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日本当巫女》 第一章 巫女 日本。 雪夜山市。 夜幕笼罩，冷风如刀。 夜色下的小城万籁俱寂，路灯照亮空旷的街道，楼宇的灯光大多熄灭了，只剩下三三两两未眠人的窗口还亮着。 小湖边的公寓前，打着手电的警卫瑟缩着瞥了眼黑黝黝的大楼，哆嗦着手正要锁门，一个声音忽然叫住了他。 “叩呢唧哇（日语：你好）” 警卫回头，从下到上依次是小皮鞋，超短裙，西装校服，手里拎着网球包。 “你是……？” “这里是藤本公寓吗？”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同她的人一样，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警卫点点头，心里疑惑不解：公寓里住户不多，常来的访客他都认识，却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我叫伊藤，伊藤晴香。房东介绍来的，想看看201的房间。”女孩说。 警卫脸色刷地一下变的苍白，好像听到了什么禁忌的词汇，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 “看房没问题，不过……” “嗯？” “最好换一间。” “为什么？”名叫伊藤晴香的少女看起来颇为意外。 警卫没有立刻回答，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嗓音： “那一间……很脏。” 晴香轻轻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感觉。 “是吗。” 少女抬起头，视线打在2楼的窗户上，清澈的眼瞳在月色下流动着淡淡地辉光，耳垂上的纯银四叶草坠子摇摇晃晃，光芒刺眼。 “脏的话，收拾一下就好。” “你……” 警卫急了，这姑娘难道没听懂他的话？ 这栋公寓之所以住户不多，其实就因为201，住在那里的房客上周离奇死亡，而且死状恐怖，死的时候人还坐在沙发上，手上抱着自己的头，鲜血几乎涂满了整个房间。 最要命的是她的头居然还在笑！ 从那以后，公寓里几乎所有的住户都搬走了，剩下的只有几个实在走不了的，而且也是一到晚上就关门闭户，绝对不敢外出，如今死者头七都没过，现在居然又有人要…… 本着对生命的尊重，警卫觉得有必要再提醒一下，可少女已经不见了。 ※※※ 哒～哒～哒～ 这是皮鞋踩在地板的声音，在一片死寂的走道里格外清晰。 这里是公寓的2楼，晴香拎着网球包，独自走在空旷的楼道里。 她的身前左右全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头顶的日光灯只能照亮身边不到三尺的距离，除此之外到处都是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哒～哒～哒～ 皮鞋有节奏的在地板上踩出空灵的回响，不安地震慑着空气，不远处一扇房门凄凉地洞开着，一阵突如其来地风从里面吹来，冰冷刺骨。 晴香抬头，挂牌上三个大字写得分明： 201。 ※※※ 房间里陈设简单，桌椅板凳和单人床，一套标准的单身公寓格局，糟糕的是满地都是碎纸，还有被前一任房客丢弃的脏衣服，不过好在家电齐全，打扫一下应该就能入住了。 晴香忽然站住！ 空气里不知何时降下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薄雾缭绕，弥漫在房间里，好象从天上降下了一个朦胧的窗帘，把屋子里的陈设全都隐在薄薄的迷蒙之中，视线中隐约可见的就只有模糊的轮廓，影影绰绰，在暗夜下说不出的诡异阴森。 她捻了捻手指，指尖上传来的格外湿润的感觉让她微觉奇怪——空气里的湿度显得有些过分了，哪怕是暴雨倾盆的天气，水气的密度也不该这么大。 她俯下身，把网球包放在了地上。 忽然！ 眼角的余光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晴香直起腰，视线四下环顾，前方的黑暗中钻出一团黑乎乎地物什——看不出是什么，但能看得出它在地上蠕动着，姿势怪异，好像蛇一样不断扭动，跟着慢慢长出了手、脚、头…… 最后，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地上站了起来。 长发披面，赤着双脚，裸露在外的皮肤显现出铁青铁青的颜色，就像尸斑。 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她——鬼。 “等你很久了。” 晴香“哗”地拉开了网球包的拉链。 里面赫然躺着一把武士刀！ 那是一把细长、优雅的太刀，元幅（镡宽处）3.2cm，先幅（切先处）1.9cm，刃长78.48cm，刀的弧线美得仿佛一首诗。 少女取出太刀，左手拇指轻推刀鍔，刀出鞘一寸，青光溅射，宛如潭水，露出的锋刃深处隐约可见金属的波纹——这是钢铁经过千百次锻打留下的痕迹。 “执念深重的冤魂，沉溺罪業的亡灵，给你最低限度的仁慈，安息吧。” 长刀出鞘，细长的刀刃化成微闪的光线刺入对方的心口，刀锋透背而出，刀尖在月光下发出更加幽冷的厉芒。 刀似流星！ 刀不沾血！ 仿佛时间停止，房间里霎时间陷入了绝对的安静。一秒之后白衣女鬼开始扭曲，汽化，最后化为幽光汇入晴香的手心。 晴香摊开掌心，里面多了一枚小巧的幸运星。 一阵冷风吹过，卷起满地碎纸，犹如灵魂归去。 “搞定。” 晴香把幸运星在校服的衣兜里放好，接着掏出了手机： “藤本先生，公寓已经清理了哟。” 她挂了线，神色黯淡地叹了口气，把武士刀放回网球包，转身走出了公寓。 ※※※ 雪夜山。 这是雪夜山市附近最高的山，整座城市都是因它而得名的，山上浓郁苍翠，顶峰终年积雪，并且因为海拔太高的原因，大气被山峰阻隔，从北方下来的冷空气和此地的暖风在这里交汇，因此山峰终年云雾缭绕，看起来颇有几分灵山秀谷的感觉。 在交驳了一个小时的电车，晴香最后到了这个地方。 这里很少现代化的痕迹，连车站都是老式的站房，木结构建筑到处都充满了岁月洗礼的痕迹，她在高楼林立的地方上车，又在木屋遍布的地方下车，犹如走过了一条时间隧道，从平成时代来到明治时代，一切平滑过渡。 晴香提着网球包步行进山，身形很快隐没在了山坳之间。 耳边传来一阵绵长悠远的钟声，伴随着若隐若现的梵音，在山林间回荡不休。 晴香皱了皱眉头，但没理会。 她在青松长草之间穿行，沿着野兽在几个世纪里踩出来的羊肠小道蜿蜒而上，眼前终于出现了一点人迹。 那是一座鸟居，形状古旧，木朽渐黑，也不知有多少年头了，鸟居后是同样古老的参道，晴香沿着参道走了片刻，一间破破烂烂的和屋便在她的面前展开了腐朽的身姿。 “塔哒咿嘛（日语：我回来了）。” 破旧的大门被推开，少女走进左侧尽头的和室，脱掉校服，换上肌襦袢、白衣、束腰、绯袴、套上雪白的足袋和红纽草鞋，一位女高中生转眼变成了一位娇小可爱的巫女。 ※※※ 巫女。 神道教的圣职人员，神社的女官，清新、神圣、无垢的少女。在日本网站一份“女生年初最喜欢的职业”调查中，巫女成为了众多女生的首选职业。一位美丽的巫女身着红白，头束檀纸，手持金铃，伴随着动听的音律跳着柔美的神乐舞……这个形象光用想的就足以倾倒万千少女。 但事实上，如果命运赐予选择的机会，晴香是死也不愿成为巫女的。 因为她是一个男人。 但不要误会，晴香不是什么女装大佬，也没有那方面的特殊癖好，她的身体是100%的女性。 但灵魂却是个男人。 第二章 濒临倒闭的神社 这年头，穿越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但穿越成女孩子，即便是晴香也有点不淡定了。 一年前，他还好端端地宅在家里玩游戏，结果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到了这里，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毫无疑问，这副样子是很可爱的，一张漂亮到犯规的脸，一头笔直的黑色长发，晶莹通透的细腻肌肤，薄薄的樱色嘴唇……精致的五官组合出颠倒众生的美丽容貌，能够轻易在一瞬间俘获任何男性。 但拥有这么可爱的女朋友是一回事，拥有这么可爱的身体又是另一回事了。 好在晴香心理素质不错，适应能力强，如今已经没有刚来时那么抗拒穿女装了，电车上碰到痴汉，也懂得发出“咿呀呀呀～！”的尖叫了。 “变成女孩子也没什么不好，起码每天能给自己发福利，是不是？” 晴香拿起扫帚簸箕，开始清扫院落。 神社的规模不大，但每个神社都有神木，月泷神社也不例外，所以如果不经常打扫的话，院子里就会堆满落叶。 少女扫完院子里的落叶，给供奉神明的神位添了柱香，又把一旁的奉纳箱倒出来，里头掉出的几枚硬币在地板上零落叮铛。 “香油钱越来越少了……” 少女的眼神更加黯淡了。 身后的推门被拉开，慈眉善目的和服老人颤巍巍地走进拜殿，一手拿着抹布，一手拎着水桶，水桶中盛满清水，沉重的负荷压得老人本就瘦弱的身影更加佝偻。 “让我来吧，奶奶。” 晴香连忙迎了上去，接过老人手里的水桶。 老人倒也不坚持，只是神色间颇为无奈，一边捶着腰，一边叹息着摇头： “唉～老啦，不中用咯。” “您可千万别这么说。” 祖孙俩随口闲唠着家常的话，过了一会儿，老人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 “藤本先生的事，办完了吗？” 晴香点点头，开始擦洗地板。 身为巫女，清扫神社是每天必须的工作，晴香穿越过来一年，这些事已经做得很熟练了。 “藤本先生是老香客了，咱们一直以来都承蒙照顾，他的事可要认真对待才行。”老人说。 “您放心吧，我都知道啊。”晴香冲老人甜甜一笑，扭回头又继续卖力地洗地板。洗到一半突然停住，从口袋里摸出那颗幸运星，毕恭毕敬地双手递上。 “里面是那个灵，拜托您超度她。” 老人瞄了一眼，微微笑了起来，笑容使她眼角的皱纹比平时增加了数倍，不过她看上去非常欣慰。 “你这孩子，就是心地太好。” 老人爱怜地摸摸晴香的头，把幸运星放到神龛里，嘴里念念有词。 她是这间神社的神主、宫司，也是晴香的奶奶，性格温顺和善，祖孙俩守着这间小小的神社相依为命。 神社是晴香的爷爷传下来的，日本的神社和中国的寺院不同，中国的寺庙、道观都是公产，僧官、寺值是委派的，产业属于国家；而日本的神社则是家族传承，神社的土地是私产。 最有名的就是供奉富士山山神——木花咲耶姬的浅间神社，富士山就是它的私产，政府每年都得向它缴纳大量租金。 不过伊藤家的月泷神社可比不得浅间这种大社，所处的这片雪夜山也比不上每天吸金千万的富士山，根本无人问津。不过好在神社人口不多，只有伊藤祖孙二人，因此日子勉强过得去。 晴香的前身就是奶奶抚养长大的，和奶奶感情很深，这种感情自然影响了她。祖孙俩日子过的虽然清贫，但很温馨。 “好了。”老人从神龛前起身，“她的灵魂会去往极乐世界的。” “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晴香说。 “抱歉应该我说才对。”老人摆摆手，“对不起啊，晴香。” “奶奶？” “家里的钱，恐怕不够明年的学费，所以奶奶打算把你转去公立学校。” 晴香心情黯然，她现在就读的这所雪夜山附属高中是市里有名的贵族学校，无论师资力量，还是大学的升学率都远非普通的公立高中所能比拟。 没想到如今居然要被迫转学…… 想到这里，晴香再也忍不住了： “有件事我很早就想问了……” “不行。” “奶奶～” “说不行就是不行。” “唔……” 晴香只好沉默，祖孙俩朝夕相处，很多时候交流都不需要太多语言，何况这件事晴香早已不是第一次说了。 为什么驱魔不收钱呢？ 作为生长在红旗下的有为青年，晴香前世算是无神论者，而且不相信这世界上有神佛、灵异这种不科学的事情，也从来没见过什么怨灵。 可如今她却不能不信了。 这个世界——虽然看起来很原本的世界没什么两样，但有一点却不一样。 这里是真有鬼的。 既然有冤魂厉鬼索命，自然就得有人守正辟邪。可驱魔除秽虽然听起来拉风帅气，但却是一项危险的工作。 搞不好就要死人的。 而且经常死了连尸体都找不到，完全可以配得上“刀口舔血”这四个字。 按理说，从事这样危险的工作，收点报酬理所当然，可奶奶不让。 “我们是侍奉神明的人，驱魔辟邪，守护苍生是我们的天职；至于钱……信徒愿不愿意捐赠奉纳是大家的自由，不能勉强，更不能明码标价。”奶奶总是这么说。 正确。 高尚。 晴香也很想自己能够高尚一点，但高尚这种东西，那不是人人有资格讲的。 日本75%的人都是神道教的信徒，各种各样的神社随处可见，不过90%的信徒都集中在那些知名的大社，可谓香火鼎盛，富的流油。 这些人的确有资格讲高尚，可对这间盖在深山里的神社，每天门可罗雀无人问津，怎么高尚得起来？ ※※※ 晚上，晴香回到房间，拉开被褥，把自己平躺在榻榻米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怔怔发呆。 身为穿越者，混到自己这种地步的，只怕绝无仅有了吧？ 按理说，这样的工作应该收入很高才是，记得前世在网上看一本《我在东京当和尚》，里面那个假和尚随随便便收个小鬼，翻手就赚50万。 事实也正是如此，雪夜山里有间“浅露寺”，干的也是驱魔辟邪的事，大家分属同行，可那里的和尚个个脑满肠肥，身上随便一摸都是iphone11，动不动就结伴逛街、泡吧、洗温泉。 晴香自问自己的驱魔水平不算差，藤本先生等几个老香客也一向她的能力赞誉有加。 可是…… 每天晚上，寺里的欢声笑语并着诵经梵唱传到神社，都让晴香又妒又恨。 “一群淫僧！” 被迫变成女孩子也就算了，一穷二白身无分文也就算了。 这些都可以忍。 可明明大把的钞票近在眼前，却没办法伸手……这实在忍不了。 “要被迫转学了呢～” “……” “……” “得想个办法打开局面才行。” 少女在被窝里暗暗握紧了拳头。 第三章 来自校花的拜托 “得想个办法打开局面才行。” 第二天上学的路上，这个念头依然在晴香的脑子里转悠着。 她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几乎彻夜未眠，但脑子里徘徊的还是这11个字，连对人类而言伟大的第12个字，都没有。 完全没有进展！ 没办法，想要打破局面，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背着奶奶接“私活”，可接“私活”也得有条件。 得有人请你捉鬼。 然而神社实在太落魄了，几乎没什么人知道它的存在，就那么可怜巴巴几个香客，谁家里会天天闹鬼？ 而且这些还都是奶奶的熟人，这万一被他们告到奶奶那里，后果可想而知。 那么找其他人呢？ 这也不行，拜月泷神社令人落泪的知名度所赐，根本没几个人知道晴香是巫女，而且市里还有间浅露寺，和晴香的月泷神社不同，那可是远近驰名，香火鼎盛，人们碰到问题时第一反应都是去浅露寺请大师帮忙，谁会拜托一个名不经传的高中生巫女？ 可撇开接“私活”，还能怎么赚钱？ 打工吗？ 晴香倒不抗拒打工，日本高中生打工的比比皆是，但问题也在于她只是个高中生，能赚的实在有限，杯水车薪。 难道要下海拍片？ 晴香脸色一黑。 她前世的确看过一些岛国动作爱情片，女高中生是很受欢迎的类型。 但有些事情，那是底线。 哪怕饿死街头，哪怕自绝经脉，哪怕从雪夜山崖跳下去，也绝对不能这么做。 难道当真无法可想？ 晴香边琢磨边走，街道的两侧樱花飞舞，清晨的阳光梦幻般洒满大地，少女的心情却低沉压抑。 一阵绵长的钟声打断了少女的思考，晴香抬起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学校的鞋柜处了。 “算了，先上课吧。” 晴香暗暗叹了口气，打开鞋柜正要换上白色的室内鞋，柜子里一个奇怪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个粉红色的信封，做工精美，包装考究，不过没有署名。 “这是什么？”晴香微微一愣。 日本的学校大都没有配置保洁员，为了保持教室的整洁，校方大都规定进出教学楼必须换上室内鞋。由于这些鞋柜都是一对一的，因此除了放鞋，也经常被人当作传递信息的工具。 比如现在…… 晴香扯了扯嘴角，写信的人连名字都不敢写，扭扭捏捏小家子气。晴香本就心情不好，才没兴趣陪他玩猜谜游戏。 她正打算把信丢进垃圾桶，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挡在了她面前。 “伊藤同学！” “福部……同学？” 来人名叫福部正则，篮球部的中锋，新一代的灌篮高手，晴香曾经偶然在球场上看过他的身姿——矫健如飞，随手一个动作都能引发一片尖叫。 不过现在的他半点没有球场上阳光帅气的感觉，他眼睛瞪得老大，还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脸红的像个苹果。 唔……是剧烈奔跑的缘故吗？ 不晓得他有什么要紧事这么急着找自己。 “有什么事吗，福部同学？”晴香问道。 没有回应。 眼前的男生气喘如牛，让人很怀疑会不会一口气上不来就此倒下去。 “话说做为篮球社的悍将这点体力也太差了吧？”晴香暗暗撇嘴。 “信，你看了吧？”福部的嗓子大得不像是自己的。 “信？” 晴香先是一怔，下意识地低头，跟着突然反应了过来！ 原来自己收到的竟然是…… “拜托了，请和我交往！” 福部鞠躬90°头与地面平行，用力得全身都在发抖。 世界在这一瞬间，停止了。 四周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转了过来，集中的程度几乎能从视线感觉到重。 一秒…… 两秒…… 三秒…… 伊藤晴香看着眼前仿佛在用全部生命表达诚意的男生，眼睛黑得犹如两口深井。 “真的想做我的太阳吗？”她轻声问道。 朝阳如照，鲜花飞长，男生全身一震，一下子扬起了头，仿佛这一瞬间就是永恒。 “我愿意！”他大声说。 “那么，请与我保持149597870700米的距离。” 阳光退散，鲜花凋零，一道电光直射天心，雨哗哗落下。 晴香转身走开，视线的最后一瞥是男生凝固原地逐渐灰白的身影，头顶仿佛冒出了丝丝蒸汽。 ※※※ “连，连福部都……” “过分，太过分了啊。” “果然不愧‘高岭之花’啊！” …… 一路上，类似这样的议论不断钻进少女的耳朵里。 “高岭之花……吗？”晴香苦笑不已。 再怎么千娇百媚，再怎么风姿卓绝，晴香在心理上毕竟是个男人，而且是性取向完全正常的男人。 他不搞基。 因此，也只能对被自己不慎吸引的男生说抱歉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居然因为这个让自己有了“高岭之花”的美誉。 ※※※ “伊藤同学。” 身后忽然有人拍了拍她。晴香转过身，一个明眸皓齿，姿容端丽的女生正冲她打招呼。 晴香立刻认出了她——深田惠，雪夜山附属高中二年（a）班学生，校学生艺术团的看板主唱，也是连续两年“附属小姐”的冠军。 “又有男生来告白了？”惠一边说一边走到晴香的身边，挽住她的手臂，两人很自然地变成并肩同行。 “连篮球部的主将都饮恨了，防守得滴水不漏呐～” 晴香笑笑，真实原因自然不能跟任何人说，也只好用微笑来打发了。 两个人沿着校园的步道漫步而行，学校是建在山丘旁的高地上，可以一直到看西边的群山，午后和煦的微风送来了远处悠长的钟声，晴香走在惠身边，手臂陷在柔软的触感里，少女特有的体香也不断地钻进她的鼻腔。 晴香暗自有些得意，深田惠是学院女神，从没有男生能走近她身边一个肩膀的距离，更别提被她挽着手臂了。 这可是全校男生梦寐以求的福利啊！ 然而晴香并没有多少感觉——连饭都吃不饱的人哪有心情享受这个？ 何况萦绕在脑子里的那11个字依然无解，眼看着马上就要被迫转学，晴香现在根本没心思想别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伊藤的本命究竟是什么类型，现在连我都好奇了呢。”惠依然在旁边喋喋不休。 “……” “现在学校里都在打赌，竞猜你的真命天子喔。” “是吗。” 晴香随口应和，心里微微有些异样。 “我可是也下了赌注的喔。” “……” “所以能不能透露上那么一点点？” 她用手指比划着一眯眯的样子，满脸企盼地看着晴香。 晴香忽然站住了脚步。 “我说～” “诶？” “你来找我，不是要说这个吧？” 惠怔了怔，旋即微笑起来： “观察力非常敏锐呢。” “因为你虽然在和我说话，眼睛却好像看着远方。”晴香说，“所以呢？究竟什么事？” “既然被看出来了，那么……” 惠端正了神色。 “我有事情想拜托你。” 晴香愣了愣，惠的表情何止端正，简直得用凝重来形容，而且她的眼睑下垂，眼神忧郁，挽着晴香的手也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看起来非常害怕的样子。 被她的情绪感染，晴香也不由自主地严肃起来。 “怎么了？” “最近村里出了一点怪事。” “怪事？” “嗯。”惠微微点了点头，“怪事发生在村里的祠堂——你知道，我们村的历史已经很久了，可以追溯到安土桃山时代，祠堂是村里最重要的地方。” 晴香点点头，日本的农村在以砺波平原一带都是以大家庭为单位的，沿袭数代的农居随处可见，有时候往往一个村就是一个姓，这种和国内早年十分相似的农村格局至今依然存在，尤其是雪夜山这种小地方。 而像这样的村庄，祠堂就成了全村的核心，这里是族人祭祀祖先或先贤的场所，平时办理婚、丧、寿、喜事，也会利用这些宽广的祠堂以作为活动之用。 “可前段时间，祠堂突然发生了怪事。”惠说，“突然家具会摇来摇去，没有人的房间传来敲打墙壁的声音，本来关着的门却自己开了……” “唔……” “大家都非常不安。”惠抬起头，直视晴香的眼睛，“你是巫女，对吧？” 晴香又是一愣，自己一个名不经传的小神社里默默无闻的巫女，身份在学校绝少有人知道，和深田惠也算不上多熟，她是怎么…… “我听藤本先生提到过你。” 惠握住晴香的手，用自己柔软细腻的手掌把它们包裹起来。 “呐～伊藤。” 她倾身向前，脸贴得出乎意料地近，眼中企盼与恳求简直都要溢出来了。 “你会帮我的吧？” 晴香蹙眉，村里的情况十有八九是闹鬼了。 想要解决问题势必就得驱魔。 梦寐以求的“私活”终于上门，按理本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帮”这个字，又让少女的情绪降到了冰点。 “又是和藤本公寓一样的义务劳动吗？” 驱魔有风险，为了不算熟识的人冒生命危险，还没有任何酬劳，晴香有些不乐意。 “报酬方面完全不用担心！”惠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我的零用钱都可以给你。” 晴香哭笑不得。 一个女高中生，能有多少零花钱？ 买份便当而已。 然后她就看见惠掏出了钱包…… 从中抽出了5万元的支票。 第四章 抢饭碗 第二天傍晚，晴香骑着脚踏车穿越熟悉的街道，循着河畔前行一段路，最后朝城郊骑去。 道路两旁都是田地，空气里混合着稻香与泥土的芬芳，晴香骑车转过两个急弯，最后在一栋挂有“深田”牌子的宅邸前停了下来。 只能用“宅邸”来形容这里了，日式和屋围着石制的围墙，往左往右都看不见尽头，外头装饰着布满暗红色花纹的花岗岩，没有刻意营造出富丽高雅，简单而不奢华，却反而体现出厚厚的凝重。 庭院传来潺潺水声，里面应该还挖了荷花池，不过从外面只看得见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树木。这座宅邸的气派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原来是这样。”晴香终于明白了。 在雪夜山市有所谓的三大名门，也就是：插花世家远山家、人偶王国神崎家，富农地主深田家。这几个家族历史悠久，家世显赫，在本地一向被推为望族。 眼前的景象即使傻子也能看出，惠就是雪夜山的三大名门之一，富农地主深田家的女儿。 难怪……出手就是5万元。 有钱，就是任性。 晴香踩着踏脚石，走上去摁响了门铃。 “……来了！” 稍待片刻，开门走出来的正是惠。今天她穿了身白色的洋装，头发随兴披垂，声音一如既往的清亮可人。 “让你久等了。” “哪儿的话。” “不进来坐坐吗？”惠问道。 晴香微微摇头： “不了，还是马上带我到祠堂看看吧。” 对待大客户就要有对待大客户的样子，马上展开工作会让人觉得安心。 两人边走边说，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延绵而进，树枝在头顶形成高高的拱道，小路的两旁围着树篱，里面栽有形态各异的花木，池塘里满是荷叶……处处彰显着田园风光，又偏偏透露着一股沉淀了几个世纪的历史感。 “说起来我还真没想到，深田同学会是三大名门之后呢。”晴香说，“在学校可从没听你说起过。” 惠微微一笑。 “我只是不想被人特殊对待。”她说，“不过不是刻意隐瞒的喔，只是没有人问起罢了，如果有人问，我就会说。” 晴香撇撇嘴，惠在学校里可是“附属小姐”，又是艺术团看板主唱，从这样的人气天后嘴里听到“不想被特殊对待”的话，莫名其妙地令人火大呢。 田园风光的前院渐渐被抛在了身后，水流的声音也渐渐消失了，一直絮絮叨叨说个不住的惠忽然沉默了下去，并且下意识地拉住了晴香的手。 晴香顿住了脚步。 惠的手……很凉。 “怎么了？” “就是……那里。”惠朝前面指了指。 眼前展开的是一间古风式的和屋，在夕阳下一片凄凉，两侧的纸门紧闭，里面阒无人声，犹如沉默的巨兽，静静地横在少女们面前。 几只乌鸦“啊，啊”地飞过，更为和屋增添了几分阴郁。 “怎么样？有，有什么东西吗？”惠问，声音不自觉地有点发颤。 “现在还不好说。”晴香道，“得进去看看才知道。” 两人在铺石的玄关口脱了鞋子，走进铺木地板的走廊，尽头是挑高天花板的大厅，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异常明显，一下一下的，就好像踩在你的心上。 她们才走到门口就站住了。 祠堂里已经聚集了不少村民，人群中传出阵阵梵音。二人连忙挤进人群，几个头戴三度笠，身披袈裟的僧侣正围坐在厅里诵经，手里的木鱼敲得邦邦作响。 一个大约四五十岁，面容冷峻的和尚站在当中，手里的九锡禅杖上下飞舞，刮起阵阵劲风扑面——正是来自“浅露寺”的高僧！ 砸人饭碗犹如杀人父母，晴香秀眉一蹙，脸色立刻冷了下来。 她瞥了眼场中正在做法事的和尚，法事已经进行到了紧要关头，和尚们的诵经声越来越大，手中的木鱼越敲越急，中间的中年僧侣掐住莲花指虚按禅杖，头顶冒出丝丝蒸汽，禅杖在他双手法诀间不断震颤，上头的九锡连环叮当作响，仿佛压着什么东西马上就要出来一般。 这一点晴香也感觉到了，被束缚的灵体正在拼命挣扎。 只可惜在座的都是外行，所有的佣人、仆役眼睛都瞪得紧紧的，惠也不禁停住了，双拳捏拳，大厅里人人屏息，个个静气。 “里奈嫂子，这是怎么回事啊？” 惠走向祠堂里的另一个站着的女人。 那是一个大约二十多岁的女人，身边带着一五六岁的女孩。 她算得上是美女，不过此刻视线却非常锐利，强烈的压迫感简直让人喘不过气。 “怎么回事？你不是都看到了吗？”她一脸不悦地看了过来，“村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所以才拜托浅露寺的大师们帮忙啊。” 在嫂子凌厉的气势下，惠显得非常畏缩，两只手用力绞在一起，却不敢应声，支吾了半天才含含糊糊地吐出两个字： “可是……” “可是什么？” “不是说好这件事交给我吗？” “等你半天都没动静，我可等不了了。” “可是……” “麻烦也为大家想想。” “……” 晴香冷眼旁观，她算看出来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很简单：深田家显然是村里的望族，履行着类似村长的使命。而村中闹鬼之后，惠自告奋勇地承担了请人驱魔的使命，所以才有了学校里的一幕，可惜在她找自己的时候，家里的嫂嫂先行请来了浅露寺的和尚。 而村里作主的显然也是她，而且从其他村民漫不经心的反应来看，对自己这个女高中生显然也抱着怀疑的态度。 “可我已经和同学说好了……”惠为难地说道。 里奈把视线转向晴香，仿佛这才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似的。 她坐到沙发上，跷起二郎腿，又从胸前快被撑破的口袋里拿出香烟，用打火机“啪”一声点燃，再“呼”地吐出烟雾，在桌上敲打滤嘴，动作像是中年大叔一般。 “虽然这么说很抱歉，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请你的同学回去了。” “同学”二字，被着重强调了。 这里头的意思不言而喻。 热脸贴冷屁股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晴香立刻就想扭头走开，但即将面临的转校危机硬生生顿住了少女的脚步。 惠瞄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里奈嫂子，再看了看大家，视线在三者之间来回巡弋，看起来非常为难的样子。 但最终，她还是低头走到了晴香面前： “对不起……” “……” “这么说实在不好意思，但，但是……你也看到了……所，所以……”惠声若蚊吟，但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这也难怪，大家只是普通同学，平时也没有什么交集，对她来说重要的是赶走祠堂的灵，而不是谁来赶走灵，有浅露寺这尊大佛在前，谁会力挺一个名不经传的小神社的巫女？ 晴香瞥了和尚一眼，此时场中的法事已到了紧要关头，和尚诵咒之声愈加高昂，犹如佛陀端坐祥云，七宝琉璃的宫殿齐声诵赞。 场面是很好看，然而明眼人都知道，大和尚显然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只怕快要控制不住局面了。 少女不着痕迹地笑笑，二话不说，扭头就离开了村庄祠堂。 第五章 里奈的道歉 结果第二天放学，深田里奈就找来了。 和昨天傍晚的情形判若两人，女王的气场不见了，她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憔悴，脸色苍白，原本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刘海也散乱不堪。 “祠堂里，出事了。”里奈说。 声音嘶哑不堪，像含着砂砾。 然后，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弃地把晴香请到了路边的咖啡屋。 在那里，从对方断断续续地讲述中，少女渐渐了解到事情的经过： 原来昨天下午自己走了以后，主持法事的和尚突然吐了好多血。当时所有人都吓坏了，大家七手八脚把他抬去医院，和尚在昏迷前说自己虽然受伤，但不负所托总算镇住了祠堂的灵。 于是大家都放了心。 因为第二天是棉流祭，大家都聚集在祠堂里庆祝冬天的结束，同时对冬天使用过的棉被或棉衣表示感谢，谁知当天晚上就有村民失踪。 而第二天更是被发现离奇死亡，一个个死状恐怖，连警察也查不出死因。 “如今整个村子都被搅得人心惶惶。”里奈说，“而且，而且……” 后面的话就不好出口了。村庄里一向以深田家为中心，可如今出了人命，浅露寺的和尚又是里奈请来的，人们对深田家顿时产生了信任危机。 “很明显，大师们驱魔……失败了。”里奈的语气沉重，“所以，所以……” 她向晴香抬起求恳的眼神： “能不能请你……” 晴香却是越听眉头皱得越紧，里奈的意思她完全明白，可灵体和人一样，一旦被触怒，就会它的怨怼，而灵体的力量就是来自于它的怨恨，所以怨念增加，事情就会变得不可收拾。那些和尚一上来就念禁咒放大招强行抹杀，只会触怒灵，这一点晴香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情况居然严重到这种程度。 灵的种类也有很多：色鬼，水鬼，吵闹鬼，调皮鬼……而从里奈的描述来看，很明显，这个灵只怕已经变成恶灵了。 对付恶灵的风险很高，晴香不敢贸然表态。而里奈见她犹豫，还以为她在为昨天自己的失礼而生气。想到那些离奇死亡的村民，想到如今村民们看自己的眼神，女王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昨天的事，对不起！”里奈躬身致歉，“我为自己的失礼郑重道歉！” 晴香：“……” “盲目信任和尚，轻慢了巫女大人，实在万分抱歉！” 咖啡屋里的里奈，头低到和桌面几乎平行。 诚意，简直要从身体喷出来。 咖啡屋里人人侧目，深田里奈在雪夜山也算名人了，平素高贵犹如女王，谁也没想到她居然也会对人低三下四。 而且对象明显只是个高中生。 人们不由得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但里奈充耳不闻，依然不住口地道歉着。 终于，晴香紧抿成“一”字的嘴，张开了： “深田夫人。” “在。” “您的心意，我已经完全明白了，只是……” 她正在脑海中编织着言辞，心想怎么委婉拒绝才好，毕竟对付恶灵危险极大，为了这么点钱，好像有点得不偿失。 五万日元而已。 也就人民币3000多。 当时答应惠那是因为需要对付的只是普通的地缚灵，可现在…… 然而这种犹豫到了里奈眼里，又有了另一番解释。 女王掏出了随身的支票簿，颤抖着手在上面写下一个数字，然后把支票推到晴香眼前。 那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六位数： 五十万。 ※※※ 深田村。 祠堂。 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四散着和尚遗落的法器，地上未干的血迹和警方用白灰画出的人形，看起来触目惊心。 晴香站在屋子里，仔细打量着祠堂。每一件陈设都细细地看，甚至地面，立柱，砖缝都不放过，还在墙壁上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她的身后还跟着亦步亦趋的里奈，大气也不敢透上一口，生怕打扰了对方的思路。直到晴香终于拍拍手站起来。她才凑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 “情况……怎么样？” 晴香没说话，咖啡屋里接下了巨额的支票后，她立刻就来到了这里。 既然有钱可赚，少女自然不会拒绝，不过对付恶灵可不比对付一般的灵体，必须实地考察情况。 驱魔和治病一样，闹鬼的地方就像生病的病人，驱魔师则是医生。这个世界既然没有不问病因就胡乱开药的医生，那么驱魔自然也一样。 无论哪一种灵，都必须先了解它，才好对症下药，所采用的方法也讲究堵不如疏，直接抹杀不但费时费力，也会对世界的因果律造成不利影响，是下下策。 何况是对付恶灵。 “情况不容乐观。”少女一边说，一边从身后拎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只死老鼠。 “你们可以摸摸看，它的尸体是温的，说明才死不久。”晴香说，“可我检查了房间，这里根本没有老鼠药，这说明什么？说明灵的怨气极重，所以附近所有的蛇虫鼠蚁，全部死光。” 晴香又伸手在墙上抹了一把：“您的宅邸，应该不漏水吧？” “嗯！”里奈点点头，“这几间屋子去年才盖的，漏水根本不可能。” “可墙壁是湿的。”晴香把手凑到她们面前，“这只有一种解释：这里的阴气太重。” 里奈的脸色，不由得更白了几分。 “那……有把握吗？” 晴香掏出手帕，把手擦干净，脸色淡淡地说道： “夫人放心，既然收了钱，我自然会尽力而为。不过刚才我也说过了，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所以还是请您把事件的经过好好说明一下吧。” ※※※ 接下来的几分钟内，里奈开始详细讲述村子的离奇遭遇： 其实村子的这一角原本不是祠堂，之前本是一片荒地，因为就在祠堂的旁边，为了扩建祠堂，深田家就拜托镇公署把它买下来了。 之后大兴土木，谁知施工时居然从地下挖出一副棺材。 “棺材？”晴香忍不住出声打断。 里奈郑重点头。 晴香想了想，问：“怎样的棺材呢？” “是一副六角石棺。”里奈说，“当时大家都觉得很奇怪，你知道，在施工时挖出这种东西很不吉利的。” 这一点不用强调晴香也明白，破土动工有很多讲究：要选日子，看风水，不得改变原有房屋格局，不得随意砍树，特别是春天，如果挖到了奇怪的东西还要马上停工。 “当时所有工人都不肯再干下去。”里奈说，“我们没办法，只好拜托一位阴阳师帮忙，阴阳师画了很多符咒贴在棺材上，最后让大伙儿一把火烧了它，这件事才算过去。” 晴香点点头：“好，你接着说吧。” “从那以后就再没发生怪事……” 里奈继续说了下去： 改建工程前前后后持续了一年，这里挖了荷花池，种了樱花树，又盖了和屋，几乎焕然一新。可新的祠堂盖好后，怪事又发生了。 家具会自己移动，吊灯会突然掉落，走廊里传出奇怪的声音…… 一开始只是偶尔出现这样的情况，所以没当回事，以为是错觉忽略掉了，但最近情况愈演愈烈，有的时候甚至晚上还会看到白影在祠堂里飘来飘去，这一下再也不能当错觉了，大家这才决定请人驱魔。 “原来是这样……” 听完了里奈的讲述，晴香一手敲打着桌面，脸上露出思考的表情。 根据法国著名神学家让?皮埃尔的《魂体分类》，村里遭遇的极有可能是地缚灵。 这是一种由于特殊原因被某个地点束缚的灵体。这个地点可以是房屋，可以是匣子。 村子遇到的，毫无疑问是六角石棺中的灵，由于石棺被毁没了“家”，只好依附在祠堂中，把这里当成“家”。 而村民要在祠堂举办活动，自然就被当成了家宅入侵，为了赶走入侵者，灵开始不断滋事，在‘偶尔’警告无果之后，情况愈演愈烈。 这可以解释深田家目前遭遇的所有问题。 不过刚刚被和尚们那么一闹，灵体被触怒，怨念大增，现在还是不是简单的地缚灵，就不好说了。 第六章 凶灵 晚上回到家，奶奶已经备好了饭。 简单的白米饭、天妇罗，加上一道味增汤，就是祖孙俩的晚餐——别看在中国这些得上高级的日本料理餐厅，花费不少软妹币才能吃到，但在日本，其实就是最简单的家庭餐。 这就好像中餐馆在日本很火爆一个道理。如果等价比喻的话，这顿饭就是中国的咸菜加稀饭。 连点荤腥都见不到。 这倒不是巫女必须吃素——神道教的神职人员并不禁荤素，真正的原因完全在于祖孙俩手头拮据，平时的收入除开神社日常开销，剩下的着实不多。 这也是晴香为什么非得接“私活”的另一个原因——人家驱魔吃香喝辣，自己驱魔喝稀饭。 明明本事不比人家差。 是个人都不能忍。 “我开动了。” 晴香双手合十，将手中的筷子分开，夹了块天妇罗，就着米饭吃了下去。 奶奶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即便是再简单的食材，也能变着花样做出不同的滋味。不过晴香心里挂着事，难免有些食不知味，细心的奶奶立刻看了出来。 “学校里碰到什么事了吗？” 晴香犹豫片刻： “奶奶。” “嗯？” “如果驱魔失败，触怒灵体怨气大增，会怎么样？” 老人闻言一呆，脸色逐渐凝重起来： “遇到麻烦事了？” “没，就是随便问问。”晴香赶紧端起碗筷，把脸埋进饭碗里。 毕竟这是“私活”，不敢让奶奶知道太多。 筷子在瓷碗里撞击出慌乱的“啪啪”声，沉默在饭桌上弥漫着，老人望着面前大口扒饭的孙女，终于悠悠叹了口气： “晴香。” “唔，唔～” “如果真碰上这种事，奶奶有一个字送你。” “唔，嗯……” “跑。” 不停扒饭的手，突然僵了一下，跟着又若无其事继续扒饭。 “哦，知道了。” “……” “……” “奶奶不是开玩笑的。” 晴香只好放下碗筷，老人的视线仍然锁定在自己身上，眼神非常认真。 她连忙冲奶奶绽开一个灿烂的微笑： “知道了啊～不是说了吗？就随便问问。” ※※※ 深夜。 宝相庄严的拜殿里青灯黄卷，娇小玲珑的少女独坐蒲团，身姿在幽暮的光线中时隐时现。 “瑾而奉劝，请降临并镇座于此无御之处。” …… “行种种之法，请以平和之心，接纳吾等之愿。” …… 古奥的符文随着少女清洌的嗓音静静铺开，仿佛在黑暗的圣殿吟诵神谕。 这是晴香每天必做的功课，前世的晴香也曾翻阅过不少神道教的典籍、经卷，但看完后唯一的感觉就是想睡觉，可这一世不同。 明明是同样的经典，明明是相同的文字，但念诵一遍之后，晴香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力量的变化。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力量，能够随着她的修行不断成长，还能够调用这股力量驱散厉鬼、斩灭亡灵。 奶奶曾经和她说过，这叫法力。 “不是人人都能修炼出法力的，只有那些被天照大神选中的女孩子，才能拥有法力喔。” “为什么天照大神只选女孩子？”晴香有点好奇。 很明显，前世在地球上，巫女是没有这种力量的；为什么这一世会有，晴香不明白，但也不关心，她现在关心的是如何提升这股力量。 因为奶奶送她的那个字： 跑。 这个字把答案指向了最坏的结果。奶奶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晴香修行程度的人，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就说明深田家的灵，已经不是自己的能力能够对付的了。 然而晴香并不打算放弃。 这不仅仅是因为收了钱的原因，更因为是自己的第一单真正意义上的委托，如果就此放弃，将来传扬开去，自己的形象怎么办？还有谁肯来下单委托？ 当然，修行需要日积月累，像这样临时抱佛脚能有多少用处，晴香自己心里也没底，但聊胜于无，有进步总比原地踏步好，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干脆利用这点时间修行，提升一下法力。 “此乃高天原，请四方诸神聚集于此，南无本尊摩利支天，降临回向，请赐予守护。” …… 圣言轻唱，却宏大庄严，仿佛在青铜的古钟里回荡，每编织出一个字词，晴香就能感觉到一丝纯粹的力量从内心深处涌现。与此同时，她的意识也渐渐沉入冥想。整个人仿佛进入了太古的黑暗，五识皆空，灵台净明。眼前奇妙的画面攸然闪现，又骤然闪灭，如此反复。 ………… ……… …… 晴香重新睁开眼睛，远方的天空已经现出了鱼肚白，黑夜正放轻脚步缓缓离开。 她站起身，轻轻吁了口气，感觉精神上的疲惫也一扫而空。 “哟西！” 少女在胸口握紧拳头。 换下红白，传好制服，把被褥叠整齐塞进衣柜，晴香连早饭也来不及吃，便骑上单车急匆匆地出门了。 刚刚她自觉了一回，昨晚修行的效果不错，法力明显有了进步，不过这么点进步是否能够应付那个灵，晴香的心里仍然没有把握。 但事已至此，埋怨、责怪都无济于事，就算怨天尤人，就算执意否定，事态也不会有任何进展。她不想像个诅咒人偶一样发出无意义的声音，也绝不容许自己畏惧、退缩。 理由很简单：她不想再吃咸菜配稀饭了！ 那么，就只有迎难而上了！ 用努力将它抛在身后，即便耸立在面前的阻碍已经高得天花乱坠，只要把它当成一次磨练，然后毅然决然地跨过去，向着happyend肃然前进，就行了。 晴香在心里暗暗抬高了对自己鼓劲的声音，并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 眼前，市立图书馆已经遥遥在望。 第七章 意外 “叮～” 悦耳的电子音响起，电梯的金属拉门向两侧退开，一个令人窒息的房间扑面而来。 这里是图书馆的借阅部，穿越至今晴香还是头一次来到这里，不过与想象中宽敞、明亮的图书部不同，墙面上全部是高度直到顶棚的书架，一点宽敞的感觉也没有，给人一种沉甸甸的压迫感。 书架上摆满了书，收录的都是些主题沉重的书籍，和乡土历史有关的文献，ob寄赠的书籍……像这类的书籍有很多，所以比起图书室倒更像是藏书阁。 “你好，找一下雪夜山的县志。”晴香走到图书管理员面前冲他挥手。 “县志有很多，你要哪一年的？”管理员头也不抬地说。 “能看看所有的吗？” “全部的县志？”管理员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那可不少啊，能说说做什么用吗？” “就是想查点资料。”晴香含糊其辞。 不过她没说谎，事实上晴香来图书馆就是为了查资料的——查那具六角石棺的资料。 她要了解对手。 每一个灵——强大也好，弱小也罢，只要是灵，就有它的过去。 了解它的过去，就能找到它的弱点，只要正确利用，这个世界上不是没有弱小的驱魔师降服强大怨灵的先例。 “查资料啊……” 管理员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样子，但最终还是没再多问，起身离开了座位，再回来时，手里已经多了厚厚的一叠文书。 “都在那里了，自己慢慢看吧。” “……谢谢。” ※※※ 四个小时后。 晴香合上书册，长长伸了个懒腰。 雪夜山这座小城虽然不大，但历史悠久，资料多如牛毛，查起来很麻烦，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连续四小时的奋战虽然把她累的腰酸背疼，但总算发现了重要的线索： 被改建为祠堂的那块空地，在黑船时代本是本地守护代黑田的官邸。 黑田有一个女儿，生的非常美丽，黑田打算将她许配给近畿的大名，换取晋身之阶，谁知女儿居然和一个农户的儿子好上了。 身为公家，黑田自然不能容忍这种莫名其妙的女婿，更不容许有人破坏他的仕途，极力阻止二人交往，年轻的恋人见前途无望，于是双双跳湖殉情。这件事在当时轰动一时，那片湖也因此得名“悲恋湖”——成为爱情圣地而被载入县志。 “真狗血。” 晴香看到这里忍不住撇了撇嘴。 不过这个故事还有后续：黑田得知消息后震怒非常，于是请来了西洋炼金术士打造了这口六角石棺，把农户的儿子装敛进去——这口石棺能束缚人的灵魂，石棺里的灵将永远不能去往极乐世界，他又命人将石棺埋入官邸的般若鬼像脚下，这样棺中之人连阴世也去不了，只能永远在痛苦与彷徨之中徘徊。 世事变幻，沧海桑田，如今官邸早已在幕末动乱中付之一炬，般若鬼像也不知到哪里去了，只有那个被石棺困住的地缚灵还在地下不断煎熬，直到被工人们挖出来。 “这样，就清楚了。” 晴香把县志归还管理处，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 从图书馆出来，铁青色的天空一片黑沉，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 “已经这么晚了～” 不知不觉在图书馆里呆了一整天，晴香感觉自己全身都散发着古籍的书卷气……才没有，现在她只想回家美美地睡上一觉。 驱魔什么的倒不急于一时，既然已经有了办法，那么怎么让收益最大化，才是如今的当务之急。 晴香仔细想过了，自己之所以一开始被惠的嫂子嫌弃，除了年龄的因素，只怕更大的原因还在另一个方面。 卖相！ 人家浅露寺一出场，禅杖袈裟，金钵玉珠，水陆道场，吹拉弹唱。那些和尚也是个个人高马大。 站如松，坐如钟，往前那么一站就好像男模在站台风。 再看看领头的那个呢？ 方面阔耳，虎背熊腰，形象堪比怒目金刚，一根禅杖耍得虎虎生风，场面好像一部武侠剧。 嘛，虽然这些都没什么阮用，真正核心的在于心经佛咒，但俗话说的好，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换了你，会不会油然而生一股“好厉害”的感觉？ 再看看自己的出场呢？ 黑长直，姬发式，超短裙，校服，隐性**，高岭之花……根本就是画满萌记号的动漫少女嘛，可以“嘤嘤嘤”，可以“啪啪啪”，但说到驱魔除秽…… 咳咳～ 这两边一比较，换了晴香是里奈，也要选和尚。 所以，才需要包装。 晴香想过了，正式驱魔前她要美美睡上一觉，养足精神，然后找奶奶把全套家伙什要来，再拜托班里的男生临时客串一下恶灵，最后通知全村的人，摆上一台大大的祛灵祭。 她甚至都已经在心里为自己画好分镜头了： 月黑风高，阴风怒号。 狰狞的‘厉鬼’张牙舞爪，围观的群众瑟瑟发抖。 这时自己从天而降，身着红白，手持纸幡，口诵圣言，脚踏七星。 于是“厉鬼”拜服。 祥云瑞彩。 这样的噱头，全村的人都会被折服吧…… 那么将来家里碰到什么事，会不会马上想到当时那个狂炫酷霸拽的巫女？ 委托，不就源源而来了吗？ 钞票，不也源源而来了吗？ 至于真正的恶灵，可以等众人离开后，再以“留宿一晚确保无虞”为由私下处理掉，既解决了问题，又邀了名气，晴香的算盘打得贼精。 不过，就在她跨上单车，打算把想法付诸行动时，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晴香拿起电话一看，是深田家的号码。 “摩西摩西（日语：喂）？” “你过来一下。” 电话那头传来了里奈的声音。 晴香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因为那头的里奈连起码的敬语都没用，口气更冷得仿佛结了冰。 “你最好来一趟。” “……发生什么了吗？” “惠失踪了。” 一瞬间，晴香整个人都愣住了，她已经预感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件，却没想到厄运居然降临在惠的身上。 “详细情形容后解释，可以请你现在过来吗？” “好，马上！” 晴香一摆车头，立刻向城郊的深田家骑去。 ※※※ 来到深田家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 佣人把晴香引进宅邸，才一进门，里头就传来了低低的悲鸣声。 声音来自惠的侄女，这个六岁的女孩也不知是不是被屋子里凝重的气氛吓坏了，正在那里压抑不住地啜泣着，她的母亲，惠的嫂子里奈面沉如水端坐在沙发上，旁边还有个50出头的男人似乎是管家，同样也是脸色沉重。 见到晴香进门，里奈没有任何客套寒暄，直接开门见山： “惠失踪了。” “……怎么回事？” “她去了祠堂。” 晴香倒抽了一口气，脱口失声： “临走时我不是交代过，回来以前任何人不要接近那里吗？” “没错，但小静走丢了。”里奈摸着孩子的头，“我们到处都找不到。惠怀疑孩子不懂事，跑到祠堂去玩，所以不顾一切过去找……结果没再出来。” “这！” “对不起！我偷偷和同学出去玩儿，没敢和妈妈说，没想到……真的是～万分抱歉！”小女孩一边哭一边拼命道歉，几乎放了声儿。 晴香无语地看着她，一时也不知该摆什么脸才好，小孩子爱玩本是天性，偷跑出去不和家里交代也是常事，没想到就这么一件小事，竟然引发了不可预估的灾难。 如今小朋友是玩高兴了，回家了，她的姑姑却为了找他……在鬼屋里失踪了。 那么里奈把自己叫到这里的目的，也就不言而喻了。 晴香暗暗拧紧了眉头，心里千百个不情愿：这简直就是飞来横祸赶鸭子上架，精心设计的驱魔秀可怎么办？ 不过思来想去，终究还是救人要紧，晴香深深地吸了口气。 “别担心，我会去看看的。”她说，“但是，你们要帮我准备一截红绳。” 第八章 鬼灭之刃 “呼——呼——呼——” 这是急速喘气的声音。 寂静如死的空间里，深田惠气喘吁吁，没头的苍蝇一般拼命奔跑着。 奔跑，是每一个健全的人类都能做到的，是一件极其简单的事情，这大约是人类来到这个世界后学会的第一个求生技能，也是最基本的技能。 有时候你能活多久，就取决于你能跑多久。 惠现就是这样，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可她不敢稍停，生怕一旦停下来就再也跑不了了。 黑暗里四周静得出奇，耳边传来的只有杂乱的心跳和沉重的呼吸，橐橐脚步在空寂里踩出巨大的回声，如同踩在心上。 “呼——呼——呼——” 喘气声还在持续着。 身前身后都是黑漆漆一片，像一座坟墓一样死寂，薄薄的雾气在四周缭绕着，潮湿而阴冷。 惠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她就不该抱着侥幸的心理，不该不顾晴香临走前的警告，擅自跑来祠堂找人的。 结果人没找到，反而…… 当时她一进祠堂就发觉到情况不对了，里头冷得出奇，灯也打不开，四周鸦雀无声，仿佛被隔绝在无尽的虚空——一切都像是厉鬼出现前的征兆。 她马上就想退出去，但无论怎么跑也跑不掉，明明门就在那里，明明几步就可以走到，可无论怎么努力就是到不了门口，仿佛那扇门会后退一般。 “呼——呼——呼——” 喘气声开始逐渐变粗，飞奔的脚步也渐渐拖沓起来，惠感觉自己要不行了——她不是那种体能优秀的学生，体育课的成绩也只在及格边缘徘徊，跑到现在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终于，少女停下了脚步。 她实在跑不动了，两条腿仿佛不是自己的，全身一丝一毫的力气都提不起来，心跳剧烈得就好像下一秒马上要从胸口蹦出来一般。 一股腥风在身周弥散，夹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腐臭味，中人欲呕。 “为什么，要跑呢？” 声音在空间四面回荡，空灵幽远，每个字都是直射灵魂，让人心悸，犹如来自地狱的魔音。 惠恐惧地四下环顾，却不知声音来自何方。 “留下吧……” 这一回就在耳旁！ 惠刷地扭回身，跟着开始颤抖，仿佛全身的血液正在凝出冰渣。 一颗人头就贴在她背后。 但这还不是最让人恐怖的。 最让人恐怖的是：那已经不再是正常的人头，而是一个足足篮球场那么大的巨大头颅！ 那分明是一个死人的头，也不知道死了多长时间，所有的肌肉都腐烂了，一颗眼珠不知所踪，另一颗也已经脱离了眼眶歪歪斜斜地挂着，裂开的大嘴里几乎能塞得下一辆的汽车，上头闪出尖利的黑漆漆的牙齿，透露着无尽的阴森和恐怖。 “留下来吧～！”声音又一次钻进了她的脑海。 暴戾！ 狰狞！ “呀啊啊啊啊～！” 少女尖叫着甩开大步，她已经猜到了可能要遭遇点可怕的东西，却没想到居然会可怕到这种地步。 恐惧赋予了力量，惠慌不择路夺命狂奔，只恨自己少生了两条腿。 现在她已经顾不得方向了，也顾不得四周那种阴惨惨、湿漉漉的云雾正变得越来越浓，几乎稠得可以化为实质。 一阵猛烈的震荡把她摔在地上，四周的景象开始逐渐崩坏、塌方，地面上裂开了一道道的深渊，浓雾中五根巨大的立柱向着她倾斜、崩塌…… 宛如末日降临，震荡浩浩荡荡，如飓风席卷，迅速蔓延至整个空间。 恐惧、惊慌……种种负面情绪一齐涌上心头，惠连忙爬起来继续逃，又是一阵山崩地裂，少女再次被狠狠摔在地上。 摔倒的瞬间她忽然瞥见身体下方一个巨大的物体。 那是一个没有头的巨大身躯！ 惠蓦然惊觉，原来自己一直在人家的掌心里，倒塌的立柱便是他的五根手指！ 她呆若木鸡，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向自己压下——现在她已经知道这不是地震，而是巨鬼在合拢手掌。 “我要死了吗？” 她这样想着，无边的绝望瞬间淹了过来，全身的力气都已被抽干，又仿佛浑身上下被什么东西禁锢了，僵得动也动不了。 “留下吧！！”厉鬼尖声锐叫，凄厉如嚎。 然而就在这时！ 一个身影忽然窜了出来！ 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美丽少女，穿着超短裙水手服，精致的五官衬着白皙的肌肤，宛如抹了层白蜡的人偶。 是伊藤晴香！ “你看这是什么！” 巨鬼不由自主地呆住，少女手中的分明是一个小巧精致的结。 “茜……茜……”他呢喃犹如梦呓，全身的戾气都在这一瞬间淡化了不少。 “就是现在！” 晴香一跃而起，御虚凭空，左手古奥庄严的刀鞘，右手修长优美的武士刀，刀尖凌厉如剑，刀弧优雅如诗，夜空一般的长发洒开恣意淋漓的墨迹，澄澈的目光如冰似霜，冷洌的声音像封杀了一切情感： “执念深重的冤魂，沉溺罪業的亡灵，给你最低限度的仁慈，安息吧。” 话音刚落，刀光乍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了那么一瞬，细长的刀刃在空气中划出优美的轻弧：一斩、二斩、三斩……十斩……百斩……千斩……仿佛魔术一般，武士刀在晴香手中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霎时间无数的刀光闪过，场面堪比某部战斗番的动画特效。 深田惠陡地瞪大了眼睛，扩张到极致的瞳孔映亮了连闪刀痕。 这是因为速度已经超越了时间，在少女身边的世界被降速了无数倍，所以在惠看来就好像是瞬间斩出了无数刀，事实上那只是无数个被暂停的时间中断的画面拼凑在一起。 音速斩！ 刀光交织，光幕绚烂，看得她目眩神迷。 下一刻，惠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房间里，晴香就在面前不远处，维持着最后一斩的姿势，凝固。 她的身后，前一刻还张牙舞爪的巨鬼呆若木鸡地僵在那里，一双惨白的鬼手无意识地伸向半空，没有眼珠的眼眶里一片散乱。 不知为何，这一刻的惠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两个巨大的英文字母： k！o！ “你，你……” 晴香鲤口——鞘引——纳刀，行云流水，法度森严，刀光在鞘口消失的瞬间，巨鬼庞大的身躯纷然崩溃，散成了无数的碎块并逐渐汽化，接着一道隐约可见的黑气从崩碎的体内剥离，飞入了少女的手中。 晴香摊开手掌，掌心多了一枚小巧的幸运星。 第九章 加餐 “搞定。” 晴香无声吁了口气。 刚刚她亮出来的秘密武器，既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神器，也不是什么祛邪避秽的法具，甚至半点灵力没有。 而且做工还很差劲。 那个“结”说白了很简单，就是当初黑田的女儿——黑田茜送给农户儿子定情之物的山寨版。晴香在县志上见过相应的图片，临时手编了一个。 她想既然农户的儿子肯为大小姐殉情，说明他对待这段感情非常认真。 人家李莫愁看到鸳鸯锦帕都动了恻隐之心……是吧？ 灵的力量来自于怨恨，心一动自然怨念大消，那么机会就来了——这一点晴香把握十足。 只是可怜一场轰轰烈烈地现场秀没了用武之地。 晴香郁闷不已，暗想如果不是发生这种意外，自己一定能献上一出精彩纷呈的驱魔秀，那样的话就可以让更多的人看到，局面也就打开了。 太可惜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到惠身边： “没事吧？” 结果这一问反而把她自己问怔了。 刚刚忙着处理地缚灵因此没注意，如今走到面前她才察觉惠状态不对，整个人僵得好像一尊石像，而且…… 表情呆滞！ 目光散乱！ 用手轻轻一推，还会像坏掉的人偶一样微微摇晃。 “难道被鬼附身了？”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冒出脑海，晴香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惠可是自己的委托人，驱魔驱饭把委托人弄出事…… 这玩笑开大了！ 晴香连忙从兜里翻出符咒就往惠脑门上贴，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不应该啊～地缚灵已经被封进了幸运星，哪儿来的鬼上身？ “那么是受伤了？” 极有可能！ 晴香赶紧拉过惠上下检视，惠全无反应任她揉捏，就好像身体不是自己的，瞪得大大的眼睛里只有近似于迷茫的涣散。 “难道脑震荡了？！” 晴香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你到底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 “拜托应个声儿！” “……” “深田同学！” “……” “惠！” “………………好。” “哈？” “好，好帅喔……” “……” ※※※ 晚上，晴香拎着大包小包回到家，一推开门，就听到了厨房里传来了油烟机的呼呼声，菜刀和砧板碰撞的“空空”声，还有热油煎炸地噼啪声……组成一曲温馨而和谐的，富有生活气息的交响乐。 “怎么才回来。”奶奶端着菜盘从厨房出来，略带嗔怪地瞄了晴香一眼。 “嘛，晚上在砂羽家开学习会。”晴香随口扯了个谎，瞄了一眼桌面。 又是“咸菜稀饭”的老套路。 奶奶立刻就察觉了，老人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两天社里收到的奉纳很少，冢原奶奶，铃木夫人，还有几个常来的香客都去东京了，等过几天她们回来添了奉纳，奶奶再给你做好吃的。” “不不不，我完全不是这个意思喔～”晴香一边说一边打开拎回来的大包小包。 “您看。” “这……” 老人愣住了，打开的购物袋里有鲷鱼、三文鱼、北极贝……还有不少高级食材，每一样都超出了她们的经济能力。 她一时甚至感觉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眯着眼睛看了半晌，走不自禁地就揉了揉眼睛。 可没错…… 真的都是高级食材！ “你，哪儿来的钱？”老人疑惑不解地望了过来。 因为家里的经济原因，孙女平时连零花钱都没有，这些食材她在超市里见过，起码得好几千日元。 “嘛，今天在学校里帮了同学一点小忙，这是她的谢礼。” 晴香超镇定地打开书包，然后把几张大钞塞到奶奶手中。 今天傍晚，从深田家告辞后，她立刻就拐去银行把支票兑现，又顺道去了趟超市，买了一堆自己垂涎已久的食物，这才回来晚了。 驱魔收钱这种事自然不能让奶奶知道，但晴香也知道回家后奶奶必定会问，因此早已打好了腹稿。 “谢礼？” 老人眼里的疑惑丝毫不减，她主持月泷神社已经一辈子了，100、200日元的奉纳见了不少，从没见过出手这么大方的。 她突然想起了这些天孙女一直挂在嘴边的话，神色立刻凝重了起来： “真是谢礼？” “当然。”晴香脸不红心不跳，“其实我一直都在拒绝来着，咱们身为侍奉神明的人，守护苍生本来就是应该的，可人家一定要塞过来，要不收的话就于心不安……唉，真的是让人非常困扰呢～” 一边说，一边还适时地露出无奈的苦笑。 做戏要全套，晴香深谙此道。 “可你们还是高中生吧？”奶奶依然半信半疑，“谁有这么多钱啊？” “奶奶您不知道，对方可是深田家的大小姐呢。” “……是富农地主深田家？” “是啊。” 老人不吭声了，既然是三大名门之后，那的确说得过去。 家里经济紧张，她当然不会不喜欢钱，只不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既然是“谢礼”，那么收下来自然没关系。 她把钱揣进口袋，温和地责备道：“有钱了也不该乱花，买这么多哪里吃的完？多浪费……下次不可以这样了，知不知道啊？” “知道了。”晴香无声笑笑，眼底一丝狡黠闪没。 第十章 地狱的琴音 淅淅沥沥下不停的雨，令人窒息的暮色，缠绕全身的不悦感和杂音一般的雨声中。 一个男生来到了旧校舍，却突然听到了优美的琴音。 明明已经放学了，根据校规，学校的设施在放学后禁止使用，谁会在里面弹琴？ 男生觉得好奇，决定拐进去看看。 琴声似乎来自楼上，他沿着楼梯走上四楼。 四楼的最后一间是音乐教室，琴声就来自那里。 他准备推门进去，但就在这时，琴声戛然而止！ 男生更加奇怪了，他推开门，一股浓烈的霉味扑面而来，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 可既然没人，刚刚哪儿来的琴音？ 他四下环顾，从左到右分别是：课桌、讲台、黑板和钢琴，一切都是凝固而静止地。 忽然！ 眼角的余光似乎撇到了一个白影悄悄地由远到近处的飘了过来，男生猛地转身！ 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难道眼花了？” 他又抬头看了看窗外，黯淡的天空中，乌云慢慢地开始退出天际，一轮明月从云间钻了出来，新月凌空，但月光却是显得丹艳艳，赤彤彤的，泛着鲜红的血色，赤红的月光照在地上，阴冷、诡异。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了，房间的阴影中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缓步靠近，黑暗中一个人影忽然破空而出，乌黑的长发犹如吊帘遮住脸部，缝隙间露出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正恶狠狠瞪着他！ ※※※ “以上，就是我的亲身经历。” 雪夜山附属高中，放学后的音乐教室里，宫崎里志的声音静静地铺开。 围在他身边的至少有七八个女生，个个听得眼神发直。宫崎眼睛也瞪得大大的，声音空灵，表情阴郁，配合此刻阴霾密布的天气，围在身边的女生不自觉地用手抱紧胳膊，许久，才有一个女生小声问道： “难道，是……鬼？” 没回答，也是最好的回答。 教室里死一般沉寂，那个女生不由自主地望向窗外，天空阴霾，仿佛马上就要下雨，情形与故事中何其相似？ 并且就在这时！ 宫崎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们知道吗？其实那间教室，那间教室……” 话到这里突然打住了，好像被自己的叙述吓到了一般，宫崎的两颊白得似霜如雪。 女生们个个神情恍惚，过了好半天，才有一个圆脸的姑娘忍不住追问道： “那间教室……怎样？” 宫崎吞了口唾沫，放轻了声音。 仿佛生怕惊醒沉睡中的邪灵。 “那间教室，就在这里。” 这个瞬间，狂雷震动了玻璃窗，玻璃上一片惨白，垂直劈下的电光照亮了教室。 “呀啊啊啊啊啊～！” 一连串的尖叫。 宫崎暗暗得意，故事讲到获得这么多捧哏当然是件很爽的事，可惜就在这时，一道不太配合的身影默默从旁边走了过去。 宫崎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怎么，伊藤同学难道不相信我的话吗？” 晴香只好站住脚步。 日本高校一贯盛传什么七大怪谈，八大灵异之类的东西，和便当文化、社团活动一起被列为日本高中生活的三大特色。 尤其是男生，总喜欢讲鬼故事来吓女孩子，并以收获尖叫为乐，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 晴香对于这种程度的鬼故事自然兴趣缺缺。 真的鬼都见多了，还怕这个？ 更何况这个故事一听就假，因为在这间音乐教室她根本感觉不到鬼气。 不过大家都是同学，她也不想拆他的台。 “不，我信。” 少女随口应了一句转身要走，结果又被拦住了。 “你这种秒答的态度，感觉很敷衍诶～” 晴香给逗乐了，这家伙还没完了。 “我没有在敷衍，我只是想早点回家，你看～马上要下雨了。” “果然还是在敷衍。” “……” “你觉得我在瞎编乱造？” “……” “好吧，看来～有些人必须让她看看证据才行。”宫崎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相册，递到晴香面前。 “你自己看。” 相片里是一则短视频，地上趴着身着校服的女生，身体蛇一样扭曲，凌乱的长发披散在地，过了一会儿，女生从地上站了起来。 诡异。 恐怖。 其他几个女生也凑了上来，四周传来一连串倒抽气的声音。 “原，原来是……真的？”一个女生颤抖着声音说。 晴香：“……” “当然是真的。”宫崎收回手机，“后来我打听过，当年据说有个深爱弹钢琴的女生由于意外被琴键盖板砸断了手指而破碎了成为钢琴家的梦想，后来她用残指勉强的弹完了一首曲子《致爱丽丝》，就在音乐教室里割脉了，从那以后这里就会传出莫名其妙的琴声。” “这，这……” “我打算把自己的亲身经历写下来，配上照片出一期板报，做为我们新闻社团的特刊。题目我都想好了，就叫《学院怪谈之地狱的琴音》！相信一定能大卖！”宫崎说。 身为新闻社的社长，他等这个已经很久了。 做为雪夜山附属最古老的社团，新闻社一向是学校里最热门的社团——这是说十年前。 可现在，随着大量社团都出了自己的刊物，新闻社的社刊销量一路下滑。 换句话说，它已经没落了。 身为本届社长，宫崎的身上肩负着重振社团的使命。可重振只能依靠社刊，社刊想要提高销量，需要新闻素材，他思来想去，灵异事件应该是最好的素材。 所以，才绝对不能被质疑，哪怕一丁点都不行，否则自己不就成笑话了吗？ 他瞄了晴香一眼：“怎么样，伊藤同学，现在相信了吧？” “信啊，怎么不信。” “那就好。” “所以现在可以让我走了吗？” “你！”宫崎刷地瞪圆了眼睛，“你居然还是不信？！” 晴香瞥了眼外头的天空，终于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头。 作为同班同学，她可以理解宫崎的坚持，所以不想拆穿这件事，也很欣赏他凡事较真的态度，做事认真的人总是让人钦佩。 但较真过头的话，不是会给别人造成困扰吗？ 马上就要下雨了。 然后她没带伞！ 而且神社里还有一堆的家务要做…… 想到这些，少女的心情愈加烦躁。 自己都已经说了相信，他还要怎么样呢？ 然而宫崎堵着门，她走不了。 “行吧～既然连照片都不能让你信服，那么就请伊藤同学拿出反驳的证据来吧！” 宫崎不依不饶，弄得晴香哭笑不得。 “宫崎同学为什么就非要我信不可呢？” “我说了啊，我要用这个故事写一期新闻社的特刊。”宫崎说，“我可不想特刊发行后被‘某些人’嗤之以鼻。” “某些人”三个字，被重音强调了，暗指谁不言而喻。 天际又是一个闷雷，车轮碾过石桥一般回荡不休，晴香又看了看窗外，黑沉沉地云冻结了整个天空，铅色的云层中隐雷滚滚，磨盘般地咔咔作响。 “可我明明已经说了相信……” “但你实际上根本不信嘛！” “好！”晴香终于忍不住了，“既然你非要证据……” 她指着墙上的学生签到表： “这间教室，是音乐科的吧？” 宫崎不由自主地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手机就被晴香一把夺了过去。 “然后还有这个。”晴香点开视频，定格在女鬼站起的瞬间，然后把图像放大，按到宫崎的面前。 “注意看，她胸前的名牌，写的是不是绪方佳奈？这和签到表上的名字是一样的。” “这！”宫崎全身一震，有一种被雷劈了感觉。 其他围观的女生这时也凑了过来，众人的视线在视频画面和教室墙上的签到表上来回巡弋，脸色渐渐有些变了。 “所以你所谓的女鬼，其真实身份是音乐科的同学而已。”晴香把手机还给他，正要走开，宫崎又把她拦住了。 仿佛垂死挣扎一般，宫崎的声音犟得有点发颤： “那，那，那……那我听到的琴声怎么解释！” 晴香叹了口气：“你会听到琴声，当然是因为绪方同学正在通宵练琴啊！最近马上就要钢琴比赛了，这不是很正常吗？” 宫崎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好像腹部被人狠狠来了一拳。 “那……为什么琴声会……突然停止？” “你通宵了不困吗？因为很困所以想睡一会，琴声就戛然而止了啊。”晴香有点抓狂了。 外头的天气越来越危险了。 这家伙还有完没完了？ 宫崎全身三震，犹如承受了灵魂暴击。 “那，凌乱的头发，带血丝的眼睛……” “刚睡醒的女生头发乱一点会很奇怪吗？熬夜的眼睛会有血丝你不知道吗？” 宫崎的血条……已经越来越危险了。 并且他的声音，也变得犹如垂死者一般断断续续： “可她……为什么……非常凶狠地瞪我……” “人家本来就很困在睡觉，结果被闯入者吵醒了，被吵醒了当然非常不爽，因为不爽就恶狠狠地瞪你啦。” 血条清空，再也无话可说的宫崎彻底僵在那里，画面变黑，一道天光打在石化的人像上，哀乐响起，场面说不出地凄婉。 晴香没再理他，闪身就出了教室，现在终于没人再拦着她了，其实说句心里话她并不想拆穿这个，可宫崎里志纠缠不休，实在令人火大。 只是她没想到，正是因为这个小小的插曲，竟在不久的将来，给她带来了意想不到的麻烦…… 和惊喜。 第十一章 神乐舞 晚上，晴香回到神社，几乎被淋成了落汤鸡。 “宫崎里志这个家伙……真的是够了！”少女一边擦拭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在心里重复着一路上不知念了多少遍的咒怨。 要不是被他莫名其妙拦在教室里不让回家，自己哪会搞的这么狼狈？ “怎么才回来。”老人的声音由远及近。 晴香不觉一呆，奶奶的神色严肃而紧张，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快去沐浴更衣。”老人说，“待会有人来参拜。” “哦。”晴香乖巧地点点头，就往自己的房间走。 身为巫女，在客人参拜时协助法事是她的本职工作，没什么好说的。 但今天，似乎有点不同。 “记得要穿千早。”奶奶的声音追了过来。 晴香一愣，千早是巫女的正装，穿在最外面的服装，类似于礼服，只有本职巫女才有资格穿戴，而兼职巫女（神社繁忙时临时招募的巫女）是不能穿的，而且就算像晴香这样的本职巫女，一般只有在祭典，跳神乐舞，结婚式的时候才穿千早，难道有什么重大的祭典吗？ 明明祭典的日子都没到啊～ 不过奶奶的眼神非常认真，晴香有些茫然了： “奶奶？” “是重要的客人。” “重要的……客人？” 晴香更茫然了，神社总共就那么几个香客，都是奶奶的熟人，不管谁来都没见她这么紧张过。 “是深田里奈。”奶奶口吻凝重地向她揭示了谜底。 是她？ 晴香夜不能不吃惊了，深田家是雪夜山的三大名门，没想到她居然会来神社参拜，这种感觉就好像领导来视察。 而且最关键的！ 是钱啊！钱啊！ 像深田家这种资产阶级，给女儿的零花钱就是5万，可想而知参拜的奉纳也一定不会小气。 