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游引》 第一章 可没说不让我杀人 梧叶镇三日前来了个说书人,据说出自他口的故事皆是江湖中的真人真事,且都刚发生不久。 这一日,镇上的香梧客栈中,说书人端坐在大堂中,正拍着惊堂木,口若悬河的说起一则趣闻。 “话说这西北密林,十二年前就化作了禁地,林中毒雾弥漫,擅入者无不毒入心脉而亡,但江湖中仍有不少亡命之徒时不时的闯入密林,诸位可知为何?” 讲到这里,说书人似是故意卖个关子,笑而不语,台下的人却不领帐,纷纷起哄道: “谁不知那西北密林里有味绝世名药——黄泉枝,号称只要有一口气在,也能在阎王手里把人抢回来。” “如今江湖上,可是已经炒到十万金一朵了,谁不想去碰碰运气。” 旁边有人嗤笑一声,道: “那西北密林,九死一生,这十年来,江湖中也只有寥寥几人采到,密林中的白骨早都堆积成山了。” “也就这些亡命之徒,舍得拿命换富贵了。” 说书人眼看气氛渐浓,顿时惊堂木一拍: “诸位言之有理,然而,半月前西北密林竟走出一神秘女子,喜着青衫,持一把长剑,短短半月,西北密林至梧叶镇间的所有山贼窝点,她如入无人之境,尽数剿灭!” 话音刚落,周围人顿时鸦雀无声。 随即又是一片哗然: “怎么可能?此女子是何人,怎的江湖中从未听说过此人?” “这位兄台,你的重点莫不是搞错了,最惊悚的难道不是有人从密林走出来了吗?” 众人一时震惊于到底是何人如此神功盖世,一时又震惊于有神人从密林里走出来。 眼看众人皆被他的话语震惊,说书人不由得满意的抚了下他的山羊胡子,随即又慢悠悠的道: “如今江湖各门各派到处出高价搜罗此女消息,但都查不出什么来,听说碎玉楼已经出动了不少人想要做成这笔生意。” 有个虬髯大汉扯着嗓子道: “就算碎玉楼搞到了消息,我们这些人哪买得起啊。” 众人又陷入新一轮的讨论中去。 此时,大堂右手窗边的位置,因着楼梯的遮挡,谁也没注意到这里坐着一个青衫女子,大半墨发用一碧绿玉簪束于头顶,剩余的便随意散落在肩头或背上,桌上放着一把长剑,姿容清绝,面色冷淡。 女子不紧不慢地喝着杯中的茶,似乎对说书人的故事并不感兴趣。 这也难怪,自己的事别人再怎么讲得清楚,都不如自己清楚。 原来这人竟是说书人口中的神秘女子。 沉姝面上波澜不惊,其实暗地里早已对这个说书人翻了不少白眼,这人倒是空口白牙的胡说。 且不说密林至梧叶镇这二百里地是否真有十个山贼窝点,就算真有,沉姝也绝不可能以一人之力创下如此战果。 只不过,倒是在路上顺手救了个小美人。 那是半月前,她刚出密林之时,一连两天皆是露宿野外,原因无他,人人都知西北密林乃是禁地,闲人勿近。 过了几天,沉姝正在路上慢悠悠地行着,突然前方一阵嘈杂,她便隐了身形,一跃上树,借助枝桠挡住身子,向声源处望去。 一行五六人,前后各两名做侍卫打扮的男子,蓝色劲装,右手持剑,四人警惕地打量周围环境,似乎中间紧紧护着什么人。 “主子,对方人多势众,一会属下四人拼死拖住他们,您快跑!” 打头的那个男子,约莫四十来岁,看他两处太阳穴鼓鼓,行走之间脚步轻盈,想必是这行人中武艺最高者,但听其话语,似乎被护在中间之人才是他们的主子。 只听得中间那人沉声道: “赵叔,不必再说,大不了死战到底。此行本就是悄悄出来为母亲寻药,所带皆是心腹,按理说无人知我们来了密林,眼下这局势,怕是派中出了内奸。” 声音虽从容不迫,但能听出一丝独属于少女的婉转音色,沉姝眉毛一挑,被护在中间那人竟是名少女,只因身材娇小,刚才却没注意到。 她见那女孩不过十五六岁,虽做男装打扮,容貌倒是生的艳丽无双。 沉姝听了两耳朵,大概弄懂了事情始末,原是不知哪派的小姐偷偷跑出来为母亲寻药,谁知被派中人走漏风声,招来了仇家,这才被追杀至此。 别的不说,这小丫头倒生的貌美。 沉姝暗道: 可再观察一会,若是对方来人不多,倒是可以顺手救下这姑娘,若是对方人多势众,个个凶神恶煞,那便无能为力了。 这头沉姝还在细细斟酌着,那几人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想必是追杀的人跟上来了,她便立即打起精神暗自警惕。 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响起后,林中霎时围满了人,大约二十几人,皆戴着银色面具,个个来势汹汹。 面具人围住他们后,二话不说就要上前剿杀,五人立即摆出阵势来,大有死战到底的意味。 沉姝暂时作壁上观,蓝衣人寡不敌众,渐渐处于下风,半盏茶功夫,便只剩下了四十来岁的“赵叔”以及被众人一直保护着的少女。 少女扶着“赵叔”且战且退,终于被逼到了死角,四周还剩十几个面具人。 她抬头死死盯着面具人,似要将这些人牢牢记在心里,厉声道: “那女人也太看得起我了,竟一次性请了碎玉楼如此多杀手。今日,我季容葬身此地,来日,化作厉鬼,也要取她性命!” 沉姝看着少女,已是穷途末路之际,那双眼睛却执着得如同一头小兽,脸上亦是一派无惧。 面具人正要挥剑结束这一切,沉姝眼看再不出手便晚了, 众人只看到一缕青色残影闪过,沉姝便现身立于少女身前。 面具人看不透眼前女子的深浅,试探问道: “阁下是谁?碎玉楼办事,可不要坏了江湖规矩。” 沉姝闻言只轻轻扬了扬眉,喃喃道: “山主可没说不让我杀人” 银光一闪,扬剑出鞘,剑影如织,通身银白的利剑在沉姝手中接连挽出几个剑花,只见她身影微动,步法鬼魅,只不过须臾功夫,十几人已尽数倒下。 身受重伤的“赵叔”眼见天降恩人,顾不得伤势,便要爬起来行跪拜大礼。 “谢姑娘救命之恩,玉虹派季家感激不尽!!不知恩人可否告知名姓,他日定当结草衔环,报此大恩!” 沉姝闻言却没回答,将皎月擦净入鞘,转头望向眼前的少女: 一身衣衫尽数被血沁湿,手臂上豁然可见几条剑伤,嘴角残血还未干涸,想必衣衫之下已是遍体鳞伤。 沉姝轻言:“困兽之斗,为何不惧?” 第二章 路见不平 季容本已做好赴死的准备,谁知事有转机,青衣女子从天而降救她于水火,此时心中早已掀起风浪。 上前两步,抬头直视沉姝双眸,缓缓道: “死有何惧?若为偷生苟活之,可对得起为我而死的几位叔叔!” 沉姝盯着季容看了半响,徐徐笑出了声: “你这小姑娘,倒是义气得很。” 季容呆呆的看着沉姝,只觉这世上还有如此好看之人,无论是刚才杀人时的肃杀冷冽,还是问她话时的清冷淡然,或是现在笑起来时的顾盼生辉,她只觉得,这样的女子,该是如月亮一样令人心驰神往又高不可攀的。 季容回过神,朝沉姝行了大礼,连忙扶起赵叔,便要告辞离去。 “恩人此番救命之恩,季容无以为报,本该留在恩人身边当牛做马,但此时仇家追杀,切不可再连累恩人了,若能有命回去,玉虹派季容定来报答恩人!恩人能否告知名姓?” 沉姝淡淡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话,径直离开了。 回忆到此处,沉姝手中的茶已凉了,说书人也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那天是她平生第一次杀人,但似乎并无什么波动起伏,拿剑的手也未有一丝颤抖。 她自认自己不是个随便见人就救的性子,更何况这等江湖仇杀还是少沾染的好,至于为什么会出手救下季容,她给自己的解释是,大概是季容的眼神像极了一个人。 起身结了茶钱,她便准备离开了。 其实三日前她便到了梧叶镇,这几日靠那说书人精彩绝伦的话本子,她已经对如今的江湖倒是有了个大概了解。 为什么说是如今的江湖呢?大概是因为沉姝是个十年未踏出密林一步的小土狗吧。 在她的努力打听之下,得知江南寻溪城一年四季风景如画,更是有无数的风流才子、多情侠客浪迹于此,以图寻得真爱。 沉姝想到此行出山的任务,立马觉得在那寻溪城定能如愿以偿,满载而归。 于是她出了客栈后便朝着镇上最大的平安车行走了去,虽说此地只是个镇子,但好在各色行头还算齐全。 她很快便置办好了马车及远行所需的一众物什,将马儿套好,便准备出了镇子一路朝着江南而去。 此时正是正午,辘辘的马车声如雨水般敲打着平坦的青石砖路,金色阳光中,地上悠悠掠过一辆线条雅致的马车倒影。 车身由沉香木打造,四周雕刻着繁复的花纹,马车四面皆是精致昂贵的丝绸装裹着,两边窗牖被一帘碧蓝色的捻金纱遮挡,马车四角各坠着一串通透碧绿的精致玉坠儿,伴随着风声轻轻作响。 风吹起碧蓝色门帘,马车中一闪而过的一众摆设,皆是上好黄花梨木打造,富贵奢侈自是不说,难得的是富而不俗,打眼一瞧,端的是清贵无双。 沉姝有的是钱,临行时山主夫人偷偷塞了许多银票给她。 所以她不仅买了一辆马车,还花钱雇了个赶车的好手——阿福,另还置办了各色瓜果点心。 阿福赶着车,眼看便要出了梧叶镇。 沉姝半倚在马车窗沿,看着周围街道不断倒退的景色,喃喃道: “虽说以我的脚程,前去寻溪城不过半月功夫,但既然都入了这俗尘,不好好享受一把,怎对得起山主夫人一番慈爱之心呢?” 正想着,前方传来一阵喧哗吵闹。 “你这酸秀才,偷拿了大爷的钱袋,还死不认账,大爷可不是个善人,今日,你要不拿出钱袋,便以身作抵,跟我回了家去。” “吁~“马车突然急停下来,沉姝掀开车帘探出头来,问道“出了何事?” “小姐勿怪,前面似有人闹事,路被堵住了,马车过不去”阿福转过头对沉姝说道,“不如咱们换条道走吧?” 沉姝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还有人如此嚣张跋扈,便令阿福把马车停下,自己撩开车帘垂坐于马车中,正看着,便听得那边传来一道声音: “这位姑娘,小生见姑娘一身正气,斗胆请姑娘为在下做主!” 沉姝微微扬眉,似乎是叫她?这倒有趣,街上如此多人,他为何偏偏叫住了自己? 书生边走过来边说: “小生不过与此人擦肩而过,他竟诬陷我偷拿钱袋,人生天地间,做事自当坦坦荡荡,没做的事我绝不会承认,小生见姑娘眉目清明,一身正气,还请姑娘施以援手。” 沉姝闻言便抬头认真打量此人,一身洗得发白的破旧衣衫,黑发高束,背着个破旧包袱,腰间别着一支玉色竹笛,一幅书生打扮,长得倒是普通。 打量了几秒,沉姝还未弄清眼前孰黑孰白,自然不会多言。 奈何这书生就像找到救命稻草一般,上前就对着她行了个大礼: “还请姑娘为我主持公道,姑娘若不帮我,小生可真要含冤而死啊。”说着,便弯腰不起。 后面走上来一个五大三粗,肥头大耳的中年人,伸手就要去拉扯书生,嘴里还不干不净: “我看你就是做贼心虚,今日你叫谁都没用,还是跟着大爷我回去抵债去吧。”男人扯着书生就走。 围观人群中不知是谁开始带头开始八卦起来。 “这张大麻子一向喜爱男色,我看什么偷拿钱袋都是假的,他这是看上人家小书生。” “可怜这书生,平白无故就遭此无妄之灾,真是作孽哦” 众人隐隐开始同情起书生来,这时,一声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可怜什么,这个张大麻子虽是年纪大点,人丑了点,但也富得流油啊,你看这书生,穷得连件好衣裳都没有,你看那鞋,都破了那么大个洞,我看不如跟了这张大麻子,说不定还能享几天福嘞。” 说话者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婶儿,一双犀利浑浊的眼睛似要在书生身上戳个洞来。 这书生闻言,羞愤欲死,“休要胡说,古有云‘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我一介读书人,更知礼义廉耻,怎会做出此等脏污不堪之事,若是今日不能证明清白,苏某便一头撞死在这。” 话音刚落,这书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挣脱开男人的钳制,奋力往前一撞,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直直朝沉姝的马车上撞来。 第三章 各怀鬼胎 马车中的沉姝一直关注着这书生,见此情景,微不可闻的扬了扬眉:“也罢,日行一善。”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原以为惨剧就此发生,一个身影闪过,转眼便见那书生被人牢牢扣住肩膀动弹不得。 来人一身青色衣裙,墨发半挽,正是沉姝。 只见她虽容颜绝美,只是周身气质清冷,手里还握着一把银白长剑。 众人一下便噤声了,这姑娘,看起来可不像是个好惹的。 沉姝看向这书生,方才打量几眼并不如何,此刻近看之下,恍惚间,她竟觉得此人眼睛生得极为好看。 她想:这人长得不咋样,眼睛却这样美,不亏,不亏。 苏璟望向眼前之人,心想:鱼儿终于上钩了,不枉我苦心安排一场。 四目相对,电光火石之间,皆是各怀鬼胎。 沉姝扶稳他站好后,望向他淡淡出言道: “堂堂七尺男儿,不过几句诋毁之言便要寻死觅活,要死,死别处去,这沉香木的马车可沾不得半点血腥。” 她理了理衣服,自腰间取下荷包,拿出三片金叶子,透着寒意的眸子望向张大麻子: “此物,可够?” 张大麻子瞬间一个激灵,感受到她周身散发着摄人的寒意,本欲退缩,但转念一想,对方不过孤身一人,还是个姑娘,再厉害能厉害到哪儿去。 于是便壮着胆子上前道:“小娘子,若是你心疼这书生,不如,你便与他一同跟我回去,同享人间欢乐。”说着便要上前来抓二人。 沉姝轻笑一声,人虽笑着,周身却更冷了。 “我欲渡人,人不自渡,也罢。” 话毕,沉姝抬手便是一掌,张大麻子便像个破布口袋般,不断往后翻滚吐血,直至跌落在地。周围有会医的悄悄上前查看,却发现他已经脉断绝,此生便是废人一个了。 沉姝抬眼一扫,四周一片寂静,霎时众人散尽。 苏璟悄悄勾了勾嘴角,立马又换上一幅如获大恩般的样子,上前便对着沉姝行了个大礼: “多谢恩人高义,救小生于水火,小生无以为报,唯有此生当牛做马,回报姑娘一二。” 沉姝转过身来,悠悠然地望着他: “哦?你要如何当牛做马?” 苏璟把头垂得更低了: “小生见恩人孤身一人,出门在外恐多有不便,不如让我在恩人身边做个书童随侍着,也可报此大恩。” 沉姝暗道:刚才这书生在一群人中不偏不巧只向她求救,她可不信是因为她长了一张救苦救难的菩萨脸,既然有异心,不如将他留在身边看他到底意欲何为。 “既如此,你便留下吧。” 说完,沉姝便转身上了马车。 苏璟面上不显,随即跟着上了马车。 “阿福,启程。” 马车又缓缓前进着,只是马车上多了一人。 沉姝自上车后便一直打量这书生,可是再怎么看,除了那一双波光潋滟的瑞凤眼外,竟再也找不出任何好看的地方,是丢在人堆里估计也找不到的普通。 “真不知那张大麻子看上他哪里……”沉姝喃喃道。 苏璟也在打量眼前的女子,肤如凝脂,容色照人,只是眉宇间倒有些清冷疏离之感。 “你叫什么?” 苏璟突然听到女子开口,便温和的笑了笑,拱手行礼: “小生名唤苏璟,千枝人士。” 沉姝闻言道: “可是据此千里之遥的千枝城?” “正是” 沉姝不由得深深看他一眼: “路途险恶,你一介书生,是如何从千里之外来到此处的?” 苏璟拿出早就编造好的说辞: “恩人有所不知,半年前,我父亲病重,大夫束手无策,我变卖家产,寻遍名医,最后听说西北密林中有一奇药——黄泉枝,可生死人肉白骨,传说只要有一口气尚存,便能从黄泉把人给捞回来。” “于是我便在千枝城中雇了一些护卫,一路保护我到这,可惜路上不太平,那些护卫全都死了,好在彼时我已到梧叶镇,正要前去密林中寻药时,便接到家中送来的信,说我父亲在我离家五日后便已去世,周围邻居怕我久不归家,便一起把我父亲的丧事办了,我接到信后,便准备去车行租下马车返回千枝。” “谁知竟遇到这等事,还好恩人你出手相助,不然小生就要客死他乡了。” 苏璟说完后又满脸感激的对着沉姝道了谢。 沉姝闻言只淡淡点了点头,想了想便道: “可是此番我要去寻溪城,你又如何回家?” “父亲已去,家中再无亲人,小生本就心存死念,今日若不是得恩人相救,早就随父亲而去了,如今自然要先报答恩人。” 沉姝听他说完并不答话,点了点头后,便闭上了眼。 这书生,所言不知真假,不过放他在身边,总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苏璟见她不想再多说,便也实相的闭上了嘴。 马车悠悠在路上行驶着,时不时能听见阿福赶马的喊声,就这样过了大半日,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阿福放缓速度,扬声对马车里的人道: “小姐,天快黑了,离下一个镇子还有半天的路程,前面不远处有个村子,我们要不要过去投宿?” 沉姝睁开眼,掀开帘子发现确实已到傍晚,便对阿福道: “去村子投宿吧。” 阿福闻言便赶车往村子去了。 苏璟不解道: “恩人,离下一个镇子只有半日路程,为何不连夜赶路?” “我并不急着去寻溪城,不赶夜路。” 想了想,又对他说: “别叫我恩人了,我叫沉姝。” “礼不可废,如今我是你的书童,便唤你小姐吧。”苏璟将一个书生的诚惶诚恐拿捏的十分好。 “……随你吧” 马车渐渐驶入这个村子,奇怪的是,如今不过傍晚,而村中全都大门紧闭,一个人也没有。 阿福有点害怕,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一个村子怎会无一丝人影。他将马车停下,哆哆嗦嗦的对马车里的沉姝道: “小姐,阿福觉得有……有点怪啊……” 沉姝内心已然打起十二分的警惕,但是面上仍是丝毫不显,她掀开马车帘子便跳了下来: “阿福,你怎的胆子如此之小,你看苏璟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都不怕呢。” 阿福转头看了一眼跟着跳下马车的苏璟,还别说,这书生真的一点也没有害怕的神色。 似是感觉到阿福的目光,苏璟悠悠道: “子不语怪力乱神,我行的端坐的正,有什么好怕的。” 沉姝看了一眼两人,握紧了皎月剑,默默走到了前面,没办法,三人之中只有她能打能抗。 “马车就放在这儿,跟紧我。” 三人一直往前走,阿福突然停了下来,指着前面: “小姐你看,那里面有人影呢,不如我们去看看。” 三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个茅草屋,里面点着油灯,有两个一大一小的人影在里面。 苏璟突然轻笑一声: “这大晚上的,你怎么知道是人影呢?” 阿福闻言抖得更是厉害。 沉姝瞥了一眼苏璟,似是对他这种吓唬别人的做法表示无语。 其实沉姝是觉得这书生表面看起来老老实实,没想到还挺坏心。 第四章 古怪村子 三人朝着最近的那户人家走去,沉姝上前敲门,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开门后恶狠狠地对他们说: “赶紧滚,这里不欢迎生人。”说完“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了,似乎怕沾染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 三人对视一眼,这村子,绝对有问题。 苏璟又去敲第二家门,开门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叔,他行了个礼问好: “这位大叔,我们三人路过此地,天色已晚,不知能否借宿一晚?” 谁知那大叔同样将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我们村不欢迎生人借宿,赶紧离开。” 苏璟摸了摸眉心,很是不解,这村中的人怎的如此凶神恶煞,不过是借宿一晚而已,怎么都将他们拒之门外。 沉姝也感觉到了这村子的古怪氛围,正欲带着二人离去,突然有几家人仿佛是听到了刚才的响动,把门打开了,里面的人也跟着走了出来。 三人站在原地,看着这些人走近,打头的是个三十来岁身材高大的男子,穿着粗布衣裳,手上拿着一盏油灯。 “几位是要借宿?我是这个村的村长,如今天已黑了,不如就在此歇息吧?” 男子扬着质朴的笑容过来询问他们,跟在后面的大约是几个周围的邻居,此时也满脸堆起笑容。 阿福闻言道:“你们村的人刚才还凶巴巴让我们滚呢,你们现在怎么这么好心让我们住?” 自称是村长的男子笑着说道: “三位有所不知,最近山贼闹得凶,村民们害怕的紧,所以看见生人凶了些,不过我见三位仪表堂堂,想必一定不是那等恶人,这才斗胆让三位留宿于此。” 周围的村民也跟着附和道:“是啊,你们还是留下吧,这么晚了外面也不安全。” 沉姝看着眼前这些人,脸上都是质朴的笑容,但是却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感觉。 她想了想便同意了村长的话: “既如此,我们三人就叨扰一晚” 村长立即就笑开了,热情的带着三人往他家走去 “三位就住我家吧,村里少有人来,怕是只有我家才有多余的房间。” 三人跟在村长身后往家中走去,她悄悄从腰间掏出一枚铜钱,趁人不注意时弹向了村长的膝盖。 村长膝盖一弯,便要往前倒去,沉姝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手有意无意搭在他的脉搏与丹田处,不过须臾,待他站稳便放手了。 “乡下的地就是这样坑坑洼洼,一不留神就要摔跤了。” 村长边说边转过身来对她道谢,她笑着应了。 一路跟着村长进了屋,她暗道:脉搏平稳,脚步虚浮,丹田处并无波动,这是个普通人,毫无习武的特征,难道是她多心了? 苏璟看着她一番试探,在旁边默不作声,没想到这人还有几分心眼。 三人跟着进了屋中,周围的人也散开回家去了,一进屋,便看见屋中有一位三十来岁的妇人,村长连忙介绍: “这是我妻子,孙氏,三位先坐,马上就给三位收拾屋子出来”,转头对着孙氏道“你去把后院那两间屋子收拾出来。” 孙氏忙不迭的出去收拾屋子,出门路过沉姝身边时却微不可见的抬头对她使了个眼色,还未等她明白其中含义,孙氏已经出去了。 沉姝微微皱眉,一时间只觉得疑窦丛生,但是又理不出什么头绪来。 村长转过头来对他们说道: “三位客人,实在是不好意思,家中简陋,只有两间屋子,这……” 沉姝看向身后的两人,淡淡道: “无妨,他们是我的书童和车夫,让他们睡一间就行了。” 村长得了话便也不再过问,连忙招呼三人坐下,憨厚的脸上净是淳朴的笑容。 “三位客人是从何处而来?” 阿福正欲回答,沉姝向他投去一眼,他便赶忙闭了嘴。 “村长有所不知,我与几位友人游山玩水,白天远远望见此处风景秀丽,便想来游玩一二,但友人嫌此处山路崎岖,便回了镇上,说两日后在镇上汇合。” 苏璟听到沉姝面不改色的随口胡诌,心下好笑却不动声色地稳坐在旁,只默默扮演好一个书童的角色。 村长听完,不禁面露异色,但很快掩饰了过去,随即又露出他淳朴的笑容。 “原来如此,只是我们村子附近确实有山匪横行,你们回去时可得小心。” 沉姝闻言,不惊反笑,她素来一张冷脸,突然一笑便如冰雪消融,反令几人看愣了神,回神过来,便听到她带笑的声音: “村长无需担心,此次出行,家中怕出现意外,便令我们带了武艺高强的侍卫随身,我已和友人约定好,若我三人两日未曾返回,他们便带侍卫前来寻我们,若真有山匪,正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说罢,沉姝有意无意的观察村长的神情,这倒让她没错过村长脸上一闪而过的迟疑。 村长正欲再说些什么,孙氏便进来了,只低眉顺眼的说了句“屋子收拾好了”,便站到村长身后不再开口。 苏璟见状,便道:“小姐,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休息,明日也好早点启程。” “对,三位客人,我马上让孙氏烧点热水,稍后送到你们房中,你们快去歇着吧。” 三人便在村长的带领下,回到了房间。 孙氏果然很快便将热水烧好送来了,稍作洗漱后,三人便准备休息了。 是夜,万籁寂静,沉姝从床上爬起来,屏了气息轻手轻脚的从房间离开,先到隔壁看了看,发现苏璟和阿福已经进入梦乡,随即来到离他们不远的一间屋子。 三更半夜,这间屋子竟然还燃着蜡烛,透过窗户纸上明明灭灭的光影,可以看出屋中的正是村长和孙氏。 沉姝越加小心,缓缓靠近这间屋子。 “让你撒在枕头上的引子你撒了没有?” “撒了……” “你最好老实点,最迟明晚,上面就有人下来收货了,要是你把人放跑了,我们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你不是说……说两天后会有人来找他们吗?若……若是倒时他们找不到人可怎么办?” “哼,外面山匪横行,只要我们一口咬定没见过他们,他们自然会去找山匪要人。” 沉姝听到此处,颇有些云里雾里,虽然早知道这个村子有古怪,但始终看不到真相,听其二人言语,似乎他们背后还有人…… 第五章 神秘纸条 房中二人似是已彻底放下心来,便熄灭烛火不再交谈,沉姝眼看探听不到其它消息,又轻手轻脚的回房去了。 躺在床上,沉姝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思考: 晚间谈话时,她已透露出若两日未回便有人来找他们,若是一般恶民或是山匪,宁可放过这一单也不会给自己招惹麻烦,但听那二人言辞之间似乎背后另有其人在操控。 方才他们谈到的“收货”…… 货是什么? 还有孙氏之前出门时那个眼神又是什么意思…… 想到此,沉姝觉得事情的真相更加扑朔迷离了,不过他们说那些人大约是明晚来,那么今天晚上想必是暂时安全的,还是先养精蓄锐比较重要,随即,她便放心大胆的睡了。 苏璟就在沉姝隔壁,他时刻谨记自己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所以刚才见沉姝出去打探消息他便装作昏睡不醒,并未跟着出去,况且他感觉沉姝的武功绝不在他之下,贸然跟踪,很难不被发觉。 这枕头上撒了一种软骨散的药引,刚才村长迎他们进屋时点的那一盏油灯恐怕就下了软骨散了。 初时,软骨散随着油灯中灯油的燃烧缓缓散发药性,若是没有后来枕头上的药引,这软骨散便会一直隐于身体骨血中不会发作,待他们回屋倒下睡觉时,这药引便会把软骨散的药性给激发出来。 想必沉姝早已发现,所以进屋时才出手试探村长。 就是不知她是用了什么法子才令软骨散无法起作用。 感受到隔壁沉姝渐渐平稳的呼吸,苏璟不由得摇了摇头:“武艺高绝,也懂得提防,但却不够谨慎,置身于此等境地也能呼呼大睡,到底是对自己极有自信,还是当真没意识到危险所在。” 随即,他从腰间取下那支玉色竹笛,置于唇边缓缓吹响。 不过须臾功夫,屋中便出现一个黑衣男子,男子一进屋便躬身立于苏璟身前。 “调一队人马一路跟着,以我笛音为号,不可暴露身份。” 黑衣男子领了命便又悄声离去了。 苏璟将目光投向了隔壁,在月辉的笼罩下,白天他那副总是温文尔雅的神情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寒。 “能从密林中走出来的人,你到底是谁……如今各门派已出价到万两黄金,我定要弄清你的来历。” 翌日,沉姝被一阵敲门声吵醒,待把门打开后却又空无一人,她正欲关门,忽而发现门口多了一张纸条,她左右打量了一番,便将纸条捡了起来。 “危!速离!” 纸条上三个黑字映入眼帘,沉姝正欲仔细查探之时,忽然察觉门外有人正在靠近,刚运功把纸条化作齑粉,房门便被打开了,村长缓步走了进来。 “姑娘昨夜睡得可好?”村长边说边用略带审视的目光不断打量着她。 沉姝心里暗笑,油灯中的软骨散她早就凭借深厚内力驱除体外,枕头上的药引自然起不了作用,但她面上仍是一副虚弱的样子。 “许是昨夜入睡了忘记关窗了,今天起来感觉浑身酸软无力,恐怕是患了风寒。” 村长抑制住快要上扬的嘴角,那软骨散乃是江湖中一等一的好货,中了此散的普通人只会浑身酸软,人却还是清醒着,根本察觉不到自己是中了药。 “既然如此,不如就留在这里再歇息一天吧,明天再回去也来得及。” 沉姝还未搞清这个村子的古怪之处,自然顺着村长的意思说要再留一天。 村长既已成功把人留住了,便不再多说,只招呼她去院子里吃早饭,路过隔壁房间时,苏璟也带着阿福走了出来。 沉姝淡淡扫了二人一眼,果然二人皆是面色苍白,脚步虚浮。 “怎么了?你们也着了凉?” 苏璟和阿福互相搀扶着,阿福看起来更要虚弱的多。 “小姐,阿福也不知怎么了,今早一起来便感觉浑身都使不上力,一会可怎么给您赶车啊……” 苏璟抬头看了沉姝一眼,便也跟着阿福病怏怏地道:“是啊小姐,不如咱们今天再多留一天吧,明日再走?” 沉姝闻言倒是多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说:“我已和村长说了,多留一天,先去吃早饭吧。” 三人便去了前面院子里,孙氏正在打水给他们洗漱,桌上已经摆放好了三碗清汤面,面汤上撒了几许碧绿的葱花,看着倒是让人多了几分食欲。 沉姝率先洗漱完坐在桌子旁抬起了面,甫一入口,便尝到淡淡的软骨散的味道。 他们还真是无孔不入,做好了万全之策,若是像这样两天下来,这人便也废得差不多了。 想到此,沉姝忍不住轻笑一声,抬起面便吃了起来,还不忘叮嘱旁边二人:“这面吃起来还不错,难得吃到如此纯正的农家味道,你们俩多吃一点。” 阿福听沉姝夸面好吃,当即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苏璟:“……”阿福这孩子怎地如此实诚。 沉姝看向他,发现他并未动筷,不禁疑惑道:“你怎么不吃?” 苏璟回过神来对着她微笑了一下:“我被这面的香味勾住了,一时没回过神来。” 说完就若无其事的抬起碗,嗯……软骨散真好吃。 吃完早饭,沉姝提出想要到村中散散步,消消食,阿福自是没什么发言权,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苏璟倒是偷摸看了她一眼,估计是没想到都这时候了她还想着消食? 三人刚走到大门口,村长便出来拦住了他们。 “三位,既然感了风寒,还是在房中多歇息吧,山野不毛之地,没有什么好看的。” 昨夜只是觉得村长身材高大,现下一看,不仅高大,还很魁梧,看起来虎背熊腰,若是平时,就算他再壮上一百斤,沉姝一只手指头也能摆平,可此时作为三个摄入大量软骨散后弱不禁风的弱鸡来说,是万万不能与之匹敌的。 “村长说的有理,阿福,我看你们还是养好了身子再散步不迟,我先回房了啊。”沉姝秉承着退一步海阔天空的想法,带头回了房间。 阿福:“……”不是您说要出去的吗? 沉姝刚踏进房门,似是注意到什么,眼中微光闪过,神色自若的关好房门后,就径直走向屋中的一张小桌。 小桌之上,赫然用杯子压着一张布条,沉姝取下布条,细细查看。 布条的四周边缘参差不齐,似乎是从什么地方撕下来一般,上面仍然写着三个黑色大字——危,速离。 想来和早间的那人是同一人。 沉姝拿近一看,三个字是用木炭所写,字迹潦草,似乎是在慌乱之中随手捡起木炭写下的。 这时风吹得窗户吱吱作响,沉姝正要去关窗,然而在这风中,她突然闻到从这纸张上散发出来的一股特别的味道,这味道极淡,若不是刚好这这风吹来,她刚好站在这风口,怎也不会闻到。 “是……葱花的味道……” 第六章 又来客 一阵敲门声响起,沉姝将布条收好,这才开口让人进来,她看见来人,似乎并不惊讶,只点了点头让他随便坐,自己也跟着坐下了。 “小姐,这村长恐怕不是什么善类,连这个村子也透着古怪。” 苏璟摆出一副我有点怕不如我们早点离开的表情,继续劝说她:“不如,我们一会趁他们吃午饭的时候偷偷溜走吧。” 沉姝闻言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好笑地瞥了他一眼:“昨日在大街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苏璟:“……” “威武不能屈?”沉姝说着昨日他说过话,对着他挑了挑眉,似乎在询问他难道是忘了吗。 不过苏璟只尴尬了一秒,便又义愤填膺道:“小姐莫要打趣我,此一时彼一时,彼时我受人陷害,当然要力证清白,而此时我们身陷险境,自然是要以小姐的安全为主,小姐虽有武艺在身,但寡不敌众啊。” 沉姝倒是认真的看他一眼,随即提出另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这村子有问题?阿福也没看出来。” “哪有正常人家成天把客人关房间里的?我看他们定是有所图谋!” 苏璟正振振有词的控诉他们的恶行,一抬头,便正好对上了沉姝望过来的目光。 眉似远山不描而黛,唇若涂砂不点而朱,眼中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正好将那清冷之感融去不少,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样的好相貌,当世少有。 沉姝还未开口,便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吵闹,随即就起身出去了。 她刚走近院中就发现原来吵闹是从大门外传来的,村长一家似乎并不在这里,这倒方便了她可以出去看看这个热闹。 大门外不远处围了一圈人,当中的是个白衣青年,似乎在和周围人僵持着什么,待她再走近一点,便听得男子着急的说道: “我都说了我是来帮你们打山匪的,就在这里借住一晚,你们怎么就死活不让呢?” 周围不知是谁凶恶的冲着他吼叫: “我们村不留生人,赶紧滚!” 仔细一听,说话的仿佛是昨晚拒绝他们的那个大叔。 青年闻言并不退缩,反而更加振奋了:“你们放心,我有钱,我会付给你们钱的。” 沉姝站在一旁并未作声,只是漫不经心的打量这场和昨天如出一辙的好戏。 “居然还有人上赶着来,小姐,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当真是令苏某开了眼界。” 不知何时跟上来的苏璟站在沉姝身旁,很是不可思议的看着男子的作死行为。 “不过眼下他恐怕想走也走不了了。”苏璟话音刚落,沉姝便看见村长带着另外一拨人围了上来,原本驱赶男子离开的村民见状也渐渐沉默了起来。 村长扬起熟悉的纯朴笑容,上前分开村民,热情的欢迎男子。 “这位公子不要动怒,村里人是被附近的山匪吓破了胆,这才不敢留生人,不过我看公子仪表堂堂一身正气,不像山匪,不如我就做主带您去我家住一晚吧。” 青年见村长十分热情,瞬间被感动坏了,连拉着他的手道谢。 “你真是好人,你放心,我一定会将此地的山匪尽数剿灭。” 村长也是热情的要把人带进自己院子,“公子先随我回家,我定将此地山匪情况尽数告知于你。” 眼看二人朝自己走来,沉姝有眼色的拉着苏璟连忙回了院子里,伪装出二人一直待在院子里的假象。 也幸好周围人多,村长的注意力又全在白衣男子身上,所幸并未注意到他们居然溜出了大门,否则要是看到他们竟然还有此等精力,肯定要加重软骨散的用量。 沉姝虽然不惧,但想到苏璟和阿福这两个弱鸡若是吸入过多的软骨散,估计真成废人了。 这边村长将人带进院子后,众人也都散了,孙氏站在一旁为男子端上一杯茶水,男子刚才与村民说得口水都干了,自然的抬起茶水一饮而尽,他还嫌不够解渴,又自顾自倒了一杯。 一番操作下来看得沉姝是不知说什么好了,看这青年打扮也是江湖中人,她能察觉到对方武功不弱,但行走江湖居然没有一点戒心,不得不令人称奇。就算是她这个十五年未曾入世的小土狗,也知道不能轻信于人啊,这哪家的傻孩子,大人竟也放心让他出来。 旁边的苏璟倒是摇了摇头,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他衣领处绣了一根碧绿的细竹,这是长空剑派言家的人。” 村长转头看见他们二人也在院子里,便笑着要介绍他们认识。 “公子,这两位也是在这借宿的客人,这下好了,你们几人无论在哪处,就当做个伴了。” 说到做个伴时,村长神色怪异的扫了他们三人一眼。 白衣青年方才一进来便注意到他们二人,准确的说,应该是注意到沉姝,大约是被她的姿容打动了,这时听到村长介绍,便顺势上前一步,和二人见礼。 “在下言昭,出门在外,相见即是有缘,不如我们交个朋友?” 沉姝并未答话,微微点头后便在院中坐下了,倒是苏璟上前与他攀谈起来。 村长此时不知想起了什么,给三人打了声招呼后便走了。 “言公子,我家小姐向来少言寡语,你可别见怪。”苏璟拿出他温文尔雅的笑脸出来,“在下苏璟,是小姐的书童。” 言昭自是不会计较,见苏璟热情的与他相谈,便拉着他也坐到了院子里。 “原来是苏兄,不知你们到此地所为何事?不如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一二。” “言公子客气了,叫我苏璟就好,实不相瞒,我们一行三人只是临时路过借宿此地,本是今天便要离开,谁知一觉起来全都着了风寒,只能再多歇一天了,说到这里,我可得提醒苏兄一句,晚上睡觉时万万仔细身子,若也着了风寒,说不定也得多歇一天了。” 言昭闻言先是多谢他一番好心提醒,然后便自信满满的告诉他:“苏璟兄不用担心,我乃习武之人,自小身强体健,这区区风寒,奈何我不得,” 沉姝刚才出门之时并未带着皎月,再加上他们两人都是一副虚弱的样子,是以言昭便默认为他们都不会武功。 “苏璟兄,其实我这次是来剿匪的,前面不远处有个小镇子,据镇上的人说,每每有人想要通过此地前往梧叶镇时,总会有人被山上的匪徒掳去,所以过往行人往往成群结队,或是雇些镖手一路相护。” 苏璟倒是第一回听说这事,更加奇道:“哦?此地应该隶属于长空剑派管辖之地,若当真如此严重,怎会一直拖到现在?” 沉姝坐在一旁,此时倒是竖起了耳朵,只听言昭略带羞愧的解释道:“因为之前被掳去的都是些普通百姓,一时之间竟无人发觉,近几日派中收到消息,说有不少门下弟子路过此地失踪了,这才让掌门重视起来,派人前来查看。” 察觉到二人看自己的目光有异,特别是边上的沉姝,眼中似有一丝嘲讽,他更加坐立不安了。 “不过你们放心,我这次前来,一定会解决此事的。” 第七章 心事 一旁的沉姝站起身来拂了拂衣摆,转身便朝房间走去,苏璟便也追着她进屋去了,留下言昭在院子里望着二人背影发呆。 “小姐这是怎么了?可是对那长空剑派的言公子不满?” 沉姝背对着他,淡淡道:“百姓失踪之事已经多日,但直至有门下弟子出事才想到派人前来查探,身为一派掌门,未免不称职了些。” 她忽然转过身,望着苏璟,周身没了那种冷淡的疏离,反而有种悲天悯人般的慈悲。 “苏璟,人若没有一颗怜弱之心,迟早会沦为欲望的傀儡。” 说罢,沉姝发现眼前之人竟然少有的愣神了,再次仔细的端详了他一眼,还是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但那双眼睛的确称得上是一双美目。 苏璟想过她会如何回答,也许会如往常一般淡淡一笑便不予理会,也许会冷漠的嘲讽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所为,也许还会生气的将外面那小子拎进来教训一顿。 可现下听了她一番言语,他发觉他竟看不透眼前之人在想什么。 当初他听说从密林走出来一个人,各大门派到处网罗她的消息,然而此女就像凭空冒出来一般,无处可查,于是便有人找到碎玉楼,出高价买她的身上的秘密,她能够自由出入毒雾弥漫着的密林的秘密。 所以他便来了,弄了个身份接近她,势必要探查出她的秘密或者弱点,但如今,他觉得有点不妙,此人很有可能会成为他计划中的变数。 苏璟愣神之际连眼前的人慢慢靠近他也未察觉。 沉姝不由得伸手拍了拍苏璟:“我又没说你,你干嘛一副怀疑自己的神情?” 他这才回神,对上对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他下意识的摆出了一个文弱书生该有的神情。 “小姐说的是。” 沉姝缓缓靠近他,在他耳朵边轻声呢喃了几句话,就叫他出去了。 这头言昭自二人走后便在院子里闲逛起来,村长此时也回来了,带他去了他的房间——一间柴房,好在已经被打扫干净,还用干草铺了张床,也能勉强凑合一夜了。 不过他似乎真的想要将此地的山匪一网打尽,所以一直在和村长打听附近的情况,连沉姝在房里打坐也能听到他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院中传来。 “村长,你们这里是何时有的山匪?他们一般是怎么掳人的?直接来村里抢吗?还是只掳过路的人?” 连珠炮般的疑问连村长也招架不出,面色隐隐发白。 “言公子,其实我也不甚清楚,虽然外面传得可怕,但我们也没亲眼见过啊。” 言昭摸了摸下巴,突然疑惑道:“你之前不是说村里的人被山匪吓破了胆吗?怎会连山匪都没见过?难道光听别人说就被吓破胆了?” 村长喉间一窒,这人看着不长脑子,记性倒是好,这下只能抓心挠肝的把话圆过去: “其实,村子里之前来了几个逃回来的人,那些人亲眼见过山匪如何凶残狠毒,对我们一说,我们便也感到惧怕了,生怕他们哪天就来我们村里抓人了。” “那几个逃回来的人呢?他们还在吗?”言昭似乎很是激动,若是能从那些人口中了解山匪的据点,或许能助他一臂之力。 村长看他眼睛都亮了,顶着压力缓缓告诉他几个人都各自回家去了,他们都只是过路被抓去的,好不容易逃回来后自然是赶紧回家了。 言昭闻言顿时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对村长也提不起什么兴趣了,村长见他不再问他问题,便脚下生风的走了出去,说去给他们准备午饭。 沉姝看着言昭那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不由得轻笑着摇了摇头。 瞧着他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风华正茂,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就是脑子有些不好使,不过……长得倒是不错。 沉姝忽又想起这次出山的任务来,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山主和山主夫人亲切的将她叫到一旁,与她促膝长谈。 “阿沉,如今你已是二十有一了,有些事,你该知道了。”山主一脸沉重的望着她,她当时真的以为自己身上是不是背负着血海深仇,已经开始在脑海中想象自己应该如何面对了。 只见山主夫人一把将她的手拉住,语重心长的告诉她:“阿沉,不是我们当长辈的要催你,实在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十六便可出嫁,若是父母想要多留些日子,十八九岁也得出嫁了,你二十一了啊,这个年龄很危险啊!” 眼见山主夫人愈发激动,沉姝终于明白今天是上演哪出了——逼婚! 她自十一岁后便一直生活在落霞山中,落霞山位于密林深处,平日里甚少与外界接触,山中也只有她与山主夫妇和几位师兄弟。 师兄们大多早已成亲,只有一个师弟刚满十五,尚且还早,而她已经整整二十一岁了,山主夫人突然意识到她的年龄后,愁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终于和山主商量后决定将她赶出落霞山,直到她找到如意郎君带回落霞山为止。 这就是她这次出山的任务——找个男人,找个俊俏的男人,找个俊俏且听话的男人。 想到此处,沉姝连眼前的险境都顾不上了,毕竟眼下之事可用武力解决,可婚姻之事……难道要她抢一个回家?原本看苏璟是不错的,可惜长得平平无奇,身世来历又不清不楚,眼下这个言昭倒是长得不错,可是年龄上小了一点,想想还是去那寻溪城碰碰运气吧。 这头沉姝心思百转千回,那头村长已经准备好午饭叫孙氏来唤他们吃饭了。 看到孙氏时,沉姝不知想到什么,细细打量她的神色,朱唇轻轻吐出四个字: “纸条,是你。” 不是疑问句,实际上沉姝之前并不知道是谁,而在早上闻到那股葱花的味道时,便突然顿悟了。 最开始的纸条没有时间细细查看,然而吃过早饭后的布条却露出些线索来。 布条上的字是木炭写的,字迹潦草,且有一股葱花味,想必孙氏一早起来写了纸条提醒他们,然而却发现这三人还悠哉悠哉的去吃早饭,所以便在他们吃早饭时,在厨房撕下衣服内衫上一角,用灶里冷却的木炭写字,而因为之前切葱花时在手上留下了浓郁的味道,因此在写字时难免沾染上去。 沉姝并未等到她的回答,随即就发现她用看死人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看死人? 莫非……他们要动手了…… 第八章 狐狸露出了尾巴 未等沉姝仔细思考,孙氏便催促着她去院子里吃饭了,另外三人已经早早的坐好等着,看见她出来,言昭倒是热情的招呼她过去坐下。 “小姐,你可来了,今天吃得可真好。”阿福虚弱的样子比早上更明显了,但还是眼巴巴的看着桌上的菜。 沉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啧,鸡鸭鱼肉样样齐全。 “是啊。”言昭也比较开心,想必是一路上的风餐露宿终于能吃顿好的了,眼里的光彩不比阿福少,“我已经几天没吃到这么丰盛的菜了。” 沉姝看着眼前这些丰盛的菜,再加上刚才孙氏的异常,心里已经有了计较,若无其事的夹了一块鸡肉往嘴里送去,果然掺杂着软骨散的味道,只是这顿菜大多口味较重,一时还令人难以分辨。 至少言昭那个傻孩子就没有分辨出来。 苏璟抬着一碗米饭,吃得倒是喷香,还不忘给阿福和言昭夹菜,温和的劝二人多吃点,二人看他如此体贴,倒是对他生出几分亲切来。 沉姝:“……” 看着眼前这断头饭的架势,她决定还是填饱肚子要紧,毕竟不管是打人还是杀人都是个力气活。 村长中途还给他们上了壶酒来,只是喝着喝着就有人开始倒下了。 最开始倒下的是阿福,沉姝眼中微光一闪,接着喝酒吃饭,言昭也只是以为他喝醉了,并不作它想,接着看着只喝了几口酒的苏璟也倒下了,他开始意识到有一点不对了。 “怎么回事,这酒没有这么烈啊……莫不是……”话音未尽他就一头栽下了。 沉姝见状,也悠悠的跟着倒下。 村长这才从暗处走出,试着推了推几人,发现他们确实已经昏倒过去后,不禁冷笑两声道: “真当我这软骨散是白吃的,要知道这可是我花重金从碎玉楼买来的,药效虽慢,却是一点一点渗入骨髓,等到察觉不对时药性早已入骨了。” 孙氏从旁边走出来,看见几人全都晕倒在桌上,大惊道: “不是只下了软骨散吗,怎么全都晕倒了?” 村长深深看了她一眼,嗤笑道:“软骨散只能让他们浑身酸软无力,提不起剑来反抗罢了,但是我看这几人都不是善茬,保险起见,我在酒里又下了些蒙汗药,你赶紧把他们搬到柴房去,上面的人估计戌时初便到了。” 孙氏低头称是,便要去搬人,刚把沉姝拉起来,就听得村长在背后冷冷道:“不要以为你耍那的些花样无人知晓,我劝你安分一些,否则惹恼了上面的人,你儿子可就活不成了。” 孙氏闻言颤抖着身子吃力的将几人全部拖到柴房去,用一把铜锁牢牢把门锁住了。 沉姝睁开眼睛,打量了房间几眼,很是简陋的柴房,角落里还有早间为言昭准备的干草床铺,床铺旁是他的包袱和佩剑。 看着眼前三人陷入昏睡中,她考虑了一会还是打算弄醒几人,商讨一下对策,于是站起来一脚给苏璟踢了过去,踢完才想起他们不仅被下了软骨散,还有蒙汗药。 装晕过去的苏璟:“……”凭什么只踢我? 沉姝从怀中拿出一个碧绿的小瓶,倒出几粒药丸,一一给他们喂进嘴里,须臾功夫,几人便陆续醒来。 待看清周围环境,言昭尚不清楚发生了何事,只记得昏倒前突然发现那酒好像有些问题。 “啊,我想起来了,那酒里有蒙汗药,这家人不是好人!” 听到此话,除了阿福一脸受到惊吓的看着他,另外两人只是用关爱孩子的眼神看着他摇了摇了头。 “你们怎么这么看着我?难道你们早就知道了?” 沉姝示意他声音小一点,别把人给招来了,这才徐徐告诉他: “言公子有所不知,自我们昨日到此村后便发觉有些古怪,今天早上我连续收到两张提醒我们危险的纸条,便猜到也许他们是要动手了。” 言昭接受了这个说法,恍然大悟道: “怪不得先前那些村民非要赶我走,想必定是他们早已知道村中的不对劲,但又不敢反抗,只得装作凶神恶煞的样子将路人赶走。” 随即又看向一旁的苏璟,不解道:“我不知道也就罢了,那他怎么也一副毫不惊讶的样子?” 苏璟含笑看了一眼沉姝,“今日上午我去小姐房间,本想与小姐商讨这村子的古怪,但小姐竟早已发觉,然后悄悄告诉我也许他们马上就要动手了,要我随机应变,不要打草惊蛇。” 言昭这才点了点头,倒是一旁的阿福不可思议的看了苏璟一眼,大概意思是说我们不是一起的吗,小姐提醒了你,难道你不能提醒提醒我吗? 收到阿福无声的谴责,他向阿福投去一个歉意的眼神,阿福是个憨厚的人,倒也轻易就原谅了他。 “各位,”沉姝低声道:“刚才我听村长说,大约戌时初就会有人来,想必是来带我们走的,以你们之见,我们当如何?” 阿福平日里哪见过这些阵仗,若不是出于对沉姝实力的相信,早就一溜烟能跑多远是多远了,这时他便试探的说道: “要不,咱们先悄悄溜走,去报官?” 苏璟皱着眉摇了摇头,“恐怕不行,听之前言公子所言,有人失踪的事早就传开了,若是官府有用,估计早就破案了,这次恐怕并不是所谓的山匪掳人这么简单。” “是啊,就是因为传言都说是山匪掳人,所以过路行人从未防备过这个村子中的人,没想到竟是有人借山匪之名行不轨之事。”言昭渐渐弄清来龙去脉,此时更是气愤不已。 “之前言公子说此行是来除山匪?那如今你欲如何?”沉姝倒是有点好奇这个意气风发的小公子会如何做。 言昭闻言倒是低下头细细思考了会,好半晌似下定决心般开口道: “我虽是为除山匪而来,但论其本心也是为周围的百姓而来,如今虽说可能没有山匪,但无论是什么邪魔外道,我都要将他们一网打尽,还百姓一个太平,再说了,锄奸扶弱本就是我辈之责。” 苏璟看了他一眼,便也跟着道:“言公子高义,我虽是一介书生,但也想为百姓做点事,更何况,”讲到此处,他转头看着沉姝,“小姐武功盖世,定能护我。” 沉姝并未回答他,而是对着三人一起道: “既如此,我们不如将计就计,看看他们到底想要干嘛,若是能摸到他们老巢,也可将之一并铲除。” 第九章 将计就计 言昭和苏璟对于这个决定自是没话说,阿福也被迫着接受了。 “对了,沉小姐,”言昭苏醒后一点也没有中药后遗症的感觉,反而觉得神清气爽,“刚才你给我们吃的是什么药啊,怎的如此有效?” 沉姝从怀中将那个小瓶子掏出来,“此为‘百转丹’,有解百毒、安心神之效,区区软骨散和蒙汗药,自然不在话下。” 言昭一脸艳羡的看着那个小瓶子,倒是没注意到苏璟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诧。 因他自始自终都没中过软骨散,所以他一直以为他们只是解了蒙汗药的药效,这丹药从未在市面上出现过,没想到,竟然连碎玉楼研制的软骨散也能解。 但他什么也没说,反而跟着称赞了番百转丹的奇效。 沉姝将瓶子收了起来,开始说起了今晚的计划。 “言公子……”话还未完,言昭便摆起手来,“不用如此客气,我家里人都叫我阿昭,你们也这样叫吧。” 沉姝点了点头,看见他脸上稚嫩的少年神色,一时之间倒是想起了落霞山的师弟来,便也不禁对他生出几分亲切来。 “阿昭,我比你年长几岁,你可唤我一声姐姐。” 言昭这时倒是瞪大了双眼,“怎么可能,我如今已经十七了,你最多也不过十七,怎可能比我年长?” 苏璟也是好奇的打量她一眼,自初见她起,她看起来确实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啊。 这下连阿福也是惊讶的看着她,似乎要她自己承认是开了个玩笑。 “我如今已二十有一。”沉姝说自己年纪时倒是少见的有了几分不好意思。 “言归正传,”沉姝正了正神色,“一会来人后,大家皆不要暴露自己已经恢复的事实,等到了地方后,若有机会便探查情况,看看有没有幸存的人,苏璟和阿福……你们顾好自己就行,遇到危险,就找个地方先藏起来,此行主要以查探和救人为主,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要动手,毕竟我们尚且不知对方是什么来头。” 说到此处,她着重看了一眼言昭,“阿昭,切记不要莽撞,一切当以保全自身为主,若是没了性命,什么锄奸扶弱匡扶正义都是虚谈,留着你的命。” 言昭平日里虽然心大了些,但重要关头,却是不敢掉链子的,连忙答应:“姝姐姐,你放心,我记得的。” 四人商定后,外边太阳也慢慢落了下去,月亮还未从云中钻出来,此时正是一片昏暗之时。 沉姝忽而听到外间有脚步声,便立马让三人就地倒下装昏睡,以不变应万变。 话说这头,眼看太阳已落山了,村长便早早站在门口似乎等着什么人,如今戌时已到,果然门外缓缓走近一行人。 大约十人,个个身穿黑衣,手里拎着一把长刀,面露凶恶之色。 村长见状连忙迎上去,脸上布满讨好的笑容,卑躬屈膝道: “护法大人,货已经备好了,一共四个,您跟我来。” 说着就一路把人领到了柴房,看到门上的大锁完好无损,便也喜笑颜开的让孙氏来把门开了,孙氏抖抖索索半天也开不了,村长偷偷看了旁边的人一眼,发现他脸上已露出不耐的神色,便上前一脚踢开孙氏,从她手里把钥匙拿来开了铜锁。 孙氏缩到旁边不敢言语,偷偷抬头看了一眼黑衣人,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怨恨神色,但随即又化为惶恐,低下头去了。 被称为护法的男子踏进柴房便看见四人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他上前蹲下查看了一番,脸上露出一点满意的神色来。 “货不错,四个都是童子之身,想必更有效果,这次你干的不错。” 他站起身来,打了个手势,身后的黑衣人便轻车熟路的拿出几个大袋子,将人一一装进去,抬着出去了。 村长跟着把人送到了门口,脸上是欲言又止的神色,眼看几人就要出了大门,这才下定决心一般开口: “护法大人,上次您说这便是最后一批货了,那之后我们……” 男子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村长被看得心里发毛,但还是壮着胆子道: “最近闹得越来越凶,已经有人来查探了,我们是不是尽快撤出村子,回教中去。” 男子慢悠悠道: “你不说我倒是忘了,出来前尊者说最近已经引起了各门派世家的注意,要我将外面料理干净,莫要留下把柄。” 村长突然惶恐起来,“您放心,我定守口如瓶,不管他们派再多人来,我一定不会透露教中消息半点,我……” 他突然瞪大的双眼似乎没料到眼前之人竟说出手就出手。 男子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一边擦去刀上的血,一边冷冷道: “尊者说只有死人才会守口如瓶。” 话毕,村长已经捂着喉间伤口向后倒去,死不瞑目。 男子将擦刀的帕子扔在村长尸体旁,便头也不回的带着人走了。 他们走后不久,又来了一批黑衣人,领头的沉声命令道:“尊者有令,斩草除根,今夜,不留活口。” 沉姝几人被装在袋子里扛走后,并不知身后的村子面临着怎样一场人间惨剧。 几人被扛着走了大约一个时辰,才感觉他们的脚步渐渐慢下来了,想必是要到大本营了,只听得刚才那个男子对手下说道: “将这几人抬去地宫,莫要误了尊者的大事。” “是。” 沉姝感觉到几人的脚步渐渐又匆忙了起来,想必是要带他们去那所谓的地宫了,就是不知道能否看到正主了,沉姝不禁握紧了皎月…… 皎月? …… 我剑呢? 沉姝这才感觉到有一点刺激了,皎月一直被她留在了房中,一个剑客,若失了剑,便如同失了一臂,战力亏损太多。 正想着,突然感觉扛她的人停了下来,正在和谁说话。 “血室那边不知用完了没,咱们是把他们放到那边去,还是放到暗室先存着?” 接着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几分不耐:“直接放血室得了,反正也是最后一批了,搬来搬去那么麻烦。” “可若是放到血室,要是他们提前醒来……” 那人闻言似乎更加不耐:“你瞎操心什么,血室守卫森严,难道还能叫他们跑了不成,再说了,碎玉楼的软骨散,即使他们醒了,也动不了。” 另一人似乎被说服了,不再言语,沉姝便感觉他们又被扛着走了起来。 突然,一丝若有若无的味道传来,越走那味道就越浓,等终于停下后,几人被随便扔在地上,那些人也随之走了出去。 慢慢等听不到一点脚步声了,沉姝自头上取下一枚通身碧绿的簪子,只轻轻按了下簪头,簪尾便弹出三寸长的刀刃来。 沉姝用刀轻轻把袋子划破,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来,谨慎的打量了四周一眼,发现四下无人,便大胆的破袋而出,没有袋子的隔绝,那股味道就更加清晰了。 那是血的味道。 第十章 血池 沉姝还未来得及仔细打量四周,确定暂时安全后便把另外三人也放了出来。 言昭最先出来后便仔细的查探起了周围情况,四周皆是石壁,仿佛用人力在地底开辟出的一般。 几人陆续从袋子里出来后便也跟着查探,毕竟不知道那些人什么时候会回来,若是一直耽误下去,恐怕危险。 沉姝发现这地方的中间又修了个三米见宽的方形池子,那浓郁至极的血腥味便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几人都闻到了味道,不约而同的往中间的池子走去。 “呕~”刚一靠近,阿福便背过身干呕起来。 池中赫然是一池血水,正散发着那股浓郁到腥臭的味道。 饶是沉姝向来冷静看到此景后也忍不住变了脸色,言昭更是面色难看。 沉姝一转头,发现苏璟竟没有害怕,反而带着一种好奇的神色,不过只是一瞬,便露出和言昭一样的神情来。 虽然那种好奇的神情只出现了短短不到一秒,但她绝没有看花眼,这不是一个正常人此时此刻会出现的表情。 “姝姐姐,这……这怎么会有一个血池……他们难不成抓人来喝血的不成?”言昭此刻开始怀疑起抓他们的是不是什么妖精,专门吸血的妖精。 “方才听那二人叫这个地方‘血室’,想必应该是用来放血的地方,只是这么多的血拿来干嘛呢?”苏璟摸了摸眉心,不解的观察着血池。 沉姝在血池四周走动了一番,发现这里除了这个血池,再没有其他东西。 阿福似乎已经渐渐接受了这一幕,便开始好奇起来:“这么多血,就算是喝,那得喝多久啊。” 言昭也逐渐冷静下来,想到阿福说的话,他突然道: “无论是用作什么用途,都肯定有用完的那天,用完了之后……想必就用那些被抓上来的人放血补充了。” 苏璟闻言想到另一个问题: “若要放血,难道是从另一个地方将血接住再倒进血池吗?那为何会把我们直接带到这里来,可若是在此地放血,那些放完血的尸体又去哪了?莫不是每天清理?” “若是将人带到此地杀掉放血,地上多多少少会沾上一些溅出的血,可这地上干干净净,并没有杀人的痕迹。”讲到此处,沉姝脑海中仿佛有什么灵光闪过,快到让她抓不住。 阿福走到角落蹲下,随口道:“对啊,不在地上杀人,难不成在天上杀。” 啊!是了!三人听到阿福的无心之语,全都猛的抬头看向血池上方,阿福顺着三人的视线往上看去,顿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血池上方,竟吊着十来人,岩壁顶上镶嵌了数十个约二尺长的倒钩,而那些人,均被倒钩刺穿喉咙悬挂在血池上方。 因着血室的昏暗,几人刚开始并未注意到头顶上方有什么东西,眼下猝不及防的看到如此一幕,皆是汗毛倒竖,不寒而栗。 “这……这……这究竟是何人如此丧心病狂?” 言昭看到他们皆赤裸着被刺穿喉咙悬挂在上面,双拳紧紧握在两侧,实在忍不住红了眼,“这便是让人连死也屈辱着死去。” 沉姝别开眼不忍再看,呼出一口气,这才缓缓道:“将人活生生刺穿喉咙吊在上面,这便能让鲜血自动滴入血池中,而剥下他们的衣服……想必是保持血的干净和数量……毕竟,若穿着衣服,少不了被污染和吸收。” 苏璟扯了扯嘴角,似是有些嘲讽道:“只有如此,才能榨干他们身上的最后一滴血。” 阿福早已面如土色,愣愣坐在地上不知该说什么。 言昭自小生在门派之中,这是他第一次独自出门办事,何曾见过这等惨剧,就要上前将他们全都放下来,却被苏璟拦住了: “言公子,我知你想要让他们入土为安,但眼下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你不要忘了此行的计划,若是顺利,也是为他们报仇了。” 沉姝也牢牢拉住了他,稳下心神后对几人说道: “如今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们要赶紧找到这间血室的出口,若是不能在他们发现之前摸清情况,恐怕今日我们谁都走不了。” 言昭虽然心中悲恸欲绝,但好在是个极有团队意识的人,不甘的抬头看了眼枉死的人,心里下定决心要为他们报仇雪恨,再来将他们入土为安。 于是四人便开始在四周摸索着,好在似乎上天也站在了他们这边,让他们很快发现了玄机。 苏璟招呼众人来到某一处墙边,伸手摸到了一处凸起,几人对视一眼,他便小心的按了下去。 果然,有一处墙壁悄无声息的向外打开了,四人眼中皆露出一点喜色来,全部走出来后门又悄无声息的关上了。 沉姝默默走到了最前面,言昭自觉断后。 四人就这样缓缓的朝前走去,一路上竟也没让他们碰到什么人,突然前面出现了一条岔路,沉姝转过头和言昭对视了一眼,二人便兵分两路。 沉姝带着苏璟,言昭便带着阿福,四人约定好以竹子为记,在自己走过的路上做好记号,谁先探查完情况找到出口便寻着留下的记号前来接应。 商议定后四人便分成两队走了。 苏璟默默跟着沉姝一路前行,这地宫大得出奇,路也纵横交错,常常走了好远又绕回原地去。 二人一路十分谨慎,若是看到有人看守的地方便绕道而行,若是不小心碰见一两个巡逻的人,沉姝便用她那把簪刀快速的将人解决掉,再把尸体藏起来。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躲一路杀,她突然看见前方有块十分空旷之地,场中竟站着不下数百人,好在那些人皆是背对着她,一时也没暴露。 她左右看了看,似乎想绕道而走。 突然身旁的人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她不明所以的转头过去,苏璟无声的指了指左边。 她这才看到左边暗处竟有一条往上走的小道,顺着小道走到头后,居然发现他们此时竟走到了那些人集合的左上方,这竟是个偷看的好地方,正好位于下方众人的死角。 二人这时便不急着离开了,这么多人聚集在此处,定有大事,正好趁此机会打探情报。 下方隐隐有声音传来,两人连忙集中精力竖起耳朵。 “护法大人,尊者到底何时出关?” 众人前面端坐着两人,一人脸上带着块玄铁面具,透过面具露出的双眼中藏着一丝冷厉。一人样貌普通,周身皆是杀气。 只见样貌普通那人沉声道:“尊者明日便能进行最后的血礼,一旦成功,便能练就不死之身,届时我们便可冲出地宫,称霸江湖!” 听其声音,倒是觉得耳熟得很,再仔细想想,这和将他们带上山那人的声音十分相似,而且那时村长也称那人为护法大人,想必和如今这人是同一人。 地下众人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便开始畅谈起称霸江湖后的“雄图霸业”。 “我早就看那群伪君子不爽了,什么名门正派,我定要让他们臣服在我教的大刀之下。” “尊者神功盖世,定能让那群软蛋望风而逃,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还在尽情畅享着,突然听到一声低咳,场下顿时便鸦雀无声。 只见前方坐着的那面具男子抬眼一扫众人,底下的人竟然无一敢出声,想必是平日里积威甚重,这才令下面的人如老鼠见猫般乖巧。 “尊者出关在即,可不要一时松懈阴沟里翻船。” 只听众人齐声道:“谨遵圣使令” 第十一章 打入敌人内部 被称为“圣使”的面具男人转头看向护法: “你今日带来的货放在何处?找人看好了,明日一早便洗干净吊在血池,以作尊者最后的血礼之用。” 虽说从两人的座位来看,身份应是不相上下的,但护法对这个人却是相当的忌惮,因此言语中倒是颇为尊敬: “手下人说已将人关入血室中了,他们中了软骨散,逃不出去,圣使不必忧心。” 男人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既如此,便散了吧,安排人轮流巡守。” 众人领了令便都各自散去了,沉姝这才知道为何一路走来并未碰到大队人马,原是在这集合训话,可是眼下这些人开始四处巡逻,想必查探消息的难度更大了。 唯一让人松口气的是,血室那边似乎要到明早才会有人前去,那么他们今天便能有一整晚的时间了。 沉姝正要带着人掉头走下去,忽而耳朵一动,只听得下方一道声音传来: “护法今日辛苦了,今夜为尊者守夜的事我便揽下,你且去休息吧。”说完面具男子便转身朝一个方向走了。 沉姝和苏璟对视一眼,想必这位圣使眼下便要去他们尊者的所在之地的,这不正是大好机会吗?若是能侥幸抓到那个尊者,所有的一切便都不攻而破了。 两人连忙偷偷跟在了男子的身后,所幸地宫中本就昏暗不清,再加上他们一直远远的跟着,一时倒也没有暴露身形。 只见男子越走越深,周围巡逻的人也越来越多,此时想要避开这些人便更难了,眼看就要将男子跟丢了,沉姝快速的对苏璟说: “你且找个隐秘的角落藏好了等我,我去去就来。” 话毕,便脚下生风,迅速跟上去了,一晃眼的功夫便至几步之外,再加上周围不太光亮的环境,那些巡逻的人也只以为是阵风吹过,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没看到人也就自顾自的到别处巡视去了。 苏璟看她如踏风而去一般,身形飘忽如鬼魅,喃喃道:“宋家的轻身步法——疾风如影……” 沉姝似影子一般跟在了男人后面,突然间,男子像发觉了什么,在一扇门前站定后转身四处环视。 沉姝早在他回头的瞬间便已隐在暗处,屏息凝神,男子没发现身后有什么异常,便低头向站在两旁的守卫道: “都下去吧,今夜我为尊者护法。”说罢便盘膝坐在门口。 这下沉姝可犯难了,你直接往门口一坐,难道要我直接打进去? 不妥,不妥,山主一向教导她要谋而后动,可不能如此鲁莽,况且如今皎月不在身边,她未必能有胜算,要是能有什么借口光明正大走进去…… 眼看此处是暂时不能进了,沉姝心想:不如先去其他地方探查一二。 顺着原路返回到第三个路口时,忽而瞥见远处一扇门前站着两个黑衣人,其中一人带着面巾,看其身形似乎是个女子,只听另一人道: “阿宛,你把补药给那边送过去,可别误了时辰。” 带着面巾的女子点了点头,便抬着托盘走了。 沉姝瞬间眼睛亮了起来,这可不就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吗? 女子手上抬着托盘默默走着,上面放着一碗看不出名堂的汤药,刚走到拐角处,她便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抵在了颈间,瞬间浑身僵硬起来,眼看手中托盘就要落地,霎时之间从背后伸出一双手稳稳的抬住了托盘。 耳边响起一声低沉嘶哑的声音: “你若出声,死!” 眼看女子颤抖着身子紧闭双唇,沉姝将她挟至一处死角,仍用簪刀抵着她纤细的脖颈。 “这药是不是送给尊者的?” 女子惊恐的点了点头,得到想要的答案后沉姝便抬手打晕了她。 沉姝一手抬药,一手将她抱着走到附近一间小小的石室中,快速将二人衣服互换之后,她同样的蒙上面巾就抬着托盘缓步走出去了。 她想着刚才面巾下的那张布满疤痕的脸,想必是因为如此才带着面巾,这倒是便宜了她隐藏身份,不过她仍是在心里对那可怜的女人说了声对不住。 沿着刚才那条路往前走,不多会,便到了那扇门前,那位圣使果真一直坐在门前。 沉姝恭敬走上前去,低下头禀明来意: “圣使大人,我来给尊者送补药了。” 圣使缓缓睁开眼,从头到脚细细打量着她。 沉姝此时便如一个普通弱女子般,丹田中无一点内力,在他阴冷的目光下,表面瑟瑟发抖,实则有持无恐。 因为此时她早已运转秘术,这是山主夫人独传给她的一门秘术——“锁灵”,运用此术时,便会造出丹田空空的假象,实则是将内力收入经脉之中,无论何人,也探查不出什么。 男子深深看她一眼,似乎是已经确定她毫无威胁,便点头让她进去了。 刚一进来,沉姝还以为马上就能见到正主了,谁知门内竟别有洞天。 门内只是一个约莫能让两人并排通行的通道,沿着通道往前走了半盏茶,空间才宽阔起来,这是一间稍微空旷的石室,左侧只有一个石桌,两张石凳,右侧是一张石床,而正前方便是用来打坐的石台。 此时石台上背坐着一个男子,沉姝开始考虑若是从背后偷袭,成功的几率有多大,但想了想,还是决定谨慎些。 “尊者,您的汤药来了。” 男子闻言却纹丝不动,她抬着汤药走上前去,轻轻唤道:“尊者?您的汤药。” 眼看他此时似乎是入定了,沉姝便轻轻试探着将手伸向了他的脉门之处…… “你在干什么?” 沉姝甫一抬头,便和他刚好睁开的眼睛对了个正着,面上丝毫慌乱不显,手却收回来抬着汤药恭敬的呈给了他。 “方才见尊者不应,这汤药就快凉了,这才斗胆想要唤醒尊者。” 刚才晃眼一看,这人大约四十来岁,面容普通,但身上带着常年习武之人的威压。 男子淡淡的看着她,神色有几分古怪,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突然开口道: “今日汤药为何晚了半刻钟?” 她心知大约是和那女子换衣服时浪费的时间,但嘴里却惶恐的说道: “今日地宫中巡逻的人增多了,故此来时遭了几番盘查。” 男子似乎很是不解:“你是护法的人,往日也常来送药,怎么也来盘查你?” 沉姝心念微动,一口黑锅便给那位圣使盖了下去,只听她似是委屈的说:“圣使大人说如今是关键时刻,无论何人都要多盘查几番,连……护法大人也不敢不遵……” 男子此时似乎才是打消顾虑,慢慢抬起碗将汤药一口喝尽了。 沉姝收了碗正要找个借口多留一会,便听见他冷冷道:“出去吧。” 无奈之下,她便也只能转身出去了,虽然她刚刚察觉眼前之人的功力多半在她之下,但此时她并无趁手兵器,门口还有个高深莫测的圣使坐在那儿,如果此时动手,未免打草惊蛇。 不过此行也不算无功而返,至少摸清了这位正主的底细,若真打起来,也有底气得多。 刚走到门口,便听得背后男子冷冷开口道: “等等,你过来。” 第十二章 接上头了 沉姝已做好被揭穿后的准备,右手牢牢在袖中握住那把簪刀,只待他叫破身份便要出手。 “你去将护法请来,就说我有事与他相商。” 握刀的手渐渐放松下来,她低头称是,便快步走出去了。 出了门口,那位圣使依然一动不动的在门口打坐,沉姝此时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若是刚才与那尊者打起来,虽说赢面较大,但若惊动门口这位,他们前后夹击,她却没多大把握能全身而退。 经过圣使身边时,不料他突然开口:“尊者可有吩咐什么?” 沉姝低声道:“尊者要见护法。” 随即,他便扬了扬手让她退下了。 走在路上,她正想要到何处去找那位护法,突然眼前便出现鬼鬼祟祟的二人——竟是言昭和阿福。 话说这头言昭和他们分头行动后,便带着阿福一路上躲躲藏藏到处打探情况,还别说,真让他们误打误撞给找到了一间石窟,刚一进去,二人便被里面那冲天的腥臭腐烂味给熏吐了。 待二人定下心神上前查看,眼前的一幕让他们头皮发麻,石窟非常大,里面密密麻麻的堆满了赤裸的尸体,粗略一看,不下百人,有的尸体估计时间太长了,早已腐烂不堪,看不出本来面貌了。 言昭一心想着要救出其他幸存者,可眼下这一幕,让他瞬间明白了,被抓上来的所有人一拨一拨被放干血后便扔到了这里,除了今天被抬上来的他们四个,估计再没有活口了。 他虽然此刻很想将地宫所有人全部杀掉替他们报仇,但他脑海中时刻记着分头行头时沉姝对他说的话——查探地宫各处情况,尽量绘制一张地图,找到出口。 所以他忍住了,红着眼带着阿福转身离去,完成沉姝交给她的任务。 但这地宫实在是太大了,若想靠他们二人一条路一条路去找,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去。 阿福此时不知是得哪路神仙相助,向来不灵光的脑袋突然想出一个办法来: “言公子,不如我们偷偷抓一个人,让他带我们去找不就行了,他们肯定比我们熟悉这里。” 言昭狠狠夸奖了他一番,终于在一条岔道时悄悄劫持了一个落单的黑衣守卫,许是他们运气较好,随便劫一个人竟是个小头目。 终于在这个小头目的带领之下,两人将这地宫各处的暗门机关给摸得差不多了,更是绘制出了一张相对完整的地图,言昭早就对这些人恨之入骨,眼看这人已经毫无用处了,便在他惊恐求饶的目光中干脆利落的抹了他的脖子。 话说回来,此时沉姝戴着面巾,衣服也不是之前那身,和言昭突然相见之下许是十分猝不及防,二人此刻大眼瞪小眼愣在当场。 沉姝率先回过神来,上前便要拉着他退到暗处去,他眼见这女子朝自己飞快走来,正要一并解决了她,还未反应过来时便被这女子压在了石壁上,手脚皆被擒住无法反抗。 他尚在震惊这女子的身手之快,便见她拉下面巾,露出那张熟悉的清冷容颜。 “姝姐姐,居然是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这地宫哪里冒出来一个高手,三两下就把我制住了。” 眼看言昭已经认出她来,沉姝放开了他,对着他笑了一下:“我也没想到会如此快就遇到你们,怎么样?你们查探得如何?” 言昭此时颇有些像急着得到夸奖的孩子,连把那张粗略绘制的地图献宝似的拿了出来。 沉姝见状果然夸奖了他两句,但见眼前的少年却突然红了眼睛: “姝姐姐,我和阿福探查之时,看到一间石窟,里面……里面尽是尸骨……不下百人……我还是来晚了……那么多人,我一个也没能救下。” 四周静了静,沉姝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少年高出她大半个脑袋,此刻却像只无助的小狗,茫然无措的看着她。 “阿昭,逝去的人我们无能为力,但我们这次铲除了他们后,便不会再有无辜之人枉死了,我们改变不了过去,只有将眼下之事做好,才能让他们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 言昭闻言此刻又仿佛充满了无尽的动力,激动的拉着她道: “对,姝姐姐,我已经找到出口了,我们这就下山,去长空派聚齐人马,将他们一网打尽。” 沉姝想了想,如今地宫中的人远比她之前预估的要多,光凭他们几个,恐怕起不了什么作用,若是能从长空派调些高手过来,想必更加容易,也更加保险些。 “阿昭,此刻我暂且不能离开,那尊者之前命我去做事,若是我迟迟不去,怕他会察觉到蹊跷之处,到时他们有了防备便不好了,况且此刻苏璟不知在哪,我总要将他找到。” 她对言昭淡淡笑了笑:“你和阿福先去搬救兵回来,我和苏璟在此处与你们里应外合,一定能将他们尽数诛杀。” 言昭还想说些什么,看见她眼里的坚决,只能按她说的办,将地图留给了她后,他就带着阿福朝着出口去了。 “姝姐姐,这张地图你留着,我向来过目不忘,回去后我自会再绘制一张,你且等着我带人回来。” 耳边响起言昭离去时的殷切话语,沉姝笑着摇了摇头,从地图上找到护法的寝室,便寻着过去了。 护法门口有两人看守,见是她来了,并未露出什么异样神色,点了点头便放她进去了。 沉姝心想随便找的这个身份似乎还挺好用,这不就成功打入敌人内部了吗?刚一进门,便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 “阿宛回来了。” 沉姝小心翼翼的抬头看着眼前的男子,之前被抬走时套着袋子,不知他长什么样,只能听到声音,之前和苏璟偷听时便怀疑是同一个人,眼下如此近的听到他的声音,果真和山下那人一模一样。 “护法大人,尊者说请您前去商讨要事。” 男子听她说话,许久不曾回答,半晌才抬起头来淡淡嗯了一声,便要起身出去。 沉姝还以为自己可以留下来,正好去找一找苏璟,谁知便听到男子叫她: “阿宛,你和我一起去。” 她虽心里奇怪,他们既是商讨要事,怎会把她也带上,但却默默走在男子身后。 不过一盏茶功夫,她又回到了尊者的石室前,正要进去,便发觉雷打不动的圣使也准备起身跟着进去。 沉姝隐隐感觉有些不妙,电光火石之间感觉自己似乎是忽略了什么,而且忽略的是至关重要的一点。 圣使就走在她后面,眼看即将进入门内,她忽然福至心灵,瞬间运起内力便要逃离此处。 只听见身后一声冷笑:“哼,竟然发现了,你以为你能全身而退吗?” 第十三章 你可算来了 沉姝内心暗道不妙,那尊者此时已从石室中出来了,三人不知不觉间已成包围之势将她困在中间。 似乎感觉已经稳操胜券了,尊者倒是有闲心和她闲聊几句: “你这姑娘倒是胆子大得很,竟敢孤身闯我离教总坛,怕是以为自己有九条命。” 听闻“离教”二字,沉姝眉头微皱,原来这竟是离教的总坛,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西北魔教总坛,竟让他们误打误撞给找到了。 圣使倒是颇为好奇,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自己已经暴露的?我自问刚才并未露出一点破绽。” 沉姝此时心早已沉入谷底,并未答话,其实直到上一刻她都没有察觉自己已经暴露了,只是想着这两人要谈重要的事把她一起叫过去已经很奇怪了,但见到圣使并未得到召见也跟着进去,这就让她不得不警惕了。 但是眼看气氛越来越危险,在踏入门口的那一刻,她终于想起哪里不对了。 护法听见她说话时的沉默,圣使深深看她的那一眼,临出石室时尊者突然叫住她……更重要的是,她之前抓的那个女子,从头至尾,她没有听见她说一句话,无论是被抓时的惊恐也好,还是回答问题时只点头也好,她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正常人若是突然被劫持,至少也会为自己求饶,或者也会有无意识的哼叫,但那个女子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像个正常人。 是的,她多半在地宫内从不说话,也许是个哑女,所以这三人才会在听到她说话时表现出一丝异常。 她又突然想到,他们一早便看破她的身份,但并未出手,估计是感觉到她体内无一丝内力,而这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她就是一个普通人,二便是她的内力高深到连他们三人也不能察觉,故此才默契的借让她传话之故,把护法叫来,如此,才形成如今三人围困之势。 生死之间,沉姝已把其中种种关窍想通。 “不愧是称霸了西北一带数年的离教,如今得见真颜,果然名不虚传。”沉姝心思百转千回之间知道如今在三人联手之下她绝无生路,便打定了主意要拖延时间,再想办法脱身。 奈何这三人都是成了精的老狐狸,自然看得出她打的是什么算盘。 “你是在等出去搬救兵的那两个小子吧?就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活着回来救你了。” 沉姝面色凝重,想必他们第一时间发觉不对之时,便派人封住了出口,言昭他们往出口而去,定是羊入虎口,对了,还有苏璟……难道也被他们抓住了吗…… “其实我们不必如此剑拔弩张,我对贵教没有恶意,若不是机缘巧合被护法大人带上了山来,我怎么也不会冒犯贵教,不如坐下好好谈谈?” 圣使闻言倒是好笑的摇了摇头:“狡诈的丫头,事到如今还想着挑拨离间呢?你们四人怎么上的山我们一清二楚,你不必挣扎了,不如束手就擒,我还能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沉姝握紧了那把簪刀,此时若是皎月在手,未尝不可一战,可惜…… 看这三人是无论如何也要将她斩杀于此了,既然如此,她不再与他们虚与委蛇,右手握着簪刀,面色淡淡的望着三人: “那今日,便只能领教一二了,诸位年长我许多,称得上一声前辈,莫不是要一起上?” 尊者闻言又高看她一眼,这都如此境地了,还在为自己寻一条生路,只可惜…… “我们三人若单打独斗,除圣使外都不是你的对手,你若斩杀我们其中一人,这围困之势就被你破了,届时你便可逃出生天,真是好聪慧的丫头。” 眼看最后一条生路也被他们看破,她索性破罐子破摔了,脚下展开疾行如影,内力运转到四肢百脉,轰然间便向离她最近的也是最弱的护法展开攻势。 然而圣使在看到她脚下的步伐时,忽然面色大变,厉声道:“疾行如影?!你怎么会这套步法?你是谁?” 沉姝冷笑一声,不再答话,手间的簪刀在与护法交手时灵活的从各个死角钻出,往往出其不意让他无法招架。 见此情景,圣使和尊者一齐出手,三人皆未用兵器,沉姝尚且凭借着鬼魅的步法勉强应对。 尊者此时更加震惊: “你竟能在我三人联手之下坚持如此之久,看来真是留你不得,不然将来必成大患!” 话毕,他便令人将他那把长戟丢了过来,圣使也从腰间取下软剑,护法倒是并无任何武器,但他那双手,如今已经漆黑如墨,想必是修炼了什么毒掌。 沉姝越发吃力起来,手中无一趁手兵器,簪刀也不知何时被打落,如今赤手空拳的对战三人,不到片刻,便已伤痕累累。 三人依旧牢牢将她困在中间,她的面巾早就落下,墨发凌乱的四处飞扬,肩上一个漆黑的掌印,腰侧更是一条深可见骨的剑伤,手臂上早已布满横七竖八的口子。 只听得她低声喃喃道:“真是……真是吃了好大一个亏……”话毕又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 但那三人此时也不好受,护法早就已经坚持不住了,多处命门被伤,此刻也忍不住哇哇吐出几口血来,尊者用手捂着腹部,这是刚才被她簪刀所刺伤,一直血流不止,稍微好一点的就是那位神秘的圣使了,只是脸上挂了点彩,衣袖被划破了,情况比所有人都好得多。 “你若此刻说出你是谁,你的步法谁教你的,我可以饶你一命。” 圣使说完这句话,另外两人神色各异的看他一眼,到底是没说出反对的话来。 沉姝的步法是山主教的,但她绝不可能为山主招去祸患,故而只冷冷的看他一眼,并未答话。 圣使见她不说,便缓缓靠近她,软剑已架在她的脖子上,他似乎是不死心,死死的看着她: “疾行如影步早已绝迹江湖多年,你究竟是从何处学来??!” 然而沉姝还是没给他想要的答案,眼见剑光一闪,她就要被当胸一剑刺穿时,她的脑海中浮现出的是,如今真的不能随山主夫人的意带个俊俏郎君回落霞山去了…… “哐!哧!” 一阵兵刃相接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恍惚间她以为是言昭成功逃走后带人回来救她了,便转头对着身后之人淡淡的笑了笑。 “阿昭,你可算来了。”说完便又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跟着就昏倒在地了。 三人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男子,暗自警惕起来。 “我生意都还没做成,你们将她弄死了,岂不是断我财路,真是……不知死活。” 第十四章 逃出生天 苏璟被沉姝单方面丢下后,便自顾自的在地宫中散起步来,突然离他不远处有打杀的声音传来,他便寻着声音一路走了过去。 在这个疑似出口的地方,他一过来便看到言昭跟数十个地宫的黑衣人打得激烈。 他站在原地本不欲出手,心里还幸灾乐祸的想着:死吧死吧,这些所谓名门正派之人,活着也是碍眼。 但见他小子不知哪来的一股毅力,手里拿着在尸体上捡来的长剑,硬是死死撑着,直到将周围的黑衣人全部杀死,才似支撑不住般摔在地上。 苏璟这时便才默默的走上前去,假惺惺的作惊恐状: “言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言昭却像突然看到救星一般,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姝姐姐……她还在里面找你,计划已经……败……败露,她……凶……多吉少……”说完便直接晕过去了。 苏璟看他如此凄惨模样,也看到中了一剑晕倒在旁的阿福,本欲抬腿就走,但脑海中那句“她还在里面找你”时时在他脑中出现。 只听他低不可闻道:“旁人生死与我何干?”话毕便要离开此地,只可惜刚往前走了一步,那双手却似不听使唤一般拿出了竹笛吹响,须臾,便见一黑衣男子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 “主子有何吩咐?” “把这两人送去长空派在梧叶镇的据点,不可暴露身份。” 男子领命而去,苏璟又喃喃道: “眼下她的消息可卖万两黄金,若是就此放弃,我这几日的功夫岂不是白费了,况且,她既会疾行如影,想必身上有我想知道的消息……”说服了自己后,他便转身朝地宫内走去,脚步带着他自己也没注意到的急切。 而刚赶到此地的苏璟,便看到圣使正要一剑刺穿她,猝不及防之下,便从旁边站着的人手上夺了一把刀扔过去,正好打歪了那把剑。 三人看着眼前出现的男子口吐如此狂妄之语,一时惊异莫名。 一起带上山来的四人,本以为只有两人是个硬茬,没想到这还有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之前与沉姝的打斗已令他们元气大伤,现在又来个似乎与她功力不相上下的,倒叫他们一时乱了阵脚。 苏璟将地上的沉姝扶起来靠在墙上,不紧不慢的把玩着手中竹笛,神色之间有些狂放恣意。 “你们若就此退下,便能免了一场恶战” 尊者和护法已经开始犹豫,然而那位圣使却是毫不退步: “小子,你若是将这丫头留下,就此离去,我也饶你一命。” 旁边的两人似乎是没想到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圣使还有这等魄力再战一场,皆向他投去佩服的眼神。 “那就来吧。”苏璟说完后将竹笛别在了腰间,竟是准备空手应敌。 圣使冷笑一声,瞬间欺身而上,软剑似长了眼睛,招招往致命之处去,眼见苏璟对敌时右手食指与中指似乎泛出点点寒芒,圣使这才收了轻视之心。 “碎星指!你和大漠碎星老人什么关系?!” 未听到对方回答,反而身上肩胛骨处被他点了一下,竟透出蚀骨的痛来,此时隔着面具也能感觉到他因疼痛而扭曲的脸。 “小子,今日你和她谁也走不了!” 突然之间,圣使爆发出惊人的内力出来,仿佛之前都是在压制着功力,只见他凝气于剑中,剑刃眨眼间便鲜红如血,他一剑朝前刺去,仿佛挟裹着万千冤魂而去,苏璟伸出右手想要捏住呼啸而来的剑刃,但竟只卸去一半力道,剩余一半已足够刺穿他左肩。 刺中苏璟后,剑身瞬间褪去血色,他见状便又运功用右手二指捏住了剑刃,只听“咔嚓”一声,剑刃应声而断,他自肩头抽出约六寸长的剑刃,抬手就打了回去,正中圣使的胸口。 随即丢出几颗迷烟弹,霎时此处便烟雾弥漫,等迷烟弹散去后,苏璟和地上的沉姝早已不见踪影。 圣使不可置信的捂着胸口的伤,显然被他的那股狠劲震惊了下。 三人从未想到一直筹谋的大计竟然被两个无名小卒给破坏了,如今尊者神功未成功亏一篑,护法重伤,圣使也被剑刃刺中胸口,当真损失惨重,冷静下来后,便知绝不可放过这二人,当即派出教众追杀他们。 这头苏璟背着沉姝就快要离开地宫,他刚才一击掏空丹田所有内力,这才一击得手,中伤圣使,此刻便只能靠双脚拔足狂奔。 刚出地宫,他便单手取下竹笛,吹了几个短促的音,须臾功夫,之前那名黑衣男子便出现在他身后。 男子似乎对他一身的血疑惑万分,但并未开口询问什么,只低头等待他的命令。 “此刻有多少人在?” “回主子,此行共出动二十人,其中两人送言公子二人去梧叶镇了,剩余十八人。” 眼看身后追兵将至,苏璟皱着眉沉声吩咐他们: “拦住他们,直至天明。” 说完,便不再管身后之事,只背着沉姝往山下跑去,足足一个时辰才跑到山下,期间感觉沉姝醒了一次,昏昏沉沉的在他耳朵吐出两个字后又陷入了昏迷。 “皎月……” 想起她放在村长家那把剑,苏璟低喃了声“真是麻烦”,但还是往村长家去,为她取剑。 刚进村子,他便闻到一一股浓郁至极的血腥味,心下便有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从村口一路走来,所见皆是惨死的村民。 皆是刀伤,乱刀砍死。 好巧不巧,背上的沉姝似乎是被这漫天的血腥气冲醒了,见到如此人间炼狱般的景象,吐出一口血后,气若游丝的说了句“竟……竟如此丧心病狂”,便又没了声息倒在他背上。 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苏璟快速的背着她去村长家取出皎月,转眼就离开村子扬长而去。 据此二十里外是桃花镇,到达此处时,天已微亮,镇中人渐渐从沉睡中醒来,街上也开始有了叫卖声。 苏璟进镇后不顾周围人惊惧的目光,马不停蹄的往一个地方赶了过去。 善仁堂的大夫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此时天刚亮,就听到有人把门敲得震天响,所幸老头向来仁心,便唤了小徒弟去把门打开。 两个血淋淋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饶是老头活了大半辈子也被吓得不清,忙叫几个小徒弟把人弄到后堂去。 血淋淋的人突然开口:“长孙爷爷,好久不见。” 第十五章 掉了马甲之后 长孙奇不想今日会在这里看见苏璟,且还是在如此出人意料的情况下,本想问他为何伤成这样,一张嘴却变成了: “你背的人是谁?” 比起他为何受伤这个问题,长孙奇更好奇他从哪里背了个人来,刚才略略扫了一眼,还是个女子,这可真是让他狠狠吃了一惊。 “是我的摇钱树,最近江湖中太多人高价买她的消息了,您赶紧将人给我治好。” 这下长孙奇坐不住了,连忙跑到后堂去,苏璟以为他是听了他的话着急救人,跟着他进了内堂后发现这小老头像看猴子般把沉姝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安之,这姑娘就是从西北密林里走出来那个?我可得好好研究研究。”说着竟两眼泛光,兴奋的搓起手来。 苏璟闻言皱起了眉头,这老爷子虽说一手医术出神入化,但这脾性还是跟个小孩子似的,只得一把扯住他跃跃欲试的手,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长孙爷爷,您要是再不救她,估计只能研究一具尸体了。” 长孙奇似乎还是觉得活的更好研究,便撩起袖子,上前查看她的伤势。 “轻伤暂且不算,有两处伤得较重,一处乃是腰腹处的剑伤,伤口不大,但有点深,再有就是右肩处这个掌印,漆黑可怖,应是中了什么毒掌,不过还需进一步观察才可判断是什么毒。” 甫一回头,看见苏璟整个左半边身子被血染透了,便也让他赶紧坐下,把衣服脱至伤口处,这才看到他肩头是一处贯穿伤。 “你这伤口怎么回事,像是用内力从里面破开的一样。”长孙奇摸着胡子诧异道。 苏璟想起那位圣使刺入他肩头时的那把泛着血光的剑,心下有些凝重: “我从未见过此门武功,那把剑注入他的内力后竟然通身血红,有些邪性。” 闻言,长孙奇虽觉得是有些邪性,但江湖中练邪功的人多了去了,倒也没怎么在意。 他先为沉姝诊脉,发现她中的乃是五毒掌,于是便对症下药写好了方子让一个小徒弟抓药去。 然后再令人取来热水毛巾和一应治疗外伤的药,吩咐那个唯一的女弟子将她周身衣服除去,为她处理伤口以及上药。 碍于她女子的身份,长孙奇吩咐好后便带着苏璟去了隔壁的屋子,细心为他处理伤口,软剑将他肩头戳了个血洞,但不论是清理伤口或是上药,也没听到他哼一声,想必是习惯了如此疼痛。 长孙奇眼里飞快的闪过一丝怜爱,这小子,这十二年来不知受了多少回伤,每次替他医治时他都一声不吭,从不肯示弱。 待两人都处理完后,已经是一炷香后了。 此时天光大亮,外面已经有了三三两两的病人前来寻医,看他二人已完全脱离危险后,长孙奇就带着徒弟们去了大堂坐诊。 后堂是给一些病重就医的人临时居住的,是以条件并不怎么好,看着沉姝了无生气的躺在那张简陋的木床上,苏璟犹豫了半晌还是走了过去,坐在床边。 她的脸一直是美的,但眉目之间总是淡淡的,不免给第一眼见她的人一种清冷疏离之感,此刻她一动不动的躺在木床上,如瀑的青丝散落在了床头,平日里虽然白皙却气色极好的脸颊此刻流露出失血过多的苍白,嘴唇也失了血色,整个人像个脆弱的木偶娃娃。 苏璟就这样一直看着她,目光幽深而莫测,轻不可闻的喃喃道: “疾行如影步乃是宋家的绝学,十二年前那场变故后,早已随着宋家的消失而绝迹江湖十余年……你究竟是从何处学来……你和宋家……” 此时即便江湖中没有人重金求购她的身份消息,苏璟也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可眼下,他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一个难题。 怎么跟她解释是谁救的她,此前他赶到时她便已经快要昏倒了,也不知有没有看清。 不如继续瞒着她,继续当个书童跟在她身边?那到底该编个什么说法将她糊弄过去…… 还未等他打算好,便猝不及防的对上了她刚睁开的眼睛。 眼中似乎还有一丝迷蒙,不过一弹指的功夫,双目便恢复清明。 她躺在床上静静的打量了下周围,似乎确定自己已经逃脱了,身心便放松下来,这才慢慢将眼神移到了床边的苏璟身上。 “山上救我的那人,是你。” 苏璟:“……”你这可不是疑问的语气。 沉姝看他似乎默认了,轻轻的笑了下,谁知一笑竟扯动了腹部的伤,顿时苍白的脸上冒出颗颗冷汗。 “我当时一晃眼还以为是阿昭。” 听她言语中不含一丝惊讶,苏璟面上不显,心中却还是有些疑惑的,便装在不在意的样子,随口道: “我一介文弱书生,怎么救你。” 但见眼前之人淡淡出声道:“这一路逃命时,我偶尔会醒来,倒听了些似乎我不该听到的东西。” 苏璟瞬间便冷了眼眸,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心里想着,嘴里便不自觉的问了出来。 “倒也没听多少……所以,我该叫你苏璟,还是苏楼主?” 沉姝说完这句话后将一双略微冷淡的眼睛望向了他。 苏璟本以为最多就是暴露自己会武功的事实,但居然没想到暴露至此,她又不傻,自然能猜到他身份。 此刻他下意识的想要将眼前这个猜出他身份的女子解决掉,他自从七年前创立碎玉楼后,一直隐于幕后,除了自幼一直跟着他的长孙老爷子外。 而如今长孙老爷子功成身退就隐于桃花镇上做一个大夫,那世上便再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他是冷血无情的苏楼主,自然也下得去手除掉这个隐患,再加上沉姝此刻毫无反抗之力,他只要拿起旁边的剑刺下去,就能杜绝一切后患。 他的手已经缓缓摸到了旁边的剑,只是还未有下一步动作,便听得沉姝淡淡道: “怎么?楼主想用我的剑来杀我吗?” 他望向手中的剑,正是沉姝的皎月。 其实,她也不一定要死,苏璟想到那套步法,若是她肯说出实情,未必不能饶她一命,想到此,他放下剑后望着床上的沉姝,用一种听不出喜怒的语气说道: “你从哪里学的疾行如影?说出来,你可不死。” “你若想毒发身亡,就让我死吧。” 苏璟闻言便运功查探身体,竟然正让他在体内查探出一股不明的毒素,一时惊疑交加。 “你以为我的剑那么好拿吗?” 听到这句话,他骤然看向一旁的皎月,神色阴沉下来。 “若是今夜救你的是言家那小子,你也如此?” 沉姝仍是那副淡淡的模样,看他一副受骗的神情,便也主动告诉他一个也许他不是很想知道的事实。 “其实在地宫中看到你来后,我确实体力不支晕倒了,也错将你看成阿昭,但在你和那圣使打斗时我又醒来了,自然看到一切,顺便还给自己喂了颗回春丸暗自调息。” “所以你这逃跑的一路都醒着?” 沉姝似乎是觉得躺得实在太累,便也扶着床沿慢慢坐起来,漫不经心的打量他一眼: “倒也不是时时都醒着,不是说了吗,偶尔醒着,不过你吩咐碎玉楼的人断后的时候我也恰巧醒着,其实若不是你最后一击用尽内力,感知力下降得厉害,我也不敢装昏迷。” 第十六章 同生共死 自从七年前建立起碎玉楼后,再没人敢这样将他耍得团团转,苏璟默不作声,只用一双似含了冰雪的眼睛望着她。 互望了半晌,他转身走到大堂去,把正在坐诊的老爷子拉进了隔间里。 长孙奇一脸莫名的被拉了进来,还未搞清状况,就见他把衣袖一撩开,手直接伸到他跟前来,还用用眼神示意赶紧给他号个脉。 虽然他平日里不着调了一点,但涉及到看病救人,还是他看着长大的安之,那可是毫不含糊,当即就叫苏璟坐下,上手探脉。 不探不知道,一探还真给他吓出个好歹来。 “你什么时候中毒了??” “能解吗?” 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顺手抚了下自己的胡子,长孙奇又再给他仔细检查了一番,这才有些异常亢奋的说道: “这毒乃是昔年药谷所出,名为‘醉海棠’,名儿倒是文雅,只不过却是一等一的见血封喉的毒药。” 可眼下就有个人中了此毒,还好好的站在这儿,这可真是吊足了长孙奇的胃口,然而苏璟却只关心是否能解,若不能解,难道真要受制于人? 看他的神色,长孙奇就知道他担心什么。 “按理说这等毒药是不会有解药的,见血封喉嘛,既发作得快,就不会留下让人吃解药的机会,不过如今你能站在这里,想必这‘醉海棠’应是被人调整过方子,毒性还在,却延缓了它发作的时间,不过最多也就七天,七天之内若无解药立刻毒发身亡。” 长孙奇正欲再问他是在何处中的毒,却见他转身回了内堂去。 这头沉姝半点不担心眼下的情况,只要他一日不能解毒,就一日不敢杀她,至于解毒……恐怕没那么容易。 这“醉海棠”乃是出山前山主夫人亲自给她下到剑鞘上的,作为一名剑客自然是剑不离手,若有一日离了手,定是出了变故,故此下到剑鞘上以防万一,没成想还真用上了。 看着苏璟一脸淡然的走了进来,沉姝有些诧异,难不成刚才那老头还有这等实力,连“醉海棠”之毒也能解?不过眼下她自是不露端倪,只看着苏璟走来并不急着问他,这时候就是看谁先沉不住气了。 果然,不到半盏茶功夫,苏璟坐到了床边。 “你的条件。” 眼看主动权已经掌握在手上,沉姝暗自松了一口气,刚才这一遭眼看简单,但其中只要出了一点差错,比如路上苏璟并不去拿剑的话,想必此刻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况了。 “其实我们也算患难与共了一回,况且是你想杀我再先,本来若你不对我动杀机,我拿到皎月后自然会给你解药,但眼下如此,我不过只为自保罢了。” 感觉到眼前男子此时的心情并不美妙,她顿了顿见他并没有想出手弄死她的意思,这才接着往下说: “待我养好伤后,我自会为你解毒,而在这期间,还得麻烦苏楼主护我安全,毕竟我们之前得罪的可是西北第一大魔教,破坏了他们尊者练成”神功“的计划,这会估计正满江湖找我的行踪,若我伤势未好之前被他们找到,岂不是性命难保。” 或许是怒到极致,这会儿苏璟倒出奇的冷静,仔细考虑了她说的话,似乎不算什么难事,虽说西北不是碎玉楼的大本营,他此刻也没人供他驱使,但护她几日平安倒是无妨。 只是……这般被人拿捏的滋味,并不怎么好受,若不是她身上有疾行如影的秘密……想到这,他起身坐到离床三尺远的小桌边,动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缓了缓才道: “沉姝姑娘真是聪慧至极,短短半日就将苏某玩弄一番,不过事已至此苏某无话可说,至于你提的条件……若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答应了,并且在你伤好之前就将你送到离教的势力范围之外去。” 沉姝以为他问的该是她如何从密林中走出一事,毕竟若能得到这个消息,碎玉楼便能大赚一笔,她还在思考要怎样找个不太牵强的理由时,就听到他冷淡的声音响起: “你昨夜所施展的‘疾行如影’,是从何处学来?” 一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好一会,忽然有所悟的看着他: “你是想知道,我和宋家有何关系吧。” 不待他回答,她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疾行如影’乃是宋家的家传轻身步法,非宋家人不可习得,这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事,你又何必拐着弯的套我话,宋家十二年前便已避世不出,为的便是不再牵扯江湖之事,你又何必将他们拉扯进来?你若想从我身上得到关于宋家的消息……” 讲到这,沉姝抬头看着他逐渐冰寒的脸轻笑了声才接着说道:“我劝你还是趁早放弃吧”。 虽然不知道堂堂碎玉楼楼主为何要探听宋家的消息,但沉姝绝不可能透漏出任何关于宋家的消息,山主和山主夫人早已避世,江湖中也再无宋家,何必再将他们牵扯进来。 “苏楼主,你认为你能跟我讲条件吗,我活,你活,我死,你也得死,所谓‘同生共死’莫不如是了。”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苏璟并不意外,只是他已经等了十来年,好不容易有个跟宋家相关的人,即使没有这场交易,他也会想办法跟在她身边。 “待你伤好恐怕需半月之久,据我所知‘醉海棠’的药性恐怕不允许我活到那个时候。” 既然打定主意要跟在她身边,当前最重要的便是确保自己不会毒发身亡。 “无妨,‘醉海棠’虽毒,但我有抑制它毒性的药,每隔五日服上一粒便不会有事。” 苏璟:“……”搞半天我要被控制了? 沉姝可不管他心中在想什么,但眼下却是逃命要紧,虽说昨夜苏璟命十几人拦住了那些教众,但毕竟寡不敌众,如今已过去了许久,若是他们追上来了,那才大大不妙。 她看向苏璟,见他似乎也开始意识到这个问题了,便开口问他:“此处可还有碎玉楼的人?” “西北一带历来是离教的地盘,碎玉楼无法调动太多人手前来,此次和我出来的便是昨天那二十人。” 等苏璟说完,她开始意识到形势比她所预料的要险峻得多。 离教盘踞西北一带多年,早已树大根深,本来也没想与这样的庞然大物结仇,奈何阴差阳错之下还破坏了那位尊者的计划,想也知道,此刻她定然位列离教必杀之人的榜首之上了。 她试探着想要从床上下来,但那腰腹处伤势颇重,略微一动,便有血珠从衣服中浸出来,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她突然感觉到有人一把扶起了她,手臂稳稳扶在她的肩腰两处。 她惊异之下一抬头便正好对上苏璟低下来的目光,许是此时姿势过于亲密,看他虽然面色平淡,但耳尖却诡异的红了一片。 “你可别误会,我只是看你行动不便,毕竟此时离教正派人来追,我们既已处理好伤,便应立即启程离开此处。” 沉姝倒没误会他,还顺势将全身重量靠在了他身上,让他扶着她穿好了外衣和鞋,拿起了皎月,二人便要离去。 踏出门口的一瞬间,沉姝突然顿住了: “不行,此时距离昨夜已过去许久,恐怕他们的人已到了镇中,若我们此时就这样出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苏璟也觉得她说得十分在理,脑海中自然而然的蹦出了一个办法,“那……易容?” 第十七章 调戏 桃花镇上,此刻气氛有些紧张。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前,街上出现一群黑衣人,个个手持长刀,凶神恶煞,手里还拿着两幅画像,逮着人就问有没有见过此二人。 这时,一辆灰扑扑的马车的从街角慢慢驶了出来,立马便有两个黑衣人上前拦住马车。 马车突然停下,黑衣人这才打量起眼前赶车之人,只见此人面色如玉,眉目清俊,着一袭深蓝长衫,手中握着缰绳,斜斜靠在车厢上,清风掠过,衣袂飘逸如风,更是为他平添三分超凡脱俗之感。 “妈的,一个男人长那么好看做什么?”周围一道不和谐的声音瞬间打破了此时的气氛。 黑衣人不耐的问道:“马车里还有什么人?” 苏璟此时为他们刚才出门前的决定暗自庆幸,不然可真就自投罗网了,面对眼前黑衣人的盘问,他一边将马车帘子撩开,一边温和的说道: “侠士,马车里的是我弟弟,染了恶疾,我们正要去远处寻医。” 车帘掀开后,黑人人看到车厢里果真还有一个男子,十七八岁的模样,长得倒是颇为俊俏,只是长了满脸的红色疹子,到底看着有些可怖。 见此,黑衣人连忙将帘子放下,生怕被传染。见二人都不是画像中人,便也不想节外生枝,就挥了挥手放他们走了。 苏璟边拉紧了缰绳,赶着马儿驾车离开了。 刚一出桃花镇,马车中便传来沉姝调笑的声音: “没想到今儿个这一出,倒是让我见识了苏楼主那张普通人皮下的丰神如玉之姿,当真是令我一饱眼福。” 在医馆中提出易容时,沉姝废了好半天劲才将自己打扮成男子模样,一回头见他并不动手,正要催促时,就看到他一手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那张清俊疏朗的面容来。 天知道沉姝当时多么震惊,她一开始只不过是怀疑他的身份,却从未想过连那张脸也是假的,知晓他真实身份时,她还心想这堂堂碎玉楼楼主怎的是个颜色如此平凡普通之人。 “是么?沉姝姑娘花容月貌,也会在意别人的容貌如何么?”似乎是暂时脱离了危险,苏璟此时倒还有兴趣和她闲聊两句。 “爱美之心嘛,苏楼主,实不相瞒,此次我出山的目的便是只有一个,不知你可有兴趣知道?” 苏某面上毫不在意,但心里却警惕起来,这人难道如此轻易就将她下山的目的告诉他了? “愿闻其详。” “我如今虽看着年轻,实则已二十有一,此次下山便是要找个郎君回去,”说到此处,沉姝抬手将车帘掀开,好笑的打量着他,“当然,若是能找到一个像苏楼主这般容貌的郎君,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苏璟:“……”在……在调戏我?! 虽然她是这么说,但苏璟绝不相信她是真的为了找个什么郎君而来,纯粹是编个瞎话忽悠他,再趁机调戏他一把,这女人平时看着冷冷清清的,怎么没看出是这般贪色之人? 贪色的沉姝见他并不答话,便也放下了车帘,继续安坐于马车中,慢悠悠的说出接下来的打算。 “如今我们算是暂时逃了出来,在我伤势未好之前绝不能和他们硬碰硬,从这里往东走,最多三四日定能到春隐城,那是离开西北必经之处,城中鱼龙混杂,每日上万人出入,于我们藏匿踪迹十分有利,我们先在那里落脚,待我伤势养好后,你便自由了。” 苏璟淡淡答应了一声,便又专心赶车,想他堂堂楼主,竟沦落到为别人赶车的地步,一想到这,他就恨不得跳起来将车里的人给捏死。 春隐城么?玉虹剑派和长空剑派便镇守在此处。 说起来,不知道那傻小子搬到救兵没有,不过光靠他们长风派驻守在梧叶镇的人手,恐怕不能将离教如何,说不得还要惹祸上身,不过,这又关他什么事呢?要是死了不是更好吗。 苏璟自然不是那等热心肠的人,之前派两个人将他们送到梧叶镇去,便就是他能对他们做的最大限度了,除此之外,就看他们自己的运气了,他正想到此处,冷不丁听到沉姝叹息了一声。 “也不知道言昭那小子怎么样了?长空剑派就在春隐城,不如到时上门知会一声,好叫他的家人去将他接应回来,不然若是让他撞上离教那帮人……本来应由我去接他,可眼下我自身难保,希望他聪明一点,好好保住性命。” “梧叶镇有长空派的人,他死不了。” 二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色从中午到黄昏再到夜晚,一路行来倒也出奇的和谐。 苏璟将马车缓缓停在一处溪边,唤了沉姝一声。 “天黑了,我们在此歇息一晚,明日再赶路。” 沉姝将马车帘子掀开,这才看到外面天已黑透,漆黑如墨的天空中零星的闪着几点光亮。 她将车中的干粮拿出来,递给了苏璟,干粮有些发硬,他也没嫌弃,拿着就坐在树下慢悠悠地吃了起来。 见他此时心情算不上坏,沉姝坐到了马车外面,倚靠着车壁,漫不经心的同他说起了话。 “昨日你在地宫中对敌时使的是‘碎星指’吧,难道你真是大漠碎星老人门下?” 他低头啃了口干粮,不紧不慢的细细咀嚼,待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后才淡淡的开口回答她:“算是吧。” “那你肯定去过大漠了,大漠是什么样子的?” 苏璟终于抬头看她一眼,待看清她那双平日里清冷疏离的眼中竟破天荒的含着一丝浅淡的向往时,他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的同她说起了大漠的生活。 “双目所及之处皆是漫天的黄沙,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每到十五月圆之夜,躺在戈壁滩上的最高处,便能清晰的看见偌大的圆月高悬头顶,皎洁无暇,仿佛离人只有咫尺之遥,抬手就能摸到。” 随着他的描述,她仿佛也看到那一轮明亮又皎洁的巨大月亮挂在头顶上,月亮底下,一个少年的影子微微晃动,孤单又凄凉。 “那时在地宫,你……为何回来救我?” 第十八章 茶肆遇险 为什么回去救她么,也许是她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也许…… “救便救了,还要如何?” 斜靠在树下的青年此刻嗓音温润,眉目之间皆是平和,无半点暴戾,更显得如玉的面容清俊出尘,一点也不像江湖传闻中杀人如麻的碎玉楼楼主。 沉姝还要再问,便见他已吃完干粮,一跃至树上,寻了个稳妥的地方靠着,闭目休息了。 他这般在意和宋家有关的事情,到底为了什么?难道他是山主和夫人遗落在外的孩子?但山主和夫人此生所诞三子,皆在落霞山中,并不曾听闻另有孩子遗落…… 况且他的身世更加神秘,江湖中只知七年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碎玉楼,且以雷霆手段快速在江湖中站稳跟脚,一边做杀人的买卖,一边又买卖情报,但却无一人查出他们楼主是何人,甚至见过他真面目的人也寥寥无几,仿佛这人是一夕之间突然冒出来的。 心中疑云重重,沉姝倒在尚算温暖的马车中,不禁有些怀念起落霞山的逍遥日子来。 头上三个师兄可怜她小小年纪便做了三年乞丐,自她被捡回山中后,便对她宠爱有加,山主和夫人更是将她视为己出,哪怕后来来了个比她年纪更小的师弟,但她的地位不曾有丝毫改变,依旧是落霞山中最受宠的人。 眼下居然将自己搞得如此狼狈,若是被师兄们知道了,少不得多少唠叨,想着想着她便也悄然合上了眼。 二人无惊无险的度过了这一夜。 天刚刚亮时,苏璟醒来后草草收拾了一番,并未惊动沉姝,自觉的赶着马车往前走,倒是沉姝,马车刚一晃动便醒了过来,见这位苏楼主任劳任怨的给她赶马车,一时之间倒感到一丝愉悦。 管他什么碎玉楼楼主,不还是在这给她赶车嘛…… 马车行至一处路边茶肆,此时日头正浓,晒得人有些昏昏欲睡,过往行人眼见路边有处茶肆,虽是简陋了些,但到底可以歇一歇脚,喝口凉茶。 苏璟将马车赶至离茶肆不远的树旁,将手中缰绳拴好,这才掀开车帘对里头的沉姝说道: “水囊已经空了,我去前面买些茶水,你就在马车上等着。” 听了这话,沉姝早已按捺不住的钻出马车,她已在马车上待了一天一夜,浑身不得舒展,若不是腰间那处伤势委实重了些,她早就不坐那什么鬼马车了。 苏璟看她全身上下除了脸色苍白些,情况倒还不错,便也没说什么,伸手稳稳扣在了她的肩头和腰侧,低声道了句“冒犯了”,就半扶半搂着她下了马车。 “呼~”双腿终于走在了地上,沉姝由着他扶着走向了茶肆。 苏璟看她此时走路尚且需要人扶,但手中却拿着皎月不放,想必她对于上次吃的亏有了深刻教训。 茶肆中此刻倒有些热闹,似乎在聊些什么,故此谁也没注意到他们俩。 他们找了个略微偏僻的角落坐下,唤老板上了两碗茶水,一屉馒头,荒郊野外的能得点热食吃倒也算不错。 “听说那桃花镇最近乱得很哦,好像是那什么离教在找什么人。”一个身穿褐色短打的中年男子道。 “哟,你还不知道呢,据说是找一男一女,这画像如今几乎人手一份。”另一人说着似乎怕众人不信,赶忙从怀中将那两幅画像取出来。 此时,一个穿灰色衣服的精壮男子突然怒而拍桌,连带着他桌上那柄大刀也跟着颤了一下,看其装扮像是个行走江湖的刀客,他蹙起的两道剑眉也宣告出主人此时的不满: “那离教丧尽天良,抓了那么多无辜人修炼邪功,此次若不是被人揭露出来,恐怕遭殃的人更多,若是被我碰到那两位侠士,豁出性命去,也定护他们平安!” 旁边人顿时有些惊慌的四下看了一眼,忙扯了他的衣袖,压低声音劝说道:“这位壮士所言不假,但如今他们的人正四处搜索,须知祸从口出,若是被他们的人听到……” 那灰衣男子得了提醒后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暴怒:“听到又如何,我王刀行走江湖多年,难道还要对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魔教奴颜讨好不成?!” 二人坐在角落中安静地啃着馒头,如今离教的秘密被抖了出来,犯下的恶行也被公之于众,江湖中但凡有点血性的汉子无不想要将他们除之而后快。 沉姝稍一思考便知道这些消息定是从言昭和阿福口中传出,想必他们二人如今已是安全了,这让她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正想张嘴同苏璟说些什么,茶肆却突然来了几个黑衣人。 二人对视一眼,离教的人果然跟上来了。 打头的长了双三角眼,一进茶肆便一脚踢翻了离他最近的一张桌子,环顾了众人一番,便从腰间扯出两张画像来。 “听着,离教办事,有没有见到过这两人?” 一时无人答话,三角眼当即冷笑一声:“谁若是胆敢帮其隐藏踪迹……我便要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他看了看四周,似乎很满意这些人身上散发出的害怕和恐惧,嘴角露出一丝淫邪的笑来,头也不回的对着他身后的几个黑衣人道: “我看此处的几个女子和画像中人倒是有几分相似,给我带回去慢慢审问。” 众人一听,皆是目眦欲裂,若是被他们带了回去,哪里还有命回来,这分明就是借着找人的幌子,满足这帮禽兽的私欲。 四五个黑衣人一拥而上,眼看就要将其中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拉走,突然听的“嘭”的一声,众人望去,却是之前那名叫王刀的汉子一刀劈毁了桌子。 “他奶奶的,老子忍不了了,你们这帮禽兽,今日就叫你见识见识你王爷爷的厉害!” 暴怒的汉子瞬间拔地而起,握着大刀便向那拉扯着少女的黑衣人砍去,尚在愣怔的黑衣人被他一刀砍下了脑袋,场面这才开始热闹起来。 “你好大的胆子!!你们赶紧把此人抓住,给我把他剁成肉泥!!!!”三角眼一声令下,剩下的四个黑衣人便瞬间将他围住了。 之前被砍下的脑袋咕噜咕噜的滚到了沉姝的脚边,脸上仍保持着死前那愣怔的表情,她看了看脑袋,右手微动,便是一个铜板弹了出去,正中那三角眼的右眼,瞬间便有鲜血流出。 三角眼突然遭了袭击,已是暴跳如雷,捂着受伤眼睛,看向沉姝处。 “什么人竟也敢伤老子,我要把你们拖去喂狗!!!” 苏璟不知她为何突然出手,明明自己已是强弩之末,他们此时躲着走还来不及,怎的又自己撞上去,一时心里有些怨她多管闲事,便也坐在原地并不动作。 沉姝最终还是握着皎月站了起来,她仍旧着一身青衣,墨发高束,此刻做男子打扮亦是个翩翩少年相,只不过就算这少年脸上布满了红疹子,也掩盖不住他此刻病态的苍白脸色。 第十九章 进退两难之境 沉姝并不说话,青色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那几个黑衣人身前,银色剑光在空出划出一弧,剑似游龙穿梭,行走四身,剑影轻盈如烟。 转眼之间,四个黑衣人已气绝身亡,皆是喉间一条血线,一剑毙命。 这四个不过是几个虾兵蟹将,费不了她什么功夫,只是方才运功时……她一手握拳紧紧贴于腹前,一手手持皎月,慢慢向三角眼走去。 “你方才说,你要如何?”淡淡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却紧张的咽了下口水,身子缓缓向后移,做出随时逃跑的姿势,但嘴上却不忘虚张声势: “你杀了离教的人,我们大队人马就在附近,若久不见我们归去,定会来此地,你若此时逃命去,还有一丝生机!!” 回答他的是那道冰冷的剑光,他在剑身的映照下看见自己瞪大的眼睛和喉间的一条血线,以及他缓缓倒下的身体。 沉姝转头对这些还在瑟瑟发抖的人说道: “若要活命,速速离开此处,散开了走。” 众人虽是感激她的出手,但此刻不逃便有可能命丧黄泉,是以只向她投去一道感激的目光后便都四处逃命去了。 王刀此时心中万般感慨,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又有对眼前一幕的震惊,随即上前就对她抱拳道: “多谢少侠救命之恩,王刀是个粗人,不会说什么客气的话,但今后少侠若有吩咐,王刀万死不辞!” 沉姝感觉到捂着腹部的手间有湿濡传来,便知伤口已然裂开,顾不得再和王刀说些什么,只叫他赶紧逃命去,便强撑着走回苏璟身旁。 “虽然刚才并未暴露,但杀了他们的人,想必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不过好在没有活口,接下来只要我们谨慎一些,未必不能逃出去。” 苏璟早在看到她使出那套剑法时心中便已掀起轩然大波,但面上仍是淡淡的,甚至还称得上是颇为温和的向她点了点头,再次扶着她走向马车。 马车向前疾驰,沉姝在马车中缓缓将外衣和里衫解开,撩起亵衣衣摆,漏出腹处的伤口,果然裂开了,但好在剑伤本就伤口不大,眼下只裂开了三分之一的地方。 她斜靠在马车壁上,从怀中掏出一个黑黑的小瓶子,倒出一粒回春丸吞下后,又拿出另一个白玉瓶子。 她心想,幸亏山主夫人备下了这些行走江湖的必备良药,无论治疗内伤的回春丸、解百毒的百转丹,还是治外伤的凝血散,都是救命良药。 否则眼下这伤还真没办法,想到此便毫不犹豫的把瓶中药粉朝腹间伤口处洒去。 “嗯嘶~”山主夫人可没说这凝血散的药性如此迅猛,几乎是刚撒上去的瞬间,她便忍不住闷哼出声,额间不过片刻便布满汗水。 苏璟一边赶车一边注意车里的动静,听她突然闷哼一声,便扭头看了回去,刚将车帘掀开看清马车中的场景,就吓得他差点跌落马车去。 极快的将车帘放下,口中故作镇定道:“我并非有意冒犯,只是刚才听你声音有异,我才……总之,对不住”。 鲜红欲滴的耳尖暴露出他此时并非如表面般平静,马车里安静了一会儿,便听到沉姝淡淡的声音响起:“无妨。” 他努力不去想刚才的场景,一心赶着马车往前,但脑中却一直浮现出刚才一眼望到的那件白色亵衣上的一朵玉兰花,粉的花,绿的叶,更衬得那腰腹处肌肤如雪…… 他不敢再想下去,连忙收敛了心神,心无旁骛的赶起车来。 沉姝虽被他突然掀起帘子吓了一跳,但看他意识到不对时就极快的别开眼去,心中倒也不怎么生气了,退一步说,看都看了,难道还能将他眼睛挖出来不成?就算挖出来,他脑子里还不能想吗? 索性不去追究了,不过是腰间的三寸肌肤而已,罢了罢了。 苏璟见她不追究此事,心中反倒有些不舒服起来,暗道:莫非她并不在意吗?如若刚才不是他呢?一想到这,他心中更为复杂,连之前想要问她剑法的事都暂时搁在脑后了。 二人一时无言,官道上只剩下马蹄和车轮的声音。 接下来这两天虽然时常会遇到离教的人拦路检查,但都好在并未暴露,是以终于让他们有惊无险的到了春隐城城门外不远处。 春隐城位于出西北的边界处,一旦进入此城,便算是入了中原武林的地界,可在一定程度上摆脱离教的追杀,毕竟城中坐镇着玉虹和长空两派,离教的势力暂时伸不进来。 到了此处,眼看再无危险,苏璟正要松一口气,却突然看到离城门十来米的距离处站了一溜的黑衣人,粗略一看得有百八十个,人人手中拿着画像。 想也是离教那群甩不脱的狗,如今他们已是易容,自然不怕,但在他们旁边,还站着两个粗布衣裳的汉子,也在四处张望,死死盯住进城的人。 苏璟心里突然跳了一下,那两个人有些眼熟,仿佛……仿佛在哪里见过。 茶肆! 这两人正是之前在茶肆讨论离教找人,把画像拿出来给众人看的那二人。 这两人见过他们的样子…… 马车慢慢停下来,沉姝不明所以的探出头来问他怎么了,看他盯着前方某个位置,她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苏璟看她变幻的脸色,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笑出了声:“你救人时,可曾想过今日?” 见她不答,他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什么乐趣似的,嘴角扯出一抹看戏的笑容,道:“若你当时不出手,我们此刻便也能顺利进城了,如今倒是进退两难了。” 沉姝收回了目光,淡淡看了眼有些幸灾乐祸的苏璟。 “若当时我不出手,我怕午夜梦回之时不得心安,于我不过举手之劳,于那些被抓的女子而言,无异于从鬼门关走了一趟,眼下如此局面,只能说我们运气不好,关救人什么事。” 本以为会看到沉姝后悔的表情,却是没想到她会如此说,苏璟心里浮上一丝暴戾,说话也冷嘲热讽起来。 “为了救人宁愿搭上自己的性命,沉姝姑娘可真是生了一副菩萨心肠,只是如今这等情况,怕也只是尊泥菩萨了。” 沉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似是没想到他为何会这样说,本不欲解释,想了想还是开口道: “我并非是用自己的命换他们的命,只不过在当时那种情境下,我自认比她们多了几分自保之力,所以才救下她们,若是连我也处于危险的境地……苏楼主,我并非善良到舍己救人的地步,便是到了如今也罢,我们总还有几分挣扎的余力,可换了那些姑娘便只有死路一条。” 第二十章 用计逃脱 眼看这里停留的时间过长,说不定会引起他们的注意,苏璟将马车赶到稍远一些的地方去。 对于她刚才说的话,他并不怎么认同,在大漠学艺那五年,不是人杀他就是他杀人,何来这些慈悲心肠。 “眼下,还有一条路。”沉姝正色道,并把目光投向了离城门不远处的黑衣人身上。 苏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那些人只在离城门不远处把守,毕竟此处已经是两大剑派的地盘,若靠得过近,难保两派不会出来干涉。 “眼下我们前有狼后有虎,按理是插翅难飞了,但……眼下虎狼众多,若混进去几个也不知他们能不能发现。” 苏璟眉头一挑,斜睨着她道:“你是说……移花接木浑水摸鱼?” “未尝不可,离教教众上千,并不可能人人相熟,如今大队人马正在后方搜寻我们,城门口把守的人数不算太多,我们只要抓两个落单的教众,换上他们的衣服,拿着他们的身份令牌,便能装作是从后方赶来报信的。” 苏璟一听她这样说,自然便知道她想如何行事,当下含笑道:“届时我们便能靠近城门,一去便对领头那人谎称后面已得到我们二人进城去了的消息,再引得他们和城门的守卫弟子大闹起来,我们就能趁乱进城去了。” “离教对此城颇有忌惮,想必即使大闹起来也不敢伤人性命。”沉姝说完,便看向苏璟。 二人对视一眼,当即就下了马车,往后方走去。 许是两人运气不算太差,刚走不到一盏茶功夫,便在一处山坳遇见三个教众,苏璟相对于沉姝要伤得轻些,这三人便由他去解决了。 半晌,二人换上他们的衣服,取了他们的令牌挂在腰间便一路朝城门疾驰而去。 眼见沉姝脸色有些苍白,苏璟有些担心待会儿会不会露出马脚:“你能行吗?” “眼下不行也得行。” 他闭嘴不再说话,两人便装作赶路的样子向城门口跑去。 近了,近了。 果然未引起怀疑。 两人低着头一路冲到前面领头那人身前,弯腰抱拳道:“禀大人,后方得到消息,他们二人早就进城去了,护法大人传令我们立即进城将他们捉回来。” 那领头的平日里便是个说一不二性情暴躁之人,一听他们此言,当下就怒从心起,只觉得自己一干人等在这里白白浪费了半日的功夫,也不细细询问他们,便带着人转身朝着城门走去。 在城门守卫的一直是两派的弟子,他们向来不多管闲事,只要你离教未曾进入春隐城,他们便不会出手。 本以为和这群离教之人会一直相安无事,却没想到他们竟朝着城门而来,眼看这一群黑衣人就要进城了,众人急了起来。 派中早已规定离教之人不可进城,若是此时放了这么多人进去,他们还不知怎么受罚。 领头的一个穿蓝衣的青年男子连忙带着两派弟子上前去拦住他们。 “你等离教之人速速退去,若再往前一步,季某便不客气了!” 听到这男子的怒斥,领头的黑衣人似乎有些忌惮,脚步停了下来,眼看如今两帮人马到齐,苏璟暗道:好机会。 只见他拉着沉姝混进人群,刻意压低声音大吼道: “兄弟们,冲啊,若找不回人,尊者定将我们大卸八块!!” 一瞬间,黑衣人们躁动起来。 是啊,若是让尊者知道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跑掉了,他们逃不过一个死字,还不如此时拼一拼,若将人找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于是这百十来个黑衣人提着大刀便往前冲。 蓝衣人见如此情景,快速的吩咐了身旁一个弟子回去报信,便带着周围的百十个弟子和黑衣人战到一起。 苏璟一边在人群中大喊大叫着,一边拉着沉姝向城门靠近。 “冲进去啊!杀光这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冲啊!!” 两人一脚踏进城门的那一刹,城外忽然来了大批人马,只听一声号角响起,黑衣人们渐渐停了手。 苏璟立即拉着沉姝朝城内跑去,躲在了一处角落,只默默听着城外的动静。 “季远东,今日你若将这二人交出来,我即刻待人离去,否则……”听这声音,竟是那位尊者率人追来了。 “离教主,我并不知你说的二人是谁,但今日你离教无缘无故对我春隐城动手,你可要给我个交代。”只听得那位领头的蓝衣男子季远东沉声道。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听到离教尊者冷笑的声音,苏璟还以为他们要打起来。 实际上如果不是又从城内走出一群人的话,可能真的打起来了。 是之前去报信的那个弟子带着人回来了,打头的是个穿白衣的中年男子,衣领处绣了一根碧绿的细竹。 “离教主大驾光临这春隐城,不知有何贵干哪?”一声含笑的声音响起,倒是让人一时忘了此时的剑拔弩张。 坐在马上的离教尊者漠然的看着他不为所动,到底是称霸了西北数年的魔教,一派之主的气势还是有的。 他从旁边人身上拿来两张画像丢到白衣人身上,冷笑道:“这二人已上我离教追杀令,据探子来报,此时已混入你们春隐城,给你们一日功夫,明日此时交不出此二人,我便率教众踏平此地!!” 话毕,便带着人离开了此处。 苏璟看他们已经离去,便拉着沉姝悄悄走了。 见他七绕八拐颇为熟捻的便走到了一处农家院中,沉姝便知道这应该是一处碎玉楼据点。 苏璟抬手敲了敲门,出来开门的是一个老翁,老翁用浑浊的目光上下打量他们一眼,笑眯眯道:“二位找谁?” “我找珏公子。” 老翁闻言,霎时来了精神,忙将二人迎进院中。 “不知是楼中哪位座下?”老翁对着二人行了个大礼。 苏璟从怀中掏出半块白玉递给老翁,淡淡道:“玉刀大人座下,前来西北执行秘密任务,眼下招惹了离教的人,需要一个躲藏之处。” 老翁接过白玉仔细看了一眼便恭敬的还给了他,也没问沉姝的身份,带着二人进了房中,轻轻在墙边敲了一下,地上便有道暗门打开了。 “二位大人先进暗室,暗室中一应物品俱全,上面的事就交给小老儿,若要出来,便轻轻按下暗室中的那个紫玉花瓶。” 苏璟回头看了一眼沉姝,看她脸色越发苍白了,眼下二话不说便带着她走进了地下暗室之中。 第二十一章 你来我往 果真如那老翁所言,暗室空间颇大,想必就是为了应对眼下这种情况吧。 苏璟将沉姝扶到床边坐下,双手抱胸靠在一旁的柜子上,有些落井下石嗤笑道: “沉姝姑娘刚才在城门口可是听见了,若明日我们不出去,倒霉的便是这春隐城了,你一向慈悲心肠,莫不是这次要将这一城百姓的性命置之不顾?” 沉姝之前做戏时就有些余力不足,眼下到了安全地方,就立即倒出一粒回春丹吞下,盘膝坐在床上运功调息,听到他这阴阳怪气的话,也只淡淡道: “苏楼主既在此城设有据点,想必对此城情况还算熟悉,又何必来打趣我?那离教虽是一方霸主,可玉虹、长空两派也不是吃素的,更何况,若离教真敢攻入此城,想必其他门派世家不会袖手旁观,须知若让他们攻破春隐城,离教大军便可长驱直入。” 没想到她竟对眼下形势看得如此清楚明白,倒是令苏璟无话可说,本来嘛,他那样说不过是想吓吓她。 两人不再说话,皆打坐调息抓紧时间恢复伤势。 苏璟先她一步清醒来,抬头便看见她仍盘膝坐在床上,双手平放在双膝上,脸色开始慢慢红润起来。 他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的人,似乎这样便能窥见她身上的秘密。 无论是那日在地宫时她使的疾行如影,还是前两日她出手时使用的那套青玉剑法,皆是宋家家传,难道她是宋家人吗?可十二年前从未听过宋家还有一个女儿。 他仔细的盯着这张脸,想从她脸上找到一点和宋家人相似的地方来,哪怕一点儿也好啊,他这十二年来到处寻找宋家的消息,可宋家实在隐藏得太好,竟半点消息不漏。 想到此,那双总是温和的瑞风眼中流露出一丝少见的急切和恨意,脸上更是透出一股疯狂: “十二年,宋家人竟真能躲十二年!!难道昔日的情谊便全然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他一步一步走近沉姝,心中突然涌出一片暴戾和明悟,难怪她身上总有良药,难怪连药谷的“醉海棠”也能重新调整药方…… 昔日宋家少夫人可不正是药谷亲传大弟子——岑雪卿。 她既能得岑雪卿如此看重,即便不是宋家人,想必也是十分亲厚的关系,可眼下我受制于她,要如何才能让她带我去宋家所在之处呢…… 想得入了神,浑然没发现自己离沉姝越来越近,猝不及防之下,便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苏楼主在想何事?不如说出来,也许我能为你分忧一二。”沉姝眼中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整理了一下衣服后,就从床上下来,绕过苏璟走向一边的石凳坐下。 见他在原地顿了顿,便也跟着走来坐下,脸上一片笑吟吟的姿态,嘴角上挑道: “既如此,苏某正有一所求,”他突然掩饰的摸了摸眉间,这才接着说道,“想必沉姝姑娘已知我在寻找宋家的下落,不如咱们做一场交易,你带我去宋家,我为你做一件事。如何?” 她意味深长的笑道:“苏楼主这么快便跟我摊牌了吗?可这宋家我是万万不能带你去的,若你跟宋家有什么仇怨,我这一带路,不是给宋家带去麻烦嘛。” 他慢腾腾的将石凳移得离她更近了些,两人之间不过几寸距离。 “我可以向你发誓,我寻宋家只为打听一些旧事,绝不为难他们,并且,我可以倾碎玉楼全楼之力,为你做成一件事。” 沉姝也将石凳移得更近些,此时两人间不过一寸之距,她盯着他的眼睛,粲然一笑道: “我此番下山只为寻人而来,若你心甘情愿自废武功做我夫君,倒也未尝不可。” 二人四目相对,场面有些诡异起来,苏璟死死压住内心想一把掐死这个女人的想法,抬手故作温柔的替她将脸颊两旁碎发别在耳后,露出一个自以为无害的微笑来: “沉姝姑娘此言莫不是对苏某生了几分心思?不过自废武功恐怕不行,若真成了废人一个,怎配得上姑娘的花容月貌?” 沉姝也抬手轻柔的为他擦去额头的一丝脏污,“苏楼主何必妄自菲薄,便是真成了废人,就冲您这般的仙人之姿,沉姝也是万分钟意的。” 二人你来我往的各自试探着,一时之间实难分出胜负,苏璟收了手正色道: “你若不愿做这笔交易便也算了,总之我会一直跟着你,除非你当真能不露一丝端倪,况且……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从西北密林而来。” 说到此处,他下意识去看她的反应,谁料她像是没听到一般,自顾自为自己倒了杯茶。 他接着平静地道:“宋家,便在密林中。” 沉姝这才放下杯子看他一眼,不过,也只看了一眼就继续慢饮她的茶了。 “是又如何?你能进去?” 西北密林中自十二年前开始便弥漫着无解的毒雾,无人可入内。 见他无话可说,她轻笑一声,起身在暗室中活动起来。 暗室中有一条小道,她顺着小道往前走,又出现了一个房间,打量了房中一眼: 右边墙角处是几口箱子,左边是一排货架,想必这就是老翁所说的一应物品了。 她走到箱子旁将他们全部打开,共五口箱子,其中两口箱中是衣物,男女各一箱,一口箱中是兵器,皆是刀剑,剩余两口箱子中,一口装的是金银珠宝,一口全是瓶瓶罐罐,拿起来一看发现全是药品。 再看左边的货架,便都是一些易于储存的食物,大部分是风干的肉脯,还有一些干巴巴的饼。 另她惊奇的是其中一个货架上竟放了两坛酒,不过两个巴掌大,但已经足够勾起她的酒瘾,在落霞山时便常常与几位师兄一起爬到屋顶上去喝酒,天为被地为席好不痛快。 