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爱自由落地》 第一章 第一夜1 当她的唇一碰到他的,他瞬间就张开嘴包裹住她。香槟的甜香溢满了她的唇齿,她伸手抱紧了他,带着不闻不问、不顾一切的意味。 当那个疯狂的念头冒出来时,如同山洪爆发,童悦的理智弱弱地抵挡了几下,便偃旗息鼓,俯首称臣。 在童悦二十八年的人生里,与“疯狂”这个词是不沾边的。唯一一次出格行为,是初二的下学期逃学和桑贝去看x歌星的演唱会。 演唱会结束,桑贝亢奋得不能自已,拖了童悦去游戏室打怪兽。里面有几个男生和桑贝很熟,扔给桑贝一包烟。桑贝熟稔地点上,潇洒地吐出一串烟圈。 童悦看得直愣,“想不想学?”桑贝问道。 她把烟含到嘴边,点燃,刚吸了一口,满头大汗的彦杰从外面进来了。 那时是三月,倒春寒呢,他哪来的汗? 她的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彦杰的手掌就掴上她的脸。 她很平静,其实是她惊得忘记了反应。当她反应过来,正好把那口烟咽了下去,一时间,呛咳得又是眼泪又是鼻涕。 没有人上前帮一下她。 男人一旦长相好,就容易冷漠了,或者轻佻了。上高三的彦杰已经是个英俊的男人了,他属于前者。俊容再笼上一层寒霜,那股肃杀之气令人不寒而栗,就连一头红发天不怕地不怕的桑贝也是大气都不敢喘。 她和彦杰一路走回家的。从游戏室到家,坐公车是六站。两条腿都麻木了,脸颊火辣辣的痛,她不敢伸手去摸。 家门口,彦杰蓦地转过头,问道:“下次还敢逃学吗?”这是他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不敢了,哥!”她的声音小如蚊蚁。 后来,谈不上出类拔萃,但她没有再让家人担过心。 今夜,注定是不寻常的。 中山路白天看上去是一条朴实的街道,光滑的鹅卵石路,石彻的栋栋茶室、酒吧,掩映在树荫之间,就连麦当劳都不由流露出斯文的雅韵,拐个弯是个凉亭,再走几步就是青台的高等学府----青台大学。 到了晚上,中山路摇身一变,成了最喧嚣的地方,茶室昏黄的光,洒吧*的灯,门口服务生大声的寒暄,混在一起的音乐,男人女人的眼,暧昧的姿态,酒辛辣的香气…… 夜,迷离了。 童悦准九点推开了“夜色迷人”的大门。“夜色迷人”酒吧原来的名字叫“彩虹”,是青台海军军区某个将军的女儿开的,可惜那个女儿是块玻璃,为了给女友名份,移民去了法国,现在这儿是桑贝的地盘。 “嗯?你穿裙子?”吧台后面的桑贝明艳得不输外面的那片的霓虹。 童悦撇了下嘴,自顾走进吧台,给自己倒了杯苏打水,捏了块橄榄放进嘴中。橄榄刚腌制不久,果肉特别的脆。 “又去相亲了?”桑贝双手交插,斜视着童悦。童悦是高挑的,无论是俏丽的短发,还是清秀的面容,和那个拍“清嘴”广告的影星高圆圆极其神似。只是人家高圆圆看上去多亲切呀,她和童悦穿开档裤就认识了,印像中,童悦脸上除了漠然,没有第二号表情。 童悦的裙子是绿底白花,像三月的草坪上落下的一片片的花瓣。穿上裙子的童悦比平时多了份飘逸、清灵。童悦是个懒人,一条破牛仔裤能穿一季,她总嫌穿裙子麻烦,除非是为了给对方留下好的印像,她迫不得已才会穿一次,如相亲。 童悦把橄榄嚼得咯吱咯吱的,没有答话。 “你这月相几次亲了?”桑贝又问。 “我的脚抬不起来。”童悦抬了抬眉。 “呃?” “两只手不够用。” “你个小样,”桑贝扑哧笑了,上前推了童悦一把,“那有结果吗?” “有结果我会站在这?”童悦端起杯子,慢悠悠地抿了一口。今天见的男人是个公务员,一席饭的功夫,接了不下十个电话,语气特别严厉、生硬。电话一搁下,看着她时,笑得满脸的肉都在打颤。她替他觉得累,饭吃完,她丢下自己的那份钱,就走了。 她可以想像那个男人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但她没有回头。 “老大不小了,你别太挑。” 听五光十色的桑贝说这样一本正经的话,童悦有点想笑。她不是挑,只是那个男人不是她想要的。 “别总来白吃白喝,今天忙,帮我干会活。”桑贝递过来一个果盘,“楼上888房。” 吃人家的嘴短,童悦无奈地接过。上去时,桑贝把她推进更衣室,逼她换上一件吊带裙,在屁股后面还拖了条长长的尾巴。 “这世界什么都是相对的,只有一条是绝对的,男人都爱狐狸精。”桑贝振振有词。 童悦晃荡着尾巴上了楼。桑贝把“夜色迷人”改装得像一个个防空洞,冷不丁从洞里就冒出个人来,能把人吓得半死。楼上是雅座区,微晕的灯光照在暗花的毯上,每个洞门都十分隐秘,而且隔音,里面可以一清二楚地看到外面走廊上的人,外边却看不到里面发生的事。 好不容易才找到888的洞口。 她敲了下门,没人应声。她等了会,慢慢把门推开,震耳的音乐哗地撞了上来,她下意识地怔了下。一群男男女女地坐着,分配很均匀,一男搭一女。有一个腆着大肚的男人在唱歌,搭档的女人就在旁边摇铃。那哪是唱,把韩红的《天路》硬唱得如狼嚎。 童悦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忙低下眼帘,把果盘搁下,准备撤离。 身后的尾巴给人拽住了。 她回过头,一看就看到坐在沙发角的男人,一手支着沙发座,一手拿着玻璃杯不急不慢地晃着冰块。灯光暗得看不到脸,只能看到俊挺的轮廓,偏就那样的轮廓,童悦一下就认出来了。 熟悉的陌生人。 所谓熟悉的陌生人,就是打过几次照面,再碰见会点头颌首,却没有交谈过,也不知对方姓啥名谁。 这种场合,好像做出一幅故人相见的样是不合适的。 童悦收回目光,投向拽着尾巴的男人,“你还要点什么?” 那男人就是刚才唱歌的,嚎出兴致了,眯起一双金鱼眼,“啥时候来了这位小妹妹,长得挺不错呀,来,坐下,陪哥哥喝一杯,一会,哥哥给你小费。” 童悦差点把晚上的饭给喷出来。 一座的人都笑了。 “就喝这个?”童悦不能塌桑贝的台,沉住气。 “妹妹想喝啥?”男人做出怜香惜玉的样。 “先白后红再混着来。” “行,行,都听妹妹的。” “那哥哥你等着,我下去拿酒。” “别让哥哥久等。”男人又*了会尾巴,捏了捏童悦的脸颊,这才松开。 童悦转身,眼角的余波瞥到熟悉的陌生人似乎正专注着手里的酒杯,并没有认出她来。 桑贝在江湖混久了,什么人没见过,提了瓶香槟上去,陪了喝了一圈,把妹妹的事给解决了。 “没事。赚得回来,那些人都是搞地产的,有钱,想什么时候宰都可以。”桑贝说了后,不敢再使唤童悦了。 素面的童悦在哪,都是让人不能忽视的美人。只是童悦对于自己的容貌毫不在意,除了和“大宝”天天见,连口红都难得买一支。 十一点,童悦向桑贝告辞,明天是九月十日,也是教师节,她上午第一堂就有课,下午要到剧院参加市里面的表彰大会,她得早起。 九月青台的夜是凉爽的,风带着大海的咸涩,吹在身上有点黏。回租处要到对面坐车,她看看车流,正要穿过去。 一辆黑色的奔驰无声地停在她的面前,车窗缓缓降下,露出熟悉的陌生男人的脸。 他向她点了下头,她回以浅浅的颌首。 “我送你一程?”他的笑很礼貌,并不模糊。 她摇了摇头,这只是一种礼节,并不代表出自内心的诚意。 “我住荷塘月色,你顺路吗?”他的眼睛像颗河底的石子一样安静清凉地看着她。 就在她那一瞬间,她的心一窒,然后悄悄地加了速。 他推开车门下来,绕过车头转到她面前,把车钥匙塞到她手里,“大概要你开车了,我喝得不少。你会吗?” “嗯!”她不仅会开车,换灯泡、修门锁、马桶这样的活,她也做得来。 他们没有攀谈,她开车,他闭着眼睛假眠。车窗开着,路上的车很少。青台的路坡多,上上下下的纵情驰骋,像荡秋千似的,非常舒服。 荷塘月色是新小区,开发商不知打哪弄来的几十株百年古木,一棵棵侍候得茂密茁壮,其中最老的是一棵桂花树。在小区正中央挖了块大池塘,种满了睡莲。此时,又是桂花的香气,又是荷叶的清香,交杂在一起,随夜风吹进车内,童悦脱口叹了一句:“真美!” 他睁开眼睛,发觉车已经进了小区,“想不想参观参观?” 童悦看了下时间,十一点三刻了,有点太晚,但是她没有拒绝。 他没有带她在小区里走走,直接带她进了电梯。他住在正对着池塘那幢公寓的顶楼,房间不大,布局却紧凑、合理,中规中矩,收拾得到是很干净。奇怪的是卧室里没有床,只有一个形似日本人睡的榻榻米。她不是要参观卧室的,而是去阳台要穿过卧室,他说去那边看看吧! 站在阳台上,才发现这儿离海不远。没有几天就是中秋了,月亮特别的大,特别的亮,月光洒在海面上,像落下一层薄薄的霜,她没有看过这样的海,不禁痴了。 “家里只有矿泉水。”他在她后面抱歉地说道。 她低着头回过身,没想到他离她很近,她就像是扑进了他的怀里,他胸前的钮扣抵住了她的额头,有一点凉。 她听到了他强有力的心跳,感觉到他肌肤的滚烫。 疯狂的念头就是在这时候倏地冒了出来。 她有迟疑了一下,就是一下,下一刻,她抬起头,眼是闭着的。他的手里并没有水,仿佛就在等着这一刻,当她的唇一碰到他的,他瞬间就张开嘴包裹住她。香槟的甜香溢满了她的唇齿,她伸手抱紧了他,带着不闻不问、不顾一切的意味。仿佛将手中紧紧抱着的陶罐“咣”地摔到地上,任由瓷片碎了一地。 第二章 第一夜2 她任由他的舌探及她口中的每一个角落,然后卷起了她的舌,翻卷着,缱绻不已。周遭都是他的气息,那是纯男性的伟岸与霸道。呼吸像是成了一种奢侈,脑袋里嗡嗡作响,身体如同着了火,她无助地只得将自己更紧地贴向她,却瞬刻感觉到他越来越强烈的热情,她也同样感觉到从心底升起的渴望。 身后一凉,连衣裙的拉链缓缓拉下,他微凉的手掌触及到她的肌肤,她的身体本能地颤了一下。“我们进屋!”他的声音哑到不能成调,唇一寸一寸地往下移,在她的胸口,缠绵留连。 她抖得站立不住,这种令她陌生的近似极致的快乐,是从未有过的体验。她像个孩子,由着他半拥半抱地进了屋。 卧室里没有开灯,月光随夜风温情脉脉地穿进屋内,窗帘上细细的布纹变得柔软生动起来,他温柔地褪下了她的裙子。 洁白、精巧、柔软、纤细的腰肢,平坦的、挺立的浑圆,修长的双腿,他不由地深呼吸,刹那的晕眩,在她清丽单薄的外表之下,居然有这么美丽的**。 有那么几秒,他只是灼灼地盯着她,仿佛在等待她的鼓励。 她知道掌控权回到了自己的手中,虽然他的手臂紧紧地嵌住她的身子,但是那个力度只要她挣扎,她完全可以成功地将他推开,中断这场突如其来的激情。 有一点点的欣慰,有一丝丝的自嘲。 电场是由正电荷产生的,如负电荷在正电荷附近恰巧也在这个电场中,负电荷会受一个指向正电荷的电场引力,直到他们接近并相触。即使有外力阻此他们接近,但他们之间的引力将永远存在。 他是正电荷。 她是负电荷。 这夜,天上的月,远处的海,荡漾的微风,花的香气……是一个强大的电场。 她向前倾去,他接住了。 她没睡过榻榻米,觉着像在野外露营,有紧张有兴奋也有惊奇、期待。她做好了准备,身体在他温柔的轻抚下、密密的热吻中,已像含苞的花朵缓缓绽放,接纳他的强硬。 戛地,流畅的弦乐突然被一道屏障打断了。 他愕然地屏住呼吸。 她吃痛地蹙着眉头,咬紧唇瓣,将脸偏向一边。 一个姑娘家,有不错的容貌,也有一份算是高尚的职业,二十八岁还是处女,用“洁身自好”是对你的同情,其实有点匪夷所思,。她没有刻意地去珍惜,她要求并不高,也没有家族遗传病,曾经也想许给某人,但某人拒绝了。寻寻觅觅中,没想到一晃就二十八了。 她理解他的吃惊,是吃惊,不是惊喜,毕竟他们现在玩的是成熟男女的限制级游戏。 吃惊也就是那一小会,箭在弩上,兵临城下,他低低地叹了一声,似是惋惜,似是怜惜,似是珍惜,他放缓了律动,低头吻着她滚烫的耳朵,诱哄着她放松、变柔,带领她飞、带领她舞…… 她绷紧脚尖,拼命压抑自己就要冲口而出的尖叫,低低落落、断断续续的嘤咛声还是从齿缝中挤了出来,一一被他吻去。 月光柔柔地为他们盖上一层薄薄的轻纱,因此变得更加妖娆。 “我们去洗一洗。”紧贴的身子汗黏黏的,他俯在她耳边说。 她的脸埋在枕头上,轻轻摇了摇头。终是初次,她并没有太多特别的感受,只感到身子裂成了两半,但从他粗粗浅浅的呼吸中,她想他应是非常愉悦。 当疯狂的念头如潮水般退去,如同站在秋天的荒野,满目疮痍,一时不知如何面对。 他沉默了会,起身捞起一件衬衫披在身上。 她睡的方向正对浴间,等他走开,她翻了个位置,换了个方向。浴室的灯光哗地泻进屋内,接着,是花洒放水的声音,他的清咳声。 她一直都紧紧地闭着眼。 水声停下了,灯光熄灭,他在另一侧慢慢躺平。鼻息间是薄荷清凉的味道,手指碰触到衣衫的柔软,他睡衣睡裤,服装整齐,她还裸着身子。 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他像是怕惊动她,刻意放浅了呼吸,两人之间保持着半枕的距离。 也许他也不知拿她怎么办吧! 她心里面苦笑了下。 她努力平静着心情,不久,真的有了那么点睡意,主要是她实在是太累了。睡意朦胧间,一条修长的手臂搭在她的腰间,这不是一个搂抱,只是像是一种保护。 自从担任高三强化班的班主任之后,不需要闹钟,童悦总能在五点半准时醒来,节假日也不例外。 晨曦染白了窗帘,身边的男人呼吸均匀,没有西服、领带,熟睡中的他仿佛少了那么一层锐气。其实他很温和,两人仅有的几次碰面,她看到他都是一派从容亲和,并不给人压迫感和距离感。 她轻轻地移开他的手臂,小心地坐起,不放心地朝他看了看,抓起叠在沙发椅上的衣服蹑手蹑脚地出了卧室。 穿好衣服,她怕惊动他,就在厨房的水池中草草用凉水抹了把脸、漱了下口,然后拎起包包打开门。 走动起来,感觉到两腿之间有点不适,但也不至于步履蹒跚,她以手指作梳,理了理头发。 满天的大雾,能见度不足五十米。她很庆幸,这样子可以掩饰她此时的难堪与羞窘。 昨夜的一切,没有一颗强壮的心脏是负荷不了的。 换一个时间换一个地点,可能什么都不会发生了。但哪有可能呀! 街上行人和车都很少,她走了一会才看到站台。查清了车次,她想找个地方坐坐,心里面有点着急。她要赶回租处换身衣服再去学校查看早自习与学生宿舍的卫生情况,今天是教师节,学校在早操时会举行个活动。 长椅上的露水还湿漉漉的,她放弃让自己坐下来缓口气。 “童老师!” 她的脸微微一红,抬起头。他还是被她吵醒了,匆匆开了车追了过来。 有点意外,他居然知道她姓童。“我……要赶去学校,时间还早,就没……和你打招呼。”她躲闪着他的目光,说得结结巴巴。 “我送你去学校。”他没有下车,只是探身把另一侧的车门推开了。 “不,我要先回家的。” “那我送你回家,这种天气,公车都要晚点的。” 她犹豫了一会,抿紧唇绕过车头上了车,轻声说了个地址。 他专注地看着前方,她目不转睛地观赏雾景。 车行如蜗牛爬,车内的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 “我叫叶少宁。”在一个大拐弯时,他说了一句话。 她用眼角的余光斜睨了他一眼,又极快地收回视线,没有应声。 她租住的房子在实验中学的附近,算是学区房,租金非常贵,她和同事凌玲合租,感觉还承受得住。住在学区房的好处是上下班方便,没有几步路,而且也节约她们辅导的几个学生的路上时间。 高三的课程本来就紧,班主任另外又多了点工作,她不想收辅导生的,但是找过来的都是熟人推荐的,甚至还有校长悄悄出面的,家长给的辅导费比工资还高,她想想就应下来了。 凌玲教普通班的英语,收的学生比她多。 “咱们呀,是操卖白粉的心,拿的是卖白菜的钱,这能活吗?所以逼得咱们另辟捷径。”校长在教师大会上三令五申不允许老师在外面搞小班,凌玲在下面挤眉弄眼对她说。 前面是条巷子,车不好进,她在巷子口下了车。 她推开车门,手臂被他从后面拽住,“我……” “我知道。”她抢先截了他的道。 他拧起眉头。 她闭了闭眼,突然折身又坐回车内。他出来得太匆忙了,头发没理,衬衫的纽扣扣错了位。 “我走了。”她替他理顺了纽扣,点了下头。 她知道,是游戏就有规则,只要你参预,就必须遵守。 她知道,昨晚发生得太突然,他没有做措施,回到租处要从凌玲那儿偷颗事后避孕药。凌玲的男友孟愚是强化班的语文老师---实验中学的活招牌,有时会来过夜。来不及做准备,凌玲就吃那种药。前两天,凌玲一口气买了两盒。 公寓在二楼,要拐两个弯。走廊上静悄悄的,她低头数着自己的步子,在第十四步时,她从包包里掏出钥匙。 门口摆放着一盆鲜人掌,她傻眼了。 这是她和凌玲的暗号,灵感来自《这个杀手不太冷》,让雷诺演的那个杀手,每次在出任务时,都会在窗台上摆一盆绿色的植物提醒接头的人。她回租处通常比凌玲晚,如果孟愚突然来过夜,凌玲就在门口放一盆鲜人掌。她看见了,这晚就会回家睡。 但是今天不行了,她没有那个时间再坐车回家换身衣服。不过这个时间屋里的鸳鸯也该起床了吧! 有一点小难堪忍忍好了,反正彼此心照不宣。孟愚有点迂,面皮薄,不管凌玲怎么诱惑,坚持不肯婚前同居。 她硬着头皮开了门,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自己的房间。 门有些旧了,推开的时候吱吱呀呀地响着,她咧咧嘴,没敢全打开,够挤一个身子就好。 刚进来,门还没掩上,一个围着浴巾的男子从卫生间内走了出来,极度膨胀的面孔上,一双小眼睛费力地撑大,讶然地瞪着她。 她呆在那里。 那具身子的表面积太大了,她可以围两圈的浴巾只勉强围着他的某个重要部位。 这个男人目测应有一百公斤,年龄应在三十出头。 一夜之间,清瘦的孟愚被发酵了?催熟了? “子期,你怎么洗那么久?”凌玲甜得发糯的娇嗔这时从房内飘了出来。 第三章 脖子上的吻痕 小眼睛的庞大男人首先镇定下来,他瞧见了童悦手中拿着的钥匙,挑了挑眉,裹着块遮羞布,难得还摆出一幅翩翩有礼的样子,冲童悦点点头,口中应道:“就来,玲儿!” 那宠溺的口吻顿时让童悦倏地一下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她僵硬地收回视线,飞快地冲进自己的房间,“砰”地关上门,心紧张得窜到了嗓子口,仿佛自己被别人捉了奸一般,又羞又臊,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 脑子什么也想不了,机械地从衣柜里拿出衬衣和牛仔裤,穿了一半,外面有人敲门,只一下,随即门就开了。 凌玲脸白得像僵尸般立在门口,身上一件薄如蝉翼的黑绸睡衣,在淡淡的晨光中,隐约可以看到睡衣里空无一物。 童悦连脖子都涨红了,“你……当我没有回来过。” 凌玲一言不发,但紧绷的脸色稍微有所好转,她摸了摸脖子,然后指了指童悦。 童悦讶然地看着凌玲脖子挂着的一根镶钻的珀金项链,也抬手摸了下脖子,天,她从来不离身的玉佛呢?她只顾着着急,不知道凌玲是想提醒她脖子后面的两个吻痕。 凌玲张了张口,还是什么也没说,掉头走了。 童悦愣了愣,把另一半的衣服穿好,拎着包以百米赛跑的速度离开了公寓。 公寓到学校,步行一般是十五分钟,童悦今天节约了五分钟,和最后一批学生一同跨进了校门,早自习的铃声刚好响起。雾仍很浓,树荫间有蒙蒙的水汽飘荡,不时滴下一两颗水珠。 实验附中原先的校址在市中心,一年前刚刚整迁到城郊,依山傍海,无论是建筑、教学设施,还是绿化,包括师资力量都是青台最好的。想进实中,要么是青台中考排名前三百的,要么就是有着雄厚背景的。每年新生报名的时候,校园内就像是开车展,豪车一拨一拨地排着,达官贵人、商贾富豪、名门子弟晃得你眼花缭乱,不时的就见校长郑治西装革履地陪着出出进进。 童悦是怀念老校区的,虽然她只在那儿呆了一年。那里有古树、红色的砖楼,夏天的时候,图书馆外面的墙壁缠满了藤蔓,非常荫凉。那儿现在被泰华集团购买去了,正在建一幢六十六层的综合性的商业大厦。 高三年级的办公室在四楼,强化班的老师没有随科目分组,单独有三间办公室,童悦的在最里端。 办公室里亮着灯,远远地就听到孟愚在训话。 童悦站在门口不由地心一紧,深呼吸,再深呼吸。 孟愚面无表情地坐着,两条手臂环在胸前,金丝眼镜在灯下闪动着冷寒的光泽,“你到底是不是中国人?”他问站在桌前的谢语。 谢语是个很潮的女生,被他问得懵住,一双水灵灵的大眼不解地眨了眨,“我应该是吧!” “中国人居然不知道四大名著?”孟愚的语气加重了几份。 “我当然知道。” “对,你是知道燕青长板坡上救阿斗、李师师月下会赵云?” 谢语无辜地看着孟愚,又瞟了瞟刚进来的童悦,“不对吗?” 童悦有种师门不幸的无奈之感。 孟愚愤怒地甩着手中的试卷,“如果罗贯中和施耐庵地下有知,一定也会像我这样拍案而起的。你呆在强化班里,不会觉得惭愧吗?” 谢语小脸通红,每次强化班考试,她都是垫底的那一个。“孟老师,你这含讥带讽什么意思,不就搞错了两个人名,错了又怎样,都是两死人了,谁会出来翻案?如果你看不惯我,你把我踢出去好了。” 孟愚气得头上青筋直暴,“你以为我不敢吗?” “谢语,好了,回宿舍换件衣服再去上早自习。”童悦忙上前拦阻。强化班的学生学习虽然不用老师多操心,但是在其他方面,个性鲜明,思维和常人有点不同。昨天她就通知所有的学生今天都要穿校服,谢语是穿了,不过拉链拉到半截,里面竟然穿了件粉嘟嘟的蕾丝抹胸,小胸脯像两只球似的,一颤一抖,她看得头发根都麻了。 谢语并不领情,昂着头扭身就走,在门口差点撞上晨跑回来的化学老师赵清。 “这丫怎么了,两眼血红,刚和谁肉搏了?”赵清问道。 “简直就是……”孟愚气得词穷,半天才蹩出,“一垃圾!” 赵清擦擦汗,瞅了瞅他桌上的试卷,乐了,“说实话,我觉得罗老和施老不是啥好东西,那两本书不读也罢。你说让帮青涩少年从小看这个,不是培养少年犯吗?李逵那样的,张飞那样的,放今天枪毙几百回了吧!” 孟愚冷冷瞪了他一眼,“在你眼里,除了液体就是固体,当然不会明白名著的精华之处。” “人之初,谁不是一汪液体?”赵清并不恼,依然笑眯眯的。 孟愚拿起桌上的试卷,哼了声,“对牛弹琴!童老师,我去下文印室。” “我也去班上看看。”这两人的舌枪剑雨,童悦司空见惯。 “童老师,你和孟愚晚上有什么安排?”赵清拉住了童悦,对她挤挤眼睛,“我听说局里这次优秀教师的奖金是五千元,你不会直接想塞进包包里吧!全市十位优秀教师,实中占了两个名额,全在我们办公室,嘿嘿,这有福可要同享。” “我和孟老师商量下,肯定要请大家一起聚一聚的。” “我家童悦最大方了。唉,我家可欣去上海都三天了,昨还不回来呢,想死我了。”赵清朝最前面的空桌苦着一张脸,作无限沉痛状。“你说她每月都往上海跑,是为某个人呢,还是为那座城?” “我怎么知道!”童悦甩开赵清的胳膊,语气生硬。 赵清咂了下嘴,“狭义相对论里有一个基本原理:所有同年纪女人的心理都是一样的。你和乔可欣是高中同学,一样大,以前你不也是一月往上海跑一趟?” “你认为我和乔老师是同一类人吗?”童悦冷了脸。 赵清呵呵笑,“你更知性,她更妩媚,各有各的美。”他瞧着童悦好像生气了,及时收住,“开玩笑啦,快去看那帮祖国未来的花苞苞吧,别忘了晚上安排个好地方,咱们要不醉不归。” 童悦走出办公室,攥紧的拳头才缓缓松开,口里像吞了条虫似的,恶心不已。 赵清真是信口雌黄,怎么可以把她和乔可欣相提并论?乔可欣……在音乐学院时和教授上床,被教授的妻子当场捉住,所以,乔可欣才被发配到实中做了一个普通的音乐老师,本来她是会留校任教的。 提着一口气下了四层楼,又上了四层楼,走进教室时,她的脸是铁青的。 谢语没有换衣服,和她同桌的女生耳朵上戴了两枚耳钉,真是一对活宝。最后面的桌子是空的,李想李才子没有到校。 “李想今天有请假吗?”童悦问班长。 班长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站得笔直,“今天雾太大,有可能堵车了。” 童悦明了,李才子没有请假。 李才子是前年的中考状元,可是他并不买实中的账,人家的志愿是离家不远的市一中。郑治为了挖到这个尖子,真是费了心血。负责招生的副校长和教导主任一趟趟地往李家跑,说服、诱惑,最后许以重金,李想在实中的三年不仅免学费、书费,每月还有五百元的生活费,而且校车特地拐两个大弯,在李家附近设了个站点。李想也没让大家失望,他进来后,年级第一的位置就没易过主。 童悦进校门时,看到十辆校车整整齐齐排在停车场,似乎没有哪辆误点。也不是第一次了,允许才子偶尔有点小脾气,她能忍。 “你稿子写好了吗?”班长一会要在全校大会上代表学生讲话。 班长点头,“我已经背熟了。” 童悦欣慰地颌首,让他坐下。“下周一,我们班要进行这学期的第一轮月考……”顶上的日光灯眨了几眨,“啪”地一声灭了,前排的女生不约而同娇娇地发出一声惊呼。 “老师,给!”旁边一个男生从后面搬了把椅子过来,然后去把前面几盏灯的开关关上,教室里立刻暗了许多。 这盏灯一直接触不好,动不动就灭。从椅子往讲台跳时,童悦今天的姿势没有像平时那般俐落,她不禁还发出咝地抽痛声。等了一会,她才举臂拿灯管。班上所有的男生突地全涌到前面来,一个个仰起头,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是提防她一旦摔下来,可以在第一时间接住她。 女生们相互交换了下眼色,捂着嘴巴吃吃地笑着。 “唉!”男生们齐声长叹,雀跃的心情又一次摔得粉碎。 本以为童悦这一踮脚一抬臂,那一件薄薄的衬衣微微掀动,从下面必然可以看到隐隐的春光。有人说童老师是a罩杯,瞧她多瘦呀!有人说是b罩杯,瘦归瘦,但胸前很有料。班上有a和b两派,一直想找个机会分下输赢。 可惜……童悦在衬衣里面竟然加了一件打底的小背心,紧紧地贴着小腹,不谈春光,秋光都没漏一点。 “好了!”童悦把灯管里的线头理了理,重新装上。 有人打开开关,一盏盏炽亮通明,射向教室的角角落落,也映在站在门口一个修长的身影上。 “老师,李想到了。”班长小小声地说。 童悦从讲台上跳下,腿直发软,“我看见了,大家继续读书,李想回座位上去。” 李想懒散而又漠然地从她身边走过,“找块布遮遮你的脖子。”他用极低的音量,冷不丁地扔下一句。 童悦拍灰尘的手僵住,突然明白了什么,铁青的脸瞬即变得通红,朝李想狠狠地瞪了几瞪。 她忍李想不仅仅因为他是才子,还因为有一件事,她等于变相地伤了他脆弱而又高傲的心灵。那天,也是她第一次见到叶少宁。 第四章 相亲 童悦随身携带一个笔记本,里面啥都记,这个习惯是在她担任强化班班主任时培养出来的。 她刚毕业时,任教高一普通班的三个班物理,跟班走,在高二下学期的四月份,一次月考中,她那三个班的物理平均成绩位列普通班第一。恰巧这时,强化班的物理老师怀胎九月,即将临产,郑治和年级组长们商量,就让她顶上去了,一并把班主任的位置也接了过来。这事在学校也闹了个小风波,那三个班的学生家长联名上书,控诉学校的不公平待遇,后来是郑治出面摆平。 其实,童悦并不情愿。普通班的老师比较而言,压力轻一点,她把课教完就没事了。现在好了,一天之中,她得有十小时呆在校园,晚上等到他们上了床才能离校,早晨要赶上早自习,管他们的学习,还要看着他们的人生方向,提防着他们的感情异常。往阳光里想,她形似四十名未成年少男少女的监护人,实际上,就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高级保姆。 但是,她怎能有负领导的期望呢? 如履薄冰地上任,大事小事都一一记在本子上,认真计划,认真完成。 “8月26日,上午有两堂课,切记,五班的教室在楼梯左侧,六班在右侧,不能再闹出走错门的笑话。下午的班会课上,首先要问班长补课费收得怎样。唉,就补了个二十天,居然每人五百,实中也堕落了、腐朽了,这和上街抢钱有什么两样?郑治哪里是学者,分明就是一奸商。” “看什么呢?”眼前一黑,一个人影挡住了光线。 童悦慌地合上笔记本,抬起头,入眼的是一束朵朵含苞的红玫瑰和凌玲人比花娇的笑脸。“孟愚终于向你求婚了,恭喜呀!” 孟愚正襟端坐地批阅试卷,状似什么也没听见,只嘴角微微抽搐。凌玲瞪了瞪她,“乱说什么,今天是情人节。” 童悦一拍额头,想起今天还是农历七月初七----中国情人节,难怪中午在校门前看到有小姑娘拿着花向学生兜售。“晚上有约会?那……” 凌玲默契地挤了下眼。童悦扁嘴,今晚要回家过夜了。 “这个暑假太辛苦了,补课占去二十天,今晚我和孟愚要好好地放松。童悦,你晚上有约吗?” “有,两岸咖啡!” 班会课结束,李想追出教室叫住她,说有些想法要和她单独交流,在学校不方便,去左岸咖啡吧! 优秀的学生,老师总是偏爱的,童悦立即就点了头。 此时还是暑期补课中,时间卡得不严,童悦五点四十去教室找李想,想一起过去。班长说李想已经走了一个多小时。 左岸咖啡在市区,转了两次车才到,她迟到了十分钟。咖啡馆应景地在门口弄了些气球和礼带,她正要推门,一只肉嘟嘟的手抢了先。她礼貌地往边上侧了侧身,看见是一个有点偏胖的妇人,在妇人的后面站着一个男子,那就是叶少宁。 “少宁,我们要不也去买束花吧!”妇人门推了一半,腰身卡在门中间,突地又回过头。 叶少宁冲一边的她抱歉地一笑,然后看着妇人,“第一次见面就送花,不太合适。” 声音清雅,略带点低沉,闻者立生好感。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你还怕她不要?”妇人的笑声是从鼻孔中发出来的,笑时眼角上吊,仿佛居高临下,俯视众生。 “妈,一会我还要出差,咱们进去吧!”叶少宁抬了下眉,不紧不慢地挪了话题。 “哦,那行。你要是觉得那姑娘不错,你就拽下妈的衣角,然后你走,后面的事交给妈。” 童悦把脸别向一边,佯装看着墙壁上吊着的一个海螺风铃。让如此清俊而又出众的儿子如此听话、乖巧,做妈妈的一定很有成就感。 大堂里已是座无虚席,李想在一张靠窗的桌子里起身向她挥手,童悦眨巴眨巴眼,心跳几乎停止。 李想西装、领带,看上去有几份职场精英男人的雏形,眼里有两团遥远而又明亮的火,这还不是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搁着一束水晶彩纸包着的玫瑰花束,红色的。 眼前突然就像一夜春风吹遍,千树万树,桃花红,杏花白,处处风情妖娆。 如果现在时光倒退十年,看到这场面,她估计会激动得热泪盈眶,不管爱与不爱,李想这样的才子肯如此用心,虚荣就够了。可是她已芳龄二十八,她硬生生地惊出一身的冷汗。 大脑飞快地刷新,把与李想接触的每一个画面都搜索出来,反省有没不检点的地方,有没说过暧昧不明的话语,有没给过含糊的暗示,结论:没有。 她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镇定地走向李想,“等很久了吗?”把花束往里挪了挪,好像那不值得特别去注意。 和她一同进来的那对母子坐在隔壁的桌子,对面是一个妇人和一位模样娇气的女孩。女孩有点羞涩,一直低着头。 “不太久,老师路上还顺利吗?”李想还是有点紧张,握着水杯的指尖哆嗦着。 “嗯,还好。”童悦静静地看着他。 “这家的圣代很好吃,老师要不要点一杯?还有……奶茶和萝卜包都很好吃……煲仔饭也不错的。”李想颤栗的语调引得叶少宁朝这边投来讶异的一瞥。 “不用了,我只坐一会。” “老师另外还有约?”李想急了,抢着还是为两人各点一杯奶茶。 “没有,我今晚要回家去,路很远。” “那……吃完饭,我送老师……”李想的呼吸很重。 音乐从屋顶四角吊着的小音箱里流淌出来,水一样透明的音质,钢琴键一样光滑,小提琴弓弦般纤细和敏感。 外面下雨了,七夕节下雨,雨幕高挂,不知会不会打湿鹊桥,让等了一年的牛郎织女雨中凝噎,如同枯燥的高三,爱不成恨不得,雨不雨晴不晴,哭笑不得。 童悦闻到了雨的潮湿,瞧着一桌桌的情侣、恋人,心里面不知怎么也如这秋雨,有点悲凉。 她叹了口气,打开包,从里面的隔层翻出工资存折,摊在李想面前,“我现在每个月的工资是3800元,加上补课费、班主任津贴、课时津贴,一个月最多能拿五千元。我没有房子,也没什么存款,物价这么高,暂时还没有能力承担你读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 李想呆住,“我为什么要老师负担这些?我爸妈可以的。” “如果结了婚,你不就是我的义务吗?”她很严肃地说。 “结婚?干吗要……。结婚?我只是……喜欢老师,想和老师交往。”李想神色张皇。 “你从没有想过要和我结婚?” “当然有……但那是以后,等我大学毕业。” “李想,我已经二十八岁了,女人过了三十,生孩子就会有危险的。我想结婚,想生孩子,我不想花太多的时间去做无谓的交往、试探、沟通,你做好承担丈夫、爸爸的责任和义务了吗?” “我……”满脑飘着五彩泡泡的少年在童悦的目光中,无措而又慌乱。他没想到如此清新明丽的童老师会这么的现实、庸俗,他难过极了、失望极了。 童悦不动声色。 “爱情不是这样的!”李想满脸通红。 “这就是我的爱情。”在诗人的眼里,爱情是风花雪月,在一个二十八岁的女人眼里,就是油米酱醋的现实和安全感。这也许是李才子的第一次情窦初开,她知道这很残忍,但她必须要将他击得粉碎。从此以后,他才会踏实地念书,做自己应该做的事,在合适的年纪爱合适的人。 彦杰讲过,男人不是把爱情挂在嘴边、写在纸上,而是要付之于行动,为心爱的女人肩负起一片万里无云的天空。 “把花拿去退了吧!”她一字一句地说。 李想腾地站起,再也接受不了,夺路就往外跑。 “李想……”她悠悠地喊住他。 李想痛苦地回过头,眼中闪烁着期盼。 “把单买好再走。”想做男人就要付出代价。 叶少宁嘴里刚好含了一口茶,噗地一下喷了对面女孩一脸。 李想落荒而逃。 童悦像泄了气一般,端起奶茶,一口一口地喝尽,起身离开,那束花仍搁在沙发上,喜坏了收拾桌子的服务生,捧起就藏到吧台后面。 雨并不很大,她在咖啡厅门口站了一会。一辆黑色的奔驰缓缓地滑过来,叶少宁从她后面走出,上车时冲她微微一笑。 她只忙着应付李想,没注意他相亲的结果,瞧他那表情,应该是有下文的吧!不过,很奇怪,这种像金饽饽的男人为什么也会沦落到相亲的下场呢? 她摇摇头,冒着雨跑向站台,到家时,身子都湿透了。 早自习结束,全校师生到操场做早操,这也是郑治的创意,师生要像鱼水一家亲,一视同仁。 “那是不是我们也可以肆意地享受鱼水之欢?”赵清挤眉弄眼。 无人应声。 凌玲和孟愚在同一个队列,童悦与凌玲并排。 “你脖上的那链子什么时候买的?”孟愚心细如发。 凌玲镇定自若:“昨晚和童悦逛夜市时看到的,假的,没几个钱。” “这种劣质的东西对皮肤不好,拿掉。” “好看么,人家多带一会。” 童悦默然。 激昂的进行曲停下,学生代表上前,代表全体同学向老师祝贺节日快乐。 “你今天收到几张贺卡?”凌玲靠过来。 童悦好像看到讲台上是放了几张贺卡的,“我没数。” “我一张都没收到,现在的学生真是凉薄,不值得疼。”凌玲有意无意地*着脖中的项链,像是非常欢喜。 童悦反到有点不自然。 “周局想帮你介绍个朋友。”凌玲压低了音量。 “周局?”童悦纳闷。 “就是……子期呀,他……说他那个朋友非常不错的。” “不要了。”童悦像被烫了下,很不舒服。这算什么,堵口费,还是贿赂? “也是一个机会,见下无妨,说不定就对上眼了。” “真的不用。”童悦面无表情。 凌玲笑了笑,“童悦,我的事你替我瞒着,你的事我也不会向外吱一声。” 第五章 局长的暧昧 所有的表彰大会都是一个模式,主席台上坐了一排,接照职位高低从中间往两边扩散,台下第一排坐着受表彰者,胸前佩带红绸,电视台的记者扛着摄像机像扫机关枪似的,不时地扫来扫去。 童悦坐在最末端,她的身边是孟愚,十个优秀教师中,他俩是最年轻的。对于这个殊荣,童悦拿得有点莫名其妙。孟愚是金牌教师,那是实至名归。她像颗隐在宇宙中的小星辰,还没有属于自己的光芒。她无比汗颜,找郑治推却。郑治非常严肃地对她说,这是上级领导和全体师生对她的一致认可。 她再推,就有点不识趣了。 分管教育的市长首先讲话,然后是教育局局长,再然后又是个什么长。童悦扯扯胸前的红绸,这种感觉不是无比骄傲、自豪,说是动物园的猴子那是自谦,活脱脱像游街示众。 她悄悄瞥了眼孟愚,腰杆挺得笔直,目光专注。凌玲今天还特地让他换了一身深青色的西服,更添几份英气。孟愚,人如其名,除了教学业绩非常特出,其他方面完全不谙世事。凌玲就太谙世事了,和同事融洽,与领导走得近乎,把学生哄得团团转,教学也过得去。别人都觉得她和孟愚不般配,可是他们从大学到现在,恋爱八年,一日比一日恩爱,已经买了新房,装修好就准备结婚。 在没有撞见早晨公寓那一幕,凌玲让童悦特别的羡慕。一个女人,最初的爱,也是最终的爱,还有什么比这更幸运呢? 事实证明,事物的本质远远比表相来得复杂。 终于捱到了最后的发奖环节,喜洋洋的民乐响起,礼仪小姐优雅地引领着十位优秀教师上台领奖,与领导一一握手,接着转过身来面对台下,镁光灯闪得童悦眼花。 走出礼堂,教育局的人事处长追了过来,说还要和领导拍照纪念。 童悦看见市长的车刚刚扬起一缕黑烟已经远了。她回过头,只见教育局长苏陌和几位副局亲切地向这边走来。 关于苏陌,青台电视台曾对他做过一期专访:青台市最年轻的正处级局长,教育界传奇人物,原先是青台大学的哲学教授,从政不过四年,就坐上了现在的位置。 苏陌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比他的实际年龄年轻,身姿修长挺拨,清瘦的脸,蓬松的头发,细长柔和的眼睛,加上斯文的半框眼镜,一派学院风范。但是他宽宽的肩膀和有力的步态却让人觉得这是个精力旺盛、能支配别人的人。 “下午的课都调好了吗?”苏陌笑着看看众人。 众人点头。 “那晚上一起吃个晚饭,今天是你们的节日,好好地放松放松。刘处长,你安排下。”他对人事处处长说道。 刘处长忙不迭地点头。 摄影师满头大汗从里面跑出来,刘处长安排大家与局领导们一起合个影。拍完,十位优秀教师另外又拍了一张。 “给我们也拍一张。”苏陌突然拉过一个胖胖的中年女教师,温和地将手搭上她的肩。 那女教师激动得捧着奖状的手直在抖,拍的时候还孩子气般竖起两个指头,做了个v字状。 女教师拍了,自然不能厚此薄彼。苏陌就像是照相馆里的一幅固定背景,拍照的人换个不停,他站在那儿,温文尔雅,笑语晏晏。 “孟老师这么英俊,配根红绸有损英气,拿掉,这个也拿掉。”苏陌说道。 孟愚淡淡一笑,把红绸与奖状递给了站在一边的童悦。 童悦的表情总是远山远水般,让人看不真切。 “童老师,”苏陌一挑眉,丰神俊朗,言笑晏晏,“我能有幸和美女合个影吗?” 他轻快的语调把看着的人都逗乐了。 孟愚休贴地上前帮童悦拎着包包,同时也把奖状与红绸拿了过去。 众目睽睽之下,童悦站到了苏陌的旁边,他抬手搁在她的肩上。指尖紧扣的力度、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传递到肌肤,童悦缓缓眨了下眼。是的,这没什么可多想的,只是领导对下属的褒奖,如同长者对晚辈的鼓励。 “童老师,笑一个。”摄影师叫道。 两个人的身高差了十来公分,苏陌一侧脸,温热的呼吸拂向她的脸庞,轻柔地按了按她的肩,眸光深晦,“我可不是你的学生,不要这样严肃。听话,放松!” 童悦依然僵着脸,她笑不起来。紧挨着的肢体,听似温和的话语,她已明白,苏局长刚才那一番平易近人,其实只是个序,此时才是正文。 “估计是被我吓着了。看来我以后要经常到实中走走,多和老师们接触接触。”苏陌调侃地笑着,“就这么拍吧!” 他像是安慰,又把她往怀里带了带,眉宇飞扬。 俊男美女,这画面非常养眼,摄影师都差点看呆。 刘处长已订好餐厅,让大家先过去打打牌、喝喝茶。 童悦请假,“我只调了下午的课,晚上要坐班。” “让其他老师代一下。”刘处长说道。 “其他老师能代上晚自习,但我是班主任,有的事别人代不了。”童悦坚持。 “领导们今晚都在呢!”刘处长压低了音量。 “我那是强化班,不敢掉以轻心。” 和其他老师亲切交谈的苏陌转过身,“刘处长,你就别为难童老师了。咱们青台明年的高考荣誉全在这个班呢!我正好去医院,和童老师一块走。” 刘处长领着一大帮人向餐厅进军。 童悦叹气,早知道就留下吃饭了,至少还有孟愚作伴。 车门打开,没有司机,苏局长屈尊亲自驾车。后座上放满了资料,能坐的只有局长身边的副驾驶座。 “顾师傅临时有事。你放心,我车开得很好,是合格的护花使者。”没有外人在场,苏陌的语气越发和蔼可亲。 “谢谢苏局。”童悦恭恭敬敬。 苏陌浅浅地笑了笑,想替她扣好安全带,一探身,发现她动作很快已经系上了。 五点多的样子,正是上下班高峰,车开开停停,非常缓慢。 “做班主任是不是压力很大,我看你好像瘦了。”堵在车阵中,苏陌悠闲地轻敲着方向盘,偏过头看童悦。 “没关系,都是能克服的。” “嗯,郑校长很看重你。如果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心,打电话和我说说。” “可以开后门吗?” “不需要,直接从前门进来。” 童悦倾了倾嘴角。 “小悦……”苏陌的声音突然一哑,眉目舒朗地轻笑,“你似乎和我很见外。” “没有,苏局对我的关心,我一直心存感激。” “只是感激?”苏陌语调上扬。 “后面的车响喇叭了。”童悦轻声提醒。 苏陌抿紧唇,闭了闭眼,“昨天又去相亲了?” “苏局,你为什么要选择教育局?” 苏陌微微皱起眉心,脸上写着问号。 “苏局可能更适合做公安那一行。” “小悦!”苏陌加重了音量,然后讪讪地笑了笑,“好,我不问。但是,你还很年轻,不要这么随意地对待自己的感情。相亲有如把自己当商品一样放在货架上,你需要吗?” 二十八岁的女人还敢用“年轻”,那真是有装嫩之嫌了。“为了有一个好的明天,做做商品也没什么。” 苏陌嘴角抿起一个自嘲的弧度,毫无刚才的气宇轩昂,神情像一个被女友伤透了心的男人,“看来我的关心是多余的。” 童悦闭紧嘴巴,再也不肯接话。 苏陌瞟了瞟她,车子猛地加速,直接超过右侧两辆慢吞吞的公交之后,紧接着一个俐落的变道,驶向通往实中的郊区大道,然后稳稳停在距离校门两百米外的路口。 可是门锁却没开,童悦扳了两下才发现开不了车门,转头只见苏陌纠结地盯着自己。 “苏局还有什么指示吗?”他没有笑容的样子带有几份沉郁的阴沉,她被他看得不大自在。 “小悦,你在逼我。” 车里的气氛好像走在薄薄的冰上。 “我对局长的位置不敢窥伺,做好一个老师,我已偷笑。” 苏陌闭上眼睛,“小悦……” “苏局快去医院吧,你家夫人还在等呢!”丽容冷若冰霜。 苏陌睁开眼,咄咄地看着她,好一会,才叭哒一声打开了车锁。她推开车门离去,听到他在身后重重的叹息。 她凛然地看着前方,加快脚步。 很奇怪,平时走惯的校园变得像迷宫一样,她应该回办公室的,却走到了女生公寓楼。 实中的女生有如公主,这楼是全校最美的一幢建筑,位置也好,建在一个山坡上,打开窗,入目的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潮起潮落,惹得豆蔻年华的少女们长吁短叹,情肠百转。 海风微微,树叶开始泛黄,随风飘落在地,踩在脚下,像一声声低叹。 时光如书,这一天又翻过去一页。缓缓地在石凳上坐下,任风肆意地吹乱头发,长吁一口气,终于能休息下了,童悦才敢悄悄地把昨晚发生的事回拿出来回味。 学校正式报名是二十八号,那天,她送学生到宿舍,经过一个花圃时,看到郑治领着一行人站在宿舍楼后指指点点。赵清说学校正在筹集资金,准备建幢教师公寓,坐班老师每人一间,承建单位是泰华集团。 实中的新校区也是泰华集团承建的,资金也是人家的。听着像是泰华为了教育事业做出了很大的贡献,老师们私下议论,旧校区那块地皮,日后创造的效益哪里是建个学校的小钱可比。 那行人说着说着往这边走来,学生恭敬地和郑治打招呼,郑治哼哼哈哈的。童悦察觉有人在打量自己,抬头看去,发现是七夕节那天由妈妈陪着去左岸咖啡的相亲男。 叶少宁朝她轻轻颌首,继续和郑治说话。 童悦看出郑治对他的态度带有尊重,她没想别的,只觉着世界有点小。 隔了一天,办公楼,他和一个男人一起,咚咚从楼上下来,她和赵清上楼,四道视线交集,他点点头,笑了下,“你好!” 她朝后面看了看,以为他在和别人打招呼。 “泰华的总经理呢,年少有为吧!”校园里角角落落的事,逃不过赵清的一双眼,他撞撞童悦,“别像个花痴似的,这种男人肯定是有主的,你还是珍惜眼前人吧!” 他把厚实的胸膛拍得像擂鼓。 童悦白了他一眼,“兔子不吃窝边草。” 从七夕节到今天,也不过二周以内,她和他无预期地碰到一次又一次,这是命运的预警吗? 以后,她的人生就会和他有交集了? 故事纯属巧合,如有雷同,一笑淡之。 当她抬起手臂环抱着自己时,仿佛又能感觉到昨夜他滚烫的拥吻,肌肤是有记忆的,清晰地记得那份热、那份痛,只是隔了一日,一切悠悠荡荡,如撒在水面的星光,瞧着瞧着,有如梦境。 第六章 丢失的玉佛 周日下午,学校给高三放了半天假,学生称之为放风,疲累一周的童悦也喘了口气。 凌玲把孟愚叫来,嚷着要包饺子吃。 童悦看看你侬我侬的两人,摸摸鼻子回家去。 钱燕正在阳台上给花浇水,听到开门声回了下头,扔下水壶大呼小叫地迎上来,“悦悦你乍不打个电话回来呢,我今天都没买菜,这可怎么好?”激动的样子像是与失散多年的亲人重逢。 “没有关系的,妈,我就回家拿几件衣服。爸爸呢?”童悦四下望了望。 “还能去哪,找那几个臭棋篓子下棋去了。”钱燕拿毛巾拭了下手,从卧室里拿出钱包,“不行,你难得回来一趟,我还是去买几个熟菜回来。你先坐会,冰箱里有我做的酒酿,你拿出来吃。”不等童悦说话,她风风火火地下楼去了。 童悦无力地耸耸肩,站在屋子中央,坐也不是,走也不是。愣了一会,走进自己的房间。她的房间非常小,只放得下一张单人床一个小衣柜。她隔壁是彦杰的房间,和她一般大。原先两人的房间是相通的,她十二岁那年,才用木板隔开的。 彦杰房间的门也开着,她朝里看了看,床单和枕头像是新铺的,薄被散发出阳光的味道。 “悦悦回来啦!”童大兵开门进来,冲她呵呵地笑。 “爸怎么不下棋了?”童大兵没什么其他嗜好,就爱下个棋。 “你妈妈让我回来陪你说话。” “干吗这样隆重,我又不是什么贵宾。”童悦嘀咕。 “你妈妈很疼你的。”童大兵搓搓手,有些恳求的看着女儿。 “我知道的。”童悦低下眼帘,拉着爸爸坐到沙发上。童大兵不善言辞,到是童悦一直在说话,他负责点头,嗯嗯哈哈的。 “对了,悦悦,彦杰今天也回来的。”童大兵突然冒了一句。 “哦!” “送他女朋友回来,顺便找朋友打听房屋贷款的事,他们好像相中了一套房,不过不便宜呀,上海的房价吓人呢!” “青台的也可怕。”童悦掉头看着窗外。窗户开着,声音一下子散在风里。 钱燕跑了一头的汗,买了一碟花生米,还有一碟凉拌海带,“这家生意真好,我厚着脸皮插队才买到,悦悦你要多吃点。” “好!”童悦咬着筷子,专注地看着碗中的玉米粥。 “晚上要回学校吗?”童大兵问。 “当然要回的,高三可不比其他年级,现在哪家都是独苗苗,悦悦肩上的担子重呢,是不是?”钱燕夹了一大筷海带放进童悦的碗里。 童悦乖乖地把海带嚼下。她并不喜欢海带那股青涩中带有滑腻的味,凉拌的又加了蒜泥,她更是难以下咽。 钱燕不要她帮着收拾碗筷,“我来,我来,你收拾收拾早点回学校。下次回来打电话,我给你做好吃的。” 童大兵急不迭地下楼找人下棋去了。 童悦朝彦杰的房间看了看,“妈,那我走了。”钱燕一个晚上都没提彦杰,她是应该早点走。 周末的公车上空荡荡的,倚着窗坐,看着熟悉的街景,也不知在想什么,下车的时候,摸了下脸,一手的潮湿。她看看天,没有下雨,那是泪吗? 学校大门口聚了一群人,有嚎哭声,有责骂声。 她发现围观的学生强化班的居多,脸刷地就绷起来了。看到她过来,人群自动地让开一条道。 舞台中央,谢语的妈妈揪着谢语一把头发,面容扭曲,“我就要去问问你们老师,看看她到底怎么教你的?我花了大钱把你送到这里,三年没到,你没成材反到成妖了。” 谢语身子死命地往底下埋,哭的嗓子都哑了。 “谢语妈妈,你快松手。”童悦一蹙眉,冲上前抓住谢语妈妈的手。 “谁?”谢语妈妈一抬手,童悦没提防,锋利的指甲在她的脸颊上自上而下划了一道,白皙的面容突地就红了,某一处还渗出了血珠。 “是童老师。”谢语妈妈看见了来人,有点窘,丢下了谢语,“正好,我要找你。” “我们去办公室说话。”童悦蹲下扶起谢语。 “不要,我就在这里。谢语今天和一帮男生在网吧泡了半天,抽烟喝酒,你瞧瞧她这张脸,描眉画红,还像个学生吗?”谢语妈妈双手插腰。 童悦替谢语理了理头发,“谢语妈妈,你平时会和朋友一起打打麻将、玩玩纸牌吗?” “呃?会。” “来钱吗?” “我们来得小。” “来得小,也是赌。说起来赌博都是犯法的,谢语妈妈肯定知道,为什么还要知法犯法?” “小赌怡情。工作那么累,小玩玩给自己放松放松,怎么扯上法不法的?” “你是成年人,也知道要放松放松。谢语只有十六岁,高三学习的压力那么大,上周刚刚月考过,她和朋友去网吧放松,不可以吗?谢语妈妈你也是从花季少女过来的,那时候,你没偷穿过你妈妈的高跟鞋吗?” 谢语妈妈张口结舌。 “小姑娘家最要面子,你让她在同学面前这样丢脸,她心里面会怎样想?” 谢语妈妈涨红着脸,傻在原地。 “如果你还想成为谢语信任、依赖的妈妈,我觉得今天你该向谢语道个歉。” “我道歉?”谢语妈妈震住了。 伏在童悦怀里的谢语也愣住了。 在童悦不可违背的视线中,谢语妈妈看看谢语,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谢语,今天是妈妈错了,对不起!” 谢语哭得双肩直颤。 “大家都回教室上晚自习去吧!”童悦让一个女生把谢语扶去宿舍洗脸换衣服,等众人都散了,才对沮丧的谢语妈妈说,“谢语现在是叛逆期,你是为她好,但要注意方式,不然会适得其反。” 谢语妈妈唯唯喏喏,“童老师,你的脸?” 童悦这才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不会破相的。” 谢语妈妈愧疚地走了。 童悦捂着脸,咝地轻抽一口气,拎着包,突地感觉到有人向自己走近。浅浅的暮色中,借着路灯的柔光看见来人,她立马成了一株熟透的蕃茄。 刚刚人那么多,她没注意别的,看他气定神闲的样,应看了有一会了。 他不说“你好”,也没说“我们又见面了”,只是轻轻唤了声:“童老师!” “你好,叶总!”她用指尖掐着掌心,命令自己镇定。目光慌乱地避开他的脸,把眼中的羞涩藏了起来。 叶少宁轻笑出声,“手上有细菌,用这个擦。”骨节分明的手从口袋里捏出一块手帕,花白格子,叠得方方正正。 “谢谢!”羞死她了,她僵僵地接过,眼角瞟到他的奔驰车停在校门外,他是从车里下来的? “这两天吃点清淡的东西,不会留下疤痕的。” 他是在宽慰她吗? “你不是泰华的职工,叫我叶少宁好了。”温言轻语。 她像是失去了语言功能,只会点头了。 “去医务室涂点药吧,我走了。”他走了几步,回了下头,“童老师,做你的学生非常幸福。” “叶……”蹩了一大口气,她成功地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什么?”他停下脚步,鼓励地看着她。 她鼓起勇气,定定地盯着他骨节修长的手指,“那个……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玉佛?玉质并不太好,有点发白了,挂绳是墨绿色的。” 叶少宁拧起眉,状似思索,好一会,才幽幽地问:“那天晚上丢的?” 童悦真的是死的心都有了,硬着头皮点点头。 “对你很重要?” 她沉痛默哀。 “那我回去找找。” “也有可能丢在车里。”她偷偷瞟了眼与夜色融入一体的奔驰。 “车里有个客户,现在不方便找。如果找到了,我怎么还给你?丢在校保安室?” “不,不,你给我打电话,我去取。”校保安室的几个,闲暇无事就爱八卦学校里的老师,她不能给他们发挥的机会。 “童老师的号是多少?” 她报出十一位数字,他拿出手机拨了一下,听到铃声,嘴角弯起,“童老师的芳名是?” “童悦。” “月亮的月?” “愉悦的悦。” “哦!”他的神情是很愉悦,“行,找到了我给你电话。我真的该走了,晚上还有应酬。” “谢谢叶总。”他再不走,她就会不争气地因窒息而晕倒了。 “是叶少宁。不过找到了,我可是要索取报酬的。” “我……请你吃饭。” “就这么说定了。童悦,再见!” “再见!” “叶少宁,老实交待,刚刚那是谁?”叶少宁一走近车,车门就开了,里面看得正在兴头上的女子往里挪了挪,眨着一双大眼睛,问道。 “这是学校,当然是老师喽!”他关上车门,朝外看了眼,已不见芳踪,跑得真快! “你又没孩子上学,对老师笑得那么人畜无害的样,有必要吗?” “我以后总会有孩子的。” “你未雨绸缪,想得很远呀!” “不能不远。”他意味深长地挑挑眉,“你就是前车之鉴。” “叶少宁,你又拿我开刷!”女子提高了音量。 “哈哈!陶涛,不要回家告诉聪聪他爸,我挺怕他的。话说你该检讨下了,他为啥对你特没安全感呢?” “那是因为他爱我。”陶涛抿嘴一笑,嘴角绽出两酒窝。 “少肉麻!”他扬起嘴角,不再理陶涛,拿过一边的手包,打开,里面静静地卧着一枚玉佛,他看了又看,确实,玉质很一般。 第七章 试探 谢语妈妈大闹的事还是传到了郑治耳中,正好有天晚自习他巡查时,在足球场上看到高三某班一男生和一女生扭麻花似的抱一起,再正好第一轮月考的平场成绩不是那么理想。 郑治生气了,这很可怕。 周三下午,全体高三师生到礼堂接受洗脑。郑治在台上捶胸顿足、挥臂呐喊、苦口婆心,高亢处,声音都走形了。 这套说辞,学生听得都麻木了,有的在下面讲悄悄话,有的东张西望,有的干脆眯着眼浅眠。 一阵浓郁的香气随风飘来。 倏地,一双双眼睛迎着花香追去。 “乔可欣回来了。”凌玲往礼堂外呶呶嘴。 童悦已经看见了,像波浪一样的栗色卷发随意地散在身后,米白的亚麻长裙,米白的细跟扣绳凉鞋,七彩的丝绸丝巾随意地搭在脖颈,俏丽的眉眼,这样的女子往哪一站,其他人都是衬托她的风景。 乔可欣仿若没察觉别人的聚焦,或许说她已习惯了。“开了有多久?”她问赵清。 赵清眼中像有把刀,刷刷几下已把她身上的衣割成条条片片,“玩得开心吗?”喉结蠕动,咽口水的声音几里外都听得见。 “不开心谁去?”乔可欣撇撇嘴,眼睛的余光飞向童悦。童悦没接她的眼神,专心地与凌玲耳语。 “你的意思是很爽喽!” “怎么,你妒忌?” “妒忌总得有个目标,是驴子是马,你拉出来给咱瞧瞧,敢吗?” “你配吗?”乔可欣迎着光,慢悠悠地举起手。昨天新做的指甲,一只只饱满光泽,她弯起嘴角,笑了。 郑治神圣的演讲终于宣告结束,看看台下一株株祖国明天的花朵,他挥挥手让班主任领着学生回教室,继续进行思想教育。 “童悦,记住啦,周五晚上。”凌玲凑近童悦的耳朵叮嘱道。 “谢了,我真的没有空。” 凌玲的笑容带了几份讨好,“没空也给我挤出空来,又不是让你嫁他,就见个面而已。我和周局都在的,放心,不会让你难堪。” 童悦心生无力,看看紧张的凌玲,如果她不应下,好像她们就不是同一队列了,“还有两天呢!” “我会盯着你的。” 礼堂的台阶下站着乔可欣,对着学生投过来的好奇与羡慕,懒懒地抬起眼,“没看过美女吗?好好地看着前面的路,当心摔着。” “童悦,”看到童悦过来,她忙展颜一笑。 “我要去班上看看,一会再和你说话。”童悦脚步不停。 乔可欣拉了脸,唇抿得紧紧的。 “我听人家说,乔老师就是一只花瓶。考试的时候在大腿上写小抄,监考老师看她撩起裙子,白花花的一片,都不好意思过来。” “真的?这倒是个好办法。” “你要不要学?” 童悦听着学生的窃窃低语,一脸黑线。 “童老师。”手臂被人碰了一下,回头一看,是谢语,白衣黑裙,头发扎成马尾,今天穿得很淑女。 “什么事?” 谢语拽着衣角,头低着,好半天才说道:“那天……谢谢你!”说完就跑了。 童悦站在教室门口,闪了下神,然后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带着微小的暖意,眼底明亮仿佛汇聚成无数的星辰,这就是她最开心的神情。 见她进来,嘻嘻哈哈的声音戛然而止,学生们带有一点挑衅地看着她。 她从讲台的抽屉中拿出一叠试卷,“这次物理月考……” “老师,”班长轻轻喊了她一声,对着头比划了一下,以为她把校长的话给忘了。 “难道校长的话大家刚刚没听明白?” 全班异口同声:“明白。” “那就行了,咱们继续讲试卷。” 全班的人嗡的一下摸不着头脑,童老师抗旨不遵? 童悦扫视了下全班,顿了下,“我一直都认为我们班的理解能力比别班强一点,所以不需要再次重复。另一方面,这是你们的人生,你们怎么选择,作为旁观者,老师只能尊重。你们考上清华还是北大,老师不会多加一份工资,你们上个五年制大专,老师也不会扣工资。但是老师没有好好地完成教学任务,那就是失职。可以继续了吗?” 班长首先鼓起掌来,接着是谢语,然后大家都霹雳啪啦地鼓起掌来,后面板着脸的李想抬了下眼,轻轻跺了跺脚。 今晚是孟愚坐班,通常他都会体贴地替童悦把班主任的事担去。童悦讲完试卷,想着去餐厅吃完晚餐就回公寓。 从办公楼下来,一抬头就看到一个清瘦的背影,她朝后面的楼梯看了看,没有人。她迟疑了下,还是走上前,“哥!” 彦杰回过身,清冷的眸子稍微多了些神彩,“下班啦!” “乔可欣在和学生会的文艺干事说话,好像是国庆晚会的事,你要不上去坐坐?” “你一直都没回家?” 童悦把飘到前额的发丝别到耳后,“我没法子回,整天弦都绷得紧紧的,生怕伤了这一根根栋梁。” 彦杰轻轻叹了口气,“苏教授说你很优秀,是今年的十大教师之一。” 彦杰口中的“苏教授”就是苏陌,是他大学老师,他一直没改称呼。“这是天上砸下来的馅饼,你在青台呆几天?” “还有两日。” “贷款的事怎样了?” 彦杰冷眸漆黑如子夜,又如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晚上我们去吃炒海瓜子,辣辣的,烫烫的,好么?” 三人行?她其实很讨厌当电灯泡的。她用了十二份的力气说道:“不了,我晚上和人约了吃饭。” 彦杰苦涩地笑:“那好吧!” 仿佛为了证实她的话,手机此时恰到好处地响了。 “我接电话,”她都没来得及看来电号码,慌忙背身接下接听键,“你好,我是童悦。” “猜猜,玉佛你落在哪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十分喧闹,像是重型机械运作的声音,但那暖暖的磁性嗓音一扬起时,童悦脸红了。 “我猜不出来。”为了听清他的话,她往幽静的树荫间走去。 身后的彦杰深深地凝视着她,咬了下唇,转身融入慢慢渐浓的暮色中。 “是在阳台上。” 童悦脑中本能地就闪出月光下琦丽的一幕,这下,脚趾头也红了。 她听到杂乱的声音隐去,接着传来的是汽车的引擎声。“那……你想吃什么?”说好的,要感谢人家的。 “没有玉佛,也可以提要求吗?” “呃?” “我今天在工地,怕弄丢了玉佛,放家里了。怕你着急,先告知你一声。” 话都说出口了,怎好收回?昂贵的餐厅她请不起,这个时间也定不到位,他们现在也不可以去情调暧昧的情侣餐厅,免得更难堪。她想了想,请他去吃麻辣烫。一大群人挤在一个大厅里,热气腾腾,没有话说,可以打量四周的人,也可以专注地煮火锅,气氛至少不会太窘然。 收了线,抬起头,视线内已没有彦杰的身影,她默默地站了一会。 中秋时节,麻辣烫里还不算拥挤。羊肉串、鱿鱼串、大红虾、紫茄子、金针菇、莲藕片,满满的摆了一桌。叶少宁不像前几次穿得那么衣冠楚楚,藤绿色的衬衫,灰色长裤,裤管和鞋上沾了一层泥土,手中拎了个安全帽,发型也有些凌乱,真的是直接从工地赶过来的。 “应该回去梳洗下的,但时间不允许。”他微笑的样子并没有多少抱歉。 童悦觉得这样很好,穿太正式,她会有窒息感。随意了,就是一个普通的聚会。 “开车了吗?” “嗯!” “那就不点酒了,喝酸奶还是果汁?” 叶少宁眼底明亮,“果汁吧!” 她特地跑到后面的厨房看看水果是否新鲜,当着面看着人家榨了两杯橙汁。 隔着一张桌子,眼前的童悦秀雅的清眸像两只黑色的蜻蜓,在桌子的两边滑来滑去,就是不与他对视。装果汁的杯子很大,有藤蔓状的把手,中间是一圈花瓣,很漂亮,她用手指一片片划过去,一副入迷的样子。在学生面前的童悦是冷然而又镇定,再复杂的情况都能利落地处理,和同事在一起时,童悦淡如远山一般,而那晚,她火热狂野像一朵盛开的罂粟。 此时,童悦却像一个乖巧羞涩的小姑娘。叶少宁扬起眉梢,笑了。 “你怎么不吃呀?”童悦见他只夹了两筷莲藕,其他的都没什么动。 “平时应酬太多,对外面的食物没什么胃口,一会我吃些点心就可以了。”他微侧着头,端详着她,“告诉我,那个玉佛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童悦飞快地抬了一下眼,又赶紧低下眼帘,“我研究生毕业那年,和同学去峨嵋山玩,在山下的玉器店里听导游说,把玉器带到金顶上,在日出时,请老和尚开光,会带来好的运气。” “你信这个?”叶少宁忍俊不禁。 “我同学也讲这个很唯心,不过都来了,而且那么一大早上去,就买吧!” “一般女孩都挑玉佩或玉钱,你怎么挑了个玉佛?”叶少宁觉得奇怪。 “男戴观音女戴佛。”她立刻说。 叶少宁细长的俊眸眯了眯,“另一块玉观音给了谁?” 第八章 原来是他 她略感一丝讶然,随即还是老实回答:“在我哥哥那里。” “你还有哥哥?”印象中,像他们这一辈,独生子女居多。 “嗯,比我大四岁,在上海工作。” “什么工作?” 浓厚的火锅水汽后面,是他安静地望过来的俊容,她有些恍惚,抬头看一会儿系着蓝围裙举着托盘在桌间穿行的女服务生,那个女孩的嘴角一直撒娇地抿着,腮边有一颗褐色的小痣,俏丽得很。 “他是学哲学的,这个专业不太好找工作,他做过文秘,推销过保险,现在是一家法国红酒的上海代理。” 这个工作赚钱多,但彦杰为了推销红酒,经常陪客户喝得酩酊大醉。红酒度数不高,后劲却很足,有时要睡一整天才能清醒。有一次她去上海看他,他应酬回来,硬撑着把门打开,然后倒在客厅的地上就睡沉了。她拉不动他,只得找了条毯子,让他在地板上睡了一夜。 “什么牌子?”他好像来了兴趣。 她说了一个名字。 “老牌子了,不错呀!” “你知道喝红酒的正确姿势吗?” 他故作一本正经地摇头。 她示意俏丽的服务生送来一个高脚杯,高高举起,“不论喝红酒或白酒,酒杯都必须使用透明的高脚杯,由于酒的颜色和喝酒、闻酒一样是品酒的一部分,一向作为评断酒的品质的重要标准。使用高脚杯的目的则在于让手有所把持,避免手直接接触杯肚而影响酒的温度,用拇指、食指和中指并持瓶颈,千万不要手握杯身,这样既可以充分欣赏酒的颜色,手掌散发的热量又不会影响酒的最佳饮用温度。” “啊,今天真是长见识了。你……们兄妹感情很好呀?” “兄妹的感情怎么会不好呢?”幽幽的语气,听着不像是满满的娇嗔,而像是无奈的轻愁。“你有妹妹吗?” 他耸耸肩,“没有,不过我有一个形似妹妹的朋友。但是她现在嫁人了,重色轻友,几乎不太理我。” “你喜欢她吧?”灯光下,一双清眸涤荡微转,明媚动人。 “那时太年轻,不知道怎么争取一个人,以为喜欢就可以了,其实不够的。”他举起杯子,喝下一大口果汁。 他抢着买了单,“又没把玉佛带给你,哪好意思要你破费!” 钱不多,她不好意思坚持。 外面已是华灯闪耀,清凉的夜风习习,青台的秋夜是非常惬意迷人的。“这里没有车位,我把车停在对面。”站在餐厅门口,他对她说道。 她准备就在这儿道再见。 “是回公寓还是回学校?”街上行人簇拥,他在她身边,挡住推挤的人。 “回公寓。” “我送你。” 她急忙摇手,“不用,不用。” 他莞尔一笑,低声道:“我今天没喝酒。” 她的脸迅速绯红,忙把头转向一边。“我们不顺路。” “你知道我准备去哪?” 这下,她连心跳也失控了。 陪着他穿过斑马线去马路对面取车,路上他接了两个电话,谈的都是工程方面的问题,到也不用费心地制造话题。 他的记性真好,不需用她提醒,黑色奔驰稳稳地停在巷子口。 “再见!”她推开车门,吁出一口气。 “什么时候?”他探出车窗,笑问。 她回转头,“什么?” “你说‘再见’,我问‘什么时候再见’?” 她愕在巷子口单薄的路灯下,简直毫无招架之力。 他很有诚意地凝视着她,嘴角荡漾着笑意。 “周五下午有课吗?我带你去工地转转。”他趁热打铁。 她瞪大眼,心狂跳。 言情小说里,男主通常爱玩些浪漫的把戏,带你去看海,带你去看流星,带你去看烟火……到底过了而立之年,她也不是纯纯的小女生,他说她去看工地,非常务实。 她居然轻轻地点了下头。 周五下午她有一堂课,可以和赵清对调下。 “进去吧,我周五饭后去找郑校长有事,然后去办公室接你?” “不!”她脱口而出。 他挤挤眼,大笑,“知道了,那你在校门外等我吧!” 她转身,也不知怎么回的公寓,只觉着身子很轻心很软。 周四,凌玲把她堵在楼梯口,“你周五挤出时间来了吗?” 她一脸为难,“我恐怕不行,你替我向周局道声谢。” 凌玲脸一拉,身子一扭,气呼呼地出了门。 她眨眨眼,捧着课本拾级向上。孟愚去上课了,赵清边改作业边和乔可欣在聊天。这两人在学校人缘都不怎样,却是谁都不敢得罪的。 赵清外形粗鲁,讲话猥琐,但是教学很不错,特别能捉题,他不像童悦是跟班走,他一直执教高三强化班数学。 乔可欣到底是专业院校毕业的,有一幅好嗓子,钢琴弹得不错,而且会编舞。实中在文艺方面全靠她挣面子。 “人家说一周内就给你通知?”赵清有点不敢置信的样。 “嗯!”乔可欣重重点头,眼睛盯着童悦。 童悦在办公桌后坐下,对两人的话题不感兴趣。 “啧,到底是大都市,机会就是多。不过,乔老师也是有颗明珠,在哪都会灼灼闪耀。那个学校是识宝了。称心了吧,以后就可以天天和男友耳鬓厮磨,不用跑来跑去的。我要同情郑校长了,实中没有了你这道美丽的纤影,他会凋零的。” “他才不会,今年又多招了两个班,他乐得嘴巴就没合拢过。” “那你啥时办手续?” “和那边协议一签,我就过去。” “这么急?” “怎么,舍不得我?”乔可欣嘲讽地睨了他一眼。 赵清嘿嘿地笑,到不生气。“我是舍不得呀,童老师也会舍不得,你俩可是高中同学。” “赵老师,明天咱们调个课,可以吗?”童悦突然抬起头来。 “只要理由合理,我同意。” “相亲。”童悦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 “君子有成人之美,行,行!”赵清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隔壁办公室的老师找赵清有事,赵清出去了,办公室内只留下乔可欣和童悦。 童悦埋头写教案,乔可欣把椅子拉到她桌边,推推童悦:“对方是什么样的?” “等你真的成了我大嫂,我会向你汇报。”童悦头也不抬。 “童悦,”乔可欣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两下,“你是不是还在气我和彦杰对你隐瞒恋爱的事?” “我为什么要生气?”童悦冷了脸。 她更不懂他们有什么必要向她隐瞒?恋爱不是一件神圣而又美好的事,难得弄得像地下工作似的更刺激? 如果可以,她一点也不想知道。 乔可欣名声不好,学校里没有人愿意和她做朋友。她们因为是高中同学,谈不上很要好,有时一起逛个街、吃个饭。彦杰从上海回来,打电话给她,她和乔可欣正好在街上,于是一同去火车站接人,就在火车站旁边的川菜馆吃了饭。 彦杰回家过年,三个人又聚了一次。她和彦杰都是话少的人,乔可欣银铃般的笑声从头笑到尾。 初六那天,彦杰说和几个同学一起去看苏陌。钱燕和童大兵串门去了,她一个人吃的晚饭,觉着无聊,跑去找乔可欣玩。 只叩了一下,门开了一条小缝。她看到乔可欣穿着彦杰的衬衫站在门后面,彦杰裹着浴巾站在浴室外,头发是湿的。如墨般的眸子幽深得慑人。 她掉头就下了楼,楼道阴暗的光鲜恍恍惚惚地照着她瘦削的肩膀和手指,她用围巾把头包得实实的。彦杰在后面叫她的名字,她不愿回头看他的窘迫。天空飘着雪花,她在呼呼的风中,自己走回了公寓。 彦杰是她的哥哥,喜欢什么人,和什么人上床,和她真的没有关系。但是那一晚,心就是疼得像碎裂了一般。 “这次,我对彦杰是真心的。”乔可欣脸有点红。 “我从来没有怀疑。” 说完,童悦继续低头写教案,只是握笔的手微微颤抖。 叶少宁是个细心的人,周五早晨特地发了条短信过来:别忘记我们下午的约会。她握着手机,把那一行字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抬起头看着天空,她的心情沉稳而又安定。 “来,戴上。”一上车,他给她扣上一顶安全帽,看她没穿衬衫长裤、跑鞋,脸露赞赏之色。 安全帽太大,遮住她的眼睛,她往后扶了扶,“工地上很危险吗?” “不,但我要让你更安全。” 他一直在注视她,她的眼睛用不着接触他的眼睛也知道。 工地原来是实中的旧校址,打桩机正在工作,工人跑来跑去,不时有人尊敬地和他打着招呼。原先的校舍和树木已找不到一点痕迹。她跟着他走进去,他小心地将她护在身后。 她努力辨认了下,指着一个方向说道:“那里原来是图书馆,门口有棵雪松,树下被雨水冲刷出一个小坑。我刚工作那年,青台下暴雨,校园里被淹了,我打着伞去上课,没提防那个小坑,一下子栽了进去,淋得像个落汤鸡,学生站在楼上一个个笑得前俯后仰。” “你还有这么糗的事?”他笑。 “不止这一桩呢!” “以后一件件说给我听。嗯?”他突然地牵住她的手,她本能地想缩回,但在他炽热的视线里,全身的力气都像被蒸发了。 有个皮肤黑黑的男人跑过来和他说事,他松开她,让她往边上走走,离打桩机远一点。 说工作的时候,他也是一脸温和。像泰华这种大集团的总经理,应是商场精英中的精英,他有条件不可一世的,但是他非常谦和。 她安静地站着,耳边是打桩机轰隆隆的声响,她却像感觉不到似的,眼里心中仿佛只有他一个。 她陪着他一直在工地呆到天黑。 “一个从小玩的哥儿火烧眉毛地催我过去,本想一块吃晚饭的,现在看来要推到下次了。”上车前,他很过意不去地对她说。 心里面有一点失望,但她没有外露。“我晚上也有约的。” “真的?”他挑挑眉,不太相信。 她当着他的面,给凌玲打了个电话,凌玲惊喜的叫声刺得耳膜隐隐作痛。 他把她送回公寓,急匆匆走了。 她懒得出门,却经不住凌玲的好说歹说,无奈冲了个澡,换了身连衣裙。 周子期亲自开车过来接人。 凌玲可能觉得和她达到了联盟,在她面前,毫不顾忌地和周子期撒娇。周子期有点不自如,端着幅架子。却经不起凌玲的柔情攻势,最终破功,笑得像胖弥勒。 “我那哥们可不像我这幅体型,童老师,你好好地把握。”上楼时,周子期暧昧地向童悦挤挤眼。 童悦心内一阵翻腾,已经非常后悔了。 凌玲怕她逃脱,死死地挽着她的胳膊。 周子期是餐厅贵宾,老板亲自出来领着走进雅间。凌玲好像也来过多次,熟稔地和老板打着招呼。 “叶总已经到了。”老板推开门。 童悦抬起眼,一下就看到一个小时前刚分手的叶少宁言笑晏晏地站在里面。 第九章 城门失火 最吃惊的人是凌玲。 周子期和她说起叶少宁时,她以为他是带有夸张成份的。一个三十刚出头的男人,有地位,长相又不俗,倒追的女子怕是如过江之鲫,哪里有剩的机会! 她带童悦过来,只是想卖个人情,没想到这男人甚至比周子期讲的还要好。 她看看童悦,陡然间到生出几份羡慕。 童悦只有几秒钟的惊讶,快得其他人都没捕捉到,她已恢复了平静。而叶少宁脸上的笑意,在看到并肩偕立的两人之后,凭空地冷却了。虽然不能讲冷若冰霜,至少礼数是周全的。听完周子期的介绍,他礼貌颌首,给两位淑女让座、倒茶。但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明显的心神不宁,完全是应付。 周子期不住的把话题往童悦身上引,他就是不接话,眼神也不乱瞟,仿佛与他一臂之隔的童悦是把椅子,不值得多瞧。 童悦真把自己当了把椅子,捧着一杯茶喝得很专心,一言不发。 幸好有凌玲和周子期在,场面还不算太冷。 雅间装饰简洁优雅,幽幽暗暗的灯光,干花的香味和茶的香气,丝丝缕缕在室内缭绕。 四人喝着茶,凌玲先从陆羽的《茶经》聊起,然后到《红楼梦》中的妙玉积雪泡茶,再从英国的下午茶说到她喜欢的卡布基诺。周子期含情脉脉地倾听着,适时地提醒她喝点茶再继续,在桌下悄然握着凌玲的一双柔荑,心动地又是捏又是揉。 叶少宁眉头微蹙,连应付也不肯了,“子期,你点菜了吗?我一会还得去见下设计师。” “这么没风度?”周子期尽力瞪大了眼,口气里有些责怪的意思。 “我是真的有事。你儿子现在身体怎样了?”叶少宁不领情他的暗示,漫不经心地问道。 周子期对着叶少宁轻踢了一脚,忙偷瞄凌玲。 凌玲脸上是沉得住气的,心里面却对叶少宁来了火,讲话时也不像刚才婉约博学,不知觉语气生硬了几份。 童悦仍然让人看上去喜也看不出恼。 这顿饭,像个水平一般般的厨子,菜不咸不淡,不难吃,也没啥可回味的。 吃完饭出来,周子期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我请凌老师帮我侄女补习下英语,少宁,你能帮我送下童老师?” “不用,我可以自己打车。”叶少宁眉宇间流露出不耐烦之色,童悦看得出来。 “我时间上有点紧。”叶少宁也没讲客套话,点了下头,就离开了。 周子期呵呵一笑,“这家伙今天工作可能不顺,心情有点不太好。唉,在乐静芬手下办事,那可是伴君如伴虎。童老师,以后咱们再约。少宁他平时不这样的。” “谢谢周局。”童悦抬了抬眉,最大程度给予周子期一点宽慰。 “这种仗着有几份皮相的自大狂,咱们不稀罕,不用下次了。天下男人又没死光光,走过这个店,后面是一村又一村。”凌玲记下叶少宁刚刚在桌上故意提周子期儿子的事,心里面恨得牙痒痒的。周子期说过和叶少宁是从小玩到大的铁哥儿,他和她的事,叶少宁肯定是知晓一二的。 “乖,别孩子气!”周子期打着哈哈,生怕凌玲往心中去,憨笑着忙赔不是。 “站台好像在对面,我先过去了。周局,谢谢你的晚餐。”童悦这两天正和学生讲电学,不想站在大街上复习一支电灯泡最大的能量是多少。 面纱已然掀开,凌玲索性不遮不掩。她和孟愚说晚上陪童悦出去,周子期对妻子说找叶少宁喝酒,两人当然不能浪费这美好的时光。“路上注意安全。”凌玲说道。 童悦挥挥手,穿过车流,转眼就消失在街头。 对面其实没有站台,但为了不想看到周子期和凌玲,童悦只得往反方向走。疾行时,一声尖税的刹车声戛地在她身后响起,她扭过头,灯光下,叶少宁冷峻地凝视着她。 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叶少宁砰地推开副驾驶座的车门。 她怔了怔,折身上车。 不等她坐好,车子嗖地一下往前飞去,她幸好用手撑着,不然头就栽向前面的车玻璃了。她侧过身看看他,他眉头紧拧,唇抿着,目光笔直。 又到巷子口了,她没有急于下车,静静地坐着,十指绞缠。 “后面我很忙,玉佛我明天让秘书快寄给你。”温雅的嗓音,冷起来也是硬邦邦的。 “好啊,那麻烦叶总了。”她推开车门,下车站好,轻轻关上车门,回过身,冲他摆摆手。看着他车掉了头,才转过身进了巷子。 走几步,她回下头,在夜色中,依稀还能看到黑色奔驰的纤影,她不由地嘴角微弯,眉眼如花朵般绽放开来。 心情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轻快了,也很久没有忍俊不禁的感觉。 因为在意,才会计较。 因为认真,才会生气。 因为珍惜,才有期待。 她闭上眼,深深呼吸,这种感觉真好。 备完明天的课,改好周练的试卷,凌玲哼着歌开门进来了,手里面提着一大袋进口的红提和木瓜,“子期给你的,说代那个叶少宁向你道歉。” “人家又没得罪我,有什么好道歉的?”童悦关上电脑,看到凌玲微躺在在她床上,轻皱了下眉头,起身找衣服洗澡。 “怎么不要道歉?他态度就是不好。”凌玲噘起嘴,“不就是个总经理吗,眼睛长在头顶上,凭什么瞧不起你?” 童悦拿衣服的手停在半空中,“他瞧不起我吗?” 凌玲咬了下唇,翻翻眼,酸酸地叹了口气:“我知道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你被我受累了。都怪子期,嘴巴不严。” 童悦轻轻哦了一声,“你知道他结过婚了?” 凌玲懒懒地坐起,两腿晃了晃,“他结婚比较早,都四年了,孩子十四个月,妻子是机关干部,我偷偷瞧过,长相并不差。在遇到我之前,他只爱着他妻子。他说没有出轨,那是因为,我才出现。这话听得很让人心动。我没想过破坏他的家庭,也没想过离开孟愚。” “孟愚是中文系的才子,我花了两年时间才把他倒追到。你熟悉孟愚的,心里面除了教学,没有其他。他和我在一起,是因为我要和他在一起。在情感上,他习惯被动,幸好他骨子里是极传统的,不然要是别人比我强,他估计也会给抢走了。我不知道他是否爱我,即使爱,也没有我爱他多。我喜欢什么颜色、爱吃什么,八年了,孟愚还不知道。子期虽然不英俊,可是和他一起,我有种被捧在掌心里的感觉。你可能不相信,他连我的生理期都记得一清二楚。我只是也想被别人爱着。” “你们想一直继续下去?”童悦问道。 “我们很有分寸,并没有伤害彼此的另一半。”凌玲没有直接回答。 童悦沉默。 如果周子期只是个普通的小职员,凌玲的爱情还能这般伟大吗? 青台的房价日升夜涨,凌玲却能以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低价从开发商手中购得一套黄金地段的海景房。她脖子上那根蒂凡尼的钻石链子,身上的品牌时装,卧室里挂着的睡衣也都是市场上顶尖的品牌,包括现在搁在桌上的进口水果。 周子期确实爱得很付出。 一个是才貌双全的未婚夫,一个是带来丰厚物质的情人,鱼和熊掌兼得,这是一个女人最完美的生活模式吗? 她不知。 第二天,高三继续上课,童悦跑了两趟收发室,都没她的快递。 “童老师今天心情好像很好。”晚自习上,班长悄悄对同桌说。 同桌讶然,“何以见得?” “她在笑。” “她会笑?”同桌眼珠子差点吓掉,抬起头,撞上童悦冷冷的视线,忙摇摇头,“这是你的幻觉。” 彦杰是傍晚的火车回上海了,回来近一周,和童悦就见了一次面。“嗯,一路顺风!”接到他的电话,童悦只说了一句。 两个人握着手机沉默了有两分钟,最后是彦杰先挂了。乔可欣和他一同走的,两个人凑足了钱,去上海缴房子首付。 童悦还记得彦杰在上海租的小公寓,楼道里黑黑的,八点过后,她就不敢下楼了。三十多平米,又是卧室又是厨房、洗手间的,她过去,彦杰就得睡地上。就那么点的小地方,离上班的单位要坐二个多小时的车,租金却高得吓人。 彦杰说,等他以后有了钱,要买一套大房子,有大大的卧室,温馨的婴儿房,书房里摆两排书架,餐厅的窗子宽敞明亮,阳台里能放两把大大的躺椅,洗手间里有浴缸,也要有淋浴房…… 现在,他的愿望实现了吧! 青台是在一场雨之后凉的,淅淅沥沥,下了两天,还没有停的意思。 童悦想起很久没有和桑贝联系了,趁周日晚上没事,冒着雨主动去夜色迷人看望。桑贝不在吧台里,酒保说楼上有贵宾,她上去招呼了。 童悦要了一杯苏打水,酒保给了她一碟土豆片。 刚嚼了一片,桑贝嘀嘀咕咕从楼上下来,看到她,摆了下手,急急跑进一侧的洗手间。 童悦走过去,听到桑贝在里面吐得天翻地覆。 “又和人拼酒了?”童悦看她脸上的妆都花了,扯了张纸巾递给她。 “你以为混生活容易吗?”桑贝翻了个白眼,打了个酒嗝。 “你别那么贪,少赚点好了。” 桑贝两手插腰,朝外面呶呶嘴,“你到说得轻巧?赚少了,他们吃啥喝啥?” 两个侍应生被她的吼声吓住,朝里瞥了一眼。 “你还忧国忧民呢!这世上少了桑贝,地球肯定不转?” “你少讲风凉话,我今天可都是为你。”桑贝豪爽地一抹脸,瞪着她。 “你神智清晰吗?”她抬手欲摸桑贝的额头。 桑贝拍开她的手,“去你的。我就让你帮了一次忙,没想到,却惹了祸根。那个九州建筑公司的怀总对你上了心,每次来都要找你,我每次都撒个谎,都为你喝一大杯酒。” 童悦撇嘴,想起是那个拽她尾巴唱歌像嚎的男人,“他今天又来了?” “嗯,请泰华集团的乐董和叶总,笑得像孙子似的,估计是想中世纪大厦的那个标。” “世纪大厦?” “就是你们实中旧校址那块地,泰华分成十个标,基础、土建、装璜啥的,现在建筑行业的人全盯着呢!这大厦是青台第一高楼,设计是迟灵瞳和她先生合作的,这两人可了不得,中西合璧,都是天才型的,所以乐董和叶总那个牛呀!瞧,那就是乐董。”桑贝用胳膊肘儿撞了下童悦,忙换上一幅笑脸迎上前去。 乐静芬是个气质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一颦一笑都带着疏离,但她转身看向身边的叶少宁时,浑身立刻散发出女人味十足的温婉。 第十章 细心的呵护 “乐董,这么快就走了吗?”桑贝笑得很狗腿。 “老公在家等我散步呢!”乐静芬应道。 桑贝吐了下舌,眼珠滴溜溜转了几转,打趣道:“难道车总一时不见乐董,就心惊肉跳?” “哈,老夫老妻,没那么夸张。我最近腰不太好,医生让我尽量多走走,他盯得紧。” “好恩爱哦,真让人羡慕。说起来,好久没看到车总了,让他有空也来照顾下我的生意。” “就冲你这小甜嘴,他肯定会来。” “乐董明察,在车总面前,我可是很乖的。”桑贝站得笔直,像少先队员似的举起右臂发誓。 乐静芬大笑,回头看看叶少宁,“知道了。少宁不要送了,怀总这么盛情,你别拂了他的意,但是也别喝多,你开车呢!” “对付怀总,我那点酒量还可以。” “这几天你挺累的,明早多睡会,不要着急上班。” 叶少宁笑笑,“我不累。” “年轻真好!”乐静芬拍拍他的肩,眼中流光溢彩。 桑贝等着乐静芬上了车,又把叶少宁送到楼梯口,这才颠颠地来陪童悦。 童悦倚着洗手间的门,这地方灯光暗,不刻意是看不到这边的。 “哇,”桑贝直喘,以手作扇,扇个不停,“其实我又不是泰华的员工,不知怎么,和那个乐董讲话,我就紧张。” “你有求于人家吧!”童悦说道。 “呸,和气生财好不好?不过那女人气势太强,人人都怕她,包括她老公。她老公也混得不错,是几家欧美品牌的四s店老总。嘿嘿,曾经勇敢地与乐董高调离婚,后来迫于淫威,又乖乖复婚了。你有没瞧出来,那女人对叶总不错。” 童悦慢悠悠转过脸看她。 桑贝踮起脚凑到童悦的耳边:“泰华的元老级员工多了去,那个叶总才三十出头就高居总经理之位,不奇怪吗?建筑业的人传他是乐董的小白脸。” 童悦讥诮地倾倾嘴角,“白痴!” “你干吗骂人?” “小白脸不得捧着含着,舍得这样扔在外面风吹日晒?” “小白脸……也不全是一个类型的,反正她对他好,这是真的。不和你说了,你整天和一帮长痘痘的孩子混,变弱智了。” 桑贝拂拂手,一扭一扭地回吧台了。 童悦跟上去,继续喝水嚼土豆片。 客人接踵而至,桑贝忙自己的,也不多理她。 “给我一杯咖啡甜酒加牛奶。”近十点的时候,童悦对酒保说。 桑贝听到了,竖眉瞪眼,“你疯了,你能喝吗?” “我看不行吗?我会付钱的。” “悦悦,你今晚怪怪的!” “我很正常,你别管我。”童悦挑挑眉。 酒保看看桑贝,见没阻止的意思,给童悦调了一杯酒。 桑贝见她真的捧在手中左看右看,并不挨嘴,估计这女人是大姨妈到了,神经有点异常,轻叹摇头,看见门口来了个熟悉的客人,风摆杨柳似的上前迎接。 童悦摇晃着酒杯,听到楼梯上有人说:“叶总,我的事就拜托你了。” 她闭上眼,缓缓地举起酒杯凑到嘴边,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 “童老师……”酒保突然大叫一声,瞧着刚刚还好端端的童悦嘴唇和面孔突然变得紫青,嘴巴半张,胸口起伏不停,像是呼吸非常困难。 童悦抬了抬手,想让酒保声音不要那么大。手在半空中划拉了一下,她华丽丽的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是在医院的急诊室,天花板像是年代久远,有些破裂灰暗,吊着的日光灯也是灰尘扑扑的样,让人怀疑上面是不是成了蜘蛛的窝。视线慢慢下挪,输液瓶已经滴了一半,她看来昏睡有一会了。胸口那种如大石镇压的烦闷缓解许多,目光继续向下,对上桑贝惨白的一张脸。 她想开口说话的,还没张嘴,桑贝突然扑了上来,又是捶又是打,毫不手软,嘴里还骂骂咧咧:“你丫的活腻了吗,让你别喝,你非要喝,有本事别发病呀!” 她滴着药液,没办法还手,又没办法闪躲,只得讲道理:“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动你敢把我怎样,你和自己过不去,跳海呀!跑我哪里折腾,是想砸我场子!” 桑贝又是一掌,实实在在的,童悦痛得直咧嘴:“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谁没有过心情低落的时候。” “心情低落,就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这话不是桑贝说的,是个清冷低沉的男声。 她屏住呼吸,察觉屋子里还有一人,正慢慢地向床边靠近。她询问地看向桑贝,桑贝咬了咬牙,头一扭,瞬间,从母夜叉变身成为夜色迷人风情万种的老板娘,“那个……那个叶总,今晚真是麻烦你了。改日到夜色迷人,我再郑重道谢。我朋友现在脱离危险,都快午夜了,你看这里是医院,就不留你了,你请回去休息吧!” 从桑贝的胳膊缝里,她看到叶少宁双手插在裤袋中,脸色是她从未见过的严峻。 叶少宁状似未闻,纹丝不动地站在床边,锐利的目光将童悦罩得严严实实。 “叶总?”桑贝舔舔嘴唇,又喊了一声。 “桑老板你先回,我留下陪她。”说这话时,叶少宁的头连0.01的角度都没偏。 桑贝瞪大眼睛,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睡眠不足影响了听力。“呵,呵,叶总真是绅士,我哪好意思,童悦是我朋友。” “我和她也不是陌生人。”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桑贝看看床上的童悦,又看看不像是开玩笑的叶少宁,狂咽口水,“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吗?” 没有人应答。 桑贝在江湖上打拼不是一天两天,多少也能猜出个一二,她识趣地歪了歪嘴,“好吧,好吧,我撤退,但是童悦,天亮后,你得给我个交待。” 叶少宁也没送她出门,任她孤零零地一个人走了。 病房里安静下来了,只听到点滴“嗒嗒”的掉落声。 叶少宁抬眼看看输液管,可能觉着掉得太快,调了下控制器。也没拉椅子,直接在床边坐下。 “叶少宁!”静夜里,童悦的声音听着比平时多了一份柔弱。 他摸了下她的头。 “凌玲是我同事,和我合租公寓……那天去喝茶是我第二次见周局,我和他不熟……” 也许等的就是这样一个台阶。 也许想要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叶少宁抬了抬眉,指背轻抚着她微凉的脸颊,语气柔了几份,“为了标段的事,我到北京去了几天,中午刚回来。” 原来是忙,并不是生气。她配合地点点头。 “下次不要再做这种傻事了,心情不好,可以和我说说。嗯?” 她低下眼帘,脸上绽开一丝红晕,“这只是个意外。”她有酒精过敏性哮喘,一沾酒就胸闷、呼吸困难、昏迷。 “我经不起这样的意外。幸好是在酒吧,如果你独自在公寓,后果不堪设想的。”他心有余悸。 “以后不会了。” “童悦,”他沉吟了下,从被子里拉出她的手紧紧地握着,“你……心里面有个什么标准吗?” 她眨巴眨巴眼,不太明白。 “是不是定得太高了?”他揶揄地挤了挤眼睛,“或者你在等什么人?” 她懂了,稳稳地接着他的视线,“不高,也不等谁,对眼就行。” 肩膀动了一下,他笑了,温热的手掌摸*的脸,从眉到鼻,再到嘴角、下巴,轻轻柔柔,如温习某个过程。“嗯,真是好孩子。” 她一怔,突然也笑了。 那上翘的嘴角,飞扬的眉眼,樱红的唇,整张脸刹那间,变得生动无比。 这是认识以来,他第一次看到她笑。 像春天里,暖阳下,那经春风一吹,骨碌碌冒出的一串串绿芽儿、一蓬蓬怒放的花,那么的清新、可人,多姿又多彩。就这么,看傻了,看痴了。心底深处沉寂多时的某个角落,今宵酒醒何处,晓风残月,杨柳岸。 她又睡了一会。 再次醒来,已在他荷塘月色公寓的榻榻米上。故地重游,小小的失了会神。天已经大亮,卧室门掩着,侧耳倾听,外面像是有人在讲话。 她慢慢坐起,身子有点发软。 他握着手机推门进来,“醒了!”俊朗的面容,温暖的笑意,她点了点头。 “请一天假吧,你夜里出了一身的汗。”他把她的包包递给她,“想吃什么,我出去给你买。” “你会不会做饭?”她打开手机,翻找着年级组长的号码。 “我会煮白开水,还会煮泡面。”他耸耸肩。 “那我喝你煮的白开水,吃你煮的泡面,可以吗?” “你确定?”他蹲*灼灼地盯着她。 热热的气在脸上腾腾地冒着,她坚定地闭了下眼。 给组长打了电话请假,说病了,又给班长打了一个,叮嘱他看着那帮栋梁别闯祸,她二十四小时开机,有啥事第一时间汇报。 打完电话,拿着他找出来的睡衣去浴室冲了个澡。穿衣的时候,看着镜中的自己,脑中不由地闪现出乔可欣穿着彦杰衬衫的一幕,她重重地甩了下头。 开水很烫,泡面很辣,她吃出一头的汗,吃到撑。 他让她去沙发上坐着,他把碗筷送进厨房,捧了一堆的资料过来陪她坐着。 “不要去公司吗?”她看到他眼下有点发黑,眼中泛着血丝,应是几夜没睡好了。 “今天我也休息。那下面有碟,想看啥自己放。”他叠起双腿,打开卷宗。 “不会打扰你吗?” “没关系,看吧!” 她挑了盘姜文导演的《让子弹飞》,四川话版的,三个男人唱大戏,情节轻松,非常搞笑。 看到一半,感觉他依了过来,扭头一看,人已睡着了。 她忙把音量调低,身子侧了侧,让他躺得更舒服些,瞟了眼卷宗,不是图纸就是什么概预算,好像很复杂。 从她的角度正好看到他握笔的手,修长的手指,修得圆润的指甲,性感突出的指节。犹豫了一秒,她伸出手轻轻地覆在上面,然后紧紧握住。 没有狂猛的心跳,只是宁静的温馨。 她记得王力宏有一首歌叫《另一个天堂》,旋律简单,唱法平直,小感觉小情调小深刻。 你取代这一秒我生命的空白 问题忽然找到答案 不用解释也明白 你的微笑是一个暗号 我能解读那多美好 梦想不大 想永远停在这一秒 你为我的世界 重新彩绘 是你带我找到另一个天堂 她轻描他俊朗的轮廓,喃喃低问:“你是我的另一个天堂吗?” 第十一章 苏局你偏心 这一病之后,两个人的关系有了质的变化。 早晨六点,童悦走在清新的晨光里,手机震一下,嘴角先抿起。 “到学校了吧?啊,人家这么勤劳,我也不敢懒着,嗯嗯,起床,出门赚钱去!”每天早晨的短信内容大同小异,可却像看不厌似的。捧着手机,生怕漏掉一个字,要细细地看个两三遍才会回复。 回复就简单了:表现很好,这孩子有前途。 如果他出差或晚上有应酬,则会打个电话来讲一声。这些,她并没有要求,但他却做得非常到位,从不会给她发挥想像的机会。 一周有个两三次,他过来接她出去吃晚饭,碰到她坐班,吃完他就送她回校。不坐班,两人吃完会到海边走一会,不然就是开着车沿着海滨公路转个几圈。 没有特别亲昵的行为,也不讲甜腻的情况,聊聊工作,说说有趣的见闻,两三个小时一晃就过去了。道别时,他握着她的手,眼神有如繁星璀璨,生出丝丝缕缕的恋恋不舍。 她总是当没看懂,从他的掌心里抽回自己的手,一步三回头。 那个疯狂的晚上,他们是陌生的熟悉人,他喝了酒,月光那么好,桂花那么香,失控、纵情,好像都能理解,因为他们都没有想到明天。 现在他们这样,不止是想到明天,仿佛还看到了后天,也许还会有永远。她哪里能随便,每一步都不能乱的。 郑治不知打哪来的创意,高三年级早晨不再做早操,改成跑操,边跑边喊:实中最强,履创辉煌!每个班主任必须在班级前面领跑。 跑了两天,就成了青台一景。 “跟东洋鬼子还是高丽民族学的?”赵清捏着下巴深思。 孟愚慢悠悠地回道:“强国先强体,这是中国古训。” 赵清咧嘴,不能苟同。 童悦苦了,长跑是她的弱项。围着操场三大圈跑下来,她气喘如牛,挥汗如雨。偏偏这狼狈的样子还被叶少宁看到。 也不知他怎么会一大早跑来实中干吗,由郑治陪着,他的秘书在后面保持五米距离跟着,两人指点江山似的,边走边比划。走着走着,就到了操场边。 强化班向来是领头羊,童悦又是牧羊女,躲也躲不去,只得装着一脸严肃地点下头。 那人悄悄地向她诡异地挤挤眼,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 她忍得嘴巴直抽。 她身后正好又是班长和他同桌,把这一切看得清楚。 “咱们童老师好像怀春了。”班长和同桌耳语。 同桌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有点见识好不好?花季少女才怀春,童老师是熟女了,怀秋差不多。” “有人春天来得晚。怀春的少女才会傻笑,童老师刚才也笑得傻傻的。” “有吗?”同桌瞪大眼睛。 童悦咬咬牙,气喘吁吁地回过头:“你们精力不错呀,晚上留堂把周练的试卷改好再回去。” 同桌头一耷拉,很想咬舌自尽。 童悦与学生之间火药味向来不足,九零后的孩子非常强调自我,她尽量和他们相处得像朋友一样。她不会像管家婆似的面面俱到,但有时她会搞个突然袭击,让他们防不胜防,从而找到他们致命的弱点。 没想到这一招苏陌也会。 没有电话通知,也没秘书陪同,苏陌亲自开车,在中秋节前一天的下午悄然地来到实中,随他一同下车的是个小女生。身材修长,面容是像牙白,嘴唇饱满而湿润,胸部恰如其分地隆起,少女的愿望躲藏其中,又展示在外。 郑治接到保安的电话,慌忙从校长室跑出来迎接。 “郑校长,我今天不是来检查工作的,而是想来拜托你件事。这是我爱人的堂妹叫徐亦佳,原先在六中上高三,成绩不错,家里人对她寄予厚望,找到我,想转到实中借读。你看行吗?”苏陌笑容可掬。 局长的小姨子,转过来是看得起实中,郑治求之不得。“当然行,那就插读强化班吧,那个班的老师是实中最好的。” “郑校长安排就行。强化班的班主任是谁?” “你学生的妹妹童悦呀!” 苏陌恍然大悟,“这就更好了,那就请郑校长陪我去向童老师打个招呼。” 第四节课快要下了,童悦正要发试卷。现在中秋是法定假日,放假归放假,并不代表就让学生闲着。几大套试卷发下来,压也把人给压趴下。 班长眼尖,朝外呶了下嘴,童悦扭过头,苏陌浅灰的薄毛衫,米黄的休闲裤,金色的落霞斜射在他身上,看上去比学校里的老师还多几份斯文。 “苏局长好!”她走出教室,礼貌地招呼。 苏陌扬起细薄的唇角,伸手与她相握。 她手上还沾有粉笔的灰末,当着郑治的面,不能让苏陌难堪,她只得轻轻接了一下,立刻又缩回了手。 就这一下,苏陌的指尖已轻柔地划过她掌心,如蜻蜓点水,却惊动了湖面。 郑治向童悦说了徐亦佳的事,童悦这才看到身后的小女生。 小女生看她的眼神可不太友好,死死地盯着,她蹙眉,本能地就想到是不是把粉笔灰抹到脸上了。 “她英语稍微有点偏科。”苏陌是对郑治说的,眼睛却看着童悦。 “没事,找个老师给她辅导下。童老师另外给安排下和英语不错的同学同桌,两人可以互帮互助。”郑治说道。 童悦刚把几十个栋梁的性子摸熟、理顺,这时是很不喜欢别人来扰局的。但人在屋檐下,她没有办法,“只有李想了。” 郑治点头,“苏局长,徐同学是走读还是住校?” “住校比较好。” 郑治请苏陌到后面的学生公寓参观,徐亦佳留了下来。 班上的同学数成单,李想一个人在最后占了一张桌。童悦领着徐亦佳走了过来,他翻着本书,眼都没抬。 “你就坐这儿吧!”她对徐亦佳说道。 刚刚一脸怨气的小女生在看到李想后,突然脸红心跳,手脚都不听指挥。 “你好,我叫徐亦佳。”她秀气的朝李想笑了笑。 李想挑了下眼角,腾地站起来,扔一句:“你要溜须拍马是你的事,恕我不能奉陪。”夹着书扬长而去。 所有的同学屏住呼吸。 童悦目光像黏在李想的背后,一直到门外才收回。徐亦佳嘟着个脸,羞得快哭了。她安慰地拍了下徐亦佳的肩,徐亦佳甩开她的胳膊,“姐夫说你有多优秀,其实你也不乍的。” 童悦深吸一口气:“你不用担心,门在那边,你是有选择的。” 徐亦佳小嘴震愕地张大,可能想不到她会不买自己的账。 “刚刚的要求大家都听到了吗?”童悦不再看她,走回讲台。 “听到了。” 下课铃声响起,她挥挥手,同学起立一窝蜂地散去。童悦叫住班长,让他送一套试卷给徐亦佳,“如果她不想做,直接扔垃圾箱好了。” 徐亦佳到没敢,只是把试卷揉作一团,狠狠地瞪了瞪童悦。 童悦耸耸肩。 很快,小姨子向姐夫告了状,姐夫讲了什么不知。童悦到接到郑治的电话,说苏陌晚上私人请强化班的任课老师吃饭,谁都不能少。 叶少宁约好晚上两人去吃广式点心。 她给叶少宁打电话,一接通,叶少宁笑了,“我们俩心有灵犀呀,我也正要找你呢!” “要出去吗?” “来了个浙江看房团,我要接待下。” “在哪吃饭?” “丽园。” “嗯。” “不关照下我少喝点酒、多吃点菜?” 她站在办公楼的走廊尽头,外面是绿茵茵的足球场。暮色悄临,她看着一点点的白光从绿草上隐去,天慢慢地黑了。 “我关照你会听吗?” “当然。” “今晚多喝点酒没关系的。” “为什么?” “我会开车呀!”又轻又柔的语气,像暗夜里悄绽的花。 苏陌真的客气了,好巧,吃饭地点也叫丽园。这家饭店的菜是以超贵闻名,其实并不好吃。 没有人敢缺席,一溜的全到了。苏陌贵气加书卷气,令人不敢忽视,领班殷勤地把几人领进包厢。 苏陌坐了主人位,左侧坐了郑治。物理是选修学科,比不得语数外重要,但童悦是班主任,自然坐在苏陌的右侧。 服务员送菜单进来,苏陌把菜单递给郑治,笑道:“大家随便点,我只点一道美容汤。” “啥叫美容汤?”赵清是自来熟,不受拘束。孟愚正襟端坐,像坐在会议室。其他几位在苏陌面前有些放不开,笑起来多了几丝讨好的意味。 “鱼翅鱼肚白,胶原蛋白,对皮肤好。甜点来木瓜雪蛤。”苏陌说道。 “苏局长还有一套美容经。”郑治打趣。 “我爱人对这方面有研究,耳濡目染,就知道了一点。” 话音一落,所有的人都一幅呆相,没人接话。 “点菜呀!”苏陌催道,看看赵清,“明年高考,赵老师有信心吗?” 赵清拍拍大腿,“出卷的人想玩咱们太容易了,个个和神经病差不多,不知道到时会不会发作,我努力吧!” 苏陌大笑,“有你这话,我心里有底了。呃,童老师怎么不讲话?”他温柔地转过身。 童悦回道:“我在等美容汤。” 众人都笑了。 菜不慢,点好了过一会就全上来了。苏陌要了两瓶酒,起身亲自给众人斟上,唯独漏了童悦,“美女喝汤,咱们喝酒。”他解释道。 赵清眼睛骨碌碌转了几转,“在座的不是童悦一个美女,苏局你偏心。” “对童老师,我的心肯定要偏,日后亦佳可要麻烦她多点。” “我们也是亦佳的老师。”赵清不依。 “你一个大老爷儿,争什么风吃什么醋。”郑治瞪了瞪他。 “这样好吧,我也给童老师斟上,一会咱们来玩个速记的游戏,如是童老师输了,就得喝酒,现在不作要求。” 众人叫好。 喝了两杯酒,吃了几筷菜,美容汤也上来了,游戏开始。 “我用英文说一串数字,点到的人必须一数不拉、秩序不乱地一口气说出来。”苏陌扶扶眼镜,微微一笑。 “行,你出题。”赵清抬手。 苏陌先看看童悦,“紧张吗?” “我一身的汗。”美容汤太鲜,童悦猛喝茶,才把那股子鲜味冲淡。 苏陌很是开心,叽哩哇啦一下子冒出一串数字。他是大学教授出身,这英文说得是字正腔圆,又加上嗓音温润,众人听得舒服,忘了速记。 自左开始,挨次点到。 郑治被罚了酒,他只说出第一个数字。孟愚表现非常好,数字一共十一位,他准确地说出前九位,还有两位不知道,罚了半杯酒。 赵清嬉皮笑脸,“我根本没去记,因为我想喝这酒。”一仰脖子,喝光杯中酒。 几个女老师吃吃地笑着,一起凑了凑也没说出,自然被罚了。一个个喝得面若桃花般。 只有童悦圆满完成任务。 “童老师,从现在开始我要崇拜你。”赵清瞪大眼。 童悦水波不惊,拿出手机,“我出去打个电话。” 其实不是她聪明,这十一个数字是苏陌的手机号码,从去年的夏天,隔几天就会在午夜出现在她的手机屏幕上。 第十二章 隐隐的柔软 带上门,隔绝一切喧闹,童悦才轻轻吁了口气。 饭店的过道曲曲折折,在柔弱的淡黄色光线引领下,她走到了一处露台。仰起头,满天星光,硕大的明月如银盘高挂在夜空中,风微凉。眼前是小小的花圃,轻轻一嗅,也有晚桂的余香飘荡在空气中。 她把手机贴到耳边,不一会,叶少宁带笑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后面听着也是换杯交盏,还有女子盈盈的笑声。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居然两次主动给我打电话?” “你喜欢吗?”露台外有棵大树,枝叶伸进栏杆内,她探身摘了一片在掌心中揉搓。 “喜欢。”这两个字是压低了音量的,有如贴面悄语。 长长的睫毛无故地颤了几颤。 “我应酬完就去看你。你在哪?” “在外面避难。” “避难?”他笑了。 她叹了口气,“真的,学生家长请客,盛情难却。又是局长,又是校长,还有同事,我只是个小教师。你知道中国的酒文化,要是不喝,好像不给人家面子。我躲过了一劫又一劫,现在出来缓口气,回去再想办法。” “哪个饭店?” “音乐广场对面的丽园。”她对着天上的明月悄悄地挤了下眼睛。 “哪个房间?” 她还没回答,离露台不到十米的一扇门开了,叶少宁身着米白的丝绸衬衫,服贴地衬出肩膀、手臂的线条,碎花的领带有点松松垮垮的系着,他四下张望。 她清咳了一声,觉得今晚的他特别的英俊。 他辨认出露台上的人,脚步加快地走过头,神情有点紧张,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会,“没有碰酒吧?” “碰了还能在这站着?我说上洗手间的,马上就要进去了。”他到像是喝得不少,呼吸间都是酒气。 “那你先进去,五分钟后,我进去把你带出来!”他伸出手环住她纤细的身子,下巴抵住她的发心。 “你怎么带?抢吗?”她闭上眼睛,吐气如兰。 “不行就抢。”他亲昵地捏了下她的鼻子,眼神烫烫的。 就这样抱了一会,他松开手臂,看着她走进包间。 “不舒服?”苏陌朝门不知看了多少回了,碍于十几只眼睛盯着,才没起身。见童悦脸色平静地进来,忙用只有她听到的音量问道。 面前的盘子装满了菜,酒杯是满的,童悦抿了下唇,摇摇头,“我很好。” “那快吃点,一晚上都没什么动筷子。” 她礼貌地道谢。 门外有人轻轻叩门,以为是服务生送菜,赵清抢声说道:“进来!” 门一开,叶少宁手中端了只高脚杯,唇角轻扬,“我听大堂经理说郑校长在这边,没想到会这么巧。” 郑治忙站起,为他一一介绍。 叶少宁二十三岁到泰华集团工作,八年内,从小职员做到现在的总经理,经历了多少事,见识过多少人。目光一转,就看出童悦说的学生家长原来是苏陌局长。苏陌的年轻让他有点愕然,不敢相信他会有个读高三的孩子。因为实中校园搬迁,他和教育局打过交道,那时局长还不是苏陌。 他先敬苏陌。 苏陌学者风度,翩翩有礼地站起,但只沾了下唇,没有喝尽。 叶少宁又敬郑治,最后所有的老师一同来。 “叶总是年少有为,年纪轻轻,事业就如此有成就。”郑治向苏陌夸道。 叶少宁摆手,“在诸位文化人面前,我是汗颜,不敢提成就二字。想当年,我物理就学得很烂。” 赵清嘴快:“要不要找我们童老师补习下?” 叶少宁勾起薄唇看向童悦:“童老师肯收我这个学生吗?” “我的学费可不低。”童悦说道。 “那面谈?”叶少宁一扬眉,绕过半张桌子,拎起童悦的包包,“苏局长、郑校长,我可以借童老师一会吗?” 苏陌眯起眼,脸上布满肃杀之气,其他人只当在看一出戏,并没有注意他的神情变化。 “只要童老师愿意,我没意见。”郑治应道。 “童老师?”叶少宁把童悦的椅子往外拉了拉。 童老师脸红得血都像要溢出来了,但没有反感之色。在众目聚焦之下,挽上了他的胳膊。 当叶少宁真的把童悦带了出去,众人细细品味,刚刚这一出似乎不只是一出戏,好像来真的。 “两人难道是一见钟情?”赵清自言自语。平时童悦是玩笑都很少开的,和男同事都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今晚她居然就这样和一个陌生男人走了? “这是江湖上传说的秒杀!”一个女教师咯咯笑道。 “有什么可惊讶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孟愚慢悠悠地插了一句。 众人哄笑。 唯独苏陌闷闷地端起杯子,一口饮尽。这酒是四十五度的,非常的辣,胸口立即像火烧一般的,可是他却四肢冷得冰凉。 “在这坐会,我去打声招呼。”叶少宁把她领进大堂。大堂里也有一排排的情侣卡座,他让服务生给童悦送杯菊花茶。 “我陪你去。” 他温和地摸了摸她的头,“生意场上的应酬,你不会喜欢你看到的。我马上就来。” 她感到他温暖的指尖麻麻地擦过她的脸,然后放开她,离去。她坐下,品着带有股药味的菊花茶,眼角的余光随着他走动的身影晃晃悠悠。 从这个角度看,他的背影特别的、修长、俊挺。想想刚才,他以一个无厘头式的理由就那么把她带出来了,她感觉有些好笑。别人应很快就察觉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她不介意。 再强悍、再独立的女子,在有的时候,都希望能被一双有力的肩膀保护着,避之风雨,憩息港湾。 他并不强壮,但当他温润的手掌包裹着她时,她的心就安定了。 二十八岁,还不算老,但已到青春的末季,如果还没开放出花朵,那就是一棵引人瑕想的树。只要开了,哪怕花朵并不妖娆,落在世人的眼中,只道寻常。 她需要开放,需要寻常,需要被普通而又温馨的气息包围,需要每一步都走得踏实、稳健,她更需要拥有一种叫做珍视的感觉。 “走吧!”他很快就出来了,手里搭着一件外套。出了饭店,那件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中秋的夜晚,有习习沁凉。 “车留给秘书送乐董,我们走走,走不动了再打车。”他自如地与她十指相扣。 氤氲的路灯下,他们静静地走着。远处一团朦朦胧胧的蓝光,不知是哪家店铺的霓虹灯。从路边落地的橱窗看去,他们的身影是交叠着的、缠绕着的,仿佛非常亲密。 事实他们真正有交集还不到一个月。 “你们局长年岁不大,怎么会有一个读高三的孩子?”他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是他的小姨子。” 他哦了一声,“真是一个尽职的姐夫。那你有没有压力?” “那些没有什么,工作而已。”她轻描淡写,像真的不往心中去。 “在你心里,什么是有什么?” 她浅浅地笑,眼睛弯得像月芽,指尖俏皮地在他掌心里挠了一下。“明天是中秋,要回家过节吗?” “我都好几年没回家过节了,不是出差,就是呆在工地。我爸妈都习惯了。”他俯身看她,心中隐隐的柔软。 她停下脚步,抬起头,正要讲话,他的吻突然就落下来了,吻得很短,就是唇贴唇,啄了一下。 这是自那个疯狂的夜晚之后,牵了手之后,他们又一个肢体语言的进步。 她的脸迅速就烧着了,把想说的话也忘光了。 他轻笑,将她额前的发撩到耳后。“你明天有什么安排?” “早晨有两个家教学生,下午就没事了。” “那一起吃饭?我明天只要开个会。” “我??????来做饭!”她突然涌出一个冲动,但说完,心情却灰落了。她掩饰地把黯然的眼神挪开,不想让他发现。 曾经,她以为她这一生只为做饭给一个人吃。 炎热的夏季,挥着汗在飘着怪味的菜场里走来走去,买一把小青菜,挑两只土豆,要表面干燥而又光滑的,再去切半斤肉片。卖肉的是个小伙子,看见她就傻傻的笑。给她的肉片又精又薄,还会替她洗得干干净净。临走时,她再买几只鸡蛋,如果有新鲜的水果,也会买一点。上海的物价很贵,就这么一点菜,都有几十元,她捏着一大把零钱,心疼得直叹气。 大三那年暑假,把人才市场都逛遍了,就是没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彦杰说这种事不着急,一颗红心两种准备,一边找工作,一边准备考研。 她早晨通常是上网、复习,午觉醒来,她继续看书,下午才去菜场转转。 小公寓的厨房朝西,又对着一条主干道,车辆来往不息。隔着马路,对面也是一个小区,绿化特别的好,围墙上爬满了月季花的藤蔓,花一簇一族,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围墙永远不寂寞。 顶着西射的太阳,又站在炉火边,汗像下雨一般。土豆红烧肉片,青菜炒鸡蛋,再拌点凉菜,主食是绿豆粥,有时候,她会蒸点南瓜,用蜂蜜水拌着冰在冰箱里,彦杰很爱吃。 做完这些,差不多是五点半。 她洗澡,躲进房间吹风扇看书,汗还是像止不住,棉布的睡裙不一会又濡湿了。 那个暑假,她的头上、脖颈、后背都冒出一层扉子,着急起来,像被蜜蜂刺着,说不出的难受。 彦杰到家是七点,他们一起吃饭。然后彦杰洗碗,她上网听听歌、看个电影。彦杰顺便会把水果洗了端进来,与她一起看。 彦杰爱看惊险片、灾难片,她喜欢小资情调的言情片。彦杰总是顺着她,她看啥他就看啥,一直陪她看到最后。 那样的夜晚是闷热的,可也是温馨的。 后来,她还是没有找到工作,只好去考研。毕业后,她留在青台读研。一个月跑一趟上海,直到她在实中工作半年后,她才中止对交通事业继续作出贡献。 她在彦杰的衣橱里看到了女人艳色的内衣,作为妹妹,再去就不合适了。 “不会也是喝白开水、煮方便面?”叶少宁笑道。 她从往事中拨回思绪,“我的水平哪有那么差?” “那我拭目以待了。”眸光温柔如一汪湖水。“需不需要帮手?我什么时候过去?” “等我电话通知。” 一街一街的走着,仿佛就这样走到天涯海角,也没人觉得累。他们没有打车,他将她送到公寓楼下,她指指二楼,告诉他明天来了该怎么上去。 直到他道别离开,她才想起在路上时她想问最近他妈妈还有没有安排他再相亲。 第十三章 不准不愿意 站在二十楼的电梯口,叶少宁等来了参加会议的客人。 世纪大厦的桩基与基础浇筑已经完工,接下来是主体工程,各个标段即将向外发标。目前有一个问题卡着,叶少宁建议所有的材料由甲方供应。这是目前建筑行业的弊端,太多的花架子工程,太多的豆腐渣工程。世纪大厦是青台第一高楼,建筑寿命为一百年。施工过程中,有监理工程师监督施工质量,但是材料的水份让人防不胜防。如果甲供,则能避免这些问题。 乐静芬听完他的建议后,沉吟了半晌,点点头,但她考虑施工单位可能有微词,于是请各竞标单位过来,她当面解释。 为了让气氛轻松点,叶少宁特地让总务处准备了月饼和瓜果,还有各式茶水,搞得像个座谈会似的。 “少宁,你这么细腻,以后谁嫁了你肯定很幸福。”总务处长和他打趣道。 在泰华,大大小小的员工都直呼叶少宁的名字,这是他的坚持。他只做了一年小职员,然后便提升为董事长特助,外派迪拜两年,回国后,就升职为总经理。 这职位来得太早也太快,原因之一有自己的杰出表现,另外他的婶婶是青台市委书记苏晓岑,还有一个原因,叶少宁苦笑,所谓情场失意,职场得意吧! 在回国的那一年,他暗恋了四年之久的陶涛再次与别人走进了婚姻殿堂。 两人是高中同学,那三年,他是默默喜欢她的,没有非常强烈的想法,只要看到她就好。 高中时的陶涛有点婴儿肥,眼睛大大的,特别爱笑,一笑就显出两个酒窝。 他给她写过一封情书,请周子期转送。没想到给陶涛的爸爸发现,都没交到陶涛手中,直接给撕碎了。 大学两人不在同一座城市,好像过得很平静。再次和陶涛有交集,是她进腾跃汽车集团工作,他为她庆祝。可是在那个晚上,陶涛遇到了律师华烨,当场秒杀,不到半年就成了华太太。 就在那时,他感觉到心像被撕碎了一般,才知自己爱陶涛已爱到体无完肤。 陶涛与华烨维持了不到一年,因华烨前女友的强势回归,以离婚终结。 他觉得自己不是小人,但得知陶涛恢复自由身之后,他真的很开心。他关心她、体贴她、疼爱她,可是??????陶涛最后还是选择了别人。 她对他没有办法产生恋人的感觉,她当他是好同学、好朋友。而他那时太过年轻,不懂得争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陶涛把手放进别人的掌心。 这一次陶涛没有走错路,她很幸福。 “少宁?”乐静芬轻轻唤了一声,他抬起头,发觉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他镇定地笑了笑,“那我们开会吧!” 会议是他主持,乐静芬发言,竞标单位的老总们发表意见。这个会有争议,开了足足四个小时,连午饭都在会议室吃的。老总们出来时,个个脸胀得通红,但都接受了泰华了这个决定。 叶少宁把客人们送走,又回到会议室。 乐静芬让秘书把窗户都打开散散烟味,换点新鲜空气,听到脚步声回了下头,“情况还不错,是吧?” 叶少宁微微一笑,收拾桌上的笔记本和资料。 “少宁,今天我突然觉得,以后我要腾出时间和老公出去转转,泰华有你就够了。”乐静芬道。 叶少宁一怔,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是的,我是董事长,可我想到的就是今年能接几个项目,能赚多少利润,最多有时会想明年定个什么目标,我很少会想到十年、二十年的事,而你刚刚说世纪大厦有百年寿命,希望在百年后,别人仰望着世纪大厦,还会对泰华啧啧赞叹。有你这样一位高瞻远瞩的总经理,我这个董事长可以高枕无忧了。” “董事长你真会说笑,你要是不问事,我一个人哪挑得动泰华这幅重担?” “你马上会有一个帮手。不过是个新手,你得费心地培训她。” 叶少宁讶然。 “十一月,欢欢回国啦!”乐静芬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做母亲的慈祥。“她初中毕业就出国了,小留学生呀!现在都是建筑和管理的双科硕士了。算起来她出国已经八年了。” 叶少宁听乐静芬说过车欢欢,好像是特别懂事乖巧的女孩。乐静芬和车城的复婚,主要是车欢欢的功劳。 “怪不得乐董今天心情这么好。但乐董,你亲自带车小姐更合适,你在地产行业几十年了,经验丰富。”叶少宁谦虚道。 乐静芬摆手,“我那一套经验固步自封,跟不上时代,不比你们年轻人。欢欢就拜托你了。” 泰华是乐静芬的父亲创建的,乐静芬是独女,在老乐董过世后,乐静芬接手。车欢欢也是乐静芬的独女,这泰华迟早要交到车欢欢手中的。 “乐董客气了,我和车小姐互相帮助吧!” 乐静芬满意地笑了,“少宁,你妈妈最近还有没有安排你相亲?” 叶少宁轻笑摇头,“我妈妈没别的事,把打麻将和替我找对像当成了工作。她手里掌握的名单,可以开一家婚姻介绍所。” “你真孝顺,由着她这样折腾。” “她要求并不高,让我有空就配合下。她热衷的是过程,关于结果,她自己也没一个确定的目标。” 乐静芬乐不可支:“哈,真是有趣。”她神色突地一转,语气意味深长,“我想这个世上总会有一个姑娘让她无可挑剔的。” 叶少宁不着痕迹地看了下表,四点了,他还没接到某个人的电话通知。“也许吧!”他模棱两可地回答。 六点,电话来了。 他有点雀跃,去之前还到休息间整理了下仪容。这是多久没有的事了,即使出席重要的会议,他都没这样慎重过。 天公作美,天空瓦蓝清澈,没有一丝多余的云彩。当暮色一深,一轮如玉盘的明月就从海面上跃起,月光如水如纱,连空气都变得几份矜持,风是微微的,街上的车辆虽然拥挤,却并不急躁。 车刚转弯,就看到童悦站在路口。 她好像比他在夜色迷人那夜见到她时还要美,米黄的长裙,无袖的白色薄羊绒衫,修长的脖颈,秀雅的锁骨,纤细的手臂,站在那儿像一株清新的枫。 “中秋节快乐!”喉结耸了耸,嗓音控制不住的沙哑。 “同快乐!”她很少笑得眉飞色舞,最多是浅浅地弯弯嘴角,“路上堵车吗?” “还好!” 巷子口不时有孩子骑着单车穿来穿去,也有提着礼盒匆匆疾行的大人。他俩挨着墙角,一前一后地走着。 “凌老师在上面吧?”他仰起头,看到公寓窗户里透出来的暖暖光线。 “她去男友家过节了。” 孟愚也是青台人,不过家在郊区。两个人买的新房拿到钥匙了,今天正好去商量装修的事。凌玲买了几大包的礼品,还把周子期送来的礼物一并带过去了。 周子期为了弥补不能陪凌玲过节的遗憾,送来了一篓蟹、一箱子虾和鱼,几盒稻香村月饼,还有水果、莲藕之类的东东。这是童悦看到的,没看到的估计要比这值钱太多。 凌玲收得心安理得,没有表现出一丝的为难。她要给童悦留下一点,童悦说要回家过节,用不着这些。 她去菜场前回了趟家,没买东西,给了钱燕一千元,让她和爸爸买点吃的。钱燕喜滋滋地收下,对于她不能留在家里过节非常理解,“年轻人,工作要紧,彦杰也没回来。” 上楼时,叶少宁从后面牵住了她的手。她低着头,耳朵烫烫的。 公寓像有些年代了,墙壁颜色发灰,有一个房间的门掩着,有一个半开着。客厅里放着两张餐桌,一张上面放着书本和纸张,应该是给家教学生用的。另一张才是真正的餐桌,镂花的白色桌布上面蒙着一张透明的油纸,是为了不弄脏里面的桌布。 “洗下手,我们就准备吃饭。”她指指洗手间的方向。 他从洗手间出来时,桌上已经多了几盘菜。 他的心一动。 先不谈菜的色香味,光是那餐具就够诱人了。泰华每次推出新楼盘,都会装璜几套样品房。从家俱、卧饰、灯具、装饰品,包括厨房里的餐具都做到尽善尽美。他见过这样的餐具,来自韩国的骨瓷,质地和光泽,在灯光下特别美伦美奂。 桌上搁着的盘盘碟碟也是这样的骨瓷,一只只像美玉般,有这样的美玉相衬,盘中的菜真的是称之为珍馐了。 一盘是煎得金黄的带鱼,下面铺着碧绿的生菜叶,看着就香酥可口;旁边的一个深碗里装的是红烧肉,极家常的菜,但那一块块红烧肉却像透明的水晶,散发出桂皮的清香,里面还有一粒粒粉嘟嘟的菱角。蔬菜是西芹爆炒百合,有白有绿。童悦最后端上来的是一个海碗装着的汤,汤色很清上面浮着的是切得细细的蛋皮、胡萝卜、笋丁、青翠的鸡毛菜,却像一幅五彩缤纷的画卷。 饭是细长的进口香米和大米混蒸的,轻轻一嗅,就闻到糯糯的香气。桌子的边角放着一碟新鲜的黄桃,一块块切成三角型,上面戳着两根牙签。 “别光看呀,坐下来啊!你开车,我就没有准备酒。”她说道。 “是不是准备了很久?”他已经不知讲什么好了。什么样的高档饭店他都去过,吃过什么菜、喝过什么酒,他从来没有任何印象,这一刻,他被震撼了。 “也没有,辅导课结束,我就去了菜场。超市里的菜看着漂亮,却不新鲜。今天是节日,农贸市场供应的菜又多又好。” 辅导课是早晨十一点结束,那么说她一直忙了五六个小时。 这份认真的心思,他受宠若惊了,直愣愣地凝视着她。 “吃呀!我有很久没做菜了,尝尝看。” 嗓子有点发干,他拿起汤匙,想先喝点汤。她拦住,“汤最后喝,不然其他菜没有味。” “汤很特别吗?” “汤是用螃蟹、草鸡、山菇还有一点西洋参熬的,味道很鲜。”她淡淡地说。 “为什么?”他轻叹道,心激动地发颤。 她莞尔,“没什么呀,你吃不惯外面的菜,工作忙难得回家,我就随意做几个家常菜,让你多吃点。我难得请客的,总要表示点诚意。” 不是一点吧! 带鱼很酥,红烧肉醇香,西芹清脆,而那汤,清香中带有甘甜、可口??????他倦怠太久的胃口突然像被一记惊钟敲醒,仿佛很久都没这样惬意过、纵情过,过后,却忍不住一遍遍地回味。 不只是尊重她的劳动成果,他是真的喜欢,他吃了两碗饭,把盘中的菜也吃了大半,最后喝了两碗汤。 第一次, 他肚子有一种“撑”的感觉。 他要求洗碗,她没推却。厨房不大,收拾得很清洁。水笼头哗哗地响着,他欠着身在水池边洗碗,她在旁边一只只擦干放进碗柜中。他拧上水笼头时,她递过干毛巾,接着,从果盆里戳了一块黄桃递给他。 他没有用手接,直接张开了口。 她脸一红,但还是把黄桃放进了他嘴中。 今晚,不知怎么回事,他一直用一种深究的目光在悄然打量着她。 “下去散会步吗?”两人走出厨房,她问道。 “这是你的卧室?”他像没听到她的话,把半敞的房门推开了。 显然是的,和她做的菜一样,不花哨,却特别精致。一米五的大床,素白碎花的床具,靠墙是简易衣柜、书架,办公桌上放着笔记本和教课书、作业本。床边上搁着一个大大的青花花瓶,里面插着一蓬金黄的稻穗。 “这有什么寓意?”他看向稻穗。 “清洁空气,顺便带来田野的味道。”卧室很小,两个人站在里面有点拥挤,她越过他想去拉开窗帘。 他从身后环抱住她,温热的呼吸拂在她的脖颈间。 她身子紧绷起来,心已不是跳动了,而是蹦着跃着。“你??????要把玉佛还给我吗?” 他轻吻着她裸露的锁骨,“它对你那么重要,我想还是留给我做个纪念。我觉得你戴这个比较好。” 颈间突地一凉,她低头一看,多了一枚碧绿的玉钱,也是用墨绿的丝线串就的。她不懂玉,但这块玉钱的光泽和质感有着不可忽视的名贵,她呆住。 这样交换也太赚了吧? 他缓缓扳转她的身,温柔地托起她的下巴,俊眸漆黑如墨。 “我叫叶少宁,三十一岁,有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可以说有房有车。童悦,你愿意和我以结婚为前提交往吗?” 她开始只当他在调侃,可看着他严肃的俊容,她发觉他是认真的。 她有一时的恍惚,太突然了。 “我们已经有过亲密行为了,你不准不愿意。”他霸道地轻咬她的唇瓣。 她羞得头发丝都立起来了,毫无抵抗地任由他狂乱地冲进她的口中,攻城掠地。 是的,她是愿意的。 二十八岁的女子,遇到他这么优异的男子,没有任何理由不愿意的。 她是幸运的。 身子一软,感到被强劲的双臂托起。她伸出手用力地回抱着他,打开身体,迎接他的入驻。 天空中,月色如华,房间内,旖旎芬芳。 入睡前,童悦一身棉质的薄裙跳下地,从客厅里搬起那盆仙人掌放到了门外。 明天凌玲第一堂有课,忙赶不上,午夜时分回到公寓。倦意袭来,她边打呵欠边找钥匙,脚像踢到了什么,低头一看,她都想哭了。 “孟愚,怎么办?我回不了公寓,我今晚睡哪呢?”她在电话里对刚离开不久的孟愚哭诉道。 “怎么了?”叶少宁感到怀里的人动了动。 她独睡惯了,不太习惯被人这样紧紧搂着,但是不讨厌,“没什么。”她听到凌玲高跟鞋远去了。 下一刻,静夜里响起手机铃声。 骚扰电话是响一声就会戛然而止,而这铃声却没完没了。 她心咚地下,咬咬唇下床,看看号码,她砰地合上手机,直接关机了。 “是凌玲,估计喝醉了,不要理。”夜晚还挺凉,下去一会,身子就冰了,偎进他的怀中,肆意地汲取他的温暖。 “睡吧!”他替她掖下被角,把她搂得更紧。 第十四章 味道很好 奇怪。赵清摸着下巴看着站在资料柜前的童悦:“我仿佛看到你笑了。” 童悦拧了下眉,瞟到邻桌的孟愚应声抬起了头,“笑?” “先是十五度,再是三十度,慢慢地就是一条抛物线。童悦,你不会这样不讲良心吧,真的丢下我和别人成双入对去?”赵清捏了捏嘴角。 “你是我的责任吗?”童悦拿着批阅好的试卷,走了出去。 乔可欣捧着乐谱从外面进来。 “我们是同一个战壕中的,你有肉吃,也要分我一勺。”赵清的声音追了出去。 “她相亲成功了?”乔可欣问道。 赵清狎昵地斜睨着她:“怎么只兴你找牛郎,人家就得一辈子做小姑?”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你这样跑来跑去的,不是织女会牛郎么?啥时走啊,哥哥给你送行,也掉个几滴眼泪。” 乔可欣重重地把乐谱往桌上一摔,“我是妨得你还是碍着你了,这么巴不得我走?” 赵清摸摸鼻子,冲孟愚摊开双手,唱道:“女人啊,你们的名字叫做喜怒无常!” 孟愚紧蹙着眉,不语。 李想已经有两天没来上学了,徐亦佳孤单地坐在最后。强化班的孩子都不是好客型的,骨子里还像文人般轻高。徐亦佳是局长的小姨子,性情又骄蛮,自然的就被排斥。 徐亦佳哪里受过这样的气,窝着的火全朝童悦发了去。假期里的十几张试卷,她有一半没做,还有一半,物理试卷上写着化学答案,数学答题卡上洋洋洒洒一篇语文千字文。 童悦亲自把试卷送到她手中,“这种风格非常有个性,请继续保持。如果高考时也能这般发挥,老师佩服你。” 徐亦佳瞪着她,一口腥甜随即涌到心口。 下课时,童悦叫来班长,让他去李想家看看,如果他认为自学效果很好,学校会尊重他的。班长撇嘴,眸光从眼睫下方漏出,“我昨天去过了,他睡在床上听音乐,没搭理我。” 童悦长长地哦了一声,让班长回到座位上去。今天是周三,她再拭目以待到周五。 如果李才子变本加厉,如果苏局长替小姨子出面,她都有应对之策。 这些工作上的小烦恼,并没有影响到童悦的心情。 明确的恋爱关系,让她的心里有一种微妙的踏实感、安定感,走路时,脚步也是轻快的。 叶少宁觉得在她合租的公寓中,实在不适合培养两个人的感情。他总是找这样那样的理由,把她拐去他公寓过夜。 “你不嫌累吗?”童悦知道他有多忙,而尽量挤出时间来接送她上下班。特别是上班,早晨五点半,他有时应酬回来,都是午夜了,眼睛只闭了一小会,揉揉又得起床。 “你让我食肉知髓,这滋味千回百转,我上了瘾,你要我戒,残不残忍?累点算什么,我甘之如饴。”他回答得非常直白,成功染红了她的双颊。 二十八岁的熟女了,怎么动不动就泛出羞涩?他真没说假话,她就像是被时光悄埋的宝藏,挖得越深,越觉得惊喜。 他认识的朋友中,多数人觉得女孩越年轻越逗得心颤。酒廊歌厅,明明家中都有娇妻幼子了,打着应酬的幌子,招来小姑娘左拥右抱、上下其手,恨不得阅尽人间春色。 他淡淡地浅笑,坐在一边旁观。有女孩过来搭讪,他会回应,但从不投入。 泰华总经理一职,忙着他连喘气都是奢侈,再找个小女孩回家哄着宠着,累不累?她喜欢花,喜欢礼物,喜欢每一个中西节日,你都能带给她惊喜,至于你钱是怎么赚的、工作上有没有压力、生活上有没烦恼,她不想知道。知道了也是白知道,她能给你什么建议?或者这些和她有什么关系?男人就该是顶天立地的,宠女人爱女人是天经地义。 其实男人也是爸妈生的,不是天神。 “你以前都怎么过的?”她娇嗔地看着她。 “你要知道吗?”他的眼中多了几份色彩,手指弹开了她的衣扣,像鱼一般滑了进去。 她哪里还敢再说话,轻咬着嘴唇,任羞红弥漫了眉眼。 自然的,她的衣服慢慢地挪到了他这边,然后是书,再后来她上电梯时,手里会提点水果和点心,发展下去,他那个做摆设的厨房里飘出了饭菜香。 他如果回来得太晚,她睡下了,餐桌上的保温杯里有时是煲着的汤,有时是熬的营养粥,都是易消化而又暖胃的。 杯子下压着一张便笺,字如其人,娟秀而又淡雅。“少宁,我太累,先上床睡了。桌上有汤,喝完再睡,我有算过卡路里,不会影响你的形象。晚安!” 这么几个不香艳不暧味的字,他总是看得心驰神颠。 