对于如今经济紧张的月泷神社，这无异于一笔不小的财富，难怪奶奶这么重视了。 晴香也不觉郑重起来，她接“私活”驱魔也是为了家里，如今有这种光明正大的钱赚，当然要认真对待。 ※※※ 浴室。 晶莹的水柱哗哗地注入木桶，房间里氲氤蒸腾，纯白的胴体在蒸汽里若隐若现。 说句心里话，直到现在，对洗澡这种事晴香依然很抗拒。她现在这具肌肤细腻光滑，该凸的地方凸，该凹的地方凹，无论脂肉的比例、头发的形态、体毛的分布……都恰到好处。 所以每次洗澡都要天人交战一番，避免对它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 今天也不例外，晴香拧开龙头，看着水流渐渐填满浴缸，愣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须臾，水从边缘溢出，漫过地面。 蒸汽渐浓渐密。 …… 浴室的门重新拉开，少女披着白色浴袍走回房间，一边还用毛巾裹住长长的黑发擦拭水分。 空气里弥漫着冲完澡的沐浴露和洗发精香味，混合着18岁女性身体特有的香气立刻填满了房间。 晴香一丝不挂地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啧”了一声。 “嘛，不知道将来谁有福来享用它。” 心念刚起，晴香激灵灵一个寒噤，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行不行，这样绝对不行！” “我这是怎么了？我不可能喜欢男人的啊！” “这种事情，根本连念头都不该有！” 少女一个劲儿地拼命摇头，把某些奇怪的念头甩开，连做了三个深呼吸，总算平静了一点，这才伸手从床边拿起肌襦袢换上。 是的，你没看错！ 她没穿内衣内裤！ 穿巫女正装是不能穿内衣内裤的，任何给巫女穿内衣内裤的想法都是邪恶的。 刚来的时候晴香曾经很抗拒这种设定——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真空装吗？ 万一不小心被淋湿了可怎么办？ “所以说，日本果然是个很邪恶的国家。” 但吐槽归吐槽，这辈子身为巫女，她还是不能不适应。 穿好肌襦袢，再来一层白衣，系好白腰带，层层叠叠，足足花了一分钟才穿好。 毕竟这种服装是汉服的改版，唐时传入日本，又经由十二单演变，穿戴起来非常麻烦，但这一套手续非常重要——倒不为祭祀，完全因为晴香没穿内裤，而绯袴分前后两部分，等于一件高开衩的旗袍，所以如果不穿整齐。 emmm…… 就要给别人发福利了。 然后是绯袴，前前后后好几层的腰带，打好前后蝴蝶结，用硬纸固定住。 再套上千早，用白色檀纸把长长的头发扎起来，最后戴上前天冠，套上白足袋，红纽草鞋。 前前后后五分钟，一个娇小玲珑，清纯可爱的巫女就出现在镜子里了。 白色的和服外套，印有鹤松纹的图案，衬着五官精致的瓜子脸。 神圣。 纯洁。 不过要问晴香自己什么感觉的话…… “emm～这样比较凉快。” ※※※ 晴香回到拜殿时，深田里奈已经来了，同来的还有几个原先没见过的男人，见到晴香的一瞬间，男人们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好专业！” “很久没看到这么正统的巫女了。” “果然当得起宝相庄严四个字。” …… “所以你们的眼睛在看哪！”晴香狠狠瞪了距离最近的那个男人。 这家伙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而且视线只在胸部扫来扫去，一看就在期待某种纽扣状的凸起。 但很快，他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穿越一年，晴香的防狼知识还是很到位的。 “那么，我们这就开始吧。”里奈脸色淡淡地对奶奶说。 奶奶微微躬身致礼，接着向晴香递了个眼色。 相依为命这么久，祖孙俩之间早已无需太多语言，晴香立刻就明白了——奶奶要祈福。 祈福是神社的重要活动之一，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祭典之上的祈福，一种是应香客的要求做的祈福。规模也有大小之分，普通祈福无需着正装，但显然突然市里这么多显贵来参拜，奶奶要做一场大型祈福。 那么做为巫女，晴香的任务就很明确了，她得跳神楽。 这是祈福时为了取悦神祗而跳的古有舞蹈，前世晴香也曾在网上见识过这种舞蹈，当时只是带着看热闹的心情，但自从有了法力，晴香对待这种东西时就多了几分专注。 嘛，虽然总有一种穿着真空装跳艳舞的感觉。 但法力的提升却是实实在在的，随着舞步的动作，晴香完全可以感觉到冥冥之中一缕丝线把自己的灵魂和神祗联系在一起。 这种感觉很奇妙，无法用言语形容，就好像身体里多了一个灵魂似的，并且随着舞蹈的进度，一种比平时冥想更纯粹，更圣洁的力量也在一点点地融入灵魂。 “难道因为艳舞跳的好，天照大神给了打赏？” ※※※ 两小时后，祈福仪式结束。 来参拜的“大人”们满意了，一个个冲晴香竖起大拇指，各种交口赞誉不绝于耳。而晴香则挂出深宅大院里管家的无暇笑容，平静，又叫人无从挑剔。 这倒不是她故做深沉，她实在累坏了。 大型祈福很繁琐，细节既琐碎又累人，而且这是神社头一次公开接待信徒，做得好不好直接关系声誉，晴香做的特别认真，因此也特别辛苦。 好在总算应付过去了。 晴香把“大人物”们送走，反身回到拜殿，奶奶正在那里清点奉纳箱，晴香连忙上去帮忙，看着那一叠叠厚厚的钞票，让人油然而生满满的幸福感。 “这样一来，学费就够了呢。”奶奶把钞票放进社里暂存财物的保险箱，“明天我去一趟银行。” 看来不用被迫转学了。 晴香笑笑，正准备关门谢客…… 突然！ 一只手从门缝里伸了进来！ 第十二章 天目小学 祖孙俩不约而同地吓了一跳。 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来参拜？ 晴香连忙拉开门，来者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西装革履，一身社畜打扮，只是面容憔悴，黑眼圈很重，整个人显得格外萎靡、颓废。 “你是……？” “宫司大人，巫女大人。”男人向祖孙俩分别鞠躬，态度倒是谦恭有礼。“我叫西园寺，西园寺内恒。” “原来是西园寺先生。”晴香冲他还了一礼，想了想还是说，“那个～是这样——如果您要参拜的话，可不可以麻烦明天再来？你看～现在天色这么晚了，我们正准备关门，所以……” “不不不，我不是来参拜的。”西园寺连忙说，“其实我很早就来了，看到贵社正在接待客人，所以一直等到现在，所以……” 祖孙俩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惊讶。 这个男人不是来参拜的，又在神社一直等，难道……？ “西园寺先生是碰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吗？”晴香问。 男人点点头，磕磕巴巴地站了起来，也不知是因为身体虚弱还是别的原因，竟然差点摔了一跤。 奶奶的脸色微微一重，老人家阅历丰富见多识广，立刻看出来了，这个男人在害怕。 做为神社的神主和宫司，守护地方百姓是她毕生的信念，既然对方出了事，那么不管多晚，都必须认真接待。 “有什么事先进来外说吧。”她连忙把男人让进了屋里。 ※※※ 社务所。 日本的每间神社都有社务所，这里是神社的附属设施，也是神职人员和巫女工作和休息的地方。这里可以向参拜者介绍神社，并且可以受理各种祈祷委托，还可以出售护身符、破魔箭和绘马等等。 所以这里也是晴香和奶奶日常起居生活的地方。 此刻，社务所的客厅里灯光通明，萎靡的男人坐在沙发里一言不发，似乎还没完全平静下来，而晴香和奶奶则坐在他的对面，等待着对方开口。 “对不起，可以给我一杯水吗？”西园寺说。 奶奶默默地起身为他倒了茶，西园寺起身谢过，拿起杯子猛灌了好几口，才说： “我是天目小学的校长。在我们学校，一直流传着一个可怕的传说。” 又来了！ 又是学校怪谈。 晴香不着痕迹地撇撇嘴，这些传说她听多了，无非就是哪里的教室死过人，哪里的楼梯会多一层或者少一层，又或者美术室的雕像会流血泪等等，不过这种怪谈一般只在学生中流传，校方大多斥为子虚乌有，没想到这位校长居然还当成一件大事来说。 还不停地用手帕擦着额角。分明是暖气充足的房间，流出来的却是冷汗。 “我这么说，可能跳跃性太大，为了讲述方便，还是从头说起好了。”他说，“这件事要从一百年前说起…… 学校旧校区的钟楼，本来是黑船时代，西洋人建的教堂，神甫史密斯夫妇收留了一个长相丑陋的弃婴，并为他取名伊怖瞑。 没过多久，神甫夫妇因病过世，教堂被幕府征用，明治维新后又划归学校，当时的校长怜悯伊怖瞑的身世，就留他做了教堂的敲钟人。 伊怖瞑后来爱上了一个天天来教堂做礼拜的女生，可那个女生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而且伊怖瞑长像丑陋，觉得自己根本没有任何机会。 自卑使他绝望，嫉妒使他发狂，终于有一天，他将女生诱入密室杀害，用她的人皮做成了玩偶，觉得这样女孩就可以天天陪着他了。 可惜这件事被女生的男友发现，警察找上门时伊怖瞑举火自焚，在火场中留下了他的辞世句： ‘丧钟已经鸣响！我从地狱归来！想要拆散我们的人啊～汝必以眼偿还罪恶！想要拆散我们的人啊～汝必以心赎还業债！想要拆散我们的人啊～汝必以血清洗怨恨！’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一个将死之人的疯话，但奇怪的是事后人们清理现场时，却找不到伊怖瞑的尸体。 更奇怪的是整座教堂都被烧成白地了，只有伊怖瞑的那座钟楼——虽然也被烧得一片焦黑，却完整无缺地保存了下来，一直到今天。 从那以后，进入钟楼的人经常会看到一个全身缠满绷带的人，手里拎着血迹斑斑的人偶，还有巨大的柴刀。” …… 晴香面无表情地呷了口茶。 也亏的这位校长口才一流，轻重缓急拿捏得当，表情动作配合默契，恐怖气氛衬托完美。那一副见了鬼的惊怖样子，完全可以去拿奥斯卡了。 “然后呢？”晴香随口问道，心里却大概猜到了。 天目小学她知道，就在市郊，最近听说那里要扩建，这位校长估计是打算请神社做一堂法事安抚生灵，确保工程顺利吧？ 可惜奶奶在，没钱可赚。 没兴趣。 “然后……出事了。” 晴香一惊。 “出事了？” 西园寺沉重地点了点头。 “学院怪谈这种故事，原本我是不信的。可前几天，就是上周五的晚上，发生了严重的事件。” “什么事件？” “当时几个灵异社的学生在钟楼玩探险，”西园寺说，“结果其中一个人莫名其妙失踪了，到处都找不到，当时其他人以为他太过害怕先回去了，可当天晚上我就接到了学生家长的电话，说他的儿子一晚上没回家。 有学生在学校里失踪，这种事影响很坏，学校自然非常重视，我们立刻就组织了老师去游戏厅、电玩城、还有其他学生经常出没的场所去找，然而一无所获，我们也报了警，但结果还是石沉大海。 没想到到了昨天，一个校工在修剪树枝的时候，意外发现旧校区的钟楼好像有什么东西，出于好奇他过去看了一眼，结果里面躺着的居然是那个失踪学生的尸体！” “尸体？” “尸体面孔扭曲，浑身是血，几乎被柴刀劈成两半，内脏、肠子流了一地，而且，而且……” 西园寺吞了口口水，这位严肃的教育家此刻脸色竟然隐隐有些发白。 “在他眼睛的部位，是两个深深的黑洞。” “黑洞？” 晴香皱了皱眉头： 西园寺拿起桌上的茶杯，一口气干了下去，仿佛要让自己镇定一点似的，费了半天劲，才从齿缝挤出几个字： “汝必以眼，偿还罪恶。” 第十三章 高风亮节的巫女 晴香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这满满的柯南风几个意思？ “西园寺校长，”她说，“这种事您应该先找警察吧？” “当然找了。”西园寺道，“警署派出了干员，但现场根本没留下任何线索。” “唔……” “从那以后，学生们之间就在流传邪灵作祟，大家都很害怕。”西园寺继续说，“不过，如果仅仅只有这么一起事件，做为校方我还不会联想到诅咒。” “照您这么说，又出事了？”晴香问。 西园寺不语，双手在膝盖上握紧，费了半天劲，才用力点了点头： “第二次出事的是个女生，当我们发现尸体的时候，她全身都是血，而心脏部位，则有一个深深的血洞。” ※※※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 月泷神社的社务所里，长久的沉默冻结了时间，几个人一动不动地坐着，无声的凝重在三人之间肆无忌惮地蔓延。 “汝必以心，赎还業债。”奶奶轻声说。 犹如念出了禁忌的咒语，客厅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校长又要了杯茶，一口气干完，才涩声说：“因为连接发生了两起严重事件，警视厅都被惊动了，搜查一课派出了警部，这一回倒是发现了几个血脚印。” “血脚印？”晴香问，“凶手留下的？” 校长又点了点头：“警部也这么认为，他们拓下脚印后回去了，可比对结果，那个脚印居然是，居然是属于……” “属于什么？” 校长没有立刻回答，表情就好像看到了最深的梦魇，隔了好久才轻声说： “几十年前人皮玩偶案的凶手。” 伊怖瞑！ 这下晴香总算明白了。 听起来的确怪吓人的。 “悲剧接踵而至，事件又太过诡异，学校里人心惶惶，很多学生都申请退学，甚至就连教师也开始出现辞职，学校已经快要办不下去了。”西园寺抬起求恳的视线，“所以，你看能不能……” 晴香就不说话，这位校长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希望自己这个巫女出马摆平事件。 倒是一份不错的委托呢～ 虽然还没经过现场勘察，但从校长的描述来看，十有八九是闹鬼了——而且还是凶灵，任务的危险系数很高，要价自然也能水涨船高。 再说西园寺一个能办得起学校的人，也不像没钱的样子。 而且看得出他对这所学校非常重视，应该一直都像爱护孩子一样爱护着它，否则也不会为了学校要关门搞得自己心力交瘁。 但是！ 晴香瞥了眼奶奶，拿捏着开口： “西园寺先生……” “我懂，我懂！” 西园寺立刻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张支票放在桌面上。 上头的一连串零晃得人眼花。 晴香稍稍瞄了一眼，放下茶杯： “奶奶，可以再帮西园寺先生倒杯茶吗？” 老人点点头，起身走向一旁的茶柜。 晴香转回头，敛容正色： “西园寺先生，您这是什么话！” “欸？” “身为巫女，守正辟邪乃是本职，既然发生了这么恶劣的事件，斩妖除魔本就是份内应当……” 西园寺先是一愣，晴香的眼神认真而凝重，他还以为对方嫌金额太少呢，没想到居然说出这番话来。 果然！ 不愧是真正的巫女啊～ 侍奉神明的人，视钱财如粪土！ 高风亮节！ 怀瑾握瑜！ 一瞬间这位穷途末路的校长完全感动了！ “对不起，是我冒失了！” 他正想赶紧把桌上那个有辱巫女大人人格的东西收起…… 结果桌上的支票不见了。 而晴香的手，正揣在口袋里。 “西园寺先生，喝茶。”奶奶回过身，把泡好的清茶放在校长面前，微笑道，“晴香说的是，我们月泷神社虽然卑微，却从来以庇佑一方为己任，钱什么的不重要。” 西园寺：“……” “总之，这件事我会尽力而为。”晴香云淡风轻地说，“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结果。” 西园寺：“……………那就请巫女大人多关照了。” ※※※ 天目小学位于雪夜山市郊南麓，由西至东横贯全城的雪夜山河有一段河道从学校的中心流过，把整座小学分隔为新旧两个校区。 这里环境清幽，到处都种植着树木花卉，比起学校更像一座公园。这种景色在白天看来分外迷人，但在晚间就显得格外阴森。 各种树木交错环抱，树枝向着四面八方延伸，仿佛鬼手伸向天空，草地上的花朦胧的似点点血迹，在月光的照耀下发出阴森的幽光，教学楼在暗夜里模糊了轮廓，剩下黑黝黝的影子。 “还真是……不太干净呢。” 站在天目小学的操场，晴香暗暗拧紧眉头。 既然接受了委托，自然就该尽心为客户服务，因此少女没有多做耽搁，当晚就来到天目小学勘察。 驱魔是危险的，闹不好就要出人命，尤其是面对凶灵的时候，现场的调查非常必要，通过鬼物的痕迹、气息判断其类别，感知怨气大小，还要尽可能收集灵体的背景资料。 只有掌握了足够了情报，才有必胜的把握。 所以从早上开始，晴香就一直泡在市图书馆里，县志记载的信息和校长所说基本吻合，这个凶灵“伊怖瞑”的背景来历，应该是不会错了。 警视厅方面，案件的卷宗不大可能向普通学生开放，但好在晴香暂时也不需要，还有别的办法。 从校长的转述里她注意到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那就是“伊怖瞑”曾经留下脚印。 这在众多的灵体作祟事件中相当罕见，因为灵体大多是以纯能量的形式存在的，很少会留下这种东西。鬼手印、鬼脚印虽然常见，但只有留在人体上的能够被肉眼察觉，而留在其他固体上的则很难发现，需要用香炉灰才能使其显迹。 可伊怖瞑留下的脚印，居然还被警察拓走了。 难道这是一种有实体的鬼？ 如果它有实体，那平时藏在哪里？ 晴香穿过操场，来到位于旧校区那座闹鬼的钟楼，开始认真勘察起来。 首先用香炉灰洒满四周，这是为了让鬼痕阴迹显现，否则寻常人很难看到它们，然后再把牛眼泪制成的眼药水滴在眼睛里。 在很多传说中，猫狗之类的都有灵异感应，其实不太对，牛对灵异的感应才是最大的，因为凡是今世轮回做牛的，前世的罪孽是异常大的，必然经历过地狱阴司，所以牛最通灵。 当然，牛并不是任何时候都通灵，牛劳累了一辈子，在它临终的那一刻才能通灵，如果能收集到当时它留下的眼泪，就能暂时打开“阴阳眼”。 晴香现在做的就是这个，滴入特制的眼药水后，世界在她眼中渐渐变了，许多平时看不见的痕迹开始慢慢在眼前浮现出踪迹。 晴香绕着钟楼走了一圈，认真地分析，比对，30分钟后她走出了天目小学。 “这个伊怖瞑，看来有些棘手呢～” 第十四章 一切凶灵皆归尘土 当晚，晴香回到神社后，连饭也顾不上吃，立刻去了后殿。 一般神社的后殿都是稻荷祠堂——供奉稻荷神的地方。稻荷是丰收之神，除了恩惠做物丰收之外，也恩泽商人生意兴隆。 月泷神社也不例外，只不过神社香客稀少，“生意”惨淡，怎么看都是稻荷神工作不到位，所以晴香一怒之下，就把它的“居所”当了藏书阁。 推开后殿的大门，正中摆放着稻荷的神像，两侧立着巨大的书柜，上面的书籍琳琅满目，几乎占据了大半地墙面，而更高一些的地方，则挂着许多人物的肖像，透过雕花庄严的相框，从上一个世纪注视着他们。 这些都是月泷神社历代神主的照片，奶奶曾经说过，每一位都是当年赫赫有名的驱魔人，按理说有这样光辉的历史，神社也该香火鼎盛才对，可事实上自己已经快要过不下去了，这一点晴香也很好奇，可奶奶不说，也无法可想。 少女走近书架，收录的都是祖先留下来的驱魔手册，少女伸出手指，沿着一列列书籍凌空划过，最后定格在其中一本上，轻轻一勾，书自动飞到了她的手中。 她是来找伊怖瞑的资料的。 通过现场勘察，已经可以确定伊怖瞑是有实体的鬼了。这种鬼晴香从未见过，不过鬼能修出实体，似乎道行不低，所以晴香才来求助于祖先，希望他们留下的典籍里能找到对付它的办法。 这一找就是一个通宵，直到第二天天色微明，晴香才总算合上书册，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根据古籍记载，有实体的鬼叫僵尸，它们不老不死，被摒弃于三界六道众生之外，在人世间以怨为力，以血为食，宣泄无尽的孤寂。 当时伊藤氏祖上在昭和时期曾经去过中国，专门学习过对付僵尸的办法，晴香研究了一个晚上，现在终于心里有数了。 她站起身，拉开后殿的大门，清晨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折射出炫目的光晕。少女明艳的双眸闪烁着幽红的光彩。 “是时候和僵尸来个约会了！” ※※※ 傍晚。 雪夜山脚。 这是一个偌大的山洞，洞中搭着手掌状的祭台，祭坛四周的挖着深池，池中盛满不知明的液体。 猩红。 诡异。 祭坛上还摆着很多蜡烛，贴着各种朱砂符纸，彼此勾连，交错排列，组成了复杂的法阵。法阵四周燃烧着紫黑色的火焰，火焰中黑影重重，如蛇一般地扭动，阵中插着古奥庄严的太刀。 法阵之上，晴香凌空而立，长发随风飞舞，少女闭着眼睛双手结印，口中念诵着古奥的咒文，声音犹如来自太古。 祭坛之上，紫黑色的火焰更盛。 片刻，少女攸然睁开眼睛，双目闪出鲜艳的赤红，高亢的音符自她的喉间迸发，浴池里的液体冲天而起，化作血雨浇在太刀之上，沿着刀刃缓缓流下。 诡异离奇的场面。 可下一瞬间，沐浴着血雨的太刀却发出媲美太阳的厉芒，耀如十日齐射。 光芒褪去，刀刃上多了一行苍劲有力的小字： 一切凶灵皆归尘土。 晴香从半空飘落到祭台之上，拔出长刀，仿佛亚瑟王拔出了王者之剑，冰冷的气息沿着少女手腕迅速上行，铁青色的光四溅，映亮了少女森然冰冷的眼睛。 “完成了。”少女呢喃细语。 今天她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临时搭了这个祭台，然后用黑狗血、黑驴蹄子、糯米调制熬制血池做为祭礼，以祖先古册上记载的上古密法重新淬炼了自己的武士刀，看来效果出奇的好。 如今这把太刀仿佛有了生命，即使只是握着，也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至阳至刚的丰沛之力，而这些正是僵尸的克星。 “一切凶灵皆归尘土。”少女轻声念动刀身的铭文。 该去找伊怖瞑了。 “上吧。” 少女暗暗抬高了对自己鼓劲的声音。 “讨伐它！” ※※※ 子夜12点，天目小学。 月光下的林荫道。 晴香背着网球包默默地走着。 长长的林荫道在脚下延伸，这里是通往旧校区的必经之路，由于已经到了夜晚，校园里没剩什么人了，长长的林道上只有晴香一个人深夜独行，晚风吹得树叶摇曳，哗哗地响，犹如鬼泣，如幽如诉。 少女步履轻盈，想着今晚解决掉这里的钟楼鬼影伊怖瞑，对西园寺校长也总算有个交代了。 但偏偏在这时…… “伊藤同学！” 身后追来的喊声唤住了她，晴香回过头，惠正快步向她跑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俊秀挺拔的男生。 晴香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不是班上的“灵异小子”宫崎么？ 他们怎么来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少女的心里愈演愈烈。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伊藤同学不是也在嘛。”惠走上来亲热地挽住晴香，“其实是宫崎同学拜托我来的。他们新闻社要推出一个灵异直播，无论如何都要我来当主持人呢。” “灵异直播？”晴香吓了一跳，才想开口，旁边的宫崎已经接着说了下去。 “是的。学院祭马上要到了，我们新闻社打算推出一期有关校园怪谈的节目，听说天目小学这里闹鬼，大家讨论了很久，最后决定来这里拍一个灵异探秘类的节目。” 他拿出单反在晴香跟前亮了亮。 虽然上次被晴香揭破女鬼的真相，但对于依靠灵异题材振兴社团他依然非常执着，最近一直四处搜刮有关的故事，终于让他找到了天目小学。 “其实这种节目在网路上一向很受欢迎的，什么‘鬼镇寻踪’啊，‘凶宅探秘’之类的比比皆是。人都有猎奇心理嘛，探究恐怖故事的现场直播一定会在学院祭上大放异彩的。如果再由深田同学来主持的话，有了附属小姐的加盟，收视率一定还能再翻上一翻。题目我都想好了，就叫《钟楼谜影》！” “你……” “怎么样，很拉风吧？” 宫崎的眼里写满了向往。 晴香满头黑线，这是天照大神嫌任务太轻松了所以给自己增加点难度么？ 虽说已经有了对付伊怖瞑的办法，但带着两个普通人去驱魔，和带着两个拖油瓶上战场有什么区别？！ “知道闹鬼你还来？”晴香冷冷地瞪着宫崎，“不害怕吗？” “嘛，我是‘灵异小子’嘛。”宫崎无所谓地摆摆手，“所以没关系。” “你没关系我有关系！”晴香差点没忍住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之前就被这家伙坑过一次了，没想到这次又跑出来坑人。 任务难度，一下子增加到了困难级。 “不行。”晴香立刻阻止，“直播必须停止！” 她的态度几乎称得上严厉，宫崎和惠对视一眼，都是大惑不解的表情。 “你平时讲鬼故事我不管你，”晴香说，“但这次你闹得太过分了。虽然很多学校的怪谈的确只是传说，但这里的不一样，这里真的有灵。” 说到这里，晴香稍稍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而且是凶灵。” 话到这里已经没必要再说下去，“凶灵”这两个字足以吓阻99%的人了。 然而宫崎里志却偏偏是那1%。 “大丈夫（日语：没事的）。”他说，“姑且来说我也是为了今晚的作战好好准备过的——你看！” 打开的衣襟，上头贴满了朱砂的符咒。 脖子上缠绕着十字架。 而拉开的袖口，则干脆把檀黑色的佛珠手链秀在了外头。 甚至连大蒜都准备了。 “所以不管国内国外，古今中外，什么样的厉鬼我都不怕！”宫崎拍着胸脯自信满满。 晴香不想和这个大脑脱线的家伙废话了，直接把目光转向惠： “你呢？你也不怕吗？” 按理说惠是亲身经历过厉鬼的人，应该能听得进去。果然！ 惠十分为难的样子。 脸色隐隐发白，举棋不定地看了看晴香又看了看宫崎，支唔半天才说： “我，我不是怕啦～可是……平时艺术团宣传、推荐一直都承蒙新闻社的关照……而且，我看宫崎同学准备的那么充分，所以，所以……” 后头的话已经没必要说了。 晴香已经明白了。 这两个家伙就是天照大神派来增加任务难度的npc。 第十五章 鬼眼 这个世上无论哪一个驱魔师，驱魔的时候都是闲杂人等速速回避。一是不容易分心，二是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可现在同行人数已经变为三个了。 宫崎和深田走在前面，晴香跟在后头，脸色淡淡，任由林道继续向旧校区延伸。 做为同学，该劝的已经劝过了，晴香觉得自己已经尽到了义务，既然有的人不见棺材不掉泪，那么…… “看来有些人需要调教呢。” 过了河就是旧校区，三人到的时候新闻社团其他成员都到了，大家一见面就议论纷纷，话题完全围绕着即将展开的直播节目，看起来兴奋莫名。 一群人继续前进，钟楼很快就到了。 和旧校区内其他建筑相比，钟楼要来得更陈旧，这里应该原来被当作礼堂的，如今已经停用了，四下里荒僻凄凉，眼前深红的瓦所建成的两层建筑墙面遍布一条条的裂痕，所有窗户都是死死地关着，其中也有一些是用木板代替破损的玻璃钉得牢牢的，死气沉沉。 “好了，大家！” 鼓掌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宫崎正用拍手吸引众人的注意。 “后勤组的同学检查一下设备运行情况，摄制组准备进入钟楼。”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 “现在是23：59，大家对一下时间，一分钟后直播开始——惠酱，没问题吗？” “没问题！随时可以开始！”惠用力挤出灿烂的微笑。 “很好！”宫崎战起身，抬手虚按。 人群安静了下来，宫崎扫了一眼全场，眼里透着的热情与鼓励。 “过几天就是学院祭了，我们新闻社已经很多年没在学院祭出头了，这次能否成功，今晚就是决定的时刻！” 他吸了口气：“大家！社团的前辈们在看着我们，指导老师在看着我们！为了学院祭！为了新闻社！一起加油吧！” 充满煽动性的言论。 宫崎朝大家面前伸出手。 直江、石井、御景、西园寺，深田，中岛立刻把他们的手叠到上面。 “那么，准备ok了吗？……四大离奇之钟楼谜影现场直播，要上喽～～！” “一！” “二！” “嘿～嘿～噢～～！” …… 晴香没参与这一套高燃的仪式，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饶有兴味地干劲十足的新闻社团。 许久。 微微一笑。 ※※※ 进入钟楼的瞬间，宫崎有一种感觉，好像被人丢进了宇宙虚空。 身前身后，上下左右全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黑暗中仿佛什么都没有，但是，又好像什么都有。 声音似乎从世界消失了，耳朵里能听到的只有鼓噪得有些夸张的心跳，还有一种近似于蛇的“咝咝”声在说话。 阴险！ 恶毒！ 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下一秒，一切又恢复了正常，只是眼前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灯光，灯光在哪儿？赶紧把灯架起来！”宫崎大喊。 然而没有回应。 四下里一片死寂，仿佛整个人世界就剩了自己一人。 “怎么这么冷？” 的确是很冷——和外面比起来的话。 气温也一下子降低了很多，冷得叫人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难道是错觉？ 凄厉的阴冷从身后炸现，冷的几乎能够冻结空气，宫崎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却很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向自己靠近。 他很想转身看看身后的究竟是什么，可全身似乎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了，根本动也动不了。 “糟，糟糕！” 宫崎拼命挣扎，试图拿出随身携带的法器，但没用，他的身体仿佛已经不再属于自己，甚至连回个头这么简单的动作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仿佛一个世纪一般漫长，死一般沉寂的环境中五识反而被无限放大，宫崎的神经绷得紧紧的，他能感觉到那东西正在不断逼近，却偏偏怎么也动不了。 “可恶，快点动起来啊！动起来至少还能逃走或是反抗啊！我的视频还没开始，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真是逊毙了！”他在心里不断地对自己说。 执念给了少年勇气，一股奇怪的力量自他的心底爆发，禁锢一下子消失了！ 能动了！ 宫崎猛地回头，转身的同时手探进了衣兜抓住符咒。 跟着愣住。 身后哪有什么鬼怪？只有一个被自己吓得退避三舍的少女捂着心口，目光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 “宫，宫崎，你干什么？” 是惠。 宫崎傻眼了，难道刚才的又是幻觉？ “怎么只有你一个，其他人呢？” “不知道啊，我进来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 “怎么会……” 宫崎继续傻眼。 人……都到哪儿去了？ “嘛，就不说这个，你有带什么照明的东西吗？这里什么也看不见。” “哦，我有带手机。” 微弱的荧光自惠的手机点开，终于有光了，周遭的环境渐渐映入二人的眼睑。 这里简直就是一片废墟，肮脏的墙壁，碎玻璃满地都是，残破的窗子、塌陷的屋顶，一切好像都在缓缓地走向破灭。 不过大概还是可以看出这里本是一座教堂，而现在就只剩下繁殖力旺盛的爬山虎侵入、包围了这个建筑。 屋角丢着神像和天使像，只可惜脑袋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天使也折了翅膀，屋子里封尘处处，散发着浓浓的尘封与阴晦的霉气，加上四处结满的蛛网，布满了厚埃飞螨，显得鬼影幢幢，仿佛处身于森罗殿里的幽冥世界。 “这里真是乱的可以。” “让人很没真实感呐～” 身旁的惠突然拽了拽宫崎的衣服。 “呐～” “怎么了？” “这个……是什么？” 宫崎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地上有一个颇为狰狞的石像，雕刻的栩栩如生，看起来似乎是蝙蝠，外形混合了秃鹰与类人生物的特征，并且长着扭曲的野兽身躯以及宽大翅膀，不过仅存了半个头，看起来又凄惨又恐怖。 “应该是弗洛魔。”宫崎解释，“在《圣经》中记载，它们是地狱的看门人，通常以制造痛苦和杀戮为其生存目标。石像鬼知道吗？就是以它为原型设计的。教堂里一般会有一两个弗洛魔的雕像，做为天使惩罚地狱的圣经故事。” 惠听了就不说话，愣愣得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半晌才嗫嚅着问： “这些……应该是死的吧？” “肯定啊，难道你见过活得雕像？再说都破成这样了，不死也得死了。”宫崎说。 “可我怎么觉得……它在看我？” 宫崎猛地扭头，石像仅剩的眼睛分明正注视着自己。 阴冷！ 暴戾！ 一瞬间，宫崎觉得自己被鬼看了。 巨大的惊悚在少女心里炸裂，宫崎下意识地又去摸十字架，可再定睛一看…… 哪有什么邪恶的眼神？ 那分明就是一个石雕的眼珠，灰白，空洞，毫无生气。 难道还是幻觉？ “呐，宫崎同学。”惠又拽了拽他的衣袖，“要不，咱们出去吧？” 一句话把新闻社长从石化中唤醒过来，宫崎一个激灵，自己的视频还没完成，新闻社多少前辈正注视着自己，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退缩？ “才不能被这么点场面吓住了啊，我！”他轻轻捶了捶自己的心脏。 “你在说什么呢？深田同学！”他严肃地看着惠，“视频都还没开拍，现在根本不是退缩的时候啊！” “可是……”惠紧张地四下环顾，说到底她毕竟是亲身经历过灵异事件的人，说不怕是不可能的。 “放心吧，我有准备的啊！”宫崎再次亮出了自己的全副武装，“再说了，正是因为这里非常可怕，所以我们才来的，不是吗？” “但，但是……” “没什么可担心的，虽然其他人不知道哪儿去了，不过我还有这个！” 宫崎扬了扬手里的单反。 “只要有你这个主持人在，哪怕只有我们两个，一样可以做视频！” “唔……” “拜托了，深田同学！我们新闻社的复兴就靠你了啊！请务必帮助我们！” 惠被堵得无话可说。 虽然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虽然她现在真的蛮害怕的……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谁让她就是那种“无论谁拜托都会答应，无论谁不幸福都觉得讨厌”的女孩子呢？ “呐，宫崎。”惠迟疑着开口，“你那些符啊十字架什么的，都管用的吧？” “当然！这些东西都是开过光的！”宫崎拍着胸脯保证。 这当然不是假话。 否则他也没胆子进来。 “那……待会万一真的有鬼出现……” “放心，无论发生什么，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唔……那，那好吧。” 惠终于忍不住点了点头。 ※※※ 直播，开始了！ 惠连做了三个深呼吸，又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这才总算鼓足勇气，站到了单反面前。 “各位观众朋友，现在在我身后的，就是传说中闹鬼的钟楼……” 她向旁边一指，宫崎的单反随即转向一侧进行场景特写。 “大家可以看到，这里已经废弃很久了，据说这栋建筑还是明治时代遗留的喔！”少女的声音做为画外音录进了视频里，“当时这里曾经是教堂，所以可以看到在我的右手边还有倒塌的神像……喂，我说，你在干什么呢？” 最后这句当然不是台词。 本该在这时跟随惠的解说转向的单反，凝固了。 惠莫名其妙，不晓得那个宫崎正愣个什么劲儿，她放下麦克风走上前拍了拍他。 这一拍像是惊醒了噩梦中的人，宫崎全身剧震，紧接着变了调的锐音自他的喉间炸开： “鬼啊——！” 单反被直接扔在地上，新闻社长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就向外跑。 惠被闹了个怔，这里明明什么也没有，他发的什么神经？ 少女下意识地就向单反被打开的屏幕看去，结果这一看把她的眼睛看直了。 单反的摄像头是冲着前面的。 那里除了废墟，什么也没有。 可打开的侧屏上，却有一双苍白的脚，正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鬼啊——！” 第二声惊叫爆出，少女扭头就跑，只恨自己少生了两条腿，一直跑到楼外的空地上，才发现所有的人都出来了，一个个瘫软在地上，仿佛劫后余生一般拼命喘气，而那位准备万全，立誓无论发生什么都会好好保护自己的大社长更是全身痉挛，好像得了羊癫疯一般不住打着摆子。 第十六章 钟楼谜影 “怎么样？大社长？视频拍得如何？” 一道不太和谐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宫崎抬起头，看到晴香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看起来似乎不太顺利？” “……” “其实刚刚您看到的只是历年来死在伊怖瞑手中的亡灵，它们被钟楼的诅咒束缚，永远无法投胎，没想到这就把您吓住了。” “我……” 宫崎无话可说。 悲愤和屈辱的情绪，即使再怎么不想，也正化为铁锈的苦涩在他嘴里扩散。 明明准备了一大堆符咒，明明发誓绝对要保护好自己的主持人。 结果伊怖瞑都还没出场，自己就被吓得连武器都忘了使用掉头逃跑。 “我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宫崎好想捂脸。 “你们该庆幸碰到的不是伊怖瞑。”晴香的声音冷冰冰地扎了过来，“如果是他，你们根本别想回来。” 这句话倒不止是对宫崎说，也是对所有人说的。 “如果有人现在还决定加入它们，请自便。” 社员们面面相觑，一时全哑了，黑夜在他们面前拉开了帷幕，露出了背后恐怖的真实，现在再没有人吱声了。 晴香拎起网球包走向门口。 “现在我进去做清洁，如果还有人想跟来，出了事概不负责。” 最后一个字出口的瞬间，少女的背影消失在钟楼的大门，身后只留下一干呆若木鸡的新闻社员，望着大门怔怔发呆。 ※※※ 进入钟楼的晴香，觉得自己走进了地狱。 耳畔全是惨烈至极的呼叫，好像要刺人耳膜，切入脑门里似的， 一声声连成一片，像是许许多多的声音在同时呼喊。交织出一曲九幽地狱的乐章！ 声音在少女的耳畔冲突、回荡……虽然不大，却蕴含着撕心裂肺的痛苦，仿佛炼狱里承受火刑的恶灵！ 哀号、尖叫…… 此起彼落。 声声凄厉。 直似要把人们的耳朵撕裂，心房震碎。 “灵，可真多呐～！”晴香摇头长叹。 接着抖开符咒。 符纸凌空飞起，犹如烈日绽放，无数黑色的阴影扭曲着被吸入其中，随后符纸开始坍缩，褶皱，最终在少女手心凝聚出小小的幸运星。 “我会请奶奶好好超度你们的，安息吧。” 少女把幸运星放进口袋，从网球包里取出武士刀，正要深入钟楼裁决那个罪魁祸首，却在迈出第一步时突然站住。 “宫崎……同学？” 晴香瞪大眼睛，像是看见了哥斯拉。 这家伙好像被什么画面冲击了，整个人呆若木鸡，就那么大张着嘴直愣愣地看着空气。 “你是一定要找死对吧？”晴香拧紧了眉头。 宫崎全身一震，这才回过神： “别误会，巫女大人。我不是来灵异直播的，那个企划我们已经放弃了，社团成员都回去了。” 他的态度全变了，语气也换上了敬语。 晴香皱了皱眉头： “那你还进来，做孤胆英雄么？” “那个……是这样：”宫崎解释道，“我们新闻社是附属最古老的学生社团，历史可以上溯到昭和时代，闻名全国的记者柴田音当年念书的时候就在新闻社呆过，也是在这里奠定了他一生的志向……” 晴香连忙用手势阻止： “说重点，别水字！” “呃，抱歉。” 宫崎擦了把冷汗：“我们社团已经很多年没在学院祭出彩了，社刊的销售也面临竞争，所以我们才铤而走险，打算用灵异直播剑走偏峰，一举拿下学院祭‘最有价值的社团’的光荣。可现在……灵异直播做不了了，然而本人身为社团第三十六代社长，负有将社团发扬光大的使命。所以，所以我想……” “你想什么？” 宫崎看起来非常犹豫，支唔了半天，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跪倒在地，双脚内八，双手据地，头低到手背上。 “拜托了～让我为你制作一期除灵视频吧！” 刚刚晴香走后，他痛定思痛，觉得自己还是不能放弃。 身为新闻社的当代社长，无数前辈的宏愿重重地压在他的心头，这种责任已经刻进了他的灵魂，哪怕是赌上性命，他也必须完成。 因为所有的办法他都试过了，除此之外，宫崎里志已经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重振社团了。 因此，虽然已经没有人愿意继续跟随自己，他也依然决定孤身一人完成直播。 “只不过一时被吓住，忘了使用圣物而已！” “失败乃成功之母！” ……诸如此类，各种各样的念头不断激励着社长重返灵异场。 而他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晴香祭出符咒收取亡魂，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神祗！ 与此同时一个大胆的念头也从他的脑海中冒了出来。 何不干脆拍成驱魔视频？！ 这个念头一经出现，立刻一声大过一声，在他的脑海中激荡不休。 所以，才有了现在的一幕。 只是晴香却没反应…… “拜托了～让我为你制作一期除灵视频吧！”宫崎里志又重复了一遍。 晴香依然不说话， 但心里却隐隐有些松动了。 之前深田祠堂的事件中晴香就曾经想过，可惜机缘巧合，最终只能饮恨。 没想到现在…… “驱魔秀的话……能保证视频会火吗？”她问。 “一定可以！”宫崎大声保证，“我们做过市场分析，只要和灵异有关的视频，现在网路上点击率都非常高！” 晴香没有马上回答，看起来踌躇不定的样子，一直沉默了很久，才抬起头： “可我事先声明，这一次驱魔的过程会很普通，即使这样也没关系吗？” “没关系！” “这种事可不是越大声越有说服力的。 我没理解错这一类的视频应该越惊悚越卖座吧？平淡的话效果会打折扣吧？如果没什么效果，那不是浪费时间浪费精力？万一再被人说故意作秀的话……” 晴香摇了摇头。 宫崎登时急了。 对方的样子一看就是打起了退堂鼓，如今灵异直播已经不可行了，如果连驱魔视频都半途喊“咔”的话，今年的学院祭可怎么办？ “求你了，巫女大人！”宫崎并不放弃地再次拜倒在晴香的小皮鞋面前。 “也许您觉得这是无理取闹，也许您觉得我这样硬来会很困扰……” “抱歉，你那些，不需要加‘也许’。” “呜！但就算这样，我还是希望……！” 宫崎里志顿首在地： “请成为我的女主角吧！” 发自灵魂的呐喊。 “……” “……” 没有回应。 宫崎稍抬视线偷瞄了一眼，晴香正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嘴巴紧抿成“一”字，神色木然，眼瞳发黑。 宫崎觉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自己就像一位等待宣判的被告。 许久之后，那紧闭的樱唇终于张开了： “你真的……想拍驱魔视频？” “是！” “无论如何都想拍？” “拜托了！” 又是一阵折磨人的沉默。 “不行，”晴香还是摇了摇头，“效果果然还是太平淡了，这样的视频就算放到学院祭上，也博不到什么眼球的，这样下去不行。” 撂下这句话，小皮鞋便踩着蹬蹬蹬的脚步从匍匐在地的男生旁飘过了。 交涉，怎么看都已经以失败告终了。 跪倒在地的宫崎攥紧了撑在地上的双手。 他能感到对方的目光掠过自己时好像利刃切割空气。 不过，即使如此，他仍不悲观。 只要能让新闻社重放荣光，宫崎决心继续死缠烂打！ 他抢上一步，挡住门口，再次拜倒： “拜托了，伊藤同学！” “……” “过程平淡的问题，交给我们就好！视频的推广问题，交给我们就行！一切困难我们都会好好解决的！” “……” “请务必帮助我们！” “……” 这一回，面前没再传来脚步移开的声音。 持续的沉默笼罩着空气，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发出夸张的回音。 宫崎匍匐在地没敢抬头，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将最大的诚意传递给对方。 时间缓慢地流逝着。 终于！ 头顶传来了声音： “认真的吗？” “没错！”宫崎大声说，“就算赌上尊严，哪怕赔上性命，我也要说服伊藤同学回心转意！” 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真的？”声音再次响起。 “真的！” “哪怕赌上性命？” “对！” “好，那我成全你吧。” 巨大的喜悦从心底绽放，宫崎激动得热泪盈眶，自己终于用诚意打动了…… 诶？ 不对！ 刚刚低着头所以没留意，可现在他发现了，地上的那双根本不像少女的脚。 宫崎刷地扬起头，一张丑陋到恐怖的怪脸迎面扑来，铁青铁青的皮肤，赤红一片的眼瞳，除此之外还有一把巨大的柴刀，正当头劈下。 伊怖瞑！ 第十七章 灵异直播 “哇啊啊啊啊啊～～～！” 恐惧的惊叫爆起，宫崎里志又想拔腿就跑，不过这次他总算想起了自己拥有全身装备，连忙一把抓起身上的符咒，没头没脑地朝面前僵尸般高大，也僵尸般恐怖的巨人贴去。 符纸瞬间挂满了伊怖瞑全身，下斫的柴刀在少年的头顶顿住。 “得，得救了！” 宫崎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把摄像头对准自己，张嘴正要来一段解说，单反的屏幕映出了身后的情景： 那个本该被符镇住的伊怖瞑伸出手，很随便地把脸上的符纸抹了下来，随便得好像只是拿开了一个碍眼的东西。 宫崎里志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么多符居然一张也不管用， 不过不要紧，他还有别的武器！ 宫崎从脖子上一把扯下十字架往对方的头上砸去，边砸边冲着单反说： “观众朋友们看到了吧？这个鬼真的不是一般地凶残，寻常的符咒根本无效！但不要紧，幸好我们准备充分，现在我在使用圣约翰堂的神父亲自祝福的……” 说到这里突然没声儿了，就在我们这位勇敢的主播面前，伊怖瞑把丢在头上的十字架拿了下来，用手一搓，十字架成了齑粉。 宫崎脸色一白，手忙脚乱地摘下佛珠，举到对方面前： “唵嘛咪……” 后头不需要念了，伊怖瞑直接从他手上拿过佛珠手链。 于是佛珠也成了齑粉。 “这，这是什么牌子的大力水手吗？”宫崎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极度的恐惧让他萌生了无边的怒气，少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从背包里抄起刚从超市买的新鲜大蒜…… 然后大蒜被人家一口吃了下去。 还要伸手递过一枚似乎想请他也尝尝…… ※※※ “哇啊啊啊啊啊～～～！” 尖叫再起。 宫崎里志手脚并用，终于开始不顾一切地逃命。 背后，一手人皮玩偶，一手巨大柴刀的杀人鬼步步紧逼，每一步都在地面踩出轻微的震颤，仿佛踩在你的心上。 宫崎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很难想象一个靠走路的人是怎么追上来的，脚步声就在背后，仿佛根本没有远离。 没想到自己准备了那么多，居然一点用也没有……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没忘了一件事： “现在，我正在闹鬼的钟楼里，恶鬼就在背后追我，他就是传说中的伊怖瞑，手里拿着人皮玩偶，还拖着巨大的柴刀……”宫崎冲着单反上气不接下气地喊。 “他马上就要追上我了，救命啊～！” 已经令人不知该摆吐槽脸，还是敬佩脸了，这家伙甚至没忘了转身给伊怖瞑一个镜头特写。 “大家看到了吗？这位就是正在追杀我的厉鬼，传说中的伊怖瞑，真的比想象中还要可怕——啊啊啊！” 后头的话完全淹没在一片惊叫里。 这种宛如挑衅一般的言行激怒了暴虐的杀人鬼，伊怖瞑戾气更重，柴刀宛如死神的裁决之镰当头斩下，锐器破空的尖啸穿金裂石。 正如猛虎爪下的兔子绝对想不到反抗一般，宫崎两腿一软，直接就给跪了。 柴刀贴着他脑门划落，切下了几缕发丝。 惊叫戛然而止，世界在这一刻定格了那么一瞬，一人一鬼互相瞪视，跟着宫崎里志一声不吭爬了起来： “哇啊啊啊啊～！” 尖叫伴着脚步一路远去。 ※※※ 砰——砰——砰—— 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如故，一下一下地敲击着脆弱的神经。 宫崎没命地冲过走廊，冲过夹道，冲过楼梯……过道仿佛无穷无尽，月光透过破损的窗棂，照亮了肮脏的墙壁，也照亮了上头那个巨大的人影。 逐渐放大。 提醒着死神的脚步近在咫尺！ “哇啊啊啊啊～！” 逃命还在继续，这座钟楼不大，但却是城堡式的建筑风格，里面的道路曲曲折折，要命的是满地狼藉，断裂的木头，腐烂的桌椅，倒塌的立柱……没有一件东西不在阻碍着宫崎的步伐。 不时被绊倒，绊倒了再爬起来，然后继续跑，没多久又被绊倒…… 如此反复。 一路磕磕碰碰。 就这样不知跑了多久，眼前终于出现了破旧的大门。 有救了！ 宫崎一个箭步冲出钟楼，冲到了外头的空地上。 空地之上，月冷清辉。 左右都是树林，沉默的巨树犹如鬼怪般地凝立不动，头顶一轮巨大的白月，月面上的环形山都看得清清楚楚。惨白月光穿过重重树影映照下来。 孤独。 空寂。 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从心底涌起，不断侵蚀神经，并逐渐升级，如同要把你摧毁一般的感觉。四下里坟墓一样死寂，两侧树影森森，这让宫崎觉得不安。但一分钟后，这不安变成了恐惧。 这样的诗情画意的景象不可能是自然现象，它只存在于抽象派的画作中。能够把这种画面具现的人…… 那只有鬼啊！ 一股腐尸般的恶臭钻进鼻腔，宫崎差点没吐出来，可惜他做不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把他禁锢了，仿佛身体已经不再属于自己，现在就连动一动手指头都成了奢望。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仿佛一个世纪一般漫长，死一般沉寂的环境中五识反而被无限放大，宫崎的神经绷得紧紧的，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如山一般的威压就在背后，随之而来的还有耳畔近似野兽的低吼。 像沉闷的魔啸。 然后就是一只巨大的手把他拎了起来。 好像拎起一只小鸡。 “观众朋友们，直播看得刺不刺激？如果能带给您些许刺激的话就太感谢了，另外别忘了今天的节目是新闻社为您提供的。” 他很想这么说的。 可惜发不出声。 巨手犹如铁箍开始逐渐缩紧，宫崎感觉自己要被捏爆了，全身的骨头都在发出碎裂前的“咔咔”声。 “要死了吧？一定是的吧！” 宫崎望着头顶的巨大的圆月，心里掠过一丝绝望： 可怜直播还没拍完……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发觉如盘的白月中，好像多了一个黑点。 黑点在瞳孔中迅速扩大，很快就能看清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美丽少女，穿着雪夜山附属黑白相间的超短裙校服，领口系着红色缎带，纯白的粗线袜配着乌黑锃亮的小皮鞋，手里提着修长的武士刀，雪亮的刀尖再苍白的月光下发出更加森冷的厉芒。 宫崎陡地瞪大了眼睛。 是伊藤晴香。 她踏月而来，皎洁的月色下，黑色的长发随风飞扬，这一霎那的感觉犹如死神降临。这一幕就像是一幅色彩分明的油画，神圣、庄严：空中飞翔着黑发长刀的天使，底下是面目狰狞的恶鬼，天使笼罩在暗夜白月之中，斜下45°俯视，怜悯着对手的无知。 “执念深重的冤魂，沉溺罪業的亡灵，给你最低限度的仁慈，安息吧。” 简短的语句下达了必杀的审判，少女挥刀斜斫。 月光猛地为之一黯！ 宫崎的心跳，也在这一瞬间漏了一拍。 刀刃斩月光，带着无与伦比的气势，以及要将这天地间的一切都一分为二的决心。那恐怖的杀人恶鬼发出宛如来自地狱的哀嚎，紧跟着便在飞闪刀光之中被斩成了两断。 月光斩！ 宫崎一动不动，痴望着眼前充满杀戮之美的场面。觉得自己彻底石化了。 晴香翩然落地，刀刃贴着鞘口滑过，鲤口——鞘引——纳刀，行云流水。 身后，伊怖瞑被斩断的身躯开始逐渐淡化，最终化为乌光飞入了少女的手中。 晴香摊开手掌，掌心多了一枚小巧的幸运星。 “呐～怎么样？” 她跳到泥塑木雕的男生面前。 “我刚刚驱魔的样子，有没有好好拍下来？” “……？” “台风还稳健吧？画面的冲击力还够吧？啊，说起来刚刚我飞到月亮上那一段不会走光吧？好像风把裙子吹起来了，可要好好处理才行……你有没在听人家说话啊？！” 一连串的问题。 宫崎傻眼了： “你，你是说……？” “我是说？” “你，你刚才……” “我刚才？” “其，其实你……” “喔，你说这个啊～我不是说过了吗？”晴香不满地瞪他，“伊怖瞑不难对付，如果只是简单驱魔就太平淡了，录这种视频会浪费精力的。” “所，所以说……” “所以说现在这样就好多了啊——《魔法少女勇退邪魔拯救世界》……起承转合都有了呢！简直可以用峰回路转，高潮迭起来形容呢！画面张力十足，冲击感又强，一定能在学院祭中表现卓越呢！这也多亏了宫崎同学的配合呐～！” 少女用力拍着宫崎的肩膀。 宫崎想不通晴香那股兴奋劲儿怎么回事，他现在好想捂脸。 明白了！ 完全明白了！ “所以，我就是个龙套？” “嘛，总要有些配角，才能烘托出主角嘛～这样不是挺好？月圆之夜，百鬼夜行，英雄的少女在关键时刻闪亮登场……有没有一种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感觉？” “拿我当龙套没问题，只要能录好节目，我也乐于配合，但能不能麻烦事先知会一声啊～！”宫崎一脸悲愤。 刚刚他真的…… 有好几次…… 差点吓尿了啊～ 晴香满脸困惑地望向他： “可宫崎同学要拍的视频，需要在学院祭胜出吧？如果事先知道的话，视频就缺乏真实感了吧？缺乏真实感的视频，还能火吗？” “呜！”宫崎攸地握紧了拳头。 喉咙里仿佛塞了异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嘛，总之～这样一来视频也完成了，我也该功成身退了。”晴香把武士刀收进网球包，“那么接下来就看你的咯～一起在学院祭大放异彩吧！” 第十八章 学院祭 学院祭。 がくえんさい。 日本的高中生活的一大亮点，无数动漫讴歌赞颂的玫瑰色祭典，其性质类似于国内元旦时候，在学校里面各个班级组织的庆祝活动。每到这个时候，日本各高校或以班为单位，或以社团为基础，组织起盛大的表演，贩卖等活动。 比如大名鼎鼎的女仆咖啡厅。 比如神秘兮兮的魔法水晶屋。 再比如秀色可餐的选美大赛。 …… 在学园祭里，你可以看到无限的创造力和想象力，并感到美好的活力和朝气，令所有学生沉迷、疯狂。 晴香穿越一年以来，这也是她头一次亲身参与到这项在电视里见过无数次的活动。 “简直比过年还要热闹呐～” 这是她在走过装饰一亮的校门后发出的第一句感叹。 “嗨～欢迎光临浪漫女仆咖啡厅！” “卡露露的时装屋，体验一把变身的感觉吧！” “推理部校祭特刊——《谁是凶手》火热贩卖！” “鬼屋探险，鬼屋探险！” “动漫社bd特典，原创热漫！火爆同人！” ……各种各样的吆喝充斥耳边，每间教室都不断响起朝气蓬勃的招呼声，学校里被热闹气氛彻底笼罩，到处人头攒动，随时能看见穿着各种夸张服饰的学生，好像连镇上的社会人士，教育部门的领导，甚至连寺庙的和尚都慕名而来。 不过晴香今天不是来逛的。 比起逛学院祭，她还有更要紧的事。 她对狂欢景象不予理会，自顾穿过操场，一路走向位于教学楼东侧的小礼堂。 刚刚在门口她问过同学，新闻社团的放映会就在那里举行。 这才是晴香今天真正的目的。现在她和新闻社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视频短剧如果大卖的话，自然能够形成广告效应，自己这个巫女的知名度就会提高，委托也会源源不断地上门。事关钞票，晴香不能不紧张。 她一路绕过教学楼，走过游泳馆，又从人山人海的体育馆背后绕到小礼堂，果然看见礼堂门口挂着“揭秘！天目小学校园怪谈の钟楼谜影！新一代巫女驱魔现场！”的巨幅海报。 海报制作精良，噱头十足，视觉冲击力一流，下头几个社员正在售票，都是那一晚见过的熟面孔。 “巫女大人。” “女主角来了。” 众人见到晴香后立刻迎了上来。 晴香左右瞄了瞄，没看到宫崎里志。 这家伙最近似乎总躲着自己。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比起宫崎同学的心情，晴香更在意自己的出道作究竟成效如何。 “怎么样，还顺利吗？” “现在还不好说。”一名男社员朝旁一指。 循着他手指的方向，至少有七八个社团的摊位，而且从内容上一看就知道，推出的也是各种短剧、话剧、微电影……总之就是和这边差不多的节目。 晴香怔了怔，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 “竞争，有点激烈啊～” 虽然宫崎里志一再保证过驱魔视频好卖，但晴香后来上网查过，所谓“好卖”只是就悬疑这个品类而言，比起催人泪下的言情剧，有巨大怪物肆虐的魔幻剧，又或者展现青春气息的偶像剧……显然仍偏冷门。 而那些正在和自己打擂的对手，推出的节目几乎都属于热门题材，这一点从他们明显比这里要长的队伍就看能得出来。 尤其动漫社，摊位前的队伍更是长得令人眼睛脱窗。 晴香心里又没底了，她瞄了眼帷幕后的放映现场，里面黑乎乎地，看不清观众的样子，但看得出空着不少座位。 “该不会遭遇了票房跳水吧？！”晴香忍不住又捅了捅旁边那个新闻社男生： “现在第几场了？” “首场。” “……是吗。” 少女的手在幕布上悄然抓紧。 似乎还有机会。 在好莱坞的历史上，倒也不乏首映惨淡厚积薄发，最终拿下奥斯卡的先例！ 所以…… 大家会怎么评价自己呢？ ※※※ “简直就是作秀！” 黑暗中的放映现场，西装革履的老人以杖点地，捶胸顿足。 他法名“心正”，是浅露寺的住持，作为家长来支持孙女的料理比赛的，结果刚进校门，就接到了新闻社的传单，上头那个临风持刀，沧然独立的美少女，可不就是月泷神社的巫女么？ 她居然下海拍片了？ 老住持痛心疾首，身为神职人员没有持身戒严，超然世俗的风范，反而去搞这种公开羞耻y，简直就是天师的败类，业界的耻辱啊！ 他转向身后亦步亦趋的弟子，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们要记得，驱魔人的名望是靠实力累积的，是靠不断与恶鬼殊死搏斗建立的，而不是靠哗众取宠。这种小丑行径只能破坏形象，而不会博得民众认可。这个不务正业的巫女这么做秀，最终只能惨淡收场！” “是，谨遵师父教诲。”几名弟子敛容整肃，躬身听训。 老和尚又望了眼屏幕，此时被投影放大到幕布上的画面正在播放晴香刀斩伊怖瞑的那段，心正大师不禁大摇其头： “演技拙劣，恶意作秀，明明是普通的怨灵却动用大招，毫无逻辑可言，场面一看就失真了——等着吧，民众是不会被蒙蔽的，现实会教育她的，票房绝对不会超过100张。” ※※※ 当晚。 “庆祝首映票房破千！” 异口同声的恭贺声中，晴香和新闻社众人一起举杯，场面热烈到了极点。 “这次能拿下‘最有价值社团’多亏了巫女大人，最后击杀伊怖瞑那一段实在太帅气了，好多同学买回头票，就是为了再看一遍呢。”一名社员兴奋得两眼放光。 不止是他，其他的社员也纷纷围着晴香喋喋不休，在这个人多而变得拥挤的社办里，用纸杯与乌龙茶干杯，围着享用零食、炸鸡与超商卖的点心，各自带着充满成就感的表情，彼此有说有笑。 墙头的时钟渐渐指向午夜，作为学院祭最高潮的后夜祭马上就要开始了，然而新闻社的庆功宴依然场面热烈，谁也没有丝毫要结束的意思。 毕竟…… 这个深具传统的社团在时隔多年之后，终于拿到了“最有价值社团”的殊荣——凭着晴香主演的《钟楼谜影》。 晴香也觉得满痛快的，首映的时候她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但完全没想到自从第一批观众走后，人数一下子激增，最后甚至不得不把场地挪到大礼堂，否则还真不知怎么处理那些无票可买，又非常想看的观众呢。 “当～当～当～” 时钟敲了九下，学校的前夜祭已经渐渐接近尾声，而这边的庆功祭的结尾则越来越热闹，话题也渐渐放开，从首映的成功讲到了当晚的事件，几个当时在场的男生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一边说还一边比划，逐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 “……其实当时我完全就吓坏了。”一个男生润嗓似的灌了一整杯橙汁，“之前一直以为是传说，没想到钟楼真的有鬼，而且还是那么可怕的厉鬼——不过伊藤同学居然是巫女这一点实在没想到。” “呐，当时您面对伊怖瞑的时候，心情是怎样的？我一直很好奇这个。”又一个男生插进来问道。 晴香笑笑，这种问题实在不好回答。要真说的话只能是毫无波澜，可真这么说了，不就显得自己太……那啥了吗？ 幸好这时有人帮忙转移了注意力。一名女生突然拉住了晴香手： “巫女大人，您会一直守护我们吧？” “那当然。”晴香冲她微笑，“只要有灵异事件，我都会好好处理的。驱魔辟邪可是身为巫女的职责呐～” “那这么说，以后我们就可以随便玩通灵游戏咯？”女生扑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 晴香：“……” “太好了！什么笔仙、碟仙、血腥玛丽……这些我很早就想玩了，就害怕招来什么可怕的东西，现在有了巫女大人的守护，今晚我就统统玩上一遍！” 晴香：“……” “咦？巫女大人……为什么不说话？” “……………………今天是学院祭，晚上不是还有后夜祭么？”晴香温柔地提醒道。 “啊！说的是喔，那就改天好了。” …… 类似这样的场景还在不断发生，坐在稍远处的两名社员看着这一幕，感慨万千： “巫女大人，真的太温柔了。” “这样挑衅都没有生气，换了我就绝对不能忍。” “简直就是圣女～” “不，应该说是天使！难道你不觉得吗？最后她刀斩恶鬼，拯救社长那一段，好像战斗天使降于人……唉哟！” 一个重重的暴栗打断了他的感慨，这位男生回过头，社长宫崎里志正狠狠瞪着他： “什么圣女？哪来的天使？那家伙切开根本是黑的！” 第十九章 视频火了 学院祭后第二天，新闻社的驱魔视频开始在校园网内以惊人的速度迅速蹿红。 每天的点击率居高不下，评论和弹幕的数量也勘比好莱坞大片上映，如今不管晴香走到哪里，都能收获一堆肃然起敬的眼神，附带着少女在学校的人气也迅速窜高，隐隐有了和惠竞争附属小姐的势头，成为了雪夜山附属“美女榜”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 就比如现在…… “是降魔者！” 刚从教室出来的晴香，就听到了身后忽然传来惊喜呼唤。 所谓“降魔者”便是晴香新的封号，自从学院祭的视频短剧后，这个名号就在学校里传开了，如今在学校里都快没人喊晴香的名字了，甚至就连生徒会干事见到她都会微微躬身致礼，口称“降魔者”。 晴香回头，几名低年级的学弟学妹们正向她跑来。 “我看了您的驱魔视频，真的是太厉害了！” “没想到世界上居然真的有鬼！” “幸好有前辈守护着我们学校，感觉莫名的安心呢。” “我也这么觉得。” “能帮签个名吗？” ……七嘴八舌的声音立刻就把少女包围了。 如今像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都会发生，实在是令人困扰啊…… 嘛，毕竟雪夜山附属只是地方高中，人们见识有限，产生些许效应，晴香还是有点心里准备的。 可当她在就读的学校厕所隔间里，发现外头两个男生也在谈论自己时，还是有点吓到了。 “要不要这么轰动啊……” 晴香在心里狠狠啧了个舌，刚站起身突然僵住。 慢着！ 在女厕所里为什么能听到男同学的声音？还这么泰然自若左右无人地讨论自己？ 脑袋里“嗡”地一声，巨大的惊悚在少女的心里炸裂。 穿越一年，晴香一直对上厕所这种事情不太适应——每次都有一种自己是偷窥狂的羞耻感。 后来总算克服了，但心里还是感觉怪怪的，所以每次上厕所都要刻意提醒自己已经是个女生了，然后注意辨识标志。 可刚刚心情太激动，居然下意识就进来了！ 少女迅速地思考对策。事到如今，不容瞻前顾后，幸好自己是在隔间里，从这里到门口只有几米远，只要没人注意，可以迅速脱离险境。 晴香竖起耳朵，外面的谈话声渐去渐远，那两个男生似乎已经走远了，厕所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她做了三个深呼吸，然后拉开隔间的推门，心跳快的堪比机关枪，按都按不住，面对最可怕的厉鬼也没这么紧张过。 毕竟晴香如今可是网红。 结果被爆出这种事…… 晴香完全能看到一份又一份报纸在眼前乱晃，上头黑体印刷的巨大标题惕然心惊： 《一代巫女为何偷窥男厕？是人性的迷失还是道德的沦丧》 …… 幸好。 没有人！ bingo。 晴香正准备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出门，又硬生生地收住了脚步。 厕所外面的走廊里，面容冷峻的训导主任正向这里走来！ 巨大的寒意开始上窜，晴香全身冰凉。训到主任主管学生风纪，为人严厉，纤过必究，绰号“百人斩拔刀斋”——据说曾经一次性记过了一百个只犯小错的学生。 迄今为止已经不知多少同学惨死在他的戒尺之下，这要落到他手上…… 晴香开始焦急地思考对策，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从训导主任的位置到这里最多一分钟！ 怎么办？ 而且从厕所到走廊中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用来隐蔽。 怎么办？ 少女急得四下乱瞄，扫过一个角落时忽然一亮！ ※※※ 训导主任内山广志今天心情很不好！ 早上，又有三个学生迟到，两个男生染发，四个女生违规佩戴首饰。 身为一个教育工作者，这是完全不能容忍的，而且一次就这么多人！还有没有把自己这个训导主任放在眼里？ 所以今天所有被抓住的人，他一律给予记过处分！ 愤怒之余，内山广志更加痛心疾首——现在的学生都怎么了？ 小小年纪就无视校规，这样的一代人，将来如何成才？如果人人都像这样，这所学校的前途在哪？这个社会的未来在哪？日本还要不要发展了？人类还要不要进步了？！ 他抬头长叹，铁青色的天空就是他现在心情的真实写照。 跟着推开了男厕的门。 一个手持拖把，身着制服的校工正在那里卖力拖地。 “卫生保洁，厕所封闭！”校工极不耐烦地说。 “哦，哦，对不起！”内山广志连忙道歉着退了出来，往楼下的厕所走去，走到半路忽然顿住！ 厕所保洁，怎么外头不挂标识？ 又是一个违规事件！ 他火冒三丈地冲回去，想要抓住那个校工狠狠训上一顿，可他再次冲进男厕所时…… 那个校工，不见了。 地上还丢着拖把，和一套校工制服。 ※※※ 教学楼的走道里，晴香长吁着，觉得后背都要被冷汗湿透了。 幸亏刚刚在拖把池附近发现了拖把和衣服，也幸亏自己手脚够快，刚刚扣好最后一粒扣子，训导主任就到了。 真是太险了。 她在走廊上踩着如释重负的脚步，斜刺里突然杀出来一个人。 的确得用“杀”来形容，那个女生冲出来的时候气势汹汹，把晴香吓了一大跳。 不过，到了晴香面前后，这股气势又悄然褪去。 “那，那个～”女生微颔着头，脸色稍红，额角冒汗，怎么看都像在紧张。 “？” “嗯，唔……” “？？” “前辈！” 女生拉住晴香的衣袖，水汪汪的大眼睛扑闪着。 那眼神的杀伤力真强，可爱到让人怜惜的程度。 “可以请您帮我一个忙吗？” 晴香恍然大悟。 来了！ 果然来了！ 没想到委托这么快就上门了！ 第二十章 新的技能 晴香挂起刚刚练就的招牌微笑： “当然可以，学妹需要什么呢？” “……” “……” “……” “……嗯？” “前辈我是男生。” “……” 冷汗直冒。 但有什么办法呢？这位男生眉目如画，明眸善睐，身材娇小，肌肤雪白，纤细的胳膊修长的双腿，最要命的说起话来还会脸红！ 虽然胸前没料是一大破绽，然而“贫乳”不正是美少女的萌点？ 然后你告诉我他是男生？！ 晴香赶紧用一阵咳嗽掩饰了尴尬： “咳咳～这位学弟，需要什么呢？” 小男生立刻激动起来，兴奋得眼睛都在闪闪发光： “除了驱魔，您也会画符咒咯？” “嘛，算是吧。”晴香点点头，额角有点儿汗。 这光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闪得太大了点。 不过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身为巫女，画符、念咒、祈福都是基本功。 得到了肯定答复，那位小男生看起来更激动了： “我可不可以拜托您一件事？” “你说。” “帮我画一张符可以吗？” “可以啊，你要什么样的？镇宅的、祈福的、还是平安的？”晴香一样一样如数家珍。 小男生羞涩地低下头： “我要个咒魇。” “咒魇？” 晴香吓了一跳，咒魇是禁术，咒杀他人有损阴德，你说这得多大滴仇啊？ 然后！ 这么可怕的字眼居然可以这么害羞地说出来……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对方，眼神惊疑不定，而被默默注视着的小男生反而更加害羞了。 “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 爱她就要咒死她？ 这是多么沉重的爱情！ 晴香忍不住倒退一步，那男生这一回终于注意到了，先是一愣，跟着幡然醒悟。 “不是那样的。”他赶紧解释，“我是怕她不喜欢我，更害怕受到伤害，不过我听说神社里经常都有一种符，可以让两个人相爱什么的……” 他说到这里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脸都要红到脖子根了，两只手不断地玩弄衣角，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向晴香90°鞠躬： “拜托了！降魔者！请务必帮助我！” “原来是这样。”晴香轻抚胸口松一口气。 日本有许多神社都有这种符，叫姻缘符，不过并不是确保相爱什么的。 比如建成于公元701年的地主神社，甚至一度被誉为日本最灵验的结缘、祈求恋爱运的神社，因此香火旺盛，每年都要接纳大量信徒参拜。 这就国内到月老庙里求姻缘签一个道理。 当然姻缘符只是一种助力，能增加你们的缘分，而且向往爱情总是美好的，这种要求晴香自然不会拒绝，点头答应了下来。 不过话说回来，这家伙害羞起来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 简直让女生都要自惭形秽。 ※※※ 符很快就做好了。 虽然从表面上，这张符和普通的没什么区别，但晴香画得很用心，还在上面灌注法力以确保让二人的缘分更足一点——能够促成一段美好爱情总是一桩功德嘛，何况对方都这么认真地拜托了。 “给。”她把符交到男生手中，“只要把它放在对方的鞋子里，就会增强你和心爱女生的缘分。” “……会灵吗？”男生犹自患得患失地追问着，由此可见他有多在意对方。 晴香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 “可是，万一缘分再足，她还是不喜欢我怎么办？”男生追问。 晴香沉默了，姻缘符又不是催眠符，这种事情哪有保证的？ 那男生也看懂了巫女的脸色，立刻就跪得笔直： “拜托了，降魔者！” 晴香：“……” “求你了～巫女大人！我真的不能没有她的！” 晴香：“……” “要不这样好了！”男生从地上站了起来。 接着掏出了支票。 “这样，可以了……吧？” ※※※ 十分钟后，得到了巫女改良后的符纸，男生眉开眼笑，恭恭敬敬地鞠躬两次，然后拍手两次，双手合十，接过符纸千恩万谢地走了。晴香望着他蹦蹦跳跳的背影，心想俗话说“易的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难得这位同学这么深情，那位女生和她在一起也不会不幸的。 这也算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对吧？ ※※※ “我回来了。” 晚上，晴香回到家，因为临近年关，奶奶正在客厅做芥麦面，听到孙女的声音便快步迎了出来： “欢迎回来。” 她一边说一边想要帮少女把鞋在鞋柜放好，手伸到一半突然僵在空气里。 “呐～晴香。” “嗯？” “你的鞋里，为什么有张符咒？” “今天学校里有个男生，无论如何都要拜托我帮他画个姻缘——你说什么？！！！” 已经走进客厅少女一个箭步冲回玄关的鞋柜，从奶奶手中抢过自己的皮鞋…… 跟着石化。 那张倾注了心血与法力，灵验无比的符纸，正格外平静地躺在自己的鞋底。 “晴香……？” “砰！” 这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 晴香的房间。 