是使中国经济得到持速、高速、健康发展的关键,因此,象日本当年一样勒紧裤带办教育应成为当前的主题。而文凭则是衡量一个人文化素质的重要标志,倘若这也成了假,便是劳动者素质的提高也成了假,那么,即使人人有中专文凭又有什么用?更重要的是对获得真正文凭的冲击,使人们形成了读书无用的心理成见,就是莫大的危险了。从某种程度上说,它是民族兴衰的温度表啊,如何能如此儿戏?后来果然黄书记说他工作很忙,几天后要请王大学去代考,王大学当时不想去,于是推托说:“你考的这些我没有学的,怕考不及格呢。”可黄书记说:“都是抄的,你是大学生,抄书也比我们强些呢,我小学没有毕业的。”王大学不好硬性拒绝,只好说:“到时再说吧。”王大学回来对莲花一说,莲花急道:“你没有拒绝吧!?”王大学说:“拒还没有拒绝的。”莲花松气道:“那就好,你不仅要答应代他去考,而且要考好,要考得比别人好,他才有面子。否则,惩你的日子就到了。”王大学听了毛骨悚然,但又担心道:“难道不怕监考的看出来吗?”莲花道:“监考的从不管这样的事。我就代考几次的,他们看着我们抄书,只笑呢,仿佛是我们的保镖。”过几天后,只好悻悻地去替他代考。果然,监考老师看了王大学一眼只笑了笑,另一个走近王大学时还问了一句:“你是代谁的考试啊?”使王大学心理紧张兮兮的,可他说完后笑着走了。一看全体考生,没有一个不在翻书的,因为王大学也是只看了目录而未看正文的,也只好加入了翻书的行列。回来后,不仅得到了黄书记的口头谢意,还作为出差让王大学填了“差旅费报销单”,这是后话。 洗完脚后,天已经黑了。莲花说比较累的,便早些回房歇息去了。王大学看了一回书,也觉得没有味,亦脱衣就寝。一觉醒来,四周已静悄悄的,银白的月光从窗户中洒来,如霜一般落在地上,便想起李白的《静夜思》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现在虽是初春,是一年最有生机的时节,但春去如过隙,又有谁人能留得住的?何况家乡异域,月光依然;加上白天的坏心思,怎不使王大学思起家乡的事来。那清澈的溪水,那圆滑的玩石度过了童年那美好的时光;尽管由于成份因素,受到过种种的侮辱,但拳拳乡情却是有增无减的。心里将自己取名为“电路”的情景历历在目,如何实现自己的诺言,为家乡作点贡献啊!然而,此情此境,仿佛那是遥远而渺茫的希望。想到希望,他又能为之一振起来:寄出的头三封已有三天,应该到了书记手中吧,如果真合他们的意,说不定自己的命运会由此改观,实现自己的抱负也就为期不远了,为家乡做那点贡献也就不成其问题了。于是又想到莲花。一想到莲花,他就有一种巨大的冲动,便又想到莲花的睡态,和那一身的诱惑了。便身不由己地披衣起床,拿了钥匙,轻轻地开门来到外面,又把门轻轻地带上,见是静寂寂的四周,便又轻轻地移步向三楼挪去。突然一只老鼠在楼梯上方穿过扶拦弄出了响声,王大学深怕惊醒了别人,急忙退下来,做着上厕所归来的样子,等了一会见没有动静,才又轻手轻脚的移上去来到莲花的房门口,又在路灯下找到了那片莲花送的钥匙轻轻的插进锁孔中,慢慢的一旋转,门便咚的一声开了,王大学赶紧把身子踅进后又轻轻地把门关上了。又听到床上有翻身的响动,知道莲花已醒来了,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摸到床边把披的衣服掀了钻进了被孔中。莲花侧身对着里边的,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来了。”王大学道:“是我的开门声把你惊醒的吧?”莲花道:“其实我一直还没有睡着的。”声音里带着哽咽声。王大学心里一惊,把莲花扳过身来,又用自己的左手枕了她的头,柔声问道:“怎么啦?是不是想我啊。”莲花却突然抽泣起来。王大学一摸她的脸,哦,已是泪流满面了。于是哄道:“我的乖乖,想得我这么厉害么?你为何要上来呢!”而莲花的抽泣声却越来越大了。王大学真有些不解了,但还是哄道:“你真的怎么了?我的宝宝,我的心都疼了呢,我不是也很想你吗?想得我又偷偷地做起贼来了。你还哭我就走了。”并且假意脚往外移,被枕着的左手往外抽着,结果被莲花的头紧紧地压着,莲花的左手又把王大学紧紧地搂了,颤声道:“你不会甩掉我吧!”王大学听了惊道:“这是哪里的话,你听到什么了?我没有做什么呀?”莲花停止了抽泣,又将自己的头埋进王大学的怀里道:“我没有编的。我知道,编,对一个人是非常重要的;再说即使你勉强同意,你父母也不一定同意呢。”原来莲花半夜未眠,伤心泪滴的原因来源于此,这也说明她爱我是有如此的深了。想到这里,王大学便紧紧地抱着莲花柔声道:“我怎么会甩掉你呢,这样的事想都不要想的。尽管爱情与婚姻往往不能合二为一,爱情是没有条件的,婚姻则是有条件的,所以大多的人是没有爱情的婚姻,充其量不过是为了繁殖后代(加点生理上的需要)在法律道德监视下的男女公开的结合。所以多数人婚后就移情别恋,去寻求爱情中的空白。但既然有了爱情,为何就不能抛开一点点条件去谋求爱情与婚姻的统一?何况条件是人创造的。有些人看起的不是人本身,而是他的家产和地位,又因为家产和地位抛弃了自己爱的人,到头来悔恨终生,又是何等的悲哀啊!不知道家产和地位都是人创造的。如果没有心灵的和谐,家产和地位又有何用?你虽然没有编的,可凭你的聪明与好学,总会有机会解决的,何况还有我呢,我就不信以后连解决你的编的能力都没有!”这番话语说得莲花好舒畅,好快乐,她不仅完全没有了抽泣,而且还感觉到她脸上洋溢的幸福的笑容,听她莺声燕语道:“阿龙,我好幸福好幸福的!”说着把一只如油脂般的手伸向王大学的下边……而后,又是两个多小时的销魂。 要知后事,下回再说。 第二十八回 初回用计谋果然得胜 再次以真心终于获欺 第二天,计生办发出通知,说各村计生协会的草帽已喷好了字,要求各村驻村干部马上领回去。王大学便领了厚厚的百一十余顶鞋帽和协会证书于当天乘晚班车到东村,晚上由村干部按照那天的口径发好通知。第二天十点钟时,学校坪里就有了齐刷刷的百多人。会议由支书主持,放了一千鞭炮,说从此东村的计划生育协会就诞生了。又要王大学讲几句话,王大学根据与支书统一的口径,绝不谈计生协会是帮助村上搞计划生育的事,只讲了如下两个意思:第一,代表乡政府表示祝贺。所以乡政府决定每个协会会员发一顶草帽作为纪念。第二,这是上面要求成立的,是要来检查的,所以在检查时,每个协会会员必须承认自己是协会会员,还说开展了活动,今天就算一次活动,如果答错了,或不承诺是协会会员,乡政府就要罚五十元钱。接着就发草帽和协会证书。刚刚发完,却有几个人冲进了会场,对支书嚷道:“他为什么就不能成为协会会员?他比起赵某来要困难得多,他就为什么不能得一顶鞋帽?”王大学傻了眼。支书便将他们带到一边如此这般地讲了一番。他们便说:“是这样哦,那我们不参加了。”散会后,王大学、廖主任、支书刚刚在支书家坐定,便有一些人拿着草帽来了,找到支书说:“我们不参加了。”要求退掉鞋帽,王大学又傻了眼,支书又将他们喊到一边如此这般了一番。他们说:“如果是这样,那我们还是参加。”并举起鞋帽道了声:“那就谢谢乡政府的鞋帽。”打发他们走后,王大学问这是怎么回事。支书轻轻地对王大学说:“先到会场要鞋帽的人,我将他们喊到边些,就对他们说这是搞计划生育的组织,今后要帮村上搞计划生育的,并要他们不要外传,否则就没有人参加了。谁知道,他们还是对参加协会的自己至亲说了。刚才这些人都是他们的至亲。我就对他们说,先跟那些人说的是假话,不然的话哪有那么多鞋帽发?村上又没有钱买鞋帽。我保证不要你们帮村上搞计划生育的。也要求他们不要外传,否则鞋帽就得不到了。不过,我也说明白了的,如果他们的亲戚违反了计划生育,上面要株连,找起他们来了,村上也管不了的。他们说,那个是当然的。于是他们就走了。”王大学心里说道:原来如此!这也是新的发现吧。又感到好笑,但没有笑出声来,既使想笑,也是笑不出声的。乡下的人啊!但总算了却了一桩心事,今后的任务就只把协会和理事的名单写进九上墙的内容里去了。 由于后天是东村的孕检日,而孕检的通知还没有发完,所以王大学就不准备回乡政府了,决定明天与廖主任一起将未发完的通知发完,也顺便熟悉一些情况。 廖主任去后,王大学向支书说起上面对村计生专干的要求来。王大学说:“廖主行工作积极、思想好,缺点是没有文化,年龄偏大,这两点又是上面要求最高的。以后的计划生育管理主要放在村上,没有文化的计生专干是不能适应的。建议村上换一个计生专干,而妇女主任还让她任着。”支书说:“这个事,计生办的同志也讲过很多次的,村上就是没有合适的人选。有文化的就不想搞,想搞的又没有文化。”王大学想起了月娥,她既有文化、又年轻、又有时间。于是建议道:“一组的月娥怎样?她是我的同学呢。”支书说:“去年讲过的,她不肯搞。”“我去讲她会同意的。”王大学满有把握地说,“只是突然不要廖主任搞,不好说。”支书说:“那不要紧的。她就是不肯搞呢,提过无数次,前几天她又提了,是我压着的。”“那好,我明天就跟月娥说去。” 第二天,王大学与廖主任发完通知后,独自一人来到月娥家里。月娥好高兴哦,象是迎接远方来的亲人。她赶忙去洗锅准备打鸡蛋,被王大学用手按住了她的手。那也是一双如玉如藕的手,比莲花的毫不逊色。月娥媚笑着瞟了一眼后脸有些红了,王大学有所察觉地赶忙松开手道:“不要动锅的,我有一事跟你商量。”月娥便放了锅,拿一条椅凳坐下,又要王大学也坐了,笑道:“有什么事?我洗耳恭听呢。”王大学就把要她任村计生专干的事说了。月娥沉思了一会道:“村上跟我讲过几次了,可计划生育是人人记恨的事,我老板也不同意我搞,所以我都拒绝了。今天你来找我,我有什么话说呢?就为你这老同学拼次命吧。”王大学又问道:“那你老板那里如何交待?”月娥带着倔强的口气道:“这得由我作主呢。”王大学高兴道:“那就真真谢谢你啦,我想搞完这次孕检后,你就接手吧。”于是起身就走,月娥要留他吃饭,王大学道:“今后有的是时间吃呢。”月娥也就不勉强了。 回到支书家里将情况跟他说了,支书表示同意,跟廖主任谈话的事就由他去完成。王大学见时间还早,就到莲花家里去了。莲花娘正在做家务,见了王大学很高兴,王大学便在那里吃晚饭。王大学本想回支书家住宿的,但转眼一想,与莲花的恋爱关系公开了的,村上人也知道了,还要避什么嫌呢,于是就在那里住宿了。 第二天早饭后,王大学与了花(去上学)一道最先来学校里。九点时,廖主任和丽丽都相继来了,丽丽是自己骑单车来的。 到下午三点,东村88个重点对象已查了的有72个,查出5个怀孕的,都是三个月以下的。王大学也限她们三天之内去流产,她们都答应了,有的只提出要搞补助,王大学说乡政府没有规定,她们也就不说什么了。王大学问还有16个没有来的原因,廖主任道:“有九个去了广州,是跟乡计生办签了合同的,有4个外去了没有通知到,还有三个就不知道什么原因了。”王大学想起了后昌说的方法,但他仔细考虑那方法不妥,也有点官僚主义。于是对廖主任说:“这三个对象,我们两个今天再上一次门,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其她四个明天去上门也问一下情况。只有把情况问清了,才能对症下药呢。”廖主任表示同意,丽丽也就回去了。 晚上,廖主任轻声地对王大学说:“有一个只怕怀上了。去年有半年未见;这次我去发通知,有人说她刚才在家的,可我到她屋里时她不见了,是她男人接的通知,她男人答应要他女人来检查的。要弄清情况的话,最好晚上偷偷摸摸地去。”王大学想了想表示同意。王大学也就跟着廖主任去吃晚饭。 晚上,他们两沿着田间小道向那个对象走去。路上,廖主任介绍道:“这个对象头胎是个女,已有两岁了,根据上观的规定是可以再生一个的,但还未达到双卡的条件。女的原是早婚,现在还只21岁。”“双卡是什么意思?”王大学不懂的问道。“双卡就是要求女的年满28周岁,同时要求头胎小孩年龄满4周岁才准生第二个的。”“既然这样,她为何要强行怀孕?”王大学又不解了。廖主任道:“农村的人,怕政策变呢,上面的政策爱变的,昨天一个样,今朝一个样,不知明天又是什么样的。”王大学黯然了:权大于法时,所谓政策,确是多变的,人们也是无所适从的;只有法制健全了,人们才有安定的心理。不久,廖主任轻声道:“到了。”于是,他们屏着呼气,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见一妇人坐着在烤火。廖主任问道:“罗妹子,在家呀。”那姓罗的妇女,见是廖主任和一个生人,先是一惊,随即弓着腰很镇定地说:“是孕检的事吧,今天我刚从娘家回来,明天我就检查去。”进到屋里,廖主任介绍道:“这是驻我们村的王老师。他见你未去孕检,要来看看,所以我就带他来了。你老板呢?”“老板刚才打跑和去了。”她仍然弓身坐着不动。按礼貌,她应该起身筛茶的,她为何总弓着身子不动?肯定有鬼,王大学心里想道。于是先明知故问道:“你有几个小孩。”妇人用火钳玩着火道:“只有一个女呢。”王大学道:“那你还可以生一个啦。”妇人道:“晓得政策变不变啦。”王大学道:“不会变的。即使怕变,现在的政策是不准生呀?罚款那么严你受得了吗?还要连带亲戚呢。”妇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态度不很友好地道:“我又未怀孕,怕什么!”王大学道:“那很好,不过按乡政府的规定还是要孕检的。明天计生办在西村孕检,你就到西村去孕检吧。”那妇人满口的答应了。他俩也就出屋了。 路上,廖主任道:“我看她八成是怀上了,明天不一定去查呢。”王大学道:“我想也可能怀上了,但我们要做到仁至义尽的,我相信她也是懂道理的。如果不管三七二十一集合好多干部就搞到她家里,既罚款又捉人,一方面加重了群众的负担,更重要的是把干群关系搞糟了可不好呢。”廖主任道:“你真是个好人呢。”接着又到了另外两个对象家里。都在家,今天未孕检的原因,一个是她小孩病得厉害,清早就到乡医院搞药去了,另一个是忘了孕检时间,因通知发了几天,她记得好象是明天的。这两个人看样子都未怀孕,她们也答应明天去孕检。 第二天,又将没有发到通知的对象发了通知,还未回来的,限家属喊回——这些人在三之内都参加了孕检。下午王大学到西村问情况,结果到下午三点只去了两个,那姓罗的仍未去。王大学更怀疑她怀上了,心中也有了点火气。 晚上,王大学一个人来到她家里问情况,她男人说,昨晚他俩吵了一大架,她今天天未亮就跑了,他认为去了娘家,可他今天去了那里,未在;要求王大学限些时日,他保证找回来参加孕检,并愿意以房屋抵押。王大学听了也无可奈何,只得准确了。规定限三天,那男人说不行,听人讲女人可能到了江西她姨父那里去了,以前她去过那里的。王大学心想也有可能的。于是就准他七天,那男人说不行,非要半个月不可。最后就以十天为限。 要知后事,下回再说。 第二十九回 当面改称呼羞则羞矣原因何在 多次遭愚弄谅可谅呵怎能挽回 第二天,王大学回乡政府将情况跟王副乡长说了。王副乡长一拍大腿道:“你上当了,据你的介绍,她去年半年不见,又未孕检,现在又是三月份了,只怕有八九个月的孩子了。他们说的可能都是假话,是缓兵之计呢。你想,她这么大的肚子,能到哪里去,一定还在家里。事不宜迟,今天晚上就去抓。”接着,王副乡长通知了十来个干部,说晚上有重要行动。 晚上十一点,十几个干部乘着乡政府的芙蓉四轮货车悄悄地出发了。到东村时已近十二点,全村静静的,只有远外偶尔传来几声狗吠。离屋还有半里许,大家都熄了电亮,只凭着月光悄悄地向房屋移去。这是栋五缝四间的木屋,住着两户人家,可能是两兄弟,王大学记得对象是在左边。于是就把左边包围了。王副乡长便去敲门,里面便传来女的问话声。后昌轻声道:“在家。”王大学被昨天的愚弄所激怒了,走到后门口,用手重重的锤着木门道:“你们已被包围了,看你还往哪里跑。”后昌便一脚将门踢开了,几个人就冲了进去;扯亮电灯,见那妇女果然在被里,脸对着里面,象在啜泣。那男人已起来了,忙道:“她没有去江西,我今天将她找回来的,她去了她姐姐家里了。”这时,王副乡长也进来了,他道:“不要说什么了,现在就跟着我们去搞孕检。要你堂客赶快起来。”“有几个月了?”王大学问道:“怕有八九个月了吧。”那男人答道。王副乡长便严肃地说:“那就赶快收拾东西和我们一起去引产吧。”那男人便哀求道:“让我们生下这一个吧,生下后我就去结扎,我可以生第二个的,只是年龄未到,您罚点款吧。”王副乡长道:“这个不行的,你生一个计外,要给我们乡政府和干部职工政治上、经济上都要造成巨大的损失呢。乡政府要损失万多,我们五个责任人每人要罚两百元,驻村干部要罚六百元;而且你能生,别人也能生,那以后如何搞计划生育?”那男人道:“现在深更半夜了,医院也不上班的,我明天保证引掉,不要你们来了,若未去引,你们拆掉我的屋好吗?”王副乡长道:“我们并不要拆你的屋呢,目的只是要控制人口,我们应该相信你,但以防万一,今晚跟我们去乡政府住宿了,明天带你去引产,带足两百元引产费。”那男人道:“你看我身无半文,半夜三更的我到那里去借钱?我明天借了钱,保证去引产。”丁专干则道:“计生办暂替你垫付,你打个借条,引了产后再还。”其他干部也催着快些,那男人没法,只得要妇人起来。妇人便眼泪汪汪地起来了,寻了衣服和生活用具,跟干部来到车上。王副乡长让对象两口子坐到驾驶室,自己和干部一道爬上了车箱。 车子在晚风中前进,干部们也有了完成任务以后的轻松,又是笑话、脏话连篇,无比快活了。后昌道:“我讲个笑话给你们听听。”大家便静下声来听后昌讲道:“几年前,某地有个十五、六岁的黄花闺女病了,她那七十多岁的奶奶就带着好去镇上看病。医生把脉后说:‘你有过毛毛(注:方言。孩子的意思。)吗?’那闺女没有做声,显出害羞的样子。奶奶有点耳聋,没有听清医生的话,便对孙女说:‘医生问你的要如实回答呢,他好开处方的。’于是,这个闺女羞羞答答的低头道:‘去年还没有的,今年有几根根。’”全车箱哄堂大笑起来。就在这样的笑语喧哗中回到了乡政府。 第二天早饭后,王副乡长派王大学、丁专干、后昌去送对象引产。他们几人又坐着那辆四轮货车护送着对象到了镇医院。进医院后,丁专干要王大学、后昌带着对象去检查,他去交款。后昌说他要上厕所,王大学只好一人带他们去。原来在引产之前要搞身体检查的。首先在医生那里问了病史,量了血压,开了血、尿的化验单,王大学就带着对象去化验。由于人多一时化验不了,就坐下来等候。这妇人又哭了起来,那男人便对王大学说:“只有你还比较和气,我就愿意跟你说话。你看就要生了,还要引产,不是杀掉一条生命吗?你要她如何不伤心?将心比心,换成了你恐怕也是一样呢。”说得妇人更加恸哭,说得王大学也心情沉重,恻隐之心长着,责任之心压着,最后还是后者占了上风,于是劝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我国人口这么多,不控制人口行吗?好歹你还可以生一个,只是隔一些年月,要什么紧呢?”那男人道:“计划生育我不反对,我说搞得好,我们组不搞计划生育,不要等十年,人口又要加一倍,人平就只有两分田了,吃什么呢。只是国家既然允许头胎是女孩的还可生一个,迟是生,早是生,又没有多人口的,为何硬要定那个条条?还要什么双卡?你只行个好,让我生了这胎后,保证扎掉。”又挨到王大学耳边道:“你的罚款我来出,我还给你两百元的酒钱。”王大学连忙道:“那可不行的,如果能生,你也不需要给钱,如果不能生,你给了钱也没有用,何况我是不能受贿的,受贿是要受处分的。国家之所以定这个双卡的规定,一定是有道理的。我想,一方面是为了优生优育,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推迟人口的增长。如果头孩还只有一岁的,能带得好吗?还是听政府的吧,都不吃亏的。否则,乡政府要受罚,你也要受罚,何苦呢?”这时,后昌、丁专干也来了。检查的也轮到了,一查可以引产。丁专干就去买引产的药。那妇人就更哭得伤心了,硬不肯进手术室,又经过了半个多小时的规劝,才勉强进了手术室。手术在一楼的右边,就是搞体检的里间房。后昌说,进了手术室不要紧了,他有点事要办,丁专干也说有事,他们便留下王大学出去了。可十分钟后,医生怒冲冲的出来对王大学说:“你这个对象真不象话,磨了个老半天还不肯上手术台。”王大学于是走了进去,见妇人还在哭着。那男人就将王大学扯到一边道:“你出去一下,让我来做一下她的工作,我是下了决心引产的。”王大学就依着出了手术室。十多分钟后,那男人出来了,说:“我来签字吧,思想做通了。”原来引产还要家属签字的。只见男人工工整整的签了自己的名字。王大学见他的字写得蛮好的,便夸奖道:“你读了多少书?字还写得蛮不错嘛。”那男人谦逊道:“枉读了几年初中,字写得不好。”签好字后,医生便跟着那男人进了手术室。只听医生道:“人呢?”王大学听了,知道出了事,赶忙进去一看,那对象不见了,又赶忙从窗户跳过去,四处一望,见是医院的院子,却哪有人影?王大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那男人看上去也很着急的,他道:“这个不听话的家伙,我刚才跟她讲得好好的,怎么又跑了?害了自己不说,还要害这位王干部呢。”又对王大学说:“别着急,她身上没有钱的,肯定到附近的亲戚去了,我们到那里找去,肯定能找到。”后昌、小丁没在这里,王大学也没了主见,只得跟了那男人跑了三、四里路,来到那男人的一个远房亲戚家里,亲戚说没看见。王大学在房前屋后寻了,又跟着那人到房里也寻了,没有!那男人又带着王大学走了十多里,来到另一个亲戚家里,也没有!王大学开始怀疑这男人在演戏,于是把这男人带到了乡政府。此时王大学他们已走了五十来里路,天也黑了,人已筋疲力尽了,但想到自己的责任,立即带着那男人来到王副乡长房里汇报。王副乡长和几个干部在打扑克。 王副乡长听了王大学的汇报后叹气道:“你真是个王大学呢!”说得王大学脸瑟瑟的(以后,王大学的雅号就公开传开了)。王副乡长对那男人道:“不管她到了哪里,都限你明天天亮以前找回引产,不然,连你弟兄及双方爷娘的屋一起拆掉。”那男人分辩道:“这王干部清楚的,我也很急呢,晓得她跑到哪里去了,夜里要我到哪里去找?不然,你们派一个干部跟我去找,免得说我没有去找的。”副乡长严肃而厉声道:“我什么干部也不派,你去吧,就这么定了。明天早晨八点以前不见人,我们就集合全体干部到你家拆屋去,看你们有多少屋拆!” 那人去后,王副乡长语气暖和的对王大学道:“你怎么三番五次的被他愚弄呢?农村工作是很复杂的,要多长几个心眼,心慈了是搞不得计划生育的。” 回到房里,王大学好沮丧好沮丧。莲花知道后,就默默地给他端来了面条和洗脸水,安慰道:“失败是成功之母,以后吸取教训就是了,气什么!”在莲花的温情和劝说下,王大学心情略有好转。 要知后事,下回再说。 第三十回 得恶信痛定里面思解脱 观奇书谎诞之中闯难关 第二天八点半,正准备集拢干部们出发时,东村廖主任带来了不好的消息说:“对象今天早晨在家里生了,又是个女孩。听人讲是昨晚吃了人家的催生药催生的,小孩催得全身都绿了呢。”王大学气得瘫倒在床上,连连自问道:“到底错在哪里?我到底错在哪里啊!”等待他们的不仅是很重的经济处罚——责任制规定,出生一个计外的处驻村干部200元罚款,取消全年奖金,而且在政治上要涂上重重黑墨——责任制规定,出生了计外的村实行一票否决,优秀尚不能评,还能提拔重用?王副乡长尚且叫我为王大学,上面听了书记乡长的介绍后如何对我评价?一切的希望仿佛成了泡影,一切的前途仿佛是漆黑一片。十三岁时被孤零零地推到台上批斗的王成龙,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经过了苦熬,读了大学,当了老师和干部,已近而立的王大学,竟泪流满脸了。尽管按理说,主要责任应是去年的驻村干部,可是她却出生在今年,而且发生在进行计划生育突击的三月,而且是从自己手里跑掉之后才出生的,如何脱得了责任?成龙啊成龙,成蛇尚且困难,又如何能成龙啊!这天他闭门不出,静静的检讨着自己:难道失误真的是出现在自己过份的仁慈,抑或是自己就根本不适合做农村工作?他又反复的衡量自己:就领导必备的决策能力,用人能力,组织能力,说服能力,随机应变能力,他都很自信,到底问题出在哪里?突然,韩愈《马说》中的句子出现在脑际:“马之千里者,一食或尽粟一担。食马者,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是马也,虽有千里之能,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见。且欲与常马等不可得,安得其能千里也。”所以“祗辱于奴隶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想到此,顿有“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原被犬欺”之感。“我如能被人赏识和提拔,定能做出一番事业来。”他自言自语道。