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六一》 第一章湘江北去 数年前由m国的那场金融危机引发的世界性经济衰退,直至上个月才开始有减弱,本国鸡的屁增长终于再一次的攀升上了4%的“高峰”,虽然这个值与危机前相比小的可怜,但至少让阴霾中的国民们能以一种稍稍轻松的心态过新年。然而这一切对于宋岩来说却意味着赚钱的机会将越来越少,这几年来,本国货币的持续对内贬值,物价的飞速攀升,政府不得不制定了强制性的外汇对换比例,并严格的控制m元的流出。 而实际上,在民间的商业活动中,人们根本拒绝执行政府定的那一套汇率,黑市的汇率足足是法定汇率的三到五倍。 通过在政府部门的关系,宋岩可以容易的按照法定汇率拿到宝贵的m元,然后再拿到黑市上高价出售,这几年来,他一直是靠着这种“非法”的手段获利,过着还算宽裕的生活。 至少不用在这样寒冷的冬天,与成百上千个同行在招聘会上争抢少得可怜的几个职位。 宋岩从来没想到过自己的股票竟然能在二零一x年的最后这几天解套,将近八万块钱的股票,那还是他在大学时期购买的。那时适逢牛市中期,凭着胆识和眼光,他向人七凑八借了一笔钱,全部投入了股市,在最初的几个月中,他确实赚了不少,但是熊市与金融危机接踵而来,贪心不足的他不肯收手,于是和大多数的散户一样,都被牢牢的套在了六千点左右。 想起那段负债累累,一毕业就失业的日子,实在是辛酸。转眼之间,又是一年冬天。这笔小钱对他而言只不过小财一笔,于是他决定挥霍放松一下,瞒着缠人的女友独自来到了c市。 也许是喝多了的原因,深夜中,宋岩骑着摩托在沿江公路上飞驰,湘江的夜风扑面而来,吹乱了他的发。 风中,有一股异样的味道。 就在他享受着速度的快感时,另一辆摩托从身边抹过,黑色的风衣随风舞摆,长发飘飘令人怦然心动。 像是个美女。 宋岩不是个登徒浪子,但在这种喝醉酒的状态下被一位长发美女超越,他没有理由不去追。 不过可惜的是,他骑的这辆二手摩托车显然速度不济,追出了一里地,一直到了湘江大桥时,离那美女还有五十多米的距离。 “妈的,还没有老子追不到的妞。” 宋岩把油门开到最大,以一种近乎危险的速度狂追上去,就在他刚刚有些得意时,那美女的速度猛的降了下来。 一次严重的追尾事故眼看就要发生,宋岩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自己被强大的冲击力撞得血肉模糊的惨状。千钧一发之际,他猛的扭转了车头,摩托车以飞快的速度冲向大桥边,咚的一声撞破了大桥的护栏,凌空飞越,径直坠向了滚滚湘江。 “这下完了……” 这是宋岩清醒的最后一个念头,接着,冰冷的江水将他包围,百米高空而下,强大的撞击力瞬间将他击晕。 空间在扭曲,江中的巨涡挥散出白色的罡风,如同天际渺渺辰光。 飞逝而过的是真实却又模糊的画面,沧海桑天,天地巨变,弹指一挥,换了人间。 ……………… “大少爷,大少爷,你醒醒呀。” 神智渐渐清醒,鼻中嗅到的是寒凉而清新的气息,那样干净的空气,是如此的惬意,却又如此的陌生。睁开眼,看到的是一个眉目清秀,装扮古怪的蓝袄少女,就像电视剧里清代女子一般。 宋岩咳了一阵水,免免强强的爬了起来,四下一望,不由大吃一惊,此刻他正躺在一艘木船的前甲板上,举目四望皆是黑漆漆的江水夜色,两岸看不到一丁点的灯光。在他周围七七八八的站了一圈人,男的都拖着一根大辫子,穿着蓝色的马褂,戴着半圆的瓜皮帽,女的们则和喊醒她的少女差不多的打扮,整得都跟在戏里的群众演员似的。 没有导演,没有摄像机,宋岩很快就意识到这并非是在拍一场戏,他惊异的瞅着那一张张恭敬却又紧张的脸,怔怔道:“我,我这里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蓝袄少女松了一口气,水灵灵的大眼睛闪着关怀的光:“大少爷八成是受着惊吓了,您忘记了吗,您是不小心掉进了江里,救上来时就差那一口气,可把大伙吓坏了,不过大少爷总算是福大命大,也不知怎么的,自个儿就缓过气来了。大少爷,外面冷,奴婢扶你进舱里赶紧把衣服换了吧。” 宋岩记着自己是从湘江大桥上掉进了江里,本来以为死定了,可谁知一醒来就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里。 糊涂之中,他被那蓝袄少女搀扶着,在众人的拥簇下进了船舱,无意之下摸到了自己的后背,竟是发现自己也长了一条大辫子。惊骇之下急把自己的脸了身体摸了又摸,竟然也与平时大不相同,皮肤光滑了,身高也高了,人也瘦了,几乎是换了一副身躯。 进了屋中时,他一下子扑向了床台柜的铜镜,当看清镜中那个陌生而又俊朗的 面孔时,不由大惊失色,尖叫了一声:“妈呀,这人是谁呀?” 辫子男们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不知所以,还是那蓝袄少女有些主张,忙是把惊惶不已的宋岩扶上床躺下,又吩咐:“大少爷定是受惊过度了,你们快去把李郎中请来呀。” 宋岩不是那种遇到点什么事就惊慌失措的人,但这件事实在是太过蹊跷,陌生的世界,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躯体与面孔,一切都变化的那么突然,如果不是他生来有几分胆色的话,换作他人,只怕这过已经吓得心脏病发作挂掉了。 经过短暂的惊恐,宋岩渐渐平静了下来,他意识到这不是梦,是真实的体会,一切的变化,也许就缘于湘江大桥的那场坠落。 虽然他不明其中的原因,到底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在主宰,但他唯一能确定到的就是,自己回到了过去,附身在了另一个年轻人的身体里。从那一根根令人厌恶的大辫子来看,他那处的这个时代应该是清代。 一个充满了屈辱的时代。 宋岩向那蓝袄少女道:“美女,不,姑娘,我现在有点糊涂了,脑子里乱得很。” 蓝袄少女一脸的担忧,柔软的手握紧了他:“大少爷你别担心,李郎中是长沙最好的郎中,他一会来了你准保没事。” 被人叫做大少爷的感觉确实很爽,看样子这少女和门外伺侯着的那些男人都是自己的下人才是,但目前对他面言,最重要的是弄清楚自己的身份,不然胡乱说话,非得弄穿帮被人认作是疯子不可,于是他试探着问:“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点想不起自己的名字,我到底叫什么来着?” 蓝袄少女柔声道:“大少爷你姓曾,名纪泽,字劼刚。” 宋岩大吃一惊:“我叫曾纪泽!” 历史上的那个曾纪泽名头可不小,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曾国藩的长子,是清末著名的外交家,在那些一个国家饱受欺凌的时代,他以他出色的外交才能,为国家的领土、经济、文化方面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宋岩不敢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成了史上这位杰出之士的曾纪泽,所以他又问:“我叫曾纪泽,那我爹又是谁呢?” 蓝袄少女一脸的诧异,纤纤玉手摸向他的额头:“大少爷,您莫不是受了水凉,发了高烧啊。咱家老爷可是两江总督,湘军领袖,天下无人不知,您怎么能忘了呢。” 宋岩虽然不是历史科班出身,但平日里出于兴趣也读了不少史书 ,听她这几句话便确信了七八分,但还是有些不放心,低声问:“那他是不是叫曾国藩呢?” 蓝袄少女大惊失色,忙道:“大少爷,您怎么可以直呼老爷的名姓呢,叫外人知道了,保准骂你不孝。” 曾国藩啊,湘军的实际最高统帅,太平天国的剿灭者,晚清中兴第一名臣,近代军阀割据的始作俑者,人称古往今来,修身、治国、平天下的第一完人……种种赞誉与非议,不可胜数。 宋岩万万无法想到,自己会穿越成为此人的儿子。 怎么会这样? 是偶然,还是宿命的安排? 不管如何的震惊与不可思议,既然已成事实,便就没有理由去回避,必须去面对。陌生的时代,却有着熟悉的历史,脑海之中,那一幕幕风起云涌,变革中的悲壮与漏*点,沉沦中的屈辱与热血如慢帧的画面一一闪过。 心底中,渐渐有一种热火在点燃,升腾,沉埋在心底的是,是一种生而俱有的野心与报负。不可否认,这个世界,因自己的出现,似乎开始开现变数。 “从今时起,世上再无宋岩,我的名字,叫做曾纪泽!” 第二章新的身份 静夜思凉,船外江水涛涛。 不多时,舱外面走进来一个花白胡须老者,身形干瘦,目光有神,鼻子上架着一副老花镜,颇有几分长者之气。 蓝袄少女忙上去接过老者身上的药箱:“李郎中,你可来了,你快瞧瞧大少爷是怎么了,自打从水里被救上来后就一直有些糊涂,连自己的名字也想不起来。” “大少爷。”李郎中行了一礼,在床边坐下,扶着老花镜将曾纪泽面色观察了一番,又闭着眼睛,细细的就他切了一段脉像,而后道:“大少爷,你可认得老夫是谁吗?” “老子刚来清朝,鬼才知道你是哪颗葱呢。” 曾纪泽眯着眼细瞅了李郎中半天,仍是一脸的茫然,摇了摇头:“不认识。” 蓝袄少女又急了:“李郎中,你瞧见了吧,大少爷这到底是得的什么病呀?” 李郎中淡定从容,抚须道:“莫要太担心,老夫观大少爷气色和脉象,都没什么异状,多只是因落水受惊,暂时头脑不清醒吧。老夫为他开几副安神的药,服下之后多休息一会,估计明早起来就无大碍了。” “吃中药啊,老子最烦吃中药了!” 曾纪泽几乎要吼出来,但没办法,谁让刚才自己连“老爹”的名字也不知道呢,如果硬不喝那难闻的汤药的话,只话会被这李郎中当场诊定为精神错乱。 曾纪泽只好乖乖的躺着床上,等着蓝袄少女从厨舱端来煎好的中药,屏着呼吸一口一口的喝下去。 不过,趁着这会脑袋还糊涂的机会,他把想要知道的东西都问了个七七八八。原来这蓝袄少女名叫素雪,是自己妻子刘室的伴嫁丫头。史上的曾纪泽在十八岁时即与曾国藩挚友贺长龄之女完婚,不料翌年贺氏夫人难产去世,21岁时又娶湘军名臣刘蓉之女,而此时的曾纪泽也不过二十二岁。 曾纪泽想到这节,不由暗中窃喜,如今的这副身躯,比起宋岩要俊美的许多,而且家中还有一个娇妻在等着,身边还有这样灵巧秀气的丫环伺候着,身为曾国藩之子,为人尊敬,又不用为赚钱发愁,除了不能上网、游戏等外,这日子过得想来一定是很舒服的。 曾纪泽出现的这个年份,正是咸丰十一年,也就是公元1861年。 此时的中国,第二次鸦片战争已经结束,举事闻名的“火烧圆明园”暴行也已发生,大清国与英法两国分别签订了《北京条约》,条约开天津为商埠,准许英法招募华 工出国,割让九龙司给英国,退还以前没收的天主教资产,赔偿英法军费各八百万两。 丧权辱国,举国同悲。 而就在《北京条约》签署不久之后,野心勃勃的俄国以“调停”有功自居,趁机逼迫清国订立了中俄《北京条约》,割占乌苏里江以东约四十万平方公里的领土。堂堂大清国,以天朝上国自居,而卖国之行,犹胜过五代之石敬塘。 外战方息,内乱不止。太平天国的反叛者们仍控制着大清国财赋重要来源的江南半壁河山,雄兵号称百万。腐朽无能的八旗与绿营军敌不过凶猛的“粤匪”,不得不起用汉人之士,湘军由此崛起,在曾国藩的统领下,与太平军血战数年,终是挽救了大清国将倾之势。 此时,公元1861年,湘军与太平军的战争已经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湘军正集中主力兵力围攻太平天国天京上游重镇安庆,但得安庆,便打开了通往天京的门户,长江一线,将尽为湘军所控投制,天京就将处于岌岌可危的形势。 太平天国方面自然不会轻易的放弃安庆,为了解安庆之围,太平天国制定了两路入鄂的作战方案,企图由英王陈玉成和忠王李秀成分率北南两路大军进军湖北,行围魏救赵之策,直取重镇武汉,逼迫湘军调兵回援湖北,而解安庆之围。 然而,太平天国之中存在着分歧,忠王李秀成志在经营苏杭,对于率军入鄂并不怎么积极,是以迟迟按兵不动。而英王陈玉成则率军由江北西进,一路长驱直入攻入湖北,大军迅速的在逼近省会武汉。 湘军方面自然识得破太平军的计策,然武汉乃长江重镇,布防空虚,湘军不可能不救,是以曾国藩连派劲兵回援,但主力军仍在围困安庆,而身为湖北巡抚的胡林翼则亲率一军回援省会武汉。 那胡林翼是以晚清中兴三大名臣之一,历史上,他身患重疾,在安庆攻克不久便去世。曾国藩与胡林翼的关系亦师亦友,听闻胡林翼病情日益加重,便命儿子曾纪泽回长沙请了一位名医,赶赴武汉为胡林翼治病,这也是曾纪泽此行的目的。 “中兴三名臣啊,我倒想会一会。” 曾纪泽正在暗中琢磨着,素雪一口药喂得太多,把他呛了一口,连连咳嗽。素雪忙不迭的抽出丝帕来为他拭嘴边的药迹,表情好生慌乱:“对不起大少爷,是奴婢喂得急了,是奴婢做的不好。” 那样惶恐的神情,害怕被责备,也只有在这奴性十足的清朝才可以看得到,曾纪泽握住了她的 手,微笑着:“没关系,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素雪从未见过大少爷的神情如此的充满温情,人还是原来的那个人,只是,似乎经历了这场落水之灾后,他的性格仿佛有些许的改变,变得亲切了几分。 “大少爷,被旁人看到了不好。”毕竟在那样一个精神束缚的年代,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之防根深于人们的心灵,素雪也就一瞬间的恍惚,忙红着脸把手从他的掌心中抽了出来。 曾纪泽对她并没有男女那方面的兴趣,至少现在还没有,可被她这么一紧张反而觉得有趣,于是又重新将她的手握紧:“素雪,我的手很冷,帮我暖暖吧。” “大少爷,我,奴婢,被人看到不好。”素雪慌的什么似的,不停的想把手抽出来,曾纪泽见她一脸的羞色,分外觉得有趣,偏生不放手。 素雪正无奈间,忽听甲板上一阵的叫嚣,趁着曾纪泽分神之际逃出他的手掌,却是低着说道:“大少爷,你且安心休息吧,我去瞧瞧外边发生了什么事。”说罢也不待曾纪泽做反应就匆忙离了船舱。 “比起现代女人的开放和风骚,这古代女人的羞涩别有一番风味啊。”曾纪泽色色的暗笑,回味着手心的酥滑。船的速度似乎放慢了,甲板上更加喧嚣,此时已是东方发白,窗外光线虽弱,但江光岸色却也依稀可见,于轲有心想目睹他穿越后的第一个日出,索性笨手笨脚的穿上了那长袍马褂,戴上瓜皮帽,有点别扭的走上了甲板。 江风袭袭,水波鳞鳞。 曾纪泽迎着初升的半轮红日伸个懒腰,深深的呼吸,古代的空气少了工业废气的污染,他只觉自己仿佛换了一个婴儿般初生的肺一样,呼吸起来好不舒服畅快。 素雪瞧见他,忙上前扶:“大少爷,你怎么出来了,小心又受凉。” 曾纪泽笑道:“我无大碍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素雪只得吩咐人去船舱再拿件袍子给他披上,手指向船的左前方:“大少爷你看,江上有一只怪物,大伙都瞧不明白是什么东西,正商量着要不要先用枪射死它。” 曾纪泽这时才注意到,在她所指的方向,笼罩着一片黑烟,厚薄不一的烟气中,隐约可见一个十米多长的躯体,那就是他们所说的“怪物”。 曾纪泽可不相信这些迷信的清朝人口中的怪物,他张望了半晌,猛然间眼睛一亮:“你们都看错了,那不是什么怪物,只是一艘小火轮而已。” 第三章初显不凡 其实,那所谓的小火轮只是一艘蒸汽船而已,其推进的动力自然是来自一台依靠煤为原料的蒸气机。。早在18世纪的30年代后期和40年代,西方列强海军便开始试验蒸汽发动机,直到40年代以前,蒸汽船的动力均来自船体两侧的大型蹼轮,蹼轮不仅挤占了约三分之一的火炮位,而且推动蹼轮的机器往往暴露在外,易遭炮火损伤,再加上蒸汽船一次燃料只能航行数百英里,远不及帆船,所以蒸汽船迟迟未能成为各国船船的主力型号。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1837年,瑞士工程师约翰埃里克森发明了螺旋桨,并容许机器装置于舰船吃水线以下的舱室,这才为蒸汽船的发展开辟了广阔的前景。尽管如此,列强各国在此时仍把帆船作为航海的主力,蒸汽船的高成本使其只能从事一些政府支助的邮政运输业务。 第二次鸦片战争之后,列强的势力由沿海深入到了内陆,武汉作为长江中游重镇,很快成为了洋商经营中部贸易的枢扭,而长沙作为湖南省会,自然也就成为洋商全力开辟的市场之一,他们很快建立起一条武汉经由洞庭湖通往长沙的水运航线,以此承担邮政通信及货运。 曾纪泽通过观察那艘小火轮的大小,判断其多半是一艘邮船,他又是学机械的出身,那那一片黑烟说明这艘蒸汽船可能是发生了机械故障,所以才会在江心处抛锚不行。 曾纪泽对蒸汽船不感兴趣,但他倒很想瞧一瞧船上的洋人长什么样,来一趟清代不容易啊,清朝大辫子和小脚妞都见过了,怎么也得瞧一瞧那时把咱“天朝上国”欺负的不成德性的洋人是何尊荣吧。 曾纪泽向迷茫不解的众人下令:“快,把船靠过去。” 清兵的入关使中国封闭了两百年之久,落后的满清统治使汉人们失去了海洋般开阔的胸襟,世界在剧变,国人却还麻木的做着满清的奴隶,一无所知。 就在不久之前,这些愚昧的人们还把洋人当成是黄毛白脸的妖怪,更何况是吐着黑烟的蒸汽船。在这艘船上,除了曾纪泽外,所有人都一致固执的把那艘蒸汽船死认作是妖怪,对于曾纪泽的下令,很快招来了一致的质疑。 船老大一步三跌的奔过来,满脸的惊诧:“大少爷,那东西会吐黑烟,根本就是吃人的鱼妖,咱们该拿枪打死它,要么就赶紧离它远一点,怎么能靠过去呢,大少爷,你是在开玩笑吧。” 素雪也劝道:“是呀大少爷,可不敢冒险,咱们还是赶快走吧。” 曾 纪泽不耐烦了,一挥手:“这里到底是听谁的,我是大少爷还是你们是大少爷!” 船老大一脸的为难:“当然你是大少爷了,可是,可是……” 曾纪泽脸色一横:“你再敢多啰嗦一句,信不信我立刻叫人把你丢进江里喂王八。” 在这样一个等级森严的时代,曾纪泽作为主人,更作为两江总督之子,绝对有权力对不听话的下人做出惩罚。他的疾言厉色立时就把船老大和其他的船夫下人们震住了,大伙都不敢再吱声,船老大只得闷闷不得的指挥着船夫们把船开向那片黑雾。 众人都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什么弓箭呀,鸟枪呀都准备齐全,只等着去打妖怪。曾纪泽却是泰然自若,饶有兴致的立在船头,素雪躲在他身后,揉着裙角,神色十分不安:“大少爷,你还是回船舱去吧,这里不安全,万一那怪物发起狂来怎么办才好。” 曾纪泽不以为然的一哼:“我说没事就没事,你尽管放心吧。” 船缓缓的驶入了烟雾中,渐渐近了,众人紧张不安的心也随之稍有回落。那确实不是什么妖怪,像是一艘船,只不过船中央的烟囱里不断的吐着黑烟,像是着火了的样子,而甲板上的那些人也不是大清人,而是黄毛白脸的洋夷。 这艘蒸汽船刷着“北极星”号的名字,挂着的是英国的米字旗,甲板上的英国水手们与现代人也没什么两样,只是穿着在曾纪泽看来比较老土。犹为显眼的是,那群英国人的中间还有一位身材性感的金发美女。 英国虽然打胜了第二次鸦片战争,但英国人在大清国并不如现在这样安全,愚昧而充满了仇恨的清国人仍将他们视为异类加以防范,甚至一些非官方的组织会采取暴力手段袭击来华的洋鬼子,所以他们在中国的任何行动都会十分的警惕,并随身携有武器。因此,当曾纪泽的木船驶近北极星号时,英国水手们立即行动起来,举枪戒备,并用英语喊话,命令船不许再靠近。 大伙听不懂英语,见对方没来由的举枪,还以为要动粗,急忙也是弓枪在手,准备开火。素雪则大惊失色,拉着曾纪泽就要往船里跑:“大少爷,洋鬼子要打咱们,快躲进去呀。” “谁都不许开火!”曾纪泽大喝一声,勒止了手下人的走火,而后用英语向北极星号喊话:“不要冲动,我们没有恶意,你们的蒸汽船发生故障了吧,也许我们可以为你们提供一些帮助。” 曾国藩乃是中国近代洋务运动的先驱之一,所以在对曾纪 泽的教育问题上也比较开化,英语便是曾纪泽必修课之一,在当时号称“世族大家习洋文者第一人”,而湖南方面当时又有许多精通英文的人士,这便给了曾纪泽学习英语创造了良好的氛围,当然,此“曾纪泽”的英语水平当然要远高于彼“曾纪泽”。 他用英语这么一喊话,对面的英国人显得很惊讶,水手们的警戒之情缓和了不少,那大胡子船长喊道:“我们的蒸汽机确实发生了故障,但你们是无法提供帮助的,非常感谢你的好意。” 曾纪泽笑了笑:“在下学习过蒸汽机的制造与维修,也许可以帮你们修好你们的船。”他心想自己在某运输公司的维修部工作了两年之久,较为复杂的内燃机都不在话下,更何况是简单的蒸汽机,虽然没有真正接触过,但工作原理和结构却也了如指掌的。 那时的中国人在西方人眼中,大抵就是愚昧落后的象征,整个中国数亿的人口中,懂得一些西洋技术的人区指可数,这时忽然冒出来一个正统的中国人,竟然声称会修理蒸汽机,这自然会引起他们的惊奇与怀疑。 大胡子船长显得十分的犹豫,眼前这个中国年轻人虽然会说英语,这让人感到几分亲切感,但他还说会修蒸汽机,这却有点离谱。两湖一带存在着不少水贼,北极星号也不是没遇到过,如果这是一个圈套的话,那麻烦可就大了。 大胡子船长三思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年轻人,蒸汽机可不是你们清国的水轮车,你怎么可能会修呢,请不要再开玩笑浪费时间了,你们还是快离开吧。” 对方是在小瞧人,曾纪泽哼了一声:“如果在下没有记错的话,贵国的瓦特先生是在1764年改进了蒸汽机,提高了热效率,减小了能煤耗,这才使蒸汽机能够广泛的应用于各行各业。那时距今已有近一百年历史,我中华博大,好学之人不可胜数,一台区区的蒸汽机又怎么会没人能修呢。” 中国的落后是现实,曾纪泽说这么一通没来由的话,并不是在炫耀什么,只是想以一些专业的知识使对方放下戒心,当然,出于个人的原因,确实带有几分不服气。 听到了瓦特的历史,大胡子船长果然有几分惊异,似乎开始相信了,他身边的那位金发美女向他道:“史密斯船长,不如就让那位先生试一下吧。” 第四章英国医生 史密斯船长还是不放心:“菲尔德医生,这样做不太稳妥,这些清国人狡猾的很,我无法保证他们没有恶意,我看还是算了吧。” 菲尔德医生眉头一皱:“史密斯船长,你知道领事先生突发疾病,我必须尽快赶回去为他治疗,如果你没有办法修好船,我建议还是让那位先生试一试,你不觉得他看起来很诚恳吗。” 这位菲尔德医生说话的语气很是温和,但表情却十分的坚定,听他们的对话,原来是要赶着回去给他们的领事治病。 曾纪泽本来只是报着好奇和想露一手的心态才帮助他们的,但菲尔德医生的信任使他对她产生了几分好感,所以他决心一定要帮她一下,于是命令船夫和手下们将枪和弓箭全部收起来,满脸善意的说:“船长先生,我是怀着一颗热心真心想帮你们,你看,我已经解除了手下人的武装,只要我一个人登船就可以了,不会对你们构成任何威胁。” 迫于无奈,史密斯船长终于答应,他让木船缓慢的靠近了北极星号,在两船之间搭了一块木板,只允许曾纪泽一人登船。 曾纪泽对那刻薄的史密斯船上没什么好感,他一船就先向菲尔德医生打召呼:“在下曾纪泽,不知小姐如何称呼。” 曾纪泽不像其他的中国人那样,对外国人充满了仇视与鄙夷,他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举止使这位英国女医生感到很亲切,她忙屈了一下双膝,行了一个英国女性的礼仪,微笑着说:“很高兴认识你,曾先生,我叫路易丝菲尔德,伦敦人。”她顿了一下,又解释道:“伦敦和贵国的北京一样,是我们大英帝国的首都。” 曾纪泽以英式礼仪,亲吻了路易丝的手背:“非常荣幸在这茫茫大江上认识路易丝小姐,伦敦的大英博物馆与我大清紫禁城一样,收藏着无数的奇珍异宝,如果有机会去伦敦的话,还希望有路易丝小姐作陪,参观那座伟大的建筑。” 路易丝惊讶于曾纪泽对西方礼仪的了解,更对他连伦敦的大英博物馆知晓而感到意外,眼前这位俊朗的年轻人,虽然有着这个古老国度特有的怪异装束,但内中却充满了智慧与广博的见识,他特有的某种气质,甚至比英国的绅士们更具有魅力。 “希望能有这样的机会,曾先生,麻烦你尽快把蒸汽机修好吧,我需要尽快的赶回汉口。”路易丝没忘了请他上船的目的。 于是曾纪泽在史密斯船上的监视下来到机舱,那里因蒸汽机的故障而烟熏雾燎,工人们在烟气中不专业的捣鼓 着机器,试图寻找出故障的所在,不过他们并不是专业的工程师,整整检查了几个小时也无法弄清问题出在哪里。 北极星号虽然已经采用了螺旋浆推动,但蒸气机轮还使用的是比较落后的单流式机,结构相对而言要简单的多。曾泽纪前后检查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发现了故障所在,他指挥着那些工人打下手,在史密斯船上这个外行人面前拆拆装装,敲敲打打的,没用半个小时就把蒸汽轮机给修好了。 史密斯船长又惊又喜,一改先前的怀疑与戒备,不由对他竖起了大拇指:“曾先生,你真是了不起,我真没想到大清国会有你这样杰出的工程师,我为我先前的质疑深感抱歉,再一次感谢你的帮助。” 路易丝亲自为他递上擦脸的毛巾:“曾先生,我由衷的感谢你,我就住在汉口新建的领事馆中,如果你有什么事需要我这个医生的帮助,请尽管来找我,我会竭尽全力报答你今天的热心。” 曾纪泽笑道:“难道只能有事才能去找你吗,如果我想邀路易丝小姐一起喝下午茶,或是共进晚餐就不可以去找你了吗?” 路易丝怔了一下,脸上露出甜美的笑容:“当然可以,到时我会很乐意接受你的邀请。不过如果你有其他事的话,也一样可以找我帮忙。” 曾纪泽回头瞧了一眼自己的船,眼睛一亮:“如果可以的话,我现在倒真有件事情想请你们帮忙。” 史密斯船长以为曾纪泽是想要报酬,忙吩咐手下去取些银币来,曾纪泽却摇手拒绝:“船长误会了,我是受父亲之命,带一位郎中去汉口给一个人看病,但你也看到了,我们的船不如你们快,所以我想搭乘你们的船一起去汉口。” “这个嘛,按照规定,北极星号是不可是搭载非英国人的……”史密斯一听要帮忙,态度又冷淡了下来。 路易丝顿时不满:“史密斯船上,曾先生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难道你连这点小事都不愿意帮他吗,我们大英帝国的男人应该有风度。” 史密斯船上不好意思:“好吧好吧,可以搭载你们去汉口,不过不能搭太多啊,北极星号的载重是有限的。” 曾纪泽心里暗骂:“小气的洋鬼子!”于是他便叫那李郎中和素雪一起上船,其余人开着乘木船随后缓行。 那李郎中刚开始说什么也不肯上北极星号,说是洋人的船冒黑烟,那是不祥之烟,会坏了他身上的五行阴阳之气。曾纪泽哪管许多,吩咐下人们硬生生的将他拖上了 北极星号。 蒸汽机再次发动,伴随着“匆匆匆”的轮机轰鸣声,北极星号逆流而上,飞驰如梭,很快将木船甩在了后面。那李郎中初始还在不断的抱怨,但见北极星号如此神速的航行后,不觉又是大为惊叹,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嘴里一个劲的在嘀咕着:“这船无帆无浆,怎能疾行如风,怪哉、怪哉啊——” 曾纪泽则与路易丝一直闲聊,才知她的父亲埃里克菲尔德是英国一家大型纱厂的老板,在第二次鸦片战争后在汉口设立了贸易行,向中国内陆出口纱制品。路易丝虽是千金小姐,但却迷恋医学,还喜欢旅游探险,所以从医学院毕业后不久便放弃了在一家大医院的工作,来到了神秘的东方中国。 前不久路易丝去长沙游玩,恰巧英国新任的驻汉口领事突发疾病,路易丝作为两湖唯一的一名西医,便被领事馆派人立即接往汉口,却不想在这湘江上船出了故障,幸好遇上了曾纪泽。 这名金发的美女很善于言谈,风趣却不失文雅,曾纪泽跟她聊的很投机,这倒不是他贪恋美色,其实若论姿色,路易丝还不如素雪长得漂亮,关键是和路易丝说话多少还能感受到几分现代的气息,这让他觉得有点亲切。 大约用了半天的时间,北极星号终于驶入了武汉,曾纪泽有些不舍的和路易丝道了别,而后雇了辆马车,带着那李郎中和素雪直奔了湖北巡抚胡林翼的府邸。 第五章湖北巡抚 清廷所以在省一级分别设立了“总督”与“巡抚”的官职,分别有满汉族人担任,目的就是让他们互相牵制,避免地方权力坐大。 湖广的总督是满人官文,此人无治事之才,所以湖北省的大小政务基本上由胡林翼主持。湖北省是湘军的后方基地,湘军的粮饷重要来源,胡林翼自上任巡抚以来,苦心经营湖北,颇有成效,为湘军的东征提供了坚实的物资保障。 如今太平军英王陈玉成率十数万大军逼近武汉,严重威胁了湘军大后方,胡林翼急忙亲率军从太湖赶回,布署防御事宜,而他的府邸也俨然成为了军事指挥所,出出进进的全是武汉军政要员。 胡林翼原本是忙的不可开焦,但曾纪泽乃是上司和好友曾国藩的儿子,既然远道而来探望,他当然不可能怠慢,立刻从军务的繁忙之中抽身亲自来迎接。 曾纪泽当然是不认识胡林翼的,见一帮人从门内出来,都拖着根大辫子,一时不好分清哪个是哪个,便学着电视中的样子,拱手行礼,也不先开口,只是笑呵呵的面对着所有人。 “纪泽贤侄,好久不见,你越发的英气勃发了。”率先打招呼的那人身形瘦削,脸色憔悴,一副重病缠身之状,不用说,自然就是大名鼎鼎的胡林翼了。曾纪泽注意到,他所穿的官服前绣着一只锦鸡图案,而身后跟随的那些官吏们则多绣白鹇、鹭鸶、云雁等图案,唯有他一人与众不同,看来从服饰上也能分辨出这些官员职位的高低。 认清了谁是胡林翼,曾纪泽清了清嗓子,再次躬身行礼:“侄儿曾纪泽见过世伯。”他本来想称呼胡林翼官职的,但听到刚才他称自己为“贤侄”,又想到史书记载,曾、胡二人关系密切,于是也就不太见外的叫了他一声“世伯”。 “好好好,快进来,咱们里边叙。”胡林翼携曾纪泽一同入内,把一群下属丢在后面,这让曾纪泽感到很有面子。 分宾主落坐,茶水端上,寒暄客气了几句,曾纪泽便转入此来的正题:“世伯,家父一直挂念着你的身体,所以特意吩咐我从长沙请了一位最有名的郎中,专门来为世伯诊治。” 胡林翼笑了笑,自嘲道:“亏得令尊挂念,只是我这身体早已是病入膏肓,就算是华佗在世恐怕也治不好的,就不必费那份心思了。” 曾纪泽其实也知道胡林翼这病是治不好的,不然历史上的他就不会在今年的九月就病逝,何况那位李郎中竟然把蒸汽机的黑烟说成什么妖气,会扰乱他身体的阴阳五行 之气,所谓“名医”竟能说出如此荒谬的理论,他要是能治好胡林翼的病那才真是奇迹。 曾纪泽在治病之事上不再多费口舌,于是转而询问武汉的军情:“世伯,离开祁门时就听说粤匪正企图进攻湖北,不知眼前的情形如何了?” 胡林翼叫人取来地图展开,指点道:“粤匪意图派两路大军,分南北攻打湖北,他们的诡计其实也很简单,不过是想故伎重演,使围魏救赵之计,逼迫我们围困安庆的主力回援湖北而已。” 曾纪泽不精通军事,顶多也只个爱好者而已,但身为后人的好处就是前边有一大堆人已经为古人发生的事件做过了评价与分析,他所做的只是抄袭而已。于是他也装模作样的指点着地图,很有自信的分析:“虽说如此,但我军在湖北的兵力单薄,那伪英王十数万大军来势凶猛,只怕应对起来会有些困难。” 胡林翼不以为然:“粤匪虽然来势汹汹,人多势众,但战斗力早已不如从前,大多不过是乌合之众而已。我军虽少,但只要依靠武汉外围坚固的营垒据守,必可击退来犯之敌。”他顿了一顿,接着说:“我反而担心令尊的安危,那李秀成围攻祁门大营已半月有余,祁门兵寡将少,处境十分的危险,先前我已作书劝令尊弃营别走,可是令尊性情刚毅,断不肯离营半步,贤侄你来的正好,不如就再修书一封劝一劝令尊吧。” 曾纪泽对他那位“曾国藩”的老爸除了对古人的尊敬以外,其实是没多少感情的,他的死活本就不关自己的事,但考虑到日后自己的前途跟曾国藩有着密切的联系,所以这时即使是出于自私的考虑,也不得不真像关心老子一样关心曾国藩。 但曾纪泽对于祁门之危并不太过担心,因为在历史上,那李秀成误以为祁门有重兵防守,所以在进行了短暂的试探性进攻之后便绕道去往江西,曾国藩只是虚惊一场,死里逃生而已。 曾纪泽一脸的泰然:“李季成去年在浙江战场取得了巨大的胜利,一直以来他都把经营攻下苏杭作为重点,粤匪西征的计划他未必就甘心情愿赞成,否则也不会留下主力留守皖南,只率部分兵力在十二月份才西进。所以,我想李秀成绝不会倾尽全力进攻祁门,只要父亲再撑几日,李秀成一定会退兵而去。” 曾纪泽的分析有条有理,胡林翼不由对他刮目相看,连连点头:“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贤侄,看来你在祁门跟随令尊坐镇指挥全局,从他那里学到了不少谋略判断,我湘军后继有人了。” 历史 上的湘军在攻破天京之后便被曾国藩亲手裁撤,后人时常叹息,曾国藩拥有着当时中国最强大的军队,却为何不与满清一争天下,而将苦心创建的湘军一手解散,甘心臣服于落后的满清之下,继续为之卖命。 如果说满清能提前五十年被推翻,由更为视野更为开放的曾氏掌权,那中国未必就会以蜗牛的速度徘徊于洋务运动这种皮毛式的改革之中,没有了慈禧那老妖婆的统治,也许落后的中国会提速直追,与日本国一样,赶上世界发展的脚步。 历史总是充满偶然与慨叹,史上的曾纪泽是一个著名的外交家,但在那样一个时代,做一名中国的外交家是何等的艰辛与屈辱,那可不是现在的曾纪泽想走的道路。 也许,历史会在这里拐个弯吧。 面对胡林翼的夸赞,曾纪泽很好的保持的了谦逊:“世伯谬赞了,家父常说世伯是当世奇才,治国行兵无所不精,他叫我这回来武汉,不但只是探望世伯,还要向世伯多多的请教学习。”曾纪泽是想留在武汉,毕竟祁门那里看起来处境十分的危急,说不定自己这只小小的蝴蝶会引起连锁的效应,李秀成脑袋一抽筋,做死的要攻破祁门也说不定,他可不想回去和曾国藩一起送命。 胡林翼防守武汉正缺人手,巴不得曾纪泽能留下来帮忙,忙道:“我虽不比令尊之旷世之才,但肚子里总算还有些墨水,可供你这样的年轻人少走些弯路,不如你暂且留在我幕下,助我一臂之力吧。” 曾纪泽偷偷笑了:“侄儿愿为世伯效犬马之劳。” 第六章舢板与火轮 出于对曾国藩一番好意的领情,胡林翼还是接受了曾纪泽带来的那位李郎中的诊治,结果不出所料,号称名医的李郎中无能为力,琢磨了半天只能开几副调养活血的补药,嘱咐了一番什么要胡林翼好好的休息,不要太过操劳的废话。。曾纪泽想这不是废话吗,湖北形势严峻,胡林翼总督一省军务,他能休息得了吗。 顾不上残体病躯,胡林翼日夜与幕僚们布署武汉之防御,省城内兵力虽弱,但仍然有1万名清军。胡林翼命副将张启基管带大小炮船一百十余号,分布武昌、汉阳、汉口、阳逻、团风、巴河、樊口等处,以扼江面。而安庆湘军亦协同防御,水师提督彭玉麟命部分水师炮船布于要隘处,以遏制太平军偷渡。 此外,清廷方面也注意到了陈玉成军的战略意图,官文飞催李续宜、舒保马步官兵正面迎击太平军,骆秉章奉调四川,统率所部驰赴蕲、黄一带,会合湖北各军,前后夹击太平军。河南各地也传谕备戒严,扼守要隘,严密布署。 是日,曾纪泽随胡林翼乘船视察武汉各处防御,船行至汉阳一带,胡林翼见江面上湘军炮船排布整齐,军威颇盛,不由多了几分信心,指着不远处的一艘炮舰,饶有兴致的对曾纪泽说:“贤侄,你看那艘舢板,乃是我军前不久刚刚下水的一艘新舰,能在这江上往来如风,粤匪水师无能,想在这大江之上战胜我军,简直是难如登天。” 曾纪泽笑而不答,他在想,胡林翼虽然在这个时代算得上是思想进步之士,但站在世界的角度来评判,说他是井底之蛙也毫不过分。如今外面的世界已是翻天覆地的变革,舰船的发展已经在由风帆船桨向蒸汽动力过渡,而胡林翼却还在为区区一艘舢板而沾沾自喜,真不知道,如果他看见北极星号时会做何感想,还会如此得意吗。 胡林翼见曾纪泽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兴奋,便觉得有点不解:“怎么,贤侄是觉得我湘军水师的坚船快舰敌不过粤匪的破船烂帆吗?” 曾纪泽淡淡道:“我湘军水师比起太平军水师来,自然是占有绝对的优势,但比起洋人的水师来恐怕还相差甚远。侄儿此番来武汉时,曾经亲眼见到过一艘洋人的邮船,他们以煤火烘腾蒸汽为动力,航行起那才是真的快如疾风,依侄儿看,我们的这艘船连人家的一半速度都有所不及。” 胡林翼略吃一惊,表现出怀疑的表情:“煤火怎么可能推动船航行,要是船里点起火来,不把船烧着才怪,贤侄你是在说笑吧。” 蒸汽机船也是在近些年 才开始在世界泛围内广泛应用,胡林翼只知洋人在枪炮武器上的造诣很深,对于蒸汽机船却是闻所未闻,自然不会轻信。 曾纪泽知道没有办法给他解释,向他说明蒸汽机的工作原理,只怕比教一个三岁小孩算数还要艰难,那种根深缔固的思想观念是很难开解的。 他正不知该如何说服胡林翼,猛然间瞅到江心处冒起了黑烟,仔细一看,是另一艘挂着法国旗帜的小火轮在逆流而上。曾纪泽便是一笑,指着飞驰而来的小火轮,对胡林翼道:“世伯你看,那就是我所说的洋人的蒸汽机船。” 胡林翼抬头远眺,不由大吃一惊,那艘冒着黑烟的洋船无帆无桨,但逆流而上的速度竟比湘军舢板顺流而行还要快上许多,船两侧掀起的浪头又高大长,当它从那艘新下水的舢板一侧经过时,水浪竟将舢板撞得左摇又晃,几乎有翻船的危险。 胡林翼实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他残酷的事实却无情的证明了曾纪泽的描述,他原本就是开明之人,虽然觉得不可思议,却也不会像李郎中那些人一样,愚昧固执的认为蒸汽船喷出的是妖火。 “天下之大,竟有这样的奇事,要变天了,要变天了呀!”胡林翼脸色苍白,喃喃惊叹。 在胡林翼的思想之中,一直把太平天国视为大清国的心腹之患,即使两次鸦片战争中清国都以失败而告终,胡林翼也并没有将洋人当作是大清国最致命的威胁,因为在他看来,洋人所仰仗的只不过是枪炮之利而已,只要大清国在枪炮上多下功夫,多花些银两,自然就能赶上洋人。 然而,胡林翼实在是想象不到,洋人的“奇技淫巧”已近达到了用烟火来驱动船行的地步,这完全就超出了他的世界观和理解的范围。 那嚣张而过的小火轮,给了胡林翼心理沉重的一击,瞬时间,他对大清国的前途有一种暗淡无光的感觉,所以才会脱口而出“变天了”的慨叹。 这一次的视察以郁闷而结尾,胡林翼回到府邸后一直都闷闷不乐,曾纪泽明白他为何不乐,于是开解道:“世伯其实也不必太过沮丧,洋人的东西虽然厉害,但也是人造出来的,只要咱们肯放下面子向他们学习,用不了多久就一定能赶上,甚至超过他们。” 胡林翼是那种胸怀四海之人,据说他年轻时沉溺于酒色风尘之中,后来被父亲一句话点醒,奋发读生,很快就考取了功名。像他这种人应该是遇事慌不乱与惊才对,但今天的所见给他的打击实太大,根本听不进曾纪泽的劝慰, 他情绪底落,再加上重病缠身,竟是病倒下去了。 连同曾纪泽在内的幕僚们都大吃一惊,太平军进犯即,胡林翼执掌着武汉的军务,他一人的安危可以说关乎着整个武汉,乃至湖北的战局,现如今他突然间病倒了,武汉的清军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境地,文官武将们如何能不着急。 湖广总督官文听闻了胡林翼病倒的消息,第一时间赶来探望,同时还带来了武汉的数名名医,一同为胡林翼会诊。 官文乃满人,此人无大材,清廷派他担当湖北总督完全是出于对湘军的监视与制约。胡林翼刚到湖北时,为了行事方便,不得不花心思讨得官文的信任,以至于官文最后将一省军政之务尽托付给了胡林翼处理,自己只不过是点个头,签个字充充样子而已。 现在胡林翼病倒了,按照理论上来讲,湖北的防务就要由他这个并列的总督大员来接手,可官文哪有这样的才能,到时候要是武汉在自己手里给丢了,朝廷怪罪下来他可不敢担当,所以他才忙不迭的急着要为胡林翼治病。 曾纪泽瞧着那帮抓耳挠腮的郎中们,估计和那李郎中一样,也治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向官文道:“总督大人,我看这样郎中们都束手无策,还是尽快另请名医吧。” 曾国藩的官职比官文大,又是朝廷依仗的湘军领袖,官文对他人儿子自然不敢太摆架子,只是摇头叹道:“这几位郎中已经是武汉,乃至湖北最好的大夫,他们要是都瞧不好润公的病,那只怕请谁也没用了。” 大夫们会商了半晌,最后派了一个代表来向官文述说病情,大抵与那李郎中的话差不多,意思就是胡林翼已经病入膏肓,再加上气血攻心,救是救不了了,只能吃点滋补的药,多活几天是几天。 这可把官文吓坏了,与其他的官员们急成了一锅粥,曾纪泽琢磨了片刻,忽然灵机一动,向众人道:“诸位大人不要惊慌,我有一个办法,或许还能治好巡抚大人的病。” 第七章治病求医 曾纪泽自己倒不会看病,他是忽然想起了路易丝小姐,那位漂亮的英国医生。中国的传统中医是建立在古代朴素的唯物主义思想基础之上,所含唯心的主义成分很多,将复杂的生命现象简单的归结为阴阳和五行,注重宏观的表象以及经验的集合。另外,中医以继承前人的思想为主,研究者无不钻研《黄帝内经》、《伤寒论》、《金匮要略》等著作,鲜有创新之举。 而西医则不同,其完全是建立在辩证唯物主义基础之上,是细胞学、解剖学、组织学、生物化学、分子生物学等近现代科学技术应用于生命科学领域的大成,是相对微观的,一切力求具体比较完善的系统科学。而且西医能够不断的推陈出新,不断的吸取其他基础学科的精华而为己用,不断的去接近真理的认识过程。 所以,千年以来,西医之所以落后于中医,归根结底是在于其他基础学科的发展缓慢,但当工业革命之后,西方科学界的物理、化学学科取得了突飞猛进的长足进步,这就为西医的发展提供了强大的推动力。 然而,中医的有关天人和一的整体观念,异病异治、异病同治的辨证施治思想都值得借鉴,这些思想已不断的为西医所认识,并渗透在当代的西医思想之中。 曾纪泽并不排斥中医,但他很清楚的认识到,他所处的这个时代,西医的确是远胜于中医,这单从那位“名医”李郎中把从火轮里冒出的烟认作是“妖烟”就足以证明。 路易丝曾经答应过,如果曾纪泽有事相求,她一定会竭尽全力的帮忙,既然有这样一个人情在,何必如用来救胡林翼呢。 曾纪泽很快赶往了汉口英国的领事馆,其实当时的领事馆还处于建设之中,按照英国与清政府的协商,领事馆要在明年才能正式开馆,但由于英国在中部地区的贸易增长很快,所以领事馆就先处于半开放状态,边建设边处理当地英商与清政府之间的一些问题。 领事馆方面的戒备很森严,英国驻守的英国士兵生硬却又礼貌的询问他的身分,曾纪泽用标准的英文向他们说:“我是路易丝菲尔德医生的朋友,专程来看望她,麻烦你通知她一下。” 英国士兵惊讶于眼前这个清国人竟然会说英语,但他并不愿意为曾纪泽跑这一趟:“菲尔德医生正在和领事先生喝下午茶,我不能为你打扰他们,请你改天再来吧。” 救人如救火,曾纪泽当然不能就这么走了,他不慌不忙的递上了一封湖广总督官文写给英国领事的拜帖,有了这帖子 ,曾纪泽的拜会就带有外交性质,英国领事就算是再忙也会赶来会见。 英国士兵不认识汉字,但这种类似的帖子他还是见过的,他意识到这件事不能随意了之,于是一声不吭的走进了领事官,不多时就与一个中国人一同走了出来。 这个带着眼镜的中国人就显得有客气多了,很热情的上前拱手行礼:“原来是曾大公子,小人徐镜轩有礼了。” 自从两次鸦片战争之后,中国的国门被狠狠撞开,西方的军事、文化与经济给古老的中国带来了很大的冲击,清政府虽然本质上十分的保守顽固,迟迟不愿了解和学习西方,但民间的一些有识之士却率先开始接触全新的西方世界,这其中又以商人走的比较前列。这些人唯利是图,不修孔孟之道,对于什么华夷之辨看得比较轻,所以对西方文化抵触心理就少很多。 徐镜轩是商人世家出身,很快就嗅到了外贸这一块可能带来的巨大的利益,所以他特意花大价钱学习了将近三年的英语,并尽量创造和洋人接触的机会,英语水平在短时间内有了很大的提高,所以当英国将要在武汉建立领事馆事时,徐世镜很轻松的就在馆中谋了一份翻译的差事,并且利用这差事,为他家的外贸生意提供便利。 徐镜轩读了那封拜帖,立刻意识到了曾纪泽身份的非同寻常,他和那英国士兵解释了一会,英国士兵便不再阻拦,徐镜轩引着曾纪泽进入使馆去拜会领事。 领事馆的后院是一个欧式的小花园,身体发福的英国领事果然正在和打扮时髦的路易丝共进下午茶。 “曾先生,你好。”路易丝一眼就认出了曾纪泽,很热情的起身上前迎接。 “路易丝小姐,几日不见,你又变漂亮了。”曾纪泽吻了路易丝的手背,甜言蜜语的恭维。 “多谢你的夸奖。”路易丝很大方的接受曾纪泽的赞美,接着就把他介绍给一旁微笑的英国领事:“约翰先生,这位就是我向你提起的那位神奇的曾纪泽曾先生。” “很高兴认识你。”约翰领事很绅士的伸出手来,曾纪泽因地而异,也伸出手和他握了一握:“很荣幸见到领事先生,打扰了你和美丽的路易丝小姐共进下午茶,还请你原谅。” 约斡领事微笑回应:“哪里哪里,正是因为你的帮助,菲尔德医生才能及时赶回汉为我治病,说起来我应该向你表示感谢才对。” 曾纪泽不以功自居:“领事先生客气了,助人为乐本就是我中华美德。” 约翰领事满脸稀奇:“曾先生,听说你不但会讲我国的语言,还会修理蒸汽机轮,这即使是在我国也是难得的人材,我不得不承认,你是我所见过最不一般的清国人。” 曾纪泽心想你这不是废话,要不是因为条件有限,不然老子给你整出个内燃机来,不把你唬死才怪。曾纪泽没功夫听啰嗦这些客套话,表示过谦逊之后就赶紧向路易丝道出此行的目的。 身为一个医生,路易丝有着治病救人的天性,她当即就拿了必要的医疗器材要跟曾纪泽前往巡抚府,但约翰领事为了路易丝的安全考虑,要派英国士兵随行保护她。 胡林翼虽然开明,但也没开明到允许那些带枪的洋夷进入他的府邸,虽然他现在病昏不醒,但他手下的那些文武官员们更不可能允许,即使是曾纪泽也不会容许,因为这并非涉及到什么外交礼仪和开化与否,而是一种**裸的羞辱。 于是曾纪泽婉转的向约翰领事表达了反对的意见,但这个胖洋人固执的坚持,最后路易丝不得不开口劝说:“约翰先生,我相信曾先生会照顾好我的安全的,我看就不必派士兵保护我了。” 约翰领事一个劲的摇头:“那怎么可以,菲尔德先生拜托过我要照顾好你,我不能就这么让你一个人孤身进入一群都是清国人的地方,那实在是难以预料到将会发生什么。” 路易丝的父亲在英国纺织业的风云人物,他把女儿托付给约翰领事,约翰领事自然不敢小视,不过路易丝却对曾纪泽很信任,一再的劝说,终于说服了约翰允许她单独前去。 曾纪泽可算轻了口气,急忙带着路易丝赶回了巡抚府邸,但当那些官吏们听说曾纪泽要让一个洋夷女子给巡抚大人瞧病时,这些保守的家伙们立刻炸开了锅,湖广总督官文第一个站出来表示反对。 第八章胡林翼 官文的理由是我大清国乃天朝上国,不乏医学精湛之士,又岂会祈求低贱的洋夷来为堂堂二品大员瞧病,那岂不显得我大清国无人吗。。.何况洋夷医生还是个女人,所谓男女授受不亲,礼仪何在呢。再说了,谁能知道这个洋夷是不是包藏祸心,如果她借着为看病为由,趁机谋害胡林翼,那又该如何是好。 总之官文说了一大堆官冕堂皇的理由,底下的那些官员们也纷纷表示赞同,当然也不排除有少部分人还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的,但碍于总督的面子,所以就不好提出反对的声音。 路易丝听不懂汉话,但看到那些官员们个个义愤填膺之状,多少也猜到了几分,便是诚恳的向曾纪泽说道:“曾先生,请你转告他们,我是一个医生,我有着很好的职业道德,我只会尽全力为病人治病,其他的事我是不会去管的。” 国人的愚昧让曾纪泽在路易丝面前觉得有些耻羞,曾纪泽大声道:“各位大人,你们所担心的都很在理,但所有的顾虑都比不得胡大人的身体重要吧,眼下我大清的郎中对胡大人的病是束手无策,只有这位英国医生才有希望治好胡大人的病,如果仅仅是因为种种顾虑就不允许她为胡大人治病的话,各位大人难道就不觉得是避重就轻了吗?” 曾纪泽的话在理,就连官文也无语可说,但或许是出于面子,或者是天生的那份固执,他那脑子就是转不过弯来。官文不改口,众官员们当然也就只能默不作声。 正在僵持之中时,卧房中出来侍奉的人,说巡抚胡大人请洋大夫进去为他瞧病,叫曾纪泽也一同进去。 原来胡林翼迷迷糊糊中被外边的争吵惊醒,一问是怎么回事,下人便把曾纪泽请来洋大夫的事说了一遍,胡林翼琢磨了一会就叫下人把他们请进来。 胡林翼就是胡林翼,果然有几分气魄,没让曾纪泽失望。既然人家病人都愿意了,官文他们也就不好再阻挠,只得眼巴巴的瞧着他们进去。 胡林翼病怏怏的躺在床上,看到曾纪泽进来仍然能免强微笑示意,曾纪泽忙上前侍奉,并将路易丝介绍给了他。 胡林翼豪然一笑,不以为然道:“我胡林翼做事向来只问结果,不问过程,只要这位洋大夫能治好我的病,我管他旁人如何闲言碎语,贤侄,你就让这洋大夫放心给我瞧病好了。” 曾纪泽由衷的配服胡林翼的气魄,毕竟,在那样保守封闭的时代,像他这样敢于接受新事物的人是少之又少。 曾纪 泽便咐嘱路易丝全力施治,路易丝于是对胡林翼做了一个细致而全面的检查,这期间难免要有一些身体上的接触,把一旁侍奉的那些下人们瞧得嗔目结舌,胡林翼却坦然以应,一脸的从容不迫。 通过初步的检查,路易丝对胡林翼的病情做出了很客观的评价,她也认为胡林翼的病确实已经发展到足以威胁生命的地步,但不同的是,她认为病情并没有发展到无药可治的地步,如果治疗方法得当,胡林翼的病还是有治愈的可能,只不过这将是一个长期的治疗过程。 曾纪泽松了一口气,把路易丝的话转告给了胡林翼,胡林翼道:“生死由命,老夫倒不怎么在乎,只是现下武汉军情紧迫,老夫不能就这么一直躺在这里什么也不做,不知洋大夫可有什么法子能让老夫能尽快站起来重新主持大局。” 路易丝的回答是可以,但必须为他进行一些注射治疗,使药物能尽快的作用于他的身体。 胡林翼听着一头雾水:“贤侄,什么叫作注射治疗。” 曾纪泽解释道:“就是用一种管状的容器,通过中空的针头将汤药输入人体的血液之中,然后再通过血液的流通,迅速的将汤药作用在患病器官,这是西洋人发明的种治疗方法,效果很好。” 胡林翼叫路易丝把注射器拿出来给他瞧,那是一根白银制作的管状容器,容量只有1毫升,配有一根车有螺纹的活塞棒,端部有很尖的中空针头。 其实,注射器最早的形态是灌肠器,早在公元219年汉代医学家张仲景就在他的《伤寒论》中明确指出:大猪胆一枚,泻汗和陈醋少许,以灌谷道肛门内,如一食顷,当大便,出宿食恶物甚效。如何“灌谷道“呢?即:以小竹管……内入谷道中。这种”小竹管“就是注射器的雏形。而现代意义上的注射器是由法国人普拉沃兹于1853年发明,从那时起注射器才开始广泛应用于医学领域。 胡林翼愈加的困惑:“汤药应当口服入胃才能有效,为什么要输入血液之中呢,老夫实在不明白。” 胡林翼当然不会明白了,其实曾纪泽也太明白其实的原理,谁让他大学不是学医的呢,但他从出生起就生活在那样的氛围中,本能的就知道那么做是正确的,他很自信的向胡林翼道:“注射是西医最先进的治疗方法之一,侄儿敢保证不会有事,世伯只要相信我就好了。” 胡林翼对他这个不平凡的世侄自然是万分信任,于是就不再顾虑猜问,任由路易丝对他实施了注射注疗,并口 服了一系列其他的西药。 药物的副作用使胡林翼很快进入了梦乡,但从他的呼吸与脸色来看,明显比之前要有所好转。曾纪泽把外面的那帮子郎中们叫了进来再次会诊,那些学究似的郎中们在重新诊视了胡林翼的脉相气色之后,惊奇的发现病人的身体竟然真的有所好转。 郎中们是大感意外,虽然如此,却不愿承认路易丝的医术的确比他们强,只是含含糊糊的声称“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实则都觉得丢了老脸。 官文看到胡林翼病情有所好转,之前对路易丝的成见一下了少了许多,吩咐下人立刻取来百两银票以做酬谢。路易丝很无私的拒绝,她说这一次是以曾纪泽朋友的身份来出诊,诊金就不必了。 路易丝这等于把功劳全推给了曾纪泽,这帮子湖北的官吏们一下子对这位能结交到洋人的曾大少爷多了几分敬意,奉承的话一筐接一筐的往外倒,虽然有不少是冲着曾国藩的面子,但多多少少也是真的夸赞曾纪泽有能耐。 第九章杀手 胡林翼重新走上了主持大局的岗位,路易丝每隔几天就要来为他做一次复查,同时继续治疗,久而久之,巡抚的大小官员们对这位漂亮的洋大夫也就熟了,虽然仍不敢太接近她,但也不再抱有从前那份看怪物似的态度,有个别开化人士,甚至会抱之以微笑,道一声“你好,菲尔德小姐。。” 曾纪泽闲得很,作为一名有着背景的幕僚,他所需要做的仅仅是为胡林翼提一些有建设性的意见,而这些意见其实都来自于他对历史的熟知,所以他并不费什么力气。整天面对的是一些老朽保守的官吏,这很容易让人感到厌烦,而曾纪泽所能找到的最有趣的事就是接送路易丝为胡林翼瞧病。 作为一名富商的女儿和一名年轻有为的医生,路易丝本该如贵族般高傲,或是如医生般严肃而冷静,但她的性格却十分的亲切而有活力。路易丝对神秘的东方文化是如此的着迷,以至于在混熟之后,时常的要求曾纪泽带他去寻找中国文化。 曾纪泽怎能拒绝一个可爱而美丽的金发美女的请求,何况,他也需要对这个刚刚穿越而来的时代进行更深入的了解,美人相陪,领略这古老文化之旅就变得别有一番趣味。 路易丝迷上了京戏,就像现代的外国人一样,她很快就被这种演员画着鲜亮的脸谱,唱着奇异声调的“歌剧”所吸引,于是曾纪泽就经常带他到武汉的各个戏馆去串。 这天曾纪泽前往领事馆去接她,当路易丝从领事馆中出来时,曾纪泽不由的眼前一亮,因为她今天穿了一身红色的旗袍装。西方女人本来就比较丰满,偏巧路易丝的这身旗袍做的似乎窄了点,所以穿在身上就把她包裹的紧紧的,丰满的胸部,俏挺的臀部,从上到下一个明显的s形,显得格外的性感。 曾纪泽不由的瞧得入迷了,路易丝冲他灿烂一笑:“怎么了,曾,难道我穿你们国家的女性衣服不漂亮吗?” 曾纪泽从失神中恍悟,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怎么会呢,你穿这身旗袍非常的漂亮,我想今天戏馆的那些男人都不会有心思看戏了,他们一定会被你迷住。” 女人们最爱听赞美的话,古今爱概莫能外,路易丝开心的笑了,学着中国妇女的礼仪行了一个立刻陷入了鲜血与混乱之中。胡林翼重新走上了主持大局的岗位,路易丝每隔几天就要来为他做一次复查,同时继续治疗,久而久之,巡抚的大小官员们对这位漂亮的洋大夫也就熟了,虽然仍不敢太接近她,但也不再抱有从前那份看怪物似的态度,有个别开化人士,甚至会抱之以微笑,道一声“你好,菲尔德小姐。。” 曾纪泽闲得很,作为一名有着背景的幕僚,他所需要做的仅仅是为胡林翼提一些有建设性的意见,而这些意见其实都来自于他对历史的熟知,所以他并不费什么力气。整天面对的是一些老朽保守的官吏,这很容易让人感到厌烦,而曾纪泽所能找到的最有趣的事就是接送路易丝为胡林翼瞧病。 作为一名富商的女儿和一名年轻有为的医生,路易丝本该如贵族般高傲,或是如医生般严肃而冷静,但她的性格却十分的亲切而有活力。路易丝对神秘的东方文化是如此的着迷,以至于在混熟之后,时常的要求曾纪泽带他去寻找中国文化。 曾纪泽怎能拒绝一个可爱而美丽的金发美女的请求,何况,他也需要对这个刚刚穿越而来的时代进行更深入的了解,美人相陪,领略这古老文化之旅就变得别有一番趣味。 路易丝迷上了京戏,就像现代的外国人一样,她很快就被这种演员画着鲜亮的脸谱,唱着奇异声调的“歌剧”所吸引,于是曾纪泽就经常带他到武汉的各个戏馆去串。 这天曾纪泽前往领事馆去接她,当路易丝从领事馆中出来时,曾纪泽不由的眼前一亮,因为她今天穿了一身红色的旗袍装。西方女人本来就比较丰满,偏巧路易丝的这身旗袍做的似乎窄了点,所以穿在身上就把她包裹的紧紧的,丰满的胸部,俏挺的臀部,从上到下一个明显的s形,显得格外的性感。 曾纪泽不由的瞧得入迷了,路易丝冲他灿烂一笑:“怎么了,曾,难道我穿你们国家的女性衣服不漂亮吗?” 曾纪泽从失神中恍悟,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怎么会呢,你穿这身旗袍非常的漂亮,我想今天戏馆的那些男人都不会有心思看戏了,他们一定会被你迷住。” 女人们最爱听赞美的话,古今爱概莫能外,路易丝开心的笑了,学着中国妇女的礼仪行了一个立刻陷入了鲜血与混乱之中。 胡林翼重新走上了主持大局的岗位,路易丝每隔几天就要来为他做一次复查,同时继续治疗,久而久之,巡抚的大小官员们对这位漂亮的洋大夫也就熟了,虽然仍不敢太接近她,但也不再抱有从前那份看怪物似的态度,有个别开化人士,甚至会抱之以微笑,道一声“你好,菲尔德小姐。。” 曾纪泽闲得很,作为一名有着背景的幕僚,他所需要做的仅仅是为胡林翼提一些有建设性的意见,而这些意见其实都来自于他对历史的熟知,所以他并不费什么力气。整天面对的是一些老朽保守的官吏,这很容易让人感到厌烦,而曾纪泽所能找到的最有趣的事就是接送路易丝为胡林翼瞧病。 作为一名富商的女儿和一名年轻有为的医生,路易丝本该如贵族般高傲,或是如医生般严肃而冷静,但她的性格却十分的亲切而有活力。路易丝对神秘的东方文化是如此的着迷,以至于在混熟之后,时常的要求曾纪泽带他去寻找中国文化。 曾纪泽怎能拒绝一个可爱而美丽的金发美女的请求,何况,他也需要对这个刚刚穿越而来的时代进行更深入的了解,美人相陪,领略这古老文化之旅就变得别有一番趣味。 路易丝迷上了京戏,就像现代的外国人一样,她很快就被这种演员画着鲜亮的脸谱,唱着奇异声调的“歌剧”所吸引,于是曾纪泽就经常带他到武汉的各个戏馆去串。 这天曾纪泽前往领事馆去接她,当路易丝从领事馆中出来时,曾纪泽不由的眼前一亮,因为她今天穿了一身红色的旗袍装。西方女人本来就比较丰满,偏巧路易丝的这身旗袍做的似乎窄了点,所以穿在身上就把她包裹的紧紧的,丰满的胸部,俏挺的臀部,从上到下一个明显的s形,显得格外的性感。 曾纪泽不由的瞧得入迷了,路易丝冲他灿烂一笑:“怎么了,曾,难道我穿你们国家的女性衣服不漂亮吗?” 曾纪泽从失神中恍悟,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怎么会呢,你穿这身旗袍非常的漂亮,我想今天戏馆的那些男人都不会有心思看戏了,他们一定会被你迷住。” 女人们最爱听赞美的话,古今爱概莫能外,路易丝开心的笑了,学着中国妇女的礼仪行了一个立刻陷入了鲜血与混乱之中。 胡林翼重新走上了主持大局的岗位,路易丝每隔几天就要来为他做一次复查,同时继续治疗,久而久之,巡抚的大小官员们对这位漂亮的洋大夫也就熟了,虽然仍不敢太接近她,但也不再抱有从前那份看怪物似的态度,有个别开化人士,甚至会抱之以微笑,道一声“你好,菲尔德小姐。。” 曾纪泽闲得很,作为一名有着背景的幕僚,他所需要做的仅仅是为胡林翼提一些有建设性的意见,而这些意见其实都来自于他对历史的熟知,所以他并不费什么力气。整天面对的是一些老朽保守的官吏,这很容易让人感到厌烦,而曾纪泽所能找到的最有趣的事就是接送路易丝为胡林翼瞧病。 作为一名富商的女儿和一名年轻有为的医生,路易丝本该如贵族般高傲,或是如医生般严肃而冷静,但她的性格却十分的亲切而有活力。路易丝对神秘的东方文化是如此的着迷,以至于在混熟之后,时常的要求曾纪泽带他去寻找中国文化。 曾纪泽怎能拒绝一个可爱而美丽的金发美女的请求,何况,他也需要对这个刚刚穿越而来的时代进行更深入的了解,美人相陪,领略这古老文化之旅就变得别有一番趣味。 路易丝迷上了京戏,就像现代的外国人一样,她很快就被这种演员画着鲜亮的脸谱,唱着奇异声调的“歌剧”所吸引,于是曾纪泽就经常带他到武汉的各个戏馆去串。 这天曾纪泽前往领事馆去接她,当路易丝从领事馆中出来时,曾纪泽不由的眼前一亮,因为她今天穿了一身红色的旗袍装。西方女人本来就比较丰满,偏巧路易丝的这身旗袍做的似乎窄了点,所以穿在身上就把她包裹的紧紧的,丰满的胸部,俏挺的臀部,从上到下一个明显的s形,显得格外的性感。 曾纪泽不由的瞧得入迷了,路易丝冲他灿烂一笑:“怎么了,曾,难道我穿你们国家的女性衣服不漂亮吗?” 曾纪泽从失神中恍悟,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怎么会呢,你穿这身旗袍非常的漂亮,我想今天戏馆的那些男人都不会有心思看戏了,他们一定会被你迷住。” 女人们最爱听赞美的话,古今爱概莫能外,路易丝开心的笑了,学着中国妇女的礼仪行了一个立刻陷入了鲜血与混乱之中。 胡林翼重新走上了主持大局的岗位,路易丝每隔几天就要来为他做一次复查,同时继续治疗,久而久之,巡抚的大小官员们对这位漂亮的洋大夫也就熟了,虽然仍不敢太接近她,但也不再抱有从前那份看怪物似的态度,有个别开化人士,甚至会抱之以微笑,道一声“你好,菲尔德小姐。。” 曾纪泽闲得很,作为一名有着背景的幕僚,他所需要做的仅仅是为胡林翼提一些有建设性的意见,而这些意见其实都来自于他对历史的熟知,所以他并不费什么力气。整天面对的是一些老朽保守的官吏,这很容易让人感到厌烦,而曾纪泽所能找到的最有趣的事就是接送路易丝为胡林翼瞧病。 作为一名富商的女儿和一名年轻有为的医生,路易丝本该如贵族般高傲,或是如医生般严肃而冷静,但她的性格却十分的亲切而有活力。路易丝对神秘的东方文化是如此的着迷,以至于在混熟之后,时常的要求曾纪泽带他去寻找中国文化。 曾纪泽怎能拒绝一个可爱而美丽的金发美女的请求,何况,他也需要对这个刚刚穿越而来的时代进行更深入的了解,美人相陪,领略这古老文化之旅就变得别有一番趣味。 路易丝迷上了京戏,就像现代的外国人一样,她很快就被这种演员画着鲜亮的脸谱,唱着奇异声调的“歌剧”所吸引,于是曾纪泽就经常带他到武汉的各个戏馆去串。 这天曾纪泽前往领事馆去接她,当路易丝从领事馆中出来时,曾纪泽不由的眼前一亮,因为她今天穿了一身红色的旗袍装。西方女人本来就比较丰满,偏巧路易丝的这身旗袍做的似乎窄了点,所以穿在身上就把她包裹的紧紧的,丰满的胸部,俏挺的臀部,从上到下一个明显的s形,显得格外的性感。 曾纪泽不由的瞧得入迷了,路易丝冲他灿烂一笑:“怎么了,曾,难道我穿你们国家的女性衣服不漂亮吗?” 曾纪泽从失神中恍悟,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怎么会呢,你穿这身旗袍非常的漂亮,我想今天戏馆的那些男人都不会有心思看戏了,他们一定会被你迷住。” 女人们最爱听赞美的话,古今爱概莫能外,路易丝开心的笑了,学着中国妇女的礼仪行了一个立刻陷入了鲜血与混乱之中。 胡林翼重新走上了主持大局的岗位,路易丝每隔几天就要来为他做一次复查,同时继续治疗,久而久之,巡抚的大小官员们对这位漂亮的洋大夫也就熟了,虽然仍不敢太接近她,但也不再抱有从前那份看怪物似的态度,有个别开化人士,甚至会抱之以微笑,道一声“你好,菲尔德小姐。。” 曾纪泽闲得很,作为一名有着背景的幕僚,他所需要做的仅仅是为胡林翼提一些有建设性的意见,而这些意见其实都来自于他对历史的熟知,所以他并不费什么力气。整天面对的是一些老朽保守的官吏,这很容易让人感到厌烦,而曾纪泽所能找到的最有趣的事就是接送路易丝为胡林翼瞧病。 作为一名富商的女儿和一名年轻有为的医生,路易丝本该如贵族般高傲,或是如医生般严肃而冷静,但她的性格却十分的亲切而有活力。路易丝对神秘的东方文化是如此的着迷,以至于在混熟之后,时常的要求曾纪泽带他去寻找中国文化。 曾纪泽怎能拒绝一个可爱而美丽的金发美女的请求,何况,他也需要对这个刚刚穿越而来的时代进行更深入的了解,美人相陪,领略这古老文化之旅就变得别有一番趣味。 路易丝迷上了京戏,就像现代的外国人一样,她很快就被这种演员画着鲜亮的脸谱,唱着奇异声调的“歌剧”所吸引,于是曾纪泽就经常带他到武汉的各个戏馆去串。 这天曾纪泽前往领事馆去接她,当路易丝从领事馆中出来时,曾纪泽不由的眼前一亮,因为她今天穿了一身红色的旗袍装。西方女人本来就比较丰满,偏巧路易丝的这身旗袍做的似乎窄了点,所以穿在身上就把她包裹的紧紧的,丰满的胸部,俏挺的臀部,从上到下一个明显的s形,显得格外的性感。 曾纪泽不由的瞧得入迷了,路易丝冲他灿烂一笑:“怎么了,曾,难道我穿你们国家的女性衣服不漂亮吗?” 曾纪泽从失神中恍悟,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怎么会呢,你穿这身旗袍非常的漂亮,我想今天戏馆的那些男人都不会有心思看戏了,他们一定会被你迷住。” 女人们最爱听赞美的话,古今爱概莫能外,路易丝开心的笑了,学着中国妇女的礼仪行了一个立刻陷入了鲜血与混乱之中。 胡林翼重新走上了主持大局的岗位,路易丝每隔几天就要来为他做一次复查,同时继续治疗,久而久之,巡抚的大小官员们对这位漂亮的洋大夫也就熟了,虽然仍不敢太接近她,但也不再抱有从前那份看怪物似的态度,有个别开化人士,甚至会抱之以微笑,道一声“你好,菲尔德小姐。。” 曾纪泽闲得很,作为一名有着背景的幕僚,他所需要做的仅仅是为胡林翼提一些有建设性的意见,而这些意见其实都来自于他对历史的熟知,所以他并不费什么力气。整天面对的是一些老朽保守的官吏,这很容易让人感到厌烦,而曾纪泽所能找到的最有趣的事就是接送路易丝为胡林翼瞧病。 作为一名富商的女儿和一名年轻有为的医生,路易丝本该如贵族般高傲,或是如医生般严肃而冷静,但她的性格却十分的亲切而有活力。路易丝对神秘的东方文化是如此的着迷,以至于在混熟之后,时常的要求曾纪泽带他去寻找中国文化。 曾纪泽怎能拒绝一个可爱而美丽的金发美女的请求,何况,他也需要对这个刚刚穿越而来的时代进行更深入的了解,美人相陪,领略这古老文化之旅就变得别有一番趣味。 路易丝迷上了京戏,就像现代的外国人一样,她很快就被这种演员画着鲜亮的脸谱,唱着奇异声调的“歌剧”所吸引,于是曾纪泽就经常带他到武汉的各个戏馆去串。 这天曾纪泽前往领事馆去接她,当路易丝从领事馆中出来时,曾纪泽不由的眼前一亮,因为她今天穿了一身红色的旗袍装。西方女人本来就比较丰满,偏巧路易丝的这身旗袍做的似乎窄了点,所以穿在身上就把她包裹的紧紧的,丰满的胸部,俏挺的臀部,从上到下一个明显的s形,显得格外的性感。 曾纪泽不由的瞧得入迷了,路易丝冲他灿烂一笑:“怎么了,曾,难道我穿你们国家的女性衣服不漂亮吗?” 曾纪泽从失神中恍悟,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怎么会呢,你穿这身旗袍非常的漂亮,我想今天戏馆的那些男人都不会有心思看戏了,他们一定会被你迷住。” 女人们最爱听赞美的话,古今爱概莫能外,路易丝开心的笑了,学着中国妇女的礼仪行了一个立刻陷入了鲜血与混乱之中。 胡林翼重新走上了主持大局的岗位,路易丝每隔几天就要来为他做一次复查,同时继续治疗,久而久之,巡抚的大小官员们对这位漂亮的洋大夫也就熟了,虽然仍不敢太接近她,但也不再抱有从前那份看怪物似的态度,有个别开化人士,甚至会抱之以微笑,道一声“你好,菲尔德小姐。。” 曾纪泽闲得很,作为一名有着背景的幕僚,他所需要做的仅仅是为胡林翼提一些有建设性的意见,而这些意见其实都来自于他对历史的熟知,所以他并不费什么力气。整天面对的是一些老朽保守的官吏,这很容易让人感到厌烦,而曾纪泽所能找到的最有趣的事就是接送路易丝为胡林翼瞧病。 作为一名富商的女儿和一名年轻有为的医生,路易丝本该如贵族般高傲,或是如医生般严肃而冷静,但她的性格却十分的亲切而有活力。路易丝对神秘的东方文化是如此的着迷,以至于在混熟之后,时常的要求曾纪泽带他去寻找中国文化。 曾纪泽怎能拒绝一个可爱而美丽的金发美女的请求,何况,他也需要对这个刚刚穿越而来的时代进行更深入的了解,美人相陪,领略这古老文化之旅就变得别有一番趣味。 路易丝迷上了京戏,就像现代的外国人一样,她很快就被这种演员画着鲜亮的脸谱,唱着奇异声调的“歌剧”所吸引,于是曾纪泽就经常带他到武汉的各个戏馆去串。 这天曾纪泽前往领事馆去接她,当路易丝从领事馆中出来时,曾纪泽不由的眼前一亮,因为她今天穿了一身红色的旗袍装。西方女人本来就比较丰满,偏巧路易丝的这身旗袍做的似乎窄了点,所以穿在身上就把她包裹的紧紧的,丰满的胸部,俏挺的臀部,从上到下一个明显的s形,显得格外的性感。 曾纪泽不由的瞧得入迷了,路易丝冲他灿烂一笑:“怎么了,曾,难道我穿你们国家的女性衣服不漂亮吗?” 曾纪泽从失神中恍悟,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怎么会呢,你穿这身旗袍非常的漂亮,我想今天戏馆的那些男人都不会有心思看戏了,他们一定会被你迷住。” 女人们最爱听赞美的话,古今爱概莫能外,路易丝开心的笑了,学着中国妇女的礼仪行了一个立刻陷入了鲜血与混乱之中。 胡林翼重新走上了主持大局的岗位,路易丝每隔几天就要来为他做一次复查,同时继续治疗,久而久之,巡抚的大小官员们对这位漂亮的洋大夫也就熟了,虽然仍不敢太接近她,但也不再抱有从前那份看怪物似的态度,有个别开化人士,甚至会抱之以微笑,道一声“你好,菲尔德小姐。。” 曾纪泽闲得很,作为一名有着背景的幕僚,他所需要做的仅仅是为胡林翼提一些有建设性的意见,而这些意见其实都来自于他对历史的熟知,所以他并不费什么力气。整天面对的是一些老朽保守的官吏,这很容易让人感到厌烦,而曾纪泽所能找到的最有趣的事就是接送路易丝为胡林翼瞧病。 作为一名富商的女儿和一名年轻有为的医生,路易丝本该如贵族般高傲,或是如医生般严肃而冷静,但她的性格却十分的亲切而有活力。路易丝对神秘的东方文化是如此的着迷,以至于在混熟之后,时常的要求曾纪泽带他去寻找中国文化。 曾纪泽怎能拒绝一个可爱而美丽的金发美女的请求,何况,他也需要对这个刚刚穿越而来的时代进行更深入的了解,美人相陪,领略这古老文化之旅就变得别有一番趣味。 路易丝迷上了京戏,就像现代的外国人一样,她很快就被这种演员画着鲜亮的脸谱,唱着奇异声调的“歌剧”所吸引,于是曾纪泽就经常带他到武汉的各个戏馆去串。 这天曾纪泽前往领事馆去接她,当路易丝从领事馆中出来时,曾纪泽不由的眼前一亮,因为她今天穿了一身红色的旗袍装。西方女人本来就比较丰满,偏巧路易丝的这身旗袍做的似乎窄了点,所以穿在身上就把她包裹的紧紧的,丰满的胸部,俏挺的臀部,从上到下一个明显的s形,显得格外的性感。 曾纪泽不由的瞧得入迷了,路易丝冲他灿烂一笑:“怎么了,曾,难道我穿你们国家的女性衣服不漂亮吗?” 曾纪泽从失神中恍悟,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怎么会呢,你穿这身旗袍非常的漂亮,我想今天戏馆的那些男人都不会有心思看戏了,他们一定会被你迷住。” 女人们最爱听赞美的话,古今爱概莫能外,路易丝开心的笑了,学着中国妇女的礼仪行了一个立刻陷入了鲜血与混乱之中。 第十章大刀手 路易丝吓的花容失色:“曾,这是怎么回事?” 曾纪泽冲着楼下瞅了一眼,那些伪装的杀手们砍杀的目标大多是那些来听戏的官吏们,口口声声的叫嚷着:“杀光清妖,杀光清妖!”曾纪泽顿时惊悟:“这些杀手一定是长毛潜入武汉的刺客,他们是想刺杀武汉的官员,扰乱我军军心。。” 曾纪泽所说的长毛就是指太平军,路易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太平军不是信我们上帝的吗,他们怎么可以向手无寸铁的人下杀手。” 曾纪泽心想:“信上帝就不会杀人了吗,那你们西方列强带着枪炮来中国是观光旅游的么。” 他没功夫跟路易丝解释,拉着她的手就向楼下逃去。跑到半截之时,却见数名杀手正往楼上奔来,曾纪泽见状不妙,又带着路易丝退了回去,躲进了一间屋里。那屋子里空空荡荡的,就一张床,几张桌椅,一面屏风,实在是无处可藏,曾纪泽扫了一眼,情急之下就拽着路易丝钻进了床底下。 呯!门被很嚣张的撞了,曾纪泽只能看到几只脚,还有垂下来的滴血的刀。路易丝害怕极了,差点就要尖叫出声,幸好曾纪泽反应的快,一探手就堵住了她的嘴。 “官文那狗贼没在这里,兄弟们,搜下一间。”那几个人那没细搜,转了一圈就离开了房间。 曾纪泽松了一口气,低声道:“看来这伙贼人主要是冲着官文来的。路易丝,你别害怕,他们已经走了。” 路易丝没回话,曾纪泽为纳闷了,扭头一看才发现原来路易丝的嘴还被他死死的堵着,哪能说得了话呢。曾纪泽赶紧松开了手,路易丝大口的喘着气:“曾,我就快要被你憋死了。” 曾纪泽谦然一笑:“对不起,那些人走了,咱们趁机逃出去吧。”曾纪泽先从床底下爬出来,接着双把手伸进去拽路易丝,手忙脚乱之下,一不小手抓到了路易丝的胸部。 “好大的一团肉啊!”曾纪泽瞬间失神了,手抓着人家胸部竟是一时忘了要放,路易丝微红着脸白了他一眼:“你摸够了没有?” “嗯……”曾纪泽愣了一下,“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路易丝,请你原谅。” 路易丝倒也没生气,自个从床底下爬了出来,拍着身上的土,假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曾,咱们就这么呆在这里,等着那些凶手回来砍我们吗?” 曾纪泽马上回过神来,掩饰性的干咳了几声,拉着路易丝就往外跑。楼下已经是尸 横遍地,到处是没死透的重伤者在哭嚎,十几个杀手全都集中在了二楼西侧的最大包厢中,那是正是官文的包厢。 “官文那厮就是清廷安插在湘军大后方的监军,死了的话也好,免得碍手碍脚的。”曾纪泽不厚道的想,不过,形势并非如他设想的那样。 官文身为堂堂总督,怎么可能光棍一人出来看戏,他身边带着那几个贴身护卫个个都是好手,尤其是一个七尺横眉壮汉,手里一柄大刀舞得风声水起,四五个杀手都不得近前,反倒被他逼得退出了包厢。 曾纪泽见过那人几面,如果记得不错的话,那护卫名叫白震山,外号“开山刀”,他原先是湖北绿营军中的一名大刀教头,有一次官文视察绿营,瞧着这人身手不错,就把他调了来当自己的贴身护卫。 白震山把那几个太平军杀手逼向了他们这边,曾纪泽看着不妙,匆忙拉着路易丝往楼下走,正奔到大堂时,几名杀手被白震山飞起几脚,统统踹下了楼来,偏巧就掉在了他们面前,挡住了去路。 二楼并不算高,杀手们摔下来也没受什么重伤,很快就爬将起来,一见眼前有两个大活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挥刀砍来。 “曾——”路易丝惊叫着曾纪泽,吓得闭上眼就往他怀里躲,曾纪泽可不会傻闭着眼等死,抱紧路易丝就往边上倒,险险的躲过了砍来的一刀。 那几人见砍了个空,还要再砍时,白震山从楼上跳了下来,几下子就把他们杀得手忙脚乱,把曾纪泽二人忘在了一边。 出门的路被挡了住,曾纪泽只好连抱带拖的把路易丝带到了戏台底下躲起,路易丝惊魂未定,眼睛还不敢眼开,哆哆嗦嗦的问:“曾,我死了吗?” 曾纪泽差点笑出来,她那怕死的样子也太可爱了吧,安慰道:“没事了,路易丝,别害怕,你还活着呢。” 路易丝这才敢睁开眼来,眨着眼睛瞅了瞅四周,长松了一口气:“感谢上帝。” “不用感谢上帝,感谢那个人吧。”曾纪泽的目光投向了正和杀手们厮杀的白震山,这位“开山刀”明显占据着上风,又是几个回合下来,只剩下两名杀手还站着。 曾纪泽再瞧楼上,其余的杀手们依然在和官文的护卫们厮杀,猛然间,他看到东侧有一个杀手弯弓搭箭,正瞄准了楼下的白震山。 曾纪泽急喊:“背后有人放箭!”他示警的同时,箭矢射出,白震山听到了喊声,回头的同时急闪身躲避,那躲来的箭矢 擦身而过,划破了他的衣衫。 白震山躲过一劫,瞧了一眼曾纪泽这边,马上又投入了厮杀,那楼上的杀手连连放箭,只因白震山有了提防,屡射不中。 放箭的杀手恼了,狠狼瞪了曾纪泽这边一下,然后从楼上一跃而下,拎着刀直奔而来,口中骂道:“多管闲事的东西,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老子就成全你。” “妈的,我这不是自找麻烦嘛。”曾纪泽急拽着路易丝再逃,那人不依不饶,死追不放,直至把他们逼到了一个死角。 那杀手看清了曾纪泽身边的女人竟是个洋人,先是怔了一下,接着脸上浮现出憎恨的表情:“我们天国与你们西洋人都信奉上帝,我们本该是兄弟姐妹,可你们却总是帮着清妖对付天朝,好啊,今天我就连你这个洋鬼子一块杀。” 杀手举刀向路易丝砍来,曾纪泽情急中抄起地上的一块烂凳腿抵挡,正要交手的一刹那,只听呯的一声,那杀手立刻僵在了原地,眼睛瞪的斗大,额头鲜血缓缓淌下,竟是被一枪射穿了脑袋。 “啊——”可怖狰狞的叫声吓坏了路易丝,在她的尖叫声中,杀手仰面倒地。曾纪泽向着开枪的方向看去,看到的是一个高大蓝头发西洋男人,他站在二楼上,手中火枪的枪口尚自冒着烟气。 那蓝发男人得意的冲着他们一笑,挥手致意:“路易丝,你没事吧。” 原来这人认识路易丝,路易丝正要招手向他致谢,忽见有一太平军杀手向黄发男子杀去,急呼:“威利小心。” 黄发男子从容不迫的拔出腰上悬着的西洋武士刀,一挡接下砍来的大刀,顺势横着一抹,犀利的刀锋立时将那杀手开膛破肚。 第十一章洋枪营 那个叫威利的男人和白震山上下开弓,几个回合下来便把太平军的杀手们收拾的差不多,死的死,伤的伤,待到事态得到控制之时,清兵才闻讯赶来了百花楼。 官文战战兢兢的从包厢里走出,瞅了一眼站着的都是自己人,神情这才又变的威严起来,将来迟的清兵们训斥了一顿,责怪他们排查不严,让粤匪混入了武汉,又命他们将死了的粤匪悬于各城门示众,把活着的抓回去严刑拷打。 官文发完了官威之后才看清楚楼下的曾纪泽,表情一改,笑眯眯的下来打招呼:“纪泽贤侄,你怎么也在这里,适才没有被粤匪的杀手伤到吧。” 曾纪泽表示自己没事:“多亏了总督大人手下的这几位护卫们身手了得,不然咱们都逃不过这一劫。” 官文不以为然:“都是一帮酒囊饭桶罢了,收拾几个粤匪也那么费劲,害得贤侄和这位路什么大夫受惊了。” 官文一想到自己方才那副有失体统的惊吓状就来气,他把火都撒在了手下人身上,于是转过头来又把白震山一干人等骂了一通。 白震山等人拼死护主,几乎个个身上都带伤,没有嘉奖反被训斥,无不心中憋气,个个低沉着个脸默不做声的挨官文的骂。官文骂够了一转脸又换上笑容:“贤侄呀,今天的事实在是太险了,如果你真的在武汉出了什么事的话,我可如何向令尊交待,这样吧,我马上替你找几个身手好的做你的护卫,保护你的日常安全。” 曾纪泽觉得自己也需要添加几个护卫,但从长沙跟来的几个曾府家丁都没什么本事,如果再出刚才的突发事件的话,保不准就真的挂了。他原本是不想领官文这个情的,但瞅了一眼情绪低落的白震山,想起他方才的身手,临时就改变了主意:“多谢大人关心,其实也不劳大人费心再去找,我看这位兄弟身手就不错,大人如果舍得的话不如就把他让给我当护卫吧。” 一个不起眼的护卫而已,在官文眼里恐怖连他家的一条狗也不值,曾纪泽都开口了他又怎么能显得小气,当即就痛快的答应。