柔软的大床上躺着赤裸的美丽少女。 刻有符文的木片狠狠刮过娇嫩的肌肤，晴香全身痉挛，可有什么办法呢？想要祛除符咒，这是必经的过程， “人家不过是想做一点巫女该做的事情，为什么走到哪里都有人馋我身子啊～” 疼得呲牙咧嘴的晴香咿咿呀呀地碎念着不便让人听到的怨言，于是惨叫起来声音也就格外咬牙切齿。 片刻之后，老人擦了擦汗： “晴香的法力越来越高深了呢，种的符连奶奶都拔不下来。” 晴香无语，脸色在经历了一圈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轮回后，最终定格为黑色： “这不是法力高不高深的问题吧！您槽吐得是不是也该讲点逻辑！” “看来只有试试天照大神亲传的上古密法了。”奶奶说。 不过老人皱着眉头，面色凝重，又让晴香有点后怕。 “接下来可能会有一点点痛，你要忍着点。” 晴香只能重重点头，现在摆脱自己种下的符咒比任何事情都重要——虽然这种说法实在很微妙。 她抓起被单塞进嘴里。 十秒之后…… 极高分贝的锐音骤然炸开，以月泷神社为中心，半径五百米内无数雀鸟惊飞，走兽狂奔，宛如世界末日。 ※※※ 月泷神社，晴香的房间。 仪式已经结束，晴香香汗淋漓，有气无力地爬起来穿衣服，感觉全身都脱了一层皮。 不过好在符咒拔除了。 “还好吧，孩子？”奶奶关切地问。 “我没事，稍微休息一下就好。”晴香满头虚汗，勉强给老人挤出个宽慰式的笑容。 奶奶关好门出去了，晴香又在床头愣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周身那种扒皮抽筋的疼痛终于完全消退，这才起身洗了个澡，开始每天例行的晚课。 事到如今，晴香已经对祈祷这种事情养成习惯了，巫女通过每天的早课、晚课、祈祷、神乐累积法力，而当法力达到一定程度时，就会激活一项神通。 比如她的“音速斩”就是这么来的。 只是不晓得什么时候能激活新技能。 每天攒经验，升级学技能。 不过没办法，那些和尚、神甫怎么修炼的不得而知，但晴香问过奶奶，所有巫女、神官都是这么修炼的，而且就修炼进度来看，晴香还算快的。 依据就是…… 她自己画的姻缘符，差点无可救药地把她丢进了一部悲恋剧。 而且还是部耽美剧！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上天总算带她不薄，就在晴香准备结束这一天的冥想时，仿佛身体中什么桎梏被冲开，晴香攸地睁开眼睛，双目金华初放，炫目的光芒迸射而出，片刻之后金光才渐渐消退。 她领悟了新的技能： 洞察之眼。 第二十一章 晴香的天眼通 洞察之眼。 这是一种类似于“天眼通”的能力，巫女虽然拥有法力，但本身也是凡人，凡人肉眼凡胎，没有通灵的能力，必须通过其他东西辅助才能看到鬼物，看到灵体留下的痕迹。 过去的晴香一直就是这么做的，利用牛眼泪来实现短暂的通灵。 然而有了“洞察之眼”，她就可以不借助任何物体，看到平时看不到的东西。 比如灵体、邪祟、妖怪留下的痕迹。 晴香稍微试了一下，她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少女的瞳仁消失了，眼睛里剩下的只有一片漆黑，与此同时房间在她的眼里也变了样，她的视线穿透墙壁，直接剥离了上头层层涂料，看到了整个墙体内部的钢筋框架。 晴香重新阖上眼睛，睁开，双瞳又一次恢复了正常。 “哟西～！” 少女小小兴奋了一把，又瞄了眼时钟，差不多也到饭点了，便起身下楼。 奶奶已经准备好了晚餐，自从上次解决了天目小学事件之后，晴香把西园寺校长那里收到的支票又交给了老人。 至于钱的来历，晴香同样为它冠上了“奉纳”这张免死金牌，老人虽然疑惑，但到底挑不出问题，也就收下了。如今家里的经济已经有了些好转，桌面上也多了不少菜色。 奶奶做了几十年主妇，手艺相当不错，晴香一边吃饭，一边琢磨着另一件事。 “呐～奶奶。” “嗯？” “要不，咱们先匀出一些钱，把神社装修一下吧？” 老人停下了饭碗，诧异地看她。 “您的房间，墙面都开裂了吧？”晴香说，“万一遇到地震怎么办？” 日本位于亚欧板块与太平洋板块碰撞挤压的交界地带，地壳运动活跃，所以日本也是世界上地震最多的国家，住在一个墙体开裂的房间，危险性自然不言而喻。 “而且我那间屋子也老是渗水。”晴香说，“现在既然手头宽裕了点，不如赶紧把这些问题解决掉，起码住的舒服一点，对吧？” 老人想了想，点点头。 “行，那就照你说的办吧。” “那明天我就去联系装修队。” “不行。” “为什么？” “你还是高中生，该以学业为主。”奶奶说，“装修队奶奶自己去找，你收拾好拜殿就赶紧去温书吧。对了，刚刚白川打电话给你，你是不是又忘记去学习会了？” 说到这个，晴香立刻想起来了，傍晚放课的时候白川砂羽的确约自己去学习会来着。 “你还是赶紧给她回个电话吧。”奶奶一边说一边夺过晴香手头的工作，“这样的事奶奶做的了。” 晴香不敢再争，祖孙俩相濡以沫，对于老人的脾气她太了解了，只要一说到学习，奶奶就会被按下奇怪的开关，根本没得商量。 偏偏晴香又是个学渣…… “我这双手是用来拯救苍生的，可不是拿来考试的。” 虽然她总是这么安慰自己。 可惜已经开启了家长模式的奶奶毫不通融。 晴香只好放下手头的工作，乖乖跑去给回电话。 “摩西摩西。” “……” “砂羽？” “……” 电话已经接通了，可电话那头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晴香有点担心，砂羽是她是她的同班同学，两人既是邻桌，又是玩得最好的朋友。 不过和晴香不同，砂羽是个学霸，而且家境优渥，她的父亲在雪夜山开着好几家公司，家里的光奔驰宝马就有好几辆。 很难想象学渣型的贫家女——伊藤晴香，是怎么和学霸型的白富美——白川砂羽玩在一起的，两个人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事实就是两人关系很好，砂羽甚至是学校里最早知道晴香是巫女的人。在晴香来说，砂羽各方面都挺令她满意，只除了一点…… 就是她太爱管自己的事了。 就比如学习会。 少参加一回，她都要生气。 “今天有点事，明天我一定参加学习会，好不好？”晴香说。 “……” “砂羽？” “……学习会的事先放一放，我有件事情找你。” ※※※ 黄昏，木村风格的咖啡屋。 夕阳斜照，透过锃亮的落地窗，把咖啡屋里的一切镀得通红而萧瑟。 晴香坐在临窗的位置，手里啜饮着一杯奶昔。 昨天砂羽在电话里的态度严肃认真，却偏偏不肯说明情况，非要约她面谈，搞得晴香云里雾里，但既然朋友有事，她也不敢怠慢，所以早早地就来了。 19：00，火红的法拉利跑车停在咖啡屋的门口，一名身材高挑的少女从驾驶位走下，径直来到店里。 店里一时间鸦雀无声，接着就有人开始交头接耳： “这才是真正的美女啊～” “我，我要过去问电话！” ……这也难怪，少女眉目如画，蓬松的波波头配着姣好的容貌，耳坠上的碎钻光芒刺眼，制服的超短裙下露出曲线优美的大长腿，门口的射灯打在上面，白的耀眼。 不过少女似乎已经习惯了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对于耳畔密如细针的议论完全不以为意，视线一直在店里巡弋，掠过晴香的时候忽然顿住，接着就走了过来。 “等很久了？”少女拉开椅子坐下。 这就是白川砂羽。 介绍白川砂羽很简单——她会灌篮。 一年级的时候砂羽以一个科比式的灌篮奠定了她在女篮队的中锋地位。 不过虽然如此，但砂羽并非那种长得像男人的女金刚，相反是个十足的美少女，只是身材比较高大罢了。 “没事，刚到。”晴香说，“发生什么事了？” “我要请你驱魔。”砂羽说。 晴香放下手中的饮料，神色也认真起来： “你碰到鬼了？” 砂羽摇摇头：“不是我，是我表哥。” “你表哥？” “我知道你驱魔一定要了解详细情况，但具体要表哥才清楚，所以没办法在电话里细说。”砂羽看了看手表，“我已经通知他了，应该马上就到。” 她的话音刚落，实木雕花的电门被再次推开，一个脑袋瑟瑟缩缩地探进来，走到女孩子们这桌坐下。 “是巫女大人吗？”他问晴香。 这位应该就是砂羽的表哥了。 晴香有点发愣，眼前的年轻人只有二十出头，打扮得非常糟糕，虽然看得出他极力想让自己体面一点，但那一身廉价的西服和脚上冒牌的耐克球鞋出卖了他。他架着黑框眼镜，头发也没梳理，看起来就是那种经常熬夜的人，和旁边的青春靓丽的砂羽形成鲜明对比。 没想到那么有钱的砂羽居然有个这么猥琐的亲戚。 不过想到两人只是表兄妹关系，俗话说一表三千里，朝廷还有三门穷亲戚，晴香也就释然了。 但她错了！ 直江殿宏虽然不比砂羽有钱，但还不至于穷困潦倒，只是为人吝啬。 至于他吝啬到什么程度…… 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了——连打扮自己都舍不得花钱！ 只可惜晴香并不知道这些。 “我叫伊藤，伊藤晴香。叫我伊藤就好。”晴香礼貌地点头致礼，“那么，您究竟碰到什么事了呢？” 殿宏叫了扎啤酒，像个标准的中年大叔一样灌下去，接着慢慢开始讲述自己的离奇遭遇。 第二十二章 悲剧的艳遇 两周前。 东京新宿区的酒吧，直江殿宏坐在吧台旁，手里拿着扎啤。 今天是他24岁的生日。 生日就意味着未来又前进了一步，这似乎挺重要，但对于殿宏来说，这只是既普通又无聊的一天。 因为殿宏没什么朋友～有了朋友就难免应酬。 而应酬就得花钱！ 没什么朋友的人，自然也不会有女朋友替他庆祝生日，当然殿宏也从不奢望自己能有女朋友——谈女朋友，得买花吧？得约会吧？ 这些都是钱，都是钱啊！ 对于殿宏来说，最理想的莫过于有个不花钱的女友，可女人这种生物是最现实的，无论再怎么温柔纯情文静优雅活泼可爱小鸟依人，有一点本质是不会变的。 她们都是计算机。 所以直江殿宏直到现在依然单身。 虽然今天出门前有个高人拉他算过命，说他将时来运转。 不过殿宏对此并不抱期待，只想和过去一样，默默地在酒吧喝完一扎啤酒给自己庆祝生日，然后就回家睡觉。 但这时酒吧的门被推开了，走进来的天使美得惊天动地，压倒性的存在感能在一瞬间吸引任何男性。 “像这样的美女，如果去参加什么选美比赛，随随便便拿个冠军都不过分吧？”殿宏心想。 “不过美女肯定花钱”——抱着这样的觉悟，殿宏回过头继续喝酒。 没想到那女人居然笔直地向他走了过来： “先生一个人吗？” “欸？” “我可以请你喝酒吗？” 霎时间，殿宏成了整个酒吧瞩目的焦点，无数羡慕嫉妒恨的视线从四面八方打在他身上，集中的程度令他坐如针毡。 “哦……可，可以。”殿宏有点受宠若惊。 有人请喝酒，这敢情好！今天的酒钱都省了。 “对不起，我知道自己有点太唐突。”女人低着头脸色绯红，“不过，其实我已经注意你很久了。” 又是一枚重磅炸弹，炸得殿宏一阵阵懵逼： 啊咧？这什么情况？ “对了，生日快乐。”美女一边说一边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掏出了蛋糕。 “她居然还知道我生日？”殿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谢……谢谢。可你是怎么……” “因为我一直在关注你啊，”女人浅笑盈盈地看他，“虽然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却一直在默默注视着你。你所有的情报我都知道的喔！我知道你叫直江殿宏，是三井株式会社的程序员……” 女人娓娓道来，把殿宏听得一愣一愣地：想不到人家居然对他的个人情报如数家珍，看来果然关注他很久了。 他渐渐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虽说这种天上掉下个林妹妹的剧情只存在于小说中，但这就是现实啊！ 原来真的有时来运转这种事啊～ 原来自己也会有春天啊！ ※※※ 围绕着那天的始终带有一种淫靡的气氛，酒吧音乐震耳欲聋，照明灯忽闪忽灭，镭射光束交织成网，即使是沉重的实木房门，也被近乎噪音般的旋律弄得微微发颤，而对于舞池里那疯狂地扭动着身体的人们，却仿佛全无所觉。 冰凉的琼浆进入喉咙，酒精让人迅速地沉醉，两人相谈甚欢，都喝了不少，从交谈中殿宏得知女人名叫绫濑未音，在东京开着几家公司。 “女强人什么的最有爱了！” 因为自身太过强势，导致没有男人配的上而嫁不出去，因此对不起眼的自己青睐有加，觉得这样的自己反而很安全不会出轨。 连理由都找到了！ 或许是因为酒精的关系吧，殿宏开始觉得头晕目眩，耳朵嗡嗡作响，那些音符恍如一班列车从耳朵里穿行而过，眼前灯光渐渐幻化成温暖的太阳。 “我上个洗手间。”他站起身。 ※※※ 洗手间里，殿宏靠在洗手间的门上，低头看着手中的塑胶圆环，心里蠢蠢欲动。 刚刚他留意过绫濑的钱包，里面光金卡就有好几张，更不用说那些厚厚的钞票了。显然这个女人出身富贵。 这何止是不花钱的女友？根本就是带钱来的女友啊～！ 想到这里，殿宏大脑运行的速度比光子计算机还要快，不到一秒钟，绫濑未音就依偎在他身上，把金卡塞进他的口袋： “今晚，带我走。” 他们在香格里拉酒店开了房间，房间号码818。 浴室水声停住，未音身披浴衣款款而出，美丽的风景若隐若现。 第二秒：他们依偎在天台，夜空中繁星璀璨，乳白色的银河横贯中天，泻向东南大地，未音抬起手指，一颗美丽的流星划破长空。 第三秒：白衣侍者推着餐车进来，纯银盖碗在灯光下闪闪发亮，银盘中是精致考究的大餐，旁边还有一瓶1886年的波尔多。 第四秒：酒喝完了，他把未音推向无边无边的大床，这时候镜头转向了电视机，电视里正在播放《动物世界》，节目里两只大猩猩正在行云雨。 第五秒：阳光照进清晨醒来房间，两人就婚礼一切细节达成一致，未音列出令人眼花缭乱的陪嫁，乘豪车离去，房间里就剩下自己面对长长的礼单眼泪汪汪。 …… 没想到事情居然进展得这么快，幸福来的就是这么突然，突然得都有点不真实起来。 门又被推开了，一件亮色系的小背心出现在他面前，殿宏一愣，这件衣服怎么这么熟悉？ 他惊讶地抬头，结果看到绫濑未音出现在面前。 殿宏目瞪口呆，下意识地跑到门口看了看，可上面明明写的男厕。他有点不敢相信，揉了揉眼睛再看，没错，就是男厕。 “你，你你……”殿宏指着未音语不成声。 “我也来方便一下。”未音一边打着酒嗝，一边站到了便槽前。 一秒之后，男厕里发出了似人非人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时间回到现在。 木村风格的咖啡屋里，晴香和砂羽对视一眼，晴香默默地捋了捋耳畔垂下的秀发。 “这的确是个令人悲伤的故事。”她说，“不过直江先生，您把自己失败的艳遇告诉我是想怎样？” 殿宏苦笑了一声：“如果只是一场失败的艳遇，那还真是谢天谢地了。” 晴香目光一凝：“这么说还有后续？” 殿宏激灵灵地打了个寒噤，仿佛想到了极其什么可怕的事情，他的脸色苍白，视线乱瞄，紧张得满头满脑都是虚汗。过了好半晌，才沉重点头，又继续说了下去。 第二十三章 得加钱 两周前的东京。 喧哗吵闹的大街。 殿宏耸拉着脑袋走在回家的路上，街灯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看起来分外悲愤。 “说好的时来运转呢？” 殿宏怀疑自己今天出门碰到的那个算命先生一定是神棍，之前见他鹤发童颜仙风道骨，以为是什么得道高人，现在想想哪个江湖骗子卖相不好啊？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居然信了还贡献了日元，想想就觉得憋屈。 “你不是说喜欢我吗？”背后有人阴森森地问。 殿宏惊得回头，发现绫濑未音就在背后。 这家伙居然还有脸追出来！ “你不是说喜欢我吗？”未音继续问。 殿宏想起来了，他的确说过这句话，但是刚刚那种场合下说句“我喜欢你”自然而然无可厚非，谁能想到后头会有那种神展开？ “那，那个～我也喜欢绫濑遥的……” “你骗我。”未音冷冷地说。 殿宏忽然打了个寒噤，怎么好像有点冷了？ “骗我的人，都得死！”未音说着就向他伸出手来。 确切地说那已经不能算是手了，手臂上全是铁青的尸斑，指尖长出尖锐的硬甲，宛如利刃。 不但如此，她的整个人都开始变化。 原本细腻雪白的肌肤现在已经变得苍白，整个皮肉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萎缩下去，精致的五官也渐渐变得狰狞，这种从红颜到骷髅的转变简直触目惊心，殿宏吓得差点晕了过去，可他偏偏就是一直没晕一直没晕一直没晕。 “鬼啊——” 殿宏掉头就想逃跑，但他的脚突然动不了了。 深沉的恐惧浸入了殿宏的意识，他腿肚抽筋，全身跟打摆子似的频频颤抖： “那，那什么……其实我就觉得吧～咱们不合适。” 没用，女鬼的手爪继续逼近。 殿宏眼角抽搐： “感情这事不能勉强，我不做互撸娃的。” 鬼爪继续逼近。 “我跟你说我死后超凶的，会抢你饭碗的！” 依然没用，鬼手已经扼上了他的脖子。 但就在这时！ “啪！”地一声脆响，怀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碎掉了，青光暴起，宛如涟漪般地扩散了出去，女人大惊失色，悠忽消失了踪影，空气里再次恢复了平静。 身体，能动了。 殿宏重重喘息着，伸手探入怀中，掏出了碎裂的御守。 御守就是护身符，把神明的名字写在木牌上装进袋子里，就制成了一枚御守，神社用来卖给前来参拜的信徒，其性质等同于好像寺庙里那些用来出售的护符、佛像。 殿宏想起来了，这枚御守是之前表妹砂羽从月泷神社求的，无论如何都要自己带着。殿宏本来不大乐意，兜里揣个硬物感觉烙得慌，可砂羽坚持，他也就无可不可了。 没想到今天它居然救了自己一命。 可惜已经碎掉了。 殿宏愣愣地站在那里，刚刚由生到死，又由死到生地转了这么一圈，眼下他依然惊魂未定。这时一道声音突然从空气中响起： “我还会来找你的！” 清晰得仿佛就在耳畔，又仿佛来自四面八方。 殿宏打了个寒噤，不敢再多做逗留，连忙转身跑回了家。 ※※※ 故事，到了这里就结束了。 时间回到现在，木村风格的咖啡屋里，晴香默默地坐在沙发里，啜着饮料一言不发。 砂羽和殿宏坐在她对面，看起来都很紧张。 尤其是殿宏——已经连干了三扎冰啤了。 “回到家以后，我没敢跟任何人说这件事。”他说，“尤其是砂羽。” “为什么？”晴香问。 “我怕她揍我。”殿宏怯生生地瞄了眼妹妹。 砂羽面无表情喝着咖啡。 晴香捋了捋头发。 “但我一直都有好好戒备的。”殿宏赶紧解释，“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之后的几天一直风平浪静，所以我也渐渐放了心。没想到……又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晴香问。 “那天我去郊外活动。”殿宏说，“最后照相时，发现照片上的我，居然是扭曲的……” 晴香：“……” “然后，”殿宏吞了口口水，“昨天晚上我洗澡的时候，还发现镜子里照不到自己……” 晴香：“……” “第二天我上网。”殿宏又道，“打开电脑，打开电脑居然是黑屏，一开始我还以为电脑坏了，没想到后面屏幕上居然还冒出了血字！” “……什么字？”晴香问。 “我来了……” 殿宏的声音轻的像在飘，仿佛稍微大声一点，就会惊醒什么不好的东西。 晴香：“……” “这一回我无论如何不敢再隐瞒了。”殿宏说，“我想到当时救我一命的御守是表妹从月泷神社求的，所以，所以我就拜托她……” 他怯生生地瞥了晴香一眼，没再说。 但也不需要再说，晴香已经明白了，她点点头站起来： “直江先生。” “嗯！” “你跟我出来一下。” ※※※ 咖啡屋门口的小树林。 晴香看着眼前萎缩怯弱的男人，幽幽地叹了口气： “直江先生。” “诶，我在……” “您的问题，我已经很清楚了。放心吧～那个女鬼，我会帮您解决的。” “那就太谢谢了……” “但是，斩妖除魔是有风险的。”晴香说，“所以这其中，可能会涉及到一点点的费用。” 殿宏不说话了，说到钱他就感觉心里有个疙瘩，可想想女鬼的可怕，还是硬着头皮问道： “要……多少？” “一般来说，我驱魔一次，收费标准是5万日元。”晴香说。 其实这并不过分，五万日元才等于人民币3000多，晴香自认为已经算很合理了。雪夜山毕竟只是小地方，不比东京这些大城市，这就好像边远山区和北京的消费水平有差距一个道理。 但殿宏还是咬了咬牙…… 5万日元对他来说虽然只是小数，但他还是肉痛不已，只是一想到那个可怕的女鬼马上就要找来，他又后怕不已。 “能不能……打折？” 晴香：“……” “不要很多，八折，八折就行！” 晴香：“……” “那，那九折，九折怎么样？” 晴香幽幽地叹了口气。 “直江先生。” “诶，我在。” “我想，您可能有点误会。” “误会？” “的确，我驱魔一般是收5万日元，不过您是砂羽的哥哥，砂羽又是我最好的闺蜜，所以……” 殿宏两眼一亮，仿佛看到了“免费”二字。 “得加钱。”晴香悠悠地吐出了三个字。 第二十四章 女鬼 漆黑的夜晚，寂静阴森，寂静中似乎又有让人恐惧的力量。血红的月亮穿过一缕一缕的微云，爬到墨黑的天幕之上，诡异而恐怖。 街道上看不见白天热闹与非凡，宁静得让人不安。 临着雪夜山河畔延绵而起的直江家二楼，直江殿宏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心跳如鼓。 他在等鬼。 昨天的咖啡屋，在自己含悲咽苦答应了摘心一般的价钱后，那个无良巫女倒是很快就来他家勘察了。 可勘察的结果，就给了他这么一句话： “女鬼应该今晚就来，等着就好。放心，我会保护你。” 然后就走了。 既没有开坛布阵，也没有诵经念咒，甚至连块御守都没给他留下，倒是毫不客气地拿走了他前阵子下了很大决心才请回来的那个金尊的小佛像，让他肉痛不已。 可那个巫女说，放着这个女鬼可能会害怕，就很难引出来。 殿宏很不放心，虽然对方说了“我会保护你”，但这么不靠谱的巫女真能保护自己吗？ 该不会是冒充的吧？ 殿宏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那个月泷神社虽说灵验，但这个名叫伊藤晴香的巫女到底是不是那里的巫女，她可从没出示过任何证据。 再者说，这世上哪个巫女不是超凡脱俗，视钱财如粪土？哪有像她那样驱魔还明码标价的？ 最后，如果她真是表妹的闺蜜，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砂羽面上就算不给打折，起码也维持原价吧？ 还加钱…… 掉钱眼里了吗，那个女生？ 殿宏越想越觉得自己被骗了，起身就想跑，但又转念一想，表妹砂羽和那个晴香明显认识，她应该不会坑自己才对，于是又站住了。 “信她……还是赶紧跑路？”殿宏坐立不安，心里纠结不已。 毕竟事关小命。 时间就在这样的等待中一点点过去，夜间的河风轻轻拂过，街道旁边墙上闪烁着几许黑影，一层薄薄的夜雾在江面上弥漫了开来，跟着渐渐地渗进了这个阴森森的房间里，让人不禁轻易地联想到那些潜伏在迷雾里不为人知的危机。 等待是最枯燥的，何况这种好像是在静候死神降临的等待，殿宏觉得现在每过一秒钟，都有一个世纪那么长——那种明知自己马上会死，却不知何时会死的无助与恐惧足以让一个正常人发疯。 “嘀嗒，嘀嗒～” 时间静静流逝。 “吱呀——” 一个怪异的声音陡然在极静的空气里响起，殿宏抬起头，发现窗户似乎被江风慢慢地吹开了，外头江面上的水雾依旧，天上乌云峥嵘，隐没了月色，使得整个天地都显得黑漆漆，什么都看不清。 他想了一下，跟着起身向窗口走去。 但就在这时！ 乌云忽退，霁月初开，白惨惨地月光猛地打了下来！ 殿宏倒吸一口冷气，他这才发现一团模糊的影子，正扭动着身体，缓缓地从窗口爬进来！ 它像人一样有着四肢，但扭动的姿势却像一条蛇，又像一具垂死挣扎的尸体，它的脸贴在地面上，看不清表情，但裸露在外的皮肤却铁青一片…… 它不断向前爬着，速度很慢，仿佛每前进一寸都很艰难，但这丝毫不影响它的决心，就那么固执地、顽强地向着他一寸一寸爬了过来。 殿宏如坠冰窟，只觉浑身上下一阵阵地发冷，下意识的就想要跑开，但他根本动不了，全身好像都被一股力量禁锢了，这次就连转头眨眼都做不到了。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鬼在自己面前站起。 长发如绸， 白衣飘荡！ “我说过，会来找你的。”女鬼说。 声音犹如来自地狱。 殿宏吓坏了，那个巫女果然是个骗子，鬼都出来了她却连个影子也不见，肯定已经拿着钱跑路了。 殿宏肠子都悔青了，可他毫无办法，一种阴冷的恐怖控制了他。他感到头发竖立，眼睛鼓出，口张开着，舌头已经发硬，脑子里一阵翻腾，一定有什么东西折断了。他想喊叫，仿佛听见自己的声音是一阵嘶哑的呼喊，离他很遥远，不属于他自己。 这时候光从他背后照来，仿佛闪电突破乌云，有人用力推开他的房门。 这一瞬间，殿宏觉得自己看见了天堂之门洞开，那个走进来的天使耀如星辰，光芒四射。 她身着校服，长发飘飘，手中提着古奥庄严的武士刀，犹如古代剑圣莅临，又如战斗天使降下人间，向罪恶的厉鬼宣示圣堂的裁决： “执念深重的冤魂，沉溺罪業的亡灵，给你最低限度的仁慈，安息吧。” 接着拔刀！ 刀弧优雅，刀尖细细，在淡淡星光下闪烁细微却刺目的光芒。刀刃上的刀铭分外醒目： 一切凶灵皆归尘土。 伊藤晴香瞬闪、刺击，刀光连闪，一瞬之间无数次突刺，每一记都带着闪电地流光，光线围绕着对手，向着他的不同要害攻击，密集得宛如一场绚烂的流星雨。 这是衍生于幕末刽子手时代的必杀技，以比肉眼更快的速度向对手乱击，能够将对手刺成马蜂窝。 流星闪！ 殿宏瞪着眼睛，这场面堪比某部特效卓绝的魔幻剧，那个前一刻还狰狞可怖的女鬼眨眼间就被刺成了筛子，在撕裂身体般的阴嚎中汽化。 殿宏已经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然而他还是动不了，少女的魄力与气场压倒了他，他嗫嚅着半天说不出话。 少女面无表情地一步一步地走来，皮鞋在地面上踩出节奏俨然的回响，一直走到殿宏的面前，才终于站定。 “谢谢。”殿宏总算恢复了语言能力。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刀光！ 凌厉致极的刀光！ 毫无迟疑！ 更绝不容情！ 并且发现时已没了距离，殿宏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武士刀已化成流星刺入了他的心脏。 ※※※ 痛！ 好痛！ 真的好痛！ 这是殿宏早已空白一片的大脑中唯一仅剩的念头。 “要死了，要死了，我要死了！”殿宏听到心里有个声音玩命儿喊。 “所以呢？” “诶？” “干嘛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啦？” 少女的眼睛里有着超乎年龄的沉稳镇定，犹如一湾清水，就那么盯着殿宏，像要盯进他的灵魂里。 殿宏这才发现少女原来在和他说话。 这句话一下子把他的火气勾起来了： “你居然问我这个？你确定要问我这个？” 身为杀人凶手居然询问被害人为什么要死不活的样子？！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终于察觉到了异样。 心脏被刺穿的人，怎么还有力气大呼小叫？ 而且，虽然能够感觉到身体被贯穿的痛感，记忆中甚至还残留着刀刃那种冰冷的触感，可为什么直到现在居然还有闲暇思索这些拐弯抹角的问题？ “我，我没死？” 晴香从容抽刀，刀刃离体的瞬间殿宏又听到了那个来自身体内部的声音。 声音在尖锐地惨叫着，接着人型影子从他身上跌出，化为乌光飞入少女手中。 晴香摊开手，掌心里多了一枚小巧可爱的幸运星。 “这，这是？” “女鬼的残灵。” 晴香鲤口——鞘引——纳刀，刀锋的反光映亮了殿宏因过度震惊而变得茫然的脸。 “那么，这样一来直江先生的委托也算完成了。”晴香把武士刀收回网球包，把包在肩头挎好，走出房间时在门口站住： “顺便说一句你这个房间格局不好，晦气，再这么下去你会找不到女朋友的。” “这……！” “安宅套餐888，安心放心带回家——我等你电话。” 第二十五章 惠的感谢 雪夜山附属高中。 下课的钟声悠远绵长，寂静的校园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一群又一群的学生从各个教室涌出，汇入放学的人流。 晴香却没动——虽然她的书包已经收拾好了，可她走不了。 最近以来，随着学院祭驱魔视频的火爆，晴香在学校里的人气越来越响了，几乎每次下课，放学都有人来“求神问卦”，给她忙得不亦乐乎。 不过看在源源不断地钞票上，晴香还是忙得非常幸福的。 虽然大家都是学生，赚的也不算多，但正是因为这样，缴纳给奶奶的“奉纳”可以不显山不显水，也少了老人的疑惑。 就比如现在…… “降魔者！” 一个男生拦在晴香的面前。 晴香认得他，隔壁班的西村有马，不晓得他找自己有什么事。他的神情看起来出乎意料地紧张，晴香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脏打鼓的声音。 “我，我想求一个御守。” 原来是为这个。 这种东西按说应该在神社里销售的，然而最近来“求卦”的同学太多了，为了客户提供方便，晴香一般都要随身带着一些，以便应付那些突然钻出来的同学。 她从书包里随手挑了一枚双手递上： “200元，谢谢。” 西村付了钱却没离开，左右看了看，凑到了晴香旁边。 “呐，巫女大人。” “嗯？” “这个御守，灵验的吧？” “当然，我们神社的御守都时宫司亲自请神明赐福的。”晴香说。 “那……”西村吞了口口水，“它会保佑我这次考试得第一吗？” “……” 晴香有点儿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西村平时的成绩如何她根本不知道，不知道就意味着很普通，距离“第一名”的王座显然还有不小的差距。 再说自家供奉的天照大神也不管这个，如果管的话，自己也不会是个学渣了。 可现在如果回答“不是”，等于承认自家的御守不灵；如果回答“是”，那么将来他考试失败就会归罪于神社。 怎么看都是死局呢～ 晴香想了想，向西村绽放一个灿烂的微笑： “放心吧～神明会保佑那些努力的人。” ※※※ 西村信心十足地走了，晴香望着他雄赳赳气昂昂的背影，心想这样也挺好，劝人上进总比毁人希望好，反正成功了是我灵验，失败了是你不够努力。 她提起书包准备离开，然而还是没走成。 又有人拦住了她。 这一次拦住她的，是惠。 “给你这个。”少女从口袋里拿出一只粉色信封递到晴香面前。 “这是……？” “我的感谢喔～” “感谢？” “之前村里祠堂的事，还有上次天目小学的事。”惠微颔着头，脸色稍红，玫瑰色的嘴唇莹润欲滴，“两次多亏了伊藤同学，否则的话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 “是这样……” “感觉伊藤是我的守护天使呢～” “呃，倒也没那么严重……” “所以才必须好好感谢你。” 晴香笑笑但不说话，不过说到谢礼她最开心了，想到上回惠一出手就是5万，那么这一次呢？ 信封里，轻飘飘的，似乎只装了薄薄的东西。 难道是支票？ 她伸手拆开信封： “演唱会门票？” “嗯！”惠重重点头，“晚上有一场演出，是纪念我们艺术团的前任主唱望月同学的特别演出，所以……咦？你为什么满脸失望的样子？” “没，没什么。”晴香赶紧咳了两声，“没什么事我就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见不散哦！”惠说完就一脸开心地跑开了。 原地只留下晴香郁闷不已地看着她的背影，完全不知道她开心个什么劲儿。 ※※※ 晚上回到神社，晴香又一次接到了砂羽的电话。 “摩西摩西？” “你火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普通的人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砂羽说话永远那么单刀直入，就好像她的那招“切入三分线大灌篮”。 好在两人相处日久，如今晴香也算是稍稍适应了这种砂羽式说话方式。 “啊～我知道。”晴香说，“最近是接了一点委托，但也仅限于学校里，而且大多都是求符的小打小闹，说到火还早。” “谁也没说这件事。” “嗯？” “总之，你自己打开bbs看看吧。” 她的语气严峻肃然，晴香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砂羽不是喜欢开玩笑的人，她这么紧张连夜打来，一定出事了。 晴香立刻就用智能手机登陆了校园网。 结果这一看，就看傻了。 bbs的论坛里，滚动的标题触目惊心： 《附属小姐，花落谁家？》 《金色的秋天，橘味的季节》 《人气天后vs高岭之花！》 《惊天秘闻，学院女神不为人知的一面》 有的还配了照片，照片的背景是夕阳斜照的走廊，阳光透过窗户把教学楼染得通红萧瑟，两个女生倾情对望，眼眸映着微光，仿佛这一望就是永恒。 下面还一大堆跟帖。 …… 一管怒气槽在少女的头顶开始噌噌噌地往上涨，晴香握着手机，用力得指节发白。 “这些狗仔队真的是够了！” 完全就是断章取义嘛～ 这样下去自己还怎么做人？ 手机又震了起来。 “看了嘛？” 还是砂羽。 还是那么单刀直入。 “……看到了。” “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 晴香额角青筋暴起，虽然她也承认，自己还是喜欢女孩子，但和惠之间绝对清清白白。 而且最关键的…… 她们学校严禁早恋！ “这是诬陷！彻头彻尾的构陷！” “……是吗。”砂羽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晴香立刻敏感地觉察到了： “喂，你这个‘吗’用的有点微妙啊！” “是吗。” “又来！难道你不信我？” “……” 沉默。 “…………这不是我相不相信你的问题。”电话那头的砂羽似乎叹了口气，“而是事实根本让人不能不信啊！” “什么事实？事实就是深田送了我一张演唱会的门票而已！” “怎么，你难道不知道？” 电话那头的砂羽反而提高了大惑不解的语气，倒把晴香给问住了。 “我……应该知道吗？” “你以为，迄今为止深田邀请过多少人去听她唱歌啊！” “这……”晴香继续懵逼，并且不由自主地有些害怕，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什么糟糕的事情就要发生。 “你是第一个。”砂羽慢悠悠地向她揭示了真相。 晴香愣了一瞬，惠在学校号称“传说的歌姬”，人气爆棚，圈粉无数，据说已经有演艺界的经纪公司找她洽谈出道事宜了。晴香一直以为像这样的风云人物肯定私下拉了不少赞助才有今天的人气，没想到自己居然是头一个被邀请的人。 “然后明天演唱会表面上是艺术团的纪念演出，但全校都清楚，纪念只是个噱头，其实就是深田惠的个人专场。” “……” “最后，她只邀请了你一个人。” “……” “现在，你要让我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晴香一顿无语，“人家只是表达一下感谢而已，谁知道那些狗仔队怎么掰扯到这上头去的？！” “……” “再说了，一个女生邀请另一个女生去听自己演唱会，这就百合了？如果这样都说得通，那咱们俩不早就成班对了？简直毫无逻辑！” “……” “我懂了！” 仿佛灵光乍现，晴香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深田是学院女神，新一代玉女掌门，身为校园风云人物，一定有很多人嫉妒她的人气，于是借机黑她，而我则不幸成为了陪葬品！” 晴香把祠堂闹鬼事件和天目小学事件详详细细说了一遍，期间砂羽一直不吭声，似乎在认真聆听。 “所以，现在明白了吗？” “……” “……” “……” 持续的沉默。 自从晴香说出最后那句话到现在，已经不知过了多少分钟，听筒里只能听见细微的呼吸，和电流的杂音。 终于！ 电话那头再次传出了砂羽的声音： “好吧，我相信你。” “谢谢。” “现在不是表达感谢的时候，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深田的邀请……还去吗？” “当然不去了啊！”晴香想都不想，立刻回答。 虽然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歪，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现在肯定全校学生都在关注着演唱会，去了就坐实了流言，晴香自问还没傻到这种程度。 而且，流言之所以称之为流言，兴得快去得也快，只要自己拒绝出席惠的个唱，流言必定不攻自破。 第二十六章 歌姬 第三天清晨。 临近早读，雪夜山附属高中的校门口，汇满了相同制服的学生，到处时起彼伏一片“喔哈哟（日语：早上好）”，谈话声、说笑声渐渐模糊在晨风中。 晴香默默汇入上学的人群，感觉气温好像降低了许多。 虽然晨风吹在脸上的确仿佛刀割，虽然树木好像抵挡不了似的发出嗖嗖的呻吟，虽然路旁的小花小草也都缩紧了身子。 但是！ 晴香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股冷空气似乎并非来自天气，而是来自身周。 每当她经过某个同学的身边，都会被偷偷瞄上一眼，那种眼神……就好像在看待垃圾。 并且，校园的四处都能看到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讨论的学生，他们在谈什么晴香不得而知，但只要一看到她，那些人都会立刻住嘴，然后散开。 晴香越走越觉得不对，难道自己今天打扮得很奇怪？ 她带着巨大的疑惑走向教室，班上已经来了不少人，大家都在议论纷纷，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味道。 而这种味道，也在晴香踏进教室的一瞬间迅速转变为沉重。 犹如时间冻结，空气里寂静如死，全班的视线就像一把利剑刺了过来，集中的程度几乎让人窒息。 但下一秒，一切又恢复了正常，仿佛刚刚只是瞬间的幻觉。 晴香终于忍不住了，坐回位子立刻就把询问的视线投向邻桌，后者瞄了她一眼，赏了她一个后脑勺。 “卧槽，连砂羽都……”晴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结果直到那天中午，她都没能拿掉头顶那个巨大的问号。 ※※※ 接下来便是午休时间。 日本的学校作息和国内不同，中午休息时间相当紧凑，所以一般来讲早上出门前家里都会准备便当让你带到学校。 这就涉及到日本赫赫有名的便当文化，相熟的同学往往会并桌吃饭，过去晴香也是这样——她的午餐大多是和砂羽并桌吃，两个人经常做一些卡路里的等量交换，砂羽甚至还吃过晴香咬了一口的寿司…… 但今天情况不同。 砂羽似乎一直在躲她，第四节一下课就不见了人影。 不过晴香不打算让她得逞——她已经快被学校里这种诡异气氛弄疯了，眼前仿佛笼罩着重重的帷幕，把真相关在了一片迷雾之中，而唯一打开这个约柜的钥匙，就在砂羽的手中。 晴香收拾好便当，接着便出了教室，一路上迎接她的仍然是那种如视污物的目光，晴香没有在意，沿着楼梯一层一层向上爬。通往屋顶的门很快找到了，油绿色的铁门上用胶带贴着禁止进入的牌子，不过已经被破坏了。 “果然。” 两人认识这么久，晴香对死党的脾气了如指掌，砂羽能去的地方不会超过3个，而天台就是其中之一。 果然，钢筋混凝土的屋顶上，有个高大的身影独自坐在那里，手里拿着菠萝面包。 晴香反手将门锁好，以防“人犯”逃走，然后身段笔直地走向她。 砂羽立刻听到了来自身后的脚步，她稍稍侧头，再发现晴香之后马上把头扭了回去。 这是意料之中的反应，事到如今晴香已经不会被这种程度的无视伤害了，只要人没跑就好。 她走到砂羽身后站定，微微前倾身体： “鲜奶蛋糕？” 砂羽明显僵了僵，但没回头。 可惜这个细微的举动已经落在了晴香眼中，少女不着痕迹地笑笑，在她身边坐下，打开自己的便当盒。 “那么～蜜糖吐司？” “……” “还是说……果然还是蛋包饭？加披萨酱的那一种？” “……” “因为是奶奶亲手做的，甜味完全有保证喔？” 然后她的便当盒就被一把抢了过去。 勾引计划成功！ “就知道这家伙对甜食一丁点抵抗力都没有。”晴香心想。 “既然接受了道歉，现在可以和好了吧？” 砂羽把头撇开。 但手上的蜜糖吐司却没放下。 “这个死傲娇。”晴香在心里狠狠吐槽了一句。 自己所认识的那个永远单刀直入的白川砂羽哪儿去了？ 还是说…… 其实这才是她的隐藏属性？ “好吧，既然这种份量还不够的话……” 晴香站起来，摆出沉痛又严肃的表情，向砂羽低头躬身。 “对不起。” 然后…… “虽然这话由我来说有点莫名其妙，但总体来说还是……对不起。” “你这也叫道歉？”砂羽总算开口了，“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高高在上的道歉，好像我在无理取闹一样。” “……………………本来就是嘛。” “请不要用那种好像不想让人听到，其实谁都听的到的声音念叨！话说你到底想被原谅，还是绝对不想被原谅啊！” “可我确实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 “……怎么，你真不知道？” 砂羽瞪大眼睛，像是听到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晴香敛容整肃，再不嬉皮笑脸了，对华进行到这里已经接近了问题的核心，必须认真对待了。 她摇了摇头。 砂羽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掏出手机： “你自己看吧。” 手机里，打开的是昨晚演唱会的录像。 被用作演出场地的体育馆里人山人海，舞台上的惠身姿华丽，台风稳健，情绪从一开始就飙到最高点，一下子就把整场演出的气氛带到制高点。 “悪女になるなら，裸足で夜明けの電車で泣いてから……” 几乎所有听众都迎合她的情绪，荧光棒满地开花，欢呼与掌声大幅撼动整间体育馆。 “这个怎么了？”晴香莫名其妙地问。 演唱会的场面热烈到近乎失控，但身为人气天后，如果没有这么强烈的反响反而不正常。 所以砂羽究竟要自己看什么？ “看下去。”砂羽说。 晴香只好低头继续看，渐渐地她发觉不对了。 视频很短，只录制一小部分，现在屏幕里的演唱会已经进行到尾声，作为结尾的高潮，本该用一首劲歌把气氛推向顶点，然而惠却意外地选了一首静歌。 而且还是一首中文歌。 “但华丽的星途，途中一旦畏高，背后会否还有他拥抱……” 歌词从惠的嘴里和着伴奏娓娓而出，在空气中不断振动出优美的旋律。 “……在台上任我唱，未必风光更好，人气不过肥皂泡。” 少女轻柔的嗓音不断编织着摄人心魂的魔音，如潮的欢呼渐渐沉默了下来，现场的观众都沉入了音乐里，有的人和着节拍轻哼，有的人闭上眼睛默默沉醉。 这时镜头正拉到惠的脸上进行脸部特写，聚光灯下少女的瞳光闪动，耀眼夺目。 “即使有天开个唱，谁又要唱，他不可到现场，仍然仿似～白活一场……” 舞台上的惠，仍然不断一字一句编织着歌词。 “几多爱歌给我唱，还是勉强，台前如何发亮……” 晴香呆若木鸡，凝固得仿佛什么意义深远的雕塑，这每一句歌词都仿佛一个巴掌拍在她脸上。 而昨晚她才说过的话，更嘲讽般地在脑海中回荡不休： “事情完全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深田同学邀请我去演唱会，完全是因为前阵子我帮她解决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她在表达感谢而已。” 最后…… 砂羽利剑一样的嗓音，又从侧面扎了过来： “这就是你说的，完全没关系吗？” 晴香：“……” 她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要被人当作垃圾一样对待了。 因为萦绕在惠眼里的…… 不是辉光。 而是泪光。 ※※※ “这个……那个……” 事态发展完全超出预期，那一句句意义不明的歌词，那一声声饱含深情的演唱，还有那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惠这家伙到底是想怎样？ “也许……她只是……就是……唱得比较投入而已？” 砂羽：“……” 晴香：“……” 砂羽：“……” 终于晴香也没声儿了，这个理由牵强到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也难怪砂羽会生气，所以…… 咦？ 等等！ “不对啊～”晴香突然反应过来，“我和深田的事……你为什么生气？” 第二十七章 修罗场 剧烈的爆炸陡然发生，浩浩荡荡，如飓风般瞬间席卷，一切都在急速崩塌、破坏、毁灭，仿佛世界末日降临——在晴香脑海中。 她忽然发觉自己又闯祸了。 因为砂羽炸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们是朋友吧？朋友间不该有秘密的吧？欺骗、隐瞒都是不允许存在的吧！然后你都做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啊！” 连珠炮似的轰炸，语速快如出膛子弹，让人完全无法招架。 晴香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是，我知道错了！可是，砂羽……” “干嘛？！” “你……脸红……什么……” 砂羽全身剧震： “这是生气，生气啊！” “啊，嗯！嗯嗯！”晴香点头如捣蒜，感觉自己似乎重重踩上了一枚特大号地雷。 “你这种秒答的态度不觉得太敷衍了吗？” “那，那个……” “难道你不相信我的话？” “相信，相信，超信的！” “所?以?说～！秒答太敷衍了啊！” …… 于是尸骨无存。 ※※※ 当天傍晚。 校园附近的木村咖啡屋。 深褐色基调的雅致装潢，雅致得不像时下的咖啡店。 这里是距离学校最近的咖啡屋，也是附属的学生最爱的聚会场所，刻意做旧的榆木地板，挑高的穹顶上装饰着精美的吊灯，典型的西班牙风格。 临窗的座位，晴香坐在砂羽对面，小心翼翼地递上一杯维也纳可可，顶层覆盖着厚如小山般的鲜奶油，光用看的就能让你甜到发腻。 “赔礼……这样可以了吧？” 砂羽“啪”地一拍桌子，冒着火的视线立刻就压了下来： “我才不是那种用甜食就可以收买的女孩呢！” 然后一把夺过维也纳可可。 晴香：“……” “所以呢？”砂羽啜了一口可可上的奶油，“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就是关于学校里的流言啊！”砂羽说，“你不是保证和深田绝对没有苟且之事吗？” 提到这个晴香就觉得郁闷，那会在天台上她好说歹说，砂羽就是不肯相信，直到她被逼发了一个毒誓，才肯勉为其难地移步到这里。 可誓言是能乱发的吗？ 这个世界可是有神祗的啊～ 砂羽突然忽地一下凑近了身体： “还是说，晴香认为和深田同学持有禁忌之恋的嫌疑才……” “怎么可能！”晴香立刻否认，“放心吧，这件事我会找深田说清楚。” 砂羽没吭声，点点头，起身： “走吧。” “去哪儿？”晴香被她弄的莫名其妙。 砂羽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不是要找深田把话说清楚？” “是啊。” “我陪你去。” “哈？” 晴香惊疑不定，什么情况这是？ “怎么，我不能陪你去？”砂羽反问，“还是说……其实你压根就不想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晴香说，“我就是觉得……” “那不用说了。”砂羽一边说一边干脆把晴香的书包拎到自己肩上，冲她微微偏头。 “走吧。” ※※※ 回学校的路程并不算长，走过一段林荫步道就是，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谁也没有说话，晴香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是被正宫拎去找小三算账的出轨丈夫。 “不不不，这一定是错觉！”晴香赶紧摇头。 “砂羽只是出于朋友的义气所以不能不管，无法坐视朋友陷于流言挺身而出，一定是这样！” 然后…… 她就看到深田惠在教学楼的转角出现了。 晴香正想迎上去打招呼，还没来得及张嘴，走在前面的砂羽已经杀了上去。 的确只能用“杀”来形容了，砂羽的气势既像一位正在冲锋的战士，又宛如战舰破开巨浪，在惠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就以一个壁咚的架势，把她压在了墙角。 “你就是深田惠吧？” 惠惊呆了，眼前的女巨人足足高她一头，英气勃勃的脸上冰一样冷，压倒性的气场简直让人腿软。 晴香也觉得腿软——是给吓的，砂羽到底想干什么？ “麻烦你以后离晴香远一点，你这个狐狸……呃，深田同学。”砂羽说。 霸气。 冷漠。 感觉你只要说“no”，她就会把你拎起来扭断你的脖子。 空气…… 一下子就凝固了。 惠呆若木鸡地看着面前高她一头的美丽少女，那居高临下的视线刀一般锐利，黑色的眼瞳仿佛能够吸收一切光线。 不！ 那整个人都仿佛成了无尽深渊，并且马上就要从里面破出一只恶鬼来。 她本能地就有些畏缩，但最终还是倔强地抬起头，夷然迎接对手压力十足的凝视： “你在说什么啊～难道我就没资格当伊藤的朋友吗？” “晴香才不需要你这么沉重的友谊。”砂羽说。 惠立刻反驳：“我怎么就让人觉得沉重了？” “难道不是？”砂羽反唇相讥，“自己看。” 她掏出手机联上校内bbs，然后把它按到惠眼前。 惠的瞳孔一下子就放大了，显然她还没留意到这个，看着上头不断滚动的标题，少女的脸色先是一白，跟着刷地变得通红。 “看到了吧。”砂羽收起手机，“你已经造成困扰了，所以以后请离晴香远一点。” 在看到手机屏幕的时候，惠的气势本来消失了，这时突然又不知何故地强冒出头。 “就算这样，那又如何？”她直着脖子叫道，“本来就是流言而已，不去在意不就好了吗？身正不怕影子斜这句话难道没听过吗？” 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本能，但开始绝地反击的惠犀利无比。 “再说了，有没有资格和伊藤做朋友，也是我和她的事，轮不到你插嘴的吧！” 砂羽攸地捏紧了拳头，头顶仿佛有一管怒气槽正在猛涨。 “晴香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是她什么人吗？” “我是她……朋友。” “既然只是‘朋友’，不觉得管太宽了吗？” “……我们之间的羁绊不需要向你说明！总之你给我走开一点，晴香才不需要你这么麻烦的朋友！” “你才是，那种明明没人拜托，却还要管东管西，拼命想维持关系的女友……不对，是闺蜜属性，给我适可而止吧！” “唔…！” “呜～！” 战斗开始逐渐升级，其惨烈程度几乎能听到枪炮齐鸣的爆炸声，还要加上电闪雷鸣的特效。 惠和砂羽毫不相让互相瞪视，视线的交汇处擦出的火花几乎能够点爆空气。 晴香傻眼般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明明本该由她自己出面解决的问题，事到如今反而没她什么事儿了。 晴香仰首望天，深深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叹出了三个巨大的字： 修罗场。 ※※※ 当晚，月泷神社。 “我回来了。” 有气无力的声音。 晴香推开家门，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今天发生在学校里的修罗场，吸引了许多学生的注意，作为漩涡中心的晴香受到了大量关注。 如果只是普通的女生吵架也就罢了，但问题砂羽那几个突然掐断的话，晴香全听见了！ 再联想到之前的点点滴滴…… 晴香又不是情商低下的后宫主角，事到如今如何还看不出来？ 砂羽这家伙，绝对有问题！ 她和自己这么要好，目的何在这一点非常值得深究呢～ “心机啊，太心机了！”晴香暗暗感慨。 所谓防火防盗防闺蜜，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差点就被她的外表骗过去了…… 好在自己发现得早。 看来以后得离她远点。 晴香在心里暗暗提高了警惕。 第二十八章 诅咒人偶 然而此后一连几天，一切风平浪静。 学校正常地上课，老师的讲解一如既往那么无聊，砂羽再也没有什么过分的言行，晴香的“生意”也逐渐火热，总之一切都日常得不能再日常了。 于是晴香也渐渐放松了警惕，开始专心致志忙着赚钱了，并以为生活会这么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那一天…… 直到那一刻为止。 然而，那一天，那个时刻。 一切，要从那个午夜的嘉年华说起。 ※※※ 午夜整点，欢呼声伴着嘈杂的掌声，雄壮的篝火燃起冲天烈焰。 这里是雪夜山的嘉年华现场，从公园门口一直延伸到街道上，一路张灯结彩，各种摊位沿着步道延绵起市，一条街上章鱼烧、关东煮、掷环、气弹、甜苹果……各种小吃和娱乐琳琅满目，把嘉年华搅得热闹非凡。 惠穿着浴衣，随熙攘的人流走在街上，木屐在地上踩出“哒哒”的声音，现在的她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女生，和舞台上那个耀眼炫目的歌姬天壤之别，看起来一点也不起眼。 “咦？” 少女突然看到一座魔法屋。 那是一顶简简单单的帐篷，上头画着魔法的六芒星，没有招牌，没有顾客，仿佛被遗忘的角落，就那么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 “奇怪～为什么……会这样呢？” 惠不由自主地感到好奇了，按理说魔法屋还挺时髦的，位置虽不起眼，但也没被别人挡住，可明明那么大的人流，为什么一个也没进去？ “深田同学，不进来坐坐吗？” 声音从帐篷里传来，惠吓了一跳，对方连帘子都没揭，居然被认出了自己？ 她好奇地揭开布帘，里面坐着一个高瘦的女人，披着魔法斗篷，戴着尖帽，看起来就是那种嘉年华上经常见到的魔女打扮，只是脸上带着比卡丘的面具，认不出模样。 “你是……” “你有问题想问我吧？” “诶？” “你很迷惑，很彷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需要有人指点迷津，对吧？” 惠哑然，虽然可以理解，开魔法屋的总要把自己弄得神秘一点，可这个人…… 也太自说自话了吧？ 然而温柔如她，自然不会像某位“切开是黑的”巫女那样深挖痛点拼命吐槽。 她甚至有些同情对方，这间魔法屋明显生意惨淡，想必作为它的主人，这位同学的心里一定也很困扰吧…… “对不起，我想～也许我不需要帮助。”惠礼貌的说。 可惜话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了。 “不，你需要的喔。” “诶，诶～～？”惠忍不住失笑出声，心想这份自以为是是不是太过头了点？ 然而对方却没有笑。 虽然她的脸被隐藏在面具之后，但她的身体、呼吸……以及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明——她没有笑。 “你需要的喔。” 格外平静的声音，就好像这句话她从来不曾说过一般。 一股莫名其妙的火气，开始从惠的脚底升腾而起。 她伸手指向对方开始说教： “我说，故作神秘的确是魔法屋的经营之道，但过头的话，不觉得做作吗？” “你需要的喔。” “你……” “你需要的，真的。” 仍然是不厌其烦地重复。 所以格外冷静的嗓音也就让人格外火大。 惠隐隐感觉有些绷不住微笑了，那种莫名的烦躁正侵蚀着她的神经。 她望着面前那张面具，声音第一次冷了下去： “我并不觉得彷徨，也没有迷失，请你不要再自以为是了，好吗？” “是吗。”对方淡淡地反问，接着稍稍抬头。 “那么，你为什么要留下呢？” 惠僵住、凝固。 既然觉得可笑，既然已经生气了，那么掉头就走不就可以了吗？何必在这里多费唇舌？ 说白了，这里不过就是后夜祭上一个无人问津的项目而已。 可为什么身体动不了？为什么它要拒绝自己的命令？ “因为你的身体在拒绝你。”女巫的声音空灵飘渺，如同来自远古。 面具上，那双可爱的眼睛仿佛带着直射人心的魔力。 一缕咸咸的液体流进惠的嘴角，少女又一次愣住了： 为什么……我会哭？ “因为你觉得委屈。”女巫的口气冷得仿佛结了冰，“你有了珍视的朋友，然而却有人阻止你们成为朋友。” “别说了……” “你委屈，你痛恨，恨不得要杀掉那个碍事的家伙。” “别说了！” “可你不敢，你害怕，只好把痛恨埋在心底。” “别说了啊啊啊啊～！” 可那一字一句，却还在不断地钻进耳朵，撕裂她的伪装： “可痛苦是会生根发芽的，埋得越深就痛得越久，你已经要被逼疯了，你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所以才会进来的吧？？” “啊啊啊啊！” 歇斯底里的尖叫。 女巫平静地面对着眼前疯了一般的歌姬，即使眼前的场面看起来那么奇怪，但她就那么平静地等待着。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惠的尖叫渐渐小了下去，她才又一次开口： “你已经迷失了，靠着自己的力量走不出这个十字路口了，想听听我的建议吗？” 惠沉默，长久的宣泄终于让她感觉到一丝丝地痛快。 可痛快之后，依然是迷茫。 但这一次，她平静地接受了自己： “你说吧。” 一个人偶被递到了少女面前，上头的娃娃脸带着可爱的笑容，嘴角弯成巨大圆弧。 不知为何，惠突然打了个寒噤。 这个人偶，怎么那么…… 诡异？ “给你这个。” “这，这是……？” “诅咒人偶。” 惠瞳孔放大，凝固。 “你想杀了那个人，只是害怕被发现，害怕承担罪業，”女巫说，“但它，能解决你一切烦恼。” 惠本能地开始后退，可她没逃走。 女巫俯下身子，凑到少女耳边： “想想你的痛恨，想想你的委屈。” 语音如罂粟般甜美。 带着致命的诱惑。 空气中流荡着暖洋洋的气氛，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都感受到这令人舒服到麻痹的错觉，如同一种不可抗拒的诱惑——带着地狱里来的阴冷，却甜美异常。 “只要你随身携带，每天在上面扎一针，十天之后，你的敌人就会死掉。” “不，不可以……” “解脱就在你的面前，伸手就能拿到，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我，我……” 惠本能的知道这样不对，只是她的思想已经完全麻痹了，似乎自己一生最大的目标就在眼前，只要走上去，去听从它的吩咐，自己的目标就可以达成，自己的理想就可以实现。 “不要～！” 尖叫骤然爆出，关键时刻惠拼尽了全身的力气逃出了帐篷。 她拼命地跑，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她，就这么跑出步道，跑离祭典，一直跑到路边的小树林里，才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 手心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 惠瞥了一眼，这才发现自己不知怎地居然把那个可怕的人偶带出来了。 “不行！这种东西必须还回去！” 她反身又向帐篷冲去，可到了那里，又硬生生地顿住了。 帐篷，不见了。 角落里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就好像它从来不曾出现过。 惠问遍了附近的摊户，可所有人都在莫名其妙地看她，好像在看着一个疯子。 “这位同学，逛累坏了吧？那个角落一直都空着呀？” “就是，谁会把摊位搭在那么不起眼的地方啊～” “嘉年华一开始我就在这里了，从没见过你说的魔法屋。” ……各种各样的回答，不断在少女耳边回响。 惠愣愣地站在那里，感觉这些声音距离自己仿佛几个世纪一般遥远。 只有一个声音，清晰得仿佛就在耳畔低语： “接下来，就由你决定。” 惠站在依然川流不息的街道上，街边的小摊喧闹的叫卖，后夜祭里嘈杂的人声，不远处高耸入云的大厦前的巨幅广告，便利店老板娘温和地微笑……可这一切她都感觉不到，仿佛那些都是藏在画框里的人。 “想想你的痛恨，想想你的委屈。” …… “你想杀了那个人，只是害怕被发现，害怕承担罪業，但它，能解决你一切烦恼。” …… “只要你随身携带，每天在上面扎一针，十天之后，你的敌人就会死掉。” …… “解脱就在你的面前，伸手就能拿到，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 她慢慢握紧了手中的人偶。 ※※※ 砂羽病了，一连几天没来上学。 关于砂羽生病的情况，很快就在班级里传开了。晴香走进教室时，班长正在和几个班委议论这个，见到晴香立刻招呼她： “白川同学都请假好多天了，我们打算以班级的名义去探望她，伊藤同学，你觉得怎么样？” 班级里谁都知道晴香是砂羽的闺蜜，自然征求她的意见。晴香思忖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还是我去吧～万一是流感的话，人多了可不太好呢。” 她把情况和几个班委说了下，众人也都表示理解，生活委员是个很爱叹气的女生，她悠悠地叹了口气： “白川同学平时身体挺好呀，从没见她请过病假，怎么这一次……” “不要在意，生病也是没办法的。”晴香随口说，心里却有点奇怪。 班委们说的没错，砂羽身为女篮中锋，身体素质一向不错，无缘无故怎么突然就病了？ 到底两人是朋友，何况砂羽也病了很多天没有，晴香决定放学后就去探望一下。 ※※※ 然而一到砂羽家，晴香立刻发觉情况不对！ 接待她的白川伯父神色萎靡，房子里光线被控制在昏暗的程度，客厅里的电视也被调到了静音，在那里无声演绎着节目。 “发生什么了吗，伯父？”晴香无不担忧地问道，隐约感觉到这里似乎发生了大事。 果然！ 白川先生沉默了好一会儿，长长地叹了口气：“砂羽的病情加重了。” “诶？” “伯母刚刚把她送医院抢救了。” “送医院？抢救？” 晴香吓了一跳，砂羽虽然病了几天了，不过晴香曾经和她通过电话，无非就是寻常的感冒发烧，以她运动员的体质，本该很快康复，可现在非但没康复，反而还严重了？ 甚至要到医院抢救的地步？ 最初的震惊之后，晴香很快冷静了下来，无论如何，现在砂羽的身体最重要，她向白川先生打听了医院的位置，便立刻飞奔出门，骑上单车向医院赶去。 ※※※ 雪夜山市综合医院。 白色的建筑在夜色中静谧沉寂。走廊里、楼道间……到处都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这里是重病患者的房间。每个房间里都充满着死亡的气息，吊瓶滴答作响，仿佛在给生命倒计时。 晴香来到医院时，看到的就是这般景象。 长长的走廊里空荡荡的，少女一眼就能看到坐在门口长椅上的白川夫人。 “伯母！” 晴香连忙跑过去，白川夫人看起来整个人都变了，原本总是挂在脸上亲切和蔼的笑容不见了，她的脸色苍白，完全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 “我听到消息就马上赶来了。”晴香说，“砂羽，怎么样了？” “还在观察。”白川夫人强打精神做了回答，“医生说，有可能是新冠。” 晴香愣住了，新冠病症初期的确很像普通的感冒发烧，难道因为这个被耽误了？ “刚才医生帮我做了核酸检测，还好是阴性，可是砂羽她……” 晴香循着白川夫人的视线透过玻璃看向病房，砂羽躺在病床上，全身插满导管，脸上罩着呼吸器，英姿飒爽的美少女此刻看起来那么柔弱。 “砂羽……”晴香不由自主抓紧了门檐。 医务室的门被推开了，全身裹在严严实实隔离服里的医生走出来，白川夫人立刻迎了上去： “医生，情况怎么样？” “不是新冠。” 白川夫人稍稍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医生的第二句话又把她的心提起来了： “我们也不知道原因。” “这……” “患者心肺功能不断衰竭，生命特征持续减弱。这种情况之前我们也没碰到过，这是第一例。” 第一例就意味着没人见过，治愈的可能性极低，白川夫人“嘤咛”一声向后就倒，晴香连忙扶住她。 “现在该怎么办，医生？” “只能先观察一阵再说了。”医生无奈地长叹一口气，“不过，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走廊的空气，一下子就凝固了。 这简直等于下了病危通知书！ 第二十九章 推理 雪夜山附属。 新鲜的空气和温暖的阳光使人觉得非常舒适。教室里窗明几净，讲台上，年逾五旬的老师拿着教鞭敲打着黑板。 “nahco3溶液中存在着na+、h+、hc、c、oh-，其电荷守恒关系为:c(na+)+c(h+)=c(hc)+c(oh-)+2c(c)……以上。” 讲台下黑压压一片的学生，个个目不斜视，只有晴香虽然也正襟危坐地看着黑板上一大截复杂的化学公式，目光却全无焦距。 砂羽的病越来越严重了…… 昨晚放课后晴香又去了趟医院，砂羽看上去更加虚弱了。 医生还是查不出具体的病因，实在令人担心不已。 前排突然射来的纸团打断了少女的思绪，晴香摊开一看，纸条是结衣写的，内容也很简单，向她求一个御守。 这种事现在几乎天天都有，晴香从书包里拿出一枚御守，写上结衣的名字，包在纸团里掷了回去，可没想到过了没多久，那枚御守又飞回来了。 而且还附着一张新的纸条： “不是我要的，给深田的。” 惠？ 晴香陡地怔住。 怎么她也出事了？ ※※※ 下课铃适时响起，总是把话越讲越长的化学老师离开后，教室里顿时被甚于平时的喧嚷笼罩，同学们大多洋溢着解脱感，晴香可没这个心思，她俐落地拦住准备走出教室的结衣，决心把事情问个清楚。 “事情是这样的……”听完晴香的问题，结衣露出稍稍有点担忧的表情，“深田同学这几天不知怎么回事，总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排练的时候经常走神，那天的在公演上居然忘词了……” 被她这么一说，晴香也觉得惊讶，刚刚她就觉得奇怪，结衣是艺术团的成员，印象中艺术团的成员都亲切地称呼惠“惠酱”的，结衣什么时候变这么客套了？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精神不佳不该先看医生吗？ 仿佛为了回答她心里的疑问似的，结衣继续说道： “大家都很担心，你也知道，深田是团里的台柱，如果她出了问题，整个校艺术团都要受影响。 一开始我们以为她是过度疲劳，又或者压力太大，就建议她休息去看医生，可她却发火了。” “发火了？” “是啊～你也知道，深田平时非常温柔的，对谁都很好，可那天她发了很大的火，还摔东西，一个劲地说自己没事，说我们多管闲事，简直像变了一个人。我想～深田也许最近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所以，所以……所以我才想帮她求一个御守，保佑她早点走出来。” “是这样……”晴香用手支着下颌，流露出思索的表情。 从结衣的描述中，她能感到事情不同寻常，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可惠到底碰到了什么呢？ 难道自己住在砂羽家里的事情终于暴露了？ 很有可能！ 这可以解释她所有的异常行为。 晴香一个头两个大，最担心的情况终于发生了，如今砂羽还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而惠又…… 她决定去找惠解释清楚，至少先把比较简单的这头安抚下来，怎么说惠也是里奈的小姑，深田家的大小姐，如今神社装修已近尾声，距离里奈参拜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她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节外生枝。 “御守就先不用了，惠的事我有办法。”她对结衣说，“带我去找她吧，我来和她谈谈，应该就没事了。” ※※※ 艺术团的排练室位于教学楼东侧的体育馆，从教学楼过去要穿过一片红枫林。 晴香刚到体育馆门口就愣住了，这里的气温明显比另一侧低了些许——这种变化对普通人来说毫不明显，然而身为巫女，晴香的五识异于常人，却能很清楚地感觉到其中的变化。 “怎么了？”结衣觉察到了晴香的异样。 晴香微微摇头，心情愈加沉重：体育馆里怎么会有鬼？ 两人顺着楼梯上了二楼，晴香越走越觉得心惊，体育馆绝对有问题，她可以觉察到鬼物的气息，只是淡淡地极不明显，令人无法判断源头究竟在哪。 不过这难不倒晴香，既然这里有鬼，就一定会留下鬼物的痕迹，而所有鬼物留下的痕迹都逃不过她的洞察之眼。 根据痕迹，就能发现鬼物的踪迹！ 她不动声色边走边看，前面就是被用作艺术团排练地的室内篮球场了，而所有鬼迹的线索也指向同一个房间！ “深田，有人找你！”推开室内篮球场的门，结衣冲着里面喊。 惠正在坐在那里化妆，看到晴香的一瞬间忽然站了起来，神情紧张，眼睛都直了。 晴香也愣住了，结衣推门的瞬间她明显感觉到一股污秽的气息扑面而来。 腥臭！ 难闻！ 仿佛腐烂的尸体！ 是鬼气！ “深田……？” 惠二话不说转身就跑，以前她每次看到晴香都要扑上来叽叽喳喳，亲热得恨不得把自己融进晴香的身体，可这一次…… 她却在逃跑！ 可她没跑走，结衣一把拉住了她： “深田，你别走啊，有人找你～” 惠拼命想要挣脱她，推搡的时候一个东西从她的口袋里滑出，掉在了地上。少女立刻察觉俯身去捡，可惜来不及了！ 结衣抢在惠之前把它捡了起来： “深田，你掉东西了。” 人偶被亮在了空气里，那是一个诅咒人偶，肮脏，破旧，明明是在笑，但一直咧到耳后的嘴看起来却说不出地诡异。而人偶的脸上头分明刻着两个单词： 白川砂羽。 空气里霎时间寂静如死，所有人仿佛都成了一根根木桩。 极静的环境下时间地流逝无比漫长，最后还是结衣率先开口： “这个是……诅咒人偶？” 没有人回答，因为根本不需要，谁都认得晴香手里的东西——在无数的电视剧、杂灵异节目里被反复应用，毫无疑问，那就是诅咒人偶。 “为什么……人偶上……会有白川同学的名字……” 结衣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这个有点儿天然呆的少女终于也慢半拍的反应过来了。 “难道说！白川同学突然病倒，是，是……” 她用双手捂住嘴，像在拼命压抑着什么，后头的话竟然不敢再说下去。 惠攸地一震。 像从梦魇中惊醒了一般。 “白川病了？！” 震惊。 不信。 却没能打破空气里的死寂。 众人依然静立着，仿佛钉子般地一动不动，而投向她的目光，却越来越陌生——越来越让人不安的陌生。 惠骤然醒悟，无声的世界正把最严厉的指控加诸在她身上。 她第一个就望向结衣身后的晴香： “伊藤同学，你，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焦急让少女变得语无伦次，话都还没说完，人群中又爆出了一个声音： “我，我简直不敢相信！” 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各种各样的议论终于在人群里爆炸了： “听说惠酱之前和白川同学吵得很凶，难道说……！” “好过分……” “太可怕了，实在太可怕了～” ……议论声不大，却细如针尖，扎进你的心里，不停钻进脑海，不断共振、回荡，然后释放出夸张的回音。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是收下了人偶，可我一次也没用过！你们要相信我！”惠拼命争辩。 然而比起亮在空气里诡异狰狞的诅咒人偶，所有的说明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根本没有人听她的，大家仿佛不认识似的打量着她，她向结衣走去，结衣拼命倒退，她又向玉崎走去，玉崎也在后退……转眼围绕着惠的身周就腾出了一大块空地，大家都在躲着她，就好像躲着瘟神一样。 “不～～～～～！” 惠尖叫着冲了出去。 然而即便如此，情况也没有丝毫好转，萦绕在排场场中的议论反而在她离开后变得愈演愈烈。 不，简直得用群情激愤来形容。 艺术团的成员们你一言我一语，不断地把场面推向对惠愈加不利的氛围。 “呐～我说，是不是赶紧把这个人偶烧掉吧？不能让它再继续危害白川同学了啊！”结衣说。 提议立刻得到了全面赞同，人偶很快在火焰中化为了一堆灰烬。 众人这才陆陆续续地散去。 排练场中，就剩下晴香了……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看着。 甚至所有人都已经离开了房间，她也没有移动脚步，就仿佛已经变成了蜡像。 ※※※ 林荫蒙蔽的校道，惠不停地跑着。 身旁不时掠过午休中的同学，个个都在用诧异的眼神看她，这些眼神如今在惠看来全成了冰冷的凝视，于是少女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明明，明明什么也没做……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自从后夜祭的那一晚之后，惠就开始不断地在内心和自己战斗，天使与魔鬼彼此冲突、厮杀。 把人偶藏进最深的角落，又不自觉地翻出来。 无数次地拿起钢针，又无数次地放下。 