她兴冲冲的拿了几块牛肉条,拎着这两坛酒就往前面走去,看见苏璟盘膝坐在右边的蒲团上闭目养神,轻笑着走过去,道: “苏楼主,反正如今暂时也出不去,不如你我二人对饮一番?” 话音刚落,便坐在他身旁,将其中一坛酒递给了他。 “你们碎玉楼办事还真是有人情味,藏身之处竟也放着两坛酒,这倒是便宜了我。” 苏璟睁开眼接过她递来的酒,神色诧异,正要开口提醒她时,便见她早已掀了酒封,仰头喝了一大口。 苏璟:“……” 她见苏璟一副见鬼的样,不由得狐疑道:“怎么?莫非这酒中有毒?” 见他木然地摇了摇了头,她露出放心的神色,随即仰头又是一大口,那喝的是一个潇洒不羁。 眼见苏璟一口也没喝,反而用那种意味深长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他,她探身过去拍了拍他的肩: “我说苏楼主,不过喝你一坛酒,怎的如此小气,待我……”话还未说完,便一头栽进了他怀里。 第二十二章 就此别过 苏璟自然的伸手接住了她,感受着怀中的温香软玉,这才淡淡将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道来:“这酒名为‘十日欢’,凡饮者,皆昏睡十日。”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人,眸中神色不明,许久才轻轻叹了口气,“若你真是宋家人,或许还要唤我一声……世兄……” 四周一片寂静,亦无人听见他的喃喃细语。 十日后。 沉姝突然睁开眼睛,快速打量了一眼眼前的环境,发现还是那个熟悉的暗室。 她缓缓从床上坐起来,脑中想起昨天和苏璟喝酒,那酒入口甘醇,回味无穷,只是似乎劲大了些,没喝两口便醉了…… 说起来,这暗室似乎格外安静了些…… 苏璟呢??! 她下意识去摸皎月,入手冰凉,正是皎月,她心下稍安。 “哗~”一丝轻微的声音响起,她握紧皎月警惕的盯着那道暗室的门,声音正是从那儿传来。 有人要进来。 “醒了,喝点粥吧。” 苏璟抬着一碗白粥向她走来,身后石门徐徐关上。 她正要问他为何跑出去,外面此时应该比较危险,就听见他风轻云淡的说: “你睡了十日,想必饿得很,先把粥喝了吧,垫垫肚子。” ??十日?? 许是感觉到她的震惊和不明所以,他端着碗坐到床边,温和的为她解释了一遍:“你那日喝的酒叫‘十日欢’,我想阻止你的时候你已经喝了,不过你也算因祸得福,睡了十日,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闻言,她更加惊诧,但下意识的运转功力,浑身的内伤果然好得七七八八,连腰腹处的伤口似乎也感觉不到疼痛了。 “十日欢?”她觉得这酒的名字似乎有些熟悉。 “这是昔日药谷谷主岑霜研制的一味药酒,饮者昏睡十日,十日内药酒在体内侵入四肢百脉,滋补内伤暗疾。” 原来如此,只是……竟昏睡十天…… 那腰腹处的伤口需要每日及时换药,莫不是…… 一边想着便忍不住用怀疑的目光看向了苏璟,似是感受到她的怀疑,他倒是解释得极快: “你别误会,是我让老钱的孙女来给你换药的,老钱就是放我们进来的老翁。” 她听完后点了点头,却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十日,你身上之毒每五日便要服下压制的解药,你……”她突然伸手往怀里探去,果不其然,怀中空无一物。 她便摇着头望着苏璟莞尔一笑:“苏楼主好魄力,竟敢以身试药,今日能见到活着的你着实不易。” 一提这事,苏璟有苦难言,那一日她说昏睡就昏睡,结果第二天他便发现自己有毒发的迹象,内力压制了约莫半盏茶便再也压制不住,只得从她怀中拿出那些药瓶一一寻找解药。 索性她身上带的药并不算多,除去见她服用过的百转丹、回春丸以及止血的凝血散外,就只剩两个小瓶子。 两个瓶子一蓝一红,此时已经是迫在眉睫,他便从两个瓶中分别倒出一粒一起吞了,他想总有一个是对的,至于另外一粒是什么,他已经无暇在管了,最坏的可能也无非是现在死和一会死的区别罢了。 等了半响见并不异样,他松了一口气,或许他心里潜意识觉得她身上不可能会带什么穿肠毒药,索性,让他赌对了。 等第二个五天再来时,他照样一瓶倒出一粒药丸混着吃了。 沉姝眼下对他是佩服得紧,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如此魄力的,但想想是因为自己喝了酒昏睡过去才导致他会如此赌命,心里倒是对他升起一丝丝的愧疚之情。 “这十日多谢苏楼主看护,眼下我既然伤势已大好,便会按照约定,为你彻底解毒,还你自由。” 见他淡淡的点了点头,也不知他是否在心里记恨让他吃了那些苦头,当下就快速的接过他手里的粥喝了起来。 “如你所说,离教的人第二天虽然没等到我们,但却等到了两派的掌门,一番交涉之下,那离教教主竟丝毫不买帐,硬是要他们交人,两派觉得离教就是找了个借口开战,一面与他们虚与委蛇,一面派弟子去苍南城送信。” 看沉姝将碗里的粥尽数喝完,他便自然的伸出手将空碗接了过来,接着道:“苍南城离此地三百里,城中亦是门派世家无数,接到信后便派出数千名弟子前来支援。” 沉姝万万没想到自己昏睡这几日竟有如此精彩的事发生,催促他接着往下说。 他起身走到石桌旁坐下,将空碗放在桌上,又才不疾不徐的道: “苍南城的弟子于五日前到达,领头的是烟阳山庄庄主江平楚,他与玉虹剑派的季掌门和长风剑派的言掌门密商一夜后,便出城和离教大军开战了。” 沉姝:“……”故事的发展怎么越发看不懂了。 “那现在呢?他们打完了?离教就此伏诛了?” 沉姝心里是有些愧疚的,毕竟麻烦是他们惹出来的,却让春隐城和苍南城替他们擦屁股,更何况,他们自始至终都不知道离教是真的要找两个人,还以为他们只是单纯挑衅…… “如今正是白热化的阶段,双方人数相当,一时难以分出胜负。” 眼看沉姝此时从床上下来,似乎就要出去,他站起身来看向她:“你难道要出去?” 沉姝走向后面那间屋子,半晌后又才走了出来,看她身上换了一件水青色衣袍,一半青丝随手挽了个发髻用那根碧玉簪束于头顶,手握着皎月,便要从暗室出去。 路过苏璟身边时,她下意识停了脚步,抬起头看着他: “苏楼主,这一路走来,虽只有短短十来天,倒也称得上患难与共,你护我一程,我为你解毒,如此便也两清了。”说完便轻轻取下右耳的耳坠,打开了那颗碧绿的小珠子,从里面取出一粒药丸递给他。 “这便是‘醉海棠’的解药,眼下离教之乱皆由我而起,我如今伤势大好更不可能袖手旁观,今日就此别过,来日江湖再见。” 说罢,朝他一拱手,便径直走向墙边按下那个紫玉花瓶打开暗室的门,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第二十三章 对阵 一出了那间农家院子,沉姝便往城门而去,果不其然,此刻城门处的已是喊杀声震天,双方僵持不下。 她四处环视了一遭,想要寻找两派的掌事之人,远远的便见到城墙上站着两人,当下便上了城墙,朝那两人而去。 隔得近了,她眼尖的看到其中一个白衣人的领子处绣了棵细竹,但这棵细竹却是用金线勾勒出的,尽显尊贵,想必这就是长空剑派的掌门人。 她毕竟是晚辈,便主动上前见礼。 “言掌门有礼,此时情况危急,本不应打扰,但在下有一事相告,事关离教,望言掌门恕罪。” 说罢,便弯腰行了个晚辈礼,眼前之人似乎对她的出现有一丝惊讶,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让她起身了。 “什么事?你且说来。” 她这才直起身子来,快速的把在那个村子以及离教地宫的发生的事告诉了眼前二人。 言亭山一边听着,一边忍不住打量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子。 一袭青衫,青丝半挽,手持长剑,眉间是一片清冷疏离,就连那般险象环生的遭遇也能叫她讲得半点波澜不起,仿佛是什么再常见不过的事而已。 “你是说,离教要找的人其实是你?” 她看向说话的另一人,是个身穿蓝袍的中年男子,倒生了一副好样貌,有些文人雅士的姿态。 “正是。” 她正要提出想要出城对敌,便听到言亭山勃然大怒道: “原来你便是魔教要找的人,这几日你竟龟缩在城中,让我春隐城多少无辜子弟遭于此难!!来人,给我把这女子扣住,我要亲自将她送到魔教手中去,以解我城之难。” 周围瞬间围上来几名弟子,想要将她擒住,她抬手便用剑鞘一一将之击退,望着二人不可置信道: “离教不仁,丧心病狂以活人之血练功,更是为了掩盖线索而屠灭一个村庄,如今眼下最要紧的便是将他们斩尽杀绝,不然定是后患无穷!!” 蓝袍男子一甩衣袖,皮笑肉不笑道:“离教存于西北多年,如何将它尽数诛灭?眼下最好的办法便是将你交给他们,换取春隐城喘息之机,来日再谋他法。” 沉姝此番的确没想到他们二人打的是如此算盘,她以为能教出言昭那般心性的长空剑派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是这幅模样,这才敢如实相告,眼下却是将自己置于水深火热之中了。 言亭山冷笑一声,对着蓝袍人说道: “季兄,我们何必与她废话,只要我二手将她击落城外,那魔教教主见了他要的人自会罢手。” 话音刚落,二人竟拔剑向她袭来,她此时倒有种看清他们真面目的后的淡然,当即皎月出鞘,银光一闪,与二人战到一处去。 她如今战力无损,又有皎月在手,剑影翻飞间只见她步法鬼魅,打斗中往往悄无声息出现在对方各处空门,令人防不胜防。 二人见她剑法精妙,步伐奇异,对视一眼后咬牙向她不要命的攻来,她手持皎月,脚尖点地,顺着二人的力道便往后退去,就在此时变故突生。 那姓季的蓝袍人从怀中掏出个什么乌黑发亮的东西来,想必是什么暗器,眨眼间就朝她左面扔来,她身形往右腾空一翻,正要落地站稳时,他飞快的将几道暗器掷于她即将落脚之地。 身下已无落脚之地,她再要往后一跃避开时,一旁的言亭山毫不犹豫的朝她一剑刺来,虽并未刺中,却成功将她逼下城墙,落入城外。 她刚一站稳,便听得那言亭山在城墙上大喊: “离教主,你要找之人已给你送出城外,请你立即停手,退出春隐城十里外。” 还在打斗中的双方众人早已在她掉下城墙时便立即停下了,此刻她就站在双方阵营中间。 这时,身后一个中年男子急切的上前一把拉住她: “你是哪家的姑娘?不要命了往战场上跑?赶紧给我回去!” 她有些诧异,转头一看竟是位美大叔,以为他是没听到刚才言亭山的话,便看着他淡淡道:“这位大叔,我便是离教要找之人,将我交给离教,他们便会退兵。” 说完此话她就将他的手扯下,转头朝对面离教阵营走去,谁料没走出两步,身后骤然传来一股拉力,她回头一看,竟又是那美大叔。 “我中原武林,何时需要以一个姑娘换得苟且偷生,言亭山和季儒那两个鼠辈可还知道‘侠义’二字如何写??推一个小姑娘出来,真是荒唐至极!!” 眼看这位中年大叔越发激动了,她心中暗自好笑的同时却有一股暖流划过,江湖之大,总有人心怀信仰,不忘侠义之道。 城墙上二人似乎是面上挂不住,当下赔笑道: “江庄主,眼下离教势力雄厚,我们暂不能与他为敌,否则损失的都是我春隐城的弟子啊。” 沉姝将目光定格在这个一身正气的中年美大叔身上,原来他就是烟阳山庄庄主——江平楚。 美大叔将她护在身后,抬头对那二人冷笑道:“这五日来你春隐城之人统统龟缩城中不出,皆是我苍南城各世家门派子弟在外苦苦支撑,你哪来的脸摆出如此做派。” 那上面二人尚未回话,便有二人从离教阵营中而来。 “江庄主既出此言,不如就叛了这中原武林,来我西北离教如何,离某定以上宾之礼相待。” 来人竟是那离教的尊者和圣使,数日不见,二人身上的伤应该也养的七七八八了。 “我中原武林如何,与你离教何干?便是今日只剩下江某一人,也绝不会后退一步!!” “还有我呢,在下不才,愿与江庄主共进退,同生死。”沉姝自他身后走出,脸上是一派的无畏无惧。 “苍南城弟子愿与江庄主共进退,同生死!!”眼看战意已燃,双方皆不再废话,喊杀声再次直冲云霄。 沉姝持剑立于那位圣使不远处,远远望去,似乎能看见他那张面具后的因愤怒扭曲的面孔。 “圣使,那日未能战到尽兴,今日便来分个高下。” 她持剑欲往前,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熟悉却又出人意料的声音。 “苏某也来讨教圣使高招,望圣使不吝赐教。” 第二十四章 离教事了 沉姝一回头,便见苏璟从城楼上一跃而下,一身月白长袍飞舞,手中一柄长剑轻动,三千墨发随风清扬,神色仍旧温润柔和,眉宇间却带一丝恣意张扬。 身后喊杀声忽然湮灭一般,她就看着他那样踏风而来,徐徐落在她身旁,与她并肩而立。 “沉姝姑娘难道忘了,必杀榜上可还有我苏某,你怎能一人独揽了下来。”讲到此处,他对着她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微微一笑却让人险些晃了眼。 “苏某不才,愿与沉姝姑娘共进退,同生死。” 沉姝尚在惊讶于眼前此景,便见那位圣使狞笑一声,道:“多你一人,你以为能改变什么吗?” “圣使言之有理,我也认为以我一人之力无法左右如今的战局。” 圣使刚要大笑,便听得这人有些欠打的声音响起: “所以我准备挟天子以令诸侯。” 话音刚落,二人便极有默契的展开攻击,他冷笑一声后便抽出腰间软剑,谁料事态急转直下,他二人不过虚晃一枪,真正的目的是他身后不远处的离教尊者,那位能令离教教众的“天子”。 二人剑若游龙,眨眼间便至那尊者身前,他自知不是两人对手,便只守不攻,等待救援。 沉姝眼见那圣使将要靠近他们,成功把人救走,心中暗自焦急,就听到苏璟低低说了句“放心”,只见他左手微动,一刹间三枚银针便朝着对面呼啸而去,竟直接封住那尊者周身三大经脉。 他身形顿了一瞬,又是三枚银针入身,眼下他已被封六脉,浑身动弹不得,只得停在原地。 二人立马上前,苏璟瞬间便扣住他肩膀钳制住他,沉姝也立即将皎月横在他脖子上。 “都给我住手!”一道混着内力的声音响遍整个战场,众人这才看到那离教教主竟被俘了。 整个战场突然安静了下来,沉姝二人挟持着离教教主往城门口退去,苍南城的子弟也跟着退至城门口。 圣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面具遮住了他的表情,不过想也知道,此时他定是怒火中烧。 “先是碎星指,再是六脉神针,方才你下城墙时所用轻功更是御风渡水决,你莫不是那大漠五鬼的徒弟吧。” 沉姝闻言倒是诧异的看了一眼苏璟,怪不得之前问他是不是碎星老人的徒弟,他说算是吧,原来他竟同时拜了大漠五鬼为师。 在她幼时还是个小乞丐的时候便听人说过,大漠五鬼皆是恶名昭彰之人,只因年轻时在中原武林仇家遍地这才躲到了大漠去,五人便从此得了个“五鬼”的名号。 没想到今日还能见到五鬼的徒弟。 苏璟并不回答,反而向四周教众大声道:“想要你们尊者的命,就放下你们的刀。” 起初并无人照做,沉姝轻笑一声,把皎月逼近了他的脖子,皎月吹毛立断,霎时便见他的脖子流出一丝丝的血线,他这才慌了,怒斥四周的教众道: “赶紧给我把刀放下,放下!” 有人开始动作了,渐渐的一个接一个的将手中兵器放下,迷茫的看着他们的尊者。 沉姝正要说话,忽然城门大开,却是成千的春隐城弟子从城中冲出,眨眼便至眼前,这些放下刀剑的离教弟子还未来得及反应转眼就都被屠杀干净了。 离教教主:“……” 发生了什么?我的教众呢??就这么被杀死了?? 他突然涨红了脸,气急攻心之下未等众人反应就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他看着朝他走来的言亭山和季儒,已经顾不得此时架在脖子上的剑刃,扯开了嗓子就破口大骂道: “好你个王八羔子竟坐收渔翁之利,有本事堂堂正正打一场,竟趁我教中弟子放下武器之时偷袭斩杀,我呸!!这他娘的算什么名门正派世家子弟??” 沉姝此时也不知该说什么,虽说离教弟子犯下滔天罪行的确该杀,但言、季二人所为,却也……不是侠道之人所为。 江平楚此时也跟着走了过来,看见言、季二人就是一顿大骂:“我从不知你二人如此卑鄙无耻,先是袖手旁观,再是趁机偷袭,当真是令江某开了眼界!” 言亭山闻言只得干笑道: “江庄主莫怪,两位少侠莫怪,眼下离教大败,想必他们老巢中也没有多少弟子了,这下我中原武林除去一心腹大患,实乃喜事、大喜事啊!” 众人皆不语,季儒便又笑盈盈地上前附和道:“既有如此喜事,今夜不如在城中办一场庆功宴,也算是答谢苍南城的各位以及这两位少侠的援助之恩了。” 眼见这些人都在讨论庆祝之事,那离教尊者一时悲从心来,再加上六脉被封气血不通,竟突然晕过去了。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是收场之时了,沉姝自是无话可说,但她突然觉得好似遗漏了什么,转头看到苏璟一脸凝重的表情,她想起来遗漏了什么。 那位离教圣使不见了。 方才春隐城弟子从城中一股脑冲出来,场面大乱,那圣使看败局已定,准是趁机逃了。 言、季二人得知跑了一个人,还是最厉害那个,当即就有点不好,忧心忡忡的考虑若是他回来寻仇又该如何。 众人眼见天色渐晚,便一起回了城中,留下部分弟子清扫战场,再令人将离教教主押至密牢看管,想着若是那圣使来寻仇,也是一个人质。 那言亭山和季儒回到城中果然吩咐人在玉虹剑派办起了晚宴,盛情邀请他们参加,但她觉得有些乏味,便推辞了。 她回到言亭山给她准备的屋子,忽然想起来没问问言昭的踪迹,这便又让人带她去了宴客的大厅。 厅中杯觥交错,丝竹歌舞不绝,一时倒叫她生出几分没来由的厌烦来。 她径直走上前站在言亭山身前,淡淡道: “言掌门,我想向你打听一人,不知可否?” 言亭山此刻正是飘飘然之际,闻言便也客气的让她说打听何事,必定知无不言。 “不知言掌门派中可有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名为言昭?” 听到名字的一瞬间言亭山便瞪大了眼睛,还以为是歌舞声音太大让他听错了。 “言昭?你是说言昭?” “正是,看其姓氏,想必定是贵派内门弟子,或是家族子弟,还望言掌门告知。” 确定她打听的人是言昭,他当即来了兴趣,“少侠打听他做什么?可是与他有何渊源?” 沉姝微不可查的眉头一皱,不知他说这话是何用意,但还是言简意赅的说了几句。 “当日与我一同前去离教地宫的人中,还有他,只是后来我们暴露后,他便不知所踪了,但前不久江湖中流传出的离教练邪功、屠村这等消息却又出自他之口,想必是性命无虞了,故此向言掌门打听一二,他是否平安回到派中?” 说完这番话后,没想到竟看见言亭山有些愤怒起来,就听得他恨声道: “原来这小兔崽子也参与进去了,尽给我惹出些祸事来!” 沉姝不解,眉毛一挑便示意他说下去。 只见他怪笑一声,冷森森道: “他是我儿子。” 第二十五章 故人相见 原以为言昭只是长空剑派的一名弟子,竟没想到他还是位少掌门,这倒是令沉姝有些吃惊。 不过吃惊归吃惊,总要知道他是否平安归来:“那言……言少掌门如今可是平安回来了?” 便见那言亭山得意的一摸胡子,道:“前几日早已回来,正被我关在书房反省,沉少侠不用担心了。” 她本想提出能否前去探望一下,但看他逐渐不虞的面色,就知趣地告退了。 厅中依旧歌舞升平,并没有因为她一人的来去有丝毫变化。 她正往厢房走去,一边想着不如悄悄找个人问一问书房在哪,去看看言昭是否安好,却突然发现走廊上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她立即悄声走了过去。 待看清那人,她有诧异,便站在他身后轻轻道: “你不去参加宴会,在这干嘛?” 苏璟回头看她一眼,上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冲着她做了个“嘘”的手势,在她耳边低声道: “我发现了有人在逃跑。”边说边伸手指着一个方位示意她看。 两人此刻相隔咫尺之遥,呼吸相闻之下,沉姝突然有些不自在,轻轻扯下他的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前方墙角处,赫然一个人影正准备翻墙,正是夜色太黑,实在看不清她的长相,只隐隐看出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 两人对视一眼,悄悄走近,只听得那人低声自言自语道: “今日正好人多眼杂,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沉姝听着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一时竟想不起来,那少女倒是利落,话毕便轻身一跃,立于墙头,这时她的面容便在月色下清晰了几分。 “季容?” 少女神色大变,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连忙低头看来,却在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时瞪大了眼睛。 “恩人!!” 这人便是月前被沉姝所救的季容。 她看清是季容时倒不怎么惊讶了,毕竟这就是玉虹派,看见她不足为奇,只是不知她为何要逃跑,月前她为母亲寻药,未能成功,也不知如今她母亲怎么样了。 旁边的苏璟看着两人摆出了叙旧的架势,一时觉得有些好笑,便拉了拉沉姝的衣袖。 “既是熟人,不如找个地方坐下再聊,若被守夜的人看见了倒不好解释。” 墙上的季容倒是干脆的跳了下来,三步并两步过来拉着沉姝便走,他只得认命地跟在二人身后。 季容将二人带到一间空房,三人刚在桌旁坐下,她便迫不及待的开口: “恩人,你怎么会在玉虹派??” 沉姝笑着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道:“不用叫我恩人,叫我一声姐姐便好。至于我为何会在此处,那便说来话长了。” 她简单的给她说了一下大概发生的事,倒是让她吃了一惊,她看着这个许久不见的姑娘,眉间有了化不去的忧愁,比之一月前显得憔悴了许多,忍不住问起了她回家后发生的事。 “你……你母亲如今还好吗?” 谁知这丫头闻言,豆大的泪滴顺着脸就流了下来,再不见月前的坚毅果敢。 “我那日和赵叔回到派中,他们便告诉我……告诉我母亲没了……我不肯相信,拼死要见母亲最后一眼,父亲大怒,将我关入祠堂,我今日才逃出来……” 话毕,便已泣不成声。 沉姝心下酸涩,不知如何开口安慰,只得转头看了一眼苏璟,用眼神示意他:怎么办啊?快安慰一下她。 苏璟眉头微挑,同样用眼神回答她:我无能为力,你自己来吧。 她收回眼神,只得试探的伸出手轻抚着少女的头,试图给她一丝安慰。 季容似乎是感受到她手中传来的关心,渐渐停止了哭泣,紧抿着双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二人见状,苏璟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沉姝却动了一丝恻隐之心,心中叹了口气,暗道:日行一善、日行一善! 便主动开口道:“你有什么难处吗?” 见她眼睛亮起来,可很快就熄灭下去:“这本就是家丑,姐姐当日已经帮我一回,实在不该再麻烦姐姐。” 话音刚落就听见旁边的苏璟漫不经心道:“知道不该麻烦就别说了,既然你欠她的恩情都尚未还清,怎好意思让她再帮你一回?” 猝不及防听闻此言,季容立即红了脸,露出羞愧之色,双手却突然被紧握住了,一抬头正好对上沉姝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你不用理他,当日我既然救了你,便是我与你之间的缘分,你若当真有难,不妨说一说,也许对你是千难万难,于我却是举手之劳呢?” 苏璟淡笑一声不再言语,早知道她生就一副菩萨心肠,净给自己找事。 “我,我想拜姐姐为师!我想学好武功!!” 沉姝闻言却是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眉头,极快的就松开了,依旧温和的对她道: “我所练武功皆是家传,无长辈之命不可外传,因家里情况特殊,更不可擅自在外收徒,这个忙,我可能帮不了你……不过玉虹剑法已属上乘,你若苦心钻研,定能有所成就!” 她竟然拒绝了,却是出乎苏璟的意料,不过一想宋家如此情况,她若真将武学传于他人,定会将宋家再度牵扯进江湖之中,如此做法倒也合乎情理。 季容虽然失望了一会,但很快就重振精神。 “姐姐说的是,只要我苦练剑法,定能手刃仇人!!” 听她说到仇人,沉姝觉得有些不对,便问道:“你母亲……难道不是病逝的吗?” 谁料眼前少女的眼睛瞬间红了起来,恨声道: “那一日我回到家中时,下人告诉我母亲已去世,我便要去找父亲询问,谁知刚走到书房门口,便听到里面的人正好提到我母亲的名字,我当时立即就悄悄附在窗边,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两人被她的话语弄得起了好奇心,当下就竖起了耳朵,听她徐徐说起了那天的事。 “我听到父亲说‘你为何要将她弄死,等季容回来怎么给她说?’,然后又听到那个女人说‘她都听到了,若是让她说出十二年前我们也参与了那件事,鬼知道那裴氏余孽会不会找来报仇!’。 我刚听到这儿,便有下人路过发现了我,他们就立即从房中出来,那女人本要将我杀了,父亲虽然极为恼怒,但仍旧拦下了她,只将我关到祠堂去。” 沉姝听得有些不明所以,问道:“裴氏余孽?十二年前的那件事?” 第二十六章 江湖旧事 场面突然有些安静下来,季容似乎犹豫了会才接着道: “不知姐姐近来有没有听过从南方传来的一则消息,说是……裴氏遗孤回来报仇了……他在江湖中放出话来,说要让十二年前参与那件事的人血债血偿!” 春隐城毕竟地处中原武林边界,与西北接壤,消息送过来时往往已经过去许久了,但沉姝倒是今日才听闻这个消息,一时竟有些恍。 “可十二年前我才四岁,根本就记不得发生了什么事,这些年来江湖中更是没有人提起,所以我虽然偷听到他们说话,却也听得不太明白。” 坐在一旁的苏璟微不可查的露出一丝讥笑来,很快便又恢复到温润如玉的样子轻声道: “据说十二年前,南方千枝城素有美名,因为江湖中颇具名望的三个武学世家世代居于此城,惩奸除恶、造福一方百姓。这三家指的便是拂影掌裴氏、断絮刀祝氏,以及青玉剑宋氏。” 季容第一次听到这些十几年前的江湖旧事,很是好奇,忙问道: “可这些年来我从未听过千枝城有这三大世家,这是为何?裴氏为何又只剩下一个遗孤?其他人呢?” 苏璟轻笑一声,正要开口,却猝不及防听到沉姝有些沉重遗憾地道: “因为他们都死了…….十二年前我还是个小乞丐,那几月江湖中全是关于千枝城三大世家被灭门的消息……”沉姝话还未说完,他心中却是突然暴戾横生。 “什么三大世家,分明只有裴、祝两家,那宋家事发之夜不知在哪提前听到风声,竟卷起铺盖逃了,丝毫不顾及三家世代情谊!!!” 二人似乎皆被他这番情绪激动之词吓到了,一时并不答话。 一旁的沉姝却是暗自心惊。 这人平日里向来一副风轻云淡的翩翩公子形象,如今竟为宋家之事如此失态……难不成他一直打听宋家在何处,是想为裴、祝二家鸣不平吗? 她此刻内心有些纠结,她深受山主和夫人养育之恩,也觉得宋家绝不是那等贪生怕死之辈,只是其中曲折她却是不太清楚的。 季容可不管这些,瞪大了眼睛问道:“那后来呢?后来又如何了?” 一旁的苏璟冷静一番后,慢吞吞给自己倒了杯茶喝,“那裴祝两家纵然是百年武学世家,可那夜围攻的人不知多少,两家陷入孤立无援之境,自然很快便被诛杀干净了。” 说到此处,他将茶杯轻轻放到桌上,眼睛看向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目光幽深莫测,半晌才淡淡道: “上至耄耋老人,下到牙牙学语的婴儿,满门尽灭。听人说,那一日就连天上的明月也被染上了三分血色,每到夜深人静时,整个千枝城还能听到凄厉呜咽的求救声。” 一时之间无人说话,似都被这惨烈惊到了。 “为何……为何要对他们下此毒手?江湖中如此多世家门派,没有人去阻止吗?” 苏璟漠然的看了一眼季容,随即道:“是啊,满江湖的名门正派,英雄侠士,为何就没一人去阻止呢?大概是事不关己,明哲保身罢了。” 季容尚在愣怔中,便听得苏璟话锋一转,好奇道: “依你刚才所言,你母亲是听到了不该听的事,而这件事便与十二年前的那桩旧事有关,他们说怕裴氏遗孤来报仇,故此才将你母亲灭了口。那如此说来,莫非你季家也与那件事有关?” 一转头对上了他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不知是不是季容的错觉,她仿佛在他眼里看到一丝一闪而过的杀意。 “我……我不知道,他们从未对我说过这些事,我只是想……想替我娘亲报仇。” 看着此时茫然无措的少女,沉姝有些心软,毕竟初见她时,她连死都不怕,那般坚毅,而如今至亲之人的离去难免让她露出了女儿家的软弱,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女。 她抬手轻轻摸了摸季容的头,缓缓道:“你所说的那个女人是谁?” “她叫秦妍,是我父亲的下属,哼,说是下属,其实早就与我父亲……不过是舍不得揭开那一层遮羞布罢了,连我去西北密林寻药,也请来碎玉楼的人一路追杀于我,眼下,更是连我娘亲……” 说到此处时,少女无意识的收紧双手,眼里流露出刻骨的恨意。 “你想如何报仇?”看到她的神色,沉姝有些担心她被仇恨所控制。 季容脸色变换了一会,才似下定决心一般对着二人说了一句有些石破天惊的话: “我想将他们二人所犯下的罪孽公之于众,亲手杀死秦妍,再……再将父亲废除武功,逐出玉虹派!” 这下沉姝倒有些吃惊了,季儒的确对她母亲的死袖手旁观,但她以为季容眼下只有季儒这一个血亲,就算真的怪他,最多不过是押他去她母亲的坟前忏悔罢了,倒没想过这姑娘还有这等壮举。 苏璟倒是略知其中一二,看见她如此不解神色,便轻笑着道: “依我看哪,小姑娘倒是可以再心狠些,毕竟对一个忘恩负义之人,单单只是废掉武功赶出玉虹派,这惩罚算得上有些轻了。” 不等沉姝发出疑问,他一边把玩着那支玉色竹笛,一边又漫不经心的道出另一则旧事。 “四十年前,玉虹派掌门还不是季濡,而是季乔远,也是这姑娘的外祖。季乔远爱妻如命,不忍妻子再受生产之苦,所以即便只得了一个女儿,也是爱若珍宝,为她取名——季湘。” “过了十多年,季湘长到了该出嫁的年纪,季乔远便决定为她招婿,经他千挑万选,最终挑中了他的小弟子——林儒。” “林儒是个孤儿,自小便长在玉虹派,得知这个消息十分高兴,为了讨师父欢心,更是毅然将自己改姓了季,说要保季家香火不绝,就这样平静的过了几年,直到十六年前。” “据说彼时季容刚出世,季乔远便大限将至,眼看玉虹派便要群龙无首,他便将掌门之位暂传给了女婿——季儒,听人说他是可怜女儿刚生产完身子虚弱,不宜在此时接手玉虹派,便让季儒暂代,谁知这一代,就到了如今。” 沉姝听完这一番前尘旧事,便明白了之前为何他说那样的惩罚算轻的。 季乔远对林儒,不,对季儒可谓是仁至义尽,尽心尽力,还将爱女嫁给他,又给了他多年尊荣,然而此人却是条养不熟的狗,装了十几年的正人君子,等季乔远一死就露出他真正的面目来,放任季湘被人害死,就连季容也差点惨遭毒手…… 遇见他,当真是玉虹派季氏倒了八辈子血霉。 第二十七章 密谋 一旁的季容早就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忙向沉姝问道: “姐姐,这位……哥哥是何方人士啊?怎的对江湖中的这些阴私传闻知道得一清二楚?那些事早已时隔多年,知情人早就所剩无几,再加上这些年我父亲积威甚重,玉虹派中许多弟子便只知掌门季儒,哪里还知道我娘亲季湘之名!” 沉姝这才想起,还未给他们二人互相介绍过,当即简单两句就交代了对方的名姓,至于身份,她却是没对季容提起,毕竟玉虹派眼下还算是名门正派,而碎玉楼在江湖上的名声却算不上好听。 “既然你想将真相公之于众,那我们首先第一步要做的便是查清你母亲的死因,她既是被害死的,想必尸骨上便会留下些线索。” 听到沉姝如此说道,季容也正色起来,忙道:“可自我母亲遇害至今已一月有余,尸身怕……怕早就不成人样了,还如何能找到线索?” 苏璟依旧把玩着他那支玉色竹笛,笛子在他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中灵活转动,倒是有几分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尸体会腐坏,尸骨却不会,若能寻到一经验丰富的仵作,未必不能验出什么来。”他声音仍旧温和清朗,只是面上一直带着两分漫不经心。 “他说的对,不过眼下我们就有一个难题,如你所说你回来那日便被关到祠堂去,那么你知道你母亲被葬在何处吗?” 经沉姝一说,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倒是想了起来: “我虽未亲眼见母亲下葬,但我季家直系死后皆要葬到后山陵园去的,想必我母亲定是在那!” 她还要开口再说些什么,便看到门外有些隐隐绰绰的人影,隐约能听到他们焦急的脚步声。 沉姝轻轻走到门边,耳朵靠在门上,凝神细听外面的动静。 “你说这可怎么办?那二位也不知往何处去了,眼下掌门令我们将他二人请去前厅,我们上哪儿找人去?” “就是啊,我之前还看到他们往住处走去了,怎的转眼就不见了!” 原来是来找他们二人的,沉姝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些好奇,轻轻走回来对季容道: “别怕,是来找我们二人的,想必是有什么事,既然如此,我们就先过去,你还是返回祠堂,避免打草惊蛇,明晚亥时,我们来祠堂接你去后山陵园。” 许是心里有了期盼,眼前的季容又恢复了月前的镇定沉稳,郑重的一点头后便悄悄从窗户跳了出去,想必是往祠堂去了。 她抬头看向苏璟,轻声道: “不管他耍什么花样,先去前面看看吧。” 苏璟略一点头,便推了门出去,那前来寻找他们的两名弟子见到他们从房中联袂而出,顿时目光就有了变化。 怪不得四处寻不到,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想必是干柴烈火……倒也可以理解了。 因着心中装着事,沉姝倒没注意到那两名弟子的目光有何不同,反而感觉身旁的苏璟不知怎的,似笑非笑的扫了她一眼,弄得她一头雾水。 “两位少侠叫我们好找,掌门吩咐我们赶紧将你们请到前厅去,若误了时辰,我们可担待不起。” 右前方着蓝色劲装的弟子语气有些阴阳怪气,她还未如何,就听到旁边的人淡淡反唇相讥: “哦?既然担待不起,那不如不去了,你们自己去吧。” 说完就要扯着她的衣袖往回走,那两个弟子顿时有些头大,万万没想到这竟是个硬脾气,另外那名弟子当下软了语气,对同伴使了个眼色,两人这才有些不情不愿的对二人道了歉。 “两位少侠留莫怪,我等只是一时心急才言语有失冒犯二位,望二位多多包涵!” 本也不是故意刁难他们,看他们既然已做小伏低,便也点了点头,随他们二人去了前厅。 此前还是丝竹不绝的热闹,此刻却有了些肃穆,只听到厅中隐隐传来江庄主那不咸不淡的推辞。 “二位莫要再留,江某今日便连夜赶回苍南城,待与那二位少侠道别后,即刻启程。” 话音刚落,他们正好踏入厅中。 沉姝感受到厅中有些不太愉快的气氛,并不多言,只是朝江平楚笑着点了点头,就淡淡的看向上座的季儒和言亭山。 “二位掌门不知何事唤我二人来此?” 两人对她冷淡疏离的态度有些不喜,但还是说出叫她来所为何事。 “江庄主今夜便要返回苍南去,二位少侠因白日里和江庄主联手抗敌,故江庄主临别之际说无论如何也要与二位道别,这才匆匆请了二位前来。” 二人一同看向江平楚,等待他说些什么。 江平楚看着眼前郎才女貌的二人,心里十分满意,便亲热的走上前笑着对二人道: “两位贤伉俪今日援手之恩,江某铭感五内不忘于怀,今夜我们便要返回苍南,贤伉俪若不嫌弃,不妨与我们一道而去?” 沉姝:“……” 苏璟:“……” 贤……伉俪? 沉姝莞尔一笑,上前对他颇为尊敬地抱拳道: “江庄主误会了,我与苏……苏兄乃是好友,不过您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城外出手也不过是我辈分内之事,听说苍南城群山环绕,巍峨奇秀,景色十分壮观,若有机会定当前来领略一二。” 一番婉拒让江平楚有些失落,转瞬他从腰间扯下一块令牌递给她,有些亲切地道: “既如此,你便将这枚令牌收好,待来日到苍南城来,只需给守城弟子出示此令牌,我便知晓二位到了,眼下就此别过,他日江湖再会!” 说完这番话他就转头走了,连眼神也没给座上的言、季二人,只是他刚到门口,便又快速走回来,悄声在沉姝耳边说了一句话,随即仰天大笑而去。 尽管言、季二人对他们的无视已经黑了脸,但沉姝和苏璟并不是什么喜欢看别人脸色的人,当下也向二人抱拳告辞。 “多谢二位掌门招待,今日便不多打搅了,我二人告辞了。” 苏璟至始至终也没给二人一个眼神,随着她来,眼下又随着她走,端的是清贵无双的世家公子派头。 二人缓缓出了玉虹派,眼下已是深夜,想必也没有什么客栈了,沉姝一时之间倒不知去往何处,不由得看向了身旁之人。 “你……” 话音未落,便被毫不留情的打断了。 “现在沉姝姑娘想起我了,方才对那小丫头倒是热心得紧,血海深仇,说答应帮忙就帮了,你又怎知那丫头是个善类,这江湖中的人,又有几个是真心真意的,你死了不要紧,为何要连带着我一起。” 第二十八章 至少我还活着 这番连珠炮似的话语一时令沉姝有些发懵,缓了缓才道: “你为何这般大的火气?我自始至终说的都是我一人帮她,并不曾牵连你。”顿了一瞬后,忽又想起另一件事来。 “我不是已经给你解毒了吗?你为何还未离去?不仅没走,反倒跑回来对我说什么共生死,苏楼主,那你也解释解释,这是何缘由?” 她就这般直视着他,看着她平日里清冷疏离的眉目间因此有了一丝人间烟火气,苏璟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我不走又如何?你别忘了,我说过,你一天不带我去见宋家人,我便一天不会离开。” 闻言,沉姝觉得有些好笑,同时又有些头疼,因为她脑中突然闪过刚才他对宋家的那般唾弃,于是她试探着对他提起: “或许你有没有想过当年宋家连夜离开是另有隐情?三大世家世代交好,宋家也不太可能一夕之间就将往日情义抛之脑后。” 见他收回了看她的目光,转身缓缓往前走去,她不由得也跟在他身后,边走边歪着头望着他: “你这么想要见到宋家人到底是因为何事?难道你真的是为裴、祝二家鸣不平吗?你不会和他们两家有什么亲戚关系吧?而且你若真恨宋家,我……” 身旁之人突然停下脚步,侧过头来看她,眼神如一片平静无波的湖水,淡淡道:“怎么不继续问了,你怎样?” 她少见的有些莫名的紧张,看他此时依旧温润平和,便轻轻淡淡的说了句: “我也算半个宋家人,你也恨我吗?” 感觉到他平静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脸上,她有些不自在,却还是认真的等待着他的答案。 谁知他忽然展颜一笑,那双波光潋滟的瑞风眼平日里便是极美,此刻笑开了却带着一丝风情,倒叫她一时看花了眼。 “沉姝姑娘这般清冷的性子,菩萨的心肠,也在意这个?那不如我们交换一下,你告诉我那江平楚临走时对你说了什么,我便也告诉你。” 她倒是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想到江庄主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她一时不知该不该说,想了想,便觉得其实也没什么,遂开口道: “他说他从未看走过眼,我们二人往后定有一场缘分。” “一场缘分?” 看他听完这句话神色有几分古怪,还以为他是觉得被冒犯了,便补充了两句: “缘分有很多种,其实我和苏楼主相识一场也是莫大的缘分,若日后能成为朋友也是不错的缘分,苏楼主不用太在意江庄主说的话。” 刚说完,他便转身朝前方走去了,那支玉色竹笛被他熟练的在手中转动。 “还不跟上?夜已深,得赶紧找个地方休息。” 她摇头轻笑,心想:他虽然没直接回答,但既然还肯和她一道,此前也回来同她并肩作战,想必是不恨的,这下她稍微安心了。 毕竟看他要一直跟着她的样子,若是对她心有恨意,她还得成日防着他会不会突然暴起取她性命,那也太累了。 快步跟上他后,发现他轻车熟路的带她回了之前的农家院子,那老翁早已睡下,他二人便明目张胆的翻墙进去,一路走回了那间暗室。 苏璟一进去,便自然而然的躺在了那张唯一的床上,沉姝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这是他的地盘,难道还让主人家睡地上不成? 于是她便进了里面那间放物资的屋子,从角落中找到一床棉被铺在地上,和衣躺了上去,打算将就着凑合一晚,等明日再去客栈。 想着想着她很快就睡熟了,本来出门在外她不应如此没有戒心,但她想着毕竟还有个碎玉楼的楼主睡在外间,应当也出不了什么事。 但她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对苏璟竟然有了一丝……信任。 脚步声缓缓响起,苏璟走进去就看到她蜷缩成一团,不禁低笑出声,无奈地摇摇头,只得从外面再抱一床被子来盖在她身上。 半跪在地上细心为她掖好被角,神色间一派疏朗平和,只听他叹了口气喃喃道: “不恨你,也不恨宋家,我只是怨他们,他们若真的提前知道了消息,为何不肯告诉裴、祝两家呢?哪怕只是带走一部分人……也好过满门尽灭的惨剧。” 话毕,他有些凄凉的笑了笑,随即又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 “不,也不能说满门尽灭,至少……我还活着。” 翌日。 沉姝的生物钟向来比较准时,辰时刚到,她就睁开了眼。 她突然感觉到身上多出了重量,低下头便看到一床被子稳稳的盖在她身上,疑惑了一瞬便哑然失笑。 姓苏的这人,还有些面冷心热。 她起身草草整理了一番,就朝外面走去,发现苏璟已经不在暗室中,心想他大概是先出去了,她便也按动开关,出了暗室。 “诶?我正准备去叫你。” 一出来就与他撞了个满面,别的不说,大清早的乍一看见这么个玉树临风的青年俊才,心情还是颇有些愉悦的。 只见他身着一袭绯色长袍,衣服的垂感极好,腰束玄色凤纹窄腰带,乌发用一根与衣服同色的发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几缕发丝随风飘散,和那绯色发带交织在一起飞舞着,显得颇为轻盈,腰中别着一支玉色竹笛,更为他平添几分风流潇洒。 “发什么呆?今晨正好无事,不如去尝尝春隐城有名的鲈鱼面。” 她这才回过神来“嗯”了一声,与他并肩而出,但时时转头去打量他,终于忍不住,有些好奇地问他: “你今日的穿衣风格和前几日颇有不同,这是为何?” 他转过来看她,眼角眉梢皆是笑意,连早晨的阳光也被染得温暖了几分。 “哦?有什么不同?” 她想了想他之前穿的衣袍皆是颜色浅淡,头发也大多整齐的用玉冠束好,端是一副世家公子温润如玉的派头。 “前几日便如浊世佳公子,今日看起来有些狂放不羁,倒是更符合你的性子。” 听到这话,他好像笑容更深了,二话不说就拉着她的衣袖往前跑去。 “快走快走,晚了抢不到位置,他家的鲈鱼面乃春隐城一绝。” 她被动的往前跑着,抬头看见他绯红的身影在朝阳的沐浴下更加耀眼,那根绯色发带被风带着一路飘扬。 这一幕,好似在哪里见过。 同样的绯色衣袍,同样飞舞的发带,在某一个早晨同样的拉着她往前跑去… 第二十九章 鲈鱼面 他们刚到这间“客来香”酒楼,小二立即热情的将他们迎进去。 “二位客官您里面请,想用点什么?本店的鲈鱼面味道极其鲜美,正适合早膳。” 小二是个十六七岁的男孩,皮肤黝黑,笑容灿烂,让人一望之下顿生好感。 两人随着他走进去,坐在了一个靠窗的偏僻位置,刚一坐下,苏璟便叫小二上两碗鲈鱼面。 沉姝坐下后随便打量了几眼这家酒楼,没想到令她小小惊讶了一番,这酒楼虽做的吃食生意,但大堂布置得却有些雅致,墙上错落有致的挂着些书法画卷,几个角落中也各自插了一瓶说不出名字的花草,一番布置让人顿感身心舒畅。 “你听说了没有,那裴家遗孤在千枝城放话出来了,说是要报十二年前的血仇。”不远处坐了三个穿蓝衣的青年,观其打扮,似乎是季家的弟子,三人正低声地谈论起近日江湖中的出现的这则消息。 其中一个眼睛大大的,面容有几分俊秀,闻言似乎有些害怕,情不自禁的缩了缩脖子,强装镇定道: “谁不知道啊,近来千枝城那边混乱得很,几个城中门派说要联手将那裴家人除去,结果人家是有备而来,手下不少人马,几个门派吃了些亏才不敢轻举妄动。” 另一人神色阴冷,眉间几乎皱了个“川”字,冷笑道: “十二年前那件事本就蹊跷,裴氏和祝氏满门尽灭,宋家更不知在何处退隐,这其中也不知是个什么原因。” 最开始说话那个青年年纪最轻,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一会后,才靠近两名同伴压低了声音道: “听说……是为了裴氏的一本内功心法秘籍,叫什么……《浮游引》……这门心法可谓是世上独一无二,据说修炼这门功法的人,能一夜间凭空涨三十年内力……” 话音刚落,另外两人神色一震,那俊秀男子有些不敢相信: “你这在哪听说的,什么心法能有如此逆天之效,我等习武之人的内功皆是日夜苦修得来,若真能空涨三十年内力,那裴家还会被灭门?” 那阴冷男子某种暗光闪动,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两位客官,香喷喷热乎乎的鲈鱼面来喽~”之前那小二端着两碗面便朝沉姝二人走来,她不得不收回了目光,虽然那三人声音很小,但对武艺高超之人来说,却很轻易就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内容。 她抬头与苏璟对视一眼,便若无其事地吃起了鲈鱼面。 面一入口,她有些惊讶,挑了块白嫩嫩的鱼肉放进嘴里,瞬间唇齿生香,再用勺子喝了一口汤,顿时有些惊喜起来。 “这鲈鱼面果真如你所说,面上的鱼肉肉质细嫩爽滑,没有一根鱼刺,面汤鲜香无比,面条更是吸足了鲈鱼的香味,当真可称得上春隐城一绝!” 话毕便大口的吃了起来,一旁的苏璟见状只是摇头失笑,低下头拿了双筷子从自己碗中将鱼肉夹起放进她碗里。 “是吧,我没骗你,幼时我和兄长游历江湖,路过此城便进城吃了一碗面,那时这间酒楼还只是个小摊贩,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竟开成了酒楼。” 沉姝碗里突然多了几片鱼肉,她有些诧异,刚要开口询问,却不防听到他说出这番话,当下便随口接着他的话说道: “没想到你十多年前就来过这里,那时你还小吧。” 他并未动筷,只轻轻抬起碗,目光深深的望着那面,似乎透过这面看到了什么。 “那时我不过刚满十三岁,按道理是不可孤身闯荡江湖的,但我悄悄求了我大哥二哥,死皮赖脸的跟着他们上路了,走到城门外也是我饿极了求了他们进城吃饭,当时我三人身上的盘缠所剩无几,便找了个偏僻的小摊贩吃了三碗面。” 讲到他幼年之事,平日里温和的声音不知不觉带了几分笑意,将手中面碗放下,接着道: “那时因着这小摊不过是小本生意,所以这碗中只有一片鱼肉,我吃了自己的觉得没吃过瘾,但身上的钱也不能再浪费的点一碗了,我两位哥哥看出来我的心思,便将自己碗里的鱼肉夹给了我……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鲈鱼面,时至今日,不敢忘怀。” 在他一番回忆中,沉姝已经将面全部吃完了,颇有些感慨对他道: “原来你小时候还是个馋猫,不过你兄长对你可真好。” 抬头见他的面分毫未动,她心下有些疑惑,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声:“你为何不吃?你应当很爱吃才对。” 他笑而不答,招来小二结了帐,便带她出去了。 见他不愿说,她也没再追问,反正自己吃饱就行,何必管那么多呢,当即悠哉悠哉跟在他身后逛起这春隐城来。 吃完出来大街上已经是人来人往,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间或还能看到些卖艺的,她也跟着围了上去。 她在落霞山中虽然也很快乐,但山中只有他们几人,有时候不免觉得孤单,眼下这大街上人潮汹涌,一派热闹非凡,她心中十分欢喜,但面上却波澜不惊,不想让苏璟看了笑话。 苏璟不知从何处走来,递给她一支捏的面人,是个小老虎的样式,看着讨喜得很。 “既然开心,想笑便笑,我不会笑话你没见过世面。” 得了,好好一个人偏长了张嘴。 她面上淡淡瞥他一眼,随即目不斜视拿着小老虎从他身前走过去,只是脚下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硬生生从他右脚上踩着走过去。 苏璟:“……” 他觉得有些好笑,平日里清冷疏离之人,竟也会有这般小脾气,倒是……甚为可爱。 看着她一边小口的吃着面人,一边四处观望,他抬脚走上前去与她比肩而立,微微偏头靠近她说道: “言归正传,今夜你当真打算夜探陵园?” 她把玩着手里的小老虎,轻轻咬掉它的耳朵,口中淡淡道:“到时接了季容便去。” 苏璟目中微光一闪,缓缓靠近她耳边,粲然一笑道:“我们三人未免势单力薄,不如找个帮手?有个孩子不是还被关着吗?” 她心下微动,转过头看他。 “你是说言昭?可是言昭毕竟是言家人,言家和季家不是一个鼻孔出气吗?我们此行便注定会与他们为敌,叫上他……会不会对他不好?到时若让他夹在中间为难……” 第三十章 挟持 苏璟闻言,皱了皱眉头,随即有些担心的道: “可他在长空剑派似乎并不如意,眼下我们只知道他被关着,那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呢,说不定被言家人虐待也未可知啊。” 沉姝觉得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 “言昭好歹是他儿子,不至于吧……” “不如我们先去把他救出来再说,他若不愿和我们一起去便让他离开就是,他叫你一声姝姐姐,总不能你明知他被关着却袖手旁观吧。” 她觉得有哪里不对,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便答应了他,决定今晚先去长空派救他离开,再去玉虹派将季容带出来。 商定完后,两人已经走到了一家客栈前。 “我们今日住客栈,那边不便多去,会有暴露的风险。” 沉姝点头,心中自然明白,如今他二人马上就要干一件大事,若是事发,免不得被查到那老翁处,碎玉楼能将暗桩设在此城也是花费了一番心思,自是不能因为她的事就此暴露了。 说起来……她转头看向身旁的人。 “你不是说别拉着你一块吗?眼下怎么又改了主意?” 苏璟一边走进客栈,一边头也不回地答道: “自然是希望能感化你,让你哪日能实现我的心愿。” 她心知他说的是带他见宋家人一事,当下淡淡一笑,毫不退让的回击道:“等你哪日愿意自废武功做我的夫君,不可以就实现心愿了吗。” 他转头来神色莫名的看她一眼,这才回身对店小二道: “两间上房。” “得嘞~二位客官跟我来~” 小二引他们到二楼房间处,给他们介绍清楚了便离开了。 “二位客官若有吩咐,招呼小的一声就行~” 沉姝站在房前,正欲推门进去,忽又想到什么,扭头对他道:“好好养精蓄锐,今夜说不得要劳累一番。” 话毕,便推门进去了,苏璟站在原地看向她的房间久久不语,随后露出一个有些恣意的笑容来,内心暗道:很快了,很快了。 是夜,月黑风高。 “咚咚咚” 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盘膝坐在床上的沉姝缓缓睁开双眼,几步上前就把门打开了。 “赶紧换上。” 只见苏璟手上拿着一套黑色衣袍,而他自己已经穿上了黑衣。 “马上要到亥时了,我们得先去长空剑派救人。”说完他便自觉将门给带上,守在门口。 不过半盏茶功夫,沉姝已然换好衣服,一身黑衣,手持银白长剑。 “走吧。”刚要往前走,却被一把拉住手臂,他递了个什么东西给她,低头一看,原来是块玄铁面具。 只听他边戴面具边道:“此时不宜过早暴露,保险起见。” 她略一点头便将面具带好,两人从客栈二楼的窗户一跃而下,朝着长空剑派疾驰而去。 黑暗中只见两道影子翩飞,凝神一瞧却又无影无踪。 苏璟偏头过去看她:“宋家的疾行如影果然名不虚传,形似鬼魅、状若虚烟。不过它始终只是一套轻身步法,速度上略有欠缺,你为何不用轻功?” 看他一边施展着御风渡水决,身型轻灵飘逸,却仍有闲情逸致与她八卦这些不相干的内容。 “我只是不想太过损耗内力,况且眼下距离较近,不适合我所练轻功法” 她本是随口解释,没想到这下倒是激起他突如其来的好奇心了,越发靠近她不依不挠道: “不适合短距离施展的轻功,那便是大开大合那一类了,只是宋家似乎并无什么出名的轻功功法,你莫非是在别处学艺的?” 沉姝实在忍不住,在这么严肃的情况下他怎么做到一边压制速度,一边腾出空来与她聊天,当下便白了他一眼,淡淡道:“我自学的。” 随即脚下加快速度,让身后那似鸟儿一般叽叽喳喳之人也不得不闭嘴赶上来。 二人逐渐靠近长空剑派,发现门口有些弟子在轮流巡视,当即身子一跃,稳稳落在大门处的屋顶上。 “抓个人来带路。” 两人潜伏在屋顶上等待着,但那些弟子皆是几人一队,并没有落单的,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沉姝有些心急,怕季容那头等得急了就独自犯险。 她正想与苏璟商量要不偷偷潜入进去再说,便看到大门不远处竟有个人影踏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来,看他的方向正是要回去,二人互看一眼,当即轻轻朝那男子靠近。 言晖今日在城中收了不少保护费,心中很是得意,正沉浸在兴奋中的他丝毫没意识到接下来他将面对如何惊险刺激的一幕。 等到脖颈间忽然感到一丝凉意,整个人被扯到旁边一处阴暗角落,他才不可置信的低下头去。 刀????这是刀????? 他万万没想到他竟在自己门口被劫持了!这要是传出去可不得丢死个人!不行,绝对不行,在对方还未开口之前他便以极其谄媚的语气对身后看不见的人道: “哎呦,您这是何必呢?您要是有什么事儿需要小晖帮忙的,直说不就行了,何必动……动刀呢?小晖自小便崇拜您这等英雄好汉,正愁没机会结交呢?你看,这不是咱们的缘分吗?有什么话咱大家坐下来慢慢说~” 沉姝、苏璟:“……” 这人怎么这幅鬼样,看他衣领处那节绣了一片金叶子的细竹,好这歹还至少是长空剑派的亲传弟子级别啊,怎的……骨头软成这样? 见身后没有动静,言晖还以为被自己说动了,正要施展他那保命绝技时,便听到耳边传来一声阴冷的男声: “再说话,割了你的舌头。” 瞬间鸦雀无声,整个世界清净多了。 “放心,我们不谋财不害命,带我们去言昭所在之地,等我们出来之后,自会放了你。” 他突然感觉脖颈间的冰凉不见了,正欲大声呼救,长大的嘴瞬间被喂进去一颗什么圆溜溜的东西。 “咳咳咳!咳咳!这是什么?” 一转身,他便对上两张带着玄铁面具的脸,只听其中那名较矮的人哑声开口道: “这是腐骨穿心丹,中此毒后若三日内不吃解药,便会骨头腐烂,内脏碎裂。” 第三十一章 成功汇合 腐骨穿心??? 言晖当即被吓得六神无主,只对着二人使劲点头,保证将他们成功带进去。 沉姝和苏璟对视一眼,心里暗自好笑。 二人一起运气将言晖提着跃上屋顶,问他该往何处而去,他哆哆嗦嗦指着其中一个方向,指天发誓的说言昭就在那里。 沉姝不知他所言真假,但他此刻性命在别人手上,想必也没那个胆子撒谎,略一思忖便向苏璟点头示意,二人提着他就往那个方向而去。 在言晖的提醒下,三人连续躲过几次巡视,终于抵达了他口中的言昭所在之地。 这是一间从外表看不出什么的屋子,房中一片黑暗,沉姝有些拿不准,屏了气息缓缓靠近,想试试能否将门上的锁打开,谁知锁还未开,却似乎惊动了里面靠着门的人。 “谁?” 果真是言昭,她心下稍松。 “阿昭,是我,你怎么样?我这就助你脱身。” 言昭听出了她的声音,有些激动,“姝姐姐,你怎么来了?你那日怎么脱身的?” 一旁的苏璟眼看二人就要开始一番叙旧,沉声提醒道:“待会再聊,现在先救人再说。” 沉姝略一点头,下一瞬皎月出鞘,在月光下泛着一丝摄人的寒光,“咔”一声,门上的铁锁应声而断。 “姝姐姐,苏公子,你们怎么会在这?” 言昭刚一出来就迫不及待的询问二人,但没等到回答,沉姝一把提起他就出了长空派,身后苏璟也提着言晖跟了上来。 四人落在离长空剑派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 “二位大侠,人已经救出来了,不如现在就放了我吧~”刚一落地站稳,一直被苏璟提着的言晖就狗腿的讨饶。 刚从逃出生天的喜悦中回过神来的言昭这才看见他,当即大惊:“你……你你你怎么在这?你又憋什么坏招呢??” 眼见这二人似乎有点恩怨,但沉姝并未多问,一来此刻时间紧急,而来毕竟是别人的家事,于是便对言昭说道: “阿昭,眼下我和苏璟还有要事要办,你先离去吧。”话毕二人便要带着言晖离去,准备找个远点的地方再给他解毒将他丢下。 本以为之后可以和他们一路同行的言昭立马慌了,“等等,你们要去干嘛?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本以为二人绝不会拒绝他,毕竟他也是不助力,谁知却被对他向来温和的姝姐姐的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说什么这次不适合他参与进来。 他立马就急了,什么事还要分适不适合? “姝姐姐,你就带我去吧,我绝对不给你添乱,更何况长空剑派发现我不见了肯定会出来找我,我一人实在难以应对。” 一旁的苏璟似乎有些被打动了,也说道:“要不让他去吧,此行也算是锄奸扶弱,要是做成了也是功德一桩。” 他一听更着急了,忙道:“对啊对啊我辈之责不外乎路见不平锄奸扶弱,我是一定要跟去的。” 沉姝被这二人缠得有些头疼,眼看再不去就要来不及了,当下只得点头答应,正要离去了,忽然想起了一旁的言晖。 她想此时言昭既跟着他们,也不怕他回去通风报信再去抓他,不过……. 只见她忽然出手一个手刀劈晕了言晖……不过还是谨慎些好。 将他拖在树下靠好,便对身后两人使了个眼色,当即运功疾驰而去。 一路上,苏璟与她离的很近,不时凑过来跟她说两句话。 “你不给他解毒了?他要是死了,我们可有得麻烦。” 她闻言看也没看他一眼,只淡然说了句令他有些无语的话。 “那不是毒药,是我今日白天顺手买的糖渍杨梅,想吓唬吓唬他,但是舍不得我的其他救命良药,所以用颗杨梅骗骗他,谁知那么好骗。” 话音刚落,三人身形缓缓停下,落在玉虹剑派后门。 言昭并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便只是乖乖跟在他们后面,时不时听他们聊会儿天,虽然啥也没听懂,但是当他们突然停下,他忽然意识到此刻身在何处,心里一时有些慌张起来。 “我们来这……干什么?” 很快,苏璟似笑非笑的给出了答案,“来接季容啊。” “季容??” 他一时心中思绪万千,万万没想到要与她碰面,此刻面色有些难看。 沉姝让他二人在此地等着,她独自进去速战速决。 看着她走远的身影,言昭更加慌乱,紧紧的拉住了一节袖子。 “你拉我干嘛?咦?你怎么了,慌什么,你不会是怕……?”苏璟还未说完,就听他故作镇定的声音响起。 “苏公子,此事说来话长,你可知我那日为何会在西北,原本派中是安排了另外几个弟子去探查的,是我硬生生把这个任务抢来的,我之所以要离开春隐城,便是因为我爹非要逼我定亲,而与我定亲之人,就是玉虹派季家大小姐——季容!” 苏璟听他一席话,面色未变丝毫,还略有兴趣的问他:“你为何逃走?我看那小姑娘姿容不俗,身份也可与你相配,定当是份良缘,莫非……你瞧不上她?” 他有些尴尬,低头轻声道:“不是,只是我尚年幼,且她自小将我当做兄长,对我并无男女情意,不过是两家长辈乱点鸳鸯谱,我并不愿她为难,这才逃了。” 苏璟还要再说什么,却见沉姝果然很快出来了。 刚被沉姝救出来的季容,一抬眼便看见站在苏璟身边有些慌张的言昭,那双秋水明眸骤然间亮了起来,只是很快又湮灭下去。 “苏哥哥……言公子。” 察觉到她对自己生疏的称呼,言昭心里有些难受,不过眼下不是叙旧之时。 四人再度启程,朝着后山方向而去,一盏茶功夫,便到了此行最终目的地。 “季家陵园!我们来这干什么?不会要挖……” 话还未说完,言昭便被苏璟一个眼刀横过去。 “对,就是挖别人祖坟?怎么,怕了?” 听到真相从他嘴里说出,他下意识的看向沉姝,似乎在向她求证这是不是真的。 沉姝还未说话,便被季容接过话茬:“言公子,姝姐姐和苏哥哥此行正是受我所托,找到我娘的尸骨,为她报仇雪恨。” “湘姨死了??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我走时还好好的!” 三人看他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又简单的给他说了一遍事情经过,他这才缓过神来,但仍旧不可置信。 他这才知道,原来季容离去是为给湘姨找药,并不是……而他听到她远赴西北的消息,便也接了任务出去,而湘姨却被人害死,等他回来后又被他爹关着,所以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这个消息。 “怎么会这样,湘姨那么好的人,难道好人当真没有好报吗?” 第三十二章 妒夫人 四人短暂的商议了一下,便开始在陵园中寻找,季容说季家陵园是按照辈分来安置的,可他们找了最近这一排的墓碑,却没有一个写着“季湘”二字的。 几人无奈之下只能将这陵园中上千座墓碑一一查看,可最终却得到一个最坏的结果。 “怎么会找不到?”季容此时已经有些魔怔了,他们用了整整两个时辰几乎将这座陵园找了个遍,居然没找到她娘的墓,若说是没有立碑,但这陵园中没有一个无碑之墓。 正在几人苦苦思索之际,言昭突然一个激灵,猛地看向季容: “湘姨逝世这件事季家并未昭告春隐城上下,既然如此,他们怎会将湘姨葬入陵园,岂不是不打自招。” 沉姝震惊之余,心中突然有了一个不太可能却又最有可能的猜想,她沉沉地看向言昭,缓缓问道:“春隐城是否有乱葬岗这样的地方?” 一旁的季容闻言霎时脸色惨白,嘴里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他们怎么敢……那可是我娘啊!” 此时顾不上季容的情绪,她连声问言昭到底有没有。 言昭看着季容那大受打击不可置信的模样,自己也跟着红了眼,低声道:“有,就在春隐城外二十里,那里有处山谷,是……杀人抛尸的……绝佳之地……” 此时已至子时末,几人又连忙朝着城外山谷而去,足足费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找到地方。 只见山谷中此时漆黑如墨,时常伴有阵阵阴冷之风,冷不防还能听到秃鹫尖锐的鸣叫声。 “糟了,秃鹫!”沉姝话音刚落,便又加快速度,朝山谷中飞掠而去。 季容也似突然想到什么,连忙紧跟而去。 果不其然,几人一来便看见那山谷之中到处是森森白骨和残尸断骸,无数的秃鹫停留在那些尸骸上,几人来时有些动静,便惊得那些秃鹫四散逃逸。 “这……这如何去找……”言昭红着双眼满是激愤。 秃鹫已经将所有尸体上的腐肉啄食的一干二净,只剩下了满地白骨。 苏璟这时回过头看了一眼季容,发现她虽然泪流满面,但却死死控制住情绪,只是那双眼中盛满悲痛,只听她冷静道: “我娘的右手小指失了一节,可凭此特征筛选。”她微颤的声音还是暴露了她此时内心巨大的痛楚。 几人沉默不语的下去寻找起来,翻开一具又一具的骸骨,最后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就在他们逐渐失去信心之时,突然听见言昭带着颤抖的声音响起: “找到了,我找到湘姨了!”随即就听到他隐隐的哭声传来。 三人循声而去,刚一看到言昭身前那具骸骨时,季容有些不敢上前,垂在身侧的双手死死握住,似乎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最终她深深吐出一口气,大步向前走去,果然看清了那具骸骨,右手小指缺失一节骨头。 不仅如此,她还看到白骨脖颈间赫然戴着一只小小的长命锁。 “嗡!”脑中似乎被谁狠狠敲了一锤,她突然有些呼吸不上来,双唇已经被咬出血来,她颤抖着往前走去,一下跪在尸骸旁,取下那只长命锁。 不到半个巴掌大小的长命锁,正面镌刻着“长命百岁”的字样,翻过来还能看见上面“容容”二字,季容再也压制不住内心巨大的痛楚,恸哭出声。 那一日她决定要去西北密林冒险采药,临走时她娘亲不愿让她前去,死死拉住了她,那时她已病入膏肓,却仍然使劲全身力气拉住她衣角,流着泪看着她。 可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娘亲一日日衰弱下去直至死亡,便强忍对娘亲的不舍取出颈间自小戴着的长命锁给娘亲戴上,让她安心等着她,她一定会为她采来黄泉枝。 没想到,不仅药没采到,九死一生回到家中却只得了一个她的死讯,走时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再见时却只剩白骨一副…… 沉姝心里有些堵得慌,闭了闭眼才冷静下来,走上前去仔细观察这幅尸骸。 当日苏璟曾说若是有极出色的仵作定能验出蹊跷,可眼下却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她乃是死于毒杀。 只见这幅尸骸周身竟泛着莹莹绿光,看上去诡异极了,但这正是她中毒的痕迹。 病死之人尸骨绝不可能是如此样子,苏璟走过来俯身下去同样闻了闻,随即眉头微皱: “是‘妒夫人’,江湖中极为少见的一种慢性毒药,关于此毒,还有一个传说。” 他顿了顿,看那两人逐渐稳住了情绪,这才接着往下说: “百年前,江湖中有位女毒医,号称医毒双绝。有一次她在为一位夫人诊治时,突然撞见了回府的男主人,那男主人是江湖中有名的侠客,见她是来为她夫人诊治的,当即笑盈盈地上前与她道谢。” “谁知那毒医见侠客面如冠玉气质不凡,竟生了别样的心思,于是回去耗时三月研制出一味毒药,初中此毒时身子会渐渐虚弱下去,到了中期会更加衰败,但仍旧查不出一点中毒的迹象,直到后期五脏六腑皆被腐蚀,人便如那朽木一般,逐渐失去生机,直至枯败而亡。” “她毒死了那位夫人,侠客知道真相后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妻子,便也跟着去了,那毒医最后却下落不明,只是这药却渐渐流传了下来,常被后宅用于争宠,因此得了个‘妒夫人’之名。” 季容听完后已是完全冷静下来了,毕竟事已至此,她现在能做的便是为娘亲报仇,她正欲脱下外衣将娘亲尸骨包着带走,言昭却比她还快,三五下就将外袍脱下铺在地上。 她正要张嘴拒绝,便听他先开口说道: “容容,我自幼不得父母亲宠爱,是湘姨一直关心我爱护我,视我如子侄,如今便让我为她再做点什么吧!” 她只得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二人小心翼翼的收捡了所有尸骨,用衣服牢牢包住,这才站起声来对沉姝和苏璟道谢。 “此番多谢姝姐姐和苏哥哥,待我为母亲讨回公道后,定当报二位大恩。” 言昭也跟着弯腰拱手,目中全是对二人的感激:“待此间事了,言昭与容容同报此恩!” 沉姝心里叹了口气,但还是郑重地询问二人接下来的打算: “眼下既然已经找到了,你们要如何?” “自然是带着我娘的尸骨回去揭发他们那副虚伪丑恶的嘴脸,我倒要看看将我娘丢在乱葬岗这事他是否知情,若他当真不顾念与我娘的夫妻情谊,不顾念我季家对他的养育之恩,我定要他付出代价!” 第三十三章 歹竹出好笋 这日天刚蒙蒙亮,春隐城的百姓便在一棵树前围了一圈,交头接耳的议论纷纷。 “这个魔王,不知是被哪路高人收拾了,竟赤身裸体地倒在大街上,这下可出了我心里一口恶气!” 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振奋地对周围的人说道,另一位五十多岁的胖大婶脸上亦是掩不住的激动之色。 “真是苍天有眼,言家这个小霸王总算遭了报应!不枉我日夜在菩萨面前诚心祈求。” “这言小霸王平日里仗着自己是言亭山的儿子,到处收保护费,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平日里才赚几个钱,辛苦一日最后都便宜了他!” 言晖便在这样的氛围中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见大叔大婶们将自己围得水泄不通,他愣了一瞬才感觉身上有些凉凉的,茫然低头一看,顿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 “啊!!!!!!!” 众人顿时作鸟兽散,一眨眼此地便空无一人。 这言小霸王平日里作威作福,刚才见他昏睡不醒才敢围过去一看究竟,眼下人都醒了,再不走估计生命会受到威胁。 全身无一点衣物的言晖此时恨透了昨夜那三人,当然,最恨的还是言昭,若不是因为他,他怎么会遇到来救他的面具人,若不是碰到那两个面具人,他怎会被他们剥光了扔在大街上。 其实这倒是他错怪了沉姝他们,脱衣服这事并不是她们所为,昨夜他们刚走一会,便有几个人路过此地,一看这言小霸王竟然无知无觉的昏睡在树旁,当下便决定为百姓们出一口恶气,于是几人就联手将他剥了个精光。 此时恼羞成怒的言晖只得偷偷摸摸地跑回长空派,有些起得早的弟子便看见他赤裸着鬼鬼祟祟的从后门回来。 他好不容易在别人各种诧异嘲笑的目光中回了自己房间,赶紧找出衣服穿上,收拾妥当后便在派中亲自点了二十个弟子同他一起满大街找人,势必要报仇雪恨。 他带着人马正朝着外面走去,刚走到正街上时,竟迎面撞见了言昭,正欲上前将他抓住好生拷问一番,却忽然瞥见他身旁的季容。 一个季容自然不足以让他停下脚步,他仍旧带着人气势汹汹地朝他们走去。 “你们给我站住,言昭,你不是应该在爹的书房思过吗?怎的竟出现在这里,莫不是偷偷逃出来的?来人,给我抓他回去见爹!” 言昭四人刚从城外回来,正往玉虹派走去,心中已是十分的愤慨,谁知半路竟杀出个不长眼的言晖,当下便没控制住火气,冷冷地呵斥了他一声。 “言晖,你见了我不喊一声兄长也就罢了,眼下若再要纠缠,我可管不住我的白翎剑会不会伤到你!” 这下可让言晖更加火冒三丈,他自小便跟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不对盘,眼下好不容易抓到他偷跑出来的把柄,自然不肯放过。 他上前一步正要再说什么,只听见“刷”的一声,脚边赫然出现三枚半截入地的铜钱,这般力道,若再往前一分,足可将他的脚打穿。 “你若此时离开,我便不再计较。”一声清冷的女子声音从言昭身后传来,他这才看清他身后还有一男一女二人,身穿黑衣,面色冷凝。 言晖这人,自小就是这春隐城一霸,他能平安长到现在,除了靠他那向来偏心他的爹以外,便是靠他对危险的敏锐洞察力。 他如今这般猖狂地要捉拿他回去,自然是没将言昭这便宜哥哥和季家那大小姐放在眼里,但眼下,望着脚下的半截铜钱,他突然感觉若自己再不离开,或许今天真会有血光之灾。 他一边冷笑着往后退,一边却又不肯在气势上认输。 “行,言昭,你如今是找到靠山了,我动不了你,我回去叫爹来,看他不打断你的腿,你给我等着!”话音刚落,人影却不见了。 苏璟一直面色淡淡的站在沉姝身边,此时却忍不住轻笑出声,俯身缓缓靠近她耳边: “这小子倒是比言昭更像他爹,十足的贪生怕死,看来言昭还真是那窝歹竹里出的好笋。” 一番话下来倒是让沉姝消了几分火气,无奈的展颜一笑,倒也没说他什么。 几人又朝着玉虹派走去,被言晖纠缠一番,季容心中倒是渐渐冷静下来,如今物证齐全,她倒要看他们如何挣扎。 刚走到门口,守门的两个弟子一看见她,脸上立即露出责怪的神色来。 “容师妹,你怎的偷偷跑了出来,快随我们去见掌门吧,今日掌门发现你跑出去之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听到这弟子的话,她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丝讥讽来。 “是吗?我也正要找他有事呢。”话毕便带着三人一路朝玉虹派祠堂而去。 身后两名弟子见她走的方向不对,忙开口提醒她:“掌门正在议事堂等你呢!” 谁知只得到她冷笑一声,随即淡淡道:“想见我,让他来祠堂!” 玉虹派祠堂中供奉的不止季家先祖,还有百年来派中逝世的外姓长老,是玉虹派最为庄重之地。 两名弟子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低着头告退后便赶去议事堂请季儒过来。 他们刚到祠堂门口,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便上前见礼。 “小姐,您来祠堂所为何事?” 听他言词中对季容颇为恭敬,沉姝心想:这应该是她或者她娘亲的心腹之人。 只听到季容郑重的对青年道: “阿风哥哥,烦请你去将派中长老尽数请来,就说有关玉虹派生死存亡的大事需要他们见证。” 青年闻言面色凝重,低头行礼告退后便急匆匆地走了。 这时沉姝有些担心起来,与苏璟耳语道: “季儒暂代掌门多年,想必玉虹派中大多都是他的心腹,而季容却毫无根基,你说她能成功吗?” 苏璟也略微弯下腰俯身在她耳边轻喃: “你别小瞧这丫头,我之前观她神色颇有紧张,但昨夜在山谷中,她拿到了那只长命锁后,神色便突然镇定下来,眼中亦是自信,想来,那长命锁对玉虹派而言是个什么重要的东西罢。” 长命锁…… 她自是也看到了季容神色的转变,但她觉得不过是她以为终于能为她娘报仇后的欣喜罢了,倒没想到还有其他原因,此刻经苏璟提醒,她便下意识地看向季容腰间挂着的长命锁。 第三十四章 对质 不到半个巴掌大小的长命锁,沉姝真没看出什么蹊跷,不过又听得苏璟轻喃道: “你看那正面‘长命百岁’的‘岁’上,是否有一个小小的凸起。” 沉姝凝神细看他所说的位置,终于费力的看清那“岁”字上的确有一个盐粒大小的凸起,这时她终于相信苏璟所说之话,想必那长命锁上定有什么机关。 就在两人说悄悄话之时,季容已经推开了祠堂大门。 “吱嘎!” 沉重的木门缓缓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上百个密密麻麻的排位,一股庄重肃穆之气迎面袭来。 “咦?那里怎么还有个人?”经言昭一提醒,他们这才看见房中左侧蒲团上赫然盘膝坐着一个老者,只是他须发灰白,身型佝偻且气息全无,这才让人一时忽略了他。 一旁的沉姝和苏璟皆是心中一惊。 “这人有古怪,不知是敌是友。”沉姝侧过头与苏璟低语。 “莫怕,大不了不管了就是。”得到他的回答,她一时无言,到了如今的地步,已经不是他们想不管便能抽身而退的时候了。 三人自动在祠堂外停下了脚步,毕竟谁都知道,祠堂乃是一派一家的重中之重,非家族直系子弟或门派内门弟子不得入内,除非,能得到家主或掌门在祖宗牌位前的邀请。 谁知季容竟三步并两步走到牌位前,”扑通“一声跪下就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随即抬起头对着玉虹剑派各位先祖牌位郑重道: “各位先祖在上,如今派中奸人当道,为保玉虹剑派清名不坠,今日,第十一代掌门季湘之女季容,特请身后三人入我玉虹剑派祠堂,为季容护持左右,让季容安心清理门户!季容在此叩谢各位先祖!” “咚、咚、咚” 几声磕头声响起,门外三人心中想法各异。 江湖中鲜少有人会请外人入自己门派的祠堂,偶有几个皆是生死莫逆之交,看来在季容心中,的确将三人当做可以托付生死之人。 反应最大的当属言昭,两只眼睛红的如兔子一般,立即对着牌位弯腰行礼:“长空剑派言昭受此托付,必不辱命!” 虽说答应要帮季容,但沉姝并不是那等轻易对别家门派祖宗行礼之人,当下只是略一点头,郑重道: “沉姝定不负所托。” 一旁的苏璟本来连样子也懒得做,不过是看沉姝已经答应了,便也云淡风轻的点了下头。 就在三人踏入祠堂后不久,季儒带着人也急匆匆的到了,只是他此时再没有平日里那副刻意维持的儒雅,反而怒气冲冲,人还未踏进祠堂,含着暴怒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季容,你好大的胆子,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吗??” 未等季容回答,抬眼便看见祠堂中还站着三个外人时,季儒此时已经不能用暴怒来形容,他甚至想上前对季容动手。 那一巴掌说打就打了下来,动作最快的是沉姝,脚下微动,皎月一挑,便用剑鞘打开了他的手。 “言掌门,有话还是好好说,你若想动手,我便陪你走上几招。” 他认出这是那日在城头上谴责他们的女子,已经见识过她的剑法,他自知不是她的对手,于是便对她多了几分忌惮,没回她的话,反倒怒斥季容。 “你居然让这几个外人进玉虹剑派祠堂,你究竟想干什么!?” 话音刚落,门外又走进来数人。 这祠堂空旷无比,除了供奉的几百个牌位和几个蒲团外,再没有其他物什,此时倒也不觉得拥挤。 “季儒,祠堂乃庄严肃穆之地,岂容你喧哗!” 季儒一回头便见几位太上长老缓步而来,顿时有些愣怔。 这几位太上长老早已不问世事数年,派中一切事务皆交给他打理,如今为何又…… 几人一来便自动走到上首,望向一旁的季容,其中一个白胡子颇有些和蔼地说道: “季容丫头,此番叫人来找我们几个老家伙所为何事?听说你要清理门户,这又是从何说起啊?” 听得“清理门户”四字时,季儒已经彻底呆住了,倒是他身后的女人,上前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句:“难道我们干的事被她知道了?” 季儒还未回话,便又听女人道:“不过知道了又怎样,凭她也想跟我们斗吗?这派中皆是咱们的人,她光靠着那几个老头能干什么?!” 到了此时此刻,季容见那二人不仅未露出丝毫害怕之色,反而当着这么多人面窃窃私语起来,难道当真是觉得她毫无办法了吗? 她走上前对几位太上长老恭敬的行礼,抬起头时已是满眼通红。 “各位长老,今日我便要揭穿我父亲季儒的真实面目。半月前我自西北密林回来后便得知我母亲季湘身亡的消息,我去向父亲季儒求证时无意在门口听到他与一位女下属在屋内说话,言语间赫然是我母亲被害的真相。” 这时季儒便忍不住上前作痛心疾首状:“阿湘分明是病逝的,你就算再不满我这个父亲,也不用编出这等谎话哄骗长老们。” 季容并不搭理他,只接着道出事情的真相: “原来我母亲并非病逝,而是死于毒杀!我在偷听时不小心发出声音便被他二人察觉了,父亲的那位女下属说要杀了我灭口却被父亲拦下,但他却将我关了起来。” “奈何苍天有眼,前日我趁派中宴客之际逃了出来,这才能将此事公诸于众!” 季儒身后的女子终于冒了头,一身蓝色衣袍硬是给她穿出了风尘之感,她当即对着季容冷笑一声。 “季大小姐说话可要讲证据,可不要平白无故的含血喷人,那日我与掌门在房中商议要事,你二话不说闯了进来对我又吼又骂,掌门实在看不下去才罚你在房中思过几日,怎的到你嘴里就是我们喊打喊杀了?” “秦妍,你莫要得意太早,想要证据是么?我给你就是。” 她招手唤言昭过去,这时众人才看见言昭身后一直背着一团什么东西。 只见她小心翼翼将那团用衣服包裹的东西刚在蒲团上,轻轻地揭开那层衣袍,逐渐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来。 “啊!!!这是什么鬼东西??!” 秦妍离得最近,乍一下看见一副白骨出现在眼前立即被吓得后退好几步,花容失色地站在季儒身后拉着他的衣服。 上首的几位长老皆是一惊,其中一位年岁最大的此时有些站立不稳,喃喃问道:“这 ……这是……” “这是我娘,季湘。” 第三十五章 凭他也配? 一副泛着莹莹绿光的白骨就这么出现在众人眼前。 之前开口问的那位长老颤颤悠悠走过去,蹲下身子细细打量。 “这……果然是死于毒杀!!骨泛绿光,靠近之下细闻便能问到那股梅花的香味,这是……‘妒夫人’!!” “啊!是‘妒夫人’!!” “竟是如此歹毒的‘妒夫人’。” 众人听到那三个字便是一凛,毕竟此毒凶名在外,一旦直至死亡都探查不出半点,当真令人防不胜防。 短暂的躁动之后,秦妍似乎也恢复了过来,上前看了一眼骸骨,便撇嘴冷笑: “不知道上哪挖来一副白骨便自称是掌门夫人,季大小姐,你这玩笑可不好笑。” 本以为会激怒季容,谁知她竟不为所动,沉下眼淡淡道: “我母亲右手小指缺失一节,此事她亲近之人全都知晓,不如找两个往日里与母亲走得近的弟子前来作证。” “大小姐也说是夫人亲近之人,既是亲近之人,他们的话怎可作为证词?” 秦妍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话语之间皆是争锋相对丝毫不让。 沉姝与苏璟并未参与进去,只在一旁默默保护季容,以免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更何况,还有一个敌友不明的老者在旁,稍微松懈一点,季容今日很有可能殒命于此。 “秦妍,你莫不是以为你跟我父亲那点破事没人知道吧,先不说你二人何时有了私情,单就说说十二年前你和父亲做的好事,近日江湖中传言不少,你们二人午夜梦回之际,就不怕一睁眼便看到那裴家遗孤站在床前?” “你胡说!!什么十二年前?什么裴家王家赵家,我不知道!!!”此时她像被踩着尾巴的老鼠,眼神惊恐地连声否认。 “哦?你不知道,若不是我娘听到了你们的秘密怎会遭你们的毒手,若不是我在季氏陵园找到我娘的尸身,不然还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 话音刚落,季儒面色一变,正要开口打断,便听到秦妍急促地张嘴否认: “绝不可能!!你绝不可在陵园找到季湘!!” “哦?不在陵园,还能在哪?” 季儒已知不妙,上前一把拉住秦妍,还未来得及捂住她的嘴,便听到她略有得意的声音响起: “我早将她丢在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任你们翻遍陵园也……唔唔唔……” 那名年岁最大的长老提起拐杖便朝秦妍挥了过去,“好你个秦妍!!!!狼子野心,竟敢毒杀掌门!你可真是长了好大的胆子!!” 她被打得跳了起来,挣脱出季儒的掌控后,她闻言便又反击回去: “什么掌门?!!掌门乃是季儒!!她季湘一介女流之辈也妄想当上掌门!” 一道身影闪过,却是季容再也忍不住,上前狠狠甩了她两巴掌。 “你这毒妇!我看是玉虹派这些年的好吃好喝将你养出了熊心豹子胆,你给我听清楚了,玉虹剑派第十一代掌门乃是我母亲——季湘,他季儒不过一介上门女婿,当了几年代掌门罢了,竟也敢肖想这掌门之位?凭他也配?!” 沉姝暗自拍掌叫好,这丫头,当真不是个吃素的,不过也才十六岁,竟隐隐有了些一派之主气势。 身侧传来一阵拉扯之力,一转头便对上苏璟的目光。 “提高警戒,如今真相已然水落石出,那季儒被如此羞辱,定当有所动作。” 随即二人不动声色打扫了一眼一直在最边上的蒲团毫无动静盘膝而坐的老者。 “孽女季容!!你在胡说什么?你可还记得我是你父亲!!”季儒脸色早已涨成猪肝色,此时一只手颤抖地指着季容: “我为玉虹殚精竭虑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从未想过什么掌门之位,一心等你长大成人后便要将这位置交还与你,没想到你竟如此说你的父亲,为父实在是……实在是……” 一番痛心疾首情真意切的表演令季容有些作呕,当下冷了眼再不想与他周旋,淡淡道: “既然父亲有此心意,季容便尊父亲令。来人,昭告江湖,即日起我季容便继任春隐城玉虹剑派第十二代掌门之位,下月初八邀中原武林各门派世家前来观礼!”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没想到她当真有如此魄力,这就要卸了季儒的位置,那几个长老神色有些难看,他们虽不满季儒多时,但要他们接受让一个女子做一派掌门,那却绝无可能的。 “遵掌门令!”之前那位青年阿风此刻毫不犹豫站了出来,就要领命而去,却被季儒拦住。 “阿容,莫要胡闹了,是时候该结束这场闹剧了,来人,送大小姐回房闭门思过,送诸位长老回静修之地,颐养天年吧!” 看其话语,竟是要囚禁季容和这些长老了。 突然间,从门外走进数队弟子,眼看就要将场面控制住了,沉姝手中皎月刚要出鞘,便被苏璟一把按住。 “莫急,此戏最精彩的部分要到了。” 话音刚落,便听得那几位长老跳出来连声怒斥:“竖子敢尔!!玉虹派祠堂重地,怎容你随意放诸多之人进来!!你这是要造反!” “看来你果真有异心,今日老夫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清理门户!!” 那些弟子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但又虎视眈眈地围住他们。 场面开始紧张起来,季容面上不显,心中却是冷笑连连:这几个老古董,若不是关乎自身的大事,绝不肯轻易站队表态,不然怎会让季儒一个代掌门猖狂数年,不过就是看她和她娘皆是女子,有些瞧不上罢了。 这些老古板,即便平日里对她和蔼可亲,可内心始终是瞧不上她的,眼下既已逼得他们表了态,那之后对她继任之事便不会横加阻拦,毕竟命是最重要的。 想到此,既然她后顾之忧已除,便到了结束这场闹剧的时候了,也到了为娘报仇的时候了,她便轻轻解下腰间长命锁,不知拨动了什么地方,只见听那长命锁“啪嗒”一声竟从中间裂开,露出里面的一个物件儿来。 季容将那东西取出来,众人这才看见原来是个白玉扳指,无视周围面色各异的众人,她缓慢而又坚定地将扳指了带在右手食指上。 众人当即回过神来,那刚进来的数十个弟子更是立即单膝跪下,口中大呼: “拜见掌门!” 第三十六章 清理门户 眼见周围弟子尽数“叛变”,季儒仰天大笑三声:“好你个季湘,原来掌门信物竟被你藏到了区区一个长命锁中,我就说怎么找遍了整个玉虹剑派也不曾找到,不过那又如何,这十多年我早就料到有今日。” 他忽然低下头来神色阴鸷地说道: “各位,是时候了!” 刚才不知躲在哪里的秦妍此刻又突然钻了出来,只见她掏出一只哨子吹响,周围瞬间围上来一群人。 季容仔细一看,这群人竟是派中大部分精英弟子以及带领他们的一些有实权的门下堂主,当下她冷冷地望着他们: “各位叔叔伯伯也是看着季容长大的,莫不是如今要与季容兵刃相见了?更何况掌门信物在此,难道诸位也要一错再错?” 其中一个年近四十的精瘦男子闻言犹豫了半晌,这才下定决心般扬声道: “容容莫怪伯伯翻脸无情,季掌门多年来将派中治理得紧紧有条,光这一点,伯伯们便无法舍他选你。” 看着眼前这幅局势,季容有些难过,这些大多都是外祖父一手带出来的人,如今却站到了她的对立面。 她左手轻抚白玉扳指,低头不语,就在众人以为她要放弃抵抗,沉姝也以为她底牌尽出之时,就听见她仿佛有些释怀地开口道: “既如此,便不算季容的错了……”众人尚未听懂她是什么意思,便又听她对着扳指开口: “宋爷爷,还是请您出手吧,顺我者生,逆我者……亡!” 说到最后时,季容脸上少见地露出一派狠厉之色来。 一直警惕四周的苏璟眸中微光一闪,刚一把将沉姝拉到身后,便见身侧一道残影掠过,众人顿时如临大敌。 “这是何人,身法之快竟无法看清路数,这人为何会在我玉虹派祠堂!!” 霎时一道银光闪过,一把薄如蝉翼的三尺软剑刹那从这人腰间弹出,待看清他手中所执之剑时,那些精英弟子已被他秋风扫落叶般解决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刚才那几个中年人目瞪口呆。 “身似游龙,剑似风……三尺青锋破长空!青霜道人!!你是青霜道人!!” 当前那个精瘦男子此时已目眦尽裂,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竟跪伏在地上求季容饶他一命。 “容容,伯伯已然知错了,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日后……”话还未说完,人头已落地。 此刻四周鸦雀无声,季儒似乎丧失了语言功能,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反倒是秦妍,发疯一般一个劲地将季儒往前推去,口中不住地喃喃道: “都是他,都是……他……主意,是他让我将季湘丢去乱葬岗的,是他……十二年前也是他拦着宋家……都是他的主意,不关我的事!” 季容没想到这女人如此胆小,竟有些被吓疯了,当下叫阿风将她绑起来放在一旁。 刚才出手那位老者此刻默不作声站在一旁,软剑缠回了腰间,他似乎恢复了此前那副普通老头子的样子。 但就是这一个看着像普通老头子的人,眨眼间便取了几十条性命。 她便是那个二十年前江湖中凶名赫赫的杀人魔头——青霜道人! 沉姝有些紧张,这青霜道人的大名,哪怕是她这个常年在山中的小土狗都知道,据说这可是连三岁小儿听到名字都会吓得大哭的人。 “你再不听话,宋青霜就要来把你抓去。” “宋青霜专吃小孩,一日三餐,顿顿不落。” 更别说许多年前她与青霜道人…… 如今此人竟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哪怕此刻苏璟紧紧握住她的手,她也感觉不到一点安全感。 这里唯一敢上前和他说话的就是刚才叫他的季容了。 “宋爷爷,此番麻烦您了,稍后季容定为您送上一坛好酒!” 只见青霜道人淡淡点了点头,便又回到他的蒲团上盘膝坐下了,眼下还活着的众人见他将眼睛闭上打坐,这才松了一口气。 沉姝轻轻拍了拍前面苏璟的肩,待他转头过来便示意他低头,轻声在他耳边说道: “那居然是青霜道人,季容这丫头胆子委实大了些,我刚才真怕他一时杀得兴起将我们也一起抹了脖子……” 一番话令苏璟觉得有些好笑,自与沉姝相识以来,倒没见她怕过什么东西,即使在离教地宫中快一命呜呼时也不过道一句吃大亏了,今日倒是第一次见她如此紧张,手心里皆是汗水。 “怕什么,我不是在你前面吗?大不了我死了你再死,总归有人同你作伴。” 明明是和平日里一样温和的语气,她却听出一丝不同的认真来,现在安全下来后突然回想起刚才宋青霜暴起杀人时,他下意识将她拉到身后护着…… 感觉到手心里传来一阵暖意,她这才回神过来若无其事般将手抽了出来,嘴里淡淡道“谁要跟你一起死……”心里却莫名有些心慌意乱起来。 眼下场面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季容一步步向季儒走去,直到走到他面前直视着他: “父亲,如今这样你可满意?以前门中弟子犯错时,外祖父和母亲总是小惩大戒,你便总对我说他们妇人之仁难成大事,季容便时刻记得这句话,对犯错之人,定斩草除根,不留祸患!” 季儒此刻已经缓过来了,眼神阴毒地盯着她。 “父亲不必如此看我,这都是您教的,不过眼下季容有三问,还望父亲为我解答。一问,我母亲之毒你是否毫不知情?”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季儒咬牙切齿,自是不肯说出她想要的回答。 “无妨,前几日宋爷爷给了我一颗丹药,说是能让死人也吐出话来,父亲便试试吧。”话音刚落她便指间一弹,一粒药丸瞬间进了他的嘴。 这丹药入口即化,几乎没有丝毫反应的时间,季儒渐渐感到腹中痛如刀割,一开始还能忍耐,随着痛苦加剧,他已然满地打滚。 “只要父亲好好回答问题,我便为父亲解毒……一问,我母亲之毒你是否毫不知情?” “啊!!我说我说!是秦妍那毒妇背着我下的毒……我知道之时为时已晚……但……但我以为那只会让人……身体虚弱,并不知……那是妒夫人!” 得到答案后季容心中一痛,“二问,秦妍请碎玉楼杀手去西北追杀我,你是否知道?” “我……我知道时,她已经……派人去了……我无能为力啊!啊啊啊!我受不了了!!痛死我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好一个为时已晚,好一个无能为力,如此便能对结发妻子和亲生女儿的性命袖手旁观! “三问……外祖父……外祖父因何而死?” 谁知这个问题季儒却咬死了不开口,浑身痛得扭曲成一个麻花也不开口。 “我知道!我知道季老掌门怎么死的,只要大小姐你放过我,我一定如实相告!”被捆在一旁的秦妍竟主动开口,只是…… 季容冷笑,她以为这样便能活吗? “好,你说,你只要说实话,我便放了你。” 秦妍顿时喜笑颜开,“十七年前我被季湘收留,她那时刚怀了孕,季儒便与我勾搭在一起,他告诉我他在玉虹派郁郁不得志,一直被季乔远压着,要是季乔远死了就好了,于是我便给了他一包‘妒夫人’。” “他隔日就用到了季乔远身上,一年后,季湘生了孩子,季乔远便油尽灯枯了,临死之时说将掌门之位传给季湘,将季儒逐出玉虹剑派,可当时在场的只有我和季儒两人,无人知晓他说的话。” “季儒知道自己始终只是女婿不是儿子,若说季乔远将掌门之位传给他,必有人会质疑,便只说季乔远体恤季湘刚生产完,让他暂代掌门之位,这下便名正言顺了,他……” 她还要再说什么,便只看到季容当心一剑刺来,“你……你说要……放了我……” “血仇不共戴天,还想让我放你,我恨不得杀你千百次!!” 如今季容已弄清所有真相,对季儒早已心灰意冷,但她最终还是未杀他,毕竟手刃生父的名声可不好听。 “来人,传我令,将季儒除去族名,收回季姓,废去在玉虹派所修武功,挑断手脚筋放逐西北,永世不得回中原!” 第三十七章 辞别 将一个完全失去武功且半废之人放逐西北,估计也没几天可活,季容此举既能为母亲和外祖父报仇,又能免了被天下人斥责不孝的风险。 从事情发生到结束,言昭从一开始想帮忙到后来的帮不上忙,看着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如何一步步揭露真相,如何杀伐果断,如何亲手为至亲报仇…… 他突然觉得,季容再也不是那个会温柔地唤他“阿昭哥哥”的小女孩了,她成长的速度让他有些心惊,他忽然心中一痛,若成长是这样的代价,那未免太过惨烈了些。 此时距离季儒……不,林儒反叛已经过去了三天,玉虹剑派清洗了所有不安分的弟子和堂主,留下的虽说不足全盛时期的一半,但好在都是对玉虹派忠心耿耿的人,这便让季容在用人时稍稍放心了些。 沉姝与苏璟这几日倒是将春隐城逛了个遍,又再次置办了上路所需的马车干粮,只待季容完全将玉虹剑派掌控后,他二人便告辞离开。 “那言亭山向来与林儒交好,此番林儒落得如此下场,他却装聋作哑,龟缩在长空剑派不出,说来也有点好笑。” 今日沉姝又得了个兔子面人,一边小口咬掉它的耳朵,一边与身侧的苏璟闲聊。 “自从那日青霜道人在玉虹剑派现身的消息传出去后,就是加上整个春隐城大大小小所有门派世家也不敢对季家有任何不敬,更别说一个言亭山了,更何况此时言昭表面上还与季容有婚约在身,他怎么会因小失大?” 听他说完,她赞同地点了下头,随即抬头看向他。 青年今日一拢红衣,玄纹广袖,如云的乌发高束,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流光溢彩的瑞风眼,刚好中和掉他面容中的冷硬,便显得他更加清俊疏朗。 沉姝再一次想起她出山的任务,内心连连惋惜:可惜了可惜了!这幅容貌恰好能入我眼,怎么就不是个普通人呢?这下要想再找个男子,心中却也会不自觉的将他与苏璟比较一二,眼下只期盼那传闻中遍地美男子的寻溪城当真名副其实了。 想到此,她忽然对苏璟道: “对了,我还是要往寻溪城而去,你呢?你要去哪?” 他继续把玩着那只玉色竹笛似乎有些漫不经心: “我不是说了吗?你一日不带我去见宋家人,我便一日跟着你。”说到此处,他突然顿了顿,仿佛有些不甘,“话说那日秦妍说十二年前拦住宋家的人也是林儒,这倒令我有些好奇,只可惜她死了,不然倒还可以顺着这条线索查一查。” 沉姝也想起那日秦妍癫狂之下所说之言,不过她向来从不过问山主他们的旧事,自然也不知道她所说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看着他的表情,她一时间对他的身份好奇起来,他究竟是什么人?还有那一日大街上突然涌出的熟悉感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近几日总爱发呆,这可不是你的作风,你在想什么?”她冷不防听到耳边突然响起话语,握剑的手没忍住抖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的一口吃掉兔子面人的脑袋。 “我们先回去找季容道别吧,顺便问问她青霜道人的事,虽说她那日看似与宋青霜关系密切,但她一个小姑娘,我多少有些不放心,况且我们这一走,不知有没有回来之日,便算是送佛送到西了,给她一次处理干净。” 见她避而不答,苏璟也只是笑笑并不指望她会回答,只不过她刚刚说的事嘛……他实在忍不住提醒她: “处理?青霜道人处理我们吗?年纪轻轻就对这人世间没什么欲望了吗?” 果然瞥见她脸色开始变化,握着皎月的手又抖了一下,将兔子面人一口吞下。 “我觉得……季容已经长大了,再说玉虹剑派的私事,我们两个外人……还是不要随便掺合。” 听到满意答案后的苏璟郑重的对她一点头,将她手中吃面人剩下的的竹签轻轻抽出,“嗯,你说得很对,那我们回去向季容辞行吧。” 看她颇为乖顺地掉头往回走,他一时又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那么害怕他吗?不就是二十年前他将他岳父一家一百零九口人杀了个干净,随即又独身闯入苍南城将一武学世家连根拔起吗?都已经过去二十年了,再说我二人功力虽与他……有些差距,但也不至于连逃命的本事都没有啊。” 其实那一日他便发现她对青霜道人畏惧得有些离奇,她的疾行如影步乃是当时宋家的家门绝学,凭借这套步法,再加上她所习青玉剑法,便能跻身江湖中一流高手之列,再如何也不至于怕成那个样子。 “不……不是二十年……” 见她神色有异,他心中一凛,莫非……她与这青霜道人还有什么渊源不成…… “先去找季容吧,稍后我再与你细说。” 他展颜一笑,当即道了声“好”,二人便朝玉虹派而去。 “阿风,让他们将邀请函的观礼之日改成一年后,就说我年纪尚轻,须得历练一年方可继任,另外,传出消息去,我出去历练这一年中,宋爷爷会继续坐镇季家。” 听弟子说季容正在议事厅安排事务,两人刚一踏进厅中,边听得她这番暗含震慑之言。 季容见他们来很是高兴,挥手让阿风下去办事,将他们二人亲热的迎了进来。 “姝姐姐和苏哥哥来得正好,季容正好有一事与你们商量。” 苏璟凤目微眯,结合刚才听到的话,他突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季容年纪尚浅,自知无法立足江湖,故想去江湖中历练一番,若此番能与姝姐姐同行,想来定能学到许多东西。” 果然,苏璟心中“咯噔”一下,难道平白无故的要多个拖油瓶? 只见少女穿着一身水蓝色衣裙,眼下虽还未完全长开,就已是艳丽无比,此时亲昵地拉着沉姝的手,脸上尽是孺慕之色,更别提少女此时嫣然一笑,更让她平添三分妩媚之感。 他正要张嘴拒绝,便听得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同意了。 “这个主意不错,只是我要往江南寻溪城去,你可与我同路?” 他还要再试图拒绝,就看见季容点点连头。 少女还在长身体,比沉姝矮了半个头,眼下已小鸟依人般笑倒在她肩头,倒看见沉姝脸上露出一丝仿佛是看女儿般的慈祥来。 也罢,不过是因为骤然失去双亲而缺乏安全感,导致对一直陪着她的沉姝下意识依赖的小姑娘罢了。 他此刻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个结果,刚要开口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异常嘹亮的喊声。 “姝姐姐~苏兄~听说我们要走了,我早就收拾好了,那我们何时上路?” 苏璟:“……”哪里来的小兔崽子?? 第三十八章 抓鱼 突然窜出来的言昭令苏璟彻底黑了脸,带一个季容也就罢了,还来一个? “什么我们?谁跟你‘我们’?是‘我们’和‘你’,言公子此番不会又是偷跑出来吧,你父亲可知晓了?” 本以为拿他父亲来压一压他,谁知他竟然颇有些得意的笑开了。 “还是苏兄关心我,你放心,这番就是我父亲告诉我你们要出发的消息,所以这次我是光明正大地走的。” 别看他此时喜笑颜开,其实内心颇有些汗颜,实在是他爹得知季容也要出去,这才答应让他跟着一起去,千叮咛万嘱咐叫他在路上跟季容好生培养感情,这是这话他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否则还不知要如何尴尬。 沉姝自是不会拒绝,此番山高路远,路上多两个人陪着,也是极好的。 她此时想得极好,带着几人一路游山玩水,等到了寻溪城找到俊俏郎君便打道回府,再次回她的落霞山逍遥去。 不过不管她心中如何欢喜,面上却保持着她一贯的淡然,只是看向言昭二人时,眸中不免带上一丝慈爱。 山中小师弟也是这般年纪,看到他们仿佛就看到了小师弟一般,总是十分亲切。 言昭见季容一直在沉姝身边说笑,倒也没敢凑上去,只忧伤的在苏璟身旁唉声叹气。 “苏兄,你说往后我四人结伴而行,这样与她僵持下去可不是回事!” “我也觉得。”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可以走开。” “哦~我懂了,苏兄是说让我离她远一点是吗?也对,这样便不会有什么矛盾产生,果然是苏兄,言昭佩服!” “……” 苏璟无言,再一次说服自己,罢了罢了,何必和傻子计较! 说他傻子倒没有冤枉他,当日下午几人坐着马车出城,直到已经和春隐城拉开一段不小的距离后,他才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一脸震惊地望着和他一起赶车的苏璟。 “苏兄!!那一日我们去乱葬岗时,你所用轻功乃是御风渡水决!你居然会武功?还会这么厉害的轻功??你不是书童吗?” 没有人回答他,就连马车里的两人也掀开帘子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 他尚沉浸在巨大的惊讶之中,就感觉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此地离官道不远,又有一条小溪顺流而下,正是过夜露宿的好地方。 因着这次人多,沉姝特地置办了一些便于携带的锅碗瓢盆,当下见到溪边恰好一副绝美的落日余晖图,便和季容将东西搬了出来,要在此处生火做饭。 其实也不过是口小箱子,吃饭用的一应物什皆在里面,二人将东西搬到溪边一处平坦的地方,便叫苏璟二人将马车赶过来放好,再去拾些干柴来。 此刻正是初夏,沉姝刚在小溪里取了点水便看见几尾肥鱼在水中游来游去,竟毫不怕人。 她轻轻往身后走去,叫季容和她一人弄了一根尖锐的树枝,轻手轻脚地靠近溪边。 “鱼啊鱼,看来今日你注定有此一劫了。”她一边低声念叨,一边脱下鞋袜,将裙角挽起牢牢捆在腰上,露出两条白皙修长的小腿来。 转头看季容呆呆地望着她,她便向她眨眼示意,要她也来体验一把叉鱼的乐趣。 她双手紧握树枝,轻轻朝水中走去,这溪水不深,刚好到她膝盖,眼睛紧紧盯住水下。 忽然,一条成人手臂大小的鲤鱼从一团水草中钻了出来,圆溜溜的眼睛警惕地打量四周,她脚下不动,上半身缓缓低下,看准位置便狠狠叉了下去。 “阿容,快看!” 一条肥硕的鲤鱼赫然在她的树枝上剧烈地摇头摆尾,淡红的鳞片在夕阳余晖下反射一片微光,而那举着鱼言笑晏晏的女子此刻被光茫笼罩全身,更衬得她此刻顾盼生辉。 这一幕深深印进了季容的眼里,也印进了捡柴回来的苏璟眼里。 一刹那,他脑海中“轰”的一声,记忆一下被拉回到十多年前。 “璟哥哥~我抓了一条大鱼~一会我们拿去给宋姨,求她给我们做红烧鱼吃!!” “阿璟,你还愣着干什么?再不来抓鱼,你一会儿可别吃!” “阿璟,快来!” “……” “来了!” “苏兄?怎么了?什么来了 同样刚捡柴回来的言昭疑惑地看向苏璟,他刚才突然站着不动,还以为他怎么了,一走近便听到他说了句“来了”,倒是叫他有些不明所以。 苏璟已经回过神来,神色却突然变得有些冷凝。 “我说我捡柴回来了。” 话毕便抬脚往溪边走去,夕阳下的女子此刻明艳不可方物,连眉眼间的那丝清冷都已消失不见。 “你们回来了,赶紧来抓鱼,这水里鱼可肥了,季容不敢下来,就靠我一人不知什么时候才吃得上。” 他忽然看见溪水中那双洁白如玉的小腿,当下愣了一瞬,若无其事移开目光,淡淡对一旁的季容说道: “季掌门去帮言公子烧火吧,等把鱼抓上来便可以直接开始烤了。” 倒是季容闻言有些不好意思,“苏哥哥不用如此唤我,直接叫我名字就可。” 说罢便也转身向言昭走去。 “苏璟,你不会一直站着看吧?”溪水中的人有些不满道,“你要是不抓待会可别吃。” 熟悉的话语再度让他心乱了一瞬,随即镇定自若地脱下鞋袜挽起长袍,捡起一旁季容放下的树枝。 “来了。” 天边红霞满天,将溪水中两人的影子也洒上一层温柔的光彩。 眼看天色渐晚,两人叉鱼时便用了点内力,几乎是一叉一个准,岸上被他们丢上去的鱼已经七八条,无论是烤还是煮汤都已经绰绰有余。 沉姝还要再叉,却听得岸边传来季容的呼喊。 “火生好了~锅也架好了~坐的地方也用树叶铺好了~” 眼看岸边两人已经准备好了,她便也叫上苏璟准备上岸。 谁知她刚要转身的一瞬,一条极其肥美的鲈鱼从远处缓缓游来,她那日吃了鲈鱼面后,一直对鲈鱼的鲜美念念不忘,眼下这么肥一条鱼就在不远处,她怎么可能放过。 她朝站在她对面的苏璟轻轻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不用说话不要乱动,她自己便握着树枝双眼紧紧盯着那条鲈鱼。 越来越近了,终于那条鱼游到了她与苏璟之间,当下用力一叉,果然成了! 她满面笑容地要将鱼拿给苏璟看,谁知脚下刚迈出一步,竟踩到了一层厚厚青苔,说时迟那时快,一切都发生在转眼之间,再回过神来,她已经将人狠狠扑进了水里。 岸边的季容:“…..”生……生扑? 溪水本就不深,在猝不及防之下狠呛了两口水后二人便自己站起来了,只是两人此时浑身已经湿透,好不狼狈,所幸那条鱼还稳稳的在那根树枝上叉着。 第三十九章 言昭的厨艺 “幸好鱼没丢!”沉姝有些开心的对被她扑下水的苏璟说道。 苏璟:“……”感情我还没你这鱼重要?? 两人缓缓朝岸上走去,沉姝将鱼递给了季容,让他带去给言昭收拾一下,自己便朝马车走去。 “你帮我守着,我换完你再换。” 她转头对身后的人说完就弯腰上了马车,好在当时因着考虑到人多换了一辆大一点的马车,不然还真不好在马车上换衣服。 三两下将身上湿透的衣裙脱下来,从包袱里找出一套天青色的裙子换上,便赶紧抱着湿衣服下了马车。 “你赶紧换吧,换完把湿衣服拿过去烤着。” 她抱着衣服朝火堆走去,刚一走近便闻到一股鲜香的味道传来,她脚下步伐加快,三两步走近就看到了火堆上煮着的一锅鱼汤,以及正被火烤得滋啦作响的几条鱼。 季容伸手接过她的湿衣服拿去刚用树枝简易搭好的架子上晾着,她越闻越饿,看着苏璟还未过来,便试图以和言昭聊天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阿容的手艺可真不错,这鱼汤真香,烤鱼看着也颇有食欲。” 只见默默翻着烤鱼的言昭笑着抬起头看她一眼,眉间流露出少年人的几分得意来。 “姝姐姐,您可猜错了,鱼汤是我熬的,这鱼也是我烤的。” 这倒是令她有几分诧异,没想到一个他男儿,竟能有这手艺,不过想想他在长空剑派的处境,好像也说得过去。 果然,她刚刚坐在树叶铺好的石头上,就看见他有些无奈的笑了。 “我四岁没了娘亲,父亲不到一年就另娶了夫人,有了言晖之后更不把我放在心上,六岁便不再让人服侍照顾我,大多时候都是自食其力,所以这一手好厨艺大约是这十多年练出来的吧。” 她没想到言昭的身世这样可怜,虽是世家公子,却也没享受过什么尊荣,反倒小小年纪就要学着养活自己,她想张嘴安慰一二,却见他将手中烤鱼递了一条过来。 “不过好在我母亲与湘姨是闺中好友,她临去时托了湘姨照顾我,湘姨是个十分温柔善良的人,看我一个人孤苦无依常常饿肚子,便让容容偷偷溜进长空剑派给我送吃的,她那时小小的一只,每次见我都会软软地唤我‘阿昭哥哥’……” 话音刚落,晾好衣服的季容和苏璟就一同走了过来。 “姝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呢? 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季容拿出碗一边盛汤一边问道。 言昭并不答话,只低下头将烤好的鱼递给苏璟。 无奈之下,沉姝只得轻笑着说:“阿昭说你小时候常常叫他阿昭哥哥,不过怎的从未听你叫过?” 正在盛汤的季容面色微变,随即轻轻一笑,稳稳的将汤碗递给她。 “那时季容年幼,如今既已明理,便知男女有别,自然不能像幼时那般无礼。”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她倒不好再说什么,其实自那日苏璟告诉她这两人之间的事后,她便有意化解,让两人重归于好,只是目前看来,解铃还需系铃人,旁人始终不好掺和。 她低头喝了一口鱼汤,余光悄悄瞟向旁边的言昭,见他脸色不太好,看着季容的方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鱼汤两口被她喝完,拿着一条烤鱼就站了起来。 “这火烤得有点热,我去溪边走走。”说完朝苏璟眨了下眼睛,就看见他拿着烤鱼也跟着站了起来。 “啊,是有点热,我跟你一起去吧。” 随即两人便火烧屁股地离开了现场,一溜烟朝溪边而去。 “还是让他们两人自己说清楚吧,否则这千里之遥的路程都如此尴尬的话,那真是…….”她一边对旁边的苏璟说话,一边小口小口地吃着烤鱼。 “我看季容并非对他无意,只是当时急着为她娘采药才让阿昭误以为她是不愿意才离开的,后来等她回来发现言昭又似乎是不愿意才逃了出去,再后来季家发生那么大的事,两人便是有心想说点什么也不合适,说到底,不过就是阴差阳错罢了,说开了就好。” 身旁之人淡淡“嗯”了一声,忽然开口:“你不是要与我说青霜道人的事吗?” 场面静了一瞬,沉姝在溪边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叫他一起坐下,她慢条斯理地吃着鱼,一边将一段童年噩梦缓缓道来。 “大约十一年前,那时我还是个小乞丐,有一日下了好大的雨,我便跑进一间破庙躲雨,那庙里有一个白头发的老头躺在地上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死了,我有些害怕,就悄悄躲到了佛像后面。” “谁知过了不久就有了响动,我连忙爬起来偷看,原来庙里来了一群凶神恶煞的人,看见他躺在地上,便上前踢了他几脚,让他滚到外面去,他站起来刚要走又被拦下了,那些人要他学狗一样爬出去,不然就要打断他的腿。” “说话那个人正在狞笑,我就看见他从腰间抽出一把三尺软剑,眨眼间就把那十几个大汗全部杀死了,我当时害怕极了,一不小心就叫出了声,他一转头发现我躲在佛像后面,就提着剑朝我一步一步走来,血顺着剑刃滴了一地。” 说到这儿,她咽了咽口水,再狠狠吃了一大口鱼。 “我以为我死定了,他肯定要杀人灭口,事实也是如此,他的剑就要刺穿我的喉咙时,不知为何他突然停下了,定定的看我半晌,然后转头就走了。” 苏璟听完这段旧事,才知她为何如此畏惧那青霜道人,那时她尚且是个弱小的孩童,差一点就死在他的剑下,这自然给她的心里留下了一抹浓重的阴影。 他轻轻抬手想摸摸她的头,最终手却落在她的肩上,安抚的拍了一下,想要安慰两句,张嘴却变成了: “如果你带我去见宋家人,我便集齐碎玉楼的杀手帮你砍死他,如何?”说完还露出一个自以为风流潇洒的笑容来。 沉姝被他说得哭笑不得,倒是驱散了几分心里的紧张。 “你怎么执念如此之深?这样好了,你告诉我一个不得不见宋家人的理由,看看能不能说服我。” 第四十章 又见圣使 见苏璟不答话,她试探地说出她的猜测。 “那一日提起十二年前的惨案,你情绪波动很大,莫非……你与裴氏和祝氏有什么关系吗?” 只见身旁之人似乎愣了一瞬,转而轻笑出声。 “关系?能有什么关系,那裴、祝两家十二年前便满门皆灭,难道我是他们的后人?只不过我对那件惨案比较好奇,这才想弄清真相,宋家作为当年千枝城三大世家中唯一幸存的,有些问题我想当面问一问罢了。” 沉姝半信半疑,但似乎也找不到更好的解释了。 一看出来的时间也差不多了,相必那二人也得出个结果了,她便叫上苏璟往回走去。 “走吧,夜深了,早点回去休息。” 两人回来发现已经收拾干净了,季容与言昭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缓和,至少眼下他们俩从无话可说变成了偶尔聊天。 “姝姐姐,你们回来了,我正和言昭说到宋爷爷呢。” 看见两人回来,季容有些高兴,对着沉姝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听她说起这个,沉姝立马来了兴趣,当下坐在她面前,一副听她详谈的架势。 “想必你们定然很疑惑宋爷爷为何会出现在玉虹剑派吧?这就要从十年前说起了……” 几人渐渐围拢过来,连苏璟也露出了一丝感兴趣的表情,毕竟这可是青霜道人!为何能甘愿在玉虹剑派做一个普通老头,这个消息若放出一点风声去,想必碎玉楼又能狠赚一笔。 他一边打着他的小算盘,一边仔细听着。 “十年前我才六岁,那一日我照例去长空剑派给言昭送吃的,谁知走到半路时被一群歹徒抓住了,说要用我去勒索玉虹剑派换一笔银子,当时我大喊了几声便被他们蒙上了嘴。” “本以为就要被抓走了,这时从巷子中走出来一个老人,话也不说,但出手极快的解决了那些人,我当时被吓到了,眼看那些人都死了,我便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她刚说完,便听到旁边言昭极小声地说了句:“怪不得有一日害我足足多饿了半个时辰……” “我送完饭便要回家了,刚走到那条小巷子时,天下起了雨,我连忙跑了起来,谁知跑到一半时,我看见那个老人靠在角落里,雨水把他全身淋湿了,我一时觉得他有些可怜,再加上他的确救了我。” “我便轻轻走过去,问他要不要和我回去,我等了好久他都没有回答,正要离开的时候,他却突然站了起来,我吓了一跳,便见他跟在我身后回了玉虹剑派,这一待便是十年,他一直住在祠堂里。” “有时我会去和他说话,起初他并不理我,可后来许是被我缠的烦了,倒是会偶尔回应我,这次镇压叛乱我想请他帮我,他竟然轻易就同意了。我知道……外界关于他有很多不好的传言,但我相信我认识的宋爷爷一定是一个好人!” 听完这番话,沉姝与言昭并不言语,倒是苏璟饶有兴趣地说道: “怪不得呢,如此一个人物,这十年间竟消失得无影无踪,江湖中都传言他被仇家杀死了,原来是跑到春隐城玉虹剑派去了。” 沉姝听他说完,见此时已近子时,便要叫众人各自歇息了。 她叫季容回了马车上,让言昭去马车外守着,她和苏璟则是各找了一处树桠,一跃而上,便倒在树桠处准备休息了。 “刷~”是树枝被什么东西压弯的声音。 树桠上两人猛然睁开双眼,暗自警惕。 如此声响,定是有人半夜赶路,并且轻功不俗,这才能在树枝间如履平地。 沉姝看了一眼坐起身子的苏璟,低声道:“半夜赶路之人,不是实在有急事,便是江洋大盗之类的,就是不知我们眼下遇见的到底是哪种情况了。” “别担心,说不定只是过路的,我们仔细观察一会,若不是冲我们来,便不用理会。” 两人压低身子,半伏在树桠间,只听得那人似乎离他们越来越近,不过脚步并未缓下来,想必当真只是过路人而已。 眼见这人就要越过他们,直接朝前而去,谁知那人往这边看了一眼后速度竟慢了下来,且有朝他们靠近的趋势。 “不好,恐有危险,从此人散发出的气息来看,功力不在你我二人联手之下,若让他过来了,想必季容和言昭会有危险。” 沉姝朝苏璟看了一眼,两人心领神会一点头,便站起身来散出气息,朝别处一跃而去,暗中那人果然跟了上来。 待走到刚才那条溪边,后面那人也停下了脚步,渐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银白月光洒在三人身上,双方皆是一惊。 “居然是你?” “果然是你们!!” 此人正是那日春隐城城外大战时偷偷逃走的离教圣使。 “我刚才远远便感觉到此处有人在,本以为是哪个不要命的想埋伏于我,便想上来看看,谁知竟是你们二人,呵呵,当真是冤家路窄!!” 见他仍旧戴着那副面具,言辞间皆是狂傲,沉姝淡淡一笑: “那日让你侥幸逃脱,你以为今日你还能有那等运气吗?” 话音刚落,两人瞬间欺身而上。 皎月在她手中泛出一丝摄人的寒光,苏璟右手指尖同样萦绕着一缕幽光,两人左右夹击,将他困在中间。 他冷笑一声,自腰间抽出软剑向二人袭来,凛冽的剑气一时让二人觉得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只得放下这个疑问,专心对敌。 “数日不见,圣使功力大增啊。” 交手几招,苏璟便发现这人的招式和功力都似乎更进一步,这让他有些心惊,当下脚尖一点,退出战局。 沉姝不知他要做什么,但仍是专心致志拖住的拖住敌人。 只见苏璟抽出一直别在后腰的玉色竹笛,放在嘴边缓缓吹响。 一曲蕴含着森寒之气的调子便悠悠响起。 “乱魂音!!!这是妙音仙子的乱魂音!!你当真拜了大漠五鬼为师!!” 第四十一章 生气 沉姝一时也是大惊,但很快便稳住了心神,趁他此刻心神大失之下,招式越发凌厉地向他袭去。 他应对不及被皎月划伤手臂,此刻身子向后一跃,拉出六七米安全距离来,运功守住心神这才冷眼凝望前方那个吹笛之人。 “小家伙,没看出来你竟然同时拜了他们五人为师,想必在大漠的日子你定然难以忘记吧?只是不知你身旁这位红颜知己若得知你那些年的过往,是否还愿意……” 突然,笛音猛的一变,声声凄厉呜咽,那位圣使竟从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来。 但见他阴笑两声,转过身来对着沉姝道: “小姑娘,我劝你离这人远些,别被他那张温和无害的面孔给欺骗了,能在大漠五鬼手下学艺而成,恐怕那阎王殿都进了不知几回了,这张人皮下的还不知是怎样的恶鬼!!” 沉姝虽然知道他是在挑拨离间,但心中仍然不可避免的惊疑了一瞬,只是面上依旧淡淡的看不出端倪。 “圣使,他是怎样的人还不劳你来费心,倒是那日见你在离教受尽无尽尊荣,怎的如今离教倒了大霉你便要偷偷离去,那些残余教众可还眼巴巴地等你回去主持大局救回离教主呢。” 他喉间一噎,暗道: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随即见他突然从袖间抖出一片烟雾朝二人袭来,两人连忙掩住口鼻,只看见他在一片烟雾缭绕中疾驰而去,林间传出他越来越远的声音。 “今日裴某还有要事,不和你等纠缠!” 苏璟快步走到沉姝身旁,面上是少见的激动,握着竹笛的手隐隐露出青筋。 “他说他姓……裴?” 沉姝看到他情绪如此激动,忽而想起了他对十二年前那件事的执着,想必刚才听那人说他姓裴,便觉得他与那拂影掌裴氏有什么密切的关系罢。 “天下不止一家人姓裴,况且裴氏素有美名,若真是裴氏后人,怎的会入离教那等魔教去助纣为虐。” 或许是听到她说的话,他面色逐渐归于平静,将竹笛别在腰间便往回走去,随口说道: “你说得不无道理,只是最近江湖中说南方那边出现一个裴氏遗孤,而那人又自称姓裴,实在是太过巧合,让人不得不怀疑。” 她跟在苏璟身后,两人走回了原来的位置,再次一跃上树,只是再无睡意。 “我当小乞丐那三年听了不少说书人讲的话本,千枝城三大世家惩奸除恶、乐善好施,是江湖中少有的侠义之家,只要是他们的后人,我想无论位于何等境地,内心始终会保持着一份纯善,不会沦为那等恶人。” 她靠在身后树杈上,对身旁的人缓缓安抚道。 谁料他听完这番话竟面色大变,双手死死的握着,情绪起伏仿佛比刚才更加剧烈,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便轻轻将手搭在他肩上试探着道: “你怎么啦?可是我说的有何不妥?其实我……” “刷!” 他一把甩开搭在他肩上的手,面色惨白,眼神死死地盯着沉姝: “纯善?全族尽灭的人也能继续做一个纯善之人吗?沉姝姑娘,不,沉大善人,若是你全族上下男女老少皆被人所灭,你可还能继续保持你的淡然,维持你的纯善???” 话音刚落,竟一跃而下,施展出御风渡水决朝远处飞奔而去了。 沉姝:“……”她说什么了让他如此大怒? 她低下头看着刚才被他狠狠甩开的手,手背上赫然是血淋淋的伤口,显然是被他甩开时不小心挂到了旁边的树杈。 她掏出一方白帕,一点点将手擦拭干净,再从怀中掏出凝血散轻轻洒上去。 “奇了,怎的今日这凝血散洒上去倒不痛了,反倒是……”她用没受伤的一只手缓缓抚上心口,似乎在安抚心上那一丝奇异的刺痛。 “走便走吧,早就该走的呀。”她声音依旧淡淡,但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低落。 翌日,天刚蒙蒙亮。 季容急匆匆从马车中下来,嘴里喃喃:“昨日姝姐姐怎么没上马车来,她不会在哪棵树上过的夜吧……” 在树上过夜的沉姝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在她面前。 “叫醒阿昭,我们要出发了。” 说完她就走到溪边,将昨夜擦手的帕子在溪水中洗净,再草草洗漱了一番,估摸着他们二人应该已经收拾好了,这才起身往回走去。 刚一走近,果然见着季容在对她招手:“姝姐姐,可以出发了。” 她缓步走了过去,坐上马车便淡淡对言昭说道: “阿昭,启程吧。” “苏兄呢?他去哪儿了?我们不等他了吗?” 马车外传来言昭有些懵懂的询问,车内的沉姝却垂了眼,依旧淡淡回道: “不等了,走吧。”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一时无一人再说话,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才听见季容轻柔的声音响起: “姝姐姐,你们……吵架了吗?” 车外言昭立马竖起了耳朵,马也不赶了,让它自个慢悠悠地走着,只一心凝神听着车内的响动。 “没有,他本来就要离开了,只不过多待了些时日。” 两人听她话虽是如此说,但语气实在过于平淡,往日里她说话虽然也是淡淡的,但和他们几人说话时,总会柔和几分,但今日的语气,不仅淡,还很冷…… 于是,他们便意识到,这两人绝对是吵架了,只是,为了什么吵啊?平日里看他们俩有说有笑的,怎的就突然闹到这等地步? 马车外的言昭眉头一皱,暗道:苏兄也太小家子气了,堂堂七尺男儿,怎的和姑娘也能生起气来,还玩离家出走分道扬镳这招?改日等他回来,定要好生与他说道说道。 三人晃晃悠悠地一路前行,终于到了一个小镇上。 说是小镇那是真的小,街上也只得三两行人,且都神色慌张,脚步匆匆。 言昭慢慢向沉姝靠拢,手里牢牢握住他那把白翊剑。 “姝姐姐,我怎的觉得他们怪怪的,不会此地又有一个像离教那样的邪魔外道吧?” 沉姝看他一眼,被他的反应给逗笑了,轻笑着道: “要是有怎么半?不如我们现在先跑吧。” 没想到季容和言昭这时倒格外有默契,异口同声道: “那怎么行!” 两人对看一眼,各自笑开了。 “我辈习武之人,应当惩奸扶弱,匡扶正义,坚守侠义之道!”言昭刚义正词严的说完,季容也郑重的跟着道: “自我拿剑那日起,我便对自己说,永远都要保护比我弱小的人,剑之所指,便是侠之所在!” 第四十二章 采花大盗 没想到这两人年纪虽轻,但却有这般信念,沉姝心中大受安慰,但仍对着言昭继续问道: “难道上次你还没被吓着?江湖中向来便是刀光剑影,一不小心就要命丧黄泉,如此,你还要坚持?” “若是因为恶人的强大便屈服,拿我大可以龟缩在长空剑派一辈子不出来,可我既然出来了,便不怕死。至少,若为了我心中的信念而死,我无惧!” 她这才展颜一笑,轻拍了两人的肩膀,。 “既然如此,我们就去向她们打听一番,若真有人在此作恶,也好铲除了他们。” 三人将马车的缰绳系在一处大树上,随意找了个茶棚坐下。 “老板,三碗茶。” 言昭招呼老板为他们上一盏茶水,几人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四周。 只见这条街上,开着的铺子倒是不少,但都生意惨淡,根本没几个人光顾。 季容看着过路的三两行人,忽然像注意到什么似的,轻轻扯了下两人的衣袖,两人转头望来,边听得她轻声说道: “这条街上,似乎没有一个女子……” 两人抬头看去,果然如她所说,街上只有他们一行中有两个女子,其余皆是男子,连小孩也只有男孩。 “三位客官,您的茶好了。”老板约莫四十来岁,穿着灰色布衫,一双眼睛笑盈盈地看向三人。 “老板,我有一事想问,不知可否?”言昭拦下了他,想向他打听一番。 但见他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来,“这位公子,这……实在是不好说。” “嗒”几粒碎银丢在桌上,季容抬眼望他:“现在可以吗?” “……其实,也不是不行,只不过,你们都是外地人……我实在是……” “嗒”又几粒碎银丢在桌上,季容再次抬眼望他:“实在是什么?” 老板脸色露出得逞的神色来,那张笑盈盈地脸此刻也显得市侩起来。 “实在是我的荣幸啊!几位客官,想问什么尽管问吧,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看着季容一番熟练的操作,沉姝与言昭皆是内心一凛。 言昭:容容果真十分聪慧。 沉姝:看来还是我小瞧了阿容。 看这老板此刻一副奴颜讨好的样子,言昭沉声问道: “这镇上为何没有一名女子,且我看街上行走之人皆是脚步匆匆?这都是何缘由?” 老板将八粒碎银子小心翼翼放入荷包中装好,这才对着三人道: “三位客官有所不知,咱们镇上前几日出了个……”说到此处,他刻意压低了声音,缓缓靠近三人才接着说:“采花大盗!!” “镇上已经数名女子遭殃了,被采花大掳走的女子直至今日都没有回来呢!” 沉姝闻言,眉头紧皱,“你们怎知是采花大盗?” 老板更加神秘兮兮地靠近几人,“那采花大盗每日子时三刻行动,被掳走的女子闺房皆留了几个大字——借此女一用!这肯定只有采花大盗才干得出来,平常飞贼放着金银珠宝不拿,为何要借一个女子去?” 得到了想要的消息,边挥手让他下去了,见他说得有几分道理,但始终并未亲眼见过,三人一时拿不定主意。 “有了,”言昭一拍大腿,“那老板不是说作案时是每日子时三刻吗?不如今日我们来个请君入瓮?” 说干就干,三人去了镇上唯一的客栈,要了三间房。 “既要引他主动出来,那必然要有诱饵,我便来做诱饵,你们暗中观察。” 听沉姝要将自己作为诱饵,两人皆是一万个不答应,她安抚地对二人笑了笑,这才解释其中原因。 “我做诱饵,其一,我武功比你们二人稍微高强一点,若有意外,我也能自保。其二,你们一人是春隐城两大剑派的之一的掌门,一人是掌门之子,太过惹眼。若暴露身份便会十分被动。” 果然,两人被成功说服了,今夜便由她来充当诱饵,等子时刚到,她便开始在街上四处游荡,他二人暗中观察,只要引他现身,三人立即展开围攻! 商定好后,三人各自回房休息,只待夜晚来临,便实施计划为民除害。 是夜,子时。 漆黑如墨的夜空中只孤零零点着几颗小星,倒显出此时更具“月黑风高杀人夜”的气氛来。 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吗,突然出现一名女子,身穿一袭水青色衣裙,青丝随意挽了个髻,松松垮垮垂在身后,手里拎着一壶酒,一口一口地往嘴里灌着,眼中已是朦胧迷离之色。 此人正是沉姝,按照计划,她装作一个被心上人辜负深夜买醉的弱女子,孤身一人在大街上跌跌撞撞地走着,若真有采花大盗,看见如此情景,一定忍不住出手,这时屏息藏于她身后的言昭和季容二人便会瞬间现身,从后方截住他的退路。 她往嘴里又灌了一大口酒,口中皆是对那负心人的痛斥。 “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枉我试着真心相待,最后竟落得个如此下场!当真是可笑!可笑至极!” 话音未落,她便感觉到身后似有异动,凝神细听……多了一个人的脚步声,在这深夜里,显出一丝诡异的可怕来。 她装作不知,继续跌跌撞撞朝前走着,忽然瞥见脚下多了一抹黑影,她便知那人跟了上来,继续装作无意地加快脚步,将这人引入之前就约定好的一处死巷中去。 刚入巷口,那人似乎有所察觉,影子停滞不前,沉姝暗道:是时候了,当下猛的一转身,眼里尽是一片清明,哪还有刚才醉酒之态。 身后那人穿一身黑色夜行衣,蒙着面,看不出什么,当下便知中了圈套转身逃跑,但此时为时已晚,从暗处接连跳出两个人,将他后路牢牢锁死。 “接着!”言昭一扬手,把皎月给沉姝丢了过去。 “你是何人?镇上接连失踪的女子是否与你有关?”季容厉声问道,那人却阴笑一声,手提长刀就向看似较弱的她砍去。 季容:“……”柿子挑软的捏??她立即抽出长剑抵挡。 “哧~”一阵兵刃相接的刺耳声音响起,言昭霎时手持白翊朝他刺去,只可惜被他灵活地躲开了。 第四十三章 为谁办事 黑衣人足尖一点,身子向前一伏,手中长刀直指季容而去,眼看就要直取她咽喉处命门,电光火石之间从右侧方向插进来一柄泛着寒光的银剑。 趁他分心之际,沉姝手腕一压,寻了个刁钻的角度向他面门袭去,他顿时一惊,双脚往地上一蹬,身子借力往后方跃去。 沉姝当即紧跟而上,手中皎月以极快的速度纷飞于他各处命门之间,只待他稍稍失守之际便趁虚而入取他性命。 谁知那黑衣人似乎格外惜命得很,眼见技不如人,立马转身拼着身后被一剑刺穿的风险,顿时掉头就跑。 她冷笑一声,沉声道: “想跑?来不及了!” 当下脚尖轻点,凌空飞起,一个起落间便立于那黑衣人身前。 他想转头换个方向跑,后路已经被追上来的季容和言昭一左一右堵死了。 两人第一次见沉姝施展轻功,皆被她那极快的速度震惊,怪不得平时她常用那套轻身步法,这般速度的轻功施展起来定耗费不少内力。 若苏璟在此,定当比他们二人还要震惊,因为这套轻功,他只在一个地方见过,不过眼下,他却是不知自己错过了什么的,否则,昨日即便再生气也会死皮赖脸地留下来。 黑衣人被三人点了穴道,拖至一处树下。 言昭先搜查了全身,看是否可以找出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但都一无所获。 “难不成这就是个普通的采花大盗?”他惊疑不定地对二人说道。 那黑衣人眼下落入他们手中,竟丝毫不见惊慌,只阴沉沉地对几人说道: “我劝你们实相一点赶紧放了我,你们可知我是为谁办事?” 言昭心里一乐,难道他要不打自招自报家门了?于是连忙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哦?不知兄台是为谁办事?” “苍南城,烟阳山庄。” 几人顿时愣在当场,沉姝最先反应过来,一剑横在他颈间,冷声道: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烟阳山庄也是你可以随意攀扯的吗?” “就是!”季容俏脸微寒,仿佛又露出几分那一日的杀伐果决来,“江湖中谁人不知烟阳山庄江平楚江庄主一生光明磊落、锄强扶弱,你这舌头若说不出真话,那以后也不必再用!” 话毕,见她从袖中摸出一把短刀,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上前就朝他的嘴里招呼。 黑衣人霎时头冒冷汗,,脸色惨白,嘴里哆哆嗦嗦地说着: “不!不是江庄主!是江少庄主!” 季容这才停了手,转头看向沉姝。 “姝姐姐,你觉得这人所说有几分可信?” “我从未见过江少庄主,倒是不敢妄下论断,只不过江庄主那般侠肝义胆之人,他的儿子应当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才是。” 