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官文就匆匆的离去,曾纪泽也不想在这血染之气久留,带着路易丝和新招的护卫白震山也要离开。门口处,那叫威利的西洋男人正靠着门抽烟斗,一脸悠闲的样子,看起来是在等着路丝易出来。 经过路易丝的介绍曾纪泽才知道,这位救了他们一命的男人也是一名英国人,并且是一名已退役的前英国皇家陆军少尉。威利原本驻守在英 属印度的殖民地,因为喜欢喝酒,在一次酒醉后和战友打架,把对方打成了重伤,因此被勒令退役。 离开军队后的威利觉的回到英国没有面子,决心投身于商界,他听说新开辟的中国市场充满了机遇,所以就只身前来武汉寻找发财的之路。威利投身于军队之前,曾经在路易丝父亲的公司工作过一段时间,所以才认识了路易丝,但两人只属于点头之交而已,却没想到会在遥远的中国,以这样一种戏剧性的方式见面。 曾纪泽当即向威利道谢,没想到那小子却说:“要道谢的话就请我喝酒吧。” 曾纪泽一怔,觉得这洋鬼子倒也是个豪爽之人,笑道:“好,告诉我你住在哪里,改天一定请你喝酒,只不过今天我要先送路易丝回去,你也看到了今天的事,作为一名女士,她的心情一定很不好。” 路易丝默不做声,只是微微的笑了笑,她的身心确实是因紧张过度而感到疲惫,曾纪泽的体贴与细心让她有些感动。威利也很绅士的不再强求,告诉了曾纪泽他的住处,两人约好改天喝酒聊天。 百花楼发生的事惊动了胡林翼,他立即下令在武汉三镇加强戒备,严加盘查进入武汉之人。百花楼发生的事只是一个小插曲而已,真正令胡林翼忧心的太平军的进攻。 在直接派兵解安庆之围不成功的情况下,英王陈玉成集中兵力,全力以赴的攻入湖北,前锋精锐部队已经逼兵重镇黄州,黄州一旦陷落,武汉将直接暴露在太平军十几万大军的面前。 虽然胡林翼把为数不多的清军布置的井井有条,守住各处险要,但面对太平军凌厉的攻势,他还是略显信心不足。在这个时候,曾纪泽向胡林翼献上了改变他自己人生道路的至关重要的一策,他提议组建一支全部是西式装备的洋枪营,以之来对付攻势凶猛的太平军。 有人立即表示反对,反对的人声称洋枪虽然利害,但购买的费用昂贵,如今湘军经费本来就紧张,又从何处能凑齐一大笔钱购买署装备。他们反对的另一个观点就是“远水解不了近火”,太平军进兵神速,而洋枪营从购置装备与训练成军都需要时间,就算组建了也未必能及时的应用于武汉的保卫战。 曾纪泽解释道:“如今朝廷与洋人已经签定了条约,恢复了正常的外交关系,洋人进入我大清的主要目的是从事贸易,他们迫切需要一个良好的贸易环境,所以在剿灭粤匪的态度上是支持我们的。武汉的洋商就有很多,各国的领事馆也开馆在即,只要我们同他们及时联 系,购买到足够的洋枪洋炮是不成问题的。” 胡林翼微微点头,表示赞同他的分析,曾纪泽接着说:“洋枪洋炮虽然贵,但威利和杀伤效率却很高,洋人士兵足以一当十,这从英法军队仅以一万人就攻破我京津十几万军队便能看出,假设我们组建一支一千人的洋枪队,我以为足以对抗粤匪四五万之众。所以说枪炮虽然费用高,但粮饷却省了很多,此消彼减,这笔帐还是划得来的。” 曾纪泽又就时间问题做出分析:“我们可以从军队中挑选会使枪炮的士兵组建洋枪队,这样就缩短了一部分训练时间,再聘请高素质的洋人军官做教习,我相信短时间内就可以形成作战能力。退一步来讲,就算洋枪队在武汉保卫战中派不上用场,那也可以在今后的剿匪之战中有用武之地,试问当今环球世界,但凡强国,有哪一国不是依仗着枪炮之利,我大清若要自强,早晚也要走这一步。” 胡林翼神色变化不测,仿佛有心中万千感慨,他是想到了长江上看到洋人小火轮逆水而行,其速如风的那一幕,那给了他太大的震撼,再到他自己,原本被认为是无药可治的身体,在洋人奇特的治疗手法下,竟然奇迹般的开始回转。 除此之外,还有两次鸦片战争的失败,种种所见所闻,都让他深深的认识到,外面的世界正在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大清如果要想摆脱如今面临的内忧外患困境,那么就必须跟上这种变化,就必须向洋人学习,而洋人的那些先进的东西,给他印象最深的自然就是他们的枪炮。 胡林翼沉吟了半晌,一拍桌案站了起来:“我同意纪泽贤侄的建议,就由他来组建我大清第一个洋队营。” 第十二章筹款 曾纪泽一直认为,在晚清这个时代,想要干一番事业,手底下必须有一支强有力的军队保障,曾国藩有湘军,李鸿章有淮军,左宗棠有楚军,这三位晚清风云人物,无一不是先拥有了军队,而后才有能力左右朝政。。 历史上的曾国藩是把湘军给裁了,失去了最硬的一张底牌,固然换来了清廷的信任,但湘系那种令满清政府忌惮的实力也随之而去,湘系人物们顶多在边疆充任大员,却无能力左右中央的政策。 曾纪泽可不想跟着历史足迹走,继续当那个窝囊的外交家,趁着如今湘军鼎盛之际,他必须做好改变湘军未来走向的准备,而一支听命于己的近代化军队便显得特别重要。 胡林翼把组建洋枪营的重任交给了曾纪泽,这正中曾纪泽下怀。其实胡林翼选他也是自有一番思虑,毕竟向洋人学习,模仿他们组建军队在很多保守派人士来看是不可取的,一定会有不少的阻力,曾纪泽身为湘军统帅曾国藩的长子,由他来担此重任,则在旁人看来,曾国藩也是支持这一计划的,借着曾国藩的威望与权势,组建洋枪营所受的阻力便可少许多。 曾纪泽很有信心建好这支自己的嫡系部队,但他很快就遇上了难题。打仗其实打的就是银子,组建一支洋枪营的费用是普通湘军营的数倍,初期建设少说也得十几”,光酒席就摆了三十多桌,当然,他不可能花自己的钱,都是胡林翼先期为他拨付的饷银。不过令他郁闷的是,他请了一百多士绅,而当天下午前来赴约的只有不到三十人,显然,武汉的这些有钱的士绅们并不卖他这个湘军统帅大公子的面子。 其实这也难怪,自湘军建这以来,武汉的士绅们隔三岔五,没少的为湘军捐钱子,他们是捐钱捐怕了。 曾纪泽皱着眉头,瞅了一眼稀稀落落的宴席,满脸的不快,心想:“这帮家伙还真是要钱不要命了,真该叫太平军劫你们一遍。”不过眼下也没办法,只得一挥手叫开席。 曾纪泽首先举杯,把客套话说了一遍,然后转入正题:“纪泽奉胡巡抚之命组建洋枪营,保卫大武汉,保卫大武汉其实也就是保卫各位乡绅们的身家财命,但建洋枪营是要花银子的,虽然胡巡抚鼎力相助,但仍有不少缺口,所以纪泽今天设下此宴请大家来聚一聚,厚起这脸皮子,就是想请大家能捐些银子。” 曾纪泽满以为下边这些人会很痛快的答应,可他却不知道这些人来是来了,不过却都是冲着他这曾大少爷的面子才来的,但来了并不代表人家就愿意放血破 财。 曾纪泽扫了一视,见这帮人都低着个头闷不做声,顿时就来了火,但却强压着不发作,免强保持着笑容:“我知道这些年大家伙为咱湘军剿匪捐了不少银子,这年头生意都不好作,各位也都不宽裕,但大家也要想要想,如果不是咱们湘军拼死拼活的跟粤匪干,咱这湖北只怕早就被粤匪屠了多少遍,各位今日能不能坐在这里听纪泽唠叨还只怕是未可知也。所以说,大家花出去的银子都是没白费的,这个理我想大家伙也都明白。” 曾纪泽的话打动了不少人,其中一人站将起来,大声道:“曾少爷,你说话都在理,咱们也不是不明理的人,可是你说要组建什么洋枪营,这在咱大清国还从来没听说过,也没人见过是个啥样,究竟能不能打仗,大家伙都怕这银子是花了,可到时候还是扛不住长发,那这也太不值了。” 说话的是个年轻人,约莫二十七八岁,叫作宋致远,是“白云庄”的少东家,他家原本是武汉最大的布庄,庄子下面养了十几个染坊,但这几年洋商打入了武汉的市场,依靠着机器生产的低价布抢走了不少白云庄的市场,老东家急得生了重病,这白云庄就只好交给年轻的儿子来打点。 那宋致远虽然是生意人,但性情都是有什么说什么,曾纪泽自信的一笑:“宋老板问的好,不过我要反问宋老板一句,你说咱们跟英国人打了两场战争,你说是咱大清赢了还是英国人胜了呢?” 宋致远愣了一下,脸上流露出愤慨的表情:“谁都知道是英国人赢了,不过这仇早晚得报。” 曾纪泽又问道:“报仇的话先暂不提,那宋老板知道英国人是凭着什么赢了咱们大清吗?” 宋致远一哼:“英国人不就是凭着船坚炮利嘛,要是真刀真枪的打,十个英国鬼子也不见得打得过咱大清一个兵。” 曾纪泽呵呵一笑:“宋老板先消消气,你前边那一句话说的很对,英国人凭得就是船坚炮利,我这洋枪营组建成之后,用的将全是洋枪洋炮,那你说粤匪能打得赢咱们吗?” 宋致远眼睛亮起来,似乎是被说服了,但接着又说:“就算能打赢,可光咱们几家能捐的钱也有限,只怕根本不够组建洋枪队的钱。 宋致远的话得到了众乡绅的响应,曾纪泽知道今天这筹款的事算是黄了,看来要想在这些家伙们身上拔毛,还必须得想点办法才行。 第十三章打砸抢烧 曾纪泽并没有逼迫宋致远他们捐款,他反而做了一件好事,凡来参加宴席者,他都以胡林翼的名义为每家都派去一波士兵前去保护商铺,名义是如今粤匪逼近武汉,秘密潜入城中搞破坏的匪徒甚多,所以官府要保护他们这些遵纪守法的乡绅商家。。 没筹到钱曾纪泽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也没那么好心还去保护那些不肯拔毛的财主们,他这么其实只是在外人面前立一个幌子而已。 很快,就在筹款宴后的第三天,汉口一带连续发生了数起打砸抢烧的恶性袭击事件,袭击大多发生在晚间,攻击的目标都是汉口有名望的商铺。袭击者还留下了警告的言语,恐吓商家不许再支持清廷,否则下一次就会要他们的性命。 连续发生的袭击事件搞得汉口乡绅们人心惶惶,谁都不知道匪徒的下一个攻击的目标是谁,所以乡绅们联合起来向胡林翼上言,请他立刻调查袭击事件的幕后凶手,维护武汉的安全。 曾纪泽自告奋勇要求负责调查此事,很快他就给出了调查结果:经过对抓捕的几名匪徒的严加审问,他们承认他们是太平军混入武汉的内应,袭击商家就是为了破坏武汉稳定的人心,为太平军的进攻做准备。 其实细心观察人们就会发现,在粤匪内应们的袭击中遭受损失的都是那些没有参加曾纪泽筹款宴的乡绅,而宋致远那二十余家都在袭击中完好无损,据说是曾纪泽派去的士兵与匪徒们进行了激烈的战斗,英勇的打退了进攻,双方虽然杀得火热,但却均无死伤。 不管如何,这么一闹,那些不肯捐款的乡绅们一下子明白过来,你要不捐钱的话,官府就不保护你的身家财产安全,无论袭击事件的幕后主谋是太平军也好,不是也罢,这一回组建洋枪营的捐款他们是非出不可。 于是这一次也不用曾纪泽邀请,那些乡绅们推选了当地有名望的茶商吕清墨为代表,前来拜见曾纪泽,重新表明乡绅们愿意出钱的意思。 这回轮到了曾纪泽摆谱,上次酒宴被放鸽子的事他还记在心里,当时他是有求于人,如今是人家有求于他,这丢掉的面子当然得找回来。他便让那吕清墨在后园的凉亭里候着,说是他正在沐浴,沐浴完了就会出来见他。 一旁的素雪当了真了,问道“大少爷,你真的要沐浴吗?那奴婢这就去吩咐厨房烧水。” 曾纪泽一笑:“我晚上再洗,现在要看点东西。”他晃了晃手中的报纸,那是他靠路易丝的关系订到的英国泰晤士报,虽说 他对这个时代的大历史比较了解,但西方发生的大事他却不知道,所以有必要借助报纸来开阔视野。 素雪犯了糊涂:“大少爷不沐浴,那为何不去见那位吕老爷呢?”曾纪泽平素待人比较随和,在他这里并没有十分严酷的尊卑等级,所以久而久之,素雪也就敢多说一些话。 曾纪泽冷哼一声:“你忘了上次筹款宴的事了吗,不让他熬一阵子,本少爷的面子从哪里找回来。” 素雪恍然大悟:“原来大少爷是想教训他一下吧,教训的好,谁让在大少爷请他都不来呢。”她顿了一下,又有些犹豫:“可是后园凉亭那里是个风口,夏天倒凉快,冬天可冷的紧,奴婢就怕把那吕老爷冻坏了。” 素雪是天生的善良,曾纪泽可没那好心,嘴角露出坏笑:“我就是想让他凉快凉快,好让他记住这个教训,我曾纪泽可不是好得罪的人。” 曾纪泽就看看报,听听素雪唱的小曲,吃了个午饭,睡了一小觉,把那吕清墨晾在凉亭吹了一上午的风,然后才叫下人告诉他,说曾纪泽身体有点不舒服,今天就不方便接见他了,叫他下次最好和宋致远一起来。 吕清墨就郁闷了,但也没有办法,只好告辞,第二天邀了宋致远一道再登门拜访。乡绅们看似彼此间没有严密的组织网,但其实还是存在一定的相互关联,尤其是在与官府打交道时,他们往往能显得特别团结,就譬如那吕清墨,当时也有不少人想去参加筹款宴的,但吕清墨表明了他不会去的态度时,大多数人就选择了跟从。 曾纪泽的洋枪营不光组建时需要钱,今后的维持也离不开这帮乡绅的经济支持,他可不想前方打着仗,后方这帮生意人脑袋一抽筋断了他的饷银,所以他必须打乱乡绅们间的这种团结,最先要做的就是打破吕清墨在他们当中的领袖地位。 宋致远就是他一颗重要棋子,首先是因为宋致远很给他面子,其次是因为此人看起来颇为开明,最后嘛,看着比较顺眼。 曾纪泽为昨天对吕清墨的放鸽子表示了很诚恳的歉意,吕清墨也是哑巴吃黄连,只好假作大度的表示无所谓,但当曾纪泽说明了,筹饷之事将由宋致远和他共同主持时,吕清墨的表情明显有些不满。 曾纪泽马上强调,他已经得到了胡林翼的许可,专门组织了一支保护武汉乡绅商家的城防队,这只半职业性的武装将由一部分清兵和各乡绅宅院中抽出的精壮家丁组成,而曾纪泽以军务烦忙,顾及不暇为名,将这支城防队的指挥权 交给了宋致远。 宋致远当时就有点呆,曾纪泽事先是没跟他打过这样的招呼的,不过他这人倒也反应快,一见曾纪泽向他使眼色,当即打起了官腔:“承蒙曾大少爷信任,致远一定尽心尽力管好这支城防队,保护好咱们武汉的乡绅商家免受粤匪的袭扰。” 吕清墨这下不敢再吱声了,曾纪泽这么做的目的再清楚不过,那意思就是我偏要替宋致远撑台面,你们不服也不行,要不然这城防队偶尔有个什么疏忽,谁家让粤匪给打砸抢烧了可别埋怨谁。 筹饷的事虽然耗了些时日,但总算是及时的搞定了,接下来就是如何购得西洋军火,关于这件事,他再一次用到了和路易丝的关系。 第十四章洋教习 曾纪泽访了英国领事约翰,向他说明了如今武汉的危险局势,太平天国如果攻破武汉,英国的利益将要受到重大的损失,英国有必要向他即将组建的洋枪队提供帮助,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向他出售最新式的枪炮。 如果说之前的数年中,西方列强在中国这场内战中选择中立,目的是为了等待形势的发展,看清满清与太平天国谁将是中国新的主宰。那么如今英国已与清廷签订了新的条约,他们将要扩大的对中贸易迫切的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而太平天国的颓势已经相当的明显,对于英国来说,现在正是他们插手中国事务的最佳时机。 约翰很清楚中国的局势发展,以及英国政府的态度,再加上曾纪泽算得上是他的半个救命恩人,所以他很痛快的就答应帮助他联系英国的军火企业,尽快为他的洋枪队提供武器与弹药。 英国政府很快同意了向武汉方向出售他们的军火,英国方面向曾纪泽推荐的主力步枪,是产自于英格兰埃菲尔德皇这轻武器工石制造的埃菲尔德型步枪,这种枪为单次前装来复枪,口径0.577,发射圆锥子弹,有效射程为800码,最远为1100码,该枪在当时来步枪中也算不错的品种。 但曾纪泽放弃了英国方面的推荐,他主动选择购买韦斯尔来复步枪,这款步枪全长49英寸,口径为0.451,射程最远可达1800英尺,甚至比部分火炮的射程还要远。该步枪另一大特点就是枪口为六解形,子弹也为六角形,杀伤力极大。韦斯尔德来复步枪代表着英国最高的枪械制造水平。 可以想象,当大量装备了洋枪的太平军,遭遇到了装备有可怕射程的韦斯尔来复枪的洋枪营时的场面,那相当于一场“看不见对手”的不对称战争。曾纪泽洋枪营的优势不在于多而在于精,而这种射程远,杀伤力大,近似于近代狙击枪的步枪必然是他最佳的选择。 约翰领事惊讶于曾纪泽对英事发展的了解,要知道这款步枪是刚刚量产不久,即使英军也没有及时的换装,而它的大量应用则是在不久之后美国发生的南北战争之中,曾纪泽做为一个保守落后国家之人,竟然很有眼光的选择这款步枪,他开阔的眼界着实令约翰领同事感到吃惊。 曾纪泽很谦虚的把这功劳归于路易丝长久以来给他借阅报纸,英国方面并不因曾纪泽的见识就放弃利益,他们把这笔军火买卖的价格开的很高,远远高出了韦斯尔来复步枪卖给本队或是西方国家的单价,并且这种特制的六角形子弹的价格也不菲。 为了追求洋枪营的精而强,曾纪泽不得不接受了英国方面近乎抢劫的提价,这也成为他后来创办近代工业体系时,率先创立军工企业的重要原因。 就在曾纪泽与英国人谈妥了武器贸易的同时,太平军的进攻也正在按照原先的历史发展着,湖北守军连战连败,太平军的前锋已经攻到武汉前镇霍山不足二十里之地。 太平军的凶猛攻势令湘军方面十分紧张,身在祁门自身被困的曾国藩命湘军水师统领彭玉麟速调长江上游部分水师回援武汉,而胡林翼在加强武汉防御的同时,屡次催促曾纪泽尽快组建好洋枪营,以解武汉兵力捉襟见肋的窘境。 曾纪泽其实并不担心武汉的危局,因为他清楚历史上的太平军此次西征是以虎头蛇尾而告终,武汉之危是以一种令人啼笑皆非的方式解除,当然,如果不排除蝴蝶效应的话,陈玉成也有可能热血上升,倾全力攻打武汉,到时胜败就不好说了。 对于曾纪泽而言,他刻不容缓将要面对的,将是组建一支军队最重要的环节——择将练兵。 再好的武器,再先进的枪炮,最终也必须由人来使用,在战争中,人起到的是决定性的因素。而在近代后期,包括李鸿章的淮军在内的满清军队,武器装备方面与西方列强的差距并不是太大,但多次抗敌之战却都以失败而告终,这与满清的政治有密切联系,但清兵的职养素养低下也是不争的事实。 好在曾纪泽有现成的便宜可捡,他所挑的兵都是湘军中的精兵,都是经过战争洗礼的百战之士,对于火器的使用也十分熟悉,“鸟枪换炮”,需要只不过是尽快学习新式武器的操作方法。 但这并不能让曾纪泽满足,他深深的清楚,湘军的练兵之法、战斗力、战术指挥,虽然在面对太平军,乃至整个中国时,都具有相当的优势,但与世界军队的发展相比还十分落后。如果没有一个好的训练方法,他这洋枪营练出来了也好比一个用惯了刀叉的外国人用筷子,只有出洋相的份。 所以,曾纪泽要求他的洋枪营必须采取西方最先进的练兵之法,不过这就不是他所长了,事实上他很想把这支嫡系军队的训练与指挥都完全的掌控在自己手中,但有些时候,当自身条件不具备时,就必须要求助与他人。 曾纪泽选择了雇用外官来训练这支军队,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在起步的初期,他只有冒这个不得不冒的险。曾纪泽看中了一个人,退伍的英人威利,那个在百花楼救了他一命,很不 客气的要曾纪泽请他喝酒的家伙。 第十五章创建炮连 曾纪泽在东湖边的望江阁找到亚瑟威利时,这个潦倒的英国男人正喝得酩酊大醉,冲着酒馆小二嚷嚷着英语,一个劲的还要酒,搞得人家莫名其妙。威利见人家不给他上酒,一怒之前揪住了小二,怒吼道:“为什么不给我上酒,难道怕我没钱付账吗,你瞧,老子有的是钱。”威利边叫边不太利索的掏口袋,而翻出来的却只有几个铜板。 自古以来,不管东方西方,现代还是古代,商人都是认钱不认人的,管你是大辫子还是洋毛子,有钱就是爷,没钱就是鳖。小二一看威利很嚣张的掏了半天,却只掏出了几个铜板,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威利略有点尴尬,却表现出一副不以为然之状,“我的钱忘在酒店里了,呆会派人送来就是了,你别管那么多,尽管上酒就行了。” 小二这时就有点不爽了,一把掰开了威利,正要发作时,曾纪泽忙上前几步拦下,掏出几枚碎银给他,吩咐道:“这位先生的账我付了,你别再给他让酒,拿一碗醒酒汤来吧。” 小二一见银子笑脸马上回来,点头哈腰的应承而去,不多时就端来了一碗醒酒汤。威利酒醉了七八成,早分不清东西南北,方才又和小二嚷嚷一阵子,费了不少的力气,一屁股瘫坐椅子上,晕乎乎的还得曾纪泽“伺候”着他吞下醒酒汤。 窗户打开,清爽的湖风吹入阁中,过了一会,威利的酒劲下去了,这才看清楚坐在他对面笑盯着他的人是谁,恍惚了一下,“是你呀,我想起来了,你说过要请我喝酒的,这下的正好啊,这桌的账就由你来付吧。” 威利不记得曾纪泽看到了他刚才的窘相,还以为是碰上了救星,可免呆会没钱付账时的狼狈。 曾纪泽一笑,故作玄虚的说道:“没问题,我这回不光要请你喝酒,还给你带来了一个发财的好机会。” 威利不远万里来中国就是报着东方发财梦,只可惜他这人除了会打仗之外,别的什么本事都没有,在中国游荡了许久,身上带的钱花得差不多了,可还没找到一桩能让他发财的卖买,他在这里喝闷酒,多少也有心灰心冷的原因。 曾纪泽的话无疑于给威利打了一剂强心针,但他也不笨,很低调的询问曾纪泽是桩什么买卖,曾纪泽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了当的说想请他做洋枪营的总教习兼副营官。 威利大喜过望,他本来是担心曾纪泽让他做的事他做不成,但总教习这份工作正符合他的能力,而一份事军事岗位的工作,更是他最想要得到的。 威利 这小子和那些英火商一样,都是一门的生意精,他立刻意识到他将要担当的职位在洋枪营中将是一个怎样重要的角色,除了像他这样具有职业素养的外人外,曾纪泽别无选择,所以他把自己的薪水要求提的很高,开口就要一年一万两白银。 曾纪泽不是傻子,如果说他没有发到威利这副潦倒的样子的话,这个开价也许还免强可以考虑,但如今他要是答应的话,那就是正宗的冤大头。 他表现出吃惊的样子,摇头说道:“威利先生,我就把话说明了吧,组建洋枪营耗资巨大,我的资金十分有限,看在你救过我和路易丝,我们是朋友的份上,我最多一年给你一千两的薪水。当然,在今后的战斗中,如果洋枪营表现出色,我会考虑为你适当的加薪。事实就是这样,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立刻投入岗位,我会给你先发三个月薪水,如果实在对待遇不满的话,那我只能表示遗憾了。” 被轰开了国门的中国,对西方人而言当然是又一个掘取财富的金矿,但这并不意味着是个洋人来中国就能发财。事实上,一千两的白银对于一个无所事事的退伍军人而言,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他就算在英军中再扛一百年枪也不见得能赚这么多钱。 威利见曾纪泽似乎并没有表示非他不可,态度马上软了下来,当即表示看在朋友的面子,愿意接受聘用。 这个人虽然好酒贪财,但职业素养却相当不错,受聘之后,他立即投入了对洋枪营的各项组建与训练之中。 湘军原有的军事编制分为陆军、水师、马队三个兵种,曾纪泽的洋枪营初创,无暇顾及水师与马队,故以陆军为主。湘军以500人为一营,每营辖前、后、左、右四哨,每哨下辖8队。 曾纪泽在与威利商讨之后,仍将洋枪营人数定为五百,但取消了哨的设置,改为一营三连,其中步兵连两个,每连两百人,每连下设三排。在原有的步兵基础上,曾纪泽又“创造性”的设立了“炮连”和“后勤连”,当然,这两项创举并不是他单由书本凭空想象出来的,威利也给予了很大的赞成。 炮兵在18世纪初即已列为欧洲许多国家的正式编制,在19世纪后半期,由于炮兵科学,特别是内外弹道学、射击理论、兵器构造原理和炸药理论的进步,从而使火炮技术迅猛发展,炮兵做为一个独立的兵种,其作用已压倒了步兵。如在未来几年将要发生的普法战争中,普鲁士军队在进行色当会战时,就是依靠炮兵的压倒性优势给法军以摧毁性的打击,以致在战 争结束时,被俘的法官认为德军是靠“五公里长的炮兵”取胜。 当然,在中国这样一个还在以大刀长矛为主战武器,依靠原始的肉搏战争胜负的落后国家,炮兵以独立兵种出现在军队编制中,虽然较欧洲晚了将近一百年,但在自身的军事发展史上绝对有着里程碑式的重大意义。 无怪乎不久后的将来,威利给出了曾纪泽这样的评价是:当代最有军事远见的中国人,一个必将改变中国命运的传奇领袖。 第十六章出征 就在曾纪泽全力以赴编练洋枪营时,南方各战场的局势也在如他意料中发展着,李秀成在祁门羊栈岭被鲍超击败后,率大军自皖南进攻江湾,击破了绿营王梦麟、程永年部守军,又以五万人分路进攻上溪口,南北夹击,再破杨名声营,李秀成连战皆克,扫清了挺进江西的障碍。。 祁门虚惊一场的曾国藩借此对绿营大动手术,奏请将王林麟、程永年革职,连同杨名声均“不准留营”。 陈玉成的北军方面,在桐城、枞阳的连续失利之后,陈玉成不得不放弃直接救援安庆的计划,决定立即回到西征“合取湖北”的战略方向。 为实现这一目标,陈玉成于2月末遣捻军孙葵心部前往河南固始、汝阳等处袭扰、以牵制清军,掩护入鄂之师。 3月初,陈玉成亲率十数万大军全力向西挺进,进攻武汉,攻湘军必救,动援湘军根本,迫使安庆湘军撤围安庆。就在曾纪泽的洋枪营组建不足一个月的时候,陈玉成攻克霍山,击溃余际昌4营,进至英山,与李续宜、舒保的马步联军遭遇。 “希庵之才不逊与其兄,桐城一战力敌陈贼十万之众,英山有他驻守,那陈贼只怕难以占到便宜。”胡林翼对李续宜的评价很高。 李续宜与三河镇一役中战死的其兄李续宾同为湘军大将,李续宜确实有才能,桐城之战确实也击退了陈玉成的十万之众,但史书记载,在英山一战中他也同样不可避免的被陈玉成赢回一局。 曾纪泽出言提醒:“陈玉成这次西进兵锋很盛,对攻取武汉是志在必得,李大人虽然在桐城击退了陈玉成,但这一次英山保卫战恐怕不好说,还需小心谨慎才是。” 胡林翼似乎并没有太在意曾纪泽的提醒,他把话题转到了洋枪队上面,“贤侄,听说你聘请了一个洋教习来训练洋枪营,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人靠得住吗?” 曾纪泽很有信心:“这个洋人的人品还行,他来大清为的就是赚钱,只要我们给他们足够的钱,替谁卖命他是不会在乎的,况且还有我时刻监视着他的言行,世伯就放心吧。” 胡林翼又道:“我还听说你擅自改了勇营的编制,添加了什么炮连、后勤连,而且操练之法也用洋法。” 看来胡林翼虽然是把洋枪营的军财大权都交给了他,但私下里还是比较关注,对于洋枪营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曾纪泽知道他这洋枪营会多般“怪异之举”一定会遭到来自各方面的质疑,他也早做好了解释应 对准备,“洋枪营使用的是英国最先进的火枪,自然需要辅以洋人的训练之法才能发挥其威力。” 曾纪泽顿了一下,又道:“其实家父在祁门时就曾与我谈起练兵之事,他讲咱们湘军练兵打仗之法虽然很好,但洋人的也别有妙处,这从咱们两次跟洋人间的战争失利就可以看得出。所以咱们湘军早晚也要学习洋人的操练之法,所谓‘师夷长技以制夷’的道理正是如此。” 曾纪泽编了一番假话,把曾国藩给搬了出来压人,想以曾国藩湘军领袖的威望与权力,既然他都赞成学西法练兵,那他们这些做从属的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胡林翼面子上不愿意承认西法优于中法,但私下里却暗叹洋人枪炮犀利,将兵精良,他从心眼里是支持曾纪泽学西法练兵的。只不过他身为巡抚,湘军大员,还要扛下更多的质疑声,他听曾纪泽这么一解释,当即属下们说道:“原来曾公也早有此想法,‘师夷长技以制夷’,这句话说的好,而今之世,我大清就当以这句话来自勉。” 在湘军将士眼中,曾国藩既是他们的最高统帅,又是他们的恩师,他的地位甚至比皇帝还要高,他说出来的话就是至理名言,曾纪泽既然把曾国藩给搬出来了,下边这些人当然也就没有质疑声了,就算有人心存疑问,也会自我解释:曾公说是对的就一定是对的,只是我们学识浅薄,一时不明白罢了。 战事的发展果然不出曾纪泽所料,在英山一战中,轻敌的李续宜被陈玉成击败,这下黄州成为了武汉三镇的最后一道门户。 胡林翼大为惊异,方知曾纪泽料事如神,急又向他询问下一步该如应对,曾纪泽知道数日之后,陈玉成会利用缴获的清军服装,伪装成清军突袭拿下黄州,但他当然不能这么明说了,假意沉思了片刻,说道:“黄州乃武汉门户,如今听说李续宜营败退,城内的布防一定比较混乱,我只怕陈玉成那贼狡猾,会趁此时机突袭黄州,所以咱们一定要派一支精兵增援黄州布防。” 胡林翼显得颇有些为难,他手下的兵力不过万余,驻守武汉各要塞还显得不足,又从哪里拨出人来去增援黄州。环顾手下那些将官,个个神色怯然,想来是对陈玉成的威名多有畏惧,谁也不敢拍胸脯去拦这根硬刺。 曾纪泽估摸着这一战的风险不是很大,只要能看穿陈玉成的伪装之计就能守住黄州,他的洋枪营训练已有一月,差不多该是拿出来试试锋芒的时候了,于是便向胡林翼主动请战增防黄州。 胡林翼有些拿 捏不定,他虽然明白洋枪洋炮乃杀敌利器,但却不能坚信这支由本土士兵组成的洋枪营能否象洋兵一样发挥威力,“洋枪营组建时日尚短,粤匪来势凶猛,仓促间就派洋枪营应敌,只怕不太妥当吧。” 在这样一个时代,要想树立自己的威望,就必须在战场上有拿得出手的功绩,单就凭着曾大帅大公子的身份,那些杀人如麻的将士们是不会服他的。如果一直窝在幕府之中,恐怕以后也只有当个外交官,耍耍嘴皮子的份了,所以,曾纪泽决心出战,“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洋枪营的将士们都是上过战场的人,虽然组建时间不长,但战斗力却毫不逊色,请大人放心让我们出战吧。” 事到如今,胡林翼无人可调,也只好如此。出兵之日,他亲自为洋枪营送行壮威,并且亲笔书写,将洋枪营命名为“常胜军”。 说来也巧,历史上,在这场对付太平天国的战争中,出现了一支由外国人统领的雇佣军,名字就叫作常胜军,那个被太平天国击毙的洋人华尔,就是这支军队的第一任统领。 具有戏剧意味的是,胡林翼将这支由中国人组成,中国人指挥的最新式的近代化军队同样命名为了“常胜军”,虽然这支军队的训练仍由外国人充当,武器弹药只能依靠进口,但它的出现却标志着中国的军事近代化的开端。 许多年后,当曾纪泽回忆起那一天,他骑着高头大马,率领着只有五百人的常胜军,携带着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枪炮,开拔出城的那一刻时,心中依然会涌起阵阵热血。 那一天,是他戎马一生的开端,也是一段全新历史的起点。 第十七章坚守黄州 曾纪泽率五百常胜军,搭乘着临时从路易丝父亲在汉口开办的邮政公司借到几艘小火轮,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在3月15日赶到了黄州城。。此时距离陈玉成突袭黄州还有一天的时间,留给曾纪泽做布防准备的时间并不多。 黄州城中一片混乱,李续宜、舒保的败军不知所踪,城中只有从英山一役中溃败而来的副将余昌际一部不足七百余人。好在曾纪泽出发不久就收到了胡林翼送来的一个好消息,骆秉章的率领着一万多人马已经赶到湖北,所部刘岳昭正在率两营人马往黄州方向挺进,有了这将近一千余人的兵力,守住黄州当有十成把握。 可惜远水解不了近火,曾纪泽是等不到刘岳昭的人马了,因为他有哨骑很快带回来情报,一支三千人左右,打着清军旗号的部队正在赶来,距离黄州城不足三十余里。 曾纪泽断定这三千人就是陈玉成派来的伪装成清军的太平军,他急忙与威利商讨应敌之策。那败军之将余际昌也参与到了讨论,他似乎是被太平军吓破了胆,一力主张撤退往武汉。 曾纪泽一见余际昌胆小如鼠样子就来火,厉声说道:“余将军,大清铁律,失土者斩,你先丢了英山,如今又要丢弃黄州,我看你是不想要脖子上这颗吃饭的家伙了吧。” 余际昌吓得一哆嗦,“失土者斩”确实是大清的一条铁律,但自大清开国以来,哪有不败之将,失土者斩只会在特定的情况下针对那些罪行重大的守将。余际昌心想我不就败了一次嘛,湘军那么多的将军,有谁是没有打过败仗,丢过城池的呢。 这时要是换别人也就罢了,但眼前这人偏偏是曾大帅的大公子,他要是一怒之下向曾大帅参他一本,上面真要按章程办起事来,自己这颗人头可真还不好保。 余际昌不敢再提撤退,喃喃道:“可是末将手下的兵力和大公子你带来的人马,加起来也不过一千,粤匪那三千人来势凶猛,咱们要想守住黄州可不容易呀。” 曾纪泽之所以敢请战守黄州,也是轻过深思熟虑的,首先他是以逸待劳,占守城之势。其次太平军自以为假扮清军,可以达到出奇制胜的效果,但曾纪泽既已识破,反倒可以给对方出奇不意的一击。最后一点也是最为重要的,曾纪泽的常胜军所配枪炮拥有着无可比拟的射程与杀伤力,在热兵器的作战中,武器的优势在局部战争中往往要比人数的优势更加突出。 曾纪泽信心十足:“放心吧,我带来的这支常胜军全装备着洋枪洋炮,别说是三 千人,就是来三万人我也守得住。” 余际昌心对太平军心有余悸,“大少爷,粤匪军中装备的枪炮比咱们要多,他们的炮火厉害着呢,就凭这几百条枪和几门炮,只怕压不住他们的火力呀。” 湘军自然也配备了一部分热武器,但大多是一些旧式的抬枪、鸟枪,主要还是以大刀长矛的冷兵器作战为主。 太平天国就不同了,他们对待与“洋兄弟”贸易保持着开放的态度,尤其热衷于军火贸易,太平天国在后期的作战中十分重视热武器的应用,他们的军队中配备着相当数量的洋枪洋炮,远远高于清军中洋枪洋炮的所占比配。 尽管太平军的洋枪洋炮犀利,但却存在着一个致命的弱点——射程较低。 火炮靠的是炮弹杀人,太平军的火药来源主要靠战场缴获,进口,以及自制。通常清军在战败的情况下,都会将带不走的火药毁掉,而第二次鸦片战争之后,清廷与英法恢复了关系,欧洲各国开始对太平军实施武器禁运,又由于战场上火药的消耗量极大,单凭前两种途径远远满足不了作战需要,因此到后期,太平军主要通过自制来获得火药。 太平军把火药叫做红粉,他们设厂制造的“红粉”基本是遵循传统的“一硝二硫三木炭”的配方,采取将古城墙的砖块与土煮沸熬干来获取成硝,这样的硝制备方便,但杂质多。而硫磺只能依赖于自然矿藏,可偏偏太平天国控制的地区并不盛产硫磺,于是他们不得在火药中加重硝的份量,减少硫磺的用量。 如此一来,火药的爆炸力强而燃烧性差,直接导致了枪炮的射程和穿透力都会受到严重的影响。 曾纪泽就是看中了关键的这一点,才敢有如此信心,对于余际昌的惊惶,曾纪泽觉得没有必要跟他细说这些理由。 尽管如此,余际昌和他这几百败军之将还是有些用处的,毕竟在弹药有限的情况下,还需要一定的肉搏战给予敌人最后一击,曾纪泽当然舍不得让他这些精心的训练的远程高级兵消耗在肉搏战中,这桩刀头舔血的活就只有靠余际昌这些不值钱的肉兵来干了。 按照威利提议,曾纪泽把余际昌向部七百余人部署在了黄州城东南的树林之中,那片树林离通往黄州东门的大道不足五百米,一旦太平军溃退,这七百人将半路截杀。 17日凌晨时分,东方微白。 哨骑回报,三千不明番号的人马正急行军向黄州奔来,不出半个时辰就要抵达城下。 曾纪泽有些兴奋,同样有些焦虑,毕竟这是他指挥下的第一战,胜了,便将为他在湘军中树立威望,更能证明他建立洋枪营的动议的正确性。败了的话,乐观一点他就只能乖乖的回长沙,再去当他的曾家大少爷,最坏的结果就是死在这场战斗中。 威利不愧为一个优秀的职业军人,现在他站在这里,神情严肃而镇定,手握着军刀,目光敏锐有观察着城外的任何风吹草动,这完全无法让人联想到那副酒醉如泥的样子。他作为二把手,看到曾纪泽有些紧张,便安慰道:“曾,放心吧,有我在,这一仗我们一定赢。” 他的话给曾纪泽又增添了几分信心,于是他轻松的微笑,“如果你打赢了,我就请你喝一个月的酒。” 威利眼睛一亮:“说定了,到时我要喝你们湖北最好的酒。” 曾纪泽拍了拍他肩膀:“你只要打赢了,别说是湖北最好的酒,我请你喝大清国最好的酒。” 威利得意的笑了:“那你就等着破产吧。” 东方扬起尘头,轰轰的脚步马蹄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两人的不约而同的把目光集中向了城外。 借着渐亮的晨光依稀可见,密密麻麻的人马正朝黄州城急扑而来,曾纪泽暗暗凝起了眉头,“陈玉成,尽管放马过来吧,就让我这‘菜鸟’会一会你这一代名将。” 第十八章武器优势 这一次突袭黄州是陈玉成的计策,为了确保作战胜利,他亲自带领了最精锐的三千部众前来。。 黄州城就在眼前,远远眺望,黄州城并没有太大的动静,城头只有零零散散的清军旗号,在陈玉成看来,这是一次成功的突袭计划。再过一会,只要冒充清军骗开城门,这座保卫武昌的重镇就可以兵不血刃的拿下。 陈玉成命令部队加快步迈,并且要将士们尽量的表现出败溃而来的仓皇之状,好让守城的清军尽可能的相信,这是一支被太平军击败的清军队伍。 就在陈玉成志在必得之时,他却不知道,他和他的三千部将不知不觉已经进入了对手的炮火射程之内。 城头,威利精确的估算出了敌军的距离与位置,他立刻命令炮兵连全炮门开火,给予太平军最沉重的打击。 八门阿姆斯特朗野战炮同时开火,伴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这种目前为止世界上最先进的前装火炮吹响了这一场战斗的号角。 传统的中国炮手都是根据经验调整炮口仰角,以此来估算炮弹的落点,命中率一般软低,但这些新式的火炮配备了先进的测量瞄准仪器,大大提高了火炮的命中率。这一次的八炮齐射,有五发炮弹命中目标。 霎时间,火光冲天,太平军有数十人被炮击掀翻在地。 “干的漂亮!”曾纪泽拍手叫好,冲着炮兵边的官兵们竖起了大拇指,“弟兄们,再给我狠狠的打,叫粤匪尝尝咱们常胜军的厉害。” 曾纪泽的鼓励给了士兵们极大的鼓舞,炮连连长何保湘一兴奋,索性推开了身旁的操炮手,“老子来,炸死这些狗娘养的。”他亲自操炮,连打了三发,全部命中。 这个何保湘是湘军中一名有经验的炮手,参加过很多次战斗,他所在的营在一次与太平军的战斗中全军覆没,全营就他一个人侥幸逃了下来。后来他被编入了其他营中,但一直被视为贪生怕死,所以不被重用。曾纪泽没管这么多,见挑了几个人中就他的炮打得最准,所以就选了他当炮连连长。 突如其来的炮击打成了陈玉成的计划,最初的炮击让他有点摸不清头脑,当他发现炮火来自黄州城头时,不由大吃一惊。不单单是因为他的伪装计划被识破,更是惊叹于如此远距离的炮击,在他与清军的交战中是前所未有过的,他甚至怀疑是否是洋人的军队在帮助清军。 不过陈玉成不愧为一代名将,他很快从最初的惊慌中缓过神来,他从炮弹的 密集程度中断定守城的清军不过七八门炮,虽然射程远,威利大,但仅凭这几门炮就想挡住他手下全是洋枪武装的精锐士兵,那是妄想。 陈玉成认为即使被识破计策,他这三千人正面进攻也足下攻下黄州,于是他立即下令队伍分为左右两路,同时向东门发动攻击。 太平军列阵向前快速推进,他们手中装备着同样从外国进口的后装步枪,虽然火力与射程较常胜军的步枪性能要逊色一些,但在人数上占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如果让他们冲到射程之内齐射,那常胜军将立刻陷入被动的局面。 然而,曾纪泽是不会给陈玉成机会的,射程上的优势让他占据了这场防守之战的绝对主动。在太平军的进入六百米的距离时,威利下达了步兵连开火命令。 四百多条韦斯尔来复步枪同时开火,弹如雨下,数不清的子弹射乱了太平军的阵角,那不可思议的射程和六角形的子弹成了太平军的噩梦,击中身体的任何部位都足以造成难以忍受的重创,使士兵立刻丧失战斗力。 陈玉成的确信无疑,心道:“清妖绝不可能射程这么远的火力,一定是洋兵在帮他没,没错!” 虽然遭到了突如其来的重创,但太平军士兵依然在奋不顾身的向那不可抵及的城池发进冲击,他们盲目的向清军开火射击,但火药上的劣势使他们射出去的子弹如石沉大海。越来越多的士兵倒在同伴的尸体上,不出半个时辰的功夫,这三千精兵就损失掉了近一半。 陈玉成这下彻底乱了心神,这三千精兵可是他的心肝宝贝啊,手里头握着的都是宝贵的的进口洋枪,就这么切菜似的三下五除二的被撩到一大片,他瞧着能不心疼吗。于是陈玉成不得不放弃了对黄州的强攻,下令大军向英山方向撤退。 胜负已定,曾纪泽得意的笑了,但他可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放陈玉成走掉。城头摇头信号大旗,埋伏在大道树林中的余际昌部一窝蜂的杀了出来。 余昌际根本没想到常胜军会这么轻易的就把凶猛的粤匪军给击溃,他躲在树林里看着太平军血肉横飞,都看得傻了眼。等到属下提醒城头有旗号摇动时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声令下率军杀出。 余昌际的这些肉兵们正面扛太平军扛不过,痛打落水狗还是有两下子的,一口气把太平军杀得七零八落,逼得陈玉成顾不得部下,骑马被几个亲兵拼死护卫着杀出乱军,落荒而逃,三千最精锐的步兵全都留在了黄州城外。 曾纪泽很清楚陈 玉成的后续部队还在赶来途中,他没有下令继续追击,而是命令迅速打扫战场,加固黄州城防,以待陈玉成的卷土重来。 曾纪泽与威利出得城来,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到处是太平军留下的尸体,有的被烧成焦炭,有的则是肢体被炸得四分五裂,总之是十分的惨烈。 士兵们从尸堆中搜寻出那些还能用的枪支,这些枪都是太平军从洋人走私者手中买来的好枪,只是因为弹药的不济才无法发挥其威力,曾纪泽索性将其全部纳入常胜军的私藏,用以在将来扩军之用。 曾纪泽起先还不知道这次率军前来的是陈玉成本人,当他从一个俘虏口中得知,他打败的竟是这位大名鼎鼎的太平天国英王时,颇吃了一惊,随后便有些得意,向威利说道:“威利,咱们刚才把粤匪的英王打得落荒而逃,这下你我可出名了。” 威利耸了耸肩,表示不以为然,“是不是打败了这个英王,你就会给我涨薪水呢?” 曾纪泽哈哈大笑,摇着头说:“威利,你还真是一个务实的家伙,薪水我暂时是不能给你涨,不过这好酒嘛,倒可以包你喝个够。” 威利用马鞭掸了掸肩上的烟尖,“这笔账我记下了,你可别想着赖呀。” 威利的出色指挥证明了他的价值,但也让曾纪泽意识到,这个外国人可以用一时,却不可用一世,从长远角度来讲,他迫切的需要精通西方作战方法的本国优秀军事人才来充实他的指挥层。 曾纪泽笑哼了一声,心中却有了一个长远的计划。 第十九章美国局势 曾纪泽的出现给这个世界的发展增添了难以预料的变数,然而,他的这个变数掀起的波浪,在茫茫历史长河中来看,依旧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在东方这个古老国家,当旷日持久的战争仍在继续时,在那遥远的大洋彼岸,一场真正决定历史走向的战争正在迅速的酝酿。 1860年底,民主党在大选中惨败,共和党人亚伯拉罕林肯当选为美利坚合众国第十六任总统,这位代表着北方资产阶级利益总统的当选,成为了南方奴隶主脱离联邦和发动叛乱的信号。 林肯当选不久,南部蓄奴州南卡罗来纳州首先脱离联邦,紧随其后的是佐治亚州、亚拉巴马、佛罗里达、密西西比、路易斯安娜诸州,1861年2月,这些脱离联邦的南部诸州宣布成立南部同盟,另立以杰斐逊戴维斯为总统的政府。 美国到了国家分裂的边缘,通过政治谈判来避免分裂的希望渺茫,战争的阴云弥漫在北美大陆上空,一场决定国家体制的大战一触即发。 曾纪泽以为,美国的即将发生的这场南北战争,将给中国带来一种机会,如果能采取必要的手段的话,新生的美国将是中国发展的一股有力支持。 只不过,清廷目光短浅,身处承德的咸丰帝被刚刚结束的第二次鸦片战争,南方旷日持久的太平天国,以及国内各种难以调和的矛盾,搞得焦头烂额,心力憔悴,他那日益孱弱的病躯也给这个奄奄一息的帝国埋下了更大的危机。 曾纪泽目前是有心无力,他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的增强自己的威望与实力。黄州保卫战胜利的消息传回了武昌,包括胡林翼在内的官绅们都大松了一口气,陈玉成犀利的进攻终于是被止住了,武汉暂时的脱离了危险。 黄州的胜利为常胜军的存在赢得了致关重要的一个筹码,胡林翼增加了对常胜军的拨款,宋致远那边的筹捐活动也更加的顺利,大户的商绅们因为避免了举家避逃的危机,掏起腰包来也大方了许多。 尽管有了资金方面更多的支持,但常胜军那些先进武器的弹药消耗也是相当惊人的,仅黄州一战就用掉了将近一半的弹药储备,曾纪泽不得不将新到位的资金更多的用来向英国方面购买弹药。 远在祁门的曾国藩此时也收到了黄州大捷的战报,曾纪泽的一系列表现让他感到很是意外先是组建什么“洋枪营”,接着又是亲自指挥黄州大捷,这与他印象中那个酷爱学习英语,立志要做一名外交家的大儿子截然不同。 不过,在这乱世之中,人们的所作所为,往往是由不得自己的初衷的,就像他自己,原本只是饱读圣贤书,在京城中做一名令人羡慕的京官,哪里想到会有一天弃笔从戎,以儒生的出身,指挥大清国最强的武装力量与敌作战。所以说,曾纪泽的种种作为,既在他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曾国藩并没有对此显得如何惊愕不解。 自己的大儿子在战场上立下大功,曾国藩自然觉得脸上有光,曾国藩当即给远在黄州的曾纪泽修书一封,信中在嘉奖之余也不忘批评他一通“不请父命,擅做主张”,要他务必不可骄傲得意,时刻提防着陈玉成的再度进攻。 曾国藩估计的没有钱,黄州一战的失利并没有让陈玉成改变进取武汉的计划,在败归后的第三天,陈玉成集结了他能够集结的所有军队,共八万多太平军,准备以人数人的优势压倒曾纪泽武器上的优势,一举夺下黄州。 曾纪泽的探子很及时的将这个消息传回了黄州,实际上,曾纪泽认为凭借着常胜军目前的装备与士气,虽然人不算多,但免强守住黄州还是有把握的,但他并不想把自己手中的这支军队消耗在与太平军的作战之中。 于是曾纪泽命威利暂时全权领导常胜军,自己则马不停蹄的返回了汉口,在征得了胡林翼的许可后,他再一次拜访了英国领事约翰,通过他向英国政府提出请求,希望英国在华军方能够向陈玉成提出严正交泄,令其立刻停止对武汉的进攻。 曾纪泽会晤了英国海军司令何伯,在历史上,正是这个人在太平军攻陷黄州之后,亲自前往黄州,劝告陈太平军放弃进攻武汉。陈玉成虽为一代名将,但在外交方面经验不足,他对英国方面的恐吓心存惧意,在未能如期与李秀成兵团会师的情况下,不敢贸然行动,遂中止了对武汉的进军,转而率军北上,征战鄂北。也因此,放弃了攻取武汉的最佳时机,使得太平军“围魏救赵”的战略以失败告终。 曾纪泽向英方提出这样的要求,也不是无的放矢,还是有历史根据的。何伯此乘船赶来武汉,正是因为湖北局势的紧张,在英国政府的授意下而来。不过此人作为英国海军司令,在不久之前的第二次鸦片战争中刚刚领导着英国的无敌海军攻破了不堪一击的大清海防线,作为一个高傲的军人,他从心底里有些瞧不起大清的军人。 何伯对于曾纪泽的提议,表面上显得不是很在意,他说:“我大英帝国对于发生在贵国的内战表示深切关注,但我国政府不方便擅自干涉贵国内部事务,对 于曾先生你的提议,我国政府还需要慎重的考虑。不过据我所见,贵国的军队在不久之前与我率领的大英帝国皇军海军的交战,在攻打大沽口炮台的战斗中,贵方守军竟能顽强的坚守了两个多小时,他们表现出了相当不错的作战水准,我相信贵队以这样的战斗力,应该能够很好的守住武汉。” 何伯很明显是明褒暗讽,讽刺清军战斗力低下,曾纪泽并不感到奇怪,目下的世界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时代,谁的军事实力强大,谁就有目中无人的资本。 但以个人而言,曾纪泽对于这样**裸的渺视还是觉得不爽,他坦然的笑了笑:“贵军的武器装备之先进,远高于我大清军队,对那样巨大的武器劣势下,我大沽口炮台的守军能坚守了两个小时,战到最后一兵一卒,无一人投降,我觉得他们虽败犹荣。我相信,倘若假以时日,我大清能奋起直追,大清的军队能够装备和贵军同样先进的武器,在同等的武器水平下再打上一仗,只怕胜负之数还未可知也。” 何伯对于曾纪泽的这一番不卑不亢的话颇感意外,他曾与不少中国的官吏交谈过,在论及第二次鸦片争战的失败时,那些大清的官吏们不是恼羞成怒拂袖而去,便是大侃特侃一番“我大清礼仪之邦,不屑与番外蛮夷一般见识”之类的自我安慰的话。 总之,他们之中,很少有人敢于客观的正视战争的失败,正视大清军队的不足。而曾纪泽却是个例外,何伯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大清官吏们少有的一种智慧。 第二十章以利换技 不过,仅仅只是一种欣赏而已,何伯对大清军队的轻视绝不会因为曾纪泽这个异类就另眼相看,他哼了一声,说道:“曾先生很有志气,这一点我很佩服,但对于曾先生的狂妄我却不敢苟同,就凭贵国现在的这种落后状态,我认为,即使再过一百年,贵我两国再打一场仗,胜利一方仍然将是我大英帝国。。” 何伯才是真正的狂妄,但说到底,人家的狂妄是有资本的,在这场辩论中,曾纪泽的一切争辩却是那么没有底气,到最后只能成为一种狡辩。此时此刻,或许在更长的一段时间内,在对于何伯这样列强人物的轻视,他只能忍气吞声。曾纪泽明白,要想改变他们的看法,只能用枪炮来说话。 曾纪泽不想在这事上再纠缠下去,他转向了正题:“你我只是听命于国家的小人物而已,这种大事情只怕还由不得我们来评论。现在我想向阁下说明的是,粤匪目前正对武汉蠢蠢欲动,一旦他们攻下了武汉,那贵国在武汉的商业利益将受到重大的威胁,我此来只是想向阁下说清楚形势,如果贵国能本着友好的态度,向粤匪施加一定的压力,迫使他们停止对武汉的进攻,那从利益上来讲,对贵我两国都应该是有利的。” 何伯说到底只是一个军人而已,打仗国家会依赖于他,而政治决策这种事,政府是不会由着他们军人的性子而来。就在何伯还想发表意见时,另一个英国人走进了会客厅,那人一脸彬彬有礼的笑容,脱帽向曾纪泽致意:“鄙人巴夏礼,是大英帝国驻华参赞,很高兴认识曾先生。” 这个巴夏礼也是历史上臭名昭著的人物,这个家伙在1856年代理广州领一中时,制造了“亚罗号事件”,挑起了第二次鸦片战争。后又以大英帝国代表的身份与大清国签订了《北京条约》,增加了割让南九龙半岛的条款。 这个时候巴夏礼出现在武汉,十有是为了武汉的紧张局势而来,曾纪泽知道,这个人才是有决策权的人,于是他向巴夏礼客气的还礼,并说明了此来的目的。 巴夏礼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同意,只是笑着说:“曾先生的请求我会转达给帝国政府,这样吧,明天我要去拜会湖广总督官文大人,同他商议在汉口开埠以及正式开设领事馆之事,到时我们再就曾先生的建议详细商议吧。” 曾纪泽是明眼人,看得出这巴夏礼是拿他的请求来当作汉口开埠的条件了,不过,按照《北京条约》的内容,英国有权在汉口开设商埠,并划出一块专属区作为英租界。 对于英国人 的无礼要求,清廷当然是不敢不答应的,枪炮的威逼下,躲在承德的咸丰皇帝哪里还顾及到“天朝上国”的无上尊荣,他只求英法列强的军队能赶卷铺盖滚出他的北京城,是以在与两国的谈判中屡屡让步,不惜让英法的势力深入了长江腹地。 不过这条约嘛,清廷是不敢不遵守的,但也不会痛快的履行,清廷从上到下的官员们最擅长的就是打太极,一个字,“拖”。你英国人不是想在汉口开埠吗,我答应是答应了,可我就是迟迟不把相关法律手续给你办齐了,瞧着英国人急不可待的样子,咱们就是心里痛快,也算是为鸦片战争的失败报了“半箭之仇”吧。而在曾纪泽眼里看来,这多多少少有点自欺欺人的阿q精神。 曾纪泽被委婉的拒绝,他只好打道回府。次日,巴夏礼果然带着英国政府的外交申请文件,前来衙门向湖广总督请求在汉口开埠。 官文那是一百个不情愿啊,虽然这是铁板钉钉的事,但这个名头搁谁头上都不光彩,所以官文把胡林翼请了出来,说是湖北的军政大事一向都由他做主,这开埠之事也应当由他来拿个主意。 胡林翼当然也不愿背这骂名,故以军务繁忙之由,闭门不见巴夏礼。曾纪泽前思后想,从长远角度来打算,不得不前去游说胡林翼。 那胡林翼自从得到了路易丝的西医治疗后,病情得到了控制,身体正渐渐往康复的方向发展。他听闻曾纪泽前来拜访,心中不由纳闷,会见之时脸色有些严肃,说道:“贤侄,目下黄州军情仍然堪优,陈玉成所部蠢蠢欲动,你不赶快赶回黄州主持防务,在此逗留作甚?” 曾纪泽当然不能说是因为他不舍得让他的常胜军和太平军硬拼,于是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词:“世伯,侄儿很快就会赶回黄州,但在此之前还有一事向世伯进言。” “我知道贤侄指的是英国人在汉口开阜之事,不瞒你说,这等事实乃我大清国的耻辱,我就算有这个权利,那也不能痛痛快快的就答应了英国人,人言可畏呀。”胡林翼显得很是为难。 曾纪泽道:“侄儿知道世伯为难,但英国人在汉口开阜,虽然面子上有损威严,但如果换一个角度来看,未必也不是一件好事。” 胡林翼不解:“此话怎讲?” 曾纪泽说道:“现在朝野上下都在讨论师夷长技以制夷,侄儿以为空谈无用,唯有落实到实际才能使大清富强。而英国人乃当今世界第一强国,咱们既然要‘师夷’,那自然要从这第一强国师起。 ” 曾纪泽渐渐转入正题,“英国在汉口开埠,无非是想向大清国倾销他的商货,那咱们可以和他们讨价还价,让他们跟咱们合资,把工厂开设在武汉本地。这厂子一开,英国人的技师、机器自然也就跟着来了,如此一来,咱们既可从中赚取了利润,又可获得了英国人的技术。待到时机成熟,咱们便可撇开英国人,开办咱们自己的工厂。一家变两家,两家变四家,假以时日,等咱们大清全国各地都仿效武汉,开办工厂,开矿、炼铁、造枪炮、造战船、产布匹,到那时,大清想不富强都不行,介时再把那些洋人统统赶出大清,咱们枪炮和他们一样利害,他们还想像现在这样欺负咱们,那就是妄想。” 曾纪泽本身很清楚,改变中国,并非是学人家造几门炮,开几个矿就能富强的,只有彻底改变满腐朽的国家制度才能拯救中华。然而当今之大清,一个“师夷长技以制夷”的简单道理还需要讨论争辩,更何况是谈论改革国家制度,只怕像胡林翼这样比较进步的官吏也难以理解和接受。所以,曾纪泽只能以“师夷”的皮毛来向胡林翼陈以利害。 自从在长江上目睹了洋人疾驶如风的蒸汽轮船后,胡林翼对洋人的技术之“奇巧”就深为惊叹和向往,而曾纪泽以区区五百配以洋枪的人马就击溃了太平军数千精锐,奇迹般的守住了黄州城,这更加深了胡林翼对洋人技术的信服。 曾纪泽的一这番陈词正抓准了胡林翼的心理,其实似这般的道理,他这样的治世之才未必就没有深思过,而今曾纪泽的分析给了他一个更清晰的蓝图,就在这一番话的功夫里,他已深深的认识到,曾纪泽所言之理,才是挽救大清于危亡,重振天朝国威的唯一出路。 胡林翼点头以示赞同曾纪泽的言词,却又心有担忧:“英国人奸猾无比,如果让他们在内地参股开厂,会不会是引狼入室呢?” 曾纪泽宽慰道:“据侄儿来看,英国人来华,无非是想扩大贸易,为他们的商品打开更广阔的市场,他们重在一个‘利’字,对我大清的疆土反而无甚野心,这一点从他们占了咱们的京城竟然又退出就可以窥知一二。再者说,那英国人一心想打开大清的市场,在华开设工厂只是时间的问题,与其今后等他们寻衅,以武力威逼,倒不如现在以利换利。总之这天下之事,没有不劳而获的道理,大清要想富强,要想向洋人学习,就必须给人家一些甜头,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曾纪泽句句在理,胡林翼无法不信服,他决定出面处理英国人在汉口开埠的 请求。胡林翼与他商议该在哪一行业与洋人合资,曾纪泽建议先从采矿业入手。 曾纪泽虽然不是采矿专业出身,但他知道采矿业算得上是工业的基础,在此之上才能洐生冶炼、制造等下游行业,所以说无论是制机器,还是造枪炮,丰富而廉价的原料材是支撑这些军事工业的先决条件。 武汉临近大冶,而大冶又是闻名的铜铁之乡,所以从多方面考虑,与英国人合资建立采矿企业是当前最佳的选择。 第二十一章谈判 胡林翼深以为然,遂在第二天接见了英国参赞巴夏礼。这是英国人数天以来,第一次能够见到湖北能说得上话的大员,巴夏礼将早说拟好的申请递交给胡林翼过目,并督促胡林翼尽快为他们在汉口开埠批复相关手续。 胡林翼仔仔细细的把申请看了一遍,与其说那是一份申请,倒不如说是**裸的抢掠。英国人的苛刻条件让他这位大清封疆大吏感到颜面无光,古往今来,丧权辱国莫国如此,但他又很清楚,北京的朝廷已经答应了洋人的所有要求,他这个地方大员是无能为力的。 胡林翼合上了申请副本,很郑重的说:“按照我大清与贵国签订的《北京条约》,贵国的这份申请是符命我大清的律法的。但这等大事,非我一个小小巡抚就可以做主的,我必须把贵国的意向上奏朝廷,得我大清皇上恩准方能回复。” 巴夏礼长居中国,算是半个中国通,他知道胡林翼这是在打太极,脸上顿现不悦:“这份申请是条约中的既定协议,贵国的皇帝陛下是不可能拒绝的,我看巡抚大人就不必多费一道手续了。” 胡林翼笑得轻松,道:“我大清办事,向来是有规矩,有法理的,这等大事,上奏朝廷乃是必经的手续,怎能含糊。我听说贵国崇尚依法治国,我大清又何尝不是,这一节,还请参赞阁下能够体谅。” 第二次鸦片战争将大清国羸弱本质完美的展现给了西方列强,各国都把中国看成一块任人宰割的羔羊,他们争先恐后的想要瓜分这块诱人的肥肉,所以,继英法之后,诸国纷纷效访,要求在中国内陆地区开阜。毫地疑问,谁能抢先在内陆地区建立贸易基地,谁就能在未来的时间时,在中国获得更多的利益。 英国人作为第二次鸦片战争的发动以及胜利者,当然不甘心被别国抢了先机,所以他们才会在中国南方的内战仍然如火如荼,形势不明朗的情况下,要求在汉口开埠。对于他们而言,每浪费一天的时间,就意味着大把大把的白银在流失。 巴夏礼深知大清国的政府机构办事效率奇差,再加上中国的交通极度不发达,胡林翼的奏章送往承德的皇帝手中,最起码也得一个多月,中间再经过各个官僚部门的审阅、商讨,等到皇上的回复下来,还不知是猴年马月。 英国政府给巴夏礼的期限可没那么久,于是他思索了片刻,道:“我听说贵国有句俗语,叫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巡抚大人作为一省的最高行政长官,或许可以想些办法,通融一下。我听说太平军英王的大 军正在逼近武汉,如果我国能尽早在汉口建立商埠,大英帝国为了保护本国的利益,我们获许会帮助贵国,向太平军提出交涉,我想这对贵我两国都是有利的。” 巴夏礼并非全无准备,他也有谈判的筹码。胡林翼却表现的相当不以为然,哈哈大笑,说道:“粤匪虽然猖狂,不过黄州一役后,已是强弩之末,我各路大军正四面汇集武汉,那陈贼若然识相,退却则罢。不然,湖北就是他的葬身之地。至于武汉的安危,我想就不劳阁下操心了。” 所谓谈判,就是比谁的筹码更重,最怕的就是别人不把你的筹码当回事。胡林翼的自信让巴夏礼颇感沮丧,他不悦的说道:“巡抚大人似乎有点太过自信的了吧,前不久的,你的属下曾纪泽还曾私下向国提出,请我大英帝国出面向太平军提出交涉,阻止他们继续进攻黄州。” 这时,早站在门外的曾纪泽走了进来,向胡林翼行过礼,转眼看见了巴夏礼,立刻表现出惊讶的样子,说道:“参赞阁下,你也来拜会胡大人啊,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曾纪泽说着就要告辞,胡林翼道:“我和参赞阁下只是在闲聊,贤侄如果有什么要事,就在这里说了吧。” “是这样的,我接到属下的来信,骆秉章骆大人的八千精兵很快就会赶到黄州协防,有了这股强援,黄州定能安如泰山。侄儿此来就是想把这个好消息报知大人,好叫大人放心。” 巴夏礼一听就傻了眼了,很是不满的盯着曾纪泽,一脸的埋怨之色。曾纪泽假做不知,问道:“胡大人,参赞此来,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胡林翼便装模作样的复述了一遍,曾纪泽听罢叹了一声,道:“参赞阁下,这件事我可以作证,绝不是胡大人故意为难贵国,只是我大清律法如此,他也很无奈。不过……这事倒不是没有转还的余地。” 巴夏礼听他的口气似乎是有办法,忙问怎么回事。曾纪泽道:“胡大人若是破例,先于朝廷批复而同意贵国开埠的申请,那就必须给朝廷一个合理的解释。我是这样认为的,目前,我湘军的剿匪战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正是需要大量兵器时候,而湖北作为湘军的大后方,胡大人一直想建几座兵器厂,给湘军提供更多更好,包括枪炮在内的武器。参赞阁下也知道,造兵器,最基本的原料就是铜铁,咱们大冶这边的金属矿资源很丰富,胡大人一直想开几座矿山以供军需,只是苦于一来资金不够,二来没有更先进机器和技术,开采效率低下。我想,如果贵国能安排几家相 关的企业与我们合作,合资开矿,那无论对湘军,还是对朝廷的财政收入,都将是十分有利的。到时胡大人以这样的理由回复朝廷的质疑,那我想他就不会很为难了,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巴夏礼确实没有料到曾纪泽会提出这样的建议,这对于大清与大英之间的贸易水平而言,无疑是一个全新的台阶。随着英帝国的工业的发展与殖民扩张,对原料的需求在日益增长,在远东方面,他们对煤、橡胶、金属矿石的需求也在不断的增长。如果能在中国开展采矿生意,无论是对本国的冶炼行业,或是对他国的矿石出口,这其中利益都将十分可观。 然而对于清国在合资采矿的企图,巴夏礼也是十分清楚的,这个国家的采矿业仍处于原始的徒手作业,机器的使用率几乎为零,而他们日益严重的国防形势,迫使他们不得不考虑如何增加金属矿石的产量,用以制造原始的冷兵器,以及部分落后的枪炮。 西方列强从不认为大清国以“自强”为名的工业运动会对他们构成威胁,否则他们也就不会在近一个世纪的时间里,不断的对华出售各式武器,输出军事技术,包括后来的号称“亚洲第一”,“世界第七”的北洋舰队,以及分布于中队各阶层中,接受过西式培训的军官和士兵。 巴夏礼很快意识到,他与这两个中国官吏所谈论的,很可能将是开启两国贸易及商业合作新纪元的一件大事。 第二十二章大冶建厂 然而,英国方面给巴夏礼的任务并不是开启采矿业的合作,对于他而言,这可以算得上是一桩意外的收获。。巴夏礼认为如果这桩生意谈成,大英帝国将从中获得巨大的利益,帝国政府没有理由不同意,所以他当场就合胡林翼达成了简要的口头协议,随后向英国政府报告此事。 此时此刻,正是通讯业发生巨变的前夜,发报机将在不久之后在全世界得到推广,但在这此时候,巴夏礼想要与万里之外的英国本土取得联系,还是不得不依靠航运的通信,来往两国的船只最起码要经过数月才能完成一个来回。 曾纪泽这里却等不了这么久,陈玉成集结完毕的大军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再次攻打他防守的黄州,他需要英国方面尽快采取干涉行动。 巴夏礼在经过了一番踌躇之后,终于决定了妥协,他与那位高傲的英国皇家海军司令何伯一同前往了陈玉成的大营。在那里,他们向这位太平天国后期最优秀的将领之一奉上了大英帝国的照会,以半恐吓,半游说的方式,奉劝陈玉成不要再命令他的军队向武汉挺进,不然,当他们确认英国的利益受到实质性威胁时,英军将不得不采取非常措施,保卫英国在武汉之利益。 陈玉成很清楚这两个英国人所指的“非常措施”是什么,停靠在长河中的英国舰队的舰炮已经架好,他们以演习的名义向江滩试的数炮,那精确而猛烈的轰击给了包括陈玉成在内的太平军将士很大的震撼。 这位年轻英勇,富于谋略的将军胆怯了,他认为,如果英军真的采取武装干涉行动,他们先进的枪炮将轻易的击溃自己英勇的部队,黄州城的那次失利之战,清军火力上的优势给了陈玉成深刻的印象,而当时的对手尚且是他眼中“守旧落后”的清军,他不敢想象,如果对手换成是英军,当时自己是否有命逃脱还是一个未知数。 陈玉成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太平天国失败命运的选择——离鄂回皖,不久之后,当这位英王兵败被擒、“英勇就义”之时,不知他是否会感慨于今天的决定。 话虽如此,但陈玉成的主动撤退,除了英国人的干涉外,很大程度还是因为南路李秀成部迟迟未能入鄂,致使他孤军深入湖北,兵力上虽然占优,但却处处受了清军牵制。如果他决心不惜代价强攻武汉,由于清军方面有了曾纪泽的常胜军,防守上将更加有优势,胜败之数,尚未可知也。 无论如何,太平军退兵了,武汉转危为安,整个湖北省的形势随之好转,曾纪泽率领着他的常胜军与 其他清军配合,尾随着太平军,一路收复了不少被太平军占领的城镇,而陈玉成一心想回皖,仓促撤退之下,竟是被曾纪泽的五百人追着打,遭受了数次打击,这才狼狈的退出了湖北。 湖北之围的解除,使湘军在战略上从重掌握了绝对的主动,在解除了大后方的危机之后,曾国藩遂得以调动能够投入的所有力量围攻安庆。而对曾纪泽而言,这短短的数月间,他不但掌握了一支可以算得上了大清国最精锐的军队,而且为自己打出了名气,他十分清楚,在这样一个以武上位的时代,有了军队与威名这两样法宝意味着什么。 曾国藩从没有想到过,自己这个自幼习文的长子竟会是一个带兵的天才,继他的九弟曾国荃之后,他们曾家又出了一位能打的儒将,曾国藩可谓是大喜过望。不过,他保持了他一惯的低调,并没有急着写奏章,向朝廷为曾纪泽表功。旁人不知,胡林翼却最知曾国藩之心,主动上表朝廷,大书特书曾纪泽在武汉保卫战中的出色表现。 当此之时,正是到了围剿太平天国这股反叛之贼最关键的时候,清廷自己和八旗兵和绿营兵都被打得溃不成军,只有依靠异军突起的湘军,而对于湘军的领袖,他们更是要想方设法的笼络。于是,承德方面的旨意很快下来,破例将身无一官半职的曾纪泽直接升为道员。 更值得鼓舞的是,曾国藩批准了曾纪泽扩军的计划。在胡林翼的财政支持下,他的常胜军由五百人迅速扩充至了一千七百人,曾纪泽把他们按原有的编制编成了三个营,另专设了一个炮营,配备了二十四门阿姆斯特朗前装炮。曾纪泽的编制改革在当时无疑是具有开创性的,炮营的设立,使得炮兵作为一个主力兵种,首次出现在中国的历史的舞台上,单就军事思想而言,曾纪泽领导下的常胜军绝对不落后于西方列军。 与此同时,英国方面就合资开矿做出了回应,他们很愿意与大清方面合作,并推荐了一家老牌的采矿企业德比君矿业公司来华与中方洽谈合事宜。 曾纪泽所倡导的是中英合资,各得其利,并非一味的出让中国的矿权,故在谈判过程中,中方坚持大清方面必需控股63%以上,并规定所采之矿石,必须给予大清优先购买权,购卖之价格应当低于国际矿石的市场价一成左右。除此之外,曾纪泽还要求中方必须掌握合资企业的领导以及运营权,而英方的权力主要限制于技术的支持与生产实施。 可以说,这是一个十分苛刻的条件,但对于英国人而言,这依然是一桩可以获利的 生意。中国的内战在继续并越来越激烈,矿石的需求量将十分巨大,即使要低于市场价,但这其中依然有着十分可观的利润。 另一方面,英国的投资将主要以技术股的形势参入,这就意味着他们只需要从本土调一批工程技术人员来华而已,甚至采矿所需要的机器也将从公司成立之后的共同支出中划出,对于这样低投入,高产出的生意,德比郡矿业公司在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意识到中方不可能让他们再获得更大的利益之后,决定签订这份具有历史意义的合同。 5月中旬,中国第一家中外合资的近代化采矿企业在大冶正式成立,曾纪泽有幸将它命名为“大冶有色金属公司”,又称之为大冶矿务局。 第二十三章官督商办 尽管大冶矿务局成立了,但距投入生产还有相当长的准备时期,首先,在对中方股权的运行问题上,曾纪泽即与胡林翼产生了分歧。。 胡林翼主张大冶矿务局那百分之六十多的股份当由官府全权掌握,而曾纪泽则认为,应将股权转卖给本土商人,由私商主管大冶矿务局的,官府只从中抽取应得的税钱。 曾纪泽提议是出于现代企业的发展角度,他反对企业国有化,因为腐朽的大清官僚制度只会阻碍企业良好的运行。国有化的企业中,负责人并非真正意义的商人,实质上是国家任免的官员,在企业中当老总跟在衙门里当官没什么两样,他们所要做的只是对上峰负责,而非对企业负责。所以国有化的企业,从古到今,绝大多数情况都在亏损。当然,那些依靠国家的行政权利,垄断了整个行业的企业则例外,而那种企业从数据上看似是在盈利,实则仍然在亏损,只不过高额的利润以高额的消费价格,分摊到每一个老百姓的头上。 私营则不同,整个企业既是商人的身家性命,他不得费尽心力,想方设法的把企业管理好,好从中获取更多的利益。所以,西方国家的许多企业都能世代相传,有的百年,甚至数百的历史而不倒,其中的重要因素就在于此。而我国的企业多数短命,皆因企业为国有,只要运气不好,出了那么一个两个昏溃的老总,那这家企业的寿命也就到了头。 晚清的洋务派们以自强为名,兴办了许多近代工商企业,耗资不可谓不巨,然收效却甚微。而当大清的洋务运动兴起,日本的明治维兴几乎在同时开启,而那个岛国走的却另外一条道路。甲午一战,两国所选之近代化道路孰优孰劣,众人皆知。 无奈的是,胡林翼毕竟也只是大清的官吏,那种官本位的思想根深蒂固在他的观念之中,他可以支持曾纪泽装备洋枪洋炮,也可以支持他兴办合资矿业,但不管是做什么,他的底线都是,官府必须是掌控者。 而就在曾纪泽极力阐述他的见解时,其父曾国藩又托人带了信来,表明了他对兴办大冶矿务局的支持,但刻意强调,矿务局的领导权必须由官府来掌握。这令曾纪泽很是沮丧。 在那样一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年代,曾纪泽没有反驳曾国藩的理由与勇气,即使他明明知道他这个所谓的“老爸”说的谬论,他仍然只能保持缄默。至少在这个时候,曾纪泽可不想背上一个不孝的名声。 不过,经过了曾纪泽的再三努力,胡林翼与他达成了妥协,同意了曾纪泽 提出的折衷方案,既所谓的“官督商办”。 官督商办原本就是历史中存在过的经营模式,其原则是官府掌握企业的用人及理财权,具体业务由商人经营,这是一种大清体制与资本主义商业体制相结合的怪胎,是在后来李淮章推动的洋务运动中产生的一种特殊经营模式。在经过了近四十年的发展,这种模式最终走向了灭亡,而其模式经营下的本土企业,绝大多数不是为外国势力吞没,便是转变为了官僚的私产,仅有极少部分最终转为了民族资本企业。 曾纪泽很清楚官督商办的弊病,但在这个时候,这种模式也是他所能提出的最好方式,总归要比由官府完全经营要进步一些的。而在这场经营权的讨论中,曾纪泽深刻的体会自己的掌控力是多么的薄弱,尽管他费尽了口舌,所言句句在理,但还是抵不过胡林翼他们这些官僚三言两语的套话。 在敲定了最终方案后,胡林翼把选择“商总”的权利交给了曾纪泽,曾纪泽初来大清,识人不多,历史上的那个近代实业家他倒是记得,只是此时不知人家身在何方,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也来不及去派人寻找。于是思索再三,曾纪泽决定在武汉公开招标,招揽那些愿意入股的商人买办,择其优者委以业务经营之权。 公开招商的饭局由宋致远安排,曾纪泽本意是想培养他担任大冶矿务局的商总,但宋致远明确表示,他们宋家入些股份可以,但却不愿担任商总。曾纪泽很理解他的苦衷,毕竟这合资开矿之举乃是首创,而这官督商办的方式更叫吃惯官府官僚作风的商人们持望态度,宋致远能够入一部分股,已经是很给曾纪泽面子了。 满江楼的宴席开了半天,这次的场面比上次筹饷时还要难堪,零零总总来的不过三五个人,来的这些人经曾纪泽的提问和观察,都是些没甚真才实学的落魄商人,来应聘的目的无非是想空手套白狼,弄个商总捞他一笔横财。 黄昏时分,街上人渐稀疏,宋致远叹道:“曾大人,看来今天是不会有人来应聘了,不如明天再看看吧。” 曾纪泽也是一肚子的窝火,正要挥手作罢,这时,门外有下人报告,说是有一名叫作徐润的年轻人前来应聘,曾纪泽眼睛一亮,心想:“莫非是他?”忙吩咐下人快快请那人进来。 徐润,字雨之,广东香山人,是中国近代知名的洋行心慈面软人和工商业活动家。徐润的家族是一个买办世家,徐润15岁来到上海,开始在宝顺洋行学艺办事,之后数年间不断受到提拔,后又自营商业, 开绍祥字号,包办丝、茶、棉花等生意,不到几年的时间内,他先后开办了经营出口茶丝和进口鸦片的行号以及钱庄共十三四家,除此之办,他还身兼宝顺洋行诸多分行主管之职。当然,这些都是此人前期所从事的商业活动,而他开办纺织石,投资采矿业,成为近代的民族资本家那都是后话。 曾纪泽需要的就是像徐润这样不守旧,精通西方先进经营模式,懂得和洋人打交道的人才,但他不知这个来应聘的徐润是否是他所知的那个“徐润”。 过不多时,下人引领着徐润进来,宋致远似乎认识此人,率先起身与他打招呼:“原来是徐老板,你这洋行主管当得顺风顺水,怎么也想起来应聘这商总的位子了。” 曾纪泽笑问:“怎么,宋老板认识这位徐先生吗?” 宋致远这才意识到自己并非是东家,忙向他介绍:“曾大人,这位徐老板是上海宝顺洋行的首席买办,宝顺洋行如今在咱们汉口也开了分行,他身兼分行主管之职,跟我们宋家的布庄多有生意上的来往,算得上是熟人了。” 曾纪泽暗暗点头,心想这个徐润多半就是他想要的人了,而那徐润不待宋致远介绍,忙向曾纪泽行了一礼,很是谦恭的说道:“草民香山徐雨之拜见曾大人。草民听说曾大人与洋人合资开办了大冶矿务局,正在招贤纳士,草民不才,在洋行办事有些时日,略通一些和洋人做生意的门路,所以特来应聘这商总一职,好为国家献一分微薄之力。” 曾纪泽听他自报家门,便确定他就是史上留名的那个“徐润”,心下甚至是欣喜。他知道这些在洋行呆过的商人都是实干家,比不得官府那些官老爷们迂腐,于是也不多说套话,直接就问如果让他徐润担当大冶矿务局的商总,他将如何经营好矿务局。 徐润果不愧是近代闻名的资本家,而他此次显然也是有备而来,对于曾纪泽的考问毫不慌张,由繁到简,由大到小,由眼前到未来,洋洋洒洒的把经营之道阐述了一遍,曾纪泽听着是连连点头,便想这回可算是找对人了。于是他不待徐润说完,便是信手一挥,笑道:“雨之兄不必多言了,明天你就到大冶矿务局来主持大局吧,商总的交椅,我叫他们一定给你擦得光亮。” 第二十四章彭玉麟 围魏救赵之计失败,四月末,陈玉成率3。安庆形势随即发生变化,围城之湘军反而被包围,太平军构成了内外夹攻之势。 陈玉成旋又檄调守天长、一带的吴定彩、黄金爱、朱兴隆等部西来助战。4月29日,陈玉成与安庆守将叶芸来分别扎营于菱湖南北两岸,连夜筑垒18座,并以小艇沟通往来。与此同时,洪秀全诏干王洪仁玕、章王林绍璋自天京率兵直接救援安庆:定南主将黄文金也率部自芜湖西援。5月1日,洪仁玕、林绍璋等会合活动于桐城、庐江一带的吴如孝部,共2万余人,随后扎营新安渡、横山铺、练潭一带,连营30余里,拟由马踏石过河,与陈玉成军会师,共解安庆城围。安庆之局势,湘军不容乐观。 面对太平军的强大攻势,曾国落惊呼:“所有安庆官军曾国荃等各营,城贼扑之于前,援贼扑之于后,势殊危急。”于是他决定全力以赴,消灭陈玉成兵团,并向朝廷上疏声称:“贼以全力救安庆,我亦以全力争安庆。必须攻破狗酋,迅克安庆,大局乃有挽回之日,金陵乃有恢复之望。” 不久之后,为就近指挥安庆战争,曾国藩决计退出祁门,移营东流。为此,他留下张运兰全军驻守休宁,朱品隆防守祁门,江工贵、唐义训、沈宝成等分守各处岭隘,以牵制皖南各处太平军。5月10日,湘军大营移扎东流。同日,鲍超所部6000人也自景德镇奉命开往皖北,并于5月15日进抵石牌。胡林翼又调派总兵成大吉5000人赴援安庆。 至此,安庆的战事更趋复杂、剧烈,双方军队互相围攻,内线外线,犬牙交错,重重叠叠,一场决战的帷幕就此揭开。 这一场决战,关系到东南半壁江山的归属。成败,在此一举。曾国藩几乎调动了能够调动的所有力量,而曾纪泽的常胜军作为一支极具战斗力的新生力量,自然也奉命东进,赶往集贤关一带与数路湘军会合。 曾纪泽的常胜军在经过了一个多月的休整和补充之后,弹药充足,粮草丰备,将士们都跃跃欲试,想要参加安庆之战,以建功勋,他们在得知了调令之后,无不欢欣鼓舞。于是曾纪泽率领着他的三营一千七百余人,连同枪炮弹药粮草,在黄州码头登船,搭乘水师提督彭玉麟的水师顺流而下,前往安庆。 彭玉麟作为“晚清中兴”四大名臣之一,与曾国藩胡林翼等人齐名,可谓是鼎鼎大名,曾纪泽有幸与之短暂的相处,从他那里学到了不少的东西。此番东进,很幸运的又能够与彭玉麟顺路,不过,这位四大 名臣之一的人物却与胡林翼大有不同。 船未起锚,常胜军的将士陆陆续续的搬运枪炮上船,曾纪泽在岸边督促着属下们不要磨蹭,人都上得差不多了,却一直不见水师提督彭玉麟的影子。 曾纪泽颇有不悦,按官衔而论,他的职位只是道员,比不得提督之职,但湘军上下不会忽视,他是两江总督、湘军领袖曾大帅的大公子这一身份,故而他人到各处,即使是那些比他官品高很多,如胡林翼这等与其父同辈官,依然要对他礼敬三分。而这彭玉麟此时不过曾国藩直属一员水师将领,大公子在此却不来见一面,实在是有点不懂礼数。 曾纪泽问水勇彭提督人在何处,那水勇答道:“提督大人前去抓人了。” “抓人?”曾纪泽一头雾水,当此安庆之战的关键时刻,他这个水师提督不好好的管治水师,却跑去抓什么人,这多少有些不分轻重之嫌。 曾纪泽正满心困惑时,码头一队人马急急奔来,水勇指着当前一骑叫道:“曾大人快看,是咱们提督大人回来了。” 曾纪泽翘首望去,却见那彭玉麟面色黝黑,略显宽松的战袍下包裹的是瘦削的身躯,眉目间透露的则是几分慑人寒气,光从这面向来看,便让人畏惧三分。只见他后面还跟着数骑,其中有一人被全身紧绑,想来就是那被抓之人。 曾纪泽不认识彭玉麟,但这彭玉麟却与他有过数面之缘,他大老过便瞧见了曾纪泽,遂是催马而来,滚鞍下马,拱手道:“见过大公子,下官去办了点事,让大公子久等了。” “哪里,我的人也只是刚刚上船,彭大人来的正好。”曾纪泽看了一眼那个灰头土脸的被绑着的家伙,问道:“这人是谁?” 彭玉麟吩咐水勇将那人拉下马,拖到码头边上船上的将士们听到动静,都挤到船头来看热闹。彭玉麟向他道:“大公子且稍等片刻,等下官法办了这个狗东西就开船。” 那人一听,哇哇就叫了起来:“彭玉麟,你这个疯子,你凭什么就要杀老子!” 彭玉麟雷霆大怒,指着他的鼻子斥道:“谭祖纶,你诱骗朋友之妻,丑事败露之后,还胆敢杀人灭口,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你也干的出来,我今天就要当着众将士的面砍下你的狗头,以警效尤。” 那谭祖纶吓了一跳,但仍是色厉内荏,吼道:“你只不过是个水师提督而已,又不是咱们湖北衙门的人,就算老子干了那些事,也得由胡大人和官文大人审理,你又算哪颗葱, 凭什么要砍老子。” 