整夜整夜地盯着它，以至于白天无精打采，做什么都没心思。 惨烈的战火几乎把少女的内心烤成一片焦土废墟。 但最终，天使战胜了魔鬼，好女孩的本质在关键时刻把惠拉离了罪恶深渊，所以直到现在她都没有没有启用诅咒人偶。 可是…… “我不明白啊～完全，一点也不明白啊……！” 少女奔跑的步伐，更急了。 现在她只想逃，不断地逃，逃离学校，逃离这个完全搞错了的小镇。 最好…… 也能逃离这个世界。 ※※※ 路边的小公园。 惠坐在长椅上，眼神呆滞仰望着天空，木然深远，仿佛一切都已归寂于无。 她已经这样坐了不知多久，本是艳阳高照的天空已经染满了流火的晚霞，天地间仿佛都被涂上了一层泛黄的颜色，然而少女的眼里却应不出夕阳丝毫色彩。 明天，这个消息就会传遍全校吧～ 传说的歌姬因为嫉妒而魘咒别人……这个消息一旦公开，一直以来自己苦心维护的玉女形象就会一落千丈，甚至彻底粉碎。 而校艺术团，肯定也不敢再要这样谣言缠身的主唱了。 “为什么……就是没有人肯相信我呢？” 绝望的色彩在少女的眼瞳不断扩散，就快要淹没她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声音从惠的背后传来： “我相信你的哟。” 惠猛回过头，他的背后正站着一个微笑而立的少女，穿着合身的校服，蹬着锃亮的皮鞋，流露着光辉双瞳闪烁出宛如邻家姐姐一般温柔的笑意。 轻风中，漫天的樱花随风飞舞，女孩柔顺长发、以及校服的裙摆也在随风飞舞，夕阳照在她身上，仿佛给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我相信你的哟。” 女孩俯下身，微笑着重复了一遍，而后直起身把被风吹乱的发丝拢到耳后。 是晴香！ “伊，伊藤……伊藤……” 一个重物毫无预兆地撞进了晴香的怀里，接着就是撕心裂肺的哭泣，像要把委屈在这一刻全部宣泄干净。 晴香无奈地抱住痛哭的惠，只能任由少女的眼泪不断打湿肩膀——现在无论如何也不适合把她推开了。 唔～该说终于被得逞了吗？ 晴香温柔地摸着惠的头发，直到耳畔的哭声渐渐转为抽泣，怀中的少女渐渐变得冷静，才轻声问： “现在能给我说说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惠揉了揉眼睛，稍稍离开让她贪恋不已的怀抱，开始讲述那天的遭遇。 她说的很慢，中间还穿插着许多无关紧要的内容，使得整个讲述过程非常混乱。 但晴香一直听的很认真，也不打断，直到惠已经说完了很久，依然默默地坐在那里。 她愿意相信惠不是没道理的，虽然从表面来看所有线索都对她不利，但看似天衣无缝的证据中却有一个小小的破绽。 晴香已经不是第一次去看砂羽了，如果砂羽真中了诅咒，她不会感觉不到任何异样。 这让晴香相信了惠无辜，但也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会这样呢？ 刚刚在艺术团的排练场，她明明感觉到鬼气的，虽然无法确定源头，但后来这股气息就消失了…… 这似乎可以说明惠有问题，可现在她就坐在惠身边，同样感觉不到鬼气。 那么排练场里的鬼气……哪儿来的？ 第二、为什么所有的鬼迹，都指向排练场呢？ 第三、惠的故事里，那个戴面具的女巫究竟是谁？又为什么要给她一个假的诅咒人偶？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惠已经不哭了，坐在晴香的身边令她有一种莫名的安心，她望着晴香，夕阳映在少女黑砂似的发丝上，泛着令人安心的微光，虽然晴香直到现在依然一言不发，但惠相信她一定能帮到自己。 就像当初把她从巨鬼的手中拯救出来，这次也一样，一样能把她从困境中拉出来，洗清她的委屈。 不为什么，就是相信。 她拿起手绢想帮晴香擦去额角的微汗，这个举动突然激活了沉默不语的雕像。 晴香一把拿过她的手绢，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指着手绢一角印着的大头贴： “她是谁？” 大头贴上，两名少女的头并在一起，甜甜地微笑着，其中一个不用说自然是惠，而另一个…… “是望月，望月羽衣。”惠说，“她是艺术团前任主唱，也是我最尊敬的前辈，当初就是她带我进艺术团的，而且一直以来都对我非常照顾，可以说，如果没有她，就不会有今天的我呢。” “是吗。”晴香不置可否，沉吟了片刻又问，“那后来呢？” 惠流露出悲伤的表情： “很不幸，她出了车祸，已经过世了。” “……” 晴香一言不发站了起来。 仿佛电破乌云，眼前的浓浓迷雾骤然荡开一线，无数的片段在少女的脑海中逐渐拼凑在一起。 她已经隐隐有些明白了。 但现在还不是说出“谜题已经全部解开了”的时候。 脑海中的拼图，还缺少最重要的一块。 第三十章 黑化反转 第二天中午。 雪夜山市，千代区。 这里是雪夜山的市中心，县议会、市政府、警察署、大部分金融机构、行政机关皆座落于此，而区内也聚集了不少商店，因而使该区成为全市的政治与经济中枢。 晴香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千代区的中心，眼前展开高大的建筑就是雪夜山的警署。 她是来借一样东西的。 望月羽衣的卷宗。 今天早上，晴香问生徒会借阅了学生档案，然而里头记载的信息大多都是晴香已经推理出来的，没法回答她心里的疑问，而望月家自从失去了女儿之后，也举家迁出了这座小城，所以唯一还能找到资料的，也就剩下这里了。 羽衣既然是车祸死亡，警署里肯定有当年的卷宗，晴香相信，这份卷宗应该能告诉自己什么。 晴香走进警署，径直来到前台： “你好，我想借阅望月羽衣的车祸案件卷宗，请问需要办理什么手续？” 警员从面前的电脑前抬头瞄了晴香一眼，继续打字。 晴香等了半天没反应，只好又问了一遍。 这一回那个警员总算放下了手头的工作。 “呐，这位同学。” “嗯？” “你还是高中生吧？案件的卷宗是不可以随便借阅的。” “我知道，可这件事情对我非常重要，能不能拜托通融一下？”晴香不放弃地追问。 可惜得到的依然是： “不行。” “真的不行？”晴香仍不死心，“如果实在感到困扰的话，我就在这里翻阅一下就好，行不？” “不行。” “拜托～这份资料对我真的太重要了……” “不行。” “无论如何都不行？” “不行！” “我这样求你也不行？” “都说了不行！你这人烦不烦？” “……” 晴香眼里的温度渐渐冷了下去，眼前这位警员看起来颇不耐烦，态度也很差劲，虽然坚持规定这一点无可厚非，但是…… 很遗憾。 伊藤晴香从来就不是惠那种好女孩。 少女身周的气场悄然转变着，某个黑恶魔的灵魂，开始渐渐在少女的体内复苏。 伊藤黑香，觉醒了。 ※※※ 当天下午。 晴香拎着网球包，又一次站到警署门口，深瞳反射着湛蓝的天空和流动的云彩。 虽然已经决定了使用“非常规”手段，但硬闯肯定不行，只会给自己惹来一身麻烦，说不定还得被送进监狱。 可偷偷潜入也不可能，警署安全系统完备，探头到处都是，潜入作战只会让自己变成掩耳盗铃的小丑。 但档案必须“借”到，否则真相很难浮出水面。 而且不能引起骚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怎么办？ 晴香低头看了看手机。 现在是14：00。 她戴上黑框墨镜，拎起网球包，大步走进了警署的大门。 现在正是一天当中气温最高的时候，下午的阳光斜照在寮署的值班室里，窗外油绿的树叶哗哗作响，惬意而慵懒。 值班的警员小林介一正有些昏昏欲睡，一个清洌的声音突然吵醒了他，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面前多了一个校服短裙的少女。 “你找谁？” 少女不回答，只是微微抬起了头。 足以遮掉半张脸的黑框墨镜隐去了她的眼睛，所以小林介一并没有发现女孩的视线正打在他身后的墙上，上头悬挂有警署全体警员的照片。 片刻，少女从镜框上收回视线，稍稍低头： “我找金井隆司。” “你是……” “我是他女儿。” 少女声音含混，还带着浓浓的鼻音，是感冒吗？ 不过小林介一并不太在意，把访客登记表递到少女面前：“请在这里登记一下。” 少女二话不说，提笔就在纸上沙沙沙地开始书写，片刻之后放下： “可以了么？” 小林介一随意瞄了一眼，少女的字迹工整漂亮，令人赏心悦目。 “可以了。金井课长在三楼，最靠左边的办公室。” “谢谢。” 少女说着就上了楼梯，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楼道的转角处。小林介一把登记簿收好，趴到桌上正打算接着打个盹儿，半晌之后忽然睁开眼睛，又从抽屉里把登记簿拿了出来。 表格上，访客姓名那一栏填的分明是两个娟秀的小楷——“金井晴香”。 “可金井课长生的不是儿子吗？” 这姑娘在说谎！ 联想到少女戴着巨幅墨镜，就连进门也不愿脱下，这只能有一个解释： 她不愿被人认出来！ 把这两点联系在一起，小林介一犹如醍醐灌顶，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么？” “原来是趁午休时间招高中生****么？” “看不出金井课长还好这一口。” 小林介一露出了心领神会的微笑。 14：03。 警署三楼档案室。 外头艳阳高照，静谧的空调把室内的温度控制在一个舒适的范围内，档案课课长金井隆司正拿着手机在沙发上看股市，门口突然传来了剥啄之声。 他不由得皱了下眉头，现在是午休时间，谁会在这个时候调档案？ 他起身开门，走廊里空荡荡的，午休时间大家都在睡觉，尽头一个执勤的警员也眯着眼乱晃，只有他的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的少女，一派学生打扮，修身合体的制服，超短裙下露出曲线优美的大腿，长发垂腰，脸上戴着大大的墨镜。 “金井课长吗？”少女轻声开口。 金井点点头：“你是……？” “抱……” 话音才起，少女的膝盖已经顶上了金井的小腹，丰腴的大腿在这一瞬间化为凶戾的武器，把金井磕得弯了下来。 “……歉。” 话音刚落，少女右手化为掌刀，切上金井的脖颈，将这位一米八几，训练有素的警察打晕了过去。 “借一样东西。”少女面无表情地说，从对方口袋里掏出钥匙，闪身进了档案室，重新掩上房门。 一切都在不到3秒的时间内完成，走廊里再次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尽头那个值勤警员依然在打盹儿。 14：12。 档案室的内间。 晴香从一大叠厚厚的卷宗上抬起头，闭上眼睛，一幕幕画面犹如电影一般地在她脑海中划过。片刻之后少女重新睁开眼睛，眼瞳深处有一丝精光闪灭。 “原来……是这样。” 情报已经到手，警局的档案解释了她心里的疑问， 是时候离开了。 到目前为止一切进展顺利，既没有惊动任何警卫，也没有引起任何注意。晴香从卷宗里倒出一叠纸片揣进兜里，正打算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 档案室外间，瘫软在沙发上的金井隆司，手指忽然动了动。 14：13。 警笛长鸣，偌大的办公楼忽然从沉睡中苏醒，警员们从各个办公室里涌出，他们有的身着便装、有的穿着制服，但无论是哪一种着装，所有人的目标都只有一处，三楼档案室。 这就是晴香走出档案室时看到的一幕。 她被包围了。 面前足足有六名武装着警棍盾牌的警察，气势汹汹，警棍高举，阵型俨然，显然受过专业训练。 “糟糕！”晴香的心陡地一沉。 最忌讳的情况终于发生了！ 后悔于事无补，晴香低头看了看手表，现在是14：14：30，必须在30秒内结束战斗，然后安全撤离。 “看来没办法了……” 晴香暗暗叹了口气，俯身把肩头的网球包放在地上，接着从中掏出了武士刀。 人影一瞬间变得模糊，晴香速度爆发，警棍还举在空中，她已经冲到了两名警察面前，冰冷的表情几乎贴到了他们脸上。 那两人愣住，不明白分明一秒前还在几米开外的少女怎么一下子到了眼前的，但他们没有机会明白了，少女的掌刀切上了他们的脖颈，两人缓缓软倒。 旁边两条警棍随即补上，晴香足不沾地，刀鞘横撞防爆盾牌，两个体重160斤的大汉好像玩具一样被挑得飞出，撞在墙上。 另一个补位的警员刚跑了两步就陡然顿住，晴香刀鞘向后一送，仿佛背后长了眼睛，直接穿过盾牌的空隙点在他的面门，他捂着鼻子就蹲了下去。 只剩下一个人还站着，但已经傻眼了，少女眨眼间撂倒了五个训练有素的干警，警校教授的搏击技巧在她面前犹如儿戏，而对方甚至没有拔刀。 楼梯口又传来了杂沓的脚步，间或还有枪栓拉动的机械声，显然增援的部队要到了，晴香走到最后一个站着的警员面前，微微点头： “你好。” 那警员吞了口口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是接到警局被武装暴徒袭击的通知赶来的，不过没想到武装暴徒居然是一名手持长刀，戴着墨镜的女孩子，也没想到这个女孩子居然会彬彬有礼地跟他打招呼。 “抱歉造成了一点困扰。”女孩把一样东西塞到他手里，跟着就从走廊消失了。 那警员连忙冲过去，但只捕捉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在转角处闪没。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心里是一个瓶装物，瓶身的封签上写着几个小字： 万通筋骨通。 第三十一章 真相 当晚。 雪夜山附属的体育馆中，聚集了艺术团的全体成员。 今天下午的时候，他们所有人都接到了晴香的通知，让大家晚上在这里集合。 究竟为了什么，line中没有具体说明，但出于对“降魔者”的敬畏，所有的人都来了。 可晴香却姗姗来迟，直到现在还没出现，大伙儿交头接耳，议论纷纭，都在猜测着巫女大人这么晚把人召集在此的原因。 23：50，答案终于揭晓，体育馆的门被用力推开，伊藤晴香拎着网球包出现在门口。 人群立刻围了上去，然而在看到晴香身后跟着的惠时，又不约而同地顿住了脚步。 晴香四下一扫，立马猜到了众人的心思，她微微一笑，旋即端正了神色：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其实今天这么晚把大家召集到这里，就是为了揭开‘体育馆人偶杀人事件’的真相！” 人群“嗡”地一声炸了，众人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不可思议。 “您在说什么呢？”一个男生率先问道，“这件事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嫌犯就是……” “深田是无辜的，”晴香不容分说地打断他，“我去医院看过砂羽，她身上根本没有鬼物留下的任何痕迹，所以她的病根本就不是诅咒！” 人群惊怔，但却没有人敢置疑——毕竟这句话是从如今名声响遍校园的“降魔者”嘴里说出来的，这本身就代表着权威。 “可如果不是诅咒，那么诅咒人偶又是怎么回事？”玉崎忍不住追问道。 “这恰恰是证明深田的第二个证据。” 晴香从口袋里掏出手绢，里面包裹着已经烧成一堆焦炭。 “这是……” “这就是那天被你们烧掉的诅咒人偶。你们走了以后，我就把残骸收集起来做了仔细检查。”晴香说，“人偶虽然烧掉了，但如果真的是诅咒之物，残渣里同样会留下鬼物的痕迹，这种痕迹很难消除，除非经过特殊的净化仪式。然而很可惜，这就是一截普通的木头，根本不是什么诅咒人偶。” 众人又一次怔住了，被她这么一说，所有指向犯罪的铁证完全站不住脚了。 只是…… “那既然这样，惠酱为什么要带着它？”又一个男生问道。 “这就涉及到另一个故事了。”晴香把后夜祭上发生的事代替惠和大家说了一遍，末了又道，“那个戴面具的女巫利用深田和白川之间的矛盾，怂恿她接下了人偶，并暗示她必须携带人偶，诅咒才能生效。” 时间回到后夜祭。 女巫俯下身体，凑到惠耳边：“只要你随身携带，每天在上面扎一针，十天之后，你的敌人就会死掉。” 时间回到现在。 “每个人心底都有阴暗面，人类在面对诱惑时总是容易动摇。”晴香继续说，“事情也正如女巫预计的那样，深田同学陷入了纠结，整天对着假人偶天人交战。 而这正是女巫的目的，因为她需要所有人都看到深田身上携带着诅咒之物，这样她的计划才能成功。 而这个计划的目的非常简单，就是把深田和砂羽的病联系在一起，让传说的歌姬跌落神坛！” 惠惊得抬头。 她也是得到晴香的通知赶来的，之前在line上晴香没说这么具体，如今骤然抖出的冲击性消息把她吓住了。 “你说……这个计划是为了，是为了……” “嗯。”晴香点点头，“这个计划就是针对你的，你自己想想，一旦你咒魇同学的消息传扬开，会发生什么？” 不需要回答，后果惠早已经预料到了。 “所以，所谓的诅咒人偶杀人事件，只是这位女巫精心设计的阴谋而已，而这位女巫……” 话到这里顿住，晴香的视线从众人面上一一扫过： “就在我们中间！” 犹如某部画风古老的漫画，侦探在喊出这句话的瞬间，人群被冻结了。 惊疑从每一个人脸上闪现，众人互相对视，最后还是玉崎第一个打破沉默： “那……她是谁？” “就是她。” 晴香指向人群，人群循着她手指方向迅速分开，露出了站在最后的浅草结衣。 ※※※ 死寂笼罩着整个体育馆，震惊让人人屏住了呼吸，结衣是团里的萌宠，总是慢半拍的她一直被大家当作吉祥物，这么天然呆的女生怎么会和“恶毒”、“阴险”这样的形容词联系在一起？ “还记得当时的情形吗？”晴香的声音在静谧的空气里格外清晰。 众人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事情就发生在昨天，回忆起来自然历历在目。当时晴香和结衣来找惠，惠看到晴香的一瞬间转身想跑。 只不过…… 这能说明什么？ “深田同学以为自己携有诅咒之物，看到我自然想跑。”晴香说，“但你们记得当时是谁拦着不让她跑的吗？” 众人纷纷向结衣看去，昨天震撼性的场面谁都不会忘，只是没有刻意去记罢了，如今被晴香提到，他们才赫然想起： 当初拦着惠的，可不就是结衣么？ 晴香走到结衣面前，直视她的眼睛： “为什么谁都没上去阻拦，只有你去了呢？” 结衣没说话。 不过晴香也不需要她回答，又继续追问了下去： “如果我没猜错，是你在推搡时把人偶弄掉的吧？你想让大家都看到它，对不对？” 她转回身，环顾四周的人群：“大家都记得吧？是谁第一个捡起人偶的？又是谁第一个提到砂羽的？” 无需多言。 都是结衣。 晴香微微一笑，从艺术团成员们的脸上她已经看出他们都想到了。 她重新面向结衣，接着说了下去： “不过假的始终是假的，肯定经不起检验，当时在你的心理暗示下，所有人都已经把怀疑转向深田，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而你知道我是巫女，如果留下假人偶，难免不会被发现，那么这个在整起事件中功劳最大的功臣，就会成为破坏整个计划致命的破绽，因此必须立刻销毁它，对不对？——大家还记不记得，是谁第一个提出要烧掉人偶的？” 依然是结衣。 “难道你们都不觉得奇怪？”晴香对大家说，“明明身为巫女的人就在那里，处理诅咒之物第一反应难道不是交给巫女净化吗？为什么反而要擅自烧掉？” 团员们全都哑巴了，当时群情激昂，谁也没想那么多，可如今被晴香这么一问，人人都发现了问题。 再次望向结衣的视线，就渐渐开始变了…… 不过这一次，结衣终于有反应了！ 她抬起头，表情有如平时一般茫然不知所措。 “说什么呢，伊藤同学？你这样真的让我非常困扰啊～我怎么会伤害深田呢？我有什么理由……” “你当然有理由。”晴香打断，“因为你根本就不是浅草结衣，而是望月羽衣的亡灵！” ※※※ 望月羽衣，艺术团的前任主唱，惠最尊敬的前辈，意外死于车祸。 人群霎时间炸开了，意外的变化让每一个艺术团成员都忍不住惊呼出声。 结衣的脸色终于有点变了。 然而片刻之后，她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伊藤同学，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前面你还一直在说，诅咒人偶是假的，因为感觉不到鬼气，如果我是什么亡灵，身为巫女的你，怎么会察觉不到？” “寄魂于活体中的灵很难被发觉，活人的阳气会掩盖鬼气——除非灵体刻意释放。”晴香说。 这就和穿越一个道理。 穿越——尤其是灵魂穿越，本质上就是现实的身体死亡，灵魂来到了另一具躯体，所以其实很多穿越者本质上就是“亡灵”，其中不乏穿到聊斋神怪世界的，可你看哪一个穿越者被发现了？ 依据就是——她自己。 当时晴香就已经察觉到有鬼气，只是太淡找不到源头，而现在看来…… “鬼气就是你释放的吧？”晴香说，“我想，在你的剧本中，我应该是那个被选为侦探的角色。在化学课后，你暗示我深田可能有事，吸引我来体育馆，再利用鬼气引导我，最后在进入排练场时让我看到深田同学掉出诅咒人偶的一幕，而惠离开后，你又收回了鬼气……那么顺理成章，我就会站在你一边，成为坐实深田魇咒同学的最佳证人。 当然，你是不会让我接近那个假人偶的，那样我就可能发现破绽，所以你要抢在我之前去拦住深田，这样一来可以就势扯掉她的人偶让大家看到，二来可以抢在我之前把它拿在手里。 目的达成后，你同样不会让我接近它，所以挑唆大家在第一时间毁掉了人偶。” 结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你说了这么多，但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有什么理由针对深田？” 被她这么一说，众人不禁纷纷点头，望月羽衣在团里人缘一向很好，就算眼前的结衣身体里真住着望月的灵，她也不会作出这种事吧？ 甚至就连惠，都忍不住上前偷偷拉了拉晴香的衣袖： “呐～伊藤，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望月同学是引领我走上唱歌这条路的人，对我也一直关照有加，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前辈。她应该不会……” “那只是表象。”晴香说，“知道今晚为什么我会迟到吗？” 众人纷纷摇头。 “我去拜访了当时艺术团的指导老师。”晴香说，“从她那里，我听说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你还记得你第一次登台的那场演出吗？” 她问惠。 惠点点头，她当然记得——不仅是她艺术团所有人都记得，当初望月羽衣因病不能唱歌，眼看着演出在即，名不经传的惠临危受命登台演出，结果在舞台上表现出色，仅用歌声就俘获了大批粉丝，几乎一炮走红。 “你的才华已经超越了望月，成了她最大的威胁。”晴香说，“那位老师告诉我，当时演唱会后，她就有心专门培养你去东京音大，这个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东京音大每年在我们这里的招生名额，只有一个。” 她转向结衣：“当时身为看板主唱的你，一定很不甘心吧？ 带着嫉妒和怨恨，精神恍惚的你回家路上不慎死于车祸，这份怨恨就进一步扩大了，你发誓要报复，于是精心制定了计划，夺舍浅草，在后夜祭上反复引诱深田，终于诱使她接下了人偶，并由此展开了整个阴谋。” 结衣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 然而即便如此，指证也仍在继续： “我去过警署，翻阅了当时车祸的卷宗，在你的尸检报告中，法医发现了这个……” 晴香伸出手。 手心里是一张被剪碎的相片。 这是她从警署的档案室“借”来的，晴香当众开始拼图，照片很快被还原了。 惠全身一震：“这是……” “对，就是你手机上一模一样的大头贴。”晴香说。 当时她看到惠手机的大头贴时就觉得奇怪，因为在洞察之眼下，望月的人像是扭曲的——这是怨灵的标志。 “由此可见恨意有多深。”晴香拍拍手站了起来，“执念深重的怨灵是很难安息的，一定会回来报复生者。”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你的计划的确很完美，只是有一点，选错了扮演侦探这个角色的人。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选我——因为我是砂羽的闺蜜，会经常去医院看她，她有没有被诅咒我一目了然，所以你的计划从一开始就失败了。” “这也是为什么我确定你绝不是浅草。”晴香说，“浅草是我和砂羽的同班同学，她是知道我和砂羽关系的人，肯定能想到我会经常去探病，如果这个剧本是她写的，那么一开始就不会让我参加。而这一点，身为死者的望月是不知道的。” “我，我……我对深田……”结衣变得语无伦次，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了。 “然后还有这个。”晴香微笑着打断她，“从一开始你就称惠‘深田’吧？团里所有人都称‘惠酱’，你为什么这么客套呢？这只有一个解释：你是深田惠的前辈！所以不便和后辈故意套近乎！” 结衣不自觉地掩口失声，但已经晚了，被晴香这么一说，其他人如梦初醒，大家纷纷惊呼，因为浅草结衣之前也和他们一样称惠为“惠酱”的。 “一个人的语言习惯是很难改过来的。”晴香说，“所以你只能是望月，而不是浅草。” 每个字仿佛都带着无形的劲力，结衣被震退了好几步。 “现在，你还要坚称自己不是望月的话，那我们做一个实验如何？” 晴香取出一张符咒。 “这是祛灵咒，对夺舍的灵体有致命伤害，对于宿主本身则无害，你敢把它贴在身上吗？” 话音才落，异变陡生！ 浓郁的黑气从结衣的身体喷涌而出，疯狂地向门口的方向逃窜。 但它失败了！ 一个娇小的人影挡在了它面前，手持长刀，神情凛然，庄严有如圣女，威严宛如剑豪。 是伊藤晴香。 “执念深重的冤魂，沉溺罪業的亡灵，给你最低限度的仁慈，安息吧。” 长刀出鞘宛如惊雷炸响，刀光画出的弧线美妙如天上的新月。 新月斩！ 刀光撕裂黑幕，如同闪电划破长空，黑气被斩开，刺耳欲聋的惨叫尖锐如针。 这是垂死者的悲鸣，宛如女妖之嚎，把千万个濒死者最后的恐惧尖叫汇聚在一起。在体育馆中久久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惨叫才渐渐低了下去，黑气开始逐渐淡化，最终汇入晴香的手心。 晴香鲤口——鞘引——纳刀，跟着摊开纤手。 掌心里，是一枚小巧的幸运星。 第三十二章 砂羽 晚风吹笛，月光煮酒，一盏盏街灯点亮夜幕下的小城。 惠和晴香走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偶尔飞驰而过的汽车彰显着夜的孤独感。 “没想到，望月前辈……竟然那么讨厌我。”惠突然开口，语气说不出地忧伤。 不～应该说，这一路上，惠的心情都很低落。 以前的惠，每次和她在一起都会不断发起新的话题，绝不会让气氛出现冷场。 可是今天她只是默默地走着…… 低着头，手中拎着书包。 在发表了刚才那句不知是感叹，还是悲叹的发言之后，她就一直都是这种调调。 不过比起惠的心情，晴香现在更在意的是时间。 她原本不想送惠回家的…… 最近她的生意越来越好了，今晚还接了两个“看家宅”的委托，如今是赚钱都来不及，才没有时间浪费在这样没钱可赚的“护送npc”任务上。 可惠目光盈盈，有祈求，有紧张，有落寞，有害怕……她沉吟了良久，最终还是心软了。 唉～总是心太软。 “都是我不好，连伤害了前辈这种事情自己都不知道。”惠又开始自责起来。 晴香撇撇嘴，惠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圣母受不了。 不过她能理解惠的心情——毕竟望月羽衣是她一直以来非常尊敬的前辈，但却也是构陷她的元凶，换了谁碰到这种事，想必都不会好受吧？ 她正琢磨着是不是安慰上两句，惠又开口了： “伊藤呢？” “诶？” “也很……讨厌我吗？” 晴香没想到话题居然转到了自己身上，不由得愣了愣，可惠却不让她沉默。 她站定脚步，看着晴香的眼睛： “会讨厌吗？” “这个……” “我看你最近一直躲着我。” “不不不，哪有的事！”晴香赶紧否认，“就是比较忙，比较忙。” 这倒是实话，她最近一直忙着赚钱——如今家里的境况才刚刚宽裕了一些，要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然而惠还是不依不饶，紧盯着晴香的视线没有丝毫放松。 “真的？” “真的。” “真的真的？” “真的真的。” “……是吗。” 惠这才满意了，低下头甜甜一笑，继续往前走。 “望月前辈的事，虽然令人很难过，但说句心里话，我还是挺高兴的。”惠说。 晴香无语，这家伙难道是“受到虐待反而会觉得愉悦”的类型？ “因为伊藤……来救我了呐～在我最绝望的时候，又一次，义无反顾把我救出来了呐。” “欸？” “果然，伊藤果然是我的守护天使这一点，我是又一次确信了。” 晴香暗暗“嘶”了一声，总感觉这画风是不是有点不对？ 她偷偷瞄了惠一眼。 少女的脸藏在夜色的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或许多心了吧……”晴香暗自想道。 一路无话。 两人在夜色下的田野中漫步，左右都是一望无际的田园，人立着高高的草人，晶莹的星星在无际的天宇闪烁着动人的光芒，辽阔的田野在静穆中沉睡，麦穗犹如夜海，娴静、幽雅。蝈蝈蟋蟀和没有睡觉的青蛙知了，在草丛中池塘边树隙上轻轻唱出抒情的歌曲，宛如一副油画。 他们在深田家的豪宅前停下了脚步。 “到了。” “是呢。” 惠望着大门，不知为何并没有推开，只是静静地站着。 也不知在想什么。 晴香有点莫名其妙，搞不懂这家伙又发的什么呆，今晚的惠总是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呐，伊藤。” “嗯？” “今天……真的要好好谢谢你。” “不用，大家都是同学。”晴香说，“再说，以巫女之名治退恶灵，本就是份内应当。” “不不不。”惠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感谢是应该的，不止为这个，也为你送我回家这件事。” “没有啦，举手之劳而已。” “可是，伊藤今晚本来还有别的事吧？”惠说，“我看到了哟，看到你瞄了好几次手表。” 晴香怔了怔，她的确一直在看表——毕竟还赶着去赚钱嘛，可这一路上惠总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原来一直在偷看她？ “可你还是送我了。”惠说，“没有让女孩子心怀不安地走夜路，伊藤很有骑士风度呢。” 晴香眨了眨眼睛，怎么总觉得惠的语气有点…… 嘛，不想了！反正护送任务也算完成了，得赶紧回去赚钱。 “那我先回去了。” “嗯。” 晴香转身离开，沿着来路往市区方向走，心里盘算着今晚的委托。 两件委托都是安宅镇家的，距离也不算太远，应该来得及，晴香边想边走。 不过…… 虽然没有回头，她却感觉到身后两道温柔的目光，似乎一直在目送自己。 然后…… “请等一下！” 身后传来高声的呼唤，晴香转过身，惠跑上几步，站到了她面前。 “还，还有一件事。” “嗯？” “以后……可以叫你晴香吗？” “欸？” 晴香的全名是伊藤晴香，在日本不是特别熟识的人，称姓不称名，唯有亲友熟人之间，才会称名不称姓。所以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奶奶和砂羽，还没有人这么称呼过自己。 她看着惠，少女的眼睛里写满了紧张，仿佛这是需要鼓足很大勇气才敢说出来的话。 “而且，我也希望……以后叫我惠就好。”惠继续说。 晴香望着眼前明显在紧张的少女，看得出惠是希望可以籍由称呼上的改变，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称名不称姓的话，也就意味着两人的关系更贴近了一些呢。 一丝微妙的情绪在她的心底漾开，今晚的惠总是令她感觉怪怪的。 她犹豫了，一阵晚风吹过，少女一个激灵： “我还在这里做什么？得赶紧到委托人那里去才对！” 晴香决定不想了，反正多个朋友也没什么不好。 “那就这样吧。”她说。 想了想，末了又加了一句： “惠。” 惠笑了，这一刻少女的笑容霁月初开，又如鲜花怒放，耀眼得根本无法直视。 “嗯！晴香。” ※※※ 回到市区已近后夜，晴香没顾上休息，甚至就连委托也推后了，马不停蹄地就赶往市立综合医院。 只因为刚刚在路上，她接到白川夫人的电话： “你赶紧来医院一趟，砂羽，砂羽已经……” 电话说到这里就断线了，也不知是不是由于信号问题，然而从夫人急切的态度，晴香仿佛嗅出了一股不祥的气息。 难道砂羽她…… “砂羽！”晴香猛地推开病房的门。 迎接她的是病床上骨瘦如柴的女生，原本漂亮红润的脸庞一点血色都没有，双目紧闭，看起来似乎是在沉睡，然而在这种地方的沉睡也可以意味着长眠！ 晴香先是一愣，攸地打开洞察之眼，片刻后又收回，瞳孔放大，双手捂嘴： “骗，骗人的吧……” 她倒退两步，仿佛已经完全被惊呆了，眼前的少女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上不再插着导管，甚至护士也不在，似乎就连院方，都已经彻底放弃了治疗。 如今病房里除了晴香，砂羽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孤独，那么无助。 晴香猛地扑了上去，开始摇她： “砂羽！你醒醒！砂羽～！” 终于！ 砂羽缓缓睁开了眼睛。 “晴，晴香……” 有气无力的声音。 虽然人是醒了，但也有一种清醒，叫回光返照。 泪水……渐渐盈满了晴香的眼眶。 “我，我在……” “我，就要……死了。” “不，不会的，不会的……” 语调，也已经带上了哭音。 砂羽仰望空无一物的天花板，眼睛里有一种临死前的平静：“好奇怪……原来……死亡的感觉……是这样的啊……” “别说了，别说了……” 砂羽艰难地转过头，看向晴香： “呐～” “我在。” “我马上……就要死了……” “不，不会的，不会的……”晴香握着她的手，泣不成声，失去伙伴的痛苦，好像马上就要将她淹没。 砂羽虚弱地笑笑，似乎已经彻底认命： “有一件事，你可不可以答应我？” 朋友一年，两人之间早已无需太多语言，晴香立刻明白了。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晴香道，“但别说了，别说了……因为我不会答应的。” 世界在这一刻，停顿了一秒。 然后砂羽猛地抓住晴香的手，眼睛瞪得老大：“你不答应我，我，我死不瞑目！” “……我知道。”晴香说，“但是……果然还是不行！” “真的不行？” “……不行。” “我马上就要死了，这样都不行？” “不行。” 砂羽“唿”地掀起被子，从床上跳了起来，指着晴香的鼻子破口大骂： “喂！你这样不对的吧！对于临终遗言的话，‘放心吧，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你’才符合展开的——啊咧？” 她终于意识到不对了…… 可惜太迟了。 “啊啊啊啊啊～！”砂羽死命揪着头发，“你故意的吧！绝对是！” 她盯着眼里早就没了眼泪，并且还笑吟吟看着自己的晴香，犹如诅咒人偶一般咬牙切齿。 “嘛～你演的那么投入，配合你一下嘛～”晴香从床边站起身，靠着窗台，“而且我也想看看，砂羽明明已经好了，还在装死到底是想干嘛。” 结果发现她居然还在转着那种不道德的念头！ 之前晴香一度以为自己搞错了呢～ 对这家伙真是……一点也不能放松警惕呢。 “什么时候发现的？”砂羽恨恨地问。 “一进来就发现了啊。”晴香说，“医院里即使明知会死的病人也要尽力抢救吧？身上也要连接各种器材吧？否则不就是院方失职了吗？所以你肯定已经好了啊——基本上我已经放弃了在巫女面前装死到底好不好这种根本性问题了。” 晴香一边说，一边从桌前拿了个苹果，美滋滋地啃了一口。 “伊，伊，伊，伊，伊～藤～晴～香～！” “好了啦～不要发出那种一点也不成熟的声音，都是高中生了呢。”晴香摆摆手，“我奶奶跑去通知你父母了吧？这样一来探病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拜咯～” 少女说完就踏着愉快的步伐离开了病房。 砂羽也康复了呢～ 真好。 第三十三章 新的委托 金曜日。 今天是神社完成装修的日子，一大早，因为神社装修而被迫搬去民宿借住几天的晴香就和奶奶收拾好行李，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然而当祖孙俩推开家门后，晴香却傻眼了，奶奶手里的菜篮更“咣当”一声直接掉在了地上。 “呐～奶奶。”晴香拿手指捅了捅身旁的老人，“咱们……没有走错吧？” 奶奶也愣住了，按照施工合同，装修队只需要对祖孙俩的居室进行修缮就可以了。 可眼前的神社，不但修缮了居室，居然改给神像镀金了！ 而且就这还不止，从山下还修了直通神社的车道！ “奶奶我们还有机会回到现实世界么？”晴香呢喃犹如梦呓。 老人一时也失语了。装修的程度大大超过了祖孙俩的预期。 不过…… 塑了金身，可以更加取悦神明；而修了公路也便于信徒参拜，不管怎么看，似乎不算坏事…… 才怪！ “不带这么坑人的吧！”晴香发出了来自于灵魂的，绝望的呐喊。 这些都是钱啊！是钱啊！ 她们哪儿来那么多钱！ 而且合同约定验收合格结算，马上装修队就要来了啊！ 晴香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她连忙掏出计算器开始猛按，越按心里越绝望，但就在这时，一片阴影笼罩了她。 晴香抬起头，一个身高两米的彪形大汉就在她面前，全身肌肉块块坟起，胸肌比她还大。 他的左臂纹着张牙舞爪的青龙，右臂画着威风凛凛的老虎，手里拖着巨大的斧头，看起来宛如巨灵神下凡。 不！更像黑道暴徒！ 大汉走到祖孙俩面前，视线威严地向下一按，目光凌厉如电： “装修……怎么样？” 看起来这家伙就是工头了，是来结算工钱的，现在无路可退了。 晴香翻遍口袋，把身上所有的银行卡、现金都掏了出来，想了想，一咬牙，又把唯一的首饰——耳环褪了下来，双手递到工头面前： “就这么多了，先说好我不下海的。” “暴徒”把斧头往肩上一扛，仿佛扛起了屠龙刀。 接着冲晴香嘿嘿一笑。 晴香心头一凉：这家伙该不会在打着“没钱肉偿”之类的主意吧？ 她下意识地就要转身去拔刀，这时“暴徒”第二句话传到了： “不用了。工钱已经结算过了。” “哈～？” 祖孙俩都愣了，谁这么大方？ 汽车的声音由远及近，黑色的林肯停在了祖孙俩身后。 车门拉开，先下来的是木屐，随后和服的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晴香祖孙俩都愣了，这个男人名叫相原健吾，曾经上过县里的金融杂志，是一位颇有名望的银行家，他来做什么？ 男人走到她们面前，微微躬身： “二位可还满意？” 晴香和奶奶瞠目结舌，原来眼前发生的一切全是这位银行家的手笔？ 奶奶连忙回礼： “这怎么敢当？修缮神社是我们这些神职的事情，怎么敢劳您破费，也太不好意思了。” “不不不，修缮神社完全是出于对神明恭谨谦卑之心，小小的奉纳不成敬意。”相原连声道，“二位如果还有觉得不妥的地方，我马上通知工程队修改。” “哪里哪里，已经很好了……” 晴香听着大人们互相客套，自己冷眼旁观，如今她算看出来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男人一定碰到了很大的麻烦，或者遭遇了什么重大变故，需要请求神社帮忙解决。 果然！ 进入拜殿后，双方略作寒暄，相原健吾开始切入正题： “听说巫女大人法力高深，是一位真正的神使，曾经帮深田夫人解决过一宗大麻烦？” 原来是里奈嫂子！ “相原先生过誉了。”晴香礼貌地谦逊道，“守护地方本就是神社的义务，我只不过有幸帮了夫人一个小忙而已。” “是巫女大人过谦了，深田夫人对您可是赞誉有加呢。”相原道，“是这样，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如果不太麻烦的话，能不能请巫女大人帮我找回儿子？” 真相揭开，难怪堂堂银行家肯这么破费帮自家神社又是装修又是修路，这笔钱可不是小数。 起码，现在的晴香，就拿不出来。 然而寻找失踪人口应该是警方的职责，怎么会来拜托神社？ “您报案了吗？”晴香问道。 相原苦笑了一下：“报了，可没用，人是半夜在家里失踪的。” “半夜？家里？” “嗯……”这位银行家神情严肃而沉重，“出事那一天和往常一样，英树到家后就回房了，临睡前我去他房里看过，那时候人还在的。然而第二天早上，因为没见他下楼吃早饭，我就让佣人去喊他，可他已经不在房里了。” “会不会一大早出门了？”晴香想了想，问道。 “不会。”相原非常肯定地摇头，“家里几个佣人都没见英树离开，小区的保全也没见过他，打电话到学校也说没去上课。 而且英树的被褥是打开的，床单上也有睡过的痕迹，书包收拾得整整齐齐，手机放在床头，上头设有平时起床的闹钟……” 被他这么一说，似乎也不像会离家出走的样子。 “警方还做过现场勘察，”相原继续说，“没有发现英树昨晚之后有走出房间的痕迹，所以，所以……” 话到这里被打住，但晴香已经听懂了。 一个大活人莫名其妙在家里失踪，事情果然有点玄妙～ 第三十四章 相原英树 晚上。 晴香躺在房间的榻榻米上，又一次失眠了。 不过她想的倒不是委托的事，在正式着手调查一宗案件之前，晴香很反感对作出什么主观性的假设——这会影响对案情的判断。她心里想的其实是另一件事： 刚刚做晚课时，她忽然发现获得的法力变多了，如果说原来通过一次祈祷，可以从神祗那里获得的法力值是10的话，那么自从重塑金身后，每次获得的法力就有20。 好像吃了双倍经验丹。 因此晴香总结出一个规律，似乎神社发展得越好，自己从侍奉的神明那里收获的好处就越大。 为此晴香特地问了奶奶，得到的回答是： “因为神社是神明的居所呀！” 于是晴香明白了。 这个世界，是有真实的神祗存在的。 她的力量来自于所侍奉的天照大神，通过每天的早课晚课从神祗那里获取法力。如果能够取悦神祗，那么获得的法力也会更多，也就更有把握对付凶恶的鬼。 而神社是神明之居所，居所漂亮了，神明自然愉悦，给的打赏也就高了。 难怪，明明大家供奉的都是同一个神祗。大社香火越来越旺盛，而小社总是特别惨淡。 这么一来就好解释了：因为大社装修豪华，神祗自然更加眷顾，赐予的法力就多，她们的神职人员自然法力高深，而神职人员法力高深了，能对付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自然就多了，做的符咒也更灵验，信徒自然也就越来越多。 “那岂不是神社装修得越好，自己的修为就越精深？”少女忍不住想。 比如随便赐下个界王拳之类的。 她如今做的可是驱魔的生意，实力才是根本，没有实力，万一碰上难缠的厉鬼…… 那不是赚钱，简直就是催命了！ 不过这得有钱。 而且是不少钱！ 这一回神社装修，托相原健吾的福，社里没花什么钱，虽然是意外之喜，但真正算起来其实也就只是镀了个神像，修了条路而已。 别说比起明治神宫、浅间神社那些大社，就算比起前山的浅露寺，自家的月泷神社依然寒碜不已。 要做的事情依然很多。 想到这里，少女不由得更加坚定了赚大钱的决心。 ※※※ 第二天晚上。 相原家。 晴香按响门铃，佣人引领来到气派非凡的大厅，相原夫妇亲自接待，双方略做寒暄，晴香便提出要看看英树的房间。 对待工作，晴香向来一丝不苟，既然接下了委托，就必定要好好完成。而灵异案件虽然有别于传统的侦破，但有一点是相通的。 真相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 英树是在房间里失踪的，只要是灵体作祟，就必然会留下痕迹，所以她要勘察现场。 当然，晴香的勘察不同于警方，警方的现场调查注重于阳间的痕迹，而晴香的勘察则更在意鬼物留下的线索。 “房间一直都保持原状吗？”晴香边走边问。 “英树失踪后就没敢让人进去。”相原健吾说，“我们知道保护现场的重要，除了警方来过一次，再没人进去过了。” 晴香点点头，这时她们已经走到了相原英树的房门口，少女打开洞察之眼，目光在房间里一寸一寸地搜寻，有时一动不动地站在某处，有时跪到地上，神情专注而认真，时而用手比划测量着，时而低头沉思，相原夫妇跟在她背后亦步亦趋，连呼吸都控制的很轻，生怕打扰到她。 最后晴香终于拍拍手站起身，相原夫妇立刻凑了上去： “巫女大人，怎么样？” 晴香沉默不语，房间里的确有鬼物残留的气味，可以证实是灵体作祟，然而很奇怪，她居然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既然找不到痕迹，就无法判定灵体的类别、能力等相关情报，找人也就无从谈起，不过这难不倒她。 从现有的情况分析，首先可以肯定，这个灵体一定不在房间——灵体必须要有附着物，不可能长时间暴露在阳间空气里，如果附着物就在附近，气味不会这么淡。 其次，床铺被褥有拖拽的痕迹，延伸到床尾戛然而止，在警方来说很容易被忽略——因为在阳间的刑侦里它实在不能说明什么，但晴香不这么看，它表示灵体是从床上将人拖走的。 不在附近的灵却能千里迢迢跑来抓人，说明英树的身上一定被鬼物做了记号，这就存在两种可能，一是他在外头接触了不干净的东西，二是他被人下了诅咒。 晴香沉吟了片刻： “相原英树平时经常会去哪里？” 相原健吾摇摇头：“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我有派专车接送孩子上下学，英树除了学校，就是回家，而且英树是个很听话的孩子，从来没到处乱跑去玩过。” 晴香忽然注意到了墙角摆着的木刀。 “这是……？” “这是英树平时用来练习的，剑道是他的兴趣爱好。” “……是吗。” 晴香闭上眼睛，稍稍感知了一下，然而很可惜，这就是一把普通的木刀。 她把木刀放回墙角，想了想又问： “相原同学平常都和什么人来往？” 相原夫人道： “我们英树不大喜欢交际，从小学到现在就没听说他有什么朋友，也没参加什么社团。” “……是吗。” 晴香不再多问，既然从相原夫妇这里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看来有必要拜访一下相原英树的学校了。 第三十五章 线索断了 相原英树就读的是私立新宫高中，距离雪夜山附属不算太远。 晴香来到新宫高中的时候正是上课时间，然而本该安静的校门口却里三层外三层围着许多人。 晴香挤进人群一看，原来是一对中年夫妇被拦在校门口，正在和校方争执不休，那对夫妇中男的挥舞着拳头，看起来非常激动，唾沫都快喷到对方脸上了，而女的则一直哭个不住。 晴香听了一会儿，感觉不得要领，便随手拉了拉身边那个穿着新宫高中校服的围观学生： “劳驾，这是怎么回事？” 那学生撇撇嘴：“未咲的父母一直说学校搞丢了他们的女儿，已经来闹了好几次了。” “学校搞丢了他们女儿？” “是啊～可那一天，我明明看到未咲出了校门，还在便道那里和同行的伙伴说话，谁知道为什么后来没回家，可再怎么说这也不关学校的事吧？可怜的校长……” 那学生一边说一边把饱含同情的目光投向校门口一直鞠躬不断的老人。 晴香循着他的视线看去，那位校长虽然一直在赔小心，但却理直气壮寸步不让。双方的争执焦点已经转移到对于学生的安全问题学校应该承担多少责任这种高度了，对此晴香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另一件事： 没想到这所学校又有人失踪了…… “你和未咲很熟吗？”她继续问。 “未咲”明显是个名而不是姓。在日本，只有关系要好的朋友才称名不称姓，这位学生既然直呼对方名字，两人应该关系不错。 谁知那学生却摇了摇头： “很熟谈不上，但未咲对每一个认识的人都要求对方称呼她名字。” “……为什么呢？难道她没什么朋友？” “不，恰恰相反，未咲是学校里人气最高的女神，而且为人温柔，不仅不会看不起任何人，甚至对老是被看不起的人也很友善。所以大家都随意用‘未咲’这个名字叫她，她也很亲切地直接喊那些人的名字，未咲觉得，这样更容易感受友情存在。” “你最后一次看到未咲的便道在哪里？”晴香又问。 “就在那儿。”那学生朝一个方向指了指。 ※※※ 那条便道就在校门口不远处，晴香刚一走进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突然被丢进了另一个位面似的。 明明还是早上，但这里的光线已经很符合“黄昏”这个词了，周围静得犹如古墓，气温也明显降低了，晴香回头一望，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新宫高中的校门在不远处伸出又高又细的门柱，门柱上白鸽飞舞，和这里一比，仿佛另一个世界。 只有一种理由可以解释近在咫尺的两地为什么区别这么大。 这里有鬼气！ 晴香打开洞察之眼开始仔细检查，十分钟后她放弃了——这里能感觉到鬼气，但根本找不到鬼迹。 ※※※ 失踪人员增加至两个。 事情有些复杂了。 回程的路上，晴香秀眉深锁，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走，心里思考着种种可能。 虽然从表面上案件全无进展，但也不是全无所获，未咲的失踪让她至少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这是同一个灵体所为，因为鬼的气味是一样的。 第二、基本可以排除人为诅咒的原因，因为如果英树是由于被人憎恨而被下了诅咒，没道理未咲也被同一个人诅咒，这种几率太小。 那么，剩下的只有一种可能：两个人都接触了不干净的东西。 可这东西究竟是什么？ 前面就是轻轨车站了，熙攘的人流依旧，少女心事重重，买票的时候甚至都忘了找零。 从现有的线索分析，这样东西是英树接触过，未咲也接触过的， 然后，这样东西在学校里只有他们碰过，否则失踪的就不可能只有他们两个。 这就排除了学校大部分的公用设施，最可能的私人物品。 也许两个人正在秘密交往？ 只有这才能解释为什么私人物品会被两个人同时接触，虽然校花和死宅的组合乍一看瞎得不行，但英树毕竟家境优渥，所以也不能说完全没可能，既然在相原家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不如去未咲家碰碰运气？ 旁边传来的嘈杂人声打乱了少女的思绪，晴香扭过头，原来是未咲的父母正在分发寻人启事： “拜托了，请看一看！” “见过这个人吗？” “您好……” ……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不过这倒是个接近未咲家的机会。 晴香思忖良久，最后迎了上去。 “您好，见过这个人吗？” 寻人启事被递到了面前，晴香瞄了一眼，相片上的少女笑得很甜，大大的眼睛仿佛有许多话要和你倾诉。 “那个，是这样的。”她冲未咲的母亲说，“我是未咲的朋友，未咲的事情我也觉得非常遗憾，学校实在太不负责任了！” 一句话立刻博得了未咲母亲的好感，——虽然晴香并不这么认为，但眼下拉近彼此关系最重要。 那位可怜的母亲拉着晴香，大为愤慨地数落校方的不是，眼看她的眼泪和咒骂没完没了，晴香赶紧说： “但无论如何，眼下找到未咲最重要，如果不嫌弃的话，我也来帮忙发传单吧？” 这当然也是一种手段，被鬼抓走的人怎么可能通过寻人启事找到？但这么做容易获得未咲父母的好感，对接下来的行动有利，因此晴香还是很卖力地去做了。 果然，当天晚上，发完了手中的传单后，未咲父母非常热情地邀请晴香来家里坐坐以表示感谢。 而这正是晴香的目的。 ※※※ 未咲的家位于雪夜山的老城区，一栋不足200平二层小楼，由此可见一家人生活不算富裕，与相原家的豪宅天壤之别。 然而，并不算大的屋子却被布置的非常温馨，到处都充斥着“家”的感觉，看得出一家人美满和谐，只可惜如今…… 双方坐在客厅里闲聊着，晴香旁敲侧击，从未咲父母的嘴里又得到了许多有关她的情报。 “您曾经听未咲提起过相原英树这个人吗？”晴香找了个机会问道。 未咲的父母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晴香愣住，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事情似乎和她推理的有些不一样。 但也很难说，“傍大款”这种事说出去终究很羞耻，也许未咲故意隐瞒了。 “可以去未咲的房间看看吗？”晴香不死心地问。 “当然可以。”未咲母亲立刻站起身，带少女来到二楼。 未咲的房间位于二楼的最后，一推开门，迎接晴香的就是满眼的粉色，让人感觉自己身处童话王国似的。 粉色的窗帘，粉色的墙纸，粉色的床，床头立着巨大的芭比熊，另一头是精致的化妆台，化妆台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化妆品。 书桌在另一侧，桌上放着课本、漫画和hellokitty饰品，再上面一点则贴满了各种奖状，有学校颁发的，也有其他的。 再上面一点则挂着相框，相片里的未咲穿着剑道服，手里举着奖杯，脸上挂满胜利的笑容，似乎在某个剑道比赛中获得了冠军。 房间里充斥着女孩子特有的香气，衣柜里收拾得整整齐齐：叠起来校服，各种洋装；码在纸盒里的发箍，闪光缎的蝴蝶结；最下面一层则是五颜六色的内衣和内裤，格栅里放着长短袜、丝袜、粗线袜。 总而言之，这就是一个典型的女生房间。 干净、整洁。 然后…… 连半点线索都没发现。 第三十六章 柳暗花明 第二天是连休的伊始，晴香没出去调查案件，她必须留在家里给奶奶帮忙。 如今的月泷神社已今时不同往日了。 日本人社会压力沉重，每天上班的时间也很久，工作压力大，再加上日本十分可观的人口密度以及本身的快节奏生活，本身就容易给人造成压力。 而且日本人崇尚“不给别人添麻烦”，所以有了压力也无法找人倾诉，压力承担久了，就容易产生心理问题，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都觉得日本人很变态的缘故。 当然，日本人也发明了很多释放压力的东西。比如对战类街机，它最早被发明出来就是为了给社畜们释放压力的。 此外，向神明祷告也是一种很好的选择。 只是由于之前月泷神社名不经传，所以无人问津罢了，但随着深田家参拜的日子越来越近，普通的雪夜山市民也渐渐把目光放在了这间一直以来都被忽略了的神社上，前来参拜的人数比往日多了不少，而周末更是神社人流的高峰期，单靠奶奶一个人绝对忙不过来。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从早上神社开门起，来求神明赐福，保平安，求前程，问姻缘，甚至倒苦水的人络绎不绝，把晴香和奶奶忙得焦头烂额，既要引导信徒参拜，又要销售御守、绘马、破魔箭等物，一位“客人”走了以后还要马上收拾整理迎接下一位，连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当然，与之相对的，奉纳箱里也留下了可观的数字就是了。 天色渐晚，夕阳西下。 送走了最后一对来求签老年母子，晴香打扫完院落，正准备关门谢客，一转身发现拜殿里居然还有一个年轻女人跪在那里。 “你好，神社马上就要关门了哟。”晴香走上去礼貌地问。 “抱，抱歉……”女人神色憔悴地站起来，“巫女大人，能再给我一点时间吗？我想，想和神明多待一会儿。” 晴香流露出为难的表情，她觉得能理解对方的想法，信徒都有这样的心理，觉得多祈祷几遍神明就会俯听保佑自己，殊不知这根本没有多少作用，虔心的祷告只要一次就够了，神祗自然会听到，能赐福的就会赐福，如果非要多说几遍才听到，那这个神祗的耳背可有点严重。 另外，如果有人天天在你耳边念叨同样的话，你烦不烦？ 神祗也一样。 所以祷告根本不在次数，而在于诚心。 当然，晴香不会向她阐明这个，所谓忠言逆耳，莫说人家未必听得进去，说不定反而觉得心里不爽，而信徒不爽了，奉纳就没了。 这可是钱啊！ 晴香不会和钱过不去——如果是平时的话。 但今天不同，她还要出去调查失踪案件呢，才没有时间陪这女人在这里耗。 但也不便指出对方的不是，人家看起来已经心力交瘁了。 “要不您明天再来？”晴香说，“放心吧，您这么虔诚，天照大神一定会保佑您的。” 女人苦笑了一下，似乎听出了少女的弦外之音： “不了，明天……我就不来了……” 她站起身，翻遍了身上口袋，把钱塞进奉纳箱里。又想了想，把手腕上的玉质手镯也褪了下来，也放进了奉纳箱里，这才转身向外走去。 晴香立刻感觉出不对了，女人脸色暗哑，神情一片惨然，更关键的哪有人会把全身家当都捐给神社的？ 她想干什么？！ 晴香偷偷跟在她的身后，果然女人没有下山，而是中途折向，最后在后山的悬崖边站定了脚步。 “不好！” 晴香吓了一跳，女人临空凭渊，半只脚都踩到外面了，跟着身体向下猛地倾斜，向着悬崖直坠下去。 关键时刻晴香一个瞬闪冲到悬崖边，双手探出，拦腰抱住柔软的女体，把人救了上来。 “阿姨，您没事吧？”晴香从地上爬起来，“好好儿地，干嘛轻生啊——哎哟，疼死我了。” 少女揉着肩膀龇牙咧嘴，刚刚用力过大，自己也被惯性带得摔倒在地，身体磕得生疼。 谁知她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女人“哇”地就哭了出来： “你还救我干嘛？让我死了算了！” 她捶胸顿足哭天抢地，眼泪好像决了堤的洪水，快要把自己淹没了。 “那个，阿姨您冷静一点。” “我的丈夫失踪了，我也不想活了！” “……欸？” 晴香惊得呆住。 怎么又有人失踪？！ ※※※ 在女人哭哭啼啼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晴香渐渐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女人名叫柴田音，旧姓加藤，是东京一个豪门的千金，在学校的时候爱上了自己的老师。 日本社会的特点是等级森严，前后辈的关系是不可逾越的底线，更何况还是师生！ 所以师生恋在日本的容忍度比国内低得多，是不敢触碰的雷区，几乎等同于乱伦禁断，但学生之间恋爱就相对自由。 证据就是…… 你看几部师生恋最终有好下场的日剧？ 然后你又看过几部日本校园恋爱剧？ 这是日本人的价值观决定的，柴田音的爱情自然得不到祝福，但两个人决心排除万难也要坚定不移地在一起。 于是私奔。 比起光棍一条的男方，这在柴田音来说，等于放弃了家庭，放弃了父母，放弃了优渥的社会地位，牺牲不可谓不大，然而婚礼的前夜，新郎官居然莫名其妙失踪了！ 柴田音觉得自己被骗了，男方一定是顶不住社会压力落跑了。 可她已经和家里断绝了关系…… 付出一切，却失去了一切。 也难怪绝望到要自杀了。 “您先别急着下断言。”晴香安慰她，心里却在呐喊。 失踪！ 又是失踪！ 第三个了！ “能说说柴田先生失踪的经过吗？” “那是在婚礼的前夕。”柴田音说，“因为要对第二天的各项事宜做安排，我丈夫原本答应一下班就回家的，可我左等右等不见人，便打电话到他任职的剑道馆，可馆里的同事说他很早就下班了，可从剑道馆到我们租住的公寓只隔了一条街，再怎么磨蹭也该到了吧！我又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第二天就跑去警局问，可得到的答案是昨天那一带什么也没发生！” “是这样……” “你说，这不是落跑了是什么？” “唔……” 晴香沉吟着就不说话，过了半晌才道： “可以去您丈夫任职的地方看看吗？” ※※※ 天目剑道馆。 眼前展开的是静谧的和室，窗外冷月如水泄，屋里窗明几净，墙上一侧挂着古香古色的石英钟，另一侧挂着“不动初心”的大字，角落整齐摆放着练习用的竹刀与防护服，地板油光锃亮，甚至还点着驱虫的檀香，烟雾如线，缭绕上升，淡淡地清香铺开。 总之，这就是一间标准的剑道馆。 晴香打开洞察之眼，绕着道馆走了一圈，最后在道馆的厕所前顿住了脚步。 这里有鬼气。 但没有鬼物留下的任何痕迹！ 情况与英树、未咲的失踪如出一辙！ 晴香不由自主陷入沉思…… 昨晚回家后她曾经设想过，既然英树和未咲毫无瓜葛，“私人物品是不洁之物”这个提设就说不通了，那么唯一能把“回家党”的英树和“现充党”的未咲联系在一起的只有学校。 也许那件“不干净”的东西就藏在学校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两个人在机缘巧合下同时接触了它，导致被鬼物盯上。 所以晴香本来关门后打算去新宫高中转一转的，但现在柴田教练的失踪，把这唯一的共同点也破坏了。 学校是没必要再去了，但情况也已经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所有的推理都被彻底推翻，真相重新被重重的迷雾掩盖了起来。 难道是自己搞错了什么？ 还是说…… 忽略了什么？ 晴香在心里不断地问自己。 灵体作祟的方式有很多，即便是最没道理可言的“咒怨式”，被害者之间也有共同点，那就是都进过那栋房子。 “午夜凶铃”也不例外，那就是大家都看过录影带。 所以真正毫无共同点的灵体作案是不存在的。 可迄今为止自己碰到的三个人…… 身份不同。 个性不同。 经历不同。 年龄不同。 可以说是完全陌生的三个人——甚至就连失踪的地点也不同……他们的共同点在哪里？ 晴香隐隐地有一种感觉，这个共同点就是揭开整个事件的关键，那件“不干净的东西”就藏在它的背后，只要找到了它，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她闭上眼睛，把迄今为止所发生的一幕幕演电影般在心底具现，把镜头放到最大，倍速调到最慢，不断地暂停、恢复，暂停、恢复……把每一个画面都掰开、揉碎、分析，再重新组合。 片刻之后，少女攸地睁开了眼睛！ 英树的房间，发现了练习剑道的木刀。 未咲的房间，则挂着剑道比赛得奖的相片。 柴田……干脆就在剑道馆当教练。 把这三个人联系在一起的，可不就是剑道么？！ 第三十七章 这个世上是没有鬼的 天目剑道馆里，晴香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办公室，在一众教练、经理、员工们目瞪口呆的凝视中，一把从桌上抄起记载有学员信息的花名册。 事实证明了她的推断，英树和未咲都是这间剑道馆的学员，他们的指导教练就是柴田！ 整个事件的脉络至此已基本清楚：这间剑道馆的三名师生因为某种原因，接触了一个附有怨灵的物品，于是被怨灵打上了烙印，接二连三被抓走。 距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然而新的问题也来了，通过对剑道馆的勘察，这个不洁之物并不在馆内，那么这三个人当时究竟怎么接触到它，以至于被鬼物盯上呢？ “呐～夫人。”晴香冲随后跟进来的柴田音说，“您之前是否听丈夫提起过，要和他的两个学员去什么地方，或者是做一件什么事？喏～就是这两个。” 她把名册递过去，指了指英树和未咲的名字。 柴田音没有思考太久，很快就点了头：“那是一周前的事，他说要带几个学生进山参拜，其中两个就是他们。” “其中？”晴香立刻留意到了，“这么说还有别人？” “就是他。”柴田音指着名册上丈夫手下另一个学员的名字。 坂本。 “据说进山参拜这个提案就是他发起的。” “……” 晴香无话可说，有些人就是喜欢作死，然后还要别人擦屁股。 “知道他们参拜的是什么吗？” 柴田音摇摇头。 晴香思忖了一会儿。 “能确定只有这四个人吗？” “这一点应该不会有错。”柴田音说得很有把握，“因为那天是我生日，我还冲他发了脾气，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看来要搞清事件的真相，必须着落在这个坂本身上，晴香立刻掏出手机，按名册上的联系方式拨通了电话。 现在她只祈祷一件事——这位关系到解开整个谜团至关重要的证人还没成为新的祭品。 她赌对了。 电话响了几声后，接通了。 ※※※ 木村风格的咖啡屋。 今天是万圣节，咖啡屋里到处是节日气氛，坂本正诚坐在临窗的位置，视线不时地扫向墙头的挂钟。 今天早些时候，他突然接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约他在这里见面，这种奇怪的约会他本想拒绝的——晚上还要备课。 身为教育工作者，坂本自认为是个能够让人放心的老师，一向工作第一、教学优先，然而电话里的女生语气急切，最终他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只是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超过了15分钟，人怎么还不到？ 坂本不觉烦躁起来，他的时间观念素来很强，总把自己安排得像一台精密的仪器，像这种不守时间的行为感觉无法容忍。 他本该起身就走的，但一想到如今的学生居然如此散漫，约了人又擅自迟到，这虽然是小事，但俗话说得好，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如果任由她这么发展下去，将来如何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 “必须晓以大义！”坂本在心里暗暗发誓。 虽然这个女生好像并不属他管，但这就是坂本正诚，一个严肃、严谨，内心燃烧着熊熊说教之魂的教育工作者。 ※※※ 19：00，咖啡屋的店门又一次被推开，走进来的少女眉目如画，背着长长的网球包，穿着亮色系的小背心，门口的射灯打在上面，仿佛给她抹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店里一时间鸦雀无声，接着就有人开始交头接耳： “这才是真正的美女啊～” “我，我要过去问电话！” …… 少女似乎已经习惯了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对于耳畔密如细针的议论完全不以为意，视线一直在店里巡弋，掠过坂本的时候忽然顿住，接着就走了过来。 “坂本……老师？” “是我。” “我叫伊藤晴香。很抱歉～路上堵车耽误了一点时间。” 晴香一边说一边坐到对面。 坂本吸了口气，虽然女生对迟到做出了解释，然而现在是高峰期谁都知道，如果真心想要避免迟到不能早点出门？ 所以说到底还是时间观念淡漠。 必须教育！ 坂本用力一锤桌面： “我说你……” “我说你这样是不对的吧！” “欸？” 坂本懵了，晴香清冽的嗓音好像重锤，砸得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但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 先机已失！ “您是老师吧！身为教育工作者却跑去搞邪灵崇拜，不觉得有失体统吗？”晴香砸出了第二记重拳。 说到这个她就来气，这些人进山参拜，结果回来就被鬼盯上了，很明显他们参拜的是某个邪灵。 然后留下一堆烂摊子给自己收拾…… 真的是够了！ “就算其他人不清楚情况，身为教师的您也该阻止才是，可您非但没阻止，反而亲身参与，这像话吗？”晴香砸出了第三记重拳。 坂本又懵了，什么参拜邪灵？ “喂，你到底在……” “难道我说错您了吗？那其中还有两个学生吧！身为老师，保护学生难道不是职责吗？您这样……有什么资格称为一位教育工作者呢？”晴香砸出了第四记重拳。 这种犹如迅击、技击、力击、必杀一般的华丽连招，打得坂本彻底傻眼。 搞了半天自己居然被说教了一通。 但话听到这里，他也总算明白了，对面这个美少女说的是前几天他和天目剑道馆的人进山参拜的事。 “你这乱七八糟地都在说些啊！”坂本开始反击，“什么邪灵？完全莫名其妙！我们进山参拜只是增加大家比赛的信心，怎么就扯到邪灵去了？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 晴香“啪”地一拍桌子说站了起来：“都已经有三个人莫名其妙失踪了，现在居然还在这里大放厥词？！” 坂本呆了呆：“有人失踪了？” “柴田、相原、未咲，失踪的都是当时去参拜的人。”晴香说，“而你就是第四个！” 坂本脸色剧变，翻出手机就开始拨打电话，五分钟后，他颓然垂下了肩膀。 “现在……明白了吧？”晴香放缓了语气。 长久的沉默之后，坂本捏紧了拳头： “明白了。” “那么，你们当时都干了些什么，把情况详细地说……” “那几个家伙果然躲起来了！” “？” “借口说我天赋不够，想要把我排除在比赛之外秘密集训吗？” “？？” “太过分了！” “等等！”晴香瞪大了难以置信的眼睛，“我说了这么多，你居然还不相信这是鬼作祟？” 坂本斜了她一眼： “你是高中生吧？” “是啊。” “唯物论老师没教过吗？” “你……” “实话告诉你罢，我家的沙发是砸死过人的；我的妆衣镜据说爬出过血腥玛丽；还有我的电视机……” 坂本一件件娓娓道来，他家里绝大部分的家具都属于“凶物”——当然这倒不是他故意装逼，虽然他从不信鬼，不过买这些家具倒不是为了证明世界上没有鬼，主要它们便宜。 至于为什么买便宜家具…… 咳咳，这不是重点。 “……我都用了这么久，也没见出过什么事，所以你叫我相信什么？”坂本做了总结性陈述。 然后…… “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的。” “……” “倒是你，都高中生了还整天沉迷于虚无缥缈的东西，不觉得羞耻吗？ 还什么我是第四个……按自己的设定演戏也就算了，还要把其他人拖进来，不觉的会给别人带来困扰吗？中二病也要有个限度吧！” …… 争执变得愈演愈烈，这时候灯光突然暗了下来，优美的旋律也停止了，黑暗中的餐厅变得有些阴森，四周亮起了点点萤光，宛如鬼火在餐厅里飘荡不去。 两个人全都愣了愣，正不明所以，餐厅的广播响起： “诸位不必惊慌，这是餐厅今晚特别推出的万圣节服务，希望大家喜欢。” 广播刚刚结束，餐厅里来回游走的白衣侍者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般若鬼面，或是吸血僵尸出现在大家身边。 “三破日搞万圣节服务？”晴香脸色一寒。 三破日是六十年一次的极阴日，这一天怨气冲天，冤鬼、恶灵因为无法超生，又得不到供奉，怨气无法缓解，所以在阴气最盛的时候回到阳间，宣泄自己的怨气。 所以三破日经常百鬼夜行、鬼怪重生。 然后这家餐厅居然还找人装鬼？ 真是不作不死！ 晴香气不打一处来，刚刚才被这个脱线的老师堵得心塞胸闷，那边又来添乱，一腔无名之火顿时冲上了脑门。 “先失陪一下。” 少女二话不说，怒气冲冲直接杀向经理室。 第三十八章 三破日的万圣节 星巴克餐厅二楼，经理村上正在忙碌地指挥部署万圣节的安排，结果最里面的包厢发现厨师坂田躲在那里抽烟。 坂田平时就好吃懒做，村上对他早有意见，如今见他又在偷懒，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今晚餐厅搞活动，大家都在忙，你还有心思坐在这里抽烟？还不快去帮忙？” 他一声断喝，奇怪的是坂田居然毫无反应，过了半晌才慢慢地回过头： “像这样……帮忙吗？” 然后他把自己的头拿了下来。 村上浑身汗毛倒竖，大叫一声扭头就跑。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就是想搞个万圣节活动，为餐厅吸引一下眼球，结果眼球没吸引到，居然把真正的鬼吸引来了。 “为什么，要跑呢？” 声音如影随形，深沉的恐惧浸入了意识，村上艰难回头，动作僵硬得几乎都能听见脖子发出该上润滑油的“咔咔”声。 不过现在上不上都无所谓了——“坂田”就在他背后，从来不曾远离，仿佛他刚刚跑了半天就是在原地踏步。 他眼睛鼓凸，舌头发硬，脑子里一定有什么东西折断了。他想喊叫，却听见声音离自己很远，不属于她自己。 但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个冷洌到仿佛能斩风的美丽声音： “执念深重的冤魂，沉溺罪業的亡灵，给你最低限度的仁慈，安息吧。” 声音消退，刀光乍现。 细长的刀刃划破空气，留下透明的刀痕，“坂田”哀嚎着被切开，黑色的血液飞溅，跟着化为一道虚影飞入身后少女的手掌。 少女摊开手，掌心里是一枚幸运星。 村上一下子靠到墙上，劫后重生的虚脱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 少女一步一步地走来，皮鞋在地面上踩出节奏俨然的回响，一直到他面前。 “谢……” 话没说完，晴香一把揪住经他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拎了起来。 “三破日鬼门大开，居然还搞万圣节？是觉得我太闲了要找点活儿给我干，还是存心膈应我？！” 村上气都要喘不上来了，觉得自己今天衰到家了，搞万圣节惹来祸事也就算了，居然还惹来了一头母暴龙。 “现在马上通知取消活动，我在你这处理大事，别添乱！” 村上呜咽含糊不清的声音，“黑心阿香小姐”力气大的出奇，他实在想不通一个那么娇小的少女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但显然这已经不重要了，少女的纤纤素手仿佛铁箍一般，掐得他透不过气来，他慌忙点了点头。 来自经理的命令被迅速执行，餐厅的工作人员都撤下来了。他们估计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个瞪着茫然的眼睛在那里交头接耳。 晴香使了个眼色，村上清了清嗓子： “今天的万圣节活动……必须取消。” “您不是说要用这个活动打响咱们店的招牌？”