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娇名门》 【001】贺家骄子 贺家的大宅,藏在城市的深处。 两扇低调厚重的铁门,关住一条幽谧的林荫大道。路旁遍植墨绿的松柏与香樟,延伸一里之远,才可见到宽阔的草坪,与烂漫的月季花坛。 占地面积达600亩的庭院中央,屹立着一座恢弘的大宅。石砌的外墙,高大的圆形穹顶。三百年来几经修缮,兼具了历史积韵与时尚感,使它足可傲视京城任何豪门。 八月十号这天的傍晚,老太太贺莲一声令下,贺家所有人聚在了这座宅子里,一起享用晚餐。 黄昏的光线,在餐厅的四扇大窗上镀了一层柔美光辉,暗金色的窗帘沉沉静垂。一切显得流丽而不失端凝。 主位上是老太太。她一头雪白的短发,双眼冷毅坚定,如两把寒湛湛的古刀。 年逾古稀的她,尚未退休。在刀光剑影中走过了五十多年,如今是国家安和系统的掌舵者,曾因打造出令人闻风丧胆的“狼魂”特工队,而蜚声国际----这是一个站在权力巅峰的女人! 她的独子贺光,五十岁,在军中工作。是一位少将。此刻,毕恭毕敬坐在母亲的右下首。 他的旁边,依此是这家的长孙贺铮,二小姐贺佳,三少爷贺铭。 长桌的另一边,是贺光的媳妇董薇,贺铮的媳妇江山雪,以及他们四岁的儿子小豹子。 一顿家庭聚餐,严肃得宛如国宴。 贺莲一生铁血,即使在家人面前也是锋芒冷锐,不容挑衅。儿孙们个个敛气屏息,不知自己吃了些什么。 餐桌上的气氛,近乎是凝固的。静谧得有点残忍。 二十分钟后,贺莲吃到了半饱,毫不拖泥带水放下了餐具。环视一遭,悠悠开口道,“叫你们来,是想宣布一件事。” 所有人轻轻放下餐具。将如松的坐姿,调整得更加笔直。连小豹子也不敢造次。 贺莲近乎无情的目光,掠过每一个人,“贺家要进来一个孩子。她对我而言,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你们要确保她在贺家不会受到一点委屈!” 儿孙们的表情里,升起了一点克制的震惊。 贺光尊敬地询问,“妈,这孩子是……” 贺莲望着儿子。薄唇抿了片刻后,说道,“她是云厉的孩子。” 这句话,被她在心里珍惜了很久,说得十分轻缓。可它重量非凡,落入空气中,立刻激起了无形的骇浪。 儿孙们彼此相顾,吃惊非常。 贺佳近乎失态地问,“云叔叔有孩子?” 云厉,是老太太亲手带出的“狼”。担任她的保镖二十年。为国家立功无数。还是贺铮和贺铭的武术师父! 对贺家而言,那是一个不可或缺的人物。 他的身上,凝聚了“狼魂”精兵该有的一切完美素质:身手过硬,智商卓绝,一腔的赤胆忠心。 二十年来,云厉多次从惊天奇险中,救下贺莲的性命。老人对他的感情,毋庸置疑胜过这屋里的每个儿孙。 然而,两年前,在一场针对她精心密谋的连环暗杀中,云厉牺牲了。 贺莲如被剜心,险些就此归西。 这两年里,她一直被沉痛的思念折磨着。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使用“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样伤感的言语。 而这个重要亲人的失去,对贺家的子孙也造成了无法填补的空洞。甚至对个别人而言,将终其一生也不能痊愈。 此刻,惊悉云厉竟有后代,每个人都真情流露了。激动万分地看着贺莲。 老人向来冷静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深沉的暖意。使她一身的锋锐,都软化了。 她低缓地说:“是个女娃儿,叫云豆。孩子的母亲,是青古族人。生她的时候难产死了。孩子一直跟着外婆,生活在山里。云厉去世之前不久,向我倾诉过此事。他去世后,我就想把孩子接来。她的外婆不同意,并且希望我们不要去打扰孩子的生活。出于这个原因,我一直派人照拂着,并没有让你们知道……看他们递回来的情报,是个非常讨人喜爱的孩子。” 她像积蓄力量似的,停顿了许久,才继续往下说: “两周前,她的外婆去世了。临死前,向咱们的人转告,请贺家收养她。我想,这真是再好不过了!我打算这两天,就去把豆豆接过来。这就是今天叫你们来的目的......” 二小姐贺佳浑身颤抖,断线般的泪珠从她眼底纷涌地泌出。 贺光、贺铮、贺铭,笔直端坐着,表情静穆地看着老人。 贺莲发出了一声又深又长的叹息。室内每个人,都听懂了那叹息里,浓浓的缅怀与思念。 半晌静默,无人言语。 良久,她抿了抿两片薄如刀刃的嘴唇,继续说,“按我的意思,她是云厉的孩子,我要把她永远留在贺家!做我们贺家的人。她满十五了,比贺铭就小了四岁……” 老人的目光笔直落在了贺铭身上。 贺光和董薇,心中吃了一惊。猛然扭头,看向他们的小儿子…… 贺铭是贺家三百年史上,最优秀的子孙!自从出生以来,就一直让父母活在骄傲中: 十四岁时,就因杰出的理工才能,被特招进入第一军校,攻读“信息技术”与“军工机械”。十六岁,骇人听闻地拿下了双硕士学位。十七岁时,被安和部门特招,参与“狼魂”精兵特训。 十八岁时,以特优成绩毕业,出任务至今,表现无可挑剔。 如今他被贺莲直调,专门负责绝密任务,统领师父云厉带过的五十个“狼魂”精兵。 他才十九岁! 当同龄的大多数少年,还在青春的浑噩和迷茫中挣扎时,他已经一飞冲天,在权力的塔顶站稳了脚跟。 身手上堪称是云厉的翻版;性格上,比祖母还杀伐果断;形象高大威猛,英俊沉静,宛如一尊古典主义的英雄石雕。他的年纪虽小,却已被视为贺家的灵魂人物。 作为他的父母,贺光和董薇不止一次在心里遐想,将来什么样的女人,才配得上他们的爱子! 放眼京城,好像一个都挑不出来! 可是,老太太用半顿饭的功夫,就定了贺铭的另一半! 做父母的,简直被劈了一道惊雷! 即便对方是云厉的孩子,也太草率了!那孩子,是跟着外婆在山里长大的呀!恐怕连书都没读过几年!怎么做他们儿子的伴侣! “妈,这……”董薇支支吾吾的,想拼死忤逆一把。 贺莲一个眼神都不给儿媳,用布置作战任务的语气问,“老三,有没有意见?” “没有。奶奶。”贺铭低沉有力地说。声音里没有丝毫犹豫。“嗯。明天启程,你跟奶奶一起去。” “是。” 贺光心慌意乱地站起来,“您亲自去?要不,还是……” “嗯。我亲自去。”贺莲不容置喙地说。 【002】初次见你 两千公里外,华夏国的西南山区。 盛夏时节,树木枝叶交错,绿意深深。阳光从天外飞来,到了山里世界,已是幽凉如水。一条静绿的深涧,逶迤在山脚下。夹岸拔起陡峻的崖壁,遍生野树和青藤,形成一座绿森森的天然堡垒。 云豆的家,就坐落在这座堡垒间。 这天午后,她探下崖壁,坐在一株斜生的枣树上,默默地摘野枣儿吃。下方是深涧,她一点儿也不怕。早就习惯了。 四周鸟虫叽咕,山川静谧安详。她吃着枣儿,想了一会儿外婆。后来,趴在树杈上,恹恹欲睡。 忽然,天上传来一阵奇特的“嗡嗡”声! 她连忙抬头一看,竟是一架直升机!悬停在两山之间,像一只超大的苍蝇。 云豆惊奇地站起来,仰头向天上看。受这庞大奇物吸引,脚底不小心一滑,竟倒栽葱摔了下去! 眼看就是一场落水事故,她却毫不惊慌。 双臂一伸,扑向斜下方一株老松,悠悠荡起一个大圈,猴子一样把自己又甩了回来。在体操运动员看来也十分不科学的动作,她玩得行云流水。眨眼功夫就化险为夷,脸不红心不跳! 神态懵懵的,静静的! 直升机早已在她摔倒时,来了个紧急俯冲,此刻停在她对面五米外!尾桨“呼呼”旋转着,鼓起一阵阵风。 一个戴黑眼镜的男人,从驾驶舱里向她看。他的嘴唇很薄,几乎只有一条直线。露出的半张脸,好看得像个国王。 云豆抱住枝桠,怔怔地望着他。彼此对视了五秒的时间......有一种生命停滞了的感觉。 她忽然意识到,这是外婆去世前说的,要来接她的人。 五秒后,男人将飞机开了上去,在她家近旁降落了。 云豆连忙攀着岩壁,轻巧地爬了上去。 杏黄色小木楼的一侧,有一片晒豆荚儿的小场坪。飞机停在了场坪上。头发雪白的老人,和高大威猛的年轻男人,穿过火红山茶树围成的栅栏,向她走来。 身后,还跟着五个精壮的汉子。 他们的目光,在绿色的空气里安静地交汇。 不远处,一直照顾着她的林叔叔、吴阿姨,大步走了过来。停在十米外,对老人致以庄重的礼节,“部长!” 神情充满敬畏。 云豆站在榆树下,对他们瞧着...... 十五岁的她,还没有开始长个头。只有一米五的身板儿,瘦瘦小小的,像根豆芽儿。连胸也没有。 身上穿着青古族少女的服装: 上身是白色交领短袖,绣着大茶花;下穿宝蓝色灯笼裤。头发编成许多小辫子,在头顶缠成一个包。 她赤着脚丫子,站在石板地上。积淀了许多阳光的皮肤,呈现蜜样的颜色。像个陶土捏的小孩儿。 然而,这个陶土捏的小孩,五官相当的不俗。说万中无一也不算为过。 眼睛又大又长,眼尾向上斜吊。眉和眼连起来看,就像一只振翅的蝴蝶。定眼看人时,深邃而天真。垂眼时,别样的清冷出尘。目光就像清水一样,照得见人心!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贺莲和贺铭,都从这个原汁原味的山里女孩身上,看到了云厉的品质。 贺莲看到的是无所畏惧。 贺铭看到了谜一样的深邃,与纯粹的野性! “林叔叔”要上前作介绍,老人制止了他。 她迈着轻缓的步伐,向云豆走来。生怕吓跑她似的,每一步里都含着小心。然后,在两米外停了下来。 “豆豆,我是贺奶奶,我来接你。外婆应该跟你提起过吧?”这语气低柔,饱含期待,完全把她当成了小孩子。 云豆的目光避了避,有一点慌地看向了远方的山。然后,又慢慢地抽了回来,对老人轻轻喊了一声,“奶奶……” 青古族特有的、软软上扬的口音,让这称呼别具了一股亲近。 贺莲微微一震,动容地点了好几个头。她几步上前来,把云豆揽住,在她那被小辫儿分割得一棱一棱的头上,摸了又摸。 云豆害羞。在老人的怀里,咬着嘴唇无声地笑。这一缕笑,让她蝴蝶似的眉眼灵动起来,扑闪扑闪的。 她的父亲年轻时,爱使坏,也爱这么忍着劲儿发笑。贺莲瞧着,一时悲从中来,眼底有了一点湿。 “奶奶接你去京城,从今以后,那里就是你的家。好吗?” 云豆想起外婆临终前的嘱咐,顺从地点了一个头。 贺莲向后面招了招手。贺铭摘下墨镜,走了过来。 他穿一身绿色迷彩。上衣束在皮带里。肩宽腰窄,双腿劲实修长。大高个儿,挺拔如一株青松。 云豆觉得,比戏里唱的赵子龙,还要漂亮。 奶奶轻声对云豆说,“他叫贺铭,你叫他三哥。” 云豆仰着头,目光扫描他英秀的眉眼,硬朗的下巴,以及下巴附近泛青的皮肤。喊了一声,“三哥。” 贺铭点了一个头,低沉地回应她,“豆豆。” 声音异样的粗嘎浑厚。不开口像赵子龙,一开口倒像......杀人犯了。 云豆听得有点惊,但是很快,她就恢复了镇定。 奶奶望着贺铭,“老三,我把豆豆交给你照顾。从现在开始,把她当成你的眼珠子!” 祖孙之间,对望了两秒。 贺铭微微倾下了身体,向云豆平伸出了一只手。 这不太像握手的姿势。云豆不明白他要做什么。茫然瞧了瞧他的眼睛。他的目光里透着认真。 认真得云豆有点不好意思。 她顿了顿,从衣兜里拿了一把红红的野枣儿,轻轻地放进了他的掌心里…… 大伙儿见状,全都笑了。 * 云豆进屋收拾东西时,青古族人闻声赶了过来。 短短的时间里,聚了五六十人。排在狭长的山道上,羞羞地、虔诚地笑着。不管男女老少,一个个的,全像小动物。 男人光膀子穿坎肩儿,女人鲜艳的衣上绣着茶花,佩戴闪亮的银饰和贝壳,似乎是一种民族特性,个个都很爱笑。 贺莲上前与那些百姓握手寒暄。族里人不知他们官有多大,好像也并不在意。 族长唯一说的话是,“豆豆是好孩子,会很听话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派人通知我们一声……” 云豆洗了脚,穿了一双新布鞋。上面绣了红色茶花。 腰间挎了一个手工布包,里面装了两身换洗衣裳、父母的遗物,以及外婆留下的两千块钱。 此外,还有支教老师送她的《西游记》、《水浒传》。 她锁上门,把钥匙挂在脖子里。然后,走到族中老人面前,在散落着豆荚的石地上跪下来,磕了三个头。 动作缓缓的,有着庄严的仪式感。 大家望着她,温柔地笑。谁也不说话。待她站起来,轮流上来拥抱她,亲吻她的头。 没有人哭。都是快快乐乐,甜甜羞羞的。所有人都低声说着一句简单而温存的话,如同念咒语一样。 “他们说的是,山神永远保佑你……”贺莲手下的人悄声翻译。 贺莲恍然,缓缓地点了一个头。 贺铭两手交叉在身前,静默地注视着这场告别。 直到他们登上飞机,气氛都质朴,自然,像山风一样让人感到放松。一切都比想象中让他舒适多了。 他坐进驾驶舱,向监控屏幕里看了一眼。拉下操纵杆,让飞机拔地而起。 【003】无微不至 飞机带着云豆,离开了山神护佑的群山,去了一个陌生的世界。【零↑九△小↓說△網】 外婆说,这是山神的旨意。她要离开大山,在城市的土壤里扎下根须。无论怎样艰难,也不能退缩! 云豆怀着一往无前的勇气去了。 可是,当她最终到了奶奶家时,还是被光怪陆离的豪华闪了眼睛!懵懵的,严重感到了一种水土不服! 这里的空气呼吸起来,不再是她熟悉的山石与花树。这里充斥着顶级富贵与权势的气味。 她站在这股气味里,目光一一掠过高雅的家具,繁复的水晶灯,唯美的花瓶,感到一阵阵茫然不知所措。 奶奶拉着她,一起坐到沙发里。 来回的长途飞行,让她疲惫了。声音里没什么力气,听上去像说悄悄话似的,“豆豆啊,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你不许拘束,知道吗?” 云豆点头,慢慢跪坐到奶奶的脚边,捧起老人的手,在她苍老的手背上虔诚地亲了一下,“奶奶,谢谢!我会报答您的!” 她的表情真诚而朴素,毫不作伪。即便是肉麻的事,做起来也自然而然。从见面到现在,她渐渐暴露出了乖甜的特质,可爱得有点憨气。 贺莲这一天笑的次数,比以往数年加起来还要多。 她顺势捏捏云豆的脸说,“奶奶累了,要去打个盹儿。王婶会带你去房间,先洗澡安顿下来。待会儿叫三哥带你参观家里。” 云豆应了一声。站起来,笑眯眯看了贺铭一眼,跟着管家王婶走了。 贺莲带着微笑看向她的孙儿。目光里含着审视和询问。 贺铭不太自在地垂了眼睫。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彼此间,没有问的与没有答的话,都不言而喻了。 贺莲欣慰地说,“你也去吧。这个月不派任务给你。工作,能放的先放一放!专心地把妹妹照顾好。她的学业计划,你来安排。不必太苛刻。” “是。您休息一会,我先回房了。”贺铭浅浅鞠了一躬,轻步离开了。 贺莲目送孙儿挺拔俊秀的背影,一直到他消失,才伸手按了按眉心。 她毕竟老了。就像一块用久了的电池,需要频繁地充电,才能维持正常的运作。 最近经常感觉,这块电池的使用年限好像要到了。活力越来越少,困倦越来越重。需要极大的精神力量,才能挺住她永不认输的形象。 这种衰老的进程,自从云厉死后就一天一天加速了,好像生机都被他带去了另一个世界。 云豆的到来,在精神上给了她很大的慰藉。 小丫头那一身活泼泼的勇敢,甜美又可爱的憨劲儿,让她感觉,云厉的一部分在这世上保存了下来,她最钟爱的孩子和战友,并没有彻底离她而去。 贺莲一度冰凉的心,因此暖和了许多。心头升起了久违的平静。 她闭上眼,沉沉地睡了一会。 * 王婶,是一个腰圆膀粗的结实女人。四十多岁模样。个头不高,方方的脸,说话很快。 她没有因为小姑娘穿得土气,就稍减一分谦卑。而是热情而谨慎地笑着,带领着云豆上了二楼。 她们进入了一条明亮的长廊。墙壁上,挂了许多巨幅的画像。窗边,摆着造型各异的雕塑和陈设品。 王婶说,“整座宅子,上下共三千多平米。刚才是在主楼。现在去东侧楼。走廊里的画像,都是贺家每一代的子孙。” 云豆惊奇地“哦”了一下。一一欣赏了过去。看见奶奶和三哥都在其中,英姿勃勃,栩栩如生。 她仰着头,惊奇地瞻仰了一会。 贺铭向这边走了过来。浑身透着冷峻的力量。 云豆敬畏地看向他,“三哥。” “嗯。”他用粗嘎的声音说,“待会儿在小客厅等我。”没有停步,径直离去了。 云豆轻声问,“小客厅是哪儿,王婶?” 王婶笑道,“云豆小姐,我们这边走。” 她们跟贺铭去的是同一方向。很快就到了东侧楼,见到了典雅大气的“小客厅”。一点都不小。 王婶指了指右边的房间,轻声说,“三少爷住这里。” “哦。”云豆认真地点了个头。 等她被告知自己的房间就在左边时,不禁诧异道,“我住这么近啊!”几乎是相邻的!中间只隔了一个客厅。 王婶把她领进房间,才笑道,“这是部长的意思。” 按道理,外面收养的女孩儿,跟少爷住一层楼是极不妥的。简直不成体统! 可是,老人家是个意志果决,藐视全天下的人。一旦有了想法,就要执行到底。侵略性非常强。 她决意要这样安排时,就没人能撼动她! 当然,云豆也只是惊奇而已。压根儿没想到男女之别。很快,她就被童话般美好的卧室,彻底吸引了注意。 这是一间长形的、暖暖的大卧室,被一道从上至下的镂空木屏,隔成了两部分。 左边儿放着大床、梳妆台,还有个小型的衣帽间。右边是个休闲区,放着小书橱,写字台,沙发和小茶几。 整体是自然木色,搭配着灰绿和暗金,令人赏心悦目。 外面有个宽敞明净的大晒台。铺着木板,摆满了茂盛、精美的植物。再向外望出去,是庭院中的月季花坛和广玉兰树。 王婶给云豆介绍一圈后,带她去了卫生间。不厌其烦地讲解了淋浴器、按摩浴缸、甚至坐便器的使用。 她拉开卫生间里的储物柜,“这儿备着卫生巾。我会及时补充。牌子不合适的话,我们再换。” 云豆别开头,害羞地咧了咧嘴。满脸通红。 王婶倾着身,悄悄地问,“云豆小姐,恕我冒昧,来过那个了吧?” 云豆咳了一下,“还……没。” 王婶露出过来人的神秘微笑,“应该快了。到时不要慌,尽管找我。我住在后面的小别墅里……这儿有个对讲系统,您按一下,就能联系到我。” 她把云豆带回休闲区,指了指墙上的通讯按钮。 云豆尝试了一下。王婶腕上的“手表”立刻亮了。把盖子一揭,就能对话了。 云豆惊叹,“哇,好棒啊!” “这是三少爷做的!还能防水呢!”王婶炫耀着,表情里突然多了一点诡秘。 云豆看过《水浒传》,感觉她像王婆在诱哄潘金莲。 她心里囧了一下,崇拜道,“三哥太厉害了!” 王婶立刻介绍起了贺铭的光辉历史,确保云豆的崇拜进一步加固了,才满意地带了她去参观小衣帽间。 “这些衣服,是部长三天前吩咐我们置办的。参照了您的尺寸,里外各买了几样。数量不太多,日后咱们再慢慢添起来。” 她拉开抽屉,展示了一排白色抹胸和小内裤,“贺家的家风严谨保守。内衣是不让下人洗的。您的卫生间外有私隐小阳台,里面有洗衣池和脱水机。玻璃经过特殊处理,采光好,外面也看不见。内衣可以晾晒在那儿。外衣就放在洗衣篮里,我们会收掉统一洗。” “谢谢王婶!”这样事无巨细的照顾,让云豆震惊之余,鼻子有点酸。她拼命眨眼,才把感动的泪水逼回去。 王婶仿佛没看见,“这都是部长的安排!这些衣服,您要可劲儿穿,她老人家见了就会高兴。” 王婶拿出一套淡黄小碎花的休闲衣裤,“这是她亲自选的,待会儿您就穿这套?” “好,就穿这套!”云豆从善如流地说。 一般的乡下小女孩,受到这样的待遇,恐怕会惶恐失措,恨不得把这些好意推拒出去。 可是云豆却相信,这一切的背后存在着山神的旨意。 所以,她怀着一腔深沉的感激,踏进了这片汪洋恣肆的富贵,全盘接纳了它。 【004】琥珀豆豆 云豆迅速洗好了澡。【零↑九△小↓說△網】按照之前王婶教的,用吹风机把头发弄干。然后,熟练地编成了九根小辫子。就这样飞洒在身后,出去找贺铭了。 他已经在客厅里,正靠着窗边讲电话。云豆停在房门口等着。可是,讲的内容,还是被她听得一清二楚。 他说,“奶奶的意思,是先让她适应几天,您和我妈再过来。对,不急于一时。嗯,奶奶的心情不错……是,我明白……明白……是。” 他说话时,眼睛望着云豆的方向。连说几声“明白”后,挂掉了电话。对她招了招手。 云豆连忙走过去。 贺铭两手插在裤兜里,好像鉴定她能卖几块钱似的,把她从头打量到脚。过了一会,伸手拉起她一根小辫儿,轻轻扯了扯,露出了一点笑。 这个有点恶劣又亲密的小动作,瞬间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云豆忽然就不怕他了。也露出了笑容。 她的笑,是不知保留的笑,茶花似的盛开,不发出声音。既温顺又活泼,里头藏着无拘无束的野性。 贺铭做了个手势,让她旋转几下。云豆不怕头晕地转了五六圈,满足了他的恶趣味,这才结束了这场“鉴定”。 然后,他满意地带着她参观去了。【零↑九△小↓說△網】 他这导游与王婶不一样。话非常的少。每到一个地方,介绍一句就完了。木头似的站着,让她自己欣赏。 云豆并不介意。不懂的东西也不急着问。反正时间长了,自然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们是从东侧楼的地下室看起的。那里是贺铭的实验室。里面有许多五金工具。五花八门,令人眼花缭乱。连超级大的机器炉子都有。 他说,“你是小孩儿,不要进这里玩。” “好!” 一楼是娱乐厅。