曾纪泽听了两句就明白是什么事,他虽然憎恶那谭祖纶的所作所为,但也不太赞成彭玉麟的作法,便说道:“彭大人,容我说一句公道话,论权限,这人确实应该交给湖北衙门发落。何况现在正是该精诚团结,共同剿贼的时候,这么关键的时候擅杀大将,似乎有点不太妥当。” 彭玉麟一点不卖他面子,手一挥,无可质疑的说道:“这件事大公子就不必过问了,下官自会向曾公交待。这个狗贼做了这些禽兽不如的事,枉为大清之官,我才不管他归谁管,今天要我彭玉麟碰上了,他就别想有活路。” 曾纪泽早听闻说彭玉麟铁面无私,嫉恶如仇,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时下吏制,大清上下到处是贪污,鱼肉百姓的官吏,像彭玉麟这样铁血正直的官实在是少见,曾纪泽虽然对他的做事态度不太赞同,但对他这份刚直无私的性情却是十分欣赏,当下也就不好再吱声。 那姓谭的这回是彻底被震住了,吓得连连磕头叫饶。彭玉麟毫不留情,号令一下,刀斧手手起刀头,立时切瓜似的砍下了那颗斗大的脑袋。 手起刀落,人头落地,这干净利落的血腥场面,船上的将士们瞧得是清清楚楚,众人不禁为之一抖。 彭玉麟提着那颗血淋淋的人头,扬起来让所有人瞧清楚,高声道:“你们都给我看清楚了,哪一个敢做违法乱纪之事,这就是他的下场。” 第二十五章江上纵论 那一刀仿佛是砍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一样,曾纪泽下意识的感觉到脖间一凉。岸上船上的湘军水勇们都是刀头添血的汉子,血淋淋的人头哪个不曾砍下十个八个,但彭玉麟手上的那颗人头却令全军为之悚然。做过亏心事的眼神躲躲闪闪不敢多看,老实厚道的也浑身的不自在,数十船人马,鸦雀无声。 彭玉麟下令将人头悬挂在旗舰桅杆之上,三天不葬,以警三军。曾纪泽就郁闷了,他身为曾大公子,理所当然的享受搭乘彭玉麟水师旗舰的殊荣,彭玉麟这人吃饭有个习惯,总喜欢在甲板上搬上桌椅,边吃边观察沿江水势地形,指点江山,纵论兵法。而曾纪泽自然也得在甲板上吃饭,每每手里端着一碗红烧肉,一不小心抬头却瞧见一颗日渐腐臭的尸头,怎么能叫人不大倒胃口。 数十艘战船顺流而下,不一日功夫便逼近安庆,沿途湘军水师的战船渐渐多了起来,往来巡视于江上,而太平军的战船却不见一艘。湘军能将攻守之势逆转,顺江而下,围攻安庆,这与湘军水师强大,几乎控制了整个长江河道有着重要的关系。 是日天气晴朗,曾纪泽立于船头,听彭玉麟对安庆战局的分析,转过一道弯处,忽见江上黑烟滚滚,原来是有三艘火轮船在江上航行,其中一艘是邮船,另两艘则是小炮船,船桅上打着英国的米字旗。 列强的船只不经大清的允许,便可自由的通行于中国的内河之中,这对任何一个有些许骨气的中国人而言,都是一种莫大的耻辱。彭玉麟看到那三艘英国船时,脸色顿时变得铁青,恨得是咬牙切齿,曾纪泽甚至能听到他紧捏拳头时关节发出的咔咔声,他实在是有点担忧,真怕彭玉麟头脑一发热,下令将那三艘英国船击沉。 “早晚叫这些洋鬼子知道大清的厉害!”彭玉麟狠捶了下船壁,仿佛那一腔的愤怒只能发泄在那没有生命的木板上。 “那是一定的,只要咱们大清师夷自强,兴办军工,造出跟洋人一样厉害的枪炮舰船,必要将今日所受之耻辱统统还给他们。”曾纪泽不失时机的推行他的“师夷长技以自强”之说,毕竟彭玉麟乃“晚清四大名臣”之一,在不久的将来,势必成为握有军政大权的一方要员,如果他也能像胡林翼那样支持兴办洋务,不论对清廷,还是中国而言,都将有利的。 事实上,包括曾国藩在内的湘军大人物们,或多或少都抱有进步的思想。或许是亲历了这场内战,目睹了山河破碎,丧权辱国,民不聊生,使他们更加迫切的想要振兴国家。彭玉麟早就听闻 了曾纪泽洋枪营黄州之战以少胜多的传奇,还听闻了他在胡林翼的支持下,与洋人合办大冶矿务局,而这一切的“创举”,都出自于那个一直在乡读圣贤书的曾大帅的大公子的手笔,湘军上下,私底下都对此议论纷纷,有支持的,也有反对的,但无论是哪一派,他们对这位一出道就举止不凡的大公子抱有很强的好奇心。 彭玉麟性格耿子,心有好奇也不会拐弯抹角,听到曾纪泽正好谈及此事,便直接问:“大公子,如果咱们大清如你所说,不惜低头向洋鬼子学技,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超过他们,打败他们。” 曾纪泽没想到他问得这么直白,这种富国强兵之事,即使是上下一心,施行过程中依然会充满种种不确定的变数,更何况是如今清廷保守,国人愚昧落后,这所谓的富强之日,又如何能精确推断。 曾纪泽沉思了片刻,答道:“若朝廷能下定决心,举国动员,依我之见,不出三十年,我大清必称雄于世界。”曾纪泽知道日本的“明治维新”运动,用了不到三十年的时间就使日本从亚洲弱国,一跃成为了世界强国,以中国之地大物博,或能顺利施行,三十年富国强兵足够了吧。 彭玉麟心头为之一动,眼前这个年轻人自信而充满智慧的回答,仿佛一盏明灯,照亮了他心中大清灰暗的前途。 曾纪泽见他表情激动,便是趁热打铁,道:“目下大清内忧外患,自强的第一要务就是强兵,而强兵的重要措施之一就是学习西洋的造枪造炮之法。安庆的复克指日可待,之后必将成为进取南金陵的支撑点,我以为若能在安庆建立一座模仿西洋的兵工厂,就近为我湘军源源不断的提供军火,那对攻取金陵,剿灭粤匪将是莫大的支持。不知提督意下如何?” 彭玉麟深深佩服于曾纪泽的目光长远,安庆之战尚未决出胜负,他便已想到了取金陵之策,果然是虎父无犬子。他点头称是,道:“大少爷所言极是,待安庆之战结束后,我即刻联系其他几位同僚向曾公进言,请他上书和朝廷建一座能跟洋鬼子媲美的兵工厂。” 曾纪泽固然是曾国藩的大儿子,但毕竟出道日短,人微言轻,论影响力,远不如彭玉麟等辈,他的提议若能得到彭玉麟这样的湘军要员的支持,付诸实施的可能性才能更大些。 江面上的三艘英国船虽然依靠蒸汽动力,但似乎是为了节省燃煤,顺流而下时并未曾开足马力,速度反而不如借风而行的湘军战船,他二人谈话间,水师的船队已经赶上了英国船。 曾纪泽扫了英国船一眼,蓦地眼睛一亮,极目细看,却见邮轮中的船头站着一位英国女人,瞧那打扮和隐约的模样,似乎竟是路易丝。 “喂,船上的女士是路易丝小姐吗?”曾纪泽放声大喊。 船上的英国女人果然是路易丝,她听到曾纪泽的喊声,顿时一脸的惊喜,同样向湘军的船队这边眺望,很快在那艘最大的战船上寻找到了曾纪泽的身影,她高兴的向他挥手:“曾,是你吗?” 曾泽纪高喊:“是我,路易丝,你这是要去哪里?” 两船相隔数百米之远,江山浪花叠起,涛声滚滚,彼此的对话,两人并不是听的很清楚,路易丝当即让船长转舵驶向湘军水师旗舰。 邮轮的船长当即表示反对,但这艘轮船下属于路易丝父亲的公司,大小姐的命令船长不可能不听,于是船长只能向两艘护卫的小炮轮发出信号,示意他们保护邮轮向湘军水师靠近。 ——— 这周冲下榜,有多余票的朋友就投下吧,玉葬将努力把书写好。拜谢。 第二十六章肩部之伤 曾纪泽与路易丝的对话完全是英语,对彭玉麟而言纯粹是鸟语,他正纳闷大公子何时结交上了一个黄毛女子,忽见三艘英国船偏离了航线,竟向己方船队靠来。。 彭玉麟神色顿为一凛,要知道那三艘船可是刚刚与大清结束战争状态的洋人之船,而且其中两艘还全副武装,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水师提督,彭玉麟拥有着敏锐的警觉心,在不知对方用意的情况下,他当即下令水师立即准备战斗。 曾纪泽吃了一惊,急忙解释:“提督误会了,那位路易丝小姐是我的一位好朋友,她偏转船头可能只是想登船和我叙旧,我保证没有敌意,还请提督千万不要妄动。” “大公子,就算她是你的朋友,但我水师军纪严明,当此非常时期,更应该时刻保持警惕,还请大公子劝你的洋人朋友赶快远离我水师。”彭玉麟早听说曾纪泽在武汉时与洋人交往甚密,至于什么路易丝小姐他虽不认识,但既然曾纪泽说是他的朋友,彭玉麟自然也就放心。只时,对方的毕竟有两艘武装的炮船,出于一名军人的职业警惕性,彭玉麟当然不会冒险让对方靠近。 曾纪泽深知彭玉麟铁面无私,估计这会就是曾国藩亲自来了,大概他也不会卖给面子。于是他只好向渐渐靠近的英国船喊道:“路易丝,不要让你的船在靠近了。我们的船要在九江停靠补充给养,我们在九江再见面吧。” 英国船长早瞧见湘军的船上水勇们操炮持枪活动了起来,他很清楚大清的水师已经进入战备状态,虽说他们是战胜国一方的船只,但此时的长江两岸正值战乱,万一和大清的战船擦枪走火也是极有可能。他听到了曾纪泽的喊话,立刻向路易丝解释了危险性,再次劝她不要再靠近大清水师,以免刺激到对方。 路易丝并非蛮不讲理的大小姐,她只是惊喜于能在这茫茫的长江上与曾纪泽不期而遇,有许多的话逼不及待的同他讲而已。如今听到曾纪泽让她不要过来,便只好放弃了刚才的打算,邮轮船长松了一口气,赶紧领着那两艘护卫炮船回到了原来的航线上。 路易丝望着渐渐又远离的曾纪泽,颇有几分闷闷不乐之色,她用力喊道:“曾,那我们就在九江见,我很想念你,你一定不许失约。” 江声风语掩去了她细腻的呼喊,曾纪泽没能听清她的话。只是,目送着她的身影渐渐模糊,心头同样有一种淡淡的失落。或许,还有强烈的期待。 黄昏时分,水师船队在九江码头靠岸。这一座江城是长江上游重镇, 不久之前为湘军攻克,正是因为九江的失陷,太平天国的腹地安徽才直接暴露在湘军的兵锋之下,湘军顺流而下占尽地利优势,也就有了如今的安庆鏖兵。 九江城自太平天国起兵之后,几经易手,无论是太平天国还是清廷作为统治者,每一次的易主,这座历史悠久的古城都会经过一场洗劫,而这种劫难在湘军复克的那一刻达到了顶锋。 众所周知,湘军的军饷来源主要取自于厘金,饷源的不充足一直是困扰湘军的难题,这也使得后期作战中的湘军,军纪直转而下,每克一城,将士必先将该城洗劫一空。而面对这样的恶行,即使作为领袖的曾国藩也不敢约束太紧,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发表一番冠冕堂皇的爱民言词,表面上不赞成手下将士的抢劫行为,事实上却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采取默认的态度。 是以,曾纪泽目睹的这座上游大城市,实际上是萧条不堪,甚至比不上战争之前的一座县城繁华。然而,码头上又是另一番的情景。九江作为湘军军需中转站,每天都有大量的物资通过这里沿江而下运往安庆前线,岸边是数不清的货船与战船出港入港,码头上则是来来往往的民夫,日夜不停的往船上装运货物。 在这样一个航运尚不发达的国度,夜晚在水势复杂的长江上航行是极具危险性的,所以彭玉麟下令水师在九江停留一晚,明日一直起航扬帆直奔安庆。 曾纪泽看了一夜天空,日已西沉,阴云峦聚,江风渐急,似乎今晚有下雨的可能。他赶着与路易丝见面,故安顿好常胜军的休息事宜便去向彭玉麟告辞。 敲开彭玉麟的舱门,却见他正靠坐在床头,一只手不停的揉着后肩,表情显得颇为痛苦。曾纪泽以为他是生了病,便问:“彭提督,你身体有恙吗?” 彭玉麟见曾纪泽进来,忙收起了痛苦的表情,不以为然的摇着头,“没什么,三河之战时被粤匪的开花弹炸到,肩膀里留了块弹片,平时也没什么,就是每逢阴雨天气,这肩膀处就会有些隐隐作痛。” 曾纪泽暗笑彭玉麟装硬汉,不过人家当真也是一条不折不扣的硬汉,试想若是自己的肩膀里留着一块铁片,估计这会早就疼得死去活来了。其实彭玉麟这伤也算不得不治之症,只不过中医对于这种伤病基本是无可奈何,如果用西医的方法为彭玉麟动一次手术的话,或许可以取出他体内的弹片。 曾纪泽第一时间想到了路易丝,但他没有直接向彭玉麟推荐,他并不确定彭玉麟会像胡林翼那样开明 ,敢力排众议,以身尝试西医之法,若是贸然推荐,却又被这个性格耿直的铁面包公给冷拒,那自己岂非太没面子。 “提督执掌我湘军水师,责任重大,若是碰上激战之时,伤势突然发作,只怕会影响指挥作战,万一影响到了大局,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曾纪泽先给彭玉麟戴高帽,不过他说言也不尽是虚言,至少说,湘军能顺江而下,连战连捷,这其中,彭玉麟执掌的水师控制了长江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彭玉麟叹道:“大少爷说的道理我都懂,我也并非不想根除了这旧伤,只是前后请了不少的名医,他们都束手无策,我也没办法,只好任那弹片在肩膀里作怪了。” 曾纪泽进一步道:“我认识一位不错的大夫,或许她可以治好你的伤。” 彭玉麟一听大喜,忙问道:“不知这位名医叫什么名字,身居何处,如果可以的话,我立刻去请他来为我治这顽症。” 曾纪泽淡淡一笑:“这位名医现在就在九江,她的名声宫保可能也听说过。提督可知胡大人的病吗,就是这位名医给治好的。” 胡林翼久病成疾,遍访名医而不得治,知情之人都以为他命不久矣,可后来竟奇这般的被人给治好了,这消息曾国藩、彭玉麟等人当然知晓,更令他们感到惊奇的,这位神医竟然是一位西洋女子。 彭玉麟一听曾纪泽这话便明白了分,但他还没有猜到那位西洋女医会是路上遇到的路易丝。彭玉麟顿时失去了兴趣,不过曾纪泽把胡林翼给搬了出来,那意思就是以人家胡林翼地位之高,都不避让洋人瞧病,何况你彭玉麟呢,再则曾纪泽也是一片好意,他自不好硬生的拒绝,便委婉道:“九江这么大,找个人只怕不容易,再说咱们明早就要起航,我看这治病的事还是以后有机会再说吧,大少爷的好意我就心领了。” 曾纪泽笑了笑:“提督放心,这位名医现在就在码头,我马上就替你把她请来。” 第二十七章码头相遇 票有点少呀,朋友们多投点吧,玉葬需要你们的支持。—————— 彭玉麟无言以应,他把话说在了前头,曾纪泽这时既然能找到那位医生,他当然就不好再拒绝,出而反尔可不是他的性格,于是只好答应。 曾纪泽下得水师旗舰,沿着码头寻找艘英国船只,码头上人头涌动,光着膀子的役夫们扛着军需品往船上搬,安庆前线退下来的船只一边补充给营,一边往码头抬伤兵。江风中夹杂着血气、汗气,让人有一种沉闷的感觉。 忽然,鼻中嗅到一股芬芳,那并非中国的胭脂水粉的味道,而是西洋的香水气味,似曾相似的味道,曾纪泽恍然想起,那是路易丝身上才有的香水味。 顺着香风而来的方向,他踮起脚尖,翘首以望,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仿佛看到几许金黄色的丝絮,那是路易丝的发丝。曾纪泽在人群中找到了她的影子,她正在两名英国士兵的保护下向这边走来,同样,她也在人群中寻找着他的身影。 “路易丝,我在这里!”曾纪泽大叫着,向她挥舞着双手。 路易丝怔了一下,双目四望,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到了曾纪泽,她的脸上顿时浮现出灿烂的笑容,她也向他挥手。 两人匆匆的穿过人流,当天空开始飘起点点细雨时,他们来到了对方身前。本来觉得许久未见,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可那张脸就在眼前时,一时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笑着看着审视着她似乎有些消瘦的脸,一言不语。 被一个男人这般放肆的眼神盯着,路易丝并没有表现出东方女子的羞涩,她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道:“曾,你不认识我了吗?还是我的样子变丑了,为什么盯着我不离开。” 曾纪泽耸了耸肩,“你不是变丑了,而是变得更漂亮了,我是被你的美丽所倾倒,灵魂出窍了。” 没有一个正常的女人会对别人的赞美感到厌烦,即使是在保守的中国,妇人们对于男人赞美的语言和色迷迷的眼光同样会心中窃喜,只是,这种本能的喜悦是被束缚在牢固而可怕的礼教之中,没有谁敢轻易的流露出来。 路易丝却笑的很开心,她大大方方的接受了曾纪泽的赞美,“曾,你的嘴里总是塞满了甜言蜜语,我觉得你一点都不像是一个清国人。” 曾纪泽甩了甩背后拖着的那根令他厌恶的大辫子,开玩笑似的说道:“我可是地地道道的大清子民啊,生是大清人,死是大清鬼。” 路易丝摇了摇头:“不,我说的不是外表和形象,我指的是谈吐、见识这些内在的气质,这些品质使你和其他保守的清国人截然不同。甚至在某些时候,我觉得你比我们欧洲人还要……还要……”路易丝斟酌了片刻,说:“还要开化,对,是开化。” 关于路易丝对他的评价,曾纪泽并不感到吃惊,事实上他很清楚,他的所作所为,所言所论,在当世人看来,多少会有一些“另类”。 只是,在这样一个所谓“三千年未有之剧变”的大时代,新与旧的观念在不断碰撞,即使是在依然昏昏沉沉的华夏大地,变革的思潮也在悄然壮大,前已有魏源等先觉者做开路先锋,而后渐渐涌现出来各种各样的变革的声音,虽然在见识上参差不齐,但已不再被视为“洪水猛兽”、“大逆不道”,正是这样一个历史环境,使得曾纪泽看起来并非让人不可理解与接受。 “你看人的眼光倒是很独特,连我自己都不是很了解自己。”曾纪泽并不想就他到底有多“开化”这件事讨论下去,他转移了话题,“对了,你不是一直在武汉领事馆住着吗?这次是要去哪里?” 路易丝解释了她此行的原因,那是因为不久之前,她的父亲在上海的英租界投资开办了一家医院,要她去上海工作。由于她父亲与约翰领事的密切关系,所以他向英国驻华海军方面提出请求,专门调了两艘船和一队士兵护关她穿越战火纷飞长江中下游流域,前往上海。 路易丝说:“曾,我本来是想跟你告别的,可你们大清的官说你打仗去了,现在可好了,想不到我们能在这里遇见,那我就不能算是没有礼貌的不辞而别。” 曾纪泽道:“路易丝,那你知不知道,我们在这里的不期而遇,可以用我们大清的一个词来形象的形容。” 路易丝竖起了耳朵,曾纪泽用汉语说道:“这个词就是缘分。” “缘——分!”路易丝学着他的发音,蹩脚的重复了这两个字,目光中一片的迷糊,“那是什么意思呢?” “意思就是,当你要告别时,我却在战场杀敌,我们做着完全不同的事情,遵徇着全然无关的日程安排,而我们却能在茫茫的长江中,在微乎其微的机率下相遇,与其说是巧合,倒不如说是命运的安排。或者,用你们欧洲人的宗教观来说,就是上帝的安排。” 路易丝听懂了他所谓的“缘分”,作为一个女人,她不可能体会不到他所传递给她的那种暗示,这让她的内心既兴奋又不安。要知道,眼 前的这个男人可是一个清国人,在欧洲人眼中,清国人就是愚昧、落后的族群,即使她不曾刻意低看过曾纪泽,但那种根深蒂固的偏见却不时的影响着她的判断,提醒着她,作为一名白种人,是否应该与曾纪泽保持适当的距离。 路易丝一时无言,曾纪泽不说阅女无数,那也是纵游过花丛之人,又岂会被区区女人羁绊,见她不言,便也不再多扯此事,便将想请她为彭玉麟治病之事说了。 似乎是一种职业病,路易丝听到这事反而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她当即就答应。她从邮船中搬取了做手术的相关器械之后,便随曾纪泽前去彭玉麟的旗舰。那两个英国士兵奉命保护路易丝,执意要跟着路易丝上船。作为战败国一方的士兵,湘军水师的官兵们显然对英人具有强烈的反感,他们坚决不肯让英国士兵上船,就算是缴了枪械也不许他们上船,即使是曾纪泽这个湘军统帅大公子的面子也不卖给。 路易丝很信任曾纪泽,她命令那两个英国士兵在码头等着,独自上船去给彭玉麟看病,她的通情达理一方面令曾纪泽感到欣慰,另一方面又让他觉得尴尬,族人这种不分青红皂白排外,有点让他无奈之余,在路易丝面前又有点丢人。 当彭玉麟见到这个英国女人时,他轻视与警惕的表情清晰的写在了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上,他实在不愿相信,同僚胡林翼的重病,就是被这样一个年轻的英夷给治好的,而且还是这个女英夷。 路易丝以英国式的礼仪向彭玉麟打招呼,而彭玉麟却表现的很不友好,他只是摆出一副大清官吏特有的官架子,不以为然的点了下头,向曾纪泽道:“大公子,她就是那个名医吗?” 彭玉麟对路易丝的不礼貌态度让曾纪泽觉得汗颜,如果不是看在他是一个正直,有相当影响力的湘系将领,而且还有一定程度的进步思想,曾纪泽根本不会费力不讨好的动用与路易丝的人情来请她为彭玉麟看病。 第二十八章手术 “正是,提督别看路易丝小姐年轻,但她在英国医界已经是鼎鼎有名的名医,胡大人的病她都能治好,何况是提督你的这点小疾,尽管放心吧。”曾纪泽尽量把路易丝吹得厉害一点,好让彭玉麟不敢看清。 路易丝听不懂他二人间的对话,她也知道中国的官场流行开篇先讲一通客套话,但邮轮再过不久就要开了,留给她做手术的时间并不充足,于是她对曾纪泽说:“曾,请你转告这位官大人,他的伤并不严重,只需要开刀做个手术就可以把弹片取出来,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检查一下他的伤口,以确定手术的方案。” 曾纪泽如实翻译,彭玉麟并不清楚什么是“手术”,曾纪泽就解释道:“简单来讲,就是用刀子划开伤口,用工具把弹片取也,然后再用线把伤口缝上。”曾纪泽顿了下,又补充道:“当然,在这之前会给你用麻药,所以在手术的过程中是不需要担心会有痛楚的。” 彭玉麟一听大为光火:“治病之方我也略有所闻,无非用药用汤,岂有用刀割肉的道理,她这是治病的还是伤人呢。” 曾纪泽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看来彭玉麟显然是没有胡林翼那般不拘一格的性情,想要说服他真不知要费多少口舌,曾纪泽灵机一动,说道:“古有关云长刮骨疗伤,用的就是同样的方法,西医的开刀之术虽与华佗的刮骨神技略有不同,但都有异曲同工之妙。” 曾纪泽明知他是故意推脱,便叹了一声,假作可惜之状,“不过话又说过来,关二爷又非凡人,刮骨疗伤当然不惧了。提督你害怕被割肉却也是情有可愿,如果实在不愿意,那我就和路易丝解释一下,看她有没有不吓人的治病之法。” 彭玉麟乃是刀头舔血之人,死都不怕的人,又怎么会害怕区区皮肉之痛,曾纪泽说他害怕,分明就是看轻他作为一个军人的铁血与坚韧。 彭玉麟岂能听不出他是在用激将法,但在路易丝这个“洋夷”面前,他是绝不可能示之以弱,他哼了一声,不屑道:“我彭玉麟虽然比不上关老爷的神武,但也不至于害怕一点点皮肉之痛,大少爷就尽管让这个洋郎中给我……给我动那个什么手术吧。” 彭玉麟终于肯松了口,曾纪泽松了口气,却又暗自笑他言口不一,于是便上路易丝为彭玉麟治疗。 路易丝先为彭玉麟做了一个细致的检查,确定了弹片深入肩部的位置,确定了一套手术的方案,由于水师在九江只能停留一下,彭玉麟死不肯多留片刻,路易丝考虑再三, 不得不决定在夜间为他做手术。 动手术需要充足的光线,最好就是无影灯,而在当时的世界,电灯要在1879年才会被爱迪生发明,至于无影灯的发明,当然要更靠后,即使是工业化的欧洲国家,动手术时的光暗问题依然是困扰他们的难题。 所幸的是,彭玉麟的弹片只是位于肩部肉中,而非复杂的内脏部分,手术的复杂程度并非想象的那样难。曾纪泽命人在船舱中点满了蜡烛,又命船外水师将士尽举火把,一时间,船舱内耀如白昼,路易丝就在这样原始的光源之下,为彭玉麟动了手术。 手术的过程很顺利,半个小时以后,路易丝成功的为彭玉麟取出了残留在体内的弹片,半将他的伤口重新缝合。当曾纪泽走进去探望彭玉麟时,路易丝已经在收拾手术器械,曾纪泽可以清楚的看到她额上的汗珠,他心里充满了对她的感激,一时间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拿了毛巾便亲自为她拭汗。 路易丝浑身充满了疲惫,但当曾纪泽为她拭汗时,他这亲切关怀的举动让她心里一阵暖,疲惫仿佛也消散了许多,冲着他笑了,笑的很可爱。 一旁的彭玉麟已经穿好了衣服,看到他二人这副模样,自然觉得有点不妥,但也不好明言,便是干咳了几声。 曾纪泽警醒,方觉自己的举动与古人的身份不符,却也没有慌张,很自然的把毛巾递给了路易丝,而后向彭玉麟问候道:“提督,你现下觉得怎么样?伤口还痛吗?” 麻醉剂的效用刚刚退去,肩上缝合的伤口已经开始发痛,但对于战火中走过,身中过数创的彭玉麟来说,这点点痛又算得了什么,最重要的是,肩头那片困扰他多年的弹片终于没了,这让他整个人从内到外都似如释重负一般。 通过这一次手术,彭玉麟对路易丝的态度已从不屑和充满敌意,变为了暗暗的佩服。虽然他对英国的厌恶之情依然不减,但对于他们这样“神奇”的医术却是深为震撼,内心中那种根深缔固的观念究竟有了多少的改观,曾纪泽无法看出,但他能感受的到,这次手术,对彭玉麟确实产生了相当的影响。 “多谢大公子关心,伤势已无大碍了。”彭玉麟顿了片刻,似乎有所犹豫,接着低声又道:“请大少爷替我同这位英……英国女郎中道一声谢吧。” 曾纪泽笑着点点头,又向路易丝道:“彭提督让我向你说一声谢谢,他称赞你的医术和你的相貌一样的出众。” 后一句自然是曾纪泽编的,反正彭 玉麟也听不懂,正好开开他的玩笑,但路易丝却将之当真,说道:“多谢他的赞美,你也替我向他说一声,他真是一个勇敢的男人,手术从头到尾他都目不转睛的对着镜子看着我手术的过程,他是我见过最勇气的病人。” 曾纪泽估计彭玉麟不是勇敢,而是想“监视”着她是否会在手术过程谋害自己,但他还是把这话翻译给了彭玉麟。彭玉麟听罢哈哈大笑,曾纪泽听得出来,他那豪气干天的笑声中是有那么几分的自嘲。 船舱之外,水师的将士具是一脸的惊愕不解,跟随了彭玉麟这么多年,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到这位铁血大帅的笑声。 江风渐息,雨,停了。 第二十九章李鸿章 五月下旬,彭玉麟亲率的水师大队,随载曾纪泽一千余常胜军抵达安庆,路易丝的三艘英国船只也同时抵达安庆江面。。由于安庆之战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湘军将安庆水陆通道统统封锁,江上时不时发生激战,非常危险,路易丝英国船长也不敢冒险穿越安庆江面,故三艘英国船只不得不在湘军所控码头暂时停靠。 此时曾国藩的大营已经由祁门进安庆,就江北扎营,曾纪泽既然来到了安庆,当然不得不去拜见他这位“晚清中兴第一名臣”的老爸。 曾纪泽催督常胜军移步下船,就近安营。适逢江上刚刚发生一场炮战,太平军从安庆城中射来的炮弹伤了不少水师弟兄,不少伤员都被小船载回了江北大营码头。 作为一名职业医生,路易丝有着一颗天生的救死扶伤之心,当她见到那些从船上抬下的伤员时,便主动向曾纪泽提出为湘军充当临时的医生。曾纪泽向彭玉麟征得了同意,便安排路易丝在水师营中为伤兵治疗。 安置了常胜军后,曾纪泽独自前往大营见曾国藩,将近中军大帐时,却见帐中走出二人,边走边聊。能出入曾国藩大帐之人,非是重要将领,必也是其帐下幕僚。曾纪泽穿越不足数月,湘军的诸多文官武将除湖北一带留守之外,他并没有见到过几位,尤其是安庆前线的这几位,他更不识得一个。 不过,曾纪泽也不是没有做过功课,他私下里曾向人四处打听过湘军各有头有脸人物的相貌,帐中出来那二人中,左边那个天庭饱满,身材瘦而健朗,隐约和他人对李鸿章的描述有几分相象。 曾纪泽也只是觉得像而已,不敢贸然上前相认,以免认错人弄出大笑话来,于是灵机一动,向旁边一名站哨的湘勇问道:“那位和李大人说话的人是谁?” 那湘勇摇了摇头:“小的也不认识,不过听说那人是从上海那边来的,想是有事求咱们大帅。” 曾国藩帐下,还有哪个姓李的幕僚,此人非李鸿章莫属,曾纪泽顿时有了底,上前几步笑着打招呼:“少荃兄,祁门一别,不觉数月,你别来无恙啊。” 李鸿章拜曾国藩为师,年龄又与自己相仿,曾纪泽称他表字也不失礼仪。那李鸿章闻声抬头一看,脸上顿露惊喜之色:“劼刚兄,你何时到来,怎么也不差人通传一声,我也好往码头迎接你。” 曾纪泽身为曾国藩长子,湘军上下,人人都称呼他一声大公子,或是大少爷,李鸿章却以兄弟相称,看了他李鸿章与曾氏的关系果然 是非同寻常。 李鸿章作为晚清风云之物,前半生办团练,当幕僚,建淮军,屡立奇功,后半生虽兴洋务,做了不少利国利民之事,但大部分的精力却耗在了外交之上。而中国孱弱,清廷,与西人之争,步步受压,多少次的将国家带向灭亡的边缘,清廷只有依赖这位栋梁之柱与洋人乞和谈判。一个个丧权辱国的条约,都出自李鸿章之手,后世之人,多有批评他为“卖国贼”,却不知他也是无力回天,改变不了大清失败的命运,只能在一次次的谈判中,尽量为国家减少一点点割地赔款。 他的一身经历,充满了传奇与悲情的色彩,纵观近代中国,对曾纪泽最有吸引力的就是他,今日一见,感慨之心溢于言表。 曾纪泽稍一激动,上前便与李鸿章握了握手,说道:“我是搭乘彭大人的水师赶来的,路上在九江耽搁了一晚,能再与少荃兄纵论天下,实在是人生之快事啊。” 李鸿章被曾纪泽的过于热情搞得有点糊涂,颇有些尴尬的想往出抽手,曾纪泽这才意识到自己见到名人激动过头了,忙松了手,笑着解释道:“少荃兄莫见怪,这是洋人见面打招呼的方式,我也是刚在武汉学得,正好跟少荃兄练习一下。” 李鸿章乃中近代中国中枢人物中,思想最为开化之人,他对西方文化与科技折欣赏与探求之心,远比胡林翼等人要走得远。曾纪泽这握手之礼他不以为怪,反倒是觉得十分新鲜,也学着他的样子上下握了一握,说道:“洋人这见面礼跟他们机器一样有意思,听说劼刚兄在武汉经常跟洋人打交道,有什么有趣的事,今后还要多向我说说呀。” “那是一定。”曾纪泽目光转向旁边那中年人,“这位是……” 李鸿章忙介绍:“这位是钱鼎铭钱训导,此番专程从上海赶来,只为向大帅求援,派兵去上海,阻挡李季成进攻上海。” 曾纪泽回忆历史,顿时有了念头。想李鸿章虽然身负旷世之才,但仕途一直不顺,为曾国藩充当幕僚,对他而已算得上是“屈才”,而他真正登上历史的舞台,却是从组建淮军开始。 原有的历史中,曾国藩是在攻克安庆之后才派李鸿章去组建的鸿军,之后他又升任江苏巡抚,依托着上海为基地,大力发展淮军,所以才淮军才能在湘军解散之后,一举在为大清最强的武装力量,而李鸿章又凭借着淮军的底子,一路升迁,最终进入大清的军机决策层。 曾纪泽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自己何不取李鸿章而代之,在 时机到来时,组建一支更先进的淮军。而在上海那样一个中西方交汇的地方,更有利于他施行变革,将来有了经济军事科技的底子,即使他的父亲曾国藩仍执意要解散湘军,那自己也将握有雄厚的家底,足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左右历史的发展。不过,这已是后话,曾纪泽明白曾国藩在攻克安庆之前是绝不会分兵救沪。 那钱鼎铭一听眼前之人是曾纪泽,忙是行礼,恭谦说道:“下官钱鼎免见过大公子。” 曾纪泽不居高自傲,回了一礼,问道:“上海乃大清海关税手主要来源,若为粤匪所据实为不利,理应派兵救援,不知父帅答应了没有?”曾纪泽明知故问。 钱鼎铭唉声叹息,李鸿章代他答道:“安庆之战已到决胜关头,咱们湘军的主力尽集安庆,大帅说这个时候不容半点闪失,故而不肯分兵去救上海。” 曾纪泽道:“少荃以为呢?” 李鸿章道:“李贼虽有染指上海之心,但碍于洋人的缘故,一直没敢轻动,现在安庆这个局面,粤贼内部的意见也不统一,洪贼和陈贼想救安庆,那李贼兄弟却一心向东扩张,举棋不定,李贼正是犯了兵家大忌,等到他决心倾力攻打上海之时,咱们估计已经攻克了安庆,到时再分兵救上海也不迟。” 不愧是李鸿章,局势分析的是头头是道,曾纪泽点称是,安慰那钱鼎铭:“少荃所言差不多就应该是父帅的意思了,就请钱大人回上海后转告官吏士绅们,我湘军并非不救上海,而是时机还不成熟,待安庆这战结束后,纪泽一定率先向父帅进言,请他发兵增援上海。个中难处,还请你们见谅了。” 钱鼎铭一听曾纪泽也愿意帮他向两江总督进言,大公子的进言,当然比谁都有份量,钱鼎铭顿时放心了不少,笑得合不拢嘴:“那下官就替上海的士绅谢过大公子了,还请大公子和李大人在总督大人面前多提几句,咱们可就指着湘军救上海官民于水火啊。” 曾纪泽笑道:“钱大人客气了,身为同僚,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钱鼎铭又谢了半天,才被李鸿章送出大营,曾纪泽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中军大营,准备见他这位大名鼎鼎,却又素未谋面的老爹。 第三十章假老爸 一桌、一笔,一墨,一本史记,屏风上挂着一副宽大的地图,而那背手凝神观图之人,不过是一个干瘦的老头。。这就是传说中的“中兴第一名臣”,后世做官者的典范,大清以文封侯的第一人。种种荣誉的光环之下,只是一个相貌普通,略有点矮的老头而已。 人不可貌相,这话果然不错。 曾纪泽忙行礼拜见,曾国藩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当他看到自己这个心爱的大儿子时,严正的表情立刻变得充满了慈爱,他忙伸手将曾纪泽扶起,捏了捏他的肩膀,目光中尽是欣慰:“我总说沉溺于书本,忽略了强身健体,现下看你这身子比从前硬朗了许多,看来带兵打仗真是能锻炼人。” 说实话,曾纪泽初见曾国藩之时不免有些慌张,主要是名为“父子”,儿子有什么变化,做老子比旁人更容易看出,他是真怕自己这“伪儿子”被看穿帮了。不过,曾国藩那一脸慈容却很快打消了他心中的紧张,曾纪泽遂坦然的将赴武昌之后发生之事尽数讲了一遍。 曾国藩听着默默点头,曾纪泽讲到黄州之战时,讲得绘声绘色,曾国藩的表情仿佛在随着战斗的过程而起伏。当曾纪泽说到是陈玉成亲自带兵前来时,曾国藩不免露出了遗憾的表情,说道:“陈贼是粤匪之中的一员悍将,若是能将他击杀,于我湘军的剿匪大计便是莫大的帮助,让他逃了,多少有点可惜呀。”曾国藩怕打击了曾纪泽的积极性,又鼓励道:“不过你初次带兵就能击败身经百战的陈贼,实属不易之事,咱们曾家又出了一员能打的将才,为父着实为你感到自豪。” 对于曾国藩的赞誉,曾纪泽并没有太过在意,他借机道:“孩儿之所以能打赢黄州之战,除了出其不意之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孩儿所属的常胜军装备了从英国购买的先进枪炮,还经过了一名洋教习的训练。孩儿可以不夸张的说,我常胜军的战斗力,绝不亚于英法的军队,所以那陈贼兵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曾国藩道:“为父也听闻你的常胜军与众不同,莫非洋枪洋炮真的有你所说的这般威力不成?” 曾国藩表现出一定程度的怀疑,曾纪泽道:“在火器制造方面,洋人的确要优于咱们大清,这一节从两次跟洋人的战争失败中就可以看出来,这是咱们必须承认的事实。但只要咱们能‘师夷长技’,装备了先进武器,学习了先进战法的大清军队,绝不会逊色于洋人,黄州之战就是最好的证明。” 曾国藩指挥下的湘军与太平天国相持多年,中间大小 之战不计其数,他也深切的感受到,装备了一定数量洋枪洋炮的太平军的战斗力是何等惊人,而似他这等“经世致用”派的代表人物,面对内战外战中的种种残酷事实,又岂会没有动过“师夷长技”之心。对于曾纪泽所言的怀疑,与其说是怀疑,倒不如说是在变相的听取他的看法。 曾纪泽见曾国藩沉思不语,料其心中已有定论,便又趁热打铁,建议他在攻克安庆之后,立刻向外国购买机器,雇用洋工程师,就地建立一座兵工厂,用以批量生产枪炮弹药,为下一步进攻金陵提供强有力的武器保障。 事实上,在原有的历史进程中,曾国藩确定攻克安庆之后,建立了大清第一座热武器兵工厂,名为“安庆军械所”。这时的曾国藩到底是否已经有了这样的打算还很难说,不过,曾纪泽的进言与提议在某种程度上的确是是坚定了曾国藩的决心。 曾国藩又询问了大冶矿务局的相关事宜,曾纪泽言英国购买的采矿机器已经运抵大冶,英方的工程技术人员也已到位,在当地招聘的两百多矿工也已在培训之中,大约在下月,第一座矿山就可以投入生产,预计年产铜铁矿石约5万吨。 曾国藩再三强调,英国人狼子野心,与他们合作务必要小心,万不可让矿务局最后落后他们手中,在这一节上,曾国藩对曾纪泽发明的“官督商办”之法给予了很高的评价,明确的表示了他的支持,并声称如果大冶矿务局运转良好,并能为官府带来相当的利润,他将考虑利用两江总督的身份,大力推广这种合资办厂的“师夷”方式。 这是曾国藩第一次明确表态支持他兴办近代化军工实业,这对曾纪泽无疑是最有力的支持,有了湘军统帅、两江总督协办大臣的支持,曾纪泽在某些场合下将更容易的推动他的“师夷自强”之论。 不过,这一切计划的能否顺利实施,是建立在安庆如期攻克的基础之下,安庆一地集中了湘军主力及各路重要将领,这正是曾纪泽展示他西式常胜军实力的大好舞台。曾纪泽当即向曾国藩请战,而曾国藩亦想让他这个器重的大儿子建功立业,于是命他率部协助鲍超、成大吉部,进攻集贤关外赤岭岗太平军四座营垒。曾纪泽即与英国教习威利,率领三营常胜军开往集贤关外,与鲍超等部会合。 安庆位于长江北岸,因长江水道为湘军水师控制,故太平军的援军只能从江北桐城一线来援,而集贤关位于安庆城北18里处的一道隘口,即是太平军防守安庆的重要屏障,亦是湘军阻断太平军增援安庆的战略要地 ,故此,集贤关成为了安庆之战中,两军争夺的焦点。 早在5月初,由鄂退回皖北的陈玉成部就进驻到了集贤后,与此同时,太平天国干王洪仁轩、章王林绍璋、定南主将黄文金所部亦与桐城、庐江一带的吴如孝部数万余人会合,进至安庆北面新安渡、横山铺、练潭一带,连营三十余里,谋与成玉成会师。陈玉成及叶芸来部在与曾国荃及杨载福部水师激战菱湖未分胜负的情况下,亲率马步六千余人绕道赴桐城与洪仁轩等部会合,只留部将刘玱琳等据守集贤关内外各垒。 成大吉无名之辈,鲍超却是曾国藩手下一员爱将,目不识丁,却以勇猛著称,他带领下的“霆”字营是一支令太平军闻风丧胆的部队,当年陈玉成以五万人马围困霆字营,鲍超却以区区数千之众冲破围困,令陈玉成颜威名扫地,此人可谓一代名将,时人更有“北多隆,南鲍超”之评。 曾纪泽虽然是大公子,但在人家鲍超面前还粉嫩的新人,战场上,协调好友军的之间的关系万分重要,所以他赶到集贤关扎营之后,便亲赴霆字营中与鲍超商议进攻方略。 不过,这第一次见面,曾纪泽便对这位湘军第一名将有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正当中午,曾纪泽步入营中,让帐外卫兵进去通传鲍超,那卫兵听闻来者是曾大公子,当即表现的十分恭敬,可就是吱吱不唔不肯进入通传。 曾纪泽就不高兴了,正欲训斥这个不机灵的卫兵,却忽然听到帐中有喘息尖叫之声,再一细听,竟似女人之音。曾纪泽隐约明白了几分,指着大帐道:“你们鲍帅帐中怎么会有女人的声音?” 卫兵见不好再掩饰,便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咱们鲍帅有个习惯,打仗打累了就要找娘儿们来解解乏,这事曾大帅也知道,还请大公子别见怪啊。” 卫兵话音未落,帐中的女人一声嘶心裂肺的尖叫,接着就沉寂下去,只剩下丝丝低吁。 曾纪泽心想:“得,该是完事了吧。” 第三十一章风流猛将 人言鲍超乃是一介武夫,虽然是一员猛将,但却目不识丁,麾下的霆字营军纪极差,他平生除了好敛财之外,更是吃、喝、嫖、赌无所不沾,湘军之中能把这些样“恶习”都占全的将领,除了鲍超之外还真找不出几个。。 想当初曾国藩也曾屡屡责骂于他,后胡林翼劝道:“天下糜烂,恃吾辈二三人撑持,吾辈不低首求人才,以自助可乎?”曾国藩这才不得不妥协,对鲍超军的洗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乃至其他各营湘军,都是如此。 好色风流,男儿本色也,鲍超想嫖就嫖,不拘时间与地点,倒是有几分真风流,真猛士的风范,总比那些明里正气道义,暗里却包逛窑子的伪君子卫道士们要强上百倍,所以,曾纪泽对鲍超并不感到厌恶。 他耐心的站在帐外等候,过了片刻,一个头发零乱,衣衫不整的美娇娘扭着腰枝走了出来,临到门口瞧见一身儒雅之气的曾纪泽站在那里,不由花心荡漾,向那卫士笑盈盈问道:“军爷,这位好俊俏的小生是谁呀,你也不给奴家介绍一下吗。” 那卫士脸色顿时变得颇为难堪,忙是掏了银子塞给那娇娘,又是推又是催的:“赶紧走吧,别啰嗦了。” 那娇娘当下着恼,噘着嘴一脸的不满:“你推个鬼嘛,还怕老娘吃了那小生不成。” “谁在外边嚷嚷啊——”内中走出一人,身形魁梧,脸上留有一条深深的刀疤,样子看起来多有几分狰狞,他光着半边膀子,边往上拽耷拉着的衣袍,边喝斥着。曾纪泽料想这人就是鲍超了,这副煞神之状,光往阵前一站就能吓死胆小之敌,果然符合他猛将之名。 曾纪泽笑着向他打招呼:“春霆兄,你真是活得潇洒啊。” “我还以为是哪个俊俏的小白脸引得这骚婊子发浪呢,怪不得,原来是大公子驾到了。”鲍超这才认出了曾纪泽,但他仍然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仿佛不是在跟统帅的大公子,而是在跟他的酒肉兄弟在打招呼。说着他还拍了一把那娇娘的肥臀部,似嗔非嗔的喝道:“拿了钱赶紧滚,再多说一个句小心老子砍下你的脑袋当马桶。” 鲍超的恶名早就流传在外,说要砍她的头就真不会犹豫,那娇娘吓了一跳,果真不敢再吱半声,卷着银锭子慌慌张张的走开去。 鲍超拉着曾纪泽就往帐中走,“大公子你来也不先说一声,早知道老鲍我就该给你也找几个奶大的婊子玩玩。”鲍超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对,猛的拍了下自己脑瓜,“你看我这记性,我怎 么能把你往火坑里推呢,要是让少夫人知道你在外边嫖,刘大人不来和我搏命才怪。”曾纪泽一年前续娶了刘蓉之女为妻,那刘蓉也是湘军重要人物,与鲍超互为同僚,亏得他刚刚还唆使人家女婿去。 曾纪泽又不是没嫖过,但在旁人面前还得表现得洁身自好一点,否则怎么对得曾国藩这道德典范长子的名头,所以他马上摆出很正经的神色:“春霆兄,安庆之战到了这个时刻,亏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叫弟兄们听去了,就不怕军心松懈吗。” 鲍超大老粗一个,说错了话也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就是搔着头憨憨的笑,见曾纪泽表情严肃才渐渐收敛放肆之态,说道:“大公子教训的是,对了,大公子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曾纪泽遂曾国藩的命令说了一遍,又道:“我听说赤岭岗的粤匪守将刘玱琳是个不好对付的狠角色,咱们是不是该把成统领也叫来,一起商量商量进攻之策。” 鲍超拍案而起,叫道:“这还有啥好商量的,咱们三路人马加起来都快有两万人马了,再加大公子的洋枪洋炮,对付姓刘的那几千人还用得着什么计策吗,就一个字,给老子往死里打。” 曾纪泽心想他说得也对,自家都这样的豪华阵容了,不来点有气势的正面摧毁敌方阵地,怎么对得起手里边的洋枪洋炮呢。鲍超这豪言壮语引得曾纪泽也热血沸腾,但最后一句话却把他给逗笑了,曾纪泽打趣道:“‘给老子往死里打’,说得好!不过春霆兄呀,这好像不是一个字。” 鲍超一愣,竟然还掰着手指头数了一数:“哦,说错了,那就五个字,给老子往死里打。” 曾纪泽哈哈大笑。之后二人又联络成大吉部,三人共同定下明晨强攻赤岭岗之议。 太平军环岗而建四座营垒,分别由陈玉成军团刘玱琳、朱孔堂、傅天空、李四福等所率3000人坚守。余者不足为惧,唯有刘玱琳、李四福属一流骁将,而刘玱琳连曾国藩也颇器重之,尊称他为“玱琳先生”、“玱翁”。 天蒙蒙亮时,湘军即发起了猛攻,先由曾纪泽的常胜军炮营二十四门阿姆斯特朗前装炮对北面三垒李四福部进行了猛烈的炮击,杀伤力极大的开花炮弹倾泻而下,不多时便装敌垒垒墙轰塌开数丈宽的口子,躲藏在垒墙上的太平军士兵有近百人当场被压死在碎石之下,另有数百人为弹片所伤。 在如此强大火力的轰击下,太平军仍据垒不出,鲍超见状,挽起半边袖子,大刀一挥,高呼道:“弟兄们,给 老冲啊,砍下一颗人头,老子赏银一两。” 这些湘军将士们原本只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之所以加入湘军,为的并不是保国保教,只是为了那一锭锭白花花的银子,可以说,是钱的诱惑把他们变成了一个个杀人不眨眼的铁血战士。 在鲍超重赏的激励下,霆字营将士一窝蜂的冲向了赤岭岗。三垒的守将李四福并非等闲之辈,常胜军的炮轰并没有将他震懵,炮轰刚一结束,他就意识到接下来清军就要发起冲锋,于是从炮灰中站起来,组织太平军将士发起反击。 残存的太平军居高临下,向着虎狼般冲锋上来的鲍超部开枪射击,片刻间即有数十名湘军倒在冲锋的路上。 除了黄州之战损失的三千人,赤岭岗坚守的这三千人同样是陈玉成军团最精锐的士兵,身经百战的他们,个个都是优秀的射手,每一枪都几乎是弹无虚发,故而仅凭借着百余条枪,借助着地形优势,在短时间内便给鲍超部相当大的创击。 而霆字营弟兄在鲍超的激励下,拼死不退,冒着枪林弹雨,冲在前边的数百人最先闯入了太平军营垒,与对方展开了肉搏战。枪击停止,鲍超抓住时机,令将士们奋起冲击,只要大队人马冲入营垒,那这三垒就算攻到手了。 第三十二章太平军的投降 留守的太平军并非泛泛之辈,一垒的刘玱琳一见湘军炮火全部集中向三垒,便料定对方要强攻三垒,于是急率五百人马前来支援。。刘玱琳赶到三垒时,恰逢湘军前锋攻入营垒,正与李四福的残部血拼,刘玱琳遂挥兵杀入营中。 面对骤然杀来的敌人,湘军应战显得力不从心,没拼得一会便死伤惨重,不得不退出了营垒。太平军装备的洋枪虽不及常胜军先进,但比鲍超部的鸟枪抬枪还是要强许多,洋枪的一大优势就是前部配有刺刀,故太平军结束近战搏杀之后,迅速的转为了远距离射击,对紧攻而上的大部湘军展开射杀。 由于友军与太平军距离较近,曾纪泽怕伤及己方,不敢再让炮营轰击,而面对这种仰攻之战,即使自己的常胜军拥有武器上的优势,若冒然投入战斗强攻的话,仍会造成一定程度的损失,曾纪泽眼看着鲍超部的进攻渐渐落入颓势,却并没有选择支援进攻。 赤岗岭上太平军的调动曾纪泽看得清清楚楚,刘玱琳率部援救三垒,一垒空虚,正是强攻的好时机。曾纪泽与成大吉商议,趁着鲍超与敌纠缠之时,他二部转攻一垒。 成大吉部虽属湘军,但却不是曾国藩嫡系军队,其隶属于湖北巡抚胡林翼麾下,曾纪泽有所计划当然也只能与之“商量”,而不便直接命令。 不过那成大吉一直驻防湖北,眼巴巴的看着鲍超这些同僚在前线建功捞钱,早就眼红得不行,此番入皖,自然想抓住机会好好表现,一心想着争功立业。 对于曾纪泽的建议,成大吉当即表示赞同,曾纪泽率命炮营改变方向,向着西北方向太平军一垒发起炮击。在此起彼伏的炮火轰鸣声中,一垒工事也被炸成一片狼藉,成大吉也学着鲍超,挥师杀上山岭去。 不过可惜的是,成大吉并不是鲍超,他手下这五千人也比不上身经百战的霆字营将士,在曾纪泽炮火的支援之下,漫山遍野冲上去的五千人竟然被不到一千的太平军生生给压得抬不起头,还没冲过山腰便开始溃退。尽管成大吉在后挥刀督战,连连斩杀了数名败逃之兵也无法阻止败势,只得灰溜溜的跟着败军退下了山,只在山坡上留下了数百具尸体。 而在另一方向,鲍超终于也顶不住太平军火力的压制,他这人虽是个猛张飞,但却不逞匹夫之勇,见进攻已无获胜之机,便果断的选择了退却。只不过名将不愧是名将,同样是撤退,成大吉部是狼狈不堪,而霆字营却是有条不紊,各队人马相互掩护着,以最小的损失,迅速的撤下了赤岗岭 。 第一天的进攻以失败而告终,三人只得带着受挫的人马退回了山下营中,三人在曾纪泽营中聚面,鲍超一进帐就大发雷霆,指着曾纪泽的面叫道:“大公子,你也太不厚道了,咱们说好的三部一起进攻,我和老成的人马在前边拼死拼活,你却为何按兵不动,光在后边看热闹。” 鲍超是觉得窝火,区区一个赤岗岭,以两万之众竟然没有攻下来,叫人知道他鲍超的霆字营也在里面,这面子往哪里搁。 鲍超是是曾国藩手下爱将,平时粗鲁无礼惯了,连曾国藩也忍让三分,所以自然敢在曾纪泽面前大吼大叫,那成大吉只不过是无名之罢了,虽然败得比鲍超还难看,却不敢对曾纪泽发火,只是站在一旁闷不做声的看着鲍超发火。 其实在湘军成军之初,曾国藩就强调了兵在精而不在多,鲍超以三千之众击败陈玉成五万太平军的那一战,陈玉成五万大军是有相当大的水分,真正能打的,其实也就是如今留守在集贤关的那几千人马。 今早之战,湘军虽有常胜军炮火的优势,但太平军却占了地利优势,况且太平军同样装备了先进的洋枪,其性能虽比不上胜常胜军,但差距上的劣势并非十分明显。在这种情况下,湘军想依靠人数上的优势发动强攻,本身就不是十分明智之举。 曾纪泽也是在今天吃了败仗之后才意识到,他的常胜军并不是在任何情况下都处于绝对上风,决定战斗胜负的因素有很多,武器的优劣只是其中一个方面而已。他同时意识到,在军事上,自己还只是一个刚刚入门的新手,如果只是一味的依靠武器上的优势,很可能会走入一个误区,那在今天的战斗中,也许会付出沉重的代价。 其实,这些都是曾纪泽的自我反省而已,今日这一战,如果他真的不惜代价,令常胜军也加入强攻,未必就不能攻下赤岗岭。 只是,他要保存实力。就如鲍超所言,他确实有点不厚道。当然,曾纪泽选择这么做也有他的苦衷,鲍超这等人又岂能理解他的用意,又或者,当今之世,更无一人能理解。 曾纪泽只能苦笑道:“春霆兄消消气,今天这一战不是我故意不帮你们,只是粤匪的战斗力你们也领教过了,就算是春霆兄你那身经百战的霆字营都没占到便宜,更何况我这成军不到两个月的胜常军呢,我要把弟兄们派上去了,差不多就是给粤匪凑人头数了。所以不是我不厚道,实在是兄弟我厚道不起来呀。” 如果用军令如山来衡量的话,曾纪泽 的理由实在是占不住脚,上峰既然命你三营会攻,那就算你手底下是刚招到的新兵蛋子,明知冲上去是送死,你也必须得去,说严重点,曾纪泽这就叫做违抗军令,畏缩不前。只不过,他曾纪泽仗着自己的特殊身份,谁又敢给他定罪呢。 好在他顺带着把鲍超吹捧了一番,粗人武夫心眼实,不明白文人吹捧的话中裹着糖衣炮弹的,曾纪泽这一番话说出去,鲍超的气顿时消了一半,他心想也对啊,我鲍超都打不下来的敌人,你个粉嫩新人上来又顶什么用呢。 鲍超一摆手:“算了算了,今天晚上叫弟兄弟饱餐一顿,明天再去强攻,老子就不信攻不下来那巴掌大的一亩三分地。” 曾纪泽觉得这么强攻不是个办法,遂道:“粤匪依险死守,春霆兄若要强攻那自然是能攻得下来,不过只怕霆字营的弟兄们会死伤不小。我以为,不如环山建筑炮台,架起炮昼夜不停的轰击,等把山上粤匪炸死大半再攻也不迟。” 湘军推荐兵为将有,将亡军撤的建军理念,某种程度上而言,兵可以算是将的私人武装,谁都会珍惜手里的这点家底,又岂止他曾纪泽。 鲍超自然也心疼自己的手下,曾纪泽的建议也确实有道理,鲍超当即表示同意,他二人都同意了,那成大吉当然也就没什么意见。于是,两万人马连夜赶工,担石抬土,在第二天早上垒起二十余座炮台。他们把常胜军的阿姆斯特朗炮营,鲍超、成大吉部的山炮、担炮统统搬上了土包,近七十门炮对着赤岭岗的太平军展开了狂轰烂炸。 猛烈的炮击持续了整整三天,鲍超、成大吉又命两部人马将赤岗岭团团围住,继绝山上与集贤关联系。待到第三天,曾纪泽估计太平军差不多已经坚守到了极限,于是命暂停炮击,遣人入垒中诱降。李四福等二、三、四垒守将感到孤垒无援,再坚守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故瞒着一垒刘玱琳,决定投降湘军。 曾纪泽大喜,遂与鲍超、成大吉商议收降之事,那鲍超牙一咬,道:“这帮狗东西,留着他们难保哪一天就反了,而且养活几千张口还耗我钱粮,依我看,干脆诱降之后统统杀了算了。” 杀降之事,自古就有,但当今世界已经进入了近代文明时代,在西方国家的战争中,杀俘已被视为一种残无人道的作法,国与国间战争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本国的内战。 比如正在进行的美国内战,在数年之后,当北方打败南方时,对失败投降者的惩罚仅仅是剥夺了几年的选举权而已,大量的叛军领 袖不久之后又重新被吸纳入联邦政府与议会之中,美国对内战失败者的宽容,很大程度上化解了国内仇恨的延续,使国家很快能重新投入团结一心的发展之中。 而在东方,你死我活,成王败寇的悲剧依然在上演,不能不让人感到遗憾。 作为一名现代人,曾纪泽并不赞同杀降,但他又很清楚,在这样一个大环境之下,他的反对只能被视作是迂腐,就连以道德典范传世的曾国藩尚且对杀俘采取默认态度,以至于被后世冠以“曾剃头”的骂名,又何况是他这个当儿子的。 所以,曾纪泽对于鲍超的提议并没有提出反对,但他也表示如何处置战俘一事由鲍超和成大吉商量决定,他不会参与其中。 第三十三章屠杀 是夜,赤冈岭三垒大门齐开,墙头挂起了白旗。。.鲍超先派一百多人进入各垒,在确定了李四福等部已放下武器之后,鲍超和成大吉才率大队人马进入营垒之中。 鲍超命令将三千多缴械的太平军用绳索绑了,全部集中到二垒之中。投降的太平军将士立刻产生警觉,但此时营垒内外要害已全为湘军所据,手中也没有武器,即使是反抗也无济于事,李四福等人无可奈何,只等乖乖的听话,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任由湘军捆绑驱赶。 等把投降的太平军尽数绑了之后,鲍超叫把几人降将押到他面前,李四福等被连拖带拽的拉了来。鲍超翘着二郎腿,眯着眼不屑的扫了几人一眼,喝道:“败军之将,见了你鲍爷爷为何不跪。” 李四福、朱孔堂、傅天安三人面面相觑,脸色颇国难看,既不下跪也不做声。霆字营的弟兄见他们不听大帅的话,立即拳脚相加,朱孔堂和傅天安受不了揍,只好屈辱的跪了下去,唯有李四福咬牙忍着痛,硬是不肯跪。 “哎呀,你还挺有骨气的嘛,既然这么有骨气,又何必投降呢,有种跟老子死磕到底呀!”鲍超口气中尽是鄙视,竟是脱下鞋来朝着李四福脸狠狠抽了几下,李四脸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上顿时多了几个黑乎乎的鞋印,样子难堪之极。 鲍超指着他三人问道:“你们几个谁是守三垒的家伙?” 朱孔堂、和傅天安恐也被侮辱,均不敢吱声,两人不约而同望向李四福。李四福哼了一声,冷冷道:“就是我李四福。” “奶奶的,就是你这狗东西,害了老子几百个兄弟,老子今儿就给死去的弟兄们报仇!”话音未落,鲍超拔出佩刀,眼也不眨一下的向李四福砍去,血光四溅,一颗斗大的人头应声而落。 李四福血溅当场,朱孔堂等人大骇,立时明白了鲍超这是要出尔反尔,几人不甘束手待毙,拼命挣扎起来,朱孔堂破口大骂:“姓鲍的清妖,你说话不算数,卑鄙无耻,不得好死。” 鲍超冷笑一声,又是一刀下去,砍掉了朱孔堂半边肩膀,把那血染的刀在他身上抹个干净,向手下吩咐道:“把这几个贼头拉出去凌迟处死,其他的发匪统统砍头,一个不留!” 剩下半条命的朱孔堂和吓得失魂落破的傅天安被拖了出去,朱孔堂血流不止,尚自破口大骂不停,那傅天安却已吓得遗了尿,浑黄的尿液和鲜血混合在一起,气味令人作呕。 片刻之后,帐外响起撕心裂肺的惨叫,那是只 有承受凌迟之苦的人才会发出的悲号,接着,哀号、痛哭、咒骂声此起彼伏,近三千太平军活生生的被霆字营处决。 在山冈之下,曾纪泽和他的常胜军继续轰击着负隅顽抗的一垒刘玱琳部,山上悲惨闻天的惨嚎被震耳欲聋的炮火声所掩盖,他听不到,但却想象得出正在发生的是一出何等残忍的剧幕。 却不知为何,心底忽然涌起一种莫名的悲哀,生在这样一个变革的时代,大多数人都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而当人命被视为蝼蚁,被他人肆意践踏时,他又感到自己是幸运的,最起码,他有改变命运的身份与机会。 “曾,为什么只对一垒炮击?”不知何时,威利上了炮台。 曾纪泽从神思中回过神来,向他说明了太平军投降之事,但他并没有对他说出鲍超准备如何处理那些投降的太平军。 毕竟,东西方人的战争观念有很大的不同,想那当初的历史中,李鸿章在攻下苏州之后,公然违背协议,处决了数千太平军投降将士,结果导致“常胜军”的美国头领戈登的大为愤怒,他甚至提着枪到处找李鸿章,要求与之决斗。曾纪泽无法确定威利知道此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总之他不希望他的常胜军有不必要的麻烦发生。 不过威利似乎也并不关心他们怎么处置降卒,他指着一垒说:“在这样的炮火下轰击下,这个太平军的守将还能继续坚守,他是一个真正的勇士。不过,一垒的地势最为险要,即使我们一直炮击下去,我看这位勇士也不会选择投降,曾,你有没有想过更为机活的作战方式。” 常胜军的武器虽然先进,但每一发子弹,每一枚炮弹都依赖于进口,尤其是这阿姆斯特朗前装炮的炮弹,一发的价格大概价值四十两银子,炮营这几天打出去的炮弹,已经将近耗资五六千两之多。在没有稳定而充足的饷源保证下,这样无节制大量的消耗,显然是不太合算。 曾纪泽也考虑到了这一点,见威利一脸的自信,便道:“威利,你如果有什么好的计划,不妨直说,拐弯抹角可不符合你的性格。” 威利笑的有点淫荡,“曾,看来你已经很了解我了,这样不好呀,当一个人的性格被别人摸透时,会有一种被别人偷窥的感觉。” 曾纪泽一脸的不耐烦,“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有话直说。” 威利不再开一玩笑,比划道:“赤岗岭的三垒已经被我们攻下,一垒的那个守将稍有点判断力的话,他应该明白被攻陷只是 时间问题。这个时候,明智的将领应该选择突围,但如果我们继续围困的话,他也许只有选择坚守到最后一刻。所以,我的意见是在北面有意放松围困,引诱他往该方向突围,而我们可在事先在他突围的路上设好埋伏,用你们大清的一句话讲,这就叫作‘引虎下山’,你觉得怎么样?” 威利的计划很简单,但正是这样简单的计划,却需要很好的军事素养与战场分析判断能力,曾纪泽觉得此计可行,便是笑着拍了拍威利的肩膀:“计划很好,不过形容词却用得不恰当,在咱们常胜军面前,他们怎么能算是虎呢,顶多是蛇吧,咱们就给他来个‘引蛇出洞’。” 在基督教教义中,魔王撒旦的形象就是大蛇,曾纪泽把太平军形容成蛇可谓恰如其分,威利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虔诚道:“上帝保佑,那就让我们并肩作战,消灭这些恶魔撒旦吧。” ———— 喜欢的朋友们请多多收藏,多多推荐吧。玉葬感激不尽。 第三十四章悲壮的热血 其实不用设什么圈套,刘玱琳一样会往北面突围,南面的安庆已经被曾国荃部围得水泄不通,逃向那里只能是往枪口上撞,他只有选择向北逃往桐城方向,与陈玉成会合。。 是夜,湘军按计划停止了炮击,刘玱琳抓住这个短暂的机会,率领八百残部离垒,悄悄的摸下了山,趁着北面湘军正埋锅造饭时,一涌而入,杀进了湘军大营。 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计划,本该重兵防守的北营早就换成了成大吉部战斗力较弱的两百余人。太平军人人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虽然饿了整整两天,但冲击力依然强悍,两百湘军一触即溃。刘玱琳没想到湘军这么不堪一击,也没多想其中是否有诈,带着八百人冲破营垒,迅速的往北而去。 去往桐城的路上,必要经过一条小河,河上建有一座木桥,是通往对岸的唯一通道。刘玱琳带人马不知疲倦的奔出数里,比及天明之时总算奔近了木桥,他想着过了桥之后,只要把木桥拆毁,便可阻挡湘军追兵,却不料突然发现桥对面一队湘军已然严阵已待。 在这危机时刻,后面喊声大作,却是鲍超、成大吉部近万追兵杀来,在这个时候,刘玱琳别无选择,只好大吼一声:“天国的兄弟们,想要活命的随我杀过桥去!”八百太平军视死如归,跟随着他们的主将向那生死之桥冲去。 桥对岸布防的正是曾纪泽和他的常胜军,经过战前的分析,他断定太平军必会往这座木桥而来,故率除炮营之外的全部常胜军于昨晚就恭候在此。 三营步兵营的弟兄们眼睁睁的看着炮营的兄弟威风了数天,心里早就憋着一股气,此时此刻,正是他们表演的最佳时刻。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曾纪泽在威利的建议下,并没有选择传统的三排列阵,而是沿河挖掘了两道战壕,三营步兵依靠战壕的掩护作战。 当太平军气势汹汹冲过木桥中央时,曾纪泽下达了开火命令,一千多步兵开始自由射击。旧式的火枪因为受到装弹速度的限制,不得不采用列阵齐射方式,以增强火力的密集度来提高命中率。而装备了先进步枪的常胜军,完全摆脱了速度慢的弱点,每分钟七发子弹的射击速度,使得在分散自由射击的方式下,命中率和火力的密集丝毫不弱,同时又减小了敌方火力所带来的威胁。 片刻之间,数十名太平军饮弹倒地,然而,湘军猛烈的火力并没有吓倒这些决死之士,后来者踏着死去兄弟的尸体,无所畏惧的继续向前冲。他们口中呼喊着“天国万岁、杀 尽清妖”的口号,鲜血溅湿了战袍,子弹穿透了骨肉,浑然不顾,直到拼尽最后一口气,流光最后一滴血。 八百太平军,俨然成为了常胜营练枪法的活靶子。 曾纪泽深深的为眼前悲壮而惨烈的场面所震撼,这个民族,从来都不缺乏视死如归的热血战士,无论是内战还是外战,那些甘愿用生命捍卫光荣之士前赴后继,正是这种传承至今的勇气,使这个民族经历过一次次的摧残之后,依然能坚强的屹立于世界。 只是,他们缺少一种正确引导,一个正确的方向。在这变革的时代,光凭着盲目的热血与勇气,其实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能沉沦在一次又一次的历史重复之中,耗尽民族的元气,最终,走向没落。 默默注视着那一个个死在自己手里的同胞,曾纪泽陡然间感觉到,肩头,仿佛有一副无形的重担压来,心中,隐约点燃了某种信念,就在那血与火之中,他意识到了自己身负着什么样的使命。 “这些人……是什么让他们这样疯狂?”身边的威利声音是如此徬徨,曾纪泽可以清楚的看到,他那握刀的手在颤抖。 “东方人的信念,你们是永远不会理解的。”曾纪泽深吸了一口气,当他的视线再次投向战场时,八百太平军只活下十余人,各负重伤倒地,仍用手向前一寸一寸的挪着。 当曾纪泽的常胜军解决了这股太平军时,鲍超的霆字营人马方才赶到,他对于这一战功劳尽归常胜军显然是有点不爽,于是下令收缴太平军留下的武器时,将受伤的太平军尽数杀死,鲍超更是亲自动手砍杀下了几人头颅。 威利对于鲍超这种杀害失去反抗能力敌兵的作法立刻表示出了不满,他冲上去对鲍超吼道:“快住手吧,作为失败的战士,他们有生存的权力。” 鲍超愣了一下,他听不懂威利在说什么,举刀仍然继续杀人,威利急向曾纪泽求助:“曾,快阻止他这么做。” 曾纪泽摇了摇头:“威利,这是我们东方人的战争法则,失败者注定只有死路一条。” 说话之间,鲍超又砍下了一颗头颅,威利的脸涨得通红,“你不觉这么做太野蛮了吗,杀死这些毫无反抗能力的人,是战士的耻辱。” 曾纪泽无奈说道:“你说的是对的,也许有一天,我们也会改变,但绝不会是今天。威利,如果你还想继续挣这笔雇佣金的话,我奉劝你就不必多管闲事了,不然,就算是我也不一定能保证你明天不会失业。” 曾纪泽并不是虚言吓唬他,如今常胜军已经形成战斗力,他并不再像建营之初那样十分需要威利的帮助,即使解雇了他,还可以另外雇用新的外藉军官。 而在利益面前,所有的道德都显得那样脆弱,威利愤怒了一会,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鲍帅,这里有个活的,可能是个贼官!”有人在尸体中又发现了幸存者,鲍超兴奋的拎着刀走了过去,那人身中数弹,浑身血流不止,识不清面目,但从穿着来看,应当是一个官。 鲍超用滴血的刀锋指着那人问:“报上你的名字。” 那人恨恨的瞪着鲍超,嘴里吐出了三个字:“刘玱琳。” 鲍超怔了一下,随即便是得意的大笑:“原来你就是曾大帅都佩服的那个‘玱翁’啊,嘿嘿,想不到吧,今天会死在你鲍大爷手上,也算你死得其所了。” 刘玱琳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早晚我天王将荡平天下,你们这些清廷的走狗都将不得好死!” “哎呀,你个死到临头的狗贼还挺嚣张的,好啊,爷爷本打算让你死的痛快一点的,现在,哼哼,就别怪爷爷心狼手辣了,这都是你自找的。”鲍超又被惹毛了,手一挥,“来呀,找几匹马来,把这个嘴硬的家伙给老子五马分尸了。” 曾纪泽没心情欣赏这一幕,默不做声的离开了战场,带着自己的常胜军先行离去。一路上,威利都在不停的叹息。 第三十五章再度交手 赤冈岭失陷,陈玉成兵团精锐丧尽,其后湘军轻易夺取了集贤关要地。。曾国藩对此一役三部的表现大为嘉奖,尤其对曾纪泽常胜军的表现极为满意。又令鲍超、成大吉部转攻菱湖,截断太平军往安庆城运粮通信的水上通道,令曾纪泽率常胜军守卫集贤关。 在赤冈岭之战进行的同时,多隆阿部与太平军援军也展开了反复的激战。英王陈玉成在桐城与各部援军会合之后,决定第四次援救安庆。5月23日,陈玉成、洪仁玕、林绍璋、黄文金、陈时永统领太平军会合捻军孙葵心三万余众,从桐城挂车河到棋盘岭连营二十里,筑下数十垒。计划率部在黄家铺攻破湘军团卡,调黄文金部四千余人埋伏于山岗,会同洪仁玕、林绍璋等部分三路前进,结果,计谋泄路,多隆阿与李续宜部沿路设伏,大败太平军,继而摧毁太平军营垒,陈玉成损失千余人,只好又退回桐城。 其后不久,当陈玉成收到赤冈岭陷落,集贤关失守的消息后,意识到安庆的处境更为不利,故轻过短暂的休整,又一次展开了三路援救行动。 英王、辅王率部从太湖取道小池驿与黄泥港、东趋清河、王桥头、高楼岭;章王、与吴如孝率部从桐城西边进至挂车河与蒋家山;黄文金部自东路吕亭驿绕至鸡公庙与麻子岭。 湘军方面,以多隆阿督副将石清吉、参将谭仁芳等部蛋击太平军林绍璋部;总兵雷正绾、副将王可升等部堵击太平军黄文金部。结果,此二路反攻部队,都被湘军牵制住不能前进,唯有陈玉成、杨辅清一路进展顺利,一路突破湘军防守,于6月下旬重新进抵集贤关下,驻营扎垒,打算重压集贤关要地。 曾纪泽将再一次与这位太平军名将交手,如果说黄州之战的得胜有出奇不意的因素在内,那么这一次将是一场面对面,堂堂正正的对抗。 曾纪泽对一千常胜军面对的将是近万太平军,虽然他占据集贤关险要,并拥有火力优势,但他的常胜军同样存在一个棘手的缺陷,那就是弹药供应量的问题。 赤冈岭一战消耗了常胜军三分之二的炮弹,以及近一半的子弹储存量,而偏偏常胜军的步枪与火炮的弹药要求极为苛刻,在当时只有英国本土才能生产,按照合同,英国方面每月只会运一船军火来华。 面对如今弹药不足的制约,曾纪泽再一次意识到了建立自己兵工厂的必要性。只是远水解不了近火,曾纪泽只能以现有的弹药来应对太平军猛烈的进攻。 三营营长胡雪参是一名枪法 出神入化,他手下的一营都是百步穿杨的神枪手,曾纪泽安排该营坚守集贤关正面。二营向望海部是一支能打硬仗的队伍,该部人马有不少都是三河之战中幸存的老兵,该营被曾纪泽布防集贤关东北面的赤冈岭,以成犄角之势。一营部是曾纪泽在武昌成军时的队伍,曾纪泽亲自率领该营作为预备队。另将炮营布防于城头东侧,给予各营火力支援。 陈玉成部于5月25日向集贤关发动了进攻,前锋三千之众向赤冈岭发动猛攻,向望海营据险死守,依靠炮营的炮火支援,接连打退了太平军数次猛攻。 赤冈岭上本身就有太平军先前修建的坚固工事,虽然在湘军之前的进攻中被摧毁了大半,但经过连日的抢修,四道营垒基本恢得了原状。想当初湘军是集中了数倍的兵力,以及炮火上的优势,在三垒太平军投降的情况下才免强攻下赤岭冈,陈玉成想要以现有的兵力反攻该岭自然不是易事。 几番强攻不成之后,陈玉成留杨辅清部继续围攻赤冈岭,自己亲率七千余太平军转而正面进攻集贤关。 曾纪泽站在城头眺望,只见烽烟笼罩之下,关下数里之外,太平军连营十里,声势颇为浩大,午时过后,大队人马陆续出营,成片成片,如乌云漫铺而来。 “转告胡营长,务必做到弹无虚发,尽量控制弹药的不必要浪费。”曾纪泽再一次传令叮嘱白厚才。昨日的赤冈岭保卫战,向望海部消耗甚多,曾纪泽不得不将剩余的强药储存尽量拨给了该营,而坚守集贤关的两营就只能依靠提高命中率来减小弹药消耗。 “曾,照目前的消耗程度来看,我们现有的弹药量是撑不过三天的,你必须赶快想办法解决,要么设法弄来补充弹药,要么就请求增援。”难得威利敏锐的觉察到了这一点,这个英官仗着自己不用为钱的事发愁,每一次战斗中都是不吝弹药消耗。 下一批的补给要在6月初才能从英国运抵中国,在这之前,曾纪泽显然无法解决弹药短缺的难题,而防守集贤关的成功将是大功一件,他又不想让他部来与自己分享功劳,这就造成了他现在两难的处境。 “我会想办法的,先顶过这一回的进攻再说吧。”战事的发展容不得曾纪泽分神,太平军很快发动了对集贤关的首次进攻。 轰!轰!太平军率先向集贤关发动炮击。曾纪泽根本就没当回事,以这样一个距离,他估计太平军的山炮顶多打到城墙底下。却不料,几发炮弹径直从头顶飞过,直接落在了关内,数声巨响,炮弹轰 塌了几间民房。有一发炮弹就落在曾纪泽所在的位置后方不远处,爆炸溅起的灰尘落了他一头。 曾纪泽大吃一惊:“娘的,发匪啥时候弄到射程这么远的大炮了!” 威利倒是表现的相当镇静,他轻轻的弹了弹军服上的灰尘,“这并不奇怪,英国有很多军火商走私军火给你们的反武府武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炮的型号应该是‘谢菲尔德前装炮’。” 太平军的轰击更加猛烈,他们似乎比弹药充足时的常胜军更宽绰,狂泻而来的炮弹极具震撼力,可惜,也只是声势吓人罢了,至于精确度却实曾纪泽鄙视。 再先进的武器,最终还是要依靠人来掌握,陈玉成为破安庆之围,仓促的从天京调来二十余门进口的欧洲火炮,虽然在数量与质量上占有优势,但操炮手的素质却远比常胜军要逊色。 这些太平军的操炮手依然靠传统的目测手段瞄准,命中率自然与用仪器瞄准的常胜军炮手不可同日而语。据曾纪泽估计,太平军的炮弹至少有百分之八十以上落空,除了对集贤关内的平民造成了伤害之外,关上的守军受到的威胁很小。 而太平军似乎也并没有将炮击作为制胜的武器,装备了相当数量先进枪炮的他们,其作战思想与湘军一样,仍然是局限于热武器辅助下的冷兵器对抗中。 在经过了一番“声势浩大”的炮击之后,陈玉成下令步卒发动冲锋。前阵手持刀盾的太平军急扑向关城,其后紧跟的火枪队,在冲到射程之内时,火枪队在盾兵的掩护下列阵向城头射击,而步卒则继续向关城猛扑。 曾纪泽清楚,远程的火枪队才是真正具有杀伤力的敌军,他下令守城的三营集中火力向太平军火枪队射击,并令炮营同时发起反击。 在这样一个火枪对射的形式下,占有武器及地形优势的常胜军立刻占据了上风,四百多条步枪很快将太平军的火力压制下去,那三角锥形的子弹能够轻易的穿越太平军保护的阵盾,减弱后的杀伤力仍足以对身体造成致命的伤害。 五百多火枪队,转眼之间被射杀大半。但与此同时,前锋的步卒利用这短暂的交火时间,已然冲到了集贤关下,他们迅速的将背负的柴土抛入城墙前的沟壕之中,试图跨过沟壕爬上关城。 肉搏战,曾纪泽的常胜军并不占优,毕竟数量上存在绝对的劣势,然而,曾纪泽早有准备。 当太平军争先恐后的跃入填满了柴土的壕沟中时,曾纪泽一声下令,点燃了 预先埋在壕沟之中的火药包。顷刻之间,百米长的壕沟线上,山崩地陷,石飞尘溅,踏入沟中的太平军被炸得人扬马翻。 冲天的烟尘火光吞噬了关前十米之地,曾纪泽站在近在咫尺的关城上都无法看清城下状况,但他可以听到痛不欲生的哀嚎与尖叫,可以想象那是怎样一种惨状,促不及防的太平军将遭受怎样的重创。 在湘军与太平军的作战中,湘军曾不止一次的采用地下埋药包的作战方式,这种极具杀伤力的作战方式,使得太平军费力修建的一座座坚城都变得不堪一击,曾纪泽只不过是改变了一下使用方法,使之不仅用于攻城,还能用于守城。 这一炸,冲锋到城下的太平军所受打击惨重,三千余人约有一半死伤,强劲的攻势顿时陷入了混乱之中。陈玉成没想到湘军会使用这一招,眼前攻城队损失惨重,火枪队也变成了湘军的靶子,在这个不利的战局下,他不得下令撤退。 太平军仓促退去,曾纪泽知陈玉成用兵如神,恐其埋下伏兵,故勒令部下不可追击,只需打扫战城,加固关城。 第三十六章信仰 曾纪泽挡住了陈玉成第一天的进攻,尽管常胜军给太平军造成了沉重的大打,但这依然无法阻止陈玉成誓取集贤关的决心,安庆之战的胜负,在这样一个微妙的时刻,不经意的落在了这座不出名的关城。。 当天夜里,曾纪泽决定偷袭太平军营寨,这个决定具有相当的风险,威利并不赞成这方案,但这是曾纪泽分析了当前的局势做出的决定。想那陈玉成以万余之众屯兵关下,在人数的优势之下,自然以为关城必克,虽然白天受了挫折,但其锐气未折尽,当此气盛之时,估计不会想到湘军竟敢主动来袭。 曾纪泽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很大程度上是来自于白震山向他的保证。这位以刀法擅长的卫队长在跟随曾纪泽之初就奉命组织了大刀队,他自任教头,授大刀队自家精妙刀法,随着常胜军的扩军,大刀卫队的人数逐渐增加到了一百人。白震山说如果能出其不意的攻入敌营,他这一百人的大刀队,必能斩下陈玉成的首级。 至于陈玉成的首级,曾纪泽倒没太挂念,白震山的拍胸脯有吹牛的成份不假,但如果能成功冲入敌营,确实能给敌方造成混乱,那他的大队人马就可以乘突入,一举击溃关下的太平军。 曾纪泽下定决心发动夜袭,他留三营守城,命胡雪参部是夜悄悄由关后绕道埋伏于太平军营东面,只等白震山所率大刀队突袭成功之后给予太平军最致命的打击。同时命赤冈岭向望海部密切注意杨辅清动向,一旦该部有救援陈玉成部的意图,则立即发起进攻。 曾纪泽这些安排并非出自自己的想当然,威利从战术角度认为他的计划是可行的,只是对于其中的风险采取谨慎的态度。曾纪泽虽然没读过兵法,却也知道但凡古今名将,行兵打仗无不奇正相合,一味的求稳,并非每一次是致胜之道。 傍晚,曾纪泽命伙房杀猪宰羊,好酒好肉为参加夜袭的勇士壮行。这些湘军的战士们知道今晚将是一场恶战,很可能是有去无回,然而,人生在世总归一死,与其平平淡淡老死乡间,何如马革裹尸,魂埋沙场。无论为名也好,为财也罢,大丈夫,总该轰轰烈烈的大干一场才不枉此生。 满桌的大鱼大肉,不多时便被这些嗜血之士风卷残云般扫尽。曾纪泽一跃跳上桌子,举着一碗酒向众人道:“今日一战,正是我常胜军扬名天下之时,这一碗酒我敬弟兄们,我曾纪泽只要活着一天,发誓与你们同生共死,共享荣华富贵,干!”曾纪泽仰头一饮而尽,并将那碗狠狠砸了个粉碎。 “同 生共死,共享富贵!”将士们齐声呼喊,各人将碗中之酒饮光,尽将碗砸碎。 眼见他们群情激昂,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曾纪泽心里更有了几分底,看来临战鼓舞士气还是有几分用处的。 不过,一旁静观的威利却表现的有些不屑,他暗暗的摇着头,口中嘀咕着:“这些愚昧的东方人啊……” 夜半三更之时,大刀队悄悄开关出城,云密月掩,城外一片漆黑,白震山带着他这一百敢士队借着夜色无声无息潜向太平军营,而在此之前,胡雪参部已经先进出城,埋伏在了敌营东北方向山林之中。 曾纪泽与威利站于城头,远眺着数里之外,灯火通明的太平军连营。他的心情很复杂,毕竟这计划含有相当大的风险,每一步出了差错,都将导致行动的破产,那不仅意味着几百条人命,更将打破常胜军不败的战绩,对于好不容易才建立了这支近代化军队的曾纪泽来说,那样的损失将是难以接受的。 然而,是什么促使他甘于冒险?也许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血液里流淌着一种潜在的冒险精神,不光是在今晚,在今后数十年的一个个十字关头,他还会做出同样的充满冒险性的选择,而正是这种精神,造就了他为世人传诵的传奇,也造就了一个令世界望而生畏的强国。 “曾,如果失败了,我们该怎么办?”威利的口气里充满了担忧。 曾纪泽笑了一笑,淡淡的回答:“我们不会失败。” 曾纪泽的自信似乎给了威利几分信心,他耸了耸肩,“好吧,我就相信你这一次,愿上帝保佑那些勇士。” 曾纪泽不以为然,开玩笑道:“你们的上帝也真闲,居然也有功夫关心我们东方人的战争。” 威利表情很是严肃,“曾,上帝是无处不在的,我相信,总有一天他的恩泽会惠及到这片苦难的土地,会为这里带来希望与幸福。” 曾纪泽哼了一声:“我看还是算了吧,他给这个国家带来了什么,我们已经清楚的感受到了,而且还会刻骨铭心记住。” 威利听得出他有所指:“曾,你是指得太平天国的拜上帝教吧,我明确的告诉你,那个教和我们的宗教根本不相干,他们的教义是对上帝的褒渎,所以我和我的国家才会帮助你们大清,铲除那邪教和他建立的国家。” 威利说得倒也没错,拜上帝教有洪秀全的改造下,完全具有了“中国特色”,他所倡导的那些教义,其实与中国几千年来农 民暴动提出的那些所谓“平均主义”并无本质的区别。而那极具煽动性的口号忽悠下,受尽压迫的农民选择了加入暴力斗争的队伍,而最终,这些无知的人们却只能变成那些少数领导者们成就野心的工具,而他们所期望的“平均”,终究只是镜花水月而已。 曾纪泽道:“每个人都有信仰的自由,你们有权在这里传播你们的信仰,换而言之,我们也应当有权力在你们的国度,推广我们的信仰,当然,我希望这种传播翻是建立在自由、善意的目的,而不是暗藏着阴谋,更不会用武力强迫推行。威利,你认为你们做到了吗?” 威利默然不语。 ———— 这周最后一周冲榜了,朋友们多分些票给本书吧。玉葬拜谢。 第三十七章夜袭 白震山的大刀队成功的贴近了太平军营垒,事实上,这支势在必胜的队伍的警惕性还远不及曾纪泽预计的那样高,也许是白天的战斗异常的激烈,使得疲惫的他们放松了戒备。四更鼓敲响,这个时间段正是人们生理上最容易沉睡的时刻,做为一名老兵,白震山敏锐的意识到,现在就是进攻的绝佳时刻。 白震山亲自带了几个用刀的好手潜近西营大门,砍倒了昏昏欲睡的哨兵,而后大刀一挥,藏在附近草丛中的一百大刀队一涌而上,杀入了太平军营。 大刀队直奔陈玉成中军帐而入,沿途逢人就砍,见营就放火,不少还在沉睡中的太平军战士不是在梦中被砍了人头,便是被大火烧死。当偷袭的锣声终于敲响起,整个营垒已是大火滔天,形势一片的混乱。 