沉姝一时有些犯难,便接着问他:“那你说说,江少庄主让你抓这些姑娘有何用处?” 只见他突然有些吞吞吐吐起来,面色不太自然,“并不是江少庄主让我们抓的,是因为……是因为下个月乃是江庄主五十大寿,我们便想要用那些女子来讨好江少庄主,让他在那日为我们美言几句……” 一番话说得沉姝摸不着头脑,转头一见身旁两人,却见他们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她更加疑惑不解,不过眼下不是询问的好时机,这人既然是拿那些女子另有用处,那想必她们此时应该是安全的。 于是她便想要打听出那些女子被抓去了何处,好将她们全都放回家去。 “那些女子在何处?” 黑衣人抖抖索索一副不愿说的模样,但见季容手中把玩着那把短刀,目光不经意划过他的嘴巴,他便立即吐了个干净。 “我带你们去!我带你们去,那些女子眼下还好好的,并无一点损伤!” 沉姝解了他的穴道,他们跟着他走到了镇外一处农家宅院中,带着他们穿过院子直接走到一间睡房门口,她对言昭使了个颜色,他便会意地上前查看,轻轻推开那扇门。 一瞬间,房内几双美目一同望向了开门的言昭,皆是泪眼盈盈。 不过这六个姑娘皆生的水灵灵的,乖巧可爱者有,沉鱼落雁者有,小家碧玉者也有,此刻房门突然被打开之下,皆是手足无措地望着进来的人。 “你们别怕,我们是来放你们出去的,出了这道门,就赶紧回家去吧~”言昭对着六位姑娘耐心安抚,她们很快便朝镇上家中赶去。 只有一个穿鹅黄衣裙的少女,约莫刚刚及笈的样子,踏出房门的一瞬间,竟回身过来对着三人施了个大大的礼,眸中尽是说不清的感激,行完礼后才转身朝镇上跑去。 黑衣人已经有些绝望了,眼下人也放了,他再没有了任何的利用之处,估计下一步就是要结果了他。 “念你并未伤她们分毫,尚未铸成大错,这次便放你一马,若再敢有下次,绝不会再管你的主子是谁,言某照杀不误!” 黑衣人不敢相信自己居然逃过一劫,神色万分激动,当下便跪在地上对三人道: “卫衡定当痛改前非!绝不再犯!”话音一落便是“砰砰砰”三个响头。 见他确实有诚心悔过之心,言昭便也挥手让他离开了。 见他踉跄着逐渐远去的身影,沉姝这才有机会问问二人,他刚才所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三人走在回镇的路上,言昭率先开口: “苍南城向来以烟阳山庄独大,可前两个月时,江庄主忽然宣布要在三个月后他的五十大寿上,选出两个门派或世家,与烟阳山庄同管苍南城。” 她听完依旧有些不解决,“那这与他刚才所说的用女子讨好江少庄主有何关系?还有他说的美言几句,难不成是希望在寿宴上能获得同管之权吗” 身后的季容这时也顺口接上了话: “因为传闻江庄主十分溺爱他这个儿子,若能讨好他,让他在江庄主面前美言一番,此番寿宴还怕捞不到机会啊?” 听两人解释完,她才渐渐明白了。 总的就是说下月江庄主过五十寿宴,想从众多世家门派中为自己寻两个帮手,这样他便也能轻松一些,而这些门派世家纷纷蠢蠢欲动,欲争得那个位置,便想投其所好地讨好江庄主的儿子。 第四十四章 计划 江庄主的儿子是个十分好色之徒,故此这段时间苍南城大大小小的势力便到处去找些貌美的女子,若能有一个被江少庄主看中,想必离那个位置无疑又更近了些。 明白了这一番前因后果,沉姝心中渐渐浮出一丝想法。 三人回了镇上后,沉姝让季容和她一起在镇上唯一的出口等着,叫言昭去把马车赶来,谁知他去了许久都不见人影。 她心下疑惑,叫季容去叫他,一起把马车赶过来,谁知又是一去不返,她这才觉出几丝不同寻常来。 眉头微皱,提着皎月便朝镇子中方才拴马车的地方而去。 还未走到,只是稍稍有些靠近,便见那些镇上居民似乎围了些人在中间,她定睛一看,这不是刚才才救出来的那些姑娘吗? “我呸!竟也好意思回来,被采花贼掳了去的姑娘,哪里还有清白可言!”一个三十多岁、面色蜡黄的女人,脸上净是对他们的不屑和鄙夷。 “就是就是!按照规矩,就得把他们全部沉笼,不然我们镇上的其他姑娘名声可就毁了。” 另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婶,手中还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言语时亦是狠狠瞪了那个女孩一眼,嘴里喃喃:“果然女人都是些赔钱货……” 被围在中间的六名女子,此刻脸上全是一片泪意。 “你们什么意思?她们只是被抓去关起来了,我可以为她们作证,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你们何必咄咄逼人??她们可都是你们镇上人的亲人啊!!” 言昭愤慨的声音远远就能听见,此时张开双手横在众人面前,护着那些女孩。 “你作证?你一个男的怎么给他们作证?谁知你们是不是……”眼看更加过分的话都要说出来了,季容连忙上前拦下了欲起冲突的人们。 “各位,再怎么说她们也不过是些小姑娘,突逢大难已是不幸,如今各位又何必口出恶言?” 周围百姓一看是个十五六岁小姑娘说这话,当下更加气愤了,直嚷着:“这是我们镇的事,轮不到外人插手!!!” 看着六个女孩惊慌无措的眼神,沉姝再是清冷也有些动容,不过眼下是劝不动这些人了,不如…… “各位乡亲,既然大家容不下这几个姑娘,正好我这缺几个丫鬟,不如就把他们给了我可好?我带着他们离开此处,既保全了大家的颜面,也不会枉顾几条人命。” 众人起先还有些犹豫,不过见她从荷包中取出一张银票后,面色便瞬间软和下来。 “这是一百两,买她们六人足够了,我将这钱拿给这位大婶,你们自己协商着分了吧。” 说完,便看向那六个女子,向她们略一点头示意她们跟着过来。 几人就此离开走到马车处,沉姝立于她们身前,再次从荷包中掏出一些银子,一人分了二十两给他们后便开口说道: “刚才丫鬟一说只是权宜之计,如今你们已然脱险,眼下镇中留你们不得,你们便带着这些银子去别处重新开始吧。”一番交代后就要叫季容、言昭上车离去。 几名女子留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神色略有踌躇,但见其中一个果真揣着银子跌跌撞撞的离开此地了,剩下的几人便如梦初醒般跟着纷纷离开。 只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银子,似乎下了好大一番决心后,这才坚定地朝马车飞跑而去。 沉姝耳力过人,听到身后有人一直在追赶马车,便叫言昭叫住了马儿,停在路边等待她上来。 少女刚一站定,沉姝便清楚地看到这就是在农家院中被救后唯一对三人行礼道谢的小姑娘。 “你怎么了?为何追赶马车?” 少女此时气喘吁吁,脸蛋因奔跑而潮红一片,待听到她问话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双眼睛执着地望向她。 “阿池家中无人,不过一个孤女,此番得姐姐相救,愿意跟在姐姐身后伺候一二,以报救命之恩!!望姐姐成全!” 她倒是没想到少女会如此说,一时有些犯难。 若说答应,她又从未被人伺候过,实在有些不习惯,可若拒绝,不免伤到小姑娘的一腔热诚。 见她面色松动,小女孩用更加诚恳的目光望着她,“姐姐,眼下我已经回不去镇上,孤身一人上路实在危险,您就当可怜阿池,让阿池跟着您吧!” 她心想,不就是一个伺候的丫头吗?收了就是,没什么大不了。 阿池见她点头却仿佛如愿以偿般开心,当下喜笑颜开地坐到了言昭身旁——赶马车的另一个位置。 几人一番辗转后,便朝着寻溪城的方向而去,巧的是,烟阳山庄是必经之地。 众人紧赶慢赶,终于在两天后到了离苍南城最近的一个城镇。 这个镇子要大得多,足可比得上西北的梧叶镇,几人在镇上找了家客栈略做休整。 此时在一间房中,季容正坚决反对沉姝提出的计划。 “姝姐姐,你当真想好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若真入了那烟阳山庄,再想出来可就难了。” 季容刚刚听到这个计划就坚决不同意,担心在实施计划的过程中沉姝有什么闪失,一旁的言昭倒是安慰道: “容容无需太过担心,姝姐姐的功夫是一等一的,若真遇到什么事,大可直接退走就是。” 沉姝看两人目中皆是沉甸甸的担心,一时心下稍暖,轻轻摸了摸二人的肩膀。 “无妨,江庄主曾经与我有旧,想必不会任人伤我,更何况,这是最直接的办法,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 季容闻言再不同意也只得答应让她以身犯险。 翌日。 一辆马车缓缓向着城门靠拢,苍南城位于群山环绕之中,城墙雄伟巍峨,好不气派。 进城时被守城弟子好一番盘查,不过好在她早已做了一个足够以假乱真的身份令牌,镇定自若地拿出令牌给守门弟子,见那名弟子细细查看着令牌,确认无误后便将令牌交还给她,只见那被递过来的令牌上赫然写了一个“林”。 马车缓缓驶入城中,径直朝城中最大的客栈而去,不过一盏茶功夫,便到了这家“凤栖客栈”,门口小口殷勤地过来牵马车。 只见一双莹白小手轻轻掀开车帘,露出一张温柔腼腆的脸来,少女着一身粉色长裙,头梳双髻,发髻两边各插着一朵粉蓝色簪花,当真是可爱得紧。 只见她当先跳下马车,却在马车旁站稳了回身对车内说道: “小姐,到了。” 第四十五章 毛遂自荐 从马车中伸出一双玉手轻轻搭在少女的手上,车中人缓缓探出身子,由少女扶着下了马车。 小二之前见那少女已是十分秀色可餐,眼下出来的这名女子却真真儿是个美人。 一袭水蓝色软烟罗长裙,长发随意挽了个发髻,斜插着一只翠色流苏,双目似一泓幽潭,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冷高华,整个人如天上一轮明月,让人为之所摄、不敢亵渎。 正是沉姝。 小二回过神来带着两人入了客栈,只不过一边走一边偷偷打量女子。 “两间上房。” “是,小姐请跟我来。”小二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就怕惊扰到眼前这如画般的女子。 进了房间后,少女这才大松一口气,小心地拍着胸脯。 “小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为何我们要扮成别人进城?言公子和季小姐为何不与我们同路?” 那日商讨计划时,阿池在另一个房间并未听见,故此眼下才如此疑惑,不过好在她虽疑惑却并未露出马脚,反而直到此刻才向沉姝询问。 “阿池,你一定要记得,若是旁人问起,边说我们是从春隐城而来,我乃归月门少门主林沅,你是我的贴身婢女。”沉姝说完,见她面色还有疑惑,便耐心向她说道: “此番我们来苍南城的目的便是要找出那个采花大盗的幕后真凶,而那幕后真凶据说十分贪恋美色,只要我们自己找上门去,想必他定不会拒绝,那我们就能成功接近他,找到真相,而阿容和阿昭会在暗处接应我们。” 这下她似乎懂了,但又没有完全懂,不过她仍然满是信任的点点头,一声杏眸温柔地看向沉姝: “小姐,阿池知道了,绝不给你拖后腿!” 搞定了阿池,她便带着她往言昭提前给她说好的一个小帮派的地址而去,毕竟若由城内的人送过去,想必能更快取信于人。 小帮派离凤栖客栈很近,她带着阿池走了约莫一盏茶功夫来到了一处宅子,抬头看到匾额上所写的“寒刀堂”三字,她便从怀中取出身份令牌,让阿池交给守门的弟子。 那弟子接了令牌细细查看,似乎一时想不起来姓林的人家到底是谁,但还是拿着令牌往里面去通传了。 其实这着实不能怪他,比较归月门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帮派,且还是隔此地数百里的春隐城中的帮派,这苍南城中根本没人识得。 这恰好就是沉姝选中这个身份的原因,既能掩人耳目,又不至于穿帮。 去通传的弟子很快便回来了,把他们请了进去。 正厅之中,这位寒刀堂的掌门此刻在厅中走来走去,正愁找不到美貌女子献上去,眼下却听弟子来报,说有一个女子上门了,顿时心中惊喜交加,惊的是自己跟那归月门并无交集,不知他们上门所为何事,喜的是,若能将这姑娘献上去,说不得还能搏一搏。 不过只要是个正常女子大概都不会同意去做人的小妾,倒是要想个法子让她同意自愿前去。 待见到那名女子,他因着心中揣着想法,脸上便先显出三分和蔼的笑意来。 “林少门主远道而来,寒某不胜欢喜呀,不过我寒刀堂向来同春隐城归月门并无交集,少门主此次前来所为何事?若需要相助,寒某愿尽绵薄之力。” 他心中打着一把好算盘,若能就此得到这女子的信任,接下来便好行事多了。 “寒掌门果然直爽,林沅却有一事与寒掌门相商。” 寒展林见她摆出了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当下倒被激起了好奇心,令人沏了壶茶上来。 “其实此番林沅是为烟阳山庄少庄主而来,听说少庄主正在广选美人,林沅自幼十分钦慕少庄主,奈何身份低微,只能远远瞻仰少庄主风采,此次在春隐城听说有此一事,林沅便迫不及待来了。” 一番话让寒展林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难道真是上天垂怜,特地派了个傻子来助他一臂之力的吗? “林少门主此言当真?” “寒掌门不必怀疑,林沅此番便是想求您相助,毕竟我名声不显,若自行前去恐怕难以如愿,可若寒掌门能以您的名义送我前去,想必定能成功留在烟阳山庄。” 此刻寒展林已经完全相信这就是上天的安排,心中喜不自胜,但面上却露出不太满意的神色来。 “林少门主打的一手好算盘,可若助你成事,我寒刀堂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沉姝暗道:好一只老狐狸,分明是怕她飞上枝头变凤凰转脸不认人,想要她此刻表态日后会相助他寒刀堂。 “寒掌门说得哪里话,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您既然让林沅如愿以偿,我必不会让您失望,自当竭尽全力坐上那少庄主夫人之位,下月寿宴上您寒刀堂何愁不能被选上。” 寒展林倒是没想到眼前女子还有这等远大志向,竟是冲着那少庄主夫人之位去的,不如……就帮一帮她,以她的姿容未必不能成功,就算失败了,于寒刀堂而言也没有什么损失。 “少门主既然是奔着那个位置去的,那自然不能草草地送上门去,这样吧,寒某便豁出我这张老脸去找找关系,三日后看能不能请江少庄主到我寒刀堂一叙,若人当真请来了,届时,还望林少门主抓住机会。” 他虽然说是不一定能请到,但沉姝自不会相信,他寒刀堂再如何式微,好歹在这苍南城绵延了几代,一些人脉自然是有的。 这便是当初为什么选择他们的原因,太大的门派容易让人有戒心,而太小的门派却没有那个人脉和能力。 二人交谈完毕,寒展林就派人带她们去客房休息,让她们好好准备,安心等着三日后的宴席。 她带着阿池跟着弟子慢悠悠朝客房走去,此次计划首战告捷,她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不过却没注意到身后墙角一闪而过的人影。 人影一出寒刀堂便朝城中一处酒肆走去,对着那酒肆老板低语了几句就进了后堂,只见他轻车熟路地往睡房而去,打开门后轻轻触碰了床头的木雕,身旁一道暗门就悄无声息地开启了。 他缓步走了进去,里面竟然别有洞天,到处是机关暗道,许多人在其中走来走去各司其职,他走到一张桌子旁,抬手在纸上写下一句话: “人安好,欲做烟阳山庄少庄主夫人。” 第四十六章 逛街 写完后将纸卷起来放进特质的小竹管之中,再将竹管轻轻放到托盘中,抬着就朝另一人而去。 “一号情报,速发。” 接到托盘的人淡淡的点了点头,便将竹管拿起转身朝更深处走去。 而最开始这人便往回走去,最后又回到了寒刀堂中,化作一个扫院子的普通弟子。 话说这头,沉姝进房一会便跟阿池商量着要出去买些衣裳首饰,毕竟机会只有一个,必须一击即中,而阿池则表示:“小姐说什么都对!” 两人就此禀了寒展林,他得知是要为宴席做准备,自然无有不应。 问了寒刀堂的弟子,得知东城区皆是卖胭脂水粉衣裳首饰,沉姝带着阿池就朝东城区而去。 到了一看,果然如那弟子所言,一眼望去街上尽是女子的身影,偶有男子大多都是陪自己妻女而来。 她看到旁边就有一家首饰铺,当下走了进去。 还未来得及细看,一个女子就迎了上来,热情地招待她们。 “哎呀呀~瞧这位小姐,当真是天人之姿,我雪娘也算是识人无数了,今儿个才知道什么是美人儿,小姐,不是我说,这一楼的首饰哪配得上您,倒糟蹋您这一副好相貌,来~跟我上二楼去,那才是您该待的地儿!” 一番话说得沉姝晕头转向,她哪里见过这等阵仗,没等反应过来就被拉上了二楼。 粗略一眼她便知这位雪娘所言不假,这二楼的首饰确实比一楼更加精美华贵,让人眼花缭乱。 “来~您看,这支红翡翠双鸾点翠步摇,成色极好~娇艳欲滴,正配您这般美人儿。” 她寻声望了过去,见那雪娘手中的托盘中放着一支红色步摇,当真是美轮美奂,让人挪不开目光。 见她果然被吸引住了,雪娘暗自得意,小心地放下手中托盘,再次去取了几样东西回来。 “您再看,这支九凤绕珠赤金缠丝钗,这可是苍南城近来最多人购买的款式,供不应求呢!也就是看您天姿国色雪娘才把这最后一支给拿了出来。” “还有这个,南洋来的珍珠耳坠,更衬您容色照人!再看看这个……” 整整一炷香时间,她不停地向沉姝介绍首饰,顺带将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这般攻势之下,是个女人都忍不住。 不过沉姝考虑到身上银子还要支撑她走到寻溪城去,便只选了那支红翡翠步摇和珍珠耳坠。 总的花了一百两,步摇八十两,耳坠二十两 幸好出门时山主夫人往她包袱里塞了好几张千两银票,不然这一路下来,估计她只得要饭回落霞山。 出这家店铺时,那位雪娘仍旧依依不舍地送她至门口。 “小姐下次再来,雪娘一定给您留着最好的!” 她摸了摸怀里的银票,暗道:大概没有下次了…… 眼下还需置办一身出彩的衣裳,向一位路人询问此处最为出名的衣裳铺子后,她们又马不停蹄地走了过去。 这家“霓裳阁”共有三层,据此刻给她们带路的小姑娘说,一楼全是成衣,样式虽然好看,但却很难买到完全合身的衣服,二楼则是样衣,选中喜欢的样衣后,便可去三楼让绣娘量身定做。 “我看小姐身材匀称,想必一楼成衣也十分合适,不过若是量身定做,那定当更能展现您的曼妙。” 沉姝心想,看来买东西也是一门学问,一番话下来,只要稍微有点银子的,自然都会选择定做,而若囊中羞涩的,也不会因购买成衣而感到自卑。 “那去二楼看看吧。” 得了话,小姑娘脸上笑容不变,恭敬地将人带到二楼。 “您可随意挑选,待您选好便将样衣取来,我再带您上三楼去。”交代完后他便站在楼梯口安静地等着。 沉姝和阿池慢慢在这些华美的样衣中一件件挑选着。 突然,她在一件样衣前停下了,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件衣裳。 这是一件绯色曳地水袖暗花云锦长裙,她甚少穿如此鲜艳的衣裙,不过此刻脑中忽然涌出那一日晨光下,绯色衣袍的青年拉着她衣袖往前跑去的画面,青年时而回头对她展颜一笑,绯色发带缠着黑发随风舞动。 “就这件吧,阿池,你觉得我穿好看吗?” “好看,小姐无论穿什么颜色,阿池都觉得您美丽极了!” 她闻言莞尔一笑,于是让阿池取下样衣,去找了站在楼梯处的小姑娘,她接过样衣便带着两人上了三楼。 一进去,便有绣娘恭敬地过来为她量身,她站着任其动作,倒是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道: “这衣服要做几天?” “回小姐,正常的话,是五日。” 她寻思着,正常五日,莫非还有不正常的?刚想张嘴便听到那绣娘接着说: “若小姐急着要,可以加钱让绣娘们连夜赶制。” 原来如此,于是结账时她便多付了十两,让她们务必在三日之前送到寒刀堂去。 走出霓裳阁,手中银子又少二百两,想着也没什么需要买的了,便准备打道回府。 刚出东城区,她忽然看见前面拐角处有个卖面人的,脚下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老伯,麻烦帮我捏一个老虎和兔子。” 卖面人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只是却精神得很,收了四个铜板很快就捏好了递给她。 她将兔子给了阿池,倒把阿池感动了一番。 “小姐,阿池从小没过上什么好日子,上一次吃面人,还是我父亲去世时买给我吃的,那也是我第一次吃面人。” 闻言,她轻轻抚了抚少女的头发,无声地安慰她。 阿池拿着面人小口小口地吃着,一抬头发现她看着面人出神,不由得出声道: “小姐为何不吃?” 她忽然回神过来,笑着对她摇了摇头,轻轻咬了一口老虎的耳朵。 “奇怪……”她忽然皱起眉头,“怎的没有我上次吃的时候好吃?” 吃着小兔子的阿池闻言,不解地看向她:“不好吃吗?阿池觉得挺甜的呀,难道是不同地方的人手艺不一样?” 她慢慢吃着面人,不再言语。 或许不是手艺不一样,而是人不一样…… 第四十七章 怀抱 自那日回到寒刀堂后,沉姝便闭门不出,寒展林对此并未做他想,只当她是想做足准备,只吩咐下人一日三餐给她送过去。 转眼就到了最后一日晚上,照例和偷偷潜伏进来的言昭、季容商议完后,便收到霓裳阁送来的衣裳。 “小姐,衣裳到了,您快试试吧!”阿池抱着盒子从门外走进来,看到屋中的另外两人也不觉得惊讶,同样对着二人行了个礼。 言昭见沉姝要试明晚宴会时穿的衣裳,眼看事情已经商议定了,觉得自己留在此处颇有不便,便拉着季容起身退出去了,二人就潜伏在寒刀堂附近,有任何风吹草动也能及时出现。 两人走后,她脑中又响起刚才季容所说之言。 “姝姐姐,近日从南方又传来一则消息,说是那裴氏遗孤在千枝城重建了裴氏,广邀四方,大宴宾客,宴会上直接言明要十二年前参与那件事的人血债血偿,当时就有一个小门派的掌门口出恶言,让他休要旧事重提,自找麻烦,结果你猜怎么着?当天夜里,这个小门派便被灭了门!” 她当时听到这消息着实有些震惊,那裴氏后人未免太过狠辣了些,不过是言辞上得罪了他,他便灭了人家满门。 不过千枝城离此地千里,那裴氏更与她毫无干系,可不知怎的,听到这个消息时,她脑中忽然想起了苏璟。 以他那般性子,听到这个消息,大概不觉得如何残忍,说不得还会拍手叫好,不过他已经离开数日,恐怕早就回了碎玉楼。 说起来这碎玉楼也在千枝城,裴氏宴请那日也不知他去了没有,他如此关心十二年前的旧事,看到那裴氏后人应当十分欢喜才是。 “小姐,小姐,您怎么又发呆?赶紧换上衣裳试试吧,若不合适也好再拿回去改改。” 耳边传来阿池担心地呼唤,她忽然回神,对着她轻轻一笑,有些无奈道: “好,就听阿池的,我现在就去试试。” 她打开盒子,即使心中已经有了准备,可在看到那绯红如霞的衣裙时,她还是惊讶了一番,心中想着,她从未穿过这样张扬的颜色,或许那日不该这般冲动选了这件裙子。 在阿池的催促下,她拿起红裙进了内室,这裙子有些繁琐,她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成功穿好。 正要走出去让阿池看看时,突然感觉身后一道劲风袭来,出于本能她立马侧身躲避,脚步向后一踏,就要闪身离开内室去拿皎月,谁知那裙子不知哪里没有系好,一番动作之下竟缠住她脚踝,使她瞬间朝后倒去。 她暗道糟糕,本以为会摔落在地,正欲运功跃起,谁料猝不及防之下竟落入一个宽厚却带着一丝凉意的怀抱。 她全身汗毛倒竖,瞬间离开那人怀抱,头也不回地大喊:“阿池!皎月!” 外间的阿池得了命令,急匆匆拿着皎月进来抛给她,得了皎月她心中大定,回身便是一剑刺去。 待看清那人熟悉的面容时,收势已来不及,但本该刺入胸膛的银剑被两只泛着幽光的手指牢牢捏住。 幸好这一击她只用了五分内力,剑尖稳稳停在他胸膛半寸前。 一旁的阿池见状,连忙冲过来拦在沉姝身前,口中大骂: “你这个禽兽采花贼!!长得人模狗样的却行这般龌龊之事,你今日休想动小姐一根头发!”说完又回头对沉姝大喊:“小姐!你快跑,阿池为您拖住他!” 见阿池这般模样,她心中大为感动,只不过…… 她收了皎月,将阿池拉到身后,在她不解的目光中淡淡对那人道: “苏楼主,数日不见,您风采依旧啊,只不过下次进女子闺房前还是敲敲门,否则我便只能当采花贼论处了。” 此人正是那日负气离开的苏璟。 他面色依旧温和,波澜不惊地望着眼前的红衣女子,只不过心中却多了一丝异样。 女子一身绯红长裙,青丝如墨般披散在身后,那如火的颜色将她眉目间的清冷之意融化得一干二净,为她平添了三分风情,仿佛一下从一轮皎洁的明月变成魅惑人心的精灵。 “听说沉姝姑娘要入烟阳山庄当少庄主夫人,苏某念在相识一场,特来观礼。” 她闻言神色古怪地看他一眼,挥手让阿池先出去。 阿池见两人原来是熟识,便也放下心来,不过临走时还是悄悄回头看了一眼。 青年竟也是一袭绯色长袍,乌发半束,额前两缕发丝随风轻扬,竟也是个少见的美男子,此刻和她家小姐站在一起,倒是相配极了,活脱脱像一对新婚夫妻。 房中只剩下两人,沉姝自顾自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场面一时有些安静, 苏璟自从三日前接到消息,说她要去当少庄主夫人了,顿时马不停蹄日夜不休地从千里外赶回来,一到苍南城就直接来寒刀堂找她,谁料刚翻窗进来,就见她一身红衣,心中顿时颇不平静。 “你当真要嫁人?”他看她慢慢悠悠地喝起了茶,忍不住开口道。 “你不知道?” 见她抬头古怪地看着他,他有些弄不清状况,“我该知道?” 没想到女子挑眉一笑,微微摇头: “没想到碎玉楼的情报也不过如此,我还以为当真天下事尽在苏楼主掌握之中呢。” 他更加惊疑不定,直到沉姝看他着实可怜,便将几人的计划告诉了他。 “所以你只是借机接近那小子,然后查出事情真相?” 得知事情来龙去脉的苏璟顿时产生一种将给他送情报的人拉出来砍了的冲动,其实这也不能怪别人,沉姝几人商定事情时,那人不敢靠得太近,毕竟太近容易被她们发现,于是只能在寒刀堂四处收集消息,最后得到的就是她要嫁人的消息。 看他一副吃瘪的样子,沉姝难得心情舒畅了许多,不是喜欢跑吗?活该! “所以苏楼主回来是要加入我们吗?” 苏璟:“……”那我现在还能走吗? 第四十八章 宴席 时间很快就到了宴会当晚,寒展林亲自去门口迎了人进来。 “少庄主今日赏脸肯光临我寒刀堂,实乃寒某之幸,咱们快快入席吧!寒某已经全安排好了,今晚定让您满意。” 一脸殷勤笑意的寒展林带着身旁的青年缓缓步入正厅,那是个约莫二十来岁的男子,面若冠玉,唇红齿白,只是眉间含着化不开的阴沉,神情也是有些淡淡的厌倦。 “寒展林,今日我可是推了好几家邀请,若一会不能让我满意,你知道下场!” “您放心!放心!” 两人入座后,寒展林双手一拍,瞬间便进来许多舞女开始表演,丝竹之声不绝于耳,酒过三巡后,他朝外面轻轻招了招手,侧身对青年耳语道: “少庄主,寒某有一远房侄女,生的是貌若天仙,她自小便十分钦慕您,今日正好有此机会,不如让她进来给您敬杯酒如何?” 江思毓这下知道他今晚卖的什么关子了,想必就是借着宴请的名,送个美人给他,至于说是什么远房侄女,看来是想为这女子要个名分了。 他心中冷笑连连,眼下连人都没见到,就急着要名分?他倒要看看这女子能有多美! 场下乐声突变,只见一绯衣女子踏着悠扬的琴声缓缓而来,青丝连着衣袂一起被那风徐徐吹起,霎时间如同一朵在风中摇晃的红莲。 看她肤白胜雪,凤眉明眸,顾盼间皆是勾魂夺魄,朱唇一点更似雪中一点红梅,为她平添三分孤傲妖冶。 “林沅拜见江少庄主。” 待看清堂下之人,江思毓果然抚掌大笑,脸上尽是满意之色。 “原来是阿沅姑娘,今日能得见姑娘芳颜,实乃思毓之幸,寒掌门,还不快快为你侄女赐座!” 见他这般作态,寒展林便知事情已成功一半,当下哈哈大笑,令人搬了椅子放在江思毓身旁。 “阿沅姑娘,快到这里来,今日无论如何你我二人也要对饮三杯才成。” 沉姝依言而去,袅袅婷婷地坐在他身旁,抬起桌上倒好的酒: “少庄主,实不相瞒,林沅仰慕您多时,这一杯酒林沅先干为敬。” “好!哈哈哈哈!阿沅妹妹果然爽快!” 见他抬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沉姝再次为他满上。 一旁的寒展林眼看他越喝越开心,便小心翼翼地低声道: “少庄主,您看……您要是觉得我这侄女讨人喜欢,不如……改日派人上门来提亲……” 谁知他醉眼朦胧地看他一眼,却是不接这茬,再次和沉姝喝起了酒,“满上……再满上!今夜不醉不归!” 夜逐渐深了,寒展林再次提起提亲之事,皆被他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直到跟着他一起来的烟阳山庄弟子上前提醒他要回家了,他这才醉熏熏地站起身来。 “阿沅妹妹……今……今日太晚了……等过两日我有……有时间了,咱再喝……” 不顾寒刀堂众人的挽留,他由弟子搀扶着就离开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寒展林的心也碎了一地:“这……这就走了?说好的贪恋美色呢?这美人都如此主动了他竟然还能记着回家?” 此刻就连偷偷躲在屋顶上的言昭而二人也觉得是否找错了对象,这人见着沉姝虽有些痴迷,但其举动也在正常人范畴之内,实在不像那等贪恋美色强抢民女之人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们怎知这不是他的伪装?”苏璟见他们面露迟疑之色,不由得出言提醒,“更何况,我可没错过他方才眼中一闪而过的势在必得之意,且等着吧,他定有后手。” 两人对他说的话不置可否,这人自己还是个谜呢,突然消失就算了,今日突然钻出来倒吓了他们一跳,见他像个没事人似的,他们也不好询问他之前不告而别的原因。 这头寒展林见今日白费一番功夫,眼下对着沉姝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就差没在脸上写了一句“赶紧给我滚”,于是衣袖一甩,冷哼一声就离开了。 沉姝回到住处,房顶上三人悄悄潜进来与她汇合,各自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最终她还是决定综合三人所言,再等上一夜一天,若是他确实并无后手,那便去找别的线索,商议定后,三人再次隐在暗处,她也假装上床休息。 话说这江思毓由人扶着出了寒刀堂,眼中露出一片清明,轻声在扶着他的弟子耳旁说了句话: “把人给我送到山庄去,做得干净点!这个老匹夫,还想诓我娶她?做梦去吧!” 看他此刻逻辑正常,言语无碍,原来刚才醉酒竟是装出来的。 身旁弟子领了命令,换另一个人来搀扶着他,他却悄悄退下,拿出哨子一吹,不到半盏茶功夫便汇集了十个蒙着面的黑衣人。 “跟我走。”话毕,他自己也蒙上了面巾,带着人朝刚才出来的寒刀堂而去。 月光如水,寒刀堂后院中一片寂静,地上映照出数个持剑人影,人影缓缓朝着沉姝所在房间而去。 屋外一棵大树上,苏璟蓦然睁开了眼睛,嘴角扯开一丝温和却没有温度的笑意。 “果然来了。” 屋内沉姝已经感受到几股气息朝自己靠近,知道机会来了,便闭眼装睡,果然眨眼间便听到有人破门而入,她假装慌张地突然惊醒,指着出现在房中的黑衣人: “你……你们是何人?” 黑衣人并不言语,其中一人上前将她连人带被地裹了一圈,再将裹成一条的她直接扛在肩头,领头之人见已得手,朝众人打了个手势,不到片刻间便全部退走了。 暗中的三人有些激动,又有些担心。 激动的是狐狸终于露出尾巴了,担心的是她一人被抓走,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于是连忙按照事先约定好的,不远不近地跟在了黑衣人后面。 不过刚走两步,苏璟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在一个拐角处故意露后他们两步,从腰间取下笛子吹了几个短促的音,片刻间便有戴银色面具之人现身。 “调足人马跟着我,笛声为号。” 向来只会遵循他命令的面具人此时却有些为难地抬起头望向他: “主子,大部分人马跟着玉刀大人留在了千枝城,如今我只能调动约莫五十人左右。” 他心下一凝,倒也没有生气,随即说道: “五十人,足够了,另外传信回楼中,让玉棋时刻关注这边,一定要第一时间掌握所有消息,不出意外,这次又能大赚一笔,顺便……再将这滩水搅得越来越浑!” 第四十九章 入烟阳山庄 言昭二人追人心切,一时也没发现少了个人,等反应过来时,便看他从后面跟上来了。 “怎么了?” “没事。” 见他确实也没什么事,两人也不再追问,只是季容却悄悄看了他一眼。 三人一路跟着黑衣人,果然见他们悄悄进了烟阳山庄,接着夜色的掩护,倒没有人发现黑衣人身后还跟了几个尾巴。 只见黑衣人轻车熟路地在山庄内穿行,很快便到了一处宅院,他们将人放在其中一间空屋子的床上后就退了出来,并且给这间房上了大大的一把铜锁。 眼见房间四周有人牢牢把守,一时半会也联系不上里面的沉姝,眼下已是深夜,想必她今夜不会再有危险,三人便先退了出来。 站在离烟阳山庄不远处的一棵树下,言昭摸着下巴对二人道: “现在便按照我们之前的计划吗?待那江思毓现身欲行不轨之际,我们便可名正言顺跳出去将他拿住,如此人赃并获,我看江庄主还怎么包庇他。” “可是,若江庄主一早就知道此事,宁愿为了他而罔顾侠义之道,那我们不是送上门去给人家灭口的机会吗?” 季容有些担心,那江平楚虽然在江湖中受人敬仰,可万一是个道貌岸然的,他好歹在江湖中成名已久,真要动起手来,他们几人恐怕真不是对手。 苏璟闻言目中顿时一闪,双手抱胸假装漫不经心地说道: “哦?季掌门所言不无道理,若是如此……苏某有一个法子。” 还在为季容的话而担心的言昭瞬间双眸明亮,高兴地问:“什么法子,苏兄你快说说!” 一看成功吸引到二人的注意力后,苏璟嘴角微微上扬,面上仍是那般温润柔和的神情。 “既然要事发之时让那江平楚不敢动我们,那我们只要有个让他不敢动手的身份就行了,眼下那些人并未见过我们,不如我们明日用个身份正式登门拜访,如此一来,一明一暗,岂不是更加方便行事?” 话毕,看两人频频点头,他便知道,这计划成了。 “我们三人之中,唯有季掌门身份贵重些,春隐城两大剑派之一的掌门,有这个身份在,想来他也会有所顾忌,更何况如今江湖中皆传青霜道人就坐镇在玉虹剑派中,晾他也不敢拿我们怎样。” 言昭越听越觉得这个计划好,完全让他们无后顾之忧,只要他们以春隐城两大剑派之人的身份撞破江思毓的丑事,想那江平楚再如何徇私,也不好当面做得太过,这样一来,事情就轻松了许多。 当夜,三人便在树下凑合了一晚。 天刚亮,季容最先醒来,发现树下只有言昭一人,而苏璟不知去向,于是连忙将言昭叫醒。 “你知道苏哥哥什么时候走的吗?我竟然没有一点感觉。” 看他也是一脸迷惑样,便知问不出什么了,两人草草收拾一番就要按照昨天的计划出发,却看到苏璟悠哉悠哉地不知从哪儿钻出来,手中提着两个小的牛皮袋子,看见他二人就将袋子丢了过来。 “吃吧,我刚才去街上买的包子。” “原来苏兄买吃的去了,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又不告而别。”言昭接了包子顿时就打消了之前的疑虑,拿出热气腾腾的包子吃得喷香。 倒是季容,心中仍有几分惊疑,“苏哥哥怎么不叫醒我们?” 见他毫不在意地一笑后朝前走去,边走边说:“不是看你们睡得正熟嘛,赶紧走吧,去晚了说不得你姝姐姐就真当上上庄主夫人了。” 一提到沉姝,她立马收起所有心思,三两下把包子吃完就拉着言昭跟在他身后走了。 “一会儿进去,你便直接报上身份,我和言昭便是你的护卫。” 听他淡淡嘱咐,季容轻轻“嗯”了一声,“放心吧,苏哥哥,我心里有数。” 三人很快就走到了烟阳山庄大门前,只见此处山庄背山而建,抬眼便见层峦耸翠、连云叠嶂,好不气派!作为苍南城的第一势力,它的大门便露出掩盖不住的威严庄重,只见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一块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四个大字——“烟阳山庄”。 门口站着四名身穿绛紫色衣袍的弟子,一见他们过来了,其中一名便有礼地上前拜见。 “不知三位可有拜帖?” “这位师兄,我们并无拜帖,久闻江庄主侠义之名,此次路过烟阳山庄,特来拜会,这是我的身份令牌,望你替我通传一声。” 这名弟子接了季容递来的令牌,粗略一扫便是一惊,竟是玉虹剑派的掌门令牌! 这名弟子当下就跟另外几个师兄弟低语了几声,让一个师弟前去通传,随即恭敬地将三人请了进来。 ”季掌门请进!弟子已派人告知庄主,您随我来。” 还以为多少会等一等,没想到直接就进去了,言昭转头悄悄对苏璟感叹道:“这掌门令牌还真好使。” 玉虹剑派虽在中原与西北交界的春隐城,但这可不像之前沉姝冒充的归月门那种小门小派,出了春隐城再无人识得。 中原武林叫的上号的门派世家并不多,玉虹剑派与长空剑派共同管辖西北一城,地位与烟阳上庄不相上下,那几个弟子自然不敢怠慢。 几人随着那弟子弯弯绕绕地走了许久,昨日天黑看得不甚清楚,如今才看见这烟阳山庄内玲珑精致的亭台楼榭,清幽秀丽的池馆水廊,当真是一派清雅秀丽之象。 只不过,苏璟有些奇怪,上次所见的江平楚看其性子可不是这等有情趣之人,那这些是谁布置设计的呢……更何况,这番布置倒有些南方的特色。 带路的弟子看出三人眼中的惊讶,也看到苏璟的好奇,于是边走边回过头来笑着对他们说道: “几位是对山庄内的景色有些好奇吧,实不相瞒,我们庄主武艺虽高,对园林布局什么的实乃一窍不通,庄中种种皆是我们庄主夫人设计的。” 能将这个山庄布置得如此典雅精致的女子,想必也是个秀外慧中的人,言昭就接着随口一问道: “哦?那我一会可要好好跟庄主夫人讨教一二了。” 谁知带路的弟子闻言脸色微变,但仍旧不失礼貌地对他歉意一笑:“那公子恐怕要失望了,我们庄主夫人已经过世多年了。” 第五十章 扑通、扑通 气氛有些尴尬,言昭连忙道歉,“啊,是在下唐突了,实在不好意思。” “无妨,公子言重了。” 接下来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一路走到了一座大殿前,那弟子却停下不走了。 “季掌门,到了。这里是山庄用来接见贵客的‘怡和殿’,庄主已在里面,三位请进吧。” 季容走在最前头,一脚跨进了殿中,只见殿上站着一个身穿绛紫色金丝衣袍的男人,容颜和江思毓有五分相似,只是眉宇间不像他儿子似的满是阴沉,反而是一片祥和安宁之感。 “哈哈哈!季掌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还望不要计较江某怠慢之处!” 江平楚在春隐城救援那几日,季容与言昭皆被关着,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他,不过此刻心里直犯嘀咕。 这位美大叔可不像什么能纵子行恶的昏聩之人,你只要看见他周身的气质,便知道这定是一个真正的善人。 “江伯伯可千万不要如此说,真是羞煞季容了,此次冒昧登门拜访已是失礼之极,您可千万不要跟我们这些不懂规矩的小辈一般计较。” 只见他爽朗地哈哈大笑,转眼却发现了边上不说话的苏璟,一愣之下便惊叫出来。 “苏侠士!!你怎么也跟着来了?当初与你一起的沉姑娘呢?” 苏璟略微对他点头,便温和道: “这说来话长,其实此番我们求见江庄主正是有一事要麻烦庄主,我们刚到苍南城时,沉姑娘便失踪了,还望庄主能派些人手前去寻她。” 言昭、季容:“……”为什么不按说好的走,为什么擅自修改计划? “怎么会有这种事”,江平楚一脸惊讶,连抚着美髯的手也停在半空,“既然如此,此事便交给我了,既是在我苍南城出的事,江某一定在三日内给各位一个交代。” 此时言昭尚且搞不清状况,而季容却已经窥见出几丝不寻常了,想必他如此说便是要让江平楚借着寻人的由头,最后亲自查到他自己儿子身上,若他对此事当真不知情,那最后…… 想到此,她不由得偷偷侧身打量了苏璟一眼,心中不由得猜想,他这样说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三人入座后,有丫鬟端来各色点心茶水,江平楚看向下首的季容,脸上露出一丝对晚辈的关切来: “季掌门,日前我接到从春隐城送来的消息,那季……林儒当真如此狼子野心?” 虽然他一直看林儒不顺眼,但也以为他不过是贪生怕死了一些,可万万没想到他竟是这般蛇蝎心肠。 “季伯伯,您是长辈,唤我一声阿容便行。其实我也未想到他……不过总归已经过去了,伯伯也无需太过伤怀。” 听得她如此说,江平楚一时间心中酸涩,抬手一抚长髯,涩然道: “那江某便托大了,阿容有所不知,我并非是为那等小人神伤,说起来,我与你外祖父还有一段渊源呢,多年前我成亲之时,还是你外祖父为我证的婚……当年他去世之时,我还以为他果真是病逝的,没想到………” 见他越发激动起来,季容连忙出声安抚: “好在如今我已为外祖父和母亲报了仇,季伯伯切莫再因此伤神,否则便是阿容不是了。” “好孩子,”听到季容如此说话,他心中有了一丝安慰,“当年季伯父执意要为阿湘妹妹招婿,可我见他那小弟子就不是个值得托付终身之人,便几次旁敲侧击地劝他换个人选,可我毕竟是晚辈,不好过多置喙,果然他终是养了条白眼狼!” 没想到其中还有如此曲折,季容倒是对这位美大叔生了几分亲切之感,可越是这样,她便越有些担心起来。 以这位江庄主的性子,若他当真被蒙在鼓里,有一日突然发现自己的独子竟是那般的贪恋美色放浪形骸,还不知要如何暴怒…… 眼看外头时候不早了,江平楚叫人带他们去山庄中的客房,让他们安心住下多玩几日,一会等他和儿子江思毓办事回来,下午带他们去后山中打猎去。 得知江思毓要被带出去,三人心中稍安,毕竟这代表着沉姝一时半会是安全的。 几人都心知有任务在身,此刻更要趁江思毓不在时抓紧时间,所以听到要去打猎倒也没有多少高兴,反而老老实实地回了房间,不过转瞬又偷偷溜了出来,因为苏璟趁人不注意之时,悄悄对他们说了句: “回房后溜出来找弟子或者下人打探情况,季容负责打听这山庄中人对江思毓的所作所为是否知情,言昭负责打听从此处到关押她房间的路线图。” 二人依言各自行动,而他回房后也悄悄溜了出来,直奔昨夜关押沉姝的地方而去。 若是言昭得知他此时在做什么,定当傻眼,他都知道怎么过去了,还让他去打听什么? 不过眼下他什么也不知道,只得老老实实偷摸着打听。 话说这头,昨夜沉姝被抓来这里后,确定暂时没有危险后,便美美地睡了一觉。 此刻她刚一睡醒便听到一声飘渺的笛音传来,眨眼间竟涌上来一丝困意,她瞬间使劲掐了自己一把,心中暗道:定是苏璟那厮来了,只不过这样无差别攻击真的好吗…… 只听门外传来“扑通”几声重物倒地的声音,便见人大喇喇地推门而入。 “你催眠他们的时候没想过我也会被催眠吗?”望着眼前的青年,她从床上坐起来问了刚才的疑惑。 “可眼下你并没有中招不是吗”只见青年缓缓走来坐在她床前,漫不经心道。 她一时不知说些什么……若不是她使劲掐自己那一把,估计也跟着躺下了。 她无奈轻笑一声,便见他突然探过身来,仔细地端详着她的面容,沉姝感受到他呼吸间的热气洒在她鼻尖,便有一丝痒痒的感觉爬上心头,下意识身子就往后靠去。 忽然见他一抬手,稳稳地接住了她的脑袋后就轻轻放开了,她往后看去,果然差一丝就要撞上身后坚硬的床头。 “面色红润,容光焕发,看来你昨夜睡得不错,那我便放心了。” 耳后传来他温和的声音,正欲转头对他说话,便听到他说了句:“别动,你头发缠住了,我给你解开。” 身后的人似乎靠了过来,呼吸均匀地洒在她的发梢,双手轻柔地在她头上动作,她用余光撇见被一缕一缕解开的发丝,突然之间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 “扑通、扑通!” 第五十一章 野猫 “好了。” 话音刚落她便转过头去,苏璟似乎没料到她回头的动作如此迅速,尚未来得及退开,便感觉鼻尖被个什么温暖的东西轻轻抚过,像羽毛一般轻柔,一触即离,却让他心里跟着一紧。 低头看见她迷茫的望着他,似乎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瞬间一把推开这个近在咫尺的人,连连站起身来后退了好几步。 “我……你……”沉姝尚在愣怔中,便看见青年耳尖通红地翻窗跑走了。 沉姝:“……” 不就是不小心碰了一下吗?他……他这般反应倒是…… 她坐在床上,脑中却回想起那个轻如鸿毛般的触碰,于是大脑中又不可控制的听见了: “扑通、扑通!” 她有些无奈地捂住胸口,低声闷闷道: “别跳了别跳了,人都跑了,跳了他也听不见……” 苏璟以极快的速度离开了这里,耳尖上的热度一直消不下去,直到在花园偶遇打探消息的二人。 “苏兄?怎么了?” 言昭一眼看见他匆匆朝花园而来,还以为他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高兴地迎了上去却发现他面色有些古怪,眼神也有些呆滞,他顿时大感不妙,难道出了什么变故吗? 连季容也发现了他的异常,紧张道: “发生了何事?可是姝姐姐有危险?” 眼见已经引起两人的怀疑,他将手放在唇边轻咳一声,借此掩饰住面色的不自然,对二人露出他一贯的温和笑容来: “无事,不过是在后院被一只野猫吓到了,你们打听得怎么样了?” 言昭心中皆有些不信,什么样的野猫能把一个七尺男儿给吓成这般模样,莫不是长了两个脑袋?但见他并无解释的样子,他也没继续追问,反而对他说起了两人打探出的消息。 “山庄中的人似乎都知道他们的少庄主喜爱收集美人,且我听许多弟子对他的评价都不是很好,说他……不像是江庄主的儿子……” “其实我也觉得不像,”季容说起她的想法,“江伯伯仁善,按理说他的儿子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可怎就养成了一个好色又阴沉的性子,况且这么多年以来,他们父子二人生活在一起,难道江伯伯就没有发现吗?” 三人又沉默起来,感觉眼前像是一片迷雾,怎么也找不到迷雾后的真相。 “那便先如此吧,沉……她被关的地方我已经找到了,我会随时去确保她的安全,你们不用担心,先回去歇着吧,下午不是要和他们父子去打猎吗?正好可以试探一二。” 说完,季容还未来得及张嘴询问他沉姝被关的地方怎么去,就见他就朝客房的方向走了,两人站在原地互看一眼,眸中尽是疑虑。 “容容,你觉不觉得苏兄今日有些怪怪的?先是早上莫名奇妙的去给我们买包子,然后刚才又一副慌里慌张的做派,你说……他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没想到言昭嘴上不说,心里倒是想的清楚,季容望着苏璟离去的背影,也同样疑惑道: “好像我们一直都不知道他的身份,不对!是我和你不知道,姝姐姐肯定是知道的,刚才他还说什么被野猫吓到了?言昭,你觉得我们俩像不像傻子?” 两人又对望一眼,忽然,言昭脑中灵光一闪,拍手道: “有了,我们只要顺着他刚刚来的方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说不定有什么发现呢!” 于是他们当真沿着他刚才来的方向一路寻了过去,谁知刚走不远,便见周围景色越发熟悉,季容双眼睁大,兴奋道: “这是昨夜关押姝姐姐那个园子!不过……”高兴过后,她更加疑惑了,“苏哥哥为何不告诉我们呢?还骗我们说什么野猫……” 两人揣着一肚子疑问朝园子里溜了进去,刚一看清周围就发现看守的人居然都昏睡在地,顾不得发生了什么,两人连忙推开昨夜看到的那间关着沉姝的屋子。 “吱嘎~” 门一开,果然在屋中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身上还穿着昨夜那件绯色衣裙,此刻正盘膝坐在床上。 “你们怎么来了?” 沉姝听见响动一睁眼就看见两人推门而入,季容最先朝她跑来,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欢欣。 “姝姐姐,你果然在这!苏哥哥居然真的不告诉我们,刚才他着急忙慌地从这边跑过去,还骗我们说什么被野猫吓到了,幸好我和言昭偷偷沿着这个方向找来,不然当真要被他忽悠过去了。” 一听她此言,沉姝难得的有些心虚起来,真诚地对着二人点了点头:“刚才真有一只野猫,可吓人了,你们来的时候没有见到吗?” “……”季容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感情这俩都当我们是傻子呢? “姝姐姐,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苏哥哥到底是谁?我为何从未在江湖中听说过他的名号?” 一连串的疑问劈头盖脸地向沉姝砸来,看着两个孩子脸上对她的信赖,她心里充满了罪恶感,于是起身将两人拉到桌子旁坐下。 “我们并没有什么事瞒着你们,至于他身份,的确有些敏感,我也不好替他做主告诉你们,不过,你们只要知道他不是什么恶人就可以了,况且,我对他的身份还有一些猜想,但是我相信有朝一日他会全部告诉我们的。” 看着两个孩子脸上神情渐渐归于平静,她就想着让他们赶紧离开,门外的守卫随时会醒来,若是被他们发现有人跑了进来,定会横生事端。 “姝姐姐,昨日我们重新制定了计划,现在我们已经以玉虹剑派的身份正式上门拜访了,苏哥哥告诉江伯伯说你失踪了,眼下他正派人四处找你,相信要不了多久他便会知道你被江思毓抓到这里来了,这几日我们会想办法拖住江思毓,绝不会给他来伤害你的机会!” 季容撂下一长串话就和言昭快速离开此地,不过听完这番话,她心中却有些凝重。 为何苏璟要谎称她失踪,他想让江平楚亲自揭开他儿子的真面目吗?还是……他有其他的打算…… 第五十二章 猎白虎 苏璟到底是谁? 这个疑问不仅季容想知道,其实她也想知道,碎玉楼楼主吗?可是碎玉楼成立至今不过七年,那七年之前呢?他又是什么身份?是大漠五鬼的弟子? 种种疑问缠绕在她心间,可是她知道,这些都不是她能问出口的,两人现在的关系并没有到那等推心置腹的程度,她有些无奈的揉了揉眉心,随即淡淡一笑。 “罢了,这些与我何关呢?只要到寻溪城找着人,我便回落霞山,管他什么江湖事,我自过我的逍遥日子。” 想通了之后,她长舒一口气,连带着这些日子以来心上那若有若无的悸动也跟着平缓了下来。 话说这头,季容跟言昭回房后,很快就有人送来了午饭,并告知他们,庄主让他们好好休息,未时三刻便出发后山打猎。 吃过饭后,小小休憩了一番,三人便自觉到了厅中集合。 “大家都到了!来来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犬子思毓,思毓,快见过季掌门和两位少侠!” 身穿一身绛紫色骑装的江平楚大步走进厅中和三人打招呼,随即又转身叫身后的青年见礼。 “思毓见过季掌门、两位少侠。” 青年同样一身绛紫色骑装,墨发高束,气宇轩昂,不过眉宇间却有一丝似乎竭力克制的淡淡的阴沉。 三人中只有言昭还了礼,季容因为身份尊贵,自然不用,苏璟则完全是一副温和中带着冷淡的神情,好在也没人说什么。 双方认识过后,江平楚便将准备好的骑装拿给三人换上,就要准备出发了。 烟阳山庄后山占地十分宽广,群山连绵,地势平坦,是个十足打猎的好地方。一行人坐在马上朝后山越走越深,江平楚似乎兴致十分高,一路上说个不停。 “按理说今日不该如此匆匆就带着你们来打猎,可实在是机会难得,数月前我在后山打猎时见到一头白虎,只可惜它当时速度极快,眨眼间就失去了踪迹。我已经让人在此地守了月余,据那弟子观察后得知,今日,就是那白虎出来觅食之日!” 马上的言昭顿时一惊,“这……猎虎?江庄主……果真好气魄……” 只听江平楚哈哈大笑几声,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后默默骑马的江思毓,然后装作满不在乎地说道: “要是真能抓到那白虎,正好可以给阿毓做个虎皮大氅,冬日里穿着肯定暖和极了!” 只是话音一落,苏璟却见那江思毓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嘲讽,随后不咸不淡地说了句: “多谢父亲。” 江平楚似乎也感受他的冷淡,面上尴尬了一瞬,很快又活跃起来。 “来,阿容,今日江伯伯带你们去猎白虎!” 伴随他爽朗大笑的声音,他一扬马鞭,马儿顿时急速跑了起来,季容几人也连忙挥鞭跟了上去。 只有苏璟落后几步,驾着马缓缓走在江思毓的旁边。 “江庄主一片慈父之心,怎么少庄主却看起来不太开心?”他表面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但目光去牢牢锁定了他的表情。 只见他先是下意识地眉毛一皱,随后面上露出一个温和无害的笑容来,转头对他解释道: “苏少侠误会了,只是思毓最近没休息好,有些累了而已,倒是少侠你,不去和他们猎虎吗?” 见他很快掩饰好自己的情绪,苏璟并不失望,反而换了个话题继续跟他说话, “江庄主英明神武,想必不用苏某帮忙也可成功,不过话说回来,少庄主与江庄主倒是生的五分相似呢,不过我观少庄主容貌如此俊美,想必庄主夫人也是个美人吧。” 谁知刚说到此处,就见江思毓抬起头冷冰冰地盯了他一眼,不再与她说话,反而骑着马朝他们去了。 他心中一凛,看来这个庄主夫人身上有些他不知道的事,才叫江思毓如此模样。 “出来了!出来了!” 不远处传来言昭激动的声音,他心中暗道定是那白虎出来了,于是打马前去,只是还未靠拢就听到一声震彻山林的虎啸。 “吼~~” 随即就是季容的惊呼声响起: “江伯伯!小心!” 他刚赶过去就看到了眼前这凶险的一幕:那白虎庞大的身躯上有着黑色的花纹,两只虎眼显露出绿莹莹的幽光,此刻它正张着那血盆似的大口朝江平楚扑去。 危急之际,不知怎的他却看向了不远处的江思毓,果然在他脸上看到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根本没有任何想要出手帮忙的想法。 倒是言昭那傻小子,当下抽出白翊剑,飞身而上朝白虎一剑刺去,那白虎似感觉到身后袭来的剑风,回头一望之下侧身一跳就灵活地避开了这一剑。 江平楚摸了一把头上大汗,第一时间看向江思毓之处,发现他没有危险后松了一口气,立即拔出长剑与言昭联手向白虎逼去,同时对着身后打了个手势。 白虎感知到危险,正欲转身逃走,突然之间从周围灌木丛中“唰唰”射出数十支利箭,将它后路全部封死的同时,还射中了它的一只前腿。 它似乎被惹恼了,用牙齿生生折断插入腿中的羽箭,瞬间目露凶光,死死盯住了众人。 “吼~吼~”白虎仰天长啸两声,也不想着逃走了,反而露出一种仇恨的眼神。 江平楚又是一挥手,四周密集的羽箭就朝白虎袭去,可眼下它竟拼着被射伤的危险,朝它心中的罪魁祸首——江平楚,以极快极猛的攻势向他扑去。 众人一时来不及救援,眼看他就要毙命于虎口之下,就见他以雄浑的内力将长剑朝白虎刺去。 白虎果然被刺伤,身侧一道深可见骨的伤不停地流出鲜血,染红了它白色的皮毛,似乎剧痛之下让它开始怕了,竟转身不顾一切地朝山中跑去。 “哼!今日怎可能让你逃走!”话音刚落,江平楚手势一打就带着十几名弟子追了过去,言昭、季容略一犹豫,最终还是跟了过去。 苏璟一直观察着江思毓,他发现这人竟是无比的冷静,这倒是奇怪了,自己父亲差点葬身虎口,他竟然能无动于衷,反而露出一丝丝莫名的笑意。 第五十三章 初露端倪 于是苏璟再次靠上前去,状若不解地问道: “少庄主不跟着去吗?这林子深处恐怕危险重重,江庄主此番冒险深入也是出于一颗爱子之心啊。”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他的反应,果然见他在听到“爱子”两个字时,面部表情不受控制地僵了一瞬,淡淡瞥了他一眼。 “苏少侠管得未免宽了些。” 本以为他说出这句话就会直接走了,没想到他却带着两名弟子跟了过去,这倒是令他有些捉摸不透。 “这对父子间一定有什么事。”他看着江思毓的背影在心中暗道,随即也抬腿一路跟了过去。 大约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前方隐隐传来惊呼声。 他并未直接上前去,反而找了棵高耸的大树一跃而上,站在树间,他便能将前方发生的所有都收入眼中,而一旦有任何意外,他也能立马退走。 只见江平楚带着拿弓箭的弟子呈包围状将白虎逼入一处山洞,那白虎的一双碧绿眼睛充满了凶狠之意,似乎准备好随时将这些伤害他的人撕碎。 可惜之前被江平楚划上一剑,伤口处血流不止,他喘息声越来越重,仿佛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了末路,他缓缓扫过周围所有人,好像在考虑要拉着谁陪葬。 忽然,它目光一凝,死死盯住了江平楚的身后,身子就要一跃而上将那人撕碎,众人惊骇大叫: “少庄主!!!” 原来是江思毓跟上来后就到了他爹的身后,这才被白虎盯住了,眼看白虎就要一爪子给他拍去,却见一个身影一闪而过,一把将他推开,而他则暴露在白虎的视线之中。 “啊!!”一声惨叫划破天际,竟是江平楚刚才一转身看见江思毓竟在身后,电光火石之间一把推开了他,自己却被白虎一爪子拍到了心口。 “庄主!” 伴随着弟子的喊叫,他们手中的弓箭也全都朝白虎射了出去,只听“咚”一身巨响,那白虎果然伤重倒地。 四周弟子连忙围了上去将江平楚扶起,他此刻面色惨白,脑门上冷汗直冒,但却第一时间看向了被推到一旁的江思毓,确定他完好无损才长松一口气。 但扭头望见那被射成刺猬的白虎时,想也知道那虎皮肯定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了,他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看来不能给阿毓做虎皮大氅了。” 季容目睹了全程,此刻已被江平楚的慈父之心深深打动了,自己身受重伤之际居然还不忘要做虎皮大氅,她双眼泛红,心中一片酸涩之意。 肩上忽然搭上了一只手,她抬头就看到言昭关切的眼神,轻轻对他一笑,示意他不用担心。 眼下数名弟子已经将那白虎用绳索牢牢绑了,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长棍将绳索牢牢系在上面,那白虎身材巨大,足足八个弟子才将它抬起来。 另外两个弟子一左一右地扶着他们庄主,收拾好了一切,众人就出发往山下走。 苏璟看完这场好戏,足尖一点双手展开就朝地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江思毓身旁。 “少庄主无事吧?刚才那般险象环生之际,苏某都吓坏了,没想到江庄主这般护着你,当真令人感动啊!” 江思毓转身过来直视他,嘴角扯出一抹假笑:“苏少侠刚才看戏可看得过瘾了?这一路上少侠仿佛时刻都在紧盯着我,言语之间更是不知旁敲侧击些什么,这又是为何?” “哪里哪里,只不过是苏某对少庄主有些羡慕罢了,能有一个如此爱护你的父亲,实乃一大幸事!”苏璟脸上仍是那副温和的笑容,仿佛是真的羡慕一般。 谁知江思毓竟冷哼一声,阴沉道: “哦?羡慕?苏少侠还是莫要以己度人的好!免得引火烧身!”说完就拂袖而去。 苏璟眼中闪过一丝微光,暗道:看来他们之间像是生了什么嫌隙,若是能知晓其中因果,定能将烟阳山庄这趟水给搅浑! 众人下山后已是傍晚,城中此刻灯火通明,好不热闹。 因着江平楚受伤的缘故,一行人十分低调,一路上皆是走的小路返回烟阳山庄,所以眼下并没其他人知道他们苍南城人人敬仰的江庄主受了重伤。 早在还在山上时就派了弟子赶回来报信,故此一进山庄就有大夫跟着进来。 看见此刻已经昏迷过去的江平楚,胡子花白的大夫连忙上前为他号脉,房中人皆是大气不敢出,一心等着大夫说话。 “幸好,还未伤及心脉,只是肺腑略有损失,待老夫为庄主开上一副药,连吃七日再修养半月便能好了。” 大夫说完就起身坐到一旁写起了药方,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放松了下来,显然这伤对于习武之人来说的确算不上重。 手脚麻利的丫鬟很快按照大夫的方子去药堂抓了药回来,在众人焦急的等待中,总算把药熬好了端上来。 站在一旁的季容主动接过药碗,上前几步坐在床边,示意言昭将人给扶起来,旁边的弟子似乎想要阻止,但被站在床头最年长的那个中年男子看了一眼就退下了。 “劳烦季掌门了。”中年男子对着季容恭敬地行了一礼。 好在他虽然受伤昏迷,但并不抗拒喝药,很快就将一碗药全部喂完了。 不过半盏菜功夫,他果然缓缓睁开了眼睛,先是对季容、言昭二人露出了亲切的微笑,再看向了那个站在床头的中年男子。 “老齐,阿毓呢?” 原来这人就是烟阳山庄的大管家——江齐,据说是和江平楚一道长大的,虽是主仆,却胜似兄弟。 “庄主,上庄主已经回房去了,您不用担心,倒是您,这般岁数了还敢胡来,听那些弟子说您差一点就命丧虎口了,下次可不能再如此行事了!” 看似责备的语气却饱含着深切的关心,看来这齐伯和江平楚当真情谊深厚。 “不碍事,不过是些轻伤,前些日子阿毓说想要张虎皮大氅,我这不是见机会难得吗?只可惜那虎皮也毁了,想必阿毓定当十分伤心。” 第五十四章 找到了 还留在房间里的人听他如此说,一时间神态各异。 季容单纯是羡慕他对江思毓的宠爱,苏璟则始终觉得他父子二人之间气氛十分奇怪,就仿佛……他在讨好江思毓一样,而此刻面色最为精彩的则是江齐了。 一张老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似乎有什么话在他嘴里吞咽了几个来回。 还在床上躺着的江平楚自然也看到了,遂叫他有什么事就直说,在场的都不是外人,那江齐眼睛一闭,似乎把心一横,直接张嘴就道: “庄主,你早上吩咐我找的人找着了!” 他愣了一瞬,忽而想起沉姝失踪一事,当下听到人找着了,心里就是一喜,他对这个姑娘十分印象深刻,当日春隐城一战,见她一手剑法轻灵飘逸,最重要的是她心中怀有侠义之道,是个好孩子。 “哦?在哪?” 场下几人面色更加精彩到诡异了,除了苏璟依旧挂着那张温和的笑脸,言昭、季容二人已经预感到接下来的事会让这位已经受伤的中年美大叔再一次受伤。 “在……在少庄主院里关着呢!”江齐终于说出口反倒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须知他刚刚得知这个消息时也是十分的惊愕,江思毓虽说喜爱美人,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有胆强抢! 他说完后就小心翼翼地观察江平楚的脸色,果然,他一听见江思毓的名字就愣在当场,嘴里喃喃着: “阿毓……阿毓怎么会?他从小那么乖……怎会做出这种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什么误会?一点误会也没有!庄主!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阿毓他,他早不是那个单纯的孩子了!” 季容三人见他们似乎要开始谈论家事了,本来他们应该要回避一下,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但见江平楚也没有想叫他们出去的样子,他们便也心安理得的留下来旁听。 “那……那把人救出来没有?”刚一说完,他就意识到哪里不对了,以那丫头的功夫,阿毓怎会是她的对手,就算以寡敌众,她要是打不过直接跑掉也没问题,为何会被抓到这里来? 江齐似乎看出来他的疑惑,于是便把他查到的情况说了: “据说沉姑娘自进苍南城后,便径直去了寒刀堂见寒展林,说……说要让寒展林为她制造一个结识阿毓的机会,若她成功当上少庄主夫人,则在下月寿宴上帮一把寒刀堂,那寒展林被说动了,于是办了一场宴会请了阿毓过去,谁知阿毓表面装作不懂,暗地里一出寒刀堂就叫人去把沉姑娘抓了回来。” 听完江齐一口气说完整件事情经过,江平楚却觉得更加疑惑了,就在这时,边上的季容却上前一步对他行了个大礼。 “请江伯伯原谅季容欺瞒之举,此事……我们也参与了。” 他闻言更加惊疑不定了,此刻仿佛身在梦中,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只得喃喃道: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数日前,我们来到一个小镇上,但这镇上的却传出有采花贼一事,于是我们便引蛇出洞,果然将那采花贼卫衡抓住,谁知他却说他背后之人是江少庄主,我们自是不信,于是姝姐姐便自称是归月门的林沅姑娘,主动说要做那少庄主夫人,想看看是否能引出背后之人,谁知……” 她说到一半有些不忍说下去,言昭便接了她的话头: “谁知那日宴会之时,少庄主表面上不感兴趣,让我们都以为是怀疑错了人,结果转头就派人上门来把人劫走了。” 一番话说完,苏璟站在季容身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江平楚的神色,见他从一开始的不可置信到勃然变色,再到最后的失魂落魄,真可谓是精彩至极。 “江庄主,”他突然出声将愣神的江平楚唤醒,“此番江少庄主犯下如此大错,该如何论处?” 床上的人此刻面色更加惨白,似乎还透出一丝灰败,整个人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精气神,顿时萎靡下来。 “老齐。” “庄主,我在。” “派人去将沉姑娘请来,再将阿……江思毓关进地牢中,等候发落!” 江齐领了命就要退出去,苏璟这时却站了出来,道了声: “我与你同去。”说完就跟着走了。 一路上七拐八绕地花了不少时间,最后终于踏进了那间院子,那些守卫起初严阵以待,结果等看清来人居然是江齐大管家,顿时如霜打的茄子一般缩着不敢动,毕竟谁都知道,山庄中若庄主武功第一,那江齐则是第二。 “敢帮着少庄主做下这等丑事!容后再跟你们一一清算!还不赶紧给我把门打开!” 门边的一个弟子快速地想将铜锁打开,谁知刚一动作,那铜锁就应声而开,想也知道这锁是被人给开过了。 江齐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身边的青年,见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竹笛,心里暗自好笑:这群小家伙,想必暗地里早不知在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来过几次了。 门一开,便见里面站着一个绯衣女子,这是江齐第一次看见沉姝,当下立即就理解了江思毓为何一出了寒刀堂就马不停蹄地将人抢了回来。 此刻屋中点着一盏烛火,明明灭灭的光影打在那张纤尘不染的脸上,为她笼罩了一层柔和的光辉,更显得她美如冠玉,称一声天姿国色也不为过! “沉姑娘,多有得罪,江齐在这给您赔不是了,您且跟我去庄主处,他自会为您做主。” 沉姝向他淡淡一点头,便走出了房间,此刻沐浴在银白的月光之下,倒将她那周身的清冷给激发了出来。 三人缓缓往回走去,苏璟得了机会悄悄靠近她耳边,轻声道: “看,我来接你出来了。” 他似乎忘记了今日早上的那番情景,但沉姝可还记得他红着耳朵翻窗一溜烟跑开的情景,于是此时也不想和他多说,只是朝他同样淡淡点头后就目不斜视地不管他了。 “今天早上……”他声音更小,只是脸上少见的有些无措,“你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可好?” 声音虽小,她却是听明白了。 第五十五章 他是恶人 沉姝当下转过头对她淡然一笑道: “自然。” 虽然听见了想要的答案,但苏璟不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心里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 一时之间无人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起来,好在很快就到。 “庄主,沉姑娘来了。”江齐一进屋便首先向江平楚禀告,随后垂首立于一旁。 房中季容二人见到沉姝完好无损地进来,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皆对她露出一副乖巧的笑容。 她对着二人轻点了下头,随即上前对着床上的江平楚弯腰抱拳: “江庄主,一别多日,却是在这等情境下相见,实在是沉姝失礼,此举乃是逼不得已,并非故意隐瞒,请庄主受我一拜!” “沉少侠言重了,本就是江某管教不严,”说这句话时,江平楚的气息忽然变得很虚弱,“不过你放心,明日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给那些……被害之人一个交代。” 听他此番话的意思,想必是已经从季容处得知了还有别的女子遇害之事,于是她便轻轻点头,也站到一边去。 “此刻已是深夜,几位回房好生休息吧,江齐,带他们过去。” 话音刚落,江齐就朝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几人便鱼贯而出。 跟着沉默不语的江齐,他们缓缓走到了客房,安排好沉姝的房间后,他就回去向江平楚复命去了。 几人站在房门前,正欲各自回房,忽然,言昭一转头瞥见右侧拐角处一抹黑影一闪而过。 “有人!” 几人经他一提醒,瞬间追了出去。 那黑衣人似乎发现有人跟来,速度越发快了起来,且看他施展的轻功,一时让季容觉得有些熟悉。 “阿容、阿昭,你们二人各守住左右两侧退路,苏璟守住后方。”沉姝眨交代好几人后,立刻足尖一点,运功一跃而起,果几个呼吸间便已落在那黑衣人前方。 此时四人已呈包围之势将他困在中间。 “又是你,圣使!可真是冤家路窄。”沉姝一看清那人脸上的玄铁面具,便叫破了他的身份,殊不知另外几人此刻比她还要惊愕。 季容刚才还在觉得那人的轻功十分熟悉,转眼就见沉姝运功而上,顿时心中大震,他们两人所使轻功竟大同小异,无非是速度快慢之分,她不认识圣使,眼下自然以为两人该是同门。 可言昭却是识得那人的,心中更加惊疑不定,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不成? 此刻反应最大的当属后方的苏璟,他望着方才凌空跃起的绯衣女子,心中乍然掀起惊涛骇浪。 “怎么可能?!她早已……怎么会是她!” 见几人全都神色有异,沉姝只得轻咳一声暗自提醒,随后她便对着那圣使冷声道: “不知圣使半夜三更大驾光临这烟阳山庄所为何事?” 谁知他圣使并不回答,反而转过身对苏璟阴笑一声: “小子,今夜你若让我离开,我便不说出你在大漠的秘密,否则,你这红颜知己恐怕今日就要离你而去了。” 三人闻言皆不由自主地看了苏璟一眼,见他面色已不复往日温和,反而眉宇间露出一丝暴戾狂肆来,嘴角扯出一抹邪气十足的笑,低声道: “那便看看是你的嘴快,还是我取你的性命快!” 话毕,他欺身上前,右手二指间幽光闪现,正是碎星指。 几人见他动作,便立刻上前展开攻势,那圣使抽出腰间软剑应敌,却在四人围攻之下略有不逮。 他见照此情况下去,不出一炷香他定然会败下阵来,于是快速说出了那个所谓的秘密,以期望扰乱四人合围之势。 “大漠五鬼收徒,先选一千让其互相残杀,一年后只剩五百,再一年剩两百,每一年胜出之人皆可学会五鬼中一人的绝技,如此下去,直至五年后只剩最后一人方可功德圆满。小子,没想到你竟有如此魄力活到了最后,你手中亡魂无数,竟也敢跟着这几个世家名门子弟的人混在一起,也不怕他们知晓真相后替天行道?” 一番话说得又快又狠,果然不出他所料,其中二人听完后心神不稳竟露出破绽来,使围困之势有了个缺口,他哈哈大笑两声,使出全力一击后竟真的逃出生天了。 “哈哈哈哈!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看你怎么跟他们解释!” 此刻四人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一时有些无言,他那一堆话让四人之间气氛尴尬了起来。 “苏兄……他……” 苏璟径直打断言昭未尽之言,站在原地阴影处,整个人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说的一字不差,五年间,死于我手之人上百,我并非什么善人,也不是什么侠士,反而是个杀人无数的厉鬼,如此,你们该如何?” 就在众人沉默间,最先开口的却是季容。 “苏哥哥,无论你从前是怎样的人,但自从那一日你与姝姐姐倾力相助后,季容便认定了你们二人是我的亲人。好人也好,坏人也罢,总之在季容最绝望无助的时候,是你们站在我身前保护我,季容,永世不忘!” 阴影中的人似乎有所触动,但最终却低笑一声,哑声道:“不要自作多情,我何时帮过你。我巴不得你们这些所谓正义之士全部死绝。” 话一说完,他竟闪身离开了。 季容还要再说,便见眼前残影一晃,传来沉姝轻柔的声音: “你们先回去吧,我去找他。” 她与言昭对视一眼,眼中浮现出一丝担忧。 “容容,我也觉得苏兄不是什么恶人,或许,他有什么苦衷罢了,如果有选择的话,谁又愿意过那般你死我活的日子呢。” “希望姝姐姐能追上他,相处这些日子,苏哥哥虽然对我们冷淡了一些,可谁说对人冷淡的人就没有真心呢。” 两人相视一笑,竟丝毫没有因为刚才之事对他有所芥蒂,反倒对他十分信赖,只不过刚才乍然听到此事有些惊讶罢了,才会让那人钻了空子。 “对了,刚才我见你们都认识那人,可是你们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吗?”季容疑惑道。 “这就要从头说起了,话说那一日……”两人一边说着就回了房去,只听到他们渐渐远去的声音。 第五十六章 身世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头沉姝一路跟着他而去,一人跑,一人追,相持不下,直到沉姝快要内力耗尽,觉得这么着不是个办法,于是心中思绪一转,假装从空中跌落。 “啊!” 果然,刚才还头也不回的人听到这声惨叫后,身形一顿往后望来,见她从空中跌落,立即脸色剧变,几个起落间便稳稳将她接住。 待两人都站稳后,他似乎突然察觉到怀中人尚有内力波动,心中立即反应过来被骗,不说一言就要闪身离开。 谁知衣服袖子却被人死死拉住,他有些无奈地停下来,任凭她拉着衣袖却也始终背对着她。 此刻长街黑暗,只剩他二人立于风中,发丝被风吹起后又牢牢缠绕在一起。 “你看,头发解不开了。” 身后传来女子淡淡的声音,苏璟脑中突然想起今日早上种种,但很快又冷静下来,同样淡淡道: “那就斩断它。” 身后女子久不说话,半晌后,他终于轻叹口气,妥协一般转过身去慢慢解开纠缠在一起的头发。 “我们方才心神大乱放走了他,并非是因为听到他说你的过往如何可怕,当时只不过是太过惊讶罢了,苏璟,惊讶是人之常情。” 听到她低声说起刚才之事,他心里一抖,瞬间扯断一根头发,但随即又面不改色地继续动作,仿佛没听到她说话一般。 “你的过往如何并不影响我们现在的交情,况且我们之间并未有什么死仇,你为何不愿试着相信我们呢?” 一缕缕青丝渐渐从他指尖倾泻而下,很快两人的头发便解开了,低下头看见她认真的神色,他思虑良久,终于出声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 见他态度终于松动,沉姝心中松了一口气,当下笑着点头,便跟着他而去。 一盏茶后,两人来到后山,苏璟找了棵茂密的大树一跃而上,示意她跟着上去,一根粗壮且平坦的树桠稳稳地让他们坐在上面。 “你怎么很喜欢上树?” 她有些不解,因为她发现这人只要一靠近有树的地方,就跟猴子似的上去坐着,她侧头望向青年,如玉的面容此刻又温和起来,对着她轻轻一笑。 “我是家中幼子,自小受尽了宠爱,从没吃过什么苦,可是突然有一日,那样的日子没有了,我家中亲人惨死,彼时我尚且年幼,为了报仇只能远赴大漠学艺。” “那五年,我杀了许多人,只要一闭眼便是铺天盖地的血色,后来有一日我突然发现只要待在树上,梦里那些血就够不着我,所以,慢慢就有了这个习惯。” 沉姝心里一紧,感觉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还未理清,便听到青年继续道: “这一切改变之日,便在十二年前。” 十二年前!她忽然将一切串联起来了。 他对宋家的执着,他对十二年前之事的激烈反应,原来……原来…… “你是……” 青年转头过来直视她的眼睛,那一双波光潋滟的眼中突然涌上了一丝认真。 “我名祝璟,乃断絮刀祝氏第三子。” 见她不说话,苏璟轻轻抚了抚她的头,低笑一声: “十二年来,我孤零零地活在世上,只有一个长孙奇与我为伴,可却也聚少离多,原以为我会一直这样下去,可是直到今日……我才知道原来上天对我还有一丝仁慈。” 看着眼前女子不解的目光,他只笑不语,但心中却暗暗对自己道: 你找到她了!你不是一个人活在这世上!你可以活下去照顾她一辈子! 沉姝听到他亲口承认他就是祝氏后人,心中不知怎的生出一丝安慰来,看着他此刻柔和的神情,她心里突然有些触动。 “既然你告诉了我你的秘密,我也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 “其实我并不是自小长在宋家,八岁时我不知为何失去了记忆,待我醒来我便成了一个小乞丐四处流浪,直到三年后外出办事的山主、也就是宋叔遇见了我,见我可怜便带我回了宋家,传我武艺将我养育成人,一晃就是九年。” 听她说完,苏璟终于解开心中最后一个疑问。 怪不得,怪不得她……原来是失去了记忆,那便都说得通了。 “那你的名字是谁给你取的?”他忽然问道。 “是山主,怎么了?” “那为何他不让你跟着他姓宋?” “许是……不想牵连我罢” 他忽然明白了宋家之人是如何打算的,想必当时看她已失去记忆,便没再对她提起往日旧事。 “我还有一问。”沉姝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对他说,“那离教的圣使自称姓裴,你可认识他?还有近日在南方大张旗鼓的裴氏后人,你也识得吗?” 但苏璟并未回答她,反而看她的眼神越发柔和,像是在看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让她一时有些发懵。 “我能否唤你……”那两个字如同千斤重,含在舌尖久久吐不出来,但看着女子询问的清澈目光,他终是缓缓张嘴念出了那个名字,“阿沉?” “当然可以,山中的师兄们都是这样唤我的。” 他终于展颜笑开,眸中顿时晕染开一片星星点点,沉姝第一次发现“风情”这个词也可以用来形容男子,那张清俊疏朗的脸上第一次出现这样美的笑容,霎时间仿佛点亮了此刻无边的夜色,让她一时沉溺其中。 两人在树上一呆就是一夜,苏璟说他在大漠学艺时的生活,沉姝就讲她当小乞丐时的趣闻,一时之间,二人都仿佛亲自经历了那些对方不曾参与过的生活。 但苏璟直到最后也没对她提起那两个裴姓之人,她虽不知为何,但还是没有追问,等待他自己说出来的那一日。 直到天亮,两人才缓缓回去。 季容与言昭一早起来在大门处等着,天光微亮时果然见两道朦胧的绯红身影从雾中徐徐走来,宛如一双璧人。 待他们近了,季容与言昭看苏璟面色已经柔和下来,想必昨夜姝姐姐已经将他劝说好了,顿时两人都放下心来。 “姝姐姐、苏哥哥,你们回来了,刚才江齐大总管来找我们,让我们吃过早饭后就去审讯室呢。” 第五十七章 碎玉楼 沉姝一听便知什么意思,想必江庄主今日便要给她们交代,所以才让他们前去旁听。 “如此也好,那我们先去吃早点吧。” 四人朝着大堂走去,果然见大堂上早就摆好了各色早点,于是他们便毫不客气地坐下用餐。 “还别说,这烟阳山庄的早点味道还不错。” 言昭尝了一口青菜粥后发出感叹,然而却无人回应他,尴尬了半晌才有人淡淡道了一句: “嗯,不错。” 三人闻声向苏璟望去,皆露出了一副出乎意料的神情。 “怎么?”他慢条斯理地喝下一口粥,抬头询问众人,“我不能说话?” 桌上几人的确没想到他会主动答话,倒是言昭捕捉到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看来苏兄今日兴致颇好,可是有什么好事?” 本以为到此他就不会回答了,毕竟他平日里虽然温和,但经过昨日之事后,他完全不必继续伪装他的性子,谁知却听到他略带欢欣的声音响起: “确有一桩好事。” “啊?真的吗?什么好事??”言昭有几分迫不及待。 “不能告诉你。” 言昭:“……”我就知道…… 这时,沉姝突然“咦”了一声,几人朝她望去,就见她端着碗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 “我好像忘了什么事。” 昨日被关了一日倒没时间去想,今日闲了下来,她便突然感觉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只是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 苏璟着实见不得她此番苦恼的模样,轻轻放下碗,看着她无奈地提醒道: “你身边那个小丫头呢?” 她竟转头去看了季容一眼,似乎在说这丫头不是就在这吗? 他忽然有点想笑,但仍又耐心地提醒她:“骂我的那一个丫头呢?” “轰!”沉姝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个少女的面容,脸上一直带着温柔的笑意。 “阿池!!!她还在寒刀堂呢!!” 这下不仅是她,季容他们俩也想起来了,他们当晚随着沉姝一起来到烟阳山庄,而阿池那丫头还在寒刀堂呢,也不知眼下她是否安好,一想到这,三人有些坐不住,想去把她接来,但此刻马上又要去审讯堂,这时候也不好离开。 苏璟这时已经吃好了,掏出手帕轻轻擦了擦嘴,从腰间取下那支玉色竹笛吹响。 沉姝自是知道这是他叫人的暗号,但言昭两人就不清楚了,之前见他以琴音御敌,还以为此刻又出现什么敌人,但见他与沉姝的面色都波澜不惊,便也耐性等着。 “主子。” 一道黑影忽然闪现出来,是个眉清目秀的青年,上前对着苏璟弯腰抱拳。 “去寒刀堂将那个叫‘阿池’的丫头带回来。” 青年低头称“是”,又一闪身不见了踪影。 看着几人求知若渴的眼神,他缓缓将竹笛放好腰间,给自己倒了杯茶淡淡说道: “他是玉影,交给他去办,他会将那丫头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话音刚落,言昭便带着一分小心翼翼和九分惊疑看向他:“所以苏兄是……” “碎玉楼,苏璟。” 江湖中人皆知,七年前有人出三万金买苍南城一个三流武学世家的全族之命,一时武林中的杀手全都跃跃欲试,但却无一人成功,直至半月后突然听闻此世家一夜之间全族尽灭,无一人生还。 于是,中原武林中多了一个叫碎玉楼的势力,这笔单子让碎玉楼彻底在江湖中站稳了跟脚。 要论当今最庞大的杀手组织和情报组织,则非南方千枝城碎玉楼莫属。 没有人知道碎玉楼楼主的名姓,只知他手下有四人,玉刀、玉棋、玉影、玉书,分别掌管着碎玉楼的四大核心部分。 方才听见苏璟叫那青年“玉影”,整个碎玉楼中能被“玉影”称为“主子”的人,只有一个。 便是那个神秘莫测的碎玉楼楼主! 此时除了沉姝外,两人皆是震惊至极,一开始皆以为苏璟不过是个江湖侠客,昨夜听那面具人之言后,以为他最多就是个大盗之类的,却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碎玉楼之主! 那可是如今千枝城最大的势力! “行了,你们想知道的都知道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们,抓紧吃完。” 沉姝看到他们久久回不过神,只得出声提醒。 言昭、季容闻言果然加快了速度,只是眸中难掩震惊。 “有那么吃惊吗?烟阳山庄也是苍南城的霸主,也没见你们见到江庄主时这个样子。” 听到沉姝的话,言昭当即不淡定了:“姝姐姐,这你可错了,烟阳山庄称霸苍南城已有数十年之久,江庄主……是从先辈手中接过来的,但碎玉楼可是七年前才有的啊!而且以苏兄的岁数,不到而立之年却能白手起家创下这番基业,实乃……实乃厉害!” 说到最后,他似乎是想夸一夸苏璟,但想到碎玉楼在江湖中的名声并不多么好,一时半会又夸不出什么来,只能憋出一句“厉害”来。 沉姝摇头轻笑,起身找了个弟子带路,欲往审讯室而去,三人见状也立马跟着走了。 审讯室是烟阳山庄用来清查弟子的地方,刚一进门,便感觉一股肃穆之气迎面而来。 “你们来了,那便开始吧。” 审讯室中,江平楚早已端坐在上首,看他今日气色似乎好了许多,江齐也恭敬地垂首立于一旁,看来只差他们几人了。 他们刚一坐下,江平楚便沉声发话了:“将江思毓带上来。” 几个弟子很快将地牢中的江思毓带了上来,看得出他发丝有些凌乱,连衣衫也染了些污垢,不过他仍是那副阴沉的样子,一一扫视周围的人。 “孽子,还不跪下!” 随着江平楚一声怒斥,堂下的江思毓忽地面色大变,瞬间暴怒起来。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该你管的时候你不管,如今你倒是想起管我这个人了?江平楚!十二年前你是怎么对我的你忘了吗?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 “住嘴!阿毓,你怎么如今成了这幅样子!你可记得你是谁?” 他一手指着江思毓,神情痛苦悲戚,话语中似乎含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我说错了吗?江平楚,江湖中人人皆以为你侠肝义胆,可谁知你是如何无情地对待你亲儿子的?” 第五十八章 秘籍现世 众人此时皆因江思毓的话神色大变,莫非这其中还有外人不知晓的内情吗? 一直垂着头的江齐忽然上前,指着他厉声道: “阿毓休要胡言!这些年庄主一人支撑着山庄已是心力交瘁,他那么做全是为你好!” “为我好?”他忽然仰头大笑,一双眼中皆是不屑与鄙夷,转过身来对着沉姝几人朗声道: “好!我今日就要在你亲自请来的人面前揭穿你的面具!看看今日到底是看谁的笑话!” 他似乎是豁开了一切,连神情也渐渐平静下来,语气更是平淡,仿佛只是再讲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一般。 “一个父亲,竟然能将他七岁的幼子丢在群狼环伺的危险之地,而自己却消失三月之久,你们可知那幼子经历了怎样的三个月?” “那年我不过才七岁,母亲忽然病逝,我觉得天都塌了,但就在此时,我全心依赖的父亲竟在三天后调走了整个山庄的精锐弟子不知去了何处,把我丢在山庄中不闻不问,他江平楚在江湖中的仇敌如过江之鲫,平日里不敢找他报仇,可一见他离开山庄,便全都跑了出来。” “他们拿江平楚没办法,便只好拿他留在山庄里的人出气,那三个月,数十个恶贯满盈的人霸占烟阳山庄,很快就从弟子的口中得知我是他唯一的孩子,他们把我抓住后并不急着杀我,而是以对我百般羞辱为取乐,他们把我像狗一样驯养了三个月!” 说到此处时,言昭已经开始动容,他无法想象一个七岁的孩子在那样的三个月里是如何存活下来的。 “够了!阿毓!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不要再说了!”江平楚情绪有些失控,死死握住椅子的双手青筋暴起。 然而江思毓却没看他一眼,继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他们从不管我吃喝,每天晚上只有等他们全部睡着了,我才能从他们吃剩的饭菜里找东西吃,他们在我脖子上系上绳子,每日都会有一个人拉着绳子让我像狗一般爬遍整个烟阳山庄,有一次下了好大的雨,那路上实在泥泞,我不过爬慢了一点,他们便将我踢翻,把我踩到积满泥水的坑里。” “那时候我满心期盼着我的父亲会回来救我,他可是人人称颂的大英雄、大侠客,他一定会来救我的,我从满怀希望等到失望、从失望等到麻木,却一直没有等到他……最后他终于回来了,我又燃起了希望,他一定会将那些人全部杀死替我报仇的!” 说着说着江思毓竟开始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显得有些僵硬。 “可我的好父亲都做了什么?他们不过跪下一求他,他便以那些人并未杀人而放过他们,只说冤冤相报何时了,让他们从此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那我呢?我这三个月所遭受的一切就这样算了吗?他为了他那个宅心仁厚的‘大侠’虚名,便要让我无端端承受这一切吗?” 房间内一时有些安静,似乎都没料到还有这样一番往事,沉姝几人面色更加沉重,但就在这时,一道不太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这就能成为你长大后迫害良家女子的理由?” 言昭回神过来,猛的一点头:“对啊!苏兄说得没错!虽然我也很同情你的遭遇,但这并不能成为你行恶的借口啊。” “行恶?那又怎样?待我练成神功,我便是这烟阳山庄之主,谁又能说我半个不字?” 看着江思毓已经有些癫狂起来,沉姝却暗觉有些不太对劲,眉头微皱地沉声问道:“神功?你练的什么神功?” “那便要问问我的好父亲在密室藏了什么好东西了!” 众人皆是不解,只得朝江平楚望去,却见他面色剧变,急忙在怀中摸索着什么,半晌后拿出一把钥匙细细查看,这一看之下却是脸色瞬间惨白。 “你!你换了我的钥匙!你去了密室!阿毓!你究竟要干什么??” “干什么?”江思毓从怀中拿出一本发黄的书,满脸兴奋地笑着,“自然是让这等神功秘籍重见天日!” 几人闻声看向他手中的那本书,只见那书的封面上赫然写了三个大字——浮游引。 言昭和季容尚且不知这书有何含义,只是疑惑地看着另外几人震惊的面容,只听沉姝惊疑不定地说道: “浮游引……当真有这本秘籍,我以为……只是江湖传言……” “起初我也以为是传言呢!幸好有位神秘人告诉了我,不然我还不知道我这江湖中人人称赞的父亲竟把这等秘籍据为己有,一藏就是十二年!” 一直坐在上首的江平楚此刻脸色无比精彩,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只是季容两人却越搞不懂眼前这一切了,不由得轻轻扯了扯沉姝的袖子,悄声道: “姝姐姐,怎么了?那本浮游引到底是什么?” 看见两人疑惑的眼神,沉姝只得低下头轻轻给他二人解释一番。 “江湖传言,浮游引乃是一本内功心法,谁若能练成,无论此人资质根骨如何,年龄如何,都会得到三十年的内力,但由于此法过于邪门,据说是要以人血练功,故此心法一直被江湖中人视为魔功,十二年前此功法一直被南方千枝城裴氏保管,但随着裴氏的灭门而消失无踪,谁知竟出现在这里。” 两人这时才明白了这本书的厉害之处,忽然,言昭像想到什么似的倒吸一口气。 “姝姐姐,我忽然想到了我们在离教时,那教主也在练什么神功,并且也是以人血来练,莫非就是在练此心法?可是不对啊,刚才江思毓不是说这心法被江庄主藏起来十二年了吗?” 一边的季容也注意到这个事情,眼睛在江思毓身上扫视一圈,忽然沉声开口道: “之前江思毓所抓到的女子如今何在?” 剩下几人也想到了,眼下他手中既然有心法秘籍,且前些日子一直抓了好些女子,莫不是……全被他用来练功了? 第五十九章 对恃 堂上的江平楚已经坐不住了,倏地站了起来,正欲发作时,却不料身子忽然摇晃几下,江齐连忙上前将他扶住,他这才借着江齐的力站稳。 “孽子!我竟不知你当真做下如此恶事?那些被你抓来的女子现在何处?” “自然早就成为我练功的养料,死得不能再……” “啪!” 江思毓捂住被扇的左脸,嘴角隐隐流出一缕血丝,由此可见江平楚这巴掌有多重了。 他双眼睁得极大,眼角微红,身子一步一步往后退去,一只手还愣愣地指着他爹。 “你打我?你有什么资格打我?我即便做错了,你又哪来的脸管我?” “我是你爹!子不教父之过!”江平楚似乎是气得狠了,面色涨红却透着一丝青黑,“你如今这般模样,怎配得上烟阳山庄少庄主之名!” 此话一出,沉姝暗道不好,那江思毓已是几近癫狂,再听得这般的刺激之话,恐怕是…… “你以为谁爱当这见鬼的少庄主吗?就因为我是少庄主,那三个月他们才变本加厉的折磨我、侮辱我,就因为我是你江平楚的儿子,我才遭受了那一切!都是因为你!” 果然,江思毓双眼通红,嘴角渐渐露出一抹疯狂的笑容来,刚才他一直往后退,眼下刚好退到一张桌子旁,就在谁都没注意的时候,他极快地从桌上拿了一个茶盏狠狠摔碎在地。 “不好!他似乎在传递什么信号!”季容话音刚落,那茶盏已经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不过刹那间,竟有无数手持利剑的黑衣人从外面冲了进来,众人再看江思毓时,他已经稳稳退到黑衣人中间去了。 “你!!你……”江平楚指着他的那只手颤抖不休,忽然他脸上的那抹青紫如逼到极致一般消失了,随即而来的就是他那一口喷涌的鲜血。 “庄主!” “江伯伯!” “江庄主!” 几道声音同时从几个地方响起,均含着同样的担心。 “今日,我便要你们全都走不出这里!还是裴先生的计谋好,让我佯装被抓进地牢,等待你们几人齐聚一堂的机会,再将你们全都一网打尽!如此整个烟阳山庄我便可轻而易举地收入囊中。”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沉姝和苏璟,还未想好如何应对,便有听到他这番言语,顿时心中警铃大作。 “你说的裴先生是谁?!” 江思毓并不答话,但如果他们没有猜错,他口中的“裴先生”应当就是昨夜在山庄里遇到的那位,这样一来,便说得通他为何深更半夜地跑进山庄中,想必就是去和江思毓串通一气。 没想到那人放着被关在春隐城的离教教主和那些教众不去搭救,反倒跑到了苍南城来,还与江思毓有了牵扯。 且他姓氏特殊,这次在烟阳山庄谋求的到底是何事?沉姝心里有些沉重,看来这个裴氏后人身上有很多疑点。 只见江思毓渐渐恢复了正常状态,但眉宇间的阴沉却是比之前更甚了,目光一寸一寸扫过眼前这些人: “我知道你们其中有几个高手,但如今寡不敌众,你们还是乖乖给我待在这吧!”说完话,他的目光就停留在一直被江齐扶着的江平楚身上。 “现在,就来好好算一算我们之间的帐!” 此时江平楚已是有气无力,虚弱得很,闻言也只是悲伤地看了他一眼: “阿毓!莫要一错再错了!我们之间的事不要牵连别人,你放他们走,我随你处置。” “放心,他们我自然是要放的,不然叫谁替我在江湖中揭露出你的真面目呢,一个玉虹派掌门,想必分量已经足够了。”说罢,他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几人,“眼下,就有劳几位做个见证了。” “江平楚,父子一场,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说出十二年前那三个月你到底去了哪里,若你当真有苦衷,说不定我还能原谅你。” 虽然江思毓极力装作毫不在意,但沉姝仍旧从他背在身后紧握的手中看出他此刻还是有所期待。 “寻溪城出现一伙匪寇,我剿匪去了。”江平楚此刻也平息下来,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名堂。 “撒谎!什么匪寇如此厉害,连山庄的大半精锐弟子全都折损了,还耗费了三个月!更何况寻溪城远在千里之外,怎么也轮不到你江平楚去多管闲事!” 但无论他如何逼问,江平楚一直咬死了说那三个月他就是去剿匪的。 一盏茶功夫过了,江思毓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了,把手抬起来冲身后的黑衣人挥了挥手。 “把这几人全部给我关到地牢去,我看他嘴硬到几时。” 言昭与季容本想反抗,却在看见沉姝朝他们偷偷使了个安抚的眼神后,二人就冷静了下来,猜测他们是想以不变应万变。 于是乎,他们当真被这群黑衣人捆起来丢在了地牢中。 烟阳山庄的地牢有些潮湿,时而还能听见老鼠爬过的声音,为了打破此时沉闷的气氛,言昭主动开口道: “江庄主,您要是把我们当成自己人,您便老实告诉我们,那三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如此我们也好化解你们之间的仇怨。” 可惜的是,江平楚却一直不肯开口,倒叫众人一时无奈极了,只得干巴巴地坐着等。 忽然,沉姝感觉苏璟朝自己这边缓缓靠了过来,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把你身上代表宋家的物件给我,我有办法让他开口。”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颈间,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她侧头看向他清俊疏朗的面容,到了嘴边的拒绝之话却也说不出口,半晌后把皎月递给他,悄声嘱咐道: “皎月是山主亲自为我锻造,所用锻造之法乃是宋氏独创,只要细细查看皎月,便能看出来。” 苏璟倒是没想到竟会是皎月,怪不得她很少让剑离身,就算之前演戏被抓来山庄也是提前把剑交给季容保管起来。想必若是让这剑被有心人拿了去查看,便会从中猜测中宋氏之人的下落。 第六十章 祝氏女 苏璟从她手中接过皎月,缓缓走近了江平楚。 “江庄主,苏某这里有一把好剑,想请您品鉴一二。” 几人一时有些奇怪,摸不准他到底想干什么,这好好的怎么突然开始品剑了…… 沉浸在伤痛悔恨中的江平楚闻言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本欲拒绝,但一想他们此番全是受了他的连累,就觉得有些愧疚,于是只能强打精神接过剑来细细查看。 “剑长三尺一寸,宽约二指,剑身乃玄铁所铸,通身银白如雪,所用锻造之法乃是……”说到此处时,他忽然激烈的颤抖起来,双眼紧紧盯着手中的剑,双手更是翻来覆去地在剑身上摸寻着。 他忽然抬头望向把剑递给他的苏璟,神色难掩激动:“这……这剑是你的?” 此言一出,却见从他身后走出一人对他拱手行了个礼。 “江庄主,此剑名为‘皎月’,是家中长辈为我所铸。” 江平楚此刻竟一把从江齐的搀扶下挣脱开来,哆哆嗦嗦地朝沉姝走去,一抹惊喜渐渐从他眼中弥漫开来。 “你……你……”他颤抖着说了一个字就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将慈爱的目光尽数放在沉姝身上,待终于走近后,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她肩头,轻轻地拍了两下。 “你家中长辈可还安好?” 直到这时,沉姝才隐隐明白过来苏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必他不知从哪看出这江庄主与宋家相识,叫她以皎月露出身份,便自然而然能让江平楚放下戒心,说不定会对他们说出他所隐瞒的三个月。 想到这,她放下心来,对着江平楚微微一笑,轻声道: “劳江庄主挂心,家中长辈早已远离江湖的是是非非,也算是过着舒心如意的日子,身体也就更加康健了。” 看见他闻言后欣慰的点了点头,沉姝便上前扶着他坐在了那破旧的草席子上。 他脸上从刚才就一直带着激动的笑容,直到此刻才渐渐平静下来,看着眼前这几个孩子,他终于叹了口气,缓缓对他们讲出了一段他从未宣之于口的往事。 “既然,沉少侠乃是故人之后,你们几位也都是她的至交好友,那江某便将这件事告诉你们也无妨,只是你们记得,今日所听之事,听过便忘了,不可说与别人听。” 眼看突破口已被打开,几人心中有些高兴,皆低头称是。 “十二年前,那是我刚继任烟阳山庄庄主之位,尚且还未来得及理清山庄事宜。有一日,我妻子接到一封信,信上说要她速回千枝城一趟,于是她便瞒着我和阿毓,谎称带弟子出门试炼,谁知半月后她回来就病倒了,挨了几日就去了。” 听江平楚所言,他妻子竟与千枝城有关,苏璟忽然心中一紧,目光紧紧盯住他。 “她临去时将我叫到塌前,告诉了我一切真相,原来……原来她竟是千枝城祝氏之女!” “你说什么??”江平楚话音刚落,苏璟却猛然冲了上去,双手死死抓住他衣领,“你说她是谁?你再说一遍!” 不顾众人惊疑的的目光,他就那般执着地等着他的回答,沉姝暗道不好,他这般急切,且不是容易暴露身份,于是连忙上去将他拉下来,低低在他耳边劝他冷静下来。 被忽然打断的江平楚只是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便理了理衣领接着往下说。 “彼时我与家父路过千枝城,机缘巧合下结识了她,那时她自称是个孤女无依无靠,所以后来我们便一起闯荡江湖,慢慢生了情愫后,她就跟我回了苍南城,可她那日却告诉我,她本是祝氏之女,当年因她家中不同意她与我相恋,她才隐姓埋名以孤女的身份跟我回来。 可她前几日收到的那封信上说千枝城出了叛徒,要她回去一趟做一件事,她这才瞒着我们去了,原来是三大世家发现千枝城中开始不平静,有人在打’浮游引‘的主意,可惜敌在暗他们在明,只得悄悄将她叫回去,让她把浮游引带走,而他们要与那背后之人决一死战!” 沉姝感觉身旁的苏璟身子越发僵硬,心中有些焦急,虽说在这里的人都是可以信赖的,但秘密终究越少人知道越好,于是只能试图安抚住他。 两人本就挨得极近,她借着袖子的掩饰,试探着将手伸过去在袖间握住了他的手,手指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掌,在他望过来时对他郑重的摇了摇头。 几人谁也没注意到他们的动静,还在认真听着江平楚说话。 说到这里时,江平楚脸上流露出巨大的悲伤,仿佛又回忆起了当年的种种。 “可是他们没有预料到那背后之人竟然极快地发起了攻击,在他们的日常饮食中下了极重的慢性毒药,连她也中了招,她带着浮游引一路逃回苍南城,所幸当时因她早已嫁与我多年,所以那些人并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到来与离去,回了挨了几日后她自觉挨不住了才将一切事情告诉我。 他希望我能去救救她的亲人,救救三大世家。我亲眼看见她在我怀里咽气,我又怎能不答应,于是我便立即带着烟阳山庄的绝大部分精锐弟子赶往千枝城,但那时已经来不及了,我到千枝城时,三大世家已成一片废墟。 不过没过几日,我就在千枝城外遇到了宋氏的人,他们被一路追杀,眼看就要全军覆没了,我立即带弟子前去救援,就这样,我们护送他们走了两个月,直到他们彻底平安我才带着剩下的弟子回到苍南城。” 故事到这里似乎说完了,憋了很久的苏璟忍不住开口道: “你当年将宋家的人送到哪里去了?他们还剩下哪些人?” 可江平楚却只看了沉姝一眼,抬手轻抚长髯,淡淡说了句:“这个恕江某年纪大了,实在想不起了。” 其实他想的是,他与沉姝同行了许久,若从她那里都没得到答案,那么想必就是沉姝不愿让他知晓,既如此,他自然不会主动说出来。 第六十一章 转机 本以为苏璟会揪着不放,谁知他只是沉默了一瞬,便又问他: “江庄主,恕苏某冒昧,敢问庄主夫人之名?” “祝毓之。” 他觉得如今这个没什么好遮掩,就直说了。 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苏璟心中大恸,果然,果然是她。 上一辈祝氏子女共四人,最小的一个是女儿,名毓之,可自苏璟出生起便没见过这个姑姑,只说她去了很远的地方,唯一一次见到是她十二年前回去之时,他们在正厅谈话,他就悄悄躲在窗外偷看,那是一个大约三十来岁的女人,生的极其美艳,后来他娘才悄悄告诉他,那就是他的小姑姑。 原来,烟阳山庄庄主夫人就是他的小姑姑,祝毓之。 众人见他此刻身形摇晃,心中自是莫名差异,而将一切纳入眼中的季容更是惊疑不定,只不过此刻不是说话的地,便也没有多问。 苏璟感觉到右手一紧,原来是沉姝又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掌,侧头向她看去,见她眼中尽是安抚之意,便也轻轻回捏了一下她的手掌,嘴角扯出一缕浅而温和的笑,对她做了个无声的口型。 “放心。” 言昭听到江平楚说完后,已经将所有的一切串起来了,只是心中还有一些疑惑。 “江庄主,既然那三月您并非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何不直接告诉江思毓呢?若是他知晓了,想必他心中也不会有这么多戾气了。” 其实沉姝心中稍微有数了,便试探着开口: “可是江庄主担心他知道自己娘亲并非病逝,而是死于毒杀,从而生出报仇之心,为她娘复仇?” 江平楚果然重重的点了头,“这是上一辈的恩怨,我不想将他也牵扯进来。” 然而他话音刚落,季容便不赞成地开口了: “江伯伯,请恕季容逾矩了,此事你的确不该瞒着少庄主,正是因为您当年的一念之差,这才让他觉得您并不在乎他,从而走上歪路,您可以将事情真相告诉他,我相信,在您和伯母的教导下长大的孩子绝不会是个只为一时冲动而不顾后果的人,您应该相信他。” 听完这番话,江平楚久久不语,由江齐搀扶着坐到了草席子上。 突然,言昭想到了什么似的,试探着开口: “江少庄主之前唤出来的那些人是什么人啊?” 他看似无心之问,却让在场的几人又陷入一番思索,江思毓不过是个少庄主而已,他上哪去弄那么多人来,此事一定有人在背后帮他。 “对了,之前你们提到的那个‘裴先生’又是怎么回事?莫非此番变故与他有关?”江平楚微皱着眉,眼神中有了一丝好奇。 “那人其实就是离教的圣使,您之前在春隐城外见过的。” 经沉姝一提醒,他果然想起了那个人,当时他趁乱逃走,当时谁都以为他肯定会去想方设法救出他们教主,没想到时隔多日,他竟然又跑到了苍南城来,还跟江思毓又了牵扯,就是不知道他们俩到底是何时勾搭在一起的…… “若一切都是他在背后给阿毓支招,那他所求的……” “浮游引!!!” 几人忽然醒悟过来,瞬间暗叫糟糕,若他真是在背后谋划了这一切,那么他很有可能就是冲着浮游引来的,借江思毓的手拿到浮游引。 “现在情况有些糟糕,”沉姝眉头紧锁,沉声道,“若他真是为浮游引而来,如今书已经被江思毓取出来了,那么他下一步一定就是……抢夺心法!” “既然要抢夺,那么此刻江少庄主恐怕会有危险!”季容将话接过来说完后,江平楚和江齐全都面色剧变,毕竟以江思毓的功夫,在他手里可讨不着好。 一时间,二人顿时心急如焚,恨不得此刻就插上翅膀飞到他身边去。 看到他们俩如此着急,沉姝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江庄主,如今我们被关进地牢之事绝对没多少人知道,因为一旦被山庄里的弟子知道了,一定会闹起来,既然如此,只要去给那些弟子通风报信,只要让山庄的弟子知道您此刻被困,这局便破了,我们再跟那些弟子里应外合,定能重新拿回掌控权!” 听完她的话,他们还未来得及高兴,又被眼前的一个问题难住了。 “可是,眼下我们都被关着,谁又能去报信呢?” 言昭走到牢房门口,仔细看了一下锁住牢门的那把锁,原来这把锁不是普通的铜锁,而是由各种机关所组成的机关锁,靠外力根本就解不开,必须使用特定的解法。 他转头望向江齐,轻声道: “江管家,你来看看这锁你能不能打开?既是山庄里的地牢,想必你应该能看出一些名堂。” 但江齐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并未过去,站在原地叹了口气: “此乃‘千机锁’,每次锁上后再打开都需要重新设一个开锁方式,故此每一次用这把锁,都有一个完全不同的解法,若是用上千次,这锁就有一千种解法,故此才叫‘千机锁’,这间牢房原本是用来关押特别重要的犯人,一旦锁上,插翅难逃!” 这下好了,几人出也出不去,完全是与外面隔绝,再这样下去,那些弟子一直被蒙在鼓里,江平楚和江齐都不在的情况下,他们肯定都以江思毓马首是瞻,要不多久后,恐怕山庄都要变天了。 “对了!”季容忽然出声,‘苏哥哥,你此前用笛声便能唤人,不知如今可还有效?若是能联系到外面的人,便能叫他去通知那些弟子了!” 随着她的提醒,大家果然把目光投向了他腰间的竹笛。 其实他本是不想管的,这些着实与他无关,可他已经知道他姑姑便是江平楚的妻子,那江平楚便算他半个姑父,江思毓也算半个表弟,若是当真袖手旁观…… “罢了”,他心想着,“就算是全了当初与这个姑姑的一面之缘吧。” 在他们的注视下,他取下玉色竹笛放在嘴边缓缓吹响,笛音如潺潺流水一般低缓而清幽。 第六十二章 计划初步成功 然而这次苏璟已经吹了半盏茶的时间,玉影都没有出现。 他缓缓放下竹笛,眉心微蹙,思索良久后却还是再次吹响了竹笛。 众人却不太明白他要做什么,刚才的笛音并未召唤人来,大家都能想到恐怕此时地牢已经被完全封锁了,那么他为何还要再次吹响笛子呢? 只听得此刻的笛声不复之前的平缓,而是如同惊涛拍岸般的激烈起来,如此又过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大家都已经放弃了,各自坐回了角落里,只有沉姝还在专心致志地凝视着他。 “锵!唰!锵锵!”忽然从外面传来一阵刀剑相碰的声音,光从声音判断,便可知道是如何激烈。 “来了”,苏璟沉声道。 几人忽然明白了,想必那笛声应是有什么不同的地方,暗含着什么讯息,才能让他在外面的人不顾一切地闯进来。 打斗的声音越来越小,许是有一方支持不住了。 渐渐地,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缓缓朝他们靠近,几人瞬间提起了心。 声音越来越近了,一袭赤色的衣袍映入众人眼帘,是个模样清秀的青年,此刻一手持剑,一手捂住右肩头,看样子似乎是受了伤,但脚下步伐依旧沉稳。 青年进来后,朝里面巡视了几眼,直到在看到某一张脸时,忽而上前弯腰抱拳,恭敬道: “主子!地牢外把守的人众多,听到您的暗号后,我带了十人闯进来,眼下离他们换防的人过来还有一炷香时间,我这就救您出来!” 原来这是苏璟的人,他居然成功进来了,一时之间,众人都有些振奋,双眼亮晶晶地盯着玉影。 “不,你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想办法通知烟阳山庄的所有弟子和长老,他们的庄主被关在了地牢中。” 玉影接了命令准备转身离开,但苏璟忽然看见坐在草席上的江平楚脸色的欲言又止,忽而想到了什么,叫住了玉影。 ”等等!再从手下调十人去保护江思毓……算了,你也跟着去贴身保护他,务必在我们出来之前保证他还活着。“ 听到苏璟的命令,他有些犹豫,但在看到他忽然阴沉下来的脸色后,玉影还是恭敬的应下来,转身离开了。 其实他心中并不怎么愿意去做,他的主要目的一直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护他的主子,可眼下主子不知为何居然要出手帮烟阳山庄这帮人,他实在是疑惑万分,可这也算了,但为何还要他去保护一个跟他们碎玉楼毫无关系的小子? 不过他心中对苏璟始终保持着绝对的忠诚,故而心中再不愿意,也还是乖乖地照他的吩咐去办事了。 随着他转身出去,江平楚感激的朝苏璟投去一道目光,而后者只是淡淡的对他轻点了下头。 此刻要属言昭最为兴奋,毕竟第一步计划,也就是最重要的一步计划完成了,那么后面的一切就自然水到渠成。 只要山庄的弟子和长老得知江平楚被关进了地牢中,那些长老定会找江思毓要一个说法,如此一来,江思毓迫于压力也会先将他们放出来,就算他咬死了不放,暴怒的长老和弟子们一定要闹到地牢中来,只要双方一旦会面,便能将江思毓的一切阴谋粉碎。 于是接下来的一天,他们默默的等待着,几人也很有默契的分成了三拨,各自占了一个角落。 地牢中阴暗潮湿,于是东北角唯一干燥的一张草席子便让给了江平楚和江齐这两位最为年长之人。 言昭与季容本是与沉姝待在一处的,但最后还是在苏璟幽幽的目光中站到了西北角去,只余他们两人留在西南角。 “你怎么了?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沉姝见他默默把俩孩子都赶到一旁去,还以为他是要对她单独说什么重要的事。 但见这人却忽然把外衣给脱了。 沉姝:“???”他在干什么?他为什么脱衣服? 就在她越来越不着边际的想象中,苏璟将衣袍对折了一下,铺在了地上,望她一眼就自顾自坐下了。 “坐会吧,估计还要很久才有动静。” 她这才明白他的用意,想必是地牢阴湿,他才脱下外袍垫在地上,于是她摇摇头暗笑自己的傻气,便也跟着坐下了。 刚坐稳没多久,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正欲开始打坐冥想,就听到耳旁传来青年低沉的话语。 “我给你说个故事。” 刚一说完,也没等她说同不同意,就自己强行开始往下说了…… “上次和你说我有两个哥哥,其实我还有几个兄弟姐妹,从小我们几人一块长大,其中有一个妹妹长得漂亮极了,她年纪虽小性子却鬼精鬼精的,常常把我们几个大孩子也耍的团团转。 但因为她是最小的一个孩子,所有人都舍不得责罚她,所以她经常自己犯了错却推到我们头上来,有一次我们几人一起去捉鱼,捉了很多鱼,全部叫我伯母给我们做来吃了,还端了一碗鱼汤给我爷爷喝。 我爷爷一喝那鱼汤,直说鲜美极了,一碗汤喝完才问是什么鱼,最后发现居然是他辛辛苦苦养了好久的鲢鱼,每条鱼都是肥美鲜嫩至极,就等着冬天到了做给我奶奶吃,谁知那个夏天被我们吃了个精光。 他抄起扫帚就追着我们跑,那个妹妹就一边跑一边大喊冤枉,问她哪里冤枉,她就说鱼都是哥哥们捉的,她拦也拦不住,最后只能含泪吃鱼。” 讲到这里,苏璟不由自主得轻笑几声,跟以往那种浅淡的笑不同,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几次十分温暖的笑,眼角眉梢皆带着五分醉人的笑意。 “那最后呢?”沉姝有些被他说的故事吸引了,连忙追问道。 他偏头过来看她,眼中清晰地映出她的面容,他就这样一直看着她,仿佛一直望到隔了无尽岁月的从前,那时候,她也是这般认真的听他讲故事,讲到精彩处常常扯着他的袖子央求他接着讲下去。 第六十三章 冲突开端 “阿璟哥哥!求你了,快告诉我吧!最后怎么样了?那个大侠有没有抓到坏人啊?” “如果你答应明天早上不和他们去郊外,我就告诉你!不仅如此,明天我还会给你讲更精彩的故事!” 六七岁的小姑娘皱着眉头思索了好一会,最终可能还是觉得故事更吸引她,便又扯着他的袖子笑嘻嘻地答应了他,他将小姑娘的手放进被子中,再把被角仔仔细细地掖好,坐在床头继续给她说起了故事。 “快说呀!最后怎么了?” 右手衣袖被谁拉着轻轻摇晃,一如许多年前的那些夜晚一样,眼前的人和那个小姑娘渐渐重合到了一起,他对着沉姝柔柔地笑开,眼中多了几分庆幸。 幸好,我找到了你。 “最后,我们几个被我爹抓到院子里各打了十棍子,我作为罪魁祸首足足一个月不能出门。” 果然她听完就笑开了,眉毛一扬,好笑的看着他:“没想到我们叱咤风云的‘苏楼主’还会被一个小姑娘给戏耍。”那三个字她声音压得极低,毕竟此处还有江平楚二人在,他的身份着实不宜显露。 他听到这话并不如何生气,其实那被禁足的一个月,反而对他来说不算是惩罚,一个月里,小沉姝每个下午都会跑来看他,他便会给她讲一个故事,往往刚讲到精彩处天就黑了,而她为了听到故事,只得留下来,晚上她毫不客气的霸占了他的床,一占就是一个月,而他打了一个月的地铺。 那一个月里每次另外几人叫她出去玩时,他便故意用一个又一个的故事吊着她的胃口,哄的她第二天不去,留下来陪着他禁足。 他那时候想,这个妹妹如此调皮,又生得娇气了些,可倒是天生一副善良的心肠,虽爱捉弄他们,但小小年纪却见不得什么百姓的疾苦,若是被她遇见了,她定是要拔刀相助的,虽然往往都是她只动个口,这些哥哥姐姐们动手…… 可她如今倒长成了个清冷的模样,看谁都是淡淡的,本以为她的性子也该如此,谁知却是个外冷内热的主,不过他想想也能理解,毕竟她幼时就是那般良善的人,就算失去记忆,可她仍旧是阿沉。 “你怎么又发呆了,最近你好喜欢看着我发呆,我感觉你似乎在透过我看什么人一般。”耳畔响起沉姝无奈的声音,他回过神来随口道: “不过是见你与我那妹妹有些相似罢了。” 听他这话,沉姝并未放在心上,以为他真的是在想念他的妹妹。 而盘膝坐在西北角的两人,此刻也是悄声交谈着。 “容容,虽然苏兄对我们坦白了身份,但我怎么感觉他们俩还是有事情瞒着我们呢?” “姝姐姐心里自有主意,你管那么多干嘛?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破了这个困局。”季容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也是淡淡的,半点不像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该有的活泼可爱。 言昭看着这样的季容,心中忽然涌上一丝酸涩,曾几何时,她也不过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本该快快乐乐的长大,最后却不得不用她稚嫩的肩膀挑起玉虹剑派的重担。 出来的这些日子,她只有在对着沉姝时,才会露出一点小女儿家的娇态,大约是因为她两次被她所救,心中自然对她多了依赖。 其实…… “容容,你也可以试着相信我的,我会保护你!” 但是少女只是悠悠的抬起头打量他一眼,眸中露出几丝无奈来,故作语重心长地道: “你我一般年纪,我尚且还算个一派之主,可是你眼下……武功说不定还没有我好呢,再说你爹那般袒护你弟弟,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了,怎么保护我?言昭,我领了你的心意,但是,我不用你保护。” 她本意是想告诉他,她有自保之力,让他先顾好他自己,奈何这一番话听到他的耳朵里瞬间就变了意义。 言昭脑中“嗡”的一声,原来是这样,是因为觉得他无法保护她,所以当发生了那些事后,她才没有第一时间来找他,而是宁愿靠自己去解决问题,原来……是因为他太弱了…… 身旁的人忽然低迷下来,季容自然能感受到,有些疑惑地问他: “你怎么了?” “对不起,容容,我一定会变得更强!” 就在她不解的目光中,言昭脸上又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以及对她的怜惜。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大家都以为是计划暴露了,于是纷纷开始商讨如果这个计划失败,他们又该采取什么行动。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只看见外面守卫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连沉姝都实在忍不住靠着墙头睡了一觉。 她在落霞山中时一向懒散惯了,常常随便倒在哪个角落里就能呼呼大睡,让她几位师兄漫山遍野的到处找她。 坐在她身旁的苏璟,一开始在闭着眼睛打坐,但忽然感觉身旁什么东西缓缓向自己靠近,他下意识的就要闪开,但在闪开的前一秒,肩头被沉沉的压了下去。 他茫然地一转头,嘴唇极快地擦过一缕柔软的发丝,原来是沉姝倒在了她的肩上,离得近了,还能闻到从她身上传来的一股清冽的沉香。 他并未推开她,甚至他还调整了坐姿,试图让她能够靠得舒服一些。 他端坐了很久,一直到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那颗脑袋才缓缓从他肩上起来,眨巴着刚睡醒的眼睛,迷蒙地望向声音的来源。 另外几人也都渐渐醒来了,全部看向了一个地方。 “看来,马上可以实施第二步计划,里应外合!” 从声音中听得出江平楚有些激动,同时还暗含着悲痛,激动的是终于可以将一切真相大白,还那些被害死的女子一个公道,悲痛的是,这犯下如此错事的居然是他的儿子,江思毓,这让他实在难以面对那些一心拥戴他的长老和弟子们! “放我们进去!你们口口声声说没见过庄主,为何又要阻拦我们?我乃烟阳山庄第二十七代大长老韩漠!谁再敢拦我?我得到消息,说是江思毓那小子大逆不道弑父,我本是不信的,但你们为何这番做派?只要眼下我们把庄主带出去,一切都将水落石出!” 第六十四章 冲突 声音越来越近,听其阵势似乎来的人还不少。 “他们果然有奸计!昨天跑掉的那个人一定是去通风报信的。赶紧去禀告少庄主,韩漠带弟子硬闯地牢!”有地牢的守卫见势不妙赶紧叫人去通知他们的主子。 韩漠这头也成功闯了进来,主要还是因为他带的弟子众多,他虽然不姓江,但他是烟阳山庄这一代大长老,门下弟子众多,且他对江平楚极为忠诚,故他一听到那个消息,来不及检验真假就带着人第一个来了。 一进地牢,他径直走到最里面一间,原因无他,这间牢房的锁是最特别的千机锁,关在这间牢房里的都是很重要的人,若江思毓当真把庄主关起来,那一定会在那间牢房! 他脚下十分急切地走了过去。 果然! 一眼便望见被江齐搀扶着的虚弱无比的江平楚,一张脸惨白无比,他当时心中就是一震。 “庄主!!” 韩漠年轻时本是江湖中一个小有名气的侠客,不料被奸人所害,幸得江老庄主所救,所以他便加入了烟阳山庄,老庄主辞世时,他在他面前发下毒誓要护江平楚和烟阳山庄一世,所以哪怕如今已到花甲之年却仍然留在山庄里。 所以如果要说山庄里江平楚最相信的人是谁,除了和他一起长大的江齐外,便是这位大长老韩漠了。 “韩叔!我无事,您不用担心。如今外面怎样了?” “此事多亏了昨日来通风报信的那位少侠,若不是他及时将消息传来,我们还要被蒙在鼓里呢!少庄主昨日上午忽然现身,说您带着几位客人去春隐城了,山庄一切事物交由他处理。” 两鬓都灰白的韩漠眼中尽是对江庄主的担心,还有一丝对江思毓的不解。 “难道真如他们所说,少庄主想要造反不成吗?可他竟然对您也下得了手,您可是他的生身父亲!” 他不说这个还说,一说就感觉江平楚的脸似乎更白了一些。 角落里的沉姝这时候站了出来,对着二人恭敬地行了礼,这才不急不缓地开口道: “江庄主,韩长老,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眼下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没有做,想必少庄主此刻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我们要立即商量好对策才行。” 江平楚转过来向她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仿佛在谢她刚才为他解围,毕竟刚才对着韩漠,他实在说不出来江思毓做下的那些荒唐事。 “对,沉少侠说得有理,韩叔,另外几位长老可来了吗?” “去报信的人并无任何身份令牌,所以……”讲到这里,韩漠有些庆幸。 幸亏他选择了宁可信其有,不然江思毓说不定还真就造反成功了,毕竟没不会有一个人知道他把庄主关到了地牢里,若是他过些日子再编造一个庄主外出遇险身亡的鬼话,那他就能自然继任庄主的位置了,一切水到渠成,所有人都不会有半点怀疑。 “掌门令牌被他的人搜了去,眼下可如何是好……若是长老堂的人不来,免不了日后被他们说闲话,还是要他们亲眼所见为好。” 几人一时也有些为难,长老堂里的十几位长老至关重要,可他们那群老顽固,见不到掌门令牌是绝不会冒险行事的。 就在大家都在思索有没有别的法子将他们弄来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娇俏而沉稳的声音: “江伯伯,不知……我的掌门令牌有没有用?” 韩漠循着声音望了过去,只觉得这少女有些眼熟,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是谁,直到看清她递过来的令牌上刻着两个硕大的“玉虹”,才突然反应过来。 “你,你是……季湘的女儿?” 因着他们在烟阳山庄的发生的事并未传出去,所以刚才韩漠来时并没注意到角落里的四人。 “正是!”季容沉稳地朝他点头致意,毕竟论身份来说,她是玉虹剑派掌门,不需要对他行礼。 “我想,长老堂的人若得知关在地牢里的是玉虹剑派的掌门,想必应该也会引起他们的重视,就算不能让他们全部来,但只要有一部分来就够了。” 经她一说,大家都觉得此法甚好,于是韩漠便叫了两个弟子拿着令牌速速去长老堂请人,而他们就在此地等着江思毓到来。 说来也赶巧了,两个弟子刚走一会儿,门外又是一番动静,不一会儿,就看见一堆人风风火火地进来了,顿时将还算宽敞的地牢给挤的水泄不通。 一到此地,江思毓阴沉的眼睛就率先看向韩漠,嘴角扯出一抹残忍的笑。 “韩长老,未经传唤擅闯地牢重地,你该当何罪?!” 韩漠未料到这等人赃并获的关头他居然还反咬一口,当下怒极,整张脸涨成猪肝色。 “江思毓!你居然如此丧心病狂,骗我们庄主去了春隐城,实则却把他关进了地牢,你好歹毒的心!你是要造反吗?!” “韩长老莫不是看错了吧?这不过是我在江湖上抓到的一个擅长易容的飞贼,这几人都是他的同伙,哪来的我爹啊?我爹这会还在去春隐城的路上呢。” 这会不仅韩漠愣了,其余人也愣了。 还真是没见到过这般睁着眼胡说的,江平楚已经颤抖着手指着他破口大骂了: “江思毓!你个小王八羔子!哪里学得这般睁眼瞎的本事!你当真是连这点父子情义也不要了吗?” 气氛开始紧张起来,但江思毓却无一点慌乱,这着实也些异常,沉姝心里也有些纳闷,眼下他这般反应,难道是已经胜券在握了?可是此刻他所做之事明晃晃就在眼前,他还能怎样脱身?只要一会长老堂的人来了看见江平楚被关着,真相就会大白,莫非他真留了什么后手吗? 她正想着,就见他抬起手轻拍了一下,刹那间从他背后走出一个身形高挑的女子。 “看来这个飞贼已经将大家骗得死死的了,既然如此,我就让他恢复他本来的面目,你们一看便知,这不是我爹!” 第六十五章 指鹿为马 那女子身形有些高大,但容貌却是艳丽无比,默默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江思毓紧盯着牢中的江平楚,目光冰冷至极,无半点波动,只轻轻说了句: “你若心中无鬼,可敢让我这侍女当着大家的面上前查看你的脸上是否有易容的痕迹?” 眼看他此刻如此笃定,韩漠有些迟疑起来,莫非当真是被那易容的飞贼戏耍了一番?他正在犹豫不决时,忽然听到地牢中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 “小兔崽子!你如今是翅膀硬了,将庄主关进地牢不说,还扯出那什么莫须有的飞贼一说,你当真是丝毫不顾念父子情谊啊?!” 地牢中的江齐实在忍无可忍,上前对着江思毓就是一顿臭骂。 但这并不没有激怒他,他只是平静的望着几人,似乎他们要是不答应侍女查看就不放他们出来。 此时江平楚心中酸涩得厉害,看他如此模样,那侍女定然有鬼,没想到他当真能做到这一步,于是他便颤颤巍巍站起来,仿佛要张口答应这个条件,却被谁轻轻拉住了衣袍。 他疑惑地一回头,正好对上沉姝平静的目光。 “江庄主,你若真答应了他,到时便是他为刀俎你为鱼肉了,不妨等上一等,我想那些长老们就要到了。” 她话音刚落,果然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接着就看见十来位长老领着各自门下弟子而来。 “季掌门何在?我等亲自前来向季掌门赔罪了!” 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瘦高男子疾步而来,口中不忘高声呼喊着,一靠近这间牢房,却看到门外早已围满了人,他们少庄主正冷冷地看着他。 “少庄主,您也在?听说下面的人不小心抓了玉虹剑派的季掌门,您也是为此事而来的?” 其实这瘦高男子看见他在此处着实有些诧异,一时间突然想起了昨夜那青年所说的消息,莫非庄主和少庄主之间当真……起了龌龊? 还未等他回答,他一抬头就看见了前方地牢里的那个熟悉面孔,心中大惊,连忙上前行礼。 “庄主!赵维松拜见庄主!您……您为何会在此地?” 他说完这话后,其实心中已经打起了鼓,难道昨夜那人说的都是真的?少庄主果真将庄主关进了地牢? 身后另外几位长老也一同上前来拜见,纷纷表示出自己的不解,等待江思毓给他们一个解释。 江思毓看着眼前这幅阵势,却突然大笑起来,连着他眉宇间的阴沉都驱散不少。 “众位长老莫非老眼昏花,庄主早已带着季掌门和几位少侠在前往春隐城的路上了,此刻关在地牢中的乃是江湖中恶名昭彰的大盗——千面老怪!这几人皆是他的同伙,大家可不要被他们给骗了。” 眼看他又拿出之前那番说辞来应付这些长老,江齐还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只听刚才来的十来位长老中竟有半数人跟着一道附和。 “是啊!庄主早就离开山庄了,我亲眼看着他们走了,这地牢中的就是那千面老怪!” “千面老怪一手易容之术出神入化,各位可要擦亮眼睛!” “少庄主所言极为有理,我等几人还是要慎重啊,我看此人虽与庄主长得一样,但细看之下还是有差别的。” 看着几位长老符合他的话,江思毓脸上波澜不惊,但心中却暗自冷笑。 真以为他会毫无准备吗?这些年来他一直暗中收买长老堂的人,贪财之人许以重金,重权之人许以高位,果然就有五六人毫不犹豫地向他投诚。 这些年江平楚越发严苛,自然就给他制造了机会去收拢人心,江平楚前脚刚训完人,他后脚就派人去安抚慰问,慢慢地手上就积累了一些人。 这次想要以长老堂的人来逼他,那他们就打错了算盘! 面对几个长老的反叛,谁也没有注意到江平楚和江齐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只见他被江齐搀扶着,面无血色,说话前还要深深吸一口气。 “江思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十二年那三个月我去了哪里吗?好!我可以告诉你,只要你诚心悔改,我便告诉你!” “千面老怪,你莫要再狡辩,你顶着这张我父亲的脸跟我讲话,实在让我觉得恶心!” 江平楚被他语气中的厌恶深深刺痛了,但他仍然强忍着悲痛,努力朝他露出一抹慈善的笑来。 “阿毓,不要再闹脾气了,我知你一直在生我的气,那些被你抓来的女子到底关在哪儿?阿毓,只要你……” “够了!不要再说了!她们全都被我杀了!此事我早已说过!你要是肯让我的侍女查看你是否易容,若是我冤枉了你,我自当三跪九叩向你赎罪!” 他情绪突然开始激动起来,在边上沉默许久的沉姝几人正准备硬闯,却突然听到江平楚以一种极淡的语气说了一句话。 “阿毓,是不是无论如何,你都不再回头?” 暴躁的青年缓缓冷静了下来,以一种极低极低的声音呢喃道: “我早已回不了头,我一定要练成那门心法!一定要坐上庄主之位!” 在场的人都有内力在身,将他的话也听了个一清二楚,没想到他手上竟然还沾了人命,顿时人人面色大变。 剩下几个未叛变的长老已经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了,以韩漠为首纷纷拔出了佩剑护在地牢前。 “少庄主!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心狠手辣、狼子野心!那些无辜女子有何错?况且这山庄迟早都是你的,你又何必做出这样的事来!” 刚才还冷静的青年一听这话又暴躁起来,恶狠狠地盯着挡在他面前的数人。 “我等不了了!我一天也等不了!那些人如今仍旧好好的活在这世上!我受不了了!江平楚既然不为我报仇,待我坐上庄主之位,便亲自去一一宰了他们!” “既然如此,”江平楚忽然就站直了身子,脸上也恢复了红润,不复之前重伤苍白的模样,“阿毓,我给过你很多机会。” 话毕,便见他从头上取下束住发冠的那根木簪,走到他们身后那张草席子旁,将木簪插入草席子下的某个地方,只听“咔嚓”一声,身后那堵墙竟慢慢打开了。 第六十六章 反转 所有人都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吓到了,沉姝几人还好,毕竟是于己方有利的,江思毓脸上的表情可就精彩多了。 “你!