于是又想起了给县委书记、县长们寄的信,他相信定有人会赏识他的。想到此,严重的失误也释然了。于是就开了门到外面,称了几两瘦肉,他要亲看做顿可口的晚餐等待莲花的归来,今天也是莲花最后一天的孕检了。 准备好了菜米,但时间尚早,王大学踱步到了丁专干房中,见后昌、老李、丁专干、小张四人在打跑和。“王大学。”丁专干戏谑的称呼道,好象又有些尴尬,忙又改口道:“哦,王老师来了,打跑和吗?”王大学摇了摇头道:“其实,名字只不过是一个符号,随便称呼都是可以的,叫王大学也无不可。”丁专干的脸却通红起来。后昌笑道:“我们乡唯一的大学生,不这样叫,叫人怎么知道?这就叫名副其实吧!哈哈……”他的话语和笑声感染得其他人如欣赏一件奇物般的轻松而愉快,而王大学却如遇到了一阵凛冽的寒风般颤栗,只苦笑了一下。望见桌上有一本书,看题目,是《养身秘诀》,很觉得合口,便对丁专干道:“这本书,能否借给我看一看。”丁专干慷慨道:“你拿去吧。”停了一下又道:“不过你们是当老师的,是文明人,不要中毒呀。”王大学也未答话,拿着书就走。 回到房间,打开书一看目录,见有“道家养身法”、“儒家养身法”、“气功养身法”、“静养身法”、“动养身法”、“情志养身法”、“药物养身法”、“交媾养身法”等目。“世界真是无奇不有,交媾也能养身么?”王大学心里道。觉得很奇,便翻开这章看了起来。只见上面写道:人为什么会衰老死亡?现代医家解释为新陈代谢的客观规律。其实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或者说是一种黔驴技穷的托辞。人的生命是靠阴阳相和的矛盾运动所维持和延续的,其疾病的出现往往是由于阴阳不和,也因此引起各种器官的衰老以致死亡的。每个人的阴阳都有一个定数,阴阳最旺之时也是人的精力最旺之日;阴阳长足或衰退的过程也就是人长成熟或衰老的过程。假若人的阴阳能源源不断地得到补充,就能够保持旺盛的精力,甚至百岁不老,延长寿命。好象水一样,陆地横流,百川归海;又以水蒸汽的形式升腾为云;行到陆地,变云为雨;雨洒大地,形成江河,如此往复以至无穷。大地便永远生机勃勃,海洋亦永远浩澜壮观。假使不能得到补充,纵使海洋如何浩大,也有枯竭之时。人亦然,问题是人从哪里得到阴阳的补充呢?近来在民间发现一部奇书,上面记载着彭祖的生活琐事,其中就包括着男女房中之事。经研究,彭祖长寿(800岁)的秘诀来源于男女交媾时阴阳的相互流动,使双方在交媾时要付出的阴阳之气能及时得到补充。有人认为男女交媾只是双方精力的损耗,即是物的损耗,只要营养跟上就能得到弥补。其实,在男女交媾中由于运动和各高潮的到来,精力自然是要损耗的,它也可以用营养来弥补,但真正损耗的精髓是各自的阴阳之气,即形成快感的根本的东西,这是不能由营养能弥补得了的。过去的皇帝难道没有营养可吃吗?为何多数是短命的?其中绝大多数就是由于淫欲过度,把本身固有的阴阳之气过早的发泄完毕,生命也就随之结束了。而那些开国皇帝,由于励精图治而能节制淫欲,所以多数也是长寿的。因此,阴阳生命之说,将越来越被人们所接受,交媾保身之法也将越来越被人所流传。后面又介绍了交媾的方法……最后又写道:在实施此法时,要注意以下七点:一、清晨起床打坐,伸直脊背,放松臀部,收敛肛门,导气不行,此叫治气;二、吞服舌下津液,屁股垂直如坐式,伸直脊背收敛肛门,通其精气,这叫致沫;三、男女双方应互相嬉戏,互道情话,等到彼此情和意盛,均产生了强烈情欲时才交合,这叫知时;四、交合时放松脊背,收敛肛门,导气下行,这叫蓄气;五、交合时不要急暴图快,抽送出入要轻柔,使阴液绵绵不绝,叫这和沫;六、房事要结束时,要纳气运行于脊背,停止交合行动,吸引天气,导气下行,静静地等待着,这叫盈满;七、男子射精后,阴茎尚勃起之时便坚决脱离,这叫定倾。 王大学掩书沉思:自思荒诞,也觉有理。正在想入非非之际,莲花穿门而入道:“王老师,你准备了米菜?”王大学惊而回首,镇定了情绪道:“见时间还早,我想看看书。你回来了,那我来搞饭吧。”莲花于是倒床而睡,闭目养神道:“又有劳你的大驾了。”王大学便吹起口哨很有节奏的搞起饭来,仿佛没有发生不幸的事,倒有喜事将临一般。 饭中,王大学若无其事的道:“你村那个生了。”莲花惊道:“是怎么生的?”王大学便告以情况后道:“要罚款呢。”莲花认真道:“这没办法的,就等于得了病吧。”王大学感激道:“谢谢你的宽宏。” 收检洗漱后天也黑了,他们俩又并肩看起书来——自从他们俩的恋爱关系公开之后,也没有人喊他们搞娱乐活动了。王大学道:“今天我看了一部荒诞的奇书,你看不看?”莲花拿起桌上那本书道:“是不是这一本?”王大学道:“正是。”王大学便起身去关紧门后两人并肩拥抱着坐了那条办公椅看起书来。王大学便直接翻到那一章。读完了,莲花道:“真是天方夜谭呢。”但看其脸亦红到了耳根,王大学知道正触动了她的情欲,便要和她依照书上的去行云雨。莲花开始半推半就,但经不住王大学的哄弄和要体验生活的欲望,只得各自给对方又来了一次清洗后,便仿照书上说的方法行起云雨来。果然其乐无比。事毕,亦无往日的绵软,他俩便有些信服书中所言了,两人又都赤条条的搂着,互相抚摸对方的各处,说些相识以来只属于他俩的趣事,如在轻悠悠的《月光曲》中睡去了。一觉醒来已是下半夜一点,两人仍然搂着,便又有了情欲,他们就这么侧着又做了几十分钟的爱。莲花也不提出上楼去,王大学亦不催她,俩人仍然搂着,不久又睡去了,直到窗棂发白。王大学故意道:“看你如何出去?”莲花翘着嘴道:“我不出去了。”又道:“怕屁呢,乡政府有几对的。”于是,他们从容地起得床来,结伴着从容地走出门来,在人群中从容的到水龙头边去洗漱。他们终于完成了这一伟大的转变,再不要去做那偷鸡摸狗的勾当,能够明明白白的融为一体了。 要知后事如何,下回再说。 第三十一回 老师成了学生谁之功过 情人未为妻子也是自然 以后的几天,王大学已无心思做其它事了。计划生育的严重失误,严肃处理的慢慢等待,给心理压上了沉重的负担,“建议书”已寄去了十多天,也如泥沉大海,失望与盼望的交替折磨,更给王大学的心灵以雪上加霜。看书既无心思,写字亦很烦燥。莲花虽已搞完孕检,却要帮助计生办去整理“九上墙”的资料,白天又在那重负的心灵上加上了孤寂的砝码——莲花告诉他,计生办本来要请他去写“九上墙”牌子的,听说他心情不好也就免了,而是用钱请了四个老师在加班加点。晚上与莲花亦不出去,很早就把衣服剥了,尽量的在她身上发泄,仿佛莲花才是罪恶的根源。每次的时间却短,奇书的养身道也束之高阁;也不管莲花是否达到了高潮。莲花只得静静的受着,用玉手轻轻地摸着。她知道再劝也是枉然,应说的她都说了。她不知道,不!她应该知道的:计划生育的严重失误,对王大学的打击是多么大呀!如果说干部们的冷嘲热讽还能用读书人的高傲来抵御,那么上级领导对他的轻蔑评价,则是给他希望的头上以至命一棒!他如何不伤心啊!他不是不懂得工作中的失误在所难免,前进的路上总有荆棘,他甚至把孟夫子的教导又背过很多遍,可是他已近三十岁了,人生还经得起几次跌跤?失误偏偏是出在要求最严,处罚最重,影响最大的计划生育上,他又如何不伤心?几天时间就瘦了一圈,黑了四层,象是得了一场病,连带莲花也是几天的忧愁。 这天,莲花带来了三个消息:一是后天她要参加县里的计划生育抽查;二是计生办今年要定一个全民合同工人编,六月份参加考试;再是计生办“九上墙”的牌子已做好,要求各驻村干部运到村上去,把村上的服务室布置好,以迎接县里的抽查,后天区里组织来验收的。王大学问道:“县里抽查要多少天?”莲花道:“一般是十来天的。”又道:“你生日,我可能赶不到呢。”“你怎么能离开我呢?”王大学似乎有点黯然神伤。莲花便坐到王大学的腿上,又搂着他的脖子,柔声道:“阿龙,你不要这样哦,这几天我的心好痛的。还是这样,我真不忍离开你呢,可是县里点名要抽我,我不去行吗?我还是临时工的。我正好到县里问个信,弄点资料来,你也好辅导我呀。”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又来了。王大学用右手将她的眼泪轻轻地抹了,忧伤道:“我对不起我的莲莲,都怪我没有用,搞三天农村工作就出现这么大的失误,如何对得起我的莲莲?”说着、说着,眼睛也开始红了,但他强忍着,不准泪流出来,又强着调整了一下情绪,平和地接着说:“忧伤已经过去,新的生活即将开始。你放心的去吧,你回来时,保证是个崭新的阿龙迎接你。谢谢你记着我的生日,但我的生日你不要管的,我从农村出来后就未做过什么生日呢。你好些打听一下定编的事,要的资料尽管买来,我尽全身心辅导你。我就不信你考不上。有失必有得,就用你的成功,来填补我的过失吧!”“可是我上面没有关系的,蓉蓉丽丽她们都有。”莲花黯然道。“既然要考试,就不要什么关系的,你放心好了。”王大学劝道。“你不懂的。”莲花道,“老李,你晓得的,要文化是小学生,要年龄,已四十多了,就凭他的那房叔在省里当大官,为我们乡搞来了十几万元钱,架了电,就把他解决了合同制干部编。听说是上面先下了解决他编的文,再由下面把所需要的材料补上去的;还听说年龄、文化都改了呢。而另一个是重点中学——就是你教书的那个学校毕业的,二十几岁的青年,考了个全区第一,却没有录取。现在呀,都是假的。”“有这样的事?”王大学愕然了,但又找了依据道:“我有一个高中同学那年考起了财税干部,他也没有关系呀?”“也是只有那一年公开公平的招了一次,以后就再也没有这样招了,多是凭关系的。”“难道没有人告么?”王大学愤然了。“告状?告得灵么?也许状未告灵,人也得罪了,又何苦呢,若忍了,也许领导同情你,还有定编的希望,否则你就莫想定编了。”“难道所有定编的人都是凭关系么?”王大学在这方面简直是无知。“那也不全是。”莲花道,“如果有钱,也是可以做到的。”“那还要考什么?”王大学怒道。“不考如何交得上面的差?又如何弄钱?这个你又不懂的。”莲花倒笑了,王大学则默然了。“那你莫参加考试了!”王大学突然道。“不参加考试就更没有希望了。如果考得好,再请人去活动,也是有希望的。”“那好,我也帮你找关系去。”他们最后下了决心。 莲花由于后天要参加县组织的计划生育抽样检查,想回去一躺,第二天便与王大学与村、片的驻村干部一起,用乡政府的芙蓉牌四轮货车把“九上墙”牌子送到了东村学校里,再到支书家里问换计生专干的情况。支书说,他已经跟廖主任和月娥谈了,双方都同意了。于是他们两人又来到月娥家里,月娥还没有吃早饭。 饭后,月娥带着儿子同王大学、莲花来到学校将“九上墙”的牌子挂了;又将其它牌子搬到老师房中,并解释说,等县区检查之后还要搬回去,老师也就让了,又将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月娥说她还要拿一个窗帘和一床垫到竹床上的毯子来。月娥笑道:“今后要靠你们多多指点呢。”王大学笑道:“那是当然的。”莲花瞟了王大学一眼,略带娇嗔道:“就你不谦虚,自己还要请教人家呢。”王大学亦回波道:“我是替你说的呢。”他们那种情感的流动给月娥一种莫名的惆怅,她光移别处,仿佛泪要流出,但她忍住了,只变化一刹那,又平静如初道:“到我那里吃中饭去?”莲花没有察觉,可没有逃过王大学的感官,他心里亦略为一变,语气也变平静了:“今天就不了,莲花明天要去参加县里的计划生育抽查,还要回去作准备的。”莲花也说:“下次再来吧。月娥姐的手艺我是知道的,好得很呢。”“我怎比得了你的王老师?”月娥忍着心中的苦处,打趣道。“他呀,也不见得。”莲花又瞟了王大学一眼。王大学这次没有回波,而是慢移脚步,边道:“我么?甘拜下风呢。”来到车路后,便与月娥分手了。 晚上,王大学还不敢在莲花屋里公然同宿,只得又做了一晚的“贼”。 第二天清早王大学送莲花上了车,由于怕区里来东村检查,王大学便留下来再一下准备。饭后,王大学来到了月娥的家里。 月娥正在给儿子穿衣服,菜在锅里煮着。王大学的到来,给她脸上增添了光辉,小孩已不用教就喊起伯伯来。王大学道:“今天区里要来我们乡抽查,我怕抽到我们村,所以我留下来想和你再仔细检查一下。”月娥道:“你不来,我也要去把窗帘钉好,毯子垫好的。至于其它的东西,我不清楚就全靠你了。要不,我们去请教一下廖主任,我正想去一次的。”王大学道:“那好呀,也正好让她打个移交。”月娥又问道:“你吃了饭么?”王大学回答说吃了,又去帮助煮好的菜装起,把桌上的剩菜热了;月娥也把儿子的脸洗完了,俩娘母便胡乱地吃了早餐。月娥说,今天事多,孩子会碍事,便把孩子寄其奶奶那里去了。 两人首先来到廖主任家,廖主任正在做家务。月娥说明了来意,廖主任诚恳地说:“县区来抽查,主要是查四率,其中又主要是计划率,服务室也是要查的,但主要是查台帐,看记得正确吗,逻辑相符吗,这些我都搞不清的,都是驻村干部搞的。台帐的事,你们都有文化,容易搞清的。”说完,又起身从房里拿出一个小册子,一看是“计划生育专干手册”。廖主任道:“还要检查这本手册的,村上的计划生育情况都要记到这上面。我没有文化不能记,每次都是驻村干部在抽查之前记上去的。”王大学接过一看,这还是去年发的手册,上面已记到了去年12月份。王大学便问了今年的一些情况,并把它们记上了,又记起计生协会也要查记录的,便把成立协会的基本情况也记上了。末了,他俩对廖主任说声谢谢,并例行公事式的说句请她在今后还要多多指教的话后,离开廖主任一路少话的来到学校服务室。 进得服务室,王大学取下台帐便翻起来。月娥道:“你先帮我钉好窗帘吧。”王大学道:“好的。”便放下台帐到教室里搬来一张桌子,上得桌上,从月娥手中接过窗帘与图钉,直起腰来准备去钉,月娥低着头轻声道:“成龙,你鄙视我吧?”王大学停住了,望着月娥那披散着的散着香气的青黝黝的头发,不解的问道:“我怎么鄙视你呢?”月娥两手弄着衣扣,头更低了,脸更红了,语言更轻了:“那天你喝醉了酒时……我对不起你。”王大学忆起那次在她家醉了酒,醒来时发现月娥吻他的事。便柔声道:“不要紧的。爱别人和被人爱,既是一个人的权力,也是一个人的幸福。实际上,我也是很喜欢你的。那时,我如果没有考上高中和大学,也许要向你求婚呢。何况有人爱,总是这人的幸福。只是现在的中国,道义上不允许多爱而已。”月娥便抬起了头,脸上泛起了幸福的光泽:“这就够了。爱是心灵的交流,不必肉体接触的。尽管对你我甘愿献出一切,而不需要从你那里得到点什么,但莲花是个好姑娘,我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王大学心中一阵激动,但莲花挤满了他整个空间,别人进来不得,现在得到了月娥的谅解,心里也就得到宽慰。于是他边钉窗帘边道:“这才能建立起真正的友谊而不至于亵渎呢。”“你要我看书消遣,可我贫泛得很,没有书呢。你能否借我几本看看?”“可以的,下次来,我一定给你带几本来。”说完,窗帘也钉好了。便跳下桌来,重新把桌子搬回教室。两人又仔细的检查了一遍,认为再也查不出什么漏洞了,才走出服务室,关好门。一看表,已是下午一点了。王大学想,这个时候还未来,可能不会来了。月娥要王大学到她家去搞中饭吃,王大学怕去多了,遭人议论,便婉言谢绝了。月娥也不勉强。他们便在公路边分了手。 这晚,王大学又宿在莲花家。这七八天来,王大学是没有单独睡过的。莲花的离去,使睡到床上的王大学顿有孤独之感。他把与莲花相识,相爱的种种场面,种种镜头,种种神韵细细的回味,尤其她那一身总是散发着青春诱惑的细腻、柔软、白皙的皮肤;那披散的有永远嗅不够的茉莉花清香的油油秀发,那懒洋洋、娇滴滴、软绵绵的神态,即是最坚强的男人都会溶化为水的。确实的,莲花之于王大学在一起时的销魂是一种无与伦比的享受;一人独处时的细细回味也是前无古人的快乐。现在他正处于这种快乐之中,一直到有点筋疲力尽了,才想起为莲花拉关系的事来。可是,他怎么搜肠括肚,在亲戚朋友中还找不出一副科级以上的官儿来。他非常懊恼,又无可奈何,最后他想到了校长。他与校长虽然没有深交,但也没有红过脸儿,由于王大学教书认真,方法得当,又肯钻研,在学校里小有名气,校长对他还有几分尊敬。他想,校长在县城多年,一定有不少关系。也许他能帮他的忙。他准备在适当时候上县城一趟。 要知后事,下回再说。 第三十二回 无故受冤屈冤中还有屈 有缘得心痛心里却无痛 第二天,王大学乘早班车回到乡政府。黄书记找到他说,区里管组织人事的贺副书记要小乐派一个干部到洞村调查一个申请离休的老干部的材料,并写成报告交区里,其他领导不得空,见他是个党员,又是大学生,就请他帮忙替贺书记去调查一下。王大学问道:“要几日完成任务?”黄书记说:“近三天之内。”王大学欣然答应了。早饭后便走路到了洞村被调查人的家里。 这是个六十开外,但头发全白的老人,身体清瘦,而精神矍铄,看上去就知道是个饱经风霜的老人。王大学说明来意后,得到他一家人的热情接待:先是泡茶,后打鸡蛋,很是忙了一阵子。等王大学吃了点心后,老人就滔滔不绝起来。老人也姓王,是一九四八年读高中入的党,领导过学生运动和农民运动,参加并领导过剿匪工作,解放后任过区委书记等职,因一九五八年看不惯浮夸风,向县委提过一次书面意见,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坐了三年牢。出狱后回乡劳动改造,七八年才平反。他说:“整整二十年啊!那时我是个党员,又是党的领导干部,按组织原则向上级提了一点书面意见,有什么罪?可是惩了我二十年,平反后,我不能上班了,组织上就让我原地退了休。几年前听我外孙讲,我应该属离休的。”王大学不解地问道:“离休退休有区别吗?”“区别大呢。”老人答道,“离休的拿百分百的工资,每年还有各样那样的补助,药费也是全报,要多一两千元呢。那年写了报告,正好碰上学生风波停办了,去年我又写了,上面说没有了我的原始档案,真是活见鬼!跟我同伴参加革命的都是离休,我就不能享受离休?”王大学道:“组织正为了落实你的事而来调查的呢。”王大学又详细的询问了一些情况,老人家的中餐也弄好了,王大学也不推辞的吃了中饭。 辞别老人后,又到村上了解了情况,写了证明材料。回到乡政府,想起老人被打成现行反革命的经过,联想到自己提的“建议书”不免心头颤栗。但他相信那样的社会不会重演,至少现阶段不会。“如真的重演,”他心里道:“国家命运尚且如此,我个人又何以堪忧!”他又释然了。 晚上,王大学整理好调查材料,第三天将调查材料写成调查报告,并通过多次修改后誊写了一遍,又交给黄书记看了,黄说还可以,要王大学明天到区公所送给贺副书。 第二天,王大学便遵照黄书记的指令乘早班车来到区公所,在办公楼二楼组织办公室找到贺副书记。他是个五十开外年纪,肥肥胖胖,敦敦实实所谓发了富的人。他首先很客气的为王大学筛了一杯茶,再接过王大学的调查报告,戴上老花眼镜很认真的看起来。不久,他掩卷沉思一会后,把王大学叫到跟前。轻言细语,象是长者又象先生的口气道:“这一句不通。”王大学一看是“何罪之有”四个字。他接着说:“应该是‘有什么罪’。你是大学生,应该认真推敲句子,把语句写通。”王大学听了愕然,心想:“明明是通顺的句子,他为何说不通呢?”便辩护道:“这是通的。”贺副书记则表情严肃道:“句子都倒了,如何是通的?”王大学解释道:“在古汉语中,很多就是这么倒着的,如‘时不我与’、‘时不我待’。”贺书记突然一拍桌子,厉声道:“你如何这么不谦虚?我还是第一次遇上你这样不谦虚的干部!现代人讲现代话,哪个要你讲古汉语?”王大学顿时傻了眼,但读书人的傲气不允许他低头。他放下茶杯,笔直地立着,平静但语句十分清晰地说道:“我尊敬你,因为你是个老同志,但不要拍桌子发火,不懂可以学的!”这下,就象打了的疯狗,他狂吼起来:“我搞了几十年,过的桥比你走的路多,吃的盐比你吃的饭多,还要你教吗?你给我滚出去!”这时,被这吼声招来了许多人。熟人小李便把王大学拖到了他的办公室,问明了原委后,轻声说:“他是五十年代的兵,是个小学生,在这里当了一二十年的区委副书记,资格老,所以总喜欢摆摆资格的。他手下的人不管是谁写的东西,他都要给你指出缺点来的,你若虚心的接受了,他对你蛮好的,若不接受,他就要训你。他是老同志,又是你的上级,你就让着点吧。”王大学心里道:“原来如此!”可后来小李告诉他,这位贺副书记竟在区委会上大讲他目中无人,骄傲自大。王大学在组织部的印象也就可想而知了,又如何有前途可言?后来王大学的思想大变化,不能不与这件事有很大关系,这是后话。 在区公所虽然受到了无理的责训,但我们的主人翁却无羞愧的情绪,倒加深了他对官场的认识,从而增强了他改革社会的决心。而要改革社会,就只有两条路可走:第一,自己手中有权。要有权就必须当长执政如唐朝的李世民;第二,借用别人的权力。要达此目的,就要使自己的主张符合当权者的心意,如战国时期的管仲。前者道路维艰,后者也非易事,但我们的主人翁虽遭到了一些挫折,他还不甘心,还想拼搏,他发去的“建议书“二十余日了,虽如泥沉大海,但也未得到坏的消息。他还要努力,还要提建议,一次不行,可提二次,三次。书信不行,当面也要去提。楚国卞和荐宝,不是荐了三次才获成功么?所以计划生育的严重失误所带来的沮丧也就烟消云散了。他又开始认真地读书,并写了一篇关于“社会主义农村市场经济形成的条件和途径”的论文。他认为形成社会主义农村市场经济要有两个最基本的条件:首先要有卖主,即农民要有剩余的农产品卖出;其次要有买客,即农民手里要有钱去买回自己所需要的东西。但目前农村(尤其在山区),自然经济占主导地位,满足于自给自足,不采取措施改变现状,要建立社会主义农村市场经济就只能成为空谈。怎样改变现状呢?他认为主要途径是打破自给自足式的庭院经济模式,实现专业化规模经营。接着就分析了实现这一目标的有利条件和不利因素,并提出了如何实现这一目标的见解。他想通过多次修改后寄给大学的老师进行指导,如果能在某刊物上发表,自己的前途命运也可改观,实现自己的抱负亦有希望了。所以,我们的王大学又兴奋了,在不知不觉中就过到了生日的这一天。 这是个清明节以后的日子,沙沙的梅雨把本是凹凸不平的公路捉弄得泥泞不堪了,但千山万岭也被染得绿油油了,那么生机盎然,那么催人奋发。王大学屈指一数,这是他年满二十九岁的日子;按农村的习惯男做虚岁女做满,这天便是他三十岁的日子了。岁月匆匆,如白驹过隙,春色难留,青春不再啊!子曰:“三十而立。”这是个立业创业的年纪。毛润之此时已是农民运动的领袖,戴高乐二十五岁也已提升为上尉了;而我们心怀抱负的主人翁,此时还是被人讥笑为王大学的一般干部。在如此的阴沉天气里,独坐在梧桐雨滴的窗前,他如何不伤心泪落?于是有一种什么冲击他的心扉,他急忙拿出纸笔,写成了如下句子:“白驹如过隙,空房独自怜。思人青云上,羞我钓江边。中年可努力,长绳挂青天。白头当回道,莫教后人鞭。”写完后,心情又趋于平静。 于是,王大学又想起了莲花。他屈指一数明天便是她回来的日子,不知她今在何方?如此的鬼天气,山高路滑,计生抽查是要下村、下组、进户的,她跌过跤没有?流过泪没有?此时的她,一定想起了我的生日,一定在为我祝福。现代文明进展到了今日,可由于程控电话的渐渐发展(却又没有发展到这里来。)这里原有的手摇电话也成了一个废物,使得一对情人徒有思念的话语。有趣的故事,悄悄的情话,只能在各自的心里润色和留连。尽管王大学因为读书写作比较容易打发这段分离的时光,但晚上的思念如潮水般推着他盼望莲花的早日归来。而莲花呢?白天的辛苦,晚上的离愁,遇上麻烦后的思念,想必是度日如年的。王大学又想到了年近古稀的父母。这是对饱经沧桑,爱子如命的老人。他清楚的记得,一九七六年二月的一天中午,消息闭塞的水库工地,做记时工的三个年青人邀他这个右派分子的子女打了几手扑克,被工地领导撞见,硬说他这个右派分子的子女在庆祝敬爱的周总理的逝世,被挂牌打锣游斗了一天后,还要无偿劳动三天,每天定了很重的任务,如完不成就要加罚。他那知识分子出生的,五八年被打成右派已回乡改选的,身材瘦削伯父亲,总是利用休息时间、颤巍巍的帮他完成部分任务。每想到此,王大学就要心酸流泪。突然,他想到父亲可能要来为他祝生日的,于是他出去买了一点肉、猪肝和猪心,又到厨房处要了一点小菜作一点准备。 下午三点,年近七十的父亲果然提着母亲做的生日粑粑、积累的二十多个鸡蛋、汗水浇灌的几斤花生为他们心爱的儿子祝三十岁生日来了。王大学好感动好感动喏!接过东西,一边扶着父亲,一边心痛地埋怨道:“这么一把年纪的,又是这么不好的天气,还要走十来里路,您怎么来为我祝生日呢?”父亲道:“你出来了,冒把你祝过生日,今天你三十岁生日,隔家里又近些了,我和你妈都挂念着的,不来,我们心里难受呢。”几个同事见王大学的父亲冒着风雨来了,都来问安和询问,王大学本瞒着的,可父亲说出了:“是龙儿的三十岁生日。”后昌便提出要为王大学庆贺。王大学说:“条件不好,就免了吧。”可后昌他们不干,柳霞也附和,便以后昌为首,邀请食堂的黄师傅也参加,不要王大学动手,就搞了一桌寿宴。晚上,后昌他们逼着王大学喝了几杯“回雁峰”,脑袋便喝晕了,父亲走了路,也累了的,王大学便提水和父亲洗漱后,两人早早的同床睡了,外面还下着丝丝梅雨。 从睡梦中被父亲喊醒的时候,电灯已亮,庆前站着两个湿漉漉的女子,其中一个就是他心爱的莲花,另一个女子很漂亮,又仿佛在哪里见过,却一时记不起来,一看表,已是晚上十二点半了。 