一个员工举手发问。 “发生了……一些事情。”村上颇为尴尬地瞥了眼身后。 少女精致的脸庞如罩严霜。 “刚刚我碰见鬼了！”他连忙说，“今天是三破日，鬼门大开，现在搞万圣节活动，会给顾客带来困扰。” 这番话一石激起千层浪，员工们“嗡”地一下炸锅了： “不会吧，这世上真的有鬼？” “经理，你怎么不早说……我最怕鬼了啦！” “来的是富江、还是伽椰子啊？” …… 如此种种，各式各样的议论充斥着空气，这时餐厅的副经理站了出来。 这是一个四十多岁老女人，高鼻鹰眸，嘴角两道深深的法令纹使她看起来好像一位严厉的老师，并且她一开口语气也充满着责备的意味： “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不让所有的员工停止活动呢！” 村上怔愣：“我就是通知所有员工停止活动啊？” “这不可能！”副经理说，“我过来的时候一楼餐厅里明明还有一个员工在扮贞子呢！” “还有员工在一楼餐厅？”村上用目光点了点在场的人数，“不可能啊，咱们店里连厨师在内23个人都在这里了啊。” “可我明明……” 说到一半的话，忽然继续不下去了。 副经理的脸色变了，村上的脸色白了，所有员工如泥塑木雕一般呆在原地。 所有人都在这里，那餐厅里那个……是谁？ “糟糕！” 晴香头一次崩掉了表情。 那个脱线的老师还在餐厅里！ 他是失踪事件唯一幸存者了，再要出了事，这…… ※※※ 餐厅里，坂本啜完了最后一口咖啡，忍不住看了看手表。 那个女高中生已经“失陪”了好一会儿了，到现在为止他都喝完第八杯咖啡了，可晴香依然迟迟未归。 他正犹豫着是不是干脆走人，这时又一件事情引起了他的注意： 餐厅里那些扮成各种鬼怪僵尸的服务生，不知不觉都不见了。 “活动停止了吗？”坂本心想，“不应该啊，明明活动才刚开始。” 空气里不知何时降下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薄雾弥漫在咖啡屋里，把餐厅里的陈设全隔在迷蒙之中，视线中隐约可见的，就只有一个个模糊的轮廓，影影绰绰，说不出的诡异阴森。 “原来是干冰。”坂本心想，“这个万圣节做的还蛮像那么回事的。” 头顶上，造型精美的射灯忽然闪了闪，发出行将熄灭的嗞音。 “电路接触不良？坂本一愣，“这么高档的咖啡厅，怎么会使用那么老旧的电路？”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头顶的日光灯只能照亮身边不到三尺的距离，除此之外到处都是黑暗。 难道…… “看来餐厅特地营造气氛！”坂本恍然大悟。 够敬业！ 他拿出手机，给这家咖啡屋点了个赞。 身后，似乎多了什么东西，坂本回过头，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女人。 确切地说那已经不能算是人了，她长发如稠，吊帘一般盖在脸上，全身都笼罩在白衣中，只有双手露在外面，那双手有如枯死的树皮那样纠结龟裂，手是褐色的，上面长出了尖利的指甲，足足有三寸长，而且红艳艳地，仿佛随时都要滴出鲜血来。 “我正找你呢。”坂本说，“咖啡喝完了，麻烦帮我续下杯。” 没反应。 “麻烦帮忙续杯。” 还是没反应。 坂本生气了，可以理解餐厅为了噱头搞万圣节活动，也能理解为了让活动更逼真所以员工都装得这么像鬼，但“顾客是上帝”的原则得讲吧？总不能为了装鬼连顾客的需求都不顾了吧？ 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我说你这服务员怎么回事？装鬼也要有个限度啊！服务至上才是硬道理不是吗？” 毫无反应。 坂本“嘶”了一声，喜欢说教的脾气一下子上来了，他撸起袖子正打算跟身后的“女服务员”讲理，突然有人冲破了迷雾。 是晴香。 “你怎么才回来？不知道随便把人晾在一边很失礼吗？礼仪课老师没教过礼貌吗？” “我……” “待会再好好教育你，我先和这个服务生评理。” “不，那是……！” 然而坂本已经冲上去了。 “你说你这服务员怎么当的？服务的第一要旨是什么？上岗前没接受培训吗？就算要扮鬼，也要注意服务精神嘛！” 女鬼：“……” 晴香：“……” “而且你鬼装的也很差，你看看你这头发，”坂本伸手撩了撩对方湿漉漉的头发，“啧啧啧，多久没洗了？都臭了，熏到客户怎么办？就算熏不到客户，也要讲究个人卫生的嘛！” 晴香傻眼了，虽然她能理解有些不信鬼的人会有出人意表的言行，但出人意表也要有个限度啊～ 这已经进入作死的范畴了吧？ 女鬼默默瞥了一眼站在一旁手提武士刀的晴香…… 没反应。 “再说你这美瞳！”坂本撩起女鬼的头发，凑到对方脸上仔细地看，“啧啧啧，看起来质量也很差，前红后黑左浓右淡，效果失真暂且不提，万一劣质颜料刺激到眼珠反而伤身……” 女鬼又看了眼站在那里的晴香…… 默默流下了两行血泪。 “你看看，我才说的，这红颜料都滴下来了……”坂本无奈地叹了口气。 晴香也叹了口气——现在她大概可以理解女鬼的悲愤了。 它一定恨不得把这家伙撕了吧？ 可看到自己和他在一起，它又不敢。 “还有这指甲！”坂本又捏住女鬼的手腕：“啧啧啧，留这么长是想咋样？不觉得影响工作吗？没学过《餐饮服务学》吗？指甲只留三毫米，并且必须保持干净，你看你这指甲都黑了！来来来，我给你修一下。” 他说着就拿出随身的指甲剪打算给对方剪指甲，这一回晴香终于忍无可忍了…… 也罢。 有些人就是需要调教呢～ 让这个不信鬼家伙见见世界的真实也好，省的自己解释，也有利于为后头的谈判打开局面。 她走到女鬼面前，用不便让第三人听到的声音说了句： “你继续。” 然后大步走出咖啡屋，合上门，倚在上头长吁了口气。 门里，忽然传出了一阵惨叫。 “鬼啊～～～～～！” 第三十九章 古墓怨灵 咖啡屋外的公园。 坂本耷拉着脑袋坐在长椅上，手插在头发里，感觉好像一只斗败的蔫鸡。 “我的世界观……完蛋了！” “还是面对现实比较好喔～”晴香递给他一杯用来镇定的饮料。 “现在冷静一点了吗？” 温柔得好像一个圣母。 当然这时候如果问她“黑心阿香是怎么回事”未免有失风雅。 坂本就不说话，刚刚他在鬼门关转了一圈，事实上还没恢复过来。 他哆嗦地拿着饮料灌了一大口，才低声问： “……所以，真的有鬼？” “不但有鬼，而且坂本老师已经被鬼盯上了。”晴香说，“不过您放心，身为巫女，守护众生驱魔辟邪是我的职责，我一定会好好保护您的。” 当然这时候如果问她“那你之前都做了些什么啊”未免太不识趣。 “…………谢谢。”坂本低声道谢。 事到如今他已经没力气和这个女生吵了，毕竟最后人家独闯鬼屋救下了自己——虽然这个“救”字用得实在有点微妙，但被救是事实。 如果晴香当时真的不管不顾走掉的话，那么一位敬业的教育工作者恐怕只能到阴间教鬼童了。 “说‘谢’还为时过早哟～”晴香说，“你身上有鬼烙，无论你走到哪里，都会像你的三个同伴一样被它抓走，这个鬼烙我无法消除，唯一的办法就是从源头斩灭那只鬼。” 这当然还是假话，如果连个鬼烙都处理不了，也枉称巫女了。 但晴香的任务是找到被鬼抓走的英树，而想要救出英树就得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这就得着落在这位唯一幸存者身上。 所以…… “那么好好谈一谈吧，”晴香说，“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坂本又灌了口饮料，彻底没脾气地开口了： “我们几个都是剑道爱好者，柴田是我们这一组的教练。当时临近市里的比赛，大家都很紧张，信心也不足，所以我就提议去山里参拜宫本武藏前辈的英灵，请他保佑剑道比赛能够得胜，当时我并不知道世上有鬼，只是纯粹想借此给大家一点信心……” “你等等。”晴香挥手打断他。 宫本武藏是战国时代有名的剑圣，的确不是什么邪灵，但问题是…… “你们怎么知道拜的是宫本的英灵？”晴香反问，“如果我没记错，他的道场根本不在雪夜山附近吧？” “市区附近的夜现山里有一座古墓，我听附近的村民说，那是宫本前辈的剑塚，只不过不为世人所知罢了。” 看来问题就出在那个剑塚上了，晴香完全可以想象这些人一定是听了什么传言的误导，认为剑塚是宫本武藏留下的，所以前去参拜，结果被剑塚中的邪灵烙下了鬼记。 “剑塚在哪，带我去。”晴香说。 ※※※ 夜现山位于城区东北部，深入群山之中，两人交驳了一个多小时电车，才算到了夜现山附近。 这里比想象中还要荒凉，岂止是现代化痕迹？根本连人迹都很少，四下里全是高山深谷，山林重重。他们只得步行沿着崎岖山径盘旋前行。 这里只有山里的野兽们在几个世纪的时间里踩出的羊肠小道，时隐时现，在没有人烟打扰的环境下四下里全是参天古树，巨大的超出你的想象，仿佛人走在其中就感觉自己变矮了一样。 晴香默默地跟在坂本背后走着，一进山她就感觉到了，这里的阴气重得出奇，在别人眼里这里或许只是一片原始森林，然而在她眼里却犹如隔绝阴阳的两界山。 山间迷雾重重，两侧左近全是灌木，带着倒钩的荆棘，四面一片杂草和青苔，树枝倒垂下来阻挡去路，节瘤毕露的根部活像骷髅的魔爪，黑压压地向你逼近。 空气里弥漫着阴冷、死亡的味道，混合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以及一些不是很愉快的味道，比如腐烂的野兽尸体，还有其他光用想的就会不寒而栗的怪味，一阵山风吹来，让人觉得窒息。 “到了。”坂本指了指前面。 真的到了，眼前展开的是一座巨大的古墓，它原本应该埋在山里的，但日本是个地震频繁的国家，而地震又把古墓震出来了，它的一半暴露在空气里，另一半还埋在塌方的山体中，墓前的神道已经破败得辨不清了，石碑碎裂，歪斜在一边，被长草掩住，凄凉而惨淡。 “呐～巫女大人。”坂本拉了拉晴香的衣袖，“我们现在该怎么——您在做什么？” 他忽然发现晴香一瞬不瞬地看着石碑。 晴香从石碑上抬起头。 “你们来的时候没注意到这个吗？”她指着草丛里的断碑问。 坂本摇了摇头。 “这根本就不是宫本前辈的墓嘛～”晴香蹙眉说道，“碑文上的字迹虽然模糊不清了，但大体还可以辨认，里面写的很清楚，墓主是一个名叫饭篠家直的剑豪，他因为嗜武成疾，为了追求剑道最高境界杀死了妻子，碑上说他一直想找人来打败自己，却不可得。” “呃，真不是宫本前辈？” “当然不是！”晴香瞪了他一眼。 不过如今事情已经真相大白了，这位古代剑豪难求一败，郁郁而终，而这就成了他的执念，正巧有几个剑道爱好者误打误撞来参拜他，结果就被它相中了。 抓人的目的也很简单：找人打败自己。 “我现在进去处理这个恶灵，你就别在这里碍事了。”晴香挥手将坂本打发走，用力推开了墓门。 一股青色的气流喷涌而出，尘封百年的墓室在少女面前缓缓开启。 四面青石砌墙，中间放着棺椁，棺椁前插着古奥的武士刀，一侧的墙面刻着壁画，画上平湖秋月，一位中年武士临湖而立，背影苍凉、孤寂。 “原来你在这里。”晴香微微一笑。 怨气就来自于壁画，看来恶灵就在里面。 少女伸出了手…… 接触壁画的瞬间，晴香忽然有种感觉，仿佛从现实到幻境的转移，视、听、嗅、味、触，五觉变得飘渺不实起来。身体被急剧压扁、拉长，仿佛从三维立体变成二维平面，无边无际地延展开去，直至无尽黑暗虚空。 晴香静静地等待着，仿佛过了很久，也仿佛只过了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微微一震，脚下已经重新踩上了实地。 眼前就是画里的世界，平湖秋月，半个月轮挂在湖面之上，与倒影湖中的半月拼成完美的整圆，湖边树影婆娑，沙沙作响。 湖岸的一侧坐着一对瑟瑟发抖的男女，晴香认得他们，英树和未咲。 人，找到了！ 只可惜完全变了模样，同样的消瘦，同样的惨白，看起来好像古墓里挖出来的僵尸。 她走向二人，他们也看到了她，眼里透出同病相怜的同情： “你好。” “你好。” “你也是被抓来的吧？” 晴香笑笑，张了张嘴正要说话，英树已经再次开口了： “你比我们幸运，我们来的时候可惨了，那个家伙愣是不放我们走，还不给我们吃的……想回去就得打败他。” 他怯生生地指了指远处湖岸的高台。 “可我们这些人哪是对手啊？不过这次有希望了，柴田教练亲自出马，应该很快就能离开。” 晴香循着他的手指看去，高台上默立着两个人影，一个一身古代武士打扮，月白的武士袍，腰悬长刀，周身仿佛透着重重剑气，俨然一代宗师风范。 另一个则穿着背心裤衩，脚上人字拖，画风有点不知道怎么说。 “你来了。” “我来了。” “你不该来。” “但我一定要来。” 晴香更傻了，这两人一问一答，对答如流，怎么感觉有股浓浓的古龙味？ 第四十章 居合 高台之畔，圆月如盘，平湖如镜。 空气里的寒意无限延展，一阵晚风突如其来，萧瑟肃杀。 两个人影静立犹如雕塑，仿佛时间停止。 “你有把握？”中年武士忽然开口。 另一人道：“不错。” 中年武士微微一笑： “这世上还没什么能赢我。” “现在有了。” “可不可以留下一只手？” “不行～要留，留下你的命！” 晴香瞪着场中高冷犹如剑客的两人，视线失去高光： “卧槽，俩戏精。” “柴田老师……好帅！”一道不太和谐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晴香瞄了一眼，未咲两只眼睛都冒着星星。 “那个……就是柴田教练？” 看来中年武士就是饭篠家直了。 晴香瞥了眼高台上柴田…… 大裤衩人字拖。 虽然可以理解他战胜恶鬼回家结婚的迫切和决心，但这画风…… 这时台上又有了变化，饭篠家直向柴田行了个标准的剑道礼，法度严谨，一派宗师风范尽显： “此刀中原玄铁所铸，刀长三尺三寸三分，遍饮无数鲜血，刀铭‘眷恋’，参上！” 柴田也还了个剑道礼，握住刀柄，抽刀，刀刃在鞘中发出延绵的噌音，仿佛奏响了一曲杀戮乐章。 严谨不苟。 渊停岳峙。 本该有一代剑术名家的气场。 是的，本该如此。 但配上大裤衩和人字拖…… 晴香默默搓了把脸，没理会已经进入花痴状态的未咲，也不想吐槽饭篠令人想要捂脸的台词。 她捅了捅英树： “你们来多久了？” “好几天了。” “上去试过了？” “嗯。”英树木然地点点头，神情颓丧。 晴香反倒松了口气，一个剑道馆的学员自然不可能是古代剑豪的对手，别说他不是，连晴香自己都不是。 不过她更担心的还是生命安全问题，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了人，结果决斗一个死一个，那不是白忙活了？ 幸好…… 看来这位古代剑豪也是寂寞久了，难得有人来陪他练剑，舍不得杀人。 这时场中的两人已经战在了一起，高台之上剑气纵横，刀光剑影不断释放，未咲和英树都眼巴巴地看着。 “很紧张？”晴香问。 英树点点头：“柴田教练是我们三个里剑术最好的，如果连他都……”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道：“其实这是我们商量好的，由我和未咲先上场，输是肯定的，但每输一阵都是给教练累积经验，直到他有了必胜的把握。” 晴香点点头，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个办法，反正输了也不会死。 不过…… “啊！” 一声短促地惨叫，人影从高台上直坠而下，重重摔在地上。 是柴田！ 未咲和英树连忙抢上去把他扶起： “柴田老师，你怎么样？” “死不了。”柴田用力咬着牙齿，“我还以为已经看穿了他招式里的一十三种变化，连第十四种变化都算到了，没想到他的剑居然又有了第十五种变化……” 晴香：“不会吐槽的，我一定不会吐槽的！” 沮丧如山一般沉重，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三个人都沉默了，连剑术最好的柴田教练都败北了，还能怎么办？ 可不战胜对手，就无法离开这里。 难道要永远在这片鬼域徘徊？ 永远迷失，彷徨…… 这岂不是比死更难受？ 无声地沉默在三个人之间延续，柴田仰头望天，他想到了新婚的妻子，失踪前两人正要举办婚礼的，现在她一定很着急了吧～ 可怜她放弃一切跟着自己，可自己承诺给她的美好生活还没开始就永远结束了…… 未咲也低着头，心想着自己年迈的双亲，父母一向视她为掌上明珠，自己的失踪估计急坏了老人，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 还有自己呢？ 自己只有16岁，大把的人生还没展开，就要草草完结了吗？ 想想真的很不甘心。 可不甘心又能怎样？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握住了她，少女抬起头，英树正在冲她微笑，似乎想给她一点安慰，可未咲却从他眼底看到了同样的迷茫、彷徨。 “碰上这种事，其实他也一定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吧～”未咲心想。 其实她和英树谈不上多熟，两人虽在同一个剑道班，但彼此个性相差太大，何况还是个宅，这种人未咲虽然不会看不起，但也没什么好感。 然而传递过来的热度，却很温暖…… 未咲冲着英树微微一笑，两颗绝望的心在这一刻碰撞了。 只不过绝望+绝望……还是等于绝望。 他们终究在也回不去了。 “我去吧。” 一道声音从背后钻来，三人一齐扭头。 是晴香。 “你……有把握？”柴田迟疑着问。 毕竟他是拿过剑道黑带的人，连他都不敌饮恨了…… 眼前的少女娇小玲珑，怎么看也不像剑道高手的样子。未咲和英树也在看她，视线里的担忧显而易见。 晴香笑而不答，身形微晃，下一秒，少女已经出现在高台上。 ※※※ 圆月如盘，夜色更深。 高台之上，天地肃杀，威严的剑豪闭目跪坐，松一般稳重，剑一般傲然。 少女手提太刀，静静站在他对面，湖风拂动少女的发丝，场面幽美、邈远。 终于…… 饭篠缓缓睁眼： “你是谁？” 显然这是一个绝对不该出现的人。 晴香微微一笑，这种问题不需要回答。 饭篠居然笑了： “你是巫女？” “不错。” “之前也有很多巫女来收我，现在她们都已经睡在湖底了。”饭篠说，“无论符咒、破魔箭还是灵幡，对我都不起作用。” 晴香笑笑：“没关系，我用刀喔。” 饭篠瞳孔缩小，眼中立刻透出了森然剑意。 和好战的兴奋。 “你……” “我会成为那个让你安息的人。” 饭篠一愣，年轻的巫女看起来平静淡泊，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多么惊人。 他张了张嘴正要说话，晴香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因为你已经很累了，你一直等着有人来终结你的罪業，不是吗？” 饭篠又是一愣。 晴香语不停顿，接着又道：“你为了追求剑道的极致，杀妻弃子，可到头来你后悔了，你觉得孤独，你很累，你想休息，所以四处求败，其实只想找一个能杀死你的人。这一点，只怕连你自己都没察觉吧？” 饭篠不说话，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晴香继续说了下去：“可怜呢，一个成日生活在痛苦与悔恨中的人，一个连自杀都没有勇气的人……” 她摇摇头：“可怜呢～” 饭篠还是不说话，眼里的玩味却越来越浓了。 “别问我我怎么知道的，”晴香又道，“你的剑告诉我的。” 饭篠：“……” “剑是杀人的凶器，可你的刀铭却是‘眷恋’，为什么？”晴香紧盯着对方的眼睛，“还需要我再说吗？”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饭篠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有趣。” 他站起身，无形的剑气轰然释放。 比之前还要凌厉，还要夸张！ “不管你说什么，想要让我安息，就得凭真本事，言枪再利，永远不如剑快。” 饭篠持身，立刀，鞠躬90°，彬彬有礼又拉风帅气： “饭篠家直，请赐教！” ※※※ 湖边高台，冷月如刀。 空气里寂静如死，长久的沉默冻结了时间，这片小湖现在连一丝风也没有了。 饭篠蹲开马步，弯腰，左手握住刀鞘，右手轻扶刀柄，虽然只是一个静止不动的姿势，却是法度俨然的一刀，周身竟没有半分的破绽可寻。 而另一边，晴香同样半侧身体，左手按于腰际握紧刀鞘，拇指将刀锷向右斜前稍推，右手虚扶刀柄，摆出居合斩的姿势。 两个人的动作竟是出奇地一致，除了体形的不同，握刀的动作，宛如一个人的两个影子一般。 步道上静谧宁静，头顶是墨色的天幕，旁边白月高悬，在镜面一般的湖面上倒映出巨大的圆。 一黑一白两个人影静立犹如雕塑，黑的是伊藤晴香，深黑的校服，漆黑的长发，犹如只该存在于传说和故事的死神；白的是饭篠家直，苍白的武士袍，苍白的脸庞，只看剪影就足以让人心胆俱丧。 杀意肆无忌惮地在空气里蔓延，围观的英树心都提到嗓子眼，未咲则双手紧握拳头，就连躺在一旁养伤的柴田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毕竟这一战的胜负，关系着他们的命运，关系着他们能不能离开这片鬼域。 湖畔高台，镜湖圆月，静得犹如一幅色彩鲜明的油画，空气里压抑着凛冽杀意，迫人欲绝。 突然！ 如梦似诗的水中月忽然出现了些微紊乱！ 晴香和饭篠几乎同时离开原地，速度快得仿佛只是万分之一秒的瞬闪，紧接着一切又归于平静。 但就在这万分之一秒的时间内，饭篠骤然出刀，以肉眼几不可见的速度猛然斩出！而晴香身形也是一阵模糊，她的刀更化做了微闪的空气。 从极动到极静只是瞬间，没有人能看清这些细节，更看不清双刀交错的轨迹，对于围观的三人来说，只能看到二人擦肩而过，刀仍在鞘之中，二人也仍保持着出鞘前的姿势，仿佛变成了两个的木桩。 时间似乎静止在了这一刻，英树、未咲、柴田……三个人巴眨着眼睛，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不知道最终的结局，仿佛只是两个人快速地做了一次移形换位，只有萧瑟肃杀的气息逐渐铺开。 除了天空，万物早已没了颜色，辉洁的月光穿过重重树影，在湖畔黑墨的地面上映照出浅白的斑点，一切仿佛都是静止的，唯有一片残叶合着轻风的旋律，飘零落下。 树叶着地，饭篠单膝跪倒，胸口一道血痕蔓延，鲜血迸射。 “你的剑的确很快，但无法超越时间，也无法超越你注定破灭的命运。”晴香轻声说，“因为你的心已经乱了。” 是的。 刚刚她逼逼叨叨说了那么多，目的就是扰乱对手。 虽然对方看起来完全不在意的样子，然而他眼底深处闪过的那一抹东西，却没逃过晴香的眼睛。 饭篠的心乱了。 心一乱，势就乱了。 高手相争，分毫之差都足以致命！ 晴香倒拖武士刀，一步步向跪倒在地的饭篠逼近，刀锋在地面擦出危险的火花，刀刃的铭文苍劲有力，月光之下分外醒目： “一切凶灵皆归尘土。” 晴香站到了饭篠身后，压倒性的气势铺天盖地。 “执念深重的冤魂，沉溺罪業的亡灵，给你最低限度的仁慈，安息吧。” 少女倒转刀柄，朝跪倒脚边已经动弹不得的人毫不留情刺了下去。 刀尖从背后洞穿对方的心脏，饭篠猛地瞪大了绝望的双眼，少女面无表情转了半圈刀柄，抽出了刺穿他心窝的利刃，鲜红的血液顿时如同泉水般涌出，溅在少女白净的脸上，顺着黑色的长发落下。 晴香直起身体，刀尖略微下垂，血迹沿着锋利的刀刃滴滴下落，苍白的月光配合地散落在她身上，乌黑的长直发随着冷冽的晚风轻摆，这一刹那感觉着犹如女武神的到来。 地上，饭篠的身体开始逐渐汽化，汇入晴香的掌心。 晴香摊开手，里面多了一枚幸运星。 第四十一章 感谢 剧烈的震动陡然自黑暗虚无中发生，浩浩荡荡，如飓风般瞬间席卷整个湖畔，湖水干涸，树木连根拔起，巨大的石块从空而降，炫目的火柱喷射而出，地面开裂，一切都在粉化，一切都在崩塌。 破坏、毁灭……狂风席卷，摧枯拉朽，仿佛世界末日降临。 这个画壁正在崩溃。 英树和未咲拖着柴田，在即将毁灭的世界里狼奔豸突，一路躲避着从天而降的火雨和岩石，跌跌撞撞。 脚底特别滑，地面震动得站也站不住，未咲摔倒了，一块巨石从天而降，差点把她砸成番茄酱。 关键时刻英树拉了她一把，三人互相拉扯着继续跑，耳边狂风在呼啸，演化成了利刃割面。附近火焰在咆哮，岩石化做微尘，衣服上又有泥，又有灰，已经辨认不出原来的颜色。 可这个画壁是依靠饭篠的执念和怨力在支撑，如今饭篠被收，位面的规则已经破坏，她们将和规则一起完全被抹掉，不留任何痕迹。 “不会吧！”未咲大喊，“我们才刚刚得救诶，怎么就要死了？” 少女的眼里写满绝望。 “严格来说，你已经死过了。”一道淡淡的声音在他们背后传来。 是晴香。 这家伙自始至终面不改色，那副淡定的样子就好像在说“世界末日什么的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背上柴田！” 少女一手一个，拎住他们的衣领，在末日崩坏的世界里闪转腾挪。好似蝴蝶一般蹁跹不定，每每在炽焰和碎石即将及身的瞬间翩然闪过，速度快得你根本看不清楚；没有一样东西跟得上她的身形，就连漫天飞舞的风刃都无法伤到她哪怕一片的衣角。 英树被她拎在手上，感觉自己的身体忽高忽低，耳畔劲风迫人，心脏被压得几乎都咱们炸开了，简直比坐过山车还要刺激。 等到一切重新恢复平静，他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夜现山的树林里，身旁瘫坐着未咲和柴田，黑发持刀的少女站在自己身边，目光幽幽地看着远处正在崩塌的古墓。 她的身材明明那么娇小，但从这个角度看，却又偏偏那么高大。 庄严。 犹如女剑圣。 “呐，我说。”地上的柴田率先冲晴香开口，“你要不要来我们这里当教练？” ※※※ 一周后。 12月22日，日曜日。 在日语中，日、月、火等均称“曜”，日、月、火、水、木、金、土七个星合称“七曜”，日本人分别用来对应一周的七天。 而“日曜日”，便是星期天。 这是晴香结束了夜现山之行回来后的第一个周末——当然也只是一个平常的周末，既没有什么节日，也没有什么祭典。 然而对于雪夜山的月泷神社来说，这一天却是神社的大日子。 从一大早开始忙碌，布置、整理、打扫……因为神社的人手严重不足，把晴香忙了个晕头转向，快要找不到北了。 “呐，奶奶，找不到裁纸的剪刀啦！” “不就在那边吗？” “啊～真是的，您光说那边的话，我也不知道是哪边啊！” “就是那边啦，那边。” “啊～～～（抓狂）！” …… “呐～晴香，供桌……打扫了吗？” “打扫了呀，刚刚擦过的。” “那为什么供桌底下，会藏着漫画？” “………………啊～～（抓狂），不要看到那种多余的东西啊，奶奶。” ……类似这样的对话，时不时就在祖孙俩之间发生。 总之，忙就一个字。 因为今天深田里奈又要来参拜来——虽然这已不是头一次，但这次情况不同，因为这次还有记者！ 之前，深田里奈曾经就这件事和神社打过电话，原定下周才来的，但不知为何，今天突然又打来电话，把参拜的日期改到了今天。 宛如发动了什么奇袭的战术，祖孙俩完全没有准备，这才被弄得手忙脚乱。 “这些资产阶级～！”晴香拿着抹布恶狠狠地搓着地板。 就好像那是里奈女王那张可恶的脸。 今天她一到家就被告知了里奈参拜的消息，而且听说还有《雪夜山时报》的记者要来。 于是不久前高高在上，炫酷拉风的女剑圣瞬间跌落神坛，因为来不及通知预先请好的临时工而彻底沦为“劳动妇女”。 本来做为巫女，大殿、拜殿的清扫应由身为宫司神主的奶奶负责，晴香只需要扫扫落叶，给手水舍换水，把狐像和鸟居用抹布擦拭干净就好。不过月泷神社人手实在太少，奶奶年纪又大了，因此很多事就落在晴香身上。 这也是惯例，如果时间充裕的话问题也不是很大，可突然被改变的计划把所有的工作都堆到一起了，事情多到好像根本做不完，而且偏偏就在最忙的时候，门铃又不合时宜地响了。 晴香怒气冲冲跑去开门，门口站着柴田夫妇，英树和未咲。 “我们是来表达感谢的，巫女大人。”英树说，“抱歉来得这么晚，不过……” 少年拉起未咲90°鞠躬。 “真的是～万分感谢！” 字字恳切。 眼眶发红。 诚意仿佛都要从身体喷出来了。 毕竟在那个黑暗的深渊里，在枯骨堆积的地狱中，在遍尝绝望与痛苦之后被拯救，这种感动本身就已经不是用言语能够表达了。 晴香注意到一个细节。 二人的手是牵在一起的。 “你们开始交往了？” “嗯！”英树用力点头，“经历过地狱让我们真切感受到彼此，我们决定交往！” 他温情脉脉望向未咲，女孩则以漂亮温柔的笑容回应。 而柴田教练也向晴香恭谨万分地鞠躬致礼： “如果没有巫女大人，我可能现在还在那个地方徘徊，更没有机会获得妻子的原谅！请容我向您表达最诚挚的感激！” “不不不，完全不用这样～”晴香连连摆手。 “不，巫女大人不需要客气！”柴田音说，“虽然我们也知道，巫女大人守护苍生，驱魔辟邪，并不在意这种世俗的眼光。但即使这样，也请收下我们的感激之情吧！” “不不，你们完全误会了，”晴香依然摇着头，“我并没有在客气。” 四人面面相觑，还没反应过来，晴香又接着说了下去： “只是我觉得，表达感激有更实际情况方式。” “欸？” “拿着。” 然后沉重的水桶、抹布、簸箕、垃圾袋和手套，就塞到了他们手上。 第四十二章 参拜 上午10：00，由面包车打头的车队沿着静谧的林荫路稳稳停在了月泷神社的鸟居前，拉开的车门一窝蜂似的涌下了肩抗摄像机、手持麦克风的人群，个个争先恐后，你推我挤，让人联想到超市打折的场面。 晴香暗暗咋舌，刚刚她粗略看了看，现场的记者起码有五家，囊括了全市半数以上的报纸，深田家这一次怎么把阵仗搞得这么大？ 山间云雾缭绕，晴香透过薄雾往外望去，黑色的宾利正沿着新修的车道缓缓驶来，闪烁的车灯隐现在山间的薄雾之中。 车在鸟居门前停住，厚重的前门打开，先下来的男人黑衣墨镜，快步绕到一侧打开后门，随后从车里探出了百花团簇的唐衣云袖。 里奈嫂子一身和服，雍容优雅地从车上下来了。 她的身后则跟着惠，今天惠也是一袭浴衣，与嫂子雍容的卷发形成对比的是一头披肩的黑长发，上头扎着蝴蝶结，看起来分外清秀可人。 两人相携着沿着参道石阶一路向上，名媛淑女，诰命贵妇，如同天后领着她的公主盛装出巡，身后西装笔挺的管家佣人亦步亦趋好像左右领侍卫内大臣，优雅大方，贵气尽显。 鸟居门口，一身十二单衣的晴香跟在奶奶身边，斜下45°俯视着攀阶而上的深田姑嫂，脸色淡淡，仿佛王者在等待觐见。 虽然如今走来的是她们最重要的客人，雪夜山的三大名门，在本地跺跺脚都能震三震的人物。 这并非伊藤祖孙不懂礼节，相反礼节要求她们高高在上，因为她们现在代表的是神祗，是三贵子之一的天照命，是高天原的统治者，向来只有凡人参拜神明，哪有神明迎接凡人的道理？ 身为神的代言人，能等在鸟居门口已经是凡人莫大殊荣了。 深田姑嫂走到晴香祖孙面前，双方相距三个台阶，深田姑嫂抬起视线，和晴香祖孙的目光在空气中对撞。 深田里奈眼神深邃，眸子里映着微光，鲜有表情的脸冰封一般；惠则望着晴香，目光温柔如水，许久，调皮地眯起一只眼睛。 ※※※ 时间在长久地凝视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深田里奈稍稍欠身，打破了双方间的沉默： “宫司大人。” “一路辛苦了。” 祖孙二人就势颔首做为还礼，场面在这一刻定格，无数的相机在瞬间同时亮起，交替闪烁，堪比国家元首接见外宾。 晴香有点想笑，这一年多来，自己屡次三番出生入死，斩魔降妖，救苦救难……还得时时刻刻和那些馋自己身子的男妖女魔做斗争，维护一代大巫女纯洁无垢的光辉形象。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容易么？ 不容易呀！ 终于有了今天，自己成为镁光和目光集中的焦点，而明天一早，这幅照片就会出现在雪夜山各大报纸上吧？ 又忍不住有点感慨万千呢～ 可她不能…… 今天她是侍奉天照的神女。 得端庄。 ※※※ 参拜流程进行得非常顺利，全程都有采访媒体，架着三脚架跟踪拍摄，把全场每一个角落笼罩在镜头中，让你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晴香也不是头一次面对摄像机了，但即便如此依然感觉相当紧张，毕竟今天和上次拍鬼片不同，上次只是放在学校里的学院祭，今天可是要见报的。 好在总算有惊无险地过去，拍摄结束后各方记者也对少女的“专业水平”大加称赞。晴香暗暗舒了口气。 “我要到静室休息一下。”里奈突然说。 似乎一整天的参拜让女王也感觉到疲惫了，晴香彬彬有礼地头前引路，把人带入一侧和室，里奈反身将推拉门合上。 “咔嗒。” 门被反锁，晴香一怔，深田里奈整个表情都变了，说不出地严肃。 “我有事情要拜托你。” 晴香愣住，这下她有点明白为什么里奈会突然提前来访了，敢情人家无事不登三宝殿呐～ ※※※ 几分钟后，和室。 “去东京？” 晴香有点懵，刚刚里奈嫂子已经把拜托的事情和她交代了——陪惠去东京进修一周。 这不算什么难事，用得着大张旗鼓吗？ “你不明白。”里奈嫂子解释道，“惠这孩子出生时，有来自华夏国的相术大师给她算过命，她八字轻，容易招惹邪祟。” 晴香点点头，惠八字轻不轻她不知道，但她易招邪祟这一点倒是深有体会。 简直就是个唤灵小能手——和她一起就没有不见鬼过。 不过这和要自己陪去东京有什么关系？ “那位大师临走前说过：惠不能离开雪夜山，否则就会招来血光之灾。”里奈嫂子解释道。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种因果律，在中国的术语中叫“命格”，在西方教会叫“命运”，但无论它叫什么，这种东西的本质都是事物由定数与变数组合进行的一种模式。 命与运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命为定数，指某个特定对象；运为变数，指时空转化。命与运组合在一起，即是某个特定对象于时空转化的过程。它很难被发现，更难被改写。 所以晴香也不能断言，她是巫女不是相师，这方面她不擅长。 可她看不出来，并不代表就一定没有。 只是…… “究竟哪位大师说的，能告诉我吗？”晴香问道。 “你听说过张道凡吧？”里奈嫂子说。 晴香点点头，张道凡是华夏有名的“神相”，批八字，推命格从无差错，据说连英国王室都请他去看过相。 “帮惠看相的人就是他。” 这下晴香懂了，既然是张天师的批言，那是不信也得信了。 可还有一个问题： “深田夫人，我不大明白，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还要送她去东京进修？本地也有音大吧？” “因为这次机会难得，有世界级的歌唱家帕瓦罗蒂亲自指导，惠如果能成为他的弟子，就有望进入都内的音大。”里奈嫂子说，“你也知道，惠是注定要走进演艺圈的人，成为歌姬并商业出道是她的梦想，也是我们全家人的梦想。” “唔……” “所以这个机会我不想放弃，也不允许惠放弃，能够成为帕瓦罗蒂的弟子是非常难得的，对惠的演艺事业一定有很大帮助。” “是这样……” “但是那个‘血光之灾’也不能不管，所以才来拜托你。”里奈说，“我认可你的能力，有你在她身边，相信一定能安全渡过难关——最好能直接破除诅咒。” 事情至此已经非常清楚了，按说深田家这么照顾自己，不但给自己介绍生意，这一次更帮忙叫来记者给神社做宣传，陪惠去一趟东京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这其中有一个难点。 晴香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深田夫人。” “……” “你看～我还是高中生，还要学习……” “学校方面我会帮你打好招呼的。”里奈打断道，“所以不必有任何顾虑。”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晴香一派难以启齿的样子，“其实是，是……你看，我平时功课不好，成绩经常都在超低空飞行，事到如今能不能安全毕业都不知道……” 里奈嫂子一言不发地掏出了支票。 晴香的脸，在一瞬间多云转晴： “不过为了惠的话，我就去一趟东京吧。” 第四十三章 东京之行 东京。 日本的首都，仅次于纽约、伦敦，和巴黎并列，并称“世界四大城市”，也是国际经济、金融、贸易、航运、科技创新的中心。这里车水马龙，高楼林立，无处不在彰显着亚洲最大的城市繁华。 惠和晴香从成田机场走出，汇入东京川流熙攘的人群，远处霓虹绚烂，四面人声鼎沸，摩天大楼像是巨人并肩站立，雄伟的晴空塔高耸入云，高架铁路列车飞驰，行人匆匆，惠不由自主地张大嘴巴，发出了“啊～哈～”的叹息。 “原来这就是东京啊～” 好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不过这也难怪，雪夜山毕竟只是座小城，做为从小在那里长大的姑娘，在惠一十八年的岁月中从没见过这么繁华的都市。 两人拖着行李沿着街道一路走过，惠像个好奇宝宝似的东张西望，巨幅的广告，高楼前的液晶电视，还有那种在城市里跑的火车……这一切都让她感叹。 在雪夜山，她只坐过电车。 “咦？骗人吧？真的吗？” “真的真的，他打我手机了。” “秋叶原吗？那我们赶紧去吧！” 身边走过几个少年男女，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秋叶原是哪里？ 惠不知道，她注意到身边这些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少女，都穿着很时髦的衣服，原来没人穿校服出门啊？ “感觉自己都变得土气了呢～”她挽着晴香的手，“呐～那个……是不是自由女神像？” 晴香循着少女的手指向台场的方向望去，冲惠笑笑： “嘛，也算是吧～” “诶～好奇怪，课本上不是说，自由女神像在纽约嘛？” “嘛，这个……” 晴香一时不知怎么说。 东京的自由女神像是为了纪念“日本的法国年”，由法国巴黎的自由女神像于1998年4月运到御台场海滨公园的，位在台场的这座像，便是以此自由女神像做模型制造出来的复制品。 不过要向惠解释这个，她肯定又要追问“那什么是法国年”，这么一来就没完没了了，还得赶紧去酒店下榻。 “那些以后说吧，咱们来东京可不是来玩的。”晴香说。 这次来东京，除了保护惠，她还得想办法破除缠绕在惠身上那个“血光之灾”。 因为里奈嫂子在最后把支票交到她手里时，还说了一句话：“如果能破除这个灾难，届时我还另有重谢！” 所以，才必须更加努力才行！ 可惜这个“血光之灾”到现在为止毫无线索，晴香也只能暂时走一步算一步了。 “走吧～前面有地铁站，先去酒店放行李。” 她说着就拉起惠往车站方向走，惠一把拉住了她： “要不还是走路过去吧。” “干嘛？” “你没听刚刚商场前那个电视在说吗？最近有个炸弹狂人一直在搞地铁爆炸，警方到现在还没侦破呢。” “可咱们带着行李啊……”晴香为难地看了看手边。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惠的行李多得跟山一样，晴香自己就带了点换洗衣物和太刀，可惠足足三大口行李箱，结果搞得一路上全在帮她拖行李了，路人只见一个少女一左一右两个一人高的大箱子，好像李元霸拎着他八十二斤的玄铁双锤，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拖过东京如诗似画的樱花道。 那架势既像农民工进城，又像是黑社会要砸场。 晴香不想再继续丢人了。 “要不……打车？”她提议道。 惠想了想，为难地说：“可报纸上说，最近很多的士色狼诶。” 这也是实话，日本社会压力山大，对生活感到沮丧的人比比皆是。因此滋养出许多变态心理，什么电车痴汉，午夜人狼……晴香也看过类似的新闻。 晴香自己倒还不怕，可里奈说了，惠在东京会有血光之灾…… “还是坐公交好了。”她说，“老是担心这担心那也没个头，公交总没问题了吧？” ※※※ 拥挤的公交车上，晴香尽量把自己缩到最小。 这一回她们的运气不错，前脚刚到站台，公交车后脚就到了。只是眼下正值高峰期，车上接踵磨肩挤满了人，等了半天才找到一个位子，于是晴香让体能较差的惠先坐了，随便把行李交给她，自己一手握紧拉环，书包护在胸前。 两个人的证照钱包都在里面，这样既能保护重要物品，又能防止痴汉，说到公交防范，从小生长在红旗下的晴香防范意识还是很强的。 但就在这时，少女忽然注意到面前坐在椅子上的中年男子也像她一样护着包。 晴香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而她不知道的是，这个男人名叫山本隆司，今年42岁，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房地产开发商，这是说他之前的身份。 当时，日本国内兴起了投机热潮，尤其在股票交易市场和土地交易市场更为明显。其中，受到所谓“土地不会贬值”的土地神话的影响，以转卖为目的的土地交易量增加，地价开始拼命上升，当时东京23个区的地价总和甚至达到了可以购买美国全部国土的水平，做为房地产开发商的山本也发了一笔小财。 然而，泡沫之所以称之为泡沫，是因为它终究会破的。 没有实业支撑，虚假的繁荣很快开始走下坡路，山本破产了，他背上了高额债务，不少还是高利贷。 这几年要债的天天上门，为了筹钱他愁秃了头，巨大的精神压力让山本患上了奇怪的胃病，这种胃病极难治疗，并且医生特别交代以后绝对不能服用“晕车、晕船”一类抗组胺的药物，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然而即使这样，那些高利贷还是不肯放过他，为了还债，山本被逼把妻子卖给黑道组织的隐秘俱乐部，沦为一名艳星。 因为这件事，女儿宣布与他决裂，白发苍苍的母亲也受不了打击撒手人寰，好好的一个幸福家庭家破人亡。究其原因都是这个社会——是它画出了美丽的蓝图，让自己走上了房地产开发的道路，也是它亲手撕碎了他的梦想，让他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山本很悲愤，他要报复社会！他用大学里学的土木工程爆破技术制造了背包炸弹，专门到地铁上安放，并特地选择人流最大的上班高峰时段，之后自己再悄然退到一边看热闹，每次听到爆破的轰鸣混合着哀嚎与惨叫，他的内心就能获得短暂的平静。 不过他一直都很小心，从没露出过半点破绽，在外人眼里他就是个落魄男人，所以他一直都很顺利。 直到现在，一切都非常顺利…… 最近，山本发觉自己越来越不容易被满足了，他渴望更多的惨叫。 可地铁炸案已经上了新闻，警方一直在关注，再继续制造地铁炸案容易暴露。 所以他选择了公交。 座位是他特地挑的，接下来只要把包塞进下头的备用箱就行，神不知鬼不觉。山本瞥了眼手表，暗自掐算着时间，他要在炸弹启动后掐准时间下车，并且这个时间不能太迟，迟了容易引起怀疑，但也不能太早，早了无法欣赏到自己的杰作了。 这时候山本忽然感到有人一直盯着他看！ 他抬起头，正对上了晴香好奇地目光。 “难道他看出什么了？”山本一阵紧张。 其实晴香并没看出什么，她只是觉得好巧，这个人的包居然和她的书包一模一样，这才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然而这种好奇的眼神传到山本的脑子里，却有了另一番解读。 “糟糕！这家伙一定是发现什么了，否则他干嘛一直盯着我的包？”山本暗呼不妙。 炸弹，就在包里！ 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对山本来说，每一秒都过得无比漫长。窗外的车流喧嚣飞速退散，周遭的乘客仿佛全成了一个个模糊不清的影子，现在他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来自少女那“灼灼”地逼视。 那眼神仿佛在说“觉悟吧，你的秘密我已全部看穿了！” 山本渐渐地开始发抖，额头上布满涔涔冷汗，整个人在晴香的目光下都开始蜷缩起来。 晴香吓了一跳，这人怎么突然脸色苍白？还捂着肚子缩起来？ “您不舒服吗？” “……” “看来一定是晕车了，我这有药，您赶紧服下！” “……！” 山本隆司吓了一跳，开口想要拒绝。晴香见他张嘴，顷刻会意到对方这已经行动不能在求药啊！ 立刻一把晕车药丸塞进了山本张开的嘴里。 “怎么样，好点了吗？”晴香扶住他的肩膀关切地问。 ※※※ 手臂，一下一下地拍着背部，每一下仿佛都把山本拍矮了一公分。 他死死地盯着满脸关切的少女，悲愤交加，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当场抽了过去。 胃……都抽痛了！ “看来问题很严重！”晴香忧虑不已。 这位可怜的大叔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啊～ “要不您躺在位子上休息一下吧。”少女一边说一边把山本放平躺下，“这包……我帮您拿吧？” 眼看着少女伸手就来拿包，山本猛地一个激灵： “不要～～！” 他连忙夺手抢回装有炸弹的包，谁知这一下用力过猛，只听一个轻微地“咔嗒”声，山本的脸色变了…… 炸弹被启动了！ 一定是刚刚太过用力触到了开关！ 但现在已经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了，突然启动的炸弹没有事先定好时间，那么只会按照默认的五分钟倒计时！ 山本腾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你让开，我要下车！” “您这样可不行啊！”晴香连忙把他拦下，“您才刚吃了药，现在应该多休息。” “我……”山本又站了起来。 晴香再次把他按下： “现在公交还在运行，马上下车会给大家造成困扰吧？” “你……”山本第三次站起来。 晴香第三次把他按住了： “放心吧，只是晕车而已，不是什么大毛病，休息一下就好了。” “我，我……”山本如鲠在喉，直愣愣地瞪着眼前眼睛弯成月牙，笑得如春天般温暖的少女…… 嘴唇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看，你现在话都不能说了，”晴香道，“这种时候一定要多休息，身体要紧啊！说起来《关于晕车的急救方法》一文中曾有提到……” 少女从现代医学理论讲到古代巫医理论，从中医讲到西医，抑扬顿挫慷慨激昂，每每对方想要站起身，都要被她亲切地，以天使般地慈悲按下。 滴答～滴答～ 时间，还在一分一秒流逝着…… 山本两眼充血，觉得自己要抓狂了：这家伙是被按下了什么奇怪的开关吗？怎么没完没了！ 滴答～滴答～ 时间，继续一分一秒流逝着…… 即使隔着厚厚的包，山本也能听到秒针的转动，那每一下的跃迁，都仿佛在他的心头碾过。 他再也忍不住了！ “扑通！” 他跪倒在晴香面前，双脚内八，双手撑地，身体与地面平行，以无比端正的态度行了一个最敬礼： “拜托您，别说了！” 晴香愣住：自己不过就是想让对方明白晕车症的正确处理方法，这反应是不是太大了点？ “您快起来，起来。”她急忙伸手去扶，“问题没有那么严重啦，我只是觉得，这人啊……” “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马上死在你面前！”山本突然掏出刀子抵住喉咙。 晴香吓了一跳，从对方的表情他完全可以看出这个面容暗哑的中年男人不是在开玩笑。 她下意识地闭上嘴巴退到一边。 公交停住，山本隆司一阵风似的冲下车，然后大大地吁了口气。 活着，真好…… 虽然出现了种种意外，但总算赶在炸弹爆炸之前离开了。 公交已经关上了门，马上就要开走，包被他留在了车上，虽然没来得及藏好，但反正距离爆炸也就几秒钟了，藏不藏也都无所谓了。 至于这个时候离开将来可能引起警方注意，现在他暂时顾不上了，他得赶紧找家医院催吐，否则的话不是闹着玩的。 但就在这时！ “先生，您的包忘车上了！” 伴随着一个熟悉无比的声音，即将启动的公交车窗口出现了晴香的身影，跟着就是一个黑色物体呈完美地抛物线飞出，准确无误地丢在了山本的手中。 山本瞪大眼睛，石化了。 公交起步，片刻之后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晴香吓了一跳，连忙回头，逐渐远去的月台上，刚刚站着那个中年男子的地方，腾起了一团火光。 “卧槽，晕车而已，用不着自爆吧？”晴香呢喃犹如梦呓。 她看着四面惊慌的人群，赫然想起来什么，脸色一变。 而公交车上，其他的乘客这时也反应了过来：原来自己和死神擦肩而过，差点就成了市里连环电车炸案的受害人，幸亏那个人发现得早，于是看向少女的眼神如看超人。 “那，那啥～”晴香注意到了大家的视线，“我就是……” 她吞了口口水： “把包还给他……” 人群里一片时起彼伏的惊叹，超人一般都非常低调，果然这家伙来头不小，说不定是新一届的城市猎人？ 第四十四章 茅山后裔 原宿区的街道。 惠和晴香拖着行李走向酒店，一路上惠一直唧唧呱呱说个不住。 “没想到公交上居然碰到了炸弹狂人，这个世界太危险了～！” 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抚着胸口，显然心有余悸。 晴香也有点无语，那会她就是想做做好事，没想到那个大叔居然……唉，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呐，晴香。”惠突然喊她。 “嗯？” “你看，你又救了我一次，不愧是我的守护天使呐～” 晴香笑笑就不说话，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里奈嫂子说惠在东京会碰到血光之灾，会不会就应在刚刚的事件上？ ※※※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酒店很快就到了。 深田家不愧是富农地主，预定的都是原宿一带最豪华的酒店。两名少女走到前台亮出证件，酒店大堂经理接过一看，歉然冲她们一笑： “虽然已经收到了预订，不过很抱歉，现在就剩下一间房了。” 晴香一愣，连忙询问原因，经理说： “因为临时接待了来自华夏国的旅游团，酒店已经住满了。二位预约的房间虽然留着，但其中有一间…………不太方便，所以只能请二位将就一下了。” “喂！梗太老了吧！”晴香喊。 这是什么“投宿时因为没有房间而被迫同居”的狗血剧情！ 她这一喊倒把经理喊得莫名其妙，惠也莫名其妙地看她： “没关系吧？两个女生住一间又没什么，我不介意的啊。” “可我介意！”晴香差一点脱口而出。 和惠同居一屋，势必会发生很多尴尬的场面，万一洗澡的时候不期而遇…… 万一上厕所的时候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万一在床上…… 这都会让人尴尬不已——总有一种自己是变态色魔的感觉。 她没理会一脸懵逼的惠——毕竟这种事情没法解释。晴香转向酒店经理： “另一间房到底怎么不方便呢？” “那个……有一些情况。” “什么情况？” “唔……就是……就是……” 经理一派犹犹豫豫吞吞吐吐的样子。 这让晴香疑惑，但不能影响她“绝不做色魔”的决心。而且经理的态度，令她隐隐约约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只管说。” 那经理瞄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惠，踌躇再三，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说： “你们来之前，那个房间的上一位房客……在房间的阳台自杀了。从那以后，屋子里就发生了很多怪事。” “怪事？” “一开始只是杯子莫名其妙就掉在地上，水龙头会自己打开，灯莫名其妙打不开了……之类的。 起初也没在意，后来事情越来越严重了，房间里的家具会自己动，盥洗台的镜子滲出鲜血……上次有个保洁员整理卫生的时候突然晕倒。” “唔……” “后来有一次，有个同楼层的客人深夜回房，路过那间的时候突然听到里面有响动，一时好奇就透过锁孔去看，结果看到，看到……” “看到什么？”晴香追问。 经理咽了口唾沫： “尸体。” “尸体？” “就是那位房客的尸体，吊在天花板上，脸被绳子勒的发紫，舌头长长地吐在外面，没有瞳仁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啊！” 一声短促的惊叫。 惠捂着嘴，下意识地向晴香靠了靠。 “那个客人吓坏了。”经理继续说，“马上就通知了楼层管理员，可打开房门一看，里面什么也没有。” 说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苦笑了一声：“您想～像这样的房间，我们怎么敢让您入住？” 晴香明白了，难怪经理一直吞吞吐吐，估计是怕自己听完后吓跑了吧…… 美元的符号在少女眼里一闪即隐，晴香抬起了灿烂的笑容： “让房间就这么空着也不大好吧？酒店就不打算请人做一下‘清洁’吗？” “谁说不是呢～”经理说，“我们前前后后找了好几位大师，但都没什么效果。” “这样啊～”晴香咳了两声，“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帮忙喔～” “嗯？” “不瞒您说，其实我是巫女。” 经理的眼睛立刻亮了： “巫女大人，您……愿意帮忙？” “当然，驱魔除妖，守护苍生本就是我辈应当，只不过其中可能会涉及到一点点的费用。” 晴香拿手指比了个一眯眯的手势。 经理有点变了脸色，酒店为了这事前前后后花费不少，现在又来一个收钱的，如果又没解决怎么办？而且眼前这个人虽然自称巫女，但怎么看也就是一个高中生。 只是想到房间的怨灵，他又一筹莫展——毕竟自己不会驱魔，而且这个事情目前还压得住，万一拖久了，被其他客人知道酒店闹鬼，后果可想而知。 所以……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吧？ 经理犹豫半晌，正要忍痛答应，一道淡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既然驱魔除妖，守护苍生是我辈应当，又怎能收钱呢？” 晴香一愣。 这是中文？ 她恶狠狠地回过头，一个二十左右，丰神若仙的年轻人从她身后走到经理面前，从上到下依次是：朝天冠、七星袍、罗皂靴，手持拂尘背插长剑，面如冠玉仙风道骨。 他旁边还跟着一个像是导游的美女。 “道士？”晴香先是一怔，接着脸色瞬间经历了一翻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轮回，最后定格为黑色。 毫无疑问，抢生意的来了。 而且这一次来抢她生意的，还是祖国的同胞！ 晴香握紧拳头咬牙切齿，这个不知茅山还是龙虎山还是武当山的臭牛鼻子，一派得道高人模样，简直就是…… 手拿七星摘日月，身似谪仙下凡尘。 竞争力也太强大了吧？ 年轻人冲经理打了个稽首。 即便只是这么一个随便的动作，在他做来也不染一丝人间烟火。 如潇洒人间的散仙，又如高深莫测的天尊。 “不好意思，这位是我们华夏国旅游团的成员——出云道长，来自华夏国茅山的朋友。”跟在他身边的导游小姐用日语介绍道，“刚刚我把事情翻译给他了，道长表示可以帮忙。” 经理两眼一亮：“出云大师，您也愿意帮助我们吗？” 导游帮忙翻译了，出云点点头，用中文说：“无量天尊～贫道闲云野鹤，云游至此，既有冤魂作祟，我茅山一脉自不能坐视不理；何况贫道承蒙招待，下榻贵店，也该为店家尽些绵薄之力。” 导游又帮忙翻译了，经理大喜过望，这位道长一看就是世外高人的样子，比起女高中生打扮的晴香，几乎在一瞬间就俘获了他的信任。 “这个，这个……”他兴奋地搓着手，“关于费用方面……” “施主不必挂怀，区区一个吊死鬼而已，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何况我茅山弟子一向以驱魔降妖为己任，和某些人不同。”出云说完，淡淡地瞥了眼晴香。 晴香：“……” 导游又帮忙翻译了，经理眼里立刻没了晴香的影子，激动得满脸通红，难得人家肯义务帮忙，真是大慈大悲。 他正没口子答应着，一个阴恻恻的声音扎进了耳朵。 “你听过便宜没好货这句话吗？ 别看有些人卖相很好，未必有真本事，谁知道他是不是拿酒店的鬼练级攒经验的。 一旦驱魔失败，激怒灵体，很可能会发生不好的后果。” 经理又有些犹豫了，但令他犹豫的不是晴香的话，而是晴香的另一个身份。 这个女孩终究也是酒店的客人。 虽然他已经决定了把驱魔的事交给出云，但开店的讲究和气生财，双方都是客人，这样明显偏袒一方，于那个高中生巫女面上总不大好看。 他这边正思忖着怎么婉拒，那边的导游已经把晴香的话翻译给了出云。 出云眸光微闪，这个自称巫女的一看就只有17～18岁，怎么可能有什么真本事？须知修炼乃是逆天而行，往往需要几十年才能有所小成，——自己虽然年纪也不大，但那是师父从小用各种仙草灵药洗髓伐脉，加上连番奇遇堆出来的。 而且巫女他在电视上也见过，哪一个不是宝相庄严？这个女生怎么看也不像巫女的样子。 肯定是神棍——只有神棍才总是把“钱”挂在嘴上。她肯定是想在酒店骗一波钱闪人的。 茅山弟子的正义感被点燃了，出云最看不起的就是神棍，这种人简直就是天师中的败类，业界中的污秽。 他决心给这位神棍一点教训。 “既然这位施主认为贫道无能，不如咱们各施所长，比试一番如何？” 第四十五章 无敌最寂寞 原宿酒店，2101。 经理瑟缩着打开房门，按了按灯却没亮，房间里一片漆黑——但这是不可能的，身处都内，即便不开灯，窗外的路灯、夜幕中的星光……都会把微弱的照明赋予这间卧室，可现在他却什么也看不见。 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冷风飕飕而过，经理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一只宽厚的手掌按在他的肩上，掌心传来的温暖直透心脾。 “施主不必害怕。” 是出云道长。 他的语气淡白，声音也不算大，但经理立刻镇定了下来，虽然他并不认识对方，但这位道长一举一动都与众不同，哪怕是随便站在那里一句话不说，都犹如九天剑仙，站在他身边，不自禁地就感觉到安心。 出云不着痕迹地向后瞄了一眼。 那个女高中生神棍刚刚还跟在后面，现在似乎……不见了。 他微微一笑，大家毕竟萍水相逢，既然对方肯知难而退，那也没必要穷追猛打。 “开坛！” 一声清啸。 出云擎剑出鞘，脚踏七星，以迅雷不及之势在房间里连插五面镇魂幡，跟着一声厉喝： “疾！” 五幡无风自动，暗合五行之数，风云是一变，坎雷是一变，掀起的气流如刀割面，紧接着一道金光飞起，屋里顿时霞光万丈。 所有围观的人都呆住了。 包括经理在内，酒店的服务生、保洁员，迎宾小姐，全部失神地看着这一幕。 “好，好厉害！” “神，神啊！” ……甚至不少人默默地掏出手机来拍照，想把这一位出尘绝世的仙尊斩妖的英姿记录下来。 ※※※ 而与此同时，酒店的员工宿舍。 “呐～”惠扯了扯晴香的衣袖，“你不是和那个帅哥订了赌约吗？” “是啊。” “可为什么……我们要来这里？” 关于这一点，惠实在不能理解，既然订立了比赛，难道不该努力取胜吗？ 可是…… “当然是为了驱魔啊。”晴香一边走一边说。 惠更懵了，驱魔不应该去闹鬼的房间吗？ 那位英俊潇洒的年轻道士倒是毫不含糊，立刻就让经理带他去了闹鬼的2101，还顺带着吸引一大票群众围观，可晴香只跟到房间门口瞄了几眼，然后就拉着自己来了这里。 “驱魔不是作秀，而是作战，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没有掌握确切的情报，我是不会贸然出手的。”晴香语音淡淡地说道。 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 可是…… 惠无不担忧地往酒店21层的方向瞥了眼，从这个视距隐约可见那里霞光异彩，气流涌动，即便丝毫不懂法术的人，也能感觉到澎湃的煌煌之力，像冲击波一般，从21楼向四面八方扩散。 “可是，等掌握了情报再回来，恶灵已经被收服了吧？”惠担心地问，“那样的话怎么都赢不了啊……真的不要紧吗？” 其实从刚刚开始，她就一直在用星座啊，姓氏笔画啊之类的帮晴香做测试——毕竟面对的对手，怎么看都是绝世高手，气场实在太强大了。 强大到就连见识过晴香能力的惠，都不能不替她的输赢担心。 晴香笑笑就不说话——事实上这一点她已经考虑到了。 刚刚经理的叙述中她注意到一个细节： 死者是死在房间外的阳台上。 一般选择酒店自杀的人，都是希望安静的死去又不想让别人知道，而酒店房间封闭性好，才成为了不错的首选，所以在酒店浴室、洗手间、房间自杀很正常，可怎么会跑到相对通透的阳台？ 这不摆明了想让人发现？ 如果死者不想安静死去，希望通过自杀造成冲击性效果，那么他大可选择跳楼、卧轨，或者撞车，又何必来酒店？ 那么，死者的死因就很值得推敲了。 可2101明明闹鬼了…… 于是晴香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2101有厉鬼作祟。 但不是那个吊死阳台的冤魂。 相反，他才是那个被作祟的厉鬼杀死的人！ 刚刚到现场转了一圈，洞察之眼证实了少女的推论，而那位出云道长却在按照祛除吊死鬼的方式设坛布阵。 所以晴香一点也不担心。 既然有人喜欢装逼，那就让他去吧…… 晴香现在更关心的，是那个作祟的恶灵究竟什么来头！ ※※※ “到了。” 面前展开的是一个晦暗而狭小的单人间，晴香上前敲了敲门，门里传出一个虚弱的声音： “谁呀～？” 门“吱呀”一声开了，出现的是一位脸色暗哑的中年妇女，看上去疲惫而憔悴。 晴香冲她甜甜一笑： “池田阿姨吗？” “你是……？” “我是巫女。”晴香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着她，池田百合子就是经理口中那个晕倒在2101的保洁员，已经几天没上班了，此刻她头发凌乱，穿着睡衣，似乎才从床上起来。 而且她黑眼圈很重，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裸露在睡衣裙下的小腿上，五个黑色的指痕触目惊心。 晴香目光微闪，视线停留在指印上，片刻之后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 “听说您之前在2101号房工作时出了事，希望了解一下具体过程，可以进去坐坐吗？” ※※※ 2101的房间里，驱魔已经进行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出云道长剑出如风，一剑快似一剑，剑刃撕裂空气发布延绵不绝的啸音，明明一把铜钱剑却偏偏耍出了独孤九剑的气势，配上那宛如画卷中走出来的超凡气质，仿佛九叔再世，看得围观的酒店员工一个个目眩神迷。 心驰神醉。 这就是晴香回到现场时看到的情景。 晴香大概瞄了几眼，此时的出云全身玄光笼罩，阴阳之气缠绕，双眸之中熠熠生辉，宛如三清天尊下凡，令人觉得任何魑魅魍魉，都要在他的太极玄清气下荡然无存。 并且，仿佛上天还他嫌气场不足似的，酒店大楼外，不知是哪家店里传出《无敌》那激昂的旋律，仿佛再为少年天师的绝世英姿做注解。 可就在这时！ “咔嚓！” 陡然一个明闪，仿佛要把天空炸裂两半！ 法坛上的烛光猛地兴盛起来。 烛光转红，房间的天花板裂开一条缝隙，中间伸出了惨白的手。 “咔！” 雷鸣骤响，银色闪电撕裂夜空，把房间的一切照得诡异血腥，酒店围观的员工们纷纷失声惊呼，事到如今人人都明白鬼来了。 但有出云道长在，所以不害怕。 这时候场中的景象又有了变化，天花板的裂缝越来越大，紧接着又是一只脚从裂缝里伸出，上头布满了铁青色的尸斑，随后黑色的丝状物从天花板上垂了下来。 晴香看得分明，那是女人的头发。 身后是时起彼伏的尖叫，晴香回头瞄了一眼：面对如此诡谲的画面，人人的脸色都白到了极点，但却无人逃走。 有出云道长在，所以不可怕。 法坛前，出云的瞳孔瞬间缩小。 多少孤魂野鬼，为了求自己饶命，都得低眉顺眼；多少厉鬼冤魂，为了避开自己，都得东躲西藏…… 如今区区一个吊死鬼！ 居然敢公然现身自己面前？！ 愤怒冲昏了他的头脑，使他终于忽略了那个有可能拯救他的小小细节： 明明吊死的是个男人，怎么会是女鬼？ “孽障！还敢嚣张？”出云一声厉喝，长剑斜指，剑身上的铜钱逐一亮起太极八卦的图案。 女鬼扬起了手掌。 “敢跟贫道动手？”出云的心里愈加愤怒。 一只个小小的吊死鬼，在驱魔的法坛前公然现身也就算了，还敢跟茅山天师动武…… “像这样的人，应该怎么去改变呢？” 出云抬起鹰隼般的视线。 眼睛里射出的眸光几乎可以冻结空气。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疾！” 两道耀眼光芒从剑尖涌出，交错着撞入女鬼的身体。 然而毫无反应。 出云愣了一下，而就在他愣神的功夫…… “啪！” 女鬼的巴掌拍到了他头上。 拍得出云瞬间懵逼！ 刚刚他用的是师父亲传的茅山秘术——专门对付吊死鬼的“乙木剑诀”，对方本该立刻形神俱灭灰飞烟灭这样的展开才符合剧情的吧？ 不不不，刚刚一定是bug了，是自己剧情的打开方式不对！ 女鬼又扬起了巴掌。 出云脸色一变，身形晃动，向后急闪，从法坛上抓起朱砂笔，在掌心飞速书写，跟着侧身抬掌： “四方神灵，急急如律令，定！” 结果～ “啪！啪！” 他的脑门上多出两块对称型肉包。 这使他看起来好像小龙人。 “怎么回事？”出云傻眼了。 刚刚他用的也是专门针对吊死鬼的定身咒，可是…… 不止他傻眼了，围观的酒店员工也跟着傻眼了。 难道是幻觉？ 晴香悄悄走上前，拿手指捅捅出云，凑到他耳边： “呐～道长。” “？” “我想……也许日本的鬼听不懂中文？所以没定住？”少女用中文说。 出云两眼一黑，一阵气血翻涌，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他恶狠狠地瞪了晴香一眼。 算了，现在不是和这位黑得像煤球的女人计较的时候，看来得拿出点认真了！ 出云瞬闪，前跃，双手成爪，从法坛抓起两把朱砂符咒，以九阴白骨爪的气势向女鬼当头罩落！ “啪！啪！啪！” 接二连三的巴掌劈头盖脑。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啪！啪！啪！啪！”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啪！啪！啪！啪！啪！” “天灵灵，地灵灵……” “啪！啪！啪！啪！啪！啪！” …… 于是，帅得惊天动地，气质出尘绝俗，人品好比天神下凡，出手犹如谪仙降临一般的出云道长，就这么被女鬼一巴掌一巴掌，活活地被打趴在地上。 瞪着如废人一般茫然的眼神，被打趴在地上。 只有那双失去了焦距的眼睛，还在固执地寻找着前方的一点光明。 酒店大楼外不知哪家店里，依然悠悠传出邓超霸气侧漏的歌声： “无敌是多么！多么～寂寞……” 第四十六章 坐地起价 原宿酒店2101，人群开始四散奔逃。 事到如今即便丝毫不懂祛灵的普通人也看出来了，出云道长的驱魔失败了。 而且似乎女鬼被激怒，整个人戾气大增，手指长出尖锐的硬甲，宛如十把特大号军刀，头发也在疯长沿着地面铺开，缠上沙发，缠住床铺，墙壁、吊灯、天花板……到处铺满漆黑如墨的头发，这种场面简直让人心跳骤停。 人群更加恐慌，大家纷纷涌向门口，可没用，门上全是鬼发，他们又跑向窗户，窗户也被鬼发紧紧缠住…… 绝望在每一个人心底炸裂，人们毫无秩序，相互践踏，尖叫、哭喊……各种声音交织成一片，一切都开始摧毁、分裂、崩坏、倒塌。 酒店经理肠子都悔青了，他就不该抱着侥幸心理，省那一万日元的驱魔费，更不该一时好奇跑来观光，如今把自己都赔进去了。 他磕磕绊绊向洗手间跑，却摔了个屁股朝天，一缕鬼发缠住了他的脚踝，把他向女鬼的方向拖去。 经理吓坏了，开始拼命挣扎，鬼发却越缠越紧，他的四肢、身体都被裹住了。 绝望扫过经理的大脑，那个高中生巫女的话又一次在他耳边回荡： “别看有些人卖相很好，未必有真本事，谁知道他是不是拿酒店的鬼练级攒经验的。” …… “一旦驱魔失败，激怒灵体，很可能会发生不好的后果哟。” 所以果然“免费没好货”是什么不得了的诅咒吗？ 这时一个声音从旁边扎了过来： “呐～经理，不要紧吧？” 是晴香。 她正蹲在地上，两手托腮，侧着头看他。 已经顾不上吐槽少女灿烂得令人牙痒痒的笑容了，经理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立刻大叫起来： “巫女大人，救命，救命～！” “就算你用那么悲惨的表情看我，我这边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诶。” “救命，救命～！”经理不顾一切地大声呼救。 鬼发正向他的咽喉蔓延。 “好了啦，不用一直重复。”晴香漫不经心地摆摆手，“我有好好听到的。” “你，你，你说，你有听到？” “嗯，总之，我有确实听懂你讲的内容，所以你可以放心了。” “你说你有听懂……” 经理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崩溃了。 面对着性命攸关的时刻，这个巫女居然还能摆出非常非常非常轻松的样子，还显得满不在乎的态度回应他。 “可我也有说过的吧？”晴香说，“一旦驱魔失败，激怒灵体，可能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 嘛，的确有说过。 可是…… “现在这个灵体已经进化了～”晴香看向场中张牙舞爪的女鬼，“事情变得非常棘手了。” “我当然知道很棘手……”经理很想这么反驳。 可他不能。 他正忙着和脖子上的鬼发做斗争。 晴香低下头，微笑着看他： “如果需要处理的话，可能比较麻烦，会涉及到一点点费用。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有时候我们都要为规则支付一些代价，对不对？” “五万，五万块～！拿走！拿走～！”经理焦急地大喊。 那些头发像有了生命一般，正试图往他嘴里、鼻孔里钻。 晴香笑着摇了摇头。 “已经……不是这个价了。” “这……” “我刚刚说过，”晴香说，“事情比较棘手，处理起来会很麻烦。” “你……” “所以可能要50万。” “你！” 这是什么坐地起价的黑巫女啊！ “当然，做生意讲究你情我愿，我是不会逼你的。您好好考虑一下，等待您的答复。”晴香一边说一边从口袋翻出一张纸卡，塞到经理的口袋里：“这是我的名片，期待大家合作愉快。那么现在……” 伊藤钱香……不对，伊藤黑香……也不对，伊藤晴香小姐拍拍手，从地上站起来，微微鞠躬： “看起来您也很忙，就不多打扰了。” “你……” “拜咯～想好记得叫我。” 少女说完就要转身走开，一道声音喊住了她： “五十万就五十万！我答应了！” 晴香站住，转身，冲经理甜甜一笑。 分明灿烂如花的笑容，在经理眼里却扭曲得诡秘深邃，就像个黑洞。 “我就知道，您会做出明智的选择的。” “……” “那么……” 晴香侧头看向女鬼，小脸上一种冷厉的表情一闪而逝，一瞬间仿佛变了个人。 少女缓缓取出了太刀。 刚刚在池田的宿舍，她从这位可怜的保洁员嘴里，听到了一个悲惨的故事。 十年前，一个入住2101的少女被歹徒入室强暴，酒店方面为了掩饰自己安保工作的疏忽，将事件描述成不良少女带四名男友在房间鬼混。 所有的证据都被酒店抹杀，唯一的目击员工也被下了缄口令，少女有冤无处伸张，最终选择了死亡。 女孩死后，那位目击的员工整天都活在自责中，她不知道少女的墓地，只好每年忌日都到她住过的2101房忏悔。 而这位员工，就是池田百合子。 “那个房间缠绕着死者的怨念。”当时的池田这么对晴香说，“这一点我很早就知道——每年祭拜时都要被莫名其妙的袭击，但不要紧，这本就是我欠那位姑娘的，如果当初我能勇敢一点，站出来为她说话，也许悲剧就不会发生……” 她一边说一边把睡衣褪下。 在池田的身上，晴香至少看到了七八个鬼手印。 鬼手印饱含着死者的怨力，就像毒药一般会侵蚀人的身体，所以人才会出现发烧、胸闷的症状。池田身上带着这么多鬼印，这也难怪她在工作中突然晕倒了。 “知道那个被吊死在阳台的是什么人吗？他就是当初参与强暴少女的歹徒。” 晴香明白了，难怪人会被吊在阳台，这是公开处刑呐～ 真相解开了，通过对鬼手印的勘察，晴香也弄懂了鬼物的类型、怨力，以及对付的办法，虽然她也满同情那个女孩的遭遇，可是…… 死者必须回归死亡。 否则就会搅乱整个世界的因果律。 ※※※ 古奥的吟唱自少女喉间迸发，声音端庄，如同来自远古。 金色的莲华席地而开，那些鬼发就好像触了电似的往回缩。与此同时，无数的光点开始向少女的刀刃汇聚，刀刃上烈焰熊熊，炙烈极端，悸动众生。 炽焰斩！ 手中的太刀厉芒暴涨，肆无忌惮地加热空气，仿佛整个空间的温度都随之提高了八度。 下头，刚刚还在绝望奔逃的员工们全看呆了，少女御虚凌空，长发漫卷如云，双瞳红光如炽，强烈的劲风之下超短裙百合花般盛放。 躺在地上的出云也看愣了，觉得自己看到了大梵天的仙女。 虽然没有云寰雾鬓，衣带如云，但身姿曼妙，长发飘飘，与敦煌壁画中的飞天简直一般神韵。 唯一不同的是，她不是怀抱琵琶，而是手提太刀，但这种反差非但没有不和谐，反而在少女如诗的神韵中平添了几分英武。 “执念深重的冤魂，沉溺罪業的亡灵，给你最低限度的仁慈，安息吧。” 少女清音绽吐，刀芒凌空斩下，划出的刀弧就像绚烂的恒星在照亮宇宙。 虽然只是一刀，却蕴含斩碎星辰的魔法，撕开银河的力量，没有人怀疑这个世上还有谁能躲过这一刀，更没有任何物体能在这一刀下幸存，因为当这一刀挥出的时候，天地间便只有这一刀的风采。 所以，即便戾气深重的恶鬼，也只配在这辉煌的日轮之中发出绝望的悲鸣，渐渐地淡化，最终化为乌光，飞入少女掌心。 晴香摊开掌心，里面多了一枚小巧的幸运星。 第四十七章 发福利 “清洁”了房间，晴香心满意足地把经理开出的支票揣进口袋，接着就搬进了2101。 