摆着钢琴、吉他各种乐器,与旁边主楼的宴客大厅是相通的。 贺铭说,“宴会的时候,乐队就在这个位置。不过,奶奶不喜欢繁冗的交际,这里现在几乎是闲置的。” 云豆对宴会之类没啥概念,对音乐更没概念,就傻傻地点头。并不多话。 然后,他们又回到二楼。这里包括客厅,两个大卧室,一个书房。目前就住了他们俩。 奶奶住在主楼的二楼。贺家的其他人,现在都搬出去了,并不住这里。 对此,云豆有点不理解。这么大的房子,为什么不能一家人住一块儿?这或许,就是城里人追求的自由与独立么? 三楼是个超大的健身房。【零↑九△小↓說△網】一直穿过主楼,延伸到西侧楼那边。里面有许多器械,什么奇形怪状的都有。 云豆现在跟贺铭稍微熟了些,便开始不拘谨了,抱着一个肥嘟嘟的健身球,折腾着玩儿。 贺铭走开接了个电话。回来时,发现她以惊人的平衡力,站在了健身球上!可惜,分心朝他看时,往旁边栽了下去。 她揉着摔疼的腿,龇牙咧嘴站起来,对他嘻嘻一笑。 贺铭挑了挑眉,指着一对高吊环说,“上去。” 云豆看着高高的两个圈儿,“怎么上?” 他瞥着她,“想办法。” 云豆眨巴着眼睛,对他瞧了一会。指着角落里一高一低的横杠说,“从那儿甩上去行么?” 贺铭不说话,一脸的莫测高深。 云豆犹豫了一下。蹭着步子走到低杠边,“三哥,这样会有危险。搞不好我又要摔下来!” 贺铭手臂缓缓抱到胸前。不给她回应。 云豆手下一撑,坐上了低杠,嘀咕道,“奶奶让你把我当眼珠子,万一我摔得稀巴烂,你怎么交待呢?” 贺铭听得眼皮一抽,“……” 他对她的判断没有错,本性果然是又野又憨的。他一言不发,对着吊环上抬了抬下巴,表情非常坚持。 云豆站上低杠,“好吧,我服从命令。但是后果你要负责!” 其实,她是吓唬他呢!这些对她来说,真是太容易了! 脚下一蹬,伸手一扑,就到了高杠上,快速荡起两个大圈儿,身轻如燕把自己甩向了吊环。 她在崖壁上玩惯了,空中就物对她而言简直是本能。身体荡上去的瞬间,两脚毫厘不差卡进了吊环里。纤细的小腿蛇似的穿进去。整个人就挂在了上面! 这个动作,是大自然磨练出的生存技能,城里的训练几乎不可能达到。 贺铭仰着头,静静地欣赏着。 两只吊环的绳子缠到了一起。云豆成了一个悬垂物体,在上面直打转儿。她轻轻地喊了一声,“救命啊,救命……” 贺铭微微地笑着,走到吊环下。拉了拉她的小辫子。目光却不经意落在她颈间的挂件上。 那是一块琥珀,乳白色的,里面包着一粒豆子。十分的别致。难得的是,豆子的颜色居然鲜嫩碧绿,让见多识广的他,感到有点不可思议。 云豆伸手去拉他,想借力!他立刻泥鳅似的避开了。 “三哥,帮我下来……” “自己想办法。”他无情地说。 云豆挂了一会,深吸一口气,像条毛毛虫似的,凭空把自己拗了上去。 贺铭定定瞧着这一过程,嘴角动了一下。 云豆攀着绳子,玩杂耍似的,荡了两个大圈儿。然后,利用一个劈叉进行过渡,把手扣进了吊环里。 她在上面甩啊甩,像只灵活的小猴子。 贺铭微微地笑了起来。 云豆也笑,气定神闲地拿捏他,“三哥,我会向奶奶告状的!狠狠告你一状。” 贺铭似乎被威胁到了,走过来,拍拍手,要接她下来。 云豆往旁边一荡,抱住了柱子,自己滑了下来。“迟了!你等着被教训!” 贺铭抿嘴笑着。瞧了她一会,有点忍不住地走上前来,捏起了她的那块琥珀。 不像人工造的! 可若是天然的,竟能包住一粒新鲜豆子吗?有点神奇! 云豆一动不动站着,任凭他看。很小声地告诉他,“是长生豆!” 贺铭目光移到她的脸上。那对蝴蝶似的眉眼,沾了仙气似的,灵光灼灼的。 他缓缓开口,笑问,“吃了就长生不老?” 云豆一本正经点头,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声音很轻地说,“三哥,不叫别人知道好吗?要保密!我会跟你分享的!” 她邀功似的,无声又绚烂地笑起来。笑得鼻子都皱了。 贺铭转过身去。嘴边的笑一个没压住,失控地漾了开来。 【005】不许长歪 贺莲与贺铭,都是要务缠身的人。非常忙碌。 和平时期,危机潜伏在平静的水面下,国家的安全与和平工作,比军队的管理更加繁杂,也更加凶险。 接下来的三天,贺莲一直早出晚归。每次回来,身边也缀着一大帮人。云豆几乎没有时间跟奶奶进一步亲近。 贺铭虽被放了一个月大假,但是,工作如同绵密的网罩着他,不是说甩就能甩开的。 他陪着云豆一起在京城各处游荡,买东西看风景;期间,时常需要对着耳机讲工作。 说的都是稀奇古怪的语言。云豆不小心听了一耳朵。什么“蛇妖出洞了”,什么“老钱家的灰鸽被啄瞎了一只眼”,如是等等,好像管理着一个动物园。 她严重怀疑,那些都是暗语。 三哥对外宣称的工作是公务员,工种是技术工程师;但是,真正的工作内容恐怕不简单。所以,云豆绝不多嘴凑上去问。她模样长得小,脑子却比许多大人都灵光,绝不干不识趣的事。 她是极度不愿在三哥面前犯蠢的。 当他握着手机严肃地翻看时,或者走到一旁低声说话时,她就自己跑一边儿去耍。确保自己在他视线里就行。 贺铭发现,这丫头既乖巧,又不死板;既勇敢,又不鲁莽。情商绝对不低。 而且,她的可爱是纯天然的,不带一点矫揉造作的成分。 从未来伴侣的角度考量,除了没有胸和个子偏矮之外,都比他京城的名媛更让他满意。 蜜色的皮肤,更是叫他顺眼极了。 他很清楚自己的癖好:就生理角度而言,他对皮肤雪白的女人,完全激不起兴趣。 反正,胸会有的,个头也会长的。毕竟还没发育嘛!五官那么精美、深邃,应该是个美人没跑。 那么,现在的关键是,要确保她不能长歪了。绝不能往那些脑残的方向发展! 贺铭靠在公园的拱桥上,看着百米外的云豆,心里针对她的未来,琢磨了一大堆计划。 她坐在一架秋千上,看一帮大妈跳广场舞。音箱里闹哄哄地唱着,“十八的姑娘一朵花,眉毛弯弯眼睛大……” 她那扎满小辫子的脑袋,跟着节奏一点一啄。脸上笑眯眯的。和许多文学作品中写的乡下人不一样,她的身上具有一种超现实的自信,一种暖人心窝子的清纯。 贺铭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挺满意的。打从在山里见她的第一眼开始,一直满意到现在。 天快黑了,还飘起了小雨。他打了一声呼哨,对她招了招手。 云豆连忙跳下秋千,连蹦带跳向他跑去。 那简直是一种舞蹈式的跑姿,摇头晃脑,快快活活的。嘴里哼着那首“姑娘十八一枝花”,不知她在陶醉什么。 “三哥,要下雨了!” “饿么?” “有一点饿了。你呢?” “走,带你去吃饭。” 雨点突然加大了攻势,子弹似的袭击下来。 贺铭瞅瞅她,忽然促狭一笑,一把将她夹在了腋下,向公园外的停车场狂奔。 云豆的脑袋都快被他晃掉了。一路大声抗议,“啊,难受,这样好难受啊!三哥,放我下来自己跑——啊哟喂!” 他装聋作哑不理睬。用了二十秒穿过尘烟弥漫的雨幕,奔到了地下停车场。两人身上都已半湿。 云豆的肠子都快被他勒断了。 她快断气似的捂着肚子,单手扶着他铁疙瘩似的手臂。脸皱得像个苦瓜,“你故意的!我明明自己能跑,要你夹着做什么?你当我是麻袋么?” “你腿太短嘛。”他语重心长地解释。 云豆揉揉肚子,缓缓站直。气鼓鼓地说,“你腿长,可也跑得不快!看,衣服都湿了!” 他用浑厚如钟的嗓音说,“还不是因为带着你!” 云豆气结,用眼睛“咬”他。他摆出哥哥的面孔沉视她,一点不认为自己错了。 两人互瞪一会,同时笑了出来。他笑得很克制。眉眼英俊逼人。她一边笑,一边还想继续生气,表情忙不过来,生动极了...... 他开车带着她,去了一家安静、整洁的饭店吃饭。在小包厢里,飞快地点了三荤两素。 等候上菜的过程中,他告诉她:“明天,爸妈、大哥大嫂、二姐都会过来。” 云豆坐直了身体,有一点紧张。过了一会,才不太确定地问,“三哥,你家真的要收养我吗?” 他凝视她的脸,“嗯”了一声。 “我该叫你爸妈什么……” 他想了两秒,便有了果断的决定,“直接叫爸妈。” 云豆缓缓点了点头,“……可是,万一他们不喜欢我,想把我退回去呢?有没有这种可能?” 贺铭忍住笑,“你想被退回去么?” 云豆摇头,“如果被退回去,族人肯定觉得是我不好......太丢人了。” “不会退回去的。没这种可能。”他确凿地说。 云豆喝了一口茶水,深呼吸了一下。目光像清水似的,怔怔地对他看着。 贺铭略微倾身上前,表情更深更静了一些,“豆豆,只要你不长歪掉,所有人都会喜欢你。” 云豆第一次听到“长歪”这种说法,好奇地问,“怎么算长歪了?我现在是正的吧?” 贺铭清了清嗓子,笑意在他冷硬的唇边晃闪晃闪,又隐没了。他点头道,“现在还算是正的。” “怎样是歪的?”云豆迫不及待想知道。 贺铭略作思考,给了一个具体例子,“比如,痴迷明星,整天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这是极大的歪了。” “我不认识明星。可是,怎样算不切实际的东西?” 贺铭没回答,“你不痴迷就对了。以后也不要。” “嗯。”云豆对此完全没压力。 贺铭想了想,又给她举了个例子,“不要参与女人之间的是非!这个也很重要。” “不能嚼舌头是吗?三哥,我从不嚼舌头!”云豆掷地有声地说。 “嗯,所以说你现在是正的。”贺铭抿了抿嘴角,忽然往前一靠,有点慎重地说,“还有,要自爱!要学会用理智安排生活。不能太情绪化。更不要随便和男生......产生纠葛!暧昧也不要有!你马上要入学了,这个要切记。” 云豆给他倒茶,不以为然地说,“你说的这些,对我全不适用。我们青古族的孩子婚嫁都听长辈的。不可以自己胡乱找对象!否则会被山神责罚的。外婆说,我将来嫁人得听奶奶的安排。” 贺铭望了她好一会,放了心似的,往椅背上一靠,“嗯,好极了。看来你不大会歪。” 云豆一听,心里满高兴。端起茶杯说,“来,干杯,干杯!” “幼稚。”他转眼就恢复了兄长的严峻,老气横秋的,比四十岁的人还有城府。 云豆小心翼翼瞥他一眼,在他的杯沿上碰了一下。贺铭抬眼瞥着她。云豆对他傻傻一笑,把茶杯送到了嘴边…… * 不知是什么触动了契机,这天夜里临睡前,云豆终于迎来少女的初潮。 她和外婆一直在等待这一天。它终于在外婆离世后,姗姗地来了。 【006】她的使命 自打云豆会说话起,外婆就经常对她讲“长生豆”的事儿。【零↑九△小↓說△網】 “你的生命是山神的恩赐。你活着的最终使命,就是要把长生豆种出来。” “阿婆,怎样才能把长生豆种出来?” 外婆说,“它不需要泥土,只需要你的情绪。从发芽到生长,从开花到结果,它要吞噬大量美好的情绪。你要抱紧让你感到幸福的人。就能把豆豆种出来!方法就是这么简单! 但是,乖孙女儿,你要明白一件重要的事,即便你将来会长成一个大美人,也只有零星无几的人,能给你纯粹的爱。而且,凡事都是相互的,你从人家身上得到了,也要做好准备,用同样的东西回报。否则,绝不要承受!” 云豆的整个童年,都被外婆用这样的话教育着,引领着。 她好像活在两个世界里,一个是被油盐酱醋奴役的现实世界;另一个是“长生豆”的世界,由纯粹的温暖与幸福构成。 外婆还说,“长生豆必须在初潮来临后,才能开始培植。不然,你会永远没法长大。初潮当天,你把琥珀吞入口中,具体该怎样做,豆子会引导你……” * 晚上八点,云豆坐在马桶上,看着裤子上一滩刺眼的红,心跳得如一匹疯马。足足有五分钟,她脑子里是空白的。 呆坐了一会,她夹着腿去衣帽间,取了新的内衣、睡衣。然后,进淋浴房洗了澡,笨手笨脚,垫上了卫生巾。好像连路都不会走了。 总感觉可能会漏出去,出一场奇耻大丑! 她怀着消灭罪证的恐慌,在洗衣池里刷洗内外裤子。肚子里一抽一抽的,像要往下坠。 好容易把裤子洗干净了,浑身一阵阵发冷。她别扭地走出去,从客厅的饮水机里接了一杯滚烫的水。 贺铭在书房里,抬头对她瞧着。 云豆忽然想起来,自己没有编辫子,披头散发一定像个疯子,连忙转身回屋,对他远远假笑了一下,“三哥,我先睡啦,哈哈!”把门关上了。 她关掉空调,拉开阳台的移门,坐在小沙发里。外面飘进来的热空气,让她舒服多了。 一口一口喝掉了热水,出了些汗。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她深沉地呼吸着,为即将到来的重要时刻,做着心理准备。九点左右,她下定决心,将琥珀含进了嘴里。 她按照外婆从前的教导,闭上眼睛,开始默念山神的祝词。 冥冥中,似有一股神秘力量抚慰了她。身心逐渐变得没有一丝褶皱。很静。静到了要爆炸的极限。万籁尽失。 一个“空”的境界徐徐降临了。她连自己的呼吸,也找不到了。 就在这时,手边的虚空里,升起一丝丝乳白的雾气,轻悠悠的,缭绕成一团。 它绕啊绕,飘啊飘,最终,在空中辟出一个圆圆的洞!和健身球差不多大!透明的,跟她所处的地方,明显不在一个平面上。似乎遥不可及,却又伸手可触。 洞里面,除了乳白的雾气之外,若隐若现浮着一颗碧绿澄明的小豆子。圆咕隆咚的,仿佛一个小玻璃球。 云豆心想,“嗯,成了。我们一直等待的事情发生了。” 正如外婆所说,具体该怎么做,长生豆会引导她。当这个洞生成的时候,她的脑袋里便多出了一些意识。立刻无师自通懂了许多事: 这个圆洞叫“豆壳儿”,是长期依附于她的。别人都瞧不见。她只要用手一抹,就能将它关闭。再用手一抹,又能打开!它就像个小鸡窝。里面住的不是小鸡,是豆子而已。 雾气,是一种特殊的灵气。她必须通过大量的运动,把灵气炼到身体中去。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的肉体凡胎不断净化,才能真正成为“长生豆”的载体。 经期不能运动时,也可以通过脑力活动,把雾气炼到大脑中去,以此增加自己的精神力量。 精神力变强了,感知和捕捉温暖情绪的本领就越大。也就越能辅助豆子的生长。 她不知种豆子是为了什么,但一贯坚信这是山神赋予的使命,所以,从不对此表示怀疑。 她温柔地凝视了“长生豆”片刻,手下一抹,把“豆壳儿”关了。它立刻出现在脑海中的一个角落里! 再伸手一抹,“豆壳儿”又出现了。 如是几个来回,她对这个圆形小“豆壳儿”彻底熟悉了下来,毫无芥蒂地接纳了它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她和它意识相通,利害相关。 从这一刻开始,她的任务就是,努力为它提供幸福的营养。而这个使命,将凌驾于一切之上! * 云豆放松着心情,静坐了十五分钟。 然后,小心翼翼站起来,摸了摸屁股。去卫生间,又清洗了一回,才虚弱地走回了房里。 折腾这么久,她真的很困了。 可是,看看铺着白色小碎花被褥的床,却不怎么敢睡上去。 万一睡着不小心弄脏了,罪证都没法消灭啊!这辈子没脸见人了! 云豆靠着沙发,抱膝坐在地上,考虑要不要在地板上睡一晚...... 贺铭推开门时,见她这副奇怪的样子,立刻皱了眉头,对她细细打量着。 云豆嘴唇泛白,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三哥。” 他几步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瞧着她。 她可怜巴巴地仰着头,“都十点了,你还不睡啊!” 他蹲下来,“豆豆,病了?” “没有。三哥你走吧,快去睡。我坐一会,马上也要睡了。” “坐地上?” “地上凉快。”云豆推他的腿,让他赶快走。 贺铭纹丝不动,眉眼沉沉地审视她,“怎么不开空调?” “空调冷。”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汗津津的。脸红通通的。“你发生了什么事?” 云豆僵了一会。用手肘半掩住脑袋,嗓音不自然地说,“别逼我说,我不愿意说。你走吧,好不好呀,三哥!” 贺铭望着她的侧脸,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他站起来,一声不吭走进她的卫生间,看见马桶盖上,堂而皇之放了一包开了封的卫生巾...... 他的眼皮抽筋似的,频繁地眨了好几下。默默站了一会,走过去,拿起来看了看。 他的脸微微红着,却依然保持着一贯的冷峻和镇定。好像是个经验丰富的过来人。 但事实上,唯一的知识只是来自于偶尔看过的广告! 他打开储物柜,从各种规格中选了一包夜用的,最长的,回到外面的房间。 “去换这个,就……安全了。”他用专业的口吻说。 云豆石化了好半天,表情已经死亡。良久,才蚊子般哼哼道,“三哥,你这样,就不怕我羞愤自尽么!” 她低着头,几乎哭出来,“你就没想过人家会害羞吗?” 贺铭压住喷笑的冲动:“快去。没啥好羞的,三哥是关心你。” 云豆缓缓抬起涨红的脸,扁着嘴,瞅了他一会。终于,别扭地站起来,接过他手上的东西。低头观察包装,这才明白尺寸都不一样的。 她嘴硬地嘟哝道,“我刚才就是慌了,没注意看。不然还能没你一男的懂么!” “行。我知道你厉害着呢。去吧。” 云豆带着被烤焦的感觉,飘进了卫生间。再次清理了自己。被羞意炸飞之余,不禁又感动地想: “三哥对我真好!人家都是妈妈教,我却是哥哥教。这是不是外婆说的,纯粹的爱,好得没有杂质的爱?” 她出来时,发现贺铭在往床上铺一条大浴巾。 云豆心想,“这倒是个方法。我笨死了,这都没想到!” 再看他的表情,淡淡的,脸泛着红。明显也是害羞的,却依然要这样照顾她。 云豆傻傻地望着这个高大威猛的男子汉。明显地感觉到,“长生豆”对他产生了一丝亲近的渴求。 这种渴求,让她比从前更加喜欢三哥了。 他指了指上面,示意她睡上去。 云豆站着没动。过了几秒,才像个小木偶似的,僵硬地爬了上去。小心翼翼往下躺。整个人直挺挺的。 贺铭瞧得眼皮直跳,往她肚子上扔了一条毛巾被。“不吹空调的话,就开着门睡。自己家里不用关门。以后也不许关。” 云豆没空关心门的事,眼巴巴瞅着他说,“三哥,你替我保密行吗?就咱们两人知道吧,不要扩散出去啊。” 贺铭嘴角抽筋,“行。你也别太当回事。天下女人都得经历这个,也没谁像你这样天要塌了似的。那些女兵,不照样活蹦乱跳训练?有人夹着腿走路么?有人坐地板上不敢动么?” 他平常说话极少,这会儿开口就是一大堆臊死人的话! 云豆被教育得浑身冒烟。傻了半晌,才不服气地抗议道,“因为人家有妈妈教,我没有……” 贺铭一静,说不下去了。 看着小小的女孩子,睡在一瀑长发里。那个可怜可爱的劲儿,简直无法形容。 他缓缓在床边坐下,想说些软和的话。但是,威严惯了,还真说不出口。只好生硬地拍了拍她的小手。 云豆惺忪着眼神,打量他的脸,“三哥,谢谢你,给我当了一回妈妈。” 他要笑不笑,斜睨她半晌,“你个小糊涂虫!” 她强撑着耷拉的眼皮,“三哥,......你以后可以一直像妈妈一样疼我么?” 贺铭险些呛到,“……” 他瞧出来了,这孩子严重缺爱。哪有自己开口求别人疼的?还求他当妈妈! 他有点哭笑不得,摸了摸她的头。“哥哥会疼你。睡吧。” 云豆精神恍惚着,对他迷离地微笑。几秒后,耐不住疲惫睡着了。 气息变得挺沉,偶尔还冒两个小呼噜,像只奶猫似的。 贺铭哑然瞧着她心力交瘁、累到极点的样子,默默地失笑了好一会。 【007】直接提亲 云豆这一夜睡得香甜。【零↑九△小↓說△網】五点半闹钟响了,精神抖擞地起了床。 或许是贺铭的教育生效了,她感觉像趟过了一条河,成了一个过来人,不那么慌了。 梳洗完,又查看了一下“豆壳儿”。雾气在升腾,汩汩冒着泡儿,迫切需要她进行炼化。 她从房间的小书橱里,随手取了一本《庄子发微》,从头开始强记、速记。大脑如马达似的,飞快地转动起来 “雾气”有所感应,悠悠徐徐向她的脑袋渗入了进去。 脑细胞全被激活了,争先恐后地奋斗着,把书本里的文字刻入了记忆。 几十分钟过去了,一本《庄子发微》被她一字不拉地背了下来。 她的脑子本就好使,从前记东西,已差不多能过目不忘,现在有了“雾气”的加持,更加如同搭乘火箭,飞入星辰大海,好使得不在地球上了。 炼了一会儿脑,雾气的沸腾也稍微缓和了些。虽然仍有炼化的需求,却不在冒泡儿了。 六点多,王婶从楼梯上来了,“三少爷,云豆小姐,将军、大少爷、二小姐他们,都过来用早餐了。” 贺铭穿一身黑色休闲夏装走出来,“我先过去,豆豆先不忙。” 云豆:“三哥,我已经起来啦。” 他朝她上下打量一眼,“嗯,知道。先等着。”目光有点深沉,神秘莫测的。 云豆愣站着,隐隐感觉,他好像要搞件大事出来。 * 贺铭走进主楼一楼的餐厅。大家都在。父亲、大哥和奶奶,坐在窗边的沙发上,轻声说着话。似乎正讨论工作。 女人们在逗小豹子。 他一进去,所有的目光都向他聚焦了。除了奶奶之外,大家都好像在看家里的顶梁柱。尽管父亲是军中少将,哥哥也授了少校军衔,论起气场来,却都压不住贺铭。【零↑九△小↓說△網】 他表面彬彬有礼,从不会发脾气对家人颐指气使,可本质上依然是个霸王。这一点,家里人都心知肚明。 “豆豆呢?”奶奶问。 贺铭走到窗边,对几位长辈点头致礼,毕恭毕敬地说,“我让她先候着,待会儿再过来。” “哦?你有事要说?”奶奶敏锐地问。 大家嗅到“腥味”似的,默默靠拢了过来。各自的神色里,浮起了一丝猜想。所有人都怀疑他是来说云豆坏话的。 贺莲也这样想。