他洗漱好走进卧室,衣架上挂着他明天穿的衬衫和长裤、与之搭配的领带,甚至还有叠着的棉袜。 她从来不化妆,但掀开被,缓缓地将她拥进怀中时,一股清香扑鼻而来,诱得他的心柔柔软软。 他一般睡挨近门的左侧,她睡右侧,从她第一次来,就成了个默契的规律。但最近几晚他发现了一件事,她先睡在左侧,当他一挨近榻榻米,她并没有醒来,身子一转,就滚到了右侧。 被中暖暖的,留有她的余香。他将手探过去,她那一侧被角薄凉。 才到深秋,寒意便不深。但上床后,也差不多要适应一会,等被暖了,才能入睡。 她是为了让他多睡会,特意为他捂暖被子?还是因为想他,盖上有他味道的被子才能入睡? 不管是哪一个答案,枕边的这个女人都让他心疼得发颤。 也许该结婚了。 明知她睡意正浓,他还是要弄醒她,好好地爱一番,才能把心中这股子荡漾散去,然后抱得紧紧的,一同入睡。 “我很久没回家了,周末我们一块过去。”早晨刮胡子时,他平静地对她说道。 她满嘴的牙膏沫,睡了一夜的短发蓬蓬地竖在头上。良久,她才恢复过来,“太快了!” 他看着镜子,摸摸脸颊,察看有没哪里没刮干净,“周六我妈又逼着我去相亲,你想让我去吗?” 她沉默,想起在左岸咖啡时见到的那个眼角上吊的妇人。“我还没有准备好。” “又不是高考,要准备什么?”嘴角上扬,紧张中的她,有着不同的美。 童悦一整天都是恍恍惚惚的。 李想仍然没来上课,徐亦佳把mp3带到学校。上课时耳朵里插着耳机,随着音乐节奏,摇晃着身体。 孟愚告诉她,在他的课上,徐亦佳睡了整整一堂,这简直是对他的羞辱。 “实中出成绩就靠强化班,可别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好汤。你最好和她家长接触一下。” 她根本没徐亦佳家长的联系资料,她的档案都在六中,要找人,只有她那个局长姐夫。 她要给苏陌打电话吗? 这个电话打了就像是自投罗网,之前,她已经按掉他n通电话了。 吃饭时,凌玲凑过来,暧暧昧昧地笑:“你最近不乖哦,昨晚又夜不归宿。” “那不是对你很方便!”学校的菜没有油水,青菜汤喝下去像喝的是盐水。 凌玲一僵,讪讪地说道:“别得了便宜就卖乖,要不是我,你有机会认识叶总?” 童悦点点头,“少宁一直讲要向你道谢。” “那到不必,他是子期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凌玲悄悄地瞥了眼不远处的孟愚。 童悦差点被饭粒给噎住,咽了半天,气才缓过来。 时光不留情,转眼就是周五 童悦衣服换了一套又一套,还是拿不定主张,只得向叶少宁求救。 “小傻瓜,你穿什么都好看。”他随意从衣橱里拿了一套,笑道,“其实,你不穿更好看。” 她恨他的不正经,把他推出去,最后穿了一身粉蓝的裤装,搞得像去面试一般。 可不就是面试吗? 叶家有个小小的院落,四处长满了藤蔓类的植物,青色的墙,有很多的窗,给人一种很恬静温馨的感觉。 难得,院中还有一口古井,井边苔痕碧绿,井石沧桑。 “这小楼和我一般大,那时候土地没现在这么紧张,我爸爸还找人设计了下,邻居们觉得好看,也仿着我们家跟建,幸好这样,就成了海边的一道风景,不然早拆迁了。”叶少宁替童悦推开院门。 叶少宁的爸爸叶一川是名农技师,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试验田或农村。要不是老婆罗佳英催魂似的,他今天是不会回家的。关于叶少宁的婚事,他的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可惜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叶少宁至今也没领个人回来。 罗佳英很严肃地告诉他,这次是真的,少宁的口气她听得出来。 在叶家,虽然罗佳英没工作,但她绝对是三军总指挥,要是谁不如了她的意,她会扯着你哭个三天三夜。 年轻时还有劲头争个几句,后来倦了,她说啥就啥吧,反正也不会祸国殃民,只要别太烦他就好。 罗佳英一早喜滋滋地就去了菜场,买了许多菜,逢人就讲少宁带女朋友回来了,是个老师,学问大呢,硕士毕业。 叶一川先听到院门响的,朝外探出个头,慌忙大叫:“老婆,来了,来了。” 罗佳英扎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谁来了?” “还能有谁,少宁呀!” 罗佳英忙理了理头发,一抬头,人已进来了。 太单薄,也没个笑脸,不喜庆,她对童悦的第一印象不算好。 童悦礼貌地叫了“叔叔、阿姨”。叶一川倒是觉得这女孩很清丽,忙让座。 “一川,你去厨房看下锅,鱼别煮糊了。少宁,你去切点水果。”罗佳英解下围裙,扔给叶一川。 “你先坐会,我就过来。”叶少宁察觉到童悦的局促,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 罗佳英看着又不满意了,少宁到家没多看一眼妈,目光就围着这女人。她给少宁张罗的对像谈不上个个比童悦强,但是肯定又不少。 少宁迷上她,凭哪一点呀? “坐呀,童老师!”她假假地笑着。 “谢谢阿姨。”童悦款款而坐,目光平和。 “瞧你这一抬眼角,看得出有细细的纹路,年纪不小了吧?”罗佳英毫不迂回,一针见血。 “二十八。”童悦道,看不出羞也看不出恼。 “二十八?”罗佳英失声惊呼,“你不缺胳膊少腿的,看上去也斯斯文文,乍没找到对象呢,身体没什么毛病吧?”还有句话她没问,不会和什么有夫之妇拉拉扯扯吧? “这不都是为了等我么。”叶少宁笑吟吟地端着水果从里间出来,挨着童悦坐下。 “你别插话。”罗佳英白了他一眼。 叶少宁当没看见,戳了颗葡萄递给童悦,“我爸爸单位的新品种,颗大汁多,特甜,尝尝。” “我一会再吃!”童悦摆手。 “妈,你别这样严肃,会吓着童悦的。她比我还小几岁,说起来,我才是个老人。” 罗佳英眼中已经开始喷火了。 “男人三十一枝花,女人三十就是一堆豆腐渣,这能比吗?要不是你死心眼想着小涛,你也不至于拖到现在,想嫁你的姑娘多的是。” 童悦手一抖,那颗粒大汁多的葡萄嗖地落在地上,滴溜溜滚得很快,一下就钻进沙发下面,没了踪影。 “妈妈,你在说什么?”叶少宁沉了脸。 罗佳英嘴不是嘴,脸不是脸,“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你既然都拖到三十一了,现在干吗要勉强自己。男人越老越吃香,女人过了三十,也不知还能不能生孩子,你想叶家在你这辈没后吗?” “有没有后我不关心,我只关心陪着我一生的人是不是我喜欢的。妈妈,童悦是我的女朋友,请你顾及我的感受,别再犯重复的错误。” 罗佳英瞧着儿子冷凝的眉眼,一愣,“好,好,你有本事你自己作主,我不管了,可以了吧?” “阿姨,我晚上还有回校上晚自习,就不打扰了。”一直沉默中的童悦站起身,拿起包。 “吃完饭再走。”叶少宁抓住她的手。 “以后吧!”童悦挣开,跑去厨房和叶一川打招呼。 “菜都好了,不会耽误的。”叶一川急了。 童悦欠了欠身,四下环顾,“在青台住在这么漂亮的房子里,比住五星酒店还要惬意,少宁真幸运。叔叔、阿姨,再见!” 罗佳英头一扭,没应声。 叶一川把两人送到车边。“你妈妈是刀子嘴豆腐心,你还不了解吗?别往心里去,我一会说说她。童老师,常来玩啊!” “好的。”童悦打开车门。 叶少宁冰着个脸开车,一路上都没吭声,童悦到是很平静,看着车外的夜景,不时发出一两声长长的语气词,像惊讶又像叹息。 “今晚我回公寓那边。”等绿灯时,她说了一句。 他仍然不出声,把车停在韩国餐馆前,进去点了石锅拌饭、韩国烤肉、炒年糕、海带汤。 两个人沉默地吃着,食物是什么滋味,谁也没品出来。 再上车时,他坐在驾驶座上,侧身定定地盯着她,“小涛是??????” “从前介意不得的,谁的过去是一张白纸?”她没让他说下去,因为她看出他的痛楚和纠结。 其实她有些同情他的,有那样的妈妈,很让人哭笑不得。今晚,在她的面前,罗佳英连起码的面子都没给他留。 罗佳英羞辱了她,何尝不是羞辱了自己的儿子?他都是一个集团的总经理了,难道连喜欢谁都没自由吗? 不是不可悲的。 “对不起!”他凑过来吻了吻她的额头。 下车的时候,她抱了抱他,有些不舍地松开手臂,眼眶微微发红。 凌玲不在公寓,她洗好澡直接就上床了。月光从敞着窗帘的窗户里照进来,墙上全是植物的叶影。 她盯着那影子,感觉窒息得难受,一把拉了被蒙上脸,不禁也想起前尘往事,泪水模糊了双眼。 第二天上课,一抬眼,最后面的桌子空空荡荡的,李才子旷课快一周了,徐亦佳也没来。 “老师,”班长站起身来,“徐亦佳今早打电话给我,说她请假三天。” “身体不好?” “不是,她姐姐昨夜去世了。” 她握着粉笔的手哆嗦了下,“不会是苏陌局长的太太吧?” 班长沉重地点了点头。 第十五章 苏局长,你喝醉了 童悦不相信这世上有爱情童话,不相信有,却还希望有。 她和彦杰在一个初春的下午,顶着料峭的春寒,敲开了苏陌家的门。 进门前,她拉着彦杰的手,恳求道:“哥,不要进去了,上海机会多,我想到上海工作。” 彦杰穿了件格昵的外套,脖子里搭了条驼色围巾,俊颜冻得僵僵的,“你又不是没试过,上海那边都是要教学经验丰富的,你有吗?而且竞争那么激烈,物价太高,那种艰辛,你想像不到的。” “你不是挺过来了!”她搓着脸颊,轻轻跺脚。 彦杰苦笑,“我住在那个火柴盒子里,一月五千元,叫挺过来了?小悦,别说了,咱们进去吧!” 里面已经传来脚步声。 第一眼看到苏陌和徐亦心,童悦真以为看到了爱情童话。她没见过那么般配的一对夫妻,真的是天作之合。 徐亦心白皙、娇小、柔弱,在青台大学的图书馆做采编,没有观点,没有锋芒,就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孩子。 有苏陌这样优秀的丈夫,她完全不用出来抛头露面,不用费尽心机在职场打拼、争斗,她只需要爱苏陌和接受被爱。 苏陌说话时,她坐在一边微笑地看着他,爱意满溢。 他们结婚四年,还没要孩子。他们太恩爱,二人世界里挤不出空间给孩子。 苏陌留他们吃饭,徐亦心做的菜。饭后,她还为他们弹了两首钢琴曲。当他们说正事时,她退房,体贴地带上门。 苏陌刚调到教育局,情况还不熟悉,但彦杰的请求,他一口就答应了。当着他们的面,他给郑治打了电话,让童悦去实中实习。 苏陌一直把他们送到小区的大门口。 他是和彦杰握手道别的,然后转身看向童悦,亲切地笑道:“好好地教书,所有的事都交给我,不用担心。” 那样的笑意,在春寒之中,童悦听了不觉心中一暖。 童悦穿的棉袄是宽松版的,袖子里灌满了冷风。两个人在空寂无人的街道走了很久,她对彦杰叹了一声:“真是羡慕苏局长夫妇。” 彦杰将她冰凉的手塞进大衣的口袋,“男人只有优秀到苏老师这个份上,爱情才能升华。” “我觉得相濡以沫、患难与共的爱情也很好。” 彦杰看看她,“你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 “你也不过比我大四岁。”她嘟哝,“哥,我会努力工作,等我有了教学经验,我去上海好不好?” 彦杰拍拍她的手,“到时再说吧!” 开学的时候,苏陌特地抽了二个小时送童悦去实中,拜托郑治,好好照顾童悦。 童悦被安排在高一(五)班任物理老师。 她真的非常努力,对每一个学生都用了心。学生喜欢,和同事相处和睦。 每一周,苏陌都会打电话来问问她的教学情况,然后给她提些建议。 后来,她不好意思总让苏陌打来,她主动向苏陌汇报工作。她有些紧张,但苏陌总是耐心而又鼓励她讲下去。有时,苏陌在会议中,她听到椅子挪动声,感觉他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生怕她停下,还不时发出一两个语气词,告诉她他在听着。 因为苏陌,她的教学生涯是顺风顺水。硕士一毕业,就顺利地被实中招了进去,委以重任。 节日时,彦杰从上海回来。两人买了礼品去苏陌家道谢。告辞出门,徐亦心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买的化妆品递到了童悦的手中。那个品牌的套装盒的价格,远远地超过了礼品。 童悦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好了。 “彦杰是我喜欢的学生,你是他妹妹,我自然也喜欢的。你来做客,就已非常开心。教书非常辛苦,钱赚得不容易,下次别乱花。”苏陌语重心长对她说。 她真的拿他当最尊重的师长,信任他,依赖他。 苏陌对她的关心一如既往。 有时,她心里偷偷地冒出个古怪的念头,觉得苏陌像哥哥,也像她的父亲。童大兵只要有棋下,便是全天下最快乐的人,钱燕与她总是隔山隔水。在家里真正关心她的,只有彦杰。 但彦杰在上海。 现在,她的生命里出现了苏陌。 苏陌不只是关心她的工作,还关心她的生活。周日,徐亦心打电话给她,让她去吃饭。饭后,两人结伴去逛街。逛累了,苏陌开车来接她们,一起去喝咖啡、吃小吃。他知道她冬天里爱喝暖暖的、甜甜的桂圆茶,爱吃脆脆的菊花酥。只要她去,他家里总是有的。他还知道她碰不得酒,她在,做鱼、做肉,只用姜和葱去腥,不用料酒的。 她不是很讲究穿着的人,所有的穿衣心得,都是徐亦心教的。 “你的气质和肤色还有这个年纪,素色的衣服就可以把你的美衬托出全部。艳色的衣服,等以后老了再穿不迟。”徐亦心说道。 周末,她很少回自己的家,却成了苏陌家的常客。 有一本《所谓女人》的书里写到完美是神的事,不是凡人可以享有。凡人与完美无缘,太完美了就要出问题,所以才有天妒红颜、天妒英才一说。 老天也容不得苏陌和徐亦心这一对璧人的恩爱。 一年前,徐亦心在高速公路上,七车连撞,她是第三辆,整辆车被连续撞了几次,被挤成了一块夹心面包。 送到医院抢救,好像生命是抢过来了,但徐亦心成了植物人,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苏陌的婚姻成了一纸空文。 徐亦心的娘家提出解除婚姻,苏陌不肯,他说:“不要逼亦心。我有选择,而亦心没有选择。” 苏陌的真情简直成了青台的一段佳话。 苏陌只要在青台,每天下班都要到医院看望徐亦心,晚上十点后,他才回家。他工作依然勤奋,衣着依然高雅清洁,胡须刮得很干净,指甲修剪得及时,一切和徐亦心在时没有两样。 只有童悦知道,苏陌有多苦闷,有多痛苦。 “小悦,和我说会话吧,我怕我会撑不下去。”午夜的时候,他给她打来电话。 听到他的声音,童悦的心被一把巨大的铁钳钳住了,疼到窒息。 她舍不得他。 他其实并不怎么讲话,大部分是她在讲。天天讲工作,总有讲完的时候。她开始向他说起自己儿时的事,讲童大兵,讲彦杰,讲钱燕,讲和桑贝闯的祸。讲着,她会哭出声来,苏陌就在那边听着,气息柔柔的,“我可怜的小悦。”他总这样讲。 他的生日到了,她并不知道。是他主动讲起,说去年的生日,他和徐亦心在香港,亦心要去迪斯尼看看,他陪她去,她胆小,真的就是转了一圈,什么都没玩。晚上,两个人出去吃烛光晚餐,她送给他一块卡地亚腕表,他一直戴着。今年的生日,她在医院,他孤孤单单坐在窗台上看着天空的冷月。 “小悦,你知道吗?我不能和亦心离婚,也不舍得。她来这个世上就是为了我,她的生命里只有我。我若离开她,等于是我把她亲手给杀了。还有,外界的舆论也不会宽容我的,他们不会想到我的痛处,只会觉得我是个抛弃妻子的伪君子。” 她听得泪水汪汪。 她给他买了条围巾送给他做生日礼物。 他请她吃饭,只有两个人。 “有人帮你介绍男朋友吗?”黑色烟雾渗透到他宽大的手掌中,修长温柔的指尖,沾染了几许沧桑。 “有过,但我没兴趣。”她老实地回答。 “嗯,你值得更好的。”他抬起头呼出了一口气,浓郁的烟草气息弥漫在空中。 夜渐沉,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璀璨灯光下,静谧华丽。“小悦,不要太早回去,陪我过完这个生日。”他抓住她的手。 她想推开的,可是看着他黯然的眸光,她心软了。 他们开车去海边,冬夜的海,像个咆哮的诗人,对着这个世界,吼叫着心里的澎湃。 “我很久没有这样幸福了。”他轻声说。“小悦,知道吗?其实我不爱亦心,娶她是因为没有女人像她那般爱我。” 她的耳边咣地响了一声,不知是燃放的爆竹,还是冬日惊雷。 她不敢相信他所说的。如果他们之间都不是爱,那什么是爱呢? “我也一直没有遇到让我心动的女子,直到你出现了。小悦,现在我成了亦心,你是苏陌,没有男人会像我这样爱着你的,这份爱非常可怜,我藏了很久,都不敢让你知道。小悦,你说这是上天给我们的机会吗?” “不要说了,苏局长,你喝醉了。”这种感觉太恶心了,像乱 伦一般。“我当什么都没听到。” 原来这世上真的无缘无故的关心。 心底因为他而有的温柔触角被拦腰割断,以后,在这世上,她真的只有自己了,没有一个可信任可依赖的人。 “你没听到也罢,但我还是要说。小悦,等我好不好?医生说亦心所有的功能都在削弱,她撑不了多久的。我娶你,我爱你,不会让你流泪,不会让你再有一点点委屈。” 她的脑子像砰地断了信号的电视屏幕,刺啦啦闪了半天的雪花----然后,就黑屏了。 爱情童话,真的就是个美好传说。 她甩开车门跑了出去,当身后的男人如蛇蝎猛虎般,她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再也跑不到,扑倒在地上,放声痛哭。 那天晚上,西伯利亚寒流袭击青台,气温陡降十二度。 从此以后,苏陌就成了她午夜的梦魇,怎么挣也挣不脱。她就像是悬崖边摇摇欲坠的石块,一转眼,就要粉身碎骨。 她不想生活在这种没有阳光的阴暗角落,她渴望谁能来救救她,带给她阳光,带给她温暖,带给她清新的空气,让她能自如地呼吸。 她开始相亲,什么样的男人她都愿意见一见。 她一次次的失望,那些男人没有办法带给她安全感,估计连苏陌一半的撞击都抵挡不了。 幸好,她遇见了叶少宁。 只是叶少宁?????? 那个小涛到底是谁呢?天涯论坛里讲前女友是个可怕的名词。他们这么亲密,但是他从来没有提到过这个人,显然小涛在他的心里有着特别的地位。 罗佳英讲得不错,二十八岁的女人已像昨日黄花,而三十岁的男人,却正当风华正茂。何况叶少宁有这样的容貌,有这样的事业,怕是早给身边的女人给惯成了范柳原。她唤不来天塌地陷的一场战争来看清他的心。 回来的车上,他欲言又止,她不为难他。 有时候,“不问”是另一种境界的体恤。 问了,只怕更受伤。 如她所言,又不是纯真少年,老大不小了,谁的过去是一张白纸? 只要把这纸订成了册,搁之高阁就好,千万不能当作日历般,时不时地拿出来翻阅。 郑治代表实中去给徐亦心送了花圈,回来讲苏局长真的很坚强,但是非常消瘦,好像失去了一半灵魂。 她没有给他打电话,他的短信却到了,“小悦,现在我可以给你全世界了。我爱你!你永远的苏陌!” 她对着手机自嘲地笑笑,一按删除键,屏幕一片空白。 同时来的还有叶少宁的电话,声音闷闷的,“童悦,晚上一起吃饭。” “我晚上有别的事。”欲速则不达,她不想逼他,给他好好思索的空间。 “我在你学校门口。” 她跑出去,果真看到他黑色的奔驰掩在夜色中。 “我还请了两个人,陶涛和她老公。”等她上了车,他对她说道。 第十六章 心里的秘密 陶涛?小涛? 童悦的身体一僵,说不出是震愕还是吃惊,“一定要见吗?” 叶少宁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紧紧地攥着她的手,仿佛担心她会夺门而出,“我想把你介绍给他们。” “少宁,其实我从来没有不相信你??????” “就是朋友之间的小聚会,时间不会太久。”温和的眼角漫出一丝凝重。 这聚会早不来晚不来,而是在罗佳英一语道破天机之后。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表现失了分寸,让他匆忙做出这样的决定。 她不是任性固执的人,轻轻点了点头,还问了一句:“我要不要回公寓换身衣服?” 叶少宁紧绷的面容荡漾出一圈笑意,“我和小涛打小就认识,不需要太刻意。” 两人驱车前往,聚会的地点约得很远,路上走了二十分钟。餐厅很有特色,名唤瑞雪山庄,四合院式的建筑,身穿碎花旗袍的两小姑娘笑盈盈地在外面迎接,泊车的小弟剑眉朗目,一身立领的中山装。 山庄没有大堂,一律都是包间,院落中没种花也没植树,而是一畦畦的菜地。正是萝卜丰改的时节,有一棵居然长得有水瓶那般粗,围观的客人一惊一呼。 “这里。”叶少宁牵着她的手,越过雨廊,走到一个挂着竹帘的房门前,细细碎碎的灯光从帘子的缝隙间漏出来。 帘子一掀,童悦抬眼看出,心中强烈地一震。 红木的餐桌边坐着一个男人。 叶少宁、彦杰,包括李想,都属于英俊型的,但桌边的男人浑身上下散发出逼人的俊美、贵气、高雅,已不是“英俊”这个词来形容的。细长的眉眼有如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里面开满了一朵一朵的粉红桃花,若定力不足,一不留神就会迷失了。 “介绍一下,这人对外是腾跃集团的左总经理,对内就是陶涛家那口子左修然。这是童悦。”叶少宁为两人介绍。 左修然先是瞪了叶少宁一眼,目光收回落在童悦身上,已是收起千朵万朵的桃花,一派翩翩有礼的绅士风范,“你好,我是左修然。”他点点头,笑了笑,客客气气。 童悦心中不觉对左修然有点欣赏了,虽然有着纵欢的本钱,但本质却是良民一个。真正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她对那一瓢不觉生出兴趣来。 “陶涛呢?”叶少宁体贴地帮童悦挂好包,拉了拉椅子,两人一同坐下。 左修然俊眉一扬,“没出息的人呀,来见你朋友,她居然说紧张。一紧张,她就忍不住跑洗手间。”语句是略带揶揄的,语气却丝毫不加掩饰的宠溺。 “以前读书时,每逢大考她也这样。”叶少宁轻笑。 “不准说我坏话。”帘子挑起半边,应声从外面进来一个甜美秀丽的女子。她有着圆圆的眼睛,睫毛又长又卷,弯起嘴角时,脸颊上显出两粒小小的酒窝。想来这应该就是那一瓢了。叶少宁说和他是同学,也应该有三十岁了。童悦觉得自己看上去比她沧桑,这女子要么是家境极优,要么是婚姻特别的美满,才能留住岁月,才能笑得这样可爱。 “你有坏话给我们说吗?”左修然笑中陡然华光溢彩,揽过她的腰,将她按坐在自己的左边,与叶少宁隔了几把椅子的距离。 “严肃点,老公。”陶涛拍开他搁在腰间的手,对着童悦笑笑,“童老师真的很漂亮,身材也好,我羡慕加妒忌。” 左修然清咳一声,“你是不是有减肥的想法?” 陶涛心虚地扁扁嘴。 “好啊,我早讲过了,你乍样,我就让聪聪乍样。妈妈不都是女儿的榜样吗?” “老公……那只是飘过的念头,我并没有想实施。” “聪聪是他们的女儿,和妈妈一个模子出来的。”叶少宁悄声对童悦耳语,两人含笑看着对面的夫妻。 左修然长长地叹了口气,执起陶涛的手拍了拍,“左太太,你听我说,童老师那么苗条、修长,那是因为少宁喜欢这一类型的,女为悦已者容吗!你是我左修然的太太,我就喜欢你现在的样子,胖一尺是我的福份,瘦一寸我就嫌铬手,你想剥夺我幸福的权利吗?你想减肥是对照谁的标准?别让我多想哦!” “好了,好了,我不减成了吧!童老师还在这儿呢,你真让我丢脸。”陶涛气得鼻子都冒烟了。 “人家童老师教书育人,很能明辨是非的。是不?点菜,点菜!”左修然扬起嗓门向外喊道,脸上笑得像偷腥成功的猫。 童悦看着陶涛,有些忍俊不禁。有这样的老公,做妻子一定不会发闷的。 “喂,少在人前这么恶心,别把我家童悦带坏了。”叶少宁调侃道。“童悦,你看不出这两人结婚五年啦,还这么肉麻兮兮。” 左修然摆手,“童老师,其实幸福不是秀的,而是自然而然的流露。在婚姻的法则里,第一是爱,第二就是要肉麻。你对老婆都一幅正人君子似的,有必要吗?叶少宁,你要好好地向我学习。男人么,要玩就是玩的样,真的定心了,那就彻底改过自新,别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当心锅翻碗碎,玩出人命的。” “左修然,你很有心得吗?”陶涛眯起眼。 “都是左太太调教有方。想吃什么?”左修然忙把菜单递给陶涛。 童悦摸了摸鼻子,担心自己笑出声来,悄悄地拿眼看叶少宁,不曾想,他也在看她,眼睛亮得惊人。他的一双手已在桌下抓住她的,拉到自己膝盖上,一根指头一根指头轻抚着。 瑞雪山庄的菜都是土菜,很地道,餐具也非常古朴,都是粗瓷的碗盘。 叶少宁和左修然聊工作,童悦听陶涛说育儿经。他们结婚五年,孩子刚一岁。 一顿饭下来,童悦已是喜欢上了陶涛。她很真诚,也很热忱,还有这个年纪难得的纯真,喜欢她太容易了。 孩子丢在姥姥家,陶涛与左修然挂念着孩子,饭一吃完,就匆匆走了。陶涛与童悦交换了电话号码,约了下次单独聚会,不要两个男人跟着。 站在山庄炽亮的灯影下,目送他们的车远去,童悦久久沉默。 叶少宁把车开了过来,“想什么呢?”他从后座拿了件外套披在她身上。 “有一点羡慕。” “也是吃了很多苦才守来的。”叶少宁的脸掩在黑暗中,掠过不易察觉的失落。 她点点头。经历了风雨的婚姻才会倍感珍贵,幸福从来都不会是一马平川的。 “陪我去一个地方。”她辨认了下方向。 他没问去哪,顺着她指点的灯往前开去。路越来越开阔,车流越来越少,路边的灯光稀了,空气里有潮湿的泥土气息。 “就在这儿停一下。”她说道,把头扭向一边。 “没吃饱吗?”他看了看四周,前面有一种密集的灯火,是青台的高速入口,这附近是些加油站、汽修厂,还有些小吃店。他们的车停在一家牛肉拉面馆前,空旷的场地上停了不少跑长途的大货车,显然生意很不错。 她没接话,也不下车,只是定定地看着。 一刻钟的样子,从面馆里走出几个人,在后面的是位微胖的女子,扎着的围裙上油渍斑斑,头发蓬乱地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到是那张脸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的俏丽。她随意地用手指拨弄了两下头发,大声叫道:“两位老板下次来青台,记得来照顾我的生意呀!” “当然,老板娘这么热情,我舍不得不来。”货车司机嘻嘻哈哈地笑着,发动引擎,奔向夜色。 她在外面站了一会,看见了他们的车,拧起眉,然后转身进了面馆。 “你看见她了吗?”童悦趴在车窗上,声音几不可闻,像是不堪重负,已筋疲力尽。 “嗯!”他轻轻蹙起眉。 “我以后老了就是这个样子。”她闭上眼,自嘲地弯起嘴角。 他不解地揽过她。 指尖冰凉,身子也在轻轻地抖着。 “别人都说我们很像,其实我远不及她的。我小的时候,她特别疼我,我穿的裙子、扎的辫子,总让桑贝羡慕到哭。桑贝经常赖在我们家不肯回家。她带我学画画、学拉小提琴,晚上陪着我做作业。她唱歌很好听,也做得一手好菜。她那时爱带我去游乐场,有一个叔叔陪着我们一起玩。那个叔叔总是开着车来,每次都是不同的车,他带我们去郊外,车开得非常的快,我开心得又叫又跳。回家时,她叮嘱我不能把叔叔的事告诉爸爸。因为叔叔是她心里的秘密。” “在我十二岁那年,为了那个秘密,她放弃了工作,放弃了爸爸,放弃了我。”她的语调很平静,好像在讲一个物理定律,很有条理,很清晰,“那以后,我们就很少见面了。只听说她办过公司,也幸福过,现在,她却是一个人,全部的家产就是这家面馆。” “少宁,我哥哥姓韦,我姓童,我喊妈妈的那个人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她才是我的生母。”她将脸又缓缓转向面馆,“这样的我,你还愿意以结婚为前提继续交往吗?” 第十七章 谢谢你喜欢我 那真是一个很会善待自己的女子,连名字都起得好听,叫江冰洁。 “姑娘家的容貌,二十五岁前是爹妈给的,二十五岁后就靠自己修练了。”出门前,她都要拾掇很久。小童悦站在化妆台前看她画眉、描唇彩、刷腮红。她已是一朵花了,这一妆扮,花就更娇更媚。 但这朵花在别人面前,在童大兵面前,是长在高高的悬崖上的,只有看到那位叔叔,才会羞答答地盛开在尘埃中。 从小到大,许多人初见童悦,都会惊叹她的美丽。 她听了,心生戚然。 童悦从不把自己当花,她当自己是根草。事实上,也就是根草,蔓蔓荒园,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样的草生命力才会强。 花再娇艳也有谢落的一天。 童悦大学毕业后,童大兵有次喝醉了,说起她在高速路边开面馆。在这之前,童悦已经有十年没有见到她。 童悦悄悄过来看了她一眼。她的样子和菜市场大声吆喝的大妈没有两样,根本无法与童悦印象中的美丽女子重叠起来。 这一眼给了童悦新的看世界的眼光,她那原本浸透了整个青春期忧郁的目光里,这个世界到处是悲剧。如今换个角度看看,一望无际的其实是喜剧-----悲剧是希望的挣扎,而喜剧则诞生于彻底的失望。 所谓美丽,所谓爱情,神马都是浮云。 不知叶少宁有没听见她的问题,好一会了,叶少宁胳膊仍圈着她,清冷超然地盯着小面馆,嘴却紧紧地抿着。仿佛意志坚定的**,在酷刑面前,大义凛然,要命一条,想让我开口,没门。 她没有再问,没有勇气,也不愿意。 很多东西就是纸蒙的窗户,戳破了还能挡风吗? 她,年龄上没有优势,家庭关系复杂,哗地摊到谁的面前,谁的心中不会波澜起伏? 他心中的那杆秤是什么样,她不清楚。但*妈那座大山,怕是无法跨越了。 明天布满大雾,视力再好,也看不到多远。 车内的气氛有点僵硬,她的周身生出了寒意,“少宁,我有点冷。我们回去吧!” 他收回视线,替她拢了拢外套,发动了车,开了暖气。 小面馆没入浓郁的夜色中,远了。 “我明天要出差,一会还得去公司拿点资料,我先送你回公寓。” “好!”她几乎是没等他话音落下,就回应了。 惊讶吗?不惊讶的。小说里都是这样写的:先是工作忙,然后是不接电话,接着就差不多该音信全无了。 她懂的。 朦胧中感觉他握了一下她的手,她侧过身看着他,略带凄楚地绽出一丝微笑,不着痕迹地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在巷子口遇到凌玲送家教的学生,凌玲看见两人,笑道:“叶总今天怎么舍得放了我们童老师?” 他对凌玲并不热情,只淡淡地冲凌玲点了下头。 “我会给你打电话的。”他从她身上拿走了外套。 凌玲轻轻哼了声,有些不开心。 她没有力气宽慰凌玲,只想早早地回到屋里冲个澡,把自己放平,一夜到天明。 这一天发生的事,真的是精彩纷呈,够排一幕戏剧。 隔天,他没来电话,她也没打过去。 徐亦心今天开追悼会,会场放在殡仪馆。童悦犹豫了很久,她还是请了假过去,她想看徐亦心最后一眼。 坐了一个小时的车,她从一条两排密植的松柏间的小道上走进去,入目是密密麻麻的花圈,正中挂着徐亦心的照片。 徐亦心笑靥如花,斜依在钢琴边。 这张照片是苏陌拍的,当时,她也在一边站着。 此时彼时,已是阴阳相隔。 她想起徐亦心的温婉、轻柔、娇弱,如梦一般,泪水就那么下来了。 苏陌神情肃穆,一身黑色的西服,长身站立,好像不是参加葬礼,而是参加某个重要的会议。 妈妈让他回去,他正当英年,日后自然要再婚。从唯心的角度讲,他送徐亦心下葬,对以后的新妇不利。 “亦心胆子那么小,独自去了那边,我不送她一程,怎么心安?以后想送也没机会了。” 他悲痛的口吻,惹哭了许多来宾。 徐亦佳看到童悦,眼睛红红地跑过来,叫了声“童老师”。 姐姐的过世,让她失去了依赖的大树。徐家以后与苏家还能有多少联系?她一夜之间像长大了许多。 “不要太难过,明天再休息一日,就回来上课吧!”她抱了抱徐亦佳,送了花,向徐亦心施了礼,就走了。 她没和苏陌打招呼,连眼神交会都没有。 上了车,她看看手机,没有电话,只有苏陌刚发来的一条短信:心浸在冰水中一天了,看到你,才察觉到一丝温暖。你能来,我很开心。 郊外的风有点凉,她搓了搓手,拿掌心捂在心口。 她能感到手掌下怦然跳动的心脏,扑通,扑通,有点快。 高三准备第二轮月考,这次的物理试卷是她出。她又是查阅资料,又是参考往年的试卷,非常忙碌。 下午,孟愚和赵清都去上课了,办公室只有她和乔可欣。 高中的音乐老师是非常轻松的,特别在考试期间,音乐课经常被主课老师抢占。乔可欣落得舒服,有时也接些社会上的艺术团体邀请,出去赚点外快。不然凭她那点工资,一个月够她买两件衣罢了。 童悦一直不能明白节俭的彦杰怎么和乔可欣走到一起了?只能说爱情的魔力太大了。 “童悦,你是不是很忙?” 一阵香风袭来,乔可欣站到了她身边,探头看着她的电脑。 “嗯!”她抬了下眼皮,复又低下。 “那个你??????最近和彦杰通电话了吗?”乔可欣飞快而又慌乱地瞥了眼她的脸。 “没有。” “他好像和我生气了,也不接我电话,你能不能替我打个电话给他?”乔可欣嫣然一笑,脸上带有几份奴颜的撒娇。 她有些意外,视线从屏幕上挪开。“生气?” “唉,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去上海面试的事没告诉他,他说我不尊重他,我??????我是想给他一个惊喜的。他那样,我现在也不敢和人家签合约,心里惴惴不安。” “还是你自己和他说比较好,我不是很了解具体的事。”她又低下头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好像不愿意我去上海,可是,他干吗要买那么大的房子呢?”乔可欣喃喃自语。 童悦的手指在键盘上快疾如飞,没有回应。 从彦杰和乔可欣一起后,和彦杰有关的事,她坚决屏蔽。 李才子还在旷课中,童悦决定去他家摸摸情况。 李想家住在一个岛上,必须要坐轮渡。正是下班高峰,坐船的人很多。岛上有几处景观,来青台的游人也是要去走一走的。 她戴着耳机站在甲板上,旁边站着一对情侣,男生的左手绕过女友的后背握住扶手,将女友护在自己怀里,白衬衫卷起的袖子随着海风轻轻起伏。女友嬉笑着像《泰坦尼克》里的露丝样,对着大海张开双臂。 她看得眼睛都定住了。 撇开她和叶少宁现在的交集,之前的日子,她从没有过恋爱的体验。真正讲恋,可能就是晦涩难言的暗恋吧! 暗恋,是最节约的恋爱,不要成本。谁讲的?真是很幽默。 mp3里刘力场,用无助而又迷茫的声音在唱《寂寞光年》 漫长的寂寞 把意志都吞没 整个世界 是沉默的漩涡 有谁能陪我 手牵着手出走 带我离开 空洞的星球 还有什么 值得追求 还有什么 可以拥有 把怀抱借给我 是不是就不再颤抖 有谁能带走 这美丽的哀愁 能让我相信 被爱的理由 光年不是时间单位,而是遥不可及的距离。 暗恋与明恋之间不是隔着一层纱,而是一个或n个光年,用人力,今生是跃不过去的。 船带有节奏地摇晃着靠向码头,大部分人迫不及待地拥向闸门。 她摘下耳机,随着人潮走出码头,有三轮车夫迎上来。她上了一辆,吹着海风,优哉游哉地行在黄昏的海边,很是惬意。 李想家是做民宿生意的,进进出出的人很多。李想妈妈以为童悦也是住宿的,一听童悦自我介绍,一怔,“李想也刚放学,你怎么没和他一起过来?” 童悦朝里看了看,“哦,我是到这边有点事,顺便过来看看他。” 李想妈妈这才缓了脸色,忙不迭地把童悦往客厅里领。 童悦看到客厅的茶几上放着几套做好的考古题,有本参考书上圈圈点点,写满了字。 旷课的李才子倒没旷疏学习。 “李想,快出来。”李想妈妈叫道。 “又有什么事?”房门一开,李想t恤、中裤,一脸不耐烦。看到童悦,他脸刷地红了。 “我……我换件衣服就出来,你……先坐会。”他砰地关上了房门。 童悦挑挑眉,刚刚他那样,不是羞涩吧? 李想很是神速,一会儿就出来了,换上了长裤、衬衫,“我们出去谈。” “这孩子乍这么没礼貌,留老师在家吃饭。”李想妈妈急了。 “我呆一会,马上就走了。”童悦说道。 在门口,她拉住疾行的李想,“我们找个地方谈谈!” “我不会道歉的。”李想昂着头,喉结一蠕一蠕。 读研时,她修过教育心理学,像李想这样的男孩子很容易陷入一种单恋,这种单恋介乎唯美与可笑之间,是心灵世界最隐秘的事件,和现实世界没什么关联。 上次她那种回绝的方式好像没什么大的效果,她得改变方式。 “如果你觉得旷课很光荣,那就不要道歉。”她以一个老师最平淡的口吻说道。 他目光灼灼地瞪着她,“我不是旷课,我是生气。你可以拒绝我,但为什么要把我推给另一个女生?” 童悦瞠目结舌。 “徐亦佳只是你的同桌。” “同桌才不会笑得像个花痴。” “李想,你是不是太自大了?也许人家是对你有好感,但不代表就是爱。你除了学习好点,其他还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一个男生耍性子、闹别扭,很有本事么?” 李想气呼呼地别过脸。 “走吧,我请你吃饭,你挑地方。”她轻飘飘地跳过话题。 他到没拒绝,把她带去了kfc。她真是哭笑不得,还是一孩子吧。 她要了一杯热橙,他喝冰可乐,又点了鸡块、薯条、汉堡,她掏出钱包。 李想皱了皱眉,脸色不是很好,“你干什么?这是我的地盘。” 哦,你的地盘你作主。 她把钱包放回去。 两人坐在角落里,餐厅里的冷气开得很强,她有点冷。 “我看到你在看沈从文文集。”她喝了口热橙。“很喜欢他?” 李想把薯条的纸袋口转向她,“他和鲁迅的文章,高考时经常考到,我是为了应试,我并不喜欢他。当年他考燕大国文系,竟然得了个零分。明明喜欢城里的日子,还自喻自己是个乡下人。” 她匪夷所思地看着他,居然一幅轻蔑的口吻,年少轻狂呀! “我到是很喜欢他。我看过他写给妻子的一封情书,里面有几句特别经典:我行过很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李想低头一声不吭地喝着可乐。 她看了他一眼,因为是侧面,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是她明白,他什么都知道的。 “今天来看你的不是童老师,而是一个叫童悦的女子。她也曾暗恋过别人,那种滋味,她很明白。合适的姻缘是在恰当的年纪遇到对的人。李想,喜欢一个人不是错,但是时间不对。不是我不相信你的诺言,而是我等不了。谢谢你喜欢我,但是我很抱歉。”她用一种真正的淑女拒绝一个绅士时的用的语气对他说道。 “不要再旷课了,回到学校吧,做我的学生,成为我的骄傲。嗯?”她向他伸出手去。 他抬起眼,眼眶湿湿的,他知道自己很幼稚,闹别扭、耍脾气,无非是想得到她更多的关注。但他心里也很明白,今生,他是追不*的脚步了。 “我以后会非常非常有出息,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你的选择?”他哑着嗓子问。 她轻轻摇头。 “好,我回学校,我会珍惜我们最后的这几个月,但是我不要和那个徐亦佳同桌。” 她失笑。 隔着几米的夜色,他冲她挥手,背挺得笔直,脚步轻快,月光洒下来,给他镀上一层清朗的轮廊。 海轮缓缓驶离码头,月光下的海微微起伏着深邃的神秘。 “小悦!”有个人站在她的身后。 是苏陌的声音,今天刚刚送走徐亦心的苏陌的声音? 她立时僵立在那里,感觉自己全身的每一寸肌肤都绷紧,所有的血液都涌到了头上,她不敢回头。 “我打电话到你办公室,他们说你到岛上家访。天都这么黑了,我不放心,便过来接你,刚准备下船,正好看到你上船。饿不饿?”他心疼地把手搁在她的肩上。 第十八章 你是个骗子 夜很黑,乘客大部分进船舱了,甲板上人很少,前面是海,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不过,她了解苏陌,不会把她怎么样了。 她冷冷地拂开他的手,漠然地回过身。他的身子隐在黑夜里,只有船顶弱弱的柔光,浅浅地落在他的双肩,把他整个人都模糊不清了。 “堂堂的苏局长,在妻子火化不到几个小时后,如此体贴入微一位下属,不怕被熟人看到,影响你专情而又伟大的形像吗?” 她讥诮的口吻让他不禁微微蹙眉。“小悦,难道你认为我陪葬亦心,我在你心目中的形像才是完美的?我也只是个普通男人,这一年,我是怎么走过来的,你看得见的。” “你是个骗子。” 他一滞,看着她有好一会说不出话。 “我唯一的欺骗,就是让亦心感到我爱她,我一直骗到了最后。即使她成了植物人,躺在那里什么意识都没有时,我都坚持在骗她。她这短短的一生,活在我的欺骗中,她非常幸福,非常快乐。这样的欺骗,伤害了谁?”他苦涩地闭了闭眼,伸手抓住栏杆,“小悦,如果你现在不能爱上我,那么就像这样欺骗我,我心甘情愿。” “我没有你那样一颗强壮的心脏。苏局长,如果亦心现在还没走,你会追过来问我一声饿不饿吗?” 她看着稀疏的乘客,觉得和他讨论这些真的很讽刺。 如果亦心还躺在医院里,他一下班就会过去陪她,十点回家,继续扮演专情丈夫。就是在今天早晨,他对妈妈讲的那一番话,有几人不动容。 可是谁又知道他此刻迫不及待地为了她站在这深秋的轮渡上? 这真的是爱吗? 其实他和凌玲一样,想着鱼和熊掌兼得罢了。 “不会!”他回答得非常干脆,“你在心里会想我很卑鄙,既要做专情丈夫,又想做占据你心的恋人,鱼和熊掌怎可兼得?” 她吃了一惊,为他看破自己的心思。 “爱一个人,却得不到回报,会让你受到伤害;但是,爱一个人,却永远没有勇气让那个人知道你的感觉,会让你更痛苦。我成全了亦心,却遇到了你,命运对我不残忍吗?别以为我舍不得局长这个位置,选择从政,我只是想让自己忙碌点,不要任由心中的私念肆意疯长,我要让世俗的观念来束缚自己。其实,我更想做一个博学的学者,和自己爱的人走遍世界。在亦心没发生车祸前,我曾经想过和她离婚,但是我最终胆怯了。一旦离了,你就必须和我一同面对纷乱的一切。我可以,你不可以。你千辛万苦想做一个好姑娘,就担心自己步入你妈*后尘,那是你心底的阴影。” “我不能让你受到伤害,我选择把一切放在心中,只要可以经常看到你,我就满足了。亦心成了植物人,你为了避嫌远离我,那种寂寞无处安放,我控制不了自己,主动找了你。小悦,你看看我,现在的苏陌是自由的,在别人的眼中,他是正直的、专一的,娶了谁,都会被祝福。” 她紧紧揪住袖角,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惊恐。 她就像被人脱光了衣服站在太阳直射的大街,无处逃窜,无处遁形。 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天才艰难地说道:“苏局长,谢谢你的抬爱,可是我已经和别人开始交往了。对不起。” “叶少宁?” 她咬着唇,心里面悄悄叹气。 他笑了笑。 船靠码头,他沉着脸一把拽着她走向停车场。“我自己走。”这个时间,公车很少,的士到公寓也有很长的距离,她不逞能。 车门掩上,开了窗吹风,他没有立即开车,深吸了两口气,然后看向她。 “小悦,下面我讲的话,你好好地听着。也许你会觉得我多事,其实这是我对你的不舍罢了。” “叶家祖籍滨江,三十五年前,叶一川大学毕业分配到青台农业局任农艺师,娶当地女子罗佳英为妻。叶一川的弟弟叶一州,现任青台电信局局长,弟媳苏晓岑为青台市委书记。叶一州的女儿叶枫,北京城市电台《叶子的星空》金牌主持人,女婿夏奕阳,央视《晚间新闻》首席主播。叶少宁,泰华集团总经理,泰华董事长乐静芬,她的老公叫车城,是几家欧美品牌四s店总经理。十多年前,车城曾经为了初恋情人的公司,偷刻印章,从泰华的账面上挪走一千万,后被追回,免去牢狱之灾,但被乐静芬扫地出门。他的初恋情人叫江冰洁。现在他们因为女儿已复婚。” 他停了下来,仿佛等待她的反应。 她非常平静,“还有吗?”但颤抖的语气还是泄露了她的慌乱。心像是疼痛的,却又像是麻木了。眼前是密不透风的黑暗,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难怪叶少宁沉寂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小悦,如果是别的男人,他优秀得令我信服,我可以放开你,但叶少宁不行。那真的是个深渊,我不能看着你跳下去。” “我跳下去摔死是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胃里一阵翻涌,是李才子给她买的薯条在作怪,她难受地摸住脖颈中冰凉的玉钱。 “为什么要和自己过不去呢?”他心疼地问。 童悦想反驳的,这怎么会是过不去?明明是看着的阳光大道,凌玲不知多羡慕呢!嘴角一扬,也不知道泪怎么就下来了,天旋地转中,只觉得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她能去哪儿呢?容她栖身的时间和空间都不存在了,她抓住车把,哭得哀哀欲绝。 也不知怎么回的公寓,凌玲打开门,看着扶着童悦进来的苏陌,吓得话都不会说。 “她和我太太是朋友。”苏陌看出凌玲的疑问。 凌玲了然,和苏陌一同把童悦扶进房间。 苏陌目不斜视,只拜托凌玲夜里过来看看童悦,然后就走了。 童悦夜里有热度,出了一身虚汗,才睡沉。早晨起来,脸色惨白,两条腿站在地上直打颤。 强打着精神去了学校,这一天都是考试,她要监考。 李想和徐亦佳都回校了,她把徐亦佳和谢语的同桌换了个座,李想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拿了文具去第一考场考试。 月考的考场是接成绩排的,李想是一考试一号桌。 她和孟愚监考的是英语,孟愚巡视,她一直坐在后面,气若游丝,加了件毛衫,仍是手足冰寒。 餐厅今天的菜式很丰富,她就喝了几口汤,就丢开了餐盘。 苏陌没有电话。男人一成熟了,做什么事都恰到火候。如果他打来,她会恨他的。 叶少宁继续没有消息。 她给彦杰打了个电话,不是为了乔可欣,她想听听彦杰的声音。 “小悦,没上课吗?”彦杰的声音穿越了一千里,听得她鼻子发酸。 “考试呢,我一会去阅卷。”她拧拧眉,听着彦杰那边好像有知了的叫声。 她想起彦杰第一次来他们家。 彦杰的父亲是个医生,肠胃科的专家,可惜没能治好自己肠癌,四十四岁去世的,彦杰当时才十五岁。钱燕是骨科护士,老公的病,把家里的积蓄全花光了。一个女人拉扯一个儿子非常艰辛,别人介绍了童大兵,她领着彦杰过来相亲。 那也是夏天,路边的知了叫个不停。 钱燕一进门就一个个房间的参观,童悦站在厨房门口,彦杰站在客厅里。家里没有空调,彦杰头上的汗像雨珠子一样的滚落。 她从冰箱里拿了汽水递给他。他看看她,右手拇指和食指用力地旋转,瓶盖怎么也拧不开。她又递给他一张面纸,“咔嚓”一声,瓶口四周的纸巾湿了一圈。 他喝了一口递给她,她接过,也喝了一口,再递过去。 你一口,我一口,一瓶汽水喝尽的时候,钱燕笑盈盈地过来了。 “彦杰,你喜欢这里吗?” “这是你的事,别问我。”彦杰可能变声期刚过,声音嗡嗡的,不太好听。 “你不在上海?”她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彦杰一愣,“我现在云南。” “是去推销红酒吗?” “也有推销,也有别的生意。小悦,这里信号不太好,我以后回给你,好吗?” 她收了线。 身后,学生像一窝蜂似的冲出教室,个个脸胀得通红。这堂是考数学,赵清咬牙切齿地说他下了狠药,看能毒死几个。 三天后,总成绩的排名就出来了,依然是李想霸占鳌头,徐亦佳考得也不错。 苏陌给她打来电话,依家长的口吻向她道谢,没有逾距。 这也是他惯常的序,只要她有一点松懈,后面的文章必然是洋洋洒洒。 又一次从浴缸里站起,水温包裹着她的身体,额头上被蒸出一层薄薄的汗珠。 这种很费体力的事,她并不喜欢,但为了能让自己睡得好,她一天隔一天泡一次,里面还滴上宁神的精油。 上课,下课,辅导课,三点成一线,生活井然有序,每天都很充实。 一周没有消息的叶少宁,终于出现了----是从周子期口中得知的。 她上完晚自习回来,凌玲乐不可支的笑声摇曳着从门缝里出来。她推开门,周子期坐在餐桌边,凌玲坐在他的腿上。看到她,凌玲站了起来。 “我们在等童老师呢,一块去吃夜宵吧!”周子期说。 《水浒传》是童悦很不喜欢的一本书,因为里面有潘金莲和西门庆,但他们还不是她最讨厌的,她最讨厌的是替他们望风的王婆。 此刻,她觉着自己就像那王婆样。 有了她在,周子期与凌玲就可以明目张胆地来往了。 “我还要备课,你们去吧!”她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顺手把门关上了。 “你不去,凌玲肯定也不去的。童老师,去吧,我打电话叫上少宁。”周子期在外面说道。 她的心一紧。 这时,有人敲门。 “谁呀?”凌玲眨眨眼。 “是我!”孟愚好听的男中音。 凌玲突地推开了童悦的门,一把把她拉出来,周子期已泰然地坐到桌边。凌玲没事人似的打开口,关切地问:“怎么这么晚还过来?” “我家里联系好了装修公司,电话里说不清,我就过来了。有客人呀?”孟愚看见了周子期。 “童悦的朋友周局长。” 孟愚向周子期点了下头,周子期回以颌首,夹在肉缝里的一对小眼睛笑得意味深长。 “我们别打扰他们。”凌玲娇嗔地拉着孟愚的手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就在这一刻,童悦决定,就是以后节衣缩食,她都要搬家。 “昨晚我和少宁喝酒来着,青台扎啤,吃的火锅。是几个北京同学过来,大家聚了聚,非常开心。”为了帮凌玲圆谎,周子期真和她聊起了家常。 “周局酒量大,这点酒是毛毛雨吧!”她心不在焉地应道。 “哈哈,没那么夸张,少宁到是喝醉了,是我送他回的公寓。他吐了好几次,我想打电话给你,他不让,说你要早起。看看,多知冷知热呀!童老师,好好地把握!” 她想表示感动一下的,说出口的却是:“很晚了,别让你太太担心,我送你下楼。” 周子期看看她,呵呵一乐。也是聪明人儿,“那你一会帮我和凌老师打声招呼,我就不打扰人家小两口了。” 她只把他送到楼梯口,回到公寓,没进房间,推开洗手间的门,她也吐了。 第十九章 你说我怎么罚你? 海浪声由远及近袭来,带着鸟类拍打翅膀的声响,然后是吉他的轻扬声飘荡在房内。 这是童悦的闹铃声,是专辑《我的海洋》的主打曲。《我的海洋》是台湾第一张本土海洋唱片,听海、看海、玩海,在海浪声中聆听幸福的感觉。 彦杰去上海工作前,他们一起到沙滩上玩, 他有些惆怅:“真的不想离开青台,这儿的天空都比上海蓝。闻不到海的气息,我不知会不会失眠。” 但是钱燕想彦杰去大都市发展,那也是彦杰父亲的期望。 她用省下来的零花钱给彦杰买了《我的海洋》的专辑,郑重地在上面写着:哥,我会陪你的,小悦! 彦杰带着专辑和一个大的行李包去了上海,她从网上下载了《我的海洋》的主打曲做闹铃。音乐一响起,仿佛彦杰在隔壁轻轻敲着喊她起床,一天的心情都是轻快的。 笔记本,教科书,批阅的试卷,装进电脑包前,再次检查一遍,然后才去洗漱。 稀饭是昨晚煮好的,冰箱里有包子,拿出来蒸了,小菜就是榨菜。热稀饭时,给自己煮了个鸡蛋。她的早餐虽然简单,但营养全面。 凌玲怕胖,早晨是不吃早餐的。 午餐和晚餐都是在学校餐厅解决,坐下来吃早饭,搁在阳台上的洗衣机开始工作。 吃完早饭,晾好衣服,五点五十,还有十分钟足够到她步行到校。 有时候会想:当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独自完成,所有的节奏都非常有序,一个人有什么不好? 以前那人揉着眼睛,牵着她手下楼,将她塞进座位时温柔地扣上安全带,车子在黎明中疾行着,那场景仿佛已是几个世纪前的古老往事了。 房子找得不顺利。 实中学区里的租房,只有在暑假时才会房源旺盛,现在大部分房子都被盼子成才的家长们租去了,余下的一部分要么是太简陋,要么是太昂贵。童悦也到学区外的房屋中介所看了看,有些不错,但离学校太远,童悦想都不敢想。秋天很快过去,接下来是漫长的冬天。在黑暗的冬夜、冬晨站在站台下等着公车,会觉得整个人生都非常黑暗。 有些日子不联系的桑贝跑到学校来看童悦。 童悦没敢让她进校门,在外面的一家小超市等着。桑贝衣着夸张,在大冬天的都能穿露脐装,还爱戴像个呼拉圈似的大耳环,白天黑夜都化浓妆,但这样的桑贝看着就是午夜神秘女郎,她怕桑贝教坏那些栋梁们。 两人在外面吃的午饭,点了几个家常菜。 “最近没出什么事吧?”桑贝眼影画得像两口深井,看着挺怵然。 童悦摇头,“忙得没空出事。你这夜猫子不在家好好地睡觉,怎么大白天跑出来转悠?” 桑贝翻了个白眼,“这不是不放心你么?看不到你这张面瘫脸,我不得安宁,好不好?童悦,你和那个叶总来真格的?” 那次发作敏感性哮喘,她给桑贝打过一次电话,默认叶少宁在追自己。桑贝在电话里支支吾吾很久,欲言又止。 “真的又怎样?假的又怎样?” 桑贝斟酌了半天,说道:“童悦,别较真,做做梦可以,和那样的人过挺累的。我听说过他一些事,反正是咱们望尘莫及的。你都二十八了,反正老了,继续老下去也没什么。” 童悦真是哭笑不得,桑贝宽慰人的本事可以把死人气活。 “知道啦,桑老板,快吃饭,老师赚钱不容易。” 桑贝大脑的结构简单,能蹩出这样深沉的话不容易,嘻嘻地笑。吃完拉着童悦到附近的步行街逛逛。 有一个小店叫“香阁”,布置得很有情调,精巧的架子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百种香熏油。桑贝脚像定了根,一瓶瓶地嗅着,爱不释手。 “买一瓶,告诉你,男人最抗不住这个,闻香识女人呀!”桑贝推推她。 她看看手机,“我还有五十分钟要回校,你自己慢慢挑吧!” 桑贝才不挑呢,出手非常豪爽,一口气买了十多瓶,走时,硬塞给她一瓶“红唇青草”。 她拧开,闻了闻,倒出一滴在手腕上,香气清淡,好像没什么特别。 一进校门,在办公楼前,看到一辆熟悉的黑色奔驰。 敏捷灵活,动静之间尽显卓 越风范,这是奔驰新款桥车的广告语,那高雅的线条、流畅的速度,把句话演绎得非常完美。 心忽地一沉,一股气顶上来,顶得胃生疼。 在看到一行人从校长室鱼贯出来时,她转过身,穿过草坪走向高三楼。耳边的散发因走路带起的风微微飞场,她听见郑治在大叫,“那是谁,怎么能随便践踏草坪。呵呵,是童老师,估计是有急事。” “郑校长,教师公寓的图纸你再看看,如需改动,和我联系。”叶少宁温和有礼地道别。 她没有回头。 赵清和谢语站在高三楼下,大眼瞪小眼。 “美女,虽然不是帅哥,麻烦你对我专注点好不好?”赵清手中挥着试卷,叫得声嘶力竭。 她避开了。如她跑过去,好像和赵清一个拿刀一个拿盆,要把谢语凌迟似的。谢语才安稳没几天,估计又什么地方惹恼赵清了。 一口气跑上四楼,气喘如牛。 “你又跑操啦?”李想正好出来,看了她一眼。 “没!”她摆手。 “那你慌什么?” 她一怔,是呀,她慌什么呢? 她没慌,只是不愿委屈自己周旋。点头还是微笑,她都不愿意。 有些人会如水,很快就会从记忆中冲过去,什么也没有淹没,什么也没有冲走,痕迹在阳光下蒸干了。 下午第二堂就没有课了,呆到天傍黑,就走了。学校的饭菜从来都是一个味,神仙吃多了也会厌。 她在外面买了袋切片面包,晚上是孟愚坐班,她早早就回公寓,想把衣物整理整理,明天再出去找房。 雨来得很突然,秋末冬初的雨,寒冷刺肤。她没带伞,把包顶在头上,一路跑回公寓。 拭了拭发梢上的雨珠,拾级向上,楼梯口走出一个人,“回来啦!”淡淡的语调好像他们之间没有分开一周。 借着楼梯口的灯光看过去,面容有些苍白,神情疲倦,手腕上包扎着纱布,迎视她的目光冰寒如外面戛然变冷的温度。 “嗯,等很久了?”她点了下头,没有惊喜,也没幽怨,她很平静。 他伸手替她拿包,她避开,“包湿了。” 他闭了闭眼,跟着她上楼。 她请他在客厅里坐了,煮了壶开水,然后关上门,进去换了身衣衫才出来。 水刚好开,“这里没有茶叶。”她只能让他喝白开水。 他笑了,像是自嘲。 “你好像很不错。” 她在他对面坐下,目光清澈地平视着他。 “如果我不主动来找你,我想你很快就会把我处理成一个路人了。”他低头轻笑,神情落莫,“童悦,你真的是个好老师,你把问题扔给我,然后你就冷然地在一边旁观。什么样的答案,你都不惊讶,因为你已做好随时抽身的准备。” 她愣了,消失一周的人好像不是她吧? “没有电话,没有短信,沉默是高贵的,呵呵,好不容易遇到了,你若无其事地走开,留给我一个背影,仿佛我们就没认识过。你是进也宜然,退也宜然。忘掉我估计很容易吧!” 不忘还要在心里树个纪念碑? “我以为你已经给出了答案。”这人看来是被别人捧惯了,受不了一丝慢待。 “童悦,那天在这个房间里,我是怎么和你说的?”他突地站起声,音量高亢。 她眨眨眼,一时不能反应。 许久,她记起来了,他说:童悦,我们以结婚为前提交往吧! “说那句话时,我有加条件吗?你以为那是一个男人在荷尔蒙泛滥时的胡言乱语?你是谁家的女儿,谁的妹妹,谁的老师,我有加定语吗?” 僵硬的面容上飞起两腮绯红,“你到底想要我怎样?”她跟不上他的思绪,只觉得事情的发展超出了预期。 “不是我要,而是你想怎样?”他用受伤的手腕抓起她,咄咄地瞪着。 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她抬起头。 他的眼睛因为生气亮得慑人。 她连着咽了咽口水,声带颤栗着。她慢慢地靠近他,将头靠上他的肩膀,轻轻抚着他的锁骨,“少宁,抱紧我,永远永远都别放开,好么?” 喉结急速地耸动了几下,他揽住她的腰,长叹一声,托起她的下巴,用力地吻下去,“想不想我?” “想!”她柔如秋水,无处着力,只好挂在他的脖子上任他*碾磨,快要透不过气时,才放了她,“明明看见我了,为什么要躲开?” 她喘了两口,弱弱地回答:“我怕我会控制不住哭出来。” “才不是。”他气恼,盯着她嫣红的唇发愣,又覆了上去,轻揉慢捻,用*描摹着她的唇形,慢慢探入,卷起她的*温柔地*,“我想赶去和你一起吃午饭,你却不在办公室。前天回来的,偏偏碰上几个同学,硬拉去喝酒,结果醉了。昨天又是忙了一天,今天巴巴地来看你,结果??????你说我怎么罚你?” “你可以给我打电话!”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打?你对我一点也不紧张,也不积极,遇到像捡到,失掉像漏掉?” 原来,原来是虚荣心作怪。 她苦笑,“我说我不敢,你相信吗?” 他定定地看着她,突地进屋抓起她的包,“我们走。” “去哪?” 他瞪瞪她,“你说呢?” 全青台的红灯好像被雨浇熄了,他疯狂地一路飙到荷塘月色。在电梯里,两人就开始拉扯了。 电梯门一开,也不知保安同志有没偷看,她衣冠不整地埋在他怀里。撑出理智开了门,门一关上,他就疯了,都没来及进卧室,在沙发上,他就急切地*了她,仿佛要不够似的,一下接一下,似乎要把她吃了一般,每一寸肌肤都被吻得发痛。 “哦,少宁,少宁……”她忍不住叫出声来。“有一点痛,轻一点。” 他真的放柔了,慢慢托抱着走进卧室。 卧室里居然有了一张床,素净的床单,精致的质地,是她喜欢的风格。她在这边住过几次,一直睡不惯榻榻米。卧室里还新增了一组衣柜。 “少宁?”她娇声叹息。 “专心点。”他吻着她胸前的柔软,轻怜惜爱,“明天请半天假,我们去下民政局,嗯?” 她全身酥麻,根本听不清他讲了什么,“好!”她懒懒地应道。 第二十章 我们结婚吧 这种感觉荡人心魄,他的双手温暖干燥,他的轮廊鲜明硬朗,他的外表清洁体面,身上还散发出一股天天沐浴才有的气息。更令她叹息的是他拥着她时的有力臂膀。 我一生渴望被人珍藏,妥善安放,免我惊,免我扰,免我四处流离,免我无可枝可依。身子轻飘飘地飞过云端的那一刻,她闭上眼,不知怎么想起书上读到的一句话。 是他吗?是的,应该是的。 她勾起小腿环住他的腰,同样让他感受到极致的快乐。 她睡沉了。 叶少宁轻轻地将背对着的她拉过来,安在他的肩窝处。手腕有点痛,是在南京的工地上碰伤的。不能怪那扎钢筋的工人,他有些走神,太阳当头照下,也让他有点眩,安全帽戴着不太舒服,他拿下来想重新理一理,后面有人叫小心,他本能地伸手护住头,头没受伤,手腕给戳了一道大口子,当场血如泉涌。 别人惊慌失措,他反到冷静了。在医院包扎伤口时,他的心一点点安定下来。 初到南京的这几天,他焦躁、烦闷,温和的人突然变得苛刻、冷漠,无故地和下属发火。 童悦的置身事外,让他很是生气。 其实他也是惊愕的,但那不会成为他的包袱。总经理,讲得再好听,也是一高级打工的。你不努力工作,随时会被炒鱿鱼。在他的心里面,乐静芬是一个对他有知遇之恩的上司,他敬重她、钦佩她。 这样一个地产业呼风唤雨的女强人,无论气场和风范,都是极佳的。但是……每次从高速上下来,经过那个小面馆,她总会让司机停下来。 “这种垃圾,怎么能苟活在这世上?为什么不被车给撞死呢?总有一天,我要放把火,把她活活地给烧死……”她一遍遍地咒骂,语句之狠毒,表情之狰狞,和市井上骂街的妇人没有两样。 泰华里面元老级的职员透露,乐静芬此生中唯一的滑铁卢,就是面馆的老板娘江冰洁。她不仅拥有车城的初恋,而且还成功地让志得意满时的车城为她犯罪,为她抛弃妻女、舍弃荣华富贵,与她蜗在这里,做一对你挑水来我浇园、你耕田来我织布的神仙眷侣。后来,车城因为女儿回到了乐静芬身边,人前人后表现得伉俪情深,江冰洁却仍守在他们曾经的爱情小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快成一块牌坊了。这活生生的事实足够让乐静芬心中长出一片刺林了,经过这里时,就刺得心中生疼。 这些事,叶少宁听过就过去了。只是走到这里时,不知怎么就会瞟上几眼,那个江冰洁无论从哪方面,都是和乐静芬不能相提并论了,但是爱情,从来无规律可循。 秘书开玩笑地说,我们去吃碗面吧,见见那个打败乐董的女人到底有什么样的风情? 无聊!他慢悠悠地收回视线。 多有趣,江冰洁居然是童悦的妈妈。老天这一次真的是一曲三叹。 他真没把这当个事,公司在意的是个人的工作表现和业绩,他喜欢谁,不在这个工作范畴内。童悦那怯怯的、柔弱的语气,反到让他心疼无比。 以前,他对江冰洁是漠然的,现在,他讨厌这个女人。为了所谓的爱情,抛下十二岁的小童悦时,她真的不配称之为母亲。 他刚想对童悦说几句怜惜的话,童悦就砸过来那么一句话。 在她的心里面,他不值得她信任和依赖么?他们是从*开始,可是后来,他已经用慎重的态度证明,这份感情,他是认真的。 她却没有当真! 她好像是看准他会放手的。因为*妈不喜欢她,因为他为了不丢掉工作,必须要在意乐静芬的心情。比较而言,她就可有可无了。 气到浑身发抖,生怕口不择言,才选择沉默,暂时避开。 气过之后,又生出不舍。 她并不卑微,她只是害怕受到伤害,只是在假装坚强、假装潇洒。 笨女人!他柔柔地叹息,握住她的手凑到唇边吻了吻,这才缓缓闭上眼睛。 睡得不久,但睡得很香。睁开眼,浅浅的白光悄然从窗帘下面漏进来,身边没有人。 下床拉开卧室的门,一室清风。童悦窝在沙发里,穿着他的薄毛衣,在电脑上十指如飞。 认真工作中的女人很美,他承认,是的,那散下来的发丝,紧抿的*,时不时蹙起的眉,令他轻易地砰然心动。 “你醒了?”察觉到他的注视,她扭过头,微红了脸。 他走过去,把电脑挪开,抱着她坐到他腿上,“几点起来的?” “昨晚……那样,教案没来得及写,我只好四点爬起来补。”她羞赧地由着他啄吻。“我还做了早饭。” “什么?” “红米栗子粥,补血抗寒。” 他挑了挑眉,“我都离家几天了,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 “我到楼下的超市买的,那儿二十四小时营业。”她小心翼翼地托起他的伤腕,对着伤口处吹了吹口气,然后贴上自己的面颊。 她没有问他怎么受伤的,仿佛不必问,她已知。 “人家有没讲你是今天最早的顾客?”他含住她的嘴唇齿。 “嗯,所以人家还额外多给了我两粒栗子。”她的气息一丝丝被他吮进了腹内。 他轻笑,“那好,我一会多吃的。吃完,我们先去下商场。” “干吗?” “给你买点东西。” “我第一堂就有课。”她很内疚地看着他。 “昨天说好请半天假的,你和别人调一下,就那个凌玲吧!对了,我晚上去帮你把衣物都搬过来,你先住这里,不准和那个凌玲再有交集。这个客厅够宽,你可以在这边辅导学生。下学期,不要再接了。” 她昂起下巴,眼睛眨了好几下,“叶总,你在对我下命令吗?” “正确,务必要执行得很快很好。” 好不容易从阴雨霏霏到万里晴空,她不忍破坏他的兴致,打了电话给教务处调了课。 吃完早饭,到不是先去了商场,她拉着他去了小区诊所。纱布一层层地打开,他让她把脸别过去。她不肯,看到那伤口,不觉发出咝地抽气声。换药的小护士昨一夜没合眼,倦倦地应付了事,只稍微给伤口消了下毒。她冷冷地瞪了护士一眼,抢过钳子,夹起棉球,蹲下身,重新细致地把伤口洗净、消毒,包括手腕的四周。 “你好像挺有经验?”他笑道。 童大兵不善打理家务,也不会照顾自己,他的工作是车间技术工,有时会受点小伤,换药扎纱布,都是她。彦杰来了后,爱和同学踢足球,动不动也是这儿破那儿破,他懒得去医院,也是她处理那些伤口。 “好了!”她俐落地把纱布扎了个结。“我来开车。” 昨晚热血沸腾,一路狂奔,她都忘了他的伤腕,不免有些自责。 “我其实不差什么的。”站在商场门口,她低下眼帘。她还不习惯接受他的礼物。 “走吧!”他用完好的手牵住她。 他们差不多也是商场今天的第一波顾客。 他给她买了一件羊绒连衣裙,粉粉的颜色。 “装嫩哎!”她拽住,想换件浅灰的。这种颜色,班上的小女生们都已不屑。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小女生,还没发言权,才能任由妈妈作主。 “我喜欢。”他还想买件火红的,可惜没有。 她看看他没商量的样,罢了,最多以后休息天穿吧!不过,真的很心疼,四位数的衣服沦落成家居装。 他又给她买了件薄昵的外套、一双驼色的皮靴,非要看看她穿的效果,硬让她进去全部换上。 “真美!”他的唇角勾了起来。 美丽的妻子,是老公的骄傲。 他不准她换下,剪了吊牌,纸盒里装上旧衣。 “人家会笑话的。”她真有点无地自容,看到营业员捂着嘴在偷笑。 “他们是羡慕。” 当他领着她站在明牌首饰专柜前,她讶然地瞪大眼,揪住衣角,心跳得很快,不是激动,而是慌乱。 “少宁?” 他眼睛一扫,已看好几款戒指,让含笑的营业员一一拿出来。他挑出其中一枚,就往她左手的无名指上套。 她曲起手指,将他拉到一边。“你别吓我。” “这怎么是吓?很多都来不及做,总得买枚戒指去登记!” 她脸色苍白,后背直冒冷汗,突然想起昨夜他好像提过这话。 “少宁,这太快了!” 他温柔地看着她,“快什么?你那天和你学生说,你不想要恋爱,你要的是婚姻和孩子。” 他偷听?“那只是吓他的话,我……”她深呼吸。 “好了,好了,放松!”他搂过她,轻笑,“童悦,你二十八,我三十一,都不是冲动的年纪。这一生中,我们终将要和一个人过一辈子,遇到了,早一点在一起、晚一点在一起,有区别吗?我不想再给我妈妈拉我相亲的借口,也舍不得让你被人取笑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我们现在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婚后再慢慢培养。在这两个月内,我已觉得离不开你了,你也是喜欢我的,我有自信能给予你幸福,你的大方、体贴、温柔,也让我感到快乐。我们结婚吧!” 她半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慢慢的,两行泪水从眼角流了下来。 “怎么了?”他替她拭去。 “我……我……”她像失去了语言功能,泪水止不住。 她真的要嫁了吗? 一直以来,她给自己下了个任务,在三十岁前,她要把自己嫁出去。 目睹过凌玲与孟愚、乔可欣与彦杰、她自己的爸妈、苏陌和徐亦心的纠结,她知道爱情是个传说,不可信、不能信,就是有爱情,也不得善终。既然嫁不了所爱的人,那么一定要嫁一个对自己好的、令自己感到安全的、温暖的,不然太委屈。 他很好,比她的要求好太多。 也许是太好,也许是太快,让她不能确定这真是她想要的吗? 如果长寿,一辈子并不短。紧紧牵着这双修长的手,从红唇乌发到白发如雪,可以吗? “你这样,我很心疼。”手指拭不尽泪水,他只得用唇吮干。 “我……只是太幸福了。”她合上眼帘。 她意识到,她不可能再遇到比他更好的了,是有点匆忙,可是彼此已融合成一体了,再分开,如刀割心。 不够深爱,那就慢慢走,慢慢地爱上。 人生,不是一本计划书,而是一关一关地往前撞,一点一点地摸索。 偕手同行的人生,比孤单独行总是强的。 “傻瓜!”他笑着捏了下她的鼻子。 她挑了一对简洁大方的对戒,是在民政局登记好了后,当着公证人员的面,替双方戴上。 牵手出来,她攥他攥得紧紧的。 “嗯?”他转脸看她。 清眸晶亮,面容清丽,“少宁,哦,少宁……”突然的,她扑进他的怀里,埋了很久,也不说话。 他拍拍她的头,默默的。 此时无声胜有声。 他带她去吃杭州菜,然后送她回学校,他要去公司。 “你也学小女生戴那个?”赵清眼尖,一下就看到了她手上多了个首饰。 她扁扁嘴,打电话让课代表来一趟,不多讲。 “要戴就戴个真的,这样子不嫌掉价?” “有价总比无价好。” 她打开手机,彦杰应该回上海了吧,她把彦杰的号调出来又按掉,按掉又拨,最后还是把手机关了,平静了下心情去上课。 在走廊上遇到教务主任,行色匆匆。 “童老师,你要准备下,后天局教研室有人过来,你得开堂公开课,局里面还有其他领导参加。”教务主任叫住她。 “只有物理吗?”她问道。 “每个年级每个科目都有,不多说了,你也不是第一次上,好好准备。” “喔!” 公开课是评定一个教师的业务水平,因为有领导旁听,很多人都会紧张。有些都是和学生预先彩排设计好,到上课时演练一遍就行。童悦不喜欢那样,她在课上都没提一句,只是课后关照后天不能有同学请假。 强化班的栋梁们最爱表现了。 晚上,叶少宁来接她下班,一起回公寓拿衣服。凌玲笑得讪讪的,“叶总真是一时不见心发慌,把我家童悦就这样抢走了?我要是想她怎么办?” “在学校会碰到的。”叶少宁装作没听懂她的话意。 凌玲是想能登门入室的,摸摸鼻子,“没啥要我帮忙的,那我就不妨碍两位了。”语气酸酸的。 书太多,一时半会搬不尽,童悦说以后她再慢慢收拾。 把自己的衣物一件件挂尽衣橱,端着一杯热茶,站在阳台上,眺望着远处的海,想起那疯狂的夜,真是有点感慨。 那是命中的契机吗? “童悦,我的睡衣呢?”叶少宁在浴室里喊道。 拉开玻璃门,热气扑面而来,“我就搁在外面的。”不敢抬眼看某人出浴的体态。 “我喜欢你拿给我。”他低沉地回道。 她替他拿下包着伤腕的保鲜纸,故意瞪了瞪她,总归力度不够,被他一把拉进怀里。 那准备好的睡衣于是成了摆饰。 新婚第一夜,总是要付之于心动与行动。 欢爱之后,她依在他怀中边喘边说:“你是故意骗我过去拿睡衣的,是不是?” 他笑,“当时不是,后来就不知道了。童悦,周六我们去看下你父亲吧!” “嗯!”她想都结婚了,也该见一下了。 没想到第二天就接到了童大兵的电话,语气气急败坏,“小悦,你快回来,家里不知打哪来了个女人,边骂你边砸东西。” 第二十一章 你这狐狸精! 回去的车上,童悦就猜想到那人是罗佳英。 罗佳英的叫声太大了,在楼下都听得分清。楼梯口站满了邻居,遇到她的视线躲躲闪闪,脸上却又藏不住兴奋与讥笑。 门半掩着,童大兵蹲在地上,额头上的青筋因为愤怒有如一条条蚯蚓在蠕动,客厅的地上散了一地的棋子,还有茶杯的碎片。罗佳英暴燥得又是踢腿又是挥臂,口沫横飞。钱燕依在卧室的门上,那表情和楼梯口看戏的邻居没什么两样。 情况不算太坏,没人受伤,财物损失也不严重。 童大兵夸张了。 其实不是。那盒棋子是江冰洁结婚前送给童大兵的唯一礼物,他一直爱不释手。离婚后,也没迁怒于它,依然珍爱如昔。这棋盒就放在客厅的电视柜上,现在给罗佳英摔得满屋飞花,他伤心了。 童悦一推门,屋子里的三人刷地一致看过来,屋子里一片死寂。 “阿姨你好!”童悦礼貌地叫了一声。 这一叫把罗佳英给叫醒了,她冲过来就指着童悦的鼻子,“你??????你个披着狐狸皮的羊,仗着几份姿色把少宁拉上床,然后你就以为能缠住他?去你的,外面小姐一百块一夜的多了去,你别往脸上贴花,你还不值那个钱。哼哼,没想到你心思想大了,居然把少宁骗了去登记。你到底是不是个人?到底是不是你妈生的?见过不要脸的,没见你这么不要脸的。别以为结婚就是尚方宝剑,没人治得了你?告诉你,只要我没死,你永远也没资格进叶家的门,现在就给我离婚去。你拿镜子照照,你个狐狸精配得上我们家少宁吗?” 童悦往后退了一步,抬手抹去罗佳英咆哮时喷过来的口水,闭了闭眼。 童大兵狠狠地揪着头发,一声接一声的叹息。 “这位阿姨,我想你肯定是误会我家小悦了。结婚是好事,怎么的也要知会双方家长的,哪见过鬼鬼祟祟去扯结婚证的?虽说小悦不是我亲生的,但是这些道理我都有讲过。”钱燕那厢慢悠悠地开了口。 罗佳英眼珠子惊得都要蹦出来了,“什么,你不是她妈?” 钱燕笑了,“国家计划生育抓那么紧,我已有个儿子,哪有福气再多个小悦这样的女儿。阿姨,你是弄错了吧!小悦可没和家里提过一个字。她老大不小,我和她爸为她这婚事可是愁得很。” “那??????那她妈呢,死了?”这突然的状况,让罗佳英有点发愣。 “爸爸,你带妈妈下去转转。”童悦冷冷地说道。 “你告诉爸爸,你没和她家儿子登记去,是不是?”童大兵在这儿也是有如在火上烤,巴不得眼不见为净,但还是心存侥幸。 “老童,你连自己女儿都不相信吗?肯定没有。”钱燕笑着用眼角斜视着童悦。 童悦抬起头,一字一句回答得很慢:“是的,爸,我结婚了。” 童大兵不敢置信地瞪着她,然后抬手对准童悦就是一个耳光,“我供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你就这样回报我?你??????和那个贱人一样,丢人丢到海里去了。” “老童,少说几句吧!女儿大了不中留,都登记了,再说也无益。你消消气,我们出去透透空气。”钱燕轻拍着童大兵的后背,硬把他拉走了。 对于她来讲,效果已经达到了,这祸是童悦闯的,自然烂摊子让童悦收拾。 脸颊应该是肿了,童悦曲起手指,忽视心中和脸颊上蔓延出来的疼痛。她转过身子看向还没回过神来的罗佳英,“阿姨,你是喝蜂蜜茶还是碧螺春?” “我渴死也不会喝你家的水,我嫌脏。你个狐狸精,我今天已经给你面子了,没去你们学校找你算账,就是找你爸妈评个理,问问他们怎么教孩子的。现在我明白了,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不过,你别逼我,你要是不和少宁离婚,我明天就去找你们校长。” “坐下说。”童悦给她拉了把椅子,瞧她吼得腿都在抖。客厅是花岗岩地面,不是木地板,摔一跤可是会很疼的。 罗佳英到没逞强,真坐下了。童悦也在她对面坐着,双手放在膝上,专注地看着她。 “其实呢,我不是街道委员会的大妈,到处管闲事。你要是不惹我家少宁,你爱乍就乍,我不会管的。但你知道吗,为了照顾少宁,我从一怀孕就辞去工作了,从奶娃娃到现在,你知道我付出多少心血吗?他是我全部的希望和骄傲,我。。。。。含辛茹苦培养成才的儿子,落在你这么个狐狸精手中,你说我能咽得下这口气吗?” “少宁一直是个孝训儿子,他??????他从不拂逆我,怎么就鬼迷心窍,上了你这个狐狸精的圈套?外面那些个好姑娘多的是,他眼睛到底长在哪?我好伤心,要不是今天在菜场上遇到卖肉的刘二,他向我恭喜,我还啥都不知道。刘二说他昨儿在婚姻登记处看到少宁在领结婚证,我不信,托人去打听,原来是真的。”罗佳英拍着双腿,放声大哭,“我到底是不是*呀,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童悦默默地叹了口气。 “狐狸精,你说,这是不是你的主意?你什么时候勾搭上我家少宁的?”罗佳英豪猛地拭去眼泪,突地扫了眼童悦的肚子,“你栽赃,对少宁说你怀孕了。如果怀了,要么打掉,要么等生下来做好亲子签定,鬼知道是不是少宁的!即使是,孩子归叶家,你开个价,滚人。” 这是戏台上的套路,小丫环与少爷牵扯不清,珠胎暗结,贵妇人叫来丫环,大部分是这番唱词。 罗佳英应是戏剧爱好者。 童悦只是缓缓地眨了眨眼睛。 “你怎么不出声?”空荡的屋子里,只有罗佳英一个人的声音在回响。 童悦摸摸嗓子,“我今天连着上了两堂课,又开了个班会,嗓子痛。” 罗佳英僵如木雕。 她从婚姻登记处一出来,便是磨拳搓掌,戴盔披甲,摇旗纳鼓,斗志昂扬,策马扬鞭,一路风尘滚滚,发誓定要将敌人杀个尸横遍野、片甲不留。结果敌人却因身体不适,高挂免战牌。 这滋味好受吗?这比战败还要羞耻。仿佛一根鸡骨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又出不了声呼救,只能干瞪眼。 她进门,先把童家的桌子掀了,摔了棋盒,砸了杯子,跳脚漫骂,成功引来了邻居围观。 没想这家原来就是个破罐子了,再摔也没啥心疼的。 狠话摞了,童大兵也打了童悦耳光了,可是好像啥事也没解决,接下来,她该怎么办呢? 罗佳英哭丧着脸,这会有点无助了。 “阿姨进来时,有没到保安室登记一下?”童悦状似艰难地问。 “干吗?” “咱们小区的保安最负责,所有外来人员都要接受调查。哪里稍微有点动静,他们就要追过来探个究竟。不过阿姨不要担心,你是咱家贵宾,他们问起,就说这屋里是我不小心弄乱的。” “你??????吓唬我,我不会怕的?身正不怕影歪。”话虽这样讲,罗佳英脸上到是露出几份慌张。 童悦指指脖子,又不出声了。 “狐狸精,你给我个明白话,你到底和少宁离不离婚?” 童悦小心翼翼地咽了咽口水,“这事我一个人说了不算。” 罗佳英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行,算你狠,我??????去找少宁。”她找了个台阶下。 “地上有碎片,阿姨小心点。”童悦提醒道。 罗佳英真的踩着枚棋子,差点跌个狗吃屎,幸好童悦托了一把,她吓出一身的冷汗。 “我送阿姨下楼。” “你少假腥腥,没用的。”罗佳英甩开童悦的手臂。 童悦淡然把手背在身后,“嗯!” 罗佳英定定神,提起一股气,昂首离去,只是那气势再怎样也比来时少了点威力。 童悦到是一路把她送到站台,看到她上了公车,才转身。 童大兵和钱燕已经回来了。童大兵欠着身,一枚枚地捡着棋子,钱燕捏起一块瓷片,直砸嘴,“这杯子还是我和老童在景德镇买的,唉!”话音哀婉欲绝,无限留恋。 童悦蹲下,要帮童大兵的忙。 童大兵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真是让人不省心,小悦。不管是离还是结,不把这事处理好,你别回来。” 童悦站起来,拿起包包,“那我回学校了,爸!” “如果结婚日子定下来,早点讲一声,我要通知彦杰,让他把假期空出来。”钱燕凉凉地飘过来一句。 童悦扶着门框的手颤了下,带上门走了。 楼梯口不知是从哪家逸出糖醋鱼的味道,非常诱人。她是青台人,却爱吃南方菜。彦杰去上海,许久都不适应那里的口味,她到一下就习惯了。 暮色还浅,路灯却已一盏盏地亮起。这儿是居民区,公车上下车的人很多,离开时里面宽敞得很,没几个人。她没有坐下来,她想站一会,仿佛这样才能好好地呼吸。 眼睛干得发胀,她摸摸眼角,有点烫,没有泪意。 她不会哭的。四肢健全,智商又不低,有一份好工作,她有什么可以悲天忧地的? 父母无法选择。也不比其他人少什么,只是过早地把自己催熟了,没有天真,不会撒娇,心总是悬在半空中,轻易不敢着陆。 她记得钱燕和童大兵结婚的那天,不要人教,她主动地叫钱燕“妈妈”。她想讨钱燕欢喜。 江冰洁走后,家里什么都乱了套。 童大兵加夜班,有一次她没带钥匙,就在外面坐到午夜,作业是趴在台阶上做的。 钱燕的出现,童大兵是又惊又喜,有人煮饭,有人洗衣,有人收拾屋子,他又可以找那些个棋友没日没夜的厮战了。私下里,他对童悦说:要乖,要听妈*话。不然咱们又要过以前的日子了。 钱燕对她还是不错的,不会让她饿着、冻着,过年也会置新衣。新衣一买回来,就拉着她出去串门,逢人就问我家小悦好看么? “唉,我疼她比疼彦杰多,后妈不易做。不能打不能骂,只能捧着。”听到别人夸奖,钱燕总这样感叹。 饭桌上有鱼有肉,第一筷是要夹给彦杰的,钱燕说:“彦杰是青春期,要注重营养,小悦正在发育,要好好控制,一不留神,就没好身材,那多丑呀!” “丑就丑,健康最重要。”彦杰冰着脸,把碗里的菜全拨到她碗中。 她咬着筷子,却是一口也吃不下。 她发育算慢的,十四岁才来月经。从学校惊恐地跑回家,课本上虽然知识学了些,但从没操作过,非常害怕,怯怯地向钱燕提起。 “穷人出娇女啊,什么都得手把手教,唉!”钱燕从房间里扔给她一包卫生巾,“弄好了,把换下来的内裤先洗了晾出去。” 她肚子又冰又痛,没吃饭就上床了,咬着被角流泪。 彦杰下晚自习回来,那时房间还没隔开,他们睡上下床。 她睡在上床,彦杰站在下面,摸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脸,摸到一掌的泪。她在抖,彦杰把她从上面抱下来裹进自己的被窝,然后和衣上床,把被窝拥进怀里,就这样坐了一夜。 不小心,两人都睡沉了。 早晨,钱燕推开门,啥也没说。第二天,屋里就多了一道墙。 从此后,钱燕看她的眼神就多了一份防备,对她越来越疏离。 “到站了。”公车司机回过头。 童悦一怔,发觉自己坐到了终点,车里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忙下车换站往回坐,上楼前,还去超市买了点菜。 叶少宁显然也刚到家,还是上班穿的正装,站在阳台上接电话,一脸凝重。 她没打扰他,换了衣去厨房做饭。 “对不起,今天让你受委屈了。”打火煮水时,叶少宁伸手过来熄了火,将她搂进怀里,怜惜地抚着她红肿的小脸。 “还好吧!” “其实不管我娶什么样的人,我妈妈都不会满意。在她眼里,我是天下最好的男人,没人能配得上。”他苦笑,“我请叔叔和婶婶去做她工作了,她很在意婶婶的话。她认为婶婶看准的人,肯定很好。童悦,我替她向你道歉。” “少宁,知道吗?我很羡慕你。”她幽幽地吐了口气。 他纳闷,以为她说反话,捧起她的脸,发觉她眼中涌满了泪水。 “从来没有人这样无条件地信任我、维护我、珍视我。” 罗佳英的表现虽然不敢恭维,但那有如老鸡护卫小鸡般的强悍与勇猛,不也是爱么? “唉,”他重重叹了口气,吻吻她的眼角,“好了,别难过,以后你有我,你不用羡慕任何人的。” 她埋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第二十二章 看不见的硝烟 童悦是在猝然的心悸中醒过来的,大睁着双眼,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听到身边浅浅的鼾声,才想起自己是在哪里。 窗帘拉得密密实实,窗帘与木质地板交合处是乌黑一片,显然外面连月亮都没有。房子隔音很好,纵使外面狂风卷起千重浪,也是听不到的。 她做了个恶梦。 只要做了恶梦,醒来后总是意识特别清晰。心一下一下猛烈地毫不留情地撞击着胸腔,隐隐生疼。 在梦里,她被塞进一个管道中,里面黑压压的,潮湿阴冷,她非常恐惧,叫也叫不出声,爬又爬不出来,越挣扎管道越拥挤,就在她快不能呼吸时,她醒了。 叶少宁气息安静而均匀,柔软轻缓地拂在她的颈边,心中的悸痛才慢慢消失。 幸好,这只是一个梦。 她换了个姿势,发觉不行。童大兵轻易不发火,那一掌是拼了命。脸颊碰着枕头,还生疼生疼。她只得又转过来,叶少宁手臂跟着贴近,搭在她腰间。 她拉好被子,重新闭上眼。 早晨起来照照镜子,脸上的红肿消了,稍微上点妆什么也看不出来。 “我下午去实中,晚上我们一起到外面吃饭。”叶少宁系领带的时候对她说了一声。 她想是关于教师公寓的事,里面也有她一套,她等着呢! 叶少宁昨晚把图纸和合约带回家看,她替他收拾时,发觉有一张售楼部的宣传广告单。那个小区叫书香花园,不是泰华开放的。左依实中,右挨公园,后面是大海,交通非常方便。孟愚和凌玲的房子就买在那,但他们买的是小户型,这么好的地段,可想而知房价不菲。 一个大户型的结构图上做了个*号标记,不知是有疑问,还是代表感兴趣。这是叶少宁工作上的事,她看了一眼就合起来了。 实中昨天彻底打扫除,老师一律戴校徽穿深色正装,学生则是校服,今天领导们来听课,郑治可不敢掉以轻心。 童悦进校门时,就看到他站在一边背着手神情严峻地查考勤。 孟愚已经到了,两人打过招呼。 “凌玲说你搬家了。”孟愚说道。 童悦点了下头,“还有些东西等期中考结束我就搬走,你们新房开始装修了,凌玲也不用住多久,转租吧,那地方很抢手的。” 孟愚哦了一声,神情古古怪怪的,“童老师,凌玲脖子上那条链子你和她在哪买的,昨天我在通灵翠钻看到同样的一条,要四万多呢。现在赝品的工艺很高呀,简直可以以假乱真。” “呃?”童悦表情僵住,好一会才支支吾吾道,“最近事多,我??????一时也想不起来。我去班上啦!” 一身冷汗,几乎是狼狈逃窜。 童悦的课是下午第二堂,第一堂是赵清的,她在第一堂下课铃响前就等在教室外面了。 “同学们,你们目前居住的地方叫地球,不叫火星,所以思维要正常点。考上名校,黄金屋、颜如玉、车马簇、千钟栗;上个民办的,铁皮屋、柴禾妞、棒子面、自行车,你们好好掂量着吧!哦,童老师都来了,我打住,一会公开课好好配合童老师。这么个美女老师,要持一颗怜香惜玉之心,看她梨花带露,你们舍得吗?” 童悦在外面咳个不停。 赵清冲她一挑眉,“你需要金嗓子喉宝吗,童老师?” 童悦昏厥。 下课铃声终于响了,赵清老牛慢步夹着书本出来,挤挤眼睛,“需要我留下来陪你么?” “立刻、马上,从我面前消失。” 赵清潇洒地敬了个少先队礼,大笑离去。 教室的后排已经放了一排椅子,童悦目测了下,十六张,人可真不少。同学们出去放了会风,很乖地回到教室,在领导们进来前,一个个已腰板挺直,尽显国之栋梁的勃勃英气。 看见苏陌,童悦并不意外,永远不变的斯文俊逸、倜傥卓然。 苏陌并没有特别关注她,和教研室的几位专家在教室里转了几圈,翻翻学生的作业,低头轻声地问问压力大不大之类的话。 等人全部到齐,童悦开始上课。 高三的教材在高二和暑假补课时已密集地教完了,现在只是分侧重点进行复习,讲什么也是炒冷饭。 童悦冲后面的专家和领导们微微颌首,目光收回,并没有打开课本,而是走下讲台。 “物理概念和物理规律是中学的精髓,如果把中学物理比作高楼大厦,那么这两项就是构成大厦的砖石和钢筋框架。我知道同学们都掌握得非常好,也能熟练地应答各类题型,只是不知能不能灵活应用到生活里的一些有趣的现像上。今天我就来考验下同学们这方面的能力。” 未来精英们轻轻嘘了声,很不以为然。 专家们板着脸,像是很讶异童悦这样的教学方式。苏陌微微一笑,俊眉飞扬。 童悦走到班长身边,手搁在他肩上,“看过《后天》没?” 班长点头。 “在那部影片里,让人类感到恐慌的敌人是零度以下、不断移到的飓风,能把风暴眼底下的一切东西变成冰柱。你认为这可能吗?” 班长沉吟了下,摇摇头,“根据波义耳定律,空气降至地面,其压力增大,体积减小,由于气团是极佳的绝缘体,在这种体积转换期间,相对少的能量能产生飓风,再接照热力气第一定律,作用于气团的力量因其体积减少而产生能量,因此使温度升高。在理想条件下,零下100摄氏度的空气在到达地面时,将升至零上57摄氏度,会有57摄氏度的冰飓风吗?所以没有可能。” “很棒。”童悦赞许地点头。 李想率先鼓掌,然后掌声此起彼伏,教室里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有谁喜欢汤姆克鲁斯?”童悦扫视了一圈。 刷地,一只只手臂像旗杆样举起。 “帅哥的魅力真是不同凡响,喜欢他,肯定不会错过他的《碟中碟》系列,在《碟中碟》二中,他和多格雷骑着各自的大马力摩托车,有过一次猛烈的碰撞,他们当时倒地后,没事人似的爬起来走人。如果放在现实中,他们的存活希望是多少?李想说说。” 李想站起身,“假设他两人的体重是八十公斤和九十公斤,摩托车的时起速为八十公里,碰撞持缓时间是0.0015秒,那么碰撞产生的力是惊人的12.4万牛顿,全部施加于两人身上,他们活下来的几率不超过百分之五十,即便活下来,他们也会受很严重的内伤。电影里只是夸大视觉效果,其实很不真实。” 掌声再次四起。 苏陌嘴角勾起愉悦的笑声,他瞟瞟两边的专家门,相互交换着眼神,有的还轻轻拭了下汗。 实中的强化班的实力确实令人惊叹。 童悦又问了《生死时速》和《极限特工》里的现象,有一个是徐亦佳回答的,虽然不如其他人完美,但也答出来了。小姑娘坐下来时,兴奋地回头看了看苏陌。 在离下课铃声响起的前十分钟,童悦说起了基努里维斯和桑德拉的《触不到的恋人》,女主无意之中在邮筒里收到一封来自于两年前的来信,然后她回了,你来我往,两个人在时空错乱中居然相爱了。“这有没有可能呢?”童悦问。 教室里沉默了。 童悦回到讲台,“这是一个随时可能崩溃掉的故事,逻辑上不能自圆其说。两个人在时间是相差了整整两年,可是两个人却生活在两个平行的时空内,要是女主把两年前的股票行情告知男主,那男主怕早成了亿万富翁?至于改变命运、阻止死亡,那更是不可能的,幸好爱情不需要自圆其说,只要够浪漫就好。下课!” 天气不好,教室里早早开了灯。她一抬手,戒指光芒在灯下一闪,苏陌像被刺了下,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再睁开,童悦已站到门边,准备恭送领导了。 当着这么多人,自然的不能说什么。 一行人下楼,这是最后一堂公开课,接下来在会议室,有个简短的交流会议。 郑治站在楼下等着,他的身边站着叶少宁。 童悦脸一红,不知是打招呼好,还是不打招呼。 苏陌心中倏地一惊,叶少宁这张脸他是怎么也忘记不了的。 “苏局长!”妻子的最高领导,叶少宁主动上前握手招呼,朝着站在最后面的童悦微微一笑。 苏陌点头,“叶总今日怎么有空来实中视察?” “有工程上的事,也有点私事。”叶少宁收回手臂。 “是吗?”苏陌眯了眼,抿起唇。 叶少宁笑笑,“不打扰苏局长了。”他走向童悦。 郑治那边赶忙引领苏陌一行走向会议室。 苏陌看到叶少宁和童悦说了几句话,然后两人一同走向停车场,清俊的面容陡地降了几度。 “这事是我疏忽了,那天送你回来就该买了,不然我们这么亲密,人家还以为我勾引实中的优秀女教师呢!别破坏我形像啊!”叶少宁从后备箱里提出两大箱巧克力,“我买了不少,你班上的学生也有份,免得再有某个楞头小子跑出来示爱。” “我没那么吃香。”有点羞窘,心中却也暧暧的。 “有备无患,走吧,送喜糖要两人一起的。” 他陪着她一个个办公室的转了一圈,又是香烟又是糖,笑得亲切而又温和。 实中的办公大楼掉落一地的眼珠。 “结婚了?真结婚了?”凌玲是连问了两声,像不敢置信。 乔可欣握着巧克力,神情晦暗不明。 “平地一声惊雷,哇,咔,我的心裂了。”赵清摆出捧心长叹的苦相。 郑治在开会,两人在校长室把糖放下刚出来,校长秘书从会议室跑出来,“童老师,你快去下会议室。” “有什么事?” “关于你上课内容脱离教学大纲的事。”秘书紧张地叮嘱,“你忍着点,领导讲啥你都点头,千万别回嘴。” 童悦拧了下眉,“少宁,你到我办公室坐会,我一会就过去。” 叶少宁温柔地捏了下她的手,“如果忍不住,回一两句也可以,天掉下来我顶着。” “叶总,你就别开玩笑了,苏局脸都青了,吓人得很。”秘书急得脸都白了。 “我应付得来。”童悦回眸一笑。 叶少宁会意地挤挤眼。 第二十三章 苏局长的面具 会议已经散了。 她进去,领导们正好出来。郑治与物理教研组组长与她擦肩而过时,不约而同朝她投来恨铁不成钢的一瞥,然后是一脸的爱莫能助。 气压很低,空气质量也不好。 秘书看看站在窗边的苏陌修长的背影,抱歉地对童悦笑笑,他实在没有侠客精神,敢替她打抱不平。把门拉严,也走了。 童悦搓搓手,轻轻咳了一声。 苏陌知道她在身后,但他没有回身。 她的课当然讲得很有新意,效果也非常好。他很讨厌那种照本宣科的老师。这只是他找的一个借口,他必须要立刻见到她,单独地见。 那枚戒指、叶少宁与她之间的亲昵,很成功地挑衅了他。 “小悦,过来!”在这里,他撕下苏局长的面具,只是一个被她扰乱了心湖的慌乱男子。 她走近他,与他并排站着。 楼下是田径场,准备参加秋季运动会的学生正在集训,男生们短裤、背心,矫健奔放,他看得很入神。 “告诉我,现在到了什么地步?”他闭上眼,不愿让她看到眼中的无助。 童悦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前天,我们已登记注册。” 眼睫颤了下,“你们认识多久?” “不足三个月。” “我们认识多久?”他突地睁开身,转身逼视着她。 “三年。” 她整个人罩在落日从玻璃窗折射进来的光晕中,优美的脖颈,发黑如墨,缓缓抬起头时,清丽的眉眼??????他恍惚了。 “我的三年抵不过他的三个月吗?小悦,你用这样的狠绝来割断你对韦彦杰的迷恋,也生生斩断我对你的挚恋。以后,你就真的会过得幸福而又宁静吗?” 这一招令他狩不及防,他以为她需要整理思绪,才没有打扰她的。 现在,他除了痛心自己,还忍不住替她心痛。 “以后的事我不去想,先把现在过好。” “不要说这样颓废的话,”他猛烈地挥了下手,“你不是不去想,而是不敢想。你这是拿自己的婚姻在和命运怄气,然后呢,后果谁能承担?你说过你最爱最爱的人是彦杰,可惜彦杰只当你是妹妹。不能嫁给最爱的人,其实嫁谁都没什么区别。那为什么不考虑我呢?” “因为亦心在天上看着。” 在亦心变成植物人后的那些个夜晚,她在电波里抚慰他的忧伤与寂寞,情不自禁也袒露了自己的忧伤与寂寞。 她爱彦杰,也许在彦杰来她家的第一天,两人同喝一瓶汽水时就爱上了。这份暗恋如黄连一般的苦,因为没有回应。 彦杰不爱她。 她暗示过一次又一次,彦杰从没领会,也许是刻意地不去领会。 他在上海带别的女人回来过夜,他甚至追求只见过几面的乔可欣,但他就是不要她。 她在电话里向苏陌嘤嘤地哭。 “我知道你没有骗我,和你一起,没有委屈,没有压抑,得到尊重、祝福,我可以像亦心一样幸福。可是,我心里有罪恶感。我一直把亦心当姐姐、当好友,一想到当我们三人温馨地一起吃饭、游玩时,你是亦心的丈夫,心里面爱的人是我,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恬不知耻的小三,还能那样坦然地享受你的照顾。” “你并不知情。” “后来我知道了,亦心躺在医院里,虽然她没有意识,但我能那样自欺欺人吗?你太善于掩饰,也许你以后又会遇到一个人爱上她,而你也会欺骗我到离开世界的那一天。如果我知晓了呢?我是成全你还是继续假装做个幸福的傻子?苏局长,你太深不可测了,和你生活,我感到害怕。我心里面的阴影太多了,我不能承受。我宁可和一个陌生人开始,盲婚哑嫁,磕磕碰碰地向前,浑浑噩噩中,一生就过去了。” “这是你的心里话?” 她点点头,“我不想要你的祝福,但是请尊重我。今天我过来,因为我是个普通教师,你是局长,我不得不来。以后,我不会再私下与你见面,也不会在夜里接你电话。你是一棵多么茁壮的大树,依赖你会让过日子过得很轻松,但我不能贪心。我选择了叶少宁,那么我就要去珍惜他尊重他。” “他真的会无条件地懂你、珍惜你、呵护你吗?鲜花盛开的山坡,诗人来了会高声吟唱;画家来了,会挥毫泼墨;奶牛来了,只会觉得这是今晚的饲料。” “如果我是鲜花,填饱奶牛的肚子就是我的理想。” 她从不给自己定很高的目标,不然太为难自己了。她当然知道自己选择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也能预想到以后会遇到什么样的沟与河。 这不是最好的路,却是崭新的人生。人生总是顺利,那么讲出来的故事也不会太动听。 她退后一步,诚恳地向他欠了欠身,“以前的种种,非常感谢!对不起!” 苏陌默默地看了她两秒,缓缓地闭了闭眼,“好,我尊重你,我也会一直大睁着眼睛看着你一天比一天幸福。最好你能说到做到,最好你永远不会后悔,最好你别给我妄想的机会,最好??????你走吧!” 他说不下去了。 这迎头一棒来得太猛了,他缓不过来。 曾以为爱情近在咫尺间,抬手可得,一眨眼,杳如烟云。 他视若珍宝、小心翼翼疼着的女子嫁给别人了,心已不是疼痛,而是在滴血。 郑治胆战心惊地把苏陌送上了车,猜不出领导的心思,啥也不说,就是面沉似水。问要不要童老师写个检讨报告?他摆摆手,让司机开车。 童悦回到办公室,在门前就听到乔可欣的笑声。 走进去,看到乔可欣面若桃花、眼似秋水,半依着童悦的办公桌,面朝叶少宁,给叶少宁砌的一杯茶是她托人从云南捎来的玫瑰花茶。 叶少宁像是也很愉悦,办公室内暖融融如阳春三月。 孟愚和赵清也不知去哪了。 “小悦终于回来了,少宁不知问了多少遍,不放心,催我去打听,生怕你挨批。”乔可欣好像是用气声发音,又甜又软。 这才多久呀,居然熟到这份上?童悦怔然,但脸上没露声色。 “可以走了吗?”叶少宁站起身。 “我把巧克力送去班上,然后就走。” “那个我请赵清老师送了。” 童悦能想像赵清在班上说出什么雷人之语,那帮精英们又该起哄了。 “那走吧!” 叶少宁向乔可欣笑了笑,“我和童悦先走了,有空过去玩。” “肯定的,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少宁,待我们小悦好点,不然我饶不了你。”乔可欣咯吱地笑着,连头发梢都是风情妖娆。 叶少宁去开车,童悦站在大门口等着。 李想打小径里走过来,深深地看着她,不出声。 “要去餐厅吗?”她问道。 “他就是传说中的长期饭票吗?”李想冷冷地问,“赵老师说你们是一见钟情,是闪婚。童老师,你总是对我们说,自己的人生自己负责。你对自己负责了吗?你这样匆忙将自己嫁了,是因为他是什么总经理、有几个钱、长得还不错?其实根本不是爱。” 童悦叹气,“总经理、有几个钱、长得还不错,又不是老头子,还不够好吗?童老师又不是天上嫡仙,又不是凤姐,很满足啦!” “我觉得你真可怜。”李想脸露鄙夷。 “以前有点,以后不会了。我老公来了,回教室去吧!” “你学生?”叶少宁一扬眉,看着俊朗的男生。 “嗯,实中第一才子。”童悦系上安全带。 “很帅。” “也很稚嫩。”她揉揉额头,心累!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不看好她和叶少宁的婚姻呢?是外形上不般配,还是地位上有差异?还是她不够投入、不够真诚? 也许婚姻需要一个缓冲的过程。 叶少宁轻笑,“从男生到男人,总有一个过程。对了,童悦,你为啥没提你未来的嫂子和你是同事,你们还是高中同学。” “她还没和我哥结婚呢!”不知怎么,心中溢出几许无力。 “那也该介绍下哈。” “你就那么想认识她?”语调不自觉一重,然后又觉着失态,忙偏过头去。 叶少宁看看她,“我妈妈去你家闹了那一场,我又不打招呼拐了人家姑娘,你爸妈对我印像肯定坏透了。这不,我想走走后门,让你嫂子帮我说句好话吗!” “没必要担心这些,我爸妈对你的印像肯定会好的。”因为终于有人肯娶她了。童大兵耳朵根子软,对钱燕惟命是从。钱燕视她不是眼中钉、肉中刺,至少也是眼中一粒砂,早想揉去。 “这么笃定?” “你看着吧!” “怎么像不开心?苏局长真批评你了?” “没有,我只是饿了。” 吃饭的时候,他看到她脖子上的玉钱跑出衣领,探身过去替她理了一下,“说真的,我挺想认识下你哥哥。以后去上海出差,一定要约他出来喝杯酒。” “会有机会的。少宁,是你手机在响吗?” 只顾着说话,他也没注意,有两个来电未接,都是乐静芬的。“工作上的事,我出去接。”当着童悦的面和乐静芬聊工作,他担心童悦敏感。 两人来的是港式餐厅,蟹粉狮子头和虾球做得特别好吃,特别是虾球晶莹剔透弹劲十足。她咬了几口,细细咀嚼、琢磨,想着以后回去也学着做给叶少宁吃。貌似叶少宁很喜欢这里的菜,一进门,大堂经理就过来招呼了。 她吃了两只虾球,叶少宁还没回来,她有些饱了,无聊地打量着墙上的油画,她的手机也响了。 心狠狠地震荡了一下。 “哥?”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自然。 那边没有回应,只有电波送来一声接一声加重的气息。 她等着,手无措地把汤匙在盆中翻过来覆过去。 “妈妈给我打电话,说你??????结婚了。”彦杰开了口。 “嗯。” 他没有问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也没问怎么和那人相识的,停顿了一刻,他说道:“这个周末来上海吧,我给你买几件结婚礼物。” “不要了,哥,到时你回来就好。”她想让他看到她穿婚纱的样子。 “来吧!我去车站接你。”彦杰挂了电话。 “等很久了吧!”叶少宁从外面进来,看到她对着餐盘发呆,忙抱歉地抱了抱她。 “事情要不要紧?”她对他的工作还不算太熟悉。 “没什么大事。好巧,刚刚还在说上海呢,我这个周末真的要去上海几天,和投资商、建筑商一起参观金茂大厦,那也是综合性的大厦,学习他们的分部和管理。” 她愕然地张大嘴,“去上海?” “对呀,快把你哥的手机号给我,我约他出来。” “可是??????可是我哥他现在云南出差。”没有准备,自然而然地就说了谎,脸瞬刻秋染霜红。 叶少宁拧拧眉,“看来只有等下次了。” “金茂大厦在浦东,你们要住那边吗?”问这句话时,她低下了头,不敢看着他的眼睛。 第二十四章 你就不想? 是去,还是不去? 这个问题纠结了童悦好几天,还没得出结论时,她已站在青台火车站的六号站台上,手里捏着一张青台开往上海的火车票。 她已经有一年多没去上海了。 除了票价涨了十多元,站台没变,列车的车次也没变,车厢的座椅椅罩依然是蓝色棉布,上面覆着白色构花布巾,列车员只有在售卖小物品时才会露一下笑脸。 这趟车是快车,沿途没有几个站点停靠。她喜欢滨江站,那个站挨着长江,出了站就是滨江长江大桥,侧过身子,从窗外看到江水在下面滔滔翻滚,沿岸绿树成荫。 过了江,气温比青台就会高出几度了。然后再有两个小时,就到上海了。 这时,她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心也会加速,手在膝盖上搓来搓去,脸红红的。 今日,心情没有了往日的雀跃,相反,有些灰暗。 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单独去见彦杰。她之所以决定冒着有可能被叶少宁撞见的风险来上海,是因为她想正式地和心里面的彦杰道个别。 他在她心里呆得太久、太久,她不会把他拨除,但是要深埋到任何人,包括她自己,都不再启封的角落。 就在今天早晨,她开车送叶少宁去机场,他和一行老总们一块坐飞机去上海。 她没有陪他去候机室,就在机场外面让他下了车。 两人刚结婚,正是最甜蜜时,叶少宁把她抱在怀里,吻了又吻,手不安份地在衣服里面钻来钻去,恨不得将她揉成个团带在行李中一块带走。 她柔顺地任由他折腾,心中不由地生出几许羞惭。这羞惭让她回应他更多的温柔和娇媚。 “十点,给我电话。”他不舍地松开她。 “为什么你不打给我?”她脸红地扣上被他解下的衣扣。 “那帮老总们去了十里洋场,还不好好地找乐子。晚上十点肯定泡在夜店里,你来电话,我就可以找个借口走人。”他又吻了她吻刚刚给他咬红的唇瓣,“抽空上网、上街看看婚纱的样子,领证是领证,婚礼还没办呢!我俩都不是闲人,这些事都得我们自己抽出时间理一理。” “不需要太隆重,只要举行个仪式就可以了。” 她已带他回去见过童大兵和钱燕。 他和童大兵坐在客厅里聊天,她在厨房里帮钱燕准备茶点。童大兵的笑声不时地飘进厨房,钱燕朝外面看看,叹道:“站在我们家的角度,摊上这一女婿,真是赚了。但想想人家养儿子的,心里面怎么会不发酸呢?儿子教得这么好,事业又做得大,结果一声不吭地结了婚,难怪要跑我家来闹。换我,怕是闹得要更凶。小悦,你日后过了门,可要待婆婆孝顺点,不然太对不起人家了。” 点心是在外面买的杏仁酥,有心形的,有圆形的,想摆整齐很难,她索性不管了,就那么端出去。 叶少宁喝了茶,还陪童大兵下了盘棋,在她那窄小的床上小睡了会,最后吃了晚饭才走。 童大兵和钱燕把他们一直送到车边,一再地让叶少宁有空就过来吃饭。 童悦看看爸爸笑弯的眼角,知道他心底里对她的那一丝怨怼应烟消云散了。 叶家那边按兵不动,不知是不是苏晓岑夫妇的功劳。 但叶少宁没再带她回叶家,独自回去过一趟,晚上十一点回来的,什么也没提。 她不知道,罗佳英第一次没给苏晓岑的面子。 “你是站在说话不腰疼,饱汉不知饿汉饥。要是你家小枫叶嫁北京城一个开出租车的、送快餐的,你愿意吗?你现在肯定说肯,因为没可能呀,小枫叶嫁了个新闻主播,开*时,专门给你镜头,瞧你嘴咧得多大。要是少宁找个新闻女主播,我也能摆出一幅慈眉善目的样。可是他找了个二十八岁的老姑娘,妈妈还跟别的男人跑了,你让我怎么能不气?”罗佳英捶着心口,对着苏晓岑是吼声如雷。 清官难断家务事,面对什么也听不进去的罗佳英,青台市委书记苏晓岑也没辙。 叶少宁请叔叔、婶婶先回去,这事还是他来和罗佳英沟通。 “妈妈,你是在逼我做个不孝子。一个三十一岁的男人,连喜欢什么样的人都不能作主,这还是个男人么?长这么大,我很少拂逆你,其实我不是没有想法的,只是想让你开心。当初我想学医,你说搞建筑好找工作,我依了你。毕业后,你找婶婶,让我进泰华工作,我是想和同学去北京的,可你想要我留在青台,我最终也依了你。我为什么要和童悦先斩后奏,你想过没有?妈妈,不要让小涛的事再重演了。” 罗佳英震愕地看着叶少宁。 “你知道我喜欢小涛,可你说小涛离过婚,配不上我。你看到了,小涛嫁的男人远胜于我,她现在非常非常的幸福。你心里面有没懊悔过?童悦的妈妈怎样和童悦有什么关系?父母能选择吗?童悦洁身自好二十八年错在哪里?你都没和她相处过,不知她有多好,就将她三振出局,公平么?妈妈,我希望你能接受童悦,如果不能接受,那么我就和童悦住在外面吧!” 说完,叶少宁就走了。 这个局面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下了决心,不管怎样都不让步。在书香公园里他买了一套公寓作为两人的婚房。荷塘月色这边的公寓太小,离实中也远,不方便童悦上下班。 “怎么能不隆重呢?一辈子就一次,我可是想好好地炫耀我艳福有多好,娶了这么美丽的妻子。” “油嘴滑舌。”童悦娇嗔地睨了他一眼,推着他下车,不要让人家老总们久等。 他捏了捏她的粉颊,“我的真心话。小区治安非常好,一个人在家不要怕。记住想我。” “就不想。” 她看着他消失在候机厅的玻璃门里,喃喃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婚姻守恒定律是忠诚。 她没有对他说实话,但请原谅她的欺骗,这也将是最后一次。 上海站到了。 顺着人流下车,外面华灯初上,霓虹闪烁。依然人流如海,地下通道的橱窗总是花团锦簇,卖奶茶的小店前的客人最多。她连着下了几级台阶,再下一层,就是地铁站的入口,她从钱包里拿出交通卡。这还是彦杰为她办的,她一直都留着。一进去就是个小书店,彦杰在这里给她买过一本《大长今》,那时李英爱演的大长今风糜全国,那本书放在书店最著目的位置,现在上面放的是一本《成均馆绯闻》,也是一部很火的韩剧。 韩国风,真是势不可挡! 第四个广告栏下面的长椅,是她和彦杰约定的地方。 以前,上面是老徐做的某护肤广告,现在换成范爷一身外星人装扮的手机广告。 “小悦!”彦杰脖子都扭酸了,看到她,笑着接过她的包,“路上还好吗?” “嗯!车挺快的。”接到他递过来的原味奶茶,里面的珍珠圆子特多,一定是彦杰向人家额外要的。她喜欢奶茶里的珍珠圆子。 列车卷起大风驶进站台,人群往车门拥去。 他将手轻轻搭在她腰间,以防她被后面的人撞着。下班高峰已过,车上人不太多,他们在靠车门的地方找了两个座位。 “晚上是在外面吃还是回家做?”他问她。 她吸了一口奶茶,温温的,非常好喝。“哥,我住酒店吧!”此时非彼时,她是叶少宁的妻子,彦杰也是有女友的男人,两人是兄妹,却毫无血缘,不管有没有人看见,她都应恪守原则。 彦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揉揉她的头发,“小悦真是大姑娘了,知道害羞了。其实,我已经替你定好酒店。” 虽然是她要求的,但听到彦杰这么一说,心还是被刺了一下,没有缘由的。 酒店离地铁不远,只要走个十多分钟,离彦杰的公寓也不算远,如果他还住在那套小公寓的话。 她微微有点讶异的是,酒店是五星级的,豪华又不失雅致。 “把包送上去就下来,我带你去吃饭。”彦杰站在大堂内,把房卡递给她。 有服务生过来替她拎包,领着她走向电梯。电梯是观景电梯,她看到东方明珠璀璨的灯光照映下,黄浦江有如一条七彩的丝带。 她洗了把脸就下来了。 再次失去呼吸,彦杰原来有开车过来,银色的雷克萨斯就停在酒店外,她咬咬唇看着彦杰。 “放心,那不是我偷的。”彦杰替她打开车门。 “哥,是你向人家借的?” “你小瞧我?”彦杰俊眉一拧,“是我的车,出门谈生意,没辆车不方便。” 她半信半疑地上了车,一年多之前,彦杰每天都要坐两个多小时的公车才去公司。“哥,现在红酒销售得很不错吗?” 彦杰笔直地看着前方,轻轻嗯了一声。 车经过一个高档小区,彦杰朝里瞟了一眼,“我现在住这里。” 小区里多是花园洋房型的,在寸土寸金的上海,位置还这么好,这房子的价钱已不是她能想像的。前不久,彦杰还在为买房回青如找人贷款,这才几天,就如同抢劫了一家银行似的。 她想,彦杰的生意可能是做大了。 也好,乔可欣以后就不要在狭窄的小厨房里做饭,不要用手洗衣服了。 第二十五章 彦杰的温柔 不夜的上海,晚风清凉,处处星光灿烂。 “哥,我不是游客。”童悦紧攥着安全带,怎么也不肯从车内跨出来。 多么令人啼笑皆非,彦杰开了那么久的车,从黄浦江的地下隧道穿江而过,就为了带她到金茂大厦的餐厅吃日本料理。 她吓得呼吸都停止了。 这不是要往枪膛上撞吗? 来这里吃饭的,多是外地游客和有钱人,前者为不计钱财睹个新奇,后者钱太多花不掉来这里烧了玩。 她来过上海那么多次,从来不曾来过这里。那时,真的是太穷了。 彦杰失笑,“没有规定只准游客进来的。这里的寿司做得特别的好,你下来尝尝。”说着,伸手替她解开安全带。 她哭丧着脸,不好和彦杰说叶少宁就住在金茂大厦里的凯悦大酒店里。叶少宁到达上海入住后给她发了短信,她当时还偷偷松了口气。 虽然有可能碰不到,但万一碰上了呢,她如何自圆其说? “哥,我还不太饿,我们去外滩走走吧!” “外滩我们去过很多次了,这里是我一直想带你来的,我都预定好位置了。” 彦杰和她一样,很少笑,但笑起来特别的明亮,让人无法抵挡。 看着彦杰嘴角噙着的温柔,她心软了,祈祷那个戏剧性的可能性不要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们去的是八十六层。 都说食在五十六,那里有正宗的意大利比萨饼,、意式西菜、美洲烧烤和日本料理,八十六层则是上海最豪华的会员制俱乐部。 彦杰漫不经心地说:“就想和你好好地吃个饭,不受干扰。” 她突然像不认识彦杰了。 “如果黄昏时来,在这儿可以看到落日的景致,一瞬间,体会从光明坠入黑暗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很冷酷也很疯狂,也很绝望。”彦杰笑了笑,绅士般地伸出手臂,让她先出电梯。 她没来过这么豪华的地方,一时连方向感也错乱了,无措地回来看彦杰。彦杰牵住她的手,低声说:“别怕,小悦,我在。” 她心里面发酸,这句话久违了。 从前,她闯了祸不知如何收场时,彦杰总是这样对她说,所以才让让她以为不管什么时候他永远永远都会在的。 这里只有会员才有资格进来,她的心轻轻地放下一半。 彦杰骗她的,没点日本料理,还是吃的中餐。菜应该很可口,环境也非常高雅,音乐也好听,但是她的胃口似乎有点对不住这些。彦杰没催她,自己也没什么动筷子,仿佛两人只是为来这里体验一把,吃什么不重要。 “晚上好好地睡,我们明天可是要好好地逛一天呢!该买的东西太多了。”彦杰轻抿着杯中的红酒,不是他代销的牌子。 “不要买什么的,我就是过来看看你。我坐明晚的火车回青台。”她打量着墙壁上的油画、角落里的绿色植物、面前精美的餐具,以前觉得能来这里是夸大的奢侈,真的来了,却是百感交集。 “后天走。”彦杰低下眼帘,掩饰眼底的失落,“唯一的妹妹结婚,怎么能随随便便!” “我不缺什么的,而且少宁??????他很疼我,我想买什么他都会给我买的。”很自然的就说到了叶少宁,她说是同事的朋友介绍的,交往后很投缘,于是就决定结婚了。 “我知道他好呀,所以咱们更不能寒碜,不然还以为咱们图他的钱呢,其实咱们是因为珍惜他的人才嫁,是不是?”彦杰淡淡地说道。“他要不那么好,我也不会同意的。“ 她呆呆地看着他,“你知道他?” “知道一点。” “哦,那差什么,我自己买。” “你哪有钱?” 她无由地生气了,“我难道没有工资吗?” 彦杰叹息,“你那点钱能省几个?自己要开支,有时还要偷偷补贴给她,平时连个护肤品都舍不得买的。你爸那点积蓄,”他苦笑,“也被我妈紧紧地攥着,以后留给我,你肯定是得不到半份的。” “哥??????”她声音哑了,眼眶发烫。 彦杰口中的“她”就是江冰洁。小面馆的生意并不好,房租一年年地涨,她不知和谁耗着劲,死活要撑着。童悦看着她蓬头垢面的样,终是不忍,悄悄地给点钱童大兵,让他捎给她。 钱燕不知,童大兵背地里和江冰洁会见见面的。不是什么暧昧的事,童大兵就是跑过去吃碗面,说说童悦的情况。 童悦也是有次悄悄过来,无意中撞见了。 童大兵总骂江冰洁是*,但骨子里对她却有剪不断理还乱的牵挂,可怜吧! 想不到彦杰居然都知道。 “我一定要让你嫁得风风光光,让叶家的人看到你配得上叶少宁。”彦杰像发誓似的,一字比一字重。 这样的话从深爱的男人说出,童悦的心中真无法叙说这里什么样的滋味了。 她终于明白,他真的真的是一个称职的哥哥,所有所有的在意都是兄长般的呵护。过往种种,都是她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罢了,幸好她不曾提过。他们还能这样自如地坐一起,还能做兄妹。 情缘、亲缘,都是缘,她不苛求。 心,轻了,虽然有那么一点点的难受。 爱了这么久,朝向他的这道门缓缓关上了。 以后,是她和叶少宁的以后了。 她咽下满口的苦涩,“哥,你呢,什么时候和乔可欣结婚?” 彦杰清了清喉咙,皱起眉头,“我暂时没这个打算,我很享受单身生活。” 她没再往下问,看看手机,快十点了,“哥,我去下洗手间。” “我送你过去。”她是路痴一个。 脸一红,“不要,我问外面的服务生,墙壁上也有指示灯的。” 出了门,辨认了下方位,握着手机走向一处幽静的玻璃幕墙。这儿原来是个酒廊,在夹层之间,设计恰好辟出一个幽静的空间,不远处,有客人在饮酒,轻轻交谈。 奇怪了,她刚拨通叶少宁的电话,手机铃声瞬地就像响在她的耳边。其实算不上是什么铃声,而是老式座机那种一连串响着的电话铃声,催魂似的。她曾笑他怀旧,他说现在到处是音乐手机,搞不好他以为是mp3,不知道是来了电话。还是这种铃声好,简明扼要。 铃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她头皮隐隐发麻,眼睛随意地转了转,突地瞠目。不过是十米之外的一张桌子边,她看到叶少宁站起身,抱歉地向对面的男人笑了笑,“我出去接个电话。” 那个男人神色朗朗,年龄应该介于而立与不惑之间,长着革命电影中正面人物的标准五官,身形非常挺拨。 “你请便。”男人说道。 天啦,叶少宁也向她这边走来了。 她嗖地一下转身就跑,看到过道边有扇门半掩着,忙推门就冲了进去,心扑扑地跳得厉害。 “童悦?”叶少宁只听到话筒里的喘气声,没人应声。 “晚自习抽考,我??????我在监考,从教室里跑出来的。”她捂着话筒,压低嗓子。 “都十点了,还在考试?” “郑校长临时起意,没办法。你呢,在干吗?”她暗暗叫苦,怎么编了这么个蹩脚的理由? “我和一个老朋友在外面喝酒。” “那帮老总们呢?” “洗桑拿去了,我一会过去会合。有开车去学校吗?”走时,他把奔驰车留给她了,担心她晚上回来不安全。 “那车太拉风,我没开。我晚上打车回去。” “嗯,有点后悔了,真该让你一同过来,不然这晚上我们可以一块到外滩上看看江、看看灯海,上海现在的天气真好,不凉不热,顺便还能购购物。” 她心虚地直拭汗,“以后吧!” “童悦,你想去哪度蜜月?” “蜜月?” “我很久没休息了,这次调出几天来,我们两个人一块出去玩玩。说起来,挺对不住你的,都没和你好好恋爱。” 心底某一片地方濡湿粘溺起来,“你带我去哪就去哪。少宁,你快去陪朋友吧,我该进教室了。” “好,路上小心。”他还隔着电波送来一个吻。 她握着手机傻傻地笑了。 是这样吗?上帝关上一扇门,必然会替你打开一扇窗。 有泪水在眼中滚动,没有遗憾了,是不是? “对不起,我走错门了。”冷不丁,门被人推开,是叶少宁对面的男人,震愕地看着她,把门又带上了。 她拭去眼中的泪水,拉开门,那人还站在外面。 “这里应该是男洗手间。”男人像站在法庭上,严肃地对童悦申明。 童悦回头看看,佯装恍然大悟,“啊,是真的哎!你请方便吧!”心里面那个汗呀! 趁男人僵住的时候,她飞快地朝外瞟了一眼,拍拍心口,有惊无险,叶少宁已走了。 “哥,快走!”她一进门,就催促着彦杰。 “你慌什么?” “我走错洗手间了,碰到一个男人,窘死了。” 彦杰默然。 叶少宁心情愉悦地抬起头,挑挑眉,“谁惹华律师不开心了,脸板成这样?” “这什么会员制俱乐部,怎么什么人都进来?刚刚有个女人呆在男洗手间里好一会,不识英文,难道图标也不认识?” “这种好事可不是谁都能遇到,你应该感到幸运。”他打趣道。 几年不见,华烨的性子还是和从前一样的正经八百。他和陶涛离婚六年了,似乎还没缓过来。一个晚上,他都没笑过。 想起华烨与陶涛的那场婚姻,叶少宁只能是叹息,再叹息。 华烨耸耸肩,“我敬谢不悔。” 华烨以前在青台开律师事务所,离婚后,把事务所搬到了上海,现在算是混得风生水起。 他曾是泰华的法律顾问,叶少宁和他很熟。后来因为陶涛,两人的关系有点情敌的倾向。 现在化敌成友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那边老总们在催了,两人一同出来。桑拿房也在大厦内,叶少宁把华烨送下楼。 大厦外还有不少游客在转悠,两人正走着,人行道上有个女孩在玩滑轮的女孩,越来越快,她把握不住速度,尖叫着就那么向两人撞过来。 叶少宁眼疾手快,稳稳地握住她挥个不停的手臂。 女孩一身宽松休闲的运动装,头戴棒球帽,劫后余惊地冲叶少宁吐了吐舌头,很美式的耸耸肩,“谢啦!”说完,踩着滑轮扬长而去。 叶少宁心狠狠地咯了一下,那乌黑灵动的眼眸、那笑起来浅浅的像米粒般的酒窝,吐舌头时的俏皮,活脱脱就是大学刚毕业时的陶涛。 第二十六章 黑洞(上) 很慢的时间在爬,如同看花开花谢。 直到滑轮声音远去,叶少宁才收回视线,自嘲地倾倾嘴角,“我刚刚居然产生了一个幻觉??????” “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华烨冷然打断他,“小涛长大了,做了妈妈,眉眼之间温婉恬静,笑起来像拥有了全世界似的。即使倒退个几年,她刚工作时,也不是这样的,她非常可爱,但也很羞涩。遇到这样的情况,她的脸首先胀得通红。而那女孩比她多了一份爽朗、率直,看着像是在国外长大的孩子。” 华烨手握成拳,屏住呼吸,一时像跌入了记忆的长河。 叶少宁心中戚戚然。“你记得真清晰。” “当然。”因为小涛是独一无二的。 “小涛现在非常幸福,华律师,你是否??????也该有新的生活?”这样的话从叶少宁的口中讲出,非常的艰涩拗口。其实这也是他经常对自己讲的一句话,人不能攥着从前过日子。 “我没觉得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好?”华烨认真地看着他,“我每天过得很充实,身边有思涛陪着,他让我开心。” 思涛是华烨的儿子,也是他彻底把华烨与陶涛分开了。关于孩子的生母??????叶少宁低低叹了一声,真不是一言两语能说尽。但是这孩子的名字,他第一次听到,心里面疼到发紧。 离婚不代表不爱,有时,是被逼无奈。 “如果回青台,和我联系。”他什么也不说了。华烨这么睿智的男人,不会要别人给他提人生建议的。 华烨点头,两人告别。 老总们真的是乐不思蜀,玩到凌晨三四点才回房间休息。叶少宁是东道主,自然得陪着。 日程安排得宽松,一行人把早餐睡过去了,九十点钟起床,直接去吃午餐,然后是参观,听大厦管理人员介绍。 周日是到另外几幢综合型的大厦继续参观学习,叶少宁还找了复旦的一位建筑学教授给大家上了一堂课,个个收益不小,在飞机上还议论个没完。 到达青台机场是下午五点,叶少宁不想让童悦累着,没告诉她航班,只说晚上会到青台。这次,他没逛商场,心里想着婚后第一次出差,除了那枚玉钱,好像没送给童悦什么礼物。候机时,看到一家小店卖工艺品,有一款像水晶球似的镇纸非常漂亮,他买了一个,让营业员包装漂亮些,我要送给我太太,他说。营业员是位大嫂,无限羡慕地回道:你很浪漫。 浪漫?他摇头,他其实是并不太懂情调的人,也不会哄女人。童悦现在是他的妻子,虽然两人感情基础很薄弱,但是只要诚心地付出,一样会走向幸福的。 左修然曾经是个花花大少,阅尽人间春色,却为了陶涛砍尽天下的森林,独恋陶涛这棵树。他问左修然,怎么就能肯定陶涛是他这辈子所爱的女人? 左修然有几份邪魅,给人不太正经的感觉,但他那天非常认真地对叶少宁说:“如果你看到一个女人流泪你会心疼,她被人欺负了,你心里比她还难受,夜里躺在床上,不自觉地就会想起她,那么,不要纠结这是不是爱,你赶快把她抢过来,牢牢抓紧,不然你这辈子会悔到肠子发青。” 他相信这是左修然纵横情场多年的宝贵心得。所以在童悦的公寓,看着那一桌用心煮出的饭菜,看着她嘴角似有似无的笑意,还有那一低头时的温柔,他那时生出一丝恐慌,如果他不娶她,日后她嫁给另一个男人,她也会为他这样做饭,也会这样对他笑,那样娇柔地被他抱被他吻,他的心一怔,不,没有其他男人,她是他的。 童悦不在家,陡然就觉得住惯的屋子变得冰冷了。 他给她打电话,电波里的声音很喧嚣,像是人很多。 “童悦,在逛街吗?”他问。 过了一会,才听到童悦回答:“嗯,是呀。你现在哪?” “没有人陪你吗?”他没回答她的话,想待会过去找她,给她一个惊喜。 “??????有,我和桑贝在一起。你到家吃晚饭吗?” “我在外面吃好了,那你慢慢逛,多买点。” 她轻轻地笑,“嗯!” 电话一挂,他洗了把脸,下楼发现奔驰车停在楼下,他看看天慢慢黑了,桑贝是夜色迷人的老板娘,待会要回店照应生意,他去那等童悦吧! 这个时间,还没到夜色迷人辉煌的时候,抬眼看去,厅堂里没几个客人,门僮认得他的,见他一个人来,有些意外。热情地为他打开门,他一扭头,看到桑贝站在柜台里,正和酒保说着话。 他心中一喜,忙过去。 “桑老板。” 桑贝眨眨眼睛,看看他身后没人,开玩笑道:“哼,叶总,这大周休的,你把我家小悦扔家里,独自出来偷欢,不太好吧!” 他愣住,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哈,怕了吧!那给童悦打电话呀,让她一起过来。”她歪着头,长长的假睫毛扑闪得像两只飞蝶,“我好像又有好几天没见着她了,怪想的。还是你约了人?” 他诡异地瞪瞪她,他的手机还真的响了。 号码不熟悉,“猜猜,我是谁?”咯咯的银玲般的笑声似曾相识。 “我比较笨。”应酬场上,也会结识形形色色的女子,他一向敬而远之,语气不温不冷。 “少宁,你真让人伤心,说起来我们日后还是亲戚呢,怎么可以转身便忘?”如怨似斥,却分明是娇嗔。 “哦,乔老师。”他一拍脑门,乔可欣----韦彦杰的女友。 “叫我可欣好了,你说找时间一起聚聚的,我等了几天都没电话,想问问现在你有空吗?” 他找了把椅子坐下,沉吟了会,“有空的,我现在夜色迷人。” “那里??????。”乔可欣有些迟疑,接着又笑了,“那里是夜店,我去彦杰会不开心的,换个别的地方,好不?” “不好意思,我和客户约在这里,他说要等会过来的。” “那我去合适吗?” “合适呀!”他烦躁地蹙起眉,有点看低这个女人,那天感觉非常热情,没想到会这般矫揉造作。又不是私下约会,有什么合适不合适? “好,少宁,等着我。” 这尢如戏台上千徊百转般的叮咛,他不觉勾起一丝讥诮。 平时来夜色迷人,是泰华的面子,今天到是沾了童悦的光,桑贝给他安排了一张可以看到夜景的桌子,远离中间的小舞台,可以安静地喝喝酒。小吃是免费的,还赠送了一杯芝华士加冰。 乔可欣一进来就看到他了,矜持地挥了下手,款款向他走来。 半路杀出桑贝来。杏眼圆睁,“看清楚了,那是童悦的男人,不是童悦她哥。” 乔可欣冷冷地避开她,“既然你知道,那就应该明白我们是什么关系。我来见姑爷,还要你允许?” 桑贝皮笑肉不笑,“我哪敢命令你,我只是提醒。去吧,乖点,我会一直一直盯着你的。” 乔可欣翻了个白眼,坐到叶少宁面前时,又换上一张笑颜。 柠檬水是桑贝亲自送的,放下时不知怎么手一滑,水泼出了半杯,她不太诚心地用抹布抹了抹,“抱歉呀,失手,呵呵!” “没事。你要喝什么?”叶少宁问乔可欣。 “我来点香槟好了,老板娘,麻烦你了。” 桑贝在叶少宁看不到的范围内瞪了瞪她,用唇语说道:“你给我小心点。” 桑贝不情不愿地走了,乔可欣轻轻呼出一口气,修长的手作扇,“真是受不了她,从小到大都这德性。” 叶少宁笑笑,“你们也是同学吧!” “我巴不得不是。”