如今既避免了和别的女生同住一屋的困扰，又顺手小赚了一笔……晴香打算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犒劳一下自己。 这一整天下来，又是坐飞机，又是拖行李，接着再经历公交炸案，本来就已经身心疲惫了，谁知到了酒店，包都来不及放下还要忙着驱魔…… 现在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享受这只属于自己的休闲时光了。 ※※※ 银色的莲蓬喷头把水珠洒在洁白如玉的胴体上，妙曼的曲线在蒸腾的水雾里若隐若现。 晴香全身沐浴在热水中，舒畅的热度在体内流窜，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一丝一毫都不想动弹。 水珠带着令人舒服的温度滑过少女的肌肤，从每一个毛孔带走一天的疲惫，晴香忍不住发出惬意的呻吟，恣意放松自己，任凭水珠沿着柔顺的长发滴滴滚落，在地面溅起一个个可爱的酒窝。 浴室里蒸汽浓密如帘，隐约可见白汽里若隐若现的美好曲线，少女轻哼的小调混着哗哗的水声，弥散在空气里。 “说起来。”晴香暗自心想，“里奈嫂子说的‘血光之灾’，会应在这件事上吗？” 毕竟来说2101和隔壁的2102都是她们预定的房间，如果经理当时没有说明，惠入住这间鬼屋的几率也有50%。 晴香思忖良久，最终还是放弃地摇了摇头。 似乎太牵强了一点。 像这样胡思乱想也不是个事儿，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惠还真是灵感少女呐～跟她一起走到哪里都能见鬼，真是超麻烦的女生呢～ 不过这也挺好。 起码有钱赚。 唔…… 从这个角度来想的话，这姑娘还真说得上自己的招财猫哦～ 虽然这么想从朋友的角度实在有点失礼。 ※※※ 须臾，水声停滞。 晴香关掉莲蓬头，把毛巾在赤裸的娇躯裹好，正打算将手伸向浴室门把的瞬间…… 好比自动门的感应装置起了作用，那扇门无声无息地自己开了。 “你也在啊？正好，一起洗。” 同样全身只裹着浴巾的惠很随便地说着随便的话，接着走进浴室。 然后把门关上。 晴香瞬间石化。 虽然顶着美少女的身体，可她的灵魂终究是个男人，所以平时从不跟人共浴。 虽然该有的自己也有。 然而看自己和看别人是两码事！ 看自己那叫无奈，看别人那就是变态了啊！ 所以晴香绝不泡温泉，也绝不去公共浴室，上完体育课，即便流再多的汗，她也坚持回家洗澡。 可是现在…… 这什么情况？自己是怎么掉进这种莫名其妙的场景中的？ “惠，惠，惠，惠！” “干嘛了啦。” “你，你，你……” “我房间的热水器坏了啊，所以借你的用一下啦。”惠很随便地说着平常的话，一边往浴缸里放水。 很自然地伸手试了试水温，然后很自然地拿掉身上的浴巾，最后超自然地面朝晴香坐进浴缸。 大大方方。 毫不设防。 还要闭上眼睛发出足以令任何男性暴走的“哈～”声。 石化中的雕像，开始扑籁籁往下掉灰。 雪白肌肤丝缎般的华丽，眸子里是属于最明媚的天空的颜色，闪着灼人的明亮，质感匀称的肌体与精致的五官组合出青春少女鲜嫩的曲线。 这就是传说的歌姬——深田惠。 然后现在她就坐在那里…… 把少女最珍贵的秘密呈现出来。 “你还愣着干嘛？”惠睁开一只眼睛，“过来一起泡吧。” 晴香连忙转身： “我，我……我不习惯。” 背后传来“哗”地水声，然后有如春山般妙曼的曲线又绕到了晴香面前： “你脸红什么？” 晴香无语，自己明明都已经回避了，这家伙还能不能有一点身为女生的觉悟！ 虽然这种话由自己来说也满奇怪的。 “我没脸红。” “哈～你在害羞！” “……这是热的。” “真是的～大家都是女生，事到如今你害羞个什么劲儿呢？” “……” “亏你还是那个月圆之夜，刀斩恶鬼的巫女。” “……” “说起来晴香出乎意料的大呢，明明平时看起来那么纤细。” “……” “来帮我搓背。”惠拍了拍她，然后转身。 不设防的程度就好像用身体在那里说“请对我做非常厉害的事情”！ “还要搓背？！” 晴香觉得脑海深处有个巨大的声音喊得她头昏脑胀。 此刻惠正背对着她趴在浴池边上，少女的背影曲线柔和，骶骨处突然陷下的一点甚至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雪白的肩胛滚落，轨迹滑过白皙的肌肤，细致修长的后颈，八字状的肩胛骨，隐约可见的脊柱，还有侧面不小心挤出来的弧度…… “不止给看还给摸么？卖肉也要有个限度啊！” 自己虽然是巫女，但不是污女啊！ “快点啦，待会我也帮你搓，这样扯平了吧？”惠说。 “不不不，我已经洗好了……我先出去了！” 晴香赶紧想要逃离案发现场，一个绝妙的飞身扑把她案倒在地。 “别想跑！” 惠一个翻身，骑到了她身上。 “喂～我说你……” 没想到惠的力气还蛮大的。 动用法力的话倒是很容易挣脱，但会伤到她。 “哈～动不了了吧？实话告诉你吧，我平时都有在偷偷打工的喔！” “你一个大小姐还打工……不对，你赶紧下来了啦！” “我不要！” “下来了啦～” “不～要！” “咿……” “挣扎是没用的，看招～十字锁！” “呜哇，你从哪里学来的这种技能啊？” “诶嘿嘿，勤劳少女可是很强大的喔！” “这才不是强不强大的问题啊啊啊！” 第四十八章 约会吧，我们 接着，时间到了星期六。 台场。 这里是都内的标志之一，也是东京的旅游名胜，是东京的娱乐场所集中地，也是日本年轻人的集中地，这边可以看到彩虹桥和富士电视台。 许多动画用它作为剧情舞台，可谓动漫领域的圣地。 此刻，台场的美丽殿太平洋饭店。 这是台场最豪华的酒店，全球连锁，五星级，晴香知道这间酒店——在网上看到过它，而那个大名鼎鼎的音乐进修班就设在这家酒店里。 “逼格真高！”晴香感叹。 此刻她正陪着惠，乘坐装饰豪华的观景电梯扶摇直上，感觉像在飞升。 其实晴香本来是不必来的——她对音乐又不感兴趣，也不打算偶像出道，但作为惠的保镖，今天她必须来。 谁知道那个“血光之灾”的诅咒会不会就应在这里？ 电梯在51楼行政会议室外稳稳停住，两人推开华丽厚重的花梨木门，惠霎时间瞠目结舌，就连晴香也不由自主地怔了怔。 “呐～”惠拉了拉晴香：“我们呆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和谐。” 晴香安慰似的冲惠笑笑： “放心吧。你和这些家伙是一样的哦。” “怎么会一样嘛，气势就不一样了啊。”惠握着拳头，像小狗一样瑟瑟发抖。 毕竟在这里出现的，全都是如今当红的一线歌星，或者才华横溢的顶尖艺人，和他们坐在同一个教室，只是普通高中生的惠，自然感到坐如针毡。 “我们……是不是找个角落的位子比较好？” “还好啦，惠你冷静一点。” 如此豪华的“全明星阵容”，也难怪惠有点举止失措。 不过看到这些人，晴香也就多多少少可以理解为什么里奈嫂子非要冒险把惠送来进修了。 只是…… 那个“血光之灾”，会应在这里吗？ 晴香注意观察了一下这个进修班里的学员——全都是日本当今乐坛一线的艺人，除了彼此名字不同，人气不同，其他没什么不同。 至少在晴香的洞察之眼里，他们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头顶双肩三盏阳灯的“人”而已。 暂时没发现能对惠造成“血光之灾”的威胁，也没有什么恶灵、怨念缠绕于此，一切都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啊，那个是不是……绫濑遥？”惠好像忽然发现了新大陆。 晴香循声望去。 果然是绫濑遥。 前世晴香也挺厨这个好像邻家姐姐一样的女星的，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能见到本人。 不过她也只是稍稍吃惊而已，可惠已经立刻跑了过去： “绫濑老师！” “你是……？” “我最喜欢老师主演的《我的女友是机器人》，现在每次看还会忍不住哭出来呢。” “谢谢。” “还有您的歌！从出道曲开始，您所有的歌曲我都会唱哦！” “这样啊……你也喜欢唱歌吗？” “嗯！非常喜欢！见到老师真的是太高兴了，可以请您签个名吗？” …… 两人很快攀谈了起来，晴香有点佩服惠的亲和力，就这么三言两语，居然立刻就和当红女星成了朋友，两人还亲切地交换了手机，攻略速度之快令她瞠目结舌。 “你是来上课的，还是来追星的。” 突然从讲台后的侧门里出现的声音。 房间里顿时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 “如果是来上课的，请遵守课堂纪律，如果想追星，请在课余的时间进行。如果连最基础的礼仪都做不到，那么也没有呆在这里的必要。” 走出来的男人大约60岁，全身上下仿佛都写着“我是艺术家”几个字，虽然那过于凌乱的头发显得有些可笑，但那股凛然的气质，却完全让人笑不出来。 帕瓦罗蒂——世界三大男高音歌唱家，一生获得无数的荣誉：1990年的世界杯中，在意大利罗马成功举办音乐会，演出通过电视实况转播传送至54个国家，吸引了10亿观众；1992年甚至被授予骑士勋章…… 在音乐的世界里，等同于传说级别的存在！ “对，对不起……”惠被吓得不轻，连忙躬身道歉，低头快速溜回座位。 然后冲晴香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 上午的讲座很快就结束了，明星学员们陆陆续续离开了会场，不过晴香却没走。 这倒不是她有多么好学，今天的课程对她来说根本就是“鸭子听雷”——上课期间帕瓦罗蒂滔滔不绝讲述了一大堆乐理，里面每一个字她都听懂了，但组合到一起就完全搞不明白有什么价值了。 至于下课了还没走完全是因为惠，少女似乎在听课的过程中遇到了什么疑难问题，一下课就跑去找导师了，然后两个人就进了小房间。 直到现在还没出来。 晴香只好继续等，可左等右等也不见惠出来，少女渐渐感觉不耐烦起来，正犹豫着要不干脆留个短信自己先走，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不知何解地钻出了脑海： 该不会里面正在发生“我会捧你出道所以知道该怎么办了吧呵呵呵”的剧情事件吧？！ 完全……不是没可能啊！ 娱乐圈向来潜规则横行，否则什么问题能问一个小时没问完？！ 难道惠的“血光之灾”就应在这个上？！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落红”——也是见血的一种。 晴香心念电转，仿佛看见了黑暗的房间，冰冷的铁窗，墙壁上挂着羞耻的道具，少女蜷缩墙角瑟瑟发抖，年近六旬的老男人一手皮鞭，一手蜡烛，狞笑着不断靠近，墙上的黑影越来越重，少女的惊叫却怎么也传递不出。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想不到自己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招。 承接委托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失手了，晴香暗自懊恼不已，急忙冲向小房间，这时门开了。 惠从里面走出来。 一派泫然欲泣的模样。 帕瓦罗蒂也走了出来。 一派疲惫不堪的模样。 晴香两眼一黑——这完全就是事后了吧！ 这时惠开口了： “老师调教了我一个小时……” 调教！ “可我真是太没用了，完全不能满足老师。” 满足！ “还把老师给累到了……” 累到！ 接二连三冲击性台词，晴香听傻了。 这时帕瓦罗蒂也开口了： “也不能这么说，深田同学还是很有潜力的。” “哪方面的潜力啊！”晴香觉得心里有个声音正玩命儿喊。 “你的音色很纯，音域也很广，只要进一步增强歌声中的渲染力，将来的成就一定不可限量。”帕瓦罗蒂语重心长地拍着惠的肩膀。 惠用力点头。 晴香：“……” ※※※ 原宿酒店2101客房里，晴香懒洋洋地歪在窗口，窗外风景如画，白色的游轮在水中缓缓经过，几只海鸥掠过大海，惬意而舒适。 “呐，你说，歌曲的渲染力，要怎么提升才好？” 惠双手托着下颌趴在她的床上，两只脚丫子荡呀荡的。 “这种问题我哪知道。”被打断晴香只好回过头，颇为无奈地看着自己的朋友。 自从进修班回来，在惠的强烈要求下，晴香不得不牺牲休息时间，陪她在房间里开找茬大会。 然而两个女生研究了半天，依然一筹莫展——不如说，根本不知道从何下手的好。 “拿这种专业问题拷问一个圈外人士，不觉的有勇无谋嘛，惠？”晴香说。 “可人家实在想不出来了嘛～”惠悲哀地叹了口气，“虽然晴香不是圈内人，可我们是朋友吧？朋友的话，碰到问题就要共同努力，探讨、联络、商量，都是基本常识，不是吗？” “……” “这样吧，你就说说自己的想法好了，至于对不对交给我来判断。” 晴香无奈，只好坐直身体认真思考。 “我想……他的意思……会不会是因为歌声缺少灵魂？”晴香拿捏着开口。 “缺少灵魂？” “确切的说是感情。” “感情？” “就我个人理解：音乐之所以能够打动人心，靠的并不是按固定顺序编写出的音符。音符只是载体，”晴香说，“想要能够唱出震撼人心的歌曲，就要给它赋予极致的感情。” 惠腾地从床上跳起来，如蒙天启。 “你是说，通过音乐表达感情吗？” 但旋即，她又苦笑着摇了摇头： “用音乐来传递情感，这句话说来简单，可真正做起来，却很难……” “很难？” “嗯～”惠叹息着点点头，“我举个例子来说，大家去ktv的时候，明明是同一首歌，为什么有的人能唱得你忍不住鼓掌，忍不住落泪，而有的人不会呢？明明歌词就一直在那里，这些歌词的意思，我想大家也都知道。可就是有的人做到，有的人做不到呢？ 或者我再说得简单一点：同样一首伤感的情歌，在生日聚会听到的，和在安慰失恋的朋友时听到的，听到的感觉一样吗？” 晴香有点明白了， 惠的意思很简单：歌词很简单，谁都能看懂，却未必能读懂。沉浸在幸福的人看懂了却没读懂，因为幸福屏蔽了悲伤的一面，所以你反而会为歌声鼓掌欢呼；而失恋的人看懂了更读懂了，所以即便五音不全，即便他泣不成声，他的歌声所酝酿的感情，也会无意识地传递到听众的心里。 这就好像《命运交响乐》。 《命运交响曲》，贝多芬c小调第五交响曲，创作于贝多芬双耳失聪之后，而且他热恋的情人也离他而去，成了加伦堡伯爵夫人。一连串的精神打击使贝多芬处于死亡的边缘。 但是，他却没有选择死亡…… “假使我什么都没有创作就离开这世界，这是不可想象的。” 所以，这是一首英雄意志战胜宿命、光明战胜黑暗的壮丽凯歌，是强光射穿夜幕，据说每一次的演奏，都有听众为之痛哭失声。 “情感是音乐的最高境界。”惠说，“没有经历过情感的人，是唱不好情歌的。” 她一边说一边黯然摇头。 晴香也很无奈，惠的意思她听懂了，歌手都是在不断地摸索，试图去理解、读懂歌曲的情感，谁能读懂得越多，谁的成就就会越大。 但这只能靠个人的领悟。 而领悟又来自于经历。 可对于根本没有谈过恋爱的惠来说，天然就缺乏情感经历的她，很难做到领悟歌词里的感情。 所以…… “啪！” 惠突然一拍手，站了起来。 晴香吓了一跳，惠此刻的表情严肃而认真，充满了神圣的使命感。 这家伙被按下了什么奇怪的开关吗？ “呐，晴香。” “嗯，什么？” “做我男朋友吧！” 晴香傻眼了，惠的声音平静如水。 但却又斩钉截铁。 更毫无动摇！ “然后，明天就开始我们的约会，怎么样？” 第四十九章 约会大作战 第二天的早上。 “久等了～～” 伴随着由远及近的呼唤，街道的对面出现了惠华丽的身姿。 今天她似乎特意打扮了自己，双马尾搭配粉色外套，系着围巾的造型，既时尚又大方。 “呐，今天打算带我去哪儿玩？”惠问，扑闪着的大眼睛里折射出耀眼的光。 晴香：“……” “晴香怎么不说话？” “……” “给女朋友带来各种意想不到的惊喜，可是身为男朋友应尽的义务喔～” “……” “好期待呐～今天晴香会带我去哪里呢？” “……” “啊，我是不是该带点防晒霜比较好？因为天气预报说今天紫外线强度可能会超标。” “你给我先等一下！”晴香终于忍不住了，“你这是在做什么？” “当然是约会了啊！昨晚不是说好了吗？”惠反而莫名其妙地看了过来。 “没错，我是答应了。”晴香说，“但重点是！我们这是为了收集情感体验才进行的约会吧？” 没错，这就是今天约会的真正意义！ 既然“没有经历过的人，是唱不好歌的”，那么就去经历一次，不就可以了吗？ 在约会的过程中，体验恋爱的甜蜜，再把这种感觉代入歌曲，那么所谓的情感渲染，不就完成了吗？ 这就是昨晚惠提出的“约会大作战”的真正奥义——由晴香假扮男友，二人进行一次情侣之间的约会。 其实对于这个提议，晴香的内心原本是拒绝的。 然而惠一再恳求，又不断强调“只是名义上的约会，一次gal的体验版，说穿了就是在演戏”，而晴香只要稍稍流露出拒绝的样子，就会立刻被惠用紧抿嘴唇，双手握拳的样子非常凶狠地瞪着，最终她还是败给了对方的固执。 只是…… 明明只是一次体验版，为什么此刻的惠，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正在期待约会节目的少女？ 约会，这对女孩子来说是插旗事件吧？ 还有明明就住在隔壁，却非要约在外头见面…… 是不是也太投入了点？ “当然要投入啊！”惠说，“如果不能完全沉浸到约会中，怎么能够真正体会什么是恋爱？” “……” “这都是为了唱出真正冲击心灵的歌曲啊！”惠握紧拳头，一派干劲十足的样子。 果然是元气满满的美少女。 晴香在女孩清澈的瞳孔中看到了满头黑线的自己。 毫无疑义的正论。 正确到无可反驳。 “难道晴香希望看到我进修失败，被东京音大拒之门外？做为好朋友，合格吗？” 还加了大义的名分。 晴香只能无语，话都被说光了，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只是…… 嘛，不想了！ 晴香放弃了深究心底那一丝微妙的感觉。 “好吧，那么去游乐园怎么样？” 记得以前看书时曾经看到过：恋爱就是三大圣地是游乐园、电影院、水族馆，既然是“为了体验恋爱而进行的约会”，那么朝圣是个不错的选择。 果然，惠的眼睛立刻点亮了星光。 ※※※ 二十五分钟后，她们来到了东京迪士尼门口。 这里是东京的旅游胜地，时逢假期，里头人头攒动，每一个设施前都排着长龙，景象堪比救济站前难民潮，汹涌得令人啧舌。 “好期待喔，光今天逛得了多少呢？”惠兴奋得左右张望，“呐，是不是先搞个作战计划比较好。” “不用了，”晴香说，“摩天轮、旋转木马、魔法城堡，就这么愉快决定。” “咦？不是海盗船，过山车，跳楼机吗？”惠侧着头问。 晴香眼角抽了抽： “……………………………………这你就不懂了，如果说恋爱就是三大圣地是游乐园、电影院、水族馆；那么游乐园的三大恋爱圣地就是摩天轮、旋转木马、魔法城堡。 摩天轮是表白的最佳地点，独处的时间最容易拉近心与心的距离；旋转木马是最浪漫的场景，完美再现了白马王子与灰姑娘的理想爱情；至于魔法城堡……那是童话与梦幻的代名词啊！不觉的超甜的吗？ 所以，这三个地方最能感受到恋爱气氛，不是吗？” 滔滔不绝侃侃而谈。 “听起来蛮有道理的样子……”惠了然地点了点头，旋即又露出了疑惑不解的表情： “可为什么前面要加那么长的沉默？” “……不要在意这种细节。” ※※※ 五分钟后。 晴香看着眼前弯曲出令人震惊的弧度直冲天际的钢铁巨蛇，木然痴立。 铁皮的火车刮起强烈的劲风，带着鬼哭狼嚎一路呼啸而过。 “哇～～！好刺激！”身边的惠兴奋地叫喊。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啊？”晴香呢喃犹如梦呓。 说好的摩天轮、旋转木马、魔法城堡呢？ 虽然她也知道迪士尼大了那么一点点…… 虽然她也承认今天的人流多了那么一丢丢…… 可明明大家就是一起在寻找旋转木马，为什么回过神来就出现在这里了呢？ 生死过山车！ 据说这趟车可判生死，心脏不好的人根本不可能撑完整个过程。 “反正旋转木马又找不到，摩天轮还在北区的另一头，干脆先玩完这个再说啊！” 惠拉起晴香就往过山车冲去，晴香连忙拦她： “还是接着找旋转木马吧。” “这可是我们的约会大作战啊！” “可你看这里这么多人，要排队的话起码一个小时以上，‘直奔主题’可是我们今天的作战原则啊！才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在等待上不是？” “啊，这个的话，晴香完全不用担心哦。”惠神秘兮兮地冲她眨了眨眼睛。 然后敲开了管理员的窗户。 “佳奈阿姨～” …… 一分钟后， 晴香在这趟地狱专列上抓紧了两侧的握手，用特别炯炯有神的目光，凝望天际。 “呐，惠。” “嗯？” “你这样亲朋好友遍布全国真的好么？” ※※※ 生死过山车无愧于生死之名，重新回到地面上的时候，有的人两眼发直、有的人惨白脸色，有的人哇哇大哭，还有的人脚步虚浮。 但晴香却面无表情，脚步沉稳，一言不发，那份淡定就好像在说“过山车什么的对我一代大巫女来说根本无所谓”，引得同下来的游客纷纷佩服不已。 “哇，真的是吓死我了。”惠兴奋得满面红光，“你知道吗？刚刚绕过那个弯的时候，我差点以为自己要飞出去了呐～” 晴香：“……” “感觉呼吸都要停止了呢。”惠说，“不过晴香很了不起哦，明明大家都吓得拼命尖叫，结果你连吭都没吭一下，这份淡定的功夫实在是太厉害了。” 晴香有点儿汗。 她根本就在硬撑而已。 事实上她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 并且直到现在她的心脏还没回到胸腔里，感觉只要一张嘴，就会有个鲜红的东西从嘴里蹦出来。 “不过话说回来，晴香今天真的很像男朋友哦～” “是吗？” 晴香愣了愣。 或许吧…… 两个人约好地点见面，一起交驳公车，然后一起逛迪士尼……撇开都是女生这一点不谈，的确很有约会的感觉。 这么说目的达到了？ 她刚刚松了口气，这时惠又开口了： “因为晴香明明那么害怕，却还是硬撑着陪我坐完了过山车，这一点在‘约会中拼命想要逞能的男朋友’上，得分可是很高的！” 晴香全身一震，大喊： “硬撑？怎么可能！” 当然，这除了遮羞什么都不是。 “真的？” “当然是真的！” 惠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晴香暗自长吁，心想幸亏没被看出来，那样的话丢人可就丢大了，还好撑过…… 内心独白还没来得及想完，少女猛地一哆嗦，看见惠激动地蹦了起来： “太好了！既然完全没事，那我们继续吧！我还买了海盗船和跳楼机的票喔～！” 巨大的蘑菇云在晴香脑子里腾起，一片空白。 “这，这……” “这都是为了我们的约会大作战啊！” 于是，在某位悲惨巫女被拖拽而去的轨迹上，留下了内心的呐喊： “天照大神呐，救救您的孩子吧！” ※※※ “给，手帕。” 如此这般，在体验了“过山车、海盗船、跳楼机”这地狱三部曲之后，位于迪士尼的美食广场。 “我还买了可乐哦，要喝吗？” 对着正低头把头埋在臂弯里的晴香，惠一边递上饮料，一边给她扇风。 当然，这种细心地照料，让她在旁人看起来很像“在约会中，温柔贤惠的女朋友”，在这一点上得分也是很高的。 “我觉得现在可以回去了，”晴香从手臂里抬起失去高光的眼神，“你看天色都不早了。” 当然，时间只是借口而已。 再这么下去，晴香实在很怀疑自己还能不能活着离开迪士尼。 然而惠的头却摇的像个拨浪鼓： “还不行哦！” “你……” “我还没有找到恋爱的感觉。” “可我已经找到死亡的感觉了啊！”晴香差一点没喊出来，并且下意识地就去按腰部，惠精致可爱的脸庞在她眼里迅速进化成狰狞厉鬼。 可惜她的“一切凶灵皆归尘土”今天没带。 “所以我们还要继续！” 惠说着把晴香从位子上硬拖起来。 “不……” “干嘛了啦，这可都是为了我们的约会大作战啊！” “……” “那么，接下来的项目是……” 少女的手指从蹦极、大摆锤、人肉螺旋浆上一一扫过。 每滑过一个项目，晴香的心脏就会揪紧一分。 最终，惠的手指落在了…… “那儿！” 揪住的心脏，霎时间放松了。 在一连串的酷刑拷问之后，惠终于给出了特赦令。 她们下一个要体验的，是鬼屋。 第五十章 鬼屋 鬼屋。 每个游乐场的必备项目。 在日本社会压力大，根据某项科学研究，虽然恐惧通常被认为是一种负面情绪，但恐惧也可以为你的情绪创造奇迹，更矛盾的是，这可以帮助你放松。 这也是为什么人们总是对鬼屋乐此不彼的原因。 然而鬼屋这种项目存在一定局限性，因为它有“一次性消费”的特点。 这是因为鬼屋非常依赖场景布置，往往费时费力，然而游客被吓过一次就很难再被吓到，而翻新又需要大量资金。因此在日本经营鬼屋往往都是流动性的，今天待在这个游乐园，也许下个月就换一家主题公园了。 但在晴香和惠眼前展开的这座鬼屋，似乎有点点不同。 它已经在这里开了超过十年了！ 而门口排起的长龙，却在说明它的生意依然火爆。 “呐，晴香，待会……不可以离我太远哦。”人群中的惠拉着晴香的手，既紧张又兴奋。 相比起惠，这次晴香就淡定得多了，或许鬼屋对别人来说很可怕，但对她来说…… 真的鬼都见多了，还怕这个？ “放心吧～”她笑笑，“我会好好保护惠的。” “嗯！今天的晴香男友力十足呢。”惠甜甜一笑。 “男友力什么的，也太夸张了吧。” “果然晴香很像男子汉呢。” “本来就是男子汉好吗？”晴香很想这么说。 不过忍住了。 “呐，惠。” “嗯，什么？” “说好了只限今天哦。” “啊啊啊～不要突然间把身上的魔法解除返回现实啊！很出戏的好吗？” …… 两人正说着，鬼屋的门开了，一群游客从里面走出，一个个脚步虚浮，脸冒冷汗，整个人就跟丢了魂似的，有几个女的要不是靠人搀扶，甚至站都站不住了。 看到这里，还在门口排队的游客纷纷相顾失色： “好像……满吓人的～” “没办法，人家可是号称全国最吓人的十大鬼屋之一嘛……” “怎么办，我已经开始发慌了呐～” “不过很期待，不是吗？” “……倒也是呢。” ……如此种种，各式各样的议论充斥在惠和晴香的耳边。 害怕中带着兴奋，恐惧中带着期待。 而受到这种情绪感染，惠也愈发地忐忑起来。 “呐，晴香。待会儿……你可要好好守护我啊！” “……” “……这可是我们的约会大作战啊！” “……” “……晴香？” “嗯？” 仿佛这才回过神来似的，晴香把茫然地视线转向惠。 “对不起，你刚才说什么？” “啊～真是的，人家和你说话的时候，要好好听嘛！”惠有些不高兴地撅起嘴。 晴香给了她一个歉然的微笑，重新把视线转向那群远去的游客。 “怎么感觉这些人……这么奇怪？” 异样的感觉重新在少女的心底绽开——其实刚刚那些人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察觉到了。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连晴香自己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可到底哪里不对，她也不知道。 旁边的惠又开始闹别扭了，“咿咿唔唔”瞪着一点也不成熟的视线，晴香不得不收回思绪全力安抚她。 “嘛，也许多心了吧。”她这么想。 ※※※ 终于轮到晴香和惠了。 说起来这间鬼屋也蛮有意思，明明外头还排着那么多人，可一次却只肯放进13个人。 “这算是饥饿营销吗？”晴香忍不住想。 此刻她和惠还有其他11个游客正呆在一间类似休息室的地方，厚重的帷幕缓缓拉上，一侧的通道口走出一位衣着整洁考究的年轻人。 “欢迎大家来到幽霊ゾンビ，我是这里的负责人泽村。”年轻人微笑有如春天，“在正式开始游览前，我必须向大家确认一件事：由于本鬼屋惊悚程度非比寻常，所以有心脏病、高血压病史的游客，我们是恕不接待的。” 他一边说一边开始向大家发放表格。 “还真是大言不惭呢。”晴香低声嘀咕。 这个年轻人的做派令人有点不爽，做为老板，宣称自己的鬼屋“惊悚非比寻常”这无可厚非，可确认病史居然还要填写“声明书”，这就有点过分了。 “嘛～人家毕竟是全国十大鬼屋嘛，会傲慢一点也很正常。”惠说，“再说书面确认一下也是好事，说不定以前他们碰到过故意隐瞒病史结果给鬼屋造成麻烦的客人呢？” “可确认病史，为什么还要填写姓名，生日这些啊？”晴香扬了扬手中的表格。 表格的抬头，在一堆“本人保证”的套话之前，还有很多个人资料，比如姓名、性别、籍贯、出生日期。 如果是招聘的个人简历这还正常，可作为一份声明书未免就太出格。 这些可都是个人情报啊～ “也许人家比较小心吧～”惠想了想说，“反正，你就当做一次打工求职，不就好了？” “可是……” “这都是为了我们的约会大作战啊！” 晴香撇撇嘴，虽然有一点点不爽，但游戏规则如此，眼看着其他人都没二话地填好了“声明书”，她也只好把填好资料，交给工作人员。 “对不起，出生日期……是必填项喔。”泽村把表格退还给她。 晴香怔了怔，她倒不是故意隐瞒，只是刚刚忽略了，可对方居然这么郑重其事地提出了，少女瞬间不干了： “我只是来玩鬼屋的，为什么非要把个人情报公开给你们？” “请放心，我们会对这些资料保密的。” “这不是保不保密的问题——也太不合理了吧！” “抱歉……” 泽村不住口地低头致歉，态度彬彬有礼，但立场却寸步不让： 不填写生日，就不能进去。 晴香不觉有了火气，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惠连忙拉了拉她。 “好了啦，无非就是一个生日而已，大家都在看我们呢。” 的确都在看，四面八方扎来的视线集中程度让人很不舒服。 “呐，晴香，你不会丢下我，让我一个人进去的，对吧？”惠又说，水汪汪的大眼睛闪着忐忑与期待，很明显对这座全国闻名的鬼屋又害怕又想玩。 “……” “这可是我们的约会大作战啊！” 只能无奈叹息了，感觉这句话今天都快成梗了。 晴香只好提笔把出生日期重新补上。 泽村收齐表格，逐一翻了一遍，眼里一丝微光一闪即隐。 可惜无人注意。 “那么，很感激大家的配合。”他说，“那么，接下来就由我为各位做个简单说明——我们‘幽霊ゾンビ’这一期的主题，叫做‘荒村凶宅’……” 泽村开始滔滔不绝讲述鬼屋的背景，他似乎念过心理学，讲故事的技巧高超，懂得掌握节奏，也懂得适时打断来增强心理暗示的效果，所有的游客都听得脸色苍白，只有晴香一派兴致缺缺的模样。 “怎么了吗？”惠凑到她耳边低声问。 “没什么，就是觉得无聊而已。”晴香笑笑。 她可以理解泽村的做法，了解鬼屋的背景故事，有助于提高游玩体验。只是对于一代巫女来说，真正的厉鬼都收了不知多少，这种程度的鬼故事自然勾不起她什么兴趣。 “无聊？”惠一愣，低声细语，“不会呀，我觉得老板讲的蛮好的，光用听的都把我吓得不行呢～” “我不是说他讲得不好。”晴香悠悠叹了口气，“可我是巫女……” “可咱们现在是在玩鬼屋诶。”惠打断她，“所以晴香能不能暂时放下你的巫女的身份，像个女高中生嘛～” 晴香：“……” 惠：“这可是我们的约会大作战啊！” …… 两人的低声耳语之间，泽村的故事已经说完了，鬼屋的大门缓缓开启，房间的深处传来石磨轧碎核桃般的“咔咔”声，仿佛打开了尘封的古墓，又像通往冥界的门在面前洞开。 “那么，接下来就请大家尽情体验吧！”泽村躬身比了个请的手势。 游客们鱼贯而入，身影很快隐没于门后的黑暗中，沉重的大门再次缓缓关闭。 泽村这才重新直起身，嘴角微微上扬，勾出一抹阴冷的弧度。 “该你们上场了哟。”他头也不回地说。 没有回答。 只是地上突然多出两双脚印！ 漆黑！ 幽深！ 带着地狱里来的阴寒，在大理石的地面铺上两条漆黑的诡道，无声无息地向游客进入的大门漫了过去。 第五十一章 我有一座恐怖屋 鬼屋内。 在晴香和惠眼前展开的是一座废弃的村落，从这个角度看进去，可以清楚地见到村中的情景：一排排栉比鳞次的和屋店舍、还有风格迥异的居酒屋、茶町，建筑东倒西歪，罗列着断垣与残壁。 老屋森森，墙面班驳，院门藤萝深锁，石矶杂草半掩，几乎找不到一处可以下脚的地方。 村口还矗立着一座半塌的鸟居，黑黝黝，阴森森的，如同一块巨大的墓碑。 鬼屋想要吓人，环境很重要，而眼前的场景几乎囊括了所有恐怖电影的元素，仿佛预示着什么东西就要出现，这种强烈的心理暗示令人不由自主地心跳如鼓，肾上腺激素飙升。 惠拽了拽晴香的袖子：“待会……是不是会有鬼从这些房子里蹦出来？” 完全就是没话找话。 其实不止她，同来的其他游客也个个屏息人人静气，紧张兮兮地四下张望不已。 晴香也在四下环顾，不得不说全国十大鬼屋之一的幽霊ゾンビ果然不是浪得虚名，这地方一看就是那种奥斯卡级恐怖片的最佳拍摄地。 “这鬼屋细节做的不错，血浆、纸幡都布置得很到位。”晴香伸手在墙上抹了一把，“啧，连灰尘都考虑到了。” “…………喂。” “看建筑风格，应该是仿安土桃山时代的格局，你看那边的天守……挺有代入感的。” “你等一下啦……” “不过说到鬼的话，工作人员扮的鬼一般需要切合场景，比如在这种地方如果出现的是丧尸就会很出戏，所以应该以东方的白衣女鬼形象为主。” 众人纷纷怒目而视，晴香边看边说，闲庭信步，这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两相比较好像显得自己特别没用。 还有！ 明明大家都沉浸在恐怖的气氛中，偏有人在你旁边作出“剧透”，这家伙是什么世纪末的剧情杀手了吗？ 眼看着晴香还要再说，惠有一种后脑挂出巨大汗滴的错觉。 她赶紧把晴香拉到一边： “你收敛一点了啦，你看大家都在看我们……” 被她这么一说，晴香也留意到了——自己果然已经被人非常凶狠地瞪着了。 少女只好耸了耸肩不再说话，其实她不是那么不懂看气氛，只不过看惠那么紧张所以给她放松一下，倒没想反而触了众怒。 一行人沿着泥泞的村道进村，这里遍地瓦砾，除了残破的和屋，还有凄凉的深井，上头压着沉重的巨石，像在阻止着什么东西冒出来。 白骨般腐朽的枯树，如同被斩去了首级的尸体，干枯的枝丫仿佛双手一般地伸向天空，无语申诉。 忽然！ 前面一个女游客猛地站住脚步，转过身。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她这么一说，众人都不由得留了心，果然极静的空气里多了一个若有若无的歌声。 歌声很轻，却直射灵魂，像离世的歌姬，以幽怨惆怅的曲调，吟唱着人世间的爱恨迷离。 晴香也听到了，少女的表情陡然间变得严肃。 鬼屋会制造恐怖音效这是常识，但这个歌声不同，歌声里有一股极其强烈的怨气，普通人感觉不到，然而身为巫女的晴香再清楚不过。 少女立刻警觉起来，手下意识地就向腰间摸去，结果一摸摸了个空，晴香的脸色顿时变了。 御神刀没带！ 她今天只是来约会的……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晴香突然开口。 这句话再次令她收获了齐刷刷地凝视，不过这次不是怒视而是无语，所有人的眼里现在都写着一句话：“前一秒钟还在那里口若悬河到处指摘，这一秒钟已经吓到要逃跑，我说你可真行啊～” 晴香暗暗吸了口气，这些人的眼神她读懂了，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这座鬼屋有问题。”她说，“这里真的有鬼，而且是厉鬼。这一趟已经不是游园之旅而是地狱之旅了。” ※※※ 鬼屋后台的办公室里。 数以百计的显示屏铺满墙面，每一个都连接着隐藏的摄像头，就像一张巨大的蛛网，监控着鬼屋的每一个角落。 泽村坐在办公室的旋转座椅上，环视四周闪烁不定的荧光屏。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好像一切尽在掌握。 对于一个曾经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把控的人来说，这就足够了。 泽村达也从父亲手里接手鬼屋时还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子，鬼屋生意惨淡残破不堪，不但拖欠了游乐园的管理费和场地租金，甚至连员工的工资都发不出。为了经营鬼屋他殚精竭虑，结果非但没有任何起色，还搞的自己负债累累。 但就在泽村最绝望的时候…… 他遇到了现在的合作伙伴。 那天他去一座无名的孤山想散散心，结果在孤山的乱葬岗遭遇了两个名为“织田香”和“须弥强”的怨灵，当时差点就把泽村给吃了，好在他灵机一动，反而和鬼魂签下了“合同”。 按照合同约定，“织田香”和“须弥强”入驻泽村的鬼屋，而泽村则把鬼屋的游客作为供奉，供它们吸食阳气——前提是不能把人弄死，要保证游客离开至少能活五年避免麻烦。 鬼屋的卖点就是惊悚，有了两名真正的鬼魂入驻，泽村的“幽霊ゾンビ”自然生意火爆，十年来双方合作愉快，泽村的鬼屋不但迅速成名，还接到了迪士尼的邀请，成为东京迪士尼存在时间最久，生意最火爆的大型鬼屋，跻身全国十大鬼屋之列。 什么叫绝处逢生？ 这就是！ 人生至此应该别无所求了。泽村自己也感觉很满意，上个月他和住友（日本著名财阀）家的小姐订了亲，虽然这只是一起政治联姻，但泽村不在乎，因为对方答应注资，帮他把鬼屋开到美国去。 “很快，我就要成为全球连锁企业的老板了！” 泽村一边想着，一边把视线转向其中一块显示屏。 这一批的13个游客，已经进了荒村。 他的两位“财神”——织田香和须弥强也已经就位。 泽村又转向身后，办公桌上一字排开13个草人，每个草人头顶都插着银针，脸上贴着符纸，上面写着游客的姓名，生辰八字。 泽村冷冷地笑了笑，这是两名厉鬼教他的密法，通过生日推演人的八字，结合姓名就可以彻底锁定一个人而不会出现任何偏差。 接下来，他只需要把草人头顶的银针插下，这13个人就会被灵魂控制，丧失五识无法行动，任由厉鬼吸食阳气，并且事后也绝对不会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 还有比这更安全的手段吗？ 泽村向桌上的草人伸出了手…… ※※※ 鬼屋荒村。 空气里寂静如死，所有的人都在瞪着脸色凝重的伊藤晴香，好像在瞪着一头哥斯拉。片刻之后不知是谁第一个爆出了嗤笑，冷笑声开始时起彼伏。 “我说啊～中二病也要有个限度，否则不是会给别人造成困扰吗？”一个中年游客说。 晴香脸色一沉：“你不相信我？” 另一位女游客这时也插了进来： “这位同学，你要是觉得害怕，门就在那边。” 她说着就向村口随手一指。 然而这一指把她自己指傻眼了。 进鬼屋的大门明明就在背后，可是…… 哪儿去了？ “咦，这是怎么……”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这位女客像是被施了什么魔法一般定在那里，眼神失去高光，整个人也了无生气，就仿佛一尊做工精细的蜡像，呆呆钉在了地上。 晴香忍不住倒退了一步，她赫然发现不只是这个女客，包括惠，包括那位中年大叔……包括所有进来的人，都在这一瞬间集体变成了蜡像。 荒村中唯一能动的，就剩下她自己了。 ※※※ 鬼屋的办公室。 泽村腾地从老板椅上跳了起来。 按下草人头顶的银针——这是十年来他每天都在做的事，重复了十年的流程，从没出现任何偏差，所以根本没什么可担心的。 是的，本该如此！ 可怎么偏偏就在今天…… 泽村忍不住就看向那个贴有晴香名字的草人。 “难道这个生辰八字推算有误？” 他抄起晴香填写的“声明书”，拿笔重新演算，然而结果却告诉他推演分毫不差。 可既然推算无误，那眼前的……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万无一失的咒术，对这个女生全然无效？ 这女人是什么世纪末的bug吧？ 一个念头从脑海中陡然浮现，泽村如临灭顶之灾，他想到了一种可能，这个年轻漂亮的美少女很可能是记者，或者是警方的私密搜查官，因为对鬼屋有所怀疑所以故意填上错误的生日，好进入鬼屋一探究竟。 只有这一种解释了，否则怎么可能百试不爽的咒术偏偏就对她无效？ ※※※ 但他错了。 其实晴香还真没想到约会居然也能约出灵异诡事——她连自己驱魔辟邪的御神刀都没带呢～ 所以在“声明书”上，晴香填的是真实资料。 可她是穿越者。 她有两个生日。 …… 只可惜泽村并不知道这些，他直愣愣地看着荒村里行动自如的晴香，胃部开始隐隐抽痛，从脚底升起的寒气，即使再怎么不想，也正化作冷汗，出现在他背脊上。 有一个行动自由的记者待在鬼屋里意味着什么？！ 秘密将不再是秘密，一切都会公开曝光，将要面对的情况光用想的就足以令人不寒而栗。 泽村不敢再想，咒法已经发动，厉鬼已经出现，它们的进餐时间到了，马上这座鬼屋最大的秘密就要呈现在那个女“记者”面前，想要阻止这场悲剧就只有一个办法： 杀掉她！ 但这也不可能，荒村场景已被划入了另一个位面，在那两位鬼大人完成“进食”前“封绝”不会解开，泽村无法和它们联系。 而按照双方约定，就算它们逮到了那个堪称“幽霊ゾンビ”鬼屋有史以来最大bug的女人，也会给她留下至少三五年的命，这么长的时间黄花菜都凉了。 怎么办？ 第五十二章 鬼撕逼 鬼屋荒村。 冷月如刀。 歌声已经消失了，四下里坟墓般死寂、平静。 晴香很快就从最初的震惊中冷静下来了，这是厉鬼出现的前兆，糟糕的是她今天没带刀。 “搞什么嘛，所以果然刀在人在刀去人亡是什么不得了的诅咒吗？”晴香狠狠吐槽自己。 更糟的是她现在身边甚至连张符咒也没有。空有一身法力，却没有趁手的工具，就好像一只没牙的老虎，虽然很威武。 但同样也很好吃。 一代大巫女要是被个鬼屋玩死，简直到了地府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怎么死的。 “罢了，虽然会很疼，不过为了避免将来因为这件事把阎王爷笑死，结果怒判阿鼻地狱的悲剧，姑且还是忍忍吧～” 晴香一边想一边脱下外套，硬着头皮咬破食指，开始就地画符。 可才动笔她就僵住了，一股森然冰冷的气息澎湃而来，简直要把她淹没，铁青色的天空骤然阴霾，好像云层压过整个城市。 “变天了？” 晴香抬起头，但变的不是天色，从场景巍峨的天守后转出了等高的白衣女人，遮蔽了头顶的月光。 女鬼，织田香，现身了！ 身畔浓雾如帘，潮湿而阴冷，极其冰冷的气息滲透肌肤，一阵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阴风拂开了浓密的头发，晴香看清了女鬼的脸——惨白惨白的，整张脸几乎已经完全变形，像崎岖的山脉与山谷呈现在你的面前，裂开的大嘴里几乎能塞得下一辆的汽车，上头闪出尖利的，黑漆漆的牙齿，那没有瞳孔的双目中，透露着无尽的阴森和恐怖。 它微微俯身，一缕常人看不到的“气”，从那些被定格的游客头顶化为细线飞向空中，飞到女鬼的嘴里。 她在进食！ 晴香立刻明白了，也明白了为什么之前从鬼屋出来的那些游客看起来那么怪异，这座鬼屋的老板圈养厉鬼，用人类的阳气在喂养她！ “开场cd就动手？犯规的吧！” 晴香不得不选择暂时回避，对方既然定不住自己，那就有法可想——只要给她时间就能画出一堆的符来，虽然降魔可能力有不逮，但脱身一定没问题了。 可她不能走。 其他人可以不管，惠不能不管，否则回到雪夜山拿什么给里奈女王交代？ 人家可是预付了报酬的。 少女心念电转，焦急地思考各种解决的办法，片刻后突然喊道： “想不想报仇？” 进食中的织田香，骤然一顿。 任何一个怨灵都有执念，而这种执念往往和身世有关，比起吸食阳气宣泄怨恨，复仇才是刻在它们灵魂中最深的“结”。 但也只是理论… 没有经过调查就无法断言，意外的状况同样也是存在的，可如今晴香根本没时间调查，她只能赌了。 幸好赌对了，女鬼的反应说明了一切，晴香暗叫侥幸，但现在依然不是轻松的时候。 “你这样拼命吃阳气是没用的，就算吃得再多，也无法真正平息你的怨恨。”晴香接着说道，“我答应帮你报仇，我会找出害死你的凶手，将他绳之以法，以慰你在天之灵！” 织田香没反应。 难道它不相信自己？ 晴香默默地看着它，鬼魂一般都会保持死前最后的面貌，很多时候通过鬼的外貌可以推断出很多东西，可惜白衣遮住了身体大部分区域。 所以没办法做尸检。 好在还有洞察之眼，晴香激活技能，双眼在霎时间一片漆黑，片刻后才重新回复正常。 这个女鬼不爱说话，应该性格内向个性孤僻，她的身体遍布伤痕，而且新伤叠着旧痕，看起来曾经不断被虐待。她应该结过婚，因为她的无名指有戒指的勒痕；不过后来应该离婚了，因为现在她的手上已经没有戒指了。她骨瘦如柴，说明她很穷，经常吃不饱饭；全身淋巴结肿大，特别是颈部、腋窝和腹股沟淋巴结肿大更明显，这说明她患有艾滋病。 结合这些推理，一副人生组图渐渐在晴香脑海中成形了。 “我是巫女。”她说，“我能看出你的过去未来，你的一生相当的不幸，从小的教育让你性格孤僻，结婚后又被丈夫虐待，最后扫地出门，想回娘家又被父母拒之门外，贫穷和饥饿迫使你下海，结果染上了艾滋……最终因为对生活完全绝望而自杀，对吧？” 所以才会化作厉鬼，怨气冲天吧？ 其实这番话半是推理半是瞎猜，连晴香自己都没十足把握，但凡有时间她一定不会这么草率下结论，一定会详细调查了解，最后才下断言。 可惜眼下她没时间，又必须马上取信对方，否则的话虽然自保问题不大，要救出惠那是难上加难。 只能接着赌了！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晴香的心跳快得和扣死了扳机的机关枪，按都按不住。 织田香缓缓抬起了头，漆黑如夜的眼眶里居然滴出了两颗血泪！ 晴香暗暗松了口气，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现在你应该相信了吧？本巫女既有本事算出你的身世，自然也有能力为你复仇。” 她顿了顿： “死者必须回归死亡，这是天地法则。身为巫女，本来我是不能放过你的，不过看你死得这么惨，姑且破例一次，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说着就往怀里摸去，仿佛马上就要掏出致命的符咒。 其实她兜里就剩一根棒棒糖了。 织田香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眼前的少女只一眼就能精准地说出她的身世，这已经让她信了八成，眼看着对方又要掏符动手，织田香不敢硬扛，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最终彻底消失了。 荒村里又一次恢复了最初的寂静，那层奇怪的大雾也消散了，就好像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皎洁的月光重新洒向大地，给一切都披上了轻纱朦胧的感觉，如诗似梦。 ※※※ “唬住了。” 晴香一下子就软了下来，感觉比跳了十场神乐舞还要累人。 其实所谓的报仇雪恨，根本就是随口说说而已，女鬼死于自杀，身世虽然悲惨，但真要怪起来也怪不到什么人头上，只能说她运气不好罢了，找谁去复仇？ 唯一够的上被复仇资格的就是虐待她的丈夫，可晴香是巫女又不是神探，鬼知道她丈夫是谁？ 所以这种骗术也只能蒙得一时而已，一旦对方醒悟势必找上门来。不过晴香并不担心，她要的就是这么一点时间，足够她画符就行了，到时候女鬼再找来…… 嘿嘿。 就可以请她尝尝“给你最低限度的仁慈，安息吧！”的滋味了。 少女重新低头画符。 但就这时…… 背后又传来了沉闷的脚步！ “还有完没完了！” 晴香恶狠狠地回头，阴影破开，走出来的恶鬼身高八尺，魁梧如山，没有面皮的五官把肌肉直接暴露在空气中，双手还是人类的形态，但在末端演化出比例夸张的手爪，宛如在手上插了十把特大号军刀。 暴戾！ 恐怖！ 看起来不像地狱里的恶鬼，更像隔壁《生化危机》里的怪物，令人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跑错了片场。 男鬼，须弥强！ 晴香吸了口气，张嘴正要说话…… 须弥强先开口了： “我知道你是巫女。” “……” “但你是个没符的巫女，否则不会窝在地上画符。” “……” “然后我的妻子也是巫女，为了跟人私奔，用咒魇将我变成这样打入冥界。” “……” “现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没什么要说的了。 跑吧。 ※※※ 堂堂一代巫女居然被鬼追杀！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不知道，反正如今的晴香满头黑气，嘴里“咿咿呀呀”碎念着不知道哪一国的语言，一边抱头鼠…… 呃，好吧，这只是战术性撤退。 起码她没忘了带上那件画了一半符的外套，并且一边跑，一边还不忘继续补完。 只不过这样边跑边画，想画出什么威力巨大的符咒是别想了，好在晴香也没想画什么大符，她只需要冲出封绝就有了喘息之机。 身后，沉重的脚步如影随形，每一下都仿佛从少女的心头踩过，预示着死神的逼近。 晴香摒除杂念专心致志，总算完成了一个“破”字符。眼看原本荒村的入口近在咫尺，少女再不迟疑，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抖手就要用符破开出口…… 一个长发如稠的脑袋，陡然拦在了她的面前。 是那个女鬼！ 看来她已经醒悟了。 晴香简直想要捂脸了，这已经不能用“衰”来形容了，简直就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啊！ 身后传来极其刺鼻的臭味，熏得人直欲作呕，紧接着阴风劲吹，少女回头一看，身材高大的男鬼正狞笑着向她逼近过来。 ※※※ 人，在被逼到绝境的时候总能爆发出一点不一样的地方，眼看着前去无路，后有追兵，晴香眼珠一转，忽然冲织田香叫道： “你以为我在骗你吗？你错了！” 女鬼伸到一半的鬼爪陡地僵硬。 “我伊藤晴香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言出必行有诺必践！” 晴香攥拳，认真，果然急公好义、正义之魂熊熊燃烧。 “我没问你丈夫的情报，是因为相信你会告诉我！我要赶着离开，是因为急着帮你报仇！” 她指了指身后被留在原地的“蜡像”： “如果我存心蒙你，怎么可能不带同伴？” 鬼手依然僵在那里。 “但是！”少女又指了指身后不断逼近的怪物：“这家伙却缠着我，不肯让我帮你报仇，你说……怎！么！办？！” 突然拔高的音调，把简简单单地三个字问得声色具厉！ 下一个瞬间，织田香双手一摆，朝着少女身后的须弥强猛扑而去！ 须弥强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就喊： “等一下，刚刚你被若无其事地忽悠……唔哇啊啊啊！” 可惜来不及了。 ※※※ 记得前世看电视的时候，晴香曾经看过一部名叫《笔仙大战贞子》的电视剧，对于当时那场中日鬼王大pk，当时她看的是满头冷汗。 可如今当她亲眼看到现实版的二鬼撕逼，才发觉电影的场面实在是小儿科…… 尤其是她看到须弥强演化出巨大的利爪，从女鬼的心窝掏进去，而织田香却若无其事地一把将对方大腿扯掉的时候……连旁观的晴香都瞠目结舌。 不过现在她可没兴趣多看这场有史以来最惊悚、最诡异的终极之战，晴香一边不着痕迹地向村口移动，一边高声鼓劲： “挠他！咬他！” “踩他，踩他小丁丁！” 渐渐地，村口已近在咫尺…… 晴香心中一喜，正要甩出符咒冲破封绝，就此逃出生天…… “呼”！ 人影飞过，狠狠地砸在少女面前。 是织田香！ 晴香惊住，有人正在为你拼命，你却人在门口，还一手拿着破门的符咒！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马上就要跑路的打算，连解释都没得解释非得当场穿帮！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是，摔在地上的织田香，两只猩红的鬼眼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说时迟，那时快，电闪火石的瞬间，晴香一个箭步冲到旁边捡起一块砖头，塞到女鬼手里。 “拿着！” “……” “这可是撕逼打架的不二武器，宜远宜近。你看平时大街上那些人，一个个腰带鼓鼓，其实那不是钱包，里面就一砖头。” 织田香接过砖头，抄着家伙二话不说又冲了上去。 第五十三章 破灭的梦想 鬼屋门外。 皮鞋在瓷砖铺就的地面踩出烦躁不安的回响，泽村达也来回踱步，时不时地还要抬手看表。 他一贯崇尚节能，以标语方式来表现就是没必要的事不做，必要的事尽快做。像这样来回走动既浪费体能又毫无意义，放在过去那是不可想象的。 可现在他不在乎了。 因为实在坐不住。 泽村已经不记得自己像这样走了几圈，体能浪费什么如今对他而言毫无意义，他更在乎的是时间。 距离那批游客进去已经过了十五分钟，平常这个时间，两位鬼大人早就该“进食”完毕，门自动打开了。 可现在…… 泽村的心情愈发忐忑，好像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似的。可他没办法，他只是个普通人，没什么神通，也没那个本事进入封绝，而且鬼大人进食的时候任何人不得打扰。 这是约定。 泽村再次抬头瞥了眼紧闭的门扉。 这是他第一次明白“望眼欲穿”这个中文单词的含义，功成名就之后他很少对什么东西期待过，可现在他很想这扇门能马上打开。 然后，就好像听到了老板的祈祷，沉重的石门“咔咔咔”地拉开了缝隙。 泽村心头一喜，快步就要迎上去，却发现一个让他的喜悦瞬间冻结的画面展现于眼前。 门里面钻出来的是个娇小玲珑的身体，姣好的容貌让她显得特别可爱，但现在泽村只觉得这张脸特别可恶，因为这个女孩他见过——就是那个在监控里唯一没被封住的女“记者”！ 伊藤晴香。 “你，你你……” “我什么？” “我，我我……” “你什么？” 晴香瞪着貌似无辜的眼睛看他。 泽村很想问问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问眼前的女生似乎有点不大合适，他正犹豫着该不该开口，晴香倒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率先开口了。 “啊，对了！您的两位员工……” 泽村全身一紧，刷地扬起了头。 然后…… 就没然后了。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卖关子，晴香突然就没了下文。 泽村抓耳挠腮，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然而少女却一直支支唔唔，非常难以启齿的样子，隔了半天才说： “嘛，我也不太会讲，总之您自己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泽村的心陡地一沉，隐隐预感到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发生了，他没再理会晴香，几个箭步冲进鬼屋。 然后石化、凝固。 迎面而来的是躺在荒村地上的地狱暴君般可怖的须弥强，全身上下肢离破碎黑血淋漓，胸膛起伏不定，出气多进气少。 它旁边还围着这一批其余的12名游客，一个个在那里指指点点。 泽村如蒙雷劈，不相信地拼命揉眼又看，随后全身都跟打摆子似的开始频频颤抖，片刻终于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悲鸣， “小强～～～～！你不能死啊～～～～！” 他急忙冲过去，紧接着又发现须弥强的旁边，女鬼织田香也趴在那里。 口吐白沫。 四肢抽搐。 “阿香～～～～～～！” 泽村两眼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就倒。 支撑鬼屋的两大财神……没了。 ※※※ 傍晚。 距离泽村被击倒的现场不远，迪士尼的门口。 “唔哇～真的是太可怖了，没想到鬼屋真的有鬼诶。”惠边走边抒发心有余悸的感叹，“不过好歹活下来了。” “你还好意思说？”晴香瞪她，“要不是你坚持玩鬼屋，咱们怎么会碰到这种事？” “诶嘿嘿～” “然后你倒好，变成石像干脆就什么也不管了，人家为了降魔，可是连内裤都脱了啊～！” 说起这个，晴香就特别想捂脸。 当时两大厉鬼忙着pk，血条虽然不断下降却总不见底，晴香唯恐夜长梦多，赶紧趁机画符。 为此咬破了七八个指头…… 这是小事，要命的是材料不足——少女身上的衣服实在有限，最后不得不把内裤脱下来，制成致命的破魔咒，这才一击把两名残血恶鬼打倒。 驱魔驱到这么狼狈的份儿上，这还是头一例。 “诶？那你现在……”惠下意识地向晴香的短裙望去。 晴香连忙一按裙摆： “喂！”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啦。”惠赶紧说，“可既然这样，后来你怎么把大家的定身咒解开的？” “那种程度的定身咒根本就是小儿科，连符都不需要。”晴香说，“我的血本身含有法力，在你们眉心按一下就破去了。” 惠短促地“啊”了一声，当时她从定身中醒来，一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随后苏醒的其他游客也同样一脸茫然，看到地上的鬼尸时还吓了一大跳。 而当时晴香只是把前因后果和大家说了一遍，倒没提自己怎么破咒的，这一点惠一直蛮好奇的。只可惜当时不方便问，毕竟大家在听到泽村的恶行后，又结合地上的鬼尸和自己的遭遇，已经没有人再质疑晴香的话了，当时人人义愤填膺，个个神情激动，似乎不大合适问这种小事。 所以才拖到了现在。 只不过…… “原来是这样吗？” “本来就是啊。” “可你当时不是说，大家脸上的血手印是厉鬼的残念，任由它留在体内会发生不幸的事件，想要祛除就必须购买你的……” 话到这里突然说不下去了。 惠突然感到周围气温似乎降低了不少。 她瑟瑟发抖地瞥了眼走在前面，额发低垂，脸埋在阴影中的晴香，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个比织田香和须弥强还要可怕的狰狞恶鬼。 “深田同学。”晴香突然开口。 称呼，也变回了“深田”。 惠颤抖得更厉害了。 仿佛生杀予夺的大权，已经被眼前这个恶魔般的巫女握到了手里。 “这种事情本来也无关紧要的，所以我们就不探讨了，好吗？”晴香很平静地说。 只是没有回头而已。 然而已经落后半步的惠，连说话都变得不利索了。 “好，好，好，好的！我发誓再也不说了拜托你赶紧变回来我给你跪下了，雪女大人！” “你说……雪女？”晴香攸地顿住脚步。 雪女是日本传说中的妖怪，《百鬼夜行》板上有名的女魔头！ “原来在深田同学看来，我是黑的啊～” “不不不，那完全是误会，误会！我只是不小心说漏嘴而已……” “……” “啊咧？啊，啊啊啊～！口误，口误啊啊啊！” 第五十四章 上电视了 原宿酒店2101号房。 晴香坐在不开灯的房间，心情沉重。 明明一直以来都在守正辟邪，以众生安危为己任，几次三番出生入死，和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斗智斗勇。 连**都拼上了…… 怎么就成了别人口中的“雪女”了呢？ 晴香望向桌面上堆得高高的的钞票，幽幽地趴到桌上，手支着下颌，眼神疲惫： “巫女也要吃饭呐～” 幽怨。 哀婉。 如幽如诉。 由此可见少女的怨灵有多么强烈。 不过话又说回来…… 这次来东京，倒是的确赚了不少，回去以后似乎可以请人给神社加对狛犬了。 一般的神社在入口处，都有分左右摆开的两尊石像，和国内寺庙门前的石狮一样，都是神社的守护者，这就是“狛犬”。 只是以前由于经费问题，月泷神社并没有摆设狛犬，这种点缀性的装配也不在上一回装修的范围内，但现在…… “明天抽个时间去趟银行吧，把钱汇给奶奶。”晴香暗想。 有了手头这些钱，请人专门打造一对狛犬绰绰有余。 可不能小看这么一点装饰好像不重要，自从上次给神像塑了金身，晴香就明显感觉到每天的早晚课收获不同了。 如果加上狛犬，不但自家的神社看起来更威武气派，想必神祗也会更加愉悦，那么给的打赏也自然更多。近来晴香隐隐感觉到自己的修炼达到了一个瓶颈，想要突破非得需要更多、更纯粹的力量不可。 当然，最好还能把鸟居也翻修一下，不过那需要更多的钱。 “唉～到处都要钱……”晴香幽幽叹了口气。 钱到不是没有，里奈嫂子许诺的“重谢”就摆在她的面前，只是来了东京这么些天，关于惠的“血光之灾”依然没有什么线索，虽然也碰到了不少事件，但如果说那个“血光之灾”就这么破除的话，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如果真有那么轻而易举，又怎么当得起里奈嫂子的重视？ “笃笃笃～” 门上突然传来剥啄的声音，打断了少女的思绪。 晴香把钱收好，起身开门，发现惠穿着睡衣站在门口。 晴香不觉一愣，惠看起来神情颇为古怪，怎么回事？ “惠，你……” “你看电视了吗？” 晴香摇摇头。 “快打开电视看看吧。”惠说，“你上nhk了。” 晴香惊怔，东京这么大的都市，能上新闻可不容易，更何况还是nhk。 这在日本新闻界的地位等同于国内的新闻联播！ 她连忙打开房间里的电视机，里面nhk美丽的女主播正在报道一场发生在都内的自杀事件，某位名叫泽村达也的人今早从晴空塔上跳下去了。 晴香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感觉这名字似乎有点熟悉？ 画面里的女记者正在讲述死者的生平，据说这个泽村达也本来是东京迪士尼中一座名为“幽霊ゾンビ”的鬼屋的老板，为了提高营业额不惜养鬼害人，幸亏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巫女揭露了阴谋，事件迅速曝光，鬼屋受到了社会各界的口诛笔伐，警方也多次传唤老板，只是对于鬼杀人这件事该怎么定性还存在法律问题，但即便如此，鬼屋的生意也一落千丈，被迪士尼官方驱逐出境，随后老板的未婚妻——住友家的小姐也公开发表声明与他断绝关系。接二连三的打击搞得鬼屋老板身败名裂，终于爬上了晴空塔……等等等等。 听到这里晴香想起来了，这说的不就是几天前自己和惠遇到的鬼屋事件么？ 少女攸地握紧了拳头。 “没想到那个老板居然自杀了。”身边的惠无不惋惜地感叹着，“我觉得他也蛮可怜的……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晴香：“……” 惠：“想做大生意无可厚非，但养鬼终究违背因果，更何况还拿普通人的生命养厉鬼……怎么说也太过分了点。” 晴香：“……” 惠：“……” 晴香：“……” 惠：“……晴香？” 少女终于注意到了同伴过分的沉默。 “你……” “真的是够了！”晴香用力一锤桌面，“这个国家到底该走向何方啊！” 惠一瞬间就傻眼了，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地雷炸掉的声音。 “国家的本质是什么？难道不是惩恶扬善，弘扬正能量吗？可你看看这些警察都做了些什么啊？做了些什么啊！” “那，那个……晴香你冷静一点。”惠继续傻眼，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头暴走的母龙。 “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晴香背着手在房间里疾走，“像泽村达也这种家伙，根本就是反社会，反人类，不管世俗界还是天道循环，这都不能容忍。结果警方居然因为‘鬼杀人’缺乏法律依据没有把他投入监狱，反而坐由他跳楼自杀……你说说，这个国家还能挽救吗？” “那，那个……” “真是的，所有警察都给我炸掉好了！” “晴，晴香……”惠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正在愤世嫉俗的同伴。 “干嘛了啦。” “我，我只是想问……晴香现在这么生气，该不会是因为电视台没有报道你降妖除魔的英雄事迹，甚至连个背影侧写都不给，新闻里也只有一语带过，所以让你有一种当了超级英雄却没人注意的愤慨，心里感到一股装了逼却没人看的无奈……这一定是我的错觉吧？” 沉默。 超长的沉默。 随后，晴香转过头，视线斜下45°打在坐在地上的惠身上。 惠就觉得……自己看到了从天而降的死光。 “我像是那么在乎名气的人吗？” “不不，一点也不……晴香是一代大巫女，降妖除魔是赌上性命也要做到的本职，根本不在乎世俗眼光看待。” “…………知道就好。”晴香总算气愤稍平，“所以那当然是错觉，对不对？” “啊，嗯！” “嗯。” 晴香总算坐下来低头啜饮饮料，惠则大大松了口气。 “太好了，我就知道，自己没做错。” “嗯？什么没错？” “没有啦，就是刚刚外头有几个朝日电台的记者说要来采访一下揭露事件真相的城市英雄，还说这种事必须出专版报道才行。不过晴香完全可以放心，我已经替你好好推掉了。” 第五十五章 深田惠 第二天，晴香一早就去了银行，把钱寄回家里，然后给奶奶打了电话。 电话里，听说孙女在东京破获了公交炸案，帮酒店祛除厉鬼，顺道严惩了无良的养鬼老板，奶奶老怀大慰，一个劲儿直夸晴香懂事。 “我们家晴香真的越来越有巫女的样子了呢～不管走到哪里都不忘守正辟邪，护佑苍生。” “哪里哪里，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晴香说，“奶奶的教诲，我可是……一直都有好好记着。” “那就好，那就好。”奶奶说，“所以这么多钱是……” “自然是那些受到恩惠的人们无论如何都要塞过来的啊～！”晴香对着电话很苦恼地说。 正在办公室工作的酒店经理，突然打了个喷嚏。 正在家中吃饭的11个游客，也同时打了个喷嚏。 “那就好，那就好。”奶奶在电话里笑得合不拢嘴，“难得现在的人，还有这么虔诚的信仰。” 正在办公室工作的原宿酒店经理，又打了个喷嚏。 “秘书，空调太冷了！” 正在家中吃饭的11个游客，也同时打了个喷嚏。 “最近天凉了啊？” …… “总之，大家这么诚心，晴香也要好好努力才行。”奶奶说，“我们身为神职人员，要以众生安危为己任……” “啊～我知道我知道。”晴香赶紧打断。 老人就是这样，一旦念叨起来没完没了。 “对了，惠那孩子……最近怎么样了？”奶奶又道，“你可是答应过，要好好保护人家的哟。” “放心吧～奶奶，我一直在贴身保护她。” 正独自在教室里听课的惠，打了个喷嚏。 当然，这不是晴香故意不拿任务当回事，她在惠的身上至少放了七八道防御性的符咒，而且班级里也好好确认过没什么危险。 至于为什么今天没陪惠去听课…… 晴香现在有点不想看见她。 “对了，关于惠那孩子的血光之灾，有眉目了吗？”奶奶又问。 晴香在出发时和她大概提过一次要帮惠解决“血光之灾”的问题，只是隐去了里奈嫂子关于“重谢”的话。不过奶奶这随口一问倒真把晴香的心事勾起来了，那个血光之灾直到现在都没什么线索。她虽然是巫女，但相术是专业领域。 晴香把最近发生的事情详细和奶奶说了一遍，末了又问： “呐，奶奶，您觉得，那个血光之灾会应在这些上头吗？”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也不太会讲，既然人家那么郑重提出了，想来会很严重才是。” 晴香深有同感，虽然自打和惠来东京发生了不少事，但似乎还够不上“血光之灾”的资格。 身为“血光之灾”，没有“不死也要你脱层皮”的觉悟，可怎么行？ “要不这样吧。”老人说，“奶奶认识一个占卜师，挺有名气的，听说她目前就住在东京，要不你去请教请教？” 日本因为地缘相近，崇尚“万物皆有灵”。日本人特别相信风水、算命一说，并且来者不拒，对于星座、塔罗牌、水晶球等占卜事宜也是照单全收。 日本人酷爱占卜，10个人里就有7个人曾有过算命占卜的经历，而且3个人有定期去占卜的习惯。占卜在日本已经俨然发展成一个庞大的产业，有些占卜师的年收入甚至可以达到千万日元，其中最为著名的就是细木数子了。 不过奶奶介绍的并不是这位全国知名的占卜大师，而是她的女儿——细木香。 作为细木数子的女儿，细木香自然“功力”深厚，在2009年出演人气节目《闲聊007》时曾为主持人德井义实预测会出现大事，同年10月德井就因为漏税问题被警方通报。 还有一件事也被细木香早早“言中”了，那就是女星泽尻英龙华吸毒事件。她曾预测英龙华的好运将会很快到头，如果疏忽大意的话就会瞬间折断，结果…… 晴香不大清楚平时除了买菜几乎足不出户的奶奶，是怎么认识这种当红占卜大师的，不过当她出现在细木的工作室时，倒是受到了热情的接待。 “真没想到伊藤老师的孙女会来，快进来坐吧！”细木香边说边把她迎进了工作室。 双方分主宾坐下，细木香不多寒暄，很快就问起来意，晴香递上惠的八字。 “你这位朋友八字很轻哟。”细木瞥了一眼说，“看来终生都要与鬼物纠缠不清了。而且如果我没看错，她将遭遇很严重的血光之灾。” 预言和张天师不谋而合，看来这个细木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能说具体一点吗？”晴香问。 细木皱了皱眉头： “这个……” 她看起来似乎非常烦恼的样子，视线一直盯着桌上的纸片，静静不发一语。过了半晌才道： “对不起，稍等一下！” 接着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香炉，将某种药草放进去之后以火柴点燃了，接着又取出一个皮囊，放在火上来回薰过，最后把五色的小石放进去，在掌心上画了一个类似魔法六芒星的图形，按在皮囊上，口中念诵着奇怪的语言，有如太古的祭司灾黑暗的圣殿吟诵圣言。 晴香也不由自主凝重起来，她虽然不通占卜，但看的出细木动用的是lithomancy。这是一种源自古希腊的石卜术，也是最古老，最神秘的占卜仪式，虽然远没有占星术那般出名，但最为精准，同时也最难掌握。 在远古时代，石卜是只有少数高阶祭司才能掌握的秘笈，细木懂得石卜晴香不奇怪，但细木在电视上预言他人命运向来一言而决，说出惠的八字命理也只看了一眼，可怎么问到具体情况，就大张旗鼓慎之又慎，甚至不惜动用艰深晦涩的石卜术？ 少女惊怔之间，细木香已经完成了仪式，沉静地伸手掏出石子，先是掏出三颗红石子，接着又伸手去掏，结果什么也没掏出来，她的表情变得有点严肃。 “你这位朋友，将至少遭遇三次血光之灾。” “三次？” “嗯。”细木指着桌上的红石：“这是绯红之泪，代表血光之灾，这里有三颗红石，所以她将遭遇三次血光之灾。” 晴香有点无语，算上公交炸案，酒店诡事和前几天的鬼屋惊魂……这阵子她们在东京的确已经遇到三次意外了，之前一直以为这么low的灵异事件，够不上“血光之灾”的资格，没想到…… 不过现在晴香更关注的是另一个问题： “您刚刚说……至少？” “嗯，至少。” “这么说……这个血光之灾不是一次，而是一系列事件？也就是……‘一切只是开始’的意思？” “这么理解，或许也不能算错。” 晴香瞳光微闪： “或许？” 细木犹豫片刻，郑重点头：“坦白说吧～我看不到这个人最终的命运。” “看不到最终的命运？”晴香再怔，“什么意思？” “你应该知道的吧？”细木说，“石卜，是最古老，也是最有效的占卜术。” 晴香点点头，她在自家后院的“藏经阁”里看到过，石卜源于古希腊时代，是希腊神话中三位人首蜂身，合称为thriae的宁芙亲自传下来的占卜密法，她们是自然的精灵，是侍奉命运三女神的神仆，由她们亲传的密术自然非比寻常。 “事实上，石卜能够看清任何生物的命运。”细木抬起视线，“六道之内的众生，都逃不过石卜的灵视。” 工作室里，死一般沉寂。 晴香稍稍瞪大了眼睛，她听懂了细木的话外之音，看得出她绝不是在开玩笑，只是…… 这怎么可能？ “您是想告诉我，深田惠不在六道众生之内？”少女一字一顿地问。 细木缓缓垂下了眼睛： “只是就占卜的结果这么推断，刚才我试着通过占卜测算她的未来，但只能到此为止了，再深入……占卜就被中断了。” 晴香赫然想起细木第二次掏石子居然掏了个空。 再想到堂堂“神相”张道凡，为惠批命时居然也只留下了“会有血光之灾”这种含糊其词的说法…… 她直愣愣地看着细木，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有一点我可以肯定。”细木说，“你们在东京不会再遇到其他麻烦了。但是……” 后天她没再说下去，房间里又一次陷入了长长的沉默，晴香怎么也想不到跑来请教“血光之灾”，居然请出这么个结果。 这算什么？ 进入二周目的隐藏关卡了吗？ 时间无声流逝，空气里弥漫着沉重的味道，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只有呼吸细细可闻。 最终，晴香一言不发地站起来，冲细木微微躬身，转头离开了工作室。 第五十六章 意外 第五十六章 路边小公园。 结束了最后一天的培训，惠的兴致依然很高，在和前来接人的晴香汇合后，说什么也要在东京四处逛街，给这个带礼物，给那个买零食，结果当二人结束了大半天的购物大作战坐到这里休息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夕阳把公园染得通红而萧瑟，惠坐在年久生锈的秋千上，一荡一荡，铁锈摩擦的“吱呀”声四散在空气里。 “说起来我们的约会大作战还是蛮有效果的，帕瓦罗蒂老师非常满意喔！”惠抬头望向天空中流动的暮云，双瞳如水面。 晴香：“……” “老师说我的歌声进步很大。”少女的声音又一次传了过来，“可惜时间有限，不然的话能再跟老师学一阵子就太好了呐～” 晴香：“……” “你知道吗？已经有音大给我发来邀请函了喔！啊啊啊～真的好想快点毕业呐～！” 晴香：“……” “呐，晴香。你的进路选好了吗？将来也要来都内喔，不可以把我一个人丢下，请和我约定！” 晴香：“……” “…………晴香？” 少女总算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同伴过分的沉默。 倒不如说今天从见到晴香的时候起，她就一直都这种调调。 无论是逛街的时候也好，一起把东西搬回酒店的时候也罢……还有现在，都是。 时不时地就发呆似的看着自己，那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外星人。 