你……” 他看着从地牢中悠哉悠哉出来的几人,眼中尽是不可置信,颤抖着嘴唇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比他还要受到打击的莫过于刚才那几位“挺身而出”指证江平楚就是千面老怪的长老了,其中两个腿一软就“噗通”一声跪下,重重的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口中大喊冤枉。 “庄主!我等方才是被鬼遮了眼啊!一时鬼迷心窍才说出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我们计较了。以后……以后我们定为庄主、为山庄肝脑涂地!” 而那些一直坚守立场的长老便都是一脸的激动加振奋,上前就呼啦跪了一地。 “我等,拜见庄主!” 江平楚将这些长老们挨个扶起来,眼中皆是欣慰。 “近几个月来,关于江思毓的流言越来越多,而且山庄中也颇不平静,所以我便和江齐设了这个局,就是要看看到底是哪些人在背后上蹿下跳!” 场中一时无人再敢说话,他背着手缓缓走到沉姝几人面前,一手抚着长髯,慈爱地对着他们笑了笑。 “只是此番倒是牵连了几位少侠,让你们跟着江某受了一回‘牢狱之苦’,且等此事了结后,江某再向几位赔礼道歉!” 几人自然是笑着应了,便退到一旁不再说话,沉姝忽然想起了什么,朝江思毓身后望去,却发现刚才那个高高的侍女不见了踪影。 她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但一时之间又理不出什么头绪,心想大概是害怕被知罪就趁乱跑了。 这头江平楚缓步走到江思毓面前,看了他好一会才开口道: “你所知一切皆是源自于我,我让你知道的你才会知道,我若不让你知道,你又怎会知道这地牢中还有这样一道暗门。阿毓,听到那些流言时,我并不相信你会做下那些事,没想到……你太让我失望了。” 沉浸在失败中的江思毓此刻已然魔怔了,他想不通他筹划了这么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此时又冷不丁听到他说了这样一番话,当下就狠狠推了他一把,踉跄着后退,一双眼睛通红,却仍然倔强倨傲的盯着他。 “是!你是大英雄!你江平楚侠肝义胆、人人称颂!江湖中谁见了你不称一声‘大侠’,可是!你的侠义给我带来了什么?仇家不敢报复你就报复在我身上!我这一身的伤疤又由谁来为我报仇?” 他突然一把扯开衣衫,露出赤裸的上身。 沉姝与季容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尚未来得及闭眼就看见他身上触目惊心的数十道伤疤。狰狞又丑陋的疤痕纵横交错地霸占了他身体绝大部分的地方。 谁也没有想到他那张面如冠玉的面容下竟是这样一副疮痍满目的身子,包括江平楚。 “十二年前,我好不容易在那些人的折磨下活着等到了你,可是你呢,看见我仅仅只是叫人去给我医治,你却从不来看我一眼,你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儿子!” 说着说着,他的语气开始由暴怒变得怨恨,声声如同泣血。 “你的心里只有侠义之道,毫无亲情可言!你对所有人都宽容爱护,唯独对我……你把所有心思花在拯救别人身上,可有想过我?我那时才八岁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母亲死了,你也走了,留我一人面对那些豺狼虎豹。 “那三个月你不说我也知道,定是又去救人,可是你去救人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我吗?是不是对你来说我只要还活着就行了,不管我遭受了怎样的伤害,只要我还活着你就觉得你不用管我了。” 他慢慢将衣服一件件穿好,眼中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他一步一步走向江平楚,直到两人之间相隔三尺之遥,他轻声对他说了什么,就见电光火石之间他以极快的速度抽出江平楚的佩剑朝自己的脖颈划去。 竟是要自刎在他面前! 江平楚此刻耳中还回荡着他那声“我要你永远后悔!”,来不及多想,上前两步伸手一把就将刀刃握在了手中。 “嗒、嗒、嗒……” 血一滴一滴落在了地上,很快就染红了两人所站的地面。 “庄主!” “江伯伯!” “江庄主!” 然而事情还未结束,江思毓一掌劈断了被他握住的剑尖,拿着剩下半截剑狠狠插入了右胸口。 谁也没有料到他竟然如此决绝,当下阻挡不及就见他缓缓倒下了。 “阿毓!”江平楚心中大恸,顾不得血流不止的右手,上前就一把抱住了倒下的他,快速点了他周身几大脉门。 沉姝一时之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场变故惊得说不出话来,待反应过来时,那两父子已经在血泊之中了,她连忙从怀中取出那瓶“凝血散”。 上前几步洒在江思毓的胸口上,再小心翼翼地想扯出江平楚抱着他的手,谁知他此刻心神大乱,竟抱住死死不松手,眼看他面色越加苍白,沉姝回头看向苏璟,向他投去一道求助的目光。 苏璟没说什么,上前来帮她扯出了那只血流不止的手,她很快地将凝血散洒了上去,回头见苏璟垂头不说话,便又为难地对他开口: ”听说……六脉神针,可暂时封住重伤之人的六大经脉,令他保持着不生不死的状态……” “你想救他吗?” 他只是淡淡地问了她一句,沉姝更加为难起来,其实这事与他们并无多大关系,她这样强迫苏璟救人,实在是……. “罢了,此事本也是他罪有应得,也算为那些女子讨一个公道了。” 她下定决心不救,正要让那些弟子带着江平楚出去时,却听到之前跟着江思毓一起来的弟子中,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突然似豁出去一般,大喊了一声: “没杀!没杀!少庄主没有杀那些姐姐!我……我可以带你们去看,求求你们救救少庄主吧!” 说着他就跪下来对着沉姝和苏璟重重磕起了头,毕竟他刚才听见他们似乎可以救少庄主。 “此言当真?”一直失神的江平楚终于回过神来,眸中突然散发出一阵惊人的亮光。 第六十七章 救人 “我可以发誓,若此言有假,天打雷劈!” 那少年言辞恳切,终于让在场的人有了一丝迟疑。 江平楚忽然殷切地望向苏璟: “苏少侠……若是你能救阿毓一命,江某从此唯你之命是从!!” 他说的是他江平楚,而不是烟阳山庄,看来哪怕到这时刻,他心中的侠义之道仍然深深地刻在他的骨子里,他个人欠下的恩情,绝不牵扯到烟阳山庄! 苏璟脑中又再次闪过那个美艳的姑姑,眼前又是沉姝略带希冀的眼神,他终于轻笑一声,心道:罢了,总不能绝了姑姑的最后一丝血脉。 但他面上却对沉姝轻声说了一句: “我若救了他,你可否满足我的心愿?” 他的心意便是去见宋家人,他此时说出这事,本以为会让她犹豫几分,谁知她只是歉意地看了江平楚一眼,就一口回绝了他。 “我说过了,若你肯自废武功,你的心愿自然可以实现。” 不过他虽然被拒绝了,但心中并无多少失望,一边是几面之缘的人,一边是抚养她长大的宋家,根本没有可选性,她绝不可能为了江思毓出卖宋家。 不过嘛,眼下她已经拒绝了他,如果他此刻出手救人,想必在很长的时间里她都会对他心存愧意。 “也罢,既然是你想救,哪怕要我用一半内力为他施针,也没什么。”他故作失落地说了这句话,果然就见她脸上出现显而易见的愧疚。 说完,他自袖中护腕上取下六枚拇指般长的银针,上前在江思毓身上摸索一番,便运功将六枚银针一一封入他的六大经脉。 果然,刚才还在流血的胸口此刻已经止住了,连面色都由青紫慢慢缓了过来。 “六脉神针!果然是玄妙无比!” 江平楚此刻见儿子得救,心情已经恢复了正常,见了六脉神针的功效,还由衷地赞赏了一句。 然而苏璟却慢悠悠地说出了令他脸色又一变的话。 “此刻他只是暂时脱离了危险,若想真正活命,还得将心脉中的剑拔出来,但若拔剑,他必死无疑。” 他缓缓站起身,双手抱胸,垂首不语。 “那…….可有其他办法?” 季容与言昭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刚才听那少年说了那话之后,两人都猜测一定是另有隐情,于是便有些不忍见江思毓就这样死了。 “有。若能得一株百年护心莲服下,便可在拔剑时护住他的心脉,再服下昔年药谷所出的九转还阳丹逼出他体内生机,如此,便可活。” 在场的人无不动容,因为这两样东西当世少有,大部分还被各大门派和世家珍藏在自家库房里。 如此看来,这江思毓恐怕最后还是难逃一死。 “还有多少时间?”江平楚明白以六脉神针封住经脉而续命之法并不会很长久,故才有所一问。 “一个月。” 得到一个准确日子后,他心中有了底,命人将江思毓抬回去安置好,他又转过身来对韩漠吩咐道: “这里交给你和江齐处理。”话毕就一脸和蔼的带着沉姝四人出去了。 韩漠与江齐低头称是,他们自是知道庄主所说的处理是指刚才那几位迫不及待冒头的长老,此刻雷厉风行的两人直接让门下弟子将他们全给拿下关进来地牢中,二人对视一眼,于是轮番上阵对他们进行审讯。 话说这头江平楚带着几人出了地牢,第一件事就是让大家各自回房清洗一番,稍后再到正厅用饭。 四人缓步朝院子走去,脚才刚一踏进去,就听到一个兴奋激动的声音响起来。 “小姐!小姐!阿池终于见到您了!” 身着一身水粉色襦裙的少女快步跑了出来,脸上还挂着尚未风干的泪痕,一双眼睛红得更兔子似的。 眼看少女满心欢喜地朝她跑来,沉姝难得的有了几分愧疚,毕竟她是真的把她给忘了,让她一个小姑娘在寒刀堂呆了几日,可想而知那几日她一个人也不认识,过得是怎样的凄惨日子。 “阿池,这次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少女闻言眼睛更红了,眼中的泪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下来似的,此刻拼命的摇着头: “不苦,阿池不苦,小姐莫要说此话,只要小姐平安,阿池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傻姑娘,”她话是如此说,但仍是抬手轻柔地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珠,“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不要管我,能跑多远跑多远。” 见小姑娘只是温柔腼腆地一笑并未答话,她也摇头无奈地轻笑了一声。 院子中下人早已烧好热水,四人便各自回了房间准备清洗收拾一番。 “小姐,这是江庄主派人送来的衣物,一会您洗完阿池服侍您穿上。” 顺着阿池手指的方向,沉姝看见桌上果然放了一个托盘,里面是一件翡翠色的衣裙,看其样式并不复杂,似乎就是为了便于行走江湖才制作得简单一些。 半晌功夫,阿池已经替她把水倒好了,她展颜一笑,似乎为终于可以好好洗个澡换个衣服而感到舒心不已。 走进内室,她慢慢褪下衣衫,踏进了浴桶中。 温暖的水流一瞬间紧紧包裹住了她,她感到一阵轻松。 这几天的经历让她着实有些累了,她静静地泡在水里享受着一刻,脸上神情舒缓,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慵懒。 心神放松之下,她脑海中不由得想到了江思毓的身份。 祝毓之之子……苏璟的表弟…… 其实她并不是那么慈善的人,也并非想要救江思毓,只是他那时自刎于众人眼前,命悬一线时,沉姝忽然看到了身侧的苏璟,他面色平静无波,但背在身后的手却无意识的颤抖起来。 毕竟,那大概就是他在这世间的最后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人了。 于是她心中忽然一酸,便忽然想替他做个决定,若是他能亲手救下她姑姑的孩子,想必心中会好受不少。 但见他当时不为所动,她也就歇了这个念头,没想到那个少年却说出那样一番话来,这下倒不得不救了,否则他一定会难以心安。 第六十八章 承认 其实沉姝知道他当时说的那些话不过是个幌子,他心中一定也是想救的,可偏偏要装作一副“我没想救,是你求我救的”样子,当真是个……别扭的人。 “小姐?”是外间的阿池隔着房门叫她。 “怎么了阿池?” “水是不是有些凉了?我去厨房再为您打些热水来吧?” 她感受到水温确实不如刚才那么温暖了,但她还想再泡一会,于是便让阿池去了,吩咐她出去时把房门给锁上,以防有人进来。 许是此刻泡的太过舒服,伴随着阿池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她竟慢慢失去了意识,头轻轻倒在了木桶边沿上。 “嘎吱~”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绯红的身影缓步走了进来。 “阿沉?我能进来吗?” 回答苏璟的是一片静默,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妙,房间中竟然没有一丝气息…… 他忽然脑中麻了一瞬,瞬间心神大乱,快步朝内间走去。 “阿沉!你在……” 还未说完的话语在他见到木桶里的女子时戛然而止。 女子青丝湿透,松松垮垮的垂在身前,平日里总是带着一丝清冷的眉眼此刻全是一片慵懒姿态,双眸微闭,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水珠,朱唇微启,如一片娇艳的花瓣,原本如玉的肌肤此刻被房中的热气烘得隐隐发红。 从苏璟这个角度望去,泡在木桶里头微微歪靠着睡着的女子仿佛是个画里的仙子。 他忽然从耳朵尖红到脖子根,极快地背过身去,身子略有僵硬。 “我……我并非是故……故意,我……”解释了一句后发现身后女子并无动静,正欲大步离开时,又忽然背着身倒退几步,直至退到木桶边,小心翼翼地朝木桶中伸出手去,一触到水便立刻收手。 “果然。”他眉头紧皱,方才他伸手一试这水已经冷了,若是让她一直在冷水中泡着,就算是习武之人,恐怕也得小小受个风寒。 他暗自思索了一瞬,从床上取来干净的薄被,再从头上扯下绯红色的发带蒙在眼睛上,在脑中无数次演练了一下如何一只手一把把人提起来,再用另一只手一把把薄被给她裹上。 终于,他深深吐了一口气,把心一横,快速地按照他刚才在脑中演练的方法。 左手一把提起她,右手极快地把被子裹上去,再用一只手搂住被子的中间,将这个裹成蚕蛹的东西打横抱起。 他心中一安,准备把她放到床上去睡好,但蒙着眼睛不太方便,想着她此刻已经捂得严严实实了,便轻轻将发带扯了下来。 眼睛得见光明,猝不及防之下,他望进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 苏璟:“……” 沉姝:“……” 见她望着他眨巴了几下眼睛,苏璟瞬间瞳孔放大,差点将人给丢出去。 “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 于是,接下来他只能别开眼僵硬着身子走到床前,将人轻轻放在床上,再用一床被子给她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颗小脑袋在外面。 他此刻不知如何是好,想着此番实在于礼不合,便故作镇定的向她解释了两句。 “方才我来寻你,见房中一个人也没有,我担心出了什么事,这才进了内室,发现你在沐浴时我就准备转身离开了,但你木桶里的水已经凉了,我才这样做……总之,是我逾越了!你要打要罚我都接受,你……莫要生气。” 身前女子久久不说话,只用一双眼睛望着他,就在他忍不住要走出去时,她忽然笑了。 “无妨,我并未生气。” 突然笑开的沉姝让他一愣,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看着那颗露在外面的脑袋,他还是忍不住伸手过去揉了揉。 “苏……苏少侠……你怎么又进我家小姐的房间……” 门口穿来一道弱弱的声音,他抬头望去,见阿池提着一大桶热气腾腾的水站门边,神色有些欲言又止。 他忽然快步朝外面走去,路过阿池时还不忘说了一句“她头发湿了,帮她擦干。” 看着逐渐远去的苏璟,阿池将水桶放在外间,取了一张干的帕子,走到沉姝身边。 “小姐,我帮您把头发擦干吧。” 她轻轻将沉姝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用帕子温柔地为她擦起了头发,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犹豫起来。 沉姝靠在她怀里闭目养神,突然感觉她擦头发的动作慢了下来,想到刚才她看到的那一幕,猜测她可能有话想说,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阿池,你怎么了?” “小姐……”她似乎在犹豫不知该不该说,停了半晌后才又柔柔地说下去,“小姐,阿池本不该多言,但我见……见您对苏少侠,似有些不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 “小姐对苏少侠似乎……格外纵容些,小姐可是对苏少侠……” 说到这里,她忽然顿住了,这些话着实不该由她说,但小姐对她恩重如山,若是小姐当真有那心思,她一定会竭尽全力为小姐达成心愿! 怀里的人沉默了许久,就在阿池以为她不会再说时,却听到她淡然的声音响起: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谁会不喜欢呢……” “小姐……” “阿池,我的确属意苏璟,若能得他相伴,我定心生欢喜。” 女子说这话时,阿池虽未看到她的神情,却也能从中听出她的认真来。她愣在一旁,原来小姐当真是这般心思。 “那,小姐为何不告诉苏少侠呢?或许他也是和你一般想法。” 沉姝艰难地从阿池怀里坐起来,低垂了眉眼,将所有情绪藏进了眸中,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有时候,不一定钟意什么就要得到,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说完这话,她便叫阿池将衣裳给她拿过来,也时候去正厅汇合了。 阿池转身出去的一瞬间,心里却是暗暗下了决心: 小姐说了,若是能得到他,定然心中欢喜,而且,哪里还有比小姐更重要的事呢?我一定要让小姐如愿以偿! 沉姝永远也不会想到,看起来温温柔柔的阿池竟然骨子里是个那么倔强的人,并且在往后的日子里,阿池也当真为这事操碎了心…… 第六十九章 交易 沉姝来到正厅后发现几人已经到了,江平楚正襟危坐在上首,面色有些羞愧,其余几人也是一幅为难的样子。 “怎么了?” 见她过来,言昭像找到救星一般起身迎了过去。 “姝姐姐你可来了,赶紧来吃点东西吧。”他一边拉着她的衣袖过去坐下,一边对江平楚为难的笑了笑,“江庄主,此事还是问过姝姐姐吧,毕竟我们是跟着姝姐姐出来的。” 她眉心微微皱了一下,心里大概猜到江平楚想要说什么了,果然,她刚一坐下,便听到他有些尴尬地开口: “沉少侠,我方才令人去查探后,那些被掳来的女主的确还活着,被关在山庄的一出暗室之中,只不过每人被取了一些血,但性命是无碍的,所以……”他讲到这里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开口,但犹豫了一瞬还是痛下决心一般开口。 “阿毓行事偏激,险些犯下大错,可……可毕竟未伤人性命,故此,江某想恳求各位少侠救他一命,但他毕竟铸成大错,而我亏欠阿毓良多,此番事了,我愿代阿毓一死以谢罪!” 沉姝虽然猜到他可能要求他们就江思毓一命,但是的确没想到他愿意一命换一命,下意识的,她抬头看向了坐在对面一直沉默不语的苏璟。 她见他神色冷淡,一时也猜不出他此刻心里的想法,便也没着急接话,反而自顾自的吃起了东西。 坐在上首的江平楚见她没有表态,心里有些担心起来,说起来他们也不过是几面之缘,他们不仅不欠他什么,反而这次被他连累,他心里逐渐被愧疚感占据,但一想起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江思毓,想起他自刎时决绝又充满恨意的眼神,他又把那股愧疚感压了下去,缓缓开口道: “阿毓所需的护心莲生在北方万莲岛上,而九转还阳丹自来便是药谷的东西,而药谷如今早已避世不出,常人难以踏进谷内求药。几位少侠,江某愿以万金相求诸位,这两处地方各位任选其一,此番大恩,江某定当铭记于心!” 在众人都还在等沉姝开口时,却冷不防听到苏璟平淡的声音响起。 “若你拿浮游引来换,苏某便替你取来药谷的九转还阳丹。”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他,好奇者有之,惊疑者有之,不解者有之,且大家都注意到他只说了他自己,并未代表另外几人。 就在江平楚犹豫之际,耳边传来一声同样冷淡的声音: “他所言便如我所言。” 然而此刻言昭突然反应过来,有些惊疑地问了一句。 “浮游引被少庄主取出来后不知放在了哪里,若是被他交给了那姓裴的,那岂不是……”他开始担心起来,若那本心法当真重现江湖,一定又会掀起数不尽的腥风血雨。 只不过他的担心刚冒头就被苏璟给压了下去。 “江庄主当日既然布了那个局,定然早已料到一切,那从密室中被江思毓拿出来的秘籍恐怕不是真的,想必那真的秘籍此时正被江庄主藏在某个安全的地方吧,否则我又怎会向庄主提出这个条件?” 他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中那根玉色竹笛,眉眼低垂,没有一个人看得到他眼里翻涌的情绪。 一时之间空气有些凝固,只听到江平楚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的声音,似乎在心中权衡利弊。 “可以,不过这本心法我必须交给沉少侠。” 他这个答案有些出乎言昭和季容的意料,二人有些不理解为何他会单独点出沉姝,莫非他们之间有什么大家不知道的渊源吗? 一瞬间的愣怔忽然被一道厉声唤醒了。 “不行,必须给我!” 苏璟尽量无视沉姝的灼灼目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江平楚一字一句道: “只能给我,否则你儿子就等死吧。” 但不知江平楚是不信任他还是另有打算,硬是死活不答应,还放话说若是不把浮游引给沉姝,大不了让江思毓死。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沉姝吃好了东西,慢慢用帕子擦干净嘴,眼也不抬地说: “可以,我答应这个条件,取来九转还阳丹之日,一手交丹,一手交书。” 上首的江平楚终于舒展开眉头,抚须大笑几声,眼中是藏不住的欣喜。 “好,好,好!既得沉少侠相助,我便放心了!诸位就趁早出发吧,药谷地处西南腹地,地势复杂,诸位千万小心!” 坐在沉姝左手边的季容闻言有些疑惑,她心底是打定主意要一直跟着沉姝的,可若他们全都去西南药谷,谁去北方万莲岛呢? “江伯伯,那护心莲……谁去取呢?” 几人向她望来,唯有苏璟冷笑一声,缓缓将竹笛别回腰间。 “自然是他自己去,万莲岛上机关重重,且那护心莲混在上万朵普通莲花中,传说只有心中极度虔诚之人才能找到。江庄主爱子心切,想必定能成功。” 说完这话,他就站起身来向外走去,口中还不忘招呼剩下的几人。 “走吧,他只有一个月时间。” 几人便向江平楚打了招呼,随苏璟而去,身后传来他叮嘱的声音。 “我已为大家备好马匹和干粮盘缠,请诸位务必保重,平安回来!” 苍南城地处武林中部,而药谷却位于西南,此去快马加鞭也得十日,除去一来一回的时间,留给他们的便只有短短十日。且不说到了药谷是否能进去,就算侥幸进去,但又该如何求得丹药? 但此刻,几人却并无其他办法,只能往前而去。 众人原本考虑到阿池的体质较弱,想把她留在烟阳山庄内,但她却格外坚定地要跟着一同前去,沉姝本是不许,但阿池却是始终温柔且坚定的站在众人身前。 “阿池此生为小姐而活,小姐在哪,阿池便在哪,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阿池也要先替小姐去走一遭,阿池绝不会拖后腿!” 最后还是拿她没办法,只能让她跟着去了。 正午的阳光十分耀眼,慵懒地将光辉洒在城中每个人身上,也洒在城门外那五道骑马远去的身影上。 两个少年带着一往无前的朝气,一马当先,身后紧紧跟着两道挺立的身影和一道纤弱的身影,他们就这般朝着远处绝尘而去,阳光照在他们身上,似乎为他们披上一层金色的披风。 第七十章 老丈 傍晚时分,几人抵达一处茶肆,便准备坐下歇歇脚,也好让马儿喘口气。 “你们听说了吗?最近南方千枝城不太平啊!” 茶肆中已经坐了七八个人,看其熟稔的样子,似乎是一起的,说这话的是其中一个身穿蓝色短衫的汉子,约莫三十来岁,长相颇有些彪悍。 “怎么没听说啊?据说那裴氏后人继上次灭了一个门派后,竟跟千枝城的唐家对上了,那唐家自从十二年前翻身后,一跃成为了江湖上数得上名号的大世家,要说他跟那件事没有关系,谁信啊!” “就是,如今裴氏回来了,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拿唐家开刀!” 在那几人激烈的讨论声中,沉姝他们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要了两壶茶和几屉包子,饶有兴趣地听着他们说话。 “那可不,听说那裴氏后人心狠手辣,凡是得罪他的人全都被他搞死了,对了,你们可别忘了,千枝城还有一个杀星呢!” 一个穿着褐色长衫的中年男子听了这话突然有些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朝四周看了一眼。 “你说的是……碎玉……” “嘘!”另外几人反应极快地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朝他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同样地小心翼翼观察四周,或许并未发现什么可疑的人,这才压低了声音对那人说道: “可得小心,碎玉楼探子遍布天下,你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当心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那中年男子果然哆嗦了一下,立即收了声,一言不发地吃起了馒头。 这边几人正大光明地听了一出墙角,脸上神色各异,毕竟他们刚才嘴里的那个杀星此刻正在他们身旁慢条斯理的吃着包子,吃完还用随身携带的帕子将嘴角擦拭干净。 那几人很快就走了,整间茶肆只剩下他们。 “苏兄,那裴氏后人当真如此行事?你们同在千枝城,碎玉楼可曾与他们起过冲突?”言昭有些好奇地望向苏璟。 此刻他似乎已经吃完了,一边整理自己的衣衫,一边漫不经心地答道: “你想什么呢,我碎玉楼可是生意人,且与裴氏并无仇怨,怎会起冲突?” 言昭与季容一想也是这个理,便也没有再问,但除了吃着包子的阿池却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外,沉姝却面色有异。 她忽然又想到那位自称姓裴的圣使,不知道他与千枝城裴氏是否同出一源,且苏璟既然是祝家人,那千枝城如今发生的一切,是否又跟他有关系呢? 但此刻几人都在场,她却是不好问出口,只想着等合适的时机再向他询问一二。 “都休息好了吧,咱们接着赶路吧,若是天黑透之前没找到住的地方,就只能露宿了。” 一听沉姝如此说,大家都打起精神来,眼下距离天完全黑透不过一个半时辰,时间十分紧急,于是两口解决掉桌上的包子后,就又开始赶路。 一上马,沉姝却是马鞭一扬跑到了众人前头,而苏璟见状便知她特意远离几人恐怕是有事要跟他说,他便也打马跑到了她身旁。 两人此时并驾齐驱,沉姝向他靠近,逐渐将二人之间距离控制住。 “那姓裴的自从上次在烟阳山庄跑掉后就不知踪影,也不知他到底有何诡计,想必当日江思毓造反一事与他关联甚深,他的目的定是那本秘籍!” “无须担心,他蹦跶不了多久了,我已经让人传信给玉刀,他会亲自带人去抓他。只要把人抓到,他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听见他尽在掌握的安排,沉姝却再次向他提出一个问题: “你说那姓裴的离教圣使和千枝城的裴氏后人可有关系?” 身边男子似乎顿了一下,但很快又面色如常地对她解释。 “不知道,也许有吧。” 很少听见他这般模棱两可的回答,她一时倒不知说些什么好了,只是沉默地打马前进。 几人就这样一路疾驰,终于赶在戌时前到了一处村庄。 “我对村子有一点害怕。”言昭看见村中各家透着烛光的屋子有些哆嗦,脑海中又瞬间想起了那次被离教捉到山上去的事。 但好在这个村中的人很快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娃们可是要借宿啊?”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从房中走出来,手里拿着一盏烛火,脸上带着朴实的笑容,带着浓厚的口音向他们打招呼。 “几个娃莫怕,俺不是什么坏人,这是赵家村,你们要是今晚想住这里,就住俺家,俺家屋可宽着哩!” 几人从马上下来,缓缓朝他走去。 “老丈,我们几人确实要借宿,不知你家有几间空屋子,我们可以付你钱。”季容走上前一去与他交谈。 谁知他一听要拿钱,瞬间不高兴起来,声音都高了许多: “说啥嘞!就是睡一晚哪里值得拿钱哩,俺们赵家村都是些老实人,不搞那一套!” 见他脸上的确是不高兴的样子,并非欲擒故纵想要换个好价钱,几人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比较白住人家的,还是不太好。 就在他们犹豫时,这老丈却热情地拉着离他最近的季容朝屋里走去。 “走走走,咱们进屋说话,娃们饿了不?俺家大鱼大肉没有,但馒头咸菜管够!” 一路上遇到几个牵着牛的村民,他们一看见老丈便中气十足地向他打招呼。 “赵老爷子,又让你给找到人啦?” 这老丈闻言对那人和善地一笑,打了个招呼就走了。刚到他家院子又遇到一个背着背篓的妇女。 “赵老爷子,这下你又可以开心一阵了!” “是啊,”找老爷子回身对那妇女点了点头,“又有人来了。” 说完他就进了院子,几人将马儿拴住他房前院子中的树上,随着他进了房间。 一踏进房门,果然感觉出这房子空空荡荡,似乎整个屋子只有那老丈一人,言昭自是藏不住话的,见状便主动开口询问。 “爷爷,这里除了你还有谁啊?怎么这么大的房子我感觉没什么人气儿呢?” 走在前面的老丈带着他们来到一间有一张大桌子的房间,热情地招呼几人坐下,听到言昭如此问他,身形微微哆嗦了一下,很快就恢复正常,并不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张罗着要去厨房给他们拿馒头和咸菜来。 望着他颤颤巍巍远去的身影,几人面色各异,心里犯起了嘀咕。 莫非当真这么倒霉,又遇到什么土匪山贼? 第七十一章 老丈的请求 言昭四下打量这间屋子,眸中闪着好奇的光芒,突然间不知发现了什么,他神神秘秘地朝他们靠拢。 “姝姐姐,你们看,这间屋子是不是过于……干净了些?” 听他一说,几人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屋子不大,应该是平日里吃饭的地方,中间一张大圆桌,几个木凳子,除此之外竟是再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干净得仿佛……没有人住过一般。 “难道那人身上有什么古怪?”季容沉声道。 “小姐……”一道轻轻柔柔地声音忽然岔进来,“阿池倒是觉得那位老爷爷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几人闻言全都看向了阿池,她下意识地往沉姝身后躲了几步,脸有些红。 “为何?”言昭不解地问她,“你如何确定他不是坏人,要知道坏人都是善于伪装的。” 自从被离教之人抓上山过一次后,言昭心里已然对陌生人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就算再面善热情之人,也不能掉以轻心。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阿池却并不是随口一说,她看了一眼沉姝,见她并不反对后,才缓缓接着说下去。 “方才我们一路而来,路上遇到的人都跟这位爷爷打招呼,且对他带人回家这件事已经见怪不怪,那说明我们并不是他带回来的第一批人,而他们说话之时并不刻意回避我们,想必是并不害怕我们知道。 如此说来,他们如果不是有恃无恐,便的确不是什么坏人。毕竟刚才我们还未走进院子中,有的是机会逃跑,若他们当真是坏人,想必一定会确保我们进入院子后才会露出蛛丝马迹,否则我们见情况不对直接跑了,他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言昭与季容一时间对阿池高看一眼,没想到她年纪虽小,却能想到这些东西。 而苏璟只是似笑非笑地转着笛子。忽然凑到沉姝耳边说了一句: “你这个丫头有几分聪慧,且对你忠心耿耿,好好培养着,说不定以后能帮到你。” 几人尚且暂时对此处放下心来,便听到门口有脚步声传来,想必是那老丈拿来了吃的。 “娃们,家里还有些馒头咸菜,你们先将就着吃,晚上我给你们弄好吃的。” 他手中提着一个篮子,上面盖着一方蓝底白花的帕子,他颤悠悠地走到桌子旁,将帕子掀开,小心翼翼地取出篮子里的两盘子热气腾腾的馒头和一碟子咸菜。 看几人站着不动,老人有些着急,忙道: “娃们,快吃哩,莫不是嫌弃老头子饭菜难吃?” “没有没有,我们可爱吃馒头呢!”季容笑着答应一声,率先坐下,拿起一个馒头就着咸菜吃了起来。 “味道不错呢!姝姐姐,苏哥哥,你们也吃点吧。” 眼下并没有什么危险的地方,沉姝便招呼几人一同坐下了,不过言昭却是个停不住嘴的,一坐下便跟那老人说起话来。 “爷爷,我看你这几间屋子还有点大,想必您定是儿孙成群啦!不过他们怎么都不在家啊?” 老丈也缓缓坐下,闻言露出一个有些落寞的笑来,他看着吃得正香的几人,缓缓开口道: “实不相瞒,老头子我有一个男娃一个女娃,女娃运气不好,十年前生孩子难产,一尸两命,就只剩个男娃了,可是八年前俺们村闹饥荒,家里的粮食全部吃光了,好在官府开了救济粥棚,这才算勉强活了下来,那时侯娃说去城里赚钱给俺养老,结果一去就没回来过了。” 听完这话,除苏璟外的几人心情不由得都有些有些淡淡的低落,看着老丈也是天命之年,可却整日里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 “没去城里找过他吗?”季容有些好奇,若当真是去了城里赚钱,怎么连家也不回了?总不至于是不认识路吧。 “找啊,俺在城里转悠了三年,到处都找遍了,恁是没有找到。俺就想啊,娃是不是去了外地,可俺也不知道上哪里去找,所以每回只要一有人路过俺们村,俺就求求他们,要是在哪里遇到俺娃,叫他赶紧回家哩。” 说着说着,这老丈竟掩面而泣,似乎心中的悲痛说上一回就痛一回。 季容被他的情绪感染了,瞬间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她虽然有个人渣父亲,但她从小受娘亲季湘的宠爱,每回出门回来后,娘亲总是要把她好好抱在怀里,宝啊心肝的叫着,她完全不敢去想象一个深爱儿子的父亲与儿子失散八年之久会是多么痛苦。 “爷爷,您儿子叫什么?说不定我们知道呢!” 看着眼前这个眼睛微红的少女,老丈眸中又忽然升起了一丝希望。 “娃叫卫衡!还是俺找教书先生起的名哩。” 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沉姝觉得有些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便暂时压下心底的疑惑,听这位老丈继续往下说。 “几位少侠,俺有一事相求,希望哪一日你们碰到我娃,能不能帮俺叫他回来?” 若是平日里,便是拒绝了也无妨,但如今却是吃了老丈一顿饭,江湖中的规矩向来是有恩必报,因果轮回。 既然欠了他一饭之恩,但只得答应了。 “老丈,你放心,若是我们见到他,定会让他赶紧回来,若是他胆敢反抗,咱们几人扛也给你扛回来。” 这时他才缓缓笑开了,像是个得了糖的孩子一般,眼中皆是满满的希冀。 众人吃完了东西,准备在这里歇息一晚,明早一早出发。 “叩叩!” 沉姝房间的门突然被敲响,把屋内商量着的几人吓了个正着。 “少侠~少侠!老头子有话想跟你说” 听到他略带恳求的声音,沉姝对几人点了点头,叫他们暂时藏起来不要说话,便去开门了。 “老丈还有何话想对我说?” “我……我这里有些银子,全当是给各位的报酬了。” 见他朝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几粒碎银子递给了沉姝,神情有些羞愧,似乎是觉得自己只有区区几钱银子便想要人家帮这个忙有些不好意思。 “无需如此,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替您找到儿子,您放心好了。” 第七十二章 分头行动 卫老丈千恩万谢地走出去了,沉姝这才招手让几人出来。 “姝姐姐,我怎么觉得卫衡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啊。”季容边走边若有所思道。 她身旁的言昭也是一副沉思的样子,点点头说:“我也感觉仿佛在哪里听过。” 但是任凭几人如何回忆都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阿池见他们苦苦思索,便从桌上各倒了一盏茶给他们。 刚从阿池手中接过茶盏,言昭脑中忽然间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却抓不住。 “我想起来了!”季容突然兴奋地一拍桌子,转头看着沉姝,“姝姐姐,我想起来了,那时我们救下阿池时,是不是遇到一个黑衣人自称卫衡?” 沉姝听她一说便瞬间想起了那一日遇着的黑衣人,最后因着他没有害过人性命就放了他一马,他离去时自称叫卫衡! 言昭和季容都有些激动,没想到他们早在之前就见过那人,看来这便是缘分了。 “不如这样,”刚才一直没说话的苏璟缓缓开口道,“我们兵分两路,你们二人前去寻这卫衡的消息,我们三人前去药谷求药,事成后在烟阳山庄汇合,如何?” 其实这是最好的安排,毕竟他们上次见到卫衡约是在月前,若是此时前去打听,或许还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可若是再等一月后去找,那只会更难。 “可是……”季容有些犹豫,虽然她很想帮那位老丈,但是在她心中,沉姝才是最重要的,“此前药谷危险重重,你们三人……” “容容,要是连姝姐姐和苏兄都对付不了的危险,我们俩去了也无济于事啊,不如就如苏兄所言,咱们各自行动,两不耽误岂不是更好?” 季容话还未说完就被言昭说动了,的确以他们现在的实力而言,药谷之行大概会险象环生,可若只是去寻个人,那便简单得多。 于是她略一思索后,便点头同意了,只是一直拉着沉姝的手细细叮嘱: “姝姐姐,此去西南,凶险万分,你和苏哥哥一定要平安回来,若是求药时药谷百般刁难……你们一定要以自身安危为主,我可不想你们为了那江思毓就不管不顾地豁出性命去。” 听她言辞间全是对他们的担心,沉姝心里极暖,其实他们不过是顺手帮了她一把,但是却能这样被她全身心的信赖着,这姑娘面上看着沉稳,实则内心里仍是一个渴望爱的小丫头。 只不过她尚未来得及说话,就被旁边的阿池抢了先。 “季姐姐放心,阿池一定会照顾好小姐!只要阿池在一天,死也要死在小姐前面!” 阿池如今不过十五岁,身子尚未完全长开,平日里对谁都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但只要是关沉姝,她便会拿出十二分的的认真来对待。 此刻她稚嫩的小脸紧紧地绷着,一双水汪汪的柳叶眼中全是坚定。 被她一番如发誓般的言语震到,一时之间季容看阿池的眼神倒多了几分欣赏与感激,她从座位上起身,上前两步握住了阿池的手,郑重地对她说道: “阿池,姝姐姐就交给你了!出门在外,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一脸严肃的阿池还欲再说什么,突然听得苏璟淡然地说了一句话。 “你这般舍不得她,不如你就跟他们一起去吧。”苏璟心中巴不得一路上只有他跟沉姝两人,要不是看这丫头之前一副死都要和沉姝走的样子,他早把她打包送给言昭他们带走了。 如临大敌的阿池飞快地撇开了季容的手,小跑站到了沉姝身后。 季容:“……”倒也不必如此听他的话。 沉姝:“……”其实她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 商定后,五人各自回房休整,约定明日辰时三刻便出发。 一夜相安无事的度过了,翌日一早,五人在卫老丈家吃过并不丰盛的早饭后,便向卫老丈提出了告辞。 眼见几个年轻人这就要去找人了,卫老丈十分激动,再次表达了他对几人的谢意,又为几人各准备了两日的干粮就送他们出门了。 五人站在村庄出口,言昭两人要朝之前遇见卫衡的西北方走,沉姝三人要朝西南而去,五人在此辞别,脸上皆有些凝重。 “姝姐姐、苏兄、阿池,咱们暂且别过,来日烟阳山庄再见!” “阿昭、阿容,切记遇事不可掉以轻心,一月后便是江庄主寿宴之时,咱们到时再会!” 几人纷纷展颜而笑,便迎着刚刚升起的朝阳骑马远去了。 沉姝三人一走就是一上午,若不是她看阿池脸色有点不好,可能会一直跑到下午再休息,不过说起来阿池也是倔,每次骑马骑得腰酸背痛却不吭一声,若不是她偶然见到她走路时略不自然,她都快忘了这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小丫头。 “前面有人家,咱们去讨口水喝,也好歇息一会。” 听到沉姝如此说,苏璟并未拒绝,反而了然地对着她一笑,似乎猜到她的打算,但他并不打算说出来,只是顺着她点点头下了马。 不过阿池一向细心,她知道他们水囊里的水还没有喝完,小姐这般说话不过是她找个借口想让她缓口气而已。她心里有些羞愧,但是她却不会矫情地说不用,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这就是她的极限了,若再一味坚持下去,身体吃不消的话只会再给他们添麻烦。 所以现在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竭尽全力的恢复,然后一次一次突破自己的极限,争取下一次坚持的时间更长一些。 三人朝农家走去,还未走近便看到那一片绿油油的西瓜地。 “苏璟……你想不想吃西瓜?” 男子侧头看她,见她罕见地露出些馋样,心里有些好笑,但也配合着她: “嗯,我想吃西瓜。” 她果然朝他粲然一笑,手轻轻扯住他的袖子摇了摇,波光潋滟的眼眸中闪着动人的光芒。 “可是……好像没有人啊,也不知道跟谁买,要不然,你把钱放在瓜地上,拿两个过来?” 第七十三章 偷瓜贼 看着沉姝这般模样,苏璟的确说不出拒绝的话,瞥她一眼轻笑一声就朝瓜地而去,只不过边走还边叹息。 “想不到我堂堂碎玉楼之主,有一天居然沦落到要给别人偷西瓜。” 然而沉姝听到后,却有些气急地反驳: “不是偷!给钱的!” 前方苏璟朗声大笑,似乎连头发丝都透着愉悦,这下她更急了,连忙说道:“你还笑?!别笑了!一会把人给招来就说不清了!” “不怕,大不了把我抵在这儿。”话音刚落,他便走到了瓜地里,四处挑挑捡捡,终于选定了两个大西瓜,刚把西瓜抱在怀里,正要腾出手从荷包里拿银子出来。 突然只听到“哗啦”的一声,从四面八方围上来一群拿着镰刀锄头的人,看他们装扮,应是这地里的瓜农。 “抓到了!抓到了!抓到偷瓜贼了!!!” 抱着两个大西瓜的苏璟:“……” 这一番变故来得太突然了,刚才两人都没注意到周围居然还“埋伏”着这些人,这下好了,人赃并获,想狡辩都无从下手。 沉姝本想带着阿池暂时退到安全的地方去,谁知刚退一步,就听到那边传来喊声。 “那里还有两个!快去抓住他们!别让他们给跑了!” 沉姝:“……” 半盏茶后,三人被暴怒的瓜农团团围在了中间,一副要将他们当场打死“祭献”给瓜地的架势。 “大家不要激动,其实我们……” 阿池将她紧紧护在身后,但她话还未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乡亲们!咱们瓜地连着被偷了半个月,今天好不容易抓到贼,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对!付出代价!” “对!让他赔我们的瓜!” 眼看瓜农越发激动,将他们越围越紧,若按照苏璟以往的脾气,一掌打出个缺口就跑,留他们一命便是他行善积德了,可今日他却是有些尴尬,毕竟他理亏,的确拿了别人辛辛苦苦重的瓜。 虽说是要拿钱的,但当时钱还没拿出来就被抓住了,因此被这些愤怒的瓜农们误会也是人之常情,他就更不可能出手伤了他们,因此只得老老实实被围着。 此刻在暴怒的瓜农围攻下,想要好好解决问题是不可能的,唯有让他们冷静下来,才能有协商的可能。 沉姝还在试图和他们讲道理时,就听到耳边传来一阵若微风般轻柔的笛音。 她侧头看苏璟,想必他此刻吹的应该是一首有清心降火之效的曲子。 果然,不过半晌,瓜农们显而易见地冷静了下来,让三人有了可以谈判的机会。 “各位,此事是误会,且容我道来。” 一个大约三十来岁的精壮汉子上前一步,他似乎是这些人的领头人,因为他只是朝他们打了个手势,刚才还隐约有些躁动的瓜农们瞬间就鸦雀无声,比苏璟吹笛子都好用。 “女娃,俺看你长得俊得很,不像是什么坏人,这样,你要是给俺们证明你不是偷瓜的,俺们不为难你!” 没想到这人还讲些道理,沉姝心下松了一口气,向她们扬起一个自认为很和善的笑容。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三人路过此地实在口渴,便想买几个瓜解解渴,但实在没看到人,于是便想着拿了瓜把钱放在瓜地里,谁知我这哥哥还在摸钱呢,你们就出来了,这才造成了这般误会。” 那汉子有些迟疑,但仍是不太相信,怀疑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打量,借此机会,沉姝快速地接着说道: “况且你看我们三人皆是骑马来的,若真是偷瓜的贼,怎会只骑马,应该是推了车拿了筐来才对。” 见他态度略有松动,她又紧紧接着引导着他去看他们的装扮。 “你再看,我们三人衣着打扮皆是行走江湖的人,要知道在江湖上混的可都在意自己的名声,怎么也不可能为了一个瓜而坏了自己的名声吧?” 那些瓜农们听了这话都纷纷打量起他们来,抱瓜的男子一袭墨青色长袍,头发用一根黑色发带绑住少些,额间和鬓间的发丝随风飘动,再看其长相,面若冠玉,清俊疏朗,当真是翩然而立的君子之姿。 而那两个女子,一个穿着鹅黄衣裙,生得杏眼桃腮,一看便知是个温柔的,而她死死护在身后的女子更加美丽,天青色的衣裙更衬得她身姿遗世独立,眉宇间的清冷仿佛与生俱来,肤白似雪,朱唇皓齿,正如那雪山上的莲花、天上的明月,让人只可远观。 瓜农们开始有些动摇,毕竟人大多都是以貌取人的,他们三人光看外貌的确不像什么坏人。 可他们在地里守了三天,直到今天也只抓住了他们,若是就这样把他们放走,想想又觉得不甘心。 “不行,”那领头的汉子大声道,“这瓜是我们所有人的生计,今天你们不给我们一个交代,别想走!” 沉姝以为他们想要钱,便主动开口问要多少钱,谁知却被瓜农们断然拒绝。 “我们不要你的钱!只要你们给我们抓住凶手,就放你们走!” “对!给我们抓住凶手!” 眼看他们情绪逐渐上来,正当她想要拔出皎月恐吓他们一番时,却感觉有人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袖子。 她茫然地转头看向苏璟,他却头也不回地朝那些瓜农们漫不经心地说道: “不就是抓贼吗?我最拿手了。” 面对着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他缓缓将笛子吹响,这次的笛音跟以往的都不相同。 鬼魅刺耳的笛音刚一入耳,沉姝便心神恍惚了一瞬,虽然很快就恢复了,但她还是后怕不已,因为在那一瞬,她仿佛被什么控制了一般,但又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外界发生的一切。 她忽然想到苏璟所学源自大漠五鬼,而那五鬼之一的妙音仙子,其绝技便是能乱人心神的”乱魂音“和能控制别人的“控魂曲”。 果然这些瓜农们听了笛音后,此刻全都神色茫然,眼神空洞。 见此情景,苏璟放下竹笛,开口问道:“谁偷了瓜?” 不过只一瞬,就看到一个出乎众人意料的人缓缓张嘴:“是我偷的”。 第七十四章 偷瓜缘由 听到想要的答案后,苏璟淡淡挑眉一笑,对着沉姝眨了一下眼睛,随后又将瓜农们唤醒。 “竟然是你!吴老大!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枉费我们如此信任你,你居然这样对我们!” 瓜农们情绪甚至比刚才还要激动,原因无他,只因刚才在催眠下,他们虽然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但意识却是清醒的,他们清楚地听到那个承认偷瓜的人就是吴老大,也就是刚才那个领头的汉子。 其实结果也有些出乎沉姝的意料,她没想到竟是他们自己人监守自盗,贼喊捉贼,当下那些瓜农们架着吴老大就往村中走去,许是去搜他偷的瓜。 他们三人也悠哉地跟在最后一同往村里走去,沉姝走在苏璟身旁,拽了拽他的袖子,示意他俯身,低声在他耳边好奇道: “你怎么知道是他们自己人偷的瓜?” “此地方圆十里只有他们一个村落,而他们的瓜却连着丢了半个月,若是别的地方的人来偷,大概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连续作案,且他们方才说在此地守了三日,但为何这三日那偷瓜的人却恰巧不来了?所以我猜就算不是他们自己人偷的,也是他们自己人给别人通风报信。” 听了苏璟的解释,沉姝与阿池这才恍然大悟,而瓜农们这时也走到了那吴老大家。 他们三人就站在边上,看着气冲冲的瓜农们在吴老大家的地窖里搜出了所有的西瓜,他们将西瓜全部搬出来,身后竟还跟着一个年逾半百头发花白的老妇人。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老妇人手足无措的朝吴老大走去,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全是疑惑。 未等吴老大开口,那些瓜农们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了。 “吴大娘,你养的好儿子,居然打起了咱们瓜的主意,村里的瓜都是要等着一起卖的,他居然自己偷了这些瓜给藏到地窖里去!” “就是!亏他这几天还假惺惺地带着我们去抓贼!没想到贼就是他自己!” 这些话如五雷轰顶般惊得吴大娘站都站不稳,她看着从自家地窖里搬出来的一袋一袋的瓜,转身便一巴掌扇到了吴老大脸上。 “娘!” 捂着通红的脸,吴老大脸上半是羞愧半是委屈。 “逆子!为娘是如何教导你的!” 眼看吴大娘如此愤怒,周围的瓜农们又连忙过来扶住了颤巍巍的她,嘴里倒还纷纷劝着。 “算了算了,幸好瓜已经找到了,这次就暂且饶过他。” 这时清点数量的大汉走了过来,大声道: “好像不对啊,还少了一半!” 吴大娘转身又扇了他一巴掌,厉声呵斥:“逆子!还有一半的瓜你藏在哪里了?” “那么多瓜,要是放上一月早就坏了,”吴老大神色有些慌张,顿了一瞬才接着说,“我给卖了。” 瓜农们闻言又开始躁动了,出言让他把钱给交出来,不然就送他去见官。 眼看事情愈演愈烈,沉姝站在角落里默不作声地将那位吴大娘打量了个彻底,随后轻声对二人说出了她的猜测。 “那吴大娘似乎有些古怪,我观她面色青紫,行动略微迟缓,刚才打人时无意露出的那一截手臂皮肤上有一些蜘蛛状的红斑,看样子似乎是一种……丹毒!” “丹毒?!这是什么?”阿池有些惊讶,她从没听说过还有这种毒。 “她可能是药谷的人。”苏璟同样盯着吴大娘,沉声道。 沉姝心头有些疑惑,但还是耐心向阿池解释了一番。 “丹毒并不是一种毒,而是在炼制某些丹药时被释放出的药性给伤到了,往往药力越大的丹药,丹毒也就越强,而江湖中擅长炼药的门派却只有一个药谷。” 她和苏璟对视一眼,察觉出一些不对劲的地方来,药谷地处西南腹地,门下弟子从不外出,而此地距离药谷甚远,怎么也不可能出现药谷门人。 “没有钱了!俺家也一文钱都没有了!俺把钱全部拿去给俺娘抓药了!俺怕娘不肯吃,就把药熬好了每天晚上趁娘睡下了才偷偷喂了娘喝!” 那边传来吴老大的声嘶力竭的哭喊声,瓜农们有些不信,叫嚷着今天交不出钱就要把他们娘俩一起送官。 吴大娘此刻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儿子,三十好几的一条汉子如今蹲在地上涕泗横流,她上前一把把儿子拉入怀中,用干瘪又粗糙的手摸了摸他的头。 “儿啊!娘说了,娘没有病,你怎么就是不信呢!何苦为娘去做这些坏事!” 围观的三人顿时明白了,想必吴老大就是看见了他娘身上的红斑,吴大娘又不肯告诉他缘由,他便偷了村里的西瓜去卖钱给老娘抓药。 看戏看够了,沉姝与苏璟互看一眼,心里有了打算。她掂了掂腰间的荷包,幸好她还有些金叶子,便拨开瓜农们走到吴大娘母子身前。 “各位,不知吴大娘母子需赔多少银子?” 瓜农们一看有人帮他们出银子,当下也不纠缠,毕竟他们并不是什么恶人,只是想要赔偿损失罢了,于是直接了当地说了。 “吴老大每天偷拿三个,总共偷了九十个瓜,现在还剩二十个,坏的有五个,其余的被他卖了,西瓜如今五文钱一斤,一个西瓜便算七斤,总共十五个西瓜,一共两千二百七十五文钱,便收你二两二钱。” 别的不说,这人算账倒是极快的,沉姝在荷包里摸索了一阵,但只摸到金叶子,并无银子,于是她转头望向苏璟,对他弯眉笑了笑。 果然,他接收她的意思,从自己荷包里掏出了三两碎银丢给那瓜农,淡淡道: “不必找钱了,多的便是刚才的买瓜钱。” 瓜农们见他们如此爽快地给了钱,倒也利落地离开了,走时还连连邀请苏璟再去他们地里看瓜。 不过半盏茶功夫,院子里已是冷冷清清,吴大娘拉着儿子就给三人跪下,“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沉姝连忙拉着阿池避开,苏璟却是风轻云淡地受了这个礼。 他看向沉姝的目光似乎在说:他出了钱,受个礼有什么不对? “多谢三位解围之恩,老婆子感激不尽,只可惜如今家中身无长物,但请恩人留下名字和地址,来日老婆子一定将这钱还上!” 第七十五章 药谷门人 若是按话本子说的,到了这时,一般大侠就会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需什么偿还。 苏璟对着吴大娘勾唇一笑,朗声道: “不需来日,今日便可偿还此恩。” 吴大娘母子:“……”这么快的吗?? 但两人仍是十分感激,连声道只要他们有的,都可以送给他们以偿还恩情。 “哦?既如此,苏某就却之不恭了,我觉得那本《毒王经》不错,不知毒仙是否愿意割爱?” 刚才还在地上跪着的吴大娘此刻眼中精光暴露,抬手将吴老大劈晕,从地上缓缓站起身来。 她依旧穿着破旧的粗布麻衫,头上缠着褐色的布带,但仍然能看出她已经花白的头发,脸上皱纹交错,仍谁看都会说这就是个乡下老妇人。 但她此刻的神色凛然,却多了一丝江湖中人才会有的气势。 “能将我老婆子身世说得如此清楚,我也就不和你们兜圈子了,老婆子早已退出江湖多年,三位想必也不是冲我来的,不如你们直说有何用意,也免了我们一番苦战。” 她站起身来时本欲一搏,但却忽然发现刚才她磕头时,那拉着一个少女避开的青衫女子竟不知不觉站在了她身后,封死了她的退路,与这男子形成合围之势,若贸然出手,她恐怕讨不了好。 况且……她犀利的目光再次将沉姝从头看到脚,心中已然有了盘算,这才与二人示弱。 “苏某所要之物已经说了,交出《毒王经》。”苏璟脸上依旧挂着那漫不经心的笑,只是说话间右手二指幽光闪动。 那吴大娘此刻怒极反笑,竟伸手从手臂皮肉间取出三根银针。 “好大的口气,小子,我纵横江湖时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如今我不问江湖事多年,只与我儿相依为命,你竟苦苦相逼,看来今日免不了一场恶战了。” 身后沉姝看到她手中的银针,针尖上还泛着一丝黑色的光,忍不住眉头微皱,沉声道: “传闻二十年前药谷《毒王经》被门下弟子所盗,不久后江湖中便出了一位用毒高手,所幸她本性纯良,倒也未滥杀无辜,反而经常行侠仗义、为民除害,江湖中人便称她一声‘毒仙’。但药谷却并未停止对她的悬赏,若能取回《毒王经》者,便能让药谷答应其一个心愿。” 方才她与苏璟认出这人有可能是药谷之人时,心里都不约而同浮现出那个十五年前的旧事,再看她年岁相当,苏璟便提议诈她一诈,谁知果真被她们赌对了,若是此次能拿到《毒王经》,便可用它向药谷换一枚九转还阳丹! “原来你们想求药谷救人?” 听出他们话语中的打算,吴大娘心思微动,大笑几声。 “不如我帮你们把人救了,如此也算偿还了刚才的恩情。” 她自信药谷能救之人,以她的毒术也能救,而药谷不能救之人,她也可尝试一番,如此提议,他们不可能会拒绝。 “不,这人您救不了。” 听到那站在身前的男子淡淡说出这句话,她有些不服,但心中仍有谨慎,便试探着问: “哦?是什么病?” “不是病,他抹脖子死了,被我用六脉神针封住了经脉,如若没有护心莲和九转还阳丹,他必死无疑。” 她听完他这番话,心头大震,连声问道: “六脉神针?你会六脉神针?谁教你的?是不是……” 青年对她淡淡一笑,答道:“正是南梧,您的爱徒。” 吴大娘神色先是一暖,后又有些惊疑不定,竟忽然将手中的银针飞快地掷向青年,但他似乎早有预料,不慌不忙地一一接住银针,所用手法正是六脉神针。 “你当真是……南儿的徒弟!她这些年……过得可好?” 沉姝此刻带着阿池走到了苏璟身旁,她确实没想到还有这样一番渊源,此刻站在他身旁静静听着。 “成日里活蹦乱跳,应是无碍。” 他在大漠学艺那五年,若说还有什么值得回忆的,便是唯一对他好的南梧师父,她性子柔和,远赴大漠也不过是为了离开江湖中的腥风血雨,故此他认出毒仙后便对她存了一分尊敬。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如今吴大娘知道了他的爱徒的徒儿,也是自己的徒孙后,态度便软和了下来,将地上的吴老大抱进屋中床上躺好后,又出来招呼三人进屋坐下。 沉姝与苏璟径直坐到了一处,阿池站在沉姝身后候着,吴大娘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他们三人几眼,忽然笑着说道: “这位姑娘便是自西北密林出来的神秘女子吧,喜着青衫,手持银剑,跟如今江湖上传出来的画像有七分相似,不如你现身江湖所为何事?” 沉姝眉心一跳,出山后遇见的事情太多,她都快忘了自己下山来的任务了,如今猛然被提起,她心中紧了一瞬,下意识地看了苏璟一眼,暗道:也算是完成了一半任务。 “您不是退出江湖了吗?此事何需担心。”耳边传来苏璟不咸不淡的声音,她正要说话,便听得坐在上首的吴大娘大笑几声。 “怎么着也是我徒孙媳妇,老婆子还不能关心几句?” 二人瞬间愣在当场,不可置信地看着吴大娘,嘴里皆反驳道: “不是,我们不是……” “什么不是?难不成你们还未成亲?我观你们二人就是一副夫妻相,且你们之间有种叫人岔不进去的氛围,我老婆子阅人无数,不会看走眼!” 两人仍在反驳,但一直没有说话的阿池此刻却悄声说了一句:“嗯!说得对极了,他们两人时常走着走着就自动忘记旁人了,我也觉得极为相配呢!” 苏璟正了正神色,不理会他们这个话题,直接对吴大娘提出想要那本《毒王经》。 “也罢,”吴大娘神色变换几回,大约是想起了往昔与南梧的师徒情分,脸上的慈爱多了几分,“《毒王经》我已参详得差不多了,你们便带回去换取九转还阳丹吧。”说完她就回里屋去为他们取来《毒王经》。 三人大喜,神色间皆是欢欣,唯有苏璟看着身旁女子的笑脸一时心头微窒。 他无时无刻地告诉自己,不可以将她牵扯进来,这辈子只要她快活无忧地活着便好了,她是他在这人间唯一的指望了。 他绝不能将她也拖入这无尽的深渊中! 第七十六章 两个小人 很快吴大娘便从屋内拿了一个长方形的木盒出来了。 “这就是《毒王经》了,你们将它带回药谷吧。”吴大娘亲手将一卷保存得十分完好的书交给了苏璟,脸上缓缓浮上一层悲伤。 “毒仙前辈,晚辈有一事不明,不知能否……”收了经书后,苏璟有些试探地说了这句话。 “你想问为何我能盗出《毒王经》却还活到了现在对吧?”吴大娘似乎早就料到他想问的是什么,闻言只是和蔼一笑,向他们徐徐讲诉了当年的往事。 “若是普通弟子犯下此事,自然活不到现在,但二十年前,我乃是谷主之女。” 三人果然被她这番话惊到了,瞬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听她继续往下说。 “我自幼天赋异禀,于毒之一道钻研颇深,在我二十二岁那年,我在谷外行医时遇到一名男子,与他互生情愫,于是便将他带回了山谷中生活,然而好日子没过几年,他突然身患恶疾,我翻遍谷中医书,终于得知《毒王经》中或许有医治好他的法子。” 吴大娘说到这里,脸上终于抑制不住地流露出一种深深的悲痛来。 “然而《毒王经》乃谷中禁书,必须经过谷主批准才可修习,我向爹请求让我修习,可他却以我将来会无法控制而拒绝了我,无奈之下,我只有偷出《毒王经》带着我相公和孩子逃离了药谷,我爹发现后自然大发雷霆,不过或许他最终还是不忍心,所以这些年并不曾真的追究于我。” 三人听完一时有些沉默,没想到一段江湖传闻背后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那……那您的相公呢?您把他救活了吗?”阿池始终是个少女,听完故事不忘追问她故事的结局。 “没有,”她苍老的脸上泛出一丝苦涩来,“我没有救活他,刚出谷的三年,我们在江湖中倒也做了不少好事,我以为这样便能为他积些福分,让他多活些日子,可是很快他便熬不住了……自那以后,我就厌倦了江湖中的生活,带着孩子从此定居在此地,日子虽过得清苦,却也安心自在。” 原来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毒仙,其实只是一个渴望丈夫能活下来的可怜妻子。 “前辈,您……节哀。”沉姝想开口安慰她,可真正张嘴了却说不出任何话,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许多年。 但苏璟却眉头一皱,有些不解道:“令郎当年应该也不小了,可我方才见他的样子,似乎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瓜农……” “当年我们逃出谷时,他已经十岁了,他父亲死后,我怕他沉溺在悲伤中不能自拔,就用毒术洗去了他的记忆,所以他也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一个普通孩子,这些年我们在村里也踏实的做起了瓜农。” 此时所有事情全都搞清楚了,而他们也如愿拿到了《毒王经》,眼看天色渐晚,吴大娘便去里屋把吴老大唤醒了,叫他给他们把晚饭做一做。 “听你们说,苍南城还有个娃娃等着你们去药谷拿药回去救哩,那今晚吃了饭就早些歇息,明早你们就启程去药谷吧。” 叮嘱好后,吴大娘就转身出去帮吴老大做饭去了,阿池见状,向沉姝说了一声就跟着跑出去帮忙了。 此刻堂屋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一代毒仙,妙手仁心,晚年竟是这样的……” 沉姝想起她的遭遇,心中不免唏嘘不已,不过她忽然神情一振,侧头看向坐在一旁的苏璟。 “没想到原本只想吃个西瓜,竟误打误撞遇到了你师祖,还拿到了《毒王经》,这下我们只要到了药谷就能换到药了,可省了不少事。” 看到她这般欢快的样子,苏璟侧头过来对她温和一笑,刚想说些什么,却看见她鬓角的发丝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得缠在了一起,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帮她理好。 “你不能再接近她了!!!”他脑海中轰然出现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黑衣小人,满脸愤怒地指着一个红衣小人斥责道。 “可我只是想为她解开发丝。”红衣小人弱弱地说。 “别找借口了!你再靠近她,她会跟你一起死的!” 电光火石之间,他伸出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随后缓缓由掌握成拳,无力地收了回来放在嘴边掩饰地轻咳一声,哑然道: “你头发缠住了。” 目睹了他所有举动的沉姝若无其事地展颜一笑,自己轻轻解开了发丝,但心中却涌上一片难言的酸涩。 两人气氛一时有些冷凝,久到她都以为自己快变成一块石头了,才听到身旁的人缓缓开口: “之前江湖中一直有关于你的传言,但自从我……我便动用碎玉楼封锁了所有关于你的送往南方的消息,但毕竟西北很多人都亲眼见过了你,恐怕此刻江湖上多的是人蠢蠢欲动想要探听你为何能从密林完好无损出来的秘密。” 她就说,为何在梧叶镇时还有人讨论她,而越往南走,知道她的人反而更少,原来是被他封锁了消息,可天下毕竟没有不漏风的墙,经过了这么久的发酵,估计往后的日子不会平静了。 “无妨,打不过我还跑不掉不成,只要等此事了结,我便去寻溪城,待我找到人就回密林去,再也不出来,晾他们也不敢追进去。” 身旁之人似乎沉默了半晌,久到她以为自己真的又要变成石头了,才听得他哑声说道: “也好……到时,我亲自送你回去,以后……你便永远也别出来。” 听完这话,她心中猛然一震,正欲说点什么,就见吴大娘们端着菜进来了。 尽管他们热情地招呼她吃菜,但她依旧有些食不知味,草草吃了几口就回房去了。 而苏璟看似面上平淡,实则脑海中又开始天人交战。 黑衣小人说:“你做的对!让她永远待在密林里,一辈子平平安安的。” 红衣小人说:“她不开心了!你都感觉到她不开心了你还要那么说!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便要把她推开!” 但任凭脑海中如何天翻地覆,他依旧不紧不慢地吃完了晚饭,再慢悠悠地喝了一壶茶。才缓缓朝房间走去。 第七十七章 抵达西南 这一夜,有些人注定不会睡得太好。 第二日天一亮,睡得极好的阿池是三人中最早起来的人,她帮着吴大娘母子做好早饭后又去叫醒了沉姝与苏璟。 昨日已经见识到吴大娘家的困难,但今日才更加直观的感受到他们到底落魄到何种程度——破旧的木桌上摆着一盘子荞面馒头,每人一个。 沉姝咬了一口馒头,慢慢咀嚼之下倒也觉出几分香甜来,只是整个馒头都吃完了,却仍然觉得肚子里空落落的,不过好在吴老大这时又抬了一盆粥来,让她心生两分期待。 “家中如今有点困难……三位莫要嫌弃这馒头稀粥,将就着吃点。” 他边说边为几人盛粥,等沉姝带着那两分期待接过碗后不由得无奈地笑了笑,这稀粥,当真是稀得很,都能照得见人影了。 草草吃完之后,吴大娘母子麻利地将碗筷收了出去,见她今日又恢复了昨日初见时那个普通的农妇形象,三人都知她是不想在吴老大眼前流露出什么异样。 堂屋中又只剩下了三人,他们打算现在就去向他们母子辞行,于是站起身来朝厨房走去,就在沉姝刚要踏出房门时,她忽然脚步一顿,又折了回来。 她轻叹一口气,从腰间扯下装着金叶子的荷包,再从怀里取出剩下的几百两银票塞到荷包里,最后悄悄放进了堂屋里摆着的一个破旧针线篮子中。 这一幕刚好被回来等她的苏璟看在眼里,他站在原地看着她放下荷包,心中忍不住一软,看来当年那个心善的小丫头无论过去多久,无论她现在看起来如何清冷疏离,她心中仍有一腔赤诚,见不得好人受苦受难。 “你可看见了,我现在一点银子也没有了,接下来可就靠着苏楼主了。”沉姝一边轻笑着说话,一边朝他走来。 朝阳的光晖透过堂屋有些漏的房顶洒在她肩头的青丝上,眼前的低眉浅笑的女子和记忆中那个笑起来眼里都是星星的小姑娘逐渐重合在了一起。 “阿璟哥哥,我把我存的小金库都捐出去了,祝伯说那些钱可以让灾民们多喝一口粥呢!” 那时千枝城遭遇了水灾,庄稼颗粒无收,于是每日都有成百的灾民在城中乞讨,三大世家牵头,发动了城里的各门各派出资帮助灾民,她那时不过六岁,却把她所存下的所有钱都捐了出去。 小小的人儿脸上尽是忧伤,扯着他的袖子伤心地说道:“阿璟哥哥,阿沉以后再也不吃肉了,我把钱全都省下来,这样是不是就有更多的人可以吃饱了?” 他没说她捐的钱只是杯水车薪,也没说她省下吃肉的钱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只是温柔的揉了揉她的脑袋,随后就带着她去把三家人中所有哥哥姐姐的小金库全都搜刮了出来,把那些钱全捐了出去。 小姑娘彼时扬着亮晶晶的笑容,抱着他的手臂高兴得蹦了起来。 “太好了!太好了!这样叔叔姨姨们也能吃上肉了!” 记忆瞬间涌上心头,他一时没有忍住,下意识地伸出手揉了揉眼前女子的头,但一瞬间后,他触电般收回了手,心里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转身就朝外面走去了。 站在原地的沉姝心中苦笑一声就也跟着出去了。 厨房里的吴大娘正在收拾着,不经意间抬头就看见三人来厨房向她辞行,她将洗碗的手在麻布衣裳上擦了擦就拉着三人出了厨房。 “你们这就要启程了吗?” “对,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就出发,得您收留一晚,特来向您辞行。”苏璟向她行了个礼就欲转身离去,谁知却被她忽然拉住。 “老婆子有一事相求……若你们到了药谷,见着我……见着老谷主,请帮我转告他,此生不能尽孝,只盼来世再做父女。” 吴大娘如今已是五十多岁了,两鬓花白,但提到老谷主时,脸上仍是一片孺慕之情以及深深的愧疚。 “好。”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吴大娘感激地朝他们连连点头,跟吴老大说了一声后就一路把他们送到村口。 “此去路途遥远,诸位,好走!” 三人再一次拜别了吴大娘,翻身上马而去。 只是吴大娘却站在原地久久注视着他们的背影,脸上是一片安详。 “以后的江湖是这帮年轻人的了……” 宽阔的官道上三匹马儿飞驰而过,掀起一片尘土,马上的人正是赶路的沉姝三人。 离了村子后,他们马不停蹄地朝西南而去,路上很少停顿,只是夜晚时停下来休息一夜,第二天一早又继续赶路,如此高强度的赶路之下,阿池那丫头竟也咬着牙不吭一声,连大腿根磨破了也只是草草上了药继续赶路,这倒是让苏璟对这个小丫头改观了不少。 如此快速的行进之下,他们终于在第十天傍晚到了西南腹地。 一路上,他们吃的是硬得像石头的干粮,喝的是小溪里的水,风吹日晒不说,刚一踏进西南地界就发现了许多毒花毒虫,越往前走越多,心亏沉姝身上带着可解百毒的“百转丹”,这才有惊无险的到了离药谷最近的一处小镇。 西南除了药草多些以外,其实算是个贫瘠之地,所以此地并不像其他地方有大门派镇守。而药谷势力虽大,却也早就不问世事,只是每年派出一部分弟子在西南各地救助些贫苦百姓罢了。 故此西南少有江湖人踏足,大部分都是些寻常百姓。 “小姐,这一路上阿池可真是长了见识,别的不说,阿池还从未见过像伞一般大的花呢!” 西南的确有诸多和别处一样的花草动物,不光是阿池一路惊叹,沉姝与苏璟也是心中惊讶不已。 “怪不得不管外界一片腥风血雨,西南始终没有什么江湖人踏入,偶有来的人都是去药谷求药的,这一路上也太惊险了些,三天前咱们可是差一点就被那朵大花给毒死了。” 沉姝此时都还有些心有余悸,彼时他们乍一看见那朵像伞一般盛开的大花时都有些吃惊,苏璟倒是还好,沉姝却忍不住带着阿池下马观赏了一番,谁知刚一走近那花就闻到一股醉人的香味,若不是苏璟反应极快地一手一个给她们提了出来,她俩估计就丧生在一朵花手上了。 第七十八章 阿池的计划 眼看已经到了药谷跟前,但三人却不知入口在何处,只得临时停在一处小镇上打听情况。 说来也巧,他们到达小镇这一日恰恰是七夕,刚到小镇门口,就见里面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男子皆穿着清一色的白色对襟上衣和黑色长裤,头上包着白布,上面还插着一根五彩斑斓的羽毛,女子则是穿着青色开襟上衣,及膝织绣花统裙,耳朵上还挂着一副彩色的大耳环。 一踏进镇子,三人就被镇上的热闹气氛感染了,但他们来此是为了打听药谷所在的,眼看此刻天色已黑,他们便先找到了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安置好了再说。 “哎呦咦,两位阿妹可水灵着哩,这位阿哥也是叫人喜欢着哩,你们是要住这里哩?” 客栈老板娘是位三十多岁的美貌妇人,许是看他们的打扮知道他们是外地人,便对他们格外的热情。 “老板娘,店里还有空房吗?我们要三间房。”阿池走出来向她询问。 “有着哩,有着哩。”老板娘一边应着一边领着他们往楼上走去,“三位客人可是赶巧了,今儿七夕呢,镇上可有得热闹,三位一会儿也去凑个热闹,可好玩着哩!” 热情的老板娘很快将他们带到了二楼客房,安置好他们后极力地邀请他们去镇上热闹一番,但都在被他们婉拒了,她有些灰心地正要下楼时,却被沉姝拉住了。 “老板娘,我想向您打听一件事,不知您知不知道……药谷?”镇上都是些普通百姓,她有些担心或许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药谷是什么。 幸好,老板娘闻言露出了高兴的神色。 “药谷?知道的呀!在咱们西南,哪个不知道济世救人的药谷,阿妹,难道你们想去药谷求医?” 没想到老板娘居然连他们的意图也猜的八九不离十,看来还真打听对人了,苏璟也跟着走了过来。 “对,我家中弟弟身患重病,故此我们千里迢迢来药谷求药,您知道药谷的入口在何处吗?” “这……”老板娘却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们也不知道药谷入口到底在哪,每月初十,药谷的人会在周围几个大镇上行医,你们不妨再等几日,三日后便是初十。你们先进屋歇着,我叫人给你们送热水上来洗洗风尘。” 说完,老板娘就下楼去了,三人站在房门口面面相觑。 “既如此,我们便休整几日,三日后再行动。” 沉姝说出决定后,三人便各自回了房间。 半晌,店里两个丫头提着木桶给他们送来了热水,阿池却像下定决心一般走进了沉姝的房间。 “小姐。” 房间里,她家小姐正在木桶里洗澡,她立马挂上一副十分期待的样子朝她走去。 “小姐,外面可热闹了,阿池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热闹的景象呢!” 果然,不出她所料,木桶里的人轻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好吧,等我洗完,我带你去看看。” 她心中一喜,看来事情成功了一半,随即又雀跃地小跑了出去,边跑边说: “小姐,我回去换衣裳,待会在客栈外面一家卖烧饼的店等你。” 她跨出房门时还隐隐听到沉姝低笑着说了一句什么,但她此刻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于是她慢慢平息了激动的心,缓缓朝苏璟的房间走去。 说起来也幸亏苏璟的房间在对面,否则刚才肯定会被他听到。 “咚咚。” 她胆战心惊地敲响了门,心里不断给自己鼓气:阿池,你可以的! “嘎吱。” 门开了,苏璟此时已经换好了衣服,一袭月白长衫更显得他清俊疏朗,挺拔如竹。 阿池感觉有一道温和却有些淡漠的眼神在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后听到他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 “何事?” 她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双手紧紧地交握着,眼睛低垂看着地面,努力控制自己平静下来,用和往常无异的语调对他恭敬说道: “苏公子,我家小姐说有了新的发现,叫您去客栈外面的烧饼铺找她。” 半晌听不到回答,就在阿池以为自己已经暴露了时,就听到他平淡的说了句: “知道了,我马上去。” 她心头一松,快步朝自己房间走去,一直到感受不到身后那道若有所思的目光才完全放松下来。 她走进房间,将房门关好,把烛火熄灭,果然不到一会儿就听到隔壁房间的人缓步走到她房门前。 “阿池?” 她死死屏住声息,外面的人听到房间没有回应,无奈轻笑两声就离开了。 她缓缓放开捂住口鼻的手,忍不住展颜一笑,暗道:小姐,这么好的日子怎么能浪费呢,我看苏公子并非对您没有情意,或许今天就是个好机会。 暗搓搓将两人骗出去的阿池此刻心中很是欢喜,她一直记得那天小姐脸上温柔却失落的神情,她说过,一定会帮小姐得到她想要的! 话说沉姝方才在房中沐浴时见阿池突然进来,她一听小姑娘那般期盼的语气便知她想出去玩,心想这一路上她着实吃了不少苦,便也心软得答应了她,反正今晚上也暂时做不了什么,不如让小姑娘开心一下。 见她欢喜地小跑出去,她不禁摇头低笑一声:“果然还是个孩子……” 换洗完后她去隔壁房间叫了她一声,谁知并无人回答,忽然想起她说她在客栈外的烧饼铺,便提步朝楼下去了。 走到楼下,正好遇见客栈老板娘,见她下楼,老板娘热情地迎了过来。 “阿妹要出去玩?阿姐可给你说,今晚上外面大部分都是些未婚的阿哥阿妹,可得小心哩,你家阿哥长得好看,可要把他给看紧了,咱们镇上的阿妹们热情得很哩。” 说完也不管她是何反应,拉着她就送到了门口,她走了几步回头还看见老板娘倚着门板朝她欢快地挥舞着手。 “去吧~他等着你哩!” 她微微朝她一笑,脚下不停,朝外面走去,还不知她口中的此“他”非彼“她”。 第七十九章 意外的七夕 她边走边寻找着阿池说的烧饼铺,但看了半天也没见着客栈周围有什么烧饼铺,但想着刚才老板娘也说阿池在等她,想必她已经出来了,只是不知她此刻在哪里。 就这般慢悠悠地逛着,倒也觉得颇为有趣。 长街上张灯结彩,人声鼎沸。街道两旁是各种不绝于耳的叫卖声,精致美丽的荷包、活灵活现的面人、颗颗晶莹剔透的糖葫芦、各色鲜艳欲滴的花束…… 她目光不停地穿梭在那些叫卖的小贩身上,正想掏出银子去买却掏了个空,这才想起她的银子全都留给吴大娘母子,顿时心中大感可惜。 忽然肩膀被谁轻拍了一下,她下意识转身提剑横在身前,却在下一秒愣在当场。 月光下,男子拿着一根老虎面人站在她身前,一双狭长的瑞风眼中含着丝丝缕缕的笑意,让那张清俊的面容显得柔和了许多,而街上橘黄的光照在他月白的衣衫上,更让他看起来温暖了几分。 “阿池说,你发现了新消息要告诉我?” 听到苏璟这般说,她瞬间脑中灵光一闪,明白了一切,心中暗自苦笑:好阿池,你可是真是“煞费苦心”! 于是,她自然地接过他手中的面人,与他并肩在街上走着。 “你带钱了吗?” 他见她并不答话,反而兴致勃勃地朝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走去,心中无奈,哪里还不明白今晚都是阿池那小丫头安排的。 罢了,罢了,不过是一个晚上,随她去吧。 他从荷包里掏出几个铜板递给小贩,又见她朝一群耍杂技的跑去,他只得轻笑着加快了脚步跟在她后面。 “哇!好!” 只见周围一片叫好声,他们刚走近,就看见中间那人手中拿着火把朝嘴边一放,使劲一吹,那火便“呼啦啦”喷出老远。 他侧头看着比平常活泼了不少的沉姝,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她看完喷火又拉住他的袖子朝前面走去,人越来越多,突然不知道是谁从他们中间跑过去,猝不及防之下沉姝被那人绊了个大跟头,手下意识去拉旁边的人却被一只微凉的手掌拉住。 借着那道力,她很快站稳了,但拉着她的那只手却并没有放开她,手的主人缓缓将她拉到身旁,漫不经心道: “人太多了,我拉着你。” 见苏璟如此自然地说出“拉着你”这样的话,似乎并不觉得他们两个这样有何不对,沉姝心中好笑却也并不反驳,只是顺着他。 “对,不然一会走散了,我找不着人付钱。” 两人跟着人群往前走,不一会就到了一处小河边,这里聚集了许多的青年男女。 他们刚一过来,便看到一个女子将荷包里的东西朝一个男子洒了过去,那男子白色的上衣瞬间布满了红色的粉末,而他并不生气,反而笑盈盈地看着洒他的那位姑娘。 沉姝看得好奇得很,拉住一个姑娘询问: “这位妹妹,我们初来此地不太懂规矩,不知刚才他们那般是何用意啊?” 那女子转过身来,看到拉住自己的是个十分美丽出尘的姑娘,愣了瞬间才给她解释。 “今日是七夕,此地皆是镇上的未婚的男女,若姑娘们看上了谁,便用荷包里的月季花粉洒在他白色的衣裳上,若这男人也喜欢这个姑娘,就将帽子上的花送给那个姑娘,如此,便可成就一段良缘。” 她说完便含羞带怯地看向了沉姝身旁的苏璟,刚要说话,就看见他们牵着的手,顿时脸色一变,酸溜溜说道: “这位妹妹,你二人既已结成良缘,还是不要到这姻缘河边的好,我看这位阿哥生的十分好颜色,还是速速离开此地吧,否则不知要被多少妹妹追着洒粉呢!” 果然听完后,苏璟向她道了声谢就要拉着沉姝快速离开那条河的范围,只是走到一半沉姝忽然放开了他的手,对他说了声她还有问题要问就急匆匆往河边跑回去了。 他站在原地等了大约半盏茶才见她小跑着回来。 “怎么了?你回去问她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问她还有什么地方好玩,她说前面还有一个特别好看的地方,没什么人知道,让我们沿着那条小路去。” 她边说着就自然地拉着他的手朝她指的的那条小路走去,他有些怀疑她刚才回去到底做了什么,但还是没有追根究底地问她,只是笑着打趣了她一句。 “你怎么跟没见过世面的小土狗一样,看着什么都这般欢喜吗?” 沉姝并不答话,心中却暗自点头,还真叫他说对了,她就是个九年都待在山上的小土狗。 小路慢慢越来越宽阔,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月季花,银白色月光泻了一地,仿佛给那些月季蒙上一层薄薄的轻纱,竟有几分朦胧之美。 “你看,那是什么?” 随着她的惊呼,一个小光点从远处缓缓移近,接着越来越多的金黄色小光点朝两人缓缓靠近。 “萤火虫!是萤火虫!” 数不清的萤火虫在花田里翩翩起舞,它们似乎并不怕人,接二连三地停在两人的身上,若是有人从远处看来,定会看到在一片红色月季花中,两个身影各穿了一件闪闪发光的衣服,当真是令人惊异万分。 “太可惜了……” 苏璟忽然听到刚才还一脸欢快的女子叹了口气,然后有些惋惜地说: “阿池那傻姑娘,这么美的景象她却没看到,太可惜了。” 他想到之前那个故作镇静骗他出去的小丫头,伸手取下荷包,把银子全倒出来放进怀里,将空荷包递给了她。 “你可以抓几只放在荷包里拿回去给她看。” 她眼睛一亮,难得露出几分稚气来,接过荷包扬眉对他一笑。 “我初到落霞山时,几位师兄常抓了萤火虫哄我,没想到今日也轮到我哄哄别人了。” 她提气运起疾行如影,鬼魅的身影在一片片萤火虫中穿梭,不过片刻那只荷包就鼓鼓囊囊地发出柔和的金黄色光来。 她把荷包拿给苏璟看,脸上是止不住的欢欣笑意,两人环视一圈想找个地方坐下,但四周全是盛开的月季花,只有一棵高耸的大树。 于是二人相视一笑,最后还是只能到树上去坐着。 第八十章 拥抱 四周传来微风轻轻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苏璟心里一动,取下竹笛把玩,假装不经意地提起: “你曾说你小时候当过乞丐?这是怎么回事?你家人呢?” 他刚一问完便感觉到身边的女子有些低落,只听她平淡地说道: “我其实只有九岁后的记忆,听救我的那个行脚大夫说,他在一处河水下游捡到了我,好不容易才把我救活,我却没有以前的记忆,他要到处治病救人,说带着我不方便,就把我丢在了一处破庙,从那之后我就成了乞丐。” 虽然她看似平静,但苏璟仍然能从她淡淡的语气中听出一丝失落,他把玩着竹笛的手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那……你可受人欺负过?” 她听到这话忽然转头对他一笑,瞬间一双琥珀色眸子溢出盈盈光彩。 “我八岁时生的可爱极了,常常有好心的夫人小姐给我许多吃的,不过却也因此被其他乞丐们嫉妒,有时候会趁我睡着了把我的那床旧被子偷走,或者抢我的食物,不过好在后来我学聪明了,很少在一个地方停留,一边讨吃的一边满江湖的跑,倒也没再被谁欺负了。” 见她此时用调笑的语气说出那段过去,似乎并不觉得有何委屈和怨恨,但苏璟却悄悄握紧了拳头,他知道她有些未尽之言代表着什么,一个幼女如何去跟那些身强体壮的乞丐抢食物,如何去反抗…… 她本该在所有人的宠爱下无忧无虑的长大,本该享尽一生的荣华,可却沦落到要跟别人抢剩菜剩饭、整日里提心吊胆的地步。 那是他们捧在手心里疼爱着长大的阿沉,怎么就被那般对待? 自从认出她后,他一天也不敢去想她孤立无援的几年到底是如何度过的,他以为所有人都丧生在那场悲剧中,他如果早知道她还活着,他一定会去找到她,可惜……他一定要当年参与那件事的所有人全都付出代价!! “你……”他声音有些嘶哑,缓缓转头看向眼前的人,“你不恨吗?” “恨?” “把你丢弃的人,欺负你的人,你不恨他们吗?” 他灼灼的双目紧紧盯着她的脸,不愿放过她脸上出现的任何一丝变化,可她仍旧是那张浅笑的模样,眉目间的清冷好似突然把他们的距离拉得好远。 “曾经有怨,可后来山主告诉我,天下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若非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谁会丢下自己的骨肉呢,至于那些欺负过我的人……他们也未曾真的伤害到我,如果他们都能吃饱穿暖,谁又会愿意做一个恶人呢?” 初听这番话时,苏璟有些惊愕,可细细想来,她不是从小就是如此吗,总是相信这个世上好人远比坏人多,总是相信所有美好的故事。 他强忍住心中酸涩,面上撑着一副温和笑意,抬手轻轻抚过她耳边的碎发,此刻他脑中那个白衣小人对着黑衣小人卑微地恳求道: 就这一次,就让他放纵这一次吧,他只是想弥补,他不会将她扯进来的!就这一次! 黑衣小人似乎败下阵来,终于消失不见。 耳边是谁在轻声唤他的名字? “苏璟?你怎么了?” “阿沉,”他听到他自己的声音,“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面前的人似乎很是吃惊,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见她终于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他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铮”的一声断了。 他缓缓张开双臂,轻轻将眼前的人儿拥入怀中,下巴微微抵着她柔软的发顶,双手在她背后虚虚地环着,他终于忍不住鼻尖一酸,却极快的掩饰过去,缓缓将人放开。 这是个极其温柔而克制的拥抱。 他终于真切的感受到她的温暖,虽然只是一个如梦幻般的拥抱,他好想好想紧紧地抱住她,可他不能这样自私,不过,他想:够了,她还活着,一切就够了。 看见她眼中的笑意,他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看你跟个小可怜似的,抱一抱你,让你体验一下温暖的感觉,怎么样,心里是不是感到温暖多了?” “太快了,没感受出来。” 女子有些冷淡的声音传来,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顿时愣怔了一下,刚回过神来就听到她极快地说了一句: “我再感受一下。” 话音刚落,身上被人紧紧抱住,连双手也被死死环抱住,只感觉埋在肩头的那颗温热的脑袋轻轻在他颈间蹭了一下。 他顿时愣在当场,脑海中“轰”的一声,那个黑衣小人又冒了出来,义愤填膺地指着白衣小人大吼道: “你在干什么?!你刚才才说最后一次!你快推开她,推开她呀!” 白衣小人和他如出一辙地愣住了,嘴里喃喃着:“是她扑上来的……我……我可没动……”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已经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不可抑制的想起许多年前那个爱抱着他撒娇的小女孩,他忍不住偏头想去看她,却被她的脑袋死死卡在肩头动弹不得。 “感受完了,”扑在身上的人轻轻放开了他,“果然心里温暖多了。” 他心里忽然一空,下意识的就想再把人拉回来,但他什么也没做,只是朝她温和的笑了笑。 沉姝伸出手将他肩头被弄皱的衣服抚平,她没有告诉他,刚才被他拥住的一瞬间,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画面。 那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在一个少年的怀中撒娇。 她忽然有了些猜想,但却暂时理不出头绪来,只得甩甩头将其放在一旁,或许有朝一日,她那些记忆还有被想起来的可能,到时,应该能解了她的疑惑。 抬头看着此刻高悬夜空的月亮,她站起身来一跃跳下了树,仰头唤他:“夜深了,咱们早点回去吧,我还要把萤火虫带回去给阿池看呢。”她拿着装满萤火虫的荷包冲他招了招手。 “走吧。” 树上的青年无奈的摇了摇头,也跟着跳了下来,与她并肩朝来时的路慢慢走回去。 她悄悄放慢了脚步,逐渐落后了他几步,见他此时注意力并不在她身上,她做贼一般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荷包,朝左手心里倒了倒,竟倒出一些红色粉末来。 她快走两步直到与苏璟并肩而立,手心里紧紧捏着那些花粉。 “你背后怎么沾上一片树叶,我帮你拿下来。”她一边说着就伸手在他背后轻轻一掸,那些红色花粉也趁机沾到了他背后的一片衣角上,不过只是小小的一处,甚至不大看得出来,但她却满意的笑了。 第八十一章 苏璟的决定 两人回到客栈时已近亥时末,只有大堂里还点着一盏油灯,想是老板娘见他们一直未归才给他们留了个亮。 “时候不早了,快些回房休息。” 沉姝站在房门前对他说完便径直回了房间,她却不知那人在她房门前多站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回房去。 走进房间的苏璟并未点灯,他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对面的屋子,透过窗户隐约能看到沉姝的房间还亮着,许是正在洗漱,过了一小会灯光就灭了,整层楼都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做了一个决定。 千枝城那边已经部署完毕,那些人已经慢慢浮出水面了,只待他回去便能将他们一网打尽,他不该继续待在她身边了,宋家那边可以再想办法,可若是被有心人顺藤摸瓜查到她的身份…… 不行,等回到苍南城后,他必须要离开她!他所做的事太过危险,一不小心便是粉身碎骨,他不能让她也牵扯进来。 下定决心后,他忽然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若是见不到,便也生不出那些妄念来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怎会察觉不到她的心思,可一想到他身上的万斤重担,面对她时,他只能故作不知,只能以一个兄长或好友的身份陪着她,可时间长了,他也会忍不住想要拥有更多,所以眼下,必须尽快离开她。 翌日一早,阿池来叫两人用早饭,见他们神色一如往昔,她心里有些打鼓,不知道昨晚他们可有进展,只能试探着问起沉姝。 “小姐,昨晚玩得可开心?” “有你安排,自然是开心的,不过,好阿池,此事强求不得,不可再有下次。” 她还想再问,但见小姐不想多说的样子便也没再开口,低头称是,跟在小姐身后往楼下大堂走去,但心中却没有动摇最初的那个决定,她一定要让小姐如愿! 沉姝下楼去时,苏璟已经到了,她自然地落座在他对面,饭菜已经上桌了,是些清淡的小菜和粥,阿池为她盛了一碗粥,她接过来一边喝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对面的人。 他……好像变回了初见时的样子,不是指外貌,而是他的神色。 他又变回了初见时那张看起来对谁都温和无害的面孔,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像是戴上了一张完美的面具。 她心中一黯,装作不经意地开口试探道: “你昨夜睡得可好?” “一夜安睡。” 回答得看似没什么问题,但在场的她和阿池都明显的感觉出他语气里的淡淡疏离。 她忽然间明白了,也许是昨晚他纵容自己放开了一回,而代价便是一切重新回到原地……甚至,更远。 但她并未露出异样,表面上仍然若无其事的喝着粥,但心里却在以他的角度来推算他接下来的打算。 他为祝家第三子,裴、祝两家情谊深厚,他原本就是要为他们报仇血恨的,可有一天突然出现一个女子试图闯进他的生活,他会怎么做呢? 若他只是苏璟,只是一个碎玉楼的楼主,大可以顺其自然。 可他姓祝,成百上千人的血海深仇等着他一个人去报,他怎会容许他的世界出现一点变故,一旦生了变故,就只有除掉! 沉姝一想到这,心里忍不住颤了一下,她知道他自然不会除掉她,可是,他大概很快会从她身边离开,结束这个变故。 她抬碗的手忽地一抖,对面的人自然看见了,问道: “怎么了?” 还是一样关心的话语,可眼中再没有半分关切和担心。 “无事,许是久未练功,抽了一下。” 他闻言只是轻笑着点头,那笑意却不达眼底,若那湖面的微风一般,风过无痕。 阿池虽然觉得他们气氛怪怪的,但却不知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只能默默为沉姝夹她喜欢吃的菜。 沉姝暂时将那些念头压下,转而想起了昨日得到的那个消息,思索了一会便对二人道: “昨日老板娘说每月初十药谷弟子会出山行医,算算时间,后日便是了,既然已有了确切线索,我们就耐心等待两日,待寻到那药谷弟子再想法子让他带我们入谷。” 对面那人听了只是温和的说了一声“好”,随即就站起身来回楼上走去了,只留下一句: “这两日我都在房里休息,下次叫人把吃的送上来就好。” 听他说这话的意思就是这两天都闭门不见了?沉姝有些气闷,她还没说什么呢,就开始躲着了? 看着她阴晴不定的脸,阿池犹豫了半天还是柔柔地开口了: “小姐,我看苏公子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要不阿池再找个机会让你们单独说说话?” “不,随他去吧。” 听到小姐的拒绝,她有些疑惑,其实她作为一个局外人看得更清楚些,这两人明明对彼此有意,却不知在别扭什么,一个不愿说出口,一个只想着回避,她不明白,既然两情相悦,为何不能敞开了说个清楚? 她这么想着,也问出了声:“小姐,阿池不明白。” 沉姝回头看着身边的少女,见她一张小脸上的确写满了不解,心里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髻,意味深长地告诉她: “阿池,这世上有许多东西比情爱更为重要,怎可为了一时欢愉而让对方陷入两难的境地。” “两难?” “他若是跟你在一起,许多事便做不成了,可他若选择要完成他的事,便只得放弃你。” 本以为小姑娘会明白一些,可她接下来的话却令她失神了好一会儿。 “小姐,阿池还是不明白,可若是有一天我有了心爱的人,若他心中也有我,那无论如何,我都要与他一起,无论是天上地下、水里火里,再难的事我都会陪他一起完成,这才不算浪费了这一辈子,若因为种种原因不能与那人在一起,等我死的那天,定会后悔!。” “你……”她喃喃了好一会儿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听得那小姑娘又接着说了一句: “阿池嘴笨,说不来大道理,可阿池觉得,相爱的人,不应该那么轻易放弃。” 第八十二章 找到了 阿池不知道她这一番话让两个人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回到房的苏璟本欲闭目调息,但踏进房门那一刻突然听到了阿池提到他,便鬼使神差的运起内力将他们二人的谈话一字不差的听完了,当听到沉姝那番话时,他忍不住握紧了手。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可等接下来再听到阿池所言,他忽然愣住了,回过神来就心神大乱,但只是乱了那么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他又重新冷静了下来,收回了内力开始闭目调息,不再关注楼下的事。 这头的沉姝回过神来却是一番苦笑,什么也没说就径直回房了。 她走到榻上坐下,懒懒的用手靠在矮桌上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沾着茶盏中的茶水随意的在桌上乱画一通。 “相爱?可没到那个程度……算了算了,还是去寻溪城重新找个俊俏的更好些,山主夫人不是说了吗,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子不是遍地都是吗。” 接下来,三人当真在客栈里耐心地等待了两日,直到七月初十。 “咚咚。” 沉姝的房门突然被谁敲响,她起身去开门,门一开发现居然是老板娘。 “阿妹,今日便是初十了,我听镇上的人说,四十里外的寒香镇上出现了药谷的人,你们不是要求医吗?赶快抓紧时间去吧,不然去晚了可有得排队。” 据老板娘说,寒香镇是周围百里内的一个大镇,每月都会有许多人早早的在那等着看病求医,可药谷的人只停留一天,在太阳下山时便会回去。 她感激的向老板娘一拱手,道了声谢,随即去通知了苏璟和阿池,叫他们收拾一下立马出发。 一盏茶后,三人牵着马在客栈门口汇合了,都知道此行最重要的便是进入药谷取得九转还阳丹,此刻机会就在眼前,三人心中都有些慎重。 沉姝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当下就直接开口道: “不管药谷派出的人是谁,他都不可能不知道《毒王经》对于药谷的重要性,况且药谷放出的话多年未变,想必我们只要找到那名药谷门人,便可成功进谷换药。” 但苏璟只是略微一点头同意了她的话便率先上马了,他今日穿了一袭靛蓝色的交襟窄袖长衫,乌发用一根黑檀木簪整整齐齐地束于头顶,显得他今日多了些冷肃之意。 “那就启程吧,拿到药后速速返回苍南城。” 听到他这话,沉姝并未说什么,只是心里隐隐一酸,清晰地感觉到他想要从她身边离开的急切。 寒香镇离此地不过四十里,他们一路纵马疾驰而去约莫一个时辰后便到了镇上,本以为还需多番打听,但街上早已排起了长队,很显然队伍的尽头就是那药谷门人。 苏璟本欲径直前去,但却被沉姝拉住了。 “排队的多是些穷苦人家,想必都是往日里生病却无钱可治的,只有等到今日才来诊治,我们便多等一会吧。”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些排队之人,果然个个面黄肌瘦、粗衣麻布,眼中皆是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期盼,时不时垫脚看看前面,许是担心还没排到自己就没时间了。 “也罢,便多等一会儿。” 三人找了个就近的茶棚把马拴了,叫了壶茶等着,这一等就等到了太阳落山,期间他们一直未曾看到那药谷门人的模样,只是隔得远远地瞧了一眼,似乎是个身着白衣的中年男子。 眼看人群一点点散尽,尽头那白衣男子也起身收拾着东西要离开,三人知道时机已到,便朝那男子而去。 “前辈见谅,不知能否为我三人看诊?”沉姝对着男子弯腰行礼,摆出了十分尊敬的态度。 毕竟就算不是为了求他带路,光凭他这一日无偿为众多百姓看诊施药,他也受得起这一礼,当得起这一声“前辈”。 男子约莫三十多岁,身材瘦削,面容白净,穿着一身白色的窄袖长衫,看起来不像个大夫,倒像个学堂里的夫子,听到有人唤他,他也只是目光淡然地扫过面前三人,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 “三位巳正时分便到,想必不是为看诊而来,不妨有话直说。” 他专心收拾着剩下的药材,虽然并不如何咄咄逼人,却还是让人感受到他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药谷悬赏之物,如今可还作数?”苏璟直接开门见山说出了他们的目的,果然见他诧异的停下了手中动作,略有些激动的想上前确认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止住了,只是带着怀疑的目光打量三人。 “药谷之言,自然作数。但眼见为实,若只凭你们一面之词,难以取信。” 白霖紧紧盯着他们,眼中似乎在压抑着什么,直到看见那个清俊挺拔的男子从怀中拿出一本有些眼熟的书册,他的情绪再也压制不住,激动的上前一把握住了苏璟的手臂。 “你怎么会有?你在哪里得到的?” “自然是毒仙前辈亲手所赠。” 轻描淡写说出这句话的苏璟不动声色的扯开了拉着的他手臂的人,待看到他似乎还要张嘴说些什么,他立马出声打断了他: “东西就在我手中,如今你是否能代表药谷兑现承诺?” 那人闻言却面露难色,踌躇了一番还是告诉他们此事他不能做主。 “为何?难道药谷要食言吗?”沉姝上前一步凝视着他,等待他给出一个说法。 “诸位放心,既是药谷的承诺便一定会兑现,只是《毒王经》事关重大,还需谷主亲自过目才行,所以三位不如同我一同入谷,待谷主查验无误后,定会满足诸位所求。” 他态度摆得极为公允客气,三人本也是要入谷去的,自然答应了他,谁知他又提出一个要求。 “药谷所在是为机密,故此三位需要蒙上眼,由白某带着入谷。” 眼看就要成功,他们自然不可能因此就放弃了,所以仍是答应了他,只见他从背篓中取出三条黑布,让他们先带着,等到了地方再蒙上眼睛。 第八十三章 入谷 他们一直跟着他出了寒香镇,走了大约一柱香后便叫他们蒙上了眼睛,由他用一根长布条领着他们前进。 因着沉姝与苏璟都是习武之人,所以即便目不能视也能正常行走,但阿池却是个普通人,骤然间失去了视线颇有不便,于是便叫她走在中间,他二人一前一后。 走着走着,沉姝忽然听到溪水流动的声音,越往前走,那声音逐渐变大,最终听到的就是水流冲击的声音,十分磅礴,就像是……水从某个高处一泻而下发出的声音。 布条上传来的拉力忽然没有了,她自然的停下了脚步,本以为是到了,却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道低沉的询问: “她……她还好吗?” 此刻她没有弄清眼前的状况,自然不会回答,苏璟大概也是如此想法,所以一时之间倒有些出奇的安静。 半晌,那人却苦笑一声,有种说不出来的怀念之意。 “你们无需担心我别有用心,我是她的师弟,我入门时才五岁,师傅那时一心钻研医术,所以常常教导我的人反而是师姐,师姐于我亦师亦母,她当年离开药谷时我才十二岁,没想到如今我已过而立之年却再也见不到师姐,我只想知道,她如今过得好吗?” 沉默了许久,沉姝还是轻叹一声,说了一句: “不算好,却也算不得糟,起码她愿意过那样的生活。” 她刚说完便明显感觉到前面的人松了一口气,仿佛是得到了一些安慰,向她道了声谢久领着他们继续往前走去。 水声越来越大,她仿佛能感受到有水珠跳到了她的脸上,又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他们终于停下来了。 “到了。” 取下黑布条,她闭着眼睛稍稍适应了光线才缓缓睁开眼打量着四周。 药谷居然是一个村庄! 她一时间有些惊愕,不只是她,后面两人摘下布条见到眼前情景时同样有些吃惊。 毕竟药谷自从避世后在江湖上颇有些神秘,偶有几个得以进谷之人出去后也是对所见所闻闭口不提,所以江湖中人大都认为药谷应该是个世外桃源之类的人间仙境,再不济也该是个极其庄严肃穆地方,倒是没想到居然是个村子。 还是个和其他地方的村子一模一样的村子,一眼望去,朴实的村民扛着锄头、镰刀在田中走来走去,时不时还和旁边的人唠会嗑,当真无半点济世救人的医者模样。 “这……这当真是药谷?”阿池始终少年心性,心里想什么就说出来。 “其实药谷也有许多普通人,他们大多是逃难而来的灾民,实在无处可去了,谷主便让他们安置在这里,自己开垦田地,好歹也饿不死。” 他一边说着一边领着他们往村子深处走去,一路上几乎每个人看见他都会亲切的和他打招呼。 “白大夫回来了,今日可累了?” “白大夫又带了灾民回来吗?外边儿又有天灾啊?” “白大夫一会上俺家吃饭去。” 那些村民脸上都是开心的笑容,看来这位白大夫平日里与他们关系很好。 “大家去忙吧,不用管我,我带他们去找谷主。” 村民们果然听话的散开了,并没有一个人对他们的到来表示惊奇,仿佛早已习惯他经常带人回来这事。 很快,他们走到了一处竹屋前,竹屋前面还围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里面有几只肥鹅在大摇大摆的散步,那白大夫并未带他们进去,反而在院前恭敬的弯腰行礼。 “师父,白霖回来了。” 屋中很快传来一道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 “浑小子,你自个回来便算了,怎的还把人给带到我这儿来了?” 只见他将身子压得更低,越发恭敬道: “师父,他们为归还《毒王经》而来。” 里面半天没有回应,就当沉姝欲进去一探究竟时,竹屋大门“轰”的一声被踹开了,一个须发皆白,手里还拎着一个酒壶的老头一脚踹开了那门,直奔几人而来。 “谁?谁送来的?我倒要看看那坏丫头肯舍得把书交给谁!!” 他很快站在众人面前,沉姝这才有机会看清这位江湖传言中可活死人肉白骨的医道圣手。 他虽说已近耄耋之年,但不知是不是他极擅调理的原因,此刻看起来倒像个六十岁的老顽童,活蹦乱跳,精神矍铄。 “白老前辈,《毒王经》乃白霏前辈所赠,如今物归原主。” 苏璟自怀中取出那本书,上前一步交到他手中,之所以不说毒仙,反而说她的名字,自然是想勾起他对毒仙的父女情谊。 果然,他一听到白霏二字,神色便忽地振奋起来,同白霖一般牢牢地抓住了苏璟的手臂。 “那坏丫头在哪?” 见他有些激动,沉姝上前借着对他行礼的机会隔开了两人。 “见过白老前辈,白霏前辈托我三人向您带句话。” 他果然把激动转移到了她身上,抓着她的手臂连声问她,她一把稳住了他的手,借此脱离他的钳制,退后一步才缓声说道: “此生不能尽孝,只盼来世再做父女。” 眼前的人忽然摇晃了一下子,白霖连忙上前来将他扶住,他却愣愣地看着沉姝,似乎不相信这句话,但他只失神了片刻,便对三人点点头,让他们跟着他进屋去。 “那坏丫头着实让人生恨,一走就是二十年……她怎么狠得下心不回来见我,我可再等不了第二个二十年了……” 在白霖的搀扶下,他摇摇晃晃地走进屋中坐下,见几人还是站着,便招手让他们也坐下,一一打量了三人几眼,压下心头的酸涩,颇为和蔼的开口道: “她既肯将这《毒王经》给你们,想必你们自有的她青眼之处,我也不和你们绕弯子,说出你们的条件,我会满足你们。” 眼看就要成功,沉姝有些激动,当下直接说出他们的条件。 “我们要九转还阳丹。” 场中突然安静下来,她看着谷主和白霖皆是为难的神色,忽然暗叫不妙,费了这么多功夫,难道要空手而回? 第八十四章 试药 好在他们并未犹豫多久,稍一沉吟,便告诉了他们。 “三位为我药谷寻回《毒王经》,本就应倾我药谷之力完成三位的要求,但……九转还阳丹早已用完,谷中已无制好的药丸,而若要再制九转还阳丹,须得用到一味草药,名为还阳草。” 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惊到了,沉姝见他仍在为难,便主动问起: “可是这还阳草难得?” “倒也不难得,你们来时应知道了路上有一处瀑布,那还阳草便生在瀑布冲击之地,受千磨万击之苦才得以长成,故此才有了极其顽强的生命力,但那瀑布之地不知怎么,近几年突然长出来一种与还阳草极为相似的一种剧毒草药,若被制成了药丸便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三人听完心中大震,阿池有些疑惑,轻声在沉姝耳边问她:“难道就连谷主也无法分辨吗?谷主可是当世医术最高的人了!” 她虽然说得比较小声,但以此刻他们几人距离来说,自然是被在场的人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谷主瞬间脸就是一红,上一秒还和蔼,这一秒就梗着脖子反驳她: “谁说我不能分辨,只是……只是分辨成功的几率不高罢了,往往只能分辨出七成,剩下三成却只能靠猜了,但若是猜错了,便会从救命良药变成杀人的毒药!” 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缘故,一时之间他们有些犯难,可如今箭在弦上,容不得他们后退了。 “我去采药,你来带路。” 对白霖扔下这句话,苏璟转身就往外走,白霖看了一眼他师父,见他并不反对,于是便默默行礼退下,追着苏璟而去。 沉姝和阿池互看一眼,知道此刻别无他法,只能走一步看步了,向谷主施了礼也跟着去了。 他们几人脚步匆匆,并没有听到从身后竹屋里传来的一声悠悠叹息。 “如果有人愿意试药,倒也可以轻易分辨出来……” 除了走得较慢的阿池,谁也没有听到。 追着他们刚到瀑布边,就看见苏璟身子一跃而起,直奔瀑布下而去,几人心里都是一惊。 那瀑布下的冲力十分强大,若非是常年于此承受此冲力的人,乍然之间进去,即便功力如何深厚,恐怕都会有所损伤,传闻许多年前便有人常坐于瀑布下淬炼身体,以达到金刚不坏的程度。 刚才在来的路上,白霖已将还阳草的特征告诉了他,叫他多采一些上来,若是有误也来得及再试。 他们在岸上焦急的等待着,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候,沉姝开始有些迟疑了,缓缓走向白霖,问道: “白前辈,你们之前可曾到瀑布下去采过?若是时日已过多年,瀑布下会不会有了你们不知道的变故?” 谁知白霖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紧抿双唇沉声道: “几年前派人去过一次,采回来的全混合着毒草,自那以后再没有人去过了,算起来也有四五年了,一直找不到还阳草,也没有什么可以代替它的草药,所以这几年江湖中的九转还阳丹才越发稀少了。” 看来只能期待苏璟能够平安采回草药。 忽然,瀑布下一道人影由远而近地跃来,但身形有些不稳,好在还是安全落地了。 “回去吧,我采到了。” 几人看到他手中抱了一把一尺有余的碧绿色青草,心中他这一把中也是毒草和药草混合着的,不过还在已经成功一半了,先回去看谷主有何办法。 沉姝脚步紧跟着他们而回,忽然感觉衣袖被扯了一下,愕然一转身发现是阿池,不禁有些疑惑,但还是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 “小姐,”阿池忽然踮起脚凑到她耳边轻声问了她一个问题,“你真的很想救江少庄主吗?” 她不知阿池突然问起是何缘由,但她想了一下,江思毓是苏璟的表弟,若是能让他活下来,想必对苏璟来说是一件幸事,毕竟那是他唯一的血脉亲人,想到此,便对阿池轻轻点头。 “若是能救,自然是想救的。” 但阿池听完并未在说什么,只是默默跟在她身后往回走,她虽然有些奇怪,但心中挂念着那些混合在一起的草药,倒也没有追问她什么,只是觉得大概是小姑娘突然的好奇吧。 几人很快回到了竹屋,来不及等白霖通报,苏璟直接推开了竹屋的门。 “前辈,药草已经取来。” 老头子很快就从内屋活蹦乱跳地出来了,抚着他那一把雪白的胡须对着苏璟摇了摇头。 “我已经说过了,我只能分辨七成,剩下三成我也没有办法。” “无妨,还请前辈先试一试,稍后苏某自有法子。” 看着这个浑身湿透的年轻人,面上虽然是一派温和的神色,但言词间却是丝毫不让的倔强。 “也罢,我便试上一试。” 谷主让白霖带着苏璟下去将湿衣服给换下来,他当即就蹲在地上辨认着那些长得一模一样的药草,他仔细的拿起每一株细细查看,然后又放在鼻间嗅上一嗅,有时欣喜的拍起手来,有时又愁眉苦脸的连声叹气。 他这一辨认,就从下午辨到了晚上。 “好了!” 随着他一声大叫,几人连忙围了过来,只见他面前的草药被分成了两堆,一堆只有寥寥两根,不用说,那就是他选出来有七成可能是还阳草的药草了。 “炼制九转还阳丹只需要一株还阳草,可眼下这两株当中,我无法确定到底哪一株才是真正的还阳草!” 场面开始有些凝重起来,面对这个场景,大家都有些束手无策,苏璟上前一步正要说话,就在众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过去后,谁也没有料到一直站在沉姝身后的阿池会突然冲向那对药草。 “阿池,你……” 沉姝话音未落,便见阿池从那两株药草中飞快的捡了一株咬下一片叶子。 她立即冲上前想要制止她,可已经晚了,阿池将那片叶子吞下肚了。 ”小姐!如今最快的也是唯一的办法,便是让人亲自试药,若阿池吃了无事,这便是真正的还阳草,若阿池毒发,那另一株一定是!” 第八十五章 自给自足 沉姝忽然明白过来,怪不得刚才回来的路上,阿池问了她那样一个问题,正是因为她说想救,所以阿池此时才会那么义无反顾的以身试药,看来她应该是不知什么时候便提前知道了这个法子。 晚了一步的苏璟眼睁睁地看见阿池一口咬下那片叶子,他本以为这法子只有他想到了,可就算阿池知道了,可怎么也轮不到她去试药,她为何…… “小姐,江少庄主既是您想要救的人,阿池便会全力替您达成心愿,阿池这条命是小姐捡回来的,即便真的不幸毒发身亡,也是阿池的命。” 阿池其实还有一句话未说,若是苏公子亲自试药,万一不幸丧命,小姐一定会难过,她不愿意让小姐难过,阿池其实早就做好了决定,此次试药也是她计划之中的。 此刻已经别无他法,试药的确是最快的一种方法,可正是因为此法有违医道,谷主才并未对众人说,只是之前不小心说了一嘴后却被阿池给听到了。 众人全部围了过来,紧紧盯着吞下药草的阿池,一旦她有任何中毒迹象,也好立即补救。 眼下距离阿池吞下药草已过了一刻钟左右,但她却依旧神采奕奕无半点不适,一双杏眼深处死死压制着害怕,看来这小丫头并非不怕,只不过那一刻对沉姝的忠诚超过了对死亡的惧怕。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过去,众人的脸上渐渐露出放松的神情,看来上天还是眷顾他们的。 “成了!成了!小丫头好福气!这一株就是真正的还阳草!!” 谷主抚着胡须大笑,眼里都是对阿池的赞赏,不过下一秒他却忽然冷了脸,沉声斥道: “不过此举实在不妥,怎可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我药谷的规矩里可没有以命换命这个说法!” 一番说说得阿池红了脸,她心知谷主语气是重了点,却也是气她对自己性命的舍弃,当下并不反驳,只是恭敬地对着他施了一礼,温声细语地道谢。 “阿池谢谷主教诲。”话虽这么说,可她心里知道,若再有下次这样的情况,她还是会为了小姐付出一切。 谷主得了真正的还阳草,嘱咐白霖带他们下去休息,他便直接带着还阳草进药堂制药了。他们由白霖带着往村里走去,刚才进村之时担忧换药之事,故此没来得及细细打量这个村子,此时已尘埃落定,倒是忽然对这个药谷村起了兴趣。 “白前辈,”沉姝斟酌着向白霖提出一个请求,“不知能否带我们在村里转转?您放心,此行所闻所见必不会对旁人提起!” 好在白霖并未拒绝,和蔼地一笑后就同意了带他们去参观一下,甚至一边走还一边给他们介绍。 “你们既得到师姐的认可,品性定然都是好的,其实药谷自避世以来弟子们一直潜心钻研医术,可有时突逢灾年,这西南各处的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我们师兄弟几人商量一番就将那些实在无依无靠的百姓收纳进了药谷,也就是你们之前来时所见的村民们。” 沉姝三人都没想到原来药谷的确当得起”医者仁心“四个字,毕竟近几年在江湖中药谷时常被传得不近人情,见死不救,名声着实算不得好,但谁又知道就是众人嘴里见死不救的药谷却默默收纳了数百个灾民,供他们吃穿用度,此举可谓大善! 但苏璟却想到了一个问题:“可如此多人的生活必定耗费巨大,早些年药谷虽然给一些权贵看诊治病赚了不少钱财,可如今已过这么多年,想必早已所剩无几,那以后又该如何负担?” 说起这个,沉姝突然有些后悔,若知道是这么个情况,当初下山时就应该让山主夫人和几位师兄再多给一些银子…… “其实师父之前也在为此发愁,还考虑过是否要重新入世,可若是真的重出江湖,那药谷中这些普通百姓定将成为药谷的软肋,不过好在我二师兄颇有些经商头脑。” 说到这里,白霖脸上露出一丝钦佩来,似乎是想到了他那位二师兄。 “二师兄早些年是个走四方的行脚商人,二十五岁时才跟了师父学医,算是大器晚成,后来药谷眼看就要揭不开锅了,年近四十的二师兄突然提出可以做生意。” “做生意?”沉姝也听得有些懵了,因为这一路上并未看见任何做生意的摊贩。 “三位跟我五年前一样震惊,我寻思着大夫做生意是个什么光景,可我那二师兄说,既然谷中有那么多人,不如叫他们种植药材,一来可供弟子学习医术所用,二来可以由他将药材卖到千里之外的大漠去。” 白霖说着越发神采飞扬了,眉眼中都是欢欣之意,此时苏璟和沉姝渐渐明白了,阿池却还有些不解: “大漠?为何要那么远卖到大漠去?西南不也能卖吗?此去大漠路途遥远,若路上出了意外岂不是得不偿失?” 其实她说得也有一定的道理,但为何要卖到大漠,苏璟给她解释了一番。 “大漠常年风沙弥漫,极少有植物生长,更别说是大部分需要精心呵护的药材,所以药材在大漠的价格极其昂贵,几乎是中原的三到五倍。但西南各地本身便有药堂药铺,药材的价格较低,且还有竞争力,如此一看,只有大漠是最好的选择。” 原来如此,阿池点了点头终于明白了,连白霖也笑着对苏璟点点头,带着他们走到了之前所见的那片田地。 “没错,二师兄当时也是这么说的,所以这几年二师兄常年在外奔波,但却令药谷再无后顾之忧。你们看,这便是村民们自己种植的草药。” 顺着他指的方向,三人果然看见这片田地中种的并非庄稼,而是一片片的草药,之前他们竟然没发现,原来这些村民们并非农民,而全是药农! 抬眼望去,村民们勤劳的在土中侍弄着,每一片地栽种的都是不同的草药,粗略一数,竟有数十种之多!虽然都是些极易生长的普通药草,但只要全部成功卖到大漠去,定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第八十六章 好东西 “其实教会村民们自己种植,还有另外的意思,”白霖目光看向远处的村民们,脸上出现一种平和的神色,“他们初到药谷时,什么也不会做,常常觉得是给药谷添了麻烦,所以隔三差五总会有人寻死,可自从他们学会种植药草后,他们脸上就多了很多笑容。” 沉姝明白,这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有事可做,并不是一无是处的,他们能够找到自己的价值所在,所以都有了活下去的动力,哪怕再累再苦,但心里却是满足的。 她心中对于药谷已极大的改观,同时暗暗反省自身,若非亲眼所见所闻,不可妄下论断。 不远处有一个中年男子径直朝他们走来,背后还背着一个篓子,人还未到就听到他大声喊叫: “霖师弟!你果真又带人回来了?可我怎么没听说哪里发了灾啊?” 听见喊声,白霖无奈的摇头轻笑,向他们介绍起这个男子。 “这是我五师兄白霁,虽然已经年近不惑之年,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倒是和师父一模一样,师父一生收徒六人,我是最小的。” 白霁走到众人跟前,二话不说先仔细打量了他们一眼,随即有些狐疑的摸着下巴,这三人怎么也不像无家可归的贫苦百姓啊。 那穿着石青色长衫的青年眉目如画,腰间还别着一只玉色竹笛,倒像个风流潇洒的文人,而他身旁的女子,着一身水碧色衣裙,青丝半挽,手里还握着一把银色长剑,周身有些清冷,像个常年隐世的侠客,而她身后的那个小姑娘,一双杏眸如水,更是温柔极了。 他们这三人,绝不是什么普通百姓。 看见白霁越发凝重的神色,白霖连忙出声解释道: “五师兄,这三位是来送回《毒王经》的客人,师父让我带他们下去休息。” 听到这话,白霁才放下心来,立马又恢复了刚才那副跳脱的样子,甚至上前携了苏璟的手,拉着他就往另一个方向走。 “既是客人,那自然该好好招待一番,师弟,你也太小气了,客人远道而来,你连你院子里的好东西都不拿出来给客人尝尝?可别叫三位客人觉得药谷招待不周!” 三人就这样被白霁带到了一处院子去,他仿佛像回到自己家中一般,把三人安置坐下了,又叫白霖赶紧去把那好东西拿出来。 见他这番嘴馋,沉姝也不由得被激起了好奇心,坐在院子里双眼渴望的看着白霖,似乎在期待他把那好东西拿出来。 眼下都到这份上了,白霖是哭笑不得,转身就回了屋子去,几人都还能听到他极度无奈的声音传来。 “五师兄啊五师兄,我看就是你嘴馋,我一共就埋了三坛,年前你借故心有郁结被你骗去一坛,前些日子师父七十大寿你借故又拿去一坛,这可是最后一坛了啊,喝了就再也没有了。” 院子里的白霁听了抚掌大笑,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一般,飞快的朝外面跑去了,还不忘仔细叮嘱白霖。 “师弟你且等等,三师兄今日又做了卤肉,我去找他要些来下酒……” 话还未说完,人已经跑没影儿了,剩下他们三人坐在院子里面面相觑,沉姝刚才听他们所说,知道那好东西就是一坛酒,但却不知到底是如何的好酒,才能让这位四十岁的大夫痴迷至此。 正想着,屋里的白霖已经取了酒出来,酒坛子约莫有两人的脑袋那么大,此刻还未解封,倒是闻不出什么味道来,他将坛子放在院中的那张石桌上,笑着对三人道: “这是‘竹叶青’,还是我十年前埋下的,一会你们可要好好尝尝,还有三师兄做的卤肉,滋味更是一绝!你们先歇会,我去取杯盏来。” 沉姝是有些爱喝酒的,在落霞山时也常常与几位师兄一起对月酌酒,好不痛快!唯一的一次喝醉应该就是上次在春隐城时,喝下的那壶十日醉,想起那天的情景,她下意识的看了苏璟一眼。 他自从那日七夕过后,一直到今日都跟她保持着距离,她未曾逼问他,也未曾主动打破这种状态,就连阿池都着急起来她也无动于衷,毕竟她清楚的知道,苏璟的心结一日不解开,他们便只能一直都如此。 “来了来了,老六,你酒呢??” 院子外白霁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篮子,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男子,剑眉星目,虽说已是中年,但年纪并未减少他的风采,反而让他身上有种沉稳的儒雅。 “都坐,都坐,别站着了,这是我三师兄白霄,一听说我们在这儿喝酒巴巴地跟着过来,唉,看来今日这酒我又要少喝一口了!” 一声沉重的叹息从白霁的嘴里发出,只可惜他还未坐稳就被身后站着的白霄轻轻一脚给撂到一边去了。 “老五,你是越发没有规矩了,为兄都还未入座,你倒自己坐下了。” 被提到地上的白霁不敢回嘴,悻悻地又去抬了个凳子过来,脸上堆起了讨好的笑容。 “三师兄说的对,三师兄教训得是!” 看着他的转变,沉姝三人自是无奈轻笑,一一对着白霜行了礼才坐下,谁知刚一坐稳,就听见他冷不丁的出声: “年纪轻轻武功倒是不弱,待会和我切磋两招。” 因着不知道他是对谁说的,一时之间倒没有人回他话,又听得他凉飕飕地说: “怎么?觉得打不过我?那你们俩一起上好了。” 沉姝、苏璟:“……” 这位三师兄仿佛不是个大夫啊。 可能听见他们两人的心声,白霖拿着杯盏从里面出来,边走边对他们二人解释道: “三师兄虽然跟着师父学医,但他在江湖中有个名号,叫‘十方剑’。” “十方剑公仪霄!” 沉姝骇然出声,险些失态。 公仪霄是江湖中默认的第一剑客,其剑法出神入化,据说已臻化境,不过近几年却鲜少现身江湖,没想到居然在药谷里做起了一个大夫兼厨子? 第八十七章 切磋 许是沉姝的反应令白霄颇为满意,眉毛一扬缓声道: “小姑娘也听过我的名号?” 此时众人都已入座,白霁猴急地将那坛竹叶青给开了封,瞬间清冽醇厚的酒香飘满了整个院子,倒把人肚子里的酒虫给勾醒了。 “三师兄,您的名号可是无人不知啊,咱们啊,还是边喝酒边聊啊!” 一番恭维的话叫白霄朗声大笑,看白霁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慈爱。 沉姝端起面前的酒盏浅酌一口,入口极为甘醇,回韵绵长,的确是难得的好酒,不过她的确没想到竟能在药谷见到十方剑公仪霄。 说起这公仪霄,成名极早,大约二十多年前江湖中就有他的名号,一把十方剑更是无人不知,更是有“一剑搅风云,两剑乱星辰,三剑定乾坤”之称。 之前在季家遇到的青霜道人也是剑道高手,沉姝对上他虽无胜算,但保命却是可以的,可若换了公仪霄,恐怕不出三十招,她便会是他的剑下亡魂! 青霜道人若见了公仪霄,大概也得低头称一声前辈。 她回过神来,抬起酒盏敬了上首的公仪霄一杯,姿态虽不十分低,但态度却是恭敬的。 “公仪前辈之名,如雷贯耳,晚辈心向往之!若能得前辈指教一二,实乃晚辈之幸!” “哈哈哈哈哈!”公仪霄将手中酒一饮而尽,踢了喝得正欢的白霁一脚,“师弟快快去将我的剑取来,难得今日有兴致!” 喝着酒的白霁动作一顿,哀怨的目光看向了沉姝,但最终还是迫于他师兄的武力威胁,一溜烟地跑走了。 “来,尝尝我做的卤肉!”说着,公仪霄就夹了一大块肉递到她的碗里,满眼期待的看着她,直到她将肉吃完,仍旧目光灼灼地在等待着什么,她犹豫了一下,试探了说了一句: “味道十分好吃,肥而不腻,软糯入味,极好,极好!” 果然看见公仪霄那儒雅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满意的神色,随即他似乎又注意到一直未说话的苏璟,上下打量他一番,有些狐疑。 “我看着你有几分眼熟,你是哪家的小子?” 苏璟仰头喝下杯中的酒,尽管方才心中一跳,但仍旧不紧不慢地擦了下嘴角,这才对着他恭敬答道: “晚辈苏璟,并无任何世家背景。” 他说完后依旧淡然地与他对视,并未露出半点异样,果然见公仪霄又仔细打量他几眼后便移开了目光,他刚要松一口气,却听得他忽然开口: “昔年祝家断絮刀闻名江湖,我有心想与之切磋一番,却奈何世事无常,一夜之间便再无断絮刀,可惜了可惜了!”说到这里,他又抬头极为仔细的打量他的眉眼。 “祝鸿之那个烂好人,当年我便劝他收敛一些,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他硬是不明白,那裴家和宋家更是跟着胡闹,这江湖中那么多不平事,光靠他们三家能管得过来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在场几人心头大震,听其这般语气,他对三大世家似乎颇为熟稔,且对当年之事早有预料。 “前辈知道当年之事的内情?”苏璟握紧了拳头,面上维持他一贯的温和,但心中却死死压制着那股痛意。 “我也只是与祝鸿之有点交情,当年千枝城三大世家可谓家喻户晓,贤名远扬,但他们这般行事,却引起了江湖中许多门派世家的不满,认为他们沽名钓誉,徒有其表,但这不过就是为了掩饰他们贪欲的借口罢了!” 他说完随即长叹一声,抬起面前的酒喝了一口,又才接着说下去。 “据说三大世家之所以百年不倒,是因为他们有本神功秘籍,名为《浮游引》,谁若是修炼此心法,便可一夜间空涨三十年内力!哼!这等无稽之谈亏得那些人深信不疑,说起来,不过就是贪欲作祟,如今那本秘籍早已失了踪迹,想是当年三大世家早有安排。” 原来,原来竟是如此!苏璟气极反笑,他听到自己冷静地问公仪霄,他是否知道是哪些人参与了那件事。 “这我倒是不清楚,当年事发之时我正在药谷,远隔千里,等我听闻此事时,早已尘埃落定……那时我便更加心灰意冷,难道善人注定不得善终?所以从那以后我便长居药谷,甚少出谷。” 气氛忽然悲凉了起来,几人心中各有想法,于是便都默默喝着酒,一时之间无人说话。 “师兄!酒给我留了没?这可是最后一坛了!!” 院子外传来白霁咋咋唬唬的喊声,他手里提着把剑飞快地跑了进来,一坐稳便急忙打开酒坛子看看还剩下多少。 “怎么就只有一半了?三师兄,我可是替你取剑,你怎么也不替我看着点?” “你不是想学那招剑式吗?”公仪霄接了他递过来的剑,浅笑着对他说,“改日得空了,师兄教你。” 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的白霁这才高兴起来,嘟囔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公仪霄拿了剑起身站到院子中去,朝着沉姝招手:“丫头,来,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剑法。” 此刻沉姝自然有些雀跃,但……若是对付其他人还好说,可若是对阵这样的剑术宗师,恐怕一眼就会被他看出师门来,虽说他如今隐于药谷不问世事,可她不能拿宋家来冒险。 看她一副跃跃欲试却又犹豫不决的样子,公仪霄有些明了,轻笑两声淡淡道: “今日所见所闻皆不会外传,你若是因师门不便透露,大可放心,我公仪霄不屑做那等人。” 此话一出,她心中的最后一丝顾虑也没有了,当即浅笑着提剑而出。 “晚辈沉姝,向前辈讨教。” 两人相对而立,持剑行礼,随即又退后一步,立即摆出阵势来。 “你既称我前辈,便让你三招,出招吧!” 银光一闪,皎月出鞘,剑在她手中虚虚实实地挽出三个剑花,忽然如离弦之箭一般,直刺向他眉心。 对面之人笑容未变,剑至跟前也纹丝不动,就在银剑快要刺破他眉心时,他动了。 第八十八章 切磋(二) 一阵残影闪过,眨眼间他便退到了右方三尺之处。 “还有两招。” 沉姝手腕微动,脚下施展开疾行如影,人瞬间如鬼魅一般靠近他一尺之内,眼看皎月就要划破他腰间,却见他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侧身闪过,悠悠然立于她背后。 “还有一招,可要想好了!” 她心念一闪,假装往前一步却趁机借力后跃,剑尖直逼他面门,许是这招极为出其不意,竟让他一连后退七步,才堪堪避开剑刃。 “小姑娘年纪轻轻倒还有两分本事,接下来可没那么轻松了,”公仪霄瞬间拔出手中剑,剑宽三寸,长约二尺有余,剑身乃精钢锻造,透出一股和剑主人极为相反的王霸之气来。 “看好了,此为‘十方剑’,剑招大开大合,势如破竹,一去乘风破万浪!” 眼见长剑向她袭来,她凝神静心,提剑相对,却被那十方剑挟裹着的万千风云气势压得像一艘在海上飘摇的小船。 “心随剑至,剑至心至!一往无前,心无杂念,方成剑势!” 