乔可欣冷哼,“她一直都是小悦的贴身丫头,谁靠近彦杰,她就和谁拼命,因为她希望彦杰喜欢小悦。他们是兄妹哎,你说她变态不变态?她说什么兄妹,又没血缘,只要相爱就能在一起。没想到彦杰爱上了我,所你看看她吹鼻子瞪眼的样,心里面恨我的。” 她朝吧台瞥了一眼,回头时看到叶少宁沉了脸,慌忙道谦,“真是的,我干吗和你说这些女儿家的碎碎念。少宁,你放心,小悦和彦杰真的没有什么的。要是他们相爱,我哪插得进去?不过他们兄妹关系真的非常好,有时会令人妒忌。” 叶少宁目光在她笑靥如花的脸上转了几个来回,缓缓低下眼帘,摇摇杯中的冰块。他想起那块玉观音了。 “少宁,你和小悦这闪婚真的把我们吓着了,她也沉得住气,不吭一声。”乔可欣突然神秘地压下音量,“之前,我们都猜测小悦会是我们未来的局长夫人。” 叶少宁微微眯起眼睛,“乔老师,你酒量很一般呀,这才一小杯,就醉了。我想我客户可能来不了,我不等了,你想喝什么尽管点,我会买好单的。” “少宁?”乔可欣不解地随他一同站起,“时间还早呢。” 叶少宁低下头皱眉看她一眼,“我欠考虑了,我们的见面是有点不合适。你还没和彦杰结婚,我们只能讲是陌生的男女,没有什么可聊的。如果童悦看到我们会误会的。” “我们??????只是喝点酒,又没做什么??????” “不只是做,我连听也不愿的,”叶少宁越发的面无表情,“我曾经以为你是关心童悦的,原来我看走眼了。” “我??????我说错什么了吗?”乔可欣张口结舌,一张丽容一会儿白一会儿红。 “你有没说错我不知道,但你说话的对像错了,你忘了童悦是我妻子。听着别人如此诽谤自己的妻子,作为老公会怎样?我没对你说重话,是看在彦杰的面子。你别质疑我的智商,童悦是什么样的人,我非常清楚。乔老师,再见。” 乔可欣僵如化石,死的心都有了。 叶少宁漠然地越过她,去吧台签了字,和桑贝打了招呼,大步离开。 夜色浓重,天地间刮起了狂风,昏天昏地的,淡黄的路灯下,飞舞的落叶旋转成圈,一圈一圈,渐渐成了个黑洞,漆黑一团,深不可测。 他突地打了个冷战,好像那个黑洞刮进了自己的身体中。 车驶进小区,昏暗之中,公寓里的一点光线显得是那么的遥远,他的腿沉了,用了全身的力气才迈下了车。 他没拿钥匙,轻轻敲了敲门。 “出去吃饭的吗?”童悦在门后问道,蹲下身给他递上拖鞋。 罗佳英也在,板着个脸坐在沙发上。 他嗯了一声,抬起头发觉她两边的脸颊不同一样,有一边像是有些红肿。“怎么回事?”他怒了。 “我没动她一指头。”罗佳英声明道。 第二十七章 黑洞(中) “说什么呀,这是电梯门压的。”她嗔道,把门拉大些,侧过身子,让他进屋。 电梯门一般是感应门,感觉有障碍,很快会打开。即使偶然被*,最多只是浅浅的一道红印。 她脸上五道指印是那么的明显。 上一次是童大兵,这一次又是谁? 无名火熊熊燃烧着,却无处发作。他看看沙发上的罗佳英,面无表情地问道:“妈,你来怎么不打个电话?” “这么快妈就成了讨人嫌?妈来看儿子,还得预先申请?”罗佳英也来气,语气不自禁地就重了。 他忍着火,“妈,这都讲什么呀,要是我不在家,你那么远跑来,撞个门锁,好么?” “妈给我打电话的。”童悦从厨房里给他端来一杯热茶,拉他一块坐到罗佳英对面的沙发上。 他一怔,难道下午童悦是被妈妈叫去了,怕他担心,才骗他和桑贝在一起? “妈妈来和我说婚礼的事。”童悦见他沉着脸不接话,又加了一句。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罗佳英。 “心里面乐开了花吧,”罗佳英斜睨着他,撇撇嘴,“没办法,这天下哪有斗得过儿子的爸妈,还能怎么样,真的要与你断绝母子关系吗?算了,你喜欢就罢了,我和你爸的想法不重要。这没几天就是元旦,大家都有假期,就在那天把婚办了。名不正言不顺地同居着,我可怕人家在我背后戳脊梁,说教子失败。” 他轻轻捏了捏童悦的手,让她不要在意罗佳英语气里的含讥带讽。心里面悄然松了口气,他曾以为要长期作战,想不到和平来得如此之快。 “妈,谢谢你!” “我需要的不是你这声谢谢。”罗佳英话外有话,扫了童悦一眼,“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少宁,你送我回去,晚上住家里。” “我出差刚回来,明早还要开会,不想太赶,我还是住这边吧!”叶少宁说道。 “就这么黏吗?一晚上都不能分?”罗佳英是问叶少宁的,眼睛却咄咄地瞪着童悦。 叶少宁嘴角弯了弯,神色柔和,“不黏,就不会急着结婚了。” “前辈子你是做和尚的吗?”罗佳英挫败地欲哭无泪。 “那肯定也是个不守清规的和尚。”叶少宁亲昵地揽过童悦的肩,笑眯眯地看着她,“是不是?” 童悦脸红红地推了他一把。 罗佳英看不下去了,倏地站起身,“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养儿子有什么好?” “没儿子,你的生活会这么充实?”叶少宁促狭地笑道,“妈,我开车送你回去。” “你出差这么累,还是在家洗洗早点睡,我自己打车。童悦,你送我下楼。”罗佳英摆出做婆婆的威仪。 叶少宁想坚持自己送,看看罗佳英不耐烦的神情,不想让她没完没了的借题发挥,只得噤声。 童悦下去十分钟了,还没上楼,他把门打开,盯着电梯看看,电梯停在第六层,不上也不下。 他冲了个热水澡,换睡衣时,看到衣柜堆了好几个大的纸袋,蹲下看了看,发觉都是名牌衣服,还有几盒昂贵的首饰。 他屏住了呼吸。 终于听到开门声,童悦的短发被风吹得乱乱的,那张俏脸越发的红了。 “妈妈在下面训斥你了?”他上前握住她的手,指尖冰凉。 “我觉得她是妒忌我。”她仿佛站立不住,身子一软倒向他的怀里,耳朵贴着他的胸膛,气息又柔又弱,“我把他宝贵的儿子抢来了呀!” “看来我们以后要生一个女儿了,我可不想你变成我妈妈那样。”他温柔地抱紧她,轻轻抚摸着她红肿的面颊。 她突地一抖,抬起头,清眸中闪烁着痛楚与纠结,“少宁,你喜欢孩子吗?” 他点头,“知道吗,我最讨厌左修然抱着他家小聪聪在我面前显摆,搞得好像天下只有他这个男人有本事生女儿似的。我们要是有个女儿,肯定也是像个小天使。因为妈妈这么美呀!” “少宁,”她舔了下嘴唇,徐徐吐出一口气,“我??????带的是毕业班,又是强化班,可不可以把怀孕计划往后推一推,等高考结束,我把身子调养好,我们再要孩子?” “即使你现在怀孕,高考时也没生呢?你工作那边,我找郑校长去,把班主任拿掉,只担课,应该不会太累。再不行,找人代课。”他拧起眉。 “做人不能这么没有责任感,都没几个月了,咱们多享受下二人世界!” 他直直地注视着她,眉心冷凝。 两人的身子虽然仍密贴着,却觉得像隔着什么似的,怎么也温暖不到对方的心了。 她不想和他有孩子吗?是阴影,还是因为别的? “这种事不能勉强,尊重你。去洗澡吧!”他欲推她。 她不依地更加贴紧他,“少宁,我今天还买了很好看很好看的睡衣,要不要看看?” 他叹了口气,看着她努力取悦他的样,配合地把心中的不快撇到一边,“好啊!” “坐床上去,开盏小台灯。”她踮起脚,吻了他一下。 他无声地闭了闭眼,眼前的童悦,感觉像有千头万绪,却不知从哪里理起。这个婚结得真的匆忙了吗? 他宽慰自己,不要被别人的话扰动,要相信自己的第一感觉。 台灯淡黄,浅浅地在床上罩上一层浅浅的光晕。他放松地半依在床边,听到洗手间的门一响,抬起头。 童悦穿了一件桃红的吊带丝织睡衣,那料子太薄了,光线这么暗,都能若隐若现地看到里面粉粉的小内裤。她又刚洗了澡,发丝湿湿的,乱乱的,唇红如樱,眉如远黛,再加上她怯怯眨动的长睫。这不是魅惑,又是什么? “我今天很败家,想到啥就买啥。”她朝衣柜前的纸袋看了下,目光又幽幽地落在他身上,像个急于得到大人肯定的孩子,“好看吗?” 他含笑站起来,嗅到她身子牛奶香的沐浴露的气息,“好看,只是太多余了。” “呃?” 他低头吻在她的锁骨上,“你不觉得,这样子的你更好看吗?”腰下的丝结轻轻地一拉,薄如蝉翼的睡衣像纱一般落在地上,他的唇慢慢下移。 她边喘边道:“真没有欣赏水平。” 他低低地笑:“哪里,这样的美只有我能欣赏到,我怎么舍得浪费?” 唇在她的胸前优美的弧线上辗转,说不清楚究竟是温柔还是霸道,抑或是挑逗与说服?????? 屋内的气氛越来越热。 身子的肌肤在他灵巧的指尖下迅速升温变得滚烫,一寸一寸如潮水汹涌地席卷而来。 当他的身子覆上来时,思绪很好就不能自如了,她将所有的心所有的事都暂时抛在了脑后,她只想紧紧地抱着他,让他深入,让他温暖。 初冬的街头,罗佳英的话比漫天狂肆的寒风还要冷。 “我说的你都记住了吗?”罗佳英再次确定。 “少宁年轻,识人不清。他中了你的蛊,我现在拂逆他,他必会恨我。好吧,你们想结婚就结婚吧!但是,我信不过你。你有这样的妈,可不能保证你没那样的劣根性。婚后不准住在外面,你得我和一同住。少宁常出差,我可不太放心你。还有两年内不准要孩子。我得保证你让我满意了,你才有资格生下我们叶家的孩子。如果你做不到,那么你就永远别想进叶家的门。告诉你,少宁是非常孝训的。” “车来了!”她看到远处驶来一辆出租车,忙招了招手。 罗佳英端着个冷脸上了车,没再看她。 她到是一直看到车消失在街头,才转过身。风一阵紧一阵地刮着,她环抱着双臂,希望这样能温暖点,左侧的面颊被风吹得如火烤般的生疼。 命运中有很多暗示意味的因素点,其实都是上帝之手点过去的指纹印。很多事就像两辆命定要迎面撞上的汽车似的,早出门一定会堵车,晚出门一定各路绿灯迎候,愣是追着往一块儿撞。 她笑,细细碎碎,无惜凄凉。 她是中午的火车,算好了可以傍晚到青台,赶在叶少宁面前到家。 彦杰将她送到站台。这两天真是苦了两条腿,不知走了多少路,也不知花了多少钱。彦杰像疯了一样,看到中意的就给她买,从来不看价钱。她拽都拽不住,后来就放弃了,任由他去。 夜里,看着堆在床前的纸袋,她莫名地就想哭。 “哥,以前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到金茂大厦逛一逛,现在这个愿望实现了,于是我又有一个新的愿望。哥,你生意做这么好,有没考虑移民呢?新西兰和加拿大好像定居很容易的,你也移民吧,这样寒暑假我就能出国玩玩了。申请签证时也有理由啊!”人流如川的车站大厅,她在喧嚣声中,对他说。 “你的心可不小。”彦杰揉揉她的头发,“我喜欢上海的。” 她低下头,沉默不语,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车站是一个令人伤感的地方。 列车进站了,她拖着行李上电梯去站台。 “小悦!”彦杰突然从后面跑上来,从后面紧紧地抱住她,像是抱着他全部的依靠。“好好地和叶少宁过,要幸福。” 她的眼泪像挣脱了丝弦的珠子,越落越急,完全不受控制。 车缓缓驶出上海车站,彦杰看不见了。 她茫然地注视着后退的市景,慢慢拭去眼角的泪。 旁边坐着个女孩,手里拿着本夏洛蒂?勃朗特的版《简爱》,她看完一页就抬下头,瞟瞟她,好像很好奇。 她回以淡淡的颌首。 女孩看上去有几份面熟。其实家境优裕,娇养长大的女孩,都长得差不多,看上去又可爱又天真。 “我刚看见了,好经典的画面啊,像二十一世纪的《魂断蓝桥》。”女孩先说了话,嘴里嚼着口香糖。 她没有延伸话题,低头看看女孩手中的书,“你喜欢夏洛蒂的书?” “我喜欢罗彻斯待先生。”女孩歪着头,说“罗彻斯特”时发音非常的标准,像外语电台主持人播音。 她一挑眉,“他可是有妇之夫。” “那种婚姻是个错误,所以他的爱情应该被祝福。”女孩突然瞪大眼睛,指着窗外,“天啦,这儿也变了。” 那是进上海时的一幢标志性建筑,立在那儿有好几年了。 “你很久没来上海了?”她顺口问道。 “是呀,八年了。我离开时,上海变化可没这么大。” 她为女孩语气中的老气横秋失笑,“你几岁?” “二十三。” 女孩娇憨的样子,她以为只有十*岁呢,必然是没经过曲折的。 “我十五岁出国的,三天前刚回国。”女孩眨眨眼睛,朝童悦伸出手,“我姓车,叫车欢欢,你呢?” 第二十八章 黑洞(下) “童悦!”车可是一个不太常见的姓。 女孩的手,白皙修长,又绵又软;笑声又脆又甜。 她的二十三岁,从来没有这般青春阳光过。 “你几岁?”车欢欢反问。 她淡淡地道:“我已经到了不能公开年岁的年纪。” “真是夸张,你很漂亮,像大学生。”车欢欢很兴奋。 “只是像,事实上不是。”她摇头。 车欢欢到没纠缠,窗外飞掠而过的景致更让她感兴趣。她乍乍呼呼的,什么都好奇。童悦成了她聘请的专职导游,负责给她讲解。 几个小时的路程,到不寂寞。 列车进青台站时,叶少宁电话打了进来。 她走到过道上接听,电话挂上,车停了。 “青台,我回来啦!”车欢欢面朝车窗,张开双臂。 她从行李架上拿下行李。很奇怪,在国外度过八年的车欢欢居然只拎着一个小包包。 “真没想到会在火车上认识一位朋友,童悦,你在哪工作?我可以找你玩吗?”车欢欢问得很诚恳。 她不认为她会和车欢欢成为朋友。 她看见兴奋地向这边跑过来的一男一女。女人,她见过一面,在桑贝的夜色迷人,叶少宁陪着从楼上下来的,尊敬地唤她为“乐董”,而那个男人??????她闭上眼,许多许多年没见了,岁月非常厚待他,除了头发染了一点风霜,稍稍有些发福。 那时,他给她买巧克力,买炸鸡,抱她,亲她,陪她坐过山车。过山车在半空中旋转时,他捂着她的眼睛,叫着:悦悦,悦悦! 她叫他车叔叔。 此车亦是彼车。 她漠然地朝车欢欢点下头,拉着行李朝另一个门走去。 “来,我介绍我爸妈给你认识。”车欢欢却不肯放过她。 车城首先僵住,悄悄地从眼底瞥向乐静芬。 “妈妈,我的朋友-----童悦。”车欢欢娇声笑着。 这张脸,这张脸??????烧成灰,乐静芬都会认得的,还有这名字,都是耻辱呀! 怒火从骨头缝里咝咝地往外冒着。 “老公,你带欢欢先走,我和童小姐说几句话。” “静芬,走吧!”车城拉了下她的手。 她甩开。 “妈??????”车欢欢怔愕住。 “欢欢,以后看到这个女人,就像看到路边的草一般,不需要多看一眼,听到没有?” 车欢欢没看过妈妈这个样子,不觉一惊,“为什么?” “这件事你爸爸会好好地向你解释。”她轻蔑地哼了声。 “静芬,有话回去说。”车城胀红了脸,再次去拉她的手。 乐静芬再次。 浅浅的暮色里,这一切像默片一般。童悦突然明白车城当初为什么会出轨了?至少在江冰洁如水的温柔里,可以满足他作为男人的高大与伟岸。 可惜?????? “和一个孩子说什么呢?”车城冷了脸。 “这个孩子可是和她妈妈一样有着很高的抱负。她妈妈中意我的老公,女儿现在巴结上我家欢欢,真是怨魂不散呀!童悦,你知道你名字是谁取的吗?” 昔日的羞辱让乐静芬忘却了仪态和修养,积压久久的怨怼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通道。 车欢欢轻轻地放缓了呼吸。 童悦冷然地迎视着她的逼视。 “静芬,够了!”车城愧疚地看了看童悦,厉声想阻止乐静芬。 “老公,怎么能让这孩子蒙在鼓里呢?”乐静芬笑了,“你以前不叫童悦,而叫童爱洁。我姓乐,快乐的乐,当我怀孕时,老公特别兴奋,他说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取名叫欢欢。车爱乐太难听了,车乐乐又拗口,车欢欢,多喜庆呀!我真的是特别幸福。可是有一天,我无意中看到我老公牵着一个小姑娘的手,叫她悦悦。小姑娘说我不叫悦悦,我叫爱洁。他说爱洁这名太老土,悦悦最好听了,愉悦的悦,听着就快快乐乐、开开心心。哈哈,是不是很可笑?” 没有任何利器袭来,童悦却感觉到一种切肤断骨般的疼痛。 乐静芬神情突地一冷,“你配用我的姓来做你的名吗?” “乐女士,请你自重。”童悦拨开她戳过来的手指,“你这般对号入座,我亦无话可讲。但你不觉得太牵强么,名字只是一个符号而已,并没有多少特别的意义。长辈间的恩怨,我无权评论。你一直觉着你是一个受害者,可是事实你的家庭是圆满的,你什么都没有失去。而她孤单在呆在那个小面馆里,我呢?十二岁就没有了妈妈。这样的委屈,我向谁说?” “你们这是报应?老天是长眼睛的。” “是吗?老天都除恶扬善了,你现在这是气什么呢?” “你??????”乐静芬气急败坏,血往上涌,突地抬手甩了童悦一记耳光。 童悦没有动弹,仿佛挨打的不是她。 她淡淡地看向车城。 车城的拳头背在身后,紧了松松了紧,却没有勇气对视童悦。 车欢欢惊恐地瞪大眼睛。 手臂像触了电,麻麻的,乐静芬也被自己的行为给吓住了。她从没有和江冰洁正面对执过,有那么几秒之间,童悦的脸和江冰洁的重叠了,她产生了幻觉。 “乐女士,现在你满意了吗?”童悦平静地问。“其实人是不能贪心的,幸福也不是用来挥霍的。这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东西,失去再得到不代表就是永恒。人在做,天在看。如你所讲,一切是有报应的。你打我一巴掌,我不会还手,因为你比我年长,你可以以老卖老,而我还是要谨遵晚辈的礼貌。车小姐只是同车的旅客,我没有姓车的朋友。” 说完,她拖着行李箱,头抬得高高的,目不斜视地从三人身边走过。 车城疲惫地闭了闭眼,勉强挤出一丝笑,“欢欢,我们回家吧!” “妈,你真是的。都过去了,你干吗殊连九族、斩尽杀绝似的,我??????觉得童悦挺好。”车欢欢小声嘀咕。 “不要提这个名字,你根本不懂妈妈心中的苦。”乐静芬有些窘然,为啥没控制住呢? “爸爸没这么失败吧,这么久,都没抹去那道阴影?妈,得饶人处且饶人,放过别人,也是放过自己,何况你可是赢的那个人。” 乐静芬灰暗的心情给女儿说了有几丝开朗,“到真长大了,几句话像模像样的。妈妈定了酒店给你接风,菜全是你爱吃的。” “我爱吃什么?”车欢欢对着爸爸眨巴眨巴眼睛。 车城配合地接话,“欢欢估计吃不来中餐,咱们去吃西餐吧!”他没有看乐静芬,心里面像泼进了一碗黄连,苦不堪言。 复婚这些年,原来她并没有真正地相信过他的悔意,也不曾真正的原谅过他。 “可惜少宁在外面,不然晚上让他也过来,你就能和他见个面了。” “拜托,不要再提那个名字,这两年我耳朵都听出茧了。妈,我是你女儿,泰华的事我责无旁贷,但是其他,我自己作主。ok?” “好,好!”乐静芬宠溺地笑道,朝一边的车城撞了下胳膀肘儿,“你同意吗?” “我去开车。” 车城眉头紧蹙,转身走了。 “看到没,爸也是有脾气滴。妈,今天是你错哦,你都没给爸面子,不怪我不帮你。” 乐静芬叹息。 童悦没有人接,顶着风站在路边拦车。 出租车生意好得很,一辆辆里都坐满了人。她等了有十分钟,眼见夜色越来越浓,急着穿过马路,想着还是去坐公交吧,只是中间还得换辆车。 “童悦。” 一辆车戛地在她身边停下,苏陌降下车窗,讶然地看着她,“你去哪的?” “哦,我去那边搭车。”她已是疲惫不堪,没有精力应付苏陌。 “你等我一下,我到前面调个头。”童悦的肩半倾着,显得是那么的单薄。他本来和别人约了吃饭,忙打了电话推了。 车转过来,童悦走远了。 他在附近的公交站台找到她,她夹在等车的人群中,明明四周都是人,她却像独自走在沙漠中一样。 “走吧!”他下车替她提了行李放进后备箱中。 “车马上就要来了。谢谢苏局。”她却不领情。 “搭个便车不会要你以身相许的。”他没好气地瞪她。 车来了,上面也是挤得满满的。童悦低下眼帘,打开车门进去:“谢谢苏局长了。” 苏陌气得一路上都没和她说话。 她说了地址,苏陌扬了扬眉,嘴角逸出一丝失意的笑。 快到荷塘月色时,苏陌问了句:“如果我现在要求你退婚,还来得及吗?” “婚姻岂是儿戏。”童悦看着窗外。 “那么作为新婚中的女人,你能不能表现得幸福点、快乐点?你一个人拖着这么大个箱子不知从哪里回来,连个接的人都没有,脸还被人打肿了,眼神那么悲凉。你要是和我玩任性、憋气,也差不多了。退婚吧,小悦。”他把车停在小区大门的旁边,看看高耸的楼群,眉心打了个结。 “不是所有的婚姻都像苏局和亦心那么的一帆风顺,有些风雨怕什么。彩虹总在风雨后。现在的我很好。” 她点头致谢,下车。 “小悦,你以为我真的舍得下你吗?”苏陌痛苦地问。 她没有回答,手机在响。 “童悦,你人在哪?”罗佳英盛气凌人地问,“我找你有事。” 她立住,“我在少宁的公寓里。” “就知道你不要脸地会急着搬过去,我马上到。” 她揉揉酸痛的额头,第一次,第一次,她在想,这个婚该不该结呢? 刚把行李箱收拾好,罗佳英就来了。 “我可以同意你和少宁结婚,但是我有两个要求,你必须做到。” 第二十九章 我昨晚吃得非常好 双脚踩在地板上,腿微微有些发软,紧咬着唇,才没让身子有重新倒回床上的冲动。 叶少宁还在睡,有几缕黑发遮住了前额。这真的是个温和的男人,不管在什么时候,都给人一种暖暖的、舒服的感觉。 他应该是非常的累。 女人都有狐媚的本性吧,只是你愿不愿意施展的问题。 昨晚,她用粉红的性感睡衣,她用女人独有的狐媚,诱惑着他,令他沉溺其中,直至沉沉入睡。 她也很累。 累到没有力气回答衣柜前那堆纸袋的衣服与首饰到底是什么来源,累到不愿为脸上那个红肿的手印编个详细的解释,累到无法回想罗佳英对她的那番谈话。 于是,纵情狂欢,这样至少换来一夜无梦。 青台的寒冬好像就是在这一夜被风吹来的,玻璃窗上雾蒙蒙的,显然外面特别的冷。 她又比平时早起了半个小时。 那个人吃不来外面的东西,早餐肯定要丰富点。大男人,只喝一杯牛奶、吃个鸡蛋是不够的,得吃实实在在的东西。 她煮了大米粥,用高压锅闷的,又快又黏稠。虾仁锅贴是超市买的,她看着人家当场现做,虾仁干净而又新鲜,面皮薄薄的。她煎锅贴的技术很高,咬着又脆又香,还不会烫了舌头。锅贴有油,鸡蛋就不能再用油煎,她改为煮。牛奶也温了两杯。小菜是她自己做的花生牛肉酱、拌罗皮。 一切弄妥了,刚好五点半。 她洗了手,解开腰上的围裙,眼前金星直冒,她忙扶着墙闭了会眼。真的没睡饱,要是多睡半个小时该多幸福啊! 但是,她刷地睁开眼。 她常对学生说:学习上,付出了不一定有回报,但是你不付出,肯定没有回报。婚姻也是如此,如果不努力付出,不努力经营,不努力呵护,凭什么去要求幸福呢? 在每天早晨,在意就从温暖他的胃开始。 纤细的腰肢被圈在两条修长的手臂之间,温热的呼吸从身后拂来,“以后我们去外面吃,不用起这么早。醒来后,怀里空荡荡的感觉真不好。” 她转过身,拍拍他的肩,“让老公没吃好的感觉更不好。” “我昨晚吃得非常好。”他对着她的耳朵吹气,悄悄看了看脸颊,指印消了。他在心中升起一丝愧疚,两人结婚后,他看见的,她就挨过两次耳光。他没看见的,又会是什么? 他这个老公好像做得不够好。 “快去洗脸。”她羞窘得将他推去洗手间。 “童悦,”他托起她的下巴,神情非常严肃,“有没后悔这么快嫁给我?” 她没有立即回答,认真地考虑了下,摇摇头,“少宁,没有。” 她不去想如果什么、将会什么这些没有任何意义的话。 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他与乐静芬的牵扯,这是个意外,但也不是越不过去的障碍。 坐下吃早餐时,两人都换好了出门的衣服。 “少宁,婚礼后,我们搬回你家的别墅吧!”她故作不经意地提起。 “离学校太远,不行。”叶少宁一口回绝。 “是有点远,但是我喜欢那种一家人住在一起、晚上围着一张桌子吃饭的温馨,这样子你妈妈也不会再有我把她儿子抢走的感觉了。要是我和你妈妈整天针锋相对,把你夹在其中,你也不会很舒心。和平很重要,是不是?” 叶少宁懂她的体贴,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沉吟了下,“我在书香花园买了房,我们周一到周四住那边,周五到周日回家住。我和妈妈说去,她会同意的。我们再买辆车,有时我应酬,没有办法去接你。你开车,路上节省时间,安全我也不用担心。” 她不禁伸手握住他的手。 也许他远比她想像得在意她多得多。 “我还有个想法。以后,作为家里的一份子,我应该替妈妈分担一部分家务的,可是我现在的工作太忙。我去劳务市场找个阿姨,薪水我来出,行吗?” “你想得很周到,可以!”他了解罗佳英的性子,如果一起住,必然对童悦要求这要求那的。阿姨把家务事担了去,也就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换鞋出门时,她想起了什么,让他等会,扭头回房间,出来时手里多了条烟灰的羊绒围巾。 “外面降温了,围着暧和些,而且和你的气质很配。”她眉眼弯弯地替他搭在脖子里。 “昨天买的?” 她点点头。 “童悦,知道我对你动心是什么时候吗?”他的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头顶上。 她呼吸一滞。 “你第一次在这里过夜,早晨我醒来,你已经走了。我以为我做了场春梦,翻了个身,我看到枕边有一只泛白的玉佛。我陡地坐起来,匆忙就下楼。在站台上我找到了你,我送你回公寓,在下车的时候,我想约你晚上一块吃饭,你生硬地打断了我,不给我说话的机会。你都下车了,突然又回过身,替我把衬衫纽扣理顺。就是在那一刻,我动心了。” 这好像是两人交往以来,第一次面对那一夜的疯狂。 那只是她下意识的一个动作,想不到无心插柳柳成荫。 外面路灯还亮着,黎明前的黑暗还在盘旋。风没有昨日的大,却比昨日寒了太多。在车上还好受点,下了车,就忍不住的打着颤。 “童悦,”叶少宁叫住正欲进校门的她,递过去一张卡,“放心去败家吧,我会努力赚钱的。” 没有妈妈疼的孩子总是能养成懂事和珍惜、独立的习惯,突然被捧成一颗珍珠似的,反而有点不知所措。 “我??????有工资的。” 买房、买车,她还没这么强烈的感受,这信用卡就却是一种体已的行为。就是彦杰,她也没主动拿过他的钱。 “那个留着和同事、朋友吃吃饭。快拿去,密码是我们登记那天的日期。”叶少宁笑了。 她的心软得像春风随风飘舞的扬花。 “少宁??????”她不能说谢谢,又想说点什么,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 “进去吧,晚上我来接你,我们去看电影、狂个夜市。在婚礼前,一定要把恋爱爱这门课恶补下,不能留遗憾。” 她是一步一回头地进了校门。 凌玲值日,把这一幕全看在眼里,“大清早的就玩十八相送呀!” 她没有反驳,倾倾嘴角,算是承认了。 反正是她的老公,怎么甜歪歪也不伤大雅。 她的老公------这是一个多么底气十足的事实呀! 童悦抽空去了劳务市场。不用带孩子,又不要照顾卧床的老人,只是做家务,薪水又开得不低,想做的人很多。童悦见了几个,最好看中一个面相很精明、衣衫很整洁的中年妇女,是个待业女工,儿子刚读大一,正是要用钱的时候,姓李,童悦叫她李婶。 她让李婶先到荷塘月色实习。 李婶原先是服装厂的,对熨烫、整理衣服非常在行,收拾屋子也俐落,菜也烧得不错。 童悦悄悄观察了几天,发觉李婶品行也很好。 她找李婶敲定了薪水,提出一个要求,“在叶家,你一定要听我婆婆的话,虽然薪水是我出,哪怕是对我不利的事,你也要绝对服从我婆婆,不要顾及我,要让她觉得你和她是一条战线上的。有什么事,悄悄告知我一声就行。” 李婶是聪明人儿,知道自己是小媳妇派的一卧底。婆媳之间,本来就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她是过来人,很能理解。 别人结婚,双方家长都累得够呛。童家和叶家就是简单地碰了个面。童大兵和钱燕完全没有话语权,新闻发布会的发言人是罗佳英。 她说两人都是知识分子,不兴那么传统,到时一起到酒店吃个饭就好了。 叶少宁在一边插话:“妈,这些事我来办理就行。”他有一个能干的秘书,酒店和婚礼礼仪都已谈妥。 罗佳英睨了他一眼,“行,那我啥都不问了,到时我直接出席就行。少宁,但有件事你别忘了,你和童悦去公证处把婚前财产公证下。万一有什么状况,到时省得打嘴仗。” “妈,有这个必要吗?”叶少宁真的要抓狂了。 童悦在桌子下面轻轻捏了下他的手,让他忍耐。 “亲家母,你这说什么话,现在刚结婚呢,你想得太远了吧!”钱燕笑嘻嘻地说道。 “防人之心不可无。” “行啊,那就写详细点。如果一方犯原则性错误,就必须无条件地净身出户。”童悦说道。 如果婚姻能坚守到老,什么束缚只是一纸空文。 罗佳英撇嘴:“挺知趣的,这还差不多。” 童大兵一直没有说话,出门时走得又急又快,像是后面有人在追似的。 “能听的就听听,听不下去的就当风。”叶一川悄声告知自己多年的心得。 童悦感激地低下眼帘。 第三十章 煮熟的鸭子乍就飞了? 叶少宁送童悦回学校,然后去了趟银行。世纪大厦的建筑材料由甲方供应,资金上周转有些困难,他正在跑贷款。 都是经常打交道的,寒喧几句就奔了正常。一向爽朗的建行行长皱起了眉头,“叶总,泰华建听海阁、音乐大厅、荷塘花园等等,你们打报告,我从来不押,都是在最短的时间给你们资金到位。和你讲实话,世纪厦风险太大,这事我们要好好地考虑。” “司行,泰华的声誉你应该了解,从来不会盲目地上马任何有风险的项目。这个工程我们研究报告可是几大摞,也有送你一份。” “我不是信不过泰华,只是要慎重。必要时我要看看你们和投资商的合同。” 司行长的话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 叶少宁不知在哪个环节上卡住,无奈地回了泰华,直接去董事长办公室。 门开着,乐静芬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女孩,抬起头冲着他一笑,“想必你就是传说中的丰神俊朗、卓尔不凡的叶少宁总经理吧!” 向来处变不惊的叶少宁竟愣愣的怔在那里。 在上海玩滑轮的女孩怎么会在这里? 车欢欢从办公桌后面走过来,细长的手指在他面前调皮的晃了晃。“嘿嘿,你哪有我妈讲得那么优秀,看上去傻傻的。” “欢欢,不得无礼,叫叶大哥好。”乐静芬从里面的休息间走出来。 “妈,你演什么恶心巴拉的港台剧呀,还叶大哥、车小妹的。在公司,当然一视同仁地称他为叶总了。”车欢欢说这话时的神情非常微妙,眉眼里有俏皮也有调侃。 “你这孩子真是的。少宁,介绍一下,这就是欢欢,回国几天了,从今天起正式到泰华上班,先在你办公室做助理。” 叶少宁很快的回过神,脸上已恢复了平静,“年后再过去吧,我把手头的事紧一紧,要休个年假。” “这个时候?”乐静芬蹙起眉,“身体不舒服?”现在可是年关。 叶少宁笑笑,“是人生大事,我要结婚了。” “你要结婚?”乐静芬像不小心起高了调,在*部分,控制不住把音唱破了。“和谁?” 车欢欢瞪大眼,一脸看戏的兴奋。 “我妻子呀!” “你之前从来没提过这事。”乐静芬几近崩溃。 “这不是工作上的事,我怎么好向乐董汇报呢?”叶少宁打趣道。 “可是??????可是??????这也太快了。”失望像泰山压顶,乐静芬气得都快窒息了。“前一阵你还在相亲。” “是呀,恰巧碰到一个中意的,就定下来,也向我妈交了差。乐董,我想和你谈谈贷款的事。” “你先去忙,明天再谈,我??????现在没空。”乐静芬摆摆手,她需要冷静冷静。 在她的眼皮底下,怎么可以上演这偷龙换凤之事? 叶少宁向她颌首,又对车欢欢笑了笑,转身走了。 出门时还在想,这世界真是小啊! 靠近了看,他还是觉得车欢欢有几份神似大学刚毕业时的陶涛,但也像华烨讲的,车欢欢好像比陶涛多了点什么东西。 车欢欢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妈,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哦,哈哈,人算不如天算呀,天助我也。” “你这个丫头,根本不知错过了什么。”乐静芬心里面那个恨呀,叶少宁在泰华升迁这么快,有苏晓岑的面子,如叶少宁是扶不起的阿斗,那又有何用?他是真有能力,也很努力。她被婚姻伤透了心,害怕欢欢受这样的罪。叶少宁她悄悄地观察了几年,越看越中意。所以让他在自己身边做特助,委以重任。 图的是日后他和欢欢一起接手泰华呀! 这煮熟的鸭子乍就飞了呢? 车欢欢不以为然地翻了翻眼睛,“我没觉着呀!到是应该感谢他来这一出,这下我就自由了。” 乐静芬一连几天失眠,面色如土,几乎病倒。那种感觉好像当年得知车城出轨一般,不,比那更厉害,简直就是背后被人捅了一刀。 车城注意到了,问:“你是不是累了?” “是啊,有点累。”她意兴阑珊地回答。 “哦,注意休息。” 车城公式化的语气,让乐静芬有点不太适应。欢欢回国前,他对她喧寒问暖,没事一天也通几次电话,夜晚肩并肩地在小区里散步,约好过几年,两人把手里的事放一放,周游世界去。她突然想起,两人好像好几天没什么说话了。 不过,她没有精力深究这些。她在想,她该拿叶少宁怎么办呢? 她不是小鸡肚肠的女人,不可能因此迁怒于叶少宁,但外人和家人之间还是要区别对待的。 她没给车欢欢调整的时间,在周一的例行晨会上,她很隆重地把车欢欢介绍给所有的董事和高层。然后直接对叶少宁说:“欢欢现在是实习期,不要等到年后了,今天就正式上班。哦,世纪大厦贷款那件事你先带她熟悉着,你放心休假去,后面的事让她跑,碰几次壁没关系,这样才会长见识呢!” 叶少宁心里面有点讶异,贷款的数目不小,车欢欢对情况不了解,只会把事情弄得更僵。但他没有表现出来。 一身职业装的车欢欢收起俏皮,落落大方地向众人颌首,是有几份职场女性俐落的英姿。 后勤部已经送来了车欢欢的办公桌,与秘书、特助同一间。 车欢欢没有一点大小姐的架子,谦虚地向特助请教这请教那。叶少宁让她进来,把建行贷款的卷宗交给她,让她好好地看看。 “叶总,我有啥不懂的,可以问你吗?”车欢欢问。 叶少宁点头,“随时都可以。下午我们一起去一趟建行。” 车欢欢就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看得非常认真。“杨秘书,”叶少宁朝外叫了一声,罗特助回道,“杨秘书在乐董办公室。” 叶少宁拧拧眉,“罗特助,你在海晶酒店订个餐厅,再准备四份礼品,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法国红酒吧,每个礼盒里装两瓶。” 看卷宗的车欢欢抬抬眼,脸上挂着问号。 “车小姐第一次拜访几位行长,不可以空手的。”叶少宁低声道。 车欢欢一撇嘴,“中国式的恶习。” 叶少宁莞尔。 “你也不知道?”乐静芬不太相信地看着杨秘书。 杨秘书脸急得通红,“乐董,你知道叶总这个人非常低调,我跟了他三年,都没见过他家人。我真的一次都没见过叶太太,他也没在我们面前和她打过电话。这次他就让我给他订了酒店和礼仪公司,其他什么也没说。” “他发请帖了吗?” 杨秘书摇头,“我和罗特助商量着要给他送份礼物,他拒绝了,说已结过婚,这次就是补办下酒席,然后出去度个假。” 乐静芬沉默了一会,说道:“那你去忙吧!哦,杨秘书,你可是泰华的老员工了,欢欢你要多教着点,她太年轻。” 杨秘书忙不迭地点头,“肯定的,肯定的。” 车欢欢还没有国内的驾照,下午便搭叶少宁的车一同去建行。开车的是罗特助。 出了泰华大楼,车欢欢立刻原形毕露,捧了个掌上游戏机,玩赛车玩得全神贯注。 叶少宁坐在副驾驶座,本想休息会的,但车欢欢吵得实在不行。 “宝贝,飞,飞??????撞死它,压扁它??????快??????快??????哇,宝贝,我们又赢啦!” 她举起手臂,眼神清澈,笑容活泼,活似一只刚下枝头的新鲜水果。 叶少宁回头瞟了她一眼,轻笑出声。 陶涛当年也是这样的,有了快乐就疯起来,生怕别人不知道。 司行长听说泰华的千金小姐过来,非常给面子,不仅提前结束下午的会议等着,叶少宁邀请的晚上饭局,更是一口应承。 叶少宁没有急于询问结果,这个下午只当串门似的,闲话家常。司行长孩子刚上大学,也想出国,便问起国外学校的事。 车欢欢是这方面的行家,两人聊得挺欢。几位副行长也过来了,叶少宁建议去酒店打打牌、喝喝茶。 有这么一位年轻漂亮的小姐在,气氛自然的好。车欢欢真是得了爸*真传,人精似的,打牌时故意地自嘲自己是菜鸟,跑贷款是门外汉,请各位领导多指点指点。 司行长道:“这笔贷款不是没可能的,只是额度太大,而且你们又是追加贷款,总行自然要慎重。把资料弄弄好,我再帮着催催,应该没问题。” “司叔叔,”车欢欢小女生似的瞪圆了眼,“我要把你这话录下来,防止你到时不承认。这可是我在泰华做的第一件事,要是没成功,我哪有颜面在泰华立足。” “哈,车小姐讲得太严重了。放心,放心,司行长绝对会把这事铭记五内的,你一会多敬几杯酒。”一位副行车在边上说道。 “没问题。”车欢欢的声音和顶花带刺的鲜嫩小黄瓜一样,绿油油、脆生生。 叶少宁正在看菜单,听到笑声闭了下眼。 若陶涛在这样的场合,怕是没办法这样挥洒自如吧! 他怎会觉得两人像呢?失笑。 饭桌上,车欢欢真是拼了,一上来就是每人敬了一大杯。这孩子喝酒上脸,几杯酒下肚,面若桃花般,叶少宁怕她喝醉,忙上前替她挡了几杯。不知觉,到让自己喝多了,头有些晕,去洗手间的时候,用冷水洗了把脸,想让自己清醒点。 出了洗手间,在走廊上碰到一个人背朝他在接电话,擦身而过时,无意地看了一眼,正对上苏陌幽黑的瞳孔。 第三十一章 身体嘴巴,统统都是我的 苏陌缓缓合上手机,点点头:“叶总,好巧!” 酒喝多了,叶少宁嘴巴有点干,定了定神,笑着回应:“苏局长也在这边吃饭?” “是的。小悦也在吗?” 熟稔的语气有着一些道不明的微妙,叶少宁挑了挑眉,“听童悦说,苏局长对她非常照顾,真是非常谢谢。” “小悦是彦杰的妹妹,照顾她是我份内的事。” 苏陌其实不想这样讲的,但是话从口中出来,就换了风向。终是不忍,小悦已埋着头孤勇地向前冲,说几句暧昧不明的话,只会让她处境难堪。 而叶少宁心中却多了丝丝缕缕的酸涩。 “有苏局这棵大树遮荫,童悦非常荣幸,但不免让其他同事妒忌,从而质疑她的工作能力,她有时也会小小地烦恼一下。苏局说是不是太孩子气了?” 苏陌斯斯文文地倾倾嘴角,“叶总,别人不相信小悦,你亦不相信吗?” 叶少宁神色冷淡。 “失陪。”苏陌转身。 再回到餐厅,几位行长说他躲酒,嚷着要罚。他来者不拒,又灌了几杯。出来时,脚步都在打飘,看什么都在晃动,幸好神智是清晰的。 罗特助已悄悄把礼品盒放进几位行长的车内,一行人尽兴散去。 叶少宁让罗特助先送车欢欢回去。 车欢欢笑他:“你这点酒量还替我挡酒,唉,其实我喝酒只是上脸,但很少有男人能喝得过我。” 他扭头看她,心跳得飞快。 曾经,这句话陶涛也这样对他说过。 陶涛的酒量也是令男人们汗颜,她仿佛喝的不是酒,而是水一般。 “干吗这样看我?”车欢欢噘起嘴,眼睛眨个不停,“没见过漂亮小姐呀!” 他艰难地收回视线。 罗特助送他回的公寓,里面问话的女声清清雅雅,好像很吃惊。听到他的回答,门开了,他心中强烈地一震,叶太太清丽出尘,堪比明星。 “谢谢你送少宁回来,进来喝杯茶吧!”童悦说道。 “不了,叶太太,再见!” 童悦没见过叶少宁醉成这样子过,浑身酒气,紧抿着唇,直直地瞪着她。 “少宁,你要不要喝水?” 他不作声。 “你是不是要吐?”童悦见他喉结蠕动声,忙扶起他向洗手间走去。 他摇头,突然抱住她,狠狠地吻过去。那力度像和谁较劲似的,童悦觉得疼,却又不能推开他。 “少宁,少宁,咱们上床!”她轻哄着他往卧室里挪。 “你到底是谁?童悦?小悦?悦悦?”叶少宁笑了。 “少宁,你醉了。” “我没有醉,我很清醒。”他托起她的下巴,“以后,不管是童悦,还是小悦、悦悦,统统都是我的,这眼睛、鼻子、这嘴唇,这身子??????还有这里??????”他按住她的心口,“也是我的,其他人给我滚远点??????” 哇地一下,他吐了她一脸一身。 酒臭味瞬即弥漫了一屋。 宿醉醒来,脑袋里像装了台发动机,轰隆隆响个不停,身子又沉又软。他的生物钟现在也随童悦一样,到了早晨五点半就自动醒来。 窗帘拉得严,卧室的门又关得实,仿佛还是半夜。 身边的被窝已经微凉,童悦应该已起来一会了。 打开卧室门,一股寒风穿堂而来,他打了个冷战,屋子里黑通通的,大门开着,童悦站在外面弓着身子在电箱面前弄什么。 “停电了?”那么漂亮的女人像个电工似的,他心狠狠地一抽。 “煮水时,水沸出来,就跳闸了。”她熟练地找到触电开关,一扳,屋内重放光明。 “怎么不叫我?” 她回眸一笑,“我是学物理的,这个是我强项。你再去睡会吧,我把粥给你温上,今天不要送我了,我自己开车去学校。” 他给她买了辆红色君威,前天就上好牌照了。她却不肯开,说太招摇。 他叹气:“这只是中档车,招摇什么。” “学校里许多老师都没车呢!” 他很自恋地说了一句:“她们的老公又不叫叶少宁。” “路上开慢点。”他知道她车开得不错,还是要叮嘱的。 “嗯!”她给自己盛了一碗粥,回身一看,他也坐在桌边。“你不去睡吗?” “想和你呆一会。昨晚回来那么晚,也没说上话,你今天要坐班,回来都十一点了,又是十多个小时见不着。” 她抿嘴轻笑,脸颊绯红,“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也没那么夸张。不过闲下来,就会特别想念。粥好吃吗?” 她煮的是八宝粥,这寒冷的冬晨,冒着热气,食物的清香幽幽荡荡,他不觉咽了口口水。 她舀了一匙递过去,“你尝尝。”昨晚他吐得那样,她早晨特地熬这个给他养胃的,好消化,又暖身。 “好吃!再来一匙。”他点点头。 她笑笑,又递一匙过去。 他挪了两个位置,与她挨着,这样手伸过来时不会太酸。 也不碰点心,也没吃小菜,两人你一匙我一匙的,很快一碗粥见底,她又回头添了一碗,吃得两人都出了汗。 “丑不丑,这么大了,还要人喂?”她调侃地看着他。 “这样子吃更香。”他不让她去洗碗,过来抱坐在膝上。 她把头轻轻枕在他的肩上,这一刻,心底里真的有一种甜美的感觉。 红色的君威在实中还是刮起了一股旋风。 赵清最是感慨:“想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学识渊博,桃李满天下,结果现在还是两袖清风,而童老师只凭如花似玉的貌,便是想啥有啥。呜呼哀哉,下辈子我也要做女人。做个女人,挺好!”说完,*特地向前挺了挺。 凌玲也是眼露羡慕,不只是因为红色君威。周日她去新房视察装修情况,在书香花园遇到了童悦和叶少宁。 她咋咋呼呼半年,两家家长鼎力支持,在书香花园只买了套小户型,层次还不算太好。童悦都没吭一声,她去参观了下,一百五十平米,客厅很大,二十楼的顶层,已经装修好了,家俱也买了,怎么看怎么好。 “以前我觉得我最幸运,现在回头看看,自己真是个*。”两人一同去洗手间,凌玲忍不住嘀咕。 童悦愕然地看着她。 “你是幸运,孟愚多爱你啊!” “那我和你换?”凌玲笑道。 “我倒情愿换。”童悦脑中闪过彦杰的身影。能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物质贫乏点又如何? “哈,你不会是喜欢我们家孟愚吧!” “去,少胡说。”童悦真诚地说道,“凌玲,和周子期断了,如果这事传到孟愚耳朵里怎么办?” 凌玲嘻嘻地笑,“我有分寸的。” 早晨下了第三堂课,郑治打电话来让童悦去一趟校长室。 “童老师,恭喜恭喜啦!”郑治双手抱拳,“叶总刚给我打电话来,说替你请几天假,两人去度蜜月。我说没问题,只要不是下学期,现在我对童老师一路绿灯。对了,你乍没给我请帖呀?” 童悦脸一红,搓搓手,“不好意思惊动大家,我们只请了双方的亲戚朋友。” “我也算是叶总的朋友。”郑治不满道。“结婚一辈子只一次,无论如何不能低调的。” 童悦低下头,不作声。 其实这事两人还没空商量呢,具体请哪些人,她也没数。 “回去记得给我补上啊!童老师,我今天找你来,是想问问你觉得谁能做强化班的班主任?” “呃?” “叶总向我抱怨,班主任在校时间太长,占用了他和太太的甜蜜时刻,所以替你辞了班主任,明年争取调到高一任课,高三压力太大。我想,你们是考虑要孩子了吧,嗯嗯,理解。只是童老师,班主任我同意找人代替,明年的课你还得任着。强化班可是我们实中的招牌呀!” “放心,郑校长,我会带他们到毕业的。” “我就等你这句话了。班主任呢?赵清可以吗?孟愚呢?” 她蹙着眉,想了想,“郑校长,你暂时别声张,我回去想想。尽可能的,还是我来带他们。”那帮栋梁们,可不是轻易驯服的。 郑治笑逐颜开,“谢谢童老师。回去别和叶总吵啊,好好地说。” 吃过午餐,几个女老师跑过来,嚷嚷着要坐车出去兜风。 “外面很冷。”童悦哭笑不得。 “把暖气开大好了。”凌玲说道,“别小气。” 童悦无奈,载着一车的美女去郊外狂驶了两圈,回来时正好路过泰华大厦。 凌玲拿眼瞟童悦,说道:“到叶少的地盘了,不请我们上去坐坐吗?” “他在上班呢!”童悦抬头看看雄伟的建筑,闭了闭眼。 “上班就不接待客户?”凌玲从她口袋里抢过电话,“我来替你打。” 童悦都来不及阻止,凌玲挤眉弄眼,电话已经通了。 第三十二章 叶太太,想老公了? “叶太太,想老公了?”叶少宁的声音轻缓柔和,带着笑。 凌玲绷不住,噗地笑出声来,“是啊,想你呢,快出来抱一抱!” 叶少宁一听声音不对,语气突地就晴转阴,客气而疏离,“凌老师,请把手机给童悦。” “知道了。”凌玲拖长语调,对着童悦挤挤眼。 童悦接回手机,看看几人笑得鬼鬼的样,想想还是推门下车接听。 二十米之外,就是泰华大厦的大门,庄严得令人生畏。在青台,能进泰华工作,是件非常骄傲的事。要不是今天凌玲她们嚷嚷着要停下,她的视线不会对这幢大厦多停留一眼。 这里是乐静芬的地盘,她不会给任何人羞辱自己的机会。 要不是叶少宁是大家早熟识的,她也不会让别人知道叶少宁在这里工作。 她自然是不愿进去参观,但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来搪塞凌玲她们。她想着和叶少宁说清怎么一回事,然后和叶少宁统一口气,说他人在外面就行了。 她刚叫了声“少宁”,叶少宁冷凝的声音就迫不及待地传了出来,“你不好好地在学校上班,这么冷的天,跑泰华来干什么?这里是游乐场吗?” 她眺望着远处苍白的楼群、路边枯黄的植物,秀眉拧成了个结,“我们路过。” “都不是孩子了,还打成帮这样胡闹。童悦,你带她们去外面的咖啡厅喝点东西,然后早点回校。” “你在哪?”不知怎么,她觉得他很紧张,仿佛她们是群孩子,生怕下一秒会闯出个什么大祸。 叶少宁呼吸加重,嫌她不懂事,“我在工地。” 她点点头,看见一辆黑色奔驰缓缓滑进大门。车门开了,叶少宁头上戴着安全帽从驾驶座那侧下车,另一侧下来的是个戴安全帽的女孩。 他边打电话边上台阶,女孩俏皮地跳起来弹了下他的安全帽,他侧过身,微笑地朝女孩摆手,让她不要闹。 女孩又笑着凑到他耳边,想偷听他电话。 他避开,故意板起脸。 女孩大笑地进了大厅。 “嗯,那我们就不下车了。” “童悦,凌老师只是同事,不是朋友,不需要走得这么近。” “我要开车了,不多讲。”她收了线,上车。 到皇家咖啡喝了奶茶、吃了松饼,才把几位美女的不满声给堵了回去。 “是不是怕叶总给我们电着,你心里发慌,于是藏着掖着?”一个同事调侃道。 如果婚姻藏着、掖着,就能永远安定,那天下就太平无事了。 不知谁走漏了消息,说强化班要换班主任。 最后一节班会课,她一进教室,那帮栋梁们一柄柄射来的眼刀,足够让她死个千回百回。 班长是发言人,不等她开口,抢先代表全班同学发问。 “童老师,请问这相处的一年多以来,我们给你丢脸了吗?” 她摇头,强化班要是丢了脸,郑治会剖腹自杀的。 “你结婚,我们有没给你祝福?” 她点头。发喜糖的第二天,她在讲台的抽屉里收到了一大叠的贺卡,还有许多可爱的小礼物,最可笑的是有一双婴儿的小袜子。 “那你对我们有什么不满意,竟然在这时候抛弃我们?”班长高亢的音量在教室内嗡嗡回响。 抛弃?这个词真的很严重了。 她慢悠悠地抬了抬手,“请问诸位,我是怎么个抛弃你们的?” 班长一怔。 “教务处没有一纸通知,我还站在这里,又没有新班主任闪亮登场,你们就全体向我开炮,我做人有这么失败吗?谣言止于智者,如果你不是智者,至少也要给别人一个解释的机会,这是对别人的尊重。我有旁敲侧引?我有消级怠工?” 教室内鸦雀无声。 一片死寂中,李想腾地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再长也不过是五个月了,留下来陪着我们。” 她耸耸肩,“我没有意见,你们呢?” 教室内掌声如雷。 傍晚,接到国美电器送货的电话。新年前后,各大商场的生意特火爆,他们定的电器都一周了,拖到现在才送货,还是晚上。她和孟愚打了招呼,匆匆赶过去开门。 几个大纸箱把客厅堆得满满的,她签了字,问什么时候过来安装。 “明天上午。”送货员回道。 “上午我没空。换个时间不行吗?” “现在日程都排得满满的,你没空那就等到年过了再说吧!”送货员口气很横。 童悦无奈,只得给童大兵打电话,看他能不能抽出时间来帮个忙。 电话是钱燕接的,怨声载道,“我正要打电话给你,你快来医院,你爸把腿摔断了。” 童悦吓得赶紧打车去医院。 天气寒冷,下过雨之后, 地上结了层薄冰。童大兵不小心,摔了一跤,小腿骨折,至少要三个月不能走路。 童悦赶到的时候,童大兵已经绑好石膏了,面色蜡黄地依在床背上,钱燕回家收拾换洗的衣服,床边没有一个人。 “爸,怎么不早点给我电话?”童悦走进去,看到童大兵最近好像消瘦许多,精神也萎萎的。 “你要上课呢,爸没事,这不都处理好了。小悦,你坐。”童大兵朝病房外看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小悦,你有没觉得爸爸很没用?” 童悦愣住,爸爸伤的是腿,还是头呀? 童大兵苦笑,“其实是真的没用,不然老婆也不会跟人家跑了,不然女儿也不用受婆家那种窝囊气。小悦,干吗要把眼睛长在头顶上呢,少宁是好,可是咱们是高攀了。你嫁过去,会很辛苦。爸爸只能看着,帮不上忙,怎么办呢?” “爸??????”童悦看着童大兵那自责不已的样子,悲从心起,眼睛都红了,“我哪里辛苦了,你不知别人有多羡慕我,而且??????少宁待我很好。” “你??????不该匆忙领证的,年纪是不小,但总会遇到一个合适的。爸爸就是气你这一点。好与不好,我看在眼中了,钱多又什么用,日子不好过。你婆婆??????而且少宁的老板是那个男人的老婆。唉!” 在童悦的心里,童大兵是一只不折不扣的大驼鸟,他把自己埋在像棋的世界里,自娱自乐,外面啥事都不问。想不到他原来什么都看得清,什么都识得明,只是能力有限。 童悦的泪夺眶而出。 “这都快结婚的人,哭什么呢!谁家没个意外的。”钱燕提着包从外面进来,看到童悦一脸的泪,有些来气。 “妈,要不要请个看护?”童悦不去计较,体贴地问道。 “这事我会考虑,你去忙你的婚事吧!小悦,结婚那天,你爸爸没办法挽你进礼堂,你自己的妈妈还活着,我好像不合适替她送你,你可能要自己走进去。” “我送小悦进去好了。”彦杰一身的风霜从外面走了进来。 第三十三章 韦彦杰,够了! 从医院出来,天空忽然飘起了细雪,这是青台今年的初雪。 雪花很细,没有风的伴奏,舞姿非常的缓慢,在童悦的视线中划出无数道流痕。她伸手接住一片,就这一伸手的距离,雪花便已融成了一滴水珠。 如此脆弱,如此柔弱。 彦杰的雷克萨斯从夜色中无声地驶近她。 难怪他看上去那么疲惫,从上海到青台,足足开了六个多小时。钱燕问他什么事这样赶? 他理所当然地回了一句:“我想家呀!” 上次为房子贷款回青台,不过是二个月前的事,可能是每逢佳节倍思亲,还有可能是因为乔可欣。 他说生意可以遥控指挥,他可以呆到元旦后再回上海。 童大兵最开心了,这样子小悦的婚事你就费心些,我现在这行动不方便。 嗯!彦杰点头。 童大兵在医院呆两天,然后就回家休养。钱燕就在这医院上班,跑前跑后省了不少事。 九点,童大兵就催童悦回家去。 童悦是从公寓过来的,车和大衣都在学校,她先回实中一趟,刚好赶上下晚自习。 彦杰探过身,替她打开车门。只在外面站了十多分钟,整个人都冻得快失去知觉了。彦杰到不怕冷,一件黑色的皮衣,帅气精练。 车灯下,雪花如棉絮,洋洋洒洒、柔柔曼曼地打着旋。 “我们去吃点东西吧!”晚饭就在医院里吃的盒饭,又冷又干,两个人只动了几筷子。等绿灯时,彦杰扭头看她。 她在搓手,指头冻麻木了。“我不饿。” “嘴唇都紫了,吃点热的暖和暖和,就建行旁边那家的火锅店。”彦杰扯着嘴唇笑,眉眼弯弯的,“以前你最爱去那吃东西。” 那家小店很应季节,春秋卖面食,夏天卖冷饮,冬天是火锅。暑假里,钱燕说空调太费电,除非是晚上上床才准开会空调。青台的夏天也是火老虎,呆在屋子里,汗湿衣衫,呼口气都是滚烫的。 建行大厅的冷气向来开得足,还有宽大的座椅。她把书和作业带过去,在那一呆半天。吃饭的时候,彦杰骑车来接她。有时他会在隔壁给她买杯酸梅汁。她坐在后座上,喝个几口,就伸到前面,他低头吸一口,俊容夸张地扭曲着,说酸梅汁是这个世上最难喝的饮料。 她笑了,像春天扑扑绽开的花骨朵。 “不要了,哥。你挺累的,也早点回去休息。”慢慢地压下心口沽沽泛起的怅然。 他以为她怕烦,沉吟了下,把车缓缓停在路边,“那你在车上坐会,我去给你买杯热饮。” 她突地侧过身,狠狠地瞪着他,“韦彦杰,够了。不要再对我好,不然我会很恨你很恨你。” 江冰洁走后,她突然从一朵温室里的小花成了一株无依无靠的草。童大兵的忽视、钱燕的冷漠,十四五岁的时光里,心思慢慢地长,日子是那么的黯然无光,而彦杰却像她生命里的一盏明灯。 在这盏明灯前,她不是钢铁侠,不是刘胡兰,她是彻彻底底的小叛徒,轻易地就投降了。 可是当她化身成一只飞蛾,奋不顾身扑向那盏明灯时,灯灭了。 在黑暗里摸索的日子里并不好过。不好过,也得咬着牙忍。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再回到彦杰初来的那个夏日,她不会给他拿水,不会叫他哥,不会再要他一点一滴的好。 不曾得到,也就永不会失去。 车内的空气缄默得像一块寒冰。 许久,彦杰轻轻吁了口气,发动引擎,谁也没有再说话。实中门口,接孩子的车排成了一条长龙,雷克萨斯不好过去,她就在路对面下了车。 “哥,再见!”她又是他乖巧体贴的小悦,好像刚才那番厉言嫉色的人不是她。 彦杰默默地看着她走远,伸手从裤袋里拿出一支烟,点上,一口一口地吐着烟雾。 不知什么时候,雪已经停了。 到班上转了一圈,收拾了笔记本,童悦开车回家,眼角跳跳的,大概是睡少了。下车时,下意识地抬了下头,叶少宁回来了,窗户里透出柠檬黄的柔光。 她刚出电梯,门就开了,叶少宁一身舒适的家居装,头发湿湿的向后梳着,显然已洗过澡。 屋子里开着空调,暖暖的气息湿润了童悦的心。 “晚上在哪里吃的?”她边脱大衣边问。 “在工地上。” “那我再给你做点面。”她挽起袖子走向厨房。 “不要了,来,我们说几句话。”他牵着她的手走向沙发。 电视开着,《探索》频道,不知在讲太平洋里的哪座海岛,神秘而又诡异。 “郑校长今天有没找你?”双手搭在她的腰间,发觉腰好像比前些日子又细了些,再往上面,下巴瘦得发尖。高三的老师真是不易做。 “嗯。” “你同意我的建议吗?童悦,疲累一天回家,面对一屋子的冰冷。以前一个人不觉着什么,现在我们结婚了,就不能接受了。其实我更想让你换份工作,如果没有合适的,在家待着也可以,我会赚钱。嗯?” 他的语气是怜惜的、不舍的,却也是不容商量的。 童悦喉间一滞,嘴里一阵一阵的苦,“少宁,我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不是为了做个家庭妇女的。我知道家里不差我这几个钱,但我想有属于我自己的人生,有我的生活圈子、朋友、同事。” 他沉默了会,又平和地开了口,“那就不要做班主任,送走这届高三,以后只接高一的课。这样可以了吗?” 似乎,他让了很大一步。 “中途换班主任不太好,今年只能坚持到底。明年秋学期??????” “你就这么敬业吗?是为了你崇高的职业道德,还是因为某个人?”他站起身,冷冰冰地看着她。 他说他疲累了一天,她这一天不也是打仗一般。昨晚他吐成那样,她洗刷到凌晨,上床也只是合了下眼,就起床熬粥。 她真的非常非常努力。 她怔怔地迎视着他,以一种难解的表情。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自嘲地弯起嘴角,“少宁,在你的心里面,是不是你也认为,我们的婚姻里,是我高攀了你?” 他皱眉,“你这是什么念头?” “我一直都自以为我是个称职的、有责任的老师,你不能肯定,至少应该尊重我的工作。你不喜欢我的工作,不喜欢我的同事,你刚认识我的家人,谈不上喜欢不喜欢。我现在想,我凭哪一点让你许下一辈子的承诺?你希望我成为你的附属物吗?如果是这样,我不见得是合适的人选??????”她有点激动,按住心口仰起头,眨了眨眼,“我站在这儿,是因为你温和、体贴。为你做某一件事,我都觉着温馨、甜蜜??????” 语调轻轻地颤栗了下,她捂住嘴,咬了咬唇,起身,去衣架上把刚拿下的大衣复又穿上。 “你要去哪?”他心里面一阵发慌。 她从包里拿出新房的钥匙,清晰地说道:“明天国美电器的员工要去安装空调,调试电视、冰箱什么的,你抽空过去看看,中午家私广场送沙发过去,选的卧具和餐具,也是明天送货,到的时候,你检查一下。我这几天回家住,我爸摔了一跤,我回去帮着照顾。” 她把门钥匙和车钥匙一同放在桌上,然后系上大衣的腰带,背好包折过身去。 他盯着她,她那么冷静、果决,仿佛她这一出去,就不再回来了。 一直以来,她真的没让他费过心思。追她追得很容易,她表现得太体贴、太在意他。她识大体,懂世事,处处熨贴着他的心,好像他是她生命的全部。所以他自以为的认为她人生的轮盘就应该随着他转。 从不曾想到,其实,她也可以这样拿得起、放得下。 “童悦,不要孩子气。”胸膛起伏得厉害,仿佛有许多话讲,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说他被苏陌刺激到了? 说他害怕她被凌玲带坏? 说乔可欣的话对他还是产生了影响? 于是,千方百计让她远离教育那个圈子,那么,她就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个人了。 她回过身,苍白的面颊上浮出一丝苦笑,“就因为我不是孩子,我才必须离开。再留下来,我不知我会说出什么不计后果的话、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早点睡吧,我走了!” 她穿上还留有余温的鞋,拉上门。 电梯也非常配合,就停在这层。她倚着墙壁,看着电梯上方跳闪不停的数字,闭上眼,遮住眼中的痛楚。 她也累了。 第三十四章 玩一回离家出走 先前的细雪只是序曲,短暂的停息之下后,漫天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而来。 仿佛电影中为了强调某个煽情的画面,突然加进了低沉的大提琴音,催泪的效果一下子达到顶点。 童悦自嘲地撇了下嘴。 这种高档小区的外面,出租车向来很少,再加上这种天气,那就少之更少了。走了一站的路,才碰上一辆的士,还是与别人拼的车。 那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不苟言笑,提着行李,讲普通话,司机热心地一路上为他推荐熟悉的酒店。 他深深地看了童悦一眼,在青台市公安局门口下的车。 “送我去实中。”童悦对司机说。 家是肯定不能回的,钱燕和童大兵都在医院,家里只有彦杰,他们不再是十二岁与十六岁了。桑贝的夜色迷人现在应是最哈的时候,她的落莫在那里不适合释放。 其他,只有实中了。 外面已是白茫茫的一片,车开得极慢,司机低咒着这该死的鬼天气,今年的冬天乍冷得这么早呢? 童悦没有心情应和他。 江冰洁走的那一夜,童大兵喝得大醉,躺在床上放声嚎哭,她坐在漆黑的客厅里,一天没有吃饭。 她很饿,想下楼买些吃的,可是口袋里没有钱,只能忍着。 那时,她就想,一定要好好地读书,以后找一份好工作。即使身边的人都舍弃了她,她还能给自己买吃的买喝的,有房子住,能洗热水澡,有干净的衣服换,夜晚回家,可以为自己点一盏明亮的灯?????? 工作还可以暂时转移自己的痛苦,觉得自己是被尊重的、自己是被需要的。 尊严是一个矫情的词,但在某些时候,有一份自立的工作,就可以成全这份矫情。 “小姐,到了,三十块。”司机回过头来。 这价格差不多是平时的双倍,她没有质疑,毕竟天气是这么寒冷,提价是应该的。递过人民币推门下车。 “小姐,你落下东西了。”司机叫道。 她回过头,俯身从座椅上捡起一张名片,应该是刚才那位男子的。名片上只有名字和电话号码,头衔和地址,啥都没有。名字起得如这天气:冷寒。 童悦把名片扔进门口的垃圾筒。 实中的大门已经关闭,她敲敲侧门,值班的保安探出头,哆嗦着给她打开门,“童老师,学生出啥事了?” 她模糊地应了声,谢过直接去了女生公寓。 希望公寓里的单人床不会太窄,可以容她挤个一两夜。 女生公寓的管理员正在屋子里团团转,看到她,非常意外地长舒一口气,“童老师,你也听到消息了吧,我刚要给你打电话。” “呃?” “你们班的女生刚刚过来说,徐亦佳不知去哪了,到现在还没回宿舍。我去过洗手间、教室,校园里的角角落落都找过,就没见着人。” “下晚自习时,我还看到她的。”童悦回身看看外面的大雪,心提到了嗓子眼。 “大家都这样说。人呢?”管理员摊开双手。 童悦叫来几位女生,与徐亦佳床挨床的女生说,是一起回宿舍的,熄灯前,徐亦佳收到一条短信,然后就出去了。 童悦拨打徐亦佳的手机,关机中。 童悦惊得呼吸都快要停止了,她让女生们回去休息,顶着风雪跑去保安室。 “下晚自习时,那么多走读生,谁去注意谁戴的是黄校徽,谁戴的是白校徽?而且天这么冷??????”保安心虚地辩白。 “现在先不说这个,找人要紧。” 没敢惊动徐亦佳的家人,值班的几个保安全出动了,还有管理员、童悦,几人分了两路。实中附近没有网吧也没夜店,几家小吃店也早早关门了。两站地之外却是青台的繁华地段,即使天寒地冻,一样灯火辉煌、歌舞尽情。 凌晨一点,在一家游戏室的角落,童悦看到了与一个满脸痘痘的男生依偎而坐、笑得眉眼生动的徐亦佳。 那一刻,她明白了彦杰曾经掴过自己那一巴掌的心情,不是怨不是恨,而是后怕与担心。 她也想掴徐亦佳一巴掌,狠狠的。 但她没有力气。 徐亦佳胆怯地往男生身后躲,男生到是很勇敢地直视着童悦,最后还是慌乱地低下了眼帘。 男生是徐亦佳原先的同学,承受不住相思,一天大雪跑过来,就为了看徐亦佳一眼。 也只有这般年纪才会做出这种疯狂的行径,似乎爱情是天底下最最重要的事。 童悦记下了男生的名字,请一个保安送他回校,她领着徐亦佳回实中,路上请管理员对这件事保密,要是传出去,徐亦佳必然要受处分的。 徐亦佳这时反到凛然起来,“我无所谓,大不了我还回原来的学校。” 童悦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她抿着唇惶恐地别过头去。 夜终于宁静了。 “童老师,都这个时点了,你就别回去了。”管理员说道。 童悦轻叹,这到真给自己找了个留宿的好理由。谢语与徐亦佳挤了一床,给她腾出一个地方。 听着浅浅低低的鼾声,还有小女生的梦呓,好似又回到了读书的时光,那般无忧无虑,头一挨着枕,就睡沉了。身子明明又累又乏,神经却亢奋得很,数了上千只羊,睡神还在远处逍遥着。 眼睛又胀又涩,闭上了,有泪从眼角滑落,她悄悄地弹去。 也不知有没有睡着,好像是刚合上眼,耳边突地听到轻轻的叩门声,她吓得跃坐在床上,心跳得极猛,一身的冷汗。 女生们睡得都很沉。 敲门声继续,还有管理员压低音量的声音:“童老师,童老师??????” 她定了定神,披了大衣下床,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拉开门。 过道上的顶灯,把门外两个人的身影拉得又长又远。 “我??????”管理员拧着眉,很烦恼不知该怎么说这件事。也是刚睡上,保安领着个人来敲门。 雪花落满双肩,头发、眉毛都白了,神色焦急而又不安。 问清童悦就在楼上,他非常礼貌地请她带他上楼。 她委婉地说:“这是女生宿舍。你在这等着,我去帮你叫童老师。” “我就站在过道上,不进去的。”他没听出她话中的为难,非常坚持。 女生宿舍,男教师都轻易不得进的。她犹豫了好一会,无奈地领着他上楼。 “麻烦了。”叶少宁没等她斟酌,也没给门里的人发问的机会,突地越过管理员,身子一低,把还没搞清情况的童悦一下扛上肩头,转身下楼。 童悦本能地捂着嘴,把惊呼生生地堵住,世界整个颠倒了,她害怕地紧紧环住他的腰,耳朵恰好贴在他的胸口。 他的心跳也不太从容,呼吸又重又烫。 “天??????”管理员瞠目结舌,这是演的哪一出? 谢过保安,跨出实中大门,叶少宁猛地抬起手,“啪,啪??????”对着肩上的小屁屁,狠狠地拍了几下。 她没骨气地疼出了泪,而且越流越猛,把他的胸襟都濡湿了。 黑色的奔驰尊贵地泊在风雪中,车内暖气开着,彦杰坐在后座上,淡淡地看着被扔进前座的她,撇了下嘴:“越来越有出息了呀,也会玩离家出走?” 她狼狈地裹紧大衣,拭去泪,像个小女生似的噘起嘴。 为什么心会又热又湿? 叶少宁从另一侧上了车,从后座拿过一件羽绒服递给她,“穿上。”命令的语气。 “先送你回去!”他对彦杰说。 彦杰挑挑眉,“还怎么睡?半夜被你叫醒,一天大雪的在外面游车河。你找家酒吧把我放下,我想去喝杯酒。” “今夜,真是不好意思。”叶少宁眼角睨着身边的人低头玩着十指,看上去挺安份的。 彦杰耸耸肩,“她这么不懂事,我做哥哥的也有责任,不好意思的人是我。不过,以后她再玩这一出,就和我无关了。” 叶少宁笑,“以后,她没这样的机会了。” “最好是!”彦杰放松地半躺在椅背上,“开车吧!” 车在第五大道酒吧前停下,彦杰揉揉她的头发,推门下车。 “今天就不陪你了,改天我给你电话。”叶少宁降下车窗,寒冷的风从外面吹进来,她瑟缩地抱起双肩。 “我等着。”彦杰挥挥手,头也不回。 什么时候,彦杰和他这么熟了?他们之前都没碰过面呢! 被他牵下车,仰头看着风雪中的大楼,真想叹气。她走的时候,可是壮士扼腕般的悲壮,这才过了几个小时,又站在这里,真是像两个孩子玩捉迷藏。 楼道内安静得出奇,一声清咳都能引起很大的回响。 电梯上行,电缆声轻轻,她舔了舔嘴唇,想抽回手。他蹙着眉,反到加重了力度。 门一开,他就把她推进了浴间,花洒的门喷涌而出,然后浴室门“砰”的一声反手带上。 她顶着一头凌乱的短发,一个人站在镜子面前脱衣服,镜子里的人一脸茫然,却又隐隐有些期待。 期待? 冲了澡出来,只有卧室里亮着灯,他背对着她伫立在窗前,英俊的轮廓仿佛是一幅静默的剪影。颈边细碎的发梢,在灯光下,幽幽地泛着深浅不一的光泽。 墙上的挂钟,此时,时针正指向三点。 第三十五章 今晚该不该打? 已经这么晚了。 好像应该上床休息了,但那人仍站在窗前,仿佛外面的瑞雪江山非常壮观,他舍不得挪开视线。 她清咳了声,成功地让那人转过身来,对着她眯了眯眼睛。 房间内静得出奇,气氛有些迷离。 “童悦,我们这个婚姻你当真了吗?”他问道,不像是玩笑,他的表情非常严肃。 她疑惑地皱着眉头,谁敢把《婚姻法》当儿戏? “五个小时前,我站在客厅里看着你穿衣换鞋,拉开门离去,我突然就在想,我是你的什么人?”清俊的神色间掠过一丝落莫。 “老公。”她的心弦轻轻颤动。 “我没有这种真实的感受。”他闭上眼,“你走得那么冷静,毫不拖泥带水,就像准备非常充分。你丢下全部的钥匙,我看着你,下一刻你丢下的会是我给你的信用卡吗?不是,你把我丢下了,没有一点留恋。如果那时我失控地说出一些话,比如我们分开之类的,我想你也会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然后在瞬间内,把与我有关的痕迹迅速抹尽,不带走一丝云彩的转身。你不曾把这里当作你的家,你也不曾把我当作是你的老公,你不曾对我撒过娇,你不曾向我诉过屈,你不无理取闹,你随时都在准备离开。虽然你努力地对我好、体贴我,为我们的婚事积极忙碌着,可是你的心却没有给我。如同上次你把我领到那个小面馆时一样,童悦,其实你并不信任我,也不信任我们的婚姻。” “??????”她震愕地看着他。 他伸手按了按眉心,似乎疲倦。 “而我却失控地对你提了一些无理要求,妒忌吧,霸道吧,担忧吧,种种之类,人都有钻进死胡同走不出来的时候。说穿了就是一件事,我只想确定---你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对不起,我忘了顾及你的感受。我就那么闪神了一会,追下楼,你就不见了。雪那么大,眼睛都睁不开。你肯定认为我不会追下楼的,因为我对你没那么重视,是不是?一个男人在风雪夜把妻子气到离家出走,你是无法想像那种自责和恐惧的心情的。不能去想你万一会出现什么情况,我尽可能地加速,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你家,开门的是个陌生男人。你父亲不只是摔了一跤那么轻松,他骨折住院了,你也没告诉我。我挫败而又沮丧。你把手机关了,我们联系不上你。我和彦杰去了医院,去了夜色迷人,连乔可欣的公寓都去了,附近的酒店,最后只是想来实中碰碰运气,保安告诉我童老师在,我差点跌坐在雪地里,心里面什么滋味都有。” 他摊开双臂,笑得苦涩。 清眸眨了几眨,再睁开,眼中泪光潋滟,双唇颤栗着,心中某个坚硬的部位在一刹那柔如丝缎。 窗外掠过咯吱、咯吱的声响,似风动,似树动,也许都不是,仁者心动。 原来是这种感觉,原来是如此美妙。 千言万语在心中翻涌,说出口的只是那么简单的几个字,“少宁,我是你的,现在是,以后永远都是。”但一诺千金。 “你说你今晚该不该打?”声音沙哑到不行,缓缓地伸过手,细密的气息落下来,没等碰到她,她已主动地扑进了他的怀中,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着他。 “该打!我错了。”眼泪一颗颗地滚落,却不是因为伤心。 “以后还敢离家出走吗?” “不敢了。” “再和我生气会怎么做?” “打架,对骂,痛哭,砸东西,但一定在你的视线范围内,最远不超过五米的距离。” 嘴角上扬,眼中泛出深深浅浅的光。 “看不出来,你挺有悟性的。” “你喜欢吗?” 他屏住呼吸,她没有问过他这样的话,用这样的语气和表情,胸口一下子渗出丝丝的甜味,悄然溢满心怀。 “哪是一点的喜欢呀!”他轻叹,“不然就不要这么紧张了?” 灯光如水,落在二人身上,一室的静谧在流淌。 她仰起头,他俯首,唇与唇自然地贴近。 这一夜,没有激烈的缠绵,只是相拥着入睡,可是两颗心却是从末有过的靠近。 童悦睡过头了。 雪光从窗帘的下面漏进来,室内已是一片通明。 床上只有她一人,怀里抱着个枕头。 十点一刻,童悦看着挂钟,惊得一口气没背过去,只着睡衣光着脚就跑出了卧室。 叶少宁在家,坐在桌边写请帖。 “醒啦!”他抬起头,“我帮你请过假了,也做了饭。去把衣服穿好,梳洗下我们就吃饭。” 她歪倒在沙发上,拍着心口,余惊未消,“干吗不叫醒我?” 他搁下笔,理直气壮地说道:“舍不得,你睡得那么香。我起身时,你还拽着我的手臂不肯松,我怕惊醒你,就塞了个枕头过去。” “你怎么也没去上班?”她扭头看看,阳台上晾着换洗的衣服,抚得齐齐整整,想不到他还会做家事。 “工作不重要,你交待的事要是完不成,那后果才叫严重。”他揶谕地倾倾嘴角。 “去!”她脸红红地回卧室穿衣。 他做饭的水平却很一般,说是煮的粥,锅揭开来一看,像烂饭。 “没事,再加点开水就成粥了。”她宽慰他。 “唉,看你做的那么简单,我以为很容易。” 她睨他一眼,“世上哪件事容易了?” “童老师说的是,下次一定好好学习。”他保证。 她扑哧笑了。 李婶今天被他打发去新公寓打扫并看着工人安装,他打了几通电话,坚持替童大兵请了名看护。 昨天像泰山似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事,他简而化之的都解决了。她想,她是不是把有些事想得太复杂了。 吃过饭,两人一同去医院看望童大兵。 童大兵情绪不错,现在有了看护,钱燕也不用那么忙了,彦杰没有过来,可能回家补眠了。 下楼时,叶少宁停下接听电话,她慢慢地在前面走着。楼梯拐弯处,一个男人拾级而上。 她随意地瞥了一眼,愣了下,世界真小,那男人是昨晚与她拼车的冷寒。 他也认出她了,朝她僵硬地点了下头,然后匆匆越过。 叶少宁送她去学校。下车的时候,他递给她一叠请帖。几位校长是单独写的,其他都是按办公室写的请帖。 她很惊讶,“你怎么知道谁在哪个办公室的?”他没有问过她。 他哼了一声,“用了心,什么不知道。” 在一叠请帖的最下方,她看到苏陌的名字。 “他是彦杰的老师,你工作他也帮了忙,应该请的。”语气不疾不徐。 她捏着请帖,淡淡地点了下头,正好她也要找苏陌说事。 “童悦,”他抓住她的手臂。 “嗯?” “忘了什么吗?” 眼睛眨巴几下,瞧着他越来越失望的神情,她眼珠转了几转,偷偷瞟了眼外面,好像无人看向这边,这才娇柔地依过去,甜甜蜜蜜印上一吻,“少宁,我去上班了。记得想我,我也会想你。” 肉麻透顶,却说得这么顺溜,她都佩服自己的天赋。 “不对。”某人要求很严格。 她充满疑惑地看看他,明白了,重新开始,“老公,我去上班了,我会想你,你也要想我。” “嗯!”唇边露出一个微笑完美的弧度,回以火辣辣的深吻,直到她无法呼吸,才放她下车。 这一天,她的脑中都不应该有别人的影子了吧? 下午,童悦给苏陌打电话。 苏陌好像在开会,电波里传来麦克风响亮的回声。“我一会回给你。”苏陌低声说了句。 想着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坐在主席台的正中,握着手机和她讲话,她深吸口气,保持镇定。 一刻钟后,苏陌的电话就回过来了。 “苏局,你有空吗?我想和你谈谈亦佳的事。”徐亦佳是他转过来的,她担心徐亦佳的家长会把这事扩大化,告诉他是最好的。 “好啊,在哪里见面?” “我去局里见你?” “我马上就要发言。你还有课吗?” “没有了。” “那一个小时后,我在丽园等你。” 不等她回答,他就收了线。 她去了丽园,红色的君威在银妆素裹的映衬下分外火艳。 “是童老师吗?”一个像是领班经理样的年轻女子迎上来。 她怔了怔。 “请随我这边走。”女子礼貌地向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将她带进最里端的一个包间。 苏陌已经到了,面前一杯绿茶,细长的芽尖在水中沉沉浮浮。 “我一会再点菜。”苏陌翩翩有礼地谢过女子。 女子微笑,带上门离去。 他也给她倒了杯茶,“小悦,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最近很累吗?下巴都尖了。” 她忽略他语气中的疼惜,把昨晚的事详细地说一遍,“苏局,我想还是让亦佳回原来的学校就读,离家近点,让家长费点心接送,避免再发生这样的事。” 苏陌叹了口气,“当初她爸妈找我帮忙,就是想让她和那男生断了,没想到爱情的力量这么巨大。” “我到不认为掐断是明智的,剪不断,理还乱。亦佳转过来后,几次月考,成绩一次比一次好,显然亦佳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我只是怕他们再这么*。” 苏陌笑道:“那不如把那男生也转来实中?” “实中是超市么?见到人就欢迎光临。”童悦没好气地回道。 苏陌放声大笑,眼神明亮闪耀,“逗你的,你还当真喽!哈,我知道了,我回去就给她爸妈电话。不过,我不太情愿把亦佳再转走,那样子我见你的机会就更少了。” 他毫不掩饰内心的灼热与渴望。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冷着脸或出言驳斥,缓缓眨了下眼,从包包里拿出请帖,推给她,“一月一日,晚六时,恒宇酒店,请务必光临。” 苏陌没有打开,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一丝的变化,仍那么儒雅、亲和,好像亦心还在,三人一块出来吃饭,一切是那么的温馨甜美。 “我一直在想,你结婚是对的,经历过了,比较过了,才会确定什么是最适合自己的。我是个自私的男人,很强调自我。我很想用一些方式阻挠你的婚事,因为我爱你已爱到没有了尊严,但那样你会恨我。好吧,结婚吧!除去一些外在条件,叶少宁也是一个不错的男人。但我不给你祝福,我只在一边作壁上观,男人的风度、大度其实是装的。” “小悦,三年好吗?我努力去扮演一个杰出、挚情的局长,好像是为亦心守身,实际上那是我在等你。在这三年里,你如果累了,如果倦了,走不下去,给我电话,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都可以,我来接你,给你想要的一切。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那个冬天,站在彦杰后面对我盈盈一笑的小姑娘。但是若你幸福,”他合上眼,声音微沉,仿佛不愿继续,“我会出国,做个访问学者,会和其他女子结婚。人没有孤单的权利。” 时钟的秒针滴滴答答地跳动,长久的安静之后,童悦抬起头。 不知怎么,脑中突然跳出周星驰在《大话西游》的一个经典画面,苍茫的沙漠,古朴的城墙,一张历经沧桑的男人脸上流下两行泪水,画外音响起:曾经,有一段美丽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对她说三个字?????? 她非常清楚选择眼前的男人,在别人眼中,将会如神仙眷侣般,羡煞!慕煞! 也许就是这样的命,她却没办法动摇。和叶少宁一起,少不了的纠结与烦心,但像昨晚,在打开心怀后,依在他臂弯中,嗅着他身上洁净的气息,就是流泪,心是暖暖的。 “苏局,谢谢你和我说这番话,但我想没有那样一天的。这条路再难,我都会一直走下去。” 苏陌勾起唇角,挑挑眉,“好啊!亦佳让你那么的累,我请你吃什么才能表示我的谢意呢!想吃什么?”他按铃,准备点菜。 “不要了,我和老公晚上约好一块去恒宇试菜。”她站起身。 还有四天就是婚期,她很忙很忙。 终于,终于,她把自己嫁出去了。 第三十六章 三个人的婚礼 上 “紧张么?”桑贝一掌的汗,第n次地问童悦。 童悦摇头,只是花香呛鼻,她有些吃不消。她从末见过这么多的花,化妆台放着捧花,屋子里是一篮一篮道贺的鲜花。数九寒天,一朵朵*芬芳,那价格想着都心疼。 五点起的床,礼仪公司的车已在楼下等了。昨晚她睡在家里,其实只是躺了一会,晚上还和叶少宁去书香花园看了看。他送她回来的,没有上楼。在漆黑的楼道里,他抱抱她,吻了吻额头,轻叹道:“真的要嫁给我了吗?” “难道你想退货?”一*处下来,她发现他特别喜欢她向他撒娇。 “宝贝都来不及,舍得吗?” 他晚上要回别墅睡,家里还有些事要处理。那边也布置了间新房,就是他以前睡的房间。 她第二次去叶家,罗佳英约了人在家打麻将。没起身招呼,懒懒地抬了下眼,“童悦,给我们削盘水果,挤条热毛巾。” 她放下包,进了厨房,削了苹果、剥了橙,一片片用牙签戳着端上来,热毛巾挤了四条,一条条递过去。其他三人忙道谢,罗佳英连个笑意都没丢过来。 她整理好房间,告辞时,正是吃晚饭的辰光,罗佳英热情地挽留几位麻友吃饭,对她的招呼只是嗯了一声。 雪夜的晚风,拂在脸上,刺刺地痛。 她呵呵冻僵的手,打开君威的门,暖气开了好一会,手指才能自如地动弹。 回眸处,叶家灯光灿烂,笑声不断。 凌玲主动要求做她的伴娘,乔可欣也丢来了橄榄枝,补充一句:那天我会素颜陪衬你。 她婉言谢绝,说早和桑贝说定了。 那时桑贝还不知这事,她做了很多工作,又是扮可怜,又是搞利诱、威胁,桑贝才勉强同意。 让桑贝妆扮成一代妖姬,她绝对不让人失望。但是伴娘,一向粗线条的桑贝心里格外忐忑。 桑贝也是五点多到童家的。 彦杰开的门,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撇撇嘴:“你这里做伴娘还是做保镖?” 桑贝低头打量着自己,小心翼翼地问:“这样不行吗?” 她是真正的素颜上阵,连头发都染回了本色,一身烟灰薄昵套装,手中搭了件大衣,看上去像正要奔赴某个严肃的会场。 “凑合。”彦杰嘴角抽 搐。 桑贝这二十八年中,从来没有如此紧张过。 童悦夸奖她的打扮扮非常大方有个性有创意,绝对没人撞衫,这才让紧绷的桑贝稍微放松了些。 其实,叶少宁和她都没准备找伴郎伴娘,婚礼非常传统的。但在这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里,她需要一个人前前后后的陪在身边,为她提长长的裙摆,为她拿手袋。往日在人前表现非常得体的钱燕今天突然变得谦虚了,不管什么事问她,她都体贴地建议:这个应该问问你自己的妈妈。 没有人通知江冰洁。自从她跨出童家那一天,她放弃义务,也放弃任何权利。 童大兵拄着拐杖走到窗边,说道:“新年新气像呀!” 天空碧蓝如洗,东方泛出层层叠叠的霞光,楼下的树静如淑女,积雪在晨光中是那么洁白晶莹。 这确实是青台冬日少有的晴朗天气。 童悦穿上大衣下楼,出门前忍不住回了下头,彦杰倚在房门前,双手插在裤袋中,神情淡淡的,只一双俊眸幽深如子夜。 童悦昨晚到家就睡了,他房里亮着灯,不知是在上网还是在看电视。 木板不隔音,她听见周董大着舌头的歌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怎么隐藏我的忧伤,失去你的地方,你的发香散得匆忙,我已经跟不上,闭上眼睛还能看见,你离去的痕迹,在月光下一直找寻那张思念的身影,我想对你说,不敢说的爱?????? “不行,我还是紧张。”桑贝重重闭了下眼,站起身,“我去外面透口气,一会就回来。不然我快撑不住了。” “去吧,去吧!”她轻笑。 桑贝随性惯了,很少这样受拘束。两人在美容中心呆了大半天,泡花澡,洗头发,然后化妆、换衣、修指甲。她没吃午饭,婚纱卡腰,怕显出小肚子。桑贝是紧张得一口吃不下。 替她补妆的小妹告诉她,宾客已陆陆续续到了,新郎在外面大厅里迎接客人,非常的帅气。 按罗佳英的说法,婚前新郎不能见新娘,不然不吉利。 实中的同事过来和她打招呼,一起拍了几张照。赵清手上捧着一对憨态可掬的布偶,她忙道谢。 赵清诡笑着凑到她耳边:“你别会错意,份子钱我早出了,这是替别人代送的。” 她接过布偶,里面贺卡上英气的字迹,她非常熟悉。 这个李想,难道是笔误?把“新婚快乐”写成了“新年快乐”。 小妹吃力地又从外面搬进一个超大的花篮,“酒店老板送的。” 她和叶少宁来试吃菜时,酒店老板亲自作陪。席间,听叶少宁与老板聊天,原来两人是旧识。这家酒店是香港恒宇集团的子业。恒宇也是做房地产的,业务遍布全球,是中国地产业的龙头老大。现在的董事长叫裴迪文,恒宇的首席设计室就是世纪大厦的设计师迟灵瞳。据说迟灵瞳欠乐静芬情份,偶尔为她接一两个项目。裴迪文怎么包容这件事,童悦不清楚。但童悦从老板热情的态度中看出,恒宇似乎有挖角之意。 叶少宁却表现出恰到好处的距离,不亲不疏。 童悦看着花篮,目光飞快地在屋内屋外巡睃了一遍,呃,泰华没送礼篮。不仅是没送礼篮,好像泰华的员工也没见一个。 叶少宁在泰华很没人缘吗? 叶家的亲戚见着了。青台市委书记苏晓岑抱着外孙晨晨和老公叶一州早早就来看过她了,叶少宁的堂妹叶枫和妹夫夏奕阳也一同来的。 这一家可都是大名人。真正的名人反到是非常亲和的,苏晓岑笑道:“少宁把童悦的照片给我看时,我一下就看出童悦内外俱秀,和老叶说,我们叶家的孩子们有福了,有这么一位优秀教师,以后教育不要费心。” “最先得益的是我们家的晨晨。晨晨,快叫舅妈。”叶枫抢声说道。 “舅妈好!”晨晨有其父风范,温和俊朗,正经八百。 “嫂子,我抢在哥前面结婚,你没怪罪吧?” 一边的夏奕阳宠溺地瞟了眼妻子,清咳一声,“主要责任在于我,但是我妹结婚也比我早,所以真要追究,会没完没了的。” 众人大笑。 童悦看看他们,一张脸羞如桃花般。 “小悦,你老公好像很喜欢孩子。你可要努力了。”桑贝从外面透气回来,嘴巴上沾了点饼屑,手里还握着一块点心。 童悦递给她一张纸巾,挑了挑眉。 “不知是哪家的孩子,叫聪聪,他抱得舍不得放,一直在那孩子脸上亲来亲去,新郎佩花都被那孩子扯歪了。” “小女孩?” “嗯,像洋娃娃,和她妈妈像一个模子铸出来的。” 哦,应该是陶涛家的小公主,她记得叶少宁提过那孩子叫聪聪,愚人节出生,左修然反其道而行,给公主取名叫聪聪。 “你要不要吃一块?”桑贝张开手掌,“我饿得快吃不消了。” 童悦摇头,“我想去下洗手间。” 桑贝把饼扔进嘴里,拍拍手,替她提起婚纱的裙摆,“走吧,外面现在没人。我看客人都到差不多了,再过一会婚礼就该开始了。唉,我发誓我以后要是结婚,一定不让人这样折腾。” “你那位怎样了?”夜色迷人虽然挂的是桑贝的名,但出资者另有其人。那人童悦没见过,她只知道桑贝被那人降服了。 “大概在哪里泡妞吧!要不然,就是在攀岩。” 那人有两大爱好:美女与攀岩。桑贝不算美女,怎么会和那人扯上的,童悦想破了头,只能说爱情从来就是莫名其妙的。 “小悦!”洗手间外面站着一个人,堆起怯性性的笑意,不敢置信地看着童悦。 童悦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冷凝了,她想转身折回,脚却纹丝不动。 “我??????我去那边等着。”桑贝认得这江冰洁,眉头蹙蹙,看看童悦,避到不远处的窗边。 “你来干什么?”童悦定了定神。 “你爸爸给我电话,说你今天结婚。我看过新郎了,很不错的小伙子。小悦,你眼光很好。” “比你好,对不对?”童悦*抖个不停。 江冰洁黯然地低下眼帘,苦涩地笑道:“怎么和我比呢?我知道你恨我??????可是那时候真的是鬼迷心窍??????” “那你后悔过吗?” “你有新妈妈了。”江冰洁喃喃低语。 “我爸爸有这样的资格,难道你希望他一直等你吗?”童悦闭上眼,害怕泪会控制不住的奔涌而出。 “小悦,我已经在承受苦果了,你??????别说了。给你!”她递过来一个首饰盒,“这是我的心意,龙风手镯,龙凤呈祥,祝你们幸福美满,恩爱到老。” “需要我说谢谢吗?” 童悦睁开眼,咄咄地瞪着她,任由她的手悬在半空中。顶灯的柔光洒下来,皮肤像被灼伤了,一阵阵地刺痛。 江冰洁叹了口气,蹲下身,把首饰盒放在地上,默默离开。 “拿走你的东西,别以为这样就可以弥补你所带给我们的一切,我不要,我不要。” 江冰洁缓缓回过头,“小悦,我现在这个样子了,除了送件首饰,其他还能给你什么呢?” 泪,决堤而下。 “快去补个妆,别把眼睛哭肿了。”江冰洁温柔地一笑,匆忙奔向楼梯。 楼道上,车城提着一个花篮拾级而上,不经意地抬了下眼。 那两道目光,像把刀,突地把他劈成了两半。 第三十七章 三个人的婚礼 中 还能讲什么? 一切早已经结束,曾经轰轰烈烈的壮举,蓦然回首,就像是一个冷笑话,怎么挤也挤不出一丝笑意。 他还在他的轨迹上,他的圆还是满圆。 她呢?来看做新娘的女儿,只能这般鬼鬼祟祟。遇到昔日的故人,慌忙捂脸躲避。 泪流尽了,怨和恨也浅了。这个改写她人生的男人,现在也只不过是个路人而已。 目光错开,冷然走过。 车城闭了闭眼,有十秒钟的僵硬。 再回头,楼道上已经不见人影,仿佛刚才那惊鸿一瞥只是错觉。 大厅里已经安静下来,叶少宁把胸前的佩花理理好,与叶一川说着话,察觉到有一个人影走近,忙抬起头。 俊眸快速地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微笑地迎上前,握住车城的手。 “少宁,恭喜!恭喜!”车城随乐静芬,直呼他的名字。 “谢谢车总。”他向叶一川介绍车城。 车城与叶一川寒喧几句。 “我一会还有事,马上就要走。”车城婉言谢绝叶一川的邀请。 叶少宁送他出去,车城侧目看看他,自嘲地笑道:“我这不请自来,少宁不怪罪吧!”他抬手阻止叶少宁的解释,“我能理解你的低调。你结婚的事,我不是从泰华那边听来的。我??????是打听小悦的情况,得知她今天出嫁,赶过来才知新郎是你。” 叶少宁淡淡一笑。 “有些事不多讲,少宁担待些吧!”车城脸上露出浓浓的愧疚,“我很想看小悦一眼,但她不见得想看到我,我还是走了。少宁,有句话我提醒你一下。你知道迟灵瞳吗?” “知道的。” “她一毕业就进泰华工作,后来为什么离职,你也知道吗?” 叶少宁沉吟了下,“我那时还没进泰华呢!” 车城拍拍他的肩,“有空和她聊聊。” “叶总,婚礼要开始了。”司仪从里面跑出来。 叶少宁与车城握手道别,回身走进大厅。 灯光已经暗去,只在前台留下一束柔光,那里是他的位置,一会,童悦将越过一道道花门,走向他,在众人面前,与他并肩,成为一生一世的伴侣。 他深呼吸,慢慢抬起眼。 化妆间内此时却一阵忙乱,小妹急得都快哭了,“童老师,你乍这样呢?眼泪在眼中转几转就可以,你看现在妆都化了。”忙不迭地把化妆盒打开,又是涂又是抹。 “没关系的,婚礼上新娘流泪很正常。”童悦的声音带着哭腔。 小妹叹气。 “快,快,新娘该进场了。”司仪在外面大叫。 “韦彦杰呢!”桑贝问道。“呃?那谁啊,男方亲戚?” 童悦顺着桑贝的视线看过去,走道的尽头,一身礼服的彦杰与一个背对着这边的男人说着话。其实是那男人在讲,彦杰面无表情地听着。 “大舅爷,宾客都在等呢!”司仪都快抓狂了。 那男人转过身来,是冷寒。童悦咬住了唇。 “别咬,快松开,不然唇彩要毁了。”小妹大叫。 冷寒没有动弹,彦杰眼中浮出一丝恳求。 许久,冷寒轻轻点了下头。 “哥,那人是?”童悦低声问。 “哦,认识的人。你们先过去,通知他们准备情绪。我调整下情绪,马上就到。”彦杰把桑贝和补妆的小妹都打发走了,顺手掩了门。 “哥??????”彦杰气质偏冷,穿黑色最有型了。 彦杰不说话,目光笔直地凝视着她,眼神仿佛是痛楚而又绝望的。 “哥??????”童悦有点像催眠般,她弱弱地再次唤了一声。 “嗯!”彦杰回过神,从桌上拿起捧花递给她,“我们该走了。” 她挽上他的手臂,感觉他颤了下,下一秒,他突然又折身看向她。 彦杰的眼中涌满了泪水。 想着有一天会有人代替我,我会发着呆然后微微笑,接着紧紧闭上眼,又想了一遍你温柔的脸,在我忘记之前,心里的眼泪,模糊了视线,你已快看不见?????? 听了一夜的歌,此刻又涌上彦杰的心头。 童悦当他是舍不得自己出嫁,抽出纸巾替他拭泪。 “小悦,请允许我??????”这般自私。只一次,第一次,最后一次,他温柔地托起她的下巴,印上一吻。 此生无憾! 清冷的唇瓣,淡淡的烟草气息,这是彦杰的味道? 童悦呆若石雕。 “请原谅我!”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恢复了正常。 她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彦杰已不给她机会。 化妆室的门打开,冷寒像株盆景,还站在走道的尽头,如箭一般的目光追着彦杰的身影。 “哥,你没遇到什么事吧?”童悦无由地打了个冷战。 “没有。来,抬起头,挺胸,精神点。”在大厅门口,彦杰小声说道。 已来不及她多想了,结婚进行曲响起来了,射灯的光罩着她,全场屏息。 这样的一幕并不多见,如果忽视新郎胸前的佩花,已经搞不清谁是新郎了。两位男子都是笔挺的礼服,同样清俊英朗。 其他人看得兴趣盎然,不时窃窃低语。 罗佳英冷哼一声,立刻就拉下了脸。 钱燕干干地笑着,“都怪老童,早不摔晚不摔,彦杰是没办法的。” “没啥,哥哥送也一样。”别人嘴上这样宽慰,心里却在偷笑。谁都知道,这对兄妹没有一点血缘关系。 叶少宁俊容不易察觉地绷紧了,仿佛等不及般,在童悦跨过最后一道花门时,他就紧步走上前,伸出手。 “请好好待她,她值得。”彦杰严峻地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完,把童悦的手郑重地放进他的掌心,然后松手,毫不犹豫。 童悦下意识地回头,她想看看冷寒还在不在? 还没等她转身,手中的力度一重,她抬眼,对上叶少宁幽深的眸光,胸口一窒,她由他牵着向前台走去。 又是气球,又是礼花,音乐震得耳膜都痛了。 证婚人是叶一州,证婚词简短而又幽默,逗得宾客哈哈大笑。 在司仪和现场观众的要求下,叶少宁讲了两人交往的过程。他说在和别人相亲的咖啡馆,对邻座的她一见钟情,然后在实中校园邂逅,惊喜万分,于是穷追不舍,三个月后抱得美人归。 叶少宁笑得如拥天下般的幸福。 这情节堪比经典言情剧了,众人起哄,要两人来个法式深吻。她想内敛的他一定会拒绝,没想到他伸手一揽,将她抱在怀中,吻得淋漓尽致。 补妆的小妹眼一闭,唇彩这下完了。 “呵呵,想不到叶少宁这么猛呀!”桑贝陪她去化妆间换衣服,乐得前俯后仰。 童悦朝外面看了看,悄声说道:“桑贝,你去帮我看看,我哥在不在酒席上。” “应该在的呀,不然还能去哪?瞧他今天风头多劲呀,要不是叶少宁后面这么配合,他就是第一男主了。” “去帮我看下。”童悦心神不宁。 桑贝纳闷地眨眨眼,还是出去了。 长长的婚纱褪下,她要换一件中式的旗袍,再后面是条小礼服。幸好酒店里暖气足,不然她今天要冻成豆干了。 正在扣腰间的盘扣时,门开了,“在吗?”她别过身。 进来的是个小女娃娃,走路还不太稳,黑葡萄般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突然手一张,“抱!” “不行,新娘今天只能抱新郎。”说话的是跟着进来的夏晨晨,一脸认真。 小娃娃不太懂,长长的睫毛眨巴眨巴几下,转过身,对晨晨小手臂一张:“抱聪聪!” 晨晨皱皱眉,两手搭在她腰间,像拨萝卜似的,脸胀得通红,也没成功地把小娃娃拨出地面。 “我现在还抱不动你,等我再大点。”晨晨有些不太自然。 小娃娃歪着头,很耐心地等了一会,可能觉得时间够长了,晨晨应长大了,再次凑过去:“哥哥,抱!” 夏晨晨为难地看看她,求救地朝外面看看,一声轻笑飘过来,“宝贝,你就别折磨哥哥了。来,爸爸抱!” 小娃娃咯咯地笑着,像只小蝴蝶翩翩地飞出去。 “羡慕吧!”左修然冲童悦一挑眉,任由小娃娃把口水印了一脸,那件手工精制的西服名目张胆地沾了几块油渍。 童悦轻笑,点点头。“左总确是很称职的父亲。” “何止这一点,我还是模范老公。”左修然桃花眼一眯,下巴昂起,很是自信。“不过,童老师今天表现不太好啊!” “你是我见过的唯一在婚礼上心不在焉的新娘。”左修然戏谑地挤了挤眼。 童悦微僵。 “我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诫一下童老师,婚姻可是惊险地带,时时刻刻要全神贯注,稍一走神,就是另一个人生了。” 慵懒的表情,促狭的语气,她不知他是不是在和她开玩笑。 “如果不能彻底告别过去,就不要匆忙开始,谈不上对别人负责,不觉着委屈自己吗?不能要求别人全心全意,自己却身在曹营心在汉。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是不是?” 她渐渐听出点味来。 “左总,你对我讲这些有什么深意么?” “防患于未然呀!你让少宁幸福了,少宁才没空想这想那。我偷偷告诉你,他总是打我家聪聪的主意,你说我能忍吗?所以,快点帮他生一个吧!最好是个女儿,你俩的基因都不错,没我家聪聪可爱,但一定也是个小美人。” 童悦啼笑皆非,他这都讲的是什么呀! “我也喜欢小妹妹。”晨晨说道。 左修然一瞪眼,“喜欢也没你的份,你们是表兄妹。你别盯着我家聪聪看,虽然你爸妈混得不错,不过二十年后你是什么样,我还要看看能不能配上我家聪聪。不行,配上我也舍不得。”他生怕晨晨会跳起来抢人似的,把小娃娃移到另一边,避得远远的。 童悦抹抹鼻子,挺同情地看了看很受伤害的晨晨。 “看吧,看吧,他都紧张你,一会不见丢下客人跑来了。要珍惜啊!”左修然啵啵连亲几下怀中的小娃娃,腾出一只手牵着夏晨晨出去了。 门外,叶少宁长身站立,温润如玉。 “衣服换好了吗?”他走进来,与她并排站在化妆镜前。 她点头。 “该去敬酒了,我找了瓶酸枣汁,颜色和干红很相似,一会你就喝那个。” “少宁,谢谢你!”她伸手抚上他的脸。他这几天也累坏了,眼中红丝多了几根。 “谢我什么?” “谢谢你娶我。” “傻了吧,说这话。那我是不是也要谢谢你肯嫁我?”他握着她的手,轻轻咬了下。 除了罗佳英有些刻薄外,从哪方面看,他真的都是极好的男子,而她其实并不算好。 两人牵手出来,碰见桑贝。 桑贝朝她摇了摇手,不知是没找着彦杰,还是什么事都没有? 她没时间考虑,扬起一脸的温柔,与叶少宁一同迎向宾客。 送走所有的宾客,回到叶家别墅都是夜里十一点了,又有亲戚来闹洞房,上床时已是凌晨两点。 蜜月地点是哈尔滨,叶少宁说青台就在海边,稍暖和的海南也靠海,没什么意思,云南以后去,现在去北国看冰雕、滑雪很有意思。 飞机是上午九点,两个人不过睡了四个小时就急忙起床。 可能是假期不多,叶少宁把日程定得非常紧凑。 叶一川和罗佳英还在睡,两人没打扰他们,轻声轻脚出了门。先拐去童家打声招呼,钱燕开的门,不冷不热的。 童大兵非常开心,问衣服带足了没有,有没多带些零钱。 “妈,哥还在睡吗?”彦杰的门紧闭着,童悦追去厨房问。 “小悦,你还要利用我家彦杰到什么时候?你都结婚了,还不放过他?行行好,他以后也是要娶妻生子的,你离他远点,别再污了他的名声。”钱燕“啪”地甩下锅勺。 童悦闭紧*,转身就出来了。 “我们走吧!”她拽了下叶少宁的衣袖。 “你妈都做好早饭了,吃完再走。”童大兵关心道。 “不了,还要安检什么的,我怕赶不上。爸,妈,我们走啦!” “好好玩。”钱燕在厨房里应了声。 叶少宁替她系好安全带,打量了她几眼,“有谁欺负我老婆了?” “没有呀!”她努力笑了笑,“阿??????嚏!”不提防,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老天,你可千万不要感冒哦!”叶少宁有点不放心。 第三十八章 童老师,专心点 真给叶少宁说中了,在机场,童悦的一张脸就开始发起烧来,或许是因为室内外温差太大的缘故,又仿佛是缺痒,只感觉皮肤凛冽刺痛,嗓子又干又痒。 怎么上的飞机,她不记得了。真正有点意识时,人已躺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呛鼻的消毒水味,让她不舒服地拧了拧眉。身子下方垫着的是叶少宁的羽绒大衣,她自己的当被子盖在身上,头枕着叶少宁的膝盖。叶少宁只着墨绿的高领毛衣,一只手翻着旅游指南,一只手握着她的输液控制器。 应该是晚上,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泡一盏盏都亮着。因空气中飘荡着水汽,光线朦朦胧胧。这样看叶少宁,有着几份不真切。 他察觉到她醒了,偏过身,放下书,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可能感觉不出来什么,又用额头抵着,最后是用嘴唇触了触,长吁一口气,“热度稍微退了,童悦,你可真把我吓坏了,三十九度。我是带老婆来度蜜月的,可不是带老婆来求医的!” 她一直都很健康,只要不碰酒,很少和医院打交道。但是她只要有热度,动不动就飙升到三十九度,很吓人。 “对不起。”声音干涩得像杆风中的破竹。 他捏了下她的鼻子,“又说傻话。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他把她的手袋垫在她的头下,起身走开。 她扫视了下四周,发觉感冒的人很多,每一张长椅上都坐得挤挤的。蒙着口罩的小护士端着药盘不时匆匆穿过,过一会就听到东北特有的大嗓门响起:“医生,这里换水啦!” 医院里到是挺暖和的,羽绒服盖在身上,她还觉得有点热。身上那种刺痛感消失了,换之是种极致的虚脱,抬下手臂,都是一身的汗。 叶少宁很快就回来了。“这个时间外面也没什么卖的,只有这个了。” 她闻到一股八角和茶叶混和的气息,是五香茶叶蛋,不禁撇了下嘴角,“少宁,我要坐起来。” 他托了她一把,眼前天旋地转,金星直冒,心跳加速,眼睛闭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他不知打哪找来满满一杯温开水,她小心翼翼接过,白开水淡而无味,非常难喝。她努力地强咽着。 清雅俊朗的男人剥茶叶蛋引来不少人的注视,小护士们经过时,脚步放慢了,眸光带柔。那人一点也没发觉,只想着要让生病的人吃点暖的有味的东西,转了一圈,只有茶叶蛋。茶叶蛋偏偏很烫,不一会,指尖就红了,捏着鸡蛋凑到嘴边吹吹,“给!” “我不吃蛋黄!”童悦气息微喘。 他一怔,住在一起时有些日子了,他从没看出她挑食。想必以前太过理智,知道要营养全面,不允许自己挑食。这一病,脱去理智的外壳,她也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姑娘。 鸡蛋掰成两半,他把蛋黄咽下,蛋白分成几片,喂着她吃下。 吃完,替她擦了下嘴巴,让她又躺回他怀中。药液还有半瓶,至少还要半小时。 “大妹子,你可真有福呀,老公又俊又体贴。”对面一位陪孩子输液的中年妇女冲他们友善地笑道。 她回以一笑,推推他,“夸你呢!” 那人从旅游指南上挪开眼,“你开不开心?” 她握住他的手,捏了捏,什么也没说,嘴角弯起的弧度特别的优美。 这是他们蜜月的第一天,再过二十年大概也会记得很清晰。 输完点滴,才知都是晚上十点了。替她穿好大衣,扣上风帽,裹严围巾,像只熊猫地走出医院,还是狠抽一口冷气。 哈尔滨的冬天才是真正的冬天,零下二十四度,狂风、大雪,呼出一口热气,转眼就冻成冰凌。 童悦瞪大眼看着狂舞的雪花,所谓燕山雪花大如席,原来并不是夸张。 好不容易才看到辆出租车,司机高大壮实,一路上说个不停,“现在是哈尔滨的冰雪节,你们来巧了。可以去看冰灯、冰雕,逛逛圣索菲亚教堂,到松花江边上看人家冬泳,还可以去滑雪。哈哈,保证你们乐不思归。” “玉门街上的那些*人住的砖木结构的小洋房还有吗?”叶少宁问。 司机嘴巴张成半圆,“大兄弟,我原来是在班门弄斧。那条街是哈尔滨最短的一条街,知道的人可不多。房子还在,就是花园没了。” “真是可惜。”叶少宁叹了一声,朝外面看着,“都说哈尔滨这座城,能气死卖胭脂的,长冬一来,寒风就化成一团团粉扑,把姑娘们的脸颊涂红了。” “哈哈,大兄弟说的是。” 到了酒店,司机还觉得意犹未尽,送给叶少宁一张名片,说如果想用车尽可找他,他给他们打折扣。 一进酒店,陡地就像跨入暖春,童悦的头又晕了。 “少宁,酒店应该供应夜宵的,你去吃点东西。”从出发到现在,他只吃两个蛋黄怎么能填饱肚子呢? “我不饿,先上去洗个澡。”他扶着她进电梯。 带来的行李扔在房间的中央,想必急忙去医院,还没顾得上整理。他让她在沙发上坐下,挽起衣袖,先去浴室放水。她的体力洗不动淋浴,泡个澡出点汗可能更好。 放好水,他过来扶她。 她赖在椅中不肯动,两手环抱着他的腰,头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不想洗,那我们明早再洗。”他蹲下身,替她解衣扣。 “少宁,”他听到她幽幽地吸了口气,“我以前很怕生病。” 不是怕打针也不是怕吃药,而是怕那种虚弱无依的感觉。平时,别人再冷漠再忽视也可以坚强撑着,但在那种时刻,无法坚强,脆弱得像张薄纸,风一吹,就灰飞烟灭。记忆中发高热的几次,有一次是学校的老师送她去医院的,钱燕就在那家医院,老师交待完就走了,她一个人在输液室打点滴,不知怎么睡着了,邻座一个小孩的尖叫惊醒了她,输液管里一片血红,原来点滴早就滴完了,那么多的血,那时她以为她会死掉。还有一次是在家中,钱燕给她吃了退热片就去上夜班了,童大兵出差,彦杰和同学出去玩了,她睡到半夜,热度又起,那团火一直燃到天明,彦杰回来后背着她上医院,她住了半个月院才痊愈。 真的是不能病,也不敢病,每一次都让她有余悸。 “嗯!”他温柔地亲了亲她的鼻尖,还是抱起她去了浴室。 如同婴儿般轻轻地浸入温水中,他给她洗头发,涂沐浴乳,洁面,修长的手指抹过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现在不怕了。”因为她结婚了,不管是贫困还是疾病,他都会陪在她身边。这是在医院的走廊上,她突然领悟的。 说这话时,她裸露着依在他怀中,是这般契合,这般自然。 此刻,心里一片明净,只有他的身影与之交合。 “结婚的感觉真好!” 他笑了,刮了刮她的鼻子,“童老师,你真是后知后觉。” 明明睡了那么多,不等他帮她擦干头发,她蜷缩在他怀里,又沉沉地睡去了。 醒来时,他还在睡,晨光里,五官的线条是那样的清晰明朗,只是不知为什么,眉心轻蹙,仿佛有什么不能言明的心思。 感冒好像轻了许多,悄悄地探身下床,把窗帘拉开一条缝,外面还在下雪,雪大得连最近的楼房也看不清楚。 她缩回身子,重新蜷回床上。 俊眉耸了耸,修长的手臂伸出来替她掖了掖被角,然后手掌整个覆在她的额头上。 “好多了。”嗓子也恢复了。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你怎么没有一个电话?” 他是泰华的总经理,不管是公事还是拜年,手机应该会被打到爆的!现在,他的手机搁在茶几上,如同素描的静物。 “我关机了。”他抱起她,将她置于自己的身上,眼睛睁开,清澈得像能穿透她的灵魂。 男人的早晨都是生机盎然的。 她羞得闭上眼睛,感觉他的唇贴了过来。 “我还在感冒呢!” “可是我想呢??????”低沉的嗓音,嘶哑而又迷人。 长睫动了一动,“想也得克制,两个人都感冒了,怎么办?” “我们就呆在床上不下来,酒店有客房服务的。”炽热的唇印上她胸前雪白的肌肤,小腹下面的坚硬一再提醒她,他是多么的渴望她。 “少宁??????那个你为什么关机?”她还在弱弱的挣扎,其实这样的欲推还迎,也是一种情趣。 “我要专心陪着你。我一忙,你就会走神。”温和的清眸闪烁着清淡明亮的笑意。 她不是走神,她失神了。也就这一秒,那人已一跃而起,将她压在身下。 “童老师,专心点。”他扣住她纤细的腰肢贴近他灼热的肌肤,律动像潮水般席卷而来。 她气喘、呻 吟,早就没有办法想别的。 “其实,这个比输液更有效。”在将她推上巅峰的时候,她听到他在她耳边喃喃低语。 又一同泡了个澡,下楼吃了早餐。服务生告诉他们这是几十年不遇的暴风雪,估计要持续到明天晚上。两人也不急,上楼继续休息。电视开着,赵本山大叔的春节专辑,看看,时间过得也非常快。 午睡后,他打电话要了盘梨,盯着她一片片地吃完,说润嗓清肺。 她咽下最后一口梨,看到桌上的旅游指南,一扬眉梢,“你对哈尔滨这么熟悉,干吗还买这个?” “就来过两次,谈不上熟悉!” “出差来的?” “不是,陶涛在这儿读书,我过来看她。” 第三十九章 撒个娇 “我请了假,独自一人坐了几千里的火车过来,怎么可能只是为了旅游?那家伙偏偏就以为我课业太闲,所以出来转悠转悠。她热情是热情,叫了一大帮同学陪我。有几个当地的男生和我拼酒,我那点酒量根本不能抵挡,几个回合就趴了。想着让她带我出去走走,争取有个二人空间说说话,她到好,又是一大帮人出游,搞得像游行示威,连送我上火车,也是这样。我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最后,我就闷闷地回来了。现在回想起来,挺好笑的。其实我想缘份这事,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我这么苦心积虑都寻不到机会,而左修然就是来青台授个课,结果,陶涛离婚了,然后嫁给了他。不是不争取,可能就不是我那杯茶。” 他就那么倚在床上,姿态慵懒,轻描淡写地说完,一挑眉,“现在,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有没变得矮小?” 她像是在深思,以至于都没听见他的问话,直到他又唤了一声,她才愣愣地抬起眼,“为什么会变得矮小?” “没想到我以前会这样糗吧!” 她喃喃道:“谁从前没做过几件糗事!” “你也说件我听听。” “我??????”她张了张嘴。 能从口中说出的糗事,说明真的不会在意了。能坦然面对的过去,说明那一页真的是翻过去了。 她不行,彦杰是她心底独占的秘密,她不愿与别人分享,也没有勇气说出来。因为每一次想到这个名字,心都隐隐作痛。婚礼上彦杰为她流下的泪,她如何也抹不去的。 也许有一天,她也会像这样调侃般说出来,但肯定不是现在。 “我要保持完美形象,才不给你取笑我的机会。”她出其不意地勾住他的脖子,闭上眼,吻上他的唇,不让他看到她眼中的失意。 “鬼丫头。”他惩罚地反被动为主动,肆狂地轻咬住她的唇瓣。 当她去洗果盘时,她没听到他轻轻一叹。 手机里有一条彩信,上床前发现的,是她从婚车上下来进恒宇酒店时拍的,好像是回身和桑贝说话,就是那回首的一个瞬间,她嫣然轻笑,婚纱飞扬,画面非常唯美。 发信人是苏陌。在婚礼上没有看到他,显然他来过了。 “你的每一次美丽绽放我都珍藏,我也从不曾错过。”随彩信发过来的还有这么两句话。 雪是夜里停的,隔天,天就放晴了。北国的阳光,在皑皑白雪的折射下,犹如彩虹般的美丽。 “不要贪图好看,这雪很容易刺伤眼睛的。”出门时,叶少宁让童悦戴上墨镜。 冰城真的很有对付暴风雪的经验,街道已清理干净,行人和车都多起来了。其实没必要特地去看冰雕,童悦觉得大街上处处都是景。 两人先打车去中央大街,这条街称为国内罕见的建筑艺术长廊,也是亚洲目前最长最大的步行街之一。 对于建筑,叶少宁是行家,什么文艺复兴、巴洛克、折衷主义等各种风格,他如数家珍,每经过一处建筑,他都停下来为她细细讲解。不知怎么居然吸引到其他游客,简直把他当成了导游,还有人举手发问。他是温雅的人,有问必答。走了没几步,两人身后跟了一帮人。 童悦起先能保持温婉的礼貌,眉眼间自然流露出一丝骄傲。渐渐的,她发现有些不太对劲了。 有一个打扮时尚的女子,毫不在意叶少宁挽在臂弯里的童悦,公然对叶少宁秋波频频,还主动递上名片,说想与叶少宁认识一下。 “老公,那个看上去很好吃。”童悦状似无意地打落叶少宁手中的名片,盯着对面街上的一家糕点店,直咽口水。 “那是哈尔滨一绝,叫大列巴,外皮焦脆,口感松软,很好吃的。”旁边有人介绍道。 “老公,你快给我买去。”童悦等不及的推着叶少宁。 叶少宁笑笑,丢下众人走了过去。刚买了回来,童悦又看到有卖冰糖葫芦的,拽着叶少宁忙过去。 “你要吃这个?”叶少宁光看,牙就酸了。 “不吃,买了玩。”她难得流露出小女人的任性。眼角的余光瞧着那时尚女子有些不甘心地直撇嘴。 又有人过来向叶少宁请教前面那幢精品商厦的风格,不等叶少宁开口,童悦抢先出声,“对不起,先生,我和老公在度蜜月,能给我们一会儿独处的时间么?” 那人面红耳赤,急忙道歉。 如此一来,其他人会意一笑,纷纷鸟散。 叶少宁乐不可支,“叶太太,想不到你很会捍卫主权啊!” 她一本正经地回道:“我这是为你着想,不想把蜜月变成聚众*。” 环在那纤细柔软的腰上的手臂收紧了一点,他沉着声音说:“我不在意你一直这样为我着想。” 童悦感冒刚愈,叶少宁决定暂时不去外面的滑雪场,两人就去冰雪大世界看看。 童悦从未滑过雪,溜冰也不行,身体又虚,乖乖地只当一个观众,不参预任何活动。叶少宁滑过几次雪,一直想重温。 “你可以吗?”童悦站在雪场边上,看着工作人员帮叶少宁穿上滑雪装,绑上滑雪板,她直拧眉。 “应该可以的。”叶少宁到是自信满满。不过走了几步路就跌了个四脚朝天,逗得童悦抿唇直笑。 他到很勇敢,爬起身朝她挥挥手,在原地试滑了几圈,挺有模有样的。 工作人员冲他竖竖大拇指,领着他走向第一个高处。 当他从上面俯冲向来时,童悦感到快如流星般。他停下,举手向她做了个v的手势,她不禁也快乐地跳了起来。 他又上了第二个高处,又一次如流星般掠过他的眼前。 “好了,不滑了,那儿太高了。”还有最后一个高点,坡度非常的大,童悦觉得心悬悬的,上前拦阻。 叶少宁扶扶雪镜,仰起头,“相信你老公呀,看着吧。” 工作人员也有些不放心,不住地提醒他动作要点。 童悦退到下面,手按住心口。 叶少宁屏住呼吸,然后身子前倾,滑雪杖一用力,滑雪板嗖地向下冲去。 童悦的心扑通扑通,快如奔马。 雪坡上的叶少宁像燕子般翩翩过来,越来越近,一个大的飞跃,人腾空而起,下面就该是降落了,稳稳的,离她十米的距离。 她缓缓地闭了下眼睛,耳边听到“咚”的一声。 她身边的工作人员突地发出一声惊呼,“天!”。 有人在跑动,她睁开眼,看到不远处,叶少宁躺倒在地,滑雪杖落在一边,人一动不动。 第四十章 终于看到了她的心 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头皮一阵阵地发麻,一股巨大的恐惧瞬间充斥了全身。 “先生,先生,你没事吧?”工作人员解开叶少宁的头盔,拿开雪镜,大声地嚷道。 没有人回应。 又一个工作人员从童悦的身边跑了过去。 她的腿像灌了铅,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没办法向前挪了一步,喉咙里像堵着个饭团,一口气被压着,怎么也上不来。 还是别人架了她一把,她才动弹了一下。 叶少宁闭着眼,神情非常的平静。 颤微微地蹲下来,她摘掉手套,哆嗦地探向他的鼻息。手刚伸了一半,惶恐地又缩了回来。 “看不出伤在哪?可是怎么这样子呢?叫救护车吧!”两个工作人员小声商量着。 她镇定地阻止,“没有必要,他没事的,肯定没事的。” 是的,一定没事。这只是个游乐场,又不是专业滑雪场,坡度又不算太陡,他保护措施做得那么好,技术又不错,怎么可能有事? 他说过结束后带她去看索菲亚在教堂,晚上去俄罗斯餐馆吃大餐,然后逛逛冰灯庙会,他不会食言的。就像他说和她交往就真的交往了,他说一辈子注定和一个人在一起,早一点结婚晚一点结婚有区别吗?于是,他们真的结婚了,都来他的伤心地度蜜月了。 他应该是真诚的,所以肯定没有理由抛下她不管的。 不然,不然,她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他的。 “少宁,少宁,好了啦,起来吧!时间不早了,我们还要赶车呢!”手指紧攥成拳,指甲掐进掌心,锉骨的疼痛。 “你再这样,我要生气啦!”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栗,眼眶又热又胀。 密密的睫毛不易察觉地抖动了一下、又一下?????? “童悦,飞翔的感觉真的太好了,你要不要也体验一下?”俊眸漆黑发亮,唇角上翘。 她定定地看了他有五秒,突然直起身,扭头就走。 “童悦??????”他在后面叫着。 她没有回头,越走越快。走着,走着,不知怎么泪水就涌了出来,而且声势浩大,她不住地用手指去拭,怎么也拭不尽。 他又没摔断腿又没摔破头,应该开心呀,哭什么呢? 而这泪水让她觉得羞耻,也让她觉得害怕。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他成了她生命里特别重特别重的一个人,重到能影响她的呼吸、夺去她的心跳、*纵她的人生。如果没有了他,她简直不敢相信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走下去。 可是以前不是这样的。交往时,她可以一个星期不和他联系,就是有点小失落,一切井然有序。即使领了结婚证,当他要求她为他改变时,她能平静无波地从他面前走开,哪怕外面是茫茫风雪,她也只觉着疼痛是暂时的。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她像被什么蛇蝎猛兽追着,慌不择路。 在大门口,气喘吁吁的叶少宁终于追*,拉住她的胳臂。她像对待细菌传染体般,惊惧地甩开他,“不要碰我。” “怎么了?”他被她的一张泪容惊住了。 她不说话,埋头向前。 他小心翼翼地跟着她,“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出声的。只是玩得太疯狂,我忘形了。” 她像没听到,看到一辆旅游大吧停在外面,看也没看就上了车。 “童悦,这是去度假村的。我们要坐的是那辆。”他捉住了她的手,往相反方向指了指。 “我要去哪,关你什么事。”她厉声喝斥。 这一次,她没甩得开他的手。 “是不是在和我生气?”他问道。 “我凭什么生你的气,你想怎样就怎样,和我有什么关系。”口吻又冷又硬,眼睛看着路边的积雪,就是不愿瞟他一眼。 他叹了口气,“唉,这样的话都讲出来了,真的是生气了。怎么办,打我一下会不会消气呢?” 他举起她的手臂打向自己的脸,她绷紧了没让他得逞。“放开我,我要回去了。” “在哪儿跌倒就在哪儿爬起。这气可不来事带到别的地方,不然会影响我们的心情。不要舍不得,打吧!” “叶少宁,你很幼稚哎!”她捋了捋头发,这才发现手指冻得都没知觉了。只顾着哭,手套也不知什么时候丢的。 他一皱眉,拉着她上车。车上暖气开着,到是非常暖和。他忙不迭地替她*着手指,她把头偏向窗外。他的力度不轻不重,掌心的温度很快通过肌肤直流向她的血液,直达她的心脏。冻僵的指尖有点胀痛,她不由地咬紧了唇。 “其实,我真的是幼稚,怎么会做那种蠢事呢?应该顾及你的感受的。今天,吓住你了,是不是?”他无限自责地问道。 她不吭声,只是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泛滥了。 到达索菲亚大教堂时,正值黄昏。夕阳的暖红色涂抹在教堂圆圆的、饱满的“洋葱”顶上,广场上悠场的音乐在空中飘荡。靠在教堂的墙上,会产生一种身在莫斯科的错觉。 她哭得双唇发干,他给她买了杯热奶茶。 一群灰色的鸽子落在教堂侧面的墙檐上,这时教堂的钟声突然响了起来,鸽群拍腾着翅膀,飞向苍茫的暮色。 她仰起头傻傻地看着。 一阵风吹过,刮起一层细雪,如粉末般飘在空中,沾*的衣襟。 他替她掸去。 “少宁,”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轻如梦呓,却是清晰无比,“把手机开了吧,我不会再走神了。” 每个人的人生都是自己选择的,心里装着谁,伴在身边的人是谁,细细地比较,天平还是会倾斜的。 彦杰太远了,她抓不住。而他,近在咫尺,盈手可握,这么的暖,恋上太容易了。 何必去抗拒? 难道真的等到失去他再去后悔吗? 暮色四笼,渐渐变浓。 她把身体的重量依向他张开的怀抱,空气中仿佛有静止的魔力,她闭上眼承接住他怜爱至极的一吻。 噙着她唇齿间奶茶的清香,他悄悄地在心中吁了口气。 也许有点无耻,害她哭成那样,但是他刻意地与工作人员合作的那一幕,还是很有成效的。 他终于看到了她的心。 “待会再开机,现在我们去吃晚饭。” 俄罗斯风情餐馆,厨师来自圣彼得堡,清一色的双人火车式座位,椅背很高,由此隔离出私密的有餐空间。他给她点了奶油玉米粒汤和白菜肉卷包,配上红酒及黑鱼子酱。 她不是很吃得来这种口味的菜,但是菜不重要,气氛很重要。他们都没有什么讲话,一只手握叉,另一只手与对方十手相扣,时不时还互递一个含情脉脉的眼神。 晚饭后两人在夜幕下散步,路口一个个地过。路灯把两人的影子一会儿拉长一会儿缩短。月色皎洁,清清冷冷地挂在夜空中。 她朝他看了一眼,说道:“真想这条路没有尽头,我们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吧!” 现在这样的感觉很好,如果回到青台,太多的人和事,她突然有一点隐隐的不安。 太宝贵的东西便是如此,越是珍视,越是脆弱,一丁点儿风雨也禁不起的。 他看出来了,不舍地揽紧她,“叶太太,你现在是有夫之妇,放心吧,什么事都有你老公顶着呢!” 回到酒店差不多十点,她先洗的澡。出来后,他进去。衣服脱了一半,刚开机的手机催魂似的就叫了起来。 “你帮我接一下。”他在浴室里叫道。 手机已经响了有一会,她也没看屏幕,匆忙按下接听键。 “叶少宁,你这个总经理怎么当的,你居然给我关机,你什么意思,你是诚心看我出丑吗?”清脆的嗓音,即使火气十足,听着还是非常悦耳动听。 “对不起??????少宁他在洗澡。”她过意不去地打断连珠炮的发射。 那边一愣,“是叶太太?” “是的。你好,是少宁的同事吗?” “蜜月愉快吧!我是叶总的助理,叫车欢欢。不好意思打扰了,一会你请叶总回个电话给我,是大事,十万火急的。” “好!” 电波会改变人的声音,当然,她们只见过一次面,就是不改变,也很难有印像。 依稀记得,车欢欢,大大的眼睛,有一丝婴儿肥,笑起来米粒般的小酒窝,有点像??????陶涛。 “谁找我?”叶少宁身上只裹了条浴巾。 “是你的助理。”她把手机递给他,进浴室收拾衣服。 进来时,看到房间的门开着,叶少宁在走道上回电话。他穿得那么少,也不知有没有人经过。 事情真的很大了,半个小时过去,叶少宁还没回来。 她给他倒的茶都冷了,只得重新换了一杯。 他回来了,原来担心是多余的,他早已换了浴袍,神色有点凝重。 “事情很麻烦吗?”她问道。 “还好。”他犹豫了一下,内疚地抱住她,“可能我们要提前回青台了,这事必须我回去处理。以后我再陪你出来度蜜月。” 车欢欢把司行长的话当了真,又去建行催了几次贷款,还请人吃饭。其实司行那种老狐狸,所谓的承诺只是场面上的话,不可能那么容易就办成的。席间司行可能喝得不少,车欢欢又提此事,司行借酒壮胆摸了车欢欢一把,说这要看车小姐的诚意有多少了。车欢欢怎么肯受这种气,甩了他两个耳光,扬长而去。 这下好,贷款一事陷入僵局。 车欢欢意识到自己闯祸了,不敢告诉乐静芬,只得向他求救。 “学校也要期末考,我在外面呆着也是心惊肉跳。”她体贴地说道。 他立即请总台订机票,机票已经售空,还好,抢到了两张火车票,早晨六点的。 两人等于夜里没什么睡。等火车时,她去站里的特产商店买了点特产带给罗佳英。车票是硬座,车上人很多,到处是行李,车厢内飘荡着一股异味。 他抱歉地耸耸肩,很是过意不去。 她调侃道:“也不错啦,我可以陪你重温一下你的伤心之路。” “你呀??????”他失笑。 他是真的不能开手机,一开,电话就不断,连和她说话的时间都很少,中途手机打到没电,还找列车员帮忙充电。 他虽然不说,但她看得出他那件事非常严重。 她睡了一会,醒来时,身上盖着他的外套,他握着手机,头一顿一顿,也睡着了。 到达青台是隔天晚上九点,两人回叶家别墅,叶一川和罗佳英已睡下了。童悦不方便进卧室,就在外面等着,叶少宁进去和爸妈说了几句话。 “当然是工作要紧了,学洋人度什么蜜月,真是的。快去洗洗睡吧,明天妈妈起来给你做好吃的。”罗佳英只字没提童悦。 两人疲累之极,稍微梳洗下倒头就睡了。 睁开眼,叶少宁已经不在床上了。她揉了揉眼,急忙穿衣下楼。刚下了几级台阶,一抬眼就看到罗佳英坐在桌边,手里握着她的手机,紧张地不知在翻看着什么。 第四十一章 婆媳交手 童悦全身的血液倏地往头上涌去,她不敢相信罗佳英做出这种侵犯别人**的事。再想想,罗佳英都能跑到童家大闹,她的道德框框有多窄可想而知。 童悦没有发作,她忍耐着,在她成长的岁月里,她太习惯忍耐了。 “妈,早啊!”她没事人似的招呼,亭亭向罗佳英走去。 如果猜得不错,这手机应是在她和叶少宁熟睡时,罗佳英摸进卧室悄悄拿走的。她用的是悄悄,而不是偷偷。 罗佳英已经摆弄了有好一会,还不得要领,正着急呢,童悦这一声,把她的魂差点吓掉,总归有点气短。 “这是少宁刚给我买的智能手机,开关不是在屏幕上,是在手机上方。功能多呢,能上网,能炒股,能玩游戏,要不要我教你?”童悦热心地凑过头去。 罗佳英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成了猪肝紫,手机“啪”地一声扔在桌上,恼羞成怒,“有什么好显摆的,就会花少宁的钱。你挺尸挺到现在,少宁却一大早就去公司上班,怎么好意思?” 童悦脸上绽放出幸福的明艳,“爸爸不就是这样疼妈妈的吗?你看他整日呆在实验田里,风吹日晒,雨打霜淋,可他从不向妈抱怨,赚的钱全部给妈妈花。妈妈和爸爸差不多大年纪,但是爸爸把妈妈呵护得好,不经风不经雨,不要担心迟到和早退看上去比爸爸年青好多岁呢!爸爸榜样放得这么高,少宁肯定不能太落后。我其实是沾的妈妈的光。” 猛一听这话,如同暖风般,熏得罗佳英晕乎乎的。再细细一品味,就能嚼出几份讥讽。 罗佳英脖子一昂,冷冷笑道:“到底是做老师的,口才不错啊!我家老头子疼我是天经地义,我们是几十年的老夫妻了。你怎么和我比?” “我和少宁也是受法律保护的关系呀!” 罗佳英一时语塞,急得一跺脚,“你??????我只说了一句,你居然回我这么多话?” “职业毛病,学生问问题,我习惯讲得他们彻底懂了为止。” “你居然把我当成你的学生?”罗佳英吼得脖子上青筋直暴。 童悦以一种迷茫的神情无辜地看着罗佳英,“我称呼学生都是某某同学,而不会叫他妈妈。” “童悦,好,好,我算认识你了。这是你的真面目吧,在少宁面前装出一幅贤淑的样。少宁一走,你狐狸尾巴就夹不住了。”罗佳英手舞得恨不得戳进童悦的眼睛里。 童悦叹息:“妈,你认为我和少宁谁的智商高?” “当然是我们家少宁。” “既然如此,他骗我还差不多,我哪里骗得了他?” 罗佳英咬牙切齿,气得差点想拍死自己。 童悦不好战,也不恋战,差不多就收兵。其实罗佳英与钱燕比,那是关公门前卖大刀,根本不是一个档次。钱燕是绵里针,笑面虎。罗佳英是冲天炮,纸老虎。 “妈,你早饭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她收起手机,暗暗提醒自己,一会要记得把苏陌那张照片给删去,虽然她很喜欢。 