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贺铭在单人沙发上坐下来,卖了一点微妙的关子,直把大家抻到极限了,才缓慢低沉地说,“奶奶,爸妈,我慎重考虑过了,与其收豆豆为养女绕个大弯子,不如直接挑明,把亲事定下,定下来再慢慢相处,也可避免暧昧不清。还请奶奶为这事儿做个主!” 董薇“啊”了一声,惊得无言以对。 贺莲的眉头舒展开,露出了一点得胜的笑意。她看政敌似的瞥了儿媳一眼,“贺铭啊,你确定?” 贺铭态度果决,像在军事会议上似的。 与在云豆面前偶尔露出的孩子气不同,这会儿的杀伐果断,才是他一贯的模样:确定了目标,就绝不踌躇,会立刻选择最有效率的途径,占领最大的先机! 不管学业、工作,还是感情,他都是这样一个人。 “是的,奶奶。”他沉稳有力地说。 “你问她了吗?” “还没有。不过我知道,奶奶如果提亲,她不会反对的。” 董薇无措极了。她不能接受儿子这样的冲动。 如果只是老太太的一意孤行也就罢了,过几年等她归西了,事情还能回转。 可是现在,儿子自己在极力促成,性质就不一样了。 “你们认识还不到一百个小时啊,不急于这几天吧?”董薇说。 贺莲难得用笑脸对着儿媳妇,感慨道,“董薇啊,这就是你跟你儿子的区别了!为什么你一生只能做个家庭妇女,他却在十九岁时就能领导世上最强的队伍?因为你是普通人,他是人杰!差别在哪儿?在决策力!” 董薇被婆婆噎出一口老血。一脸灰败地看着小儿子,半晌怔怔不语。 贺铭站起来,对母亲鞠了一躬。“很抱歉让您担心了。不过我相信,您会喜欢她的。” 董薇看了看贺光,想寻求同盟。然而,贺光这个男人,在他老妈面前向来一个屁也不敢放。 董薇失语半天,无力地说,“我太好奇了,才三天你怎么就这么喜欢了......我个人觉得,这样不靠谱。就算你一见钟情,也要相处一段时间,观察观察吧?” 贺铭不予辩论。弯了弯嘴角,用沉默表明自己的态度。 贺光和贺铮,带着男人间打趣的笑容,看着这个要么不开窍,一开窍就要上天的年轻人。并没有表示反对。 贺莲斜睨着儿媳,仿佛在说,“继续啊,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本事说动你儿子。” 董薇内心百般不是滋味。这一家子,在精神上全是老暴君的奴隶!老东西一说什么,往往就是定局,随便她怎么闹革命,最终都是被镇压的下场! 况且,儿子跟她本就不亲近;再一味反对下去,恐怕又是一场自讨没趣。 董薇默然片刻,伤感地叹了一口气,“呃,行吧。我的意见反正也不重要,你自己拿主意就成。” 话虽这样说,她终究气难平。唇角不免泛起了一丝凉凉的笑,用眼角余光瞄着贺莲,颤声说,“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讲究一个门当户对。我并不是说,人家山里的就低人一等配不上咱,而是彼此受的教育都不一样,我个人很难想象,你们之间会有什么共同语言。等最初的冲动过去之后,恐怕连话都谈不到一块儿去!你要是执意孤行,我也不会反对。但是,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妈妈的意思!” 董薇在这个家里,一贯受尽恶气。这一刻,为了小儿子的婚事,终究忍不住硬气了一回。 然而,贺莲这样的人,岂会容忍儿媳在跟前夹枪带棒?听着听着,整张脸就结了冰。 她虽然老了,煞气却非常重,一时间餐厅里的气氛,如同冰窟一般。 贺光怒叱道,“就你懂得多!什么叫共同语言,你整天跟几个贵太太拍麻将、讲是非,是不是就叫共同语言?” 贺莲冷冷地一笑。气势像要吃人。董薇被丈夫和婆婆夹攻,又气又悲,眼里泪花儿闪闪的。 二小姐贺佳看不下去,上前搂住可怜的母亲。 贺铭走到母亲身前,缓缓蹲下来,声音低沉地说,“......妈,我五岁那年被恐怖组织绑架,差一点被他们剁碎,是师父杀进虎穴救了我。 七岁开始学武,也是师父手把手一招一式地教。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都是他在陪着......没有他,就没有您今天的儿子。这一点,希望您能理解!” 董薇面无表情地滴泪,心中却想,“难不成因为这样,就要娶他女儿?说得不好听点,云厉不过是老太太养的一个兵,救小主子不是他应尽的责任吗?” 她没吭声。知道这话说了,要遭全家围攻。这一家人,脑子全是进了水的。 贺铭继续说,“师父待我恩情深重。照顾他的女儿,是我应尽的责任。不管她是怎样的人,这份责任都不容推卸。更何况,豆豆还……这样好。” 岂止是好?她的长相、性格、肤色,甚至说话的口音,嘟嘴的模样,全都叫他满意极了。 从那会儿在山里,见她在崖壁上飞荡的那一瞬开始,满意度就一路直线飞升,飞到了无人能及的高度。 既然如此,他为何不以未婚夫的身份去照顾着她长大?这样做,可以省掉多少拖泥带水的感情弯路! 贺莲冷眼旁观,终于发话道,“贺铭,你不要跟你妈讲这些没用的。她怎么想的我很清楚。她认为她是贵族,姓云的是咱家养的一条狗,救你这个小少爷是天经地义!” 董薇一颤,垂着眼说,“妈,我没有这样的意思。” “有没有你自己知道。”贺莲环视屋里的每个人,用冷铁般的声音说,“我说过,不想豆豆在这里受一丝委屈。你们谁做不到,就永远不要踏进贺家的祖宅。” 这话十分严重。不许踏进祖宅,几乎等同被逐出贺家。董薇一贯懦弱,听了这话,瞬间脸白如纸。 贺莲冷冷提起唇角,从她身上移开目光,“贺铭,去把豆豆带来,奶奶给你做主,今儿就把这事儿定了。” “妈,要是那孩子不同意呢?”贺光关切地问。 贺莲:“不会。他们族人信奉神明,孝道为天。婚事从来都是长辈做主。定了谁就是谁,一辈子也只嫁一次!哼,对自己的男人,好到你不敢相信! 你们要知道,青古族的女子是从不往山外嫁的!这要不是她外婆临终前的决定,族里根本不会放人!” 贺光惊叹,“这个小民族倒有些古风色彩。” 贺莲又带刺儿冷笑,“照我看,还是古风好。那些自己找媳妇儿的,几个不是对婆婆阳奉阴违,恨不得老人早点死的?把老人抛在一边,自己弄个小家称王称霸!哼,你们睁大眼瞧好了,看看豆豆以后会不会这样!” 这话杀伤力太强!说得贺光、贺铮两家,全都硬梆梆僵着脸,大气儿不敢出。 贺莲怼了一大片,终于满意了。无论是政斗还是宅斗,她都是天下无敌的! “贺铭,愣着做什么?去把豆豆带过来!”她冷冰冰地说。 贺铭直起身,默默对长辈们鞠了一躬。大步离去。 【008】小小美人 云豆房间的小书橱,窄窄的,有上下六层,里面放了不少国学经典。王婶说,都是按奶奶列的清单准备的。 云豆把《庄子发微》“拓印”下来后,又随手取了一本《唐诗大全》,一首一首往脑子里送。 她对这些经典本身兴趣并不大。这样做,无非是为了炼脑罢了。脑子里灵气越多,感觉也越清净。舒服得很。 她背得津津有味,一小时过去了,厚厚的《唐诗大全》记住了一半。 这时,楼梯上传来了贺铭的脚步声。她连忙放下书,迎了出去。 两人目光一碰。云豆觉得,他的眼底似有深意,不禁巴巴地问,“三哥,怎么了?” “没有。工作上的事。”他语气漫不经心的,好像还在为工作烦恼,“豆豆,奶奶叫你过去吃早餐。” 云豆“哦”了一声。 两人再没说什么。从长廊直奔主楼。 * 宽敞华贵的餐厅里,溢满了金色的晨光。男女老少七个人,雕塑似的静静地坐在里面。 虽然每个人都微笑着,但云豆觉出了气氛中有一种暴力的余韵。像龙卷风过后的平静。 她轻轻地迈了进去。目光害羞而戒备,小心翼翼与每个人一触。走到贺莲的跟前,喊了一声“奶奶”。 “豆豆乖。”贺莲浅笑着,炫耀似的扫视了一圈。 云豆在唇边缀一朵小小的笑,欲开不开。她并不确定,自己该笑到怎样的程度! 一个和三哥长得有点像、深眼高鼻的大姐姐,率先对她释放了善意,朗朗一笑道,“我的天,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说完,对三哥高高竖起了大拇指! 云豆的脸红了。她能鲜明地捕捉到这个姐姐对她的喜欢。这种喜欢,好像早就等在这里,预备好要给她的。 它不是渐进的,也不是经过斟酌的;它是无条件的,以热烈而芬芳的姿态,排山倒海倾泻在她身上。 云豆明白,这份喜欢一定是对她父亲感情的延伸! 她的心里涌起了酸酸暖暖的感动!连忙对这个姐姐花开似的一笑。 贺铭勾起嘴角,指挥道,“豆豆,叫二姐。” 云豆喊了一声,“二姐!” 贺佳捂住心口,一脸受用,“甜死我了!来,小豆子,二姐送你一个见面礼!” 贺铭颇有深意地说,“先不忙。豆豆过来,叫爸妈。” 贺莲、贺佳等人抚掌而笑。董薇也勉强用温柔装点了面孔,对云豆微笑地看着。 云豆并不明白人们的笑。她发自肺腑,喊了一声“爸爸,”,又喊了一声“妈妈”。声音清清的,软软的,充满了她虔诚感激的心意。 贺光和董薇同时应了。 这一刻,在亲眼见到云豆时,大家觉得自己多少理解了贺铭的决定。 说白了,就一句话:英雄难过美人关! 别看这美人还小,已经相当的惹眼了! 她穿了一件红格纹的及膝裙。头发编成精美复杂的鱼骨辫垂在脑后。个头虽小,却已显出了绝代之姿。 尤其那双深邃天真的眼睛,堪称世间少有! 皮肤虽然不白,却美得眩目。比白色儿的皮肤美上太多了。细腻得一点毛孔都没有。无论长相跟神态,都透着别样的脱俗。 董薇也不得不承认,就姿色而言,这女孩子是相当拔尖的。对于向来喜爱猎奇的小儿子来说,确实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她用沉静而雅气的声音赞了一句,“真是个漂亮孩子!” 心里却接着评判道:就是家世太差了,差得跟开玩笑似的!进城才几天,就打扮得比城里人还漂亮了,虚荣心恐怕也不小。而且,她外婆去世才两周,七七还没过呢!当官的人家一去接,她就跟着走了!难道没人觉得她的笑甜得过头吗?她外婆养她那么多年,难道不该沉浸在悲伤中难以自拔么? 董薇一声不吭,带着谜样的高雅笑意,看着贺铭领着云豆介绍了一圈。 她跟小儿子之间,向来有着莫名的隔阂。无论她怎样努力,都没法让儿子对她贴心地亲近。 刚才那样闹了一番,她也觉得挺没意思的。就她一个人当恶人,平白讨人嫌,一番好心被当了驴肝肺! 倒不如随他去折腾,将来自有他碰歪鼻梁的时候—这女孩子的本性,她反正是一眼就瞧穿了! 她作为未来的婆婆,该尽的责任都会尽,该教的东西也会教。免得老东西说她给人家委屈受! 她就等着看他们将来怎么后悔! * 早餐的气氛和睦融洽。云豆仿佛是贺莲的一剂药,有她在,老太太脸上的微笑就没停过。 这个老暴君龙颜大悦了,家里顿时像个家了。这样乐融融的早晨,在贺家来说是非常少见的。 云豆坐在二姐和三哥中间。他们对她释放着两种不同的喜爱,让她和长生豆如沐春风。舒服极了。 而董薇一直在悄悄地观察她。 想象中“吧唧”嘴的现象,倒是没出现。因为她人长得不错,吃东西的模样多少是令人赏心悦目的。 但是,一直对礼仪很苛刻的董薇,仍是一眼挑出了许多毛病:坐姿太软;刀叉用得笨拙;挑选食物时太不讲究了——年纪小小的女孩儿,居然吃黄油和烤肉片! 想必她在乡下,从未吃过这样的口味!到了城里物质丰富了,也不知克制。如此任性下去,很快就会丧失清纯的长相,变成一个肥硕污浊的胖子。 董薇心想,“吃这么多也不怕丢人!哼,反正该我教的都会教,她听不进去,就不能怪我了!” 大家一直看着贺铭和云豆发笑。董薇也慈祥温柔地笑。不再傻兮兮地当恶人! 云豆不知他们笑什么,也跟着傻快活。只觉得,有这样一个四世同堂的大家庭,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饭后,几个男人假模假样带着小豹子,去院里散步。奶奶带着女人们在窗边沙发上坐下,一起喝果茶消食。 云豆敏感地觉察,妈妈不太喜欢她。大嫂江山雪的情绪也是淡淡的,温度如一抔雪。 外婆说得一点不错:世上真正能喜欢她的人是不多的。 云豆也知道,“喜欢”不能强求。最起码,妈妈和大嫂没有恶言相向,也没有对她露出嫌恶。这就足够了。 她已经有了奶奶、三哥和二姐,不该再奢求太多!否则,就是贪心了! 云豆“趋利避害”地坐在二姐身边。双手捧着透明的、装着红色果茶的玻璃杯,虔诚又安静地笑着。 那份乖巧劲儿,让一向铁血的贺莲心头阵阵发软,涌动着酸涩的泪意。 她温和地瞅了云豆一会儿,才用苍老平静的声音问,“豆豆啊,你喜欢这个家吗?” “很喜欢,奶奶!”云豆毫不犹豫地说。 “奶奶希望你永远做贺家的人,好不好呢?” “好。”云豆笑得可爱又自然,并未理解其中的含义。 贺莲一笑,指了指院子里的贺铭,“……豆豆,奶奶把你嫁给老三做媳妇儿,怎么样?” 【009】未婚夫妻 云豆听得一傻。眼睛扑闪了好几下。怀疑自己听错了,“哈?奶奶……” 贺莲微笑,“奶奶看着很合适!你嫁给老三,做奶奶的孙媳妇!咱就直接对外说你是未来的三少奶奶!怎样?你要是同意,奶奶就做主,帮你们把事儿定了。等你成年了就办婚礼!” 云豆的惊诧,凝固在脸上化不开了。猛然扭头,向院子里的三哥瞧去。他的表情很严肃,目不斜视跟爸爸说话呢。一个眼神都不给她。 云豆抽回目光,傻傻地看着奶奶。 外婆临终前说的一番话,在她的脑海中响了起来:“你要去贺家。在那里扎下根。你的婚事全听贺奶奶的安排。她指定的人,就是山神为你选中的人!” 云豆心擂如鼓......山神为她选中的人,竟然是三哥么? 贺莲笑问道,“豆豆,怎么样?同意不?” “奶奶,三哥他同意不?”云豆忸怩了,低头支吾道,“城里……城里的小孩,不都是要自己找的么?” 贺莲的笑容扩大,“你先说你愿不愿意,回头我再叫他来,他不敢不听我的话!” 云豆僵了一会,郑重地坐直了身体,“我全听奶奶的。” 董薇面带一点笑,淡淡地问,“那你自己呢,喜不喜欢你三哥?” 云豆认真地说,“喜欢的,妈妈。三哥待我极好。” 几个女人发出不同风格的笑。 性格爽朗的贺佳,径直搂住云豆说,“多好的性子,有啥就说啥!妈,这娃儿天生就是咱家的!” 董薇没有说话,只是笑着。心想,“外婆才死半个月,就有心思喜欢男人了。【零↑九△小↓說△網】我该骄傲自己儿子魅力太强,还是该害怕这女孩子的无情无义?” ....... 室内的笑声漾了开去。 贺铭远远瞥了一眼,知道事情成了。嘴角拉不住地往上一翘,转过了身。这装模作样的德性,立刻刺激了大哥和父亲。两人合伙把他往屋内赶。 贺铭半推半就走进来,往云豆身旁一坐。拿起一片甜瓜,表情悠哉地吃。好像什么也不知道。 云豆定定地望了他一会。她太紧张,太害羞,压根没瞧出来贺铭的脸红着呢。 贺莲促狭心起。装腔作势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问道,“老三,你同意不同意啊?” 贺铭“思量”少顷,看向云豆说,“我认为豆豆还有待提高,我是不太满意的!但是既然奶奶做主,当然得同意!”他一把搂住她的肩,鼓励道,“豆豆要好好地努力,争取进步!不要给我长歪了!” 贺佳拿抱枕砸他好几下,“我去,老三!” 父亲和大哥也被他的无耻惊到,揭发道,“这臭小子很不要脸啊!” 贺铭在嘴角挂一丝狞笑,威目扫视一圈:谁敢揭穿我!然后很勉强似的,又打量了一眼云豆。 云豆也不是那么好骗的:三哥对她的喜爱,分明像骄阳一般热烈。说这种话是骗小狗呢! 她红着脸反驳道,“我很好!我对自己很满意!三哥才有很多地方叫我不满意呢!” 贺铭一瞪眼。表情好像要笑,又好像要吐血! 奶奶和二姐直夸云豆说得漂亮,一起帮着她挤兑贺铭。【零↑九△小↓說△網】 有贺莲一带动,气氛扶摇直上。餐厅里立时变得喜气洋洋。众人皆给出了祝福的笑容。 即便董薇依然认为,这是一场草履虫配龙太子的亲事,也不敢一直僵着脸。 管家王婶、厨师老顾、四个帮佣,以及十个签了终身合同的私家兵,也都知道未来的三少奶奶定下了。震惊之余,纷纷投来含笑的目光。 贺莲把他们全都喊了来,重新正式作了介绍。家中喧腾一时。云豆置身其中,脸色灿若明霞。由于紧张羞涩,眼睛扑闪得停不下来。 明明准备好要做女儿的,转眼功夫成了未来的媳妇儿,这样的身份转变,让她一阵阵头重脚轻,手脚都不是放处。 贺铭却比她镇定多了,起码表面看来,一派云淡风轻。他大方接受一帮人的恭喜后,宛如司仪似的不紧不慢地说,“现在,见面礼都可以拿出来了。” 众人少不得趁这机会,打趣、捉弄他好一会儿,直把平日里的霸王“欺负”得四面楚歌,才勉强饶了他。把见面礼都拿了出来。 这些礼,都是提前给“养女”准备的,给新定的“未来儿媳”到底显得薄了----大家都被贺铭一场急攻,弄得有点措手不及。 然而对云豆来说,她根本不懂礼物的轻重。她的心里满是感激,没空再去评判礼物本身。 董薇送了一款纯白的少女包。她生怕云豆不识货,特地“不经心”地提了一句,“昨天下午让他们送来的,本季的新品。全球只出了十个。妈妈特地给豆豆买的哦!” “谢谢妈妈!”云豆鞠躬说。 大嫂江山雪送一套纯天然洗护用品:洗发乳,香皂,浴盐……一个大大的篮子,包装精美华贵,好看得很。 二姐送了一个漂亮别致的铂金镯子,上面缀着一粒亮晶晶的圆豆豆。镯子侧面,还刻着一圈字:“豆豆一生平安”。 奶奶送的东西最有趣:是一把旧得发黄的牛角弹弓。 “这是奶奶最喜爱的东西。贺铭小时候要都没给呢!现在奶奶要传给豆豆。”贺莲拉着她的手说。 云豆握着弹弓,诚惶诚恐:连三哥都没有呢! 董薇冷眼旁观她的表情,竟像对这把破弹弓极喜爱。心里觉得真是滑了天下之大稽。 所谓猫狗皆有灵性,这小女孩虽是山里来的,眼睛辣得很,一早就知道这家里该讨好谁。 人家送一把发黄的弹弓,比得过她价值五十万的包呢! 她该说这孩子不识货呢,还是太会装?! …… 热热闹闹地喜庆了一会,贺莲终于达成了心愿似的,欣慰地轻叹了一声,“豆豆还小,又在孝期,咱家就不办订婚了。过段时间自家亲戚吃顿饭,支会一声就行。不必大张旗鼓。等成年了直接办婚礼就可以。” 众人无不赞同。 贺铭和云豆,这对少男少女,就这样以风雷之速配成了双,成了一对未婚夫妻。 * 众人渐渐散去,两人一起走回东侧楼。 几步路的功夫,贺铭已恢复了沉静冷峻的模样。好像生怕在她面前丧失威严,整个人变得更加不苟言笑了。 云豆一直拿眼瞅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个英俊秀拔、无所不能的三哥,以后就是她的了! 直到现在,她还不能从巨大的惊奇中恢复。每隔三秒,就要瞧他一眼。贺铭被她瞧得骨头都要散架了。 到了小客厅,他居高临下瞥她一眼,隆重地叮嘱道,“不要因为咱们关系变了,就恃宠生娇。要是长歪了,饶不了你。明白?” 云豆知道,他是故意耍威风。她轻轻地咬着嘴唇,清亮的大眼睛里汪着可爱的笑意,开心地对他瞧着。 贺铭凝视着她,嘴边的笑纹也漾动起来。楼上没别人。两人面对面默默傻站了一会。 云豆受不住“豆壳儿”里小伙伴的渴求,一厘米一厘米地向他蹭过去。越是靠近他,受到的温暖辐射就越浓,实在让她舒服极了。 贺铭眉尖微挑,站着没动。 云豆不好意思地傻笑着,贴着他的手臂站定,也不动了。这个奇怪的、严重缺爱的动作,让贺铭狠狠抽了一下嘴角。“做什么,站这么近!”他故意不给面子地说。 “三哥......抱、抱一抱吧,庆祝庆祝。”云豆忐忑又害羞地说。 “有什么值得庆祝的?”他口中怼她,手臂却已揽住了她瘦小的肩膀。冷峻的面孔因为一层若隐若现的笑意,显得英秀逼人。 “提前庆祝......你找到了一个乖巧懂事的贤妻啊!” “好意思!”贺铭直眼瞪着她,威严得很,“从今天下午开始,要给你补课,布置作业。好好地用功。知道了?” “知道了,三哥。不过,你别老是故意耍威风啊……”她一脸乖巧地请求道。 【010】严师娇徒 在贺铭的认知里,女生的脑子最擅长的是死记硬背。逻辑分析能力,大多一塌糊涂。所以,文科方面他不担心。 他主要想抓一抓理科的几门,看她能学到什么地步,大概就能决定,安排什么学校,上几年级了。 中午吃过饭,他端着一杯咖啡,她捧着一杯花茶,严肃正经地进了书房,准备用功了。 贺铭叫管家找了一块大白板,摆在靠墙的地方。他站着讲课,让她像个小学生似的,两手叠在桌上,端正地坐着。 他拿着一把戒尺,一脸的六亲不认。这架势把云豆唬得不轻,她瞪大眼睛,一点都不敢笑了。 他的开场白是这样的: “云豆豆,你在这个世上已经活了十五年了吧?这十五年里,你取得了什么成就?” 云豆转动眼珠子,想不出一点儿成就。 种下了一粒豆子?可是,发芽都还没影儿呢! 他沉着眉眼,替她回答道,“你最大的成就,是撞大运被我捡回了家。除此之外,一无所成。你在山里头疯跑瞎玩儿的时候,人家城里小孩已经饱览群书,各种才艺技能加身了。你现在还是白纸呢!有没有替自己感到惭愧?嗯?” 云豆没想到他说这种话,气得嘟起嘴来,反驳道,“三哥,这话我不爱听!我们那儿穷,老师不肯去,又不是我自己要玩的!” 他面无表情走上来,“敢顶撞老师啊,手伸出来。” 云豆把手藏到了桌下,语气立刻服软地求道,“你就好好讲嘛,别一上来就虐待我……我不想吃下马威!” 他盯着她的脸瞧了半晌,才心不甘情不愿似的,免了这场体罚。走回“讲台”,继续说,“现在你不穷了,甚至可以说,一辈子都衣食无忧了。那么,准不准备用功,把浪费的时间补回来?” 