公仪霄一边向她凌厉地展开剑招,一边对她提点着剑道精妙所在,他所有的招式皆只使了六成功力,又能叫她感到压力的同时,却无法伤到她。 她虽然觉得时间过了很久,但对于观战的几人来说,却是在瞬息之间已过招无数,起初沉姝还被压着打,毫无反击之力,但很快的,她的剑法变了。 仍旧是那套飘忽如鬼魅的剑法,却慢慢地带上了一分凌厉的剑势,恰好为这套过于柔的剑法添上了一种刚强之意,两相中和,果然令她如有神助,招式越来越快。 “好快的领悟力!” 眼看火候已差不多,公仪霄收了剑,脸上尽是满意的神色,不过若是仔细瞧,还能在他眼底深处看见一丝缅怀。 那小姑娘一出剑他便看出来了,那是宋家的青玉剑法,招招出其不意,再配合宋家独有的疾行如影步,更是鬼魅飘忽,若是第一次与她交手的,极有可能吃个大亏。 当年,若不是宋家的人不在乎那些个名声,恐怕第一剑的名号还不知是谁的,不过这小丫头尚未将青玉剑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今天给她提点一番,日后定有所成就! “去歇着吧,让他来。” 沉姝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可她只在春隐城外那次见他用过一次剑,不知道他剑术到底如何,想了想,此次机会难得,她还是走过去将皎月递给了他。 “虽然你并未带剑,但我没记错的话,孤鸿剑客乃是大漠五鬼之一。” 她就那般保持着递剑的姿势,就在她以为他不会接时,手上忽然一轻,他持剑而起,路过她耳边轻言了两个字。 “多谢。” 公仪霄好整以暇的看着朝自己走来的青年,手中十方剑轻动。 “小子,我可不会像刚才对那小姑娘一样手下留情,拿出你的真本事来!” “晚辈苏璟,向前辈讨教。” 两人各行了礼后,皆退后一步摆开架势。 皎月在他手中时而稳若山岳,时而动如清风,变化之快,叫人眼花缭乱。 “好小子,竟能完全接下来我六成功力,你这剑法果真精妙,招招变化万千啊!可惜在招式转换时略有凝滞,这便是你的破绽!” 那公仪霄果真是剑道前辈,在应对之余还能一心二用点出他的不足之处,但苏璟依旧沉着应战,淡然道: “请前辈指教。” “化破绽为攻击,剑招转换时嵌入一式,直攻对手命门,既可隐藏破绽,又叫对手防不胜防!” 得了公仪霄的点拨,苏璟再次发起攻击时,招式便突然灵动不少,其实他本身剑招并未变化,而是在每个剑招转换时加入了一式只攻不守的狠招,如此在对阵时,便没人再可看到他的破绽,因为没人会想到谁会在破绽大露时进攻。 “孺子可教!” 两人渐渐停手,皆是酣畅淋漓。 公仪霄今日可算是过了瘾,先是宋家的青玉剑法,后是大漠孤鸿剑客的孤鸿剑法,想必他们二人今后肯定能青出于蓝! “哈哈哈哈哈,今日不光三师兄过足了瘾,我们几人也饱了眼福!都快回来喝酒吃肉吧!”白霖抚掌大笑,又将几人面前的酒盏全部满上。 此刻已是黄昏,晚霞漫天,微风徐徐吹过,院子里的紫薇花便随风飘了满地。 “师姐她……还好吗?”白霁忽然一改嘻嘻哈哈的样子,脸上多了几分伤感,他自从知道他们是来还《毒王经》的,便一直想问却又不敢问,此刻终于鼓起勇气问了出来。 沉姝还是给出了和之前一样的答案:”不算好却也不遭,不过她愿意过那样的生活。” 听完这话,师兄弟三人都有些沉默,公仪霄抬起酒盏一饮而尽,面上忽然出现了一种悲痛的神色。 “师姐她就是固执!当年竟为了一个男人就狠心离开我们,二师兄甚至为了她终身不娶,如今借着做生意的由头连药谷也很少回了,我实在想不明白,那个男人,到底有哪里好!真能比得过我们师兄妹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吗?” 方才还高高兴兴的三人,此刻却不约而同的难受起来,白霁更是红了双眼,愤然道: “一走就是二十年!二十年啊!师父等得头发都白了,别说师父了,我都快头发白了,她走那年我才二十一,如今我都四十一了!她怎么狠心到如此!” 他们几人都是很小的时候被师父捡了回来,养育成人,就算白霖年纪稍小一些入门晚了几年,可师兄弟一向感情极好,师姐对他们更是当弟弟一样对待…… 沉姝三人在一旁不知该说什么,毕竟这是他们药谷的家事,他们也不好开口,但她忽然想起了那个如今苍老的满脸风霜的老妇人,她也想问问她:值得吗? 可这个问题是没有答案的,若她身处和她一样的境况,她也不知该如何选择,一边是自己倾心以待的爱人,一边是感情深厚的亲人,无论怎样选择,大概都会后悔。 就在这时,院子外跑来一个药童,气喘吁吁地对他们说: “好了!好了!药制成了!” 第八十九章 药成 沉姝几人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成了,当下就有些高兴,向那来传话的药童连声问道: “可是谷主令你来传话?” “正是!谷主让几位快去瞧瞧!” 此刻酒已喝得差不多了,几人便都起身跟着药童而去,但白霁与公仪霄却有些摸不着头脑,忙问了身旁的白霖到底是怎么回事。 待白霖将他们要换取九转还阳丹和阿池试药一事告知他们,两人也瞬间来了兴趣,就要和他们一起去看看师父制的药。 几人走得有些急,不过片刻功夫就到了早先那个竹屋,只是人还未进院子里,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好!我终于又再制成九转还阳丹了!好极了!” 听到谷主这番话,沉姝心中大喜,终于成功了! “你们来得正好!”谷主见他们匆匆而来,当下兴奋地将手中玉盒拿了出来,“这便是九转还阳丹,制成后必须以经过特殊处理的玉盒保存,否则药力便会流失。” 接过玉盒,沉姝当着大家的面打开了,见那玉盒中果然躺着一粒通身洁白如玉的药丸,正盈盈散发着浓郁药香,为了保持药性不被挥发,她只看了一眼便快速将玉盒合上了。 “晚辈,谢过谷主!”她躬身行礼,边上的苏璟也恭恭敬敬地对着谷主行了一礼。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且本就是我药谷作出的承诺,自该竭力完成。”说着,谷主却伸手揉了揉眉心,沉姝了然,知晓谷主定是劳累过度,有些乏了,于是就说要下去休息谷主自然顺着她的话接下去,叫白霖好生安置他们。 几人出了竹屋,白霖几人也替他们高兴。 “眼下丹药已成,你们要救之人也多了几分活命的机会。” “就是就是,刚才一听六师弟说,你们还要赶着回去救人?” 沉姝抬头看了苏璟一眼,见他微微颔首道: “是,家中幼弟危在旦夕,我们早一天回去,他也早一天脱离危险。” 听他话中之意似乎马上就要出发,公仪霄却突然站出来说: “此刻夜深,且方才你们三人都饮了不少酒,不如在此歇息一夜,明日一早启程?” “这……”苏璟犹豫了下,最后看着沉姝因为饮酒而面若朝霞的脸颊,还有阿池那晃悠悠的小身板,还是点头同意了,“前辈思虑周全,如此我们便叨扰了。” 成功留下了人,他们有些高兴,带了他们去休息的院子,嘱咐他们今晚好生歇息后,师兄弟三人就离开了。 “小姐,阿池去给您整理床铺。”说完这话,阿池就跑得没影儿了,剩下沉姝与苏璟待在院子里。 他们三人都在一个院子里,房间也是挨着的,看到阿池走了后,苏璟也提出要回去了。 “更深露重,你也早些歇息,明日一早启程。” 说罢,他转身离去,可却被人拉住了袖子,叫他愣在当场,进退不得。 “这是何意?”他并未回头,但还是主动开口问身后拉着她的女子,言语之间就要伸手去扯开袖子,但却被拉得更紧了。 他心中无奈,这人怎的喝了几杯酒便借着酒意胡来,她本就酒量不错,可见此刻神智也是清醒的,这般样子,又是何必,他狠下心来就要用力抽出衣袖,却突然听到身后的人出了声。 “苏璟!” 他心中一紧,但仍是淡淡应了。 “何事?” “为何……为何不能像从前那样……你无需刻意疏远,我本也不求什么,便将我当做知己好友,也不行吗?” 她那日告诉阿池不能强求,但那是因为之前两人虽没有表明心意,但相处却极为愉快,可自那日过后,他忽如其来的疏离,让她一日比一日难受,若是不曾感受过之前的温暖倒也罢了,可你说见过光明的人又怎么适应得了黑暗呢? 自从听阿池说了那番话后她想了许久,即便他身负血海深仇又如何,她又不会成为他路上的绊脚石,那为何不能在一起好好的?便像之前那般陪在对方身边也足够,况且她也并非无力自保的弱女子,若前路当真危险重重,她也能成为他的助力。 既如此,她为何不争取一番? “我想你误会了,”她听见他平静无波的声音淡淡响起,“许是苏某哪里做得不太妥当,才让姑娘误以为苏某将你当作知己好友。” 他忽然转过身来,那双好看的瑞风眼里没有一丝波动。 “苏某一介江湖草莽,当不得姑娘如此深情厚谊,更别提什么知己好友,待此番回到苍南城后,苏某自会离去。” 说完,他对着她浅笑了一下,一派的清风霁月,仍是那张清俊疏朗的面容,却如那冬日里的风雪,叫人心寒得很。 她并未放开拽着衣袖,反而一步步走近,眼神温柔而坚定。 “你若是因身世原因不愿拖累我,其实大可不必,你不是我,你又怎知我不愿被你拖累?况且,我并未觉得这是拖累,我只是想,同你在一起。” 苏璟极其认真地看着她,似要将她的眉眼牢牢记住。 这是阿沉啊,少时最爱抱着他的脖子撒娇的阿沉,最爱缠着他说故事的阿沉。 他最初认出她时,心中并无任何男女情意,可是在她身边越久,他不知不觉就将这人的影子刻进心里,她依旧如幼时一般良善,依旧力所能及的帮助身边的人,可他却早已不复少年模样…… 既然她早已脱离这深渊,那他便不能再将她扯进来,若是有一日叫她恢复了记忆,知晓了她的身份,她又该如何自处? 本来一切都很好,她可以平安长大,顺利成亲生子,过完她顺遂的一生,可是偏偏叫他们重逢,偏偏叫她喜欢上他。 命运为何捉弄人,为何要在他决定永坠黑暗时将她送到他身边,如今她一番热忱待他,他又怎狠得下心肠三番四次拒绝她?到底该如何做才能两全? 他看着沉姝执着的眼眸,一时无话,直到阿池来唤她进房,他才逃也似的丢下一句“早些歇息”便快步回房了。 第九十章 返回苍南城 第二日天一早,阿池率先起来为沉姝备好了热水,就要去唤她起床。 “小姐,快快起来,待会用完早饭后立马就要启程了!” 沉姝听见阿池的喊声才缓缓醒来,一想起昨夜之事,她便长叹一声,看来话本子里写的什么“女追男隔层纱”都是假的,昨日她已那般主动,他却仍旧不肯交心,看来此事任重道远,须得细细琢磨。 早饭已有药童送过来,她与阿池用完饭后便收拾着出去,此时天刚蒙蒙亮,一路上就见到那些村民们早早地起来侍弄药草了。 “小姐,苏公子已去了前头,叫我们用完饭后去前头汇合出发。”阿池跟在她身后,语气有些怅然若失。 她自是知道阿池心中为她担忧,但她并未说什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无需为此忧心。 ”如此,便麻烦你了。”前方村口隐隐有谈话声传来,像是白霖的声音。 “此去路远,可千万小心。”公仪霄也在,想必是他们师兄弟来送行吧。 看见她来,白霁大声叫她。 “沉丫头!” 她快步上前,没想到她竟然是最后一个才到的。 “晚辈实在失礼,让几位前辈久等了。” 她拱手向三人行礼,脸上带着歉意的笑,白霁毫不在乎的摆摆手,反而大咧咧地对她说: “无妨无妨,我们师兄弟三人恰有一事相求,刚才对苏小子提起,他已经答应了,不过还是告诉你一声。” “哦?何事?” “师姐多年未归,我们想请三位替我们带封信给她。” 原来是此事,她自然无有不应,当下笑着答应了。眼看天色渐亮,苏璟也向他们提出告辞,马上就要出发了。 “咱们相处时间虽然短暂,但也是宾主尽欢,对了,这次你们没见着我二师兄和四师兄,等下次来,咱们再一起喝个够!” 白霁三言两语倒是令众人都笑了起来,连公仪霄也忍不住接话说: “我那二师兄常年往返西南与大漠之间,或许你们有一日能遇见,对了,他叫白霆。” “还有四师兄白霜,他可是个极有趣的人,听说他最近跑到南方去了,说不定哪一日也能遇见,要是你们见了他,还请帮忙转告,要是再不回来,四嫂就要撕了他。” 听白霖说完,沉姝倒起了好奇,听起来这白霜前辈不像个大夫,倒像个四处闯荡的侠客。 三人向他们辞别后就要上马离去,忽然又听到人在远处大喊: “等会!等会!怎么都不叫我老头子?我这还有封信呢!” 抬头望去,果然见到谷主手中举着一封信快步朝他们跑来,刚跑到白霖几人身边就一人给了他们一脚。 “死小子!怎么也不叫我!” 随后又把信给了苏璟,嘱咐他们一定要带给白霏,这才气喘吁吁地抚着胡子走回去了。 “三位前辈,来日再会!” “再会!” 拜别他们后,三人打马前行,迎着刚升起的朝阳,朝着来处而去。 “三师兄,昨日你同他们比试,可曾看出他们是哪家那派的?”见人走了,白霁突然问起心头的疑惑。 只见他那好师兄大笑三声,踏着步子往自个儿院子里就去了,却丝毫没有回答他的意思。 “哎!师兄!你告诉我啊!” 公仪霄不曾理会他的叫喊,只是心中却长叹一声。 那丫头必跟宋氏关系匪浅,说不定就是宋氏嫡系,而那小子虽拜在大漠五鬼名下,可昨日那剑法却偏偏融了些刀法的精髓之处进去,倒是与祝氏的断絮刀极为符合……罢了罢了,若他二人当真要讨回公道,也该是那些人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且说这头沉姝三人离开药谷后便马不停蹄地往苍南城赶去,除了去把信交给毒仙白霏以外,便只是途中偶尔停下补充干粮,来时花了十日的路程,返回却只用了八日。 这一路上,沉姝多次想找机会再与他一谈,可都被他挡了回来,不是说要休息便是说要勘察路线,总之绝不给与她单独相处的机会,所以一直到了苍南城外,她也没有与他谈出个结果来。 “终于到了!此时距离一月之期还有七日,也不知江庄主是否取回了护心莲。” 三人骑马立于苍南城外,沉姝想着这一路上发生的种种,一时间颇有些感慨,阿池听得此话,也想起了什么,好奇道: “还有毒仙前辈,也不知她看了那些信后会不会选择回到药谷?” 他们那日将信给了她后,并未多说什么就离去了,只是那一日她接到信的一瞬,突然泪流满面,或许是没想到时隔多年,她的亲人依旧挂念着她,当时只是不停的感谢他们,他们将信送到后也就离去了。 “我倒是希望她能够回去,几位前辈若是能再见她,想必十分欢喜。” 说完,沉姝转头看向苏璟,暗道:马上就要入城,他是不是就要离开了?心里长叹一声,朗声道: “走吧!进城!” 三人进城便直奔烟阳山庄而去,一盏茶后,他们就立于山庄门口。 “几位是…..”门口的弟子一时没认出他们来,待上前细看一眼,忽而激动起来,“原来是苏少侠和沉少侠还有阿池姑娘!你们回来了!” 这声喊叫惊到了山庄内的弟子,于是一传二,二传四,山庄内所有人就都知道去药谷取药的人回来了。 踏进山庄大门,沉姝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但一瞬间又仿佛那场叛乱就发生在昨天,眼前似乎还能看到江思毓决绝自刎的画面。 “终于回来了,也不知阿昭和阿容找到那个卫衡没有。” 很快的,前面出现了一行人朝他们而来,为首的正是江齐! 他带着一众弟子来迎他们,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激动,未等他开口,沉姝便直接说道: “不负众望,药已取回!” 江齐面色一喜,抚掌而笑,上前就对着他们行了个大礼。 “三位救命之恩,烟阳山庄铭记于心!” 这时,从另外一条小路飞快的走出两男一女,皆是神情激动。 “姝姐姐!苏哥哥!你们终于回来了!” 第九十一章 卫衡 话音还未落,少女便扑进了沉姝的怀里,很是欢喜。 她这才来得及多看了季容与言昭几眼,忽而发觉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跟之前倒有些不一样了,仿佛消除了那些隔阂,显得自然得多。 “姝姐姐,你看,我们把谁找到了!卫衡!” 经季容一说,她才把目光投向了跟在他们身后的青年,倒是长得眉清目秀,不过眼下并非是说话的好时机,她便只是轻点了下头,并未多言,转身对着江齐询问道: “不知江庄主可回来了?” 刚才还一脸喜色的江齐瞬间笑不出来了,长叹一声,颓丧的摇了摇头。 “庄主还未归来,眼下只剩七日,也不知庄主能否取回护心莲,若是不能……”他说着就伤心起来,但似乎又想起眼前几人还等着他安置,倒也很快振作起来,“三位随我来,还是住之前的院子,此行你们实在辛苦,这几日便好好休息一番,一切待庄主回来再说。” 他将人带到了他们之前住的院子,嘱咐他们好生休息就下去了。 “姝姐姐,你们可一路可还顺利?”季容三人也跟着一起进来,想必是要同他们说说几人分开后发生的事。 “极为顺利,没费什么周折就拿到药了,且还结识了药谷的几位前辈,也算是不虚此行了,你们呢?同我们分开后,可遇到危险了?你们又是如何找到他的?” 说到这个,言昭自然地接过话头,缓缓说出了他们这些日子的经历。 “那日,我们从老丈家离开后……” 话说他们那日和沉姝三人分开后,直接就朝当初见到卫衡的地方而去,只可惜他们并未见过他的长相,只有一个名字,实在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过最后季容提出,从上次那事来看,卫衡应是在谁的手下做事,于是她便想了个法子。 “这个小镇离苍南城极近,况且他主子既然想抓人去讨好江思毓,那便就是想获得同管之权,既然如此,他主子十有八九就在苍南城内,且他既然有此雄心,那定然也非等闲之辈!我们何不如‘擒贼先擒王’?” 于是他们便在数日内接连以烟阳山庄之名拜访了苍南城叫的上号的各大门派世家,这些人一听说是烟阳山庄的人自然是以礼相待,根本没想到在苍南城内还会有人敢假冒烟阳山庄。 他们就这般正大光明的上门去,随口一说那卫衡得罪了他们,要他们把人交出来,这下可好了,众多门派跟着到处找卫衡的下落。 许是他们运气果真不错,最后在一个姓周的世家中打听到了消息,只不过他们赶过去时,周家人却说卫衡在几天前就离开了,于是他们便拿着周家提供的画像在周家附近寻了很久,终于在一处搬运货物的杂货店找到了他。 “卫衡!你是卫衡?” 还在卸货的卫衡心里一慌,就要丢下货物逃走,幸亏言昭眼疾手快的拦住了他。 “你跑什么呀!我们不是你的仇家,我们是你爹叫来找你的!” 眼看他全身戒备,季容便直接说出了他们的目的,果然他听到后半句话就愣在了当场,言昭顿时上前将他擒住,叫他再无力逃脱。 “你当真是卫衡?” 眼前这个男子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补丁衣裳,脸上还有搬运货物时染上的脏污,好不狼狈。 “正是,自从数日前那位女侠放了我之后,我便下定决心不再助纣为虐,所以就离开了周家,找了个卖力气的活。两位方才说是受我爹之托?” 两人自从刚才见了他之后都有些诧异,没想到他当真改邪归正了,不过又想起在家中苦苦等候他的老伯,瞬间又怒从心起。 “我有三问,你一一作答。一问,这些年你可杀过无辜百姓?” 季容问话时已经做好准备,若他之前当真杀过无辜的人,那他定要他血溅当场! “没有!我可以发誓!我只杀过一些土匪,其实我到周家时间并不长,那次是周家派给我的第一个任务。” 她这才暂缓一口气,她自然不愿让那老伯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今他既未滥杀无辜,那便留他一命。 “二问,你为何不回家?你可知家中还有你父亲在苦苦等你?” 待她说完,果然见卫衡脸上瞬间浮现出羞愧和懊悔的神色,他红着眼眶不敢看他们,只低声说: “当年离家是为赚钱供养父亲,我对自己说,只要存到一百两,我就回家!可是我直到如今依旧两袖清风,哪来的面目面对我爹!我实在有愧,索性不回去了!” 他说着说着竟哭了出来,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见他此刻定然是悲痛至极,可言昭却冷笑一声,嘲讽道: “那你便让你爹苦等你八年?你可知这八年里,只要有人路过村中,你爹都会求了他们,让他们找你回家,可你却八年来未曾回家看一眼!你想挣钱孝顺你爹,本没有错,可让你爹伤心痛苦八年之久,便是孝顺吗?” 季容此刻也是皱着眉头,但还是耐着性子把话问完: “三问,这八年,你都干了些什么?” “刚开始是在镇上做工,过了几月进了镖局跟着师父学武,就在去年师父才准我出师,我才去了一些大户人家寻个护院打手的活,再后来就是被你们抓住了…….” 他这回倒说得爽快,三两下就将所有过往全部说清了,一时之间两人不知该不该送他回家去,于是便想着想把人带到苍南城来,等沉姝回来再行商议。 “所以我们就把他带回来了,姝姐姐,你看如今该如何适是好?若是送他回去,可他身上又没几个银子,该如何养活他和老丈,我们只能帮一时,可不帮不了一世啊。” 听言昭说完,沉姝先是笑着对二人表示了赞许,毕竟他们的确完成了任务,将人给找到了。 她想了想,见苏璟只是默默坐在一旁喝茶,并没有出声的打算,她又在心里低叹了口气,随即抬起头来对那青年说道: “卫衡,你如今可有自己的打算?” 第九十二章 重伤而回 那青年恭敬地从季容身后走出来,对着沉姝行了礼。 “那日自从被季少侠和言少侠点醒后,卫衡便醒悟了过来,无论如何,父亲如今年事已高,不可再留他一人在家,我思索许久,决定将我爹接来苍南城中。” 她闻言不语,只是接过阿池端过来的茶,浅浅抿了一口,最终还是淡淡开口问他: “可如今衣食住行样样都需银子,你独身一人尚且好说,若你将人接来,你可有钱财置办家宅,供养父亲?难不成还要靠你去店里搬运货物不成?” 他听了此话沉默下来,看起来有些无措,过了许久才像下定决心一般跪伏在她面前。 “卫衡愿为姑娘效犬马之劳!只求姑娘能让我爹颐养天年!” 听他语气恳切,态度坚决,她终是软了心肠。 “我有要事要办,无法带着你,但我与江庄主有旧,或许能让你入烟阳山庄门下,不能大富大贵,但养家糊口却是足以,你可愿意?” “卫衡愿意!多谢姑娘!”他重重朝她磕了三个头,神情充满了希冀。 她让他站起身来,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看起来约莫二十多岁,此时穿着烟阳山庄的那身绛紫衣袍,倒看起来端正挺拔了几分。 此番帮他,无非是看他并未酿成大祸,且有悔改之意,这才给他一个机会,希望他莫要辜负了才好。 想到此,她挥挥手就叫他下去了,待江庄主归来再向他提出此事。 她转头正要与几人说说话,却见苏璟也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告退。 “连日奔波,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看着他缓缓离去的背影,言昭和季容面面相觑,总觉得这次回来后他就怪怪的,似乎与他们生分了许多,虽然以往对他们也没有多亲热,但起码还是温和的,但现在的温和中却透着股冷意来。 看他们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沉姝轻笑一声,叫阿池去让厨房送些热水来,她这才转头迎着两人惊疑的目光开口道: “你们想问的无非就是他为何有如此变化,大概是他不愿牵连我们,他身上背负的东西太重,他大概觉得与我们不是同路人,所以才会这般态度。” “那姝姐姐呢?”季容有些迟疑,“你会如他所愿还是……” 她抬起那杯已经冷掉的茶,似乎透过杯中漂浮的茶叶看到了谁故作冷淡的脸。 “既然都已经知道他最终的目的地,那就由不得他决定是否同路了……” 两人一听这话都有些高兴起来,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笑容。忽然,季容重重地拍了言昭一下,目中流露出一丝得意来。 “看吧,我就说,姝姐姐定是看上苏哥哥了!这下你信了吧!” 言昭却不语,只是对着季容傻笑,这下倒叫沉姝看出些门道来。 “我的事暂且不提,你们俩如今可是不一般了?” 见她如此打趣,季容便一反平日里沉稳的作风,最先红了脸,“刷”的一声站起来,说了句她有些乏了就急匆匆离开了,只剩言昭傻傻站在原地。 “知道害羞,这才像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沉姝笑着看着她走远的身影,心中有些感概,季容这姑娘自从家中突变后,成长得极快,不免让人有些心疼,如今慢慢恢复一些小姑娘的情绪,倒让她欣慰不少。 “其实还有苏兄的功劳呢,”言昭忽然笑出声来,“咱们分头行动那一日,我偷偷问苏兄要如何才能让容容与我重归于好,你猜苏兄怎么说?” 她没想到他们那日还背着她偷偷说话了,当下也很是好奇,想苏璟那样的人,还会给别人支招? “苏兄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我真心实意的将自己的心意告诉容容,与她解开误会,那我们自然就能重归于好,我照着他教我的做的,没想到果真如此,我是该找个时间好好谢谢他才行!” 听他说完,她忍不住在脑海中想象了一番他是如何亲口教会言昭的,便不由得笑了出来。 “小姐。” 正笑着,阿池回来了。 “热水来了,小姐可以沐浴了。” 厨房的人提了几大桶热水在外面等着,言昭便也主动回房去了,她此刻也的确有些疲乏,就打算沐浴一番放松一下。 “小姐,”阿池一边为她洗着长发,一边与她闲聊,“咱们等江庄主回来救回了少庄主后便走吗?” “嗯,咱们去……”她本要说去寻溪城,可她此时心境已不同往昔,若要再随便找个人同她在一起,恐怕是不行了,她开始为难起来。 若是不去寻溪城,便一直不能回落霞山了,可如今她心里另有所爱,就算回了落霞山,想必心里也不安稳,况且她想起此前对季容他们说的话,忽然下定决心。 “阿池,等这事了结,咱们去千枝城!听说那里一年四季如春,百花盛开,想必定是美不胜收!” 阿池向来听她的话,当下自然无有不应。 他们这几日在山庄里十分悠闲,毕竟江庄主未回,他们也做不了什么,便时常聚在一起聊天,但苏璟这几日却是寸步不出的待在房里,似乎在有避着几人。 他们倒不在意,反正一时半会的他也走不了,随他去吧,不过季容二人听到沉姝与阿池要去千枝城后,纷纷表示要同去,于是四人便瞒着苏璟悄悄定下了南下的计划。 这一日,离一月之期只剩三日,突然听到山庄内一阵喧嚣,沉姝唤了一个弟子来问,才知是江庄主回来了,正在议事堂内呢! 几人大喜,连忙朝议事堂而去。 只是刚到门口,便见众人神色慌乱,一个提着箱子的老头疾步而来。 她带着几人往里面走去,一进去便有一股血腥气迎面扑来,她心中一跳,忍不住皱眉。 “齐伯,到底……”她还未说完,但在看见床铺上躺着的那个奄奄一息的人时,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沉姑娘,你来了,庄主回来时身负重伤,一进门就倒下了!我见他怀里紧紧抱着这个木盒,想必这就是那护心莲,你且看看。” 第九十三章 万莲岛 接过木盒,沉姝小心翼翼地将其打开,盒中一朵白莲洁白无瑕,只不过凑近了看却又发现每瓣莲边上竟泛着一丝金色,更显得整株白莲圣洁无华,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此莲与书上所载一般无二,定是护心莲!” 见得到了她的肯定,江齐顿时松了一口气,刚想露出一个笑容却想起身后躺在床上的江庄主,顿时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恰好这时大夫诊治完了,几人便都等着大夫开口。 “庄主的内伤有些严重,待我为他施上一针后便能醒来,届时再开一副固本培元的方子,慢慢将养着吧。” 众人自是无有不应,在外间安心等待着大夫施针,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就听里面有了动静。 大夫提着医箱出来,对江齐叮嘱道: “眼下庄主已经醒来,我下去为庄主抓药熬制,你们进去后勿要耽搁太久,让庄主好生歇着。” 说完,他就急匆匆下去了。 几人跟着江齐一同进了内室,果然见床上的江庄主已经醒来,只是面容依旧苍白得很,他见众人进来,也只是和蔼的笑着让他们过去,但不难看出他脸上难掩的激动。 “九转还阳丹……” “不负所托,已经取来了,只等合适的时机便可救治少庄主。” 听到沉姝肯定的回答,他终于完全放下心来,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季容打断。 “江伯伯,您为何会受如此重的伤?可是被万莲岛上的机关所伤?” 床上的江平楚示意江齐将他扶起来靠在床头,等安置妥帖后才缓缓说起了他在万莲谷中的经历。 原来他在第五日便到了万莲岛,一直在岛上找了半月,可始终没有护心莲的踪迹,直到那一日…… “你别找了,护心莲十年一开花,这个十年开出的花早就被岛主摘下来了,你要是实在想要,不如下个十年再来!” 那一日他乘着小船正在岛上一株一株的寻找着,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冷斥,抬头一看,竟是个白纱覆面的女子,怀中抱着一把瑶琴,正立于他船头。 “姑娘有所不知,家中爱子命悬一线,怎么也等不到下个十年了,不知姑娘可否代为引见贵岛主,江某愿花重金求购!” 然而面前的女子淡笑一声,许久才开口道: “若是你能接我三掌,我便将那护心莲给你。” 听她这番话,江平楚这才反应过来,他当时并未看到她的面貌,但看其身形听其言语便认为这是一个年轻姑娘,没想到她就是万莲岛之主! 但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答应了。 第一掌打在身上的时候他忽然有点担心自己能不能活着带护心莲回去,暗自调整了气息再次接了她第二掌。 “你可想好是否要接第三章,以你如今的内力硬挨我三掌,虽不致死,但却极有可能被我震断经脉沦为废人,如此你也愿意?” 他并不答话,只是将唇边溢出的鲜血擦了,缓缓上前一步,示意她继续。 那女子第三掌拍在他身上,生生将他拍退了几丈,直到从船中掉进湖里,他当时便只觉心头一阵剧痛传来,感觉浑身经脉都要碎裂一般,挣扎着爬到船上后那女子抱琴俯身看他,眼中有些不解。 “方才我那最后一掌只用了七成的内力你便如此,若我当真倾尽全力你岂不是已经死了?为了救别人,当真能舍自己的命?” 他的确万万没想到这岛主看上去年纪轻轻,却有如此深厚的内力,强撑着一口气,他向她提出了方才的赌约。 “无论如何,我都接了你三掌,还请岛主莫要食言。” “……自然。”她运功朝岸上一跃而去,只留下一句,“一炷香后自会有人将护心莲送来。” 他只得原地等着,一边默默恢复自己的伤势,果然还不到一炷香的时候,便看到岸边有一个同样白纱覆面的姑娘手中抱着一个木盒而来。 “岛主令我给你送护心莲来,还有这瓶回元丹是念在你一番爱子之心所赠,足够让你有力气走出万莲岛了。” 传完话,把姑娘把东西放在岸边就走了,他勉力将小船划过去,先是取了护心莲仔细放在随身的包袱中,再将那回元丹倒出来吃了一粒。 于是他便就这样一边走一边吃丹药调息,这才回到了苍南城。 几人听完都有些感叹,但言昭却想到了一个问题: “既然庄主有丹药恢复内伤,为何一路而来您的伤势并未好转,反而一到山庄门口就晕倒了?” “因为那回元丹每服下一粒便需要用三天打坐调息以化掉它的药性,但当时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便从未停下来过,所以才会导致我的伤势没有半点气起色。” 此时他们已经说了不少话,看着江平楚的脸色越发苍白了,江齐就带着大家退了下去。 眼看如今九转还阳丹和护心莲都到手了,那救治江思毓的事也得开始进行了。 “江管家,麻烦你将护心莲交给庄中大夫,要他赶紧将护心莲磨制成液,我马上要开始为他拔针。” 听到苏璟的吩咐,江齐又有些犹豫了:“马上就开始吗?会不会太快了?要不要等庄主……” “等不及了,六脉神针越早拔越好,不然晚了可能会对被封住的经脉造成伤害,护心莲处理好以后你立即叫人把东西送到他房间,我在那里等你。” 话一说完,他就直接转身去了江思毓的房间,沉姝有些放心不下,便叫阿池带着卫衡下去歇着,自己跟了过去,言昭两人对视一眼也还是跟着一起去了,就怕万一发生什么特殊情况,人多也好想办法。 “姝姐姐,”他二人一左一右将沉姝搀着,“苏哥哥有把握吗?” 她还未答话,又听的左边的言昭开口:“万一真把人治死了,那可如何是好?” “呸呸呸!言昭你说什么呢!苏哥哥既然知道这个办法,定是有十足的把握的,怎么会有意外!” 她听着两人所言忽然也有些担心,犹豫了一会还是轻声问了走在前面的苏璟是否有把握。 “把握自然是有的,五成吧。” “……” 第九十四章 施救 怀揣着五成把握的苏璟直接进了躺着江思毓的那间屋子。 他上前细细查看了一番他的身体状况,发现他除了面容有些枯槁以外,情况还算不错,五层把握可以提高到六层。 “你们将他缓缓扶起,令他坐在床上,切勿动到他身上的银针和那柄剑。” 他吩咐完言昭二人,便又叫门外守着的弟子去找一把锋利的小刀或匕首来,那弟子知道他们要开始救人,便很快去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功夫,江齐果真派人送来了一碗乳白的汁液,想必就是那护心莲磨制而成的,而那前去找刀的弟子也极快的拿来了一把吹毛立断的匕首,说是江齐听说后在库房里给他找来的。 此刻万事已俱备,就要开始拔剑。 苏璟让沉姝抬着那碗护心莲汁液站到旁边,季容拿着装着九转还阳丹的玉盒也站到旁边,而言昭就稳稳地扶住江思毓。 他走到近前,向几人说了声开始,沉姝立马紧张起来,但她只紧张了一瞬就看到他极快地拨出了第一处经脉的银针。 但江思毓却丝毫没有动静,这让她忽然有些担心。 只见刚刚才拔下第一根银针的苏璟瞬间又将第二处经脉的银针拔了出来。 沉姝:“……”这么快的吗?不需要缓冲一下吗? “动了!”耳边忽然传来季容的叫声,她凝神望去,果真见他四肢轻颤,眉头紧皱,似乎在挣扎着什么。 “待我拔下第三根针时喂他喝下一口护心莲液。”话音一落,他指尖翻飞将第三根经脉处的银针拔出。 此刻江思毓已不复之前那般死气沉沉了,他的额头上渗出大滴大滴的汗水,两只手也无措的挣扎起来。 她当即上前喂了他一勺,手指卡住他喉间,强迫他吞咽。 “此刻他经脉逐渐恢复运转,剧痛之下他会开始挣扎,言昭一定要死死固定住他,不然他胸口的剑刃极有可能移位,如此便是大罗神仙来救不了了。” 听到这般严重的后果,言昭果然使出吃奶的劲,运转内力将他死死扣住。 安排好后,苏璟再次拔出他第四处经脉的银针,只是他手却不停,连着将第五根银针一起拔出,江思毓的脸瞬间红了又白,整个人如同被水打湿一般,只是被言昭死死固定住,倒真叫他无法动弹。 见此情景,沉姝快速再喂了他几勺,这护心莲的作用便是用于护住最重要的心脉,如今他经脉渐开却意识全无,若大意之下很有可能让经脉中无人管控的真气与内力冲毁心脉。 不过好在这护心莲当真是上好的良药,半碗下去他体内的真气便缓缓平息下来。 “眼下只剩最后一根针,在我拔出时务必将全部的护心莲液给他喂下去,再向他体内打出一道内力镇压他横冲直撞的内力。” 苏璟对着她说完便再次出手将最后一根银针拔出,他此刻前所未有的剧烈挣扎起来,她只能上前和言昭一起制住他,并将剩下的护心莲液全部给他喂了下去。 如此已成功了一半,只要再将他心脉中的剑刃拔出,并大功告成。 “扑哧”一声,那半截剑刃被苏璟猛地从他体内拔出,与此同时他整个人极快的衰弱下去,生机渐熄,竟是要断绝之相了。 几人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但见苏璟有条不紊的从季容拿着的玉盒中拿出九转还阳丹给他喂了下去。 “将他平放在床上,去打一盆热水来,再找那大夫抓些伤药过来,要快。”指挥着言昭将人放好又叫季容去拿东西来。 他见沉姝面色有些担心,便主动开口道: “无需担心,九转还阳丹会激发他体内的生机,只要眼下将他的伤口处理好,他便能活了。” 她上前查看了江思毓的情况,果真如苏璟所说,此刻他体内生机磅礴,虽然气息微弱,但离鬼门关却远得很,这下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忙了一个月也算救活了他。 季容很快将东西全部拿来了,只见苏璟拿起那把锋利的匕首在火上反复炙烤,然后掀开江思毓的衣服,把他伤口处的腐肉一点点处理干净。 接着又给伤口撒上伤药,用干净的白布包扎好了。 等他做完这一切,外面已经是傍晚了,而闻声而来的江齐更是没想到他说的马上真的是马上,等他到时,都已经结束了…… “苏少侠也太生猛了些,万一……” “没有万一,大不了就是死,反正他本也是要死了的,不过他运气好,如今还能活着。” 即便苏璟再如何生猛,可他毕竟对烟阳山庄有恩,江齐无论如何也不会真的责怪他,眼下见所有的事都做完了,江平楚那边也是逐渐稳定下来,可见情况是一片大好,于是他便让厨房做了许多好吃的,让众人好生庆祝一番。 而就在众人都要去吃饭时,江齐却突然把沉姝叫走了,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苏璟心知肚明,只在心中盘算着要如何从她那里将东西拿来。 很快的,沉姝跟着他到了江平楚处,她仍旧躺在床上,只是看着精神好了些,他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江庄主可是有事?” 床上的人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给她,指了指床下面,她接过钥匙蹲下身去摸索一番却并未摸到什么盒子或暗室类的东西。 见她疑惑,江平楚低声说道: “床上的花纹,你且仔细摸摸。” 她于是便再次一寸一寸地摸索着床上有花纹的地方,终于,她摸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试着将钥匙拿出来比了一比,果真那就是一个锁孔! 她将钥匙缓缓插进去,只听到“咔嚓”一声,她摸索着将那块木板轻轻掀开,果然在床的夹层处看到那本秘籍——《浮游引》。 “沉少侠,你们救了阿毓,按照约定,这秘籍就交给你保管了,只是江某有一言,望沉少侠铭记。” 她将床恢复成之前的样子,把书揣进怀里,沉声答道: “江庄主言重了,你请说。” “此秘籍乃是所记载的乃是邪法,万万不可修习,原本最好的办法便是……毁了它!可它乃友人托付,江某不可私自损毁,听说千枝城出现一个裴家后人,我想请你去看看,若他品性俱佳,便将此物物归原主,若他当真是个恶人,你便毁了这秘籍!” 第九十五章 借钱 “江庄主莫非忘了,此秘籍乃是你我交换之物,从此刻起它就是我的,我知江庄主一片仁心,但沉某心中自有打算,不过您放心,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它为害江湖。” 其实江平楚也知道有些强人所难了,毕竟是他们千里迢迢去药谷取了药回来,于情于理他都不该过多置喙,当下对她歉意一笑。 “不过如今有一事相求庄主,”她忽然提起了之前答应卫衡的事,于是将事情原原本本地给他说了一遍。 “那卫衡如今似乎已改过自新,不知江庄主能否给他一个机会?再者万一他日后又作恶,把他放在江庄主眼前也更好一些。” 果不其然,江平楚当即就答应了,让卫衡留在山庄内。 沉姝心中挂念着苏璟随时都会离开一事,便也主动向江平楚提出要离去之事。 “如今已尘埃落定,我等一行人打扰多时,也是时候离去了。” 她正要说明日一早便走,却听他突然开口: “何必如此着急,自你们来了苍南城还未好生游玩一番吧?正好再过七日便是我的寿宴,不如留下过几日再走?” 她本欲拒绝,但她忽然想到届时江湖中各个门派世家肯定都会派人前来,而他们正要去千枝城,那不如留下来探听几分虚实,到时去了才不会对那边的情况一无所知。 于是她就顺口答应下来,与他再聊了几句见他神色有些乏了才告退出去。 回到院子里,季容一见她就迎了上来。 “姝姐姐,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言昭与阿池也在院子里,闻言都看向了她,脸上是一片期待,毕竟都是些少年郎,难免不喜欢一直待在一个地方,更喜欢四处闯荡。 “暂时不走了,等七日后江庄主的寿宴过了再走。” 果然她一说完,三人脸上肉眼可见的有些失落,不过季容倒是很快反应过来: “如此说来,到时来贺的人当中定有千枝城,咱们不如先借此机会打探出他们的情况,到时去了千枝城才不会遭人算计。” 她颇为赞赏的对季容点了点头,但仍是状似不解地问她: “哦?那你来苍南城之时是否也做了准备?莫非也把苍南城中的大小帮派也调查了一番?” “姝姐姐可别打趣我,这江湖中谁不知道,如今五城之中西北春隐城最弱,南方千枝城最乱,东边的寻溪城最美,极北之地的云舒城最大,而地处四城中心的苍南城乃是最安稳的!若是进苍南城都要如此警惕,岂不是不把江伯伯放在眼里?” 一番话说得几人大笑起来,言昭笑着笑着却是有些悲伤地叹息了一声,沉姝好奇的看他一眼。 “怎么了?” 他又叹了一口气,带着一种追忆的语气说道: “其实说起来当年千枝城可是与寻溪城一般美的,且因着有侠肝义胆的三大世家镇守城中,倒也是个极其安宁祥和的地方,只可惜三大世家出事后,千枝城便被周围的各大门派瓜分了,才造成如今谁也不服谁的局面,让千枝城处于一片混乱之中。” 说到最后,他忍不住有些愤恨,虽说十二年前他还是个小孩,但他这些年可没少听说千枝城的故事,心里自然有些不平。 眼看气氛低沉下去,沉姝忽然轻笑一声,让三人都不解的看着她。 “如此说起来,春隐城可算不得最弱的了,”她抬头看季容,“你别忘了,玉虹派中可还坐着一尊杀神。” “对呀!”季容抚掌而笑,“宋爷爷那般厉害,那我们春隐城怎么也不能说是最弱的了!” 三人又再说了会儿话,眼见天色已晚便说着要到街上找家酒楼吃饭去。 “姝姐姐,你们没回来这几日我已经把城中那家酒楼最好吃的情况打听清楚了,就等着你们回来了。” 沉姝当下就要带着他们出去,只是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一个颇为重要的事来。 “对了,你们身上带银子了吗?” 她的银子上次全部给了毒仙,后面日子的开销一直都是苏璟负责的,她如今可是两手空空。 但见那两人迟疑了一下,随即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来。 “姝姐姐,”言昭有些羞赧,“若是我们身上还有银子,容容估计也早就去吃了……” 这下三人可有些尴尬了,沉姝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还能为银子所困,当下心中暗道:早知那日留张银票下来也是好的…… 本以为只要苏璟在就相当于有了个长期饭票,可谁曾想他闹了这么一出,就是不知此刻能不能找他要点银子…… 但看着两小孩期待的目光,她一咬牙一跺脚就直奔苏璟的房间而去。 怕什么,不就是借点银子吗?大不了以后还他就是。 “咚咚。” 门开了,他果然还是那副温和又疏离的样子。 “怎么了?” 可此时此刻,她哪里管得了她冷不冷淡,借到钱才是正经,于是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开口: “借我二百两银子,日后还你。” 苏璟:“……” 他以为她找他仍是为了那事,正在想如何拒绝才不伤害她,谁知竟是找他借钱……不过他很快回神,从怀里掏出半块白玉递给她。 “拿着它去‘明生’钱庄,可取一千两。” 说完就回屋去,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想了想,她还是试探着朝里面喊了一声:“我们去酒楼吃饭,你同去吗?” “不了,你们去吧。” 意料之中的回答,他们倒也没有多失望,只不过沉姝拿着那半块白玉感觉有些熟悉。 “啊!” 她忽然想起刚入春隐城时,他便是凭着这半块白玉让他们藏进了那老翁家的暗室,想必这就是碎玉楼的信物,碎玉……所以才只有半块吗? 季容听到她诧异地叫了一声,还以为是这块玉有什么不妥,从她手中接过玉细细看了两眼。 只见那玉佩虽只有半块,但却十分光滑圆润,仔细一看发现这并非是一块玉佩中的半块,而是它本身就只是一块半圆形的玉佩,所以乍一看之下才会以为这是半块。 第九十六章 公子生得倒是好看 言昭也对那玉起了兴趣,小心接过,细细查看。 这半圆玉佩十分小巧,呈暗绿色,莹润光泽,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一看便知价值不菲,且他拿在手中摸索时隐隐发现玉佩右下角有个凹陷,凑上去细瞧,发现雕刻的是个“刀”字。 “原来是碎玉楼玉刀的信物!”经言昭一说,沉姝便也想起那日他的确手持玉佩自称是玉刀的人。 “没想到这信物还能取银子,看来今日我们得吃顿好的!”她一说完便带着二人出门去了,本想叫着阿池和卫衡一起去,谁知他们刚好在山庄里吃过了,就没跟着出去。 苍南城若说到哪家酒楼的菜最好吃,首当其冲的就是望月楼,据说里面的厨子祖上还是御厨,一手厨艺相当了得。 不过他们还是先拿着玉佩去了那家明生钱庄取了二百两银子,那钱庄老板一见到这玉佩便露出惊诧的神色来,但却并未问他们的身份,反而十分恭敬地替他们取了钱了,由此可以看出,碎玉楼内部定是等级森严,且管理十分严苛。 三人走到望月楼门前时正是饭点,且生意正是火爆之时,虽说有些担心没有位置了,但略一犹豫三人还是进去了。 店小二十分殷勤地上来招呼: “哟,三位客官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不刚走一桌客人,如今正好腾出一个雅间儿,您三位跟我来~” 没想到还有这等运气,三人都有些高兴,正要随小二上楼时,门口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喧嚣。 “几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本店最后一个雅间刚被人要了,要不您……” “公子,要不咱们换一家?” 沉姝闻言只是略微打量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那一行人约莫七八个,为首的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想必也是冲着这望月阁的名气来的,只是可惜他们要失望了。 谁知她刚一转身却突然听得身后一身大叫: “姑娘!那位绿色衣裳的姑娘,还请留步!” 她低头看了一眼今天穿的水绿色衣裙,本想装作没听见,但奈何身后那人竟然三两步走到了她身后。 “我看姑娘三人也是刚到,想必要了那最后一个雅间之人正是三位吧,实不相瞒,在下远道而来,对这望月楼的饭菜垂涎已久,不如我们打个商量?” 这下她可不难装作没听到了,只得停下脚步转过身去。 这……这人倒是有几分姿色。 高挑秀雅的身材,穿着竹青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的衣领处绣着几片雪白的雪花,与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手持一柄象牙折扇,更衬得他清贵无双。 此刻他正笑吟吟地望着她,那笑容颇有几分少年的风流意气,下巴微微抬起,一双桃花眼中是一片星河灿烂的璀璨。 “公子生得倒是好看,我一向对好看之人颇为宽容,你便说说,怎么个商量法?” 那青年闻言笑容更深,向她微微行了一礼,缓缓道: “不如这顿我请,姑娘就让我与三位拼个桌如何?” 但沉姝却看向了他身后的那七八人,眉头微皱,意思很明白,果然他很快反应过来,转过身去对那几人说道: “那你们便去其他酒楼吃吧,不用留下陪我了。” 那几人二话不说立即恭敬地退出去了。 “如此,不知姑娘可否同意?” 她并不答话,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示意他跟着上去。 小二把他们带到一间叫“月满庭”的雅间,其内摆设一应俱全,且十分雅致幽静,此时银白月光透过纱窗柔柔地泻了一地,当真是极美。 “几位吃点什么?咱们店里的五珍脍、桂花鸭那可是一绝。” 店小二一看那青年的装扮便知是个富贵的主儿,是以十分热情地向他推荐着菜色,当然,那青年果真没辜负他的心意,让他将所有招牌菜一样来一份。 小二喜得嘴巴都咧到耳朵根了,飞快地跑下楼去点菜,许是怕他们突然反悔吧。 那青年见场面一时静了下来,便笑着自报了家门: “在下云棠,初来此地,方才唐突三位,这顿饭便给三位赔礼了,望三位可莫要往心里去。” 言昭与季容皆是看沉姝的眼色行事,见她让这人与他们一起吃饭,心中已经暗自警惕,想必是姝姐姐发现了什么才想进一步试探一番。 如今看他自报家门,再联想到他衣领处隐隐露出的几片雪花,两人心中有了结论。 “在下沉姝,这两人是我家中弟妹,公子无需如此客气,据说望月阁一饭千金,此次还是我们借了公子的光才将望月阁的招牌菜给一网打尽。” 一席话让众人都笑了起来,此刻那小二也敲门进来,说是饭菜可以上了。 接着便是鱼贯而入的菜品,竟摆了满满的一桌子。 “这……会不会太多了?”季容有些吃惊,光凭他们几人无论如何也吃不完这一大桌子菜的。 但那云棠倒是朗声大笑,将手中折扇别在后腰,用一旁的清水洗净了双手。 “莫要担心,我的饭量可是有点大。” 上菜的人全部退了出去,他们便开始一一品尝这些菜色。 言昭夹了一筷子桂花鸭,口中发出阵阵惊叹。 “果然名不虚传!这鸭肉肥而不腻,无丝毫腥气,吃起来竟有股淡淡桂花香气,真是奇了!” 几人吃的津津有味,沉姝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身旁之人。 见他吃得虽快,但动作却是极其优雅,丝毫不见狼狈之感,再加上他那副剑眉朗目的俊美容貌,倒真叫人觉得赏心悦目。 当真不愧是云舒城的少主! 自从看到他衣领处的雪花,她便知晓他是云舒城的人,但不确定他的身份,直到他自称云棠,那正是他们少主的名字。 云舒城不同于另外四城,整个云舒城中只有一个门派,就是他们云舒阁,故此云棠身份极为尊贵。 没想到今日竟在这里遇到了他,想必他是代表云舒前来参加寿宴的,就是不知他们此次前来,是否还有别的目的…… 第九十七章 试探 云棠一边吃着菜,一边也在暗自打量这三人。 方才他在大街上便注意到了这三人,只是没什么好借口接近,眼看他们走进了一家酒楼,他也带着人跟了进来,果然成功接近了他们。 自从几个月以前传出有一个青衫女子从密林出来,那之后竟失去了她的所有消息,他心知定然有人在暗中封锁了她的消息,派出门下人去查探,终于在半月前查到了一丝线索,隐藏消息的竟是碎玉楼的人! 那碎玉楼是个什么德性江湖人都知道,有钱不赚王八蛋的主儿,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子自断财路,想必是那女子身上有更重要的东西,才会让碎玉楼花费极大物力财力隐藏她的消息。 恰逢烟阳山庄递了请帖来,他与父亲商议一番,便决定让他亲自前来,说不定就能弄清碎玉楼耍的什么花样,谁知他刚到苍南城,正在街上找地方吃饭时却突然发现他们三人,虽然那青衫女子的样貌并未流传出来,但光凭此女的气度,便知她身份绝不简单! 至于她身后那两人,只查出其中一人是玉虹剑派的少掌门,另一人身份暂时不明,不过如今看来他们春隐城也是坐不住了,前些日子听说青霜道人重现江湖,这可让春隐城的实力大增…… 他心中知晓这三人对他也存了试探之意,但他又何尝不是,故此才借着吃饭的机会接近。 突然又有人进来,给他们上了一壶酒,据说叫什么逍遥酿,乃是苍南城有名的好酒,他站起身来亲自给三人一一满上,这才笑着开口: “今日相遇也是有缘,不知姑娘师承哪位前辈?如今在何门何派?说不得咱们两派还有些渊源。” 沉姝暗笑,看来这人果真是刻意接近,她抬起酒盏浅酌一口,缓缓道: “家师仙去多时,如今也只是在玉虹剑派中挂个名,不瞒你说,此行其实是受掌门之令,带我家少掌门来参加江庄主的寿宴罢了。” 她见他刚才自己报出名姓,想必并无隐瞒身份之意,故此这会儿直接点明他的身份,因着季容的身份早在他们初到苍南时就光明正大的上了烟阳山庄,所以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正好借此来拉近与这人的关系。 一旁的季容果然很上道,立刻话头接了过去: “在下季容,今日得见云少主真容,果真与那画像上一般无二,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这番话她倒是没说错,沉姝暗自点头,这云棠别的不说,真是生了一副好样貌,和苏璟乃是截然不同的长相。 前者如牡丹,雍容华贵,后者却像青松白鹤,清隽出尘。 “想必云少主也是为七天后的寿宴而来吧?”季容接着问道。 “正是!阁中事物繁杂,父亲脱不开身,便叫我来向江庄主告罪一声,说起来,我父亲多年前还曾到过春隐城,”说到此处他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语气更加亲切起来。 “眼下我们又碰到了一起,想来是缘分呢!如今距离寿宴尚早,不如这几日我们结伴而行,将这苍南城好好游玩一番!我长居云舒城,所见皆是冰雪,倒是甚少见到如此苍翠葱茏之景呢!” 见他兴致高涨,几人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便答应了下来,倒是言昭对他所说的激起了兴趣。 “云舒城真的到处都是雪吗?” 云棠见这个一直未出声的少年开口,对着他盈盈一笑,耐心解释道: “云舒城位于极北之地,目之所见几乎都是冰雪,我自幼长在那里,倒不觉得如何,但若外人去了,往往都会颇感震憾,三位若有兴趣,不如此次寿宴后同我一道回去,,一睹那千里雪色。” 三人被他说得有些意动,但就算要去也绝不会和他一起回去,是以沉姝出言婉拒了,不过他本就是随口一提,自然不会因此不快。 大约一炷香后,四人从酒楼出来,走在最前面的是酒足饭饱后十分惬意的云棠,后面则是略有吃惊的沉姝三人。 季容方才还担心太多了吃不完,最后竟吃得一干二净,这都要归功于那位云少主,看他吃得不紧不慢,但却一样都不落的全吃完了。 迎着三人惊诧的目光,他倒没什么不好意思,直夸这望月楼的菜色果真如传闻中那般美味。 “云少主住在何处?”见他面有醉态,季容主动提出送他回去。 但他却只是笑着摆摆手: “不用不用,这点酒算什么,就算是十坛子我云舒的雪梅酿我都能喝,你们回去吧,记得明日就在此处相见,听说苍南城后山可是个打猎的好去处,咱们明日就去!” 说完就转身晃晃悠悠地走了,竟丝毫不给他们半点送他的机会,三人只好站在原地看他远去的身影,虽说有些晃荡,但却也不损他半点风姿。 “姝姐姐,”季容悄悄靠近沉姝,在她耳边轻轻说道,“这位云棠少主与苏哥哥比起来也是不相上下呢!不如……” 话还未没说,就被言昭一把拉开。 “容容,你怎么还胳膊肘往外拐。” “你听我说完!这几日苏哥哥对我们爱答不理的,这就算了,但他怎么对姝姐姐也能这样呢!眼下这不是有个好机会吗?云棠少主若是跟姝姐姐走得近了,我就不信他还能如此沉得住气!” 她一说完就接收到另外两人惊疑不定的目光,特别是言昭,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她好一会儿。 “没看出来啊,你居然还是此道高手!在下佩服佩服!”说着还作势给她鞠了一躬。 连沉姝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没想到这小姑娘不声不响的还能想到这坏招? “说什么呢!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那话本子上不都是如此说的吗?富家小姐爱上落魄书生,但书生不敢表明心意,那富家小姐心灰意冷之下就嫁人了,书生一听心爱的人要跟别人走了,立马就去找小姐说出了自己的心意。” 眼见季容说得煞有其事,两人细细思索一番觉得此招虽有些不太好,但见效极快,不如就试上一试! 第九十八章 你去哪 几人慢悠悠地回到烟阳山庄时已是深夜,与此同时,一个黑衣人刚从苏璟房间离去。 他此刻立于窗户前,有些心烦意乱,刚才那人是他派出去保护沉姝三人的,毕竟这苍南城马上就要迎来许多人,恐他们遇到了危险,有个人盯着也好方便他及时施救,但他现在脑海中一直重复着那黑衣人的话。 “沉姑娘三人在望月楼和云舒城的云棠吃了晚饭,似乎相谈甚欢,临走时,两方人又约了明日进山打猎,我还看见他们三人最后悄悄围在一起说了什么,但属下当时没敢靠太近,没听清楚。” “对了,还有一事,属下不知该不该说……那云棠……生得极为好看,沉姑娘初见他时,似乎很是……很是愉悦……” 他放在窗沿上的手缓缓收紧,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他忽然听到院子中有响动,便知定是他们回来了,于是下意识地走了出去。 可站在门口与门外三人打了照面,他又不知该说什么,觉得自己太冲动了些,想了好久才憋出一句: “望月楼的菜好吃吗?” 刚进院子的三人:“……” 最终还是言昭不忍心,对他点了点头,朗声答道:“好吃,苏兄你没去真是太可惜了,而且我们今天一个铜板也没花,还是云少主请的客。” 边上的季容忽然用一种孺子可教的眼神瞥他一眼,暗道:没想到他还有这等悟性,这简直无师自通啊。 果然她抬起头看苏璟的表情时,就看到他肉眼可见的假笑起来,对,没错,就是假笑,还是让人背后有些发凉的假笑。 “哦?云少主?云舒城那个?你们关系已经如此好了?” 沉姝正要解释,但忽然想起季容说的那个话本子,于是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闭口不言。 “对!就是云舒城的云棠少主,”言昭说着就朝他走了过去,“而且明日我们还要一同去后山打猎呢!苏兄,你去吗?” 没想到言昭还是个勇士,季容觉得有些胆战心惊,他都没看到苏哥哥脸上那已经假的挂不住的笑了吗?他还真敢说啊…… “不了,时辰不早了,你们早些休息。”苏璟说完就“啪”地一声关上了房门,差点还夹住了言昭的鼻子。 门外季容与沉姝相视一笑,两人自是心照不宣,只有言昭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为何好好的这人还生气了,想问问身后两人,却看见她们已经往自己房中走去了。 翌日,沉姝早早地起来,换上一身石青色骑装,青丝高高束起,拿起皎月便去交季容他们。 “咚咚!” 季容开门一看,有些惊讶,姝姐姐今天这身不同于往日的清冷,看起来倒显得格外英姿飒爽。 “走吧,打猎去!” 看见季容一副刚刚起床的样子,沉姝有些无奈,这丫头平日里也不像睡懒觉的人啊,怎的今日明知要去打猎反而赖床了。 “姝姐姐,”少女拉着她的手臂,向她眨了眨眼,“我今日好像有些不舒服,就不去了,你自己去吧,言昭也不去了,他方才说今日想休息一天呢!” 她见她这副样子,心中自然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正要开口,却见阿池走了过来。 “小姐!哎……您怎么这副打扮,是要出门吗?” “对,昨日与云少主约好了,去后山打猎呢。” 阿池有些疑惑起来,怎么一夜不见多了个什么云少主……刚想开口询问,却被季容一把拉进房中捂住了嘴,她虽然更加疑惑,但心中肯定有什么内情,倒也没有挣扎,随着她进了屋去。 “姝姐姐,你快去吧,别让云少主等久了!”季容说完还对着她扬了下眉,随后低声在阿池耳边给她解释了一番。 于是,她便看到两个小姑娘目光灼灼的盯着她……身后的那间房,那是苏璟的房间。 看她们真的不去,她也没说什么,无奈地摇头一笑,眼里都是对两个小姑娘的包容和宠溺。 “那我便走了,等我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她说完就往外走去,就快要踏出院门时,那扇门突然开了。 门内走出一个穿着绯色骑装的人,不是苏璟还是谁。 见到这一幕,季容和阿池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双手紧紧捂住因激动而张开的嘴。 “你去哪?”他问。 “打猎啊。” “我也去,走吧。” 就这样,他头也不回地走在了她前面,还不忘催促她快些跟上,她对那偷看的两人悄悄眨了下眼便快步跟上了。 走出山庄大门,她虽然心中暗喜,但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露出一点为难的神色来。 “这不好吧,你与云少主素不相识,贸然前去岂不是失了礼数?不如我今天先给他说一声,你明日再去?” 身旁的人脚步不停,径直去牵了马来,仍旧温和却疏离地说道: “你可知他是何人便敢同他去打猎,云舒城少主可不是如言昭和季容那般的角色,他的手段,恐怕你并未听说过。” 她内心一凛,虽然知道那人不会如表面上看上去那样和善纯良,但关于其他的,她的确是不太清楚,当下就虚心请教。 “碎玉楼情报遍布江湖,想必苏楼主定能为我解惑!” 身边之人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来意味不明地看着她,半晌,才缓缓开口:“我没有名字吗?” 她愣了一会儿,不明白他什么意思,莫非是觉得叫他苏楼主显得两人比较生疏?可他这几天不就是在故作生疏吗?难不成还要她亲亲热热地叫他一声苏哥哥? 可她又不是季容那般的小姑娘,怎叫得出口,就在她还在脑中天人交战的时候,冷不防听得他说: “安之,这是我的字,你可唤我安之。” 既如此,她也顺坡下驴,笑着叫了一声,“安之可否为我解惑?” 果然见他露出一丝极浅的笑意,瞥了她一眼就再继续往前走着,只是现在的声音却少了几分刻意的疏离。 “云舒城虽然只有一个门派,但门下堂口众多,长老护法自然不算少,但现任阁主性子和善,底下的人便有些不安分。” 第九十九章 遇狼群 但她回忆起昨日初见到云棠时,他手下几人却对他异常恭敬,对他的命令无一丝迟疑,正想着,就听到苏璟接着说下去。 “但就在八年前,也是他十七岁之时,门派里有几个图谋不轨的长老果真密谋造反,眼看就要成功之际,他忽然叫人带了一群人上来,正是那些长老的家眷。” 他忽地轻笑两声,眼里却多了几丝凝重。 “本来事情到此便结束了,他人质在手,这场叛乱注定失败,但你可知他做了什么?他将那些家眷尽数斩于剑下,随后又趁着那些长老心神大乱之际,率领弟子将他们一一灭杀,手段之毒辣,令人骇然,而这只是其中一件事。” 沉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便也没开口,但身旁的人却突然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阿沉,在这江湖中,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我。” 她心里一紧,正要张嘴,却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循着声音望前看去,正见着一身黑色骑装的云棠站在望月楼门下朝这边张望着。 于是她只得压下心中疑惑,朝着那边走去,云棠见了她就对她盈盈一笑,但似乎突然发现跟在她身边的不是昨天那两人,脸上露出点惊诧的神色来,她便给两人互相介绍了一番。 “这位是云舒城的云少主,此番也是同我们一样为江庄主祝寿而来,”说完再回过身介绍身旁的苏璟,“这位是我的……” “挚交好友,苏璟” 见他极其自然地将话给接过去,她也不好再反驳什么,只是笑着对云棠点了点头,顺便再给他解释了一番季容和言昭为何没来。 “原来是苏兄,眼下时辰不早了,咱们进山吧。”云棠说完就做了个请的手势,但沉姝却有些好奇。 “云少主的人不带着一起去吗?” “不了,好不容易来这苍南城一趟,让他们自己玩去了,跟着我反倒麻烦。” 原来如此,她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想必这位云少主是把那些人派去城中各处打听情况了吧。 几人骑上马,一路朝着后山疾驰而去。 等到了地方时,云棠怕马惊了林中的猎物,便提议步行进去,几人一边走一边闲谈,难得有几分和谐。 “听说江庄主月前还曾在后山猎了只白虎,也不知我们有没有这个运气。” 身着黑色骑装的云棠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明媚笑意,只是今日利落的装扮更显得他矜贵风雅。 不过他这句话一说,沉姝心中颇有些惊诧,光凭他们想要猎到一只白虎还是很难的,但听他的语气就知他定然渴望猎只白虎,可见他对自己的身手十分自信。 不过惊诧归惊诧,若是今日当真能试探出他的身手如何,也算有所收获,她转头去看苏璟,见他不置可否,便自己接过话头。 “白虎凶猛,若真遇见,我们也得当心。” “其实若遇到白虎倒也罢了,要是运气不好遇上狼群,那才叫危险,云舒城外便时常有雪狼出没,一不小心就会葬身狼腹。” 三人一边聊着,一边朝林中深处走去,只是这山里野鸡野兔倒是不少,但大一点的猎物却没遇着几个,大半天下来也才猎了只獾子和野鹿,他们乘兴而来自然不愿败兴而归,于是商量一番后,三人草草吃了干粮又朝更深处去了。 此刻天色已有些黑了,忽然,沉姝发觉不远处的草丛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当下停了脚步,把手放在嘴边做了个”嘘“的手势。 二人立即意会,放轻了脚步,缓缓举起弓箭瞄准。 ”哗~“伴随着一阵草木摇晃的声音响起,一道火红的影子从草丛里窜了出来,紧接着就是三声“嗖嗖嗖”的破空声,三支木箭瞬间朝着那火红身影呼啸而去。 “是火狐。着云棠一声惊呼,那火狐居然极快地躲开了其中两箭,只有后腿中了箭,飞快地逃向了远处。 三人对看一眼便立刻追了过去,那火狐狡猾得很,几次都躲开了射去的箭,就这样逃了一路,不过它毕竟中了一箭,在他们追到一处林子时,因着后腿的伤势,火狐行动略微迟缓了一瞬就被苏璟一箭射穿了咽喉。 “苏兄好箭法!”云棠赞誉一声便上前去将那火狐给捡了起来。 就在这时,苏璟耳朵微动,忽然听到几声树枝被压断的声音,轻声道: “等等,好像有什么声音……” “不会是狼吧!不过是狼也没什么,咱们可是三个人。”云棠说完就拎着狐狸朝两人走来。 “云少主……”沉姝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他们可不止三头狼……” 她用手微微指了指他身后,脸上神情逐渐凝重起来。 云棠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几十双绿油油的眼睛也齐齐向他看来,他转头回来还想安慰二人虽然打不过但还可以逃走,但就在他要说话的时候,一双接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冒了出来。 “两位,我们今日可真要患难与共了……” 两人自然看到他神情的变化,微微侧头一看便发现他们果真被狼群包围了,云棠走过来后,三人互相背靠背,摆出了战斗的姿态。 “看来我们是不小心走进了他们领地,也不知头狼藏在何处,若能率先将头狼解决,余下的也不成问题了。”沉姝一说完,便下意识去拿皎月剑,但猛地想起今日出来打猎谁都没有带佩剑。 看着手中剩余不多的木箭,她只能在心中暗自祈祷待会他们的箭术可一定要超常发挥。 “嗷呜!” 一声极其嘹亮的狼嚎响彻山林,狼群瞬间对他们发起了攻击,但这时他们却眼中一亮。 “头狼!东南一里处!”苏璟极快地报出了头狼的位置,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沉姝,沉声对两人说道:“集中朝东南方攻击,破开一个口子,我去杀了它。” 话音一落,四面八方成群野狼朝着他们扑了过来,眨眼间就能看到那些白森森的利齿在月光下泛着骇然的光。 “动手!”苏璟一声大喊,三人朝着东南方射出大部分的木箭,果然狼群前进的脚步略有停滞,苏璟便趁着此时冲了出去。 第一百章 受伤 走了一人,沉姝和云棠压力倍增,眼看手中的木箭一支支减少,但狼群依旧前仆后继地朝他们扑来,有几只狼不知怎的冲到了他们近前,而此刻他们不仅要射杀周围的狼,还要时刻闪躲以防被狼扑倒。 沉姝凭借着疾行如影倒还能周旋一番,不过在将最后一支箭也射出去后,局势就更加艰难,只得抬手抽出束发的玉簪,轻轻一按簪头见它瞬间弹出三寸长的刀刃来。 抬眼一瞧身边的云棠,却见他自腰后取出那柄折扇,看来这就是他的武器。 “沉姑娘可撑得住?苏兄那边想必还需要些时间,你若支撑不住就离我近些,云某自当护你周全。”当真不愧是名门大派里出来的公子,便是自己身陷险境却还能顾及旁人。 “无妨。” 在两人说话时,战斗也从未停止,狼群似乎被同伴的死激出了凶性,眼神越发凶残,动作也越发迅速。 云棠那扇子倒不知是什么材质,动起手来却如那薄刃一般,扇扇见血,招招致命。 此刻离苏璟过去大概已经一炷香了,她心中有些着急,头狼身边定有其他狼保护,也不知他此刻成功了没,心里如此想着便免不了频频往那个方向看去,只是这动作却落入了云棠眼中,即便此刻处境危险至极,他仍是朗笑一声,抬手拍飞一只狼后调侃道: “我瞧你对苏兄十分上心。” 她回手一刀插入狼身,鲜血滋了半边脸:“他若失败,我们都得死。” 扇子从她耳旁飞过,精准地划破她身后那只狼的喉咙,一转头对上云棠那双含着笑的烟花眼,他愣是在一片混乱中抽空望了她一眼。 “不,你的眼神出卖了你,你在担心他。” 她懒得再同他理论,索性闭了嘴,专心对付起狼群来。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道绯红身影朝他们奔来,她心中一喜,看来是他成功了,正要张嘴唤他,却突然在他眼中看见一抹慌乱,她身形一顿,以一个极扭曲的姿势躲开了身后那只狼的偷袭。 此时云棠也注意到了苏璟,更看到了他手中提着的那只黑狼,面上立即露出欣喜的神色,苏璟也极快的跑来将黑狼丢在地上,头狼一死,狼群果然阵脚大乱,有了退缩之意。 沉姝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番,见他似乎没什么异样,仍旧完好无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眼见狼群即将退去,但忽然一声狼嚎又止住了群狼后退的脚步。 三人同时脸色大变,苏璟握着匕首的手隐隐有些颤抖:“还有一只头狼隐在狼群中……看来这只可聪明得多……” 然而看着又再次聚拢起来的狼群,三人暗道一声不妙,此时他们都已精疲力尽,若硬对上狼群恐怕毫无胜算,眼下只剩下了一个办法:在狼群未完全形成包围圈之前,闯出去! “走!”随着苏璟一声喊叫下,三人各自脚下生风朝前方冲出。 一炷香后。 “他们怎么还在后面!!”云棠刚一说完,脚下又快了几分。 苏璟冷笑一声,同样加快了速度:“头狼之前被我所杀,且死了那么多同伴,现在又有新的头狼,他们自然是要报仇雪恨!” 这群狼追了他们足足一炷香的功夫,粗略往后一看,竟还有四五十头之多,每每甩开一段距离时,狼群很快就会闻着味道追来,沉姝暗觉如此逃命恐怕不是办法,得想个招甩掉它们。 许是天无绝人之路,前方出现了一条河。 她看向苏璟和云棠,却发现他们也正朝她看来,想必三人想到了同一个办法,只是云棠却微微白了脸。 “我水性可称不上好……” 但身后狼群越追越近,很快又会发现他们的踪迹,且他们内力也支持不了多久了,除了靠用河水来阻绝他们的味道,再也没有其他法子。 河流就在眼前! 二十丈!十丈!三丈!一丈! 冰冷的河水瞬间将三人包围,他们顺着水流的方向,一路往下而去,偶尔探头出来换气发现四周果然没了狼群的踪迹。 但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仍是在水里呆了许久,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沉姝便想让两人游上岸去,旁边的云棠接收她的眼神便如释重负般开始往岸上游去。 她回身想叫苏璟,却发现一直游在她身后的苏璟周围血红一片,她还未反应过来便见他突然极快地向下坠去,电光火石之间她只来得及扯住了那根绯红的发带。 虽然还未完全明白发生了何事,但她却本能的游去救他,好不容易拉到了他的手,但以她一己之力实在无法将他拉出水面,就在她越发心慌之际,一股拉力从苏璟另一只手传来。 是云棠! 他竟沉下来救人! 云棠用手指了指上面,她明白过来,于是二人一左一右提着苏璟的手臂使劲向上游去。 “呼!” 脑袋露出水面那一刻,两人都深深呼吸了一口久违的空气,但见着紧闭双眼的苏璟时,沉姝心中一窒,忙和云棠拖着他上了岸去。 “他力竭晕过去了,此地不是休息之处,我们得找个干燥的地方。” 她见云棠说完这话便一把将苏璟背到了背上,心中微微诧异,但很快就被对苏璟的担心给压下了。 走了大约半盏茶功夫,借着月光隐约看见不远处似乎一处石洞,她向云棠使了个眼色后便自己先跑过去查探,洞内很干燥,有张粗糙的石床,上面胡乱铺着一张草席,四周洒落着干草,看这样子,此处应该是猎户的临时落脚点。 确定了安全,她连忙向云棠招手,等他将人背过来时,她已经摸黑把石洞草草收拾了一番,在石床上垫好了一层干草,再将草席铺上去,示意他将人放在上面。 看着这个脸色苍白,全无声息的人,沉姝心里猛地的痛了一瞬,那河里的水晚间极冷,云棠很快地自觉用干草生起了火堆,她哆嗦着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 “也不知有没有进水……”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瓶子,倒出一颗药丸却发现它已经湿透,她紧抿双唇,将瓶中的药丸全部倒出来细细查看,忽然,她脸色露出一丝惊喜的笑来。 “这颗是干的!” 她立马将唯一的一粒回春丸喂进他嘴里,但他此刻已然昏迷,她只能伸出手去轻抬他下颚,另一只手抵住他咽喉,强迫他咽下。 第一百零一章 沉姝的迟疑 温暖的火光渐渐布满整个石洞,沉姝这才来得及看清苏璟身上的模样,刚才在水中时见到他四周都是血水,看来一定是受伤了,只是他衣裳本就绯红,又因着天色昏暗才没让人发觉。 此时有了光线才发现他那件衣服颜色更深了些,她想脱下他的衣服看看是哪里受伤,但伸出的手被人在半途拦下了。 “男女有别,让我来吧,你身上可还带有止血的药?” 云棠说着就要去解开苏璟的衣服,还不忘用眼神示意她转过身去,她在怀中摸了摸,装着凝血散的瓶子已经不在,大约是打斗时掉了出去。 看他已经开始动手脱衣,她只得别开视线,借着火光在石洞里翻找起来。 “这石洞看着常有人居住,应该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这是?”她忽然看到角落里一个灰扑扑的罐子,走过去想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结果一揭开盖子便闻到一阵酒气。 “是酒!”她有些高兴,有了酒就可以给苏璟清洗一下伤口,免得感染,她将罐子抱了过去给云棠看,他也有些欢喜。 但她的眼神还是不可避免的落到了躺着那人的身上,此刻他上半身裸露着,胸膛和手臂上赫然可见几条深可见骨的咬痕与抓痕。 她抱着罐子的手一紧,心沉了下去,听到云棠说了声“给我吧”,才将酒递给了他。 此时倒也顾不得什么非礼勿视了,她站在边上看见他撕了一大块自己里衣的衣角,一点点将苏璟身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待血迹处理完后,又咔嚓一声撕了另一块衣角下来,将它在酒中浸泡一会再一一把伤口全部擦拭两遍。 “暂时只能这样了,不过习武之人底子强健,应该没什么大碍,不过他杀狼王时应当耗费了极大力气,这两道伤痕也是那时留下的,后来又随我们一路狂奔,还跳到冰冷的河水中去一番折腾,所以才会力竭。” 他向她安抚的一笑,随即站起来在石洞里翻找着什么,石洞本就不大,果然让他很快找到两身干的粗布麻衣,想必是猎户平日里在石洞久居才留下的换洗衣物。 “我替他换上干的衣服,你也换上吧,再把湿衣服放到火边烤着,“许是看到她脸上明显的为难,又缓声道,“我是男子,冷一会儿没什么,等一会衣服烤干后我再换上也来得及。” 他一边说一边用洞里的竹竿和棍子围着火堆支了一个简易的晒衣架,将苏璟的刚才脱下来的外衣挂在上面正好形成一个遮挡的帘子。 沉姝心中微暖,向他道了声谢便走到架子后换下身上的湿衣服,虽说只是些麻布衣裳,但穿在身上总比湿衣服温暖许多,学着他刚才样子又在火堆旁支了个架子把衣裳晾上去后,她的目光投向了架子后面。 虽然视线被挡住,但却能听到那边传来换衣服的细微声响,她忽然心里开始迟疑起来。 再想起方才决定跳河时,他脸上因为水性不好而犹豫的脸色,可后来他明明已经可以上岸却还是返回来救人……还有在与狼群恶战时仍顾及她的安全…… 一个在危难时也愿伸出援助之手,落难时还能恪守君子之礼的人真的会是那般狠辣吗?除非今晚的一切都是他刻意为之,可若真是这样,他的心机城府也实在颇深。 “沉姑娘可换好了?” 听他声音传来,她立马敛了心绪,随手将还有些湿润的头发用那根簪子挽在脑后, 走了过去,轻言浅笑道: “换好了,云少主快过去烤烤吧,我来看着他。” 他颇有深意看她一眼便走过去坐到了火堆旁,而沉姝搬了一张简易的木头凳子坐在了石床旁,望着床上那个沉睡的人,她心里微微有些酸。 这人嘴硬得很,受伤也不说,连最后坚持不住了也不开口,若是她当时没有回头叫他,恐怕要等上岸了才发现少了个人。 她忍不住轻轻抚了一下他苍白的脸颊,还是那般清俊疏朗的模样,却无端地透出一股脆弱来,额头紧紧皱成一个“川”字,也不知是否又梦到那些痛苦的往事…… “沉姑娘与我初见时想象的不同。” 清越温暖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她侧耳倾听,淡淡笑了一声:“有何不同?” “见姑娘周身气质清冷,原以为该是性子冷淡,不好相处,没想到……”讲到此处时,他低低笑了一声,“没想到姑娘只是看着不好接近,却是难得的纯善。” 她不知道云棠是从何处看出她纯善的,反正她自己并不这样觉得,不过想着若让他这样想,对她也没有什么坏处,便也不想着解释了。 “云少主也与我想象中颇有不同。” “哦?”隔着烤衣服的架子,她看不见他的神情,只听到他带着丝丝诧异的声音响起。 想了想,她试探着开口: “当时想着云少主能执掌云舒阁,该是个不怒而威、不苟言笑的人,但是等真的结识了真人,又觉得传言果真不能信,我如今看云少主倒觉得更像个风度翩翩的世家贵子。” 谁料他一说完那边却安静了好一会儿,接着就响起几声明显带着愉悦的笑声,她有意试探,便接着问道: “因何而笑?可是我说得不对?” “我只是……只是有些高兴,”虽然他说的是高兴,但却极轻地叹了口气,“恐怕这满江湖中也只你觉得我是如此,更多的人则是怕我,那些传言你没听过吗?云棠此人看似衣冠楚楚实则心狠手辣、赶尽杀绝、灭绝人性……这些年连我也着实听了不少。” 她心中一动,状似不解地问道:“可是因为八年前之事?” 但云棠却并未回答她,反而将话题引到她身上:“沉姑娘可知此次来苍南城的门派世家是为什么而来?” 尽管她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猜测,但还是装作毫不知情,诧异道: “难道不都是为了江庄主五十大寿而来吗?届时待他在寿宴上选出了同管苍南城的门派,也可借此昭告江湖。” 第一百零二章 摊牌 “沉姑娘大概不知,半月以前突然传出一则消息,说……”他忽然压低声音,迟疑了一会才开口,“说是十二年前不知所踪的秘籍浮游引在苍南城又出现了。” 果然!沉姝心一紧,消息果真流传出去了,自从那日在烟阳山庄遇见离教那个姓裴的尊者时,她便知道此事总有传出去的一天。 “虽说无人得见那秘籍,但听说若修炼成功则可获得三十年内力,而且作为昔日引起三大世家灭门惨案的源头,这浮游引就算没有传闻中那样神乎其神,也定当有其玄妙之处,难道沉姑娘就不心动吗?” 她一时还真不知该说什么,说心动吧,她的确不甚在意,可若说不心动,这书现在就在她身上放着…… 没错,江平楚把东西给她以后,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放在身上最安全,于是就让阿池悄悄给她的里衣缝了个内包,方才换衣服之时她还特地看了一下,也不知那书是何材质制成,竟不惧水,于是她又给放回去,若无其事地把里衣给挂在杆上烤着。 想了想,还是轻声说道:“可我听云少主的语气,好像也并不心动。” 然而对方只是朗笑两声,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天下哪有白吃的东西,你想得到什么,必然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的,我自认付不起代价,便也没那么想得到,此实不相瞒,我此番是为另一件事而来。” 这下轮到她惊讶了,既不是为秘籍而来,难道…… “我是为你而来。” 听他声音依旧带着笑意,可她却心情凝重,当初苏璟说将她的消息封锁了,但在那之前肯定已经传了一些出去。 “云少主可在说笑?我一无家世,二无门派,不知道云少主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两人中间虽隔着烤衣服的架子,但此刻气氛却突然有些紧张起来,半晌后,才听到他淡淡说道: “不知沉姑娘可还记得西北梧叶镇上的香梧客栈?那说书人乃是我云舒阁的探子,所以其实自你从密林出来后,你的踪迹就已经暴露了,只是后来不知怎的,一夕之间你的所有消息都被隐藏起来,我才又派出门下探子去查,你猜,查到了谁的头上?” 沉姝心中大骇,原来他从那么早以前就在暗中关注这一切,此时情况不明,她并不答话,虽说之前与他相谈甚欢,觉得他应该不是那样的恶人,但毕竟今日才是他们相识的第二天,她绝不可能对他有过多的信任。 “居然是碎玉楼在背后封锁消息……这下倒是越来越有趣了,所以我这不就是特地为你而来吗?” 她正要出言问他到底有何意图,却冷不防被谁握住了手,她的眼里瞬间发出惊喜的光芒,看见他张嘴在无声地说什么,便俯下身子凑到他嘴旁。 “别怕。” 细如蚊呐的声音钻进她耳朵里,顿时便有突然的酸涩和暖意充斥在她整颗心里,原来他刚才听到了云棠说的那几句话,她轻轻回握住他的手,用力的握了下,似乎在安慰他不要担心。 苏璟虽然醒了过来,但却始终保持着与方才沉睡时一致的呼吸,是以云棠根本没发现他的苏醒。 但这时,却听到云棠忽然笑出了声,有些调侃地对沉姝说道: “且不说我了,但是今日以我所见,沉姑娘对苏兄可是十分不一般,像是……” 其实她听到此话后第一反应就是解释或者不答,但在她的目光忽然对上躺着的苏璟时,她缓缓露出一个极其认真又温柔的笑来。 “我的确钟情于他,若是能常伴他身侧,此生便也无憾了。” “轰!”苏璟的脑中突然炸开了一朵极大极绚烂的烟火,他看着眼前女子执着的面容,好不容易竖起的城墙轰然倒塌。 “也是,苏兄龙章凤姿,气度不凡,你们的确郎才女貌,实属天作之合。” 他看见她听到这话笑容更深,是他从未见过的璀璨,险些晃花了他的眼。 “不瞒云少主,我其实实在是个贪图美色之人,初见他时,那一双眼便令我念念不忘,且他又生得十分合我心意,所以才让我这般……不能自已。” 突然一阵轻笑声让他回了神,却见云棠缓步走了过来,脸上还留着几分调侃的笑意。 “苏兄啊苏兄,你可真是耐不住性子,两句话便乱了气息……” 苏璟少见的有些尴尬起来,原本是伪装得极好的,但谁叫她居然说了那样的话,让他一时没有控制住,才被云棠察觉出他已经醒来。 一回头又对上了沉姝那似笑非笑的笑意,他更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得轻咳了一声作为掩饰,慢慢撑着床沿坐了起来。 “云少主莫怪,只是刚才突然醒来还未适应,所以才多躺了会儿,并非有意隐瞒。” “苏楼主何必见外。” 沉姝和苏璟心中更是凝重了几分,没想到他居然连他的身份都能猜到,看来云舒城的实力不可小觑。 “两位似乎惊讶得很,苏楼主虽然神秘莫测踪迹难寻,但云舒阁好歹还有两个顶用的,废了许多心血才查出碎玉楼楼主姓苏,本也是大海捞针,但今日苏兄自报名姓,再加上你又恰巧出现在沉姑娘身边,这才让我渐渐确定。” 眼下两方既已都表明身份,倒也不必遮遮掩掩了,苏璟已经恢复了一些,脸上气色红润起来,收起平日里那温和无害的表情,转眼之间仿佛又变成高高在上的碎玉楼之主。 “碎玉楼和云舒阁之间并没有仇怨,不如云少主直接开口说你想要什么?我们也可以做笔交易。” 他脸上神情冷厉,目光微寒,但右手却牢牢地握住了另一只纤细的手。 “苏兄要保她?你可知多年前宋家消失的地方便在西北密林,她既然能从密林中走出,自然可以再走回去,这些年盯着宋家的人可不是我云舒阁,只要她在这个江湖中一日,便是一把可以打开宋家大门的钥匙!即便你要保,可你保得住吗?” 第一百零三章 结盟 石洞内一片寂静,沉姝只感觉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力道逐渐加重,她用另一只手轻轻安抚地拍了拍,又听到云棠接着说道: “当年三大世家中仅有宋氏一门逃过一劫,江湖皆传宋氏是带着裴家的拂影掌掌法和祝家的断絮刀刀法而逃,虽说当时不知藏到了哪里,可经过这么些年,他们隐居于西北密林一事早就被有心人查了出来,你说,他们会放过这唯一能进密林之人吗?” “云少主说了这么多,”沉姝莞尔一笑,轻轻抽出被握住的手,向他靠拢几步,“似乎对宋家并不在意?难道你想要的是……黄泉枝?” 只见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示意她说下去,她当即便知她猜对了,这人说到这些武功秘籍时并不如何热衷,但之前却说是为她而来,既然不是为了宋家,那便是想要密林里的黄泉枝了。 “如若当真如此,云少主不如说说如何交易?” “哈哈哈哈哈,沉姑娘倒是聪慧,那我就直说了,我的确对什么神功秘籍称霸江湖不感兴趣,但我的确需要黄泉枝,如果沉姑娘答应为我取来黄泉枝,我便可以倾全阁之力同苏兄一起为你隐藏踪迹,至少在此次寿宴中无人能察觉到你就是那青衫女子,如何?” 听起来这似乎十分公平,却对她而言隐隐利大于弊,不过她还是有些犹豫,想了想开口问道: “取黄泉枝可有期限?且我先说好,密林只能我一人进去,你不可派人与我同去。” “一年为限,你取到药后只要交给春隐城香梧客栈中的掌柜即可,他是我的人,作为交换,这一年里我都可以帮你隐藏身份。” 他脸上是笃定的神情,似乎已经料定她绝不会拒绝。 “好,成交。”事实上,她也拒绝不了,若无云舒阁的帮助,大概此次寿宴她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即便到时侥幸逃脱,但却不能再像现在这般自在了。 现下两方结盟,也算是皆大欢喜,气氛就顿时融洽起来,她转头去看苏璟,发现他面色平淡,不知心里在想什么,也许是在怪她自作主张与云棠交易,不过她既知他想要报仇,又怎么会拖累他,若碎玉楼当真为了保她而提前对上那些人,恐怕他多年筹谋的心血就要毁了。 云棠再次回到火堆旁坐下,烤着他湿润的衣服,似乎是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故此眼下又恢复了之前那般亲切的样子。 “反正也不能睡,不如过来一起烤烤吧,我们失踪了这么久,想必很快就有人会找过来的。” 她觉得也是这个道理,便想扶着苏璟起来坐过去,他起身后突然看见自己的衣服正挂在架子上,愣了一瞬才低头看自己,待看清自己身上正穿着别的衣服时,下意识地就震惊地向她看来。 “你……我的衣服……” 她本来还想诓他,但见他脸上已经开始出现无法接受的表情时,她无奈一笑,只得老实告诉他。 “是云少主帮你换的,伤口也是他帮你擦的,”见他脸色又是极快地一变,她又补了一句,“还有刚才把你捞上岸后,也是云少主把你背过来的。” 苏璟:“……” 虽然这好的方法,但他的确没有想象过有一日居然会与云棠有如此的“缘分”,当下略有尴尬,但还是对他道了句谢。 站起身后,他其实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但见沉姝固执的要搀扶着他,想想也就随她去了,由着她将他扶到火堆旁坐下。 三人围着火堆说些平日里的趣闻,时间倒不知不觉的过去了,直到外面传来一阵阵呼喊,才知找他们的人来了。 沉姝让两人先出去,顺便守着洞口,她要把衣服换回来,两人都以为是女子比较注意自己的形象,倒也没说什么就去了。 她这才将那身藏着浮游引的衣裳换上,再把脱下来的衣服带走,毕竟这衣服她已经穿了,若再留下来实为不妥,想着他与苏璟既然把别人的两件衣裳都穿了,不如就留下些银子,也算是报酬了。 走出门口,她向苏璟伸出一只手,果然见他从善如流的从荷包里拿出一锭碎银子放在她手心,忽略旁边云棠投来的调侃的目光,她走进去将银子放在那张石床上,再将苏璟的衣服给收走。 再次走出来就看见季容他们举着火把急匆匆而来的身影了。 “姝姐姐!苏哥哥!到底发生了何事?” 小姑娘匆忙的带着人走近了,她这才看清楚除了她和阿池、言昭以外,还有齐伯也带着些弟子来了,云棠那边则是那天和他在酒楼的那七八人,个个脸上都是着急和担忧。 她正要回答之时,忽然所有人都听到从云棠那边传来的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 “少主啊!你可担心死老奴啊!怎么好好的进山打个猎也能把自己给弄丢了!您要老奴如何面对云舒阁的列祖列宗啊!” 云棠:“……文杉爷爷……这么多人看着呢,要不您回去再……再哭?” 本来季容几人还十分担心,但却被这位爷爷一哭,生生给冲淡了几分,眼见云棠被几人心肝似的给护着走了,沉姝心底对他又有些改观,方才那些人很明显是打心底里担心他,看来他果真与传闻中不甚相符,也许八年前那件事说不定有内情。 “小姐,咱们快回去吧。”阿池一边说着一边将一件温暖的披风披在她身上,只是小姑娘个子不够,还得踮起脚才够得着。 她对着阿池轻轻一笑,又转头望了苏璟一眼才道:“走吧,边走边告诉你们今日之事。” 一行人朝着山外走去,沉姝也缓缓将今日发生的事言简意赅地说给了他们听。 江齐听到她完后,心里也回忆起一段往事: “沉姑娘和苏少侠当真是武艺非凡,我还记得许多年前我同庄主进山打猎时也曾遇见狼群,那时我们带了许多人,最后逃出来的不过寥寥数人。” “不过是我们侥幸罢了,若最后没有跳到水里逃走,恐怕也难逃被狼群撕碎的下场。” 此话又引得众人连连叹气,倒是江齐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忽然问道: “对了,方才与你们一起的那个青年是哪家少主?” 第一百零四章 人逢喜事 她想着他的身份反正也没打算瞒着,便直接告诉了江齐: “是云舒阁的云棠少主。” “是他……他竟来得这样早……”见他自顾自地喃喃了几句,沉姝便也没有答话,反而悄悄地看了走在她身旁的苏璟一眼,见他面色无异,心里稍稍放下心来。 许是她在他身上目光停留得过长,他似有所觉地转过头与她对视一眼,随即朝她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许是示意她安心。 走到山外时,看见言昭他们骑来的马,而不远处还有两匹马儿孤零零拴在一处,正是他们之前骑来的,见她和苏璟过来更是亲昵地凑上来撒欢。 一行人回到山庄时,天边已经隐隐露出鱼肚白,回来的路上据江齐说江思毓已经醒了,只是不吃不喝,颇有些麻烦。 反正眼下也睡不着了,沉姝便说要去看看他,江齐还要处理山庄的大小事宜便先离开了,她和苏璟几人去了江思毓的房间。 一进门忽地对上一双幽幽的眸子,把阿池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躲在了沉姝身后,她安抚的拍拍她的肩头,径直走了过去。 “江少庄主恢复得如何?” 床上的人并不答话,淡淡扫了他们一眼就闭上了眼睛。 “醒了之后还没见过江庄主吧?也是,他如今重伤在床奄奄一息,你自然见不着。” 她轻描淡写地说完这句话后见他眼睛微微颤抖,但却始终未曾睁开,她轻笑一声,似乎并不在意,对着几人使了个眼色就要转身离开,几人随着她的步子一起转身,只有季容低低说了一句: “江伯伯若不是为了救你,也不至于此,本来就是死去的人,却还让他生生救活了,也不知付出了什么代价。” 她向季容悄悄眨了下眼睛,内心暗道:好姑娘!懂我的意思! 果然,床上的人嘴里发出极嘶哑的低吼,似乎在宣泄他压抑已久的情绪: “谁要他救我!我死了岂不是更合他意!” 虽然他嘴里丝毫不服软,但几人还是在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极度的委屈,沉姝心中叹了口气,不过是个嘴硬心软的孩子罢了,不过此事也是他们的家事,她也不好过多置喙,其中缘由还有让江庄主亲自告诉他吧。 几人走出去后,言昭忽然像想起了什么,有些欢喜地对她说道: “姝姐姐,你们还不知道吧,被抓来的那些姑娘都被放走了!”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她有些开心,又连着问了几句其中的来龙去脉,言昭也一一给她解答了。 “江少庄主手下的那个少年当日不是说抓来的姑娘都被关着吗?齐伯第二日就让他带着他们去关人的地方,待问了那些姑娘才知道,原来她们只是被抓来关在此处,并未受半点伤害,齐伯将她们放走后,那少年才说其实江少庄主本就没打算对她们如何。” “那他又为何将人抓来关着呢?”她问道。 “齐伯当时也是这样问的,那少年便解释,其实江少庄主从头至尾都没相信过那个姓裴的人说的话,只是见他武功高强,就想利用他来彻底推翻江庄主,谁知事发后,那人倒是不见了踪影,对了……” 言昭顿了一下,面色忽然有些凝重:“他还说,那人易容之术极高,当日跟在少主身边那个高个子的侍女就是他!” 原来如此,那么许多事就说得通了,为何在叛乱之后那姓裴的就不见了踪影,想必当时他还未离开山庄,反而易容成别人的模样,等事态稳定下来时,便安然离去,而浮游引重现江湖的消息多半也是他传出去的,看来他已经知道他拿走的是假的了。 “若是他一直都没有离开呢?”苏璟轻笑一声,徐徐开口,“他的易容之术既然已是登峰造极,那他若随便易容成山庄里的任何一个人,谁又能发现?” 话音一落,在场几人都觉有些毛骨悚然,若真如苏璟所言,这山庄中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他! “看来此人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想必寿宴那日定然精彩得很!”季容有些牙痒痒,万万没想到只是留下参加个寿宴还要面对不知潜藏在何处的危险,可若真要让她就此离去,她又做不到。 “小姐……”阿池忽然轻轻拉了一下沉姝的衣袖,“那是不是说我们五个人里也有可能有人是假扮的……” 一番话让几人陷入了沉默,良久,苏璟突然笑了一声,见几人都朝他看去,他正要说话,却突然被人一下推出去老远。 苏璟:“……”什么意思? 他看向季容,等待她给出一个解释,只见她紧张兮兮地对几人说道: “我看他就很不正常,你们看他这一会儿功夫笑几次了,言昭、阿池,你们不觉得他现在对我们和善得有些过头了吗?” 她这么一说,那两人都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看苏璟的目光也越发奇异,沉姝一直和他待在一起,自然知道他没有被调包,不过这说起来还不是得怪他。 原来他对几人虽然冷淡了些,但还是比较温和的,后来经过西南那一夜后,他就莫名对所有人疏离起来,回到山庄后对季容和言昭也是十分冷漠,不过许是经过昨晚她对他表白一事,他又恢复正常了,且比之前还温和不少,这变来变去,不是活该被怀疑吗…… 沉姝一想就觉得好笑,看见他一脸迷惘的神情,又觉得他有些可怜,于是走上前去轻轻牵了他的手把他拉过来。 “我作证,这是如假包换的苏楼主。” 苏璟看着那只握着他的小手,终是没有再逃避,也没有拒绝,心里只低叹了一声:算了算了,既是在劫难逃,便无需再逃。 当下他便紧紧地回握住她。 几人看到他们相握的手,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瞬间露出了心知肚明的微笑,季容还略微夸张的叫了一声: “哦!原来是人逢喜事呀,那倒说得过去了。” 见话题要约说越远了,苏璟忍不住轻咳一声,正色道:“既然那日他假扮的侍女并不能改变身形,那就说明他若想完美无缺的藏在山庄内,定然只会选择男人假冒,那我们便缩小范围,只需注意可疑的男子即可。” 第一百零五章 一个梦 几人都觉得苏璟所说言之有理,便都认真的应下了。商定完后,沉姝提出昨晚他们一夜没睡就先回去歇息了,剩下四人也都各自回了房去。 入睡前她特地告诉了阿池一声,吃饭不用叫她,她要好好睡一会儿,阿池自然应了,她怕阿池一直守在外面太无聊就叫她去找季容玩会儿,反而他们全都在一个院子里,不会出什么事。 “那小姐万一有危险您就大叫,我们一定马上赶来救你!”她笑着说好,其实若真有危险,连她都应付不了的话,叫她们也作用不大。 打发阿池出去后,她略微洗漱一番才全身心地放松下来,舒服的躺在了床上。 “突然还有点想念落霞山了,也不知几位师兄有没有把山主和山主夫人照顾好……”她有些忧愁地翻了个身,嘴里喃喃,“原本打算去寻溪城找个合心意的就带回去,如今可怎么是好……恐怕还真的一时半会回不去了……” 她又想起苏璟的身世,虽然她的确钟情于他,但若是把他带回去会给宋家人带去危险的话,她决不可能会那样做,看来,只有等他把家仇报了,再说带他回落霞山的事,不过如今还欠着云棠一株黄泉枝,倒要想想该如何才好…… 想着想着,她渐渐进入了梦乡。 熊熊的火焰肆无忌惮地扩张着它的爪牙,哭声、喊声、刀剑声……嘈杂的声音将她紧紧包围住,到处是四散逃命的人,他们脸上的慌乱和恐惧是那样真切。 她忘了她是谁,也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愣神之际,一把染血的大刀朝她迎面砍来,她想躲开,但身子却像定住了一般,怎么也动不了。 “沉沉!”一个妇人突然从旁边冲出来将她护在怀中,那把大刀毫不留情地砍在她的背上,几乎要将她劈成两半。 她直愣愣地看着妇人睁大眼睛从她面前倒下,远处传来一声惨叫: “娘亲!娘亲!” 是在叫这个死去的人吗?她是谁的娘亲? 她忽然感觉脸上冰凉,抬手一摸只摸到一片湿润,是下雨了吗?远处那人似乎在朝她奋力跑来,嘴里还喊着:“快跑!快跑啊!” 她想跑,可是双腿怎么也迈不开,她心里有些着急,低头去看双腿,用尽全身力气终于迈开了一步,可双膝突然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等再抬起头时,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黑暗。 “沉沉,我是哥哥。” 耳边是谁在轻声说话?转头看去,她感觉心跳都似乎在那一刻停止了,一张十五六岁的少年的脸几乎贴了上来,那眼里忽地就流出两行血泪! “沉沉!沉沉!你忘了吗?你忘了哥哥!你忘了自己!”少年声音逐渐凄厉起来,她心中大恸,泪水已然模糊了双眼。 “你是谁?我又是谁?你告诉我!!我是谁??” 她情绪开始不稳,大哭着质问那个少年,就在那少年即将开口之际,她忽然感到身上一阵拉扯。 “阿沉!醒醒!” 又是谁在叫她?声音好熟悉,是谁?是谁在叫她? “我是苏璟!苏安之啊!快醒来!” 安之…… 她眼前有一片白光闪过,猛一睁眼便看见一张清俊的脸上尽是焦急,愣了一瞬后,她突然起身一把抱住了他,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喘气。 背上有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拍着,头被一下一下的温柔抚摸,足足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她才慢慢缓过来。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轻轻松开了抱着的人,轻声对他说了声抱歉。 “做噩梦了?” 苏璟伸手过来想帮她擦脸,她下意识地抬手一摸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想起方才那个梦境,她有些不知所措,练武之人身体强健很少做梦,今日不知怎么会做这样一个梦。 “我刚才梦见我在一个极其混乱的地方……漫天的火光,到处都是死人,我眼睁睁看到那个女人为了保护我而死……还有那个少年!他叫我沉沉……他问我为什么忘了他……” 忽然脑中一片剧痛,却是再也回忆不起其他的细节了,她此刻已是心神大乱,且还有一阵细碎的疼痛渐渐从心房蔓延开来。 “阿沉,别想了,那只是个梦,梦都是相反的,不要害怕,”耳边是苏璟轻柔的安抚,但她却有些固执地对他摇了摇头。 “不!我的确是忘了!我没有八岁前的记忆,这个梦一定就是我失去的记忆!安之,帮我,我想恢复记忆!” 梦中的场景太过惨烈,以至于她现在闭上眼还是成片的血色,如若那真是她幼时所经历的事,那她为何会将一切都忘了?救他的大夫说她是摔下山崖磕到了脑子才忘的,那又是谁带她从那里逃了出去?为何她醒来时身边只有她一人…… 太多的疑云萦绕在她心头,她从前可以不去在意失去的记忆,但那是在没有这个梦之前,可是如今她怎么可能只将这当作一个梦来对待!那种切身的痛苦,那血淋淋的一切,绝不会是凭空梦到的! 苏璟见她神色越发痛苦,忍不住将人拉进了怀中,下巴抵着她毛茸茸的脑袋,手轻轻地抚着她颤抖不停的背,柔声说道: “既然是痛苦的回忆,就不要想起来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再也不离开,要是我死了,我的鬼魂也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所以,阿沉,忘了就忘了吧。” 他不愿意她想起来,家仇由他去报就好,这些年他早就习惯背负着那痛苦,可若是她真的想起来,她该如何承受? 但他的这番话却遭到了拒绝。 “这是我的责任,安之,我必须要想起来我是谁,”她依旧靠在他怀中,但语气已然冷静下来,“寿宴过后,恐怕不能和你同去千枝城了,我要再去一趟药谷。” 苏璟万万没想到她会因为一个梦就如此坚决,从他的私心上说,他希望她一辈子也不要想起来,可是,他突然想到,若换了是他,恐怕无论多么痛苦也一定要想起来。 “既如此,”他忽然收拢了双臂,将怀中人抱的更紧了,“我陪你去药谷。” 第一百零六章 定情信物 既然不能再阻止她,那便一直陪在她身边吧,前路若是刀山火海,他便踏平这刀山,灭了这火海! 情绪平稳后,沉姝穿上外衣和他坐在桌前,才想起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回房后睡了一觉,直到言昭叫我去吃饭,但是直到我们吃完都不见你来,问了阿池她才说你不让叫,我又怕你饿着,这才来叫你去吃点东西,谁知一进门就看到你边哭边问你是谁。” 说起这个,她的肚子果然不争气地响了起来,对视一眼她果断拉起他出了门。 “走吧,请我去外面吃。” 两人没有惊动其他人,悄悄翻了墙出去,此时刚过饭点,外面还有些热闹,有担了零嘴小食的贩子四处串街叫卖。 “我感觉苍南城似乎比春隐城热闹不少,这个时间了还这么多人,而且大部分都只是普通人,”她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有些感叹,“江庄主果真是费尽了心血才使得城中一片安宁祥和,即便是普通百姓也敢出来闲逛,虽还没到夜不闭户的地步,但却比其他地方安全得多。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四处张望,考虑要吃点什么,忽然手上传来一阵温暖,低头一瞧发现是苏璟牵住了她。 想起那日在西南时,尚且是另一番模样,如今却这般主动了,她有些想笑,但又怕把他笑恼了日后都不主动了,便只得忍着。 但见身旁的人淡淡瞟了她一眼,许是猜到她在想什么,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声: “想笑就笑,做什么憋着?” 话是这么说,但她不用想也知道,这会儿要是真笑了他,那估计之后几天都没个笑脸了,于是忙拉着他朝一家面馆去了。 “老板,一碗面。” 她知道他已经吃过了,便只叫了一碗,谁知他张口又给点了一碗,她有些疑惑地望着他,莫非这么快就饿了? “方才你都没去,我能吃多少。” 哎呀,沉姝暗想,莫非男子于这一道多少都有些无师自通,不然怎么这种话张嘴就来……她正要问他是不是发现自己一步都离不开她时,又听得他叹了口气: “你是不知道,那菜离我多远,没人给我夹菜,我就只吃了两口饭。 她极力控制自己露出一个极其和善的笑容,缓缓靠近他:“难道我就是个夹菜的?” 见他转头看过来,但却并不回答,只是微微挑了下眉,意思不言而喻,她实在没忍住伸手在他手臂掐了一把,再冲他一呲牙,警告的意味很是浓重。 他这人,表面上温润如玉,实则暗藏坏心,叫人有些牙痒痒。 很快,吃完面后两人又偷偷溜回了山庄,只是走到江思毓房间时,看见里面点着灯,两个人影随着火光而微微晃动。 “阿毓……是爹……是爹对不住你!” 两人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惊讶,看来江庄主要将实情告诉他了,如此也好,说不定两父子就能冰释前嫌。 “当年,我去做的那件事极其危险,所以才会把你留在山庄里,我没想到他们会……那些人已经受到惩罚了,他们身份都不简单,与各门各派都有牵扯,若我那时真将他们斩尽杀绝,烟阳山庄只会与江湖各派再结仇怨,我没想到对你造成的伤害那么大,阿毓,我……” “你是人人称颂的大英雄,我又算什么,你宁愿去救那些毫不相干的人,你也……” “不是毫不相干!阿毓,爹对不起你,我一直以为你还小,怕你被仇恨蒙蔽才不告诉你,其实,我当年去救的人,是你的外祖父!你娘乃是祝氏之女,当年三大世家覆灭,你娘临终前告诉我她的身份,求我救救他们,我如何能袖手旁观!” 一个接一个的真相似乎让江思毓难以接受,许久都没再听到他的声音,沉姝两人互看一眼后也悄悄离去了,这等事情就让他们父子自己处理去吧。 苏璟将她送回房间后就要回自己房去,临走时却被拉住了衣袖,把他扯进了房间。 “我今天睡得有些多了,不如你同我再聊聊天,好吗?” 她都如此说了,他哪里还会拒绝,虽说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合礼法,但他却根本没意识到这个问题,谁让他从小都是这般过来的呢,小时候只要她睡不着,便总有法子让他哄着她睡着,是以眼下虽说过去许多年,但他却觉得仿佛就在昨日一般。 两人坐在桌前,沉姝从房间的某个架子上取来一个不大不小的盒子,一打开里面赫然是些坚果和瓜子花生,看见他有些惊讶,她神秘一笑,解释道: “这可不是我私藏的,是阿池,小姑娘嘛,总喜欢吃些零嘴,待明日再买回来给她补上就行了。” 说到买东西,她将盒子放在桌上对他说了声“等我一会”,就进了内室,不过很快就出来了,只是出来时手里拿了个半圆形玉佩。 “上次你给我取银子的,还你。” 她将玉佩递给了他,不过脑中却突然想到之前与季容聊天时,她曾说的那些话本子中男子最喜欢将玉佩什么的作为定情信物,先找个借口拿给女子,后来等要还给他时,他又说直接送给那女子了。 她心中暗自猜测,难道苏璟也会同那话本子上说得一样嘛…… 一双白皙修长的手自然地接过了玉佩放到怀里,看她站着不动,还疑惑地问她怎么了。 她坐下后立马将那个话本讲给了他听,还连声叹气: “看来话本上的果真是骗骗季容那样的小姑娘的,不可信,不可信!” 她说完就随手拿了个核桃,好不容易将壳给剥开,又是那只手伸来将核桃给拿走了。 沉姝:“……”什么意思?吃个核桃也不行? 愣神之际,手中被塞入了一个什么温暖的东西,低头一看,竟是一块极为纯净通透的羊脂白玉,正面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螭龙,背面是一个不大的“璟”字。 “那块是玉刀的,他一直放在我这,你若还是想要,我也可以给你。” 听到他似笑非笑的声音响起,她罕见的有些不好意思,手中的玉佩还有些温热,想必定是贴身之物,正想着就听到他带着温润笑意的声音响起: “这是我自小佩戴在身上的,在我还是祝璟的时候,我娘亲说,以后遇到了心仪之人,就将玉佩作为定情之物赠予她,如此一来,祝家全族皆会知道这就是我要娶之人。” 第一百零七章 赴宴 没想到这块玉佩还有如此重要的含义,,一时之间她只觉得手中沉甸甸的,不过苏璟既然肯将它送她,想必也是对她情根深种。 意识到这个事实,她忽然觉得有股像蜂蜜一样的甜味瞬间萦绕着她,想了想,突然问了他一个几乎许多女子都会问的问题。 “你从何时对我上了心?” 她刚问出口就有些后悔,她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了,怎么也还如此幼稚,在乎起这些东西来了,于是便立刻改口道: “我是说,你……” “也许是很久以前,也许是不久以前。” 他突然的回答让她有些茫然,要认真说起来他们认识也才几个月,她几乎就是见色起意,但无论如何,也扯不到很久以前去啊。 苏璟看她神色疑惑,只笑着将刚刚剥好的一把花生放在她手中,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裳。 “现在已是半夜了,还是休息一会吧,否则明天白日里你又困,没几日就是江庄主的寿宴,明日叫言昭和季容去买份贺礼,别失礼了。” 说完他就缓缓走了出去,她在背后叫住他,问道:“我们不用买吗?” “你别忘了,我们可是一起来的,玉虹剑派难不成还要送两份礼不成?”他漫不经心的话语顺着冷风飘进来,沉姝认同地点点头,说得也是,本就是以玉虹派的名头来的。 一夜过去,她本以为会睡不着,或者又会做梦,谁知竟是难得的好眠。 接下来这几日都十分平静,除了苍南城中人忽然多了起来,约莫都是来参加寿宴的。 前几她还会拉着苏璟去街上闲逛,可随着人越来越多,她也不爱出去了,只是和季容、言昭在山庄里打发时间。 期间还看见江庄主又去了江思毓房里,偷偷瞄了一眼发现两人之间气氛有些尴尬,但却是难得的平和,再不见之前的隔阂与冷漠,想来父子二人已经说清楚了,正在试着接受对方。 有一日季容据说为了买贺礼而发愁钱不够,无奈之下只得向苏璟借钱,没想到苏璟那厮前脚笑盈盈地答应了,后脚立马叫她写了借据,还是市价的三分利,最终迫于形势所逼,她还是屈服了。 在几人过了几天极为安宁而又祥和的日子后,时间就到了八月初五,江平楚的五十大寿之日。 清晨,从窗户透进来的日光洒在地上,她从床上坐起身来扬声喊阿池。 “现在什么时辰了?” 阿池很快就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大木盒。 “小姐,刚到辰时呢,正准备叫您,”她一边说着话,将木盒拿到她跟前,“方才苏公子来过了,让我交给您。” 听阿池说完她有些好奇,伸手去把那盒子打开,里面居然是一件衣裙,还有一个小一些的盒子。 怎么无缘无故送她衣裳?她虽然疑惑,但还是将衣服拿了出来,是一条冰蓝色暗纹云纱裙,乍一看和她平日里穿的无甚不同,然而细细看去,却发现这裙子衣领与衣摆处的暗纹皆是用上好天蚕丝所绣,为这裙子添了三分贵气。 再将那小木盒打开,里面躺着一支成色极好的翡翠玉簪。 “他有说什么吗?”她问阿池。 “苏公子说让您今天穿它,还说,您今日的身份是玉虹剑派新任长老季琼。” 想必是为了隐藏身份吧,不过她看看这裙子,再看看阿池身上的同色衣裳,心里隐隐有了答案,于是便三下五除二换上了衣裙,阿池在旁边看着,不知发现了什么,忽然说道: “小姐,这衣裙颜色与您平日里的梳的发髻不太适合,不如今日让阿池为您梳妆。” 她自然无有不应,在镜子前坐下了,任凭阿池摆弄。 阿池的手极巧,很快就为她梳了一个随云髻,将那翡翠玉簪斜插进发髻之中,再为她上好了妆容。 她看着铜镜中的女子,青丝高高挽起,额前各留出一缕发丝,眉似柳叶,秀鼻微挺,微挑的眼角与唇上海棠色的口脂更显得她气质冷艳傲然。 竟是与她平日里完全不同的美,美得张扬,美得攻击性十足。 “小姐,您现在和平日里差别可太大了,阿池都不敢看您……” 其实不止阿池惊讶,她自己也有些诧异,平日里她不怎么妆扮,突然如此还有些看不习惯。 “走吧,阿池。” 她带上皎月,走出了房间,苏璟与季容几人正在院中等着,果然不出她所料,几人的衣服都是一模一样的,若非要说哪里不一样,那就是她与季容的看上去更贵,其他人的较普通一些。 “姝姐姐,你今日……怎么和昨日美得不一样!”季容笑嘻嘻地过来挽住她的手,却被言昭提醒道: “掌门,您别叫错了,这是琼长老!今日可出不得差错。” 季容笑着应了,这才悄声给沉姝解释了一遍。 今日他们皆以玉虹剑派之人上门祝寿,因着玉虹派的衣服来不及拿了,便只得让季容凭着记忆画了出来让绣坊的绣娘们赶工做出来的,季容身为掌门,身份自不必说,而季琼乃是玉虹派大长老,因此身份仅在季容之下。 她听完颇有些无奈,这不是还要演上一演吗? “姝姐姐别担心,琼长老从不过问派中之事,所以虽然担着个长老名,却少有人见过她。” 如此说来,她倒也安心不少,几人朝着院外走去,却不往大厅去,反而悄悄出了山庄,再绕到正门去。 苏璟跟在她身后,低声道: “若是让人看到我们在山庄内住了多时,恐怕会乱传,不如同那些来祝寿之人一样,从正门而进。”他顿了顿,然后以更低的声音说道,“那少数见过季琼的人都说她性子极傲,故此待会若有人开罪了你,不必忍。” 她将此话记下,对他微微点头,几人走到山庄门口,言昭上前递上拜帖,便听得那弟子高呼: “春隐城玉虹剑派到!” 就在这时,旁边一行人也交上了拜帖,那弟子再次高声呼喊: “云舒城云舒阁到!” 第一百零八章 齐聚 周围尚有些吵闹的各门各派忽然静了一瞬,刚才还隐隐投在他们身上目光瞬间聚集到了云舒城的人身上,说不清他们到底是更敬畏些还是更惧怕些。 虽然他们与云棠相识,但此刻却不是打招呼的好时机,显然季容也明白,便带着一行人往里面去了9相应的席间,今日宴席是在山庄内的碧波湖畔进行,如今湖的四周已然建好了一个一个的亭榭,临水而坐,好不惬意。 以玉虹剑派的身份,自然能坐到稍前一些的位置去,今日来客颇多,想必有些较为弱小的门派最后便只能全部坐到离主席最远的一处大亭子中去。 “季掌门、琼长老,久仰久仰!”一声含着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几人回首望去,果然是云棠,便都笑着回了礼,他们一行大约七八人,与他们打过招呼后径直走向了离主楼最近的一处亭子。 听他叫自己琼长老,沉姝便知道想必是与他暗地里通过气了,他之前已经答应帮她隐藏身份,也不知进行得如何了。 周围已经进来的人看见传闻中的云少主如今平易近人,便以为那传闻果真不实,当下就有些人蠢蠢欲动想要上去搭话。 “久闻云少主大名,在下乃苍南城百映门的李维,今日得见云少主真颜,实乃李某之幸啊!” 周围人一时之间全都看向了同一个地方,按说以江湖礼节来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李门主如此热情,那云棠再是唯我独尊可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做得太过吧。 连沉姝几人也悄悄为他捏了把汗,这李维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如此一来,若云棠肯与他见礼,就证明他并无传闻中那样高傲,无形中削弱了云舒城的威严,可若云棠出言羞辱或者就此不理,则坐实了他嚣张跋扈的传闻。 众人没想到今日一来就有如此好戏可看,当下都有些兴致勃勃看着云棠。 谁知他并不答话,自顾自地坐在了椅子上,手中折扇轻摇,果然是完全不打算理他的样子,就在那李维刚要发作时,却见那青年淡淡瞟了他一眼,手中折扇脱手飞出,径直朝着李维而去,却在刚要触及他脖颈之时又回旋而去,落到青年手中。 “你!”只见李维怒发冲冠,就要和他讨个说法,却见青年极快地走到他面前手指着地上歉然道: “都怪这只苍蝇,嗡嗡吵得不停,这才让云某未曾听到李门主的声音,李门主,莫怪,莫怪。” 李维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赫然看见一只被截成两段的苍蝇就在他脚边,他心里一颤,方才那把扇子若是落到他脖子上…… 再次抬头时,他脸上只剩恭敬,匆匆向他告罪一声就退下了。 看着云棠又摇着扇子坐下,嘴角还挂着温润客气的笑,沉姝不禁为他暗叫一声好,方才此举既温和,又震慑了众人,让人明白云舒城还是那个实力最为强大的云舒城。 这下众人都老实了,无人再敢上去套近乎,倒是把主意都打到了季容此处来,毕竟她年少,许多人还未把她放在眼里,便想着若是趁她未成长起来之时把人牢牢掌控住,岂不是将来便可得到一半的春隐城。 但季容此时极度有安全感,毕竟她姝姐姐和苏哥哥都在此处,一般人根本不是他俩对手,故此只要来的人言语颇有冒犯之意,她二话不说全都冷脸斥责,见她底气十足,一时之间倒叫那些人试不出她的深浅,便以为她是凭着青霜道人的名头罢了。 “寻溪城三宗到!” “千枝城碎玉楼到!” “春隐城长空剑派到!” 随着三声高呼,回廊处走来了一波又一波的人。 当先的便是寻溪城的剑宗、刀宗、琴宗,也是人数最多的,看起来该有二十多人,领头三人分别是一个背着长琴的青年男子,一个头发花白背着长剑的老道,以及一个背着大刀的壮汉,一行人在沉姝他们对面略大一些的亭子入座了。 紧跟其后的是五六个黑衣男子,脸上皆戴着半块银色面具,个个气质冷凝,进来后那领头之人左右打量了一番便在寻溪城三宗的下首入座。 最后进来的则是老熟人——言亭山以及五六个弟子。他许是之前听说了玉虹派已经来人,进来之后直接被引到沉姝他们所在的亭子。 两方甫一会面,尴尬的气息就开始弥漫开来,不过好在言亭山并无找麻烦之意,与季容打了声招呼便落座了,连看都没看言昭一眼。 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大大小小的门派几乎该来的都来了,连万莲岛也派了人来,沉姝还看到了当日借以接近江思毓的寒刀堂掌门,此时碧波亭已是十分热闹非凡,相识的掌门们开始叙旧,年轻的弟子们则是三三两两地讨论着今日来的其他门派弟子。 沉姝着重把目光放到了寻溪城的人身上,一边看着,嘴里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可惜,可惜……” 那寻溪城的弟子果真和江湖传闻中的一样,男子个个俊朗非凡,女子个个貌美如花,她想到若是当初直接去了寻溪城岂不是…… 隐在宽袖中的手突然被捏了一下,她回过神来便对上了苏璟那幽幽的目光。 她故作镇定地笑了一声,后退一步凑到他身边悄声道: “你听我解释……我就是看看,再说了,在我心中,要是论容貌无人能出你之右,若说平分秋色的,那也只有一个云……”后面一个字在看到他越发灿烂的笑容时便卡在了喉咙,讪讪地借着袖子的遮掩伸出手握了握他。 谁知她刚想转头分散一下注意力,却冷不防看到了在他们上首处的云棠,正好他也朝这边看来,对着她粲然一笑,果真如那怒放的牡丹一般,称为国色天香也不为过。 “我早知你觉得他好看……”耳边响起一声极温柔的呢喃,但她却立马收回了目光,嘴里自然地就说了一句: “不,你更好看,而且你更有内涵!” 第一百零九章 惊变 没想到这句话似乎取悦到了他,轻哼一声没说什么,脸上的表情也比方才自然多了。 这时,边上却凑上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有些不坏好意地对言昭说道: “你知不知道你这一走,派里的人都说爹要将少掌门之位传给我了。” 沉姝循声望去,发现居然是上次为救言昭被他们劫持的言晖!没想到这等场合那言亭山倒是肯带他来,不过他们还未说话,却有人更快开口呵斥了。 “晖儿,不可胡说!”言亭山走了过来,满面慈祥地看着季容,“容容啊,此番出来已久,不如这次就跟我回去,也好和言昭那小子把亲事给办了。” 没想到这人一张嘴居然就是逼婚,不过他看中的大概就是季容背后的青霜道人,毕竟他现在嘴里说着要办她与言昭的亲事,但却看也不看言昭一眼。 “爹,此事容后再说。”言昭沉声对他爹说道,但却得到了他爹的一个白眼。 “你这小子,没半点出息!让你出来是和容容培养感情的,如今倒好,你爹我厚着脸皮替你谋算,你却嫌我多管闲事!” 随即衣袖一甩,气呼呼地坐下了,不过言亭山再如何不满,却也维持表面的和谐,毕竟他也知道,如今春隐城本就势弱,自然更加一致对外,否则若被有心人寻了机会挑拨离间,那春隐城可要遭大难。 忽然,离他们较远的一个亭子中,有人在讨论着什么,刚开始还听不清楚,可随着周围讨论的人越来越多,逐渐也传到他们耳朵里来了。 “你听说了吗?那青衣女最近在千枝城现身了!” “谁不知道啊!据说她貌似天人!而且她还一人把千枝城外的几处匪盗全都给剿了!” “果真是女中豪杰!我还听说了,有人想抓住她借此要挟她带他们进密林去,可你猜怎么着?没一个人成功,全都成了她的剑下亡魂!” 谈论的声音越来越激烈,他们这边也有人加入了谈论。 言亭山一拍大腿,满脸后悔地对季容说道: “容容,你说我们怎么当初就没遇到那青衣女呢!要是能把她活捉,岂不是那黄泉枝要多少有多少!” 场中几人神色各异,沉姝与苏璟则是眼观鼻鼻观心岿然不动,这流言以及在千枝城现身的所谓青衣女应当就是云棠安排的,如此一来,所有人的视线都会被转移过去,而这一切要在几天之内安排妥当,恐怕还是云棠和苏璟联手下来的成果。 而季容当初被她所救,心中自有猜测,但她又不傻,这个秘密她自然会保密到底,而言昭和他们同行如此久,也大概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阿池虽然不知,但她也不会擅作主张随便与人说话,于是乎,一时之间便没人回应言亭山,气氛又尴尬起来。 唯有他的乖儿子言晖实在看不下去了,才讪讪接了句: “真要碰见了,说不定还打不过人家呢!”没想到言晖看着吊儿郎当,反倒还活得比他爹清醒。 沉姝如今可算暂时没有后顾之忧了,心中对云棠很是感激,便抬起了酒杯遥遥对云棠示意,感谢之情不言而喻。 “江庄主到!” 主人终于来了,场下的各大门派顿时安静下来,目光全投向了主楼,只见从主楼中缓缓走出几人,最前的是江平楚,此刻容光焕发,丝毫看不出是个已经五十岁的人,身边一左一右各占了一人,年岁和他相当的则是江齐,另一人则是江思毓。 如今见他们父子二人同时出现,想必是已解开了心结。 “诸位!今日乃江某五十岁寿辰,在此先谢过各位肯赏脸到我苍南城,今日若有招呼不周之处,还望各位海涵!” “江庄主客气!”众人皆抱拳回了一礼。 “近来江某年岁渐长,略感力不从心,故此在我再三斟酌之下,选定了苍南城飞羽派与烟阳山庄一同护佑苍南城百姓安危!” 江平楚竟是直接就宣布了结果,想必这飞羽派也是经过他一番考察后才定下来的吧,一名大约三十来岁的男子便从主楼中走出来向众人见礼。 “飞羽派秦斋见过诸位!日后还望诸位多多包涵!” 沉姝见那男子眉目端正,气宇轩昂,倒是有几分正义凛然的侠义之气。 此事到这里本该结束,接下来就是寿宴的部分了,那些没被选上的门派虽有不甘,但到底敬着江平楚,也无人再说什么,只是突然有一人站了出来,朗声说道: “江庄主,今日本是你寿辰,我等不应多生是非,但有一事,王某不得不说,也请诸位看我说得是否有礼。” 那男子年约四十,身着锦衣,甫一站起来,沉姝便瞥见言亭山和季容皆为之动容,心中暗道不妙,怕是有人刻意找茬。 “哦?是春隐城寒极门的王门主,你有何事要说?”江平楚语气淡淡,由此可见心中也不太愿搭理此人,只是如今作为东道主也不能失了礼仪。 那姓王的环顾了一圈,最后视线定格在季容他们这儿,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当下高声说道: “江湖中人皆知,我春隐城一向由长空和玉虹两派掌管,我等本也无甚异议,可月前玉虹派竟换了个小丫头当掌门,此举岂不是贻笑大方!故此,王某和另几位掌门一致认为,为了春隐城的声名,罢免玉虹剑派掌管之权,另寻门派以代之!” 全场哗然!这王门主野心不小,竟是想取玉虹剑派而代之! “王洪平!你娘的好大的胆子!!事关春隐城之事你竟敢拿到苍南城来说!你可还记得你家祖坟埋在哪座山头!” 还未等季容出言,一旁的言亭山早已破口大骂,他此刻已顾不得形象,满心想的都是王洪平那只白眼狼,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提出此事,那就是明摆着打春隐城的脸!明晃晃地告诉别人他们春隐城内讧了吗!俗话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他可倒好,一撅屁股给抖搂得干干净净! 那人被骂之后居然脸色未变,想必是在此之前已经料到会有此番景象,冷笑一声又对着众人继续说道: “事关我春隐城存亡,自然不能由你言掌门一人说了算,你与那季家向来一个鼻孔出气,怎可能罢免他们!” 第一百一十章 结束闹剧 变故来得太突然,所有人初时惊讶一番便都开始看戏,毕竟这等大戏等闲时候可是看不了的,于是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便跟着纷纷起哄。 “言掌门,这王门主此言有理啊,你可不能因私废公!” “就是啊!言掌门,要不趁着今日众位掌门都在,不如你们春隐城的人现场比试一番,重新选一个出来不就得了!” “还有季掌门,我看王门主说得也没错,你如今的确年少,怎能担此大任?还是回家绣花去吧!” 眼看场面对季容已经十分不利,而江平楚也不好贸然阻止,毕竟在身份上,五城之间不分伯仲,他没有什么立场去置喙。 面对咄咄逼人的各派掌门,言亭山冷笑连连,他就知道这群老狐狸没一个好东西,都是些落尽下石的主!最可恶的还是那王洪平,也不知是受了谁的蛊惑,竟真将春隐城置于如此尴尬的境地,此番事后,恐怕春隐城的威望更会一落千丈! 而季容虽然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出,但却并未露怯,待看清那些人的嘴脸后,上前一步,负手而立,瞬间展开气场,仿佛又变回了那个为母报仇、在季家祠堂清理门户的季容! “诸位掌门,可否听我一言?”她展开内力,将话音传遍整个碧波湖畔。 “玉虹剑派与长空剑派多年统管春隐城,城中各门各派弟子以及百姓皆得百年安宁,如今不过是我派中正常换任掌门,怎么就引起了王门主以及一众掌门的不满?莫非是有人在背后为你们出谋划策不成?” 她冷眼一扫春隐城刚才跳脚的那几个门派,随即又道: “诸位不将我放在眼中,莫不成连青霜道人也入不了各位的眼?” 此言一出,刚还在起哄的小门派瞬间闭嘴了,毕竟谁也不想招惹那尊杀神,但王洪平等人却是丝毫不惧,仍旧不依不饶。 “季容丫头,不是伯叔们不容你,而是你如今才年满十六,如何担的起这重担?不如将手中权利交出来,也可过几年欢快日子。” 然而他话音刚落,众人便见自季容身后瞬间走出一个女子,身形一跃而起,转眼出现在那王洪平面前,抬手就是一掌,速度之快令人防不胜防,主要是谁也没想到居然真有人敢出手打人。 旁边几个掌门想出手帮忙,沉姝立马欺身上前,一人一掌给拍飞了。 “哪里来的混账东西,未免太不将我玉虹剑派放在眼里!百年门派之主岂是你们这等小门小派随意直呼其名的?这一掌,便是你冒犯我派掌门的惩罚!你若不服,我可再赐你一剑!” 好个张狂的女子!周围人瞬间退后一步,以免殃及池鱼。 “你是谁?我和季……季掌门说话,怎轮得到你插嘴?”王洪平贼心不死,捂着胸口站起来,强撑着呵斥道。 “我乃玉虹剑派大长老,季琼。你连我一掌都接不下,还妄图想取代我玉虹派?荒谬!” 沉姝可谓是把那股高傲冷酷拿捏到极致,长袖一甩便直接回到了季容所在的亭子,默默立在她身后。 “你!”那人还要再说,却忽地被打断了。 “江庄主,我碎玉楼第一次参与这江湖中的盛事,不太清楚个中门道,莫非谁办寿宴都要如此吵闹一番图个吉利?依我看,这等吃里扒外之人,便叫人赶出去吧。” 谁也没想到一直沉默看戏的碎玉楼会在如此关头开口说话,且话里话外似乎还偏帮着玉虹剑派,但未等江平楚作出回复,又听得有人朗声道: “来人,将我云舒阁为江庄主准备的贺礼拿出来,如此日子,不可坏了兴致。”众人循着声音望去,说话的竟是云棠,见他此刻手上折扇轻摇,嘴角还挂着一抹浅笑,只是眼中却露出一丝丝的寒意。 这下这场闹剧便没有一点悬念了,先是季容以青霜道人所压,再是那季琼武力震慑,最后又有碎玉楼和云舒阁相帮,看来这玉虹剑派的水深得很哪!想必今后暂时无人敢质疑了。 看着事态已成定局,江平楚这才出来打了圆场,令人收了云棠送来的贺礼,竟是一尊佛像金身!通身以黄金打造,高约三尺,需八名弟子合力才能抬起。 这云舒阁果然财大气粗! 而没有人理会的王洪平此刻便如一只灰溜溜的老鼠,被人群淹没在了角落里,他自知已是一败涂地,再也不敢出声。 而在季容这边,言亭山看了一眼那人就收回了目光,只是眼中浮现出一丝危险的光芒,低声对季容道: “此番,季掌门不会不忍心吧?” 季容脸上闪过一丝冷厉,随后轻笑着说:“跑出家门的狗,便算不得一家人了。” 两人相视一笑,抬起面前的酒杯轻碰了一下,一饮而尽,似乎达成了某个共识。 沉姝和三人落座在季容身后,闻言也只是与苏璟和言昭淡淡笑了一声,只有阿池看不出其中玄机,悄声问她: “小……琼长老,我怎么看不明白季掌门他们说的什么呀。” 她内心暗笑这丫头的单纯,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句:“斩草除根。” 看来那群人是不能活着走出苍南城了,也是,言亭山本也不是什么善人,从上次在春隐城与季儒联手把沉姝击落城门外那事就可知道,他本就极其自私,如今那些人更是触及了他的底线,他怎么也绕不了他们! 随着云棠的开头,各门派也相继向江平楚献出了礼,而季容送上的则是一整张虎皮,她还记得他说要为江思毓做虎皮大氅的事,上次打猎没能得到那张完好的虎皮,于是她便出了大价钱买了一张,果然江平楚在看到虎皮的时候,脸上是掩不住的慈祥笑意。 时间很快就到了开宴,五花八门的菜肴一道接一道地端了上来,有人尝了一口便惊奇道: “这是望月楼的菜!平日里等上好久都不一定能吃到,没想到江庄主如此大方,竟请了望月楼的人上门做席。” 第一百一十一章 裴氏遗孤 只不过众人吃着吃着,不知道是谁忽然提了一句什么,场面又热闹起来,当真是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只不过这次冒头的不再是王洪平那种小角色,而是寻溪城三宗的人。 “江庄主,近来我们听到了一些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索性趁着今日众位都在,徐某便直说了。” 说这话的是三宗里刀宗的宗主徐天临,也是刚才进门是那位背着大刀的汉子。 周围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筷子看了过去,有一半的人脸上挂着隐隐激动的神色,想必已经猜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据说十二年前随着千枝城裴氏的覆灭,一本名为‘浮游引’的神功秘籍也不翼而飞,可前几日竟有人看到那秘籍在烟阳山庄重现了!不知江庄主作何解释?” 果然此话一出全场瞬间静了,不出意外,今日大约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是为了此秘籍而来,毕竟谁都想一夜间获得三十年的内力。 只见江平楚稳稳坐在位置上,轻抚着他的长髯,淡淡道: “哦?不知徐宗主在何处听说的此事?简直是无稽之谈,若真在我烟阳山庄出现了,江某怎会不知?可见是有人在胡乱散播消息罢了。” 他虽然直接否认,但自然没人肯信他的这番说辞,那徐天临对着身旁一人使了个眼色,果然那背着长剑的老道,想必他就是剑宗宗主莫坤。 “江庄主无需再隐瞒了,须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裴氏既然覆灭,那浮游引便是无主之物,江庄主还是将它拿出来,咱们共同研究一下如何?这样也不伤了彼此和气。” 气氛逐渐紧张起来,只听得到众人的呼吸声,就在这一片寂静中,一声大笑从回廊处传了过来。 “哈哈哈哈!谁说是无主之物!”话音落下,一行人已经走到了碧波湖畔,看来者气势汹汹,恐怕不是什么善类。 “裴某今日不请自来,可是打扰诸位雅兴了?” 那赤袍男子此言一出,举座哗然,竟是那千枝城的裴氏遗孤来了!当下便有人开始在交头接耳的私语。 “他怎么来了?莫不是直接来抢的?” “哎呦,这可说不好,他连一个得罪他的门派都能说灭就灭,来抢点东西也实属正常。” 然而沉姝却在那人进来的第一时间看向了苏璟,见他神情自若,不见丝毫的担心,她便也悄悄松了一口气,不然他还真怕他因一时冲动暴露了身份,与这满堂之人为敌。 瞥见她的举动,苏璟心中暗笑,目光随意地投向了那自称姓裴之人,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开始了,多年筹谋,就要收网了。 江平楚看着这个近来在江湖中凶名在外的裴氏遗孤,眉头微皱,但仍是对他有礼道: “不知裴家主所为何来?若是也为那等无稽之言而来,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江某并无什么神功秘籍。” 那赤袍男子却是笑而不语,轻轻抬手打了个手势,便有两人自他身后押出来一个青年,沉姝只觉得那人有一些眼熟,却想不起来究竟是谁,直到听到江平楚的一声厉喝。 “你!江贵,你敢!” 她想起来,这是那一日叛乱时,跟在大长老韩漠身后的一名弟子,想必在山庄内也是颇受重视的,他听到江平楚的怒吼,把头深深埋了下去,众人只听到他慌张的声音响起: “我是烟阳山庄的内门弟子,有一日我奉韩长老之命为庄主送一份密函,却不小心见到庄主似乎正在藏什么东西,我偷偷看了一眼,没看真切,只记得上面写了‘浮游’二字。” 其实他这一番话不清不楚,既未说清时间,也无具体地点,但在场的人还是为之震惊,彻底相信了烟阳山庄的确私藏秘籍一事。 “江庄主,那秘籍本就是我裴家之物,庄主还是交出来吧,免得,引火烧身……”那赤袍男子说到后面时威胁的意味已经逐渐浓重。 主楼内的江平楚缓缓起身走了出来,忽然听他极重的叹息一声,从怀中摸着一个布包。 “事到如今,江某也无甚好隐瞒了,此书是我无意中得到,因此中记载功法太过阴损,江某才不愿让它祸乱江湖,如今既是裴家来人,便物归原主吧。” 说着他竟要将那布包拿给那姓裴之人,在场的各掌门那可坐不住了,今日本就为此而来,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秘籍落入他人之手,于是瞬间躁动起来,大有上前抢夺之意。 这一瞬间,似乎无人记得方才有人说的这是有主之物,每个人的眼里几乎都布满了贪欲,此刻还能悠闲地喝茶看戏的,便只有沉姝这几人和云棠一行人了,不过她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发现碎玉楼的人居然也不为所动,且如此大的阵仗,他们居然还能埋头吃菜! 就在气氛紧张到极致之时,江平楚身后一人突然暴起,径直出手袭向了他,抢了那布包就急速后退。 但周围的人却是震惊到了极点,只因那抢夺之人不是别人,就是一直站在江平楚身后的大管家江齐! 连江思毓也被吓退几步,一脸的不可置信,似乎没想到这个山庄里的老人竟也有这般狼子野心,他尚且处在震惊当中,自然也没注意到他爹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只有一直注意着他的苏璟恰巧捕捉到了。 他转头看向了沉姝,正欲说话,却看到她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瞬间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内心暗骂,果然是个老狐狸,想必他定然还有内招。 那一日他与阿沉定下交易,一手交药一手交书,如今江思毓都已经醒来,想必那书已经到了她手上吧,所以她自然知道此刻江平楚手中的是假的,如此说来,这一出恐怕又是他的一场戏,只是不知这出戏是为了引出谁来? “江齐!你做什么?此物本就是裴家所有,你赶快还给裴家主!” 江平楚似乎十分激动,厉声呵斥起来,四周的人也有些蠢蠢欲动,毕竟这书若落到那姓裴之人的手中,倒不太好正大光明的抢夺了,可若落到外姓人手中,那他们不就有机会了吗?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两个? 于是那些掌门家主门便准备一拥而上,到时候谁若是抢着了,那不是美事一桩?谁知江齐看着众人冷笑一声,竟抬手从脸上撕下一张人皮面具来。 “这……这人是谁??” 情况发生了变化,他们自然也停住了上前的脚步,又在原地开始观望,唯有江平楚露出极其震惊的神色,勃然大怒道: “你不是江齐!你是谁?你把江齐弄到哪里去了!” 面具下赫然是一张极其陌生的脸,看着也不算年轻,大约三十多岁,容貌俊秀。 季容小心翼翼地凑到沉姝耳边轻言:“看来这就是那个在背后指使江思毓的人,也是我们三番几次遇到的另一个裴姓之人,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真面目。” 没错,这人就是曾经离教的那位圣使。 只见他紧紧握住布包,脸上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朗声对在座的所有人说道: “我乃是秘籍真正的主人,裴氏裴琅!”他一手指着那赤袍男子,眉眼间透出一丝不屑,‘此人根本不是裴氏之人,不配拥有这秘籍!” 众人心头大震,怎么又出来一个裴氏后人?不是说的全族尽灭吗?怎么这会倒是一个接一个了。 唯有苏璟心中难掩激动,看着场上那人,他心情越发畅快了。 终于忍不住跳出来了!不枉他安排人假扮裴氏遗孤,再让碎玉楼散出浮游引现世的消息,为的就是引出暗中窥伺之人!眼下这个裴琅已然现身,他倒要看看他在十二年前那件事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站在他旁边的沉姝将他的反应全部收入眼中,顿时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但并没有急着问他,只是静静看着事态的发展。 “终于显行了!可真是费了江某好大的功夫!”江平楚抚掌而笑,随即向已经惊住的各位掌门解释道: “诸位恕罪,此番乃是江某的计划,一月前我烟阳山庄混入一位易容高手,因着害怕打草惊蛇让他给逃了,故此才设计了这么一出,逼他现身!”他含笑解释完后话音一转,饶有兴趣对裴琅说道,“你且打开看看那布包里的是什么。” 几乎是瞬息之间,场上局面立变,那裴琅脸色忽然惨白,却还是颤抖着手打开来看了一眼,待看清那三个硕大的《三字经》时,险些咬碎了一口牙。 终于明白自己原来被人给耍了一圈,为了一本三字经便将隐藏多年的身份暴露,他心中的怨恨已然滔天! “江平楚!我杀了你!” 他怒吼一声,抬掌袭来,掌风凌厉,挥掌间看似轻盈却带起一片山呼海啸之势,果然是裴氏的绝学拂影掌!就当众人都以为今日要见到一场大战时,谁知就在他要与江平楚迎面对上之时,他竟瞬间施展开轻功,一溜烟跑得没影了,半空中还隐隐传来他的咆哮。 “今日之仇,他日必报!江平楚你给我等着!” 话音还未落,人却失了踪迹,资历老些的人也渐渐反应过来,那是裴氏的轻功——逐云赶月决! 当世最为厉害的三大轻功,乃是裴氏的逐云赶月决、大漠五鬼之一的怪盗的御风渡水决,以及云舒阁的龙跃九天决!三种功法不分伯仲,各有千秋。 看来此人的身份是十拿九稳了,毕竟这两种功夫都是裴氏的不传之法,外人更无处可学。 江平楚没想到竟让他给逃了,见他嘴上那样愤恨,本以为还要与他大战一番,谁知却那样惜命,他叹了口气,心中有些忧虑,看来日后还要谨慎防着此人回来报仇。 不过有的人却没打算就此揭开这一页,反而不依不饶道: “江庄主,今日你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恐怕是不行,方才那位……裴家主的证人可是亲眼见你将浮游引藏好,你可不能就此蒙混过去!”说出此话的还是那位刀宗的徐宗主,一双锐利的眼似乎要在他身上戳个洞出来。 他冷淡地一甩衣袖,面上不带一点表情:“江某从未见过什么秘籍!言尽于此,若要再逼迫,别怪江某翻脸不认人!” 站在边上一直未说话的赤袍男子却上前一步,沉声对那徐天临说道:“徐宗主可莫不是忘了裴某还在此处!那秘籍的归属何时又轮到你来多管闲事!” “哼!我暂且还称你一声裴家主,谁人都知裴氏当年尽数覆灭,若说尚留一人倒也算了,可如今既然有个实打实的裴家人,那裴家主你的身份我等倒是不得不怀疑了,不如裴家主自证一番?” 那徐天临说着竟然飞身跃起,直直攻向了他,竟是要探出他的武功路数! “我乃裴氏裴英,今日就来会一会你!你等且看好了!”话毕,他当即欺身而上,所使的竟然也是那拂影掌!掌风看似轻盈,却携带着千军万马之势,与方才那裴琅所使的一般无二。 这下围观的众人更加惊诧了,莫非这人也当真是裴氏之人? 徐天临也难掩脸上震惊,瞬间收了手,退回到刀宗的位置去,与左右两宗宗主对视一眼后,面色逐渐凝重了起来。 江平楚一直注视着那边,他见徐天临退回之时,那位始终不曾言语的琴宗宗主嘴唇微动,对他说了一个什么字,看其唇形,似乎是个“退”字。 “既然裴家主在此,那寻溪城三宗自然不再参与秘籍归属之事!” 他眉头微皱,总觉得事情有些不简单,今日风波频出,但一向强势的云舒阁和有些邪性的碎玉楼却全都按兵不动,一直都在看戏,反而是平日里最为和气的寻溪城有些一反常态。 不管他心里如何想法,但此刻最重要的还是平息此事,于是便对着裴英诚恳道: “裴家主,浮游引的确不在我烟阳山庄,你若不信,大可寿宴过后随我一起在山庄内随处翻找。” 他已经作出了让步,若那裴英不想将局面闹的太僵,自然会顺着他给的梯子下来。 ”既如此,我便与江庄主容后再议吧,”果然,他接下了梯子,随后又对在场的各门各派扔出一句话,“毕竟说起来,这也只是我裴家家事,各位掌门还是不要太过关注的好!”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他的泪 事已至此,即便他们还想扯着浮游引说事,但既然裴英已经明说,再加上他的身份也似乎没问题,若是再揪着不放,恐怕吃相就太难看了。 于是便也没人再出声,这件事仿佛就这样过去了,随着宴席的结束,江平楚盛情邀请各门派留在苍南城多玩几日,他们自然是乐意,毕竟那裴英还未离开,要是他们就此离去,岂不是正合了他的心意。 于是当天傍晚,苍南城各大客栈几乎都被这群江湖人士给住满了,为了掩人耳目,沉姝几人也住到了外面的客栈。 说来也巧,他们刚走进一家叫“云间月”的客栈时,云棠一行人也来了,据说这是他们云舒阁的产业,他看见几人也很是欣喜,大手一挥把房费给免了,并且嘱咐客栈这几日不接外客。 其实他们这些人也只住了客栈的一半,但是这几日苍南城本就人多眼杂,他们已经结盟自然无妨,可若混进了别的门派,难免生变。 住进客栈后,沉姝坐在房间里,终于有空来思索今日发生的一切了。 那裴琅也不知何时扮作江齐潜伏在山庄中,且这人的来历本就有疑,原先还是西北离教位高权重的圣使,现在又摇身一变成为裴家的后人,这实在是太过蹊跷,让人不得不多想。 当年裴氏覆灭,或许是有些人逃过一劫,但看他如今的样子,似乎并不打算替裴氏报仇,反而对那浮游引野心勃勃,也不知他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他在裴氏中又是什么样的身份,最重要的则是,他在那场惨案中,是处于什么样的角色。 且方才她一直留心着苏璟的状态,他在看到那位裴英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似乎…….早有预料一般,而裴琅出现时,他却掩饰性地将手藏到了袖中,像是在压制什么…… 这是件极说不通的事,他既然是祝氏之人,乍然之下见到当年之人露出异样无可厚非,但奇怪就奇怪在为何他只对其中一人有反应,除非,他早就认识裴英。 说起来,他们同在千枝城,许是之前已经打过交道了,所以才并不如何惊讶,可她还是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苏璟对当年离开的宋氏抱有敌意,想必对与祝氏共存亡的裴氏更加亲近才是,可他当时看见裴英时,脸上当真是一点表情也没有。 且碎玉楼一向在江湖中不怎么露面,如今怎会正大光明的上门,之前碎玉楼出言相帮春隐城时,她就猜想或许是他吩咐的,可她却怎么也想到他为何在这个关头让碎玉楼的人出来,难得是……他有什么打算了? 浮游引现身烟阳山庄的事到底是谁透露出去的?又是谁将消息散布到整个江湖引得众门派再次骚动起来? 正想着,门被敲响,她起身开门,见是苏璟便让他进来了。 两人在桌子旁坐下,她替他倒了一杯茶水,但并不说话,似乎在等着他开口。 “阿沉,你可有什么想问我的?” 她低垂眉眼,并不看他,只淡淡道:“那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房间内突然静了一瞬,她听到一声仿佛带着叹息的笑声响起: “你大概都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吧……”他握着茶杯的手缓缓收紧,“浮游引的消息是我放出去的。” 虽然已经做好了接受这个事情的准备,但沉姝心中还是必不可免的颤抖了一下。 “此举会为江庄主及烟阳山庄带来无尽的麻烦,就算你想要引他们前来,你为何偏偏要选在烟阳山庄……你大可以换个时间和地点。” “阿沉!我不能再等了!如今你的身份已成隐患,我不能让他们发现你的存在,我必须尽快将十二年前造成一切的背后凶手找出来!他们当年既然为了浮游引便能做下那般丧心病狂的事,那么如今秘籍已经现世,当年之人恐怕坐不住了!” 她看见他紧皱的眉头,以及眼中颇带疯狂的神色,伸手轻轻握住了他放在桌上的手。 “安之,我知你报仇心切,我也从未想过阻止你,可是,怎可将无辜之人牵连进来,那些人当年能为浮游引屠灭裴、祝两家,说不得便要让烟阳山庄重现当年的悲剧!江庄主一生行侠仗义,当年也曾对宋氏有护送之恩,你既为祝氏后人,怎可违背侠义之道?” 谁知他却慢慢地抽出了那只手,对着她缓慢的摇了摇头,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悲伤。 “侠义?十二年前裴氏与祝氏满门尽灭时,怎无人站出来讲讲侠义?千枝城门派无数,平日里因着三大世家的守护而安稳度日,可听见那凄厉至极的求救声时,怎无一人记得侠义之道?阿沉,你莫要天真,报仇还讲侠义的话,恐怕那几百口人的血仇永远报不了!” 她眼中的苏璟是怎样的呢? 扮作书生时他温和无害,身份暴露后他渐渐不在压着性子,身上时常带着几丝不羁的潇洒,虽然对谁都笑眯眯的模样,实则却有些疏离,可后来慢慢熟悉后,他逐渐卸下那层疏离,变得真实起来,偶尔还有点小坏心。 可无论是何时的苏璟,都是云淡风轻的,就算偶有失态,也无伤大雅。 可她从未见过如此时一般的他。 平日里盛满笑意的眼里已经满是压抑不住的悲痛,一行清泪从他的眼角顺着如玉的脸庞缓缓滴落,“嗒”一声在她的手上迸溅开来。 “阿沉,我等不及了!十二年,十二年了!我日日都能梦见每一张在我面前死去的脸,那一日,我两个哥哥用尸体将我藏起来,我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在我面前倒下。我爹、我娘、大哥、二哥……他们死前还对着我笑了一下,我知道,他们都想要我活下去…… 可是,我宁愿那日同他们一起赴死,也好过这十二年来每次午夜梦时的痛彻心扉,我在躲在我各位伯叔的尸首下看着那些人一把火点燃了祝家,百年基业,如此轻而易举就毁之一旦,我如何能忘记这一切!” 第一百一十四章 再去药谷 青年的泪一滴一滴落在她手上,滚烫的温度似乎直接在她心上烫了一个洞,她知道他身上的血仇,可听到他亲口说出来的震撼远远比她以为的要多。 她抬起手,试探着为他拭去泪水,原来,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所有的亲人全部死在他面前,一夜之间,举目无亲,这滔天的家仇就此压在了一个十四岁少年的肩上。 所以他才为此远赴大漠学艺,为的就是有一天能亲手报仇! 可是,她不愿意见他被困在仇恨里,即便报仇也可堂堂正正!若要因此伤及无辜之人,那他与那些人又有何异? “我自大漠学艺归来便想组建一支势力,可我手中无人,于是我便接连挑了数十个小门派,逼得他们改换门庭,最终才有了碎玉楼。我将碎玉楼打造成一个情报机构,为的就是探查十二年前那件事的真相。” 他情绪已经平稳下来,又变回了那个云淡风轻、处变不惊的苏璟。 “当年三大世家虽说不是顶级武学世家,可若想要一夕之间令其覆灭,绝非小门小派可以做到的,我只有在江湖上站稳跟脚,才能一点点接触到那些大门派,当年那些人个个黑布蒙面,根本辨认不出他们的身份,实在无从查起。” 沉姝听到这里,便有些明了。 “所以你想将那些人再次引出来,他们当年覆灭三大世家付出的代价自然也不会少,但没得到东西自然不甘心,所以如果今日来的人中有特别坐不稳的人,就有嫌疑!” 听她说完,他轻轻对她一笑,将手中冷掉的茶水喝了一口,眼中闪过一抹微光。 “且还有一疑,除了浮游引外,祝氏和裴氏的武功秘籍去了哪里?若被那些人得到,恐怕早已被他们钻研透了,可江湖中从未传出过此类消息或者流言,所以有可能他们当年忙活了一场结果什么也没得到!” 然而沉姝突然想到他对宋家的执着,莫非,他怀疑是宋家当年带走了那些秘籍?看来,她的确要找个时间回落霞山一趟了。 “阿池,你不要担心,我自有分寸,且那裴英不是留下来了吗,只要他从烟阳山庄离开时表示真的没有搜到浮游引,江湖中人自然也就会减少对山庄的怀疑了。 说起来,她正好要问他此事: “裴英是你的人?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姓裴,他只是你的一个靶子,吸引所有人的靶子,有了他在明处后,自然无人会注意到你在背后谋划。” 他轻叹一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果然,瞒不过你。” 原来如此,那她之前的猜想就说得通了,就因为裴英是他安排的人,他才会无动于衷。 “那裴琅逃跑后,说不定还会为我引几条大鱼出来,这个凭空冒出来的裴氏后人,自然会惊动那背后之人,若是他情急之下做出了什么举动,也许还能让我摸到他的狐狸尾巴。”他顿了一瞬,想起什么似的展颜一笑。 “这边的事已成定局,只等着他们自动露出马脚,你既然打定主意要恢复记忆,不如明日我便陪你启程前往药谷,如何?” 她没想到他竟然主动提起此事,一时之间又有些惊奇,“你之前不是不愿我恢复吗?为何如今改了主意?” “自然是尊重你的决定。”但他心里想的是,无论是否恢复记忆,他都会照顾她一生! 两人定下计划后各自回房睡了,准备明日轻装前行,速去速回。 翌日一早,沉姝收拾好东西就要出门,却被抬着早膳进来的阿池拦住了。 “小姐!您要去哪里?您怎么也不告诉阿池一声?您等着,我马上就去收拾!” 说着,阿池就放下早膳,转身要去收拾东西,她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将人牢牢固定在原地,把她按在凳子上坐好。 “你听我说,阿池,此番我和苏璟去药谷是有重要的事,耽搁不得,你先和容容、阿昭一起前往千枝城,待我们办完事,便去千枝城找你们!” 她本以为还要花好一番功夫才能说服阿池,谁知阿池听完就点头同意了,这下轮到她有些愣怔。 “阿池……上次你还死活不愿与我分开,怎么这次如此轻易就同意了?” “小姐既然是和苏公子一道,阿池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就算是有什么危险,苏公子一定会保护好你的,所以小姐就安心的去吧!我们在千枝城等着你们平安而来!” 没想到阿池对苏璟还有这般信任,这倒是让她省了一番功夫。 提起行李去敲了季容的门,方才与阿池发生的一幕同样在季容这里发生了一遍,一听是说和苏璟同行,便都安了心,还拍着胸脯说她一定将阿池保护得完好无缺! 既然季容已经知晓了,她便也没有再去和言昭说了,直接去找了苏璟,叫他出发了。 苏璟早就整装待发,正坐在客栈大堂等着,见她背着包袱下来便知她交代好了,于是两人就准备出发了,只是临出门时遇见了云棠,见他们一副要走的样子,便问他们要上哪儿去。 沉姝便告诉他是替他去取药,他果然言笑晏晏地为她送行,还令人拿了五百两银票说是作为她的盘缠。 本来她是不太想收的,毕竟他们之前不过是交易,如今云棠既然已经实现他的承诺,她自然也该尽力完成她的,可她刚说出一个“不”字,边上的苏璟却极其自然地接过银票塞在她的包袱里了。 “云少主一番美意,阿沉你就不要推迟了,咱们早些上路为他取药回来,便是对他最好的感谢了!云少主,告辞!” 义正言辞地一番话说完后拉着沉姝就消失在了云棠眼前。 “……”云棠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轻轻敲打着手中的折扇,嘴角带上了一抹莫名的笑意。 她之前既说不可带旁人入药谷,可眼下却带了苏璟去,究竟是他们的关系已经好到值得她交付秘密,还是两人此行其实有别的目的? “难得出一回云舒城,这如今江湖中当真是有趣,有趣!” 第一百一十五章 治疗 两人苍南城后一路往西南而去,因着这次已经知道路线,故此他们快马加鞭只花了五日便到了药谷。 虽说上次来时蒙了眼睛,可后来因着药谷信任了他们,因此出谷时倒没有蒙住眼,此时两人顺着记忆中的路逐渐来到了药谷大门前。 药谷跟他们之前来时并无太大差别,依旧能看到他们收留的百姓在药田间忙碌地穿梭,突然,有人注意到了他们,看到外人入了谷,他们纷纷慌乱起来,不过好在他们上次来时参观了药田,不少药农都认得他们。 “哎,这不是上次来的那两人吗?”有大胆的药农靠了过来。 “还真是!快,快去通知白五爷,说客人上门了。” 说着就有人快速向后面跑去报信了,没想到谷中药农性情如此淳朴,想必是上次见到他们与白霖在谷中同行,就认定他们不是坏人了,于是确认他们身份后,众人又稳当地回到了药田中去。 “两位莫急,白五爷这会正在谷中,我已经叫人去报信了!”一位五十上下的老者颇为和蔼地带着他们缓慢朝谷中而去。 他口中的白五爷应该就是那位性子跳脱的白霁了。 三人穿过药田,来到村中,只见迎面而来一中年男子,隔得远远的就听到他挥手大喊: “苏小子!沉丫头!” 那精神头可是十足,让他们两人颇感亲切。 “白霁前辈!多日不见,您风采依旧啊!”沉姝笑着回应他,一旁的苏璟也是轻笑着附和。 看到白霁来后,那老伯便回到药田中去了,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此次可是来找我们几个老家伙玩耍的?”白霁走到近前,脸上浮现出欢欣的神色。 但看到这两人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就猜到或许他们是遇到困难了,便热情地带着他们去了他的院子,路上还将一条不是很好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你们来得也真是不巧,师父和三师兄、六师弟昨日里就去山里找药去了,没有个十来日怕是回不来。” 来到院中坐下,沉姝没想到他们运气如此之差,不过想着还有白霁前辈在,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便将情况说与了他听。 “实不相瞒,此次确有事相求,我幼时跌落山崖,导致记忆全失,但我前些日子做了一个梦,我怀疑那就是我之前的回忆,白霁前辈,我这失忆之症能否治好?” 她心中免不了有些不安,未握剑的那只手便不自觉地攥紧了,但下一秒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手掌中,她抬头就看到了苏璟带着安抚的笑。 这边白霁听她说完就皱起了眉,这失忆之症历来最是难治,正要为她把脉看一看,却正好看见了两人的小动作,忍不住内心偷笑,轻咳了一声。 “咳咳!你且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把把脉。” 他说完就看到沉丫头毫不犹豫地将那只手抽了出来平放在桌上,再一瞥那苏小子的脸色,当真是有趣极了! 他细细探脉,发现她脉搏强健有力,倒是十足的健康,再仔细打量了她的面色,发现也看不出任何病症,其实这失忆之症向来如此,外表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出的,因为那症结是出在脑子里的。 他收回手,悠悠地叹了口气,缓缓对两人说起: “这失忆症本不多见,大多是可以分为两类的,一类是由外力所致,比如头脑受到重创,也许丧失全部或部分的记忆;第二类则是内部因素,比如受了什么刺激,一时之间接受不了就会导致记忆的缺失。” 两人听他说完对这症状有了大概的了解,苏璟便提出想法: “那她既然是跌落山崖所致,是不是可算作外力?” “按道理来说,是的!”白霁狐疑的摸了摸下巴,因为他并没有诊出她身体上的问题,于是便试探着说,“不如这样,便先认为是外力所致,待我将师父以往诊治的类似病案翻出来看一看,为你先医治几日,若起了效果,再进行下一步。” 他的想法是,若方法无用,则再将病因归根到内部因素去。此时他师父不在,他的医术只能达到师父的一半,此法是最好的办法了。 说干就干,他给两人安排了住处,还是上次他们来时住的院子,让他们自行活动一番,他先去配药了。 沉姝在院子中有些坐不住,便与苏璟说起了话。 “安之,你说白霁前辈有把握吗?我见他方才神色有些迟疑。” “若是无法恢复记忆,”苏璟目光沉沉,有些试探,“你欲如何?” 她知道他担心,怕她记忆无法恢复会大受打击,抿了抿唇,她说: “若当真如此,便是命吧,不然还有什么办法呢?连医术精绝的药谷都无法令我恢复,恐怕天下间也没有别人可以了。” 在她说这话的时候,她并没有注意到苏璟脸上一闪而过的挣扎,抬起头只看到他有些凝重,便主动执起他的手,莞尔一笑。 “虽然想不起来,我或许永远都会有缺憾,但若真的别无他法,那便算了。”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忽然对着他眨了眨眼,神色间罕见地有些娇俏,“等我陪你报完仇,我便带回去,要是你愿意,我们就再也不出来,远离江湖的是是非非,好吗?” 苏璟看着眼前的人,心里万般不是滋味,他忽然觉得,若是她最终想起了一切,大概会怪他吧,怪他明明知道一切却把她蒙在鼓里,他有些不敢想象她恢复记忆后会如何看她,只要一想到,她或许会满眼失望,或许会痛恨愤怒,他就有些喘不过气来。 “阿沉。” “嗯?” 他忽地伸手将人拥入怀里,却又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将她抱紧,轻轻在她耳边说道: “等我们……报完仇,我们就退隐江湖,永远在一起,不管前路发生任何事,我绝不会离开你,你可不可以……也不要离开我?” 他听到他的阿沉在他怀里缓缓笑开,连带着他的胸膛也跟着微微颤抖起来。 “好,无论发生何事,我保证绝不离开你。” 第一百一十六章 蹭饭 虽然听到了她的承诺,可他心中却仍然有一块大石头高高悬起,让他难以心安,只得更用力地抱紧了怀中人,生怕他一放手,人就消失了。 许是感觉到他的紧张,沉姝抬起手在他后背轻轻拍了起来,她以为他是怕她恢复记忆后会改变对他的心意,可是那都是幼时的记忆了,怎么会影响到她现在的选择呢? 两人就这般静静相拥着,直到一声“咕噜”响起。 “啊,我们还没吃午饭呢。”她揉了揉自己的肚子,颇有些无奈,“白霁前辈也太拿我们当自己人了,看来我们是要自己去找吃的了。” “走吧,此时正是用饭的时候,或许我们可以闻着味儿找到厨房。” 苏璟对她一挑眉,拉着她就朝院子外跑去。 果然,一出来就闻到了一股菜香,这对正饿着肚子的两人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吸引,于是果真循着那味道就去了。 刚走到一件茅屋,就听到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切菜炒菜声,两人对视一眼,眸中皆露出要去蹭饭的意味。 等他们轻手轻脚地走进了茅屋,才看到里面只有一个三四十岁的妇人在做菜,听到有人进来,妇人转头刚要说话,却发现是两个不认识的人,瞬间睁大了眼睛。 “你们!你们是何人?” 待沉姝与苏璟看清这妇人的长相时,嘴里都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感叹。 “夫人生的好美!”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两人一顿的夸倒把妇人给搞懵了,含在嘴里的“救命”二字也喊不出来了,只站在原地傻傻地看着二人。 只见她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随意地用一根木簪挽在脑后,秀美的娥眉下是一双温柔的柳叶眼,虽说不是倾城之色,却也有芙蓉出水之姿,只是眼角下的细微皱纹才暴露了她的真实年龄,此刻她手里还拿着一把铲子,与两人面面相觑。 “夫人不必惊慌,我们只是路遇此地,被饭菜香味吸引而来,谷中白霁前辈也是认得我们的。”沉姝说着就对她行了个礼,向她解释一番他们的来历。 但妇人并未听信,回过神来后更加慌张,就要夺路而逃之时,一个药谷的小药童跑了进来,先对着那妇人行礼之后,才恭敬地对着二人道: “两位客人可让我好找,白霁师父派我告诉二位一声,他还在研究病案,抽不出身招待二位,还说让我带你们去找兰夫人,没曾想,您二位竟然自个儿找到了。” 药童说完就笑了起来,但见他们面色犹有不解,便想着或许三人还不知对方身份呢,于是便介绍起来。 “二位少侠,这就是兰夫人,也是白霜师父的夫人,”顿了一下,又转头介绍他们,“兰夫人,这是谷中的客人,白霁师父说麻烦您替他招待一番。” 药童介绍完了就恭敬地行礼退下了。 他二人才知道,原来这就是上次白霖提过的“四嫂”,于是便都上前对她行礼,也对方才的失礼登门赔罪。 “无妨,无妨,原来是误会一场,”她放下铲子将二人引入厅中,让他们在此稍等,就立马又回了厨房去,还热情地叫他们尝尝她的手艺。 她一走,两人在等待中讲起了悄悄话。 “这位兰夫人如此花容月貌,怎的白霜前辈还舍得让她一人在家苦等?”陈沉姝轻声在他耳边问道。 说话时的热气喷在他耳边,他身子一麻,却还是若无其事地回答她。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说不定其中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缘故呢?” 她一下想,倒也是,何必管他人的事。 两人就这样随便聊着,不到一盏茶功夫,那位兰夫人便端着菜上来的,沉姝给苏璟使了个眼色,他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随即就自然和她一起去厨房里帮忙端菜。 谁知却被兰夫人拦在了厨房外:“哎呀,快快回去坐着,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 两人实在拗不过她,只得乖乖回了厅中坐下,看着她忙进忙出的身影,不一会就摆满了一大桌。 “这……”沉姝看着这一桌的菜,“是不是太多了?” 连苏璟也跟着点头,他们可只有三人,也没有像云棠那样的名副其实的“饭桶”在,可真吃不下这么多。 “无事!谷中难得来客人,快尝尝我做的如何?”她一边说一边为两人各夹了一块色泽金黄的红烧肉,眼含期待看着他们。 在她殷切的目光下,沉姝将肉吃进了嘴里。 肥而不腻,口感微甜,入口酥软即化,她眼睛一亮,又去夹了块汤汁中的土豆,果然口感浓郁,香润可口! “兰夫人好手艺!” 她忍不住夸赞一番,却见妇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然而苏璟吃了后果然也再夹了一块,面露满意之色,开口道: “夫人做的红烧肉与外面最出名的酒楼相比还略胜一筹。” 她甚少见到苏璟夸人,可见兰夫人的这道红烧肉有多好吃,看着满桌的其他菜色,她怀着憧憬的心夹了一筷子腊肉炒竹笋。 甫一入口,她顿时瞪大了眼睛,苏璟见她如此神态,便也跟着夹了一筷子竹笋放入口中。 看着两人同时瞪大的眼睛,兰夫人有些期待地问道: “怎么样,好不好吃?” 艰难地将那一口菜吞入腹中,沉姝忙不迭的喝了一大口茶水,本想说句好吃,但实在过不了良知那一关,便试探着道: “夫人是否盐放多了些?” 对面苏璟也是就着茶水才将那口咸到发苦的竹笋咽了下去,颇有些尴尬道: “许是夫人一时不小心放多了,没事,别的肯定没有问题。”说着,他就夹了一块炒鸡蛋。 沉姝见他面色微变,心知不好,便另外夹了一个凉拌黄瓜,谁知刚吃进嘴里嚼了两下便立马呛个不停,边上的兰夫人顿时脸都红了,连忙给二人倒水。 “这……实在不好意思,其实我只会做一个菜……”听到她怯怯的声音响起,两人只得无奈苦笑一声,望着这满桌子菜发出叹息。 第一百一十七章 换方法 万万没想到满桌的菜中只有一个红烧肉堪称一绝,其余的菜实在是难以下咽,不是太咸就是太辣,总之没有一个正常的。 看着两人莫名的神色,兰夫人有些羞愧起来。 “我从小于厨艺一道一窍不通,还是从前白霜告诉我,他喜欢吃红烧肉,我便苦下功夫花了整整十年才将这红烧肉做出些样子来,今日让两位见笑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给二人夹了块红烧肉,沉姝没想到其中还有这般曲折,看来兰夫人对白霜前辈可谓一往情深了,否则又哪里肯花十年功夫只为学做他爱吃的菜。 倒是苏璟思索了一会才试探着问她: “之前听白霖前辈说,白霜前辈似乎经常不在谷中?夫人恕我冒昧,不知其中缘由是否方便透露?” 沉姝也想起来之前离谷时白霖说的话了,莫非他们夫妻二人感情其实不好? “唉,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谷中人差不多都知道。”兰夫人叹了口气,脸上神色颇有些无奈,又带着悲苦。 “其实我与他乃是盲婚哑嫁,到成亲那一日才见了第一面……”兰夫人的声音有些愁苦,缓缓地给他们讲述了一段婚姻悲剧…… 大约是二十年前,药谷刚刚避世之时,刚满十六岁的兰茵出落得亭亭玉立,有一日她爹娘告诉她,一月后要将她嫁给从小指腹为婚的白霜为妻,她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怎能接受父母的安排,于是便抵死不从。 那时白霜也才刚刚到弱冠之年,正在药谷跟着他师父学医,便是听说有个姑娘一月后要嫁给自己也丝毫让他提不起兴趣,可他父母早亡,这门亲事是早就定下的,兰茵的父母不愿失信于人,便在一月后将女儿嫁给了他。 本来十分不愿的兰茵在一个月的漫长时间里也逐渐接受了,于是洞房那夜,当白霜将她的盖头掀开时,她对这个英俊潇洒的青年动心了。 婚后的生活也都算不错,白霜是个极有趣的人,研究医术之余还爱鼓捣些小玩意,兰茵性情活泼,常常与他上山打鸟下水摸鱼的,生活也是欢声笑语。可兰茵知道,他不爱自己,即便他对她很好,可他心里没有她。 于是在他们成亲的第十年后,白霜便时常出谷行医,大江南北去了无数的地方,回来的时候也会带上些新奇玩意送给她,但常常一走就是八九个月,一年能回来个一次,兰茵便只能在谷中一日复一日的等着。 他第一次出谷时告诉她,他最喜欢吃红烧肉,若是她能做出他最爱的味道,他便不走了。于是她便在谷中苦练,等他每一次回来之时做给他吃,但他总说差些味道,不愿留下来,一晃就到了现在…… 沉姝与苏璟听完了这个故事颇有些同情兰夫人,其实白霜说的不外乎就是一个借口,无论她做得有多好吃,他都会说不合心意,其实他哪里说的是菜,分明说的是人。 “瞧我,光顾着说了,这菜都冷了,我再去热热。”兰夫人说着就要把菜端去厨房,却被拦下了。 “无妨,菜还是温热的,夫人不要忙活了,快吃吧。” 她看着这个说话的女子,发现她眼中并无同情的神色,反而很是真诚,瞬间心中一暖,这些年来,即便是谷中人不说,她自己也可怜自己,可眼下她发现这两个年轻人并没有因此看清她,于是她看他们的目光就更加热切了些。 三人气氛融洽地吃完了这顿饭,兰夫人叫他们每日吃饭时就到这里来找她,沉姝两人满口答应。 他们蹭完饭后又在谷中到处溜达,终于在他们绕着药谷走了大约五圈以后,白霁派人来叫他们了。 “两位客人,师父说药已经配好,请二位速速过去。” 沉姝与苏璟对视一眼,知道最重要的时候来了,二话不说就朝白霁的院子疾驰而去。 “来了,快进来。”白霁听到院外的脚步声,忙叫他们进了药房去。 “我翻看了师父所有关于治疗失忆症的病案,终于配出了药,你快喝下试试。”他手中抬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汁向沉姝走来。 接过药碗,沉姝抬头看了苏璟一眼,见他目光温和,嘴角带着浅笑,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将药汁一饮而尽。 白霜紧紧盯着她,生怕出现什么意外,再三询问她的感受。 “如何?可有反应?脑袋里可有疼痛?” 但是很遗憾的是,她没有一点感觉,就像刚才喝的只是一碗普通的水。 “无妨,许是药效没那么快,你回房去休息会,待我再琢磨一番。”白霁叫二人离开后又拿起了医书细细思索。 走在回去的路上,苏璟也安慰她: “也许明日一早你睡醒起来就想起来了,不要着急,我们还有时间,一天不行就两天,迟早可以恢复。” 许是应了他说的这句话,一连几天她每天都喝下白霁配制的不同药汤,但始终没有任何效果。 有一日走在回房的路上时,苏璟安慰的话语也说不出口了,想了想才说: “或许你的失忆并不是外力导致,而是因为你受了什么刺激才如此,不如明日让白霁前辈换个方法?” 她叹了口气,几日来每天都在希望中失望,让她情绪有些低落,听他如此说,也只是低低的说了声“好”。 等到第二日,他们便向白霁提出换方法的建议,他很快就同意了。 “如果是因为受了刺激而导致失忆,那么若使你再次置身于同样的环境中,或许会有帮助,你那日说你做了一个梦,是怎样的梦?” 她将梦境给白霁说了,于是他思索半晌后,拿出了一炉香。 “此香为‘梦欢’,闻之使人昏睡,于梦中让人梦见最想梦见之事,沉丫头,试试吧。” 于是她便在药房的躺椅上睡下了,闻着梦欢幽幽的味道她逐渐沉睡过去,在她躺下时,白霁叫苏璟去抬了一盆烧的正旺的炭火来放她旁边。 既然她那日的梦境里是漫天大火,说不定这会令她有置身其中的感觉。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为何? 为何这么热?仿佛置身火中一般。 “娘亲,娘亲!”女孩大声地哭喊着。 “砰”房门忽然被打开,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匆忙地进屋将床上的小女孩拉起来。 “沉沉,快醒醒,我们要离开这里。”焦急的话语将小女孩唤醒,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有些不解地问: “娘亲,我们要去哪里?” 妇人的脸上浮现出一股悲痛,快速地为小女孩将衣服换好,拉着她就往外跑去,小女孩越发迷茫了。 “娘亲,我们不带爹爹和大哥吗?他们要是知道我们偷偷跑出去玩会生气的。” 妇人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严肃地看着她,她有些害怕,因为娘亲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看她。 “沉沉,你听着,家里有难,娘亲暂时把你送出去躲几天,等过几日就接你回来,一会我们穿过外面时,无论你看到什么都不准发出声音,可以做到吗?” “娘亲……那你们呢?你们不和沉沉一起走吗?” “来不及了!沉沉,”妇人将她拥入怀中,紧紧地抱住她,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沉沉不要怕,娘亲会保护你。” 她还想说什么,可是妇人已经起身拉着她往前跑去,越靠近前厅,越能听见从那边传来的声音。 是刀剑相撞的声音。 她虽然只有八岁,可自小长在江湖中的孩子自然懂那是什么意思,有人来他们家杀人了…… 穿过回廊,那声音越加清晰,她忽然看见让她心神俱裂的一幕。 平日里总是对她宠爱无边的师兄师姐们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四处都是蒙着面的黑衣人在大肆屠杀,娘亲带着她在人群中缓慢躲闪,忽然她被一具尸体拌了一下,跌倒在地,而她发出的声音也吸引了不远处的一个黑衣人。 那黑衣人手持长刀向她砍来,就在她要被砍成两半之时,有人突然扑上来挡在她面前将她抱入怀中。 “娘亲……”她看着缓缓倒下的妇人,她嘴里不断冒出大口大口的鲜血,很快就染红了那件月白色的褥裙。 “沉沉……别……别怕……”妇人一点点失去生息,头重重的落在她的怀里。 “娘亲!娘亲!” 她循着声音望去,不远处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目眦欲裂地朝这边跑来,忽然他眼中露出强烈的恐慌,大声咆哮: “快跑!沉沉快跑啊!” 她似有所觉地回头,,果然一个黑衣人已举起大刀朝她砍来,她想逃,可她的双腿像被粘住了一般,怎么都动不了,眼看那大刀就要落在她身上,突然那黑衣人吐血倒地,露出在他身后的男子来。 “沉沉!爹爹来晚了,沉沉别怕!”男子月白长衫上血痕遍布,将她一把提起抱在身上,快速地朝对面的少年跑去。 “深深!你怎么样?” 少年脸上满是血迹,仍是抬起头对着男子笑了一下:“儿子没事!爹爹快带妹妹走!我留下拦住他们!” “不可,我留下来,你带着沉沉快跑!”男子说着就将女孩放了下来,他极其郑重地抱了一下他的两个孩子,随后决绝地转身朝那些黑衣人而去,似乎要为他的孩子们挣出一条生路来。 女孩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愣愣地不做声,只是感觉有什么东西争前恐后地从眼眶中涌出来。 “沉沉!走!哥哥带你走!”少年牵着她一路朝外面跑去,好在这边的黑衣人暂时被清理了干净,一时半会没人发现他们,就在他们刚逃出大门时,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大喊: “有人跑了!快追!” 少年似乎更加急切,一把将女孩抱起,发了力的狂奔,身影飘渺无踪,几个呼吸间便将那些人远远甩在后面,可等他再次停下时,却“哇”地吐了一大口血。 他本就受伤,此番强行运功,更使得他丹田几欲碎裂,然而他却如丝毫感觉不到疼一般,只歇了一口气便抱着女孩继续狂奔。 很快,他们爬上了一处高山,少年已经是精疲力尽,他重重的的喘息声落进女孩的耳中。 “哥哥,为什么?是仇家吗?”女孩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他能感觉到有什么温热湿润的液体一点一点顺着他的脖颈流下。 他想替她擦去泪水,却在抬手时发现自己满手的鲜血,于是只得将女孩搂得更紧了。 “不是仇家,是贪婪!是那些贪婪的人!沉沉,你要记得,这世间从没有什么不劳而获的东西。” 身后逐渐有声音传来,少年只得再次强忍全身的伤痛前行,谁知他竟走到了一处绝路,尽头赫然是断崖! 他不可置信地上前查看,发现果真再无其他路可走,山崖下是一条长长的大河,他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将女孩放下来,像平常一般伸出手去替她整理衣领。 “我记得去年在宋姨家玩时,沉沉学会了凫水,而且可厉害了,是吗?” 一如既往温暖的嗓音抚平了女孩的害怕,她极其认真的告诉他:“对!可厉害了,璟哥哥也比不过我!” “沉沉已经八岁了,若是从此只有你一个人,你也可以活下去,对吗?”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双手死死拉住少年的手腕,拼命地对他摇头: “不对!沉沉不要一个人!我要爹爹、娘亲、哥哥!我不要和你们分开,就算死,我也要和你们一起死!” 身后的脚步声逐渐近了,少年对她展颜一笑,却是强硬地挣脱开手,将她拉到山崖边,取下自己的发带蒙在她的眼睛上。 “沉沉,不要出声,努力活下去。”随即她只感到一阵推力将她猛地推下悬崖。 身体直直往下坠去,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有一瞬,她感觉自己掉进一个极冷极凉的地方,瞬间便有汹涌的河水包围了她。 她扯下眼上发带,使尽全力朝水面上游去,好不容易露出水面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却突然被一个浪头给拍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听见的是自山崖上方传来的一声不甘的怒嚎: “上天为何要如此对我裴家!!!” 第一百一十九章 重逢! “哥哥!” 沉姝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脑中还停留着刚才梦中的画面。 “怎么样?你想起来了吗?”白霁激动地上前询问。 “这里是哪里?我哥哥呢?”她忽然害怕起来,紧紧将自己缩成一团,眼神惊慌地打量四周环境,“你们是什么人?我哥哥在哪里?” 白霁以为她是突然恢复记忆情绪不稳,便试探着上前,一边想去把她的脉,一边说话安抚她: “这里是药谷啊,沉丫头,你怎么连我和苏小子也不认识了?” 谁知她反应及其强烈,死死缩在墙角,不肯让人靠近她,这时白霁和苏璟才觉出不对来。 “阿沉,你怎么了?”苏璟刚要把手伸向她,却被他看也不看地胡乱打了回来。 “我不认识你们!我要哥哥!我哥哥在哪里?” 她这般反应着实不太像她平日里的行事作风,倒像是个……小孩子……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白霁尽力把声音放轻,柔柔地对她说道:“我们不会伤害你,我是白霁,你不认得我了吗?还有苏小子,你也不认得他了吗?你抬起头来看看。” 缩在墙角的女子见他们似乎真的没打算伤害她,便轻轻抬起头打量了二人一眼,她先看的是白霁,不过却神色一片茫然,仿佛真的不认识他一般,随即又看向了苏璟,这下她像是看见了熟人,猛的朝他扑过去。 “瑜哥哥!” 她紧紧地抱着苏璟的手臂,突然像发现什么似的愣了一下,喃喃道:“瑜哥哥怎么变矮了?” 边上的白霁尚在一头雾水之中,但苏璟却是神色一变,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连声问她:“你叫我什么?” “瑜哥哥……沉沉还没问你,你怎么会在此处?昨夜我爹爹他们……他们……”见她又悲痛地哭了起来,但他此刻全然顾不上,因为他只听到她方才说的“昨夜”…… 他深呼一口气,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问道:“你今年几岁?” “瑜哥哥怎么糊涂了,三月前沉沉不是刚过完八岁生辰吗?” “轰”一声惊雷同时在苏璟和白霁脑中炸响,怎么会变得如此?好不容易想起了记忆,却又让记忆停留在了八岁! 苏璟强忍心头悲痛,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原来是将他认成他大哥祝瑜了!他想让白霁再替她看看,便安抚着她的情绪。 “阿沉不怕,瑜哥哥保护你,这位是白霁前辈,你受了伤,让他帮你看看好不好?” 许是终于见到可以信赖的人了,沉姝渐渐放下心来,伸出手让白霁把脉。 半晌后,苏璟送她回房去歇息,又来到了药房,向白霁问起她的病情。 “无大碍,只是因为突然想起了那些痛苦的回忆,使她一时记忆错乱,待好好恢复几日也就慢慢正常了。” 听他说完,他终于放下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感激地对他行了一礼后,又忙不迭地去了沉姝的房间守着。 他看着床上熟睡的人,轻轻走过去坐在床沿上,深深地看着她安详的面容。 “阿沉,你醒来后,会怪我瞒你吗?” 翌日,天光大亮。 沉姝一睁眼就看见房中坐着一人,仔细一瞧,这不是瑜哥哥吗?她顿时起身连衣服都顾不得穿上便朝他跑去。 “瑜哥哥,我爹爹娘亲还有哥哥全都被坏人杀了!瑜哥哥,沉沉没用,若是我往日练好武艺,兴许……兴许就能……” 她心中此刻充满了痛苦和后悔,只是不停地哭着,忽然,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一双大手在她背上不轻不重地拍着,耳边是男子轻柔的安慰。 “跟你无关,阿沉,不要自责,都是因为那些坏人,我会亲手杀了他们!不要害怕,你可是最勇敢的裴沉啊。” 怀中女子果然很快振奋起来,擦开泪水,捏着拳头,坚定地说道: “对!千枝城裴氏没有一个胆小鬼!裴沉绝不做胆小鬼!我要为他们报仇,我一定要为他们报仇!” 几句话一说完,竟然又晕了过去,这可吓坏了苏璟,他连忙去找了白霁,但他却告诉他,这是正常的,因为沉姝刚醒来,精神很是脆弱,一受刺激自然就会晕过去。” 于是在接下来的三天里,他便一直守在床前,每次见她醒了便与她说说话,逗她开心呢,可往往说不了几句她就晕过去了。 一直到第四天。 他看着床上的人再一次睁开眼睛,便拿了粥想为她吃。 “阿沉乖,快吃些东西。” 然而她却只是极淡的看了他一眼,他忽然反应过来,大喜道: “你好了!!”说着就放下碗上前去抱她,谁知一把银剑却从中间横出来挡在二人身前。 他内心暗自苦笑,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阿沉,对不起,我……” “你何时知道是我?” 他听到沉姝没有一点起伏的语气,心中苦味更重,但还是缓声回答: “那一日,我们在烟阳山庄围攻裴琅时,你曾使了裴氏的逐云赶月,我才借以认出你,我并非有意瞒你,只是我……” “只是你不想我牵扯进来,宋叔和宋姨,还有那几位宋家的师兄,他们大概也是同你一般想法。”沉姝眉眼低垂着,并不看他,“但你们忘了一件事。” “阿沉,你其实不必……” “我乃是裴氏嫡系血脉裴沉,我父母兄长,以及两百三十七口裴氏弟子皆惨遭毒手!这早已不是我可以选择的,此仇,裴沉必报!” 她甚少有情绪激动的时候,但此刻却是红了双眼泪盈于睫,握着皎月的手也是青筋暴起,她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却不像刚才那样淡漠了。 “璟哥哥,一别多年,你辛苦了。” 苏璟看着她扬脸带泪的笑,再也忍不住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住。 “不苦,只希望阿沉不要怪我擅作主张,我原本想自己报了这血仇再带你退隐江湖,如今你既然已经想起,我便也不孤单了。” 他感到自己的话语有些颤抖,因为在这一刻,他祝氏祝璟终于与裴氏裴沉重逢了! 第一百二十章 去西北 等到两人情绪逐渐平稳后,便开始做正事了。 苏璟为她倒了一杯热茶,不慌不忙地问道:“如今你记忆全部恢复,你可记得裴氏中是否有裴琅此人?” “裴琅……”沉姝端起茶喝了一口又放下,开始回忆裴氏的所有子弟中是否有叫作裴琅的。 裴氏和祝氏以及宋氏不像其他门派一般,他们是百年的武学世家,门中弟子说起来都是自家血脉,只不过是以嫡系为主,旁系为辅罢了。 她们这一支一直都是嫡系血脉,而她爹爹便是那一代的家主,除此之外,还有三支旁系。 “我想起来了!我的确听过裴琅此名,此人是裴氏旁枝中最为出类拔萃之人,乃是当时我爹爹最得力的助手,但我那时年幼小,常常与你们一起玩耍,因此甚少见到他,,如今更是记不清他的长相,但我绝不会记错,我爹爹身边之人,就叫裴琅!” 原来那人果真是裴氏之人,苏璟露出有些不解的神色来:“当年那场祸事,他既是裴叔贴身之人,那是绝无可能活下啦的,为何他一直活到了现在……除非…….” “除非,他吃里扒外出卖了裴氏!”她冷笑一声,手中的皎月“啪”一声拍到了桌上,“看来事到如今,便是将他抓出来问个清楚。” 她说完,却听到苏璟轻笑一声,她抬眸看向他,莫非他有了办法? “还记得数日前在烟阳山庄时,江庄主逼他暴露了身份吗?这就是机会。”他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浅浅酌着,“若他当年真是和外人勾结图谋浮游引,那么如今他的现身,恐怕最着急的不是我们,而是那些人!” 她突然明白了,也跟着轻笑出声,“那些人当年既已犯下违背侠义的恶事,自然不肯叫人发现真相,如今唯一知道这件事始末的证人出现了,恐怕他们的确坐不住了。”想到此,她忽然又有些担心,“可若那些人抓到他直接杀了,我们岂不是死无对证?” 但一说完,她忽然想到在寿宴上现身的碎玉楼众人,顿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你早已料到?!你早就知道那一日定有人会跳出来,然后再以此人为引,钓出背后之人,碎玉楼的人便是你调来保护他的?” 苏璟没想到她如此快就将他的计划猜到了,当下便抬手夸奖般的摸了摸她的头。 “阿沉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我的确是这般打算的,那日领头来的人是玉刀,碎玉楼中他的武功只在我之下,我令他带了三百人在暗中留意,若有人想要杀人灭口,便第一时间将人保下来,再顺着往下给我把人揪出来!” 他其实早就安排好一切,因为他等的实在太久了,他苦心将碎玉楼发展到如此规模,为的就是真相大白那一日有足够实力可以抗衡,他在千枝城暗中经营,再派出玉书假扮裴氏裴英,暗地里将千枝城的大小势力全部料理干净,或收编,或除去。 如今的千枝城,在江湖人眼中还是那个混乱的千枝城,但是实际上,这座城早就姓了苏,或者说,姓了祝! 如今,他只等那些臭鱼烂虾一个个浮出水面了…… 沉姝其实也将他的打算猜得八九不离十,但是她却有顾虑。 “千枝城中同样有普通百姓,若到时大动干戈难免伤及无辜,不如再想个更好的办法?” 谁知一直顺着她的苏璟却对此并不赞同,眉宇间有些不虞: “这是最简单的办法,阿沉,若要报仇,不可心慈手软!宁杀错,绝不放过!” 他的这番话让沉姝沉默了,她没想到如今的苏璟竟可以为了报仇而罔顾旁人的性命,但她知道,若是此时劝他,定然没有作用,说不定他还会起逆反心理,所幸玉刀那边应该一时半会传不来消息,倒也有足够的时间说服他。 不过眼下还有一桩要紧的事,她想起和云棠的交易,虽说他给了一年时间,但若等他们去了千枝城,还不知什么时候回去,不如就趁现在回了西北密林去,而且…… “你曾经的心愿,我帮你实现。”她对着苏璟莞尔一笑,等着看他的反应。 见他闻言一愣,似乎没反应过来什么心愿,半晌后才逐渐笑开了:“你要带我去见宋家人?” “正是!不过要说好,切不可动手,而且我相信当年之事,他们定有苦衷!” 他直直看了她许久,才终于答应下来,于是两人短暂商议一番,第二日便向白霁和兰夫人提出告辞。 “你们才来没几日就走,我可还研究了好些新菜式!真是可惜了!”兰夫人满脸遗憾,似乎很是可惜她的新菜无人品尝。 白霁也有些舍不得让他们走,毕竟好不容易来两个合他胃口的小辈,实在不想让他们就这样走了,于是便也跟着劝道: “对啊,你们再多呆几日吧,应该过几日师父他们就回来了,到时咱们还能一起喝酒。” 面对他们的挽留,两人自然婉拒了,连声承诺下次一定来长住,这才被放行。 出了药谷,两人骑马朝西北一路疾驰而去,终于在八天后,抵达西北梧叶镇。 “还记得我刚出密林时就在这梧叶镇上遇见了你。” 沉姝看着熟悉的小镇,忍不住想起那日和苏璟的相遇来,那时候谁能想到顺手救下的一个心怀不轨的小书生竟是她儿时的璟哥哥呢? 两人回忆起往事,都有些忍不住发笑,而苏璟想起她这些日子以来的看脸行为更是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太傻。 “早知你爱美貌,那时我就不该易容,直接以我本来面目接近你,说不定都不用我开口,你就要带我回密林去当压寨夫君。” “哎,那你可算说对了,若你当初以此时这番样貌接近我,那估计你的心愿早就实现了。” 一番话说下来,两人都是哈哈大笑,没想到这世间的缘分就是如此奇妙,走错一步就横生了这诸多枝节。 “走吧,补充一下干粮,我带你进密林。” 第一百二十一章 宋氏 十二年前千枝城宋家在烟阳山庄江平楚的护送下进入密林隐退,于是西北密林从十二年前起就化作了禁地,林中毒雾弥漫,擅入者皆毒入心脉而亡! “所以是宋家使密林成为禁地的?”苏璟此时与沉姝行走在密不透风的森林中。 “你难道忘了,宋姨医毒双绝,说不定与毒仙白霏前辈不相上下,所以自从当年他们进入密林后,以防有人无意中进来发现他们,便在密林中布下漫天毒雾,只留下一条路供出入,要是无密林中人带领,外人是决计进不来的。” 沉姝一边给他解释着,一边紧紧拉着他在这林中七拐八绕,那条生路十分复杂,只有谷中人才熟知。 她感到身后人的手自从进来便有些紧张起来,心中虽然猜到是何缘故,但却没有点破,反而随意与他聊起天来。 “当年事发之时,我曾在家中见到许多宋氏子弟,我觉得他们一定不是逃走,一定是有苦衷的!否则又怎会派弟子来支援裴氏。” 经她一说,他也想起来当日似乎见到了不少宋氏的人,只是当时情形实在混乱,他只听到有人大声地叫喊“宋氏宅子空了!他们早就跑了!” 于是这些年来他一直耿耿于怀的就是宋氏既然得到消息,为何要自己偷跑,不肯告诉裴氏、祝氏呢?他不相信百年世家情谊当真如此脆弱?所以才会寻了宋氏这些年。 一路说着话,两人已经穿过了这片茂密的森林,来到了一座山脚下。 “此山名‘落霞’,宋叔宋姨还有各位师兄就在山中,你可做好准备了?”沉姝站在进山口转过头来看他。 他不语,只是轻点了一下头,上前牵过她后径直上山了。 “昔日我未曾恢复记忆时,宋叔便让我唤他山主,现在想来,他是想与我撇清关系,万一哪一天真有人进了这落霞山时,便不会觉得我与三大世家有关。” 她慢慢地回忆起在落霞山中的过往,明明才离开几个月,却仿佛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再回到这里,她却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沉姝了。 两人行至山腰,一阵破空声瞬间呼啸而来,只取苏璟眉心,他极快地闪躲开,一支泛着银光的木箭落在他刚才站的地方。 “三师兄!阿沉回来了!”沉姝朝某一个方向大喊,但却并没见到人影,反而听到那人说: “你身旁的人是谁?莫非你果真找到了相公?” 听到她二师兄此言,她便明白了,想必是见她带了陌生人入谷,这才警惕起来,于是她向苏璟使了个安抚的眼色,回答了她三师兄。 “自然!现下我正要带他去见宋姨,三师兄一起去吧。” 话音刚落,从一棵树上跳下来一个着天蓝色衣袍的男子,约莫二十多岁,俊朗潇洒,手里还拿着一把大弓。 “呀,快让我看看师妹带了个什么样的相公回来!”他兴冲冲地冲上前来,围着苏璟打量了个遍,“真不愧是师妹看上的人,这相貌果真出众!不错不错!待会师父师娘定会满意。” 看他眼里逐渐溢出满意的光芒,沉姝无奈地笑起来。 这位三师兄其实并不是宋氏嫡系血脉,而是旁支,包括另外另外师兄也是,这也是她想起往事后的一个疑问,为何宋叔当年离开时,只带了三个旁系的孩子? 就这样,三人各有心思,一路疾行来到了山顶,其实山顶上只有几间简陋的小屋子和中间围着的一个大院子,此刻院子中坐了三人。 听到这边的动静,三人不约而同的朝这边望来。 “阿沉!你怎么回来了?找到相公了?” “哟,你旁边这人就是你找的相公?快带过来我看看。” 她听到熟悉的声音后脸上露出了笑容,此刻再见到他们完全是一种久违的亲切,就仿佛是儿时同苏璟一起去宋姨家玩耍一般。 走上前去看见院子中的正是宋姨、大师兄以及他的妻子李氏,三人看到迎面走来的沉姝以及苏璟又有些吃惊,似乎是没想到她竟然这般快就找到回来了,连忙招呼他们进来坐在,李氏更是进屋去给他们端了一些新鲜瓜果出来。 此刻沉姝心中虽是百转千回,但仍顾及到苏璟乍然见到故人的心情,便主动提起话题。 “宋姨,这是苏璟,此番带回来让你们见见,”她说着环顾四周,但却没找到她要找的人,便问道:“宋叔呢?还有二师兄,他们又去打猎了?怎么我们刚才上山时没见到他们?” 但宋夫人却没顾得上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看着苏璟喃喃道: “苏……璟?”她目光紧紧地盯着他,似乎要在他脸上戳出个洞来,直到被身边的大弟子不露痕迹地扯了下衣袖才回过神来。 “哦,他们在山背面打猎呢,去了好一会儿了,应该就快回来了。” 沉姝自然注意到她不同寻常的样子,但也没说破,毕竟此时还不是说话的时候,于是便给苏璟介绍了几人,他自然是有礼的一一见过。 “晚辈苏璟,见过各位长辈。” “你……”宋夫人有些犹豫,但看着那张有几分相似的脸,还是问了出来,“你是哪里人?家中可还有父母长辈?如今年岁几何?” 虽然她的反常引起了身旁两个弟子的怀疑,但她还是执着地看着面前这个青年,似乎在期待一个答案。 “我是千枝人氏,家中如今只有我一人,父母长辈皆亡,今年已二十六。” 他仍旧是平日里云淡风轻的样子,若无其事地回答了所有问题,但沉姝却发现他拢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 正在说着,院子外传来一声朗笑:“今日运气真不错!竟猎了一头黑熊,等阿沉回来给她当嫁妆!” 沉姝闻言回头,正是宋叔他们,当下惊喜地喊了他们一声: “宋叔!二师兄!二嫂嫂!三嫂嫂!” 那几人似乎还不敢相信,直到看见坐在院子里的女子,瞬间眉开眼笑,将那头大黑熊丢在路上,朝这边疾步跑来。 “阿沉!你竟这么快回来了!你相公呢?快让我们看看!” 第一百二十二章 原因 跑在最前面的自然是她平日里最闹腾的二师兄,三步并两步就朝她奔来,在离她还有两尺远时,他忽然注意到了她身旁的苏璟,于是脚下当即转了个方向,走过去一把拍在他得肩上。 “这便是阿沉带回来的相公了吧,一表人才,与阿沉极为相配!” 而走在他后面的宋乔远在看到苏璟是却愣在了当场,随后有些激动的跑过来站在他面前打量他。 “你是......” “在下苏璟。” 然而他在听到这个名字时露出了与宋夫人同样的神色,眼看众人都已到齐,沉姝便直言道: “宋叔、宋姨,这次我回来除了此事以外,还另有一事请教。” 宋乔远看了她一眼,见她神情严肃,便知她确有重要的事情,于是叫他的三个弟子去处理那头黑熊,他则示意沉姝跟他进屋说话。 宋夫人犹豫了会,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四人进到屋里,气氛一下子凝固起来,苏璟迎着那两人炙热的目光,神色淡淡地对他们再次行礼,然而说出口的却是不同的话语。 “祝氏三子祝璟,见过宋家主、宋夫人,一别多年,两位别来无恙。” 此言无异于石破天惊,当场让宋乔远二人说不出话来,只目光直直地看着他,嘴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却只说了一句: “阿璟,你还活着……” 见他们双方此刻情绪都有些激动,但沉姝并未出来劝解,因为她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不如早些说开了,看看到底是误会还是其他缘故。 “多年不见,宋家主、宋夫人风采依旧,此番我便是专程为二位而来,这十二年里,有一事始终让我介怀,不知二位能否为我解疑?” 夫妻俩对视一眼,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其实方才第一眼看见他时便觉得他莫名的熟悉特别是那一双眼睛,像极了一个人,直到他说出自己的名字。 祝氏这一代子女的名是从玉,所以他大哥叫祝瑜、二哥祝珺,他叫祝璟。且还有一个极少人知道的消息,那便是他们的母亲乃是姓苏! 所以两人听到他名字时才会确定下来,这就是祝氏最小的儿子————祝璟! 面对他的怀疑,两人皆叹息一声,随即又看向沉姝,目光奇异: “阿沉……是否恢复记忆了?” 他们看出来了,沉姝并不意外,因为自从她八岁进山以来,喊的都是山主和山主夫人,然而今日一来,她便称“宋叔、宋姨。”如此明显,自然也只有这个解释了,所以她朝他们轻轻点头,承认了。 “前几日恢复了,这些年来阿沉十分感谢二位的抚养之恩,让我能在落霞山自由自在地成长,阿沉感激不尽。” 看她如此干脆的承认,宋乔远夫妻也无计可施了,只得缓缓将事情始末一点一滴地告诉了他们。 “十二年前,裴家主觉察出千枝城有些动荡,因为街上莫名出现了许多生面孔,且时不时地就在三大世家府宅附近徘徊。于是他们便召集了三大世家共同商议,寻一个解决的法子。” “商议定后,便决定暗中不动,等那些来历不明的人自动露出狐狸尾巴,那就好料理多了,谁知那群人也在等待着时机,等待着我们体内的慢性毒药发作的时候。忽然有一日,裴家主和祝家主紧急与我商议,说那些人当晚可能要动手。” “我大怒,说要与那些人决一死战,但他们俩去拉住了我,交代我我有个更重要的任务。” 说到这里时,他停了一下,示意宋夫人去房间的某个角落拿一个东西,随即又接着说: “三大世家,百年传承,绝不可落入他人之手!即便全族尽灭,但我三大世家的武学秘籍绝不可能断了传承!于是,他们便要我先带着三家所有的秘籍走,等他们解决了城中祸患再叫我回去。” “我当夜就收拾东西出发,谁知才刚走了十里地,便看到身后城中冲天而起的火光,我立即吩咐大部分家中子弟前去救援,我则带着一小部分人逃往西北,不料没走多久,身后的人就追来了,我只得带着他们四处躲藏,有时遇上了又只能大战一场,直到最后我身边只剩下了三人。” 沉姝忽然想起江平楚说的话来,这下便将他们二者之言衔接上了。 “所以你们之所以能平安走到密林中来,是因为遇见了前来支援的江平楚,但当时千枝城那边已然尘埃落定,那些人没得到东西,便将大部分精力放在了你们身上,对你们穷追猛但,好在江庄主当时带了大队弟子,你们才能侥幸逃出生天。” 听到她的话,宋乔远二人都沉默地点了点头,宋夫人面有悲色,将她刚才去拿过来的东西放在二人眼前,叹息道: “当年若无江庄主一路相送之恩,恐怕我三大世家便从此断绝,连家族绝学也要流露出去。” 两人看去,竟是裴、祝两家的家族武学秘籍,裴氏的拂影掌和逐云赶月决以及祝氏的断絮刀。 “我们代为守护十二年,如今也到了归还的时候,苍天有眼,让我三大世家后继有人!” 所有的事讲开后,宋夫人已经时哭得不行了,宋乔远也是满脸愧疚,虽然当年他并非自愿隐瞒当了逃兵,可对他来说,他已经抛弃了自己的兄弟和亲人,他心中又如何不自责、不愧疚。 两人各自拿起属于自己的东西,对视一眼,忽然笑开了,苏璟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对着宋氏夫妻二人的脸色也亲切了许多。 “两位长辈见谅,阿璟一时难以释怀,故此方才才轻慢了宋叔、宋姨,是阿璟的错。”他说完就极其恭敬地对着二人行了个大礼,但却被人牢牢扶住,让他跪不下去。 “你何错之有?阿璟,阿沉,你们知道吗?若可以让我再重来一次,我定要和我的兄弟们、我的孩子们并肩作战,什么秘籍?我便一把火烧他个干净!”他激动地说着,却忍不住老泪纵横。 第一百二十三章 黄泉枝 看着情难自控的宋乔远,在场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当年那场惨剧,他们都是亲眼目睹,昔日名满江湖的三大世家如今也只剩下了寥寥几人…… 沉姝不忍见他们的悲痛,便道:“宋叔,当年之事,我们已经有了眉目,如今只等那些人慢慢浮出水面了。” 果然他听见此话瞬间振奋了起来,可脸上随即又浮现出深深的愤恨。 “当年那些人定是安插了内奸进来,否则以我三家的实力,怎么败得如此惨烈,那时我刚逃出宋家不远,身上的功力竟难以运转,强行运功便只感经脉剧痛!辛苦你宋姨医术精湛,暂时帮我们压制了毒性,但留下来的其余人恐怕只能任凭毒性蔓延。” “所以那些人才如此轻易的攻占了三大世家!”沉姝目光微寒,双唇紧抿,面上透着一抹冷意。 “宋叔宋姨放心,阿璟一定揪出背后之人,让他们偿还这滔天罪行!” 等到几人情绪逐渐平稳下来,沉姝想起了此行的另一件事,便向宋夫人问道: “宋姨,家中可还有黄泉枝?” “黄泉枝?你要救谁?”宋夫人颇有些疑惑,因为只有将死未死之人才会用得到它。 黄泉枝是这西北密林中生长的奇药,但却存活不易,往往好几年才能活一小株,且每一株都需要十年以上生长的时间,据说他们也只是刚刚进山时在某一处山谷遇到了一株,而这些年来宋夫人四处寻找,也只得两株。 所以沉姝估计,应该可以向宋姨求得一株拿去给云棠。 “我与一个人做了交易,他想要黄泉枝。” “也算你来得巧了,几日前我在一处山涧寻得一株,本想过几日就把它晒干研制成粉,你且等着,我去给你取来。” 说罢,她就径直出去了,不一会儿就将一个长约半尺的木盒拿了进来。 “收好了,如今山中只有这一株了,其他的都叫我给磨成粉入了药。”她边说边将木盒递给她,细细叮嘱她该如何保存。 “这黄泉枝可见不得火,遇火自燃,可得记住了。”她说完却神色莫名地打量他们二人,“你们……刚才进山时说的可是真的?” 沉姝一时没懂她的意思,但看到她在她与苏璟身上灼灼的目光时,她忽然就懂了,这是在问他们的关系…… “自然是真的,待事情结束,我便与他回落霞山来,再不过问江湖事。” 听到她的回答,宋夫人果然眼睛一亮,欣喜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望向苏璟,似乎等待他的说法。 “阿沉所言即我所想,待一切结束,我们便退隐江湖。” 这下宋乔远也坐不住了,抚掌大笑,看向两人的目光充满了慈爱。 “没想到,时隔多年,你们竟然还有这般缘分!” 霎时间,房中气氛一片喜气,她与苏璟相视一笑,两人的目光中都是对未来的期待。 此刻众人心中都有些高兴,宋乔远边说要将那只黑熊拿来庆祝一番,宋夫人闻言,更是将藏了许久的桃花酿拿出来,直说今日要不醉不归。 傍晚,夜色降临,苏璟终于知道落霞山名字的由来了。 只见夕阳的余晖洒在了整座山头,给一切事物都蒙上了一层温暖的薄纱,看着天边烧红的晚霞,才觉出落日的美不胜收。 小院此时开始热闹起来,他站在院中的一棵桂花树下,看着忙绿的大家,忽然感到了久违的亲切与温暖。 那时也是这般多的人,常常跑到宋姨家求她做好吃的,千枝城中常常见到七八个少年和一个小女孩成日里欢笑打闹,那般的日子…… “安之,别站着了,快过来帮忙。”他听到沉姝在唤他,抬头望去,她脸上盈盈的笑意叫他一时晃了神。 在春隐城见到她时,他只把她当作一棵摇钱树,一把打开西本密林的钥匙,他万万没想到她就是儿时的裴沉,他以为当年只有他活了下来。 所以没人知道当他知道她的身份时那种极度的欢喜和庆幸。 她还活着,真好! “愣着干嘛,快来,不然待会你别吃了。”她好看的眉毛皱在了一起,眼里带着浅浅的撒娇。 这是她幼时常常露出的表情。 自从她恢复记忆后,她偶尔间的动作神情都仿佛让他看到了当初那个小女孩。 “来了。”他应了一声,朝他们走过去,见桌上基本已经摆好了饭菜,还摆着两大坛子的酒。 沉姝拉过他,让他坐在身旁,指着那酒悄悄给他说: “这是宋姨做的桃花酿,咱们小时候不是最爱偷喝吗?今日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喝个够了!”说着倒了一碗,递到他眼前,“你闻闻,是不是那个味道?” 他微微嗅着,一股熟悉的香甜飘入鼻间,酒的凛冽和桃花的清香混合在一起,与他们从前偷喝的那个味道一般无二! “孩子们,”宋乔远走了过来坐在上首,看着众人沉声道,“当年三大世家突逢大难,幸得上天保佑,让我三家血脉不绝!今日裴、祝、宋三氏时隔十二年再次聚首,可喜可贺!” 他越说越激动,最后竟红了双眼,而沉姝的三位师兄和小师弟也才知道,原来跟她一起回来的那人是祝氏的血脉,于是心中都激动起来,纷纷上前问道: “不知是祝氏哪位公子?” “祝氏第三子祝璟。” 得知竟是嫡系血脉,几人欣喜之情更为明显。 “今日,咱们便喝个痛快!”宋乔远举起酒盏一饮而尽,面上是掩不住的激动。 而沉姝却注意到一旁的宋夫人一直未曾说话,只是看着他们的目光里满是怀念,她走到她身旁去,轻轻挽起了她的手,浅笑着道: “宋姨可还记得有一次我们求了你给我们做鱼吃吗?那时我哥哥吃得最急,结果被鱼刺卡住了,还是您想了法子替他取出来的呢,为此他再也不吃鱼了。” 听她提及往事,宋夫人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来,但笑着笑着却红了眼眶。 她知道,这是因为她想起了宋家三位哥哥,也是她的儿子。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两百年前的传闻 昔日三大家族,裴氏有两子,长子裴深,长女裴沉;祝氏有三子,长子祝瑜,次子祝珺,幼子祝璟;宋氏有三子,长子宋轩,次子宋黎,幼子宋钦。 而如今活下来的嫡系血脉也只有沉姝和苏璟二人,其余尽数战死。 她看着宋夫人逐渐暗淡下去的眼神,心里也蔓延开来一种苦涩,当年八人中,她的年纪最小,所以七位哥哥极度娇宠她,三大世家的子弟皆是人品才学武艺上佳之辈,若不是遭了变故,现在定然是江湖中成名的侠客! 注意到他们的情绪,苏璟放下酒盏走了过来,目光直直地看向宋夫人,认真地一字一句道: “以后,阿璟会是你们的依靠。” 乍然之间听到这句话,宋夫人鼻间一酸,竟是落下泪来,但很快她就抬手擦去,露出欣慰的微笑来,伸手去拉他的手。 “宋姨能够看到你和阿沉长大,已经心满意足,日后只求你们平安。” 旁边几人看到这一幕也是露出高兴的微笑,这顿饭,似乎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好吃,这酒,也比从前好喝许多。 翌日,日上三竿。 沉姝与苏璟早已收拾好,此刻已站在小院外。 “真的不打招呼吗?”苏璟问她。 “不了,他们会明白的。” 话一说完,他们便离开了,但身后的几间房中,几个人同时睁开了眼睛,听见他们离去的声响,皆默默在心中祈祷他们的平安。 他们走出密林,果然见到他们拴在一处隐秘树后的马儿,当下骑上马,先去了梧叶镇的香梧客栈,等见到那位掌柜时,便将黄泉枝拿给了他。 如此便算了了一桩心事,且和云棠的交易也就完成了,于是眼下直奔南方千枝城而去。 七日后,他们抵达了千枝城外的一座大镇,准备在此地了解一下最近的情况再进城去。 “也不知阿昭和容容到了没有。”沉姝牵着马和苏璟走在镇中的街道上。 “按他们的脚程来算,估计到了有几日了,等明日我们入城便试着去联系他们。”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朝镇上的客栈走去,但见路上的行人纷纷朝一个方向跑去,好奇之下,苏璟拉住了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询问。 “你们两人一看就是外乡人吧,前几日镇上来了个说书的先生,讲得可精彩了,全是我们没听过的故事,你们也去听听吧。” 看着汉子急匆匆而去的背影,两人对视一眼,将马儿拴在客栈门口,也跟着去了。 刚走到一桥头,果然见桥下坐了个头发花白的说书先生,手里拿着惊堂木,正口若悬河地说着。 “今日我们就来讲一则许久以前的江湖事,话说两百年前,中原武林出了一位天赋异禀的侠客,只是这侠客后来进了魔教,还收敛了数之不尽的钱财,成为一地霸主!终于有一天呐,这江湖中的名门正派坐不住了,怕他野心越来越大,最终会一统整个中原武林。” “于是,各位掌门聚在一起商议了三天三夜,您诸位说,他们商议出了个什么结果?” 底下有人起哄,纷纷道:“自然是要去剿灭他啊。” 老者惊堂木一拍,道:“正是!于是各大门派便决定一起围攻他,让他交出那些钱财,并把他赶出中原!谁知那魔头竟然在各派中安插了内奸,提前得知了这个消息,等他们赶到的时候,早已人去楼空!据说附近有人见到,那魔头带着数不尽的财宝去了大漠!” 然而下面有人不信了,问道:“那照您说的,大漠如今还藏着宝藏不成?那怎的从来没听人说过?”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要老者说出个所以然来,老者丝毫不慌,大笑三声,接着说道: “这据说是两百年前的事,自然做不得数,诸位可不要当真,不过既然是传闻,我便再说两句,这传闻还说啊,如今中原武林的人还在找那个宝藏呢!只是那个宝藏似乎要练了什么功法的人才能进去!” 沉姝二人原本只是当趣闻听听,可听到最后却渐渐觉得古怪起来,那功法,难道说的是“浮游引”?可如此荒谬之事,怎会有人相信? “走吧,说书而已,当不得真。”苏璟牵过她的手,带着她往客栈走去,但眼中却闪过一抹深思。 走进客栈,店小二热情地上来带路,将他们引进大堂靠窗的一个位置。 “二位吃饭还是住店?” “住一晚,现在先送点吃的来。” 小二得了话,快速地去给他们传菜了,两人坐在厅中,静静地听着四周的人闲谈。 因着此处是进千枝城的必经之路,所以定能在这里打听到不少有用的消息。 “听说了吗?”旁边桌有一个大汉悄声对同桌地人说,“最近江湖上可不太平!” “谁不知道啊!”另一个稍瘦小的人随即附和着,“说是当年的裴氏后人还有一个,叫做裴琅!半月前江庄主寿宴那日,他还大闹宴席呢!” “听说他身上还有裴氏绝学拂影掌和逐云赶月决的秘籍呢!现如今许多门派可都虎视眈眈,毕竟谁要是活捉了他,便等于得到了那两本秘籍!” “此言可真?” “这还有假?寻溪城三宗你知道吧?大门派!他们也暗地派人去追查了呢!”说这话的是一个脸上有麻子的高个儿,但他这番话却让他们怀疑起来。 “你都说是暗地里,那还能让你知道?” 那高个儿神秘一笑,压低了声音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有一个兄弟在刀宗门下,据说就是他们宗主亲自下的令,必要活捉那裴琅!” 周围人听了此话,尽都露出将信将疑的神色,四下讨论去了。 饭菜上来后,沉姝一边吃着,一边悄声对苏璟分析方才听到的内容: “看来这三宗很是值得怀疑啊,特别是刀宗,寿宴那日他们便比旁人激动些,且这都过了半月,还追着裴琅不放。” 苏璟眼皮也没抬,夹了一筷子茄子放到她碗里:“就是不知,到底是想要他身上的东西,还是……杀人灭口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进城 两人在镇上住了一晚,第二日就直接进了城。 千枝城如今明面上仍然是群龙无首,但实际上却已经被碎玉楼收入囊中。 此时两人进城后便要去与言昭三人汇合,但沉姝却不知他们现下在何处落脚。 “放心,我早已吩咐下去,他们进城第一日就会有人把他们带到碎玉楼去安置。”苏璟说完,带着她往某一个方向走去。 时隔十二年再次走在千枝城中,沉姝的心情显而易见的有些低落,这里的每条街道与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但却再也看不见那几个走街串巷的少年郎。 记忆中的欢声笑语再也无法重现,她的心情越发沉重。 待两人渐渐走近一处房屋烧毁后的残骸时,她心中的悲痛到达了极点。 这是昔日的裴氏旧宅!曾经的雕梁画栋已成灰烬,只剩看不出原本面目的断壁残垣!脑海中出现了一幕幕在这个宅子发生的情景…… “哥哥,咱们今日去哪里玩呀?”六七岁的小女孩跟在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身后,满脸期待。 “听说城外有条河,里面可多鱼了,咱们今日叫上阿璟他们捉鱼去!”少年着一件月白衣裳,年纪虽小,却也生得唇红齿白,十分俊俏。 少女闻言高兴地原地蹦了蹦,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闪着亮晶晶的光芒:“前几日宋二哥哥还说宋姨做的红烧鱼特别好吃呢!咱们把宋家哥哥一起叫上去捉鱼吧!” 多年前的一幕幕快速地在她眼前闪过,那时的她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世事变化得如此之快。 “走吧,阿沉,季容他们还在等你。”身边传来苏璟带着暖意的声音,她这才回了神,朝他露出一丝笑意,继续往前走去。 “此地为何没人推了重建呢?”她有些好奇,这个地段乃是千枝城中最好的,但为何这么多年来三大世家的房屋残骸却还在原地。 “大概是害怕吧……”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据说当年三大世家惨死,千枝城中数日冤魂不散,到处都能听到瘆人的惨叫声,所以这地才保留了这么多年。” “人死成空,哪里来的鬼魂之说,不过都是对于当年的袖手旁观感到羞愧罢了!三大世家从未打压过其他门派,当年若联起手来一战,怎么也不至于到那等地步。”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缓步走到了一处依水而建的阁楼,阁楼后方似乎还有许多亭台楼阁,既有南方的温柔婉约,也不失霸气尊贵。 “这就是碎玉楼。” 苏璟说完,从怀中取出一块银色面具戴上,但那面具上却不同于寿宴那一日见到了碎玉楼众人带的面具,他的面具上,在眉心处描了一朵盛开的红色曼陀罗花。 阁楼门口并无人把守,但却也没人敢靠近这里,想必都知道这是碎玉楼的地盘,进了阁楼,发现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她心里虽疑惑却并未表现出来,只跟着他又一路穿过了阁楼,瞬间,眼前豁然开朗。 连绵的房屋依山傍水,精美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而在其中还能看见有序工作的碎玉楼众人。 他牵着她的手,走了没两步便有人带着一队人赶过来,恭敬地弯腰行礼: “玉刀率部下恭迎楼主归来!” “恭迎楼主归来!” 她虽做好了心里准备,但此刻她仍明显感觉到身旁的人一瞬间仿佛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冷漠无情的碎玉楼之主,而不是她的苏安之。 但手中传来的温暖力量又让她慢慢安下心来,她听到他淡淡道: “玉刀跟我走,其余人做事去。” 这是和他平日里截然不同的语气,冷漠得没有一丝感情,带着上位者发号施令的威压。 “是!” 他转过头来看她一眼,沉姝便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的盈盈笑意,似乎在无声的安抚她。 两人一路往更深处而去,身后那个叫玉刀的男子落后一步的跟着,大约走了一株香功夫,三人来到了一处大殿,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沉香殿。 走进大殿中,他自然地牵着她坐到了上首,殿中此时只站了两人。 一人便是刚才迎他的玉刀,还有一人则是曾经在离教和烟阳山庄地牢见过的玉影。 “楼主,那日离开烟阳山庄时,我按您的吩咐一路暗中跟踪那裴琅,终于有所发现!” 听到玉刀禀报的情况,在场几人都来了兴趣,苏璟略一点头,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那裴琅从烟阳山庄逃走后,刚开始并无异常,可到了第二日他便开始慌张起来四处躲藏,第三日时便有人暗中来偷袭他!只是那人蒙得严严实实,我们也看不出他的身份,裴琅武功上佳,多次成功逃脱,但对方似乎恼了,在第七日便派出了数十人围攻他。” “眼看他支撑不住晕倒后,我就带着人现身将那些黑衣人全都制服,可就在我要逼供时,那些人像约好了似的,全都毒发身亡了,那些人果然全都是死士!” 说到这里,玉刀愤恨地冷哼一声,接着说道: “本以为再查探不出消息了,但在第十日时,又有一波人来灭口,我们上前将其制服,发现他们身上全都有寻溪城刀宗的信物!于是我便假装疏忽放走一人,看他背后的是否是刀宗,但那裴琅却趁乱跑走了,我立即让玉影派了人一路跟着,消息这两天就要传回来了。” 玉刀说完,便束手立于一侧,一旁的玉影上前接着道: “玉刀将消息告诉我后,我带着暗影堂一半的人暗中跟踪那人,在第十三日时,那人果然去了千枝城外一个小镇上,那是刀宗的联络处,我在他就要发出消息时便将他扣住了,如今人就在楼中地牢里,楼主可要见见?” 苏璟听完,并未答话,反而挥挥手让他们下去,迟疑了半晌才将心中的猜测告诉了沉姝。 “最坏的情况出现了,从玉棋方才所言,追杀裴琅的人似乎是两拨!” 第一百二十六章 立场 想到这种可能,两人的心沉了下去,如今都还未搞清楚裴琅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却突然有另一波人掺和了进来,看来一切的关键都在裴琅身上! “既然如此,不然我们先发制人,只要我们将裴琅抓在手里,背后的人自然会来找我们。”沉姝看着他,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打算,“那两拨人都想将他灭口,那么在他身上,一定有什么重要的消息,才会让他们如此忌惮!”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待暗影堂传回消息,我们便去将他抓回来!”说着,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拉着她出了沉香殿,将她带到了一处屋宇前。 “他们在这里吃得好睡得香,你可放心了?”听出他话中的调侃,她笑着瞥他一眼,径直上前敲门。 “嘎吱。”门开了,迎面走出的少女着一身黑裙,面容娇艳,神色间竟有些像沉姝,一样的带着清冷的气质。 “姝姐姐!苏哥哥!你们什么时候到的?”少女说罢转过身去叫里面的人,“言昭、阿池,快出来,他们到了!” 看着季容脸上绽开的惊喜,她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明明才半月未见,但恢复记忆后,再次相见却感觉不一样了,似乎在此刻,他们中间出现了一条分界线,她无法再像从前那般毫无保留的信任他们,因为她现在还有一个名字,叫做裴沉! 沉姝可以随性而为,裴沉却不可以。 房间里小跑出来阿池和言昭,同样是黑衣黑裙,阿池最为激动,刚看见她就双眼一亮,三步并两步跑到她身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 “小姐有没有受伤?” 看见阿池紧张的样子,她心中微暖,对她浅浅一笑:“你不是说有你苏公子在就放心得很?” 似乎是听出了她的打趣,阿池有些脸红,但还是固执地问她有没有受伤,直到听见她说“毫发无伤”时,才松了一大口气。 而言昭也上前来担心地询问苏璟他们一路上可曾遇到危险,得到否定的回答后,才又高兴起来,忙说今晚他要露一手厨艺,给他们两人接风洗尘。 傍晚,碎玉楼最精致的一处亭台里,有五人正在开怀畅饮,起初还是欢声笑语,但后来却慢慢沉默了下来。 “姝姐姐,”季容率先打破了僵局,“那日在烟阳山庄围攻裴琅时,你所使的轻功和他同出一脉,我们便对你的身份有些怀疑,知道江伯父寿宴那日,他自称裴氏后人,所以你是不是也……” 她说的小心翼翼,但语气间并无试探和恶意,沉姝思索了良久,最后在三人真诚的目光中淡淡点了点头。 三人却被这个答案吓得倒吸一口冷气,但眼中却迸发出巨大的惊喜,言昭更是直接抚掌大笑。 “我就说!三大世家世代为善,护佑一方百姓平安,怎会连血脉都无法保留下来,幸好,幸好!” 沉姝的确没想到他们会是这个反应,她原以为……于是她便轻声问道: “你们不怕吗?当年既然有人想要致我们于死地,如今若被人知道我还活着,定也难逃一死,你们跟我在一起,只会为你们带来危险,不如……” “不怕!”季容突然打断了她未说出口的话,站起身来义愤填膺地说着,“三大世家本就无错!当年之事更是毫无人性!既无错,为何要怕?怕的人该是那些不顾江湖侠义残杀同道中人的混蛋!我季容绝不会为一己生死而罔顾侠义之道!” “正是!难道受害者反倒还要战战兢兢地四处躲藏,杀人者却能堂而皇之的逍遥快活吗?没这个道理!”言昭听了季容的话,也跟着有些激动起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而阿池更是直接,红着眼眶看着她,说的话却是异常坚定:“阿池此生为小姐而活!无论小姐是什么人,都改变不了阿池对小姐的感情!若小姐当真身陷险境,阿池死也要死在小姐前面!只求小姐不要赶阿池走。” 听着少年少女们情真意切的话语,沉姝心中忍不住涌起酸涩,正是因为世间往往还有许多善良的人,所以她才不赞同苏璟在报仇时伤及无辜。杀一个人何其简单,但也许世上便少了一个心存善念之人! “既如此,”她抬起酒杯示意他们,“若他日东窗事发,你们也可得跑快些,不要白白送了性命,活着才会有无限可能。” 几人闻言便大笑起来,直说若真有那一日,定当使了全力跑。 夜深了,几人陆续回到了房间,但沉姝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她只要想着这是她的故乡,她的父母兄长皆埋骨此处,她便心中悲痛万分,难以自抑。 索性取了皎月,悄悄出了碎玉楼,往曾经三大世家的旧址而去,但刚出白天那个阁楼时,便听到身后有人跟上,瞬间皎月出鞘,一道银光交织着月光往后刺去。 “铮~”皎月被挡下了,发出清冽的剑鸣。 借着月色她看清了跟来那人的脸,无奈轻笑一声收了皎月。 “你怎么跟来了?” 苏璟不紧不慢地走到她身旁,将刚才抵挡皎月的竹笛插回腰间,对她神秘一笑,凑到她耳边轻言:“我方才夜观天象,得知今夜子时一刻我定将偶遇佳人,所以我便来了。” 她心中暗笑,这人果然和少年时期一样,总爱逗她,于是她便也咳嗽了一声,正色道: “既如此,苏兄便在此处守着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罢就要抬脚离去,谁知却被一把拉住了袖子。 “哎哎哎,佳人正在眼前,不知要往何处去?” 她不答话,只是任由他拉着,带着他一起走了出去,直到来到那一片废墟,苏璟便明白了。 两人沉默着往废墟中去,沉姝熟练的向裴氏宅子走去,七歪八扭地来到了一处黑漆漆的地方,隐约可以看出这是一间院子。 她走了进去,似乎在寻找什么,直到将目光停留在一个枯萎的木桩处,随后慢慢走了过去,在焦黑的地上试探着摸了摸,然后拿起边上的一块木棍在地上挖了起来。 大约挖了二十几下,木棍再也不能往下继续挖了,她丢开木棍,用双手将附近的土扒拉开,缓缓露出被掩埋着的一个破烂木盒。 第一百二十七章 旧物 边上苏璟见了,蹲下身子帮着她一起将土给刨开,很快,木盒就被拿了出来。 沉姝还是不语,只是颤抖着手将那个木盒打开,里面不过放着一些已经褪色的剪纸。 她轻轻将其中一张剪纸拿起来,脸上露出一抹怀念的微笑:“五岁那年的除夕夜,祝姨带着我们守岁,便教了我们剪纸,第二日我偷偷将我们几个的剪纸全都藏了起来,本想等我们都长大了再拿出来好好欣赏一番……” 有泪滴落在剪纸上,苏璟的眼前也似乎出现了某一年的除夕夜,七八个孩子围在一起笨拙的剪纸的画面。 “瑜哥哥,你刀法使得那样好,怎么手就控制不了一把小剪刀!”小女孩指着祝瑜剪坏的那一堆红纸,有些无奈。 旁边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凑上来看了一眼,认同地点点头,但口中仍不服气:“我就不信我宋钦连一张剪纸都弄不好!” “就你?算了吧,谁不知道宋家三公子屁股上长了颗钉子,任凭谁也不能让他在凳子上安生地坐上半个时辰,这剪纸看似简单,但最少也要一个时辰,我看你还是放弃吧!” “阿深,你可别这么说,说不准今日小钦还真能坚持呢!” 起先说话的裴深无奈地摇摇头,对着祝珺说道:“阿珺,我看咱们几个,也只有阿璟有哪个耐心,你别忘了,上个月他为了给沉沉捉一只白狐,当真在山里呆了三天三夜,可真是厉害!” “哈哈哈哈哈” 一片欢声笑语中,坐在中间的女孩笑倒在妇人的怀中…… 沉姝深吸一口气,拍拍苏璟的肩,示意他跟着过去,她顺着一条小道往更深的地方走去,直到走到一个到处是烧焦的树桩的地方。 “还记得这是哪里吗?”她问。 “是桃林,裴姨最爱桃花,裴叔便为她种了一片桃林,宋姨常常让我们偷摘了桃花去酿酒喝。” 想到往事,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转过头来对苏璟说道:“要说当年我们为何那么调皮,可少不了宋姨的功劳,别看她如今上了年纪仿佛稳重许多,在落霞山时,她也常常唆使我和几位师兄去给她漫山遍野地找花。” 两人对看一眼,都笑出了声,然而沉姝却忽然一挑眉,有些神秘地对他一笑: “有一年宋姨酿了三坛子酒,但却说我们年纪还小,不给我们喝,可是等到后来她再拿出来时,发现只有两坛,还有一坛找遍了也没找到,你可知道那坛酒如今在何处?” 看见她眼中的得意,苏璟暗自发笑,却还是故作疑惑说他不知,果然,她闻言更加得意了,拉着他走到其中一个树桩前。 “就在此处!当年我和珺哥哥,还有黎哥哥,趁着宋姨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将其中一坛酒偷了出来埋到此处,约定好等我及笄那日一同挖出来畅饮。” 看她掩不住的得意,苏璟想了想还是没有告诉她,其实那日他知道他们要去偷酒,所以他就提前引走了宋姨,不然就凭他们三个怎么会如此容易就把酒偷了出来。 她将面前的泥土挖开,果然见到一坛子酒深埋其中,两人三下五除二就把酒取了出来,拿着酒回了碎玉楼。 两人再次来到那座高楼,各取了一个碗倒上酒。 沉姝将碗抬起,俯视着千枝城的千门万户,沉声道: “三大家族尸骨皆被烧为灰烬,魂归苍茫,今日裴沉再归故里,以此酒祭诸位!”说完,她将酒洒向了半空,随后又再倒了一碗酒。 “祝瑜哥哥、宋轩哥哥、宋黎哥哥、祝珺哥哥、宋钦哥哥,阿沉回来了,你们的仇,阿沉一定会报!” “爹爹,娘亲,哥哥,阿沉不孝,竟将你们忘却十二年!好在苍天垂怜令阿沉重新想起一切,下辈子,我们还要做一家人!” 三碗酒一敬,沉姝心中的悲痛再也抑制不住,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苏璟心中的悲痛并不比她少半分,但他心中还有对沉姝的心疼,她本可以不必经历这些…… “还有许多酒,”他轻声道,“我们今夜不醉不归!” “好!” 一碗接一碗的桃花酿下肚,初时并不觉如何,但这酒毕竟藏了十多年,比他们在落霞山时喝的酒自然更烈些,渐渐地,两人的面上都带了些绯色。 “阿沉,你知道吗?那一日我刚和大哥二哥游历回来,才走到门口就闻到里面浓烈的血腥味,差点把我熏吐了,大哥发现事情有些严重,进去后就将我藏在了尸体下面,我就那样亲眼看着我所有的亲人全部惨死!” 他似乎有些醉了,嘴里的话也开始模糊不清起来。 “为何……不公平……一夜之间怎就变了?我当时真想同他们一起死了……我想去找你……可裴家也是一片火光,没有半点声息……我以为都死了……我害怕……阿沉……” 他忽然顿住,双手搭在沉姝的肩上,抬眸极其认真地看着她:“你还活着,是我这十二年里最幸运最幸运的事!” 说完,吧唧一下倒在她的肩上。 沉姝吃吃地笑了几声,脸上是明显的醉态,她扶着他席地而坐,头枕着他的头,看向这漫天的繁星。 “我们还活着,或许这就是上天对我们最大的垂怜……”她的眼神执着,一眨不眨地盯着星星,忽然有一滴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寂静的夜里只听到她苦涩的声音。 “可谁愿意要这种垂怜,我只要我的亲人们好好活着……” 翌日,晨曦微露,一抹带着暖意的阳光洒在了亭中依偎着的两人身上。 苏璟缓缓睁眼,发现自己正依靠在沉姝的肩头,嘴里似乎还有一股淡淡的咸味,就像是……眼泪的味道。 他轻轻伸手去摸她的脸,果然摸到了一片未干的泪痕,瞬间心抽抽地疼,嘴里呢喃着: “竟哭了一夜么……” 就在这时,有匆忙的脚步声响起,但却止于亭外,未曾进来。 “主子,消息传回来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万莲岛来人 他的声音虽说已经刻意放低但仍是惊醒了熟睡的沉姝。 她抬了抬有些酸痛的肩膀,未曾想到昨夜两人竟在此地睡了一晚,且苏璟还靠了她一夜的肩膀…… 见她已醒,苏璟将她扶起坐到了凳子上,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子说道:“说吧。” 听见主子只是叫他说,并未让他进去,玉棋心中有些惊疑不定,昨日他便被玉刀拉去八卦,说主子竟带了一个女子回楼中,莫不是万年铁树要开花了,他当时还以为是玉刀诓他的,没想到今日竟亲眼所见主子和那名女子相倚而眠。 这着实让他震惊,然而平时从不避讳的主子,今日竟不让他进去,莫不是因为那女子在场,才让他回避?但无论如何,这个女子对主子来说一定是不一样的。 “主子,您离开这些日子,城中发生了不少事。”他并未直说是什么事,反而试探地看了那女子一眼。 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主子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说就是,她不是外人。” 他心中又是一震,看来这位姑娘不一般啊,说不定就是未来的楼主夫人,待会可要跟玉刀好好讨论一番,该如何讨好楼主夫人了。 “您刚离开时,城中便有三个门派叛乱,玉刀带着弑刀堂的人将他们全部灭杀,第二件事则是您上次回来待了一天便离开了,但第二日万莲岛岛主就登门求见,楼中恐怕有她的眼线,要不要处理了?” 听他说完,沉姝有些好奇,楼中出了眼线自然第一时间就清理了,为何会等到现在,且还要请示过苏璟才动手,而且他刚才说万莲岛岛主的时候下意识的看了她一眼,这又是何道理?难不成还与她有何渊源? “无妨,留下吧,她没有恶意。” 玉棋领了命就退下了,但她又发现他在离开时又极其隐晦地看了她一眼,只是眸中深意却不得而知了。 亭中又剩他们二人,她想想还是问了苏璟。 “既然有奸细,为何不清理?其中可有何缘故?” 她说完就看着他,等待他说出一个合理的原因,但他似乎顿了顿才说道: “万莲岛岛主于我有恩,也是除你和长孙爷爷外……唯一知道我身份的人,十二年前我逃离千枝城时,差点被人发现,是她帮了我一把。” 原来如此,可她还是不明白,既是救命恩人,为何又要派人到楼中来,莫非是为了监视他? 正想着,却见到玉棋去而复返,脚步有些匆忙,且说话之前还先看了她一眼。 “主子,万莲岛岛主来了,她在沉香殿等您。” 她瞥见苏璟似乎无奈地揉了一下眉心,然后又抬头看了她一眼,最后才像下定决心一般对她说道: “你同我一起去,待见了她我们再去吃早饭。” 她自然答应,且她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玉棋看她的眼神如此莫名其妙,知道快走进大殿时,她突然看见玉棋凑到苏璟耳边说了一句:“主子,您可真勇敢。”但却被苏璟冷厉的瞪了一眼。 走进大殿,发现殿中已站了五人,四个身穿白纱的女子挡住了最前面那人,只隐约看到是个女子,不过她记得上次江庄主去求护心莲时便说过那岛主的确是位年轻女子,且武艺极高。 似乎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那五人一同转过身来,每人手中皆抱着一把瑶琴,只是当中那位更为贵气。 见她白纱遮面,只瞧得见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勾魂夺魄,应当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苏楼主,别来无恙。”大美人的声音也极其好听,像是被拨动的琴弦,韵味悠长。 “萧岛主今日来所为何事?” 沉姝自然地随苏璟走到上首坐下,但忽然觉得有些不妥,便想起身坐下去,但却被身边的人按住肩膀,将她留在了座位上。 那女子似乎也发现了他们的动作,美眸一凝,当下冷声道: “苏楼主身旁之人不给我引见一番吗?不知是哪派的小姐?” 她闻言虽然觉得她说话有些不客气,但还是准备自报家门,可又被身旁的人拦下了。 “萧萧,你未免管得太宽了。” 她一愣,这称呼是不是有些亲密了?但见那位萧岛主极其自然地走到一旁坐下,将瑶琴放在横案上,那四名女子也全部站到了她身后。 “数月不见……苏璟,我怎么感觉你有些变化,从前瞧着也没几分人气儿,如今倒像是活过来了。” 沉姝心中有种微妙的感觉,这两人……似乎很是熟悉,她突然觉得自己待在此处仿佛有些多余,便想先离开,但还是被苏璟拦下了,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于是她便只能尽可能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只默默地吃着盘子里的点心垫垫肚子。 “从前没有挂念的人,自然觉得生死都不重要,可出去一趟竟叫我找着了欢喜的人,如今自然要好好活着。” 她拿着点心的手一颤,怎么这画风越来越奇怪了,就在她纳闷的时候,却见那位萧岛主怒而起身,眼神凌厉地看向了她。 从刚才进来时她便感受到她身上的强大气息,似乎她与苏璟联手也不是她的对手,这种内力上的威压,她只在一个人身上感受到过,那就是十方剑公仪霄!可这位岛主看起来最多双十年华,怎会有这般深厚的内力? 眼下她摸不清情况,便没做出任何反应,依旧自顾自的吃着她的糕点。 “苏璟!你莫不是要告诉我,你身旁之人就是你说的……你说的那欢喜之人?”她语气逐渐凝重,且一步步朝这边走来,“你莫要为了拒绝我编出这等荒谬之言,你出去不过半年之短,绝无可能!” 这下沉姝懂了,彻底懂了,原来万莲岛岛主竟倾心于苏璟? 所以之前玉棋才会如此奇怪,所以他过来才会将她带上…… 眼看火已经烧到了她身上,她想想还是先安抚一下那位萧岛主,便开口道: “萧岛主,其实……” “你闭嘴,现在是我在问他苏璟。” 第一百二十九章 情敌 沉姝没想到她的性子如此霸道,自己好声好气和她说话,她却如此不讲理,心中便也微怒,当下沉了声音,上前一步说道: “萧岛主,久仰大名,往日常听人言,万莲岛岛主虽是孤傲清高,却也疾恶好善,今日为何有些……不逊?沉某虽是一介无名小卒,却也有几分气节,你与他之事我并未掺合,方才开口是打算让你二人单独谈谈,既然萧岛主无此意,那便算了。” 她话一说完,果然见她柳眉紧皱,眼神中多少流露出一丝后悔,但很快她不知想起了什么,瞬间放松下来,从怀中掏出一物。 “苏璟,你可记得此物?”她没有理她,反而直接向苏璟质问道。 隔得有些远,沉姝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只隐约看起来像是张纸,她转头去看苏璟,却见他露出了微微意外的神色,但随即淡淡一笑: “记得。” “记得就好,莫非你要食言?”她说完就将那张纸珍而重之的放回了怀中,可见她十分在意。 “当年,你在我父亲临终时对他承诺,待你大仇得报之后,就是我们成亲之时!” 纵是沉姝再如何冷静,听见这话还是忍不住心头大震,下意识地就朝苏璟看了过去,此时她已是满头雾水,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到底有何过往,他又为何会许下这等承诺。 “萧岛主,当日我的确如此承诺,可你难道忘了我的原话吗?”苏璟连眉毛也没抬一下,依旧云淡风轻。 “好,既如此,你便证明给我看,至于要如何证明,今夜亥时一刻,你来琼光殿,我与你细说。” 丢下这一句意味不明的话,那位萧岛主就带着她的人走了,从头到尾毫不在意沉姝的存在。 眼下两人在殿中的气氛颇为尴尬,沉姝有许多话想问,但却不知从哪一句说起,一句话在舌尖反复酝酿了半晌还是吞了下去,索性自顾自地坐下,听他会如何解释。 她刚拿起一块糕点准备吃,冷不防被拉住了手腕,叫那块糕点堪堪停在嘴边。 “早上吃太多糕点容易积食,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说着一把将她拉起来就走,似乎刚才在殿中的一切都不曾发生,仿佛他们只是在亭中睡了一夜接着就去吃早饭。 但她还是没有开口,反而兴致勃勃地随他去了。 “春隐城的鲈鱼面最出名,但咱们千枝城天下第一香的云吞也绝非浪得虚名。”随着他说的话语,她脑中也慢慢浮现出旧时的一幕…… 那是一年寒冬腊月,她尚在被窝里熟睡,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吵闹,勉强睁开眼睛就听到宋钦那小子的声音。 “裴姨,您就快叫阿沉妹妹和深哥哥出来吧,今日城中可是有的热闹!”稚嫩的童音中还带着严肃的语气,让还未完全醒来的她也好奇起来。 于是她便麻利地起床穿好衣裳,向大堂走去,果然还没走近又听到宋钦的声音: “一会去晚了那人可就走了,再想当场抓住他可就没机会了!裴姨,您快去催催他们!” 她心中越发好奇了,刚走到回廊就碰见她哥哥裴深,看来他也是被声音吸引来的。 “你们终于来了!”看见他们出来,宋钦眼中瞬间盈满了笑意,欢喜地走来拉着他们就要出去,“你们可不知道,今早上城中来了个卖云吞的,非说他的云吞世间第一美味,这不是明摆着骗人吗?咱们现在就去尝尝,一定要狠狠地戳穿他!” 没想到他就是为了几个云吞,两人心里有点无奈但还是配合他一路走到了街市口那座石桥边,一老远就见到云吞摊子前排起了长龙,他瞬间更加气愤了,脚下步伐也越走越急。 “慢着!”他一走近就厉声喝道,周围百姓见他来势汹汹,全都愣在当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听说你自称这是天下第一香的云吞?哼,给我来三碗!” 有人认出他是宋家的小公子,倒也没和他计较,反而打趣起他来:“宋三公子,今日可起得早啊,这云吞着实是人间美味啊!” 他自是不信,但也没说话,就想着等吃过之后再证据确凿地揭穿他!那老板倒也和气,非但没生气,反而笑盈盈地端了三碗云吞给他,说是见他们仨生得可爱,送给他们吃。 小裴沉和哥哥乖乖接了蹲到边上去吃,甫一入口,顿时觉得满嘴的鲜香,虾仁的鲜和胡萝卜的甜完美的融合到了一起,且云吞皮薄酥软,全都是核桃大小,正好一口一个。 待将最后一口汤都入了口,她和哥哥互看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这云吞着实不负“天下第一香”之名,不知道宋钦眼下要如何圆场,抬头一看他,发现他直接跑到了那老板身边去,叫嚷着要吃第二碗。 周围有人逗他,便扬声问他:“宋三公子,这云吞好吃不好吃?” 他却眼也没抬,满口答道:“好吃好吃!当真是天下第一香!” “哈哈哈哈哈”听到他的回答,再看他现在那副馋样,众人都发出了和善的笑声。 小裴沉两人也没忍得住,纷纷吃了第二碗,就在酒足饭饱后要离开时,三人才想起出门匆忙竟没带银子,无奈之下只得叫小裴沉回去拿钱来。 “阿沉妹妹,你可千万别告诉家中长辈,不然被他们知道我们如此胡闹,定要受罚,这样,你去找璟哥哥来,他向来最疼你,自然会帮我们保密!” 话是这样说,但她当时年纪又小,在祝家碰见了祝瑜,几句话一问就露馅了,最后只得将几位哥哥全都带了来。 结局自然是宋钦被他大哥宋轩结结实实地打了一顿,说他不仅听信谣言,还带着妹妹胡闹,而裴深回家后也没逃过裴父的“关切问候”。 记忆拉回到现在,那个小摊贩居然还在河边,连位置也不曾有丝毫的改变,沉姝虽然有些诧异,但更多的还是惊喜,因为她看着熟悉的这一切,好像记忆中的画面就发生在昨天,两个半大不小的少年带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跑来找茬,最后被长辈挨个拎回去…… 第一百三十章 大善 “呀,两位客官今日来得可早,两碗云吞?” 老板热情的招呼让她回了神,“对,两碗。” 很快老板把煮好的云吞端给了他们,两人端着碗坐到桥上的台阶上去吃。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老板竟还不舍得买两张桌子凳子。”她笑着对身旁的苏璟说道。 “你可知他这么多年赚的钱都用到哪去了?” 她吃了一口,果然还是从前的味道,让人唇齿生香。 “莫非家里换了大宅子?” 这次却没听到他的回答,侧头去看他,发现他极认真地一口一口地吃着,等将所有云吞吃完,再慢条斯理地把汤也喝尽了,这才转过头来对她神秘一笑: “你快吃,吃完带你去个地方你就知道了。” 他果然成功勾起了自己的好奇心,沉姝当下就一口一个,极快地把那一碗解决,随后目含期待地看着他。 见他接过她手上的碗就走回了摊子前,把碗放好,从荷包里拿了六个铜板放进老板身前的盒子里。 这时吃云吞的人也多了起来,桥边到处都蹲着端着碗的人,一半以上都是平民百姓,剩下一半就是带刀剑的江湖人和锦衣华服的生意人。 他带着她边走边轻声与她说话: “一碗云吞三文钱,你知道他一天卖多少碗吗?” 她想想刚才看见的如此多的人,知道他生意定然极好,便道:“一百碗?” “至少三百碗。” 听到这个数字,她掩饰不住地惊讶了一番,难道每天都有三百人到这来蹲着吃云吞?粗略一想他一天的盈利,竟能有九百文之多,除去本钱,最少也有六百文。 “如此说来,他一月能赚十多两银子,一年就有二百多两,这十多年来,竟有几千两之巨!”她越说越吃惊,没想到这卖云吞也能如此赚钱,要知道普通人家过一年最多只要几十两银子就够过得很好了。 可同时她又疑惑了,既然赚了这么多钱,他为何不干脆开个酒楼,如此一来岂不是能赚得更多?她心里想着,自然就问出了声,但还是没有得到苏璟的回答。 她抬头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个比较僻静的巷子,随着他们越走越深,竟听到了一阵读书声传来。 “人之初,性本善……” 听其声音之多,定然人也不少,难道前面是家书院? “性相近,习相远……” 两人悄无声息地走近了,她站在门边偷偷打量,发现这是一个环境十分清幽的宅子,特别适合读书,里面的孩子大约有二三十之多,还有一个头发花白的夫子神情和蔼地在讲学。 “第一句是说,这人啊,其实从出生以来都是一样的,本性都是善良的。” 忽然有个六七岁的孩子站起来问道:“夫子,那为什么天底下会有坏人呢?” 老夫子抚了抚灰白的长髯,笑着对这个孩子点了点头:“石头问得很对!原因就在我们刚才读的第二句中,虽然每个人的天性都是差不多的,但是每个人生活的环境和他每天遇到的人却是不一样的,所有才会有好人和坏人。” 其中有个看起来大一点的孩子站起来对夫子躬身行礼,说道:“我明白了,如果我们每天都认真跟夫子学习做人的道理,我们长大后就会是好人!而我们若是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保持善意,那么他们也会成为好人!我爹说,好人都会长命百岁!” 那位夫子果然笑开了,又领着他们往下学去。 沉姝听到刚才那个大孩子的话,也不自觉地露出笑容来,没想到这样简单的道理,江湖中绝大多数的人却没有一个孩子明白。 在许多人身上的,只有恶意。 她又去观察那些孩子,发现他们身上穿的衣裳虽然看起来有些旧,但每一件都很干净,也很合身,这下她越发不明白了,苏璟为何要带她到书院来,莫非…… 那个一闪而过的想法逐渐在她心里成型,她虽然有些迟疑,可却也没有其他合理的解释了。 “这间书院,是那位老板买的?那这些孩子……” 苏璟带着她转身离开,但这次却告诉了她始末。 “大概十年前,他赚到了几百两银子后就买下了这座宅子,收容了千枝城所有的孤儿,还供他们读书,他这些年赚的钱全都用在了这里,城中有几个富户感念他的善举,便时常会去吃两碗云吞,多拿许多钱给他,可他却一文钱也不多收,只要三文。” “这是为何?钱多些,不也能做更多的事吗?”她问。 “对啊,当时也有许多人不明白,可他却说,一碗云吞只值三文,若是接受他们数倍的钱,那他卖的就不再是云吞,而是人们的善意,他不愿消耗人们的善意。所以自那以后,若有人想多出钱的,便也只能买了瓜果蔬菜或者米面粮油给悄悄送到宅子里去。” “那他家中妻儿可反对?” 苏璟一顿,浅笑一声后却正色起来:“他不曾娶妻生子,家中父母也故去多年,据说有一日他出门买包子时,那包子不小心掉在了地上,结果数十个孩子瞬间冲上来给抢走了,每个孩子大概只分了不到指甲盖那么一点,他见此情景,当场便下定了决心,要让世上再无一个孤儿。” 听完这位老板的过往生平,沉姝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思来想去,唯有叹一句: “此乃大善!是无上功德!” 随即决定再拉着苏璟去买一碗,不,买十碗! 于是此刻在碎玉楼中刚刚起床的言昭三人,每人都分到了两碗热气腾腾的云吞! “姝姐姐,你们起这么早就为了给我们买早饭吗?”看着眼前的云吞,季容十分感动。 “对,还是你苏哥哥说要买的。” 得知是苏璟给他们买的,三人对他的感动之情瞬间上升到了一个极点,连看他的目光也变得火热起来。 她自然不会说她和苏璟实在吃不完那十碗才突然想起家中还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看这三个孩子现在多高兴,就让这个美好的谎言继续下去吧! 第一百三十一章 所谓婚约 沉姝昨夜并未睡好,眼下就想回去睡个回笼觉,刚走两步却发现苏璟跟了上来。 “你不熟悉楼中位置,我带你去休息的地方。” 既然他如此说,她自然也不会拒绝,便同他一起去了,走时还告诉季容三人若无事可做就去城中玩一玩,这千枝城四季如春,是个不错的地方。 跟着苏璟穿过一条幽静小路,眼前赫然出现一片竹林,以及被竹林环绕的竹屋。 “这是‘静居’,你可以在此处好好歇息。” 跟着苏璟走进竹屋中,发现里面的布置也十分简朴,但却有种让人放松的感觉,好像那些红尘俗事都被隔绝在了外面。 走进内室,一张铺好的木床出现在眼前,似乎是有人经常整理。 “这是你的房间?我在这里休息会不会不好?” 她虽说与苏璟自小相识,可如今两人都已长大,且男女有别,她若歇在他的床上…… “无妨,我甚少在这里睡,只是玉棋每日都会叫人来收拾,你不是累了吗?去躺着。” 他的语气虽然云淡风轻,但眼中却沾染了笑意,眼眸也柔和起来,细细看了她一眼就出去了。 她此刻着实有些疲惫,便也顾不得许多,准备小憩片刻,但刚躺在床上后,苏璟又走了进来。 “你没走吗?”她疑惑道。 见他缓缓走到床边坐下,替她掖好被角,自顾自地说起话来。 “十二年前,我在尸体下躲了三日才走出去,但那些人竟留了数十人在千枝城外埋伏着,就是等我这样的漏网之鱼,我一路逃跑,但还是身受重伤,几日后我逃到了万莲岛,岛主萧林曾经见过我,所有出手将我救下,并把那数十人人尽数灭了口。 但他们武功高强,萧岛杀死最后一人时就再也支撑不住了,我自知欠他一命,便主动问他可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他说他有一女,才十二岁,怕他死后无人照顾,便要我大仇得报后娶她为妻,照顾她终身。 但我没有直接答应下来,而是说若我与他女儿长大后双方皆无意中人,便可结为夫妻,因为我虽然感念他的救命之恩,但也不想就此让一个好好的姑娘绑在一个不知前路生死的人身上,况且若她日后遇到心仪之人,这婚约岂不是害了她。 萧岛主为人侠义忠厚,同意了我所说,我也立下承诺,无论是否结为夫妻,我都会让他的女儿萧萧一生平安无忧。” 说完后,他抬手将她两鬓的碎发轻轻理顺,眼里溢满柔情:“如今我既然心有所属,自然会与她说清。” 弄清了前因后果,沉姝也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想到一事: “方才与萧岛主一见,她应该与我们同岁,但为何感觉她身上的内力如此浑厚?似乎不下三十年!” “万莲岛有秘法,可将自身内力传给练同一功法的后辈子侄,当年萧老岛主重伤垂死,但仍然用了秘法传功,只可惜他当时坚持不了多久,只传了二十年内力就油尽灯枯了。” 原来如此,她心中疑惑已解,便觉困意袭来,打了个哈欠后就听到苏璟略有调侃的话语: “如今沉女侠可放心了?我可是全心全意只爱慕女侠一人。” 她心中泛起一丝暖意,但却故作羞恼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道:“我要睡了,你出去吧。” “我就在这里守着你,哪里也不去。” 虽然有些不习惯睡觉时有人守在一旁,但如果这人是苏璟的话,倒让她觉得安心许多,便也不去管他,闭上眼就睡去了。 苏璟看着缓缓沉睡过去的女子,她眉间始终不曾平展,好像梦见了什么难过的事情,他心中泛起丝丝缕缕的痛意,伸手从腰间取下竹笛,吹了一支安眠的曲子。 果然在他吹第三遍时,她眉间已舒缓,面容平和,他想着今日索性无大事,不如就在此守着她,于是他就坐在床边吹了大半日的曲子。 等到外面日头刚刚落下,他起身倒了杯茶喝,开始思索起接下来的路要如何走。 或许明日玉影就会传回消息,若是那裴琅果真跑到了寻溪城去,那寻溪城三宗绝对与那件事有关,否则他们又怎么会派人去杀裴琅呢? 看来这寻溪城是一定要去一趟的! “安之?” 身后传来女子还带着一丝迷蒙的声音,他暂时放下心中事,朝她走过去。 沉姝这一觉就从上午睡到了日落,起初她睡的并不安稳,但忽然听到一丝笛声,那笛声抚平她梦中的苦痛,才让她安睡到现在。 醒来后她下意识的环顾四周,熟悉的背影自然地落入她眼里,她就不自觉地唤了一声,男子转身朝她走来,她看着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他脸上,而他唇角的笑意更显得他此刻温柔极了。 “嗒,嗒,嗒……” 他朝她一步一步走来,每一步似乎都走在她心上,他就那样带着满身的温暖只为她一人而来。 “醒了?吃饭去?” 听着和早上差不多的话,她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苏楼主是要把我当猪养?吃了睡,睡了吃?” “这不是好不容易放松两日嘛,”他走到床边将她扶起来靠在床头,“所以还是趁现在多吃点好吃的,接下来可能又得风餐露宿了。” 她听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无奈的摇头,但也没有反驳他。 等到傍晚时,两人又悠哉哉的在千枝城中逛了起来,但没一会儿,却在一家酒楼前遇到了同样出来吃饭的季容三人。 “苏兄!”言昭两步跑过来一巴掌拍在苏璟的肩上,“我就知道你们俩肯定又跑出来吃饭,不是我说啊,你们背着我们吃独食也就算了,但是你堂堂碎玉楼不管饭算怎么回事!” “就是,苏哥哥,你们没回来之前我们也不好麻烦楼里面的人,只得自己找吃的,好不容易盼着你们回来了,怎么还要我们自己找吃的。” 季容满脸都写着‘我们太惨了’五个字,还不停地给阿池使眼色,于是阿池也跑过来拉着她的手摇来摇去。 “小姐,您看看,阿池都饿瘦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苏璟请客 沉姝未料到三人竟还有这等心酸之事,此刻笑也不是,安慰也不是,便只得推出那个罪魁祸首来平息众怒。 “对啊,苏楼主,你怎么待客的?你看三个孩子都饿瘦了。” 边上苏璟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她,随即云淡风轻地对三人说道:“既如此,这顿给你们赔罪,随便吃,我结账。” 得了这话,言昭一个箭步就冲进了酒楼中,边跑还边喊:“小二,把你们店的招牌菜全都来一遍。” 几人看他这番模样都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这和他数月前那副潇洒侠客的形象可太一样。 等到菜已经摆满了整张桌子后,言昭开始有些后悔,“会不会太多了一点……我可没有云棠那等肚量……” 然而请客的人却十分大方,漫不经心地说道:“无妨,吃不完带回去给玉棋。” 尚在楼中处理事务的玉棋如今是欲哭无泪,本以为主子回来了他就可以轻松下,没想到还是得他一个人干,正在写密信呢,却突然打了大大的一个喷嚏。 “难道谁在背后说我?哼,肯定是玉刀!待会和他打一架!” 再说沉姝这边,即使五人使出了全力还是没能吃完,足足剩下三个没动的菜。 酒足饭饱后,季容才开始问起下一步的打算。 “如今在暗中想要杀了裴琅的人有两拨,一拨应是寻溪城刀宗的人,而另一拨却毫无线索,眼下只有等传回消息,再去把裴琅抓回来,只要他在我们手中,那些人会自动寻来。” 等沉姝说完,他们三人都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事越来越复杂了,刚刚才理出一点头绪,又掺进来其他人。 “所以与其说是抓人,不如说是抢人!”言昭极快地就找到了他们这次最难的地方,“既然有两方势力想要他的命,那即便我们找到他,想要把他平安带回来,恐怕不会轻松。” “没错,”沉姝忽然看向阿池,顿了一下才道:“所以这次,我想把阿池留在碎玉楼,毕竟此行不比以往,连我也不能保证可以全身而退,其实阿昭和容容我也……” “姝姐姐!”季容急的打断她未说完的话,“阿池不会武,可以留下等我们,可我和言昭好歹也是一个帮手,我们本就是为了试炼,可一路走来却没什么用武之地,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可以让我们大展身手,你可不能把我们丢下!” “容容说的对!言昭心中早就把你们当作我的至交,如今怎能因为危险就退缩?” 听他们二人说完,她心中一片暖意,默认了他们的选择,最终还是把目光停留在了阿池身上。 “阿池,你……” “小姐!”阿池展颜一笑,没有半点不愿,“阿池愿意留下,就在楼中为你们祈福,等你们平安回来!” 她伸手抚摸了一下阿池的头,认真而坚定地回答她:“好!我们一定会平安回来!” 商议定后,几人便准备在这城中逛逛,然而因着萧岛主约好了亥时与苏璟一见,他便先回了楼中,临走时还不忘将那三个菜带回去。 走出酒楼,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季容有些不解: “他怎么回去了?” 不止是季容,另外两人的脸上也挂满了疑问,等着她给一个合理的缘由。 “他许久没有回来,楼里积攒了太多的事务需要处理。” 这个理由完美的说服了三人,转眼就将他抛到九霄云外去,欢欢喜喜地在城中逛了起来。 此刻大街小巷人流如注,虽然江湖中都知道千枝城的势力都很混乱,但在这几年碎玉楼暗中的管理下,普通百姓的生活早已恢复了昔日的热闹。 季容平日里过于稳重,只有在沉姝身边时才会露出孩子心性,此刻挽着言昭的手臂一路蹦蹦跳跳,如撒欢的兔子一般。 而走在沉姝身后的阿池却有些沉默,她不由得缓下了脚步,轻声问她: “可还在为不能陪着我而不开心?” 阿池摇了摇头,温柔的眼睛湿漉漉的看了她一眼却并不说话。 “你要是不说,我说不定一路上都在想这个事情,若和敌人打斗时因为此事分心被伤,你可心疼?” 这招果然管用,刚才还不愿开口,此刻就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阿池只是有些恨自己没用,既不会武,也不聪明,不能帮到小姐,反而一路上还要小姐保护……若我能厉害一些,也能为小姐尽一份力了。” 没想到她心中是这样想的,沉姝有些感动,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地方,你心细如发,经常注意到许多我们不曾注意的问题,而且你性格坚韧,一路上与我们风餐露宿也无二话,阿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可是我不能帮到小姐……”她的声音逐渐低落下去,像只无助的小猫。 “谁说的,你不是要帮我们祈福吗?有了阿池的诚心,我们一定可以逢凶化吉,转危为安!” 果真还是个小女孩,听了此话立即就高兴起来,忙说她要改吃素,一直到他们全都回来为止。 花开两朵,各表一只。 苏璟回了碎玉楼后,先去把菜带给了玉棋,正在奋笔疾书处理一封封密报的玉棋看见那三碗菜顿时神色大变。 “主子……你!你什么意思!这饭菜莫不是有毒,让我试毒?” 苏璟:“……没有,你拿去热热吃了,我在酒楼带回来的。”说完似乎觉得不够,又补了一句,“很好吃,别浪费了,叫玉刀一起吃。”随即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殿。 一盏茶后,玉棋和玉刀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两碗菜陷入了沉思…… 而苏璟离开后便直接去了琼光殿,那是萧萧在碎玉楼的住所,走进殿中就听到一阵清扬婉转的琴声传来,她又在抚琴了。 “苏璟,你来了。” 琴声戛然而止,一阵细微的响动后,一位女子从殿后走了出来。 女子着一袭白色纱裙,一头青丝用莲花流苏浅浅绾起,双目似一泓清水,朱唇皓齿,肌肤胜雪。 那面纱下的竟是一副倾城容色,只是看着颇有些孤傲,但在看见苏璟那一瞬,神情却骤然柔和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选择 “你来了。” 偌大的殿中似乎只有他们两人,苏璟直接开口问道: “你之前说的话是何意?以我对你萧老岛主的承诺而言,我如今既已有了心仪之人,便不会再与你成亲,这对你也不公平,但我会依照诺言,护你一生平安。” 萧萧却只轻笑两声,缓缓朝他走近:“这些年来,你一直躲着我,我又怎知这不是你用来摆脱我的借口?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向我证明,你的确心属于她,否则我是绝不会相信的,至于如何证明,你很快就知道了。” 女子此刻离他只有一步之遥,但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令他难以理解,便要张嘴再问,她却忽然退回了殿后去,只留一下句“夜已深,你回去吧。” 离开琼光殿后他陷入了沉思,她到底会用什么法子来让他证明他的确爱慕阿沉,苦苦思索几番后实在没有半点思绪,他便直接去了静居,可静居中却没有人。 现在离他们分开时已过了一个时辰,按理说他们也该回来了,为何不见踪迹呢? 想到此,他快步去了沉音殿,玉棋还在处理事务,他便问道: “他们回来了吗?” 埋首在一堆信件中的玉棋抬头,疑惑地答道:“他们没回来吗?你们不是一起回来的?” 得到答案后他忽然神情一变,有了种不好的预感,急匆匆往外面跑去,只留下一脸迷茫的玉棋风中凌乱。 他一边向外走,一边在心里分析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千枝城如今仅在他掌握之中,且没人知道他们几人的身份,应该不会对他们发难,难道是那裴琅跑到这来了?或者是暗地里的那些人发现了她的身份,要斩草除根? 刚走到碎玉楼外,迎面跌跌撞撞跑来一人,是不是回头查看身后,神情惊慌,仿佛有人在追一般,他凝神看去,竟发现那是阿池! “阿池!你怎么在这?他们呢?” 阿池刚才死里逃生,忽然耳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瞬间急切地朝声音源头望去,脚下也更加努力地朝他跑去。 “噗通” 瘦弱的膝盖跪在了青石板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苏公子,小姐遇上一伙黑衣人,对方大概有百十个,小姐掩护我回来报信,您快去救救她吧!!就在二里外的裴氏旧宅!” 话音刚落,他已运起御风渡水决,瞬间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出去,几个呼吸间就疾驰数十丈,只丢下一句“去找玉刀”,便消失无影。 。此时苏璟心中的不安到达了极点,他隐隐觉得这一切与萧萧有关,但眼下他顾不得许多,只盼早一步到达,可他心底有一个念头,如果是萧萧出手,以她的性格,绝不会失手,那阿沉…… 拼尽全力将御风渡水发挥到极致,但等他到裴氏旧宅时,这里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下满地的尸首。 强忍内心的恐惧,他上前查看那些尸体,果然在他们的剑上发现一个隐秘的符号,这是万莲岛的标记!这些人是万莲岛的杀手! 他当年在万莲岛生活了一段时间,这个标记也是萧萧曾给他看过的,岛上训练了一批杀手,是萧老岛主留下来保护她的,没想到她如今竟然让这些人对阿沉出手! 顺着地上的血迹,他一路跟了过去,倒下的尸首都是死于剑伤,刚开始大多都是一剑毙命,可到了后来尸体身上的剑伤也多了起来,往往三剑才能取其性命,这只能说明一个事情,用剑的人慢慢弱了下来。 而以沉姝的武功,就算不敌,但从那些人手中逃脱还是没问题的,但如今似乎被削弱了,那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她已经受伤,二是她中毒了! 越往前走,倒下的黑衣人越少,一路走来,他大约数了一下,一共七十二具尸体,按阿池所说,还剩下二十多人,但等他跟到一条小巷时,已经没有任何一具尸体了,反而在地上发现了一小滩发黑的血。 看来被他猜中了,她中了毒! 正要转身退出巷子时,眼角却突然瞥见了角落的一把剑,他顿时心里一紧,几步走过去把它捡起来,剑身银白,入手微凉,正是她的皎月!! 她到底是被逼到了何种绝地,连从不离身的皎月也被打落在地!从心上蔓延出的一阵阵痛意如潮水般快要将他淹没,但他知道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于是强忍了喉间那一口腥甜,恨声吐出两个字: “萧萧!” 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响起,他看向巷子口,是玉刀带着手下的人来了,他正要说话,却听得他急切地禀报: “主子!玉影传回消息了,裴琅去了寻溪城,但追杀他的人一直不曾放弃,他快支撑不住了,想让主子去一趟。”说到这时,他顿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他,“这是来时萧岛主让交给您的,她已经带着她的人回万莲岛去了。” 他接过迅速打开来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两行字: “我把她带回万莲岛了,她如今已身中剧毒昏迷不醒,你若不来救她,她必死无疑,解药就在信封中,她的死活全在你一念之间。” 从信封内倒出那一粒雪白的药丸,苏璟紧抿双唇,一言不发,低沉的气氛让玉刀也忍不住紧张起来。 他明白了,这就是萧萧的计划! 先派人在玉影那边盯着,而玉影知道她的身份不会过多防范,等到裴琅的消息传来她就再让人抓走阿沉,以她性命为引,如此便能将他置于两难境地。 一边是家仇的重要线索,一边是他说的心上人,若他选了家仇,阿沉凶多吉少,若他选了阿沉,即便将玉刀派去支援,裴琅也极有可能被灭口,那十二年前的事便再无线索。 他用尽全力也没能压下那一口腥甜,还是忍不住吐了出来。 若阿沉知道他为了救她,放弃线索,会不会怪他……毕竟连萧萧也不可能会想到,阿沉是裴氏后人,他的家仇,也是她的…… 笛一百三十四章 清誉 “主子,您何时动身?” 