罗佳英如同战败的公鸡,羽毛抖抖,却还要装出一幅凛然的样,“不需要,我怕被你毒死。” “妈妈真幽默,杀人要偿命的,不珍惜别人,也得珍惜自己呀!” “你那种人再珍惜也上不了大堂。”罗佳英口不择言,似是对童悦有着刻骨的仇恨。 清晨的空气是这样的冷,冷得她呼吸都有些畏惧起来。 和罗佳英这样的口舌之争有意思吗?一次两次,她会迎战。如果是持久战,她真怕自己没有现在的风度。 忍耐是有限度的,童悦埋藏在心底的冰山蠢蠢欲动。 李婶的及时到来,打破了屋中冰封的气氛。李婶是叶少宁以叶一川的名义带进叶家的,说叶家现在是个大家庭,舍不得罗佳英累着。之前,叶少宁和叶一川就通过气了。 罗佳英一点没歧义,在麻友们面前得意洋洋,瞧瞧我家老公多疼老婆呀! 李婶真是很有眼头见色,看见童悦如同初次相见。 “新媳妇这么快就回来啦,玩得开心吧!” 童悦淡淡点了下头,“我房间不要打扫,我放学后再整理。” 今天其实还在假期里,但是她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呆下去了,她想保持蜜月中的愉快心情。 幸好她和少宁还有另一个家,现在她才明白知母莫如子,少宁花那么多心血买下书香花园的公寓,不只是节省她路上的时间,那也是她的一个避难所呀! 开车去学校,下车时给叶少宁打了个电话。 “等下。”他压低音量。 她隐隐听到那边有女子嘤嘤的抽泣。 “你干吗不叫我起床?”柔柔地埋怨。 “又不用上课,就多睡会吧!我关照妈不要上去打扰你了,现在起来了?”叶少宁笑问。 她扁扁嘴,“你不在,我哪睡得香?我去学校转转,看看课怎么排的?晚上我们回哪里?” “叶少宁,怎么办呢?”一个带着哭音的女声响了起来。 “我下午打给你,路上好好开车。”叶少宁急匆匆地挂了电话。 她对着手机发了下呆,拧拧眉,转身上了办公楼。 办公室里只有乔可欣一人,其他人可能都上课了。看到童悦,乔可欣冷冷地抬了下眼,又低头继续面对着电脑屏幕。 童悦坐下,没话找话道:“你今天没课吗?” “现在期末复习中,我的课全给他们占去了。” “也是,那个??????你调动的事怎样了?” 乔可欣慢慢地转过身,“童悦,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韦彦杰没告诉你?不可能吧,你们兄妹的感情向来不一般。” “你和我哥怎么了?” “能有什么,你哥把我给甩了。”乔可欣泄气般重重敲了下键盘。 “什么时候的事?” “你结婚前,他就冷着我,只不过我打电话他还会接下。在青台呆了十多天,我俩都没单独见个面,说要照顾你爸爸。我也表示理解,可是你结婚后,他到好,直接玩失踪,不接电话,也不见人影。” 童悦心跳失了序。 “你多打几次呀!” “我打n遍了,接电话的都是那个移动小姐: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乔可欣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还去你家找过你妈,你妈说他工作忙。呵,好笑吧!这男人真不干脆,分手都玩深沉,让你自已体会去。” “我帮你打打看。” 自从被钱燕喝斥过,她真的就没和彦杰再联系。 果真是关机,她心想会不会彦杰怕乔可欣缠,把号码给换了? 第四十二章 彦杰失踪了 赵清嚷嚷着要童悦请客,哪有人出去度蜜月,两手空空回来的,冰渣子也应带一块。 童悦理亏,说好吧,你约人。 一个办公室里的都去了,同年级组的也去了几个,大冬天的吃火锅,经济又实惠,就在学校对面的火锅店,也不用开车,可以放过来吃、敞开来喝。 底锅汤加了好几回,啤酒瓶在墙角堆了十来个,一个个开始东倒西歪了。 赵清颤颤地端起一杯酒,指指乔可欣,又指指童悦,“我这是借酒浇愁呀,想想真是没出息。这两大美女整日与我耳鬓厮磨,我乍就憋着呢?憋来憋去,一个结婚,一个有主,我最后还得倒贴一份红包。人财两失。” 赵清方向一转,打了个酒嗝,对着孟愚深深鞠了一躬,“在爱情方面,看来我要向孟老师拜师学艺,你太有深谋远略了。兵贵神速,早占地早收获,凌玲老师对你那个专一呀!唉,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孟愚不说话,陡起拿起旁边一瓶酒,往嘴里灌去。 童悦是唯一没沾酒的人,她看看孟愚,这才发觉他有些异常。凌玲晚上有辅导生,没空过来。他们的公寓装修也结束了,婚期放在春节后,好像是正月初六。凌玲有些唯心,特地找人卜了个日子,说那天什么都好,最宜男婚女嫁。 这一晚过得混乱无比,出餐馆时,都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像踩在棉花上。 酒量强的扶持酒量弱的,一人搭一个,很快就全散了。童悦结账出来,冷不防看到孟愚坐在路边的花坛上,吓了一大跳。 孟愚已经吐过了,稍微有些意识,衣服上到是没沾一点。 “孟老师,我让凌玲来接你回去。”童悦拉起他。 他摆手,“别??????我一个人可以的。” 童悦只当他在逞能,拿出手机就拨。孟愚一把抢过,血红的双眼瞪着,“现在,我??????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她。” “哦哦,那行,我送你回去。”和一个酒鬼是没有办法较真的。 她挥手拦了辆出租车。 “谢谢啊!”孟愚大着舌头。 “没有关系的。”一板一眼的孟夫子醉了后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孟愚嗯了一声。一会儿就到孟愚家了,童悦让司机等下,她扶着孟愚下车。“你可以一个人进屋吗?” 孟愚点头,摇摇晃晃地上台阶,朝她挥手。 她看着孟愚上了楼后,转过身去。 一阵蹬蹬的脚步声急促地从身后跑来,她下意识地回头,孟愚呼吸急促地站在她身后。 “童老师,你和我说实话,凌玲她??????她在外面还有一个男人,是不是?” “什么?”她挪开视线,不敢看孟愚。 “其实我不是傻子,只是不愿意去相信。八年的感情呀??????” 孟愚苦涩的表情,让她狼狈不堪。 “孟老师,你不要乱想,凌玲应该不是那种人。” “她是哪种人我不知道吗?”孟愚像是感叹,又像是自问。 她不能给他答案。 在车上给凌玲打了个电话,凌玲又是那套她羡慕她钓上金龟婿的说词,她听得厌烦,“孟愚喝醉了,你去看看他吧!” “他会喝醉?”凌玲像听了一个笑话,“别逗了,他那样的人谨遵孔孟礼教,不可能逾距的。” 她无语,收线。 八年,听着很是漫长,像牢不可破。天长地久,也不过就是几个八年。 其实,爱情不是酿酒,不是时间越久便越醇香。 爱要一生的惊艳,时时刻刻都得保持全新姿态,不能懈怠,不能疲倦。 叶少宁没有来电话,她打过去,也没人接听。她开车回叶家,明天是周六。 李婶不住在叶家,早出晚归。叶一川去实验室了,罗佳英在看电视,汪明莶与胡杏儿演的古装剧《我的野蛮婆婆》。 嘴角不自觉地哆嗦了两下。 她唤了声“妈”,罗佳英斜来一眼,“这到底是不是你家,不回来吃饭也不讲一声,就让别人那样干巴巴地等着?” “对不起,妈,以后我会注意的。”罗佳英这话虽然同样是凶巴巴的,童悦却感觉到一丝暖意。 剧情演得正精彩,罗佳英看得投入,挥挥手让她走开。 她去厨房给罗佳英削了个水果、倒了杯茶。李婶晚上做了虾卷,她热了几根,放进保温瓶,又拿了藕粉,提了暖瓶,叶少宁晚上肯定有应酬,这些等他回来垫垫肚。 那人挑食呢! 洗好澡出来,叶少宁还没回家。等头发干时,她犹豫了下,给童大兵打了个电话。 钱燕值夜班,童大兵一个人在家。他拄着拐杖,能勉强照顾自己。她给爸爸说了哈尔滨的一些景观,然后装着不经意地问道:“爸,哥什么时候回上海的?” “你结婚那天吧,说是公司来了笔大业务就走了。” “嗯,他经常打电话回家吗?” 童大兵叹了口气,“小悦你知道的,他和我不亲。其实他母子都不太瞧得起我的,和他医生爸爸比,我是个大老粗,他都没话和我讲。打电话回来,也是他妈妈接。” 童悦沉默了半晌,“那妈妈有和你提到哥吗?” “我有时问一句,她都说很好。肯定好啦,彦杰现在开名车住大房子,给他妈妈的零花钱都是几万几万的。” 是呀,她也亲眼目睹过彦杰的奢华,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叶少宁是被罗特助送回来的,醉得不省人事。童悦把他扶上床,他瘫在床上,嘴里迷迷糊糊,他的手机还不时响着短信。 澡是没办法洗了,童悦给他擦了下脸,只脱了外衣,他突地眼睛睁得大大的,“欢欢,别担心,我??????” 身子一软,睡沉了。 她慢慢地在他身边坐下,盖好被子,凝视着他英俊的眉宇,思绪如暗流,沽沽地狂窜。 今天是他们新婚第五天,那在索菲亚大教堂外的呓语,怎么会有恍若隔世的感觉呢? 第四十三章 你吃醋的样子很性感哎 晨曦透过玻璃窗,透过粉紫色的窗帘,将宽大的双人床染上一片迷离的紫色。叶少宁就在这片紫色中睁开双眼,童悦蜷在他的臂弯中,手搁在他的胸前。 他侧过头去,视线凝在她清丽的面容上。经过一夜休眠的如雪的肌肤,在浪漫的紫色晨曦中愈发光洁、柔润。 他心中一动,情不自禁地吻过去。童悦的睫毛不经意地抖动几下,带着睡意的眼睛也缓缓睁开。 一个眼神就足以。 她热烈地回应他的撞击,四肢自然而然地缠绕着他。在这个晨曦温柔的早晨,这场欢爱几近完美。 “少宁,我们天天在一起,你说有没有一天会审美疲劳?”她数着他长长的睫毛。 他平躺着,“你还是我?” “学校不比职场呀,教学压力那么大,一个个又是清贫得两袖清风,没什么机会想这想那。说的是你呀,公司里美女多,应酬场上又都是白骨精,有没有个把红颜知已?” “如果碰上感觉好的,可以试试呀!” 她一把掐到他腰上,“老实交代,以前有过吗?” “以前真没有过。” “现在呢?以后呢?是不是准备发展个?” 他眨了眨眼,“我有几个胆呀?” “呃?” “你这么强悍,太冒风险了。”他刮了刮她的鼻子,“童老师吃醋的样子很性感哎,怎么办,我又??????” 他一翻身,又将她压在下面。 “少宁,你昨晚什么时候回家的?”卧室门咣地一声从外面推开,罗佳英披着个外套瞠目结舌地看着床上叠着的两人。 “妈??????”叶少宁眼一闭,真的想吐血。 “我??????我??????先出去。”罗佳英窘得满脸通红。 童悦俏皮地吐了下舌头,“下次门上是不是该加把锁?”她想起叶少宁就是独自在家,洗完澡都是睡衣睡裤穿得齐整,原来是罗佳英“教子有方”。 “你个坏东西,起来吧!”叶少宁苦笑,恋恋不舍地又抱了一会,才放开她。 童悦下楼给他冲杯蜂蜜茶,让他暖暖胃。 李婶已经来了。 在厨房门口,她听着罗佳英对李婶恨恨地说道:“不知道怎么会这样贪?少宁工作那么辛苦,多累呀,她早晨还缠着他,真不害臊。” “新婚夫妻,现在不贪什么时候贪?”李婶笑道。 “那也得有个节制。怪不得她妈妈跟人家跑了,肯定也是那方面没个够。” 童悦没有进厨房,总不能一大早就火药味弥漫吧! 罗佳英居然煮了一锅腰花汤,让叶少宁补补。叶少宁啼笑皆非地推开,“我喝点稀饭好了。” “不行,你瞧你下巴都尖了。别人不疼你,妈疼。”罗佳英斜着瞟了一眼童悦。 童悦埋在粥碗里,一言不发。 叶少宁最终还是没喝那碗汤。 吃完早饭,童悦帮着李婶收拾碗筷。他把罗佳英喊到书房,恳求地说道:“妈,童悦是我老婆,不是外面漠不相识的人,你一时喜欢不了她,但能不能看在我面子上,给她一点尊重。” “她和你嚼什么舌了?”罗佳英音量拨高八度。 “她不是搬弄是非的人。妈妈,如果是你的女儿,嫁到人家,婆婆这样排斥她,你心里怎么想?童悦她十二岁就没妈妈,已经够可怜了。” “我福大,生不出这样的女儿。”罗佳英看着儿子,酸溜溜地撇了下嘴。 “妈你若实在看不惯她,以后我们就住外面,让你眼不见为净。”叶少宁冷了脸。 罗佳英可是没办法儿子,“你干吗呀,我又没打她骂她,叫什么叫?” 叶少宁上楼换衣服,童悦正在收拾房间。 “叶太太,特别想念你熬的红米粥,还有拌的小菜。好像很久没吃饱了。”叶少宁从身后抱住她。 “回咱家时,我给你做。今天我们干吗?” 叶少宁没说话。 她回过身,见他脸露内疚,“今天要加班?” “是呀,罗特助马上就来接我,你去逛逛街,晚上我们住书香花园,我和妈妈说去。” 有那么一点失望,但她没表现出来,体贴地替他拿过大衣。 车欢欢表现特好,早早就到泰华了。乐静芬不止一次向车城夸道:“欢欢真是越来越懂事,我想不要多少日子,就能扔一部分担子给她挑。” 车城不接话,明白乐静芬的用意是想车欢欢接叶少宁的位置。总经理四年一个任期,到明年年底,叶少宁任期刚好结束,这一年,正好给车欢欢熟悉情况。 这就是乐静芬,容不得别人的一点背叛。其实叶少宁这根本不叫背叛。 “叶大哥,早。”从哈尔滨回来,车欢欢主动地改了称呼。 她是真心实意敬重他。她自认为两个硕士在手,理论如此强硬,再有点实践,她完全可以胜任泰华的任何一份工作。在心里,她对叶少宁是有点看轻的。她听乐静芬说,叶少宁的婶婶是青台市委书记。 没想到第一个项目就撞了铁板。乐静芬脾气火爆,如果知道她被人吃豆腐,肯定会打上门去。工程已经上马,人员都已到位,春节后要开工。现在材料不能进场,资金缺口这么大,那会让整个工程陷入死局,也会向承建商们支付一笔天文数字般的违约金。 她是真的后悔了,十万火急地向叶少宁求救。 一日日处下来,她为之不屑的叶少宁的温和作风,才是真正的扎实稳妥,她被折服了。 叶少宁没有怪罪她一句,反而安慰个不停。一边替她瞒着乐静芬,一边四处找援助。 司行长那里,他和车欢欢上门赔罪。司行长端着个架子,拒人于千里之外,但也没把话说死,毕竟泰华是建行的大客户,谁都不是小孩子,一气就老死不相往来。 他和车欢欢一直在建行的小会议室呆到晚上,车欢欢忍不住都哭了。告辞时,他没有再讲什么,态度不软不硬,大家都是公事公办。车欢欢是冲动了,难道司行长没有错吗? 司行长躲开他清冷的凝视。 晚上,他请交行的几个朋友吃饭。交行现在对建设方面的资金借贷条件也比较宽松。虽然泰华和建行走得热乎,平时他也没慢待其他银行。关键时刻就用上了。 车欢欢也在坐。有事求人家,当然得热情主动。生意场上的事从来就是这样,中国的酒文化博大精深,做他们这行,谁不会喝酒?谁敬的酒你能不喝? 车欢欢主动请缨,想助他一把。他拦住,“你别以为真的是喝不醉,那是你没喝到那个份上。小姑娘家开了头,让人家知道了,会轻易放过你吗?你年纪轻,现在他们不会计较你,等你学会了迂回、拐弯,再喝不迟。” 她失神地看着叶少宁,她那种略带关切的纯粹的表情叫她的心一紧。 到泰华的第一天,他带她到各部门打招呼,一一向她介绍泰华的员工。他陪她去工地,叮嘱她一定要戴好安全帽。他和她一起看图纸,教她怎样在合同上找出隐藏的陷阱,和建行第一次接触,他关照罗特助准备的红酒?????? 当时毫不在意,因为她是乐静芬的女儿,为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而这次呢? 叶少宁喝得烂醉,罗特助扶他出来,她唤他,他到还记得让人送她回家。她站在冰寒的街头,心底泛出一股陌生的东西。她在想:叶太太真的是个幸福的女人。 “你太太有没怪罪你?”她给他倒了杯咖啡。他们还在新婚中,却因为她的鲁莽,不得不加班。 “把贷款的事处理好,我再多陪陪她。”他没有错过童悦眼中的黯然,有些无奈。 “真是对不起。” 叶少宁笑,车欢欢认错的样子和陶涛也是一模一样,双肩耷拉着,睫毛颤颤的,从眼帘上方怯怯地看人。前几天还是从国外回来的阳光少女,职场真是能摧残人,他不禁心生怜惜。 “这也不能怪你,司行本来就卡我们。现在全国就是一大建筑工地,每天都有人找他贷款,他被宠坏了。”他放柔了音量,“不过我们还是有机会的。” 车欢欢叹气,“我知道商场上这种把戏司空见惯,其实完全用一种含蓄的方式处理,我偏偏没忍得住。” “小姑娘家就该这样自重,你做得挺好。” 她看着他,怔怔地忘了回应。 “叶总,我和几家材料商都联系过了,这是你今天的日程。”罗特助进来,递给叶少宁一张纸。 “嗯,那我们一会就出发吧!”叶少宁说道。 “你们去哪?” 叶少宁温和地笑道:“贷款不只是银行有呀,民间也有贷款的哦。我和几家供应商去协调下,看能否推迟付款,推迟的日期里,我们按银行贷款利息结算。” “人家会同意吗?”车欢欢真是越来越敬佩叶少宁了。 “去试试就知道了,不要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商场如战场,但想打赢一场仗,你得需要合作伙伴。我们也是多年的老客户,不到危急时也不会向他们开口,他们应该会给我面子的。” “带我去。” “这个??????”叶少宁有些为难,那些材料商们多数是暴发户出身,做事、讲话很少走正常路线。 “叶大哥,我不能一直呆在温室中,我迟早要面对那些的。” 叶少宁深深看了车欢欢一眼,这样无忧无虑的女孩,从出生就被定位成泰华的接班人,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协调的事情还算顺利,叶少宁讲得非常诚恳,有几家口头上已应承下来,过两天就修改合同。叶少宁为了表达谢意,自然要宴请供应商们。这次酒到没喝多少,但是晚上另有活动,无非是的按摩、泡澡这一类的场所。 叶少宁让罗特助送车欢欢回家,这类地方小姐很多,他绝对不让车欢欢跟着的。 “为什么你能去我不能去?”有叶少宁在,车欢欢觉得什么都不需要担忧的。 “小姑娘,我是男人。乖,听话。”他将她送到车边。 车欢欢扁扁嘴,有些委屈。 乐静芬去北京参加地产论坛的年会,带了泰华的总工同去。车城的四s店到年底是最忙碌的时候,车城每天回家都是半夜。家里亮着灯,那是阿姨在看电视。 一个人回去也没什么意思,车欢欢让罗特助再拐个弯,把她送到车城的四s店去。 四s店里灯火通明,宽大的玻璃橱窗后面,最新款的豪车在转动展台上摆首弄姿。车城带她来开过这款车,让她赶快去考个驾照,然后这车就作为她的新年礼物。 她喜欢这款的,时尚而又俏丽,如优雅的巴黎女郎。 一辆车无声地从她身边驶过。 她拧起了眉,那是车城的车,这个时候他去哪? 她下意识地追过去,拦了辆出租车,让司机跟上前面的卡宴。 司机看她的眼神像看着一白痴,“小姐,你讲故事呀!我这破桑塔纳能追人家卡宴?这就如同自行车和摩托车赛跑,你说谁赢?” “乌龟还输给兔子呢,这得看各人的智慧。” 司机真给她激将住了,狠踩一下油门。路上车不多,卡宴又不是全速行驶,很快就不近不远地跟着。 “这是哪里?”车欢欢看着卡宴停了。 “实中。” 不一会,卡宴又向前开去。车欢欢让司机跟上。转了几转,卡宴停在一个小区门口。 车欢欢给了司机双倍的车资,她没有走过去,而是躲在一个广告牌后面静静地注视着。 不一会,小区里跑出一个人,走向车城。 车欢欢瞪大眼,定睛看去,惊住了,爸爸怎么会来找童悦? 第四十四章 危机重重 车城替江冰洁办了份保险,在江冰洁五十五岁后,每个月都能收到一笔不低的款项当生活费。当初江冰洁为了他,把工作也丢了,所有的社保也停了。 “小悦,你劝她把那个面馆给关了,不要那么累。”车城叹息道。 童悦没有伸手来接,借着路灯昏黄的光线,她看了看车城。岁月同样对男人不宽容,而那眉心中间刀刻般的纹线,似乎生活并没有想像中那么舒畅。 “你太太知道这件事吗?”她听到自己冰冷刻薄的声音。 车城难堪地握紧拳头,几乎哀求地对童悦说道:“小悦,别这样??????” “那你要我怎样?”童悦讥讽地闭了闭眼,“你曾经打着爱情的旗号,拆散了两个家庭,那么你就要坚决地走到底,至少要成全爱情的伟大。可是你中途当了逃兵,说是为了你女儿,为了一个家的完整。这无可厚非,浪子回头金不换。其实也就是说你承认了以前你所做的一切是不道德的。好啊,知错就改。那现在你这样背着你太太来关心另一个女人,又算什么呢?车总,不要再次拿你的矛戳你的盾。” “小悦,对不起,我想弥补一下她。” “金钱可以弥补物质的贫瘠,那逝去的岁月呢,谁来弥补?车总,你不曾对不起过我。相反,在我幼时,你也曾关爱过我,虽然不知你那样做的动机。丢下我的人是她。如果她爱我胜过爱你,她怎么舍得走?我和你之间没有什么可讲的,你有事找她去吧!” 她转过身去,掩饰快要夺眶的泪水。 “小悦,帮帮我。”车城在身后无力地叫住她,“冰洁她现在哪里肯理我,可是??????我能为她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做不到的事就不要逼自己去做。难道你希望她想到你的时候是以一颗感恩而又温柔的心吗?当你复婚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这辈子她对你会是什么感觉了。” “小悦??????”车城的面容因为痛苦而剧烈的抽 搐,“我只是想让她过好一点,她一个人在那儿,什么都没有??????” “她是好是坏,还和你有关系吗?” 车城僵如石雕。 童悦也没道别,直直地往里走去。天气真冷,突然接到车城电话,她就这么跑下来,感觉鼻子有点堵堵的,千万不要再感冒了。 在经过游泳池旁边的花圃时,听到后面嗒嗒地像有人跟着,还伴有微微的气喘,她突地回过身。 车欢欢冲她咧了咧嘴,“嘿,给你发现了呀。你走得好快,哦哦,你比我高哎!”车欢欢举起身,比划了下,她比童悦矮半个头呢! “你也找我有事?”这车家的人今天都很闲吗,挨个登场,童悦的语气并不礼貌。 “没事啊,只是恰巧经过这,看到你和我爸爸讲话,我就过来打个招呼。”车欢欢无辜地扁扁嘴,朝童悦身后的公寓楼看看,“你住这里呀,房子不错哦,环境也不错。” “招呼打好了吗?”童悦问道。 车欢欢点点头。 童悦跨过一簇冬青,脚步加快。 “童悦!”大衣的衣角给车欢欢拽住了。 “你又想怎样?”童悦生气地拽回衣角。 “呵呵??????那个长辈们的事,我们都不好评价啦。我们又没什么意见的,是不是?这是中国,放在国外的话,我们可以像姐妹一样相处的。咳,咳,唉,其实我是想向你道个歉啦,那天在火车站,我妈妈她有点过分,你原谅她,好不好?” “她需要我的原谅?”童悦觉得这车欢欢真是可爱。 “她被我外公外婆宠坏了,非常自我,你不要计较。你实在难受,也可以打我一巴掌,我不怕疼的。”她当真把粉嫩的脸颊凑到童悦的面前。 “我若打你,和你妈妈有什么区别?” “嘿嘿,对呀,所以你别和她一般见识。童悦,我挺喜欢你的,以后可以能经常找你玩吗?我十五岁出国,在国内都没什么朋友的。”车欢欢自来熟地挽住童悦的胳膊。 “我不觉得这是个好建议。你回去吧,很晚了。” 车欢欢委屈地噘起嘴,“真是冷漠,不过我还是喜欢你。放心,我不是我妈*探子,我就是我。以后我再来找你,我爸有你的号,我会偷过来的。打给你时,你可不能不接。那??????再见!”她一边后退一边频频飞吻。 清脆的笑声在夜色中回响了很久才散去。 她也曾失去父亲,为什么可以这么阳光而又自信?也许国外的土壤真的是不同。 书香花园公寓里的一切都是经童悦手布置,自然就有了家的感觉,又没外人打扰,童悦听着音乐给叶少宁做夜宵,心情都是轻快的。 叶少宁又回来晚了。 她等到午夜,因要早起,只好睡了。早晨醒来时,一条手臂横在自己的身上。侧过身去看看,叶少宁衬衣都没脱,领带还系着,可想有多累。 她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手臂挪开,替他松了领带,轻手轻脚地下床。 昨晚温着的夜宵没动。 她重新熬了粥、蒸了点心,都弄好的时候,推开房门,他鼾声正香,她没舍得叫醒他,收拾收拾去上班了。 寒假在即,这个周日也要正常上课。 跑操结束,她弯着腰正大口喘气,叶少宁的电话来了。 “叶太太,我把粥和点心全吃光了,还是老婆做的饭菜好吃。” “是吗?晚上早点回来吧,不只是妈妈会疼儿子,我也很会疼老公的,我给你做好吃的。”她学着罗佳英的语调说。 叶少宁沉默了一刻,抱歉地说道:“童悦,我??????今晚还要加班,许多合同都要加补充协议,我必须得一一过关。” “嗯,那我就偷懒喽,冬天洗菜手很冷的。”握着手机的手现在就很冷,冷得都有些握不住手机。 收线都好一会了,她久久地呆在操场上,这真的是她的新婚吗? 她不曾经历过连拌嘴都甜蜜的恋爱,就匆匆踏进婚姻。不是讲她的婚姻不好,但要讲有多好,她讲不出,仿佛少了点什么。 或许是她期待太高了? 叶少宁又是凌晨回来,她上班时,他仍在睡。 她仍然给他做夜宵,仍然为熬一锅粥早晨五点起床。 有时在跑操后接到他电话,有时是第一节课后,这是他们一天之中唯一的交流。说的话总是那么几句,他为没有陪她而抱歉,她体贴地讲没关系,工作要紧。 她心中偶尔会冒出一两个念头,但她不等芽尖出来,就把它给掐灭了。叶少宁是值得信任的,不然为何要拉她走入婚姻?她一无倾城倾国之色,二无立国安邦之才,她如此普通,他娶她,必然是在他眼中,她是不同的,对吧? 答案模模糊糊。 春节已经开始进入倒计时,期末考试的日期安排也出来了。周五,她独自回叶家,罗佳英和几个麻友去海南旅游了,真是意外。叶一川也没回家。李婶前前后后的在打扫除,很讶然地问童悦:“少宁他妈到处问有没不错的姑娘,是要为谁介绍对像呀?” 童悦无语。 期末考试第一天,童悦监考的是语文。结束铃声响起,她让学生把试卷放在桌上,先离开,由她一一收卷。有一个女生坐在位置上,捂着肚子脸涨得通红,嘴唇咬着,羞窘地看着她。 “你怎么了?” “老师,我好朋友突然到了,我??????沾到椅子上,起不来。”女生耳语道。 童悦看着女生,心中突地惊出一身的汗。她一向准时准点的生理期好像迟了一周了。 叶少宁避孕工作做得不错,稍不到位,她也会及时服用事后避孕药。但那次在叶家早晨的欢爱,她给罗佳英说得心情很坏,似乎忘了吃药。 “老师?”女生弱弱地唤道。 “呃?你等会。”童悦回过神来。 和童悦一同监考的是个男老师,童悦把试卷收好交给他,让他先去教务处。自己急急地跑回办公室,给女生拿来卫生棉,用大衣遮着女生,送到女生宿舍换衣。 下午,童悦便去了医院。心慌慌的,车都没法开,坐公车过去的。邻座正好坐着位年轻的妈妈,怀里的小男生也不知是饿了还是不舒服,一直在哭。妈妈脸揪成一团,一直摇晃着小男生,嘴里哼哼唧唧。还是一个过来人提醒年轻妈妈,说孩子会不会是尿了。妈妈拉开尿布,原来真是的。换了尿布,小男生伊伊呀呀,咧开没牙的小嘴,笑了,年轻的妈妈狠狠地亲了孩子几口,也笑了。其他人也在笑,只有童悦神情木木的。 当罗佳英提出暂时不生孩子时,她心头一松。 她有恐婴症,不是她害怕孩子,而是她担心自己无法给予孩子想要的一切。这一切不是指物质,而是指一个完整的家庭。 如果她有了孩子,这天下没有什么神圣的爱情可以代替她对孩子的爱,但是孩子的父亲呢,她能笃定地认为他也能做到这样吗? 这个世界处处布有桃色陷阱,有刻骨铭心的初恋,有横刀夺爱的小三,有相谈甚欢的知已??????婚姻不是固若金汤,随随便便就能摧毁。 站在一片废墟中,她如何给孩子璀璨的明天? 单身母亲可以含辛茹苦地把孩子养大,但没有父亲陪着长大的孩子,就像生活在没有阳光的湿地。 她不敢要孩子,如同她对婚姻不敢寄予太多的期盼。 医院的下午不算太拥挤,电梯里也没遇到担架抬进抬出。妇产科在五楼,走廊阴森森的,她拿着病历本埋头走着,只听到自己的鞋跟一下一下叩着地面,心突突地慌乱不堪,好像悬在半空中。 “小悦?” 在牙科门口,里面突然传来苏陌的声音,她一怔,偏过头去。 是苏陌,正与主治医生握着手。 苏陌匆匆道别,“哪里不舒服?”他四下看看,蹙起眉头,可能不理解她怎么一个人在医院。 “我??????就例行检查。”她把手别到身后,“你来看牙齿?” “也是例行检查。”苏陌笑笑,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妇产科,眼神不觉一黯,“那你去检查吧!” 小悦做妈妈了吗?唉,是不是该死心了? 第四十五章 苏陌的心疼 医生是个半百的妇人,慈眉善目,笑起来像送子观音。 “着急了吧?”她仔细地看着童悦的化验单,“现在人生孩子晚,二十八岁并不算大。” 童悦忐忑不安地咽了咽口水,“你的意思是?” 医生用和蔼的目光沐浴着她,“你太过紧张,太过急躁,压力也大,影响了*期的秩序,你并没有怀孕。” 走出医院,童悦不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并不是以为的如释重负,似乎有点悲凉。医生还建议她暂时别要孩子,她有点贫血。 这是老天的怜悯么?她轻嘲。 夕阳西斜,霞光淡淡,冬天的黄昏像迟暮的美人,纵是万种风情,也是最后的谢幕了。 留不住的何止是日光? 一辆堵在大门前的车连着按了几声喇叭,引起了她的注意。苏陌的神情隐在夕照中,她看不真切。“上车,我送你回去。” 由不得她迟疑,后面紧跟着的几辆车也是不耐烦地猛按喇叭,甚至还有人开口国骂。 她拉开车门。彦杰最敬重苏陌,他们之间最近有联系吗? “回学校?”苏陌问道。 她点头。“谢谢苏局。” 苏陌笑,像促狭,又像自嘲。 下班高峰,车水马龙,前面又是家大超市,置买年货的人特多。几个警察在路边维持秩序,车如同老牛慢步,走几步停几步。 “叶总怎么没陪你来医院?”堵车是令人崩溃的,斯斯文文的苏陌也冰了脸。 “他工作忙。”童悦绞着十指,用力过度,指尖微微发白,“苏局,我哥最近和你有联系吗?” “元旦的时候给我发了条短信。”苏陌简短地回答。 “嗯!”前面到底怎么了,都过去十分钟,车流没有流动的意思。 平时,苏陌一定会亲切地追问下去,今天,他也像心思重重,没听出她语气中的无助。 车内的气氛缄默如一潭死水,其实很难受的,童悦很后悔搭便车了。 苏陌突然眯起眼睛,视线从车窗越过去,落向街边的某处,隔了半晌才慢条斯礼地问:“你说叶总工作很忙?” 童悦纳闷地看着他。 他的声音一寒,“那边吃面包的男人是谁?” “呃?”童悦看过去,情不自禁怔了下,路边站着吃面包的男人正是叶少宁,而且不止他一个人,身边的车欢欢同样手里捏着块面包,吃得有滋有味。 叶少宁在路边吃东西,太匪夷所思了。更匪夷所思的是,他没有一点不自然,看在别人眼中也不伤大雅,因为那画面太美了。男人温和,女孩明艳,相视而笑时,那和谐温暖的气息堪比春日微风,你无法忽视,也无法指责。 两人好像是吃的是不同品种,车欢欢掰了一块递给他,让他尝尝自己的,同时也向他要一片他吃的。他宠溺地摇摇头,不知讲了一句什么,车欢欢撒娇地背过身去。他笑笑,掰了块面包递过去,同时接过她手中的。 似乎别人的面包吃起来更香,两人相视而笑。 “你知道那个女孩吗?”苏陌何止是冷了脸,那声音更冷,简直就像冰块一样。 “没看见他们手里握着安全帽,肯定是同事或同行。”童悦轻飘飘地收回视线,谢天谢地,前面的车终于动了。 “只是同事或同行?”苏陌是男人,所有成熟的男人都有共性,肯这般放下身架陪女孩站在路边吃东西,是恋爱中的男人才愿意降低智商做的傻事。他初遇童悦时,也曾有过这样的冲动,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多岁,回到青涩的岁月,迫不及待地想带她去吃大排档,去看午夜电影,去游乐场,给她买冰淇淋,在星空下的公园里手牵手的散步??????只是那时他是亦心的老公,所有的就是想法,从未实施。他一直都认为带女孩坐在气氛极好的餐馆吃饭、喝咖啡,是应酬,而不是恋爱。 “不然还能是什么?”童悦依然平静如水。 苏陌冷笑,“好,我相信,但是小悦你心里相信吗?我记得不错的话,今天是你们结婚的第二十四天。” 童悦不悦地皱皱眉,“和这个有关系吗?”日子过得挺快的,都二十四天了。前几天看了个报道,韩国一对明星夫妻,婚前恩爱得令韩国民众羡慕妒忌恨,结婚不到三天,新娘浑身是伤召开记者招待会,说受虐待,要求离婚。 她和叶少宁都是低调而又成熟的人,不可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了。 “小悦,在我面前不要这么撑着好不好?”苏陌重重地捶了下车窗,文质彬彬的男人真的生气了,“我不是幸灾乐祸,我是心疼。你怀着他的孩子去医院产检,他却??????” “我没有怀孕。”她打断了他。 苏陌惊愕地绷紧下颌,好一会都没说话,脚下油门一带,差点撞上前面一辆银色的奥的。 他把车开到海边的一个广场,暮色浓郁,华灯下,海水奔涌着撞击堤岸,溅起千堆雪。 童悦胸口猝然发紧,疼得没有办法,她无力地想抓住某样东西。当指尖触摸到体温,才发觉抓住的是苏陌的手掌。 她倏地松开。 苏陌探询的目光划过她的脸庞,“小悦,为了惩罚我对亦心的不忠,你义无反顾地推开我,嫁给叶少宁,我接受了。刚刚在医院里,看到你走向妇产科,我第一个念头就是你怀孕了,我的心沉到谷底,我想从此以后要慢慢地把你忘记,有了孩子,责任和义务都不同了,我不能无耻地要求一个妈妈回应我的爱。可是情况不是这样的,小悦,此刻我又信心百倍。我不知叶少宁吸引你的是什么,但是我可以自信地说,我一定会比她珍视你。别再向前了,回头好吗?我在这里。” 苏陌没有熄火,暖气在窄小封闭的空间里呼呼地吹着,让她有点透不过气来。 她稳了稳声音,“苏局,我不觉得这一切有什么需要改变的。少宁还是少宁,他并没有犯原则性的错误。婚姻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放弃,当初何必结婚呢?你说过你并不爱亦心,不是同样陪她到永远。婚姻更多的是责任和承诺,不到山穷水尽,就要坚持到底。” “该死的,不要老拿亦心来说事。亦心她爱我,深爱我,我对她没有爱情,可是有亲情。你爱上叶少宁了?”肩膀被不轻不重地扣住。 “苏局,我下去打车回学校吧!”她怔了一下扭头避开。 “小悦,是你给我希望的,我再也不会放手。”缓慢的语速,如同誓言。“男人都是卑鄙而又自私的,为了你,我会变本加厉。” 她懒得再争论下去,男人再卑鄙自私又怎样,女人不动摇就行了。 他不会当真让她下去打车,车驶离了广场,经过闹市区时,她却要下车,“我想逛逛街。” “我陪你。”他皱着眉头,四下寻找着停车位。 “我想一个人逛。”她谢绝。 他都没来得及讲话,一眨眼,她就消失在人流中。 风冷冰刺骨,吹进眼睛里有种刺痛的感觉,让人想流泪。 她记得这条街上有个男装品牌专柜,款式都是简洁不失高贵的。结婚的时候,她在这里给叶少宁买过几件衣服,价格昂贵得她很是心疼。 “欢迎光临。”专柜小姐的微笑都是非常专业的,嘴角微微上翘,绝不咧嘴大笑。 她对叶少宁的尺码非常熟悉。她买了一条西裤,一件毛衣,一双鞋,包括棉袜,最后想想又拿了件大衣。 “小姐是付现金还是刷卡?”小姐抑制不住激动,很少有这样豪买的顾客。 她递过信用卡,叶少宁给的,让她败家用的,这是她第一次败家。签名时,她特地在另一张存根上写下:一月二十四日,傍晚,大润发超市,零下十度。然后,她将存根细心地叠起,放在包包夹袋的最里层。 这个日子,这个地点,这个温度,如烙铁一般,深深地印在她的心上。 哈尔滨到青台,几千里的路程,情意太重,如何运载?怕是一路行,一路散,到了青台,还留下什么? 她怎么就当了真? 但没有埋怨的,是她要嫁叶少宁。发生什么,遇到什么,她都应坦然面对。 今晚没有心情做饭,她在拉面馆吃了碗拉面。红红的辣油,上面铺着厚厚的牛肉,不过八元钱,吃得满头大汗,吃到撑。其实养活自己很容易。 流年不利,回办公室拿试卷,在台阶上脚踝扭了一下,疼得她跌坐在台阶上,眼里饱含着泪水,就连乌黑浓密的睫毛都仿佛沾染上了无边无尽的水汽。 孟愚发现了她,扶着她回了办公室。让她解开袜子看看伤得怎么样,她怎么也不肯,说等一会就好了。 哪里会好,脚踝肿得像发酵的大馒头,路都没办法走了。孟愚的公寓今天送家俱,他要回书香花园看看,正好送童悦回家。 凌玲已经先过去了。 童悦死活不要孟愚抱,她单脚跳着下楼,到达停车场,数九寒天,生生出了一身的汗。 孟愚的驾照考了刚不久,车开得哆哆嗦嗦的。在小区门口差点碰上一个女人,孟愚吓得呆在座位上,许久才缓过神,忙下车道歉。那女人慌乱地丢过一眼,急匆匆走了。 就那一眼,童悦认出那女人。在她的婚礼上,周子期领着她来敬酒。女人个子娇小,站在身高体胖的周子期身边,像个孩子。叶少宁让她叫女人嫂子,女人热情地邀请她和少宁以后去做客。 她扭头看看孟愚,孟愚不好意思地抹了把汗,“让我再喘口气。” “婚礼都准备好了吗?” 孟愚脸上轻淡的笑意不知何时早已收敛起来,多了一丝漠然,“就那样吧,老人们在忙。” 结婚于他,似乎是种无奈。就像一部长篇连续剧,观众追了那么久,结局已不是编剧说了算,而是要符合广大观众的要求。 第四十六章 你真是我老公吗? 改了两张试卷,脚垂着,脚踝处疼得更狠了。童悦只得熄了书房的灯,回卧室平躺着。 电影频道放一部老电影,张曼玉和梁朝伟的《花样年华》。这部片子她和桑贝去影院看过,桑贝是梁朝伟的铁粉,说他有种忧郁的性感,让人总想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 故事发生在1962年的香港,报社编 辑周慕云和邻居苏丽珍发现他们的爱人相互偷情,两人在交往中也渐生情愫,但是直至离别,也没迈出关键的一步。 这是一部将暧昧演绎到极致的电影。 电影中,周慕云对苏丽珍说:“今晚别回去了。”苏丽珍犹豫着,最后还是拒绝。 “真给他们急死了。没劲。”桑贝急得直咬牙。 她说:“她留下才没劲呢!” “为什么?”桑贝问。 她默默地盯着屏幕,屏幕上闪现出苏丽珍的旗袍,各式各样的,张曼玉的魔鬼身材和那些旗袍相映成辉。 她觉得周慕云和苏丽珍其实已经上过床了,是意念中的床戏。 意偷不是偷吗? 意偷比真偷的境界要高出一个档住,保留想像比一时纵情留有太多余韵,这是王家卫的高明之处。 有钥匙开门的声音,童悦诧异地抬头看挂钟,十点还差十分。她跳下床,扶着门向外看。 “脚怎么了?”叶少宁丢下钥匙,鞋都没换,急忙过来抱她。 “你真是我老公吗?”童悦用手指戳了下他的脸颊。 “傻啦,难道我是侠盗罗宾汉?”叶少宁看看脚踝,心疼得直咂嘴,“摔跤的?” “在楼梯上扭了一脚。” “怎么这样不小心?”叶少宁把她抱坐在沙发上。 童悦把脚抬到茶几上,抓住他的胳膊,让他坐到身边,两手圈住他的脖子,“我当时想到了一件事。” “什么事让你这么专注,连路都不看?” “少宁,我真的不算是一个称职的妻子。”她替他理理衣领,抬起头。挺直的鼻梁,俊雅的眉眼,薄唇,讲话时耸动的喉结,身上淡淡的胡须水的味道,言语晏然。喜欢少宁很容易吧! 叶少宁奇怪地打量着妻子,“这是批评与我自我批评吗?” “我们要一起走很长一段路,难免迷失方向,所以要及时调整。老公,对不起。”她抬起他的手,在掌心落下一吻。 “叶太太,我后脊梁有点冷嗖嗖的。” “人家讲得是实话。你看我们还在新婚,我五点就起床,把老公独自一人扔在床上。老公辛苦一天回到家,我已经睡沉了,不谈恩爱,连句甜蜜蜜的情话都没有。白天,总是老公主动打电话来关心我,而我却只顾着那帮栋梁,都不知我老公有没好好吃饭?今天去工地了没?下属让他省不省心?他在公司是开心还是郁闷?唉,也许我老公有什么事,还得从别人口中说出来,真是失败呀!这样的表现哪像是蜜月,好像我们已两两相厌了。所以决定了,从明天起,我要和老公同样的作息时间,要多多关心老公,让老公享受到妻子的体贴和温柔。老公,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去做夜宵。” 她扶着沙发背吃力地站起。 “你的脚不疼了?”叶少宁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疼呀!但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公的胃不能饿着。” “叶太太,”叶少宁轻叹一声,把她按下,抱坐在膝上,吻吻她的发心,“老公的胃不重要,老婆的脚才最重要。你呀,是不是要我鼻子靠墙,好好地思过?” “你有过吗?” “有,过还很大呢!我不会总这样忙着,现在是特殊期,等闲下来,我们再补蜜月。” “没关系,只要老公时时想着我就行。”她善解人意地一笑。 “何谈时时,简直是秒秒。你吃饭了吗?” 她摇头,清眸无助地眨了眨,“连坐着改卷都不行,只能躺着。” “干吗不给我电话?” “你工作那么忙,我不想分你的心。” “傻老婆!躺着,我马上就过来。” 他脱了大衣,挽起衣袖进了厨房。炊具咣当作响,听着明显的就是个生手。但端上来的阳春面,面是面,汤是汤,到有几份样子。 她不饿,但是还是把这碗面连汤都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他给她打来热水,脱下袜子,让她泡脚。又找来药酒,替她敷在脚踝处。澡也是他帮着洗的,放了满满一浴缸的水,两人一同泡在里面。他没让她动一指头,受伤的脚踝用油纸包着,上上下下,每个角落,他一一抚过,那轻柔的力度,仿佛她是件珍贵的瓷器。 临上床前,他给李婶打了电话,让她到这边做几天家务。 “不管家里怎么乱,和你都没关系。”他故作严厉地对童悦说。 莫名里,心里一阵酸涩。 多希望这一刻成永恒。 第二天,童悦睁开眼,叶少宁已经醒了,半躺着像在想事情。“要不要去洗手间?”他柔声问。 她害羞地点了下头。 试着用脚踩踩地面,一夜过来,脚踝消肿了许多,也不那么疼了。 她今天和孟愚监考第二场,时间不急,可以从容地吃早饭。 刚搁下筷子,孟愚打来电话,问要不要弯道过来接童悦去学校。童悦还没说话,手机被叶少宁抢了过去,“谢谢孟老师了,我一会送童悦去学校。” “你公司的事要紧,不要特地送我,我和孟老师同路,麻烦他没事的。” 叶少宁微沉了嘴角,“这种事,你不觉着老公做比较好吗?” 她认真地颌首:“好吧,我听你的。” 童悦成了实中师生调侃的对像,在最后一天期末考时,她是被老公抱进考场的。 “你这无心插的柳还就真的柳成行了。”凌玲与童悦面对面改试卷,一大半改下来,瞟一眼答案,不需要多用心,就能给出分数。 “你有心栽的花没发吗?珍惜点吧!”童悦欲言又止。 凌玲耸耸肩,有些心不在焉。今晚,她和周子期有约会,地点在望海酒店。 两人自交往以来,从没去过酒店。第一次是在周子期的家中,他老婆带孩子去上海走亲戚。她有些放不开,但他的挑逗让她很快就忘我了。而且在他们家的那张大床上,还有一种别样的刺激。 后来周子期在外面租了间公寓,两人都在那幽会。童悦撞见周子期的那一次,是个例外。他出差给她买了条项链,她一激动,把他领了回去。 这一次,凌玲先给他打电话的,平时都是周子期主动。凌玲隐隐感到孟愚对她冷淡了,她不知出了什么事,又不敢问。她怕节外生枝,决定要和周子期断了。 “我正月初六结婚,以后我们就不要再来往了。”她是不舍的,却不得不割绝。 周子期许久都没说话,“那我们??????好好地告个别吧!”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在一起一年多,多少有些真情在里面。 他们约在望海酒店,吃个浪漫晚餐,要狂欢整个晚上。 凌玲下午就离开学校了,他对孟愚说要上街采买公寓的小装饰品,不知要逛到什么时候。孟愚是最恨逛街的,他爱宅在家里看书,那种古色古香的线装书。 “有事给我电话。”孟愚没有抬头。 凌玲回公寓特地换了一套性感的内衣,紧身的毛衣勾勒出优美的胸线,长长的脖颈上围着周子期从法国带回来的一条七彩的围巾。 天傍黑,周子期电话追来了,他已到了酒店,带着红酒,带着玫瑰。 凌玲心中离别的伤感泛滥成灾,她感觉自己对孟愚真的很好,不然怎舍得做出这样的牺牲。说实话,周子期除了不够帅,真的是个无可挑剔的情人。 她踏着暮色走进望海酒店,直奔电梯。 一个娇小的女人倚在总台前,不经意地扭过头,盯着凌玲的背影,秀美的双眸陡了多了份杀气。 第四十七章 出来混,早晚要还的 成年男女的故事,确切地讲,不是故事,是事故。 童悦有预感的,只是没想到预感会这么灵、会这么快。 强化班的期末考格外的争气,李想依然保持年级第一,谢语从班上的倒数第一跃到倒数第十。强化班的平均成绩超过普通班一百多分。高三,讲什么都没用,分数决定一切。 明天是散学典礼,然后就开始二十天的寒假。今天没有课,校园里静悄悄的,空荡荡的教学楼里只有几只飞鸟喳喳地窜来窜去,渗着寒冷的风从头顶卷过,围墙边几株腊梅送来清冷的香气。 这一天应该是非常开心的,童悦走出办公楼,看着漆黑一团的停车场,突然哆嗦了下。 她按了下遥控钥匙,这才辨出红色君威的方位。 郑治真抠,这还没放假,就办公楼的照明留着,其他地方的灯全给掐了。 “是童老师吗?”一束手电筒照进停车场,保安在黑暗里问道。 童悦降下车窗,“是的。” “你有个朋友找你,我还担心你走了呢,她在保安室等你。” 童悦把车开到保安室前,刚停下,车欢欢像阵风似的从里刮了出来。“童悦,这是你的车吗?看不出你会喜欢这么张扬的颜色。”她熟稔地拉开副驾驶室,跨了进去。 “你找我有事吗?”车欢欢脸上明艳的笑容像一道闪电,戛地掠过童悦的清眸,童悦的心情一下就坏了。 “都说过了,我在青台没有其他朋友的,找你肯定是逛逛街、喝喝茶、吃吃饭喽。呵呵!”车欢欢一脸“明知故问”的娇嗔。 “对不起,我还有别的事。” “那明天呢?保安大哥说你们明天就放假了,肯定有时间,是不是?” 童悦真是佩服她的锲而不舍,这是一种单纯,还是一种自信?她把车开出校门,不想出出进进的同事再多八卦话题。 “你是怎么找来这里的?”心晃晃悠悠地向谷底坠去。 车欢欢昂起下巴,“在青台找个人很难吗?哈,别紧张,我从爸爸的记事本里偷偷翻到的。上面写你在实中工作,元旦结婚的,咦,他也是元旦结婚,难道青台人都爱在元旦那天结婚,为什么呢?” 他是谁?童悦的眼里晦暗得如同冷雨来袭之前的天空。 “我真是有点崇拜你了。我读初中时成绩不算太好,夜里做梦梦到考试不及格,总会哭醒,所以我爸妈才把我送去国外做小留学生,说国内的教育体制不适合我。我最折服好学生,而你是好学生的老师,真厉害。”车欢欢小脸微微仰着,夜色下明眸闪烁,仿佛吸走了天上的星光。 如果她是男人,这样的女孩她也会情不自禁地被吸引吗? “我在前面的站台停车,你打车回去吧!”天气太冷,她只想早点回公寓泡个热水澡、喝碗热汤。李婶今天过来,说会等她回家后才离开。 “好啊,那明天我们约在哪里?其实我就是想买件小礼服,公司团年会,我第一次参加,总得打扮得漂亮些。童悦,你是不是没化妆?” 每一道呼吸都在车内凝结成白色的水汽,童悦冷然地看着她,“是的,我不会化妆,也不是礼服好参谋。” “那你真要学习哦,你不愿意为你老公打扮得漂亮些吗?我妈妈说社会上现在到处是狐狸精,一不留神,老公就给人家抢了??????啊??????”车欢欢脸刷地红了,慌忙捂住嘴,“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我并没有其他意思,我是无心的。我??????妈本来已为我配了件礼服,后来他??????是我现在的头啦,他说他太太有事不能陪他出席团年会,我也是一个人,中层领导都要携伴参加的,这样我们就凑在一块,我要配合他的西服,重新选件礼服。”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你说完了吗?”童悦再也压抑不住,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车欢欢受伤地低下眼帘,“我??????以为我们会成为朋友的。对不起,我走了。” 她推开车门,不时地回回头,脸上的伤心是那么明显。 朋友?童悦第一次觉得这个词是如此的雷人。 李婶等得有些着急了,童悦一进门,催着童悦先洗澡,然后忙不迭地把饭菜端上,都是补骨的,汤汤水水几大碗。 李婶只盛了一碗饭,拿了一双筷子,不用说,她也知道叶少宁这个时候是不会回家的。 童悦换上家居装,挂大衣时,拉开衣柜,看到那天为叶少宁买的大衣和衬衫,为什么不买套西服呢,这样团年会上他就可以气宇轩昂、丰神朗目,成为全场的焦点。 团年会是总经理主持的,他本来就是焦点。 明晚,他更加会夺目璀璨,因为心情是不同的。 淡淡地弯起嘴角,是自嘲的笑。 李婶说家里没什么打扫,他们刚搬进来不久,保洁公司才彻底清洁过。等她吃完,李婶收拾好碗筷,就回去了。 罗佳英明天回青台,李婶要早早地去叶家晾晒被子、买菜。 公寓似乎买大了,或者说家里的人太少了,把所有的灯开着都温暖不了整间屋子。以前和凌玲合租,房间里塞得满满的,一抬手就碰到墙。有学生过来补习,另一个人去厨房倒杯水,都得侧着身子行走。一不小心,就踢到了桌子。凌玲那时已和孟愚准备买公寓,一有空就出去看房,回来就和她说,她听着,心里偷偷羡慕,不知自己有没有这样一天,和一个男人为将来的家,累并快乐着。 这一天来得太容易了,她没有为房贷纠心,没有到处托人找开发商在房价上让点薄利,装修时没有为劳务费相持不下?????? 她知道这套公寓时,装修已经近尾声,房价是一次性付清,据说开发商给叶少宁打了一个很低的折扣。 她不曾付出,拥有时就少了点惊喜,其实是一种不真实感。 叶少宁说错了,没有人可以在现在笃定一生将与另一个人不离不弃。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执子之手,死生契阔。这些美丽的诗词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将来是不确定的。 早一点晚一点还是有区别。晚一点,可以多点了解,多点包容,多点比较,最终心落何处,遗憾会少些。早一点,若发现人错了,能像在商场中对营业员说:对不起,请帮我换一个! 可以吗? 夜寒霜重,挂在夜空中的明月仿佛不甚其寒,躲进了云层中。天气预报说明天是晴天,但在春节前,青台市还将有两场大的降雪。下吧,再大也不怕,她放假了。 没有课业的压迫,人像没了支点,看个电视也恍恍惚惚的。看看时间,快十点了。她去厨房端出饺子馅,是李婶准备的,新鲜的猪肉和虾,她包几只饺子,给叶少宁当夜宵。 他打电话回来,说在工地上和工人聚餐,明天所有的工人都要回家过年,他给他们拜个早年,另外安排好值班的事。 海浪夹着吉他的弹唱在客厅里响起来,她擦了把手跑过去,是凌玲的电话。 “童悦,求你,什么都不要问,快来,一个人,望海酒店1801。”凌玲的声音抖得好像是生死边缘。 惊诧只是一瞬间的情绪波动,童悦迅速恢复了镇定。 她故意没有开车,在小区外面拦了辆出租。 望海酒店中温暖如春,大厅里已吊上了一串串红灯笼,很有新春的喜庆气息。电梯上行,她的心随着跳闪的数字,一下一下也加快了跳动。 1801在走廊的最里端,敲门前,她深呼吸、拳头情不自禁攥紧。 门应声而开。 “是你?”娇小的女人愕然地瞪大眼睛。 豪华的房间里一片狼藉,米色的地毯上几大块红色的污渍,玫瑰花瓣凋了一地。凌玲头发蓬乱、双颊红肿地跪在床边,童悦表情呆在半空中,凌玲居然是**着身子。 看见童悦,凌玲眼中露出一丝羞惭和无助,慌忙低下头。 离别将即,她和周子期都有点难舍难分。没喝几口红酒,两人就上床了。第一回合结束,周子期紧紧揽住她,不肯让她去冲洗。等到身子烫了,激战再次上演。难解难分之时,突然传来敲门声。 周子期以为是订的客房服务,没理睬,继续与她欲生欲死。 敲门声锲而不舍。 周子期低咒了一句,不情愿地披了件睡袍下床,给她拉上被。门刚开了一条缝,就被一男一女从外面推开了。 娇小的女人手脚非常俐落,冲上来掀开被单,把衣服踢到一边。相机响个不停。周子期想上来拦阻,被男人一把搏住。 那男人叫周子期姐夫。 她吓得手脚全软,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娇小的女人举起桌上的红酒,哗地一下,浇向了她。抓住玫瑰花束,用力地抽打着她的脸颊,不知哪来的气力,女人生生地把她从床上拽到地上。 “韩丽,够了,你再打她一下,我立马和你离婚。”周子期大吼,却挣不开身后男人的胳膊。 “谁稀罕和你这种猪一块过,离就离,但在离之前,你别想好过,”娇小的女人跳起来和他对骂,举举手中的相机,“我要把这照片寄给你们国税第一领导,让他看看他看重的分局局长脱光了是个什么样。” 周子期一下像泄了气的皮球,“韩丽,你??????别做傻事,看在儿子的份子上,千万别做,我??????我不好,立场不坚定,经不住这女人的诱惑,才做出对不起你的事。” 凌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还有脸提儿子。”韩丽吐了他一脸的唾沫。“我要不是顾及到儿子,现在来的就不是我,我打110,告你们卖淫嫖娼,让你去警局说去。” 周子期脸都白了,“你想要逼死我吗?” “你不该死吗?”韩丽哭了。 “姐,差不多就行了。”身后的男人知道姐姐只是想给姐夫一个下马威,并不真的想和他绝裂。 韩丽擦了把泪,“你带他先回家,我一会再和他慢慢算账。” 男人松开双臂,周子期身子摇晃了几下差点栽倒,他没看跌坐在地上的凌玲,捞起沙发上的衣服匆匆穿好,和男人走了。 凌玲呆若木鸡,本来还有一点羞窘,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她想到了孟愚,突地打了个冷战。 那通往婚姻的大门,那八年的恋爱,她仿佛突然走到了黑洞洞的地狱门口。 出来混,早晚要还的,谁说的? 韩丽刀刃般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怒火在胸内猛烈地冲撞。 “你说这件事该怎么解决?”韩丽问道。 “对不起。”凌玲低下了头,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得见。 “讲得真轻巧。我不想和你聊,打电话给你家人,让他们过来。” “不要。”凌玲挨了刀般,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双手掩面,泪如决堤之江,汹涌而下。 她直起身,扑通一声,扑倒在韩丽的脚边。不,不是扑倒,是跪倒,双膝着地。“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再和你老公联系,我会和他断。” “那我受的伤害呢?你知道被男人背叛的痛苦吗?瞧你有点气质,你应该是有工作的,那好,不叫你家人来,让你们单位领导来吧!”一丝轻蔑的笑意凝在韩丽的嘴边。 “周局他没有背叛你,刚刚这情形,你看得最清楚,你在他心里面是无人可替代的。我们在一起,只是图一时欢娱,没有感情的。”凌玲泪流满面。 “只图一时欢娱,也犯不着找他,他那幅猪样,你不恶心吗?夜店里的小伙子不比他好,你就啥都没图?” “我??????我们真的没有什么,他只送给我几件礼物,我会还给你的。” “用不着和我说这些,我家宝宝见不到妈妈会哭的,我着急回家,你快打电话吧!”韩丽翻开凌玲的包,把手机扔了过去。 第四十八章 暴风雨来了 “嫂子,你好!”童悦礼貌地打招呼。 不需要装作吃了一惊的样子,眼前的情形一目了然,有因终有果。 “你认识她?”韩丽眼睛眯起,神情里凝结成一层霜。 童悦没有隐瞒,“我们是同事。”她越过韩丽,捡起衣服替凌玲披上。即使是罪不可赦的犯人,也需要尊严。 “帮我求她,她手里有照片,不能让孟愚知道,我不能丢了工作。”凌玲乞求地握住童悦的手。 童悦早已看到韩丽手中的相机。 那天在小区门口撞见韩丽鬼鬼祟祟的样,她就猜过韩丽好像是知道了凌玲和周子期的事,而且是做足准备,居然摸到凌玲的新房。 她想和凌玲提,但没敢。如果不是,凌玲会薄怒的。这种事非常微妙,做得,说不得。 “嫂子??????”童悦不爱管闲事,但此时,不能不管了。 “少宁也知道她?”韩丽周身散发出火山爆发前的危险气息。 叶少宁和周子期多年的同学、朋友,如果她点头,两家势必情断意绝,永世不会来往。 “她只是我同事。”童悦委婉地重复了一遍。“嫂子,我也不知能讲什么,这事确实是我同事的错。我厚颜地向你请求,你包容点,把那个删了。” “妹子讲得真轻松,是我家子期出轨,又不是少宁,所以嘴巴才张得开来。”韩丽冷笑。 童悦其实很同情韩丽,但这件事不应凌玲全部顶罪,周子期就无辜么?在这种事里,男人可以像没事人似的掸掸灰尘脱身,女人却需要付出沉痛的代价,似乎不太公平。 她不是偏袒凌玲,只是觉得凌玲已经得到教训。还有什么比这一刻更惨吗? 凌玲抖得衣衫都拿不住,童悦托了她一把才勉强穿上内衫,随即把头掉过去,不忍看她面无人色的恐惧。 “嫂子也在政府机关工作,那些地方最忌讳桃色新闻。任何一桩新闻中,不可能只有女主角,没有男主角。嫂子应该比我还明白。” “你这是威胁?” “是规劝。嫂子如果不想和周局继续下去,我一句话不讲。那个照片外泄出去,只有两个结局,我同事羞愤自杀,另一个是我同事咬牙扯着周局一起往下跳,嫂子希望看到这样吗?” “童悦,第一眼看到你文文弱弱的样,我还心怜着呢,其实你才是个狠角儿。她要死要活,没人拦,至于我家子期,也不劳你*心。这口气我是不会轻易咽下去的。” 说完,韩丽讥诮地哼了声。 凌玲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没有任何挣扎,整个人成了木雕泥塑,眼神空洞,仿佛世界末日已经来临。 “她不会做太出格的事,你不要担心,她那是吓你。”童悦软语安抚,扶着她出门。 “真的吗?”凌玲眼中流露出希望的曙光,“孟愚不会知道的,是不是?我们的婚礼还有效?童悦,以后我一定要好好的,穷点也不怕,我会珍惜孟愚的。” 童悦叹气。 打车一同回租处,童悦不敢丢下凌玲回家。凌玲有点神经质,要童悦向她保证韩丽不会外泄照片,童悦沉默。凌玲哭了,揪自己的头发,打自己的嘴巴,把头往上撞着。 童悦死死地抱着她,闹腾到半夜,凌玲哭着睡去了。睡得极不安稳,梦里都在尖叫。 童悦怕惊醒她,把手机改成震动。去了趟洗手间,发觉有三个来电,都是叶少宁的,这时已是凌晨一点。 “你现在哪?”叶少宁着急地问。 “学校聚会,凌玲喝多了,我送她回来。”她撒了个小谎。 “孟愚呢?”叶少宁最不爱童悦和凌玲一起。 “他??????也喝醉了。” “桌上的饺子馅要收起来吗?” 叶少宁可不是那么好骗,她走得匆忙,忘记放冰箱了,“李婶真不细心,放吧,不然不保鲜。我晚上可能回不去了,你先睡。” 叶少宁什么也没讲就挂了电话,显然不太开心。 她看着蹙着眉沉睡的凌玲,轻轻叹了口气。 第二天是阴天,凌玲醒来在床上呆呆出了半天的神,眼神像死鱼一般。童悦唤她洗漱早些去学校,散学典礼八点钟召开,郑治不允许任何人迟到。 凌玲惊恐地看着她。 “凌玲,如果??????那照片外泄,你会怎样?”这样的话虽然残酷,却有可能发生,不得不早些设想。 “我不去想??????”凌玲捂着耳朵拼命摇头。 童悦握住她冰凉的手,暖了好一会儿,“其实那时天也不会塌下来的。” 凌玲又嘤嘤地哭了。 两人走着去的学校,凌玲一直缩在童悦的身后,说大街上的每个人都在看她,都在笑。 “他们看的是我们,我们是美女。” 凌玲一点都笑不起来。 孟愚站在操场边,学生会的学生在布置会场。看到两人迎上来,“你不舒服?”他一眼看出凌玲脆弱得像被风能吹走似的。 听到这么温柔的问候,凌玲悬着的心放下一半,也不顾其他同事在场,上前就抱住了孟愚,身子直抖。 孟愚僵直地红了脸,“快松开,有学生在呢!” “只抱一会。”凌玲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的温暖。 散学典礼就是一个过场,不到一小时就结束了。郑治让强化班的老师留一下,赵清说一定是讲晚上聚会的事。郑治神神秘秘地把会议室门关上,“教育局明文规定,现在不准大吃大喝,晚上的宴请取消。” 赵清嘘了声。 郑治瞪瞪他,“公众场合请注意形像。但是我知道总得向各位老师表达点意思,明年的春学期最关键,大家会非常辛苦。那个我和几位副校长商量了下,安排了个小活动,咱青台这么冷,咱们去昆明暧和暧和,行不?” “哇,亲爱的校长,你简直太伟大了。孟老师正好带着凌老师去度蜜月。”赵清激动得跳起来。 郑治呵呵地乐,“行,凌玲老师也算教学精英,一块去。行程就安排在你们婚礼后。” “乌拉!”几位老师举起双手。 “你小子最赚了。”赵清撞撞孟愚。 孟愚淡淡地笑,却没有一丝欢悦之色。 童悦坐公交回家,下午的站台人稀稀落落,李想独立寒风的背影,像一幅静默的油画。 郑治在散学典礼上,当场奖给他一千元的奖学金,让他对全体学生说几句话。他说道:“学生的职责就是学习,我会努力完成。” 冷酷的表情,把一帮小女生迷得口水直流,连乔可欣都夸这男生有味道。 “怎么没回家?”童悦明知故问。 李想与她换了个位置,面朝风向。“我想寒假里找来补习,可以吗?” 童悦像听了个笑话,“我都怀疑你替我补习还差不多。”他在全国奥林匹克赛上可以是拿过物理和数学奖。 “你是我老师。我想抓抓基础题,我在上面老失分。”二十天见不到她呢,日子会度秒如年。 “那个又没几分,失就失吧,只要大题目答起来就行,让其他同学也平衡点。”童悦捋了下被风吹乱的短发,呵呵手。 “你这是老师讲的话吗?巴不得我考砸了似的。”李想嘀咕。 童悦耸肩,“学校规定不允许私下补习,你知道的呀!”帮他补习,等于是抢钱,用膝盖想也知他在打什么主意。 “你以前又不是没补过。我们约在星巴克见面,人家以为我们在看杂志呢!说好了,一周两次。” “李想,打住。有些事我们已谈过。” “是的,我接受了。童老师是我敬重的老师,我想以后不管走到哪,都不会遇上了,这种时光,我想珍惜点过。”李想眸光炯然,坦坦荡荡。 “我也会珍惜,但我不是从前的童老师,我生命里还有一个人,我要尊重我老公的感受。” “那要是班上同学聚会,约童老师出来可以吗?”李想退而求其次。 童悦听到手机响了,对李想点了点头,“当然。” 李想笑了,帅气地挥挥手,“童老师,再见!” 是罗佳英的电话,不带有一丝感**彩,“你现在回家一趟,我找你有事。” 韩丽赫然坐在叶家的客厅里,李婶躲在角落中冲童悦直挤眼,童悦有些了然了。 罗佳英的脸被热带的阳光晒出几份健康的黑色,嗓门也越发比从前明亮了。她从沙发上拿出一个相机,“韩丽都和我说了,我答应她,真是我家里人犯的贱,我会管教。我问你,你好好地回答。这里面光着身子的女人是你同事,你们以前租一个屋?” 童悦默然。韩丽今天一天够忙碌的,工作很有成效。 “你是聋了还是哑了?”罗佳英腾地窜到童悦的面前,眼露寒光。 “我在听。”童悦脸色也沉了。 韩丽双臂交插,好整以暇地瞅着。 “你回答我,是是还是不是?” “是的!” 罗佳英惊愕地半张着嘴,“这个女人和子期搭上,是你穿针引线的?” 童悦无语。 “你不敢承认了吗?天啦,我们叶家怎么会出了这种事,你害了我们少宁,我们认了,你怎么还要去害子期他们家?人家儿子都两岁了,你乍忍?”罗佳英气不打一处来,扬起手臂就朝童悦甩去。 童悦稳稳地接住,凛冽地看着罗佳英,“妈,人与人之间的尊重是相互的,你把事情想清楚再说话。” “我乍没想好呢?你妈是小三,所以你才理解小三、褊护小三,我说错了吗?这女人没和子期上床,没拿子期的钱?”罗佳英口沫横飞,“你不是没妈吗,今天就让我这婆婆来教训教训你。” “妈,够了。”童悦突地大叫一声,森寒的气息把罗佳英一时给呆住了。“我昨天就和周太太说过了,这种偷情的事,不是一个巴掌拍得响的。周子期是三岁的孩子吗,拿块糖就能骗走他?” “反正是你引狼入室。”韩丽帮腔道。 第四十九章 小三的女儿 童悦冷冷一笑,“你确定是我同事诱惑你老公的吗?” 韩丽一挺胸,“当然。” 真是悲哀的女人,童悦嘴角弯起一抹嘲讽,“周太太,既然你这么不肯罢休,那好,大家索性把事情全抖出来了。昨天我同事知道自己错了,但想着顾全周子期的面子,什么委屈都咽下了。酒店住宿都有记录的,你去查查登记的名是谁?还有我再告诉你一句,你知道他们第一次是什么情况下发生的吗?你别吓住,我同事被周子期灌醉了,然后他强暴了她。” “不可能。”韩丽失声高呼。 “把我同事和你老公叫过来,当面问问,就知是真是假。” 忍耐是有限度的,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童悦不想刺激韩丽的,但她这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行为惹火了她。好像周子期是啥正人君子,硬被凌玲拉下泥潭。他们的第一次是怎么发生的,她其实不知,但听凌玲漏过一句,是在周子期家卧室发生的。男人都把女人带回家了,是诱惑就可以了吗?她笃定周子期是不敢提第一次的,会把这闷亏强咽下去。在周子期和凌玲的相处中,她看出周子期绝对是主动诱惑的一方,用金钱与权利,凌玲也许抵抗过,但贪心让她一失足成千古恨。 她很鄙视周子期的敢做不敢当,所以韩丽才如此肆无忌惮。 可怜之人必有可厌之处。 韩丽慌了神,“不会的,不会的??????”韩丽摇着头,求助地看向罗佳英。 罗佳英也怵住了。 “我劝你把照片删掉时,是真替你着想。你是公务员,却做着偷窥、跟踪、偷拍这些事,理解你的会同情,不理解的会觉得你是在侵犯别人**,何况主角还是你老公,这事传出去光彩么?你听不进去我的话,变本加厉地把事情扩大化,行,那大家一起撞死吧!你来这有问过周子期吗?你去问问他我们是怎么认识的?还有妈妈,你不要一再地歪曲我和少宁之间的感情。我和少宁正式认识,是周子期穿针引线。”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胸口急促地起伏着,有些唏嘘。在印度老电影《流浪者》中有句经典道白:法官的儿子永远是法官,小偷的儿子永远是小偷。不管你怎么努力,骨子里的血是换不掉的。 她有一个做小三的妈妈,她再洁身自好,一遇到事,污水自然就泼了过来。 乐静芬如此。 罗佳英如此。 韩丽亦如此。 “没事,没事,照片还在这,咱们不说,那女人也不敢说,没人知道这事的。”罗佳英宽慰吓得不轻的韩丽。 这就是罗佳英,明知周子期做了不道德的事,一句指责的评论都没有,想着怎么掖怎么捂,好笑之极。童悦冷冷地凝视着两人。 “阿姨,可是??????我来的时候已经给她老公的邮箱发了张照片。”韩丽哭丧着脸。 “你乍这么心急呢?”罗佳英怨道,目光瞟瞟童悦,“你去和那男的说一声,咱们不追究他老婆,他老婆也别追究我们。她说强暴就强暴了,子期可以不承认。” “阿姨,别说了。”韩丽清楚这种事是以女人说了算,谁知道那女人有没留啥证据。美国总统克林顿不也一样栽在莱温斯基手中。“妹子,你帮我找孟老师谈谈吧!” 语气一如她的长相---楚楚可怜。 “子期和少宁是朋友,她不帮你帮谁?胳膊肘儿能往外拐?”罗佳英说道。 韩丽当着童悦的面把照片给删了,在晚饭前灰溜溜地走了。她心里面自然是恨周子期的,但一个强暴犯的父亲将会给儿子带来什么样的人生,她必须息事宁人。 罗佳英可能觉得刚才态度不太好,把从海南带回来的几串贝壳手链中拿了一串给童悦。 “不用了,妈,我没机会带。”童悦拒绝了,也没留下吃晚饭,她回书香花园了。 一上公车,她立刻给凌玲打电话。凌玲的手机关机了,孟愚的手机也关了。 避不开的暴风雨还是来了。 她疲惫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华灯一盏盏地向后退去。看似街景是热闹的,行人是欢娱的。都说婚姻如船,能有几家在航行中船不破呢? 叶少宁自然不在家,泰华今天在海晶酒店举办团年会。公车经过海晶酒店前,里面华光溢彩,笑语飞扬。 他没有在她面前提过一字,可能知道提了她也不愿来,所以他英明地邀请车欢欢做女伴。车欢欢买到中意的礼服了吗? 夜真冷呀,鼻子直发痒,总想打喷嚏,却又打不出来,真是难受。这年的冬好像格外的长、格外的冷。 对着电视坐到十点多,看的什么内容一点印象都没有。 苏陌发了条短信,他今天去墓园看徐亦心了,买了束香水百合。亦心喜欢玫瑰,但她不会怪罪,她希望他能快乐地往前走。玫瑰应该送给他心中安营扎寨的那个人。 她看完就删了。 苏陌现在每天都会发短信过来,不暧昧,带着淡淡的惆怅。 去浴间梳洗了下,换上睡衣准备去床上躺着,叶少宁回来了。她有些意外他这么早,团年会应狂欢一夜的,有表演还有抽奖,公司最大的联谊活动就是团年会。 叶少宁脸阴着,她和他说话,他嗯嗯,并不看她。 “工作不顺利吗?”她替他挂上大衣。里面是簇新的法国绒西服,她没见他穿过,应是新买的。 “顺利。”他扯下领带,越过她去洗了把脸。 “要不要再吃点什么?” “不要。”也是两个字。 她怔了怔,把厨房的灯熄了,转身进了卧房。他跟着过来,闷闷地坐着。 “是不是有话和我说?”电视机的音量调小,她问道。 他终于对视她的目光了,“子期和我认识二十多年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非常清楚。他有强暴的心但绝没强暴的胆。” 哦,罗佳英打电话给他了。 “然后呢?”她平静地看着他。 “一个家建起来不容易,你轻飘飘的一句话,会把一个家给毁了,你知道吗?”温和的男人怒吼起来,同样慑人。 她没有吓呆,仍然平静,“你认为做错事的人是我?” “子期有错,但错没有那么大。”叶少宁侧面的线条紧绷着,眼中有一团火隐隐卓卓。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是两厢情愿的事,你能说谁受的苦更多些?黄盖一把年纪皮开肉绽,看着令人心怜。周瑜只是站在那儿面无表情地演戏,不痛不痒?错,得一大将赛十万强兵,何况是黄盖这样杰出的老将。棒杖落在黄盖的身上,周瑜的心就像刀子般在割。你蔽护你的朋友,我理解,但讲话要中肯。两个人一同犯的错,为什么要凌玲一人千夫所指?如果真的非要一个人承受,不应是男人吗?” 叶少宁呼地站起来,“凌玲她失去什么了?即使婚约取消,她还能和别的男人结婚,而子期呢,从此在孩子面前抬不起头,在妻子面前直不起腰。” “凌玲爱孟愚,别的男人能代替吗?”她不禁也加重了语气。 叶少宁冷笑,“如果是真爱,怎么会和子期上床?” “周子期若真在意太太和儿子,为什么要养情人?怕是不止凌玲一个吧!” 叶少宁咄咄地盯了童悦有十秒,狠狠地甩上房门,出去了。 这一晚,他睡在客房。 童悦没有辗转反侧,她只是大睁着眼,一直到天明。 叶少宁先起床的,在外面梳洗。过了一会,听到大门开关的声音,他上班去了。 今天就是假期了,她在床上窝到中午,起床洗了衣服、整理了下床铺,给自己简单做了点吃的,也出门了。 去书店买了几本杂志和碟片,然后到商场买了两份礼品给两边的长辈,该尽的礼节她不会少。 傍晚回的童家。童大兵还不能丢拐杖,但走路明显灵敏多了。钱燕给她拿了瓜子还抓了糖,笑嘻嘻的。 “彦杰给她寄了钱还寄了明信片,她开心着呢!”童大兵悄悄告诉她。 “哥有消息啦?”她不觉精神一振。“现在经常打电话回来?” “没有电话。明信片上说工作忙,今年不回来过春节了,让咱们去饭店吃年夜饭。” 哦,她看看手机,撇嘴,她结婚后,彦杰连条短信都没给她发过。 不是不失落的。 叶少宁又没有回来吃晚饭,她仍然准备了夜宵,暖在保温瓶中,隔天换的衬衫和内衣放在客房的床上。昨夜没睡好,晚上,她早早就睡了。 半夜里感到自己被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中,她乖巧地依着,没有醒来。 早晨起床,看着身边放大的俊颜,她擦擦眼睛,以为看错。 他咕哝了一句,缓缓醒来,向她绽开一丝笑颜,凑过去吻了下,“早,叶太太。”和往常的早晨没有任何不同,好像前晚的争执没有发生过。 她也跟着失忆,回抱了他下,下床做早饭。 客房的衣服搭在卧室床前的椅背上,大概衣服是长了腿。 越到过年,叶少宁越忙,早晨有时六点就出门了,回来时晨辰满天。有时喝得微醺,有时一脸憔悴。 有几次,她看到他端着茶杯站在阳台上失神,仿佛很纠结。 罗佳英派李婶送来叶少宁爱吃饭菜,顺便打听童悦把那事处理得怎么样。李婶和童悦贴心,一五一十全说了。童悦只听着,不发一言。 “还有两天就过年了,你屋子里怎么点年味都没有?也该买束花、对联啥的,新房新人要有新气象。”李婶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责怪道。 童悦惭愧,她没想到这些,也没心思去想。吃过饭立刻就上了街,买了一堆红红火火的年货回家,这里摆一个,那里挂一个。 傍晚,意外地收到凌玲的短信。 “今天我和孟愚去办了离婚手续,没有眼泪,没有漫骂,我们很平静,这是我俩的解脱。我想最开心的应是郑校长了,他可以省下一张去昆明的机票。呵呵,你说得对,天并没有掉下来,我还能自如地呼吸。童悦,那天谢谢你,真的,千言万语都不足以代表,我会永远永远当你是最好的朋友,即使我们不再是同事,不再同租一个屋。提前向你说一声:过年好!” 她再打过去,又是关机中。 其实也没什么话可讲,只是想听听凌玲的声音。 第五十章 叶大哥,我好像爱上你了 腊月二十九,还是法定工作日。其他单位上班可以懒懒散散,不作什么要求了,唯独银行部门,却比往日还严得紧。 司行长就是在这天通知叶少宁泰华的贷款总行批下来了,困难说了一大堆,如何如何不容易,但他不计前嫌,不计艰难险阻,还是把这个保垒给攻克了。 叶少宁忙道谢。 交行和材料商那边回应得很快,但只能是救救燃眉之急,真正解决问题还得指望建行的贷款。他千方打听,有个青台人在建行总部任工会主席,虽然不是什么重要岗位,但毕竟认识人。下面把贷款的事看得比天大,在总部也只是各部门之间的普通业务。那人过年前刚好回青台探亲,叶少宁直接找了过去。那人听叶少宁把事情说完,到非常义气,答应回去帮着催一催。 叶少宁心里有数,司行长这落得是顺水人情。但他不点破,日后总是还要与建行打交道。电话里立刻邀请司行长晚上一块庆祝庆祝。 司行长假意推辞了几番,应下了。 电话一搁下,对上车欢欢急切的双眸,他点点头。 “真的批下来了?”车欢欢还不敢相信。 “是的,长假过后就到账。” 车欢欢突然像跳马一般,几个大步跑过来,一下子扑进叶少宁的怀里,紧紧圈住他的脖子,眼里盛不住盈盈的泪水。“叶大哥,我好开心??????”哽咽了。 少女绵软而又弹性的**,清新如朝露般的气息,陡地朝叶少宁袭来。 他有一刻的僵硬,心瞬间就被一种莫名的东西充溢到膨胀,膨胀到晕眩。 “好了,好了,别扼这么紧,我要窒息了。”他故作轻松地调侃,拍拍车欢欢的双臂,目光看向别的地方。 “就让我再开心一会,我真没想到会成功。”车欢欢埋在他颈窝处,直抽泣。 叶少宁觉得自己硬掰开车欢欢,就有点不讲情面了。她只是像孩子表达欢喜的一种方式,自从她把事情搞砸后,她整天也是心神不宁。那天团年会上,她舞都没跳几支。他吁了一口气,只得由她依着。 但还是有点不自然。 这还是童悦之外,他的怀里第一次有了别的女孩。即使和陶涛那么熟,陶涛在与华烨的婚姻大战中,看着陶涛消瘦、委屈、无助,他也只是绅士般的陪在一边,从没有任何肢体接触。 “叶总??????”罗特助推门进来,呆在门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人乐疯了。”他笑道。 “谁这么开心?”站在罗特助后面的乐静芬问道。看到两人,眼睛直了。 车欢欢松开叶少宁,身子一扭又扑进了乐静芬的怀中,“妈,贷款批下来了。” “真的?”乐静芬朝叶少宁看。 叶少宁微笑着耸耸肩。 刘秘书也从外间跑过来了,屋内立刻暖意融融。 “哈哈,车小姐这次真的是立了大功劳了。”乐静芬大喜,骄傲地扬起眉梢。 “妈,你说什么,这事明明是叶??????叶总的功劳,我只算个小跟班。”车欢欢严肃地反驳。 “小跟班也不错,第一次就做这么好,要夸奖下。”乐静芬拽着车欢欢往外走。 “叶总,咱们这是替人作嫁衣呀!”罗特助掩上门,替叶少宁有些不平。 “这泰华迟早要姓车,习惯吧!”叶少宁面色平静,拍拍罗特助,“晚上去丽园安排个包厢,再准备几份年礼。” “叶总,今天二十九啦,谁还有心思在外面吃饭?”罗特助嘀咕。 “年前的事不能拖到年后,免得人家讲咱们薄情。菜式你花点心思,要清淡而又精致,今晚的客人是司行长。” 罗特助明白了,“那今晚估计要不醉不归了,我得先给我老婆请个假,她又要生气了。唉,男人的命真苦,所有的事都是男人的错。叶总,你家太太有没向你抱怨?” 叶少宁揉揉额头,“她还好,今天请学生吃火锅去了,她的生活安排得很充实。” “叶太太是老师呀,小学?中学?” “你先去财务科通知下科长,让他把资料再回看下,别再节外生枝。”叶少宁适时地转移了话题。 罗特助会意,心想叶总把太太搞得这么神秘干吗呢? 乐静芬主动要求参加晚上的酬谢,车欢欢自然也要参加的。 “欢欢,叶少宁是结过婚的男人,你得注意些分寸。”乐静芬看着女儿欢喜的样子,犹豫了好一会,还是说了出来。 车欢欢不解地眨眨眼,“我有呀,怎么了?” “不要再在办公室搂搂抱抱,妈妈理解你,但看在别人眼中,好像是你不稳重了。懂吗?” “在国外,同事之间还颊吻呢,办公室内建议拥抱,可以增加同事间的友情,有助于好好工作。”车欢欢鼓起双颊,很是不平。 乐静芬宠溺地笑,“你脚下这块土地叫中国,有着五千年的传统文化。车小姐,入乡随俗,别太另类。” “乐董真是老古董。” “现在时髦收藏,是老古董就值钱了,人人珍之。”乐静芬语气中多了一丝寂寥。 “怎么,爸爸哪里惹你生气了?”车欢欢是鬼灵精,对乐静芬向来诊断准确。 乐静芬淡淡地拧了拧眉:“他现在完美得我想挑刺都不行。”就因为太完美,感觉像是圆满地完成某项工作,不用上心,不付出情。距离是无形的,肉眼看不见,于是也就不知有多长有多远。 晚宴是丽园的最高级别,酒是贵州茅台,司行长是贵客,坐在乐静芬的边上。他也以大功臣自居,拍着胸对一桌的人说:“今天咱们就当辞旧迎新,不管谁都不准特殊化,全得来白的。” 他这是主动示好,多少有点担心车欢欢的事乐静芬和自己计较,但看看乐静芬的热情不像来假的,他估计是叶少宁把事给捂了,不禁对叶少宁生出几份感激。 酒桌上的感激,那就是豁出命来喝酒。 他敬过乐静芬之后,就直奔叶少宁。高脚杯,倒满了,一瓶茅台少了三分之一,他端起,一饮而尽,众人只夸他豪气。叶少宁不能示弱,不然就是不领情。感情深,一口闷。 同来的几位副行哪敢落后,一个挨一个的轮番上前。 车欢欢看着,心揪了起来。这哪喝的是酒,像白开水般。敬酒告一段落,众人坐下来吃菜,她在桌下握住叶少宁的手,耳语道:“一会我来吧,我妈在呢,他们不会怎么样我。“ 酒精已经燃烧到叶少宁的指尖,烫得惊人。“没关系,我还能撑。”叶少宁含笑,不过酒真像喝多了,心底泛上陌生的暗潮,如此汹涌,带给他疼痛的感觉。 “我不想你喝醉。”她看过叶少宁喝得面无人色的样,像自虐。 叶少宁一怔。 车欢欢自己也吃了一惊。 这样的语气,有着捂都捂不住的珍视与关心。如此自然随意地冲口而出,却是这般妥当和令人舒适。 叶少宁还是喝醉了,吐了两次,第二次用纸巾拭嘴巴时,眼前一黑,满纸巾的腥红。他撑到把司行长一行送走,礼貌地向乐静芬母女挥手道别,头一转,抓住最后的一丝清醒对罗特助说:“送我去医院。” 胃出血! 医生面无表情,说这是过年期间的常犯症,喝酒如牛饮,完全不把小命当回事。 罗特助送叶少宁去病房输液,刚坐下来喘口气,接到车欢欢的电话。 车欢欢到家了,有点不放心,打叶少宁的手机没人接,就打给罗特助。二十分钟后,她赶到医院。 叶少宁沉睡着。 “你回去吧,我陪叶总一会。”她对罗特助说。 “车小姐,要不要通知下叶太太?” “你看现在都几点了,别吓她。要打几天吊瓶?” “一个星期。” 一周啊,真漫长,叶大哥这个年过不好了。 车欢欢小脸沉了,转身看着床上的叶少宁。不知是不是灯光的缘故,他的脸白得没有血色,眼角多了几丝疲倦的纹路。 其实他这般辛苦,都是因为她。 她想起他电话里温柔的宽慰,在工地上关切地帮她戴安全帽,陪她站在超市面前吃点心,酒桌上的呵护,熬夜加班时体贴地为她热牛奶,工作上毫无保留的指点?????? 心里突然甜得她泪盈双睫。 她颤颤地伸出手,轻轻地摸上他的脸颊。 温热的肌肤,像一块磁铁,紧紧吸附着她的指尖,不能容忍任何一点缝隙。 他的发质、眉型、喉结、嘴唇的弧线到衬衫里隐隐拱动的胸大肌??????她闭上眼,心慌乱如小鹿,她不得不紧紧地按住胸口。 她曾经以为能吸引住他的男人可以陪她在高速上把车开到二百码,在漆黑的夜里去海中潜水,在山谷的小溪边露营,一仰头看到天上的星星,冬天去北欧滑雪,夏天去南非冲浪,赛季里,穿上运动装一同为喜欢的球队加油??????。 原来想像只是纸上谈兵,等真的遇到了一个人,不需要任何想像,只一眼就够了。 一个小时后,叶少宁醒了,仰对着天花板,然后目光缓缓下移,落在她的身上,一愣,接着笑了,“你怎么来了?罗特助呢?” 她不说话,眼光越来越热。 “傻丫头,吓坏啦?我没事的。” “叶大哥,”车欢欢深吸一口气,非常郑重地说道,“我好像爱上你了。” 第五十一章 撞破 叶少宁轻笑摇头,那神情好像是“看看,这孩子又调皮了”,却不舍得责怪,笑容里多了包容宠溺的份。 这表情到激起了车欢欢的斗志,心口一堵。她刚才的感觉是一壶翻着细小泡泡的热水,此时这壶水已经了,还是一个会拉警报的壶,吱------吱-----的声音尖利叫啸着。 “我没开玩笑,我说的是真的。”车欢欢再次声明。 “还敢说不开玩笑,你忘了,我结婚三十六天了。”叶少宁这话是说给车欢欢听,也是说给自己听。真快,都三十六天了。可是在这三十六天里,他和童悦在一块的时间加起来还没有十天。 童悦呢? 走廊上静得出奇,是深夜,还是凌晨?童悦在家会不会等着急了?不会吧,她习惯了。似乎她很少主动过问他的行程,也从不打电话催他回家。她很信任他,知道不管到什么时候,他都会回家的。 他也希望能不负她的信任。 藏在被窝里的一只手,掌心里满满的汗。心里面如同吃了一盆堆积着太多辣椒的水煮鱼,辨不清滋味,因为所有的滋味全混合在一起。 “我知道呀,我又没有要你怎么样,我只是坦白我现在的感受。”车欢欢嘴又噘起来了,眼神很是憋屈。 “我能说的,大概只有谢谢两个字了。”叶少宁这回一点儿也没笑,非常严肃。 “别这么生硬好不?弄得我心里很烦,这是我第一次对别人产生爱的感觉,我也不希望是你,却偏偏是你,我真讨厌你。”她伏在被窝上,幽幽地吐了口气。 “回家去吧!”叶少宁忍不住伸出手,拍了一下车欢欢的肩头,像父亲安慰一个被同伴欺负了的女儿。 安慰以后这只落下来要抽回去的手却被车欢欢紧紧抓住不放了。“叶大哥,如果你现在还没结婚,我和你太太一同出现,你会爱上谁?” 叶少宁呆住,回过神最先想到的理由是:“这世界上没有如果的。” “你不敢承认是不是?你一定会先爱上我。”车欢欢快乐地笑了。 叶少宁硬生生抽回自己的手臂,浑身的细胞都紧绷到极点,一抬眉,看到输液瓶见底了,忙按了下铃,“没有任何可能。” 车欢欢歪着头,俏皮地扮了个鬼脸,“叶大哥你是不是害怕了?” 他抿起嘴唇,不愿再接话。被下五指紧握,无法再张开。 实话实说,做不到平静如水的,俏丽而又可爱的车欢欢总让他情不自禁联想到读书时的陶涛。有些心情自然而然就冒出来了,他做不到讨厌车欢欢,也喜欢与她愉快默契的合作。但仅此而已,时光回不去,他亦不是从前的叶少宁。在他心中,已经完全接受陶涛已为人妇的事实,没有遗憾,也不觉着有什么不好。 欢欢,就是一抹影子。面对欢欢,他会怀旧,只是怀旧。 他享受这样的相处,但没想到欢欢有了这份心思。 虚荣么?窃喜么?慌乱么?恍惚么?分不清了,现在他只想快快见到童悦,她不关心他了吗? 护士及时赶来了,换了药瓶,看看车欢欢,“病人需要休息。” “嗯!”车欢欢捂住嘴,点点头。 “打电话给罗特助,让他送你回去。”他公式化的交待。 “我让他先回去了。青台治安很好的,又不是纽约,我等你睡着就走。”她礼貌地向护士道谢,低下身替他调节了下滴液的速度,按按被角,柔声问,“要不要喝水?” 护士熄灭了天花板上的大灯,只留了一盏床前的壁灯,端着药盘出来时,门外站了一个黑影,她吓得直拍心口。 “你干吗呀,站这儿吓人?” “对不起。” “童悦?”叶少宁一下就听出说话的声音是谁。 “童悦?”车欢欢愕然地扭过头来。 昏黄的灯晕下,童悦的脸白皙得极似于透明。不知是不是怕冷,脚上竟然穿着一双乱绒绒的小猪棉拖,配上她冷艳的眉眼,多了点滑稽。 “什么时候来的?”叶少宁撑坐起。 童悦首先冲车欢欢淡淡颌首,然后才走到叶少宁的床边,“刚刚。” “开车来的吗?”叶少宁拧起眉,她又没戴手套,手指冻得通红,弯都弯不起来。他抓起她的手就塞进被窝。 她摇头。 电视里的节目花团锦簇,耐看的却很少。十点就把电视关了,歪在床头看张晓凤的《魔季》。看一页,抬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下时间,侧耳听听外面的动静。十二点,她起身去洗手间,掀开窗看看外面,灯光清冷,树木萧萧,整个城市都像入睡了。 早晨,她开车去了趟农科所。叶一川今天开始放假,一些被套和换洗衣服还有单位发的年货,东西挺多,他正准备打个车回家,没想到童悦会过来接他。童悦乖巧地跟在他身后,一一向他的同事打招呼。同事们开着善意的微笑,从暧绷里摘了一篮新鲜的草莓给她。 明天是除夕,按照礼节应该回叶家了。她赖着说是等叶少宁放假,罗佳英电话里的语气可不是很和善。 大过年的,她不愿意大家心情都坏。 回家的路上,她委婉地对叶一川说:“爸,如果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惹妈妈不开心,你帮我多宽慰妈妈。” 叶一川这些年与罗佳英和平共处,不是忍气吞声就可以的,他有他的办法。吃过几次饭,她看出罗佳英对叶一川特别的关爱,虽然言语上凶巴巴的。 叶一川叹息,“小悦,少宁妈妈那个样子,我看得都累,何况是你,你在我们家受委屈了。放心吧,我和你是一国的。” 童悦听得心里暧暧的。 她没有留在叶家吃午饭,李想那家伙真的怂恿了一帮同学,嚷着去吃火锅,喊她来凑份子。 火锅吃到一点,她回家了,收拾了几件过年期间换洗的衣服,想着如果叶少宁今天可以早点下班,今晚就回叶家住,不愿罗佳英说长道短。毕竟这是她在叶家第一次过年,多少有些忐忑。 一点了,叶少宁还没有回家。 她有些发困,拿起手机给叶少宁发了条短信,输完一行字,想按发送,却按了删除。 急促响起的铃声,让她惊得心怦怦直跳。是客厅里的座机,午夜凶铃般,她光着脚跑出去,拿起话筒时,手都是颤抖的。 罗特助的电话,喝高了,大着舌头,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事情说完。 她穿上外衣,套了双鞋就往外跑。 到了楼下,才发现脚上穿的是拖鞋、没戴手套,没拿车钥匙,连包包也没拿。幸好和保安有点认识,敲开门,借了一百元,拦了辆的士去医院。 司机看着她脚上两只肥嘟嘟的猪娃娃,抿嘴直乐。 鞋底是软的,走起来有点笨笨,但没有声音。她不是要偷听,也没听见什么,站着窗外看到车欢欢替叶少宁拉被角时,那么的体贴温柔,她觉得冒然撞进去,似乎不太好。 一首优美的曲子,突然窜出个不和谐的音符,那不是把一切都毁了吗? 第五十二章 女人的斗争 被窝中的十指,首先碰触到的是叶少宁修长而不失结实的双腿,柔软的羊绒内衣,质地优良,是她为他选的。童悦觉得已经把毕生的意志都用上了,每根头发梢都在瞬间过了一通电,她不可抑制地冒出个念头:罗特助说进医院时,叶少宁是昏迷的,为他脱去外衣长裤的人是罗特助还是身后瞪着一双大眼睛的车欢欢? 这好像没必要纠结,救人要紧,谁脱都可以,难道那时候谁还能生出非分之想? “现在有没有暖和一点?” 叶少宁语气里的亲昵,是车欢欢很不熟悉的,她清咳两声,提醒嘘寒问暖的两个人,屋子里还是其他人在,“咳,咳,叶大哥,你不介绍下吗?” 其实,她大概猜到答案,但她要听他们说。一股无名火在她心头腾腾地烧着,她不知该埋怨谁,是自己太笨了吗,竟然没有把他们联系起来?现在她有点明白了,叶少宁一直把太太藏着掖着,原来是不愿她与乐静芬碰面。那叶少宁也是知道江冰洁与车城之间的事了,知道还娶她,就不在意乐静芬的看法? “我看着像医生吗?”开口接话的人是童悦,语调森冷,目光也是冰冰的。 车欢欢愣住。 “一个女人即然不是医生,凌晨时分,蓬头垢面、惊慌失措跑到医院看个男人,你说会是男人的谁?”童悦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也有可能是兄妹。”这话落下,车欢欢恨不得掐死自己。 “你的叶大哥姓叶,我姓童,车小姐又不是陌生人,应该不会弄错吧!难不成车小姐也以为我是像你这般关心叶大哥的下属?下属不敢这样不要形像!”她有意无意扫了下车欢欢精致的妆容。 “你们认识?”叶少宁微微皱起眉。 童悦此刻的表现就像一棵长满倒刺的植物,在狂风中张牙舞爪,碰到谁就刺谁。 “车小姐没和你提过吗,我是她在青台唯一的朋友。” 车欢欢又不是傻子,哪里听不出童悦话中的含讥带讽,脸上立刻就挂不住了,“我是诚心想和你做朋友,但是你却不够真诚。” “谢谢你的真诚,谢谢你看护我老公,已经是除夕凌晨了,我帮你叫车。”童悦心中有一千句一万句的话能把车欢欢刺得鲜血淋淋,但是她没有力气说了。两个女人为了一个男人打得头破血流,不管谁胜谁负,都不是赢家。靠女人的斗争,去博取男人扶摇不定的心,已是一种悲凉。 希望和绝望其实是如影随形的。 车欢欢撇撇嘴,知道没有立场再留,换了张恬美的笑容,娇憨地冲叶少宁挥挥手,“叶大哥,你休息吧,我过两天来给你拜年。” 叶少宁想叮咛什么,却没说出口。 童悦没有错过他眼底的为难。 胸中一阵一阵的痛,接连不断,山穷水尽一般,痛到歇斯底里。 她送车欢欢下楼,两人并排走着,长长的身影向前延伸。医院大门外泊着几辆出租车,车欢欢没有跑过去,而是停下了脚步。 “童悦,你是不是很紧张?”车欢欢像想起什么好玩的事,弯起嘴角,咯咯地笑了。 童悦神色平淡,“需要紧张什么?” “那我不知道,不过,你紧张还是忐忑,都很正常呀!叶大哥那么好,你不关心他、在意他,难道还不准别人在意他、关心他吗?” “谁告诉你我不关心他、在意他?” “我有眼睛看呀,老公生病住院,陪着他的是我不是你。” “很有成就感吗?”童悦问。 车欢欢眉梢一扬,“很有挑战性。” 童悦轻轻点了下头,“你喜欢看翻拍片吗?” “呃?不喜欢,嚼着还是一股子陈旧味,我喜欢创新。” 童悦嘴角浮出讥诮,“我不相信,你现在就在踩着你妈妈的脚印一步步地走。其实江冰洁不是第三者,真正的第三者是你妈妈。当年江冰洁和车城是一对相爱的情侣,不过非常清贫,你妈妈横刀夺爱,因为她年轻,因为她可以对车城的事业有所帮助,所以车城动摇了。后面的故事不要我再讲述了,你都知道。我只想告诉你一点,你有你妈妈的遗传,而我不是江冰洁,叶少宁也不是车城。晚安!” 她留下瞠目结舌的车欢欢,折身走进医院。 医生在药液里加了不少镇静剂,叶少宁又睡着了。她在他身边坐下,静静地凝视着他,一动不动。 输液结束后,她没有按铃,跑去值班室叫人,顺便问了下情况。叶少宁必须要在医院住三天,但要挂满一周的药液,恰巧一个长假,到省了调整日程。 早餐是出去买的,医生嘱咐又嘱咐,必须要吃清淡的流汁。她买了粥,一口一口地喂他,替他洗脸净口。 “没那么夸张,我可以自己来。”叶少宁笑。 她默默看了看他,回身去倒水。 “叮咚”,短信进来的声音。叶少宁啪地掀开,三秒钟!三秒钟后啪的一声合上盖,将手机搁回去!搁回去一秒,又快速地捡回来,然后关机。 车欢欢说:叶大哥,当着我的面对她那么温柔,是向我证明你们很恩爱吗?嘿,其实是叶大哥心虚了。 童悦找了医生,商量能不能不住在医院里,每天过来检查、输液,今天是除夕,家家户户都团圆呢! 医生沉吟了下,同意了。 早晨叶少宁输液的时候,童悦先回了趟家,把换洗的衣服带上,然后开车来接叶少宁。罗佳英已催了好几回,都是打在她手机上,问叶少宁手机为什么关机? “可能没电了。”童悦没有提住院的事。 回到叶家,从车里扶出叶少宁,罗佳英一见,大呼小叫,“这到底是作的什么孽呀,我们家以前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说着,眼斜着童悦。 叶一川推了她一把,“童悦第一次在我们家过年,你这样讲,孩子听了会好受吗?少宁都三十多了,为了工作喝成这样,你该说说少宁才是。” 罗佳英叫道:“养子不教父之过,我才不做恶母。” “好,好,你慈祥你和蔼,快进屋吧!”叶一川叹气。 罗佳英准备了一大桌的菜,叶少宁这一病,她也不指望童悦帮忙了,让童悦好好地照顾老公,大有要童悦将功赎罪的意思在里面。 童悦给叶少宁放了一浴缸的热水,让他好好地泡了个澡。在他泡澡的时候,她帮他刮了胡子,修了指甲,还修了头发,她说新春新面貌。 穿衣时,叶少宁手抱紧了童悦的头,这样他可以准确而有力地吻住她的唇。 童悦轻轻推开他的手,“你病着呢!” 为了来年图个吉兆,叶一川放了许多爆竹。晚餐桌上,叶少宁只是坐了坐,什么也不能吃,罗佳英那个心疼哈。 “等我好一点,童悦给我做个汤。”叶少宁说道。 童悦询问地看向他。 “就是我第一次去你租处,你给我做的。” 童悦低下眼帘,“季节不对,那个汤做不了。” 吃完饭,陪爸妈说了会话,叶一川就催着叶少宁上床休息,童悦跟着上去。他换睡衣时,发觉床上多铺了一条被。 “干吗?”叶少宁眸光幽黯。 “我夜里要起来的,会吵醒你。”童悦跑过去开了电视,春节联欢晚会开始好一会了。 “你夜里起来干吗?” “你晚上只喝了几口粥,哪里会饱,我帮你做点夜宵。”童悦掀开一条被子,蜷了进去。 叶少宁把另一条被抱回沙发上,钻进童悦的被中,一把抱住她。“叶太太,我生了个病你就嫌弃我,等我老了,你不知会怎样虐待我?” “我现在待你不好么?” “不算很好,你一天都没和我讲几句话。”虽然她寸步不离他,但她一直沉默着,只有那双剪水双眸偶尔泛出点波澜,才让人察觉她心情的变化。 她托起他的手,一根根亲吻着他的手指,继续沉默。 他终是身子虚,不久就睡了。不知是凌晨还是半夜,感觉她轻轻下了床,过了一会,一碗温热的羹汤递到他面前,“少宁,起来吃点。”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汤里有碎碎的香菜,有像纸片那般薄的豆腐丝,鲜虾沫,还有蛋清,他喝了一口,清香满津,不禁胃口大开,坐起来,把一碗汤喝了个干净。 “刚刚做的?”他问她。 她递过来温开水和热毛巾,“晚饭时,我就准备了。” 她把碗筷送下去,重新上床,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过十二点了,学生的拜年信息特多,她翻了又翻,没有彦杰的。 没有彦杰的春节,就没有那股年味。 两人都在读书时,童家的大扫除不请保洁公司的,都是她和彦杰负责。她洗窗帘,洗被单,彦杰拖地、擦窗子。两人一起和包子馅,夜里排着长队等着加工包子,一边等一边跺脚、呵手。第一笼包子出来,彦杰不怕烫,抢一个在嘴边吹吹,递给她。她吃得美滋滋的,眉眼都飞了起来。 彦杰去上海后,都在春节前几天回青台。大扫除、蒸包子,钱燕早早准备好了。彦杰就带她看看电影,看完去建行旁边的火锅店吃火锅。两人明明就隔了一道木板,跨年的钟声一响,两人第一时间就给对方发信息。 她还是给彦杰发了条短信:哥,过年好! 年初一,她给童大兵和钱燕在电话里拜了年,没有过去。她要陪叶少宁去医院,她带了杂志,带了毛毯,保温杯里装着白开水。 医院比平时清冷些,输液室里空了许多座位。他输液时,空着的一只手爱抓着她。她发现他经常悄然地打量着她,当她迎视过去,他的目光又挪开了。 有一次,他轻描淡写说起胃出血那晚的事,原来是为了贷款不要命。他当时昏迷了,是罗特助送他去的医院,车欢欢是后来赶来的。 她嗯了一声,没有问这问那。 年初五,医生给他做了检查,恢复得不错,注意休息就行了,不必再输液。 “我们回家住吧!”夜里,他贴在她耳边低声地说。 “才初五呢,爸妈会不高兴的。” “唉,”他咕哝了一声,“在这儿不比在家里,不自由。” 她有些诧异,那个家于他和宾馆差不多,晚上就回去睡个觉。真正说自由,还是荷塘月色那个小公寓,现在还空关在那里。 “回家吧!” “回家没人做饭给你吃,你就呆这里。” “你做的饭不要太美味,叶太太。”黑暗里,他柔柔地轻咬着她秀气的耳朵。 “少宁,我初七去昆明。” 他以为听错,重复了下,“你说去昆明?” “是的,初七早晨的飞机。” 他呆愕了半晌,松开她,慢慢坐起,拧开台灯,“这么大的事,你到现在才告诉我?”心中像被人狠狠砸了一砖,闷疼闷疼。 他还没痊愈,难得一个可以耳鬓厮磨的假期,她居然跑那么远的地方去度假。和谁? 童悦摸了件衣服,替他披上。“放寒假那天,我有告诉你。” “不可能,我没有一点印像。” “你的信息会存放几天?” “我一个月删除一次。” “那你翻翻你的信息。”她下床,把他的手机拿过来递给他。 开机时,他竟然手一颤。 手机一打开,信息像被关了很久的小羊,栅栏打开,外面绿草如茵,一只只争先恐后地往外冲去。 他情不自禁抿住了唇,从眼帘下方悄悄看童悦。 童悦目光笔直,只看他,不看手机。 百分之八十的短信是车欢欢发的,理智让他看都没看,直接删除,在翻到去年腊月二十的日期时,他看到了一条短信。 “少宁,郑校长大发善心,说要送我们春节期间去昆明暖和一下,大冷的天听着真是动心。但是如果你答应好好地陪我一个长假,只陪我哦,不想工作,不想别人,咱们就让昆明见鬼去吧!给你五天考虑,同意就回y,不同意就回n。如果沉默,就视同n。” 第五十三章 争吵 叶少宁喉间一哽。 这条短信,他真没看到。手机里每天那么多垃圾短信,又是劝你投资,又是帮你搞窃听的,他连抽瞄一下都懒。和他正常联系的人,也很少会发短信。发短信的功夫,什么话都讲明白了。车欢欢在除夕早晨发的那条,他是无意中看到的。 “手机只是个通讯工具,我不会时时放在一边,注意谁给我发来短信。我们天天在一起,你直接告诉我不好吗?”头脑发热了,应该说声抱歉的,出口却是火药味浓浓的指责。 童悦颈后一僵,搁上被上的双手微微地曲起,不然哆嗦得太明显了,“你给我机会讲了吗?我们结婚一个多月,在一起的时间有多少?少宁,我不是你妈妈,不可能无条件地一直宽容着、体贴着。我是你妻子,如果我付出,我会要求回应。不是你给我买幢公寓、买辆车、一张败家的卡就可以的,我需要同等的温暖和体贴、关心。你每天晚上回来不是午夜,就是凌晨,吃夜宵时都在打瞌睡,那时我忍心和你说这件事吗?何况我对什么昆明并不感兴趣,我更愿意和你一块呆在家里,哪怕只是说说话、看看电视。没有什么五天的期限,我一直都在等你告诉我。而你??????青台真的太冷了,我还是去昆明暖和几天吧!” “我可以的,我们现在不是天天都在一起吗?如果你想去昆明,以后我陪你去。”他想去搂她,她已掀被下床。 窝在一条被中,如此接近,却说这么寒心的话,不觉着讥讽吗? “你也陪我去过哈尔滨。一通电话,我们的蜜月中止。我理解,男人应有事业心。但是你要事业干吗呢?只是一种成就感还是希望靠自己的双手带给家人幸福的生活?我承认你现在事业很成功,可是做你的家人并不幸福。我常猜测,你为什么娶我?我不会自恋地认为是你爱我爱到不能自抑,可能你觉得我这个岁数,你能给予我婚姻,给予我这样的物质,我不该再要求什么了,不该再让你*任何心。少宁,我是贪心的。” “我都会给你,只是我这一阵子有点忙。你不要把话掖在心里,和我讲,我会做到。” “别拿我和初上职场的小姑娘比,什么都敢讲是可爱,是率真。我以为我们之间应有一点默契??????” 叶少宁也从床上跳了下来,激动得身上披的衣服都滑落了,“童悦,不要捕风捉影。现在还在大年里,有些话要经过大脑考虑再说,不然不吉利的。” “怎么个不吉利法?”童悦紧追着问,“是不是你担心会弄假成真?” 他按住她的肩,力度和他的神情语气都在加强着,“我们都是理智的人,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童悦心中微微一跳,“袁咏仪和张智霖当初恋爱,密不对外,袁咏仪深居简出,淡入视线,而张智霖依然是绯闻不断。袁咏仪责问,他说这只是别人的捕风捉影,不要当真。袁咏仪说,我也是娱乐中人,为什么我没有给别人捕风捉影的机会呢?难道我身边没有诱惑,没有陷阱?但我想到,此刻我不是一个人,我还应在意另一个人的感受。张智霖听后,从此与绯闻隔绝。少宁,你为了工作喝成那样,你可曾想过我的感受?深夜,你和其他女人共处一室,眼神那么默契、有灵犀,我是什么感受?别人讲我不关心你不在意你,我听了是什么感受?新婚中我一个人躺下独眠,心里是什么感受?不要讲那么明,我们婚姻现在还很短暂,需要磨合、沟通,我都懂。但是如果连你都不珍惜自己,我为什么要去珍惜你?” 叶少宁有半天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凝视着她,俊秀的眉头微微蹙起来。 “你是不是心里下了什么决定?”许久,他才问道。 “现在我还舍不得,但有一天,我无法说服自己再撑下去时,我会舍得的。你知道,我有多渴望一个完全的属于我自己的的家??????”鼻子一酸,她忙背过身去。 “大半夜的不睡觉,到底怎么了?”门被敲得咚咚直响,叶一川在外面问。 叶少宁咬了咬唇,跑过去开门。跟在后面的罗佳英抢先冲了进来,一看这情景,冲到童悦面前,“还嫌这年过得太平呀,又要变本加厉折腾?告诉我,我们叶家怎么对不起你了?” “佳英,你小点声,听孩子们说。”叶一川说道。 叶少宁叹了口气,“这几天吃得太清淡,嘴里没味,我想让童悦给我热点别的给我吃,她给我气到了,说我不珍惜身体。” 罗佳英脸上的怒容一地收不回,僵僵地哦了声,“你也真是,再忍两天,妈给你做。” 叶一川看看两人,拉过罗佳英,“好了,我们下去睡吧。有童悦管着少宁,我们没什么可担心的。” “有话好好说,声音这么大,邻居听到了,会以为我们家怎么了。”罗佳英白了童悦一眼。 叶少宁叹息,把两人送出去,重新关上门。 “我们也睡吧!”他走过来,揽住童悦。 童悦不动。 叶少宁重重地又叹了口气,“好吧,如果你真那么想去昆明,就去吧,好好地玩。” 童悦没有任何表情地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神怪怪的。 她想去昆明吗?其实就在刚才那一刻,她都希望他能留她。 还有什么可说的?他让步了,呵呵。 熄了灯,两人再度上床,他抱她紧紧的,她却一夜都没暖和得起来。 早餐桌上,叶少宁提出要回书香花园。 “家里准备了这么多吃的,回去啥都要买,干吗?”罗佳英首先不赞同,叶一川也沉了脸。 “朋友们要到家里玩,不想累着你。李婶要到月半才过来,我们在家,你连麻将都打少了。”叶少宁说道。 罗佳英眉开眼笑,“我家少宁真是会体贴人。” 吃完早饭,拎了一包年货,两人回了书香花园。 收拾行李时,童悦发现家里没有旅行用的小洗漱包,她找了个保鲜袋代替,叶少宁见了,拉着她去了趟超市,给她买了新的旅行箱、洗漱包、化妆袋,就连纸巾也多买了好几盒,然后还去了休闲食品店,话梅、牛肉干、开心果之类的,买了满满一大包。 “不用了,包里装不下。”童悦急了。 “同事那么多,大家分一分就没几个了。要不要去银行取点现金带着,有的地方不好刷卡。”他看着她,眼光一眨不眨。 “我有钱。” 回到家,她就进了厨房,做足了几天的饭菜,一一装在保鲜盒中,上面都贴着日期,他想吃时,到微波炉热一热就可以了。 明早六点,旅行社的大巴车到小区门口接她和孟愚,她早早和他上床睡了。 她睡觉不怎么动,找好一个姿势就一夜到天明,他在一边翻过来覆过去,好像床单下面有石子硌人。 “明天我陪你一块去机场。”温热的呼吸拂在她颈间。 “不要,都是同事,很安全的。”她说。 “我们结婚后,没有一天分开过。”他喃喃自语。 她闭上了眼,呼吸均匀,似乎睡沉了。 没有分开,是指每晚两个人都躺一张床吗?如果同床异梦呢? 五点起床的,刚把牙膏挤到牙刷上,身后有拖鞋的声音,扭头一看,他也起来了。 “早呢,再上床睡会。”她拧拧眉。 他眼睛下方黑眼圈那么明显,一看就是一夜没睡好。“我送你到小区门口。” 她看了看他,低头刷牙。 五点五十下楼的,走到游泳池边,看到前面有一人也拖着个大的行李箱,腰佝着,裹着厚厚的围巾。 “孟老师。”童悦试着叫了一声。 孟愚回过头,童悦惊得说不出话来,眼前的孟愚有如阿富汉难民,眼窝深陷、颊骨突出,眼神茫然而又空洞。 八年的感情戛然而止,受伤的不只是凌玲,孟愚又何尝好受? 这哪是解脱,分明是在煎熬。 “早!”叶少宁看看两人,礼貌地招呼。 “早!”孟愚舔舔干裂的*,“叶总回去吧,我会照顾童老师的。” 这番悲凉,仍不忘君子风度,童悦咬紧唇,才把口中的涩意咽了下去。 “麻烦孟老师了。” “不用,应该的。”他还转过身,腾出手帮童悦拖行李。 叶少宁谢过,“我都下楼了,就多走几步。” 孟愚眼中掠过羡慕之意。 旅行大巴很准时,其他老师都是在学校集中,童悦与孟愚在同一个小区,大巴车最后到这边接他们。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是郑治,跳下车与叶少宁握手拜年。 赵清靠着车门坐,咧嘴笑出一团团白气,下车替童悦拎行李。叶少宁冲众人颌首,目光扫了一圈,突地惊愕在半空中。 “过年好,叶总!”夹在人群中的苏陌一身休闲的装扮,脸上挂着简洁的笑容。 第五十四章 车欢欢的攻势 “新年快乐,苏局!”叶少宁风度翩翩地回应。 童悦看到苏陌,有一秒钟的震惊,但是太快了,别人都没捕捉到,除了苏陌。 苏陌温文尔雅地点点头,没有唤她“小悦”,也是微笑没有绽放到位的简洁。 “我走啦!”童悦心里面叹了声,回过头对叶少宁低低地说了句。 叶少宁脑子一热,长腿一迈,也跟着上了大巴。双手环在童悦的腰间,指指最后一排,“我们坐那边。” 童悦纳闷地回过头,这人不是说好不去机场了吗? 郑治啧了两声,笑开了,“到底是新婚燕尔,叶总与童老师是难舍难分呀!” 孟愚落莫地把头转向窗外的侧影,让其他人还没展开的笑意迅速冻结。 如果他没有收到那封邮件,如果他没打开,今天应该是他和凌玲新婚的第二天,凌玲现在应坐在他的身边,接受众人的调侃、笑闹。 他真的没有办法接受那一幕,凌玲赤身**被别人捉奸在床。收到邮件后,他给凌玲打了电话。两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风瑟瑟地吹着,天地间还刮着细雪。他什么也没说,临走的时候,凌玲说:“孟愚,我们离婚吧!” 他没有反驳,仿佛这就是他要的答案。 他没有勇气在这样的心情下,牵着凌玲走进婚姻殿堂,哪怕有八年的感情做铺垫,这个婚姻还是不堪一击的。 凌玲的数字,现在由乔可欣顶上。 乔可欣坐在苏陌的身边,一张脸修饰得粉嫩晶莹。失恋在她的脸上永远不会留有任何痕迹,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对于爱情,她永远怀有灼热的期盼。 像是约好的,两人都是一身轻便的休闲装束。 “人都到齐了吧!”导游是位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脸黑黑的,可能是长期带团在外的缘故。 郑治是负责人,点点头。 小姑娘张开手,做了个“ok”的手势,让司机开车,然后走到苏陌身边,笑呵呵地问道:“苏局,我会看一点手相,要不要帮你看看?” 苏陌并不像郑治端着个架子,随和地伸出手,“好呀!” “不对,男左女右。”小姑娘指指他的左手。 他失笑,“对不起,我是完全的外行。” 小姑娘握住他的左手,认真地看了又看,“苏局的事业线很长很清晰,一点分支都没有,这说明你仕途顺利。生命线也不错,但在老了之后,要注重健身,以防顽症。哇,苏局,你的爱情线不得了,你今年桃花运不错呀,估计在昆明会有艳遇,但这些都不算什么,你看看,在这里,你将遇到你的真命天女,然后爱情线开始平坦,你们将恩爱到老。” “真的假的?”乔可欣看看自己掌中的纹路,“那你也帮我看看!” “呵呵,乔老师不必看手,从面相上就看得出来想要啥就有啥的。” 乔可欣脸一拉,“原来是唬人的。” “不信拉倒。苏局,你说我有没唬人?”小姑娘眨巴眨巴眼。 苏陌温雅地点头,“没有到是没有,可是你看我都快人到中年了,不可能还没结婚吧?” 小姑娘面不改色,“结婚又不代表是遇到真爱,说不定那是一块试金石,让你发掘你内心真实的想法是什么。” “在过来人面前谈婚姻,小姑娘真是敢讲。”苏陌丰神朗目,笑得非常愉悦。 其他人也笑,叶少宁情不自禁攥紧了童悦的手。 “少宁?”童悦疼得蹙起眉,叶少宁攥得太用力了。 叶少宁低头,发觉她的手掌都红了,慌忙揉着,“我走神了。童悦,带口香糖了吗?一会飞机起飞时,耳膜会有点震痛,嚼嚼口香糖会好受些。” “带了,就在口袋里。”童悦诧异他音量干吗这样大,她又不耳背。 “下了飞机给我打电话。” “好!” “每天晚上都要打,我手机一直都开着的。对了,有没买伞,昆明空气湿润,一天会下好几场雨呢!” “叶总,你就放心吧,一周后我们保证完好无缺的把童老师交给你。”赵清受不了这两人的旁若无人,好歹这儿还有几个单着身呢,不怕触景生情? 叶少宁叹气,“这是她第一次离开我。” 他不是担心童悦不会照顾自己,而是苏陌的出现扰乱了他的心。虽然苏陌一派君子坦荡荡,但他就是察觉到,苏陌对童悦有着一份不便言说的心思。他们之间有一个共同的人物-----彦杰,这会让他们走得更近。而他们要去的地方叫云南,云南有一个美丽的城市叫丽江,丽江是全中国艳遇发生最多的城市,朝夕相处一周,徘徊地青山绿水、古镇异域中,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呢? 童悦现在对他还生着气。如果他提出陪她一块去,她会同意吗?曾经他让她换工作,她不肯,他说她是不是为了谁才不肯换,她气得离家出走。现在得知他不放心她和苏陌要跟着,她怕是要和他绝裂了。 一百个不情愿,还得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向安检口。 当临到她安检时,他突地跑上前,在她的脸颊上印下一吻,“要想我!” 童悦羞得脸通红,却并没有恼怒,回眸挥手道别,璨然一笑。 回去的车上只有他和司机两个,司机自顾听着歌,他一人倚着窗,看远处泛起的朝霞,天是湛蓝的,衬出霞光的明艳炫目。他仰起头,看到一架飞机冲同蓝空,那是童悦的飞机吗? 前所未有的低迷,前所未有的孤单,好像世上被抛弃了一般。每一秒都长如世纪,他看着手表,数着,还有两个小时十分,童悦就该到昆明了。按照日程,他们今天住昆明,会逛逛花市、七彩云南,明天去石林。 捏着手机上楼,打开门,一屋子的冷清让失落感更加膨胀。他乏力地瘫在沙发上,也没胃口吃早饭。 童悦提醒他要按时按点吃饭的,可他做不到。一个人坐在餐桌边的感觉太难受了,不管他何时到家,从保温瓶中取出夜宵,即使童悦睡了,可是满屋都飘着她暖暖的气息,什么夜宵他都觉得美味。 只是人不在了,饭还是她做的,心情就不同了。 也没和朋友们打电话拜年,每年都要聚一聚的周子期也没联系。子期这个年估计也不会过太好,他打过去能讲什么呢?当时得知子期在外养情人,他劝阻过,子期都是呵呵一笑,却是什么也听不见。 朋友之间也只能点到为止。 掌中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慌忙按下接听键,“童悦,你到了吗?” 没有人应声。 他以为信号不好,跑到阳台,“喂,喂,童悦,你能听见我吗?” 那边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叶大哥,你真能打击我呀!难道我和你太太合用一个号吗?” “欢欢!”他惊住。 “是呀,你是不是就爱玩关机游戏?那次去度蜜月,我也是拨号拨得手抽筋,这次也是。你专门防我吧?” “不是的,欢欢,我是??????” “还说,明明就是,关了六天,我每天都拨十次。我又不会怎么的你,你是为了我喝酒喝到胃出血,我就问下你怎样了,然后说声过年好。至于吗,这么怕我,好像我是洪水猛兽。我后悔回国了。”车欢欢声音越讲越低,到最后不像是讲话,而像是一声叹息,无限幽怨、哀婉。 他有些无力地按按额头,“欢欢,你听我说,关机是为了能好好地休息几天,我那帮朋友??????” “真的不是为了防我?”车欢欢欢喜地叫出声来。 “是,我现在也恢复得很好。” “我不相信。” “真的!” “好,那你把门打开,我要亲自证实下。” 楼下有对小夫妻带孩子出门,夜晚的寒霜凝结成冰,路面有点滑,孩子蹦跳间,不慎摔倒,咧开嘴巴,哭了,不管爸妈怎么哄,赖在地上怎么也不肯起来。年轻的爸妈相互看看,有些没辙。 叶少宁也有些没辙了。 过了年,他三十二了,对女人是不容易惊艳的。而且他知道现在女人的漂亮已经充满了化学的味道,所以才觉着清新可人的童悦是个奇迹。 他并没有把车欢欢的话当真。那天晚上,她为什么会冒出那一句话,他想可能是出于感激,或者是被他的样子吓着。在国外当大的女孩,情呀爱的像口头蝉,何况车欢欢还一脸的稚气未脱,像个水晶花瓶样好看又透明,却又不失天真活泼。这样的女孩做任何事都不会考虑太多,她有本钱疯,难道他也会跟着去疯吗? 孩子们对任何事的热度最多保持三天,三天后肯定会转移目标的。只要他不回应,什么事都会没有,他也不必摆出一幅凛然的样子去和她讲什么大道理,就是讲了,在兴头上的她也听不见。 算上除夕,今天是第七天,该淡了、稀了、薄了?????? “叶大哥,我不劫财也不劫色,如果你实在怕,我把东西放你家门前,我走了。”车欢欢闷闷地咕哝。 “嘟”的一声,手机收线了。 他能想像她嘟起*、长睫湿湿颤动的小可怜样,仿佛受了全世界最大的委屈,还故作坚强地说“我没事,我很好。” 他深吸一口气,合上手机,觉得自己应该把门打开。阳光点、磊落点、自然点、礼貌点,这样躲着不是代表心里面真有鬼吗?上班后还是要碰面的,躲得了初一,能躲十五吗?他把态度端正就好了。说到底,现在走亲访友的人多了,她又不知童悦去昆明,就是一般礼节性的拜访,绝不代表什么。也许是他多虑了。 想到这,叶少宁拉开了大门。 门外,车欢欢一手提着果篮,一手抱着鲜花,娇嗔地翻翻眼睛,“叶大哥真没风度,看啥,还不帮我接过去,我手累死了。” “好,好!”他抱歉地笑笑,伸出手,没想到,车欢欢连花带果篮,整个人就扑进了他的怀中。 第五十五章 天使还是魔鬼? 随即,左颊上落下轻轻的一吻,“叶大哥,新春快乐!” 他反应过来,欲推开她,怀中倏地一空,她娇憨地笑着,果篮扔在地板上,四下巡睃,“这花放哪儿?” 叶少宁深深瞅她一眼,“欢欢,我不习惯这种西式问候,也不喜欢,下次不要这样。” 车欢欢吐吐舌头,做了一个调皮的鬼脸,“那你喜欢什么?” 他躲开她的眼神,挪开话题,“喝茶还是喝咖啡?” “叶大哥你上次给我泡的柚子蜂蜜茶,我爱喝,就那个吧!”她一蹦一跳地往里走去,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看着。 “欢欢!”她要推开卧室的门时,从厨房端着茶出来的他脸沉下来了。 “干吗?” “你妈妈没教你尊重别人的**吗?” “叶大哥,你怎么比我爸妈规矩还要多?我就是参观下你们家,小气巴拉的,不看就不看。”她翻了翻眼睛,腰肢一扭,赌气地折回身。“其实我也不情愿来你家,都是我爸妈讲应该来拜个年,还不能空手,所以我来啦!结果,堵在门外不让进,进了脸不是脸,嘴不是嘴。算了,我走了。” 叶少宁叹了口气,“欢欢,别孩子气,喝茶吧!”他把蜂蜜茶搁在餐桌上,抬眼看了下时间,十一点了,吃午饭的时候,“一会,我带你出去吃饭。” 也是代表谢意,也是想找个机会让她带离这个屋子。和她呆在这里,偌大的空间,好像窄成了一条小巷,手脚无法动弹,呼吸不能自如。而她又像一颗随时会引爆的流弹,稍不留神,就能将他炸得灰飞烟灭。 “你要有诚意,亲自做给我吃。”车欢欢砸来一句。 “我厨艺很烂,家里也没菜。”他随便找了个借口。 车欢欢哼了声,蹬蹬跑进厨房,冰箱门一拉,“那里面是什么?” “车欢欢!”叶少宁这次真的生气了。虽然他没有胃口吃饭,但那每一盒都是童悦的心意,童悦的体贴,在这世上,只有他有这份资格独享。 车欢欢默默地凝视了他几秒,缓缓点点头,“你是个不懂感情的白痴。” 说完,以百米冲刺般跑下楼。叶少宁愣了几秒,抓起钥匙,慌忙往下追。只是错过了一轮电梯,到达楼下时,车欢欢已经跑到了游泳池旁,一边跑一边拭眼,看也不看,横冲直撞。 叶少宁心陡地悬到嗓子眼,仿佛咳一下都能吐出来。 转眼,车欢欢到了小区门口,前面车流如川,又不是斑马线,车欢欢好像没看见,就那么往前冲。 叶少宁一把拽住她,脸上完全没有了血色。 水晶花瓶在悬崖上滚来滚去,下面就是万丈深渊,如果他不接住,花瓶将碎成片片。 这就是所谓的新时代小萝莉吗?真是任性,想要什么就敢大喊大叫、又哭又闹、要死要活。如果她像普通职场的女孩,为了钱为了职位接近他,他可以谈笑风生视若不见心静如水,可是她是车欢欢,啥都不缺的车欢欢,他怎么办? 车欢欢回过头,俏丽的脸庞上,万道阳光千道彩虹,“我就知道叶大哥会追下来,我就知道叶大哥在意我,我就知道叶大哥舍不得我受伤??????” 叶少宁看着眼前张张合合的樱红色的双唇、没心没肺开心的笑脸,油然而生从来没有过的疲累感。 这女孩像天使,也像恶魔,能让你心跳狂如奔小鹿,也能令你在地狱门前惊出一身的冷汗。 一辆大巴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飞速的车窗映照出他的身影,他看到他的脸庞无奈到木然。 但他的心里却掀起一股巨浪,如果他不压住,如果任由它翻涌,它可以在很短很短的时间里淹没他、颠覆他,把他带进一个全新的世界,只是不知那世界是多美妙还是多恐怖。 不管是美妙还是恐怖,他的心脏估计都承受不了。 他的脑中闪过童悦忧郁的双眸,他的心脏立刻紧缩成一团。他闭上眼,拒绝去看那张天使与魔鬼的脸,他不能再想下去了。 车欢欢心中却是雀跃的,这是她小小的胜利。 如果叶少宁像团火似的回应她,她大概懒得搭理他了。他越是挣扎,她越喜欢。这说明这个男人有立场,有责任,不会随随便便动心。如果他成为她的男友,那么他一定也会像这般珍爱她的。所以她决心把这件事坚持下去,看叶少宁如何处置,是心灵不断挣扎的狼狈,还是一步一步束手就擒,不管是哪种结果,都会让她有快感:你无法抗拒我的魅力。 至于童悦,在爱情的战场上,认赌服输。爱情,从来就是不管不顾,是目中无人的。 手机响了。 叶少宁把车欢欢拽到人行道,走了几步,转过身面对矮矮的冬青树接听。 是童悦,下飞机了,现在换坐大巴。告诉他昆明的机场好近,车转了个圈就进市区。市区很一般,没有青台美,但很暖和,大家把大衣都脱了,在路边看到鲜花开得正艳,特别惊喜。 叶少宁“嗯嗯”着,童悦又问:“你吃过午饭了吗?” “马上就吃。” “不要弄混日期,有几盒放不了多久。” “没有,我会看着日期热的。” “那就好,导游说要带我们先去泡脚,去去乏,用玫瑰花瓣,真是奢侈。” “好呀,那是不是整个人都会香了?”他笑。 “去,挂了。” 然后真的挂了,估计脸还会红。这就是他的童悦,不敢让人相信是已满二十八岁的熟女。 “是童悦吗?她是不是去哪儿都会向你汇报行踪?”叶少宁一转身,车欢欢就站在他身后。 “这是夫妻之间应该的。” “哦,我以为是她遥控监视你。呵,她不放心叶大哥呀!对了,你们恋爱多久了?你是她的初恋吗?” “我们已经结婚了。” 车欢欢眼睛转了转,“她有没提到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 春节中的青台,呼一口气都是一团白雾,在室外站十分钟,脸就冻得没有知觉。 叶少宁从车欢欢的脸上读到一些诡异,但他不愿去深究。他明白,如果可以,童悦离车家的人能多远就多远。 “你什么时候也偶尔遥控监视下她,女人都爱撒谎的。” “包括你吗?” “是呀,我想在你面前说实话,行么?比如我爱??????” “你到底要不要去吃饭?”叶少宁打断了她,情绪无由地烦躁起来。 “要,但我不去饭店。”车欢欢头一昂。 叶少宁怔了怔,“欢欢,你是一个很不错的女孩。在你父母的婚姻上,你应该看清一些东西。有些事情不要弄得太复杂。作为泰华的叶总,我会尽职。其他方面,请不要勉强我,也不要把我当试验品。” “你怕伤害她,于是你就伤害我?”车欢欢眼眶红了,“我又不是要你离婚,就是想好好地喜欢你,你可以不回应,都不行吗?” 叶少宁苦笑,“这真是你想要的?” “目前是,以后的事,顺其自然,好不?”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他的心再一次跳动得紊乱无章,“不谈这个,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吃饭。晚上我和别人还有约。” “男人还是女人?”车欢欢紧张兮兮地问。 他叹息。 他把车欢欢带去了叶家,坐在麻将桌上的罗佳英呆了好一会,才起身迎客。得知是泰华的大小姐,她笑得那个慈祥呀,连语调都温和了几份。 她没问怎么只有他俩,童悦呢? 仿佛她非常乐见这样的画面,是她一直期待的。 “我终于知道叶大哥怎么会这样英俊的,原来是阿姨漂亮,遗传因子好呀!”车欢欢恍然大悟。 罗佳英笑是眼睛都成了一条缝,眼角的皱纹像花朵一般绽开。 家里菜都是现成的,很快就摆满了一桌。 车欢欢嘴巴甜,追着罗佳英,阿姨长阿姨短,还主动要求帮忙。罗佳英听说她在国外呆了八年,黄浊的眼珠瞪出了眼眶,直撇嘴,很是心疼。 “在国都有啥吃呀?”说话间,又夹了满满一筷子的菜放进车欢欢盘子里,那盘子都堆成小山了。 “西餐呀!有时也去唐人街吃点中国菜。谢谢阿姨,真好吃!”车欢欢嘴巴里塞满了菜,吐词都不清楚了,“什么时候,我做西餐给阿姨吃。” “你会吗?” “会呀!” “出身这么金贵,啥事还都会做,教养真好。外国也过年吗?” “人家节日多呢,复活节,圣诞节,万圣节,新年??????也非常好玩的。” “这名字真古怪,都是纪念什么的?”罗佳英好奇地问。 车欢欢把嘴巴里的菜咽下去,一五一十说给她听,从万圣节的南瓜灯、鬼面具说到圣诞节的火鸡大餐??????两人从餐桌边挪到沙发旁,足足聊了三个小时,罗佳英给她削水果、剥瓜子,温言柔语。 叶少宁没有陪她们,他上楼睡了会。睡前给童悦发了条短信,问脚泡得舒服吗,童悦没有回。 车欢欢到傍晚才告辞,罗佳英一再叮嘱要常来玩。 “阿姨,你不说我也要来的,因为我会想阿姨的。”车欢欢撒娇地抱抱罗佳英,“如果我没空,阿姨你就去泰华看我。我和叶大哥一个办公室。” 罗佳英全部的慈性细胞都发作了,激动得都流下了眼泪。她意味深长地瞥了叶少宁一眼,“听到没有,是欢欢请我的,和你没关系。” 叶少宁没看她,打开车门上了车。 车开了一半,路过一个公用卫生间,车欢欢示意叶少宁停车。出来时,脸通红,满嘴的水渍。 “哇,真舒服!”车欢欢抽了张纸巾擦擦嘴。 “吐了?”叶少宁皱眉。 “我不能吃太撑,一撑就要吐,我一直忍到现在。”小脸苦成一团。 “那你干吗吃那么多?”他还好奇她饭量变大了,平时应酬时可没觉着她很能吃。 车欢欢眨巴眨巴眼,“那是阿姨的心意,我不能辜负。吐一下又没什么,你看阿姨都高兴。老人家,都是要哄的。” 他愣了半天,挤出一句:“原来你还有这一面。” 她俏皮地笑着,“怎么,发现我的优点了吗?” 他发动引擎,笔直地看向前方。 临下车了,车欢欢还在努力,“叶大哥,真不带我去约会吗?” “欢欢,泰华见!”他替她打开车门。 “呃?”她拍拍车门,什么意思,泰华是正月十六上班,那后面的八天都不见面了吗? 叶少宁微笑,“我要出趟远门。” “去哪?” 他偏过头去,不接她刺穿他灵魂的视线,“我走了。” 车汇入傍晚的车流之中,这座城市的灯正一盏盏地亮起。 手机不住地鸣叫,他仿佛没有听到。 恒宇酒店门口,门僮接过他的车钥匙,他走向总台,“你好,我是叶少宁,下午和裴迪文先生通过电话,请帮我联系一下他。” “少宁,我恭候多时了。”大堂沙发上,一个高贵俊朗的男子听到声音,抬起眼,笑着站了起来。 第五十六章 苏陌的女主角 童悦大年初九的下午到的丽江,这是她出来的第三天。 在昆明只呆了半天,想去石林的,昆明天气报告说连续两天有雨,导游出于安全考虑,安排先去大理。等从丽江折回昆明,再去不迟。 火车是晚上八点多的,吃过午饭,大家去了花市。同行的两个女教师兴奋得如同少女,任何一个花摊都让她们惊喜。 其实,花在这里如同农贸市场的青菜,没有多少美感。送到女人手中的花,都是经过修剪处理包装过的,才会有那么一点浪漫的因子。 苏陌的身边总是围着很多人,乔可欣似乎突然被他的魅力折服,与他形影不移。他讲什么,她都捂着嘴娇笑。 几人走到了一个香水百合的花摊,老板娘指着一大捆花束说三十元全给你。 乔可欣花容变色:“真的假的?” 老板娘笑着点头。 乔可欣眼波流转,有意无意瞟向苏陌。那两个女教师也围了过来,一起起哄着要苏局送花。 苏陌本就平易近人,出来旅游更是随和,扶扶眼镜,斯文地点点头。 花被分成了三束,最多的一束送给了乔可欣,两位女教师打趣地说苏局偏心。苏陌揶谕道:“没办法,人心本来就长得偏。老板娘,我都没还价,你是不是应该赠送点小礼物给我?” 老板娘用生硬的普通话回道:“这里只有花,没有别的。” 苏陌好商量:“那就送花吧!” 老板娘想了想,从隔壁花摊上要了一枝红玫瑰。 众人都乐了。 童悦与孟愚站在不远处的一个摊位前,那个摊位卖干花和香袋。香气浓郁,却不令人作呕,买点回去放进衣橱熏衣服很不错。童悦买了两袋,让孟愚也买点。 “我买了给谁?”孟愚脸露凄楚。 童悦黯然。 一枝鲜艳欲滴的玫瑰从后面伸了过来,她愕然回首,“花都被她们抢光了,这只是赠品,别嫌弃。”苏陌耸耸肩,一脸无奈,镜片后的俊眸浅笑晏晏。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哪里敢嫌弃,忙道谢接过,只觉着这枝玫瑰上刺真多,她扔也不是握也不是。 乔可欣抱着一束香水百合,第一次觉得这花烂如草芥,她捧着是种羞耻。 人心果然是长偏的。 晚饭是在一家青台人开的餐馆里吃的,云南米线什么的特色小吃没有吃到,还是地地道道的青台风味,众人叹息。 苏陌并不与童悦同桌,连视线也极少在她身上留恋。