云豆心想,“怎么净讲些废话。” 但是,她不敢再顶嘴,免得又刺激到这位严师。只好乖乖地、迫切地说,“准备的。三哥快点教我吧。我快被自己的求知欲呛死了!” 贺铭清了清嗓子,好像忘了该讲什么,沉默了好一会。 “小学的东西,还记得多少?”他问。 “应该都还记得。” “记得就是记得,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什么叫应该?” “……记得。” ”不许嘟嘴。” “……哦。” 他威慑力十足盯了她一会,才说,“现在,出一道题给你做做。” 云豆连忙调整坐姿,严阵以待。 贺铭低头看面前的电脑,从六年级数学的题库中,选了一道“鸡兔同笼”的题。 “已知一个笼子里关着鸡和兔,共88只脚,28只头。问,兔子多少只?鸡多少只?”说完,看了看她的表情。 她怔怔的,像个婴儿似的。估计脑子里一团浆糊,转不动了。贺铭心想,要不提示一下吧。刚想开口,忽然听她说,“……鸡有16只,兔有14只。” 贺铭小小地抬了一下眉毛。答题时间,只用了三秒。他敛住意外之色,“嗯,答案正确。怎么算的?” 云豆指了一下太阳穴,“脑子里算了一下。” 他咬着牙关,“问你运算过程!算式!” 云豆被他训得可怜巴巴,苦着脸追溯自己的解题过程,支吾道,“因为,那个......鸡有两只脚,兔子有四只脚,所以鸡只能是16只,兔只能是14只……不然,就不会是88只脚了。你说呢,三哥?” 贺铭:“……”估计她要是去讲课,学生都得发疯! 他深深地瞅着她,语气很慢地确认道,“你就是在脑子里搬了一下,就出来答案了?是不是这样?” 云豆吞咽了一下,挠了挠脸。“是的。就是那样......搬了一下。”她十分形象的,做了个搬砖的动作,确认道,“搬了一下!” “我把数字换一下,也能立刻搬出来?” 她望着他,没有说话。不明白为何非要在鸡和兔的脚上扯来扯去,她想玩点高深的! “豆壳儿”里的雾气,又在冒泡泡了!她得炼脑呢!但是,鉴于此人现在严肃得像个暴君,她压根儿不敢提议。 贺铭转身,在白板上写了几组数字,指着上面说,“来,说答案。” 云豆吸了一口气,在脑袋里“搬”了一下,“第一个是,17,18;第二个是,55,40;第三个答案,是430,670;然后……是5260,7430。” 贺铭静默着。两眼幽亮地瞅了她五秒。好像不知下一步该讲什么,他踱了几步后,转身擦掉了白板。背对着她问道,“圆周率的推导学过么?” “没有……” “给你讲一讲推导的原理,你来算?” “好。”云豆挪了挪身体,调整了一下坐姿。 他在白板上画了一个圆,从古时候圆的分割,讲到近代对圆周的研究,然后,给了她一个推导圆周率的思路,要求她在脑子里把小数点后的一百位给“搬”出来。 “给你十五分钟时间。”他说,“想好了就上来写。” 云豆眨着眼睛,呆坐了十秒,缓缓地站了起来。 她先摸了摸屁股,确认“血”没有漏出来,才往白板边走去。 贺铭眼皮狠跳了一下,“豆豆,这样十分不雅,不可以摸。你要是上学也这样,男生全都要背后议论你!” 云豆面孔通红,“……三哥,我想先去卫生间……洗一洗。” “什么毛病!不能总是洗!习惯就好了。”他严肃地说,“圆周率会算了没?会了就上去写!” 她悄悄扁了一下嘴。走到白板边,拿起黑色的笔,在上面不紧不慢地写了起来,“3.141592653589793……” 她的书写有一种青涩的稚气,不带丝毫的连笔。一个个数字排得整整齐齐,近乎虔诚。 一米五的白板从左写到右,又换了一行。不打格楞地往前推进。 在静默而理智的数字世界里,她感到了一种纯粹的快乐。 雾气静静地向她脑子里游走。写着写着,就入了迷。 到了一百位时,她还在继续,把整个白板写完了,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她赏画儿似的,微张着小嘴,注视着自己写的东西。良久,才发现身后的贺铭一直没出声。 她回头,傻傻地问他,“三哥,你有没有觉得,数字排在一起的样子特别好看?就像小溪一样!” 贺铭靠坐在书桌沿上,温柔又深沉地凝视她,目光熠熠的。半晌,他低声说,“确实。三哥也觉得好看极了。” 云豆又轻又缓呼出一口气,莫名感到一种满足。她放下笔,“我答对了吗?” “嗯。答得不错。不能骄傲,知道吗?” “……哦,知道。什么时候课间休息啊?我真的想……回房间一趟。” 他清清嗓子,指示道,“换好了就过来,不可以老是神经质地去洗。太干净了容易生病。明白?” 云豆尴尬地僵立了一会,用一只手挡在眼睛前方,哼哼道,“老师管这么细,还让不让学生活了……” 贺铭抿住嘴边的笑,目送着她走回房间。 他拿起电话,给手下的分析员陈誉拨了过去,“老陈,上回你们搞的那个智商测试的玩意儿,靠谱么?” “靠谱,比市面上那些科学多了。” “发一份给我。” 【011】智商超凡 云豆回到书房时,贺铭正坐在电脑前,目光专注而冷凝。头也不抬地对她说,“过来。” 他把她按到椅子上,“电脑会用么?” “没用过。” 他一把捉起她的手,放在鼠标上。覆住她的手背,教她如何点击。“仔细看这些题目,定了选项后,轻轻点它一下。会不会?” “会了。” “认真对待每道题。要是分数让哥满意了,回头亲手给你装一台电脑。” 云豆想起实验室里那么多奇怪的金属材料和工具,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崇拜,她抬起头,殷殷对他望着。 “三哥,你怎么这么厉害呢?” 贺铭动了动嘴角。 她一脸不掺杂质的“与有荣焉”,让他感觉过去十九年的疯狂进取,在这一刻都有了最好的回报。 两人瞧着彼此。 一股甜而纯的情愫,在这间书房里浮沉着,其芬芳气味与清纯格调,为这栋豪宅镀上了一层童话的光辉。美好极了。大约过了三十秒,贺铭不客气地说,“上课呢,不许勾引老师!” 云豆别开红红的脸,低声嘟嚷道,“瞎说什么呢!”想了想,又理直气壮地说,“本来就是我的人,才不用勾引呢!” “长出息了你!好意思!”贺铭忍笑,伸手点她的脑袋,“快做!成绩不好,下午茶取消!限你三十分钟。” “哦,知道了—哎呀,别扯辫子!” * 云豆调整坐姿,把注意力集中到电脑上。 上面的题目,多是大同小异的数字和图形组合,让她寻找规律,再决定下一张是什么。也有文字题,都是古怪又好玩得很。 对云豆来说,这就像猜谜一样有趣。她做得兴致勃勃,根本停不下来! 贺铭伸展着肢体坐在沙发上,幽静柔和的目光,始终没离开过她。 十五分钟后,云豆深呼吸了一下,结束了这场“游戏”之旅。“三哥,这些是什么呀,有意思得很!” “做完了?” 他起身走过来,将电脑转向自己,飞快敲击了几下。三秒后,瞳孔猛烈地扩张了一下。 云豆探过头来,却被他捂住了眼睛不给看。耳畔响起他一声低沉的笑。 “三哥,我合格了吗?”云豆拖着他的手往下拉。 他关上了电脑,一脸神秘而闪烁的笑意,“……嗯,合格了。下午茶给豆豆加一盘巧克力小饼干。” 云豆仰着头,望着他,甜甜地笑了起来。 他也笑了。 笑容这东西,在他的脸上是很少大大方方出现的。他即便高兴的时候,也总是吝啬地忍着。 这会儿居然笑得露出了牙,说明他心里一定很高兴。 云豆便猜想,自己一定答得不错。他害怕她骄傲,所以,不肯告诉她。想通了这一点,她便不再问了。怀着满心的期待,等着下午三点的到来。那是喝茶的时间:有现烤的点心,特别好吃! “累不累,要不要来点难度大的?”他的眼里绽放着一种要探险似的光芒,看起来英俊极了。 云豆从他的情绪里感到了高度的认可,投射在她身上的喜爱,貌似也更浓郁了一些。隔着两米,也暖融融的。 可想而知,要是能抱着他,一定特别舒服!不过,现在要是胆敢嬉皮笑脸蹭过去,准得吃一戒尺! “豆豆,你发什么呆!问你话呢!”他冷冷地呵斥道。 云豆立即灿然一笑,态度积极地说,“三哥,给我一些难度大的!” 贺铭哼一声,乜了她一眼。转身从书橱里拿出一本高级方程的书,又拿了一本厚厚的数学大辞典。一声不响翻看了五分钟。 然后,他在白板上画了三条线,分别写下了“x、y、z”。 “你以前学过的,只有简单的一元方程。现在,我给你讲一个高级方程定理。这其中涉及许多知识,都是你没接触过的。你用这本大辞典,一点一点自己去探索。就像破案一样,别放过每个细节,然后,咱们尝试着把这个定理证明出来……豆豆,有没有信心?” 云豆听得发懵。要是能这样自学出来,岂不是成天才了?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没有信心。” 贺铭虎下脸,俯身凑近她说,“不行,说有。” 云豆:“……” 两人僵持一会,她败下阵来,咕哝道,“好吧,有。” “有什么?” “有信心。” “嗯,乖孩子。” 他满意地转身过去,在白板上“刷刷”写下一个定理公式。里面的符号,云豆基本上不认识。 她盯着长长的那一串,整个人都是傻的。既感到无从下手,又被其中冷峻神秘的美感,深深吸引住了。 在他一瞬不移的注视下,她缓缓拿起了笔,认真把公式抄在了本子上。入神盯着看了一会。抱起了那本数学大辞典,沉到那个世界里去了。 外部的世界对她而言,好像已经不复存在。她的眼睛成了两点寒星,绽放出绝对冷静的光。一动不动思考时,整个人静如止水,自动隔绝了一切干扰。 贺铭看了她好一会儿,脚步轻轻走进客厅。拿出电话,给陈誉拨了过去。压着声音问,“老陈,目前测过的最高分是多少?” 陈誉:“190。队长,你测了多少?” “我没测。就想问问你,有人说测了300,科不科学?” 陈誉表示“呵呵”:“谁丫吹牛不打草稿啊?目前已知人类智商极限是260。爱因斯坦才多少?160!号称自己智商300的小子,让他去学学怎么扯谎!丫别笑死人了!” “有没有可能系统错误?” “拉倒吧,咱这系统是目前最权威的!” “......行,知道了。”贺铭掐断了电话。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目光轻柔地笼罩住书房里的云豆。 王婶端着下午茶,从楼梯上来了。刚要开口,被贺铭一个手势噤了声。 他揭开点心盘上的盖子,见里面是两块热乎乎的华夫饼。轻声吩咐道,“再去烤一碟巧克力饼干来。还有,晚上的菜式里,加道补血的汤。” “是。三少爷。”王婶恭敬地说着,蹑手蹑脚退了下去。 云豆的下午茶,内容是一杯玫瑰花茶,一小碗芒果,外加两片华夫。 芒果是生冷之物,被贺铭留在了客厅里。他将华夫饼切成了小块,端进了书房。拖了一张椅子,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什么也不说,径直往她嘴里喂了一块。 云豆被本能驱使着,张嘴衔住了香软的饼,咀嚼一番后,吞咽入了腹。目光并没有从《数学大辞典》上移开半分。 【012】绝对意志 云豆隐隐觉察到,贺铭在喂她好吃的。可是,她的精神只能勉强分出一根小丝,指挥舌头将食物卷入口腔,完成机械的咀嚼和吞咽。 她没空表示感谢,也没空细品美味了。推理和演算占据了她全部的心神。 她一坐就是一下午,在错综复杂的数学森林中探险,穿越迷雾,披荆斩棘,寻找通往终极古堡的途径。 这个过程,用“美妙至极”也不足以形容。 在贺铭惊诧的注视下,她在草稿本上写下了一页又一页的演算过程。 她只有小学的知识,必须横跨整个初中,甚至高中的数学理论,往艰险的高峰攀登,其中遭遇的路障之多,可想而知。 贺铭就那样看着她,有条不紊、一步一步地跨越了过去!内心惊艳得无以复加! * 董薇的电话,是下午三点左右来的。 “贺铭,过两天你把豆豆送来,妈妈带她去舅舅家认识认识。她在这儿没朋友,可以跟董嫣处一处,早点进入这个圈子。” 贺铭一听就皱眉,恭敬却不服从地说,“妈,豆豆马上要开学了,功课忙,交际的事情以后再说吧。谢谢妈。” 董薇一听他这明显的排斥,迅速涨了一肚子酸水。 再开口,好像已万念俱灰,“老三,你不必提防着妈妈。你们的事儿妈妈不反对。也没本事反对。她既然要嫁到咱家来,该见的世面总得见吧?不然将来怎么做你的贤内助?” 贺铭面无表情,沉默半晌说,“我明白,妈。” “你明白就好。”董薇见好就收,娴熟地调整了语气的温度,“阿嫣那个小圈子,都是些不错的女孩儿。你都认识的。你大嫂的妹妹岚岚,江山岚!还有汪家的小女儿,琪琪,乖宝宝一个! 还有个丫头,家世虽不怎样,但是才十六岁,就已经写了三本畅销书,还自己成立了一家房产公司呢!上回跟着董嫣来玩的,叫......对了,岳福凝! 这些孩子都非常不错!豆豆跟她们交朋友,既能获得友谊,又能激励她奋进,极大地提升她的修养,有什么不好呢?” 她循循善诱,像对孩子说话似的,“妈妈讲得对不对?人活在世上,不可能不交朋友。这道理你应该懂!” 贺铭听得十分糟心。 不知为什么,从小到大他的价值观一直跟母亲严重背离:她认为好的东西,他从来都瞧不上。他珍视的东西,她也无法理解。 比如那几个小姑娘,在他的印象里就是叽叽喳喳的,成帮结队挤一块儿,净说些脑残话,干些脑残事儿。 可是,妈妈却视为天才少女。而豆豆的性格这么好,她却可笑地认为上不了台面!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豆豆不要参加那些交际。他愿意充当多重的角色,既是未婚夫,又是朋友,甚至还可以当父亲、保姆! 但是,这仅仅是内心刚刚萌芽的疯狂念头,如果任其发展,也许会伤害到他们尚不成熟的关系。 万一豆豆自己希望有活跃的社交圈呢? 贺铭沉吟片刻,终于退让了一步,“好,那我过两天带她过来。到时给您电话。” “好,我等你通知。”董薇满意地说。 贺铭挂掉电话。站了一会,往温热的玫瑰茶里插了一根吸管,递到云豆的嘴边。 * 一下午的光阴,转眼即逝。 傍晚,贺莲准时回了家。兴之所至,御驾亲临,到东侧楼看望两个孙辈。 贺铭把奶奶堵在客厅阳台上,汇报了下午的发现。“这样的智商天赋,会存在无限可能。” 贺莲的脸上浮起了迷之微笑,“是吗?当时派在那边的人说,豆豆能通背水浒和西游,奶奶还不太信呢。” 贺铭唇角弯起来,“看来,您对她早已做过详细了解。” 他对奶奶的性格太清楚了,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所以,当奶奶一口决定这场婚事的时候,他心里就有数,这个女孩必然极好。 果然,各方面都好得出他意料。 贺莲望着英俊的孙儿,“总之,你能信任奶奶,坚定地接受了这项安排,这就是你自己的福气。你们会很幸福的。” 贺铭脸上浮起一层浅淡的笑意,给奶奶静默地鞠了一躬。贺莲也笑了。 然后,她环视这片温馨、幽雅的空间,“奶奶当初安排她住这儿,主要是想让你们多亲近。现在你们真的亲近了,奶奶又……担心了。不如……” 贺铭是个人精,立刻明白了老人话中所指。他甚至知道,“不如”后面的话,是想让豆豆搬到主楼去住。 他果断做了一个标准军姿,抛出一个“军令状”来:“您请放心,我不会闹出难看的笑话。” 贺莲被他阻截住,心中又气又笑。知道他不舍得放人,她不禁严肃地说,“豆豆没有成年,万一出了难看的事,不但对她身体伤害极大,对你的前途也是抹不去的污点。以后你想站到明面上去,一定有人会拿此大做文章。” 贺铭低沉有力地承诺道,“就算难免有亲近之举,也绝对不会越雷池一步。请您相信我。” 贺莲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好再反对了。毕竟,当初是她一锤定音,非要让豆豆住这儿的。 她迈着很轻的脚步,走向靠窗的沙发,两手撑住大腿往下坐。就像一台生锈的机器,零件都是僵硬的。 人前无敌的贺部长,这一刻毫不掩饰地露出了严重的衰老。整个人仿佛是灰烬堆砌的,一碰就能散。 “奶奶……”贺铭在祖母身前蹲下,大手覆住她苍老起皱的手背,“如果您感到累,请不要再强撑着。权位和面子,远不如您的健康重要。这个担子我能挑起来。” 他的话是从心底飘出来的,语气静谧,近乎深情。 贺家人向来情感不外露。亲人间也是如此。这一刻,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实在是因为情绪发酵太久了...... 自从两年前的刺杀后,贺莲一直患有严重的失眠症:即便再累,每天的睡眠时间也超不过两小时。 “失眠”就像一把诅咒的恶火,煎熬着她的神经,加速了她的衰老。借助药物,也收效甚微。 各大国医的治疗方法都试遍了;民间的圣手也请了不少。搞得圈子里人人皆知,却没人能把她从这种痛苦解救出来。她每天只能靠几个盹儿,维持生命的运转!若非钢铁意志的支撑,人早就垮了! 贺铭把奶奶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望着她的眼睛,“您辛苦一生,古稀之年不该再这样高强度的操劳。休息下来,过平静的生活,可能对病情会有好处。” 贺莲望着他,双眼里如同装着秋日的黄昏,“贺铭啊,奶奶一直撑着,并不全是为了你……不知为什么,我总感觉,自己的人生不会就这样收场……” 贺铭沉静而哀伤地望着她。 贺莲:“我都病成这样了,还是没有认命,也没有服老。我这样的人,注定是要死在事业上的!” 贺铭无言以对。他一向知道,奶奶是个拥有绝对意志的人。然而,在听到这样的话时,他仍被其中的绝对份量击得心头沉重。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三十秒后,贺莲抬手,拍了拍孙儿的肩膀,自然而然把话题上切回豆豆身上,“丫头的学校,你打算怎样安排?” 贺铭停顿片刻。舒了一口气,抬起头说,“我想,先去第一中试试。虽然正统的学校教育可能会打压她的天分……但是,现在也没时间制定更好的计划。先试一个学期再说。” “嗯,不行就回来。”贺莲转身,看向书房里美丽的小身影,“她就算闲晃一辈子也没什么。只要她开心,奶奶瞧着就高兴。她的父亲为了国家,为了贺家,吃了太多的苦,我们不能再给她担上繁重的生活。要让她气定神闲地过一生,贺铭,你说是不是?” 贺铭喉结滚动了一下。“奶奶说得对。” “不叫她吃晚饭么?时间不早了哦。” 贺铭微笑,“刚才就叫了,人呆呆的,出不来。再让她做一会儿吧。回头把饭给她拿过来。” “嗯。” 【013】天才审美 晚上八点,就在贺铭已经等到极限,无论如何想要中断云豆的时候,她把定理证明了出来。 满脸被惊喜的光芒照亮了。捧着演算本,如珍似宝。 贺铭大掌按住她的十六开笔记本,“好了,你用功过了头,这也是三哥不希望看到的。洗手准备吃饭。” “三哥,我做出来啦!”她长久不说话,嗓音有点干燥。 “知道。每一步我都看过了。”在她满含期待的目光下,他“被逼无奈”地表扬了一句,“可以。今天表现算合格了。” 他把草稿本塞进抽屉,拉她起身。 云豆刚想露出笑容,表情忽然一变。几乎是瞬间,脸上颜色褪尽。她死死赖着不肯动,眼神变得惊恐而无助。 “三哥,我……” 贺铭微怔,然后秒悟。她连续坐了五六个小时,连生理期也忘了...... 贺铭说,“起来,豆豆,没事儿。” 她忽然捂住脸,“嘤嘤”地哭了起来。羞哭的!这比尿床还让人羞耻!简直是让她没脸再活的毁灭性灾难! 贺铭抽了抽嘴角,一把将她提了起来。果然,那张灰蓝色的布艺办公椅上,多了一滩触目惊心的红。 贺铭愣了一下,连忙拍着她的后脑勺说,“没事。【零↑九△小↓說△網】你瞧,这样就行了。” 他拿起书桌上的一盒墨汁,往那滩血渍上一倒,帮她盖住了“罪证”。 云豆挂着一脸的泪珠子,傻眼地看着被糟蹋得一塌糊涂的椅子。 “就说打翻了墨汁。叫他们拿去扔了就行。没人会知道。”贺铭推了推她,“去,洗澡换衣服!” 云豆抽噎了两下,抬头说,“三哥,你转过身去,不要看我!” “好,不看你。”他转过身,望着窗外的夜色。 一阵逃命似的脚步声,“咚咚咚”奔向了她的房间。 贺铭轻笑出声,回头看了看椅子,然后走到墙边,按下了通讯器,“王婶,三十分钟后,把晚餐送过来。” “好的,三少爷。” 四十分钟后,云豆兵慌马乱洗好了澡,搓洗了裙子,被贺铭拖出房间吃晚饭。 出了这场大丑,她的头抬不起来了,坐在客厅的小方桌边上,好像低人一等似的,神态都蔫了。 那模样,看得贺铭心中一个劲儿想笑。 “豆豆,妈要给你介绍几个朋友,过两天我送你去那边吃饭,跟她们认识认识?” 云豆愣愣瞧向他,极其木讷地“哦”了一声。【零↑九△小↓說△網】一场“灾难”把她的心神震碎了。根本无心谈这种事情! 他坐到桌旁,给她盛了一碗猪肝汤。云豆把热汤一口一口喝下肚,身上终于多了一点活力。 她叹气道,“三哥,刚才的椅子很值钱么?” “虽然有点贵,但不比豆豆的面子值钱。” 她难为情地鼓了鼓腮帮子,“给你添麻烦了,三哥。” 他弓身凑近一点,摸了摸她发烫的脸颊。无声又温柔地安慰着。眼睛里漾着亮闪闪的笑。 她任他的大手贴着自己的脸,毫不避让。甚至渴望那双手,能够停得久一点。漂亮至极的眼睛,充满“缺爱”精神望着他。 贺铭心里发笑。他故意把手挪开,硬声硬气地教训说,“快吃。再废话,取消你明天的下午茶。” “......哎?!我的巧克力饼干呢,我已经吃掉了吗?”她迷惘地问,脑子里努力搜寻这样的印象。 “不是你吃的,难道小狗吃的?”