王大学翻爬而起,一股暖流冲刷全身,不由得“啊”的一声惊道:“我在做梦吧?”漂亮女子笑道:“我们是两个落水鬼吧?”莲花也笑道:“还不起来接待人家。”王大学连连道:“对,对,要接待,要接待,要夹道欢迎的。”边说边穿衣服。又问道:“未吃饭吧?”莲花道:“吃了的。”又介绍道:“这是江北乡的技术员小贺,我向你介绍过的。”王大学略一沉思,记起来了,是计生专干小丁的那一位。正月间与莲花游览武公洞的路上见到过的,在洞边莲花讲过她的故事,将她称为小a的那位,难怪有点面熟呢。于是道:“非常欢迎,可是你们真傻,这样的天气,这个时候了,怎么就回来了?难道明天不亮了?”小贺笑道:“人家要为你祝生日呢,要是我会感动得流三天三夜的泪,而你却责怪她。”王大学的父亲道:“快要她们去换了衣服,不然会着了凉的。”王大学便指着莲花道:“她是我的女朋友。”又对莲花道:“他是我父亲。”此时王大学的心里如何不感动?他感动得心都痛了。他父亲道:“多好的姑娘,快去换衣服吧。”莲花很亲切的喊了一声“伯伯。”小贺也跟着喊了。于是王大学穿好衣服后,和她们一起来到三楼莲花的房里。 趁她们换衣服的空间,王大学又打转回房,把开水提来,让她们洗漱。问道:“你们是如何来的?”莲花道:“今天是最后一天,我们正好在邻乡抽查,四点查完,五点吃晚饭。我一直挂念着给你祝生日的,可没有车,我只好请小贺做伴走小路来了。”看上去她虽有疲惫之状,而无后悔之色,满脸却有战胜困难终于完成任务的喜悦。“有多少路?”王大学又问道。“有五六十里路呢。”小贺抢先答道。“没有的。”莲花笑道,“只有四十来里路。”王大学屈指一数,已走了六个多小时。便道:“你们肯定饿了的,等我去弄点东西给你们吃。”小贺道:“正饿了哟。” 二十分钟后,每人三个鸡蛋,两个生日粑粑的点心便端到了她们面前。她们津津有味地吃着,小贺一个劲地说:“好吃,好吃。”王大学见她们确实疲劳了,便道:“今晚就好好休息,一切都到天谈吧。明早可要好好睡个早觉喏。”她们也应了。 要知后事,下回再说。 第三十三回 莲花说故事故事之中受启发 阿龙赏至美至美里面添真情 第二天,王大学到十点才去喊她们吃早餐,床上却只有了莲花。莲花说小贺早就找小丁去了。王大学要去喊她,莲花笑道:“你傻呢。”王大学也就会意了。他又把门关好,转来躬身捧着莲花的头热烈的吻起来,又将手伸进被孔、抚摸那离了十天的诱惑,软软绵绵的,溜溜滑滑的,温温和和的,而那一脸的灿烂,两眼的秋水,那一头的馨香,满嘴的情爱,加上王大学十天来所积的相思、情意和热度,又如何不很快的脱掉自己的衣裤,将自己的欲望与莲花的渴求溶为一体,但只有几分钟,王大学就度过了极乐的时光。莲花说:“我们吃早餐去吧,免得伯伯等的。”王大学说:“好的,饭后我们要好好的谈谈。”又道:“其实,你应该喊爸爸的。”莲花娇嗔道:“还没到时候呢,晓得你爸爸妈妈承认我不,你喊我妈妈不也是喊婶娘的?”王大学笑道:“好了,好了,干脆我选个时间回去一趟,征得爸妈的同意后,请个媒婆,选个吉日,把婚订了,明年正月就把婚结了。”莲花幸福的笑道:“那我就等着了。” 今天,天气晴朗。吃饭时,王大学的父亲说:“我明天就回去。”莲花道:“既然来了,就多住几天吧,王老师也好行一下孝心呀!”王大学也帮腔。但父亲说:“你妈最近感冒了,有点小毛病,我挂念她的。”王大学急问道:“哪里不舒服?病情严重吗?”“还不是老毛病,吃狠了亏的。生你时正是大跃进时期,食堂每餐二两米,就省着给你一个人吃了,她总是吃萝卜、糠粑度日,我打成右派回去后,身体不行,做不得工,一家的重担就压在她肩上,经常劳累过度的,身体如何不拖垮?四十岁开始,只要着点凉,一身就痛得厉害,这次也是一样的。”王大学是清楚的,妈妈之所以经常要些清凉油,治风湿之类的药,还少不了酒,原因也就在这里。于是道:“那我给她买点药搭回去。想给她买点酒,恐怕你带不动,只有等我回去时,把它带去。”父亲道:“六月初九,你大哥收媳妇,你得空回来不?”父亲说的大哥,是堂兄,在堂兄之间排行老大。王大学答道:“一定去,他就收媳妇了,应该回去祝贺。”心想,正想回去征求父母的意见,这不是天赐的好机会?正好与亲戚们会会面,顺便向他们宣布与莲花的关系,请他们正月间喝喜酒,不是要省好多事? 饭后,王大学把父亲安排到柳霞房里看电视,他与莲花便来到三楼莲花房里谈他们分离的十天之间各自的故事。 两人脱了外衣,又钻到了被孔里搂着。王大学先道:“你把这十天来所见的趣事讲点我听听?”莲花道:“你也要讲的。”王大学道:“那是当然。” 于是,莲花开始叙述这十天里的故事。她说:“搞计划生育抽查,虽然辛苦,但还是蛮有味的。我们这一组共十一个人,由我们区的计生领导任组长,县计生委派了几个统计技术员。一天查一个乡,一般是两个样板点,大的乡有三个样板点,一个村就是一个样板点。我们在本乡是个小小的临时工,在那里我们都是大大的权威人士呢。那些书记、乡长们对我们好得象是我们的考子:又是车接车送,又是递烟端茶,又是劝酒挟菜,又是问寒问暖……”莲花说得眉飞色舞,“每天一包好烟不分男女,每人一棒糖果不分老少。他们人人笑容满面,个个毕恭毕敬的。我们真是做了十天大人物呢。”王大学插嘴道:“你们为什么有这样的魔力?”“当然啦。”莲花得意道:“如果招待得我们满意,我们可以笔下留些情面,能够带过的就带过了,如果我们不满意,我们就作死的去查他们的漏洞,一点也不留情的。当然,我们出发前,我们的区委书记要我们深挖别人的问题,以保自己的名次;可是,人是有感情的动物呀。有个乡别出心裁。早餐后对我们说,他们乡有两个出色的按摩小组,他们已出了钱,要我们去搞几十分钟的按摩。我们十一个人都没有按摩过,心有点痒痒的,尤其那些男同志,极力赞同去按摩几分钟,说他们钱已经花了。组长也就只好同意了。可一按摩,舒服是舒服,就是耽误三个多小时,结果是马马虎虎的查一遍。查出的问题本来就少,晚上又经他们党政领导左一轮烟,右一轮糖的塞,又马虎了一些问题,那乡就成了我们这一组所查的乡镇中打分最高的。而另一个乡就绝然相反。他们虽然也发了烟,伙食也可以,可是用车接我们时,说我们的车费可以回去报销的,要收我们的车费,我们就火了,统一思想作死的查他们的漏洞,结果被我们查出一个多孩来,台帐也查出很多错误,计生协会都是做的假,打的分也就最低了。”王大学想起自己在东村成立计生协会的情景,感叹说:“计生协会哪个不做假呢!”“是呀,可是,计生协会有十分的。要说他们是真的,各种资料都有,不扣分也交得差,要说是假的,只要按他们做的协会名单去调查几个就够了,他们没有一个承认自己是会员的。”王大学又想起了那天计划生育抽查组到小乐乡来检查时的情景:丁专干的“云烟”拿了几条,党政人员忙得团团转,还专门派车到镇上买酒买菜。当时王大学有些不解,原来有这些内容。又问道:“难道县里对你们没有约束?”“有的。”莲花答道,“如果我们调查马虎,有重要问题没有查出来,尤其是计外的,就要扣我们乡镇五分呢,组长要扣一分。”“他们怎么知道?”“县里要抽样复查的,还有省、地也要抽样复查的。不过,我们能够带过的是些小问题,象计外出生的大问题,我们也是不敢的;第二,我们查得松一点的,不见得就被他们复查的抽着呢;再者,即使抽着了,他们乡上也会用同样的方法对待他们,难道他们就不是有感情的动物?” 王大学听了莲花这些故事和见解,似乎懂得了许多,领会了许多。聪明人往往善于用人的劣根性来达到自己的某种目的,如果没有强而有力且无漏洞的约束机制来约束之,是防不胜防的。而目的也有两种,即好的和坏的。战争年代,正义者,为了取得胜利,他们派去的地下工作者,就不惜牺牲自己的名声,利用人的劣根性,用金钱和美女去腐蚀他们的敌人,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只要目的正确,手段是不要选择的。”有它的合理性,想到此,王大学似乎受到某种启迪,从而心里有一阵的激动。可是自己却不知从何着手,便有一声的叹气。莲花道:“你叹什么气?该你讲这十天的故事了。” 王大学将右手伸进莲花的裤内,边摸那圆圆的股部,边道:“这十天,我可过得平淡得很,只是天天想着我的莲莲。不过,也有一件可笑的事呢。”于是就将替区公所贺副书记调查,又遭到他无理训斥的事说了。莲花忙道:“那你就得罪他了。那样的人岂可罢休的?将来会有你不利的事发生呢。”(亲爱的读者,你已知道的,这次她可猜中了。)王大学道:“这是他的不对么!是他寻我的岔子么!又不是我寻他的岔子,我怕什么?”“可是,人家是上级,你是下级,他总有办法治你的;他明的治不了,会来暗的呢。”(这点又被他猜中了。)“如果他硬要这样,就随他便吧。”王大学坦然道。又把自己写点东西寄给刊物的打算和已写了的那篇论文的情况告诉了她;莲花频频点首,非常赞同。 又谈到王大学的爸爸要回去的话题上。莲花说:“我想送你爸爸一件礼物,你说送什么好?”王大学理解莲花的心思,亦赞赏她的想法,便思索了一会后议道:“就去买部收音机吧,只要二三十元钱的,我爸爸最喜欢听新闻。他平反时曾经买过一部,可惜坏掉了。”“那你妈呢?”“我妈妈你未见过呢,就等以后吧。”王大学又把趁六月初九回家喝喜酒之机把他们俩订婚、结婚的事跟家里商量的打算跟莲花说了。莲花道:“公历不知几月几号?如果正好遇上收上缴的日子,可就麻烦呢。”“为什么?”莲花道:“收上缴是农村工作中最重要的工作之一,每年都在七月底,八月上旬收完了。在此期间,一般不准请假。”王大学便即忙起得床来,翻开当年的农历本,六月初九正是公历的七月二十日。莲花道:“开始几天只是发通知的,到那时我替你去填通知单,要村上去发,你便可回去了。” 外面阳光朗照,照得房里也亮堂堂、暖洋洋的。看时间,才下午一点,时间尚早,王大学转过身来又向床边走去。这次他却没钻进被孔,而是把被子轻轻的揭了,再上得床来,将莲花剩下的衣裤全然退去,让她笔直的躺着。啊!一件完完全全的艺术品就这么摆在王大学面前。他虽然也和她睡了那么多夜晚;在第一个销魂之夜里,用手电筒在被孔里看了个遍的,可是这么豁然的欣赏她那全部的芬芳与神韵,仿佛还是第一次。只见莲花甜甜的笑着,那鸭蛋形的、不瘦不胖的、带着含羞颜色的脸蛋,真象两朵刚开的鲜艳无比的桃花,两个酒窝,仿佛盛满了甜甜的蜜,那笔直的鼻梁旁的眸子,水汪汪、情脉脉、羞答答的看着王大学,上面那弯弯如新月的,淡淡的睫毛,不需要任何化妆师去描绘,两旁的耳朵非常匀称,且厚而鲜嫩,如果配上两坠灿灿的耳环,就更有魅了,王大学心里发誓要给她买的。下面则是颀长的粉脖,白皙而细腻,王大学是吻过千千遍的;他在镇上买的那价值几元钱的所谓珍珠项链还套在上面,如果换一副细细的黄金项链,黄白相映,该是多么美妙呀,王大学也暗暗发了誓要给她买的。再就是胸了,那迷人的胸脯,酥酥的,软软的,给人的是怎样迷人的感觉呀,又如何能用词语描绘得了呢?那平常站立时爱跳动的两只小兔的“葡萄”,仿佛有蜜汁要流出。再下就是那略为下凹的平平的软软的起伏着的腹部了,那雪白如银的肚皮中间是那凹进很深的肚脐,仍然张开着小嘴对你轻轻的呼唤:“来呀,来呀。”而那紧排着的两条大腿,就真如两节如玉的新藕了,那末尾的两只脚,除了借用贾平凹描绘唐婉儿的笔来描绘它的美,又如何描绘得了呢?王大学贪婪地欣赏着,把各个部位结合起来的整体,除了是一件至美的白玉塑像,就是一个巨大的磁场了,王大学变为了一个小小的磁钉。可他还是没有欣赏够,强顶着她的磁力,把莲花翻成侧卧。她一个脚直着,一个脚弯着,其曲钱成了一个平展的阿拉伯数字“3”,其曲钱之平滑、和谐、匀称,象是艺术家精心设计的一般。王大学又把她翻成卧式,那凸着的圆圆的、滑滑的、洁白的两股,与粉肩秀发相和,如圆润歌喉,配了动人的音乐,连那股部上方正中的黑痣,也是画龙点睛的杰作。王大学弓下身来,就这么在莲花的腹后行起云雨来。经过多次形态的变换,两人都进入极乐之境了…… 事毕已是下午三点,两人又赤条条的搂了一会,才穿衣起床。王大学记起了一事,便问道:“定编的事怎样?资料买回了没有?”莲花道:“今年定编要千多元钱,其中报名费一百二十元,资料费六十元,办十天学习班的学习费三百六十元,定在五月十日至二十日,五九日报到,还要交一千元的定编费。考试提前了,就是办完学习班的第三天考试。但我还是报了名领了资料的,只是钱上还得想办法。”王大学有点激动地说道:“怎么不参加考试呢,一定要考,既然定编这么重要,就要定上编不可。钱,好说,凭我干部身份,借它千多两千元不成问题的。定编后,工资要翻一倍,其它福利也有,退休有保障,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就是还要一千元,你也是要参考的。你拿资料来我看看。”莲花便从袋子里把资料翻出来递给了王大学。王大学一看,除了计划生育方面的业务知识外,还有政治和语文知识。王大学道:“业务知识就靠你自己了,政治语文我来辅导你。”莲花瞟了他一眼,道:“那就谢谢你了。”王大学笑道:“为夫人效力,应该应该的。”莲花用玉指在王大学脸一指道:“不害羞的。”一看表,四点已过,两人便下得楼来搞晚饭。 第二天,王大学、莲花两人送王大学的父亲到镇上,为他买了一部收音机,他高兴得满脸的笑。王大学说这是莲花送的礼物,父亲连声说谢谢,又从口袋里掏出五十元钱要送给莲花,说是他原来不知道他们的关系,龙儿也不回讲一声,所以他没有给她买礼物的,这五十元钱就等于给她买了件礼物。莲花怎么也不肯收,说以后过门再拿不迟,王大学也帮腔,赞同莲花的观点。父亲只得收了,但连声对王大学说:“六月初九你要带她来呀。”说了两三遍。他们又到医院——这里就是从王大学手跑掉了一个计划外怀孕对象的医院,给母亲买了一些药物,再双双送父亲上了船后,才返回乡政府。晚上,黄书记找到王大学说,东村支书、村主任今天来找他,要他明天去帮助调解一桩山林纠纷。 要知后事,下回再说。 第三十四回 独自断案断得双方满意 首次证实证明孺子可为 次日,莲花也要同去。本来,王大学是要她留下来搞学习的,但想到,一来她已有十多天没有回家了,二来回家后也是可以搞学习的,于是道:“那你带上学习资料吧。”王大学也从书柜里拿出一本《红与黑》来,说给月娥带去,月娥讲了的,莲花说她也没有看过,王大学说:“你考试后再看吧。”于是二人开始走路,后又搭了一段便车,嘻嘻哈哈、快快乐乐的到了东村。 两人先顺路把书送到月娥家,月娥接了自然感激一番。次到莲花家里,向莲花娘问了安。莲花便跑过去快乐的与妈妈撒起娇来,好象还是天真烂漫的孩子,其可爱之状充分显露,又滔滔不绝的讲起这十天中的故事来,仿佛把王大学都丢了。王大学对莲花笑道:“我就去处理麻纱事,你在家好好陪陪母亲,空隙时间可别忘了学习呢。”莲花娘道:“快中午了,搞点东西吃了再去吧。”王大学怕饿肚子,也就同意了。吃完后,莲花道:“我也跟你去吧,人缘,我要比你熟些。”王大学听了这一理由几乎要同意了,但转而又想,一来他要检验一下自己单独处理麻纱纠纷的能力,二来也怕耽搁了莲花的学习时间,于是道:“不必了,我相信自己可以处理好的。”莲花也就不说什么了。王大学临行时,又对莲花抛去一句:“你要帮婶婶搞好晚饭呢。”莲花笑道:“你又不是为我家做事,如何有饭吃?”王大学边走边笑道:“那我就不来了。”莲花娇嗔道:“你敢!” 在去支书家的路上,王大学心想,调解纠纷就如断案一般,首先必须详细地把双方的情况问清楚,再多调查旁人,还要上山实地察看;绝不能搞偏听偏信,也不能搞闭门造车而乱点鸳鸯谱的。自己第一次单独调解纠纷,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否则对自己的前途又会有什么不利。来到支书家里,支书正在家里等着,支书便将情况向他说了。 原来,山林纠纷的双方,一个就是骂过支书的李德中,一个是原来的老支书。搞责任制分山时,老支书家人多,分了五个人的山,李德中分了家,人少只分了一个人的山,他们两家的山是连界的。当时分山时认为不久要合的,不晓得后来中央规定要五十年不变,所以分得马虎,两家的界线是由一老农指的,说是以上面横路的一个小坑为界直线往下的,十几年了没有发生过纠纷。最近李德中批了木料想修屋,砍树时砍过了界线,便与老支书发生了纠纷,两家大吵大闹的骂了两天,有打架的危险。因指界的老农前年死了,其他人又说不出所以然,村上领导上山看了一遍,认为不好断得,便只好请示乡里了。支书说:“李德中是爱讲扭扭理的人,老支书是个老实人,肯定是李德中错了。”王大学说:“我要去详细地了解情况后才有发言权的。”于是由支书带着先到了老支书的家里。 老支书年逾花甲,身子单瘦,一脸的质朴,看上去就是个既老实又很坚强的人。他说:“这是李德中要霸蛮占我的,认为我山分得多,他就眼红,这怪不得我呀,政策是这样嘛,他认为他强,政府敢顶,支书敢骂,我们老实人就更好欺。当时指界线的人虽死了,可是还有人在场的,山下面的人也是听见了的。那横路上的小坑还在,并且十多年了,从未发生过纠纷,他这次砍树,砍过来一丈多,是什么道理?小王,你去调查组上的人,看我是个刁蛮人么。”王大学考虑到有支书在场,被调查人怕不好讲话,便要支书在这老支书家里等着,让他一个人去调查,反正李德中的家他也是去过的。支书也正此意,便将这一组的农户给王大学指了个大概。 王大学径直地来到李德中家里,李德中正在吃中饭。王大学说明了来意,李德中道:“这是老支书霸蛮要争,认为他当过支书,现在村上支持他,难道我怕么?”王大学道:“听说当时是划了界线的,怎么砍过去了呢?”李德中突然怒道:“你怎么就说我砍过去了呢?”王大学自说走了话,忙解释道:“我这是用人家的话来问你。我是来了解情况的,并不是下的结论。”李德中便缓和道:“当时就是指了界的,我才不怕争去了呢。那界是一个老农民指的,只是前年死了。当时还有人在场,就是指的那个坑,老支书硬说是下边那个坑,晓得下边那个坑是何时出现的?他有那么宽的山,我就是那一点点,一个人的山,每年的人头费,少不得一点点,还要争我的,有良心吗?他认为他强,有村上撑腰,难道我就怕他?”王大学心理想:“有两个坑,事情就复杂了。”又问道:“责任制十多年了,为何未发生过纠纷呢?”李德中道:“我们都没在界边砍过树,如何发生纠纷呢。这次我想修屋,就把山里的有用的树砍了。”最后,王大学问了当时指界时在场人的姓名后,对李德中说:“你在家里等着,我到各农户调查些情况后,再喊你们双方当事人、组长和村上领导到现场去看看。”李德中应许了。 王大学接着调查了四五户人家,其中包括当时指界在场的人。有的说李德中是爱讲纽纽理的,其堂客的嘴也臭得很,所以没有人喜欢,但性格还是很直爽的,也没无理占过别人的便宜。老支书也是个老实人,他也不会无理占别人的便宜的。这次发生的纠纷可能是个误会。当时划界线在场的人说,当时划界线时,说上方以横路上的那个坑为界,哪晓得不远处还有一个坑,平常走路也未在意,事隔十多年了,也记不清是哪个坑了。王大学心理就有了一定的谱了。便要组长通知当事人双方及支书到山上进行现场察看。 这是块扇形山。一条斜上去的“横路”把山分为两个三角形,纠纷山则是下面的这个三角形。山上虽然是郁郁郁葱葱片,有用的树木却是稀疏得可怜了。按山的走向,李德中的山在下面,老支书的山在上面,他们看了横路的两个坑,坑在路边,象是谁挖树蔸形成的。两坑相隔一丈五左右。从下头这个坑望下去,有一条笔直的明显的空隙带,将它作为界址似有可能,但证据不足;上面的坑比下面的要大些,有理由作为界记,但望下去,界线不分明。离这里又有五尺的上边有一大火岩,王大学心里想,用此作界记,用笔墨写明,永古千秋也错不了。在有纠纷的地段,李德中砍翻了六根“10”的杉树。从山上下来后,再从旧路上望过去,李德中的与老支书的一比,便只有一点点尖角了。 王大学心里盘算着,从德义上讲老支书应放放让,他现在的人口已减少至三人,李德中增加至五人,山是集体无偿分给他的,可要讲理是讲不通的;从道理上讲,由于证据不足,要断哪个坑为界址也是不行的,只有用儒家的中庸之道调解之。盘算定了,就宣布到支书家去调解。 在去支书家的路上,王大学便作了会议程序的考虑,他认为:第一由他宣布几条纪律,比如双方讲话时要使用文明语言,不能有中伤对方的语言,人家讲时,其他人不能随便插嘴,要等人家讲完。没有宣布散会,不能提前离开会场等;第二,由当事人叙述一番事情过程与事由;第三,由他本人讲一番感人的话,对双方进行一次德义与法制教育;第四,与村组干部研究方案;第五,找当事人双方分别谈话进行调解;第六,如果调查不成功,就与村组干部共同作出一个界址结论,不服者让他们去上诉。 来到支书家里,休息片刻后开始开会,王大学就按照以上的思路进行。宣布纪律后,由当事人讲话。果然,各自的道理虽讲得不多,但言语比较文明,语言也比较温和,为调解造成了一个较好的氛围。轮到第三个程序了,王大学讲道:“在调解之前我讲个故事:清朝时期某地有两户人家相邻,一个张姓,其儿子张英是大学士在朝廷当礼部尚书,可谓高官望族;一户方姓,家藏万贯,有钱有势,是方圆百多里的豪强富户。一次张姓修治府第,因一堵古墙的权属不清,与方姓发生争执,双方告到县府,县太爷如何敢断?各自为了打赢官司,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张家写了一封信,千里迢迢的派人送往京城,方姓亦不示弱,凭借自己有钱的优势,便聘请有名人士到京城去活动。张英接了家信一看,微微一笑,便提笔写了一首小诗作为复信,道是‘千里家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你们看,千里迢迢送来家书,就只为了争一堵墙,如果这样争下去,还不知要花多少钱,还要得罪多少人,甚至会出现人命案呢。现在我不要这堵墙,甚至还让给他三尺地,对我又有什么妨碍呢?争这堵墙不就是为了争一口气么?可是修了万里长城的秦始皇,怎么样?他争那样大的豪气,长城现在还在,他却死了一千多年了,争点豪气有何用?熟话说‘人争豪气一场空’哦。所以张家接了张英的信后,便遵照他的嘱咐不要那堵墙,还让出三尺地来,方姓人家见对方如此,也不要这堵墙,并让出三尺地来,成了后来有名的六尺街。两家邻居也和好如初,在方圆几百里传为佳话,并作为榜样流传至今。你们两家也是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又都姓李,听说刚刚出五代,有着血缘关系,何必争那么一点豪气。六根‘10’树,百把元钱,如果发生斗殴事件,损失又何止这一点,更重要的是和气生财呢。如果两家为这点小事搞得仇深如海的,会经常有架吵,有事闹,吵得四邻不安,别人也受害。其次,你们当事人不首先通过组织来解决,而互相争吵,吵得清吗?争吵,只有越吵越糟的,越吵越坏的。” 这一篇长篇讲话,说得头头是道,入情入理,慷慨激昂,听者们鸦雀无声,频频点首。王大学认为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便将村组领导喊到一边商量方案。 王大学提出两个方案:其一,做通老支书的工作,要他放一点让;他山宽,放一点让无大损失。因为王大学认为当时定的界址在下边那个坑的可能性大些。其二,则从两坑的中间划下去,因为双方的证据都不足。划好界后,所砍的树各地盘上的归个人所有,界上埋好石灰,再写好协议,各执一份,村一份。如果双方不听调解,结论也按第二种方案作。大家表示同意。 接着,喊当事人谈话。首先将老支书喊来。王大学道:“老支书,你原是村上的支书,在村上是德高望重的。”王大学首先给了一点甜水与老支书喝,接着道:“我们经过调查和实地考察,界址在下面那个坑的道理要强些,当然证据也不充分。不过,就现实情况来看,李德中当时只分了一个人的山林田土,现在五个人吃饭,确有困难之处,您是不是发扬风格,让他一点,就以上面那个坑为界如何?当然,话又说回来,这不是我们作的结论,是请你发扬一点风格,你清楚的,就只有上点点,何必要争豪气呢。”老支书道:“我们听了小王的话,很受教育,很受启发。其实我们也只是争一口气,‘放让不要紧,气胀人’;‘放让一匹马,买卖争毫厘‘。如果他事先跟我讲了,他的屋确实要修了,就是我送他十来根树我也舍得,他不该三毛老、四毛老的就去砍。实际上的界址确实是下面那个坑,当时他也在场的。现在趁指界人已死,他就要争上去,难道我就是浓泡?现在,既然你们说了,要我放让,为了今后没有争的,我干脆再给他五尺,以我上面那个火岩为界。”村组干部听了有些愕然,王大学听了却很欣然,于是说道:“那就谢谢你的合作了。” 接着,又把李德中喊来。王大学首先分析了界址定在下面那个坑的可能性,而后严肃的批评了他擅自去砍有争议树木的行为。分析道:“难道你不知道那是有争议的吗?你砍树时肯定察看了两个坑的,你为什么不定下面那个坑?定那个坑的理由还充足些,因为从上面望下去有一条明显的空隙带,而从上面那个坑望下来就没有明显的空隙带。如果你不记得是哪个坑,就应该喊老支书来协商,两人协商不好,还有组织嘛。当然,你的山林田土分得少,我们表示同情和理解,我准备在今年冬天把你组的责任田土调整一下,可山林是不能调整的,这是上面的规定。但一个人穷要穷得有志气,占点便宜是发不了财的。”