她想装着大方,但那种无形的压迫感还是存在的。 他老家不在青台,他是为了亦心才来青台的。今年的春节,他独自回家过年,这么快就回青台。随他们一同旅行,有郑治的趁机拍马屁。他这样的大局长,不是别人拍他就领情的。 他来,只有一个理由。 童悦怅然地咬紧嘴唇。 临时换的车票,没买到软卧,只有硬卧,六人一个房间,房间没有门,哪里能睡,随便躺躺吧! 也不知是不是刻意,四个女教师与郑治、苏陌分在了一个房间。 火车要到早晨才到达大理,乔可欣说打牌吧!郑治说好,结果是郑治陪着三个女人开战,苏陌与童悦旁观。 童悦看了一会,便走了出去。 车门外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她叹了一声。 “没什么遗憾的,火车现在是翻山越岭,你看了会害怕。”苏陌走近她,与她并排站着。“困不困?” 她摇摇头。 苏陌回身朝其他人住的房间看了看,说道:“路上郑校长和我说,你们校的凌玲老师准备辞职,他想从一中要位英语老师去实中。” “辞职?”她大惊。凌玲被拍裸照那件事,只有她和孟愚知道,他们不是多话的人,凌玲没什么可担心的,干吗要辞职?如果是怕见到孟愚,换所学校好了! “是的,非常坚决,郑校长也挽留过了。听说她是孟老师的前未婚妻。” 她像是站立不住,忙扶着一边的栏杆。 小时候,爸妈关照说要小心火烛,火是危险的,不能玩的。凌玲玩火烧身,这是她自虐的代价。童悦除了叹息,又能讲什么? “我们去餐车喝点东西?”苏陌见她脸色不太好。 “我还是回去躺着吧!”她托着额头回房间。 郑治红袖相伴,连笑声都和平时有所不同。 她的床在中铺,爬上去和衣躺了。打开手机看时间,发觉有叶少宁的短信,突然没心情回了,关了手机闭上眼。模模糊糊竟然睡着,半夜火车的颠簸让她戛然醒来,牌局已结束,郑治的呼噜声几里外都听得见。 察觉有点冷,她摸摸,床上没有被。 一个修长的身影立起来,从地上捡起被子,拍拍,轻轻地替她盖上,掖好被角,捋捋她的头发。 她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大理没有雨,六点的天空朝霞如火,天空蓝得像清洗过一般。导游说趁着游人少,先去游览大理三塔。古塔碧水,相映成趣,世界是宁静的,时间仿佛是静止的。没人敢高言粗话,生怕打扰了这一切。 “郑校长,在这块净土上养老,不失为人生极乐吧!”苏陌道。 “太冷清了,连个熟人都没有,要看个病都得到翻几座大山,”郑治连连咂嘴,“苏局,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老年生活?” 苏陌微笑,“坦然年老,我有想过。到时候和自己珍爱的人一起住在乡间的院落里,做有钱、体面的老头老太太。院子里种草花、种果树,在田野边散步,在落地窗前喝下午茶。她给我织毛衣,我给她读故事。偶尔开车进一个市区,看看熟悉的地方有什么变化,找个地方吃一顿就回家。也许她已经睡着了,我老了,不再抱得动她,我就拿条毯子替她盖上,等着她醒来,牵着手一起进屋。” “不对呀,这画面里怎么没有孩子?”郑治皱眉。 “如果不能给孩子足够的爱,就要尊重他们的生命。我的精力有限,以后的人生,只想给一个人。” 苏陌的视线停留在童悦脸上,含义复杂地停留了一会儿,然后移开了。她可知,在这幅蓝图里,女主角是谁? 童悦没有抬眼,她在给叶少宁发照片,是刚刚拍的三塔晨景,她想让叶少宁一起分享这份宁静的美。 在大理只停留了一天,去了蝴蝶泉,也去了洱海。蝴蝶泉成了一潭死水,只有虚名。游览洱海到蛮舒心的,中间停靠几个小岛。岛上有烤鱼烤虾,她不爱吃那些,没有下船。苏陌提前上船,提了个袋子,里面装着两只烤玉米,还是几串新鲜的青提。 两人站在甲板上,看着茫茫的海水,他把清洗好的青提一颗颗摘下来递给她。 他什么都记得,青提和红提是她最爱吃的水果。亦心在世时,她去他家,他也是买了放在冰箱里,然后拿出来洗净一颗颗递给她。冻过的青提特别甜美,水汁又多。 她没有接,而是从袋中取了一只烤玉米慢慢地啃着。 他失笑,捏了一颗放进嘴里。没想到看相很好的青提,入口非常酸,他没防备,温雅的面容都扭曲了。 她忍笑忍到内伤,只得背过身去狂啃玉米。 回身时,他笑了,抬手拭了下她的嘴角,“真不像个淑女,吃得满嘴污黑。” 她僵住。 “晚上要不要到古城走走?”眼角的余光瞄到其他人出现在码头上,他拉开与她的距离。 “不了。”她把啃了一半的玉米扔进海水中。玉米没沉下去,随着波浪上上下下的翻滚。 他叹息,看她的眼神是那么无力。 “政府机关是初七上班,今天的全系统大会,我要第一个发言,而我却站在这里。云南我来过太多次,再美的景看多了也会厌。小悦,一定要防我防这么紧吗?我来只是想陪你好好地玩一玩,你放松点,好不好?” “苏局,那天我们在车里看到叶少宁和女同事分吃一块面包,你替我不值。现在我们这样站着,如果叶少宁和朋友也看到,他朋友会不会也替他不值呢?”她幽幽地问。 “小悦,这可相提并论吗?” “我不觉着有什么区别。当我义正词严要求别人时,我希望我有这个立场。一直以来,你对我都很好,婚前婚后,我替你不值,真的,不要继续下去了。” “只要我觉得值就行了。” “那么别再要求我,我该回舱了。” 晚上,许多人结伴去游古城,她呆在屋里看电视,乔可欣也没去,意兴阑珊的样子,“到处都是店铺,卖那些所谓的民族玩艺,有什么意思。” “明天去丽江了,那儿很美。”电视里正好在播丽江的四方镇,古渠楼阁,确实保存得很不错。 乔可欣撇嘴,“也就那样吧,打着民族幌子的购物城。” “你去过?”她坐直身子。 乔可欣在梳那一头如水的长发,她说每晚梳一百下,可以防止脱发和白发。美人对老如临大敌,早早就知防范。“韦彦杰带我来过。” 她把视线又挪向电视机。 “他在这边朋友多,好像和他们合伙做什么生意,经常跑这边,有一次我去上海,他正要过来,我就跟来了。到了丽江,他就把我扔酒店里,直到回上海那天他才出现,不知跑哪鬼混去了,晒得又黑又脏。童悦,我现在想想,和他分手也没什么遗憾的,他不算是很大方很体贴的男友,我都怀疑他不懂怎么爱人。我何必硬要贴上去呢,像他那样的,我又不是找不到。当初,我还傻傻的以为他真的是我真命天子??????” 乔可欣喋喋不休地声讨着彦杰,她没有接话。 彦杰这个名字已成她心中的禁忌,她很久都不碰了,一碰,仍能感觉隐隐的疼痛。 也许幸福曾在她的隔壁,她以为打开门就能得到。但有些门却是永远开启不了的,她的幸福只能自己争取,并不是别人能给予。 突然很想念叶少宁,拿起手机就拨,号只输了一半,屏幕一黑,没电了。她找出充电器插上,却没有继续拨号。 没有什么,只是想到如果打过去手机在占线中,或者听到别的什么,她该怎么办? 不是做驼鸟,而是不想给自己猜测的机会。 在意他,就信任他吧,哪怕只是假装。 第五十七章 只宠溺你 到底海拨又高了点,童悦有些高原反应,又坐了几个小时的汽车,都是盘山公路,云里雾里的穿行。青台也有山,与这里的一比,真是小巫见大巫。 “旅行,是从一个烦恼地方到另一个烦恼的地方,美了一双眼睛,苦了一双脚,累了一颗心。”她在车上给叶少宁发了条短信。 叶少宁很快回了电话,听到他的声音忍不住有点唏嘘,好像很多年没见到似的。 虽然短信快捷,能说出不易出口的话,终还是语音来得温暖、真实。青台到丽江,几千里的路程,他低沉而又温和的笑声,仿佛就在耳边。 “到丽江后别忙着玩,先睡会,准备住古城区吗?” “嗯,晚上安排看晚会,纳西古乐,各个民族的歌舞,听说舞台设计是日本人,令人耳目一新。” “昏昏欲睡会很丢脸的。” “你这是经验之谈?” 他笑。 导游关掉车上的闭路电视,打起精神说还有半小时就到丽江了,她收了线看向窗外,果真人和车都多了起来,不觉深吸口气。 胸口有点发闷,耳朵也有嗡嗡声,如同飞机起航。 酒店是建在山坡上的一幢宅院,三层小楼,很干净,清泉在门前流过,深红色的大门上挂着一串串灯笼。众人下了车,都不舍得进屋,在外面留恋着。酒店两边店铺林立,脚步是一石板铺就的大路。店铺着摆放的都是手工制作披巾、桌布,还有绘着东巴文字的瓷盘。 时光陡地一下倒流数十年。 女人们迫不及待去逛街,童悦身子发软,没有与她们同行,拿了钥匙回房间,好好洗了个澡,然后便睡了。 敲门声把她叫醒,苏陌站在门外,有些担心,“你睡了五个小时。” 她汗颜,花那么多钱和时间来这里,居然只为了睡觉。 “我们都吃过了,我叫厨房给你另外做了点。下来吧!”苏陌爱怜地揉揉她睡得蓬乱的头发。 餐厅里已经没有人,“他们步行去剧院,吃完,我们也要赶紧过去,不然小姑娘要发火的。”苏陌轻笑,那个小导游脾气很火爆,人走散了就吼得鸡犬不宁。 服务员给她端上炒虾仁、蘑菇草鸡汤,还有一碟炒西兰花,饭又黏又糯,不像之前吃的一粒一粒,嚼着就难以下咽。 她吃不惯云南的口味,特别是那种汤,像放了薄荷叶,闻一闻就不肯动筷,菜都像是半熟,云南米线也不诱人。 这几天,她经常有吃不饱的感觉。 “这次怎么舍得改善伙食了?”她忍不住食指大动。 苏陌轻笑,她一下明白了,含了一嘴的饭,嘴巴鼓鼓的,不知道要不要吞下去。 终是吞下去了,没人和家常饭菜有仇,她也不需要这份傲骨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清者自清! “谢谢!” 他叹息,拿起筷子陪她吃了两口。 吃完饭,两人步行去剧院。街上多是蓝眼睛高鼻子的外国游客,出入一家挨着一家的酒吧。 所有的人在一尊**雕像下面等着他们。 很难想象,在这座美丽的古城中竟然留有一座文革时期的产物。丽江人对这尊石像特别敬戴,传说有一年丽江大地震,众多房屋倒塌,唯石像屹立不倒。从此后,便敬若神明。 其实在丽江,神灵的痕迹处处可见。纳西族是一个愿意被神灵束缚的民族。 演出很精彩,剧场也很前卫,在描写摩梭女独有的走婚舞蹈中,童悦又睡着了。 “音乐的美不只是震撼人的灵魂,能催眠也是伟大的作品。”演出结束,面对赵清的取笑,她强词夺理。 赵清那帮单身汉怎么舍得错过这样的夜晚,约着一同去酒吧猎艳,孟愚也被他们硬拉过去了。 郑治说年纪大了,为了明天能有精力去玉龙雪山,他回去休息。 “苏局,你不准找这个借口。”小姑娘威胁道,“走吧,我带你去喝茶,云南的花茶,安神养颜的。” 乔可欣听说养颜,就投降了,嚷着一同过去。转过身问其他人要不要同行? 童悦已经不在了。 身子还是倦,软软的,拧开电视,正播《晚间新闻》,屏幕下方打出一行字幕,上海警方近日查获一批毒品,数量之大是近几年之巨。 这些离她很遥远的事,一眼瞟过就行。 手机响了。 她拿起手机到窗口接听,发觉窗口下方是座石桥,桥下笙乐阵阵,树影、灯火,溪水,桥上站着一人,手里面握着手机,抬头冲她微笑招手。 “下来散散步!” 她慌忙躲进窗帘后,“不了,我已睡了。” “睡了再起来。”睁着眼说谎话,他宠溺地弯起嘴角。 “懒得动。” “那好吧,我就坐在这儿陪着你。”他叹了口气,找了块石墩真的坐下来。 她把房中的灯光熄去,电视也关了,唯独没有拉窗帘。她看过一本书叫《蝴蝶战争》,一帮高校学者去国外进修,男男女女,都不是青春的年纪,都是斯文自重的人。在国外三个月,许是因为洋人开放的环境,许是因为不耐寂寞,许是因为人的心都是驿动不安的,男男女女主动结伴成双,成了一对对情侣,大享人生第二春。因男少女多,两个女人为了争一个男人不惜上演战争戏码。 苏陌现在是块香饽饽,不管是乔可欣,还是其他两位女教师,有意无意都在他面前孔雀开屏,而他所有所有的温柔与专注只给了她。 她也想找个人一起散散步,但不能是苏陌。 她很小就知道,如果回报不了别人的好,无论多眼馋、多心动,绝不能多看第二眼。 如果下去,哪怕什么都不说、都不做,但有些东西就会变质了。她跨一寸,他便飞越千丈,不能臣服于内心的软弱。 月亮挂上中天,她拉上窗帘,朝下看了看,苏陌还坐在桥下。有两个女人与他搭讪,他摆手,没有说话的意思。 她果决地拉严窗帘,脱衣上床。 第二天早晨下了一阵急雨,但很快就天晴了,天空瓦蓝瓦蓝,空气澄净得不含一粒杂质。 夏天逛雪山很新鲜,青台现在也是满目皑皑,童悦决定不去雪山,就在古城好好逛逛。 苏陌也没去,他感冒了。郑治请餐厅给他熬了姜汤,他喝完便睡了,童悦随同事们一起去他房间看望了下,便出门了。 童悦买了不少东西,也拍了不少照片,多是特色酒吧,回去给桑贝提高点品味,别只知挖防空洞。 经过那条街时没有特别留意,只觉着特别窄,紧挨着石渠,路边栽着柳树,树下放着一张张小长桌,碎花的桌布,藤制的椅子,桌上摆放着一个陶罐,插满粉紫色的小花。 她停下脚步,连着拍了几张照片,转身时发觉了那家酒吧,名字是东巴文字,不认得,里面黑黑的,慵懒的爵士乐如水一般流淌。 不知怎么就进去了,吧台上坐着两个外国人,还有一个长头发的男人,酒保络腮胡子,体形健壮,懒懒地抬起眼,看到她低下眼帘,随即又迅速地瞪大了眼睛,手中擦拭杯子的动作也慢了。 “给我一杯苏打水。”她坐下来。 长头发的男人斜了一眼过来,同样怔住,与酒保交换了下眼神。 酒保轻轻点下头,倒了杯苏打水给童悦。“小姐是来旅游的吗?” 童悦只当是人家热情,淡淡笑了笑,“是的,你们这儿真美。” “有上海美吗?”长发男人端着酒杯,微笑坐到童悦身边。 童悦左眼皮跳了下,她侧过身看看长发男人,有些不解。 “怎么我猜错了,你不是从上海过来的,那么是青台?” 童悦咝地抽了口冷气,浑身的寒毛都竖起了。 第五十八章 彦杰不见了 “先生是人还是神?”她故作戏谑地问,太阳穴突突地跳,心已慌乱无章。 长发男子大笑,示意她从吧台下来,挑了最里端的一张桌子。两个外国男人结账出门,酒保警觉地朝外扫了扫,也坐了过来。 “你进门时,我就认出你了,是韦彦杰让你过来的吗?他现在哪里?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上他了。”酒保急切地问。 童悦的手抖到不行,“对不起,你们讲什么,我都听不懂,我要走了。” 长发男子冲酒保瞪了下眼,“看你心急的,吓坏人家小姐了。嘿嘿,韦小姐,你不要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和彦杰是生意上的朋友。他随身都带着你的照片,经常秀给我们看,说这街上没啥美女,只有他妹妹是最漂亮的。” 这不像是彦杰会做的事,也不像是他会说的话。“你们到底要讲什么?”这两人给她一种巨大的恐惧感,她只想早早离开。 “没有什么,只是有点想彦杰了。你过来时,他提起这了吗?”长发男子放柔了声音,他看出童悦已如惊弓之鸟。 “我是随旅行团过来的,我和我哥也已经很久不联系了,他工作忙,我是无意走进来的。” “这个很久是多久?”长发男子看了看酒保,酒保脸色沉了。 “一个多月。” 长发男子笑了,“这个彦杰真是不应该,我以后见了面要好好说说他,哪能这样让妹妹担心。韦小姐,丽江都玩过了吗?” “是的,还有别的事吗?”童悦站了起来。 “一块吃午饭?” 她摇头,匆匆告辞。出了门,突然发觉找不到来时的路,到处都是石渠,都是店铺,都是柳枝摇曳,走了一圈,又回到原先的地方,她急得都快哭了。 偏偏又来一场急雨,她在雨中拼命地跑。 “小悦!”苏陌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一把抓住她,两人站在一家店铺的屋檐下。 她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怎么了?”他吓住,也蹲下。 她抬起泪眼,嘴唇苍白没有血色,“你打彦杰的电话,快,快!” 苏陌看看她,“好的!” “他关机了。”他皱起眉。 “再打一遍。”身子哆嗦个不停。 他又打,“还是关机。” “你手机信号不好,打我的。”她把包包递给他。 他摇头。 她捂着脸,痛哭失声。 “小悦,到底出什么事了?” “苏局,彦杰不见了。”她慌乱地抓起他的手。 他发着低热,越发感到她指尖冰凉。“好好的人怎么会不见?他可能在开会或者手机恰巧没电,你不要着急。” “你不懂??????你不懂??????”泪水迸流,仿佛天地在旋转。 她有过预感,可是她不敢想,不敢?????? 苏陌沉吟了下,“你别哭,我们下午去上海,去看彦杰。” 她止住哭声,“可以吗?” 他迟疑了下,轻轻把她揽进怀中拍了拍,“当然可以, 我会陪着你。那边我也有许多朋友,会替我们安排。我现在就去订航班。” 她像木偶似的由他牵着回酒店,路上,他给郑治打了电话,只说有事先走,童悦同行,郑治也没敢多问。 还好,抢到了两张机票,晚上八点的。 两人回房收拾行李,下楼时,她的眼睛都红肿了,午饭也没什么肯吃。 他怕热度上升,去医院打了个吊瓶,她陪在一边,人像是傻傻的。他和她说话,她都会受惊地跳起来。只是手一直紧紧地攥着他,他怎么捂都是冰的。 灵魂已被惊散,留下的只是靠意志强撑的躯壳。 下午四点,酒店替两人叫了出租车送他们去机场。 一个小时后,一辆出租车停在了酒店前。叶少宁背了个挎包走下车,唇角飞扬。 “请问青台市实验中学的老师们是住这里吗?” 总台小姐点头,“他们今天去玉龙雪山了。” “童悦住哪间?” 总台小姐讶导地抬起头,“她刚退房离开。” “回昆明了?”他呆住。 “不是,和苏先生一块去上海了,我替他们打的机票。现在他们应该还在机场。” 他拎起包转身就出来了,拦了出租车,说了两个字:“机场!” 心怦怦乱跳,慌乱不已。无由地出了一身的汗,也不知道是热汗还是冷汗,只害怕晚一秒,就看不到童悦了。 掐着时间,悄无生息地来丽江,他是想给童悦一个惊喜的,还有他内心里需要童悦的帮助、需要童悦的配合,一起来断了车欢欢的念头。他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喝退车欢欢,她那种女孩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但是只要童悦紧紧抓住他的手,两个人坚定不移,别人插不进缝来,也就会有惊无险地跨过去。 车欢欢带给他新奇感,仿佛血液的流动都加速了,但他知道那不是爱,不是,是冒险,是刺激,是疯狂。真正的爱是宁静的、祥和的、温馨的、柔软的,像绸缎,像微风,像星辰,像细水长流?????? “师傅,麻烦你快点!”他催促。 暮色渐浓,山路并不好走,又下了雨,师傅摇摇头,“这已经是最快的了。” 他的脸色愈发地白,是什么事让童悦突然要与苏陌离开大部队去上海?如果他不来,是不是就永远不会知道这些?也许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这样做? 心瞬间跌落万丈深渊,但理智让他立刻否决了后面的猜疑,童悦不是那样的人。 夜晚的机场航班极少,进了门,不用费太多时间就看到了他们。 脚像被铁钉钉住。 他们正在办登机手续。 苏陌托运好了行李,牵着她的手往安检处走去。她一直低着头,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是看上去她好似非常依赖苏陌。苏陌拍拍她的肩,让她等一会,她便立住,眼睛追着苏陌的身影。 苏陌不一会过来,手里端着热饮与西点,这应该是他们的晚饭吧! 她接过,走了几步,仿佛不稳,她低下头,原来是鞋带松了。她把手中的东西交给他,他笑笑,自如地蹲下身,单膝着地,替她扣上鞋带。然后重又牵住她的手,把证件交给安检人员。 叶少宁看着他们慢慢的消失在他的视线内。 他没有冲上去喊住她,也没有拿想手机打电话假装查岗。 那一瞬间他的大脑晕眩而又恍惚,仿佛空白一片,一个问题像魔咒似的缠着他:她为什么要嫁他? 第五十九章 月晕而风(上) 彦杰突然的就这么消失在人海中。 那个法国品牌的红酒代销商在一年前就已换人,彦杰的手机号新年过后已注销,童悦按照印像摸到那家高档小区,物业管理员称这里的业主没有一个叫韦彦杰的,租住房子的也没有这个名。 童悦打电话问乔可欣,在彦杰与她分手前,她来上海与彦杰住在哪里,彦杰做什么工作,乔可欣支支吾吾半天,不太情愿地说:她在上海都是住酒店,给彦杰打电话后,彦杰过来找她。她没去过他的公司。 钱燕是个体贴的妈妈,说彦杰工作忙,不能打扰他,他在上海几年,钱燕从没来过。 所有所有的讯息都是来自彦杰之口,从来没有人想过去证实。 童悦想起上次来上海,他也是领着她住的酒店。 但是一年之前,她一次次地过来,确实有过那么一间窄小的旧公寓,确实有过一些温馨甜美的记忆?????? 难道那是她的幻觉? 夜晚,上海飘起了小雨,这座国际大都市都笼罩在一团团水气之中,雨滴持续打在屋外的铁质栏杆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 她不能入睡,精神已经接近于歇斯底里的状态,就是稍微闭一会儿眼睛,也是恶梦连连。 隔壁房间的苏陌点燃一支烟,白色的烟雾中,俊眉蹙着,他不敢对童悦说多,但他知道,彦杰再也不是他们眼中的那个彦杰了。 他陪她去了那个小区,找到那间公寓。门是新换的,敲了半天,开门的是对面的邻居,大概还在睡着,情绪非常不好,恶声恶气:“敲鬼呀,对面没住人。” 童悦恳求地看着他:“请问之前租在这里的那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什么时候搬走的?” “莫名其妙,这房子什么时候租给别人过?是人家的住房,现在刚装修好,油漆味没散,过几天才有人住进来。” “砰!”房门又关上了。 童悦抬头看看门牌号码,对苏陌说:“我没记错,肯定的。” 苏陌拍拍她的肩,“我们去物业问问吧!” 物业公司经理性格挺牛,死活不愿提供业主资料。苏陌找到房管部门的朋友,他才勉为其难地说道:“那房子一年前易主了,现在的业主叫童悦。” 童悦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儿童的童、愉悦的悦?”苏陌托住童悦,问道。 “这里面上千户人家,我们哪可能全记得,这个名字好听,所以有点印像。房子去年秋天重新装修,暂时还没住人。” “你见过童悦吗?” 经理白了苏陌一眼,“我见过她男人,很帅,不太爱笑。” 不太爱笑,是因为心里面悲伤太多,笑不出来,然后就习惯面无表情了。 那是彦杰,不是她男人,是她哥哥。 她曾经想到上海工作,也想方设法想要个上海户口,彦杰让她把身份证留下,说他来想想办法。她刚好换了新身份证,旧的也在有效期,就把旧的留给他。后来她在青台教书,这件事都给忘了。 彦杰是拿那个身份证买下这套旧公寓的吗? “好笑吧,户主居然没有进屋的钥匙!”她站在伞下,抬头打量着那幢旧公寓楼。 他为什么要买下这套公寓? 他为什么要用她的名字? 他这一年多到底在做什么? ??????。。 多少问题要彦杰出来解释,但是他人在哪里? 上海太大,一个人犹如沧海中的一个肉眼都看不出来的小生物,到哪里去找?哪里去寻? 结婚那天,彦杰眼中的泪,是舍不得她出嫁,还是预知从此后再无见面的机会? 唯一的欣慰是那些记忆不是假的。 苏陌神色很严峻。 雨仍在嘀嘀嗒嗒地下着,处处泛着湿气。这种慑入骨髓的寒冷,比漫天大雪还要令人畏惧。 她听到他低低说了一句:“小悦,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世界真小,那个人是叶少宁在金茂大厦一起喝酒的朋友。 “这位是华烨律师,青台人。”苏陌替他们介绍。 华烨颌首,目光在她的脸上多停留了一会,他有可能已发觉她是面熟的,只不过她不提他亦不会多语。 三人约在咖啡馆。 小雨,地道的蓝山咖啡,清灵的音乐,应该是一个可以闲适的下午,童悦的左手紧攥着右手,感到呼吸有些障碍。 苏陌把彦杰的情况说了一下,没有什么重点,资料非常散碎,华烨严峻地听着,没有插话。 听完,华烨沉思了一会,说道:“你们有没发现他从一年之前就开始慢慢地抹去和他有关的痕迹了?这就说明这一天并不是突然发生,他是有准备的。” “春节前,他从上海给家里寄了明信片和钱。”童悦道。 “没有地址吧?那随便找个人办下就可以了。” “那他现在人在哪?”童悦自言自语。 华烨条理的分析:“一,他已离开上海或仍留在上海,但是换了一个身份;二,人已不在这世上;三,人被警方扣留,但属于特殊嫌疑对像,所有资料封锁,在抓到共犯时,才会通知亲属。” “这不可能,彦杰不会做犯法的事。”童悦慌乱地辩白。 华烨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有什么办法打听吗?”苏陌问。 “我接触的都是经济方面的案例,和刑事方面不太熟,想打听,要费很大的周折,一时半会不会有答案。童小姐,你还有没有别的资料?” 童悦摇头:“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啊,有一个男人,叫冷寒,他那天和那人在一起。” “冷寒?” 童悦找了支笔,在纸上写下“冷寒”两个字。 华烨看了看,嘴角不易察觉地僵住了,“我有什么消息,会和苏局长联系的。” 三人起身,就在咖啡馆外面分了手。 “小悦,我们留在上海也没什么帮助,先回青台吧,今天十一了,学校已开学。”苏陌道。 “好!”她点头。这是那帮栋梁的最后几个月,她不能懈怠。 留下来,也是大海捞针,只有等待。 两人坐火车回青台,苏陌去买票,回来时看到童悦痴痴地盯着站台,满脸是泪。 火车开动,她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坐下来后很诚挚地向苏陌道谢。这件事,她不能和童大兵、钱燕说,也不敢和其他人提,所有的恐惧她一人在担,要不是苏陌撞见,她估计已撑不下去了。 “小悦,又说傻话了。我一直都喜欢彦杰,也非常珍惜他。而且我还知他在心中的位置,他好了,你才会好。”苏陌道。 她把嘴唇咬出了两道白印。 再坚强的人,心里都需要一座可以休憩、依赖的大山。 怎么会是苏陌呢?不应该是叶少宁吗? 不知为什么,她的脑中就没闪过叶少宁的身影。 她还不敢深依他? 她想,苏陌是彦杰的老师,苏陌了解她对彦杰有过的无望的单恋,所以不需掩饰,不需隐匿。 换作叶少宁,他能理解吗? 只是,欠苏陌的越来越多,怎么还?她懊恼地闭上眼。 火车进站是傍晚,青台街上狂风肆虐,大海上,海浪一重又一重,穿了厚厚的羽绒,仍感到寒气逼骨。 苏陌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刚过年,多少事情都等他决定,晚上市政府还有个饭局,宴请所有部委办局的法人代表,他必须出席。 “我自己打车回去,不要送了。”童悦说道。 他想了想,没有反对,“小悦,其实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你的生活又没改变,我还在这里。亦心出车祸时,我也不能接受,不也过来了吗?” 她想回给他一个微笑,没成功,只说了两个字“再见!” 他送她到出租车边,想拥有她的迫切感更加强烈。她现在还不是他的女友、不是他的妻,不然可以光明正大地牵着手一同回家,给她放满一浴缸的热水,让她洗个热水澡,把她擦干头发,看着她入眠。 一些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与发生在别人身上,疼痛是不同的。她什么都不说,他却体会得出,彦杰失踪,他是担心,对于她,却是锥心般的疼。在她灰暗的青少年时期里,彦杰是她唯一的明灯。这种感觉是任何人都代替不了的。 按照旅行团的行程,郑治他们是昨天回青台,她晚了一天。这几天也没和叶少宁联系,叶少宁也没和她联系,是默契吗? 她苦笑。 出租车将她送到书香花园的大门前,她还没下车,看到叶少宁黑色的奔驰优雅地从出租车旁边掠过,她眨了下眼,想唤他已看不到车了。 家里到是很整洁,和她离开时差不多。打开冰箱门,她按照日期做的那一个个保鲜盒原封未动。 她呆了很久,把保鲜盒拿出来,一一倒净,清洗,消毒。 床铺有些乱,午睡之后没有整理,睡衣扔在被子上前,她拿起挂上。然后自己洗了个澡,把行李收拾了下。 坐下来休息时,给叶少宁打电话。 他的声音很平淡,“回来啦?哦,我在别墅这边,你要不要过来?” 都这么讲了,当然要过去。 红色的君威一进叶家的院落,就听到车欢欢清脆的嗓音,如黄鹂一般,“阿姨,你看你看,我切得好看不好看?” “好看,我们欢欢最能干了。”罗佳英笑道。 第六十章 月晕而风(中) 叶家非常热闹,从气氛上来讲。 她在门口立了一会,犹豫是不是该进去。 车欢欢已看到她了,小脸因为兴奋而泛着粉红,“童悦,你来巧了,今天有好东西吃,我做的。” 真的是来巧了。 叶一川和叶少宁坐在沙发上看地理频道的《尼泊尔之旅》,那儿才是人间最后的净土,因为没有工业,佛教气息很浓,什么都没受到污染。两人边看边聊,说明年可以全家去旅游。 厨房当然是女人的天下。 一扫往日的井然有序,厨房热闹得像个小型超市,工作台上放着两块硕大的案板,上面搁着两把刀,一把黑黝黝的切菜刀和一把雪亮而窄长的带着锯齿的刀,旁边还有红的火腿、绿的黄瓜、嫩黄的奶酪,一大袋蔬菜,还有一个长面包,还有五颜六色的罐头,瓶里袋里的各种调料。这是个地震后的小型超市,一切都显得有点凌乱,车欢欢的头发上也粘了一抹可疑的黄色膏体物质。 罗佳英像一个以女为豪的星妈,笑得合不拢嘴。 斜眼看到站在厨房外的童悦,那笑冷了,“哦,你也来啦!” 童悦没说话,绵长而细密的沉默。 “童悦,你帮我把阿姨拉出去,你们站在这,我有压力。”车欢欢娇嗔道。 “阿姨啥都不帮,就在这儿陪着你,也不行?”罗佳英问。 “行的,但阿姨不能说话。” “好,好!” 车欢欢拿起菜刀前,先温柔地朝外面沙发上的人看了看,如同贤惠的小妻子。 童悦折回身。 “不累吗?坐下来休息下。”叶少宁拍拍身边的沙发。 “少宁说你们学校有活动,怎么假期也不让大家休息?”叶一川把糖果盒挪过去。 “活动就是休息。” “那你休息得可不好?瘦了。” 她低下头看自己的十指,指尖也是一片苍白。 车欢欢的晚饭华丽丽登场了,一人一碟三明治,切成小块的,一摞一摞的叠着,旁边点缀了嫩玉米芯和炸薯条。中间是一大盘红红的、一片浆糊式的东西,仔细看可以辨认出里面有腊肠一样的东西。 “这个叫黄瓜火腿三明治,做起来非常麻烦,生菜叶子要用凉水泡,吃起来才脆。面包片上要先涂上厚厚的黄油,不然蔬菜里的水分容易把面包泡软,最后这切功也重要,不一小,就散了。怎么样?”车欢欢看看众人。 罗佳英心中涌起爱怜,勇敢地用筷子夹起一块,她实在用不来叉子,大义凛然地咬了一口,眼里泛起了迷蒙,“好吃!” “我就知道阿姨会喜欢。”车欢欢开心地抱住罗佳英,啵啵亲了两下,“这个非常营养而且美味,我在国外经常吃的。” 叶一川与叶少宁相互看看,没人动弹。 “叶大哥,你不吃吗?”车欢欢很委屈地问。 “这么复杂做起来,我觉得太珍贵,舍不得吃。”他摸摸心窝,不谈吃,光看胃就开始痉挛。 “只要叶大哥喜欢,再复杂我都愿意做的。”车欢欢脸上绽出一波绯红,她娇羞地坐下来,优雅地戳了块生菜叶,慢慢地嚼着。 “对不起,我吃不惯西餐。”童悦站了起来。 车欢欢脸上的太阳很快被乌云遮住了,“我没有要求所有的人都喜欢。童悦,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去。” “她自己没有手吗?还为人师表呢,都不懂尊重别人的劳动。”罗佳英拦住车欢欢。 童悦深深地看了看罗佳英,她没有反驳,因为罗佳英口中的“尊重”和别人是不同的。 “欢欢,叔叔也吃不来这些。童悦,你做啥,给我也做一碗。”叶一川抱歉地冲车欢欢呵呵笑了笑。 “叶大哥,你呢?”车欢欢眼中蒸腾出一层水雾。 “我可以的。”叶少宁做出亳不迟疑的样子吃了起来。还好,勉强能下咽。 车欢欢脸上笑出了一朵花。 站在锅台边的童悦,心里已是刀光剑影,紧锣密鼓。 不到九点,车欢欢就告辞了,“阿姨你听说了吗,前几天青台街上有人抢包,还有好几个小区,趁人家外出拜年,小偷猖狂地进屋洗劫。青台治安真不好。” “是的,我也听说了,小姑娘家晚上不要独自出门,很危险的。少宁,你送下欢欢,打车我不放心。” “我送吧!”童悦说。 叶少宁从衣架上拿起大衣,“我来送,你先回家,我一会也直接回去。” 她没有坚持,叶少宁比她熟悉路,管接就要管送,是应该的。 “麻烦叶大哥了。阿姨、叔叔再见。童悦,有空多联系啊!” 黑色奔驰很快与夜色融成了一体,罗佳英不顾寒冷,一直张望着,不住感慨:“这欢欢呀,又长得俊,家境又好,性格脾气又乖巧,学历那么高,谁家要娶到这样的媳妇,做梦都笑醒了。我叶家是没这样的福了。” 童悦心中突然窜出一丝恨意,别人不顾及她的感受,她又何必顾及别人呢? “如果没有签订婚前协议,你们也有机会的。”叶少宁若主动提出离婚,按照协议,他必须净身出户。罗佳英料定首先变节的人是她,却不曾想到会出现一个车欢欢。“妈,所以别人的孩子别太疼,总归是人家的。投入太多,失落会更多。”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罗佳英羞怒地白了她一眼。 “我这是劝慰妈妈。”她非常诚实。 开车回家,奇迹般的非常淡定,她甚至还打开收音机,听了会相声。 是呀,气什么呢?急什么呢? 婚姻如同人体,总有潜伏的病菌,命运好的,可以几十年不发,命运不好的,不经意地就发作了。蜜月是病菌多发地带,从浪漫的恋爱走向现实的婚姻,朝夕相对,落差非常大,那人种种恶习全落入眼中,如果不妥协不包容,势必要大病一场或者一命呜呼。 她和叶少宁没有浪漫的恋爱,从一开始就非常现实,应该能远离病菌的,但还是躲不了。 去云南时,他们之间已有隐患,现在不需要明讲,病菌正式发作。 是她成全他了? 早发作不比晚发作好吗?她要明明白白知道痛在哪里。 现在痛了,再加上彦杰,她千疮百孔,若没有良药可治,就任其自生自灭。 绝望来得如此之快。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江冰洁还坚持了十三年,她能坚持到十三个月吗?这一辈真是越活越过去了,少不如老。 青台不是上海那样的大都市,转一圈最多一个小时。叶少宁回到家后,已是十一点多了。 童悦在准备明天开学的资料,从明天起,便如拧紧的发条。 叶少宁把车钥匙扔下,拿起她搁在床上的内衣,进了浴室,没和她说一句话,没看她一眼。 他洗完出来,她进去收拾脏衣服。没有刻意翻找,衬衣领口上的口红印太明显了。她不动生色在水池边搓洗,怕到了明天就洗不净。 他闭着眼半倚在床背上,头发湿湿的,神情有些疲倦,连胡渣都若隐若现。 “少宁,我有点事想和你说。”她站在床边。 眉心打了个结,“如果不是什么天灾**就不要说,我今天累。” 她仍站着。 他把身子侧向另一边,背对向她。 她慢慢掀开被角,躺下。 她在心中慢慢地拨着生物钟,不需要五点起床了,可以睡到五点三刻,然后到学校吃早饭,会跑操吗?体力跟得上么? 第六十一章 月晕而风(下) 体力真跟不上。 才跑了一圈,她喘得气都接不上,双脚像灌了铅。她跑不快,整个强化班也就跟着慢下来。前面是高三(16)班,遥遥地与他们拉了距离。 郑治看不下去,挥挥手让赵清过去把她替换下来。 “童老师,还才从外面野营回来,你这体力怎么回事?”赵清与她错肩时,笑嘻嘻地问。 乔可欣接话道:“也许没舍得野营,整天都窝屋子里呢!” 其他人本来都一脸调侃地看着她,听了这话,一个个忙把脸偏开,齐刷刷地看向操场。 她与苏陌中途脱离组织,不用说,全校老师想知道的都知道了,在他们想像中,还能什么原因呢? 童悦急促的心跳慢慢恢复正常,她不解释。 孟愚孤单地立在操场的另一端。代替凌玲的新老师今天来报到了,也是个女老师,叫杨羊,明媚皓齿,未语先笑,才来几小时,就被几个单身男教师给盯上了。她待谁都不近不远,目光有意无意地总扫向孟愚。 孟愚沉默如山,烟抽得很凶,在哪站一会,便是一地的烟蒂。 凌玲,没有人再提起,仿佛她从来没有在这儿待过。 高三的课程早已结束,这一学期主要是密集型的复习与模考。郑治最爱搞突然袭击,一点预示都没有,第一天又是摸底考试,一下子就让还赖在新春放松气氛之中的学生们不得不面对现实的残酷。 这次规模不太隆重,没有换考场,就在各班举行。 说是初春,外面却没有一丝春的迹像。童悦怕冷,监考时不得不在教室里走来走去。 寒假前最后一次监考,记得还是叶少宁抱她上楼的。那时其实也不算现世安稳,不过,表面上岁月静好。 现在,表面上装也不要装了,三分钟热度已过去。 时间总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下课铃声响了,班长起身收卷。也不见几人紧张,女生们嘻哈着全涌到谢语桌边,“快,快,让我看看。”急不可待。 童悦抬起眼,发觉谢语过了年好像变淑女了,头发规规矩矩扎成了马尾,身上钉钉挂挂的饰物不见了,笑起来嘴抿着,娇娇柔柔的。 “她们看什么呢?”几个人抢个手机。 班长回道:“谢语朋友从云南给她发的照片,那手机也是她朋友送的,她在摆炫。” 童悦心脏狠狠跳了两下,“是云南的朋友?” “不是吧!” “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班长紧紧闭上嘴唇,脸上的表情仿佛说:老师,你问太多了。 孟愚讲过,虽然谢语对课业不认真,但文笔很不错。文笔好的女孩多情多愁,她看谢语笑得一脸甜美的样,不能猜,那女孩陷入情网了。 这个时间好像不太合适。 苏陌带着一帮局领导来学校向老师们拜晚年,这是每年的惯例,没什么大惊小怪的。童悦捧着试卷与他们迎面碰上,她礼貌地停下等着他们先过去。 “还好吗,童老师?”苏陌问她。 “我在努力适应。”她毕恭毕敬地回答。 当着这么多人,只能说这么多了,她知他大张旗鼓跑来,无非就是看看她。她期盼地在他脸上寻找答案,显然,上海那边没有任何消息。 晚上,她坐班。学生做作业,她改试卷。改几张,就冻到不行,不住地呵着手。 第一节晚自习下时,她去办公室倒了杯茶,回到教室,发觉试卷少了一大半,班长和李想正埋头忙着呢! 她轻叹,这两个男生日后成了男人,必然是人中精英。 泰华还没上班,叶少宁却也是天天出去,不过不像从前那般晚归,回来时都是晚饭后。她没有问他有没吃过饭,夜宵也自动取消了。 日后,天气一天天变暖,不注意节食,衣服会不好穿的。 回了一趟童家,她打电话过去,童大兵接的,钱燕值夜班,她便在外包了几个菜,赶过去与童大兵一块吃晚饭。 “少宁怎么没有来?”童大兵马上要拆石膏了,肤色红润,心情不错的样子。 “晚上有应酬。” 推开彦杰的房门,鼻子直发酸。“爸,哥年后有没给妈打电话?” “没有呢,你妈前几天嘀咕这件事,说想他了。他是不是换手机了,那个号码现在是空号。” “可能吧!” “元宵节估计会打电话回来的,他以前都没忘记过。” 她的心沉得拽都拽不住。 赵清买了辆自行车代步,说是最经济的健身,还说那店内有几款女式的非常漂亮。几个同事被他讲得心动,也跑去买了。书香花园到实中的距离,骑自行车最适宜,童悦也跟着去买了一辆。粉蓝色的,前面有一个柳编的车篮,可以放放课本与书。 她把红色君威送去美容了下,然后便泊在地下停车场,上下班骑自行车。 隔天,她下班回家,把自行车锁在楼梯口时,一辆汽车缓缓地停在电梯室外。 “叶大哥,我今天比昨天开得有进步吧?” “一般!” “真是吝啬,连夸奖人家一下都不肯,早知不送你回来了。” “你以为我坐你车安全吗?无证驾驶,回去时让罗特助开,你乖乖呆后面。” “知道了,真唠叨。” “我再唠叨一句,明天集团开大会,你不得迟到。” “如果我不迟到,你有什么奖赏吗?” “看你表现。” 楼梯口的灯是感应的,一旦安静便自动熄火。她提着包包站在黑暗中,听着汽车驶远了,电梯口没有脚步声,这才走了出来。 开门进屋,他正在脱外衣,身上有着淡淡的酒气,他今天也正式开始上班了。 “不喜欢那辆君威吗?”他慢悠悠地问。 他们最近交流非常的少,家里彻底不开伙了,偶尔都呆在家里,相互之间客客气气的。 “不是,觉得身体太虚了,骑车运动运动。”她把包包提进书房。 他刚才看见她了。 屋里一时间太安静,没有人说话。后来还是她打破沉默,“少宁,你有没有一个朋友叫华烨?”她不好意思总催苏陌,想请他帮她打个电话问问。 叶少宁定定看了她几秒,“童悦,你有话不妨直说,为什么要旁敲侧击呢?打听华烨,就是想打听我和陶涛以前的事吧,然后你再借题发挥,是不是?” “华烨与陶涛有什么关系?”她给他说懵了。 他冷笑,“你既然知道华烨,却不知他和陶涛的关系,这个谎言也太破了。那我告诉你,华烨是陶涛以前的老公。” 她一幅震愕的表情,更让他来火了,“你是想提醒我曾经输给他的事实吗?然后我又输给了左修然,你呢,是不是也要让我输一次?” 她本想好好地讲几句话的,他莫名的说了这么多,童悦心中某处积压很久的神经也急急跃动了,“你是不是太高抬我了?我没陶涛那可人的长相,又没显赫的家世,凭什么让男人对我折腰?” “你当然不能和陶涛比,但你有你的能耐。”他不咸不淡地说。 “叶少宁,你是后悔了吗?陶涛现在和左修然非常幸福,你是没指望了,也许找一个形似陶涛的,可以把遗憾降到最低。” “这才是你今天要讲的重点吗?我有没有遗憾是我的事,如果你有什么想法尽管告诉我,别把其他人扯进来。” 说完,他拿起刚脱下的大衣,拉开门,摔得山响。 这一夜,他没有回书香花园。 第六十二章 争吵 这样的事有过一次,然后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也不是因为争吵,有时是他应酬晚了或出差,但他会打个电话,让她把门关关好,早点睡。 荷塘月色的房子还保留着,叶家的别墅离泰华也不算远,开车很方便,她不必担心他露宿街头。 那晚争吵的事,像个雷区,后来两个人都小心翼翼地避开,没有人提过。 只是雁过留声,裂痕还是有了,以前也有,现在更大了。 独自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听着挂钟嘀嗒走动的时候,她有时会想,如果车欢欢在九月之前回国,抢在她面前与叶少宁认识,那么他们会有这个婚姻吗? 她不愿自欺欺人,她的答案是no。 车欢欢胜出她的条件太多了,不然也不可能在他们新婚时就掀起这么大的波澜。 可惜没有如果,可惜婚姻也不是游戏,谁都不敢任性而又冲动地说:我不玩了。不负责任的话,是孩子的权利。 爱情求大同就可以,而婚姻要磨小异。所有的婚姻无可避免的都有裂痕,如果容不下一点点瑕疵,那么,就不要结婚了。 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得不到的至爱。 大部分时间叶少宁会回家睡的,各占床的一边,一人一条被,楚河分界,各不干扰。 周五约定好回叶家,他不再提,她也假装遗忘。周六学校继续上课,周日她帮两个学生补习,都在外面的茶室。 罗佳英变得善解人意了,周末没打电话过来催。可能现在有人陪她,她没空无聊寂寞。 上课、下课,出操改作业,晚自习、写教案,吃食堂,童悦现在的生活和婚前没什么区别,除了住的地方不同,除了同住的人从凌玲换成了叶少宁。 教师公寓的工程轰轰烈烈动工了,单身老师最雀跃,没事就跑过去视查进度,算过了,一共六十套,没成家的都有份。 平时啥事都冲在最前面的赵清反到对这事没什么兴趣,课后懒懒地倚在椅子上捧着个手机玩游戏,乔可欣说他笑得像弱智。 乔可欣对教师公寓也没兴趣,“我是疯了不成,大车店似的,房子都不隔音,衣服都没地方挂。” 有一个开平治的男人经常来接乔可欣,从她脸上的笑意,就知她的春天来得比较快。 这是聪明的女人,不管怎么玩,都不会让自己太受伤。 凌玲还是傻呀! 童悦也跑去看,如果让她选择,她希望能住最东面的那一间。真正的海景房呀,面朝大海,背依青山,在里面备课改作业,听着海浪声入睡,会非常惬意的。 这公寓自然没有她的份,她是已婚人士,而且家还挨着实中。 世纪大厦轰轰烈烈开始主体工程,开工那天,电视台还去拍摄的,烟火把青台的天空都染成了彩霞。 叶少宁与车欢欢接采了记者采访。 晚上,桑贝把童悦叫去。“喂,你长点心眼好不好?乐静芬的女儿对你老公意思不一般,你看在电视上,看她那表情真是恶心。” 她一口一口喝着酸酸的柠檬水,“你说我怎么做,跑到泰华去教训她一通?” “笨呀,这种事最忌撒泼,会失了你的风度和品位,也不要装漠然,好像你对他不在意似的。唉,我到现在都不懂,你们都没爱得黏黏的,怎么突然就结婚了?结婚后没多久,怎么就出现问题了?小悦,要不,生个孩子吧!有个孩子,男人就定心了,就有婚姻的责任感了。” “你讲得这么头头是道,怎么不结婚?” “我瞧着来酒吧的那些男人,哪个没家呀!要是结婚了,说不定我老公就是其中一个。如果让我发现他在外面和小姐搂搂抱抱、半真半假地做些苟且之事,我怕我会失手揍死他。”桑贝高嗓门、挥舞的手臂,说得好像她真有那么个老公似的。 “你家叶少宁还蛮好的,不过酒廊小姐还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真正的小姐。” “我都很久不来了,你不会只招待我一杯柠檬水吧?” 桑贝瞅瞅她,挫败地咬咬牙:“真被你打败了,现在还惦挂着吃。”手脚麻利地给她拿了碟干果,另外让厨房给她炒个饭。 “民以食为天呀!嗯,你家厨子不错。”童悦塞了一嘴的饭,频频称赞。 夜色深沉,酒吧开始热火起来,桑贝摆出孙二娘的架势招呼客人去了。 有男人过来与她搭讪,童悦连头都没偏,和酒保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春天就是春天,骑了一会自行车,身上就暖起来了。骑着骑着,骑到了童家,家里亮着灯,她没有上楼。自行车倚着树,在楼下一个石凳上坐下。 在她和彦杰小的时候,两人夏天的晚上爱到这边坐坐。 她坐了一会,又不委屈,眼泪突然就从眼角溢出,她没去拭,任由那温热的液体淌着。 上海那边还没有任何消息过来,苏陌打电话让她不要着急,他一直与华烨联系着。她多希望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但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时间越久,希望越渺茫。 泪越流越凶,她不得不用手去堵。 彦杰不爱她没关系的,和谁在一起都可以,哪怕是乔可欣,只要彦杰喜欢,她也会努力去喜欢,漂洋过海离她远远的,她也能接受,但是不要这样的方式对待她。 这样子,她会疼到死掉。 不知在哪个论坛看到一句痛心疾首的话:你怎么舍得让我难过?????? 怎么舍得,哥? “谁在那里?”她的抽泣声引起一个邻居的注意,“小悦?怎么不上楼去呀?” “我就要走了。”她匆忙拭去泪,推着自行车,仓惶逃走。 咸咸的液体被风一吹就干了,脸绷得难受,她回到家,先去洗脸。 叶少宁在洗澡,浴室内热气腾腾,视线都被模糊了。她推开门,他拉开玻璃门出来,她忙转身,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裸裎相见。 卧室的地板上一只行李箱打开着,里面放了几件衣服。 “我明早去北京,房产博览会,泰华有一个展位。”没等她发问,叶少宁先说了。 “还有谁去?”问完,才觉着自己笨。 他奇怪地看看她,还是回答了:“乐董和我,还有几位特助,欢欢也去的。” 他一直叫她欢欢,如邻家大哥,如爱慕中的男子。 她僵硬地继续问下去:“去几天?” “四天,住在泰华的北京分处。” 她点点头,这是最近一阵他们讲话最多的了,有点普通夫妻的家常感觉。 “北京比青台稍冷点,最好带件厚毛衣。”她打开衣柜,一低头看到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的纸袋,都是她用那张败家卡为他买的衣服,她选了一件黑色的粗纹毛衣。 “北京屋内很暖,在屋内单穿这件就可以了。”她递给他。 他接住,莫名其妙冒出一句:“你吃过了吗?” “呃,我吃过了。你呢?”她礼尚往来地问。 “我没有。” 她愣住,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家中太久不开伙,勉强填饥的牛奶和面包都没有,最多有几瓶矿泉水。 她也太久疏忽主妇的职责了。 “我想去趟超市,你有没有别的事?”他说。 “我??????没有。” “那一块去吧!”他穿上衣服,拿了钥匙在门口等她。 上了车,她还在怔忡中。侧目看他,一脸平静,好像这是件稀疏平常的事。 其实,这是两人第一次一起去超市。 采购了一车的民生用品,陪他在附近的餐馆吃扬州炒饭,喝海鲜汤。那汤有点烫,她喝出一身的汗。 回家把买回的东西放进柜中,拿了衣服也去冲了个澡。 卧室里暗暗的,叶少宁已经睡下了,航班是早晨七点的,他得早起。 她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上了床,躺下后才悄悄吁了口气。刚合上眼,一只手臂横了过来,搁在她的腰间。她在黑暗中惊得瞪圆了眼。分明隔着一条丝被,那热度却穿过丝被烙在她的肌肤上,火一般灼人。 手臂就横着,没有再动弹,仿佛是一个无意识的行为。她轻轻地把它拿开,身子往床边上靠了靠。那手臂却像长了眼睛,跟着又搁了上来。 这回,她没有再拨开,反正还有层丝被在那呢! 身子僵硬了一会,慢慢就放松了,后来就睡着了。睁开眼时,不只是手臂搁在她腰间,她整个人都被他裹在怀里,贴得密密的,她都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清晨的勃然。 她不敢乱动,生怕把局面弄得更难堪。 “我很讨厌机场的早餐,公式化的,嚼在嘴里像纸片。”睡了一夜,温厚的嗓音带有一点沙哑、低沉。 熬粥来不及了,她给他热了杯牛奶、煮了鸡蛋,把昨天在超市买的南瓜饼解冻后,用油文文地煎得松脆、焦黄。 他吃得非常专注,仿佛那是天下最美味的东西,一点一滴都舍不得浪费。 行李箱搁在门边,她打开来看看,发现他没带剃须水,忙从柜子里拿出一瓶装上。这人比较固执,用惯的品牌轻易不肯换。 他提着行李箱出门,在门外回了下头,“你去过北京吗?” 她摇头。她也只是清贫的工薪阶层,旅游是件奢侈的事。 “这次真是不巧,后面两天是周休呢!”他乌黑暗泽的眸中,有波涛闪过。 “嗯!”是的,泰华福利好,不会让员工吃亏,应该有加班工资的吧! “我走了!”他笑了笑,平和浅淡。 那笑有点莫测高深,她怔在那里,好半天都琢磨不出是什么意思。 第六十三章 叶大哥,我恨你 乐静芬坐在酒店大堂内,雍容华贵的气质让经过的人不由自主投去一瞥。她优雅地端起咖啡,对这一切视若不见。 晚上几大地产集团的董事长与总经理聚会,她去做了个spa,没有回住处,直接过来了。 明天,博览会正式开始。 房产博览会是住建部为推动房地产市场搭建的一个平台,也是各大地产公司宣传自己的机会。各家都会使出全身法术,泰华的展位有三个品种:完工的,在建的、计划承建的。完工的当然是精品:青台音乐厅,听海阁小区、高尔夫球场的欧式别墅酒店。在建的就是世纪大厦了。这两个品种都是名设计师迟灵瞳的作品。前面两个都是引子,重头戏是计划承建的,要吸引投资商、购买者的注意力。 展位具体是叶少宁负责的,车欢欢辅助。 乐静芬发觉叶少宁最近的表现有点诡异,凡是他负责的业务,他都首先让欢欢打前锋。欢欢在工作中出现了误区,他再指出来并解决。部门领导向他请示事情,他也会咨询欢欢的意见,虽然不见得全部采纳。 似乎他在悄悄地挪向幕后,慢慢地让车欢欢取代他的位置。 乐静芬从不认为叶少宁有城府,但是现在她有些看不懂叶少宁了。她心中是有小九九的,但她的脸上不显山不显水。再说她现在也不可能声张呀,她还要依赖他,欢欢过了年二十四,想独挡一面,嫩着呢! 难道他会读心术? 她也给欢欢争取了一个席位,要把她介绍给其他老董们。欢欢还是小时候来过北京,早没印像了,要叶少宁陪她出去逛逛。叶少宁把这光荣的任务给了罗特助,他要去展厅监督展台搭建的事。 欢欢噘着嘴走的,不太开心的样子。 乐静芬看在眼中,叹了一声。也许该把欢欢调到自己身边亲自培训,再这样发展下去,她怕欢欢陷得太深。 叶少宁是好,但人家有老婆了,不知是哪家的闺秀。这件事一直是乐静芬的切肤之痛。 她总想着什么时候会会这位神秘的叶太太。 车欢欢为了能穿上那件束腰的小礼服,一整天没什么敢吃饭。晚餐桌上,乐静芬领着她到处敬酒,她笑得脸都僵了,也没顾上吃东西。出了酒店,就嚷着饿。 “叶大哥,我们去吃咖哩饭!”这不是问句,而是祈使句。因为车欢欢有这个自信。 叶少宁喝得微醺,摇摇手,“找别人吧,我头晕得很。” “可是我饿呢!”撒娇是情不自禁的。 “到房间叫客房服务。” “现在能有什么,给你送份蛋卷、送片面包?我都好久没吃印度菜了,叶大哥,好不好?” “少宁,不要理她。”乐静芬都听不下去了,狠狠瞪了车欢欢一眼。 叶少宁微笑,“要不让罗特助给你叫外卖?” 车欢欢哪里是真的不能忍饿,她是想和叶少宁单独呆一会。在这陌生的帝都,谁也不认识谁,有多少浪漫而又疯狂的事可以做。 她想着就心潮起伏。 “这么冷的天,外卖送过来都冰了。” “那我陪你去吃。”乐静芬冰了脸,扯着她越过马路,走向对面的印度餐馆。 “我??????”车欢欢回头看叶少宁。叶大哥,我恨你! 来接人的罗特助到了,打开车窗与叶少宁说话,他没有看到她求救的眼神。 “你先送我,一会再来接乐董。”叶少宁拉松领带,呼出一口气,车内都是酒味。 “叶总喝得不少。”罗特助笑。 “还好。”承受范围内,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没有电话也没短信,他自嘲地倾倾嘴角。 “欢欢,天下没有其他男人了吗?”乐静芬气急败坏地看着车欢欢,“我再讲一次,叶少宁结婚了。你再这样肤浅,日后怎么嫁人?” 车欢欢理直气壮地仰起头:“他的婚姻不幸福,我要拯救他。” 乐静芬哭笑不得:“你当你是天使吗?” “不是天使,但我有眼睛。她外面有男人,还有她对他很冷漠,她并不是真正爱他。”车欢欢镇定地吞下一口中辣的牛肉咖哩,擦了一下嘴。 乐静芬缓缓摇头,“欢欢你再这样,我就把你调离总经理办公室。” “妈,我讲的是真的。我喜欢叶大哥,我不愿意他被别人欺骗,也不愿意他这样浪费时光。叶妈妈也不喜欢那女人,她说早就相过命,他们迟早要离婚的。” 乐静芬跌坐在椅中,“你不会跟踪他老婆吧?” 车欢欢不屑地摇摇头,“我没那么龌龊。在意一个人,自然就会看出他的心情。妈妈,我和叶大哥在一起特别舒服,他是良师也是益友,又体贴周到又不油嘴滑舌,但是又不是笨头笨脑,特别有幽默感。我最最喜欢的是他对感情的认真。他虽然还没爱上我,但我知道他喜欢我。他现在戴着婚姻的枷锁,所以不能回应我。一旦解开,那时,他就会全心全意地爱我呢!” “欢欢,你来真的了?”乐静芬胆战心惊。 “妈,以前,你不是一直想撮合我和叶大哥吗?” “可是,可是??????”乐静芬张口结舌。 “如果不能爱叶大哥,我都不知我以后还会不会爱上其他男人!我这么狂热、这么努力工作,就是想让叶大哥觉得我虽然年轻,但我并不幼稚。” 乐静芬无力地闭上眼睛,仿佛看到二十五年前的自己,遇到跑销售的车城,一见钟情,傻傻地追到他家,却看到他与江冰洁手牵着手。她也觉着只要爱上这个人,其他的都不需要管。 “欢欢,这条路很辛苦的。”她苦涩地睁开眼。她和车城破镜重圆了,似乎,她胜了,但她真的幸福吗? “我早做好了准备。”车欢欢把盘中最后一口咖哩塞进口中,笑了。 博览会隆重开幕,各省都组织了看房团来观摩,会场内还看到不少外国人。泰华的展位前聚集的人很多,挤得水泄不通的展位是恒宇集团。 恒宇是泰华在商场上的老对手了,后来因为迟灵瞳,两家关系才缓和了点。恒宇是董事长裴迪文亲自带队,迟灵瞳也在。 昨晚一起吃饭时已打过招呼,裴迪文与迟灵瞳礼貌地又过来寒喧。 乐静芬和迟灵瞳讲话时,看见裴迪文与叶少宁头挨着头,低声说着什么,叶少宁不住地点头。 她不觉蹙了蹙眉。 “裴董对少宁好像很欣赏。”吃午饭时,她故作随意地问道。 “滨江的北城整体改建是恒宇做的,非常成功,我向裴董取经。乐董不是说政府有意把郊区重新规划吗?如果泰华拿到那个项目,一定要去恒宇参观学习。”叶少宁说道。 乐静芬笑了,“我只是在董事会上提一下,想不到你就放在心上。” “叶大哥已经让我在搜集这方面的资料了,我还和设计师们接洽过。”车欢欢很崇拜很自豪地瞟了瞟叶少宁。 “少在这卖弄,你要学的东西多着呢!”又是欢欢打前锋,乐静芬心中打起了嘀咕。 博览会第二天,压力没那么大了,大家早早回住处。罗特助开玩笑地说晚上去吃羊肉火锅,让叶总请客,这次收获大呀! 车欢欢悄悄扯叶少宁衣角,对他直挤眼,让他拒绝。她都等了几天了,今晚叶大哥只能属于她。 门僮微笑地替他们拉开门。 罗特助先进了门,突然身子一转,冲大家耸耸肩:“今晚没戏了,各自解决吧!” “为什么?”车欢欢问。 罗特助朝里呶了下嘴,“瞧,叶太太千里寻夫来了。” 叶太太?从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众人好奇地伸长了脖子。 童悦落落大方地站起身,越过众人的肩膀,看向后面的叶少宁。 叶少宁站立,怔了怔,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皱皱眉:“怎么不打电话让我去接?” “交通很方便的,干吗跑那么远?我找得来的。”她低着音量,看向他的眼神柔情似水。 “饿吗?” “在飞机上吃了点,倒是困。” “那回房间吧!”叶少宁温柔地笑笑,回过身对众人说,“我妻子童悦,没来过北京,我让她过来,抽空陪她转转,先失陪下。” “也是你欠我的。”童悦羞羞地捋了下头发。 “是的,是的,说过要补蜜月的。” “去吧,去吧,我们不介意。”罗特助代替大家发言。 “你把钥匙给我,你和同事吃饭去。”童悦红了脸。 “那我先送你上楼。”叶少宁揽着她的腰走向电梯。 “看什么?”乐静芬推了下像具木雕般的车欢欢。 车欢欢仿佛从云霄飞车上直冲而下,她无法相信他所看到的。 “你现在还笃定他婚姻不幸福吗?”乐静芬眉头拢起来,眼神收回头,突的犀利了许多。“你如果敢哭,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 第六十四章 础润而雨(下) 一帮人嘻嘻哈哈去吃羊肉火锅,新疆馆子,服务员是高鼻蓝眼的新疆姑娘,热情又美丽。 乐静芬不愿到人扎人的地方吃饭,不来也好,众人放开来吃喝。奇怪的是一向爱凑热闹的车欢欢也没有来。 “叶总,你真是金屋藏娇呀!”刘秘书第一次见童悦,惊为天人。 罗特助坏笑,“我以前说叶太太是美女,你不信,说一定是不怎么样,叶总才不敢带出来见人。” 刘秘书大窘,在桌下踢了罗特助一脚,“去,哪年的旧话。叶总,叶太太在哪高就?” 叶少宁谢绝了冰啤,要了杯温开水,“她是实中的老师,教高三物理。” 刘秘书很没形像地把嘴巴张得半圆,“这不是暴殄天物么,美女怎么能教这种枯燥的学科?还不把一帮青涩小子乐死。” 叶少宁笑笑,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你们先吃着,我去接个电话。”店里太吵了,他走了出去。 手机屏幕上,“欢欢”两个字如水波一圈圈地荡漾着。 当初存进这个号码时,微妙的思绪让他用了“欢欢”而不是“车欢欢”,这里边包含的某种东西连他自己都不敢往深处想。似乎是认识很久的熟稔。 但不管是什么样的熟稔,也该到说“再见”的时候了。 他已疲惫不堪,身体上,精神上,都累。 铃声如一个接一个的惊雷。 他按下接听键。 车欢欢在哭,泣不成声,伤心欲绝,“叶大哥,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让我妈妈下不了台,也让我无地自容。”她问得很凌厉。 他抿紧嘴唇,仿佛怕自己不小心漏出什么秘密来。 “这样子秀恩爱给谁看?是想吓退我吗?别骗人了,你们真的相爱吗?才不是,不是,你们是在演一出戏,自欺欺人的戏。她喜欢的男人在上海,你喜欢的人是我。” 他的心倏地被刺痛了,额上青筋暴立。 “我从上海回青台的那天,亲眼看到她在站台上和男人抱在一起,那个男人不是你,不是你。叶大哥,你就醒醒吧! “这是我的事。”他艰难地挤出一句话。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因为我爱你,比任何人都爱你。妈妈不准我给你打电话,不准我哭,我现在躲在洗手间里。叶大哥,我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忍心这样对待我?你不道德,你差劲。” “对不起!”他只能说这三个字。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弃,我??????”车欢欢声音戛然而止,电话那端传来“嘟嘟”的忙音。 叶少宁像握住了一枚火球,它的热度直烫入胸腔和心脏。 深呼吸,慢慢合上手机。 吃完火锅出来,罗特助几个去歌厅k歌,不让叶少宁同行,打发他回酒店陪妻子。 叶少宁在路边的元祖食品店买了篮点心,让童悦睡醒了垫下肚。 那天出发时,他是暗示她的。但他没指望她会领会,看到她,一点意外,还有些惊喜。 叶一川曾语重心长对他说过:不管多么幸福的婚姻,都不可能是尽善尽美的。好的时候其乐融融,一旦坏了,心中想到的总是对方对自己的伤害,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但为什么没分手呢?因为你知道她是在意你的,婚姻需要包容和宽怀。 这一阵,他和童悦的关系降到冰点。可是每天回到家,看到纤尘不染的家,看着阳台上飘着清香的衣服,看到她趴在电脑前瘦小的身影,心里仍然有结,但却没那么冷硬了。 他想,那些亲眼看到的,从别人嘴里听来的,她应该会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在等待。 电梯上行,“当”的一声,门打开。 乐静芬站在走廊上,面无表情,“我在等你。” “稍等。”他打开房间的门,把篮子放进去。暗暗的灯光下,床上隆起一团,童悦睡得正香。 他轻轻地带上门。 两人去了顶楼的酒吧,挑了张僻静的桌子。 “说吧,裴迪文开价多少?”乐静芬咄咄地盯着他,直奔主题。 他沉默。 “其实我早就应该察觉到了,你已慢慢把你工作的重心挪给了欢欢。什么倾其所有的教导,什么朝夕相对,欢欢傻,说你怎么怎么好,其实不过是你着急摞担子。” “乐董,当你把欢欢安排进总经理办公室,不就是想让她接替我的位置吗?”他目不转睛直视过去。 乐静芬暗抽一口冷气,为他看破她的用心,“即使是这样,我??????我会对你另有安排的。你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外派迪拜两年,吃了很多苦,才有今天,我不可能埋没你。” “谢谢乐董,但我觉着我该换个地方了。” “为了那个女人?” 他冷了脸,“她不叫那个女人,她叫童悦。” 乐静芬胀红了脸,“显然你是知道我与她家的纠结的,所以你今天来了这么一出,又可以让欢欢死心,又逼着我放你走,是不是?” “欢欢的事,我非常抱歉。”他不疾不徐地回道。 乐静芬冷冷一笑,“这样的抱歉对我说有什么用,是你让欢欢误会了,是你给她希望了。现在,我在怀疑你是不是利用了她?叶少宁,泰华待你不薄,你太卑鄙了。放心,我不会留你。回青台后,你准备交接。泰华没有了你,一样会转得非常顺溜。” “我一直都非常钦佩乐董的果断。谢谢!”他起身,欠了欠身,招手买单。 “但是,叶少宁,你永远欠泰华的,永远欠欢欢的。”乐静芬在身后幽幽地送来一句,“希望你过得心安。” 他笑了笑。 当童悦把他带去那个小面馆时,他就预感到今天这一幕。乐静芬眼里容不下一粒砂,车城也说过,迟灵瞳当初是怎么离开泰华的。迟灵瞳与恒宇的总经理裴迪声恋爱,她怀疑迟灵瞳背叛,一脚把迟灵瞳踢出了泰华。那时迟灵瞳正在设计听海阁。那个小区是青台房地产市场开放以来,卖得最成功的小区。 不管你有功还是有过,背叛了乐静芬,统统格杀勿论。 童悦是江冰洁的女儿,江冰洁是乐静芬心头最大的刺,她更加不能容忍。 所以不要等乐静芬开口,他自己先退。 只是欢欢是个例外?????? 他不欠泰华,但确实是欠了欢欢。 第六十五章 弄香沾衣(上) 屋子里有烟味,是从露台方向飘过来的。 童悦的脑子有一秒钟的短路,自然而然蹙起眉,不情愿地睁开眼。天还没完全亮透,虽然窗帘拉得很严,但薄薄的晨光从露台的玻璃门透了进来。这是北京的清晨,寒意逼人,她不由地往被子里又缩了缩。 她睡觉不太爱动,身边平展的床单、整齐的丝被,说明昨晚没有人睡过。 一道修长的身影映在玻璃门上,有点反光,看不太清楚。 她睡得很好。 自从叶少宁来北京后,她一直没办法安然入睡。不是因为床上少了一个人而不习惯。当然,也有点不习惯的。 哪怕不讲话,但有一个人睡在身边,你不再怕黑,也不害怕独居的不安全。夜里起来去洗手间,听到他低低的鼾声,心里特别的宁静。早晨起床,看着他腮边新冒出来的胡渣,真的会有拥有彼此相依的感觉。 所以,婚姻生活,千般艰难,却总是咬着牙向前迈,一步,一步?????? 白天上课还好,很忙很充实,没有精力想别的。晚上回到家,一个人呆着时,莫名其妙地就把他临走时丢下的几句话拿出来反复推敲。 答案好像并不难找,但她觉得应该没这么容易,他们现在的关系相敬如宾,过分的礼貌就是变相的疏离。 他真的够坏,制造问题,却不给一点暗示。她来与不来,她可以自由选择,但是后果却要自负。 好像来了,是对他的在意,紧紧抓住他的手,在别人面前,捍卫他们铁一般的婚姻事实。不来,由了他去,他身边陪的是谁,她无所谓,那么也说明他们的婚姻对她已没有存在的意义。 但若她上演一出千里寻夫,会不会吓坏观众? 吓坏也没什么,鞠个躬下台好了。 或者是会错了意? 也好呀,可以看清很多事了。 她一遍遍的问答,于是周五傍晚还是飞来北京了。首都机场太大,转得晕沉沉地出了航站楼,又问了好几人,才找到进市区的大巴。推开酒店的大门,去总台查询下,然后静静地坐在那等候。 当他接下她手中的行李时,她觉得真的来对了。 她怎会不在意他呢?怎会不在意他们的婚姻呢? 她没有看乐静芬与车欢欢的表情,也没有赢者的得意心态。她只有那么一点点的庆幸,关于之前车欢欢讲过的话、做过的事,他带给她的心酸与苦涩,她都不想追究了。 这一刻最重要。在他的心中,他也不想松开她吧!他想她来,想与她手牵手地让别人看到,他们是夫妻,是互相疼惜、恩爱的夫妻。哪怕现在看到的只是表相,但是日后他们一定会一定会做是比这表相好很多。 婚姻,不能斤斤计较,它必须灵巧而又慧黠,要有适当的妥协与健忘,最最重要的是要在绝望时相信奇迹。 他在房中停留了不到五分钟,她洗了个脸就上床了,他替她熄了灯,被中依稀有他的气息,她嗅着,很快就睡沉了。 他什么时候回房间的,她一点都不知道。凌晨?刚刚? 玻璃门轻轻地往里推开,一股晨风夹带进来,她忙又闭上眼,屏住呼吸。感觉他在床边坐了一会,然后是刷刷笔在纸上落字的声音,接着他出去了,室内一团冷清。 她等了一会,才慢慢坐起,披衣下床。 床头柜上放了一张便笺:童悦,酒店的早餐是西式的,你吃不来,我们去隔壁的御面堂吃早点吧,不要着急,我在那等你。少宁! 她泡了个热水澡,认认真真地把头发吹干,化了淡妆,把自己穿得暖暖的,看着时针指向八,才出门下楼。 仿佛小女生第一次出门约会,心跳有些异常。 电梯口,遇到罗特助从电梯里出来,张着嘴巴打呵欠,看到她忙把嘴闭上。“童老师早,下去吃早餐吗?” “早,你吃好了?”她含笑颌首。 “没有,我刚从机场回来。”罗特助眼中红丝几条,像是欠了许多觉。 “去接人?”她不是打听,只是礼貌地接话。 “不是,车小姐身体不好,乐董陪她回青台,我送她们去机场的。” 她一怔,“很严重吗?” “看着像是有点严重,乐董脸沉着,车小姐脸都哭肿了,但愿能早点好起来,不然我们就没好日子过了。乐董一生气,后果就严重了。”罗特助呵呵地笑。 她点点头走进电梯。 真是羡慕一点难受就能惹来天下人关注的人。她是痛死也不太敢轻易流露的,受再大的委屈也要像没事人似的。不然,你做给谁看呢? 能大肆渲泄情绪的人,都是知道后面会有人追着哄、追着疼、追着怜。 御面堂与酒店只有五十米,全国各地的特色面这里都有。厅堂装饰得古色古香,桌椅是老红木的,地砖是青色的方砖,跨进去有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叶少宁挨着窗坐,面前一杯绿茶,一张北京晚报,他在看地产版。 “你怎么不叫醒我,我睡得太沉了。”她捋了下头发,脱下外衣,在他面前坐下。 他眼睛下方稍微有点发黑,脸色看上去还不算太坏,“难得睡个懒觉的。”他抬手向服务生示意了下。 “你点好餐了吗?”她低头看着菜单。 “到北京当然要吃炸酱面,这家很正宗,汤也很好喝。吃完,我们先去长城看下,下午去故宫。” “博览会那边呢?” “有罗特助他们,今天要撤展台,没什么事。他们明早回青台,我再多留一天,陪你逛逛别的地方。” 她没有表现得欣喜万分的样,但一直弯着的眉眼还是泄露了她愉悦的小心思。 “这汤好喝吗?”面上来后,他看着她喝了一口清汤,问道。 她抬起眼,眨了眨,“还好。”鲜美而不油腻,配炸酱面的重口味刚好。 “有没有一点像你做的味道?”他笑,“我到北京第一晚就来这吃面,一喝这汤就觉着香,这几天我每天都要来这吃一次。” 她放下筷子,道:“这做得哪有我好,我那个汤??????” “回青台后给我做。”他伸过来抓住她。 “好!”音调无由地颤栗了。 “一周至少两次。” “行!”视线纠结着,他温暖沉溺似缠绵的语气,让她无法拒绝。 结账出来,她自如地挽上他的手臂。“这样!”他拿开她的手臂,从身后揽住她的腰,“我找了辆车,这样比较方便。” 他的手机一直在响,他腾出手看看,不接也不拒听。 “博览会的事,让他们自己作主好了。”他把手机扔向她视线触不到的一边。 她凝神看窗外的风景,越来越有几份苍茫。 不是假日,天气又不太暖,长城上的游人非常少。别人眼中,他们是一对出游的新婚夫妻。 长城上的风很大,山下的草还没有泛绿,萧瑟之景遍眼都是。走了没多久,她就扶着城墙停歇,大口喘气。 “我们一起拍张照吧!”他们好像从来都没合影过。 “没有相机。”她说道。 他把手机递给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男生接过手机拨弄着,示意他们肩挨着肩的站在一起。 他笑笑,从身后拥抱住她,两手环在她胸下,头贴在她耳边。 她的脸红了,大学生眼神慌乱得四处乱窜。 手机像素高,拍起来的效果非常好。他另外给她拍了一张独照,做了手机的屏保。 故宫里有抬花轿娶亲的游戏,他们看了一会,有人过来游说他们玩,她拉着他忙逃走了。 逛故宫很沉闷的,游走于历史长河中,自然就有点沉重。后面就是北海公园,有些枝头已经乱蓬蓬地开了一簇簇的花。她喝了杯热饮,走不多久,四处找洗手间。 他替她拿着包,在外面等着,提醒她注意路滑。他刚看到一个打扫的妇人从里面出来。 不知是不是热饮的缘故,心中特别的暖,进洗手间时,忍不住又回了下头。他已背过身去,急急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贴在耳边。 “哎哟!”一个女子洗了手正欲转身,没提防脚下的水渍,一滑,失声叫了出来。 童悦下意识地看过去,愕然地瞪大眼,“凌玲?” 女子抬起头,先是一愣,随即扑了上来,“你怎么会在这?” 童悦笑着拍开她的爪子,“让我先方便下,你出去等我。” 凌玲笑着点头。 她洗好手出来,看到凌玲与叶少宁面对面站着,叶少宁神情冰冷,凌玲神情难堪。 “外面有个茶座,我们去那坐坐。”叶少宁建议。 她与凌玲走在后面,凌玲羡慕地看着叶少宁的背影,推推童悦:“你真的是修到了,他对你真好呀!” 童悦淡淡地笑了笑,“快说说你的情况,怎么到了北京?” 凌玲耸耸肩,“我没什么好说的,一个朋友介绍,我就来了北京,现在一个家教中心教英语,混得过去吧!” 她与凌玲挤在一起,叶少宁体贴地坐了另一桌,让两人说悄悄话。 “其实,你没必要离开实中的,孟??????” 凌玲捂住她的嘴,摇摇头,“不要说以前的人以前的事,我现在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要是想着那些,我就没办法过下去了。” 童悦叹气,“现在有朋友了吗?” 凌玲苦笑,“感情的事,我暂时没办法碰。过几年再讲,反正已老了,再老几年也无所谓。你呢,有孩子了吗?”她打量着童悦的肚子。 童悦白了她一眼,“我也不急的。” “别想这想那的,能生就早点生,我现在好后悔当时??????”凌玲眼中掠过一丝苦涩,甩甩头,“不说了,我们晚上一块吃饭吧,可以吗?” 童悦抱歉地笑,“下次吧!”她瞥到叶少宁在发短信,不太熟悉键盘,指法有些笨拙。 凌玲做了个恶心的表情,没有极力邀请,留下联系号码,就告辞了,她看出叶少宁并不喜欢她的打扰。 第六十六章 弄香沾衣(中) “心疼得像有把钝刀在慢慢地凌迟。我也不想这样,可它偏偏这样??????” “坐上汽车,我情不自禁朝后面看了又看。来的时候我快快乐乐,为什么要走得这么悲伤?我真的病了,为你病得很重。” ?????? “妈妈告诉我,你要辞职去恒宇,对方给的价格高。我驳斥了妈妈,你不是商品,你有选择的权利。叶大哥,我是理解你的。是为我而离开吗?你应有属于你的天空,而这个天空和泰华无关,这样你就能光明正大地喜欢我了,是不是?我巴不得我不是车欢欢,真的只是你身后的一个小助理,是否那样我们更容易靠近?所以你走,因为你不像我爸爸。这样的你让我爱得更刻骨铭心了。” “叶大哥,我尝过爱的味道,但遇到你之后,我才知那种味道太幼稚,只是青春期荷尔蒙的反应,只有你让我的心真正悸动??????” “以后坐在办公室里抬起头再也看不到叶大哥了,不敢去想那样的心情。别人觉得我很幸运,其实不是。泪水又往下掉了,拭都拭不尽??????” 叶少宁冷然地按下删除键。他不是全部删除的,而是一条条删的。删完感觉手指都有点麻了,他缓缓合上手机,抬起眼,童悦站在茶室门边目送凌玲离开,神情有些不舍,还有些唏嘘。 因为凌玲与周子期的关系,他无法平静而又亲切地对待她。周子期现在的生活俨然如北级的极夜般,寒冷而又黑暗。他洗心革面做好父亲好丈夫,下了班就往回赶,迟个五分种忙备报,周末带孩子做饭,陪韩丽逛街,但就是融化不了韩丽的心。两人已分房而卧,虽然没有离婚,但完全的貌合神离。 有一次去税务局办事,他遇到周子期,都不敢相认,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看到他,呵呵笑着点下头,也没聊,就避开了。 童悦转过身,清丽的眸子蒙上水样的雾汽。 她向他走来。 他的身影映在清澈的眸光里,仿佛无处遁形。 “我有点累了,我们回酒店吧!”她眨了几下眼睛,把手塞进他的掌心,坚定地反握住他。 他在摇摆吗?没有,掌心温和厚实,很平静。 她不需要发问,也知他刚才走了会神。 平静如水就不是车欢欢了,怎么会不掀起万重巨浪呢?身处浪头峰尖上的他,有过恐惧和担忧么? 这才是他让她真正来京的原因?他要她紧紧抓牢他,在意他,珍视他,这样他的视线才不会为别人左右。 “吃过晚饭再回。”他的声音波澜不惊。 她没有反对,晚饭吃的是烤鸭,有点油,但吃饭的气氛很好。他一直在照顾她,自己很少动筷。她安然地享受着这样的宠溺,似乎是天经地义。 回到酒店,她先回房间,他和罗特助几个开了短会。 当他进屋时,她已洗好澡坐在床边翻杂志。他站在她身后,双手搁在她肩上,头低下,嗅着她发中的清香,气息有些不稳。 她仰起头,“去洗澡??????”最后一个语气词突地被他噙入了口中,辗转吮吸,非常用力,像沙漠中走了多日的人,看到水,饥渴到失态。 “和我**吧!”他拉她入怀,温热的呼吸拂在她耳边。 童悦“哗”地每根头发丝都直立敬礼。不能说是“肉麻”,也不能说是“酥软”,身体的某个部位也没有配合地起了**,而是被一种突如其来的新鲜所刺激,每一个细胞都瞪大了眼感叹惊奇。 叶少宁不是张扬溢于言表的人,他非常内敛,从来没有这样露骨地直白过。他们有过激情,也疯狂过,但多是行动大于语言。 “我想你??????”修长的手指顺着她的锁骨一路缓慢地滑下,一直将手停留在她的小腹上,轻轻地抚摸着,唇也贴上她的耳畔,突然变得非常温柔。 “这里没有套套。”无措的她冒出一丝理智。 他暗哑的声音传来,“专心点,抱紧我!” 咝的一声,童悦听到心中某个东西在发芽抽穗。 仿佛再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 只是她不知用什么方式来回应他,长睫颤了几下,缓缓闭上,放软身子,把主动松交给他。 他好像是第一次面对她的身体,她细致光滑的皮肤,她身体上每一个起伏。他用指头抚遍它们,用前所末有的耐心,而她也是前所未有的柔软,接纳并且迎合。身体的里里外外在他的触动下一片一片苏醒,他们是这般的契合、完美。 她听到他满足的喘气声,她微张着唇,跟着喘息,这远远还不够。 身子散乱得像一地的碎片,每一片灼灼闪着光,她久久地拼不拢这些碎片,任由它们摊在那儿。 他也没有动。 两个人都沉默着,似乎很享受此时的感觉,以及怀念。 半晌,他翻身下来,将她复又捞进怀中,“一起去洗洗?” 慵懒迷离的音调让她的心跳无法规则,“明早可以吗?”她实在挤不出一丝力气。浑身的汗水,一床的狼藉,都等到明天再处理吧! 他凑近,在她床上一啄,“好的,老婆!” 窗外清冷的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间穿进来,浅浅薄薄的撒在床上,她看到他颈部动脉的抽动、温雅的俊容。他的气息萦绕在她四周,被下紧贴的肌肤黏在一块。他的手拽着她,十指紧握,她挣不开,也不想挣。 “你好不好?”他像想起了什么,追问了句。 “你不自信吗?”她娇嗔地瞪了他一眼。 他低低地笑了,“旷疏一阵子了,怕你有意见,所以想听你说。童悦??????” “嗯?”她倦倦地闭着眼。 “童悦!” “嗯?” “童悦!” 她睁开。 “不准先睡着,等我一起睡。” “好!”她弯弯嘴角。 “你来北京,我??????很开心,谢谢你!”他突然像脱去了沉重的盔甲,浑身轻松,呼吸畅快,根本没有了应该有的疲惫。 谢她什么呢?她想问,但想想有些问题还是保留好,只要知道结果不太坏就行。不能再挑剔了,她若处在他的位置,不见得比他做得好。 她只记得在婚礼上,当她看到彦杰满脸是泪的时候,她的眼中只看是见彦杰,忘了身后站着他。是他一把抓住她,给她婚礼,给她承诺。 人生那么多的坎,陷阱、诱惑那么多,哪能每次都轻松跃过,但只要另一方不松手,再艰难的障碍,终有越过去的那一天。 第二天,没玩什么景点,逛了西单、王府井,买什么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身边是谁陪着。他给她买了两套新款春装,还买了条漂亮的丝巾,说等穿衬衫时可以搭配着系。 她注意到这一天他都没看手机,神色也不是昨天那么心神不宁。 晚上,他带她出去吃饭,同桌的还有两个人。他介绍说是恒宇的董事长裴迪文和太太舒畅。 男人们聊股市、地产,她听舒畅聊育儿经。舒畅是滨江人,做过记者,现在有一儿一女,为了孩子辞去工作,专心在家相夫教子。裴迪文明明和叶少宁聊得起劲,却有只眼睛始终关注着舒畅有没好好吃东西,不时提醒她一下。 “知道啦,管家婆,真受不了你。”舒畅佯装狠狠地瞪他。 裴迪文慢条斯礼地说道:“受不了也得忍,裴太太,一辈子长呢!” 童悦忙把眼睛挪向旁边,无法相信都是结婚五六年的夫妻了,这种亲昵的语调和神态好似蜜恋中。 舒悦邀请童悦去香港玩,“购物、玩乐都可以,我给你当向导。” 童悦婉言谢绝。 “那叶总去总部述职时,你和他一同过来,让他陪你,我请你吃饭。”舒畅一片盛情。 她朝叶少宁瞥了一眼,浅浅地笑笑。 “少宁,如果你觉着在青台这边不太好开展工作,可以先去滨江那边呆几年,然后再过来。”裴迪文道。 叶少宁微笑,“滨江离青台不算远,在哪都没差别。只要在地产业,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裴董不必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裴迪文点点头,“乐董也许不卖我人情,但灵瞳的面子她会给的。只是她心里面可能有些疙瘩,毕竟你是她一手培养的。” “没有关系,泰华人才辈出。” “会是车小姐接替你的位置吗?” “我没有过问,相信乐董已有安排。” “那好,有事你直接和我联系好了。牧远那边工作差不多安排妥当,你什么时候到都可以。” 君牧远是恒宇青台分公司的总经理,以前是裴迪文弟弟裴迪声的秘书,裴迪文总部差人手,这次把他调回总部。 四人都不是喜欢夜生活的人,吃完饭也没其他节目,早早就分开了。 她在房间里整理行李,明天早班飞机,要赶上第三节课。叶少宁坐在桌边上网,起身倒茶时,看她蹙着眉发怔。 他一臂搂过她,“怎么了,担心我以后没办法让你败家吗?” “我也有工作的,不担心这个。但是少宁,你真的要跳槽?”心突突地跳着,有意外,也有激动,还有心酸。以后,再也和车城一家没有任何交集了吗? 像是冥冥之中割不断的丝线,怎么理怎么躲,总是避不开那家人,先是江冰洁,再是她。 “什么真和假,已是事实了。恒宇是地产界的第一块牌子,我这属于人往高处走。以后我们要重新认识很多人了,作为总经理太太,你得时时注意形像哦。对了,你会跳舞吗?” “什么样的?丢手绢那种?” 他大笑,“搂搂抱抱的贴面舞,说是恒宇员工在团年会上必看的节目之一。” 她咽了下口水,“听着好像不难,找个老师教教我好了。” 他俊眉一挑,“呃?除了我,别的人估计没这个胆量。” “自大狂。”她嗔道依向他,抱得紧紧的,有点想哭。 第六十七章 弄香沾衣(下) 裴迪文对叶少宁真的很器重,两人刚退了房,正要叫车去机场,有一个年轻爽落的男子跑过来,自我介绍说是裴迪文先生的司机,已经等了一会了。 他接过叶少宁手中的行李,礼貌地在前面引路。一辆黑色的宾利泊在大门外,这个车型以内敛、稳重、尊贵著称。 叶少宁淡然道谢。 后座上搁了个包装精美的礼盒,司机笑着说裴太太猜测叶总与太太只顾了享受二人世界,忘了给老人准备礼品,她替叶太太备了一份。 童悦那个汗颜呀。 叶少宁轻捏了下她的手,让她不必放心上。这样的情份,他日后还得上的。 这一次不再像来时,慌乱地托运行李,小心翼翼地找登机口,耳朵竖着,生怕错过了航班。 她只管提好自己的包包,所有的手续都是叶少宁办理。安检时,他让她排在前面,咄咄盯着工作人员,唯恐测身时,她会委屈。 登机口有点远,离登机还有一会,两个人到咖啡室坐了坐。广播里突然通知青台那边在下冰雨,去青台的航班可能会有延误。 “坏了,坏了,我要赶紧调课。”她急得直转。 他常出差,这种情况见多不怪,“打个电话去,情况特殊,同事们会理解的。” “都是你。”她不太讲理地埋怨。 “是,是我不好。”他大度地不与她计较。 候机室里实在太闹,她跑了很久,才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打电话。思来想去,只有麻烦孟愚。 孟愚是好好先生,一切以工作为重,整天泡在学校里,谁有事,都找他调课。新来的杨羊好像有点喜欢他,总是找理由接近他,吃午餐时也会与他挤一桌。可惜他太木纳,一直没有回应,或许他所有的情感都在与凌玲那八年中消耗尽了,他再也挤不出一丝给别人。 “好的,班上我去解释,你的课我先上着。”对于童悦的要求,孟愚一口应承。 童悦迟疑着,她不知孟愚还想不想知道凌玲的消息。 “别的有什么事吗?”一个办公室呆久了,彼此也是了解的。 “没??????没,孟老师,我在北京见着??????凌玲了。”她咬了咬唇,还是说了出来。 孟愚沉默了,只有沉重的呼吸让她感觉他在听着。 许久,孟愚才轻轻哦了一声,“她看上去好吗?”好像没有怨也没有惦念,水平如镜。 “好的,在家教中心做老师,教英语。” “嗯。”孟愚苦涩地摸了摸鼻子,他一直没换手机,没换住处,她如果想和他联系,一回头就能看到他。 离婚那天,他对她说:多联系。她笑了笑,那时,他就知她要辞职,心里面很难受,却又不知如何留。 他真的很恨她,恨她的不自重,恨她的贪婪,恨她的无耻,那种恨,仿佛把她咬碎了都不够泄愤。 恨过之后,是无边无际的冰凉。仿佛她离开,把他所有的快乐与悲伤都已带走,留下的只是一具会呼吸的躯壳。 其实,真正谈错,他就没有过吗?八年,不是一朝一夕,他看着她改变却不去挽回,明知她虚荣却一直纵容,从而才落得两分离的局面。 他知她对周子期并不是爱,但是周子期能给予她他不能给予的东西,这是无法言语的耻辱。 与其说他恨她,不如说他在恨自己。那种无力、无奈,慢慢地噬咬着他的心,一日复一日。 有一缕的欣慰,离开后,她没有自抛自弃,过是有尊严。 童悦没话说了,问了句天气就收了线。 候机大厅里像个小集市,有书店、时装店、咖啡室,还有首饰卖,她慢慢地往回走,视线漫无目的闲游。 一个冷冽的面容无预期地撞入她的眼帘,整个人突然就呆住了。 那人只拎了一个黑色的包包,在人群中疾行着。紧抿的*、严峻的眉眼,她一直都清楚地记得:在她婚礼中,他就站在走廊的尽头,彦杰站在他面前,眼露恳求,也许是哀求。 她醒悟过来,慌忙追过去。机场广播里,地勤小姐柔美的嗓音一遍遍地重复:北京飞往上海的xxxx航班即将起飞,请冷寒速到x号登机口登机。” 她挥着手,想叫住他,嗓子却像被什么东西塞住,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她的心一阵一阵的悸动,那心跳声强烈到她以为它要不受管制的跳出来。 那人腿长,在最后一刻登上了飞机。 她站在玻璃幕墙前,看着飞机在跑道上缓缓滑动,然后消失在云端间。 她有些发抖,不得不紧紧握着栏杆,拨号时,好几次都输错了数字。 “苏局,我??????刚刚看到了冷寒。”苏陌的电话一拨就通。 “在哪看到的?”一贯的神清气爽、从容不迫。像与她沐浴在暖春的黄昏中,看着光线一寸一寸从红花绿草上束起。 “机场,首都机场。” “你在北京?” “嗯。” “还有谁?” “少宁。真的,就在刚才,我看到冷寒了,上了飞上海的飞机,我没追上他。”她又扭头朝外面看着,飞机在起起落落、来来往往。 “小悦,”苏陌的声音冷了下来,“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彦杰的消息?” “他是我哥。” “彦杰不是三岁的孩子,他有思维有意识有行为有考量,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他都知道,你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他好与坏和你有关系吗?你会说有,那么我问你,如果他很好,你准备怎样做?如果他不好,你又准备怎样做?” “我??????”她给他问住了,她没有想这么多,也没想那么深。不管好与坏,只想知道下而已。 “他若不好,你会丢下现在的一切跑过去陪他?”苏陌嘲讽地一笑。“小悦,其实你应该好好地问问自己,什么对你是最重要的?守在一个男人的身边想着另一个男人,好吗?” “对不起,我打错电话了。”血往上涌,头昏脑热,捏着手机的手臂抖个不停。 苏陌叹气,“不准挂电话。你呀,也只会对我使性子。” “不挂,继续听你训斥吗?” “我也是个人,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最近事多。” “彦杰的事以后不麻烦你了,我自己想办法。” 苏陌苦笑摇头,“就是这样吗?然后我就真的对你不闻不问?我也想,但可以吗?我从来没有不把你的事当事,何况也只有这件事,你才会主动和我联系。” “苏局,我没有赌气,我是说真的,我不该麻烦你的。”她拼命眨着眼睛,才把眼中的那股湿热勉强抑住。 她曾以为他能理解她和彦杰之间那种胜似血缘的牵绊,他并不明白,那不是浓烈的男女之情,而像是生命中不能缺少的一部分。 这世间,没有任何好是免费的,除了她对彦杰,彦杰对她。与苏陌就此打住,他再平静,她也听出他话语中的波涛起伏。 “小悦,我不只是个普通的人,还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我的心情有点低落,今天就这样吧,后面我给你电话。” 不等她回答,他抢先挂了。好像这也是第一次他挂她的电话。 她低着头怔怔注视着自己的脚尖,视线那样的茫然,仿佛与父母走散的孩子。 平静了一会,她才回到叶少宁身边。细心的他还是看出了她的异常,“郑治不给调课?” 她看着他,华烨是他的朋友,如果他打电话过去,应该会得知最新消息。但是她想到上次为华烨两人不欢而散的场面,胆怯了。好不容易关系才和缓,她不能毁了这一切。 她很珍视这一切。 “调了,我和孟愚聊了几句,说了凌玲的事。”她转移了话题。 “干吗总挑别人的痛处刺?”他摸摸她的头。 “自然地就说出口了,改不了。”她耷拉着肩,有点沮丧。 “还好,我能承受。”他揽过她的肩,眉梢上扬,“不过,还是要慢慢改的。童悦?” 她歪过头。 “看见没?”他指着一个被妈妈牵在手中蹒跚学步的小男孩,“可爱吗?” 那男孩不吃生,见谁都露出没几颗牙的小嘴直乐。妈妈又极会替他打扮,是个超萌的小正太。 她点点头。 叶少宁目不转睛追着他的身影,眼中的渴慕是那么明显。 “等我把泰华的工作交接后,我们要一个孩子吧!”他揉乱她的头发,再用手指梳理整齐。 怔忡不过几秒的时间,在人群喧哗中,在心乱如麻时,她清晰地听到自己说了一个字:“好!” 第六十八章 薄雾初晴(上) 青台的春天多雨,缠缠绵绵,浠浠沥沥,像一个怀春的少女,情绪敏感而又多愁,动不动就扑扑地落泪。空气潮湿而阴冷,气像台报着温度一日比一日高,街上行人的衣服瞧着还是那么厚重。 童悦的心情却不坏。早餐桌上又开始丰盛起来,那香气诱得叶少宁都没办法赖床,早早就起来了,说食物再热就失去了本味,新鲜的最好吃。童悦在厨房里忙碌,听着洗衣机洗好了衣服,唤他去阳台晾衣服。他袖子挽挽,分门别类,晾得非常认真。 吃完早餐,进卧室换衣服,发觉童悦为他准备的是一套深色的正装,就连领带也是老气横秋型的。 “童悦,这会不会太灰暗了?”到是和天气很配。 童悦从书房里探出头,“挺好的。” 他扁扁嘴,乖乖地系上。看着镜中的自己,正经八巴,凭空老成了五岁。朝书房斜睨了一眼,以前怎么没发觉这个女人小心眼?不过,这样的小心眼,让他有几份虚荣感。 外面在下雨,不大,但非常密。她从玄关处摸出自行车钥匙,他抢下,“开车去,要不我送你?” 她迟疑了下,点点头。 那辆红色的君威在停车场闲太久了,上面蒙了一层薄薄的灰。打开车门,里面凝滞的空气呛得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进了校门,一辆迷你型的甲壳虫哗地从君威身边越过,溅起一圈水花。经过的师生一致向它行注目礼。乔可欣长发一甩,旁若无人地走下车,及膝的高统靴叩击着地面,渐渐远去。 “开平治的男人送的?”保安眼睛瞪得溜圆。 “平治?不是保时捷么,头发没几根的那个?”花圃里的花工反驳。 童悦静默。她可以肯定,彦杰这个名字对于乔可欣来讲,完全是过去式了。 走进办公室,抬头正要打招呼,嘴巴张开,惊得合不上了。不过十度吧,还下着雨,赵清竟然穿了件粉色的圆领毛衣,下面配土黄的棉布休闲裤,这应该是仲春的装束,应该是修长白皙的少年适宜的颜色。赵清高大壮实,皮肤黝黑,怎么看怎么可怕。最最可怕的是他还把一头坚硬的短发染成了浅栗色,前面不知涂了多少摩丝,一根根向上竖着。 乔可欣也吓得不轻,小小声地问:“赵清,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赵清挽起袖子,展现健美的肌肉,“你瞧着我像不舒服吗?” 乔可欣咽了咽口水,“早晨是不是公寓停电,穿了室友的衣服?” “你真是不关心我,我一个人住。想去参观么?” “去,去,”乔可欣咧嘴,“你最近这品位有点不同啊,是不是交了小朋友,怕她嫌你老,所以才扮这么嫩?” 赵清黑了脸,“我不是你,开平治的喜欢打网球,你就去学网球,开保时捷的喜欢游泳,你就忙着买迷彩比基尼。忙得过来吗?谁要是喜欢我,绝不是因为我的外表和年龄,必然是我的个人魅力。” 乔可欣轻蔑地冷哼,“你有啥魅力,只能哄哄你们班学生吧!要是出去,谁会多看你一眼?” “你不也就骗骗老头,哪个青年才俊会喜欢你这种女人?”赵清反唇相讥。 “你到说说我是哪种女人?”乔可欣来火了。 “何必要说,难道你不清楚?” “你有种你说呀!”乔可欣较上劲了。 “赵清,你该去教室了。”童悦不能再沉默了,不然这两人会打起来。 赵清把书摔得巨响,愤愤不平地走了。 “童悦,你评个理,我今天哪句话讲错了?他居然那样讲我,我交什么朋友和他有关系吗?”乔可欣拉着童悦。 “那他穿什么衣服和你有关系吗?” 乔可欣怔怔地看着她。 童悦拂开她的手臂,坐下来打开电脑。其实她也觉着赵清今天有点反应过度,也许是乔可欣无心的话触动了他的某处。 没见过赵清和哪位女子走近,也相过几次亲,不是他看不上眼人家,就是人家看不上眼他。他言语有时猥亵,那是他自以为是的幽默,但人很好。 和凌玲做室友时,两人聊天,曾聊过赵清的女友会是什么样的。凌玲说同样五大三粗的,物以类聚。她说是小巧玲珑型的,可以互补。两人从没想像过会是什么小女生,光那画面就够让人喷饭的。 赵清那粗线条,不是吼就是哮,哪里会哄小女生? 在走廊上遇到孟愚下早读课回来,埋着头走路,差点撞上她。 她再次为调课的事向他道谢。 孟愚摆摆手,她瞧着他指尖蜡黄,这一阵抽烟抽得很凶,脸色也是灰沉的。 “下个月高考体检,你也一起去做下吧!”她建议道。她也想好好查查身子,特别是她的生理期,总是没有规章。 “我不需要。”孟愚蹙着眉,心思重重的,他现在很少笑。 她走开,孟愚又轻声唤住她,表情非常纠结,“那个你有??????。她的手机号吗?我不会打的,我只是问问。” 她回过身,从手机里调出凌玲的号,替他输进他的手机。 上课铃声响了,她急急跑去教务处领试卷,学校新一轮的模拟高考从今天开始。 叶一川今天过生日,打电话让两人回去吃饭。放学后,她去订了个蛋糕,发了条短信问叶少宁何时下班? 没想到,他很快回了电话过来,让她在家等着。 站在傍晚的阳台上,雨已停,空气明净透明,一下能让视线延伸到更长更远。她看到他是从大门外跑进小区。进屋后,发觉外套敞着,早晨出门替他一粒粒扣上的钮扣在心窝的地方少了一粒,而在那胸襟处有一些疑似鼻涕粘住的痕迹。 “我换件衣服。”他匆匆忙忙进了房间。 她不动声色地跟着进去,“你车呢?” “哦,坏了,我打车回来的。” 她抓起他脱下的外衣扔,嫌脏似的皱起眉,非常精准地扔进洗衣篮,然后洗了两次手。“今天工作顺利吗?” 泰华总经理的任期应在年底结束,他从北京回来后就上缴了辞呈,董事会已批准,他在着手把负责的项目一一交接,一个月后正式去恒宇就职。可以想像得出,这消息有人欢喜有人忧。 他一顿,唇角漫开一缕苦笑,老实地承认:“不顺利也到结尾了,这是个过程。” “罗特助和刘秘书特舍不得你吧,有没抱头痛哭?”她扯下他的领带,从衣柜里拿出一条粉蓝系的替他系上。 “有,泪水都成江成海了。”罗特助和刘秘书和他共事几年,留恋是自然的,但职场上来来去去是家常便饭,都能坦然接受。只有欢欢,仿佛天塌下来般,到是好好地来上班,他领着她交待事时,她听着听着就泣不成声,他只得离开,等她情绪平复后再继续。接到童悦电话后,他回办公室拿外衣、车钥匙,她突然冲过来抱着他,死死拽着,不放他回去。 他僵在那里,拿她没有办法。最后是硬把她推开,头也不回地下了楼,听到她在身后哭得声嘶力竭。他想:真的要早走,走得越早越好。 “需要我送几盒纸巾过去吗?” “哈,没这么严重,我们快走,不然爸妈又要催了。” 叶家的院中有几盆盆栽,迎着夕色,开着一朵朵粉红色的花,煞是可爱,童悦下车后没有立即进屋,蹲下来看了会。 罗佳英面色阴沉,向叶少宁抱怨:“我和你爸说,打电话喊欢欢过来吃饭,你爸爸瞪我,说这是家宴,喊个外人干吗?欢欢哪里是外人,和你是同事。唉,也不知怎么一回事,都好几天不来了,前面嚷着要吃我做的春卷,我今天还特地做了,她却不来。” 叶少宁笑笑,递上蛋糕,“妈,下次不要这样费心了,她其实不太吃得来中餐。” “瞎说,我煮的菜,她不知吃得多开心?” “她在国外八年,习惯西餐了。好了,好了,妈,我有点饿,我们吃饭吧!” “回来就是吃吃吃,当我这儿是饭堂呀,一点都不懂事,平时连个电话都没有。”罗佳英泄愤地朝院中的童悦瞪了一眼。 “媳妇不是有打吗?”叶一川呵呵地笑着插话。 “我家又没孩子高考,学校里的啥事没兴趣听。李婶,开饭吧!”罗佳英扬着脖子高喊。 童悦去厨房洗手,李婶悄悄地告诉她:“少宁不回家,车欢欢也很少来。但只要来,都是大包小包的带着礼物,少宁妈嘴巴都乐歪了。” 童悦微笑,任何人都喜欢听好话,任何人都喜欢礼物,这不奇怪。 “少宁,今晚小悦开车,我们爷俩喝一杯吧!”叶一川拿了瓶茅台出来。 叶少宁摇头,“爸,我最近戒烟戒酒,在慢慢调理身体。” 罗佳英紧张地看着他,“乍了?” 叶少宁温柔地抓起童悦的手,“我们准备要孩子了。” 罗佳英“啪”地搁下筷子,“你??????你们怎么这样没出息,孩子啥时候不能要,没看人家都是先立业后成家生子吗?男人围着老婆孩子像什么?老叶??????”老公那眼神那把刀,阴森森地扬着对准她。 “我还是第一次听做妈妈的说这样的话,你还敢说人家??????人家??????人家做婆婆的哪一个不是催着媳妇生孩子,你脑子和别人不同吗?我今晚让他们回来,主题就是这个。少宁和小悦也都不小了,该要个孩子。事业有成又怎么样,人活一辈子不都为子女吗?你是不是怕有个娃娃叫你奶奶把你叫老了呀,你难道还想装少妇不成?” 罗佳英没看过叶一川厉行疾色的样,一时吓傻了,都不知如何回击。 “爸,妈是和我们开玩笑的,以前她催着我相亲,就是早点想抱孙子。”叶少宁忙打圆场。 童悦起身,拿过酒瓶,“爸,今天你生日,不带生气的,我给你倒酒。你上次送我的草莓同事们都说好吃,逼着我向你再要,要不到就买。” 叶一川笑逐颜开,“干吗买,想吃给爸爸打个电话,我送过去。现在桃和杏也有了,非常甜。” 叶少宁妒忌地哼道:“那是爸的科研成品,真正的绿色植物,居然送你,我都没享受到这份福利。” “谁让你不关心爸的,爸那儿你去过几回?” “你去过?” “不是一次两次,我周日不回家,小悦就给我送吃的过去,还帮我到田里除草,科研所的同事都羡慕我有一个好媳妇呢!”叶一川好不自豪。 罗佳英羞恼地看着三人谈笑,心中很不是滋味,好突然间她觉着她成了这家的外人似的。 第六十九章 薄雾初晴(中) 还是没忍住,其实也没想忍,晚餐结束后,罗佳英打发李婶去切水果,把童悦堵在了厨房间。 童悦在把没吃完的菜用保鲜袋包好,一一放进冰箱里,察觉身后有两道冷冷的目光,她回了下头,“妈,你去歇着吧,这里我来收拾。” 罗佳英倚着门框,似笑非笑,“今天把你捧上天了,是不是心里特别开心?” “妈你弄错了吧,今天的主角是爸。”童悦轻言淡笑。 “爸叫得挺亲热的呀,哄得他颠颠地围着你转。可是你别得意,在这家里,我不同意的事,没人敢说个不字。婚前,你答应我二年内不生孩子,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对,我是答应妈了,可是妈怎么没和少宁提呢?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想生不想生一个人作不了主。我和少宁是夫妻,夫妻之间有义务也有责任。当少宁要求我履行时,我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而且他说想看到和他同一个模子铸出来的小娃娃,我听着很心动。” “你??????反正你就是耍着心计骗我!你能保证生出来的孩子像少宁?” “生出来不就知道了。不像他就是像我。” “像你我就不认他。”罗佳英油然而生一种无力感,急得口不择言。 童悦瞥了她一下,“好啊,他有爸爸妈妈疼,就够幸福了。哦,爷爷肯定也会喜欢的。” 罗佳英脸一阵青一阵紫,“你真的是没有自知之明,少宁的孩子我怎么都会爱的,是你不配生少宁的孩子。” “妈妈你这个伏笔埋得太深,我笨,没看出来,可惜现在晚了。”童悦拧开笼头洗净了手,甩了甩水渍。 “你??????你已经怀孕了?” “妈妈你是在关心我吗?有点受宠若惊,我出去消化一下。” 童悦绕过她,径直走向客厅。叶少宁用牙签戳了一块哈蜜瓜,她抢过塞进自己嘴巴里。“真甜!” “你的那份,爸给你留了。”叶少宁柔声道。 “谢谢爸。但我现在吃不下,我要带回家改卷改闷的时候吃。” 叶一川忙去找了个保鲜袋,把盘中的哈蜜瓜装进去,催着两人早点回去。 罗佳英始终用一种诡异的目光远远地看着童悦。 回去是叶少宁开的车,童悦把座椅放低,躺着发呆。 “吃得很饱吗?”叶少宁腾手拍了下她的肚子。 她摇头,“少宁,日后我如果对妈妈说几句重话,你会不会怪我?” 叶少宁叹息,“我妈妈那个性子,有时我都按捺不住想对她发火。要不是因为我,你何须受她的委屈?你做得很好很好了。当初,急于想娶你,有一个原因就是我知道只有你能包容她。” “呃?”她坐正了,“我有这个美德呀,那其他原因是什么?美色?火辣的身材?” 他大笑,“一见钟情可不可以?” 她撇嘴,“就那次在左岸咖啡?” 他抿嘴,神秘兮兮的。 “之前我们见过?” “问那么多干吗,我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就好了。” 有情人?好肉麻的字眼,她失笑,没有傻傻地问:你爱我吗?她怕他会反问。 爱,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她先洗的澡,然后进了书房,埋头改卷,室内有点湿冷,开了空调也不觉着暖和。中间,他给她倒了杯蜂蜜茶,烫烫的,一口一口抿着,很甜蜜的感觉。 他在客厅里上网,把以前的一些文档整理下。 试卷改了一半,冷得吃不消,又要上洗手间,她收拾下,决定上床休息。起身时,才发觉没穿袜子,寒从脚下起,怪不得这么冷。 他已经上了床,他说她盖的被厚实松软,比他的好,理所当然把他的被扔进了客房,理直气壮与她挤了一条被。睡觉又不太老实,腿搭在她身上,胳膊环住她的腰,头埋在她颈窝间,和一只澳洲考拉似的。 她真的好本事,在这样的束缚下,也能很快入眠。 呵着手从洗手间出来,身子冻得直哆嗦。一钻进暖和的被窝,她幸福得抱住了他。 “怎么冷成这样,会感冒的!”他用一只温暖的手贴上她的背部。 他有如小火炉似的让她有点嫉妒,眼睛滴溜溜转了几转,说道:“我在一本书里看到一个治感冒的方法,只要把冰冷的脚掌贴在她老公的肚子上二十四小时,感冒就会好。” “是婚姻专家胡编的吧?” “有医学根据的,感冒是个伤感的病,不轻不重,却非常难受,像失恋一般,如果有老公的温暖,痊愈得非常快。” “二十四小时都要泡一起?” “一日一夜,相当于一生一世吧!” 他定定地看了她很久,熄灭了台灯,抱着她躺下。 黑暗里,一只温暖的手掌抓住她的双脚慢慢挪向他结实的下腹。一股热源迅速地从脚板向上窜,直达心脏,她本能地抽 搐了下。 “别动!”他按得紧紧的。 “会冰着肚子的。”她轻轻呢喃。 “总比让你感冒得好,至少能省下买药的钱。”他的语气很柔和,又带着几份戏谑。 脚很快就暖了,可是他一直都没松开,很认真地抱着睡了整整一夜。早晨起来,直咧嘴,说这个姿势太别扭。 雨过天晴,打开窗,明显的就觉得暖意袭人,楼下的草坪青翠欲滴,打了苞的花争先恐后地搔首弄姿,天空澄清如洗,朝霞明艳炫目。 六点前就急急出门上班的人今天突然放慢了节奏,不慌不忙地把卧室和客厅拖了一遍,还把晚上要做的夜宵准备了下。 “早晨没课?”他讶异地问。 “今天还有几门科目要考,晚点过去没关系。”她穿了件v字领的毛衣,把在北京买的丝巾在脖子上扎了个漂亮的结,配上果绿的风衣,非常有春天的感觉。 两人一同下楼。 他正要关照她好好开车时,她抢过他的包扔进车里,“我送你。”不容拒绝的坚决。 他微笑,贴近吻吻她,上车系上安全带。 上班高峰,交通拥挤不堪,她悠闲地拧开收音机,调到音乐台。是刘欢2006年的演唱会经典回顾,这个时段放的是一首《离不开你》,不知是单行曲还是影视插曲。 你敞开怀抱拥抱了我, 你轻捻指尖揉碎了我, 你鼓动风云卷走了我, 你掀起波浪抛弃了我, 我俩,太不公平,爱和恨全由你操纵。 可今天,我已离不开你,不管你爱不爱我?????? 她看看他,他也在看着她,然后,相视而笑,再转身看向前方。 这爱太过浓烈而又无望,离他们太遥远。 红色君威驶近泰华的大门,保安例行公事出来盘问,一看副驾驶座上坐着叶少宁,忙挥手放行。 车一直开到办公楼下,在络绎不绝的白领们众目睽睽中,叶少宁从车里下来。 “总经理早!”众人招呼。 叶少宁含笑颌首。 “少宁。”童悦降下车窗,娇柔地轻唤。 他回身。 “同事说有家意大利牌子专柜来了批春装,非常不错,我想去看看。如果有合适的,我可以随便买吗?” 他微微闭了下眼睛,“今天乍这么乖?” 她翘起嘴角,“你是家长呀,当然要事事备报。” “好啦,好啦,我批准了。好好开车。” 她俏皮地送了个飞吻。 大厅里,车欢欢与乐静芬面无表情地看着红色的君威一个潇洒的流星旋,飞快地驶向大门。 “妈,我真是不甘心。”车欢欢死死地咬着嘴唇,像洋娃娃被人抢走的孩子。 “不甘心又能怎么样,我让你早点回国,你死活不肯。”乐静芬没好气地说道。 “爱情没有早与晚,爱上就是爱上了。她这样子显摆给我看又怎么样,以为我会认输吗?其实她是心虚,真正的爱情是水到渠成,不需要刻意为之。” 乐静芬叹气,“你还挺痴的,为那种男人值得吗?” “妈妈,你这么要强,为了爸爸咽下那样的羞辱,值得吗?” 乐静芬无语以对。 第七十章 薄雾初晴(下) 石破天惊,第一轮模考,冒出匹黑马,是个戴着厚厚眼镜的小姑娘,平时在强化班的成绩中游而已,这次从李想的手中把第一名抢了过来,李想屈居第二。 童悦把李想每门科目的试卷调了出来,除了语文,其他成绩都是全校排名一二。问题出在作文上,要求对低碳生活发表下自己的看法,他却洋洋洒洒写了篇对未来畅想的散文诗。 诗篇的末尾特别煸情:我们相爱一生,但一生还是太短。那么,就让我紧紧握住你的的,不说任何话,因为任何话都不能表达不了我对你的心。 孟愚说:“我承认我被它折服、打动,但我还是要给个零分,离题万里了。” 如果这算是个坏消息,那么谢语则带给童悦一个好消息。一向数学弱项的她居然考进了高分段,在班上的名次跃进了十多名。 赵清成就感特浓,笑得满脸都泛浪花了,这是乔可欣说的。 郑治最着急,把童悦叫了去:“这黑马算不了数,谁知道她能跑多快,万一耗尽了潜能,到关健时刻发挥不出来怎么办,还得靠李想撑着。现在到了高考冲刺阶段,童老师,你得给我看紧点,他是不是在谈恋爱?” 童悦苦笑。 模考结束,有两天是讲解试卷,找出问题解决问题,然后又是下一轮模考。 下午课结束,童悦把李想叫了出来。 李想挎着书包,一晃一晃地走在她身边,下巴上冒出几颗青春痘,唇上长出浅色的胡须。 她没有带他去办公室,而是去了学校外面的炸鸡店。客人都是学生,座位不太好找。还是两个小女生给他们让了座。 “等下。”李想抽出纸巾擦了擦椅子,刚刚女生把冰淇淋滴在上面。 童悦点了炸鸡薯条冰淇淋还有可乐,她只要了一杯热橙汁。 “这样能饱吗?”李想不屑地皱眉,“你又不胖。” “一会老公来接我,我陪他去应酬。” 李想埋头吃鸡腿,脸绷着。 “等送走你们,我准备教高一普通班,那样轻松些,我想做妈妈了。” 李想猛眨了几下眼睛,闷声道:“这是你的事,我不想知道这些。” 死小孩,不想知道还玩这种幼稚把戏。童悦狠狠地瞪了瞪他,“你说喜欢一个人,是希望能带给她快乐还是带给她伤害?” 李想一脸鄙视,这个问题非常白痴。 “李想,你是我的骄傲,也是我最大的虚荣。我是你的老师,也是你的朋友,想和我聊天、吃饭,都可以直接讲,但是不要再开这么大的玩笑,太可怕了,我会有罪恶感。” 李想两只耳朵都红透了。“这??????只是小失误。” “小失误我也不允许。很多很多年以后,当我想起我们相处的时光,我要觉得回忆是美好的,而不是遗憾的。而你想起我时,你会莞尔轻笑,却不是因为我这样的一个老太婆感到羞耻。” “童老师,我永远都不会有这样的感觉??????”离高考越来越近,突然心中生出恐慌来,一旦不做她的学生,想看她一眼都很难。她这一阵也不知怎么的,特别特别忙,眼神扫过他时,都是匆匆的,好像把他都遗忘了。 “永远也不过是几十年,我相信你。吃完就回去温课,下轮模考给我把第一夺回来,不然我再也不请你吃炸鸡。”她招手买单。 李想着急说:“我买??????我是男人。” “那让他买吧!”童悦朝走进来的叶少宁呶了下嘴。“我老公叶少宁。” 李想呆坐着。 “你好!”叶少宁温和地拍了拍李想的肩,爱怜地看着童悦,“童老师今天没有玩忽职守吧?” “你也好,我饱了,该去教室了。”李想僵硬地点下头,落荒而逃。 童悦挽着叶少宁的手臂走出餐厅,街上霓虹灯的灯光在夜色中奔跑,向青台的夜晚送出满腔热情。车灯一派迷乱,她看着李想跃过车流走进了校门,缓缓吐了口气。 “他对你真是很执著呀!”叶少宁轻叹。 “很快就会苏醒的。” 这就是年轻,无关责任、义务、道德、法律,想爱就爱,仿佛那是天下最最重要的事。 李想是,车欢欢也是。 其实爱情光是执著是不够的。 “我要不要吃点醋?”他揽着她上车。 “我会笑掉大牙的。” 发动引擎前,他沉吟了下,问道:“那是不是代表我完全可以高枕无忧了?” “不,时刻保持警剔得好,因为这个世界诱惑太多。” “童老师,你让我没有安全感?”他苦着脸。 “你很紧张我吗?”她忍俊不禁。 “老婆又不是手表,隔几年换一只,一辈子就那么一个,能不紧张吗?” “难道老公可以有几个?” “你敢!”他怒发冲冠。 她俏皮地咬了下他的手指头,“所以我也很紧张你呀,你每天去泰华我都战战兢兢、如坐针毡,恨不得时光飞逝,转瞬就天黑,然后我老公安安全全回来喽,这样公平了吗?” 良久,他才缓缓地抱了抱她,“还有两天就交接完毕,不会再有让你烦心的任何事了。” “我相信你的,老公!”她嫣然一笑,明眸鲜妍。 应酬的地点在海晶酒店,客人是上次房产博览会上对恒宇开发的新项目感兴趣的炒房团。北京人现在一到假日就往外跑,酒店给人一种硬邦邦的感觉,有些人就想着能在旅游城市有一套自己的房,这样过来就像回家似的,非常温馨。恒宇的新项目就是针对这样的人群开发的海景房。 叶少宁虽然还没正式到恒宇上班,但是青台这边的事裴迪文已全权交与他负责。 炒房团一到,总经理特助就给他打了电话。 叶少宁第一次以恒宇总经理的身份出面,为了表达诚意,特意带上童悦,以示亲切感。 电梯把他们送上顶楼餐厅,特助站在餐厅小包厢门口迎接他们,包厢空调无声地送出徐徐凉风,高悬在头顶的鼎状吊灯,放射出明亮而柔和的光芒,把金色碧纸涂抹得奢华肃穆。 所有的人围着沉重的纯正红木餐桌,吃饭的气氛非常轻松。 童悦还是第一次见识应酬中的叶少宁,翩翩风度中一派温和,令人自然而然地产生信赖感,谈笑风生时,已摆兵布阵,让对方不知不觉入局。 只是有些心疼他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还得替她代杯。 上鱼翅泡饭时,服务小姐凑到她耳边悄声对她说外面有人找,她愣了下,温婉地起身。 “我去洗个手。”她向众人颌首。 外面并没有人,服务小姐领着她拐过一道走廊,指指里端僻静的包厢,做了个请的手势。 包厢内灯光很暗,依稀可以看到窗边站着个人,灯光在她手中的红酒杯中跳跃,闪烁不定。 “想喝一杯吗?” “不,谢谢。”童悦平静地看着乐静芬转过身,只是她的脸背着光,看不到脸上的表情。 “与客户打交道,他最拿手。其实他们都是被他的温和迷惑了,就是这种温和,杀人于无形,让人不设心防。今晚,晚饭的气氛一定很好,他的第一仗必然大胜而归。你的心情一定也不坏吧?” “你猜得不错。”乐静芬没有走近,两人呈对角站立,中间隔着一张餐桌。 “这些都是我教他的。他刚毕业时进泰华,在工程科画图,后来到工地上做监理,再后来到市场部搞业务接洽,然后我把他调到我身边做特助,一点一点的教他如何管理公司。为了让泰华所有员工臣服,以便他顺利坐上总经理的位置,我又把他送到迪拜两年,单独做了两个大项目,也算镀了金,一回国,立即成了泰华的总经理。在地产界,他也算是个人物了,所以恒宇才会花重金挖他过去。其实这个价我也愿意给,甚至可以给得更高,但他还是走了,因为你。你别以为他情愿,也别以为做恒宇的总经理会轻松,如果可以,他更想留在泰华,他是被你逼走的。” “是吗?”童悦抿嘴笑了,“我都不晓得我在他心中这么重,谢谢你告诉我。” “得意吗?”乐静芬阴冷地眯起眼,“你可能想不到你害他在地产界臭名昭著,我不会轻易放过背叛我的人。” “什么叫背叛?他答应卖给泰华了吗?根据合约,任期到了,他有权去留。他的辞呈是董事会批准的。而一个人的品质,是长长久久的岁月考验出来的,不是谁一句两句的话就能污黑。乐董,你别把自己定位在恩人之上,当初你所谓的培养,难道你真的是为泰华着想,没存别的私心吗?” “你知道的可不少。” “那是因为我对乐董太了解了。你做任何事都不纯粹,又不知珍惜,所以才会一次次失去身边的人。” “你给我住嘴。”乐静芬重重地把酒杯搁在餐桌上,“哪里轮到你对我指手划脚?” “那你又以什么立场让我站在这里听你教训?” “我只是提醒你,我绝对绝对不会原谅叶少宁的。” “他不需要你的原谅,因为他没有任何对不住你的地方。商场上的其他事,要看能力,不讲人情。” “你以为站在这里的我,只是泰华的董事长,你忘了我还是车欢欢的妈妈。” “请继续。” “我没有什么可讲的,你该去问问他。欢欢怎么会爱上他的,有几个晚上他把欢欢带去了哪里?” “你是想说,要不是我,他肯定会和你女儿结婚,那么他也就不会离开泰华了,对吗?”她同情地摇摇头,“乐董,你赢太多次了,太不习惯输了。如果他真是你讲的这种不负责任的人,你何必屈尊和我呆在这昏暗暗的地方说这些?他又不傻,何苦抱砖弃玉?人生不可能次次赢,总要输那么一两次。少宁找不到我,该着急了,失陪。” “你是不敢面对真相吧?”乐静芬凉凉地问。 她微笑回首,“我一向非常胆大,而且我输得起,所以不屑捕风捉影。” 第七十一章 只有云知道(一) 西方人不喜欢十三号,不喜欢星期五,认为这两个日子都是黑色的。 这月的十三号,恰巧也是星期五。平平常常,和一个月中的任何一天,和一年中的任何一天,和一千个一万个一亿个日子中的任何一天一样,太阳升起太阳落下。 叶少宁最后一天去泰华,告诉她晚上有个聚会,同事们为他送行。 童悦已经没有周休的概念了,就周日下午有几个小时的喘气,其他时间郑治要求所有的高三老师都必须在校。有几个班主任已住进了刚落成的教师公寓,日日日夜夜和学生呆一起,童悦家离学校近,又有车,郑治对她不作太多要求。 一场春雨暖几份,温度仪显示今天的温度是十六度,从阳台穿进来的风都是暖暖的花香,楼下花圃里的各种草花都开了。 孟愚感冒了,改着试卷咳个不停,乔可欣摸摸脖子,说听着她的嗓子也痒痒的,捧了玫瑰花茶躲到琴房去了。 童悦帮孟愚倒了杯茶,让他去医务室拿两片药吃吃。 孟愚咳得满脸通红,摆摆手。杨羊从外面进来,她第一次执教高三,有些紧张,经常找孟愚诉说来缓解压力。 “吃颗梨吧,滋润嗓子的。”她像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两只水梨放在孟愚的桌上。 “我不吃甜的东西。”孟愚眼都没抬。 “当药吃,忍下吧!真是的,像个小孩。”杨羊噘起嘴,有意无意地朝童悦瞟着。 童悦飞快地收拾了下桌子,“我去上课了。” 在过道上,遇到赵清和谢语。不知赵清说了什么,谢语娇羞地扬起脸,一双眸子水光潋滟。 赵清好像在为谢语开小灶,递给她一叠资料,都是她平时惧怕的题型。 看见童悦,谢语红着脸忙走开了。 “赵老师,不要以为是美女就太偏心哦!”童悦打趣道。 赵清呵呵笑,“美色当头,英腰也折腰,何况我等这样的小人。可惜??????” “什么?” “等待太漫长,真怕老得太快。”赵清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很文艺的话。 童悦纳闷地直眨眼。 赵清摆摆手,走了。 下午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是荷塘月色的邻居,看着太阳好,晾晒了下床单,收的时候没拿稳,掉到叶少宁公寓的晒台上了,叶少宁手机没打通,就打给了童悦。 童悦在荷塘月色住过几天,曾经给物业留过手机号。 “好的,但我现在没时间,晚上我过去可以吗?” “行。” 天黑时分,童悦开了车回荷塘月色,城市的夜清得洗过一样,不过罩了层黑色的纱。 把车泊好,仰起头打量着一扇扇亮着灯光的窗,许久不来,有了几份陌生感。 电梯打开,跃入眼帘的是一盆碧绿的君子兰,就搁在大门口。 她蹲下,在盆底发现了一张便笺,笔迹倾斜,带点花体,略显别扭,像是不经常写字。 “叶大哥,你的屋子太单调,我买盆兰给你点缀下。ps:昨晚我非常开心,你呢?欢欢!” 日期是一个多月前了,那时叶少宁偶尔夜不归宿,他们在冷战中。 童悦端详着君子兰,到底是名贵品种,一个多月没浇水,依然茁壮*然,生命力超强。 ps是信中的补遗,在信中忘了提及一些事情,于是在信末写上ps??????然后才收笔。 ps的事情该是一些并不重要的事情,其实有时,这才是全文的重点、浓缩的精华。 那是什么样的一个昨夜,她不是福尔摩斯,没兴趣去推测,她只在意现在、眼前。 她把花盆放好,打开门。她收拾得非常洁净的公寓乱得像个垃圾场,衣服扔得到处都是,餐桌上还有几只油汪汪的泡面碗,屋子里飘荡着一股怪味。 她没有停留,跑去晒台把床单拿下,掸尽,然后熄灯、锁门,上楼敲开邻居的门,归还床单。 回到学校,她对叶少宁发了条短信:“老公,喝酒了吗?” 叶少宁发短信的水平提高很快、反应也迅速,“喝了。下晚自习了?” “那咱家的小叶又要流浪一阵子了,唉!”小叶是两人对还是未知数的小宝宝的戏称。叶少宁说过要戒烟戒酒,还要健身,她呢,要养胖些,然后两人努力造人。 “男儿志在四方,让他多磨练磨练,以后才能帮着爸爸保护妈妈。” 她哑然失笑,好像笃定小叶是个小男生。 叶少宁站在泳池边,合上手机,嘴角带笑。 “叶大哥,你怎么还不换泳衣?”车欢欢像个泳装模特儿娉娉婷婷地走过来,完美的身材,傲人的三围,白皙的肌肤,已经在游泳室激起了巨大的浪花,有个男人撮起嘴唇吹了声口哨。 “哦,我没带泳衣,坐一会就走。” 晚上只是小型聚会,就罗特助、刘秘书,还有以前工程科的几个同事,没想到进了包厢,车欢欢也在座。 送行总是有点伤感,男人们不谙言表,死命地灌酒,他的酒有一大半被车欢欢抢过去喝了,拦都拦不住。 最近的交接工作非常顺利,她好像突然成熟了,不再哭也不再闹,坐下来谈事,思路清晰,有条不紊。 喝完出来,没几个正常的。车欢欢扯了他一下,可怜楚楚地看着他,“叶大哥,陪我去游个泳。” 他正要拒绝。 “这是我对你最后一个要求,你都不能满足我吗?”她把头低了下去。 他心一软,叫上罗特助同去。 三人去了希尔顿,罗特助一进更衣室,就歪在长椅上呼呼大睡。 他给罗特助盖上一条毛巾,童悦的短信就在这时进来的。 “是不是怕我看到你的大肚腩?”车欢欢举起手臂,把一头长发塞进游泳帽,那张俏丽的小脸娇憨地扬起。 他的目光定格在微微荡漾的池水上,笑了笑,“主要是我的泳技太臭。” “真的假的?”车欢欢瞪大眼,突然抄到他身后,轻轻一推,他一头跌进了池水中,溅起一股巨浪。 他从水中窜出水面,摸去脸上的水,还没睁开眼,感到车欢欢像尾鱼般游过来,贴近他:“叶大哥,穿着衣服的你太让我陌生了,只有除去彼此的外衣,才能拉近我俩之间的距离。” 第七十二章 只有云知道(二) 她以为他会像平时一样,对于她的恶作剧无奈轻笑,不然就是叹气摇头。没想到他抹净了脸上的水之后,没有看她一眼,没有说一句话,缓缓游向岸边,面无表情地进了更衣室。 她羞恼地站在水中,牙齿把双唇狠狠地咬出两排白印。闷闷游了两圈,突地一跃,上了岸。 今晚游泳池里客人特别的少,更衣室里静悄悄的。叶少宁脱下**的衣服,刚披上浴袍,门推开了,一道黑影从门外长长地漫到他脚边。 俊眉不悦地蹙起。 “叶大哥,你??????以为我是随便的女人?”她无限委屈地红了眼睛。 他慢慢地系好腰带,不带任何感**彩地说:“不打招呼就冲进男更衣室的这种行为,难道叫端庄吗?在泳池边,与自己的上司嬉戏,这是可爱吗?” “这样做,也只因为那个人是你。”她嘶哑地叫道。 他回过身,目光炯炯,“我是有妻子的男人,似乎这不是个秘密。” 她的喉咙哽了一下,“你不要这幅处变不惊的好男人模样好不好?为什么你一定要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藏起来呢?你总是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我不是要和你结婚,我是想爱你。” “谢谢,但是我无法承受。”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干涩。 “别耍外交辞令。”她严厉起来,“我也想控制自己,可是??????在你面前,就是世界末日到了,我亦不会有一点恐惧。看着你,我总是有撒娇的**。每次见到你,我都必须努力克制自己,警告自己,不要太靠近,不要看你结实而又温暖的胸膛,不要去摸你刮得干净的下巴,不要盯着你俊美的双唇,不要把手从你衬衫下面伸进去,不要去解你的裤扣,不要摸你的头发,不要踮起脚,不要闭上眼,不要贴近,不要磨蹭??????” 他费力地吞咽了一下,喉结急促地耸动着。“既然知道不要、不能,那为什么还要过来?” “我没有力气,也没有办法??????” “欢欢,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好,我听你的,但今晚,你属于我。”她认真地申明。 “你喝醉了。” “我非常清醒。叶大哥,你既让我看到了方向,却又拒我于千里之外。那天晚上,当我勇敢地抱紧你时,你的火热你的沸腾那么明显??????”说到这,她柔柔地嘤咛了一声。 “那是你的错觉。” “是吗?那你证明给我看,到底是谁错了?” 更衣室顶上的灯突然灭了,室内漆黑一团。 她轻轻吁了口气,攥紧拳,闭上眼,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背后的搭绊松开了,比基尼像块抹布般滑到脚下,她踢开。 越来越近了,她嗅到他身上的酒香,听到他粗重的呼吸,感觉到他的心跳在加速?????? “叶大哥??????”她轻叹一声,纤手伸过去,他刚系好的腰带应声而开,肌肤的滚烫迅即传达到她的指尖。 她非常轻柔,每一个毛孔都在她的掌控之下,她迅速地占领着她的领地。 不知哪里吹来的风,门咔地一声拍上了。 他抬起双臂颤栗地搭*的双肩,也许有一秒的犹豫,但是一秒太短,可以忽略不计,全身的血液疯狂地在四脚、大脑、心脏迸流,思绪都没来得及整理。她芬香灵巧的舌已俏皮地撬开他的齿,纠缠上他的舌头,搅乱着他的神智。 脑中嗡地一声,一团烟花在夜幕中开放,五彩斑斓又璀璨旖旎。 他不禁加重了手中的力度,直想把她纤细的娇躯揉进自己的体内。 下一刻,他也这样做了,水深火热,飞流直下,云山雾海,什么都不管,什么都问不了,只想更热、更烫?????? “你明明已溃不成军,又能逃到哪里?”黑夜里,娇笑如花。 *** 夜色如流水般漫过青台的大街小巷,月亮轻盈地挂上树梢。仿佛起风了,树叶哗啦啦地响着,再细听,又像是下雨。童悦睡得模模糊糊,想起厨房的窗户没有关实,撑坐起,把床头灯拧亮,听着有钥匙开门的声音。 她慢慢又躺了下来,斜睨了下墙上的挂钟,十二点半。 “怎么还没睡?”叶少宁西服搭在手臂间,衬衫的领子敞着,没有领带,头发湿漉漉的,有几缕覆在额头上。 “刚醒,雨很大吗?”她咕哝问道。 “呃?还好。” “把厨房的窗关了,我熬了松子粥,在微波炉里,你吃了早点睡。”她翻了个身,面朝里侧,眼睛眨了眨了,睡意加深。 听到他进了浴间,水笼头水流声很大,他好像在里面呆了很久,然后又吹干了头发。 后来也不知是夜里几点,一只手臂揽过她的腰,不安份在她身上游走,细细密密的吻没头没脑地落下,他灼热的气息萦绕在她的颈间。 “少宁,我要睡。” 身后没有任何回答。他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不留一丝缝隙,然后温柔地包裹住她。 她眼睛也没睁开,温顺地依在他的怀里,随着他缓缓的动作而微微起伏。在这寂寥的深夜,这样的美妙绮丽得无法言传。 星光缱绻,夜色缠绵。 生物钟准时在早晨五点叫醒她,她往床边挪了一下,“今天我休息,不吃早饭。”身后的人梦呓般冒了一句。 她枕回他的臂弯,容允自己又眯了半小时。 五点半,她轻轻拿开腰间的手臂,探身下床。洗衣篮里扔了一堆的衣服,她蹲下来,按门别类地分开,准备清洗。 这个季节,这个时间,外面已经非常明亮了,她还嫌不够,把浴间的灯全部打开。 心“咚”地狠撞了一下。 他洗澡时的换洗衣服都是他准备的,昨天她很清晰地记得给他的内裤是浅灰的四角裤,当时他还讲喜欢这款,穿着非常舒服,让她下次再买几条,衬衫是米白色,隐隐的蓝色条纹,而篮子里他换下的内裤是非常性感的斑点三角裤,衬衣是神秘的粉紫。 她愣在篮边,心跳得都无法自如地呼吸,手脚冰凉。扭头朝卧室看看,那人整个在埋在被中,睡得正沉。 她没有洗衣服,也没有做早饭,不到六点就晕沉沉地出了门。上车发动引擎,手像被折断了,钥匙扭都扭不动。