他指了指一块烤鱼,示意她快吃。 “哦。”她应了一声。把椅子搬到跟他并排的位置上,挨着坐了下来,“……我坐你旁边吃吧。” 贺铭打量她几秒,揶揄道,“你干脆说要我抱着你吃!” “哎?不太好吧……可以吗?”她满眼期待地凝视他。 贺铭板着脸,好像贞洁不容侵犯。“想得美!” 云豆嘟了嘟嘴。本想说一通歪理,但是一想到自己刚刚惹的“祸”,立刻消停了。 *? 之后的两天,云豆一直在恶补初中数学、物理和化学。来回地游走在教科书和练习题之间。 除了饭后的散步时间,她几乎都在学习。专注时的劲儿,连一向对己对人都十分严格的贺铭,都感到了“害怕”。 每当她一沾数学,几乎都会废寝忘食。非得他亲手把她拽出来才行。 她总是满怀惊叹地问,“三哥,你有没有觉得,数字这样摆在一起,特别特别好看?啊呀,我真想狠狠亲我的本子!” 贺铭百分百理解这种感觉。他在接触那些机械时,也有类似的迷醉感。有时甚至会头晕目眩。 所以,他对各类机器会有奇异的直觉。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弄清它们的逻辑和脉络,并且造出更好的! 他内心称这种感觉,为“天才审美”。 豆豆具有强大的天才审美力。如果她能在数学这一门学科上直线深入,成就将无法限量! 但是,目前为了她的性格发展着想,却必须上学,必须学着社交,必须把精力匀到其他事情上去。 这等于把一个尖锥生生地敲扁了,非要她做一把平庸的菜刀。 贺铭一想到这些,内心就会升起矛盾和痛苦。 他深深感觉,上学对她而言压根就是错的。搞无聊的社交活动,更是错上加错! 但是,豆豆那么信任他,他不能因为自己对至高境界的偏执渴望,就把她拖进一个孤独的世界! 即便自小独断专行,敢作敢为,在涉及到她时,他还是犹豫了:万一太孤独了,她将来受不了呢? 到了第三天,贺铭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妈,明天我带豆豆过来。麻烦您张罗一下?” “既然你也来,就再叫几个男孩子吧。你总跟那帮三四十的老男人混一块儿,会老得快知不知道?” “好。您看着安排。谢谢妈。”贺铭无声地撇了一下嘴,低沉又平淡地说。 董薇为儿子的这次青睐,感到了极大的受宠若惊。这份感觉,甚至冲淡了一些她对豆豆的不满。 她的语气不自觉地飞扬了起来,“好极了,妈妈组织一个生动活泼的午餐聚会吧!保证你们玩尽兴!” 贺铭一听,立刻就想反悔了。忍了几秒,才说了一声,“谢谢妈。”一声不响挂了电话。 【014】不敢悲伤 不到五点,云豆就醒了。窗外晨光熹微,蒙着轻纱似的。院中舒展的广玉兰树叶上,凝了一层湿润的夜露。 静美的晨景,冷不丁扑进她的眼里,还来不及控制自己,发疯的想念蔓延了开来。浑身每个细胞,都被思乡的感觉魇住了。 心口剧烈地揪了起来。她轻轻哽咽了几声。 三十秒后,她从床上跃起,大步走进卫生间,用凉水在脸上激了几把。深深呼吸了几下,平息了自己失控的情绪。 “豆壳儿”里的雾气,张牙舞爪地翻滚着。 云豆换上运动衫,去外面广阔的庭院里跑步。 在山里时,她没干过跑步这样白耗力气的“傻事”,有点浑身不自在。 她原是想在楼上炼体的,但是,考虑到会影响到三哥睡觉,才决定先去外面丢人现眼一会。 没想到,贺铭竟然早起来了。在庭院西北的池塘边练拳呢! 云豆穿过小林茵和盆景园,一眼便看到了他:赤着上身,穿一条练功裤,在木桩上虎虎生威地游走。脚下如履平地!飞纵腾挪,都准准地落在桩上!不带一点趔趄的。 云豆惊讶地定住了脚步。害羞和崇拜让她的眼睫不受控制,连连眨动个没完。想走,不舍得;想看,不好意思。 人家光着上身呢! 贺铭早就瞧见了她。从桩上一跃而下。用毛巾擦着汗,没啥表情地向她走了过来。 云豆这时才发现,他身上长了许多毛。从腹部延伸到心口,乱蓬蓬如蟹爪菊似的......这种野兽似的异性身体,对她这样年纪的少女,实在是有点恐怖的。 云豆的眼球凝固了,呆怔着不知怎么办。 跟她初次听到他杀人犯似的声音,约莫是类似的心情。有点惊恐! 她用“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样的古话安慰着自己。待他到了面前时,却龇了龇牙,别开脸不敢再看了。 贺铭把半湿的毛巾往她脑袋上一丢,“来这儿做什么?” “跑步......”云豆两根手指捏起毛巾,扔还给他。 “你还跑步?” “我……我怎不能跑步?” “骨头还软的呢。别拧着了。” “瞎说,我才不是软骨头!” 贺铭把一声笑堵在嗓眼儿里,吩咐道,“……你以后在三楼跑。老林,阿武他们值夜班的,每天会过来练拳。” 老林、阿武等人是贺家的兵,聘了终身的。每天夜里,会有五人留在贺家值夜班。 云豆一点就通:人家练拳会打赤膊,三哥不想她看到。 这话刚说完,就见五六个大汉,从池塘那边过来了。 “我知道了,三哥。那我走啦。”她目光一直游移着,不敢看他一身恐怖的毛。 “不要抱抱了?”贺铭忍不住逗她一句。 “……先欠着,要你还的时候你再还!”她像只小鹿似的,扭头蹦跶走了。 贺铭:“……” * 云豆跑回三楼,在跑步机上奔了两个钟头。勉强稳住了沸腾的灵气。冲了淋浴后,和奶奶、三哥一起吃了早饭。 她在城里每天吃五顿。各种新奇鲜美的食物,仿佛为她施足了肥,几天下来,个头开始抽条了。 胸前也鼓起了一点点。 王婶帮她在健身房里一量,154公分!上午,王婶就张罗了一堆新衣服来,让她挑选了,穿去参加董薇的聚会。 云豆决定穿一条红白黄绿相间的彩色格纹裙。把拖到腰间的长发,编成了四十五根小辫儿。还在几根辫子上,缠上了与裙子相配的丝带。 “倒霉日子”总算结束了,犹如摘掉一层枷锁,叫人感到出狱一般的快乐。 鲜艳的色彩,正符合她此刻活泼泼的心情。 认真打扮妥当了,她就坐在房间里学习。 贺铭吃完早饭后,一直在书房里忙碌。临到十一点才出了关。一眼瞧见她时,微微一愣,喃喃自语道: “上帝,可爱得要命!” 云豆连忙跑出去,对他灿烂地笑着。厚着脸皮,抬起他的手臂,往腋下一钻。好像那里是她的窝。 “脸皮厚。”贺铭抽抽嘴角,万分无奈似的搂住她单薄的小身板儿,“看在你有点可爱的份上,就抱一抱。下不为例。” “这是刚才欠我的。下次要再接再厉!” “再接再厉?行啊。”贺铭狞笑,一把将她举了起来。 入手的重量,让他心里微惊:女孩儿真是水做的不成?这么轻,长骨头了吗? 云豆有点小兴奋,指挥道,“三哥,你把我抛起来吧,然后再接住我!我不重的!” 贺铭:“……” 这是婴儿玩的傻游戏好不好! 但是,转念一想,她恐怕是看到过人家父亲这样抛孩子,羡慕到有了心结,才会提这种要求...... 当即陪着她幼稚起来,玩了几十个回合。把这个智商高达三百的姑娘,逗得傻兮兮,快活了半天。 他把人放下来,等她的快乐慢慢沉淀了,喘定了,忽然问道,“豆豆,你怪师父吗?” “师父?” 他的眼里泛起温柔的波纹,“我师父就是你的父亲。豆豆,你是我小师妹!” “哦。”云豆撮圆了嘴巴。五秒后,摇了摇头,表示不怪。 “......要不要瞧他照片?” 云豆一瞬间涨红了脸。飞速摇了摇头,望着地上说,“不……不用了。” 贺铭沉默几秒,抱小孩子似的,单手把她抱进怀里,进了他的房间。 这房间的格局,跟云豆的差不多,只不过颜色冷冷的。岩石一般的风格。照片就在床头柜上。 这是一张面容清晰的合照。背景是小树林里的演武场。 贺铭穿一件黑色工字背心,表情酷酷的,可能刚比完武,眉眼间一片冷厉之气。 他旁边站着个中年男人。修长清癯,气质如一把古剑。优雅温润、却又危险。 他面带淡淡的笑意,向照片外瞧着,好像在凝视她。云豆抿住嘴唇,发怔地望着照片里的爸爸。 比她想象中还好看! 人说‘江左风流美丈夫’的周瑜,也不过如此了。 贺铭把她抱在腿上坐着,一起端详照片。静静沉浸在缅怀之中。往事如烟似雾,在他心头飘悠悠地来回着。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师父也有他的不由己。别怪他。” “我不怪!”云豆轻声说。“外婆说,骨肉分离是我爸爸要走的路;也是我也要走的路。” “为什么……外婆要这么说?” “因为这是神灵的旨意!”她的语调软软的,“外婆说,世上有万千的人,但是每个人都注定了会孤独。神灵想让我早点理解孤独的滋味,接受自己的与众不同,才做了这样的安排。” 贺铭听得心里发抖,鼻头酸胀得不行。 他知道,偏远的山区民族,以山神为信仰寄托。可是,这样教育孩子,真的好吗? 他环住她柔软的小身体,闭了眼,悄悄叹了一声。 “想外婆吗?” “……不想。”云豆目光怔怔的,语气有点迟钝,“外婆被山神带走了。她说,不许我想她。” 因为想得伤心了,情绪会伤害到“长生豆”啊! 贺铭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不善于表达温情,只能笨拙地用手轻拍她的背,好像要把她哄睡着似的。 虽然没说话,怜爱的情绪却在汹涌地奔流着。 云豆沉浸其中,得到了深层的抚慰。乖巧地坐在他腿上,一动也不动,像个安静的布娃娃。 这份安静,让贺铭一阵阵感到心如刀割。 过了一会,云豆抬头问,“三哥,我们不是要去妈妈家吃饭么?” “......嗯。我换衣服,马上走。”他语气如常地说。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015】午餐宴会 贺光与董薇住的地方,在京城的西郊。离军区比较近。与祖宅的恢弘气势截然不同,这里的宅子,风格温馨,更有居家情调。 外墙红白相间,跟童话小屋似的,很符合董薇的审美。 贺铭在铁门外停了车。 代主人迎宾的于管家,立刻上前来开门,恭敬得跟虾米似的,“三少爷,您来了。” 贺铭走出来,“于叔,都来了哪些人?”他的语气随和,不怎么拿自己当主子。 于管家用汇报国家大事的口吻说,“回少爷,除了表小姐带来的姑娘们,夫人还邀请了汪家、江家、秦家、林家、以及赵家的几位少爷。” “赵家?赵骏?” “是的。” “人来了?” “已经在宴会厅里。” 贺铭眉头动了一下。向云豆伸出手,牵着她往里走。 赵家是军中独大的势力,差不多可以说一手遮天。 赵骏的爷爷赵恒,是军防部长;父亲赵铁,授了上将军衔,现任京城军区总司令。家中两个叔叔,都是军中的实权人物。 赵骏是第三代的独苗,从军校毕业后,进了特种部队。目前二十四岁,已经是“中校”军衔。 若非贺莲这边的安和系统有支“狼魂”精兵与他们抗衡一二,整个华夏国的尖端武装力量,都被赵家握在手心里了。【零↑九△小↓說△網】 赵骏都来了,这还是面向少年人的“生动活泼”的午餐聚会吗? 他是不是该庆幸,爸妈没把孟家也请过来? 既然知道请元首家不太合适,怎就不知道,请他的政敌来参加豆豆的首次社交聚会一点都不妥呢? 赵家一直想把安和系统纳入囊中,跟贺莲、贺铭都交锋几个回合了...... * 董薇微笑着,从门廊下迎了出来。淡扫一眼云豆的打扮,亲切地责怪道,“怎么来这么晚?” “抱歉,妈妈。”云豆难为情地说。 董薇瞪向儿子,“是不是这家伙拖时间,下回不带他来……贺铭,不是妈说你,这种聚会你穿这样就来了?你好像一点没学过礼仪!” 他今天的打扮,近乎是“垮掉”的风格:蓝色大t恤,牛仔裤,运动鞋......看在董薇眼里,像个跳街舞的中二。 贺铭不以为然,沉声说,“妈,您不是说要生动活泼么!我活泼了,您又瞧不上了。” 云豆抿嘴,有点想发笑。 董薇充满无力感地仰天一叹。极度的恨铁不成钢。“快进去......赵骏那边你大哥在陪着呢。机灵点儿!” 贺铭的眼里是空的,感觉不大机灵得起来。 * 为了配合这次的主题,宴会厅里的色调很青春。窗帘、家具都换成了浅绿色。四处摆满了粉玫瑰和百合花。 装可爱装得相当到位! 进门是个不大的演奏台。一支小型乐队正演奏着轻盈的乐曲。 虽然号称是少年人的“午餐聚会”,气氛却跟成年人的酒会一样,浮动着一股暧昧的荷尔蒙味道。 贺铭一眼扫过去,厅内的局面是这样的: 大哥和赵骏端着酒杯,站在窗边说话。两人颀长俊秀,风度翩翩,穿着西装的样子,如同电影里的偶像派。 八个打扮精致的女孩子,扎成了一堆,优雅地笑闹着。表情很娇很纯真。 四个男孩坐在附近的吧台旁,端着饮料,高贵温和地笑着。和小妹妹们搭话时彬彬有礼。似乎打算“只远观而不亵玩”,态度无不矜持。 工作性质使然,贺铭对这里的人大多了如指掌。但是,从没跟他们交际过。 贺铭在上流圈子里,基本只是个传说:家世显赫,少年成名。但一直神出鬼没的,一个朋友都没有。 是一匹独来独往的孤狼。 当他牵着云豆,走进人们的视野时,交谈声不约而同消失了。各种目光潺潺地向他们流淌了过来。 厅里只有一曲木吉他弹奏的“卡农”,在温柔地回响着。 这感觉,就像森林的小酒馆中,进来两个美丽又奇怪的精灵族。惬意的酒客们,全都有点目瞪口呆的样子。 贺铭是一种特“爷们儿”的长相:一个笔挺的悬胆鼻,一对冷静的星目。嘴唇跟刀刃一样薄。 皮肤古铜色。剃须后的腮帮子隐隐泛着青。手臂汗毛浓重,显见雄性激素很发达。胸肌、肱二头肌的轮廓十分可观。整体俊朗、沉稳的外表下,隐约浮动着令人惊心的冷戾。像一个古典神话中穿来的英雄…… 这英雄手里牵着的小美人,也完全配得上他这一身横空出世的气概。 彩衣长发,肤如玫瑰。五官的形状,用“奢美”也不足以形容。人还小,明显还没长成,却已姿色夺目。 她没来之前,厅里的八个女孩儿也算花枝招展,平分春色。她一出现,所有“花枝”都成了不起眼的绿叶。 简直美得欺负人! 云豆敏锐地觉到,坐在这里的姑娘大多不喜欢她。投射在她身上的情绪,又酸又辣,呛得她想捂鼻子。 还有一束情绪寒嗖嗖的,想要剐了她似的。不知是来自谁! 云豆无暇辨别。 因为“长生豆”不小心吃到这些垃圾情绪后,感到了极大不适。吞了毒液似的,向她表示了严重抗议。 她连忙用精神力屏蔽了所有人的情绪辐射…… * 时间在停滞了十秒后,缓缓流动了起来。 贺铭把云豆交给董薇,上前跟男孩们一一握手:“来晚了,抱歉。” “失礼了。” 语气低沉而温和,交际的风度也游刃有余。跟传说中孤僻的超级天才,一点都不吻合。 五个男宾中,汪元朗、林焕两人尚未成年,十七八岁模样,相对稚嫩一些。 另外的江山锦,秦漠寒,以及赵骏,都已二十来岁,或念大学,或在军队,明显成熟不少。 他们都是出身名门,家世显赫,足够资格当董薇的客人。 男孩们握手寒暄的时候,董薇也把云豆领到了女孩们中间。“阿嫣,来,跟豆豆认识一下。” 叫阿嫣的姑娘穿着黄裙子,上身鼓囊囊的,很丰美。她俏皮地望着云豆,“你好,我叫董嫣。” “你好,我叫云豆。” “有一种豆子叫芸豆呢!你姓什么呀?” “姓云!” 董嫣恍然“哦”了一声。“嘻嘻”地一笑。神态中,有一种史湘云式的娇憨。 【016】金品男人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两天,贺三公子跟一个山里丫头订了亲的消息,早已是上流圈里的头条。都快被大伙儿嚼成渣了。 好奇者有之,不屑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 但是,谁也没想到,这山里丫头竟然天姿清绝,美貌如斯!而且,因为姿色的缘故,人家一点不为自己的家世自卑。 漂亮的大眼睛毫不躲闪,敢直视任何人!骄傲一点不比这圈子里的人少!看得许多姑娘心里很不服气。 其实,这也难怪云豆。 青古族一向自视为山神之子,灵魂是天上仙草的转世。高雅纯洁,不染尘俗。虽然偏居山中一隅,从没有人认为自己比别人低等。 云豆也是如此。 她到现在也没想过,会有人瞧不起她的家乡。 厅里没几人喜欢她,她也不介意。像一棵小树似的,安静地站在董薇身旁。蝴蝶似的眉眼间,一片深邃的天真。 * 赵骏向云豆瞥了一眼。跟贺铭握手寒暄。两人的目光,克制有礼地一碰,几乎算得上友好。好像以往的暗中较量,都是假的。 “恭喜。”赵骏说,“你什么都比我们早一步。” “哪里,赵兄谦虚了。”贺铭非常老江湖地说。 赵骏的个头跟贺铭差不多。身材劲瘦修长,长了一双清贵的凤眼。 如果说,贺铭是一把霸气凛凛的“青龙偃月刀”,赵骏更像一把妖孽的“倚天剑”,清冷而富于魅惑。 在女孩们的眼中,他的“价值”是丝毫不亚于贺铭的。 而另外三个男孩,也毫无疑问都是钻石品级。 汪元朗,父亲是下任元首候选人,这家世自不必说了。 林焕,父亲是财税部长,也令人如雷贯耳。 至于江家,是船舶大亨。江山锦是家中独子,姐姐又是贺家的长媳。这身份何其尊贵,更无须多言。他的长相,也完全对得起这个家世,白白净净,跟玉做的人似的。 而秦漠寒,家中是搞军工的,与贺家、赵家都有紧密的往来。家中生意极少为世人所知。财富榜上也籍籍无名。 但是,就连江家见了他们,也要自称一声小辈。其手臂有多粗,可见一斑。 要说董薇真有点本事,京城最金贵最极品的单身汉们,都被她请来吃饭了! 聚会的规模虽小,也没什么花哨,却足以让每个女孩视为“超s”级别,使出浑身解数来施展她们的魅力。 这里除了云豆之外,谁不是识货的人儿? 一个穿白色公主裙、面如满月的女孩儿,童言无忌对云豆说,“你看上去好小哦!你像贺三哥的童养媳!” 云豆的脸“轰”地烧起来,纠正道,“我不是童养媳……” 她都十五岁了! 董薇笑说,“豆豆,她是你大嫂的娘家妹妹,叫江山岚。【零↑九△小↓說△網】你叫她岚岚。” “岚岚好。”云豆说。 江山岚对她摆了摆手,“嗨,你好。”粲然一笑。就算认识了。 董嫣不甘心闲着,小当家似的,从姑妈的手里抢走了云豆,要带她认识每个人。比干传销的还热情。 云豆羞得脸蛋红艳艳的。被董嫣“绑架”着,接受了姑娘们的检阅。 大家虽不喜欢她,但表面上都挺和气的。对云豆招人恨的美貌,皆不吝赞美。 “我三哥好福气!你们说,这是不是天上掉下一个云妹妹!”董嫣美目流盼地说。 “我今天才知道,什么叫绝代佳人!”岳福凝深表赞同,“只有在电视里才看过这么好看的头发!” 好像她的美,只是因为辫子梳得好似的!云豆的发型顿时成了讨论的焦点。 连董薇也说,“哪个造型师做的?真不错。” “自己梳的。” “啊,自己怎么梳啊?”一个叫汪月琪的女孩惊奇地问。 云豆老实地说,“从小习惯了,我们族里姑娘都是这样的发型。” 这样一说,话题立刻被引向了她的家乡和民族。 大家亲耳得正主确认:她是第一次走出大山。族里,只有几十户人家。 董薇听得糟心死了。几乎可以想见,今日之后,会有多少幸灾乐祸的议论在她身后飞! 她这辈子处处好强,最后在小儿媳这件事上,倒“另类”地低了别人一等。 虽然这局面早晚要面对,可当这一刻来临时,依然感到脸上火辣辣的。 她假笑一下,打断了各种天真好奇的询问,招呼道,“孩子们别站着,去拿东西吃吧。午餐都准备好了!” 这反应要多生硬就有多生硬。 女孩儿们都是人精,瞬间都领悟了某种“真相”,把话题痛快地丢弃了。 董薇严令侄女儿要帮扶和照顾云豆,一番郑重托付之后,就去了隔壁偏厅,陪自己的几个朋友去了。 她满心沧桑地想,“反正,该为贺铭尽的心意,我这当妈的也尽到了。能不能把这圈子经营好,就看她自己了......到底书念得太少,说话都没个遮掩的!漂亮又有什么用?” ......就这样,云豆正式和京城的一帮小名媛们结识了。 * 贺铮准备撤了。他毕竟三十岁了,待在这里不合适。跟男孩们简单告别后,走到云豆跟前,“豆豆,这几天还适应吗?有什么需要,跟你大嫂说。” 云豆之前都没注意到他,连忙惊讶地站起来,“大哥!” “坐,多吃点。我先失陪了。”贺铮温和地说。 “哦,大哥再见。” 贺铮弯眼笑了笑,又对四周点了个头,优雅地离开了。他是个沉默少言的男人,温文尔雅像个书生。 如果不说,没人能想象他在军中工作,并且身手不凡! 赵骏对着贺铮的背影瞧了两秒,向贺铭问道,“贺部长的身体,最近还好吧?” “康健得很。”贺铭不太贵气地拎着啤酒瓶儿,往嘴里灌了一口,“康健得很!劳赵兄费心了。” 赵骏一脸真诚的关切,压低声音说,“我听说,两年前那场祸事中,老人家的大脑神经受到了奇怪的攻击?” 贺铭惊讶得发笑,“谁诌的?传得跟玄幻小说似的。” 赵骏提着一只嘴角微笑,“没这事儿?那就好。前两天听说,老人家因为失眠症,在内阁会议上情绪失控,为兄听闻后,很是为贤弟捏了一把汗。” 贺铭低笑出声,也拿腔捏调地说,“没想到,赵兄背地里这么替我操心,小弟感激不尽呐!只是不知,这把汗从何而起啊?” 赵骏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到窗边远点儿的地方说话。 两人一个端着红酒杯,一个拎着啤酒瓶儿。一人正装革履,一人像西部牛仔。风格完全背道而驰。 以往在暗面上交锋过几回,是互不相让的对手。这会儿,却像要摒弃前嫌,要当一当酒肉兄弟了。 【017】才女福凝 赵骏凑近贺铭,推心置腹向他告密,“这个失眠症吧,让贺部长的脾气失控太厉害。愚兄听说,内阁其他成员打算递份提案,向元首和政宪会申请对贺部长解职!” 贺铭高高抬起剑眉,嘴角泛起了一个针尖大的笑。“弹劾啊?” “不叫弹劾。”赵骏纠正他的用词,笑意在脸上不慌不忙地铺开,“贺部长一生功勋卓著,又没犯原则性错误,弹劾从何说起?充其量,只能算劝退。” 