接着王大学把老支书的表态告诉了他。最后道:“希望你等一下说几句谦虚的话,说几句感谢的话。”李德中连连点头道:“我非常感谢你们,尤其是王干部对我的关心。我确实不知道界址是哪个坑,当时,我请了一个人砍树,我认为老支书的山有那样宽,我的就那一点点,应该是上面那相坑的,所以也就没和老支书协商了,这是我的错。”就这样,到第五个程序,调解获得成功。 最后,将大家喊拢来,又由王大学作了总结性发言,当众表扬了老支书发扬了风格,批评了李德中擅自砍树行为,老支书讲了几句同情他德中的话,李德中也承认了没跟老支书协商的错误,两人握手言欢了。王大学便亲自为他们写了调解协议书,双方都签了字。这样,老支书失了山林却得了好的名声,李德中挨了批评,却得了山林,皆有所失,亦皆有所得,便是皆大欢喜。这便是王大学第一次单独办的事情,这样办得圆满,办得漂亮,是他未曾料到了,这也是第一次证明自己是能够适应农村工作的,所以,以前的一切不快所引起的退缩悲观情绪,也就一扫而光了;从他心里重新唤起了奋发向上的朝气。要知后事,下回再说。 第三十五回 任性评论莲花吃了糖蜜 只顾享受上天揭出面纱 散会后,王大学本要回莲花家吃饭的,可被老支书一把拖住了,说:“调解前接你吃饭,恐人家说我拉拢你,现在调解成功了,就硬要到我家吃顿饭,以前我家里爱去干部的,现在我未在村上任职,难道就要生疏了?”王大学没法,只好跟了支书、组长一起到老支书家去吃晚饭。老支书又邀了李德中,李德中说不得空,老支书也就不勉强了。 饭后已近傍晚,见莲花从来路翩翩而来,王大学知是来接他的,便赶忙向老支书道谢告辞,老支书要他喝了茶再走。现任支书说:“那里来了一个接的呢,他如何等得?”老支书起眼一望,问道:“那不是莲花吗?听说小王与莲花在谈爱!她可是我们村的好姑娘。可父亲死得早,就靠一个寡母支撑,不然她读大学去了。小王,你要好好照顾她呢。既然这样,那我就不留了。”王大学心想,他与莲花的恋爱关系果然人人晓得了,于是道:“我一定牢记老支书的嘱托,现在再次谢谢您老的招待了。”一边说一边拱拱手的走了。 莲花见王大学是满脸春风的,便笑道:“看样子是得胜回朝哦,还喝了庆功酒啦,就是把我们丢在一边,到现在还饿着肚皮呢。”王大学歉意道:“真对不起的,老支书硬要留我们吃一顿饭,我没有办法,虽然叫你们挨了饿,倒也为你们省了财呢。”“你真坏的。调解怎么样?”莲花边说边要王大学走前,王大学则要莲花走前,莲花也就顺了。王大学得意道:“一切顺利,比预想还好,等下给你好好讲讲吧。” 回到莲花屋里,莲花娘赶忙边起身去热菜边心疼地说:“这么晚才回,肯定肚子很饿了。”了花则调皮地说:“连带我们也饿了肚皮呢。”莲花说:“王老师已吃了饭呢。”莲花娘连连说:“那就好,那就好。” 莲花便去舀了水,硬要王大学去洗澡,王大学见上山也出了汗的,也就顺了。 洗完澡,莲花她们的饭也吃完了。今天是星期天,了花又要吵着去看电视,莲花娘问王大学去不?王大学说今天比较疲劳,想休息,莲花要搞学习也不愿去,莲花娘只好搞完洗漱后陪了花去了。 现在又只剩下了王大学与莲花。他俩半拥半抱的向莲花闺房走去。堂屋门和莲花娘的门让它虚掩着,进莲花房的门则闩了。来到莲花房中,就拥抱着亲了一番,便又半拥半抱的在那条书案前的长凳上坐了。王大学便将今天成功的过程与喜悦眉飞色舞地跟她说了;说得莲花也眉飞色舞起来,由衷的先赞道:“你真是天才调解家呢,双方不仅不争执了,居然还让一方心甘情愿的再拿出部分给敌方,你真是了不起的调解家。”王大学倒谦逊道:“调解家倒不敢当,我想是张英的故事感化了他。所以,不象有些说的,搞农村工作不要读什么书,读书还是有用的。”莲花道:“现在乡政当权的,多是没有多少文化的,他们做事多是霸蛮,不晓得讲理,自然不要读什么书了。所以文凭要拿,书又不想读一句,就只好请人代考。现在的一些制度也为他们拿假文凭创造了条件,倒使你们这些有真才实学的人就无用武之地了。”莲花的见解真是一针见血,使我们的王大学也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他举起大拇指对莲花赞道:“你说得好极了,好极了。我要给你加一分。”“你给我加什么分?”莲花偏头笑道。王大学略为沉思后道:“我本来给你的相貌、人品、智慧打了九十九分,现在可要加一分了。”“到底加什么分?”莲花追根道。“加形象分呀。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又高些了。”莲花便撒娇的在王大学肩上打了两拳,边道:“你真坏的,只给蜜糖我吃,被甜死了,看你如何负责?”王大学忙抱住她边拍边道:“我的乖乖切莫这样哦,否则我会苦死的。”莲花便甜笑的躺到王大学的怀里享受这爱的幸福。 停了一会,王大学记起了一事,说道:“我生日那天,下了一天的雨,路程那么远,时间那么晚,你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克服了那大的困难才回来的呀,你能不能说给我听听?”莲花道:“我没下什么决心呢,只是一心要为你祝生日的,哪里去管它路远天黑的?不过,我们两个女孩子,天那么黑,路那么远,又是山间小路的,天又下着雨,上面怕垮,下面怕塌,路上还怕毒蛇拦路,野物伤人,确是胆颤心惊的。我们俩就一直手牵着手,共一把伞,一个手电,路边茅草又多,所以一身都湿透了。搭把我身体好,不然要病了。只是连累了小贺,不过她也有精神支柱呢。”感动得王大学心都痛了,泪要流了,喃喃道:“我王成龙有何德何貌值得你如此的爱慕?今生今世我决不能负你的。”说完将自己满腹情意变成热吻传了过去。便又激去无限情欲,莲花则身无细骨的甜笑着任王大学轻轻的解开纽扣,脱去上衣,又被扶着躺到床上,让他脱去身上的一切,任他在身上捏着、摸着、吻着。突然莲花将王大学抱了,说:“今天你吃了亏的,让我来给你按摩按摩。”王大学的情欲虽已达高潮,即将要行云雨,但听莲花这么一说,又有了新的欲望,便道:“那好呀,今天就来个妇女大翻身。”于是自己自觉的躺到床上,此时他的衣服还没有脱的。 莲花赤条条的起得身来,将王大学扶成坐式,把他的上衣全脱了,再双膝跪在王大学背后,让王大学的头枕在自己的酥胸上,一双玉指分别按住王大学的百合和太阳穴,轻轻的揉起来。轻重那么适中,缓急那么得适,王大学闭上眼睛静静的享受着。不久,仿佛一缕音乐缓缓从远处而来从神庭穴进入脑中,而后向下,润过五脏六腑,如六月天吹过凉风般舒畅。按摩完头部后,王大学问:“你学过按摩?”莲花笑道:“我是医生么,懂得穴位的。”而后又要王大学躺下,将他的裤子也全退了,便两腿叉开跨过王大学的身跪着,双手按住王大学的两肩,轻轻的捏着,进而腰身和双腿,又要王大学翻转身来,在肩井、肺俞、肾俞、尾闾、环跳、承山各穴从上至下的用一双玉掌轻轻的敲打着,按捏着,使王大学的一身轻松至极、舒服至极。而后又将王大学翻成躺式,将自己的一身温柔盖在王大学的身上,用那两片薄薄的、未涂胭脂也红红的唇脂从上至下的吻起来,最后竟轻含“真蒂”用舌尖来回摩擦,使王大学仿佛离天了地球,进入了极乐的仙境。当王大学开始喘气时,便将那“真蒂”放入那“瑶池”之中,并将王大学抱起来坐了,自己则两腿叉开坐在王大学身上蠕动起来。此时的王大学也不能自己的紧紧的搂了莲花,将全身的能量传了过去。又让莲花蠕动了几分钟,看着她的脸由绯红变为紫红,嘴里不停的喘着粗气,断续的喊着“阿龙,阿龙”。他便欣赏了莲花达到高潮的全过程了。 事毕,两人已全然无力,莲花扯灭灯后,只讲了几分钟的情话,不觉悄悄地睡着了。一觉醒来,王大学扯亮电灯一看手表,已是凌晨三点,知道莲花娘已回,便考虑自己还在莲花房里的不当了。可是昨天考虑不周,自己所睡的房间的后门关着的,要回到自己的房里去,就要经过莲花娘的房间,再穿过堂屋和餐厅才能到达的,现在怎么办?他便摇醒了莲花,将这事说了。莲花亦有些不安,沉默半晌,才道:“要不,我明早些起来,再把你房的后门开了,你从后门进去。”王大学说:“也只能如此了。 此后,两人说些话不敢睡去,可是将天亮时,两人又睡着了,等莲花急忙的穿衣起床时天大亮半小时了。但莲花还是去把王大学卧室的后门开了,对王大学说:“娘到菜园里去了,你赶快开了后门出去。”王大学便只穿了内衣短裤,拿了其它衣服,开了后门出去,不料正好被从后面菜园归来的莲花娘看了个正着,王大学赶忙避开那不愉快的眼睛,急匆匆的回到自己的房中,心跳加快、血管扩张,准备迎接暴风雨的来临。王大学干脆把衣服全穿了,又从后面来到莲花房中,把情况跟她通报了,使她的神色也紧张起来。 可一切都一如既往的、一帆风顺的过去了,由他们无意间造成的紧张局势倒揭出了他们最后一块含羞的面纱,他们虽然还没有那张婚姻契约,亦不能称夫道妻的在人群中来往,但在乡政府和家里,却可以公然享受小夫妻的甜蜜了。这便也符合否定之否定吧。 要知后事,下回再说。 第三十六回 东施效颦试写田园诗句 邯郸学步誓仿楷模行为 最后一块含羞面纱的揭去,给了王大学的无限欣慰和行事的方便。他变得非常勤快起来,把在农村六年所学就的全部本领都使了出来:一有空就帮莲花娘挖土种菜、施肥打药、扫屋弄饭,甚至洗碗喂猪,行行能干,桩桩应手。不仅得到附近群众的高度赞誉:这样的干部,这样的大学生不简单,对农事这样熟悉,莲花有福分,找到了这样能文能武的对象,莲花娘也该苦尽甜来了,找到了这样既孝顺又勤快能干的女婿;而且得到了莲花娘俩加倍的爱意:莲花对他更加体贴,只要听到王大学从山上或田里归来了,便马上从房里跑出来——她在抓紧时间搞学习,为他揩汗、舀水洗脸,没有人在时,又给他一个热烈的吻,每件衣服发了的线缝或掉了的纽扣,她都要细心地给找出来缝好,还趁空给他认真的编织那件背心。王大学说:“天气越来越暖和了,背心可以迟点编的。”可莲花说,她不是在编背心,而是在编织爱,感动得王大学泪要流了出来。莲花娘呢,脸上挂满了笑意,真象年轻了十岁,又恨不得把家里所有的好东西都塞进王大学的肚子里去:每天都要给他蒸呀、炒呀、烧呀弄鸡蛋给王大学吃的,还从王大学脚上脱了样,准备给他做一双单鞋和一双棉鞋呢,说穿布鞋要比买的皮鞋舒服得多。王大学从前每年都要穿母亲亲手做的布鞋的,后来母亲老了,不能做鞋了,就只好穿皮鞋、胶鞋、凉鞋什么的,哪有布鞋那么舒服?王大学又享受到了另外一种母爱的幸福了。 由于调解纠纷非常顺利,加上乡上没有什么事,为了帮莲花娘做点什么,王大学便在莲花家里住了几天。上面不是号召干部要多住村么?王大学既响应了这个号召,也符合他的心意。乡下的这几天是王大学调小乐后最愉快的几天。甜蜜的爱情、新添的母爱、和蔼的邻友、如画的山水,净化了王大学的心灵,升华了王大学的灵魂,对陶渊明的诗词文章有了新的理解、新的所得,竟有东施效颦式的某种冲动,也学着写起诗来。 那是小雨初晴的一天,莲花带着王大学到一山冲里打猪草,忽见前面一座山峰出现了奇景:山的左边轻雾弥漫,虚无缥缈;山的右边霞光闪耀,七彩斑斓。山脚是十多丈的悬崖,陡峭雄伟,这时又从悬崖高处的碧绿青山中传来了声声狗吠。王大学虽然懂得那是雨后水蒸气所为和彩虹所至,但他惊叹于造化的神奇:整个山成了一幅绝妙的仙人聚会的舞台背景了。可惜没有录相机,不然还要到哪里去寻找仙景呢。莲花说,那上面住有十多户人家。突然,有什么东西在王大学心中撞击,他即忙寻一块红色石头在一块青石板上写了六句:“蛇行小路望壁崖,半山烟雨半山霞。野籁声声惊入耳,不知高处有人家。身后倏起千丈壁,此间生息何求它?”莲花看了,拍手笑曰:“王老师又成了诗人了。”又评议道:“‘身后倏起千丈壁’,不是要与人间隔绝么?我可不愿意呢,人间多好!你看有母爱,有姐妹爱,有朋友爱,还有爱情,天上的七姐不也羡慕人间么?苏轼也说:‘起舞弄倩影,何似在人间’呢。”说完,拿出随身笔把它抄在用来作复习的笔记本中——她一有空就有以默记的。王大学笑道:“这个你不懂的。人间虽好,仙人也想求的。仙景虽存,仙人又实是没有的;但人们为什么要虚构出来,且流传至今呢,就说明不仅有人,而且还代代有人想过仙人的生活嘛。陶渊明写《桃花源记》,朱自清写《荷塘月色》,不都是一种想过仙人生活的反映?当然哦,我的莲莲是怕过仙人生活的,因她怕寂寞呢。”莲花翘嘴娇嗔道:“有你在,我如何寂寞?你到哪里,我就愿意跟到哪里。”“那你不要母亲、妹妹、朋友啦?”王大学笑问道。“那我把她们也带去。”莲花天真的笑脸纯真而动人,王大学走过去就是一个热热的吻。莲花不自觉的把头一偏,手一伸笑道:“别人看见了呢。”…… 又一天,随莲花走亲戚,并在亲戚家住了一宿。这亲戚住在半山腰上。是夜,一弯新月,满天繁星,悬于前面空中,伸手可揽。王大学笑问道:“你将天梯取来,我给你摘月去。”望山下,到处是电灯和闪闪的荧光,加上一片蛙声,与天上的星月晖映成趣,真是一幅绝妙的现代乡村星夜的图画。王大学又心血来潮,回到房中速成几句:“满山春晖色,一片夏蛙声。伸手摘星月,只差两三寸。回首问天梯,天梯不可寻。指手看山下,星月在荧屏。”又被莲花称赞一番,抄在那本随身带的小本中。 几天中,王大学便写了八首称不上诗的诗,可他却自我陶醉,自得其乐,一时忘了从前的不快,也忘了明天的追求。莲花却顶礼膜拜的把他称为诗人了。王大学将这几天称为仙人般的生活。但他是国家干部,责任在身,几天后便与莲花回到了乡政府。 回到乡政府,又想起给县委寄出的“意见书”和写论文的事来。“意见书”已寄出两个月,还是如泥入海。如果说前段时期对寄出的“意见书”有着被采纳的企盼和遭到打击的忧虑给王大学以双重的心理重压的话,那么现在就是受到冷遇的失望心情占据了王大学心灵的空间,又由此滋生出一种不甘罢休,要去求见县委书记的强烈欲望。莲花要去县城参加学习班给他以提示,使王大学心里作了一同去县城,一方面为莲花去找关系,一方面直接向县委书记提意见的决定。前一个意思跟莲花说了,后一个意思却在心里藏着,他怕莲花担心。在等待的期间里,王大学除了完成党委政府和计生线上交办的工作,及村上要求帮助解决的事外,就是帮莲花搞学习,自己看书写字,将前段时间写的《社会主义农村市场经济形成的条件和途径》的论文修改好后寄给了大学期间教他“经济学”的教授。工作学习之余便与莲花到“九九林场”里摘蕨茎作菜。 好大的林场啊!千多亩茂茂密密、葱葱茏茏的人工树林占据着几十个山头,把其它山头整整齐齐的分别开来,象是沙漠中的一块绿洲。来到林中,一排排、一行行、笔直的杉木、梓木、椿木大都成材,大的两尺多围。树下青草如茵,却很少有荆棘杂木,而肥肥的蕨茎而往往给人以惊喜,树上浓荫密布,见不着些儿天空,却有鸟儿吟鸣地飞来跳去,象是告诫它们的邻居,下面来了不速之客;在弯沟里有潺潺的流水,清清凉凉的,虽无游鱼,却有细石,把两脚两手放进去,流水即冲去了手脚上的尘土杂叶,还伴着凉凉的、痒痒的风味。还有许多不知名的野花点缀沟边,象是一块纯色布料中由艺术家点缀的花儿一样。两人在这林间,时儿有发现肥蕨后猛摘一阵的惊喜,时儿是牵手攀登一阵后偎依一块的小憩,有时为追一只粉蝶,追出一脸儿汗水,王大学便念出:“娇媚欲滴诱蜂忙,粉蝶如痴梦含香;水中圆月天上有,镜里幽魂思断肠”的《咏荷》诗句,那片桔林里永久不忘的温馨又使他们融为一体了;有时又为讨论一个问题,竟忘了身在何处,身处何时,太阳落山了,才拍大腿曰:“又不早了。”便一手抱蕨菜,一手互相牵着匆匆的往山下走来。每次进山,王大学都要对领导造此林场的原小乐乡张书记增加几分敬意,在为自己实现抱负的天秤上增加几个砝码,而要直接向县委书记提意见和建议的决心也就更为坚定了。 要知后事,下回再说。 第三十七回 见乞丐引起一番争议 求校长惹出半夜不眠 五月九日终于来了,王大学要为莲花去借钱,莲花说学习费还是有的。王大学便以去县城办重要私事为由请假三天与莲花结伴乘船往县城而去。莲花上县城是经常坐车的,因上水船太慢,可王大学说今天有时间,两人结伴而行,一路的欣赏沿河风光,还可看到廖静仁描写的纤道,谈谈笑笑,时间恐怕还短了呢,也免去乘车所带来的一路飞扬的尘土和拥挤,何乐而不为?莲花便微笑地依了。丽丽、蓉蓉嫌船太慢,还是乘车走了。 一路是少不了谈话的,这里就不说了。五个小时的行船,于下午两点到了县城。船一靠岸,那“各位叔叔、伯伯、哥哥、姐姐”既熟悉又讨厌的声音就传来了。王大学牵起莲花的手提包便走,可莲花站住了,说:“那人怪可怜的,给一点他吧,以前我每次都要给一点的。”王大学愤愤地说:“他也许是职业的讨钱家呢,上次就骗了我五元钱,不要上当。”莲花却固执说:“不可能的,谁愿意当这样的下贱?要是我,饿死也不干的,他是为了堂客崽女没有办法呢。”于是拿出一元钱给了他。 上得岸来,王大学道:“我讲个故事你听。”莲花笑道:“那好呀,你一个爱讲,我一个爱听的。”王大学道:“从前的县城,每缝元宵便热闹非凡,到处悬挂着灯笼,灯笼上有谜语对联的。有钱的店家则挂一串钱作奖赏,给那些猜出了迷底、对出了对联的观客。其中有一个店家挂了一盏走马灯,上贴一出边,道是:‘走马灯、灯马走,灯息马停步。’求对边,赏钱一千文,是全城最重的。许多人看了,只是摇头而去。同时街上有许多戴面具的,用以增加节日的趣味。这天,县太爷为显示与民同乐,也戴着面具与几个跟班在街上逛游。他来到这店前,看到那一千赏钱就眼馋了,一看对联,想起衙门前的‘飞虎旗’,眉头一皱,便写出了下联:‘飞虎旗、旗飞虎,旗卷虎藏身。’这也堪称妙对。他不等店家祝贺,取下钱就走,可急忙中把面具掉了。县太爷怕被人认出来有失体面,忙以手掩面而去,店老板见状,拿起面具大叫:‘这位先生如何要钱不要面……?’由于心急,又看到那人已走远了,‘具’字就没说出来了。”说得莲花捧腹大笑起来。王大学道:“有些人,为了钱,为了名,为了升官,什么事做不出来?你看,为了钱财,卖淫偷摸者有之;为了名誉,欺上瞒上者有之;为了升官,阿谀行贿者有之,古代还有骗取国家的呢。为了钱,说几句哀求话,做几个可怜动作,又值得什么奇怪的?如果我们确是上当受了骗,出财虽少,却蒙了一层羞呢。”莲花听了,心有所动,但还是道:“我却看不出他的骗相来。”王大学道:“凡是行骗的人,一时是难以看出的,我第一次不也是给了五元钱吗?还是一个同船做生意的人提醒我的呢。你看他只四五十岁的年纪,没瘫没瞎的,如何不去劳动?至于家里的情况,哪个清楚?” 说着说着,他们来到了街中。见一个六、七十岁的驼背老翁用稻草索着一个失出双脚在用双手撑着地面慢慢移动的老妪人挨人讨钱。那胸前的一个烂盆里,已掷了一些角票和硬币。莲花看了,怜悯之奖可掬,王大学亦升起了同情之心。莲花道:“这是不是也在骗钱呢?”王大学心情沉重的说:“这是人类的不幸,社会的过错。如果说这也是在行骗,我甘愿当个受骗者。”便拿出十元毫无吝啬的给了老妪人,莲花也拿出五元放入了那烂盆中,惹得旁人啧啧称赞:“这两个人肯定是干部,这么慷慨的。”两人顿感脸上羞涩:这能解决什么问题呢?只是获得了心中的一点安慰:总算尽了一点心意。“如果我掌了权,”王大学心道:“一定要做几件群众欢迎的事。”走到街尾,王大学忽道:“今晚我们睡哪里?” 莲花来参加学习是统一安排了住宿的。由于他们没有结婚证,也就不能以夫妻身份公开住店,只好委曲他们两位暂时要分开住宿了,当然,他们耐不住时,还是可以想办法幽会的。莲花她们的学习与住宿地点安排在县城数一数二的“沁园酒楼”,莲花一看,价格较贵,为了省钱,也为了方便王大学,莲花坚持在费用比较便宜的“县总工会招待所”住了个四人间,反正这里离学习地点只有三百米远。丽丽和蓉蓉则住在“沁园酒楼”。王大学说,他就到学校去搭铺,也好请校长帮忙,为莲花定编的事找找关系,他在县城当校长多年,一定有不少关系的。晚饭后,王大学便离开莲花到学校找到好友蒋老师。 蒋老师已分到一套两室一厅的旧房,妻子在乡下教书,一个星期来一趟,说:“你是想打麻将,还是打跑和?”王大学由于有事情要办,便婉然谢绝道:“我有事要办,有空就聊聊天吧。今晚我要找校长有点事。”蒋老师也就依了。 到校长家去,王大学本想去买点东西的,但一来囊中拮据,二来拿东西去求人办事觉得太庸俗,也就决定空着手去了。 可校长说,他虽在县中学当了几年校长,县城里也有一些朋友,可主要在教育战线,其他局没有可靠的、过硬的关系。要说没有,当今的县委书记是他的师兄(同学),可校长说他这位师兄高傲得很,他从不为了自己的私事去找这个师兄的,还提高声音说:“我搞我的教育,他当他的县委书记,有何相干?” 从校长家里出来,王大学心里很懊恼,心想:校长是确实帮不一忙呢,还是不愿意帮忙?爱讲物质为基础的今天,该不会怪我没拿东西吧。根据王大学与校长一年多的交往,他又深信他不是那号人,他是确实帮不上忙了。可是除了他,还可以找谁呢?王大学把所有的亲戚、同学、朋友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还是找不出一个副科级以上的官儿来,于是愤愤地说:“算了吧,我就不信,靠自己的本事就定不了编!只是请菩萨保佑,教莲花考好些。” 回到蒋老师家,两人又聊了个多小时的天后各自回房歇息了。 躺到床上,王大学便想起去县委书记的事来。校长说县委书记高傲得很,是不是真的?他是怎样的高傲法?如果说是因为坚持原则,不徇私情,而惹得他的朋友说他高傲的话,那倒是王大学所敬仰的书记,如果说是因为他当了县委书记,觉得自己了不起而显示高于过去的朋友们一等,便在讲话、做事上摆起他的架子来,则又是王大学所不齿了。他认为:区区一个县委书记,充其量是个七品芝麻官,就骄傲起来,那当了地委、省委、中央的书记会如何呢?这样的人,王大学称他为小人一个,是没有前途的人。王大学相信当今的县委书记应该是前者,而非后者。不然,下面为何没有议论呢?如果他对朋友尚且骄傲,对下属定不会礼让,见过的人肯定会议论纷纷的。再者党章规定,县委书记也是要通过选举的,如果他是后者,又如何获得下属的信赖而爬上县委书记的宝座?其次,一个地方长官,哪有不想把地方治好的?要想把地方治好,是需要人才的,是需要有人提建议的。并且,王大学心想,能够当得了县委书记的,想必懂得历史,他不可能不知道“总来千古兴亡局,尽在朝中用佞贤”的古训,他也应该知道:魏惠王不用卫鞅、项羽不用韩信的危害,秦孝公却用了卫鞅、刘邦亦用了韩信的好处,他同样会知道“魏公子无忌谦恭迎侯嬴”、“秦昭襄王三跪求忠言”的故事。当然,王大学也懂得自己既无卫鞅、韩信之才能,也无侯嬴、范睢之名气,只区区一无名干部而已。可是,他们所遇者是王侯将相,我要见者也只是区区一县委书记而已呀?何况还有“毛遂自荐”的前人作例!毛遂在平原君门下做了三年坐客,毛遂自荐充当出使随从人数时,平原君还不认识他,所以平原君说:“大概贤士在世,就象锥子置于囊中,其锋尖必然立即显露出来。现在先生在我门下已呆了三年了,我从未听说过你的名字,这说明你于文于武都没有长处呢。”毛遂却说:“我今天才在囊中呢,如果早些把我置入囊中,会突然全都露到外面来,哪里只露一点锋尖而已呢?”一句奇语就让毛遂充当了随从。果然,在出使楚国求兵救赵中建了奇功。王大学心里道:“我与毛遂不是有相同之处吗?上面若能用我,不见得我干不出一番事业来。”因此,他认为,此次求见县委书记关系重大,不仅要去求见,而且要作好充分的准备。第一,要约好时间,他准备明天去县委办一趟,请办公室的人约个时间;第二,是见面的开场话,王大学认为是至关重要的。王大学想,办公室的人在跟书记约时间时会将他的身份告诉书记的,见面时的自我介绍的程序就可免了。他设想书记见了他后,会笑容可掬地叫他坐下,要办公室的人给他筛杯茶,而后笑问道:“你是小王吧?你找我有什么事?”他就镇定自若而又振振有词的道:“我想向您提几点意见,当然也提几点建议。”书记会笑呵呵地道:“哦?向我提么子意见。么子建议呀?向我说说看,我洗耳恭听着。”并拿出了笔记本,作出认真作笔记的样子。他就可以有条有理、掷地有声地讲起意见和建议来。至于意见和建议的内容已烂熟于胸的。这么想着,便愉快地睡去了。 要知后事,下回再说。 第三十八回 奇遇美人封小燕谈新生经过 独自行动王大学约求见时间 好浓好浓的雾啊,象白白的牛奶就这么淌来淌去,好象要把县城昨天蒙受的一天的灰尘脏物荡涤干净以迎接新的太阳。王大学与莲花吃完早点分别后,便往县委办公走去。 在街上走着,走着,突然前面出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一米六左右的个子,匀称而有曲线的身材,一身红色衣裤灿若珠光,一抹青油油的披发在脑后摆动,柔柔如水、飘飘如梦,一个高级小皮包轻轻的挂在右肩,显示出高贵的风度,摆动的左手白皙如藕,微弯的手指自然成趣,两个细嫩嫩的最好看的耳朵缀着闪亮的坠子,衬着那时隐时现的红仆仆的脸颊,光艳照人,那浑圆的充分显露着的股部,一摆一摆的,仿佛一身的全部优美的曲线是从这里摆出来的。倏然间,一种至美的灵气,透入王大学的脑际而润泽全身,驱赶了存在心中的一切杂念。他不敢、更是不愿破坏这美的景色、美的时刻,只静静的跟在后面走着,欣赏着,就这么走了百多米。然而似曾相识的诱惑,又驱使他去揭开这贡献至美的人儿的面纱。于是他赶走几步抢到美人儿前面,猛回头,四目相遇,几乎同时惊呼:“王成龙!”“封小燕!”原来,她是王大学完小和初中的同学封小燕,也就是那个在当时的班上最漂亮的封小燕,后来却嫁给了一个粗暴的木匠,生了三个儿女,改革开放后便去跑广,其丈夫就用寄回的钱打麻将、泡女人的封小燕。 