耳边传来玉刀的催促,不怪他急,玉影那边已经支撑不了多久,若是再不去,恐怕那裴琅真的就死透透了。 他死死握紧手中的皎月,过了许久才下定决心一般说道: “你带着楼中精锐前去支援玉影,我……我把她找回来再去与你们汇合。” “主子!” “不必再说!回去准备,即刻出发!”说完,他快速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满面苦恼的玉刀在原地叹气。 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楼中找到阿池,想问清楚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你们不是四人同行吗?言昭和季容呢?她又为何中毒?” 阿池的眼睛已经哭肿了,但她知道哭也解决不了问题,便忍住眼泪将今晚的事告诉了他。 “我们本在街上逛着,但后来小姐说想回来休息,我便和她先走了,言公子和季小姐眼下应该还在街上。我陪小姐刚走了几步时遇到一个卖糖饼的,我见小姐多看了几眼,就去买了一个糖饼给小姐,谁知刚走到裴氏旧宅时,小姐忽然觉得有些头晕。” “就在这时,百十个黑衣人出现将我们团团围住,我们才知中计了,那糖饼一定有毒!小姐用尽全力打开一个缺口让我逃回来报信,我知道我留下只会拖累小姐,便一直拼命跑拼命跑,直到看到了苏公子你,后面的事您都知道了。” 阿池说完,才止住的眼泪又倾泻而下,而此时季容和言昭心急火燎地赶来了,一见到阿池这般模样,忙问发生了何事,待知晓整件事情经过后,两人瞬间陷入自责懊悔的痛苦中。 “都怪我们!若是我们与姝姐姐同行,也不至于让姝姐姐陷入这等险境!都怪我们!”季容的声音略带哭腔,但很快她就振作起来,“在万莲岛是吗?我这就去!” 一旁的言昭心中虽也痛苦,却尽力控制情绪,见此情景跟着说道:“苏兄,就让我和容容去吧,不然我们如何安心!” 一直没说话的苏璟深呼了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对眼前的三人道: “还记得在酒楼时,阿沉是如何安排的吗?如今她虽然不在,我们还是按照计划进行,”他看向阿池,“你留在楼中等我们回来,”再看向季容两人,“你们二人随玉刀前往寻溪城,此行凶险我不必再说,你们可还愿意?” 他们都知道裴琅对于沉姝的重要性,若是能替她将人带回来,相必她知道了也会很高兴,于是两人便决定按他所说,同玉刀一起去支援玉影,带回裴琅。 “那你呢?”言昭问。 “我去找她,如果不能亲眼看见她,我无法安心。你们也快准备一下,玉刀即刻出发。” 话音刚落,他已朝夜幕中奔去,手中握着那把皎月剑。 这一日,天光大亮,沉姝昏昏沉沉地醒来,发现自己竟置身于一辆马车当中,而马车里除了她以外,离她不远的地方似乎还坐着一个人。 她脑海中一片混乱,只记得那一夜吃了那个有毒的糖饼后力战黑衣人不敌,最后昏倒了,而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只看到黑衣人将麻袋套在了她的头上。 那她为何又在此处,且视线一片模糊,哪怕她努力瞪大双眼,可始终看不清晰,只看得到一片轮廓。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动静,那个人影转头来看她。 “你醒了,还好吗?” 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她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云棠?” 她怎么会在云棠的马车上?她昏迷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许是她面上的疑惑很明显,她听到他带笑的声音缓缓解释道; “三日前我路过万莲岛外一处村庄时发现一伙黑衣人,本来不欲多管闲事,但在那伙人停下休息时,我无意看见他们绑了个人,不知怎的就把人救下了,没想到是你。” 原来如此,她有些清楚了,想必是他参加寿宴完一路游玩着回云舒城,而万莲岛同在北方,他正好路过便将她救了下来,等等…… “三日?你三日前救的我?”她突然想到,那些人把她带到万莲岛大约也花了十来日,那岂不是已经过去了半月? 苏璟他们知道她不见了定会来寻,那裴琅谁去抓?想到连唯一的线索都有可能失去后,她心中大乱。 而云棠发现自她醒来后,她看向他的目光似乎呆呆的,便想到了文杉爷爷之前说过的话,于是试探着道: “你是不是看不清?” 他看到她明显一愣,便知道自己说对了,这才接着说下去: “三日前我们救下你时,你身受剧毒,文杉爷爷的毒术精绝,他替你解毒后发现余毒跑到你眼睛里去了,所以你醒来后可能会看不见,但你放心,等你再吃几日药,将余毒清除就好了。” 听到他的解释,沉姝却无法安下心来,忙问他:“需要几日?” “七日,”他似乎顿了顿,才道,“你有急事?” 但她自然不会将那些事告诉他,便只摇了摇头,说只想尽快恢复视力。 这时马车被敲响了,传来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 “少主,那姑娘可醒了?我来给她再诊诊脉。” “进来吧,文杉爷爷。” 原来这就是他刚才说的文杉爷爷,她忽然想到那日他们在苍南城的山林中,那位胡子花白的老者看到云棠时跳脚的痛心模样,似乎他当时也是唤他“文杉爷爷”。 马车一阵轻微晃动,她隐约看到有人打开门钻了进来,马车里的温度都下降了不少,她难受地抱紧双臂,冷不防一张大氅盖在她身上。 “新的,我未曾用过。” 云棠还是那般守礼,她紧紧裹着大氅,终于感觉身体慢慢温暖起来。 上来的那位文杉爷爷坐到离她不远的地方,柔声道:“姑娘,把手伸出来,老夫看看你的身体恢复得如何了。” 她依言朝那个人影的方向伸出手去,很快的,他就诊完了。 “和我之前估计得差不多,姑娘恢复得很快,只要按时吃药,很快就能恢复了。”说完就要下马车去,但却忽然顿住,转过来对她说: “我们一行人中只有少主的马车最大最舒适,所以才让姑娘在这里修养,虽说男女有别,但也只能出此下策了,还望姑娘痊愈后速速离开,莫要在外坏我少主清誉。” 第一百三十五章 尴尬 她尚未来得及说话,便听到边上的云棠好笑的声音响起: “文杉爷爷,您又胡说了,我一个男子,何来的清誉?反倒是委屈沉姑娘与我同车才是。” 然而那位文杉爷爷却是极其痛心地看了他一眼,似乎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重重的叹了口气才下马车去。 沉姝感到有股冷风袭面,不禁将头埋进了温暖的大氅中,忽然之间,她心里有个更不好的猜测,便问道: “我们现在何处?莫非是在前往云舒城的路上?” 她看不清云棠的脸,只隐约感觉他似乎笑了一下,随即把车窗帘掀开,瞬间一股如同刚才一般的冷风灌了进来。 “昨夜我们已经进入雪域,明日傍晚便可抵达云舒城。” “雪域?”她问。 “极北之地常年积雪不化,所以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更喜欢称呼它为雪域,云舒城便坐落在雪域中心。” 她小心地移动到车窗旁,探出头去看看这从未见过的极北之地。 漫无边际的白,似乎这天地间的一切都只剩下了这一种颜色,空中尽是纷纷扬扬如柳絮般轻盈的雪花,耳边只听得到呼呼的寒风和马车在积雪上驶过的“嘎吱”声。 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这一片纯白,她虽看不清,但触感却是极好,只觉得手心落下了一片鹅毛似的冰冰凉凉的东西,缓缓将手收拢却又只感到一丝极寒的湿意。 这就是极北之地。 可此地距离千枝城不下千里,她要如何才能联系到他们,且她现在眼睛还看不清,皎月也因为当时昏迷而不知落在了何处,看来,少不得要在云舒城耽搁几日,若有可能,或许云棠能助她一二。 想到此,她将有些茫然的目光投向了男子处,斟酌着要如何开口,但云棠仿佛洞悉她心中所想,竟主动开口问她: “沉姑娘可是需要云某相帮?不妨直说,你为云某取来黄泉枝的诚意,足以让云某为你略尽绵薄之力。”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收到了黄泉枝,看来云舒城的势力比她想象的还要再大一点,既然他已经如此说了,那她也不绕圈子了,直言道: “确有一事请云少主相帮,不知可否替我传个消息给碎玉楼,报个平安即可。” “此事简单,我应下了,沉姑娘就安心在云舒城呆上些时日,想必苏楼主收到消息后很快就会来接你。”他说到这里似乎轻笑了一声,然后才像想起什么似的,继续说道,“况且,沉姑娘不想知道你的黄泉枝救了谁吗?到了城中后,我带你见见。” 她虽然之前并不关心云棠这黄泉枝是为谁所求,但既然他开口,而且她还有求于别人,自然满口答应。 其实她心中也对这个人起了一点好奇心,能让云舒城的少主如此费尽周折地去救之人,会是谁呢?他的至亲?或是他的心上人? 想到这个,她又忍不住地打量起眼前这个模糊的人影来,虽然看不清脸,但她知道这个青年长的怎样一张出尘绝艳之容颜,艳若海棠,灿如朝阳,却又像牡丹一般雍容华贵。 恐怕云舒城中想嫁他的女子数不胜数,不知这样的男子会喜欢上何等美丽的姑娘……想着想着,竟出了神,直到耳边传来他轻声的呼喊。 “沉姑娘?你怎么了?” 颇有些被做贼心虚的感觉,沉姝下意识的揉了揉眉心,借此掩饰住她略不自然的神色,毕竟爱美之心,谁也克制不住,如此风华绝代的男子端坐在她面前,若不是她早已心有所属,真的很难坐怀不乱。 “没什么,只是我第一次见这到这千里雪色的美景,有些被惊艳到罢了。” “哦?是吗?既是被雪景惊艳,怎得却盯着我家少主的脸看?” 突然传出的声音令她吓了一跳,同时又有些尴尬,迷蒙的眼睛看向马车车窗处,刚才竟没有注意到那位文杉爷爷一直在窗边,才闹了这样的笑话,于是连忙对他解释道: “文杉前辈,你误会了,我方才只是在发呆,所以才会那般,前辈勿怪。” “哼!”见他轻哼一声一把将车帘放下便离开了,她正放下心来,却又听得他怪里怪气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一会说看雪,一会说发呆,牛头不对马嘴,不知所云!” 她心里暗暗叫苦,这老前辈怎么是这般半分不饶人的性子,于是歉意地看向了云棠,但他似乎并不在意,低头捻了块矮桌上的糕点吃得津津有味。 “咕噜~”奇怪的声音突然在马车内响起,沉姝觉得今天是不是时运不好,怎么丢人丢到一起去了…… 她之前并不觉得饿,可看见那块金灿灿的糕点后,虽然看不清具体是个什么东西,但那香甜的味道却扎扎实实地飘进了她的鼻子里。 过了很久,也可能是过了一瞬,云棠默默将那碟子糕点推在她面前,场面虽说有些尴尬,但糕点是真香啊! “既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一块糕点下肚,她满足的叹息一声,平日里没觉得这桂花糕如此美味,看来人饿的时候那味觉是不准的。 马车晃晃悠悠往前走,或许是身上余毒未清,沉姝吃饱了就觉得十分疲乏,竟倚着车壁睡着了。 云棠这才正大光明的看向睡着的那人,当日他们路过万莲岛遇到那伙人时,他的确不想多管闲事,但听到其中有个黑衣人对旁边人说道: “这女子生的如此美丽,不如咱们享受享受!” 旁边的人似乎惊了一下,随即低声说:“你不要命了,这是岛主要的人,咱们好不容易从千枝城走到这儿了,到时候交不出人,你几个脑袋够砍!” 听其话语,他们似乎是万莲岛的人,万莲岛那位与碎玉楼苏楼主的纠缠,别人不知道,他却知道一二,那萧岛主隔三差五就往碎玉楼跑,虽然每次掩饰得很好,但万莲岛好歹也是位于雪域管辖范畴,自然她每一次出行都跑不过他的眼线。 既然她痴恋那苏璟多年,那她在千枝城捉的人定然有他有关系! 第一百三十六章 放开我家少主 不知怎的,他当时脑海中就浮现出那日在山洞内苏璟与沉姝之间暗流涌动的情意,依那萧萧孤傲清高的性子,若是得知苏璟心仪之人不是她,那么对沉姝出手就说得通了! 于是他立即让文杉爷爷带人去把那二十几人灭了口,将被麻袋装着的女子救了出来,一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他就知道他猜对了!果然是沉姝。 她初时在马车上昏迷了三日,他便在马车上坐立不安了三日,毕竟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和女子如此近距离的同处一室,虽然心中并无半分邪念,但他仍是觉得对不住她,好在她醒来后并未怪他。 看着女子沉睡的容颜,平日里清冷的眉眼褪去淡漠,倒使她现在看起来多了几分温和无害,像一朵被风雨侵袭后的水仙,叫他没来由的心软了一分。 他忽然注意到她衣领处沾了一些糕点的碎屑,想必是因为看不清的缘故才没发现,两人之间只隔了一步之遥,他缓缓伸出手去帮她把碎屑清理掉,但谁知马车在这时候突然一阵晃动。 他一时没控制住,整个人便朝角落的女子扑了过去,好在他反应极快,双手撑在车壁上,将她护在身下,这才没压到她身上去。 鼻间突然闻到一阵清淡的药香,他下意识地低下头去,却正好对上女子茫然睁开的双眼。 “云棠?” 他大惊,就要退开,谁知刚退开一寸,那车厢又剧烈晃动一下,但他这次有了警惕,身体分毫未动,可耐不住刚刚睡醒的沉姝许是没有完全清醒,竟一头栽倒在他怀中,双手还下意识的拉住了他的衣摆。 “少主,刚才雪地下有两个暗坑,你没事吧?” 话音刚落,马车门被打开,云文杉一眼就看到了抱在一起的两人,不,准确的说是被女子抱住的少主,没看见少主的两只手僵在半空了吗? “妖女!放开我家少主!” 一声大喝让沉姝快速清醒过来,她晃了晃头,这才看清她刚才下意识抱住的东西竟然是云棠! 她猛的收回手,一脸震惊的看看云棠,又看看那位吹胡子瞪眼的文杉前辈,心中已经开始哀嚎了,忙对那位即将暴走的老爷子解释道: “前辈莫急!误会!都是误会!我刚才在睡梦之中感到一阵颠簸,这才下意识的抓住了身边的东西,并非有意冒犯云少主!” 然而老爷子却一脸悲愤,手指着她,胡子不停地颤抖:“胡说八道!我家少主离你那么远,怎么可能被你……分明是你趁少主睡着对他上下其手!如今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沉姝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这回真是无论如何也洗不清她垂涎他家少主的嫌疑了,正想着要如何解释,旁边的云棠已经恢复到平时清贵无双的样子,将身上的衣服整理一番,平静地说道: “文杉爷爷,事情非你所见,你莫要再乱说了,沉姑娘是我的客人,不可怠慢。” 听到自家少主发话,云文杉即便有再多的话想说,最终还是咽了下去,瞪了沉姝一眼后向云棠禀报: “还有一个时辰天就黑了,前面有一个镇子,我们今日就在镇上过夜。” 云棠微微颔首,起身就下马车,只转头对沉姝说了一句:“我去骑马,方才冒犯姑娘了。” 望着他的背景,沉姝有些疑惑,他为何要说他冒犯?明明是她才对,不过想想以他的君子作风,或许是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不叫旁人说闲话罢。 而下了马车的云棠心中却并不平静,没人知道他那句冒犯是真心实意的,如文杉爷爷所说,他们之间的距离本来较远,是他一时鬼迷了心窍想为她拂去衣领上的碎屑,这才会有后面的事发生,说起来,逾越的人是他。 坐在马上,有弟子过来询问,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他不动声色地说是因为马车里太闷,出来透口气,但真正的原因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云棠啊云棠,你既知道沉姑娘与苏兄两情相悦,那更要保持距离。”寒风将他轻声呢喃的话语吹散了,似乎他还是那个无情无欲的云舒城少主。 车队缓缓行驶着,大约一炷香后,终于停下了。 马车的沉姝还是看不清楚,但却听到外面有些骚动的声音,半晌后却变成了一阵欢呼: “是少主的车队!少主回来了!” “少主回来啦!” 她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一出来便看见镇上的百姓居然全都聚集在车队前,她看不清那些人的表情,却从他们的呼声中听到了欢喜,没想到云棠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如此高,高到全镇百姓相迎的地步。 “诸位!”是文杉前辈的声音。 “少主舟车劳顿,大家各自散去吧。” 本以为让百姓离开会费一番功夫,谁知他话一说完,周围的人就如潮水般退去,只是口中纷纷关切的嘱咐道: “少主好生休息!” “少主保重身体!” “少主今夜好梦!” 她环顾四周,看到云棠的身影就在她前面不远,便朝那个方向走去,待走到他身边时,轻声开口说道: “云少主很得民心,似乎与传闻中的狠辣绝情相去甚远,而且这些百姓看起来都很满意云舒城的治理。” 然而云棠嘴角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来,只是淡笑了一声,这笑中有些低落之意。 “走吧,在这里住上一晚,明日就可以进城了。” 听他似乎没有交谈之意,她也没有多问,跟在他身后进了镇,或许是照顾她看不清的原因,她发现他走得很慢,像是专为她引路一般。 小镇虽没有外面那么冷,但对于沉姝来说,还是太冷,她只得紧紧裹住那张大氅,好在没走多久就到了他们云舒阁的据点,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宅子,足以容纳他们这些人。 进了宅子,云棠又细心地将她带到一间房间才离开,她走进房间,打量屋中的摆设,这应该是间客房,陈设虽简单却别致。 刚坐了没一会儿,有人送来饭菜,她虽是看不清,但吃饭却是没问题的,解决完温饱问题,竟又有人送来热水,说是云棠吩咐送来给她沐浴用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找不到她 她不禁再次感叹云棠的细心,因为随着热水送来的还有一套女子的衣裙,看样子应是新买的,想想她昏迷的这些天,身上估计都臭了,难为他还愿意和她一辆马车。 挥退送水的人后,她就迫不及待的脱下穿了十几天的衣服,直到整个人全部泡在温暖的热水中时,她才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舒服。 穿上干净的里衣,躺在厚厚的被褥里,她又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但随即又苦恼起来。 千枝城那边也不知怎么样了?还有当日抓她的人又是谁?如今已经过去了十几日,那裴琅是死是活也不知道…… 没想到这突然窜出来捉走她的人将他们那日安排的计划全都打乱了,若是叫她知道是谁干的好事,她定要叫他们付出点代价! 如今之际就是赶紧清除余毒,再去和苏璟他们汇合,也不知云棠传的消息什么时候才能传到他们那里去,想必这些日子他们都急疯了…… 想着想着,她缓慢进入了梦乡,而在离此地三百里的万莲岛上,正是一副剑拔弩张的画面。 “萧萧,如今三日已过,你可有何说法?若交不出人,别怪我不客气了,虽然我不是你的对手,但你岛上这些弟子却也不是我的对手。” 说话者不是别人,正是苏璟,他三天前就到了万莲岛,但萧萧却说人给丢了,他自是不信,要她立刻交人,谁知她却指天发誓地说人的确不在她那里,而且她派去的人也一个没回来。 这让苏璟心中一沉,他是一路跟着那行人的踪迹来的,谁知到了万莲岛附近却失了踪迹,他一直以为是岛上的人派人来接应,所以才会隐了踪迹,于是就直接上了岛,直奔萧萧而去,谁知人却不在她这里。 莫非有人半路上截胡了不成?可她身份并未暴露,又会是谁来截走她呢? 萧萧看着脸色阴沉的男子也忍不住暗自懊恼,这好好的大活人,怎的就在她门口消失不见,且她派去的人一个也没回来,这对万莲岛来说可是损失惨重! “我的确是抓走了她,想借此试探你的心意,可我只是命人将人给我带回来,三日前我就已经派出岛上的人去找了,但是她消失得太干净了,没有留下一点线索,我也没有办法。” “啪!”他忽地拍桌而起,一步步向她逼近,眼中是掩饰不住的狠意: “萧萧,我感念萧老岛主救命之恩,不会动你,但若她出现半分意外,我一定会让万莲岛消失在江湖上!” 说罢,他竟拂袖而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一时惊惧交加,惊的是他竟然真的对那女子情深至此,惧的是方才那一瞬他眼中弥漫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那女子对他,果真如此重要吗? 半晌后,她忽然唤人进来吩咐道: “倾全岛之力务必将那女子找到。” 但身旁人却没有立刻吩咐下去,反而有些迟疑: “岛主,弟子有些不明白,您既然心悦苏楼主,那女子不见了岂不是好事一桩?您又为何费力去找?” 她闻言轻叹了口气,神色中流露出一丝后悔: “若她是自己不见的,我自然高兴,可她既然是在我的手上不见的,我便要负责将她找回来!毕竟此事因我而起,若她当真出了事,我心中难安。” 那名弟子这才明白,转身出去了。 这头苏璟走出来后,站在偌大的万莲岛上,慢慢生出一丝恐慌来。他好不容易与她相认,好不容易在这空荡的世间有了牵挂,难道上天是在玩弄于他吗? 他不甘,他想吼叫!他想杀人! 但他最终什么都没做,因为此刻最重要的是找到她! 冷静下来后,他慢慢分析,若是冲着她的命来的,可能他早就找到她的尸体了,可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反而证明她是安全的,那些人定有所求!说不定就是为了她身上关于出入西北密林的秘密! 毕竟如今她的身份尚未暴露,也不会有人是冲着她裴氏之女而来……等等! 他忽然心中大震,除了他们几人外,并不是无人知晓! 他认出她的那一日是因为看见她用了逐云赶月决,可那一日除了他和季容、言昭在场,还有一人在场,那就是裴琅! 若他被那些人抓住,他为了活命定会供出她的身份! 情况越来越糟,背后的那两拨人,除了其中一拨有可能是刀宗外,另一拨完全没有任何破绽! 看他他要尽快找到她,否则若被那些人抢先一步找到,她凶多吉少! 想到此,他虽然更加急切,但却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正想立马出去寻找,恰好有弟子激动的跑回来向萧萧禀报,他站在殿外并未进去,不过没过一会儿,萧萧便带着那个弟子出来了。 “走,找到他们最后的落脚点了。” 他心中一振,示意那弟子带路,于是几人便马不停蹄的赶到了一处小村庄。 “就是这里,我们几人在村中发现一处烧焦的房屋,里面有二十几具焦尸!” 听到焦尸,苏璟的双手还是不可控制的颤抖了一瞬,随即紧紧握住那把皎月剑,快步朝他指的方向而去。 走近后,发现万莲岛的弟子已经在处理现场了,陆陆续续抬出来十几具尸体,他脚步不停地直接进了那残骸中。 四处都是燃烧后的灰烬,还有几根没燃过的房梁,他细细地翻查过一具又一具的尸体,确认全是男性后,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随即又仔细查看起周围的环境,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直到他寻找了第三遍后,他不得不承认,那些人处理得太干净了,除了万莲岛的那些尸体外,什么也没留下,且尸体被烧焦后,连他们身上的致命伤是什么都被掩盖得一干二净。 走出这光秃秃的房屋残骸,苏璟有些恍惚,眼下什么线索也没有,到底该到何处去寻……脸上忽然传来一丝凉意,下意识地抬手一摸,他愣了一下,这是…… 雪花…… 看着天空飘下的细细碎碎的雪花,他不由自主地喃喃:“如今刚到八月底,为何有雪花……” “万莲岛本就属于雪域,虽然没有常年不化的冰雪,但也偶尔会下雪。”萧萧在他身边抬头看着飘落的雪花,轻声解释。 “哒哒哒!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苏璟回神向那个方向看去,毕竟此刻出现在这里的人都大有嫌疑,不过好在他们所在的地方正是必经之路。 半盏茶后,骑马那人果真停在他们面前。 “前方何人?为何拦路?” 第一百三十八章 遇伏 “你又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此地?”苏璟眼中精光一闪,握剑的手微动。 那人似乎察觉到他们的敌意,立即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来:“我是云舒城信使,路过此道,烦请相让!” 云舒城的名号在江湖上是极其好使的,况且万莲岛与云舒城同属雪域,更对他们礼让三分,当下萧萧就侧开身子,让那信使过去。 苏璟细看了两眼那令牌,发现不似作假,便也让开了,毕竟他与云舒城也算结盟,没有必要得罪。 看着那信使渐渐远去的身影,他总觉得好像忽略了什么,不过眼下他心中担心着沉姝的安危,便没有多想,确定这个地方没有她的线索后,他就向萧萧提出告辞,准备一个人去寻找。 萧萧自知理亏,不敢拦他,但看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心底涌上一丝酸涩,原来他说的都是真的,原来他真心欢喜她。 再说沉姝这边,在镇上歇过一夜后,第二日就往云舒城而去,因着她伤势未愈,便还是坐云棠的马车,但云棠似乎因为昨天的事而改成骑马了,将宽大的马车留给她一个人。 她知道他一片好意,也没拒绝,悠哉悠哉地坐在车里欣赏着难得一见的雪域美景。 忽然,走在车队最前方的云文杉向后面打了个手势,车队的人立马警惕起来,纷纷拔出手中长剑,将云棠护在中间,而她因为离他很近,也正好处在保护圈内。 “来都来了,出来说话吧,不然让江湖中人笑话我云舒城待客不周!” 前面的云文杉向四周朗声喊了一句,沉姝心中暗赞,简单一句话便威慑了那些人,暗示他们这里已经是云舒城边界,不出半日就能进城,若在此处起了冲突,云舒城的人很快就能前来支援,到时他们定然难以逃脱。 果然,那暗中的人犹豫了,只见从前方的雪地里爬出来一人,看其样子应是早就埋伏在这里的。 他掸了掸身上的积雪,向云文杉一拱手,道: “既如此,我等也不绕圈子,只要你们交出那个女子,我们扭头就走,绝不纠缠!”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转过了头,发现那里正是沉姝! 原来这人是冲沉姝来的。 但云文杉却有些犹豫,这一些一看就不是善茬,那姑娘虽然贪图他家少主的美色,可他见少主对她也有几分不同,若将她交出去换取平安,少主恐怕不愿。 的确被他猜中了,那人话音刚落便遭到了云棠的断然拒绝: “你做梦。”雍容不迫的声音在雪地中淡淡传开,但云文杉却有些忧虑,毕竟他们此刻只有十几人,而埋伏在前方的人却不知道具体有多少,敌在暗,他们在明,怎么着都会吃亏。 一旁的沉姝没想到居然是冲她来的,她虽然也不想束手就擒,可云棠本就救她一回,若再为了她搭上云舒城弟子的性命,她无论如何都会良心难安,当下出了马车,缓缓走到云文杉旁。 “我跟你们走就是。”随即转过头对云棠一笑,拱手行礼,“此番本就与云舒城无关,云少主莫要为了我白白枉送弟子们的性命,此前大恩,沉姝在此谢过,若还能再见,定与君畅饮!” 说完,她就缓缓向前方走去。 云棠本就离她不远,方才她转身与他告别时,他看见她眼中像蒙了一层雾,让他看不清其中的情绪,可即便如此,看到她走向那些人,他脑海中好像有个小人在拼命对他说: “不能让她过去,这一去就是十死无生,绝无再见之日!” 顿时,他紧握缰绳,马鞭一扬,朝着云舒疾驰而去,同时口中对云文杉吩咐道: “文杉爷爷,不用管我,带弟子突围,进城求救,我在老地方等您!” 话音一落的瞬间,马儿也奔到了沉姝身旁,他一把将她捞起放在身前紧紧搂住,双腿紧贴马腹,手上长鞭用力一甩,立马朝另一个方向绝尘而去! 身后的喊杀声震天,沉姝心中惊骇之余向后望去,发现那些人果然没有和剩下的人纠缠,而是抢了他们的马,飞快的朝他们追来! “放心,他们的目标是你,文杉爷爷和那些弟子不会有危险。”耳边传来云棠从容不迫的声音,她其实刚才也看见了,但还是不赞成他的冲动。 “云少主不应救我,你贵为一城少主,怎可以身犯险?” 马儿的速度极快,他们的声音也零零碎碎地飘散在风中,她只听到云棠一长串的大笑,以及那句意气自如的: “倘若我偏要救呢。” 她忍不住也笑出了声,如今救都救了,身后追兵紧跟,她又怎可再说些辜负他一番好意的话来,于是轻叹口气顺着他说: “那就快马加鞭地逃吧!” 雪原上一匹匹飞驰的马儿络绎不绝,最前的是一匹纯黑的骏马,身形高大,上面骑着一男一女,猛烈的寒风将他们宽大的衣袍吹得簌簌作响。 “嗖!”一支冷箭忽地从背后射来,云棠反应极快地带着怀中的沉姝压低了身子,随即又是两支羽箭射来。 沉姝从他怀中探起身,模糊看到身后有一人举起弓箭对准了他们,再这样下去,恐怕云棠中箭的可能性极大,于是她从头上拔下那把随身的簪子,按下机关,一把寸长的利刃就弹了出来。 她闭上眼睛凝神静听,忽然,一声“嗖!”的破空声从某个方向传来,她嘴角微扬,转身以极快的速度将簪刀朝那个方向掷了过去。 只听见“啊”的一声惨叫后就是摔下马发出的巨大响动,此时云棠发现前方有一个暗洞,便再次加速,马儿前蹄高高扬起一跃而过,而沉姝的头发却因失去发簪的固定,被马儿一抖竟尽数倾泻而下。 三千青丝刹那飞扬,乱了云棠的眼。 他连忙稳住心神,轻咳一声后低声在她耳边说道: “马上就进雪山,切不可大声喊叫。”说完顿了一会,却轻轻将她的两只手都拿过去放在他的腰间,“得罪了,抓紧。” 她尚未明白是什么意思,便突然觉得腰间一紧,人瞬间凌空向一旁的雪地落下,电光火石之间她只有谨记着云棠的叮嘱,双手紧紧抱住他,并且死死咬住唇不发出一点声响。 第一百三十九章 狠辣 在雪地上翻滚了几圈,因着她被云棠牢牢护在怀中,等他们从雪地中爬起来时,她除了发丝凌乱些,竟然毫发无损。 但是身后的人眼看就要到近前了,云棠极快的对她说道:“运功跟我走,千万别跟丢了。”随即运转龙跃九天决,忽地腾空飞起,眨眼间便至数十米外。 而沉姝眼睛虽未痊愈,但跟着走却是可以的,当下也展开逐云赶月,立即跟了上去。 身后那些人见他们跳了马,似乎以为前面有埋伏,竟也跟着一个个跳下马,于是茫茫雪地中便展开了一场追逐战,但这场战斗很快就停止了,因为她跟着云棠走了大约半盏茶后,前方出现了一座小山坳。 云棠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臂,轻声道:“不怕,我们安全了。” 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就带着她朝那小山坳一跃而下,本以为会撞上去,谁知那山坳另有机关,地面像开了一扇门般忽然出现一个大洞,直接将他们漏了下去,直直朝深处下坠。 这一幕太过惊险,让她双手不自觉的拉紧了云棠的衣衫,直到双脚终于踩到实处,她那颗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呼~”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在黑暗中悄声问云棠,“这里是何处?莫非你早就知道这里可以藏人?” 她感觉身旁的人似乎动了一下,接着就听到一声“呲!”的声音,微弱的火光照亮了眼前男子的脸。 “这是云舒城设下的暗点,若外出遇到危险时,可以暂避于此,等待救援。” 他边给她解释,边用火折子点燃了几盏油灯,瞬间驱散了黑暗。 趁着光亮,她这才看清了他们所处的地方竟是一处密室,方才他们就是从密室的上方掉下来的,而神奇的是他们掉下来后那个门似的大洞竟消失不见了,想必这是云舒城的某种机关秘术吧。 “文杉爷爷知道我们在这里,他会来找我们的,”云棠将角落里的箱子打开,拿出一些什么东西来放在木桌上,“密室中的东西够我们坚持五日,而文杉爷爷最多今晚就会来这里接我们,我们安全了。” 她走了过去,坐在木凳上,凑近了看云棠刚才拿出的东西,竟然是些果脯和肉干,看来此处的确如他所说,是个避难之地。 看着眼前的云棠,她一时有些感概,没想到他会一再出手相助,若说这只是为了黄泉枝她是断断不信的,毕竟他们之前是交易,他也帮她隐藏了行踪,本就是两清了,所以这两次相救之恩,是她欠他。 “云少主,不如你同我说说你想用黄泉枝救的那人。”她心想反正要在这里待上大半天,除了聊天也无别事可做,便主动提起那日他说的那人。 云棠端坐在离她不远的墙边,抽出腰间一直别着的那把折扇,细细擦拭。 “那我便说个故事与沉姑娘听,许多年前,云舒城中有一对夫妻,他们儿女双全,家宅安宁,他们一直过着温馨平静的生活,本来会一直幸福下去,但因为那男主人性子和善,家宅中的下人就慢慢起了别的心思,想要取而代之。 有一年,那些人似乎再也忍不住了,便露出了他们的獠牙,按说他们要是堂堂正正挑战那男主人,也不算得什么,毕竟弱肉强食,成王败寇,但那些人为了万无一失,他们掐准男主人善良的性子,便暗地里捉了好些妇孺来威胁他,声称他不交出位置,就杀尽所有妇孺。 他的妻子和小儿子也在其中,为了救人,他果断放弃了反抗,事情本该到此就结束了……” 说到这里,他低低的笑了一声,笑声却带着彻骨的寒冷。 “但他们却说,斩草要除根,于是当着那男主人的面杀了所有捉来的妇孺……” 沉姝忍不住心中一颤,便听得他接着说下去: “他们本来都要成功了,但那男主人的大儿子竟将那些人的家眷全部带了上来,本欲只是逼退他们,谁知却看到那满地鲜血,他悲痛欲绝,便带人将他们所有家眷尽数斩于剑下,趁叛乱之人心神大乱之际,将他们一一灭杀! 事情结束后,他们竟发现在所有妇孺的尸体下紧紧压着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他心口中了一剑,但却奇迹般的还有半口气,那男主人当即取出家中唯一的一颗九转还阳丹喂他服下,终于保住了他的命,可却也只是吊着一口气而已。” 故事说到这里,其实沉姝已经听明白了,那男主人想必就是云舒城城主,而他的大儿子就是云棠!家宅中的叛乱的下人则是云舒城反叛的那几个长老,而那些妇孺,恐怕就是城中无辜的百姓了吧…… 原来八年前云棠以毒辣的手段闻名于江湖的那件事,竟还有这样的缘由! 她抬头看着墙根的云棠,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清晰感知到他周身散发出的绝望。 “云少主,逝者已矣,你已为他们报了仇,便不可再自我厌弃,你也是受害者。” 云棠浑身一震,她竟然看出来了……在那件事发生后,他虽然表面无事,在所有人面前他仍然是那个光鲜亮丽的云舒城少主,可实际上,他却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厌弃…… 他常常想,若是他当时去早一刻,是不是就能改变结局,那些无辜之人是不是就不用死?他娘和弟弟是不是就还活着?若是他在发觉他们的狼子野心时心狠手辣一些,果决一些,是不是就没有当日的血流成河? 可他找不到答案,他只能在日复一日的自我厌弃中沉沦,表面繁花似锦,内里却是荒芜一片。 可今日,相识短短数日的人竟能看出他的痛苦和无望,他一时有些愣怔。 “可……你不觉得我残忍吗?那些家眷本不用死,我却将他们杀尽了。” “可那些无辜之人本也不用死,云少主虽狠辣些,但对于城中还活着的其他人来说何尝不是一种保护,若只斩杀叛乱之人,谁能保证他的家眷不会为他报仇,从而造成更大的惨剧呢?” 第一百四十章 妄念 他活了这许多年,无人对他说出这番话,当年那件事并未传开,许多一知半解的人多是骂他毫无人性,稍微知道内情的,比如文杉爷爷会说他做得对,可没人告诉他,他狠辣的行为中却保护了其他无辜之人。 女子就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可他突然好想再离她近些,好想不顾及什么君子之风,不管什么男女有别,他就是想,在这一刻靠近她,拥抱她。 但是看着她脸上柔和的神色,他又想,这样的人,该是远远的看着就够了,即便未曾拥有过,可是能在他生命中遇到过她,已是一种幸运了。 于是他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句:“谢谢你。” 果然见她粲然一笑,拿起桌上的肉脯向他丢来:“吃点吧,吃东西的时候会感到快乐。” 他抬手接过,撕下一小块放进嘴里轻轻嚼着,不知是不是她的话的确是真的,他吃起这小块肉来,难得的由心感到一阵轻松,似乎他从那暗无天日的挣扎中看到了一丝阳光。 “所以云少主是用黄泉枝救那个男孩吗?” 听到她问,他轻轻点了下头,“这八年,我爹每十日就要输一次内力给他,保持着他体内的生机不绝,如今终于有了黄泉枝,他定能醒来,如若他真能活下来,也算是告慰了当年因我们而死的那些无辜百姓。” 云舒心中同样为此感到开心,如果那个男孩真的可以醒来,那么云棠心中的结也会随之消失不少。 不知是不是此刻油灯的光亮了许多,她竟然觉得她能看清云棠的表情了,使劲眨眨眼,她看向桌上的肉脯,果然是比刚才清晰了许多! “我的眼睛好像恢复了许多!”她惊喜地对云棠说。 云棠发现她的眼神的确比之前灵动了一些,心里也替她高兴,看来要不了两天,她就能完全恢复了。 再说苏璟这边,他一个人四处寻找沉姝的踪迹,可始终没有一点线索。 这一日,他准备去万莲岛问问他们有没有进展,却突然看见远处有个满身是血的人踉跄而行,似乎受了重伤,他顿时隐了身形躲到一旁的树上,盯着那人。 只见那人浑身黑衣,右手紧紧捂着流血不止的左肩头,走一步就要四下查看,仿佛刚从一场战斗中逃出来一般。 他不欲多生事,便没有吭声,准备等那人过去后他再现身。 谁知四下突然出现一批同样着黑衣服的人,那受伤的男子看到他们眼里流露出一丝惊惧,但还是挣扎着上前拜见。 “主子,我们……失败了!” 那领头之人听见这话顿时一脚将他踢开,冷声道: “既如此,你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说完就要抽刀砍去,但就在此时,那人似乎从怀中掏出一个什么东西。 “主子!虽然我们没有将她带回来,但属下得到了这个,这是她的东西,或许有什么奇特之处!” 那人接了东西,发现只是一把造型有些独特的小刀罢了,瞬间明白这只是这人想要活命而编出的幌子罢了,顿时一刀砍了那人,将手中东西丢到了地上。 “一把小刀,竟也敢拿来骗我!”随即转头对周围人说道,“全速出发,定要将她带回!” 不到片刻,那些人尽数朝一个方向疾驰而去,而树上的苏璟却是极快的跳了下来,捡起那把小刀,仔细确认后面色大变,将刀柄紧紧握在手中。 “我找到你了!阿沉!” 方才那人掏出来之时,他并未认出,可被那领头之人丢在地上时,他却忍不住多看两眼,越看越眼熟,知道他将它拿在手中细细查看,这才终于确定了。 这是沉姝的那把簪刀! 真是苍天有眼,线索这就送上门来了,试探地摸索着簪刀上的机关,那利刃果然又弹了回去,再次化作一根碧玉簪。 将簪子放入怀中贴身藏好,他立马顺着刚从那些人去的方向一路跟了过去。 而沉姝这边,在密室中待了大概三个时辰后,忽然听到其有一面墙”咚咚“响了两声,随即那面墙就应声而开,门外果然站着云文杉! “少主!” 他走到云棠面前,双膝一软就要跪下去,但被云棠稳稳扶住。 “文杉爷爷不必如此!多亏了您带人回来救我们,否则我们还不知要被困上几日。” 沉姝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想让文杉前辈不要自责,于是也跟着搭腔: “就是!这次全靠文杉前辈您回来得及时,不然我们迟早被外面的人找到。” 果然他听到他们俩都这么说,脸上瞬间平静了许多,连忙带着他们二人出去。 进密室时还是大白天,如今再出来已是傍晚了,而云棠刚一露面,便有激动的喊声响起: “弟子来迟,少主受苦了!” 看来这家伙在江湖中名声不怎么好,可在他们云舒城却是名望极高啊,回回都有如此声势的场面。 趁着天未完全黑,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月上中天时进了云舒城。而云棠担心那些人会再派人来,便下令从即刻起关闭城门,若遇进城者,则需执云舒城弟子的身份令牌。 沉姝从未来过这里,一时有些新鲜,但此刻家家户户都入睡了,街上冷冷清清,她也失了兴趣,跟着云棠进了云舒阁。 云舒阁是极北之地的霸主,坐拥一城,但真正的云舒阁却是座极其普通的宅子,半点看不出它的气势。 似乎是看出她的疑惑,身旁的云棠笑了笑,对她说道: “整座云舒城都可算作是云舒阁,所以这座宅子不过是挂了个牌子而已,平日里只有我和爹还有文杉爷爷住在这里,其他弟子们都住在自己家中。” 没想到云舒阁是这样的,这倒是有些新奇,不过这也从侧面显示出云舒阁的实力之强,毕竟其他几城中,都有大大小小门派世家若干,只是被一两个大派统管而已,哪像云舒城这般,一座城就是一个门派! “我带你去客房,今日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可带你去城中逛逛。” 第一百四十一章 被拦 苏璟一直跟着那些人,看见他们竟直奔云舒城的方向而去,他一直远远跟在后面,并未露出行迹。 这一晚,那些人在云舒城外的一个小镇上停了,他看着他们趁着夜色进了一家普通茶馆,等再次出来时每个人都换了一身粗布衣裳,看来他们是想隐藏身份行动。 本以为他们会在镇上休息一晚,但他们却直接往云舒城疾驰而去,他自然一路跟着,等他们到了城门口时,天色已经微亮,偶尔能看到几个出城的人。 他并未急着上前,既然那些人直奔云舒城而来,那他也能基本确定沉姝就在城内,这下他便不着急了,反而盯紧了那些人,看能不能从他们身上发现什么线索。 那些人似乎聚在一起讨论了什么,他没太听清,只听到说什么“分散……抓人……汇合……” 不过没一会儿,他们似乎商量好了,便分散着装作好几拨的人往城门而去,只不过走得近了,他忽然觉出一丝不同寻常来。 按理说,每座城都是双门齐开,一门进,一门出,可云舒城的城门今日竟只开了出的一扇,果不其然,那些人走到城门口就被守城弟子拦了下来,后面的几拨人也没一个能进城。 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些江湖游侠也被拦在了外面,当下就吵闹开来。 “凭什么不让进城?我千里迢迢赶来,难道把我拒之门外不成?” “就是!我们都是仰慕云少主威名,特来投靠,怎的云舒城却不让我们进去!” 而那几个守城弟子也颇有耐心,并无半分恼怒,反而耐心解释道: “昨日少主回城遇刺,那凶手还未抓住,说不定就埋伏在附近呢!所以少主下令,即日起只出不进,若非要进城者,必须执云舒城弟子令牌,各位!对不住了!” 另一个弟子也站出来向众人一拱手:“不如诸位先去城外不远的云西镇等上几日,待抓到凶手后,一定立马解封,届时诸位再进城。” 苏璟看那弟子说完后,有几人嘟囔两句转身就走了,想必是不敢得罪云舒城,于是没过多久,人就渐渐散开了。 可他看着那些乔装的人虽然散开了,但似乎并不死心,走出守城弟子的视线后,又聚在一起讨论起来。 好死不死,他们来到了苏璟这棵树下。 “主子,如今已经封城,我们怎么办?若抓不回那女人,宗主那边……” “闭嘴!去暗桩传信,我们先在此等待几日。” 那领头人说完,就有一人领了命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苏璟忍不住嘴角上扬,暗道:这线索不就送上门来了,只要截住他们的密信,说不定就知道他们背后之人是谁! 当下屏息凝神跟着那人而去,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人来到一个小村庄,径直走向了其中一户人家,他在不远处守着,果然半盏茶功夫后,那人就从里面出来离开了。 但苏璟并未跟着他返回,反而一直蹲守在原地,终于在一炷香后,从那间房中再次走出一个男子,看样子就是一个普通的庄稼汉,但他既然亲眼看见之前那人进去,那么这庄稼汉绝对就是暗桩里送信的人! 他悄声跟着那人,见他从后院牵出一匹马来,翻身就骑马走了,他连忙施展御风渡水决紧紧跟在后面,直到出了村庄后,他一点点拉近了与他的距离。 终于,在下一个路口时,苏璟加快了速度,直接从后面一跃而上,一掌将他打下马来。 “你是谁??”那人嘴角流出一丝鲜血,眼里露出一抹凶光。 “交出密信,否则,死。” 但那人冷笑一声后转身便逃,他追到这里已经失去耐心,便也不再多说,直接运起碎星指,右手食指和中指指尖幽光闪动,脚下往前一踏,瞬间出现在他后背,一指点到了他的后心窝。 “啊!!!”剧痛令他发出惨叫,眼看他已经失去反抗的能力,苏璟便一掌劈晕了他,直接在他怀中摸索起来。 果然,他很快就摸到一封信。 迫不及待将信打开,只看到里面写了寥寥一行: 云舒城有变,无法进城,请加派人手。 没有任何落款,连笔迹也是最普通最寻常的那一类,他将信封拿到手中细细查看,却又一点线索也没有,难道白跑一趟? 看着昏倒过去的送信人,苏璟嘴角扯出一抹淡笑,从腰间取下那支竹笛。 这人如今被他所伤,更容易被笛音控制心神。 低沉幽深的笛音在空旷的雪域中响起,那人竟缓缓抬起头来,神色木然,看见他已被控制,苏璟便轻声问道: “你是何人?来自何门何派?” “我叫赵二,是寻溪城刀宗的弟子。” 果然是刀宗! 这人只是一个普通送信之人,更多的宗门秘密也不会知道,他便又一手劈晕了他,将那封信揣在怀中就直接离开了。 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两拨人中的一拨是刀宗的人,那便说明当年之事,刀宗绝脱不了关系,只是不知道另外两宗是否知情了…… 他心中暗想,看来等接回了阿沉,是要去一趟寻溪城打探一番,说不定能有些收获。可眼下……虽然知道阿沉就在云舒城城中,可要如何进城倒成了个问题,那弟子令牌恐怕不好弄,除非能等到一个外出办事的弟子…… 且不管他这边如何发愁,沉姝一觉睡醒只觉得神清气爽,多日来因为中毒的后遗症都完全消失了,只觉得腹中饥饿难耐。 从床上坐起身来,忽然听到门“咚咚”响了两声。 “姑娘,少主吩咐奴婢给您送衣裳来,您可起了?” 她应了一声,果然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便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是一件碧色衣裙,她伸手将衣裳拿过来,那少女就恭敬地退下了,只是走到门口时说了一句: “奴婢在门口等您,您换好衣裙后,奴婢带你去正厅见少主。”话说完,随后就出去将门关上,守在门口。 看着手中衣裙,发现它花纹繁复,用料讲究,应是价值不菲,这样的衣裙也就是云棠了,能够说送就送,十足的财大气粗。 第一百四十二章 他来了 因着实在饥饿难耐,她极快的穿好了衣裙,便出门让那少女带她去了正厅。 昨夜黑灯瞎火并未看清,这时才发现这宅子布置得十分雅致,不像江湖中人的居所,透着股文人儒士的味道。 许是那少女看出她脸上惊讶,便轻声给她解释道: “城主最爱诗书礼乐,所以家中布置也偏文雅了些。” 她点了点头,没在说话,估计半盏茶时间后,他们就走到了正厅,此时厅中已然坐着两人。 其中一人自然是云棠,他还是一派的雍容优雅,手中端着一杯茶浅酌,而上首坐了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儒雅风流,看其眉眼间和云棠的相似,想必他便是云舒城名义上真正的主人,城主——云墨。 走进厅中,她上前见礼: “沉姝拜见云城主。” “不必多礼!棠儿已经与我说了事情始末,沉姑娘救了那孩子一命,前几日药快马加鞭送到城中,服下药后,那孩子果然睁开了眼!姑娘从此就是我云舒城的贵客!” 她没想到会受到云城主如此感激,当下有些惭愧,毕竟那黄泉枝的确是她与云棠交易之物,她不想白白承了云舒城的恩情,便主动向他解释: “云城主不必如此,那本就是我与少主之间的一桩交易,如今早已两清,城主不必放在心上。” 可无论她怎么说,一脸和蔼的云墨还是对她表示深深的感谢。 而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云棠轻咳了一声,似乎在提醒他什么,果然他反应过来,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递给她。 “这是我云舒城的收藏多年的一块暖玉,佩戴在身上,即便是寒冬腊月也如春日般温暖!姑娘就收下吧。” 如此贵重的东西她自然不接,连忙推辞,但边上的云棠却走了过来接过玉佩硬塞在她手中,随即转身出门了,还不忘回头叫她: “走吧,吃饭去。” 无奈之下,她只得将玉佩放在怀中,打算找机会还给他,对云墨见了礼后,她便跟着云棠而去。 暖玉放在胸口,果然整个人都暖和起来,即便此刻已经走出了宅子,置身在寒风中,已依然不觉得寒冷。 正想着,云棠已经带她走到了一间酒楼,那小二似乎对他很是熟悉,甚至他们还未点菜,他便很快为他们端来了饭菜。 见她疑惑,云棠轻声告诉她: “这酒楼是我自己开的,闲来无事时我经常过来,所以他们都知道我会点什么,看见我带客人来时,也会自动将最拿手的几个菜端上来,坐下吧,尝尝。” 他们并未坐在雅间,就在大堂之中坐下了,此刻来酒楼吃饭的人还是少数,毕竟很少有人大早上去酒楼的。 沉姝朝桌上看去,除了几样早上常见的吃食,还有一大碗白粥,以及十几碗小菜。 “这是百味粥,”他边说边盛了一小碗,“挑选不同的小菜放进粥中搅拌是不同的味道,所以称它为‘百味粥’” 他将白粥递给他,示意她自己试试,看着那十几道不同的小菜,她往粥中加了一些清炒香菇粒和凉拌红椒丝,稍微搅拌一下,吃起来竟是意外的鲜香爽口。 装粥的碗极小,大约就是两口的样子,以便与客人吃了两口就能再尝试不同的搭配。 一顿饭吃下来,她竟不知不觉将肚子吃了个浑圆,不动声色地摸摸胀鼓鼓的肚子后,她提出去街上走一走,毕竟吃多了真不好消化。 清晨的云舒城街头有些冷清,街上的行人三三两两,她忽然生出一种在落霞山时的悠闲感觉来,慢慢走到城门,发觉竟只开了一扇门,便问身旁的云棠: “城中发生了何事?” 他只是展颜一笑,缓声道: “我是担心那些人不死心,还会追到城中来,所以就直接封了城,除非他们有弟子令牌,否则绝不可能进城来。” 她一时又是感激又是受宠若惊,但同时心中还有一丝忧虑,那苏璟若是来找他…… “放心,”他偏头看她,眼里是她看不懂的情绪,“我已将苏兄的画像送到守城弟子手中,他们若看到苏兄,便会放他进城。” 如此,她最后的一丝担心也没了,安心在城中等着他来。 谁知等到第二日夜里时,她正准备睡下,却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在喊进贼了。 于是她立刻穿好衣服,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正好云棠也往这边来,看见她出来便朝她走来。 “守城弟子说,今夜有人持令牌入城,但守城的弟子中恰好有一人认识令牌的主人,当下就发觉那人是冒名顶替,于是就想将他拿下,谁知那人武艺高强,竟叫他给逃进城了!” 沉姝心里也是一惊,莫不是那些人果真追到城中?如此说来,她是不能在住这里了,否则岂不是给云棠带来麻烦,所幸她的眼睛也恢复了七七八八,除了偶尔会有些重影以外,基本上没什么影响了,于是她便决定离开府中,将那些人给引走。 “你且回房安心睡下,我去外面看看。”云棠说完后转身就走了,而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在心里默默对他说了句“谢谢”,随即就转身离去。 她准备在其他地方露出踪迹,将那些人引过去,如此,云棠他们便不会收到牵连。 刚出宅子,一道人影霎地从她眼前掠过,速度极快,比之她的逐云赶月毫不逊色!她心中一震,若对方是这等功夫,或许还要恶战一场。 于是她立马跟了过去,想悄悄将他解决,跟了大约一里地后,那人忽然转过身来,她立马隐了身形,藏在一处暗角。 “哪里来的鼠辈藏头露尾,跟了一路难道不准备出来见见吗?” 声音十分粗旷,她偷看了一眼,发现是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想了想便直接走出来: “你若是冲我来的,那我们便手底下见真章!”话毕,竟抬掌向那人袭去。 自从那日宋姨将拂影掌的掌谱给了她后,这些日子她一直暗地里修习,如今倒也略有火候了,眼看就要一掌拍到那人胸口,却冷不防被两根泛着幽光的手指捏住了手腕。 “碎星指!你是……” “是我,苏璟。” 第一百四十三 短暂 尚未从眼前这个满脸络腮胡的男子就是苏璟的惊诧中回过神来,冷不防捏在她手腕上的两指顺势滑下,牵住她的手拉着她朝一个方向跑去。 她这才发现他的另外一只手中握着一把长剑,不正是她的皎月吗! “还有人混进来了城,他们是冲你来的,先找个地方藏起来。” 他一说完,沉姝便想起那日在云舒城外被伏击一事,云棠还因此封了城,没想到还是让他们给混进来了。 如墨的夜色中,几许月光将眼前这人笼罩,多日来不安的心也仿佛有了归处。 跑了估计一盏茶功夫,两人进了一处窄巷子,所幸此地被遮掩的严严实实,他们一藏进来就如同与夜色融为一体,若非紧紧相牵的手,她也很难感受到此地还有一个人。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但似乎并无人在此停留,很快就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两人身处黑暗中,苏璟忽然听到身前的人低低唤了一声: “苏安之……” 他许久没听到她的声音了,如今骤然听到她这般认真的唤他,愣怔了一瞬,随即应声: “怎么了……” 话音一落,腰间便是一紧,身体已被紧紧抱住,脖颈处还能感觉到一丝似有若无的轻痒,大概是她的眼睛吧。 “你来找我我应该感到高兴,可是理智却告诉我,这时候你应该在捉拿裴琅,所以我不敢高兴,因为我们的儿女私情,失去了一个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三大世家的族人都在天上看着……我…….” “阿沉,”眼看她已经陷入自责的情绪中,他不得不出声打断她,“我又找到一个线索了!” “真的吗?!” 果然,她立即重新振奋起来,双手死死捏住他的双臂,似要再从他嘴里听到那个肯定的答案。 “真的!前些天追杀你的人是刀宗派来的,我怀疑裴琅已经落到了他们手里。” “刀宗……你怎么知道前几日有人追杀我?” 苏璟无奈,只得将他这一路的所有事简略的全部告诉她,但她听完后却皱起了眉头。 没想到那位萧岛主竟会做下这样的事,但她又很快释然,毕竟,她并没有对她造成过多的伤害,后面发生的一切也不在她的预料之中,况且事发之后她派人到处寻找自己,说明她起码心中还存有善念,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不过他们这也算因祸得福了,不然他们当时就算收到消息赶去寻溪城,可能裴琅也已经被抓了,他们依然得不到任何线索,正所谓,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想到此,她也宽心了。 “既如此,咱们明日就出发去寻溪城,正好与言昭他们汇合。” 说完后,苏璟自然答应,但又有一个问题出现了,今夜出城是不行了,恐怕云棠早已经派弟子加强防守,要将今晚闯进城的人抓起来,看来他们还是得回去云家借住一晚,等明日一早向云棠说明了,再提出告辞。 两人悄悄出了巷子,沉姝再带他回到了云家,看见正厅的烛火还未熄灭,她便和他先去了正厅,总还是要先见过主人家才是。 “吩咐下去,今夜定要将潜入城中的宵小抓到,明日给我绑了吊到城墙上去,施鞭十日,如今竟还有人敢打我云舒城的主意,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再派多少人来。” 还未走近就听到云棠的声音,依旧是平日里那从容不迫,优雅至极的嗓音,但却无端端透出一股冷厉之意。 这是她未曾见到过的云棠,是云舒城少主真正的样子。 “少主……守城弟子说,有一名弟子白日里出城去办事,按理说傍晚便可回,但至今都没有见到那名弟子,恐怕……今夜持令牌混进城中的还有一人……” “还要我重复一遍吗?给我把他挂……” “云少主!”沉姝推门而进,实在不能怪她无礼,主要是她怕她再不进来,他就要说出将他挂在墙上之语,可那人别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就是苏璟啊,若任凭他说完,那一会向他坦白后,岂不是平白多了些尴尬…… 看到她进来,云棠果然停了下来,挥挥手让那弟子下去,刚向她走了两步,却忽然瞥见从她身后走出一个男子,满脸的络腮胡,神情自若。 凝神细看半晌,无奈发笑:“幸亏沉姑娘进来打断了我,否则明日我可要自打嘴巴了,别来无恙,苏兄。” 他虽然面上笑着,但不知怎的,心里却涌出一丝苦味,既然他来了,想必她也要走了……他本以为,还能在留她几日…… 但他完美地掩饰住了心里的异样,并未流露出半分不该在他脸上出现的神情。 苏璟撕下脸上的假胡子,对着他行了个礼: “云兄,还未谢过你出手相救之恩。” 闻言,他顿时心中苦味更甚,他自然知道苏璟是谢他在万莲岛救下沉姝一事,可他却她道谢,这么浓烈的宣示主权的意味,他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无妨,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苏兄客气了。”他笑盈盈地说完,又体贴地把苏璟的房间安排到了沉姝隔壁,让他们今夜好好休息一晚。 看着两人并肩离去的背景,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本来一直待在自己的黑暗中,好不容易有一片阳光肯为他驱散黑暗,可那片阳光只是短暂的停留了一瞬,她如今又回到了原本的天空,照亮别人的世界…… “好像有些凉了…….” 但除了夜风,没人听到这句低语。 苏璟和沉姝回到房间,脑海中想起那位云少主方才幽深的眼神,不觉有些疑惑,但很快他就抛却了疑惑,因为将沉姝送到她房门口时,他正要转身去隔壁的房间,谁知却被一只小手忽然拉进了房中。 苏璟:“……”发生了何事?? 他背靠着房门,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眼前的人儿,她神情凝重,似乎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他一时半会儿也不敢打扰她,只放轻了呼吸,默默等待着。 殊不知沉姝此刻正在绞尽脑汁的回想看过的那些话本,终于,她想起一本叫做《霸道少爷耍流氓》的言情话本,心中瞬间有了主意! 第一百四十四章 讲故事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嗯?啊?”见她沉思半天,却忽然说要讲故事,苏璟一时都没反应过来,但她却不管,径直说了下去。 “传说人在半夜时不能回头,否则就会发生一些奇怪的事,你知道为什么吗?” 看她郑重其事地说起来,他虽不解,但仍然十分配合。 “不知。” 她平日里清冷的容颜今日看起来却多了几分诱人的风情,看她逐渐凑上来的脸,他不自然的别开眼,便听到她带着笑的声音响起: “其实我也不知!” “……”他露出一个慈祥的微笑,刚要开口告辞,却听她又忽然严肃起来。 “不如你回头试试,我也想看看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这故事一看就是她诚心戏耍于他,常人本不该理会,就该直接转身回房睡下,但奈何……看着她的脸,他就无法说出拒绝的话来,也罢,好不容易才见到她,让她开心一下又如何,于是他便听话的转头过去。 “你看,我转了,发生什么奇怪的事了吗?”他还特地停顿了几瞬,表明自己可是极度配合。 他无奈一笑,刚转过头来却感到双唇贴上一个温热而又柔软的东西,一触即离。 脑海突然一片空白,只看得见眼前女子的笑颜十分晃眼,似乎直直晃到了他心里去……刚想张嘴说些什么,却冷不防被一下推出门外,只听到房内传来她带着笑的声音: “很晚了,早些休息,明日我们便出发!” 默默地走回了房中,再默默地倒了杯茶饮下,他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抬手摸了一下嘴唇,脑海中尽是那个美好而温暖的画面,唇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一抹柔软和温度…… 这一夜,注定难眠! 翌日,他精神抖擞的醒来,即便半宿没睡,他却看不出半点疲惫,走到沉姝房门前轻轻敲了两下,很快的,房门打开了。 她还是跟昨日一样,穿着那身碧色衣裙,可不知怎的,他却觉得她比昨日可爱许多,就连她额前的碎发也一样让人心悦。 “昨夜睡得可好?咱们可又要开始风餐露宿的赶路生活了。” 听她说完,他丝毫不提自己昨夜只睡了后半夜,反而冲她一挑眉,露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来。 “走吧,去向云棠辞行。” 说着,两人就朝正厅走去,果然看见云棠和他父亲正在厅中喝茶,看见他们来,云城主十分开心。 “城主,少主,幸得云舒城庇护数日,沉姝感激不尽,日后若有我能帮的,还请尽管开口!” 她知道这次欠了云舒城一个大人情,两次救命之恩,数日庇护之情,只能等来日再还了。 听出她话语中的告别之意,云城主十分可惜,盛情邀请他们再住几日,但苏璟却察觉到了沉姝说话时的那一瞬间,云棠端茶的手抖了一瞬。 他微眯眼睛,眼中浮上一层探究的神色,但始终没有说话,毕竟无论再怎么说,他的确对沉姝有恩。 上前对着云城主拱手行礼,朗声道: “云城主,日后若有事,可派人送信至千枝城碎玉楼,苏某定当全力相助。” 告别完后,两人就要离开,坐在左上首的云棠直到现在才站起身来将他们送到门外。 “此一别,山高水长,不知何日再见,云某盼二位,一世长安。”说罢,抱拳施礼。 “借云少主吉言!” 门口早就备好两匹马,说罢,两人翻身上马就要离去,云棠心中渐渐溢出整片的苦味,他痴痴地看着那人的背影,他知道,下次再见大概是很久以后,说不定没有下次,这就是最后一次相见…… 谁知那人竟忽然转过头来嫣然一笑,神色间是一片明媚。 “云棠!下次见面时,我便拜你做义兄!”说完,长鞭一甩,绝尘而去。 那两人迎着初升的朝阳疾驰而去,宛若一双浪迹天涯的璧人。 时间匆匆而过,待他们赶到东面的寻溪城时,时间已然过去了十日。 他们在寻溪城前面的一个镇上停留了半日,等到改头换面后才重新上路。 此时走在进城路上的两人已不复之前面容,男子面容凌厉霸气,女子虽长得秀丽,却是一副高傲的样子,这正是易容过后的苏璟与沉姝。 苏璟的易容手法是自学的,虽达不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但骗一骗普通人还是可以的。 “咱们若以本来面目进城岂不是羊入虎口,给别人送上门去吃,如今咱们乔装一番混进刀宗,慢慢在里面打听。” 苏璟说完,沉姝十分赞同,于是两人便以此样貌进了城,且进城后就直奔刀宗而去。 不过沉姝抽空看了一眼城中,发现这里倒大多临水而居,一条河流贯穿整座寻溪城,河面上是大大小小的船,有豪华的画舫,也有清幽的乌篷船,当真是小桥流水,让人十分放松。 在街上还时不时的遇到一些背着琴,作琴师打扮的人,与在江庄主寿宴那日出现的琴宗几人的打扮,一模一样。 “这些便是琴宗的人。”苏璟在她耳边给她解释。 “寻溪城三宗,刀宗好战,而其宗主也是个暴脾气的主儿,剑宗内敛,似乎有收敛锋芒的意思,宗主痴迷剑道,极少过问江湖之事,而琴宗那真是江湖中出了名的好脾气,这主要也归功于他们宗主,成日里吃斋念佛,都快要出家了。” 她听完后细细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如今刀宗的嫌疑本就最大,既然他们如今易了容,那不如趁此机会打入敌人内部,假意加入刀宗,暗地里查找刀宗与十二年前那件事的联系。 于是两人的约定就此达成,共同潜入刀宗,获取情报! 他们一路来到了刀宗的地盘,看见一个穿着刀宗服饰的男子,苏璟便朝他招招手,他本来神色极其不耐,但在苏璟丢了二两银子给他后,他瞬间眉开眼笑,直言:“想知道什么都可以,在下一定知无不尽,言无不答!” “兄弟,不知如今想要加入咱们刀宗,需要些什么东西?” 第一百四十五章 进刀宗 王二听完这话,心中暗喜,眼看天就要黑了,他却还有两个名额招不满,若是回了宗门可没他好果子吃,没想到在门口还能再捡两个人,压抑住内心的激动,他四处张望了一下才回头对他们说道: “你们真是赶上了!最近宗内传出消息,要暗地里招收弟子,兄弟我不才,可帮你二人举荐一番,只不过嘛……” 说着,他借着衣袖的掩饰对苏璟做了个隐秘的动作,意思不言而喻。 “这个好说。” 苏璟从怀中取出一张十两的银票给他,谁知那人却还是为难的摇了摇头,叹口气道: “如今这消息已经暗中发出去不少,你们若真想加入门派,恐怕……” 看来此人胃口还不小,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混入门派,苏璟也不和他多说,再掏出一张五十的银票给他,他这才面色缓和过来,笑嘻嘻地拉着二人从一旁的侧门走进刀宗。 “兄弟果然是爽快人,既然你们已经进了我刀宗,我也不瞒你们,其实刀宗向来弟子充足,只是因为据说前段时间不少弟子历练时都出了事,宗门不愿让外人知晓,便叫我们暗地里招些弟子来顶上,也是你们运气好碰着了我,否则说不定还要被别人如何坑骗!” 走在后面的二人互看一眼,心想那些出事的弟子估计都是派去追杀沉姝的,可即便如此也断然没有要到了招收弟子的地步,看来裴琅果真落入他们手里,所以才会为了活捉他损失如此多的弟子。 许是看他们两人一直不做声,那人突然回头看他们一眼,瞬间露出心领神会的眼神,但脚下却不停,一直将他们带到单独的一个小院子。 “这处院子比较偏僻,寻常弟子不爱住这,因此一直空着,但我见你们两人“关系匪浅”,不如你们便住这吧?” 听懂他话里的挪揄,沉姝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却没有表现出来,况且如今人生地不熟,他们又是混进来的,若能单独住在这么个地方倒是有利于他们行动,于是便没有说话,只看向了苏璟,似乎在征询他的意见。 “还是兄弟你想得周到,实不相瞒,我们本就是一对夫妻,只是因着刚进宗门不好搞特殊才没开口,既然兄弟如此安排,我夫妇二人就谢过你的好意了。” 苏璟边说边从怀里拿了一张二十两的银票悄悄递给他,果然见他眼中闪过一抹得意。 “既如此,你们先歇着吧,明日辰时一刻在宗门大殿集中,你们切莫忘了时辰,”说着他又从怀中掏出两块令牌递给他们:“这身份令牌可得放好了,不然到时被巡夜的弟子发现没有令牌,会被打断腿赶出去的。” 虽说这人之前是贪财了些,但倒也利落,他们便笑着朝他道了谢。 “还未请教兄弟大名?” “好说好说,我叫王天,日后在宗门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不过这辛苦费嘛……咱兄弟明算账啊,哈哈哈哈!” 说完,他就笑着离开了。 看着王天离去,两人心里都有些高兴,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轻易就进了刀宗,当真是一件喜事。 两人相携着踏进院子,发现这地方虽小,但应有尽有,只不过……只有一间房…… 站在睡房前两人大眼瞪小眼,许久之后,苏璟才不自然地轻声开口: “方才为了不让他起疑心,我谎称我们是夫妻,如果我们要是分开住被他发现了,恐怕又有麻烦。” 他其实心中并无邪念,之前也没想到只有一间房,许多门派都是在统一的地方吃饭或者领饭菜,所以弟子的住所并没有灶房,只有一个睡觉的房间。 “无妨,我们还可以打地铺。” 沉姝笑着就推开了房门,房间还挺大,除了一张木床以外,还有一张木桌和两条凳子,以及一些简单的家具。 只不过她翻遍了所有角落没找到多余的被褥,只有床上那一套…… 气氛有些尴尬起来,苏璟无奈地摸了摸眉心走到桌旁坐下,对她莞尔一笑: “没关系,你睡吧,我守着你。” 但这哪成啊,他们又不是在这里只住一晚,难不成他一直不睡觉吗? 刚才进院子时,她便发现院中有一口水井,于是就拿了木盆出去打水,如今正是秋日,井水有些冰凉,稍作洗漱后她朝屋内唤了一声: “苏…..”刚张嘴却反应过来他们如今正隐藏身份,便改口唤他:“安之,这里有水,你来。” 等他出来后,她就回了屋,想着心中的打算也没好意思脱衣服,只脱了件外衣就上了床,她尽量让自己贴着墙,留出更宽的位置来。 大约过了半柱香,苏璟拿着木盆进来了,放好木盆,再将门插销给插好,刚想走到桌旁坐下,就听得那人在床上轻声唤他: “在床上睡吧,你总不能一直不睡觉。” 他浑身一僵,不知如何是好,又听到她催促: “快点!难道还要我来请你?” 听出她话中的不满,他当下眼一闭,几步走到床边,三两下脱了鞋后就和衣躺了下去, 见他只是紧紧挨着床沿,连被子也没盖,倒像一根硬邦邦的木头直挺挺地躺着。 “噗哧!”沉姝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他不解,这有什么好笑的。 “我笑这床还能再睡下两个人!” 苏璟一愣,下意识地侧头看她,发现他们俩之间隔了老远,两个人的中间似乎的确还可以再容下两人,当下也觉得有些好笑。 想着小时候也不是没有同床共枕过,他渐渐放松下来,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掀起被子将她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看着眼前这个蚕宝宝,他放心了不少。 随即就安安心心地躺在离蚕宝宝一尺远的地方,双手交握着放在腹前,慢慢合上了眼。 但没过一会儿,他忽然感觉身旁有些动静,转头一看,那只蚕宝宝正艰难地朝着他身边蠕动…… “你干什么?” “……我想靠着你。” 女子的声音不像平时的清冽,带着一种软软的甜,让他心里一紧。 第一百四十六章 同眠 忍了忍,最终还是妥协,闭着眼朝她挪动,直至感受到那颗蚕宝宝就在他身旁,似乎只要一转身就能将她拥入怀中。 虽说他们如今情投意合,且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他还是克制住了刚才心里一瞬间萌发的许多念头,他想等有一日他们以裴氏和祝氏之名成亲后再实现那些不可言说的念头…… “阿璟哥哥……” 他猛然睁开双眼,这个称呼也就许多年没有听到了,虽然她恢复了记忆,可是她从没这样叫过他,瞬间心里一颤,想起了许多年前他在她床前为她讲故事的场景。 那时她常常缠着他讲,他若是哪一日不愿说了,她便像今日一样,软软糯糯的唤他“阿璟哥哥”。 记忆涌上心头,他看她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眼里不自觉地流淌出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柔情。 “怎么了?”他哑声问。 身旁的人又蠕动了一下,最终他只感觉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靠在了他肩头。 “我只是想到了小时候,我常常这样唤你,还想到了瑜哥哥和珺哥哥,还有轩哥哥、黎哥哥、钦哥哥……还有我哥哥……” 他们八人最大的年龄差也才十岁,沉姝八岁时,祝瑜已是十八了,祝珺也是十七,其余的人也都是十四五六的年纪,只有宋钦只比沉姝大了两岁。 祝瑜的年岁最长,因此从小就为这些调皮的弟妹背了无数的黑锅,脾气最好的是祝珺,总是照顾着所有人,而宋轩性子最稳重,几个人想偷偷干点坏事时也是他来善后。 裴深更别说了,小小年纪就十分潇洒,少年意气这词用在他身上正好,成日里最喜欢的就是见义勇为,拔刀相助。 还有宋家老二宋黎,这可是他们的智囊,没少为他们出谋划策。 最让人头疼的就是宋钦了,常常能听到从宋家传来宋姨的怒吼:“宋钦,小兔崽子我打死你!”他那时正是逗猫惹狗的年岁。 小时候的苏璟却不像现在这样,他那时因着是家中幼子,和宋钦一样调皮得很,但却有一腔热血,渴望着仗剑天涯,行侠仗义的生活。 见她忽然安静下来,苏璟意识到她又想起来从前那些往事,他不愿她沉溺其中,便忽然转身拥住了她。 虽然隔着厚厚的被子和几层衣服,但两人的心却奇迹般的合在了一起,沉姝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真希望一切都快点结束。”她的头靠在他胸口,听见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 “很快,很快就结束了。” 可是沉姝却不可避免的想到,即便所有的都结束,即便背后凶手受到他该有的惩罚,可逝去的人永远不能再回来,他们才十多岁,正是青春年华,他们一心向往的侠客生活还未真正开始,却再也没有了明天…… 心中一霎那痛如刀绞,眼泪不受控制的流出来,打湿了苏璟的一片衣裳。 感受着他隔着棉被轻柔的拍打,像在哄小孩睡觉一般,他在她耳边轻轻念叨着: “阿沉乖,阿沉不怕,我们都会保护你……” 不知多了多久,或许是眼泪流了太多,她渐渐感受到一股疲乏涌上来,于是伴随着那轻柔的呢喃声,她陷入了梦乡…… 翌日,她在一片温暖中醒来,发现自己似乎抱了个火炉,热得厉害。悄悄探出头打量了一下,发现把她裹成蚕宝宝的被子不知何时散开盖在两人身上,而且自己正紧紧抱着苏璟,双手牢牢搂着他的脖子,头贴在他胸口,一条腿还压在他的腿上…… “醒了?” 头顶突然的说话声吓了她一跳,她有些心虚的把腿收回来,再缓缓从他怀抱里退出去,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你从前睡觉也没这般不老实……”刚睡醒的苏璟声音还带着一种低沉的慵懒,就连打趣她的话也叫她听得双颊发烫。 “对不住,对不住……”她故作镇定地准备起身穿衣,却突然想起来什么,回头对他笑道,“不过你放心,我会负责的!” 说完就直接从他身上跨过去,捡起挂在床头的衣裳直接穿了,又急冲冲的拿了木盆出去洗漱。 躺在床上的苏璟慢慢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昨夜他可真是受了番“酷刑”! 一会把腿压在他身上,一会在他怀里蹭来蹭去,一会搂脖子,一会搂腰……天知道他可是用了此生最大的忍耐力才勉强忽略心里的那股燥热…… 佳人在怀,他如今也做了一回柳下惠。 起身穿好衣服后便听到她在门外唤他,他也跟着出去洗漱了一下。 打理好全部的两眼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出了院子,走了半盏茶后才遇到一个弟子,他们自称是新入的弟子,不知道大殿在何处,那弟子道倒也和善,二话不说直接带他们过去。 天行殿是刀宗用来商议大事的地方,也是这次弟子们集合的地方。 将他们送到门口,那弟子就离开了,看来今天只有新弟子才集合。走到殿中,发现他们已经算是来得晚了,因为此刻大概有三四百人都在里面。 因着都是些新弟子就免不了吵闹,有几人聚在一起讨论的,也有独行侠般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总之场面十分热闹。 “肃静!” 大殿上方突然传来声音,这是用内力扩散到每一个角落,所以即便隔得远也能将话一字不漏地听进去。 “我乃刀宗大长老,诸位既然入了我刀宗,从此我们就是一家人,想必昨日你们已经找到了各自的住处,那从今日起,你们便要开始修习刀法,稍后会有长老来为你们细说!如今,你们要时刻谨记,入我刀宗之门,生是我刀宗之人,死是我刀宗之魂,一生不可背弃!” 底下这些人大多都是十多岁二十多岁的青年,一番话听下来顿时热血沸腾,恨不得立马就投入修习之中。 那大长老说完就离开了,很快就有另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男子进来,他脚步轻盈,想必是个内家高手。 “诸位,我是演武堂长老霸风!今天起,你们便都跟着我修习,什么时候能在我手下走过三十招就可出师,届时你便是我刀宗正儿八经的弟子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练刀 周围的人听见这话都有些跃跃欲试,那长老也不多说废话,直接说让他们去百事堂领了弟子衣服换上,一个时辰后就到演武堂去集中。 两人混在其中跟着去领衣服,百事堂已经排起了长队,他们刚走到那儿谁知还见着一个熟人。 “呀,是你们俩啊,来领衣服?来来来,跟我来。” 正是昨日领他们进刀宗的王天,他直接就带着两人进了里面去,顿时激起了许多排队之人的不满,但见着王天背上那把大刀,也都是敢怒不敢言,只得忍了这口气。 沉姝和苏璟倒是悠哉悠哉的,虽然心里是觉得有些对不住他们,但一想起昨日里花的那么多银子也顾不得许多了,想着他们本就不是正经想要拜入刀宗的,不过是借个身份方便行事罢了。 很快两人就领了衣服出来,前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出门时自然免不了被众人白眼,他们当做没看见,自顾自地回了院子换衣服。 因着只有一间房,两人自然是轮着换,好在院子偏僻,也不会被人发现蹊跷。 换好衣服后,眼看时间还早,两人也没急着过去,反倒关上门在屋内商量起来。 “按理说我的身份应当无人知晓才是,连云棠也只知道我是从西北密林而来这一个身份,且还被你和他联手隐藏起来了,所以这个身份暴露的可能性并不大,那就是说刀宗之所以派人追杀我是因为知道了我是裴氏的人,或者以为我和裴氏有关。” 沉姝分析完后,苏璟接着道: “而知道你这个身份的人只有我和言昭、季容、阿池,但是我那日认出你是因为你使了逐云赶月,裴琅当时也在场,所以他可能也猜到了你的身份……所以他定是被刀宗擒住了,他将你的身份告诉了刀宗,你才会引来他们的追杀!”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沉重,那刀宗宗主徐天临恐怕不是什么善茬,也许能从此人嘴里撬出点什么东西来。 “不如这样,”沉姝说道,“今夜我们便四处打探一番,看能否找到裴琅和徐天临的居住处,他们二人我们只要得到其中一个便能有所收获!” 待他们商定,此时已经离集合时间不早了,他们这才出了院子,逮着个弟子问了演武堂的位置就匆匆赶去。 演武堂是刀宗平日里训练弟子的地方,一进门就是块极宽广的空地,空地两旁此刻堆着两座小山般的大刀,想来应是一会发给新弟子使用的。 他们俩进来后默默站到一边,安静等待着,但自从他们进来就一直有人注意他们这边,眼下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上前来与他们搭话。 “在下徐林,本地人,两位看着眼生,不知是哪里人氏?” 凑上来的这名男子大约二十四五的年岁,样貌倒是周正,看起来也是个好相与的人,两人此时都已经易了容,倒也正好趁此机会向他们打听打听情况。 “在下姓安,单名一个之,一直仰慕寻溪城刀宗,便与我妻子一路从千枝城而来。” 听见苏璟这么说,沉姝对那徐林淡淡的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那你们可真是运气好,刀宗已经好几年没招新弟子了,你们可赶上了。” 他的话似乎与之前王天说过的有些相似,于是苏璟试探地问道: “听说是因为近来弟子折损得较多?徐兄可知晓其中玄机?” 本来以为他会和他们一样对这感兴趣,没想到他听到这话却大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低声说: “安兄莫要问太多,须知知道得越多,死得也就越快…..” 说完,他又站回来之前的位置,一副不愿和他们多谈的样子。 这叫苏璟有些生了疑,主动过来找他们说话的人是他,可如今为何又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按理说他们都是新弟子,对门派中的事好奇也属平常,怎会这般反应。 衣袖中的手被谁轻轻拉了拉,他侧头向沉姝望去,发现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方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是一对年轻男女,关系亲密,凑在一起交谈,眼神却有些飘忽不定。 “怎么了?”他问。 “那两个人似乎也是别有所图,自他们进来后便四处张望,仿佛……在熟悉地形一般。” 他只觉得身形似乎有些熟悉,但也没往别处想,多看了几眼后就收回了目光,恰巧这时从门外进来一人,手握一把大刀,正是早先见过的那位演武堂长老。 因着他的进来,方才还有些喧闹的场地一瞬间静了下来,自发地给他让了一条路出来,苏璟也不动声色地拉着沉姝退到角落里去。 “各位,从今日起,每日都需要到演武堂练功五个时辰以上,若想学有所成,定要勤学苦练!”他“唰”的一声挥舞了一下手中大刀,神情振奋,“拿起地上的刀,我先教你们最基本的运刀法,这是练习刀谱的基础,要想练就无上神刀,这运刀法可是重中之重!” 说罢,便看他拿起大刀缓缓示范,不外乎“挥、劈、砍、”三个基本动作,但他却做得十分沉稳,每一刀的力度和角度都相差无几,可见他本身刀法也是高明至极! 结束示范后,他收起大刀,朗声道: “现在,拿起刀,练起来!” 几乎是一瞬间,所有的新弟子都涌向了那堆刀,拿到刀后兴奋地按照刚才所教去联系,但慢慢的,沉姝就觉出不同来。 别看那长老刚才看起来十分轻松,可这几乎有十斤的刀要挥舞起来可真是不容易,更别提每一次的挥刀都要是同一个力度,她细细盘算了一下,若要达到像那位长老一样收放自如的水平,最少得挥刀一万下! 其他人怎样暂且不管,可这就苦了沉姝和苏璟二人,明明只是进来打探情况,却真的开始乖乖练起了刀,原因无他,那长老正一个一个的巡视,若有不认真的、乱练的、懒散的,竟被他当场赶了出去! “我刀宗不收无用之人!别以为你们进来了就可以了,若被我发现谁练功偷懒,统统赶出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 炼刀法 这下好了,本来只是进来浑水摸鱼的两人不得不认真练了起来,好在刀只有十斤,虽然一开始很难适应,但毕竟在场的人多多少少都是有一点武功在身的,是以只花了半天功夫就适应了,众人还在想这刀宗的入门难度似乎也不难。 忽然一阵“轰轰”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朝声源处望去,却看见十几名弟子抬了两个大木箱进来。 众人正疑惑着呢,就听得那位长老高声道: “如今你们大部分已经完全掌握了这十斤刀,现在就请你们将刀全部扔进第一个箱子中。” 难道这就结束了?可苏璟看着第二个木箱,觉得肯定没这么容易,果然,在所有人将刀都丢进去后,他再次开口: “倒!” 只是这话却是对那十几个弟子说的,他们瞬间全部集中到一起,将那一人高两人宽的大箱子合力推到了。 “轰!!” 竟又是刀! 当即就有人不明白了,直接粗声粗气地问道: “长老!刚才叫我们交刀,怎么现在又倒了一堆刀出来?莫不是刻意刁难我们?我们虽然只是江湖中的无名小卒,但也受不得如此屈辱!” 此言一出,顿时激起千层浪,人群中炸开了声。 “肃静!”这声是含着内力发出的,因此偌大的场地立刻又安静了下来,“你等且去将刀拿起再说话。” 一时之间没人动,沉姝心里隐隐有了猜想,便主动上前去捡刀,刀一入手的瞬间,她的猜想得到了证实。 “这是二十斤刀!” 人群又瞬间哗然,纷纷去将刀捡起,等到每人都拿到刀了,站在最前面的长老才朗声解释道: “此乃我刀宗‘炼刀’法,一直炼到百斤刀,什么时候双手挥百斤如挥十斤,才算入门了!” 底下这些新弟子的反应各不相同,有的振奋雀跃,有的却忍不住心中骂娘,后者自然是少数的,毕竟其他人大概都是真心想拜入刀宗。 同样的配方,同样的姿势,等到天边泛红,晚霞漫天时,众人早已被折腾得精疲力尽,但大部分的人脸上竟然满是欢喜,除了沉姝二人。 “我这手啊,今天算是废了,皎月才多重,三五斤,这二十斤可真是要我命了。”皎月因为之前一直在她身边,难免被有心人认出来,所以他们在那个镇上时就将皎月存放在了碎玉楼的暗桩处。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擦去额前的汗滴,抽空看了一眼一直站她旁边的苏璟,发现他竟然丝毫不见疲惫之感,不过想想祝氏的家传本就是断絮刀,可能他早经历过这样的“炼刀法”了。 然而她眼睛往侧面一看,发现刚才她注意到的两个年轻男女竟也在偷懒,且那女子脸上有一瞬显而易见的出现了厌恶的神色,虽然很快被她掩饰下去,但还是被她看见了,随后那男子似乎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话,那女子又再振作起来,眼里似乎有团火在燃烧。 她伸手扯了扯旁边苏璟的衣角,等他望过来时,凑到他身边去: “那两人绝对有问题,这里的人都是自愿来学艺,自然无论再苦再累都会坚持,坚持不住的也早被那长老丢了出去,可那两人明明不想做,却又咬牙坚持,想必是另有所图。” 苏璟听完后也借着挥刀的动作往那边看了几眼,发现那二人果然如她所说,顿时心里有了些猜测,,莫不是有别的门派注意到了刀宗的异样,特地派出门下弟子潜伏在此,细细想来,这并非不可能。 寻溪城三宗本来一向不爱管世事,但江平楚寿宴那日,徐天临却一反常态的几番出言,都是为了那浮游引,恐怕也早就引起了其他门派的疑心。 “好啦!”长老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今日就练到这,散了吧。” 沉姝自然是第一个高兴的,拉着苏璟就往院子里赶,一踏进门就立刻将那二十斤废铁丢到了角落里,赶忙给自己倒杯茶。 一杯冷茶下肚,她这才感觉活了过来,从上午练到太阳下山,她从前练青玉剑法时也没这样苦,眼下还颇有几分不习惯。 倒是苏璟,一直都云淡风轻的,似乎那刀无论是十斤、二十斤或是一百斤,他都能轻松挥舞,于是,她轻声开口问道: “你能挥动多少斤的刀?” 他向她微一挑眉,缓缓吐出两字:“两百。” 居然比刀宗还重了一百,怪不得当年刀宗一直被断絮刀压的抬不起头,是十二年前祝氏灭门之后,刀宗才渐渐走进江湖中人的眼中。 他悠悠地喝了口茶,示意她坐到身边来,悄声给她说起了话。 “祝氏炼刀,前面和刀宗并无甚差别,只是后来会从一百增至两百,但在两百后又会倒着来一遍,最终拿到五斤刀时,才算真正收放自如,风吹柳絮,刀过絮断,是曰‘断絮刀’,除了对力量的掌握要达到炉火纯青,还追求极致的速度。” 听他说完,她也恍惚间想起幼时看他们炼刀的场景,都是半大的少年,却能将一把百斤大刀舞的虎虎生风。 “我想起来了,”她突然道,“而且刀宗是双手握刀,重在力量与气势,讲究的是排山倒海之势,祝氏是单手握刀,重在速度与灵活,讲究人刀一体!” 见她将祝氏讲学时的话原封不动的给背了出来,苏璟也只是无奈的笑,拉过她的手帮她轻轻揉着酸痛的肌肉。 “咕咕”不和谐的声音从某个地方传出,她掩饰性的轻咳了声,拉着他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先去吃饭吧,如今新弟子不能出宗门,要是错过了饭点可要饿一晚上。” 刀宗的饭堂里此刻正坐着两个年轻男女,男子面容普通,身形挺拔,女子长得倒像寻溪城本地女子,带着一股妩媚的温柔。 “今夜子时,我们便夜探刀宗,务必要找到人!只是……你的伤……”男子有些担忧地看向了女子的小腿,眼中还隐隐带着一股自责。 “不碍事,但我们务必要将裴琅给带回去,否则,我们如何向姝姐姐和苏哥哥交代!”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夜探(一) 原来这两人竟是易了容的季容与言昭! “当初我们若是早一刻赶到,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刀宗的人将裴琅抓走了!如今好不容易进来了,我们定要找到人……”说到这里,季容顿了顿,神色有些低落,“也不知苏哥哥找到姝姐姐没有……” 他们那日和玉刀一起从碎玉楼出发,一路披星戴月赶到寻溪城城外,正好看见几个黑衣人将昏迷的裴琅带走,而地上已经倒下数十个黑衣人,裴琅的一身衣服也被血水染的分不清原本颜色。 他们一路追击,想将人截下来,但那时就在城外,黑衣人很快就有人来接应,本来他们这次带了许多的碎玉楼杀手,可谁知出来接应的人武功极高,刀法霸道至极,如今想来,可能就是刀宗宗主徐天临! 于是他们和玉刀商议后便决定由他二人易容混入刀宗将裴琅带出来,玉刀带着碎玉楼杀手在城外接应,并为他们断后! 两人心情都有些沉重,突然,言昭想起了今日练功时看到的那两人。 “另有所图的可能不止我们两个,白天里你可看见插队的那两个人,他们炼刀时似乎也是心不在焉,且那女子很明显的在四处张望,想来是在熟悉环境。” 季容脑海中也浮现出那两张如出一辙的冷脸,男女看起来都十分冷漠,若他们是为别的来还好说,若也是为了裴琅…… “哼!他们最好不要挡我们的路,否则只能先解决他们了!” 而另外两人刚踏进饭堂时,苏璟就察觉到从某个地方散发出的一股杀气,虽然十分微弱,但他对杀气格外敏感,故而下意识地朝那个地方看了过去,这一看之下,倒有些诧异。 “怎么了?”沉姝见他突然停下不走,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眉头一皱,“又是他们。” 苏璟也察觉到一些不寻常了,这两人定有所谋! 他们走到边上的角落坐下吃饭,默默观察那两人,发现之后再没有其他异样,只是时不时地凑在一起说悄悄话,于是便把注意力从他们身上挪开了。 “天黑之后,我们悄悄出去一趟,玉刀和言昭他们都在寻溪城,我们要联系上他们,不然即便我们真能找到裴琅,也很难带他离开。”苏璟低声说。 “好,我也去将皎月取回来以备不时之需。” 是夜,万籁俱静。 刀宗西南门处有两个弟子巡逻,忽然一声极其细微的声音响起,那两人瞬间倒下,但却被从后面出现的人稳稳接住,再轻轻放到地上。 “六脉神针当暗器可是极好的。” 苏璟将两人颈间的银针拔出来,冲她一挑眉:“针上涂了迷药,他们会睡一晚上。” 于是两人就大摇大摆地从西南门出了刀宗,街上的人早就散尽了,他们直接施展轻功直奔城外的一处暗桩。 这是一间过路人歇脚的茶肆,但此刻大晚上的自然是没人。 沉姝以为他们要去的是上次那个小镇,虽说距离稍远,但她的皎月可是存放在那里的,不过见他径直一张桌下的木板掀开,露出一条下去的楼梯时,她并无问出口,反而跟在他后面跳了下去。 “令牌!” 一下来就有两把刀分别架在他们脖子上,苏璟淡定地在怀里掏上次那块令牌。 半晌后…… “令牌好像掉在床上了……”许是昨夜睡觉时,沉姝老是抱着他动来动去,将那令牌给掉在床上了。 虽然他是碎玉楼之主,但他在楼中时一直戴着面具,除了玉刀几个,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也就是说,他的脸不如一块令牌有辨识度。 其实以他们二人的武功,反抗不是难事,但他们来这里是要送信的啊!若他们不相信他俩的身份,怎么给玉刀几人传信! 那人见他们拿不出令牌,冷笑一声就要动手,刹那之间,苏璟一眼瞥见了那人身后的一把银剑,顿时向沉姝使了个眼色。 于是沉姝脚下展开疾行如影,鬼魅地身影瞬间从那人身侧穿过去,直奔皎月而去,那人刚反应过来转身想要拦住,却被苏璟一针扎在颈间。 “咚!”沉姝拿到皎月后松了一口气,转身就看到那人倒在地上,而苏璟正在他身上搜着什么。 “找到了。” 苏璟站起身将东西递给她看:“是碎玉楼传信用的信号弹。” 拿到东西后,苏璟拔掉银针,与沉姝钻出了这间密室,再将那块木板掩上,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看不到一点破绽。 “是时候探一探这刀宗了!” 两人相视一笑,脚下生风,朝城中疾驰而去。 进刀宗时还是走了西南门,那两个昏睡的人也还在原地,看来并没人发现他们的出去过。 他们先去了演武堂,顺着那条路再往里走,因着不熟悉刀宗的路线,几次绕回了原地,好在苏璟记性不错,在绕第三次后就找到了正确的路线。 前面居然有一间房还亮着灯,这引起了他们的疑心,于是两人屏息凝神缓缓靠近,一跃而上,站在了屋顶上。 小心翼翼地拿开一块瓦,苏璟拉着沉姝蹲在屋顶上偷听。 “父亲究竟在做什么?为何要我假扮新弟子潜伏在他们之中?” 这声音有一点熟悉,两人更加集中注意力去看屋中的人,只是却被一个书架牢牢挡住那人的脸,看不清楚。 “公子莫要任性!宗主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 这是一个老者的声音,他的脸同样被挡住了。 “我不明白!近日城中都在讨论这次宗门为何突然招收弟子!那些弟子到底因何而死,我不信全都是历练出的事!难道真像外界传的那样,父亲是觊觎那裴氏的浮游引,便想捉拿裴琅,让弟子拜白白送死?” “公子!隔墙有耳!!宗主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您好,您不该如此怀疑他!时辰不早了,公子早些休息,明日还要炼刀,公子还是听宗主的话,多注意哪些新弟子中是否有图谋不轨的人吧!属下先告退了!” 话音一落,那老者就推门出去了,而那书架后的男子往前追了几步,让屋顶上两人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是徐林!! 今日在演武堂同他们搭话的人,他竟是徐天临的儿子! 第一百五十章 夜探(二) 怪不得今日他们向他打听那些话时,他的反应如此大,没想到他竟是偷偷潜伏在新弟子中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凝重,难不成徐天临已经知道有人注意到了他,所以才让他儿子混在新弟子中查探,如此说来,恐怕他们在刀宗多呆一日,便多一日的危险。 听完墙角后,两人又朝别的地方而去,但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牢房之类的地方,看来徐天临把裴琅藏的可是严严实实。 一番搜寻下来,已经是三更天了,想着明日还要炼刀,沉姝只能对苏璟摇了摇头,叹气道: “明晚再来吧,好在今夜也不算全无收获。” “不如白日里我们便接近那个徐林,若是能从他嘴里套出裴琅关在哪里,岂不是省事。”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朝小院子而去,等落到院子门口时,沉姝不解问道: “可看他今日已经对我们有疑心了,若是再主动靠近,万一身份败漏,岂不是给了徐天临将我们一网打尽的机会。” 她推开院子,径直走向了房间,听到苏璟在身后悄声说了一句:“我自有妙计,明日你就等着看吧,定然叫他打消对我们的疑心!” 说罢,展颜一笑,让那张易容过的冷脸看起来怪异极了。 简单洗漱后,两人就进了房,今夜就比昨夜自然多了,沉姝照样脱了鞋和外衣睡到里面去,给他留出了大片的空间。 他也还是同之前一样,和衣躺好,手端端正正地放在腹前,双眼轻闭。 翌日天一早,他又在一片燥热中醒来,小心翼翼地将她的手脚扒开才松了一口气,起身准备去洗漱却听见床上的人无意识地嘤咛了一声,他不由得重重地甩了甩头,轻声呢喃了一句: “真是要命……” 他端着木盆出去,很快就有水声响起,接着他就面容整洁地进来叫醒还在呼呼大睡的沉姝。 “昨日那长老说了,辰时一过,晚到一刻,便多练一个时辰,如今我们还有一柱香的时间。 “唰!”床上的人“腾”的一声坐起来,手脚并用地爬下了床,随手拿起床角的外衣边走边穿,直到冰凉的井水扑到脸上时才清醒了过来,顿时望天长叹。 “我怎么感觉像是在文华堂念书似的,每日都要起那么早!” 文华堂是昔年三大世家共同举办的一个学堂,所有的子弟都要在那里念书直到十五岁。 “快走吧,那长老可不像文华堂的夫子那么好说话,你要是迟到,一会儿晚上你自己练。” 闻言,她瞬间浑身上下就充满了动力,拉着他就往演武堂而去。 此时离辰时只差半刻钟了,但仍然有小部分人未到齐,看着台上长老的脸色越来越臭,底下的弟子都犯起了嘀咕。 “长老今日看起来十分生气,待会那些迟到的人可惨了!”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一群人中,替那些人担心的有,落井下石的也有,冷眼旁观的更多,沉姝两人自然是作壁上观,默默站在边上。 “咚!”一声浑厚的钟声响起,辰时到! “传令,迟到者逐出刀宗,永不招收!” 那长老的话一说完,底下的人顿时鸦雀无声,个个都在心中庆幸起来,否则今日迟到了,便永远不得入刀宗。 “开始炼刀,今日加到四十斤!” 直接比昨日翻了一倍!但场下的人却比昨日少了一半的一半,如今只有一两百人了。 又是跟昨天一模一样的挥、劈、砍,但因着刀重量的增加,已经有弟子渐渐支撑不住了,待到正午时分,更是有两个力竭晕过去了。 那长老走到高台上大声道:“休息半个时辰,去吃饭。” 顿时所有人都如释重负,将刀丢在原地就朝饭堂跑去,几乎每人都是满满一大碗,即便是之前吃的少的几个女弟子,如今也是至少三碗! 沉姝想做到边上去,却被身旁的人一把拉住,朝徐林走去,想起他说的要打探消息,她也不禁好奇起来,他到底如何会如何做。 “徐兄!竟又碰见你了!真巧,不如我们一起吃吧。”说完,也不等徐林同意就拉着沉姝坐在了他对面。 “又是你们两人,”他抬头惊疑不定地看他们两人一眼,压下心头的怀疑,“怎么?又找我打听消息?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对于他的拒绝,苏璟忽然神情一变,一个凌厉冷峻的汉子顿时就成了个孤苦无依的老父亲。 “我从昨日就观察出徐兄定非池中之物,我有意与徐兄交好,不知可有这个荣幸?” 果然,他听到这话后,眼里的警惕和探究更加明显了,但还是顺着苏璟说: “自然自然,能与安兄做一回兄弟,徐林求之不得。” “既然咱们都是一家人了,徐兄,有一事我不能再瞒你。”他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其实我夫妻二人进刀宗乃是另有所图!” 徐林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承认了,只觉得这事有蹊跷,便试探着问道: “哦?那安兄所为何来,不如你说一说,我看能不能帮你一二。” “其实……我和妻子生有一儿,只是几天前听说被人抓了去,几番打探之下才将线索定在了刀宗,于是我便与妻子混入着刀宗,期望能找到我的孩子。” “胡说八道!刀宗向来是名门正派,行侠仗义铲奸除恶,怎么会无缘无故去抓别人孩子!你定是存心捣乱!”他说完就气冲冲的想离开,却被苏璟牢牢抓住了手臂。 “此事千真万确,城中好几个人都亲眼看见抓走我孩子的人穿着刀宗的服饰!” 望着他情真意切、坚信不疑的神色,徐林最终还是挣脱开来,气哄哄地走了。剩下两人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背景,暗中暗自高兴起来。 沉姝也慢慢明白过来,从昨夜看见他和那个老者争吵后,就可看出他骨子里还是有善良的东西存在,并不像他爹那样。 如今苏璟故意在他面前说了那些话,那么今晚他定然会去找人确认刀宗是不是真的抓了别人的孩子,如此一来,说不定就能顺藤摸瓜找到裴琅的关押之处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跟踪 结束了一天的炼刀后,众人几乎都精疲力尽的回房休息了,而沉姝与苏璟二人等到夜深人静时又再次蒙面夜探刀宗。 只是这次他们有了目标,先去了徐林的住处碰运气,看他是否会如他们所设想的那般,或许上天还是眷顾了他们一回,刚走到他房间附近就看见他房中灯火通明。 “有戏!”沉姝眼睛一亮,拉着苏璟就往他屋顶上一跃而上,轻车熟路地掀开一片瓦,果然见到房中站着两人。 “近日我听说宗内有人在外掳人孩子,是否有此事?”徐林神情有些严肃。 “绝无可能!公子在哪听说的?怎会有人在外抹黑我刀宗的名声?公子可不要上了他们的当。” 另一人否认得很快,听声音还是昨天那老者,只是他的脸同样被书架遮挡住。 “是我多虑了,既如此,你先下去吧。” 那老者闻言便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沉姝没想到徐林如此轻描淡写地不再追问了,当下有些失望,看来不能从他身上找到线索了,正欲转身离开时,衣袖被谁轻轻拉了一下。 疑惑地转头看向苏璟,见他指了指下面,就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发现那徐林竟然打开房门往外走去。 莫非他刚才只是表面不再深究,然而却想自己偷偷去打探? 这正合了他们的意!如今眼下只要一路跟着他,便能找到刀宗关押犯人的地方! 徐林出了房后,一路小心翼翼地绕过所有巡逻的弟子,他们也不近不远地跟在后面,直到看他走进了一间极其普通的房间后,两人停了脚,对视一眼,原来这就是刀宗的地牢所在! 在外面大概等了一炷香后,徐林面色不好的出来了,冷哼一声后就拂袖而去,似乎在里面受了什么气一般。 两人看了一眼那间房,皆露出凝重的神色来。 那房门紧紧关着,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如果他们贸然进去,说不定就会打草惊蛇,到时他们再把人给转移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可若是不进去,直接联系玉刀他们来硬攻,但谁也不能保证裴琅就关在此处,若是进去之后发现并不在此,也是白忙活一场。 沉姝的眉头皱在了一起,此刻这等两难的情况,一时之间还无法做出抉择,可他们本就时间紧迫,晚一刻就多一分变数。 四周万籁俱寂,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 “我有办法!”苏璟突然开口。 “我去将里面的人引走,你先进去打探一番,若是裴琅确在此处,就立即将他带出,发出信号弹,若他不在,你便即刻退出来,回院子去等我。” 她闻言,细细思索了一番,以目前情况来说,如此是最好的办法,但是…… “可如此一来,若有人认出你所用的轻功乃是祝氏的御风渡水决,那你的身份岂不是……” 她心中有些担忧,但却朝她粲然一笑。 “祝氏消失太久,如今既然已有‘裴氏’,再多个祝氏又如何?说不定还会有人自乱阵脚!” 其实她知道他说得不无道理,既然已经有了裴英在前,那就是再多个祝氏遗孤也很正常,若是当年那些人因此露出破绽来,也算好事一桩! 商定后,苏璟便去了,只不过临去之前转身在她额间印下一吻,轻声呢喃道:“保护好自己,谁也没有你重要。” 说罢便悠悠然而去了。 她知道他是担心待会进去时她会为了带走裴琅而不惜一切,所以才提前嘱咐她,心里缓缓滑过一股暖流,她轻笑一声便凝神往前看去。 只见苏璟走到那间房前一跃而上,踩在屋顶上,故意弄出了稍微有些大的声响。 一瞬后,那房中有了动静,一串凌乱的脚步声响起,苏璟知道计划成功了忍不住勾唇一笑,双手一展开,轻盈的身影朝远处疾驰而去。 沉姝看见那屋中竟跑出了十人向他追去,顿时脚尖一点,朝屋中掠去。 “咯吱!”推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十分刺耳,让她跟着紧张了一瞬, 房中十分昏暗,摆设也很陈旧,看起来像是废弃多日不曾使用过客房,这间屋一看就很明显关不了很多人,那便显然是房中有暗道了,只是不知道机关设在哪里…… 苏璟临走时说给她争取一盏茶的时间,眼看时间慢慢过去了,她心中也有些焦急,右手不由得握紧了皎月,然而此刻月光突然洒在地上,一束光也瞬间从银剑上反射到了床榻边,那鸽子蛋大小的开关就此出现在她眼前。 而月亮被云层遮住后,银光消失,房间又陷入一片昏暗,如此,那个开关即便进在眼前也注意不到。 沉姝上前轻轻转动那开关,只听到一声细微的声响,屋中某面墙竟缓缓打开了,她疾步走到近前,发现这竟然是一条通道! 来不及思虑,那些人随时有可能回来,她抬脚就往里面而去,身后的墙又悄悄合上了,她打量四周,发现通道一侧的墙面同样有一个鸽子蛋大小的开关,想必出去时只要和刚才一样操作就行了。 沿着通道往前走,耳边忽然传来一阵交谈声。 “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你放心好了,此处隐蔽的很,我看方才说不准就是哪路飞贼不小心路过而已,是他们太大惊小怪了!” “唉,其实也不怪他们,毕竟此处可是关着那个姓裴的,若是出了差错,我们小命可难保!” 沉姝默默听了两耳朵,心中有些开心起来,这一趟果然没有白费,那裴琅果真被关在此处!且听他们说了一会话后,一直只听到两个人的声音,看来这里应该只剩两人看守。 她立即屏了呼吸,脚下施展开疾行如影,身子鬼魅一般出现在其中一人身后,手中撒出早就准备好的药粉,只见那两人转过身来正要说话,却忽地软软地倒在地上。 她将手擦干净,径直朝里面走了去,她之前带的药都在那次苍南场打猎时跳入水中打湿了,这药粉还是上次回落霞山时宋姨给她的,名曰:“仙人睡”。 第一百五十二章 带走裴琅 这药粉的药性极其强大,便是功力深厚的老前辈也撑不住,但可惜用药十分珍贵,宋姨配制了数年也才得了一小瓶而已,这次她出来,便给了她半瓶。 刚才那一撒,足足撒了一半! 此刻时间已经过去许久,那些人恐怕正在返回的路上,她不再耽搁,开始打量起这座地牢,这里关押了大约数十人,个个衣裳破烂,满脸血污,根本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若要他一个一个去找,恐怕要费些时间。 于是她也顾不得许多了,当即对着那些人朗声唤道: “裴琅何在?!” 他如今留在这里就是死路一条,但凡他还一点想要活下去的念头,便不会拒绝跟她走! 果然,此话一出,右手第三间牢房的人顿时嘤咛一声,仿佛在回应,她立马上前,在倒下的两人身上搜出了钥匙将牢门打开,快步走进去查看。 “你……你果然来了……”她将那人的脸抬起来,仔细辨认一番,发现果真是裴琅! 抬手毫不犹豫斩断拴住他手脚的两条铁链,扯着他就往外走,只低声对他说:“要想活命,只能跟我走!” 他似乎也知道这个道理,全程极度配合她,哪怕他其中一只脚流血不断也咬牙一声不吭,任凭她拉着往外跑去。 谁知刚刚跑到门口,那群人迎面而来,当下两方人都有些愣怔,没想到如此面对面碰上了。 在那些人冲来之前,她极快地拿出手中信号弹,红色焰火瞬间照亮了大半个夜空! “快,速战速决,他们有帮手!” 一群人双手握着大刀朝她疾步而来,她将裴琅牢牢扯住,无心恋战,转身就逃! 苏璟与玉刀他们相必看到信号弹很快就会赶来,她只要再坚持一段时间,便能与他们汇合! 哪料到刚跑到一处拐角时,与两个蒙面人当场撞上,那两人仿佛也认出她身旁的人是谁,当即拔剑袭来,她不得不以皎月剑鞘相挡。 “皎月剑!是姝姐姐!”那蒙面人兴奋叫道,随即扯下面巾,漏出那张艳丽无双的脸来。 而与他一同的那人也十分振奋,眼中散发出强烈的光亮。 原来这竟季容、言昭二人! 来不及问他们怎会出现在此处,短暂的相认后,三人便一起拉着裴琅朝刀宗外跑去,而此刻似乎惊动了许多人,导致追在他们后面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展开全力一路朝城门逃去,后面的人自是紧追不舍,好几次都要将他们追上,他们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提速,直到达到身体的极限。 “你们,逃不掉!” 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沉姝回头一看,竟是那位演武堂的长老,身旁还跟着一个面熟的人,正是大长老! “放下裴琅,刀宗既往不咎!否则,天涯海角,定追杀到底!” 然而言昭看着这阵势,心中不由得抖了抖,但却高声道:“骗三岁小孩呢!我们要是此刻停下,定然被你们那把大刀剁成肉饼!” 眼看城门就在眼前,但身后的人也越追越近,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后面甚至传来了那大长老猖狂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几个无知小儿也妄想在寻溪城翻出天去,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还有两个字不得不卡在了喉咙里,原因无他,因为此刻在城门处正有一大队人马朝他们奔来。 看见玉刀领着碎玉楼杀手前来接应,三人顿时放下心来,连速度也慢了不少,冲上前来的人瞬间将他们护在了最里面,全体手持长剑和追上来的人对峙着。 瞥见他们脸上戴着的银色面具,那大长老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三确认后才停下来。 “可是碎玉楼的人?”他问。 玉刀冷笑一声,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我碎玉楼要的人,还从没得不到的!” 然而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内力极其浑厚的喊声:“想走便走,想来便来,可有问过我?” 没想到连徐天临也亲自出来了,恐怕这几日在裴琅口中并未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所以才会如此在意的他的得失! “原来是徐宗主!失敬失敬!这人我碎玉楼要定了!还望徐宗主海涵!” 一身绯红长袍的男子,脸上戴着一块同样的银色面具,只是那面具上却有一朵极其鲜艳的红色曼陀罗花。 “碎玉楼之主!你竟然为了一个裴琅便亲自来我寻溪城?不过你未免太不把我们三宗放在眼里,你就不怕走不出这寻溪城吗?” 徐天临才接到弟子来报匆匆赶来,说有人去地牢劫人,没想到竟是连碎玉楼的人也掺合了进来,当下面色难看起来,莫非是他们听到了什么风声?按理说,碎玉楼是近年才崛起的门派,对当年之事并不了解,怎会突然来他刀宗截人? “徐宗主莫要唬我,寻溪城三宗虽然自来是同进退,但就是不知这次琴宗与剑宗知不知道徐宗主你擅自抓了裴氏后人?说起来,昔年裴氏与刀宗并无仇怨,不知徐宗主因何关押裴氏裴琅?” 清冽低沉的嗓音带着一股威严的气势,虽说以年纪来说,苏璟还是晚辈,可在身份上,两人皆是一派之主,是平等的! 听到他暗含威胁的试探,徐天临并不在意,毕竟此次正是琴宗与他一起筹谋,至于剑宗嘛……那老头子食古不化,他也未曾将他放在眼里,毕竟以他一人之力,是无法与他和琴宗宗主抗衡的。 “陈年旧事莫非楼主也要刨根问底?此事乃是寻溪城与裴琅的私事,与裴氏无关,若你们交出人,咱们两派就此化干戈为玉帛,岂不是好事一桩?!” 然而苏璟本就是冲着裴琅而来,怎会同意他的话,当即冷笑一声不再言语,抬手打了个手势后,碎玉楼的人立即冲上去同刀宗弟子战到一起,而沉姝几人就带着裴琅快速出城,城外早准备好快马。 苏璟此时也朝他们赶来,几人骑上马便绝尘而去,约莫一盏茶时间后,正在打斗中的碎玉楼杀手见拖延的时间差不多了,顺便如潮水般散去,只余下满脸迷茫的刀宗众人! “哼!”徐天临站在原地,眼中精光一闪,“你们真以为如此简单就能逃走嘛……” 第一百五十三章 过往 几人骑着马跑到了天亮,眼看前边出现一座破庙,便准备在此先歇口气。 裴琅早已坚持不住,四肢更是毫无知觉,只得让言昭扶了他走。 破庙中还算干净,许是经常有过路人在此歇脚的缘故,他们进去后就找了个地方坐下,而季容与言昭互看一眼就主动说出去喂马,把空间留给了他们三人。 看着半死不活的裴琅,沉姝从怀中拿出一瓶回春丹,倒出一粒喂他吃下,毕竟他们费那么大劲把他搞出来不是为了得到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 “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来找我,”吃下药的裴琅似乎慢慢缓过来了,苍白的脸色也有了些许的红润。 “那你也该知道我们想要从你身上得到的东西。”苏璟的神情已经渐渐阴沉下来,“既如此,你是自己说,还是让我们帮你一把?” 谁都知道这个“帮他一把”无非就是严刑逼供,裴琅如今只剩半条命了,闻言重重叹息一声,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半晌,才听得他淡淡开口道: “我名裴琅,裴氏旁支嫡子,自小天赋卓绝,我二十岁时便将拂影掌和逐云赶月决练得炉火纯青,但裴氏一族的天之骄子却是那个才十四岁的裴深,江湖中无人知道我裴琅是何人,我不服。” “所以你就背叛裴氏、背叛三大家族??!”沉姝忽地有些激动起来,她设想过这种可能,能在三大家族中悄无声息下毒之人,定是内贼!所以当江庄主寿宴那日,她知道裴琅身份时,心中便已掀起轩然大波,能在那场惨剧中存活下来之人,定有嫌疑! 手上传来一阵温暖,是苏璟轻轻安抚住她,裴琅并未回答她,反而接着说下去。 “我十八岁那一年,有一日我路过家主书房,亲眼见他将浮游引藏在墙上的暗盒之中,于是我便起了邪念,趁他外出时,偷偷打开了暗格,只可惜我只看到一半就被突然回来的家主发现了。偷看禁书乃是大忌,但他不愿将此事闹大,就只将我关进裴氏的暗牢之中。 然而过了大概半个月后,有人突然出现在暗牢中说他可以救我,只要我事后为他做一件事就行,我当时脱困心切,一口答应了他,从此他便每隔半月潜进暗牢教我易容之术,直到一年后,我已经完全掌握,他便告诉我,时机到了。 那个晚上,他带进来一个昏迷的人,我们一起将他易容成我的模样,再把他活活勒死,制造出他自杀的假象,而我,便趁机代替那人的身份,成了裴氏的一个厨子。” 其实说到这里,他们都已经猜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了。 “他给了我一包药,让我每日在饭菜中下一指甲盖的量,且又因着这并不是什么剧毒的药,而是一种使人功力大减的秘药,所以一直也没人发现,可是,这药足足下了一年,毒性早就悄无声息地进了裴家每一个人的身上,只待闻到药引便可发作。” 原来如此,沉姝心中又惊又痛,是谁竟然下了这么一大盘棋?花费如此长的时间去布局这一切!所以那日裴氏子弟才会毫无反击之力,连她父亲也连连败退! “恐怕,宋氏与祝氏也有一个像你这样的人,所以事发当日,三大世家才会措手不及!”苏璟双眼通红,哑声恨道,“毕竟谁又能想到竟有人在一年多以前就计划好这一切!” “有一日我出门采买,发现街上多了许多陌生面孔,我就知道他们要动手了,我心知他们断不会放过知道这一切的我,所以事发三日前,我早用了金蝉脱壳之计逃出了千枝城。” “轰!”苏璟一拳打到他脸上,眼神狠厉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裴氏中可还有你的亲人,你竟也拫得下心!” 却见他轻描淡写地将嘴角的血擦干净,淡漠地看他一眼,说话的话也不带一丝感情。 “我不逃走就得死,留下来有何意义?” “但你至少可以提醒他们!若他们有了准备,断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我若说出来,岂不是暴露了自己,叫他们知道药是我下的,我还是要死。” 两人心中此刻都不平静,只想将这人斩于剑下,但想到还有一些话没问,便耐着性子从他嘴里逼出更多的内容。 “事发几日后,我向西北逃去,谁知踏进了离教的地盘,老教主爱才,收留我在教中,但没多久他就死了,将他儿子托付给我,我那时虽然比他小几岁,可功力却比他深厚得多,这些年里为他办了不少的事,我也成了离教的圣使大人。 前些年我突然忆起曾经偷看的那半本浮游引,便将此事告诉了教主,与他一同修习,但秘籍上说,修炼时必须以活人鲜血浸泡全身,使得自身气血沸腾,连着练上九九八十一日,便可得到三十年功力! 所以我们便派人掳走许多过路人,直到你们出现,被你们破坏了计划,否则我早已神功大成!届时江湖中再无敌手!” 裴琅说着,脸上的神色便越发激动起来,眼里也透着一股疯狂,沉姝冷不丁一剑刺在他大腿上,顿时让他痛得蜷曲成一团。 “我再问你,那些人到底是谁?来自何方?哪个门派?”她一边擦着皎月,一边沉声问道。 “我……我不知道!”裴琅另一条大腿被苏璟一指头戳去,浑身立马痛到痉挛,“我真的……不知,那人极擅……擅长易容……每次来见我,都用……不……不同的脸!” 见他如此惨状,两人却无动于衷,毕竟他所做之事,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刀宗的人为何抓你?你与他们又何纠缠?还有,你被抓的这些日子,都对他们说了什么?”苏璟立马想到此事,连声问道。 地上的裴琅强忍疼痛,咬着牙对他们说道: “当年带人斩杀三大世家的人与叫我下毒的人,是两方势力!我当时出了城并未离开,而是等事情结束后易了容潜回裴氏,我想将那本浮游引带走,谁知竟撞上了去而复返的黑衣蒙面人。 他们见我从裴宅出来,便一路追杀我,不过我还是凭着逐云赶月和易容术逃出生天,直至那日在江平楚宴席后,刀宗的人派人一路追杀我,我才开始怀疑当年灭杀三大世家的正是刀宗!” 第一百五十四章 追杀 两人顿时心中大震,不可置信地看着裴琅。 “他可是真是下了血本,百十个弟子只为抓我一人,本来我还不确认,但他将我抓回去便问我十二年前从裴氏带走的东西在哪!哼!十二年前只有那些蒙面人见过有人从裴宅逃走,不是他们,还会是谁。” 如此说来,倒也说得通了,刀宗之人为何在烟阳山庄时异常激动,任凭谁忙活一场却一无所得都会不甘心,所以在听见裴琅自报身份时才会想起十二年前从裴宅逃走的那人,才会怀疑是他带走了裴氏家学,才会不顾一切的追捕他! 可是当年教给他易容之术并让他下药的人,到底是谁?! “你还没说,你被关起来的这些日子里,都说了些什么?” 苏璟眼中露出危险的光芒,两指间幽光闪动,在他的脖颈处比划着。 他神色有些闪烁,不自然地看了沉姝一眼,才慢吞吞道: “我交不出他要的东西,他就想杀了我,我便只有告诉她那些东西或许在……在裴氏嫡系子弟身上……那日,你为了抓我用的逐云赶月被我认了出来,我便知你是裴氏族人,但为了活命,只得谎称你是嫡系……” 他说完这句,发现沉姝忽地笑开了,但那笑容没有一丝温度,反倒带着极度的冰寒,她一步一步靠近他,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你说对了,我乃裴氏,裴沉。” 她话音刚落,他心里便咯噔一声,裴氏嫡系只有一子一女,长子裴深,幼女裴沉!但随即更深的恐惧涌上心头,她既然敢将真实身份告诉他,那他…… “你又猜对了,裴氏族人在等着你去赎罪呢!” 银光一闪,他直觉得颈间一阵剧痛,下意识抬手去摸,却怎么也堵不住那喷涌而出的鲜血。 眼前的女子眉眼清冷,神色淡漠,他忽地就想起多年前那个夜晚,家主发现他偷看禁书,按族规本应处死,但那和眼前女子七分相像的家主却生了一分恻隐之心,只是将他囚禁起来,若当年他心狠一些,或许裴氏不会覆灭…… 全身忽然没了知觉,脑海中闪过他这一生的回忆,他问自己,有悔吗?大概是……有的吧…… 潮湿的地上晕了一滩血水,裴琅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阿沉,你说他们为何要这样做呢?” 苏璟有些颓败,迷茫的眼睛看向了正在擦剑的沉姝。 “人心总是贪婪,可这天底下怎会有不付出任何代价就可得到的东西……” “嘎吱”门开了,季容与言昭进来发现已经死透的裴琅倒在地上,两人都有些担心的看向了他们两人,对视一眼后,季容有些急切地开口: “我们得赶紧离开,我听到一阵马蹄声正朝这个方向而来!” 两人顿时回神,如今既然得知部分真相,保住性命回到千枝城才是正经!毕竟后面还有许多事要做! “走!” 四人走出破庙翻身上马,刚跑出一里地,数百人便将他们刚才停留的这个破庙团团围住。 “宗主!寻踪香的味道就是这里!” 背着大刀的徐天临下马进庙,谁知却只看到裴琅躺在血水中的尸体,便知他们已经跑了,这寻踪香是下在裴琅身上的,防的就是今日这种情况的发生,没想到他们竟如此快就将人给杀了! 看来他们已经得到想要的消息了!就是不知裴琅说了多少!若是当年之事被抖搂了出去…… 他走出径直走向最后面,对马上的人说: “琴宗主,如今只有加派弟子全力追捕,否则若让那碎玉楼的小子活着回到千枝城,岂不是整个江湖都知道了当年三大世家乃是我们动的手!” 马上的男子背着一把长琴,生的倒是俊秀,只可惜说出的话却让人胆寒: “无妨,我出手,他们必死。” 徐天临双眼瞪大,随即脸上浮现出激动的神色,若是这位肯出手,那四人绝不可能逃走!裴氏那丫头也可活捉! 当即翻身上马,一群人朝着有马蹄印的方向追去。 还不知道危险已经逐渐来临的几人正在一路狂奔,想着即便那徐天临亲自追来,沉姝和苏璟也能应付,但忽然,沉姝心中浮现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忽然想到寿宴那日,徐天临一直纠缠不休,最后是站在他身旁的琴宗宗主说了什么,他才息事宁人,想到此,她心中一惊,难道此事琴宗也有参与…… 若是他们两人同时追来,以她和苏璟的功力虽能应对,可他们必定带了众多弟子,他们寡不敌众,势必处于下风,但这说来说去也是她与苏璟的家仇,实在不可将言昭二人扯进来,想了想,扬声说道: “阿昭,容容,你们不与我们同路,先返回春隐城,此间事了,我再来寻你们!” 苏璟知道她心中的想法,也附和着她的意思:“这一次他们必不会轻易放我们回去,身后追来的人定然武功高强,我们往南方将他们引走,你们一路往西北而去,他们绝不会注意到!” 谁知竟遭到了两人的强烈反抗,季容情绪激动,一边驾马一边回道: “你们两人总是这样!一有危险就想着让我们走!但我们本就是一起的!凭什么丢下你们独自逃命!要生一起生,要死,我们也战到底再死!” “对!”言昭也十分激动,“我们绝不苟活!!” 沉姝心中感动之余却还是担心,只想着一定要护他们周全!眼看气氛紧张起来,她突然笑着说道: “说不定我们就这样一路逃回千枝城里!你的豪言壮语恐怕没地方施展!!” 几人自然大笑,一时之间竟有种浪迹天涯之感。 然而他们的运气没多久就用光了,在第二日下午时,数百人将他们团团围住,战斗一触即发! “你们今日谁也别想离开!” “徐天临!你可知我们是谁?”沉姝没想到季容在这时竟站了出来,想要拉她时,她已经从怀中掏出那块身份令牌。 “我乃春隐城玉虹剑派掌门季容!你敢动我?!”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又听到一声大喝: “我乃春隐城长空剑派少掌门言昭!你若敢动我四人,便是与春隐城为敌!” 第一百五十五章 战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徐天临有些迟疑,他不动声色地看了旁边那人一眼,这时,几人才看到和他一起来的竟是那位琴宗宗主柳无非! “两位可是说笑了,我们追杀的只是叛逃出刀宗的几名新弟子,至于季掌门和言少掌门,我们是万万不曾见过的。” 好一个柳无非!言下之意不就是只要死无对证,春隐城能拿他们怎么样?看样子今天是要与他们死战了! 沉姝将两人拉到身后,脸上神情不变,只是淡淡道: “寻溪城三宗向来与世无争,没想到竟也会为了些江湖谣言而与侠道背道而驰,既如此,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四人互相背靠着背,苏璟从腰间取下竹笛置于嘴边,忽地,笛声一响,便听到柳无非一声令下: “动手!活捉带走!” 说罢,他顿时反手一掏,顿时从背后长琴中拉出一把三尺软剑,直直朝苏璟刺来。 场面立马混乱起来,沉姝手持皎月对阵徐天临,脚下施展疾行如影,一时之间竟是游刃有余,而苏璟以竹笛为武器,一边借着御风渡水的轻盈灵动闪躲,一边吹着那首夺命‘乱魄音’。 一部分功力低微的弟子无法抵抗,瞬间心神大乱,转眼就被言昭和季容联手干倒一大片。 柳无非的剑法看着毫无章法,实则招招狠辣,逼得苏璟节节后退,最后将竹笛放回腰间,指间幽光闪动,以碎星指还击。 “碎玉楼的小子,你和大漠五鬼倒是关系匪浅,若是再让你练上十年,江湖中恐怕难有你的对手!” 苏璟冷笑一声,连连以几个刁钻的姿势点上他周身几处大穴,只可惜他反应极快,次次都被拦下。 “我也未曾料到琴宗宗主竟弃了琴杀,改修剑道了?!” 他心下生疑,琴宗历来以音杀闻名,与他那挂名师父妙音仙子走的是同一路数,这柳无非前几年也是江湖中罕见的天之骄子,二十多岁便能以琴音控人心神,且十战九胜,故此他方才才会以竹笛为武器,就怕他琴音一出,扰乱沉姝几人的心神,谁知他竟改用了软剑! 这一问让他脸色忽地一变,手中剑影翻飞,招招致命。 而沉姝这边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虽然将青玉剑法练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加上疾行如影,按理说在江湖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身手,可那徐天临好歹是成名已久的前辈,实战经验更是不知几何,故此两人越打越烈,一时分不出胜负。 “你若是交出我想要的东西,我保证绝不伤你。”徐天临一把大刀舞的虎虎生风,刀锋过处,惊起一片尘土。 “名门正派的作风便是如此强取豪夺?徐天临,你就不怕你刀宗各位先人前辈从地下爬出来清理门户吗?刀宗百年大派恐怕就要断送在你的手里了!” 他闻言却不怒,反而哈哈大笑,若忽略他现在所为,倒以为他是个十分爽朗的汉子,可他说出的话却好笑至极。 “若让你这裴氏余孽逃出生天,我刀宗百年名声才要毁于一旦!我苦心经营数年,就是为了得到那本秘籍!你若是实相,倒可免一死,否则待我将你斩于刀下,我一样可得秘籍!” 沉姝不语,只是手中速度更快了些,皎月如一条银色丝带一般死死缠住他的攻势,大刀威力虽大,但面对鬼魅的皎月时,还是稍显得笨拙。 季容和言昭的压力是最大的,两人铆足了劲对付剩下的百十个弟子,好在玉虹和长空两派的剑法上佳,才让他们勉力辗转于战局之间。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四人的体力也逐渐被消耗着,夜空中一轮硕大的月亮十分显眼。 在一个时辰前,沉姝就改变了战略,由言昭和季容联手来对付徐天临,虽不能力压,但也可与其周旋,而她就抽身而出,一人一剑收割了无数刀宗弟子的性命。 月光下,皎月不再发出银白的光,反而被浓重的血色侵染,竟显得一丝妖异。 它的主人也不比它好到哪里去,一身青衫尽数被血染红,手臂上赫然可见几条刀口,青丝凌乱地黏在她被汗湿的脸上,眉眼中不复往日清冷疏离,罕见地带着几分疯狂的杀意。 她心神早已动摇,脑海中全是一片血红的世界,嘴唇上鲜血的味道冲击着她的大脑,让她想起十二年前的那片血泊。 当年,他们便是这般杀害她的父母亲人吗?可那些倒在她剑下的弟子临死前都露出恐惧的神色,他们也不愿杀戮吗?只是因为上位者的命令,便无条件献出自己的性命,等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开始后悔。 那她如今所做又算什么呢?这些弟子甚至不知道为何而杀,为何而死,他们何其无辜?可事实是,她若不杀他们,死的就会是她! 如此看来,这世间的的对错并非那么绝对,只不过是立场不同!她越想,周围的一切便慢慢消失不见,她开始无措…… “阿沉!回神!” 耳边传来谁的呼喊,她茫然地朝声音处望去,只见不远处红衣男子焦急地对她大喊,眼里的担忧几乎溢出眼眶,瞬间,所有的厮杀声又出现在她耳朵里。 她握着皎月的手紧了又紧,四周的弟子已经尽数死于她剑下,她一步一步朝徐天临而去,终于在他神情上看到了一抹慌乱。 “你们不能杀我!我是徐天临!我知道很多秘密!” 她脚步一停,淡淡说道: “若是秘密足够珍贵,可换你一命。” 他眼中瞬间焕发出求生的光彩,几步朝她走来,嘴里大喊着: “十二年前并非是我们主动攻打三大世家,是有人给我递了消息!说裴氏有一本秘籍为浮游引,习之可得三十年内力,我不想被柳如非压过去,便冒了一回险,想要拿到那秘籍!你就不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指使我吗?” 这消息果然让沉姝迟疑了,就在她放下皎月的那一瞬,他立刻抬刀向离他最近的季容砍去,来势之猛,无人可挡! 第一百五十六章 言昭受伤 沉姝心胆俱裂,立即飞身跃起,但大刀已至季容身前,眼看她就要血溅当场,从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猛地推了她一下,那大刀不偏不倚砍下了那条手臂! “阿昭!!!!” 变故发生得极快,谁也没有料到那徐天临这般卑鄙无耻!言昭反应极快地推开了季容,却付出了一条手臂的代价! “徐天临!我要你死!” 沉姝心中剧痛,双眼顿时布满血丝,抬手将皎月一把打入徐天临肩头,他方才那一刀已用尽他大半内力,此刻难以闪躲,被皎月牢牢钉在一棵树上动弹不得! 右手运气将内力汇于丹田,随即在经脉中游走至右手手掌,她掌心向下,翻掌之间掀起林中落叶无数,挟带着一股排山倒海的气势向他重重拍去! 瞬间,徐天临受到冲击后,体内气血逆行,经脉瞬间断裂!口中吐出几大口鲜血来,脸色立即灰败下去,嘴里喃喃着: “拂影掌……” 话音刚落,便没了声息! 沉姝立马从怀中掏出凝血散和回春丹给言昭用上,季容死死咬住下唇,克制住自己即将喷涌而出的泪水,沉着冷静地为他包扎断臂处的伤口。 眼看言昭已经昏迷了过去,虽有宋姨给的良药,但到底不及大夫亲自处理,若不尽快结束战局带他就医,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于是她将皎月从徐天临的尸体上抽出,脚尖一跃便至苏璟和柳无非的战局之中。 苏璟方才已经看到那一幕,心神不稳之际竟让柳无非一剑刺破肩头!眼下看到沉姝到来,便又再充满无限动力,与她并肩战斗! 好在沉姝将柳如非缠住后,他得以后退几步,借着袖子的遮挡,右手在左手的袖中一抹,取出三根寸长的银针,将其暗暗捏在手里,再次冲上前去与他缠斗。 柳无非的功力在他们二人之上,不过沉姝突然的加入,以鬼魅的青玉剑法让他极快地露出了几个破绽,苏璟早就看准时机,手上一根银针瞬间刺入他腰间大脉。 他行动一滞,一根银针又刺入他后颈大脉,两人几次配合之下,封住了他全身五处经脉,只剩这最后一根,一直被他躲开。 沉姝心知此刻的言昭耽搁不得,便拼着挨了一剑的代价,一掌拍到他腰间的那处银针,使他剧痛之下短暂地停留了一瞬,边上苏璟自然眼疾手快将他最后一处大脉也封住! 终于结束了!看着呆立住的柳无非,两人松了一口气,沉姝去和季容将言昭扶上马去,由季容载着,而苏璟就把柳无非绑在自己背上,毕竟这人身上还有不少秘密,徐天临死了,这就是唯一的突破口! 他们决定先去附近最大的城镇替言昭治伤,便丝毫不耽搁的骑马疾驰而去。 因着言昭吃下了回春丹,伤口处也用了凝血散,伤势倒也没有恶化,一直到第二天上午时,他们路过一处村庄,言昭才迷迷糊糊在季容耳边说了句想喝水。 但几人的水早就喝完了,正好看见这村庄,便说进去取点水再赶路。 或许是言昭命不该绝,这一进去就给了他们一个惊喜。 一进村庄,他们便看见全村的人都围在一起,沉姝上前询问村民才知是村里来了个神医,正在给村民们免费看病! 