贺铭把啤酒瓶送到嘴边,用啤酒浇灌冒烟的喉咙。 “贺老弟是情报的专家,这件事,想必早已了然吧?” “哈,了然是了然。”贺铭石雕一般的脸上,泛起一丝戏谑,大剌剌地说,“我没往心里去。我们部长又没病。这些人空穴来风,就能折腾出花来了?” 赵骏抿了一口红酒,努着嘴微笑,“没病就好。不过,就怕到时听证会上,有国医提供的病历作证,就不好办啊。” 他顿了顿,慢条斯理地说到了重点,“万一贺部长现在退了,老弟的简历虽然辉煌,终究是没到宪法规定的正职官员最低年龄,恐怕要跟那个位置......失之交臂啊!” 贺铭带一点浑不吝的醉态,“呵呵”笑了几声。声音粗沉,宛如一头洪荒凶兽。 赵骏的眼神都被他笑阴沉了。 贺铭肆无忌惮把自己笑爽了,“哥俩好”地揽住赵骏耳语起来,“赵兄,你就放一百个心!小弟我想要的东西,别人没本事夺得走。这一点,你不是最有体会么!是不是?” 赵骏的目光凝成两根冰针,锐利地望着他。 贺铭的笑意静静虚浮在脸上。眼里升起一片无际的空茫。 五秒的对峙之后,两人又神经病似的,缓缓笑开了。笑得像好兄弟,你拍我肩膀一下,我捶你心口一拳。 一场剑拔弩张的对话,在莫名其妙的笑声中落了幕。两人一起走回花好月圆的宴会。 * 乐队正在演奏一支经典的探戈曲。充满挑逗的旋律,在厅内荡来荡去,撩动着少男少女们的情弦。 可爱的笑声,羞怯的瞥视,娇憨的言语。每人都有无穷无尽的魅力要施展,各领一段风骚。 董嫣是个活泼的话篓子,有她在,几乎没有冷场的时候。 但是,要论这里的话题中心,既非美貌的云豆,也不是活泼的董嫣,而是家世平凡的岳福凝。 这个清秀的女孩,有着超乎年龄的娴雅。皮肤白嫩,眸似秋水。一头乌黑的青丝柔顺地披在肩上。 浑身洋溢着浓郁的诗书气质! “豆豆,你知道吗?福凝特别厉害!才十六岁,已经是上市公司的老总,身家几十个亿啦!她还写过三本书,畅销全国,各种改编!版权费都赚疯了!明明是同龄人,甩咱几条街哦!对了,她还是今年的中考状元!” 董嫣说得手舞足蹈,眼珠子要鼓出来。漫画式的表情,活脱脱是二次元蹦出来的少女。 云豆由衷地吃了一惊,“好厉害呀!” 人家都赚几十个亿了,她连什么叫“上市”都不知道呢! 男孩子们,是知道岳福凝的。 近两年,这个家世平凡的女孩,像一束强光照进了森严的上流圈子。 人脉深广,行事神秘,年纪轻轻已成就斐然。 虽说,几十亿对他们而言只是芝麻大的份量,但若抛开家庭扶持,谁也不敢拍胸脯说,自己在这样的年纪时能挣出这样的家当! 岳福凝的优秀,绝对是有目共睹,值得敬佩的! 虽然不比云豆美貌,但是气度不凡,才华横溢,这一切似乎比美色拥有更持久的魅力! 岳福凝被众人谈论着,早已羞红了脸,捂住董嫣的嘴巴不让说,“你有完没完?到哪儿都给我瞎吹吹!” 董嫣扯下她的手,憨直地打趣道,“岳总,人家是崇拜你!这是你的成就,有啥见不得人的!” “大家出来交交朋友,讲这些才没意思呢。”岳福凝温婉一笑,“豆豆,别听她吹牛。” 云豆望着她们。表情有点无所适从。 她唯一的社交技能就是笑。但是,笑了五分钟后,脸就发僵了。酸得不行。 她只好抱着一串红提,讷讷地吃着。心中苦闷地想,“如果以后嫁给三哥一直要假笑,那就太糟糕了……我可能会发疯。” 女孩们聊的话题,大多是她没接触过的。 从钢琴的指法,到服装的品牌,从畅销的书籍到理财投资,从同学间的八卦,再到娱乐圈的笑话,她一窍不通。 而且她扪心自问,也完全没兴趣去学。 当被问到看法时,云豆一味摇头,表示真的不懂。 贺铭在自助餐台边拿食物,一直默默听着。和他想得一模一样:女孩们在豆豆面前全都充满了优越感! 他听了一会,“愤世嫉俗癌”都快发作了! 董嫣对云豆说,“亲爱的,看时装秀只有巴黎的才正宗!其他地方都是不同程度的垃圾!你必须要见识一下巴黎的秀,才算达到时尚的入门级别!跟我三哥说,让他带你去!” 云豆似懂非懂地点了个头。 贺铭一秒钟都看不下去了! 他端着一盘意面,走到她身边,“别尽吃提子。吃点热的。” 云豆仰头瞧他一眼。“哦”了一声,接过了盘子。 大家目光闪烁地瞧着他们。 董嫣突兀地起哄道,“哇,秀恩爱啊!三哥,怎么不给你表妹拿面来?” 贺铭没听见似的,不予理会。 董嫣天真无邪地问,“……三哥——我要问问你,你们就这样定了?打算服从家里安排,一点不反抗?” 贺铭瞧她一眼,“怎么,有意见?”拉开云豆身旁的椅子,坐了下来。 “我才懒得有意见!”董嫣白他一眼,毫无城府地说,“这可是包办婚姻啊!我说豆豆,你小心别上当啊,睁大眼睛看看某人,他可坏着呢!” 云豆拉开嘴角一笑,看了看贺铭。 “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他没啥表情地拿起筷子,递到了她手上。 【018】各领风骚 赵骏也拿着食物,加入了他们。毕竟,这是个小型聚会。他再矜贵,也没别的选择。 只能跟少男少女们混在一起了。 长长的餐桌因为他的到来,变得更加春意盎然。一束束纯洁羞怯的目光,在乐声中盛开着。 赵骏对汪元朗、贺铭等人,微微笑了一下。拿起刀叉切牛排,“贺贤弟,不为我介绍一下小弟妹么?” 贺铭心中咒了一句:“姓赵的不这样说话好像会死!” 他挑起一条眉毛,语气淡淡地说,“赵兄,她还是小孩儿,这称呼太过了。” 云豆专注地吃着意面,对赵骏完全没兴趣。眼睛也没给他抬一下。 董嫣嘻笑一声,史湘云式的娇憨神气又在她的脸上出现了,“我不同意我三哥,这么美的小嫂子捂着做什么?我偏要叫所有人都认识她。她叫云豆,你叫她豆豆!” 这个“你”当然指赵骏。 赵骏对她勾了一下嘴角。董嫣的脸红了,歪了头对他做了个鬼脸。 贺铭向她斜乜一眼。 董嫣不买账地“哼”了一声!傲娇地别开了头去。众人都笑了,似乎佩服她胆敢挑衅贺铭。 赵骏有点意味深长地说,“怪不得小妹妹瞧着有点面熟,原来......姓云。” 云豆抬起头,警惕地看向他。不知这人阴阳怪气的想吐什么幺蛾子。转念一想,三哥在旁边呢,轮不着她操心! 她又低了头继续吃面,不予理会。【零↑九△小↓說△網】 贺铭对她的表现满意极了。不无得意地觑着赵骏。 赵骏认输似的,向他举了举酒杯。 贺铭仿佛没看到,轻拉云豆一根小辫子,“给你拿点喝的,要果汁还是热茶?” “果汁!”云豆毫不犹豫地说。 “热茶吧。” 云豆木讷地望向他,有点无语。 众人哄笑,纷纷说,“原来某人这样独裁!” 贺铭去倒了一杯黑枸杞茶,递到云豆手边。 岳福凝托着腮,欣羨地注视着他们,“这就是传说中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真美好!” 她的语气有着闺怨般的诗意,好像也在渴望这样的感情。声音温温婉婉的。 男孩们下意识朝她看去。 她却只是含笑地盯着云豆,目光静美地流淌着,宛如在欣赏艺术的佳作。 云豆并不回应。贺铭来了之后,她就有了隔离的屏障,可以专心致志吃东西,不想再对人假笑了。 贺铭也没接岳福凝的话,低声问云豆,“再拿点三文鱼给你?” “三哥,我吃完了自己去拿。”云豆有点难为情地说。 她感觉,他故意要在别人面前宠着她。【零↑九△小↓說△網】跟平日的严肃相比,这会儿温柔得瘆人。 大家都盯着瞧呢,要她装得若无其事,真是太假了。 可是,贺铭好像铁了心要“秀恩爱”,起身又去拿了两块烤三文鱼来。蘸了酱油,放她面前。就差喂进嘴里了。 女孩们偷偷瞄着,心里翻腾着汹涌的酸意,都快被腌出味儿来了。 要是贺铭找个圈子里的名媛,大家也不至于有啥想法。关键是,这个云豆,除了一张脸她有什么? * 江山岚突兀地开启了一个话题:“福凝,你怎么尽吃素的?好像没看到你吃肉哎!你不会是素食主义吧?” 岳福凝不自在地笑笑,“什么主义不主义的,天生不爱吃肉而已。” 董嫣大嘴巴地揭秘道,“凡是长眼睛的东西她都不吃。你们以为她又瘦又白,不努力就行么!” 女孩们纷纷问岳福凝,是不是一点荤腥都不吃? 岳福凝无奈苦笑,“没有啦!就是小时候经过一家屠宰场,看见人家在杀猪。就吃不下肉了。” 江山岚好奇道,“一点不碰肉你不馋么?” “还好啊,我对美食不太伤心。可能,天生味蕾不发达吧。” 一直旁听的赵骏,难得搭了一句话,“我在这里茹毛饮血,会不会让你不适?” 岳福凝连忙摆手,文雅地说,“不会啦!我何至于如此偏狭?!” 她红着脸,微微低了头,娇羞的模样比水莲花还动人。本就气质如诗,这神态更为她添了三分柔美。 男孩们的目光,难免在她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汪元朗笑道,“那你要当心了,这样可能会营养不良。” 岳福凝感激一笑,委委屈屈地说,“有时候,会有低血糖低血压的感觉,但是,吃不下又有什么办法呢?” 两人就岳福凝的“吃不下”展开了一番讨论,眉来眼去的。说着说着,话题歪了,谈起了岳福凝写过的书。 她写过一本刑侦小说,叫《刑警a的日记》。全国畅销千万册! 说起这个,董嫣又露出了漫画式的惊叹,“精彩得不行!评论家说是超时代的小说!连专业人士都佩服得要命!你看过没有,豆豆?” “没有。” “那你要看!三哥,你看过没?” “没有。我不看小说。”贺铭一脸木然。 岳福凝歪头,俏皮一笑。好像不太信。 林焕毫不掩饰自己是岳福凝的粉丝,“贺铭哥,建议你要看看,不像女孩写的。我看的时候,还以为作者肯定是个老刑警呢!” 他不无倾慕地瞟了岳福凝一眼。 赵骏有点惊奇,微笑道,“这么了得?看来我也该拜读一下才是。” 岳福凝红着脸,快羞死了,“胡乱瞎写的,您千万别看。” 这时,董嫣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本书,传圣经似的递给赵骏。 她走的是娇憨天真的路线,别的女孩都不想再谈岳福凝了,她却非要推波助澜,好像一点不怕别人出风头,“我这儿随身带着呢。哥,给你!下午回去立马就看。” 赵骏被这毫无城府的小姑娘逗得发笑,接过书问道,“贺老弟,这丫头是你表妹?” 贺铭面无表情,“不认识。” 董嫣被他气得人仰马翻,立刻越过云豆,跑到右边抱住贺铭的手臂,“我怎么不是你的表妹?!” 云豆原在默默地吃鱼,谁也不搭理的。这会儿看见三哥竟被人抱住了,顿时不淡定了。 她放下筷子,越过贺铭去剥董嫣的手,涨红着脸说,“你别抱他,别抱他。” 众人顿时喷笑。包括赵骏也笑得没了形象。 贺铭更是失控,粗哑的朗笑声盖过了所有人。“好,咱不让她抱。” 他一把撸掉董嫣的爪子,坚定地表示,只有豆豆能碰他。 董嫣气得脸都皱起来,“我才不稀罕!回头让我爸妈也给我找一个!比你好一千倍!我想抱多久,就抱多久!” 这娇憨的孩子气模样,可以说让人眼前一亮:她发育得很好,像个哺乳期的少妇;表情却稚气未脱,如此产生了一种反差的诱惑力,凶猛地撩拨着男人们的心尖。 【019】老虎唱歌 乐队的演奏余音袅袅地停了下来。 领队的乐师走过来毕恭毕敬地问,“各位少爷小姐,我们的曲目演奏完了,请问是否要点曲?” 贺铭把手一招,“叫哥几个先过来吃饭!” 乐师愕了一下,随即微笑扩大了些,更客气地说,“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们来之前都吃过了。” “这样啊......”贺铭没再邀请,若有所思向云豆瞥了一眼,“成吧,那就……来一曲‘姑娘十八一朵花’!” 众人哄堂大笑。这品味绝了! 没想到不苟言笑的传奇天才,竟是这样鬼畜的“二大爷”性格。 董嫣嚷起来,“哇,三哥好有品味啊!不如你上去唱呗!” “是啊,上去唱!”汪元朗、林焕跟着起哄。 赵骏、江山锦、秦漠寒等人,笑咪咪地看热闹。 贺铭素来冷峻,沉闷,绝少跟人嬉皮笑脸的。但是,该他放开时也绝不含糊。 若只有一面性格,怎么干特工? 他丝毫不介意被人取笑,摆开好汉架子对云豆说,“想听吗,豆豆?” 云豆挺意外的,“三哥,你会唱歌吗?” 她难以想象,他这种粗嗓子跟浓烟呛过似的,能唱出什么好来! 贺铭故意把脸一沉,“小瞧哥了不是?就说想不想听!” 众人鼓掌,兴奋地催他,“想听,想听!” 这帮人的贵族架子全掉了,活泼得像动物园里的猴子! 贺铭扬起嘴角,“你们瞎起劲没用,我家豆豆想听我才唱!” 大家沸反盈天地冲云豆喊起来:“豆豆!豆豆!” “三哥,那你去唱吧!唱不好也没关系。【零↑九△小↓說△網】”云豆说。 “什么叫唱不好?!熊孩子会不会说话!”他点了点她的脑袋,步态嚣张走到了台上。对乐师们一抬手,伴奏响了。 他拎起话筒竿子,粗声嘎气吼了起来:“十八的姑娘一朵花......一朵花......” 超低音炮一般的声音轰隆隆的! 云豆“噗嗤”一笑,真像老虎在唱歌!简直替他难为情死了! 她年纪还小,对男人的欣赏力太有限。 不知这样的嗓音,配上威武的身材、酷帅的脸庞,有着怎样的性感呢! 在一种雄性魅力的辐射下,满厅矫揉做作的高贵,都土崩瓦解了。这里俨然成了西部牛仔的粗犷小酒馆! 所有人的肢体语言,都不自觉地变得豪放起来。 董薇和几个夫人听见动静异常,好奇地走过来。笑得捂住了肚子! 她儿子向来老气横秋,睥睨天下,何时这样玩过? 董薇叹着气想,“他一定特别中意豆豆,居然这样轻狂逗她发笑!”心里不免又酸又感伤。 看来,她还是得辛苦点,尽量把这个乡下姑娘教出来了! 贺铭这个魔性的“二大爷”,粗暴地吼翻了这场聚会。 一曲唱完,他下了台,命令大伙儿都上去献艺。“挨个儿给我上,赵兄,你也别想逃啊。别逃!” 赵骏装聋作哑,绝不就范。像贺铭这么搞法,他的脸还要不要了? 董嫣忽然嚷了起来,“你们还不知道吧,福凝不但书写得棒,吉他也弹得可好了!完全是大师水准!福凝,你快去给我们来一曲!” 岳福凝又羞又气,急得要掐她,“阿嫣,你三分钟不卖我,就不舒服!” 林焕、汪元朗却迫不及待表示想听,自荐道,“福凝,你要是肯弹,我们为你伴奏。” 岳福凝却又傲娇起来,“你们......才跟不上我的节奏!” 一听这话,林焕、汪元朗径直要过去拽她。岳福凝惊恐作笑,认输地举起了双手,被逼着走向了演奏台。 江山岚眼里划过一丝冷讽之意,对身旁的汪月琪悄声耳语道,“咱圈子里乱入了一个大绿茶!看见没,你哥的魂儿都被勾走了!她算什么东西,就董嫣这个傻大姐,一天到晚捧姑奶奶似的,走哪儿都把她捎着。” 汪月琪抿嘴一笑,“你懂什么?董嫣那叫捧杀。捧得越高,跌得越重。她想进咱圈子,董嫣就给她机会,就看她有没有本事站得住脚呢!” 江山岚惊恐莫名,“董嫣跟你说的?” 汪月琪眉毛飞了一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她们自以为是耳语,四周又嘈杂,没人听得清。 殊不知,贺铭和赵骏这两个自小练武的男人,耳朵自带雷达,一字不拉全听了去…… 岳福凝的吉他技术,果然好得出人意料。她似乎故意要跟乐师们对着干,弹的也是“卡农”。 用的却是电吉他,弹的是摇滚版! 这个版本,无疑是现场炫技的最佳选择。要求指速极快。没有两千小时以上的琴龄,炫不出个毛来! 旋律拉起时,像呼啸的龙卷风,感染力燃爆全场,简直要掀翻屋顶! 这比刚才老虎唱歌的“二大爷”,要高大上多了! 娟秀的少女抱着电吉他,身体前后摇摆,形成的反差之美,用言语无法形容。 抛却一身文雅的诗意,岳福凝展示了她酷帅性感的一面。能迷死人! 汪元朗双眼炯炯放光,跃上台去,拿起贝斯吉他,精准地和进她的节奏。技术也相当精湛。 他像个超级巨星,喊了一声,“林焕,架子鼓!” 林焕一纵而上。三秒后,鼓点稳健地切入。 俊美的少男少女,忘我地沉浸在音乐中。飞扬跋扈的青春,搅动得厅内的空气华丽而暄腾。 赵骏:“现在的孩子真不得了!这技术,确实是大师水准!” 他看着岳福凝,表情里满是激赏。瞧得旁边几个女孩五味杂陈。 董嫣却好像得了无限的荣耀,摇头晃脑地骄傲极了。 云豆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连盘中的水果,也忘了吃。 音乐很劲爆,技术也高超得令人咂舌。在燃烧的气氛中,她却十分出戏,猝不及防地想起了族人的山歌…… 苍翠欲滴的山岭上,哥哥姐姐们一边采茶,一边唱歌。甜美的歌声,绕着山林荡啊荡,化入风与云雾中。 从崖壁上听去,感觉自己活在仙境里。 这些画面,摁也摁不住,从脑子里冒了出来。 一个人,怎样能让自己不思乡呢? 这种毒,随时随地会毫无预兆地发作,简直无计可消除。 她深深吸气,用力地吞咽着,想把感觉压下去。 直到某一刻,忽然发现手被人握住了。扭头一看,贺铭正静静地凝视着她。 云豆有一种犯错被抓包的心虚。眼睫忽闪了几下,连忙认真地看起了表演。 贺铭握住她的手,很久没放开。生怕她被风吹跑似的。 【020】女王贺佳 岳福凝的电吉他太燃了,几乎燃尽了女孩们的活力。【零↑九△小↓說△網】之后的时间里,她们不约而同变得低调矜持。 就连“萌”力四射的董嫣也疲乏了,嘟嘴托腮地坐着,不再担任气氛的引领者。 这样一来,就微妙地凸显出了岳福凝的虚荣太盛,炫过了头,使她迅速被挤出了女孩的阵营。几乎没人再捧她的场! 然而,大才女自有立脚之处:一场酷炫的演奏已经在她和男孩之间拉起了友谊的纽带。 他们注视着她时,目光温柔,充满钦佩。就连性子内向的江山锦、秦漠寒也言笑晏晏的,与她探讨了几个财经方面的问题。她压根儿不缺人气! 短短时间里,她已经成了男孩们的宠儿,包括赵骏在内,也兴致勃勃地聆听着他们的谈话。 唯独贺铭一人,对人家的绝世才华全无兴趣。他一心伺候着小美人吃饭,柔情款款的,像个色令智昏的山大王。 这场聚会到了后半场,俨然已被岳福凝喧宾夺主,跟云豆毫不沾边儿了。 但是,云豆和贺铭都不在意,谁还会鸣不平呢?! 午饭在表面的和谐中走向尾声时,贺佳来了! 人还没出现,略带沙哑的醇美嗓音已经飘了进来:“豆豆哪儿呢?!快让二姐看看!” “二姐!”云豆像听到召唤的小狗,两眼放光地张望过去。【零↑九△小↓說△網】 门口进来一个王者气势十足的女人:短发,眉眼英气漂亮,身高近一米七五,气质雌雄莫辨。 她一身潇洒地走进来,目光准确地锁定云豆,丢给她一个骄阳烈火的笑,“听说小豆子在这儿,二姐立马从公司赶了回来!” 特别温暖! 即便屏蔽了情绪辐射,云豆也能感受到,贺佳的喜爱像山洪爆发一般倾泻在她的身上。 毫无保留,孤注一掷,几乎有点走火入魔! 云豆并不介意这着魔的味道,望着二姐尽情地笑了开来。 “吃了没?”贺铭抬头对贺佳问候了一句。 贺佳还没回答,董嫣却已撒娇地扑上来,“二姐,我在这儿坐着呢,你都没发现!” 她亲昵地挽住贺佳的胳膊,争宠似的朝云豆若有还无地一瞥。 贺佳笑了笑,向四周敷衍地抬了抬手,算是跟众人打了招呼。然后拍了董嫣一下,“看见你了,坐回去吃饭。【零↑九△小↓說△網】” 董嫣不乐意了,嘴巴嘟成猪八戒,“二姐,你跟三哥一样无情无义,都不理人家!” 贺佳轻轻“啧”了一声,半认真半戏谑地说,“我理你干嘛呀?走,豆豆,陪二姐去拿东西吃!” 董嫣气得小脸通红,几乎没法再娇憨下去。 恰好这时,董薇进来了。董嫣立刻奔过去告状,“姑妈,二姐和三哥只喜欢豆豆,连话都不跟我说!” 她发育得很丰满,胸前鼓得像鸽子似的,却总要一派小孩儿神气,看多了不免叫人觉得像个傻姑。 董薇却是看自己娘家人怎么都好,嗔笑一句道,“阿嫣,你十七岁了,怎么还稚气未脱!吃东西去。回头姑妈帮你教训他们!” “哦,那姑妈不要忘了!”董嫣满意了似的,蹦蹦跳跳回了桌子,转眼好像已把刚才的事儿忘了。 云豆陪着贺佳去餐台边拿东西吃。两人靠在角落的飘窗边,边吃边说话。并不回餐桌。 “怎么样豆豆,这种聚会还能适应么?”贺佳用叉子吃着土豆沙拉,关切地问。 云豆惭愧又惶恐,嗫嚅道,“二姐……我不太会交朋友。我将来一定要有朋友圈吗?” 贺佳“噗嗤”失笑,一只手拍住她瘦小的肩,“谁说的!交不到朋友也没关系,还有二姐呢!你跟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别为难自己。” 云豆听了这话,心情顿时一松。浑身毛孔都通畅了。笑靥也甜美了起来。 贺佳打量她花朵似的脸,咬牙笑叹了一句,“哎,真是便宜了老三那臭小子了……” 两人正笑谈着,一件奇怪的事发生了:董薇居然领着赵骏向这边走了过来。 “佳佳,来,来,盘子放下。”董薇的母爱里比平日多了三分假,竟有了一点老鸨的神采,“你平时交际少可能不熟悉,妈妈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赵骏中校!” 贺佳哪能不认识赵骏呢?这圈子小得很,想不认识都难。更何况,高中还是一个学校的。她不过是懒得寒暄,假装没认出来罢了。 贺佳和贺铭的基因都随祖母,天生桀骜,目中无人。 对喜欢的人爱之若狂,掏心掏肺;对瞧不上的人,连礼貌也懒得讲究。三人的尿性如出一辙,跟互相克隆了一样。 眼下,董薇忽然摆这样的姿态,立刻引起了贺佳的警惕。 再看赵骏,表情倒是正派有礼,可是眼中却有极端可疑的“触手”,向她的眼底撩拨过来。 贺佳托着盘子并不放下。面部肌肉一挤,堆砌出一个敷衍的假笑来,“你好,中校。” “你好,请叫我赵骏。”这男的一张嘴,就透着某种攫取的意味。 贺佳的目光有点沉了下来,瞥了妈妈一眼。 