陈玉成整夜未眠,一直思索着明天的攻城计划,直至下半夜实在困得不行才打起瞌睡,当他被帐外的喊杀声吵醒时,急奔出帐外察看,不由大惊失色。他很快意识到这是湘军在偷袭,但营中喊声震天,他根本分辨不出来敌有多少人马,正要想法安定军心时,忽听一声巨响,西南方向烈焰冲天,瞬间化成一片火海。 陈玉成脸色尺得煞白,喃喃道:“槽了,糟了,清妖烧了火药仓!”他不愧是一代名将,虽然形势如此混乱,但还是很快做出了决断,令各营不许乱动,违令者斩。同时加强对营外警戒,以防大队湘军趁乱进攻,又命卫队长亲率亲卫队前去围杀偷袭入营之敌。 然而,他的决断毕竟是迟了一步,传令兵还未奔出多远,正碰上了白震山,他手起一刀将那传令兵砍倒在地,大刀狂舞向着中军帐杀来,口中喊道:“弟兄们,跟我上,活捉陈玉成。”跟随在身后的大刀队们齐声呼喊着“活捉陈玉成”的口号。 亲卫队仓促应战,有的连兵器还来不及拿到就被砍死,根本无法阻挡这伙不要命的敢死之士。 所谓名将,不光进攻的水平一流,就连逃跑的速度也不一般,因为即使最优胜的将领也无法做到百战百胜,如果连逃命都不会的话,又怎么能保下性命续写名将的传奇呢。这一点上,陈玉成并不是特例,眼见性命受到威胁,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许多,翻身上马,在十几名卫兵的护拥下飞奔逃离。 白震山杀红了眼,一心想杀陈玉成立功,抢了太平军的马带着弟兄们穷追不舍。陈玉成被对方这不要命似的追杀给吓到了,干脆丢下全营将士,一路狼狈不堪的逃出营垒。 主将弃军而逃,这才是一支军 队所受到的最大打击。而就在此时,看到火药仓爆炸的胡雪参部也发动了进攻,手握着带有刺刀步枪的湘军呈分散阵形,冲出树林,直奔太平军营。火光照耀下的太平军成了他们射杀的移动靶,而隐藏在夜色中的他们,却让敌人无所是从。 主将脱逃,内外夹击,数千太平军短时间内就陷入了溃逃的地步。围攻赤冈岭的杨辅清见老营受袭,急率部回援,而冈上坚守的向望海部见山下太平军有动静,立即遵照曾纪泽的指示,向山下发起了反击。 湘军居高临山冲来,势如破竹,杨辅清部军心已乱,情知抵挡不住,遂仓皇弃营,望北撤去。两人路湘军左右夹击,击溃了太平军一万余众,斩杀射杀将近有三千余人,营垒粮草军需全部摧毁,比及天明之时,彻底占领了太平军残营。 这一场夜袭的战斗过程,曾纪泽在集贤关上看得清清楚楚,当白震山把太平军的火药仓引爆时,他就知道,这场战斗已是稳操胜券。 “威利,看来我们可以向上面请功了,走吧,我请你喝酒。”曾纪泽的话中不无得意之色。 “算了吧,曾,这次还是我请你吧,看来我的担忧是多余的了。”威利唏嘘不已,感慨道:“你们东方人的战争真是精彩,似乎在你们的战争思想中,阴谋诡计才是制胜之道,这样繁杂的作战方式,对于我们而言,实在是不好理解。” 曾纪泽摇了摇头:“威利你错了,阴谋诡计只是我们东方战争思想的一部分,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因素还是综合实力的高低,当然还有其他很多因素,比方说地理环境,国内外形势,民心士气等等。当然,在这场战斗中,我承认,诡计才是成功的最大原因。” 曾纪泽其实还很想说,在大多数情况下,只有弱者才会极力的试图通过阴谋诡计来获胜,而强者一方所期盼的才是在堂堂正正的战斗中碾碎敌人的躯体。而在这个时代,他们是强者,我们是弱者,即使很难承受,但却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曾纪泽不想看到威利那充满了强者姿态,充满了优越感的笑容。 “曾,想不到你对战争的看法,比我这个职业军人还要看的透彻,你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我在想,如果有那么一天,你我率领着各自国家的军队在战场上见面,谁会是胜利的一方呢。”威利的话中似有深意。 曾纪泽拍了拍身边的一尊火炮,道:“如果那一天不可避免,那就要看一看,到时候,我们谁能把这玩意儿造得更好了 。” 威利笑道:“曾,你要知道,这门炮可是我们英国造的。” 曾纪泽耸了耸肩:“几百年前,如果没有我们中国发明的火药,你们也没办法造出这东西吧。两百年来,我们的国家由于某种原因,一直处于停滞不前的境地,但这并不代表我们永远的状态,一旦我们解决束缚我们的原因,那我相信未来属于谁,还是一个未知数。” 威利被他的话所困惑,“曾,那么你所说的,束缚你们国家前进的原因是什么呢?” 曾纪泽耸了耸肩,神秘一笑:“总有一天,你会亲眼看到的。当然,前提条件是你不会英年早逝。” ———— 请喜欢的朋友们多多收藏推荐,感激不尽,更新不止。 第三十八章咸丰 天明时分战斗结束,陈玉成和他溃败的太平军抄小路往桐城方向退去,半路上又撞上了多隆阿派来增援集贤关的一部援军,太平军又败大杀一阵,陈玉成马不停蹄,一口气逃回了桐城,一万余众带回来的只剩下不到五千。 也许曾纪泽收到战报时,并没有意识到这场集贤关保卫战的胜利有多么重要的意义,正是这次胜利,挫败了太平天国援救安庆的最后一丝希望。现在,这座天京上游最重要的门户已经完全陷入了绝境,安庆的攻克,只是时间的问题。 七天之后,另一部人马接替了集贤关的防务,曾纪泽和他的常胜军被调往了安庆城外,很显然,曾国藩作出这样的布署,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他最得意的长子和他的九弟曾国荃共同分享攻克安庆的大功。 时间转眼进入七月,对安庆的围困业已到了最残酷的阶段。杨载福部水师截断了菱湖通道,断绝了太平军由水路往安庆运粮的企图,这使是安庆仅有的一条粮道也被阻断,很快,安安城陷入了粮荒。 为了继续坚守下去,守将叶芸来实行了严格的粮食管制,各家各户必须交出所有的粮食,由太平军统一配给,军队自然是优先配给的对象,如此一来,不出半月,城中百姓即饿死大半,甚至屡有易子而食的事件发生。 而进入七月中旬的时候,军队的粮食也消耗殆尽,包括老鼠、野草等能吃的一切东西都被吃尽,大街小巷,随处可见饿死在街头无人埋葬的尸体,整个安庆城俨然就要变成一座死城。 曾国荃并非围而不攻,在其之前,他发动了几次相当规模的进攻,但均被那些饥饿疲惫,但却英勇不减的太平军击退。眼前这座内无粮草,外无援兵的孤城,在曾国荃看来,却像是一座难以撼动的大山,他实在想不通,在这个绝望的环境下,那些长发贼是凭着什么力量去坚守下去的。 人的信念有时候是很神奇的东西,就像“均贫富”这句简简单单的口号,却在数千的历史中,号召着数不清的农民放下锄刀,拿起刀枪,变成勇猛的战士,为之英勇战斗。 太平天国的口号,在曾国藩这些人看来是地地道道的邪教之说,而在这些不屈的战士看来,却是他们心底最纯朴的理想。也许,正是这种理想,支持着他们不畏的抵抗下去。绝对的理想,造就绝对的狂热,而这种无法控制的狂热,又是多么容易形成令人生畏的破坏力。 曾国藩大营。 这是一个月以来曾国藩招开的第三次军事会议 ,湘军的名将幕僚们云集于此,讨论着如何尽快拿下安庆这城顽抗之城。 “大哥,再给我十天时间,我保证攻下安庆,拿叶芸来的脑袋喂狗。”曾国荃拍着胸脯保证。围攻安庆十年有余,拥有最精锐的人马,最充满的粮饷,而安庆城却久攻不下,曾纪泽的这位“九叔”面子上已经越来越过不去,脾气也一天比一天暴戾。 曾国藩不语,只是看了一眼李鸿章,李鸿章识其意,拿着一份文书道:“承德方面得到的消息,皇上这一段时间的龙体愈来愈差,对于咱们久攻安庆不下颇有不悦,老师的意思是务必尽快攻下安庆,上报战功,以悦龙颜。” 曾国荃一听就不耐烦,摆着手道:“前线打仗的是咱们,他知道个什么,如果可能的话,我还巴不得明天就攻下安庆。” 曾国荃的口气颇有犯上不敬之意,曾国藩脸色顿时一变,喝道:“九弟,注意你的言辞,祸从口出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曾国荃低哼了一声,“那大哥你说怎么办,咱们都把安庆围成这个样子,听说里面的发匪连树皮都啃光了,可他们打起仗来还是拼死拼活,咱们除了继续围攻下去,还有什么办法。” 这个时候,曾纪泽提出了自己的计划,他说:“与其现在分散兵力四面围攻,倒不如由我的常胜军集中火力佯攻北门,再由九叔所部暗中挖掘地道通往安庆西门城下,埋下药包炸塌城墙,只要能成功轰开一道缺口,大军一涌而入,安庆必克。” 曾国荃一心想独吞攻克安庆之功,起先对于曾国藩派曾纪泽来支援还颇有些不满,但眼下曾纪泽提出这计划,成功的话道功还是归曾国荃所有,他倒也可以接受,于是当即表示同意。 曾国藩又征求了旁人看法,众人也觉这是目前最有效的作战计划,于是曾国藩同意照此计划实施。 就在会议结束,众人要散去分头行动时,督战菱湖水师未曾参加会议的杨载福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前一封信递给了曾国藩:“大帅,这承德方面咱们的人传来的急报,你快看看吧,出大事情了。” 曾国藩拆开信来粗粗一阅,脸色立时变得煞白,拿信的手竟是微微有些颤抖。 “大帅,出什么事了?”众人很少看到曾国藩有这样惊异的表情,都迫不及待的问。 曾国藩沉默半晌,长吐一口气,道:“皇上驾崩了。” 短短一语,犹如晴天霹雳,大帐内一时间鸦雀无声。惊慌、失落、焦忧……众 人的脸上写着不同的表情,唯有曾纪泽,一脸的泰然自若。 根据历史记载,这位风流成性的清文宗将在一八六一年七月驾崩,他虽记不清具体的日期,但估计着也就这几天。 在咸丰帝执政期间,共与英、法、俄签订了《中英北京条约》、《中法北京条约》《中俄北京条约》、并批准了与英法的。其中,在《中俄北京条约》,咸丰帝承认了1858年沙俄迫使清黑龙江将军奕山签订的《瑷珲条约》,该条约使中国割让了东北一百七十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且这片广阔的土地位于满清的老家。 当然,这些条约的签订,国势衰落,列强强大是回避不了的客观原因,主观原因却是这位咸丰爷之昏庸。 如第二次鸦片战争中,当英法调集军队陆续开赴中国这时,咸丰帝既没有动员军民,积极抵抗,也没有派军队坚守天津塘沽海口,却在圆明园中大肆庆祝他的30寿辰。 而当战争打响时,咸丰又战和不决,先吃败仗时立即签订了《天津条约》,略有小胜后又撕毁条约,再打败仗时却又拒绝妥协,施展一些猫伶狗俐的小技,使得事态不断扩大,最终导致北京的伦陷。 想当年大明“天子守国门”,崇祯帝在社稷危难之时,既不迁都逃路,亦不巡狩围猎,而是发出“朕死无面目见祖宗,自去冠冕,以发覆面”的哀叹,登上煤山,自缢而死。而咸丰帝却在大敌入侵之时,不尽职守,不守国门,带领着老婆儿子、军机大臣、王公贵族,逃之夭夭,美其名曰“巡狩”,气节相较之下,前如长虹,后如寸光。 生前无能也就罢了,死后,这位风流皇帝还自以为聪明的安排了后事,为中国的未来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祸害。而在这样一个变革的大时代,正是这个祸害的存在,使得近代中国陷入更加漫长而灰暗的没落时期。 第三十九章不明朗的权力之争 曾纪泽对咸丰帝的驾崩并没有感到震惊与忧虑,但曾国藩这些湘军领袖却不这么认为,因为尽管咸丰帝不是那么“英明神武”,但他对湘军的存在与发展毕竟还是持支持态度的,也正是咸丰帝的大胆用人,使得曾国藩这样的汉族儒士获得了施展所能的机会。 虽然咸丰帝是出于迫不得以才做出这样的选择,但间接上却成全了湘军的崛起,很多的人正是因为他的这个决定而获得了曾经遥不可及的权力、地位以及财富。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支持湘军的先帝去了,新皇帝对这支日益壮大的地方武装又会持怎样的态度?这才是曾国藩他们的焦虑所在。 不过,信中接下来的内容却很快打消了众人的担忧,按照咸丰帝的遗诏,皇子载淳继位,肃顺等八大臣抚政,改第二年为祥祺元年。众所周知,肃顺对湘军是持极力支持的态度的,正是他在咸丰帝面前屡屡进言,才使咸丰帝下决心,大力起用曾国藩等汉人镇压太平天国,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肃顺对曾国藩有几分“知遇”之恩。 曾国藩下令三军为驾崩的咸丰带孝,皇帝的更换所造成的消极影响在湘军高层们的心中渐渐在消除,他们极积的准备着下一步进攻,好将攻克安庆这份大礼献给刚刚继位的新帝,以及即将执掌朝政的肃顺。 杨载福等人建议曾国藩立即向皇帝上表示忠,并向肃顺等八大臣写信表示祝贺,曾国藩犹豫不定,曾纪泽却当场提出反对。 杨载福道:“肃顺大人对咱们湘军一直很支持,这回他受先帝遗诏,任八位辅政大臣之首,位高而权重,咱们湘军今后还要多仰仗于他,大公子何以反对呢?” 他们这些人只知肃顺如今权势一手遮天,却不知幕后还暗藏着一位厉害的西太后,以及北京那位怀才不遇的恭亲王,这两人将在不久之后发动一次改变中国历史的政变。 肃顺此人虽然名声不太好,但相对于保守的清流派而言,却是一位地道的实干家,此人在咸丰年间办差雷厉风行,公正严明,触动了不少人的利益,这也是在不久的那场政变中,西太后与恭亲王能获得朝臣们广泛支持的原因。 但可以肯定的时,由肃顺来执政,必然比那位只会玩阴谋权术的西太后要强,但是现在距政变发生的日期已很近,曾纪泽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想方设法提醒肃顺,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只能是避免湘系得罪既将登上帝国权力舞台的北京集团。 尽管这很令人惋惜,但曾纪泽很 清楚,历史的改变不但需要先知先觉,还必须有合适的机会与各种因素的把握。 “八大臣虽受命辅政,但朝廷中内有两宫太后,外有与洋人斡旋的恭亲王,北京的局势并未到拨云见日之时,父帅在这个时候就表明立场,似乎不太妥当。”曾纪泽的话中用意已经很清楚。 “八大臣有先帝遗诏,又和当今皇上在一起,北京的局势还能有什么变化,我看大公子是多虑了吧。”杨载福对肃顺一派的前途显然很看好。 曾国藩取舍不定,便向李鸿章征求意见,每当在关键时刻,他的这位爱徒的意见对曾国藩的影响力总是很重要。 这一次,李鸿章站在了曾纪泽这一边,他说:“大公子所言极是,八大臣虽受命辅政,但先帝还留给两宫太后两枚御赐印。顾命大臣虽有拟旨之权,却必须加盖这两人枚御印才能生效。先帝的圣意,分明就是要平衡顾命大臣与两宫太后的关系。但不能忽视的是,这种平衡之外,还有在北京与洋人议和成功,声望极盛恭亲王,他的存在使朝廷的权力走向存在着权大的变数,在形势未明朗之前,学生也不建议老师这么快就表明立场。” 李鸿章由一名幕僚最终登上军机大臣的高位,在风云变换的政治角斗场中屹立数十年而不倒,当然离不开敏锐的政治嗅觉,他的立场基本与曾纪泽一致,只不过曾纪泽有着历史的先知先觉,而人家李鸿章却是自己分析而得。 做为一名统领千军万马的统帅和一名混迹过京城的朝官,当前局势下存在的种种变数,曾国藩不可能看不出来,只不过,他需要更多智慧的头脑为他提供更强有力的见解与支持。 曾纪泽与李鸿章就是他需要的人,很显然,曾国藩被他二人的分析给说服了,决定暂时不向任何人发表亲近的信号,只是向新帝上了贺表和最新的战报。 就在朝廷那些野心家们明争暗斗之时,安庆之战也进入了收关阶段,曾纪泽按照军事会议的决策,集中火力攻打安庆北门,摆出一副誓要从北门破城而入的势态。叶芸来不得不调集更多的兵力死守北门,或者说,在当前的困境下,面对湘军任何一个方面的猛攻,他都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 常胜军的进攻成功的吸引了太平军的注意力,这给了曾国荃全力挖掘地道的时间,其实在此之前他也曾尝试同样的方面,但太平军警戒性极高,几次捣毁了曾国荃眼看就要掘到城下的地道。而这一次,地道挖掘的工程非常顺利,七月下旬之时,地道终于挖到了西门城下。 曾国荃花了三天时间才将成百上千斤火药被秘密的抬到了地道的尽头,在炸药还没有被发明的情况下,想要提高火药的爆轰冲击能力,只能依靠单纯的提高重量。 8月1日这一天,曾纪泽下令停止对北门的炮击,选择这个时候给太平军短暂的喘息,只是为了使不久的致命一击中,使他们更加的慌乱。 黄昏时分,曾国荃向他的荃字营数成湘军下达了破城命令:破城而入,杀尽长毛,老幼不留。 随着曾国荃的军刀挥下,片刻之后,随着一声震天的巨响,西门轰然倒塌,厚达数丈的城墙在一瞬间被夷为平地。紧接着,严阵以待的荃字营战士们,借着漫天尘土的掩护,争先恐后的从破口处一涌而入。 饥饿难耐的太平军做出了最后的抵抗,西门的爆炸中幸存的战士们并没有选择逃走,他们用无力的手拾起刀枪,与涌上来十倍与己的敌人展开肉搏。即使他们英勇无惧,视死如归,但在这样的绝境之下,面对凶悍如兽的湘军战士们,身体虚弱的他们根本无法阻挡进攻的洪流。 很快,湘军杀尽了城门守军,大股人马冲入了安庆城中。守城主将叶芸来闻讯,急率北门主力回援西门,只可惜大势已去,失去了城墙之险的凭据,孱弱势单的太平军阻挡不了湘军奋通争功的脚步,在激烈的巷战中,太平军战士一个接一个倒下,叶芸来率部且战且退,不幸被枪击中头部,当场毙命。 与此同时,曾纪泽的常胜军攻破了几乎无人可守的北门,守将吴定彩被炮火击毙,常胜军与荃字营两面夹击,剩余的太平军在张朝爵的带领下由南门而出,企图强行渡江突围,却为彭玉麟的长江水师所围,几千残兵全部被围杀在长江之中,尸浮遍江,江水为之血染。 ———— 请朋友们多多投票支持啊。 第四十章狂欢与告别 残阳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废墟的城垣被染上一层凄凉的暗红,江风裹着血腥吹入城中,围绕在遍地尸骇周围的是嗡嗡叫的苍蝇和饥饿的野狗。。 站在一片瓦砾上,环视着这座被战火摧残了整整一年的城市,对于这座城市来说,今天意味着死亡,同样也意味着重生。然而,重生之前,必须付出惨痛的代价。 战斗已经结束,屠杀却刚刚开始,曾国荃围城一年之久,内心对安庆充满了仇恨,破城之后,他把这未发泄完的仇恨全部倾注在没有抵抗能力的百姓身上。傍晚时分,荃字营奉曾国荃之命,开始清除城内通敌之民,事实上,这就是一道抢劫与屠杀的死亡命令。 这一夜是这些赢得胜利的湘勇们的狂欢之日,他们三五成群的提刀冲入平民家中,但凡值钱之物抢劫一光,但凡有些姿色的女人便就地,其他人一律斩杀,杀戮过后,他们便放火婪烧掉一切的罪证。 曾纪泽命自己的常胜军退出了城外,一则不愿与荃字营在得胜大宴上发生冲突,二则他做不到冷静的注视着这场惨无人道的暴行在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的进行。 曾纪泽并不赞同曾国荃这样的做法,但他也没有到曾国藩那里去提出反对意见,因为他知道,九叔的做法本来就是得到了曾国藩的默许。而在很大程度上,曾国藩也不敢强行制止湘勇们的恶行,因为他的这些部下早已不复建军之初的军纪严明,如果在殊死的战斗之后,不让他们尽情的劫掠财富,很难保证这些不满的悍卒会发动兵变。 而曾国藩默许屠杀的另一个理由是安庆百姓大多支持太平军,如果不把这些充满反叛思想的逆民杀尽,难保他们不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再次加入叛军。这种无情的屠杀,不但是要以绝后患,更是要恐吓那些仍在太平天国占领下城市的百姓:当官军攻打时,谁还敢继续支持太平军,安庆就是你们的下场。 屠杀整整进行了一天一夜,之后,曾国藩立即开始了这座城市的重建。他以两江总督的身份下令免除安庆三年的田税,从别地迁入人口补充这座荒芜的城市,官府免费发放给农民耕作农具,商人开办店铺只象征性的征收一些税金。 安庆的重建,对于湘军下一步攻克金陵的作战有着重要的意义,不久这后,这座新生之城将成为湘军前进的重要基地。当然,重建的时间是漫长的,而曾纪泽眼下要做的,却是和一个人道别。 安庆码头。 当曾纪泽匆匆赶来时,路易丝已经在濛濛细雨中等 候了十几分钟,曾纪泽一下马就向她道歉:“对不起路易丝,你知道军队中的事总是很烦忙,我刚刚结束了一个军事会议,总算能赶上和你说一声再见。” 路易丝的微笑并不灿烂,淡的就像江上萦绕的丝丝雨雾,“曾,你能来我就很高兴了,说是再见,其实我在想,我们今后也许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 曾纪泽耸了耸肩,笑着安慰她:“谁知道呢,缘分是借很奇怪的东西,如果我们的缘分还没有用尽,那就一定会有再见的机会。” “但愿吧。”路易丝略显忧郁的眼神中总算有了几分阳光。 曾纪泽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彭大人让我代他向你表示感谢,谢谢你治好了他的伤,并感谢你为他的水师担当了一个多月的战地医生。” 路易并没有为彭玉麟的感谢而欣慰,相反,她显得更加的惆怅,她的眼神表示她的内心此刻充满了困扰,“也许,我当时并不该留下。” 曾纪泽感到惊讶,“路易丝,你要知道你真的很了不起,你的工作挽救了上百人的性命,那些被你救活的战士,他们和他们的亲人将世世代代铭记你的恩德。” “也许吧,但我不在乎什么感恩。我只知道,我治好的那些人,也许不久之前参加了安庆城里的那场暴行。”路易丝的口气中竟有几分愤怒。 很显然,她的话似乎是在指向湘军在安庆的屠杀行径,曾纪泽不清楚她是怎么能湘军严格的保密情况下得到这消息的,尤其是她做为一个外国人,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 曾纪泽只好辨解:“路易丝,我不清楚你是听到了什么遥传,但我想告诉你的是,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没有参与。并且,很多上级的决议我也无力去改变。” 路易丝叹了口气:“好吧,我相信你的无辜的,我也很渴望证实我所听到的确实是遥传,但是现在,曾,我对自己的工作真的很不自信,也许,我并不适合当一名医生。” 曾纪泽轻轻的扶着她的肩膀,目光中尽是鼓励,“路易丝,不要对自己的选择质疑,至少在我眼中,你是我所见到过,最有职业道德,专业技术最好的医生。我相信,如果你努力下去,有朝一日,你一定会成为一位在医学史上留下大名的好医生。” 路易丝感到了几分轻松,“曾,谢谢你的鼓励,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不该质疑我的选择。” 邮轮的气笛响起,英国船长在催促。 “那 么,该是说再见的时候了。”路易丝的目光中流露着不舍,忽然,她从脖子上取下了一枚银色的吊坠递给了曾纪泽,“曾,这枚十字架是我的护身符,送给你吧,希望上帝能保佑你在这场战争中生存下去。” 曾纪泽并不信宗教,但他却接受了路易丝的馈赠,他将十字架小心的收入怀中,“谢谢你,那么,再见了。如果战争结束后我还活着,我一定会去上海看望你,说不定,我们很快又可以见面的。” 路易丝笑了,转身上了邮轮,就站在甲板上,默默的注视着他。当邮轮在机器的轰鸣声中缓缓驶离码头时,她向他轻轻的挥手告别。 曾纪泽也向她挥舞着手臂,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江雾之中。烟雨渐浓,已含秋意的雨点肆意的击打着他的脸庞。 不知为何,心里有几分失落。 第四十一章上海,扩军 就在送别路易丝的第二天,曾纪泽向他的父亲曾国藩提出了第二项建言,即在安庆开设一所制造枪炮弹药的工厂,这也是之前他就向曾国藩提过的,那时也得到了曾国藩的首肯。 曾纪泽的提议得到了曾国藩以及李鸿章等幕僚的支持,曾国藩遂于不久后在安庆建立了大清第一座手工制造武器弹药的工厂,取其名为“安庆军械所”。 军械所创办之初,所雇工匠全部是汉人,采用的方法也是传统的手工制作,效率极低。曾纪泽曾向曾国藩进言,向欧洲国家购买机器,并雇用洋匠,或者干脆采取大冶矿务局的合资方法办厂,以获取洋人的技术,但却被曾国藩断然拒绝。 曾国藩的理由是军工制造对于大清而言极其重要,如此重要的产业,必须完全的掌握在官府手中,若是容忍洋人参与尽量,则大清军火制造的详情将尽为洋人窥视,若然将来与洋人发生冲突,则是大为不利。用现代的话来解释曾国藩担忧,那些军工属于国家一级军事机密,任何可能泄露机密的威胁都是不能存在的。 曾纪泽认为曾国藩的担忧是完全多虑的,眼下想改变清军武器落后现状,需要的是想方设法的获得洋人的技术,而非自以为是的苛求于自己那点落后家底的保密性,说句不好听的话,就大清的那点军事机密,趟开门来给人家瞧,人家都未必懒得去看一眼。在这一点上,曾国藩显然要比胡林翼要保守许多。 曾纪泽没办法说服他的老爹,他意识到,想要按照自己的方式发展近代的工业,就必须有一块自己可以完全做主的地盘。 权力不足一直是制约曾纪泽施展宏图的难题,然而,机会很快就来临。 九月初,由于李秀成加强了对上海的攻势,当地仕绅不得不再次派代表来向曾国藩求救,这一次,曾纪泽在曾国藩按照原有的历史做出决定前,抢先向他请求派由他率领着常胜军前往上海支援。 曾纪泽先前在军事上展现出的才华,已经足以让曾国藩刮目相看,在他此刻看来,曾纪泽是继曾国荃之后,他们曾家又一位可以担当大任的良才。于是,曾国藩在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决心派曾纪泽援救上海,并赋予了他在江淮一带招兵买马,扩充常胜军实力的权力。 尽管如此,曾国藩对曾纪泽此行仍然有些许的不放心,于是他派了李鸿章一同随他而去,从旁辅佐曾纪泽完成救援上海的任务。 原来这任务是应该由李鸿章去完成的,他的淮军也是藉以崛起,但 现在历史在1861年9月的某一天发生了决定性的改变,曾纪泽将成为即将组建的淮军领袖,而原本的那个主人公却成为了他的助手。 曾纪泽首先要做的便扩军,这一点上,他决定走李鸿章的老路,在受命组建淮军的第二天,曾纪泽便踏上了拜将之路,与李鸿章同往合肥去招揽当地团练人马。 曾纪泽拜访的第一人是张树声,此人早年倡团练,与其父张荫谷及弟树珊、树屏、树槐等在周公山下殷家畈筑堡寨,兴办团练,对抗太平军,曾多次配合李鸿章所率团练,在合肥一带围攻太平军,因功授知府衔。后与大潜山周围的刘铭传、董凤高和紫蓬山下的周盛波等部团练相互呼应,号为“三山“团练,声势颇大。 李鸿章对张树声、刘铭传等人的将才十分欣赏,极力的向曾纪泽建议收揽他们现在的人马组建淮军,而“三山”团练集团中,以张树声威望最重,可谓一呼百应,故曾纪泽要想收揽这股不可小视的人马,那就必须先将张树声纳入麾下。 经李鸿章引荐,曾纪泽在周公山上的张家堡见到了张树声与张树珊兄弟,这两人对于两江总督曾国藩大公子的大驾光临倍感惊喜,急忙召集全寨团丁列队迎接。曾纪泽由寨门而入,见张家堡团丁们精神抖搂,队列齐整,虽然手上抄的还是落后的鸟枪和大刀,但从士气上来看,确是一支可用的队伍。 张树声兄弟客客气气的把曾纪泽迎入大堂,几经寒暄之后,李鸿章向他们说明了曾纪泽此行的目的。那张树珊听罢兴奋得很,二话不说,拍着胸脯当即答应,而张树声却保持着沉默,神情表现的相当谨慎。 曾纪泽道:“组建淮军,正是为朝廷效力,挣个前程的大好机会,总比窝在这小小的张家堡要好得多,振轩兄莫非不想一展抱负,光宗耀祖吗?” 张树珊马上道:“大公子莫见怪,我这大哥做事一向赡前顾后的,能跟着大公子打长毛贼,将来的前程肯定大好,这等好事咱们哪能不愿意呢,是吧大哥。” 张树声瞪了他二弟一眼,向曾纪泽道:“大公子是见过世面的人,在你面前小的也不说假话。加入淮军为朝廷效力,咱们自然是义不容辞,但小的听说攻打上海的长毛李秀成部有几十万人马,我们这张家堡团丁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千多,就凭这点人马,怎么能守得住上海呢。” 李鸿章笑道:“振轩兄休要被粤匪人多势众就给震住了,岂不知兵贵精而不贵多么,不知你有没有听到过‘常胜军’的传说?” 张家兄弟窝在淮西划地自守,于外界的消息当然不是很灵通,更何况常胜军的异军突起不过短短数月,所以他们自然没有听说过。于是李鸿章便绘声绘色的将曾纪泽率领着常胜军一干奇功说来,只听得那张家兄弟神乎其神,唏嘘感慨。 曾纪泽却显得很谦逊,道:“少荃说得有点夸张了,我的常胜军真要有那么厉害,这会干脆就直捣金陵,活捉了洪毛老贼了。不过,少荃想表达的意思两位应该很清楚吧。” 张树声道:“莫非大公子想给淮军也装备洋枪洋炮么?” 曾纪泽点头道:“正是,不光是我们淮军,装备洋枪洋炮将是大清每一支军队今后的发展趋势,不仅仅如此,将来咱们还要自己造枪造炮,跟洋人的枪炮一样厉害。另外,我的意思不但是想让张家堡加入淮军,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肥西附近的团练都可以加入,这样一来咱们要人有人,要枪有枪,李秀成就算有百万大军又如何。” 曾纪泽的话给了张树声信心,他的表情总算有了几分兴奋,终于不再犹豫,表示愿为曾纪泽效犬马之劳,并表示愿意替他引荐刘铭传、周盛波等人,并说服他们一同投靠于曾纪泽的淮军旗下。 第四十二章政策调整 不久之后,张树声果然说服了刘铭传与周盛波加入,这样一来,曾纪泽的这支新建淮军人数将达到一。曾纪泽在常胜军的基础上再次改进了编制,将原有的三营扩建为三团九营,炮连扩充为直属炮营,并新编入了一个直属后勤营。 为了避免湘军兵归将有,主帅调动不利的弊病,曾纪泽将原有常胜军与新加入的团练勇丁进行了系统的混编,保证了在每一级的指挥岗位上,新旧将官所在比例达到比较平衡的水平。 新编淮军中,张树声任二团团长,向望海任副团长;刘铭传任三团团长张树珊任三团副团长,胡雪参任一团团长,周盛波任副团长。许厚才任直属炮营营长。 曾纪泽原计划除威利外,聘请更多的外官对淮军进行系统的西洋军事训练,但鉴于上海形势的紧张,以及北京局势的不确定性,曾纪泽认为有必要尽快的将上海这块得天独厚之地掌握在淮军的手中。于是,在经历了不到一个月的短暂训练,曾纪泽就决定率领淮军开赴上海。 上海官绅对于淮军的到来自然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他们应曾纪泽的要求,向在沪外国轮船公局租用了多艘火轮,运送一万淮军分数批,闯过了长江下游太天天国占领区域,于十月中旬顺利到达了上海。 曾纪泽抵达上海的头一天,以江苏布政使吴煦为首的各界人士就摆下盛宴为他接风洗尘,他们对这位两江部督之子,淮军统帅表现出了相当的尊敬与热忱。曾纪泽在宴会上表示,他的淮军拥有与太平军作战的丰富经验,如果上海官商界能为他提供购买武器以及饷银的充足支持,他保证他的淮军将保卫击败太平军的入侵,保卫上海的安全。 上海成为通商口岸日久,租界内外外国公司云集,许多中国商贾也在此开办产业,当时的上海号称“东亚第一都市”,更是清政府关税收入的主要来源,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上海虽有夸张,却也形象的描述了上海的富裕。 钱对于上海官绅们来说并不重要,重要是淮军能够守得住上海,吴煦当即代表各界表示,只要淮军能保证上海安全,则他们可以提供每月二十万两人的饷银,另外提供购买洋枪洋炮的全部费用。 打仗就是烧钱,有了上海这个大金库作后盾,曾纪泽更增加了守住上海的信心。与此同时,他向吴煦私下提出了另一个要求,即以上海衙门的名义,立即解散洋枪队。 1860年,当时正值太平军攻克苏州之际,英美等国为了阻止太平军攻占上海,但又不方便撕破中 立的面具,直接派兵与太平军为敌,便由清政府出面,委派美国人华尔召募外籍亡命徒及军人组成了雇佣军,即洋枪队。 洋枪队在建立的初起,由于人数有限,在保卫上海的战斗中发挥的作用也十分有限,其真正发挥重大作用的时候,则是在1862年扩军,并被清政府赐名为“常胜军”之后。后来的几年中,该武装不断的扩充,不但成为了一支令太平军望而生畏的队伍,更因为英美等国对其的控制,任其成为一支清政府眼中一支尾大不掉的威胁力量。 曾纪泽既然准备将上海,乃至江苏作为自己发展的根据地,那自然不能允许在淮军之外,还存在着另一支强大的武装力量,解散洋枪队便成了他首要的目标。 当时,华尔率领洋枪队在与太平军的一次交战中,遭到惨败,士兵折损大半,本人也负重伤,洋枪队的战斗力遭到严重的削弱。华尔当时正准备改变方针,招揽中国人加入洋枪队来增强实力,曾纪泽选择在这个时候对洋枪队下手,时机恰如其分。 华尔性格盛气凌人,平素从不将吴煦这个江苏布政使放在眼里,即使是前来要银子时也是一副大爷之状,吴煦之所以能对他忍耐这么久,无非是仰仗他手下的洋枪队来对付太平军的进攻。 现如今,淮军既来,上海的形势大为好转,洋枪队的存在自然也就没有必要,所以他当即听取了曾纪泽的建议,下令上海政府将不再为洋枪队提供任何经济与物资上的支持。 洋枪队人马损失大半,如今又失去了银饷来源,英美两国又不便直接为其拨款,故华尔不得不在几天之后宣布解散了洋枪队,本人则继续逗留在上海租界养伤。 就在曾纪泽组建淮军的同时,太平天国李秀成率领二十万人马,号七十万人的大军进入浙江,展开了对杭州、宁波等重要城市的进攻,因此上海的局势得到了短暂的稳定,这正好给了曾纪泽抓紧时间武装、训练淮军的时间。 在武器方面,曾纪泽准备结束与英国合同,转而向美国进口武器。正在进行的美国南北战争,促进了武器,特别是步枪的快速发展,战争的双方不断的研制和改进步枪性能,使得美国的步枪制造业迅速的赶超了欧洲,使其投入战争的多款步枪都领先于世界先进水平。 而曾纪泽把目光投向大洋彼岸的美国,更预示着他将来的外交重点,从英美两人国对待中国的态度上而言,英国的殖民野心更为强烈,这可以从两人次鸦片战争中,对香港的领土占有可以看出。而美国人 则显然更注重于对华贸易,门户开放政策更明确的说明了这一点。 当时的大英帝国正处于“日不落帝国”的辉煌鼎峰,中国与之交往完全处于不利的地位,而美国正值内战以及工业发展期,两国的来往可以存在的更多的合作互利性折潜质。 至少在曾纪泽看来,历史上的美国并未夺取过中国寸土,这样一个国家,显然要比对领土充满野心的英、法、德、俄等国要“善良”的多。 曾纪泽向美国领事克拉克递交了拜帖,这位新任的美国驻上海领事对这支进入上海的清队充满了兴趣,他很快邀请曾纪泽参加在美国领事馆内举行的一场酒会。 曾纪泽欣然应邀,于当晚乘着便装,乘坐一辆马车前往虹口的美国租界。在时间较为充裕的情况下,曾纪泽选择了一条绕远的路,顺便欣赏一下外滩的景色。 这条上海最主要的街道,距黄浦江约40英尺,与江岸平行,在外滩和黄浦江之间,是两排绿树和一片美丽的草地,非常漂亮。江风裹着秋阳,溜过绿树吹抚着外滩,清新的气息令人肺腑通畅。 曾纪泽也曾在外滩游玩过多次,但这个时代的江水尚未被严重的工业废水所污染,城市的空气也没有被汽车废气浑浊,行进在外滩之上,感觉与那时完全不同。 第四十三章美国领事 一位法国夫人从马车旁款款走过,身着着巴黎最时新的服装,她嫚妙的身材让曾纪泽想起了路易丝,他忽然想起自己自来上海之后,竟是被一连串的事忙昏了头,他本应该抽空去看望一下路易丝的,也不知道她在教会医院的工作顺利与否。很快,马车走过了外滩,在街道的尽头,一位清国的商人迎面而来,他坐在一辆光洁紧凑的四轮马车里,身后跟着一名仆从。而在商人背后,两个衣着褴褛,满面脏垢的苦力抬着一顶轿子,这是大清国的有权力阶层特色的“代步工具”,只不过曾纪泽不喜欢坐在里面上上下下的颠簸感觉,所以从来没有坐过。而在街的对面,来来往往的是许多手推独轮车,上海人称之为“江北小车”,属于大清国百姓阶层才使用的东西。 一路走来,曾纪泽看到了来自于各个国家的人,他们大多神色从容,没有人显得特别行色匆匆,而那些神色压抑的人,往往是从事苦力行当的清国人。上海这座城市,号称之为“东方巴黎”,其实无非是外国人的天堂,中国人的地狱,中国有钱人的天堂,穷人的地狱。曾纪泽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在他看来,上海,乃至全国大部分地方,自近代以来不都是如此么。 在靠近外滩的江边,停着一排废船,那是商人们用作存放鸦片的货栈,十几年前,鸦片贸易还被视为非法,但经过两次鸦片战争之后,这种毒品生意在中国已经完全合法化。 江面上,大大小小的逐渐代替了风力的蒸汽轮船从上海溯江而上,通往内地的通商口岸,同样也有顺江开往宁波,那座城市此时正被李秀成率领的太平军围攻。这些船只悬挂的旗帜以英法居多,美国次之,由此也可见各国在清国的势力强弱。 就像中国所有临近河流的城市一样,这里还有好多随江飘流的船家。特别是旧城外,通常停泊着上千艘平底帆船,其中大部是货船。在那一带同时还挤着成千上万条小木船,那些就是江上人家惟一的男女惟一的居所。 曾纪泽的马车离开外滩,在傍晚时分进入了美租界,这里林立的是一座座西式建筑,在各式各样的店铺中,可以买到你想要的任何商品。与仅仅一墙之隔的旧城相比,租界简单就是另一个世界。落后与先进,繁华与没落,古老与现代,在大清国的土地上,没有哪一座城市会比上海更加鲜明。 美国领事馆不及英国领事馆典雅,但更具有现代性。酒会是在领事馆主楼左侧的会宾楼举行的,克拉克事邀请了包括吴煦以及英法领事在内的上海中外名流,为酒会演奏助兴的是租 界内一支著名的管弦乐队。 酒会上,美国的内战,以及上海的局势是外国人谈论最多的话题,克拉克作为美国当前政府的代表,由于政府军领导的北方军作战连续失利,使得各国对于美国政权的稳定性产生了怀疑,克拉克在酒会上极力宣称美国政府完全有能力镇压南方诸州的叛乱,进而稳定各国在对美国内战所处的中立态度,这也是他招开这次酒会的原因之一。 不过,对于英法各国人而言,目前上海的局势才是他们更为关心的话题,是以曾纪泽的到场,立刻成为了众人争相提问的对象。 相比与洋人打交道已久的吴煦,曾纪泽显得更为从容得体,他以一口流利的英语,向在场的各国官商名流们表示了淮军有能力守住上海的决心,并声明他会严厉约束淮军的纪律,使他们不会给租界带来新的治安问题,保障各国在华商业和侨民的安全。 注重实际的洋人当然不会因为曾纪泽的一番慷慨陈词就对他信心百倍,但英国人充当了曾纪泽的支持者,显然,他们在武汉的领事馆将曾纪泽常胜军的战绩提供给了他们上海的同僚,而英国人又将曾纪泽的传奇讲给了其他人。 事实上,早在曾纪泽来沪之前,这些外国人就对这位头一位使用西方武器打败太平军的清国年轻将军充满了期待,而曾纪泽充满漏*点的演讲和绅士般的迷人风度让这些洋人对更加重了信任。 “曾大人,我们美国人完全相信,你和你领导下的淮军能为上海提供充分的安全,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国政府会尽可能在条件充许的情况下为你的淮军提供帮助。”克拉克是一位直率的人,他在曾纪泽演讲之后,私下表示了对他的信任。 “我当然希望能得到贵国的支持,但考虑到贵国目前的内战局势,我只怕会加重贵国政府的负担。”曾纪泽并没有从弱者的角度来向克拉克提出请求,而是把两国拉到同样的困境之中。 “曾大人多虑了,我国政府军不久之前在西线刚刚取得一连串重大胜利,南方叛军遭到了严重的打击,我相信叛乱会很快被镇压。”克拉克竭力的为政府军打气,但政府军的表现并不如他的表现一样争气。 曾纪泽的口气平和:“我当然想信贵国联邦政府的平叛决心,但有决心并不意味着就有实力,贵国政府军虽然在西线取得了一些胜利,但在东线却输得相当惨,比如马纳萨斯州的失败,相信对贵国政府军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曾纪泽侃侃而谈,仿佛对美国内战的局 势发展了如指掌,克拉克颇感吃惊。他担当美国驻上海领事也有数年之久,这期间认识的清国官员,皆是保守闭塞之辈、井地之蛙,多不知美利坚位于地球哪个位置,不晓世界之势。 然而,眼前这个年轻的中国官场新星,竟能如此准确的说出美国内战的局势,甚至深入到某些细节,克拉克很难相信这是出自于一名清国官员之口。 克拉克越来越对这位说着一口流利英语的清国人感兴趣,进一步问道:“看来曾大人对我国的内战很感兴趣呀,那么,你有什么看法呢?” 曾纪直言不讳:“贵国北方工业州有两千多万人口,南方只有九百多万,其中还有近四百万黑奴,这是贵国联邦优势之一。北方工业发达,粮食丰富,铁路网四通八达,而南方几乎没有工业和铁路,这是贵国联邦优势之二。在这样的优势之下,贵国却在平叛之战中屡遭败绩,不知领事阁下认为是什么原因呢?” 曾纪泽对美国的熟悉越来越令克拉克感到震惊,在曾纪泽面前,他也不得不承认政府军处于不利的地位,“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南方早就有叛乱的企图,在此之前做了很充分的军事准备,他们任何更先进的装备和训练精良的军队,很多西点军校的名将也在叛乱时投靠了南方。还有,叛乱前夕,同情南方的前总统布坎南把大量的武器和金钱送到了南方。这些都为叛军的前期胜利提供了极为有利的条件,但我认为他们的优势是短暂的,北方拥有着绝对的经济和人口优势,平定叛乱只是时间的问题。” 曾纪泽笑而不语,这个美国人的嘴巴也真够硬的,到了这个时候还要死撑。克拉克见曾纪泽突然不说话了,反倒有点不安,忙问:“曾大人难道不认为是这样嘛,就如同贵国的内乱,太平军在前期的战事中屡败贵国政府军,但现在,贵国的军队不正是在全国的物力财力支持下,渐渐取得了战略上的优势吗。” 第四十四章辛酉 曾纪泽反问:“那么,贵国政府也想象我国一样,打一场旷日持久的平叛战争吗?如果是的话,恐怕就算最后联邦政府得胜,贵国的经济也将受到空前的破坏,介时贵国还如何能与英法在世界争雄。。” 克拉克不得不承认,曾纪泽的分析句句切中要害,这是他所担心的,也是美国政府所担心的。依照目前的战况,这场叛乱很可能发展成太平天国这样的长期性战乱,而美国政府是否能像清政府这样撑下去还值得怀疑。“那么,阁下有什么高见呢,我很愿意听取。”克拉克的嘴终于软了下来。 “在经济上以海军封锁南部沿海,切断南方叛军与欧洲支援国的联系。在军事上,沿密西西比河南下,占领并控制沿河重镇,将南部叛州分为东西两部分,然后围困和封锁南部主体东南诸州,最终迫使南部屈服。最后,也是决定性的一点,在政治上,立刻颁布《解放黑奴宣言》,武装黑人、实行征兵制、严惩分子。” “与此同时,颁布《宅地法》加速西部开发,促进农业发展美国式道路的胜利。我以为,如果贵政府能贯彻我提出的这三点建议,平叛之战将在三年内就可以结束。”曾纪泽把教科书上的内容照搬了下来,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一些简单的概念性记忆而已,但对克拉克来说,却仿佛天赐良策一般。 “阁下的提议实在是,实在是……”克拉克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他对曾纪泽的震惊,“总之阁下的提议对我国政府将是极为有益的,我代表美利坚合众国感谢阁下,我一定会将你的提议尽快提交总统阁下。” 曾纪泽道:“贵我两国都在经受同样困难,正是因为如此,我们这两个相隔大洋的大国,更加应该互相支持。我知道贵国政府目前在战争资金比较紧张,所以我想能够为贵国尽一点微薄之力。” 曾纪泽随即提出,他将以大清国的名义,进口美国的武器。 曾纪泽的提议对于美国人来说其实是一个双赢的方案,克拉克本人倒觉得可以实施,当场表示会立刻将他的提议上报美国政府,并催促政府尽快给予答复。 就在曾纪泽想方设法发展他的淮军之时,在遥远的北方,那场决定中国命运的政变终于发生。 1861年11月2日,恭亲王奕手捧盖有玉玺和咸丰帝两人枚印章的圣旨,宣布解除肃顺等八大臣的职务,并当场逮捕了载垣、端华;又令将景寿、穆荫、匡源、杜翰、焦佑瀛等撤职查办,严加看管。并派醇郡王在京郊密云逮捕了护送梓 宫回京的肃顺。 8日,叶赫那拉慈禧发布上谕,宣布否认咸丰帝遗诏,下令将肃顺斩首,赐载垣、端华自尽,另外五大臣革职充军。八大臣第一条罪状便是“不能尽心和议,以致失信于各国”,视之为慈禧变相的向英法两国以示其议和之心。 11日,废除八大臣原拟祥褀年号,改明年为同治元年,东、西二太后垂帘听政。加封恭亲王为议政王大臣,军机大臣领班。 辛酉政变如曾纪泽所料如期发生,看来他的存在对历史走向的影响仍然有效,蝴蝶效应的作用还并未明显显现。 消息传到南方,最为震惊的便是湘军一系。众所周知肃顺掌权时,对曾国藩、左宗棠多有提携之恩。想当年左宗棠得罪了湖广总督官文,官文向朝廷弹劾左宗棠为“劣幕”,咸丰皇帝即令官文“一经查实,就地正法”,而肃顺早听说左宗棠有大才,闻之此事,联合曾国藩、胡林翼等上书极力保全了左宗棠。后肃顺又在咸丰帝面前力荐左宗棠,给予重用,左宗棠才得以官运享通,一路直升。 而湘军的兴起,肃顺在背后也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曾国藩虽然平日为避嫌,极少与肃顺有过密来往,但湘军内外却都知道,湘军与肃顺之间有着不同寻常的联系。 肃顺的倒台,立刻使湘军高层们感到了某种危机。同治皇帝年幼,朝廷的权力掌握在恭亲王与两宫太后手中,他们对湘军的态度如何,目前还不明朗。若然他们疑心忽起,硬要强行裁撤湘军也说不定,到那时,他们这些因湘军而崛起于宦海的人仕途又将何去何存呢? 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不过,担心的只是曾国藩等人,曾纪泽洞晓天机,自然是稳坐钓鱼台,肃顺的倒台对于国家来说未必是好事,但对于他而言,却可能是一个再度升迁的好机会。 咸丰帝生前设计的以两宫和八辅臣相制衡的政治蓝图,已在一片哭声中烟消云散。慈禧太后垂帘听政,代行君权,而曾国藩以侍郎在籍募湘军,两人都不在常例之内,但正是这样,使两者间的相遇更容易达成一种默契。 此刻,对刚刚窃得权力的慈禧来说,当务之急是稳定。在朝堂上,她要理顺肃顺遗留势力和议政王奕的派系势力,这必须要她亲自料理。而在地方上要平定太平天国的叛乱,在目前的局势下,只能依靠曾国藩和他的湘军。所以对于曾国藩,慈禧太后只能给予比咸丰帝更多的荣宠。 果不其然,十一月下旬,朝廷授曾国藩太子少 保衔,令其统辖江苏、江西、安徽、浙江四省军务,自巡抚提督以下悉归节制。任命左宗棠为浙江巡抚,继续率领楚军对抗太平军。任命曾纪泽署理江苏巡抚,待考察合格,便即实授。 曾纪泽以二十二岁的年龄,便登上巡抚之位,这在大清历史上是绝无仅有之事,这其中除了清廷要利用他的淮军保住上海这块财税主要来源地之外,更表明了北京方面对曾氏一族的恩宠与笼络。 第四十五章戈登 十二月初,克拉克终于带来了曾纪泽美国政府的答复。。美联邦政府批准首批为淮军订制的三千条享利1860式来复步枪将在中旬运抵上海,其余部分将分批运抵。 美国方面的答复基本满足曾纪泽的设想,今时不比往昔,如今他身居江苏巡抚之职,更有上海这个不可多得的银饷来源,拥有了权力和金钱的支持,他就有了更大的自主发展能力。 不过,眼前曾纪泽首要面对,则是正在向上海方向挺进的李秀成兵团。这位醉心于经营东南的太平天国忠王,在连下宁波、杭州等重要城市后,一心想要将江浙这两个东南富省完全纳入他的控制之下,故在攻克杭州不久,便开始准备向上海发动第二次进攻。 上海被人称为“陆上孤岛”,并无雄关险隘可守,要想确保上海城的安全,必须守住外围要地。曾纪泽在与威利、刘铭传等人商议之后,确定了坚守外线,御敌于“国门”之外的方针。 曾纪泽命张树声的二团布防于上海西面的青浦,刘铭传的三团布防于南面奉贤县,胡雪参的一团布防于南汇镇,此三处皆为上海外围重镇,只要守得住,太平军就休想踏入上海半步。 淮军这三团战士全部武装了刚刚运抵上海的美制享利式来复步枪,这些淮勇早先就经过了一段西式的军事训练,对于西式武器必不算陌生,在经过短暂的培训之后,很快就熟悉了新式步枪的使用方法及性能。三团人马陆续开出上海城,赶往预设地点布防。 另外,曾纪泽根据战术需要,将炮营的三个野战炮连暂时分拆,分别配给了三个步兵团使用。拥有着先进的枪炮,又是以逸待劳,曾纪泽对守住上海非常有信心。尽管如此,但此刻他的三团淮军悉数派出,手底下除了直属大刀卫队这外再无兵可调,兵力上不免显得捉襟见肘,万一某处战场出现意外,竟是无兵可援。 驻华的英法军队向他提出了出兵协防的意向,曾纪泽委婉的拒绝了,他是打算把上海作为他独拒的一块根据地,他必须避免别包括洋人在内的其他军事力量的介如。 就在曾纪泽在为兵力不足的问题头疼时,从淮南赶回上海的李鸿章给他带来了好消息。随同李鸿章而来的是淮军的第二批部队,即吴长庆与潘鼎新部。 此二人原为驻守三河的庐江团练,李鸿章通过庐江进士刘秉章与他二人取得了联系。潘鼎新是李鸿章父亲李文安的门生,吴长庆的亡父与李文安也是旧交,二人听李鸿章说曾大公子要组建淮军,自然是一呼而 应。二人招集所部共五千多人马,同样搭乘洋人的火轮,冲过太平天国控制的江域赶到了上海。 曾纪泽遂将这两部人马改编为两团,分别由吴长庆与潘鼎新任团长。两部人马分别开往七宝、泗泾布防,这两地是上海外围通往上海城的必经之地,两路人马控制此地即可对外围三团随时支援。由于时间仓促,曾纪泽来不及对新编的两个团进行西式训练,故只能先发给武器,边布防边训练。 至此,曾纪泽的淮军完全成形,共计人马一万余众。短短的近一年时间里,曾纪泽指挥的军队人数就从五百升至了一万,这对他这个外行出身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挑战。一连串的军事部署已经让他感到有点力不从心,于是在经过斟酌之后,他决定新设立一个参谋处。 统帅一支军队,尤其是一支近代化的军队,并非战略游戏里按按鼠标那么简单。人才的选拔、编制的确定,枪炮弹药的分配。军法的制定与执行。军令的传达方式,后勤的管理。地形资料的搜集,敌方情报的分析……种种难题,只有身临其境才会体会到是多么的不容易。而解决这些难题,单凭统帅来做分析与决定的话,那曾纪泽也不用干别的了,光累也就累死了。所以,他需要建立参谋处,这个集中了多种智慧头脑的部门来帮助他统帅这支新建的近代化军队。 李鸿章自然是参谋的不二人选,事实上,参谋与清国的幕僚有着相似之处,曾国藩派李鸿章担当曾纪泽的副手也正有此意。不过眼下李鸿章对西方军事接接触尚少,担当参谋的话于作战谋划方面有用武之地,但对于如何采用西式军事理论,科学的调配管事一支近代化军队还尚有欠缺。 曾纪泽不得不又找上了威利,他把他的设想讲给了他,并请他帮助李鸿章组织参谋处,但这位英国少尉却表现的有些无奈:“我的曾啊,我只是一名陆军少尉而已,我也不是万能的。现在你的军队已经超过了一万多人,这相当于一个师的数量,你建立参谋处的设想是很好的,但这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 这位颇有些自负的英国人还是第一次表现出无能为力,曾纪泽并不知道,他所提出的参谋制度,即使是在当今世界也是比较先进的军事理念,而这个落后而古老的国家,直到抗战时期才真正的建立起参谋制度。 曾纪泽意识到,作为一名西方的军人,也许威利的作用已经发挥到了极点,现在的他,需要更高级别的西方军事人材来为他日益庞大的淮军提供帮助。 曾纪泽立刻想到了一 个人——英国人戈登。 这位英国少校精通于步炮作战,在原有的历史中,他是即白齐文之后出任的已经解散的洋枪队第三任长官,此人公正严明,军纪严肃,拥有很高的人格魅力和领导艺术。 即使是因为杀降事件而与戈登反目的李鸿章也曾在日记中这样描术过:这个英国人的到来,真是天赐。他的言谈举止比我所见过的西洋人强过百倍,那些人大多傲慢自大,令人生厌。看这个英国人作战,真是疲惫的眼看见美景,沉重的心喜获甘露……如果有什么能和老师的学识一样让我敬佩,那就是这个英官的指挥才能。” 更重要的是,与只为金钱诱惑才接受雇佣的威利相比,戈登更多了几分人文主义关怀,他曾在给他母亲的信中写道:“我想,如果我能活下来,圣诞节之前应该能回家。我承受的损失惊人,我脾气倔强,但我真是不在乎提升或荣誉。我知道当我离开中国时,我会和来时一样穷。但是我想,通过我的努力,数十万人的生命能够得救,我就心满意足了。” 挽救生命云云,大概指尽早结束战乱,使老百姓不至于长期流离失所。戈登日后的所作所为,也证明了他并不是在唱高调。 一支军队,士兵可以只为了钱而战斗,领导者却必须有更高的目标,曾纪泽的身边需要这样的,戈登是一个选择。不久以后,还将有更多这样的人加入,并聚集在曾纪泽的麾下。 第四十六章淮军初战 曾纪泽为了戈登之事,特意拜访了英国驻华陆军司令海德。。英国人似乎很愿意大清的军队中能有英国人的身影,也许他们认为这样不仅可以帮助训练淮军,提高他们的战斗力。并且,他们可以趁机渗透入这支即将近代化的清队,无论将来两国的关系如何,这对他们英国人都是有利的。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曾纪泽实不愿自己的军队中出现外国人的身影,但而今国家落后,人才凋零,要想强军就必须做出一定的让步。不过曾纪泽也一直坚持着他的原则,外官在他的军队中应当有严格的限制,他们的职责仅限于训练与参谋,他们绝对不能被赋予指挥权。 在中队中充当雇佣军角色是一件很有油水的差事,此前的华尔就是个绝好的例子,这个严格意义上并不能算是军人的美国人,在被任命为洋枪队头目之前,只是一个落魄的流浪汉,而在洋枪队解散之后,他已经是腰缠万贯的富豪。所以能被清队雇佣,是很多外藉军人盼望之事。 碰巧戈登和海德沾有一点亲戚关系,这位英军司令当然很乐意接受曾纪泽的请求,他答应立刻向英国政府提出申请,但在收到英国政府的回复之前,曾纪泽至少还得等上一个多月。 曾纪泽的心中有太多的设想,他巴不得立即着手实施这些强国强军的计划,但上海局势的变化,让他不得不先将很多计划暂时搁置,集中应力指挥这场上海保卫战。 1862年1月初,太平军谭绍光部一万余人向率向向青浦发动了进攻。 谭绍光官封太平天国慕王,他是李秀成手下一员猛将,这次他率领的一万余太平军乃是李秀成兵团主力,此前在攻陷苏杭的战争中表现出极强的战斗力。 李秀成兵团在此前的安庆之战中采取了消积的避战方针,故而在那场惨烈无比的战役中,李秀成部可以说是毫发无伤。如今再加上浙江战场的一连串胜利,李秀成部士气正盛,谭绍光甚至在进攻之前派人向驻守青浦的张树声招降。张树声也是铁大的汉子,震怒之下将使者斩首,并将人头挂在青浦城头,以此来激励淮军士气。 所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张树声的做法自然激怒了谭绍光,于是他也不先行令所部休整,在进抵青浦城下的当天便下令发动强攻。 太平军集中了十几门山炮先向青浦西门猛轰,太平军的炮弹向来有威力不猛的缺陷,张树声在此之前又对青浦城墙进行了紧急加固,故而太平军的炮轰并未对淮军的防御工事造成太大的破坏。 谭绍光见炮击效果不够明显,便又仗着人数上的优势,命太平军向青浦发起冲锋,企图强行攻下城门。 张树声的二团仍以他自己的团练人马为主,另编入了部分原常胜军老兵。事实上,在来到上海之前,张树声和他的部下只能算得上了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兵”,他们并未曾真正与太平军的精锐之士交过手。 勇猛的太平军如洪水般冲来,呼喊的杀敌口号震天动地,滚滚的销烟,飞射的子弹与箭矢,头一次面对这样惊心动魄的场面,二团的淮勇们无不心中发毛,即使是以沉稳著称的张树声,手心也不免捏了一把汗。 “张大人,发匪已经进入了咱们大炮的射程,下令开炮吧。”身边的向望海出言提醒。他不愧是参加过黄州之战、集贤关大战的老兵,面对太平军汹涌如潮般的进攻,他已经习以为常的镇定。 张树声日后能成为淮军名将,自然是有过人之处。短暂的紧张之后,他很快就调整了情绪,下令调配给他的直属炮营一连向城外太平军开炮还击。 先进而强大的火力,再加上精确的瞄准,淮军的十余门野战炮很快给予进攻的太平军强有力的还击。开花弹的轰击之下,成百的太平军倒在销烟之中。 似乎是在与洋人的交战中吃过炮火的苦头,在遭到同样猛烈的炮击之后,太平军改变了冲锋的方式,由原来的成队成团密集冲锋改为了分散式前进。如此一来,淮军火炮的优势立刻减弱了许多。 太平军果然不愧是在战争中成长起来的队伍,在近代化战争的条件下,分散式作战显然一种减少伤亡的最佳方式,即使在西方国家,这种作战方式也是在步枪改良大潮中才渐渐为各队所推广。 然而,采用分散队形是建立在单兵高效射击的前提之前,步枪的性能是决定性因素。谭绍光的这支太平军只装备了不到三千条枪,其中很大部分是落后鸟枪,新式西制步枪很少,其余大半分士兵更是使用着原始的刀枪。在这种装备条件下,分散队形更不利于射击的最大密集化,尽管可以使士兵所受炮击伤亡减小,但同样也降低了自身的火力强度。 当太平军冲到了淮军享利制来复枪的射程之内时,这支横扫江浙的军队,很快尝到了致命性的打击。随着张树声一声令下,西门城墙上千弹齐发。第一轮的齐射下,数百名太平军饮弹,近百人当场毙命。紧接着,淮军开始了自由射击。 高效率的射速抵消了低密集度的不足,子弹如雨点般射向城下攻势不 减的敌人。成批成批的太平军倒在冲锋的路上,当第一波太平军冲到城下之时,他们的身后已经留下了上千战友的尸体。而势单力薄的他们,甚至无法将云梯竖起,便被城上的淮军如同靶子一样射杀在城下。 面对淮军魔鬼般恐怖的杀伤力,慕王谭绍光震惊无比,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敌人会是屡败在他手下的清军。 谭绍光眼看着将士们倒在前进的路上,忍不住冲负着侦察部下吼道:“你们是怎么侦察的,城中明明是洋人在保清妖守城,尔等为何不早报!” 那部下一脸的无辜:“回王爷,末将昨天潜入城中打听得清清楚楚,城里只有三千清妖,还是刚刚组建的什么淮军,要说有洋人,也绝不可能一夜之间就从上海神不知鬼不觉的赶来啊。” “放屁!”谭绍光马鞭子狠狠的抽在了那人脸上,“你当本王眼瞎啊,你睁大狗眼看看,如果不是洋人在帮忙,清妖怎么能有这么厉害的枪炮。他们见了本王的大军,只怕早就吓得魂飞破散,抱头鼠窜了。” 那部下捂着被抽出血印子的脸,委屈的说道:“小的怎敢欺瞒王爷,城里确实没有洋人。清妖的那个什么主帅曾纪泽也没在,城里也就几个营的人马而已。” 谭绍光一听曾纪泽的名号,脸色顿为一变。遥想当初英王陈玉成被这个无名之辈屡屡击败时,李秀成与谭绍光等人私下里还取笑陈玉成无能。而今他亲身吃到了苦头,方才知道这个曾国藩的大儿子果非等闲之辈,英王陈玉成败在这样猛烈的枪炮之下,也实在是无可奈何。 轰!轰! 几发炮弹落在了谭绍光前方十米处,十几名亲兵被当场炸飞。原来是城上的张树声瞧见了谭绍光的旗号,遂命炮连调远射程,想要来个杀贼先杀王。可惜射程毕竟差了一些,并没能命中目标。 谭绍光哪想到淮军的炮弹能打这么远,大为的惊骇,眼见形势越来越不利,别说攻下青浦,再这样下去自己就要被人家炸成肉饼了,于是急下令全军放弃攻城,向西撤退。 第四十七章容闳 青浦大捷的消息传回淮军上海总部,曾纪泽大松了一口气,便将这消息向外界发布各界中外人士无不欢欣鼓舞,市井租界间,人们在争相奔走相告着淮军的英勇事迹。商界人士们甚至热情的组织了劳军团,冒着危险前往青浦慰劳得胜的淮军将士。 青浦的胜利以及上海各界的支持给了曾纪泽很大的信心,同时也加重了曾纪泽在此立足的本钱。但与此同时,这场战役同时也暴露了淮军的不少缺点。 首先是在武器使用能力上,经过短暂训练的淮军,虽然在日常训练中能够免强完成射击动作。但在面临实战时,这种相比鸟枪较为复杂的新式连珠枪,却让他们在使用时不够连贯。从瞄准、装弹、射击等各方面,都只能发挥新式武器不到三成的先进性能。而淮军的这些缺点,就间接导致了弹药的不必要消耗。 当然,要想让使惯了鸟枪的清兵能够用好先进的西式武器,这还需要一个相当长的训练与实战过程。 其次就是武器的问题,淮勇们抱怨这种武器没有装配护木,在快速打完15发子弹后,枪管就热得没法碰。而由于这些享利式连珠枪没有替换的供弹管,只能一发发的地从弹管前面装,这使得得换子弹的速度又降低了许多。不过,提出报怨的主要是原常胜军的老兵,他们使用惯了原来的恩菲尔德式步枪,对新式枪械的缺点一时还不能很好的适应。 事实上,曾纪泽只是把这种享利1860式连珠枪视作淮军的过度性主力步枪。他的最终设想是在上海建一座属于淮军自己的兵工厂,能够为淮军量产一种与西方同等先进的步枪。 曾纪泽深知问题总是没完没了的,只能一步一步,慢慢的来解决。他并不心急,此时距太平天国的覆灭还有整整四年的时间,他有相当充裕的时间把淮军建设成一支不逊于西方的近代化军队。到了那个时候,即使他的父亲曾国藩仍然执意要裁撤湘军,那他的淮军也可以取而代之,而为他实现终极目标的有力保障。 曾纪泽在他上海的临时巡抚官邸中谋划设想着将来的一切,李鸿章满脸喜色的前来,“劼刚啊,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曾纪泽的目光离开了桌上的地图,笑道:“是什么好消息,莫非奉贤方面也传来了捷报吗?” 李鸿章笑着摇头:“我以为这比打了几场胜仗都重要。你一直想找的那个游学美利坚的人,我给你找到了。” 曾纪泽怔了一下,随即大喜过望,忍不住拍了拍李鸿章不太坚实的肩 膀,“少荃呀,真有你的。他人在哪里,快把他带来见我。” “别拍了,再拍我这把骨头就要碎了。他人就在外面,我这就把他请进来。”李鸿章与曾纪泽年纪相差不大,彼此间少了几分客套,多了几分朋友间的随意。 过不多时,李鸿章带了一个男人进来。那人穿着西式的服装,戴着一副眼镜,目光中透露着一种睿智,全然没有国人学者那种腐朽之气,从头到尾都给人一种朝气蓬勃的印象。 那男人虽然穿着洋装,但仍然向曾纪泽行了大清的礼仪,温文尔雅的说道:“草民容闳见过巡抚大人。” 容闳,字达荫,广东香山县人。少入澳门马礼逊学堂,道光年间随传教士赴美留学,咸丰四年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耶鲁大学,后旋入美国藉。咸丰五年回国,在公使馆、审判厅、海关等处任职后,最后投入师夷自的洋务运动中。 此人在原有的历史中,不断的向曾国藩建议派幼童流学美国,终获清廷同意,便成为了中国人留学事业的拓荒者,被称为“中国留学生之父”。“父”的一种字意是对大事业的创始者的尊称,比如国父、原子能之父者,古往今来,能被尊称为“父”者,屈指可数。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来讲,容闳的历史地位未必就比曾国藩、李鸿章等人低。 曾纪泽决心变夷为夏,与美国建立良好的关系,学习和引进美国的先进知识,比如购买机器、联络政要这些事,就必须要能够赴美去办。他虽然精通英文,也比较了解美国,但他执掌淮军,又任江苏巡抚,自然万不能轻易离开中国。纵观整个大清国,能代替他完成使命的,此时此刻,非容闳莫属。 在赴沪之前,曾纪泽就曾托咐李鸿章寻访此人,短短数月时,李鸿章就把容闳带到了他的面前,看来李鸿章果然是力鸿章,办事自有厉害之处。 “久仰先生大名,今日一见,实乃纪泽三生有幸,来来,快请上座。”曾纪泽对容闳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 容闳虽入美藉,但却有一颗报国之心,眼见泱泱中国落后于世界,便凭着一颗赤子之心东奔西走,想要为国家的进步做一些实事。他一心认为教育乃立国之本,国家要想富强,就必要派人流学国外,学习西方先进科技文化,师夷长技,进而自强。 不过容闳身无功名,在大清国这样一个官本位的国度,他实在是人微言轻,多番的呼吁都是无人理会。后来容闳又前往太平天国天京,向洪仁玕提组织良好军队、设立武备学校乃海军 学校、建立有效能的政府、颁定教育制度等建议。但他看到洪秀权昏庸无能,太平天国所谓改革的虚伪之后又大为失望,很快离开了天京。 而今,曾纪泽以巡抚之尊,待他若上宾,这是容闳自归国之后所享受的“前所未有”的礼遇,他不由感到有点受宠若惊。 曾纪泽知容闳留学过美国,便就抛开了本国的那些客套,直截了当的说明了邀请他前来的用意。表示自己竭尽所能,在江苏推行师夷长技的自强运动,希望容闳这位西学之士能加入他的慕府,助他一臂之力。 容闳正愁报国无门,一听曾纪泽之用意,不由大喜,当即表示愿意为曾纪泽效犬马之劳。并马上向曾纪泽鼓欢了他的流学计划,恳请曾纪泽能够向朝廷上书,立即着手实施这项救国救种的百年大计。 派幼童流学当然是曾纪泽计划之一,但而今局势,诸事必须为军事让步。何况这时的朝廷依然保守,即使是恭亲王这等较为开明的权力者,对幼童流学这等“前所未有之事”,只怕也报有怀疑态度。换句话说,曾纪泽此时的名望与地位,还并未达到推动这种富有争议性的计划。 而建厂造枪造炮则不同,其主要目的是为对平息太平天国的叛乱,这是目前北京朝廷虽迫切希望完成的事业,所以获得朝廷认可的把握就比较大了。 曾纪泽首先对容闳的教育计划基于了充分的肯定,并表示在时机成熟的情况下,他将不遗余力的推动这项利国利民的计划。但眼下剿匪乃是第一要务,他需要容闳去一趟美国,为他和一个美国人商谈在华合资建场之事,并购买所需的机器设备与材料。 第四十八章变夷为夏 曾纪泽让容闳寻访的这个美国人叫做克里斯多弗.斯宾赛,此人原是美国康纳迪格州夏普斯公司的一个机械师,他利用业余时间造出了第一把斯宾塞步枪。。南北战争开始后,此人创立了自己的公司,开始生产销售斯宾赛步枪。 斯宾赛步枪解决了后膛枪漏气的问题,其金属弹壳同时也解决了弹药防潮的问题。此枪与恩菲尔德、斯普林菲尔等这些前装枪相比,不仅拥有高射速,而且还容易瞄准最快12秒可以打完7发弹,持续射速可达到14发/分。在后来的改进中,此枪还配发了一种新型弹药盒,内装10-13只装好弹的弹管。装填时不用一发发地装,换个弹管就行了,这时的持续射速可达21发/发。这即使是在当时的后装枪中,也是一个可怕的射速。 在美国的内战中,斯宾塞枪凭借其优良的性能,在双方士兵眼中成为了一种不可战胜的象征。据说在战争快要结束时,在里士满附近,三个北军撞上了一个掉队的南军,南方佬反应很快,迅带将从北军中缴获的斯宾塞树准了领头的北军士兵,这三个北军一看对方持有斯宾塞枪,马上决定投降。 不幸的是,林肯总统向海军要了两把斯宾塞枪试射。一把因为保养不善弹管生锈,卡壳了;另一把由于林肯的操作不当,送弹簧一次就往弹膛里塞了两发弹,也卡住了。基于这些偶然性的失败,林肯总统对斯宾塞的枪的印象并不佳,故而没有运用他的影响力推动美械部采购斯宾塞枪。直至内战要结束时,这种枪也只生产了不到1万支,但这并不影响南北两军士兵们对斯宾塞枪的高评价。 曾纪泽并不是林肯,他很清楚这种枪的实战价值,所在他决定抢先一步把斯宾塞挖到中国来,利于他的技术和自己的资金建立一座近代化的兵工厂,生产这种世界首创的优良步枪。 与那些洋务派的仿制所不同的是,曾纪泽的计划拥有很大的开创性,他并不想一味的跟随在西方发展的脚步一后,所以他想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在任何可能的领域,保持与西方同步的发展水平。 那个时代的美国,对技术独占与封锁并不像现在这样的严格,曾纪泽相信如果能给斯宾塞以巨大的利益诱惑,并为他的枪提供广阔的市场前景,这个美国的人一定会来华,变成他自强之计的一颗重要棋子。 容闳听明白了曾纪泽的意思,很显然,这位新崛起的地方大员同样不打算向朝廷推行幼童流学计划,至少短时间内不会。然而,曾纪泽对西方技术的渴求,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容 闳的失望,他仿佛从这位年轻的巡抚身上看到了一线希望,这给了他很大的鼓舞。 容闳深吸一口气,起身郑重回答:“曾大人是草民所见过最有远见的大员,请大人放心吧,草民定不辱使命,此番赴美,一定把那个斯宾塞带回大清。” 曾纪泽满意的笑着:“资金方面不成问题,但你要谨记,合资兵工厂,我方必须拥有多数股权,我们最需要的只是斯宾塞的技术。” 容闳点头道:“这点草民知道,请大人放心。” 曾纪泽放下了巡抚的架子,上前握住了容闳的手,诚挚的嘱咐道:“我大清强国之计就全在先生身上了,此番美利坚之行千里迢迢,先万千万要小心。” 曾纪泽一番拳拳之心感动了容闳,不由热泪盈眶。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有时候,对于这些有志之士,金钱上的诱惑远不及信任更具有鼓舞意义。 容闳带着曾纪泽的期望离去,曾纪泽又完成了一件关键之事,心头总算又可以枪一口气。 曾纪泽与容闳的对话,李鸿章从头到尾都听得清清楚楚。来到上海之后,亲眼目睹了西方世界的种种先进,本就具有开明之心的李鸿章,其实与曾纪泽一样,同样坚定了变夷为夏,师夷长技以自强之心。 最初曾国藩安排李鸿章来辅佐曾纪泽时,这位心高气傲的当世奇才还多多少少有些不服气的感觉。毕竟,当时的他早已声名雀起,而曾纪泽只不过是“小荷才露尖尖角”而已,之所以能被委以重任,无非是仗着其父曾国藩的权威声名而已。 但自从跟随曾纪泽之后,他先进的治军之法,与洋人打交道里的熟练与灵活,他建兵工厂的计划,他极富远见的眼光,无一不体现着他的与众不同和领袖般的气质。李鸿章生自负才高,生平服气的人区指可数,他的恩师曾国藩是一位,而如今,年轻的曾纪泽似乎也已经走入了他挑剔的眼光。 就在容闳离开不久,李鸿章见四下无人,便道:“劼刚兄,看来你来沪之前就做好了变夷为夏的打算,这么做,真的能挽回大清的颓败之势吗?” 曾纪泽并不想挽救大清国灭亡的命运,这个腐朽落后野蛮的政权,没有比摧毁它更能大快人心的。 是救中国吗?何其高尚的理由。 但对大多数人而言,承担着莫大的责任,冒着成王败寇的风险去做一番大事,何如富甲一方,安然享受来得痛快。然而,作为曾国藩的儿子,曾纪泽注定无法做一个平凡的土 财主,他必须去面对这个变革的时代,面对国内外那些丑恶、愚昧、屈辱和阴谋。如果不去改变,他会感到很压抑,会有很多事让他不得安宁。所以,他必须去改变。 其实,他是在救自己而已。 “我们的国家正在遭遇三千年未有之变局,古老华夏的文明已经跟不上世界的脚步,在和洋夷的战争中,咱们是屡战屡败,这不光是火器上的差距,还有很多方面,咱们不得不承认,洋夷都远远超越了我们。所以咱们唯有放下傲慢,韬光养晦,不断的学习洋人优秀的东西,师夷长技以自强,如此,则我中国有朝一日才能重振辉煌。” 曾纪泽的语调有点慷慨激昂,这是他穿越大清以来,头一次比较明显的袒露心声。换作别人,他是绝对不会说这番话,但眼前这人是李鸿章,他知道,这个人能够领会到他的一片赤诚之心。 李鸿章一言不发的听着他的陈词,但曾纪泽能从他变化不定的眼神中看出,自己的这番话确实是引起了内心强烈的共鸣。 沉默了许久,李鸿章忽然露出了笑容,这笑容,仿佛是在表明,两人间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 于是,曾纪泽也笑了。在这个古老的国度,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拥有知己的感觉。 ——— 似乎下个星期还可以在榜上呆半个星期,请喜欢的朋友在最后这点时间尽量多投点票吧,玉葬拜谢。 第四十九章除夕,雪夜 就在曾纪泽安排好容闳出访美国的第二天,奉南、南汇方面也传来了得胜的战报。太平军郜永宽部败于刘铭传的三团,死700余人,伤1500余人。李容发部被淮军胡雪参部击败,死伤达两千之众。三战皆败,太平军进攻上海的计划严重受挫。三路败军畏于淮军炮火之利,不得再攻,陆续退回了苏杭之带。 太平军的短暂退兵给了淮军休整的机会,曾纪泽知道,李秀成对于上海这块宝地志在必得,他是绝对不会因为一次挫折就放弃,不久之后,太平军一定会卷土重来。 在这短暂的停火间隙,曾纪泽迎来了他穿越之后的第一个旧历新年。为了给刚刚取得胜利的淮军鼓舞士气,曾纪泽为他们准备了丰富的春节大礼。不但多发了一个月饷银,还命后勤部门采购了大量的鸡鸭鱼肉,他给为这些为他争光的淮军将士准备一顿上好的年夜饭。 当然,曾纪泽在欢度春节的时候也没忘记保持警戒性,他命令各团务必要安排严密的值班人员,并在当晚的年夜饭中,只允许喝少量的酒,各部若出现醉酒的情况,一律以军法处置。 大年三十这天,彤云密布了数天的上海,终于下起了雪。漫漫风雪吹散了浓浓的销烟,这座东亚第一大都市沉浸在银妆素裹之中。 作为淮军的最高统帅,曾纪泽无法像他的下属那样全身心的投入到新年狂欢之中,在这样一个辞旧迎新之夜,他依然有许多公务要处理。 曾纪泽一直忙到了九点多钟才离开军营,白震山和一队大刀队的亲兵站在风雪中等着他,曾纪泽上了马车,白震山问道:“大人,咱们是回府吗?” 那座巡抚府建得富贵堂皇,曾纪泽的原配夫人又远在长沙,故诺大的一座府第,不过住他一人,外加几个家丁和丫环而已。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夜晚,曾纪泽忽然感觉有点孤独,他不想回到那个冷冷清清的“家”中。 曾纪泽抬头看了一眼飞雪连天的夜空,心中暗叹了一声:“时间还早,去外滩走走吧。”曾纪泽钻进了车中,白震山亲自驾车,在十几名亲兵的保护下前往了外滩。 雪越下越大,地面为雪覆盖了厚厚的一层,车轮辗过,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混和着时而响起的鞭炮声,把着大雪年夜点缀得分外有生气。 白震山默不作声的赶着车,这个湘西汉子一向沉默寡言,平日除了曾纪泽主动问话外,绝不先开口说半个字。从武汉到安庆,从安庆到上海,作为曾纪泽的卫队长,他一直忠实的履行着 自己的职者。并且,他做的很出色,起码有两三次,他保着曾纪泽躲过了太平天国的杀手袭击。可以说,在整个大清国里,这个大刀好手是曾纪泽唯一一个给予充分信任的人。 “老白,过了这阵子把你媳妇接来上海吧,下次过年就不用跟我一样没人陪了。”曾纪泽颇的语气中明显带着几分寂寥之味。 白震山肩膀抖了一下,沉默了半晌,“多谢大人关照。不过我媳妇几年前就过世了。”他顿了片刻,哽着声音道:“是被发匪杀死的。” 曾纪泽叹了一声:“原来是这样,所以你报名参加湘军,是想为你媳妇报仇吧。” 白震山嗯了一声,曾纪泽虽然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但他能感受到这个铁血汉子此刻的心境。曾纪泽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人都去了那么久子,这日子总该还要过的。这样吧,等过阵子上海局势稳定了,我亲自给你物色一房媳妇。” 除了利益诱惑之外,曾纪泽还擅长以真诚打动人心,不过,在某些时候,他的关怀也并非那么功利,比如这时,完全是出自真心实意。白震山大为感动,他重重的点了点头:“多谢大人。” 乱世之后,又有多少人能够活下来呢?这场战争给这个国家所带来的巨大创伤,只有身在其中之之人才能体会到个中的痛苦。后世那些枉论历史之辈,又有多少人知道明白呢。 马车穿过一座桥洞,在路的两人边,蜷缩着许多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在这样一个本该喜庆团圆的夜晚,他们却只能躺藏在这大桥上躲避风雪。这里,才是这座城市最低层的真实写照。 “先停一下。”白震山勒住了马,曾纪泽下了车,扫了一眼那些流民,大多是些老幼无依之辈,在这样风雪交加的夜晚,他们能不能撑过明天还是一个未知数。 曾纪泽向白震山等道:“你们身上有没有带钱,我也借着,改明还你们。” 白震山和那些亲兵立刻明白了巡抚大人的意思,忙不迭的把怀中的铜钱碎银子都交了出来,曾纪泽便着他们将这些散钱挨个分给那些流民。钱虽不多,但至少可以买碗热汤喝,也许就是那一碗汤,便可以帮助他们挨过这个寒冷的夜晚。穷人的命,有时也就值这么一碗汤的的钱而已。 这时,桥洞的那一头也出现了另外一伙人,借着微弱的光线依稀可见,他们似乎在向流民发放着食物。看不清是谁,但听那些人讲的都是英语,估计是租界洋人教会等一些慈善机构。 曾纪泽一路发钱过去,碰上了那伙人,果然其中有不少穿着教士装的洋人。令曾纪泽惊喜的是,他在其中竟看到了路易丝的身影。与此同时,路易丝也从人群中认出了他。两人一时间都怔在了原地,神色激动的望着对方。而后,一起笑了。 在这样一个风雪之夜,在这样特殊的环境中,能再一次相遇,不能不说,这是一种莫大的缘分。 他们站在江边,曾纪泽撑着伞,倾听着身边佳人的言语。她现在他在父亲捐赠建立的圣约翰教会医院工作,并担当着主治外科医生的职位。教会方面会在每月开展一次救济穷人的活动,路易丝每一次都会参加,但她并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曾纪泽。 “曾,你为什么不来看望我。我还以为你把我这个朋友给忘记了。”路易丝的口气中明显有几分报怨。 “路易丝,我真的很抱歉。你要知道,自从来到上海后,我无时无刻不想去看望你,但无奈的是,每一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情缠绕着我。我本来打算趁着近期稍有空闲的时候去看望你的,没想到我们俩这么有缘分,你瞧,我们又一次不期而约了。” 曾纪泽半哄边道歉,其实路易丝根本就没有怪他。听完了她的解释,她微笑着说:“曾,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你们清国人所说的‘缘分’是什么意思了。你瞧,这雪,这夜,原来都是上帝安排好的。” 第五十章幕府 零点的钟声渐近,上海滩的清国居民们点燃了喜庆的烟花,雪舞漫漫的夜空中绽放出一朵朵炫烂奇丽的花火。 “曾,快看,多么美丽的烟花。”路易丝欢快的指着天空,又蹦又跳的,兴奋不已。 “是啊,真的很好看。”曾纪泽也仰望天空。当他悄悄去看路易丝时,烟火照亮了她的侧脸,那笑容,可比花火般美艳。红色的长发在风雪中摇曳,风中,有她淡淡的香水味道。 