进校门时,差点和乔可欣的小甲壳虫撞上。 乔可欣吓得瘫在座椅上,她也脸色苍白,还是骑车过来的赵清帮她把车开进了停车场。 “你这脸如丧考妣,怎么了?”赵清问她。 她强作镇定,揉揉额头,“压力大呀!” 赵清哼了声,“你要是也倒下,郑校长会疯的。” “也?”她抬起头。 “孟老师昨晚住院了,说是劳累过度,肝不好,医生命令他卧床休息。其实哪里是劳累,又不是第一次带毕业班,分明是心病成疾。” 她无声地叹息。 凌玲说,离婚是她和孟愚的解脱。她背负心灵的枷锁,放逐他乡来惩罚自己,而留在原地的孟愚呢,走在校园里,想着从前的一朝一夕,与凌玲的相依相伴,回到家,看到凌玲布置的一点一滴,如何解脱? 时光很好的灵药,会治好所有的伤痛,但在这治疗的过程中,我们该怎么熬? 午休时,和班上的几个同学去医院看孟愚。孟愚半倚在病床上,埋头改模考试卷,杨羊眼睛红红的站在他床边。 班长喊了声:“孟老师好!”,把手中的花束放在桌上。 孟愚抬起头,不太赞成地看了看童悦:“现在学习那么紧,怎么还把他们带过来?” “关心你呗。”童悦说道。 “我挺好的,明天就回去上课。” “你疯了?”杨羊急了。 “窝在这里,我才会疯。我的病我有数,我会每天过来输液,现在是模考阶段,我比较而言轻松些,没事的。” “你是怕今年的优秀教师被人抢了?”杨羊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语气非常关心。 “杨老师,你先回去吧,同学们也回去上课,童老师,我想麻烦点事。” 杨羊十指绞着,不太情愿。孟愚却把脸别过去,不再看她。 杨羊无奈,领着几个学生先走了,孟愚长舒一口气,把被上的试卷叠起,“我都改好了,这次没办法给他们讲解,有些要注意的要点,我都写在上面,你帮我发下去。” “为什么不接受她?”童悦看着孟愚灰暗的面容,心酸酸的。“不要把自己弄得这么凄惨。” 孟愚苦笑,“我和凌玲的恋爱,是她倒追我的。那时,她的温柔、体贴胜过杨羊十倍,不然我这个书呆子也不会被她打动,可是,结果呢?我不想再花个八年、十年的,再等来又一个凌玲。” “人和人是不同的。” “但是人是会变的。我不是声讨她们,我只是在反省自己,我可能无法带给别人幸福感吧!” “你太悲观。” ‘事实让我不得不悲观。所以暂时我不想开始新的感情,我只想做个称职的老师,不想连我的学生们也恨我。” “凌玲并不恨你。” 孟愚沉默了,护士过来输液,严令他躺下休息,童悦起身告辞。 她替孟愚上了一堂语文课。未来的栋梁们都有自学的能力,孟愚的批注又那么明细,她只需坐着维持课堂纪律就行。 晚自习结束,等到学生们回了宿舍,教室里的灯熄了,她才回办公室拿包下班。 叶少宁好整以暇地坐在她的位置上,斗地主斗得正起劲。 “你怎么来了?” 他摆摆手,递给她一个纸袋,“这盘就要赢了,等我两分钟。” 她打开纸袋,里面是豆花和蛋饼,还挺暖的。纸袋上的标记是青台一家老作坊,生意非常火,早晨店门前都排着长队。她经过时都是咽下口水,瞟一眼,不敢停的。 她只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其实她也没吃晚饭,今天胃有点不舒服。 “哇,我现在也开跑车了。”他笑嘻嘻地关上电脑。 “光脚的可比开跑车的狠。” “为啥?” “开跑车的不小心就成了骑自行车的,骑自行车的不小心就成了穿草鞋的,穿草鞋的不留神就光了脚,光脚的可以横着走竖着行,再输也输不到哪里去,谁怕谁!” “你简直就一亡命之徒。” “是哦,所以你可别欺负我。”清眸倏地掠过一道冷光。 “欺负你的后果是什么?” “非常非常严重。” 他笑了,揉揉她的头发,“那我可得小心着点,童老师,现在可以和我回家了吗?” 天上,一弯勾月,两颗闪亮的星辰。 他没有开车过来,“太久没这么放松了,我走着来的。” 夜风非常凉爽,她也不想开车,“那我们就走回去吧!” “你明早上班怎么办?”虽然步行只有半小时,但那样她就得又早起半小时,他舍不得。 “你送我!” “明早我要去恒宇上班,一大早就得去机场接人。” “谁呀?” “裴董,明晚你还得腾出时间陪我去吃个饭,所以青台分公司的高层领导都要携眷参加。明天下午我陪你上街买件礼服,我瞧你衣柜里没有这种场合穿的衣服。” “好呀,正好也帮你买几件内衣。对了,昨天那条三角的斑点内裤舒服吗,是啥牌子的,我忘了。” 他慌忙清咳几声,捂住她的嘴,“咳,咳,童老师,在校园里讨论这限制级的问题好吗?” 她看着他,只觉得心越过千山万水,前面,山穷水尽,仿佛已是天的尽头。 她给过他机会,他放弃了。 那些曾经描绘过的关于将来的一幅幅蓝图,那些曾有过的心动、执著,像突然爆破的玻璃,一片片散向四周,找也找不回了。 也许他并不会离开她,但过去的某一个时间里,他走远了。她说过不问过去,只要现在,只要眼前,其实那也是有条件的。 那个过去只指他们没有相遇过的从前。有了她之后,她能接受他的走神、恍惚,却无法原谅他的?????? “怎么了?”他察觉他的缄默。 “我??????我去开车。”她从他手臂中抽回手,转身。 她突然想到,那双手臂昨晚抱过别人之后又抱了她,“呕”地一声,刚吃下去的豆花与面饼全数喷了出来。 第七十三章 只有云知道(三) 失眠犹如天人大战,翻来覆去,一直折腾到天明,眼睛睁开,看看室内薄薄的晨光,乐静芬沉着脸下了床。 毫不例外镜子里的女人挂着两个大大的眼袋,再昂贵的遮瑕霜也遮不住一脸的憔悴。步入中年的女人就是隔夜的凉茶、昨日的黄花,关于美丽,关于风情,都是久远的事了。 车城已经坐在餐桌边,边吃早餐边看晚报,头发湿湿的,刚洗过澡。 车家的早餐向来各吃各的,车城爱吃豆浆油条或清粥小菜,她喝一杯牛奶,吃个鸡蛋加半只苹果,车欢欢就一杯咖啡。 她不知道车城什么时候起床的。之前两人还坚持晨练,欢欢回国后,她自发地取消了,车城每天还出去跑个步。 “乐董,早!”阿姨把她的早饭端上来。 她看看楼梯,“欢欢醒了吗?” “她昨天睡得晚,我没喊她,让她多睡会。” 她皱皱眉头,“前晚她什么时候回家的?”前天,欢欢和一帮人给叶少宁送行,她睡的时候都十二点了,欢欢还没回来。 阿姨欲言又止,然后笑了笑,“我睡得沉,没注意。”其实,阿姨记得早晨起床做早饭,刚进厨房,听到门锁响动,以为是小偷,吃了一惊,回身看去,车欢欢低着个头,像是疲累之极的走了进来,连招呼都没和她打。 乐静芬端起牛奶,稍有点烫,她又搁下。 车城自始至终专注于早报上的车市版,眼抬都没抬。 “车城,你也该分点精力关心关心欢欢,她也是你女儿吧!”她没好气地说道。 车城从报纸后面露出半张脸,“欢欢不是挺好吗?” “挺好就不要关心?难道非得她有个头疼脑热,或者躺在医院里,你才去尽一个父亲的责任?” “我现在失职了?”车城把报纸挪开,定定地盯着她。 “我是全幅身心爱着欢欢的,而你起码没有做到这样。”她冷冷地迎视着他的责问。 “不要含沙射影,把话讲清楚。”车城板起了脸。 “昨天我遇到保险公司的王总,他说前几天和你一块吃饭,你向他咨询替一个女人办保险的事,那个女人大概不是我或是欢欢吧,你妈妈和姐姐又都不在人世了,所以我有点好奇,就去查了下。” 车城没有紧张,也没有慌乱,神色自如,“然后呢?” 乐静芬“啪”地拍了下桌子,腾地站起,“你不该给我个解释吗?” “我们复婚的时候,财产进行公证,这个家里所有的开支现在是我在付,欢欢已*,不需从我这里拿零花钱。我用我其他的钱要向你申请?” “车城,打发叫化子的小钱我不会在意,而是你对那个*余情未了,你欺骗我、背叛我,我无法原谅你。” 车城苦涩地闭了闭眼,“这不叫欺骗,也不叫背叛,是良心不安。她一日过得不好,我一日就不能安宁。如果安宁能用钱来买,你何必小气?” 乐静芬冷笑,“你真是大言不惭,你这么舍不得她,为什么不回到她身边去呢?” “静芬!”车城大吼。 她偏过头,感觉这话有点讲重了,但是她从来不愿意低头认错,特别是在他面前。错的人是他,他伤害过她,做过许多对不起她的事,现在还对那个贱女人藕断丝连。“如果再一次让我发现这样的事,我??????我会一把火烧了那个小面馆、烧死她。” 车城不敢置信,他追视她,可她的态度叫他最后恹恹收回视线。 “静芬,我从来没有办法阻止你,但是我告诉你,她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就真的完了。以前,我觉得欢欢小,需要爸妈完整的爱,而且我以为你是在意我的,我卑微无耻地回到你身边。现在呢,欢欢大了,她可以独自能撑起一块天空。我们已不再年轻,好像没什么江山可打。但你似乎不是这样想的,如果那样,我会陪你,站在你的对面。” 车城犀利的言辞灼痛了乐静芬的神经,她愤怒地看着他。他却不看她,漠然地转身出去。 “你给我回来。”她抓起牛奶杯对准墙壁甩了过去。 “妈?”车欢欢惊愕地看着一地的凌乱、气得瑟瑟发抖的乐静芬。 “你起来啦!”乐静芬托着头跌坐在椅中。 “和爸爸吵架了?”车欢欢蹲下来问。 “小事。”乐静芬定定神,“我听刘秘书说,你今天要去工地看看。” 车欢欢知道妈妈好强,她不愿说,她就不能问,“嗯,世纪大厦主体建筑已到四分之一,我都很久没去看了。” “是要好好表现,你现在是代理总经理,要得下次董事会,才会有正式任命。能适应吗?” 怎么会适应呢?坐在叶大哥的位置上,抚摸着他用过的电脑、浏览过的文件夹、批阅用的水笔、接听的电话、沉思时倚立的窗台??????就是看不到他俊雅的面容,听不到他温和的嗓音,她一整天都在走神。 思念如潮水,一浪卷起一浪,将她溺灭。 这才第一天,她就想他想到不行。而且她还想问他,怎么那样没有绅士风度,她在希尔顿的更衣室独自醒来,他去哪了? “我在慢慢适应。” “要不要再从我那拨两个特助给你?罗特助妻子昨天临产,他可能要休个一周左右的假。” “不用,其他人又不熟悉情部。如果有什么情况,我可以打电话给叶大哥。” 乐静芬叹口气,“裴迪文今天从香港过来正式任命他为青台分公司的总经理,商场如战场,你们已不是从前的关系,防人之心要有。” 车欢欢抿嘴一笑,“那我要给你打个电话祝贺下。” 电话是在世纪大厦的工地上打的,仲春下午的阳光非常有力,明晃晃地斜射过来,她有些刺眼,把身子背过来。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移动小姐甜蜜蜜地告知。 她怔了怔,把电话簿翻开,重新又拨了一遍。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移动小姐再次甜蜜蜜地告知。 又玩这一套?她来火了。 第一次是为了陪他老婆度蜜月,怕外人干扰;第二次是在生病,为了好好休息。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 移动公司营业大厅外,傅特助恭敬地把一支新手机递给叶少宁,“叶总,这是你的新手机,号码也是公司为你新申请的。” 他接过,“谢谢!你先回公司,我陪我太太去选件礼服。” 傅特助开着车走了。 他目送着车影,傅特助年纪比他长,在恒宇五年了,表现非常杰出,裴迪文特地调过来给他做助理,才接触了几次,傅特助的细腻、周全就让他非常满意。 新手机是银灰色的,式样经典大方,他把玩了一会,手指默契地拨出十一个数字,童悦说下午没课,现在能过来了吧! “你好!请问找谁?”因为是陌生号码,童悦的声音冷冰冰的。 “童老师,你最喜欢的数字是几?”他笑问着。 “这是谁的手机?”童悦听出是他,弦瞬刻绷紧了。 “恒宇新配的,我第一个电话就打给你了。第一次呀,你可是要负责的哦。”他促狭道。 她没有应声。 “我已经在街上了,是你开车过来,还是我去接你?” 这好像是道难题,她考虑了很久才回答,“少宁,我要替孟老师上语文课,没办法过去。” “那你忙,我先去专柜看看,你的尺码我很熟悉,相信我的眼光啦,一定会让你光芒四射的。然后我带着礼服去学校等你。” “晚上我要坐班。” “和其他老师调下不行吗?” “我麻烦别人太多了。” “请一个小时假,你去打个招呼就行。”他娓娓诱惑。 “你找个特助或秘书陪你好了,以前不是经常这样变通吗?上课铃响了,我挂了。” 他望着西坠的太阳,一时无法消化刚才的那通电话,昨天她答应得不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卦了? 今天晚上的宴会对他非常重要,不比平时,他身边的那个位置,除了她,无人可替代。 可是她还是放了他鸽子,没有商量的余地。 今晚星星很少,月亮也躲在云层里,有点小风,若有若无。 夜色迷人客流如川。 童悦嚼着一粒话梅,酸得整张脸挤成了一团。她望着手上的戒指,摘下又戴上,反反复复。 戒指有点松,戴了这么久,指头上看不出一点痕迹,如果有一天摘下,人家不会看出她曾经有过一枚这样的戒指吧! “喂,你能不能别刺激我这个剩女?”桑贝端着托盘,踹了她一脚,走进吧台。 她把戒指戴好,“我到是羡慕你,自由自在。” “得了便宜又卖乖,你现在是泡在蜜水里,叶少宁把你捧在掌心中。他都很久不来我这了,是不是怕你生气?”桑贝俐落地兑酒。 她失笑,“你真抬举我!” “本来就是,你看他那个特助在那呢,平时他们都形影不离的。” 她扭过头,罗特助占了一张大桌,面前坐着一个头发灰白的男人,两人正在对饮。 她没有过去打招呼。 这不是任性,也不是赌气,是心中某株蓬蓬勃勃的东西突然枯萎了。 他穿什么衣服,他吃酒会不会伤胃,他今晚面对裴迪文会不会难堪,他的朋友、他的家人、同事,对她有什么看法??????所有的所有,她都不想去过问,不愿在意。 她不需要把自己看得太重、想得伟大,相信他什么都可以对付的,相信没有什么人是无可替代。 婚姻是昂贵的消费,她一穷二白,拿什么去买单? 她不肯喊江冰洁“妈妈”,血缘却割不断。江冰洁的影子还是照射到她的身上,也许她将会和她一样,孤单到老。 空气闷得像暴雨将至,她过来是想解闷的,可不想窒息而死。桑贝忙得四脚朝天,嘴角弯起,现在赚钱是她最大的快乐。童悦也想有这么一个单纯的目的,可惜她太贪心。 红色君威无耻地占着桑贝的专用泊位,她打开车门,肩上突然被人轻轻一拍。 “小悦!” 耳熟的称呼,她恍惚了下,转过身。 “我喝得不少,不能开车了,你能送我一程吗?”苏陌问道。 第七十四章 只有云知道(四) 夜色由浓转稠,夜气由凉变阴,更深露重。眼前是车行探照的一条条流灿的光带,车子绕过街道,绕过街心花园,绕过海滨大道,停在听海阁前。 苏陌的家就在里面的某幢公寓楼里,童悦闭上眼都能摸到,她来太多次了。 这一路,苏陌一直闭目养神,一句话都没说。 他仿佛没有感觉到车已停下来了。 她掠过车外暖黄的路灯,静黯半晌,轻声说道:“苏局,到了。” 他极慢地睁开眼,像是不知身在何处,打量了她好一会,才哦了声,坐坐直,把一双长腿舒展开。 “进去坐会?”他问她。 她摇头,“太晚了。” 他也点点头,“是啊,很晚了,可是我不太想回去,怎么办,你能再多陪我一会吗?” “酒喝多了,还是早点休息好。” 他轻笑,“喝多的感觉真好,可以说平时不敢说的话,可以做平时不能做的事。我醉了呀,若有失礼之处,请多包涵。” 咫尺之遥,看的清他幽深的眸,分明有墨色在翻涌,她纤细的身影在其中,随潮起潮伏。这哪里可能是醉态,分明是借酒装醉。 但她没有恐慌,潜意识里,她信得过苏陌。 “很遗憾,我非常清醒。我替你开门。”她别过身,欲推车门下车,手腕被苏陌从后面握住,再慢慢掰开,她的掌心里多了把钥匙。 钥匙很新,银白色的。 她愣住,看向他。 他的眼里有痛楚有纠结还有无奈的挣扎。 “它在我身边已经有一个月了,我每天都要看它好几回,犹豫不决要不要给你。在没考虑清楚前,我只能不见你。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你知道吗?” “这是什么钥匙?”她似乎站在结冰的湖面上,不敢乱动弹,不然一下就栽进彻寒的冰洞里。 “你希望是什么钥匙?” “苏局??????”她的声音在发抖。没有任何提示的,她突然想到上海那套窄小的公寓,那扇新换的大门。 他叹了口气,“慢慢来,好吗?这把钥匙属于你,你收好。其他的事,我要听到你的答复后,再决定告不告诉你。” “你有彦杰的消息?”她失声低呼。 “是的!” “他??????他??????他好么?” “你说过不要我再过问这件事的。” 她低下头,“对不起,上次??????我话讲重了。” “小悦,我知道我没办法对你要求什么,因为你没给我任何承诺。等你,我心甘情愿,有时我也觉得这样的等待是无望的,可是总在我快濒临绝望时,又有希望的火苗在闪。如果你想知道彦杰的消息,可以,我明天就可以带你去见他,但是我有个条件。” 他的眼睛灼灼地盯着她。 她笑了,“你的意思是说他挺好的。” 他的眼神一暗,“你都不问是什么条件吗?” “不需要问了,因为我没有办法达到。” “小悦,你爱上叶少宁了?”他苦涩地闭上眼睛,为了他,她连彦杰的消息都可以不要,更不谈顾及他的失落了。 他的条件是:小悦,不要哭,不要怕,要咬牙撑住,你还有我,我爱你。 她没有接他的问话,轻轻挪开了话题,“今天已经闷沉了一天,现在心里面终于有点开心了。” “为什么会闷沉?” “我真的该回去了。” 他睁开眼,“是因为这个么?”他探身拿过后座的包,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扔到她面前。 她不解。 “看下吧!”他语气平淡。 她捡起信封,一摸,就感觉里面装的是照片。借着路灯的柔光,她一张张的看着。拍摄的技巧很高超,完全捕捉到人物的表情与神态,明朗得不需猜测就知那时那人那事。 主角是叶少宁与车欢欢。 漫天灰尘中,两人头戴安全帽站在建筑地工地上,他牵着她的手避开一辆混凝土搅拌车。 金色的夕阳下,两人驱车在海滨大道畅游,不时相视而笑。 午夜的街头,两人站在车边,她环缩着双肩,他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 这是荷塘月色的大门,没有正面,只是背影,他揽着她走向电梯口,天空上,一轮清月高挂。 哦,还有配角出现了,罗佳英提着个食盒,从出租车上下来,车欢欢站在恒宇的保安室前,激动地向她张开双臂,叶少宁在一边微笑,温柔款款。 ?????? 最近的日期就是前天了,希尔顿的室内游泳池里,她一双白皙的手臂圈着他,两人面贴面耳语。 任何人看到这样的照片,都觉得照片上的男人很爱照片上的女人。 她看完,一张张叠好重新装进信封中,突然出声:“苏局,你要我怎样感谢你?” 很久都没有回应,她斜看他一眼,忽明忽暗的灯光闪烁,他抿着唇,面无表情。 “这好像很专业,一定花了不少钱,按道理,应该我来付吧!” “小悦,不需要讲得这么含蓄,你可以直白地说我龌龊、卑鄙、无耻、下作。我承认,我接受,可是他不要给我龌龊、卑鄙、无耻、下作的机会呀,他坦坦荡荡、磊磊落落,我又奈何?目睹过超市那一幕之后,我说过我会出手。如果你真的幸福,我会死心,现在呢?” 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她闭了眼,两行热泪从眼睫下方默默滑落。 “小悦??????”他的心疼了,抬手温柔地弹去她脸上的泪珠。 她拂开,“刺痛我,你们很开心吗?” “我们?” “我十二岁就没有妈妈,父亲懦弱不能保护我,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我都认了。现在,我只是想要一个家,一个温和的老公,以后生一个孩子,过分吗?可是他、你、太多太多的人都在阻止我,为什么?”一直关在心中的泪决堤了,她泣不成声。 “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不幸,我呢,学者进仕途,淹在公文会海中,喝不完的酒,应不尽的酬,妻子早逝,我深爱的人为了抗拒我,匆匆嫁给一个认识不到几个月的男人,然后过得并不好,你说这是为什么?”他双手搭*的肩,摇晃着。 “我不知道。” “你知道。小悦,回头好不好?” 她累了,多想眼一闭,想说好,可是有些话,不能轻易说出口,只要没说出来,就可以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因为一旦戳破了面纱,往往就无法收回了。 叶少宁可以把承诺当风,她还不能。 他既然那么喜欢车欢欢,之所以没有挑明,是喜欢玩刺激,还是因为婚前协议呢?其实,车欢欢肯定不贪图他的钱。在罗佳英眼中,贪的人是她。 在哈尔滨度蜜月的时候,她在他的怀中打着点滴,她曾有过一个错觉,他的怀抱那么暖,她可以那样赖一辈子。 在北京的酒店里,他越过车欢欢牵起她的手,她以为什么都不要去计较,这一刻胜过千言万语,胜过长枪大炮,他们的婚姻安然无恙。 在机场时,他说想要个孩子,她都没迟疑,一口就答应了,她想她的孩子肯定不会像她,一定会被爸妈宠上天。 在那个冷夜,他抱着她的双脚入睡,她觉得她真的拥有了他。 其实,那些都是假的,是不是? 为什么假的也可以做得像真的似的?或者是她太渴望婚姻,太在意他,失去了辨别的能力,不愿意去看清事实。 事实还是逼到了眼前。 就这样松手吗? “小悦,你耗尽心血争个输赢又怎么样?阻碍了别人的相爱,又浪费了自己的岁月。和他硬凑在一起,会开心吗?” 当然不开心,可是离开也不开心。她要留下看他们继续演戏,这次,她不再参与其中,她只当观众。 “我现在没有精力整理这些,等高考结束,再说吧!” “小悦!”苏陌的眼中霎时涌出恨意,逼视着她。“你要我继续等下去?” “不要等我,我不会回头。” 她的声音低低的,传入苏陌耳中,却如一声巨雷,轰的一声,他的世界已经坍塌。 血液里残留的那一星半点微弱的悸荡也都灰飞烟灭,这一刻他体会到了爱情不只是美好,也是残忍的。 他眸光转凉,语气清冷,“你什么意思?” “对不起。”她的心里除了痛就是恨,她拿什么去爱人? 不是谁都可以嫁给所爱的人,如果不能嫁,那么就要珍惜现在和你在一起的那个人。她努力这样做,得到的却是欺骗和背叛。 所以她不再珍惜眼前人,对婚姻彻底绝望。 她不能拖着苏陌,她也要让他绝望。 “我想你情绪有点不稳,今天不再聊这个了。五一小长假,我要去上海见冷寒,你想去和我联系。你下来,我来开车。” 她能残忍,他却无法决绝。在她面前,他的一颗心从来不受他的管束。 她是无法再开车了,钥匙打火都打不开,她只得下来和他换了个位。 他把车开进停车场,刚熄了火,转身下来时,看到隔壁车位上黑色的奔驰车门一开,叶少宁慢悠悠地下了车。 苏陌淡淡地点了个头,把车钥匙递给童悦,“我走了,再见!” 叶少宁热情周到地留客,随手环住童悦的腰:“上楼喝杯咖啡吧,童悦泡咖啡的水平很高。” 第七十五章 只有云知道(五) 在他的手搁上她腰的一刹那,她突然下意识地闪躲了下,因为躲得太急,脚下踉跄,头撞上汽车的后视镜,她吃痛地发出咝地抽气声。 “没事吧?”两个男人同时问道。 话音一落,叶少宁冷了脸,苏陌伸出去的手技巧地落下来,扶了扶眼镜。 “明早要出差,先走一步。” “谢谢你送童悦回来。” “不客气。” 叶少宁上前欲抱紧捂住额头的童悦,轻柔怜爱的样子,“我没事。”童悦不容分说拂开他的手,抢前走向电梯。 电梯里有两位邻居,只打过几次照面,有一个还是她学生的家长,忙不迭地热情招呼。 她的身子动了动,瑟缩着,随后,她的嘴角又向两边延伸,有那么短短的片刻,她让人以为她想笑,那却不是笑,而是发不出任何声音,也找不到一个可以说的字。 进了屋,她想进卧室,他从后面狠狠地抓住了她的手腕。“这么着急干吗?” “你没看时间吗,很晚了。”晚上只嚼了两粒话梅,酸到现在,胃里翻江倒海,她想躺下静一会。 “既然都晚了,再晚一会又何妨?刚才你可是勃勃生气,或者是陪伴的对象不对?” “你难得应酬这么早回来,也是因为换了对象的缘故?”她冷笑。 “我以前是为了工作。” “我不是吗?苏局是我的最高领导,把他马屁拍好,我才能保住饭碗。” “怎么能讲得这样俗气?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是多么崇高的事业。看来你这次汇报的内容很丰富,从傍晚六点到深夜十一点。你成功地感动了苏局长,他屈尊亲自送你回来,改日我要上门致谢。” “你不要这样阴阳怪气,也不要把别人再扯进来。是的,我不想参加你的什么接风宴,你想怎样?”她甩了几次都没甩开他的手臂。 “可以理解,一堆人吃饭哪有两个人促膝谈心温馨。可是童悦,你是不是忘了,你目前还是叶太太。” 童悦心口的酸涩翻涌得更厉害了,这真是州官放火,却指责百姓点灯,真是可笑之至。 “放开我。”她觉得自己快要吐了。 “我好像当初没有持枪抢人,你是有选择的。可以告诉我吗,为什么要放弃那座大山,错入我这片林子?不然你哪需要低下你高贵的头去做溜须拍马的事。聪明的女人都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急怒攻心,挂上电话,他还是去专柜替她挑了件小礼服,还配了首饰和鞋,给郑治打了通电话,为她请两个小时的假。郑治一口就答应了,他开车去实中,接她去美容中心化个淡妆。 天微微地黑,教学楼里灯火通明,奔驰停在校门外,他下车,保安认得他,热情地告诉他,童老师半小时前刚走,朝那个方向。 那个方向不是回书香花园的路。 他找到强化班,赵清在讲试卷。 “叶总,童老师今晚不坐班,早回去了。” 他独自一个人去了酒店,舒畅也随裴迪文一同过来,还带着少公子,问童悦呢?他悻悻地笑着,说身体不适。 这个理由有多蹩脚,一听就听得出来,脑中空空,实在没有精力去编了。 裴迪文夫妇体贴地没有多问,宴会的气氛很热烈,他是众星捧月的主角,可是他就是开心不起来。 十点一过,他就回来了。 红色君威的泊车位上空落落的,他没有上楼,独自埋在车里吞云吐雾,不知过了多久,两束炫亮的灯光照过来,他眨了下眼,红色君威泊在了他的旁边。 压制了一晚的郁闷在这一刻爆发了。 “我笨,我蠢,我瞎,你满意了吗?”童悦幽幽地看着他,声音里透着疲惫。 是不是逼着她主动离开,就代表他的完胜?美人也要,江山也要。有没有后悔匆匆向她求婚?如果再晚几日,车欢欢出现了,他与她早就尘归尘,土归土。 “你的意思是你在后悔?” 她的话冒到嗓子口,吞下去,但又涌上来。她知道他在等着她的下一句话,只要她出口,一切戛然而止。 春节时,他胃出血住院,她能把心底里的幽怨、无助、渴盼说给他听,那是她希望他能及时纠正方向,她想呵护这个来之不易的家。对于他,她有太多的期待和梦想。 如果把照片摆在他面前,揭穿内衣的事,他会哑口无言,或者会恼羞成怒,有一堆的解释等着她。毕竟她没有捉奸在床。 不要说了,只会恶心了自己。他们能做,她说都嫌脏。 不再有任何期盼,她会离开,但肯定不是现在。 她没有那么大度来成全他的江山美人梦。她要把她的疼、她的纠结、她的酸加倍地扔向他们。 “你想今天就要一个结果吗?”她反问道。 他的眼神深不可测,“你不想吗?” “等你清醒了,我们可能谈得更明细些。我去睡了。” “呵,你还留恋这个家?我有些受宠若惊。我也非常珍惜,现在我们尽释前嫌,重归于好,皆大欢喜。”温和的俊容阴沉起来,也有着意想不到的凛然杀气。“那么你是不是该尽某项义务了?” 他一步一步向她走去,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不要过来。” 他仿佛听不见,双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抵在沙发上,密密地贴合。 她为什么要用漠然的眼神看他?为什么要离他这么远?为什么宁可陪别的男人聊天却不愿伴在他的身边? 就这样抱着,抱在他的怀里,证明她是属于他的。 “滚开,放手!”他摸上她的胸口,令她酸痛又喘不过气来,童悦使劲地推她。她推不动,一低头,突然咬向他的手背。这下真的若恼了他,他加重力度,让她无法动弹,然后没头没脸地吻下去。 “呕??????” 她没吃东西,吐出来的只是一口清水,还有几丝黑的物质,那是话梅,一滴不拉地沾满了他的前襟。 他还没反应过来,她奋力推开他,扑向马桶,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一脸潮红地站起身,看到他站在门外,深深地看着他。不是愤怒,不是羞恼,像是在琢磨什么,一脸凝重,刚刚那股子危险气息已悄然敛去。 “是不是怀孕了?” 平地一声惊雷,吓得在用清水冲脸的她打了个冷颤。“怎么可能?”她断然否定。 “明天我陪你去医院检查下。”他完完全全平静下来,心里有一种抑制不住的狂喜。 “我说过不可能??????” 她又趴向马桶,这次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是不住的干呕。 他们亲密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一直都有避孕,除了前晚还有北京的那次,中奖没有那么容易的,她是胃坏了,和她的心情一样。 “不管有没有可能,明天都去医院查下。” “不要,”她抬起头,抹去脸上的泪水,轻描淡写地说,“即使有,我也不会要。” 他抱过别人之后再来抱她,又不是爱的结晶,只是生理发泄的胚胎,没有必要留下。难道要再看到一个小童悦孤孤单单地长大? “童悦!”他厉声大吼。 看着他涨红着脸,有着无言的快感,原来他也会疼。 “我们现在还能要孩子吗?何况我根本没可能怀孕,只要你离我远点,我就会好好的。” 第七十六章 只有云知道(六) 叶少宁像看着魔鬼般看着她,一张脸痛苦地扭曲成一团。各种各样的情绪在他胸中有如巨浪般急促起伏,他慢慢攥紧拳头,下一秒,他转身离去,和上次一样,大门摔得山响。 他不敢再留在屋里,他担心他会控制不住的把拳头落在那张苍白着脸、却平静得可怕的面容上。 室内终于安静了。 童悦跌坐在沙发上,紧闭嘴唇,鼻翼翕动。 原来,她正在拼命地用鼻子呼吸。 她不担心他会出事,也不担心他没地方可去,坐了一会,她进浴间洗澡,在花洒下冲了一个小时,一直到发现水温太高以至于又有呕吐的冲动,她才小心地摸着墙到阳台上呼吸新鲜空气。 今夜星星很少,都不知跑哪里去了。 她不喜欢星星和月亮,它们太遥远了,那点光泽无法点亮黑夜,也不能温暖她的手足。大学时,同学们去山里、海边露营,说看流星,她从来不去。她到是爱到海边看日出,那么一轮红色在霞光中跳出水面,眼前的世界刷地下像染上了一层金光,她不由自主就欢喜起来。 明天会有太阳吗? 应该讲是今天了,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她躺在床上,身上的床单被手揪成一团,这是她恐惧的表现。在从前无助而又紧绷的长夜,她静静等着天明,都会这样揪着床单。 很奇怪,后来她居然睡着了。 生物钟准时在五点叫醒她,她醒着却没有睁开眼,手轻轻地朝旁边摸过去,空荡荡的被窝,微凉的床单,她吁了口气,不知是放松还是失落。 客房的床整洁又整齐,是她以前收拾的,没有人动过。 半明半暗的光线里,客厅的长沙发上卧着一个人,没有脱鞋,没有脱衣,就那么蜷着。个子太长,脚别扭地弯着,眉心拧成了个结,显然睡得特别不安稳。 她缩回卧室,在主卫里洗漱。 胃似乎坏得很厉害,含了一口水,那种呕吐的感觉又来了。她定定地站了会,简单梳洗了下,换好衣服悄然出去。 他还在睡着。 清晨的街道太冷清,东方发白绘红,太阳马上就要出来了。保安们还在睡着,她不得不下来敲门。 “童老师,这么早?”保安睡眼惺忪地打开大门,讶异地问。 她点下头,什么也没说。别人这只是好奇,不是关心,她分得清。 办公室内,她备有奶粉、麦片,不知怎么,闻着哪一个味道,都觉得难受,她给自己泡了杯清茶,然后坐下来出讲义。 孟愚回来上课了,教务处把他的课调到早晨,他下午和晚上还得呆在医院里。这一病,他一反以前的低沉,变得开朗了些,赵清讲什么冷笑话,他会微微地咧咧嘴。 赵清是重压之下表现最无所谓的那一个,早晨跑步,傍晚拉着几个男生去打球。郑治看到,急到大跳,这个时候万一有个撞击,伤了腿伤了胳膊,你让他们怎么去参加高考? 赵清呵呵地笑,说大考大玩,小考小玩,别杞人忧天。 郑治差点背过气去。 乔可欣是坐出租车来上班的,那辆迷你型的车送去保养了,说时,她波浪型的卷发一甩,露出半个脸腮,赵清大叫:“乔老师,你乍半个脸大,半个脸小?” “你眼花了吧!”乔可欣捋捋头发,遮住半个脸,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赵清撇嘴,笑得一脸诡异。 童悦没有好奇地抬起头,经历了凌玲偷情事情后,她知道这世上只有不肯迎战的元配,没有打不走的小三,除非那婚姻根基不稳,小三才能有隙可钻,如她与叶少宁。 杨羊给孟愚买了蒸饺和锅贴,热腾腾的气息飘满一屋。孟愚客气地道谢,“医生叮嘱我现在只能吃清淡的食物。” 杨羊难受地站在他桌前,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还是赵清英雄救美,“我和童老师都没吃呢!”一把接过来放在童悦桌上。 童悦刚喝了几口茶,一闻见袋中的猪肉味,脸色一白,捂着嘴跑了出去,把几口茶也吐光了。 挺好,从里到外干干净净。 还好,她对榨菜蛋花汤不感冒,泡了饭,勉强吃了一碗,才撑着把一天的课上好。 清华和北大向强化班几位在奥林匹克比赛中得奖的学生抛来了橄榄枝,其他几位都同意直接入学,唯独李想很牛地一口拒绝,他不喜欢那个专业,也不喜欢北京的气候。他要进上海的同济学建筑。 郑治哭丧着脸,同济是名校,但与北大清华比,总归少了半个级别,他可是在李想身上下了本钱的。他要童悦去做思想工作,童悦摇头。她非常欣赏李想,牢牢把握自己的人生方向,而不像其他学生,听凭爸妈安排,对于未来还非常懵懂。 十点回家的,开门时手有点抖,有一个冲动想转身走开,可是她又能去哪?回到童家那个小屋,只怕钱燕大惊小怪,不知该讲出什么话来。去夜色迷人?那女人赚钱赚得眼红,会觉得她无病呻 吟。 叶少宁不在家,好像走得匆忙,沙发上皱皱的,都没掸平。她收拾了下屋子,洗好澡,没等头发干,就上床睡了。 她没有力气去精心准备一顿养胃又不会发胖的夜宵。 不知睡了多久,觉得非常口渴,起床喝水,沙发上隆起的黑影吓了她一跳,她轻手轻脚地经过,抑住想喊醒他回房睡的念头,终于还是关上了房门,与客厅隔成两个世界。 依然是早晨五点起床出门,他仍然在睡,不用问候,不用寒喧,不用对视,任何交流都没有,当然也就没有争吵。 周五的下午,她开车去农科所看叶一川。他新研究的早酥梨品种结了果,摘了几颗给童悦尝。梨个头大,皮是青绿色的,水汁多,果肉甜脆。童悦一口一口地咬着,心想:怎么会是梨呢?梨----离,她环顾着农科所一块块的试验田,以后也许就没机会来了。 这天,叶少宁准时下班,她回来得也早,进家门时,他在浴间冲澡。不用她的帮忙,他把自己打理得也不错。 门铃响了,她怔了下,跑去开门,罗佳英站在外面,眼里仿佛没有她这个人,直直地扫视着四周。 “少宁?少宁?”她换了鞋,往里走去。 叶少宁头发湿湿的披了件浴泡出来了,“妈,你怎么来了?”他抬眼看了下站在客厅里的童悦。 “我给你特助打电话,他说你回家了,我就过来了。”她抢过他手中的毛巾,替他擦拭着头发,“瞧你这湿漉漉的,会受凉的。” “妈,我自己来。你吃饭了吗?” “你爸没回家,李婶请假了,我懒得做。你呢?” “我也没吃。”童悦人呢? “那咱们娘俩出去吃?” 叶少宁走进客厅,童悦在阳台上收衣服,没有开灯,他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嗯,也好。童悦,你换身衣服。” 沉默几日后,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有那么一丝丝别扭,他感到有些窘。 “我在学校吃过了。”她回应了,却是拒绝。 “吃过就算了,咱们去就好。少宁,你记得与咱家住对面的冯妈妈吗?” “记得。” “昨天她过生日,六十大寿,说是本命年,媳妇给她买了红内衣、红袜子、红稠袄,看着真喜庆,她得意地一再向街坊们显摆,说人老了,都有坎,也有啥水关,过生日穿红,必须女儿买,没有女儿,就得媳妇买,就能过关迈坎,去霉气,好着呢!我挺瞧不上她的,有什么可显摆,谁家没有儿子,是不是?” 叶少宁顿了下,“妈,你生日也快要到了吧?” 罗佳英开心地笑了,“你记得呀,今年巧了,正好是五一。昨天欢欢也给我打电话了,说要陪我逛街,给我买礼物。哦,她说你很势利,人走茶凉,一换工作就不再和她联系,电话也换了。我说你不是这种人,你是忙,忙好了就会给她打电话。她说得可怜巴巴,我心疼呢!” “妈,我换衣服去了。”叶少宁低下眼帘,无力又无语。 趁叶少宁进去换衣服,罗佳英像爱卫会的,里里外外检查了遍,不时伸出小指头抹下角落,看有无灰尘、蜘蛛网。 童悦的卫生搞得不错,她没挑出什么毛病。打开冰箱里,看到里面冻的速冻食物,她皱起了眉头,“这是人吃的吗?” 没有人接话,童悦进了卧室。 罗佳英和叶少宁走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童悦在书房里打开笔记本写教案,心情没有任何起伏。 又不是第一天认识罗佳英这个人,见多不怪。她对车欢欢的疼爱,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淡定就好。 庆幸带的是高三,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学校。叶少宁是新官上任,忙得也没个人影。唯一的交集就是晚上起床时,她看着沙发上隆起的黑暗。 这一次真是较上劲了,仿佛她不低头,他就不进卧室,也不进客房。 她却像在这个家里失去语言功能了。 周日,收拾屋子,一件件家具摸过去。虽然屋子里每一件东西都是自己挑的,但真正属于她的只不过是几件换洗的衣服。一个皮箱一拎,就抹去她所有的痕迹了。 又不是铁打的身子,几晚之后,他感冒了,咳嗽的声音一声声传进卧房。她睁开眼睛数着,前一次是十六声,这次是二十声。她捂住耳朵,把所有的声音都拒绝在外。 连续上了几周的课,五一学校放两天假,学生们开心得在教室里又唱又跳。 童悦收到了一封快寄,苏陌寄来的,青台飞上海的机票,五月一日早晨八点的。刚把机票放进包中,苏陌的电话说来了,“快寄收到了吗?” “嗯!” 他挂了电话,没有问她去还是不去。 难得迎着落日踏进家门,客厅里放着两个纸袋,正是罗佳英口中讲的红内衣、红袜、红稠袄,甚至还有一双红色的绣花鞋、一条红丝巾。谁的眼光,真不错,质地非常精良,不是地摊货,还都是品牌。那条丝巾还是国际名牌,在丝巾的边边绣着一行英文。 她没有碰纸袋,疲累地坐下来。不知怎么,特别想吃虾饺,想着直流口水,就是没有力气上街买。 小长假前,街上可不是一般的堵。 休息了会,她进房间找了个挎包,找了两身换洗衣服放进去,查看了下现金和卡。她给童大兵打电话。 钱燕居然晚上值班,她心中一喜,“爸,我回家吃晚饭,你给我买虾饺。” 拎着包打开门,叶少宁手里拿着掏钥匙。 “你要去哪?”他盯着她手里的包。 “我回家看爸爸。” “我和你一起回去。” “不用,我要??????在家里住两天。” 叶少宁怔住,“那你明天回家一趟,妈妈过生日。” “我可能没有办法去,我有别的事。”她抬起眼看他,这么近,却如此陌生。 “童悦,你是真的不想要这个家吗?”他的眼中浮出剧烈的痛楚。 如果不想要,许多事就能痛快淋漓了。她想要,非常想,只是事与愿违。 如果不知道一些事,她也会尽职地做个好媳妇,但现在没必要,她是好是坏都不重要。母子同心,席中有车欢欢,便胜过一切。 “我走了。”她走向电梯口。 “童悦,”叶少宁语气加重,因为感冒,嗓音有点干涩,“你今天走了,我就当你不要这个家,你不必再回来了。” 电梯上行,门缓缓打开。 她回过身,浅浅一笑,似乎是讥讽,似乎又有点凄婉。 电梯门合上,她消失在他的视线外。 童大兵到一家广州茶楼,给她买了虾饺,她吃了很多,趁童大兵没注意,吐得一干二净。 童大兵说彦杰很久没回青台,钱燕梦里喊他的名字,也叫他父亲的名字,一声一声,像在哭。 童大兵有点伤心,“我对她挺不错,事事听她的,家也交给她管,她还是忘不了她前夫。” 她不知怎么安慰童大兵,其实童大兵心里不也偷偷藏着江冰洁。 睡前,童大兵胀红着脸,怯怯对她说:“她现在身体不太好,很想你,你抽个时间去看看她。有些事,爸不计较,你也别计较,人没啥江山可打的。” 她睡得很浅,不知做了什么梦,夜里醒了几次。 一大早就起来了,她对童大兵说要回家。下了楼拦了车去机场,的士驶过小巷,与一辆黑色奔驰擦身而过,她没有看见。 去青台的航班已开始办理手续,苏陌排在最后,看到她,伸手接过包,“来啦!” 她点点头,“嗯!”从包里找出机票和身份证。 当飞机跃向天空时,她从舷窗里看向地面,大海与青山环抱着青台,美如一幅画般。 第七十七章 三寸日光(一) 上海的天空上飘浮着一团乌云,而它的四周则是阳光灿烂,仰眼看去,黑压压的,像一团巨大的阴影。 远处,隐隐有隆隆雷声。 这不是今年的第一声春雷,却第一次如此密集地滚滚而来。 “还好,在雷雨前到航,不然不知会延误到什么时候呢!”苏陌看看天色,叹道。 童悦不吱声,笔直地顺着人流往出口处走去。 华烨在外面等着,看到她,轻轻点了下头,并无意外之色,然后伸出手和苏陌握了握。 “这次麻烦了。”苏陌颌首。 “谈不上,我非常遗憾。”华烨耸肩,刚正的面庞除了严肃,没有第二号表情。 行李不多,苏陌一个人拎着。他也是处级领导,若出差,必然前呼后拥,很少亲力亲为。童悦过意不去,欲接过。他深深看她一眼,眼中千言万语。 她平静地迎视着,默默缩回手。 华烨开车,苏陌和童悦坐在后排。 早晨起早了,有点发困,她闭上眼休息,苏陌和华烨两人谈论着青台的天气、市容、熟悉的人。 一道炽亮的闪电掠过车头,大颗颗的雨粒砸下来了,像冰雹似的,打在车玻璃上劈哩啪啦作响,整个天地暗了下来,一辆辆车全亮起了大灯。 “这天气真是怪,才五月呢!”华烨说道。 “前面会堵吗?要不要通知下冷队长,免得他久等。”苏陌接话道。 “老朋友了,让他等着,没事。” 童悦倏地睁开眼,怔怔地看着苏陌。苏陌的手在膝盖上蹭了几蹭,滑过去握住她的手。 她屏住呼吸,脸通红,最终,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什么也没有问。是不敢问,她更想是自己敏感了。 车下了高速,进市区,行驶中,她看见了东方明珠,看到了金茂大厦,看见了黄浦江,接着是外滩,即使大雨滂沱,游人还是络绎不绝。 街边的路牌显示南京西路,不一会,车停下了。 童悦伸出手指擦去窗玻璃上的水渍,她看到冷寒打着伞,踩着水花跑过来,在他的身后是两个面无表情、站得笔直、持枪,像雕塑般的武警。 冷寒本来就够冷了,一身刑警制服的他,一靠近,寒气逼人,童悦不由地打了个冷战。 包里手机在响,一声接一声。她掏出来,看到屏幕上显示“叶少宁”三个汉字,她按下了拒听键。 凌玲还在学校时,曾笑她死样,“叶总看到会受伤的,混在一堆号码之中,一点优待都没有,你怕肉麻不用亲爱的,至少也得换个亲亲热热的称呼呀,老公啊,孩子他爹。” 她听了,挺不屑的,一个称呼能代表什么。 其实那是不是潜意识里她在恐惧什么呢?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无助地看着街对面的竖着铁丝网的青色围墙,手脚仿佛失去了知觉。 “小悦!”苏陌站在车下,拉了她一把。 “我腿抽筋。”嗓音还能自如,她都想感叹一把了。 苏陌鼓励地看着她,华烨和冷寒耐心地等着,没有任何人催促。 她盯着车下的一滩水渍,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在苏陌的扶助下,她下了车,稳稳站在地面。 空气闷热而又潮湿,非常不舒适。 “苏局,这边请!”冷寒朝大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童悦指尖一曲,指甲差点掐进苏陌的肉里,苏陌皱了下眉,温柔地拍了拍她后背。 走进大门,才发觉里面很深很大,像几进院落似的,穿制服的男人板着脸出出进进,隐隐还有哭声从里面传来。 冷寒把他们领进一个小会客室,有个年轻的男子端了四杯茶进来,然后带上门出去了。 气氛非常沉闷,室内有点暗,冷寒起身打开灯。 “这是上海市公安局缉毒大队副大队长冷寒。”华烨看看一张脸惨白得没有人色的童悦,硬着头皮说。 冷寒笑了,那笑也是令人不寒而栗,“我和童老师认识的,我们坐过一辆出租车,在医院碰过面,我还参加过童老师的婚礼。在这之前,我见过一次童老师的照片。” “在哪里见过?”童悦颤声问。 “韦彦杰的票夹里,他一直随身带着。我跟踪韦彦杰两年了,曾作为卧底和他混在一起。” 童悦扭过头,脸上挂着问号。这是在拍海岩的《玉观音》吗,她不喜欢那本书,也不喜欢另一本《河流如血》。不,海岩的任何书,她统统不喜欢。 苏陌眼神温暖,像日光落在她身上。 华烨见惯了这样的场合,早就练出了波澜不惊,但在看着童悦时,在心中悄然叹了又叹。 冷寒清咳一声,“童老师!” 她抬起眼,接住他冷峻的视线。 “这件事,他只肯通知你,你父母那边,他坚持要瞒着。” “什么事?” 冷寒似乎是犹豫了一会,但还是冷洌地开了口:“二十天后,韦彦杰和一批犯毒份子,将执行枪决。” 脑子嗡地一声,有几秒的空白,随即,她镇定了下来,“他犯了什么罪?什么时候判决的?” “参与有组织的国际犯毒活动已经五年,情节非常严重,经上海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决,判处死刑,没收全部财产,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他放弃上诉。开庭那天,苏局长在场。” 五年?那是哪一年?哦,她还在读大四,想到上海工作,暑假里与彦杰挤在一个小公寓里。 不可能的,那时彦杰很穷,也没有朋友,只是个打工的。 那年夏天,梁洁茹的《宁夏》特别火,是ktv里点播最红的一首歌。对这首歌,她一般般,她喜欢的是另一首《三寸日光》。 深秋山顶风微凉 恋人并肩傻傻看夕阳 你为我敞开的天窗 一段日光落在手心 三寸长 你说 秋天掌上的日光 一寸 能许一个愿望 希望我爱的人健康 个性很善良 大大手掌能包容我 小小的倔强 你的浪漫只有我能欣赏 能让眼睛工出翅膀 飞离我脸庞 还想每天用咖啡香 不让你赖床 周末傍晚踩着单车 逛黄昏市场 每个台风晚上不恐慌紧张 第三个愿望 还不想讲 你自己想一想 问微笑的月光 有一次,她站在厨房里做晚饭,电脑里放着这首歌,西斜的暮阳穿过来,她伸出手掌,握满阳光。她真的傻傻的许了三个愿望,回来说给彦杰听。彦杰笑她中了这歌的毒,如果这世上的事许愿就能实现,那还有什么遗憾。 说完,他好像有点伤感,揉揉她的头发,出去了。 隔了几天,他便让她回青台准备考研。 这样的彦杰,怎么可能和犯毒联系到一起? “虽然你们是兄妹,但你并不了解韦彦杰。”冷寒说道。 “我??????能见他吗?”别人的话都不可信,除非她听到彦杰亲口说,她才会当真。 冷寒看了下苏陌,点点头,“可以的,但不能超过半小时。” “我在这里等你。”苏陌不能陪她过去,宽慰地捏了捏她的手。 冷寒撑起了伞,在屋檐下等着她。她先抬头看了看雨,然后走到伞下。雷阵雨下过一会应该就停了,没想到却下得没完没了,雷声到是远了,天空亮了许多。 走进那个房间,她有些不舒服,屋子分成了两截,中间隔着厚厚的一道墙,墙上有几扇小窗,窗上是厚厚的玻璃,可以看到里面放着几把椅子。 冷寒让她坐下,过了一会,她看到里面有人影晃动,一个光着头身穿橙色囚服的男子在她对面坐下,佩枪的武警站在他身后。 她瞟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突地,她像想起了什么,愕然地又看过去。 男子空洞毫无生气的眸子在落在她脸上时,蓦然荡漾出一圈笑意,他拿起话筒,提醒她也拿上。 她的心跳停止了,无法置信,这是彦杰?四个月不见的彦杰?在她婚礼上落泪、挽着她的手交给叶少宁的彦杰? “是不是很丑?”彦杰摸了下光头,笑着问。 “笨!”她的眼睛模糊了,但她拼命眨着,不让泪水滚下。 彦杰真的好笨!当他提出给她买结婚礼物时,他开着雷克萨斯,送她住五星酒店,那幢豪华住宅,金茂大厦里的会员,她就有猜到彦杰发了不义之财。她不敢想多,在火车站时,她说哥,你移民吧,以后我出国就可以住你家,免得住酒店了。 她能忍受与他隔着海洋隔着高山,只要他能活得好好的。 他没有听懂吗?如果那时走,冷寒肯定抓不到他。他却在青台呆了那么久,冷寒追过去,他自投罗网。 她有预感到的,在婚礼上才那么失态。而在云南,那个酒吧主人说的话,只是印证了她的猜测。 那时,彦杰应该已在牢中了。 “是不聪明。”彦杰撇嘴,“但是你不准笨,告诉我妈,说我出国了,娶了个洋妞,生了个混血儿子,想办法从网上找几张照片ps下,哄哄她。她容易满足的,永远都不要说穿。我爸那边我去应付,呵,日后我妈妈来了,她再怎么生气我都会把她哄笑的。现在,她就靠你了,小悦。经济上我已安排好,你不用犯愁,就是经常回去看看她。虽然她不太喜欢你,其实那是妒忌,因为我没有你懂事。”他笑得云淡风轻。 她把手指塞进嘴巴里,死命地咬住。 她可以瞒住钱燕,让钱燕过得开心,那么她呢?谁来骗她彦杰非常幸福,过得比她好? “为什么要告诉我?”她恨他。 彦杰眸光一沉,伸出手,似乎想摸摸她的脸,可惜只摸到冰凉的玻璃,他自嘲地笑了下。 “我想见你一面,小悦。”他的声音发抖了,“这一分开,最少是六十年,我怕再见面时,你就不记得我了,所以一定要多看一眼。” 她把脸贴上玻璃,脸压得变了形,彦杰颤栗地用手指印上去,那么轻柔,那么小心,生怕碰伤她似的。 “去公寓看看。”彦杰用唇语说。 狱警走过来,提醒他们时间快到了。 彦杰站起身,她看到他脚上戴着脚铐,他走得非常缓慢。 “哥,”她轻轻叫了一声。 彦杰低下身子,趴在窗台上看她。 “哥,你??????可曾喜欢过我?”江冰洁为了爱情,毫不留恋地扔下她,童大兵为了安享太平,刻意忽视她,叶少宁是她的老公,心里装的是车欢欢。彦杰是她的哥哥,是她刻在骨子里的一个人,她要求不多,只想听他说,他喜欢过她,那么她对这世界就无埋怨了。 彦杰笑了,那笑容仿佛说她真的傻,又仿佛说这个问题太多余。她闭了闭眼睛,当她睁开时,彦杰已经不见了,她趴在小窗上,嘶咧地喊着“哥,哥??????” 冷寒过来拍拍她的肩,“我们走吧!” “能不能让我再见半个小时?”他都没回答她的问题。 “半个小时后呢?”冷寒问。 她盯着那小窗一步一回头。门外,一个穿警服的中年男人走过来,“请问你是韦彦杰的家人吗?” 她抬起头。 那人递过一张纸,冷寒使眼色让他走开,他笑笑,固执地往童悦手中塞:“我想请问执刑之后,你是否同意捐赠器官?” 第七十八章 三寸日光(二) “不,不,不!”她对着那男人一连吼出三个“不”字,那音量无法让人相信是从她纤细的身体里发出来的。 男人有点难堪地摸了下鼻子,试图继续解释。 清亮的眸子里立时火光熊熊,她不知哪来的勇气,指着那男人的鼻子,“你放弃你那道貌岸然的想法,我不同意。我哥如果少了一根睫毛,我必然要把你们告到死,我会在网上散布贴子,说你们不尊重犯人,盗卖犯人的器官。” 任何人都不配拥有彦杰的一切,哪怕一个细胞。彦杰就是彦杰,她要他完完整整、体体面面的去见他的父亲。 “童老师,你别生气,我们会尊重你的想法,虽然??????” “没有虽然,你让开。” 男人无奈地笑笑,朝冷寒默默交流了一个眼神,转身走了。 苏陌等得着急,站在走廊上不住地张望着。看见童悦,有些意外她的平静。木已成舟,除了面对,只能面对,没有再寒喧的必要。再呆在这个令人心悸的地方,谁都不能再自如地呼吸。 冷寒把他们送到车边,“我在二十号那天等你们。” “那天可以??????再见见我哥吗?”她哀求地问。 冷寒默然。 “小悦,雨大,快上车。”苏陌把她推上车。 华烨发动了车,她把头别过去,一直盯着青色的围墙,她把彦杰留在那里面了,那里又潮又热,令人恐惧,彦杰吃得好、睡得好吗? “苏局,是去xx小区吗?”华烨问。 “是的!”苏陌不放心地看着童悦,她蜷在角落里,呆呆的。 “别碰我。”当他的手指碰到她时,她突然拂开他,怒声斥责,“你早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不告诉我?那样我可以多见几次哥,那样可以想办法找人救出我哥。” 苏陌叹息。 华烨看着前方,插话道:“童老师,国家在犯毒上面量刑很重。非法持有鸦片、海洛因或其他毒品一千克以上,就会判处无期徒刑或死刑,韦彦杰从事犯毒五年,苏局长把能想的办法都想到了,法律不讲人情。韦彦杰是被秘密抓捕的,为了不引起同伙的怀疑,这事警方一直没对外公布,那段时间,任何人都打听不到他的消息。等案子破了,他已被判成死刑。过早地让你知道又怎样,你又能做什么,只会让悲痛加剧。今天冷队长是托了人,你才能见到韦彦杰,这是苏局努力的。” “你从北京机场给我打电话的那天,我在上海,彦杰一审判决,我心情也不好。”苏陌柔声道。 “对不起。”她觉得胸口闷到不能透气,眼底却是干涩无比。 “唉,小悦,如果可以替你承受苦痛,我情愿你永远不知道这件事。”苏陌苦笑。 在密密的雨帘中,车进了小区。不知哪块角落的栀子花开了,香气穿过雨,一阵阵袭来。她喜欢这花香,在打苞的时候,彦杰偷偷给她摘过几朵,她在杯里注满水养着。这花洁白芬芳,爱在雨里开放。 “我和华律师去吃个饭,你先上楼休息。”苏陌对她说。 华烨摇头,“苏局,我们是朋友,不需要这样见外,你还是多陪陪童老师,她情绪不太稳定。” 苏陌看看童悦,不舍地点点头,“你什么时候回青台?” “六月中,我父亲祭日,我要回去一趟。” “给我电话,我还要拜托你一件事。” “行的。” 两人握手道别。 苏陌回头,童悦已经上楼了,小公寓的大门敞开,她站在屋子中间,茫然、无助、胆怯。 屋子的几堵墙打掉了,空间好像比从前大一点。厨房是开放式的,与客厅连在了一起,洗手间则与卧室打通,只用一道厚厚的玻璃的隔着。家俱、电器是崭新的,衣柜嵌在墙壁里,不占用任何空间。厨房的外面装了遮阳棚,这样子夏天再烈的阳光也透不进来了。窄小的阳台上装着升降衣架,角落里花架上放着盆吊兰,谁在护理它,居然一片碧绿。客厅米白色的沙发上放着四个抱枕,整齐地立着,四种颜色,把整间房子都染得明艳起来。床是单人的,枕头薄被一应俱全,她摸着衣柜的把手,不敢打开,生怕里面挂满了她穿的衣服。 似乎这样,她一直被谁呵护着,不免就生出期待,那样要她怎么去面对残酷的现实? “你睡会,我去下面买点吃的。”苏陌看过冰箱,还没插电呢! “好!”她双手掩面,不看他。 “答应我,好好的。”苏陌走到门外,又回到她身边。 “彦杰交给我许多任务,我必须好好的。” “小悦,”他托起她的下巴,让她看他的眼睛,“看见我吗?” “嗯!” 他笑了笑,“我知道有点不方便,但是我还是会坚持,我今晚要住这里。我只是没办法放下你。” “嗯!”她没有力气去反驳,因为反驳肯定无效。 “明天下午我们回青台,你调整下,准备上课,还有一月就是高考。” “嗯。” “十九号我们一起来上海。” “嗯。” “以后就让我来照顾你?” 她抬起了头。 他失笑,揉了下她的头发,“意识非常清明,我可以放心地下楼了。” 那床太洁净太漂亮,她怕碰坏碰脏,慢慢蹲下坐在地板上,怔怔出神。包里的手机又响了,不依不饶。 她拿出手机,接通。 “小悦,你在哪,少宁到处找你。”童大兵焦急地问。 “我在外面。” “哪个外面?” “老童,你管得太宽了吧!两口子吵嘴,小悦出去消消气怎么了,婆婆过个小生日又不是什么大事。”话筒里传出钱燕带有讥笑的声音。 “爸,把手机给妈。” “小悦,有啥事?”钱燕非常讶异。 “妈,你今天没上班?” “我刚下班。” “那你休息吧,我没事,我就是想听听妈妈的声音。”她看着手背上的泪滴,笑得很自然。 钱燕像被吓住,好半天都没接话。 童大兵把手机又拿了过去。 “小悦,两口子能有什么愁,少宁说他没控制住脾气,对你说了重话,你不要往心里去,乖,陪婆婆过生日去。” “好!” 手机合上没有五分钟,叶少宁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童悦,我过去接你。” 她动动麻木的双腿,听到罗佳英尖锐的笑声不断,“家里很多人?” “没有。”他回答得很快。 能让罗佳英笑得这么开心的人可不多,一个就足够。她在与不在,并不会影响任何人的情绪。 “你听听这是什么声音?”她把手机对准窗外。 “你在哪里?”叶少宁听到了雨声,而青台今日风和日丽。 “很远的地方。” 她把手机关机,咬住唇。 她和他之间,真的很远很远了。 床头柜上有一个抽屉半敞着,她觉得碍眼,上前关紧,一低头看到里面有些纸张,她缓缓拉开。 红色的是房产证书,白色的是土地使用证,绿色的是银行存折卡,上面的名字都写着“童悦”。 在最下面是张画着风帆的贺卡,一打开,叮叮咚咚的钢琴声响起。 彦杰的字非常刚劲而又豪气,她模仿过,可惜怎么都不像。 “小悦,当你看到这张贺卡时,如果你很幸福,就把贺卡合上,不要再往下看,过年过节回去看看我妈妈就好。如果你过得不太幸福,小悦,不要难过,也不要害怕。我知道你一直想要个家,完完全全安放你所有的家。所谓的家,就是一间房,一张床,一个人。小悦,来上海吧,你在实中两年的教学经验,上海哪一所中学都会敞开双臂欢迎你。有一份高尚的工作,有一幢属于自己的小屋,卡上的钱可以让你生活无忧,你有权利过得和别人一样好,不用委屈,不用压抑,不用羡慕。其实可以换更大一点的房子,但我想这个屋子你熟悉,可能更喜欢。原谅哥只能为你做些,别贪心哦,不然我会笑话你的。哥:彦杰!” 他同意她来上海了,可是他已不在。 苏陌提着两个大的购物袋开门进来,童悦合衣睡了。梦中一直流泪,眼泪打侧面流入耳壳,耳朵里也载满泪水。 他为她轻轻拭干,叹口气。 下午三点多,她醒了,脸微肿。她只喝了点牛奶,没动别的。 外面,雨小了点,但天阴得厉害,屋里的光线很暗,不得不把灯打开。 苏陌在阳台上接电话,华烨打来的,晚上请他们出去吃饭。 苏陌婉拒了。 “去洗个澡。”他看过了,热水器都装好了,使用非常方便。 她摇头,幽幽地问:“穷就那么可怕吗?” 苏陌坐下,“有钱可以让物质生活精致,当然是好事。如果没有钱,但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可以让精神生话精致。” “又没有谁要求他,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蠢事?”用他的生命换取一间房几个钱,她就会过得很快乐? 苏陌见她嘴唇发青,起身给她倒了杯热茶。“小悦,彦杰他是被逼的。” 第七十九章 三寸日光(三) 初秋到来的时候,彦杰带着悦悦为他刻的《海洋》光盘来到了上海。从基层做起,工作没什么创意,付出的时间又多,住的地方特远。每天的时间大部分消耗在路上,回到租处,澡都没力气洗,歪在床上就睡着了。 可是,心里面还是快乐的。 他知道钱燕不喜欢小悦,那不过是因为生活艰辛,再加上江冰洁的出轨。钱燕希望他能找一个家境优裕的女孩,奋斗起来比较容易。如果他能在上海有一番作为,那么他想和谁在一起,钱燕便不会有太多挑剔的理由。 是的,他想和小悦在一起,很想很想,连小悦头发雪白、牙齿掉光光的样子都想到了。那时,他要小心地搀着小悦,慢慢地走。她若耳背,他就把音量提高。 在小悦初潮的那个夜晚,他抱着小悦一夜, 如同光良的《第一次》歌里所唱的,呼吸难过心不停颤抖,第一次牵起你的手,轻轻放下不知往哪儿走。第一次你躺在我的胸口,二十四小时没有分开过,那是第一次知道天长地久?????? 周日,坐了很久的公车,去江边看海船。秋天的江风,拂起他的衣衫,他觉得有点冷,血液却开始活跃起来,他想等下次小悦来了,他要带小悦来,替她挡风,牵她的手,然后鼓起勇气吻她的小酒窝。 真的挺穷,一个月的薪水拿到手,没几天就见底了,他想着是否去兼个职。 在上海的同学聚会,遇到班上的官二代周陈。周陈的父亲是兰州军区的大领导,他并不张扬,却令人不敢小窥。似乎他的人脉极广,又仗义,同学托他办的事,没有不成功的。 彦杰请他帮个忙,介绍个周六周日的工作。 他看看彦杰,说:“我最近在做一桩生意,你来帮我吧!” “什么样的生意?” “你先帮我出趟差,去下南京。” 上海去南京非常方便,周陈送他上车,给他一条中华香烟,说带给父亲的一个老朋友,他会在车站等彦杰。 那个老朋友并不老,四十开外的年纪,有一双鹰般的眼眸。 他向彦杰道谢,请彦杰吃了饭,回赠周陈一套日本进口的化妆品。傍晚,彦杰回了上海,周陈等在站台。 这就是他出差的全部内容,有点纳闷,却没有多问,以为是帮周陈私人的忙。 忙忙碌碌中,又替周陈跑了几趟私差。 不知不觉,上海的秋深了。周陈喊他出去喝酒,交给他一张卡,说是酬劳,他没有接受,又没付出什么。周陈神神秘秘的笑,连声说是他应得的。 第二天,他去银行查看款项,卡里的数字让他惊呆了。 他找到周陈。 周陈慢悠悠地说:“这样子不好吗?你帮了我,也帮了你自己。” “我都干了什么?” “能有这样巨额的利润,你说是什么?” 他魂飞魄散。 他把卡扔给周陈。 “说不要就可以了吗?你已经上了这条船,想下去谈何容易。如果我们出事,你同样无处可逃。你这几趟携带的数量足以让枪子把你的身体射遍,呵呵,但你若好好跟着我,日后开豪车住别墅,出国、泡洋妞,都是家常便饭。怎样?”周陈拍拍他的肩。 这一夜,他在租处睁着眼到天亮。当东方发白时,他哭了。 已经没有任何选择了,回头是不归路,向前也是不归路。 他这一生,再无资格把唇印在小悦小小的酒窝上。 永失我爱! 他能做的只有守护,这是世上早苦最痴的情。 《巴黎圣母院》里的加西莫多,守护着自己心仪的女人,至死方休。《天国车站》里的傻汉,在雪地里追逐他心爱的女人出嫁的花轿,杀死虐待她的男人。 守护是漫长的煎熬,他配不上她,不能示爱,不能回应,躲在角落栖息,以痛苦换取快乐。 周陈让他不要坐班,给他找了个红酒代销商的工作。这样,他便有理由在国内飞来飞去。 小悦是喜欢他的吧,追来上海了。他怕她看出端倪,想珍惜这难得的时光。他故意让日子过得非常艰苦,可是小悦非常快乐。 听着浴室哗哗的水声,看着小悦俏丽的身影飘来飘去,她看他时不加掩饰的灼热眼神,话语中甜美的娇柔,睡梦里小悦梦呓时唤着他的名字。 他带上门下楼。再呆下去,他会控制不住的去抱小悦。可是抱过之后,那一天来到了,小悦该怎么办? “你妹妹很漂亮啊,介绍我认识下。”周陈无意中撞到他带着小悦逛街。 “你若敢碰她一下,我现在就与你同归于尽。”他阴沉地答道。 周陈大笑,“瞧你紧张的,我分得清轻重。我不会碰她,但她如果喜欢上我,我可没办法。” 其实有几家学校对小悦是青睐的,小悦前脚走,他后脚就去抽走了履历。 小悦在他的身边,是不安全的。她必须远离上海。 小悦很乖,听他的话回青台读研,希望毕业后能顺利在上海有一份工作,就能和他在一起了。 他和周陈的生意越做越大,他经常去云南、泰国,他的钱多得可以让小悦几辈子无忧,可是他却不敢给她半分,他怕脏了小悦的手。 小悦毕业时,他担心小悦再来上海,请苏陌替小悦找了份工作,绊住小悦的脚。然后他在公寓里放上女人的睡衣,故意让小悦看到。 小悦骄傲而又敏感,果真,她不再来上海了,和他联系越来越少,她的笑也越来越少。 和乔可欣,是对自己的抛弃,也是一种寄怀。她和小悦是同学,又是同事,知道小悦许多事,他爱听乔可欣说小悦。抱着乔可欣时,好像抱着小悦,在那一刻,他可以催眠自己拥有了小悦。 小悦认识了叶少宁,乔可欣的语气里不无羡慕,那个男子温和清雅,有一份很不错的工作。 他的心中酸酸的,但又感到开心。他的小悦配得上任何优秀的男子。 这时,他不再隐藏了,他想把全世界最美好的一切都给小悦。可是他又担心,那人不知珍惜小悦的好。 他用代销红酒赚的钱买下了原先的小公寓,重新装修、布置,替小悦办了卡。小悦工作非常杰出,一直是他的骄傲。他想,这样子小悦的以后就没有什么可担忧的。 周陈又接到一单大生意,他去的云南。回来后,周陈说内部有卧底,叫冷寒,让他去国外避一避。 他却回了青台,他不愿错过小悦的婚礼,他想牵着她的手,请那个得到她的男人好好地待她。 在第五大道的酒吧,有一个人过来坐在他身边,他扭过头,讥讽地弯起嘴角,那是冷寒。 来了,这一天终于来了。 他非常平静。 这样也好,不再看天上太阳透过云彩的光;不再找约定了的天堂;不再叹你说过的人间世事无常,借不到的三寸日光,天堂,是我可以敞开心腑爱你的地方。 他说:“求你,再给我一天,等我妹妹结了婚,我跟你走。” 第八十章 三寸日光(四) 童悦慢慢地躺下,把手放在肚子上,黑暗中,听着窗外的雨疏风骤,她非常平静。 再也没有任何遗憾了。 这世上终有一个人,认真地爱过她,不计回报,不问她的从前、现在、将来,爱她一生一世,没有背叛,没有误会,没有猜测,爱她如珍宝,爱她如生命,给她一个家,在她将要走下去的路上,铺上锦毯,栽满鲜花。 也许会有那么一点孤单,但能挺住。六十年后,她也要去向另一个世界。 岁月无敌,终是会见到的。 她的人生因为有过这样的爱,圆满了。 这一夜,童悦睡得非常的好。 苏陌就稍微闭了会眼,就那一会,他睁开时,外面已大亮。雨停了,风住了,天空万里无云,将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天气。 “早!”童悦一身清爽地从厨房里出来,虽然面无血色,但看上去精神比昨天好多了。眸子顾盼之间,有神采荡漾,不是那么死气沉沉。 他松了口气,摸摸冒出新胡渣的下巴,“我去洗个脸,然后带你出去吃早饭。” 出来时,童悦已换上出门的装束,屋子内外收拾得干干净净。出去后,他们就不过来了,要去机场回青台。 “我忘了关总开关还有水笼头。”门拉开,她紧张兮兮地叫道,扭身就要进门。 苏陌拦住她,“这些事,男人做不是更好吗?” “这是我的家,我总是要学会的。”她坚持。 苏陌苦涩地闭了闭眼,“在这等着。” 他进屋检查了窗户、开关、笼头,确保离开过一两个月都不会有什么事,这才出来。 两人都有点沉默。 早餐吃的是上海小馄饨,还有生煎包、蟹黄包,苏陌其实没有胃口,是想陪童悦好好地吃点,昨天一天她就喝了杯牛奶,吃了两片面包。童悦一闻馄饨味,唇一抿,扭身就跑。回来后,眼中泪水汪汪的。让她再吃,直摇手,他去买了杯甜豆浆,她到是喝下去了。 “我想去商场给妈妈买点东西。”她对他说,“首饰也好,化妆品也好,或者是衣服,哥买什么给她,她都会非常开心。” 她低着头,不让他看到她红红的眼睛。 “走吧,我是非常棒的顾问。” 在上海,坐地铁比坐公交、打车方便多了。两人去坐地下铁,人特别多。他抬起手臂护在她身后,并且礼貌地保持十厘米左右的距离不碰到她的背。 “我很喜欢上海的,时尚大都市,似乎有什么梦想在这里都能实现。曾经复旦和交大都邀请我来教书,可惜我选择从政。不过这两年我并没有丢弃专业,如果我愿意,我想在这两所大学之一找个席位不难。”他笑起来很俊雅,牙齿雪白,短发细碎。睡了一夜的沙发,难得衣衫都服服帖帖。 “少了前呼后拥、溜须拍马,你会习惯?” 走出地下铁,是步行街,外地人都爱到这里买东西。 “可是我会多点我生命里非常重要的东西。”他说着朝前面偏了偏头,示意商场到了。 买齐东西后,两人走到了外滩,找了家餐厅吃午饭。领桌好像是对年轻父母带着孩子过来旅游,孩子闹个不停,妻子有些不耐烦,板起脸训斥,老公则好有耐心,把孩子抱出去哄着。 童悦的目光追着那老公的身影,表情戚戚的。 “男人说起来非常阳刚,内心里通常比女人温柔。在妻子怀孕时,做父亲的意识并没有那么强烈,他出去和朋友玩,呆到夜深回家,出差几天也没什么牵挂。但伴着孩子一天天长大,他也慢慢地长大,成为合格的父亲,而妻子呢,在他眼中也如小女儿般。”苏陌眼神深邃如海,语气轻快明朗。 她玩着面前的汤匙,淡淡地笑了笑。 吃完,两人就直接去了机场。安检结束,并肩走向登机口时,他说:“小悦,你说过我的身上有彦杰也有你父亲的影子,所以你才情不自禁地靠近。” 她呆住。她是说过这样的话,但那时亦心还活着,彦杰也好好的,她心贪,想要的东西很多,而他的温暖就像为她那时量身定做。 “当我是彦杰,当我是你父亲,都可以。你喜欢上海,我和你一同去上海。你喜欢国外,我带你去移民。所有的责任和义务,我与你一同负。你的快乐、痛苦,我与你一同承受。” 她不出声,她懂他话中的意思。他是知道她所有的人,包括内心,包括外表,包括已发生和未发生的。在艰难的时候,他总在她身边,她不得不依赖他。他的包容像宽广的海,仿佛无意任何回报。其实爱情是自私的,他直接伸过手,戳向她的心。 “我知道你现在痛苦到极点,不可能在心里容下别的。我就是申明态度,后面我就着手准备辞职的事。你别露出愧疚的表情,我不是为你,我是为自己。彦杰那般年轻,人生戛然而止,我只想抓住我能抓到的东西。幸福是平淡的,只要你让你的心自由落地。” “这太重了。”她叹息。 “重才抓得牢,不然你感觉不到。走吧!”他扬起俊眉,眼中尽是温柔。 她无法阻止,只能默然。 到达青台是下午四点,出了机舱,她头有点些晕,脸闷得通红通红,走得非常慢。 “直接回家休息吗?”他问。 “我先回爸妈那里,把东西送过去。”她迫不及待想看到钱燕。 “你只能在那呆一会,你控制不住情绪,她会起疑心的,老人们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她点头,“妈和我不亲,不愿理睬我,我不可能呆久的。” 他安慰地拍拍她的肩,“我去监督你。” “不用,你回单位去吧!你可是大局长,马上高考、中考,你忙的事很多。” “不是非我不可,换了别人一样可以做得好。不过,我会等所有的考试结束。我做学者比做局长自信。” 两人说着话走出机场,下午的阳光还非常有劲,穿过玻璃幕墙,光芒四射地撒过来。她下意识地眨了下眼,一睁开,血液倏地冻结。 叶少宁寒霜罩面,站在五步之外。 “怎么了?”苏陌全部注意力都在她身上,没看到别的。 话音刚落,叶少宁挥着拳,快速地落在了他的颈处。 第八十一章 三寸日光(五) 苏陌闪躲不及,实实在在挨了一拳,身子踉跄地向一侧倒去。谁料,叶少宁的另一拳又挥了过来,落在嘴角,他很快就感到口齿间一股腥甜弥漫。 他定了下神,稳住脚步,慢腾腾地拭了拭嘴角,看看两眼血红的叶少宁,笑了。这下更激怒了叶少宁,他上前一步,揪住苏陌的衣襟。 “我还没死,你就这么等不及吗?” 苏陌只笑不答。 人群喧哗起来,惊惧地纷纷退向两边。 “叶少宁,你疯了。”童悦冲过来,死命地掰叶少宁的手指。 “你说得很对,我是疯了,很不正常。你知道为什么吗?”叶少宁低吼着,因愤怒到极点,俊容有些扭曲。“我是用绳绑着你,还是用枪对准你?以至于你去哪都不能吱一声,我差点把青台都翻遍了,最后还是用手机定位,才知道你原来没有失踪。亲爱的,购物愉快吗?假期愉快吗?” “叶少宁,你松手,我们回家说话。”她何德何能,让两个男人为她决斗。 “我查了那么多航班班次,当然是要接你回家。不过我要警告下苏大局长,以后怎样,我不知道,但现在童悦的老公叫叶少宁,你务必要记住。你有所抱负想施展,” “叶少宁,你别胡说。快松手。” “小悦,我没关系,让叶总把气出尽了吧!”纵使嘴角红肿、带血,苏陌依然风度翩翩。 “小悦?你配叫她小悦?”苏陌脸上的笑、看向童悦的怜爱眼神,像刺一般戳痛了他的心,颤抖的手松开衣襟,又挥成了拳。 童悦抢先挡在了他和苏陌之间。 童悦? 收拳已来不及,他只得改变方向,拳落向了一边的大理石柱梁,眼见着手背立刻肿成了个馒头。 他感觉不到疼痛,僵硬成冰雕。 她护苏陌,她怕他受伤,她在意他。 “苏局,要不要报警?”来接机的司机见领导被欺,挤进人群,冲了过来。 “叶总!”傅特助也适时的出现。 “不需要,这只是个误会。”苏陌摇头。 童悦狠狠地深吸一口气,向苏陌鞠了个躬,惭愧不已,“苏局,对不起。” “哪里的话,我就不送你了,别把东西拉下!叶总,我随时恭候你的电话。”苏陌理了理衣衫,微微点下头,翩然而去。 上了车,司机担忧地回头看看苏陌,“去医院上点药吧!” “这点小伤算什么。”苏陌的心情好像一点也没受影响,“我都不记得上一次与人打架是什么时候了?高中?大学?哈哈,多少年都没有这般血气方刚了。” 浑身热血沸腾,心跳得非常迅猛,他感到开心,这是意想不到的局面。叶少宁把事情挑明了,好事,不然小悦闷葫芦似的,他都看不到她的心。现在,他可以理直气壮地呵护小悦、珍爱小悦了。 傅特助的车开得不太快,车内的气氛沉闷得他都不好自如地呼吸。 叶少宁与童悦占据了后座的两侧,中间隔着一个座的距离,仿佛是两个搭顺风车的陌生人。 一束香水百合讥讽地横在两人中间。 叶少宁握着手腕,钻心的疼,不,远远不止,他感到整颗心都不是完整的。 那天,他真是急了,冲动地说了重话。电梯门一合上,他就后悔。悄悄给童大兵打电话,得知她在那边吃饭、留宿在那边。第二天一早,他就追过去赔礼了,她却已不在。当他查出她在上海时,他原以为她和他赌气,跑到彦杰那里散散心。他不曾惊动她,托人查出她回来的航班,买了花,等在机场外,想给她个惊喜。 再一次,苏陌与她肩并肩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蓦地,他无法抓住理智了。 可是,打了人,也骂过了,心中却仍然堵得难受,仿佛快窒息而死。他打开窗,青台今天的气温很高,吹进车内的风太暖,他闭上眼,烦躁得欲抓狂。 童悦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 “叶总,还有别的事吗?”傅特助看看这对夫妻,不敢走开。 “没有,你回去吧,谢谢了!”叶少宁说道。 童悦看都不看他,直直地走向电梯口。他想帮她拿几只袋子,疼痛的手腕怎么也使不上力。 一进屋,童悦放下东西,立刻就进了卧室。 他跟进去,看到她在收拾行李,他将她上下打量一眼,“你要干吗?” 她看他一眼,不想搭腔,手中速度加快。 “童悦,你到底想干吗?”他“砰”地按下行李箱,咄咄瞪着她。 “我要搬出去,你看不出来?” 她平静得令他崩溃,“我不认为我们还合适呆在一个屋檐下。” “给我个理由。” 她抬起头,看着他眼中几根红丝,“我们草率结婚,其实并不相爱。我也努力过,却融不进你家。你妈妈讨厌我,我其实也非常讨厌她,以前只是忍着。现在我觉得忍不下去了。” “就这些?”他冷笑。 她咬着唇,静静地立着。“还有,我遇到了真心爱我的人,所以按照协议,我净身出户。” 心若冷了、死了,语言都是多余的。 曾经,她视他如温暖的光源,渴盼他给她一个家。可惜他的真命天女出现了,人的能量是有限的,他的光、他的暖照不到她这里。 罢了,松手吧! 从上辈子的恩怨情仇中挣脱,不用再去抢再去夺。没有必要再去质问、斥责,她成全他的江山、成全他的美人。 以后,她有彦杰,她也会有属于她的幸福。 “你在发热吧?”他蹙起眉头。 “叶少宁,你应该感到开心,这样子,你就不必遮着掩着,可以勇敢去追求你的真爱,不用徘徊,不用傍徨,不用纠结,不用埋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人,多好!” “原来你是为我着想?那你知道我心里面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 她沉默着,她不屑提那个名字。 “不要告诉我你是为了车欢欢在和我赌气?如果是这个,我可以把什么都告诉你,只要是让你哪里不痛快的地方。” “叶少宁,我很累,我要走了。”她没有力气听,也没必要听了,一切都已是往事,和她无关的往事。 他脸倏地一沉,突然抱起她冲进浴间,花洒一开,哗哗的冷水像暴雨般打下来。“你给我清醒清醒,好好地想想自己在做什么。你要我永远不要放开你,你说想永远和我在一起,那时候,你是在梦呓吗?你如果真爱苏大局长,那么当初为什么要选择我?难道你恨苏局长结过婚,于是拿我当你的试婚石,这样子会平了?恋爱如此,婚姻如此,你总把自己置身事外,走与留非常自如,我对于你,到底是什么意义?” 虽然是五月了,但水温还是很凉,又那么急,眼睛很快就睁不开了,鼻子、耳朵里都灌满了水,她使劲地推他,想冲出去。“叶少宁,你个混蛋,放手,放手。” 盛怒之中,力量大得惊人,“你想清楚了?你洗干净了?这些又算是什么,你知道人在火上烤的滋味吗?” 她本来就头晕,现在冷水一激,脑袋昏沉沉的。“叶少宁,不要让我恨你。”她无力地从水柱中看着他,眼前怎么会是两个人? “反正你也不爱我,恨吧,没关系。告诉你,童悦,我死也不会松手的。” 他在说什么?她奋力地想听清,天黑了吗?身子越来越沉,头顶上黑压压的一团飘来,她哆嗦着,打着冷战,“咕咚”一声倒了下去。 意识渐渐苏醒,她没有睁开眼,感觉不到屋子里有光亮,四周非常安静。衣服好像换过了,头发还有点湿,肌肤和骨头之间,烫得惊人。她慢慢地抬起手覆在额头,似乎在发热。 有人开门,灯光亮起,她下意识地闭紧双眼。 外面传来低咒声,好像是水杯被打翻了。然后有人走进来,在床边坐下,托起她的身子,她触到冰凉的杯身。 她又干又渴,本能地张开嘴巴,咽下一口水。 水怎么是苦的? 她睁开眼,迎上他忧心忡忡的双眸。 “这是什么?”她指着杯子褐色的液体。 “感冒冲剂。”非常低弱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她一把推开他,立刻往洗手间跑去。手指塞进喉咙,拼命地压着舌头,“呕”地一声,刚才那口苦苦的水终于吐了出来。 “你干什么?你在病着。”他大叫。 “我病死了也不要你管。”她扬起头,瞪视着他。 “你就这么恨我?”他的眼中溢满了痛楚,“宁可病着,也不吃我买的药。” “是的。” 他默默看了她一眼,拿起外衣。 她闭了下眼,听到大门咣地一声响,室内恢复了宁静。 她按下开关,把马桶冲净,起身洗脸,托着下巴进了厨房煮了壶开水,然后倒在杯中,她吹着热气,一口一口的喝着,直到把一壶的开水喝光,才上床休息。 夜里出了一身的热汗,第二天早晨起来,测了下体温,热度退了。 她拎起行李箱,走到大门口,她紧紧咬着唇,抑住想回头的*,绝然离开。 第八十二章 三寸日光(六) 郑治的英明决策给童悦的离开有了一个无瑕可击的理由。 “各位,忍一忍,好不好?看在我郑某人的面子,这一个月,你们哪都不要去,就呆在学校里,食宿全免,补贴照拿。”在高三年级会议上,他像个走江湖的,双手抱拳,向众人作揖。 然后,他朝童悦坐的位置瞟来一眼,脸露恳求。 后勤处的处长上前公布各人的宿舍,童悦分在最里端,很安静。 “童老师,你多谅解我,我也是无奈,都这个时候了,其他老师看着,会说我偏心,叶总那边我去道歉”散了会,郑治喊过童悦。 “不需要的,我和他说好了,本来就准备住到学校,行李我都带来了,放在保安那边。” 郑治百感交集,“童老师真是令人窝心呀!对了,已经有许多高二的家长找过我,想下学年分到你班上,你看看,你多有人缘。” “郑校长,我先去班上了。” “去吧!” 下学年的事,太遥远了,她现在不能去想。今天要开家长会,考前动员,要做好心理准备,明天去拿体检表,后天考生要体检,得折腾大半天,这个时候,浪费一点时间,都非常心疼。 刚站在讲台上,拿出手机欲关机,有短信进来。 “敢冒好些了吗?”拼音输入法吧,“感冒”打成了“敢冒”。 在相识最初,关系还末明朗,她走在清晨的校园里,也会收到这样的一两条短信。其实他会发短信,只是不愿意罢了。 关了手机上课。 呃,谢语的位置空着。 “谢语呢?”眉头蹙起,看向班长。 “生病了。” “下午能过来吗?”她有点急。 “老师,我来了。”门外,谢语眼睛肿着、脸色苍白,像一只女鬼。 “撑不了还是回去休息吧!” 谢语摇头,“不,我可以的。” “下课后我陪你去医务室看看。” “不,不用。”谢语慌乱地直摆手。 她叹气,也经历过高考,这时,心都是敏感而又无助的。她没有再坚持,开始上课。 午饭前去保安处拿行李,刚低下身子拿拉杆,一双手抢在她前面。 “强化班的老师都紧张到形容俱瘦,别班的老师还不得疯了。”李想慢腾腾地说道。 她失笑,“这么自信,你考个清华、北大给我瞧瞧。” 李想拖了行李在前面走,“我不屑好不好?仿佛全中国就那两所大学,人人趋之,难道出来后个个是精英?只要是英雄,处处都是用武之地。” 也只有年轻,才能无畏地讲出这番豪言。 郑治很体贴,公寓都已打扫干净,窗帘、被具一应俱全,只需带几件衣服就好。挂了两件衣服,手机响了,叶少宁的。她瞥了下,继续忙。 手机停了,又响,响了又停,过了一会,安静了。 她洗好手出来,准备去餐厅吃午饭。 手机叮叮咚咚又响了起来,这次是个陌生号码。 她纳闷地接过。 “童老师,你好,我是小傅。”干干净净的男声,笑起来很亲切。 她印像中不认识姓傅的男人,“你打错电话了?” “呵,没有,昨天我们刚见过面,在你家公寓楼下。” 她陡地想起,这男人是叶少宁的新特助,她一时给忘了。“你有事吗?” “我在实中的保安处,找童老师有点事,你方便出来下吗?” “我??????我现在有些忙。” “嗯,那你先忙着,我在这边等。”傅特助等她先挂了电话。 她哪真的好意思让人家等,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就过去了。 傅特助从车里抱出一床丝被还有一个枕头,用床单裹着。“叶总说你睡不惯生床,枕头得睡自己的,他给你都备下了。” 她红了脸,讨厌的郑治还是出卖了她。 值班的保安很热情,抢着替她送去公寓。 傅特助又从车里提出一篮水果,还有一个食盒。那食盒上的标记似乎是青台市区某家著名的淮扬餐馆。 “叶总说学校是大锅饭,营养不全,现在是关健期,童老师为了学生,也要好好保重身体。” 伸手不打笑面人,何况还是外人,她拉不下脸来,无奈地接过。 “童老师,明天见!”傅特助降下车窗,一脸和煦春风般挥手道别。 明天见?这戏码每天都要上演一番,她一个头两个大。 傍晚抽了时间跑了趟童家。 “哥让我捎给妈的,他交了位加拿大女友,那女孩不愿意呆在中国,他可能要移民。”递上纸袋,又送上一张照片。 照片里,彦杰接着一位大嘴美女,那是主演《公主日记》的海瑟薇,用电脑合成的。钱燕从不看外国影片,不会穿帮。 “出国好呀,说起来多有出息,我支持他。老童,你快来看看彦杰的女友,比中国姑娘漂亮多了,我家彦杰眼光就是好。” 童悦咽下一口苦水,再咽下一口苦水。 “彦杰有没说别的,他都很久没给我打电话了。”钱燕嗔道。 “哥让妈不要再值夜班了,妈想买什么、想去哪玩,都不用担心,他会给你寄钱的。” 钱燕幸福地弯起了眼角,“我也算苦出头了,修到这么个好儿子。老童,还是养儿子好呀!” 童大兵担心童悦生气,笑得干干的。 童悦没敢多坐,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匆忙告辞。童大兵送她下楼,旧话重提,“小悦,去看下她,她身体很不好。” 换作从前,她会当作没听见。想着彦杰,感觉生命是如此无常,恨又怎样?如果有一天,这人突然没了,你连恨的人都没有。 她下了楼,在超市买了点东西,打车去小面馆。 小面馆门前冷冷清清,里面灯光昏黄,她都怀疑有没有人住在这里。 试探地敲了下门,许久才听到动静,“咳,咳,谁呀?” 她的声音塞住,张张嘴,没发出来。 “小悦!”借着灯光看清外面的人,江冰洁喜出望外,不住地拉衣服、捋头发,“你瞧我这屋里乱的,你来也不吱一声,我??????给你做点好吃的。你瘦了许多,工作辛苦吗?” 江冰洁非常憔悴,无论神色还有腿脚,都没有她婚礼那天见过的那样。 “你身体哪里不好?有没去医院看看。”她别扭地问道。 “小毛小病,没事,我去烧点水。” “不用。”她看到内屋一床凌乱的被,家里连喝的水都没有,不禁心戚戚,“我还得赶回去上晚自习。” 江冰洁无奈坐下,“嗯,嗯,工作要紧,少宁送你来的吗?你爸告诉我了,少宁很疼你,给你买大房子,买车,你走个几分钟,他就很紧张,我听了好开心。” 心中如黄连一般的苦涩。 “去市区租个房子,这里太僻静了,四周都没有人家。” “不用,我习惯了。” “你??????还好吗?”她摸着包,想从里面掏出钱夹,给江冰洁点钱,可是她的手抬不出来。 “生活上还可以,我能自给自足。其他方面,我也满足,你爸爸算是对我有情有义,经常来看看我,陪我说说话。另一个人呢,现在也常来,他还给我办了份保险。这算不算幸福呢?应该是吧,我比他家那个女人幸福。她得到他人,我得到他心。老了,不愿意再去搏个输赢,也许使点力气能把他抢来,但是又怎样?很多人可以相爱,却不能共同生活。周而复始,分分合合,有意思吗?” 上一辈的感情纠葛,她没有立场评价。 她把手机号码留下,还是悄悄在食品里塞了一叠钱,“有事打我电话,我手机都开着。” “我没事,你忙呢!放了暑假,你??????来玩啊!” 她默然,回头看看站在灯影中的江冰洁。美人迟暮,形只影单,无限凄凉。 傅特助的电话第二天在同一时间又打进来了,这次是凉面,配了两种汤,还有餐后点心。 “我们学校的伙食很好,明天不要再送了。”她很认真地对傅特助说。 “叶总今天去工地,和建筑工人一块吃饭,我马上也过去。晚上有个应酬,总部来人,他得陪全场。童老师,有什么话要我捎给叶总吗?” 她无语了。 傅特助嘿嘿笑了两声,“叶总说后面几天温度高,童老师能穿裙子了,你穿裙子很好看。” 她差点晕厥。 一边的保安们呵呵笑个不停。 “童老师,明天见!”傅特助临走时又这样说道。 她目送他离开,发觉他今天开的车是叶少宁的奔驰。门窗紧闭,里面仿佛还有别的人,她转身就回。 体检表放在她办公桌上,她细心地检查了一遍,收好,明天要起大早带学生去医院。 她是最后一个出办公楼的,整个楼层里只有她的脚步声在回响。 踏上最后一个台阶,黑暗里站在一个人影,她吓了一跳。 “赵清,你干吗?” 赵清耷拉着头,压低音量,“童悦,你帮帮我,千万要帮帮我。” 她没见过这么无助而又沮丧的赵清,“出什么事了?” “我闯了个大祸,很大的。” 她可怜的脑袋想不出赵清能闯什么样的大祸,“你杀人了?” “比这还可怕。”赵清抬起头,眼露绝望,“谢语怀孕了。” 第八十三章 烟花易冷(一) 要不是她捂住嘴,她几乎尖叫出声。这怎么可能?谢语天天在上课呢,讲义都来不及做,她哪有时间认识外人。很快,她就要高考。 但赵清的神情,让她觉得恐惧。现在的高中生有多成熟、有多大胆、有多新潮、有多前卫,不需要一一举例。 脑中像沸腾的一锅粥,童悦无措地直挥手。 她的手戛然在空中僵直,“不对,赵清,谢语怀孕你怎么知道?” 赵清沉默。 她颤微微地伸出手,蓦地想起春节后谢语新买的手机,云南朋友发来的风景图片,突飞猛进的数学成绩,走廊上与赵清的贴面耳语,赵清那些花俏的着装,独自一个人时的傻笑??????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她无法置信地连连摇头。 “如果会呢?” “你疯了,你简直是??????” “禽兽不如,是不是?”赵清叹息,“拜托别把我们想得那样龌龊,抛却师生关系,我们也只是普通男女,谢语已满十八周岁。寒假里她妈妈请我替她补习数学,我没有诱奸她,我们日久生情。爱情来到的时候,不会带太多附加条件。我也抗拒过,可是我无法控制的爱上她,她比我爱她更加爱我。我觉得很幸福。” “她小你那么多,她还要读大学,以后一切都没定数,你会输得体无完肤。” “孟愚和凌玲年龄相当,结果呢?把握现在更重要。” “既然你真的爱她,那为何不保护好她?这样子算什么,在这个时候,让她落入这样的地步。”她不是爱情辅导员,无法与他争辩,她只关心她的学生寒窗苦读十二年后,一定要完好的走进高考考场。 赵清羞惭地把头埋得低低的,无言以对。 “这世上有个词叫羞耻,你没听说过吗?”她气得额上青筋暴立。 “是我的错,我??????忘形了。童悦,求你一定帮帮谢语。明天就要体检了,瞒是瞒不住。” “我怎么帮?” “我们曾想偷偷药流,可是那有危险,我不敢冒险,只能去医院。体检的事,你得帮我弄个假报告。” “谢语妈妈知道这件事吗?” “哪里敢说,她会杀了我。然后谢语和你住几天,这样我才方便照顾她。” “我为什么要帮你?” 赵清唯唯诺诺,哭丧着脸,“你想看到我开除公职,或者坐牢?谢语在同学面前一辈子抬不起头来?童悦,你不会这样残忍的。” “我本来就残忍。” “求你。” 其实说的是气话,赵清是同事,谢语是她的学生,站在谁一边,她都做不到坐视不管,何况这与两个人的人生有关。 能够在别人困难之时伸出援助之手,总是好的。他日,她若身处困境,也企盼有这么一个人,她说一句“求你”,然后把满肩的重担卸下。 “你真的很无耻。”忍不住还要抱怨。 “不是谁都像你那么幸运,在适婚年龄撞上叶少那样的白马王子,我的爱情注定曲折。” 她没有力气再说话了,如果她说她与叶少宁分居中,估计没人会相信的。 今晚是孟愚坐班,下晚自习前,她去了趟教室,走到谢语面前。 谢语面白如雪,桌上的讲义一片空白,看到她,怯生生地喊了声:“童老师!” 她握住谢语的手,掌中冷汗涔涔,她在心中又把赵清咒了几句,“不要害怕,还有几天就解放了。” 谢语眼中泪光盈盈,身子直抖。 “你最近几次物理模考不太理想,晚自习后你去我宿舍,我替你补习下。” “谢谢童老师!”谢语哽咽道。 同桌的女生推了谢语一把,“我发现你最近特女人,多愁善感。” “把注意力放在书本上。”童悦拍拍女生的肩,女生吐舌。 谢语顺理成章地搬进童悦的公寓,幸好有一张空床,不至于委屈了谁。趁着夜深人静,赵清大袋小袋地提了许多进来。 临走时,频频看着谢语,恋恋不舍,童悦不住地咳嗽,觉得自己像棒打鸳鸯似的。 熄了灯,睡下,她轻声问谢语:“怎么会喜欢赵老师的?” “赵老师学识渊博、讲课风趣,人又可爱,我不该喜欢吗?” “睡吧!”童悦无力地闭上眼。 五点起的床,让谢语留在公寓。体检的医院正巧是钱燕工作的医院,她小时,钱燕为了体现继母的博大胸怀,会带她到医院玩,她也认识几个医生与护士。每年高考体检,有些学生不合格,都会开假报告,这种事都是托熟人。她很方便的开出了谢语的假报告,一个人悄悄去妇产科侦察了下,很好,都是陌生面孔。 下午,在赵清的课上,按照计划谢语佯装晕倒,赵清叫来了童悦,三人一同打车去医院。 上了车,谢语因为害怕一直在抖,赵清握着她的手,眼泪在眼眶中直转。 “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他哀声连连。 “没人要做刽子手,那把他生下来。”童悦没了好气。 “以后??????以后我们还会有的。” 谢语的宽慰,让童悦吃了一惊。谢语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把妈妈逼到崩溃的叛逆女。 进了医院,没遇到熟人。赵清去挂号,回来时捏着病历本,不敢抬头看童悦。 童悦拿过病历,上面赫然写着“童悦”,她扁扁嘴,好人做到底,什么都不要说了。 赵清考虑周到,这样子永远也没人知道谢语有过这一段历史。 “孩子情况挺好,真的要流掉吗?”主治医生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赵清与谢语。 谢语重重点头,“是的。” 医生见惯了这些,并不多劝,开了处方让赵清去药房拿药,然后看着谢语服下,指了指里面的一张病床,冷冰冰地说道:“去那等着,胚胎下来时叫我一声。” “我怕。”谢语死命地攥着赵清的手。 “我在呢,还有医生,还有童老师。”赵清揽着她,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 童悦坐在一边,看着自己的膝盖抖个不停,她不得不紧紧用双手按住。 不管多么优秀的生命,在人之初,都是一个胚胎。虽然还看不出他未来的模样,但是你无法否认他的存在。 在国外,堕胎是残暴的、违法的。每个生命都有生存的权利。 谢语现在很无奈,她还没有准备好做一个母亲。 她呢?准备好了吗? 她闭上眼,手轻轻摸向小腹。 “医生,麻烦你帮我也做个检查。”她睁开眼,坐到医生对面。 “你哪里不舒服?” “我怀孕七周了。” 第八十四章 烟花易冷(二) 这个问题,她一直是闪躲的。她不愿意往那方面想,那样好像就没有这么回事。在她和叶少宁的婚姻触礁之时,她不能把事情弄复杂。 只有轻装上阵,才做到无牵无挂、潇洒豪迈。 她是做过那样的三口之梦,但很快就醒了。 一日一日推迟的生理期,莫名其妙的呕吐、乏力,情绪的不稳定,却又让她躲无可躲。 他们的避孕工作做得非常完善,即使有失控时,第二天她都会及时地服下事后药。 应该是北京那夜,突然把心打开,她看到明媚的阳光,她以为跨过了所有障碍,不再设防。 一下就中奖了。 她还在慌乱逃窜,她的意识却先一步接纳了这位不速之客。 有意无意,她尽量远离电脑,远离药物,哪怕把胆汁都吐出来了,只有胃一平静,她立刻就努力地吞咽食物。按时休息,早晨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傍晚散步。她听古典音乐,读名著。 她不得不承认,她爱上了腹中的小生命。虽然不知道是他还是她,姑且先当作是“她”吧,她喜欢小姑娘。 “她”不是一个胚胎,在那个晚上,她和叶少宁心中都充满了温情,“她”是爱的结晶。后来发生了什么,谁都无法预料。 她有什么理由不爱“她”呢? “她”的身体里不只是叶少宁的一半,也有她的一半。她不是无情的江冰洁,也不是懦弱的童大兵,她可以让“她”幸福地成长,接受最好的教育,一辈子快快乐乐。 如果有“她”,她的人生就不会孤单了。 其实,她也非常清楚,离开叶少宁后,她有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 这是老天给她的礼物,她应喜极而泣。 “怎么到现在才来检查?”医生不满地看着她,“你的体质和精神都不太好,反应又重。前三个月是最不稳定的,很容易引起流产。” “我该怎么做?”她紧张了,全身微微的颤抖。 “多注意休息,吃点清淡的东西,心情保持开朗。母婴是连心的,你什么样的心情,都会影响到胎儿。你老公呢?” “他??????他出差了。” “这个时候他应多陪陪你、和孩子讲讲话,胎儿有听力,出来后就会认得父亲。” 她默默低下头。 医生给她办了产检证,叮嘱一个月来检查一次。“对了,你叫什么名?” “童悦。” “也叫童悦?”医生皱起眉头。 她急中生智,“我是阅读的阅。” “哦,姐妹俩。” 谢语药流还算顺利,没有什么意外出现,到底年轻,就脸上没什么血色,上下楼梯也不要人搀扶。赵清却心疼得紧,一张脸苦成一团。 天傍黑,三人回到实中。谢语上床休息,赵清在外面餐厅定了一锅鸡汤,立刻就送了过来。童悦闻不得那鸡汤味,忙避了出去。 青台五月的夜晚不算很热,风拂过脸,凉意习习。她走走停停,不时回头,仿佛忘了什么事。过了一会,才想起今天傅特助没有过来。 “童老师,你在这呀,让我好找。”保安从小树林后面跑出来,“那个人又来了。” 傅特助这次没有提食盒,也没有拎果篮,灰头土脸立着,显然是刚从工地上过来的。 “童老师,你请我吃饭吧。工地上出了点状况,我这一天就吃了块面包。”傅特助一拍裤脚,落下一层土。 她板不下脸拒绝,没有走远,选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饭店,家常菜烧得不错。同事偶尔聚会,都会来这里,价廉物美。 傅特助是真饿了,虽然吃得很快,吃相还算可以。一刻的时间,桌上的菜就消失了大半。 “我现在算是活过来了,叶总可还呆在工地上呢,不知什么时候能吃上饭。童老师,你该以叶总为傲,他一来恒宇就做了几件大事。售出几百套度假小屋,腾出一笔资金注入股市,收益丰厚,另外,还拍下一块地。嘿嘿,和泰华竞争的。你没看到泰华那位小车总,嘴噘得能挂油瓶,我们都以为叶总会手下留情,毕竟有些交情的。叶总说在商言商,不能扯上个人感情。” “还要点什么吗?”童悦神色平静。 傅特助咧咧嘴,“不能再要了,我饱到不能再饱。童老师,你今天都吃了什么?” “和平时差不多啊!” “怎么可能?平时可是叶总精心准备的,你们学校大厨有那水平?叶总忙得水都喝不上,还不放心你有没好好吃饭?” 这世界真是颠倒了,以前可都是她精心为他准备三餐。 没办法感动了,可能她已无情无绪。 原谅她是别扭而又小心眼的女人,无法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不是没有尽释前嫌过,这波刚平,下一波风浪又起。 累吗?累的! 她在心中算着还有十天就是十九号,那天要去上海看彦杰。 傅特助告辞时,从车里拿出一束白色的马蹄铃,“今天咱们不沾烟火,来点浪漫的。” 和傅特助不能耍什么性子,她礼貌接过,道谢,目送他走远。 一到宿舍,转赠给谢语,把个小姑娘开心得嘴都合不拢。 谢语躺了三天,就去教室上课了,只是比平时穿是比较多,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赵清把她侍候得不错,今天这个汤明天那个汤,又加点心和三餐,谢语脸色很快就好转。 杨羊住在童悦隔壁,好奇地问:“童老师,赵老师好像和你走得特别近。” “我们搭班,物化是一家呀。”她用赵清的话来搪塞。 苏陌的电话又恢复到她婚前时那样,每天临睡前来一通,有时就是道声晚安,不然就是谈谈工作。他没再提感情方面的事,也从不问叶少宁。 叶少宁忙得很,他们没有打过照面。傅特助是他们之间的联系人,早已是实中的熟客。叶少宁什么事她都知道,她没什事可说,相信叶少宁也是有办法知道的。 谢语搬回女生宿舍,童悦把房间打扫了下,发现洗发剂快用完了,下午去了下超市,也想买点零食。这两天孕吐好些了,肚子动不动就饿。 提了几个袋子走出超市,记得相邻有一家西点店,牛角面包做得特别好。她打量着沿街的橱窗,走得很慢。 不是节假日,下午的咖啡店,客人不会很多,有那么几个,一眼就能看了遍。所以真的不是刻意,就那么看见了。 车欢欢与罗佳英肩挨着肩坐在临窗的座位上,桌上有两杯打满牛奶泡泡的卡布基诺。这么好的咖啡,当然得配上精致的松饼。两人聊得那么尽兴,只怕巴望着时光不要太快,咖啡不要太冷。 李婶偷偷给童悦打电话,说叶少宁还是上次和她一起回的家,车欢欢到是周周都去。有次李婶听到罗佳英说管她同不同意,最多给她几个钱打发好了。她对我家少宁不就贪的是个钱吗?车欢欢说阿姨你别做仇人,这事让叶大哥处理就好。夏季快要到了,车欢欢提议陪罗佳英去大溪地玩玩。 大溪地,是法国殖民地,据说,美得令人窒息,胜过夏威夷多多。 以她中学老师的财力,估计只能请罗佳英去青台山里的小溪湿湿脚。 所以,心自然要偏的。 以前,她不信婚姻是两家子的事,认为只要两个人处得来,什么困难都能应对。 大错特错。 婚姻其实是娇气的,没有和谐宁静的环境,根本没有办法存活。 她一束一束收回视线,推开西点店的门,好巧,牛角面包刚出炉,她买了一大袋,还买了黑森林和提拉米苏。 大概真是小女生,她现在格外嗜甜。 叶一川是周六来的,提了两袋西瓜。“新品种,无子,红肉,甘疼。让你同事们也尝尝。” 童悦有些汗颜,陪叶一川在校园里转转。 “老师这个职业真好,环境单纯,成果又明显,还有寒暑假,日后孩子的教育也有得依赖。少宁娶你,真是修来的。” 她咬着唇,不敢应答。 “少宁昨天去我那里了,呵呵,可能想会不会碰上你吧,他说他惹你生气了,你现在又忙着高考,都好些日子没遇着了。我知道你是明理的孩子,轻易不会生气,必然是他犯的错不小,我支持你,晾着他没关系。” 她低下眼帘,数着步子。 “小悦,我们家人员不复杂,但一般人还真的很难融合进来,因为少宁的妈妈和常人不太一样。可是她也有优点,她是一部读字机。心里面怎么想的,全挂在脸上,掖都掖不住。虽然有时候很厌烦,但摸透了她,就能对症下药。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确实是如此。难念不代表没办法念,但最怕猜测和误会。夫妻没有隔夜的仇,什么事摊开来讲,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没。” 她看着一脸慈爱的叶大川,心中苦不堪言。 太多太多的事,哪里仅仅是猜测和误会这样简单。 “别气太久,生气可是会致癌的哦!”叶一川打趣道。 她叹息。 早早地把课调了,又拜托了下孟愚帮着照应学生,拉着钱燕去海边拍了一组照片。十九日午饭后,她去机场与苏陌会合,一同去上海。 在校门口,被一个学生家长拽住,小小声地告诉她姑娘好像在谈恋爱,说时递上一封折成纸鹤样的信笺。 只有少年才会花这份心意。童悦笑,没有打开信。 “她只是收到,有没有回应呢?” 家长摇头。 “那就行了,她是有分寸的,知道现在什么最重要,你快回去把信放回原处,这是她的**。现在的孩子特别强调尊重**,不要影响到她的情绪。” “真的什么也不要管?” “嗯,她整个高中都没让你费心,不会在最后冲刺时性格大变的。你平时怎么做,现在就怎么做。” 家长半信半疑。 童悦不能久留,匆匆告别。 在路边挥着手拦车。突地,如同香港的警匪片般,不知从哪里冲过来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她的面前。车门一开,车欢欢从里面伸出手臂,一拉,“我带你去见个人。” 第八十五章 烟花易冷(三) “我想我有不见的权利,我要赶时间。”童悦吸进一口气,看着一脸喜色的车欢欢。 “这事和你有关,你必须见。”车欢欢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到底有人陪练了,她的车技很不错。 童悦冷笑,“我从来不知和我有关的事,还得你出面通知。” “谁通知有区别吗?免得被别人传来传去,把话传走了味,还是我告诉你的好。” “你挺会体谅别人。” 车欢欢转过眼珠,斜睨一眼,“过一会,你可能就不会这样想了。” 苏陌打来电话,问童悦有没出发。 “路上有点堵,我可能要晚点。” “没关系,不行我们改签下个航班。” “好!” “谁?这么温柔呀,你在上海车站的那位魂断蓝桥?”两人挨得近,苏陌的音量清晰,车欢欢听得清清楚楚。 童悦沉默,她告诉自己不需要生气,也不要做出什么冲动的行为,她得为腹中的小姑娘考虑。 “按照国际惯例,沉默就等于默认。”车欢欢俏皮地吹了声口哨。 “车小姐,我一直很好奇,我到底做了什么,居然给你这份熟稔的错觉。你可能在国外呆久了,对国内的礼貌不太清楚。没关系,你到实中来,我找思想品德老师对你单独辅导。” “这是上帝的安排,先是爸妈之前理不清的情丝,现在我们之间有一个共同的男人。” “呵,新婚姻法什么时候允许一夫二妻了?不要告诉我,叶少宁犯了重婚罪。” “不要这么刻薄。待会你就明白了。”车欢欢方向盘一转,车驶进一家高档会所。抬目一看,一溜的豪车,其中有一辆是童悦再熟悉不过的奔驰。 这个时候,转身是不厚道的。确实也是,晚知不如早知。上前也是一刀,后退还是一刀。早死早超生。 死?不要想到这个词,童悦抿紧了唇。 穿着浆洗得笔挺制服的服务生把两人领进一个包间,包间有一扇宽大的玻璃窗对着外面的露台。露台很大,向外延伸着,上面撑着白色的阳伞,下面摆了几张桌子,疏疏落落坐了几个人。 叶少宁单独占了张桌,手托下巴,看着楼下的网球场,那儿有对情侣在打球,女人咯咯的笑声不时飞了过来。他叠着双腿,姿态悠闲,在对面的椅子上,放着一束名贵的白色郁金香。 这应该是一个约会吧! “我约叶大哥过来的,我有个开心的消息要告诉他。他不知我也约了你。”车欢欢说道。 “你好像和我没有约。”就差拿枪了,不然就是绑架事实。 车欢欢仿佛没听懂她话里的讥讽,依然笑得很欢,“你想吃什么?” 她摇头。 “那好,”车欢欢坐了下来,大大的眼睛扑闪了几下,“我真的不想打击你,但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只能考虑自私。” 童悦扬扬眉,“请把棍子挥过来吧!” 车欢欢从包里掏出一个病历过,抽出一份化验单,“早晨刚做的,我怀孕了。” 没有一石溅起千重浪,让她失望了,童悦连眼都没眨一下。 “所以现在你必须退出了。叶大哥是重承诺的男人,他不会无辜地伤害一个人。可是孩子要在幸福温馨的环境里成长,你看我爸当时就是为了我回到妈妈身边,我相信他对你妈其实是有感情的。叶大哥考虑到你,一定会非常为难。我爱叶大哥,全幅身心只有叶大哥,罗阿姨也非常疼我。我看得出来你在叶家并不快乐,被孤立着。何苦这样委屈自己呢?其实那个魂断蓝桥还不错啦,爱他和他在一起呀,不要担心经济,我会补偿你的。” 真是不能再狗血的情节,港台剧里常上演这一幕,看得都腻味了。 “几个月了?”童悦慢悠悠地问。 “准确地讲三十天左右。” “哦,那还不知性别呢!” “干吗要知性别,不管男生女生都是我和叶大哥的宝贝。” 童悦轻轻哦了一声,“可是叶少宁是独子,你罗阿姨想孙子都想疯了。” 车欢欢张大嘴巴,不太理解这样的说法。 “怀胎十月呢,你先慢慢养胎吧,生下来后我们再讨论这件事。” “为什么?” 童悦微微一笑,摸摸肚子,“我怀孕四个月了,是个男生。胎儿的彩超照,我准备当作生日礼物给少宁,你说他会欢喜吗?男人会闪神、迷路,都可以理解啊,但终归会以家庭为重,像你父亲一样,慢慢就收了心。哦,你也不要太伤心,你要是肯定生个男孩,还是有机会的。那大家公平竞争?” 车欢欢的表情有点古怪,她以为稳操胜券,一桶冰水迎面泼来,她僵成了石柱。 “你??????也怀孕?” “我是少宁的太太,结婚五个月了,怀孕很正常呀,他很喜欢baby的。” “可是??????可是??????”车欢欢都快哭了。 “可是你们很相爱,唉,我都有罪恶感了,怎么办,我只能对你表示同情,我选择自私,为了腹中的孩子。要不你像吴绮丽一样,做个单身母亲,反正泰华又不是养不起一个孩子。” 不是这回事,她并不想这么快就做母亲,只是觉得这样可以把叶大哥紧紧地抓住,她才欣然接受。 现在幸福成了飘浮在空中的泡泡,叶大哥都很久不理她了,她凭什么能夺回叶大哥呢? “车小姐,对不起,我很想安慰你几句,但我真的要走了,原谅我不能分享你的好消息。”童悦起身,礼貌地点点头。 车欢欢呆呆地看着她拉门出去,一句话都说不出。 紧赶慢赶到了机场,在安检处找到了苏陌。 “来得及吗?”她气喘喘地问。 “还有五分钟就关舱门了,很好,一点不浪费时间。小悦?”苏陌皱起眉头,指指她的唇角。 “呃?”她抬手摸了摸,感到咝咝的疼痛。 “我不小心。”她不小心把嘴唇咬出了血,可能太着急了。 还好,赶上了。 第八十六章 烟花易冷(四) 高档会所的优点是永远让会员感觉宾至如归。 服务生给车欢欢端上一杯鲜榨的木瓜汁,她每次来都会点。叶少宁一般是喝蓝山,今天,他要了杯黑咖啡。 不知是这缓缓西坠的落日,还是吹来的微微暖风,一切熏得他有点发困。他只得靠咖啡来提神。 新官上任,忙碌是必须的,但也有部分原因,是他不能让自己闲着。闲下来,想的事就会多,简单的也会想复杂。 他想要简单。 他换了新手机,和从前的同事、客户不再联系,他要适应新的环境,要以新的身份重新接触地产这个商圈。当然,因了以前的人脉,有些老客户看重他这个人,也看重恒宇这响亮亮的招牌,逐渐又重新联系上了。 车欢欢的电话是打到他办公室座机上的,秘书转进来,他怔了下,然后礼貌问好。 昨日,泰华总经理的任命正式下达。乐静芬在泰华的股份是百分之六十五,车欢欢本人也有百分之十,又在国外喝了洋墨水,担任总经理是众董事乐见其成的。 他说恭喜。 车欢欢提出见个面,世纪大厦预算中有些问题,她想向他请教。他让她找罗特助和财务部门。 车欢欢叹了口气:“你故意气我吗?” 他不明白。 “你前脚走,罗特助后脚就辞职,是不是被你挖走了?” “没有。” “他退了一个月的薪资,是立马走人的,连过渡期都没有,郁闷死我。叶大哥,我这个总经理压力太大,你得给我指点指点。” “你家里就有良师。” “是不是要我捧着预算到你办公室向你请教?”她气鼓鼓地问。 他沉吟了下,公事公办地说道:“那你把所有的问题都列举出来,我一次性答清。我们现在的身份过多地私下接触,会让两家公司的高层误会的。” 她真是听不下去,这人一离开泰华,怎么就变了个人似的,好像她是瘟疫。青台并不大,她想找他还挺难,去叶家几次都没遇到。他的新手机号居然连罗佳英都不知。 罗佳英生日那天,她早早就过去了,两人到是碰上。他把礼物放下,说要与客户见面,阴着个脸就走了,饭也没吃。 礼节上,对于车欢欢上任要送点什么。叶少宁让傅特助准备,傅特助买了束郁金香,白色的。 “女人喜欢花胜过别的。”傅特助经验老道地说,除了童老师。她捧着花,东张西望,像是偷的,无处可藏。 叶少宁的黑咖啡喝了一半,车欢欢面前的果汁没少一滴。她不声不响地坐着,直直地盯着他,或许是他身后的天空,目光有点涣散。 “预算呢?”他清了清嗓子,坐正,自然地抬起手臂,看了下手表。 车欢欢呆了呆,把头低下,“叶大哥,你现在这样子我真的不能承受,我们除了公事,不能聊点别的吗?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以前我们是同事,现在我们是对手,态度怎能相同?” “工作是你的全部吗?私下里呢?”她抬起眼,眼中溢满委屈。 他沉默,神情冷漠。 她的手在膝盖上搓了几搓,一闭眼,豁出去了,她一定要博一博,这是最后的机会。 “叶大哥,我怀孕了。” 他看着她,眉头微微拧了拧,接着点了下头,“哦,恭喜!” 她腾地跳起来,“你说恭喜?” 别桌的客人被尖锐的音量惊得纷纷侧目,她脸红红,慢慢坐下。 “不然我应该讲什么?”叶少宁摊开双手。 “你是魔鬼吗?你是冷血动物吗?难道只有你太太是人,我不是吗?”车欢欢抓狂地瞪圆眼睛,眼中怒火熊熊。 “这事和我太太有什么关系?” “和她没关系,但是和你没有关系吗?不要告诉我,那晚你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错,那晚你的酒大部分是我喝的,你最多一小杯,你应该非常非常清醒,而且你还在泳池里泡了下,那一点酒大概早泡没了。” 他耸耸眉头,又沉默了。 “我说得不对吗?要找证人来证明?哈,去希尔顿查下那天值班的服务生,问一问好了。我在躺椅上睡着了,醒来身上盖着你的浴袍,你都忘了?” “浴袍上写着我的名字?” “你??????你不愿承认是吗?”她太伤心了,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我一直都敬慕你、爱你,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人。好,你不承认就不承认,我要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去做亲子签定,看你还往哪里躲?” “你怀孕的时间不长,还能做手术,早点和医生约下。” 她惊恐地捂住脚,“你要我打掉孩子?” “这是我的建议,不然你处境会非常难堪。” “你??????没有一点人性。如果你妻子怀孕了,你也会这样和她说吗?人不同,就是冰火两重天。” “欢欢,不要再问了,这是最好的办法。” “不,不,不,”她拼命摇头,“你这是在掩盖你的行为,我不听你的,绝不。” 他叹了口气,“我无需掩盖什么。” “呵,你讲得真是轻松,好像这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完全是我在自说自话。” 他眼露怜悯。 她倒抽一口冷气,突然想起那晚灯是熄的,当她向他走过去时,依稀有一阵风,把虚掩的门拍上。 室内游泳池里哪有风? 他满身的酒气? 她几乎晕厥,面白如纸,“那人??????不是你吗?”手脚控制不住的颤抖。 他沉默如山。 那晚,他知道说什么都不能击退她。可能是洒精点燃了她的勇气,她像个战士般,不达目的不罢休,他只有离开,让她一个人好好地冷静。 他替她带上了门。 他只穿了浴袍出来,里面啥都没有,不好这样子回家。幸好酒店内的商店还开着手,他请服务生帮他另买了衣服,换上直接就回家了。 他喜欢内衣买回来用温水清洗过被阳光照射过才上身,这刚拆封的衣服穿在身上很不舒服,心理作用吧,浑身痒痒,他冲了很久的澡感觉才好点。 童悦睡得很香,有几缕碎发覆在额头,他温柔地拨开,不知怎么想起了和童悦的第一次,在荷塘月色,有月光,有风,海浪阵阵,突如其来的拥抱,她抱得很用力,紧了又紧。 **如海啸,无法阻挡,他一低头就吻下她那红润的唇。 “上帝,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眼前天旋地转,车欢欢跌向椅背,不敢往下想。 仿佛夜空燃放的烟花,五彩缤纷,但随即一点点变冷,消失在黑夜中,连点余烬都找不到。 “你应该清楚那是男更衣室,你玩火**。”他替她惋惜,却无自责,虽然她是为他冲进去的。 她不是孩子,他亦阻止过,她太固执太任性,认为只要是她想要的,世界就得围着她转。 俏丽的女子任性是可爱,但也看事,如果在原则上的事任性,那就是太过自私。除非是她父母,或深爱她的男子,才会无条件地包容。 他做不到那样。 她逼到他的底限,她把他推向边缘,他再也不能顾及她。 眼泪扑扑地往下落,车欢欢惊恐万份,“那??????那会是谁?”她只记得他热情如火,肌肤滚烫,满脸汗水。 之后还温柔地把她抱到躺椅上,轻轻柔柔地吻她,喃喃*。 她有些累,不知不觉睡着了。 “如果他没有强迫你,如果你不想嫁给他,是谁重要吗?”他冷然地戳醒她。 她呆若木鸡。 “今天的事我绝不会对外人提起,你担心在青台遇到熟人,到别的城市度个短假吧!”他只能帮她这么多。 “叶大哥,你陪我去,我怕。” 他轻笑,却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我不能帮这个忙。”这不是他的义务。 他若再帮她,她永远永远不会对他死心了。她太会把星星之苗点成漫天大火了。那么这样的错以后还会再犯? 车欢欢泪如雨下。 “我给乐董打电话,让她过来陪你。”他站起身。 “叶大哥,”她抓住他的手,“你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我?我会疯的。”拿到化验单时,她欣喜若狂。上帝太恶作剧了,怎么会是个乌龙球呢? “也许以后你就真的长大了。”他微笑抽回手。 其实有一点内疚,但不能流露。 他叮嘱服务生关注她,给她送杯温开水。他给乐静芬打了通电话,说她身体不好,都没寒喧就挂了电话。 他没有急于离开,坐在车中看到乐静芬的车到了,他才驶出会所。 办公室有一堆公事等着他,要去加班的,车不知怎么开进了书香花园。和童悦争执之后,他只回来拿过几件换洗衣服,晚上都睡在公司的休息间里。 屋子里的气息不流通,冷冰冰的,开了窗,风穿进来,才觉好受些。 他倚在厨房的门边,看着锅台。童悦早晨五点就在这忙碌着,花围裙扎在腰间。她有一双神奇的手,能把不起眼的食物做得非常美味,轻易地就诱惑了他的胃。 车欢欢问他,如果童悦怀孕了,他会怎么样? 他想他可能要抱着她在屋子里跑个三圈,说不定还会傻傻地订个一堆的计划,准备着新成员的到来,他会强逼童悦减少工作,他要她好好地休息,他要回到家就能看到她。 门铃急促地响起。 他一喜,童悦回家了? 这时的他真是傻了,童悦回家,自然是用钥匙开门,怎会按门铃? 他欢喜地拉开门,童大兵与钱燕两手提着鸡和鱼、各式补品站在门外。 他失望地把两人让进屋内。 “小悦睡了?”童大兵朝屋里看了看,压低音量。 他还没答话,钱燕愤愤不平地抢了前。 “少宁,我是不是得罪你们了,去我们医院做手术都不知会我一声?别人还以为我这后妈做得很差似的,其实我是真不知情。” 第八十七章 琉璃月(一) 钱燕与童悦之间的关系有多微妙,他很清楚。耳听为虚,他去了医院。 “好多同事都知我有个继女叫童悦,吃饭的时候随口提起,我才知她这几天带学生在这体检,隔天自己来做了手术。岁数不小了,为什么不要孩子?” 钱燕问他,他问谁? 他一言不发,凛寒肃然的气息透体而出,童大兵扯扯钱燕,让她安静。 那晚值班的医生休年假了,钱燕托人拿到那晚的医疗记录。 “好奇怪,有两个童yue,不过一个是愉悦的悦,一个是阅读的阅,你们要找的是哪个?”护士问道。 “愉悦的悦。”他的话是从牙缝中硬挤出来的,心底有一点一丝细微的凉意,慢慢的渗透,好似一点点细小的疼痛,却折磨在人心最脆弱的地方,疼得不能自已。 “哦,28岁,药流,胚胎堕下很完整,病人没有其他异常症状。” 这不是凌空的一道霹雳,却叫他一次性尝够了春夏秋冬的所有表情。 “小悦怎么这样,这么大的事都不知会一声?不是有什么隐情吧?”钱燕嘀咕。 童大兵脑中一团糨糊,“你少说几句好不好!” 叶少宁浑身绷得死紧,蓄势待发的怒气磅礴在身体里滋生,无可奈何又无处发泄。 “爸、妈,我有事先走。”好一会,他说道。 语气平静、温和,与平时没什么两样。其实没有事,但他必须要离开。 “小心开车,好好问小悦。”童大兵哀求地看着他。 他想笑,却没成功。 手术时间已是十多天前,她沉默到现在。他问,她就会说吗? 不知为什么,虽然不止一次看到童悦与苏陌出双入对,但他从没有往最坏处想法。他觉得童悦不是随便的女子,她不可能和苏陌在身体上有任何亲密接触。 如果她真的如他所想,孩子肯定是他的。又不是意外流产,她不抽烟,又不沾酒,生活有序,那么只有一个解释:她不想要这个孩子。 那天早晨,她呕吐,他偷偷的欢喜,要带她去医院检查。她说“即使有了,我也不要。 言必行,行必果,童悦的作风。 黑色的奔驰在黑暗里奔驰,交通电台响起悲凉的旋律,忧伤的一首歌,我爱的人伤我最深。歌声叫他一怔,他愕然地瞪大眼。 他爱上她了吗? 他苦笑,心中疼得不能呼吸,应该不叫爱,而叫恨了。 车停在实中的围墙外,一幢幢教学楼灯火通明,晚自习已开始。 双腿有点发软,他无力推门下车。 她不珍惜她和他的孩子,同样也没珍惜自己。傅特助天天来看她,只说她清瘦无比,他变着法的换馆子换口味的给她送菜,也没效果。原来是这么一番缘由。 她都没休息么? 她到底怨的是什么?不只是怨他,也怨自己。 她不要婚姻,也不要将来了吗?仿佛这已是人生的尽头,她走累了,一切都不留恋了。 他缓缓降下车窗,吸下一口夜风,仰起头,月光如水,洁白晶莹,洒落一地,远远近近的景物都镀上了一层银色。 这银色刺穿肌肤,照进他心底的某个角落。 他对童悦说,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去年七夕节的两岸咖啡,他去相亲,她在对学生做思想工作。 不是的,比这更早更远,她不记得而已。 他坐火车去上海,从浦东机场出发到迪拜,心情非常灰暗。已经恢复自由身的陶涛明确的拒绝了他,她只做他的朋友、同学。 同行的同事非常兴奋,买了熟食和啤酒,一路吃个不停喝个不停。 他默默地坐着,这次出国是乐静芬对他的重用,工作压力大,那边的气候又不太好,这些可以克服,可怕的是漫无边际的孤单。 与他隔了一条走道的座位上,坐着一个女生。学生气很浓,短发翘在头上,双肩包上还挂着一个胖憨憨的猫咪布偶。一抬头,撞上他的视线,她挪开,低头在手机上玩游戏。 她不仅清丽,还有一份灵秀。那双秀眸如秋水般动人,身材修长,骨架纤细,很惹人怜爱。 哦,她穿了一双人字拖,车内空调开得太低,她冷得脚趾都缩起来了,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给!”罗佳英在他行李中塞了几打未拆封的袜子,他递给她一双。 “不要。”她脸一红,摇手。 “寒从脚下起,会冻着的。”他温和地说,没有收回手。 大概是冻得受不了,她没再拒绝,接过袜子,从包包里掏出钱夹,“我买下吧!” 他失笑,“没这么夸张,一双袜子而已。” 她迟疑了下,起身走开,回来时,手里多了一瓶饮料、一袋牛肉干,放在他面前的小餐桌上,“谢谢!”她羞得耳朵都红了。 他耸耸肩,莞尔,公平交易么?不过,心中多了些感慨,这女生非常自重。 这下,她才坦然地把袜子拆封,脸苦成一团。袜子是蒙着整个脚掌的,鞋是人字拖,穿了袜子就没必法穿鞋。 他找了把小剪刀,把袜子前面剪了个口子。 她对他一扬眉,眸光俏丽。 之后,她继续玩游戏。 出站台时,她没什么行李,走得非常快。他们落在后面,在出口处,他又看见她了,与一个俊秀的男子站在一起。男子替她背着双肩包,用手按着她翘起的短发。她调皮地打他的手,两人相视微笑。 看着那一幕,他真的羡慕了。 是呀,这么好的女子,自然有人珍爱。 有珍爱她的人,她眼里怎会看得到别的人? 什么时候,他能遇到让他珍爱的女子呢? 曲曲折折,周周转转,五年之后,她又出现在他面前。 “老师今年二十八岁了,对于恋爱没什么想法,我想要的是婚姻,然后马上生一个孩子,你做好准备了吗?”她问那个恋慕她的学生。 字字句句,他都听在耳里。 那个月夜,夜色迷人的外面,她上了他的车。那是真的吗?不,不,不,那是老天赐给他的一个机会。 他摸向口袋,摸到一个光滑的玉块,是她那夜落在枕边的玉佛。因为玉佛,他们的故事才得以延续。他硬抢来留在自己的身边,这几日睡前都要拿出来看看,想一想初识的经过,他总以为眼前的一切只是暂时的。 现在,他不敢这样笃定了。 他拿出手机,调出她的号,拨通。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第八十八章 琉璃月(二) 它座西朝东,平面呈十字形,是一座仿法国中世纪哥特式建筑,红色的砖墙,白色的石柱,青灰色的石板瓦顶,两座钟楼,南北对峙,高耸入云。 周日早晨七点,这里有主教弥撒。教堂内,教友已济济一堂。 外面,身穿礼服的新人一对一对,影楼的摄影师对着她们,相机闪烁个不停。 这里是徐家汇天主教堂,上海著名的景点之一,是新人们拍婚纱照必去的地方,也是倾诉烦忧、渴望得到救赎的地方。 天刚放亮,苏陌就把童悦送到了这边。 昨晚,童悦在公寓里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连同钱燕的几张照片,请华烨托冷寒送进了看守所。 为恐犯人情绪变化太大,刑前不允许见家人的。 如果她想见,可能也有办法。 她没有提出任何要求。 她又去了趟商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买了个全,簇新的,都是名牌,彦杰的尺寸,彦杰喜欢的颜色、尺码。 苏陌看她趴在柜台前,为个领带挑来挑去,直叹气。 “好多年没见到他爸爸,哥不能太寒酸,不然,他爸会伤心的。”她说时,神情冷冷的,语气不带任何情绪。 他听得心戚戚,不免羡慕彦杰。 如果能得到小悦全身心的爱,夫复何求? “我们进去吧!” 这一次处决的犯人是同一个缉毒团伙,周陈也在其中,所以法院格外慎重,审判大会没有对媒体开放。 只在进法庭时,让记者们拍了个侧影。一个个光着头,谁也看不出谁。 童悦没去看彦杰最后一眼。 童悦点点头,随众人走进教堂。淡黄色的灯光,很温暖,气氛非常肃穆。童悦停了停,缓缓上前,找了个位置坐下。 她学那些信徒的样子,十指交叉放在胸前,闭上眼睛。 “上帝你好,”她心里默念,“我不是信徒,也从来没进过教堂。现在来打扰你很不好意思。我不晓得说什么好,可是如果不说,心里又闷得很。上帝,你应该是万能的,人世间的一切都能看见,对吧?你呆的那个地方叫天堂,〈人鬼情末了〉里说好人死后会上天堂,天堂的阶梯一格格,闪着金光。坏人死了进地狱,被两个魔鬼拖着就走,一点还价的余地也没有。彦杰属于坏人吗?在法官嘴里,在别人眼中,好像是。” “我也有点恨他,他总是伤我的心。我想留上海,他不肯。我喜欢他,他不回应。他总让我哭。到最后,他用这样的方式离开我,还是让我哭。可是,在我心里,还是愿意他好。天堂一定很人性化,你也非常仁慈。他的父亲救死扶伤,早在天堂安家,你能否网开一面,让他和他的父亲团聚呢?然后让他睁开双眼,不要结交坏朋友,要珍爱身边的人,哪怕只有一分一秒,也要让她知道。还要告诉他,不要牵挂我,我会过得非常非常好。” “上帝,絮絮叨叨讲这么多,你别嫌烦,很对不起,我从来没有祷告过??????” 她与苏陌走出教堂的时候,觉得脸上凉凉的,一摸,全是泪水。 苏陌揽着她的腰。 她没有推开那只手,不然她就没办法向前迈步。 下午两时左右,冷寒的电话到了。华烨开车送他们过去,那是上海的近郊,稍有点荒芜。彦杰睡在白布袋中,非常安静。 灵车在树林后面的小径上等着。 在灵车上,她握着彦杰的手,他的手太冰,怎么捂都不暖。到了殡仪馆,化妆师给彦杰洗了澡,换上她买的衣服。 彦杰非常帅,那种酷酷的帅,不然也勾引不上乔可欣。 呵! 她与彦杰合了影。 苏陌把她拉出去。 过了不久,彦杰包在一个小红布袋里出来的。隔壁有个出售骨灰盒的老人告诉她,要买把伞打着,这样子灵魂就不会散开,还认得回家的路。 她选了一只深灰色的骨灰盒,里面有假山还有亭台,像戏中公子与小姐幽会的后花园,她想笑,嘴一扁,掉下来的是泪。 彦杰住在这里,应该会咬牙切齿的。 她捧着骨灰盒,苏陌撑着伞,她将盒子寄存在公墓管理处。等假期里,她到上海买块墓地,才能让彦杰入土为安。 为了钱燕,彦杰不能回青台的。 她看了又看彦杰冷着脸的照片,然后才恋恋不舍的走了。 在青台的钱燕,过不久就会收到一张彦杰在机场出发的照片,那也是ps过的。以后,彦杰就定居国外了,定期寄照,定期汇钱。 多想这是真的,她深呼吸。 被蒙在鼓里的人真幸福。 华烨带他们去吃饭。苏陌一口没动,他无法吃得下,彦杰曾是他最喜欢的学生。令他意外的是,童悦居然喝下一碗汤,虽然过了一会又吐了。 傍晚必须要回青台。高考在即,他很忙。作为强化班的班主任和任课老师,她更没有办法走开。 “苏局,那套公寓的手续我办好了。青台的事,等我六月份过去。”华烨对苏陌说。 “好的。” 