二十米外的餐桌边,一直在冷眼观察的贺铭,内心如电闪雷鸣,满腔恶气炸开一团火,直舔到他的嗓子眼儿。 这一刻,他总算知道了爸妈请赵骏过来的意图! 原来是打算跟赵家联姻! 简直是开玩笑!还有比这更“丧权辱国”的亲事吗? 他不理解爸妈怎么想的!竟然暗中瞒着奶奶做这样的安排! 想必是赵家先抛出的绣球,爸妈立刻一拍即合。 赵骏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简直是妈妈梦想中的完美女婿:家世顶尖,能力不凡,相貌出众......小说中惯用的华丽词藻,全都能用在他身上! 这足以让妈妈忘记赵家是奶奶的死对头!所以,偷偷摸摸自以为不着痕迹地为他们引见! 而父亲这个人,正如奶奶所说,枕头风一吹就能倒。恐怕对这事儿半点没觉得不妥,反而皆大欢喜地准备把赵铁奉为亲家了! 贺铭咬着牙抿着嘴,思考几秒后,对云豆招了招手。 【021】杀意来袭 云豆见状,从餐台上顺手拿了两盒酸奶,向他走过去。【零↑九△小↓說△網】 一个贺家女佣推着小餐车,面带微笑与她交臂而过。 这个须臾瞬间,云豆冷不丁地感到了一股森冷的杀意!吓得浑身一凛! 它是如此强烈、鲜明,甚至穿透了她的精神力防护,从肌肤上激灵灵地剐了过去。 这是一种只要有机会就想毫不犹豫弄死她的纯粹杀念! 云豆暗吸一口凉气,惊得毛骨悚然。 这是一个三十左右的女人,个头不高,模样很朴实。有着一双小鹿般的眼睛,面相用纯善形容也不为过。 她对云豆恭敬地微笑了一下,低着头缓缓走了过去。 云豆白着脸走回贺铭的身边,心跳若狂。 她不明白了,方才的女孩中也有人对她怀有很深的敌意。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为什么会有人这样恨她? 看来,外面的世界简直比百兽出没的森林还危险啊! 她的精神力还弱,必须全力保护长生豆不被被垃圾情绪侵袭。眼下还匀不出多余的能力一一甄别每个人。 只有尽量远离她们,才是目前最佳的选择! 至于将来谁要是敢害她,她也不是吃素的!从小在山林中和百兽厮混,她的獠牙也尖得很!云豆捏着拳头,心中发狠地琢磨着。 “豆豆,你怎么了?”贺铭见她面色不对劲,低声问了一句。 云豆总不好说有人想杀她,至少现在不行。精神力的感知不能作为实据,这一点她心知肚明。 她拉了拉嘴角,“三哥,给你拿了盒酸奶。”神态已恢复了自然。 贺铭端详了她两秒,接过了酸奶。因为心里装着事,他也没再细想。对董薇他们三个瞄了一眼,轻声问道,“吃饱了没?” “饱了,三哥。” 于是,贺铭微调坐姿,拿腔捏调向周围说,“各位,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不得不先行告退。你们继续玩,尽兴点!” 作为主人,客人还没吃完他就要告退了,这份失礼让客人们大感震惊: 贺家三少的情商一定被狗吃了!这样跟逐客令有何区别? 大家互看一眼,纷纷站起来,表示差不多也该散了。 董薇看到这边骚动,连忙走过来,诧异笑道,“哎?怎么都不吃了?” 贺铭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坚决要把这个聚会解散。他的目光又深又静,凝视着董薇。显得说不出的意味深长。 董薇心里一个“咯噔”,知道儿子看出来了,心虚得出了一层薄汗。【零↑九△小↓說△網】笑容也讪讪地凝固了一下。 她也知道,私下跟赵家眉来眼去会触到贺莲的逆鳞,儿子也会极大不满。毕竟,赵家与贺家向来作对,撕咬得很厉害! 但这次赵家诚意十足,赵骏甚至亲口对她承认暗恋了贺佳多年!这是一桩天造地设的亲事! 她难道要为了老东西的私人恩怨,放弃女儿未来的幸福? 想到这里,董薇的腰杆又挺直了一些。表情中闪过了一丝义无反顾的任性。 她的表情变化,让贺铭瞧得心中发冷。 那边,贺佳对赵骏根本懒得搭理,给了两句浮于表面的寒暄,便过来向云豆告辞,“豆儿,二姐过两天去老宅看你,先走啦。” 她摸了摸云豆的辫子,风风火火地离去了。对其余人等好像一概没瞧见!性子比她弟弟还狂上三分。 “二姐再见。”云豆对她的背影说。 贺佳抬手向身后挥了一下,便出了门去。 贺铭看向缓步行来的赵骏。两人的目光在半空狭路相逢。赵骏微微勾唇,不无挑衅。 贺铭甩开膀子走过去,气势像要揍人,但是到了跟前,却勾肩搭背把他往旁边一带,流氓头子似的粗笑了两声。 他压着声音说,“赵兄,这事儿搞不成。你我还是做对头更合适。” 赵骏垂着眼,唇边笑意浅淡,“怎么就搞不成?她归你管?” 贺铭鼻孔里发出一声冷笑,“赵兄,说句丑话您可别不爱听啊。” “哦?我爱不爱听,你不还是得说?” 贺铭并不理会这样的讽刺,径直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告诉他:“贺佳看不上你!你也配不上她!明白么?” “唔,果然是句丑话。”赵骏笑意丝毫不减,“不过,这重要吗?” 他那双清贵的丹凤眼冰冷含讽,里面蕴含着一句没有宣诸于口的话:谁特么在乎这个?! 贺铭挑了挑眉毛,面无表情盯了他半晌。两秒后,终止了这场没有意义的交谈。 他走回人群,牵着云豆告辞而去。 * 私下里,董薇问董嫣对云豆有何看法。 董嫣这会儿倒是不孩子气了,甚至比她姑妈还成熟,非常老练地点评道,“挺安静的,有点内向。毕竟懂的东西少。不过,至少还算本分,没有不懂装懂闹笑话。嗨,姑妈,你在意那么多干啥,人家颜好就行啦,没看见我哥都五迷三道的了!” 江山雪的母亲江太太也在一旁,极力劝说道,“亲家母,不是我说你,这姑娘的长相没得挑了。你儿子这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你也别太苛刻了!” “哎,可惜是个乡下的呀!”董薇语气哀婉,无限遗憾,“孩子是长得还行,就是这家世叫我心里有根刺。” “孩子好就成,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好事全被你家占了,我们还怎么活!” 董薇笑推了江太太一把,叹息道,“你说得也是。我们老三各方面太出挑,要是找个女孩也完美,对命格反而倒不太好,是这个理儿吧?” 江太太深表同意,“你说的太对了。有一句话不是说嘛,要九十九分,不要一百分!凡事不可太满啊!” “你说得对呢,江太太!” 董嫣却高深地一笑,跟个智囊似的,又抛出了一条利害分析,“姑妈,那孩子毕竟成长的环境很局限,性子还没定型。我们目前还无法确定,城里的花花世界会把她漂染成什么样子。所以,在性格方面您要多留神,免得她染上各种不讨喜的毛病。 说实话,真要一直像现在这样无知无学,小鸟依人陪在三哥身边,也就罢了。无害的菟丝花而已!关键就怕将来她翅膀硬了......凡事想自个儿做主了,麻烦就来了,您明白我的意思吧?” 江太太叹服地望着董嫣,“这丫头小小年纪想问题挺深的。亲家母,你侄女儿说的话很有道理呢。” “哎,谁说不是呢!”董薇愁眉苦脸叹了一句,陷入了无头绪的思考中。 【022】美好初恋 贺铭喝了一点酒,车子是叫这边保镖开的。他和云豆一起坐在后排。一路上,他情绪不高,似乎思考着什么。 云豆也一言不发,靠着座位闭目养神,脑中回顾那些擦肩而过的敌意和杀意。 或许是来自身旁的气息太美好,那些寒冷的瞬间现在回忆起来,竟已微不足道了。 她丝毫不感到害怕。 贺铭的目光飘来,停留在她的脸上。两秒后,伸手把人揽到了怀里。温柔而无声地安慰着。 虽然两人关系是未婚的小夫妻,但是迄今为止一切亲密的碰触,都是与欲望不沾边儿的。 他的心里有一把标尺,严格度量着自己的行为...... 半小时的车程,云豆竟睡着了。到家时,是被贺铭喊醒的。 “院子里走走,醒醒神。”他说。 “好。”她双目惺忪地答应了。 他们沿着林荫大道缓步而行走。老林和阿武等人也在围墙边散步、巡逻,看到贺铭后,远远地致礼。 贺铭的手在眉头上挥了挥。 四周风景如诗,鸟雀婉转啁啾。真是一个美丽的夏日午后。 又走了几步,他抬了抬眉毛,好像漫不经心地问,“怎么样豆豆,午饭吃得开心么?” 语气假大空,像个官僚!云豆听得不想搭理他。 “开心啊。”她牵强地说。 贺铭端详她的表情,“不喜欢可以直接说。” 云豆犹豫了几秒,目光蔫蔫地落在了青草地上。“三哥,二姐说她会给我当朋友!既然有朋友了,以后还要出去找吗?” 贺铭动了动嘴角,“看来……不喜欢她们?” “呃......”云豆皱着眉头,努力地斟酌着词汇。表情变得有点严肃。 她平日里的样子要么是甜笑,要么是懵怔,总有一种说不出的软萌。好像什么都可以听他的。 贺铭头一回在她脸上看到深沉的表情。眉眼低垂着,为她如花似玉的脸勾勒出一抹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 这个瞬间,他的心猝不及防漏跳了两拍。 累积数日的满意感,在此刻由量变达到质变,汇成了一抹近乎神奇的初恋感觉。 他发怔地望着眼前娇美的小姑娘,深深感到不可思议。 云豆抬眼瞧他,小声地倾诉道:“三哥,我虽然答应过外婆会努力适应城里的生活,但是这种贵夫人式的未来,好像对我没有太大的吸引力……我有点害怕。” 贺铭面色如常,喉结却被情绪推得滚来滚去,“豆豆,哥没要你当贵夫人……你当你自己。” 云豆咬了咬嘴唇,缓缓地说,“当我自己,你未必喜欢。我从小离群索居,交际非常少。因为外婆管得紧,甚至不怎么跟族里的孩子玩。我唯一的娱乐,就是在林子里跟山兽追跑。 但是,这样的生活我其实很喜欢。我天性孤僻喜静,不适合坐在人群里狂欢。那样会让我感觉快枯萎了。 我现在已经有了你,二姐和奶奶,心里没法再装下其他人了。再塞几个朋友,我会忙不过来……所以,短时间内我不想再刻意地去结交朋友了。三哥,请你原谅我。” 说完这些不知好歹的话,她深感愧疚和难过。出于下意识的逃避,她稚气地捂住了脸,一动也不动了。 贺铭不无震撼地望着她。 他深深意识到,这个外在软萌乖甜的小姑娘,原来有着一个坚硬、稀有堪比钻石的灵魂内核。 在涉及到最根本的原则时,她敢对任何人寸步不让。 这样的“内核”,让他产生了一种荡气回肠的共鸣。三魂七魄都摇动了。 那一抹初恋的感觉,在四肢百骸中迅速滋生、蔓延,让他一阵阵的心醉神迷。 “好吧。”他说。语气好像生气了似的。 云豆简直不敢瞧他。然而,捂在脸上的手,却被他轻轻拉了下来。当她鼓起勇气看向他的眼睛时,立刻知道了他没有生气。 他的动作之轻柔,目光之灼灼,简直像在洞房里挑盖头! 这跟平日里哥哥式的眼神完全不一样。 云豆“刷”一下脸红了。一时间,手足无措。眼睛慌慌张张的,扑闪得厉害。 她想勇敢地与他对视,却没这本事。想找话题填补尴尬的沉默,脑袋里却一片空白。 两人相对而立,拉着彼此的手,一言不发地“对峙”着。明明在林荫中,空气却好像稀薄得要命! 约莫一分钟过去了,贺铭风马牛不相及地讲了一句废话,“豆豆,等你长大了咱们就结婚。别忘了。” 他的脸红得跟猪肝差不多。嘴唇抿得紧紧的。 云豆超凡的智商直接被他拉到正常水准以下,愣愣地说,“我不会忘的,三哥。” “嗯,那你多吃点儿,快点长。现在这么小,怎么谈情说爱?!”他满脸严肃,一本正经地质询她。 若不是脸红得厉害,简直像在开军事会议。 云豆低着头发笑,声音很小地说,“好,我会快点长。那你要等着我……” “废话。不等你等谁?”他的口吻又像在生气。 两人互相瞧着,羞羞地忍着笑。温柔的目光颤栗地飞进彼此的眼底。 他们手拉着手,把一大堆小儿女的傻话留在了温柔的绿荫里。夏日午后的庭园,被一层朦胧的青春诗意笼罩着,每一处的空气都是如此芬芳、纯洁。 就连远处围墙边的大兵们,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 过了约莫二十分钟,贺铭的手机忽然响了。冷静的机械铃声,把他从初恋的大爆炸中拖了出去。 十九岁的大男孩,立刻变回了深沉莫测的男人。 他眉头微皱看着手机,“自己回去吧,我有事出去一趟。” “哦。” 他轻咳一声,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云豆带着微微的晕,自己慢慢走回了东侧楼。然后,她换了运动衣,去三楼的健身房炼体。 早晨两小时的锻炼,还不足以镇压“雾气”的沸腾。 大半天下来,“豆壳儿”里面早已滔滔滚滚,拼命要向她的身体渗入。 她必须进行大量剧烈的运动,加速血液的循环,把这些灵气送往全身组织。 到了三楼,她选择了一辆动感单车。调节了座垫的高度后,就上车蹬骑了起来,一下子踩到了35km/h。 这对女孩来说,是相当快的速度。脚踏“呼呼”旋转着,大腿、臀部、腹部的肌肉疯狂劳作,血液在心脏和各个肌肉组织之间,潮水般涌动。 云豆汗如雨下。不到十分钟,身上的短袖运动衣,已经湿透了。 乳白色的雾气被激涌的血液携带着,输送到了全身,一点一点改造着她的肌体。 【023】解职危机 墙上的时钟,从两点开始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到了五点半,“雾气”终于风平浪静。 莹绿的长生豆,仙气十足地漂浮在“豆壳儿”中,似乎对她的努力十分满意。 云豆慢慢停了下来,带着一身粘嗒嗒的汗水下楼洗澡。被灵气净化后的身体,洗出的水都是灰色的。 她一直以为自己很干净,没想到如此藏污纳垢。好像在外流浪了几年似的,实在感到很羞愧!仔细用了洗发露、沐浴乳。彻底清理每个毛孔,直到水变白了才走出浴室。 晚饭是她一个人吃的。奶奶跟三哥都没回来。 运动后的她,食量大了不少。吃掉半份“炒茄条”,一块“东坡肉”,一碗“豆腐鱼汤”。滋味十分鲜美。 饭后,回到房间阳台看星星,享受夏日习习的夜风。很快,强烈的睡意潮水似的拍上了头。 她的眼皮都要掀不开了。瞳孔里的光一下一下涣散着。刷完牙就立刻扑进了软软的大床。 气温25度左右,不需开空调。夜风轻送,幽幽花香飘进卧室,气味清纯而甜蜜。 木屏风后,嵌着一盏睡眠小灯,洒下朦胧微弱的光,就像把月亮挂在了房间里。 四周环境给她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来城里这么多天了,她从没有睡不着的时候。现在又大量运动,简直一沾床就能做梦。 …… 不知何时,云豆感到有人在摸她的头。 她使劲儿掀开眼皮,从一片迷蒙幽暗中,看到了贺铭高大的身影坐在床头。 她悠长地舒了一口气,半梦半醒地说,“三哥,你吃了么?” 贺铭俯身,哄孩子一样在她枕边轻拍着,轻轻地说,“睡吧,豆豆……” 她沉浸在这样的怜爱里,全身心暖融融得要泡儿! 受长生豆的本能所驱使,她像小猫似的抬起爪子,抱住了他的大手不放,不顾节操地求道,“三哥,抱着我催眠下……” 贺铭狠狠一抽嘴角。顿了一会,无奈地把她拉起来抱进臂弯里,用手轻拍着催眠。 她也太不禁“催”了,还没拍两下就挺不住了,自行沉进了梦乡的三千里深处。 贺铭哑然失笑,伸手在那热腾腾的脸上捏了捏,“还催眠呢!你好意思!” * 对贺家来说,这是个不平静的夜。 贺铭抽空看了一眼云豆之后,径直去了主楼。父亲和大哥都来了,端正无言地坐在起居室里。 气氛沉默冷峻,仿佛大战在即。 贺莲立在窗前,背对着三个后辈。她的身影瘦小笔直,像一根不屈的钉子;鹰隼般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映在玻璃中的脸庞。 这张脸虽然老成了鸡皮,深藏于肌理下的桀骜与铁血却从未稍减一分。 片刻后,她的唇边升起一丝阴冷的笑意,语速很慢地说,“赵家太贪得无厌,他们在军中已经处处压人一头。现在还把手伸到我的碗里来了,也不怕吃撑了!” 贺光目光闪烁,小心翼翼地说,“妈,这个‘劝退’是其他内阁成员搞的,赵家应该不知情。” 贺莲冷着脸转身,绷紧的声音有一种铿锵的金属质地:“贺光,你的脑子被枕边风吹出洞了!难怪在军中混了大半辈子还是个闲将!简直一无是处!” 贺光从小被骂到老,耳朵已进化出特殊的过滤通道。骂声一响,就自动左耳进右耳出,对脑神经产生不了任何伤害。 贺铮也温文尔雅地坐着,抗怒的本事颇得父亲真传。 贺莲的目光直接跳过脑子有洞的儿子和面捏的长孙,森然望着这里唯一让她满意的人:“贺铭,说说你的看法。” 贺铭缓缓站起来,高大英武的身材近乎巍峨地耸立着,“弹劾的事赵家搞了不止一次,这回政宪会之所以同意召开听证,是因为有了新的力量在促成。” “孟天行!”贺莲点头,表情阴鸷地说。 贺光的脸微微一颤,表情惊奇得有些天真,“元首大人不是一向跟咱站一块儿的么!” 贺莲恨铁不成钢地瞪住贺光,咬牙切齿地说:“他之前力挺贺铭是以联姻为条件的!他觉得只要能把孟筱姝嫁过来,哪怕他任期结束了也能对‘狼魂’行使权利!这个老东西就是个老年痴呆!” 贺铭的眼角抖了一下。贺光、贺铮的面部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扭动。 也难怪那么多人想把贺部长赶回家,她的确是个恐怖的女人,逮着谁都敢羞辱! 尤其这两年,火气一上来,就完全不留口德。可以说,毫无政治情商可言! 但是,偏偏这样一个以残暴著称的女人,脚下生了根似的在政坛屹立不倒。风霜雪剑逼了五十年,把她逼成了一只打不死的黑山老妖。 这只老妖的手里有个“狼魂”,跟极品妖丹似的让人垂涎三尺! 它的价值不仅在于战斗素质绝顶的精兵,更关键的是,后面还有个尖端的武器制造基地。 这个绝密基地,是附属于“狼魂”项目的后勤配备。 五十年前的元首特批成立,独立于军力、警力系统之外,直接归安和部长管辖! 成立之初,不过是个特型武器的小仓库;可是,经过贺莲五十年的苦心经营,硬是进化成了一个超时代的武器基地。尤其在贺铭加入之后,相继冒出不少令人咂舌的尖端制造,甩开了国际水准一大截子。 “狼魂”精兵配备的新型武器,全部来自这里。 这是一块让人眼馋的肥肉!赵家想得脑袋都尖了! 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死活要把贺莲拉下马,利用年龄上的青黄不接,阻止贺铭的继任! 现在,他们拿“失眠症”大作文章,弄出了一场听证。由政宪会监督,十八名内阁大臣投票,来决定贺莲的去留。 只要有十票通过,她将立刻面临被解职的命运! 搞不好,贺家的军政前途将一落千丈! 虽说贺家根基深厚,两百年来祖传的矿产、油田、军工、珠宝等家业,足可使他们几代人延续安乐的隐形富豪生活。 但是,贺莲与贺铭都被一种固执而无望的政治理想禁锢了:认为只有一辈子报国济世,才是最有意义的人生! 这种在如今时代早已不吃香的古典情怀,说出来既没人信也没人买账,却让这对祖孙深入骨血,念念不忘,为之九死而不悔。 他们十分清楚,“狼魂”精兵和基地是国家的秘密王牌,若被私欲熏心的人掌控,后果将不堪设想。 所以,面对眼前的政治危机,他们必须要严阵以待,寸土不让! 【024】母体父体 贺铭接着方才的分析淡淡往下说,“赵家这次志在必得,私下里活动了不少人。据查,已有十三名内阁成员准备投赞成票。一旦弹劾成功,会立刻提议表决将‘狼魂’编入军队。” 贺莲的指节在大理石窗台上敲了敲,表情冰封千里。 贺铭却斜着眉眼,静静地瞥向父亲。 贺光感觉儿子的眼神跟凶犬似的,汗毛都被他瞧竖起来了,“你没事瞅我干嘛呢贺铭?” “爸,赵家是不是找您谈过联姻的事儿?”贺铭突兀地问。 “啊?”贺光吓了一跳,“不……谁说的?!” “还能有谁。”贺铭面不改色地诈他。 贺光咬牙切齿,“呼哧呼哧”咒骂道,“你妈肚子里一个屁都存不住!” “联什么姻啊?”贺莲的语气慢得瘆人。 贺光畏缩了两秒,不敢再藏着,“不,就是那个赵铁,他前几天找上我,想撮合咱们贺佳跟他家赵骏呗......所以啊,妈,我觉着弹劾这事儿不是赵家搞的幺蛾子,不然他们还有脸联姻?” 室内的另外三人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贺莲一脸空冷。贺铭表情麻木。贺铮的目光近乎怜悯。 贺光扫视他们,有理有据地说,“我也不瞒你们,私下里赵铁跟我谈过了,这件事是上头在搞。他拍着胸脯说赵家绝不会投赞成票。” 贺铭面无表情地问:“他是不是还跟您说,万一奶奶真退下来了,‘狼魂’就编进您那一块,赵家绝无觊觎之心?他肯定还得说,赵骏对贺佳乃是一往情深,暗恋多年?” 贺光脸沉得跟冷铁似的,皱眉瞪住他,“你个臭小子,是不是窃听老子?” 贺铭轻轻“吧唧”了一下嘴。要脱口而出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被他化作一口叹息呼了出去。 他望着亲爱的父亲大人,感觉此人的脑坑恐怕不止十米深。 贺铮气虚似的咳了一下,温声当了回和事佬,“爸,别多想,三弟不至于。” 贺莲这会儿连火气也烧不起来了。死不瞑目似的盯了贺光一会,默默地捏住自己的眉心。表情里只余一片“哀莫大于心死”。 贺光瞥了母亲一眼,厉声低斥儿子,“年轻人别动不动就挑唆事情!看你把奶奶给气的!依我看,你也别野心勃勃急吼吼的想往上爬,你才十九岁,站那么高未必是好事! 