两人同时驻足,其欣喜之状从各自的嘴角流出来。王大学先问道:“你现在在干什么?我们有十多年没见面了呢。”封小燕笑答道:“我还能干什么?三个月前在横街租了个门面搞批发,我弟弟在给我守摊,这不,我也准备去上班呢。听说你后来考了大学,今年又当了干部啦,还是你有出息。”王大学道:“当干部有什么了不起,现在这世道只要有钱呢。听说你嫁了个木匠,他对你怎样?”王大学已知道的,可他不好直说,只得如此问了。仿佛一层阴影掠过封小燕的双颊,但随即恢复了原状,轻松的微笑道:“我跟他离了。”王大学心里一阵激动和高兴,又想问:“那三个孩子呢?”但他忍住了,而是寻根问道:“为什么?”“说来话长。”封小燕道:“我在吴家弯租了一套房子,还请了一个保姆,离这里不远,何不到我那里去坐一坐?”王大学欣然应许。封小燕便到街旁的公用电话亭给她弟弟挂了个电话,说她有客人,上午不去了。便带了王大学顺便到农贸市场买了鱼和鸡爪,说要老同学吃了中饭的,王大学也顺了。只是念着莲花等他,又不想将莲花现在就介绍给封小燕,于是找借口离开封小燕在公用电话亭打“114”问到总工会招待所的电话号码,再打电话告诉那里的服务员,请她转告中午要回招待所吃中饭的“314”房间的莲花,说他的男朋友中午有事,要她不要等他吃中饭。打完电话,便与封小燕谈笑着来到了她的住处。 这是一栋比较偏僻的、临溪而建的、四层高的私人住宅,封小燕的租房在四楼的右边。这是三室一厅的普通住房,房子虽宽,但摆设简单。客厅里只有一套上面搁有一部彩电的矮组合,一张茶几和一套沙发,三个房间,有一间空着,只有两间各摆有一厅木质高低床铺,一个转动衣架,其中一间的床头有个梳妆台,上置一部电话,这可能是封小燕的卧室,此外别无它物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妇孩在忙着家务。封小燕介绍说:“这个是我请的保姆,姓陈。我三个小孩,离婚后,我带了两个,在吴家小学读书,所以我忙不过来,就请了这个保姆。”又向小陈介绍道:“这是我初中同学,姓王,他在当干部,去年当老师,你就喊他王老师吧。”小陈便含羞的喊了一声“王老师”,眼睛水灵灵的,倒是一个可爱的姑娘。见王大学几个房间都看遍了,封小燕又道:“租的房间,也不想买什么家具,能够生活就够了。幸好房租不贵,每月只有两百元的。” 王大学道:“这已是小康生活了。你现在有多少钱?”封小燕笑道:“不多,反正现在搞的这个批发部还没有借钱的,大概十几万吧。”王大学惊道:“要相当于我们干部五六十年的工资啦。你真有本事!”“我在广州打了七八年的工么,还不是感谢邓小平的政策好,别人都埋怨政策这样不好,那样不好,我说比起以前来要好上十倍、百倍呢。”说着,她给王大学端来了一杯芝麻豆粒茶,并要小陈从矮组合里拿出白瓜子糖粒来,又对王大学道:“你坐啊!”王大学心里道:“你赚了钱,当然说好啦。”嘴里却说:“是啊,当今政策给了人们以充分发展的空间,那些埋怨现行政策的人,是继承了搞集体所形成的吃大锅饭的钵子,现在要他自己单独去搞吃,如何不埋怨?”说着,便在沙发上坐下了。“你说得有理。不过社会不安定也确是弊端呢,稍不注意就上当受骗的,钱越来越难赚,生活也越来越累了。”封小燕说着,自己也端了一杯茶挨着王大学坐了下来。 王大学道:“这里,你可要告诉我你离婚的事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封小燕沉默半晌后道:“你是我的同学,说一下也无妨的。我记得初中毕业后,你好象由于阶级不好而没有读书了,我因为阶级好就继续混了两年高中。毕业后,我才十七岁,只知道玩,很不懂事的,那时在婚姻上一是讲成分,二是讲家庭条件,我嫁的那个对象就正好符合这两个条件。开始两年倒是恩恩爱爱的,可他心眼太狭窄,太小气。你知道的,我是个好动、贪玩的女孩子,爱说、爱笑、爱唱,可他一点也容不得。开始是骂,后来竟发展到打,我如何受得那气?所以,政策一开放,我就赌气走了。在外面混了几个月,由于太挂念孩子和父母,便又回来了。结果他不仅不悔改,而且还用最恶毒、最粗鲁的语言当众羞辱我,打我;不久我又走了。在广州赚了一点钱,为了孩子,每月按时寄回一点钱,可这个不通人性的东西,他不仅不让孩子念书,而且用我寄回的钱泡女人,赌博,不务正事,连田土也荒芜了。后来我提出离婚,他竟以杀我和我娘家相威胁,我娘家害怕,又搁了几年。这不,我大的儿子十二、三岁了,还在读四年级。去年,我才在一个朋友的帮助下上诉到县法院,才摆脱掉那条恶魔,我才松了一口气。”说着、说着,就掉下两滴泪来。王大学同情道:“自古红颜多命薄呢。不过,你还是强者,用你自己的本领改变了命运。可是我还是有点担心,你在这里做生意,离家只有这么远,你那粗男人不来寻你闹事?”封小燕道:“这个,他不敢的,他在家里是个横蛮不讲理的光棍,可一到外面就没了一点胆量;我用黑道人物向他一吓,他就战战战兢兢的不敢露面了。”她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又问王大学道:“你的妻子是干什么的?”王大学道:“我大学毕业才两年,哪有条件娶妻呢。”封小燕道:“你是有事业心,有抱负的人。不过,娶妻育子,也是人的责任呢。”又笑道:“你能不能讲点关于你的事与我听听?”“当然可以。”王大学笑道。 他本来只是简略的说说的,可不知怎么,他却愿意细细的讲给她听,而且讲得很投入,很真挚;使得封小燕也随着王大学情感的起伏而起伏着,进而流泪,时而兴奋,使得小保姆也停止了手中的活儿,正正当当的坐着听王大学讲自己的故事。王大学呢,不仅被自己曲折和丰富的生活感染着,而且被听者的专注和显露的情感感染着,因此,当说到动人处,他不仅得很慢、很细,还添了一些细节,带一些夸张,加用一些形容词,再使一些手式和表情,还举一些古今诗词和例证,使听者好象不是在听王大学的身世,而是在听一个传的故事。从她们的表情中看出了对王大学的敬佩和爱慕来。末了,封小燕道:“你的故事很动人,讲故事的水平也很高呢;还用了那么多诗呀,词呀什么的,记性也好,我真佩服。”那小陈也说:“真好听,你今后还要来给我们讲故事好吗?”封小燕一看表,结果已近十一点了;赶快起身边喊小陈道:“快到中午了,赶快搞饭给这位王老师吃。要拿出手艺来呢,不然他不会来讲故事的。”小陈便连忙起身淘米煮饭去了。 吃中饭时,封小燕的一儿一女结伴而回了。王大学摸摸口袋,知道不很丰裕,只得不好意思的摸出两张五元分别给了两个孩子,说是王叔叔给他们买支笔的,来时无空去买,只得请他们自己去买了。孩子们开始不愿接,封小燕说:“这是王叔叔鼓励你们读书的礼物,如何不收下?”孩子们便说声“谢谢”后愉快的收下了。 饭后,他们又谈了一会儿话,王大学见已到了城市人上班的时间,便起身告辞,封小燕很诚挚地邀请王大学多来走动,小陈也要求他再来给她讲故事的,王大学均一一应许了。 出屋后,便笔直向县委大院走去。王大学这是第二次走进这个大院。这是个集县委、县政府、县人大办公楼为一体的大院。院内高大的古树和较高的地势,充分显示着这处地段的庄严;虽然没有严格的门卫制度,但穿制服的守门人的严肃表情,又使这个院落带上些许高贵与神秘的气味。 王大学有第一次进去的经验,便落落大方的走过那扇铁门,而未遭到守门人的询问——上次来时是被询问了几句的。王大学也知道县委办公楼的所在,便直接向那栋六层楼的建筑物走去。在一楼过道的墙壁上,从挂着的平面图中找到了县委办公室的处所——在三层楼的右边。 走到三楼,向右一望,从门上方的小牌子上一下就找到了县委办公室,可王大学的心里却怦怦跳了起来。他稳定了一下情绪后,再故作从容地走到办公室门口,见一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在收拾桌上的报纸。便很有礼貌的喊道:“同志。”那中年人抬头见了王大学,微笑着问道:“有什么事吗?”王大学语气十分轻缓地说:“我是小乐乡的干部,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向县委书记汇报,不知他在家不?”那人边收拾桌子,边道:“不巧,他今天下乡去了,要到明天才回。你能否跟我讲一讲,让我代你转告?”王大学道:“这不能代为转告的。”那人道:“那你后天来吧。”又很客气地说道:“进来坐坐吧。”王大学道:“不坐了,只有请你跟他说一声,我后天一定来找他。”那人道:“如果要来,就请上班时来,不然,他事情多,恐怕难以会面的。”王大学很恭敬地说声“谢谢”后便故意有节奏的踱着方步离开了办公室。 要知后事,下回再说。 第三十九回 狂风示警王大学借古助力 求见如何吴书记顾左言他 第三日凌晨四点,王大学被外面的响声惊醒了。原来外面风声四起,未挂风钩的窗户被吹打得啪啪作响。“莫非天气变了?”他索性起床来到阳台望天。呵,虽未下雨,但阴云密布,南风爽爽,却是风雨诸来的征兆。回到床上,再也睡不着。 他深深的认识到这次去见县委书记的重要性,他仿佛站在一分水岭上,一边是清澈的溪流,另一边却是混浊的河水。他分析领导接见下属大概有三种类型:即招见,引见和求见。招见,主体在招者,没有遭冷遇之理;引见,有引者的面子在,就有受到热忱接待的可能;至于求见,成功与否,既依赖于被求见者的索质与修养,也依赖于求见者的智慧与勇气。 他记起了郦食其求见沛公的情形。郦食其本是高阳一老儒,六十有加,家贫落魄,无以为生,在充当里中一监门吏,里人称之为狂生。他闻说沛公性情倨傲,不肯下人,但喜求豪杰,所过必问,是当今一英雄。沛公路过高阳时,郦生便央求沛公兵中的一个同乡去秉报,说他要求见沛公。沛公令这兵士召往。等郦生进谒时,沛公则踞坐床上,让两个女人为其洗脚。郦生见了,便故意慢慢地从从容容地走至沛公面前,仅作一个揖了事。可沛公依然如故,对郦生理也不理,仿佛未看见一般。对于普通长者,如何受得如此冷遇:早已拂袖而去了。可郦生却朗声说道:“足下引兵至此,是欲助秦攻诸侯乎?且欲率诸侯破秦也?”沛公见他语言唐突,不由怒道:“竖儒!天下同苦秦久矣,故各诸侯相率而攻秦,何谓助秦攻诸侯乎!”郦生从容答道:“足下既欲破秦,如何对长者如此倨傲?行军打仗不可无谋略,若如此慢贤傲士,谁来献计献策?”沛公听罢,知此人是个异人,便罢洗更衣,请郦生上坐,聆听宏论。后来郦生果然成了沛公的重要谋士。王大学已从校长处听说当今的县委书记也是个骄傲之人,是否也如沛公般不肯下人?但沛公有喜求豪杰的一面;我虽非豪杰,但是来提意见和建议的,与古之献计献策者也有相似之处;作为一方长官,听听下属的反映应是情理之中吧。 可王大学又想起战国时卞和三献其宝的故事了。当时的楚国有个叫卞和的,在荆山得了一块玉璞,便将它献给厉王;厉王派玉工去辨认,玉工说:“是块石头。”厉王大怒,认定卞和有欺君之罪,而砍了他的左脚。楚武王接位后,卞和又把玉璞献给武王,武王派玉工去辨认,玉工又说:“是块石头。”武王亦大怒,便砍了他的右脚。等到楚文王即位时,卞和又想去献璞,可奈何没了双脚,不能走动,于是就怀抱璞玉,在荆山下痛哭三天三夜,眼泪哭干了,眼睛哭出了血。有人认得卞和的问他:“你两次献璞,都砍了脚,应该晓得停止献璞了,难道你是为了得到赏赐吗?为何如此哭泣?”卞和说:“我并非为求什么赏赐而哭啊。所哭者,是他们将良玉说成是石头,将忠心说成是欺骗,是非颠倒,不能亲自去说明,故感哀而哭!”楚文王听了卞和哭泣之事,也很感动,就叫把璞拿来,让玉工剖开,果然得了无瑕美玉,将它制成璧,便成后来有名的“和氏璧”。王大学对此曾经评议道:“有大才者,若此美玉,深藏不露,若非异人难以发现。善举荐之人,犹如卞和,深知其才而能委曲推荐,虽受损伤,亦不足惜,仍推荐如故。玉工则如评论家,求贤者,不听一面之辞,而问之于别人,亦是常理,但倘使所问之人或为庸才,或因道听途说而又狂猜乱说,或因妒才而造谣中伤,岂不误事?所以要辨真伪,只有象剖玉一般,试用之,然后可知。”当今县委书记是如何人也?厉王、武王乎?文王乎?但毛主席说过,要知梨子滋味,就要亲口尝一尝。王大学又有了一种探险的精神和探险的感觉了。 王大学知道,城里上班的时间是八点。可他六点就起床洗漱,也不喊蒋老师,便轻轻开了门出来,向县总工会招待所走去。去到街上,突然一阵狂风吹来,吹得街上的果皮、纸屑、尘土斜斜的弯曲成一线象一条长蛇向王大学猛扑过来,王大学顿觉一阵颤栗。这是他也许看见过却从未感觉过的现象。一层凉意从心中掠过,又感到前途的不可测了。孟子曰:“开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是说的这类现象么?王大学昂着头挺着胸,向前走去…… 八点还差十分,王大学便在县委办公室门前的走道上踱步了。他看着工作人员(或有领导?)们提着各种不同的公文包,或西装革履,或各式裙裾,谈笑风生地来了,那种从容自若的贵族气质,使王大学心里徒生几分羡慕。在人流中,王大学看见了那个手里抱有一抱报纸杂志和信件的县委办公室的中年人。他不知怎么称呼,只好对他微笑着点一点头。那中年人道:“你来得早啦。书记昨天回来了,要来上班的,你先在办公室坐一会儿吧。”于是他引王大学进办公室坐了,又很有礼貌地给王大学筛了一杯茶后便收拾起堆在桌上的报纸杂志来,并拆了一些信封。 过一会,中年人道:“你等一下,我去看看。”不一会,他来喊王大学道:“你去吧。” 王大学的心一下子又紧张起来。不仅这是他第一次去求见县委书记这么大的官儿,不免心里有些紧张,而且因为心里一直认为这次的求见关系重大,更增加了紧张的程度。尽管已作了多天的准备,尽管他具有书生的傲气,甚至在此官名的前面用过“区区”一词,但一旦真正要见面了,又出现了这样的心态。王大学不得不放慢脚步,以延缓时间来稳定自己的情绪。还是感谢两年工作的锻炼,不到两分钟,当走到书记办公室门口时,情绪已稳定下来。听那走在前面的中年人道:“吴书记,他来了。” 王大学是给吴书记寄过信的,自然知道书记的姓氏,再者,全县唯一的一个书记,虽然未见过面,但作为他手下的一个干部,他的姓氏也是应该知道的。所以王大学走到书记门口时便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吴书记。”并自觉的走进了约十二平方米的房中。此时的吴书记,正站在办公桌前,微低着头在开公文包。他听到王大学的喊声后,表情严肃,头也未抬地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王大学按照事先准备了的台词道:“想跟您提几点意见,当然也有几点建议。”不料吴书记仍然很严肃的,头也不抬地道:“那你找你们的区委书记提去!全县那么多的国家干部我见得了哪个?”王大学有点傻眼了,在他的设想里是没有这句台词的。但书生的傲气和灵敏的脑袋帮了他的忙,他吐词非常清晰、声音不高、语气却重的说道:“战国时的秦穆公也能接见只值五张羊皮的百里奚呢。”此话一出,只见吴书记右手一掀,高声叫道:“那你去见江泽民去。”王大学则很平静地说:“他不一定不见呢,态度肯定要比你礼貌得多。”站在一旁的那位中年人不知所措,只是连连对王大学说:“有话好好讲,吴书记是忙人,请你理解、请你理解。”这时,这位吴书记也许意会到了不符合自己身份的失态,也许觉得眼前这个年青人不好对付,只得软下口气来道:“那好吧,给你五分钟,有什么话,请你简短地说。”王大学仍然站着很平静地说:“如果书记觉得没有时间,只好下次找您谈了。”书记语气更加缓和却带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意味道:“就给你二十分钟,你坐下谈吧。”又对中年人喊道:“陈秘书,请你给他筛杯茶来。”说着自己首先在办公桌旁的沙发上坐下了,并拿出了笔记本。 陈秘书则先要王大学在书记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后,出去筛茶,不到一分钟茶就来了。吴书记则拿起自己专用的总统杯,旋开盖也喝了一口,又拿出烟来,点燃了一支。王大学由于则才的不快引起的坏心思,完全打乱了先前的思路和情绪。他不得不借喝茶之机沉默了两分后才缓缓说道:“我叫王成龙,原在重点中学教书,今年元月,响应县委号召,到小乐乡工作。”吴书记插话道:“很不错嘛。”得到吴书记的肯定,王大学的情绪略有好转:“我经过五个月的工作实践,及调查的结果表明,近年来发展本县经济的许多政策,所采取的许多方法、措施是不符合本县实际的……”见吴书记又有一脸的严肃,脸上瘦削的肌肉翕动着,但没有插话,并在做着笔记。王大学则找到了自己的思维,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他详细分析了县政府强迫乡(镇)的农民种植地膜玉米、烤烟;强迫各乡(镇)政府办鞭炮厂、蘑菇场的错误性、危害性,严肃指出了乡镇企业高速发展的无依据性和近年企业年报的多水份性。吴书记插话道:“去年某镇乡镇企业的发展速度达到了百分之一百六十呢。怎么说高速发展乡镇企业没有依据呢?”可他没有追问乡镇企业年报的多水份性。王大学道:“如果是真的,那也只是个别现象,我们不能用个别现象来作为全局发展的依据。我说的依据,是企业本身要高度发展所依赖的条件。企业的发展只有两种形式:一是外延扩大式,如扩大规模,另投资建厂;二是内延扩大式,即企业内部的改造挖潜。可它们都需要相应的资金、技术、人才、原料和市场,还有效益,缺一项都是不行的。目前我县及我县的各乡镇就没有具备高速发展乡镇企业所需要的这些条件。如果……”吴书记看看表又插话道:“这个你不必说了,还有其他的吗?”王大学还是把话说完:“如果要强行高速发展,只有两个结果:或者迫使下面搞虚报浮报,败坏了党风,给上级领导提供了假依据,或者盲目扩大再生产,造成更大的亏损和浪费。”吴书记又看了一次表插话道:“你还有别的吗?”王大学自然懂得他已经对你的论说不感兴趣甚至感到厌烦了,但王大学认为见他一次不容易的,所以仍然依照自己的思维,接着提出了比如依法治村、计划生育的计生协会等形式主义,还指出了强迫下面订报刊杂志的错误性。王大学看到吴书记频频看手表、表情越来越烦躁,在讲自己对发展本县经济的建议时就只讲了几条提纲便结束了发言。 他多么希望吴书记吩咐他把详细的东西写出来啊!可吴书记对王大学的长篇发言没有作半点评价,但吩咐了一句:“你是大学生,去调查分析一下你乡的乡镇企业,写一篇如何高速发展你那个乡的乡镇企业的东西给我。”说完就起身将笔记本和总统杯放入公文包中,提起包就走,只抛下一句:“对不起,我有事走了。”先于王大学走出了办公室。是真有事,还是假有事?王大学不得而知。 王大学从县委办公室出来后,天上已下起了毛毛细雨。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一种心情,既没有得以一吐为快的快感,亦没有遭到冷遇的悲凉,仿佛如目前天空,阴沉沉、沉甸甸、乱麻麻。心有千千结,脑中一片白。他毫无目的的步出县委大楼,步出那扇铁门,在雨中步出他熟悉的旧街,来到古老的镇东桥头,望着东流的资江水面,呆呆的不知站了多久,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直到下班的人流才把王大学从朦胧中拖回来。才向县总工会走去。 要知后事,下回再说。 第四十回 征对联后昌讥讽时弊 为求官孺子再写万言 快到总工会时,王大学记起了吴书记最后的吩咐,这似乎又给了他某种种希望。说到希望,是不能不抓住的。他的信条是: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要作百分之百的努力。凭这一点,他才在农村干了六年的情况下考起了县重点中学,才有王大学的今天。所以,在他心里又冉冉的升起了一股热气。在谈话中,王大学忘了问起给吴书记寄过“建议书”的事,回忆吴书记的表情,他好象根本不知道这回事,大概信到办公室时就被枪毙了。王大学也只得把寄了“建议书”的事忘掉。 饭后,与莲花照样可以关起门来搞午睡,因为这里白天一般无人睡的。王大学没有将求见书记的事告诉她,免得她担惊受怕的,更不愿因为对他的担心而影响了她的学习。他只是告诉他,因为已来县城四天了,假期已过,必须回去;再者,怕村里有事,所以不能陪她这么久,今天下午就走,等她考试时再来。他叫她学完后,一直等考了再回去。莲花非常理解,同意他回去。又要分离个多星期,免不了要亲热一番、销魂一番。 下午,王大学乘晚班车回到了乡政府。 从第二天开始,便对小乐乡现有的企业状况及其发展前景,本乡高速发展乡镇企业所赖的条件进行详细的调查、分析和研究。这天,在食堂吃早饭时,听后昌喊司机去镇上一趟,王大学随便问道:“干什么去?”后昌靠拢王大学低声道:“县委书记和组织部长要来小乐检查工作,黄书记要我到镇上买菜买酒去。”王大学听了欣然?惧然?只听心在怦怦的跳,是为我提意见的事而来,还是为别事而来?是喜、是祸,或是什么都没有?他来到房中躺到床上胡思乱想起来。 不久,外面传来了汽笛声。王大学急忙来到外面走廊上一看,是买菜酒的回来了。见后昌笑嘻嘻地提着一只约斤多重的甲鱼跟黄书记和堪乡长说话。只听他说:“今天运气最好,居然买到了甲鱼,吴书记爱喝的‘酒鬼酒’还剩最后三瓶,‘芙蓉王’烟也从我姨夫那里弄来了一条。该你黄书记和谌乡长来运气了。”黄书记说:“很好、很好,要给你记一功。”谌乡长也笑道:“要后昌办事就是放得心。”黄书记和谌乡长笑容可掬的帮后昌把菜酒搬往食堂里去了。 王大学知道仅那三样东西就要八九百元,而中央挂了号的、全省有名的、全县十三大贫困乡之一的小乐乡已有三个月没有发工资了,便想起了“一根烟吸掉几两油、一餐饭吃掉一只牛、一部车坐掉一栋楼”的民谣来,心中也就有了一种愤愤不平的情绪和一种无名的怒火:这哪是来检查工作,简直是来搜刮民脂,增加这里的负担!我若是一乡之主,定要扫除这种恶习!但想到自己还是区区一个乡镇干部,回到房间躺到床上,又黯然神伤起来。不知何时竟睡着了。 待王大学去吃中餐时,食堂里的中餐已近尾声了,而雅座间正是热闹之时。从敞着的小门望去可见全貌:客方王大学认识的有县委书记、组织部长、区委书记和那个贺副书记,还有三四个陌生人,其中可能有两个司机,因为政府坪里停了两部日本“三菱”车。主方除黄书记,谌乡长外还有财税所长,洋洋洋洒洒围了一大桌。只见财税所长站了起来带几分醉意道:“刚才黄书记、谌乡长代表乡党委、政府、人大及全乡人民向各位领导敬了三杯酒,吴书记…部长…局长。交待的事他们也答应了,我…是一个普通兵,能够参加陪你们县里领导,很荣幸,很荣幸,我…我就代表机关干部敬各位领导三杯,希望赏脸!”说完,自己先将酒一口喝了。吴书记笑道:“请坐,请坐,莫急,慢慢来。”财税所长只得坐了。 王大学不敢与他们去相认,便侧身踅到卖饭的小窗口去买饭。吃饭时边想道:“那被称为局长的,是否就是计生办丽丽的什么表哥,当今县里的堂堂财政局长?”突然一种不祥之感在心中升起:“他是不是为丽丽的编而来?”但他心里立即否定道:“不会的!后昌说他们不是来检查工作的么?工作上的交待是应该答应的。这里是组织部的点,检查工作是常理。再者,为丽丽的事来打招呼,本是一件违规的事,他如何敢在县委书记、组织部长面前提这样的事?可是……”王大学心里又想道:“财政局长为何来了呢?”王大学想起了不久要收农业税和上缴之事,心里又道:“也许是来检查财税工作吧?”王大学也就释然了。又想到自己求见县委书记的事,便又怀疑他们交待的事有其中之一了。“管他呢,听其自然吧。”王大学心里作了最后的决定:不要为此事胡思乱想了。 饭后,王大学也不去惊动他们,一个人默默地向自己房间走去。上楼梯时遇上了后昌,他扯着王大学的手边走边轻轻地说:“你是大学生,我想出了一首对联的上联,却想不出下联,你能否给我对上?”王大学笑问道:“你那上联是什么?”后昌道“上联是:酒鬼喝‘酒鬼酒’吃尽乌龟王八。”王大学一听知是对今天的招待有感而发,不禁微微一笑道:“你倒是一位讽刺行家啦,你的‘四厅领导’是讽刺的佳作,‘一部烂吉普,开得灰只个扑……’‘一部双塔纳,威风来乡下……’两首顺口溜和‘理论联系实惠,密切联系领导,吹捧和自我吹捧’的新三大作风,是不是也出自你的口?”后昌倒谦逊道:“那都是些粗话、俚语,不象你们大学生,说话都是文质彬彬的。”王大学笑道:“如果是以前,你就是标准的现行反革命了。”可后昌道:“反革命也要人当的么,不然,如何有反革命这个号?”他说得如此的轻松。王大学应道:“那倒也是。”上得楼来,王大学想起对联的事,略一思索,觉得此联粗则粗矣,却是首妙对,一时对不上来,于是道:“你出的联妙得很呢,我恐怕难以应对,如果有了合适的,再告诉你。”“那就谢谢你啦。”后昌便在楼梯边与王大学握手告别。 县里领导离开小乐后,小乐又趋于平静,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王大学心想:他求见县委书记的事也许吴书记根本没有在小乐提及过。吴书记是否向组织部长说了?他不得而知。