曾纪泽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抚过了她的脸庞。路易丝下意识的偏了一下头,笑容褪却,寒风烫红的脸更加红润,分不清是霜红还是绯红。 “路易丝,很晚了,我们该回去了。”桥洞那边,一个洋教士在向路易丝挥手。 路易丝从恍惚中清醒过来,表情略有几分局促。她向曾纪泽笑了笑,挥手告别:“曾,如果你不忙了,记得来圣约翰医院找我。” 路易丝提着长裙奔向同伴,当她要上马车离开时,回头向曾纪泽招了招手。曾纪泽就那么撑着伞,在江边目送着她离去,直到洋人的马车消失在桥洞的阴影中。 曾纪泽轻叹了一口气,仰望天空,雪,更大了。 大年初一的清晨,曾纪泽发布了一份公告,正式对外界宣布他开幕的决定。公告中一条格外引人注目,即:唯才是举,不问出身。东西兼用,文武并重。 曾纪泽在公告中对这一条做特别的解释,表达了他急切需要兼通西学的人才,包括西方的技术、语言、文化、军事思想等等,只要有这方面的专长者,都可以来他的幕府投靠。 曾纪泽选择在这样一个立足未稳的情况下就开幕,实则也是出于无奈。曾纪泽以组建洋队枪起家,青云直上到如今的巡抚之位,所从事的事由简单到复杂,已与原先单纯的带兵有了很大的不同。 曾纪泽毕竟从政的经验尚且,身边尽管有李鸿章这样的不世之才,但一人之力毕竟有限,身为巡抚,特别是一个决心推行自强运动的巡抚,方方面面有数不清的事要等去做,光靠一个李鸿章是远远不够的,曾纪泽需要更多的人才来充实他的班底,做他的左膀右臂。 最先加入曾纪泽幕府的有安徽建德人周馥,此人历史上本就是加入李淮章幕府的第一人,先前一直在父亲曾国藩幕下效力,不久前曾纪泽向曾国藩写信请调任一派人才来辅佐他,周馥便名列首位。 周馥此人在文字方面有着独特的造诣,他起草过的文报连文采不凡 的李鸿章都十分欣赏,曾纪泽将他召入幕下,主要命其办理日常文案,待培养一段时间后,再委以更多的重要事务。 紧接着被曾纪泽召入幕中的是两位高级参谋类人才,王凯泰和陈鼐。 王凯泰,字幼轩,江苏宝应县人,时任江北团练大臣晏端书座下帮办。王凯泰精于军事,在担任帮办的两年中,积极协助晏端书在苏北组织团练武装,镇压当地的农民叛乱,在对抗太平军和捻军的战斗中著有劳绩,多次受到保举,累加至四品卿衔。曾纪泽的一切作为都以淮军的发展为根本,军事是他的重中之重,王凯泰这样的军事人才正是他需要的得力助手。 陈鼐,字作梅,江苏溧阳人。早年游学北京,与李鸿章一同拜在曾国藩门下,论辈份算得上是曾纪泽的同年。此人曾先后在曾国藩与胡林翼的幕从充当高级参谋的角色,为两位中兴名臣提了不少出色的建议,曾国藩和胡林翼对陈鼐都给予过很高的评价。 曾纪泽原打算召原淮军另一位著名参谋张佩纶入幕,但考虑到此人这时不过十三四岁,年龄尚且不足以担当大任,不妨使其在外磨练几年,等成年之后再召入麾下不迟。 至少在目前的情况下,有了王凯泰和陈鼐的参谋,再加上李鸿章和即将到来的英国人戈登,曾纪泽的淮军在军事参谋类人才上可谓有了一个黄金耀眼的豪华阵容。 曾纪泽既为江苏巡抚,故一面要指挥淮军与太平军的作战,一面还要主持一省的政务,除了军务之外,还有许多与战事无关的章奏、公牍、函札等文字工作要处理。所以在继周馥之后,他的幕府中又陆续召入了多名文案方面的人才。其中,以凌焕最为出色。 凌焕、字筱南,安徽定远县人,时年41岁。此人自幼聪颖,十岁就考中秀才,接着又中进士,与李鸿章属于同年。但此后参加会试,却屡试不中,于是改习经世致用之学,后为曾国藩赏识,录其为学正。此后,凌焕一直师事曾国藩。曾国藩评价他为“从公治军书、涉危难、遇事赞画者”。 有了周馥和凌焕的协助,自曾纪泽任巡抚以来,案台来不及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书奏报总算开始减少,巡抚衙门也渐渐运转起来,开始行使其行政职能。 江苏一地大部为太平军所占,但仅为曾纪泽管辖之内的大小事务也远多于他省,但李鸿章、周馥和凌焕等人却能够短时间内将一省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而曾纪泽他能从三人身上学到不少的东西,这也为他今后升任更高职位积累了重要的经验 。 淮军与湘军一样,本质上都属于地方团练武装,虽然实力上远强于八旗和绿营等所谓的“正规部队”,但国家却不为之提供粮饷。曾纪泽的淮军自建立之初,就不得不面对饷由自筹的局面。 曾纪泽的淮军全部装备着进口的洋枪洋炮,淮勇的饷筹待遇又比湘军要高,军需所费极为巨大。为了供养这样一支“烧钱”的近代化军队,曾纪泽不得考虑为其建立一套庞大的军需后勤保障系统。 故而,曾纪泽抵沪之初即将江苏太仓人钱鼎铭召入了幕中,担当淮军的军需官。曾纪泽在安庆曾国藩大营时,与钱鼎铭有一面之缘,当时即是此人代表上海的仕绅前去请求曾国藩派湘军东援上海。后来,曾纪泽率领淮军赴上海时,也是钱鼎铭雇用了洋人的火轮,由长江运送淮军东来。 鉴于钱鼎铭与上海官绅关系相当密切,且对上海周边的地理形势比较熟悉,曾纪泽遂令他负责筹措粮饷军械,并参议军事,协调军队与地方官绅的关系。 淮军的另一个粮饷来源即是厘捐,此时的上海道台吴煦同时署理江苏布政使之职,控制着包括厘捐在内的财政大权。曾纪泽知晓历史,自然知此人挟洋人以自重,一方面利用与洋人的关系包揽了上海的海关收入。另一方面又任用私人把持着厘金等税收。曾纪泽继任巡抚之初,曾向吴煦询问过财政收支情况,关税、厘捐月收几何,而这家伙却总是回答“不过十余万两而已。”鬼才相信他的话。 能否掌握上海的饷源,关系着淮军的生存于发展,曾纪泽早就有除掉吴煦,独揽江苏财政大权的意图。故他在率领淮军应对太平军进攻的同时,暗中派人调查吴煦用人为私,侵没公款的罪证。只待时机成熟,便向朝廷弹劾。 与此同时,曾纪泽也在务色一名合适的人选,以便在挤走吴煦之后,替他掌管上海财政收入,浙江平湖人王大经是他内定的人选。此人在历史上就充当着李鸿章财政总管的重任,淮军粮饷一直充足无忧,这其中自有他相当的功劳。 曾纪泽识人无多,更没有时间与经历去亲自选贤任能,所以只有选用历史中现成的人物,这虽属无奈之举,但也是充实他的幕府最快的手段。要知道这些人可都是当年的李鸿章选定的人物,李鸿章识人的眼光总不会比自己差吧,但曾纪泽却有比李鸿章更深远的眼光,他自信这些人在他的带领下,定能开创一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业。 曾纪泽决心发展自己的军工、制造业等所谓的“洋务”,因此 他手下自然离不开这方面的人才,他的幕府名单中有不少这类人才的名字,如:“军火专家”刘含芳,“洋务干将”丁日昌、盛怀宣,“军工首脑”韩殿甲、冯焌光、沈保靖、郑藻如。 另外,实业家朱其昂、唐廷枢、徐润、杨宗濂、杨宗瀚也在曾纪泽的幕府名单中,其中徐润已被曾纪泽任命为大冶矿务局的中方主事,事实上此时已属于曾纪泽的幕僚。 这一批人都是曾纪泽今后推动民用实业企业发展的重要人选,此时此刻就将他们召入幕中最说有点为时过早,但当世的“开明”人才就那么多,为防他们流落到他人幕下,故曾纪泽只好先把他们召入幕中养起来,以待时机成熟再发挥其作用。 第五十一章李秀成的反攻 曾纪泽既然制定了“变夷为夏”的大政方针,而上海又为大清国最重要的通商口岸,洋商云集于此,再则通过两次鸦片战争,大清国门已开,与洋人打交道已是不可避免之事。对于曾纪泽而言,与洋人的交往将成为他当政生涯的一个重点,他迫切的需要富有经验的外交人才。 满清闭关锁国,以天朝上国自居,虽然屡败于洋人的坚船利炮之下,但那些大清的官吏们在与洋人的打交道当中,不是傲慢无礼,就是迂腐不已,毫无外交风范和经验可谈。而曾纪泽选定了若干人选,这几人在历史中也是鼎鼎有名的外交人物,在当时的清国算是难得的算是比技术人员还要难得的人才。 这其中包括浙江永康人应宝时,字敏斋。此人举人出身,后考取国子监学正、学录。旋改就本班,以直隶州州同分发到江办,起初曾办理过海运等事务。太平天国二次攻破清军江南大营,占苏州、常州,进逼上海,江南团练大臣庞钟璐委派应宝时会同办理团练事宜。后与苏州知府吴云雇用了美国人华尔组成洋枪队,一举攻陷了松江,被当时的江苏巡抚大加赞赏。 之后的一段时间内,曾国藩因安庆战事吃紧,拒绝向上海派援军。应宝时便与上海的外国官商交涉协商“借师助剿”之事,在此过程中,积累了相当的外交经验。 除应宝时外,其余如安徽人刘瑞芬、江苏人李凤苞不但拥有和洋人打交道的经验,本身还通晓西学,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值得一提的是,曾纪泽选定的外交人选中,有一人名叫伍廷芳,字文爵,广东新会人。此人出生于新加坡,幼年学过四书五经,但十几岁时便真赴香港,就读于圣保国书院,主修法律,毕业后供职于香港审判厅。此人是曾纪泽所选之人中,唯一一个精通英语的人才,实在是难能可贵,如果有他相助,曾纪泽就不会在众多有洋人在场的场合中,为他那些下属们充当“翻译”的工作。 不过,伍廷芳目前身中香港,曾纪泽已专程派人前去香港寻访并邀请此人,但是在当时这样通讯不发达的年代,找不找得到还是个未知数。 不谋一世者,不足谋一时,在不久的将来,曾纪泽想到推行的变革运动,不止于军工、实业,将是一场方方面面的变革。曾纪泽清楚的知道,光凭一己之力是不够的,他需要更多具有变革思想的知识分子。而这些人又不同于刘瑞芳、应宝时这样仅仅比较“开明”的人才,他需要那种能为他摇旗呐喊,为他的变革维新提供强有力的理论支持,为他在提供可以打 动人心的思想武器。 当时的大清,开眼看世界者并不多,而能甘愿投入曾纪泽幕下的就更区指可数,江苏吴县人冯桂芬就是其中之一。 冯桂芬出身名门望族,天资聪慧,24岁即考中举人,时任江苏巡抚的林则徐曾评价他为“国士”。1840年,冯桂芬以一甲第二名考中进士,俗称榜眼,循例授职为翰林院编修。后母病亡,冯桂芬丁忧在家,潜心专攻经世致用之世,同时开始对欧美之事大为关心,通过各方面的渠道了解西方世界。至及今日,已是相当有声望的西学之士。 除冯桂芬之外,如薛福成、郑观应、马建忠等西学思想家,因年龄阅历尚且的原因,曾纪泽并未选择马上将他们召入幕中,想让他们先在外面闯荡锻炼几年,待火候到时再召入幕中唯其所用不迟。 曾纪泽并非专业的历史学家,史书言李鸿章有着庞大的幕府,但他能记起来的不过是些名声颇重的一些重要人才。即使把这些人全部召入幕中,对于他日益扩大的军事与行政职权范围而言,也是远远不够的。所以,曾纪泽才对外开出公告,召揽那些贤能之士入幕,并鼓励下属们举荐贤能。 也许是上海三战的失败使战功赫赫的忠王感到了局势的严重性,就在曾纪泽开幕召揽人才的同时,近在咫尺的李秀成亲率精兵万余人,自苏州出发,再度向上海进发。 李秀成也许是想打淮军一个措手不及,他选择了在大年初三发兵。除此之外,原先的三路败军也开始向淮军坚守的三个镇进发,但他们并不急于进攻,只在镇外安营扎寨,围而不攻。 三路太平军无非是起佯攻作用,企图牵制淮军的三团兵力,而李秀成的本部人马便可趁机直扑上海。看来李秀成这次是经过了周密的侦查,抓住了淮军兵力不足的弱点。此番,他的一万多人马杀来,无论从哪个方向上进攻,淮军都将难以应对。 曾纪泽在与李鸿章等商讨后制定了一个颇具冒险性的计划,由吴长庆的的四团仍作为预备队,随时支援战事吃紧的淮军各部。另由潘鼎新的五团急袭太仓,打乱李秀成的攻计划。 太仓镇位于苏州城东,是拱卫苏州东大门的战略要地,根据之前的侦察得知,太平军在此地驻军不足一千,淮军若能出奇不意的攻下此镇,则可对苏州造成巨大的威胁。苏州目前是李秀成苦心经营的大本营,他断不能容许此城失陷,所以到时他必撤上海之围,反救苏州。简单来讲,曾纪泽制定的就是一出围魏救赵之计。 这个计划攻敌之必救之地,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唯一令曾纪泽担忧的就是潘鼎新团的战斗力。这支团练的队伍刚刚加入淮军不久,虽然武器装备都是先进的美国货,但却未进行过系统在西式训练,而且曾纪泽还没来的及在该团中编入原常胜军的骨干士兵,所以,该团能否在新武器的帮助下发挥较强战斗力,还是一个未知数。 此战关系重大,曾纪泽对潘鼎新的指挥能力,以及五团的战斗力都持有怀疑态度,于是他决定新自督军前往,并带上了教习威利,以及重新集结后的直属炮营,只留李鸿章暂时主持上海城防。 第五十二章料事如神 李秀成拥有先发之利,曾纪泽却有后发之计。他派钱鼎铭向上海城的英军方面联络,临时租借了数艘炮舰,运送五团及直属炮营由海路奇袭太仓。 曾纪泽连夜赶到了吴淞码头,在那里,潘鼎新已经在催促他的士兵登船。这是曾纪泽第二次见到他的这位得力之将,上一次见面还是年前潘鼎新初来上海,向他报道之时。 那次,潘鼎新给曾纪泽的印象极深,这位三河人初来乍道就向曾纪泽委请战,请他立刻派五团前去攻剿太平军。曾纪泽当然果断拒绝,并说明了淮军目前的主要责任,但潘鼎新给他的印象却是性如烈火,是一员敢打敢拼的猛将。这也是曾纪泽在这场攻城之战中,选中了五团的主要原团。 人马悉数登船完毕,炮舰起锚驶出码头,不多久即进入长江口,溯江而上,望上游疾驰而去。 这是五团的淮勇们第二次搭乘蒸汽轮船,显然,他们对洋人的这种“怪玩意儿”充满了好好奇与些许恐惧。潘鼎新虽然是团长,但洋人的东西他照样没见过多少,面对蒸汽船,他一样显得惊奇不已。 曾纪泽走到了身边,笑着问道:“琴轩,觉得洋人这船怎么样?” 潘鼎新心系在炮舰上,竟没注意到曾纪泽过来,猛的怔了一下,回头一见是曾纪泽,忙是行礼,而后又憨憨的笑了笑,答道:“洋鬼子这玩意儿实在是神奇,也不见帆也不见桨,就在船中间树那么一根大烟囱就能驶得跟风一样快。真是了不得啊,大人,啥时候咱们淮军也能装备几艘咱自己的这种船,那到时候行军打仗可比两条腿快多了,正应了兵法里那句‘兵贵神速’了。” 曾纪泽所见过的似潘鼎新级别的将领多的去了,那些人也多有见识过洋人的舰船之利,但提出拥有大清自己的蒸汽机炮舰的,潘鼎新还是第一个。看来,此人的思想是属于比较开明的那一类。 曾纪泽敲了敲那门舰炮,似乎寓意的说道:“放心吧,这一天不会很远的。” 潘鼎新盯着眼前这位年轻的淮军统帅,他跟随曾纪泽不久,并没有亲眼目睹过这位与众不经的曾大公子与众不同之举,但关于他的种种赞誉称道的传说却听过不少,早已心向往之。 而今,潘鼎新成为了他的部下,终于能够近距离的接触到这位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物,在他的身上,潘鼎新感受到的是一种不可言语的睿智,以及非常人一般的气质。而正是这种不同寻常的气质与智慧,使他拥有了一种强大的人格魅力,令跟随着他的将士 们有一种为之赴汤蹈火的强烈意志。 也许曾纪泽并不清楚自己得天独厚的一些特点,会对他身旁的人产生怎样大的影响力,但事实就是如此,连李鸿章这样不世傲才都能倾心折服于他,更何况是潘鼎新这样的武夫。 不出一个时辰,炮舰驶到了离太仓较近的江面,曾纪泽和他的淮军在太仓以东的刘河镇登陆,三千多淮军趁着天色朦朦亮时,直扑太仓东门而去。 太仓属长江三角洲冲积平原的一部分,全境地势平坦,但自东北向西南略呈倾斜,东部为沿江平原,西部为低洼圩地区。曾纪泽选择从东门进攻,稍占了一点居高临下的优势。 很显然,太平军并未料到淮军会进攻远离上海的太仓城,城东七里的要地板桥只有不足百人守卫。淮军轻松的击溃了这伙守军,占领了该要地。紧接着,大队人马迅速通过此处,直奔太仓。 直到此时,太仓的守将钱寿仁方才从逃兵口中得知了有敌来袭的消息,不由大吃一惊,急令一千太平军立即登城,仓促应战。 从战术难度来讲,守城的难度远高于攻城,即使城中只有一千太平军,即使曾纪泽的淮军武器先进,他也不敢贸然发动强攻。何况,他此战的目的只是要吸引李秀成主力回援,并不需要非攻下太仓不可。 于是,曾纪泽令潘鼎新部步兵团沿东门搭建掩体工事,做持久战之状,并命直属炮营一百余门野战炮齐射,猛轰太仓东门。 炮声隆隆,曾纪泽再一次让太平军见识到了火炮的威力,钱寿仁精心建构的外围防御工事很快被炸得惨不忍睹。在死伤两百余人的情况下,他不得不下令太平军急撤入城中,凭借城墙之险坚守。 只可惜,太平军面对的不是湘军的鸟枪和抬炮,而是连欧美军队都没有大规模装备的先进野战炮。更可怕的是,他们遭受的不是一门两门炮的打击,而一百余门,这样可怕的火炮数量,只有在普法战争时才开始出现。 曾纪泽下令炮营调整射程,改轰东门城墙。炮弹如雨点般倾泻而下,销烟与烈火覆盖了半个太仓城,在隆隆的炮声之中,砖土堆砌的东城墙轰然倒塌,将近裂开一道十米多宽的口子。 无论枪炮多么的先进,最终还需要步兵上前收拾残局。五团的淮勇们在淮军炮火的震奋之下,个个热血沸腾,跃跃欲试。潘鼎心眼看着炮营大耍威风,心痒难耐不已,忍不住向曾纪泽请战:“大人,该让我的五团上了吧,再轰下去长发都给炮营的兄弟炸光了, 我连个骨头都捞不着啦。” 部下奋勇,曾纪泽怎能不高兴,眼下时机成熟,也该是上五团的弟兄们尝尝鲜血是什么味道了。 “潘鼎新听令,全团上刺刀,准备冲锋。”曾纪泽下达了预备令。潘鼎新兴奋的脖子都涨得通红,霍的抽出大刀,挥舞着向手下们吼道:“弟兄们,都给我上刺刀,准备杀长毛子啦!” 曾纪泽正准备下令炮营停止炮击,忽然脑海里闪过了一丝历史的片段,似乎他想起了什么关于史上太仓之战的记载。 潘鼎新催道:“大人,是时候了,下令吧,我保证把那些长毛鬼子杀得干干净净。” 曾纪泽眉头微皱,猛然间有所省悟,问道:“你可知道城中的长毛守将叫什么名字?” 潘鼎新一怔,他不明白他这位统帅是怎么了,战事如此紧张的情况下,他才想起问敌军守将是谁。他挠了挠后脑勺,答道:“好像是叫什么钱寿仁来着。管他是谁呢,就算是李秀成那个狗贼,我也一并割下他的人头” 曾纪泽心下不屑,你也太自不量力,李秀成是何许人也,凭你也敢跟他叫板么。曾纪泽微点了点头:“先等等吧,也许这个钱寿仁很快会投降,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为上策。” 潘鼎新就郁闷了,心说这位曾大公子到底会不是会带兵呀,哪有占尽优势不趁势进攻,却把得胜的希望寄托在敌人的投降上,这也太托大了。不过统帅就是统帅,潘鼎新虽百般不解,却还得惟命是从,只得让他的五团弟兄继续待命。 炮击又进行了十多分钟,太仓城大火熊熊,却仍不见有什么动静。潘鼎心又急了,又向曾纪泽劝道:“大人,发匪贼心不死,估计这会早从旁门逃了。咱们还是冲吧,杀一个是一个啊。” 潘鼎新口气有点窝火,曾纪泽微皱的眉头却松开了,他得意一笑,抬手摇指太仓城头,“你看那是什么。” 潘鼎新回望城头,不由大吃一惊。只见残乱的城头上,赫然树起了一面白旗。 第五十三章声名雀起 潘鼎新的表情很清楚的体现了他现在的心情,惊骇、难以置信、不可思议、敬佩、信服……总之把所有带感叹号的词集中起来,怕也难以表达此刻他的心情。 “大……大人,你是料世如神啊!”潘鼎新五雷轰顶般恍惚了许久,才从牙缝中艰难的挤出几个字。 被别人惊羡佩服的感觉总是很受用的,曾纪泽此刻心情无比愉悦和得意。其实他也不是什么料事如神,只是依稀记得历史上的争夺太仓之战中,太平军因为守城之将临阵叛变才败北。 曾纪泽并不敢确认这个钱寿仁就是那个叛变的太平军守将,他只是带着一点侥幸心理而已,其实如果再过十几分钟钱寿仁还不投降的话,他还是会下令潘鼎新发动进攻。很显然,他是赌对了,这个钱寿仁看来是早有叛变之心,连逃都不逃,干脆挂白旗投降。 在部下面前表现出料事如神,自然是树立威信的一种方法,很显然,曾纪泽在这一点上做的很好。 投降的太平军大约有七百余人,曾纪泽新将这些降兵武器没收,暂时分数批关押监管在城中。又命淮军迅速占领太仓全城,修复城墙,挖掘战壕,构建新的防御工事。 根据原先的作战计划,攻打太仓的目的只是吸引李秀成回援,减轻上海方面的防守压力而已。曾纪泽并没想到进攻回这么顺利,只在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内就拿下了这座重镇,对他而言,可以算得上意外收获。 太仓东面濒临长江,西面紧临苏州,南面通往上海,淮军占领了这个战略要地,便与上海形成了犄角之势。不但可以有效的协防上海,更可以近在咫尺的苏州构成巨大的威胁,太仓的失守,立刻使本来占据攻势的李秀成兵团陷入了被动的局面。 果不其然,刚刚逼近青浦的李秀成听闻太仓失守的消息,大为惊骇,作为一名优秀的将领,他果断的放弃了进攻上海的策略,率一万精兵迅速北上,企图夺回太仓。 曾纪泽当然不可能李秀成眼中的这颗眼中钉拱手让出,既然占有了太仓,就要坚决守住。为此,曾纪泽给潘鼎新和许厚才下了死命令,命他二人无论如何也要守住太仓,否则定以军法处置。而他自己则搭乘炮舰返回了上海,面对新的变数,他需要就下步的作战部署与李鸿章等人商议。 太仓大捷的消息早已传编了上海,它给这座仍然处于春节气氛中的都市平添了几份喜庆。曾纪泽抵达吴淞码头,刚刚下船就被早已等待在那里的上海各界人士包围。 “巡抚大人英明。” “曾大人是上海的救星。” “上海百姓感谢曾大人。” …… 码头极为火爆,众人俨然迎接英雄一般迎接曾纪泽的归来,这是他所未能料到的。不过,这种众心捧月的感觉,着实令人陶醉。 曾纪泽坦然的向众人招手致意,白震山指挥着大刀队分开一条道路来,护送曾纪泽离开了码头。马车往巡抚府驶去,一直驶出了很远的地方,身后的呼喊声依然清晰。曾纪泽现在真正的意识到,权力可以是篡夺来的,金钱可以是骗来的,但只有声名威望,必须得靠实力拼出来。接二连三的胜利让他感觉到,自己已经开始在上海这块宝地站稳了脚跟。 曾纪泽回到巡抚府时,李鸿章和刚刚加入曾纪泽幕府的张凯泰闻讯出迎,中间曾纪泽简单却又完整的将太仓之战讲了一遍,李鸿章他们当然不免一番赞服之词。不过,那王凯泰的表情却表明他有点言不由衷,这逃不过曾纪泽细腻的观察。 果不其然,待李鸿章听过李鸿章的赞词之后,那王凯泰道:“曾大人,恕我直言,太仓之战大人指挥的固然出色,但我觉得大人身为三军统帅,最应该做的是坐镇上海,指挥全局,而不是亲临战场去打打杀杀。倘若稍有一闪,那就不是一战的胜负得失,而是关系到我淮军的兴衰,乃至整个上海的安危啊。” 王凯泰的直言劝谏不无道理,曾纪泽当初做出亲赴太仓的决定时,虽然有对潘鼎新不放心的原因在内,但也因为自己还没能及时的转变角色,从常胜军的营官转变为淮军统帅。事后他也觉得自己的决策稍有草率,也幸亏这一仗是胜了,要不然真如王凯泰所言出了差池,到时还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王凯泰的口气是直了一点,但出发点却完全是为了大局着想,这下点正是曾纪泽所看重的,看来他没选错人。 “幼轩提醒的是,这次我是稍有点轻率,今后我若再有这等决定时,还请幼轩一定要及时劝止才是。”曾纪泽坦然承认过失,同时不忘鼓励王凯泰。 王凯泰见曾纪泽态度甚是诚恳,全无独断专行之性,心中自然是高兴,庆幸自己能遇上这样善于纳谏的上级,于是他颇为严肃的脸上现出了几分笑容,“大人能这么想就好了,我王凯泰一定尽我所能,为大人,为淮军效犬马之劳。” 曾纪泽与二人商量下一步的作战该当如何进行,王凯泰似乎早已进行过周密的思考分析,他认为太仓为苏州 屏壁,李秀成不可能不去争夺,如今既已挥军北去,必然是拼尽了全力也要夺回的。 潘鼎新的五团虽然胜了一仗,但那也是因钱寿仁投降在前,五团毕竟没有严格意义上经历过一场硬仗。而现在,他们既将面对的可是太平天国最优秀的名将,率领着目前最粗锐的一支太平军,能否守得住太仓,实未可知也。 所以,王凯泰建议曾纪泽趁得胜之势,撤回五团和炮营,并抓紧时间修筑上海周围要地以固守。 王凯泰的分析不无道理,李鸿章却表示反对,他说:“幼轩此言差矣,保卫上海并非咱们淮军唯一的目的,克复苏杭剿灭粤匪才是最终的目标。太仓就好比插入苏州的一根刺,李贼一日不下,他苦心经营的苏州就一日不安,这么重要的一个地方,怎么能轻易放弃。” 李鸿章的目光显然更为长远,更得曾纪泽之心,他便问:“那少荃以为下步该当如何。” 李鸿章一脸的胸有成竹,道:“潘鼎新的五团虽然训练未久,但装备的都是最厉害的美国进口枪炮,野战未必擅长,守城却是绰绰有余的。李秀成部虽然精锐,但却未必攻得下太仓。” 武器的优势在防守战中更容易发挥威力,这一点曾纪泽深有体会,他自己亲自指挥的几场胜仗,无不是在防守中凭着火力的优势,以少胜多。 “所以我以为,大人应该命潘鼎新部坚守太仓,同时调四团吴长庆部北进,两面夹击李秀成兵团。这一战我们若能获胜,必可一举解除上海之困。” 第五十四章潘鼎新的感慨 李鸿章的建议正符合曾纪泽的心意,占据太仓不但对拱卫上海极为有利,同时也是为下一步的反攻做准备,其战略意义之重大,无论如何曾纪泽也不忍弃之。。 在得到了李鸿章的赞同后,曾纪泽遂决定坚守太仓。他一方面命钱鼎铭通过租借来的洋人炮舰,继续为太仓的淮军运送钱粮弹药,以为长久固守之计。另一方面则令吴长庆的四团迅速出发,赶往太仓两面夹击李秀成部。 苏州作为李秀成的大本营及其封地,他一直留有嫡系部队在防守,原本太仓是要驻扎一万太一军,但因时间问题,其余七千余众尚未到达,正好被曾纪泽打了个时间差一举拿下。而除太仓之外,苏州太一军约4万人左右,昆山1万人,无锡2万人,常熟1万人,吴江3000人,江阴1万人,整个“苏福”省的部近力达10万人之众。 太仓失陷后,不仅仅是李秀成亲自率军回夺,苏州城内的会王蔡元隆迅速率一万人马东出,同时向太仓进军。因此,太仓城中的潘鼎新将面临着严峻的军事压力。 1月20日,蔡元隆部率先向太仓发动了进攻。蔡元隆是李秀成的女婿,其所率一万人马同属李秀成在苏福的直属精锐,其中有一半以上太平军装备了缴获或走私进口来的洋枪,其攻击力不容小觑。 潘鼎新太攻取太仓之后,已催促所部连日抢筑防御工事,并沿城挖掘了数道战壕,作为太仓外围阵地,其手下一营何守理部一千余人已进据西门一带。潘鼎新料定苏州方向将是在平军重点进攻一侧,故为何守理部配备了一个直属炮连,再加上该营本身具有的二十门炮,整个西门防线将有近六十余门野战炮,其火力配给相当可观。 蔡元隆部的进攻相当犀利,炮火出相当的猛烈,但由于淮军有战壕作掩护,太平军精确度不高的炮击并没有对淮军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同时,由于是其射程的原因,并未能对东门城墙的正面防御工事构成威胁。 蔡元隆见炮击没有效果,遂决定发动强攻。一千余持人洋枪的步卒在两千多竹盾兵的掩护下向淮军战壕发起冲锋。 太平军虽然装备了相当数量的热武器,但作战思想还停留在冷兵器与热武器混合作战的时代,三千多人的冲锋集中在了一个较为狭窄的正面上,这就给了掩藏在战壕之下的淮军更为有利的射击条件。 享利1860式连珠枪的射速快,射程远的优势很快在这一场防御战中体现出来。对枪械使用尚不纯熟的淮勇们,虽然还不能打出该枪的 最高射速,但平均也达到了每分钟十发的水平,这在当时大清国的战争中都是一种惊人的成绩。 一千余条享利1860式连珠枪在十分钟的时间内射出了10万发的子弹,可以想象,那是怎样一种枪林弹雨的恐怖场面。多少年后,在这场战争中幸存下来的人,当他们回忆起这场战斗的惨烈场面时,依然会为之惊心动魄吧。 当会王蔡元隆从淮军密集的火力中惊醒时,冲上前去的三千人已倒下一半,他的那些勇敢不屈的百战之士并未被淮军的弹雨所吓倒,他们踏着同伴的尸体,奋不顾身的冲向遥不可及的淮军阵地。 血在流淌,销烟在飞扬,炮声轰轰,枪火流星,视死之士,有进无退。 望着一批接一批倒下的太平军,就连站在城头指挥战斗的潘鼎新也为之震撼,他叹息一声,向身边的炮营营长许厚才道:“发匪舍生忘死,这般劣势都没有溃退,这种军心意志,咱们大清的军队实在是难以相比呀。” 许厚才哼了一声,一脸的不以为然,“曾大人说过,邪教蛊惑下的士兵,往往会比正常的士兵更勇敢。那是因为他们的头脑被邪说清洗,为了所谓的‘理想’,盲目的狂热,甚至置生死于不顾。但被洗脑的人终有一天会清醒,当他们发现邪教的那些说宣扬与说教,其实都是****的欺骗时,他们的勇敢与狂热,会瞬间崩溃。” 许厚才眼随曾纪泽日久,曾纪泽平也常向他们讲述一些较为“先进”的观念,目的是试图在潜移默化中让他的部下们开启智慧,逐渐形成同他一样的信念与价值观。当然,曾纪泽的这些说教都很明智的保持在一个适当的限度,而不致使他的学说被视之为“异端之说”、“大逆不道之言”。 潘鼎新方才成为曾纪泽部下不久,自然没有足够的机会聆听曾纪泽的教诲,不过他通过短暂的接触,已经对曾纪泽是相当的佩服。许厚才的一番话,很快引起了潘鼎新的共鸣,他不由点头说道:“曾大人见解果然深远,别看他年纪轻轻,可好多事情都比咱们这些当部下的看得要透彻呀。我潘鼎新平生没几个服气的人,曾公曾大帅是一个,还就是咱们的曾大人了。他们两个可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许厚才算得上是曾纪泽亲信的部下之一,他对曾纪泽当然是佩服的无体头地,听潘鼎新也由衷钦服,忙也附合赞同,“咱们曾大人可不是一般人,你瞧咱这大清朝几百年来,有几个人是这么年轻就坐上了巡抚的位子呀!咱们也不是外人,我就跟潘兄你说个心里话吧,咱们跟 着曾大人是算是跟对了人,荣华富贵那是早晚的事了。” 许厚才是从一名普通的炮手升到今天炮营营长的地位,他是个粗人,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也,眼睛里自然只有“荣华富贵”四个字了。潘鼎新则不同,他自幼家境颇丰,文化水平也有一定的层次,看问题的深度当然也不会像许厚才这样的肤浅。 许厚才的想法潘鼎新并不反对,但他心里却默默在想:“我大清内忧外患,江山惨遭荼毒,这般无止无休的动乱,不知何日才是个头。曾大人之才深不可测,纵观华夏,只怕曾公也未必能及,或许,将来平定天下,重振中国之威就在他身上了。” 他二人感慨的同时,远在城外的蔡元隆也在感慨,不过是在感慨淮军之火器之强,心疼自己精锐之牺牲。三千冲锋部队已损失大半,这一次强攻胜负已分。蔡元隆眼见夺城无望,只好下令全军暂退。在淮军密集而不间断的火力“欢送”下,太平军颇为狼狈的退却而去。 而就在潘鼎新和许厚才刚想松一口气时,探马来报,李秀成率领的一万人马已经离太仓南门不过三十余里。潘鼎新二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想那李秀成名震天下,他可不像蔡元隆那样好对付,此番其亲率大军而来,太仓的形势实在不容乐观。 但现如今,除了死守下去也别无他法。于是潘鼎新一面命加强南门方面的防御工事,一面派人由海路去往上海,请曾纪泽速派大军驰援。 第五十五章私人武装 巡抚府。。 曾纪泽来回渡步,泰然的表情却掩盖不住内心的焦虑,他是在等着太仓方面的战报。这一战他派出了淮军近一半的兵力,一旦有所闪失,后果将是不堪设想。李鸿章坐在椅子上,一口一口的抽着水烟,表情闲适的很,倒是一副稳从钓鱼台的样子。 古有谢安,淝水之战与人下棋,纵然秦兵号称百万,却不为所动。而淝水之战得胜后,谢安在回到家时,却激动的连鞋子都撞掉了。纵使是千古名将,面对未知的局势,内心依然会有徨彷与不安,人之本性,再所难免,只不过名将们都会掩饰罢了。 李鸿章掩饰的水平显然比曾纪泽强,他轻吐了一圈烟雾,眯着眼道:“莫要担心,我敢保证得胜的战报马上就会到。” 曾纪泽心下哼了一声:“很很镇定自若嘛,我看其实你比我还要着急吧。”曾纪泽索性不再渡步,坐了下来,瞅了一眼李鸿章手上的水烟,“这烟有那么好抽么,我也来尝上一口。” 曾纪泽伸手就去拿烟筒,李鸿章往后一躲,“这烟味道重得很,只怕你受不住的。” 曾纪泽不以为然:“少荃你受得住,我怎么就受不住了。来,别小气,让我也尝一口嘛。”李鸿章躲不过,被曾纪泽硬是抢了去烟筒。他大学时也是一个烟鬼,毕业后为了节省才艰难的戒了烟,想当初多少牌子的烟他都抽过,这古人的水烟他还从未尝试过,倒也是个新鲜。 曾纪泽学着李鸿章的样子,猛吸了一口,顿时,他感到嗓子里仿佛被灌进了一股烧焦的树叶之味,呛得他连连咳嗽,把那烟筒赶紧丢还给了李鸿章,抱怨道:“这烟什么味道吧,太难抽了。” 李鸿章哈哈大笑,“这可是我家乡特产的烟丝,味道不是一般的重,连我平时也不敢抽的,心情焦躁时才会抽上一两口压压神。” 李鸿章无意间吐露了自己也同样焦虑的心情,曾纪泽听得清楚,脸上顿时现出异样的微笑,颇为得意的盯着李鸿章。 李鸿章见他这副怪笑表情,怔了那么一下,方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便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笑道:“这一战关乎重大,谁能不担心呢。我可不像老师那么厉害,任泰山崩于前,却还稳坐钓鱼台。” 李鸿章方自嘲罢,王凯泰匆匆而去,脸上尽是欣喜之色。曾纪泽现一见王凯泰那表情,便猜到了分,起身向李鸿章道:“说曹操曹操就到,好消息来了。” 李鸿章亲倒了一杯热茶递上,“幼轩莫要 急,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再说也不迟。” 王凯泰接过茶来吞了一两口,便迫不及待的说道:“好消息呀,太仓的潘团长传来了战报,他先后击退了蔡元隆和李秀成的次进攻,太仓还在咱们手上。另外,吴团长部也已抵达太仓,在东南城外三十里下驻扎,已与太仓的四团构成了犄角之势,李秀成不得不从南门移营西门。太仓的形势对咱们颇为有利呀。” 曾纪泽与李鸿章相视而笑,果然都出各自的所料。李鸿章道:“咱们的淮军装备着先进的洋枪洋炮,虽然训练不久,进攻能力还较为乏力,但守城还是很占优势的。” 曾纪泽表示赞同,“少荃所言甚是。那么下步我淮军该如何行动,少荃可有什么高见?” 李鸿章早有思量,道:“目下李秀成在苏杭的实力虽然强,但粤匪在西面已失去安庆这个屏障,老师正调动各路湘军,沿江而下,围逼金陵,洪贼早晚得召李秀成率军回援,我估计太仓再坚守月余便可安然无恙。” “不过,通过来沪以来的一系列战斗来看,咱们淮军武器装备,训练方式都是正确的,唯一不足的兵力捉襟见肘。所以我以为,咱们现在要做的,一方面是继续加强上海防御、从海陆两路不断的增援太仓。另一方面则要抓紧时间扩军,依我看,淮军的兵力必须要在三年之内达到五万,这样才有绝对的优势击败李秀成,复克苏杭。” 李鸿章的曾纪泽深表赞同,他很快就下令在上海乃至江苏招募新兵。淮军的原先组成,除了原先跟随曾纪泽的常胜军之外,多是张树声、刘铭传这些团练武装,这些淮勇虽然已经经过一定的训练,具备相当的战斗力,但缺点却是“兵为将有”,私属性质很强。 尽管曾纪泽花了些力气重新整编,将常胜军与团练尽量混编,并使原常胜军占据了更多的军官位置,但淮军的私人性质仍然很强,这是曾纪泽所不能接受的,他必须将这支武装绝对的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湘军的“兵为将有”特殊编制的出现是具有一定历史特点性的,曾国藩制定这样招兵的方式,显然是针对清军八旗兵、绿营兵战斗力弱、军纪溃败而言。 湘军从某种意义而言,更像是一支宗族武装。在初期时,湘军显示出了相当强大的战斗力,而随着湘军的不增扩张,手下将官掌握的军队数量越来越多,而这些军队又尽为某一将直接领导,这就使部分湘军将领渐渐变得不再令出必行,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曾国荃,即使是曾国藩的的某些命令,他都敢拒不 听从。 曾纪泽要把淮军建设成接近与西方的近代化军队,但又能满足他一人“独裁”指挥的半政府半私人武装,这就注定了湘军的旧有建军模式的落伍。实际上,曾纪泽期望中的淮军,更类于近代末期,如桂系、奉系等这样的军阀武装。 正是出于这样的初衷,曾纪泽迫切的需要在扩军过程中,将原先的“团练系”武装分解、消化,最终演变成一支完全听命于他一人控制的军阀武装。 为此,曾纪泽专门设立了一个“募兵处”,并设一名征兵总长,并任命刚刚来沪不久的丁日昌担当这个颇为重要的职位。 第五十六章军校 丁日昌,字禹生,广东丰顺县汤坑圩金屋围人。。道光二十七年倡建落田书院。威丰四年办团练。七年升任琼府学训导。九年,因守城有功,升任江西万安县知县,到任不久便将历年积案一一整理结案,旋经广东巡抚奏调,办理广东洋务。同治元年,太平军攻占广东高州,朝廷调丁日昌赴高州帮办军务,丁日昌主张设炮局铸造开花大炮,但未被采用。 丁日昌有组织团练的经验和带兵的能力,更为难得的是在广州办理过一段洋务,具有相当开阔的视野。曾纪泽原本是想让他为不久之后开办的军工洋务事宜中主持大局,但现下容闳赴美未归,征兵之事却迫在眉睫,想来想去,丁日昌是这个募兵总长最合适的人选。 湘军募兵的范围局限于同族乡里,这样有利用加强将兵之间的联系,曾国藩之所以能这样募兵,是因为他的湖南藉,以及一批同他一样具有威望的湘藉名士的支持。曾纪泽在江苏的募兵自然无法采取这种方法,所以他的募兵范围则更加的广泛,农民、商贩、手工业者都可以报名应征。 曾纪泽特别强调对读书人应征的渴望。清廷的科举制度固然可以挖掘出曾国藩这样的文武全才,但在刻板的八股文考试中选拔出来的人才,大多是迂腐死板的学究,相反,在落榜不第的读书人中,却隐藏着许多更具才华的“落魄书生”,曾纪泽当然希望他的淮军中能加入更多这类的“落魄书生”。 他的淮军将要建设成一支近代化的精锐军队,士兵的文化水平也将是曾纪泽建设提高的重要方面,毕竟,一支充斥着文盲的军队,并不符合世界军队发展的潮流。因此,能为低层军官中添入更多有文化的新鲜血液,对提高淮军的整体文化水平是相当有用的。 另外,那些落魄书生能够在曾纪泽手下得到重用,并能和那些及第之士同样获得官职富贵,那这些人必将对曾纪泽倍加感激,忠心耿耿,这对曾纪泽对淮军的掌控将是十分有利的。 募兵的告示贴出后,报名者相当的勇跃,淮军的军饷丰厚是人尽皆知,这也是报名参军者数不胜数的原因。曾纪泽对丁日昌的能力相当信任,故他把募兵处的事宜放心的交给他全权负责。 太仓的淮军与李秀成依然在僵持不下,潘鼎新和吴长庆的两团越战越勇,接连击败了李秀成的数次进攻。 2月中旬,另一个对淮军发展起了重要作用人物抵达了上海——英国人戈登。 这位步炮学说专家似乎十分迫切的参与到大清国的平叛战 争之中,不等曾纪泽前往租界拜访,他在抵达上海的第二天就主动来巡抚府报道。 这位历中上鼎鼎有名、颇受争议的英国人对曾纪泽的第一印象相当的好,态度温和、言语务实。很显然,他在来华之前对中国内战的形势做了充足的功课,在简单的问候之后,戈登就简明扼要的向曾纪泽阐述了他对平叛战争的看法,其中很多方面都与曾纪泽的不谋而合。基本上,戈登本人满足曾纪泽的期望。 “曾大人,请你马上给我一支军队吧,我迫不及待的想要和那个李秀成较量一下,我相信以我的指挥能力,击败他将不在话下。”戈登求战之心很迫切,不过在曾纪泽看来,他是有点太过自信了。 “少校先生的指挥作战能力是勿庸质疑的,但指挥一支军队直接作战,对于先生来说未免有点大材小用,我有一个更重要的岗位留给先生。”紧接着,曾纪泽和盘托出了他的想法,他想建一所近代化的军事学校。 从常胜军到淮军的建立,曾纪泽一直尝试着聘用洋教官,对他的军队采取西式的训练,但由于建军的仓促,以及手头可信的外事人才少之又少,故而一直以来,所谓的西式训练都不够系统和全面。 随着淮军的不断扩张,武器的不断更新,曾纪泽越发感觉到了训练的重要性,特别是对军官的培训,这直接关系到将来淮军能否成为一支可与西方军队媲美的近代化武装力量。 而大批量的新思想军官,并不是雇几个洋教习,花那么几个月的时间就可以培养出来的,他们需要长期的,系统性的学习与实践。正是这样的原因,促使曾纪泽决定开办一所近代化的西式军校,为不断扩充的淮军提供大量的具有西式军事素养的新军官。 戈登对曾纪泽的理念深表震惊,与很多初次跟他接触的外国人一样,戈登同样没有想到,这样一个保守落后的国家中,竟然会有如此富有远见思想的人物存在。戈登很清楚的意识到,曾纪泽将要建立的这所军事院校,将是这个古老国家里程碑式的创举,无论将来历史如何发展,这都将是写与历史之中的一页。 很显然,参与到这个伟大的创举事业之中,远比亲临前线指挥打仗更有意义。 戈登在与曾纪泽交换了一些建校的理念,教学的内容等细节之后,欣然接受了曾纪泽的邀请。 经过一个月的努力,这所近代化的军事学校终于在黄浦江畔落成,曾纪泽将其命名为“黄浦军官学堂”。 曾纪泽自任校长, 丁日昌任常务副校长,戈登担任教务总长。另外,曾纪泽凭命刚刚抵沪不久的冯桂芬担任学堂文教总长,专以为学员们讲授文化课,以及介绍西方世界的一些知识。 除此之外,曾纪泽还增设了一个“训导处长”的职位,由江苏人陈鼐担任。该部门的职责是狠抓学员的思想教育工作,务必使学堂培养出来的军官政治思想过硬,以“忠于校长,热爱淮军,热爱国家”为荣。 说白了,设立这么一个“训导处长”的职位,曾纪泽无非是为了确保学校培养出来的学生,能够绝对的效忠于他。当这些未来的各个级别的军官效忠于他时,那么他们手底下直接领导的淮勇亦将效忠于他,这对曾纪泽对淮军的掌控力是十分有帮助的。 在新开办的黄浦军官学堂中,曾纪泽并没有给李鸿章留位子,这是因为他有意的要剥离李鸿章在军队中的影响,而使其只成为一个战略形的军政幕僚。曾纪泽深知此人不比其父曾国藩,虽然同样是一生效忠于满清,但却颇有野心与权力欲。想当年的历史中,八国联军攻破北京时,李鸿章曾私下与东南地方大员协议,一旦朝廷灭亡,则各地应拥戴他为大总统。 这样一个具有雄心的大才,如何正确的使用好他,确实需要高超的手段。曾纪泽既想最大限度的发挥李鸿章的才能,却又不不想使其威胁到自己的地位,故而最根本的一点,就是要弱化李鸿章在军队中的影响。 在这样一个以枪杆子说话的时代,没有军队的支持,任何的野心都将是妄想。 第五十七章英雄末路 曾纪泽在上海创办军官学堂之事,自然要上奏给北京的朝廷,而今慈禧太后和恭亲王权位未稳,东南之事皆仰仗于曾氏父子的湘军、淮军,以及左宗棠的楚军。。曾纪泽在奏章中声称,设立学堂,仿西人练兵之术,皆为平定粤匪叛乱,朝廷方面自然不好妄加否决,慈禧顺水推舟,不但同意了曾纪泽的上奏,而且还大加赞赏了他一番“忠君为国,劳心劳力”的言词。 曾纪泽就是仗着慈禧权力未稳,在太平天国未平的这一段特殊时期,地方的实力派人物所作所为,她只能睁一只睁闭一只睁眼,故而如合资建厂,开办学堂这些大事,都是先斩后奏。 在黄浦军官学堂创建初期,根据具西方的军事教育,结合大清目前的实际情况,军校分别设立了步、骑、炮、后勤、文化五科。教官以总教习长戈登、教习威利为主,另外还聘用了数名英国及美官补充不足。 课堂教育,每天至少有半天时间教授课程,除有关军事的战术、兵器、测绘、筑垒及典范令之外,并增加了理化、数学、史地等课目,每节为一个半小时。 典范令是丁日昌与戈登等人经过反复探讨,中西结合之后编写出的,关于各项军事动作的准绳,以图说话,注以旁白,对于那些文化水平尚低的学员来说,简明易懂。 普通的知识是为辅助教育,军事知识方面由洋教习充教授,自然科学则聘用普通的外国文职人员教授。而史地、思想教育等课则主要由冯桂芬等开明人士担当。 另外,学教的教学以课堂教授与野外实践相结合,由简入繁,包括了实弹射击、炮兵操炮,后勤运输、架桥作业、爆破演习、体操、劈刺等等,占教学时间的一半左右。 根据曾纪泽的要求,能够进入黄浦军事学堂学习的学员,大多是从淮军原有各部选拔而出,具有初级的文化知识,便于教授。年龄则以十六到二十五岁之间,因为这个年龄段的青年,思想观念尚未完全定型,不似一些年长者保守顽固,他们更易于接受新鲜的事物,有利于树立新的世界观,价值观。 新兵的招募,军官的培养,淮军的扩张与发展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与此同时,东南战局也在发生着新的变化。 自1861年8月攻陷安庆之后,曾国藩即由皖南东流进抵安庆,筹划进军金陵围歼太平军。为巩固后方,他决定先肃清皖北一带的太平军,随后沿江直压金陵。 救援安庆失败之后,陈玉成兵团精锐损失殆尽,军心散乱,其部 在经过数月毫无目的运动之后,不得不取道英山、六安,逃回了得镇庐州。至此,陈玉成残部则成为与金陵及江南太平军完全隔离之孤军,独立转战于皖北。杨辅清、黄金文等部援军则退回皖南。 于是曾国荃、多隆阿部趁胜陆续收复桐城、舒城,杨载福督水陆各军攻陷池州府,进占铜陵。至11月时,湘军基本肃清了长江中游太平天国势力,长江水道即为湘军全权掌控,庐州三河粮运皆绝,固守皖北的陈玉成陷入了绝境。 此时,李秀成部正在上海与曾纪泽的淮军纠缠,李世贤据守浙江,杨辅清、黄文金等则在皖南各处与湘军曾贞干、鲍超等部对峙,均不能分兵救援。至于陈玉成所派入河南的陈得才部,则因消息隔绝,一时难以东返。湘军在相继攻陷庐州外围据点之后,将庐州团团围困,陈玉成兵团的覆灭,只是时间的问题。 庐州郡城既大又坚,护城河身甚宽,陈玉成自率四五万人,婴城固守,倚水为险,湘军很难逼近城下。然而,身经百战的湘军连安庆这样的坚城都攻得下,何况一座内无粮草,外无援兵的庐州。多隆阿、袁甲三等督军连日强攻,采取了水淹、炮轰等多般攻城方式,至1862年1月初,陈玉成部已渐有力不从心之状。 曾纪泽敏锐的意识到,此刻又将是他立功的一个绝好时机。虽然他身在上海,与皖北战场相隔千里,但他清楚的记得历史上的陈玉成是如何兵败被俘,他只消一封书信,便可以这功劳轻易的记在自己的头上。 于是,曾纪泽亲笔修书一封给其父曾国藩,信中指出陈玉成兵团虽然精锐尽丧,但陈玉成本人的威望尚在,若不能将其围杀于庐州,一旦容他逃出包围,得新树起伪英王之大旗,则其部很可能相蝗虫一样迅速重振旗鼓。因此,若要扫平东进金陵的后顾之忧,就必需灭亡陈玉成。 曾纪泽在信的后部分为曾国藩出了一计,言陈玉成目前坐困庐州,消息不通,可命已经投降的苗霖沛作书,诱其突围前往寿州,介时便可不费一兵一卒,一举将其生擒活捉。 历史上的陈玉成,也正是中了苗霖沛的奸计而被俘,曾纪泽也只是把本该发生的事实,据为自己的计策进言给了曾国藩。 陈玉成一代名将,抛开利益关系,本也是曾纪泽相当尊敬的人物,若非各为其主,曾纪泽倒真想结识这位一代名将,更或者将其收揽入淮军麾下。 然而,他很清楚陈玉成气节可比云天,被俘之后惨遭折磨而不屈,最后被处死。这样一个人, 是绝对不会投靠在他的旗下的。 身处在这样的一个乱世之中,不是朋友,便是敌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任何挡在自己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都必须毫不留情的一脚踢开。如此说来,区区一个素不相识的陈玉成,又算得了什么呢。 “换成是他陈玉成,也会置我于死地而后吧。”曾纪泽心中冷笑,“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恐后他手中的刀会比我更锋利。” 曾纪泽扫了一眼手中的墨迹初干的书信,毫不犹豫的将之装入了信封。 第五十八章北极熊 在战火纷飞的清国南方,当曾纪泽在战争中迅速的崛起时,他所密切注视的北方的那个野心勃勃的帝国,同样也在发生着一场变革。。 19世纪中叶的沙皇俄国,仍然是一个以农奴制为基础的君主国家,虽然在东方侵吞了大片清国的土地,但其内部的危机却在不断的加深和激化。 从1826年到1854年间,俄国内部共暴发了709次以上的农民暴动,平均每年高达24次以上。而为了挽救农奴制,沙俄政府于1853年向土耳其开战,发动了著名的克里米亚战争,结果,俄军反被德法联军打得大败。 对外战争并没有转移国内的矛盾,反倒加剧了国内的危机,至1860年,俄国国内农民暴动已增加到平均每年108次。 与中国的不幸相比,俄国这个极富侵略性的国家,每当国家处于崩溃的边缘时,总会出现一位果敢、极具魄力的领袖,带领着这个国家走出困境,重新步入强盛。 克里米来战争惨败后,沙皇亚历山大一世服毒自杀,新上台的亚历山大二世迫于内外交困的形势,毅然决心实行自上而下的改革。他相继设立了俄国中央和欧洲部分各洲的特别委员会,起草农奴制改革草案。与历史上慈禧的所谓“预备立宪”运动相比,亚历山大二世很显然不是一名虚伪的改革家,在他的再三敦促下,草案终于制定完成。 ,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沙皇亚历山大二世正式批准法令,并向全国发布了废除农奴制度的特别宣言。 这是一次成功的,自上而下的改革,它对全世界尚处在十字路口的国家而言,都是一个具有鼓舞和鉴借意义的成功范例。 而对于北方邻国发生的这样一件大事,对这个同样古老而没落的国家,影响力似乎微乎其微,甚至,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也不愿意知道这个庞大的邻国发生了什么。 即使是李鸿章这样的开明人士,当曾纪泽试探性的同他谈到俄国农奴制改革时,他的表情也是那样的茫然无知和漠不关心,这让曾纪泽感到有些失望。 当一个国家重新振新时,对外扩张将是它必然的选择。尽管俄国已经侵吞了大清一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但改革后国力恢复的北极熊,很快将重新给大清的北部施压巨大的压力。不久之后,李鸿章就会感到他此时的无知是多么的愚昧。 3月中旬,曾纪泽已经逐渐适应了巡抚这个位子,在处理政务上,他已显得颇为熟练,这也许归功于他的那 些极具才华的幕僚们,从他们的身上,曾纪泽学到了很多东西。 曾纪泽下一步的计划是从江苏布政使吴煦手里夺回上海的财政大权,他曾秘密派人私下调查吴煦私吞关税,但始终未能查到确凿的证据。 在与李鸿章、钱鼎铭商议之后,他们二人均表示,若想整垮吴煦,就必须想方设法弄到江苏财政的帐薄。李鸿章为曾纪泽出了一计。 这天傍晚,曾纪泽带了白震山等几个亲兵骑马外出,装作是不经意路过了上海道衙门,顺便就登门拜访。 那吴煦在上海跋扈把持,明里尊曾纪泽上为级,但暗中却根本不把他当回事。但现今巡抚大人上门来了,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吴煦便匆忙换了官服出门迎接。 曾纪泽一身便服,显得颇为闲适,见着上来行礼的吴煦就笑呵呵的说:“老兄不必多礼了,今天天气不错,又难得公务清闲,所以出来走走,正好路过你这里,便想着进来看看你。老兄你穿得这么庄重,倒显得跟我见外了。” 曾纪泽没摆官架子,吴煦也听着舒服,遂道:“大人说得是,请大人客堂里暂坐,我这就会里身便衣来奉陪。” 曾纪泽这才满意,“这样才对嘛,咱兄弟多些日子未见,我不妨在你这里多坐一会了,咱们好好聊聊。” 于是,吴煦便在客堂中设下几椅,奉上瓜饮果食,二人灯下闲谈。曾纪泽先谈上海战局,表示目前上海局势已稳,太仓也牢牢控制在淮军手中,下一步他将与湘军东西忽呼,进攻苏杭。曾纪泽又在谈话中暗示,淮军之所以能打胜仗,还仰仗着吴煦背后的大力支持,他身为江苏巡抚,在今后治署江苏的过程中,还要倚重与吴煦。 吴煦当即表态:“难得曾大人抬爱,我今后定当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曾纪泽越发的客气,“吴大人言重了,你我之间何必这么见外,咱们是互相仰仗才对的。” 曾纪泽话中多有恭维之意,吴煦自然听得舒服,宾主之间的感情,一下子也变得轻松融洽起来。 等战局的谈话告一段落,曾纪泽忽然一拍额头,装作想起了什么的样子,颇为自惭的说道:“说来也惭愧呀,纪泽虽然官任巡抚,但前些天京里来人时,问起江苏关税厘金的确数,我竟不知该怎么回答。后来我听下边人说,老兄你这里有几本简明的计数薄,不知能不能借来让我看一看,也免得下次再遇上这等丢人之事。” 曾纪泽渐渐拐入了正题,吴煦却全 无防备,道:“大人误听人言了,我这里没什么计数薄,只有几本账簿。” 曾纪泽一怔,又道:“账簿也行啊,不知道我可以看一看吗?” “这……”吴煦能混成上海的地头蛇,没两人把刷子怎么行,当触及了敏感的东西时,他立刻表现出了警觉性。 曾纪泽见他犹豫,便以退为进,表现出些许不满之色,“如果不太方便的话,那就算了吧。” 吴煦心想:“你不过一带兵的书生而已,就算我把账本敞开来让你看,再给你把算盘,怕你也不懂得其中要点。”吴煦又放下了心,笑道:“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我马上叫人拿来。” 吴煦很快吩咐下人拿来了十几本账簿双手奉上,曾纪泽也没接,用略带不屑的口气说:“就这么几本,看来这江苏的财政也不像想象那么难治理嘛。” 吴煦听着有点负气,答道:“得要的账簿都在这里了,还有些琐碎的,如果大人非要过目,我都取来就是。” 财税之事,复杂繁难,不是外行的话,确实难以下手,光看到那一笔笔的帐就够头晕的了,何况是短时间内查出其中猫腻。吴煦想我若不把账簿全搬出来,你还以为我这个上海道台是吃闲饭不干事的呢,于是又索性命下人将所有账簿全拿出来,一古脑的摊在了曾纪泽眼前的桌上。 曾纪泽暗中得意,大体看了下,估计有四十多本,差不多应该就是所有的账簿了。他便略为翻了翻,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忽然用极冷的口气说:“天色已晚,这么多账簿本巡抚一时半会也看不完,那我就全部带回去看吧。” 吴煦一怔,还没反应过来时,曾纪泽便高声道:“来人啊!” “喳!”白震山等九名大刀队的亲兵应声上堂,个个手握刀柄,形容骇人。 曾纪泽手一挥,喝道:“将这些账簿统统包起来,全部带回府中。” 曾纪泽事先早给他们嘱咐过,话音刚落,白震山即从袖中抖出一块大黄包袱,铺展在桌上,其他人将四十几本账簿迅速的放上去,对角一扯打成两人个死结,二话不说就抬了走,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甚为迅捷。 “今晚打搅了,我就回去看账了,吴大人就不必送了。告辞。”曾纪泽拱手而去。 吴煦目瞪口呆,眼睁睁的瞧着曾纪泽带着他的那些要命的账簿扬长而去,由始至终,竟没来得及开口说一句话。 第五十九章掌控财税 曾纪泽巧取吴煦的四十余部账本,回到府中,招集钱鼎铭,以及刚刚抵沪,加入他幕府的浙江人王大经重算账簿。。王大经乃举人出身,早年在皖北参与镇压捻军、太平军的活动,积功保升至候补道,后在皖北办团练时长期负责钱饷事务,在财税方面具有丰富的经验。 二人翻算账簿,忙乎了整整一个晚上,从这账簿中查出了诸多亏空、虚报,数目每月高达四十万两之巨。 曾纪泽这回掌握了吴煦贪污的证据,于是毫不手软,当即向北京朝廷上奏弹劾吴煦。并在北京方面派来的调查专员抵沪之前,决定暂时与吴煦划清界线。 曾纪泽以江苏巡抚的发布政令:厘捐由于关卡分散,通过的货物多少不定,很容易滋生弊端,从此改由巡抚衙门亲自掌管。所收之税银,专供包括淮军在内的在沪各军月饷,以及协拨湘军曾国藩大营之需。 而海关税因为由洋税务司征收,一般不易侵吞,故仍由吴煦经营,由其负责发放驻镇江的冯子材部清军饷银每月3万两、中外会防公所经费每月3万两,以及江苏各官廉俸等项。紧接着,曾纪泽对外宣布,吴煦今后再有亏空,不能归之于军饷,巡抚衙门将概不认账。 曾纪泽本想将吴煦以贪污之罪当即逮捕,但因其经营苏沪多年,势力盘根错节,相当的庞大。而像他这种地方大员,若在朝廷中没有人罩着,又怎敢为非作歹。故曾纪泽也不好将吴煦及其党羽一网打尽,以至于引起江苏官场的太震动,破坏了目前较为稳定的内部局面。 不过曾纪泽掌握了吴煦亏空的有力证据,同时又有淮军武装在背后撑腰,政令一下,吴煦也不敢激烈反对,只好哑巴吃黄连,自认倒霉。 曾纪泽在将厘捐大权收入巡抚衙门之后,立即撤除了闵钊、俞斌等吴煦一党,委派王大经具体负责“管理厘捐总局”。并责成他详定章程,严剔弊端,使厘捐滴滴归公。 同时考虑到王大经虽然操守值得信赖,但对于上海捐厘各局具体情况比较生疏,而整顿厘务必须却又要有资深的熟悉人才。原先办理厘捐的同知衔候补知县金鸿保虽是吴煦一党之人,但才力精敏,对于上海捐厘各局的情形极熟,并深知利弊所在,且在上海官场中口碑还还算不错。曾纪泽在招见其谈话数次后,见其悔过表现不错,便不得已继续留任,令其协同王大经办理厘捐诸务,并分管货捐局。 官场即是名利场,金鸿保与吴煦也不过只是利益的联合体而已,如今吴煦倒台之势已十分明显 ,金鸿保巴不得在这场官场变动中自保其身,既然蒙巡抚大人器重,不念前嫌,依旧任用,金鸿保当然是感激涕零,表示一定悔过自新,竭力办差,不敢有半点私念之心。 尽管曾纪泽对江苏的财政系统来了一次大换血,但满清吏制,缺乏强有力的监督机制,故官员们的廉洁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只能依靠他们的自律性。即使曾纪泽和他任命的王大经等人奉公廉洁,但他却无法保证手下的那些官吏们能跟他一样的自律,与吴煦治理下的官场相比,仅仅只是贪污的严重程度不同罢了。 况且,曾纪泽知道,即使是以操守高洁著称的王大经,也不可避免的会贪污,大环境如此,在目前的情况下,曾纪泽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经过了一番整治之后,上海的财税收入明显增加,这就为淮军提供了更丰富的银饷。并且曾纪泽能节余一部分钱银,存储于库,为不久将要开办的军工厂准备建设的资金。 就在曾纪泽大张旗鼓的整顿江苏财政之时,皖北战场也进入了最后阶段。 4月15日,庐州城英王府邸。 城外的炮声愈加高亢,不时的震下梁上之灰,飘落在桌子上的诺大地图。 陈玉成死死的盯着地图上的那些标记,十字叉表示被清军攻占的外围据点,圆圈代表仍在太平军控制的要地。而此时此刻,庐州二字的周围,已皆被叉号包围,唯有东南方向上尚有几座太平军控制的营垒。 很显然,庐州已是死地,坐守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陈玉成又拿起了手上的那封信,那是寿州苗霖沛写给他的一封邀请兼示忠的信,信中表示他要迎接英王到寿州,并把手下四旗人马共120万全部效给英王,直扑京,横扫北中国。 “一百二十万,嘿,这个苗霖沛也真敢吹牛。”陈玉成冷笑了一声,将那一封信随手丢在了一边。 南门方向数声巨响,整座英王府为之震颤。陈玉成眉头一皱,他意识到南门战局可能发生了变化,急令部下前去查明。 不过多时,探报传回,原来清军暗挖地道直通城墙之下,点燃火药包,将南门城墙轰开了一道对丈许宽的口子。清军疯狂的向破口处发起猛攻,守将石从义正指挥将士们边填补破口,边奋勇抵挡进攻,暂时击退了清军的一波突击。 陈玉成的脸色顿时煞白,咬牙切齿道:“可恨的清妖,又来这一招阴的。” 庐州的城墙高厚难攀,正是 仰仗于此,他才敢坐守庐州孤城,以待外援。眼前城墙既被轰破,虽然暂时击退了清军的强攻,但清军的下一波进攻必将更加猛烈,看来,这庐州城是守不住了。 陈玉成眼睛瞄到了被他扔在一边的那一封信,犹豫了片刻,又将之拿起看了又看。额头间一滴汗贴着脸颊滚下,掉落在信纸,正好浸湿了“苗霖沛”三个字。 英王脸上的表情变化,周围默默不语的太平军众将们看得清清楚楚,他们知道,这位年轻的统帅心中已经定下了弃城而去的打算。 果然,陈玉成把那信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沉叹了一声,向众人道:“庐州城失陷是早晚的事,我等绝不能困死于此。本王决定突围前往寿州,会同苗霖沛重振旗鼓,你们以为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的表情说明,大伙对英王的决定并不赞同。参将杜宽第一个站了出来,“苗霖沛怎么可能有一百二十万军队,他纯属是胡扯,王爷决不可轻信啊。” 英王哼了一声:“本王当然知道他是在夸口,不过他在淮踞淮北多年,手底下一百二十万人马没有,万还是有的。就凭这万人马,本王也足以重振旗鼓,横扫江北。” 杜宽连连摇头,“姓苗的先是操办团练对抗咱们天国,英法联军进北京时又归降了咱们,据说近几年又和胜保搭上了关系,此人分明就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还请大王三思呀。” 陈玉成沉思了片刻:“你所说的毕竟只是遥传,我只知道前不久他还派人前往天京密朝天王,表示决心要效忠于我天国的。何况本王还收到了安插在他身边的余安定的密信,说他并无异心。再说,依目前的形势来看,本王想不出还有比前往寿州更好的办法来。” 杜宽还欲劝谏,陈玉成手一挥,高声道:“本王心意已决,尔等就不必再多言了。众将速去做准备,今晚全军弃城突围,北上寿州。” 第六十章寿州 是夜,陈玉成大开北门,率。此前多隆阿已将庐州城围得水泄不通,陈玉成也曾多次夜袭敌营,均是无所收获。此番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而来,若然不胜,则当战死于此。 万余抱着必死决心的太平军向湘军围营发起了猛攻,在这样的突围之战中,已经全然没有了平日战斗的章法,只有拼命的往外冲,在闻讯而来的敌方援军之前冲出包围。否则,离城无险可依的他们,将被清军围杀在这荒郊野外。 清军最初的抵抗相当的激烈,密集的鸟枪抬炮在近距离作战中给予太平军沉重的打击。在损失了数千人之后,太平军终于冲破了清军的外围防御工事,势不可挡的撞入了敌营,一场混乱厮杀就此展开。 多隆阿部乃是湘军中出了名的能打之师,北门的几千人马在与万余太平军的交战之中竟不落下风。战斗还在继续,远处已见火光接天,想来多隆阿已收到了太平军突围的消息,大批援军正往这边赶来。 陈玉成心急如焚,跃马亲上战阵,指挥着太平军奋勇厮杀。终于,决死之士战胜了勇敢之士,北门的湘军开始溃退。而就在此时,多隆亲率的援军却又赶到,数不清的湘勇高喊着“活捉陈玉成!”的号喊,蜂拥而上。 陈玉成无心恋战,率人马仓皇北逃,身后多隆阿紧追不舍,万余人马被杀得仅剩下两千多人。残兵败将奔过了一条溪流,陈玉成下令拆断木桥,这才暂时阻断了清军追击。几千人马顾不得休息片刻,马不停蹄的望寿州逃去。 一天之后,陈玉成抵达了寿州城下,遂派人入城通传苗霖沛。过不多时,寿州城门大开,出来迎接的是他本先的部下余安定。 陈玉成此时心情已放松了不少,便问那余安定,为何苗霖沛不出城迎接。 余安定叹道:“王爷有所不知,前不久苗大人遭了清妖杀手暗算,身上中了一箭,险些被伤了性命,这会儿只好躺在床上休养。所以只好派末将出城迎接,还望王爷见谅。” 陈玉成吃了一惊,忙道:“没想到清妖如此卑鄙,不知苗兄弟伤势如何了,可有大碍否?” 余安定道:“王爷不必担心,苗大人已无性命之忧。王爷若是体念,不如这就随末将进城去看望苗大人吧。” 陈玉成遂决定率军入城,余安定却道:“王爷莫要见怪啊,苗大人坐守寿州,这里多年未经战火,突然进来这么多人马,只怕惊扰了城中百姓,弄得人心惶惶就不好。依末将看,就不如让弟兄们先在城外安营 ,末将让他们送来酒肉粮米,先休整休整再说吧。” 陈玉成带兵向来以军纪严明著称,平素严禁惊掠黎民百姓,听这余安定所说不无道理,便决定只带着杜宽等二十多人进城会见苗霖沛,余下两人千多士兵全部在城外驻扎。 寿州城中一片繁华,市井之间好不热闹,两淮一带多年的战乱,使得很多流离失所的官绅百姓逃到了这座暂时还算比较安安的城市避难,同时也造就了寿州城的繁荣。 陈玉成看着这热闹的街市,脸上又重现出往昔豪情,忍不住向众人道:“寿州人多粮多,有了这片好地方做依托,本王北伐的宏图大业指日可待了。” 余安定忙是随声附和,而杜宽等随身将士却是心存疑惑,只碍于陈玉成心情极好,故不敢出言扫其兴致。 不多时余安定领着陈玉成等一行人来到一座大宅,说是苗霖沛早先就为陈玉成准备好的英王府,请他先在这里休息一下。陈玉成见苗霖沛想得如此周到,警剔之心一扫全无。连日来奔逃不停,身心也疲惫已极,便听从了余安定的安排,入住这王府中更衣沐浴,吃饭睡觉,休息了整整大半天。 傍晚时分,还不见余安定前来,这时起,陈玉成才有一点不安之心。这时杜宽神色凝重,匆匆而来,低声道:“王爷,情况有些不妙。末将见那姓余的一直不出现,刚才便想出府去打听一下,岂知门口不知何时竟多了数百守卫,他们怎么也不肯让末将出府。” 陈玉成神色一变,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在堂上来回踱了几步,沉声道:“事已至此,千万不可慌张,咱们只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你速去叫招集其他弟兄,咱们翻墙而出,悄悄潜出城外与大队人马回合,趁其不备一举夺下寿州城。” 陈玉成不愧为一代名将,临时决断还算冷静,不过,为时已晚。只听一阵喧嚣之声,数百寿州团勇一窝蜂的闯入了府内,将陈玉成等人迅速的包围在了大堂之中。 此时此刻,陈玉成的一颗心跌到了绝望的谷底。他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冲着来人吼道:“余安定在哪里,苗霖沛在哪里,快给本王滚出来说个明白!” 人群中让出一条路来,余安定身披战装,手扶大刀笑着走了上来,向着英王微施一礼,道:“王爷莫怪,苗大人对王爷并无恶意,他只是见大清洪福齐天,盼望着能与王爷一起共享大清洪福。” 陈玉成还未开口,身边杜宽已是怒不可遏,上前指着余安定鼻子斥道:“忘恩负义的狗 东西,英王待你不薄,你竟敢背叛出卖他,你——啊!” 杜宽话未骂完,余安定手一挥,埋伏在侧的数十名弓箭手同时放箭,可怜那杜宽瞬时间被射成了刺猬,当场倒毙于地。 眼见杜宽惨死,其他人惊怒万分,纷纷拔刀欲拼死一战。这时,陈玉成脸上的怒容褪去了,他手一挥挡住了愤怒的弟兄。他眼都不眨一下的盯着余安定,那个背叛之徒尽管一脸的笑容,但却不敢正视着英王的眼睛。 陈玉成冷笑了一声,笑声中充满了不屑,冷冷道:“你要的是本王的人头,他们都是与你出身入死过的兄弟,如果你还有一点良心的话,就保他们一条性命吧。” 余安定不敢再笑,向外让开一条路:“王爷,请吧。” “王爷,王爷……”众人泪如雨下,皆跪在陈玉成脚下,磕头不断。 陈玉成扫了众兄弟一眼,在数百人的包围之下,仰天大笑而出。 悲笑如秋,英雄没路。 第六十一章楚军 千里之外,上海,巡抚衙门。。 李鸿章走向书房,将一封信递给正在批复政务的曾纪泽,“刚刚送来的,是老师的来信,想是有要事,快看看吧。” 曾纪泽看了眼那信,却没有接过来,随意的说道:“不用看了,应该是陈玉成被灭了。” 李鸿章一怔,神情却似不信,曾纪泽笑道:“不信的话,你可以拆开来自己看。” 李鸿章便就把信拆开,当着曾纪泽的面将信中内容细读了一遍,表情渐渐变得惊骇万分。信读完,李鸿章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曾纪泽,一脸的不可思议。 曾纪泽却相当的坦然,俨然一副超然之状,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与控制之中,“父帅信中都说些什么?” 李鸿章从惊叹中回过神来,才道:“老师他按照你的计划,令寿州团练苗霖沛设下引诱之下,已于不久之前成功的活捉到了陈玉成,老师还说……”李鸿章按捺不住心头的惊讶,抛开信问道:“劼刚,你真是太了不起了。那陈玉成跟咱们湘军对着干了这么多年,三河之役差点把湘军尽灭,你设下这奇策活捉此贼,可真是立下了奇功啊。佩服,我李鸿章由衷的佩服你!” 李鸿章心情激动,敬佩之心溢于言表,当即拱手作了一揖,以示此刻的佩服之情。 能得李鸿章这般绝赞之词,当今天下恐怕难得几人,曾纪泽自然是受用不已。不过他深知做事要高调,做人要低调之理,便是自谦道:“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我只是想那苗霖沛乃反复无常的小人,寿州离庐州又不远,似乎可以利用此人引诱陈玉成上钩罢了。没想到就真的成功了,应该还是父亲部署得当之功。” 李鸿章知他是在谦逊,自安庆与曾纪泽接触之今,他已深刻的认识到,这位曾大公子的才华与见识都远胜于己,他日所建的功业,只怕不在其父之下。能辅佐此等不世奇才,将来的功名地位如何,还真无法预料。 李鸿章感慨过后,道:“陈玉成部灭亡,皖北粤匪扫尽,则长江两岸尽为湘军所据,没有了后顾之忧,老师便可督大军顺江而下,直取金陵。我估计过不了多久,洪秀全必扫召李秀成率军回援金陵,到时苏杭的粤匪实力必减,正是咱们淮军反攻的大好时机。” 曾纪泽点头称是,他比李鸿章更想加快反攻的节奏,因为提前发动反击,就能提前收复江浙失地,而这些收复的失地,都将成为他淮军的地盘。曾纪泽不但要与太平军争,还要同另一股正在迅 速崛起的势力争。这股势力,就是左宗棠的楚军。 1860年,左宗棠奉诏以四品京堂候补,随同曾国藩襄办军务,不久受命在长沙自募湘军约5000余人。不久后又在曾国藩的推荐下被清廷任命为浙江巡抚,遂率所募人马入江浙,故当时曾纪泽在安庆大营时,并未见过左宗棠。 左宗棠天生狂者,军事才华不在曾国藩之下,一旦入浙,立即将左系湘军更名为楚军,并大力扩展人马,严格训练,人马猛协到了2万余人,比曾纪泽的淮军还要多。 羽翼丰满的左宗棠,在1月初,当曾纪泽的淮军才刚刚抵达上海时,便已经展开了对浙江太平军的反攻。 太平天国的覆灭忆成定局,介时曾国藩必不顾一切反对之声,强行要裁撤湘军。到那个时候,曾纪泽自然可凭手握淮军的实力,左右湘军的命运,进而改变历史的进程。然而,左宗棠楚军的存在,将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他站在什么样的立场,将在一定程度上将定着曾纪泽下一步计划的难易。 想要弱化左宗棠的影响,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减缓楚军发展的速度,所以,曾纪泽才想抢先夺取本该属于左宗棠的地盘。 5月初,陈玉成兵团覆灭后不久,曾国藩即挥师东进,接连攻克长江两人岸要塞,大军进逼金陵。洪秀全不得不连发诏令,命李秀成回师西援天京。5月中旬,在洪秀全再三严厉催逼之下,李秀成只得撤上海、太仓之围,率部回到苏州,与众王共商回援天京之议。主力撤退之后,太平军在上海外围的兵力所剩无多,被迫由进攻转为了防御,这就给了淮军扫清上海外围之敌的有利机会。 在经过四个月的募兵与训练之后,丁日昌为曾纪泽又组建了三个团,约一万余人的兵力。新组建的六、七、八团之中,有太平军投降的士兵、有地方团练兵勇,有商贩农民,也有少部分读书人,总之成份相当的复杂。 曾纪泽以胡雪参、张树珊、向望海,分别担任各团团长,并挑选新军中较为出色者担当下级军官。并责令包括团长在内的三团排以及军官,全部进入黄浦军事学堂进修,对他们进行了全方位的西式军事训练培养,以及思想文化教育。而后,又令这些新军军官,配合军校的洋教习,对所辖的新兵进行训练。 由于战场形势的变化多端,曾纪泽需要将新建的三个团马上投入到战斗之中,故而只能采取连打仗,边培训的方式。为了这些军官们的培训成果,曾纪泽特意在黄浦军事学堂的大操场上举行了一次 阅兵仪式。 一队队扛着先进枪械的学员,迈着整齐的步伐从阅兵主席台前走过,他们口中高喊着曾纪泽为黄浦军事学堂写下的校训“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以保卫国家为荣誉”,士气精神颇为旺盛。 这些学员们的步迈虽然比不上当代军人整齐划一,但这并不是曾纪泽所看重的,令他感到欣慰的是从学员们身上看到的那种振奋的精神,热血的气势。从他们的眼神中,曾纪泽不光可以看到决心与意志,还可以看到智慧的光辉。这不仅仅与八旗、绿营兵的愚蠢、萎靡有着天壤之别,甚至比强悍的湘勇也更胜一筹。 在这些学员的身上,曾纪泽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与希望。 “我的曾校长,你给的时间太过短暂,我只能把这些学员们训练成这样的效果,希望你不会太失望。”站在曾纪泽身边一同检阅的戈登总教习显然对他的训练成果不是太满意。 “恰恰相反,我很满意。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先进的军事素养灌注在他们的身上,这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要知道,毕竟我们这个国家的人民还不够开明,接受新鲜的思想并不是那么自然而然。少校先生,看来我聘请你做这所军校的总教习,确实是一个明智的决定。”曾纪泽给了戈登最高的评价和最真诚的鼓励。 戈登马上来了信心,昂着头说道:“我相信我的这些学生们,会在校长你的平叛之战中,发挥最出色的指挥,并成为淮军每一名士兵的楷模。” 曾纪泽笑了笑,“希望如此,不过,真正的战争才是检验他们是否合格的唯一标准,就让们就拭目以待吧。” 第六十二章行刑 就在收到李秀成亲率大军回援天京的第二天,曾纪泽便下达了反攻的命令。。刘铭传、张树声、周盛波,以及新建胡雪参、张树珊、向望海共六团淮军,分别由青浦、奉贤、松江一线,向浦西、沪东南之太平军发起了反攻。 太平军的优势在于进攻而非防守,而他们英勇的进攻又是建立士兵的狂热、忠诚之上。李秀成的撤兵带走的是精税之众,留下来的太平军士兵大多是新加入不久的农民,这些未经过太平天国宗教熏陶的士兵,战斗力甚至不如淮军的新兵强。当他们遇到淮军强大的炮火轰击时,很快就要惊惶失措,进而溃退,这在太平军前期的战争中是难以想象之事。 尽管李秀成带走了主力部队,但留守的上海外围的太平军人数仍达五万之多,但是由于上海一地水网密布,淮军便可以在水师,以及洋人炮舰的支持下,由水路机动运兵。是以在大多数的情况下,淮军都能快速的以集中优势兵力,向太平军发起进攻。 兵力、枪炮、士气都处于下风的太平军,焉能抵挡住淮军日渐强大的攻势,故而在一个月的时间内,淮军横扫上海外围,至6月初时,整个上海所属乡县,全部为淮军收复。 就在曾纪泽展开反攻的同时,他收到了远在美国的容闳来信,信中他已经寻找到了那个美国发明家,两人已就来华开办军工厂达成了协议。目前他正在美国采购办厂所需机器材料,以及招聘相关专业技术人员,大约在下半年就可以归国。 这是一个令曾纪泽倍感兴奋的消息。由于淮军的迅速扩张,使得他不得不一再增加购置进口枪炮及弹药方面的开支,美国人在讨价还价的方面不比英国人逊色,淮军所购武器无不高出国际市场价。武器方面的开支使得曾纪泽在财政上倍感压力,因此他迫切的需要自产武器,削减这方面的开支。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在开办军工方面考虑有所不周。制造武器不仅需要机器和技术人员,原材料也是很重要的条件,曾纪泽之前在湖北极力推动开办了大冶矿务局,为的就是这个时候所需。 然而,他却忽略了另外一个很重要的环节——冶炼。尽管有了充足的矿石资源,但中国传统的土法冶炼方式效率极低,且产品质量低劣,很难保证大规模制造合格枪炮的要求。所以,到时军工厂就不得不大量进口外国铜铁材料,这无疑又将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曾纪泽并非是无所不能的神,他从一个普通人,演变成一省长官和淮军统帅,每天都要思考不计其数的 事情,有所疏漏也是难免。好在容闳的这一封来信提醒了他,此时着手应对此事还为时未晚。 曾纪泽马上致信湖北巡抚胡林翼,以及大冶矿务局的中方商总徐润,要求他们与英国方面商讨再在当地开办一家冶炼厂的事宜,形势及股份分配,均仿照大冶矿务局的模式。胡林翼的湖北衙门从大冶矿务局中获利不少,他当即表示支持曾纪泽的动意,并责成徐润立即着手与洋人商谈。 英国人从大冶矿务局的合作中获取了可观的利益,他们本来就渴望能尽快的扩大双方的合作范围,因此对于徐润的提议,很快给予了同意的答复。在经过务实而有效率的谈判之后,达成了在大冶再开办一家合资冶炼厂的合作协议。 千里之外,风萧萧,阴云遮天。延津,这座不出名的小县城,从此将为历史铭记。 此刻正值白日,街道上却冷冷清清的,看不见几个人影。而县城东头的一座马场里,却是人山人海,几乎全县城的人都聚集在了这里。 人群之内是全副武装的清军,里三层外三层将内中围出一片空地。中央处是临时搭建的一座高台,对面的伞盖下端坐一人,正是清廷兵部尚书胜保。 锣声响起,一队清兵从外冲入,呼喝推搡,撞开了一条道路。过不多时,吱呀呀的马车声传来,在几百名清兵的押解之下,一车囚车缓缓的开进了刑场。 围观的人群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人们争相踮起脚尖,探起头,想要一睹囚车中那人的形容。接着,人群开始喧嚣起来,有人在叹息,有人在指着车中囚犯破口大骂,更有人愤怒的向那囚犯丢石头。 只见囚车中那人,虽然身着囚服,面目带血,披头散发,但落魄之状依然掩盖不住其英武之气。他微笑着,以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囚车外那些芸芸百姓。 囚车很快驶入法场,几名强干的清兵将囚犯抬下车,拖上了刑台。脚上的铁链划过地面,声音显得特别刺耳。 胜保紧锁着眉头,死盯着那囚犯,而那囚犯同样以一种不屑的笑容面对着他。渐渐的胜保感觉那笑容,那双眼睛,仿佛是千万根针刺向他的每一个毛孔,让他感到混身的不自在。 胜保腾的站了起来,喝道:“陈玉成,本官奉上谕,今日将你处以斩首之刑,你还有何话可说!” 是的,他就是陈玉成,太平天国的英王。而今,却只是一个阶下之囚,临刑死犯。不过,似乎他并怕死。 陈玉成笑哼一声, 道:“胜保,想当初本王杀得你跟落水狗一样,跟你这样的败军之将,本王不屑于多言。要杀便杀吧,无须多言。” 当初苗霖沛把陈玉成交给了多隆阿,多隆阿为了给胜保这个兵部尚书一个面子,又将陈玉成转交给了他。胜保大喜之下,当即设下刑堂审讯,却不料陈玉成每每将他骂得狗血淋头,任凭施用各种刑法,这位年轻的英王就是不肯说一个软字,直把胜保搞得是怒火中烧。 而今,清廷下了旨意,要他将陈玉成就地处决。胜保以为死亡可以吓倒他,他一定会求饶吧,却没想到,死到临头,陈玉成还是不把他当回事。 