再说了,就算奶奶挺到明年,你一个二十岁的提名人就能通过内阁投票?别忘了明年汪家上台,你跟他家连个交际都没有,汪奎他能把你当根葱?! 你也不想想,放眼世界有没有见过二十岁的部长?” 他寻求同盟似的,冷笑着看向大儿子,“贺铮,你见过么?” 贺铮非常中庸地说,“虽然没见过,真要当了也不是不行。在古代二十岁的一品大员挺多的。古代既然有,现在有就不足为奇。” 这不温不火的话,听在贺莲耳里跟个屁似的。 她半耷着眼皮,冷漠地望着儿孙,“先回去吧。贺铮,你也回去。” 贺光站起来,摆开大孝子的面孔,“妈,您稍微打个盹儿吧,实在睡不着就找人说说话。” 贺莲闭着眼睛如老僧入定。直到贺光、贺铮从起居室里消失了,她才缓缓睁开苍凉的双眼。疲惫地失了好一会神。 贺铭抱臂倚在沙发靠背上。默不作声。 良久之后,贺莲才开口问道,“贺铭,你打算怎么办?” “奶奶,您放心。联姻的事儿我爸他们搞不成。我之所以说出来,是为了给他敲个警钟。” 贺莲抬手阻止他,“别提他了。说说听证会。有什么策略?” 贺铭表情深了一点,“听证会的事儿,您放一百个心。我已经着手在处理。当务之急是您的失眠症,无论如何得想办法治好。” 他停顿了两秒,目光徐徐落到地面上,梦呓一般说道,“无论如何……得治好。” * 次日清晨,云豆感到起床十分艰难。超负荷的炼体运动、灵气的大量注入,让她体内细胞的代谢如万马奔腾。 她像婴儿一样渴求着睡眠。 从五点半挣扎到六点半,才勉强走出睡眠的藩篱。 一下床,就看见写字台上放着一台电脑。旁边还有一部手机。银灰色的,轻薄小巧。背面的“商标”竟是个圆乎乎的“豆”字。 云豆握着手机,莫名觉得“豆”字的形状像在笑。她也忍不住笑了好一会。 慢慢地掀开电脑,屏幕上有字弹了出来。桃花流水似的一个一个往外淌:“哥这两天忙,在家时间少。你自己摸索着学习电脑和手机。文件夹里是简单的说明。贺铭。” 云豆走出去,向客厅和他的房间张望。两百多平米的地方,空荡荡的一片静谧。 贺铭果然已经出门了。 * 上午,云豆把时间耗在了健身房里,拼命地炼体。 午后研究电脑,学会了打字和上网。 在主流网站上,她看到一条关于奶奶的新闻: “国家安和部长贺莲,或因健康问题被解职!” 旁边是一张奶奶的照片。银发薄唇,苍鹰般的眼睛。穿着白色制服。 云豆拖动鼠标点进去,上面竟说奶奶得了“失眠症”! 一时,瞧得她心惊肉跳的! 她想象着奶奶在深夜里怎么也睡不着的样子,心中难过得无以复加!明明工作那么辛苦却得不到休息,身体不会垮掉么? 怎么有这样残酷的病呢! 云豆再没了浏览网站的兴趣,忧心忡忡呆坐着。 这种忧虑的情绪,立刻引发了小伙伴的抗议。 “豆壳儿”里的雾气张牙舞爪,仿佛要化身恶魔似的! 云豆也不满意了,少不得抱怨起来,“偶尔吃点负面情绪也不要紧吧!人活在世上怎么可能一直高兴!我又不是傻妞,成天只会傻乐呵!” 长生豆听了这话,立刻抛给她一道意识:要三哥!要三哥! 云豆又气又笑…… 现在的情况有点囧:如果说她勉强算是长生豆的母体,贺铭似乎已被认作了父体。而且,长生豆对“父体”的喜爱似乎要远胜于她呢。 前几天它还小,意识有点混沌!连日来因为有贺铭的陪伴,被他的喜爱之情包围滋养着,它成长了不少,对他产生了近乎野蛮的依恋! “三哥工作忙呢!”云豆哄孩子似的劝它,“我们要乖点,不然招讨厌了,他就不喜欢了。” 任性的豆子仍然胡搅蛮缠:要三哥! 云豆无奈地坐了半晌。心想,这可不是办法! 这粒豆子脆弱又娇气,还动不动就撒野!才几天大,就上蹦下跳拿自己当主子了!将来等它茁壮起来,岂不要把她当傀儡? 绝对不行! 【025】水能载舟 “长生豆”是一种介于真幻之间的神奇植物。它依附于云豆的方式,类似一种意识寄生。实体长在次空间里,意识却在她的识海里扎根。 云豆心想,如果将来它的“根须”覆满她的识海,恐怕绝非好事。 这个下午,她充满紧迫感的展开了精神力的探索,尝试着在识海中筑起一道特殊的长城,将豆子围在一个专门领域。 希望可以通过这种方式保护自己,同时也能为它过滤掉外界的负面情绪。 * 贺铭晚上回来时,云豆又睡着了。忙碌了一天,他纵容自己享受了十分钟的温情。 或许是心理作用,当他拥抱她果冻般的小身体时,感觉就像吸了浓度极高的氧气,内心的芜杂、身体的疲惫全都一扫而空。 他几乎不舍得放下她。有那么一瞬,很渴望拥着这个舒适的人形抱枕,就此倒下大睡一觉。 然而,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强大的理智扼杀了。 他扒开她的手,将人放到了床的中央。回房冲澡后,给自己泡了一杯黑咖啡。走进书房,拧开腕上的通讯器,“老林,情况怎么样?” “四名国医被赵家安排在东郊一个养生会所里。暗中有严密防范,但是,障碍并非不可逾越。” 贺铭啜了一口咖啡,不疾不徐地说,“不用理会。这是赵家下的套。一旦我们找进去交涉,会留下黑幕操纵的把柄。老林,直接执行第二计划。” “是。明天下午您会看到执行效果。” “嗯。网络舆论方面交给陈誉去办。遇到任何阻击都不必手下留情。” “是。” * 次日是个星期六,距离贺莲的听证会还有两天,华夏国的五大超级城市里,同时爆发了规模中等的示威游行。 组织者是“莲子军事论坛”的会员。 这是一帮力挺贺莲的铁杆粉丝! 他们嚣张得无法无天,在论坛上高调地喊话:“政客们,你们如此羞辱一代名臣,要置国家的安稳于何地!” 字体鲜红,怒帜高张! 文中列出了贺莲一生的大事年表,可谓奇功赫赫,光芒万丈!其中,曾被媒体公诸于众的重大新闻,就有二十三项。 有凭有据列举了她领导下的安和系统,多次挫败恐怖势力和敌国间谍的辉煌功绩。 同时,也一带而过提到了她遭遇的八次惊险暗杀。 文末以沉痛的口气大声疾呼:“我华夏是地球上最安全的国度,当别国民众在恐怖势力的暴虐行径下悲泣时,你们想过没有,谁在守护着我国的安全与和平?” 粉丝的声音如星火燎原,在民间各地迅速引燃! 几个管理员振臂一呼,集结了上万名忠实铁杆,浩浩荡荡上了街...... 贺铭作为“莲子军事论坛”的幕后总策划,一向深谙“水能载舟”的道理,这些年来,从未忽视过政治粉丝的管理和培养。 这个论坛一直不温不火,以中规中矩的形象示人,就像个注重养生的老学究,从来不发表过激的言论。 政治上向来保持中立,不愤青不攻讦,除了偶尔发布一些安和系统的官方新闻,几乎全是技术帖,跟政治主流撇得很清。 虽然粉丝团发展得很庞大,却从未引起过相关势力的重视。在大家看来,它基本是个没有政治倾向的组织。 没想到这个节骨眼儿上,它居然来了个异军突袭,大摇大摆站出来兴风作浪,俨然就是贺莲的亲友团! 华夏元首府里,孟天行气得脸色发青,严峻地质问第一秘书卢柯,“怎么回事?这个叫什么莲子的邪教怎么冒出来的?赵铁那边的网警呢,就这样置之不理?” “大人,网警狙杀了三个小时,无法对其进行封杀。这个论坛背后的技术黑手非常强大。” 卢柯略一倾身,形成密议的肢体语言,“安和部的那几个,比一个连的网警都强悍啊……” 孟天行的面部抖了抖,一向以儒雅宽和示人的元首大人,这会儿气出了一脸横肉,“贺家这是什么意思?想搞独裁复辟不成?你把贺铭给我叫来。” “是,大人。” 卢柯当场拿起话机,直拨了出去。 * 贺铭穿着一身黑色立领正装,走进了气势巍峨的元首府。 略显儒雅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非但不违和,反而为他增添了一抹撩人的禁欲气质。 他闲庭信步,不紧不慢,在这大国首府里,走出了一身潇洒来去的气度。 卢柯面带微笑站在走廊尽头,心里颇有点嫉妒地想,“玛的,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古朴典雅的元首办公室里,空气有点干燥、稀薄。残留着怒火的气息。 孟天行帝王一般岿然坐在办公桌后,高深莫测地沉默着。门开了。 贺铭轻步缓行走进去,微微一躬,“元首先生。” 孟天行对卢柯看了一眼。 第一秘书立刻知趣退出去,带上了厚重的隔音门。 “搞的动静不小嘛!”孟天行口吻中饱含赞许,站起身,邀请贺铭在沙发上入座。 贺铭礼貌了一下,非常闲适地坐了下来。“元首先生过奖了。” 孟天行没想到,他就这样承认了。还以为要经过一番软硬兼施才能把话逼出来。 人家一上来就落落大方、甚至有些自豪地承认了,如此做法不禁让孟天行节奏大乱。 整整愣了三秒,他把满腔怒气化成一连串的假笑,朗朗地飞洒了出来。笑的声音不小,却毫无中气。 贺铭也笑了。 他是真笑,难得地露出了一口好牙。腮边挤出一对漂亮、阳刚的酒窝。灼灼的剑眉星目,英气逼人。 孟天行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时候还对他笑,简直是脑子抽风!他的声音忽然来了个急转弯,那一串假笑坠崖式转变,成了一抹阴阳怪气的冷笑。 他略显干瘦的身体,缓缓坐进专用的沙发里,“贺铭啊,这样大搞个人偶像崇拜,煽动民众聚众闹事,你知道自己触犯法律了吧?” “元首先生言重了。”贺铭略微前倾,笑容里多了一点咄咄逼人,“有人想妄用法律羞辱我的亲人,您说我怎么办?置之不理?换了您,恐怕也会作出同样的选择吧!” 孟天行心中冷笑,这个贺铭毕竟还是年轻。这种事一旦承认,扣个罪名就是妥妥的,再搬出“护亲”的论调有屁用?!他的表情顿时沉凝下来,脸比包拯还大公无私: “贺铭啊,我叫你来就是想要亲口问一问,这件事是不是你煽动的。既然你承认了,就得秉公处理。咱们是法律至上的国度,就算私下我再看重你,也绝不能姑息!” 【026】摆平危机 贺铭目光定凝,眼球里仿佛装着深渊,浮动着冰冷幽暗的光泽。嘴角弯起桀骜的弧度,更显得无以伦比的危险。 孟天行默默瞅着他,心中想道,“这个小畜生不除不行!” “元首先生,咱都是淤泥中人,这样大义凛然地显摆可没意思。”贺铭慢条斯理说着,懒洋洋往沙发上一靠。 他的眉头好整以暇地动了动,从兜里掏情书似的拿出一张纸,递给孟天行。 “什么?” “您先看看。” 孟天行怀着不妙的预感,接过了那张带着折印的十六开纸。瞳孔剧烈一缩。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眼珠子要掉了似的,又凶又直地瞪着纸面上。 之后,便是沉默。冷到极致的沉默。 贺铭轻轻叹息了一声,从茶几上抽了一张纸巾,擦去皮鞋上一粒灰尘,用拉家常的语气,剖白了一段心曲: “您也知道我们贺家的规矩,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会百倍奉还。 我家贺部长这人虽然脾气臭了一点,可她当之无愧是个好官! 她从不像某些人,口口声声爱国,实际上却在戕害国家。她心里装着货真价实的爱国主义!别的不说,光说狼魂基地,这五十年贺家投了多少资金进去您就无法想象。更别说,她还把那些每一代“狼魂”特工跟养儿子似的养大! 现在她老了,生病了,就有人要跳出来欺负她!要把她像个垃圾一样扫地出门! 这真是叫我心如刀割!少不得要这些人一个个欺负回来! 元首先生也知道,我没别的本事,纯粹理工出身,也就搞信息和机械还行。 这些天也没干别的,就削尖了脑袋一门心思查各家的秘密账户。把海外那些个超级银行全都黑了个遍。 嘿,您还别说,真被我挖掘出不少阴暗面。拿您家来说,还真看不出来,短短四年任期资产就能狂增上百亿! 钱都哪来的?您跟我们这种有祖传家底的不一样,这钱的来路能解释得清吗?” 孟天行头也不抬,声音被寒风浸透了似的微微地颤抖,“贺铭,你想怎样?” 贺铭一哂,“您放心。现在国际形势复杂,我不至于为了私愤贸然公布出来。国家一乱苦的还是百姓。您就继续青天白日的,把这位置干到明年! 不过,可别装傻充愣把钱留着。捐给慈善机构,用于国防建设都行。这样不就安全了嘛,我再能钻营也威胁不到您!是不是?您要是肯这么干,我反正也是个法盲,这事儿咱就算揭过了。就算您差不多留一点儿养老也没什么。” 孟天行的手抖得越发厉害,气息粗重得跟要发情似的。 贺铭安慰地拍拍他的手臂,“以后,别带头欺负我家老太太。狼魂是国家的一张王牌,也是她耗尽毕生心血的结晶,哪怕出于尊敬,也得让她决定谁来当接班人。是不是?” 孟天行死了一样,不言不语,纹丝不动。 贺铭站起来,礼貌十足地鞠了一躬。迈着黑豹般轻缓优雅的步伐走到门边,轻轻拉门出去了。 对背后追上来的杀气恍若不知。 * 一个年轻女人迎面向贺铭走了过来。她很瘦,有一张无可挑剔的整容脸,全身上下透着精雕细琢的气息。皮肤白得像长期见不到阳光的深海鱼类。 贺铭面无表情,以每一步毫厘不差的稳健步姿,沿着既定的路线前行。 孟筱姝忽然跳脱地拦在了他的前方,野蛮女友似的张开双臂。妖妖娆娆地说,“听说,你跟一个乡下丫头定了亲?” “请让开,孟小姐。”贺铭冷漠得像个机器人。 “还听说,乡下丫头基本是个文盲?”她花枝一颤,漏出了一个冷笑,“贺铭,我要一个理由,我哪里让你瞧不上?说吧,不说清楚,今天你别想离开。” 贺铭心中火起,嘴边弯起一个冷酷的笑纹。 他丝毫不给面子地说,“孟筱姝,你想老牛吃嫩草就罢了,最起码得是冰清玉洁的吧!你是么?” 私生活混乱成狗的女人也好意思来纠缠他,简直是要命! 孟筱姝巴掌大的锥子脸,瞬间红得要滴血。气得胸口不停起伏,“这年头男女平等,谁规定我婚前不能有性行为?” “你当然可以有,而且必定还会有大把青年排队求娶。只是鄙人敬谢不敏。理由你得到了,可以让开了吗?” 孟筱姝深受刺激,倔强地张着臂膀,“贺铭,没人可以这样羞辱我!” 贺铭讽刺一笑,“你既然认为贞操一文不值,又怎么会觉得这是羞辱呢?” 孟筱姝以女人九曲十八弯的强大脑洞脑补出了他的意思。“你是在说,我既当了表砸,又要立牌坊?” 贺铭:“立不立牌坊是你的事,与我无关。告辞。” 说完这恶毒的话,他毫不客气用内劲掀开了她,拔步而去。 孟筱姝几乎疯溃,在他身后发出冰寒入骨的警告,“人狂有祸!贺铭你做人太狂了!难怪一个朋友都没有!我等着看你的下场!” 贺铭充耳不闻,带着古井无波的平静离开了元首府。 * 五大城市的游行愈演愈热。华夏的家丑漂洋过海到了国际上,成了各大主流媒体的头版。 星期天上午,带有各种偏向的社论横空出世: “铁腕娘子民众支持率再创新高,令人咂舌!” “失控的偶像崇拜,典型的华夏风格!” “华夏民众近五十年来首次表现出积极的参政热情,威力不容小觑!” 也有一些文章相当激进,几乎带有脑残色彩。 y国一位著名的政治评论员如是写道:“贺莲若能下台,将是所有地球黑暗武装势力的福音!华夏国的铁桶将势如破竹被攻陷!” 这篇煽动性极强的文章一发布,立刻在国内引起轩然大波。一些平日毫无政治热情的民众,也匹夫有责地加入了游行队伍。 甚至有人跳出来建议,应该修改宪法中官员最大年龄的限定,进一步延长贺莲的任期。 到了星期日下午,事态俨然已不可控制。 卢柯秘书长作为发言代表,召开了一场简短的记者会,进行了严正的辟谣: “不存在听证会这样的事。贺部长身体康健,会一直为国效劳,直到任期结束!胆敢散布谣言煽动民众的人,会严惩不贷!” 【027】贺莲病倒 一场政治闹剧就这样落幕了。贺铭以他比祖母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铁血冷酷,摆平了这场风波。 同时,也成了许多人的眼中钉。 但是,不管怎么说,该死的听证会没有发生。他年逾古稀的祖母不必像个代售奴隶似的,站在政宪会里接受投票。 这对贺铭来说,无论怎样付出都是值得的。 然而,贺家真正的危机还没有过去: 这场“听证会”成了压垮贺莲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外强中干的身体终于“咔嚓”迸开了裂缝。 星期一这天的早餐,她勉强吃了半碗米汤。之后,突然倒地不起,四肢毫无预兆地丧失了功能。 明明大脑疯狂地清醒着,丝毫没有昏迷迹象,却再也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 贺家哗然大乱! 贺铭抱着祖母准备送医院,却被贺莲下令:“封锁消息,不许去医院!” “奶奶!”贺铭痛苦得眼里充血,“这不是要面子的时候。” “你敢抗令!”只剩一个脑袋能动的老暴君依然又臭又硬,寸步不让。 云豆正在三楼炼体,王婶来告诉她消息时,她整个人都懵了。手忙脚乱下了跑步机,浑身是汗就往主楼奔去。 主楼的一楼客房已经被收拾出来做了临时病房。云豆到达时,医务们正在为贺莲检查。气氛森严得像手术室。 所有的贺家人都到齐了,围在客厅的沙发边等候消息。空气像被水泥糊住了似的,令人窒息。 贺铭两手插在裤兜里,倚着门框。云豆从未见过他如此严肃的模样,浑身煞气能把人熔了。 大家用略显诧异的目光打量云豆。她浑身是汗,脸红扑扑的,发丝粘在脸颊上。模样不无狼狈。 “豆豆,回去收拾一下。”贺铭轻声说,“奶奶不会有事。你待会儿再来。” 他的语气还算平静。内心狂躁的焦虑丝毫没有漏到声音里。云豆“哦”了一声,对大家微微欠身。突然发力,小跑着离开了。 董薇“啧”了一声,“这丫头平常在家里也这么冒冒失失的?也没人管管她?” 没有人对此作出回应。包括王婶也装聋作哑。 董薇好像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了一下,好不尴尬。 五个医务官在首轮检查后,进入小偏厅中进行会诊。 不一会儿,首席医务官刘庭带着复杂的神情站到了贺家人的面前。 “各位,这个病世界上还没出现过。非常奇怪。目前初步判断,是因为长期失眠导致了身体官能的极速衰竭。但是,部长的大脑依然清醒亢奋。这一点,是我所接触过的病例中从未遇到过的。” “是不是中风,或者……脑瘫?”董薇问道。 “不是,夫人。”刘医生言辞精确地说,“目前只能判定,是一种特殊形式的衰竭。” “您打算怎么治?”贺铭问道。 刘医生遗憾地看了他几秒,“我们打算使用一些安抚、镇定神经的药物。但是,您也知道这个用处可能微乎其微。” “她的大脑还清醒着,应该还有办法!”贺铭鼓励地望着刘医生,近乎偏执地说。 刘医生却用无望的神情回应他。 这位医务官是半年前才聘任的。在华夏国的医学界,称得上德高望重的泰斗级人物。 连他都束手无策,这让贺铭全身好像浸入了冰水里。隔了半晌,他才低沉地说,“请务必尽力。” “这是一定的。”刘医生凝重地说。转身进了“病房”。 董薇向周围看了一眼,颇有高见地说,“可能是一种特殊的植物人病。不过,我感觉跟脑瘫更像。不是有个著名的科学家也这样么?只有脑袋能动,身体瘫痪掉。为什么刘医生说不是脑瘫啊?” 贺光回了她一句,“你懂屁!分析得头头是道,你这么能,咋不进去当医生?” “我这不是提出一种猜想嘛!” 五十岁的老两口你一言我一句的,互相怼得起劲,倒不失打情骂俏的乐趣。 江山雪低声逗着小豹子,神采间洋溢着慈母的温柔。 贺铭深吸了一口气。大手捂住脸缓慢地抹了一下。默默走到窗边,目光放空地看着一园风景。 这是个风雨欲来的阴天。昏暗的天光下,园子显得静美而凄清,宛如一幅沧桑的古画。 贺铭恍惚中觉得,自己沦落在时间的碎屑里,变得如此微不足道,无力得浑身发凉。 “三弟。”贺铮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 贺铭回头,张了张嘴,没发出任何声音。 “大哥有句话,你可能不爱听。”贺铮轻轻地说。 贺铭视线平直地注视他,声如石块地说,“哥,要是你想说节哀之类的屁话,趁早闭嘴。” 贺铮被他噎个半死,好半会儿才叹一声说,“前日我结识了一个佛门的高僧大师,修为非常高。他在山中结庐修行五十年,这会儿应师门邀请入世讲经。据说,是有神通的。 我知道你一向不信神佛,但到了这份儿上,也没别的办法了是不是?尤其奶奶这病,还透着说不出的古怪。” 贺铭转过身,目如深井地望着他,“你的意思是?” “我打算去拜会大师,你去不去?你去的话,效果可能会更好。” 贺铭并不深究为何效果会更好,他用两秒时间就作了决定,“行,去。人现在哪儿?” “不远,就在楞严寺。离这儿五公里左右。” 贺铭点点头,毫不拖泥带水走到沙发边,倾身对贺佳说,“我和大哥出去一趟。这里的事你负责。” “我明白,去吧。”贺佳冷静地说。 董薇插嘴问道,“哎,你俩干嘛去?” 贺铭只回答“有事出去”,便拔步走向门口。明明是大哥提的计划,主导人却已在几秒内变成了他。 * 云豆收拾完,重新回到主楼时,贺铭已经离开了。 “病房”的门成了一道生死线,泾渭分明地划开两个世界。奶奶被隔离在那个边缘地带,她想见也见不着。 云豆的心忽上忽下,跳得十分难过。 董薇却把她拉到身边,娓娓讲起了礼仪上的事。似乎一点不想浪费干等的时间,要利用一分一秒教导小儿媳做人。 云豆听得傻眼。 贺佳忍无可忍,“妈,现在讲这些合适吗?” 贺光也斥责道,“以后再说吧!啰里八嗦的,现在孩子能听得进吗?” 董薇讪讪丢了一个白眼,“行,你们全都孝顺!好像我不着急似的!这不是打发时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