但他一下又意识到写好吴书记交待的调查报告的重要性了。平原君说“贤士处世,就象锥子置于囊中,其锋尖必然立即显露出来”是有道理的,哪有当地方长官的,不爱有真才实学者?但真才实学者是要通过显露才能被人赏识才被重用的。韩信私逃值得身为丞相的萧何追赶,不是因为他多次与萧何谈论而受到萧何赏识的?吴书记之所以要王大学写篇调查报告,或有进一步试探王大学才学之意也有可能。几天前去求见吴书记时所遭的冷遇,肯定是两个月前寄的意见书没有达到他的手里。所以,王大学决定精心写好这篇报告了。 可握笔思索怎么也找不到小乐乡高速发展乡镇企业的依据来,又如何符合吴书记的口味?但事实胜于雄辩,现实不是理想,严肃的逻辑关系是不能随意创造的,否则自己不成了后昌所讽刺的具有“新三大作风”的对象?所以,王大学决定实事求是地写了。既然,他的“建议书”吴书记没有收到,几天前在求见时,因很匆忙,要提的建议也没有讲透,充其量只是对吴书记所领导下的工作或者说他所制订的一些政策发了一些牢骚,致使他们不快,也是常理,所以,他决定在充分的论证小乐乡(以此可推至全县大部分乡镇)没有高速发展乡镇企业的依据后,再详细阐述自己对发展本县经济的看法。他很自信地认为上次“建议书”上所论述的发展本县经济的看法是很符合本县实际,也是切实可行的。所以,他用了五天时间,经过五次修改,写了洋洋洋洒洒万余言的调查报告,仿佛完成了一项伟大的工程。 要知后事,下回再说。 第四十一回 听歪语莲花发誓编诗集 学社交孺子开烟遭讽嘲 五月二十一日,王大学又借故请了个假,怀揣万言书乘早班车来到了县城。王大学知道,莲花昨天已结束学习,明天将参加考试,今天会在招待所休息的。来到县总工会招待所“314”莲花的房间,可莲花不在,好在快要吃中饭了,王大学但请服务员开了门,躺到床上休息,他准备下午上班时将万言书送去。 刚到十二点,走廊上便传来了莲花、丽丽和蓉蓉的笑声。等王大学翻爬而起,她们三女子便鱼贯而入了。“王老师。”莲花亲切的叫着,虽然有疲倦的样子,但见了她的阿龙又出现了灿烂的光泽。蓉蓉戏谑道:“莲花,难道你就这么永远喊他为王老师么?”莲花瞟了一眼蓉蓉,嗔道:“他确是王老师么,叫我喊什么?”丽丽道:“她在学宋庆龄呢,宋庆龄不也是永远叫孙中山为先生?”莲花便转过身来赫然着向丽丽拳去,边道:“你真坏,你真坏呢。还笑我,我就不惹你们了。”王大学也笑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嘛,这称呼又如何改得的?”莲花又转过身来拳向王大学,撒娇道:“你比她们还要坏,还要坏的。”王大学则任她拳着,口里道:“我坏、我坏,我替你去端饭赔个不是好么?”莲花道:“那就看你的表现了,否则饶不了你。”一会后,王大学用两个盆子将菜饭一直性端来了,受到了三女子的热烈赞扬。 饭后,丽丽蓉蓉很自觉的说声“拜拜”后便回“沁园酒楼”休息去了。王大学也自觉地抢着收拾完残局,又自觉地将门关上了,快步走上去抱着莲花亲了起来,仿佛要将这几天蓄积的热量一下子传过去。莲花微笑着让他亲了,但当王大学不老实的手要去解她的扣子时,她轻轻地推开了他,说:“来‘客’了。”王大学镇住了,温度一下冷了一半。停了片刻,突然道:“那我出去十分钟。”莲花不解道:“干什么去?”王大学笑道:“到时你就知道了。”说完,便开门出去。 不到十分钟,王大学手提一物轻松快乐的来到了莲花床前——莲花已躺到了床上。王大学将那物拿到莲花面前道:“你看,我这个母亲当得怎样?”莲花一看,原来是盒“红桃k生血剂。”莲花“啊”的一声,道:“这很贵的,你如何舍得买的?”随即显出一脸的幸福来。王大学笑道:“为了我的莲莲,生命也不要爱惜的,何况几个小钱?”说完,便打开盒子,取出一把随身带的小剪刀将锁口剪了,又挤出一粒生血片亲自喂莲花吃了。莲花真象很乖的听话的孩子,王大学便象细心的慈祥的母亲。莲花又将一支生血剂连同王大学的爱慢慢地甜甜地吞进肚里、运转到心上,那两汪秋水,则直直地望着王大学,王大学则痴痴地欣赏着莲花的笑脸,同时享受着以男人的身份充当母爱的快乐。让她慢慢地喝完了,才脱出自己的外衣,上得床来,让莲花安全在枕在自己的手弯里;另一只手便拍打着莲花的粉肩,信口念出了如下的句子: 这里有个静谧的港湾, 只有风的蜜语、波的私喃; 远处来了爱的风帆, 唤醒了这沉睡的港湾。 这里有个安全的港湾, 只有雾的亲吻、月的窥看, 还有这爱的微笑, 与幸福的生活作伴。 莲花抬头惊曰:“这是谁个的诗句?”王大学笑道:“这是我信口说的呀。”莲花便要起来。轮到王大学惊道:“你要起来干什么?”莲花道:“我要把它记下来。”王大学笑道:“几句歪语,记下它干什么?”莲花固执道:“我就是喜欢听你的歪语,看你的歪诗的,你只管多讲多写,我是百听不厌、百看不厌的,它对于我有吃你喂的这生血剂一样的赏快,一样的甜蜜。你讲多了,写多了,我就要为你整理、编辑、出版一部歪语、歪诗集。”王大学笑道:“谁给你出版呀?”莲花嘴巴一翘撒娇道:“我自己出版。”“那谁来当读者?”王大学又笑问道。“我呀!”莲花一脸的稚气。“是的,我的莲莲可抵得上她妈的一百万个读者,不!一千万个、一万万个读者!哪怕全世界的都想读,如果我的莲莲不爱呀,我就要把它剁为齑粉,抛到海里去。”莲花一脸的灿然道:“那我要不要把它记下来?”王大学连连道:“要得,要得。”于是,莲花又起得床来,把那几句王大学称为的歪语记在她那随身带的小本子里——她记不清时,当然问了王大学的。 午睡后,王大学借故提了那个黑提包离开了莲花向县委办走去。他想起吴书记是抽烟的,进而想到,烟是社交场合的见面物。听人说,在社交场合,递不递烟,其社交效果是迥然不同的。比如说,问别人的路时,如果没有递烟,他可能给您指一条方向相后的路,让您叫苦不迭;如果递了一支烟,您问的路包您不会错,如果错了,他肯定是无意的;而递的烟又有优劣之分,而获的社交效果也有好歹之别。譬如,下面的人到上面来办事,如果是生人,您递他一支“909”香烟,他会把手几摇道:“我不会抽的。”可未等您离开,他便拿出自己的“精白沙”津津有味的抽起来,弄得你一脸尴尬,也就知道您社交效果之差了。倘若您下次来递上一支“大中华”便会有一脸的微笑为您服务。所以,王大学也想 到了买烟,虽然他自己从不抽烟的。 他来到烟草公司门市部,把所有的烟种和价格都看了一遍。低的几毛钱一盒,高的几十元一盒。王大学知道低的不能买,高的是买不起的,只得咬着牙心痛的买了一盒现在比较流行的中档烟——“精白沙”。 他首先还是来县委办公室,陈秘书已经在办公了。王大学亲切的喊了声“陈秘书”后,拿出烟来第一次开始用烟行使社交手腕,想象别人一样潇洒的打开烟盒盖,可怪自己平常不注意,就是不能如愿以偿,怎么也打不开来。陈秘书见了轻蔑地笑一笑,说:“你不知道开烟盖吧,来,我教你。”王大学诚恳地说:“我不抽烟的,所以不知道如何开了。搞集体时抽的烟是没有这塑料包装的,真是见笑了。”陈秘书道:“不抽烟的,就不要买烟嘛。”边说边拿过烟来热忱地教他开了。原来,烟盖处有一根线精的,只要用小指甲轻轻的把线端锹开,便用拇指与食指捏着,就这么一个圈儿的一挽,再用右手一板,烟盖便开了。其动作是既利索又潇洒。王大学又想到很多人其它指甲都剪了,却留着小指的指甲,原来还有这样的妙用。王大学接过烟来,很诚恳地说声谢谢后,便不利索地抽出一支来向陈秘书递去,边道:“来,请抽支烟。”陈秘书忙摇手道:“我不抽烟的。”王大学心道:“不会抽烟,为何会开烟呢?”立即又悟道:“人家比你早学呢。” 听陈秘书问道:“你有什么事吗?”王大学便将吴书记交待的事说了。陈秘书说:“呈书记上午陪了客的,这时候可能还在家里。你到他家里去找他吧。”接着便告诉了吴书记的住房。 要知后事,下回再说。 第四十二回 遭冷遇孺子顿开茅塞 看晨雾阿龙感叹吟诗 吴书记住在机关院内常委楼一梯间二楼的左边,离县委办公楼只有二十余米远。王大学来到二楼,看左边的房门开着的,有两个妇人在忙弄什么,王大学便很有礼貌地轻轻地敲了一下门。其中一妇人抬起头来笑问道:“你找谁呀?”王大学也笑答道:“找吴书记。”“找他什么事?”妇人的微笑没有了,只剩下两块门板似的脸。王大学仍然微笑道:“吴书记要我给他写了个东西,我要亲自交给他。”妇人便又笑了一下道:“那你进来吧。” 王大学见屋里很干净,便脱了鞋,寻了一双拖鞋穿了,不很自然地走进去,未等主人请坐,便自己在沙发上坐下了。妇人便走进房中,立即有她的声音传来:“有人找你呢。” 客厅虽不大,在客厅中的摆设除彩电、冰箱王大学看见过外,其锃亮的古典式的矮组合,沙发,茶几,豪华吊灯,名人字画就只在电视里面或书上看见过。但来不及欣赏,吴书记便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 王大学赶忙拿出烟来,还是不熟练的抽出一根,站起来很有礼貌的、微微躬着将烟递过去,边道:“吴书记,您好!”吴书记瞟了一眼王大学,很不高兴地道:“你不知道我刚刚醒来是不抽烟的吗?!”王大学不知所措地将手又缩了回来。又听吴书记严肃地问道:“你找我又有什么事?”王大学一下凉了半截:他竟忘了要他办的事,难道这就叫“贵人多忘事?”他想转身不语而去,可是辛勤的劳动,就这么白白地浪费,他于心不忍;他满腹抱负,一腔热血,就这么眼睁睁地流去,他于心不甘;多日来的希望与企盼,就这么一瞬间熄灭,他于心不愿。于是他平静道:“书记要我写的调查报告,我送来了。”吴书记语气略有缓和,但仍不很友好地道:“那你放到茶几上吧。”王大学只得从那六层新的黑色提包里拿出那份费了多少心血的厚厚的稿子——万言调查报告,很慎重地放到茶几上,见主人无意留客,只得闷闷地离开了这间第一次踏进来的房子…… 从县委书记房里出来后,使王大学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如果说上次的求见还给了他一丝希望,使他冉冉的升起了一股热气,那么这次遭到的冷遇,完全关闭了他想通过阐述自己的宏论以博得首长们的赞赏来达到求官的目的这面思想的大门,困为他已看到了这前面的绝壁上篆刻着四个大字:此路不通!所以,所谓“建议书”“万言书”书记县长们看与不看,对于他,已无所谓了,进而又责怪自己的幼稚来:在当今这个“理论联系实惠,密切联系领导,吹捧和自我吹捧”的世界里,还提什么意见?毛主席如此伟大,也听不得彭德怀“小资产阶级狂热”这样一句当时非常正确的估价语,何况一个小小的县委书记?后昌描绘的现象,自己不是没有耳闻目睹,自己为何硬要来走这条路子,以至碰得个鼻青脸肿?“真傻,真傻呢。”他恨恨地默念道。王大学又想起了莲花介绍的在计划生育抽查时乡长书记们如何利用热忱招待以博得抽查者们的欢心来达到隐瞒自己工作的过失、提高自己乡的分数的目的的故事来。进而思考道:“乡长书记们既然能够利用人的劣根性来达到隐瞒自己工作失误的目的,为何我就不能利用人的劣根性去达到求官的目的?只是有些人的求官是为名利二字,而我的求官是为了干一番事业,改变社会的弊端,为何就不能借他们的手段用一用?只要目的正确,手段是不需要选择的,古往今来都有例证!”王大学倒有了一种顿开茅塞、豁然开朗之感了。只是在如何去利用人的劣根性上还需要进行思考与研究。凭借王大学的这颗聪明灵敏的脑袋,他自信能找出一条路来。这么想着,他仿佛变了一个新人,两次冷遇所带来的不快,也就一扫而光了。 初夏的太阳,虽然没有三伏天的爆烈,但辣辣的还是晒得皮肤有些疼痛,街上人来车往,把溅起的尘土与喷出的废气混合为一处难熬的空间,使人们不得不经常掩鼻而过。如果长期生活在这样的空间中,不短阳寿才怪呢。王大学就在这样的空间里匆匆而过,来到了他心爱的莲花身边。 第二天的考试,出乎王大学的意料之中:莲花的考试,自我感觉非常好,她与丽丽蓉蓉在考后的对题中,她知道自己要高出她们许多。王大学便兴奋的抱起莲花连连送去祝贺的热吻,并很周到地改善了生活。晚上,王大学提议明早到十八拐看雾去,莲花高兴地顺了。为了早起同去,王大学也就在这里另租房住宿了。 第二天,鸡叫头遍王大学就起床,推窗一看,哦,好浓好浓的雾啊。为了能看到日出的美景,天未亮,王大学就喊起了莲花。两人结伴手挽手的向十八拐攀去。 这里是县城后面的一座海拔七百多米的山峰,“十八拐”,顾名思义,就是说从山脚到山顶的羊肠小道要盘桓十八个弯。据说,这里是很久很久以前玉帝老儿赐予人们登天的路,后来由于人们犯了天戒,被玉帝老儿派人拦腰斩断了。一把如一弯新月的弯刀却掉在山下,是为月形山。山上高高矮矮的树木,从现代城镇的烟雾尘土中硬拖出一抹绿色,使这里成了历来山城人们休息时的游乐场所。王大学在县城读高中时,是经常要登的。不知是谁受市场经济的启发,把它辟为了取名为“萸江公园”的旅游点。“十八拐”的羊肠小路也已被一色的水泥码头代替着,山脚则修筑有大大的写有“萸江公园”四个大字的牌楼,两个汉白玉狮子张着嘴象是在欢迎你又象要吃掉你的守在进口处。王大学买了两张票后手牵着莲花躲过狮子,穿过牌楼,一边攀登码头,一边讲着“十八拐”的故事,整整攀登了半个多小时,又买了两张门票后才来到“云来阁”的三楼上。 此时的东方已射出了一片白光。哦,好大的一个雾海哟!山下的县城连同那奔腾的资水,被它严严的裹着,除了偶尔传来几声汽笛,一点踪迹也寻它不着。向东望去,则看不到尽头,波涛滚滚、白浪滔天、浩浩荡荡,所有的山峰都屈降成了岛屿,任它洗涤着。好美的雾海哟!风起了,它变成万匹白马,在竞技奔驰,风静了,又象是无边溶银在起伏。突然,雾海的东方升出一个闪亮的赤点,慢慢又成了半个金圈,仿佛哪吒举着金光的乾坤圈徐徐出海了。金圈越来越大、越来越粗,金光亦越来越亮、越来越红。不久,金圈便幻成了闪闪的红玉盘了,它升起的地方已成了金黄的一片,用“出日溶金”来形容最恰当不过,连近处的波峰也染上了薄薄金色。“啊,美妙极了。”莲花惊讶起来。“我在县城读书时,却是经常来看的。不过今天又有了一番新感悟了。”王大学心情激动却用了平静的口吻。沉思一会,念出了八句歪诗来: 山城被淹没,唯闻汽笛声。 波涛汹涌至,风起动真情; 高山为岛屿,日出淌金银。 眼前多美好,全凭隐去真! 莲花偏着头,要王大学再念一遍——她今天没有带小本子,王大学又念了。聪慧的莲花便记住了,道:“后一句似乎是由眼前景色总结出来的一句哲语。可我不懂了,为什么眼前美好的景色凭隐去‘真’得来的呢?”王大学笑道:“你看,眼前美景是靠裹实了喧嚣而充满被污染了的空气所包围的城镇来显露的,我们也是拚弃了虚伪、欺诈、铜臭熏天的人间杂念来欣赏的。浓雾没有裹着山城不会有眼前美景,我们带着人间的坏心思,也欣赏不出它的美来,从某种意义上讲,眼前美景不是靠隐去‘真’而得来的么?你看文学,大都是美的也是超现实的。‘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事实是这样的么?我们却说它很美。当然,我的感悟不全然在此,还有更深的意义在。”莲花天真的追问道:“还有什么?”王大学苦笑道:“你不懂的,以后再说吧。” 是的,他不能说,也不愿意说。自从前天从县委书记家遭冷遇出来后的思考,一直在他脑中打圈,眼前的景色给了他更深的感悟,又如何说得的?他不想给他的莲莲心灵上再添新的负担,她的负担已经够多了。 待到太阳升起了很高,他俩才手牵手地从雾中走下山来,因为他们决定乘船下去,雾未散是不开船的。 要知后事,下回再说。 第四十三回 一人当官鸡犬欣然享福 三收出新乡村普遍牢骚 读者一定记得,六月初九,即公历的七月二十日是王大学的堂兄娶媳妇的日子,王大学已决定趁机会回去一趟,把他与莲花的婚姻大事定了。可是,他俩从县城考试归来隔上面的日子还有近两月之久,时间不能说很短。当然,俗话说:日子好过,光阴似箭,日子难挨,一日三秋。在此时间里,除了对考试结果与定编的事有所盼望、有所挂念外,两人在一起同吃、同住、互相关心、互相照顾,甜甜蜜蜜、恩恩爱爱,日子倒是过得很快。但到七月十八日,考试的成绩还没有正式公布出来,丽丽到县城打听了几次,听说莲莲考得很好,莲花也就等得有些焦急了。在等待期间发生的一件事必须交待,另两件事也是值得一提的。 他们回来不久,收到了王大学大学期间的政治经济学教授的回信。教授高度评价了王大学的学习精神,说王大学的理论水平提高很快,所写论文也达到了较高的水平,但谈到发表时委婉的说了许多困难。是论文没有达到发表的水平呢,还是其它原因,则不得而知。但王大学坚决认为是前者的原因。因为有在县城期间纵深的感悟:对要发表论文的想法也就很淡了。 值得一提的事是有一天王大学和后昌扯谈时后昌提供的。后昌道:“我站最近招了一个全民合同工人,你说是什么人?”王大学问道:“是什么人?”后昌低声道:“是组织部长的表弟。我以前一直不知道有组织部长的亲戚在我们乡。”王大学又问道:“他考了吗?”后昌带点怒气又无可奈何地道:“他们要考个鸟!县委书记的一个侄郎也在我们乡,初中也没毕业的,还有一点偷鸡摸狗、打牌押宝的行为,哪个不知?这次也一同被招进信用社呢。别人定个编,要考呀,找关系呀,送礼呀,他们的亲戚定个编只要一个招呼,你还要好好地招待他。那次黄书记派我到镇上买乌龟王八招待县委书记他们就是为这些事呢?”王大学道:“这太不公平了。”进而想到那次招待桌上有财政局长在场,对他的莲莲定编的事又产生了不安全之感,但他没有说出来。后昌笑道:“这本就不稀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谁叫你的亲戚里没有长字辈?不过……”后昌神秘兮兮地卖起关子来。“不过什么?”王大学追根道。“不过只要善于抓机会,‘长’也是可以找到的。”这个爱说怪话的后昌仿佛成了社会关系学的教授,而大学本科毕业的我们的王大学倒成了个启蒙生,他渴求知识似的急问道:“如何抓机遇?”后昌低声道:“象我们的黄书记、谌乡长一样。我估计,他们快要提升了。”聪明的王大学立即悟到了其中的奥妙,但他还是有点不信地说:“难道他们公然敢搞权权交易?”后昌笑道:“你真是王大学呢。”王大学的称呼早已普及了的,可王大学每次听了虽无言以对,但心里总有点儿不是滋味,又无可奈何,谁能禁止别人喊呢? 值得一提的另一件事是:七月十六日关于三收的干部会和七月十八日村干部动员会上的反响。 所谓三收,是按政策规定,由乡政府从农民手中收起农业税、乡村统筹(乡政府用来支付国防、计划生育、乡村道路维修和建设、优抚、教育费、村干部工资等开支)及征购粮的简称。本来,皇粮国税自古月之,三收的收缴也是年年有的工作,今年的反响为何不同?原来,今年的三收添了一项内容:根据上面的规定,从今年起人平要收取一元伍角的花生税。此项规定一宣布,乡村干部便纷纷议论和质问起来:乡村里的花生大多是自产自销,多余的拿出去卖时,在市场上已收了特产税,为何还要收税?如果自产自销的花生要收税,那么,自产自销的黄豆、红薯、玉米、辣椒、黄瓜、南瓜、苦瓜、柑橘、桃子等等不也要收税?若如此,农民如何生活下去?再者,现在搞责任制,有的花生种得多,有的种得少,有的甚至没有种,又如何要按人口平均分摊?第三,花生要有土才长得出的,搞责任制后,许多村组一直没有调整责任田土,许多人田土也没有分的,成了“黑人”,如何也要他出花生税?又何况田土已出了农业税和征购粮的,怎么能重复征税?黄书记、谌乡长微笑着无言以对,让大家说够了,黄书记便严肃地作结论道:“这是上面分下来的硬性任务,上面是按人平一元五角分下来的,我们也只能按人平一元五角分下去。我们都是党的干部,要讲政治纪律、组织纪律。政治纪律是什么?就是要与上级保持一致;组织纪律是什么?就是个人服从组织,下级服从上级。上面自有上面的道理,要你们议论什么?我希望大家再不要有什么议论,一切听从上面的,反正这不是我乡政府兴的新名堂,我们也无权更正它。” 听了乡村干部的言论和黄书记的话,王大学心里感到非常痛苦。中央不是经常讲要减轻农民负担么?为什么到下面的政策又是背道而驰的?可是想到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乡镇国家干部,除了发几声不平的怨气,蹬一下脚,在房中骂几句难听的话外,又能做些什么?他是个党员,深知政治纪律、组织纪律的厉害,虽然在生活作风方面已大大放宽了,可在下级与上级的关系上,是不能有回旋余发的。他便更深地体会到改革社会的必要性与紧迫性了,可小小的一乡镇干部又做得了什么?只有自己掌了权,才能一展雄威,去与一切的违背客观规律、违背人民意志、有损政府和党的威信的行为作一番斗争,在荆棘中砍出一条路来。可是现在呢?你却要违背自己的意志做一个帮凶,这又是多么残酷而痛苦的事啊!然而改革社会的责任和求官的意志占了上风,他不得不决定在掌权之前的求官的路上来一段迂回曲折的委曲求全的爬行。 三收要求在八月十日前完成,给干部的权力是:超过八月十日未交的处应交款的三至五倍的滞纳金,另处两百元的上门费,所收罚款给干部百分之五十的开支权。按时完成的村,给村干部百分之三的手续费,给驻村干部百分之二的奖励。王大学所驻的东村有三万元的任务,若按时完成了,他与莲花可得六七百元的奖励,真有一个很大的吸引力。 本来,王大学多次要莲花在农历六月初九同他一起回去,趁给大哥贺喜的机会认了王大学的爸爸妈妈算了,可莲花一千个不同意。她说,如果他的爸爸妈妈不同意,她的脸往哪里搁,王大学也就只好顺了。交待莲花在他回去的这几天内回东村去协助村干部把党员、组长的三收动员会开了,把通知填好发到农户手中,等他回来之后再行收缴。如果她一个人去开会有困难,就去请王副乡长帮一下忙。他又向莲花要了一张彩色照片,好回去给妈妈和亲戚们看。 要知后事,下回再说。 第四十四回 违母命世俗关难过 听传闻英雄气升腾 为了多与亲人团聚几天,王大学便于七月十九日请了假。他乘早班车到镇上为亲爱的妈妈买了两瓶“虎骨酒”,还打了十斤散白酒后,再乘下水船过陶澍的宝塔、察过印心岩后登岸,沿水溪向故乡走去。 想到妈妈,便有一种崇敬、亲切、思恋,盼望早些见到的心情油然而生。 确实的,他的妈妈是值得世人崇敬的少有的女性。他常想,如果他的外公没有浓烈的封建意识而允许她读了书,如果没有遇上阶级斗争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的年代而让她进了政界,肯定能干出一番事来。仅于解放初期,在职业班半工半读了一年的母亲,竞能看懂《三国演义》和《聊斋》,她讲的生动的故事,每夜都要引来很多男男女女帮她剥花生种,捡茶籽壳。《三国演义》《水浒》中英雄人物的信义,熏陶着王大学,使他从不愿讲假话,也非常憎恨爱讲假话的人;那些开始清贫,经过苦读后考起状元,过上美好生活的故事,在王大学心里埋藏了苦读成才的种子。至今王大学还佩服母亲的记性、博学,她什么书都爱看,一看就记得。她的历史知识,王大学读了大学后还自愧不如。而更使王大学感动而崇敬而爱戴的,是她以一个妇女的身份撑起了这个受政府压制、受世人歧视的家。外公是地主,又嫁了个地主丈夫,土改时把家产改得干干净净,五八年父亲被打成右派回家。父亲是个文弱书生,性格内向老实。母亲不仅要保护、照顾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还要保护照顾懦弱好欺的丈夫,其中的辛酸苦辣是罄竹难书的。母亲最好胜。尽管家庭劳力少,父亲只有妇女的工分,但她不甘心生活低于人家,她总是一人当多人使用:除了不缺席的做好集体这个工外,还利用早、中、晚的时间偷偷地挖山药去换钱(之所以要“偷偷地”,是因为那时把这种行为称为资本主义而遭批判斗争的,谁也不敢公开干。),与队上的男汉一道担矿去争钱。母亲会讲理。她不仅用心平气和的和平方式与那些好欺侮地主的人讲理、周旋,使他们理屈词穷而常常保护了自己的孩子和丈夫,而且常常被别人请去因夫妻不和、妯娌不和、父子不和、邻里吵架而评理,劝架,往往只要她到场就能息事宁人,由此避免了许许多多结仇冤家,流血事件,也因此,她的崽女和丈夫多少得到邻里乡亲的爱护和关照。这样的母亲,又如何不使王大学崇敬、爱戴?王大学因此最怕自己的母亲,没有她发了脾气而敢做声、敢违抗的,也从来不在她面前讲半点假和一个“不”的。 骄阳似火,两小时后,故乡便在眼前了。王大学的家就在村口,那是他母亲那年买了大队两间烂木屋后才得批准一手操办修建的四缝三间木质瓦屋,在此之前就挤在原本自己的,土改时被改掉的,后被他伯伯(早已去逝)买回的两间房里。 王大学还未上码头,就亲切的、大声的喊了一声“妈妈!”首先开门出来的是笑嘻嘻颤巍巍的父亲:“他妈,龙儿回来了。”母亲正在做午饭,见了王大学,爱抚地说:“龙儿,你黑了,当干部吃亏吧?他爸,把龙儿拿把扇子来,天这么热,太阳这么大,看他衣都汗湿了。”父亲便颤巍巍地去拿扇子。王大学要自己去拿,母亲说:“你坐下歇一会,走了这么远的路,吃了亏的。”又舀了两瓢凉水倒在脸盆里,边对王大学道:“你洗把脸吧,会快活些。”王大学便服从地去洗脸。 母亲道:“龙儿,听你爸爸讲,你有了女朋友,叫什么莲花的,人也长得好,为何不一起来?”王大学道:“我本来要她一起来的,可她说没征求您的意见,怕您不同意,所以不敢来呢。这次回来,我就是顺便征求您的意见,看个日子,把婚订了,再顺便通知亲友,明年正月就结婚。”