胜保的眼中在喷火,他恨不得亲自操刀去把陈玉成碎尸万段,但他终于还是忍住了,作为一名兵部尚书,他岂能失了体面。 他忍着怒气,走到了陈玉成跟前,忽然,他笑了,笑得甚是得意。他俯身凑近陈玉成的耳朵,缓缓道:“陈玉成,你真是艳福不浅呀,娶了那么一位如花似玉的夫人。你放心,本官会待你好好照顾她的。” 陈玉成脸色一变,猛抬起头,死盯着胜保,怒道:“你这禽兽不如的清妖,你把灵儿怎样了!” 胜保笑得更加得意,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回味着什么,“那么白净的肌肤,那小手,那小蛮腰,那对雪白的大**,还有那大屁股,哎哟,真是天下少有的尤物啊。” “胜保!你们狗贼,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陈玉成几乎气晕过去,奋然而起,便要用头去撞胜保,却被看守的清兵死死按着,无论怎么挣扎也动弹不得。 “哈哈哈——”胜保大笑着,拂袖而回。接着,他大喊一声:“奉圣谕,即刻处斩逆贼陈玉成。” 一名彪悍的刀斧手走上刑台,端起一碗酒自饮了一半,将另一半尽数喷在了明晃晃的大刀上。大刀缓缓举起,对准了陈玉成的脖颈。 “清妖们,休要得意。我陈玉成虽死,早晚会有人替天行道,杀尽你们这些狗贼!”最后时刻,陈玉成昂首高呼,接着便是放笑狂声。 大刀落下。伴随着那头断之音的,是刑场外的一阵叫好声。 风起了,细雨悄悄而落,人群鸟兽散尽。胜保吩咐部下将陈玉成的尸体和人头收好,以备遍传各地。不久,刑场空无一人。 雨水洗过刑台,很快,那一摊血水便随着水流而去。 第六十三章常熟 上海,巡抚衙门。。 周馥举着一封公函兴冲冲的走进书房,向正在与李鸿章王凯泰商议军机的曾纪泽说道:“大人,湖北传来了好消息,徐商总已经和英商谈好了开办冶炼厂之事,他说大约两个月之内就可以投入生产了。” 曾纪泽甚喜,接过公函来细看一遍,便又递给了李鸿章等人传阅,“徐润这个人还真是个经商的人才,这次的谈判给咱们省了不少的银子。” 王凯泰却有看法,道:“大人,这合资的冶炼厂既然是开在湖北,由他们湖北衙门筹资便是了,咱们又何必出钱呢。” 李鸿章替曾纪泽解释道:“开办军工厂是将来必然的趋势,到时各省都建了厂子,必然抢着要冶炼厂的铜铁,介时铜铁价格一定会跟着被炒高。要是咱们能先成了厂子的股东,那情况就自然不一样了。巡抚大人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正是如此。”曾纪泽同意李鸿章的解释。 王凯泰恍惚,竖起大拇指赞道:“还是曾大人想的长远。” 话未罢,凌焕也匆匆而来,手里也拿着一封函件,曾纪泽笑道:“怎么,今天似乎很多好消息呀。” 凌焕把公函呈给了曾纪泽,他打开来闲然的看了看,蓦地,神色变得万分庄肃。众人还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心情也跟着紧张起来,李鸿章猜测道:“劼刚,是不是湘军方面进攻金陵不太顺利。” 曾纪泽摇了摇,沉默片刻,道:“陈玉成死了。” 众人皆不语,目光中显露着复杂的神色。李鸿章感慨道:“这个人算得上是不世出的将才,当年三河一役时,险些把湘军逼上绝路。只可惜啊,他错投了反贼的旗下,不然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王凯泰也跟着感叹:“是啊,比如那个已死的杨秀清,还有尚在四处游窜的石达开,都是难得一见的人才。若能为国家效力,或许也能搏个流芳百世,怎像现在这般落个遗臭万年的骂名。” 古人就是古人,无论他们有多么的有才学,总也摆脱不了历史的局限性。是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很大程度上,决定于“成王败寇”四个字。 曾纪泽冷笑着说:“若是没有陈玉成这等反贼,你我这些没有门路的汉家子弟,又岂会坐到今天的高位。依我看,咱们多少还得感谢他们才是。” 曾纪泽说的是大实话,李鸿章等人心下岂又不知,当下几人也不多言,只是笑着看着曾纪泽。 进下7月中旬,上海失地已全被淮军收复。曾纪泽正积极扩张淮军,加强训练,大量进口并储备弹药,准备不日向苏杭一带太平军发起反攻。 是日原太平军降将钱寿仁前来求见曾纪泽。曾纪泽为了更大程度的瓜解太平军军心,故在对待投降太平军将士方面格外优厚,更何况他的淮军急需扩张,这些经历过战火磨练的太平军降卒正是很不错的兵源。 钱寿仁献太仓归降之后,曾纪泽即任命他为游击,隶属于新编的上海城防军,这是曾纪泽计划兴建的未来警察部队的前身,主要负责维持上海一带的地方治安,虽不属于淮军系统,但也归巡抚衙门直接指挥。 而那一千多太平军降兵,曾纪泽择其精壮者编入了新建淮军,接受思想再教育。其余则全部分配到了各支正在组建的城防军中。 曾纪泽并没有重用钱寿仁,这是因为他虽然欢迎太平军投降,但却对他们这些降将怀有不信任。但他也没有轻视钱寿仁,给予他的饷银相当的丰厚。当天见到钱寿仁后,曾纪泽便用关怀的语气问道:“新的职位还满意吧,不要太过辛苦,要注意保重身体。” 钱寿仁有感于曾纪泽的亲切关心,激动的就差抱腿痛哭了,他当即表示工作很顺利,生活很温馨,非常感谢领导的关怀与器重。 曾纪泽原以为他只是无事来讨好奉承一个自己,准备再安慰几句就打发他走,但接着钱寿仁的话却引起了他的重视。 “末将今天来是有极重要的事要向大人奏报,末将已经和发匪的常熟守将钱桂仁取得了联系,他说愿意弃暗投明,归降于大人。末将不敢擅做主张,故特来请示大人。” 常熟位于苏州的北面,对于苏州的而言,其战略意义与太仓相仿,若能控制该县,则可对苏州形面三面夹击之势。淮军的下一步进攻既定目标既为常熟,钱寿仁的这个消息对于曾纪泽来说,算是又是一个意外惊喜。 “这个钱桂仁跟你是什么关系?”曾纪泽注意到他二人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 “他是末将的堂兄。自从末将归降大人之后,发匪对他就倍加疑心,处处提防,堂兄的日子极不好过,故他才不得不和末将取得联系,希望投归大人。末将可以人头担保他的诚意。”钱寿仁如实回答。 曾纪泽心想你们这两兄弟还真是适合当兄弟,连投降都有遗传上的共同之处。 “钱桂仁能弃暗投明是再好不过,待事成之后,我绝不会亏待于他。你 为淮军立下此一功,待常熟到手之后,我一定当提拔你。”曾纪泽以利激励,同时提醒道:“目前李秀成虽然不在苏州,但谭绍光那斯也不是泛泛之辈,此事还需周密商议,在此之胶,你一定嘱咐钱桂仁千万不可透露风声。 “这个末将明白。” 随后曾纪泽便将此事与李鸿章等商议,由于常熟县城的太平军并非只有钱桂杜一支部队,一旦东窗事先,城中会发生激战,与此同时,苏州方面一定会迅速的派兵镇压。所以他们计划派刘铭传团从海路前往常熟支援钱桂仁,同时命驻守太仓的潘鼎新部一个营北上,阻击苏州方面的太平军人马。 与此同时,曾纪泽又让钱寿仁与钱桂仁取得联系,约定15日晚,看到海上清军的信号之后,立即发动夺城兵变。 刘铭传团接到命令之后,连夜赶到吴淞码头,三千人马及武器装备登上了向英军租借到的炮舰,由长江水路前往常熟。 这一次的租船,共花费了曾纪泽将近三万两的白银,再加上先前多次的租借费用,数额共计约二十五万两之巨,这相当于淮军数月的军费支出。 曾纪泽意识到,总是这样租借洋人的炮舰不是长久的办法,必须在适当的时候,尽快的组建一支属于淮军自己的火轮炮舰编队。无论从节约开支,还是长远的发展角度来讲,这都是十分必要的。 第六十四章淮扬水师 淮军从上到下的指挥网络渐已完善,具体的战役已不需曾纪泽亲临指挥,这就使他可以抽出更多的时间来处理大方向的事情。。 曾纪泽约见了英国驻上海领事,向他说明了淮军希望购买几艘英造蒸汽炮舰的意向。其实曾纪泽更偏向与几美国人加强贸易联系,但考虑到英国海军在当时世界上仍属于最先进的地位,故才选择了向英方购买。 清国人能主动的进口英国货,这对英国人而言自然是梦寐以求之事,英国领事当即表示愿意为他联系英国舰船制造企业。但同时他也对曾纪泽从向英国进口枪炮改向美国进口,表示了一定的质疑与不满。 曾纪泽向这位大胡子的英国领使解释道:“领事阁下不要误会,大英帝国的枪炮品质优越,直到现在我都认为你们的枪炮是世界上最先进的。但阁下也清楚,你们的枪炮价格太贵,我为我的军队大规模配备贵国的武器,显然是不太现实的。” “不过请阁下放心,这只是一个经济上的决策,并不代表我的江苏衙门,以及我的淮军要放弃与贵国的商业合作,而且我很乐观的认为,我们双方的合作不但不会削减,在不久的将来还会更加的密切。正在开办的大冶冶炼厂不就是一个很好的预示吗?” 曾纪泽极力安抚有了效果,英国领事道:“我对曾大人的诚意深信不疑,但我希望这种诚意能落实到实际行动,而不只是口头上的空谈。我相信曾大人会做到言行如一的。” 曾纪泽心知肚明,这个人是在和曾纪泽谈条件,以获取在华榨取更多利益的特权。果然,紧接着英国领事就提出,进一步扩大英国租界的要求。另外他还提出,应当由英国方面训练新组建的城防军,并在该武器指挥体系中占有一席之地。 曾纪泽心中愤愤不平,但念在此时淮军未强,中国衰弱,面对列强的欺压也只能暂时忍气吞声。英国人扩张租界,无非是想扩大他在上海的“国中之国”,至于后一条要求,则分明是想渗透过上海未来的“警察部队”,借机将他们在上海的控制权伸向租界之外。这两点,曾纪泽都是无法容忍的。 “贵国的租界区已经是上海最大,整个面积甚至超国法国和美国租界的总和,我不认为贵国还有继续扩大租界区的需要。”曾纪泽委婉的拒绝。 “我国在上海的贸易每年都在飞速的增长,每个月都有一家公司在租界开业,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多的侨民,原有的租界区很显然已经容不下他们,所以我认为扩大租界势在必行, 这也是我国政府的意思,还请曾大人慎重考虑。”英国领事是在威胁。 曾纪泽这人是最受不了别人威胁了,他此刻真有一枪嘣了眼前这个厌恶的英国人的冲动,但是他却不能,这个时候,只有忍耐。 “就算是这样,扩大租界这样重大之事,涉及到国家大体,我一个小小的巡抚也是做不了主的。还请贵国向北京朝廷上奏吧,如果朝廷批准了,到时咱们再商量具体事宜。” 曾纪泽把包袱推给了北京的“老佛爷”,理论上,他确实没有批准的权力。但自太平天国叛乱,第二次鸦片战争失败之后,地方权力渐大,再加上洋人横行无忌,故而在与他们打交道之时,很多时候地方大员都是未得朝廷批准就擅做主张。如果曾纪泽愿意,他完全可以做主,同意英国人的无理要求。但是,他却没有,这不符合他的性格。 曾纪泽以理拒绝,英国人还不至于为这么一件小事就与他反脸,英国领事虽然很不高兴,但也没再执意要求。他闷闷不乐的说道:“好吧,我们会向贵国朝廷提出交涉的。至于城防军的提议,我认为这对上海的安全是十分有利的,曾大人应该不会再拒绝吧。” “我们已经有了黄浦军官学堂,新建的城防军军官们都将经过军校的培训之后才会被正式任命。有贵国的少校戈登先生担任军校总教习,我想当他培养出来的城防军官应当有很高的职业素养,他们可以出色的完成上海的治安维护。贵国的好意我十分感谢,但我想就没这个必要了。” 曾纪泽巧妙的再一次拒绝英国领事的要求,这使得这个大胡子相当的恼火,但同时他又找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来。 英国人的要求没有得到满足,他们很快采取了相应的报复,这直接体现在了淮军所购炮舰的价格上。他们先是提出江苏衙门必须先付一定的订金,但在曾纪泽如数交付之后,又提出新的炮舰加装了最新型的舰炮,价格应当有所提高,否则,英方将拒不发货。 曾纪泽迫于组建淮军的急迫性,不得满足了英国人无耻的要求,最后,以比国际市场价高出三成的价格,购买了七艘当时世界最先进的蒸汽炮舰。 曾纪泽就依靠着这七艘炮舰,再加上曾国藩先前从湘军水师中拨给他的三千水勇以及旧式舢板四十艘,组成了淮军直属的水师。曾纪泽将这支水师命名为“淮扬水师”,任命统领黄翼升为水师提督。 曾纪泽虽在名义上为淮扬水师建军之主,但除七艘炮舰之外,这支水师成军的来历 及组成成份,则始终与湘军关系极密,而与曾纪泽的关系,也只是借于黄翼升个人的接触。 究其原因,其一是原水师为曾国藩一手办成,曾纪泽毫无闻问。其二由于淮扬水师统领与营官均借自湘军外江水师,其饷项分自内江水师。其三由于淮扬水师无论新营旧营,大部分系募自湖南,部分为曾纪泽抵沪之后招募。故与曾国藩、杨填鸭式福、彭玉麟极为密切,而与曾纪泽则相当比较疏淡。 曾纪泽的淮军以陆军为主,水师是为软肋,故不得暂依靠父亲湘军水师的补充,抵沪之后,又因为饷银有限的原因,来不及筹建一支真正归自己统领的水师。任命黄翼升为水师提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尽管如此,曾纪泽为了加强对淮扬水师的控制,特别对七艘炮舰的管带做了任命,连同水勇在内,大部分都是他新招募的人马,属于他的嫡系水师。鉴于七艘炮舰的强大战斗力,它们必将成为淮扬水师今后作战的主力,而曾纪泽将这七艘炮舰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强了对掌握了淮扬水师的控制。 第六十五章海袭 就在曾纪泽组建淮扬水师的同时,常熟之战已然展开。。 东方破晓,天色未明。潮水轻柔的触摸着古老的堤岸,风与海涛的歌声悠远缠绵,点点灯光孤独的在黑暗是舞蹈。幽幽火光中,隐约有持械的人影晃来晃去,那是太平军沿江的哨兵。 这个时间段,是人最容易犯困的时候。 士兵何三宝哆哆嗦嗦的站在岸边,江风带寒,他冷得将两支手缩进了袖筒里,就那么低头弓成一团,原地不断的小跳着跺脚,只是偶尔抬起头瞄一眼江面。 身后,炮台下的营房中,冷不丁会传来一两声梦中噫语,何三宝忍不住暗骂:“他娘的,欺负老子是新兵蛋子啊,每次都让我的守夜放哨。” 天快亮了,何三宝心情渐渐好起来,呆会他就可以回房,缩进暖暖的被窝中好好睡上一觉了。也许在梦里,可以梦见在村里老柳树下等着他的小翠。 堤道的那一头传来脚步声,何三宝顿时警觉起来,举起刀喝问:“是什么人?” “三宝,别咋咋乎乎的,是老子我。”夜色中走过来一人,何三宝了口气,那人是同村的许二多,就是这家伙唆使着他来一同参加太平军的。 “我说三宝,怎么又是你放哨,是不是那帮狗东西又斯负你这老实人了。”许二多表现得愤愤不平,顺便递给队一个酒葫芦。 何三宝皱着眉头,猛摇了摇头,“我不会喝酒,你喝吧?” 啪!许二多猛拍了一下三宝的头,满脸鄙视的骂道:“不喝酒还叫爷们儿么,瞧你这乌龟王八样,人家不欺负你才怪。” 何三宝咧着嘴摸着脑袋,免强的接过了酒葫芦,“那我就喝一口吧,就喝一口。”仿佛受刑一样,他盯着黑洞洞的葫芦口好一会,最后一闭眼,猛灌了一大好。 “咳咳——好辣啊,真难喝。”何三宝表情难过之极,一口酒倒有一半吐了出去。 “哎,四丫儿那么水灵的姑娘,怎么就看上你这草包了。她还等着你挣足钱回去娶她呢,我看就你这样,她是没指望了。等你挣足了钱,我估计四丫那娘早把她送给东村的王财主当小妾去了。”许二多数落着三宝,夺回酒葫芦,猛灌了一大好,啧啧赞着好酒。 “四丫儿说过会等我的,她绝不会给人家当小妾!”何三宝一下子表现的很激动,脖子涨得通红,连青筋都突了出来。 “好啦好啦,小翠会等你的。激动个什么嘛……”许二多不 耐烦的低说着。接着诡异一笑,将何三宝拉到了营房后面。 “干什么呀,我还要站岗呢。” “站鬼子岗,官军又没长了翅膀,怎么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儿来。”许二多四下瞧了一瞧,见无别人,便从怀中取出一物,那是一杆烟枪。何三宝知道,那是抽鸦片有的。 何三宝大吃一惊:“你怎么有这东西,抽它可是要被砍……” “嘘——你吵吵个毛子嘛。”许二多赶紧将他的嘴捂上,接着又笑着说道:“其实那些个什么军纪都是压咱们当兵的,那些个官老爷说得好听,自己还不是偷着抽。凭什么他们可以抽,咱就不抽呢。三宝,来一口吧。”许二多麻利的将来烟土,又从腰上的布囊里取出了烟灯点上,就把烟枪递向何三宝。 何三宝又没敢接,很恐惧的小声说:“二多呀,我听人家说这烟土有毒,抽了会死人的。” “放屁,这都是那些抽不起的穷鬼编瞎话。这玩意儿可是好东西,抽一口能让你赛过神仙。”许二多自己长吸了一口气,浓浓烟雾中,三宝瞧见他一脸的心旷神怡,好不享受的样子。 “这烟土真有这么好抽么?”何三宝有点动心了。 “当然了,三宝,我可是看在咱们同乡的份上才给你抽的。抽吧,抽了你就能见着小翠了。” 何三宝一听到小翠二字,顿时来了胆量,犹豫再三,还是学着许二多的样子抽了几口。这第一口下去,立刻呛得头晕目眩,但在许二多的强迫下,三宝硬头皮又抽了几口。渐渐的,烟土的作用发作,何三宝感觉到浑身轻飘飘,软绵绵的。他的神色开始不清楚,眼前渐渐出现模类的影子,像是小翠的脸。 “小翠,小翠,我想你啊,你可一定要等着我。”何三宝陷入了虚幻之中,在梦境之中,他与他的小翠相聚了。 不知不觉中,他们两人昏睡过去了。当何三宝迷迷糊糊的醒来时,天色已亮,他感到胃里一阵的翻滚,恶心难耐。他急扑到岸堤上,大口大口的呕吐起来。仿佛把整个胃也吐了出来,何三宝总算舒服了一些,他爬将起来,虚软无力的摊坐在了地上。 “什么鬼东西,我以后再也不抽了。”何三宝抱怨着,缓缓的抬起头,想让江风吹散头脑的昏沉。 猛然间,他的眼睛睁得斗大,仿佛看到了这世上最恐怖的事情。 “三宝,这烟土味道不错吧。”许二多也醒了,晃晃悠悠的走过一为,得意的拍着他的肩膀 。 “那,那——”何三宝吓得说不出一句话,颤抖的指向了江面。 江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十余艘洋人的炮舰,距海岸仅一里之遥。数不清的清军,正划着从炮舰上卸下的木船,乘着顺风之势,向岸边炮台驶来。 当许二多看到这一幕时,他同样惊呆了。但他显然要比何三宝要机灵许多,很快就反应了过,推着三宝惊叫道:“是官军偷袭,快,快去发警报啊。” 何三宝从恐怖中惊醒,他从地上爬起,便往营房奔去,口中呼道:“清兵来啦,清兵来啦。” 轰!一声炮响,发生在身后爆炸将何三宝掀翻在地。他抹去了嘴里的土,回头望时,却见刚才坐的地方竟被炸了一个坑,许二多已不见踪影。坑的旁边,赫然是数不清的肉块。 “啊——”何三宝吓得大叫一声,昏厥而去。 接着,江上的炮舰展开了更猛烈的轰击,这座没有任何提防的炮台,很快变成了一片火海。 望着陆续登岸的淮勇,刘铭传向左右道:“钱桂仁应该已经动了兵变,登岸之后找几个俘虏带路,全团迅速开往常熟。” 他乘坐的木船不久也抵岸,刘铭传踏上已被舰炮轰成废墟的炮台,口中道:“洋人果然是船坚炮利,怪不得当年大沽口炮台不到一个时辰就被攻陷。” “大人,抓到一个活着的发匪。”一营营长陈时危押着一名灰头土脸的太平军战士过报告。 刘铭传瞅了一眼那吓得哆哆嗦嗦的小兵,板着脸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太平军小兵不敢抬头,忽然扑嗵跪倒在了刘铭传面前:“小人叫何三宝,小人也是被他们抓来当兵的,小人从来没干过坏事,求官老爷大人饶命。” 看他这副胆小之状,刘铭传知道用这样的当向导才可靠,口气便温和了不少,“你带本官前往常熟,本官不但绕你一命,还要重重的赏你。” 何三宝只想着活命,哪还想要什么重赏,急道:“去常熟的路小人熟得很,小人愿为官老爷效劳。” 刘铭传遂命留一个连守卫常熟码头炮台,余众三千人马立刻起程,急行军开往常熟。 第六十六章程学启 常熟钱桂仁在听到码头炮声时,便知淮军接应的人马已到,遂令所部人马立刻发难,攻打常熟县衙,并迅速的占领了东门,以接应淮军入城。。 刘铭传的人马赶到时,常熟城已是一片混乱,忠于太平天国的守军正与钱桂仁的叛军殊死激战。钱桂仁所部人数并不占优,在短暂的突袭之后,反应过来的其余太平军立即对其展开镇压,双方在每一条街道展开肉搏血拼。 钱桂仁为了造成混乱的局面,便命手下沿街放火,祸及城中无辜百姓。被大火烧及的民房店铺不计其数,城中百姓惊惶大乱,携家带口的到处逃窜。而激战双方都杀红了眼,刀下不长眼,见人就杀,竟有上千百姓死于了混战之中。 钱桂仁部毕竟人少,两千人马很快被杀得死伤大半,余众退守在东门一带,抵死不退。就在钱桂仁陷入了绝境之时,刘铭传的人马及时赶到,三千人马分别从东门南门涌入。 突然出现的清军令太平军大吃一惊,先进的洋枪洋炮很快给予他们沉重的打击。钱桂仁见援兵已至,立刻发起了反攻,大刀长矛配合着淮军的枪炮,攻势势不可挡,东南两路人马横扫常熟城。 一万多太平军在经过了激烈的抵抗之后,守将王淮水意识到常熟是守不住了,只好遂残部往苏州方向退去。刘铭传部在中午时分,完全控制了常熟城,遂令加固城防,扑灭大火安抚民心,以待苏州方面太平军的反攻。 常熟方面刘铭传手的消息很快传回了上海,曾纪泽将奏报遍传给众人,笑道:“常熟城克复了,这个刘铭传果然有些本事,没辜负了我对他的信任。” 李鸿章道:“刘铭传乃当世将才,依我所看,在咱们淮军众将之中,他应该是最能打的一个。” 曾纪泽对刘铭传可是颇为敬佩的,想那历史中的中法战争,刘铭传临危受命,渡海守台湾,击败了法军的数次进攻。在战争结束之后,又力主台湾建省,并任台湾首任巡抚。他在台湾广泛的推行洋务,开矿产、办商业、建铁路,数年之将既将贫穷的台湾建设的欣欣向荣,可称得上了各省近代化建设的概模。 此人文武全才,实属难得,是曾纪泽心目中,在今后建设大计中,能委以更大重任的一名合适人选。 二人正评论着刘铭传,王凯泰持另一份奏报而来,喜道:“大人,潘鼎新部传来捷报,他的人马在苏州通往常熟的路上设伏成功,击溃了粤匪的援军,射杀五百余人,缴获洋枪两百条,大功一件呀。” 听着部下们传来的一件件战报,曾纪泽颇感欣慰,心下更佩服李鸿章识人的眼光,当初他选中的这些人,确实都是难得的将才,自淮军成军以来,鲜有败绩。当然,这当中与淮军的武器先进有很大关系,但将的指挥作用同样是不可低估的。 李鸿章道:“常熟失陷,苏州势危。那李秀必会大举反攻,为今之计,趁其未及反应时,速调兵趁胜攻打昆山、福山,将上海、太仓与常熟连成一线,打通由北面进攻苏州的道路。” 王凯泰补充道:“如果时间来的及的话,还应调兵攻下杨库城。此城虽小,但对整个苏州战局却至关重要啊。” 杨库城地处苏州、常熟的交通要道上,离江阴、常熟中50里,是沿江著名的险要隘口,又是江阴和无锡的屏蔽。淮军若能攻取杨库,就可进取江阴,揳入无锡,严重的威胁苏州的后路。 曾纪泽深以为然,便调吴长庆团北上,攻取福山、昆山等地,又调张树声团进扎杨库附近的鹿苑镇,监视杨库的太平军,待时机成熟以攻取。又令黄翼升率淮扬水师沿江驻守,以为机动力量,随时支援各路淮军。 常熟的失陷,苏州势危,远在天京的李秀成闻报,立即部署苏州防务,准备北进常熟,东攻太仓,期望能扭转危局。李秀成责令慕王谭绍光、会王蔡元隆、潮王黄子隆统军出苏州,进取常、太。同时,江阴无锡等地太平军前来助战,反攻的声势颇为浩大。 曾纪泽的淮军兵力不过两万余人,能战者不过最初的五个团,新编的三个团战斗经验不足,故只留他们守卫上海外围诸要地,而正在组建的四个团连装备还没到齐,更别提投入战斗了。 曾纪泽已然在常熟、太仓、昆山、福山、杨库等地投入了大部分兵力,面对李秀成的大举反攻,在兵力上又一次显得捉襟见肋。 正当曾纪泽在为此犯愁时,曾国藩派遣来支援淮军的程学启部五千人马抵达了上海,这无疑是解了曾纪泽的燃眉之急。 程学启这家伙也是一个颇具争议性的人物,他原本出身农家,太平军夺安庆之后加入太平军,为陈玉成所赏识,命其佐叶芸来守安庆。去岁湘军围安庆,程学启见太平军败局已定,故暗中投降,愿为内应,因约期未到便东窗事发,于是连夜率亲兵行只投靠了曾国藩。 湘军与淮军的组成不同,其中将兵大多数以湘藉人士为主,外地兵源很少,而太平军的降兵就更少。程学启既为降兵,又为外省人,故投降之后,在湘军营 中甚为人瞧不起,处处为人排挤。虽然程学启拼死拼活的为湘军卖命,立下了不少战功,但却一直不得升迁。 曾纪泽知道家伙是个能打的悍将,故在此前派人去游说,诱其加入淮军,并向曾国藩诉苦,一再的声称淮军兵力不足。程学启在湘军中混得也不如意,他见曾纪泽盛情款款,便向曾国藩主动请缨前往上海,曾国藩便当即同意。 程学启带来的这五千人马,都是参加过安庆之战,身经百战的将士,比淮军建军之初的那五团团练人马更具战斗力。时值太平军慕王谭绍光率两万人马进攻太仓潘鼎新部,太仓军情吃紧,潘鼎新屡番发来求援之信,曾纪泽便命程学启马不停蹄,连夜赶往太仓,会同潘鼎新抵挡谭绍光之进攻。 人程学程千里迢迢的赶来上海,曾纪泽连喘气的功夫都不给就派他上战场,多少有点不够体怃下属。曾纪泽遂在临行之在,在吴淞码头设酒,为程学启壮行。 曾纪泽在安庆之时曾见过程学启一面,这个人生得面貌狰狞,乍一眼看上去就非善类,再加上他沉默寡言,喜怒不形于色,旁人很难看得出他心里在想什么,故而很不容易让人产生亲近感。 “方忠,你刚来我就派你上前线,实在是难为你了。这一杯本巡抚敬你和将士们,祝你们早奏捷报。” 程学启也不说话,跟着曾纪泽将一杯酒饮尽。曾纪泽见他也不表一下有没有信心,便有几分不放心,道:“那谭绍光是李秀成才下得意之将,你此去,凡事要多和潘鼎新商议,千万不可小看敌人。” 程学启沉吟片刻,将那酒杯砰的放在了桌上,口气生硬的说道:“大人放心,若是太仓稍有差池,末将愿提头来见大人。时候不早,末将告辞。”程学启就说了这么一句话,而后拱手一礼,便随同部下登船而去。 身边的王凯泰哼了一声,道:“这人好生无礼,他不过是发匪的一员降将而已,有什么资格这么耍横。” 曾纪泽却是一笑,放下手中的空杯,道:“越是这种蛮将才越是能打啊,看来那谭绍光要有苦头吃了。” 第六十七章暗藏的隐患 三天之后,程学启回来了,带着太仓大捷的消息回来,可惜却是被抬回来的。 曾纪泽在码头上看到被从船上抬下来的程学启时,眉头不禁一皱。却见程学启昏迷不醒,头上肩上到处包裹着绷带,一副垂危之状。曾纪泽便向参将贺魁城问道:“你家团长怎会搞成这副模样?” 贺魁城满脸的委屈之状,义愤填膺的将太仓之战的经过得述了一遍。 当日程学启赶赴太仓时,正逢太平军攻城。当时谭绍光畏于淮军枪炮之力,遂从苏州城调来了近二十几门宝贵的先进野战炮,其射程和火力都堪比淮军。再加上各式山炮、抬炮,总计共八十余门炮,对太仓西门猛轰不止。很快,城墙便被轰塌数处,淮军损失颇大,只是依靠着城外濠沟工事,才免强抵挡住了太平军的向次凶猛进攻。 程学启因为武器装备较为落后,所以潘鼎新执意让他的人马据城外壕沟防守,程学启当时也没有反对。岂知太平军强攻几次无效之后,便集中炮火开始轰击淮军壕沟阵地,一连两天的炮击,直把程学启打得抬不起头,所部死伤近七百余人。 程学启盘算着这样下去还得了,再被这么轰上几天,自己这一团的人马差不多就都成了炮灰了。于是他和潘鼎新商议,趁着太平军久攻不下,有所松懈之时,他二人兵分两路,分别由城内外出击,从东南两面夜袭谭绍光大营。 潘鼎新当时是一口答应。当夜程学启便率军绕出战壕,从南面突出太平军大营,谁知潘鼎新团新没有如期进攻,程学启部很快陷入了太平军两万余众的包围之中。危急之中,程学启指挥着部下殊死而战,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竟是奇迹般的搅乱了太平军的布防。 这个时候,城中的潘鼎新见太平军大营已乱,方才率军杀出,内外夹击,彻底击溃了谭绍光。而在混战之中,程学启不幸为炮弹碎片击中,倒在了战场之上。 曾纪泽听罢贺魁城的描述,顿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看来潘鼎新这些淮军将领,与湘军的将官们一样,同样有些瞧不起程学启这个太平军降将,这次的太仓之战,明显就是心有介蒂,故意要整程学启。若非程学启作战英勇,打乱了太平军,只怕潘鼎新还不肯出击,到时岂不白白送了程学启的性命。 在曾纪泽看来,这是一件极其严重的违纪事件,他所希冀的淮军,无论将士们来自何方,属于何藉,都应该抛除相互间的隔阂,心中只有“淮军”二字,没有什么“团练”、“新军”、“太平军降将”之分 。 而他所开办的黄浦军官学堂,在对学员们的教育过程中,也极力的强调着淮军的一种归属感,在对士兵的训练中,同样是如此。潘鼎新的所作所为,显然是触犯了曾纪泽的禁忌,他意识到,在淮军中的这种派系思想尚未成型时,有必要来一次思想整风教育。 不过眼下,程学启的伤势才是曾纪泽最担心之事,他第一时间想到了路易丝,于是,曾纪泽便亲自送程学启赶往了英租界的圣约翰医院。但遗憾的是,根据圣约翰医院的规定,医院只为在华的外国人而设,并不对中国人开放。 曾纪泽当时就火了,心想什么这是什么狗屁规定,你在我们中国的土地上开办的医院,却不给我们中国人瞧病。院方的这规定,比之所谓的“华人与狗不得入内”只不过稍稍文雅了一点而已。 若非是满清无能,使国家沦落至此,不得看外国人眼色行事,曾纪泽早就亲带一队人马一把火烧了这医院了。但他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曾纪泽只好暂窝着火,向门卫说自己是这医院里路易丝医生的朋友,请她出来见一下。 恰逢路易丝这天在外科当班,自从上次除夕夜的偶遇之后,曾纪泽因公事繁忙,一直未能抽出时间来看望路易丝,这让她颇感失望。她对曾纪泽也是时常的挂念,几次三番的想去衙门找他,但都在一番犹豫之后放弃了。而曾纪泽这个时候的出现,无疑让她感到喜出望外,她躲在更衣室里整理了一?埃然后才匆匆的出了来?p>“曾,你终于不忙了吗,怎么有空来找我?”路易丝的口气中有几分抱怨。 曾纪泽没功夫跟她叙旧,指着身后担架上的程学启,“路易丝,我的一名下属受了重伤,请你想办法为他医治一下吧。” 这么久没见面,见面却是为了这样的原因。路易丝又失望了,但出于医生的职业素养,她并没有放在心上,立刻向院长恳请破例为这个中国人治病。 圣约翰医院是路易丝的父亲捐资开办的,虽然有院规在,但路易丝的面子院长却不能不给,只好就答应了她的请求。路易丝便组织外科的医生们立即为重伤的程学启会诊,并在一个小时后为她实施了手术。 曾纪泽一直等在手术室外,两个多小时后,路易丝从手术室中走了出来,她摘去了头套和口罩,露出疲惫的面容,因为劳累的原因,头上出了很多汗,金色的头发也被浸湿了许多。 “路易丝,他的病情怎样了?”曾纪泽急切的询问,他可不想失 出这么一位能打硬仗的悍将。 路易丝轻吁了口气,“他的伤势确实很重,身上中了多处枪伤,不过所幸的是都没有伤到要害。我们已经给他做过手术,病人的已经渡过了危险期,不过想要完全康复的话,至少也得需要四五个月的时间。” 曾纪泽总算松了一口气,他的表情充满了感激,“路易丝,谢谢你帮了我这个大忙。你真是我的幸运女神。” 路易丝笑了,“如果我是你的幸运女神的话,就不会每次我们遇见的时候,你都会碰见一撞不幸的事。” 经年不息的战火,长期的沉埋于军政之事中,其中艰繁,着实令人心情沉郁。而今见到路易丝,见到她的笑容,虽然是在医院这么一个不太浪漫的地方,但曾纪泽的心情却着实为之一振。 “我们中国有一句古训,叫做‘祸兮,福之所倚’,意思是灾祸并不单纯是一种苦难,也许,历经苦难之后,就会是浴火的重生。”曾纪泽顿了一顿,忽然间似有感悟,“就像我们的这个国家一样吧。” 路易丝听不太懂他话中深意,叹了一声道:“总之战争都不是什么好事,像这样程先生算是幸运的人了,能在我们医院得到救治,可是有多少像他这样重伤的人,因为不能得到正确及时的治疗,葬送了年轻的生命呢。” 路易丝的话提醒了曾纪泽,他猛然间想起了早先的一个构想,因为事务繁忙,一直不及实施,也许现在正是时候。于是,他向路易易道出了自己的设想:“路易丝,我需要你的帮助,我需在上海开办一所西医学校。” 第六十八章同济 由于物理、化学等学科的突破性发展,西医在17世纪开始了大跃进式的进步,时至如今,不得不承认它在很多方面都超越了中医。。但这并不代表中医没有进步,只是随着科学的不断进步,各个学科已经相互渗透,促进发展,而中医因为满清统治下的中国科学落后,所以只能以蜗牛速缓慢发展。 曾纪泽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人,他经历过那血与火的残酷,他曾亲眼看到,受伤的战士,因为救治方法的落后,遗憾的死在床榻上。 作为一支近代化的军队,每一个士兵都是经历过严格的西式训练,培养这样一名合格的士兵,需要的不仅仅是金钱,还有宝贵的时间。而他们的使用价值,远非随便拉壮丁拉来的士兵可比。 曾纪泽不希望他的士兵本来能够活下来继续投入战斗,却因为救治方法的落后而断送了性命。所以,他迫切的需要在他的淮军中建立一支专业的医疗队伍,尽可能的减少士兵无谓的死亡。 既然要建医疗队,便需要大量具备西医知识的医务人员,但在目前的中国,很显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而雇用外国医生当战地医生又很不现实,故而曾纪泽决定建立属于自己的西医学校,培养自己的西医人才。 曾纪泽知道短期内他的投入并不能得到回报,但作为一个掌大权者,他必须具有更长远的目光。程学启的负伤,正是给了他一个很好的理由。 在建与不建西医学校的问题上,淮军内部经历了一场不算太过激烈的辩论,大致来讲,李鸿章等人都是比较赞同的,只是在开办学校的方式上有所异议。 王凯泰认为开办洋医学堂是件关乎国体的大事,有必要先向北京的朝廷上奏,请求批准。而李鸿章则认为,医学堂不比军官学堂,虽同属“洋务”,但于平叛平无直接的用处,朝廷方面未必就会同意。 曾纪泽最后拍板决定,医学堂不必以江苏衙门的名义开办,而是挂在他的私人名下,并将学堂开办在租界内,这样一来,就可以绕过朝廷的审查。 虽然此时的中国极度缺乏西医人才,但对于曾纪泽来说却是幸运的,他的幕府之中就有一名精通西医的人才——黄宽。 黄宽,字杰臣,号绰卿,广东香山人。此人12岁即入读澳门教会学校,与稍后入校的容闳成为同班同学。1847年与容闳一起赴美留学。次年夏中学毕业,考入英国爱丁堡大学,首年攻读文学系,次年开始改修医科,以优秀的成绩完在了五年本科学业,获得文学与 医学双学士学位。接着,他继续攻读病理学和解剖学,两人年后获得博士学位。 1857年,黄宽回到中国,在香港开设诊所,次年迁回广州,以毕生精力,在广州从事医嚲和医学教育事业,并开办第一家由中国人主持的西医诊所,并培养了多名西医学生。容闳赴美之前,推辞黄宽加入了曾纪泽的幕府,担任他的私人医官。 此前曾纪泽回战事繁忙,并未将黄宽太过重视,只是供给以丰厚的饷银先养着。此时既已决定建立医学堂,黄宽便成了担任校长的绝佳人选。 曾纪泽找黄宽商谈建医校之事,黄宽兴奋的差点没有晕过去。此人与容闳一样,出国流学之后,不仅学到了先进的知识,而且更加深了对祖国落后焦虑,他们之所以选择归国,都是想为这个苦难中的国家做一点事情。 容闳想推动留学事业,黄宽的理想则是建立中国自己的西医学校,曾纪泽的想法正中他的下怀。 曾纪泽的支持下,黄宽奔走忙碌,一面选定校赴,购买教学课本及医学仪器,一面联络聘请更多的专业人士充当教师。曾纪泽给了他很大的支持,他利用与路易丝的关系,使得圣约翰医院同意为医校提供包括教师在内的多方面援助,这就使黄宽的工作能够更加的顺利。 两个月之后,中国近代第一所西医学校正式在上海英租界创立,曾纪泽将其命名为“同济医学堂”。黄宽任学堂校长,曾纪泽任名誉校长。路易丝由于不便辞去圣约翰医院的职务,故与其他几位圣约翰教会医院的医生们一样,只担任了名誉教师的职位,利用工作之余的时间来校讲课。 同济医学堂的招生工作相当的不易,毕竟在那个时候,西医还未能广泛的被国人接受。但所幸的是上海这个地方比较特殊,这里居住的中国人的思想眼界还是较为开明的。黄宽在经过一番的宣传之后,免强招了六十多名学生,而这些学生多来自一些同外国人打过交道的商人之家。 由于同济医学堂的开办,有着很强的服务于战争的特点,故学校的课程也以外科为主,内科为次。同时将学生的学习期由本科制的五年缩短为三年,这无疑加重了学生的学业压力。但令人欣慰的是,这些出身不好的学生们少了官宦子弟的娇气,他们有着强烈的求知**和吃苦耐劳的精神,他们并没有对密集的课程安排产生抱怨,反倒是以更加刻苦的学习来应对。 曾纪泽作为名誉校长,不但出资建立了这所学校,还学生们设立了丰厚的奖学金,用以激励和鼓 舞学生们的学习热情。 同时,他一有机会他便鼓励部下们,送他们的孩子去上同济医学堂。渐渐的,不管是出于曾纪泽的潜移默化也好,还是对于上峰的尊重也好,下属官员之中开始有人将孩子送入医学堂。官员们的举动又带动了更多的人,如此一来,同济医学堂的学生数量便有了可观的增长,不久之后便达到了两百多人。 第六十九章整风 有了黄宽这个流学归来的医学博士主持同济医学堂的大局,相比而言,曾纪泽要比建立黄浦军官学堂时轻松许多。。 程学启的伤势已无大碍,但短期内却只能卧床休息。太仓之战的胜利击退了谭绍光的反攻,与此同时,常熟、福山、昆山等地的太平军进攻也相继被击退,淮军总算是在常太一带站稳了脚跟。 曾纪泽趁着战局稍有稳定的间隙,亲自前往太仓,招开了一次前线的非正式军事会议。在会议上,曾纪泽向每一位在座的淮军高级将领分发了一份手册,那是参谋处与黄浦军官学堂合力编写的《淮军纪律典章》。 典章首要内容是强调军人必须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是为了加强他对淮军的控制。其次则强调了淮军内部的团结性,手册中更是写明:凡联合作战之时,不对友军实施协作、支援者,一律以军法处置。 在座的都不是白痴,他们很快就明白,曾纪泽的这个会议是针对着程学启事件而开,矛头自然是对准了“不对友军实施协作、支援”的潘鼎新。刘铭传、张树声等见巡抚大人不是针对自己,便是松了口气,各人悄悄的看向潘鼎新。 “咱们的淮军不是绿营,更不是八旗兵,我绝不容许结帮拉派,狼狈为奸,相互攻诘这等恶习存在。不管是你们原来是团练也好、发匪的降兵也罢,又或是贩夫走卒,士子书生,只要一加入我淮军,便没有任何区别,大家就是兄弟,就是一家人,战场上就得相互扶持,同生共死。” 曾纪泽拍着桌子训话,他一向待人温和,这是他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直把那些看惯了他亲切一面的淮军将官们震得心中发毛,而那潘鼎新更是吓得面色惨白,头低得就差钻到桌子底下去。 “如今国势衰落,内忧外患,既是灾祸,对我辈而言,又是一种机遇。我曾纪泽辛辛苦苦创立淮军,别无他念,只想带领着各位创一番事业,他日同享富贵荣耀。我淮军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属不易,咱们已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我希望各位眼光都能放长远一些,抛却偏见,心中无时无刻都只有‘淮军’二字,非如此,才不至于将我们辛苦创立的功业葬送。我言尽于此,还请各位好好想一想吧。” 曾纪泽这一番话情理交融,恩威并施,不光是潘鼎新,在座的众将都听得默默无言,脸色颇有愧色。 会议散后,曾纪泽并没离开,他是在等着潘鼎新来向他认错。今天当着众人的面,他没点名批评潘鼎新,这算是给他 留了面子,若他是一个懂得事理轻重的人,理由私下来向他做出检讨。 潘鼎新果然没有让曾纪泽失望,不多时,他便带着一脸的愧色,独自走进了会议厅,二话不说,扑嗵就跪在了曾纪泽面前,“末将愧对大人的栽培,请大人治末将的罪吧。”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潘鼎新乃大将之才,更何况已有悔过之意,目的既已达到,曾纪泽又岂会真的去治他的罪。 “琴轩快快请起。”曾纪泽忙起身将潘鼎新扶起,拍着他的肩膀安抚道:“你知错能改,实在是难能可贵。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今后不须再提。” 潘鼎新见曾纪泽大人大量,既往不咎,心中愧意反而更浓,红着脸道:“多谢大人。不知……不知程大人他怎么样了?” 曾纪泽道:“方忠的伤势已无大碍,不过还得休息数月才能完全康复。不过他这人倒是大度,在我面前没说过你半个字的坏话。” 潘鼎新深叹了一声,毅然道:“方忠兄胸怀宽广,实在令末将汗颜。末将有一事相请,还望大人帮助。” 曾纪泽问他何事,潘鼎新便说要与程学启结为兄弟,请曾纪泽从中说和。曾纪泽乐得见他们这些不同来路的淮军大将能避弃前嫌,当即便答应了潘鼎新所请。 曾纪泽召开军事整风会议之后,并没有直接回上海,而是留在了太仓,就近指挥各路淮军的作战。借着挫败太平军反攻的余威,曾纪泽命新调的刘铭传团立即向杨库城发起进攻,夺取这一处交通要地。 7月底,刘铭传部发起了对杨库城的进攻。 早在谭绍光发起第一次反攻之时,他就十分清楚的认识到淮军的战略意图,一月之前便命护王陈坤书、潮王黄子隆分别调遣太平军进驻江阴、常熟、无锡的交界地区,防止淮军进犯无锡、江阴,保障苏州后路的安全。 反攻失败后,黄子隆等又率无锡太平军进至常熟西境,加强对北线的防御,并派精兵2000留守杨库。 当日,杨库一带起了大雾,刘铭传一时兴起,决定亲赴城下察看地形,以决定明天的进攻方略。左右将佐无不大吃一惊,纷纷劝他不要冒险。刘铭传却是胆略过人,毫不以为然,一挥手道:“发匪不敢在城外驻营,统统缩进了城里当乌龟,分明就是怕了老子,老子就偏要亲自前去瞧瞧这帮龟孙子,看他们敢耐我何。” 刘铭传不顾众将劝说,一跃上马奔出大营,便飞一般望杨库城去。卫队长唐樵山 见状,只得率领着一百多亲卫队紧随而去,保护着刘铭传直抵杨库城下。 大雾并不算浓,刘铭传策马扬鞭,登上离城七百米远的一座小土丘,昂首眺望杨库城头,回头向唐樵山道:“樵山呀,你瞧见城头那些旗帜了吗,多得是数不清呐,看来城里的发匪还真不少。” 唐樵山也翘首以望,隐约可见城上旗帜遍布,东西两座炮台上似乎堆满了弹药,他暗吸了一口凉气,“大人,照这情势来看,城里的发匪至少也有五六行。咱一团人马才不过三千,这仗不好打呀。” 刘铭传哈哈大笑,鞭子轻抽了一下他的脑袋:“枉你白跟了我这么多年,脖子上这玩意儿还是块生锈的铁疙瘩。”刘铭传指着杨库炮台道:“你想想,哪有人会傻到把弹药明目张胆的堆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就不怕被一炮击中,整个炮台都毁了么。分明就是弹药不足,整些假的箱子搁在外头,故意想让咱们瞧见。” 刘铭传接着道:“凡守城布兵,并不是人越多就越好,城墙上的兵员密度越过了一个界限,反而不利于防守。你想那几十号人扎堆似的蹲在城上,一炮过去就死一大片,最蠢的主将也不会这么排兵布阵。” 唐樵山恍然大悟:“大人的意思是说,城上那么多旗帜都是发匪故意插上去的,好虚张声势,让咱们以为他们人马很多。” 刘铭传笑哼一声:“脑袋总算还没锈到转不动的地步。” “嘿——跟着大人久了,自然就学聪明了。”唐樵山得了赞赏搔着头憨笑。猛然见到杨库城门大开,有数百人马冲出城来,径直往土丘这边杀来。 第七十章三路进兵 唐樵山大吃一惊,急道:“大人,咱们被发匪发现了,快撤吧。” 刘铭传瞄了一眼来敌,人数不过三百,遂不以为然:“慌什么慌!发匪才派了出这么一点人出城,定然不知是老子亲来。估计是把咱们当成一小队侦察的喽啰兵了。哼,正好,老子就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刘铭传当即命令躲藏在山丘后亲卫队们下马,匍匐上山,占据有力地形,子弹上膛,冲备给不知情的发匪一个突然打击。 正如刘铭传所料,杨库守将刘泰生听说城外有清军在晃悠,他怎能料到刘铭传会有这么大的胆子亲自前来,故以为只是几个侦骑而已,只派了几百人马出城出城歼灭。要是他知道是刘铭传的话,估计马上会亲自带着几千人冲出来。 唐樵山手里捏了把汗,但看趴在旁边的刘铭传,却是镇定自若,目光中充满了杀气,聚精会神的盯着渐渐逼近的敌人。 太平军全然没有警惕性,就那么一窝蜂的往山丘上冲,待到半路之时,刘铭传一声令下:“给老子往死里打!”百枪齐射,瞬间击倒了五六十名太平军。 曾纪泽为了保证各团团长的安全,故将原先常胜军的那种近似于“狙击枪”的恩菲尔德步枪,分配给了各团的亲卫队。在这种情况下,眼前这些大多持刀枪的太平军,枉想和刘铭传这一百亲卫队作对,无疑于自寻死路。 三角锥形子弹的强大杀伤力,在这场遭遇战中的优势,体现得淋漓尽致。数倍于对方的太平军,被仅仅占据几十米高的地形优势下的淮军,压得是根本抬不起头来。十几分钟的时间内,便有一半以上的太平军丧失了战斗力。 望着山腰混乱的太平军,刘铭传相当的得意,忽见其中敌军中有一人,挥舞着大刀,召呼着太平军不顾死的往前冲,估计是指挥将官。 “把枪给我。”刘铭传夺过了唐樵山手里的枪,枪口瞄准了那员太平军将官,手指扣下,子弹飞驰而出,正中那人脑门。 “好枪法!”唐樵山不禁喝彩。 将官被杀,余下的太平军立即陷入了无指挥的混乱局面,很快四散逃下山去。刘铭传把枪扔还给唐殿魁:“杀过瘾了,咱们也撤吧,待会发匪就该开炮了。” 一百余人得令,迅速的撤下山丘,望大营归去。就在他们下山后不到两分钟,炮声大作,方才他们所在的那座山丘被炸得尘土飞扬。 唐樵山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忍不住赞道:“大人,你可真是 料事如神啊。” 刘铭传不以为然:“少拍老子的马屁了。料事如神四个字,只有咱们曾大人才配得起。” “那是那是。”曾纪泽对形势的判断之准,经常为他的将领的惊叹,而将领们在与自己的部下闲谈时,又不时的会道几句曾纪泽的传奇。于是久而久之,淮军上下都把曾纪泽奉无所不知的神明一般。 刘铭传将杨库虚实打探了个清清楚楚,故于次日移营,将大营安在了距杨库不到2里的地方。同时联系到淮扬水师黄翼升,请其派水师从夏桥港上岸,堵截江阴太平军援军。 紧接着,淮军兵临城下,在城东北角安置了十余门野战炮,对杨库炮台进行不间断的疲劳轰炸。两个小时后,东北角炮台被轰塌对丈余。守将刘泰升指挥将士拼命抵挡淮军冲击,盼望着江阴的援军能及时赶到。 黄翼升部占据了夏港要地,他的水师更有先进的舰炮火力支援,在水陆协同作战之下,击退了从江阴而来的护王陈坤书。杨库的太平军陷入了绝境。 次日,刘铭传下令发起总攻,一营由缺口处进攻,二营攻南门,三营攻东门,西北两门则由得胜而来的黄翼升水师进击。 在淮军猛烈的炮火攻击下,北门月城轰然倒塌数丈。水师在炮火掩护下,架设浮桥攻城。太平军守将李天得战死,刘泰生身负重伤,指挥残部殊死抵抗,击退了淮军数次的强攻。 刘铭传见状,遂亲率北门,赤足渡过护城河,指挥淮军进抵城下。淮军见团长亲来,士气大振,在火力掩护下,冒着城头如雨的砖石,架设云梯强攻。 刘泰生率领着太平军最后一百多洋枪队,据塌陷的北城死守,打死淮军数十人,却为淮军炮火击中,当场毙命。 淮军冲破北门,一涌入城,其他四门相继失陷。失去主将的太平军如往昔一样,誓死不降,在城中与淮军展开了巷战,最终因实力悬殊,两千余人全部战死。 傍晚时分,淮军控制了整个杨库城,刘铭传一面安抚百姓,加修固城防工事,一面将捷飞马报知在太仓督战的曾纪泽。 刘铭传的得胜是本就是曾纪泽意料之中的事,如今杨库城既克,则淮军便拥有了苏州北线前进的基地,可以进取江阴,揳入苏州西部的外围防线,进一步孤立苏州。 曾纪泽遂命刘铭传部乘胜进攻,先后攻占了苏州外三四十里的叭亭、界浦等镇,使得太平军不得不集中兵力加强苏州城防,难以分兵出击外围淮军。 到八月中旬之时,苏州太平军已完全陷入了被动的防御地位。 淮军在曾纪泽的领导下,取得了一系列的重大军事胜利,淮军上下士气高涨,曾纪泽计划趁着连胜之势,彻底消灭苏南太平军,以配合进攻天京的湘军,最终剿灭太平天国。 曾纪泽回到了上海,与李鸿章等人商议下一步的作战计划,李鸿章对当下的军事形势和双方的态势作了冷静的分析。他认为淮军此次进兵,可虑者有三:苏、常、杭、嘉为东南财赋最盛之地,太平军占据四年,征粮收税,不但自己自足,且常以财粟接济金陵。金陵虽然是太平天国伪都,但苏、杭等地却为金陵根本,太平军必然全力死守,此为其一。 江南多水,苏嘉各城尤甚。湖河荡港,千百通联,津路迷离,桥梁断续,淮扬水师多有不能通达之处。则太平军守易,淮军进难,此为所虑者二也。 李秀成为诸王之首,最为狡谋,其余各伪王皆乃其死党,悉听其命。苏、杭不但乃金陵根本,更是李秀成之封地,淮军若进逼苏州过急,则李秀成必率金陵之众回援,此可虑者三也。 李鸿章的出众的军事才华与敏锐的观察力果不同凡响,曾纪泽深为佩服,于是在经过了一番商讨之后,曾纪泽为淮军定下了三路进兵,夺取苏州的作战计划。 第一路:由潘鼎新、张树声从太仓、昆山进兵苏州。第二路:北路由刘铭传、吴长庆从常熟进扑江阴、无锡,威胁苏州太平军之后路。第三路:以黄翼升的淮扬水师、新调往前线的胡雪参部从泖淀湖、在湖进取吴江、平望,是为南路。再以周盛波、向望海团分别驻守常熟、太仓,以备紧急情况,援应各路。为了配合进攻,又命张树珊团分别扼扎金山卫、洙泾、张堰,以牵制浙江太平军来援。 三路进兵的计划,反映出淮军总体战略构想,实际是从四面包围苏州,先剪其枝叶,而后图其根本,即最后夺取太平天国苏福省的中心和战略重镇苏州。 就在曾纪泽有条不紊的部署着淮军的进取苏州计划时,他又收到了一个令他惊喜兴奋的消息,容闳回来了。 第七十一章兵工厂 容闳并不是无功而返,随同他归国的不但有克里斯多弗.斯宾赛,还有近二十名专业的机械师,以及整船的机器设备。。 曾纪泽为了表示对容闳的感谢与重视,亲率领在沪的幕府官员们数十人前往码头迎接他的归来。容闳何曾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当他走下船时,已是激动得热泪盈眶。急步上前,望曾纪泽便拜,口中道:“容闳承蒙大人信任,此番赴美,幸不辱使命也。” 曾纪泽忙将他扶起,抚其肩道:“达萌呀,该我谢你才对。你可知你这一趟赴美之行所带回来的东西,可比千军万马!不久的将来,你就会看到,你此行的意义之重大,影响之深远,足以流芳百世。” 容闳虽然明白创立军工对大清十分有利,但他到底比不得曾纪泽这样一个二十一世纪人的思想与远见,其中深远之影响,远非他可以看清。 “容,是不是我也得向你的这位上级下跪朝拜呀。”从船上下来了一众美国人,其中一个戴着西部牛仔帽的中年男人开玩笑似的同容闳说。 “贵国有贵国的礼仪,先生就不必拘泥于我大清之礼了。”曾纪泽用流利的英语同那个美国人交谈。 很显然,这个美国人同所有第一次见曾纪泽的外国人一样,为他的一口地道的英语感到吃惊。容闳笑着向他介绍道:“斯宾赛先生,这位就是我同你提起过的曾大人,他也是我们这次合作的主导者。不过,我忘了跟你提一下,他的英语水平比我还要好。你可别想像第一次见我时那样捉弄我们的曾大人啊。” 容闳的一番话把气氛提得相当轻松,从这三言两语之中,曾纪泽便看到了这个斯宾塞身上,那种美国人特有的自由散漫的性格。与英国人的严肃和法国人的傲慢不同,这个美国人让他感到十分的亲切,曾纪泽有预感,他们将来的合作将是悦快而融洽的。 曾纪泽在短暂的寒暄后,便将他二人接到了巡抚衙门,并为斯宾塞和他的美国同行们在租界中安排了早就准备好的住处。并命丁日昌组织人手,尽快的将那两船的机器和材料搬到预先选定的厂房之中。 斯宾塞是个工程帅,同样也是一个资本家,他来华的唯一目就是将他专利投入生产,并从中获得巨大的利润。容闳在美国时,已与斯宾塞就合资办厂之事,达成了初步的协议,即:斯宾塞负责兵工厂枪械设计、生产、机器维护及雇工培训等技术工作,即以技术股的方式参与合资,其股份占整个总股份百分之十五。 由于曾纪泽此 时的身份不同,已经拥有相当大的决策权力,故而他对原来官督商办的方式进行了一番改进,将官府从原先的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占有率降低到了百分之三十,其余百分之五十五的股份,公开向上海本土商界融资。如此一来,则可在合资兵工厂中增加“商”的成份,使其更加符合和适应市场经济的发展,尽量避免官僚主义对兵工厂的不利影响。 与此同时,对于兵工厂的实际负责人,不再采用原先的官方任命,而是采取各股东推选,股东大会投票决定。但曾纪泽为了保证他对兵工厂的控制,便在合同上附加了几条重要的条款,即官府在股东大会上拥有一票否决的权力,如此一来,曾纪泽便可以让自己认定合适的人选来管理兵工厂。 尽管新的合资协议有了很大的改变,但“官督”的味道依然很浓,这也是曾纪泽不得已而之。自由主义的市场经济固然能杜绝企业的一些弊病,提高企业的竞争力,促进它的创新发展,但同时也意味着企业的私人性质更加浓厚,为了获取利益,商人们也许会采取有利于自己,却不利于官府,不利于淮军的生产、营销方式。 军工企业作为一种特殊的企业,注定其不能走上完全独立自主的经营模式,尤其在在战时的环境中,为了淮军的利益,曾纪泽必须要确保兵工厂这个淮军的武器供应商,牢牢的掌握在他的手里。 斯宾塞显然对于曾纪泽给出的这些合资前提有些自由主义者本能式的不满,但这种不满的程度,并没有盖过曾纪泽所给他的利益带来的满足。而美国政府对他的发明不太感冒,进一步促使他决定冒一些风险,跨越茫茫无边太平洋,来到这神秘的东方古国,寻求新的发展与财富。 容闳购买回来的这些机器,是为兵工厂年产一万条步枪的产量所需的,他从美国聘请来的十几名机械师显然不够。为了被充兵工厂的技术人员,并尽快培养本国的枪械制造人才,曾纪泽特意从大冶矿务局那里抽调来了六十名熟悉机器使用的技匠。 这些人均出身于手工作坊,经过在大冶矿务局一年多的实践,对机器的使用已经相当的熟悉。制造枪械的机器虽然与采矿业有所不同,但在具备了一定经验之后,重新学习起来就会容易一些。 至于制造枪械所需材料,由于大冶冶炼厂尚在建设初期,投出生产显然还需要一段时间,在此之前,曾纪泽不得不选择从国外进口,这在一定程度上加重了兵工厂的生产成本。好在他加大了私人的投资份额,这样江苏衙门的负担就减轻了不少。 上海商界的开放性远比湖北要强,当曾纪泽对外宣布要向私人引资建立兵工厂时,商人们立刻意识到,这将是一个赚钱的大好机会。商人们涌跃的报名投资,江苏衙门每天来拜访的商人的络绎不绝,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曾纪泽就为兵工厂筹到足够的入股资金。 在兵工厂厂长的人选上,丁日昌一直是曾纪泽心目中的人选,通过征兵处工作的检验,曾纪泽认为丁日昌确实是一个有能力的管理者。于是他便在第一次的股东大会上提名丁日昌担任厂长,众股东门都对丁日昌的能力表示信任,更何况他还是巡抚大人推荐提名的,故丁日昌以全票通过了股东大会的任命。 8月4,中国历史上又一个里程碑式的日子,中国第一家近代化的兵工厂在上海松江成立并投入生产,曾纪泽将这家兵工厂命名为“上海武器制造局”。 第七十二章烽火漫金陵 就在曾纪泽在上海推行洋务,并与李秀成部太平军激战之时,湘军亦同时发起了声势浩大的东征。。 继剿灭陈玉成部,扫清皖北战场之后,湘军曾国荃部、多隆阿部、鲍超部、杨岳斌因避同治帝讳改名部水师,沿江东下,先后在西梁山、金柱关、芜湖等金陵上游险关要地与太平军展开激战。至5月下旬,曾国荃部进抵天京城下,屯兵于雨花台,其进军之速度之快,实令人惊奇。 1862年5月底,湘军水陆全军悉数从上游顺江而下,先后抵达天京城外,曾国藩对各部进行了周密的部署:曾国荃陆师18营共9000人的兵力,加上少数亲兵,屯扎于天京南面雨花台一隅;彭玉麟统帅水师18营协助,兵力约9000人,8营深入天京护城河口,卫护粮道,保证水路交通接济;同时,曾贞干10营5000人兵力驻守三汊河,江东桥一带,傍水筑垒,以保以路之粮道。经过这样的部署,曾国荃凭借与安庆曾国藩大营联系畅通无阻的后备优势,开始了围攻天京的军事行动。 然而,原本曾国藩制定了四路合围天京的作战计划,但期间多隆阿奉命入陕、鲍超在宁国一带与杨辅清部激难分胜负,冯子材部只防守镇江。各部人马均为太平军的激烈抵抗所阻,未能如期进抵天京,这就使得曾国荃部成为了深入天京城下的一支孤军。 在天京会战的最初,形势一度对太平天国有利。在这种情况下,曾国藩一面调集路人马增援天京,一面向朝廷求援。但各部为皖南太平军所阻,远水难解近火,而朝廷实在无法解决,力陈无兵可拨之苦,着令曾国藩自为筹计,自行调拨。 无计可施之下,曾国藩只有一方面调拨军火粮饷、源源不断的供向曾国荃军,一方面又为曾国藩制定了修建防御工事,挖筑深沟高垒的自立之道。 曾国荃不遵曾国藩稳扎稳打的战略方针,一意专行,孤军深入,此时方意识到形势的严峻性,遂不敢再轻举妄动,利用6、7月间太平军援军未到的时间,日夜构筑防御工事,与天京太平军守军径相抗衡,执行结垒自保、等待战机的既定方针。 天京城外突然出现的湘军是洪秀全所意想不到的,在惊骇之余,他下诏急令苏沪李秀成大军火速回救天京。 李秀成的最初方针是从苏州调运大量军火粮食,并抽调一部分军队,支援天京,增强天京的军事本备防御能力,两年之后,湘军围久必惰,无战斗之心,再与其战,一举可解围。 然而,洪秀全的 战略意图是尽快集中兵力,迅速击溃湘军,解除首都的直接威胁。因此,在李秀成招集各王于苏州开会期间,洪秀全派差官捧诏而至,严旨切责,催逼李秀成起程。 诏逼如此,李秀成不得不行,遂重新制定了三路进援天京的大计,抽调各处将士,择日起程,大举援京。苏杭等处的军政事务,交付慕王谭绍光、听王陈炳文等分负责任。 面对李秀成的大举回援,曾国荃即将面对着更加严峻的压力,曾国荃为牵制苏沪方面的太平军回援,责令曾纪泽的淮军从速进攻苏州,以减轻曾国荃方面的压力。 攻取苏州本来就是曾纪泽的既定方针,但他同样不想拿自己的淮军与李秀成精锐火并,故一直以准备为妥为由迟迟不肯发兵。在此期间,曾纪泽从容的开办了上海武器制造局。当时间进入九月,曾纪泽侦知李秀成已率苏州战场太平军主力西援天京之时,立刻下令严阵以待的淮军各团向苏州发起进攻。 北路刘铭传部,率先向重镇江阴发起进攻。太平军景在江阴构筑坚固城防体系,于东门外立营3座,南门外扎营2座,北外门一座,并在离西门10里的地方设有营垒,城内由广王、薰王扰据守。 淮军对这次的进攻作了充分的准备,根据战前的军事会议确定方针,刘铭传团由杨库至右牌,翌日进扎黄山港,吴长庆团进扎离江阴10里的长山。 江阴守军先是出攻黄山,被刘铭传部的炮火击退。是夜,太平军再袭淮军营垒,刘铭传从容指挥三营人马数路反击,太平军又大败。 同时,淮扬水师黄翼升派炮舰三艘、舰板三十艘驶进黄田港,太平军见淮军水师逼近城根,出城迎拒。淮扬水师以舰炮排炮猛轰,击毁太平军十余条船。但是,太平军陆师突然从两岸扬来,来势凶猛,黄翼升便命水师登右岸迎击。太平军主动撤退,诱淮军进至河港窄处,左岸太平军用洋枪隔港射击,淮扬水师伤亡颇重,将领龙成北亦受枪伤,于傍晚死亡。 淮扬水师虽败,但刘铭传、吴长庆团却于黄山、东门外分别击败太平军。两团人马迅速挺进,连续摧毁江阴外围太平军营垒,9月10,淮军两团七千人马直抵江阴城下,围城强攻。 江阴北门。刘铭传、吴长庆二人商议之后,两团会集于北门,集中三十余门野战炮,猛轰北门,企图从此处突破。 刘铭传持刀立于江阴城下,指着北门城楼吼道:“给老子狠狠的轰,轰中城楼一炮,赏银一两!” 操 炮长唐小文一听有赏,眼睛里仿佛有白花花的银子在闪,他一把将跟前的操炮手推开,“滚开,让老子来!”他袒下半边膀子,用牙咬紧了辫子,眯着眼调整着炮口的,接着点燃了引线。 砰!轰—— 一发炮弹正中北门城楼,将那木制房屋轰塌大半,有不少太平军当场被压死在倒塌的石木之下。 “打得好!”刘铭传兴奋不已,冲着唐小文拍手叫好,他瞄了一眼城楼,向唐小文叫道:“小子,瞧见左面的城垛子没,已经开了好多裂,你要是能给老子把它给轰塌了,老子不但赏你银子,还提拔你当炮连连长。” 曾纪泽为了加强淮军各团的火力强度,除直属炮营之外,每团还别编了一个炮连。刘铭传这团炮连刚刚组建不久,还未及设有连长,炮连暂归一营长统领。 唐小文一听,兴奋得血涌满面,一把将那半连衣袖也扯了下来,整个人都光着上半身,“大人你就瞧好吧。” 唐小文再点一炮,只听一声巨响之后,北门左侧城垛轰然倒塌,几十名太平军从崩塌处坠下,立时被填埋在了碎石之中。 “好小子,你这一炮打得他娘的太好了。”刘铭传见敌城已破,便要召呼部下从塌裂处攻入江阴城。 正这时,吴长庆急奔而来,口中叫道:“省三兄,有一千多发匪从西门冲出,正朝咱们这边杀来,咱们暂撤一下吧。” 与此同时,有探马来报,太平军护王陈坤书正率骑兵从东南方扑来,区王从西南包抄了后路,齐王从中路进击。一时间,太平军对两团淮军形成了四门合围,水泄不通的态势。 第七十三章刘铭传 刘铭传抬头瞅了一眼北门,太平军正自担土抬砖的抢修破口,便想如果错过了这大好机会,待敌四方援军赶到,则攻克江阴加不易也。 刘铭传一咬牙,挥刀叫道:“撤什么撤,咱们有枪有炮,发匪纵然来了百万又有何惧!”接着他便下令,一营冯国秉部、二营吉宣化部分别抵挡东南、西南方包抄而来的太平军。又请吴长庆派一营人马阻击正南而来之敌。其余淮军三营人马,全力强攻北门。 刘铭传这是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吴长庆心下却没有多少把握,劝道:“省三兄,敌众我寡,咱们这么硬拼可不是明智之举呀,依我看还是暂退回大营从长计议才妥当。” 刘铭传乃淮军枭将,善打狠仗硬仗,却又不逞匹夫之勇,他之所以敢这么打,仗着就是淮军先进的枪炮。吴长庆则不同,自加入淮军以来,他的这一团并未参加过几次硬仗,是以他还没有领教过武器优势的重要性,故面对此等内外夹击的危势,显得颇没有自信。 刘铭传是那种说一不二的人,既然决定决死一战,又岂会轻易撤退,便冲着吴长庆嚷道:“你要想撤就撤吧,我刘省三今天誓要拿下这江阴城。” 吴长庆这下没辙了,曾纪泽新颁布的《淮军纪律典章》中说的很明白,弃友军于危地而不救者,当以军法处置。即使他认为这场逞能之仗必输无疑,他却不敢抛下刘铭传团,带着本部人马单独撤离战场。 到了这个份上,吴长庆也只有拿出男儿血性,他奋然拔出刀来,高声道:“好吧,事到如今,大不了我吴长庆就把命留在这江阴城下。” 吴长庆遂命一营胡宗炎部前往阻挡正南敌军,又命炮连集中火力轰击北门缺口,其余人马全部上刺刀,跟随着刘铭传部向北门发起冲锋。 在炮火的掩护下,淮军将士直冲向北门,以门板稻草填堵壕沟而过,成百上千的人马蜂涌向塌倒破口处。北门太平军为淮军强大的火力杀伤无数,势单力薄的他们根本无法阻挡疯狂进攻的淮军。在负出了两百多人的代价之后,淮军冲入了江阴城。 守城广王李凯顺闻知北门势危,迅速的亲率三千生力军赶来,正与冲入城中的淮军迎头撞上,双方在北门一带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战。近身的搏战,淮军无法发挥火力的优势,而人数上又少与太平军,总体而言,淮军是占有劣势的。但仗着正在顶峰的军心士气,还有刘铭传出色的指军,李恺顺一度被发了疯似的淮军逼得步步后退。 刘铭传站在城头 ,挥舞着大刀指挥淮军,居高临下看到城中各处的太平军都在往北门这边聚集,便叫道:“把大炮给老子抬上城头来,轰死这些该死的发……啊——”他话未言罢,一粒子弹不知从何射来,正中他的大腿。 刘铭传站立不稳,斜倚在了城墙上,吴长庆见他中弹,急奔了过来。子弹射穿了他的大腿皮肉,所幸并未伤到骨头,不过创口处依然血流如柱,吴长庆一面招呼人来为他包扎,一面问道:“省三,你怎样了?” 刘铭传痛得脸直抽筋,口气却还硬得很,“我不要紧,再叫弟兄们加把劲,发匪马上就快抵不住了。” 事实上,面对着太平军越来越多的援军,攻城的淮军已经是强弩之末,形势正在向越来越不利他们的方向发展。 刘铭传是被这一枪给打得有点晕了,吴长庆可不糊涂,他正色道:“省三,眼前的战况你我都清楚,再一意孤行的强打下去,咱们这几千人马就要都死在这城头了,现在撤还来得及。” “妈了个巴子的,老子要撤也得把打我这一枪的狗贼头给砍了再撤。”刘铭传总算清醒了点,话中之意明显也是有了撤的念想。 “省三,这个时候我可不能再由着你性来乱来,恕我无礼了。”吴长庆狠下了一心,向着刘铭传一拱手,便招呼道:“来人呀,把刘大人抬下城去。全军向大营撤退。” 几名吴长庆的亲兵急上前将受伤的刘铭传搀住,强行往城下抬,刘铭传吃了一惊,恼火的嚷嚷着:“你们干什么,你们这是干什么,放开老子——” 人家刘铭传毕竟是团长之尊,这几名兵蛋子自然不好得罪,纷纷回头望向自家团长,吴长庆也不搭理刘铭传的怒吼,眼神只那么一甩,示意他们继续。 亲兵长吴永平会意,冲着刘铭传嘻嘻笑道:“刘大人,城上风大,咱们就先抬您下去凉快凉快了。”说着便也不顾不管,指挥着亲兵们拥簇着刘铭传下了城。 刘铭传其实也有撤退之意,但他这人性如烈火,偏生就好面子,故而嘴上嚷嚷的厉害,动作上却相当的听话,也没怎么乱挣,任由着他将自己抬走。 吴长庆指挥攻入城中的淮军有条不紊的撤退,城中太平军妄图趁势追击,却为淮军的优势火力所阻,不敢追出城来。 与此同时,冯国璋、吉宣化等三营也奋勇击退了陈坤书等太平军援军,这也就避免了吴长庆的主力部队腹背受敌。待到天黑之时,各营全部安全退入了营垒,吴长庆命令各营继 续加固营壕,防止太平军趁夜偷袭。 此战淮军战死五百余人,刘铭传团损失最大,一营几乎死伤过半。但同时太平军方面死伤也更加惨重,伤亡人数达到三千之众。客观而言,此战算是打了个平手。 江阴方面的战报很快传到了上海的曾纪泽手里,他拿着手里的奏报,眉头不由皱了起来。淮军自成军以来,一直占有武器方面的巨大的优势,士兵的战损率一般都极低,而这一战刘铭传两团竟损失五百多人,可谓淮军开战以来阵亡人数之最。 王凯泰接过奏报瞧了一遍,忧心忡忡的说道:“发匪各路援军皆至,江阴城下,敌我比例悬殊,大人,是否考虑让这两个团暂时撤回杨库呢?” 曾纪泽望向李鸿章:“少荃,你以为呢?” 李鸿章道:“发匪虽众,但别忘了咱们淮军可是有着绝对的武器优势,此时那两个团攻城可能有些吃力,便要划地自守却易如反掌。我以为当令他们坚守营垒,而后我们急调援军赶往江阴,内外夹击,先击溃发匪援军,而后再联手攻城,江阴城必克。” 李鸿章的话正合曾纪泽心意,在他看来,尽管经过了一定程度的西式军事思想的熏陶,但淮军上下对于先进武器在战争中所发挥的作用,抱有相当大的怀疑。他们的军事思想很大程度上,还停留在冷兵器作战那种人数上所谓的“敌众我寡”,而忽视了一支军队真正的强大与否,武器的优劣在很大程度上已经占了决定性的因素。 曾纪泽就是想让刘铭传他们来一场“敌众我寡”的坚守战,让淮军上下都能从中尽快的改变他们陈旧的军事理念。于是,曾纪泽便急调镇守太仓的向望海团两个营,镇守常熟的周盛波一个营,许厚才的直属炮营赶赴江阴。 就在淮军增兵同时,太平军的人马也在源源不断的赶往江阴,护王、潮王、武王、齐王、区王从常州、苏州、丹阳、无锡、溧阳五路协援江阴,兵力达三万之众,对刘铭传、吴长庆两团五千余人马形成了强大的包围之势。 第七十四章纪泽式 江阴之战激战正酣,不分胜负之时,上海武器制造局传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第一支斯宾塞步枪制作成功,丁日昌和斯宾塞邀请曾纪泽亲自试射。。. 在松江厂房外的靶场上,武器制造局的中外员工们都会聚于此,他们都兴奋却又不安的等待着巡抚大人验收他们的工作成果。 曾纪泽接过了丁日昌双手奉上的这支全新的连珠步枪,枪枝重量适当,外型制作精美,第一感觉是一把好枪。 斯宾塞叼着他的烟斗说道:“这把枪我们事先已经试射了一百多发子弹,无一发哑火,曾大人可以完全相信它的质量。” 曾纪泽笑了笑:“质量好不好,顾客才有发言权。”他端起了枪,瞄着了一百多米外的环状靶,数秒之后,扣动了扳机。 砰!一声脆响,接着,对面的观靶员从壕沟中站起来检查靶子,而后高呼道:“零环!” 众人一阵的唏嘘,曾纪泽心下颇感难堪,他知道脱靶并不是枪的问题,而是自己射击水平太臭。这也难怪,一直以来他都担当的指挥决策者的角色,事实上,虽然他算得上是一名军人,却几乎没有开过几枪。 曾纪泽当然不好承认自己水平臭,便泰然一笑,将枪扔给了白震山:“我膀子最近有点酸,枪没办法托稳,你来吧。” 白震山接过枪来,从容的摆好姿势,射击,正中靶心,接着他又连开数枪,无一不在八环以内。当打完所有的子弹后,白震山将枪恭敬的递还给了曾纪泽,并低声道:“大人,依末将看,这算是一把好枪。” 白震山虽是大刀高手,但玩枪也是一等一的好手,他都称赞是好枪,那自然是没什么问题。曾纪泽枪扔给了丁日昌,回头向在场众人道:“本官代表奋战在前线淮军将士感谢你们,感谢你们为他们制造出了这么好的枪,属于咱们淮军独一无二的枪。” 靶场上顿时欢声雷动,所有的工程人员都意识到,他们这一个月以来的努力没有白费,机器的调式和材料的加工都是合格,斯宾塞连珠枪将为巡抚大人同意投入量产。 斯宾塞枪的试制成功,对于淮军,乃至整个中国来说,意义都是十分重大的。纵观历史上的洋务运动,即使满清洋务派开办了不少兵工企业,但在设计上几乎只能跟随国外的脚步,不断的仿制。而当满清洋务派们刚刚能熟练的仿制外国的某种武器时,这种武器已经被更新式的型号所代替。不断的仿制,带来的只能是不断的落后。 丁日昌道:“大人,我等商量过了,想将这款新枪以大人的表字命名,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西方在这个时代的枪械多以制造者的名字,或工厂名字命命名,诸如“享利式”、“恩菲尔德式”,按照惯例,此枪应以斯宾塞的名字命名,但对淮军的士兵们来说,或许是难以接受的。 中国的第一把自制枪能以自己名字命名,那当然十分有意义的,但曾纪泽必须照顾到斯宾塞这位美国人的感受,当下便也不好接受,笑着向斯宾塞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斯宾塞先生一定会恨得我咬牙切齿吧。毕竟,他才是‘孩子的生父’啊。” 众人皆笑,曾纪泽的趣言将气氛调整的很轻松,斯宾塞耸了耸肩,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你才是大老板,我不过是一个打工的而已。枪叫什么名字都无所谓啦,关键是它能买出一个好价钱,能让我们这些做股东的腰包鼓起来。” 看来斯宾塞是默认了,曾纪泽拍了拍他肩膀,很有信心的说:“放心吧,有我淮军在一天,枪的销路都不成问题。你就准备换一个更大的口袋吧。” 斯宾塞即是发明家,亦是资本家,有大把大把的银子花,他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他听了曾纪泽的话,兴奋不已:“那么大人,你打算跟我们订多少支‘纪泽’式步枪呢?” 曾纪泽伸出了五个手指,斯宾塞喜出望外,叫道:“五千条啊!噢,上帝啊,我们要发财了。”斯宾塞冲着他的美国同行们兴奋的大呼小叫。 曾纪泽笑了,道:“斯宾塞先生,我说的不是五千条,而是五万条。三年之内,我希望你的制造局能一条不少的给我造出来。” 五万这个数字是曾纪泽未来三年打算的扩军计划,加上原有的两万多人马,介时淮军总数将达到七万之多。到那个时候,这支装备了世界最先进步枪的军队,将是这个国家,乃至整个东亚地区最强大的武装力量,无论是湘军,还是楚军,抑或是早已不堪一击的八旗绿营,都将对淮军望而生畏。 斯宾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嘴巴缩成了一个夸张的圆形,过了好一会,他才从吃惊中反应过来,喃喃道:“看来,我们必须要再买很多台机器了。” 上海武器制造局在丁日昌、斯宾塞,以及上百名中外技师的努力下,开始了夜以继日的赶工。同时,为了解决新式枪械弹药消耗巨大的问题,曾纪泽又在制造局中新添了一个子弹制造所,完全以机器制造火药和子弹,短期的产量能免强为淮军提供三分之 一的弹药,这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曾纪泽用于进口弹药上的花费。 由于丁日昌接手了上海武器制造局职位,征兵处的重担曾纪泽就交给凌焕。这位年轻的高参并没有辜负曾纪泽的信,三个月的时间内,他又为纪泽招募并训练了一万的人马,而由于淮军的声势日盛,以及在曾纪泽求贤若渴的感召之下,新招兵员中知识分子的成份有极大比例的提高,士兵的普遍素质也随之增强。 与此同时,黄浦军事学堂也为曾纪泽提供了几十名一期毕业学员,这些学员们虽然因为战时的学制减缩原因,只接受了不到半年的培训,但由于戈登的教育有方,以及学员们的刻苦与努力,使他们足以胜任新编淮军中下级军官的职责。 曾纪泽将这一万人马编成了三个步兵团,番号分别为九、十、十一团,团长陈庆国、郑爽杰、许冠容均是从原淮军中提拔上来的有为之士,而中下级军官则多是黄浦军事学堂的一期毕业生。 曾经泽提拔任命了这么多的新面孔,这在外人看来无疑是大胆而冒险的,甚至是不够妥当的,他也因此遭到了李鸿章等人的劝谏,但曾纪泽力排众议,一意决心如此。因为这是曾纪泽将淮军“黄浦化”的一个重要步骤,在不久的将来,他还要一步步的让整个淮军的各级理要指挥阶层,尽可能的由黄浦毕业生担任,这些学员和他们领导下的淮军,将完全的忠于曾纪泽这位校长。 曾纪泽原计划将三个新编团全部调入苏州战场,但浙江战局的变化却让他不得不改变了计划。 1862年2月,左宗棠升任浙江巡抚,立即拉开了进攻浙江的帷幕。 曾纪泽很清楚,左宗棠必定把这场战争看作实现自己政治野心的重要阶梯,太平军天国侍王李世贤根本不是这位军事天才的对手。如果坐视左宗棠在浙江大展拳脚,那么不久之后浙将必会成为楚军的敌盘,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左宗棠的崛起是曾纪泽所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他要将三团的淮军南下调往浙江战场,在打击太平军,扩大自己地盘的同时,尽可能扼制楚军的发展。 ———— 本周三江,请朋友们多多收藏,多投些票吧。拜谢。 第七十五章特雷格医生 江阴外围,淮军大营。。 “妈了个巴子的,要是让老子逮到那个打老子一枪的狗东西,老子一定把他的头拧下来撒尿。”刘铭传斜坐在床榻上,一边咬牙切齿的骂着,一边将手中的一本论语狠狠的抽着床沿。 “省三兄,你这是跟谁生闲气呢。”帐帘掀起,吴长庆笑着走了进来,后边还跟着一名白头发的洋教士。 刘铭传更加恼火,拿书指着那洋人道:“你怎么把个洋鬼子带到我帐中来了,多晦气,快把他赶出去。 吴长庆摊开了手,一脸的无奈,随后将手听书信递给了刘铭传:“这是曾大人特意派来给你治枪伤的洋大夫,曾大人说了,你要敢不接受治疗,就以违抗军令论处。” 刘铭传一怔,将手中书信看了一遍,果然是如吴长庆所说。他当场就郁闷了,他和大多数的中国人一样,看到外国人就觉得不顺眼,何况是让他们瞧病,但曾纪泽又给他下了死命令,自然又是不能够违抗的。 刘铭传没好气的瞅向了洋大夫,左看不顺眼,右看不顺眼,索性把书往床上一丢,嚷嚷道:“好吧好吧,要治赶紧治,我倒瞧瞧你个洋鬼子有什么本事。” 他大概是以为这个洋人听不懂汉语,所以用词颇不礼貌,谁知那洋大夫笑了笑,用不太标准的汉话说道:“请刘先生放心,我是正规医学院毕业的,我有信心治好你的枪伤。” 刘铭传又一愣,嘴里嘀咕道:“妈个巴子的,原来这洋鬼子还会说汉话啊。” 原来曾纪泽听说刘铭传中了枪伤,特意从同济医学堂请了一位罗恩英国医生,委托他赶到前线来为刘铭传治伤。人家可是看在曾纪泽的面子,冒着危险进入战地,刘铭传反倒不太领情,倒显得有几分小气。 罗恩在上海住了很久,一直担任着租界内外国人的私人医生,他是早路易丝毕业七年的老校友,后在路易丝的一再劝说下,欣然应聘入同济医学堂担当教师。 罗恩的脾气甚好,倒没有对刘铭传的不礼貌感到不满,笑容始终挂在他的脸上,“刘大人,我现在就给你做一个全面的检查,期间可能触及你的伤口,不过请你不要害怕,不会很痛的。” “老——”刘铭传性格虽然火爆,却也不是粗鲁无度的蛮夫,他硬是把滑到嘴边的“老子”给咽了回去,哼了一声,不屑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还会怕这点痛么,你尽管检查吧。” “真是位任性的将军。”罗恩心里这样想 ,随即便为刘铭传作了检查。那粒子弹是穿过他腿部的肌肉,擦着骨头而过,所以伤口看起来比较吓人,但伤势却并不太严重。罗恩为刘铭传做了伤口缝合手术,并采用了一些西药促进愈合,两天之后,刘铭传的伤势开始好转。 罗恩的医术让这位外精内细的大将刮目相看,他对这个会说汉话的洋鬼子也不是那么讨厌了,甚至还有点欣赏。 “我说老罗啊,你看我这伤势,明天能不能上阵指挥?”刘铭传是拍着罗恩的肩膀说这话的,俨然两人已成哥们。 罗恩有点莫名其妙:“刘将军,按照你们中国人的称呼习惯,你叫老罗是不正确的,我的全名叫罗恩.特雷格,你可以叫我老特雷格,罗不是我的姓,特雷格才是我的姓氏。” 刘铭传哪晓得英国的姓氏传统,他被罗恩这一番话给绕晕了,一摆手,不耐烦的说道:“什么老特雷格的,听着多别扭,老子偏要叫你老罗。” 罗恩的表情显得有点无辜,但他马上又找到了新的毛病,一本正经的说道:“我知道老子是你们国家古代的一位著名的哲学家,但他逝世应该已经有两千多年了,他怎么能认识我,又怎么会一定要叫我老罗呢?” 刘铭传差点崩溃,他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做“对牛弹琴”,罗恩的执着让他很无奈,他只好换上一脸笑容,和颜悦色的问道:“我说老特雷格呀……反正就是别扭。前面的话都算作废,其实我只是想问问你,我这伤影不影响明天的上阵指挥。” “这个嘛,你的伤如果要痊愈,最起码还要一个多月的时间,但如果你只是指挥,而不用冲锋陷阵的话,理论上影响还是不大的。当然,如果当你打了败仗,你的伤势还是会影响你逃跑的速度。”罗恩总算被拐入了正题,但回答却令人感到晦气。 刘铭传长出了口气:“那就是没影响啦。我告诉你老什么特雷格,你刚才的话才是真正的说错了,我刘铭传是绝对不会打败仗的,你想看到我逃跑的样子,那就等下辈子吧。” 