进了候机室,苏陌淡淡地说道:“我把你对面的公寓买下了,现在开始装修。那里离交大不算远,上班比较方便。” 她瞪大眼睛。 苏陌笑了笑,“我已接到交大聘书,秋学期就会过来执教。” 她低下眼帘。 他是成熟男人,做什么样的决定,她无须多话。这世界,没有什么人真正的为别人放弃自我的。人性,是自私的。 “我先过来安排一切,这样子你生孩子时,我就能照顾你了。” 她不能克制双手的抖动。他怎会知道? “别人都以为我和亦心爱得太深,多一个孩子都不行。不是的,亦心不能生育。结婚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很喜欢孩子。” 她的眼底划开一丝讶异,却迅速被掩盖。 “我一个人可以。” 他笑,不再多说。话讲多了,就矫情,让人怀疑诚意。付注于行动,才能融化一块冰。 她没有要他送到实中,在机场自己打车回去的。 他叮嘱她注意身体,每天电话联系。 天将黑未黑,学生们去饭堂吃饭。校园内还有一抹橙色的光,她在这光中,迈着千斤重的腿走回宿舍。 她需要沉睡,需要积蓄勇气。 奇怪,门是掩着的,她记得走时锁得好好的。难道谢语又来了? 谢语住在这里时,她给过谢语一把钥匙。 推开门,首先闻见一丝烟味,一盏灯微弱地亮着。叶少宁坐在她的床边,在灯光映照下,他的脸几乎透明,嘴唇也毫无血色。 第八十九章 琉璃月(三) “去哪了?”他盯着她,语气乍听很平淡,然而平淡中却夹着狂风暴雨。 她瘦比鲁豫,好像纤细的身子上顶着个大头,双目无神,嘴唇清白,像失血过多。 “外面。”她放下包,把窗户打开,海的气息立刻扑面而来。 他把烟摁灭了,全身的精力仿佛都焦在一双眼中,而那双眼此时正目不转睛地凌迟着童悦。 “你妈妈告诉我,你在她们医院做了个小手术。” 她闭上眼,没有回头。 只觉得这世上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哪怕你技术再高明,掩饰得有多成功,永远都不会存在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在某一个肉眼看见的角落,总有一双你看不见的眼睛在看着你。 但你看见的都是真实的吗? 他还是不了解她。这段婚姻,她想走就走,想留就留?这个孩子,她想要就要,想弃就弃? 她残酷如此?无情如此? 他这是来责问,责问她剥夺做父亲的权利?不,他已做了父亲,恒宇与泰华联姻,要折杀多少人的眼球。他是来找突破口,冻结的冰面裂开了条缝,先是苏陌,再是孩子,呵,他可以了无牵挂地华丽转身。 她呢,从此后,将拥有一个完完全全属于她的小姑娘,和任何人再没有任何关系。 “嗯!”她疲惫至极的点了点头。 “这样子我们之间就没有任何牵扯,你是铁了心的要离开?你做得很对,没有一个疼爱自己的母亲,不如不要让她来这个世界。” 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如倒刺般戳过来。 童悦身子摇晃了下,心一点点冷了,她想问你已经有一个了还不知足吗? 不能说,小姑娘在听、在看,眼前是她的父母,她不能像自己自小到大一直生活在恐慌之中,时时都没有安全感。而且说了还有什么意义,他都已这么认定。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他哑声问,唇边带着讥讽,惊涛骇浪的目光已经收起。此时的他更像一只刺猥,仓惶地面对伤害他的人。 他亦有他的脆弱,也有底线,包容不是当真无边无际。 “没有。”她说得再清晰不过。 屋子里安静下来了,过了很久很久,她听到他站起身,走向门边。在出门的那一刻,他回了下头,“童悦,如你所愿,我们分开。” 窗外沙沙作响,似雨又似风。 她面朝大海,呵地笑出了声。 分开十多日,他特地跑来就为这件事,确实让他等得太久了。好了,都解决了。 气温在这夜过后,一下提高了几度,青台正式进入火辣辣的夏季,中午热得窒息,早晨和傍晚,还算凉爽。旅游部门已着手清理海滩、浴场,再过一阵,青台游人如炽。 日子继续忙碌,高三的老师都近乎神经质,绷得紧紧的,走路都一脸凝重。杨羊每天大惊小呼,嚷得别人看到她都绕路避开,和她一起,紧张系数会膨胀。童悦也是第一次送高考班,她的心态还算好,一天忙下来,往床头上一倒,无梦到天明。呕吐的情况好多了,她现在胃口不错。不知怎么,还是一日比一日瘦。郑治见了过意不去,说高考一结束,立刻送他们出去游玩。 傅特助没再出现,她没有一点失落,意料之中,情理之内。 她换了家医院去做产检,医生给她戴上耳机,她听到里面传来强有力的跳动声。 “这是胎儿的心跳。”医生告诉她。 她咬着唇,一下子热泪盈睫,心情陡然云开雾散。 她没有再郁闷的理由,她很满足,她很富有。 那天,苏陌来学校慰问,很不避嫌地到她办公室看望她,柔声问她好不好? 乔可欣阴着脸冷笑。 孟愚没有表情,赵清嘴巴张得老大。 苏陌走后,三人保持一致沉默,都没发表任何感想。 下午,保安打电话给她,说有人找。她过去,看到一个陌生男人。男人微笑递过名片,某某律师事务所的某律师。 他开车带她去了一家茶室,他点了绿茶,她喝白开水。 他递给她一份文件,“这是我草拟的离婚协议,你若有什么其他要求,我和叶总再商量。没关系,你尽量提,我们尽量满足你。” 多么体贴,多么大度,多么慷慨! 她匆匆浏览了下协议内容,叶少宁真的非常仁慈,书香花园的房子给了她,红色君威给了她,家里所有的存款,他名下的资产,也给了她。他只要了荷塘月色的那套小公寓还有那辆黑色奔驰。 她从包里拿出笔,把财产分割这一项全部划去,又从钱夹里拿出他送她败家的卡,摘下手中的钻戒,一起放在协议上。 “我们结婚不久,我对家里什么也没贡献,我会找个时间去拿我的衣物,那些都是他的。” 律师目瞪口呆,这人和钱有仇? “这个世界是物质的,没钱哪里都走不通。童老师,切不可意气用事,你要慎重考虑。”他古道热肠地提醒,唉,逾距了,他可是叶少宁的律师。 “我有工作。”拿叶少宁一厘银子,日后她都站不直、立不稳。 律师叹气,“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 她微笑,“谢谢,我得赶回学校了。协议出来通知我签字。” 这是大事,想必他已知会过她爸妈,刚到学校,童大兵电话就打过来了。童大兵一直咂嘴,觉得是童悦有错在先,所以也没个脸和人家讲什么。 “你也是做老师的,千万千万要自重,不然学生、同事怎么看你?” 这把年纪,还让爸爸担这样的心,她很愧疚,只应着,不辩解。 最后,童大兵长叹一声,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不能坐视不管,“暂时先搬回家来住吧,以后再租个房,我托别人帮你张张眼,有没合适的人,只怕咱们不能提什么条件。” 童悦啼笑皆非。 钱燕阴阴地在一边说道:“搬回来住?街坊邻居问起怎么回答,她住惯大房子,咱家这么小,她哪里住得了?彦杰和他老婆回青台住哪?少宁又没亏待她,买一套好了。” “爸,我在学校有宿舍,没有事啦。”她不要爸妈为难。 “放了假学校里哪还有人?”童大兵口气带着无奈。 “爸,这不是世界末日。你和妈妈好好的,我就会很好。”她反过来安慰他。 “养个姑娘几十年不太平,你瞧瞧我家彦杰,就是不一样。”钱燕洋洋得意。 她轻轻挂下电话,心情真的平静如水。 以前,她会和钱燕生闷气,现在真的不会了。她愿意钱燕永远这样嚣张,永远这般知足,这样,彦杰才会走得自如。 最不淡定的是江冰洁,天都黑了赶到实中,请保安叫童悦进来。 保安看着这张与童悦极其相似的脸,忙打了电话过去。 母女俩坐在街心花园的长椅上,四周有草木的青涩气息,还有浓郁的花香。 江冰洁满脸的冷汗,眼中满是心酸,“非得要离婚吗?”她怯怯地握着童悦的手。 “离婚的人多了去,没什么的。”她故意轻描淡写。 “先前不是好好的吗?你爸爸把他夸得不行,到底出了什么事?” “不一定非得有事,就是缘尽。” “他外面有人?” 她讥诮地弯起嘴角,“为什么不说是我呢?” “我这么个悲剧放在你面前,你不会傻到重蹈覆辙。你自重得苛刻自己,不到山穷水尽,你不会选择这条路。”江冰洁非常肯定。 她震惊地看着江冰洁。 血源真是隔不断,知女莫若母,哪怕她早早地弃自己而走,这世上最了解自己的还是她。 访客是一批又一批,该来的一个都不少,罗佳英把童悦叫去外面说话。 “叶太太,”尊重是相互的,辈份大,不代表可以肆无忌惮的侮辱晚辈。她主动地换了称呼,“你有什么话,找律师来和我谈,请不要再打我电话。这次我会接听,下次我会把你的号拉进黑名单。” 痛快淋漓的讲话真好,不需要再委屈自己了。 罗佳英哪见过童悦这冰寒彻骨的一面,一时还真惊住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你别以为我愿意和你讲话,我就是告知下你,你和少宁婚前有协议的,谁出错谁净身出户。我去问过你继母了,你背着他把孩子打掉了,这是天大的错,哼,所以你别想从我们叶家拿走半分钱。” “婚前协议只这一项?我们之间好像也有什么协议的。” 罗佳英脸刷地通红,“你??????空口无凭?” “我手机有录音的,你想让我交给你儿子吗?为什么我要偷偷去做手术,因为这是他妈妈逼的。二年期限未到,我不得不如此,不然我就失去了这个家。现在家已失去了,我没什么可顾忌。” “你??????你??????你到底想怎样?”罗佳英可知这话的后果,如果少宁得知这事,怕是一辈子都不理她了。 “是你想怎样?” “好,我们会补偿一点钱给你。”罗佳英咬牙切齿。 童悦皱起眉头,“叶家很有钱吗?” “明知故问,不然你为啥死活要嫁少宁?” “可是你怎么感觉很穷似的,视钱如命。你口口声声讲我沾了你叶家的便宜,这样吧,我补偿你们家好了,你想要多少和律师说,我给你。” 罗佳英脸像调色板,红了又白了,白了又青了,青了又紫了,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如果你没话说,我要走人。以后不要随便打扰我,更不要打扰我家人,不然我会报警。” “你敢?”罗佳英可不轻易服输。 “我不仅敢,我们之间还有小秘密呢!”她扬扬手中的手机。 她知道,以后她的日子真的会六根清净了,罗佳英只是一只纸老虎,没有她可欺负,叶家的日子会无味许多,但欢笑会多许多,因为欢欢去了。 第九十章 琉璃月(四) 很久没把胃当酒精的量器了,叶少宁在和客户应酬时,特豪爽,成功将自己灌醉。 夜里醒来,口干舌燥,胃饿得难受,起身倒水,水壶里空空的,冰箱里也空空的。想起从前保温盒中的夜宵、床头柜上暖壶中的茶,他呕吐时在身后轻轻拍着的一柔软的手掌,站起身递过来净口的温水杯、湿毛巾,一切恍若隔世。 一个人闷闷地坐在床边抽了两枝烟,任烟雾弥漫一屋。 一弯清月在夜空与他作伴,将他落莫的身影拉到窗边。 在别人眼中,他的人生应该是成功的。可是现在他有什么呢?没有孩子,没有妻子,没有家,父母那边连句体已的话都不能讲,一个人呆在公司的休息室中,前所未有的沮丧、颓废。 他努力有何意义?给谁看? 宿醉的结果是脑中有如装了个发电机,整天嗡嗡作响。浑身无力,还得撑着开会、听汇报。他情愿这样,至少身边还有人走来走去,漫漫长夜才难熬呢! 童悦养娇了他的胃,本来就挑剔,现在吃什么都不香。 不香,也得习惯着。孤单,也得习惯着。 律师打来电话,说按照童悦的要求,重新修改了离婚协议,要送过来给他看看。他揉揉额头,“我现在忙,过几天再和你联系。” 他听说了,她什么都不要,真的要和他断得一干二净,妈妈听说会不会吃惊呢?她一直以为童悦要谋叶家的钱。他巴不得童悦谋,还有个吸引她的理由。 她不谋不图不留恋,挥挥手,不带走一丝云彩。 如此豁达撇脱,可见已当他是陌生人。 和周子期多日不联系了,打电话过去,周子期愣了几秒钟才答话,两人约了去小饭馆喝酒。 吃得痛快、喝得痛快,还是小饭馆,又遇不到熟人,什么都不必顾忌。 “最近怎样?”他给周子期倒上酒。 周子期苦笑,“凑合着过吧!呵呵,我现在是真的有点后悔了,其实激情啥的,没意思。陪自己一辈子的是老婆,是儿子,得罪了他们,你就是四面楚歌。真的你跳出来和他们斗,赢了现在,肯定是输了将来,得不偿失。” “嫂子还没原谅你?” “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制我的把柄,她当然要善加利用。就像手里拿了个木棒,天天都要在你头上敲几敲。” “但是她不会和你离婚是不是?这说明嫂子心里有你。”他露出羡慕之色。 周子期点头,“她对我那是没说的,是我有错。唉,男人的肠子都是花的,控制不住呀!” “我见过一次凌老师,一个人在北京飘。” 周子期沉默了,一口接一口的喝闷酒。许久才长叹一口气,“我也误了她。这是天罚、报应。不谈这些了,说说你和童老师吧,有孩子了吗?” 这次,换叶少宁一口接一口的喝闷酒。 “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分开了。” 周子期小眼睛眨个不停,“分开?” “就是离婚了。” “没事找事做呀,这都干吗呢?”周子期拍着大腿直嚷,“童老师那性子可不像凌玲,谁有本事打动她?你呢,温和亲切,容易给人误会,但想诱惑上,难!赌气说的话?” “我们都分居一个月了,是赌气吗?” “哪里出了错?” 叶少宁闭了闭眼,“前面是因为乐董的女儿,她和我吵过几次,后来关系慢慢好了,突然恶变,现在已成僵局。” “像陶涛的车小姐?”叶少宁和车欢欢去税务局办事,去和周子期打招呼,周子期见过车欢欢。 叶少宁点头。 周子期眼睛聚成了一条线,“你喜欢她?” “爱屋及乌吧!高中时就喜欢陶涛了,她选择华烨时,心里面难过,却能承受。后来她离婚后嫁给左修然,我亦没有妒忌到发狂,日子过得如常。现在想想,其实我对陶涛爱得并不深,我从来都没有用全部身心去争取过,所以才没有强烈的失落。车欢欢与陶涛相似,自然的照应她、呵护她,她说爱上我时,我是吃惊大于感动。没想过去回应,只想能够婉拒她,让她不要受到太大的伤害。她真是孩子气,越这样越疯狂,再加上我妈妈在里面插一脚,把我搞得焦头烂额。我以为童悦是明白我的,没想到她一*积到骨子里,一瞬间爆发。当她说出要分开时,我疼得腰都心都裂了,整个人像疯子,语无伦次,口不择言。你说我会喜欢车欢欢吗?” 他苦恼地皱起眉头。 “少宁,你一直给人没有距离感,这是好事也是坏事。车欢欢可是喝牛奶吃汉堡长大的,观念开放,你能包容她,童老师不一定。虽然我没资格讲,但我也看出来,老婆是要面子的,不然我那老婆还能做出跟踪我的事?你有些事可能处理得不够恰当,童老师多心了,好好哄哄她去,低个头认个错,就行了。离婚很好玩吗?” “喝酒吧!”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哄她、宠她、讨好她,他都做过了,可是她已视而不见。 带了傅特助去政府拜见新上任的城建市长,顺便看望了下婶婶苏晓岑。苏晓岑问起童悦,他没提离婚的事,只说很好。 “今天高考第一天,她大概忙坏了。”苏晓岑说。 他怔了怔,告辞出来。他都忘了今天高考开始,怪不得马路上警察多了许多。 电梯门一打开,正遇上乐静芬和特助。 稍有那么一点不自然,他先出声招呼:“乐董好久不见!” 乐静芬冷着脸停下脚:“叶总可是春风得意。” “哪里!”他微笑。 “你为什么不问候下欢欢呢?以前你们可是形影不离。” 傅特助连忙说先去开车,乐静芬的特助说要去下洗手间,电梯口只留下叶少宁和乐静芬。 “人都要往前走,谁会一直回头看?”叶少宁温雅倜傥,笑意不减。 “叶总到是适应得快,欢欢死心眼,被别人利用了,还不肯抽身。” “乐董言重。除了孩子,可以做不顾后果的事,可以说不顾后果的话,其他人都没这样的资格。只要做了或说了,都得必须承担起错误的后果,换作是你是我,都是。所谓利用,都是图钱财、权力或美色。这个词用在车小姐姐身上,不知利用她的人得到了什么?” “欢欢去了海南度假,你知为什么吗?”乐静芬面情已近狰狞。 “她已不是我的助理,不需要向我汇报。乐董,傅特助在等,我先走。”他点头,转身。 “叶少宁,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结束。她们母女,对我们母女的伤害,我会好好地记着,记得清楚,有一天,我会一点点还给她们。”乐静芬咬牙切齿。 “好!”他微笑点头,心中叹息,这黑与白在不同人的眼中,颜色有可能是颠倒的。 他让傅特助先回恒宇,他自己打了车去实中。 实中门口静得连一声鸟叫都听得分清,警戒线外,家长们团团围坐在树荫下等候。保安看见他,忙走过来。“叶总,实中学生的考点不在这,童老师没告诉你吗?” “那在哪里?” “一中。” 第九十一章 琉璃月(五) 一中大门外有一条林荫大道,都是高大挺拨的梧桐,正是枝叶茂盛时,强烈的阳光从枝叶间透进几道光芒,投射在地上,成了一块块斑斑驳驳的光影。 童悦看下手机时间,还有半小时,第一科的考试就要结束了。今早考的是语文,时间比较长。孟愚有点紧张,嘴抿得紧紧的,双臂抱在胸前。有消息从里面送出来,作文题目是《回到原点》。这个题目稍显生僻,他担忧学生会偏离主题。 童悦有一点晕眩,热的。 她往里走了走,朝等候的家长们点点头。这不是她的科目,其实她不需要陪着。但是她在这里,家长们看着、学生看着,心情会安定。在最后一次班会课上,她说她会陪着大家一起走到最后。 赵清也在,他是为了陪谢语。 谢语那个强悍的妈妈坐在不远处,他悄悄地瞥一眼,又迅速地收回,难免有些忐忑。 孟愚的手机叮咚响了下,有短信进来。他掏出一看,浓眉蹙起。 “又是一页翻过去,祝你春华秋实,硕果累累。”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这语句平淡无奇而又带有公式化,可是他却看得心潮起伏。她有可能以为他不知这个号吧,才有勇气发来这条短信。他可以想像当她按出这几字时,手会怎样颤抖,也许删了又打,打了又删,来来回回多次,最后发送时脸通红,闭上眼睛,手猛力接键。说不定事后还会自我埋怨,不该发这条短信。 可是他已收到了。 一别数月,她一直没有忘记他,和他有关的一切她都刻在心里。她牵挂着他,想念他,是否还像从前那般爱着他呢? 铃声响起。 童悦长吁一口气,“孟老师,时间到了。” 家子们纷纷站起,却没有潮水般拥过来。 校门外有学生拥过来,个个脸胀得通红,有人沉默,有人欢喜,有人埋头走路。 家长也不问,只笑盈盈迎上去。 实中强化班的学生出来了,他们没有着急走向家长,而是向孟愚和童悦走来。他们举起手掌,与孟愚相击,而对于童悦,不管男生女生,都是扑过去,抱了抱。 谢语似乎考得也不错,抱过童悦后,看到一边的赵清,悄悄挤了下眼,没等讲话,就被妈妈拉了过去。 赵清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好不失落。 李想是最后一个过来的,他对孟愚点点头。童悦微笑地看着他,朝他伸出手,他轻轻一拉,手搭在童悦的腰间。 “如果回到原点,我仍愿意做童老师的学生。”他在童悦耳边哑声说。 然后,他轻轻放开童悦,双目幽深。 童悦失笑,“听着很有创意,下面继续这样发挥。” 李想微微闭了下眼睛。她可能以为他是在借题发挥,他今天的作文真的是这样写的,不过,文中的“她”不是他的老师,也没有二十八岁。他们在合适的年纪对的时间相遇,那时“她”就没有任何理由推开她。他写道:不管是回到原点,不管是穿越到未来,他永远只想遇到“她”。 这篇文章在这一年的高考中拿了满分,被各大报刊选载,这是以后的事。 身后传来两声清咳,几人回头,苏陌和教育局的几位科长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 “孟老师现在轻松了。”苏陌拍拍孟愚的肩。 孟愚点头。 “小悦,你怎么一头的汗?”苏陌看向童悦。 童悦有点不自然,在同事面前,苏陌一向叫她“童老师”的。 可能是怀孕的缘故,这年的初夏,她觉得比哪年都热。“紧张的吧!”她自然解嘲。 “是不是半天都没喝水?”苏陌又问道。 没喝水的不是她一个。“我们都忘了。”她扫了下孟愚和赵清。 “走吧,前面有家饮品店,我陪你去喝点果汁。” 几位科长很有眼头见色,“苏局,我们过去看看。”他们指指一中的大门。 “不用,我还得回学校呢!”童悦轻声咕哝。 “喝完送你。走吧,我正好有事和你讲。孟老师、赵老师,我们先走一步。” “啊,好的。”孟愚和赵清面面相觑。 童悦沉着脸,只得随他过去。 “别对自己苛刻,想怎样就怎样。走了一年半载,你以为还有几个人会记得你?人是为自己活的。”苏陌走在她的左侧,替她挡着行人。 “走?去哪里?”她没好气地说。 他轻笑,“去我们该去的地方。小悦,到上海后,我们首先布置婴儿室吧!” 她呆在阳光下,面白如纸。 “我的事我会处理。” “小悦,我知道你心中有阴影,你自幼生活在重组家庭中,很压抑,继父继母给人的感觉总有些别扭。我想过了,我们在一起后,这辈子只有一个孩子,就是你腹中的这个。对于我来讲,有你就胜过全部。如果你不敢相信,我去结扎,好吗?” “不要再看了,尊重下别人。”孟愚推了推赵清。 “不是一次两次了,童老师不是这样的人,到底乍回事?”赵清质疑地拍拍脑门。 “苏局是童老师的师辈,能有什么?” 赵清竖眉瞪眼,“师生不可以恋爱吗?” “当然不可以,乱了辈份,也乱了伦常。这太无廉耻了。” “你太迂了吧,许广平也是鲁迅的学生,他们不是结婚生子了,你说鲁迅无廉耻?” “那是特殊时期。” “现在是二十一世纪,思想更得更新,姐弟恋、师生恋都很正常,只要他们真心相爱。” “你干吗这样激动,你不会喜欢上某位女生?” 赵清昂起下巴,“我??????我只是不同意你的观点罢了??????叶总?” 对街的梧桐树下,叶少宁木然地立着。一手拎着一大袋冰镇汽水,一手拎着一大袋可爱多。 站久了,温度又高,可爱多都融化了。袋子不完缝,褐色的、粉红的、青绿的汁液从缝隙里漏了出来,地上滴落了一团。 因为高考,这里交通管制,车开不过来,他走了很久才到一中校门前。一抬头,看到童悦用手掌作扇,呼哧呼哧喘着气,不时还用舌舔下干裂的唇。 他扭头就回,挑了最近一家超市,拿了瓶水往外跑。结账时,想想不对,孟愚他们都在,一会还有学生,他又进去,拾了两大袋喝的吃的。 当他走过来时,又和那次在丽江机场样,只看到苏陌和童悦离去的身影。 童悦停下脚,和一位学生家长说话。她的目光扫过来,行人那么多,她没看见他,或者她看见了也是匆匆掠过。 她与苏陌继续往前走。 “四季”饮品店,他看得见那鲜目的招牌,苏陌侧过身,让她先进去,然后欠下身从外面挑了只卖相很好的木瓜,交给店员,交待她榨新鲜的果汁,加上牛奶,放一匙冰渣,搅拌,降温就可以,不能刺激到胃。 视线在汗水中氤氲湿热。 冲上去责问,再打一拳? 打了也没挽回她的心,只会将她推得更远更远。 他苦笑,收回视线,该和律师联系了。 “我只是路过。”他冲孟愚、赵清颌首,僵直着转身,在路边的垃圾筒边停下,将手中的袋中扔进去。 初夏正午的阳光,明亮刺眼。知了在枝头鸣叫,风中花香醉人、催泪。 他看着前方,走得飞快。 六月十日那天,童悦被强化班的学生们堵在走廊上,班长带的头,“童老师,我们今晚去狂欢,天不亮不准归。” “今晚我已经有约了,明天行不行?”童悦和他们商量。 “明天去岛上吧,游泳戏水、吃海鲜喝冰啤。”李想插话道。 众人欢呼。 “我负责准备场所、食物,你负责把童老师押过去。”李想斜睨着班长。 班长拍拍胸膛。 童悦看着他们,真的有那么几份不舍。以后她还会遇到新的学生,但这一届对于她来讲,太特殊了。 晚上和她有约的是江冰洁,八号晚上就给她打过电话。她们见面的次数少,有时是她跑过去,从不为预先通知,有几次是江冰洁跑过来,也不知会一声。这是第一次江冰洁很慎重地给她打电话预约。 “没什么事,你试也考好了,过来吃个饭,就我们俩。”江冰洁恳求道。 她去了,带着果篮,还买了件连衣裙。 江冰洁腿修长,穿连衣裙特别漂亮。 江冰洁摸着裙子,欢喜不已,“我现在有点胖,不知能不能穿得上?” “可以的。”童悦目测过她的尺寸。 面馆好像停业了,桌椅归置在一边,厅堂显得宽阔,里外打扫得很干净。 饭菜端上来,差点落泪,都是童悦儿时最爱吃的,握着筷子的手不禁有点抖。 江冰洁不住地给她夹菜,笑盈盈的,仿佛特别开心。 她吃了很多,饭后留下来呆了会。江冰洁炒了瓜子让她嗑。两人就坐在外面的场地上,一抬眼,满天星光,月亮莹润饱满。 “暑假后我有可能换个学校。” “好啊!” “如果??????不在青台,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童悦侧过脸。 江冰洁摇摇头,“我习惯呆在这里,离开我会睡不着的。” 童悦没有再说话,月上中天时,她告辞。江冰洁陪她走到路边,替她拦了辆出租。她上车时,江冰洁探身进来,递给司机一张纸币,“到实中。” “我有的。”童悦说道。 江冰洁笑笑,“好好工作。” 她犹豫了下,伸过手,摸了下童悦的头,叮嘱司机,“路上开慢点。” “那是你妈妈吧?”司机从后视镜看着越来越小的人影。 童悦点头,“嗯!” “真像一个模子铸出来的。” 可不是吗?也许都是孤单一辈子的命。 疲惫不堪地上了床,紧绷的神经一刻都不肯松懈,脑中走马灯似的闪过不同的画面。 她叹了叹,高考结束,有些事必须挪到日程上来了。 这个宿舍,她还能住几晚? 眼睛只合了一下,手机就响了。她闭着不肯去接,不用问,肯定是那般放出笼子的鸟儿吧! 铃声很有耐心地响着,一遍又一遍。 “好啦,好啦,就来。”她拿起手机大叫。 “小悦?”那边的人被她的音量吓了一大跳。 她深呼吸,“爸,呵,我以为是我学生呢,你找我有事?”揉揉眼,看看外面,天才蒙蒙亮。 “昨天??????昨天夜里,她的小面馆??????发生大火,她??????没跑得出来。” 第九十二章 琉璃月(六) 童悦缓缓坐下。 她看了下时间,七个小时前她和江冰洁道别,在车上,她还摸了摸她的头,替她付车资。说话时,嘴角带笑,像个慈爱的母亲。司机还说她们像一个模子铸出来的。 “爸,你做恶梦了吧?” 童大兵叹气,“那里挨着加油站,火起了之后很快消防车就来了,房子塌了,她??????。被烟呛得昏迷,然后??????你去看看她。” “好!”她本能地接话,“我和爸一起去。” 童大兵吞吞吐吐道:“我还有别??????别的事。” “老童,快过来帮我晾被单。”电话里多了个声音。 “我挂啦!”童大兵匆匆挂了电话。 童悦用手掩脸,心中方明白江冰洁是真的去了。 江冰洁在世时,童大兵会悄悄地过去看望她。她离世,童大兵连吊唁她的勇气都没有,因为钱燕会生气。 这不是吃醋,而是童大兵现在的老婆叫钱燕,而不叫江冰洁。 可惜江冰洁的紧急联系人还是童大兵。 不过,她亦没真正爱过他。他对她来讲,只是给了她一个孩子,如此而已。 她忽觉遍体生寒,抓了件风衣往外跑。街上行人瞧她的眼神像瞧外星人,今天三十二度。 小面馆外一片狼藉,有警察在场。塌掉的是前面的厅堂,后面居住的还残留着,只是屋顶、墙壁焦黑,地上满是水,江冰洁**地躺在床上,面色平静,嘴角似乎还有若隐若无的笑意,她身上穿着家常睡衣,童悦送的裙子折得整整齐齐放在枕头边。 “这不是一宗意外。”童悦对警察说,“小面馆很久不营业了,昨天晚上我和她吃完晚饭收拾好碗筷才走的,屋里没有火苗。” “难道还有人纵火?”警察像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这小面馆里有什么钱财,还是她是个什么人物?” “那火是从哪里来的?”童悦怒瞪双眼。 警察耸肩,“电路老化,引起火苗,气候又干,一下子就着了,她睡得又沉。这种老房子,让她一个人住在这,你这做女儿的怎么安心?” 呵,责任在她的了。 赶过来的房东哭丧着脸,揪住童悦,嚷着要她赔偿。 “可以,我赔给你。可是你得把我妈妈也赔给我。” 十二岁之后,她没喊过她“妈妈”。为了讨钱燕欢喜,她一口一口的叫钱燕“妈妈”,但叫一次,心里就抽一次。“妈妈”这个词只是个称呼,好像并没有特别的意义。 这一刻,这一声“妈妈”,童悦再也忍不住,炙烫豆大的眼泪滚下面颊。 房东摸摸鼻子,不敢吱声了。 警察让童悦签字,接受这只是桩意外,然后他们回局交差。 笔像有千斤重,童悦握了很久,才签下自己的名字。 警察叫了灵车,房东为房屋投了保,保险公司要过来检查受损情况,然后赔付款项,人是不能再留在这了。 童悦看着江冰洁,这是她的宿命吗?她在这儿住了这么多年,守护她的爱情,却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离开这里。 童悦把那件裙子一同带上了灵车。 最先赶到的是李想那帮学生,他们打电话过来问,童悦说我去不了,我得陪我妈妈最后几天。 幸好有他们,童悦虽然处理过彦杰的后事,但那是苏陌在打理,她只是送他一程,其实她什么也不懂。殡仪馆里有行家,李想向人家请教,一一记在本子上,然后分头租灵堂、买灵衣、孝服、花圈,另有几人负责接待吊唁的客人。 稚气青涩的面容上,一个个神情严肃。似乎,他们在一夜间长大了。以前是他们依赖童老师,现在童老师可以靠向他们还不太宽阔的双肩。 童悦只是静静地陪在江冰洁身边。天气暖,殡仪馆把江冰洁装在冰棺中。她们母女很少有这么安宁的度过这么长的时光。 江冰洁的朋友们陆续过来了,实中的同事们也来了。 童悦换上孝服,送客人出来。一抬眼,看见车城站在烈日下。 她一声不吭地回屋,跑到水笼头前接了一桶水,咚咚地跑出来,迎着车城泼过去。 “滚!” 所有的人都呆住。 车城抹去脸上的水,哀求道:“我只看她一眼,道个别。” “听不懂我的话吗?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她不想再见到你,不想。。。。。不想??????”她说得太急,一时呛住,咳得气都接不上来。 一辆黑色的车疾驰过来,从车上跳下一个人,替她轻轻拍着背。 “车总,请回吧,这里有点忙乱,无法招待你。”她听到有人客气却疏冷地说着话。 她回头,叶少宁幽幽地看着她。 “你,也滚。”她拂开他的手,低吼道。 他和车城都是一丘之貉,为了乐静芬母女,先是伤害她妈妈,接着是她。你们喜欢快乐,去呀,没人拦着,干吗装出一幅情圣的样子给谁看? “我送你进去休息。”叶少宁缓慢地闭了下眼,以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 “你是我什么人?”她冷笑。 叶少宁沉了脸,“我们还没有离婚是不是?” 她沉默。 “那么我现在还是你老公,还是里面冰棺里躺着的那个人的半子,那么我还有义务来料理丧事,是不是?” 她用冷漠拒绝回答。 “好,好,好,如果你着急离婚,等把丧事办好,我们就去签字。现在让你妈妈入土为安,行不?” 她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他托住了她。 实际上,她已无力支撑。 她又坐回了冰棺边的椅子上。 叶少宁换上孝服,向帮忙的学生们一一致谢,请同来的傅特助带他们去吃饭,一人送一个大的行李箱,上大学时可以用到。 他和秘书和其他几位助理迅速把其他事接过来,场面很快有条不紊。 苏陌也来了。 一身重孝的叶少宁向他道谢,陪他到江冰洁灵前施礼。他想和童悦打个招呼,叶少宁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只得走了。 叶一川和叶一州同时来的,叶一州对童悦说,苏晓岑去北京了,不然也要来的。 叶一川爱怜地拍拍童悦的肩,从车里拎下一篮新鲜的水果还有点心,让她不要太伤心,要注意身体。 她频频点头。 叶少宁手机响,看看号码,跑出去接了。 “她真的死了?”乐静芬不敢置信。 “这不是乐董一直以来最大的希望吗?” “我??????我是做梦都想这样,可是我??????” 电话里突然传来“嘟嘟”声响,像是匆忙挂断的。叶少宁合上手机,仰起头,吸进一口气。 一阵劲风吹过,树枝沙沙作响,飘落几片叶子。有一片落在他脚下,他捡起捏在手中,细细看着叶上的纹路,久久沉思。 “不需要问了,我刚从殡仪馆回来,她死了。”车城湿漉漉地站在客厅中,一把挂断了电话。 “你以为是我做的?”乐静芬愤怒地瞪着他。 第九十三章 逆风飞扬(一) “我不知道,毕竟你从不屑于做这样的小事,而且你有不在场的证据。”他说得特别的慢,一个字一个字像从牙缝里硬挤出来。 她听得后脊梁嗖嗖地发凉。 “那你的意思是我暗地找人指使的。” “我没这样说。”他脚下雪白的长毛地毯上很快污渍一团。“但我说过,她过得不好,我们肯定会不好。” “哈,”乐静芬冷笑,“千万不要告诉我你要为她去殉情,我会吃不消的。” “我是她什么人,没资格那样做。”他的嘴角噙着一丝凄楚与嘲讽。 “对,对,你到是有点自知之明,那你在这儿还对我放什么屁?” 他默默看她一眼,转身上了楼。过了一会,他下来了,衣服没有换,手中提着个行李箱。 “你要干什么?”她双眼喷火,冲过去问。 “静芬,我要离开这里。我曾经以为你需要一个老公,欢欢需要一个父亲,可是我发觉我已经是多余的。”那个真正需要他的人,他却弃她而去。 她一时没听明白,愣了半晌,等她醒悟过来,她笑了,笑得狂,笑得冷,“离开几天?” 他悲伤地凝视着她,“我走了。” “车城,人的忍受是有限度的,没有人会包容你一次次出走,再张开双臂接纳你一次次的回归。你已经过了过家家的年纪。” “我们婚前有过协议,这次不涉及到到财产,欢欢又已成年,只是签个字而已,非常快捷。” 乐静芬眼前一黑,这才知道他不是在赌气,也不是在开玩笑。一个男人为了同一个女人,两次与她离婚,她真的不知该怎么宽慰自己了。上一次,她还能以事业、金钱、孩子将他赢回来,如今她和一个死去的人怎么争呢? 脑中灵光一闪,她的脸刷地失去了血色,手足颤抖。 其实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她从来没有赢过。 在她身边的车城,心里始终有着江冰洁的影子。在那个叫做“爱情”的灯塔里,江冰洁站得那么高,无论白天黑夜,他都能看见。现在江冰洁用“死”来让这段“爱情”得以永恒。 她得到了什么?茶余饭后的一个笑柄。 真是狠,真是绝。 对于车城,她还有多少爱?不,不谈爱情,只有输赢。 她兵败如山倒,输得彻底。 她闭上眼,仿佛听到空中飘荡着江冰洁得意的笑声。 这时,她才懂得车城讲过的,能用钱解决的一切是简单的。 她为什么要那样糊涂呢? 她惶恐地摇头,作最后的努力,“车城,我真的没有伤害她,那只是我的怨言。欢欢刚任泰华的总经理,又遇到这么大的挫折,你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她。” 车城心中涌满苦涩,“这个挫折不是你纵容的结果吗?” “你??????” “你把叶少宁当作接班人培养,欢欢回国后,对他不感兴趣,于是你立马翻脸无情。不动声色地搁空他,他手中的事务慢慢挪给欢欢。没想到弄巧成拙,欢欢喜欢上他了。而你得知他的妻子是冰洁的女儿时,你心中起了什么念头,不需要我明说。你不但没有阻止欢欢,变向的你还有点鼓励她,你还有看戏的兴奋,你想看到她母女疼。可是你忘了,这世上没有第二个车城。欢欢的任性、胡闹造成了恶果,这样的结局,怨谁?” “你在怪罪我?” 车城深吸一口气,“这个挫折虽然大,但也好,欢欢以后就会收敛自己的行为了,这世上不是什么都抢得来的。我没有离开她,我永远是她爸爸。如果她愿意,她可以和我一起住。” 说来说去,他的人生里就是没有她的位置,乐静芬悲绝痛楚,“你哪里是我老公,处处都站着别人的角度说话。” “你何曾把我当过你老公,我,只是你的一个筹码。” 他没有再看她,一步一个湿脚印,下台阶,院中响起汽车的引擎声,然后一切恢复平静。 第一次离开时,他偷偷从泰华挪走一千万,他想与江冰洁双栖双飞,过上幸福的日子。她没有告发他,把钱收回,就让他扫地出门。 他觉得愧对了她,生活又落泊,所以她一伸橄榄枝,他就急急地接住。 现在,他不欠她了,他欠着江冰洁。半百的年纪了,足够他慢慢赎罪。 这一次,他是真的走了。 她从高速下来,盯着那个小面馆,看着江冰洁笑语盈盈地在忙碌着。她真是无法想像都这么可怜了,怎么笑得出来?她希望视线能变成一把厉火,将江冰洁脸上的笑意烧去。 天意助她。 江冰洁却笑到最后。 那把火,并不是她的愿望实现。 现在,可怜之人是她了。乐静芬颠狂地大笑,笑得眼泪鼻涕一抹一大把。 江冰洁今天正式下葬,天空灰暗,空气又闷又热,一动就是一身的汗。 叶少宁买的墓地,在一块半山坡上,环境非常美,四周的邻居非常安静,她一生都没住过这么好的地方。 到最后一刻,童大兵都没出现。童悦不忍讲父亲什么,毕竟逝者已去,而活着的人要勇敢地活下去。 人生,总得向现实妥协。 罗佳英也没有来,叶少宁说是身体不太好。 她哦了一声,面无表情地把头转过去。 连续守灵几夜,身体与精力都透支到极限,从墓地回市区的车上,她一挨椅背就睡沉了。 从梦中醒来,发觉居然躺在书香花园公寓的卧室中,已换上了舒适的睡衣。身边还有一人,手臂横过她的身子,将她圈得实实的,仿佛怕她会逃跑似的。 身体已经不习惯这样的亲密,肌肉一下子就僵硬了,她屏住呼吸,想慢慢翻过身去。 突然黑暗里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她没敢动,继续装睡。 身边的人慢慢坐了起来,轻轻地解开她睡衣下方的几个扣子,温热的手慢慢摸上她的小腹。 没有继续向上,也没有继续向下。 他就停留在她的小腹上,指尖一寸一寸轻柔的抚摸、丈量,像在确定那里面藏着什么、有过什么、失去过什么…… 第九十四章 逆风飞扬(二) 夜那么深、那么静,有谁看到他脸上浮现出的痛楚与绝望? 曾经有一个小小的生命住在这里吗?来自于他的骨血,有着什么样的眼睛,有什么样的小脾气?第一个会说的字是爸爸还是妈妈? 第一次见到陶涛家的聪聪时,他就悄悄地开始憧憬有朝一日他做父亲是什么样的情景,那个为他生儿育女的女子是怎样的? 他做了父亲,只是知道时就已失去了做父亲的资格。 怎能不心痛如割? 童悦睡得很平静,他收回手,贴近她的脸。就连睡梦中,她也把眉头蹙着,仿佛心事重重。 她究竟有多恨他,以至于抛弃孩子时是那么的决绝? 他下床到露台上吹风,想抽烟的,最近抽得很凶,心里发闷。烟没带出来,他忍着,童悦好不容易才睡着,他不要跑来跑去惊醒了她。 夜风带着露水的湿气扑进来,有着少许的凉意,他换了个姿势站着。他也很久没回书香花园了,站在这里,有如做梦一般。 天很快就会亮,童悦醒来后,世界还会这般平静吗? 心,酸酸涩涩。 又浅眯了一会,其实睡沉的. 满室的阳光,童悦已不在身边。 他各个房间找了找,苦笑,她走了。 应该不意外,是不是?要不是她昨天睡着了,她哪里愿意再踏进这里一步? 洗漱时,手机响了起来。抹了一掌的水珠,跑去接电话。傅特助问要不要过来接他?他说有点累,上午不去公司了,有事电话联系。 手机刚搁下,转身又听到铃声,不耐烦地拿起,手指哆嗦了下,心狠狠地撞击。 “少宁,我在荷塘月色,你如有时间过来下?”童悦问道。 “半小时后见。”他深呼吸,她已很久没有唤他“少宁”了。 他却没有半丝喜悦。 迎接他的是一室的清香,房间彻底打扫过了,床单晾在阳台上,沙发上的靠垫一个个叠着,可以当枕头枕,也可以当宝贝抱。桌子上有水果,有鲜花。童悦站在厨房里,腰间扎着碎花的围裙,已经有几碟拌好的凉菜搁在一边,两个锅里热气腾腾,闻着胃就开始欢呼。 他一怔,眼睛闭了又睁开,不太敢相信。 时间仿佛停滞,好像还是他们刚开始同居不久。那时,她真的真的很在意他。 他轻轻走过去,伸出双臂环住她的腰,下巴抵住她的肩。 他不问为什么,只愿锁住这一刻。 她没有推开,轻轻地说:“我在做饭。” “就一会。”喃喃如梦呓。 不过十秒的时间吧,她又说:“去洗手,准备吃饭吧!” “好!”他仍立在原地,手臂仍在她腰间。 她默默低下头,熄了炉火,拿起汤匙盛了一口汤,吹了吹,举高,“尝尝。” 又见那锅黄绿相间的清汤。 他凑过去,和记忆中的味道一模一样,他想了很久很久了。 “再多点。”他贪心,得寸进尺。 “上桌吃!” 他乖乖地去洗手,坐下来时,饭和菜都已摆好,非常的丰盛。 他吃了很多,饭添了两碗。 她去厨房,又端上一碟水果,冰过的哈蜜瓜与圣女果,切成一小片一小片,用牙签戳着。 “你也吃一块。”今日有点风,她没开空调,把前后的窗都开着,鼻尖上渗出密密的细汗。 “嗯!”她坐下来,接过。 “我来洗碗。”他拍了下她的肩,其实他想吻她的唇。 她看着他,指挥什么碗搁哪里,余菜放冰箱的哪一层。 阳光真好,早晨洗的床单已经有点干了,她揉揉,闻着清新的皂香,眼中溢出热热的雾气,她忙眨去。 卧室的床上重新铺上了新的床单,看着就起困意。 “要再睡会吗?”他擦干了手,走过来。 “少宁,我们说说话。”她抬起头看他,清眸映着他的身影。 “前几天欠觉太多,我想再睡会。” “我妈妈的事,非常非常感激你。” 忐忑半日的心无奈停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是吧? “童悦,我讲过了,那是我的义务。” 她避开他的视线,在客厅长沙发上坐下,低下头,从脖颈间解下一直带着的那枚玉钱,“我好像有枚玉佛在你那里。” 他脸色大变。 呵,在这座小公寓里,他们有过第一次亲密,那时他们算是陌生人。有了玉佛,他们从陌生人变成了恋人、夫妻。 又是在这里,玉佛收回,是否就把这几个月的交集一笔勾去了? 原来她今日是来画句号的。 “童悦,我们结婚刚过半年,难免有些小磨擦,我们都克服一下,不行吗?”他在她身边坐下,拉过她的手握紧。 她目不转睛看着他,他那么痛苦,那么真诚。不,不,不能心软,她要控制住自己。 “在这个婚姻里,我不快乐,你也不快乐,何必勉强?” “不是的,我非常快乐。” 她幽幽叹息,“真的快乐,你怎么会被别人吸引住?” “童悦??????” “车欢欢怀孕了是不是?”她把头别过去,指间迅速冰凉。 他愕然,然后小心翼翼地回道:“好像是的。” 她讥诮地弯起嘴角,“怎么会如此模糊?她不是亲口告诉你的吗,在那个会所二楼的露台,怀孕才一个月左右。多么巧,我刚好路过。” “听到的不一定是事实。”他斟酌着,手加重了力度。 “那这个呢?”她抽回手,从包包里拿出两张照片。 血液戛然冻僵。 他与车欢欢在希尔顿的泳池中贴面相拥,他和她一前一后走进更衣室。 苍白的手指指着照片右下角的日期,“我记得那夜你回来,从里到外都换的新衣,我问过你,你没有回答。” “童悦,你不相信我吗?”眼前金星直冒,他心急如火,却又不知该怎么说。这样的事只会越描越黑,因为没有谁可以为他证明,还有他不能对车欢欢落井下石。 “你喜欢车欢欢吗?请你如实回答。”她想笑,说等于没说。 “喜欢,但不是爱。” “狡猾的男人爱用这样的理由,呵,喜欢与爱的界限很明显吗?” “完全不同,童悦??????” 她摆手,打断了他,“我不想听的。换作是别的女人,也许我会说服自己应该大度一点,这天下能有几个男人是专一的,谁又能保证下一个遇到的男人就是好的?你对我很好,买车买房,甚至在车欢欢面前给我争面子,我应该知足,应该装傻,应该强悍,应该牢牢守住我们的婚姻。少宁,为什么是车欢欢呢?你看她爸妈、我妈妈,这三人之间斗到现在,结局就是这样!死的死,活着的就快乐吗?不见然,何必这上一辈的故事在我们身上再重演?不要告诉我你并不想和她结婚,不要再解释,那些和我没有关系的。我只想远离你们,我要离开青台了。” “你不想听,是怕自己动心吗?你心里是不是也相信我没有做出那样的事?”他跳起来,咆哮如狮子。 “需要我再拿出别的证据吗?”她冷了脸。 “证据?看来你已准备得很充分。童悦,即使我亲眼看到你和其他男人手牵手在一起,我都会坚信那不是暧昧,而是有一个不得已的情形。即使你把孩子流掉,我也能说服自己,你肯定有其无奈的理由。即使我们已经山穷水尽,我仍相信只要我们努力,我们就有柳暗花明的一天。你对我,能做到这样吗?” “我不能,因为没有必要。”讲这些有何意思,离婚协议已拟好。 他冷笑,“从一开始你就不想要这个婚姻,是我硬塞给你的。你一直排斥着,不愿意用心地看我。只要看到什么,你就如惊弓之鸟,仿佛为你的离开找了个合适的借口。” 她瞪着他,从包包里把其他的照片一古脑地对着他扔去。 “是的,我不想要。有这样令自己感到羞辱而又委屈的老公,我宁可一辈子孤单。” 这一次,是她摔门而去。 下午,她就去了上海。 高三的老师们都出去旅游了,高一、高二的还在上课,她呆在实中不合适。童大兵那边她不愿回。 也许童大兵有不去看江冰洁的理由,但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可计较?她无法和他说什么,只能避而不见。 青台唯一能去的是夜色迷人,但那儿太吵太闹,不适合孕妇。 上海有她的家,她刚好也要为彦杰选一块墓地。 车厢里空调开得很低,印像中有一次去上海也是这般凉,她冻得脚指都蜷着,有一个人好心地送了她一双袜子。 这次旅程,没有人送,没有人接,没有人陪,也没有好心人。 她买了份报纸打发时间。在大西洋上空,有一架从巴黎飞往古巴的飞机坠毁,机上有一百多人,无一生还。 那些人,也是别人的儿子、女儿、爸爸、妈妈、恋人。 在这地球上,每天都会发生这样的悲欢离合。 活着多么幸运。 一出站台,居然看到华烨,一幅刚义凛然的样,接过她的包,“我的车在那边。” “你怎知??????” “苏局拜托我的。” 她只是在出校门时,保安问她去哪,她随口答了句:“去上海。” 那是苏陌的眼线? 她失笑,蓦地拧眉。拍摄叶少宁照片的人是不是也一直将他的行踪置于掌控之中? 第九十五章 逆风飞扬(三) 融入一座城市是有点难度的。 从前,削尖了脑袋想留在上海,满街的行人,可憎的交通,昂贵的物价,巴掌大的小屋,似乎都能克服。苦中作乐,盼望着有朝一日发了财,调侃将如何如何,那不过因为她想和彦杰在一起。 来上海才几天,童悦就好像不太能忍受。 江冰洁的墓地价,她是知道的,华烨替彦杰在松山公墓买了块地,听着那价格,不是心疼,只是有点感慨,上海人真的只是有钱人的天堂。 彦杰终于也有一个家了。那地方面江背山,风景很好。石碑上只写了韦彦杰之墓,没有生平,没有事迹。彦杰就是彦杰,永远年轻的彦杰,不能以好与坏来评价的彦杰。 时序正在步入盛夏,早晨一起床,地上就如着了火般,去了趟农贸市场,回来时人像从水中捞出来般。在路上,不小心撞着了一位老太。老太对着她叽哩哗啦用上海话吼了一大通,她瞧着那表情知道是在骂,无力反驳,突然就想念青台了。 不自觉做饭做多了,才想起只有自己一人吃,默默地立着,不知在想什么。 对面的公寓比她的大多了,装修进行中。白天吵得无法在家里呆着,她只得避出门去。无论是公车还是地铁,都挤得像沙丁鱼般。专卖孕妇服的柜台里有件米白色的孕妇裙,其实她现在还没用得上。驻足看了看,习惯的先看标价,长叹一口气,轻轻放下。 买了奶茶坐在外滩的树荫下看轮船,四周不是情侣,就是举家出行的游客。巡警过来问她需不需要什么帮助?她讶然地抬起头。巡警笑笑,说如果不太开心,找家人或朋友来陪陪。 她摸摸自己的脸,难道那上面写着“落莫”与“失意”? 去附近的医院办产检证,医生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她掏出身份证、结婚证,证明她的小姑娘是法律生子,而不是非法超生。 “你两人都在青台工作,为什么要到上海生小孩?上海不是香港,在这生孩子,不代表就有上海户口。” 她差点晕厥。 这个小区有所中学,不属于精英学校。校园也是新建的,条件还不错,正在对外招聘老师。她去见了校长,真的如彦杰所言,校长热情地对她张开了双臂。听说她怀孕,忙不迭地替她算预产期,暑假后还能上几个月的课,然后连着寒假算产假,明年春学期后面几个月也能上课。 学校需要她工作简历、一些工作成绩证明、得奖证书。这些她得回实中办理。 华烨约她出来吃过两次饭。有一次他带儿子一同过来,儿子叫思涛,很文静懂事,他们说话时,他在一边看《探索》画报。不吃冰淇淋,不喝可乐,夹菜只夹自己面前的,饭吃完一碗,便搁下筷子,礼貌地说:“阿姨,你慢用!” 华烨出去打电话,她问道:“妈妈今天怎么没有一起来?” 思涛看着她,“我出生时就没有妈妈了。” 童悦呆住,难怪思涛没有同龄孩子的淘气与活泼,原来是没有妈妈宠。华烨父亲做得再好,总归父不能代母职。 回来的公交车上,她按着肚子,恍惚了。 十天后,她回青台。明天,高考分数出来,她得和学生们在一起。工作上也有些事要善后,还有与叶少宁的手续要办理。 叶少宁终于不再打扰她,大概他把那些照片细细看过了。还要讲什么呢?人生何处无芳草,她又不是一株特别的花。 不过,他这般留恋过她,在意过她,她该知足。 是她要走的,不是他硬把她推开。如果要讲,是她苛刻了,不能容她。 她给律师打电话,问协议拟好了没。律师非常抱歉地说人在外地出差,过几天才能回青台,协议好了。 华烨开车送她去火车站,她看到后座上有个行李箱,挑了挑眉。 “我去青台也有点事,我们同行。” 这也是苏陌的拜托吗?这是体贴还是不放心? 华烨是个安静的旅伴,不是埋头看文件,就在电脑上忙碌。她对着飞逝的风景出神,经过长江大桥时,突然想起车欢欢回国,与她在火车上同遇。车欢欢看什么都一惊一乍,她微笑地替她讲解。 命运真如戏剧,谁曾料到那个俏皮而又可爱的女孩,在她的婚姻里扮演了这样一个角色。 因为意外,剧情才精彩。 她苦笑,听得手机在响,拿了去走道上接听。 是座机,青台的区号。 “童悦女士吗?”问话的人礼貌地问。 “是的,请问你是?” “我是太平洋保险公司的业务员,明天请带上身份证,九点到我办公室来下,我们谈谈江冰洁女士保险索赔的事。” “她??????已过世了。”童悦有点懵。 “她生前在我们公司办理了一份保险,因为她的死亡属于非自然。我们经过调查,也确定了这个事实,接照规定,应赔付一定数额的保险金,你是她保险的受益人。” 是车身震荡太厉害,还是这个消息太慑人,她的眼前也模糊了。 “我可以知道那个一定数额是多少吗?”她托着额头,乏力地问。 业务员迟疑了下,说出一个数字。 她“咚”地跌坐到地上。 那场火,真的是线路老化出的意外吗?她不知道了,如果不是,又怎么能骗得过警察与保险公司?如果是,那这份一定数额的赔偿款能说明什么,她很幸运? 不,不,不是这样的。 如果用母亲的生命换取保险金,能算幸运吗? 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车在橙色的晚霞中驶进青台站,两人提出行李,走出站台。华烨四下看看,像在寻找什么人,他打了个电话,神情有点凝重。 “我先送你回学校。” “你住哪?” “军区大院,我有套老房子。”说这话时,华烨没有看她。她没错过他脸上突然浮现出来的凄楚。 她听苏陌说过,华烨也是青台人。曾经在金茂大厦,她见过他与叶少宁喝酒。只是到现在他都不知她是叶少宁的妻子,不,是前妻。 正是晚餐时间,是一天最热闹的时候。保安叫住她,“童老师,你有封信。” 她接过,普通的白信封,没有寄信人的地址,看看邮戳,是本市寄出来的。好奇怪,同城现在谁还会寄信笺?手机联系不知多方便,除非是公文。 正要拆开,看到赵清与孟愚两个人往校门口走来,看到她,一怔。 “不会是惊艳吧?”她打趣道。 两人交换了下眼神,赵清先说话,“你刚回青台?” “嗯。怎么了,赵清,你不要表情严肃,这样子我想笑。” “你没听说吗?”赵清欲言又止。 “听说什么?” 赵清挠挠头,推下孟愚,“你说。” 孟愚挑挑眉,“你别吓着童老师,这事和童老师没关系,是……苏局长出了点事。” 第九十六章 公转自转(一) “他能出什么事?”此时,她仍问得云淡风轻。 苏陌是那种永远知道怎么维护自己良好形象的人,不会给任何人任何机会来破坏。 “苏太太名下有个新时代电脑城,你应该听说过,在科技街最好的位置。现在国家非常重视党风廉政建设,党政领导干部及其配偶、子女一律不得从事商业活动。新时代电脑城已经开张五年了,现在的资产过千万,日均销售额数十万元,员工六十多名。这事给纪委查到了,所以苏局在党内要背个处分,还要降职或调动。” 五年?五年前,苏陌还是大学教授,有个应该没什么的。后来从政,是他疏忽了,还是他以为没人知? 孟愚见她沉默不语,忙岔开话题,“我听高考办的人说,这次省内的高考状元出在青台,不知会不会是我们实中的?” “纪委怎么会突然查到的?”童悦问道。 赵清摸了下鼻子,“当然是别人举报喽,这种事谁会知道,何况苏太太已过世。苏局中阴招了。唉,官场上就这样,勾心斗角,明枪暗箭的。” 她不懂官场战术,她只知苏陌这次是受到了重创,虽然他正准备辞职。但辞职与撤职是天壤之别。 “我有点累,先回去休息。”在同事们的眼中,她算是和苏陌是一条线的。她的大山倒了,也许有人欢喜有人看戏有人同情,她不便说什么。 “童老师,咱们靠的是教学成绩说话,这些和咱们沾不上边。”赵清叫住她,对她挤挤眼。 她莞尔,有点欣慰。 回到宿舍,先洗去满身风尘。公寓里没有空调,只配了台吊扇,呼哧呼哧转悠着,那风吹在身上,只会让人更觉炎热。 她迟疑了几许,决定还是给苏陌打电话。 刚拨通,就有人接了,仿佛专门等着她的电话似的。 “冲过凉了吗?”温柔带着轻笑的嗓音,听不出有任何异常。 “嗯,都好了。你在干吗?”她小心斟酌着词语。 “和华律师一块吃饭,看到你的电话来了,我到露台这边了,看灯,看海,吹着风。小悦,这一天过得真漫长,我一直想见你,想听你的声音。” 她的脸上一热,低下眼帘看自己的双手,“其实没什么的,反正要离开青台了。” “略微有小小的遗憾吧,本来想请华律师过来,把电脑城的资产估算,准备对外转让,没想到被有心人抢了前。这些都是小问题,最多以后被学生认为苏教授是爱财之人。”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又没偷没抢。”她嘀咕。 他朗声大笑,“是的,所以不介怀了。我去接你来吃饭?” “不了,我要好好睡一觉,明天是重要时刻,不知学生们考得怎样呢?” “这个我对你非常有信心。后面几天我要忙着工作交接,心情可能会非常失落,你得天天给我打电话安慰我。呃?” 这么抑扬顿挫,哪里需要安慰?她支吾了几句,便挂上电话了。 面海的窗子“咯吱”一声,她扭过头,看到一道闪电划过夜空,接着海面上乌云翻滚,大雨哗哗落下。 她忙去关窗,不知怎么,夹到了手。十指连心,五脏六腑都扯到了,肌肉麻痹一般的紧缩着。她捂着指头,眼泪都下来了。 她在想,那个有心人是叶少宁吗?当她把照片摔向他时,她没提是谁拍的,他那么聪明,认识的人多,应该不难查出是谁做的,然后他恼羞成怒,报复苏陌? 是吗?是吗? 他曾冲动地在机场向苏陌挥掌,这样的事也有可能做的。只是这样的结果,谁是真正的赢家? 他不只是让她失望,而是让她绝望了。 睡到凌晨二点,门被拍得山响。她坐在床上,有好半天回不了神。 惺忪地打开门,外面站了好几个人。 孟愚眼睛兴奋得像夜空中最亮的星辰,他后面站着李想、班长,还有几个学生。 “成绩出来了?”高考热线是凌晨零点开通,该死,她居然睡过头了。 “童悦,咱们班二十六个过清华、北大分数线,李想是咱们省理科状元。”孟愚那么内敛的人,声音都打颤了,激动得一把抱着童悦,直摇晃。 这是这个雨季这个夏天这一年最好最好的消息了,童悦不禁热泪盈睫,什么心酸,什么委屈,什么伤害,都可以不再计较,上天给了她最好的馈赠。 “孟老师,恭喜!”她含着泪说。 “我??????决定去北京了,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她,我要把她带回来。”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嗯,我赞成。” “**他老人家都说过,人无完人,孰能无过?知错必改就行了。还有??????还有??????我根本接受不了别的人。人要学会遗忘,学会宽容,爱情里没有界限分明的黑与白,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是不是?” “是!”这次换她摇晃着他的双肩,泪水把他的衣襟都濡湿了,“你们的婚礼,我要坐贵宾席,要坐首位。” “好!” “咳,咳,孟老师,你和凌老师的事可否换个时间再说,现在我们该聊点正事。”班长清清嗓子,拍拍孟愚的肩。 孟愚失笑,忙松开童悦。 童悦主动抱住班长,他很不自然地咧了下嘴,“童老师,你衣衫不整。” “别和阿姨斤斤计较!” “阿姨?太充老了吧,做姐姐勉为其难。” “现在都是独生子女,哪里有什么姐姐?” 她又抱了抱其他学生,李想抱着双臂站在最后,俊眸幽深。她走上前,“我们不拥抱祝贺一下吗?” “这事似乎该男人主动。”他用只有她听到的音量说道。 她弯起眉眼,“好,帅哥,那我们握个手吧!” 他轻叹一声,张开双臂,羞涩地抱住她,“除了年龄,现在我应该配得上你了,童悦!” “是我配不上你了。”她笑,“以后要继续这么乖,不要丢了我的脸哦!” 他咬牙切齿,不过,不愿去计较了,他要紧紧抱着她-----这个在他青涩的岁月里带给他粉红色彩的美丽女子。 第九十七章 公转自转(二) 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李想果真选了同济,班长去了浙大,还有几个去了厦大、南大,最后选择向北去清华、北大的并没有几个。 郑治欲哭无泪。 李想是不屑于解释,谁也左右不了他。班长嬉皮笑脸:“杭城多美女,此时不去还待何时?” 其他几人耸耸肩:“北方那沙尘暴受不了,又没名山,又没大江、大海,那两所名校这几年新闻不少,绯闻也不低,市侩气太浓,懒得去。” 最可怜的是谢语妈妈,眼睛都哭肿了。谢语分数算是正常发挥,挤不上一类名校,也能选个偏远地区的名校呀,她却死活要进青台大学。话说青台大学风景是优美,但在资历上只能算本二。 谢语妈妈求童悦帮忙。 童悦无奈,去找谢语。 谢语很认真地对他说:“童老师,我是女生,并没有多大志向,读太多书以后也是要嫁人,也是要以家庭为重。我不想离赵老师太远,聚少离多,感情最容易质变。我不要他担忧我会被男生们吸引,也不要他会再遇到像我这样的女生。我要好好守护我们的感情。” 童悦讶然,在谢语的话中,不只是一时的心动与激情,她看得很深看得很远,谁能再讲初恋时我们不懂爱情? 爱情并不因年少而稚嫩,并不因苍老而醇厚。 她莫名地感动,“我觉得赵清真的很幸运。”那个长相像大熊、说话猥琐的赵清呀! 谢语俏皮一笑:“遇到赵老师,我也很幸运。以后,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向他要零花钱花了,因为他是我男朋友。” “嗯,我想他会拿了工资就会奉上。” “那到不要,我们还要省钱买房呢!” 她又一次震惊,回头看赵清,嘴巴都笑歪了。 办公室里现在只有乔可欣留守,所有的班级都在准备期末考试,音乐课已全部结束。 乔可欣在抽烟,细长的摩尔,美女抽起来,自然姿势撩人,可惜少了欣赏者。 童悦皱着眉,把窗户打开。 乔可欣识趣地摁灭了烟蒂,“你下学期准备教哪个年级?” “这哪是我决定的事!”童悦不冷不热地瞟了她一眼。 “你现在可是郑校长眼里的红人,虽然没苏局长撑腰??????sorry,你在郑校长面前还是能说到话的。” “你是不是需要我帮你什么忙?” 乔可欣长长的睫毛一颤,“是的,我有点小事想请你帮个忙。” 童悦抬起头。 乔可欣有点不自然:“那个我们是同学,还差一点成为姑嫂,我这个脸就丢给你看了。” 需要她说荣幸吗? “我??????朋友的老婆是个什么人物,她找郑校长施压,要他辞退我。她又和其他几所学校的校长打了招呼,不准录用我。总之,我在青台是别想做音乐教师了。正好,我工作又不是特别努力,你??????能不能和郑校长说说,给我个机会,我??????以后也不会再见那个朋友了。” 哦,原来是母老虎出山了。 “你可以去乐团。” 乔可欣哼了声,“你当我十七八呀,这把年纪还能去乐团混?” 美人也不是青春永驻的,长江后浪推前浪,她到有自知之明。 “我很想帮你,但我没那个本事。”她也有自知之明。 乔可欣气急,“你都没试一下。” “你也试一下,谁离了谁不能活啊!” 乔可欣把自己定位于交际花,少了男人这块土壤就不能绽放,那不如做根草,扔哪都能存活。 她没看张大嘴巴的乔可欣,收拾东西出门。 保险公司的业务员又打来电话了,提醒她下午的约会。她回宿舍拿钱包,眼睛扫视到桌上的信笺,她忘拆了。 带有几份心不在焉地拆开信笺,一扫开头,她定住了,缓缓坐下。 “小悦,很久没拿笔,有许多字都不会写,别笑妈妈,我知道有错别字,你明白意思就好。 有一天晚上,他来了,我正在下面,听到敲门声,我回过头。后来面糊了一锅。 以前,都是他下面,我跑堂。真的看不出来一个对汽车研究那么深的男人,面会下得那么好。不管是一碗还是十碗,他下的面永远不硬不软,汤是清冽的,覆在上面的牛肉片又薄又大,很诱人。我们赚的钱只够糊生,但累了一天,并排躺在床上,仍然觉得很快乐。 那大概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这之前、之后,我都是靠思念度日。 其实他那时已不再爱我了,我懂的。他爱的是二十一岁到三十七岁时的我,得不到的爱永远是最好的。在一起时,面对的困难太多,他那边的女儿还小,他舍不掉的东西也多。背着这么重的壳,拿什么爱人? 他为我办了一份保险,日期是两年前的,金额很大。他要我以后不要再做事了,享点清福。他说他一直不敢来见我,保险单*现在。我问他有啥不敢来的,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吗?他沉默。 其实,看到这份保险,我的心就碎了。他走的时候,心只是裂开,这时,差不多是碎成粉末。这不是余情末了,而是他用钱来求解脱。他的心全在他老婆和女儿身上,我只是一个用钱打发的不识相的女人。 这些年,我守在这个小面馆,要的就是让他六神不安。凭什么当初讲好了共进退,他却失信! 我真的恨他,恨之入骨。 爱情只有三个结局,要么结婚,要么分手,要么同归于尽。我已经为这份感情赌上了我的一生,同样,我也要他家动荡不安。 我收下了保单,这是他欠我的,如果可以用金钱来估算。 小悦,如果有朝一日,这份保单到了你手中,别拒绝,那也是妈妈欠你的。 不要仇恨钱,别管它是怎么来的,只要不犯法。妈妈是深深体会到了,女人没有钱,将没有尊严,也没有爱情。钱不能带给你快乐,但在你孤助无依时,它可以买到温暖,买到安全??????” 泪水模糊了双眼,她已经看不下去了。 已经没有任何疑惑了,江冰洁是怎么做到的,那将成为一个迷。那不是对生命的绝望,其实还是一场爱情的战争。 江冰洁用生命赢得了战争,但又怎样呢? 还是自私自利的一个人,在她十二岁时,江冰洁为爱情弃下了她,现在为了能在那个男人心中永恒,江冰洁又一次弃下了她。 彦杰因为不能爱她,给她买了房留下钱安排好了一切,江冰洁的保险金足以让她过得非常奢侈,就连叶少宁,也毫不吝啬地把房和车、存款留给她。 他们为什么会对她这样好?因为他们给不了她想要的爱,所以才用金钱来弥补。然后她就会幸福地过下去? 有了钱的她,仍然在哭;寒冷的时候,仍然只能抱着双肩取暖;无助时,仍然只能咬着牙撑;半夜醒来,床上仍然只有自己。 从保险公司出来,脚像长了眼,不知怎么跑去了海滩。浴场上人满为患,大人小孩追着海水嬉闹,远处还有勇敢者在落日下冲浪。 她从没有这样疯过,好像也没和叶少宁在海边散过步,以后也不会有了。 来海边时,经过书香花园,她下意识地朝里看了一眼,匆匆收回视线。不能多看,多看会留恋,留恋则会让自己心酸。 不得不承认,还是有留恋的,荷塘月色更让她留恋。住在那里时,他们真的像恋人,而在书香花园,已聚少离多。 她坐下来,拂了拂头发,看着游人,看着落日坠入海中,看着暮色四临,直到手机响了,她才动了动。 苏陌问:“怎么不在学校?” “在外面散散步。恭喜你了,苏局,这次青台市的高考成绩非常不错。” “虽然是最后的烟花,但还是璀璨的。在哪?在办公室闷了一天,我也想吹吹风。” 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就变了,“哦,桑贝和我在一起。” 他沉吟了下,笑笑,“那早点回学校。准备什么时候回上海?” 不是去上海,是回上海,她听在耳中,心中五味交杂。青台再不是她的容身之处吗? “有些资料要复印、整理,再呆个一周左右。” “你爸妈那边讲过没?” “讲和不讲没什么区别。”童大兵大概怕她怪罪没去看江冰洁,很久没给她电话了。 “还是讲一声,这是大事。其他的事呢,都处理好了?” 她知他在问她和叶少宁离婚的事,“桑贝在催我,我先挂了。”她不愿和别人说起这些,特别是苏陌,没有理由的。她的怨,她的恨,她的无奈,她的心酸,只想一个人慢慢地品。 夜色很重时才回实中,司机体贴地把车一直开到校门口,她推车下来,一下就看见了泊在树荫下的黑色奔驰。 她没有避开,以后想见都很难。 刚站住,叶少宁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她嗅到浅浅的酒气,眉头拧了下,朝车里看了看,“傅特助呢?” “我没那么无能,这点酒没什么。”淡淡的听不出任何语气。 “你找我有事?”她恨自己的多嘴。 “一定要有事才能见你?” 她抿紧了唇。 “如果一定要我找个理由,好啊,我太太的学生考得不错,我应该带着香槟来找她庆祝一下,知道吗,我们都冷战很久了,这可是和好的好机会;你别板眼,这个不行,换一个,我脸皮厚,说话总不算话,讲明白同意放手,手还忍不住又伸过来。十多天没有联系,我气她,却又想她。看上去很聪明的人,却宁可相信外人,却不相信自己的老公。我为她做得不够多,还是不够好?” “叶少宁,我并不是铁铸的骨,我很累了,我们之间该说的话都说清了,我不大度,也不贤惠??????”她有些无力,为什么这些事要一再重复? “累就依过来呀,我的肩不够宽?”他拍拍肩头。 “你喝醉了,回去休息吧!”她转过身去。 夜风送来他的叹息,“今晚,我和华烨一块喝酒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彦杰的事?” 第九十八章 公转自转(三) 青台是华烨的伤城,他轻易不踏进这座城市,除非不得已。花草树木,街头巷尾,举目看去,处处是回忆,处处是酸楚。 站在小超市门口,他都能失神很久。 并不是很远很远的从前,陶涛下班后在这里买菜,会给他发条短信,或打个电话,嗲嗲的,“老公,老公”叫得那样的欢,仿佛他给了她全世界最大的幸福。 那幸福最终被他扼杀了。 陶涛现在真的拥有了全世界最大的幸福,左修然对她的宠不是一般,简直是上天摘月、下海捞珠般。其实她不在意这些,而是左修然的用心非常珍贵。 他听说陶涛搬去北京了,左修然接任腾跃公司董事长。左修然嚷着一日看不到太太,开会会晕,吃饭不香,整夜失眠,说不定会想女儿想到痛哭。陶涛毫不犹豫,包袱一背,抱着女儿,与他北上。 没有陶涛的青台,他的呼吸会自如些吗? 不见得! 说不相思,偏偏相思。说不敢见,还是想能远远地看一眼就好。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华烨不得不这样感叹下。打了电话给叶少宁,叶少宁和陶涛走得近,总是有点讯息的。 他知道陶涛过得非常的好,就是想和故人一起聊聊共同的故人! 两人晚上约了一块在酒吧喝酒,酒吧的名字叫“天堂”,老板是蒙古人。店中草原气息很浓,墙上挂着都是一幅幅狩猎、游牧的图片,音箱里的歌曲也是马头琴主奏的草原风。 都不是纵饮的人,各要了一杯低度酒,慢慢地饮。 “这次回来是处理私事还是公干?”叶少宁与华烨说不上是极要好的朋友,因为陶涛两人才熟识了。华烨原先在青台的朋友,他去了上海后,反到联系不多。 “算是公干。” “怎么算是?”叶少宁笑,有点心不在焉。 “是受一个朋友委托,帮他估算资产转让。那资产遇到了点状况,所以暂时搁浅。” 叶少宁眉梢一扬,“那个朋友不会是叫苏陌吧?” 华烨沉默。守口如瓶,是律师从业的首要准则。 叶少宁轻笑,“青台现在就电脑城那桩资产的事吵得满城风雨,这已不是什么秘密。你别紧张,我不问了。你和苏陌是怎么认识的?” 华烨迟疑了下,还是作了回答:“在上海一起吃过几次饭,就认识了,后来他又托我办了几件事。” “听上去你和他的交情挺不错。他的资产到底有多雄厚,以至于一直麻烦到你这位大律师。” 状似说笑,华烨却听出一丝嘲讽。 “不是资产,是帮着找个人。” “找到了吗?” 华烨点头。 “那人对他很重要。” “是他女友的哥哥。” 叶少宁浑身的毛孔都张大了,咝咝透着冷气,心突地就加速了,手掌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他??????女友叫什么名?” 华烨低头喝酒。 “这个应该不是商业秘密。” “我答应替人家保密。” 叶少宁闭上了眼睛,“她??????叫童悦吗?” 华烨没有抬头。 “我没有说错是不是?多么巧,我太太也叫童悦,她有个继兄在上海工作,名字叫韦彦杰。” 华烨愕然抬首。 叶少宁摊开双臂,“我们一起感叹下吧,这个世界太小了。” 夜色模糊了童悦脸上的表情,她仰起头,数着天上的星辰,太多了,一会儿眼就花了,数不过来。 “告诉你,你可以让他不死吗?”她这是怨怼,是无理,是讥诮,脱口就而出了。 曾经有一次,她小心地向他打听华烨这个人,他莫名地发了一大通火。从那以后,两人的关系就变得有些古怪。 “不能,但是我能不把自己锁在自设的牢笼里,不会由着你,放任我们走到今天这个局面。”他扳过她的双肩,直直看进她的眼底。 不过十厘米的距离,他俩四目相对,稍微欠*,便可密密相贴。 “我们婚姻的基础薄弱,家人、工作又都不省心,可以好好倾心交谈的时刻一再错过,于是我们都变得敏感而又焦躁,一遇事就着慌,不由自主往坏处想。对不起,童悦,彦杰的事,是我不够关心你,我也不该臆想你与苏陌之间有什么。孩子没有了也不要再纠结,我们又不是高龄,以后还会有的。让我抱抱你!” 他抬脚,向前半步。 她急速退后一步。 他没有停下,继续向前。 “这十多天,明知你很痛苦,却不闻不问,实际上我也有点无力,也茫然,也累了。我们的婚姻真的有那么不堪重负吗?那些照片,我一张张地看过。童悦,杂志封面上的明星个个美仑美奂,但见到真人,难免失望。一是摄影师捕捉的角度精妙,另一个是那个行业有个名词叫***。不能否认那些照片里的人物造假,只是有些拍得不够全面,有些是场景错乱。比如荷塘月色那张,罗特助就在路边停车,为什么没有他呢,他也很帅。你见过教人练车的人一身正装,手中还拿着厚厚的一叠文件吗?那应该是我在某次会议上发言,注意没,后面的椅背不是汽车的座椅。还要我一张张地讲解过去吗?” “我不想听。”她想闭上眼睛、捂紧耳朵,不然就挣开他的手,逃进校园。说这些又有何用?一面之辞,她不会去找任何人对证。他是无辜或罪大恶极,和她都无关。 她以后的人生已规划好,她要离开青台,和她的小姑娘在上海相依相偎。她的人生里,再没有猜测,没有期待,没有委屈,没有失落。 只是为什么心底某个角落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我说我吃不来外面的东西,你会早晨五点起来给我做早餐,晚上会暖着夜宵让我补胃。不管何时上床,我在你耳边嘀咕明天有什么行程,早晨起来,与行程想配的外衣与领带都搭配在沙发上。一切就是这么简单,只要我讲出来,你便会默契地回应。你是无法挑剔的妻子。可是你却对我把心门关得紧紧的,我根本不知能为你做些什么,你从不告诉我你渴望什么,我并不聪明,猜来猜去,就迷失了路。” “所以何必再纠缠着呢,你应该找一位单纯点、主动点的妻子。” 他的声音染上了倦意,“你仍是不能介怀车欢欢吗?她是怀孕了,孩子的父亲不是我。” “你处处替她着想,这样的喜欢与爱还远吗?” “爱不是错,不回应也不是错。但千万不可把这当作可炫耀的资本,这有失做人的本分。若我绘声绘色对你讲述那些,你在心中会如何看我?即使是罪犯,也有他的尊严。尊重别人,就是尊重自己。” 她轻轻点头,“也许从理性的角度来看,你是对的。可惜我以前太理性了,我想感性地过日子,想为自己自私一点。谢谢你跑来说这些,但我们分开,和其他人没有关系,实在是我们不适合做夫妻。” 气氛僵硬得像风干的化石,令人窒息。 他清瘦的身影拉成一把绷紧的弓,体内所有的忍耐都好似达到了限度。 “律师早就把协议送到了我办公室,只是三个字,却像有千斤重,无论如何都不能落笔,总在想再等等,事情会有转机。对自己说你要高考,情绪紧张,然后你母亲过世,不能再让你伤心,接着发现有心人在作怪,好,找到症结,治愈了就好,又听说彦杰的事,虽然很难受,心中却悄然有点窃喜,原来我是庸人自扰。就这样拖到了现在,童悦,你有想过,为什么我会拖着吗?” 面对他浩荡噬人的眼神,她选择了沉默。 可能她是个懦夫吧! “你爱我吗,童悦?”他哑声问。 这是三流言情剧中女主肉麻兮兮的台词,他居然也会用,她想笑,却没成功,她把脸别向另一边。 “不曾,你从来都没爱过我。”他清醒了,苦笑,“我只是你需要一个老公时的合适人选,后来你发现这段婚姻并是你想要的,所以你撤了。我明白,我明白。” 黑夜里有什么,她看得那么专注? 他挫败地收回手臂,面色灰白,“你进去吧,希望你能开心点。再见!” 这次怕是以后再也不会相见了。 银河里那么多星系,人类如此渺小,推算出地球随着太阳转。其实没有太阳,地球肯定也不会灰飞烟灭。总有别的星球可以替上。 谁都不是谁的唯一。 路灯的弱光拖着他的背影,看上去是那么的凄凉、绝望。 满天星辰,夜风徐徐。 她嗅了下鼻子,泪无预期地沽沽而下,只是他不会再回头看一眼了。 第九十九章 公转自转(四) 这年的雨季特别的长,气像小姐一脸阴郁地报告,接下来的半个月里,青台上空有块雨云徘徊不前,这对青台的旅游业也是个重创。屏幕上闪过人迹寥落的浴场、阴沉沉的大海。 桑贝也对天气非常不满,“这是怎么了,要下你就痛快点,像生理期肚子痛似的,有一阵没一阵,人家到底要不要做生意?” 童悦觉得奇怪,“下雨对你的生意有什么影响?” 桑贝长叹一声,拉开抽屉数钞票,不然闲着也是闲着。“一下雨,女人们全闷家里,无聊,必然要拽着男人说话,你说男人们还出得了门吗?而且这天气令人烦燥,容易引起战争,别以为男人受了气就会到酒吧买醉,非也,男人开心会来酒吧,勾搭勾搭美女,真受了气,只会去健身房流汗发泄。” 童悦点头,听着有几份道理。“那你也找点别的事做做呗,最近可都没有晴天。” “我最快乐的事就是赚钱,其他没兴趣。”桑贝吐了口口沫,捏捏钞票,十足的财奴样。 “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大概死了吧,我早把这号人给忘了。” 童悦轻笑,“那怎么不找个人代替他呢?” 桑贝指指忙碌的一个个服务生,“他们可都是我亲自面试的,怎样,养眼吧?” “养的是别人眼,你的眼睛里只有钞票。” 桑贝不知想起了什么,砰地声合上抽屉,怔怔地发呆,“也许我真是有点贱,替他看店,替他赚钱,还整天想着他,图什么呀?他又不帅,单眼皮,连发型都没有,剪个大光头,冷不丁还以为是从某农场回来的,讲话粗鲁,他哥们和我调笑,他也跟着笑,这是绝对相信我呢还是不在意我呢?唉,烦死了,不说那人,说你,你吃饱了撑着,干吗要离婚?” “现在离婚的人很多。”律师出差回来了,约好明天签协议。 “你赶时髦?” 她幽幽地看着外面密密麻麻的雨丝,路边的树被冲刷得越发碧绿。 “你不要被电视、小说迷惑了心,那种深情的男主都是作者乱编的。叶少宁挺不错啦,结婚的时候,那么多宾客在看你,他在等着你,你却掉头看你哥,换作是我,早给你一巴掌了,他都没动气。做人不要太过分。” 桑贝是粗线条的人,无法理解她心中深埋的一切,她也不解释,听着桑贝训斥。 “前几天我去医院看个朋友,还遇到他了。客气地与我打招呼,还问最近生意怎样?他有一阵子不来夜色迷人了。以前他和你没认识时,他见到我最多淡淡地点个头。他这么热情,不会是因为我漂亮,不过是沾了你的光。重视老婆,肯定就重视老婆的朋友。对了,你爸好点没?” 童悦愣住,“我爸怎么了?” 桑贝受不了的翻了个白眼,“你爸心脏不好,不是住院了吗?” “什么时候?” 桑贝说的那个时间正是她去上海的那几天。 她没有和桑贝一块出去吃晚饭,忙坐车去童家。童大兵常下棋的巷子口,几个臭棋篓子正杀是起劲,她经过,有人抬起头,“小悦,带个信给你爸,我们都在等着他呢!” 她嗯嗯地应声,疾步上楼。 屋子里没有开空调,童大兵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手里拿了把折扇,慢悠悠地扇着。 “小悦,你乍回来了?”童大兵欣喜地站起身。 童悦发觉他的脸色是有点不好,但精神还行。“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抱怨道。 童大兵呵呵笑,“少宁说你高考刚结束,出去转转,又不是大病,就不惊动你了。” “干吗要麻烦他?”虽然没有签字,但是他们离婚的事,早已知会给两家父母。 “一小心说漏了嘴,我讲胸闷,他硬要带我去医院看看。医生关照以后不能再下棋了。” “你们经常联系?” “你们结婚后,他每周都要打两三次电话,有时会送点东西过来。”童大兵怯怯地看着童悦,“以后??????我不会再接受了。” 童悦叹气,“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怎么会突然胸闷呢?” 童大兵低下头,“她??????出那么个意外,夜里睡不着,心疼得厉害。” 其实他一直忘不了她,只是怕钱燕生气,所以压着。终于压制不住,心就生病了。 “是意外,可对她也是解脱,你不要想太多。” 童大兵眼红红地点点头,朝门外看看,“你妈妈去买菜了,你留在这吃饭吧!” 她还是走了。 到了楼下,仰着头盯着童家的后阳台看了很久。 钱燕生性敏感、多疑,她呆在这,钱燕就会联想到刚刚去世的江冰洁。她不要把爸爸的生活陷入复杂境界。 钱燕的人生里只有童大兵了,她也尽量希望钱燕能过得轻松些。 她没有带伞出来,刚走出巷子,雨突然大了起来。她用包遮着头,一路小跑到公车站台。 手机响起,她盯着那个闪动着的名字失了会神。 “小悦,工作终于全部交接完毕,无官一身轻,一起吃个饭?”苏陌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 “我刚从爸爸家出来。”和苏陌都约了很久了,是该一起吃个饭。 “我去接你,吃饭前我们先去看下亦心,向她告个别。” “好!”她把站台告诉他。 一刻钟的时间,苏陌就到了。他看不去没有一丝丢官后的颓丧,反到有着状元及第的快意。 “怎么淋得这么湿?”她穿的是白衬衣,雨一淋,衣服就像透明的了。他从后座拿出一件外衣替她披上。 她看着他,他含笑挑眉。 后座上还有两束白菊花。 “卸下那个局长面具,做什么都方便了。电脑城不需转让,我请人管理,一个月过来一趟看看,你正好也可以回来看看你爸妈。还有光明正大地接送你、与你约会,是我最最开心的。所以,一点都不留恋那个位置。” “你??????知道是谁向纪委举报你的吗?” “不需要知道,不过,我到要谢谢那人,他让我看到了你的心。”他腾手去握她的手。 她看着他修长的指节,没有抽回自己的手。 一辆灰色的本田穿过风雨与他们擦肩而过,她随意地瞥了一眼,那车有些熟悉,像是傅特助的。 不过,一定是花了眼,傅特助怎会在雨天跑到这墓园? 两人撑着伞向徐亦心的墓走去,白色大理石碑上的亦心永远那样美。她真的很羡慕亦心,留住了容颜,享受着爱情的芬芳,从末看到过婚姻中阴暗的一面。 对于亦心来讲,苏陌确实是一个完美的老公。 有人愿意骗你,也是幸福的。 “亦心,你看小悦来了。你有两天见不到她,就会催着我给她打电话。现在,我准备把我以后的人生都给小悦,你心里面一定很开心吧!我会倾尽所有对她好的,我发誓。” 苏陌把花放在墓前,白色的小花苞在雨中轻轻摇曳。 童悦对着石碑欠了欠身。 江冰洁的墓在园子的另一则,两人走过去,发觉墓前有一束鲜艳的康乃馨,还有一个纸扎的蛋糕。 童悦蓦地记起,今天是江冰洁的生日。 是谁来过了?应该没走多久,那蛋糕四边的纸还没有完全被雨打湿。 第一百章 公转自转(五) 从墓园出来,童悦建议去亦心生前常去的餐馆。 亦心爱吃潮菜,一小碟一小碟的小菜装着精致的餐盘里,袖珍型的蒸笼里搁着小巧的点心。那里的茶也不错,亦心捧着骨瓷的茶碗,秀气地浅抿,眼角的笑意如花般绽放。 苏陌诧异地拧了下眉,下一秒,他宠溺地笑了,“好啊!” 熟客了,自然有好的位置留着。童悦没有接店里小妹递过来的菜单,苏陌对她的口味非常清楚,从来不用她费神的。 雨,时大,时小,像俏皮的孩子,没个规矩。 “下一次产检是什么时候?”苏陌温柔地问道。 她咬了下唇,从窗外收回视线,看向他,“苏局,虽然叶少宁做了许多令我寒心的事,但是他是个好父亲。” 他很爱孩子,不止一次对她说,我们要个孩子吧! 当看到她呕吐时,他脸上闪过的狂喜,她没有错过。 阴差阳错,他误以为孩子没有了时,他是那么痛心。那个晚上,他悄悄地摸着她的小腹,心酸不已。一声接一声的叹息,像棍子一下一下重叩着她的心。她在早晨逃回荷塘月色,急急与他摊牌。她担心再这样下去,她就没有勇气离开他了。 “小悦,我不是要代替他,只是想和你一起扶养孩子。”苏陌深深地盯着她,掬心在手,“你应该比谁都明白,孩子只有在健全的家庭中才能健康成长。虽然我从未有幸做过父亲,但我自信我亦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只要你给我这个机会。” 店中小妹送菜过来,童悦侧了下身子。等到小妹走开,她这才接话道:“我们明天就签字了。” 苏陌失态地碰翻了茶杯,他顾不上整理,伸过手紧紧握住她,颤身道:“小悦??????” 她低下头,“其实我坚持离婚,是因为我发现??????我爱上了他。” 说到这,她苦涩地弯了弯嘴角,却又像是自嘲。 苏陌依然专注地凝视着。 “彦杰在我心中呆了很多年,在我决定相亲想要结婚时,我想我已死心地认命,他真的就是我的哥哥了。爱上叶少宁,是件情不自禁的事,具体是什么理由,我也说不出来。因为爱,变得斤斤计较,变得苛刻,变得自私,所以才眼里揉不了一粒沙。车欢欢与他初恋的女子极其相似,又朝夕相对,如果换作我,可能也会心动吧!他说那种感觉叫喜欢,不叫爱,我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他。车城、乐静芬,我妈妈,上一代的悲剧才刚刚落幕,现在又轮到我粉墨登场了吗?无论是江冰洁还是乐静芬,都非常可悲。而车城呢,又何尝幸福?他为了爱情,背弃妻女,和我妈妈在一起。后来又为了女儿,放弃了爱情。我从他们身上能看到我们的身影,叶少宁为了责任会和我在一起,但他心里会装着车欢欢。他们都从事地产行业,会经常有碰面的机会,谁能保证哪一天不擦出火花来?” “他一晚归,我就如临大敌。他身上沾点香水味,我就失控大吵,非要问出个结果来。手机里冒出暧昧短信,我会伤心半天。看到他与别人出双入对,我情何以堪?那哪是过日子,简直是行走在崩溃的边缘。他徘徊在两个女人之间,也不会太轻松。他是温和的人,不舍伤害任何人。爱又如何?总有一天我会因为他的温和而怨恨他,也许会失控地做出什么事。我没有告诉他孩子的事,就是不要他有责任感。这样子分开,他也不欠着我什么。我搬去上海后,我们就不会有交集了,我想我们都会过得很平静。” “嗯!”苏陌瞳孔幽黑,深不可测。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微微有点气喘,她连着喝了几口茶。 “我是渴望爱,但那份爱必须毫无瑕疵,完完整整只属于我一个人,不要猜测,不会疲累。” “只要你走过来,他就在你面前。” 她摇头,“可是我的爱有瑕疵,爱必须是相互的、平等的。” “到了我这个年纪,得到过失去过,就不会那么苛刻。能够拥有一点爱,都会倍加珍惜。小悦,我没有要求你现在就爱我。我也不会要求你到上海就与我成婚。在孩子生下来前,我都不会提这件事。但是如果孩子离不开我时,我就不会再给你任何借口了。”他话里带笑,却讲得无比笃定。 “我真有那么好吗?” 他也是坦荡之人,却为了她在照片上做文章,甚至怕她迟疑,不惜打出悲情牌----故意借别人之口爆出电脑城的内幕。 她了解他的,这么多年电脑城能如此隐秘地营业,除非内院失火,外人哪有可能知道? 他看到在江冰洁的葬礼上,叶少宁陪在她身边,他急了,走此险棋。 这些在从前都应是他所不齿的,之所以做这些,是想把她拉向他。 都是为了爱。 “不是好与坏,只有爱与不爱。小悦,你说除了爱你,其他我又图什么呢?” 是呀,图什么呢? 可是,她真的没有那么好! 嘀嗒的雨声伴着浓墨的夜色,童悦睡得非常沉,心情出奇的宁静。 第二天是阴天,她依约去了律师事务所,叶少宁已经到了,正装,头发一丝不乱,脚上的皮鞋纤尘不染,像是要出席什么重要的典礼。 她穿宽松的棉裙,完全是不修边幅的少妇脂粉不施,急急去超市买菜。 她卷起视线,不允许自己再看他一眼。 律师把打印出来的协议给他们看,她发现协议又修改了下,书香花园的公寓和君威车又划给了她,还有部分存款。 他看出她的疑惑,“房子和车都是你的名字,省得换户名了。存款也只是少部分。不管你如何否定,我们做过夫妻,总是事实。这是应该属于你的,不是弥补,不是馈赠,不是施舍。” 她沉吟了下,没有反驳,在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一式三份,他看看她,随即也跟着落笔。 签完后,两人直接去了民政局。 雨天,离婚结婚的人都很少,他们没要等,很顺利地就办好了手续。 出来时,他站在民政局门口,回头看着黑色的门牌,说道:“离婚真的不难,只有相爱不容易。” 他俊逸的脸上满是无奈。 她听得倏地一僵,心上像是爬满了酸涩的种子,在这雨季的闷热空气里抽丝发芽。 他送她去书香花园,他要上去拿走属于他的衣物。 两个大行李箱搁在客厅里,另有一摞都没拆封的纸盒。都是她心情不好时,拿着他给她败家的卡疯狂为他买的衣物,大部分不实用却又极其奢侈。 “水费、电费、天然气的费用,我都预缴到年底,暂时没有什么别的事。一个人在家,门窗锁锁好,你的车还停在原来那个位置。”他把房间钥匙和汽车角匙轻轻搁在茶几上,看了看四周,“我走了。” 她帮他拎了一只行李箱,送到电梯口。然后陪着他等电梯上来。 楼道口静悄悄的,针掉下来都会听得见。 “童悦,我从来都不赞成一夜情,不,甚至是鄙视的。”他突然说道。 她抬起头,对上他冷峻的视线。 她绞着十指,心跳停摆,呼吸都戛在半途。 “我从夜色迷人出来,看到她站在路边,她看着我的眼神像是匆匆下了个什么决定。我说送她一程,她上了车。在荷塘月色,她说真美,我顺着她的话意,邀请她上楼参观。一切都非常自然,似乎男女间的激情主控了所有的局面。当我抱着她时,她在颤抖,其实她很害怕。但她没有逃开。天还没有亮,她轻轻起身,曙光中,我看见她从脖子上解下玉佛,小心地塞到枕头下,然后离开。我故意多等了一会,才追出去。后来,她果真因为玉佛主动和我联系。在那晚更早的时候,桑贝上楼替她打招呼,说她酒精过敏,容易哮喘。但有一天,在我们有点小误会时,她把一杯酒一饮而下,直直晕倒在我面前。她带我去小面馆见她妈妈,对于婚姻,她又渴望却又胆怯,但她是那么那么想要一个家??????我总是心甘情愿让她设计着,她要我什么样的表现,我就配合什么表现。所以,当她说离婚,我没有过多反对。她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在做什么,她亦不会过多地问我的感受,我只要去配合。” 他说完,轻轻闭上了闭眼。 电梯上来了,他把行李箱一一提进去,对她点了下头,“我走了。” 他没有说再见。 她呆呆地看着电梯门合拢,他消失在她的视线内。脸庞火辣辣的,像是被谁打了个巴掌一样的疼。 双肩耷着,丢盔卸甲,羞惭得无处遁身。 第一百零一章 公转自转(六) 罗佳英又开始张罗给叶少宁找对象了。 “你是不是真的老糊涂了?你以为外面的人都是你老公、儿子,你想横着走,就想横着走,想竖着爬就竖着爬,处处顺着你?”叶一川无奈地抢过她手中的话筒。 罗佳英无辜地翻翻眼睛,“我做错什么了吗?是他们要离婚,我又没按着她的手逼她签字。” “他们离婚,少得了你的功劳?”叶一川眉头蹙成了结,“你可曾有一秒从心底里把童悦当媳妇看过?我和你讲,我之所以没去劝阻童悦,那是我没这个脸。人家有学历有容貌、工作杰出,犯得着在我们家受这种委屈?” “委屈?不是拿了一套房、一辆车吗,她赚大了。她为我家做了什么?” “慈嬉太后在强权之下,还知道识时务,弯下腰订个什么条约,讨人家洋人欢喜。你简直比慈嬉还慈嬉,我们叶家都到这份上,如果你不悔改,少宁这辈子都别想再娶媳妇。” “咱们走着瞧!”罗佳英得意地笑了。 叶一川摇摇头,“我等着瞧你撞上南墙。” 罗佳英第一时间就把叶少宁离婚的消息告诉了车欢欢。她不知那小丫头在忙什么,好一阵没和她打电话,说一同去大溪地的,也没个影了。 车欢欢听完,好一会没有说话。 “欢欢,你在听吗?”罗佳英不放心地问道。 “在的,阿姨。叶大哥心情怎样?”车欢欢抑制住满心的讶异。 “当然不太好了,整天呆在公司里,都不回家,打电话过去就嗯两声,啥都不说。你有时间劝劝他。” “好。” 车欢欢放下电话,按住突突跳个不停的心。 去海南呆了二十天,谈不上是手术,身体只感到麻麻的一阵抽痛,其他没多少感觉。她在沙滩上散步、晒太阳,累了就回酒店睡大觉。 脑子全部腾空,不装任何人、任何事,说穿了,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在希尔顿的那个晚上,她曾以为那会是一生中最美丽的回忆,原来是个梦魇。她多次梦到那个更衣室,面前站着一个黑影,她欢喜地扑上去,灯光戛然亮起,黑影变成了一个狰狞的恶魔。她尖叫着从梦中惊醒,一身的冷汗。 无法埋怨的,只恨自己心太急了,于是适得其反,不仅没有与叶大哥靠得更近,反而渐行渐远。 这二十天,没收到叶少宁的电话,也没有一条短信。 爱情如花朵,终有谢时,生活还得继续。 乐静芬到机场接她,告诉她,车城单方面提出离婚要求。 说的时候,乐静芬不像往常那般盛气凌人,淡漠的语气像是什么都看透了。“假装的幸福总归不得长久,离吧,我也累了。” 她揽住乐静芬的肩,“还有我爱你。” 乐静芬爱怜地摸摸她瘦削的脸颊,苦笑笑,“你要替我争口气,好好的,在商场上把叶少宁踩到脚下。不用担心,你还年轻,世上好男人多的是。” 她到没有笑。女人失恋后,就会把精力转到工作上,这样工作会越来越有起色,似乎很成功。可是再成功,也换不回那人一眼。如果可以选择,她还是情愿做叶大哥后面的小助理,没心没肺、快快乐乐每一天,而不是做他的对手。 “车总,我们该去海晶酒店了。”特助敲门进来。 这个特助原先是乐静芬的,现在调到她身边,到是非常尽职。“我就下去。”她进里面的休息室重新整理了下妆容。今年的房产论坛会放在海晶酒店,所有的地产公司老总们、设计师与财务总监都会出席。 叶少宁应该也会在,她银白色的小礼服,飘逸如仙子,头发和妆容都精心地打理过,可谓武装到牙齿。 他会用什么表情迎接她? “又下雨了。”特助把车一直开到大厅前,她直接上了车。 “这雨不会影响施工?”她仰起头,是小雨,街上行人有的就没打伞。 “世纪大厦顶楼今天是浇筑,必须得晴,看来封顶的日期只有往后推了。” “嗯!”她掏出化妆镜又看了看。 特助盯着后视镜,笑了,“车总,你放心,你绝对是今天酒会上最璀璨的明珠。” 这颗明珠的光泽会吸引到他吗? 在这个时间,他离婚到底是为了什么?她真的太想知道答案了。 一跨进酒店大门,一抬头就看见了叶少宁,他与人握手寒喧,笑容浅淡和煦,声音清雅悦耳。她站着,身子不自觉地颤抖,好像已经分开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察觉到有人在注视,目光转过来。 淡淡颌首,没说话,眼神令人看不透。 有人过来与她招呼,她是地产界的新面孔,却是泰华未来的掌门人,自然令人瞩目,很快身边就围满了人。 她笑得肌肉都僵了,好不容易挤出人群,叶少宁已经不见了。 她四外寻找,最后在酒店后面的假山前看到他,他两手交插,头仰着看天,像在沉思,双肩上沾了一层密密的雨珠。 “叶大哥。”她假装自然地叫了一声。 他侧过身,迟疑了下,走过来。 她心中一暧。他终是对她最体贴,她穿高跟鞋,地面潮湿,礼服又是露肩的。他与她并肩站在雨廊下,廊前有株松柏,松针随风掉落一地。 “阿姨给我打电话了,让我过去玩。世纪大厦工程要封顶,我比较忙,过两天去看她。”她笑靥如花。 他哦了一声,继续看天。 “你怎样?”她怕冷场,忙不迭地找话题。 “很好。” “叶大哥,你对我真冷淡,也不问我好不好?难道我们不在同一个公司,就得做陌生人?”她俏皮地噘起了嘴。 “做陌生人比较好。所以也别为我去讨好我妈妈,那不值得。” 她呆了,“这不是自欺欺人吗,我们明明很熟悉。” “我说的陌生,并不是指我们不认识,而是仅仅是认识,没有别的。” “为什么?是那件事吗,你??????有***情结?” 他笑了,“我说我有,你会失望吗?” 她眼中生出一丝愕然。 “感觉我是老古董?呵,是的,我非常传统。不过这些和你没有什么关系,我欣赏尊重他人、珍惜自己的女子。失陪!” 她瞳孔一暗,“现在把我当蛇蝎猛兽,那时的好??????又是什么?我不会平白无故爱上一个陌生人的。” “你很想知道?”他站住。 “是的!” “你妈妈有多恨童悦的妈妈,你很清楚吧!而我却在泰华任总经理,虽然工作不应掺入家事,我能做到,乐董可以吗?童悦站在泰华大楼的外面,想进来看看我都不行。团年会上,所有中层以上的家属都盛装出席,我只得拉你充当女伴。这一切我早就预料到,不意外。如果继续下去,童悦永远在泰华是见不得光的。我工作上不管取是多大的成就,都无法与她分享。其实早在你回国前,恒宇就邀请我过去。我在等你回国。大概心急了,我想在一两个月后就让你接替我的工作。我把所有的时间都留给了你,甚至不惜牺牲我们的蜜月。对于工作,你并不用心,我只得顺着你的性情,用你喜欢的方式,哄着你接受、投入并喜欢。这样才造成了你的误会,很对不起。” “你??????还是为她,为什么,我没有她好吗?她若真好,你为什么还要和她离婚?” “似乎这是我的私事,我没必要回答。” 脚步声渐远。 她定定地看着廊下一汪水渍,面容惨淡。 原来从来就没有过战争、纠结,他只是扮演了一个良师的角色。那些善解人意的体贴、温暖的微笑、山一般的依赖,都是助他早日离开泰华的工具。 难怪他多次婉拒她之后,却不曾与她拉开距离,回过头还是温柔待她,那不是宠,不是包容,那是无奈,她对他还有用。 也算有情有意,至少他没想替童悦报复泰华,他真心地替泰华着想过。 绝望如滂沱大雨,将她从里到外,淋得透湿。 叶少宁只出席了会议,没有留下吃晚餐。走出大厅,打电话给傅特助。他最近经常会走神,上次在街上差点撞上路边的消防栓,傅特助得知后,不由分说兼职做了司机。 “叶总,稍等下,我就过来。” 不一会,傅特助从外面跑了进来,他随意问道:“怎么跑外面去了?” “有家公司关于内部控制管理的发言很不错,我借了去复印下,回去好好研究,然后我们恒宇也能推广。”傅特助答道。 “酒店商务中心不是可以复印吗?” “刚才那一刻里面人多,我也怕熟悉的人看见了问这问那,就多跑了几步,刚好碰见??????”傅特助突地抿住了嘴,呵呵笑了两声。 泊车小弟把车驶上斜坡,傅特助替叶少宁关上车门。 夜色在雨中悄然四临。 “你碰见的是童悦吗?”车出了酒店,方向盘刚一转,他看到从对面复印社里走出一个身影。 傅特助点头,“是呀,聊了几句话。她也在复印资料,是一些证书和奖状,还有实***的证明。好像是弄履历表,童老师要换工作?” 他眼眨都不眨地看着那撑伞独行的人,走得那么小心翼翼,看到行人就停下,让人家先过。 郑治并不知他们已离婚,试探地问他,是不是童悦嫌实中福利不够好?如果她留下来继续带实验班,他可以悄悄地给她的课时津贴调一个级别,但不能对外宣讲。 他也想她留下,但他没有理由留她。 她决定要做的事,无人可动摇。 “雨天不好拦车,顺道送下童老师吧?”傅特助热情地建议。 有人来接她了,不,不是来接,是同行的。难怪走那么慢,原来是等人。苏陌提着两个纸袋,一个是席殊书屋,一个是元祖食品。他小跑着走到她伞下,接过伞,把纸袋递给她。 她从里面拿出一块点心,可能真饿了,吃得很大口,饼屑沾在嘴角也不知,苏陌轻笑抬起手。 “这么巧,苏局!”身后飘来一声清冷的问候。 苏陌回过头,毛毛细雨中,叶少宁长身站立。 马路中间,傅特助冲冷着脸的交警赔上一脸的笑,“呵,我听到一点异常的声音,下来看下,不是故意要在这停车的。” 交警挑挑眉,心想,你当我是菜鸟吗? “废话少说,违章停车,罚款三百。” 第一百零二章 滴水成珠(一) 苏陌愣了下,那一下不过是一秒,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当他转过身时,举手投足已是风度尽显,“叶总,好久不见,你也路过?” 叶少宁也是水波不兴,朝路中间瞟了一眼,“哦,车抛描了。” 他并没有刻意去看童悦,而童悦却因他,含在嘴巴里的一块点心突地卡住了,两眼圆睁,脸胀得通红,两腮鼓鼓的,难堪到无地自容。 “和你说过多次,吃点心前先喝点水,点心掰成小块,细细嚼,慢慢咽。”语气不紧不慢,听着并不温柔,却自是家人般的亲切。 童悦狼狈不堪,连对视他的勇气都没有。 其实她很少这般狼吞虎咽。 最近食量大增,一饿就觉着满心满肺都痒,忙不迭地满街找东西吃。在书屋遇到苏陌,他说雨天路滑,让她在外面等着,他去买。这条街是文化用品街,附近都没有食品店。 叶少宁的目光偶然扫过她,又说道:“嘴角有饼屑,不上课,连形像都不要了吗?” 一条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递了过去。 她真是恨不得地下裂条缝,让她钻进去得了。 她没想和任何人比,但离婚后,她这幅样子落入他的眼帘,心里面真是说不出的滋味。 苏陌依然风度翩翩,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小悦是女生,叶总留点面子吧,你瞧你把她吓得这样。” 童悦深吸一口气,那块点心总算艰难地吞咽下去了。 “哦,我只是友情提醒下。”握着手帕的手没有收回。 “谢谢!”她迟疑了下,接过,拭了拭嘴角。想想,手帕在掌心捏成一团,没有还过去。 叶少宁已安然把视线挪向苏陌,“那天在机场真是失态,我误会了苏局,一直想找个机会道歉,今晚可以吗?”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把苏陌推出了局。 他什么都知道了? 苏陌大度地笑笑,“叶总说哪里去了,那种小事,我早忘了。我和小悦还要去看个朋友,改天我们来约叶总。” 我们,是她和他。叶少宁的视线在陆续亮起的路灯下慢慢僵硬,不经意地瞄了眼苏陌手中书屋的纸袋,最外面是几盘d,封面上可爱的胖娃娃笑得小手直舞,旁边写着《胎教音乐》,他皱了皱眉,心中更是难受。 他想起了与他无缘的孩子。 “你朋友的麻烦好像解决了。”苏陌看向马路对面。傅特助已把车挪了过去,双手插腰,一脸无奈。 “再见!”叶少宁点下头,目光冷淡,略略一笑,疏离而客套。 童悦自始至终沉默着。 “我来开车。”叶少宁抢过傅特助的车钥匙。 傅特助暴睁双眼,“不是吧!” “你要不要上车?” 傅特助委屈地上了脸,急急地系好安全带,咽咽口水,“叶总,这里是闹市区,最快不能超过四十码。” 叶少宁状似没听见,脚下油门一踩,车嗖地飞了出去,指盘上的红针刷地指向六十、七十?????? 傅特助脸都白了。 “咳,咳,刚刚我在复印社,还和童老师聊了会天,她??????她问我有天是不是去墓园了,说那束康乃馨很漂亮。我说是叶总买的,那个蛋糕没人会扎,我们走了好几条街,才找到一家冥寿店有卖。” 车速慢了下来,叶少宁斜睨着后视镜,灯影、雨丝中,世界迷迷蒙蒙,什么都看不清了。 “然后呢?” “然后她说谢谢,我继续说叶总最近越来越血气方刚,特爱开快车,为了青台市民的安全着想,我建议他做个乘客。童老师连着说了三遍这样好。” 叶少宁狠狠冽了眼过去,傅特助摸着头呵呵地笑。 苏陌从不开快车,车如其人,斯文从容。 “不吃点东西再回去?”苏陌又问了一遍。 那盏路灯并无特别之处,童悦看得出神。 “小悦?” “呃?你说什么?”她回过头,像吓了一跳。 他轻笑,“我们一起去吃个晚饭。” 童悦摇头,“刚刚才吃了点心,饱着呢!” “家里有没有备下什么食物?” “有。” 苏陌温柔地笑笑,并不坚持,打开纸袋,从里面拿出本《十月怀胎》,“这本我先看着,多点知识,免得到时手忙脚乱。” 童仓惶转移视线。 也没有刻意,不知怎么,却是天天和他呆在一起,有邂逅,也有约定,仿佛在青台,她只有他了。 “进去吧,晚上再给你电话。”宠溺的语气,无不暗示他们之间的熟稔。 他目送她走进书香花园的大门。学校正式放暑假后,她就搬回来了。他数次送她到门口,她从不曾邀请他进去坐坐,他也不提。青台的种种终究是序曲,在上海才是他们真正的开始。 本来说好这周就去上海的,上海这几天偏偏高温持续不下,他公寓装修的工程正如火如荼,索性再在青台呆几天。 都离婚了,还有什么可去纠结的?苏陌淡淡地挑了挑眉,倒车,融进傍晚湍急的车流中。 童悦低着头走进电梯间,不慎撞到了人,忙道歉。 “童老师,你在这呀,我刚去你家敲了很久的门。”是楼上的邻居,有个远房亲戚在实中读书,托她照应过。 “有什么事吗?” “我儿子这个周六结婚,你得过来喝喜酒,请帖在这。”邻居满脸喜气地递过大红的卡片。 “好的,好的!”大夏天办婚礼,够辛苦的。 邻居压低了嗓音,“没办法,都三个月了,肚子快看出来了。” 她一怔,条件反射地去摸自己的肚子,她也有三个多月了,*还是平平的,医生讲她太瘦了。但现在她很能吃,估计很快肚子也要看出来了。 如果再像今天这样与叶少宁邂逅,他看到,不知会是什么样? 她冷不丁打了个冷战。 似乎这份婚姻的破裂,他应负起大半责任,可是他能磊落地直视她,她却羞惭的没有勇气看他。 蜗牛漫步般出了电梯,幽幽转目。 那一天,他站在这和她说的那一番话,清晰如昨。 一开始,没有太多注意到他。与同事们一起走着,突然喧闹起来,一个个娇笑嗲语,眼中风情无限,她诧异地抬起头。与郑治并肩同行的男子温和地微笑颌首。 同事说他是承建实中新校区与世纪大厦那家公司的总经理。 她吃惊于他的年轻与杰出。 再相见,不免多看了一眼,那时,纯粹是欣赏与好奇。 有一次,只有她一个人,他和助理迎面走来。不知怎么,她突地把脸转向了一边,连脖颈都红了。 “你好!”他主动与她招呼。 他不仅有俊逸的面容,还有一幅温雅柔和的嗓音,周身温暧到令人亲切,令人撤下心防,情不自禁想靠近。 “你??????好。”她居然结巴了。 “是去上课吗?” “不,我??????去拿讲义。你找郑校长?” “我送图纸过来。” 那时是初夏,校园内柳枝碧绿轻盈,他站在树下,微笑地看着她。她不知怎么,想起“温润如玉”这个词。 再碰见,她故意走上另一条小径,避他远远的。眼角的余光却又控制不住飞向他的身影,他对谁都非常礼貌,她心中闷闷的。 七夕节那天,无意撞见他在相亲。她觉得不可思议,他这样的男子怎会沦落到相亲的地步?他的身边不应该是莺戏燕拥吗? 未婚的女同事不掩饰对他的兴趣,谈论他时,她就在边上静静地听着。 她接触的男子并不多,童大兵是懦弱的,彦杰有些微微的阴冷,惜言如金,苏陌温和中带有精明,像深不可测的夜海,容易迷航,赵清油嘴滑石,没个正经时,做同事、朋友都可以,若做男友,似乎很不搭,孟愚需要的是凌玲那样主动出击的女子,个性迂腐,遇到什么事都爱引经用典,让人啼笑皆非。 他,和他们都不同。 他暧如春阳,温和如夏夜习习凉风。身居高职,却无距离感。 仿佛是天意,他们在迷人夜色里,重逢于夜色迷人。 真正做下决定,是在打开车门的那一刻。她并不擅长此事,但机会飘到面前了,若不抓住,也许人生就是另一条道了。 她抓住了,一步一步,小心翼翼。他许以恋爱,许以婚姻。 原以为只要时时保持清醒,无论出现什么样的状况,她都能保护好自己不受伤。其实,他一早就看出了这个局,沦陷进去的人是她。 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 又是几天的雷阵雨,空气闷热无比,童悦没有出门,在屋中写怀孕日记。她渴望讲话,却没有倾听的对像。那就写下来,日后,让小姑娘做个好听众。 收到录取通知的学生们的家长开始准备谢师宴,这是每年夏天各大餐厅的重头戏。一早晨就接了好几个电话,热情铺天盖地,都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她挑了一个下午出门,去吃饭总得买点小礼物。女生,她会选一个漂亮的发卡,附一张卡片,男生,有的是碟,有的是文具。她熟悉他们的喜好,礼物不会挑错。邻居儿子的婚礼,肯定要参加的,她跑了几条街,最后选了一套情侣票夹,很有纪念意义。 拎着大包小包回家,开门时还气喘喘的。到底多了一个人,行动明显笨重了。 好好地泡了个澡,体力才恢复了些。照例先写日记,然后喝牛奶,接着听胎教音乐。那音乐声一响,她就昏昏欲睡。 那就打个盹,只要小姑娘醒着就好。她托着下巴,歪倒在沙发上。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听到几丝异常。她睁开眼,发现声音的来源是门外,像是有人在开门,折腾半天了。 她看了下时间,九点多一些,英雄好汉们应该还没开始上班呢。她大着胆子拉开门,震愕地看着一身酒气的叶少宁。 他晃着手中的钥匙,咕哝道:“锁是不是坏了,明天找个人来修修。” 他走的时候,不是把钥匙都给她了吗? “我的鞋呢?”他越过她,一脚跨进来,歪着头问。 他的拖鞋,她也早收起来了,家里没有外人来,她只留下自己常穿的。 没等她答话,他突地扔下手中的公文包,冲进洗手间。 她皱起眉头,他到底喝了多少,吐成那样。 “童悦,毛巾呢?”他在洗手间里大叫。 她走过去,从毛巾架上拿下自己的毛巾,淋了水,挤干,递给他。 他站起身,拧开水笼头,用冷水拍拍脸,净了口,抹干之后,他看看镜子的自己,又看看立在一旁的童悦,眼睛缓慢地眨了几下,重重闭上。 “对不起,我搞错了,我忘了我已不住在这里。” 她的心强烈一抽,“没??????没事,你还好吧?” “打扰了,我这就走。”他把毛巾挂上去,拉拉边角,转身走向客厅,捡起公文包。 开门时,他的脚下一踉跄,差点摔倒。 她急忙托住他的腰。 他拍拍额头,“谢谢,没有关系的。” “要不要??????喝点水?”说完话,她恨不得咬断自己舌头。 他讶异地回过头,“家里有吗?” 她叹气,让他坐到餐桌边等着。夏夜,她都会煮一壶开水温着,不能贪凉,冰茶对胃并不好。 她给他泡了杯蜂蜜茶,加了点薄荷,特别清凉爽口。 他却像不太喜欢,眉蹙着,喝得极慢。 “你听的这是什么音乐?”他捕捉到音响还在工作着,曲子轻柔清灵,像妈妈慈祥的手抚过婴儿粉嫩的肌肤。 “随便听的。”她匆忙关了音响,神情惊慌。 “你现在品位比以前提高了许多。”几份自嘲,几份心酸。 “假期,时间比较多。”她离他远远的。 “嗯,是该做点有营养的事。” 她默默,手指搅着,拉着勾玩。 一杯茶能有多少,就是樱桃小口,也只能是半会的功夫,他站了起来。 她跟着也站了起来。 “谢谢你的茶,我好多了。” “不谢,你走好。”她替他打开门。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他为他今晚的行为解释。 她浅浅一笑。 电梯也配合,刚好停在这一层。他走进去,挥手道别。 门合上那一刻,她整个人突地一软,慢慢蹲了下来,只有两个字:好悬。 第一百零三章 滴水成珠(二) 李想的谢师宴是在自己家里举办的,有场地,有帮工,还有美丽的海景,当然善尽其用。 那天,破例没有下雨,海面上还有点小风。老师们约好下午一同坐船过去,乔可欣特地带上了泳衣,说今年还没游过泳呢! 童悦穿了件宽松的长t恤,下面是银灰的打底裤,人字拖,很悠闲的感觉。 李想到码头来迎接,有些日子不见,他好像晒黑了,头发修得很短,猛一看,真少了些少年的青涩气。 班长和一帮同学先到的,谢语也在。船还没靠码头,赵清的手就挥个不停。 乔可欣斜视着与赵清贴面低语的赵语,问童悦:“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有情况又怎样,没情况又怎样?”童悦反问。 乔可欣眺望远处茫茫大海,耸耸肩,“是哦,能怎么样呢?似乎每个人都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很好,唯独我很失败。这大概是我和你们最好的聚会了,我准备去广州。” 童悦没说无关痛痒的安慰之辞,乔可欣无论在哪里,都会善待自己。 孟愚没有同船过来。 “孟老师大概要晚一点到,他现在火车上。”码头上有点湿,李想轻扶着童悦的胳膊。 码头附近就有一片沙滩,老师们迫不及待地跑过去。 “给!”班长笑眯眯地递过一只插了吸管的椰子。 童悦摸着有点冰,双手先捂着,等稍微温些再喝。“其他老师没有吗?”她扫了一圈。 “等会和他们拼酒。童老师不能碰酒,就特别照顾这个。”班长说道。 童悦欣然,他们一毕业,角色立刻互换,以前她把他们当孩子般照顾,现在受照顾的人是她。 李想陪着她沿岛散步,没有太阳的炙烤,礁石、海浪、一株株开满花朵的树木,微风,真是美妙的享受。 “听说你下学期不在实中了。” “嗯,换个学校。” 李想没有像别人问为什么呢,“会考虑上海吗?” “上海离青台,得坐七八个小时的车呢!”她委婉地把话题挪远。 “也有飞机的。”李想叹了口气,不敢有什么奢望,“我可以和你联系吗?” “不可以。” 他扭头看她。 “我可不想成为你心中一道抹不去的阴影。” 李想大笑,“你想太多了,我只是尊师重教,过年过节向老师问声好。” “那发邮件吧!” “小气的女人。” 她抿嘴轻笑,是呀,别扭而又小气的女人。 李想爸妈在沙滩搭了两个大的凉棚,酒席就放在里面。真的很热闹,像篝火晚会,学生们轮流表演,老师们也跟着疯,李家的亲戚朋友、小岛上的邻居就是观众。 李想敬了一圈的酒,就坐到童悦的身边,大男人般替她布菜、斟饮料。童悦到不好意思了,“老师那么多,你别只关注我。” 李想慢悠悠地回道:“那又怎样?” 她哑然。 “我没有太晚吧!”凉棚外多了个身影。 “不晚,不晚,重头戏刚刚开始。”班长抢先冲出去。 “那就好,只是我还多带了一位客人,可否挪个座。”孟愚呵呵笑着,从身后拉出个人。 童悦捂着嘴,眼眶不由地红了。 “凌老师,欢迎!”李想礼貌地招呼。 “祝贺你,李才子。”凌玲语音哽咽。 有几秒钟的冷场,随即响起热烈的掌声。 赵清拍拍孟愚的肩,“兄弟,有出息,来,咱们走一个。”他端起了酒杯。 凌玲被安排在童悦的身边,两人紧紧地握着手,都有点颤抖。 “我没有勇气,是他鼓励我,我才敢回来的。郑校长也邀请我回实中继续教课。”凌玲回头,深情脉脉凝视着被众人灌酒的孟愚。 “真好,以后会更好的。” “我一定要用力珍惜。” 童悦点头。凌玲是曾经迷失过,但她受到了惩罚,付出了代价,现在她又找回自己。只要还爱着,何必介意过去? 苦尽甘来的大结局总令人唏嘘、泪眼婆娑。 “婚礼放在七夕节,他没和家人提过我的错,他一直都呵护着我,所以??????我什么也不要担心。” “嗯,孟老师很man。” 两人相视而笑。 “我想尽快要个孩子,男生,像孟愚。” 童悦闭上眼,无法想像一板一眼的小孟愚是什么样,但她相信凌玲心中早已勾勒个百次千次。如她在静夜里,描绘小姑娘的轮廓,什么样的眉眼、嘴角,笑起来什么样,讲话时的神态,生气噘起小嘴。有点像她,也有点像叶少宁。 众人闹到半夜才回市区,孟愚和赵清都醉了,一帮男生负责相送。 李想陪他们坐渡船过来,这是晚上最后一班回岛的船,他在码头上与童悦告别。 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他飞快地抓起童悦的手啄吻了下,“童老师,世上最美好的感情,就是还没来得及发生的那种。我会珍惜。” 他转身上船。 童悦含笑目送他,她同样也会珍惜这份纯真的回忆。 手机上有几个来电未接,都是同一个名字,她没有回,直接删除电话记录。 睡前,依然一杯牛奶。刚从微波炉中端出,喝了几口,座机响了,“家里怎么没电?” “呃?”她低头看着落在地上温和的光晕,那是什么? “我九点钟经过楼下,家里漆黑一团。” 她沉默。这人不会是被外星人换脑了吧,以前是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妥处。现在离家却开始恋家,怪哉! “是保险丝坏了?” “??????” “童悦?” “保险丝没坏,灯也没坏,我人也没坏。”她无力叹息。 “哦,晚安!” 怔怔握着话筒,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她在《怀孕日记》里写道:“宝贝,你说你爸爸今晚是不是又喝醉了?难道醉酒会加降低人的智商。” 太平洋商场成立五周年庆,促销活动前所未有,所有品牌一律五折,还有抽奖。 童悦是被邻居拉过去的,商场空调温度打得很低,也抵不上人潮的热浪滚滚。 她很快就与邻居走散,索性顺着人流慢慢逛,其实她没有什么想买的。 在名表柜,很巧,遇到了车欢欢与罗佳英。 罗佳英趴在柜台上,台面上已经放了好几块表,她像是拿不定主意。“欢欢,你说哪块少宁戴比较好?” 车欢欢神情有些恍惚,一抬头,看见了路过的童悦。 “阿姨??????”她低低叫了声。 罗佳英顺着她的视线追去,只看到童悦的背影,“有什么好看的,无关紧要的人。”她安慰车欢欢。 车欢欢在楼梯口截住了童悦,她直勾勾盯着童悦纤细的腰身,“你??????骗我!你没有怀孕。” “我怀没怀孕,和你有关系吗?”童悦冷冷地问。 “你??????反正不够诚实。”是的,肯定从一开始就没怀上孕,不然叶大哥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提出离婚的。车欢欢心中暗潮起伏。 “对你,没必要。麻烦让开,你挡着我的道了。” “没有我挡着,叶大哥也不会爱上你。勉强的婚姻长久不了。” 童悦轻蔑地倾倾嘴角,“你这么紧张,是我挡着你的道了吗?” “我还年轻,我可以等,你呢?” “我有自知之明,该撤就撤。” 下腹处有一股熟悉的热流涌动,她扶着楼梯,镇定了下,拿起手机,“苏陌,我在太平洋商场。” “你也去挤这个热闹,你忘了你的身体。”苏陌柔声责怪,“我去接你?” “好!” 她没有看瞠目结舌的车欢欢,离婚后有男友很正常是不是,没什么大惊小怪的,野百合也会有春天。 车欢欢悲伤地意识到,童悦都有了男友,叶少宁再在意她也是惘然,那么,他对自己这么冷,不是有责任,也不是有义务,他也许真的是在意自己和其他男人上过床,或许是真的不爱她。 那还有什么可期待的? 她伤心欲绝离开了商场。 罗佳英焦急地在名表柜前左顾右盼,欢欢去趟洗手间要那么久吗? “大妈,这表你到底要还是不要?”营业员不耐烦地问。 “我??????我去找个人呀!”她赔着笑,“你帮我留着。” 营业员一翻白眼,悄声对同事嘀咕,“买不起还装大款,瞧着就恶心。” 停车场前,童悦的脸色越来越白,把苏陌吓了一跳。“你中暑了?” 她摆摆手,“麻烦你快点送我去医院。” 她感觉得到,下面好像出血了。 第一百零四章 滴水成珠(三) 急诊室前,苏陌看到医生出来,忙走过去,“医生,童悦怎么样了?” 医生面沉似水,拿眼角瞥他,“你这老公是怎么做的,瞧着也一脸斯文,怎么能纵容她那样胡闹?孕期是过了危险期,但不代表就什么危险都没有。商场那种地方,空气不好,人流量大,碰来撞去,她情绪又极不稳定,体质弱,自然胎儿就会受影响。” 苏陌抱歉地笑,“是,是,以后我会看着她点,情况不太坏,是吧?” “这只是侥幸,出血量不大,住院观察两天,输点液。” “好,谢谢医生。” 说话间,护士推着担架车从里面出来。苏陌欠*,握住童悦的手。她指尖冰凉,双唇发白,眼中满是泪水。 “没事了,宝宝很安全。”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对??????不??????起!”她听到医生对他的斥责,这和他没有关系,是她的错。 心不是早已死了吗,怎么还会为那样的人那样的话而波动呢?这又不是新闻,离婚后,男婚女嫁,概不过问。人家有这样的权利,她难受什么? 蠢、笨、傻,什么才是她最重要的,忘了吗?是小姑娘!如果小姑娘有个什么,她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傻丫头,这是我的荣幸。”他戏谑地挤挤眼。 谢绝护士的帮忙,把她从担架上抱到病床,起身时,还不忘把她身上弄皱的衣服拉平。 “你老公真细心。”护士羡慕地说道。 苏陌轻笑,并不解释。 她的心疼得不能呼吸。 药液里加了安神的成份,不一会,她就睡着了。睡得非常沉,醒来后,发觉病房里亮着一盏小壁灯,苏陌坐在床边,手撑着额头,眼睛闭着。 输液已经结束,她放缓呼吸,没有惊动他。只是*胀得厉害,她得去趟洗手间。 手臂刚一抬,苏陌醒了,“小悦?” “我去??????”她咬着唇,有点羞窘。 苏陌一下明白了,紧张地说道:“不行,你必须卧床,不能起身。我给你拿??????” “不!”她慌乱地大叫,阻止他从床下拿便盆的动作。这样这样没有任何遮挡的亲密,除了叶少宁,她还无法接受。 “我去请护士帮忙。”苏陌看看她,出去了。 护士过来,眼中疑疑惑惑。 再躺下,环抱住双肩,无由地自怜,心中酸酸*。 在人生的每一个时期,她似乎总比别人少了什么。少年时,没有妈*疼爱;情窦初开时,上演一出独角戏;结婚后,老公的注意力是工作和别的女子;现在,她孤单躺在病床上,恐惧却无处可依。 等她心情平静了点,苏陌才提着一个纸袋进来。 他吃盒饭,她喝粥。 她很是愧疚,让他回去休息,医院的气味不好闻,天气又这么热,他没理由在这陪她受罪。 “这些算什么?我曾在医院呆过一年。”他拧亮灯光,打开一叠服纸,他还给她买了本女性杂志打发长夜。 “如果??????如果有奇迹,亦心醒过来,你会不会很开心?” 黑眸深不见底,“学哲学的人从不会做这方面的猜测,你必须遵守自然规律。” 她大张着双眼,看着天花板,半天没有说话。 他安静地翻着报纸,时不时抬下眼睛看看她。 “我??????想回上海了。”青台太小,说不定那天还会遇到那样的人那样的事,她管不住自己的心,那么还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不如眼不见为净,离开这是非之地。 “好!”他像是一直在等她这句话。“出院后,我们休息个几天,就走。” 颤微微的视线落在他俊雅的面容上,她目不转睛凝视了他很久。 “我胡子没刮干净?”他摸摸下巴。 “我是不是很无耻?” “如果你非要用这个词,那么这也是我纵容和允诺的。”他凑过来,温柔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天亦心刚过世,她去小岛上家访,他在码头等她,向她求婚。她铁了心想嫁叶少宁,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她都会闭着眼往前跳。结果,真的摔得头破血流。 如果她回头走向他,那么这些日子的辛酸与委屈、折磨与纠结,真的是对他的赌气和矫情? 他是她理想化的童大兵和彦杰的综合体,她能清晰地看到以后,他会给予她什么样的生活,必然温馨、浪漫,是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她也不怀疑他对小姑娘的爱,肯定是称职而又慈祥的父亲。 但是?????? “二十岁的时候,男人希望女友漂亮、乖巧,带出去很有面子;三十岁时,希望她体贴,能尊重他的朋友,对自己的家人很好;四十岁时,希望她老得不要太快,还能穿得上他的t恤,把孩子教育得很好,不要有事没事翻他的手机、票夹;五十岁时,希望她更年期不要过长,生气的时候还记得给他煲一锅汤;六十岁时,希望晨练时能手牵手一同下楼;七十岁时,希望她不要嘲笑他某天尿湿了裤子;八十岁时,希望她还认得他??????童悦,这就是男人最理想的爱情,做到并不难,是不是?” 他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那么的温柔。 一滴、二滴、三滴??????泪水从腮角扑扑地滚落。 “婚姻不应该给人疲惫感,它是宁静的、轻快的、从容的。你已经错过了我的二十岁、三十岁,那不遗憾,因为我还有四十岁、五十岁、六十岁、七十岁、八十岁??????要吗?”低沉的嗓音,仿佛催眠,萦绕在她的耳侧。 好像积累了千年的雨水,瞬间泛滥成灾,她哭得更凶了。 看出她此刻的意志已快溃不成军,他继续攻击,“从前,你所有的苦与不幸,我都会一一抹平。你想要的爱、尊严、完整,我会毫无保留地给你。无论是上一辈还是下一代,和任何人都没牵连,我们就是我们-----你、我,还有baby。” “这??????很自私。”她哽咽道。她并不爱他。 他叹息,“爱情不自私,难道还要大度?我在这里,可不是扮演什么亲和的领导与长辈。” 她闭上眼睛,没有再接话。 也许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爱也罢,不爱也罢,叶少宁都是必须要遗忘的人。他们之间,夹着车欢欢、罗佳英、乐静芬、江冰洁,和幸福永远沾不了边。 婚姻不是战场,不能时时草木皆兵。 她不是女金刚,一直寻觅有幅可依靠的肩膀,只是曾渴望那幅肩是自己深爱的。 世事难两全,她贪心了。 苏陌不是她所爱的,但那幅肩最安全。 绕了一个圈,还是回到了原点,是庆幸,还是讽刺? 无解。 第二天,血就止住了,苏陌又坚持多住了两天。第四天,她才出院回家。手机一直是关着的,挺好,生活非常宁静。 苏陌只把车开到书香花园的物业中心,“不要收拾行李,过去我们慢慢购买,再说你以前的衣服以后也不能穿,就把证件和资料带上。千万不要再吓我,呃?” “知道了。” “火车时间太长,我们坐飞机走,机票我去订,一周后吧,你的身体可能还不适合飞行。” “好!”她什么都听他的,非常配合。 “我有一点激动。”下车时,他忍不住抱了抱她。 她有些僵硬,知道他在后面目送她,她没有回头。 大学时,同学推荐她看亦舒的〈人淡如菊〉,有个女孩在异国与自己的教授恋爱,那是一个有妇之夫,大她二十多岁,爱得轰轰烈烈,最后却以惨败告终,她嫁给了一个门当户对的男人。那个男人是唯一知晓她过去那段恋情的,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到天衣无缝,他让她如何,她只能如何。她想和教授在一起是一次恋爱,真的恋爱,现在的她,享受婚姻的幸福,和爱无关,似乎应该是一个毫无怨言的人。 她呢?有苏陌这样的男人,也应该毫无怨言了吧! 家中凉爽而又洁净,和医院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座机里有几通电话留言,她只听了一个,便挂上电话。 洗澡,换衣,喝牛奶、棕果汁,早早休息。夜里仿佛蜷在一个熟悉的怀抱中,她咕哝道:“少宁,别闹,我要睡。” 倏地醒来,空荡荡的床上只有她一人。 原来是南柯一梦! 住院期间,错过了邻居儿子的婚礼,无限歉意地上楼,补送迟到的礼物和祝福。 小媳妇怀着孕,不能去度蜜月,小两口就窝在家中看碟、打游戏。 邻居到一点没责怪,盛情邀请童悦晚上一起吃晚饭,就在小区对面的江南会所,还有其他几位邻居。 那天缺席的人可不少。 推辞不了,童悦只得去了。坐着与邻居们寒喧,又有人过来,下意识地转过头,嘴角的笑意僵住。 “好了,叶总到了,人全了,咱们开席吧!”邻居挥着手,让服务生准备走菜。 铁灰色的休闲t恤,米黄的亚麻长裤,温和的问候,他在哪,都招人青睐。 “叶总是大忙人,我就担心请不到,连打了几次电话,没嫌我烦吧!”邻居笑眯眯地问。 “再忙也该来,远亲不如近邻。”他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 她懂了,他不是故意的。他们离婚很低调,没有拿个喇叭,四下宣传。 她没必要补充说明。 他自然坐在她身侧。 没有什么暧昧的表示,就像一些模范老公,在人前总把妻子照顾得很好。她专注吃饭,听他和新郎倌聊天。敬酒时,她的那杯,都是他喝。 邻居聚会,不比公司应酬,酒闹得不凶,尽兴就好。 从会所出来,月朗星稀,一帮人慢慢踱回小区,他也在其列。她没有权利拦阻他。 嘻嘻哈哈上了电梯,过一会停一下,电梯里的人越来越少。 最后只有他们和新婚夫妻了。 “叶总、童老师,晚安!”小媳妇嘴巴很甜。 “晚安!”他微笑回应。 两人步出电梯,楼梯口感应灯亮了。 她站着不动。 “钥匙忘带了?”他问道。 “叶少宁,这里是我的家。”她不想把局面弄得太僵,非常委婉地提醒道。 “我今天没喝多少酒,我知道。开门吧!” “你有什么事?” “进去再说。” “我们??????已经不是夫妻,这么晚呆在一个屋子里,会让人误会。” “清者自清,何必在意别人的流言?” “叶少宁,请你尊重一下我,我以后要有新的生活,不要因为他不在,就不顾及他的感受。” 他直直地看着她,表情有些诡异。 “瞧我这记性,怎么把喜糖给忘了。”