又把相片拿出来给母亲。母亲接了,看了看,微笑道:“乖还是蛮乖的。”又问道:“她是搞什么的?”王大学说:“现在在乡政府计生办做临时工。不过……”母亲道:“那就是说没有编的了?”王大学不敢隐瞒,说:“是的,不过……”母亲便坐下来,好象要跟王大学作长谈的样子。“不过什么?”母亲表情严肃的问道。王大学立即觉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赶忙洗完脸,泼掉水,从父亲手中接过扇子,在母亲的身边坐了下来,解释道:“不过,今年乡政府定一个编,五月份莲花已参加了考试,并且考得很好,我看是很有希望的。”母亲表情严肃地继续问道:“有几个人争?”王大学答道:“只有三个人。”“莲花有过硬的关系吗?我们家是没有的。”“她也没有什么关系,她十岁便死了父亲,很可怜的。不过她很聪明,上次考试也考得好,我相信没有什么问题的。”母亲平静说:“龙儿,我活了这么一把年纪,见的,听的比你多。编,在我们中国对你的一生,对你的家庭,对你的子女,甚至对你的前途,影响都很大。象我,就是由于没有编,没有工作,连累了你爸,也连累了你们兄妹。不然,你爸不要吃咯样大的亏,你们兄妹也都会找到工作。象教你小学的夏老师,也是地主出身,男的在五八年打成右派,夏老师却一次在教书,几个崽女都出去了。男的评反后,也拿退休工资,多好!我如果有工作我就不会象你爸一样乱说而被打成右派,即使他回来了,我有工作,对你们子女肯定也好些。莲花没有编,就是说还是个临时工,还是个农民,单位要你就要你,不要你就丢你,结婚后要生儿育女,她没有编的,哪个单位还要她?崽呀,婚姻不是爱情呢,她要组建家庭,要过一世的,要慎重又慎重。”王大学听了这些话语,虽然觉得有理,但他想到他的莲莲参加了定编考试的,且考得很好,这次定编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再者,自己是个国家干部,难道就没有个前途?如果连自己堂客的编都解决不了,那还能做得了什么大事?又如何还掉对家乡的宿愿?于是微笑着对母亲道:“妈,不要紧的!莲花的编这次肯定定得了,即便这次定不了,还有下次呢,而且我也是个国家干部,是那个乡甚至那个区唯一的大学生,现在讲干部‘四化’,其中就有年轻化、知识化,相信我会有个前途的,到那时,难道连堂客的事也解决不了?”父亲帮腔道:“龙儿说的也有道理。”母亲眼睛对父亲一瞪道:“你晓得个屁!”又对王大学道:“儿呀!我们国家的政策是爱变的。划右派也只有五八年那段时间划了,被你爸爸撞了个正着,后来却没划了。你知道以后还定编?至于你的前途,不是我说退堂话,是常德吹唢呐——呐哩呐(哪里哪)呢。现在的婚姻本是自由恋爱的,这一次,为了你,儿呀,我就要作主,在莲花没有定好编之前,就不能订婚!” 王大学也知道,他爸爸被划成右派其实是有些冤枉的。那时他爸爸单位分了个右派名额,领导们不好派予谁,便选中了地主出身的非常老实的他的父亲。可查考他父亲的历史和现状,没有定右派的罪状,便派人问他父亲道:“你对大跃进没有意见吗?”他父亲心里虽有很多想法,但他不敢讲,便说:“没有。”第二天,那人又来做思想工作道:“你是人民教师,对政府应该坦诚布公,有话只管讲的,政府欢迎你们提意见呢,有话不讲,说明态度上就有问题。”(作者按:中央指示这叫“引蛇出洞”)他父亲便老实地对浮夸风,砍树炼钢,食堂等谈了自己不同的看法,几天后,便作为反党反社会主义的罪状划为右派赶到老家务农,一划就是二十年,影响可谓大呀!可谁让他遇上了那个年月? 王大学同样知道,上面的政策是多变的。八八年上面规定三十年工龄的可定为副局级,八九年就不能定了,在政治经济待上也要影响后半世呢。这就是人治的弊处!想到此,王大学心里便有些儿沮丧。但想到莲花定编的事应该很快了,没有必要惹得母亲不高兴的。想到这里,于是道:“那就暂不订婚吧。” 第二天,亲友们都来了,问起王大学的婚事,王大学也如实的说了。亲友们又传递着看了相片,对她的相貌是一片赞扬声,可听说没有编时,又连连叹气曰:“可惜,可惜!”多数亲友赞同母亲的意见。说好不容易丢掉了这把二尺五(锄头),现在又要拿起来,太可惜,也太蠢了,只有读书读蠢了才会这样做的。当然,编解决了还是可以的。 王大学好烦闷、好苦恼呵!他埋怨这政策的不合理,也憎恨这世俗的太可恶,可是现实如此,你又有什么办法!亲友相会本是件乐事,可王大学却是在烦闷苦恼中度过的三天。 虽然只有非常熟悉的十来里路,今天却觉得告别冗长,天上没有一片云块,火辣的太阳很快烤向了大地,稀稀疏疏的田野,开始了隆隆的打稻机声,嘈嘈咂咂,象首难听的曲子,溪中的流水,亦没了往日的清澈与清凉的感觉,路上行人稀少,林里也很少有鸟鸣,只有时断时续的树木提供的阴影给王大学提供了休息的场所。回故乡三天与亲友团聚,并没有给王大学带来丝毫快乐,世俗的压抑和现实的困扰,使王大学心情抑郁了三天,今天在回乡政府的路上显得更加烦躁和沉闷。走不了里把路,便寻块阴凉处坐下来,一坐下来便想起了母亲的教导和亲友的评语,想起了自己艰苦奋斗的历程,想起了拿二尺五的艰辛,亦想起了莲花的不幸,和莲花相识以来的种种温馨,强大的责任感使他下决心把自己豁出去,无情的现实又把他拉了回来。与其说相信倒不如说是希望莲花这次能够定上编的,可是县委书记和组织部长的亲戚不经考试而定了编的例证,莲花参加考试已两个月了还没有正式公布考试结果的不正常情况,丽丽蓉蓉的强硬关系,这种种的显示,分明在挤着他的“希望”。如果现在订了婚,甚至把婚结了,如果下次莲花还定不了编,甚至计生办定编没有了下次,现在两人拿工资还活得比较尴尬,以后一个人拿工资要养活一家人如何生活?如果让莲花回家种田,不正如亲友所说,经过艰苦奋斗丢掉的二尺五不又捡回来了?中国的户口政策,孩子是跟母亲走的,母亲是农村户口,孩子便不能随父亲上城镇户口,那连孩子不也是农民了,可是他的莲莲怎办?她听了这个消息会有怎样的结果?她今后如何嫁人?如何生活?他又如何忍心让他那可怜的莲莲天天流泪?他又如何舍得让他那可爱的莲莲离开他?如果让莲花离开了他,他更难想象良心的谴责和感情的纠缠将如何去折磨他,那又将是怎样的暗无天日的生活啊!他责怪自己的命运和处事的不慎,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眼前熟悉的并非长的路,觉得很长很长,他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十来里溪边小路,整整走了三个多小时,可是又觉得太短太短,不管如何缓缓行走,乡政府也渐渐逼近了,他如何去见莲花,又如何跟莲花说呀!他上得船来在印心岩边,宝塔下面,他很想跳下去,他相信具有超常智慧的陶澍会帮他找条可走的路,但他没有,他仿佛望见了坐在宝塔边玩着辫梢偏着头在听王大学讲陶澍、罗挠典的故事,讲这潭水的传说的莲花,他要去见莲莲呀!接着又望见了河岸边的沙滩。他与莲花戏闹的一幕幕又在眼前闪现:莲花称赞他打飘儿,莲花使计谋抓住了王大学,两人偎依着坐在一起,莲花提出“这河水流了多久”的怪问题,王大学在激情处改了莲花的名字,又要莲花给他取了个只属于她喊的名字,俩人抱在一起在沙滩上滚着,王大学慎重的给莲花戴上那只值十元而未还价的项链和戒子,他望着莲花幸福的笑脸,四片嘴唇便轻轻的合上了……这一段段、一幕幕,是那么清晰,仿佛就在眼前,是那么温馨,仿佛正在体验,他要去见他的莲莲呀! 好不容易来到镇上,已过午时了。如火的太阳把街上的行人大都赶到了比较阴凉的地方,比以往萧条了许多,只有街道两旁的店主、摊主们对着躲太阳的人们不停的喊:“买点什么?”“吃点什么?”王大学又想起了在杂货摊前给莲花买项链戒子的情景,顿觉出手不大方的男子汉的羞涩,更增加了对不住莲花的心思来。 王大学也随着人们来到了一个店子坐下,在店主的催问下要了一碗面条。可他吃不进去,干脆又要来了二两酒。他本不想去注意旁边各种谈话或议论的,可其中一个中年人的问语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中年人道:“您知道吗?今天在县城的镇东桥下发现了一对男女青年尸体。”另一个中处人问道:“是怎么死的?”又自言道:“多半是对恋人吧。”那个中年人道:“我刚从县城下来,早晨过桥时,就发现好多人在桥下,好多人在打听、在议论。我也去看了。他们死了还搂着呢,多半是吃农药死的。听人讲,他们俩人爱得死去活来,可女方父母死不同意,听说女方有编,男方没有编的,女方的父母关起门来将她跪着打,女的没有办法,只好跑出来与恋人到阴间成婚去了。”王大学听了立觉毛骨悚然,心里凄然,情感愤然。他想到自己与莲花的事情,再也坐不住了,一种书生的呆气、傲气占据了王大学的整个空间,排掉了先前的种种犹豫和懦弱,而一种英雄之气便升腾起来:“我,一个堂堂国家干部,正牌本科生,难道不如一对社会青年?他们敢于为了爱情而不惜自己的生命,难道我就不能直面眼前的现实,为了爱情而与之斗争?现在的社会,到底是在进步,改革开放到底深入人心,就不能冲开世俗与现实的牢笼闯出一条路来?”既然有了这份情绪,就再也不愿听那些议论,他面没吃完,却咕咚咕咚喝完了那二两酒,给了面酒钱,大步跨出了店门,大步向街尾走去…… 要知后事,下回再说。 第四十五回 左右为难说真话莲花出走 上下查找睹旧物阿龙伤心 来到街尾搭车的地方,却没有开往小乐的车辆,王大学只好在阴凉处坐等。在等车的过程中,突然想起过几天就是莲花的生日了,他决定买一根比较好一点的珍珠项链送给她,给她一个惊喜,可一摸袋子,钱已经不多了,只好等天再出来买吧。就这样一直等到进东村的晚班车,才在吃晚饭时候来到乡政府。 莲花知道王大学今天回乡政府,所以搞好晚饭后躺在王大学床上等着。见王大学来了,却没有往日的热情,一又眼睛红红的,脸也仿佛黑了许多,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象是大病一场,也不问王大学母亲的意见如何,只平静的说:“你回来了,吃饭吧。”便起身给王大学盛饭去了。王大学由于先前的心事,也不好怎么开口,只问了声:“你眼睛红红的,脸也黑了,是怎么了?”莲花苦笑道:“感冒了。”停一下后又道:“三收的动员会,我请王副乡长开了,通知也已发到农户手中。”王大学说了声:“谢谢!”以后再也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吃完了饭。 饭后,莲花收拾好碗筷,两人又各自洗了澡,莲花便回自己的房间去了,王大学关了门也跟了上去。 来到莲花房里关了门,王大学就把莲花从后搂了。今天,莲花穿的是一套薄薄的白底点缀着淡红色黄菊花的连衣裙。那高高的两个奶子,虽然有弹性的乳罩托着,但从略为空着的圆领下分明看得见那白皙的诱惑,王大学忍不住将手伸了进去,轻轻的抚摸起来。平常织着的或披散的头发,已挽成了一个大大的发髻,湿漉漉的散着香气,而莲花的温柔与热度,使王大学的性欲一下提高到了至点。他便把莲花托了起来向床边走去。莲花则顺从的任他摆布,两手搂着他的脖子。好重的莲花哟,王大学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她从两米远的桌边托到了床上,而后王大学将裙子揭起轻轻脱出了莲花的短裤,又打开了箱笼上的小型风扇…… 但莲花没有笑容,蠕动也是无可奈何的,由于王大学几天的蓄积,不久也得到了生理上的满足。清理秽物后,王大学重新上床将莲花楼了,莲花才轻轻的,仿佛作了很久准备的问道:“你问了你母亲吗?”王大学答道:“问了。”“她怎么说?”“她说……”王大学停了一下,他想说“她同意了”,可是他怎么能够在如此的大事上愚弄他的莲莲?他想照实说,又怎不引起她的伤心泪落?“她说什么?”莲花催问了,而且感到了她身心在颤抖。“还是照实说吧,因为我有了自己的决定,会吸干她伤心的泪水。”王大学心里道。“她说什么呀?”莲花第二次催问了。王大学严肃而认真的说:“我母亲是说等你的编定了之后再订婚,但是我……”没等王大学说完,莲花便猛烈地抽泣起来,边连声哭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王大学用右手接连不断地揩着莲花如断线珍珠的泪水,一边慷慨陈辞道:“我也作了决定的,不管你有编无编我都要你的,何况解决编还是有希望的?我就不信解决不了你的问题。就是这次解决不了,以后也要解决,县里还有文件精神呢,机关大学生到贫困乡工作五年以上就可解决其妻子的工作问题。”莲花只是哭泣,把头埋在王大学怀里,左手却把王大学搂得更紧了,生怕王大学就要飞走似的。王大学则不停的哄着,拍打着,哼起了县总工会时哼出的歪诗: “这里有个静谧的港, 只有风的蜜语,波的私喃; 远处来了爱的风帆, 唤醒了这沉睡的港湾。 这里有个安全的港湾, 只有雾的亲吻,有的窥看; 还有这爱的微笑, 与幸福的生活作伴。” 不久便没有了抽泣声,一看莲花已安静地睡了。王大学因一天的走路和思想斗争,加上刚才的发泄,也觉得疲劳了,便伸手关掉了电灯,闭上了眼睛。 待王大学第一次醒来时,电灯又亮了。见莲花只穿了一条短裤的在拿镜自照,那黑油油的长发又蓬蓬的散了下来,空气开始凉爽了。好一幅美人自照的图画!那优美的曲线,那隆起的胸脯,那圆圆的股部,那雪白,修长而匀称的双腿,无一不符合艺术家对美的规则。只是脸上似乎有泪痕,却正合上了赞誉美人的两句古语:“含愁含恨,犹如西子捧心;欲泣欲啼,宛似杨妃剪发。” 王大学不禁爬了起来轻轻地走过去,又抱了莲花,问道:“你怎么起来了?”莲花带泪微笑道:“我还没有脱裙么?”是的,莲花平常睡觉是要脱了裙,只剩乳罩和短裤的,先睡前莲花确实没有脱裙的。王大学便在那白皙的铜体上从上至下、从左至右地吻起来,莲花闭着眼睛任他贪婪地吻着,一双玉手也在王大学身上抚摸起来。王大学又激起了无穷欲望。双方便脱出了对方仅剩的衣物,就这么或站、或坐、或躬着腰的行起云雨来,经过各种姿势的不同变化,两人终于都到了极乐仙境,可莲花却滚下了大大的两颗泪来。王大学惊奇地问道:“又怎么啦?”莲花凄然一笑道:“我太幸福了,真的,阿龙!”接着便在王大学的脸上、嘴上、胸脯上亲了起来,直到两人都全身无力后才弄干净了秽物,双双摊到床上又呼呼的睡着了。 王大学第二次醒来时,天已大亮,身边已不见了莲花,王大学认为她早起弄饭去了。由于昨天的疲劳和昨晚两次的兴奋,现在还没有把体力恢复过来,凉爽的早晨又给人以贪睡的环境,王大学又放松精神的睡着了。 王大学第三次醒来时,已是九点多钟,又没有看到莲花,他认为莲花在下面弄好饭后在他房中等他,她不忍心喊醒他来。他伸了两个懒腰,慢慢地穿好衣服,吹着口哨起得床来,关了房门,先到厕所解了小手,再踱步来到自己的房门口。房门闭着,炉子也冷清清的。柳霞已到学校吃了早饭来了。她见了王大学打趣道:“看样子刚刚起床啦,昨晚一通宵吧?”王大学笑道:“早晨凉快,好睡的。”但心里对莲花有点生气,便问道:“莲花到哪里去了?怎么还没有搞早饭呢?”柳霞道:“早晨没有看见呀,不是跟你在一起么?”王大学道:“她很早就起来了的,我认为她下来搞早饭,不知到哪里去了?早饭也没有搞的!”于是他有些生气地开了自己的房门,房里空空的也不见莲花的影子。他便到外面四处寻找,也不见踪影,来到计生办问丽丽,也没有问到去向;又去问黄书记,是否被他安排搞其它事去了,黄说没有安排。王大学真的很生气了:“这个女孩为何这样不懂事?要出去,应该跟我说一声呀?”但她转眼一想,心道:“她是怕影响我的睡眠休息而没有喊我呢,也许她有点重要事要办去了,不久就回来的。”于是自己来到小店吃了碗面条回到自己的房中看书写字。 到中午时,莲花没有回来,王大学只得一个人到食堂里吃了中饭。 到吃晚饭时,莲花还没有回来,王大学心里有些不安,也只有一个人到食堂里吃了晚饭。 天黑了,莲花依然没有回来,王大学非常生气,心里的不安也加剧起来。他又向干部们打听了一次,都说今天没有看见莲花。他烦躁地跑到三楼,开了莲花的房门,房里依旧,连早晨王大学起床时没有折叠的毯子也依然乱糟糟的堆在那里。他又烦躁地回到自己的房中躺到了床上。他清理着自己的思绪,追根着莲花一天不见的原因。确实的,这不是一件寻常的事情,因为从前从没有发生过,她哪怕是离开几分钟,都要对他说的。那么一天不见会出什么事呢?他立即想起了昨天镇上的饮食店里听到的一对青年以身殉情的新闻,全身不免一阵颤栗,但他立即又否定了,因为无论从哪方面讲都没有需要达到那种地步的因素。他细细地回忆昨天与莲花见面后的种种细节,他虽然如实的讲了母亲的意思,但他也告诉了他自己非她不娶的决心,从她一夜来的表情看,虽有不很正常的成分,但也没有特别的征兆,况且当他讲母亲的实话后,引起感情上的一些变化,也是正常的,再者,她是非常热爱生活,又是比较坚强的妇性,还有她可敬、可爱的妈妈在爱着她,她无论如何不会做出轻生的傻事来。他突然想到她是不是出走了?但那又是什么原因呢?如果是出走,一定留几句话的,或有什么出走的迹象。于是他又翻爬起来上到三楼开了莲花的房门。 房里依旧,顿有人去房空的悲凉之感。他细细寻找,箱笼锁着,小型风扇正搁在上面,但平常挂在箱笼上方壁上的莲花常用的背包不见了,他又到外面走廊上查看昨晚洗的衣服,他自己的还在——他还没有洗澡,而莲花的不见了,他急忙返回房间在书案上想寻点留条什么的,可除了圆镜之外,什么也没有,连一把梳也不见了,他又扯开抽屉翻了起来,除了一本记录王大学的歪诗歪语的小本子不见外,其它依然如故,连同那本写了借条的《宋词三百首》。他便断定,莲花已出走了。他想把这一情况向黄书记汇报,可觉得这不是件光彩的事,在情况没有彻底弄清楚之前,最好还是不向领导讲吧。要弄清情况就只有去问他母亲,她决不会连她可敬可爱的母亲也隐瞒的。想到此,他关好门又来到外面走廊上收好自己的衣服,胡乱地抹了个冷水澡,便回自己房中睡去了。 要知后事,下回再说。 第四十六回 泪涟涟莲花娘倾吐心里话 情切切吴月娥分析真原因 一夜的辗转反侧,好容易挨到了鸡叫,王大学便穿衣起床了,他想到反正要到东村搞三收,便拿了换洗衣服在眨着鬼眼的星星下出发了。幸好是车路,没有岔路要便认;幸好在修水库时就锻炼了走夜路的胆子,也就没有半点的畏惧。西边仅剩了落月的余晖,王大学知道黎明前的黑暗就要来临了,但这条现代文明的标志——虽是坑坑坑洼洼便也能通车的公路,象一条暗色的白带伸向前方,不会给王大学以误导,他只管大胆的走的。 三十余里的路,只用了两个半小时,即在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王大学已到了莲花的家,习惯早起的莲花娘听完王大学的叙说后,滚滚的泪水就象塌了坝的河流。她让王大学坐下后,自己也拿条板凳坐下,很悲伤的道:“她前天也是清早就从乡政府回来告诉我,计生办的编定给丽丽了,她大哭了一场。说她定编的事是没有希望了的。她说你回去征求你母亲的意见去了,那天要回乡政府,她要赶到乡政府去给你做饭,听你的消息。如果你母亲同意了你们的婚事,她就准备辞去计生办的监时工,回村里来开个私人药店,再跟点师。她讲如果定不了编,做那样的临时工是划不来的。如果你母亲不同意,她也不愿连累你,她就到广东她同学那里去了,她同学在那里也办了个药店,曾经邀请过她。她多半去那里了,你母亲没有同意你们的婚事吧? 王大学听了如梦初醒,又如雷击顶,顿觉脑海一片空白,仿佛走掉的不只是莲莲,而是莲莲带走了他以往的一切。他痴痴地望着屋前的荷塘中那零星点缀着的荷花,倔强的泪水潸然而下,他喃喃自语:“我没有说不要你么?我没有说不要你么?你为何这样傻?如何舍得离开我!如何舍得抛弃我!如何忍心让我思念!让我承担痛苦!隔几天你就要生日了,我准备给你买根比较好一点的珍珠项链的,以前的那根太差了。你为何不让我实现自己的宿愿?没你在我身边,我如何生活,如何工作,你怎么这么忍心,这么忍心啊!” 莲花娘则轻轻地恸哭起来:“她是个可怜的孩子,十岁时就死了父亲,她是老大,要帮我做好多好多事情,所以耽误了她的学习,后来经济条件好了一点,我就让她霸蛮地读了自费的卫校,前年王副乡长驻我们村,才把她搞进计生办的。如果条件好,她也会考起了大学,也会有编的。只怪她命苦啊!”见王大学亦如此悲伤,又劝道:“你是个好人。你母亲也是对的,哪个做母亲的,不愿自己的崽女过得好一点呢。你是大学生,前途大,拖个农村婆婆会影响你的前途的。你们就断了吧,开始,心里会不好过,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王大学止住了眼泪,掷地有声地说道:“婶娘,不管她有编无编,我都不会甩掉她的。希望你把地址给我,我要给她写信!”莲花娘道:“地址我也不清楚。”王大学道:“那您一旦知道了就要给我。”莲花娘答应了。 这时了花起床了,两个大人赶忙收起悲怆的脸色。莲花母亲为掩饰,赶忙起身弄早饭去了,王大学也忙着去洗漱。了花问王叔叔什么时候来的,姐姐为什么没来?王大学说,他昨天来的,睡在支书家里,她姐姐被书记安排抓计划生育对象去了,几句假话瞒过了稚嫩的孩童。 王大学霸蛮地吃了一点饭后,便筋疲力尽地躺到了几个月来属于他的床上。尽管筋疲力尽,可想起与莲花恋爱以来的种种又悲从中来,伤心泪落。那桔林中的诗情,那武公洞中的温馨,那资水河边的嬉闹,那第一夜的销魂,那十八拐上的飘逸……都一一浮现于眼前,他如何舍得他的莲莲啊!他如何愿意放弃他的莲莲啊!如果可能的话,他真的愿意隔开这他妈的烦恼的尘世,去过哪怕只有他们两人的生活。“身后倏起千丈壁,此间生息何思它。”他想起了与莲花到冲里打猪草时见了仙境后写的诗句。这么想着,到底经不住疲劳的敲打,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来时已是下午两点。莲花娘已搞好了中饭等着,见王大学起来了,便舀好水让王大学洗漱了。饭后,王大学提起包裹就走。莲花娘说休息一天再走,王大学说他是来搞三收的,要到支书家里去,莲花娘也就顺了。 太阳似火。来到岔路口,王大学又犹豫了。这时到支书家去,憔悴的脸,低落的情绪,没有莲花跟来,如何向支书一家人解释?他停留片刻,不自觉的向右一转,往车路走去。来到车路,竟遇上抱着小孩的吴月娥。月娥见王大学这般模样,有些惊诧的问道:“成龙,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的?”王大学无力的答道:“身体有些不舒服。”又关切地问道:“这么热的天,你带着小孩出来干啥?”月娥指着小孩说:“他感冒了,有点发烧,到村卫生室打了一针。你现在到哪里去?”到哪里去?王大学心里似乎也没有准备,只好随口应道:“搞三收了,想到各农户转一转。”月娥关心地说道:“这么热的时候,转啥呀,要转凉快些了再转!到我家里去,纳一下凉,等太阳下山了再去转。”王大学苦笑了一下,顺从道:“也罢,听你的。”并强行把孩子抱了过来,把包裹递给了月娥。 一路上,王大学喉咙里痒痒的,总觉得有话语要吐出来,但他又强忍着。 来到月娥家,月娥把孩子接了放到床上,要王大学也在房中坐了,亲自开了“仙女牌”台扇和“熊猫”彩电——她的电视是放在卧室的,由于没有有线电视,效果不太理想,又去冲了一碗凉茶与王大学后,自己也陪王大学坐了,并问了一句:“莲花怎么没有来?”此问语,将王大学弊了一路的话语拖了出来,还掀开了泪水的闸门:“她出走了。”话刚完,两颗泪珠就禁不住流出来了。“什么原因?”月娥显然非常吃惊。王大学便忍着悲伤简要地讲了原因和经过。月娥听了,也重重地叹了口气道:“莲花也真傻!只要你要她,管父母同意不同意呢。有编无编有什么要紧?不一样的吃饭穿衣?她还学了门技术,要是我早就搞个体了。你不要太伤心,她想通了,会回来的。我弄到了地址,也写信跟她拨通拨通。”停了一下又道:“我看,这是她太爱你的缘故。她不忍心因为她让你跟你母亲闹翻,而使你成不孝之子,她又怕你一方面不愿违母命,另一方面又要对她负责而造成进退两难的痛苦。与其看着你忍着痛苦却不能解决问题,从而双方都痛苦,倒不如成全你只让她自己一个痛苦,一走了之。这样,既不要你违反母命,又不要你承担责任,只有特别爱你的人,而且为了爱能作出牺牲的人才能做得到。要是我……”她又停了一下,缓缓而轻轻说:“也会这样做的。” 听了此番话语,王大学好感动好感动哟。莲花的出走,他只感到非常的悲伤,却没有深究其出走的真正原因,倘若是平常女子,只要你要她,哪里去管父母同意不同意?而另一些女子,如果你跟她那个了,既使你本人很不爱她,她要缠着你寻死觅活的,又有什么办法?如果说以前对莲花的爱主要出自她的美貌、温柔、体贴和聪慧,那么现在对她更强烈的爱,则是出自对她内心世界的透视。想到此,他象是喃喃自语又象是询问月娥道:“可是,怎样才能解决这些矛盾呢?”月娥沉思片刻,说道:“只有时间才能解决。”“为什么?”王大学确是当局者迷了。月娥道:“时间也许能改变你母亲的观点,也许能磨去你对莲花的思念,也许出现某个奇迹把莲花的编解决了,都是难以预料的。”王大学用坚强的语气道:“要磨去我对莲花的思念是永远不可能的,既使她不再爱我,我也永远爱她!”