罗恩低着头沉思了一会,然后郑重其事的说:“刘将军,你又错了,根据科学的研究,一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当**灭亡时,生命随之消失,所以人是不可能有下辈子的。” 吴长庆听着哈哈大笑,刘铭传有种想咬桌子的冲动。 太平军对刘铭传、吴长庆两团的围攻数日而不克,这给了淮军里应外的充分准备时间。 向望海、许厚才率领的四个人营的人马,攻 破了祝塘、璜塘太平军营垒,出周庄抵达了江阴,对江阴城外的太平军援军形成了内外夹击之势。两路淮军经过周密的计划,决定发动全面的破援之战。 破晓时分,吴长庆坚守大营,以防江阴太平军进攻,刘铭传则指挥本团人马,对城外的护王陈坤书部发起了进攻。 刘铭传被打了一枪,窝火窝了好几天,今天总算能痛痛快快的报仇。他腿伤未愈,仍支着竹杖亲临战场指挥,这给了本团将士极大的鼓舞。 淮军猛烈的炮火很快催毁了太平军营外围石墙,在炮火的掩护下,一营淮勇呈分散队形,向太平军营发起冲锋。 陈坤书并没料到坚守不出的淮军会突然发起反攻,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故面对淮军的枪炮之利,他选择了全营反冲锋,企图借助人数上的优势,在肉搏战中消耗淮军的有生力量。 曾纪泽自组建常胜军时就非常重视侦察工作,每个连中都必配一个侦察班,是以每一次之前,他都能对敌方有最大限度的了解。而太平军显然在这一方面做的不到位,淮军援兵已至背后,陈坤书等人却并没有及时情况。 于是,陈坤书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调集了本部精锐人马倾巢而出。刘铭传见敌人已中计,便命一营主动后撤,埋伏在战壕中的两营人马掩护。 陈坤书还道淮军是被他的浩大声势给震慑住了,便想趁势冲破敌营战壕攻势,一举摧垮淮军,于是就将留守大营的后队人马也全部调上了前线。 想要冲破拥有着武器优势,并且躲藏在战壕之下的淮军阵地,并非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在双方的交战过程中,太平军在这方面屡屡吃亏,尽管这样,他们依然没能从中吸取足够的教训。又或者,他们根本就无可奈何,只能选择以血肉之躯,冲破那枪林弹雨的火力网。 代价是惨重的,收获却是微薄的。 两千多条享利1860式步枪,足以压得上万太平军抬不起头,在付出了一千多人的牺牲之后,陈坤书的人马甚至还没有冲到自己火器的射程之内。他经不起这样巨大的消耗,只能下令放弃进攻,全军撤回大营。而就在这时,向望海从背后向太平军发起了突袭。 第七十六章留学计划 向望海的背后突袭,给了陈坤书以最沉重的打击,刚刚撤下阵来的太平军本就士气低落,军心不稳,陡然间面对身后袭来的密集火力,全军立刻陷入了极度混乱之中,只象征性的抵抗了一下子开始分崩离析,四散逃窜。 陈坤书无法接受这样的败局,他竭力号令手下拼死抵抗,甚至不惜亲手处决了几名带头逃跑的将领,但这依然阻止不了败溃之势。而在这时,本在他包围之内的刘铭传又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原以退回的刘铭传再次发进了进攻,在步兵的掩护下,他甚至把大炮抬到了前沿阵地,对陈坤书的中军大营直接进行炮轰。 大炮的威力与震慑力是难以想象的,倾泻而下的炮弹很快催垮了太平军最后的抵抗意志,而陈坤书亦为炮火所伤,百般无奈之下,只好混迹在鼠窜的士兵之中,一起往苏州方向逃去。 陈坤书部乃是援救江阴城各军中最强的一部,该部的失败,对于太平军的援救江阴计划的打击是致命的。 淮军三路人马会合,借着得胜之势,对城外潮王、武王、齐王各营随即展开了攻坚战。数日之间,淮军攻势势不可挡,扫平了沿护城河外的木城、石营、土垒和木卡100余座,歼灭太平军达一万余人。城外太平军援军相继败败溃,江阴再度陷入了淮军包围之中。 当远在上海的曾纪泽收到江阴破援之战胜利的战报时,欣慰的表情清楚的写在了脸上,遂将这好消息道与了前来拜见的容闳。 容闳同样很兴奋,他指着桌上的地图道:“破援之战得胜,则江阴指日可克也,此地位于江海之冲,拊常州、无锡之背,为南贼北窜咽喉,我军若得,便可对苏州之贼构成一个完整的包围圈。” 曾纪泽颇感惊奇,赞道:“想不到达萌对于军事也颇有研究啊。” 容闳自谦道:“大人过奖了,我知大人以统帅淮军为首要之事,我等既身为幕僚,岂能不有所了解,故而平日花些心思揣摩揣摩,浅陋之见,让大人见笑了。” 曾纪泽笑道:“所谓术业有专攻,达萌你自有你之才,不懂军事其实也不要紧。何况我治理江苏,统领淮军只是一方面,还有诸多重要之事需要你这样的贤能。” 容闳借机道:“大人眼光广阔,实在令我等钦佩。闳此来其实是想和大人商议派潜幼童留学之事,不知大人能不能向朝廷上表,立即着手实施。” 曾纪泽就猜到容闳是为此事而来,如果可能的话,他又何尝不 想尽快实施呢。只是他知道,在目前的环境之下,北京那个腐朽的满清朝廷是不可能同意这样“破天荒”之请的,至少现在的时机还不成熟。 而且,曾纪泽还有自己的盘算,若以朝廷的名义,公费资助子弟留学美国,那这些学成而归的学子们,感激的只会是朝廷,效忠的也会是朝廷,而曾纪泽需要的却是这些学子们为他的宏伟事业效力。 思量再三,他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教育乃百年大计,达萌之心我又怎么会不理解,不瞒你说,在你赴美之后不久,我就曾上朝廷上过数道奏章,力陈留学的重要性,但朝廷方面都是不闻不问,实在是令人无奈。所以我左思右想,想到一个权宜计划,你看行不行。” 曾纪泽的计划是,以容闳的名义招收适龄青少年,赴美流学,一切的费用将由曾纪泽私人出,但要求留学生学成归国之后,应当只为他的江苏衙门工作。 容闳对曾纪泽的新计划很感兴趣,他也知道当今朝廷迂腐保守,连曾纪泽这样的大员上奏都不理不睬,那再怎么着急也是无济于事的。而在他看来,只要能尽快的派遣大量青少年出国留学,学习西方先进知识文化,将来对国家都是有利的,是公费还是私款资助,只是一个形式而已,他并不太过看重。 “大人的计划我完全赞同,但是派遣流学生应该是大规模的,一个两人个对国家的未来是于事无补的,这样的话费用将是庞大的,我只怕以大人一人之力……” 容闳是在担心钱的问题,他这就多虑了,所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曾纪泽身为巡抚之尊,又控制着上海这个聚宝盆,就算是他再奉公廉洁,小金库里藏个十几二十万两的银子还是没问题的。 更何况,曾纪泽掌握着一省的军事、财政大权,想要巧立名目,私划一笔款子也只是举手之劳。至于留学的费用,对于容闳来说是笔巨款,但相比于战争这种动不动就百万两开销来说,也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钱不是问题,只要你能招到合适的年轻俊才,有多少我资助多少。”曾纪泽当然不能说明自己的资金来源,但容闳不是傻子,他想也想得到,既然曾纪泽愿意一力资助,他又何必多管是非呢。 在敲定了派遣流学生的事宜之后,曾纪泽又向容闳变及了另一项计划,他准备在江苏衙门中新增一个“教育司”,专职负责新式教育、留学等工作,将来包括同济医学堂、黄浦军官学堂的新办高等学校,都将划归教育司管理。 曾纪泽想让容闳担任这个教育司总长的职位,负责研究、实施一下步江苏的教育改革事宜,除新开办的两所新式学堂之外,还将组织筹办更多的新式教育机构。 与此同时,为了加强与美国的教育交流,曾纪泽请容闳再次赴美。他的计划是渗透到美国的高等教育系统之中,具体而言就是以捐资的方式,加入美国大学的董事会,如此一来,则可方便其影响力,促进美国大学对中国教育的帮助。这其中就包括尽可能多招收中国留学生,在时机成熟时,为中国的大学发展提供其先进的教育资源。 曾纪泽最想的是能加入哈佛大学的董事会,这所美国最早建立的大学,因为这所大学不但具有最一流的教育水平,又因许多美国政要都出自该大学,若能成功,便可借哈佛大学对美国政府施加影响力。 但是,考虑到哈佛大学建校以久,光靠钱恐怕难以渗透其中,故曾纪泽的备用计划是退一步,资助那些刚刚建立不久,资金正短缺的大学,或者是干脆出资,在美国的国土上,由中国人建立一所大学。 这其中,麻省理工学院就是曾纪泽重要圈定的一所大学,这所后世世界闻名的大学在1861年才刚刚建立未久。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曾纪泽的捐资无异于雪中送炭,将来这所大学对曾纪泽的回报也将是难以估量的。 听了曾纪泽的一番规划,容闳再一次为曾纪泽的深谋远虑和广阔的眼光所折服,他情不自禁的起身作拜,感慨万千的说道:“容闳能追随大人左右,实在是三生有幸。有大人在,中国有救了。” 第七十七章天国信仰 赞美之词总是百听不厌,容闳的崇拜之情让曾纪泽很是受用,不过在人才面前,他当然不会摆什么领导的臭架子,便忙将要下拜的容闳扶住:“凭我一人之力,自然无法改变国家贫弱的现状,但若我等上下一心,抱定自强之志,那国家方才有重振的一线希望。。达萌,你身上的担子同样不轻啊。” 容闳振奋之情溢于言表:“大人放心,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能得大人这样的明主,容闳虽赴烫蹈火,亦再所不辞也。” 曾纪泽这个人不太喜欢那种喊口号,动感情的场面,总觉得大老爷们之间有何默契,心知肚明便罢,又不是演戏,何必慷慨激昂的释放漏*点,感觉很肉麻的。 但是现在,容闳的这一片赤子之心,却着实令他很感动,他也不说什么,只是深吸着气,拍着容闳的肩膀道:“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感慨过后,曾纪泽忽又想起一件事,便道:“此次赴美,除了促成留学之事外,投资美国大学之外,还要尽可能的多聘请一些有经验的工程师来华,从事本职工作也好,当老师授业也好,只要是有用的人才,我这里都需要。”他顿了顿又道:“另外,我还要你寻访一个叫做理查德.j.加特林的美国工程师,他手里有一款机枪的专利,你务必能将这款枪的专利买下来,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能聘请此人来华。” “机枪?那是何物?”容闳虽留学美国,见多识广,但机枪这个名词却也是第一次听说。 曾纪泽当然不能跟他说“这是我从历史书上看到的”,略一思索,给了容闳一个合理的谎言:“机枪是一种最新发明的枪械,一分钟能发射上百发的子弹。我是从路易丝小姐送来的外国报纸上看到的,我想这枪对我们淮军将是十分有用的,你尽管去办吧,钱不是问题。” 路易丝容闳也认识,他知道这个英国医生与他们巡抚大人的关系不太寻常,听说这位小姐经常派人送来租界内的各国报纸。不过容闳也有阅读外国报纸的习惯,他奇怪自己怎么就没见过关于什么“机枪”的报道呢?他也不好多问,只欣然道:“大人放心,容闳必不辱使命。” 曾纪泽点头道:“斯宾塞的事你办的很不错,你办事我放心,相信这一次的美国之行也一定会马到成功。” 两天之后,曾纪泽对外宣布了成立教育司的决定,并正式任命容闳为该司总长。由于容闳不久之后便要走程赴美,故又任命冯桂芬为副总长,负责容闳不在时的教育工作。 容闳在受命之初就开始招收、选拔可赴美留学的可造之才,年龄在十二岁到十六岁之间,不问出身,只看资质与态度。由于先前已经有了同济医学堂、黄浦军官学堂的先例,在上海这个与世界接触的地方,人们对西式教育的接受程度有了进一步的提高,故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容闳便选拔出了近一百名适龄青少年。 遗憾的是,开明的范围仅仅局限与上海及其附近一带的地方,除此之外江苏的其他地方鲜有人报名,这使得曾纪泽认识到,他的教化大计还任重而道远。 容闳带着这一百名留学少年起程赴美了,他带走的一粒粒火种,也是这个国家未来的希望。曾纪泽期待着他们学成归来的那一天,能用他们的知识与热情,点燃这个深渊中昏睡的国家。 教育司成立的当天,远在江阴的淮军发起了攻城之战。刘铭传、吴长庆、向望海,连同淮扬水师黄翼升部,共18营淮军向济济可危的江阴孤城发起了猛烈的强攻。 水陆各门烽火连天,炮弹倾泻如雨。在上百门野战炮,持续一个半小时的轰炸之后,江阴南、北、东三门城墙多数坍塌。淮军由七八处破口处蜂拥而入,广王奉李秀成之命,誓死与江阴共存亡,指挥数千太平军,在各个破口处,与强行攻入的淮军做短兵之战。 太平军寡不敌众,武器又落后,各部相继失利,除广王李恺顺本部千余人外,其余各门守将不是弃械投降,就是溃败散逃。 由于刘铭传记恨着腿伤之仇,攻城之前即向所部下达了凡太平军士兵,格杀勿论的命令,故该团淮勇杀入城后,面对投降之敌,仍然大肆的开枪,近有一千五百多降兵被屠杀。 至傍晚时分,除南门李恺顺千余太平军死守不克之外,江阴城基本已为淮军所控制。刘铭传听说还有太平军残部不肯投降,反而是大为兴奋,命将南门之敌里里外外围而不攻,然后调集五十多门大炮,对南门之敌进行密集轰炸。 如此狭窄的一块地方,遭受五十多门大炮的轰击,其惨烈之状可想而知。狂轰烂炸之下,南门一带几乎被夷为平地,尘烟滚滚,大火弥漫,几如地狱之状。 刘铭传似乎是恶气未解,半个小时的炮击已让南门化为火海,幸存之敌所剩无几,但他仍不肯下令停止炮击。直至天黑之时,再也听不到太平军反击的枪声之时,他才下令步兵进攻,歼灭残余之敌。 一千余太平军死伤殆尽,大部分不是被炮火炸死,就是被冲天的大火活活烧死。淮 军打扫战场,仅仅找到了十几名幸存者,其中就有太平军广王李恺顺。他已身负重伤,左腿被炸断了半截,双手手指十根断了七根。尽管已是垂死之状,但当淮勇们把他抬到刘铭传跟前时,这位刚烈的广王仍然骂不绝口。 刘铭传抬起受伤的腿,踏在了李恺顺的身上,说道:“你就是李恺顺那厮?老子腿上这一枪全拜你所赐,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 李恺顺咬牙切齿的骂道:“姓刘的清妖,我只恨我的将士们枪法不准,没能打爆你这妖人的狗头!你要杀便杀,我要眨一下眼睛,就不配做天国天父的子民。” 刘铭传见李恺顺如此不屈,心头的怒气反而剩不了多少,他冷笑了一声:“什么狗屁天国天父,要是你家那什么鬼天父真有灵光,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你这忠心耿耿的子民混到这步田地。” 李恺顺还想反骂,但失血过多,口齿已有些不利索,刘铭传接着斥道:“你说你好好一个黑头发黄皮肤的中国人,什么孔夫子、孟夫子这些个先贤你不信,跑去信人家洋毛子的鬼上帝。搞得中不中,洋不洋,不伦不类的像个怪胎,真给你家八辈祖宗丢人,要是我是你爹,早就气得从坟头爬出来要教训你这个不孝子孙了。” 刘铭传骂过之后,语气却又软了几分:“看你也是个铁血的汉子,老子生平最佩服的就是不怕死的人,你如果肯投降,我就向曾大人替你求个活命人情。留你一条残躯,回乡下好好过日子去吧。” “清妖,你侮辱天父,必遭报应。我李恺顺生是天国人,死是天国鬼,要我投降,除非你跪下来磕三百个响头。”李恺顺憋着最后一股气说完这一番慷慨之后,随后便无力的瘫在地上大口的喘气。 “死到临头都执迷不悟啊,真是可怜。”刘铭传摇头叹息,向左右道:“这厮也算是条汉子,给他留条全尸吧。” 刘铭传拄着拐杖转身而去,几步之后,一声枪响。 夜已深,大火却将整座县城照得亮如白昼。烟火覆掩之下,又是谁家妇人在嚎哭? 第七十八章瘟疫 北路江阴克复,周盛波、潘鼎新等两路淮军作战也相当顺利,经过近半年的战略进攻,淮军已夺取了苏州外围防线上几乎所有的战略据点,对苏州形成了北自福山、常熟,西北至江阴、杨库,东至太仓昆山,南至吴江、震泽的包围圈,原来展障太平天国苏福省首府的战略重镇,而今已尽成为淮军进攻苏州的前进基地。 为了取得苏州争夺战的最后胜利,曾纪泽亲赴前线督战,面对苏州坚固的城防体系,依旧采取缩小包围圈,压缩太平军防御纵深的攻坚战术,加速对苏州的进攻,苏州争夺战的帷幕已经拉开。 淮军东线的进攻还算顺利,西线孤军深入天京腹地湘军曾国荃部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尽管他依靠深沟高垒的防御体系,先进击败了数次天京太平军的进攻,但时间进入9月,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疫却将曾国荃逼向了败溃的边缘。 这场袭卷江南的大疫,使得大江南岸的湘军各军疾疫盛行,徽、宁尤甚,湘军濒临兵力衰竭的困境。宁国鲍超一军病达六千人之多,死者数千。府城内外,尸骸狼藉,无人收埋,病者无人侍药,只有坐以待毙,甚至连鲍超本人亦染上了疫病。 曾国荃一军比鲍超还惨,每营无病者不过一二成,死亡相继,病夫无数,湘军兵力锐减,战斗力极度馈乏,军事形势急转直下。 由于太平军在卫生防治方面的工作做得相当到位,所以这场瘟疫对太平军的打击并不严重,在这样一个关键的时刻,命运再次给了太平天国新的机会。 奉旨率大军顺金陵的李秀成,统帅着十四王,号称60万的兵力,经过严密的部署之后,向雨花台的曾国荃营发动了声势浩大的进攻。 然而,曾国荃依托着坚不可催的防御工事,在46天的雨花台会战中,接连挫败了李秀成三次最猛烈的进攻,竟然奇迹般的死守成功。一直托到九月末,当李秀成准备再度发起猛攻之时,他收到了江阴失守,苏州告急的消息,于是不得不暂时放弃了天京的破围计划,率军回师增援苏州。 曾纪泽原想着湘军能尽可能的拖住李秀成,最好拖到他攻克苏州之后,然而他只是一厢情愿而已。苏州是天京最后的一道屏障,李秀成不可能坐视其失陷,尽管洪秀全一再下旨令他先破湘军,再援苏州,他还是不顾洪秀全的圣意,执意率军回苏。 曾纪泽将要面对是太平天国最后一位名将,而在这时,瘟疫开始蔓延到苏沪一带,他的淮军中也开始出现了病情。 疫 情并没有打乱曾纪泽的计划,因为这场瘟疫本来就是他意料之中的,这也是他为什么建立同济医学堂的原因。医学堂的师生们在曾纪泽的要求下,很快赶往了淮军各营,展开了对疫情的防治工作。 曾纪泽在江阴大营中见到路易丝时,她正在为一名发病的淮勇检查身体,曾纪泽没有打扰她,一直站在军帐门口等着他。 “曾,你怎么可以进来,快出去。”路易丝检查完毕,一抬头正好看见了曾纪泽,她急忙强拉着她出了军帐。 “曾,瘟疫是会传染的,这里是隔离区,你怎么可能擅自进来,那些守营的士兵为什么不把你拦下呢。”路易丝抱怨道,但更多的是关心,她害怕他也被染上这病。 曾纪泽耸了耸肩,笑道:“他们都是我的部下,谁敢拦我呢。” 路易丝的表情更为不满:“曾,建立隔离营的命令可是你下的,你作为命令的下达者,更应该带头遵守才对,你怎么可以自己违背自己的命令呢。” 路易丝的话没错,曾纪泽也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不该犯的错误,他很诚恳的道歉:“你指责的对,我承认我做错了。”顿了一顿,又道:“其实我只是很担心你而已,路易丝,我记得我嘱咐过你不要来的,你怎么还是来了,这里很危险的。” 路易丝听得出他的关怀之意,情绪缓和了几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是一名医生,这里就是我的战场,我没有理由眼看着我的同事,我的学生们在战斗,而我却躲在上海看热闹。曾,你知道我做不到的。” 曾纪泽还能说什么,他叹了口气:“路易丝,你总是这样时时刻刻为别人着想,你可知道,也有人会为你担心。” 路易丝笑了,挽住了他的手臂:“我当然知道了。走吧,我们到外面去说话。”她拉着他走出了营外,登上了相隔不远的江阴南门城墙。 不久之前,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空前惨烈的大战,附近的大部分建筑都为炮火摧毁,厚达数对于的城墙也大部分坍塌,几百名淮勇和民夫正在重新修筑。 “我听上海的一些老人们说过,江阴是座美丽的县城,可是现在却变成了这样,战争实在是太可怕了。曾,你说什么时候它才能结束呢?”路易丝面对着残垣断壁,大发感慨。 曾纪泽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也许三年,也许五年,也许会更长。如果可以,我希望明天就能结束。” 路易丝唉了一声:“你们的这个国家所受 的苦难真是太多了,我真希望有一天她能尽快好起来。” 曾纪泽遥望苏州:“战争是很惨烈,田园荒芜,城市毁灭,不计其数的军人和平民会在战争中死去。但战争也会摧毁一些腐朽和落后的东西,然后,我们才能在战火中重新,孕育新的繁荣。” 路易丝一脸的茫然:“曾,你说的太深奥了,我都有点吃不懂了,难道你认为战争还有好的方面吗?” 曾纪泽笑了笑,表情轻松下来,“我就拿你们医学方面举个例子吧。比如有一个病人,他身上长了一个毒瘤,你割掉它时,病人会痛不欲生,然后痛疼渐渐的消失,病人才会完全康复。” “但若病人一味的怕痛,只是不断的吃药,延缓它变大、扩散,但最终,它还是会发展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最终要了病人的性命。那么,如果你是病人的话,你会选择哪一种治疗方式呢?” 路易丝若有所悟,“曾,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你是觉得你们的国家就像是那个病人,而战争就是手术刀,切掉毒瘤,你的国家才能重生,对吗?” 曾纪泽只能言尽于此,有些话时候不到,说多了总归是不妥的。他眼珠子一转,突然间捂着肚子大喊起疼来,这正是染了瘟疫之后的症状之一。 路易丝吓了一跳,急切的问道:“曾,你可能也染了瘟疫,你头痛不痛,身体是不是很热,是不是这里疼……” 路易丝万般慌张的按着他的肚子,不断的询问他痛的地方在哪一部位,曾纪泽刚开始还装得很逼真,但到后来见路易丝担心得额头都冒汗了,便有点不忍心,于是噗哧一声笑了。 路易丝愣了半天才意识到他是在作弄人,不由松了口气,又生气又好笑:“你这个狡猾的家伙,就会作弄人。看我不揍死你。”她说着就挥拳去打。 “想揍我,没门儿。”曾纪泽大笑不止,闪身逃下了城去。 “你给我站住。”路易丝提着裙子追了下去。 “来呀,追住我就让你打。” “再不站住我就砸你了。” “等等,等等,有话好好话,先把砖头放下行不行。” “我砸——” “哎哟!” …… 第七十九章夫人 尽管同济医学堂的师生加起来也不过三百多人,但因为曾纪泽判断准确,及时的在淮军中采取了相应的隔离、防治工作,所以这场袭卷江南的霍乱瘟疫并没有对淮军造成太大的打击。。 然而,霍乱对平民的侵袭却是十分严重的。 十月初之时,上海开始出现普遍的发病状况,曾纪泽遂以江苏巡抚的名义,对上海中方管辖区实行严格的防疫管制。城防军各处设卡,检查过往有明显症状之人,暂时关闭茶楼、戏院等公共场所,要求官府人员衙门办差时必须戴口罩,并免费向平民发放大批特别赶制的口罩。 与此同时,要求各医馆必须对前来就诊的霍乱病人及时免费医治,及时上报衙门,隔离相关接触人员,不配合的医馆一律严罚。 租界方面,洋人更加重视对疫症的防治,再加上租界内公共卫生设施比较完善,饮水系统检测严格,因此租界内的疫情相对而言要轻许多。 自古以来,瘟疫都人类社会的打击都是致命的,每当一场规模较大的瘟疫袭卷之后,死亡的人数比经历一场战争还要多。而近代以来,随着医学的发展,西方国家对瘟疫的控制与防治已有有了很大的进步。但在落后的清国,基本上对瘟疫的防治还处于束手无策的状态,官府唯一能做的就是隔离染病之人,任其自生自灭。在统治者眼中看来,人命或许是最不值钱的吧。 上海人能有曾纪泽这样的巡抚,算是他们八辈子积下的福,在曾纪泽重视与努力下,疫情很快得到控制,整个上海因瘟疫死亡的人数不足五百多人,这在整个中国历史上都是罕见的。 然而,在上海之外的地方,情况就不容乐观了。地方官府并没有上海这样较为先进的医疗系统,并且地方官们对疫情的防治也并不如曾纪泽这样重视,他们更多的注意力用在了对付太平军的战争之中。 因而,当瘟疫结束时,整个江苏一省死亡的人数达到八万之多,这只是下头报上来的数字,排除了中国官员们虚报数字的传统,曾纪泽估计死亡的实际人数最少也在十五万以上。 而太平天国的战乱造成了南方地区近一亿人口的死亡,十五万的数字相对于一亿而言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在疫情基本得到控制之后,曾纪泽随即展开了下一步的军事计划。根据太平军的城防体系,曾纪泽采取了分路合围苏州的战术,在攻取江阴后,趁太平军受挫、元气大伤之际,立即进兵分扎。 在考察过苏州地势,并 听取了李鸿章等人的意见,认为要攻取苏州,陆路有三条:一是从胥门、葑门至吴江、平望,已派黄翼升部水师驻守;一是从娄门至昆山,已督潘鼎新团驻守;最后一条是从闾门、浒关至无锡。第一、第二路已为淮军打通占领,而第三路仍为太平军控制。所以,李鸿章决意攻克无锡。 此时,太平军护王陈坤书部退守常州,潮王黄子隆退守无锡,为防常锡相互援应,曾纪泽急令刘铭传团由江阴出,进扎江阴、常州、无锡三县交界的青阳镇,兼防护王绕袭其后。令吴长庆部进扎无锡近郊之缑山,作为主攻无锡的力量,令向望海所部两营驻守江阴,急调张树珊团进扎张泾桥,以援应吴长庆团后路,并保证粮道畅通。与此同时,曾纪泽命刚刚伤愈复出的程学启率本部人马逼至了苏州近郊,构建防御工事,为下一步的攻城之战做准备。 淮军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李秀成的眼睛,他很快意识到了淮军的战略意图,从金陵返回苏州不久,便从各地抽调了13个王的10余万军队,抢先从无锡全线出击,力图一举全歼吴长庆团,并指挥苏州太平军出城作战,消灭兵临城下的程学启团,解除苏州之围,挽救苏州的危局。 江阴淮军大营,大雨如柱。 营地里泥水横流,行走不遍,往来的士兵时不时有人滑倒在泥地之中,啃得一嘴的臭泥巴。 曾纪泽从城防建设工地回来,半路上被这大雨截了住,所幸白震山心思细腻,见天气阴沉,像是要下雨的兆头,便随身带了一把油布伞,不然的话,他们现在已经成了落汤鸡。 曾纪泽喜欢雨,南方的月正是秋老虎厉害的时候,这一场雨下来,天气凉快许多,对于曾纪泽这个出生于北方人来说,别提有多么的舒服。 他心情极好,哼着小曲踩着泥巴地走向大帐,白震山则撑着伞,紧跟在后边。曾纪泽步伐很快,后跟带走的泥水溅了他一裤腿。 “真是一场好雨啊,多下他几天就好了。”曾纪泽跺去鞋上的泥巴,信步进了大帐。 “雨是好雨,可就是不利于行兵打仗呀。”曾纪泽一抬头,见李鸿章正笑着给他递上毛巾。曾纪泽也笑了,接过来擦了净身上的雨水,然后丢给了满身是水的白震山。 “无锡方面的战事怎样了?李秀成这家伙亲自上阵,吴长庆应该压力很大吧。”曾纪泽很快把目光投向了挂在屏风上的地图。 “李秀成盛名之下,其实难负也,他并没有想象的那样难对付。吴长庆今晨 击败了李秀成派出的伪潮王黄子隆三千贼军,连攻新塘,亭子桥,一直追到了无锡南门。这一仗算是给了李秀成一个下马威。” 吴长庆的战报为曾纪泽更添了几分振奋,而这时,凌焕冒雨而至,却给他带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李秀成已调伪侍王李世贤由浙江率数万大军而来,正逼近无锡、常州、江阴交界处。” 凌焕忧心忡忡道:“刘铭传团在江阴一战中损失颇重,兵员被充尚未到位,只怕难以抵挡李世贤锋芒,是不是暂时考虑调吴长庆团回援,待击退李世贤后再进攻无锡。” “不可。”李鸿章当即表示反对,“无锡乃苏州西北通道,控制了无锡就可以控制大运河及沿岸重镇,攻下无锡势在必行。李世侍虽然来势凶猛,但依刘铭传是出了名的能打硬仗,阻挡住敌军应当不成问题。” 曾纪泽点头称是:“咱们的淮军装备先进,将士们都已经过战火的锤炼,我对刘铭传很有信心。不过为防万一,还是命张树声调一个营去协防一下他吧。省三这个人能打是能打,就是有时会不顾风险,这是唯一让我不放心之处。” 李鸿章附合道:“说的是,吴长庆离开之时,跟我讲了省三在江阴之战时的事,说他杀红了眼时,脾气暴得就跟尾巴着了火的野牛一样,凭谁拽都拽不住。要不是长庆强行把他拖下城,恐怕这个时候他们那两个团的人现下都给发匪砌城墙了。” 曾纪泽道:“作战勇猛固然值得赞赏,但为将者时时刻刻必须有一个清醒的头脑,决不能逞一时之怒气,单凭意气用事。刘铭传这个人啊,还得多磨炼磨炼才能成大气。少荃,抽空你给他多送几本书,读读圣人之言,也许能杀杀他那股子戾气。” 李鸿章笑道:“我记下了。咱别的没有,就是书多,就我那箱子里的藏书,够他读到下辈子了。” 众人皆笑。而这时,门外亲兵引来一人,却是从安庆曾国藩处来的,给曾纪泽带了一封书信。 曾纪泽边问了几句湘军方面的情况,边将信拆开来看,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有些不自在起来。李鸿章等人忙问何事,曾纪泽犹豫了那么一会,觉得也没什么了隐瞒的,便坦然道:“家父信中说,他已托人将贱内送来上海,大概下月初就会抵达。” 李鸿章听罢哈哈大笑:“看来老师是想早点抱孙子了。我的曾大人,恭喜你跟夫人团聚了。” 第八十章壕沟战术 若不是曾国藩的这封书信,曾纪泽几乎要忘了,自己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自从穿越到这个时代,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征战沙场,湖南“老家”一趟也未回去过,他的那位夫人刘氏算起来也独守空房快有两年了。 对于自己的这位夫人,曾纪泽本身没有任何感情,不知她是美是丑,不知她性情温婉还是娇作,对于她的了解,曾纪泽仅限于知道她是刘蓉的女儿。在他看来,这桩婚姻只是湘军内部的一种政治联姻而已。 不过,这并不代表曾纪泽就不想见到刘氏。作为一个没有生理缺陷的成年男人,曾纪泽不可避免的也有生理上的需求,在古代这样一个男尊女卑,娱乐业发达的年代,他想解决这种需求自然有许多种方法。然而,他却不能像鲍超那样放肆,就因为他是曾国藩的儿子,一个“道德典范”的儿子。 而在更多的时候,曾纪泽都把他的精力投诸于实施他的“宏图大计”,男人这方面不比女人,不管多累,只要张开腿就可以开动,疲惫了一天之后,难得有闲情逸志再去作几百个俯卧撑。 曾纪泽担心的是他的这位夫人丑若如花,他一生中换过的女友没有十个也有八个,虽算不上什么国色天香,但也都是名符其实的美女,如果让他整天与一个头朝下落地的下凡天仙同床共枕,就算他想答应,他的下半身也不会响应。 无论如何,这个消息对于曾纪泽而言都是微不足道的,现下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迫在眉睫的苏州争夺战上。就在吴长庆团在无锡通往苏州沿线与太平军展开激烈战斗时,早先抵达苏州城下的程学启部已与苏州守军开始了激战。 苏州,宝带桥,淮军石营。 程学启端坐在地堡的中,边一口口的抽着水烟,边不时的通过了望口向外观察。苏州城就在他的视野之中,相隔的不过一道护城河,还有十道纵横交错的沟壕网络,那是淮军用了十天时间日夜赶工筑起的防御工事。仅管如此,程学启依然嫌不够,他命令部下必须在两人天之内,向苏州城再推进三条壕沟。 轰!一声炮响,地堡跟着震了一震,顶上落下几抹尘土,程学启抖了抖官帽,一脸镇定自若的继续抽着他的水烟。 每隔那么几分钟,就会有数发炮弹落在淮军的阵地上,那是苏州的太平军在向淮军炮击。因为有壕沟的掩护,躲在下面的淮勇基本受不到什么伤害,炮击只是象征性的骚扰而已。不过,阵地最前沿挖掘壕沟的淮勇们就有点惨了,躲避不及的他们,经常被炮弹炸 死炸伤。 一营长王廖荣灰头土脸的冲进了地堡,抱怨似的叫道:“大人,我的营今天又被炸死了三个弟兄,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呀。咱们这壕沟已经有十道了,我看就不用再挖了吧,这不多此一举,白白让弟兄们送命吗。” 王廖荣是跟随程学启当初在安庆一起归降的老兄弟,两人又是同乡,是程学启跟前第一的亲信,所以说话有点不太顾忌。 “叫你挖你就挖,哪儿那么多的废话。”程学启也没看他一眼,吐着烟气回了他一句硬话。 王廖荣一屁股坐在了,没好气的说:“死的可都是安庆跟着你降了朝廷的老兄弟,从安庆到上海,从上海到苏州,原先的一千多人死的就剩几百号人了,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程学启这下恼了,水烟往地上一摞,斥道:“别管是什么老兄弟还是新兄弟,谁死了我程学启都不舍得,可是打仗哪儿有不死人的。他们不去挖沟,不去挨炸,难道让我,让你挨炸?我告诉你王廖荣,你我头上这顶戴花翎,就是他们这些人的尸体堆出来的,你要心疼手底下那几个人,趁早辞官回家抱媳妇哄孩子算了。” 王廖荣挨了一顿骂也没脾气,只是闷闷不乐的嘀咕道:“这理我也明白,可我就是觉得咱们没完没了的挖这些壕沟,总是有些多余。” 程学启的巴掌拍向他的脑瓜子,见四下无人,便低声道:“你个蠢物,跟了我这么多年还是蠢得要死。你动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官军当年是怎么攻下九江的,又是怎么攻下安庆的,不就是靠着壕沟战术,一步步紧缩围城,逼得太平军冲又冲不破,守又守不住,最后一一败亡。” 在湘军与太平军的作战中,壕沟战术确实起了极大的作用,尤其是在围城战斗中,湘军可算是将这种“近代化”的作战形势发挥到了极致,而一次次的胜利也确实证明,太平军并没有有效的克制壕沟战术的方法。 程学启出身太平军,深切体会到了这种战术的威利,故归降朝廷之后,更能变本加厉的利用这种战术对付他的老兄弟们。 王廖发翻着眼珠子想了好一会,总算是想明白了,一拍大腿:“对呀,你瞧我这猪脑子,还是大哥你聪明。” “哼,你这脑袋别整天只顾着想女人,有时间也多花点心思学学军事。这样吧,等这仗打完了,我就请曾大人准你去黄浦军官学堂进修个把月,听听那些西洋的教官讲讲怎么打仗。”程学启曾在黄浦军事学堂中断断续续的进行过几个月的 培训,理论上讲,与吴长庆等人都算是黄浦一期的毕业生。看来那几个月的学习中,他是大有收获。 提到曾纪泽,那王廖发的表情忽然变得谨慎起来,小心翼翼的说道:“大哥,我跟你说句心里话,你可别见怪啊。苏州这地界有忠王在,想攻下那是千难万难,不死个几千号人是拿不下的。你说那曾大人不派别的团来,偏偏派咱们打苏州,是不是看咱们原先入过太平军,所以成心想让咱们在这里把人马给耗光了呀。” “呸!”王廖发话音未落,程学启又狠抽了一下他的脑瓜,铁青着脸说道:“我程学启自打归顺朝廷以来,哪一个上司不是给我脸色看,他们连分给咱的粮米都是陈年的糙米。只有曾大人却把咱们完全当自己人,你扪心自问,哪个团的大炮比咱们团多,哪个团的洋枪比咱们新,你我二人得到的赏赐,弟兄们分到的粮饷,又比哪一个团少了一分一毫。” 王廖发听着头越来越低,脸也愈加的羞红。 “像曾大人这样的上峰,打着灯笼也难找,咱不替他死卖命还替谁卖命。别说曾大人没你说的那心思,就算是有,我程学启也心甘情愿的为他赴汤蹈火。王廖发你给我听好,刚才的话,还有那心思,你要是再敢有,就别怪我程学启翻脸不认人,大义灭亲了。” 王廖发被骂得狗血淋头,心里那个郁闷呀,自责呀,只恨没个地缝当场钻进去。正难堪之时,地堡外亲兵来报,言城中太平军突然出动,正向宝带桥这边冲来。 程学启急从了望口探视,见太平军密密麻麻,约有三五千之众,进攻的方向正是王廖发一营驻防的阵地。程学启回头向他喝道:“你还愣着做什么!” 王廖发腾的站了起来,吼道:“大哥你骂的对,你就瞧着吧,我王廖发就是把命丢了,也决不让一个发匪冲入阵地。” 王廖发拿起刀气势汹汹的冲出了地堡,程学启长出了一口气。 第八十一章染病 一场雨过,已是秋末,气温虽有回升,却也并不太热。曾纪泽却感到热得要命,浑身的皮肤都有些发烫,口干舌燥,头脑昏沉。 “妈的,我是不是感冒发烧了。”曾纪泽这样推断。 “大人,好消息呀,程学启团在宝代桥挫败了谭绍光的一次强攻,杀敌一千,可称一次大捷呀。”凌焕兴冲冲的奔进来向曾纪泽报喜。 “是吗,太好了。”曾纪泽很是欣喜,但却怎么也提不起神来,他从榻上坐起,接过了凌焕手里的战报,低头看时,却觉得那些字迹晃晃悠悠的,竟有些看不太清楚。 凌焕注意到了曾纪泽的异样,关切的说道:“大人,你从前日起脸色就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 “我没事。”曾纪泽摇了摇头,略显苍白的脸免强一笑,问道:“你去传一份嘉奖信给程学启,叫他继续构筑防御工事,以备发匪下一次的攻势。别外,胡雪参的两个营拿下五龙桥没有?” 凌焕一脸的茫然:“大人,好像你并没下过这样的命令吧。” 五龙桥是苏州与太湖连接的要塞,李鸿章在离开江阴,回上海为各团筹办补给之事前,建议速调人马攻占此地。曾纪泽原本是准备同意的,但这几日身体忽生不适,思路混乱之下,竟是放了吩咐下去。 曾纪泽眉头顿皱,显然他对自己的糊涂很是不满,便道:“是我疏忽了,那你现在就快替我拟一道命令吧。” “好的,我马上就去办。”凌焕转身而去。 曾纪泽愈发的感到口干舌躁,他探出身子想要去拿桌上的茶杯,却不想手臂无力,突然那么一软,整个身子顺势倒下了床榻,顿时,整个人失去了知觉。 “大人……”凌焕闻声,回头一见曾纪泽竟然摔下了床榻,不由大惊失色,急扑了过来。 迷迷糊糊的意识渐渐清醒,身体似乎不再那么滚烫了,手心有什么软软的东西触抚着,香气穿过鼻腔,深入肺腑,身心被那香气熏染,无比的舒畅。 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看到的,是路易丝那张写满了关怀的脸,手中紧握的,是她白晳柔软的手。 “曾,你终于醒了。”路易丝紧张的脸露出了几分放松的笑容,她用手背轻贴他的额头,长出了一口气,“感谢上帝,终于退烧了。” 曾纪泽本能的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有些困惑的问道:“路易丝,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是怎么了?” 路易 丝轻抚着他的脸,微笑着说:“你是受了风寒,得了重感冒,引起了高烧,最后昏了过去。还好你的下属立刻通知了我,要不然你的病情可能会引起生命危险。” 曾纪泽无奈的叹了一声:“我的身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了,一点点风雨都能引起一场大病。” 路易丝用哄小孩一样的口气安慰他:“我想可能是因为你太操劳了,当人体极度疲惫时,不起眼的风雨都足以引发病患,这是无关于你体质好坏的。曾,你的心思全用在了打仗上,你太累了,应该好好的休息一下。” 曾纪泽叹了一声:“整个淮军和一省的政务,都需要我来处理,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我哪里有时去休息呢。” 路易丝很清楚他的地位与责任,知道怎么劝说也只无用的,她无奈的摇了摇头:“可怜的曾,真希望这场战争尽快结束。” “放心吧,这场战争结束的日期已经不远了。”曾纪泽意味深长的说,同时心里却道:“不过,下一场战争,也许马上就会到来吧。” “但愿如此。”路易丝有稍许宽慰,她换了新的显毛巾,为曾纪泽擦拭脸上脖上的热汗,忽然间,发现他脖间的吊坠,她将它抽了出来,那正是安庆分别时,她送给他的一枚银制十字架。 路易丝顿时感到十分欣喜:“曾,原来你一直随身戴着它啊。” “是的,每当我看到它,就会想起你。”曾纪泽点头道。 他并不信教,那枚十字架对他也没有任何的信仰意义。其实不像他所说的那样,是为了挂念路易丝才带的,他位高如此,每天有数不清的大小事要思考,又怎么有闲情常常的把一个女人挂在心头。只不过是当时顺手挂着,后来习惯了而已。 然而,这对路易丝来说却意义非凡。女人的心思总是很敏感,在男人眼中看来无所谓的一举一动,她们却能从中寻找到想要的意义。再加上曾纪泽很擅长哄女人开心,几句简单的话饱含体贴与温情,这让路易丝更加的开心,所以她忍不住,低头在他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 这似乎是一种明显的信号,曾纪泽心头一热,觉得身为一个纯爷们儿,在这个时候,有必要大胆的采取进一步亲昵的举动。而他确实也有一种将眼前这个漂亮的金发美女,按倒在床上的冲动。 但可惜的是他生病了,他浑身虚弱无力,连说话都略感吃力,除了下半身本能性的反应之力,他没有多余的体力哪怕去做一个俯卧撑。 所以,尽管他脑海是暇想无不已,却只能神色恍惚的盯着路易丝诱人的身材,望梅止渴,大抵如此吧。 路易丝见他表情有点怪异,眼神直勾勾的,便将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曾,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是又不舒服了吗?” 曾纪泽从幻想中回归,无限感慨的轻叹了一声,“我在想,如果我现在有力气做三百个俯卧撑就好了。” 路易丝一脸茫然:“俯卧撑?那是什么意思?” 曾纪泽觉得她那无知茫然的表情特有趣,便接着胡言乱语:“俯卧撑我最近在思考的一项体育运动,它是由两人协作进行,有利于锻炼身体的局部肌肉,增强节奏感,舒筋活血。它唯一的缺点就是很耗体力,当然,如果你只是协助一方的话,那就省力多了。” 路易丝被他忽悠的来了兴趣:“这听上去是很有意思的一项运动,它到底是怎么做呢?” 曾纪泽实在想笑,但他还是憋住了,一本正经的说道:“你要是想学的话,等我病好已后我教你,我们两个一起来做这个俯卧撑。” 曾经泽忍不可忍,捧腹大笑起来,路易丝一脸的莫名其妙。 第八十二章同文 程学启没有辜负曾纪泽对他的信任,他凭借着先进的枪炮优势,以及顽强的战斗力,先后击败了无锡太平军的三次猛攻,程学启守住了宝带桥,并协助胡雪参部攻下了五龙桥等苏州外围多数要塞。 与此同时,吴长庆团也成功的击退了由忠王李秀成亲自指挥的数次成功,进占虎丘、浒墅关,完全切断了苏州与无锡之间的联系,至此,淮军彻底完成了对苏州城的战略包围。 与此同时,左宗棠的楚军也在浙江战场节节胜利,迫使侍王李世贤不得不率军撤回浙江。 浙江是李世贤的封地,金华作为太平军占领地的首府,是左宗棠进取的最终目标。从1861年初楚军建立之初,左宗棠即选择以严州为进攻金华的突破口,与太平军在此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战,但在李世贤出色的指挥下,整整一年的时间里,楚军都无所作为。 今年初,湘军对天京的围攻,迫使李世贤不得率大军与李秀成一同回援天京,这就给了左宗棠绝佳的机会。而左宗棠对火器的作用也相当的重视,其部楚军虽较淮军、湘军为少,但装备的洋枪洋炮颇多,仅次于曾纪泽的淮军。 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左宗棠重新发起了对严州,及金华外围汤溪、兰溪、龙游三城的进攻,至5月末,攻陷四城,如此,则金华外围的防线完全崩溃。 而就在左宗棠集结大军,准备向金华这座李世贤苦心经营的要塞发起进攻时,守将刘政运动场却因感到势孤力单,竟是弃城而去,左宗左不战而得金华重镇,这多少令人感到出乎意料。 左宗棠在浙江战场上进展之神速,甚至超出了曾纪泽的意料。大约是因为淮军在苏州一线的攻势太过凌厉,本就超前于历史的进程,故而促使李秀成要求李世贤不顾浙江战场的形势,在离开天京之后,随调大军同归保苏。也正是因此,使得金华等地的太平军守军数量更为减少,从而为左宗棠的进兵减轻了难度。 曾纪泽意识到,他的穿越而来对历史的大走向之影响,已经是越来的越明显,也许再过不久,整个历史的发展也许就要完全的摆脱原先的版本,到了那个时候,他还会有那么敏锐而准确的判断力吗? 所以,他必须要尽可能的加强淮军的实力,当他的实力强大到足以左右大局的走向之时,即使没有那所谓的“先知先觉”,亦可以随心所欲的按照自我的意愿主宰形势的发展。 为了最大限度的扼制楚军的发展,曾纪泽在苏州战场忙得不可开交之时, 向南下的淮军九、十、十一团发去命令,命陈庆国、郑爽杰和许冠容三人立即对嘉兴展开进攻。 而这三位被曾纪泽亲手提拔的黄浦系将官也并没有辜负他的信任,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三个团就分别肃清了嘉兴外围的太平军防御要塞,从北、西、东三面对嘉兴完成了包围。 淮军的南下攻势立即引起了左宗棠的不满,虽然嘉兴仍为太平军占领之下,但作为浙江省的巡抚,左宗棠当然不能容忍淮军进入他的地盘。 他这人一向自恃才高,名义上虽属曾国藩属下,但对待淮军入浙这件事上,却并没有事先向曾国藩提出意见,而是直接一道折子送到了北京,参奏曾纪泽的淮军越境争功。 目下剿灭太平天国的战事已经到了收关阶段,曾、左的淮军楚军都是清廷依靠的地方武装,此件事涉及到两军之间的矛盾,清廷自然不好在这个时候责难任何一方。 不久之后,朝廷分下了两道书,分别对曾、左二人大为嘉奖一番,并强调两军要同心协力,凡事务必要以剿灭发匪为纲,不可妄逞私人意气。 清廷是以调和者,而非评判者的身份处理他二人的纷争,明面上并没有偏袒,但其实却是默认了淮军的入浙是以“剿灭发匪为纲”。这也难怪,他曾氏父子掌握湘、淮二军,是为平定太平天国之乱的主力,而浙江毕竟不是主战场,西太后在与恭亲王商议之后,从大局着想,也只有委屈左宗棠的份了。 在调兵入浙的同时,苏州战场的淮军攻势反而暂时停止。淮军在连续数月的作战中,士兵颇有伤亡,需要一段时间的休整,以养精蓄锐进行下一步对苏州的总攻。更重要的是,全部进口枪炮武装的淮军,弹药消耗极大,每月从美国而来的军火运输船只有十艘之多,尽管这样,弹药的库存依然在不断的减少,这也是曾纪泽下令暂时停止进攻的最主要原因。 从常胜军到淮军,弹药一直是制约军队作战的重要因素,尽管不久前成立的上海武器制造局,已经开始国淮军生产弹药,但由于制造局的规模,人员数量并不宽裕,所以生产能力十分有限,每月生产的弹药,甚至还不够两个团一场战斗的消耗。 曾纪泽最终的目标是能使弹药全国国产化,但在容闳从美国购买回下批的生产机器之前,除了督促技工们日夜轮班赶制弹药之外,丁日昌的武器制造局并无其他提高生产能力的有效手段。淮军的弹药供给,百分之七十到八十依然需要依赖进口来满足。 巡抚府。 前线战事渐止,曾纪泽抽空回到了上海,等待他的是堆积如山的批文,这些批文都涉及到了军政要事,周馥等人无权替曾纪泽批复,故而只攒到他回来。 令曾纪泽稍感欣慰的是,除了令他头痛的批文之外,等待他的还有几名他欣赏已久的人才。其中之一就是广东人伍廷芳,这是曾纪泽开幕之初选定的精通英语的留英法学博士,早在年初曾纪泽就派人前往香港寻访,并邀请他加入幕府,一直未有音询。曾纪泽原以为他是不愿意,而今秋末之时突然抵达上海,无疑是一个惊喜。 几乎与伍廷芳同时抵达上海的还有另外三名曾纪泽迫切需要的人才,他们分别是李善兰、徐寿、华蘅芳,此三人俱是当世杰出的西学人才,不但通晓英语,所学还涉及几何、力学、矿产、医学、天文等多个学科。 如果说冯桂芬可以为曾纪泽的变革大业提供理论支持的话,那这三人便能将理论化为实际,以所学的科学知识操办实业。他三人原在曾国藩的安庆军械局下工作,是在曾纪泽再三的请求之下,曾国藩才放他二人来沪助曾纪泽操办洋务。 曾纪泽设宴为他四人接风洗尘,以前曾纪泽与那些保守的清国官吏们谈话时,总有一种在和原始人说话,对牛弹琴的感觉。而这四人虽不如曾纪泽这般眼界开阔,但思想却远较那些迂腐保守的官吏们开化,所以把酒攀谈之间,分外的投机。 “曾大人,我等从安庆来之前,听说北京在恭亲王的主持之下,开办了一所‘同文馆’,专门培养精通欧美语言的翻译之才。所以我想请大人奏请朝廷,在上海也开办一家同文馆。”李善兰迫不及待的向曾纪泽进言。 徐寿附合道:“西学学科极广,而我国目前所有的西学书籍却少得可怜。大人一力主张‘师夷长技’,而师夷的根本就是要培养精通西学的人才,而培养西学人才,就如我们读四书五经一样,必须要有大量的西学书籍。竟芳的建议,也正是我的想法,还请大人能够准允。” 第八十三章复旦 同文馆是恭亲王奕在今年7月所建立,附属于总理衙门,设管理大臣、专管大臣、提调、教习等职,由总税务局英国人赫德任监察官,实际操纵馆务。该馆目前的招生对象限于十四岁以下的八旗子弟,设英文、法文、俄文三班,以为培养翻译人才。同文馆的建立,也是北京以恭亲王为代表的朝廷准备开始洋务运动的标志。 李善兰、徐寿极立建议上海也开办同文馆,伍廷芳、华蘅芳也持相同意见,他们四人能有这样的想法,也正是曾纪泽所乐见的,因为建立一所翻译机构,培养翻译型人才,本就是他的变革大计中的一部分。先前因为身边缺乏李善兰等相关人才,所以一直耽置,而今却正是付诸实施的时机。 曾纪泽欣然道:“各位的建议非常好,我也正有仿效朝廷之意,只是跟前一直未有足够的西学之士,眼下几位云集于此,正是开办同文馆的最佳时机。” 曾纪泽的肯定,令李善兰等人倍加鼓舞。曾纪泽道:“既然咱们要开办同文馆,自然要依靠几位精通西学之才,各位有何建议,尽管说来大家一起讨论。” 李善兰道:“北京同文馆自有先例,咱们只需仿照便可。不过我建议应该扩大招收学生的范围,不但要招八旗子弟,汉人子弟也应当招收。” 徐寿也道:“至于语言班的科目种类,我觉得不应该局限于英、法、俄,还应该开设德文、日文,这两国一个是正在崛起的欧洲强国,一个是我们的近邦,学习这两个国的语言还是颇有益处的。” 曾纪泽听着各人的意见同时,心里也在盘算着,最后说道:“各位的意见都很中肯,也很有实际意义,我完全同意采纳。不过,我觉得咱们上海同文馆的步子应该更大一点,各位的目光也应该更长远一些。” 众人一听,便知曾纪泽有话要讲,都集中精神,洗耳恭听。 “学生的年龄,十四岁的限制太过苛刻,我以为当放开到30岁以下。选拔的范围应当更广一点,凡是会读书写字者,择优而选,都应当有机会入同文馆学习。至于课程的话,单学语言太过狭窄,要同时开设算学、天文、化学、物理、外国史地等基础科目,咱们中国人又不笨,没必要像教三岁小孩子那样。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学生的身份。” 曾纪泽顿了顿,道:“八旗子弟虽然身份尊殊,但却大都是养尊处优,不学无术之辈,这一点你们从八旗军的无能大概也能看得出来。入咱们同文馆的学生,那必须个个是刻苦好学业之辈, 将来出去之后,那肯定是每一个人都要成为栋梁之才的,而咱们的师资力量毕竟有限,不可能白花力气去培养那些懒惰纨绔之徒,所以我以为,同文馆招生的范围,应当只限于汉人便可。” 曾纪泽想改写历史,那势必要与满清走上对立之路,不愿招收满人,就是不愿意到时候,自己精心培养的人才却成为了敌人。 那四人均是聪明之人,当然听得懂曾纪泽的意思,但表情却似乎颇有犹豫。李善兰道:“八旗子弟不学无……咳,不太好学,这是众所周知之事。不过官府开办的同文馆,却不收八旗子弟,专收汉人,传到朝廷那里,只怕会引起一些不便吧。” 曾纪泽胸中早有对策,笑道:“明面上当然不能这样说了,但选拔之权在各位手中,选谁与不选谁,还不都有你们做主。再说了,八旗子弟本来就比较少,而其中愿意同文馆应招的就更少,到时被淘汰了也不太会引人关注。我话说到这里,各位心里应该有数了吧。” 满人懒惰无能,那是世人皆知之事,似李善兰这样的开明之士,心里自然多有厌恶之情,他们还巴不得不招满人呢,曾纪泽的这个意思,其实正中他们的下怀,他们哪有不明白,不赞成的道理。 于是,各人也不多言,只是相视而笑,心领神会。 大体意向确定,曾纪泽遂将同文馆的开办划入了教育司的管辖范围,而李善兰等人也被任命为了教育司的学政督察。 由于容闳的出国,教育司的常务工作暂由冯桂芬全权负责,而冯桂芬在此之前,也曾向曾纪泽建议过开办翻译学堂。而当曾纪泽正式下令开始筹办时,冯桂芬自然是不遗余力的为之奔波。 首先是经费上的问题,曾纪泽已经向王大经下令,每月的厘捐中应当拿出百分之五划入教育司,这个比例即使相比当时的欧美国家而言,也是高得十分惊人。教育这东西是投资大,成本回收期限长,但若持久下去,回报却是不可估量的,远比一场战争的胜负要可观。 曾纪泽显然不是一个目光短浅的人,在对待新式教育上,他懂得该花的钱一定要花,绝不能心疼。 师资力量方面,上海租界外国侨民众多,其中不乏有学识之人,就像之前的黄浦军官学堂以及同济医学堂,只要待遇优厚,那些外国人是很乐意从事相对而言,并不是很艰苦的教育工作。 别外,李善兰等人本身就是精通中西之士,在充当教育司官员的同时,自然也可以兼任老师。唯一困难就 是教材的缺乏,租界中的外国书店虽然不乏教育书籍,但多是外文版本,对于刚刚开始学习西学的学生而言,显然是不合适的。 而像同济医学堂,目前的大部分课业教授还是在采用老师与学生口耳相传的方式,授课的效果并不算理想。 之前,冯桂芬一直在主持翻译外文教科书的工作,只因精通中西语言的人材匮乏,进展十分缓慢,而今李善兰等人的到来,自然充实了翻译的队伍,加快相关书籍的翻译工作。 至于学生的招收工作,因为有了黄浦军官学堂和同济医学堂的先例在前,人们看到了到新学堂学习之后前途的光明,所以新办学堂的招生工作十分顺利,报名的人数远较前两人所学校要多。李善兰等人严格把关,巧妙的淘汰了所有的满人,并选出了两百多名优质的学生,年龄在十四到三岁之间不等。 “大人,同文馆的各项工作都已经就绪,很快就可以开学了,还请你为新学取个名吧。”按照之前的惯例,冯桂芬把这项“殊荣”送给了曾纪泽。 曾纪泽低头沉思了片刻:“《尚书》中言道:日月光华,旦复旦兮。意思是日月光明照耀,日复一日永无停息。我希望咱们的学堂,能像日月一样,用知识照亮这个国家。依然看,这个新堂就叫做‘复旦公学’吧。” 第八十四章教科书 复旦二字同样有着双重的含义,日月光华,是为明也,复旦即复明。。曾纪泽猜测当初那位创办复旦大学的长者,为这所学校取这样一个校名,多半是有反清复明的意思吧。 倘若放在康雍乾时期,曾纪泽取这么一个名字,那是犯了文字狱的大忌,非遭人诽谤不可。但现在已是今非夕比,清廷对言论的控制虽远比西方国家严格,但比康乾时期已经宽松了不少,何况曾纪泽手握兵权,是清廷赖以剿匪的栋梁,清廷又怎敢在这个时候,靠抠字眼来定他的罪呢。 曾纪泽倒是希望复旦公学的学生们,在将来的学习之中,开启智慧,能够领悟到他们的校名中所含的深意。为了洗却学生们身上的奴性,唤醒他们心中被压抑的汉民族意识,曾纪泽特地在教学课目地安排了中国史一科。 而在该科所用的历史教材的编写工作中,曾纪泽可谓用心良苦,他亲自参与到了冯桂芬的编写组中,并以监督者的身份,引导了教材的编向倾向。更确切的说,他是在最大程度上还原了真实的历史。 在教材中,不遗余力的盛赞了汉唐宋明的辉煌与荣耀,以引发学生们对祖先的自豪感。而在明朝的灭亡原因中,格外强调了李自成的叛乱,以及小冰河期的自然灾祸等内部因素对明朝政府的严重打击,并强调了吴三桂倒戈对满清入主中原的关键性作用。间接性的指出,满清得天下,并非什么上苍天所佑,人心所向,完全是一个历史的偶然。 为了加深学生们对满清的厌恶与仇恨意识,教材中从古往今来,中外世界两个方面做了细致的比较,阐述了汉唐宋明时期,汉人的开化、进取,文化、经济、科学、军事等各个方面所取得的辉煌成就。讽刺了满清入关之后的闭关锁国,固步自封,落后与世界发展的脚步,从而导致了如今外夷入侵,国耻难书。 同时,教材中还记录了满清入关后,对汉人的大肆屠杀,如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等灭绝人性的屠杀事件。 当然,曾纪泽现下仍属大清的官吏,尽管他掌握着淮军,以及江苏一省的军政大权,但北京朝廷的实力依然不容小觑,对他仍然有很强的控制力,他当然不可明目张胆的宣扬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 因此,教材在许多史实方面的叙述都比较隐晦,既能让学生们从中学到真实的历史,又不至于授人把柄。这样掖着藏着的方式是很很让人烦心,好在冯桂芬等人文学知识同样渊博,在多番的斟酌和修改之下,总算编出了让曾纪泽满意,让朝廷满意的历史教 材。 冯桂芬等人都是智慧之士,他们不可能从曾纪泽的种种举动中看不出些许端倪,曾纪泽相信他们在这样一个变革的时代,会选择站在自己这边。但人心这种东西是最不可靠的,一旦有利益的驱使,再坚强的信仰也可能为之破灭。 为了把冯桂芬等人跟自己拴在同一条船上,在所有有“大逆不道”倾向的书中,曾纪泽都将冯桂芬、李善兰等人的名字写入了著者的一栏中。甚至他还在没有征得李鸿章的同意之下,自作主张将李鸿章的名字也列入了《中国史》的著作人中。 当然,曾纪泽这么做也并非没有理由,在编写书的过程中,他刻意让李鸿章作为编书组的顾问,参与了某些史实的编写,但那些都是没有任何争议性的内容。所以,将李鸿章列入著作人之一,也算合情合理。而《中国史》一书目前只限于复旦公学的教学使用,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李鸿章只怕都没有机会看到此书,而当他看到时,也许一切已成定局。 “大人,这本《中国史》你真的决定用它来当教材吗?”冯桂芬显然还有几分担忧。 曾纪泽泰然自若,反问:“怎么,书中的内容你认为不是史实吗?” 冯桂芬道:“史实倒是史实,只是有些时候,真相是会得罪一些人的啊。” 曾纪泽不屑道:“你应该相信自己的文采,那些人不至于抓到什么把柄。他们可以欺骗一时,却不能欺骗一世,真相早晚是要大白于天下的,到那个时候,你可就是名垂青史的人物,你难道不想吗?” 曾纪泽是在暗示些什么,冯桂芬的目光中闪现着些许兴奋,他低声道:“那么,大人以为真相何时会大白于天下?” 曾纪泽笑了笑:“太平天国覆亡在即,东南半壁大好河山……嘿嘿,你说会是什么时候呢。” 曾纪泽的话点到为止,冯桂芬顿会其意,眉宇间颇显激动之色,很显然,他选择站在曾纪泽这边。至少,从他的表情上看是如此。 统治者为什么要搞科举制度,选拔人才?治理天下?那只是原因之一,另一个不可告人的原因却是,统治者要把天下的读书人笼络在他的掌中。 读书人读圣贤书,知古今事,掌握了这两样东西,稍加思考,便是掌握了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更直白一点,就是掌握了改朝换代的一套流程。 于是乎,每每王朝之末,民不聊生之时,某某野心家振臂一乎,反了。这时,他的身边就会出现一大堆 的读书人,给他出主意,制方略,什么广积粮啦,缓称王啦,挟天子以令诸侯啦…… 虽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但身边没有一大把的秀才,想造反那是绝对成功不了的。所以说读书人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在统治者眼中看来,他们却比那些赳赳武夫还要可怕。 所以统治者要愚民,都成明白人了那还得了!愚不了的就让他们考试,给他们一个荣华富贵的盼头,让他们老老实实的,别去打歪主意。 读史观今,显然同样是一副末世之态,冯桂芬读书人中的战斗机,自然比更多人看得清楚。名垂青史,谁人不想,刘伯温、萧何谁不想当,关键是要根对人,逢对时机。 在冯桂芬看来,曾纪泽就是那个人,现在,就是那个时机。至少,过往的历史告诉他是这样的。 “但愿我的选择是对的。” 第八十五章第一面 筹办复旦公学的同时,曾纪泽严令苏州前线的各团,加固围城工事,储备粮食,休整士兵,以待一下阶段的总攻。。 烽火暂歇,曾纪济将更多的心思用在了教育大计上,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复旦公学正式创立。为了体现曾纪泽的变革思想,他特意为复旦公学赠送了一块大理石碑,其上刻有“经世致用”四字,以此来作为复旦公学的校训。 忽略了官场的浮华与排场,在简短的剪彩仪式之后,复旦公学当天就开始上课。 为了使学生们能更多的接触和了解西方,曾纪泽将学校的校址选定在了虹口英租界里,这里以前是一所英国教会专门为在华侨民开办的中学,校舍、教室、运动场所等硬件设施都十分齐全,只因生源不足,最后不得不关闭,曾纪泽在亲自察看了校区之后,拨款将该校买了下来。 曾纪泽花了一个小时巡视各个教室,经过一年级三班时,正逢校长冯桂芬为他的第一届学生讲述《中国史》,因为是第一堂课的原因,为了引起学生们的兴趣,冯桂芬将没有照搬教材,从三皇五帝讲起,而且是跳跃性的,以讲故事的形式讲了各个朝代传奇故事。 冯桂芬的口才很好,书中短短几字的史实,他能绘声绘色的讲出来,曾纪泽站在窗外,饶有兴致的听他讲着霍去病的故事。当学生们听到霍去病深入祁连山,大破匈奴之时,情绪明显很激动兴奋,而在这时,冯桂芬便不失时机的赞美汉朝雄风,英雄辈出,以此来激发学生们作为汉人的自豪感。 冯桂芬很好的贯彻了曾纪泽的教学方针,他很是满意,照这样发展下去,用不了多久,学生们在经过历史课的熏陶后,自然而然的就会对腐朽的满清统治产生厌恶,那正是曾纪泽乐于看到的效果。 曾纪泽正听得兴起,忽然府中家丁赶了来,说是夫人已经来了,请他速速回府。曾纪泽一怔,问道:“夫人来了多久了?怎么现在才来通知,我也好去码头接她。” 家丁道:“夫人是上午乘船抵达上海的,她说大人公务一定很繁忙,不想扰了大人,所以就没有通知大人,径直回府去了。” “看来我的这位夫人还挺懂事的嘛,人说古代女人贤良淑德,果然没错。这要是放在现代的姑娘,估计我要是没开着奔驰,捧着鲜花,贴着笑脸,准时站在码头恭迎大驾,早就气得白脸变黑脸了。”还未见面,曾纪泽就对他的这位素未谋面的夫人有了一个不错的第一印象。 他们结婚不到一年就分居两 地,近两年没见面,所谓小别胜新婚,曾纪泽作为一名合格的丈夫,无论他现在手头有什么要紧的事,都应该暂时的放一放,回家去陪一陪这位千里迢迢而来的妻子。 何况,曾纪泽也迫不及待的想看一看,他的这位正室夫人到底是何等容貌,沉鱼落雁那自是皆大欢喜,中人之姿也可以凑合,若真不幸是钟无颜,那也是长短不如短痛,早见了早有心理准备。 “女人嘛,不喜欢就晾在家里,大不了爷天天‘公务繁忙’,夜不归宿嘛。”曾纪泽自有对策,但还是仍不住暗自祈祷:“最好别丑得太吓人,起码要对得起观众吧。” 曾纪泽匆匆赶回了府中,一路往卧房而去,见到不少新的面孔,想来都是他的夫人从湖南老家带来的家丁丫环。转变之时,正和一个抱头一堆床单被褥的丫头撞了个满怀,那丫环“哎呀”一声就跌倒在地。 “素雪!”曾纪泽眼睛一亮,这陪嫁的丫环本来是他的夫人刘氏安排着侍奉曾纪泽的,但他嫌带兵打仗身边跟着个女人不方便,就在黄州之战后就打发她回了家乡,这回大概也是跟着刘氏一同前来。 “你眼睛坏了呀,没看……”素雪也没看是谁,张口就斥,抬头一际见竟然是曾纪泽,不由吓了一跳,话到嘴边不敢再吱声,惭愧的吐了吐舌头。 “呵,好大的脾气呀,摔疼了吧。”曾纪泽待身边亲近的人一向是很慈祥,笑着伸手扶她。 素雪在曾纪泽身边也待过个把月,知她这位大少爷脾气好的紧,但尊卑有序,她自不敢太放肆,歉然一笑,下意识的把手递给了他,“对不起大少爷,我没撞伤你吧。” “没事。”曾纪泽说着帮她将散落在地上的床单等物收拾起来,却发现这些都他房里的东西,便问:“你拿这些东西做什么去?” 素雪把手中的物件整到了怀中,解释道:“夫人说这些床单被褥太潮了,睡着容易落湿寒,所以叫我趁着今天大晴天,拿到院子里晒下。” 曾纪泽道:“这种事叫别人去做就是了,也用不着你动手。” 素雪摇摇头:“夫人是怕别的丫环笨手笨脚弄不好,让我去晒她才放心。对了,大少爷,夫人就在房里,你赶快去吧。”素雪说罢便施礼急急去了院子。 刘氏的体贴令曾纪泽一阵的温暖,虽仍未谋面,但刘氏在曾纪泽心里的印象分已经超过了八十,他整个整衣冠,努力表现出坦然自若,却又渴望相见的表情,信步走进了卧房。 曾纪泽想给她一个惊喜,所以故意放轻脚步,穿过纱帘,悄无声息的转过屏风,然后,长舒了一口气。 看到的,一个个窈窕的侧身,皮肤白净如玉,瓜子脸,玲珑秀鼻,巧嘴如樱,嘴唇左下方还有一颗细心的美人痣。虽算不上倾国倾城,但绝对可称得上是美女,还是那种典型的水嫩嫩的湘妹子美女。 她倚床栏斜坐,手中拿着的是曾纪泽案头的一份《华盛顿邮报》,瞧她看的那样仔细,仿佛也懂得英文一般,全然没注意到有人正在旁边笑眯眯的审视着她。 “美利坚……美利坚总统,发布,发布黑人,黑人……”她低声用英语朗读着,显然他的英文水平有限,有些词句不认识。 瞧她蹙眉艰思的样子,分外的可人,曾纪泽忍不住替她念出:“美利坚总统发布《解放黑人奴隶解放宣言》。” 她吃了一惊,手中报纸不禁脱落,猛抬起头,看到的却是那一张熟悉的脸庞,她笑了。 第八十六章夫妻情调 曾纪泽一向有订阅外文报纸的习惯,虽然他通晓历史,但那也仅限于一些比较重要的历史片段,具体的时事消息,他还是得通过报纸来获得。。 她夫人手里拿着的这份报纸显然是今天刚刚送来的,里边提及到了《解放黑人奴隶宣言》,也就是说,美国内战局势的发展,已经逼迫着林肯不得不采取此策。美国的形势发展,对于整个世界而言都是十分重要的,这个大洋彼岸的新兴国家,一直是曾纪泽关注的对象。 曾纪泽接过了报纸细看,报纸中写道:总统林肯在《解放黑人奴隶宣言》中宣布,假如在1863年1月1日以前南方叛乱者不放下武器,叛乱诸州的奴隶将从那一天起获得自由。消息传到南方后,成千上万的奴隶逃往北方,报名参加北方军队。 与宣言内时发布的还有《宅地法》,其中规定:一切忠于联邦的成年人,只要交付10美元的登记费,就可以在西部领取64.74公顷的地土,在土地上耕种5年后就可以成为这块土地的所有者。 同时,林肯总统调整了军事领导的机构,实行统一指挥,任命有卓越军事才能的u.s.格兰特为全军统帅。 报纸以主版的整个版面详细介绍了林肯政府的一系列大举措,令曾纪泽感到有趣的是,报纸在最后提到:有传闻说,林肯总统发布的《解放黑人奴隶宣言》和《宅地法》的灵感,是来自于遥远清国的一位年轻州长。我们无法想象,这样富有开创性的政策,是出自于那样一个落后保守的国度,也许这只是某些无聊人散布的无聊谣言,根本不足为信…… 报纸上提到的那位清国年轻的州长,很显然指的就是自己,曾纪泽不知道这消息是怎样传播出去的,但无论怎样,一个中国人能够到参与到决定美国前途命运的战争中来,对于改变西方对中国保守落后的看法,本身就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 “老爷,这书上都写了些什么言,你看得这样入迷。”刘氏见他一副专注的样子,忍不住问。 曾纪泽这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忽视了刚刚见面的夫人,便将坐在床上,将她顺势抱在了腿上,笑道:“诗涵,这并不是什么书,而是叫做‘报纸’。” 刘诗涵是她的全名,大概是先前的那个“曾纪泽”,在跟自己老婆相处时,谨守礼法,很少这样亲切的叫她的名字,更不会这么亲昵的将她抱在怀中。一年多未见,她的丈夫忽然间变得这般有“情调”,刘诗涵显然是有那么点不适应,顿时双颊生晕,羞得不敢正视 于他,只是低着头,细声昵语的问了句:“报纸又是什么?” 刘诗涵一直守在湖南老家,又是深处闺房,不问外事,虽然先前跟着曾纪泽学了一些英语,但毕竟还是所知有限,报纸是什么东东,她当然不知道了。 如果是衙门的那些官吏腐儒们这样问他,他心下一定会觉得很可笑,但刘诗涵这般眨着漆黑如墨的眼眸,懵懵痴痴的问他,那般形容,便如三五岁的小女孩一样,天真无知,怎么看都叫人觉得万分可爱,曾纪泽忍不住在她绯红的脸上亲了一口。 刘诗涵吓了一跳,脸红得更厉害了,几如火烧红霞,慌道:“老爷,你怎的就使坏,叫下人们瞧见了多不好。” 也许是见惯了现代那些随随便便的女人,而似刘诗涵这般典型的传统女子,他还从未曾经历过,所她越是羞怯,曾纪泽就越觉得可怜可人,便是手一挥,不以为然道:“他们看见就看见了,有什么好怕的,我又不做什么苟且这事,我自己的夫人我还亲不得一下吗。” 古往今来,哪个女人不喜欢自己的男人亲热疼爱,那是人之本性,天生使然也,但碍于所谓的礼法,却只能缚束本心,强装矜持。对于曾纪泽这亲昵的亲动,刘诗涵嘴上虽是羞怯惊慌,心下却欢喜得紧呢。 “老爷,我们这么久没见,你似乎变了好多呀。”刘诗涵不由感叹。 曾纪泽坏笑着说道:“那你喜不喜我变了呢?” 刘诗涵扭捏不语,低头只是笑,曾纪泽见她不语,便故意调戏她,遂将嘴巴贴近她的耳根,吹着热气又问:“怎么不说话了,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呢?” 刘诗涵只觉耳边热风熏吹,痒痒的,却很受用,下意识的想要躲开,而曾纪泽却偏是不放,她越躲就贴着越近。刘诗涵抵不过曾纪的戏弄,只好道:“老爷别坏了,我喜欢还不成嘛。” 曾纪泽哈哈大笑,而后才再将那报纸拿起:“报纸是洋人发明的一种书籍,每天,每七天,或是每一月发行一次,上边记载着近期以来所发生的大事件,或是刊载一些评议时政的言论。有了报纸这东西,普通人都能够及时的了解国家大事。” 诗涵似乎是懂了:“那国家大事是老爷你这样的人才该关心的,普通人知道了又如何呢,洋人还真是奇怪呀,净造了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诗涵有这样的言论也并不奇怪,纵然是在现代社会,大多数不照样如此认为么。或者说,并非是平民百姓不想关心国家大事,而是清 廷统治者不允许他们关心,假若全天下无论是读书人,还是贩夫走卒,大家都开化到了积极参与政事的地步,那么他们就会发现,清廷根本就是一个只会奴役他们,压迫他们,剥削他们的非法政权。 然后,那些觉醒的民众,便会自然而然的想到:既然如此,何不推翻这个非法的政权,建立一个真心实意为我们服务的政权? 不过可笑的是,大多数人不但没有这种自我意识,还会煞有介事的站在统治者的位置,为统治者们着想,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斯特哥尔摩综合症患者。 当今的清国,大多数人不正是这样的患者吗? 但谎言终将被拆穿,愚者终将觉醒,而今的太平天国叛乱,虽然邪恶,但不能否定的是其中有很多参与者都是觉醒之辈。然而,更多人只是从一个谎言中醒来,又重新陷入到了另一个的谎言之中。 “老爷,你在想什么呢?”诗涵轻轻的摇他。 “哦。”曾纪泽从恍惚中清醒,摇头一笑,说道:“没什么。咱不说洋人了,对了,夫人,你这一趟来上海,路上辛不辛苦,累不累呢?” “还好了,只是坐了许久的船,稍有点头晕。”诗涵极立表现得很有精神,但曾纪泽从她的眼睛中看到了些许血丝,分明是疲惫之状。 “还说不累呢,好了,你先睡一会吧。等精神养好了,咱们再好好的聊,聊聊你有多想我。”曾纪泽说着强扶她躺下,为她盖好了新铺上的被子。 曾纪泽的体贴令刘诗涵很是感动,她很听话的躺下,却不闭眼,只是痴痴的瞧着曾纪泽。 “睡吧。”曾纪泽手抚过,合上了她的眼睛。 诗涵乖乖的点了点头,不再睁眼,微笑着,就那么,渐渐的进入了梦乡。 第八十七章徐州 曾纪泽方哄夫人入睡,下人便来报,言唐廷枢已经在客堂中恭候多时,曾纪泽便出去相见。 唐廷枢,字建时,广东珠海人,少年时曾在香港马礼逊教会学堂接受6年殖民地教育,学得一口流利的英语。离校之后,做过拍卖行助手,当过翻译,最后充当了买办,并自己投资开办设商业机构,从事棉茶生意。 此人后来成为中国近代历史上著名的买办,又是清末洋务运动的积极参与者,他的一生,对创办近代民族实业,推动民族经济发展,有过重要的贡献。 曾纪泽在这个时候召他前来,是有一件极为重要的差事委托于他,而这件事办理的顺利与否,也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他的军工生产的独立自主性。 客堂中的唐廷枢正是饮茶,曾纪泽之前也见过他几次,这人其貌不扬,但言谈举止却十分稳托,简简单单几句话便能切中要害,颇有几分西人在商者的风范。 “廷枢见过大人。”唐廷枢一见曾纪泽前来,忙不迭放下茶杯,起身作礼。 “建时不必客气,快坐,快坐。”曾纪泽一如既往的以亲切的笑容对待下属,他的这点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却往往能不经意间提高他的个人魅力。 唐廷枢知他们的这位巡抚大人处事简约果断,决不会无缘无故的召他前来闲扯家常,此番必有重要之事,故几番家常话之后,便主动问道:“大人,廷枢入幕已久,却一直闲置无事,心中实在是急切不已,不知大人可有让廷枢效力之处吗?” 曾纪泽也不拐弯抹角,便将谈话转入正题:“建时,你可知道大冶矿务局吧?” 大冶矿务局乃中外合资,是清国第一家使用机器设备的近代化矿山,这么具有象征意义之事,唐廷枢这样买办中的精英怎么会不关注呢,他一听曾纪泽这口气,便隐约觉得有重大的机会来了。 “大冶矿务局和冶炼厂为咱们的上海武器制造局铜铁材料,那边的商总徐润与我也是商界的旧识,大冶的事,廷枢也略知一二。” 曾纪泽点了点头,接着道:“咱们上海武器制造局使用大冶的铜铁,虽说比从欧美进口的要便宜许多,但这其中仍有不少弊端,你能试着说说看吗?” 唐廷枢沉吟了片刻,道:“我以为不利者有二,其一:大冶到上海虽有江运之利,但毕竟也有数千里之遥,且其间要经过发匪控制的金陵一带,运输途中必须要以水师护航,这无疑大大加重了成本。” “徐商总虽是大人你选拔,大冶矿务局也是你一手创建,但实质上却归属湖北衙门管理。目前因为只有咱们制造局一家需要大量的铜铁,所以大冶那边自会全力供给咱们。但各地建立武器局的趋势已是不可逆转,将来更多的工厂创立,对材料的需求量必成倍增长,那时湖北方面便不见得会优先卖给我们,即使会优先,那价格也一定会跟着增长,这是其二。” 唐廷枢的回答曾纪泽部分满意,第一条很对,第二条却未切中他的心思。太平天国的覆灭已成定局,曾纪泽自立之心也已确立,而到时能响应者,无非湘军曾国藩嫡系之营,以及他手下的淮军,至于胡林翼、左宗棠等人,站在哪一边还真不好说。而到那时,胡林翼的立场又直接决定着大冶矿务局是否会继续为淮军提供铜铁材料。 武器制造局的正常运转,可以说是直接关乎到淮军能否保持强大的火力优势,这般关乎全局的要害,岂能令其操之于他人之手。曾纪泽固然对胡林翼十分钦佩,也确认他是一个开明之士,但却不能将赌注就这样尽押在他会站在自己这边上。 所以,他必须为上海武器制造局寻找新的材料供应源,这也是他这番召唐廷枢前来的主要目的。 曾纪泽也不再多拐弯抹角,遂道:“建时你说得很对,所以我已经决定,在徐州建立一个矿务局,开办采矿、冶炼等厂,专门为咱们的武器制造局提供材料。我的意思是让你全权负责筹建矿务局的事宜,你可愿担当此大任吗?” 以买办之出身加入曾纪泽的幕府,想要成就一番事宜,只有像徐润那样替官府从事商业活动,唐廷枢等了好久,现在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喜出望外才对,又岂会不愿意呢。 “多谢大人器重,唐枢必竭心尽力,必不辜负大人一番信任。”唐廷枢跪拜感恩,就差山呼万岁了。 曾纪泽要的不是只会磕头的奴才,而是能替他办事的人才,他将唐廷枢扶起,郑重其事的说道:“我当然是信任你才会委以重任,不过这件事关乎我淮军发展大计,万不可出差错,你有什么想法和要求,就尽管先提出来,只要合情合理,我一定全力支持。” 唐廷枢细想半天,提出了数项要求:首先,他希望新建的大冶矿务局,在运行方面,能彻底改变官督商办的旧有模式,完全由商人出资筹办,人事的任免皆由董事会决定。官府只在税务申核、矿产开采申批以及买卖的合法性加以监督。 其次,避免洋人的参股,完全由本国商人投资,官 府在资金不足的情况下,应当适当投入低息,甚至是无息贷款。至于技术方面,江苏衙门应当联络大冶矿务局,力邀其为新建矿业提供技术人材。 第三,官府应当对新建矿业降低钱税,在其营销上采取保护政策,优先购买。 最后,应当立即着手建立一家专家经营水运的船运公司,以便在矿业正式投入生产后,由京杭大运河运输材料前往上海。 唐廷枢所提的要求可以说是完全合乎道理,对于第二、三条,曾纪泽可以无条的同意,因为这本来就是他的想法。而对于第一条,唐廷枢想要完全摆脱官督商办的模式,这固然可以促进企业良性运营,也是市场自由经济的必备条件,但曾纪泽却无法全盘接受。 如果曾纪泽是一国的领袖,他自然可以选择商业市场化,但现在的情况是,他所建立的每一家企业,目的无非就是想为他的淮军服务。可以说在很大程度上,这些企业都或多或少贴在他曾纪泽的私人所有标签,他既是国家的封疆大吏,又是一名商人。 说白了,那些企业就是他自己的,他就是大老板,自己监督掌握自己的企业,这与所谓的“官督商办”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所以曾纪泽果断的拒绝了唐廷枢的第二条,并明确表示,企业可以建立股东大会,资金也可以完全由私人出资,而官府的投资也可以算作是无偿的投资,企业可以自行推选商总、完全掌握人事任免权。 但是,官府必须在股东大会中占有一席,并且拥有独一无二的一票否决权。 当然,曾纪泽也承诺,他不到万不得已,决不会干涉股事会的任何决策,官府在董事会的席位,象征意义大过实际意义。 对于在清国目前恶劣的从商环境,曾纪泽的承诺已是重大的让步,唐廷枢也清楚他的难处,所以也只好表示同意。 第八十八章家庭晚餐 至于建立轮船局,本也是曾纪泽的既定计划之一,淮军依靠江南密布的水网为后勤及运兵之途,而曾纪泽注重兵贵神速,每每都向上海的外商租借轮船,所费颇多。建立一家属于自己统辖的轮船局,不但省下不少租借之费,还能进一步占据中国广阔的运输业市场,成为盈利之业,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曾纪泽之所以迟迟没有付诸于行动,关键还是资金的原因,他江苏一省的财税,支撑他日是渐庞大的淮军已开始有点吃力,在绝对要保障军需的前提条件下,他实在不敢拿出更多的钱来筹办轮船局。 