邻居急急从楼上跑下来。“乍不开门?” “忙着出门,不知把钥匙塞哪了,找到现在。”他扬起一脸的笑,拿过她的包,翻了翻,拎出一串钥匙,熟练挑出一声,塞进锁孔。 “快请进。”他抢先跨进家门,“童悦,去泡两杯薄荷茶。” 她竟恍惚了起来,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第一百零五章 滴水成珠(四) “到底你家人少,显得宽敞,我们家现在四口人,过了年又添一个小人,不知会挤成什么样!”邻居接过童悦递来的茶,扫视四周,感叹道。 “人多热闹,我家就嫌冷清。”叶少宁有点小小的委屈,明明叫那么大声,童悦却只端了一杯茶出来。 “童老师也看这书?”邻居像发现了新大陆,信手从沙发上拿起一本书,“我媳妇也在看。” 童悦脸都绿了。 “我儿子说这书是外国人写的,摘自十个准妈*怀孕日记,所以书名叫做《我是幸福妈妈》。童老师,你是不是也有了?” 屋子内倏地沉寂,连飘浮的尘粒都静止了。 “我??????” “我们曾经有过孩子,可是不小心流了。”他看她面白唇青,慌得无处遁身的样,叹了口气,替她回答。 邻居同情地直扁嘴,“那以后得小心些,搞不好会流成习惯。” 不好意思再久坐,人生最残酷的事,用自己的幸福映衬别人的痛苦。邻居难堪地告辞。 她听着门响,像使了多大力气似的,浑身都发软。 他走到她面前,定定地看着她。然后转身进了厨房,看到冰箱里有果汁,他很大方,倒了两杯出来。 “别在意人家的话,来,坐下。” 她不想发怒的,可还是忍不住。他脸上的笑意像刺似的戳到了她,想起在医院中的担惊受怕,他凭什么可以这样自如、从容、笃定? “叶少宁,如果你对这套公寓非常留恋,那好,这里让给你,我走。”她气呼呼地抄起桌上的钥匙朝他摔去。 他没有闪躲。 钥匙划过他*的手臂,立刻,就撕开了一道口子,血沽沽地往外冒着,很快手臂就红了一片。 她吓住,呆了几秒,抓起桌上的纸巾扑过去。 他用完好的一只手臂推开她,笑了笑,“由它去,不会死的。”只是那笑意没有抵达眼睛,冷冷的,竟有说不出的阴森。 她哗地捂住嘴哭出声来,其实她没那么柔弱,只是心底最薄的那一处,不住地发软。 “我是搞房地产的,最好的公寓永远是在建的那幢楼中。我这么留恋这里,不是因为这小区这房型,而是我曾在这里住过的日子。”他继续笑着,眼也眯了起来。 她看着手臂上的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板上,她泣不成声,“一会再讨论这个,你的手先处理下。” “皮肉伤,有什么好心疼的,我的心比这痛,你为什么就视而不见?” “叶少宁,你到底要怎样?我们离婚了,好聚好散。” 嘴角溢出一丝不为人知的苦笑,“是呀,离婚了。我之所以同意离婚,是你想离,还有,我怎么讲你都不相信我。语言如此苍白,就用行动来表示,让你看看离婚后我是不是花天酒地,是不是迫不及待地和你以为的那个人在一起。你要睁大眼睛看,看清楚点。可是,我离婚,并不是给你权利开始什么见鬼的新生活。” “你??????胡搅蛮缠。”她根本没办法好好地思考,所有的注意力全在那条受伤的手臂上。 口子到底有多大,血流了那么多。 “是你太任性太急躁,根本不愿好好地听我说话。” “我听??????我听??????你让我把手臂包扎一下。”她举手投降。这是新房子,里面不能有人命案,日后想转手才能卖个好的价钱。 他深深地看着她,似乎不太相信她的话。 “前几天你去哪里了,为什么关机,为什么不回我的电话?”他慢悠悠地问。 “心情不好,出去转转。”她从储藏间里找出药箱。 口子真的很大,皮肉都外翻了,再加上满眼都是血,她一阵目眩。 “你先坐下来。”他把受伤的手臂往外挪了挪,用纸巾把地上的血擦了擦,自己跑去浴间冲了下手臂,又找来湿毛巾把地上擦了干净,这才别扭地为自己上药。 “我来。”她拭了下泪,接过腆酒、红药水,棉球触碰伤口时,她呼了几口气,“疼吗?” “心情怎么不好了?”他嗅着她发间的清香,无比安心。 她给纱布扎了个结,“洗澡注意别碰到水,明天还是去医院看下。” “这是在赶我走吗?” 她叹气。 “我心情也不好,找不到你,过生日那天,一个人在公司休息室吃泡面,你连条祝福短信都没有。” 他的生日就是在商场遇到车欢欢的第二天,罗佳英和车欢欢那时定然是为他的生日精心挑选礼物。 她躺在医院里输液,心想何必要去凑这个热闹。 “你的人缘有那么差?” “不是,是人不对。” “少宁,”她拿开他贴在她脸颊上的手,“我从来没把离婚当儿戏,如果有一丝可能,我都不愿吐出那两个字。我比任何人都渴望家庭的完整,但是真的很难。原谅我的懦弱。” “你仍然不愿相信我?” “我们之间的问题一直存在,我不能假装看不见。” “是我妈妈还是车欢欢,你把心里的话都明明白白讲出来。我不能割断和妈妈的血缘,以前急于换工作,让你受了许多委屈,后面我不会再那样了。而车欢欢??????” “都不是。”她不愿意深讨,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防,不能轻易倒塌。 也许此刻他是在意她的,下一刻又会发生什么呢? 当年,她爸和她妈也有过几年好时光,不然哪会有她。但天雷还是勾动了地火,还有罗佳英,无法逾越的障碍。 她不想让自己过得委屈。 他抬了下手臂,咝地发出抽气声。 “怎么了?” “扯动了伤口。” “快躺下,把手臂放平。”她紧张地起身,挪开沙发上的垫子。 他的眉紧蹙着,仿佛十份疼痛。她担心他发热,拭拭他的额头。 “我眯一会,就走,你忙你的。帮我把灯熄了,我还要去公司。” 她迟疑了下,把灯熄了。客厅里暗下来,只听到他忽浅忽深的呼吸。她找来一条薄毯,替他盖上。 洗了澡出来,他的呼吸平缓,像是睡着了。她默默看了他一会,进了书房。写完当天的日记,看看都十一点了,可是他睡得那么香,不忍叫醒,无言转身进了卧室。 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想看会书,不料,倦意袭来,她坐着就睡了。 “这样明天会落枕的,快躺下。”一只手臂垫在她身后,抱起她慢慢放平,接着,身边床一沉,她被揽进了一个怀抱。 “谁?”她惊醒过来,心突突地跳。 床头柜上的灯也熄了,什么都看不见。但即使闭着眼,她也能认出某个人的。 “你还没走?”手指触摸处,皆是滚烫的肌肤,他竟然只有下面穿了件内衣。 其实他不习惯这样睡,但那天走得干脆,连件睡衣都没留下。 “手臂太疼,走不了。” 呃?走不是用脚吗,何况他有专车。 他用手指梳理着她的头发,然后顺着她的脖颈滑过她的胸前,熟稔地解开睡衣的第二粒钮扣,准确地钻了进去。 “你疯了!”她慌地抓住他的手,“不可以。” 他对着她吹气,声音都哑了,“不可以做吗?好,我就摸一下,不做。你别拽着,我疼。” “不是这样。”她急得要坐起,可是她轻敌了。在床上,男人向来行动胜于理论。 “是这样?”他一手盈握,血液肆流,“好像丰满了些。童悦,我想你,快疯了。” “叶少宁,你真卑鄙,我们离婚了。” “法律又没规定离婚后不准再恋爱、结婚。” “你欺负我。”她急得用脚拼命地踹他。 他住了手,深呼吸,“童悦,我是说真的,重新给我个机会,好不好?我们一步步来,先恋爱,等你对我考验合格,再结婚。” 那么小心,那么卑微。 他不再和她戏闹,紧紧的拥着她,心满意足地入眠。 她屏住呼吸看了他很久,确定他睡沉了,才允许自己抚上他的眉头。 她在心中说:少宁,今夜,你让我有点感动,可是我已没有和你并肩向前的勇气。 叶少宁醒来很早,眼睛微微睁开。夏日的晨光微微透过窗帘照了进来,这屋里的摆设一点都没变,除了少了他的东西。她蜷缩成一团,背对着他睡。 他霸道地把她扳过来,按在他怀里。她抗议地呶了呶嘴,却不曾醒。 他微笑啄吻了下,“早,叶太太,乖乖在家呆着,我去上班了。” 她的毛巾、她的牙刷,她的沐浴乳,仿佛全身都有了她的气息。手臂划伤处,一阵阵火辣辣地痛,但这是值得的。 这一天过得充实而又愉悦,午餐时,他给她打了个电话,她说刚醒,问他手臂有没换药。 “晚上我们一块吃个饭。”他说。 “天热,我不想出门。” “那叫外卖。” 她沉默了一会,轻轻说了声:“再见!” 下班有点晚,刚好拖到午餐时光,他让傅特助送他去书香花园。 又来了,敲门无人应,手机关机。 “叶总,又没带钥匙?”砰砰的敲门声,惊动了楼上的邻居。 “是啊,是啊!”他呵呵地笑。 “童老师就猜着了,她在我家搁了把钥匙,给!” “她人呢?” “你不知道?拎个大行李箱,说出远门。”邻居直眨眼。 他一怔,慌忙打开门。 人去楼空,连只言片语都没留下。 第一百零六章 自由落地(一) 谈不上逃跑,就是走得突然,连和苏陌都没打声招呼。 苏陌接过她电话,愕然了好一会才出声,“身体还好吧!” “好!我想先来上海适应环境。” 苏陌笑笑,知道她在说谎,离他们约定的时间还有两三天,她这般慌乱,必然是遇到了什么事。 “那你先适应着,我们周日见。”他不比她,说走就挥手道别,电脑城的事,还有朋友之间的往来,都要好好地处理下。 “你有事打公寓的座机,这个号是漫游,我??????不再用了。” “我请华烨帮你办个上海的号。” “不要,我自己去办。”华烨与叶少宁是好友, 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上海气象台,官方给出的温度是三十八,其实远远不止。深呼吸,感觉吸进去的不是一口口空气,而是一团团火。 白天尽量呆在屋里,只有早晨和晚上,才出去转转。 寂寞落莫的情绪都有,只有把手平放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她多么感谢此时还有小姑娘作伴。 隔天,童悦约了华烨晚上见面,特地叮嘱带思涛过来。思涛没有妈妈,没有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华烨又忙,暑假在不同的兴趣班里轮流着转。 童悦给思涛买了一大堆礼物,有吃的也有玩的。 思涛看到有自己喜爱的变形金刚,兴奋地抬头看着爸爸。华烨摸摸他的头,让他到边上自己玩。 “少宁给我电话了。”华烨盯着她,眼中露出一丝不赞成。 童悦盯着餐桌上的花瓶出神,那里面插着一枝马蹄莲。“你??????怎么回答的?” “我不是多话的人,除非得到你允许。但是童老师,为什么不好好地道个别呢?你不知少宁有多着急,我没听过他那么无助的语气。” “我有道别,他只是不习惯。没有习惯是改不掉的,如果你想改。” “关于婚姻,我不会劝慰人,因为我本身就是个失败的事例。但站在过来人的角度,我觉得不到山穷水尽,就不要提离婚两个字。也许为赌一时之气,也许是逞一阵之能,也许是心迷失了,离开了谁,谁不能过。是可以过下去,也会过得不错,只是那种感觉在任何人身上你再也找不到了,那种痛说不出,时光抹不掉,一日一日如同煎熬。” 她注视到华烨的眼睛,黑眸幽深,泛涌着凄楚。他到现在还在爱着陶涛吧! “他其他有没有说什么?”她多一秒也不敢留在青台,有了那一夜之后,她不知如何抵挡他的温柔与执著。 “他说如果遇到你,让我告诉你,他不会追过来,只要你回个电话,告诉他好不好。你的心在外面,就是把人追回去,又如何?”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又闭上。 华烨不放心她坐地铁,开车送她回家。 思涛礼貌地和她说:“童阿姨,再见!”她亲亲思涛柔嫩的小脸颊。 上海的夜晚比青台璀璨,灯如海洋,亮得遮住了天上所有的星光。公寓楼下的白玉兰叶在夜风里沙沙作响,小月季的香气随风袭来,浓艳得有点呛鼻。 不知怎么,眼角慢慢溢满了泪水。 其实叶少宁说错了,她的人在外面,心留在青台。这次不是赌气后离家出走或旅游,是真正离开了。她要适应的不是上海的繁华与拥挤,而是和他再没有任何牵连的日子。 把从青台带过来的证书、证明,一古脑的资料交给了学校,谈好任教高一物理,合同先签三年。签字的时候,掌心出汗,滑得笔都抓不住,她用纸巾擦了又擦,看看自己签的名,歪歪扭扭,完全不像是自己的笔迹。 上海的课本与青台有些不同,拿了一套回来先看着。童悦又去书店买了相关的辅导教材,她习惯自己出讲义让学生练习。 周日傍晚,苏陌到了,自己开车过来的。 连着开了九个多小时,他有些疲惫。童悦给他做了青菜肉丝面,他这人挑剔,不吃快餐,更不接受外卖。 他吃相斯文,小口小口地咀嚼。 柔和的吊灯下,她的脸和发都印上温暖的光泽。她和从前那个拒他于千里之外的小悦不太一样,现在的她多了小女人的味,他更加眷恋得无法挪开视线。 峰回路转,说起来自信满满,却不敢笃定有今天这一刻。等待终于酿成一盏好酒,口齿留香。 对面的房屋正在油漆,隔了两道门,味仍很浓。 “这样子不行,有毒气体对孩子不好,你和我一同暂住酒店去。”他皱着眉头说。 童悦给他说得怕起来,电视里是报道到这样的事例。忙收拾了几件衣服,随他一同过去。 是那种全国连锁的假日酒店,非常干净,设施也好。总台小姐以为他们是夫妻,一开始只开了个家庭间。 童悦愣在台前,想起自己仅仅和叶少宁住过一次酒店,还是在北京,也是家庭间,床特大。向来认床的她,不知怎么,一挨着枕就睡沉了。 酒店还有餐点供应,一切都很方便。 她坚持所有费用aa制,苏陌失笑,看她紧绷的小脸,“小悦你有点小矫情。” 他实在太累,早早和她道了晚安,回房休息。 她到没有睡好。犹豫了很久,还是用房间的座机给童大兵打了个电话。电波那端,电视机的声音很响,她喊了两声,才有人应声。 “是我!”清清冷冷,不带一丝感**彩。 她缓缓地抽气,把话筒挪向另一侧,咬着唇,不知该说什么。 “我每天晚上都来你家一趟。在这世上,只有你爸妈,你是丢不下的,我知道你迟早都会打电话过来。我不妒忌,也不埋怨,我是清醒,你是真的一点不在意我,所以才能做得这么不拖泥带水。你一向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很好,我不需要有什么担心。” 只能沉默,不然要出声为自己解释吗? “我等在这,是想告诉你,钥匙还在楼上邻居那里,我不会再踏进那公寓半步。所以不必再躲再跑,见面我也会当作素不相识。就这样,我喊你爸爸接电话。” 电话里的声音换成了童大兵。 她不记得回答了什么,搁下话筒时,只觉着浑身都在颤抖。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局吗?难受什么? 谁的耐心无止境?谁会一直在原地等候? 泪怎么也拭不尽。 早晨起来,不必照镜子,也知脸肿着。她没有修饰,素颜下去吃早餐。睡了一觉,苏陌到神清气爽。看看她,朗目微眯,笑着问:“今天有什么打算?” 她摇头。 “陪我去个地方。” “不去了,我在房间看书。” “去吧,不会让你失望的。” 那地方蛮远,还过了江,离地铁站不太远,一幢幢复古式别墅,整齐排列着,家家还有小院,院中植物都很茂盛。有一家院中站了不少人,长镜头短镜头的,像是在拍戏。 一个靓丽的女子接待了他们,领着进了一幢别墅,楼上楼下的参观,装修得非常清雅,看得出主人的品味不低。 女子的视线很少扫向童悦,一直娇柔地围绕着苏陌。 “苏教授,这幢你该满意了吧!”女子笑靥如花,“你就稍稍描绘了下,我可把腿都跑细了。” 童悦转身出来,院中有块绿荫,绿荫下有原木的长椅,她掸了掸,坐下,听着蝉在树荫中高声吟唱。 过了一会,苏陌与女子从屋***来。女子开一辆红色的奥的,上车前朝苏陌回眸挥手。 “我最喜欢这个小院,植满草坪,孩子在上面跑闹,摔倒也没关系。”苏陌在她身边坐下,递给她一瓶水。 她弯了弯嘴角,抬头看天上火红的艳阳,今天,一丝风都没有。 她把水搁在椅中,嗓子干得冒烟,她没有拧开瓶盖。 “小悦,你不觉得孩子出生后,那套公寓小了点。” “是小,但肯定容得下她。” 苏陌叹气,“你若不喜欢这里,以后再说。” 两人沉默地上了车,路上,苏陌接了通电话,上海学术界的朋友约他晚上聚会。 “晚上没别的事,一块过去吧,以后都要认识的。”苏陌看看她。 “我不去了。” “小悦,你今天拒绝我很多次了,怎么了?”苏陌嘴角的笑意耷拉了下来。 “我不能接受你太多的好,因为我有的东西太有限,无法一一回报你。”她实话实说。 苏陌呵地笑了笑,“似乎我要求小悦以身相许了?” “你没有。我最大的愿望是孩子健健康康出生,然后和其他孩子一样快乐成长,对于其他,我不奢求。” “是因为那幢别墅?” “不是,是我不知觉依你太深,不可以再这样下去,我必须独立。” “傻小悦,又把我排挤出你的人生,真不怕我伤心,依赖我有什么不好?”他温柔地揽过她的肩,掌下的人迅速僵便。 他没有随她一起下车,带着一缕落莫独自去见朋友了。 她低着头走进酒店,一点胃口都没有,身子黏黏的,只想好好地泡个澡。电梯打开,里面出来几个人,她让了让。最后出来的男子越过她,随意瞟了一眼,走开,突地又回过头,按住即将合拢的电梯门,“童老师?” 她讶然地抬起头,眨眨眼,“罗特助,你怎么在这?” 第一百零七章 自由落地(二) 罗特助小激动。和童悦接触并不多,通过几次电话,却印像极好。“我来上海出差。” 哦,那车欢欢也在吧!上海交通拥挤,路自然很不宽。她应付式挤出一丝笑意,退回电梯,准备就这样道别。 罗特助却一脚也跨了进来,“童老师住几楼?” “十楼。”她拧拧眉,并不热情。 “我住九楼。童老师是和同事过来度假还是陪叶总出差?” 她仰头看着上方不断跳闪的楼层,“算度假吧,我一个人。”她委婉地想打发他走人,没有叙旧的打算。 罗特助却像没有听懂她话中的暗示,“晚上一起吃个饭,对面就是豆捞坊,过条马路就好。” “谢谢,我有点累,你和泰华的同事们一块去好了。”为了证明自己没说假话,她托着额头,轻轻按抚。 “我??????和叶总差不多同步离开泰华,我现在重庆找了份工作。” 这是小小的意外。 罗特助嘴角溢出一丝苦笑,“重庆是火城,和青台没办法比,我真想念青台。我也一个人,童老师不要推辞了,六点半,我在楼下等你。” 他目送她出电梯,神情是那么真挚、热忱,她不由自主点了下头。 夏日的六点多,外面还一片通明,霞光烧红了半个天空,路边的枝叶纹丝不动,走几步,后襟又湿透了,幸好餐厅凉气开得很足,点菜的辰光,已经周身清凉,心情也不那么浮躁了。 “童老师不能沾酒的,我们喝果汁?”罗特助询问地看向她。 她一怔,她好像没和罗特助一块吃个饭。 “叶总说过,你酒精过敏,会引发哮喘,一滴都不能沾。家里烧菜,你都是用葱、姜调味,煮起来特别好吃。” 叶少宁也是这么话多的人?“果汁吧!”人一舒坦,胃口也像开了,她看着沽沽冒泡的底锅,咽了咽口水。 配菜一盆盆整齐地码在餐桌边,罗特助点了不少海鲜。虾先熟,他用漏勺先盛了给童悦,“重庆也有江鲜,吃着还是觉得海鲜味浓,我老婆也这样说。” “你老家在重庆?”她很少和叶少宁聊泰华的事,对于这位罗特助,她一点都不熟悉。 “岳父家在,到那边生活,主要是岳母能帮着照应孩子。” “你有孩子啦?”罗特助看上去和叶少宁差不多大,也算大公司的精英才俊。 罗特助眼睛眯了眯,满是慈爱,“马上一百天了,特别调皮,最爱缠我,可惜我不能经常陪他。” “为什么?” “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碰到叶总那样体贴下属的上司,我现在正常出差,一月能在家呆个三五天就不错了。” 这人真会讲话,童悦弯弯嘴角,“现在的车总也不错!” 罗持助拿筷子的手一抖,抬起眼帘,悄然打量着童悦,见她神色淡婉,轻轻吁了口气,“是呀,可能是习惯问题。叶总刚做总经理时,我就跟在他后面,呵呵,可以讲是形影不移,有些事情一个眼神就领会。” “形影不移?他去哪你都陪着?” “差不多。” 她只是随口开了个玩笑,绝没有别的深意,“他和别人约会,你也在旁边做灯泡?比如游泳馆那样的场所。” 罗特助突地满脸通红,眼神惊慌逃窜,筷子掉到地上都没发觉。 服务生上前,重新给他换了双筷子。 “那??????那天晚上的事,童老师是听叶总说的吗?”罗特助结结巴巴地问,几秒钟的功夫,他在椅中已换了无数次姿势。 长长的睫毛扑闪了几下,她不太明白地看向罗特助。 说实话,那些照片,有几张可能是***过,但有些绝对是真实的。游泳池那张,叶少宁衬衫领带与只着比基尼的车欢欢贴面相拥,那衬衫是她买的,能在哪个场合湿成那样,她想像不出来。 只能说明那场景曾经存在过。 去酒吧、茶座、咖啡厅、餐厅,都可以用公事来遮护,游泳池那样的场所,该如何解释?她不愿细细去推敲。 心烦地端起加了冰渣的果汁,狠狠地喝了几口。 罗特助不住地擦汗,仿佛特别热。“这估计会是我一生里最狗血最无厘头的一件事了,我??????真的不知如何面对,非常惊惶,只有逃了。让童老师笑话了。” “没有。”她看着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罗特助,有些纳闷。 罗特助用力地闭了闭眼,“我和老婆是同学,她家人在重庆给她找了份工作,她为了和我一起才来了青台。一毕业,我们就结婚了。她并不漂亮,但在我眼中是最美的,我很爱她。我以为我应该给她全部的温柔和忠诚,没想到我终是违背了自己的誓言。但那??????真的是个意外。” 最后那句话,罗特助差不多是嘶吼出来的,吓得隔壁的客人纷纷看过来。他却不在意,羞愧地低下头。 童悦听得一头雾水,他们现在聊的是什么? “你喝点饮料。”刚开始觉得凉,时间长了,还是感到热。 罗特助苦涩地摇摇头,“童老师,你相信吗?那个时候我真的把她当成了我老婆。老婆怀孕后,我们??????我们就没有再亲密过。我不是抱怨,作为准爸爸,这点算什么,我可以忍的。那天喝太多酒了,有点失控,歪在长椅上睡觉,不知怎么突然觉得是在家里,突然看见了老婆,是我们刚相爱时的样子,心动情动,浑身的肌肉绷得生疼,我??????发了疯似的抱住她,就那样??????铸成了大错。事后立刻就清醒了,察觉到怀里的人不同,魂都惊散了。不敢吭声,哄到她睡着,然后逃出更衣室,在外面角落里坐到天明,直到她醒,我才离开。那天夜里,我老婆给我生了个儿子。我真的无颜去见我老婆,可她在等着我。我不愿意她受到一点点伤害,我选择做一个猥琐的男人。我当天就辞职了,本来想在青台找份工作,但怕东窗事发。可以说,我是狼狈不堪地逃去了重庆。值得庆幸的是,我老婆一直不知道这件事,而她应该也不知那晚上的男人是我。” 第一百零八章 自由落地(三) “那她以为是谁?”听到现在,童悦依稀听出罗特助糊里糊涂发生了一场艳遇。 罗特助神情错综复杂,“叶总不是??????都和你说了吗?” “他也在场?” 罗特助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童老师,你就别逗我了,我都快窘死了。” 她从来不欺负老实人的,无辜地摸摸鼻子,不知该如何继续下文。 “叶总怎会不在呢?那天为他送行,车小姐要他陪她去游泳,他怕把事情弄复杂,于是拉上我。呵,这也不是第一次。叶总犯胃病的时候、在北京的时候、加班的时候??????” “慢着,罗特助,你说犯胃病,是那次新年住院吗?” 罗特助责备地看着她,“这事你也不知道?哦,你们那时可能在冷战,叶总工作像不要命似的,输完液之后还去公司加班,在办公室里晕倒,我和车小姐一起送他回的荷塘月色。” 她问了个时间。她是小人,和他生气的每一次,她都记得清清楚楚。他们为什么吵的?是车欢欢吧,他气得摔门而去。 “嗯!”罗特助点点头。 餐桌上摆着的泡面碗,搁在门外的植物,植物下面压着车欢欢火辣辣的问候。双手在膝上擦了擦,她深呼吸,抑制住泛滥的心酸。 她也是骄傲的、倔强的,不愿向他低头,任局面僵持着。如果他犯错,其实自己也有一部分责任。 “我想是因为叶总深爱童老师,所以才有力量拒绝车小姐的示爱。” “他真拒绝得了吗?”她苦涩地咽下一口果汁。 罗特助严肃起来,“童老师,你说这样的话太对不住叶总了。你可以把我当反面事例,我也爱我的老婆,但在醉酒时,我仍任理智失控。车小姐不是普通的女子,她年轻、漂亮,俏皮、可爱,她就如同一团火似的,能有几个男人可以抗拒?她是真的喜欢叶总,可能在国外呆惯了,她不会考虑别的,想爱就爱,什么也不管也不问,而且履败履战。唉,不然也不会发生更衣室中的阴差阳错。她本来的目标应是叶总吧,她在黑暗中把我??????当成了叶总。” 她双目暴睁,她终于听明白了,车欢欢和罗特助上床了!!! 叶少宁什么都清楚的,他三缄其口,其实不只是保护车欢欢的声誉,还有罗特助。罗特助的妻子怀孕中,两人相亲相爱。若这事说出来,乐静芬不会放过罗特助,而罗特助那个幸福的家也将瓦解。 他只能保持沉默。 “泰华的人都知叶总是泰华未来的东床快婿,没想到叶总爱的人是童老师。乐董非常现实,一意识到叶总不会成为家人,立刻搁空叶总,把叶总手中的事务挪给车小姐。叶总太温和多礼,念着泰华对他的培育,才加班加点地把车小姐带上手。那时你们是新婚吧,叶总常叹息没能给你一个美好的蜜月,但我想,他现在应该已经弥补上了。” 她无语。 别人跑着跳着,向叶少宁怀里扑去,娇柔、妩媚,风情无限,她却视他如草芥,冷得像块冰,急不迭地把他往外推。 他心中有过苦衷吗?有没有因为她而无力? 应该信任他的,但太多的事蒙住了她的眼,她看不清,也累得不愿去看清,也没有安静地坐下来,好好地听他说话。 那些误会就像是她期待已久的,好像被她预料到了,他不值得她珍视,这样她才能自如地转身。 其实是怕踏上江冰洁的脚印,她想保护好自己。 但她可曾顾及他的感受? 她和车欢欢其实是同一类人,都极自私,但车欢欢比她勇敢,是她爱他不够多吗? “童老师,你可知车??????小姐好不好?”罗特助小心地问道。 她不想增加他的罪恶感,“世纪大厦主体封顶那天,我在新闻里看到她,她很好。”她没有提车欢欢怀孕的事。那个孩子,应该悄悄处理了。那是车欢欢憔悴消瘦的缘由吧! 罗特助难堪地笑了笑,“想和她说声对不起,但我想她可能不愿听到!” “还是不要说了,你就当是一场春梦。” “呵,是呀,春梦了无痕。”但他还是为此付出了巨大代价。 买单出来,两人步行回酒店。“童老师,代我向叶总问好。今晚的事??????”罗特助欲言又止。 “今晚有什么事吗?” 罗特助挠挠头,“和童老师相处很愉快,谢谢你陪我吃饭。这些话我蹩很久了,说出来的感觉很好。” 她微笑,与他道别。 她想,罗特助可能并不想与青台的故人重逢。他选择远离,就选择了把那些事扔进岁月的河流中,不再回首。 打开房间的门,凉气扑面而来。洗头、洗澡,涂面膜,机械似的做着一切,过去的一切像幻灯片似的,一张张在脑中闪过。 有一个夜晚,她写完教案上床,脚冰冰的,她骗他说想证明在意一个人,就要把她的双脚抱在怀中一天一夜。那晚,他真的搂着她的双脚,姿势别扭地睡了一夜。 这些小事还有许多,细细品来,是那么甜蜜。一点一滴累加起来,她的心中才淡去了彦杰的身影,不由自主爱上他了吗? 双眸不由地泪花婆娑。 她找出手机,开机,她仍用的是原先青台的号码。她等着,有几条短信跳进来,都是楼市广告,删去,再等。 十分钟过去了,安静如子夜。 自嘲的扁扁嘴,合上手机。 门外传来“扑通”一声巨响,她怔了怔,打开门。 苏陌跌坐在走廊上,俊容被酒气染得通红,看到她,抱歉地笑笑,“惊着你了?” 她不曾看到他这么狼狈过,有点讶然。走过去,伸出手,他抓着,慢慢站起。 “都是老朋友了,他们拼命灌我酒,我就喝成了这样。” 身子又是一踉跄,她慌忙扶住,拿过门卡刷了下,门应声打开。 “要不要喝点水?”她把他扶坐在沙发上。 “好!谢谢小悦!”醉成这样,仍是斯文儒雅。 她失笑,倒了杯凉开水递过去,他耷拉着的双眼倏地抬起,眸子亮得惊人。他把水杯放在桌上,突然拉过她的手按在胸口。 喝了酒的缘故吗?他的肌肤滚烫,心跳极快。 她不安地想抽回,他用力按住。 “感觉到它在跳动吗?” “我该回房间了。”她别过头,不接他灼人的视线。 “它也是肉做的,不是金刚石,火融不化,铁砸不烂。”苏陌闭上眼,幽幽地低声道,“这一晚,它疼得揪成一团。小悦,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你才能爱上我?” 他是那般无助,那般的茫然,一时间,她呆住了。在她的眼中,他一直都是自信满满。即使在她结婚时,他都能强悍地说下那样的话。 “之前,你心里有彦杰,我身边有亦心,想爱不能爱。后来,你结婚。现在,亦心走了,你离婚了。为什么还是那幅拒我于千里之外呢?” 喝醉的感觉真不错,平时太理智,想得太多,许多话只能掖着,这一刻,不需要了,他掌心一扳,将她的手紧紧包住。 “你应该看出来站在你面前是一个怀着身孕的女人,你值得更好的选择。”快四个月了,无论衣裙多宽松,孕相已逐渐显山显水。 “这不是理由,我在准备做一个称职的父亲。” 她叹气,“那是我心太小,容不下太多的人。” 他缓缓摇头,“小悦,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无论多么艰难险阻,你都想和他在一起。一辈子不长,要珍惜身边的人。离婚是过家家吗?” 当然不是,离婚也需要无尽的勇气。 “我了解你,你壮着胆迈进婚姻,如果有一丝能继续下去的可能,你都会咬牙坚持。你走出来,就不会回头。是嫌我比你大吗?还是嫌我做局长时,有过污点?” “干吗这样调侃自己?”他大她不到十岁,在一般人眼中,这些算什么。电脑城算污点吗?不要让别人取笑了。 “我希望这是句笑话,但我说的是实话。今天,我前所未有的慌乱,感觉抓不住你了。我是个自私的男人,我能等你慢慢接受我,多久都没关系,但我不能看到你在游离。” 她愕然他的敏感。 “你是不是考虑回青台?”他眯了下眼。 “我已和学校签了三年的合约。”哪是想回就能回的。 “谢谢小悦!”他感动地亲吻她每一根指尖,“听你这样说,我就安心了。在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我已不能接受再失去你。” 她惊惶地站起身。 他跟着站起,跟着在她额头印上一吻,温柔的笑意溢满眉梢嘴角。“书上说,宝宝四个月就会胎动,你有感觉到吗?” “没有。” “如果感觉到,要告诉我,我们好好地庆祝下。我送你回房间。”他轻揽着她的腰,替她打开房门。 她注意到他脚步稳健,动作绅士。 “好好休息,明早见!”他看着她打开房门,又欠*,送去一个飞吻,“我的小宝贝,你也要乖点,和妈妈好好睡。” 房门无声地掩上,听着他离开的脚步声,她才缓缓地舒了口气。 和苏陌这样的男人过一辈子,也许是一个女人无法挑剔的幸福了。可是当她在梦里描绘未来的情景时,却没有过他的身影。 梦只是梦,哪能当真? 她走到窗前,拉开遮光的窗帘,夜已深沉,上海这座国际大都市,也可以小憩一会了,青台今夜也星光灿烂吗? 第一百零九章 自由落地(四) 叶少宁慢慢踱步到窗前。 好奇怪,上一刻,外面是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这会,夜空碧净如洗,皓月当空,空气清新得,让他忍不住深呼吸,又深呼吸,立时,体内也像被洗净了一般,说不出来的惬意。 惬意之余,有些空落落,这种感觉有好几天了。 昨天,一帮中学同学聚会,大部分都成家生子,周子期是召集人,他算是其中的佼佼者,却选了个角落,独自喝啤酒。 没有那份心情谈笑风声。 扔出去的话掷地有声,自认为是言而有信的堂堂男子,但一转身就开始后悔了。书香花园的公寓钥匙送回时,他悄悄配了一把。他没有登堂入室,把车开到楼下,仰起头,曾经称之为“家”的那层在黑暗中与他默默遥对。 在童家接到童悦的电话,区号显示是上海。 没有人知道,他去过一趟上海,清晨最早的航班。华烨铁青着脸在出口处接他,“对不起,我还是那句话,我不能告诉你她住哪里。” 他冷笑,“少拿你的条条框框压我,上海我又不是只认识你一个,我有的是办法去查,费点时间罢了。” 华烨哼了声,“现在这么着急,当时何必手痒要去签字呢?” “别说我,你不是爱陶涛吗,为什么要放她走?” “我是白痴。” “我蠢,你满意了吧!” 华烨瞪了他一眼,“你找到她,又如何?” “不如何,看看她住的地方,打个招呼,我就回青台。”法制这么健全,又不能抢亲,他还能怎样?她不就是不信任他吗,日久见人心,总有一天,她会释开心怀,心甘情愿回青台的。 华烨撇了下嘴,又抿紧了唇。 他挑了挑眉,“有什么你直说吧!” “苏教授现和她是邻居,你先有个心理准备。” “那又怎样?”他非常恼怒那个家伙,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是证明他的挚情还是证明他的勇敢?童悦要是爱他,何必等到现在。 他不会拿自己与苏陌比较,爱情这件事,没有参照物,也没可比性。 结果,吃了闭门羹。 童悦的小公寓门窗紧锁,对面的公寓里,清洁工正在忙不迭地打扫。扫尾的油漆工嘴快,“这家男人和对面的女人旅游去了,一人一只行李箱,我看着他们上车的。” 华烨同情地看着他,试探地问:“要不我给苏教授打个电话,帮你问问?” 他摆摆手,坐下午的航班回了青台。傅特助送合同进来,愣了下,“这么快?” “说几句话,要多久?” 傅特助笑笑,体贴地带上门出去,没有再打扰他。 没见着可能更好吧,至少那层薄面还在,他苦笑着叹息。 不追了,让她自由自在飞。 从那之后,到真做到了,童悦那个手机号,他再没拨过。与她熟悉的人,在街边偶遇,轻轻颌首,绝不闲聊一句。他不要听到和她有关的消息。 罗佳英到时常说起她,不是念着她的好,而是把她当作反面典型,每碰到一个合适的姑娘,都会说哪方面比她好多少,催着他要把握住。 她其实真的不好,冷情内向,还固执别扭,防心太重。可是这辈子,他估计是忘不掉她了。 他被罗佳英设计相了一次亲,当一发觉,他立刻起身走人。第一次对罗佳英厉言疾色,他的婚姻,他自己作主。 “你作主过一回,瞧到后果了吧!还是我帮你把把关。”罗佳英有点纳闷车欢欢突然和她变疏离了,打电话过去都说在忙,再打过去,就是秘书接了。她又不傻,知道人家不搭理她了,问叶少宁是不是哪里得罪了车欢欢。 “因为你是我妈妈,我不能埋怨什么,但是妈妈,如果可以,我真的想恨你。”叶少宁说完这句,转身上车。 罗佳英眼睛眨个不停,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他这幅落莫的样子,自然而然成了全体同学安慰的对像。这感觉怪怪的,从前向来是他扮演安慰别人的角色,酒过半瓶,他主动付账后匆匆告退。 周子期送他到车边,拍拍他的肩,自嘲地笑笑,“我闯了那么大的祸,还活到现在,你啥都没做,却受这份气,怨不怨?” 他怨给谁听? 外面传来女子的娇笑声,紧接着,轻轻的叩门声。 他打开门,进来一位高挑明艳的女子。这是裴迪文为了加强青台的力量,特地从香港调来的公关部经理,叫陆曼丽。港大毕业,英文娴熟,普通话是正宗的北京腔,对于青台当地的话也听得懂,显然是有备而来。 她来,到真让他省心不少。一些难缠的客户,她一出马,通常都会非常服贴。 她能喝酒,会唱歌,高难度的国标舞也会跳。但是静下来时,又似柔弱的小女人般。公司里已有好几人为她着迷。 “有事?”他问。 她俏皮地挤挤眼,“当然!”随手把门带上。 他看着她抽出两张餐巾纸铺在办公桌上,然后从带过来的纸袋中拿出两个保鲜盒,“我只做了两人份,所以不能声张哦,不然我一出这门,就会被扁。” 他还没答话,她就笑个不停。 “公司餐厅的厨师手艺是不错,但天天吃也厌的。我做的是风梨海鲜饭,还有蔬菜汤,我挺自信的。” 他没有走过去坐下,“陆经理,我相信这一定非常美味,但我已经吃过了。” 曼丽媚眼如丝,“叶总撒谎,我就没见你下楼去餐厅,傅特助今天又出差。放心吃吧,我没下毒,不会一饭定终身的。” “谢谢,不用了。你不必端来端去了,就在这吃,我去企划部一下。” “叶总,为什么?”曼丽的神情和声音都如夜雾般缥缈。 “因为我不想造成你的误会。”温和是种风度,但太过温和,就成暧昧的营养素,他吃一堑长一智。 第二天,有客户过来,出去应酬,饭后又去酒吧继续畅饮。 “换一家吧!”他对开车的傅特助说。 傅特助抬头看着“夜色迷人”眩目的霓虹灯,笑道:“这家的调酒师手艺最棒,晚上还有演出,别换了。” 早有泊车小弟跑过来迎接。 曼丽陪着客户们,那些人已是目光如炬,急不可耐了。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扭头看看前方的站台,失了下神。 曼丽等着他,与他并肩进去,一边耳语,问如何安排? 曼丽真是非常敬业,并没有因为他昨晚那句话影响到工作。聪明的女子,非常懂得进退。天下好男人多的是,何必强拽一棵树? “这个你看着办,我坐一会就先走。”他抬起头。 桑贝扬起一脸笑,风姿卓尔地走过来,眼角不着痕迹扫了扫曼丽,“叶总,你都很久不来了,把人家都想死了。” 叶少宁摸摸鼻子,这桑贝啥时成了一妈妈桑? 曼丽第一次来夜色迷人,不过,她什么场合没见过,笑道:“既然叶总是常客,那么老板娘给我们安排个宽敞的包厢,玩得尽兴点。” “这个自然的,请!”桑贝扭着腰,在前面引路。 一行人在昏暗的灯光下摸索着上楼,桑贝一回首,曼丽与叶少宁落在最后。 把众人安排妥当,酒和果盘送上,桑贝豪爽地敬了一圈,这才下楼。临行前,俏眸在屋内转了几转。 一路疾行,越过人群,忽视熟客们的招呼,忙不迭地拿起手机,避到后面的厨房间,声嘶力竭地吼道:“小悦,我问你,你到底要不要那个男人?如果要,就快点回来,不然有个狐狸精就把他抢跑了。” 第一百一十章 自由落地(五) 秋天的阳光,一到下午,那光芒就缩了几份,秋独有的萧索幽幽地弥漫开头,独立在残阳夕照中,无由地就有点伤感。 童悦收回视线,手托着腰。 是上海的食物合胃吗,来了不到二个月,小腹是一日比一日隆起。这样的体型,重心自然不稳,她站一会,就会腰酸。上课时,她多半站半堂,坐半堂。开始是把木制的椅子,有一天,她走进教室,发现换成了靠背的沙发椅。她抬起头,学生们一个个脸露善意的微笑。 人的天性都是善良的、体贴的。她刚刚才把学生们的姓名叫全,还谈不上熟悉,可是他们却处处照顾着她。同事们也是,一开始用质疑的眼神看着她。她没有因为自己是孕妇而放松一点,第一次周考,她教的这个班是年级第二,第二次、第三次周考,她轻松地把其他班甩在了后面。实力足以说服一切,关心她的人自然多了起来,包括学生家长。 医生说她的孕相非常好看,除了肚子有所变化,其他都和孕前一样。皮肤白皙,胳膊纤细,双腿修长,脸仍是瘦削的瓜子脸,没有一点多余的肉。 她不必坐班,但她通常会吃了晚餐才回去。 晚餐的高峰时间早过了,餐厅里只有三四个人。她走到窗口,里面的师傅早笑吟吟地把她的餐盘递了出来,“童老师,你今天来晚了哦!” 她笑着道谢,在角落里的桌子坐下。 小腹里,不知是小手还是小脚,突地推了她一下。她的笑意更浓了,温柔地摸过去,仿佛隔着玻璃,掌心相对。“宝贝,妈妈知道你饿了,这就努力吃饭。” 是在开学前的一个晚上,初次感到胎动。突然就觉得喜悦溢满了房间,人生立刻变得不同。她拿起手机,飞快地拨了个号,当手指按向通话键时,她迟疑了。 她该如何对他启口? 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的心情。她絮絮叨叨地和小姑娘聊了半夜,然后合衣就睡着了,那天晚上都没洗澡。 日子每天都是温馨的,她再也不感到孤单,性情开朗了许多。她向做了妈妈的同事们取经,周末去逛商场,在婴儿专卖店,能和营业员聊很久。 静静吃了一会,打扫餐厅的阿姨走过来,“童老师,你家苏教授今天怎么没来接你?” 她搁下汤匙,起身,没有接话。 她向同事否认过苏教授不是她家的,没人相信。 苏陌开学后,比她忙,手里有课题研究,还任课,又带了几个硕士生。他长相俊逸,谈吐风趣,又有从政的经历,课上得妙趣横生,听说学生都早早去阶梯教室抢座位。有几个胆大的女生周日还跑到公寓这边问功课,真是胆大,爱慕之意毫不掩饰。 苏陌到不为难,把她介绍给学生,“童悦,xx高中物理老师。” 女生们本来还存有侥幸,一看她隆起的肚子,茶没喝完,讪讪地告辞。 苏陌经常去学校接她下班,她婉拒过,他坚持。她的课表,他有一份。算好时间,她一出门,就看到他的车。 确实让人无法相信他不是她家的。他礼貌地和她的同事们打招呼,手上提着给她买的点心,笑容可掬。晚上陪她散步半个小时,周六周日,必然呆在公寓,亲自下厨做饭。《怀孕十月》,他读了两遍,知识丰富得可以写论文。 不得不承认,有了苏陌的掩护,才没人知她是个逃跑的单亲妈妈。 今晚,苏陌在学院报告厅有个演讲。 学校离公寓不远,气候这么好,她走路回家。洗澡的时候,又察觉到小姑娘俏皮地一脚,她等不及地想看到她的小模样。 写完今天的日记,锁好门,上床看书。 手机响了,是桑贝。 青台这个号,现在只和桑贝、童大兵有联系,而她二十四小时都开着机。电池还有一格时,就急急地充满。 她最最熟悉的那个号码,再也没在屏幕上出现过。 桑贝吼得那么响,想假装没听明白都不可能,一字一句像烙印般。 挂了电话,她把手机关机了,然后熄灯,慢慢躺下,手搁在小腹上,似乎周身冰冷,那是唯一温暖的地方。 有的人忘掉一个人,要用一生的时间。有的人可能就是下一秒的事。 离婚三个月了,也该开始新的生活。 作为叶家的独子,他没有孤单的权利。 应该不意外了。 有人敲门,她没有起身。 苏陌回来后,都要到这边看看她,和她说会话。 早晨起床,有条不紊地开始一天的生活。洗好衣服,做早餐,热牛奶时,没端稳,洒了一灶台。 “小悦,起来了吗?”苏陌的声音响在门外。 她开门,“早!” 他只穿了家居装,早晨估计没课。 “昨天睡那么早呀!我买了月饼,没几天是中秋了。”他在餐桌上放下一个包装精美的月饼盒。 今年的中秋和国庆挨着,假期连在一起放,足足有八天,是名幅其实的长假。 去年的中秋,她还和凌玲合租,凌玲去孟愚家吃晚饭,叶少宁第一次到她的租处,第一次留宿,她第一次把那盘代表暗号的鲜人掌搬在门外,惹得凌玲埋怨了很久。 一年, 不过三百多个日子,却演绎了这么多的悲欢离合、生生死死,真是人生如戏! “长假我们开车去杭州看白菊花,我看过地图,不太远,还可以去乌镇住一晚。”苏陌坐下来,自己盛粥吃点心。 “我想回青台。”她突然就那么说了出来,脑中根本都没有多考虑,好像很久前就有这个准备。 “回去看看爸爸妈妈。” 苏陌一怔,凝视了她很久。“好,坐飞机还是坐火车?” “我一个人回去。”他在青台没有亲人,没必要陪她千里迢迢。 “小悦真是任性,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放心让你一个人走?坐火车吧,对宝宝好点,我去买票买礼物。” “苏陌??????” 他用责备的眼神阻止她的继续,“我以为一起这么久,我们该有点默契了。感情的事最勉强不得,你要是不想回上海,我绑着你就行吗?” “我当然会回上海。”她不知是在说服他,还是在说服自己。 苏陌温柔地笑了,“是呀,这里有你的学生呢!好啦,别蹙眉,当心有皱纹。你去看你爸妈,我去电脑城看看,我们就是同车的旅伴而已。” 她无力地低下头。 苏陌眯起眼,都走到了今天,他们已这般近,这般亲,他怎会让任何人再插入他们之间?哪怕她是出于感恩和他在一起,他都不在意。她如同阳光,照进他的生命,让他尝到爱人的疼与甜,他必然要紧紧攥住。 票订得早,又是软卧,一点都没受长假交通高峰的影响,十一那天很舒适地到了青台。 童悦无法形容桑贝见到她的那幅呆相,张着一张鲜红的大嘴,眼睛恨不得瞪出眼眶外,木桩似地竖在出口处。 “怎么啦,没见过孕妇吗?”童悦没好气地替她托了下下巴,真担心飞虫会闯进去。 桑贝好不容易缓过来,“为什么不先给我个提示?” “上学的时候,我给你提示少吗,哪次你领会的?” “那到也是。不对,”桑贝又站住了,瞟瞟一边含笑的苏陌,低声道,“你离婚是因为怀了他的孩子?” 童悦脸上陡地浮出一股杀气,咬牙切齿道:“你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呵,呵,呵,”桑贝干笑着,“那到底是为了啥让你带球跑?” “说了你也不懂。” “不懂我装懂呀,说说看。”桑贝好奇疯了。 童悦斜视过去,“你车停在哪?” 桑贝抬手指了个方向,“苏教授,你住哪,我先送你过去。” 苏陌看了看童悦,“我住酒店,小悦,你要住家里,还是酒店?” 语气里那股亲昵与温柔,让桑贝的眼睛又瞪圆了几份。 其实她家都不一定能回,这么大个肚子,该怎么解释呢?童悦有点头疼。 “住我那里吧!”桑贝很大方。 苏陌笑笑,“那就麻烦桑小姐了,我自己坐车去酒店。桑小姐,开车慢点。” “放心,我车技一向不错。” “桑小姐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桑贝直摇头,“晚上我要赚钱,让小悦请我吃早饭好了。” 苏陌轻笑,“欢迎桑小姐去上海做客,到时我再尽地主之谊。” 他等两人上了车,才招手拦车。 “小悦,我都会蹩坏了,快说,到底怎么一回事。”桑贝问道。 童悦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才离开青台二个月,怎么像过去了一个世纪。“就想怎么回事,就怎么回事。” “那你这次回来是探亲,不是因为叶少宁?” “你想太多了。” 拉回视线,心中的感觉很难形容,蜘蛛结网一样盘踞在心底,一根丝一根丝,越织越大。 两人没有去夜色迷人,先去了西湖人家餐馆吃晚饭。 “夜色迷人和这是联谊店铺,我可以打六折,菜很不错的。”桑贝小人得志式的晃着头,小心地挽着童悦的手臂,不时瞟一眼她的肚子,她还是不太确定,“你真怀孕了?” 童悦沉默,和这人没办法沟通。 桑贝要了个包间,大盘小碟的点了一桌,“吃吧,不要你买单。”冲着童悦吐吐舌,“咱现在也算是富人了。” 火车上的饭菜很是油腻,她差不多没动筷子,真是有点饿了。桌上的食物,有色相有味相,她专注地吃了好一会,最后一道甜点上来时,看看,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饱了!”她对桑贝说。 “要不要喝点茶?” 她点头,喝点茶净净口。 桑贝按了铃,久等都不见服务生过来,这人是个急性子,撩开厚厚的桌布,呼啦一下打开门。 从外面经过的一行人不提防有人冲出来,下意识地都扭过头。 “好巧,是老板娘呀!”陆曼丽笑着招呼。 桑贝笑得很假,要僵不僵地挂在脸上,“是哦,是哦,你们也来吃饭。”她还是低下了头,没有胆量看向面前的叶少宁。 包间里的灯光并不明亮,叶少宁只一眼,就看清了坐在里面的人。 太意外了,除了愕然,她没有其他表情。 她终于回青台了,真应该感到惊喜。可心中为什么这样苦涩呢?若不是偶遇,他会知道吗?是的,他是她无足轻重的人。她的来与去,和他没有关系。 俊眸瞬间幽黑,那里面的凄冷、绝情叫她倏地一僵,几乎连滚带爬收回视线。 “陆经理,我们走吧!”他扫过她,不允许自己再看一眼。 “老板娘,再见!”曼丽甜笑地追上疾步如飞的叶少宁。 “再见!”桑贝回过头,只见童悦冲着墙上的一幅油画,双眼呆滞。 第一百一十一章 自由落地(六) “要不要再吃点什么?”桑贝抓着一头乱发,完全是没话找话说。 “是她吗?”童悦木然地把视线转向她。 那眼神空洞得令桑贝害怕。“啊??????谁?呵,呵??????差不多吧!”真恨自己的嘴快。 那女人夹杂着妩媚与高雅,知性中多点风情,得体又大方,不似车欢欢那种张狂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生,应该出得厅堂,下得厨房,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估计罗佳英想挑剔也无从下手。 “我去打听下,他们是公司应酬,还是私人幽会?说不定咱们误会了。”桑贝小心翼翼地看着童悦。 “不需要了,哪一种都和咱们没有关系!”这世上没有什么不能面对的,那样迫不及待地回青台,就是想印证这件事吗?也许吧,至少以后再不要把一颗心悬着,想着从前,想着未来,做些不切实际的梦。 “但是??????这样太便宜他了,他至少得负个责任呀!”桑贝眼睛瞟过童悦的肚子,有点愤愤不平。 童悦额头上青筋突然暴现,“你讲话到底用不用脑,他有什么责任?我是我,他是他,平行线,懂不懂?永远没有交集。” 桑贝给她吼得愣愣的,没见过童悦这么凶过。“好,好,我说错了,你作主就好,我闭嘴。” “对不起!”沮丧一时间溺没了童悦,她筋疲力尽地笑了笑,“我想我可能太累了,我们走吧!” 桑贝挽着她出来,总觉得手里的胳膊在颤抖。 “我就是不知道你这样逞能给谁看?”桑贝忍不住还是嘀咕了句,不过,没敢让童悦听见。 桑贝终于舍得给自己筑了个窝,不再蜷在夜色迷人的阁楼上了。 “真像割肉般,但赚钱为啥呢,不就是图个享受吗?所以我咬咬牙,割了。女人要珍爱自己哦!”窝很小,和童悦在上海的公寓差不多。桑贝言语间却无限自豪。 她张罗着让童悦洗了澡,铺好了床,看着童悦躺下,这才去夜色迷人。 “桑贝,”关门时,童悦叫住了她。 “嗯?”她一只脚在外,一只脚在内。 “你了解我,从来不冲动,做什么都会慎重考虑,因为我没有输的本钱。别为我担心。” 桑贝偷偷地吐了下舌头,小悦就是聪明,一眼能看穿她的心思。“知道啦,我才不会多事。”她是想悄悄地找叶少宁算账,现在偃旗息鼓吧!小悦生起气来,后果可是非常严重。人生得一挚友,可不容易! 童悦心力交瘁,倒在枕头上。 窗户没关,月光冷淡地穿过窗纱透进来,带着几许沉默的悲凉。 苏陌的电话打乱了这份悲凉。 “去巡视了下电脑城,长假期间搞了不少促销活动,预计效益会非常可观。原先的房子也售出去了,人家一次性付清全部款项。我想宝贝从出生到出国留学的所有费用,都不成问题了。小悦,以后工作对于我们来讲,是乐趣,是充实自己,而不要当作五斗米去受累。” 似乎,这是他第一次和她聊起这些只有夫妻之间才应聊的体已话。仿佛两人有着一个共同的未来,息息相关,密不可分。 她心头却像压着颗巨石,她快呼吸不过来了。 其实,彦杰留下的钱、江冰洁的保险金,数目都不小,但她从没有念头去动用一分。那些钱,让她感觉疼痛、心酸。单亲妈妈,可能会非常辛苦,但是如果节约点,她完全有能力给小姑娘不错的生活。 她的沉默,让苏陌心底发毛。“桑贝去酒吧了?” “走了有一会。” “睡的地方舒适吗?” “很好的。你也睡了吗?” “没有呢,我刚回酒店,一会去洗个澡。明天要回家看爸妈吧?” “我??????准备后天回上海。”她闭上眼,心如刀铰。 苏陌买的回程车票是五号的。青台,已成她人生的驿站,她的下一站是上海。 “好!”苏陌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声音抑制不住的喜悦,“火车票非常紧张,估计买不到了,我找人买机票。” “苏陌,你忙你的事,桑贝会帮我的。” “傻丫头!”苏陌声音放柔,“早点睡,明早我去看下亦心的爸妈,然后过去找你。” 亦心死后,他仍是徐家人眼中贴心的女婿。逢年过节,礼仪与礼物,一样不少。他从不避童悦,总是主动坦承。对于她,应该用无微不至来形容吧! 苏陌,有情有义,博学多才,玲珑剔透,完美得不像个真人。她总觉得能和他相配的女子,绝不是她这样。 他却偏偏执著于她,品位令她不敢恭维。她有时想,他有可能是一时鬼迷心窍,总有一天,会找到正确的方向。 她看着他的好,不当真,也不入心。她在等着他醒悟。 桑贝都要到凌晨三四点才会回来,她不必等门。像是睡着,又像是醒着,口有点干,起来喝了点茶,看下时间,十二点过半。 月色真好,窗台上一片银白。 她站着,细细地轻咬着唇瓣。突地,她转过身,穿上外衣,拿上包,换了鞋,开门下楼。 桑贝的公寓挨着马路,一下来就打到了车。司机打量了她许久,“去医院?”一个孕妇,大半夜在外面晃,有点奇怪。 “不,书香花园。”她表现得很镇定,但心跳还是加速。 午夜的街道,车非常稀少,很快就到了。司机体贴地把她一直送到公寓楼下。 小区里真是宁静,只听着夜风吹动树叶和沙沙声。每一盏窗台都与夜色融合,路灯淡淡的光晕是唯一的照明。 她按着心口,先去了停车场。 心猛烈地一窒。 二个多月了,红色君威应该灰尘蒙面,指头可以在车身上随意涂鸦。眼前的它,光洁清净得像刚刚美容过,后视镜清晰地印出她惊愕的表情。 电梯上楼,每上一层,心跳就加速一次。肚子里的小姑娘感觉到她的异样,小手小脚,东一下西一下。 她摸住肚子,“宝贝,乖,别怕,别怕,咱们呀,马上就到家了。” 她苦笑,不管走多远,在她心中,只有书香花园,她才觉得是真正的家。 离开那天,记得非常匆忙。拉上门的那一刻,看到拖鞋没有放整齐,一只在玄关处,一只在餐桌边,她想弯下腰重新摆放,最后叹了口气,什么也没做,锁上门走人。 她揉揉鼻子,吸了一口气,开门,做好被灰尘呛鼻的准备。 “啪”地一声,灯光照亮了屋中的角角落落。 一双拖鞋整齐地搁在玄关处,屋中飘荡着桂花的清香气,那是楼下花圃中的桂花树送上来的。她吃惊地捂住嘴,她记忆紊乱了吗?走时,阳台的窗没关? 疑惑地跨进门,果真,阳台窗半敞,凉风习习。可是,可是,屋内的桌椅为什么会纤尘不染? 屋里来了位勤劳的田螺姑娘? 她轻轻咳了声。声音在屋中回响,没有人回应。 她把家中所有的灯都打开了,里里外外转了个遍,在厨房的水池里,她发现了两截烟灰。这个不是她留下的,走时,她彻底把屋子打扫过了。 大门共有三把钥匙,她一把,叶少宁一把,还有一把备用。她把自己的和备用的都带走了,搁在邻居家的是叶少宁的。 是他回来过吗?可是他说,他再也不会踏进这套公寓半步。 但他还是来了。 心下淌过一种绢细的清流,缓缓的,柔柔的。 只留下卧室的灯,其他的灯一一熄去。她掀开床罩,在床边坐下。丝被有阳光的味道,她轻柔地抚摸着。 包里的手机唔唔发出震动的声音。 她吃了一惊,拿出来一看。长睫不敢确定地扑闪,是她在做梦吗? “睡了?”不带任何感情的两个字,加一个问号,可是这个号码,已让她噎住。 十分钟过去,二十分钟过去,手机都快给捂出汗了,她这才想起要回过去。 刚按键,又有一条短信进来。 “对不起,刚才那条发错号了。” 这次,她回得很快,“没关系!” 刚一发送结束,海浪与吉他的合奏把她吓了一跳。 她按下接听键,那边是沉重的呼吸。“是打错号了吗?”她问道。 “你希望是我打错吗?”他的心情好像并不好,语气有点僵硬。 “我不作希望,只面对事实。” “事实是什么?我们应该是两个漠不相关的路人?” “你这么晚打这通电话,就为问这个问题?” 他停滞了下,语气稍微多了点温度,“为什么回青台?” “回来看看爸爸妈妈。” “只有这个?” 她仰起脸,看着天花板,轻轻点了下头,“嗯!” 他的声音染上倦意,“看来我的电话真是打错了。” “你朋友很不错。”她突然脱口而出。 “朋友?”他在电话那头愣了一下。 “大家闺秀吧,看上去和你很般配。” 第一百一十二章 自由落地(七) 气氛戛地冻结。 两人在电话两端沉默,如果没有搞错,她想是听到叶少宁在电话那边极力压抑着的呼吸声,甚至还有磨得咯咯的牙齿声,她竟然怯了那么一下。 秒速如光年,后脊梁咝咝地发凉,当她感觉像一个世纪那般漫长的时候,叶少宁终于开口了,“想不到你还这样关心我,说来也不完全是个路人。要不是我们离婚了,我会有错觉,以为你在吃醋。” 很好,他成功地勾起了她的火气。 “想吃醋也不用等到今天。” “确实是没必要吃醋,我们又不是彼此的谁。现在,你过得逍遥自在,我当然也可以多姿多彩。任何事都怕比较,有了曼丽之后,我才知以前那日子??????没有词语可以形容,所以我还要向你道声谢谢,谢谢你放了我。” 从温和的人口中吐出冷彻、刻薄的话语,简直如凌迟一般,她疼得四肢都失去了知觉。 “我接受你的谢意,挂了!”她自嘲地弯起嘴角。 “不许挂电话!”叶少宁嘶吼着,“你要是敢挂,我这就上去把你的门给踢烂,敲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一包稻草。” 她瑟缩地颤了一下,突地把卧室的灯熄了,等适应了黑暗,她跑到窗前。 黑色的奔驰笼上一层如淡雾般的白纱,那是凌晨如水的月光。 四周真是安静,她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还有他的呼吸声,那么清晰,仿佛他近在耳侧。 莫名地,鼻子发酸,眼眶发烫。 他干吗要跑来?她的心已如一弯静水, 这样子拨出一圈圈涟漪,一点也不有趣。 “是不是桑贝告诉你曼丽是我朋友?” “我有长眼睛。”她硬着头皮撑。 “你真的有用眼睛好好地看我吗?童悦,你一声不响地跑去上海,关手机,断绝与我的联系,二个月后,你回来,就凭别人的一面之辞,你立刻笃定你自以为是的一切。你是不是想为你的自私找一份心安的理由?我们总归也是做过夫妻的,不是仇人,手割破了皮,痊愈还得有一两周,何况离婚?我没有你那么强壮,立刻就能投入新的生活。” 她当然听得出他语气中的含讥带讽,也听出他的心灰意冷。她错怪他了? 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像是气得不轻。 “你总是这样,把心门关得死死的,不准自己出来,也不准别人进去。遇到事,你不给我机会解释,也不费心去求证,你只要把自己保护得好好的,天下就太平了。你是不是想让我死心?我想你真的快成功了。” “我??????”她有点心虚。 “好了,我不和你多计较。你告诉我,你这次回来就不离开青台了!” 细细微微,低沉的声线有点发抖。 现在已是凌晨,那么飞机应该是明天的了。“我三号??????走。”巨大的罪恶感像惊雷般劈下来,她愧疚的声音低不可闻。 “我该死的是脑袋进水了,才给你打这通电话。” 高亢的声音震得耳膜都痛,她不得不把手机挪开,当她再贴上去时,里面传出的是嘟、嘟??????的忙音。她叹口气,把电话拨了过去。 她苦笑,无人接听。 路灯下的奔驰早已没了踪影。 其实,完全可以不是这样的结果。大脑却不听自己指挥,她砸了所有的一切。 这算是自作自受吧! 她没有去桑贝那,就在公寓里睡下了。到底是睡惯的床,枕头的味道都不同。她把他睡过的枕头抱在怀里,抵住小腹,心脏一半窒息一半空荡。如果不用那么死撑,现在抱的人是他吗?不,应该是他抱着她,以无限的温柔。 再怎么坚强、别扭,午夜梦回时,想得多的人不是彦杰,不是苏陌,只有他。 说了再见,不代表真的可以再也不见。 可是,她确实是要走,但她没讲她不会再回来。 如果再有下一次机会,她会?????? 她带着无限的悔意缓缓入睡。 恒宇办公楼上空一大早就罩着一大团乌云,压得职员们都喘不过气来。今天还是法定假日,因为五号是青台的秋季房展会,大家自发地都过来加班。 傅特助笑吟吟地出了电梯,看到走得好端端的部门领导们,一经过总经理办公室前,脚步自动加快,像躲什么似的。 他挑挑眉。 陆曼丽拿着一叠资料从里面出来,俏脸铁青。 “叶总怎么了?”陆曼丽耸耸肩,很是不适应。 傅特助询问地闭了下眼。 “没看到他这样,像谁都欠了他巨债似的。三句话没听完,就冷冰冰地赶人。” 傅特助安慰地对她笑笑,“我进去看看。” 叶少宁抬起头,宛若几夜没合眼,两眼红丝,脸色憔悴,“不要请示了,房展会的事就按以前开会的要求办。我有点累,请帮我把门关上。” 很正常呀,就是有点沮丧。傅特助微笑,“我就在外面,叶总有事叫我就好。” 叶少宁捏捏酸痛的鼻梁,他也知自己非常异常,可是他控制不住,那么就一个人呆着吧,省得波及他人。 他直直地盯着办公桌上的台历,今天是三号,她大概已经走了。 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永远别回来最好。 他拍着心口,里面像有把刀。那把刀是他给童悦的,而且刀尖对着自己。 他知道她回过电话,真是没有耐心,也没有诚意,响了三声,她就挂了。他是不愿接,他怕听到她的声音,不管他讲什么,她都要走的。 真是了无牵挂,不像他,失眠、失落,纠结、痛苦,像在生一场无药可治的重病。 其实,他可以潇洒点,男人拿得起、放得下,哪怕是佯装。 他拿起座机,正要拨她的号。 手机响了。 心咚地狠狠撞击了下胸膛,滚烫而又迅猛。 他几乎是屏住呼吸按下了通话键。 手机的电流声很大,在街上吗,背后的杂声那么多,还像有孩子在哭。 她的声音幽幽的,语速非常缓慢,“少宁,我是童悦。” “我没有老年痴呆,这几个数字我还记得。”他没好气地哼了声,跑到窗边,希望信号能好点。“有事吗?” 她停了下,像是在深呼吸,“有,有许多。少宁,先告诉我,和你在一起的那个漂亮女人是谁?” “陆曼丽,从总部过来的公关部经理。”他拼命攥着拳,血液胀得脸通红。 “只是同事?” “是的。”他蹙起了眉。 她默默消化着他的话,过了一会,听到她浅浅地叹了口气。“少宁,你有没有做过错事?” “有!” “蠢事呢?” “有!” “傻事呢?” “有!” “你做的最对的一件事是什么?” “和你结婚,虽然我们那时还不算非常熟悉,也没感情基础,但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喉咙一哽,她吸了吸鼻子。“那傻事是什么?” “当你问我是否喜欢车欢欢时,我不该和你说实话。她像读书时的陶涛,我做不到讨厌她。在我眼里,她就如同一个小妹妹般。可是当她在我面前展现出女人那一面时,她让我恍惚了、失神了,就在那时,我才看清楚自己的心。哪怕车欢欢能让时光倒流,我还是愿意活在当下,因为我已经有了珍惜的人,我没有遗憾,我很幸福。任何人都不能代替她,再妩媚再性感再年轻,又如何?只有她与我契合,我只想紧紧地抱着她。我不是圣人,责任感不能束缚自己的心,唯有爱。” 他说得很急,以至于都有一点小小的喘。 “是不够聪明,应该撒谎的。” “所以傻呀,但还不及我做的蠢事、错事。她非常的敏感,为了怕她多想,有些事只能瞒着、捂着,以为只要自己快快离开泰华,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她还是发现了。我最大的错,是带车欢欢回家,其实那天只是想早点打发欢欢走,欢欢不肯在外面吃饭。没想到车欢欢会走我妈妈路线,这让她非常非常委屈也伤心。” “嗯!”那也是她不愿努力的障碍之一。 “我最愚蠢的事,是我不该顺着她,真的签字离婚。”他扼婉长叹。 “少宁,”她柔柔地唤了一声。 “嗯?” “你??????爱我吗?” 嘴角勾起一抹自嘲,“我以为你知道。” “我想听你说。” 攥紧的拳头,缓缓张开,“童悦,来我身边,看着我,我说给你听,你想听几遍都可以。” “少宁,我??????在飞机上。” 他倏地仰起头,看着一碧如洗的蓝天,“你在考验我?飞机上是不可以使用手机的。” “少宁,飞机出了点问题,起落架收不上来,已经在空中盘旋了三个多小时。” 他的心哗地冲到了喉咙口,“现在是什么情况?” “如果燃油耗尽,飞机有可能迫降。少宁,答应我,不要看电视,也不要上网,好好的呆在屋里。还有,我比你大方。听着,少宁,我爱你!” 第一百一十三章 自由落地(八) 体内倒灌进冰凉的海水,刚才那瞬间窜出的欢喜,被沉重的恐惧溺没了。 跌跌撞撞跑出办公室。 “叶总?”傅特助一直看着房门的,忙起身追过去。 “送我去机场。”叶少宁抓回一丝理智,现在,他不能慌乱,他得安安全全,他得冷静。 傅特助看着他紧绷的面容,什么也没问,飞快地把车开了过来。 “打开新闻台。”他觉得整个人都放在了火上,五脏如焚,七窍冒烟,脑子像个坏了的老唱片,老在一个地方打转。 童悦在飞机上,童悦在飞机上?????? 他记得读大学时,在学院礼堂看过一部电演叫《紧急迫降》,一大堆明星。女生们看得一惊一乍,他从礼堂出来,也是满手的冷汗。 国内外,这样的例子不少,有成功过,也有失败过。机场附近的农田燃起巨大的黑烟,机上人员无一幸免。 “本台记者刚从机场发回的报道,早晨七点飞往上海的xxxx航班,已与地面联系,马上准备迫降青台机场。消防官兵、医护人员都已到位,机场工作人员也已做好所有的防护措施??????” 那记者是吓着了吗,声音一顿一顿的。 “可以再快点吗?”他问道。 傅特助点点头,车子刷地加了速。 手机又响了,是童悦。 他抢在她前面说道:“童悦,如果你敢有半点闪失,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你应该清楚我们之间有多少账没有算,你设计我、折磨我、疏远我,猫捉老鼠般,我都忍着。忍到一定极限,就无须再忍。现在,你就开始好好反省,一会见了面,你想想该怎么向我道歉。” 不止这一点,小姑娘的事,她还欺骗了他。眼泪刺痛了童悦的眼睛,但是她狠狠把它抹掉了。 “你为人师表,诱惑了别人,又不负责任地推开,这样非常不道德。你早在哪了,前晚为什么不问我不告诉我?”他愤愤不平。 “我并不勇敢。跌倒了,爬起,再跌倒,可能就永远爬不起来了。”好像有一只钢爪,在她心上拉出道道伤口,她从来没有这样后悔过。 “我会扶着你,怎么可能站不起来?你就是不信任我。” “信任的,信任的。” “如果信任,那就不要哭,听从机组人员的安排,把鞋子脱掉,盯准紧急出口。你一下来,就会看到我。以后要乖,嗯?” “好!” 机舱里先成乱成一锅沸腾的粥,但是当空姐在广播中通知要迫降时,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了。空姐示例座下位下的安全衣怎么穿,舱中有几个安全门,为了防止踩踏事件,必须有序地出舱,动作要快。 飞机仍在盘旋,童悦低头往下看去。几分钟一过去,就是一片海。海水在正午的艳阳下,蓝得晶莹,白帆在海面上,星星点点。 多么美丽的季节呀,真舍不得眨眼。 身边是一个半百的妇人,她去上海看儿子。她很平静,只有紧抓着椅柄的指尖微微泛白。 心田唯一的欣慰是苏陌不在飞机上,这让童悦少了点负罪感。 徐亦心的妈妈半夜发病,非常严重,嚷着要见苏陌,他赶过去了。她独自上的飞机。 这是亦心冥冥中的蔽护吗? 她也给苏陌打了电话。 他已经得知消息,在来机场的路上。许多次她无助的时候,他都站在她可依赖的地方,但在这生死攸关时,他缺席了。 命中注定,他今生终将错过她吗? “怕不怕,小悦!”他想起了彦杰死的样子,冰凉,苍白。 “不怕。”她真的不慌乱,只觉得遗憾。 “苏陌,如果一会飞机降落出现异常,在那个世界,有亦心、彦杰,还有我妈妈,我应该不会孤单。” “彦杰会欣喜若狂!” 她笑,泪光闪闪,“会吧,他是我哥呀!” “哥?” “他太自私。爱一个人不是一味的牺牲,必须是患难相共。哪怕前面是悬崖,也要紧紧抓住对方的手。被丢下的那个人,陷在回忆中,太痛苦,也太孤单。”其实自己比彦杰也好不到哪里去,希望她还有机会去挽回。 少宁呀,那个让她甜蜜让她温暖、也让她伤心落泪的男人,真想缠上去,如藤缠树,一生一世不分离。 “嗯!”风景随车速飞快地掠过,很多年很多年不再发达的泪腺,突然喷涌而出。 “亦心看到我,肯定会和我聊起你。” “我好吗?” “很不错。” “可你一直把我当成兄当成父,不肯把我当成爱你的男人。” 她轻笑,“如果飞机平安着陆,苏陌,我想自私一些,可以吗?” “可以!”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他不能埋怨。 “你看我就是这么笨,你给我的阳光大道不走,我又去踩那独木桥。对不起,苏陌,我想爱他。你看人生说长会长,说短就短。我亦不是一个可爱的女子,他也不是什么完美男人,只是他不嫌弃我,我看他也中意,就这么过吧!” “那就让飞机自由落地。”他咽下满口的痛楚,笑得温情脉脉。 地面的建筑物、树木、草坪越来越近,飞机巨大的引擎轰鸣着。 她扣紧安全带,双手平放在小腹上,闭上眼。 “还有十分钟,机身即将抵达地面,请大家做??????天,天,”空中小姐哭出声来,“起落架成功地放下来了。” 机舱里一片欢呼。 终是自由落地。 童悦睁开眼,眼泪挡住了她的视线。“啪”地一声,机身稳稳地落在地面,滑行。铺天盖地的泡沫喷了过来,安全门打开,蓝色的充气滑梯长长延伸着,救护人员引导着人员输出。 她光着脚,站在地上,像掉进了云彩般的泡沫里,满头满脸。她顺着人流出来,轻轻抹去脸上的泡沫,在人群里寻找着。 她看到了像疯了一样跑过来的叶少宁,真没形像呀,发型都给风吹没了,领子竖着,一脸沧桑,好像有点老了。 她扁着嘴哭。 他也看到了她,嘴唇颤个不停,仍努力挤出笑意。但笑意还没展开,瞬刻被一种无形的恐惧盖住了。那表情像是半夜被人用针扎了下,突然从梦中惊醒。 他的目光死死瞪着童悦隆起的肚子上。 “少宁!”她哭着向他走去,靠近,投怀送抱,释放恐惧,汲取温暖。 他扭头就走。 “少宁,你不要走那么快,我脚上没有鞋,你等等我!” 他的肺都快气炸了,他不等,肯定不等,永远不等,但脚步还是放慢了。 她小跑着追上他,怯怯地拽他的衣角,“你听我解释。”她知道他在气什么。 她有无数机会解释的,但她放弃了。这么大个肚子,五个月?六个月?该死的,他的头一片晕眩,真是失落怨怼恨,心中五味杂陈! 他的人生还要怎么失败?极品妈妈,老婆凉薄,还差点被剥夺做父亲的权利。 “少宁!” 他甩开她的手,大步流星,不应声。 “老公!” 他一闭眼,停下了脚步,身子一转,脸冷着,“你喊谁老公?” “我??????”童悦嘟着嘴,可怜巴巴,“情况很严重吗?” “哈,我真佩服你的勇气。知道吗,你这个女人,差点害死我老婆和孩子,你说严重不严重?”他摇晃着她的双肩,眼中热雾蒸腾。 “我现在把她们还给你。” “还给我就没事了?那这错过的几个月,怎么办?她怀孕初期,我不在她身边。孩子到现在都没听过爸爸的声音。说不定还会错把别的男人当爸爸。”俊雅的男人,暴跳如雷,有杀人的冲动。 她忙否认,“不会,我有把你的声音录在手机里,每天都给她听。她听到你的声音,就会拍小手。” 她讨好地去拉他的手。 他眯起眼,不理她,“原来你是蓄谋已久,什么时候录过我的声音?” 她心虚地避开他的眼神,“就是??????钥匙把你手臂碰破那次,我录了几句。” “哪几句?” “你说,我最近比较丰满??????” 那是他厚着脸皮爬上床,他的手有些不安份,说只摸不做?????? “童悦,你误人子弟??????”他像噬血的恶魔,一脸阴沉地逼近。 她惊惧地闭上眼。 扬起的手落下,那力道可以堪称为“温柔”,大庭广众的,不丢人现眼了,回家慢慢教育吧!还是先轻揽入怀,纤细的手臂、巴掌大的小脸,都是他的?????? 不远处,苏陌扶扶眼镜,淡淡笑了笑,悄然转身。 阳光,暖暖的,风,微微的,落叶旋成一个圈,缓缓起舞。 机场人员慢慢散去,跑道上很快空荡荡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两个人的世界(一) 童悦做好了面对狂风暴雨的准备,没想到来的却是一场秋夜冷雨,无声无息,寒意慑骨。 “童老师,我们到了。”傅特助打开车门,笑得温文尔雅。 和老实巴交的罗特助比,这人绝对是个人精,在机场见到童悦时,他愣是神色未变,亲切招呼,如同昨天刚见过面,今天街头偶遇。 叶少宁毫不掩饰自己是在生气中,一路上,眼睛定定地盯着傅特助的后脑勺,嘴抿得像身陷敌营的**员,随你怎么折腾,不说话,就是不说话,呼出来的气息都带着凛冽。 童悦理亏,不敢招惹他,双手抱着肚子,规规矩矩坐着。 车一拐弯,或遇红绿灯,那位**员眼珠才会转动下,先扫过她的脸,然后视线落向她的肚子,仿佛在研究、琢磨。 “谢谢!”呼,车终到停了,她向傅特助笑了笑,脚还没迈下去。 叶少宁冷冷地扭过头,“别动!” 她纹丝不动。 他从另一侧下来,绕过车头,探身进来抱起了她。这个大肚子女人,怎么可以这么轻?火气不禁又突突上窜。 有手有脚的,这样被抱,童悦很不自然,偷偷递过去一个协商的眼神。 叶少宁只当没看见。 她无奈地咽咽口水,抬起头,这不是钱燕上班的医院吗? “少宁,我们干吗来这?”她诧异地瞪大眼。 他不接话,噔噔地上台阶,走向电梯。 傅持助看着纳闷的童悦,心生怜惜,忙解释,“童老师在飞机上那番惊吓,叶总担心宝宝会不会也吓着,做个检查比较好!” 她从眼帘下方悄悄打量叶少宁,进入角色真快哦! 她的产检纪录,已被她转去上海,所有的资料要重建。 她只得从生理期暂停的那天说起,在身边陪着的男人,听着听着,一头黑线,俊容变得狰狞,拳头攥得紧紧的。 她看着医生,目不斜视。如发生家暴,她第一时间求救。 “父亲是?”医生核对资料。 “叶少宁!”那人答得斩钉截铁。 哪里只是检查下,她抽了血,做了b超、心电图、肝功能,听胎音,丈量腹围,医生保证了又保证,胎儿和孕妇都非常好,叶少宁仍坚持住院两天。 刚进病房,不知他从哪里请来了位心理医师,和她聊了两个多小时,简直把她当成了问题妈妈对待。 童悦真是欲哭无泪。 到了傍晚,病房内总算安静下来。她吃着他买来的水果,钱燕和童大兵从外面进来了。 童悦有点紧张。 童大兵搓着手,嘴角抽 搐,“少宁给我电话,我还不敢相信,呵呵,我真的要做外公了。小悦你别再任性,为孩子考虑考虑,和少宁好好地过。跑哪里找到少宁这么好的人。” 她不反驳,心甘情愿做绿叶,衬托叶少宁那朵大红花。 钱燕有些小生气,埋怨道:“算起来,你们学校体检那会,你就怀上了,为啥都不吱一声?是哦,后妈比不上亲妈,怎么做,都不暖心。我这名声反正在医院臭了,没办法,命苦哎!” “我这做爸的,不是也不知道吗?”童大兵用胳膊推了她一下。 钱燕撇嘴。 叶少宁拎了一个大包,正好进来,笑了笑,“这不是才六个月吗,孕期还有三个月,后面还有产期,妈妈想表现,有的是机会。” “呵,就怕小悦不信任我。” “怎会?难道妈妈说过让童悦不信任的话、做过让童悦寒心的事,才让童悦怕了?” 钱燕表情一僵,笑得讪讪的,“小悦,有吗?” “妈妈觉得小悦是个称职的女儿吗?”叶少宁双手按着童悦的肩,轻轻地拍了拍。 “当然。” “那妈妈有什么可抱怨的?” 钱燕脸刷地通红。 “不是说娘家是女儿们最后的蔽护所,因为她们知道,不管她们做了什么,家人都会给予她们包容、呵护、无条件的支持!应该和童悦计较的人是我,对不对?” “是,是!”童大兵羞愧地抢着应声。 “爸、妈吃过晚饭了吗?”童悦轻笑着把话题挪开。 “吃过了,我们就是过来看下小悦。明天,我们再来。小悦,你好好休息。”童大兵拉着钱燕急急走出病房。 叶少宁礼貌地把他们送到楼下,替他们拦了车,看着车驶远了,才上楼。 童悦手托着下巴,在灯下出神。她已洗过澡,换上了舒适的睡衣,头发还没干透,洗发精的香气盖住了病房中消毒水的味道。 “其实,我们可以回家住。”她喃喃低语。 从外面吹进来的夜风有点凉,叶少宁把窗关上,又掩了门,在陪护的小床上坐下,“你顾及她是彦杰的母亲,又可怜你父亲,处处忍着。以前是我疏忽了,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晚辈应该孝敬长辈,但长辈也得有个长辈的样子。” “你以为我怪罪你吗?没有,其实我很感动。第一次,有人这么维护我!”第一次,感觉自己被捧在掌心中,是那么珍贵。 “男人不是生来就顶天立地,要经过许多磨练,才能做到真正的成熟。你教的都是天才,所以要求特别苛刻,多等一下,都不肯。”看着那么个大肚子,想想自己,真是委屈。 “咳,咳,我有点饿了。”汗如雨下,不知这仇要记多久? 叶少宁拧眉,那人手里不是还捏着颗大苹果吗?但还是又递过去一袋点心。 病床有点窄,容不下两个人,童悦也没客气谦让,吃饭了喝足了,就躺下休息。叶少宁把顶灯熄了,只留下一盏柔柔的壁灯。 童悦觉得今天特别的困,心中特别的宁静,脑子里一点杂念都没有。 修长的手臂从被下伸进来,一只握着她的手,一只颤颤地摸上隆起的肚子。那手像悬了空,只敢指尖接触,却不敢用力,生怕压着里面的小娃娃。 童悦侧过身,面向他。 他应该也很累,这一天跑前跑后的。“去睡吧!” “别说话。”他闭上眼。今生与他生命不能分割的两个女子呀,现在都在他的掌心中。曾经,他差一点失去,现在,他抓住了。他要紧些,再紧些。 童悦先前还一脸温柔地凝视着他的俊容,渐渐的,眼皮开始打架。好像打了个盹,眼睛费力睁开时,发觉外面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叶少宁还是原先那个姿势,眼睁得大大的。 “几点了?”她的手给他握着,都冒汗了。 “十二点多。” “怎么不睡?” “我怕我一闭上眼睛,你又跑了。那次在书香花园,也是好好的,我一出门,你就没了,还带着孩子。” “少宁??????”午夜里,听着这有如梦呓的指责,心特别的柔弱。睡意也没了,眼中泪水盈眶。 “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你总说不能信任我,其实我也不敢信任你。如果你不能彻底悔改,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童悦无语。犯错一次,便当十次、百次,她胸前挂着红字,这辈子都洗刷不了了。 气氛继续缄默着。 “你抱着我睡,好不好?”秋夜凉意逼人,她只能采取折衷的办法。虽然床小,但紧贴着,应该不会掉下去。 “我们离婚了,不应该睡在一张床上。” 她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 不睡在一张床上,却可以上下其手? “你到底想怎样?”不会就这么坐到天亮吧? “我不知道。”他恨恨地瞪着她。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两个人的世界(二) 早该知道幸福从来不是件容易的事。 从医院回家的当天,叶少宁就出差了,那天是五号。童悦本来想心平气和地和他说说工作的事,学校九号开学,她最晚在八号回上海。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有点难以启口,可是又没有办法。 他没说去哪,也没说去几天。 前脚刚走,李婶跟着来了,笑得眼睛眉毛挤到一块。 “童老师,我真替你和少宁高兴。你们天生就该是夫妻,棒打鸳鸯都打不散。”李婶勤快,进了门就收拾屋子,她想搭把手,李婶都不肯。 “我告诉你,童老师,少宁那天态度才叫狠呢,他妈妈给他唬得一愣一愣的,啥都没敢说。”李婶直起腰,放下抹布,清了清嗓子,学着叶少宁的样,“妈,童悦怀孕了,已经有了六个月。我不要求你喜欢她,但是最起码要给我们一份宁静。你心里面不管怎么想,都不可以和童悦说什么,也不可以随意打电话给她,除非你想以一个婆婆的身份去关心她。孕妇这时候最不能受委屈,也不能蹩着气,不然会惊扰肚子里的孩子。哈哈,少宁妈妈那个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紫的,像猪肝。童老师,我真是佩服你,来这一招母凭子贵,就将了她的军,让她哑口无言。” 童悦心中流过一种熟悉的感动,轻浅却很温柔。但她没有丝毫的得意,罗佳英毕竟是叶少宁的妈妈,她和她关系太僵,难做人的是叶少宁。 如今的他,真的是成熟了,处处把她放在首位,顾及着她的尊严,顾及着她的情绪,臂膀张得大大的,她在里面很温暖、很温暖。 不记得什么时候,有过看电视看到睡着。睁开眼,外面已是夜幕阑珊。这几天的天气都是晴好为主,晚上,窗外多了些蚊虫,桂花的香气越开越浓。 李婶做好晚饭已回去了。 她在屋中转了转,打开衣柜,里面空荡荡的。她的衣服在上海,他的在荷塘月色。拧开床头柜上的台灯,随手又拉开抽屉,一怔。 里面有个粉缎的盒子,她再熟悉不过了。一对戒指紧紧相依着,安安静静躺在里面。 她记得离婚时,她把戒指还给他了。 他什么时候放进来的? 抚摸着礼盒,她陷入沉思,嘴角浮起一缕神秘的笑意。 拨了电话过去,很快就有人接了。 “事情办得顺利吗?”她抱着抱枕,柔柔地问。 “稍微有点棘手,不过,会解决的。”他在喝水,她听到咕噜一声咽水的声音,不禁响起他蠕动的喉结,脸有些发烫。 “哎哟!”小姑娘在翻身吗?动作幅度有点大。 “怎么了?” “宝宝在抗议,说爸爸今天没有陪她。” 叶少宁笑了,无限幸福美满,“爸爸把事情一处理好,立刻就回家。爸爸在外面,恨不得一天当成两天过,每时每刻都在想她。” 出院前一天,他坐在她对面,突然看到她上衣一起一伏,他抬头看看,屋内并没有风呀! 她娇嗔地说宝宝听到你声音,在向你撒娇呢! 他兴奋得都噎住,急忙提高音量。那天真是奇怪了,他站在左边,小姑娘就在左边踢脚,他站在右边,小姑娘就在右边挥手。他俩玩得很欢,她却被折腾得不轻。 “只想她?”她娇羞地走怀柔路线。 “你说呢?”那人最近玩深沉,轻松地把球踢给了她。 “什么时候回来?” “后天!” 后天就是七号,还来得及。 六号,叶一川来了。她真是无颜面对,头一直低着。 叶一川只字不提他们离婚的事,笑得合不拢嘴,“小悦,你总是带给我们叶家许多惊喜。” 她羞愧得恨不得外钻桌子下面去了。 “真是个好孩子,我一直觉得少宁不配你。这几个月,你受苦了。” 这苦是她自找的,唉,性格坏事呀!“爸,以前我不懂事的地方,你多见谅!” “不懂事的是少宁妈妈,越老越像小孩。放心,以后啊,她会把你疼到心坎里的。” 她笑笑,不知那一天会不会来到! 李婶现在每天都过来,把所有的家务事都包了,还监督她每天散步一到半个小时。七号早晨,她请李婶多买了点菜。孕妇又不是病人,做什么还是很俐落的。 秋天天气干燥,不宜吃太油腻的东西。她让李婶帮忙,亲自下厨。她今天要包水饺,李婶会擀面皮,很薄很圆,一个个像是模子铸出来的。 馅做得非常讲究,里面有新鲜的虾,去了壳,一粒粒剥出来的,还有精猪肉、香菇、笋丁,和的时候,加进柴鱼熬的高汤。 李婶不住地咽口水,“童老师,和你一比,我做的那吃的简直像猪食。” “别夸张啦,我这个太费事,平时哪有时间做。”今天是特地为贿赂某人才这般雕琢的。 先下了几只试吃了下,味道非常鲜美,咬起来还有股清香味。 她又煮了条大黄鱼,还拌了两碟小菜。 暮色刚降,叶少宁开门进来了,提着个大大的行李箱,她正在厨房忙碌,也没多看,只催他洗澡吃晚饭。 他什么也没说,走过去抱着她,把头埋在她颈项之间,好久不动。 “嗯?”她扭头看他。 “没什么,我刚刚以为我在做梦,原来是真的。”他爱怜地摸了摸她脸,回房换衣。 她愣在灶台前好一会。 他虽然没开口夸她,但从他的表情上,她看出,他对于晚饭非常满意。他足足吃了两大盘水饺,比她这孕妇还厉害。 收拾好锅碗,澡也冲好,她走进书房,他已打开笔记本,查看邮件。 “少宁,我想和你说件事。”她斟酌了又斟酌,鼓足勇气。 他抬眉。书房里只有一把椅子,他坐着。他拍拍膝盖,她犹豫了下,小心地坐上去,“会不会太重?” “你先说事。”他的手自动地摸上她的肚子,好像这是他心爱的玩具。 “那个??????那个长假要结束了,学校也要开??????” “学”字还没说出口,她感觉后面的人身体一绷,慌忙噤声。 “你要回上海?” “没办法,我订了合约,也不能对学生不负责。” “是的,别人是不能负的,负我肯定没关系。”牙齿又咬得咯咯的。 “少宁,你冷静点。之前是我做得不周到,但是事已既止,我??????必须遵守。” “好啊,你走吧,没有人拦着你,我们又不是彼此的谁。”他气得把脸别过去。 她叹气,咬了咬唇,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男戒,拉过他的无名指,就往里塞。 “你在干吗?”他蹙眉。 “少宁,我们复婚,好不好?”脸皮还没练得很坚韧,从耳朵到脖颈都是通红的。 “你考虑清楚了?” “嗯!” “不委屈?不勉强?不是心计?” “叶少宁,你得寸进尺,不复拉倒。”谁没有脾气,她腾地欲站起。 “谁求婚这么凶悍,你在逼亲吗?一点诚意都没有,谁敢当真?”他低低地嘀咕,连忙曲起手指,不让她碰到戒指。 “谁会把这种事当儿戏?” “还不是儿戏?结婚不到六个月就离婚,离婚不到四个月又复婚,哪家婚姻这么折腾的?” 她耷拉着头,心虚得直抽气。“算了,当我什么也没说。” “那这算什么?”迎着灯光,手中的戒指光芒四射。“童悦,我当真了。” “我也很真的。”她抬起手,镶着钻的戒指与他的灼灼辉映。 俊眸中有光猛地收缩了下,他温柔地吻吻她的双颊,“好吧,明天去把手续办一下。现在,叶太太,咱们该洞房了。” “什么?”这也太飞流直下了吧! “我不知道现在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更重要的?小别都胜新婚,咱们离婚又复婚,就是干柴遇烈火。”他抱起她,大步流星往卧室走去。 “少宁,那个??????那个不行的,这是儿童不宜,宝宝在看呢!”她着急得直拍他的手。 他却像没听见,把她一放平,忙猴急地撩开她的睡裙,只手轻轻一褪,内裤直滑到脚底。 “少宁,你再忍几个月,这个时候我们真的不可以??????” “我忍不了。”他沙哑着嗓音,温柔地揽过她,紧紧拥入怀中,接着举起手掌。 啪,啪,啪! 屋中响起三声脆脆的巴掌声。 呜??????她先是傻住,然后才吃痛地摸住小屁屁,“你干吗打我?”二十八年,她从没受过这样的“羞辱”。 “还去不去上海?”他眯起眼,恶狠狠地问,一边还记得拉过丝被遮住她光裸的双腿。 啊? “夫妻分居是不是很好玩?还是你还在盘算着自由?”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是没办法。”她苦着脸叫屈。 “办法是有的,只是你不肯想。你不知道有个词叫产假吗?” 产假?现在才六个月,没到产的时候,这假也提前太多了。她瞠目结舌。 那人微微一笑,躺下来,“学校那边的事,我已经帮你解决了。从现在开始,你就给我安分守己的呆在我身边,直到宝宝能走路。” “你怎么解决的?”违约金可不是小数目,还有学生该怎么看她呀?天啦,她一世英名全毁了。 “你想知道?” 她想点头,可看他冷凝的眼神,罢了,英名不重要,家庭的和谐很重要。“不,我相信老公的。”清丽的面容绽出一朵花似的微笑。 “老婆!”眉眼瞬刻温柔如水,他托起她的下巴,深深吻了下去。 既然不能做儿童不宜的事,总可以吻个够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两人的世界(三) 突然沦落成米虫一只,真的很难适应,童悦想她可能是个劳碌命。 楼上邻居为未出生的小孙子织毛衣,她上去玩,瞧着花花绿绿一团线,在邻居针下渐渐变成一件可爱的小衣服,她惊奇不已。邻居要教她,她学了半天,感觉手指笨重如山,只得放弃这份努力。 晚上说给叶少宁听,他揶谕道:“下次别再自暴其短了。” “我有什么长处吗?”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和养猪一般。 幸好婴儿店中现在什么都有得卖,也没什么遗憾的。 财迷桑贝自告奋勇跑来,要求陪她去逛婴儿店,让童悦有点受宠若惊。 逛了两条街,买了几件婴儿穿的贴身小内衫,还买了条小盖毯,毛绒绒的,摸着手感特别好。桑贝眼光差,也不给意见,负责拎包。 逛累了,两人去吃下午茶。 童悦喝奶茶,桑贝要了咖啡,一大篮刚烤好的牛角面包。 “小悦,你有发现世界上有种人是表里不一的。”桑贝摆出一脸深沉。 童悦玩味地弯起嘴角,“举个例子!”在桑贝眼中,人只分两种:好人与坏人。她一旦认定,就很难改变。比如乔可欣,桑贝说她是狐狸精,即使某日从良,桑贝也绝不认可。 “你老公!” 噗地一声,童悦喷了一桌的奶茶。“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吓人?” 桑贝很无辜地眨了眨眼,“我是实话实说呀!以前,我看他礼貌又温和。你和他离婚那会,我承认我一直觉得肯定你的错大点。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童悦瞪她一眼,“你本来就错。” “你也发现了?” “去,去。你到说说看,他怎么得罪你了?” “他威胁我。” “呃?” “他对我说,街上那家第五大道的酒吧很不错,但是因为我是你朋友,恒宇的应酬肯定尽量照顾我。什么叫好朋友呢?就是在你需要人陪伴的时候,要及时出现。你感到无聊时,要打电话陪你聊天、解闷、逛街、八卦。” “你??????你原来不是心甘情愿来陪我?”童悦大怒。 “错,为了我的夜色迷人,我非常情愿来陪叶太太。” “不理你了,你见钱眼开,忘恩负义。” 桑贝呵呵地笑,“还是小悦了解我,我们可不可以商量下,你一周只无聊一天,我肯定能挤出时间给你。你知道,酒吧营业到凌晨四点,我需要补眠、充电。” “你以后就嫁给钱吧!” “行啊。等会再说,我接个电话。”桑贝拿出叫得正欢的手机,一看号码,哭丧着脸说,“看看,你老公查岗来了,就怕冷落了你。” 童悦咧了下嘴。 “叶总,下午好,嗯嗯,一点都不累,相反我非常高兴。叶太太收获不少,现正吃得嘴巴鼓鼓的,特此说明:我会抢着买单。让她接电话,行。”桑贝把手机递了过来,做了个恶心的表情。 叶少宁只是问了下地址,然后让她不要忙着离开,他马上过来。 “现在你可以下班了,有人来*。”童悦把手机还了回去。 桑贝做了个鬼脸,“谢主隆恩。呵,小悦,如果真的闷,可以去酒吧找我玩。” “少拍马屁了,走吧,不会挡着你的财路。” 桑贝如蒙大赦,抓紧时间回家补眠。 童悦喝完一杯奶茶,叶少宁就来了。坐下看了看今天的战利品,嘴角噙了笑,“怎么全是粉色的,万一是个小男生,这些能穿吗?” “我觉得是小姑娘呢!” “那最好了,到时咱们找那左修然要显摆去,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他有本事生闺女,而且咱们基因这么好,闺女肯定比他家聪聪漂亮。” “瞧你得意的样,万一遗传我们两人的缺点呢?” “那在我眼中,也是天下第一好的小姑娘。” 童悦眯眯笑,手塞进他的掌心,由他牵着出来。上车时,她漫不经心地说了句:“桑贝是实心眼,下次别逗她了。” “你就她一个贴心的朋友,陪你是她应该的。”那人很是理直气壮。 “假公济私。”她娇嗔地斜睨着他,“我们要去哪?”发觉车越过了书香花园,一直往前开。 “这条路,你不熟悉吗?” 熟悉呀,她曾经每天来回几趟。“我们干吗来实中?”金色的夕阳像给实中披上了一件霞衣,那教学楼、*场在童悦眼中迷离了起来。 “怀旧啊!” 保安仍记得他们,热情地给他们打开大门,凑到车窗前招呼。 童悦有点小激动。 实中,让她长大,让她坚强,给过她骄傲,给过她快乐。只是李想那个班已经毕业了,想起从前,才发现自己是这么怀念实中的一切。 第四节课还没有下,校园里非常安静。 他们在操场散了会步,又去了后面的教师公寓看了看,转到办公楼时,只看到郑治拼命地揉着眼,不敢置信地从楼上跑下来。 “郑校长好!”童悦笑着点头。 郑治嘴巴半张,手指着童悦的肚子,“这就是你辞职的原因?” 童悦只笑不语。 郑治不赞同地皱着眉,看向叶少宁,“叶总,你不能这样自私。当今社会,男女平等,不能要求女子在家相夫教子,应该发挥出她们的才华,让她们为国家的发展出一份力。你这样子埋没童老师的才华,简直是暴殄天物。” “她工作很不错?”叶少宁挑眉。 “哪里是不错,是非常好!童老师,你不知你走后,我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有许多人还认为童老师在实中得到不公平的待遇,所以才气而出走。我怨不怨呀。这样好不,这学期我也不敢奢望了,明年,你产假休完,立刻回实中上班。” “只可以任高一的课,还不担班主任。”说话的人是叶少宁。 童悦歪过头,嘴角弯起,深究地凝视着他。 “我不想下了班到家后看不到妻子,早晨五点,宝宝就要从妈妈怀里抱开。” 郑治一咬牙,“这些都好商量,只要她肯回来。” 下课铃声响了,学生们一窝蜂似的冲出来。走在后面的孟愚看到了童悦,接着赵清也来了,还有凌玲。 童悦给他们围在中心,像接受记者提问似的,说个不停,笑个不停。 “我们也准备要孩子了,但这事急不来,孟愚说顺其自然。”凌玲说道。 “快点生吧,给我家小姑娘做个伴。” 两人在学校逗留了很久,天快黑时,才告辞出来。 叶少宁探身替她系安全带,她抓住他的手,两眼晶亮,“为什么?”今天的怀旧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 他耸了下肩,柔声道:“虽然不需要你养家,但这是你喜欢的工作。还有工作给你一份安全感、充实感。另外就是郑校长讲的,我不能暴殄天物。我不仅爱着叶太太,同样,我也深爱着童老师。” 这是他对她的尊重。 想起两人第一次争执,他要求她辞掉工作或换个工作,她气得在风雪夜离家出走。是的,有一份工作,可以让她自食其力,在没有人爱她的时候,她可以好好地爱自己。此时,她才知他看懂她了。其实,她已没有这样的顾虑。 她知道,当她的爱从高空落下时,他一定可以稳稳地接住,爱她胜过爱自己。 “我愿意工作,是因为喜欢,不再是害怕没有安全感。我有你依着呀,少宁!” 她声音软软的,柔和地拂进他的心。他深呼吸,喉咙发痒。最近她越来越柔媚了,没有一点定力,真抗拒不了。 去产检,医生又一次用羡慕的语气说道:“真没看到像你这样漂亮的孕妇,没有妊娠纹,腿和脚不肿,除了肚子,身上没一处有多余的肉,这么纤细、修长。你要是去拍个怀孕写真,比杂志上的明星还要明星。” 她听了,一笑而过。 某个人却入了心,睡到半夜,坐起细细打量着枕边人熟睡的丽颜,再摸摸隆起的肚子,里面的小娃娃也醒着,忙与他嬉戏。 “不动。”她喃喃梦呓。 “老婆,我们拍个怀孕写真吧!”他推醒她。 她拼命地眨眼,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他,“我是在做梦吗?” “我们拍,不是秀给别人看,是做个纪念。前六个月,我都错过了。所以现在我要珍惜。”他抱起她,柔声细语。 “那你用手机给我拍一张吧!”她是彻底醒了,给这人雷到无语。 “手机是通话工具,不叫照相机。我们都没拍过婚纱照,这次补上。” “那你也一起脱吗?” “我脱了那叫猥琐,你脱才叫美呢!” “ 这不公平,怀孕是两个人的共同努力,为啥这拍写真就成了我一个人的事?要拍就两个人一起,不然免谈。”她挥挥手,窝进他颈窝处,哼哼唧唧,又睡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两个人的世界(四) 傅特助狠狠地闭了一下眼,然后再慢慢睁开。他的视力没有出错,在周一的晨会上,企划部的部长正在作工作汇报,叶总明显地开小差----盯着手机傻笑个不停。 发现叶总异常的不只他一人,在座的其他几人同样惊到眼睛脱眶。 企划部长汇报完毕,满怀期待地看向叶少宁。那张被岁月洗礼过的额头,立刻布满黑线。 傅特助清咳一声,恭敬地问道:“叶总,你觉得这个项目可行吗?” “呃?哦,九州建筑公司在同行业里口啤不错,能考虑长期合作,但是暂时不需要承诺太多,我们先签一个工程,看看质量再签订长期合约。”叶少宁搁下手机,扫视一圈。 原来走神的是眼睛,耳朵什么也没错过。 傅特助摸摸鼻子,能做到总经理之职,果真有点特异功能。 晨会结束,傅特助随叶少宁回到办公室,告知一天的行程。才说了两句,陆曼丽进来,后面跟着四方建材公司的总经理。 “把四方的资料一会带过来。”叶少宁迎上前,与总经理一起步向会议室。 档案小妹非常能干,所有的资料按拼音的先后秩序排列,一下就找到了。傅特助拿着资料看了看,经过办公桌时,发现叶少宁的手机搁在桌上。 他瞟过,走了几步,朝外看了看。其实他真没这么小人过,但是好奇心大过一切。手机对于叶少宁来讲,只是联系工具,他连短信都很少发。忙的时候,他还会替叶总接听电话。 他非常熟悉这支手机,里面的电话簿里有几人,排号第一的是谁,有几个随机小游机,容量多大?????? 所以他觉得诡异呀,这么一支普通手机,叶总有必要傻笑成那样吗? 屏幕是暗的,手指一触摸,屏幕亮了。 上帝!佛爷!观世音!傅特助紧按着心口,生怕脆弱的心脏一不小心会碎裂。 叶总居然用这样的图图做手机画面-----一个大肚子女人倚在一个笑得阳光灿烂的男子怀里,当然,就露了个肚子,而且那肚子,男人还温柔地用双手捂着,其他令人瑕想的部位都遮得非常严实。只是啊,不得不用到“惊艳”这个词,这张照片比***过的婚纱照美百倍。首先,女人清丽,男人俊朗,还有那笑容,是从心底里自然而然流淌出来的,真是此情脉脉、彼爱款款。 换作他,也要傻笑得像白痴。 “傅特助?”身后传来陆曼丽的声音。 他一惊,手机差点从掌心滑落。 “叶总在等你呢!你刚刚在看什么?”陆曼丽拧着丽眉,狐疑地看着他。 “没??????没什么?” “我才不信。”陆曼丽一下抢过手机,也是一怔。“应该不会只有这一张吧!” 她娴熟地翻到文件夹,打开,哗,一张张照片按次跳了出来。 都没穿礼服,只是寻常家居装。单人照有几张,侧面的,正面的,孕妇漂亮成这样,真让人羡慕。多的是双人照,男人有蹲,有弯腰,不管啥姿势,都是满脸幸福。 “这是谁?”陆曼丽脸稍稍变色。 傅特助把手机抢过来,放回原先的位置。 “还能是谁,叶太太呗!” “他不是离婚了吗?” “离婚就不可以复婚?”傅特助摊开双手,“何况这么漂亮的老婆,又怀了宝宝,哪舍得离呀!” “舍不得就别离呀,真是把无聊当有趣。”她无由地讨厌上这种不懂珍惜不知足的女人。 傅特助呵呵一笑,“这是人家夫妻的情趣,咱管不着。走,开会去。” 会议结束,叶少宁送客人下楼,一看时间,都快午餐了。“傅持助,我下午还有什么安排吗?” 傅特助抱着文件夹,看到叶少宁已把车钥匙抓到手上了。“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其他的事,我会打电话向叶总汇报。”有一个后勤方面的会议,那个挪到明天吧! “那行,我和童悦约好有事,这里就辛苦傅特助了。” “应该的。叶总确实应多多陪童老师。”把以前从指尖流失的时光抢回来。 叶少宁淡淡一笑,人还没出门,就开始打电话了。 傅特助侧身目送,说不羡慕是假的。唉,什么时候,他也修得这么一位集智慧与美丽于一身的娇妻呀! 黑色的奔驰出了市区,疾行在乡间公路上。路边的小河畔,芦花飘絮,一株株柿子树上,挂满了像红灯笼般的柿子,草木泛黄,落叶随风扬起、落下。 秋色如此迷人,童悦开了窗,深吸一口气,“少宁,你最近上班有点混呀,对得起恒宇给你的薪水吗?” “怎么,不喜欢我陪?”腾手把滑落的毯子拉上,盖住她的*。 “喜欢,但要以大局为重。你除了是我老公,还是恒宇的总经理呀!” “挺深明大义呢,嗯,不亏是童老师。我没有怠慢工作,陪老婆的时间我是硬挤出来的。” 她笑靥如花般俏,“我其实很开心啦,刚刚那样讲,是为了让我的内疚感减*。你看,我做了寿司,泡了茶,还带了水果和牛肉干。” 这是拍怀孕写真换来的,他答应带她到野外野餐。 不记得有没有野餐过,只是看着电视里情侣手牵手去爬山、在溪边露营、坐在树下野餐,就有点向往。 她现在时间这么大,可以满足下自己了。想一个人坐车出来的,被他一口拒绝。 于是就有了今天的出行,但她必须妥协,和他一同去影楼拍怀孕写真。 她有点怕镜头,一听摄影师要求,她就不会笑了,手脚笨拙如机器人。摄影师没辙,苦笑着说你们在家什么样,就什么样吧! 是他亲自给她换的衣服,胸部丰满太多,穿抹胸时,他看了又看,那身子下面的纱裙也是,每一个折,他都理了两篇。 他那天穿了件粉色的衬衫,袖子挽着,没系领带,下面是浅灰的休闲裤,头发也没上摩丝,抱着她时,他说:“你想看哪就看哪,只当站在家中的阳台上。” 她慢慢放松,摄影师越怕越赞。问能否用一幅橱窗广告,他一脸没得商量。照片取回来,有一张放大了,就挂在书房。 她啼笑皆非,“人家书房都挂山水画或书法,才显高雅,你这样子算什么?” “我喜欢就好!” 车挨着一处栅栏,慢慢停下,跃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般的果园。树叶还没凋尽,地上铺着松松软软的一层,枝头上还有些密集,或黄或青,但是这些完全可以忽视,把枝头压弯的累累果实,才是真正的主角。 空气里,苹果的甜香悠然飘荡,呼吸不由地放缓,生怕一不小心,就会醉了。 “咱们青台的苹果,可是全国有名,个大,甜脆,而且长得俏。”叶少宁微笑扶着看傻了的她下车。 她听说过,这品种还是从日本引进的,许多省都有栽种,但只有青台的最好,因为青台的水好、土好,这是青台人的骄傲。每年收获的季节,许多人都会买上几箱,送给至亲好友。 “植物园里的菊花也开得不错,游客那么多,挤着没意思,我想你可能更喜欢这里。”他从车里又拎下了食篮。 她咽咽口水,指着头顶上一颗红中带点白的苹果问道:“我可以吃吗?” “可以呀,只要你吃得下。”他一踮脚,给她摘了下来。果园边就有溪水,清淋淋的,她洗了洗,就这么连皮啃咬着。 这种感觉,和在家里用刀削了皮,再切成小片,用牙签戳着吃,是完完全全不同的。 他宠溺地把几根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她的耳后,叮咛她吃慢点,他不会抢的。 果园里,游客们都在帮着果农摘果子,笑声阵阵。苹果一筐筐整齐的排放着,然后再逐一装上车,运进城里。 她行动不便,摘了几颗,就直喘,只得瞧着中意的,指挥他一会儿这一会儿那。 正午的阳光从树枝间漏进来,蒸发得泥土也有了温度。两人依着一棵大树坐下,吃了寿司,喝了茶,倦意不知觉爬上来。 他揽过她,让她枕着臂弯睡,张开手掌作伞,遮住漏下的斑驳的光线。 臂弯如此的软,阳光如此明艳,风如此和煦,空气如此甜美,她晕晕的,所以冒出了一句傻话。 “你为什么从没怀疑宝宝有可能不是你的?”那时候,她铁了心要与他离婚,又和苏陌同去上海,自然的就会往这方面想,不是吗?他却接受得那么理所当然。 “谁像你那么笨?”他想弹下她的头,没舍得,只射了枚眼刀过去。 一个守身如玉的二十八岁女子,感情上肯定要求很高,哪会那么随意? 她抿嘴轻笑,“我确实是有点傻呀,不过,是你演出太逼真,我无法不相信。” “哼!” “特别是从云南回来,一到家,她在厨房做饭,气氛那么融洽,我简直像走错了门。你阴阳怪气的,晚上还主动送她走,回家后,衬衫领子上有一个口红印。”想到这些,胸口还有点闷闷的。 “巴巴地追到丽江,却看见老婆和别的男人手牵手离开,鞋带松了,那男人还矮下高贵的身子为她系,你心里是什么滋味?” “你也去云南了?”她瞪大眼。 “下了飞机,又上飞机,那一路,真的是心寒如冰。她是自己去我家的,你碰巧遇上。我没有维护你,是我气得心都颤,你看上去没事人似的。抢着送她回家,一是你累,二是怕她对你胡言乱语。那个唇印,是她下车时的一个恶作剧,我没留神。在外面抽了很久的烟,不想回家。回到家怕忍不住盘问你,而你不管说什么,我都不想听。” “少宁!”她抬起头,吻上他的唇,“对不起,我该和你说彦杰的事。其实那时我特别想依赖你,可是感觉你摸不透。在北京那次,我曾经想说起,你整夜在阳台上站着,我看着你,你是不是牵挂她?” “说牵挂有点重,不放心是真的。我以为这样一来,她必然会死心。但担心她会做傻事,她若做傻事,我俩之间永远都会有个阴影,再也不会幸福。后来听到她和乐董平安回到青台,我才舒口气。” “是呀,我俩总是担心这,担心那,你晚一步,我退一步??????幸好,我们还有机会。少宁,她??????现在好吗?” “每个人都有自愈的能力。像你,从小到现在,那么多事发生在你身上,别人光看都觉得心戚戚,你怎么能走下来?其实换到他们身上,他们一定也能活下来。所以不要担心别人。” “嗯!”如此开诚公布地聊起往事,心中的千千结是完完全全打开了。 从前,她如惊弓之鸟,而他,太温和太内敛,才渐行渐远。 在婚姻这所学校中,不可以跳级,不可以耍小聪明,一切都得踏踏实实,才能走得更远更久。 在果园呆到黄昏才回青台,总感到心里面柔得暖融融,不太想回家,嚷着吃太饱,要去海边走走。 他给她穿上自己的外套,把车开到海边。 海堤上,三三两两的人,悠闲地散步,今天是月初,天空没有月亮,依稀看得见几颗星星。灯塔上的灯已经亮了,现在它已经光荣退休,只是作为风景,每夜屹立在海中。 他让她走在里面,自己靠近海的那一端。 风从海面吹来,与浪花同步,卷起了她的衣衫,她轻轻依向他。 “如果冷,我们就回家,今天出来够久了。”他将她圈进怀中。 她低着头,不说话,嗅着他身上暖暖的气息。 “怎么了?”他托起她下巴。 “没有什么,只是突然---想吻你。”说完,她就闭上眼,手搭上他的肩,轻轻舔咬着他的唇瓣。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两个人的世界(五) 这似乎不是一个亲吻的好时刻。 十米外,新建的海星广场正在试验音乐喷泉,戛然亮起的灯光将两人罩在巨大的光影之中,无数白色的水练喷涌飞溅,乱花碎玉,让人想起《杜拉拉升职记》中,老徐与那台湾型男嬉戏的场面。 散步的人群慢慢聚拢来,音乐是有些喜庆又有些感怀的〈今晚无眠〉。有几人已随着节拍,欲欲起舞。 童悦有些挫败地睁开眼,“我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仍然像看着什么美味似的,视线眷恋于他细薄的唇线。 叶少宁忍俊不禁,用指腹轻抚着她的下巴,“放心,我会给你机会的。” “你不懂。”她叹气,洁白的牙齿轻咬着唇。 他拉着她离开人群回到车上。 他没有急于开车,将脸转向她,眼神飘忽,神情很无奈:“童悦,不需要试验,我非常正常。” 当她那俏皮的舌头在他口中兴风作浪之时,他压抑太久的身体在瞬间就狂叫着呼应。理智让他要与她保持距离,可是他的双臂情不自禁拥紧了她,恨不得把她揉成一团,塞进他的心坎内。只是?????? 他摸摸她隆起的肚子,苦笑地叹息。 “我有做过什么吗?”她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 “你没有,是我想太多。”他捏捏她的鼻子,车缓缓上坡。 李婶已经回家去了,屋子前后窗户都开着,她进来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他忙把她推进浴室,去把窗关了,又去厨房给她热牛奶。 她说今天不洗淋浴,想泡澡。 “少宁,你看这下水道是不是塞住了?”刚把外衣挂好,听着她在浴室里叫着。挽了袖子就进去,一进门,只看到她背对着他站着。那个背是不着寸缕的裸背,背下修长的腿是不加任何掩饰的??????柔黄的光线从天花板打下来,她融在其中,他额上立刻就冒了汗。 “少宁,你快来呀!”她蹙着秀眉,就那么转过身来。 轰?????? 虽说结婚、离婚、复婚,一波几折了,又不是青涩少年,缠绵悱恻的时候,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尝试过。可是??????手掌僵硬地攥成拳,心跳失衡,脚像有千斤重,他真怕这一跨过去,他会化身成月圆之夜出来的狼人。 对于一个夫妻分居八个月的男人,这是个可怕的挑战,是不是? “是不是怀孕之后,我身材走样太多,很丑?”她的脸上掠过一丝受伤,怯怯地环起双臂,把头偏向一边,舔了舔有点发干的嘴唇。 他咕咚咽下一大口口水。 “你傻了,都不先披件衣服。”他瞪她一眼,从架上拿了浴巾包住她。她看着他的指尖颤个不停。 下水口被几根头发堵住,流水有点不畅。他拿掉,忙打开水笼头。 水流哗哗而下。 “哎哟!”她突然轻呼一声,欠下身子,抱着小腿。 “怎么了?” “腿抽筋,我站不住。”她苦着个脸,偎向他。 额上青筋暴立。 “肯定是冻了。”他抱起她放进浴缸,让热水淹没身子,轻轻捏着小腿,“有没有好受点?” 没有人接话。 他抬起眼。 她的眼中溢满娇羞,也有一点俏皮,这让他想起去年的七夕,两个人第一次拥抱,她是娇羞的,却又是勇敢的。 水已经淹到小腹向上,小脸慢慢开始绽开红晕,身体的每一个角角角落落,就这么逼入他的眼帘。 他的体温直线上升,眼神变得更沉。 他似乎看出她眼中的邀约。 当他都没考虑清楚时,他已解开衬衫、脱掉长裤,一脚跨进了浴缸,将她抱坐在他的身上。 柔软与强硬,对比得如此鲜明。 他深呼吸,声音有点哑,“你今天太累,我帮你洗。” “嗯!”幽幽柔柔,九曲十八弯,一层一层拂向他。 有智暂的晕眩,意识稍微有点苏醒,他的手指与唇舌已迫不及待向他熟悉的领土进军。 理智在痛苦地挣扎,“童悦??????悦悦??????悦,你快阻止我。”呼吸加重,瞳孔收缩扭曲,身体越来越烫。 她全身的肌肤如桃花般盛开,朵朵都是风情,朵朵都是诱惑。 “那天去医院产检??????你先出去,我留下问了医生??????一个问题。”她喘个不息。 “什么?”声音嘎哑到不行。 “我问我们可否能缠绵?” 额上的汗密密的渗出,“她怎么讲?” “她说??????可以,但要控制力度??????” “所以今天你预谋我??????”他闭上眼,仿佛听到每一根骨节都在咯咯作响。身子缓缓仰平,双手揉捏着她日渐丰满的圆润,以最最温柔的力道跃起身子?????? “你不喜欢,那就打住。”她好体贴。 苦笑,怎会不喜欢?怎么打得住? 纵使忍得天崩地裂,仍呵护她如珍宝,把握每一处的分寸,去感觉,去品尝?????? 幸福如花开,久违的颤栗,久违的血液倒流?????? 她想发表下感想,但随之而来的浪潮将她抛向云端,她惶恐地抓住浴缸的边沿,发出尖叫,不过,那应该不是惊吓,而是喜悦。 这个澡泡的时间有点长,幸好,她没有冻着。只是累极了,一挨着枕头,被都没拉,眼皮就合上了。 他从背后搂住她,像从前一样,一只手在她的胸口,一只手在她的小腹。 宝宝应该也熟睡了吧,今晚没有和他嬉闹。 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羞窘,如果真是个小姑娘,日后,他这做父亲时时都要注意形像了。 臂弯里的人轻哼了一声,大概是在叫累。 “乖,睡吧!”他心疼地吻吻她的发心。唉,形象是重要,但真的忍不住,忍不住?????? 在刚离婚的时候,一个人孤单单地躺在荷塘月色。从前的缠绵招呼也不打地就浮出来,他想她想到身子绷得笔直、血管都要胀破。那时真有那么一点恨她,恨她的绝情,恨她的冷静。 恨过之后,又是想。心中总是梦幻着能有什么奇迹出现,可以改变这一切。 原来奇迹是他们的结晶呀! 想着往事,迷迷糊糊睡着。醒来,怀里已没有人了。 她坚持每天给他做早餐、晚餐,中餐是李婶做,这日子才叫美妙的生活。他的胃最近都非常乖。 吃完她精心熬的红米栗子粥,他沉思了下,说道:“今天陪我去上班!” “不太好吧!”她又不是笔记本电脑,带着没什么用。而且她没去过恒宇,现在这样子,不宜出得厅堂。 “我去会妨碍你办公,我就在家看书、听音乐。”她现在每天的日程也是很满的。 “办公室的音响很不错,沙发也宽敞。里面的休息间,我以前经常住。你不想去看看?说不定里面有女人睡衣啥的。” “我信得过你。”她一本正经地回答。 “真不去?”他无所谓地挑挑眉。 她眨巴眨巴眼,怔了怔,“呵,其实在家闲着也是闲着,那我就去参观下吧!” 拎了两包自制的寿司,由他牵着下楼。 她陪他参加过一次晚宴,是北京购房团过来考察时。认识几个中层,但大部分人,她是不熟悉的。 她有些想笑,接待处的几位小姐、门口的保安,明明眼中八卦得要死,却硬生生做出一幅热情周到的样子。 他其实非常温和,主动和员工打招呼,介绍我牵着的这个女人是我太太,怀孕六个月多,快七个月了。 众人忙道恭喜、恭喜。 她回以端庄、娴雅的微笑,只露八颗牙齿哦! 一路祝福声中,平安抵达办公室。屋内的设施真是奢华至极,她取笑他显摆。 他将她安置于沙发中,说道:“这是做给客户看的,比如我并不爱开豪车,但为了和你的职位相配,你必须妥协。” 傅特助笑吟吟进来,一眼就看到桌上搁着的寿司盒,“太好了,我今天没吃早饭。童老师,我可以拿一盒吗?” “她说不可以,你就不拿了?”叶少宁瞧着他的特助爪子已自动自发伸了过来。 “童老师怎么会不同意?我是例行公事地问问。谢啦,童老师。叶总,工程日程搁你桌上,半小时后在小会议室有个会。” 说完,人跑了。不然再呆下去会一脸呆相,忍不住会想到叶总的手机屏保?????? 唉,不知要她来这干吗?他去开会了,她参观了办公室,参观了休息间,站在玻璃幕墙前,把这个城市的远景与近景,看了又看。怕对小姑娘有幅射,她远离手机与电脑,电视也很少看。 还好,带了本书过来。 给自己倒了杯茶,打开寿司盒,半躺在沙发上。 轻轻的叩门声,不等她应声,门开了。 陆曼丽瞪着一双艳目,红唇微微上翘,一身性感的短裙,勾勒出黄金比例的线条,那胸前的山恋起伏,隐隐约约,令人遐想连篇。 难怪桑贝那天打电话那么紧张,陆曼丽确实有让人紧张的本钱,她很美,超过了一般的范围。 但童悦却很放松。“陆经理,你好!”她站起身,落落大方。 “你认识我?”陆曼丽没有防备,先失了仪态。 “嗯,听少宁提过,陆经理又是才女又是美女。”夸人不要教,只看你愿不愿意。 这话听在陆曼丽眼中,却如讥讽,若叶少宁真这样觉得,当初为什么一点都不领她的情?她本来都已不失落的心,这一刻,忽地涌上一股怨愤,属于女人对女人之间的怨愤,仿佛自己心底不愿示人的小秘密被人窥伺了。 “是吗?若我是才女又是美女,那叶太太就应是天上谪仙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两个人的世界(大结局) 童悦一抬目,察觉对面女子身上散发出如母狮般危险的气息,仿佛全身的毛毛都已竖起、利爪在地上划出一道道深印。 有灵犀的。 特别是美女,最最输不起。 她莞尔一笑,“陆经理真幽默呀,天上嫡仙敢挺这么大个肚子,那不早被扔到华山下或下海喂鱼了?” 陆曼丽横眉圆目,“叶太太太谦虚,能两度让叶总踏进婚姻殿堂,除了天上嫡仙,普通人有那本事吗?” 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童悦细细咀嚼着,神情悠然。 “一般人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下次经过时肯定会特别小心,所以我总说老公傻呀!可他说如果为所爱的人,只要她能懂他的心,他心甘情愿再跌一次。” “叶太太言下之意,叶总是傻,那你必然是非常精明了。因为叶总爱你,不管你对他做出什么样的事,哪怕是伤害,他都会包容你。” 童悦没有立刻接话,长睫扑闪扑闪地看向陆曼丽,那专注沉思的表情让陆曼丽心底直发毛。 “难道我说错了?”陆曼丽扬起精致的眉毛。 童悦轻轻摇头,眼中突地漫出一层湿雾,幽幽飘荡,“我现在终于知道恒宇为什么会做得这么成功了?” “啊?”陆曼丽接不住这飞来一语,有些傻眼。 “在这里,所有的人不只是工作伙伴,不只是一个团队,你们是家人,相濡以沫的家人。发生在每一个人身上的事,你们都感同身受。我确实有些自私,在那段艰难的日子里,谢谢你陪伴在少宁身边。换作其他女子,肯定要借机插足。只有家人,才会做到从心底深处出发的不计回报的关心,谢谢你说服少宁回到我身边。从前我不够好,但以后我会懂得珍惜,因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孩子,因为我爱他,不差过他爱我。” 清丽的面容上,泪花婆娑。 陆曼丽瞠目结舌,脸如调色板,红了发白,白了发青,再变紫,心口一阵腥甜漫上。 “陆经理?”开会回来的叶少宁,一进门就看到童悦脸上的泪,立刻面若寒霜。 “我??????没有??????”陆曼丽百辩莫非,哑巴吞下一大口黄连。 “少宁,你别乱理解,我只是太??????感动了。”童悦忙破涕而笑,“我和陆经理聊得很好,她关心我,也关心我们的孩子。我喜欢她,和喜欢傅特助一样。” “你喜欢傅特助?”叶少宁拧起了眉。 “是呀,可是喜欢和爱是不同的,你别误会。”呵呵,以彼之矛,戳彼之盾。 “嗯?”那人声音里透着股阴沉。 陆曼丽闭了闭眼,沮丧地咬咬唇,走吧,像灯泡似的呆在这儿瞧人家夫妻打情骂俏,有意思吗? “陆经理,”童悦拿起寿司盒,唤住她,“不要介意我,我进休息间去,不妨碍你们聊公事。” 陆曼丽愣愣地看向她的笑语嫣然。 “不要笑话我,孕妇就这样,挨不住饿。”她捏了个寿司塞进嘴巴。 只含了一半,别一半突地被另一个人一抢,扔进嘴巴中,“不要偷玩电脑,乖点,我马上过去。”大男人的威仪不容挑战。 “好!”小女人般的百依百顺。 “陆经理,你有什么事?”看到休息间门掩上,叶少宁才回过身。 “啊??????有,是九州建材市场合约的事,他们差不多同意按我们提出的价码签。”心缓缓坠落,识时务者为俊杰。 “真的?”叶少宁很意外,“陆经理这次辛苦了,那好,你赶快把合约书赶出来,然后联系他们,争取这周把这事给签了。” 陆曼丽点点头,“叶总,做好这个项目,我想休个年假,出去走走。” “好的,你定好日程,我让秘书替你订机票、酒店。” 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呀,一点点怜惜之意都没有,真正只把她当作一个称职的下属而已。 郎心如铁吗?不,郎心也可成绕指柔,只是对象不是她。 羡慕忌妒恨,又如何? 推开休息间的门,只见童悦窝在床上,看书看得入神,那幅模样恬美如一幅油画。 “你们到底聊什么了?”还是有点不放心,陆曼丽的要强与手腕,他是非常清楚的。而她呢,又是个有事爱埋在心里的人。 她抬起头,朝他眨了眨眼睛,“她恨我以前不知珍惜你,我向她保证,以后我会用感恩的心一直抓紧你的。” “别听她的话,你有事直接问我好了。她??????” 微凉的手捂住了他的嘴,她笑,心里涌起一阵的波涛,泛着甜意,迅速蔓延到了全身。“我读书可能还行,但在别的方面,真的有些迟钝。但一旦开窍,就会非常强悍。少宁,我有足够的力量打败任何人。” “有没有怨我让你这么受累?”他这才吐了口气,眼里有说不出的东西,猛地一把将她抱住。 “只能讲世界上的‘小偷’太多、‘诱惑’太多,做到自律就够好了,其他方面,何必去在意呢?总不能逃到荒岛上,只有我们两个人住吧!”经历了这么多,她已学会释怀。 换个想法,女人们窥伺自己的老公,那说明老公是真的好,而他心中只装她,是件多么虚荣的事呀! “我一直都在想,也许我们后面还会遇到一些曲折、考验,我们会怎样呢?现在,我知道了,你应该不会舍得离开我的。” 她抬起头,用嘴吻上了他的唇。细薄的唇软软的,带着慑人的气息。“是啊,舍不得!” 她清晰地记得他说过:离婚不难,只有相爱不容易。 所以,在失去彦杰之后,在遇到苏陌之时,她还能拥有他的爱,多么多么幸运。 他很快反客为主,到底是男人,侵略性那么强,手熟稔地从她宽松的毛衣下面钻进去,一抬指,解开文胸,只掌覆上,“医生有??????没限制一周亲密的次数?” 不轻不重的力度,很快让她的脸泛起潮红,“没有啦,可??????这里是??????办公室呀,你要上演限制级?” “想呀,昨晚只顾取悦你,我并不很??????尽兴,我想我们应该事事同步??????” “真是小气。” “嗯!”他承认。 直到双方都快要窒息了,他这才恋恋不舍结束了这个吻,眼中的热情滚烫。 “快去洗个脸,不然不像总经理啦!”她推他。 他捏捏她的脸颊,“真是无情,我牺牲这么多,你都不安慰一下。” “晚上可以吗?”她戏谑地挤挤眼。 他的心又一阵猛跳,唉,如今才发觉他的妻也有狐媚人的本事! ******* 有孕妇在,提前下班是可以原谅的。 天空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打在车窗上。她看着路边森严的公安局大楼,说,“有个时间,我真的想去改下名,把悦改成查阅的阅。” “对了,那个流产事件到底怎么回事?”他倏起闪过一丝记忆,护士提过那天晚上有两个姓童的女子,一个叫童悦,一个叫童阅。 “你那晚私自换掉我给你买的内裤又怎么回事?”她反问道。 呵,他只有傻笑。 “叶总,请允许每个人心里都留有一份秘密。” “好吧!”反正宝宝健康地在她肚中成长着,也没什么可计较的。 “后来我想,我的名寄托着妈妈最美好的记忆,我不能改。” “名字只是符号而已,不需要介怀。”他瞧她脸上露出一丝伤感,忙挪开话题,“童老师,你文化高,给我家宝贝起个名吧!” “她非常坚强,陪着我经历了彦杰的死、妈妈的去世范,还有我们的分离??????许多许多事吧,她一直都安安静静地呆着,好乖。我想乳名叫安安,学名叫叶安柔,行吗?” “如果是男孩呢?” “乳名也叫安安,学名再慢慢想。” “行!”大家长拍板定论。“我想我们可能该换辆车了,那种空间宽敞些的,能置下婴儿车,方便宝贝以后打预防针呀、去游乐场呀!” 准爸爸想得真周到,她眯眯笑。 于是,方向盘一转,两人商量着去汽车城看看车。 叶少宁中意陆虎,优雅的英国老牌子。 陆虎模样还好,童悦也有些动心。 应该想到会遇到车城的,他是几家欧美车四s店的总经理。四目相投,多少有点不自然。 更不自然的是车欢欢,她特地挑个时间来约爸爸吃饭,没想到,看见了叶少宁与童悦手牵手出现。 童悦那么大的肚子,想跳过,很难。她自然地就想起那个草草打发的胚胎,她没有做妈妈的准备,她都不敢想像自己挺着肚子会什么样? 原来也能这般清丽、这般恬美,是爱情的力量吗? 当初如果叶少宁愿意爱她,如果那个孩子是叶少宁的,她也会这般与他手牵手,安静、温馨,仿佛快乐与幸福,抬手可得,一切那么简单。 但如果可以,她还是想晚一点做妈妈,应纵情恋爱,享受浪漫的二人世界。 婚姻,太令人恐惧。 “小悦,少宁,好久不见!”车城像是老了十多岁,头发灰白,额角多了许多皱纹,笑起来时,特别明显感到岁月无情。 “车总好!”叶少宁到是一派镇定,然后又转向车欢欢,微笑颌首,“车小姐也在呀,最近好吗?” 店员递给童悦一份图册,她摇摇头,温雅地看向叶少宁,“我不太懂车,给我老公吧!” 车欢欢俏脸雪白。 车城怜惜地瞥了眼女儿,叹口气。 “车总给我们介绍下吧,如果行,我们想早点定货。”叶少宁说道。 “我记得叶总那辆奔驰也没几年呀,还非常新呢!” “家里多了一个人,不能不考虑周祥些。” “应该的,这是陆虎的新款,要不要试驾下?”车城领着叶少宁上前。 叶少宁点点头,回身指指边上的沙发,让童悦先去休息会。 店员送上茶。 车欢欢走向童悦,她特意看了看叶少宁,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新车上。 “几个月了?”车欢欢在童悦身边坐下。 “还有几天就七个月,预产期是春节后,希望春天来得早一点。”童悦含笑迎视她。 “我以为你早就生了呢!”她刚查出怀孕时找童悦摊牌,那时就说四个多月,早看出孩子的性别了。“你的骗术非常高明。” “必须的。”童悦没有反驳。 “呵,我真是太笨,居然还信了。现在,你赢了。”事已既止,她承认落败。 “赢什么?”童悦不解。 车欢欢冷笑,“别得了便宜再卖乖。” “我确实不明白车小姐的话,我没和任何人打过赌,又没和谁决斗过,赢和输从何谈起?” 这话像迎面掴来的一记耳光,车欢欢羞得满脸通红。 自始至终,只是人家夫妻之间在闹别扭,从来和她无关,或许人家都没把她当回事,她还自顾在舞台上耍花枪、扇子舞,忙个不停。 不过也是,配角无论怎么出色,观众谁会买账,人有只想看男女主角花好月圆。 配角,只是一弄臣,一跳梁小丑,是微不足道的绿叶。 几份幽怨地看着试驾回来的男人,然后绝然收回视线。以后,真正的要把他给忘了。 因为,不值得。 他全部的温柔只给了那个女人。 那场很快会被岁月掩埋的相遇,只是替爸妈归还上辈子欠她家的债。 她如此年轻、美丽,如此丰厚的家世,还愁无人爱? 只是那些人都不是他,有点小遗憾,可以忽略不计。 “性能非常好,空间也棒,开起来稳健,买吗?”叶少宁柔声问 “有点贵。”童悦节俭惯了,看着那价码,胆怯,多少个零,得她教多少年的书。 “没关系,我会赚的。为了安安,奢侈点。” 咬咬牙,“好吧!” 店员欣喜若狂替他们办手续,当作刷卡缴定金。 办好一切,天全黑了。叶少宁向车城与车欢欢道歉,耽误了他们父女时间,然后礼貌告别。 “欢欢,别看了。”车城心疼地看着女儿呆立在雨中,痴痴地。 “我没看,爸,只是还是想不明白。”她并不比童悦差。 “想不明白也得明白,这是各人的命。”在错误的时间遇到错误的人,注定要受伤。 “爸,你呢,想明白了吗?” “我很明白。”一个人也非常好,去墓园看看冰洁,和她说说话,有空给欢欢做做饭,父女俩去酒吧喝喝酒。 车欢欢叹气,“妈妈,身体没有从前好了。” “泰华可以为她请到世界上最好的医生。”他微笑,“咱们回家,爸给你做你爱吃的牛排,七成熟。” 他和乐静芬,也得服从命运的安排,不能拂逆。 ******** 雨越下越大,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清。正是下班高峰,车堵得像条长龙。不争气的肚子咕咕地叫着饿,声音大得身边的叶少宁都忍俊不禁。 “就在外面吃吧!” “好!” 他把车停在商场的地下室,记得对面有家广式茶餐厅,点心非常好,还有各式的煲汤。 撑起伞,牵起她的手,过斑马线。 她重心不稳,走得特别小心,他配合她,欠身,放慢节奏。远远看,像步履蹒跚的老头和老太。 自嘲地弯弯嘴角,笑着对他说,“我们到像一对老夫老妻。” 他回头温柔一笑,“不好吗?” 她心中一暖,掌心紧紧地与他相贴。 老夫,老妻?????? 前方是风还是雨,又如何,几十年之后,他们就像公园、街头处处可见的老头老太,相互搀扶,手牵着手,不离不弃。 一辈子,就是这样过去了,没有什么轰轰烈烈,可是可以有许许多多共同的回忆,有说都说不完的话。 “老公,我要点萝卜糕!” “好!” “不,还是先点水晶包子,不,先是虾饺。蒸糕也可以。” “你到底想吃什么?” “哼,你嗓门这么大,我??????可是你老婆。” “又怎样?” 怎样呢? 到撒手西去的那一天,她最最留恋最最放不下的人是他呀,所以怎能不珍惜每一天呢?所以应该?????? 她笑了,“老公??????” 声音绵远幽长。 “你必须对我好点哦!”她笑,得意地笑。 不知何时,雨停了,云散了,月亮羞涩地爬上天空。 明天,应该是个晴朗的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