一开始惠还没太在意，可现在不能不问了： “怎么，我脸上有字？” “…………………………不，没什么。” 晴香收回视线，眼前的惠再怎么看也只是一个憧憬星途，幻想未来的美少女。 而且还懂得外出游玩给家人、同学带礼物，社会力爆棚。 然后现在告诉自己，她不是六道之内的存在？ 如果这番话是出于一个街头神棍之口，她最多也就当成胡闹笑笑。然而说这句话的是闻名全国的占卜师细木香，这就没法再当做玩笑了啊！ 可话又说回来，她今天看了惠一整天，甚至不惜动用洞察之眼玩透视，然而除了看到一副足以让男性喷鼻血的身材，什么收获也没有。 “呐，惠。”晴香忍不住开口道，“我问你喔，你会不会……其实不是深田伯父的女儿？” “诶？” “我的意思是……就是……比如你出生在雅典娜神像底下，然后被去希腊旅游的深田伯父捡回家？” “你在想什么啊？”惠傻眼般看着晴香，“我身上怎么会有那种超展开？” “唔……” “我可是……有好好的出生证明的哟。” 晴香想了想： “那会不会……其实你的母亲有一天突然梦到天照大神，一番不可描述结果醒来发现怀孕，为了掩人耳目所以……” “你这些话我真的觉得超瞎的，是我品味过时的关系吗？” “呃……” “唔。” “嗯……” “呐，晴香。” “嗯？” “不要紧吧？生病的话，可要好好去看医生才行。” 晴香只能沉默，惠看起来非常担忧的样子。其实她也觉得自己这么想实在瞎得不行，但问题是…… 罢了！ “也有可能惠自己不知道，先回去再说吧。”晴香心想。 这次来东京虽然不算解决了惠的“血光之灾”，但好歹赚了不少钱，保证惠平安无事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明天她们就要返回雪夜山了。 惠的身世之谜，就等到家后去问里奈嫂子吧～ ※※※ 雪夜山。 深田家。 “你们都不知道，当时的情况真的非常危险呢……” 客厅里的惠已经像这样滔滔不绝讲了半个钟头了。 故事的内容，自然是这一回的东京之行。 平心而论，晴香觉得惠不去当脱口秀真是人才浪费——故事讲的绘声绘色，完全担得起“惊心动魄”四个字，尤其是酒店里驱魔的故事。 当时惠并不在场，完全是听晴香事后转述的，可她现在讲的就好像自己亲身经历一样，说到高潮部分还忍不住站起来比划。 客厅里伺候的管家和佣人一个个都听的入了神，表情随着故事的起承转合不断变幻，听到这里更是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惊呼，投来的视线也是肃然起敬。 最后，“故事”惠总算结束了自己的表演，开始给大家发礼物的功夫，晴香趁机向里奈使了个眼色。 里奈会意，二人找个借口退到书房，晴香把门锁好，接着合盘托出了东京之行的真实过程。 “没能最终破解灾祸实在非常抱歉。”晴香微微躬身，稍稍瞄了眼宽大的书桌后那张万年冰封的雪容，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开门见山。 “但是，关于惠……” “这次的东京之行你做的很好。”里奈突然出声打断，“按照事先约定好的，这里是100万日元。” 她一边说一边将一张大额支票推到了晴香面前。 晴香不禁怔住，按照事先的约定，保护惠的报酬她已经预收了，至于后头的“重谢”，那必须破除惠的“血光之灾”才有资格拿到。 可是…… “深田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晴香抬起视线直视对方的眼睛。 她虽然喜欢钱，也很需要钱，但也不是平白无故什么钱都要。 自己为人驱魔收费，那是冒着生命危险付出劳动，因此收取应得报酬，合情合理。可这次…… 从严格意义上，自己并没能破解惠的“血光之灾”。 “不，你错了。” 似乎是看出了少女的心思，里奈淡淡地说：“从公交炸案到迪士尼鬼屋，你至少帮惠挡过了三次‘血光之灾’。说到破除灾祸，你已经出色完成了三次，收取报酬理所当然。” “这……” “我们深田氏虽然在本地有几分薄产，但也从来不会胡乱支付款项。” “……” “应该你拿的我们一分不会少付，不该你拿的，也一分不会多给……” 深田里奈后头又说了什么，晴香没在听进去。 因为不需要。 她已经听懂……不，已经看懂了。 无论现在的里奈嫂子说了什么，或者还在说什么，都不重要。 她的眼里，就只有一句话： “这件事到此为止，这是封口费。” 晴香视线下压，望向桌面上那一连串娟秀的“零”。 事情似乎越来越微妙了。 惠的身世里，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值得里奈女王用这么大笔的资金来买一份缄默？ 100万日元，也值人民币6万多了，在雪夜山这个小地方，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有了它，就可以重新翻修鸟居了。 既然，这是封口费的话…… 晴香选择了接受。 这个秘密就算再有意思，但也仅仅只是“有意思”而已。她虽然好奇，但还不到非弄清楚不可的地步。 第五十七章 灵魂燃烧 鸟居。 神社的入口，分隔人界与神界的界限，一步神域，一步人间，穿过鸟居，就代表走进了“神的圣域”。 在日本，鸟居不仅是一个单独的建筑，更是日本神社文化的一种象征，代表了日本人心中对于未知领域的一种向往和探索。 这是月泷神社装修一新的鸟居，通体朱漆的控柱古朴挺拔，两侧笠木斜飞，贯与两柱穿透处用血楔固定，正中神额高悬，黑底泥金的额束上书苍劲有力的大字。两柱的底端还设置了龟腹，说不出的庄严、神秘。 鸟居上还设有注连绳，生成结界以阻止灾厄通过。 自从那天收了深田里奈的封口费，回到家的晴香立刻就让奶奶马不停蹄地叫来了装修公司，把原本破破烂烂，木朽渐黑的鸟居翻修了成了现在的样子——毕竟鸟居是神社的大门，换句话说也是神社的门面，还是应该端庄大气一点比较好，这样自家的神社看起来，起码也更有“市场竞争力”不是？ 当然，目前月泷神社还只有一个鸟居，比起那些进门三鸟居的大社仍显不足，但这需要扩建神社，需要购置土地。 需要更多的钱。 晴香目前还拿不出那么多钱来，不过这样起码比原来凋敝不堪的样子要好得多，而且除此之外，神社里还增添了一对狛犬，这种宛如寺庙石狮的守护神兽狰狞威严，做工精细，右边的“阿形”大张着嘴，左边的“吽形”是紧抿着嘴，使整个神社看上去都比原来气派了不少。 而自己收到的好处也是实实在在的，那位“对美少女有特殊喜好”的天照大神显然更加愉悦了，当天晚上的晚课中，晴香甚至在冥想中看到了一个头顶灿金花冠，身着十二单衣，全身散发的光辉耀如十日齐射的美貌女子。 这是天照大神的神相！ 神祗居然回应了她的祈祷！ 晴香不知道别的巫女怎样，但至少穿越至今这还是头一次发生的事，虽然这只是一闪即没的片刻，神祗甚至连话都没和她说，但至少她回应了自己的神职人员。 就好像雅典娜赐福自己的圣斗士，当天晚上，原本一直无法突破的修炼瓶颈就冲破了，晴香学会了新的技能。 灵魂燃烧。 ※※※ 灵魂燃烧。 什么叫灵魂燃烧？ 就是字面的意思，燃烧自己的灵魂短暂提升战斗力，其性质类似于怒气爆发或者圣斗士燃烧小宇宙。 只可惜技能持续短了点，cd时间长了点，至于能不能做到拳震太空，脚断大地，一招打穿银河系…… 这个晴香不知道，她只觉得自家的天照大神一定是个宅，而且是个重度宅，还是圣斗士星矢的粉，否则怎么赐下的技能都这么动漫？ 嘛，不过算了。 有了这个起码面对强大的厉鬼时能有一战之力，也算是个不错的收获。 而且现在每天早晚课上获得法力也有增长，至少一次都能获得至少40个单位的法力值。 然而同样的，晴香也能感觉到随着自己修炼程度的提升，每次晋阶所需累积的法力值也在成倍增长。 “越来越像rpg了。”站在自家的鸟居门口，晴香忍不住想。 所以天照大神果然是个死宅。 连发明的升级法都这么电玩。 就好像一个升级游戏，你“等级”高了，“升级”的经验也要求高了。 然而游戏规则如此，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想要提升每次获得的“经验值”，就只能取悦神祗。 得装修神社。 得要钱。 “看来得抓紧赚钱了。”晴香暗自想道。 ※※※ 赚钱。 最快的办法自然是驱魔，只可惜驱魔得看机遇，有鬼才有钱赚，而闹鬼毕竟不是天天都有。 但不要紧。 如今晴香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巫女了，尤其是在学校里。平时有那么多人跟自己买御守，绘马……这些虽然不多，但源远流长，稳定才是王道。 所以连休结束的第一个周一，晴香又带了满满一书包的御守，兴高采烈地来到学校，心里一边担心着不晓得够不够卖，一边走进教室。 “嗨，上野！”她喊住了前面的女生。 上野是学校里她的常客之一，隔三差五就来“求神问卦”，晴香记得去东京前她还找过自己，说睡眠特别不好，让晴香无论如何帮她带一张符，只是晴香当时赶着去东京，如今见到上野，晴香连忙热情地喊住她： “上野同学！” “哦，是伊藤同学呢。” “上次你不是要我给你带个御守吗？之前赶着去东京没能及时给你实在不好意思……” “伊藤同学完全不用在意哦。因为已经不需要了。” “诶？” 晴香微微一怔，忍不住就向上野看去，果然她今天看起来元气满满，和前几天黑眼圈重得跟熊猫似的样子判若两人。 “失眠症……已经好了吗？” “嗯！所以伊藤同学完全不需要自责哟～” “这样啊……” “嘛，因为待会还有事，那就先这样咯～” “啊，嗯……” 目送着上野蹦蹦跳跳离开教室，晴香心里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不过既然人家病好了，这也无话可说。 反正，生意还多得很，又不是就只有她一个“客户”。 结果直到午休结束，晴香一张御守也没卖出去！ “奇怪，今天大家都怎么了？” 往常这个时间，自己带来的御守几乎都已经销售一空，很多时候甚至不得不临时赶制，来应付那源源不断来求天官赐福的同学，为此早上晴香还特地多准备了点，可今天怎么…… 一张也没卖掉？ 自己不过就去了东京一周，回来怎么变化这么大？ “嘛，也许是早上有什么特殊情况吧，”晴香心想，“这也不要紧，反正还有下午的时间。” 想到下午，晴香记起来了，下午第一节是明智老师的课，之前她也跟自己问过姻缘来着。 明智老师今年29岁，总体来说算是个美女，只不过令人意外的是直到现在她都没有结婚——不，不是没有结婚这么简单的问题，好像连交往亲密一点的男性朋友都没有。 这一点实在让人跌破眼镜，但可以放心的是老师的性取向非常正常，因为她总在不断相亲，只是结果往往令人叹息。 上一回她特地来找晴香求符，因为过两周就是一次新的相亲会，女性再这个年龄还没有谈过恋爱简直让人不能不用饱含同情的泪目凝视，所以晴香可以理解她的忐忑不安，今天她也特地为老师带来了亲手绘制的姻缘符。 “记得后天就是老师的相亲会吧？”晴香心想，“下一节就是明智老师的课了，得把她的姻缘符赶紧备好才行。” 她赶紧拿出预备的符纸，为老师精心绘符，最后特地找来香包装好掩人耳目。 结果直到傍晚放学，老师都没有找过她。 午休的时候晴香终于忍不住了，拿了姻缘符就跑到教员办公室。 “明智老师！” “哦，是伊藤啊～” 办公室里正好只有她一个人。晴香把费心费力亲手为她绘制的姻缘符拿出来，双手递给老师。 “这个……已经不需要了喔～”明智老师笑得比花还灿烂，“老师已经不需要相亲了。” “诶？” “因为就在昨天，老师已经找到男朋友了。” “诶～？！” 晴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明智老师在学生中素有“万年难嫁的剩女”之称……虽然这种绰号对老师而言未免有点失礼，但事实就是她相亲了18次都失败，导致任何有关婚姻、年龄的问题都能对她形成一击必杀的效果，记得之前有几个不良学生打架被抓，明智老师教育他们小小年纪不学好将来可怎么办，他们是这么回击的： “比起担心我们，老师不该先担心担心自己的将来吗？” 形同精准地朝老师的心脏开了一枪，明智老师一下子就呆了，仿佛满天的落叶怔飘零而下，萧瑟凄凉，看得路过的晴香都不忍直视。 可现在……她居然说有男朋友了？ “嗯！全靠菩萨保佑呐～”老师的眼中氲着满满的感谢，都要流淌下来了。 “菩萨？” 晴香听出不对劲的地方了，少女的脸色不由自主就阴了。 “什么菩萨？” “哦，伊藤同学还不知道吧？”明智老师说，“你请假去东京这几天，学校里来了一个新的转校生喔！” “转校生？” “据说从东京来的，叫白石川，是浅露寺的记名弟子。” “！” “说起来白石同学真的非常热心呢，大家不管有什么事去找他，都会好好帮忙。” “……帮忙吗。” “嗯！真的就只是帮忙喔，他从来不收钱的，而且就算有人硬要塞钱给他，也会被他以‘贫僧乃方外之人’的理由推掉……完全展现了我佛慈悲的精神呢——咦，怎么感觉有点冷？” 老师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连忙走过去把窗户关上，重新回头时忽然怔住。 晴香，不见了。 第五十八章 天诛计划 校园湖畔，枫林遍地。 光头少年独坐树下。 但他的容貌，却无法描叙，只因世上根本没有任何的言语文字可以形容他的气质。 他手里拿着课本，专心致志学习，一阵微风拂过，枫林中落叶满地，飘落的红叶在地上排出了一个字——帅。 他抬头望天，嘴里背诵着单词，天上的云彩聚散离合，也排出了一个字——帅。 他只是随随便便地坐在那里，姿态也没有什么特别，但却端庄犹如佛陀，神圣堪比菩萨，令人不可仰视。 距离枫林不远的地方，还围在一群女生，个个都像失了神一般看着他，呢喃着连自己也听不懂的梦呓。 “我觉得……我信佛了。” “不行了，完全不行了啊～！” ……这时突然有两个低年级的学妹慌慌张张跑来： “白石同学，不好了！我们班长好像中邪了，您快去看看吧！” 学妹的眼里写满了焦急与祈求。 白石川立刻站了起来： “走！” 二话不说。 绝无拖延。 更毫不犹豫。 甚至连丢在地上的课本，都来不及收拾。 ※※※ 一群人来到一年（a）班的教室，这里乱得犹如废墟，桌椅歪倒，满地纸屑，当中披头散发的女生状若疯癫，手持笔刀胡乱挥舞，两眼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嘴里还呼喝着含糊不清的字句。 “不好！鬼上身！”白石川脸色微变，立刻精准地看出了症结，“时间长了会对身体造成损害！快帮忙控制住她！” 没人敢靠近，女生手握锋利的笔刀，刀刃划破空气发出刺耳的啸音足以让任何人畏惧。 白石川剑眉一蹙，旋即大步迎上，一抹银光闪没，笔刀扎上了少年的肩头，血立刻涌了出来。 人群惊呼失声，白石面不改色，利用肩膀卡住小刀，双手左右卡向对方手腕，跟着一扭一送…… 将少女牢牢控制。 “施主，该上路了。” 带有金光的佛掌拍向头顶，一道黑气惨叫着从少女身体溢出，跟着汽化、消散。 少女软软倒下，先前的两名学妹赶紧将她扶住，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讲述事件的经过，女孩一开始似乎还有些茫然，但渐渐也明白过来了。眼看着白石的肩头依然从指缝中渗着鲜血，获救的女生连忙上前： “这位同学，不要紧吧？” 关切、感激、歉疚，在这一刻全部化为水雾，弥漫在她双瞳之间。 “不要紧，一点皮外伤而已。”白石嘴角带着谦和的笑意，脸上有温润的光芒。 有如迦叶拈花，阳光瞬间黯然失色。 少女又是感动，又是心痛，望向男生的眼神好像在看再世活佛： “真傻啊！明明知道会受伤，为什么还要过来呢？” “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施主何须介怀？” “可刚刚万一我不小心……” “唉～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舍身取义正是我佛如来的大无畏精神呐～” 已经无法再用感动来描述少女此刻的心境了，女生低头就去掏医药费，却再次被那只温暖宽厚的手掌，阻止了行动。 “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呢？” “可是……！” “佛有三戒贪嗔痴，施主这么做，岂非逼着贫僧犯戒？” “不，请一定要收下！” “这……” “拜托了！如果你不肯收的话，我就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少女眼中的坚定毫不动摇。 白石川犹豫良久…… 然后轻轻点头。 “好吧！” 女生大喜，又要去掏钱包，对方的第二句话又到了： “既然施主坚持，请允许贫僧将钱捐给红十字会，以全我佛普度众生的宏愿吧。” 教室在这一刻寂静如死，三秒之后集体情不自禁鼓掌。充满慈悲与爱的场景感动了所有人，不少学生都在擦眼泪，其中只有一个美丽少女，在那里冷冷地瞪着。 背着满满一书包卖不出去的御守，冷冷地瞪着。 与之相对的，她的全身也仿佛笼罩了一层黑色的烈焰。 其悚目心惊的程度，完全足以令每一个看到的人高喊： “快！快动手！那个人已经不是你认识的伊藤晴香了！” 她的旁边还跟着浅草结衣，正用惊惧不定的眼神看她。 “伊，伊藤……” “锵——” 回答她的是长刀出鞘的声音，刀刃与刀鞘摩擦出锐利的噌音，犹如惊雷炸响。 晴香挺刀就要冲上去，结衣连忙抱住她： “伊藤同学，不可以……” “你放开我！让我一刀捅死他～！” “不可以啊！你这样……bp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我不管！我要宰了这个淫僧～！” “不要啊……你冷静一点～” ※※※ 校园一角的木村咖啡屋。 店里的客人不多，晴香坐在靠窗的座位，不时地看看手机。 墙上的欧式挂钟敲了五下，咖啡屋的门被推开，惠出现在咖啡屋的门口。 她四下扫视，接着走到晴香对面坐下： “这么着急约我什么事？” “有件事情要拜托你。”晴香直接开门见山。 “好呀！”惠点点头：“要我做什么呢？” “天诛。” “天诛？” “有人抢我饭碗，难道要我忍气吞声？”晴香说。 昨天她亲眼见证了什么是“假仁假义”，什么是“沽名钓誉”，少女立刻意识到了严重的危机，毕竟那个假和尚表面功夫实在太到位了，和他一比自己简直成了臭水沟里的蟑螂，以后还有谁来找自己驱魔买御守？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灭祖烧坟！ 惠想了想： “这个……其实也可以好好和对方商……” 话到一半突然说不下去了，晴香的眼神陡然变冷，滔天杀气轰然释放。 惠一个激灵，赶紧改口：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准备怎么做？” “我准备了a、b两套计划。”晴香伸出两根春葱般的手指，“你要先听哪一个？” “a计划吧。” “画圈圈！钉草人！让他马上去死，死完再死，欲仙欲死！”晴香目露凶光。 惠一口咖啡全喷在了桌面上： “冷静点，晴香，你是巫女不是魔女啊！还有最后那个也太吓人了吧！” “圣女也是会黑化反转的啊。” “……你还是说说b计划吧。” “下迷药！拍果照！色诱然后告他强奸！总之全方位多角度降维打击，干净彻底毁灭人生！”晴香脸色狰狞。 这一刻，惠仿佛看到厉魔在晴香体内苏醒，一对又一对黑色羽翼在她背后层叠舒张。 “……不是物理性抹杀就是社会性抹杀？” “没错！其实我更倾向后者，你觉得呢？” “……有没有，相对温和一点的？”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总之你帮不帮我！” “这，这个……” 惠看起来非常为难的样子，她是那种“无论谁不幸福都感觉讨厌”的姑娘，当初望月羽衣那么针对她，她还在拼命责怪自己，认为自己疏忽了望月前辈的感受…… 总的来说，惠就是个圣母。 所以晴香让她帮的忙，显然违背了她做为一个好女孩的教养。 可晴香的神情非常认真，眼神凌厉根本不容拒绝。惠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勉强点了点头。 晴香这才稍稍放松了表情，冲惠打了个手势，让她附耳过来。 30秒后。 “明白了吗？” “……” “……嗯？” “哦……” 第五十九章 夜闯少林 雪夜山附属。 体育馆的篮球场。 阳光从天窗照进来，洒在锃亮的木地板上，篮球砸在地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白川砂羽带球突进，犹如战舰破开海浪，又似巨兽冲破栏栅，企图阻挡的几名球员吓得连连后退。 少女飓风般起跳！ 灌篮！ “哐！” 篮球架发出剧烈震荡，电子哨音横贯全场，少女落地，收获女生尖叫。 “好帅气！” “白川同学真是太帅了！” 同队的队员们也呆了，砂羽的进攻凶狠冷厉，尤其是刚刚那一下大灌篮，感觉篮框都要被她扣下来。 “还愣着干吗？防守！”冲过身边的女中锋舌绽春雷，吓得几名队友一个哆嗦，赶紧跑了起来。 “这两天的白川怎么回事？” “不知道呀！” “跟篮球有仇吗？” …… 窃窃私语的议论中，砂羽一个盖帽拦下了对手，自己侧半场单人带球反杀！ 豹的速度！ 一路晃过企图阻拦的对手，好比关公过关斩将，随后…… 底线切入！ 再灌篮！ 熊的力量！ “哐！” 球架发出行将断裂的巨响。 满场尖叫。 守方防御砂羽的两名球员——两个来自一年级的女生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好可怕，白川真的好可怕！” 砂羽的队友呆若木鸡，感觉自己看到了进击的巨人。 “练习赛而已，要不要这么凶狠啊～” “好像自从伊藤同学请假以后，她就变成这样了～” “伊藤同学请假了？” “你不知道？据说和咱们的附属小姐去东京了。” “伊藤同学去东京，白川中锋为什么发飙？” 话音未落，她们的头顶突然被一片阴影笼罩，几个队友瑟瑟仰望，高她们一头的女巨人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们，英气勃勃的脸上冰一样的冷，压倒性的气场简直让人腿软。 “比赛结束了吗？” “……马上防守！马上防守！” 正如猛虎爪下的兔子不会想到反抗一样，队友们“哧溜”一声溜回了自家防区，感觉只要多呆一秒都要死无全尸。 30秒后。 又一个三秒区飞身扣篮！ “哐！” “哐！！” “哐！！！” ……一次比一次凶狠。 一次比一次冷厉。 冲锋的坦克碾压全场，企图阻挡的对手都在人间大炮之前被轰成齑粉，眼看着砂羽又一个罚球线起跳，宛如君临天下的绝世霸主释放出破碎虚空的斗技。守方的球员堪堪露出绝望的表情…… 球场的门被用力推开，一个娇小可爱的身影出现在篮球馆门口。 是伊藤晴香。 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她，所有观众都在为砂羽威武霸气的进击欢呼。 尖叫声戛然而止，明明已经锐不可当的超级中锋失手了。 球砸在了篮板上，反弹，落地。 ※※※ 篮球馆的天台。 一对闺蜜默然对立。 天台上风声呼啸，吹动少女们的发丝裙裾，却吹不动凝聚在二人之间最深的沉默。 砂羽依然穿着她的运动服，一手抱着篮球，汗水蒸发出带有女性荷尔蒙的香气弥散在空气里，运动短裤下露出丰腴结实的大腿，白的足以让任何男人猛咽口水。 不过只要他们看到砂羽此刻的表情，就会不自主地倒退数步，少女此刻静立如山，目光冰冷，周身散发的气场凌厉如剑。 晴香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她来找砂羽自然是为“天诛”计划，不过少女此刻的架势，似乎不大适合谈这个。 两人相处日久，晴香看得出砂羽正在生气，只是她为什么生气却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过不要紧。 她有秘密武器。 晴香从背后掏出一直捏着的小包，率先打破了两人间的尴尬局面： “这个……是我从东京给你带的礼物。” 砂羽冷冷地瞥了眼小包，冰封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是tarami喔？” “……” “……” “……” “不打开看看吗？” “你觉得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吗？”少女终于开口了，语气却冷得好像结了冰。 晴香微微一怔，砂羽对甜食向来没有抵抗力，以前每次吵架只要递上甜食基本就能和好，tarami是全国知名果冻，堪称甜食王国的王中王，居然没能打动她？ “或者你认为，我是那种只要看到礼物就什么都可以的廉价女生吗？”砂羽说。 似乎情况有点严重。 可究竟为了什么，晴香仍是一头雾水。 她决定先道歉，毕竟现在是自己有求于人： “对不起。” “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嘛？” “……” “总之这次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别以为毫无预警地突然送礼会有什么惊喜效应，请不要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砂羽的语气冰一样的冷。 “可是……”晴香反问，“既然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那为什么我一叫你就出……” 声音瞬间小了下去，晴香突然察觉到不对劲，自己仿佛看到了一根导火索正“嗤嗤”地燃烧，紧接着…… “轰！” 火山喷发： “我过来当然是为了教训你啊！” “二话不说就自己跑到东京去，连招呼都不打一个，作为朋友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这下晴香算彻底明白了，不由得满头黑线： “呃，抱歉……” “道歉的时候不该稍微再表现得内疚一点吗？我明明发着这么大的火……” “……呃，对不起。” “啊啊啊啊（抓狂），都说了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嘛了啦！” …… 五分钟后。 “然后呢？找我什么事？”砂羽一边吃着tarami一边问。 晴香有点儿汗，说好的“绝对不会被礼物收买的廉价女生”呢？哪儿去了？ 不过现在不是吐槽这种问题的时候，既然甜食攻略已经生效，晴香立刻趁热打铁，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是说……天诛？” “没错！”晴香脸色凝重眼神冰冷，“有些沽名钓誉之徒绝对不可以被原谅，你会帮我吗？” 没有回复。 也无需回答，砂羽咽下最后一粒果冻，接着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 全身骨节炒竹豆般逐一爆响。 跟着朝晴香微微偏头： “走吧。” ※※※ 当晚。 月黑风高。 雪夜山巅，白衣长刀的巫女一瞬不瞬地盯着山脚的浅露寺，眼瞳中折射出幽幽神光。 这一幕仿佛某部武侠剧的开场，白衣少女独立山巅，山风吹动少女发丝飞舞，撩动她纯白的裙裾，幽远、神秘。 夜色更深。 寺里的僧人已经进入梦乡，森森殿宇间只有巡夜人四下巡弋，这些人目光如隼，脚下沉稳，果然都有不错的身手。 “看着就像贼窝。”晴香说。 少女放任身体倾斜，直坠而下，扑击的身姿宛如猎鹰。 不过如此凌厉的扑击，落地时却仅仅只发出了“嚓”地一声轻响。 这里是浅露寺外的密林，少女以刀拄地正要起身，空气中突然传出一声厉喝： “什么人？！” 密林间抢出巡夜的武僧，手持警棍，看到晴香的瞬间陡然一怔。 “佛敌……？” 所谓同行是死敌，两家恩怨由来已久，何况最近随着晴香的名气逐渐升高，抢走了寺里不少香客，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武僧的脸色立刻就冷了： “你来做什么？” 晴香微笑。 明明笑得那么阳光，看起来却那么渗人。 “揍你。” 檀口轻启，吐出两个冰冷的字。 武僧脸色一变，手中警棍立刻抡出暴戾的半圆对少女当头棒击。 少女消失了。 武僧惊怔，杀气从身后轰然炸裂，他猛地回过头，可惜迎接他的只有刀光。 并且发现时已没了距离，眼中剩下的只有雪亮的刀锋，以及刀锋后凛然的眼神。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打中的只是对手留在原地的残影。 快刀在空气中闪过，密林间重归寂静，空气里肃杀之气却悄然铺开，少女定格在巡夜武僧背后，长刀垂在身畔，少女垂首凝视刀尖，晚间的露水在刀身上凝结出一层清润的水珠，折射的上头几个大字分外醒目： 一切凶灵皆归尘土。 少女鲤口——纳刀，长刀归鞘，少女螓首稍抬，武僧轰然倒地。 身后脚步橐橐，黑暗中破出白川砂羽的身影，瞄了眼地上躺着的武僧。 “放心，只是晕过去而已。”晴香头也不回地说，“我用的是刀背，也许会骨折，不过死不了。” 砂羽沉默片刻。 “目标呢？” “已经让惠用请他做法事的理由支开了。”晴香说到这里稍稍顿了顿，接着微微侧头。 “你那边呢，解决了吗？” 砂羽面无表情。 从背后掏出了平底锅。 跟着漾开一抹冰冷的笑意。 晴香也扯了扯嘴角，勾出一个危险的弧度，两名少女一齐望向殿宇重重的浅露寺，晴香眼里一缕红光攸然闪没。 今夜…… 她要夜闯少林！ 呃……不对，是夜探浅露寺。 第六十章 年轻人不讲武德 浅露寺中，殿宇重重，红墙青瓦。 两名少女沿着青石铺就的小路潜行，人影在殿宇楼阁间忽隐忽现，犹如忍者夜袭。 黑夜中但见道路东转西绕，寺院里不时有巡夜的僧人经过，晴香和砂羽沿着墙壁的阴影向前疾行，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已远远地看到假山后挑出一角飞檐。 “是这里吗？”砂羽压着嗓子问。 晴香沉吟了一会，她的“天诛”计划第一步是让惠把白石引开，而第二步就是由她和砂羽夜探浅露寺。 因为她始终坚信一件事：这个世界没有真正的圣人，如果有，那一定是假的。 这一点很好理解，大家同处一山，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浅露寺的僧人个个脑满肠肥，身上随便一摸都是iphone11，动不动就结伴逛街、泡吧、洗温泉……讲情怀不收费？ 这些钱从哪儿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白石这么“假仁假义”，肯定有他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个目的问是问不出来的，只能靠自己去查。晴香相信在他的房间里一定能发现什么线索。她要把他的真面目大白天下，让他从此人将不人，直接社会性死亡！ 这就是和自己抢生意的代价！ 不过，浅露寺这么大，哪个才是白石的房间呢？ 晴香思忖片刻，朝一侧努努嘴： “你往那边，我往这边，分头行动。” 这也是她为什么非带砂羽的目的，浅露寺太大，光靠一个人找不过来，晴香和砂羽闺蜜这么久，知道她的为人，这姑娘关键时刻很靠得住，可不是只发育了某个地方，其他则完全派不上用场的家伙。 砂羽无声点头，二人把手机调为振动，约好联系方式，接着便立刻分开行动。 晴香重新隐入了暗影中，沿着曲折的小径悄然摸进，没多久就摸到了飞檐附近，原来那里是一处偏殿。 晴香虽然不了解浅露寺的情况，但大家毕竟是邻居，知道和尚一般不会住在供奉佛祖的殿宇中，她正要转身走开，偏殿中一个声音吸引了她： “以后小心一点，白石师弟的房间从不让人进去的。” 晴香一下子就听住了，然而声音却低了下去，里头似乎还有压抑的啜泣。 晴香想了想，飞身上檐，用脚勾住椽木向内张望，偏殿只有一大一小两个和尚，那个小的大概才八岁左右，颇有几分一休哥的样子，正拿手不住揉眼睛： “不过就是足球滚到他的房间跑去捡一下，结果就被说教，今天还挨住持训诫…… 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住持对他那么好？还把最好的房间给他？” 他不住口地抱怨，喋喋不休，有些地方甚至使用了很严肃的语法。 由此可见这孩子的怨念有多么强烈。 年长些的那个和尚不住摇头叹息着，似乎也很不理解，但终于还是劝道： “总之，以后别去西侧院玩了。” “可是……” 他们后头又说了什么晴香没听下去，情报已经足够，少女翻身落地，几个闪身消失在黑暗中。 ※※※ 曲折的小径在脚下延伸，两侧端庄宏伟的殿堂不时掠过身边，没多久，西侧院到了。 这里应该是寺僧的宿舍，一排排推门沿着走廊，隔开一座座房间，每一间看起来都一模一样，上头虽然挂着刻有名字的木牌用于识别，然而写的都是法名。 可晴香并不知道白石的法名。 这就有点糟糕了。 现在是深夜，寺中的僧侣肯定已经回房休息，万一走错房间势必惊动别人，潜入计划就失败了。 晴香隐身走廊外的花圃后，视线从一扇扇紧闭的推门扫过，一个上着挂锁的房间引起了她的注意。 佛家讲究“佛地有尘风自扫，禅门无锁月常关”，一般寺庙的门都不上锁，以示“来去皆自由，僧房无内外”的意思。 可这一间却偏偏上了锁。 而且是挂锁。 这说明这个房间本来也是没装锁的，但后来房间的主人才上了锁。 联想到刚刚小和尚的话，晴香立刻就猜到了…… 这就是白石川的房间！ 晴香掏出手机给砂羽发了个短信，纵身攀住檐头，轻轻巧巧就从窗口翻了进去。 一个安静的、仿佛被时光封印千年的僧房在前方等待着她。 房间里黑灯瞎火，但总的来说就是个普通的僧房，中间摆着书桌，旁边有书架和衣柜，吊顶上刻有佛经故事的壁画，墙上的佛龛供着弥勒的佛像，一旁设有榻榻米，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干净得连家具都很少，完全展示了一个僧人清心寡欲，一心修佛的高尚情操。空荡荡的就好像在跟晴香说： “阿弥陀佛，施主请回吧。” 不过晴香并不死心，事物从来不能只看表面，少女打开洞察之眼，这个具有透视功能的技能能够透过墙壁看到墙体的结构，用来查找隐藏的暗格，机关什么的最合适不过。 但很快她就放弃了。 房间里有法术禁制，阻止了她的窥视。 晴香掌握洞察之眼以来，这还是头一遭碰到这种情况，看来这个白石川的法力不低——至少不比自己差。 不过晴香却反而感到高兴。 这家伙越是小心翼翼，越说明他的房间绝对有问题！ 少女开始在房间里翻找起来，好像小说中的侦探一样，每一点细微的痕迹都不放过。 身后一个冷冰冰的硬物忽然顶住了少女的后脑勺。 “别动。” 晴香稍稍一僵，身后传来压着嗓子的厉喝： “举起手，慢慢转身。” 只能依言照办了，少女缓缓转身，身后出现的是一个中年的和尚，圆睁的双目有如怒目金刚，手里攥着一把ppk，黑洞洞的枪口正顶着她的眉心。 晴香眸光微闪，这个人她认得，可不就是当初村庄祠堂里自己见过的那个中年和尚么？ 对方这时显然也认出了她，如今伊藤晴香的大名在寺里可谓如雷贯耳，没想到这个“佛敌”居然敢夜闯浅露寺！ “原来是你。” “……” “你偷偷跑寺里来做什么？” “……” “鬼鬼祟祟，一看就有问题……走！跟我去警署！” 晴香突然笑了： “我劝你最好把枪放下。否则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 “是吗。”中年和尚眼瞳缩小，一丝厉芒在眼底闪没。 他打开了手枪的保险。 “那么，我倒想试试看。” “知道吗，我很讨厌有人拿枪指着我的头。”晴香说。 中年和尚哈哈大笑，笑到一半又突然沉下了脸： “没想到啊～没想到。” “……” “一个擅闯寺院偷窃的女贼，现在居然也敢这么嚣张了。” “……” “而且明明已经被抓住了，居然还敢在那里大放厥词……以为我不敢开枪吗？”中年和尚厉声喝问。 他在枪里装填了最强力的麻醉弹，其效力足以让一头牛当场晕倒，而且这么近的距离没有人能快过子弹的速度。 至于为什么不使用实弹…… 他毕竟是和尚。 和尚，不杀生。 “不。”晴香笑得更灿烂了，“我赌你的枪不响。” “哈！”中年和尚怒极反笑，明明已经被束手成擒的人，哪儿来的自信说出这种大言不惭的话？ 果然…… 像这样的人无法去改变吗？ 他冷冷一笑：“那么就让我们试试……” 最后一个字戛然而止，中年和尚突然察觉不对，头顶劲风传来，他抬起头，一朵阴云在眼瞳里迅速扩大。 “咣当！” 平底锅砸在头顶，脑门血线缓缓流下，中年和尚恍若未觉，嘴唇嗫嚅半晌才吐出几个字： “年，年轻人不讲武德……” 说完一头栽倒。 “没事吧？”砂羽问。 晴香微微一笑。 “来得正好，这里就是目标的房间。” “嗯。” “一起找，任何可疑之处都别放过！” 两人继续在房中翻箱倒柜，但最终还是不约而同地住了手。 一无所获。 完全就是一个圣僧该有的房间。 沮丧如山一般沉重，沉甸甸地压在少女们心头。她们连地板砖都掀起来看过了，结果别说发现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反而还找到了一堆的感谢信——都是受到恩惠的信徒们寄来的，字里行间流露的崇拜，简直都要把白石川当活佛供起来了。到了这一步，今晚的行动毫无疑问地失败了。 两名少女面面相觑，晴香银牙紧咬，双拳紧握，以至于指甲都要深深掐进肉里，那样子就好像有个人站在旁边拿手比划着说： “看，这就是标准的败犬模版。” “情况……好像不太妙。”砂羽有点担心地看着她。 一句话把晴香的火气点炸了，少女“啪”地一拍桌面： “这家伙居然连a片都不看，还是不是男人啊！” 沉默。 “那……现在怎么办？”砂羽问，“天诛行动，还继续吗？” “当然继续！”晴香大声道，顿了顿又说，“我想过了，白石才来雪夜山不久，在这里找不到他的弱点，不代表他家乡也找不到。” 砂羽皱了皱眉头： “可学校里只知道他是东京转来的，东京23个区，我们……” “放心。”晴香冷冷一笑。 “我有办法。” 第六十一章 老住持 浅露寺旁的山崖边。 风格迥异的和屋斜插在郁郁山巅，和屋窗明几净，桌上青灯摇曳，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坐在阴影中的两个老人无声对饮。 如果这里有第三个人的话，可能会大吃一惊，因为这两个老人中的一位是雪夜山市最大的百货公司董事长——浅田真央。 而另一位虽然老态龙钟，但慈眉善目，而且能够和浅田坐在一起喝酒，显然也绝非泛泛之辈。 他就是浅露寺的住持。 四面青山雾隐，灵石嶙峋，二人无声对饮，仿佛要这样喝到地老天荒一般，又仿佛在以酒论禅，将佛理机锋融入酒樽琼液之间。 一樽明月空照台，一杯人间万事非。 一阵山风吹过，带来满屋萧瑟，老住持饮尽了杯中最后一口酒，靠在椅背上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天……凉了啊～” “嗯。” “让源氏破产吧。” 浅田狠狠地呛了一口： “方丈大师，梗过时了啊！” “抱歉，抱歉～”老住持连忙说，“最近华夏国的女频小说看的有点多。” 浅田傻眼般地看着面前的住持。他是剑道十段的高手，也是浅露寺最虔诚，也是最重要的信徒，和老住持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了，两人经常在一起参禅论剑，印象中老人睿智稳重，庄严可敬，可今天…… 如果不是对眼前这张脸太过熟悉，他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 “方丈大师，您刚才在说……女频小说？”他忍不住追问，“您确定说的是这个？” 老住持道悠悠地叹了口气：“老衲也很无奈啊～只有多看女频文，才能接近现在女孩子们的思想，你看我妻子走了这么多年……这手都要起茧了。” 浅田两眼一黑，险些从椅子上栽下去。 “好好好，就不说这个！”老住持连忙扶住他，“不过老衲可不是开玩笑，源氏百货太过分了！上次老衲在他们店买的hellokitty手链，居然是伪劣产品，找他们客服投诉还说我一个老头子收集女性用品其心可诛……” “方丈大师！”浅田忍无可忍地打断，“您好歹也是和天皇陛下握过手的人……” 老住持一愣，旋即恍然，“哦～你说这个啊？” 他指了指背后的照片。 照片上，僧衣袈裟的高僧正和天皇亲切握手，背景一溜排开无数政府官员。 “我p的。” 浅田不再说话，默默给自己点了根烟。 “说起来现在这些ps软件真先进，”老住持道，“你只要勾勾手指头就能让***给你擦皮鞋；还能瞬间年轻十岁～！简直就是聊天把妹，装逼吹牛的神器啊！先进～太先进了，你说这东西谁发明的，咋就这么有才呢？” 浅田吐出一口烟圈，觉得自己吐出了满头黑线。 自己是穿越到异次元了吗？ 五蕴皆空，睿智稳重的住持大师，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浅田先生要不要试试？”老住持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摸出手机，“它安装简易，操作方便，效果一流。你看～老衲是不是年轻了好多？最近有好多女高中生都想和老衲约会，老衲决定找她们弘扬一下佛法……” 他总算后知后觉地发现对方在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眼神犹如死鱼般腐烂，立刻端正了神色： “浅田先生，佛语有云众生平等，普渡众生乃我佛宏愿，老衲不能因为美女杀伤力太强就无视人家一颗拳拳的向佛之心，虽说此行凶险无比，稍有不慎就可能万劫不复，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正是我佛慈悲的大无畏精神呐～！” 他一边说一边看了浅田一眼，浅田还是不说话，眼睛都直了。老住持忽然有点惊悚，他发觉浅田似乎并没在看他，而是看着他的身后。 他下意识地就想回头，冰冷的太刀便架上了脖颈。 老住持瞬间瞳孔放大。 “方丈大师，别来无恙。” 身后传来清洌的声音，仿佛能够斩风一般。 是伊藤晴香。 刚刚在偏殿，从一大一小两个和尚的对话中，她得到了一个重要线索： 但老住持对白石照顾有加，甚至把寺里最好的房间给了他。 这说明两人之间肯定有关系，想要打听白石的情报，自然需要着落在这位方丈大师的身上。 浅田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以筷做剑，似乎打算动手救人，但刚一行动就凝固了。 冰冷的ppk手枪顶住了他的脑袋，接着他的身后转出了白川砂羽的身影。 浅田冷冷抬头，身为剑道十段的高手，他一眼就看出面前的女生丝毫不懂武功，但那把ppk却令人忌惮。 不过不要紧，他有筷子。 对于剑道高手来说，就算手里仅仅只有一截牙签，都足够了。 “知道吗？我最讨厌别人拿枪指着我的头。”浅田说。 晴香：“……” 砂羽：“……” “我赌你的枪里没有子弹。”浅田冷冷又道。 只要对手稍有迟疑，他就有了机会。 枪响，浅田猛地后仰，带着椅子一起倒下。 住持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只能瞪大眼睛看着。 太凶残了。 太冷厉了。 “放心，是麻醉弹。”砂羽扬了扬ppk手枪。 这是她从白石房间那个可怜的中年和尚手里缴获的武器，那和尚晕过去以后她就没收了它，作为自己的战利品。 晴香嗔怪地瞄了砂羽一眼： “你何必告诉他，威慑力减弱了啊～” 她转向老住持： “她手里的虽然是麻醉弹，我手里的可是真家伙，方丈大师要不要试试？” 人影在一瞬间模糊，似乎道青光一闪而逝，紧接着晴香的身形重新清晰，依然冷笑着看他，刀也仍架在他脖子上。 住持懵逼似的眨了眨眼睛，以目光发出询问，晴香微微一笑： “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旁边的桌子无声断开，碎倒在在地。 住持眼角抽搐，这才明白刚刚人影模糊的瞬间，对方已然挥刀将桌子斫开，但她出刀实在太快，是以非但看在眼里只是人影的一阵模糊，便连断桌也未曾开裂，直到此刻，才断裂开来。 “怎么样？”晴香问。 住持咽了口唾沫： “施主违背物理定律了。” “不得随地吐槽！”晴香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还不老实交代。” “交代什么？” “是你派白石假扮高僧来恶心我的？” “不不不，这怎么可能呢？”老住持的头摇的像个拨浪鼓。 晴香脸色一厉，手中太刀又向前送了送： “还敢撒谎！” 老住持“噗通”一声跌坐在椅子上： “大王饶命。” “还不老实交代！” “老衲真没说谎呀！”老住持道，“最近寺里香火不太好，好多香客都跑去月泷神社了……” “你这是在怪我咯～？” 晴香这句话问得很冷，老住持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不不不，老衲就是，只是……” “废话少说，继续。” “是是……后来，后来白石就来了，自称来自东京，给寺里带来一大笔香油钱，条件就是不要干涉他，他的房间也不许别人进去。” 晴香秀眉一挑，昨天事情发生后，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浅露寺派人来恶心自己，搞恶性竞争。不过老住持看起来不像撒谎。 这番话也能解释浅露寺为什么要把最好的房间给他，还能解释为什么那位“一休哥”会挨训，顺便回答了她一直以来萦绕心头的疑惑——浅露寺驱魔赐福都是收费的，为什么白石会反其道而行。 原来他是个富二代，并且同浅露寺做了约法三章。 不过仍有一个问题没解决： 白石的动机是什么？ 当真就为了我佛慈悲？ 晴香怎么也不相信，从老住持的话来看，显然也另有目的。 “他为什么不许别人进他房间？”晴香问。 刚刚她在房间里一无所获，一间普普通通的僧房，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老住持摇了摇头。 晴香想了想： “他有没有说来自东京哪里？” 这一回，老住持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好半天又摇了摇头。 晴香立刻觉察出来了，之前这位有点脱线的住持回答她的问题，眼里虽然有害怕，却没有多少惊惶，可这一次…… “你也想和它一样么？”晴香一指旁边。 碎裂在地的矮桌赫然在目。 住持一阵痉挛，瑟瑟发抖。 晴香不耐烦跟他磨叽，太刀再次前送锐利的刀锋直接抵在了他的咽喉： “还不快说！” 第六十二章 追踪 这里是东京的棚户区，举目望去到处是老旧的危楼，港巷深深纵横阡陌，凌乱不齐地点缀着各种集装箱房，杂乱的店招，临时的棚厦，歪斜的电杆与四溢的污水，组成了一片贫民窟特有的风景。 “白川同学……家在这里？”砂羽有点不敢置信地问。 晴香皱了皱眉头，空气里弥漫的那股怪味熏得她快吐了。 那晚，在结束了对住持的审讯之后，她立刻和砂羽拿着住持嘴里拷问出的地址，马不停蹄赶来东京。 接着就到了这里。 一开始她也觉得满疑惑的，老住持嘴里的白石简直就是个富二代，按说家里应该是豪宅别墅，名车游艇，可住在平民窟…… 但地址是她费劲从住持那里拷问到的——至于拷问过程因为过于黑暗就不多做描述了，总之晴香离开时老住持目光散乱，衣不蔽体，用手一推还会轻微摇晃，嘴里呢喃着：“想吃麻辣烫。”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说： “我是奥特曼。” …… 总之，经过残酷拷问得到的情报，应该不会假。 而且附近她已经打听过了，这里的人都认识白石川，甚至都是他的信徒，而且是绝对的狂热分子，所以连同名同姓的可能都排除了——因为家家户户都供着白石的画像，好像对待活佛一般。 所以砂羽的问题她也答不上来。 “无论如何，既然来了，总之去看看就知道了。”晴香说着拉起砂羽就钻进了巷陌之中。 ※※※ 港巷深深，宛如蛛网，轻易就能让人迷失方向，然而少女们并没有迷路，这里的居民没有不知道白石家的，最后她们来到了贫民窟的寺庙门口。 “一代圣僧，就住这？”砂羽有点儿愣。 眼前的寺庙看起来残破不堪，山门个围墙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四周的空地堆满了垃圾，一边是废车场，凌乱凄凉。当中一座半塌的殿宇建筑在阳光下有气无力地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影。 “真的就是这里。”负责带路的妇女说，“白石大师是真正的活佛，每次帮助我们都分文不收，大家几次提出凑??修缮庙宇，都被他拒绝了。” “是吗。” “大师说：住宅都是身为之物，连他这具身体都是臭皮囊，又何必再求住的舒适？” “……” “而且你们知道吗？大师连大家帮忙修佛像都不肯呢。” “哦？” “大师说，佛像再好，不过泥巴而已，佛主自在心中。你们说……这不是真正的活佛吗？”妇女一边说，一边流露出尊敬的表情。 眼里的崇拜简直都要流下来了。 “哼，假仁假义。”晴香忍不住低声吐槽了一句。 可惜这句话被妇女听到了，对方立刻变了脸色： “喂～不许污蔑大师！” 晴香一愣，对方这句话说得森然如冰，眼里凶光毕现，仿佛马上就要冲过来拼命一般。 “……抱歉。”晴香说。 然而少女心头的疑云却更重了。 白石川佛法救人分文不取，换得大家感激涕零，这很正常，但这妇女的表现…… 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妇女骂骂咧咧走了，破庙口只留下两名默然不语的少女。砂羽看了看晴香，问道： “现在怎么办？” 晴香脸色凝重，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联系在一起，总让她感觉不对劲。 出手豪绰，却家境贫寒的和尚。 明明没有任何问题，却不许人进入的房间。 还有这个仿佛随时可以为他拼命地妇女。 …… 这一切的一切，背后似乎有一条看不见的线，把它们穿在一起。 究竟是什么呢？ “帮忙望风，我进去看看。” 晴香抽出武士刀，大步走进了破庙。 ※※※ 进入破庙的瞬间，晴香的视线一下子沉入黑暗。四处厚埃飞螨，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在空旷的仓库里不安地震荡着空气。 少女放大瞳孔，凝视好一会才隐约看清了里头影影绰绰。 四处坍塌着泥雕石刻塑像，锦帐绣幙污秽不堪，房间里散发着浓浓的尘封与阴晦的霉气，外头的阳光根本透不进来，晴香有一种感觉，好像是从烟花人间走进了森罗殿里的幽冥世界。 少女按住武器小心摸索，视线扫过倒塌的香炉，肮脏的蒲团，腐朽的供桌…… 突然！ 眼角陡地捕捉到了一丝闪逝的微光！ 微光来自于手中的太刀，像是镜片反射那般，晴香毫不犹豫，立刻反身挥击。 背后的人影忽然亮了，璀璨冷厉，他骤然急冲，迅若雷霆，从绝无可能的角度，将太刀避到身后。 晴香微微一惊，没想到对方不退反进，此刻对手与他的距离只剩下不到十公分，几乎可以说已经冲进了自己怀中，只要对方一出手，无论什么方式，都是非死即伤！ 关键时刻少女倒纵，跃起，跃起的瞬间长刀下刺，带起空气的尖啸。 龙槌闪。 这是源自幕末刽子手时代的剑技，利用高跳跃以利刀垂直下插，速度和力量构建起必杀的一击，这一击转瞬即至，避无可避，让无可让。 但对方没有试图闪避，他直接矮身，金属蜂鸣，一道乌光冲天而起！ 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晴香身在半空无法避让，但他的龙槌闪也将穿透对手的身体。 晴香脸色一变，她意识到了危险，下意识地侧头，乌光贴着她的脸颊擦过。 但这一让也令她的刺击偏了半分，对手身形急充，眨眼重新融入黑暗之中。 寂静降临！ 空气里只剩下些微的风声，静得就仿佛刚刚的生死搏杀纯属幻觉。少女全神戒备，下一击会从哪一个角度开始很难想象，黑暗是对方的主场，她只能等。 时间在等待中静静流逝，晴香忽然发觉不对！空气里能够捕捉到的只有一个心跳，可这里却有两个人。 糟糕！ 少女不假思索，立刻冲了出去，但来不及了，仓库外爆出刺耳尖啸，一辆汽车突然冲出，贴着她飞驰而过，眨眼间就剩下尾灯在远处闪烁。 “刚有个人从庙里出来，我拦不住他。”追过来的砂羽大喊。 “……我看到了。” “现在怎么办？” 晴香一咬牙：“追！” “追？”砂羽一愣，“怎么追？你跑的过汽车？” “不，”晴香看着旁边的废车场，瞳光闪烁，“我们有车。” 第六十三章 生死时速 街市繁华，楼宇林立，川流不息的车辆游弋在钢铁浇注的森林中，繁忙而拥挤。 而此刻，在这一串串的车流之中，有两个光点流星般地飞闪而过。 晴香面色冷峻，一边熟练换档，一边控制着离合器。 她们在废车场里翻出了一台老式的出租车，这种车都是手动档，这使得少女看起来就像一位正在跑f1方程的职业赛手。 一个字：帅。 引擎拖着车身急速向前飞射，宛如一头野兽冲进了东京的车海人流之中，眨眼间只留下了车尾喷出的白色烟雾在空气中慢慢弥散，然后在半空中重新组合出一个字： 帅。 在繁华的闹市飙车实在是一件惊险而刺激的运动，四周的车辆、行人，随时都可能引发致命的事故。这对驾驶员的反应、胆量都是极高的考验，对司机的心理承受能力也有着很高的要求，稍有不慎就要车毁人亡。 晴香心无旁骛，在车流之中辗转腾挪，无论什么样的缝隙都敢钻，转弯的时候车速也丝毫不减，有好几次甚至贴着别人的车身飞了过去。 “我是不是该提醒你谨慎驾驶？这是出租车，不是法拉利！”砂羽死命拉紧扶手以免自己被摔出去。 “我知道。”晴香说。 然后又将换挡器向前推进了一格。 车速再增，道路两旁的路灯和闪烁不定的霓虹已经化成了一条光带，从车窗外掠过。 晴香紧盯前方，那里有她现在一门心思追赶的亮点，不可否认对手车技的确不错，不过…… 砂羽瞥了一眼后视镜，在她们经过的路面上留下了一连串紧急刹车的司机，一身冷汗，不住口地咒骂着。 “你考驾照了吗？” “没有。” 砂羽默默捋了捋头发。 “被交警抓了怎么办？” “我有刀。” “……（无话可说）” 砂羽默默地拿起了手机，一分钟后放下电话： “我通知了人配合拦截。” “你和交警很熟吗？”晴香死死把着方向盘，头也不回地问。 “不，但我爸爸在东京有家租车公司。” “好极了！让他们堵塞末次町路和中环，在御宿立交桥抛锚设置路障。” 晴香说着再次加大油门，引擎更尖利地嘶吼了起来，极致的速度使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砂羽瞥了一眼计速表，上头的指针早已打到了上限，然而晴香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你要做什么？” “我要把这家伙赶进死胡同。” 晴香一拉方向盘，汽车如同漂移一般，几个横滚脱离了主干道，转入了狭窄的街头小巷。 “你疯了吗？！”砂羽忍不住大喊。 这里是旧城区，路面窄得刚好够容下两辆汽车并肩而行——没有任何闪转的余地。而且路面状况极差，各种小吃的摊位，东倒西歪的电杆，组成了一道又一道的路障，更糟的是那些随时冒出来的行人…… 在这种地方飙车？ 后果只有一个，不是撞死人，就是一头撞在错综复杂的建筑物上。 可晴香这里一钻，那里一绕，硬是在满地狼藉中见缝插针地前进着。 突然！ 前方的巷口毫无征兆地钻出了一辆板车！ 拉车的是个老头，他似乎刚装满了一车的废品打算拉去垃圾站，并且完全没想到在这么狭窄的蜘蛛巷里居然会有人飙车，等发现时两者之间以没了距离。 老头吓傻了，就那么直愣愣看着汽车像一头钢铁猛兽向自己直冲过来，却完全忘了闪避。 不过这么近的距离，就算闪避也没用了…… “小心～！”砂羽一声尖叫。 没有人能在这么短的距离里绕过突然出现的老头，就算躲开了他，也躲不开他手中拉着的那辆装满废品的板车。 晴香猛地一踩刹车，车头随之翘起，接着她甩开方向盘，快速换挡，向上倾斜的汽车仿佛杂技一般直接碾上了墙面，凭借着高速运动带来的离心力，硬生生地从墙面上绕过了老头和他的板车，然后“砰”地一声重新砸在了地上继续向前飞驰。 老头目瞪口呆钉在原地，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就在刚刚这不过一秒钟不到的瞬间，自己已经由生到死，又由死到生转了一圈。 砂羽也不敢相信，她没想到有人能把车开得这么疯，但身边这个一脸肃然的少女竟然把出租车硬生生开成了过山车，而自己正坐在这辆疯狂的汽车上。 “不是你疯了，就是我疯了。” “真正疯的还在后头，坐稳了！” 晴香向右打死方向，汽车拐进了植物园，顺着公园长长的石楼滑下，剧烈的颠簸震得车身几乎没散了架。 “你要进军好莱坞拍动作片吗？” “我要抄近路！” “你这也叫路？” 砂羽话音才落，汽车已经冲下了楼梯，晴香就势又是一甩车头，“嘎——”地一阵锐响，他们又一次回到了主干道，残破的出租车以漂移的姿势稳稳地横在了马路的中间。 “把你的ppk给我。”晴香说。 砂羽不明所以，但照做了。 晴香拿过手枪检查了一下，下车站到了马路正中。 砂羽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车道，左右没有一辆车经过，空旷得好像身处荒郊野外。一阵烈风吹过，持枪少女钉子般伫立不动。 “你到底要干嘛？” “等对方出现，然后请他停车。” 砂羽傻眼了，像看待怪物一样看着晴香。现在她们背对着阳光，如果对方从正面驶来，挡风玻璃的反光会让狙击者什么也看不见。 “装逼也要有个限度啊！”她大喊，“你会被撞飞的！” 她忽然感觉到了什么，远处的车道上果然冲来了那辆逃逸的汽车。 1000米，800米600米…… 晴香右手举枪，左手托举，三点一线，黑洞洞的枪口对着空旷的车道尽头，少女站姿挺拔，娇小的背影硬生生站出了陀枪师姐的英姿。 100米，80米，50米…… 晴香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这一枪直接命中了对方的轮胎，车立刻打横旋转了起来，看得出那人正拼命控制着车身不至于翻转，但他再怎么努力也无法阻止车辆失控，刺耳的刹车声中，车厢与地面摩擦出耀眼的火花，连打了好几个旋，终于在少女面前趴住不动了。 烟尘散去，一切重归寂静。 砂羽张大了嘴，闺蜜的枪法精准无误，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看到了日本队长。 晴香面无表情，收枪上前，双手用力，车门直接被扯下，一个全身裹在黑袍里的男人被拖了出来。 晴香把他反按在车上，ppk顶住了他的后脑勺。 干脆利落。 “你听着，我只问一遍！”晴香说，“答的不对，你会看到自己的脑浆！” 砂羽又捋了捋头发，觉得头顶有只小乌鸦“呱呱”地飞过。 黑衣男人猛点头。 “现在第一个问题。”晴香问，“你是什么人？” “我，我是个阴阳师。” 第六十四章 白石川 一句话就把晴香听怔了。 阴阳师在日本可谓大名鼎鼎，他们观星宿、相人面，测方位、解灾异，画符念咒、施行幻术，召唤式神。在蒙昧时期，阴阳师甚至是整个国家的精神支柱，形成了神道的一部分——“阴阳道”。 不过印象中的阴阳师睿智稳重，神秘莫测，可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 感觉气场就不对。 晴香有点不信，抵着对方脑袋的手枪用力： “你撒谎！” “没有没有！我真是阴阳师，我有阴阳寮的证书，就在我口袋里。”男人急忙辩解。 阴阳寮是日本最神秘的机构，成立于天武天皇时期，是皇室专门管理阴阳师的官方机构，现在绝大多数的日本人都以为它已经成为历史，然而实际上明治维新之后这个部门表面上被裁撤，实则转入暗处，继续为皇室服务，掌管神秘侧的相关事务，也会处理各种灵异案件——其职责相当于警视厅内部的“诡案组”。 只不过知道的人不多罢了。 晴香从他口袋里摸出证件，瞄了一眼又塞回去。 证件上有法力加持，看来这个男人说的是真的。 “你躲在破庙做什么？”晴香问。 “我是去降妖的。” 第二枚重磅炸弹。 晴香和砂羽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震惊。 “降什么妖？”这回问话的是砂羽。 “这件事说来话长。”男人说，“事情要从十年前说起……” 随后，在男人的叙述中，两名少女渐渐了解到了事件的经过： 男人名叫雾岛正诚，是阴阳寮下属的一位阴阳师——身为阴阳师，卜算命运、祛除鬼怪是职责所在。 十年前，阴阳寮接到警局转来的一宗恶性案件，在札幌附近的山村，有两名阴阳师离奇失踪。 这两名阴阳师都是寮署的人，阴阳寮自然非常重视，立刻就派了雾岛前去调查。结果雾岛到了山村，那里的村民却蛮不讲理的根本不让他进去。 好在雾岛还算机灵，化妆成客商的模样混进村里，发现村里家家户户都摆着一尊佛像，奇怪的是这尊佛像不是任何已知的佛陀，而据村民介绍，这是活佛，灵验无比。 雾岛自然不大信，不过偏僻的地方往往会有一些愚昧的信仰，这也无可厚非，可村民非常热情，还邀请他参加当晚的献佛祭。 雾岛本来不想参加的，他来这里是调查失踪的同僚，结果在献佛祭上，他见到了令他心胆俱裂的一幕。 祭典在村中的广场举行，广场中央临时搭着木台子，台上架着柴垛，几个农夫模样的大汉木无表情地举着火把站在两边。 那一晚所有的村民都像变了个人似的，变得森然冰冷、僵硬犹如僵尸，两眼赤红，仿佛来自幽冥。但这些人却偏偏口颂佛经，梵唱犹如仙乐，肃然堪比罗汉。 场面说不出的诡异，但更诡异的还在后头： 诵经之后，几个村民拉出了一丝不挂的女人，女人不住地尖叫着，却无论如何比不过男人的气力，最后被架上高台，绑在柱子上。 然后村中的男性开始对她施暴。 雾岛眼睛都看直了，倒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这些人神情既不淫邪，也不疯狂，反而一个个端庄肃穆，仿佛在做的是一件非常神圣的事。 他实在忍不住向身旁的村民打听，才知道女人是村中神社的巫女。 “为什么要这么做？”雾岛忍不住问，“她犯了什么罪吗？” 村民摇头：“没有。” “没有？” “她是神社巫女，是异教徒，这是她应该接受的佛罚。” “这……” “等着看吧，好戏还在后头呢。” 好戏真的还在后头。 村民又拉出了两个人架上木台，绑在巫女左右两边。 雾岛吓坏了，因为这两个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两位同僚！村民们都欢呼起来，“烧死异端”，“审判佛敌”的口号不绝于耳。 雾岛当即就想上去救人，可他势单力孤，自身道行低微，一旦动手别说救人，只怕自己都得跟他们一个下场。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村民在三人脚底架起柴垛，摆着佛家的“”字，跟着点火。 熊熊烈火很快将三人吞噬，烈焰中全体村民齐声颂赞，庄严的佛号中夹杂着撕心裂肺的惨叫，令雾岛大脑深处抽痛。他想到中世纪的女巫们在火刑架上哭泣，整个场面恐怖、诡异到了极点。 ※※※ 时间回到现在。 听到这里的晴香和砂羽面面相觑，都觉得有点儿毛骨悚然，晴香更是忍不住拧紧了眉头，联想到发生在贫民窟的事件，那个突然翻脸好像要杀人的妇女，这里人人信佛的情况，把这一切串在一起，少女隐隐有些明白了。 她掏出白石川的相片，放在雾岛面前： “村民供奉的活佛，是不是他？” 雾岛点点头：“就是他。” 明白了！ 完全明白了！ 难怪这家伙施法助人从不求回报，他在蛊惑人心——因为这些人拜的既不是释伽牟尼，也不是八幡大菩萨。 而是白石自己！ 这哪里是圣僧？ 根本就是邪教！ 而且这些村民如此作为，完全丧失理智，感觉就像中了邪一样。 而且从这些村民的反应看，他毫无疑问成功了。 晴香把雾岛放开，说：“这么看来，阴阳寮是听说了这里的事，所以你才来调查的？” 雾岛点头：“是的。那次山村事件之后，就再没出现过这种事情。直到前阵子，寮署接获警局报案，说东京这一带也出了个活佛，佛法高深，助人从不求回报，很快就蛊惑了整个区的民众，人人把他当活佛供奉，任何人只要对他稍有不敬，就会立刻被当作敌人对待，有两名出租车司机甚至因此被活活打死。 这一点和当初在札幌村庄简直如出一辙，我立刻就想到又是那个‘活佛’出来活动了。 这十年来我潜心修炼，自觉功力有了大增长，所以决心为自己的同僚报仇，这才潜入破庙调查。” 他说到这里，稍稍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当时你们二位进入破庙，我还以为被本区的居民发现了，要来找我麻烦，所以才……” 晴香点点头： “对了，你为什么说……降妖？” “那次的事件之后，我旁敲侧击，四处打听，发现原来十年前札幌地震，从山中震出了一座古墓，后来村子里就多了这个名叫白石川的僧人。”雾岛说，“当时他从古墓中走出，住立于地，各行七步，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说：‘天上天下，惟我独尊’，这与《指月录》里记载的佛陀降生何其相似？ 而且他每走一步，凡所履处皆生莲花，顾视四方目不曾瞬，因此立刻获得了村民的崇拜。 我到古墓去过，古墓里没有别的东西，只有褪下的蛇皮。” “蛇皮？”晴香秀目凝结，“是……蛇妖？” 雾岛点点头。 晴香明白了。 蛇需要定期蜕皮，这就难怪白石的房间明明没有任何问题，却不许人进入：他不是怕什么隐私被发现，怕被发现的恰恰是他自己——他怕自己蜕皮的样子被看到。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他非要住在垃圾场似的破庙——容易隐藏褪下的蛇皮。 他出手豪绰也有了解释：古墓里一定有大量的殉葬，这些物品放在现在价值根本无法估量。 至于白石川为什么离开东京去了雪夜山，这也有解释了——雾岛自以为做的隐蔽，只怕早已暴露了，白石发现自己被阴阳寮盯上了，所以才必须转移阵地。 现在的问题是，一只蛇妖，怎么懂得佛法？还有他为什么要建立一个“邪佛教”呢？ 目的是什么？ 这两个问题似乎的确很重要，但现在晴香已经来不及关注了，她的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白石川到了雪夜山，正在大肆收买人心，“度”人信“佛”。 而自己却是神道教的人。 手机在这时突然响起，晴香接起电话，里头传来了浅草结衣惶急的声音： “伊藤同学～大事不好了！好多，好多人正在围攻你家神社，扬言要一把火烧掉它，惩罚异教徒！” 上架感言 明天，上架了。 按照国际惯例，上架都要写感言的吧？ 那么…… 感tv，感谢mtv……咳咳，反正就是感谢各位读者君的支持。 一直以来都承蒙关照了。 当初开书，是因为突然有了“男穿女”这个脑洞——后来才知道其实专门有一种变身文就是这样的，自以为脑洞大开的东西原来早就被人写烂了，真是令我汗颜无地。 这是我的第一本书，说句心里话，能有这个成绩稍稍有点窃喜，虽然我知道它并不算太好。 其实一开始我本来非常犹豫的，因为不晓得这种“男穿女”的文会不会被人骂，不过我的编辑一直支持我走到现在，给我提了很多宝贵意见，这里谢谢他了。 另外也谢谢各位读者朋友的打赏，看到你们的打赏说句心里话我蛮感动的，真是眼泪都出来了。 此外，很多读者留言问我男生女生，这里统一做个回复，本宝宝是个软妹纸。不过我想大家来看书的，这一点其实不重要，对不对？ 明天上架了，希望大家多多支持订阅。 嗯～我想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第六十五章 围攻(上架啦，求首订) 雪夜山。 夜色如墨，新月如血。 月泷神社外的镇守之森。 落日的余晖被层层叠叠的密林挡住，树林荫翳，无数的阴影自森林的深处隐现，巨大的树木遮挡了他们的面貌，却挡不住那一双双泛着红光的眼睛，在鸟居的角度看好像狼群正在逼近。不同的是它们高举着火把，无数的火把犹如鬼火从四面八方涌来，相同的是那一双双赤瞳之中透出的疯狂与狰狞。 一步人间，一步神域，穿越守护之森就是神的领域，这是一场人对神的进攻，数不清的雪夜山市民高唱着佛号自镇守之森中涌出，仿佛异鬼冲破绝境长城。 这其中甚至还有雪夜山警署的人！ 鸟居的门口，面色严峻的老人岿然而立，不动如山，任由更多的人群从镇守之森中破出，将神社团团包围。 人群在距离老人三步的距离站住，火把燃烧着危险的光，将鸟居附近映得如同白昼，老人的视线从每一张脸上划过，这些面孔有的熟悉，有的陌生，但无一例外都透着无尽的嗜血与狰狞。 “你们想干什么？”老人的语气透着无尽威严。 似乎被这股威严震慑，人群气势稍挫，一时谁也不说话，只是一个个瞪着血红的眼睛冷冷地凝视着鸟居门口沧然独立的老人，沉默中酝酿着爆发。 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烧死异教徒”，霎时间拉断了紧绷的弦，各种“讨伐恶鬼”、“还我净土”……熊熊口号时起彼伏，嗜血与疯狂重新在每个人眼底点燃。 老人神情肃穆，双眼之中厉芒盛开，冷电一般射了下来，平日里温文慈祥的老人这一刻凛然犹如天神。 “我们月泷神社虽然卑微，但一向守护地方，驱魔辟邪，殚精竭虑，怎么就成了恶鬼？” 她视线一扫，停留在最前面的一个人身上： “藤本先生，这一点你应该最清楚。” 藤本近哉是她的老友，也是神社资格最老的香客，前阵子他的公寓闹鬼，老人还派孙女帮忙驱魔镇宅?可如今他却站在了进攻神社的最前沿。 “妖言惑众?蛊惑人心！”藤本激动得无以复加。 与之相对的，他整个人也完全变了?原本谦和儒雅的绅士变得暴徒一般?面孔肌肉扭曲，犹如壁画中的厉魔。 “就是被你们这些妖魔迷惑?阻止了大家向佛之心，崇拜邪灵者必受制裁！” “没错！” “异端！” “烧死她！” “夷平魔国?还我极乐净土！” ……种种口号不断煽动进攻者的士气?人群越逼越近，几个警察打扮的人抬出了汽油桶就往鸟居上浇。 “亵渎！” 看不清老人如何出手的，发现时人高马大的警察已经被举到了半空，好像玩具一样被甩出老远。 人群似乎被震慑了?出现了短暂的静默?但片刻之后更大的怒气被点爆，人们叫嚣着蜂拥而上，包围圈变得越来越小，无数火把开始向神社投掷。 细微的吟唱自动乱中响起，犹如缥缈的歌声?虽然很轻，但在一片混乱中却清晰可闻。 吟唱越来越快?声音急速变大，很快就汇成了巨响?巨声在森林中回荡，仿佛山中佛寺古钟轰鸣。 以老人为中心?几不可见的领域开始缓慢地扩张?边界泛着淡淡的荧光?投掷的火把被尽数挡下。 这时另一个声音从森林深处响起，梵言如歌，仿佛太古僧侣唱起佛语，渐渐追上了老人的吟诵。森林深处的阴影里，一个修长的影子缓缓走出，眼里流淌着金色佛光。 老人脸色微变，随着梵音的节奏，进攻者火把上的炽焰陡然兴盛，无数的火点漂浮空中，凝聚出巨大的佛掌，重重地拍在了结界之上。 轰！ 地面开始龟裂，这一掌的力量竟然连岩石都承受不住。 这该是何等巨大的力量？ 承受这股超重力的结界又会怎样？ ※※※ 东京。 阴阳寮的某个联络处，凝固着三尊石像。 沉默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三个人都低着头，空气里凝重如山。 晴香坐在壁炉前的沙发上，双手支着下巴，目视前方。她这么静坐不动已经很长时间了，自从接到了结衣的电话之后。 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自家的神社本就人口凋敝，自己离开雪夜山后家中剩下的只有奶奶一个人。联想到那名可怜的巫女，神社命运堪忧。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砂羽率先打破沉默。 晴香缓缓地站起身： “走吧。” “去哪儿？” “札幌。” “札幌？” 雾岛吓了一跳，他还以为这位巫女决定回家支援呢。 砂羽也吓了一跳，别人不知道，她可知道晴香对月泷神社的重视，如今神社危在旦夕，她居然不赶回家，反而要去札幌？ “现在回去毫无意义，我们需要对付的不是普通的恶灵，而是一只妖！或者你们告诉我怎么对付蛇妖？”晴香说。 驱魔降妖听起来帅气，未尝不是游走钢丝，她驱魔从不打没把握的仗，否则很可能能把自己都搭进去。 “雄黄可以对付蛇妖。”雾岛扬了扬手里的古籍。 晴香瞄了眼古籍封面，上头《白蛇传》三个字让她的脑门挂出了三条竖线。 这倒不是晴香觉得有人拿本戏剧当秘笈相当脱线，驱魔界一贯认为《白蛇传》是一本假托戏剧之名的驱魔秘典，里头记载的对付妖怪的密法都是真实的，作者窃取了神的法则，想将之流传后世，之所以写成戏曲是因为在那个年代什么也没有戏曲流传广泛。 只可惜大家都把它当小说了。 事实上很多驱魔人都会拿雄黄炼制宝箓符咒对付蛇妖，可问题是…… “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晴香说，“这是一只会佛法的蛇妖，换句话说他是法海和白素贞的结合体，手中还有一整支被洗脑的军队——也就是说，我们现在进入的室超hard难度的副本了，你的教参只怕不管用。” 当然还有一点她没说，身边这位阴阳师自称“苦练十年”，“功力大有长进”，结果连自己都应付不了，根本就是个战五渣。 不过她没说，这不礼貌。 “不搞清它的来龙去脉，回去只能自投罗网。”她说，“既然蛇妖是古墓爬出来的，我想，那座古墓一定能告诉我们什么。”晴香说的振振有词。 雾岛瞄了瞄满背包的雄黄炼制的宝箓，不甘心地又道： “可为什么要回古墓？那里我去过，里面除了一张蛇皮，什么也没有。” “因为我不能保证你没有遗漏什么线索。” “怎么可能！我好歹也是阴阳师。”雾岛大声道，有一种恼羞成怒的感觉，就好像被戳到痛点的小学生。 “是吗。”晴香笑笑，“那么请你告诉我：墓穴的建筑结构怎样，棺椁的雕花铭文如何？” “这……” 雾岛答不上来，他是去降妖的又不是去盗墓的，关注这个做什么？ 晴香悲哀地看着他，有点怜悯这位阴阳师的无知： “墓穴的结构、雕花、铭文……这些都是判断古墓的年代的重要依据，根据年代，就能够推断出蛇妖的功力深浅。作为驱魔人，你难道都不关注对手得情报？如果连这些都不注意观察，凭什么断定墓里‘什么也没有’呢？