所以,在徐州开办矿务局之事,曾纪泽才想更好的利用民间的资金,这样既节省了他的开支,又可以更高效的办好矿务局,还能有效的促进民间商业的发展。矿务局的商办只是一个初期的试探,如果商人们能积极踊跃的话,他下一步才会考虑放宽限制,让民间资本投入了轮船运输业上来。 曾纪泽与唐廷枢相谈甚欢,直至华灯高挂,素雪从内堂而入,对他笑道:“老爷,夫人问你要不要留这位大人吃晚宴,她也好吩咐厨房多做些好菜。” 曾纪泽这才想起自己是聊得兴起,忘了时间,不想诗涵已经睡醒了,他便向唐廷枢道:“一瞧我这一说得兴奋,连晚饭都给你耽误了,建时,就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夫人刚到,我怎么好打扰。”唐廷枢很是识趣,忙起身道:“此事需必须抓紧时间办理,我这就连夜去拜访几位商会的老板,游说他们为开矿投资。廷枢先告辞了。” 曾纪泽也不多留,亲自送他出府,等回来时,诗涵已经摆好了饭菜,只等着他上座。 头一次跟老婆吃饭,总还是有那么一点别扭,好在曾纪泽阅历已多,应对曾国藩那些大佬人精都不在话下,何况是自己的女人。吃饭闲聊间,倒也颇为轻松。 诗涵一门心思都在曾纪泽身上,自己没吃几口,倒是不时的给曾他夹菜添饭,倒酒把盏。曾纪泽平时都不把吃饭当成个很重要的事,基本是十几分钟解决战斗,而今老婆在旁边伺候着,这饭吃起来倒比平时更有味道。 此刻,他恍惚有一种家的感觉。那种温馨的感觉,是那样的让人惬意,虽然平淡无奇,朴实无华,但却是任何权位、名望都无法比拟的,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在曾纪泽看来,后者如若足踏云端,惊心动魄,前者却是似畅漾在夕阳斜照下的湖水之中,令人身心舒畅,淡漠忘忧。 却不知为何,还有一种不真 实的感觉。 诗涵见他一副失神之状,忍不住问道:“老爷,你怎么了,是我做的饭不好吃吗?” 曾纪泽一怔,还未回答,一旁侍奉的素雪却接口道:“夫人做的菜老爷一向最喜欢了,怎么会嫌不好吃呢,定是老爷忙公务忙累了。” 诗涵做的菜不能说不好吃,只是湖南菜都比较辣,曾纪泽偏于清淡一点的口味,吃起来并不是十分顺口,但这也不是他失神的原因。 曾纪泽笑了一笑,道:“夫人的菜当然是天下最好吃的菜,我是在想我这两年来一直在外征战,风餐露宿的,今天能吃到夫人烧的菜,才觉得有个家真好。” 曾纪泽又在圆谎,不过这一次却是七分真,三分假。他这话虽然不浪漫,但却足以打动一个以丈夫为中心的女人,诗涵满足的笑容足以说明一切。 而这时,下人又端来一道菜,那是一个鱼火锅,一红辣椒炖出来的鱼,曾纪泽一看到那鲜红的辣椒汤,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是老爷你最爱吃一道香辣鱼,我有半年没做,也不知这味道还地道不地道,老爷你先尝一口吧。”诗涵亲自夹了一大块放进他的碗中。 曾纪泽盯着那油红的鱼块,仿佛已经能感受到嗓子被火烧的感觉,他暗吞了口唾沫,却始终没敢动筷子。 “老爷,你怎么不吃呀?”诗涵眼巴巴的端望着他。 “好吧,老子连打仗杀人还不惧,还怕你一个香辣鱼不成,吃就吃,我豁出去了。”曾纪泽一咬牙,将那鱼肉塞进了口中。立刻,舌头便如被火烧一般,辣得他恨不得一头扎进水缸之中,灌个痛快。 “老爷,味道还行吧。”诗涵满眼期待的巴望着他的回答。 曾纪泽强忍着一嘴的辣,颇不自然的笑着,很郑重的点了点头:“夫人的手艺还是这么精湛,这香辣七鱼烧得太好吃了。” 得到了夫君的赞美,诗涵欢喜不已,忙不迭的将更多的鱼块夹入他的碗中:“我还怕长久不做,手艺生疏了呢,那你就多吃一点吧。” 曾纪泽就郁闷了,诗涵如此贤惠,他是不想扫了她的一番情意,便只好硬头皮将那些要他命的香辣鱼极不情愿的吞下。吃了片刻,他实在是辣得撑不住了,也顾不得身份,顺势夺过了素雪手中的茶壶,一杯一杯的往嘴里猛灌,口中还念着:“辣死我了,辣死我了。” “老爷你慢点,小心呛到了。”诗涵一脸的诧异,边抚着他的背,边 道:“你平素可是连生椒都吃的,怎么今天吃这鱼反倒辣到了。” 曾纪泽就想不通这辣椒有什么好吃的,“曾纪泽”这帮子湘人也真是厉害,他连灌了两壶水,嘴里的辣意总算消了不少,却才慢慢解释道:“可能是这两年一直在外,吃得都比较清淡,家乡的口味有点不适应了。或是因为前些日子得了场风寒,口鼻耐不得辛辣之味了。” 诗涵一听曾纪泽得过风寒,马上把心头的疑惑抛到九霄云外,惊道:“老爷你怎么就得风寒了,怎的你在信中从没说过,严不严重啊,有没有落下什么病根,现在……” 诗涵的情切之状让曾纪泽地倍感欣慰,他轻按到她的手,温柔的笑了笑:“早没什么大碍了,你瞧我现在不是精神的很么,别担心了,你夫君我福大命大造化大,小小的风寒岂能耐我何。” 诗涵这才放下了心,紧携他手,脉脉笑望。对于一个女人而言,还有什么会比此刻更能让她感到幸福呢。 饭罢,二人相携回到卧房,曾纪泽一跃躺上了床,笑眯眯的对她道:“夫人,春霄一刻值千金,咱们早先休息吧。” 诗涵一听这话就知他所指何事,不由脸色一红,回过头将门关上,低低道:“老爷,时辰还早得很,不如我们再说说话吧。” 曾纪泽床里挪了一挪,侧卧着向她招手:“坐着说话多不舒服,夫人你上来吧,我们躺床上说话。” 诗涵独守空屋两年有余,作为一个女人,只怕她内心比男人更要急迫,当下虽羞得脸色更红了,却也不再扭捏,将屋中的大部分灯都熄灭,只剩下一盏油灯。屋中的光线顿时昏暗下来,但只那一点点微弱的光线,却将她霞红的脸庞映照得更加动人。 她上了床,将两边帘子放下,确认遮得严实了,这才开始背着曾纪泽慢吞吞的脱起了衣服。 第八十九章阿斯本舰队 曾纪泽特别喜欢这样躺着看女人脱衣服,欣赏着她们主动的卸下一件件外在的束缚,将身体的,一点一滴的呈现在自己的眼前,令内心的欲火随之燃烧益盛,这会令他格外的有成就感。。 诗涵脱得只剩下小衣时便停了,曾纪泽坐起身来,轻轻的将她揽在怀中,温柔的抚摸着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心中的欲火也随着指间的游动熊熊燃烧。 “老爷,我帮你吧。”像所有贤良的女人一样,她伺候着曾纪泽脱去衣服,直到也剩下了件里衣。 曾纪泽感到全身热血沸腾,便索性将上身里衣褪下,露出了坚实的胸膛和臂膀。两年的带兵打仗生涯,让他的身体结实了不少。 “诗涵,天气这么热,穿着衣服睡觉不难受么,都脱了吧。”曾纪泽不满足于只欣赏她的小胳膊小腿,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硬要脱去她的小衣。 诗涵半推半就,很快便被脱了个精光。她羞怯不已,急是缩进了被子中,还扯起被角掩住半边面庞,不敢多看曾纪泽一眼。 此时此刻,曾纪泽想起了他经历过的那些女人,别说矜持守节的少,就算有几个平时装得淑女一本正经,一到床上了马上露出原形,变得比谁都放荡。而似诗涵这般犹抱琵琶半遮面,似羞非羞,似媚非媚的,别有一番不同的情趣,让人更加的欲罢不能。 “夫人,你不怕闷到么,透透气吧。”曾纪泽戏弄心起,猛一用力将那被子从头扯到尾,顿时,她的整个身体都完整的呈现在了他的眼底,那一瞬间,欲火冲破玄关,直逼脑海,他的整个人都沉陷在了那嫚妙无双的之中。 “老爷,你做什么呢。”诗涵也许还不适应房事忽然变得这么有情趣的夫君,慌将两腿夹得死紧,一手遮在胸前,另一手要扯回被子。 曾纪泽愈发的使坏,干脆一脚将那被子踢下了床。诗涵无可奈何,羞得全身滚烫,只好侧过身去,以一雪白之被面向他。 曾纪泽紧贴着她的身体,将她一点点的扳过身来,嘴巴游走在她紧闭双眼的面庞间,觅到她耳边,吐着热气说道:“夫人,咱们这么久没行房了,你可有想我了吗?” 半晌,诗涵低低的“嗯”了一声,掩遮着私处的手臂也悄然松了开。 曾纪泽翻身将她双臂彻底打开,而后,如狼似虎一般的扑了上去…… 明月星稀,巫山带雨,满山皆春。 这一觉睡的好不香甜,可算是曾纪泽穿越以来,睡得最舒 服的一觉。次日早上,曾纪泽起了一个大早,精神愉悦,正逢李鸿章前见拜见。 李鸿章早听闻他夫人来到,见他气色极佳,便是打趣道:“我的曾大人,瞧你红光满面的,昨晚一定休息的不错吧。” 曾纪泽听得出他话中之意,便也不以为然,笑道:“内子做了一顿丰盛的家乡菜,吃得舒服,睡得自然也就舒服了。” 李鸿章笑而不语。 “这么一大早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要事啊?”曾纪泽知他行事注重实际,无事必不会来闲聊。 李鸿章将一份文书呈给了他:“朝廷购买西洋舰船组织水师之事你应该听说过吧,出了些差子,这是北京恭亲王的来函,他希望你和老师能出出主意。” 这件事不用听说曾纪泽也知道,第二次鸦片战争之后,清廷实权人物恭亲王奕忻决定推行洋务,他在英国人赫德的劝说下,决定向英国购买船炮,并商定雇用少量外国人教练枪炮和驾驶轮船。 时任清国海关总税务司的英国人李泰国受托承办此事,他委托英国皇家海军上校谢拉德.阿斯本帮助办理购舰事宜。可恶的是,李泰国违背了清廷的旨意,擅自与阿斯本签订了合同十三条,规定阿斯本担任舰队的总司令,只执行由李泰国转达的中国皇帝之命令,而不执行经由其他途径传达之任何谕旨。并且,如果是阿斯本认为不能满意的命令,李泰国也答应拒绝代为中转等等。 一个国家的海军舰队,竟要以外国人为司令,皇帝的命令符合外国人的心意对方才能执行,这简直是荒天下之谬,十三条合同之事传出,清廷上下一片哗然。 曾纪泽不用看也知文书中写些什么,便闲然坐下,边饮一杯清茶边问道:“英国人的这十三条合同你怎么看?” 李鸿章愤愤道:“英国人狼子野心,这所谓的十三条合同,完全暴露了他们企图控制我国水师的阴谋和野心,实在是可恨。” 曾纪泽点头表示同意,又道:“恭亲王是怎么个意思?” 李鸿章道:“恭王认为这个合同事事欲由阿斯本专主,不肯听命于朝廷,是为不谙体制,难以照办。他和李泰国反复辩驳,重新议定了五条章程。可是那阿斯本率舰队抵达天津之后,对五条章程大为不满,伙同李泰国一起要求朝廷接受他们的十三条合同。”顿了顿,又道:“恭王的意思是你在上海与英国人接触频繁,更了解他们的心思,所以想叫你给拿个主意。” 历史上, 此事最终因双方都不愿让步,以令人沮丧的结局而告终。清廷购置舰船的举动虽然是进步之举,但曾纪泽却从心底是不愿此事成功,因为即使成功了,这支舰队最终也是要掌握在清廷手中。换句话说,这将在不久的将来,对曾纪泽的宏图大业将构成极大的威胁,这是他无论如何不愿看到的。 曾纪泽想了想道:“父亲可有给朝廷上折子?” 李鸿章道:“恭王不久前也征求过老师的意见,他老人家当然是极力反对。” “那你怎么认为呢?”曾纪泽先不发表意见。 李鸿章毅然道:“我自然是赞同老师的做法,这水师,咱们即使不要也绝不能落入英国人的掌握中。” 曾纪泽听罢各方的意见,经过再三的思量,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十三条合同绝不能答应,这是不容质疑的。而英人奸滑的很,估计也不会妥协接受五条章程,所以,这样一直拖下去是谈不出个什么结果的。” “你的意思是……”李鸿章看得出他心中早有良策。 “买不如造!”曾纪泽用强调的口吻道出了这四个字。 “舰船之事,与枪炮一样,关乎国家大计,根本解决之计,还是要自产自造,我本来也有意在上海建一座造船厂,但因资金不足,所以一直未能付诸实施。这回既然英人万不会同意五条章程,那我以为不如索性将所购舰船统统变卖,以所得之银两,在上海建座造船厂。” 李鸿章一点就通,他兴奋的接过曾纪泽话茬:“船厂既成,舰船想要十条就有十条,想要百条就有百条,水勇管带,俱可由我们自由任命,完全不必受制于洋人,这才是强我水师的根本之计。” 李鸿章越发的能理解曾纪泽的理念,这让他甚感欣慰,便点头笑道:“正是如此。” 第九十章保存实力 李鸿章经过曾纪泽长期以来的引导,又在这上海目睹了种种洋人“奇技淫巧”,潜移默化之下,变革之心早已深植胸中。。无论曾纪泽是建武器制造厂,还是兴办新式学校,他都是全力以赴的给予支持,这一次同样不例外。 “淮扬水师仅有七艘炮舰,便能纵横江淮所向无敌,若能建一座属于咱们自己的造船厂,造他百八十条舰船,到时不光是发匪,只怕洋人咱们也不再惧怕了。”李鸿章目光还是较有远见,他也知道洋人贪得无厌,早晚必还有一战。 不管有无李鸿章的支持,曾纪泽的大计划都是不会变的,当然,有他的支持,自是如虎添翼,遂道:“少荃你说的正是我想的,那这回就要仰仗你的文笔了,你就依我刚才说的意思,给朝廷上一道折子吧。另外,给父亲大人也去一份信,陈述其中厉害,最好能得到他的附议。” 曾纪泽顿了顿,又补充道:“信中的措辞一定要谨慎,尽量不要得罪英国人,更不能让朝廷觉得咱们要求把船厂建在上海,是心怀有私念。” “这个我自然明白,你就放心吧,不过……”李鸿章看了一眼堂内无人,低声道:“不过此事若成,那船政之事,朝廷必只有委托于劼刚你。到时的造出来的船,组成的水师,多半也必归于你指挥,这对咱们淮军倒是一大利呀。” 曾纪泽知他所指什么,却故意不点出,笑道:“有哪几利,你倒说说看。” “新式的舰船全仿洋人而造,若将水勇管带也仿西式训练,所建之水师,必可与洋人舰队媲美。相当初英人入侵之时,其舰队纵横我大清南北各洋,所向无敌,船坚炮利是至关重要的因素。假若淮军也有这么一支舰队,那放眼这大清国,除了洋人之外,江海之上,还有谁能敌呢?不要说是发匪,就是……” “就是”后面的话,李鸿章却没说出来,却只抚须而笑,意味深长。 李鸿章的暗示曾纪泽最清楚不过,他忽然有一种感触,想当年李鸿章手握军政外交大权,可谓只手遮天,却大好形势下,从未生过什么野心之念,而今位居幕僚,不掌实权,却反而会来煽动曾纪泽。 看来人所处之位置不同,思想、胆略也会有所不同。掌权者一旦图谋不轨,胜者为王,败了只有身首异处死路一条。当下属的则不同,老大成功了就是功臣,加官进爵,荣耀无双,老大万一失败了,稍有点良心的大不了背弃而去,换个老板打工,狠一点的话干脆割下老大的人头做献降之礼。 曾纪泽忽然对当年的曾国藩有了几分理解,在当时那样有利的情况下,在那么多下属的劝进之下,最终还是选择了自裁羽翼,做一个忠臣。有人说他道德学家,忠君思想根深蒂固,在曾纪泽看来,还是顾忌考虑的太多,没那个胆略和必胜的信心罢了。 这就好比有一个光屁股的绝色美女站在面前,有哪个男人不想扑上去生吞活剥了她呢,至于做与不做,只是一个胆色问题,无关于道德人格。 “就是,就是,就是什么呢……”曾纪泽像是在问李鸿章,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忽而也笑了,看似闲适的目光中,却蕴藏着太多的含义。 “那我就去写奏折了,告辞了,巡抚大人。”李鸿章笑着拜别。 曾纪泽走出大堂,眺望东方,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光霞万丈,烧红了半边天际。 苏州外围,淮军集中了近七个团的兵力,从北、东、西三面围困,沿城一带,尽是纵横交错的战壕,每隔二十几米便有一处地堡,每十步便设有一个炮位。 从十月末到十二月,两个多月的时间内,不断的有大炮、弹药和粮草从上海运到苏州前线囤积储备。曾纪泽已完成了对苏州的战略包围,但他迟迟不下总攻命令,只令各团严守阵地,围绝苏州,切断城内外的联系,阻断太平军粮道。 他是在等一个机会,这个机会,来自于围困天京的湘军。 尽管苏州外围的营垒,石墙已皆被肃清,但苏州本身城墙高厚,极难攻破,况城中还有李秀成亲自领导的近十万太平军在守城。淮军要想在这样的情况下攻陷苏州城,势必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而太平军的覆灭咫日可待,最大限度的保存淮军的实力,乃是曾纪泽实施下一步计划的基础。 所以,他指望着天京城下的曾国荃对金陵城施加更大的压力,逼迫洪秀全再次招李秀成率军回援,然后,他就可以趁苏州空虚发起进攻,以最少的代价夺下这座战略重镇。 他的这位九叔并没有让他失望。 雨花台一役后,曾国荃部侥幸逃脱了全军覆没的厄运,随着疫病的退去,以及曾国藩的不断的调援,曾国荃部很快恢复了原先的战斗力。而在这个时候,李秀成为保苏州,不得不率大军离开天京,这就更给了湘军喘息的机会。 与此同时,皖南、江北、宁国、芜湖一带的湘军也恢复了生气,重新对太平军展开了凌烈的攻势,各路湘军连战连捷,正从不同的方向加紧向天京的命围。 在这种天京的局势越发不利的情况下,洪秀全对李秀成的撤兵大发雷霆,严令其率军回师,实施“进北攻南”的战略,意图渡江北征,迫使南岸湘军回救北岸腹地,解除天京之围。归复皖省根据地,重占淮南产粮区,解除天京日渐显露的粮荒。并联系纵横豫皖的扶王陈得才和捻军张洛行部,重振皖北,进取湖北,恢复天京上游屏障。 李秀成一颗红亮的心完全在他苏州老窝里,他极力的反对进北攻南的计划,但在洪秀全的逼迫之下,不得不于12月1日仓促出兵,令章王林绍璋、对王洪春元等自天京下关渡江,作为执行计划的先头部队。李秀成本人在12月中旬,集中了约30万人,包括护王陈坤书、顾王吴如孝、爱王黄崇发等部在内,渡江北上。 当曾纪泽听到李秀成离开苏州的消息后,忍不住拍手称快,遂下令苏州前线各团作好准备,于1863年1月1日对苏州发起总攻之战。 就在曾纪泽忙于部署苏州决战之时,他又收到一个好消息,再次赴美的容闳回来了。 第九十一章大杀器 “达萌,此番美国之行成果如何?”曾纪泽由于主持攻打苏州的军事会议,未能前往码头亲迎容闳。当会议结束后,容闳已经马不停蹄的赶来了他府中。简单的问候之后,曾纪泽便迫不急待的想要听听他有何收获。 “那些留美的学生,我将他们分别送入了耶鲁大学附属中学学习,美方的教育部对这件事很重视,他们承诺这些学生中学毕业后,全部免试送入耶鲁大学。另外,我还为麻省理工学院投入了一笔资金,成功的加入了该校的董事会,鼓动董事会通过了对华教育交流援助计划。” 容闳兴奋的述说着他的赴美成果,曾纪泽听着相当的满意,亲为他递上了一杯茶:“先润润嗓子,不急,你慢慢讲。” 容闳一口气将一杯茶饮尽,接着说道:“我还以大人的名义,在华盛顿投资建了一所大学,并且未经大人的允许,就先将大学的名字命名为了‘纪泽大学’,还请大人见谅。” “哪里哪里,先前丁日昌把他造的第一款枪命名为‘纪泽式’,现下你又把我变成了校名,看还我这个名字还是很好用的嘛。”曾纪泽笑着自嘲,很显然,他对自己的名字能成为一所大学校名而感到荣幸。 容闳见他无异议,便又道:“纪泽大学刚建不久,师资名气都还不响,但只要大人肯继续投资,不怕吸引不到优秀的教师。” 曾纪泽道:“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咱们在美国投下的每一两银子,都是为了将来获得十倍百倍的收获,教育这个事是一个长期性的,你放心,我不会那么短视。” 容闳听了放心,接下来便将话题转入曾纪泽最为关心的军工问题上。 “我这次去美国,除教育之事外,还新购买了一批最好的机器,放便于大人进一步扩大武器制造局的生产规模。另外,我还花钱使华盛顿邮报大篇幅的报道了斯宾塞来华之事,让那些美国工程师们知道,来中国工作是能嫌到大钱的。所以这一次招到的工程人员比上次多了一倍有余。这些人都是机械制造方面的好手,至于怎么分配利用,那还得由大人安排决定。” 容闳还是很聪明的,懂得利用媒体来做广告。上海武器制造局自开工以来,所造纪泽式步枪不过千余条,远远不能满足淮军的扩军速度,曾纪泽正为扩大生产规模而犯悉,容闳招聘来的这些美国工程师以及新购的机器,对武器制造局的二期扩建计划是十分有帮助的。 “那么,那个加特林呢?你有没有把他带回来?”这是曾纪泽另 一个十分关心之事。 容闳笑道:“我当初离开之时,做了保证不辱使命,大人交待的事,怎么敢不办妥呢。我不但把他带来了,还带了一挺他的机枪样枪。不过这人有些晕船,下了码头时还是吐个不停,我就先将他送入‘聚贤饭店’去休息了。” 聚贤饭店是曾纪泽结合中西建筑风格所造的一座豪华宾馆,专门接待那些有志于为他效力的优秀人才。 机器这玩意,在这样一个技术封锁并不严格的年代,只要有钱就不愁买不到,但人才就不是有钱就能招得到的,毕竟人是有思想的,对于加特林的到来,曾纪泽是喜出望外:“好啊,达萌,你这件事办得漂亮,没辜负我对你的期望,我一定给你加官进爵。” 容闳拱手推辞:“大人能了我留学宿愿,是我该向大人感恩才对,至于加官进爵,非容所望也。” 曾纪泽拍着他的肩膀道:“本官用人,向来是赏罚分明,不然怎能服众,你事情办得好,受赏是应得的。更何况,我今后还要有诸多事要仰仗你,你只有拥有更高的官位和权力,才能最大限度的为国家效力,就不必推辞了。” 曾纪泽说得有理,容闳只好默受。曾纪泽又问:“那机关枪的性能如何,不知你可见识过没有?” 一提到机关枪三个字,容闳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颇为感慨的说道:“那东西实在太可怕,我亲眼看到加特林演示时,仅在一分钟的时间内,就将一头奶头射成了一滩骨肉烂泥,这东西的威力,实在可怖之至。” 听容闳的描述,加特林造的世界上首款机枪,威力之猛,超过了曾纪泽的预料,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如果说纪泽式步枪最多与世界各国的步枪发展水平同等的话,那加特林机枪将绝对是革命性的,淮军一旦装备了这种射速高、威力猛的“大杀器”,战斗力将有质的变化,甚至能够超越欧美之军队。 有时候,武器的优劣,在一定程度上确实能够改变强弱的对比。当然,拥有武器并非就拥有了制胜之道,能够制造武器才是根本,这就是曾纪泽为什么不选择简单有效的进口,而是费尽财力人力,也要将斯宾塞和加特林请来中国的原因。 曾纪泽为了亲自验证一下加特林机枪的性能,决定次日在武器制造局的靶场进行一次实弹演射,为了加强保密性,参观者只有斯宾塞、李鸿章以及部分的工程技师。 “加特林先生,你的身体好些了吧。”曾纪泽在靶场见到了这位伟大的武器发明家,胖 胖的身躯让这位美国人显得十分和蔼。 加特林脱帽向曾纪泽致敬,一脸的敬重之情:“多谢巡抚大人的关心,你的传奇事迹,我在大洋彼岸也略有所闻,今日一见,实在是倍感荣幸。”他顿了一顿,又凑近曾纪泽说道:“有传闻说林肯总统的《解放黑人奴隶宣言》最初出自于大人你的提议,我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 加特林表现的相当八卦,煞有其事的动作和表情,配合着他那细的像是一道缝的眼睛,看起来很有些滑稽。曾纪泽哈哈大笑:“加特林先生如果真想知道,那就去问你们的美国领事先生吧。现在,还是让我们来见识一下你的神奇发明吧。” 加特林有些失望,但提到他心爱的发明,他的情绪马上振奋起来。他走到一处白布覆盖的机器前面,环视着众人,郑重其视的说道:“先生们,下面,你们将看到本世纪威力最强大的枪械。作为他的发明者,我很荣幸向你们郑重的介绍它。” 加特林说着,一手掀起了白布,一挺造型奇特的枪械呈现在了众人面前,那是一款由10根枪管捆成一圈,以手摇式曲柄作为扳机,体形接近于一门小型山炮的枪械。它古怪的的造型,令在场之人无不感到新奇,斯宾塞甚至忍不住笑道:“理查德,你确认这就是你‘伟大的发明’吗?” 加特林冷笑了一声,并没有理会斯宾塞的讽刺,向曾纪泽道:“巡抚大人,可以开始演示了吗?” 曾纪泽招了一下手,一名士兵将一头牛牵到了距离一百码之外的树下将拴好。曾纪泽向他点了点头:“加特林先生,可以开始了。” 加特林摩拳擦掌,活动了一番手臂,然后紧紧的握住了曲柄,一声低喝,疯了一般摇动起来。 低沉的炮声连续响起,硝烟动尘士般扬起,火舌吐处,子弹如雨点般从摇动的枪管中飞驰而出。一分钟之后,当众人还没有从这可怕的武器发射中反应过来时,对面那头公牛已经从视野中消息,残留的,只有一地碎烂的骨肉。 加特林停了下来,甩了甩略感乏力的手臂,轻出了一口气,用稍有遗憾的口吻说道:“大概有170多发吧,射速还不算最佳成绩。” 第九十二章机枪车间 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众人,皆是唏嘘不已,纪泽式步枪的高射速在他们眼中已是叹为观止,而今加特林机枪的射速,竟达到了不可思议的200多发每秒,实在是难以想象,估计这帮人都把加特林机枪当成神器了。 斯宾塞走上前去,摸着略有此发热的枪管,瞪着眼睛道:“理查德,你……你是从哪里获得的灵感,造出了这么一个神奇的玩意?美国政府不重视你的发明,实在是他们重大的失策呀。” 能让斯宾塞折服,加特林表情相当的得意,他却又叹了一口气:“林肯总统说这种武器太过残忍,他不愿用它来对付南方的兄弟。其实我发明这机枪,只是为了减少士兵数量,这样才能真正减少他们的伤亡,只可惜林肯总统不明白我的意图。” 斯宾塞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理查德,你可真是一个幼稚的人。” 加特林一怔,不知他何出此言,正待问时,曾纪泽打断了他们。他拍着巨大的枪管,向在场众人道:“各位都是武器制造和军事指挥的精英,你们认为这机枪的使用价值如何?” “这机枪的射速高得不可思议,是我所见过威力空前绝后的武器,发匪一向仗人多作战,如果我军能配备这种武器,我想不单能以一敌十,以一敌百敌千都不成问题。”丁日昌率先发表意见,很显然,他对这款机枪的评价极高。 其他人的意见多与丁日昌相当,对加特林机枪极尽赞赏,只有李鸿章凝眉不语,似乎有不同意见。曾纪泽便道:“少荃,你有什么看法。” 李鸿章沉吟半晌,说道:“这种枪威力固然强大,但却有两个缺点,其一是造价不菲,我想它很难像纪泽式步枪那样大批量的生产。据我所知美国之土大部分为平原地带,那这种枪的运输就比较容易,而我国国土南方水网密布,北方又以山地居多,相对而言机动运输能力要差许多,这也会将此枪的威力削弱不少,这是缺点之二。” 李鸿章跟随曾纪泽日久,也变得渴望了解外国世界,他对美国的评价是难能可贵的。事实上,李鸿章对加特林机枪的分析切中要害,但这并不能掩盖这款枪的优点,历史上加特林机枪大约是在二十年后为中国所引进并仿制,并最终应用于淮军,事实证明它是十分有价值的。 曾纪泽点头表示赞同李鸿章的说话,同时道:“此枪造价虽然不菲,但其使用价值却绝对是物超所值,所以就算贵我们也一定要造。虽然不能大量准备,但只要我们在作战时能在恰当的 使用它,必定能大幅的提高我淮军战斗力。” 他顿了顿,转向丁日昌道:“至于它机动能力差的缺点,那就要有赖于你们武器制造局的改进了。我倒有个设想,你们看能不能在枪的下盘装上咱们国家特有的独轮,这样无论多么复杂的地形,都可仅凭一人就能方便运输。当然,我只是提个意见,具体怎么改进,还得你们这些专业人才多多研究了。” 加特林听不懂汉话,只好向旁边的斯宾塞求教,斯宾塞才来中国不到半年,汉语也是二个半,但多多少少还能听懂那个一两个人,他这有点不够谦虚,好面子不好说自己听不懂,便只好不懂装懂道:“他们好像是不准备买你的专利了,你看,那个李鸿章眉头皱得老高,显然是不太满意的表情,要知道他的话在那位曾巡抚面前可是很有份量的。” 斯宾塞的胡编乱语令加特林吃了一惊,他之所以远涉重洋来到中国,除了利益的诱惑之外,无非是想给自己的发明找个好奶妈,如果费了这么多的心思,最终买卖没有谈成,那他一定会十分的失望。 加特林迫切的想谈成这次合作,便向正在谈话的曾纪泽道:“巡抚先生,我的发明绝对你利于你的军队,我希望你认真考虑下我们合作的事宜,至于合作的具体条件,我们还可以坐下来慢慢谈。” 曾纪泽听加特林这么一说,心下不由想笑,便顺势道:“你的发明对我们很有用,但你要知道,我的军队的军费开支越来越大,所能用于武器制造的资金是十分有限的。所以,如果加特林先生真诚的想与我方合作,那我觉得你有必要在股份上做进一步适当的让步。” 曾纪泽原先开出的条件是加特林可以以技术入股的方式,拥有此项专利生产销百分之十五的利润,但既然把加特林千里迢迢的骗来了,而他又主动要求做出让步,曾纪泽又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经过一番协商,加特林的股份最终定为了百分之十。这比斯宾塞的股份要少百分之五,但尽管如此,他所获得的利润也将是惊人的。 合同签定之后,这款威力强大的机枪很快就投入了生产。丁日昌在上海武器制造局特别开设了机枪车间,加特林负责技术工作。由于加特林机枪的结构远较纪泽式步枪要复杂,故而生产的速度十分缓慢,最初由于技术人员还对该枪生产工艺不够了解,故生产速度每月只能达到两到三挺。 苏州总攻的日期日渐临近,为了确保此战的必胜,曾纪泽决定亲赴前线指挥。时近寒冬,天气渐冷,刘诗 涵与曾纪泽久别才逢,虽不舍他又要离去,但知他是做大事情的人,便也不敢以儿女私情拖累他,只好为他准备好充足的冬衣,以备天寒之需。 “夫人,这冬衣你已经给我备了一大箱子了,这几件就算了吧。”曾纪泽从身后抱住正在整理衣服的诗涵,温柔的说。 诗涵笑了一笑,却摇头道:“这苏州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攻下,日子久子,你总需要多些衣服换洗,还是多带几件吧。” “还是夫人最关心我。”曾纪泽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不过,你倒不用担心,这场战事很快就会结束,我们很快又可以见面的。” “但愿如此吧。”诗涵不懂军略,但只要是曾纪泽所说的,她都无条件的相信。 “小姐,老爷他来信了!”素雪欢叫着闯了进来,手中还扬着一封书信,一见曾纪泽也在,愣了一下,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的将信奉给了诗涵:“小姐,刚从四川来的,是老爷的亲笔信,你快看看吧。” “瞧你这傻妞,总是风风火火的。”诗涵斥了她一句,将那信接过拆开细看。 曾纪泽的这位岳丈刘蓉也是湘军大员,此时正在四川骆秉章手下任知府。他等着诗涵把信看来差不多,问道:“岳父大人身体还好吧,他在信中说了些什么?” 诗涵道:“爹爹身体还算健朗,他在信里只是问了我和老爷们的近况怎么样,还说最近正忙于围剿石达开,除此就没说什么了。” “石达开!”曾纪泽被这个名字所动,心中暗道:“我差点把你给忘了,该是你谢幕的时候了。” 第九十三章北方重镇 石达开自天京事变之后,洪秀全嫉其深得人心,故对其百般牵制,甚至意图加害。。为避免再次爆发内讧,石达开不得已于1857年避祸离京,前往安庆。 石达开离开天京之后,一直在天平天国周围活动,以通军主将身份继续为天国作战,并联合杨辅清进军福建,欲开辟浙闽根据地,与天京根据地连成一体。后清廷急调各路兵马,并最终不得不命丁忧在籍的曾国藩重任湘军统帅,领兵入浙。在湘军的压迫下,石达开被迫退出浙闽,随后转战湖南、湖北、广西,并自桂南北上,于1862年初经湖北入川,企图北渡长江,夺取成都,建立四川根据地。 历史上,这位太平天国名将,将在不久之后,在四川大渡河为清军所困,最终不得已而投降。 由于曾纪泽穿越之时,石达开已经远离了南方主战场,所以曾纪泽对其一直不够重视,而今,石达开既已入川,那么他距死期也就不远了,这是曾纪泽可以利用的好机会。 曾纪泽提笔书信一封,是写给他的岳父大人刘蓉的,信中分析了一大通四川局势,而后断定石达开必过金沙江,强渡大渡河,让他这位岳父大人一定要密切注意大渡河沿岸的防御。 “哼哼,刘蓉啊刘蓉,有我这样的女婿算你走运,便宜你立一大功了。”曾纪泽将信看了一遍,将入信封中,而诗涵这时也收拾完了衣服,便过来问道:“老爷,你给爹爹的信里说了些什么呀?” 军机之事,曾纪泽自不愿让她这等女流之辈知道太多,遂麻利的将信封合上,揽着她的腰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向岳父大人拜谢,谢谢他生了你这么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儿,能让我曾纪泽有这般的好福气。” “我那有这般好呢。”诗涵嫣然一笑,被赞得有些不好意思,但那低眉笑颜却将她心花怒放的心情表露无疑。 二人正夫妻私语时,下人来报,言唐廷枢、周馥、向望海应召前来。曾纪泽便整理衣冠,出前堂相见。 礼罢,曾纪泽问道:“建时,开矿招商引资之事如何了?” 唐廷枢信心十足:“我将大人开办矿业的设想和条件向上海商界名流们详细阐述,他们对此事非常有兴趣,几位商界巨头都明确表示愿意入股。 有了大冶矿务局的先例,以及曾纪泽一系列洋务的先例,上海的商人们当然知道即将在徐州兴建的矿业,将是十分赚钱的买卖,更何况,曾纪泽对合资的条件放宽了许多,这些唯利是图的商人们不积 极才怪。 曾纪泽点头表示满意,并道:“建时你这件事办的不错,我会在股东大会上推荐你为商总,全权主管矿业的生产运营,下一步你就加紧同那些商人们谈判融资,尽快把公司建立起来吧。” 被任命为商总本就是唐廷枢意料之中的事,否则他也不会这么卖力的去办事,但当曾纪泽口承诺时,他仍然感到十分的感激兴奋,忙不迭躬身施礼,并慷慨激昂的表态:“廷枢多谢大人器重,请大人放心,廷枢定当全力以赴将徐州的矿业办不好,绝不敢辜负大人的一片期望。” 近代中国开办实业者并不少,但能在历史上留有大名的不过寥寥几人,曾纪泽对唐廷枢的开明眼光和经营能力是绝对有信心的,相信只要能给他一个宽松的环境,最大限度的权力,徐州矿业将在他的经营下远远超过大冶矿业。 与唐廷枢谈罢,曾纪泽才对等了许久的周馥道:“务山,你认为徐州这个地方怎么样?” “徐州位于咱们江苏西北,北邻山东,西接安徽,是为北国锁钥,南国门户,又是大运海必经之地,可谓兵家必争之战略要地和商贾云集中心。”周馥顿了顿,补充道:“我前些日子听大人讲过,徐州一地矿产丰富,地下金属、煤炭资源颇多。大人推行洋务,开办工厂,就要用煤带用机器,用金属当材料,所以要是能将徐州地下的矿产尽快利用起来,那对大人的洋务之举将是十分有帮助的。我想大人让建时去徐州办矿业,也正是出于这样的目的吧。” 周馥跟随曾纪泽日久,学到了不少东西,对于曾纪泽的想法也颇能领会。曾纪泽要在徐州开矿,包括征地、雇工等事,多要与地方官府打交道,如果没有一位开明、听话,并知晓他意图的地方官与周馥合作,那开办矿业势必将不会太顺利。所以,曾纪泽打算选个放心的人去担任徐州知府,稳重却不乏开明的周馥正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曾纪泽向他道明了意向,周馥这等人之所以加入他的幕府,无非是希图将来能被委以一方大吏,才好拼得功名利禄。似湘军的那些将领们,也有许多被任命为了诸如巡抚之类的地方大员,淮军自然也避免不了如此。所以周馥对曾纪泽的决定既感吃惊,却又倍感欣喜,也像唐廷枢一般力表拳拳之心。 曾纪泽向二人道:“徐州一地既是战略要地,也是资源重地,能否将徐州治理好,对于咱们淮军将来的发展,将是十分重要的,我希望两位能够精诚合作,别让我失望。” 二人立刻表示不会辜负曾 纪泽的期望,曾纪泽又是嘱咐一番,便叫二人先去,堂中只剩下默不做声的听了一个多小时的向望海。他乃一介军人,方才曾纪泽他们谈论的话他也不是很了解,也不敢兴趣,只是低头闷声喝茶,表情显得相当郁闷无聊。 曾纪泽希图将来据江苏一地,成就大业,但目前他对江苏一地的实际控制力,只局限于上海苏松一带,此一带虽然富有,但毕竟地势狭小,资源匮乏,守有余而攻不足,苟安一方可不是他的作风。 徐州乃江苏北方重镇,既是阻挡北方清军南下的锁钥,也是他的大军北上山东的前进基地。更重要的是,这个地方煤炭有色金属资源丰富,后世所建的徐州矿务局,更是全国重要的产煤基地,虽然当时必未被勘测出来,但曾纪泽却很清楚。 曾纪泽身为江苏巡抚,徐州本从名方上就是他所管辖的地方,这样一个重镇,他怎么可能不去控制在自己手里,唐廷枢、周馥的安排正是为此。 不过,曾纪泽为避免手下拥兵自重,故在江苏一地,尽量实行军政分离,凡掌兵权者,必不得干预行政,这与湘军许多将领都领一地道台、府台、藩台之职是不同的,这便是他召向望海前来的原因。 第九十四章亲信 “云涛呀,你跟随我也有两年多了吧。”曾纪泽拍着向望海的肩膀,很亲切的怀起了旧事。 向望海点头道:“我是去年跟了大人的,到明年三月就满两年了。” “想当初咱们老常胜军刚刚成军时,人马才不过五百,这么一转眼两年过去,我底下的兵都快有三万了,不过仔细想想,还是你们这些老常胜军的弟兄最贴心了。”曾纪泽忆往昔,讲感情,不过他说得也没错,向望海这帮人是他从最下层军人中一手挑选、提拔,一直跟随至今,可谓他嫡系这中的嫡系。曾纪泽虽然自己强调淮军之中不可有派系之分,但他心下还是把向望海这些人当作最信任的部下。 “大人有什么事就吩咐我老向去做吧,就算是为大人死我老向也绝不眨一下眼睛。”向望海大概也猜到了几分,也不拐变末角,直接向曾纪泽表忠心。 “好,不愧是我老常胜军的人。”曾纪泽十分高兴,道:“我要命你和你的团以剿匪为名,进驻徐州,你的任务就是保证徐州一带的安全,并在那里构筑一条强有力的防线。” “好,大人放心,我一定把这事办好。”别人都在苏州战场上建功立业,自己却被派到一个没什么风声动静的徐州去挖战壕,向望海虽然从命,但表情却显得有点不太情愿。 “徐州的重要性远非你们可以想象,派你去镇守徐州,远比在苏州打打杀杀要重要,你不要有太多想法,安心去就是了。”曾纪泽不可能向他透露太多,安慰之言只是止于此。 曾纪泽的眼光之深远,判断之准确,淮军上下是无人不知的,向望海跟随他日久,自然是言听计从,无所不信,既然曾纪泽这么说了,那便十二分的相信,当下又是一番的拼死效忠表态。 安排完了徐州的一系列事,11月27日,曾纪泽决定起程前往苏州前线督战。 “夫人,我去了。”曾纪泽向刘诗涵告别,相处虽然只有短短数月,但诗涵身上那些中国传统女子传具备的优良品良却甚为他吸引,夫妻相处正是融洽之时,此时分别,告别之辞虽然坚定,但心下倒有几分不舍。 诗涵的目光中分明流散着晶盈之光,但她没有做出副儿女情长,依依不舍之状,只是低头将他的衣衫整理好,将肩上的尘土掸去,然后,微笑着凝视着他的脸,脉脉说道:“祝老爷凯旋而归,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有些贤内助,曾纪泽的征战之志又坚定了几分,他不在多言,只是郑重的点了点头,转身而 去。 诗涵一直跟随他到了府门口,目送着他上了马车,在大刀队卫队的护送下,望码头而去。渐渐的,消失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送别夫君,强忍的别情再也把持不住,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沾湿了白晳干净的手背。 身旁的素雪瞧见她的伤怀之状,便安慰道:“夫人,你别难过了,老爷一定是平安回来的。” 诗涵以手帕拭去了脸上的泪痕,露出了笑脸:“老爷当然会平安回来的。我们回去吧,把这个家理得好好的,等着老爷回来。” 到了码头,亲兵们将他的一些行李一一搬上了炮舰,曾纪泽看看日头,已是下午过半,这时上船,傍晚之前应该能够赶到太仓。他正准备上船之时,白震山凑过来低声道:“大人,有人来送你。” 曾纪泽回头一望,却见不远之处,路易丝正从马车上下来,不知她是从何得知的消息,能在这个时候赶来码头送自己。 自从诗涵来到上海以后,这位和曾纪泽关系密切的金发美女就再也没有来找过他,曾纪泽很清楚是为什么。女人都是嫉妒的动物,不管是古往今来,无论是开化保守,都是如此。 曾纪泽也很知分寸,他也没有主动去看望路易丝。尽管他们相处的很融洽,但毕竟她是一个洋女子,在这样一个华夷之辨还很深重的年代,作为曾国藩的儿子,清廷的封疆大吏,他很清楚自己有些事是不能去做的。不然的话,那些以清高自守的儒生们,不将他批判的体无完肤才怪,即使是胡林翼这等开明之士,可以容忍他去作乐,只怕却容不得他与一个洋女人有何瓜葛。 所以一直以来,曾纪泽对路易丝一直是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态度,当正室刘诗涵一来到上海时,他就很有分寸的不再去与路易丝接触,至少现在不能。 虽然这对路易来说很不公平,连他自己也很不情愿,但身处在这样一个时代,有多少人又能完全按着自己的心意行事呢。 “路易丝,你怎么来了?”曾纪泽迎了上去,表情和言语都极力表现的很坦然。 “我路过码头,听说你要去苏州了,所以顺便来送送你。”路易丝的眼睛在频繁的眨着,曾纪泽对她再了解不了,每当她试图说说谎时,她的眼睛总会出卖自己。 “谢谢你,那么,我上船了。”曾纪泽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样一个关键的时候,他是不愿自己的情绪为感情所羁绊。他只是向路易丝笑一笑,然后转身便往船那边走路 易丝眼睛的看着他离去,目光中流离着繁杂的情绪,她紧咬着红唇,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不得不强压在心头。 就在曾纪泽要踏上船板时,路易丝再也无法承受心底汹涌的感情,她提着裙子急奔过去,一把从身后抱住了曾纪泽。她的脸庞紧贴着他坚实的背,一言不语,却又死也不肯松手。 曾纪泽暗叹了一声,他的表情很快温柔了许多,将她紧拢的手硬生生的分开,回头端详着她写满难过的脸。沉吟半晌,他道:“那些过往的回忆,我是不会忘记的。放心吧,等我一回来就去看你。” 此情此景,船上那些亲兵们忍不住被吸引来看,白震山很识趣,呼斥着那些好奇的小子们钻进了船舱。 曾纪泽俯首在她额头轻轻一吻:“你保重身体,我去了。”没有更多的柔情细语,他拂袖转身,潇洒无羁的大步上了炮舰。站立在船头,面向滚滚江水,他高声喝了一句“开船”。 汽笛声响,蒸汽滚滚,伴随着蒸汽机轮的轰鸣之声,炮舰驶离码头,在数舰淮扬水师舰船的护送下,溯江而上,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江雾之中。 有什么冰凉落在了脸上,她抬头望天,漫漫云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白雪。 寒风孤雪中,是谁的心在叹息? 第九十五章招降纳叛 参加苏州会战的淮军有吴长庆团、潘鼎新团、刘铭传团、张树声团、周盛波团、胡雪参团、程学启团七个团,外加直属炮营,淮扬水师,总兵力达到了三。.而苏州城中将近有四万太平军人马,除却老弱病残之外,能战者不过三万,这是淮军在苏松战场上,第一次在总兵力上也超过了太平军。 曾纪泽在总攻开始前一夜赶到了前线,并召开了一次临战前的军事会议,各部高级军官悉数到场。随同曾纪泽赶到前线的有李鸿章、王凯泰等高参,甚至黄浦军官学堂的总教习戈登也跟随而来,他的目的是亲临战争现场,为他的教学工作提供实践范例。 “明天的仗该怎么打,各位可以各述己见,畅所欲言。”曾纪泽环视众人,以轻松的心态说道。 刘铭传一摆手,颇为自负的说道:“李秀成带着发匪主力去了金陵,城里不过几万残兵,咱们淮军要人有人,要枪有枪,还用考虑该怎么打么,我觉得就一句话‘往死里打’。” 刘铭传话虽然糙,但分析的却十分的到位,众将纷纷表示赞同。 曾纪泽自然知道淮军占尽优势,苏州城攻克只是时间的问题,但苏州城防坚固,淮军若想强攻,势必付出相当规模的伤亡,这是曾纪泽所不愿看到的,他的每一名士兵,在不久的将来都将有更大的用处,死在与太平军的交战中确实有点不值。 “少荃,你以为如何?”曾纪泽习惯性的询问李鸿章,他对战场形势的洞察力总是那么深刻,每每能提出最优的作战方案。 “省三的看法当然是不无道理,若依他的法子,自然也能攻下苏州城。”李鸿章言语老道,在提出反对意见时向来是对别人先肯定,后否定。果不其然,他话锋一转,接着道:“不过苏州不比江阴,它可是发匪东南的老巢,城防之坚固,可比金陵。李秀成虽然不在了,谭绍光也非等闲之辈,何况他手里起码还有三万能战之兵,兵法上讲,攻守双方的兵力比例,至少是十比一才有胜算,咱们虽然有武器优势,但发匪有守城之利,两者相抵,其实咱们的优势并不明显。” 李鸿章的眼光不可谓不犀利,听他这么一分析,众将又觉得颇有道理,刘铭传道:“那你说该怎么打,不强攻的话,难不成等着发匪开门投降啊。” 李鸿章笑了一笑,似是胸中藏有天机,反问道:“省三你忘了太仓、常熟咱们是怎么拿下的吗?再坚固的保垒,从内部也很容易摧毁。” 招降纳叛的手段淮军也不止耍了一次 两次,每一次都十分的受用,曾纪泽一听就知道他又有了招降的想法,而这想法,其实与自己心下的预计正是不谋而合。 “少荃有何良策,不妨直说。”曾纪泽道。 李鸿章目光投向了对面的程学启:“是何良策,就由方忠来向大家解释。” 程学启行事果决,也不等曾纪泽发问,便是起身道:“现下苏州城中的发匪,除了伪慕王谭绍光之外,其余伪纳王、伪比王、伪康王等均无守城之志。我与那伪康王汪安钧本是同乡,前不久他派人秘密联系过我,说是愿与伪纳王等人献城投降,我想我们可以利用这个大好机会,兵不血刃的拿下苏州。” 众人一阵的吃惊,潘鼎新哇哇叫道:“老程,有这等事你怎么今才说呀?” 程学启道:“汪安钧到底是真降还是假降,我当时也不好分辨,在未确认之前,当然不敢擅自向曾大人禀报,更不好跟你们说了,未免陷露消息。不过前一段时间,那汪安钧冒险出城与我会面,表示一定会投降,若有必要有话,还会献出谭绍光的人头。我估计他是真的走投无路,确实想归降了。” 在原先的历史之中,苏州城确实是因太平军投降,淮军不战而得苏州。后来因为李鸿章违约斩杀了太平军六降将,还直接导致了从中作和的戈登与之反脸,甚至提着枪要与李鸿章决斗。 不战而屈人之兵一向的曾纪泽的作风,苏州之战,他本就想以这样的手段结束,但考虑到如果自己全无来由的提出这样一个方案,未免太不合情理,所以才借李鸿章程学启之手道出。 曾纪泽点头道:“既然汪安钧等人愿意归降,那我们当然是欢迎的,我看就先暂时推迟总攻日期,待方忠你和他们联系好归降献情的具体事宜再作商议。” 曾纪泽这意思明显是不打算强攻苏州了,这让刘铭传这等急着攻城立功的将领们顿感郁闷。 程学启犹豫了一下,道:“上次我与汪安钧会面时,他虽然投降之心很真诚,但开价却也很高,他想让大人上奏朝廷,任命他们那六个伪王都为道台,所受俸禄也不可比投降前低,我是觉得他这要求比较过分,还请大人定夺。” 刘铭传顿时来了劲头,一跃而起叫道:“发匪也太嚣张了,他们算什么东西呀,无耻的投降还敢要这要那,他们还有没有脸呀。依我看就不用管他们,咱们凭真刀真枪打进去,到时砍了那个家伙的狗头,看他们还敢嚣张不。” 刘铭传一激动,口无遮 拦的,竟忽视了程学启这个太平军降将的存在,口口声声叫着“无耻的投降”。程学启听着顿时脸黑,闷头哼着粗气。 程学启默不做声,他的结义兄弟潘鼎新沉不气了,冷咳了几声,说道:“省三呀,咱们就事论事,就别乱扣帽子了。 刘铭传这才意识到自己得罪了人,表情马上缓和了下来,嘿嘿笑了笑:“方忠兄,你别介事呀,我其实不是在说你,你跟他们不同,他们那才叫真无耻……” 程学启越听越不爽,心想你不会说话就别说行不行,这不是成心的让老子难堪吗! 曾纪泽对这种淮军内部歧视性的争论向来是深恶痛绝,他一挥手打断了刘铭传别扭的道歉,沉声道:“没用的话就少说。招降的总方针就这么定了,具体事宜由方忠继续和他们谈判,不过他们所开的条件,我是肯定不能答应。” 程学启道:“那要是他们坚持该怎么办?” 曾纪泽冷笑一声:“那就让他们没有坚持的资本。我命令各团从明日起,不分昼夜的对苏州城进行炮击,同时切断任何通往苏州的道路,我不容许有一粒米能运进城中去。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他们还真以为咱们淮军离了他们就攻不下苏州了。” 第九十六章会面 根据曾纪泽的命令,淮军于1862年12月1日起,对苏州城展开了不间断的猛烈炮击,七个团再加上直属炮营,总计约有两百多门先进的进口大炮,这在与太平军作战史上都是十分罕见的。。 无差别攻击的炮火覆盖了大半个苏州城,从城墙工事,到城中民居,遭到攻击的不仅仅是坚守不屈的太平军战士,还有那些躲在房中祈祷战争快些结束的平民百姓。 仅仅是第一天的攻击,就仅苏州城军民死伤达一千多人,近七百多所房屋倒塌,苏州城墙有多处被轰得几欲坍塌。炮击效果以直属炮营所在的北门一带最为猛烈,那里集中了许厚才将近十百多门的大炮,而谭绍光的慕王府也正位于北门的附近,这就使得包括王府在内的附近建筑,几乎被夷为平地。 与炮击配合进行的淮军的断粮行动,游弋在苏州通往外界各河道上的淮扬水师,彻底截断了城外运往城中的每一粒粮食,这使得早在三个月之前就陷入粮荒的苏州更加缺粮。 而太平军则为守城大计,强行征收了城中各户所有粮食,粮食分配一律实行限量分配,军民分配比例高达三比一。尽管如此,在进入十二月份后,连士兵的粮食也开始在锐减,各营的太平军除了亲卫队之外,几乎都是在半饥饿的状态下作战。 军队尚且如此,何况是平民百姓。那些有钱的富户花钱打通了征粮的关节,家中藏留了部分粮食,尚能免强渡日。而在粮食分配过程中,那些掌粮的军官又贪污克扣,使得本来就少得可怜的粮食分发到平民手里,连每天熬一碗淡粥的份量都不足。 很快,饿急了的人们开始疯狂的捕食老鼠,鸟雀充饥,接着又扑向了树根树皮,再然后,一部分忍耐不住饥饿的人们,开始煮食自己的子女老人。 什么人伦道德,什么人兽之分,在饥饿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苏州城俨然已变成了一座人间地狱。 在炮击围困了近一月之后,淮军因弹药储备不足之因,渐渐减弱了炮击,但曾纪泽这时又玩起了心理战的计策。 他命各团将成千上万的“告苏州军民书”绑在箭上射入城内,书中宣称,苏州城遭此打击的罪魁祸首就是慕王谭绍光,是他的负隅顽抗逼得官军不得不使用激烈手段,如果谁得取得谭绍光的人头,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发匪将士,官府将一律给予厚赏。 苏州城的浩劫并没有影响曾纪泽的决心,事实上,他并非没有半点同情心,但那也仅仅是同情而已。他知道在 这个时代,软弱是没有出路的,只有强权才能开辟出一条重生之路,任何阻挡他前进的东西,都会被他视为蝼蚁,无情的辗碎。 他的目的达到了,在那些“告苏州军民”书射入城中不久,城里就发了数起针对慕王谭绍光的刺杀行为,虽然都遗憾的以失败而告终,但这也预示着谭绍光已是众叛亲离,他离死期不远了。 果然,1月初,被拒绝所开条件的汪安钧等伪王,终于忍受不住,再一次与程学启取得了联系,这一次他们没敢再狮子大开口,声称只要曾纪泽饶恕他们的罪状,他们将无条件的杀死谭绍光,并献城归降。不过,他们唯一的请求就是能面见曾纪泽,得到他本人亲自的承诺。 曾纪泽很懂得适当的妥协与让步,汪安钧等人的要求看起来并不过分,曾纪泽很从容的答应了他们会面的请求。 会面的地点设在程学启大营之中,曾纪泽在亲卫队的护士下亲临前线大营,而苏州方面前来的则有康王汪安钧,比王鲁亦达等四人。为了避免走漏风声,会面的时间安排在了深夜。 是夜,曾纪泽在程学启、白震山的陪同下,等候在程学启的大帐之中,不久之后,趁夜偷出城的汪安钧等人则被蒙着面押解到了大帐之外。 “交出你们的武器。”白震山向他们低喝,他必须确保曾纪泽的安全。 亲卫兵们上前就去夺,汪安钧很自觉的将兵器卸下,并双手奉上,笑嘻嘻的说道:“这兵器都是为了出城防身才带,咱们真心归降,哪敢有半点异心,你就放心吧。” “搜他们的身。”白震山没理会汪安钧的巴结,一点都不敢马虎大意。 四个人颇为别扭的被从上到下摸了个遍,鲁亦达左手绑着绷带挂在脖子,想来是受了骨伤,亲兵们在搜他身时,难免会触到他伤处,鲁亦达不由报怨道:“轻点行不行,爷的胳膊都要被你们扯断了。” 白震山见他出言不逊,顿时眼一瞪,几步上前揪住了鲁亦达的衣服,吼道:“你说什么,敢再说一遍吗!” 鲁亦达一脸的怒容却不敢再吱声,汪安钧忙不迭的上前打圆场:“这位爷别生气,老鲁他这条胳膊被你们的大炮炸折了,伤势挺严重的,脾气有点暴躁,军爷你不要介意呀。” 白震山的脸色这下缓和了几分,怒哼一声,撒手松开了鲁亦达。 手下人将四人细细的搜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带兵器,白震山这才一挥手:“进去吧,我警告你们都老实一点 ,别有什么不该有的举动,否则小心老子大刀不长眼。” 白震山说着握紧了背上刀柄,以示警告。汪钧安等人只有哼哼唧唧应诺,颇为局促的走进了大帐。 帐中曾纪泽帅案后端坐,左右是两排大刀亲兵。他向来是比较注重自己的人身安全,无论是何时何地,大刀亲兵队都随时护卫左右。这些亲兵均是他湖南老家挑选出来的精锐之士,身家清白,为人老实,无一不是忠心誓死之士。 汪安钧等人瞧见曾纪泽,心中不由都是暗自的惊叹,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们真的很难相信,眼前这位年轻的儒生就是传说中的淮军领袖,就是这个人连连挫败他们,甚至是太平军上下敬若神武的忠王、英王都连败于他之手。 白震山一旁喝道:“见了我们曾大人,还是跪拜行礼!” 汪安钧等人一半畏惧,一半无奈,只得乖乖跪拜行礼。那汪安钧心思拐巧,还不忘讨好道:“小人能得见曾大人,实乃三生有幸,请受小人三拜。” “太平军号皆是忠贞铁血之辈,但其实懦弱胆小的鼠辈也不少嘛,史书之载,又有多少能够相信呢。”曾纪泽心下感慨,却也坦然受了那四人的拜礼,为的就是树立威严。 他不想他们费太多口舌,待受完大礼,直截了当道:“本官你们也见了,我答应,只要你们肯取了谭绍光人头,并献城投降,本官就免去你们一切罪状。现下你们可以安心回城,准备依期举事了。” 四人均是欣喜不已,但那鲁亦达却向汪安钧使了个眼色,似乎几人私下还有什么约定。汪安钧便道:“大人自然是一言九鼎,但我等就怕大人手下将士们不知此事,到时攻入城中,错伤了自家人。所以嘛……所以我等想请大人请笔赠一个免罪书,保我等无恙。” 曾纪泽点了点头,便命手下去取纸笔,汪安钧立刻脱下了袍子,双手奉到曾纪泽案前:“就请大人写在这战袍里吧,我等也好方便带回去,免得不小心失却了落了别人口实。” “你们还想得挺周全呀。”曾纪泽提笔在那袍上书了免罪二字,汪安钧欢喜万分的收起穿上身,接着那几人也脱下长袍,一一奉上前来。 待到最后一个鲁亦达时,他将那战袍刚刚放下,曾纪泽正要提笔之时,他突然大喝一声:“姓曾的清妖,拿命来吧!”一跃而起,扑向曾纪泽,手中不知何时,赫然多了一柄明晃晃的匕首。 第九十七章立威 曾纪泽大吃一惊,本能的便闪身退后,不料事出突然,鲁亦达匕首扫来时已是避之不及,免强躲过了致命之击,执笔的手臂却被生生的划开一道口子,鲜血和着墨汁顿时溅了一案。 只这生死一线短短一瞬,曾纪泽逃过了一劫,而鲁亦达也丧失了刺杀得逞的机会。帐中众将从惊骇之中反应过来,纷纷扑上前来护卫曾纪泽。 那鲁亦达见一击不成,奋然一吼,跳上案桌企图再搏命一击,这时白震山大刀已出鞘,反手横扫,只听咔嚓一声,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鲁亦达从桌上跌落下去,两条腿自膝盖以下,竟是被生生的削了断。 与此同时,其余卫兵一呼而上,将汪安钧等人强行控制,正要下杀手时,曾纪泽高喊一声:“住手!” 亲兵遂不敢再动手,十几把大刀架在汪安钧等人脖上,只将他们唬得毛骨悚然,那汪安钧哭丧道:“大人饶命啊,我们跟这姓鲁的狗贼绝无串通,我们也不知道他竟敢冒犯大人啊,请大人明鉴。” 鲁亦达的刺杀行为让曾纪泽既惊又怒,这是自他掌大权以来,头一回面临这般险境,他第一念想当然恨不得将这几人立刻碎尸万段,但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 这些人在历史上原本就是贪生怕死之徒,投降对于他们而言是最好的出路,他们又有什么理由会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刺杀自己呢,更何况如果他们真有此心,就该一起出手,却为何见鲁迹达行事之时,比自己还要吃惊?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所以曾纪泽断定,刺杀之举只是鲁亦达一人之谋,汪安钧等人并不知情,只是这个鲁亦达又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太平天国的伟大事业?还是对忠王的一片赤诚? “大人,他的匕首是藏在绷带之中,是末将没有仔细盘查,末将有罪。”白震山一脸惭愧惶然。 曾纪泽用人向来是赏罚有度,这一次的刺杀行为,白震山确实负有难以推辞的责任,不罚不足以威服众人。曾纪泽便斥道:“你盘查不利,险些让本官有性命之忧,本是罪应当诛,但念在这狗贼太过奸诈之因,就罚你三个月的俸禄,杖二十,以为警戒。” 曾纪泽前半段那几句话着实将白震山吓出了一头冷汗,所幸后边的话总算让他松了口气,忙是跪谢免死之恩。接着他便被亲兵们抬出去,执行军杖之刑。 到底白震山是曾纪泽最贴身信任的人,这处罚他还是留了很大的情面。像白震山这种经常受曾纪泽赏赐的人,三个月的俸禄自然不 算什么。执行杖刑的本来就是白震山统领的亲兵,下手自然也不敢太重,对他这种练家子来说,二十杖差不多也就是个皮肉之痛而已。 那鲁亦达被削断了两条腿,鲜血淌了一地,但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只蜷缩在地上,痛苦的抽搐着。曾纪泽问道:“本官念在你们诚心归降才肯见你们,你却敢刺杀本官,哼,你死不要紧,你就不怕破城之后,你的家人会因你今日的愚蠢举动而遭殃吗。” 鲁亦达死盯着曾纪泽,恨恨道:“老子全家三十几口人,全被你们这群清妖的炮击给炸死了。老子还有什么可怕,只可惜,你个清妖走运,老子大仇不能得报!” 原来如此。 曾纪泽冷笑一声:“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枪炮无眼,你的家人被我们的炮火炸死,只怨他们气运不佳。你不思保全自身,却想为他们报仇,实在是可悲可笑。” “大人,这些家伙都不可信,末将这就命人将他们全部砍了。”一旁的程学启忍不住进言。这场会面本就是他从中牵线,如今出了这档子事,他自然难脱干系,所以他急切的想要表明自己的清白。 谁忠谁奸曾纪泽自然看得清楚,鲁亦达胆大包天,不杀他何以立威,曾纪泽遂道:“来人啊,将这姓鲁的拖也去凌迟处死,以显本官之威。” 程学启得令,立刻命手下将那鲁亦达拖了出去,不多时便听见帐外哀嚎阵阵,惨绝人圜,纵是帐中诸将听到也无不为之动容。那汪安钧更是吓得就差尿裤子了,一个劲的哭喊:“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曾纪泽表情一变,脸上反倒露出了笑容,命将那几人松绑,他亲自上前将那汪安钧扶了起来,安慰道:“你等的忠心,本官自然知晓,此事不关你们的事,你们也别太过自责了。本官行事向来是功必赏,罪必罚,你们只要能如约献城归降,本官定不会亏待你们。” 汪安钧从惊恐中缓过神来,好半晌才确认了曾纪泽没打算治他们的罪,不由欣喜万分,忙不迭的又是谢恩,又是大表忠心。 曾纪泽又安慰了他们一番,便命送他们出营回城,就献城之事抓紧时间布置安排。汪安钧等这一趟淮营之行是惊心动魄,走时候连那曾纪泽亲书“免罪”二字的战袍也不敢要。 会面结见束后,待无外人在时,程学启才向曾纪泽就行刺之事请罪,曾纪泽叹道:“这世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了,这件事纯属意外,你不必太过自责。” 曾纪泽最初给人的印象是宽以 待人,久而久之之后,人们才发现,他其实是恩威并施,震怒起来,手段之狠辣丝毫不逊于他们这些杀人如麻的军人,今日一幕就是最好的例证,这于无形之中,更增加了他对手下的震慑力。 程学启体会到了曾纪泽残忍的一面,心下自然不能不能所敬畏,待见他亲口说不见罪时,才多少松了口气,又道:“大人杀了那鲁亦达,只怕汪安钧等人畏惧,出尔反尔了,我看咱们还是不用信他们,凭咱自己的枪炮硬推下苏州城吧。” 曾纪泽笑道:“这你就错了,像汪安钧这种人,最是怕死。他很清楚死守苏州的结果是必死无疑,如果真心归降的话,还可以赌一赌我是否真的会饶他们性命,还有一线生的希望,换作是你,你会怎么选择呢。” 程学启沉吟了片刻:“末将明白了,只要他们想活,那就别无选择,唯有归降一途。”他顿了一顿,似乎犹豫一番,最后还是忍不住道:“末将问一句不该问的话,假设他们归降,大人是真的打算饶他们性命吗?” 曾纪泽笑而不语,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反问道:“你认为呢?” 程学启一怔:“末将不敢妄自揣测大人的心思。” 曾纪泽哈哈大笑,罢了才道:“怕死是大多数人的本性,并不是可耻之事,对待敌人的投降,我们当然是要畅开胸怀,大力的欢迎。”他话锋一转,口气突然变得无比严肃:“然而,对于我们淮军,背叛却是我万万不能容忍的,选择背叛的同时,同样也就选择了死亡。” ——— 本周强推,请朋友们多多投些票吧,拜谢。 第九十八章慕王 2月1日,淮军改全面炮击为重点进攻,集中刘铭传、吴长庆两个团的兵力,全力攻打娄、齐二门,并命黄翼升率部分淮扬水师,会程学启攻打葑、盘二门,昼夜不撤,以便里应外合,拿下苏城。 苏州,慕王府。 王府在前些日的炮袭中已毁却大半,这座议事大厅里临时搭建而成,位置也往里迁移了数十米,免强可以避开淮军的炮击。 虽然是粗粗建造,但王府方面也征集了五百多工匠民夫,不分昼夜加班加点赶制,厅内陈设布置都非常的奢侈豪华,尤其是那一面高达两米的玉树屏风,更是天王洪秀全御赐的宝物,谭绍光一直都引以为傲。只可惜,这么好的一架屏风,现在却沦落到被挂了一张布满烟火色的地图的地步。 谭绍光背负着手,目不转睛的盯着地图,那是苏州城最详细的布防图,密密麻麻的石垒炮台,构成了这座苏福省最坚不可摧的城市。只是,这时在他看来,却像是一座牢笼,将他死死困死在其中。 “王爷,你的茶。”亲兵吴永全奉上了一杯好茶,那是最上等的西湖龙井。 谭绍光的目光从地图上移开,他接过了茶杯,待要喝时,却不由皱起了眉头:“你是怎么搞的,本王喝茶向来要用白玉杯,难道你不知道吗!” 吴永全面露无奈:“回王爷,咱王府的‘藏杯阁’在昨天的炮击中全被毁了,我搜寻了半天,只找到这么一个琉璃杯。” 谭绍光生平有个爱好,就是爱收集古玩杯,什么金杯、银杯、白玉杯,他都应有尽有,集有五百之多,为此还专在王府中建了一个华丽的楼阁,以供陈藏观赏。 谭绍光沉出了口气,免强呷了口茶水,眉头皱得却更厉害,仿佛那杯中泡的不再是西湖龙井,而是喝剩的茶渣。 “呸——”他将没咽下去的茶水吐了个干净,将那琉璃杯没好气的摔在了地上,怒道:“炸毁了你就不会再去找吗,苏州城这么大,老子就不信连一个玉杯也没有,你是干什么吃的。” “唉!”吴永全心中暗叹,嘴上却忙道:“是小的无能,小的马上命人去找。” 谭绍光极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本王也没什么心情了。你去看看康王他们来了没有?” 话音未落,议事厅外有人笑道:“我等来迟一步,让慕王久等了。” 一伙人先后走了进来,计有康王等苏州诸王,以及十七名天将,这些人每人又带了十几名 亲兵,过不多时,诺大的议事厅便显得颇为拥挤,除了诸王落座之外,其余人就只能从旁站立。 谭绍光心下颇为意外,此次苏州军情紧张,他不得已才召开这个高级别军事会议,平时这种会议,这些诸王们大多不卖他的帐,这一次却难得全部来齐。苏州目下共有八万人马,其中三分之一是精锐部队,守军半数以上均归汪安钧与郜永宽节制,虽然他们品级在谭绍光之下,但却比其掌握了更大的兵权,这也是他们不将谭绍光放在眼中的本钱。 诸王的齐集反而让谭绍光产生了疑虑,他扫了一眼除诸王在外的天将,那十七位天将也皆康王等直属部下,反倒是他的亲信天将却未能前来参加会议。 联想起这几日来数次针对他的刺杀行动,谭绍光的疑心更重,不过,他的心情不久就轻松下来。因为吴永全很快就悄悄的命一百多亲兵进入,环侍在议事厅的四周,他相信,在这样的局面下,就算汪安钧等有所异心,也必不敢轻举妄动。 “各位能百忙之前来开会,本王实在是很欣慰,这次会议主要是想和大家商量一下,咱们该如何应对近日清妖的强攻。”谭绍光的开场白直截了当。 议事厅里鸦雀无声,两百多号人,却无一人开口,静寂的气分颇有些诡异。谭绍光见没有人吱声,就有几分尴尬,强露笑容,道:“咱们都是自家兄弟,不必藏着掖着,大家有什么好的想法尽可畅所欲言。” “既然如此,那我就来说两句吧。”郜永宽站了起来,表情十分的严肃,“我的那七个营已经基本断粮了,昨天又饿死了三十个人。弟兄们吵着闹着要我带着他们投降清军,要不然他们就要杀了我这个不值钱的王爷。我请教慕王,我该怎么办呢?” 谭绍光脸色一变,不加犹豫的答道:“这还用说,妄图背叛天国,投降清妖,当然是格杀勿论!” 郜永宽哼了一声:“慕王说得轻巧,几千号人马,我杀得光吗。” 谭绍光一时无言,接着,其余各位也纷纷起身发言,皆言手下将士不堪饥饿,全部要求开城投降。诸王言语锋刃毕露,咄咄逼人。 很显然,这帮王爷们是早有预谋,商量好的今天一起来砸场子的。 谭绍光既惊又怒,被逼的是忍无可忍,拍案而起,喝道:“够了!我等生是天国人,死是天国鬼,就算是饿死战死,也绝不能苟降清妖。你们想什么我心里就清清楚楚,我告诉你们,要是投降献城,除非我谭绍光人头落地!” 谭绍光言辞慷慨激昂,厉如惊涛,大厅之内顿时震悚无声。然后,诸王面面相觑,似乎在交流着什么意图。过不多久,汪安钧端着茶杯走上前来,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慕王,咱们兄弟一场,我们也算仁至义尽了,那么,就对不住了。”话音未落,奋力将手中茶杯砸在了地上。 刀光,血影。而后,谭绍光缓缓的跪倒在地上,当他捂着血涌如柱的脖颈,艰难的转过身时,目光陡然间睁得斗大,那眼神中,是愤怒,是惊骇,更是撕心裂肺的绝望。 砍他一刀的人,正是他的亲卫队长吴永全,那个跟随他多年之久,鞍前马后效忠于他,他最信任的人。 “你,你为何……”谭绍光根本没有力气说完他的质问,喷涌的鲜血正在飞快的夺走他的生命。 吴永全面有愧色,颤声道:“王爷,对不起了。小的也是情非得已,我家中还有妻儿老母要照顾,我不想死。” “还不动手!”汪安钧厉声催促。 吴永全无从选择,闭眼咬牙,将那滴血的大刀再度挥下。 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滚落于地,猛喷出的鲜血,尽溅在了那悬挂的地图之上,鲜血缓缓流下,很快沾湿了那面珍贵的玉树屏风。 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第九十九章土地之重 回响在苏州城上空七个月之久的炮声,终于在这一天凌晨停止。。城头白旗高悬,各门大开,数万太平军残部,按照事先制定要的投降计划,有秩序的开出了城外,在淮军的监督之下,放下武器,领取食物,而后进入野外设好的降营休息。 经过一上午的受降,苏州城中的太平军基本离城。忠于慕王谭绍光的小股人马,偶尔会发起几次微不足道抵抗,但很快都被汪安钧的留守军队镇压下去。这是唯一一支获准不解除武装的降军,曾纪泽要汪安钧暂时率领他们,在城防交接这段空档期其维持苏州的治安。 当天下午,淮军程学启团、吴长庆团约七千人马开始进入苏州,全面接管了这座饱经战火摧残的城市。七个月的封锁与围攻,使这座江南名城繁华毁尽,剩下的只有残垣断壁和一群群饥饿将死的平民百姓。他们是从那长期的苦难折磨中幸存下来的人,他们等到这一刻,太平军的投降给了他们生存下去机会。 曾纪泽严令淮军其他团不得擅入苏州,他之所以选择了程学启和吴长庆团,那是因为前者一直都是进攻苏州的主力部队,于情于理这光荣的使命都应该交给他。而吴长庆性情稳重,他治下的淮军军纪最为严整,由他的团接管苏州,也许可以减少对城中百姓的惊掠。 曾纪泽之所以为淮军将士们提供着极高的薪饷,一方面是为了提高他们的战斗积极性,另一方面则是尽量避免他们与湘军一样洗劫平民,这倒与清廷所谓“养廉银子”有相似之处。 曾国藩纵容湘军强掠平民,那是因为他根本上只是清廷的一个打工者,任务只是把老板被抢走的地盘夺回来,至于死了多少人,砸了多少东西,那不关他的事。 曾纪泽却与他老爹完全不同,他现今打下的每一寸土地,将来都将成为他成就大业的根据地,他治下的每一个人丁,也将是为他生产粮食,上交税赋的劳动力,还可能是他扩张军队的兵员来源。东西都是自己的,他当然不舍得像他老爹那样糟蹋。 虽说淮军的军纪远较湘军要好,但苏州在这些人眼中,依然是一头肥硕的羊羔,一旦有足够的利益诱惑,难免他们会有出格的行为。饱受摧残的苏州,已经再也经不起什么蹂躏了。 在确定将城中顽抗分子全部肃清之后,曾纪泽也进入了苏州,随同他一起进驻的还有大批的淮军将佐幕僚。 吴长庆为确保他的安全,特调了一个连的人马为他护驾清道,曾纪泽在众人的围护下,策马徐行,他环视着周围的 萧条的街景,依稀能想象得到在战争前,这里的繁华与热闹,而现在却残败如斯,便如一个绝色倾城的美人,被无数人强暴之后,可怜欲绝之状。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千年的古城,却成了这般惨状,真是可惜呀。”身旁的李鸿章不由得唏嘘感叹。 “可惜是有点可惜,不过也不必太过忧心,大不了咱们再重建它嘛。”曾纪泽感慨之余,思路延深到更长远的未来。 “这又谈何容易,这苏松一带,原本是人口稠密,商业繁荣,自发匪之乱以来,连经战祸、天灾等诸多灾劫,已是十室九空。就拿这苏州而言,战乱之前人口有数十万,现今却只剩下十数万,单就这人口一项,只怕没有个几十年的时间是恢复不过来的。”李鸿章的信心不是很足。 古时以人丁旺盛为荣,史书之中,每逢盛世,但可见太史公们以骄傲性的语气写道“某某年间,户千万,口数千万”,可以说,人口的多寡,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成为了衡量是否是盛世的一个标准。当然,至于那么多人的生活质量是否也有盛世的高度,史学家们似乎就不太关注了。 曾纪泽却不这么看,在古代那样以农业为主的时代,农业是解决大部分就业的基础,而当土地的开发和使用达到饱和时,人口的增长就成为了负担。于是,没有土地的农民就成为了流民,当某个机会来临时,某个有野心者振臂一呼,流民变成了暴民,然后就是所谓的“农民起义”。 当然,很多朝代的土地并没有达到饱和,只是兼并严重,土地大量的集中到了少数豪强官贵手上。所以新朝建立之后,基本头件大事就是改革土地制度,什么均田、度田就全来了,虽然名目不同,但目的却是一致的,那就是重新分配土地,让那些无地的流民重新回到土地上去。 很多朝代的土地改革都是不彻底的,就比如东汉光武帝的度田,那是因为他的政权是建立在豪强大族的支持上的,度田势必要触动这些豪强的利益,所以度田制最终还是以失败而收场。 曾纪泽深知,为实现大业,枪炮不是问题,人才不是问题,外国人也不是问题,满清也不是问题,只有土地才是成败的决定性因素。 江苏这场土地是他的老窝,他必须确保这里能成为他最坚实的基地,所以土地问题是他必须解决的。随着太平军势力的被驱逐,太平天国灭亡的日益临近,他不得不将这件头等大事提到了议程上来。 曾纪泽建厂造炮,买船买机器,给将士们发粮发 饷,到目前为止,支撑他淮军的不是那些农民,而是上海的商绅,还有那些财大气粗的地主团队。曾纪泽要搞土地改革,原本是先不能触动这些人的利益,但不动这些人,又哪里来的土地分配给那些无地的农民呢,这就造成了他的两难。 所幸的是,太平军为他很好的解决了这个难题,多年的战争,他们从**上消灭了许多地主,还有很多地主畏于太平军的杀戮,抛弃自家的田产逃往他乡,只有少部分地主因为拥护太平军,得以存活下来。 除此之外,还有更多的农民死于战火,无论是有地的还是没地的,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战火过后,留下的大量荒置无主的土地曾纪泽所要做的,就是以官府的名义,名正言顺的将这些无主的土地收归官有,然后再按照他的想法重新分配,阻力相对而言是少之又少。最大的阻力是他该如何为他所谓的“土地改革”,找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来伪装,以瞒过北京的那个朝廷。 “暴力,果然是解决矛盾最简单的方法。嗯,也是最残酷的。”曾纪泽望着这个满目疮痍的城市,心中已有决断。 第一百章耕者有其田 曾纪泽入住到了慕王府中,他走进了那座谭绍光人头落地的议事厅中,内中那些华丽的陈设已经不在,只剩下当中间那一面玉树屏风还在,只是血迹已被擦得干干净净。 当日谭绍光被杀之后,众王们便私下一合计,将慕王府的珍宝分了个干净。后来汪安钧为讨好曾纪泽,便提议将这玉树屏风留下,当作众人献降之礼送给他。 曾纪泽轻抚着那光滑的宝物,问道:“我听说洪秀全曾赠给谭绍光一面屏风,最是宝贵,莫非就是这个吗?” 汪安钧忙上前答话:“正是,正是。” 曾纪泽笑哼一声:“看来当发匪的官比给朝廷当官就是有钱呀,怪不得当初你们这些人都把脑袋别在腰里,争着抢着给洪秀全当奴才。” 汪安钧脸上顿露愧色:“小的们当初也是为洪贼的邪教之说蒙了心智,才错上了贼船,多亏能遇上大人,小的们才能及时回头,重新做人。” 曾纪泽自然喜欢被拍马屁,但他喜欢的是有水平,不显山不露水,于无形之间拍出来的马屁,汪安钧这不叫拍,这叫恶心人。曾纪泽听着就不怎么舒服,也没给他太多的好脸色看,“我听说李秀成的宅府造得比洪贼的伪王宫还是富贵堂皇,走吧,带本官去见识见识。” “这……”汪安钧面露惋惜之色,叹道:“小的不敢欺瞒大人,当时我们几个诛杀谭绍光之后,不知是怎么走露了风声,很快全城的军民都知道了要归降的消息。当时就有不少乱民冲进了李府,将府中的值钱东西抢掠一空,事后还放火烧了整个李府。现在那里只剩下一片的灰烬,只怕大人是什么也看不到了。” “哼——”曾纪泽斜瞪了汪安钧一眼,什么都没说。他其实心里最清楚不过了,什么乱民抢掠?那些没饭吃的平民百姓哪里还有力气去抢东西,分明就是汪安钧这些贪婪的家伙合伙洗劫了忠王府,为怕留下证据,索性一把火烧了整个王府。他们干的这勾当,曾纪泽不知目睹湘军做了多少次,又岂能瞒过他的眼睛。 “行了,你可以下去了。”曾纪泽没有再追究,却也赖得跟他多说一句话。 汪安钧小心翼翼的告退,议事厅中只剩下了他淮系的人。李鸿章见曾纪泽表情不悦,便笑道:“这也是常有之事,前次太仓、常熟之时,那几个发匪降将不也都将城里洗劫了一遍吗。不过听说李秀成府中藏了不少当世奇珍,被这些家伙夺去了,多少有些可惜。” 曾纪泽不以为然:“珍宝再奇。谁 也不能保证一生一世据有。到头来还不是被抢来抢去地。就比如说这面玉树屏风吧。我听说原来是被一位金陵地巨绅收藏。后来城破后。此人被洪秀全杀了全家。全部家产包括这屏风也被抢走。所以说啊……” “所以说。这世上最好地珍宝就是手里头地枪杆子。”李鸿章接了他地话碴。 曾纪泽笑而默认。接着。他把谈话转入了正题。他道:“苏州一破。光发降兵就有近八万。再加上城中幸存地平民。近有二十万张口等着吃饭。如果再算上其他克复地城镇。这个数字就更为庞大。这对咱们地财政可是个不小地压力。你有什么好地解决办法吗?” 李鸿章屏退了旁人。待无外人在时。才低声道:“对于平民百姓。咱们自然得想方设法调拨粮赈济。粮少些无妨。保证能养活他们到明年地种粮收获就是了。可是那八万多地降兵却实在不是一个小数目。咱们就算要收编也只能收编一部分精壮地。剩下地又该怎么处置呢?留着他们地话。那可是一个极不稳定地因素呀。” “那依你之见呢?”曾纪泽眉头暗皱。 李鸿章把手横在脖间。做了一个杀头地动作:“依我看。咱们不如效仿湘军。将他们全部坑杀。以绝后患。” “你小子也够恨的啊。”曾纪泽心下暗骂。李鸿章的提议并非没有道理,自古以来,屠杀是消灭隐患和吃饭的嘴巴最简单有效的手段,但接下来将要面临的便会是人口的锐减,劳动力的不足,三国时期的混乱屠杀就是最好的例证。 曾纪泽很否定了李鸿章的提议,同时,提出了他的想法,一个关于土地改革的初步设想。 第一步,在全江苏范围内核查统计无主的田地,十亩以上者全部收归官府,十亩以下者,如果所有者在两个月之内者没有向官府提出申报,也将收归官府。 第二步,将接收过来的“官地”出售给农民,地价为耕地主要农作物正产品全年收获量的2.5倍,由承领农民分10年20期平均摊还,不必负担利息。并规定每人所买之土地面积,不得超过十亩,并且,在还完租金之前,不得出卖土地。 第三步,对经受过战火的农村实行减税,限定租额,地租不得超过全年主产品收获量的百分之三十,以减轻农民的负担。同时,也保障地主的利益,规定佃农按时纳租,欠缴两年地租地主可以解雇等。 官地的销售对象普遍而广泛,除了那些无地的农民外,太平军的降卒们也将享受同等待遇,这 样便可以较为妥善的解决降卒们的稳定问题。其实很多太平军士兵都来自于无地的农民,这些人因为穷困,在走投无路之下才选择了投奔太平天国。中国的农民们历来忍受能力极强,不到活不下去的份上,很难想象他们会走上造反这条不成功便成仁的道路。 李鸿章对于曾纪泽的这个新计划颇感吃惊,从表面上来看,这的确是一个解决农民吃饭问题和安置降卒的好方法,但其中似乎又有什么地方不够妥当,他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曾纪泽所说的只是他土地改革计划的第一阶段,这其实与曾国藩办的鼓励开荒,减租减赋差不多。但同样存在不同之处,这个不同之处却与曾国藩的手法有些本质的区别。 曾纪泽对每人购买的土地面积做了限定,同时规定10年之内不得卖出土地,这便限制了地主豪强们凭借其雄厚的财力大规模购买土地,并避免了农民的土地被他们兼并。这其实是一个限制地主发展,保障耕者有其田的土改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