月娥若有所思地说:“也许这就是值得她作出牺牲的重要因素。” 要知后事,下回再说。 第四十七回 为消愁王大学糊涂醉酒 为真爱吴月娥大胆献情 看时间不早了,月娥起身去做晚餐,王大学独自一人看电视。他与月娥谈话时,小孩昨睡着了,月娥去弄晚饭后,小孩又醒了。王大学便起身走过去准备把小孩抱起来,却在枕边看见了那本王大学借给月娥的小说《红与黑》。他拿起来随便翻了几下,掉下一张旧书签,王大学拿起一看上面却书有四个字体不太美的新字:“敢爱敢为。”王大学略一沉思,便确认读者真是揭示了书中主人翁的内涵。 吃饭时,月娥拿出了那次没有喝完的“回雁峰”道:“我家很少有人来吃饭的,那次剩的酒一直在这里,今天就把它喝了。酒能醉人,也能解愁的。”王大学没有提异议,吃饭觉得没有口味,喝酒倒正合他的意愿。尽管已知道月娥的酒量,由于心绪不好,王大学也不攀比她,任她自己斟添。 他们边喝边谈,自然谈到了当前的三收问题。由于月娥是计生专干,也算村上头头,便参加了村上的三收动员会,也分了三收的任务。根据安排,一二组归她负责收缴。 她说:“今年的三收反映最大的就是那人平一无五角的花生税。莫怪群众有意见,连我也想不通。象我家,只有一个人的田土,两个‘黑人’。要花生税,要种了花生才有税么?种花生要有土才能种出来么?怎么人平分摊呢。再者,许多人在外面搞副业,田土都没有作的,如何种花生?向他们要花生税,怎么合理?……”王大学没有让她说完,便把手一扬,道:“莫说了,这些我们都清楚,还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可是有什么办法?这是上面的命令,谁敢违抗?我们只有闭着眼睛收,群众也只能闭着眼睛交,管它合理不合理!”“只是,”月娥担心道:“据我所了解,收缴的难度怕大得很呢。”王大学用带点火气的语气道:“乡政府决定,没按时交纳的除按规定收起三至五倍的滞纳金外,还有罚两百元的上门费,只要他不怕罚,他不交好了!”说完,便把一杯酒一口喝了。这本不是他的个性所表现出来的语气,只是他今天由于悲伤而烦躁,加上喝了酒,也就变得简单粗暴了。 心情不好而以酒消愁者,又仅酒量不能增加,反而容易醉酒,今天,我们的主人翁也是一样。他喝三杯酒,还没有二两,便有点口吃起来。由于有上次酒醉的缘故,月娥委婉的劝道:“你吃点饭吧。”并起身给他盛饭。王大学口吃道:“我还…还要喝酒,这…点酒,不…不能醉倒我的。”他自己拿起壶又斟满了。这样又喝了两杯,真的觉得头重脚轻天昏地转起来。他便推开了酒杯,霸蛮地吃了几口饭后起身左偏右拐地向房中走去。 月娥见他这样也跟在他身后。王大学到房中拿了包裹就回转,月娥扯住了他急问道:“你到哪里去?”王大学道:“回…回…回去。”月娥道:“你有神经病呀,天这么晚了,又喝醉了酒,你如何回去?”王大学怒道:“你…你说我有神经病?我…我就有神经病,我…我就是有神经病,我…就是要回去!”边说,边用力的往外拖。月娥拦腰抱住了他,并带点哭腔道:“我没有说好么?我没有说好么?”惹得跟来的小孩一个劲的喊“妈妈”。 已有九分醉的王大学经得几下推拉?不要三个回合,便被月娥按到了床上。这时,嘴里还在讲“要回去”的王大学,顿觉房子在快速旋转,人也不能动弹了。不久又觉得要呕吐,月娥已拿来了脸盆和一杯茶水,让王大学侧卧着,用一又玉手捧了他的头让他对着脸盆呕吐了一阵。月娥又拿水让他洗口,王大学顺着洗了。 今天,月娥穿的是一件黑色超短裙,套着肉色丝袜的修长的玉腿,诱惑过多少贪婪的眼睛,王大学就是傍在这条玉腿旁呕吐的,他感到既有呕吐的痛苦,又有一种异样的舒服。待洗完口后,他竟两手搂了这双玉腿,喃喃说道:“月娥,我好痛、好痛苦!”月娥只是无语泪流的让他搂了一阵。 待王大学醒来的时候,感觉到有一个赤身裸体的人抱着他,还有一股隐隐约约的香气扫描着他的嗅觉,绒呢窗帘虽然遮住了外面的月光,但边缝里射进的光束在银白墙壁的反射下,王大学看清了月娥那静静的酣睡着的脸。立刻,一种复杂的情感在王大学心底升腾。月娥之于王大学不是没有吸引力的,正如他以前说过的:那时,如果没有考上高中和大学,也许要向她求婚的。但是在与她他乡奇遇之前,他心灵的空间已被莲花全部占据着,所以奇遇以后,他对她保持着友好、纯真的朋友情谊,尽管她对他有过爱的行动表示,便他为了莲莲而控制着,不让他在对莲莲的爱情里掺入半点砂子。现在莲莲虽然走了,可是对她的爱有增无减,况且她会回来的,如何能够就此背背叛她?然而,眼前的月娥并非荡妇,从她的眼睛,从她的脸上是认得出的,从旁人的议论中是听得到的。他知道,她对他的感情,对他的爱是纯真的,是圣洁的,何况她也是一个具有强大引力而楚楚动人的女子?他不由得翻身成侧式,将右手摸向月娥的腰间,软软滑滑的与莲花的一般无二。 月娥却醒了,一又凤眼闪闪,嘴角微微翕动,轻如柔丝的声音传给了王大学:“你醒了?”王大学准备讲话,却被她的玉指按住了,听她轻声说:“轻点,里边睡有人的。”王大学立时警觉起来,轻声问道:“是谁?”月娥神秘兮兮的把嘴对到王大学耳边道:“我请着做伴的一个十二岁的女孩,早已睡得象猪了。”王大学如释重负,又敬佩月娥考虑问题的周到了。他轻声问道:“你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口气里没有了半点责怪的意味。“是你借给我的书给我的。”月娥娇嗔道,并把头埋进了王大学的怀里,一只柔软的手伸向了王大学的下边。 王大学想起了《红与黑》中德•;;雷纳尔夫人与于连偷情的情节,白天看见月娥在旧书签上写的四个字以及在改制班和他乡奇遇后月娥对他的种种爱的示意,再加上身边月娥一身的温柔与热度,王大学又如何不兴致盎然地忘了莲花而与她溶为一体?不料刚开始,月娥似乎就到了极乐之境,并且此境一直保持到王大学兴尽为止。 事毕,月娥仍然埋在王大学怀里,喃喃自语道:“这样,我才真正享受了作为女人的幸福,即使你以后不再爱我,不再理我,这也会成为我永久的、甜蜜的回忆。”最后又轻轻问道:“你不怪我吧?”此时兴奋已过的王大学,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觉得对不起莲花来,但事已至此,又如何了断?听了月娥的呢喃和问语,心里掠过一阵激动,轻声说:“这不能怪你的,我永远不会怪你。我说过,爱人和被人爱,既是一个人的权力也是一个人的幸福,发如何怪你呢?何况主要责任在我。”月娥又用玉指按住他的嘴,柔声道:“我们不谈谁的责任好么?这是天意,是天间安排的,不然,分别十多年了,谁能料到在这里相会?又谁能料到让我当了计生专干而提供了与你经常接触的机会?又谁能料到莲花会出走?你白天一下子又遇上了我?”经月娥一说,王大学细细想来,也觉得有理,对不住莲花的压力也似乎减轻了许多。谈话中又扯到了三收,月娥说:“往年的三收一般要到八月五六号才形成高潮的,此前主要是搞宣传发动,要农户准备好钱。”这么谈着,雄鸡不懂事地唱歌了,月娥便起身向里间房轻轻走去,又轻轻的把门闩上…… 要知后事,下回再说。 第四十八回 为三收党委措施再改 为两信阿龙痛苦不堪 由于三收没有进入高潮,由于农民正在紧张的双抢,更由于与月娥一夜偷情怕人们得知而遭人们议论以及由于莲花的出走无心思工作,王大学天未亮好便起床离开了月娥家,在半路上搭上了从东村开出来的早班车回到了乡政府。干部们都在关心莲花的下落,王大学只以“走亲戚去了”的假话回答之,干部们得到了莲花没有出意外的信息后,也就得到了心灵上的满足,但王大学向黄书记作了详细的汇报。黄书记除了感叹莲花有些傻外,劝了王大学几句,要他以工作为重,以他的条件是可以找一个好对象云云。 不久,干部们也晓得莲花出走的事实了,几个要好的朋友如后昌、柳霞、老李、龚主席、丁专干等等都来进行了询问、慰问和劝导,甚至有人立即给他做起媒来。介绍的对象中有民办老师、代课老师、工人,还有离了婚的有了一个小孩的少妇。介绍人说:“有一个小孩不要紧,根据计生条例规定,你是黄花崽,还可以生一个的。”王大学都很烦躁的一一拒绝了,成天关上门练字睡觉。 八月一日,机关开了个干部职工会,主要是三收问题,因为黄书记、谌乡长得到干部们的信息反馈都是今年的三收收缴很难,所以他们昨天开了党政人员会,进一步统一了思想,订出了措施,今天向干部职工们传达。会议由谌乡长主持,仍然黄书记讲话。黄书记仍然讲了三收的重大意义和收取花生税的不可抵抗性,重申了干部政治纪律和组织纪律的严肃性。但对农户和乡村干部的奖罚措施改了两条:第一,对拒交的农户可以在十日前进行兑现,愿意兑现的可以不处罚,强制不准兑现的按阻碍公务论处,可处两百元以下的罚款,对刁难、谩骂、殴打工作人员的要依法进行严肃处理。黄书记特别强调对收缴难度大的村,如东村要采用“杀鸡给猴看”措施的重要性。第二,对乡村干部奖励规定不变,但对没有按时完成任务的乡村干部按欠任务的比例扣减当月的工资,且取消全部奖励。 会后,王副乡长喊东村片的干部开了个短会,分析了三收收缴的困难以东村为最大,便决定于八月三日他到东村帮王大学抓个典型以打开全片的局面。 会后,王大学踱步到办公室看报纸,办公桌上在刚刚邮递员送来的杂志信件堆里发现一封字体熟悉,下写内详的寄给王大学的信,他一下便猜到是莲花寄来的。他心里一阵狂喜,信会给他带来光明和希望。他急忙来到自己的房间里关了门,还没有坐下便把信拆了,却有两种纸,其中一种是小乐乡人民政府的旧材料纸,王大学翻开一看,却是那张在那片桔林里吟出的、后来莲花没有记全的、王大学遇上后补上的《咏荷》诗: 娇媚欲滴诱蜂忙, 粉蝶如痴梦含香。 水中圆月天上有, 镜里幽魂思断肠。 他的心一下便凉了,黑了。手里拿的仿佛不是首旧诗而是一股寒风,既吹得他心寒颤抖,又吹灭了他那盏希望之灯。随即又升起了无限的悲哀:他不仅悟出了莲花把此物寄来的含义,还理解出了诗本身异化出的内涵:难道这真是天意?她真的要成为可望不可即的“水中圆月”“镜里幽魂”?当时他为何要吟出如此不吉利的诗句?而她却要把它当成信物收藏起来,难道冥冥之中真有命运之神安排你的一切?真是不可思议啊!既有今日,何必当初!若无当初,哪有今日?!但他还是翻开了另一种普通材料纸——莲花的信: 我最敬爱、最亲爱的阿龙! 请让我最后一次这么称呼你,也请你理解、原谅我这次的不辞而别。你知道吗?我是多么不愿意离开你呀!我离开时的心情又是多么复杂、多么痛苦、多么伤心呵!正如宋词所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那晚你睡得好香好沉,我却一晚没有睡,只有你睁起眼睛的时候我才装睡的闭着眼睛,其余时间都是眼睁睁的望着黑洞洞的上空,尽管外面月光朗照,我却什么也看不见。我不愿离开你,在你的身旁我感到多么快活,多么幸福,又多么充实。可我必须离开你!想必我母亲告诉了你我离开的原因,你母亲象我母亲一样,是个可佩、可敬、可爱的伟大母亲,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儿子,希望自己的儿子过得好一些?我怎能忍心看着你母子因我不和?又怎能忍心因为我而影响你的前途?我爱你,阿龙!我非常非常地爱你!就让我最后献出这点爱吧!我的编是没了希望的,这次解决了丽丽,下次便是蓉蓉,再下次是不是又出现某个长的亲戚?我怪谁呢,只怪自己命苦!我写信时把你在那片桔林里吟的《咏荷》诗放在左边,我看了很多遍的。可是我突然悟出了一种深意,它埋藏得好深呀,以至用了我们几个月的欢欣与痛苦、相聚与相离的代价才把它从深处揭了开来。你无意间吟出的“水中圆月”“镜里幽魂”不早就断定了我们的命运?但我不后悔,阿龙! 因为我爱你,非常 非常地爱你,就让我最后献出一次爱吧,请你忘记我,找一个对你事业有帮助的人。如果你 愿意,请你多看几次 我的妈妈。你的《咏荷》诗我还给你,你的其它诗句我永远带在身边。 我和我一个同学在这里开药店,生意很好,请告诉我妈,不要挂念。最后祝你前途远大。 莲莲 7月26日深夜 信后有一段补充:“对不起,信上断续的地方是由于眼泪浸湿了纸张,我本想抄一次的,但终于没有抄写,就让它带着我的体温和泪水飞到你的手中。” 没有落地址。看邮戳却是广州市。王大学一阵失望。 信读完了,王大学的心也碎了。他掩信沉思,却心如刀绞。如果说莲花那次冒雨步行四十余里山路来为他做生日,使他感动得心痛的话,那么读此信后,他感到心在流血。如果他知道莲花的地址,如果不是三收在即,他会不顾一切的要把他的莲莲抢来,拴在他的心上,再也不让她走掉。可是目前的处境,他却做不到。但他还是拿出了纸笔开始写无法寄出的信: “我心爱的莲莲: 读了你的信,我的心在流血啊!你不忍心我母子失和,不忍心影响我的前途,可是就是能够忍心离开我,使我痛苦,使我失出幸福、失去快乐。母子关系是重要的,可是它可用耐心来消除,用你我的孝心来弥补,只要你我努力,一定能获得母亲的谅解和欢心。你离开了我,便带走了我的幸福和欢乐,我还要他妈的什么前途? 命运只是懦夫的护身符。两千多年前的奴隶陈胜就就说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对命运抗战的宣言,读了一肚子书的现代的我们,在命运面前难道只有投降的份儿?我就不信走不出我们的路来! 莲莲,回来吧,回到我的身边;只有你才能驱除我的孤独和痛苦,只有你才能给我带来光明和幸福;有了你,我才有信心克服困难,有了你,我的努力才变得有意义。归来吧,我的莲莲,你的阿龙求你了……” 他知道无法寄出,也就不需要落款,而把它放进了盛了莲花的借条和二十一根头发的盒里。 要知后事,下回再说。 第四十九回 杀鸡欲儆猴一民吃农药而死 调查作结论二王受处分扬镳 八月二日,王大学和王副乡长便乘晚班车到了东村,并要支书通知支部、村委人员在支书家里开个会。王大学见了月娥,脸有点红了,可她自由自在地无半点异样,脸上依然泛着幸福的光。王副乡长在会上传达了乡干部会议精神,并宣布东村明天开始收三收,会上又把分的组重新明确了。最后,王副乡长道:“为了打开三收的局面,不抓个把坏典型是不行的。上次开了动员会后,你们听到了什么反响?认为哪个的最难收?”支书立即说:“李德中就放出来了话,今年人平一块五的花生税他砍脑壳也不交的,如果他的收不了,其他的也莫想收。”王副乡长怒道:“明天就从这户开始,我和王大学(读者请不要奇怪,前面已经说了的,王大学这个称呼已普及了的。)就参加这组收三收。”又问道:“负责这个组的村干部是谁?”支书答道:“是民兵营长小周。”并约定小周明天七点在李德中家中集合。 第二天依然是艳阳高照,双抢后的农民又进入了收割黄豆的阶段。辛苦的农民啊,没有一天的空闲,并且越是恶劣的天气,越是紧张的时节。烈日炎炎的盛夏,公子王孙们坐在电扇下还在一个劲地喊“热、热”,可农民们却要用赤膊顶着烈日在烫人的田里进行收割。寒风凛冽的初冬,公子王孙们坐在炉火边还在一个劲地谈“冷、冷”,可农民们却要踏着浓霜天未亮就要与冷水打交道摇红薯丝了。王大学是当过六年农民,深懂农民辛苦的。 七点,王大学、王副乡长和民兵营长小周准时在李德中家里集合了。进屋时,李德中的妻子喊王副乡长为姐夫。原来她与王妻是表姐妹。“他们还是亲戚,应该好收的。”王大学心想。可李德中打早工上山收黄豆未回。王副乡长跟李德中的妻子做工作,要她交了算了。李妻说要等他丈夫回来了再说,于是他们三人便在李家等着。 九点半时,见李德中担着一大担黄豆苗汗涔涔地来了。担未卸便喊了一声“姐夫”和“王干部”,卸担后又从屋里拿出一包两角一包的“龙门”烟向他们三人递来,其他两人客气地接了,由于王大学不会抽烟,也就客气地谢绝了。 王副乡长让李德中坐了后说:“我们是亲戚,但亲戚归亲戚,工作归工作,今天开始收三收,你就不要多讲话,把款交了吧。”李德中道:“姐夫,这三收也不是你的。去年我拖延了,他们罚了我两百元,我还没有上告,今年其它都交,这花生税砍掉我的脑壳也不交的。这太不合理了。我一个人的田土,种红薯也少了,哪有土种花生?我一粒花生都冒种,为何要我交花生税?”王副乡长心平气和地说:“花生税是上面要收,我们也搞不清,反正人平只有一元五角,只有这么多,你交了算了,何必与政府作对?”李德中态度坚决地道:“要我交,我最多交我一个人的,其余冒分田土的,我想不通,即使只要一分钱,我也不交。”王副乡长带点火气道:“你想得通要交,想不通也要交。‘人身是铁,国法如炉’,看你如何抵抗。”李德中站了起来边往屋里走边道:“不交就不交,看你们怎么搞!你们要钱冇得,要命有一条!”并骂道:“现在的乡干部简直是强盗、是土匪,是打抢。”这下就惹发了王副乡长的火,他拍案而起,说:“你做初一,我做初二。你的上缴款少不得一分,上缴粮少不得一粒;你谩骂乡干部,跟我到乡政府去!”并去拖李德中,李德中反抗,被在场人捉住了。 这时他的母亲也来了,和李的妻子一起出面为李德中求情,要王副乡长不要计较李德中的粗鲁行为。王副乡长想李德中是他的亲戚,群众都看着他的,如果不就此事刹一下风,今后如何收?于是王副乡长表态说,不去乡政府要得,但要李德中三十分钟内写出书面检讨,李德中不干。王副乡长便要小周去发通知,晚上在支书家召开“三收”人员会议,并声言要对李德中作严肃处理。 开会之前,小周小声向王副乡长反映,李德中性情急躁,和堂客吵架时曾吃过农药,要他注意工作方法。王副乡长说:“他是我的亲戚,他是咯样的态度,如不严肃处理,群众会说我怎样?会说我纵容、包庇,讲情面,那如何处理得人家?第一炮未打响,三收工作如何开展下去?”李妻也来了,她代夫认错,再次向王副乡长求情,愿意把款都交了,但王副乡长没答应。 会议于晚上九点如期举行。在会上,王副乡长对李德中进行了严厉的批评教育,王大学也发了言批评了李得中的粗鲁行为,又经副支书(李德中的舅舅)的反复做工作,李德中终于在会上作了口头检查。王副乡长便宣布三条处理意见:一、写出书面检查,全村张贴;二、全村鸣锣,放押金五十元;三,今晚把所有上缴款交清。并要王大学作了记录后,要李德中在上面签了字。李德中也表示愿意请人代写检讨,并当即交清了所有上交款及五十元押金。而后散会各自回家。 与会人员一走,二王也洗漱准备睡觉。支书一个劲的说:“处得好,处得好,拨了个钉子户,以后的三收肯定要好收些。”又对王副乡长大义灭亲的行为进行了高度赞扬,说如果现在的干部都象王副乡长一样,不徇私舞弊,能伸张正义,大义凛然,事情就好办了。王副乡长对支书说:“明天我要到自己驻的村去收,这件事就全权委托王大学办理,以后的三收会好收的。”又对王大学道:“你一定要负责督促李德中把检查写好,由你用大白纸抄六张张贴到全村各处人口集中的地方;打锣的事就由民兵营长小周督促到全村打,必须全村走完,以便教育群众。王大学你替他写几句话,要他边打边喊。”王大学七六年也是打过锣的,那受侮辱的滋味至今记忆犹新。这大概是我们的传家宝吧。王大学心里这么想,口里还是答应了。 说着,说着,李德中的妻子慌慌张张地跑来哭说道:“李德中回后喝了甲铵磷倒在阶基上。”王大学听了如五雷击顶。王副乡长急忙将支书扯到一边耳语一番,又将王大学扯到一边道:“这件事就由支书他们处理,我已经叫他派人租车子把他德中送往卫生院。你我赶快离开这里,不然他的亲戚知道了,我们便脱不得身了,我们将性命难保。我知道他亲戚中有几个暴徒的。”王大学听了毛骨悚然,虽觉于理不合,但他相信王副乡长的话语,绝不是危言耸听。于是跟随王副乡长从后门出发走小路向乡政府方向跑去。由于王副乡长非常熟悉,中途又由他出面租了一辆手拖把他们安全拖到了政府。 此时已过十一点,二王赶忙敲开黄书记的门将事件的原委向他报告了。黄书记皱着眉头一下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说:“喝甲铵磷的人多半没有复活的,何况隔卫生院又这么远,恐怕人都死了。群众会借这件事发泄他们的不满情绪,与你们当事人很不利。”他想一想后又道:“这么办,为安全起见,今晚将你们两个送到镇上去,这里的事由我们来处理。待事情平息后再回来。”二王便赶紧回房带了衣服和用具,又把财会室的喊起来拿了钱,坐着乡政府的芙蓉牌四轮货车开出了乡政府的大门。刚到车路上,便看见东村方向的车路上,灯光闪闪,二王知道东村的群众已经来了。王副乡长催司机道:“快点!” 到镇上后,他们不敢睡旅社,便敲开了区公所熟人小李的门,在他家里惶惶地睡了一夜。第二天要小李去打听,小李回来说:“乡政府已把情况向区公所汇了报,说人已于昨夜十点半死了。东村来了三十多人将尸体抬到了乡政府走廊上,声称要找你们二王算帐呢。区公所已向县里作了汇报,县里即将派公安人员来,区公所已将所有派出所的人员派到小乐去了。” 王副乡长觉得这里也不安全了,晚上又请求区公所派车将他们送到了县城。 此事件,史称“8。3”事件。 “8。3”事件终于以乡政府花去五千元安葬费而得到平息。 县委对此事非常重视,派去了由县政法委牵头,以县纪委、监察局、减负办、公安局等单位组成的联合调查组对“8。3”事件进行了详细调查,作出了如下结论: 1、小乐乡党委政府对“三收”工作十分重视,做了大量具体扎实的工作,“三收”任务基本上是按县审批方案和上级政策规定执行的,没有擅自增加农民的负担。对扛尸闹事,区乡党委政府和政法部门十分重视,处理及时,果断,恰当。 2、李德中不愿上缴花生税、侮辱谩骂干部的行为是错误的,影响是坏的。王明生(即王副乡长)批评教育李德中也是应该的,李德中服毒死亡应定性为自杀。 3、亲属扛尸冲击乡政府的行为不构成犯罪,但违反了“治安管理条例”第九条之规定,应受到处罚。鉴于危害不大,为首组织指挥闹事者是死者父母、妻子,建议批评教育免予处罚。 4、王明生同志在处理李德中不愿交花生税的工作中,积极性高,责任性强,已做了大量思想、政策教育工作。与李家是亲戚关系,没有个人利害矛盾,也确实作了一些让步(没有带到乡政府),但在工作中,方法上有错误、有失误,对李德中的服毒自杀应承担一定的责任。 5、农民负担确实大幅度增加,农民困难大,意见多,农村党群关系、干群关系越来越紧张,应引起高度重视。 县委于9月2日召开了有县委常委、县人大、县政府及县纪委、县政法委、县减负办领导参加的常委扩大会议,听取了联合调查组的情况汇报,经研究,作出也如下处理决定: (一)、县联合调查组对“8。3”事件的调查及时,基本事实清楚,责任划分适当,处理意见恰当,县委原则同意县联合调查组的调查结论。 (二)、王明生同志在“8。3”事件中有错误,有责任,县委决定对王明生同志给予撤销小乐乡副乡长职务的处分,调离小乐乡。 (三)、同意对“8。3”事件的为首组织者和群众进行法制教育,免予处罚。 (四)、继续做好死者亲属的善后工作,合情合理地帮助解决死者亲属的实际困难。 (五)、在全县通报小乐乡“8。3”事件,要求全县区乡镇领导和农村干部吸取教训,努力增强法制观念和群众观念,改进工作方法,杜绝类似事件的发生,确保社会稳定。 王大学是在县城里听到这个结论的。他们是因公避难,自然有出差补助和住宿费的报销,所以他与王副乡长共同在县总工会租了个二人间,一住就是个多月。王副乡长一直为自己的命运找人而奔跑。他办事认真,不讲私情,处事公道,廉洁自律,有丰富的农村工作经验,是个办实事的人,但到头来还是遭了个受撤职处分的结果。他说他很不好想,很伤心,很痛苦,听了结论后便回家乡去了。王大学在这期间除因爷爷的去逝回家十来天外,也一直在县城等待结论,结果处分没有他的份。根据干部管理权限对他的行政处分是只需县人事局的,所以他到县人事局也去过几次,最后得到的准确消息是:由于王大学在事件中是配角,是被领导者,也没有过火行为,所以不准备处分他,但必须调离小乐乡。将调往何处?则不得而知。 另得可靠消息:黄书记已升任某区的书记,谌乡长升任某富乡的书记,区里的贺副书记调任小乐乡书记,后昌提升任小乐乡的代理副乡长(接王副乡长),只有乡长未敲定。真是各有所归。 这天阴云密布,朔风爽爽。王大学听了结论和关于自己的消息后,心情也如天空般阴沉。他不知不觉地又登上了十八拐山上的“云来阁”的第三楼。这儿正是他与莲花观赏晨雾日出的地方。现在人去楼空,寻寻觅觅,怎不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寂寂?探年来踪迹,何事可以掩留!立志求官,施展抱负,为父母争气,为家乡争光,却落到如此地步!奇遇莲花,灵犀一点,相亲相爱,本在爱河里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却落得个人去楼空,空存思念!莲花,你在何方?你一定在想我的,是吗?楼外北风爽爽,它吹减了绿色,吹落了黄叶,把一个美好的河山吹成了灰色。突然又下起了潇潇秋雨,更增加了几分孤寂,几分悲寂。王大学忆起了柳三变的《八声甘州》,从口里念出的却是一首经王大学窜改了的《浣溪沙》: 潇潇暮雨洒清秋, 红衰翠减物华休, 无语资水往东流。 登高临远故乡邈, 年来踪迹何掩留? 佳人凝望我凝愁。! 他的前途何在? (第一卷完,待续) 一九九七年十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