或者，雾岛先生已经强大到天下无敌，所以随便怎样都无所谓？” 雾岛眼睛瞪得铜铃大，脑袋慢慢地耷拉下去。晴香的三个问题犹如迅击、技击、力击一般，三连招暴击满满，雾岛觉得自己的头顶一定飘起了一连串的数字，一管红条立刻见底。 砂羽双手抱在胸前，晴香和雾岛争论的过程中她一直一言不语，这时终于抬起头：“那你奶奶怎么办？神社只有她一个老人，我担心……” “所以我们必须抓紧时间。”晴香说，停顿片刻又冲砂羽笑笑，“放心吧，你别看我奶奶平常那样，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的哟。” 只是，虽然嘴上说着安慰的话，少女却终于还是忍不住向雪夜山的方向瞄了一眼。 第六十六章 劫机(上架第二更) 银白色的“波音777”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声。在夜色中飞行。 装修豪华的座舱里，空调把气温控制在一个舒适的范围内，所有的乘客都在休息，距离目的地札幌机场还有一段时间，完全可以打个盹儿。 美丽的空中小姐正在为大家分发毛毯，毛毯递到a18座位时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她诧异地回过头，座位上那个鸡窝头的年轻人正满脸严肃地看着她。 “小姐，从你的手相看，你最近运气不大好啊～” 他一边说一边毫不客气地仔细抚摸女孩柔软的手。 “有可能要破财。” 空姐被惊到了，她今天早上刚刚丢了钱包，里面有她全部的信用卡，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年轻人居然一语道破天机，难怪人家都说真人不露相，这个看起来猥琐到不行，好像全身都写着“我是色狼”的年轻人居然是个相术高手？ 空姐认为不能小觑，那些真正的高手一般都扮相低调，那些土里土气的肮脏民工说不定就是某个特种部队的退役军人；而街上邋遢的乞丐也必须尊敬，因为没准他就会在你的天灵盖上印上一记降龙十八掌。 “您是……” “我是个阴阳师。雾岛，雾岛正诚。”男人一边说一边递上自己的证件，上面有阴阳寮的徽章。 美女不认得，但却认得证件封底象征日本皇室的水印花纹，顿时肃然起敬： “呐～雾岛大师，请问我该怎么办才好？” “这个问题比较严重，不如你把房间号给我，到了札幌我们好好探讨探讨？”雾岛说。 美女空姐大喜过望，掏出笔就在递来的本子上留下了房号和电话，雾岛美滋滋地把本子收起，旁边扎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阴阳师都这么勾搭女生的么？” 是伊藤晴香。 “没有啦，我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子挺有慧根，”雾岛说，“所以想和她深入探讨一下玄学。” “恐怕你要失望了。”晴香说，“因为我们没有时间，别忘了你还得给我们带路。” “不需要很长时间的。”雾岛说，“有一个晚上就够了，房间就札幌机场旁边的酒店喔～” 他扬了扬手里的本子。 晴香没理他，视线透过舷窗望向窗外的天空，她的上方是灿烂的银河，下方是漆黑的海面，飞机隐藏在黑色的云层中，云层如大海?飞机是深海中遨游的的蓝鲸。 “可能你弄错了一件事。”她语音淡淡地说?“我们不会在札幌停留。” 雾岛怔住，按照原定计划她们应该在札幌下飞机?然后步行进山?什么叫不在札幌停留？ “你什么意思？” “你的计划太浪费时间了。”晴香说，“应该让飞机把我们直接送到目的地。” 雾岛懵逼似的巴眨着眼睛?隔了半晌才道： “你疯了吗？古墓在北海道的群山之中，飞机怎么降落？” “我们不需要降落。”晴香说?“我们跳伞。” 她指了指自己的背包?神情严肃认真，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多惊人。 民航的客机上一般是没有降落伞的，没想到她连这个都准备了，雾岛忽然有点惊恐?好像有什么非常糟糕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 “可没有航班会单独为我们改变航线的。” “现在有了。” 接着他就看到晴香摸出了一张符纸?然后以零下200°c平静得从位面空间里抽出了太刀和手枪。 ※※※ 札幌机场。 高大的指挥塔忙碌的非常，如今正是札幌的雪祭，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络绎不绝，连带着机场的客流量也激增了一倍。每天起飞降落的飞机多如过江之鲫，把工作人员忙了个焦头烂额。 负责航运控管的伊藤诚突然指了指指挥塔外的天空： “那架波音怎么回事？没有通知它往北区降落么？” 调度员循着手指的方向望去?银色的客机撕裂云层，正在向机场靠近。 “查查它的航班号！”伊藤诚勃然大怒?“让它往北区降落，该死的?日航这些人怎么回事？我们这里都要忙死了，还要来添乱！” 他抱怨着接过女秘书递上的文件打算签字?笔触在纸页上忽然顿住： “财务怎么核算的数字?加班费都够我去马尔代夫度假了！让她们重新计算！” 文件劈头盖脑的砸在身上?女秘书立正应“哈咿”，好像被长官训斥的女副官。 “还不快去！” 秘书跑开了，剩下伊藤诚叉腰站在那里生闷气。今天似乎全世界都乱了套，就没一条好消息。 旁边的调度员拉了拉他的衣袖： “那架飞机……现在好像……联络不上了。” “联络不上就再叫！”伊藤诚觉得自己就差一口老血飚到天花板上去了，“这种事情还要我教你吗？” “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觉得……”调度员吞了口口水，“不用再叫了。” 他指了指窗外，银色的“波音”宛如钢的巨兽向他们直扑而来，狰狞凶残。 它在俯冲！ 惊悚在每个人心头炸开，这一刻所有人心头都掠过了三个字： 911。 “趴下！”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震醒了惊骇中的人们。 尖叫、哭喊，所有负面情绪都在这一瞬间爆发，人群纷纷寻找就近的掩体，这是人类下意识的反应，虽然一旦飞机撞上顷刻就会灰飞烟灭。 “我们遭遇了恐怖袭击！重复一遍！我们遭遇了恐怖袭击！”伊藤诚躲在办公桌底下拿着对讲机大喊。 但用不着了。 “波音”在关键时刻仰起了机首，机腹贴着指挥塔的天台擦出惊心动魄的火花，然后重新窜向天空。 指挥塔中死一般沉寂，过了不知多久才有人怯生生地探出头来，人们看着重新飞向远方的“波音”心有余悸。 这究竟怎么回事？ ※※※ “波音”的驾驶舱。 正副机长双手高举，傻眼般地看着坐在驾驶位上的晴香。 刚刚搏斗的过程飞机差点失控，结果这个穿着校服的女生居然用一个惊险的俯冲仰角化险为夷。 机长记得在《中途岛》曾经见过这种战术机动，它有个炫酷的学术名词叫做俯冲轰炸，这家伙居然把波音客机开成了战斗机。 “我玩过vr战机。”头也不回的晴香的语气-273°c的平静。 机长险些一头栽倒，只可惜他们谁也不敢稍动，砂羽的ppk正顶着他们的脑袋。 “你们两个闹够了没有啊～”雾岛两眼发黑，面孔抽搐。 刚刚，就在他的面前，上演了一幕惊险的劫机，其惊心动魄的程度堪比好莱坞大片，两个女生用了一分钟完成对驾驶室的控制。 现在雾岛完全可以肯定自己遇到了两个女疯子。 “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晴香说，“可我们没时间浪费，只能请机长先送我们到古墓上空了。” “可是……” “只不过耽误大家一点时间，用得着大呼小叫吗？” 雾岛傻了，觉得自己看到了外星人 “你们是本**的亲戚吗？！”他瞪圆了眼睛喊，“我们可能会被当成恐怖分子诶！这叫劫机，劫机你懂吗？” “知道，劫机而已。” “而已？你管这叫而已？我觉得你的语法有问题诶！” “不用担心，我们姑且有好好伪装。”砂羽指了指鼻梁上的黑框墨镜。 雾岛不说话了，两个女生一唱一和，平静得就好像“劫机什么的对我们来说根本无所谓”，他现在好想捂脸。 “我真的不认识你们。” 晴香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砂羽她不担心，可这家伙毕竟不是自己人，将来出去乱说怎么办？ 她思忖片刻，朝后一偏头： “去帮忙控制客舱。” “为什么要我……”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去。” 伴随着这句话，少女的手重新摸上了刀柄。 雾岛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刚刚就是这把刀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完成了整个犯罪，所谓形势比人强，他耷拉着脑袋正要出去…… “站住。” 雾岛茫然回头，那边的晴香脱掉了自己的丝袜。 “诶？怎么忽然有如此劲爆的行为？”雾岛眼睛闪亮。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丝袜已经套在了他头上： “注意伪装。” “……哦。” ※※※ 客舱里还弥漫着劫后余生的气息，刚刚与死神擦肩而过让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惊慌起来，不过惊慌之后却是茫然，女生们控制飞机的动作太快，他们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但很快他们就明白了，驾驶室的门在这时被推开，头罩丝袜的恐怖分子探出头来。 人们全都惊呆了，所有目光齐刷刷地打在雾岛身上，打得雾岛险些没缩回去，隔了半天才开口： “那，那个……” 人群：“……” 雾岛吞了口口水：“请大家不要惊慌……” 一片惊声尖叫，客舱里霎时间乱了套。 雾岛满头黑线，他只是想解释这不是劫机免得自己被当成那个两个女疯子的共犯，但现在得情况还有谁肯听他说话？ 一股无名之火顿时涌上了雾岛的心头，雾岛忍不住一声暴喝： “都别吵了！” 犹如时间停止，人群霎时间安静了下来，一秒之后大家不约而同地蹲下，双手抱头。一个漂亮女生哆哆嗦嗦地把耳环、发卡、手机、钱包高高举起： “大大大大哥，劫财不劫色，人家还是第一次……” 雾岛一阵抓狂： “我不是恐怖分子！” 女生抬起瑟瑟发抖的视线：“大哥你别逗了，穿的这么专业还说自己不是恐怖分子……” 雾岛凝固、石化，知道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都是头上这个丝袜惹的锅，可他不敢摘下来——否则明天就要出现在警视厅的通缉名单上，现在雾岛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巫女要给他丝袜了。 可惜太迟了。 第六十七章 镇妖塔 十分钟后。 古墓上空。 密封的舱门被拉开，气流与涡轮的轰鸣瞬间灌入机舱。 飞行高度已经下降到了3000米，空气的对流依然强劲，舱口的晴香望着下头北海道延绵的群山，目光如刀。 烈风吹得少女衣裙翻飞，长发如舞，却拔不动她身姿。 “快点。” 催促的对象是扒在舱口的雾岛，如今她和砂羽都已经做好了跳伞的准备，就差这个阴阳师了。 “真的要跳吗？”雾岛缩回头问。 强大的气流压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刚刚他随便瞄了一眼，从这个高度看下去河流如带山峦如丘，好像再看一幅卫星照片。 “其，其实我有点恐高……” “拿出你的兔子胆来。”晴香说，“把它当成一次蹦极就好。” “可我从来不玩蹦极。” “……” “还有什么蹦极能从3000米往下跳啊？就算玩跳楼自杀是不是也太高了点？” “……” “而且……” “你如果想继续给大家造成困扰，那就待着。”晴香朝背后一偏头。 她的背后是一连串的尖叫，所有没被固定的物体都被吹得四处乱飞，氧气面罩自动脱落，乘客们纷纷伸手去抓。 雾岛瞄了眼大家，又看了看面前森冷如冰的女孩。 “可我没学过跳伞……” “是吗。”晴香笑笑，“我教你。” 话音落地的瞬间雾岛感觉到臀部传来一股巨力，跟着他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空气里飙出一阵破口大骂。 “用踹的么我说！” 这家伙真是……一点也没有女孩子的素养！ 将来怎么嫁的出去？ 雾岛在心里狠狠吐槽。 接着凝固。 “你没给我降落伞包！” ※※※ 迅速远去的舱门口再次弹出黑影，宛如炮弹出膛，黑影在射出的同时用力一蹬，舱门合上。 跟着就是转体90°自由落体。 一切都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完成，在强劲的气流中完成这一系列动作难度不亚于系数5.0以上的高台跳水，但她做起来轻松写意行云流水，雾岛有一种错觉，好像看到女超人。 黑影在瞳孔中迅速扩大，悲催的阴阳师认出了晴香的身影，劲风把少女黑色的长发笔直吹到脑后，下坠的身姿犹如利箭撕裂空气，经过雾岛身边的时候顺手那么一抓…… 雾岛忽然觉得耳畔的风没那么可怕了，晴香及时撑开了降落伞，不过他的景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因为少女正拎着他的裤腰带把他提在手里。 “伊藤同学，在你装酷耍帅霸气侧漏的时候，能不能稍微顾虑一下我的感受！”雾岛费力昂起头说。 晴香斜下45°瞄了他一眼，眼中含着刀剑的清光。 “怎么说大家都是伙伴，是不是也稍稍提高一下我的待遇！”雾岛指了指被晴香抱在怀里的砂羽，想象如果砂羽换了自己的话，这画风至少还有点华夏国著名情侣杨过小龙女的味道。 虽然角色性有点儿反。 但现在这样…… 感觉自己就像女武神拎在手里的死鸡，要多蔫巴有多蔫巴。 “至少让我像她一样嘛，我不介意的啊～” “可我介意。” 雾岛只能闭嘴，想想这确实有点吃美少女豆腐的嫌疑?他虽然喜欢美女但不是咸湿大叔?可是…… “那你至少多买一个降落伞给我啊！”雾岛忍无可忍地叫道。 得到的答案是： “伞包很贵，得省钱。” 雾岛觉得自己迷失了?第一次认识晴香的时候他觉得认识了一位急公好义守正辟邪的巫女?所以甘愿与她们合作；第二次在阴阳寮办事处他觉得自己认识了一个沉稳睿智处变不惊的巫女，所以甘愿帮她带路；结果刚刚的30分钟内这两尊形象轰然倒塌。 这家伙原来是黑的。 还视财如命！ ※※※ 三人最终降落在古墓前面。 古墓座落在山壁之中?地震把山壁震开了一道自上而下的缝隙，好像有人拿着巨剑将整座山峰劈开了一般?从中露出了一段墓体。一堵青石垒砌的高墙?上头爬满了藤蔓，墨青的藻类植物如棉絮般覆盖在上面。 “你看这些雕文。”砂羽伸出手抚摸墙面，“这应该是孝谦天皇时期的建筑。” “你怎么知道？”晴香问。 “国史课上老师教的，”砂羽说?“孝谦天皇学汉学于吉备真备?749年即位。孝谦天皇崇尚佛学，在位期间为父发愿，为东大寺大佛天光。你看这些浮雕……” 她指着墙体上栩栩如生的刻文：“刻的是天平之甍的故事（即鉴真东渡），这个事件就发生在孝谦天皇执政期间——你上课都没听讲的吗？” 晴香捋了捋头发。 身为传说中的学渣，这种事情她怎么可能知道！ 所以?她才坚持非带着砂羽不行。判断墓的年代有助于了解蛇妖的功力深浅，这一点非得靠砂羽这位学霸不可。 “看来这座古墓至今已有1300年的历史了。”晴香皱着眉头。 这还真是……千年蛇妖了。 然后偏偏也沾了个“白”字…… “等等。”砂羽突然俯下身体。 她在地上摸索了一会儿?捡起一样东西。 “你看看这个。”她把从土堆里摸出来的东西递到晴香面前。 那是一块瓦片，长方形?虽然经过了一千年的时光，但上头依然隐约可见烧制得花纹。 “这是琉璃顶。”砂羽说?“那下面还有很多?一抓一大把?还有你注意那边……” 少女转动手电照向一角：“那是椽檐，墓穴的外墙不会有这种结构，也不会使用琉璃顶的瓦片，所以这不是古墓。” “是塔。”晴香轻声说，她已经完全听懂了。 她们正站在一座巨塔的上头——一座不知向下延伸到何处的巨大高塔，几乎完全埋在山里，地震只不过震出了一角塔尖。 “你是说……塔葬？”晴香问。 砂羽点点头：“我看书上说：只有佛教才用塔葬，而且只有极少数大活佛死后才能实行这种葬礼。所以这里埋葬的，应该是孝谦天皇时期的某位大德高僧。” 晴香想了想，摇摇头：“应该不会，如果埋葬的是位高僧，附近应该修建寺庙供奉，更不会让塔深埋地下。” “那你的意思是……？” “我没有什么意思，只是觉得……” 仿佛灵光乍现，晴香突然一拍手： “我明白了！” “怎么？” “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只有这一种解释——这不是塔葬。” “不是塔葬？” “是镇妖，”晴香说，“所以才需要将塔深埋地下，让它不得重见天日——这是一座镇妖塔。白石川就是那只被镇的蛇妖。” 第六十八章 妖塔寻踪 古塔之上，空气重的快要凝固了。 塔镇是佛教中最严酷的刑罚，受刑者历经千年万世不得脱，只有惩罚那些罪大恶极的妖魔，才会用到塔镇。 这白石川究竟得是怎样可怕的妖怪，才有资格被塔镇？ 想到这个，雾岛正诚冷汗都下来了，幸亏自己去破庙捉妖扑了个空，也幸亏听了晴香的提醒没有贸然跑去雪夜山，否则只怕连骨头渣滓都剩不下。 晴香也是脸色凝重，古墓之行揭破了白石川的面纱，没想到他不仅是一只蛇妖，还是一只关底boss级的蛇妖，这玩笑开的有点大。 “也许……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砂羽说，“也许只是一只普通的蛇钻进了塔中，修炼成精，所以……” 晴香无声笑笑，听得出闺蜜是想宽慰自己，也不能否认的确存在这种可能，但即便如此，白石川也是一只千年蛇妖，情况同样不容乐观。 “无论如何，都必须进去看看才知道。”她说，“你先回去吧，剩下的事交给我就好。” 砂羽点点头，进入了镇妖之塔就进入了的世界，事情到了这里已经不是她一个普通女生能插手的了，留下来只会拖后腿。 ※※※ 雾岛和晴香沿着塔顶破开的大洞进入，这里果然是一座佛塔，不知在地下埋了多少年了，空气里弥漫着灰尘的味道，月光从头顶的破洞直泻而下，清冷而幽深。 两人打着手电在塔中四处查看，这里是塔顶第一层，四壁的龛中摆着数不清的雕塑，有的是怒目金刚，有的是慈眉比丘?形态各异?各个手持法具全神戒备，像在监视?又像在防范什么东西从地下出来。 “奇怪。”晴香突然说。 “奇怪什么？” “按理说应该有楼道通往下一层?为什么这里没有？” 她这么一说，雾岛也注意到了?这座塔似乎只有一层，四壁俨然?根本没有通道。 “咦？你看！” 晴香回头?雾岛的手电正照着天花板。 天顶上刻有栩栩如生的壁画，赭红、靛蓝的色彩勾勒出的凌厉的线条，狰狞绚烂，画风凌厉如刀?人和物惟妙惟肖?仿佛一部神话，在天棚延展。 “这是什么？” 身为一代学渣，晴香自然看不懂佛门壁画，否则也不会带着砂羽了。 雾岛不禁微微有些得意，这一路上他一直在吃这个女生的瘪?这次总算自己也能抖擞一回了。 “这是帝释天和阿修罗王的故事。” “帝释天……和阿修罗王？” “怎么，你不知道？”雾岛摆出一副震惊的样子。 好像在怜悯少女的无知。 晴香只好沉默?她是真不懂。 “好吧～”雾岛叹了口气，“既然这样?我就勉为其难地告诉你好了……” 他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起来—— 壁画记载的是佛经里的一段战争，在第一纪元?阿修罗魔王进犯天宫?与帝释天主恶战几十昼夜?修罗王以自己巨大的身形立于大海，占据须弥山脚，九百九十九只巨手同时俱做，摇动须弥山，四方海水浪起波涌惊天动地。 最后帝释天主念起佛陀传授的《般若波罗蜜心经》，千万刀轮从天而降，魔王的耳鼻手足全被砍掉，四方海水变得血红。 “这是佛教里著名的典故，在日本广为流传，很多人都知道的。”雾岛在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那副嫌弃的样子，就好像在说： “没文化，真可怕。” 晴香沉默不语，雾岛讲解的时候她一直有好好在听，只是…… “然后呢？” “然后？” “帝释天和阿修罗王打了一仗，又怎么样？” “…………不是吧～！你连这都没看出来？”雾岛瞪大眼睛。 心里更加得意了。 没想到这个一路上霸气侧漏，堵得自己心塞满满的女武神，居然也有没注意到的地方！ 合该现在就是自己复仇的时刻。 “你注意看画。”雾岛说，“注意到没有？” “嗯？” “画中人物虽然，他们的眼睛无一例外在平视远方啊。” 晴香仔细端详了一阵，好像的确如此，不过…… “那又如何？” 雾岛撇撇嘴： “我说啊～无知也要有个限度，明明我都已经这么明显地暗示了。” “……” “还不懂吗？” “……” “好吧，看来还是得我来提示你——无论使用器械还是写字，只要使用工具，目光自然而然就会顺着所指的方向。可这幅画里，四种武器所指的方向各不相同，而无论帝释天主还是阿修罗王，眼睛根本没有看着武器，而是平视前方。” “嗯……然后呢？”晴香问，神情严肃而认真。 “这幅画线条流畅，用色考究，画的寓意也很深刻，可以称得上无可挑剔地完美，怎么会偏偏留下这么一点瑕疵？”雾岛字字铿锵。 好像柯南在揭示真相。 晴香沉吟了一下： “你是说……他们在暗示机关？” 她重新抬头看画。 似乎只有这一种解释。 但总觉得怪怪的，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只是一时没想明白。 “……算了，你慢慢想吧。” 眼看晴香仍是一脸似懂非懂的样子，雾岛觉得没必要再说了。 对牛弹琴，是不会有结果的。 他自顾开始伸手测量，片刻之后发出了惊喜至极的欢呼：果然在壁画人物视线的交汇处，一块略显突出的墙砖赫然在目。 雾岛一声欢呼，就向那个方向跑去，晴香急忙伸手去拉，结果拉了个空。雾岛跑到了墙砖那里，伸手用力按下。 异变陡生！ 地面在一瞬间突然裂开，无数长矛透墙而出，在阴阳师的惊呼声中向他刺来，每一枝矛尖都闪着锐利的寒芒，登时便要将他射得千疮百孔。 说时迟，那时快，关键时刻晴香速度爆发，冲到雾岛身旁，两人抱在一起就地滚开，利矛贴着他们飞过，勾破了衣服，擦伤了皮肤，最终插进了对面的墙壁。 雾岛吓得呆了，死神擦肩而过，慢上半秒她就成了马蜂窝，险死还生的巨大冲击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瞪着大大的眼睛盯住墙壁上没入半截的长矛。 那尾部还在微微发颤。 “你急什么？”晴香从地上坐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就才在想：镇妖塔既然是用来监禁的地方，怎么会把出口这么大方地画出来，留下这种明显的线索——果然是陷阱。” “……你下次能不能想快一点？”雾岛低下欲哭无泪的视线看向自己的大腿。 那里正插着一支利矛。 “抱歉，我也才想到。”晴香说，接着就要用力帮他把矛拔出来。 雾岛吓坏了，利矛都带有倒钩，而且已经射穿了他的大腿，这一拔还不得把人疼死？ “别拔！”他大叫。 但来不及了，少女动作奇快，“噗”地一声利矛离体，彻骨的痛感瞬间浸透全身。 “啊啊啊啊啊啊～！” “？” “你，你你……” “我什么？” “叫你别拔了没听见？” 晴香点点头： “对不起。” 然后“噗”地又把矛插了回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晴香怒了，眼下大敌当前，蛇妖的来历还没搞清，自家的神社危在旦夕，奶奶也生死未卜，结果这家伙……自己好心帮他治伤，不领情也就算了，还这么脱线。 “你有完没完？”少女抬手赏了雾岛一个爆栗，“别鬼叫鬼叫的。” “我，我……” “别吵，你看！” 她们背后的墙面插满了利矛，但有一支似乎因为勾到了自己得裙裾被改变了方向，射向了另一堵墙面。 结果整根没入！ 墙是空的！ 第六十九章 秘密 晴香拨开阻碍的墙砖，现出后头黑黝黝的甬道，一股腥风迎面扑来，像是打开了尘封的古墓，森然的气息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少女打开手电四下一照，原来里面就是消失的楼道！ “这应该是白石出来的时候封的。”晴香说，“现在看来，天顶的壁画也是他的杰作，封锁楼道说明不想让人进去，留下误导性的壁画也是为了阻止别人下去。他这么处心积虑，说明下头一定有他害怕的东西！” 她越说越是兴奋，看来自己这一趟真没白来，否则就算赶回雪夜山也不知道如何对付白石——毕竟妖怪和厉鬼不一样，厉鬼只靠怨力执念支撑，妖怪可是和自己一样，拥有法力的。 何况还是只千年蛇妖。 “我们下去看看！”晴香说着就往洞里钻，钻到一半发现雾岛居然没反应。 晴香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 “我就不下去了。”雾岛说。 晴香的眉心拧得更紧了： “害怕了？” “对，害怕。”雾岛瞪着她，目光散乱毫无焦距，“而且非常害怕。” 他害怕再跟这个女生在一起，总有一天不是被坑死，就是被气死。 晴香看着他就不说话，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许久之后雾岛一指大腿： “我还是在这里等你好了。反正我也受伤了。” 晴香点点头，不再多说，自己钻了进去，娇小的身影瞬间淹没在楼道里。 ※※※ 楼道里通往岩层的深处，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预示着什么东西就要出现。人走在其中会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正在深入地心，又好像正在进入地狱。 身前身后全是黑暗，目力所及只有不到一尺的距离，少女一步步沿着楼道往下走，终于眼前豁然开朗，她来到了塔底。 这里已经不知深入地下多远了，眼前展开的是一座恢宏浩瀚的宫殿，头顶是极高的穹顶，四面是中国古风的盘龙大柱，青铜铸造的龙头吐出粗壮的锁链，联结着中间高台面上的棺椁。 晴香走上前瞄了一眼，棺椁之中空空如也，旁边还歪着淄衣袈裟，白眉长须的老人。 “住持……大师？”晴香认出了他。 浅露寺的住持。 他皮肤惨白，满脸菜色，嘴角还有鲜血溢出，晴香伸手探了探?指尖能够感觉到微弱的鼻息?说明他还活着。 可如果他是活人，那当时自己在浅露寺里拷问的……是谁？ 看起来他似乎受了挺严重的伤?幸好晴香总算记得一些急救的知识?走上前忙活了一阵，老住持悠悠转醒?视线在玄宫里四处打量，最后落在少女身上?过了好半晌?才逐渐有了焦距： “是你？” 显然他总算认出了晴香。 那个公开下海拍片，令人痛心疾首的巫女…… 老住持的神色有些复杂，他一向看不起这种人，何况两家恩怨由来已久?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需要承受“佛敌”的恩惠。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晴香开门见山问道。 老住持沉吟良久?终于重重叹了口浊气，像是放弃了什么，又像认命了一般，无力地摆摆手： “这件事说来话长，老衲还是从头说起吧……” 故事是这样的： 在孝谦天皇时期有位高僧?为了领悟大道，在菩提树下禅定?发下宏愿若不证道誓不起身，在即将成道的第六天?狂风暴雨降临，又有许多山精妖魔?魑魅魍魉前来迷惑圣僧?有只眼睛蛇“野槌”被他的精神感动?于是化身巨蟒，身绕七匝，引头覆上，为其避雨，以牙吓退魑魅魍魉，使不受诸恼乱。 到了第七天，高僧终于大彻大悟，对“野槌”说：“贫僧能证大道，多亏你护法有功。” 于是高僧以无上佛法为“野槌”洗去妖气，赐予人形，二人云游天下，弘扬佛法，也时常在一起谈佛论禅。“野槌”虽然是蛇，但深有慧根，在许多佛理上都有独到的见解。 然而事物就是这样，往往物极必反，成绩优秀的人往往容易钻牛角尖，“野槌”思维很敏锐，钻研佛理时陷入了某些哲学上的思辨难关，不但没解脱出来，反而走了极端，认为佛理是世上唯一的真理，佛主是世界上唯一的真神，所以世人都该信佛，不信佛的人就是恶鬼，该下地狱。 高僧觉察到了它的思想误区却苦劝无果，二人决裂后大战了七天七夜，最终高僧以无上佛法念动《大日如来咒》，召唤九层锁妖塔，将“野槌”镇于塔下。 “这位高僧，就是浅露寺的第一代住持。”老住持说。 “的确是个很玄幻的故事。”晴香说，“那么然后呢？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这些是囚龙锁。”老住持指了指玄宫里的粗壮铁链，“囚龙锁上有佛法的加持，但法力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弱，为了防止野槌冲破封印，危害人界，所以每隔百年，浅露寺住持都要来这里一趟，加固封印。这才是当年高僧建寺的真正原因，也是我浅露寺的秘密使命，每一代住持圆寂前都要将封印的密咒传于下一代住持。” 说到这里，老住持深深叹了口气：“可惜贫僧修为不高，定力不够，在镇妖塔中竟被蛇妖的机锋诡辩动摇了佛心，导致念差了咒语……” 咒语其实是个非常精密的活儿，哪怕一个音节念的不对都会导致不好的后果，轻则咒语无效重则走火入魔，当时的老住持被心魔蛊惑，不自觉地念错了尾音，汹涌澎湃的法力瞬间回流反噬，这才身受重伤。 “蛇妖冲破封印，老衲真是千古罪人……”老住持还痛心疾首扼腕长叹。 晴香突然出声打断他的忏悔： “你刚刚说，每一代住持圆寂前都要将封印的密咒传于下一代住持？” “是啊！”老住持扼腕长叹，“可惜老衲惑于蛇妖……” 话没说完，晴香不容分说再次打断了他： “这么说这个密咒能封印蛇妖？” “啊～？”老住持流露出茫然的表情，不明白这女生干嘛一直追问这个。 但还是点点头。 “对！” “然后你也会？” “这个自然，你……” “呐，大师。” “诶？” “你收女弟子不？” 第七十章 裁决 雪夜山。 守护之森。 火焰凝结的佛手还在一下一下重击着结界，这种宛如如来神掌一样的掌力每一击都带着几百吨的巨力。 老人还在苦苦支撑着，她的身下、左右，地面都已经出现了龟裂——她在用身体分担落下来的千斤巨力。 “你这样是没用的。”年轻的声音从森林深处响起，修长的人影钻出丛林的阴影。 果然是白石川。 他的双眸金光四射，身后隐现七彩祥云，佛一般的庄严，语气却魔一般阴冷。 “你的天照大神救不了你。没有任何异端能够挡在我佛如来的面前。”他说，“放弃信仰，皈依我佛才是你唯一的出路。” “妄想！”老人的齿缝里挤出几个字。 她是侍奉天照的宫司，神祗在人间的代言，神的选民永不背叛。 能够毁灭她的只有死。 不！ 哪怕死亡也只能毁灭肉身，却磨不灭信仰。 “那么，就没办法了。” 白石川跃至空中，原本阳光灿烂的天空突然变得阴沉起来，浓密乌云从四方急速汇聚，紫电银雷扭曲成蛇，在云层中闪烁隐现。 须臾，伴随着低沉的嘶吼，白色的巨蟒穿破乌云，在云层中翻搅，仿佛白龙翻飞云霄，头似牛，嘴似驴，眼似虾，角似鹿，耳似象，鳞似鱼，须似人，腹似蛇，足似凤，全身雪鳞张开合拢，张大的蛇嘴吐出尖利的嘶吼。 雄壮！ 庄严！ 愤怒狰狞！ 没有任何语言可以描述他，庄严的令人敬畏，威严得令人颤栗，它从无数古典的神话中站了起来，从无数壁画与雕刻中钻了出来，只有一个字能形容它： 龙。 “我乃佛主座前八部天龙那迦！领法旨御行人界，顺我者得享极乐，逆我者永堕无间！” 森林里，高举火把的雪夜山市民齐声赞颂“唵嘛咪呗咪吽～”，接着一一匍匐拜倒，镇守之森中只剩下鸟居前的老人还站着，但已经呆住了。 正如雄狮爪下的兔子?面对着这种传说中的生物?没有人能鼓起抗衡的勇气，绝望从老人的足底升腾而起?逐渐浸透了她的意识。 “崇拜邪神的人啊?接受佛法的裁决吧！” 死亡的宣判已经下达，蛇嘴张开?原本厚密的云气如海浪般跌宕翻滚，紧接着燃烧起来。 空气都被点燃了?火热的气流如海浪般跌宕翻滚?灿如朝霞。 地面上，周围都是浓重的烟雾，一排排的橡木闪出暗红色的光，合抱的大树开始缓慢地燃烧。 天空中?白石川厉喝一声?粲然的双目陡地张开，耀如烈日，神圣的火焰从它的喉间点燃，形成巨大的龙焰，冲破重重阴霾?自口中向着老人急射而出。 这一击吸云气，挟风雷?气势恢弘，仿佛长江大河一般汹涌澎湃滚滚而来。结界被毫无悬念地被一击震碎?溃散无形。 龙焰毫不停顿，摧枯拉朽。宛如佛主的怒火?誓要将眼前的老人燃烧殆尽。 但就在这时！ “明明就是一条蛇?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当成龙呢？装逼也要有个限度吧。” 一道不太和谐的声音。 娇小的身躯挡在了龙炎之前。 那是一个身着红白的少女?她口颂咒文自参道冲出，无形的力场墙张开了绝对领域，把神圣的龙炎全部反弹了回去。 是晴香。 “你回来了？”老人问。 “嗯，还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晴香说。 老人：“……” 白石川：“……” ※※※ 空气里弥漫着死一般的沉寂，半空中的白龙张牙舞爪，地面上的少女不动如山。 白石川有些惊愕，刚刚的龙炎他至少动用了500年的法力，却被对方轻而易举反弹了。 可眼前的少女看起来明明才18岁。 白石拥有佛眼，能看清一切幻术与伪装，眼前的少女绝不是什么长生不死的老妖怪，她就是个人类。人类再强不过百年数命，不可能拥有超越自己的功力，除非…… 是像自己师父那种罗汉转世！ “你是因刹？！” 因刹是梵语中神佛的转世灵童，这些人天生拥有大能，类似于游戏中的“外挂者”，小说里的“系统人”，绝对不能以年龄来衡量他的力量，比如千年前他的师父就是。 当然，这种人极其特别，一百年也难碰上一个。但碰不到不代表永远碰不上，如果真是这样，自己就得小心了。 这种佛教的术语晴香当然不晓得，但她却留意到天空那头假龙再念出这个词时如临大敌的表情。 “是啊！”她大声说。 这自然是虚张声势——其实从刚刚开始她就在虚张声势。在镇妖塔中，她虽然得到了老住持的传承，可老住持也说过，这种密咒普通人得练10年才能有所小成，自己初学乍练就赶鸭子上架能不能对付得了千年蛇妖，晴香心里不是太有把握。 最重要的，刚刚她虽然成功反弹了对手的龙炎，但庞大的力量却震得她几乎吐血，而对方显然未尽全力。 所以需要震慑对手，令他失去镇定，因为施法是精密的活儿，失去镇定就会犯错。 当然最好能吓退他。 但她失败了！ 白石笑了，晴香这句话虽然喊得气势十足，但她在听到“因刹”这个词时瞬间的愣神却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这家伙在逞强！”白石非常肯定。 这个女生肯定不是什么“因刹”，既然不是就不必害怕，以普通人类的修为，再强也强不过自己。 500的功力不够那就600年，600年不够那就800年，800年不够他还能拿出1000年！ 白石龙腾而起，半空中发出威严的长嘶，像把雷霆含在了嘴里。 它翱翔天际，身上的每一张鳞片都迸发出凛然正气的神圣气息，庞大的身躯光华绽放，嘴里蕴酿着更加炽热的火焰，这一瞬宛如龙神降临。 龙语?审判！ 这是高危级别的法术，威力堪比弱化版的“大日如来净世咒”，一旦完成整个雪夜山都将被夷平！白石直接动用了千年的功力，既然要灭杀对手就不能给她任何喘息之机。 晴香眉头大皱，即使不懂佛法的她也能感觉到这个咒语中蕴含的澎湃之力，没想到自己的“空城计”非但没吓住对方，反而引他出了必杀。 没办法了…… 硬着头皮都得上了。 少女拔刀，古奥的吟唱自喉间迸发，声音幽远，如同来自远古。 与此同时，少女身上的虚火兴盛，仿佛站在烈焰之中。 这是灵魂燃烧，能够短暂增加法力的攻法。晴香的颂咒之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好尖，身上的虚炎也愈加兴盛，最后一个高音爆出的瞬间，少女腾空翻飞，凌空跃至最高处时又是一个高亢的音符亮出。 虚炎再炽，烈焰几乎将少女全身吞没，手中的太刀厉芒暴涨。 灵魂燃烧lv2！ 紧接着，少女念动了密咒。 不可思议的细微变化深入每一个细胞，力量自灵魂深处爆发，无数地光丝从晴香的身体透出，仿佛蚕茧一样包裹着瞑的身体。 蚕茧破开，透明的羽翼从少女的肋下舒展。 好像神佛在少女的身体中苏醒，太刀在手中变幻成巨大的镰刀，圆睁地赤瞳红得几乎滴下血来。 “……天使。” “天使？” 不约而同失声惊呼，从四面八方响起。 晴香掠空飞升，身后腾出庞大的虚像。 那是一个美丽的女神，带着天照大神的金日冠，却端坐于莲花台上，双手掐着法诀，庄严如菩萨。分明是诡异的画风，却完美叠加在一起，令人感觉说不出的和谐。 无与伦比！ 天作之合！ 而虚像之下就是晴香，她凌空站立，透明的光翼层叠舒张，精致的脸庞苍白如纸，头顶上乌云四合的空气仿佛受到感应一般荡开一线，无以伦比的力量崩泄而下，注入天使体内，少女清叱一声，双眼像是在古井中投入了火把。 “执念深重的冤魂，沉溺罪業的亡灵，给你最低限度得仁慈，安息吧。” 巨大的镰刀挥下，迅速地延伸到了近百米的高度，滔天的杀意澎湃而至，如大海涨潮，刀气纵横间岩壁崩溃，纷纷坠落的碎岩中，无以伦比的毁灭之势蓬勃而下，重重斩进蛇首。 蛇妖的身影僵住。 画面定格。 蛇妖重重地摔在地上，血液自蛇首被切开的伤口喷出，仿佛开出喷薄的血泉。 第七十一章 浅露寺的新住持 一周后。 解决了蛇妖，小城的生活又渐渐恢复了正常，人们好像忘记了那一天的事件，生活照样过得平静祥和。惠的演唱会依然人山人海，砂羽的灌篮照样凶狠霸气，就连腾本先生…… 也照旧每天来神社拜访，非常虔诚地找奶奶喝茶。 对此，晴香万分不爽，自己好歹也是拯救了世界的人诶，怎么就没个人来表示一下感谢？ 她鼓着腮帮子，撑着一张教科书版的扑克脸跪坐在腾本先生面前，瞅着他跟个没事人似的在那里高谈阔论。 还要给他添茶递水！ “这两天我公寓里那个最难租的房间也租出去了，您赐下的绘马真的非常有用。”腾本万分感谢地冲奶奶一拜再拜。 然后…… “也不知道谁前两天说我们妖言惑众的……” 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从一侧扎了过来。 腾本不觉一愣：“对不起，巫女大人您说什么……？” 一句话瞬间点爆了少女的火气，晴香“啪”地一声放下茶杯： “我说啊，腾本先生，选择性失忆也要有个限度……” 话没说完，就被奶奶一把捂住了嘴。 “对不起，小孩子不懂事，腾本先生千万不要见怪。” “我怎么不懂事了！”晴香大喊，可惜在奶奶有力的大手下发出的全是咿咿呀呀的呓语。 “当然，当然。我是不会见怪的。”腾本说。 “你还真敢说！”晴香继续咿咿呀呀。 “您的生意能有所发展真是很好的事，全靠天照大神庇佑。”奶奶一边奋力控制着怀里挣扎的少女一边说。 然后腾本也居然也敢虔诚万分地应和“是是是，多亏神明保佑”…… 完全忘记了那天自己手举火把誓烧月泷的样子。 看到这个，晴香就恨不得冲上去把他按在光滑的地上摩擦。 ………… ……… …… 送走了腾本，奶奶返回拜殿里，便发现自己孙女脸色肃然，正襟危坐。 “呐，奶奶。” “嗯？” “你在那里坐好。” 老人莫名其妙地坐下，屁股才一着垫，只听“啪”地一声，晴香拍案而起。 “我说正坐啊！正坐！难道您忘了那天他都做了些什么吗？” “哦，你说腾本先生啊～”老人恍然大悟，“当时他只是被蛇妖蛊惑了才会那样，这一点可以原谅。” 老人无所谓地摆摆手。 晴香一阵抓狂，伸手从奉纳箱里掏出一枚钢镚： “可他才交了5块钱的奉纳诶！” “缴交奉纳完全凭个人心意，腾本先生刚刚不是解释了吗？最近他又开了一家店铺，资金有些紧张。” “可您知不知道他是托了谁的福，才能够好好坐在这里喝茶的啊！咱们说是救了他一命也不为过吧？” “守护苍生本就是我们的职责，整天挂在嘴上可不是巫女该有的样子。” 晴香挫败地坐了下去。 果然，和奶奶讲钱就是对牛弹琴，看来自己已经中了传说中名为“你负责高风亮节，我负责柴米油盐”的诅咒。 等等！ 联想到奶奶对腾本的袒护，再联想到腾本近来天天往神社跑…… 晴香刷地抬起难以置信的视线： “呐，奶奶。” “嗯？” “有一件事我必须确认一下。” “什么？” “我也知道爷爷过世很多年了，所以……” “所以？” “您该不会……” “该不会？” “动了凡心……” 话没说完?头上便“啪”地挨了个暴栗。 “你这孩子?想什么呢？”奶奶满头黑气笼罩，“对了?这是你的信。” 她说着掏出了一个粉红色包装精美的信封。 晴香吓了一跳?信封上用蜡封着心型的封口，怎么看这只能是情书啊?这些人怎么把情书都送到家里来了，真的是无孔不入！ “奶奶?这种东西以后就不要给我了啊。”晴香蹙起眉头?“直接帮我丢到垃圾桶就好。” “……不太好吧？”奶奶说。 “人家可是许身于神的人。” “可这样不太礼貌吧，怎么说也是邻居。” “那就更该丢垃圾桶了啊，这种淫僧人家怎么可能会……”晴香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信纸直接摊在了她面前。 ※※※ 雪夜山火车站。 新干线静静地停靠在长长的钢轨?月台上人山人海?年迈的老住持一身西装，拖着两口巨大的行李箱，望了眼雪夜山车站金光闪闪的站牌，转身准备混入人群。 “师父～～～～！” 由远及近的呼唤喊住了即将踏上新干线的老住持。老人回头，身姿华丽的少女正冲他跑来。 “原来是晴香……” “您怎么突然要走呢？” 老住持慈爱地摸着少女的头?心想这姑娘虽然有点爱钱，但懂得尊师重道这一点还是很可爱的。 两家同处一山?纷争不断，虽然最近被这个女生抢了不少香客?但最终她连人都成了佛门弟子，所以算起来还是自己赢了。 “你也不必难过。”老住持说?“不过你来了也好?师父有句话要和你说。” 实际上他已经决定还俗了。 浅露寺建寺的真正意义就为了那只蛇妖?蛇妖既然已经死了，任务也就完成了，所以他决心金盆洗手。 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寺里那班徒子徒孙。 但现在他不担心了，万分欣慰的是临到老来收了这么个女徒弟，晴香大战蛇妖的时候他就在附近，别人要练10年才能有所成的密咒，这个徒弟听一遍就会了，第一次使用就收了蛇妖。这份慧根天赋万中无一啊～！ 关键是还这么孝顺…… 自己不过留了封辞别信，她就急匆匆赶来了，这份孝心……也是万中无一啊～！ 老住持放下了心头最后一块巨石，做了一个重大决定。 “师父决定还俗。”他说。 晴香刷地抬头，看起来有话要说，但老住持用手势阻止了她。 “你不必劝我，为师已经决定了。如今蛇妖已经祛除，师父的使命也算完成。” “可是……” “至于修行的事……只要心中有佛，在家里和寺里是一样的。” “我的意思是……” “好了，你不用多说了。”老住持第三次打断她，“现在为师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 晴香沉默了一会儿：“什么事？” “师父要你接下浅露寺的住持之位。” 晴香全身一震，差点没跳起来，似乎已经被这胆大妄为的决定惊呆了。 不过这也难怪，她是侍奉神道教的人，还是女生，可有人却要把一寺的和尚交给她，让她做住持，这和洪七公要黄蓉做丐帮帮主简直有的一拼。 “我知道，这没有先例。”老住持说，“但我们浅露寺的寺规并没有不许女生接住持的说法。” “但，但是……”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老住持道，“你是师父最聪明，最有慧根，最孝顺的弟子，这件事非你不可，这样师父才走的放心； 我知道你是神社的巫女，是侍奉天照大神的人，但不要紧，师父只是让你做住持，没有让你出家啊～” 晴香不说话了，少女看起来似乎很犹豫，她一直盯着老住持，过了过了半晌才道： “呐～师父。你真的决定了？” “决定了。” “不后悔？” “不后悔！”老住持斩钉截铁地说，接着从手上退下一串佛珠，交到晴香手中，“这是住持的信物。待会路上师父会打电话回寺里和大家说这件事。 本来旧住持离任新住持接手是要搞个仪式的，不过师父急着赶新干线，仪式就让寺僧配合你吧。” 晴香伸手接过佛珠：“那么……师父还回来吗？” “不回来了。” “这样啊……” 仿佛终于认命了一般，少女幽幽地叹了口气：“那么……师父打算去哪里云游？” “马尔代夫。” “马尔代夫？” “嗯！在马尔代夫的海滩看波涛汹涌玉腿如林这是我的人生呐！”老住持踌躇满志两眼放光。 晴香：“……” ※※※ 然后，新住持既任仪式当天…… 第七十二章 就地解散 宝相庄严的大雄宝殿前，黑压压站着一片僧侣。四面香烛缭绕，梵音阵阵，一旁山钟长鸣。负责司仪的砂羽一声令下，一众和尚黑压压地拜倒一地，场面说不出的庄严肃穆。 千年古刹在这一刻尽显自己厚重的历史感，神圣、沧桑。 只不过大家拜服的对象是个穿着校服短裙的美少女，这实在有点瞎。 寺僧们似乎也觉得不太和谐，一个个瞪着愤恨的眼神，好像要吃人一样的眼神看着台上的笑眯眯的晴香。 晴香背手而立，最终微微一笑，眼睛弯成月牙。 “现在，本住持下达第一条法旨。” 顿了顿，视线从台下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浅露寺就地解散。” 人群嗡地一声炸了。 一众和尚目眦尽裂，纷纷跳起来指责，一个和尚更是直接掏出了手机： “我要给老住持打电话！” 这个提议立刻获得了大多数人的赞同，众人纷纷附和，不过晴香并不惊慌： “很可惜，我师父已经换号码了。” 和尚不信邪，拿起手机拨通号码，几秒之后颓然垂下手。 “是不是？我告诉过你的。”晴香笑笑，“他老人家要在马尔代夫的沙滩和波涛汹涌们安享晚年，不希望有人打扰。” “……” “师父临走前已经把他的佛珠传给了我。”晴香亮出老住持的信物，“这是掌门信物，你们要造反吗？” 人们默不作声，但这种沉默下却压抑着行将喷发的火山。最后终于有人跳了出来： “你凭什么解散我们？” “因为浅露寺的使命已经完成，”晴香说，“既然任务都结束了，那么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不是吗？” 这种程度的说明当然不可能令人信服，反而更像导火索。 于是火山喷发，寺僧们群情汹涌，个个挥舞着拳头叫骂，有几个甚至想要冲上去揍人，场面近乎失控。 晴香毫不理会，会出现这种场面根本就在预料之中。她向担任司仪的砂羽看去，砂羽也在看她，两名少女视线一碰?砂羽轻轻点了点头。 沉重寺门被撞开?漆着迷彩伪装的重型卡车带着刺耳的刹车声停在了寺里。 寺僧们目瞪口呆，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车门打开?黑罩遮面，手持ak的武装分子逐一下车?他们行动迅速，动作整齐?第一时间就抢占了浅露寺内最佳射击角?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往下一压，顿时一片惊声尖叫。 寺僧们慌了，没人见过这种架势，人群四散奔逃?但就在这时?从大雄宝殿和钟楼顶“呼”地丢下几根绳索，同样黑罩蒙面的威猛男子从天而降，手里的m1杀气逼人。 浅露寺彻底炸锅，武装分子从各个角落突入学校，好像张开了密不透风的大网?他们一进来就四处分散占领关键点，仿佛机械一般精密。一个蒙面男直接落到人群里?手里的突击步枪一抬，罩里露出的两道目光向下一扫?凌厉如剑： “趴下，双手抱头！” 僧侣们全都哑巴了?不用问也知道这些恐怖分子来自何处?可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们?他们只能服从。 晴香这才笑眯眯地从住持座位上走下来： “我再说一次：浅露寺就地解散。” 这下没人敢说话了，空气里压抑着死一般的沉默，寺僧们面面相觑，许久之后突然有人跳了起来： “第六天魔王！” 晴香转过身，是那个“不讲武德”的中年和尚。 “佛主不会原谅你的！” “……”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晴香冲砂羽点点头。 砂羽掏出了ppk。 “砰！” 和尚仰天摔倒。 “我现在说第三次：浅露寺就地解散。” 这回没人跳出来了。 时间回到三天前，雪夜山附属旁的木村咖啡屋。 这家已经快成为“狼穴”的咖啡屋里，此时正坐着两个阴谋家。 “听说你要去当尼姑？”砂羽端着咖啡杯，眼神失去高光，似乎正在想象伊藤晴香缁衣袈裟，青灯古佛，心如止水，木然枯坐： “施主，贫尼尘缘已了，施主请回吧。” …… “打住！我只是去当住持，不是去当尼姑！”晴香打断。 “可是……你的奶奶会疯掉的吧？”砂羽无不担忧，不到一秒她的眼前又出现了新的画面：雪夜山巅，白雪缤纷，古老的神社凝重沧桑，白发的老人痛心疾首： “你走吧！” 灯光骤灭，丧钟鸣响，沉重的家门轰然关闭。 第二秒：古道西风，天地肃杀，头顶樱花飞舞，背景夕阳斜照，少女一人一刀独走天涯。 她没有眼泪…… 她只有刀。 “提马跨骥挥尾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三界之内，六道之中，从今以后我只有你了。”少女对着怀中的太刀幽然深叹，身影孤独沧然，宛如绝世剑豪。 太刀：“别傻了，你都被逐出家门了，谁会跟着一个没前途的破落户啊？” 阳光退散，鲜花凋零，画面飞速变黑，绝世剑豪双眼呆滞木然痴立，身影逐渐变小。 第三秒：城市的街角，衣不蔽体的少女披头散发，面前放着破碗，瞪着失去高光的双瞳，蹲在那里拉着《潇湘夜雨》，可惜莫大先生能从胡琴里抽出薄刃宝剑杀人于无形，少女却只能抽出一根棒棒糖——虽然想来倒是有些萌。 …… “打住！不要告诉我奶奶不就好了？”晴香再次打断了闺蜜的联想。 “可是，你的老大——天照大神不会原谅你的吧？”砂羽依然很担心，“我听说背叛老大都要三刀六洞什么的，这样子也不要紧吗？” “我的神明才不是黑道大佬，神道教也不是黑社会！”晴香满头黑气，“再说我也没有背叛，恰恰相反，我去当住持正是为了发扬神社，光大我教！” “是吗。”砂羽放下杯子，侧着头想了很久，“可我想不出你当尼姑怎么发扬神道取悦神祗诶，难道你的天照姐姐单身太久，已经许身佛主，所以最近两教合一……” “打住！”晴香赶紧打断。 感觉砂羽已经逐渐坏掉了。 “再次说明我不是当尼姑，只是当住持。”晴香非常严肃认真地说，“然后刚刚我也没有开玩笑，因为只有当了住持，我才有权力发号施令。” “……你要干嘛？” “解散浅露寺，拆了佛堂！” 砂羽一愣：“你疯了吧？为什么啊？” “因为要扩建神社啊。”晴香说，“我们月泷神社和浅露寺太近，那些淫僧占了那么大地方，不拆了他们，我怎么扩建神社。” 砂羽想了想：“可那些和尚不会答应的。” “我知道，所以才来找你。”晴香神秘兮兮地一笑，“我听说你爸爸有家保安公司，经常招自卫队的退役军人？” “嗯，你要干嘛？” “搞点仿真玩具枪，来一场真人cs！” “哈？！” “哎呀～不要那么大声，走露消息就不灵了——你附耳过来。” 时间回到现在。 “从今天开始，浅露寺彻底解散，所有僧侣勒令还俗，即行离寺不得逗留。”晴香威风凛凛，不容商量的语气有如女王。 “明天我会到市政厅注销浅露寺的名号，任何人不得以浅露寺僧的名义公开活动。” 严厉的语气就好像某位魔教教主正在宣布：“从今以后江湖中再没有少林派，哈哈哈哈哈！” 黑洞洞的枪口下死一般的沉默。 大雄宝殿中，宝相庄严的佛祖，默默流下两行清泪。 第七十三章 跳跃升级 浅露寺被解散了。 所有寺僧就地遣散，千年古刹黯淡收场，当浅露寺的寺僧们背着行囊，戴着三笠，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寺院时，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场面之凄凉仿佛正有人在他们身后拉着一首《二泉映月》，其悲惨程度令人发指，简直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伊藤晴香心如铁石，毫无所动。 没有了浅露寺，在雪夜山这座小城里已经没有第二家能和月泷神社抢生意了，打蛇不死转背伤人，所以晴香满打满算还要把寺庙铲平，以便自己扩建月泷，把它建成和浅间、花咲比肩的大社。 按照正常升级路线，她本来把现有的神社先发展到极致，然后再扩建的，可机缘给了她跳跃升级的机会，晴香忍不住了。 当然，这需要钱。 而且是大钱！ 晴香大概框算过，自己目前的收入水平，也就够在月泷神社目前的规模上修修补补，换换手水舍，修修主拜殿什么的，想要把浅露寺的地皮并进来，那么整个神社都要重新设计，很多地方要推倒重来。 这就需要大笔的资金，可不是卖卖绘马，御守，能够解决的。 晴香左思右想，痛定思痛，终于下了决心。 降服蛇妖后的第二个周末，她把砂羽约到了路边的小公园里。 “说吧，找我什么事？”砂羽有点奇怪，她本来今天还有训练的，可晴香在电话里说的郑重其事，让她无论如何一定要来，看起来似乎出了不得了的事情，可真的到了这里，她又吞吞吐吐起来。 这不符合晴香的性格——她是喜欢开门见山的人，这一点一直让砂羽非常满意，因为她也不喜欢绕圈圈。 可现在…… 晴香的脸，突然噌地一下红了。 这倒把砂羽闹了个怔，晴香脸红这种情况的罕见程度简直不亚于太阳从西边出来，而且不仅如此?她看起来还非常紧张?眼波流转，两只手绞在一起?像个小女生。 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从砂羽的脑子里冒出来?她不是喜欢胡思乱想的人，但眼前意外展开的套路又让她不能不乱想?砂羽直愣愣地盯着晴香，捕捉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 眼前的晴香?脸色酡红，目光闪躲，樱色的嘴唇抿了又抿，怎么看都像是…… 越想越觉得可能?而就在这时晴香终于开口了。 好像鼓足了勇气似的?开口了： “其实，我今天约你出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必须要告诉你。” 被对方的态度和惊人言辞吓到，砂羽的全身都僵直了?手里的书包“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难道说……自己一直以来期盼的事情，终于有了回报？ 砂羽有点不敢相信?这件事是她最大的秘密，一直只能深埋心底?因为一旦说出来很可能连朋友都做不了，而且学校禁止学生早恋。 当初自己生病住院那会?砂羽曾经就此做过试探?可晴香的反应冷淡。 但现在…… 难道是这阵子的出生入死?令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 砂羽突然背过身去。 肩膀有节奏地起伏不定，似乎在做深呼吸。 小公园里只有寒蝉的凄鸣以及小溪里的淙淙水声，打破宁静。 许久，才有声音试探着问： “是……无论如何都非说不可的事？” 这个声音当然来自砂羽。 可问完之后又是沉默，砂羽等了半天没反应，忍不住悄悄回过头，看到晴香全身上下好像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着，似乎非常难以启齿的样子，一直在犹豫，一直在踌躇，但终于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一瞬间，砂羽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 “很抱歉那天在医院里拒绝了你。”晴香说，“其实后来我想过了，尤其是经过这么多的事以后，我忽然发现，砂羽才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随着晴香字斟句酌缓缓铺开的语音，砂羽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马上就要从胸腔跳出来了。 多年默默在付出，终于有了回报！ 但少女还是把游走于全身的燥热集中于脑部、拼命鼓舞着自己的理智和勇气，试图保持冷静。 “因为只有你，才会毫无保留地支持我。不管我做什么，哪怕我要杀人，你也会帮我磨刀，哪怕放火，你也会第一个去泼汽油”，不计代价，不问因果。” 来了！ 果然来了！ “所以，所以……”晴香低头颔首，声若蚊吟，“在医院那天，你要和我说的话……答应也不是不可以。所以……” 砂羽屏息凝神，仿佛看见了维纳斯女神，正在云端冲她微笑。 时间仿佛静止在了这一刻，偌大的公园里上，现在连一丝风也没有了。 一秒。 两秒。 三秒。 “所以……可以……借我点钱吗？” ※※※ 附属高中旁的咖啡屋。 惯例是临窗的位置，对坐着砂羽和晴香。 砂羽秀眉深蹙，气势渊停，脸上黑气笼罩，虽然没有说话，但怎么看都像在平静下压抑了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晴香则低头啜饮着饮料，手指在桌面上画着圈圈，看上去紧张不已。 须臾。 “啪！” 砂羽猛地一拍桌面。 咖啡屋的窗户，震了震。 “晴香，你给我坐好！” 晴香眨了眨眼睛：“一直都有在坐的哟？” “啪！” 砂羽又是一拍桌面。 咖啡屋外的樱花树，颤了颤。 “我说正坐啊，正坐！” “哦。” 晴香连忙颔首，低头，双手平放膝盖，摆出了小学生做了错事受罚的姿势。 “基本上，你知不知道我们还是高中生啊！居然要借2000万，2000万！你这是把钱当什么了？还有，居然为了借钱把自己当做交易物品，又把自己当什么了……” 砂羽开始喋喋不休地数落说教，晴香只好低着头一声不吭，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 没办法，谁叫借钱的是孙子呢？ 其实她觉得自己也挺憋屈的，为了借钱自己牺牲真的蛮大的，被迫答应屈辱的不平等条约，从此沦为砂羽的玩物…… 晴香完全可以想象自己极有可能会被包括麻绳、跳蛋在内各种可怕的东西全方位无死角多维度打击，在黑暗的深渊不断堕落，最终被绝望磨灭了意志，终于快感深刻的口水直流…… 而且学校禁止学生早恋的。这要传到老师耳朵里…… 晴香仿佛看到了自己出现在宽敞的校长办公室里，面前的校长正襟危坐，君王的威压如山罩顶，无上庄严的声音昭示了死刑的宣判： “伊藤晴香，不求上进，不思进取，在学校乱搞不正当关系，性质极其严重，影响极其恶劣，现对该生勒令退学。以上！” ……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为了发展神社，忍辱负重是必须的，人家勾践都能卧薪尝胆，给吴王牵马尝粪了，比起古时候的伟人这么点屈辱算什么？ 晴香觉得自己很有**、***的觉悟。 “说吧！你是怎么欠下一屁股债得？”砂羽厉声喝问。 “不不不，这完全误会了。”晴香说，“不是欠债。你不是知道的吗？我要扩建神社的计划。” 砂羽一愣，这个计划晴香曾经和她说起过。 “扩建等于把神社进行重新规划。”晴香说，“原有的神社就不能保留了，旧的佛寺也要拆除，图纸还需要请人设计……总之各方面都需要钱。可自从蛇妖收服，雪夜山的生活安居乐业，整整大半个月，居然一个驱魔的单子都没接到，偌大一个雪夜山，居然连个灵异传闻都没有，这还能拿什么来拯救啊！” 听完晴香的理由，砂羽总算稍稍放缓了语气，如此说。 还好…… 刚刚她差点以为晴香欠了什么高利贷。 日本和华夏国不同，在日本黑社会合法，高利贷也合法，只是国家不给予保护，只能靠自己追债。所以黑道们为了追债往往无所不用其极，切手指，逼卖肾，卖身的比比皆是，而且高利贷，利滚利，基本欠下了就没可能还清，很多人因此被逼跳楼，砂羽真正担心的是这个。 所以才会那么生气。 只是…… “没钱。”砂羽说。 第七十四章 寻宝之旅 从咖啡屋出来的时候，晴香感觉有点丧气。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2000万日元不是个小数目，换算成人民币也要120多万，砂羽虽然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但终究还是高中生，要她拿100万出来，的确有点强人所难了。 然而晴香丝毫没有打算放弃自己的神社扩建计划，既然砂羽帮不上忙，她决定找惠试试。 在心里拼命给自己鼓足了干劲，晴香骑单车来到了深田家。如今她也算这里的常客了，佣人没问什么直接就把晴香带到了惠的房间，而正在练歌的惠也立刻放下了手头的事，很热情地接待了她。 “真没想到你会主动来呢～是有什么事吗？” 晴香心怀忐忑地道明了来意，然而惠听了却不说话，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毕竟她也只是一个高中生。 “拜托了！”晴香闭紧眼睛双手合十，“我知道我这么要求有点太自顾自了，可是……能不能请你帮忙转达给里奈嫂子呢？” 一边说，一边悄悄睁开一只眼睛。 坐在对面的惠看起来似乎非常为难的样子，这让晴香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直接找里奈嫂子不是不行，然而这么大的数字，晴香觉得有个人帮忙说话会更有把握，东京一行之后，她和惠之间的关系近了不少，心想惠应该会帮这个忙才是，然而现在…… “可是，嫂子去京都了。”惠用一句话宣判了死刑。 “这，这样啊……”晴香坐回位子，眼里的失望掩都掩不住。 其实女王大人才是她今天计划攻略的真正目标，不料期待了半天，结果人根本就不在家。 当然，打电话不是不行，可是这么大金额的借款，没有当面拜托的话，肯定会让人感觉缺乏诚意。晴香也不是没想过干脆不求人，把绘马、御守的价格提高一点，反正今时今日的雪夜山已经只剩下自己一家神社垄断“市场”。 可再怎么提高，赚的也有限，想凑齐2000万得猴年马月！想到扩建神社的宏伟计划，晴香觉得自己等不了。 只是没想到，连惠也帮不上忙…… 难道当真无法可想？ 就在晴香的失望马上就要届临顶点之时，惠再次开口了： “其实……你为什么不试试寻宝呢？” 晴香一愣：“寻宝？” “嗯！”惠用力点头，“传说中的宝藏喔！据说总价值超过3000万！这是一份无主的财富！” 晴香一下子瞪大眼睛?可她既不是神秘的宝藏吸引?也不是给巨大的数字吓到，而是感觉…… 惠的话怎么这么耳熟？ “很多冒险者都曾经试图寻找过他?但最终都一无所获。”惠说?“所以晴香如果这么急着用钱的话，不如我们一起去寻宝吧！” “你给我等一下！”晴香赶紧打断?额角青筋暴起，“你所说的宝藏?该不会被遗弃在无人的小岛上?然后还萦绕着什么不得了的诅咒‘凡是觊觎宝藏的人都会被恶鬼杀死’，最后正好近期有一个寻宝团要去寻宝，然后到了岛上必定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大家被困住，就在这时恐怖的杀人事件一个接一个的发生了吧！！” “不不不?完全没有这样的展开的啦！”惠连忙说。 并且深深感觉后脑勺挂出了豆大的汗滴。 晴香这才吁了一口气?刚刚她差一点就想要捂脸了。 “事实上围绕着这个宝藏的非但不是什么诅咒，而且还是一则动人的传说喔。”惠说。 “动人的……传说？” “故事是这样的：在传奇的国度，当天空流淌着星之河时，传说中的巨蟒就会幻化成魔女肆虐人间，她穿着白色的寿衣?留着象征死亡的蛇发，吞吐着腐蚀的毒雾?双眼透射着妖异的血红，却只迷惑天真无邪的伪娘?毁灭无数御宅的希望。这时正义的佛陀从天而降，手执裁决的金钵?魔女发动灭世的洪水?关键时刻佛陀咏唱起天国的福音?举起了必杀的神器，最终将魔女彻底封印……咦，晴香你怎么了吗？” 兴致勃勃的惠总算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伙伴失去高光的眼神。 “呐，惠。” “嗯？” “你说的这个……该不会是……华夏国的……白蛇传……吧？” “就是白蛇传啊，具体的情节我不大清楚，据说里头还夹杂着凄美的爱情故事，但是……” “啪！” 晴香拍案而起：“这不是爱情故事的问题啊！那是白蛇传！白蛇传啊！我可不记得白蛇传里有什么宝藏这回事的啊！基本上我都放弃深究你这魔化版的白蛇传是怎么回事这种根本性的问题了……” “不不不，是有的喔，真的有的喔！” 晴香顿时愣住。 房间安静下来，两个少女大眼瞪小眼，惠的表情异常认真，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她说的话有多么惊人似的，晴香的眼神不由自主地也凝重起来。 身为穿越者，在日本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白蛇传了。 可惠这么坚持，看起来也不像在开玩笑。 怎么回事？ “你……是认真的？”她追问了一句。 “当然是，你还记得前几天卖了很多经卷的事吗？” 被惠这么一说，晴香想起来了，她为了凑钱拆除浅露寺，前几天把寺里所有的东西一体腾空，很多东西都拿去拍卖了，而寺里的经卷则准备拿来当柴烧，只是当时有人想要，出钱把它们买走了。 没想到居然在惠手上。 “那个人是我哥哥了啦。”惠说，“他是考古学家，觉得这些经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于是就跟你买了。关于白蛇传密宝的故事就是他告诉我得。” “这……你说这些经文里……有白蛇传密宝传闻？”晴香不敢相信，但很快她又发现了另一个严重的纰漏。 “这不对吧？你不是说很多冒险者都试图寻找过它吗？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可既然是你哥哥从经文里研究出来的东西，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去找？” “不，我哥哥说，宝藏的传闻其实一直都有在秘密世界里流传，我哥哥只是从经文中发现了宝藏的线索。” 她说着就把晴香从座位上拉起来：“跟我来吧，我带你去找我哥哥，具体情况他会告诉你的！” 第七十五章 秘密 惠的哥哥深田直人住在地下室。 以深田里奈那么女王的人，居然让自己的丈夫住地下室，这实在令人不得不的怀疑他们夫妻关系的和谐程度。晴香甚至完全可以脑补出这样的画面： 灯光暧昧的房间，宽大舒适的软床。 赤身裸体的男女凶残搏杀，各种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不时传到客厅，客厅里端坐着穿戴整齐的丈夫，虽然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地看着电视，指甲却不禁深深掐进遥控器里。 结果分明是令人悲伤的画面，他的下半身却很不争气地有了反应。 然而真的到了地下室，晴香才明白…… 的确只能让他住这里了。 这里大的就像一间博物馆，却挤得犹如仓库，到处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有骸骨的化石，有水晶的干尸，有活得蟒蛇，有造型诡异的手杖……试问哪个妻子敢让这些东西出现在房间里？ “哥，这是我同学——伊藤晴香。”惠冲着一个背对她们的人介绍道。 那人瘦高个子，背影修长俊逸，很明显继承了深田家一贯以来的优良血统——漂亮得好像少女漫画的男主角。 可他在做的事情却让人不敢恭维。 他正在亲吻一具女尸。 眼神痴迷，好像打算吻醒睡美人的王子。 “哥你在干嘛？！”惠吓得不轻。 直人刷地抬头，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我终于发现了，原来古代印第安文明用来保存尸体的密法，是往嘴里灌入……” “打住！”晴香满头黑线地打断他的学术演讲，“我们不死来听课的。来找你是为了白蛇宝藏的事，听说你从浅露寺的经卷里发现了宝藏的线索？” 直人有些尴尬地站起来，搓着手：“不好意思，有点失态……你们是为白蛇宝藏来的？” “没错。”晴香说，“关于华夏国白蛇传的故事我也略知一二，怎么从没听说过这里头有什么宝藏？” “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们慢慢说吧。”直人招呼两位少女坐下，然而他的房间里连个椅子都没有，他左右看看，最后干脆端了个巨大的骷髅头给晴香： “请坐。” 晴香：“……” 惠：“……” 晴香：“……我想我还是站着吧。” 直人愣了一下，但也没多计较，自顾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 “前段时间，我曾拜托惠帮我物色对象，组织冒险团去华夏国寻觅白蛇宝藏，看来那个人就是你了。” 晴香点点头，刚刚在来的路上惠和她说了这件事。 “其实你有疑惑这也很正常，”直人说，“关于白蛇宝藏的事很少有人知道?即便在考古学界?这也是只有极少数人掌握的秘密。” 他一边说，一边从书架上抽出几本书： “我对华夏国的历史、文化一直很有兴趣?这些都是我收集的关于白蛇传的故事?白蛇传最早从唐传奇《白蛇记》就开始流传了，美国人阿尔尼和汤普森分类制编撰的《中国民间故事类型索引》?将白蛇传传说归类为411号并作如下陈述： 男主人公是一个青年男子，女妖总是一条白蛇。 1（a）女妖是一个善良的动物。（b）她给他带来财富。（c）她的妖术常常吓得他魂不附体。 2（b1）他听了一个圣者劝说?让她喝一副药。（b2）他坚持让她喝药?好去庆祝某个节日。她便喝了药，让他心满意足。（c1）她在床上现了蛇形，吓得他昏死过去。（d）她从遥远的地方盗来救命仙草，使他起死回生。（e）其它奇迹。 3补充结尾：（c）她为占有男主人公同圣者进行了长期斗争。（d）最后?她被吸进一个魔钵?镇于白塔之下。” 他一边说一边把两本书一起放在晴香面前： “如果单从这一个故事来看，这就是个普通的神话，但是我们不能忽略一点那就是这个故事怎么来的。 我经过大量的研究，发现白蛇传的故事最早源于《西湖三塔记》，也就是先有塔?然后才有的白蛇传，那么问题来了——古人为什么要编写一个塔下有妖怪的故事呢？ 而且我经过考据还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情?那就是白蛇传并不只有这一个版本，在唐朝的《白蛇记》中?它只是一个降妖伏魔的故事，并非现在市面上流传的爱情故事。” 听到这里?晴香隐隐有些反应过来了?华夏国的古人最敬鬼神?难道说当初写白蛇传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人对雷峰塔敬而远之？！ “我考察过华夏国的历史，白蛇记出自于唐宪宗元和年间。”直人说，“而元和元年——也就是公元806年，西川节度使刘辟就进行叛乱。宪宗派左神策行营节度使高崇文、神策京西行营兵马使李元奕等率军前往讨伐。刘辟屡战屡败，最后彻底溃败被俘，被送到长安斩首。” 他把另外几本书都放到两名少女面前。 “这些都是有关于刘辟的记载，你们可以看一下，上面记载了刘辟在封地中横征暴敛，收罗了大量财富，可他死后这些财产就不见了。那么它们到哪里去了呢？” “你是说，它们被埋在雷峰塔下？所以才编了一个《白蛇记》让民众远离雷峰塔？”晴香忍不住失声惊呼。 白蛇传她看了太多，却从没往这方面想过。 秘密终于被揭开，但真相却太过耸人听闻，以至于晴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查过白蛇记的作者，”直人说，“他曾经是西川节度使府的幕僚，所以事情到了这里已经很清楚了，发动叛乱失败前，刘辟预料到了自己的命运，所以委托幕僚将财产转移，以备自己的后人反抗唐帝国中央政府！” “可是雷峰塔早就倒了呀！”晴香反问，“现在得雷峰塔是后人重建的，而且也从没听说里面埋有什么宝藏！” “没错。这也是为什么这件事在考古界一直只是传闻，却从没有人发现宝藏的原因。”直人说着从抽屉里拿出那天从晴香手里买来的浅露寺经卷。 “直到我发现了这个。” 致诸位可爱的读者君 这本书毫无疑问扑街了。 这是我第一次写书，写的不好，这本书其实经过了两次大改，但成效依然不太明显，当然，这是我的问题。 痛定思痛，我发觉自己对变身主角的把握不好——因为总是不自觉地把主角当我自己，所以很多读者都说主角怎么那么像女生，实在令我汗颜无地。 很多读者说我没有力量体系，这也是我的失误，但写到现在改不过来了。 还有其他很多问题，都是在写作的过程中逐步学会的，大家的指摘让我诚恐诚惶，和一些有经验的作者交流后才知道，我这本书本来就是扑街书，若不是得到了编辑很多照顾，只怕看的人都没有。 但这一次我也不是毫无收获，第一本我坚持到现在让我学会了很多。 所以本书，可能需要调整一些地方，这几天我都在努力修改，可能会暂停几天，本书将以全新的面貌和大家见面。 在这里和大家交代一下结局——也算是我对大家一点点弥补：主角现在是去中国寻宝，结果自然找到了宝藏，但也发现了关于黄泉女神伊邪那美不为人知的秘密，并且这个秘密似乎和惠有关。 最后结局：主角建立了日本最大的神社，深田惠成了新的黄泉女神，主角和砂羽在黄泉比良坂的出口和惠分别，一起眺望远方的天空，许下了一生挚友的誓言。 重要通知 20万字。 改不胜改。 拖了这么长时间真是万分抱歉，在这里和大家再次说声“对不起～” 改到现在，我发现完全变成另一本新书了，于是思来想去，干脆重新开了一本。 这一次吸取了很多之前的经验教训，总结了很多，也学会了很多，我想，这一次一定能以更加成熟的姿态面对大家。 然后说说新书的话题吧～ 新书《我真不想被柴刀了》，轻小说。 主角是个帅哥，帅到天怒人怨的那一种，不知道大家看过《平平无奇大师兄》没有，如果看过就明白，主角就是那么帅。 但是，帅到极致，其实有的时候并不是幸福，而是一种痛苦。 至于原因，且容我卖个关子，大家看完文就知道了。 总之，这是一个帅哥为了过上平凡生活而不断努力的故事。 希望大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