这下几人都振奋起来,就是不知道这神医对外伤可有研究,碍于救人心切,沉姝不得不挤进了最里面,果然见到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正在给一个老妇人把脉。 顾不得许多礼仪了,她当即拱手行礼: “先生!我家弟弟命在旦夕,烦请先生施以援手!” 本以为会受到这神医的刁难,毕竟她如此做法实在不合礼数,没想到这位先生倒真是十足的慈悲心肠,一听此等情况,立马起身相询: “人在何处?我这就去!” 她回头对着几人招手,苏璟将柳如非绑在村头的树下,和季容一起将言昭抬了过来。 “我家弟弟被人施以内力砍断手臂,断口处血肉腐烂,无法结疤,还请先生救命!” 村里的人都是些朴实的百姓,哪里见过这等阵仗,迅速散了开去,把位置留给了出气多进气少的言昭。 “这孩子也太可怜了!大夫你还是先给他看看吧!” “就是!老婆子这都是陈年旧疾了!死不了人!先给这娃娃看看!” 周围的村民脸上都是担忧的神色,并没有因她方才的行为感到不快,这多少让他们有些动容。 那大夫快速走过来,丝毫不在乎地上脏污的泥土,单膝跪在地上为言昭诊脉。 半晌后,他脸上的神色由严肃过度到了松缓。 “病人暂时无性命之忧,体内生机旺盛,求生意志也很强,伤口处腐烂是因为被砍时留下的内力过于霸道所致,只要将他伤口处的腐肉挖掉,过不了多久便能愈合结疤了!”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不过……按理说他这般伤口,早就失血过多而亡,怎会活到现在?” 他虽然问题有些不太好听,但沉姝知道他是想问言昭是否吃过什么药,才能保得他一条性命,她如今有求于人,且对方又是治伤的大夫,她自然不会隐瞒。 当下就从怀中拿出那两个玉瓶递给他: “此乃家中长辈所赐,乃是难得的良药,一味曰:回春丹,一味曰:凝血散,先生请看。” 她吃准了肯在这样一个小村庄中免费看病之人应是个慈悲众生的先生,倒也不觉得他会贪她几粒药丸。 他接过瓶子打开,放到鼻尖细细闻过,忽地露出惊喜地神色来: “此药果真称得上救命良药!既然此前服下这药,那就说得通了,”他站起身来,让他们把人抬上跟他走。 他在这村庄中是有个临时居所的,就在村尾的那间老屋中。 将言昭放在简陋的床榻上躺好,他立马写下一张方子交给他们,要他们去离此地十里的镇上抓药,苏璟轻功极好,便由他去。 而那大夫也吩咐他们去准备热水,他要准备为言昭挖掉腐肉! 第一百五十七章 缘分 等众人全都准备好后,苏璟也抓药回来了,大夫让季容去煎药,倒是对这么快就回来的苏璟多看了几眼,嘴里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 “好厉害的轻功……” 随即他就着手开始处理言昭的伤口,只见他从药箱中拿出一卷布来摊开,里面尽是形状各异的刀具,他挑了其中一把看起来极为锋利的小刀,在烛火上将刀烧红,待稍微冷却后就一点一点割下了断臂处腐烂的血肉。 言昭即便处在昏迷中,但途中也痛醒了两回又给痛晕过去,叫边上站着的沉姝心中也跟着痛了起来。 好在大夫动作极快极稳,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就全部处理干净了,再将沉姝的凝血散撒在伤口处,用干净的纱布包扎好了,恰好季容也将煎好的药抬了进来,喂他喝下后,众人才算真正松了一口气。 “无碍了,让他先休息一会吧,留下一个人在此照顾他,注意千万不要磕碰到断臂处!” 说罢,他直接走了出去,让他们几人商量谁留下照顾。 “容容去休息会吧,这一路上你也累了。” 但季容却只红着眼睛拒绝了,直到此刻她才流露出一种深深的脆弱来,低头看着床铺上苍白着脸的言昭对他们二人道: “姝姐姐,苏哥哥,我想在这里陪他,他是为了救我才……我若不亲眼见到他醒来,我无法安心!” 沉姝想要抬手去摸摸她头,却被苏璟制止了,读懂他眼中的含义后,便也转身出去,将空间留给了他们二人。 站在院子中,还未等她说话,就听到苏璟轻声开口: “我知道你心疼她连夜奔波,可是如今只有让她时刻待在言昭身旁她才没那么难受。” 可她脑中思绪万千,良久才喃喃出声: “说到底他是为了我们才遭此一劫,本该是风光无限的言少掌门,怎的跟着我们蹚这一趟浑水……安之,我们不能再将他们牵扯进来了,这次是一只手,那下次呢?下下次呢?且一名剑客失了右手……我不知等他醒来后该如何面对他……” 她虽然是裴氏的人,可她继承了宋氏的青玉剑法,便也是一名剑客,若让她从此不能执剑,这和要了她的命又何区别! 言昭才十七岁啊!他一路跟着他们风里来雨里去,于离教地宫救人、经烟阳山庄叛乱、赴寻溪城捉裴琅……他总是那么正直、善良,向往这世间的一切美好…… 可命运为何不曾对他偏爱几分? 她想起她曾劝苏璟不要牵连旁人,可她却一次一次让两个孩子置于这等危险之中,她以为她可以保护得了他们,可那孩子如今却失了一条手臂!这叫她情何以堪?! 苏璟知道她心中所想,和柳无非对战时瞥见徐天临一刀砍下言昭的胳膊,他第一次为了旁人而感到心慌,那个一见到他叫笑嘻嘻唤他“苏兄”的少年,那个愁眉苦脸让他替他出主意的言昭,就这样被人活活砍下右手! 为何苍天总是这样不公呢?好人总是多灾多难,昔日三大世家也未曾做过任何错事,却还是被生生灭了门!他心中的怨气滔天,恨不得杀掉所有的魑魅魍魉! “你们两个年轻人杵在那儿当门神呢?” 两人各自愣神之际,听到有人呼喊,循声望去,发现之前那大夫正坐在院中木凳上,手中还拿着一根刚摘的黄瓜。 走过去坐下后,沉姝才躬身向他行礼: “多谢先生相救,还不知先生名姓?” “好说!好说!”男子将黄瓜吃得嘎嘣脆响,一只手不在意地摆摆,“我叫白霜。” 这名字叫她瞪圆了眼睛,脑中缓缓浮现出药谷中那位美丽温柔又烧得一手红烧肉的兰夫人,嘴里也不由自主地呢喃着: “白霜……药谷的白霜……” 此话竟叫男子面色一变,神情跟着警惕起来,连黄瓜也顾不得啃了。 “我只是一介山野游医,可不是什么药谷的人。” 不过苏璟反应很快,知道他是把他们当成别有用心的人了,当下说明了他们与药谷间的渊源。 良久,白霜又从怀中掏出一根黄瓜吃得咔咔作响,神情慢慢放松下来,饶有兴趣地打量他们二人。 “没想到咱们居然在这遇见!看来你二人与我药谷果真缘分不浅……”说到这他顿了一瞬,脸上出现了一种肉疼的表情,“真是可惜了老六的竹叶青,我竟然一口也没赶上!等我回去非得抓住老五给我试药!” 按理说白霜排行第四,已是不惑之年,但他们初见他时便以为他不过是而立,看着他这张未经风霜的脸庞,再想起他五师弟白霁那张沧桑的容颜,顿时心中有些微妙之感。 许是看出了他们的想法,白霜神秘一笑,从怀中掏出个瓶子来说道: “我钻研医道数十载,于驻颜一道可谓颇有心得,这朱颜丹就算见面礼了!” 说着就将那小瓶子丢给了沉姝,似乎很是高兴。 “我离上次出谷时已有十月有余,倒不知谷中还发生了如此有趣的事,我可是多年不曾见到白霄师兄的十方剑出鞘了,你们还真是好运气!” 他自顾自的缅怀着,沉姝却与苏璟对视一眼,最终还是试探地说了出来。 “既然许久未回,不如此次就回去看看,兰夫人做的红烧肉已是天下第一,说不定您会喜欢呢?” 白霜的笑容顿住了,随即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明白这小姑娘的意思,可他心中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苏璟沉吟片刻,终是开口: “江湖太大,若有一知心人永远在归处等你,白霜前辈为何不肯回头看看呢?” 兰夫人苦等他十年,日复一日地做红烧肉,都只是为了让他多留下几日……这一切他都知道,可是……他轻声道: “我与阿兰指腹为婚,幼时我便知道她将来会是我的妻子,但我对她并无男女情意,那十年,我也只是将她当作妹妹一般,可我终究还是无法忍受那样的日子……我想要踏遍这万里河山,想要收集世间所有疑难杂症,可她却不爱出门,宁愿永远待在药谷中…… 第一百五十八章 迷雾 其实刚刚成亲时他便对妻子说过,他不会永远都留在药谷,他注定要去行那千山万水,若她不愿独守,他可以写下和离文书,各自安好,但她不愿。 为了补偿她,他在谷中陪了她十年,尽心尽力做好一个丈夫的本分,他也曾想,若是他因此动心,从此留下也未尝不可。 可十年之期一到,他便发现自己无法留下,他必须要走,他要将世间所有的病症全都收集起来,其实他不知这样做是否是对的,可内心仿佛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告诉他,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于是他便常常出谷,一年半载也难回去一次,而他那本医书也从最初的单薄纸张变成了厚厚一沓! 旁人不知,但他自己却知道,当今世上无人再有他那么多的实战经验,以及丰富的病案,他将那些病症整理归类,从中获得了巨大的收获! 所以他便一直不愿回谷,更不可能为了一人留下!他的这一生,注定是属于天下万民的! 沉姝与苏璟虽不知他心中的想法,但见他这般说了,倒也不好再劝,只说让他有时间多回几趟药谷,毕竟谷主的年岁越发大了。 说话间,院子外有人进来,正是之前那个还未诊完脉的婆婆,白霜以为她是来看诊的,便起身迎她进来,谁知她却站在院外不动,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沉姝二人说道: “我看那个娃娃伤得很重,你们肯定是要在这里待上几日的,白大夫这里怕是没有住处,两位要是不嫌弃的话,不如住在老婆子家?” 她回头看了白霜唯一的一间草房,且里面还躺着伤重的言昭,这一时半会儿的确走不了,但也不好意思麻烦别人,便犹豫着没有开口。 倒是白霜在此地呆了数日,知道这些村民善良淳朴,就跟着劝她。 “如此甚好,那小娃的伤最好暂时不要移动,修养个十来天再说,我看你们不是还绑了个人在村尾那棵树上吗?快去将人带来吧。” “对啊,老婆子家只有我一个人住,宽着呢!” 如此一来,他们自然连声答应,苏璟提出先去将柳无非带过来,然而一旁的白霜听到这个名字却愣了一下,随即不确定地问沉姝: “柳无非?可是琴宗宗主柳无非?” “正是!”虽然不解他为何这个反应,但她还是告诉了她。 不过他接下来的说出的话让她更加迷惑了。 “我三年前见过柳无非,是个极不错的人,谦谦君子,有礼有节,莫不是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误会?” 她没有具体说他们之间发生的事,只是告诉他,如今这个柳无非可是野心勃勃,与他口中所说的那人大相径庭。 半晌后,苏璟带来了柳无非。 白霜第一时间上去查看,沉姝则趁机将刚才他说的话告诉苏璟。 “我看这个柳无非很是可疑,一个人怎会前后差异这么大?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听沉姝说完,两人都是一愣,白霜更是伸出手在柳无非的脸上四处摸索,但却没有摸到任何易容的痕迹,反倒在他的颈后摸到一根银针。 他先是疑惑的挑了挑眉,然后又摸向其余五处大脉,果然摸到一模一样的五根银针,当下转头好奇地看向他们二人。 “六脉神针的封脉之法?谁?” “在下碎玉楼苏璟,师从大漠五鬼,见过前辈。” 这下他果断放弃了僵直不动的柳无非,蹦跶着跳到苏璟身旁,嘴里啧啧称奇: “能在那五个怪人手下活着出来,小娃娃,你也不是什么善茬啊!” 不过他虽然是这么说,眼里却没有露出恶意,似乎只是单纯的好奇。 “昔年我还曾到过大漠,与那五鬼打过交道,没想到今日还能见到他们的徒弟,说起来也是一段缘分。”说完,他又将目光放回了柳无非身上,深深思索起来。 苏璟和沉姝也上前在他脸上摸索起来,毕竟一个人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被人冒名顶替,用了易容术。 可几人搜索一番,却并未发现任何不妥,那张脸似乎就是他自己的,这倒叫三人一时没了头绪。 柳无非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阴测测地看着他们,苏璟上前拨掉他颈间的银针,让他能够说话。 “你到底是谁,柳无非被你弄到哪里去了?徐天临和你是什么关系?” 面对苏璟的逼问,“柳无非”冷笑一声,那张文雅的容颜也蒙上了一层阴鸷: “裴琅的易容术与我同出一门,你猜我是谁?至于那姓徐的,哼,不过是一把还算好用的刀罢了……”他危险地眯了眯眼,再又威胁地说道,“我劝你们赶紧将我放了,否则你们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沉姝暗自皱眉,他这番话大大出乎她的意料,难道刀宗并不是真正的凶手,乃是受了他们的指使?可他背后之人到底是谁?来自何方? 才解开的谜雾似乎又笼罩了过来,这背后竟还有一股暗地里的势力在推波助澜,到底是何方神圣才会在十多年前就开始布局? 先在三大世家各自埋下暗子,潜伏一年后再让刀宗打前阵,导致三大世家满门尽灭,这一切难道就是为了那本浮游引吗? 白霜不知他们心中想法,只是对这人脸上那张皮有兴趣得很。 “你这皮到底是怎么弄的?为何看不出一点痕迹?这等易容手法,当世罕有!” “柳无非”淡淡了瞟了他一眼,嘴里发出一声嗤笑: “此乃我门中不传之秘,除却我门中之人外,任凭谁也绝不可能找出一丝破绽!你们将我抓到此处,我已经两日未曾给门中传信,他们早就发觉异常,我若是你们,早早就逃命去了。” 原来他们之间每日都有联系,如此说来,恐怕追兵转瞬即至,他们在此多留一分都是危险! “你们到底来自哪里?!若不说,你现在就得死!” 苏璟拔出沉姝的皎月横在他颈间,剑刃压入他肉中,渐渐渗出一丝血线,谁料他却是淡淡一笑,丝毫不在乎。 “我若死,反正你们也会给我陪葬,不就是早一步晚一步的关系罢了,我怕什么?” 第一百五十九章 合作 未曾料到这人竟如此难缠,几人有些为难起来。 若是现在就走,势必会加重言昭的伤势,但若是不走,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人给包围了,到时更加危险。 沉姝将苏璟拉到一旁轻声询问他: “能否以笛音控制他的心神?若能问出他们门派内是如何传信的,说不定我们可以就此脱险。” 然而苏璟却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武功不在你我之下,如今只是受了点轻伤,要想控制他,难。且据他们出城已将两日,即便我们想以他的口吻发信稳住那些人,恐怕也来不及了,反倒暴露了我们现在的位置。” 这下好了,似乎真是无路可走了,难不成真要在此地等死不成? “你们若是想活命,不如和我做个交易。” “柳无非”扬声对他们喊道,脸上收起了阴厉的神情,反而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来。 三日后。 一辆马车摇摇晃晃朝西南方驶去,赶车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面容普通,脸上布满了岁月的风霜。 迎面走来一群穿粗衣麻布的汉子,个个身形彪悍,见了他们便上来打听: “大叔,你们这是往哪去?路上可曾见过这两个人?” “我们是回西南老家,前几年带一家老小出来做生意,没想到钱没赚到,差点被对家把我儿子给害死,这不,为了保命,我们只能回老家了。” 大叔一边说着,一边接了他递过来的画像,只见图上是一男一女,男的背一把长琴,面容俊秀,十分文雅,女的一身青衫,眉目清冷,做剑客打扮。 马车里的人听到声音也掀开帘子探出头来。 “当家的,怎么了?” 说话的是个风韵犹存的妇人,眼中带着一种商人特有的算计。 “没事,几位兄弟找人呢,你也看看。” 沉姝接过那画像,眼中波澜不惊,毕竟这一路上已经发生过三回一模一样的事了,按照他们约定好的,她小小惊异一番,故作诧异道: “咦?怎么又是他们?昨日还有人向我们打听呢!这莫不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偷跑了出来?” 领头的那个汉子有些兴奋,连追问她到底见过没有,她假装思考,但其实做了个隐秘的手势,那汉子果真毫不犹豫从怀中掏出五两银子给她,她将银子用手掂了掂,这才轻声开口道: “有过一面之缘,似乎是往千枝城去了,别的我们也不清楚。” 那群人得了话便迅速掉头往南方而去,沉姝拍了拍那位“大叔”的肩膀,笑的好不得意。 “如何?一回生二回熟,我可像个商人了?” 苏璟好笑的瞥她一眼并不说话,直接驾着车启程了。 三日前,那个假冒柳无非的人说可以帮他们躲开追捕的人,条件就是带他去药谷,他可以保证绝无恶意,只是有事相求,白霜当时就拿了主意,答应了他。 于是苏璟拔掉他身上的两根银针,只剩下两根封住他的内力。 随后他连夜赶制了几张面皮,让他们假扮成一家人,沉姝与苏璟是一对做生意失败的夫妻,带着他们的老爷子——白霜,以及儿子儿媳——言昭、季容,还有他们的家仆的——“柳无非”赶回西南老家。 他们这一路上已经遇见过两次的人了,但无人认出他们的易容,这让白霜又一次被这奇妙的易容术征服。 这三天他们都走得很慢,再加上有白霜精心为言昭调理,不但没有让他的伤势恶化,反而渐渐好转,每日能醒上两三个时辰。 无疑让几人都十分开心,而那“”柳无非“在倔强了一次后,竟主动告诉了他们一部分真相。 他本命周彦,来自大漠一个神秘的门派,叫做浮欢门,三年前受令潜入中原,暗地里将柳无非囚禁了起来,代替了他的身份,就是为了在中原打听那本秘籍浮游引!若是实在找不到,便找十二年前的三大世家后人是否还有人活在世上,若有,则不惜一切代价将她带回大漠。 而刀宗早就在十二年前叛变了,投入了他们门派,所以那徐天临才会甘心让他驱使。 而他之所以会帮他们躲避追捕,是因为他想脱离门派,重获新生。 可是他们来到中原做卧底的人身上都下了一种禁药,每月月圆之日都会毒发,必须按时服用解药,而服下解药的人身上都会散出发一种味道,他们派中驯养了一些黑鹰,能够在千万人中靠着味道准确找到他们,所以想要脱离门派,难如登天。 但他还是做到了,趁着这次被苏璟抓走,索性将计就计,逼迫他们不得不同意他的交易,而又求白霜临时制作了一种药粉能够临时遮盖他身上的味道,这才让他们一路平安逃到此。 马车中,季容将言昭的头放在她的怀中,小心地护着他的伤口处,白霜则在闭目养神,许是在思考过几日该如何面对他数月未见的结发妻子吧,而沉姝就一直警惕地注视着周彦,防止他耍什么花招。 “你别像防贼一样防着我,我要想害你们早在第一次遇见浮欢门的人时就出卖你们了,我如今只想逃出门中的掌控,那禁药据说只有药谷谷主才能解,若非如此,我怎么轻易和你们合作。” 沉姝知道他这番话大概是真的,因为他身上的毒,白霜曾为他看过,是一味奇毒,江湖中从未出现过的奇毒!所以本来要去下一个地方行医的白霜才会跟着一起回来,就是想要看他师父是如何解开这毒的。 “希望你遵守诺言,为你解毒后,将你知道的所有事都说出来。否则,我绝不会让你活着离开药谷。” “放心,若解不了毒我自个也会死,用不着你杀。” 短暂的交谈后马车上的几人又闭上了眼,沉姝心里想着事便出了马车,坐在赶车的地方和苏璟说话。 “你还记得我们去千枝城时,在城外的一个大镇上听到的那个传闻吗?” 她心里实在安定不下来,周彦之前说完那些话后,她便觉得哪里被他们遗忘了,知道刚才她才突然想起那日听说那书人讲的两百年前的传闻。 第一百六十章 逮到了 当年那带着无数金银财宝逃到大漠的魔头,还有如今一心想要浮游引的浮欢门,若说他们之间没有点关系,她是绝不相信的。 “当然记得,不是还说想要进埋宝之地必须是修习了浮游引的人,我看这纯属无稽之谈,一本有些邪门的功法,难不成还能变成钥匙?哼,那埋宝之地至今无人知道在哪,甚至连这个传说是不是真的都不知道,我看,只不过是人心贪欲作祟,哪里就有一夜间疯涨的三十年内力的好事了……” 其实苏璟说得不无道理,可她还是觉得没那么简单,想把一直贴身藏的浮游引拿出来看看,但现在又不是很方便,便决定等到了药谷时,再找个没人的地方叫苏璟一起看一下。 时间很快过去了,剩下的几天他们没再遇到任何一个浮欢门的人,看来都是朝千枝城去了,第十一天时,他们终于到了药谷外的那片林子。 由于苏璟两人已经是这里的熟人了,所以只给言昭、季容还有周彦蒙了黑布,正好他们三人一人拉一个,只是苏璟得扶着言昭走。 “姝姐姐,兰夫人做的红烧肉真的那么好吃吗?” 言昭的伤势渐渐好起来后,性子也恢复了从前,只是谁都知道,不过是他强颜欢笑罢,但谁也没戳破,毕竟肯说话总比不说话好。 “那是自然,我从未吃过那么好吃的红烧肉,鲜香软糯,回味无穷!” 沉姝边说边去瞅白霜的反应,却见他双眼淡淡,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那我可要好好尝尝,还有你上次说的几位白前辈,终于有机会一睹真容了。” 她笑着应他,其实她未曾告诉言昭,其中的一位白前辈乃是名震江湖的十方剑公仪霄,否则他可能更加开心。 不过看着他空荡荡的右手衣袖,心中还是难免抽痛了一瞬,自他醒来那日起,他便没有主动提起过他的手,只是默默地将他的那把白翎剑交给了季容,神情也一日比一日憔悴。 他的伤如今已经不要紧了,可他心上的痛苦,恐怕…… 这次他们的运气极好,一进谷中,便遇到了在药田采药的白霖。 “你们……”白霖惊喜的正要和他们打招呼时却突然看见了躲在一旁的白霜,顿时放声大叫,“四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白霜恨不得钻进苏璟的衣袖中,十分头疼地看着他那六师弟兴奋地跑回去叫人,忍不住长叹一声,习惯性地从怀中摸出根新鲜的黄瓜啃着。 “完了完了,这下全谷都知道我回来了,不待上个十天半个月是别想出去了,本来还想看了解毒就跑,看来是没机会了,”顿了顿,低头看两眼黄瓜,咂巴两下嘴,“不过这黄瓜倒是越重越好了,清脆甘甜得很……” 他的所有行为,几人都选择了无视,明明四十来岁的人了,除了在看诊治病时严肃一会儿,其他时候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 解开几人脸上的黑布,一起沿着农田往深处走去,第一次见到药谷的那三人,除了周彦脸上没什么表情外,那两个似乎看什么都好奇得很,连言昭也露出一种轻松的神色来。 “没想到这药谷中竟别有一番天地,还以为里面都是些昼夜不停研究医书病案的大夫呢!”言昭对苏璟轻声道,眼睛还在不停打量周围的药田和药农们。 “对呀,不如等此事了结,咱们也像他们一样,回春隐城去,种几亩薄田,潇洒过日可好?” 一直未曾说话的季容突然开口,语气不复往昔的俏皮,也没有危机时的沉稳,反而多了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和试探。 自言昭出事起,她便陷入无边的自责,即便言昭多次说了与她无关,她还是认定那是她的责任,都会为了救她才会这样。 沉姝心中一颤,有些担心地看向言昭,发现他刚才还明朗的笑意慢慢淡了下来,摇了摇头却什么也不说。 恰好这时白霖领着一人过来,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看看看,这不是四师兄是谁?我还能认错?” 他刚一说完,肩膀被人重重一拍:“干得好,总算把他给逮到了。” 沉姝和苏璟见了,分别向他们二人见礼: “白霖前辈、白霁前辈,咱们又见面了。” 他们自然是哈哈大笑,热情地带着他们往上次喝酒那个小院而去,只不过路上却是有些火药味。 “唉,师父这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二师兄四处为我们赚银子也就罢了,但有的人还真舍得一年半载才回来一次,说不定哪日连师父的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白霁阴阳怪气的说完,白霖又笑着接上: “唉,昔年师父最疼的就是某人了,还亲自为他证婚,结果某人不仅不要师父,连妻子也舍得不要……” 平日里白霖看起来随和得多,但和白霁两人一唱一和起来,也是丝毫不落下风。 这本就是他们家事,几人不好随便开口,便听见白霜弱弱地声音在几人中间响起: “我有使命……再说了,师父本就注重养生,如今才七十岁,再活个二十年绝对没有问题,到时自有时间尽孝,何必急于一时……” “我呸!”白霁一把将他揪出来,连连望着他摇头,“四师兄,你虽然是我师兄,可做的不对我也一样要说,没人阻止你外出行医,六师弟也同样在外行医,可他也最多出去一月必回,可你呢,最少也是十月,最多一次可是整整三年未曾回来!” 他还要再说什么,却被身边的白霖扯了扯衣袖,立马住了嘴,换上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白霜顺着他们的目光往后望去,发现院子中坐着的赫然是他那位凶残的三师兄——白霄,也就是十方剑公仪霄! 还未来得及收回目光,一把精钢锻制的长剑便迎面飞来刺入他脚前三寸处。 “……”他人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企图藏在苏璟的身后,被识破后又想躲在沉姝身后,最后连周彦也推出来当挡箭牌,但无论他去哪,那把剑就跟到哪,每次都深深刺入他脚尖前三寸。 “你还知道回来!” “三师兄……我错了,能不能别打我……” 第一百六十一章 坦诚 公仪霄如今虽然已经成了白霄,但他的威慑力却是永远存在的,不说江湖中人怕不怕他,反正药谷中的几个师兄弟是早就屈服在他的武力之下的。 甚至白霁曾经怀疑过,他们师父把白霄收为徒弟是不是想找个免费的打手…… 因为此刻他不过是淡淡瞟了白霜几眼,便只听到“扑通”一声“,人已经跪在了地上。 “三师兄!我错了,我一定多陪陪师父!” 听闻此言,那把长剑又飞回了白霄手中,这一举动让沉姝几人大呼厉害,毕竟如今江湖中可没有几人能以内力控剑,寥寥几人都是成名许久的老前辈了。 众人这才欢天喜地的进了小院中去,只不过白霁却对他们为何会跟白霜一起回来表示疑惑,苏璟简短的给他说了几句当日的相遇,大家都不禁感叹这缘分竟如此之深。 而白霖似乎才注意到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个男子,想了想还是向苏璟询问了一声: “这位看起来有些眼熟,不知是?” 未等苏璟搭话,那人就主动开口介绍自己: “在下周彦,一介无名小卒。” 而沉姝也想起要给几人介绍身旁的二人,便轻轻拉了他们站上前来。 “这是我的两个弟弟妹妹,言昭和季容,快,见过几位前辈。”后面一句是转过去对两人说的。 受了他二人的礼,几人才在院中悠悠然坐下,白霁上下打量他们几人一眼,微微挑了挑眉: “你们自方才起,眼里都有股化不开的忧虑,不如说来听听?” 此话正中沉姝下坏,脸上随即浮现出一抹有些尴尬的神色,其实她也不愿总是麻烦药谷,可偏偏短短小半年时间内,来了三次! “这位周兄与我们有些渊源,他身上中了毒,所以想请谷主帮他解毒。” 说到这个,白霜可起劲了,主动给他们介绍。 “这可是味奇毒,在我所记载的百余种案例中,没有一种提到过此毒。中此毒者每月月圆之日发作,浑身冷如冰块,服下解药后身上会散发出一股特别的香味,但每次毒发前一日若不吃下解药,大概人就会慢慢变成一座冰雕,直到死亡。” 这个毒的确激起了几人的好奇心,连白霄也忍不住凑上来仔细查看。今日已经是十二了,虽然离毒发之日只有三天,但他浑身的皮肤摸起来如入冰雪般寒冷,恐怕这就是毒发的前兆。 “师父上次采药回来就去研制他的心药了,不如我们帮你?” 白霁本就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恰好这会儿被好奇心占据头脑的白霜也加入其中,场面顿时变得奇异起来。 周彦坐在院子中的一根小木凳上,被四人团团围住,一会儿被撑开眼皮,一会叫他张大嘴巴,一会又让他运转内力…… 等等,周彦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苏璟,有些央求的对四人说道: “我的内力被封了,要不先给我解开……” 四道目光刷刷定格在了苏璟身上,他还未说什么,就听见白霄大咧咧地挥手道: “快快解开,难道还能让他当我的面给跑了?!” 他与沉姝对视一眼,都想着以白霄的功力,恐怕还没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无声无息地逃跑的,于是便上前取出了周彦丹田处的最后一枚银针,不过他想了想还是提醒了他们一句: “这人的易容术极高明,他若是化作其他任何一人,我们可能无法找到他。” 他其实想说的就是,万一周彦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易容成这谷中的其他人,恐怕再想将他找到就难了,且若是被他逃了出去,药谷也就危险了。 谁料白霄听到这话却明显愣了一下,又在他脸上细细看了两眼才道:“极高明的易容术?莫非是出自大漠浮欢门?” 这下就轮到沉姝几人愣住了,毕竟这个浮欢门他们也是从周彦嘴里听说的,如今听他的语气,似乎对此门派有所了解。 “白霄前辈知道这个门派?”苏璟沉声问道。 ”唉,“他看了一眼还在兴致勃勃研究周彦的三个师弟,领着他们进了屋子,竟是一副准备详谈的样子。 言昭与季容本来不打算进去,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沉姝和苏璟早就暗地里商量过,要将所有实情告诉他们,眼下就是一个机会,于是她温柔而又坚定的拉着他们俩的手一道进去了。 “我可以将我知道的告诉你们,但是同样的,你们是不是也应该坦诚以待?毕竟那些人若知道那人的毒是我们解的,此事也在一定程度上牵连了药谷,所以你们的身份,我必须知道!”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带着无尽的威压逼来,她和苏璟当即上前将两人护在身后,不甘示弱的散运转自身的内力以抗衡。 “前辈息怒,我二人并非有意隐瞒,实在是此事事关重大,若泄漏了身份,我二人可能早就被灭了口,况且,数月前在药谷得前辈指点了几招,想必您对我们的身份早有了猜想。” 沉姝不疾不徐地说完后,轻轻合上了眼,吐出一口浊气,似乎下定了决心,突然睁眼和苏璟互看了一眼,随即同时颔首对他行礼: “晚辈,千枝城裴氏,裴沉,见过前辈。” “晚辈,千枝城祝氏,祝璟,见过前辈。” 这会最惊讶的反倒不是白霄,毕竟他早就通过上次两人的招式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只是没想到两人都是嫡系血脉。 最惊讶的是他们后面的言昭、季容二人,他们一直都只知道沉姝的身份,在她们心中,苏璟只是碎玉楼之主,是因为爱慕她,所以才和她一起找出真相,万万没想到他们两人竟然都是…… “苏哥哥……”季容出神地呢喃出声,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沉姝轻轻抚上她的头发,歉意对她一笑:“对不起,瞒了你们这么久。” 手从她发上离开时却被她一把拉住,随即对上了一双满是信任的眼睛。 “我知道你们的苦衷,我也从未怪过你们!” 她心中感动,鼻尖一酸,轻咳一声压制住了眼睛的酸胀,但却忽然听到了另一声坚定的回答: “她所言亦是我所想,从未改变。” 第一百六十二张 大漠浮欢门 言昭的声音虽然失了些活力,但不难听出他心中的坚定和决心,视线扫到他空荡的衣袖时,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那股酸涩的情绪,怕让他们看到,便连忙故作镇定地抬手擦净了眼角的几滴泪珠。 这些日子,她心中愧意越来越多,每当看见言昭那有些空洞的眼神时,她都开始后悔,后悔将他们两人从春隐城带出来,后悔让他们去千枝城抓裴琅…… “姝姐姐,你不要再自责。”言昭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这几日我之所以情绪低落,是我害怕,害怕失了右手后无法再继续做我喜欢的事。” “可是我渐渐想明白了,凡事都有代价,若能让我珍爱的人平安,一条胳膊也算不得什么,况且即便没有你,我还是会出来闯荡江湖,也许那时失去的会是一条腿,但这又怎样呢?难道就此消沉?可这世上还有太多不平事,只要我心中还有侠义,便是爬,我也要爬去!” “你曾说过,身为强者,该有怜弱之心,即便我如今失了一条手臂,可我还是比大多数普通人要厉害些,他们也会需要我,既入了江湖,身上就有了责任,锄强扶弱、惩奸除恶本就是侠义之道的宗旨!我辈中人,当万死不辞!” 这一番话说完,屋中已是静寂一片,谁也没有想到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心中竟有这样的梦想。 “好一个万死不辞!小娃娃,有血性,我喜欢!哈哈哈哈哈……” 听到白霄爽朗的笑声,几人脸上也忍不住笑出来,只是那笑中有泪罢了…… “既如此,你们便一起听听吧,其实我年轻时,曾与浮欢门有过一些渊源……” 那是二十多年前,公仪霄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仗着学过几个剑招便不把人看在眼里,直言中原再无他的对手,直接跑到了大漠去。 那时大漠五鬼都还各自在江湖中搅风搅雨,大漠中排的上号的门派有一个名为浮欢门,极善易容暗杀之术,他听说后便打上门去,谁料竟被那门主当场擒获,将他关押了起来。 这一关就是一年,期间有个姑娘每日都来给他送吃的,这一来二去的也就熟悉了,据说门中的人之所以不杀他,是想将他收为己用,再派他到中原武林去卧底。 他问那个姑娘,他们想要做什么,可那姑娘却不甚清楚,只说好像是去找个东西,他们门主已经计划了数年,中原武林中也潜伏了不少人进去,但至今还未找到那个东西。 当时他十分好奇,便央了那姑娘去给他打听打听。 若是问那姑娘为何如此听他的话,大概就是美色害人吧,少年时的公仪霄是出名的美人,他在江湖中的名气有一半来自于他的那张绝色倾城的脸。 没过多久,那姑娘果真为他打听来消息。 “门主有个弟子和我交好,他悄悄告诉我说,是在找一本秘籍,说只要练了那秘籍便能打开我们一直守护的那座地宫,里面金银财宝无数,有了那些银子就可以招兵买马,一统中原武林指日可代!” 他知道这个消息后大为震惊,大漠中的多为胡人,而胡人喜杀,若是当真被他们占领了中原武林,不知有多少无辜百姓要遭殃! 于是他当时做了一个让他后悔一辈子的决定。 话讲到这儿,白霄停顿良久,眼里涌上许多他们看不懂的情绪。 “我哄骗那姑娘帮我逃了出去,暗中将这个消息告知了五大城中作主之人,等我再次回去找她,想将她带回来时,她却……却因为放走了我而被处死了……” “我甚至到现在也不知道她的名姓,但她却因我而死,所以我才终身不娶……” 原来白霄身上还有如此曲折的故事,但几人来不及感叹便开始担忧起来。 “浮欢门竟然二十多年前就派人潜伏在中原,那岂不是说,如今的中原武林,早就是千疮百孔?” 季容心中震惊,面上也是掩饰不住的忧虑。 “倒是没有这么严重,因为当年我已经将这事告诉过他们,这些年来,他们也揪出了许多潜伏的人,只可惜因着各位老城主和老掌门相继离世,再加上江湖中也没发生什么大事,所以这件事才渐渐被人遗忘了……” 说着,白霄摇着头叹息了一声,说的话和之前沉姝说过的倒是一般无二。 “这世上哪有那么简单的事,一本秘籍就能打开宝藏?就算是真的,可是想要得到什么东西,一定会付出相应的代价的!” “那个宝藏又是怎么回事?”言昭问道。 这个沉姝就知道了,她将那日她与苏璟在千枝城外的大镇上听到的说书故事讲给了他听,果然他听后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两百年前?魔头留下的宝藏?!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传言?” 起初他们也是不信的,只当作谣言,不曾放在心上,可这一出出的戏,无一不在告诉他们,大漠有个叫浮欢门的人在找一本叫浮游引的秘籍! 如此说来,苏璟突然道: “我们的仇家就是浮欢门!他打听到了秘籍就在三大世家,知道他们肯定会互相援助,所以才会同时对他们动手!只不过最后什么也没得到,不甘心的他们才会又开始出来作怪。” 苦苦追寻的真相就这样摆在了他们眼前,他们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痛苦。 高兴真凶终于找到,可死去的人再也不会醒来,仅仅只是为了一本功法!! 为了一本功法就能犯下如此杀孽!几百口人,上至耄耋老人,下至一岁幼儿,统统死于大刀之下!且还不是堂堂正正的战死,而是被人下药后憋屈的死去…… “这些是我知道的全部了,只不过我提醒你们一句,你们若是想要去大漠找浮欢门,可千万小心,那里不比中原。” 白霜说完后就低头不语了,目光悄悄地盯上了站在后面的言昭,只是他隐藏得十分好,没有一个人发现。 “既如此,此事了结后,我们的去一趟大漠!” 第一百六十三章 欠打的白霜 忽然,门外院中传来一阵喧嚣声,似乎是有人来了,他们如今既已经说完,便一起出去了。 “兰茵,你听我解释,我真不是故意不回来的!” “你一走就是一年半载,你还回来干什么?!” 院中白霜四处逃窜,只见一妇人提着扫帚紧追不舍,而另外几人却置若罔闻的继续研究周彦,甚至已经拿出了银针将他扎成了刺猬。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这次我一定多待些日子!你别生气!” 白霜一边躲闪,一边向兰茵讨饶,半点不像个四十来岁的人,不过如今看到兰茵三十多岁依旧美貌的脸,沉姝倒是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那瓶朱颜丹,想着改日也要试试,毕竟只要是个女子,大概都会在意衰老。 “你哪次不是这样说的!结果哪次不是偷偷溜走?!白霜!你总是这样,当初又为何答应与我成亲!” 话音一落,四周忽地静了下来,只剩下周彦疼得呲牙咧嘴的声音…… 周彦:“……怎么了……” “啪哒!” 扫帚被扔在了白霜脚边,他默默站着,却说不出话来。 “今日正好几位师兄弟都在,白霜,我且问你,是不是你永远都不可能回药谷与我相伴一生?” 兰茵今日本在家中打扫院子,忽然有药农来告诉他,白霜回来了,她顾不得丢下扫帚就赶了过来,结果来之后发现他正兴冲冲的围着那人施针,她站在边上等着他结束,怎知他突然间转头看见她后竟下意识地躲到了五师弟白霁的身后。 她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悲凉,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发妻,可为何他却避她如蛇蝎,两人曾经也有过欢声笑语的日子,为何会到了如今这般地步。 当即所有的委屈全都爆发了出来,从而转变为怒火,提着扫帚就想狠狠打他一顿,但他却从不正面回应他,他明明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 “自从十年前你第一次出谷行医后,这十年里,你总就回来了八次!每次都是遇上疑难杂症时回来求师父相助,每次只与我待上一顿饭的功夫便要离开,我十六岁嫁与你为妻,难道这下半生便要我一人渡过了吗?” 这始终是他们的家务事,众人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站在原地默默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成亲那日我就同你说过,我不会永远留在药谷的,你又……” 看着他脸上的为难,兰茵心中不是不明白的,可她更不明白的是,既然他知道自己要走,那成亲那十年为何还要每日同她在一起?即便两人未有夫妻之实,但十年相伴的时光早就令她情根深种,她不明白为何他能如此清醒而理智的抽身而退,说走就走? 但此刻她能说出口的只有一句: “好,我成全你,我会禀明师父,让我二人和离。” 说罢,她向几位师兄弟颔首行礼,径直离开了。 这个变故是谁都没有料到的,沉姝上前看了白霜一眼,却突然瞥见他眼角流下的一滴泪珠,转瞬便滴入地上,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但她相信自己看到的,难不成,他其实对兰夫人是有情的?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想到这,她出声试探道: “兰夫人说的大概是气话,不如您去和她好好聊一聊?” “咳,不用,我还是先研究一下这毒怎么解吧……”说着他就袖子一撩,朝周彦走去,仿佛方才那一滴泪真是她的错觉。 但他还未走近,便被白霄一脚踢出院子,眼神也没给他半分,凉嗖嗖地说了一句: “早就想打你了,堂堂七尺男儿,竟不敢面对自己妻子!!说什么此生为了万民,难道兰茵就不是那万民中的一个了?!她就活该被你耽误二十年?她是上辈子欠你的不成?要是你一开始就不答应成亲,我还敬你是条汉子,偏偏要等人家姑娘付出感情了才来讲什么为了万民!哼!!” 随即又一抬手,隔空用掌风将院子门“啪”的一声关上了。 “别理他,我们自己研究!” 说罢,又投身到为周彦解毒的事业中去了,浑然没看见几位师弟对他投来的敬佩的眼神。 公仪霄不愧是公仪霄! 连沉姝也有有些哭笑不得,转头看见一脸茫然的季容和言昭,又将此前在兰夫人那蹭饭时听到的事告诉了他们。 “这白霜前辈也太过分了吧,什么红烧肉不是他喜欢的味道啊,我看就是他故意找的理由!虽然他之前帮过我们,但一码归一码,他这种做法实在太不地道了!” 十六岁的季容正是对感情充满幻想的时候,乍然听到白霜与兰夫人的过往,自是愤愤不平,就差没冲出去再补上一脚了。 而这时恰巧院子门猛地打开,季容眼睛一亮,只以为是去而复返的白霜,便气势汹汹地冲上去想好生同他理论一番。 刚走到门口与那人打了个照面,发现来人是一个白发苍苍却精神抖擞的老者,当下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哪里来的丫头如此莽撞?!若是撞坏了我老人家,我那三弟子的剑可不认人!” 众人这才循声望去,不就是他们老当益壮的师父嘛! 季容虽不知他身份,但也知道是自己不对,当即就躬身行礼: “前辈息怒,是晚辈误将您认成了旁人,所以才冲撞了您……” 沉姝上次见识过谷主的烈脾气,当下上前来将季容拉到自己身后,笑着对他行礼: “沉姝见过前辈,数月不见,您风采依旧啊,您定是来帮忙诊治那奇毒的吧,”说着她就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将人给引到周彦身边去,“来来来,就是此人中了一种奇毒!您一定感兴趣!” 果然,他见到周彦就双眼放光,顾不上刚才发生的事,衣袖一挽就立马扒开几个徒弟上前查看。 “这针谁扎的?扎得像个刺猬,毫无美感可言!给我撤了!” 师兄弟几个连忙众口同声地供出了一个名字: “白霜!都是他扎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 解毒 “这个兔崽子!我怎么没看到他?” 其实他刚才进来就想问了,有药童说看到他进谷的,他才急匆匆赶来想收拾他一顿,结果一进门被那小姑娘给吓忘了。 “四师兄被三师兄丢去找四嫂了。”白霁笑嘻嘻地说道。 他这才心里稍微好受一些,还是他三徒弟好啊!又懂事,又能打!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对他的好徒儿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来。 白霄:“……师父你笑起来好像一朵那个什么花……” 他一口气差点没上得来,随手拔下周彦身上的一根针刺了白霄一下,冷哼一声: “多做事,少说话!赶紧给我拔!” 别看白霄在几个师弟面前很厉害,但一见了他师父,想起早年被他支配的恐惧,顿时如见了猫的老鼠一般,垂着头不反抗。 而见了他这幅模样的沉姝和苏璟,都有些苦笑不得,看来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不过言归正传,师徒几人查探了半晌,硬是一点头绪都没有,而一直默默忍受他们拨弄的周彦也有些着急了起来,开始坐立不安。 但很快,一只手“啪”的一声拍在他头上,止住了他乱动的行为。 “臭小子急什么!反正还有两天才死!怕什么!” 面对这老人家的疾言厉色,他心中暗暗叫苦,但脸上去露出恭敬的神色,想了想还是试探着道: “其实这毒……最开始是出自药谷……后来才被我们门主改成了如今的样子……” 话刚说完,头上又挨一巴掌,他有些茫然,难道说话也要被打吗…… “胡说八道!药谷从不会研制这等歹毒的的东西!你可别坏了我药谷的声誉!” 谷主心里对这小子已经看不顺眼了,耐性没有也就罢了,竟还敢攀扯他们药谷! “是真的……”他再次冒着被打的风险开口,“起初这并不是毒药,是一味解火毒的解药……” 这下连白霁都忍不住了,伸手一巴掌拍在他嘴上,还不忘向他师父邀功: “我看他这嘴要是再乱说,就给他缝上!” 说完后却半天得不到他师父的回应,他扭头向他师父望去,发现他正抚着他那把雪白的胡子沉思。 “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印象……” 白霁:“……我打错了?” 不过他仅仅迟疑了那么一瞬后就说服自己了,打错就打错,又有什么关系? 白霄和白霖同时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师父,期待从他嘴里说出点什么。 “那是药谷还未避世之时,有人曾找上门来,求我救救他中了火毒的儿子,我一时心软,便救了,说起来,那解药吃下后正如你现在所中之毒的症状,但他身上本有火毒,如此两相抵抗之下,才祛除了那人身上的毒性……莫非……” 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让白霖去他房中取来他的医案。 医案乃是每个医者都会有的东西,上面记载了自己生平所遇的所有病症以及开的药方,是传世的根本! 在他们看诊时,沉姝和苏璟一直守在旁边,忽然季容提出想要和言昭去谷中转转,沉姝便向谷主提了一句,征得同意后就放两人去了,并嘱咐他们不要跑出谷去。 等他们二人走出老远,却听到白霄轻声开口问道: “那少年是何人?” 她虽不解,但还是老实回答了他。 “春隐城长空剑派的少掌门言昭,他旁边的是玉虹剑派的掌门季容。” 听了答案后他并不曾再追问,只是喃喃说了句什么:“剑派啊……倒也合适……不过还得看看……” 就这须臾的功夫,白霖已将药案取来,师徒几人围着桌子开始翻看,许是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听到白霁大叫了一声,随后将其中一条缓缓念出: “找到了!二十二年前,大漠浮欢门门主其子患火毒,吾以冰魄草、寒香花为主药,白练虫、雪蚕为辅药,炼制出一昧专克火毒之解药,其子服下后,火毒尽退;切记:此解药若不小心误食,则会被冻伤周身经脉!” 原来竟真的是出自药谷!毕竟谁能想到有人能将解药当成毒药来用呢!想必那浮欢门门主又再往其中加了几味药,所以本来只是冻伤经脉,如今威力翻了倍,能将活活冻死! “谷主可能解?”苏璟忍不住问道,“还有他身上的香味,是因何缘故?” “什么香味?我怎么没问道”谷主有些诧异,好奇地看向几人。 他只听他们说了周彦身上的毒,再加上周彦一直用着白霜研制的那药粉,倒也勉强盖住了味道,是以他还不知道关于香味一事,不过周彦很快就自己说了出来。 “每月服用解药后都会在身上出现一种香味,门内就是靠这种香味用黑鹰控制和监视我们。” 说完后,周彦满脸期待的看着这几位大夫,这么多天以来,自从和沉姝他们达成协议,他的脾气早被磨没了,如今他只想活着,好不容易摆脱了浮欢门,他即便是死在外面也不会再回去了。 “如今我闻不到味道,倒是不好判断,只有等那味道出现时,才能细细查探。” “可味道出现后,黑鹰也会问道,那我岂不是?!” “放心!”白霖安慰他,“药谷中的药草数量极多,每种都有不同的味道,即便是再灵敏的鹰,也不可能如此准确的找到你!” 这下他才感到安心,不过很快他又期盼地看着谷主,似乎再问什么时候为他解毒。 “这毒我虽然没有解过,但他既然以火毒解药制成毒药,或许我们可以和我上次一样,以火毒克之!” 几人听了他们师父的话,都觉得有些道理,商量了一会便决立马去找来草药,傍晚为他解毒! 顿时几人快速散去,刚才还热闹的院子,此刻又只剩下了沉姝二人,周彦解毒心切,早已跟着他们屁颠屁颠地找草药去了。 “你说他能解毒吗?”沉姝转身看苏璟,脸上有些担忧。 “即便真的解不了也没关系,反正我们已经从白霄前辈那里了解了一些情况,若是真去了大漠,也不算两眼抹黑。” 第一百六十五章 兰茵寻死 他们在院子里也是没事做,便想着去兰夫人那边看看,于是两人就按着上次的记忆去了她的小院。 多年之后他们都很庆幸这时的决定。 刚踏进院子中,便听到屋里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像是凳子倒在了地上,两人心中好奇,试探着喊道: “兰夫人?白霜前辈?你们在里面吗? 但半天没有人回应,沉姝想了想还是准备进去看看,这一开门进去,眼前的画面将她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 房中,兰夫人以一根白绫将自己吊在房梁上,满脸涨得通红,似乎立马就要背过气去。 她还未完全接受这一切,手中的皎月已经下意识地抛去割断白绫,在兰夫人瞬间落下之时,苏璟上前一步极快的一把将她接住。 “怎么回事?!兰夫人?”沉姝一直掐着她的人中,直到看到她眼睛猛然睁开才放下心来。 见她狠狠喘了一大口气,她连忙示意苏璟倒水过来,小心翼翼扶着她喂她喝下,但心中却充满了疑惑,不过见她如今眼眶红红,心里猜到大概与白霜前辈有关,只是不知二人发生了何事,竟逼得她上吊! “兰夫人,到底发生了何事?白霜前辈不是来找你了吗?他人在何处?你又为何……” 半天听不到回答,低头一看,才发现她已经泪流满脸,只是出神地看着手中握着的一根木簪。 “当年,他将这根木簪亲手簪进我发中,这些年来,我从未有一刻离身,我以为他是对我有情的,所以我愿意等,等他有朝一日回来,同我共度余生便罢了,可是……可是……” 说到这时,她又哽咽着说不出话来,眼里的悲痛已经溢了出来,冷静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接着说下去。 “可是方才他追过来,却只为了跟我说一句话,他说,他从未动情!十年相伴!十年等待!竟只有这一句!!真是好一个从未动情!” “若是他果真对我无情,我绝不会如此纠缠!可我明明感觉到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无助而绝望地看向他们二人。 “那时我刚嫁给他三月,正是最冷的时候,他见了我手上的冻伤,便花了三天三夜研制出一味专治冻伤的药,后来有一日我无意中感叹韶华易逝,他便整整半月闭门不出,最终将一瓶‘朱颜丹’捧到了我面前,我说我对一种花草过敏,整整二十年,我在谷中从未见过那种花草……” “他明明对我有情,为何不承认?为何不敢承认??” 两人听到她一声声充满凄凉和委屈的质问,想说点什么安慰她,但一张嘴却发现言语是如此的苍白无力,只得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 “或许,白霜前辈是有苦衷呢?” “苦衷!他的苦衷便是要为天下万民而活!可是这世间如此多大夫,为何他就不能和他们一样,为何偏偏要选择独自一人?留在这药谷中不好吗?江湖险恶,时日一长他又怎能全身而退!若是我以死相逼,他或许就不走了。” 其实这事到这,他们大概也都明白了,白霜前辈与兰夫人之间大概是有情意在的,只是在他心中,还有比情爱更重要的事,他已经将他的余生全都献给了他所热爱的医道,但他却独独忽略了自己的心。 哪怕自己的确对兰夫人动情,但却狠心否认,只想无牵无挂的四处行医。 不过思及方才一幕,沉姝皱了皱眉头,有些严肃的对兰夫人说道: “无论如何,夫人都不该以自己性命作赌,须知只有活着才最是要紧,人一死,万事皆空,不值得。” 然而苏璟却突然轻笑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 “其实此事很好解决,若夫人的确对他情深意重,那便与他一同出谷去,夫妻二人携手浪迹天涯,行医治病,也是功德一桩,而若夫人当真不愿与他出谷,那便如您先前所说,与他和离便是,重新在谷中再找一个,与其白头偕老,安度晚年,也是美事一桩,无论如何也走不到绝路上去。” 没想到这话似乎打动了兰夫人,她之前一直在谷中等待白霜,全然不知自己已经钻进了死角,如今听他讲来,倒也觉得不无道理。 于是深深呼出一口气,擦干脸上的泪滴,郑重地对两人道了一声谢。 “你们的心意我很感激,方才的确是一时绝望之下才做出如此傻事,现在想来,我也觉得甚是荒唐,多谢你二人安慰,我如今已平静下来,待我细细思索两日。” 说完,就自顾自地回内室去了。 沉姝对苏璟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要不要再盯一会儿,万一她再想不开,他们也好施救,但见苏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出去再说。 他们在此耽搁了不少时间,外头已经是漫天晚霞,一边往之前给周彦看诊的院子走去,一边轻声交谈着。 “我看她刚才神色清醒,应是不会再做傻事了,只是不值得她会选择什么。”苏璟道。 “反正无论什么,总比死好,人只能活一次,哪能如此轻易就放弃自己的性命,若换成是我……” 沉姝正要继续说下去,若换成是他,定然立马重新找一个,其实她觉得云棠也很是不错的,不过她忽然感觉有道凉飕飕的视线看了过来,立马转了话头。 “不,绝不会有此一日!” 眼角的余光瞥到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她忍不住心中暗笑,这人着实可爱了些。 等两人走回去时,院中已经又热闹起来。 “哎呀,我说了只放三两,你偏偏要放五两,这下好了,他烧起来了,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是白霁的声音,还带着些忍无可忍的跳脚。 “也不是我说的!师父说量大一点,他中毒有些时日了,若剂量小了不起效果!”白霖平日看起来温文尔雅,但一旦为医治病人争吵起来也是丝毫不让。 “都给我闭嘴,再吵吵,老三把他们全给我丢出去!这头发都在冒烟了还不快点用药!” 第一百六十六章 解毒 他们听到如此激烈的争吵,脚下不由得快了几分,一进去便看到季容和言昭尴尬地站在一旁望着头上冒烟的周彦。 而那师徒四人正在快速地修改药方,准备下一次解毒。 为什么他们知道是下一次呢?因为从周彦冒烟的脑袋来看,这一次很明显是失败了。 朝着季容两人走去,悄声问了问情况。 “什么时候开始的?” 季容转过头来,苦着一张脸: “已经是第二次了,好像是把火藤花的剂量放多了,还要再继续改改,不过我担心他会不会坚持不到解毒就……” 苏璟在那几人的身影间隙中看见了周彦那张一半青一半红的脸,以及从他鼻间缓缓流下的两股鲜血…… 这看起来,好像是有点凄惨,不过想想即便解不了毒,他们也没什么太大的损失,将他带来药谷,只是为了谢他之前带他们逃出浮欢门的包围圈,也算仁至义尽了。 “姝姐姐,刚才我们在谷中四处转了转,我发现那些药农都很开心,似乎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听到季容的话,沉姝对她笑了一下,将上次白霖告诉他们的同样对他们说了一遍。 “这谷中的药农都是这二十年间药谷收留的难民,他们本就无家可归,连吃喝都成问题,如今能在谷中安家乐业,他们心中自然是欢喜的。” 其实药谷所做也是一件功德,这江湖中若人人都能有药谷这一份怜弱之心,那该是何等的幸事。 “原来是这样,可我们方才所见有百人之多,药谷如何负担这百人的开销?” 言昭心中也有疑惑,药谷本就避世多年,与外界也无往来,且谷中种植多为药草,粮食甚少,这么多人的生活花销可是一笔大数字。 “这就靠谷主的二弟子白霆前辈了,他将药谷种植的所有药材全都卖到大漠去,以此换来生活的银两。” 这更加令二人惊叹不已,也想见见那如此厉害的白霆前辈。 他们正说着话,忽然听到那边一阵欢呼,四人顿时心中一喜,莫非解药成了? 快步走上前去,发现白霜手中捏着一颗赤红的药丸。 “成了!成了!原来只要四两火藤花!这一次一定成功!” “快快快,给他喂下去,若成功,咱们又能多添加一桩成功治愈的病案了!” 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白霜将药丸递到周彦面前,他只犹豫了一瞬,便抓着药一口吞了! 时间突然变得漫长,但其实只过了一瞬,周彦的脸颊就恢复了正常的红润,他甚至站起来走了几步。 “不冷了!我不冷了!”他面上露出激动的欢喜来,“平日里快到毒发时,我总感觉浑身冰冷,连内力有时也运转凝滞,这药丸吃下后,我竟感觉到热了!!内力运转也比往日快了两分!” 谷主神色也激动起来,第一个跳过去拉起他的手把脉,半晌后,抚着胡子哈哈大笑,但却并不说话。 于是师兄弟几人只得挨个去诊脉,完了后个个脸上都焕发出笑容,只有沉姝几人虽高兴却又不确定。 不过周彦自然比他们更心急,忙问给他诊脉的几人: “如何了?可还有余毒??” “毒已解,休养几日便可。” 从白霖嘴里得到准确答案后,他顿时大笑起来,只是笑着笑着却流出两行泪,倒把谷主给惊得不行。 “干嘛?!你干嘛?你哭什么??堂堂男子汉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再哭就让老三给丢出去!” “嗝!”由于哭声收的太快,硬生生打了个哭嗝…… “我自十岁起就被他们掳到大漠去,被逼着学易容学暗杀学剑术,十五年了!!我终于自由了!!!我终于是周彦,而不是任何人了!!” 他言语中透露出的巨大欢喜让几人都有些感慨,坏人并不是生来就是坏人,也许他们想要向善,但他生存的环境却让他只能做坏人! 周彦笑够后,猛然转过身对着药谷的几位师徒“咚”的一声跪下,“砰砰砰”就是三个响头! “多谢几位先生救命之恩!!周彦无以为报!日后愿为药谷鞍前马后!!!” 但白霄却将他扶起来,拒绝了他说的话。 “你既向往自由多年,若从此留在药谷,岂不是跟之前一样了?你身上毒既然解了,从此天大地大何处不可去得?” 谁料周彦听了这话却并不急着表态,反而开始思考起来,见他如此,几人也没有出声打扰他,倒是季容,突然想起了什么。 “那他身上的香味……” 这句话成功地让周彦再次紧张起来,期盼的目光紧紧盯着几人。 谷主翻了一个白眼,似乎不想多说,只向白霄说了一句。 “老三,你说,我累了,回去睡了!” 说完果真走出院子,往他自己的屋子走去了。 白霄无奈一笑,只得缓缓说出刚才他们师徒几个谈论出的结果。 “方才那小娃娃说,每到吃解药时,身上的味道就淡了不少,只有吃下解药后才会恢复到浓郁,所以我们猜测,这香味多半是有时限,只要超过了一定时间不吃那解药,身上的味道便会随之散去,若不放心,但也可在药谷多住几日,据我们推测,大约五日后,便再无味道。” 得了他这番话,周彦是彻底安心了,同时他心中的一个想法也越加清晰了,只是现在还没到他说的时候。 眼看事情全部解决,白霄便吩咐白霖将沉姝几人带到客房去休息,他们刚跟着走了几步,身后又传来他的声音。 “姓言的那小子留下。” 几人惊疑地看看言昭,又再看看白霄,不知他为何要单独留下言昭一人。 “前辈是……” 未等沉姝说完,他便赶起了人: “赶紧走赶紧走!把人给我留下,我有用!” 但沉姝自然会先考虑言昭的想法,若他不愿留,即便今日拼着得罪白霄,也要将他带走,但当她朝他看去时,发现他丝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面上亦是一派无惧。 “好,我留下,前辈有何事,敬请吩咐。” 许是断手一事让他改变了不少,虽然还是那个善良热心的言昭,却渐渐成熟起来,说话间倒有了几分稳重的味道。 第一百六十七章 考验 见他已经表态,沉姝便不再多说什么,深深看了他一眼就和几人出去了。 白霖将他们带到上次住的地方,嘱咐他们好生休息就欲离开,但却被她一把拉住。 “白霖前辈,你可知白霄前辈为何留下言昭,可是他哪里得罪了他?” 周彦已经回房去,此刻只有他们三人目光灼灼地看着白霖,似乎想要他说出一个让他们安心的答案。 “以我对三师兄的了解,说不定那小娃娃还有一番造化,不过你们放心,再怎么样,师兄也绝不会伤害他。” 其实他们都知道白霄虽然凶了一些,但却不是那等不讲道理之人,是故眼下又听了白霖这番话,心中自然安稳了不少,甚至对他口中所说的“造化”有了些好奇。 是夜,药谷上下已进入了梦乡,唯有一处还灯火通明。 “快点!这些柴我明日就要用,赶紧砍完!” 白霄躺在自己院中那棵桂花树下的凉席上,漫不经心地看着正在角落劈柴的言昭。 “前辈,我只有一只手……”一道不太好意思的声音响起。 “一只手怎么了?一只手你也得赶紧给我把柴砍了,砍完再把院子打扫干净,再去把我房中的每本医书都擦拭干净。” 他头也不抬地提出种种要求,本以为少年多少会有些抱怨,毕竟他们本不熟识,他却单独将他留下,如此刁难之下,大概许多人都会有些不情愿。 但这姓言的小子愣是没有一丝怨言,也没问他为何要做这些事,只是闷头做着。 其实他方才在房中听到这娃娃说的那番话时,心中就有了一丝触动,这般一往无前的性子,倒有些像少年时的他…… 再看到他空荡的右手时,心中难免多了几分惋惜,不过他的十方剑无论是左手还是右手都可修习,只是若用左手,付出的辛苦绝不是只有右手的双倍,而是更难。 所以即便他心中动了一丝恻隐之心,但他仍要考验他,若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通过了考验,那便将这身剑法传与他就是,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十方剑威力巨大,若是没有一颗坚韧不拔,百死不悔的心,是绝无办法掌控体内那汹涌磅礴的真气的! 昔年有人称十方剑为“一剑搅风云,两剑乱星辰,三剑定乾坤!”可见这套剑法的气势非比寻常,若他还以如今这般心志修习,即便学会剑法,效果也会大打折扣,完全发挥不出十方剑的威力来。 看着墙角那艰难地用左手劈柴的少年,他面上已不知不觉露出欣赏的笑意,只是说出口的话却变成了: “既然你已经断了一只手,想必此生再也无法提剑,不如就此留在药谷安稳度日,也好过在外面过腥风血雨的日子,说不定哪一日你就身首异处了。 这才少年久久没有回答,只是专心的劈柴,等到他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时,却突然听见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声音: “不瞒前辈,您方才之言言昭确有想过,即便我没了右手我还是长空剑派的少掌门,若回到春隐城也能安享此生,但很可惜,我无法说服自己接受这样的生活,人生天地间,总是要死的,但死的意义却各不相同,若让我选,言昭愿为百姓而死,方不负此生。” 此话说完,寂静的夜里只听到“邦邦邦”的劈柴声,其实这回答虽出乎他的意料,但结合他之前说的话,却又在情理之中。 他生了一颗侠者之心。 而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方可称:大侠! 白霄低头轻笑,忽然生出些许羞愧来,枉他一身武功绝世,最终却还是龟缩在药谷方寸之地,以为自己看不见那世间的苦,那苦就不存在了。 掩耳盗铃,当真可笑。 思及此,他看言昭的目光又再热烈了几分,只是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那热烈中还掺杂了一分敬佩。 漫漫长夜过去,沉姝心里记挂着言昭,一早起来就准备去找他,只是有人比她更早。 季容早早就站在门外,只是不曾出去。 “你想去找他?怎么不过去?” 她有些尴尬地一笑,随即答道: “我害怕冲撞了那位前辈,想等你一起过去。” 忍不住展颜笑开,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对她说道: “容容,希望你明白,以阿昭的性子,无论那日是谁,他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人在他面前死去,所以,不要再小心翼翼了,若你继续待他如此,反而让他不知该如何与你相处了。” 其实她早就看出,季容自那日以后,对言昭便上了十二分的心,生怕他哪里磕着碰着,但这对言昭来说却是在无时无刻的提醒他,他失去了右手。 所以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她希望两人往前看,想办法改变如今的处境,才是最最要紧的。 正说着,苏璟推开门出来,看样子是听到了她们的谈话,对两人安抚一笑后,与她们一道去了白霄的院子。 还未走进,便听得里面传来白霄精神十足的喊声。 “天亮了,去村头打水吧,记得要给每户人家把水缸装满。” 话音落下不久,就看到有人迎面提了只水桶出来,不是言昭是谁。 “等等!你干嘛?你真要去打水?” 季容反应最激烈,他如今只有一只手,怎的还叫他去打水,且还要把村中人家的水全打了?? 然而言昭只是抬头对他们静静笑着,随即缓缓说了一句: “没关系,不过就是几桶水,不碍事。” 说完就提着桶往村头走去了,任凭季容在身后如何呼喊也未停下。 这会儿季容可顾不得冲撞不冲撞了,三两步进了院子就对白霄一顿数落。 “前辈!你到底是何意?不妨直说,若我能办到的,一定替你办到,但你不能这样折磨阿昭,他的手……” 凉席上的人悠悠打了个哈欠,眼角瞥了她一眼,懒洋洋地说道: “我正要跟你们说,过几日你们就离开了吧,不是要去大漠吗?也是时候动身了,那小子就留在这,我用起来颇为顺手,过些时日再还你们。” 第一百六十八章 造化 这话可让季容炸毛了,让他做事也就不说了,还要把人扣下??这是什么道理? 她正要张嘴质问,却被沉姝眼疾手快的一把捂住嘴,与苏璟一左一右提着她肩膀将她架了出去,同时还不忘对白霄说了一句: “多谢前辈!!!明日我们便出发,阿昭就交给你了!!” 看着他们走远后,白霄忍不住轻笑一声,嘴里喃喃道: “裴家那丫头和祝家的小子……恐怕是看出了我的打算……” 这头两人将季容带出院子后,又一连往外面走了半盏茶,确定白霄听不到他们说话后,才将她放下来。 “姝姐姐、苏哥哥,你们??他居然要把言昭扣下来!!这怎么能行!!我非得跟他理论个清楚!” 说完又要往回跑去,被沉姝一把拉住,她还要挣扎时却听到苏璟站在边上淡淡出声: “你若回去,或许会毁了你的言昭这辈子唯一能弥补遗憾的机遇。” 她立马停了下来,神色有些迟疑,弥补什么遗憾?他如今的遗憾便是断了手,再也不能握剑,莫非……那人能使言昭断臂重生?? 其实不怪她这么想,因为在她心中,他们师徒几人都是医者,或许会有神迹出现! 她正要问苏璟药谷是不是果真有如此神药时,又听到她姝姐姐神秘地问了她一句: “你可知那位白霄前辈是何人?” “医道圣手?再世华佗?” “他是公仪霄。” 这个名字十分耳熟,她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将所有的记忆筛查了一遍后,有个幼时的场景突然浮现在她脑海。 那是她母亲还在时,常常亲自教导她剑法,但她那时尚是贪玩的年纪,便有些敷衍了事,只想快些练完去找言昭玩。 “容儿!你如此不用心,将来如何行走江湖?如何继承玉虹剑派?” 但她却丝毫不在意,只是说道: “娘你剑法高强,你保护我就是了,江湖中难道还有人能以剑法胜你不成?” “胡说!娘的剑法只不过中上之资,如何护你?” 在幼年的她心中,她母亲季湘是最厉害的人,所以听到她如此说话,自然不信,以为她是诓她的。 “那娘说,谁的剑法比你好??” 那时她娘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她不理解那是什么意思,后来渐渐懂事后才知道,那个眼神是说:我居然会生出这么天真的女儿…… “比我厉害的人多了去了,青霜道人你可知?其凶名赫赫,若娘遇到了也只有逃的份!更别说几年前还有一个十方剑公仪霄!剑法之绝妙,当世仅有!能在他手下过上三十招的皆可算作当世高手了!我若遇到他,恐怕还未反应过来便命丧黄泉了!” 记忆到此就结束了,公仪霄,十方剑公仪霄!!二十年前的剑道霸者!! 再想到昨晚白霖说的造化,还有苏璟说的机遇…… 莫非……他要收言昭为徒??? 突如其来的惊喜令她措手不及,反应过来后只剩下满心的欢喜。 “若…..若阿昭能得公仪前辈指点!他定能重拾剑道!!如此一来,他又能继续做他想做的事了!!” 见她终于笑了起来,沉姝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如此已是最好的安排了,她其实也没想到白霄会动了这个心思,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接下来的一天,三人在谷中开开心心的四处闲逛,期间还带了季容去看望兰夫人,令他们更加惊喜的是,兰夫人竟然决定要和白霜一起出谷行医!! “我想了一天,既然我们对彼此都有情意,为何不肯为双方做出一点让步呢?我既然有等他十年的毅力,也自然有陪他走天下的勇气才对!” 白霜也站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她,他并不知道兰夫人上吊一事,他们也未曾对他说过,但眼下这结果不是很好吗?两人皆如愿以偿。 随后他们又去找白霖聊天,得知他们明日要出发去大漠,还特地嘱咐了他们。 “二师兄经常往返大漠与药谷之间,到时你们若在药谷遇到了麻烦,尽管去‘仁安堂’,那是药谷在大漠的店铺,只说你们是药谷的客人,他们一定尽力相助!” 并且他还从怀中拿了一块令牌给他,令牌用特殊的药汁浸染成绿色,上面雕刻着一片叶子,想来是他们药谷的身份令牌。 “这是我的,反正我也不去大漠,先给你们用着,到时再还给我便是。” 白霖说着就将令牌塞给了苏璟,不留任何拒绝的机会给他们。 沉姝知道此行危险,不愿牵连药谷,所以即便是收下令牌,但到时也不会去仁安堂。 下午他们又去拜别谷主,见他悠哉悠哉地在院中喝着小酒,便也没过多打扰,只说明日他们就要离开了,果然谷主像挥苍蝇似的将他们赶了出来,只不过就在他们前脚刚出院子时,忽然从背后丢来什么东西。 沉姝与苏璟反应极快的转身接住,拿近了一看,发现是一瓶“凝血散”和“回春丹”。 这两个药都是之前沉姝拿给白霜看的,他一直未还来,她也并未提起,就当是付言昭的诊金罢了,然而此时却突然又还给了她,还是谷主还的,这又是何缘故。 “白霜那小子带回来后,我给改了改,算是给你的补偿,不白拿你的药。” 院中传来谷主懒洋洋的声音,她当即打开手中的回春丹,发现只有之前的一半,不过瓶盖刚一打开,一股极浓的药香扑面而来。 任谁都闻得出,这药比之前的效果应是强了许多,大概是在黄泉枝的基础上还加了几味药谷特有的珍稀药材! 药谷对医道的研究果真登峰造极,竟能将药性稳定的药丸拆解开后再加入几味药进去,从而使药性增强几倍! 虽然谷主拿走了瓶中的一半药丸,但他们已是赚大了!当下躬身谢过。 他们最后便去了白霁的院子,找他喝酒,他还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样,似乎从不曾为任何事烦恼,与他相处也常常让他们忘记了自己的心事。 等他们回到休息的院中是,已是月上中天了,季容犹豫再三,还是对沉姝和苏璟坚定地说道: “我不走了,我要留下陪阿昭。” 第一百六十九章 留下 季容这个决定并未让两人惊讶,且他们本也是要将她留下的,大漠一行太过危险,他们此去又只为家仇,所以将她留在药谷是最好的选择。 “姝姐姐、苏哥哥,经此一次我才意识到,以我和言昭的实力恐怕不能真正帮到你们,我决定留在药谷勤修苦练,如此一来,你们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们也能帮到你们。” 沉姝心中感动,他们二人一路和她从春隐城走来,即便后来发现他们的身份也从未有过其他心思,她在心中已将他们当成自己的弟弟妹妹,她想说点什么,却听到季容接着说下去。 “我与阿昭悄悄商量过,其实之前知道你们身份后,我们并不是单纯因为与你们关系亲近才选择同你们站在一边,而是我们想看看,这江湖到底能不能还侠义之士一个公道,三大世家行善多年,即便是与之相隔上千里的春隐城也对其敬佩不已,没道理他们就这样枉死。” “公道自在人心,三大世家从未违背侠义之道,而却落得那样的下场,我与阿昭就是想知道,这江湖到底还是不是我们要誓死守护的江湖……” 少女的声音平静无波,但却令二人心神恍惚。 三大世家百年行善,与各门各派都结下不少善缘,但二十年前的灭门,除了烟阳山庄的江平楚和万莲岛的老岛主外,竟再无人伸出援手,到底是来不及,还是根本没想过相帮。 心里这样想着,沉姝便开口对她说道: “江湖还是那个江湖,只管自己无愧于心便是最好的侠义!” 话已至此,三人皆开怀大笑,许是今夜的晚风难得温柔,苏璟一腔激愤的复仇之心竟也忽地平缓下来,他是苏璟没错,身负血海深仇也没错,但他同时也是祝璟,骨子里的那副侠骨柔肠始终无法改变。 “早些休息吧,”他轻声对季容说道,“明日就别送了,在这儿等着我们回来。” 说罢,目送着她进房,与沉姝相视而笑。 今晚月色尚好,他虽然让季容回房,但他却不想回房,拉了沉姝往药谷后山跑去。 此时已是深秋了,漫山遍野的红枫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没有那么热烈,多了几分柔和,倒像是披了一层白纱似的朦胧暧昧。 “明日我们又要开始风餐露宿,你可做好了准备?” 听到耳边传来的声音,沉姝觉得这话有些耳熟,好像他之前说过。 “一直准备着,不过大漠我倒是从未去过,你在大漠学艺五年,应是很熟悉?” 腰突然被揽住,随后身子一轻,反应过来时,已经和他站在了一棵粗壮的树干上。 他伸手拉她坐下,目光看向了天上那一轮洁白的明月。 “大漠地域辽阔,但很少有成名的大门派,更多的是一些从中原逃去的恶徒,那里没有规矩,实力就是最大的规矩。” 听他风轻云淡的描述着,但她心里却自动脑补出他在大漠的那五年是如何的艰难。 “那我们这次去,直接找上浮欢门吗?周彦知道他们的据点,只是我们若直接上门,恐怕就失了先机,且我们若明晃晃的打上门去,恐怕会被人诟病,说我们在挑起中原与大漠之家的斗争。” “对,所以我们绝不可先冒头,也不能让他们抓到错处,唯有……让他们先现身,他们不是对那本书渴望的很吗?我们就以那书作饵,引他们先乱了阵脚!届时只要我们拿到确凿的证据,便可将他们的罪状公之于众,如此一来,江湖中无人再敢置喙我们所为。” 原来他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计划,她细细思索后也觉得这是最妥当的办法,否则若名不正言不顺,无法报仇不说,恐怕还会将战火烧到无辜之人的身上。 想到这,她突然侧头看了他一眼。 最开始时,提到报仇他总是十分激动,全然不顾及旁人,但为何如今却…… 许是她的目光中的含义太过明显,他无奈地轻笑着摇了摇头,抬手替她将被风吹乱的头发理顺。 “那些年我以为只剩下我一人,所以行事难免偏激,但谁叫我找回了你呢……阿沉,你或许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还活着时我有多庆幸,我本来是不喜欢这虚情假意的江湖的,但是你喜欢,你表面看着清冷,但实际上却怜爱弱小,既如此,我何必做让你生厌的事。” 没想到他竟然会因她而改变,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个意外的惊喜,看着他眼里翻滚的情绪,她忽然凑过去抱了抱他。 他身上是一种极清冽的味道,同时带着一种让她无法拒绝的温暖。 “阿璟哥哥,等报了仇我们就找个地方藏起来,藏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你说好不好?” 苏璟在她扑上来之际愣了一瞬,很快反手将她搂在怀里,她平日里多是冷静理智的,就算有时开心,也不过是活泼了几分,但眼下听得她用这般软糯的声音唤他,他一瞬间竟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怀中抱的是小裴沉还是沉姝。 但无论是谁,都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人,是他以性命保护的人。 “好,等报了仇,我们去找一个很美丽很美丽的地方,最好是在小溪边,这样就可以抓许多鲈鱼,我们可以烤着吃、蒸着吃、煮着吃、炒着吃……小溪边再建一座木屋,种上你爱吃的蔬菜水果……” 耳边伴着絮苏璟絮絮叨叨的声音,沉姝顿觉困意袭来,在他怀中自顾自地找了个舒服的地方,搂着他的腰,把头倚在他颈间,安心地睡去了…… 而讲了半天的苏璟发现怀中人已经许久没有说话了,小心翼翼地低头一看才发现她不知何时睡着了,眉宇间一片安宁祥和。 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缓缓收紧了手臂,将她牢牢抱住。 “阿沉,大漠比我们想象中的危险,若是……我一定会让你活着!” 沉姝第二日是在自己的床上醒来的,神清气爽,无半点疲惫,想是昨夜苏璟抱了她回来,正想出去找他启程出发时,却听到门外传来了一声: “我说我不去大漠了,我有另外的事要做。” 第一百七十章 往大漠出发 是周彦的声音,发生了什么? 穿上衣服,她两步走了出去,看见院子中站在苏璟和周彦,苏璟的脸色有些不太好,但周彦却也丝毫不让。 “怎么了?” 听到她的声音,两人同时望了过来,苏璟最先走过来,边走边告诉她。 “今天一早他来找我,告诉我他不去大漠了。” 周彦不去大漠了??这怎么行?他若不去,谁给他们带路? 但她还未问出口就听到周彦朗声说道: “我好不容易从那鬼地方出来,是绝不会回去的,况且我已经有了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轻轻拍了拍苏璟的肩,示意他稍安勿躁,上前去站在周彦面前。 “我们之前的确已经两清,我无法要求你带路,但你若同意此事,我可赠你一份‘黄泉枝’,你看如何?“ 周彦本就是浮欢门中重要之人,他的武功跟与苏璟不相上下,若是强逼他,很有可能玉石俱焚,所以她还是选择了利诱。 但他却对此不屑一顾,好整以暇地掸了掸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淡淡道: “我要那药无用,你无需再劝,我已经决定了,今日只是通知你们,但毕竟你们也算救了我,所以我可以为你们提供一份地图,以及我所知道的浮欢门内部消息,其余的就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就眼下来说,若他果真不去,这就是最好的办法了,回头看了一眼苏璟,对他微微点头,但他虽有不愿,但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便在院中同周彦坐下,好生了解一番, 见他们二人都同意了,周彦才慢吞吞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摊开来发现就是一张迪地图,看来他昨晚就已经准备好了。 “这是地图,你们收好,进了大漠后,一直往东走。” 随后又将其他信息一点一滴告诉了他们。 “浮欢门是个藏在暗地里的门派,派中人皆会易容,且武功也不差,在寻溪城三宗之上,门主更是神出鬼没,一手易容绝技无人能识破,兵器乃是一条长鞭,像我这般的,也撑不住十鞭子。” “门中众人人情寡淡,因为大多弟子都是他们从中原抓过去的,日复一日的囚禁,只靠着毒药控制他们,将他们全都训练成无情的杀人机器,还有部分表现出众的,也全都被派出去做了任务,或许是杀某个人,或许是顶替某个人……” “而被派出的人也会被他们控制着,每日需发一条暗号出去,而他们身上的中的毒会按时发放解药以此操纵,若有不从者,只能毒发身亡!” 听他说完,两人心中都有些不好的预感,这浮欢门似乎是个比离教还要坏上几分的魔教。 他交代完后便径直离开,却别沉姝一把拦下。 “你之前说你有重要的事,到底是什么事?” 见他转头过来神秘一笑,两人都被他激起了好奇心。 “白霜前辈与兰夫人要出谷四处行医,他们两人皆不是习武之人,这一路上的危险他们怎能度过,所以我便向谷主提出,由我陪他们出去,且随身保护他们,谷主当时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立即就同意了我所说的!” 这倒是令二人措手不及,毕竟谁能想到他竟然跑去当一个打手?? “你……”苏璟有些为难地想要问问他为何会这样决定。 “哎,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好不容自由了,又为何要将自己绑住,其实是周某这半生作恶太多,若能跟着两位前辈行医救人,说不得还能积两分阴福。” 事已至此,两人已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收了地图,就要立马启程。 “昨天已经拜别过了,咱们现在就直接走吧。”沉姝道。 在周彦期盼的目光中,苏璟淡淡瞥了他一眼,大有秋后算账的意思,随即立马对沉姝笑着答道: “好,我们现在就出发,早去早回!” 二人说走就走,揣好地图,背着包袱,走到村头骑上马就绝尘而去,马蹄掀起阵阵灰尘,让周彦的目光也幽深了几分。 “便祝你们一路平安了……” 大漠在最西边,他们马不停蹄地赶了五日才走出西南,进入边界处。 说是边界处,其实不过是一个小镇罢了,名为“扶风镇”,地方不大,却汇集了各种鱼龙混杂之人。 有背着把大刀的彪形汉子,也有穿着文人长衫的俊秀书生,只是书生眼中并无书卷气息,反而弥漫了滔天的血色。 “那就是前不久江湖中上了追杀令的‘血色书生’,据说他所到之处唯有血色,不知是真是假?”沉姝看着街上这些形形色色的人,脸上是掩抑不住的好奇。 ”诶,还有那个肩膀上驮着一只猴的,那猴子的眼睛怎么目露凶光,难不成他就是那个专以猴子杀人的‘天煞’吗?” 但街上的人大多行色匆匆,有的甚至把脸蒙起来,一副深怕别人知道自己是谁的样子。 “咱们今日在镇上修养一番,顺便准备好食物,那大漠上极大部分是漫天黄沙,若无准备,恐怕连浮欢门的角我们都摸不到就死于茫茫大漠了,到时连具尸体都找不着。” 从未来过的沉姝自然对他的话言听计从,找了个客栈住下后又连忙拉着他在街上置办起东西来。 “不如我们找人同行,也可避免被怀疑。” 他们不知道他们的画像是否传回了浮欢门,连周彦也拿不准,只说让他们做来两手安排。 本来他们是要让周彦给他们易容的,但是周彦说,这易容之术本就是他们门派的绝学,若由他易容,手法极容易被门中人看穿,到时就是不打自招了。 于是他们只得自己稍稍修饰了一番,总之眼下只要不是刻意凑上来看是无法找到破绽的,安排妥当后,也安心了许多。 听他说找人同行,这就激起了沉姝的好奇,而他也耐心地解释了一遍。 “大漠里风沙极大,从这里到下一个大漠中的西岳城,也得走上五天时间,所以这途中其实是最危险的,而时常有去西岳做生意的车队就会结伴而行,他们熟知大漠地形,经验非常丰富,与他们一起,可大大节省了时间。 第一百七十一章 又遇说书人 沉姝自然没有意见,于是两人就在扶风镇中打听有没有要往西岳城去的商队,但一连三天都没有找到。 这一日,两人又在镇上四处奔波打听,偶然路过一间酒楼时,听到大堂中的说书人正说得唾沫横飞。 “话说数月之前,烟阳山庄江庄主的寿宴上竟杀出两个裴氏遗孤!其中曲折,待我为诸位细细道来!” 一听说得还是他们亲身经历过的事,沉姝来了兴趣,拉着苏璟进了酒楼,挑了个靠窗的位置点了一壶茶。 “大家伙儿都知道,昔年中原武林中的千枝城有三大武学世家,乃拂影掌裴氏、断絮刀祝氏、青玉剑宋氏。但十二年前三大世家惨遭灭门,按理说是满门尽灭,但这些日子却逐渐冒出了两个裴氏后人,您诸位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这扶风镇的人可都不是什么善良之辈,当即一拍桌子大吼道: “要说快说,再磨磨唧唧大爷一刀砍了你!” 沉姝和苏璟向那人看了过去,发现在他右脸处有一大条刀疤,从眉骨开至嘴角,很是狰狞。 然而突然之间,却有一个人二话不说抬手扔了枚暗器过去,擦着刀疤脸的脖颈刺入他身后柱子,那是一个面上含笑的青年,但目中的煞气多得惊人。 “不听就滚出去,别败了大家的兴致。” 刀疤脸闻言却没反驳,反而悻悻坐下了,只是最后悄悄愤然地看了那青年一眼,堂上说书人一抚山羊胡子,接着说道: “裴氏后人的现身意味着当年不知所踪的秘籍‘浮游引’要重现江湖了!”他一拍惊堂木,叫堂中众人也跟着心惊了一把,“修习后可凭空涨三十年内力,谁人不心动?是以最近中原武林不太平啊!” “先是江庄主寿宴上的风波未平,接着又是寻溪城刀宗数半弟子不见踪影,最后连琴宗宗主都不知所踪,琴宗如今已是那热锅上的蚂蚁,急得跳脚呢!” “而这些人,不外乎都是冲着那本秘籍而去,不过依老朽看,那秘籍还未现世就引起几番波折,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世上哪有能不劳而获的事情,老朽劝各位,看开点,莫要钻了牛角尖,还是踏踏实实地修习的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但就这时,那之前还笑盈盈的青年却冷笑一声,颇有些不屑一顾: “知道点微末消息也敢在此卖弄,徐某还就撂下话来,那秘籍,我是争定了!!待我抓到那两个裴氏后人,我定然要他们说出藏匿秘籍的地点!!” 说罢,忽地发作起来,手中暗器竟然直指说书人的嘴巴,速度之快让众人乍舌,眼看他就要血溅当场了,事情却突然急转直下, 说书人轻笑一声,手中拿起那杯盖随意丢了出去,谁料竟正击中那暗器,一声细小的“哐当”声后,地上赫然多了一枚梅花镖和碎成两半的杯盏。 “你!!!” 那青年瞬间睁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似乎没想到他能接下他的暗器一般,待细细多看了他两眼,忽然双目精光闪过,嘴里喃喃着: “能接下我暗器的说书人……莫非是那人的……”随即像想到了什么一样,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说书人,“你是云舒城的人!!!” 满堂哗然,传闻极北之地的云舒城门下有一位终年四处行走的说书人,武艺奇高,只听命于云舒城少主一人! 说书人站起来,淡淡地瞥了那青年一眼,悠悠说道: “年轻人,莫要心浮气躁,迟早吃亏。”话音一落,便悠哉哉离开了酒楼,不知去向。 这个变故倒是沉姝二人没有料到的,特别是沉姝,心里一个激灵,忙多看了那说书人几眼,这越看越眼熟,不就和她当日在梧叶镇遇到的说书人是同一个吗! 没想到云舒城竟能派人进大漠来,只是不知这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了…… 不过刚才那说书人所言,皆是在劝众人不要执迷那秘籍,恐怕这也是云棠心中所想。 正想着,肩膀冷不防被人抬了一下,她朝苏璟望去,发现他正在看一个地方,循着视线看过去,却又只看到了一片玄青色衣角,上面绣着烫金云纹,让她无端有些熟悉。 “怎么了?”她问。 “无事,许是我看错了……” 苏璟心想,此地离云舒城约有两千里之遥,那人怎会出现在此地…… 然而他还不知道,很快他的猜想就要被推翻了。 两人见说书人都离开了,也出了酒楼,本来想着暂时找不到商队的话,他们说不得要两人上路了。 许是上天不忍见他们期望落空,刚走出这条街道,便见到前面驿站门口停了七八辆马车,周围数十人站在马车四周,个个手持长剑,着青色衣袍,衣角处绣了精致的云纹。 “是云家的人!!” 沉姝最先惊呼一声,脸上流露出一份笑意,拉着苏璟几步走上前去,发现那些弟子果真有点眼熟,应是在云舒城时打过照面,走到最前面,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 “少主!方才你就不该出去,若是让人得知你随商队来了大漠,难免对商队下手。” 尊敬的话语中还带着一丝责怪,但却让人并不反感,终于,一道温柔和煦的男声回道: “文杉爷爷,您就放心吧!没人认出我,我之前就是在街上看到一个人的背影有点像一位故人,所以才追上去看看,放心,我没暴露身份。” 沉姝二人正要出去打招呼,却听到云文杉极快地哼了一声。 “故人?是那位姓沉的姑娘吧,少爷,别怪我泼您冷水,实在是明眼人都看得出她跟那位苏少侠已是两心相许,您又何必……” “文杉爷爷!休要胡说,我只将她当作妹妹罢了,你快去准备东西吧。”说完就听到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远。 在离他们不远处的沉姝和苏璟对视一眼,颇有些尴尬,这会是出去还是不出去呢?好像都有些不太好……且他们也不是故意偷听…… 看到苏璟眼里的调侃,沉姝暗自苦笑,刚才云棠虽然已经否认,但任凭谁都能听出那语气中的恼羞成怒…… 第一百七十二章 义兄 她今日才感觉到,云棠对她……或许是有些不同的,但她的确在心里将他当成可以信赖的兄长和朋友,于是想了想便直接走了出去。 “云棠!好久不见!” 正在和云文杉清点货物的云棠浑身一震,突然心慌意乱起来。 他其实之前就看见她了,她和苏兄二人果真是郎才女貌,登对至极,本来他应该大大方方的与她打招呼,但他不想,既然注定无法得到,那就保持距离最好,否则便给三人都造成了困扰。 但他同时又抑制不住内心的欢喜,只想着再看一眼,就一眼,所以一路远远地跟了她进酒楼,只是差点被苏兄发现,他才急急忙忙地离开,赶回此处。 他没料到他们还是相见了,听到背后她依旧清冽冷清的声音,他不敢回头,他害怕若再多看一眼就真的难以释怀了。 可如此装作没听到也是失礼之举,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当下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怎么了,云棠,为何不转过身来?” 肩上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闭了闭眼,换上平日里那张带着温柔笑意的脸转过身去。 她还是一如往昔的美丽,那双琥珀般的眸子正直直地看着他,他若无其事地笑了,向他们俩轻轻点头见礼。 “沉姑娘、苏兄,好久不见了,二位可好?” “好着呢!你呢?为何来了大漠?”她问。 他指了指身后的马车,对他们解释道: “云舒城与西岳城有生意往来,我在家中无事,便跟了一起来。” 然而苏璟却突然开口:“你们商队要去西岳城?可有熟手带路?”此话一出,连沉姝的眼睛都泛起了一丝光。 他虽然不知道他们俩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老实告诉了他们。 “有的,这支车队常年往返西岳和云舒之间,除我和文杉爷爷外,都是熟手。” 见他二人相视一笑,他大概猜到了他们要做的事,于是试探着问道:“你们要去西岳城?” “正是,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能带上我们二人吗?” 听苏璟说完,果然被他猜中了,带两个人过去不是什么难事,他直接答应了,对二人嘱咐道: “我们明日一早出发,你们今天准备一下,明早辰时一刻在镇口汇合。” 得了他的准话,沉姝开心起来,向他道谢,不过她忽然想起了上次离开云舒城时说的话,神秘地对云棠一笑,拉上苏璟就离开了,只丢下一句: “傍晚我们再上门拜会!”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云棠心中感慨万千,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注意这里,这才放下心来。 而这头,苏璟被拉出来后终于忍不住问她: “你想做什么?” 她却忽然展颜一笑,指着一家卖武器的铺子道: “那日离开时我曾说,下次再见就认他当义兄,如此自然不能反悔,所以才想叫你陪我选一份礼物,既都是江湖中人,就送他一把武器最好。” 他明白她的意思了,虽然知道云棠的心思在她身上,对他却并不敌视云棠。 因为他那个人虽然心机城府深了些,手段狠辣了些,但为人却十守礼,颇有君子之风,所以他丝毫不担心他会做出什么不妥当的行为来。 看着眼前的武器店,他冲沉姝一扬眉,与她一同进去了。 “哟,两位客官,要什么兵器呀?” 店小二十分热情,拉着苏璟给他介绍各种武器,刀枪剑戟,十八般武器样样都有,每一样都被他说得天上有地下无。 然而沉姝心中早有打算,对小儿说道: “有没有扇子类的兵器,要好的!” 店小二瞬间眼睛一亮,立马回答: “有有有!!最近新进了一批货,好着呢,您二位等着,我这就给你们找来。” 店小二进了内室去,很快又再出来,只是手中抱着三个盒子,光看盒子就觉得名贵。 他将盒子拿到他们面前,先打开第一个。 “这是碧落黄泉扇!乃精钢制成,五米内可取人性命,”随即打开第二个,“这是九天银河扇,扇中还暗藏着毒药,挥扇间杀人于无形,”最后打开第三个箱子,“此乃白凤玉骨扇,传说是百年前一位大侠使用的,扇骨晶莹洁白,宛如人骨一般,扇面由金刚竹制成,坚硬无比。” 三把扇子各有特色,但最后想了想云棠平日里拿的那是把白色折扇,于是就要了那把白凤玉骨扇。 “好嘞!我给您装起来,承惠,三千两银子。” ……扇是好扇……价格也是好贵…… 不过苏璟表示钱是小事,很爽快地付了银子。 出了武器店后,见天色还早,沉姝又往酒楼去订一桌饭菜,叫他晚些时间送到驿站去,准备待会拜完师一起庆祝一番。 随后两人又准备了不少东西,干粮和水是必不可少的,还有就是一些肉脯之类的可以长期保存的东西。 “差不多了,咱们去驿站吧” 但提着两口袋的东西实在不方便,他们就先去了客栈放下东西,直奔驿站去,在门口正好遇到云棠进门,便跟他说起话来。 “那日离开云舒城时,我就说过再见的那日就拜你为义兄,如今我们既然在此遇到,可见缘分是极其深的。” 云棠看着云淡风轻,但听到她说要拜他做义兄,心里一瞬间又暖又苦,暖的是她愿意将他当作亲近的人,苦的是,这就是他们之间最亲近的关系了…… 不过他面上十分开心,没露出半点破绽,带着两人就往他住的地方去了。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大礼就不必了,一切从简吧。” 云棠既然发话了,沉姝自然是听的,简单的向他敬茶后,认真唤了他一声“义兄”,再将她准备的礼物送给了他。 接过木盒的云棠心中情绪翻涌,但很快平静下来,看着眼前的女子,他明白,这是他们此生最亲近的关系了,愣怔地看了她半晌,认真说道: “从此后,我云棠便是你的兄长,云舒城就是你的家!” 第一百七十三章 同 云棠这份承诺不可谓不重,似乎在一瞬间,沉姝就靠上了云舒城这棵大树。 “沉姝,见过义兄。” 一切尘埃落定,三人自然是把酒言欢,云棠就好奇起他们去西岳城的原因了。 “你们俩不在中原待着,跑去西岳干什么?” 其实沉姝之前想过,要不要将他们的真实身份告诉云棠,可若对他实话实说,难免将他牵连进来,不如就以现在的身份与他相交,也少了许多麻烦,于是听到他这么问后,便对他说道: “没什么重要的事,不过是在千枝城呆腻了,想去看看大漠的风光罢了,听说西岳城附近乃是一片戈壁,人迹罕至,显得它像座孤城似的。” “原来如此,其实我也未曾见过大漠风光,这次正好咱们一路见识一番,也算是一件美事。” 听到云棠依旧温润的嗓音,也不知他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想了想就把话题岔到其他地方去了。 “对了,上次走得匆忙,还未看过被黄泉枝救活的那个孩子,不知他如今可还好?” “好得很,父亲现在就像再养了一个孩子一般,每日里欢快得很,那孩子平日里十分懂事,让人心疼得紧啊。” 三人喝着酒聊到了半夜才散,走在回客栈的路上,沉姝忽地大笑起来。 “痛快!许久不曾这般轻松了,苏璟,你说要是每天都过这样的日子该多好!!” 听出她语气中的向往期盼,苏璟心中微微酸涩,其实她本该就是这样无忧无虑的,真是天意弄人,但他仍旧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对啊,若是一直这样就好了。” 见她步履有些摇晃,猜测她可能是刚才酒喝多了些,那酒入口清甜,但后劲却十足,喝的时候不觉得,但慢慢那后劲上了后,脑袋还是有些昏沉。 他上前一只手搂住肩膀,一只手扣住她的腰,稳稳将她扶住。 颈间是一阵一阵她滚烫的呼吸,让他一时心神恍惚,只得故作镇静地偏开了头。 “你醉了,今日赶紧休息。” 两人说着说着就走到了客栈门口,大门已经关上了,还好这几日他们时常出来,店中的小二悄悄告诉过他们另有一暗门开着,他们这才成功进了客栈去。 这一夜就此过去了,翌日天刚亮,苏璟就带着沉姝直奔驿站处。 “一盏茶后出发,大家伙都打起精神来!” 远远地就传来云文杉的声音,二人对视一眼,脚下不由得快了几分。 “文杉前辈!” 背对着他们的老者转过身,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们一眼,叫他们进去内室叫云棠出来出发了。 两人自然不知道云文杉心里的想法,他其实是心疼自家少主。 他看着云棠从小长大,从未见过他表露过对什么东西的喜欢,这是他第一次在云棠身上看见不一样的眼神,但偏偏这人又已经名花有主了,所以他只能劝他们少主离她远一点。 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收了她做义妹,还将云舒城也当成她的靠山,如今又要与他们二人同行,不知这其中是怎样的煎熬,他实在有些看不不下去。 无论怎么说,事情已成定局,他也只能默默祈祷,让他家少主能快乐一些。 正想着呢,就看见他们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顿时他高呼一声: “出发!西岳城!” 这一路云棠为了避嫌基本都是单独坐一辆马车,只有吃饭时才勉强和他们聚在一起,这令苏璟对他的印象又深了几分。 途中倒是一路安稳,凭借他们车队中的人丰富的经验,竟让他们没遇到一点危险的东西,倒是今日出了点状况。 “怎么了?车队怎么停了?” 沉姝从马车中探出脑袋往前看去,他们坐的是倒数第二辆马车,是以前面发生什么事也不甚清楚。 前面有弟子来与他们解释: “在路上发现一个饿晕的孩子,少主说把他救下,所以耽搁了会儿。” 她谢过这名弟子后与苏璟思索起来。 “这荒漠中怎会出现一个孩子?未免太过蹊跷。”她有些迟疑。 “云棠不是莽撞的人,不如我们过去看看,恐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说完,苏璟就准备和她下车过去,刚刚才走到他的马车旁,就听到周围的弟子在窃窃私语。 “太可怜了!” “是啊,那么小的孩子也下得去手,当真是没有规矩了!” “什么规矩,这整个西岳城不都是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吗?看着吧,迟早会遭报应的。” 把他们的话听完后倒也知道了个七七八八,于是便直接上了马车,想和云棠商量如何料理那个孩子。 刚掀开帘子,就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八九岁左右的孩子,浑身是血,数不清的伤口都还在渗血,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你们过来了,”云棠抬起头看见他们,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我见他倒在路旁,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才将他救回来了,并且我在他的衣角处发现了一个特殊的闪电标记,他应该是什么门派的小弟子出来办事被仇家追杀吧。” 没想到其中还有这等波折,二人虽然觉得有些不妥当,但这已经最好的处理办法了。 就在这时,云文杉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名年约四十多的大夫,那大夫正要替那个孩子诊脉时,却听到云文衫看到他衣角上的那个标记后突然惊叫了一声。 “浮欢门!!!这是浮欢门的标记!!! 这下可把几人吓得不轻,浮欢门的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这个小孩子又是什么意思,但看着昏睡过去的小孩,眼下只有等他清醒了才能问清楚了。 或许是他们的意念太过强大,终于在这天傍晚,那小男孩开口了,只不过是在说梦话…… “不要!!不要!离我远点!!我死也不从!!” 他在梦中也处于十分警惕的状态,似乎在经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 “休想骗我!我决不接受。” 大约一炷香后,那小男孩缓缓睁开了双眼,恐慌地看着眼前众人,似乎对这一切好奇又害怕。 第一百七十四章 小男孩 但谁也没有注意到那小男孩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这……这是哪里?我……我怎么在这?” 男孩的声音有些干哑,仔细听还能听出一丝害怕。 云棠放缓了声音,轻声细语将情况对他说了。 “这是在往西岳城去的路,你昏倒在了路边,我们救下了你。” 小男孩果真十分感动,当即对几人连连道谢,就差没在地上磕几个响头表达自己满腔的欢喜。 看着他逐渐放下警惕,沉姝柔声问他: “你是何人?为何会晕倒在这荒漠之中?你的家人呢?” 最是正常简单的一个问题,却让那男孩红了眼眶,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我是寻溪城元宗的一个普通弟子,三月前我们全家都被浮欢门抓了去,他们对我们日夜折磨,我今天才得以逃出来!我的家人……死了,都死了!!一个个在我眼前咽的气……” 这孩子的话让他们不由得重视起来,那浮欢门难道已经猖狂嚣张到了极点吗?竟敢跑去中原抓人! “求求你们……”小男孩捉住离他最近的苏璟的袖子,满脸乞求地望着他。 “帮帮我,杀了浮欢门的人,替我报仇!” 那男孩激动起来,忍不住咳了两声,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让人心生怜爱。 安慰了她半晌后,两人从马车上下来,沉姝始终觉得颇不寻常,那孩子的出现还是太可疑了,于是忍不住对身旁的苏璟说道: “你说那孩子会不会是浮欢门派来的探子,若真是如此,咱们可就危险了。” “应该不会,即便是派探子也不应该派个奄奄一息的孩子来。” 这一说来倒让她松了一口气,不过心里又浮现出另一个问题:如果浮欢门就是以此来获取他们信任,那定然是一大危机! “看来我们要仔细些,莫要给了他可趁之机。” 车队缓缓又开始出发,眼下只有两天的路程就可到西岳城了,期间他们去看过那孩子几次,但每次都没有发现什么破绽,如此下来,心中的疑虑就打消了不少。 “看来是我想多了,随便救下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是浮欢门的探子,这也太过巧合…… 车队不紧不慢地行进着,终于在第三日早上到达了西岳城! 在城门口时,他们就说好了一进城就先去交换货物的地方,沉姝二人自然无异议,况且他们才进城,许多地方都还不清楚明白,还是先搞清楚再说。 住进驿站后,那孩子也跟着住了进来,但却一直很乖,从不弄出半点声响,只是默默地看着云棠身后。 他说他的家在寻溪城,所以他们便决定等这边结束后就带他回去。 经过几天的相处,其实大家都已经熟悉了,对那孩子也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是个可怜人。 然而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孩子却是个最大的变数! “义兄,你们先清点货物,我与苏璟去街上逛逛。” 打好招呼后,他们就悠哉哉地在这城中逛了起来,直到太阳落山了才慢慢往回走。 此刻沉姝大脑中全是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这西岳城果真民风彪悍,但他们都惧怕同一个东西——浮欢门! 她不禁想起在街上听到那些人闲谈时说的话: “希望浮欢门赶紧消停下来,否则江湖中可能又要乱了!” “谁说不是呢?” 难道浮欢门的势力已经到了足够影响整个中原武林的地步了吗,想到他们来这里的最终目的,她忽然有些迟疑起来。 回到驿站后,正好遇到那小男孩从她房间出来…… “……你怎么在这?” 一瞬间她开始怀疑起了他,但并未与他撕破脸皮,这是将计就计,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姐姐对不起,我只是想给你打扫一下房间……”说着就拿出了藏在背后的抹布,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虽然他眼神很真诚,这个理由也说得过去,但她还是觉得这男孩身上有秘密。 “不用打扫,以后都不用,也不要随意进我房间。”说完就对苏璟一点头,径直推门进去了,丝毫没看到那个男孩脸上一闪而过的阴狠,那是完全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孩子会出现的表情。 他站在原地喃喃了两句就离开了,谁也没有听到他说了什么,只有几个字随风飘散了…… “就快到了……” 第二日,沉姝起了个早,想去找云棠说说那小男孩的事,谁知道整个驿站竟然静悄悄的,她立马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而与此同时,旁边房间的苏璟也走了出来,表情严肃起来。 “小心些,恐怕有变……” 说罢,他抽出腰间的竹笛,摆出了防御的姿态,而见他如此,沉姝也握紧了皎月,全神贯注地倾听周围的声音。 “咯吱……” 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来了……”她话音一落,数十名黑衣人凌空跃出,将他们团团围住。 场面一瞬间变得紧张起来,战斗一触即发! “你们是谁?谁派你们来的?” 苏璟沉声问道,但没有人回答他,那些黑衣人全都蒙着脸,只露出一双透着血色的眼睛,颇有些阴狠。 领头的黑衣人打了个手势,瞬间数十人拔出长剑朝他们袭来! “阿沉,小心,这大概是一群死士!” 两人瞬间背靠背站在一起,沉姝的皎月早已经出鞘,在一个黑衣人率先出手时,苏璟极快地一掌劈了过去,夺走了他手中的剑。 这下有了兵器在手,两人如猛虎出山一般,剑式招招致命,须臾间就有几个黑衣人倒在地上。 沉姝和苏璟自从在药谷被白霄指点了一番后,剑法精进了不少,如今更是越战越勇,杀得那些黑衣人开始犹犹豫豫不敢上前了。 “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说出你们背后之人?否则死!” 苏璟话音刚落,那些黑衣人立刻涌上前来,比之前更猛烈的袭击让二人压力倍增。 “看来你们非要找死,黄泉路上可别怪我们!” 他说完冷笑一声,对沉姝一点头,随即两人脚尖一跃,从黑衣人包围中旋身而出,落在一旁的屋顶上。 把手中染血的长剑丢下,再次取出竹笛,在黑衣人对他们再次形成包围以前吹响了竹笛…… 第一百七十五章 疑 鬼魅般的笛音从屋顶上传开,那些正欲展开攻击的黑衣人顿时捂住了耳朵,可为时已晚,还是有部分人面露狰狞,七窍流血! “是音杀笛!!先撤!” 领头那人一声令下,剩下的黑衣人便瞬间散去,沉姝目光一凝,想要抓一个活口,几个起落间就立于其中一人身前,但那人眼见逃命无望,反手就一剑了结了自己! 她还要再追,身后传来苏璟的喊声: “阿沉,先去看看云棠他们!此事绝非偶然!” 经他一提醒,她立马停下了脚步,对他一点头后,两人朝云棠住的地方赶去。 刚到门口,却看到同样赶来的云棠。 “你们?” “义兄?” 云棠神色平静,但眉间却有一丝担心,率先开口道: “一炷香前,有人鬼鬼祟祟在我门前,我一起身开门,那人就跑了,我害怕有人是想要打云舒城货物的主意,便派了所有弟子去追那人,而很快又有一个人来了,我只得亲自追了出去,好不容易追上他却拔剑自刎了……我在路上时就猜会不会有人调虎离山,所以就急急忙忙赶了回来……” 听他一说完,两人就明白了为何刚才整个驿站无半点声响,原来是特地将他们引了出去。 这背后之人到底是谁?动作竟如此快,他们前脚刚进城,没几天就派人来杀他们,莫非是……浮欢门…… “一炷香以前,我们住的地方突然出现许多黑衣人将我们包围,恐怕和你们追的人是同一伙的……他们既然将你们引开,可见他们只是冲着我们俩来的……义兄,我……” 她犹豫着想说先和他们分开,但还未说出口就被打断了。 “你既唤我一声义兄,我便要护住你们。”云棠的语气虽然柔和,但说出的话语却是坚定不移。 她还想再说什么,苏璟却开口道: “那个小男孩!快,去看看!” 三人瞬间心中一惊,几步就跑去了那个男孩的房间,本以为早已人去楼空,但竟然看见他昏倒在地! 迷雾瞬间笼罩在他们心上,难道……不是他? 苏璟上前去查探,发现他中了迷烟,当即摸出袖间的银针刺入他胸口一处命脉,不过须臾功夫,他就渐渐醒转了。 “我怎么了?头怎么晕晕的……” 看他满脸的惊诧不似作假,三人就有些迟疑起来。 要说他的身份有问题吧,可他同样中了那些人的招,可若要说他没问题吧,为何偏偏只有他被迷晕? 这个小男孩到底是什么人?真的是从浮欢门逃出来的吗?他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又是如何孤身逃出来的? 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出现,沉姝与苏璟好歹还能猜到一点点,但云棠可就十分迷茫了,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 以他对沉姝他们的了解,也不像是喜欢招惹别人的人,那为何会遭人埋伏追杀?还是说,他们隐瞒了他什么…… 轻声嘱咐了男孩几句,三人就全都离开了。 而在此城的西北角,两个穿着黑衣的的人相对而立,眸中竟是忧虑。 “你为何要退走,差一点就成功了!”个子高一些的男子愤然道。 “你没看到那是谁吗?音杀笛,妙音仙子的传人!大漠五鬼向来一个鼻孔出气,若拿了她的弟子,难道要与他们五人为敌吗?!” 矮一些的那个中年男子冷静分析着,恨铁不成钢地看了高个子一眼。 “难道就这么算了?!” “先去禀告城主啊!!传回来的消息不完整,碎玉楼之主竟然是妙音仙子的弟子,这下我们可得谨慎行事了。” 两人说着就朝某个地方一跃而去,只是那矮个子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身旁人说道: “派过去的那人怎么样了,有没有引起他们的怀疑?” “别怕,他知道厉害的,若是敢背叛我们,他爹娘就别活了……只是可惜了周彦了,竟然当真叛出门派,如今离吃解药的时间已过了数日,他可能早就死了……” 再来看看沉姝这边,她与苏璟在房中商量接下来的行动。 “若要再像刀宗一般混进去恐怕难了,毕竟他们本就精通易容,这个办法行不通……” 她说完,心中也凝重起来,若是无法混进浮欢门去,又怎么探查真正的真相呢? “还有一事,”她忽地想起了,“这是我们的家仇,义兄虽说了要帮我们,可他若是掺合进来,恐怕日后连云舒城也要牵连其中了,不如咱们向他辞行吧。” “如此也好。“ 翌日一早,他们便向云棠提出告辞。 “为何要走?你们在大漠势单力薄,与我在一起,好歹打着云舒城的旗号,他们总要忌惮几分。” 云棠不解,明明他们此时处于极危险的境地,为何还要孤身上路。 昨夜他想了许久,这两人绝对有什么事瞒着他,但以他的性子,绝不可能主动去打听别人的秘密,但他却无法不担心。 那些人十有八九就是冲着他们身上的秘密而来,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们极有可能吃大亏。 “实不相瞒,那些人应该是浮欢门的人,与我们有一些纠缠,其实我们现在人多反而太招摇,不好行动,只有分开才会减小目标,不易被发现。” 听完苏璟的话,他觉得也有些道理,可他心中仍然放心不下,毕竟那浮欢门虽然这几年弱势了,可毕竟人多势众,他们难免会有疏忽的时候,从而被钻了空子! 思来想去,就做了一个决定。 “这样,你们离开可以,但我会带着云舒城的人在西岳城住上半月,你们若遇到任何危险,就立刻来找我!” 见他态度坚决,且又是一番好意,两人若再拒绝就没道理了,于是只得连声答应下来,保证一有危险立马向他求救。 不得不说,云棠自从当了沉姝的义兄后,倒越发有了兄长的样子,且不是对她一人,而是连带着苏璟一起……似乎的确将他们当成了自家弟弟妹妹…… 苏璟从一开始的不习惯,现在竟也觉得自然起来,看着他操心的样子,仿佛他就是他们的大哥一般…… 真是奇妙的缘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大漠五鬼 三人商定后,沉姝与苏璟就此离开了驿站。 走在大街上,二人同时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对视一眼后立马加快了速度,甚至运起了轻功,几个起落间就将身后之人远远甩开。 等他们再停下时,竟已经不知不觉到了城门口。 “出城,我去联系碎玉楼的暗桩!” 苏璟说完,拉着她就疾步出城去,刚一踏出城门,瞬间就被风扬起的黄沙扑了满面。 他们一直朝一个方向赶路,大约半天后,到了一处小镇。 这个镇上的人并不多,他径直和她去了一处铁铺,铺子里只有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彪形大汉在“梆梆梆”砸铁,看见他们进来也只是抬了一下眼皮,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我要打一把剑,用料有点特殊。” 听闻此话,那大汉的动作似乎停滞了一瞬,很快又若无其事起来,闷声问道: “你要用什么材料打?” 苏璟神色不变,嘴里缓缓吐出两字: “碎玉。” “荒谬,碎玉怎可铸剑?我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未见过。”那大汉说着就气愤地扔下了手中铁锤。 但苏璟却只淡淡一笑,平静说道: “我这里恰好有一把碎玉所铸之剑,不如我拿给你看看?” 大汉疾步走了过来,面上已经隐隐带着激动:“走里面去,我要好好看看!” 说完,他率先进了屋去,苏璟转头对沉姝轻轻一笑,揉了揉她的头发,用嘴型对她说了两个字: 暗号。 二人刚一进屋,便听到大汉刻意压低声音的说道: “八十七号拜见上使,楼中已数月未曾派过上使到此地来了,这次可是出了什么事?” 碎玉楼中的探子和暗桩皆以数字来命名,苏璟没有报出身份,反而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淡声吩咐: “以玉刀之令,五日内调三百人到西岳城附近。” 那大汉接了令牌仔细看了一眼,确定是玉刀大人的令牌无误,也没问原因,便低头恭声称是。 联系到人后,苏璟立即和沉姝离开了此处,但援兵未到,他们也不好进城,于是一时之间去哪倒成了个问题。 “还有五日,我们得找个地方藏着,不能让他们找到我们的踪迹。” 沉姝说完,目光殷切地看向了苏璟,但他思索了很久才叹了口气,看着她认真说道: “大漠之中,我知道的只有一个地方绝对安全。”他又叹一口气,眉宇间多了一丝无奈,“我五个师父所在的白月湾,应是相对安全。” 眼下没有更好的地方了,二人便即刻动身往白月湾赶去,所幸离这里不远,半天时间就到了。 他们到时已经是晚上,大漠中有一条弯弯的戈壁,夜晚月光撒在戈壁上,仿佛是一条温柔的银纱,又像是一条银河一般。 苏璟边走边给她说些情况。 “大师傅碎星老人,二师父孤鸿剑客,三师父妙音仙子,四师父六脉道人,五师父风戈,江湖传言他们都是一等一的恶人,但我却有些怀疑,你且相处过就明白了。” 他们沿着那戈壁走,不多时,几间宅子就出现在眼前。 苏璟上前去轻轻叩门,没多久就有人来开门了。 “咯吱……” “璟小子!你怎么回来了?” 开门的是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看见苏璟时愣怔了一瞬,随即一把将他拉入房中,再啪唧一声关上了门。 “怎么?在外面混不下去了?” 男子语气虽然很温和,但说出的话语却是有些不屑的。 没管他说的话,苏璟拉着人往最里面去了,口中还一边喊着: “三师父!我回来了!三师父!” 他在这里的那五年,和妙音仙子的关系是最亲近的。 大约半盏茶后,陆续有几人从后堂走了出来。 “璟小子!五年了,这可是你第一次回来!” “要我说,来了就别走了,近日江湖中可不是很太平。” “就是,陪我们五个老胳膊老腿的练练手再走!” 走在最前面的就是他二师父孤鸿,四十来岁的年纪背着一把长剑,但此时脸上却布满了笑容。 紧跟在后面的是他五师父风戈,岁月似乎没在他俊朗的面容上留下任何痕迹,甚至还给他添上了一丝成熟的魅力。 随后就是他三师父妙音,是位四十多岁的妇人,腰间同样挂着一把竹笛,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露出了有些欣慰的笑容。 然而等几人全都出来后,苏璟却发现少了一个人——他的大师父碎星老人。 “三师父,我大师父呢,为何没来?” 未等她说话,就听到他二师父悠悠说道: “大哥年纪大了,不喜吵闹,待会你自个去见见他吧,”说到这,他忽然打量了他身旁的沉姝一眼,有些惊疑。 “这位是……” “这是我的知交好友,沉姝。” 于是沉姝便挨个给他们见礼,毕竟无论怎么说,他们都是苏璟的师父,当得起她这个礼。 双方都认识后,苏璟才说了他们此行来这里的目的。 “躲几天?为何?” 在他们看来,他的性子应是不这么谨慎,怎么就沦落到需要躲的地步? “浮欢门在四处搜查我们的踪迹,我们还有要事在身,不能暴露,思来想去,也只有师父这里安全些,他们好歹还有个顾虑。 “既如此,你就安心住下,还是你原来的房间,去吧,” 他带着沉姝去了那间房,让她就在这里休息,而他去住旁边那间房。 在房中的沉姝到现在还有点恍惚,他们居然真的在大漠五鬼的地盘上住下了!且刚才见他们并不像传闻中的那样生人勿近,甚至还有几分随和……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后,他们差不多收拾好了,就有人来叫他们去正堂用饭。 她心中一凝,又要近距离接触他们了,说不紧张是假的,但如今已经能够克服了,至少面上是若无其事的,说起话来也是云淡风清,似乎根本不把这当回事。 “待会吃完饭来我房间,我想到一个办法。” 苏璟侧头看她,冲她眨了眨眼睛,但却让她无端地心安起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 原因 一炷香前,苏璟去找了他大师父碎星老人,两人再次出来时脸上都有些凝重,她正欲相问,却又开始吃饭了,只得忍一忍,想着晚上再问苏璟。 饭桌上,沉姝接收到几位长辈万分慈爱的目光,心里不仅没感到温暖,反而有一丝瘆得慌,毕竟这五人可不是普通的人,而是多年前在江湖中恶名昭彰的几大恶人。 虽说他们是苏璟的师父,且通过刚才短暂的接触,她猜到或许他们的确不是传闻中的那样,可多年在心里形成的印象一时半会还转变不过来。 她在这惴惴不安,就听到几人带笑的声音: “看这姑娘,真是好看。” “就是,真是便宜了璟小子。” “要是我有儿子,我一定要替儿子争上一争。” “得了吧,你要是有儿子,估计也随了你,哪个姑娘会喜欢。” 四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丝毫不在意他们话中的主人公就在他们面前坐着。 “咳,”耳边传来苏璟刻意压低的声音,“你别在意,他们就是这样,白月湾很少有外人,每次有人来时,他们总是控制不住自己……” 她对他笑了笑,表示不在意,专心地吃起菜来,没想到这菜看起来其貌不扬,味道却是极好的。 “这菜真好吃。”她抬头对几人说道。 “哈哈哈,”风戈大笑一声,“孤鸿老哥的厨艺看来没有退步啊!” 没想到这菜竟然是那位孤鸿剑客做的,她还以为是妙音仙子所做呢,这让她着实惊奇了一把: “孤鸿前辈不仅剑法了得,没想到竟也精通这厨艺一道,晚辈佩服!” 然而孤鸿只是摆摆手,似乎很不在意,只叫两人多吃点。 吃完饭后,沉姝和苏璟回到自己房间,本来她就是要去问问苏璟的,谁料还未跨出门槛,就看到迎面而来的苏璟。 “你怎么来了?” 她上前将门关上,拉着他坐在凳子上。 “你不是有事想问我吗?所以我来了,且之前我不是说要与你说那个办法吗?” 于是她便为他倒了杯茶,做足了认真聆听的样子。 “之前我去找大师父时,他同我说了些事情。” ……一炷香前…… 苏璟听说碎星老人病了,自然要去探望他,走到他床前时,他轻轻唤了他两声,本以为是不会醒,但却很快睁开了眼睛。 浑浊的目光中是逼人的气势,似乎还未反应过来眼前之人是谁,待看清他的脸时,他有些欣慰的笑了,但随即却涌上深深的忧虑。 “璟小子,你怎么回来了?” 于是他就将被浮欢门盯上这事告诉了他,谁知他听完就面色大变。 “你们居然招惹了浮欢门?!”他眉间几乎皱成一个“川”字,“浮欢门这几年在大漠发展得很快,且他们还豢养了不少死士专为他们办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你们若当真与他们为敌,这可有点棘手。” 苏璟心里一惊,诧异道: “不是说大漠没有什么大的门派吗?难道浮欢门要大干一场?” “不过你们若是不出这白月湾,我自会保你们平安,可若不小心跑了出去,落在孤欢门的手上,恐怕就是一场恶战了。” 虽然知道了他师父的好意,可对他们俩来说,五日后不仅要离开,还要深入浮欢门去寻找线索,因此即便知道这地方安全,他们也不能多呆,一旦碎玉楼的人调过来的,他们就要开始行动了。 对沉姝说完了之前的和大师父说的话,他就提起来另外一件事。 “快吃饭时说我想到了一个新办法,”他给自己倒了杯水,润润嗓才接着道: “其实很简单,正如我们在烟阳山庄时,既然不能暗地里潜进去,那我们就报上名号,正大光明的上门去,如此一来,,他但凡还要点脸面,便不会堂而皇之地对我们出手!” 听他说完,沉姝细细思索了一会,觉得他说得不无道理。 浮欢门现在抓他们就是因为知道了沉姝是裴氏后人,可他们不知道苏璟的真实身份,若他们以碎玉楼之名正式上门拜访,想他浮欢门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暗害了他们,反而好过到处去躲躲藏藏。 “届时,我们只要找个借口在浮欢门中多住几日,便可在里面收集证据,只要找到三大世家一案的证据,证明此事的背后之人是浮欢门,我们便可回中原去禀告各大掌门,对浮欢门进行名正言顺的剿灭。” 没想到他只说了个大概,后面就被沉姝自己补上了计划和安排。 “既如此,咱们好生休息几日,等人手到齐了,就直接杀上浮欢门去。” 苏璟掷地有声的决定让两人都亮了亮眼睛,,似乎对那一天很是期待, 而商量完正事后,沉姝立马变了种语气,有些好奇地问苏璟道: “既然你五个师父都不是什么恶人,为何你学艺时却那么惨烈呢?可是其中有何缘故?” 她自从见到了这几位前辈时,心里同样充满了疑惑,按理他们都是和善之人,但为何选徒的方法却从未见过,如此狠辣刁钻,偏要杀尽一起拜师的所有人才算正式入门了。 苏璟也是无奈一笑,苦苦思索了半天才无奈地开口。 “我那时入了浮欢门,并不知道是如何选徒的,但知道时又为时晚矣,只得继续往下看去。而那些和我一起入门的人都是自愿的,我们在开始前就签了生死状。” 沉姝是第一次知道其中曲折,忽然想起了他们捉裴琅时,裴琅将他的底全部说给他们听,便不由的想到: “那为何裴琅那次说完后你就方寸大乱,似乎那些过往很是不耻,这又是何缘故?” “只是因为无论如何,那些人的确就是我杀的,这是不能否认的事实,而我不想让你们知道那些过往……” 原来是这样的,所以他那次才会突然愤怒离去,许是怕他们瞧不上他那双已经双手染血的他。 “其实你不必如此,苏璟,无论你是什么样,我们都不会离你而去的。” 第一百七十八章 偷听 听到沉姝此话,苏璟心中很是满足。 不过沉姝想到方才与大漠五鬼的短暂相处,发现他们的确不像传闻中的那般。 苏璟瞥了她一眼,似乎感觉到她的疑惑,笑了笑才对他说道: “其实他们并非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当年他们所做之事随说有些胡作非为了,但却称不上有多坏,而真正坐实他们罪名的几件大事却都是别人借了他们的身份做的,后来他们腻烦了江湖中的尔虞我诈,便来了大漠定居。” 原来如此,这下她心中疑惑解开了。 说着,苏璟还说起了当初他初到大漠时的样子。 那时他刚从千枝城逃出,奄奄一息的他被万莲岛老岛主救了一名,随后他又九死一生跑到了风沙肆虐的大漠,在漫天的黄沙中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双脚都磨破了皮,一双白色长靴被血水给染红了。 终于在他坚持不住时,他走到了这片戈壁,隐隐约约中看见前方有个女子在吹笛子,琴音舒缓,让他全身忽地放松下来,不知不觉间就晕了过去。 而当他再次醒来,就已经躺在了床上,五个人将他团团围住,似乎在看什么稀奇的东西一般。 他们从不曾问过他的身世来历,直到现在也不曾问过,或许就是一种缘分吧。 等他伤好得差不多了,那个背琴的男子就对他说: “我们正在招收弟子,你若想变强,三日后就去戈壁入口,你若不愿,也没关系。” 那时他满脑子都是要报仇的念头,自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可随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在他面前死去,甚至有些还是他亲自杀的,他的性子渐渐变得冷静沉稳起来。 学成之后,他又回了千枝城,创办了碎玉楼。 听完他那些年的经历,沉姝很是唏嘘不已,毕竟比起他来,她的确是幸福的多,因为她什么也不记得,不记得你的满门血仇,不记得所有死去的亲人,所以她才会只作为沉姝而活着,而不是那个身负血海深仇的裴沉。 她至少拥有了十二年的快乐,而他却硬生生受了十二年的煎熬。 想到此,她又心疼起他了,看向他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 “阿沉,你知道吗,这些年里,我无数次想要结束自己,宁愿跟他们一起死了,可我还是坚持了下来,或许是冥冥中的缘分吧。” 沉姝想了想,认真捧了他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 “谢谢你,苏璟,是你的坚持才让我们有了现在的相遇,才让我们没有错过。” 苏璟伸手抚了下她脸颊边的碎发,看着她充满愧疚又温柔的表情,忍不住想逗逗她: “那你打算如何谢我?” 沉姝忽地凑上前去,在他额间轻轻落下一吻。 两人说完话已经是半夜了,苏璟还颇有些舍不得离开,最终还是一步三回头的回了自己房间,只是走在路上时,难免想起在刀宗同床共枕的日子来,不得不说,还有几分怀念,虽然两人只是躺在床上盖着棉被纯聊天,但一想到自己心中那人就在自己身旁,便会生出无限的满足来。 他们在白月湾呆到第五天时,向五位前辈提出了告辞。 “你们此去可千万要小心,那浮欢门还是有两本刷子的,若到时为难你们,便报出我们五人的名头,兴许可得一线生机。”碎星老人此时就像一位再平常不过的老人家了,孩子出门时总要再三叮嘱几分。 而孤鸿剑客却简单直接的多,他只说了一句话: “打不过的话,来叫我。” 就在两人正要离开时,妙音仙子急急忙忙出来,手中还握着一根笛子。 “璟小子,这支玉笛你拿着,乃是我制了多年的,便宜你了!” 说着就把那笛子扔了过来,入手温暖,通身洁白细腻,是上好的玉所制成的,谢过妙音仙子后,再次拜别了五位师父,苏璟带着沉姝施展轻功快速离开了。 五人站在原地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良久才听到碎星老人喃喃细语: “他们那一脉还有人活着……甚好,甚好……” 两人朝着西岳城的方向一路疾驰,大约半天之后,他们到了西岳城城外那个小镇,再次去了那个铁匠铺,那人一见是他们来,立马不动声色地走过来带他们去了内室。 “大人,已调了三百人来,正埋伏在西岳城城外各处,只要您一声令下,就可行动!” 苏璟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淡淡道: “别急,挑二十人,下午与我一同进城拜访浮欢门。” 那弟子领了命就出去了,许是通知人去了。 “坐吧,先歇会,待会可要打一场硬仗。” 他自顾自地坐下后又拉沉姝也坐下,看见桌上有茶还动手给两人各倒了一杯,确实是半点不着急。 “待会你就说你是楼中护法,咱们一去就先得把气势搞起来。” 得了他的嘱咐,沉姝在心里暗暗琢磨了一下,告诫自己待会一定拿出碎玉楼的气势来!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那名暗桩弟子又进来了,拱手弯腰行礼: “大人,已集结完毕,现在可以出发。” “好!”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振奋,且看那浮欢门如何拆招吧。 一群人浩浩荡荡往西岳城的方向而去,刚一走进,就被守城人拦了下来: “此处不能骑马,请下马进城!” 未免横生枝节,几人就都下了马步行,前方检查身份令牌的人则在一个一个地核查,特别是他们一行如此多人,更是万分仔细。 “碎玉楼,玉刀!” 检查身份令牌那人不可置信地又看了一眼:“碎玉楼的人来大漠有何贵干?” 虽然苏璟拿的只是玉刀的令牌,可他却依旧拿出了楼主的姿态: “怎么?来与浮欢门门主畅谈几日也不行?我素来听闻浮欢门盛名,今日特从外地赶来拜访,还不快快放行!” 守城弟子果真被吓到了,当下立马让开,让他们一行人快速进了城。 一进城,他们丝毫没有耽搁,径直就去了浮欢门所在! 第一百七十九章 高手过招 许是刚才那守城弟子中有浮欢门的人,他们刚到浮欢门时就看到门口站了一位管家模样的老者,正在朝他们这个方向张望。 “看来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苏璟低声对身旁的沉姝说道,还未听到她回答,便看到那老者快步走上前来,微微弯腰向他们行礼: “玉刀大人,老奴乃是门中管家,门主吩咐我来迎你们,请!” 虽然他语气恭敬,态度看似诚恳,可苏璟还是从中嗅到了一丝下马威的味道,碎玉楼之名虽不是威震江湖,但也是一方霸者,这浮欢门竟连个长老都不派出来,只叫了一个管家来算什么意思? 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道: “方才远远看着,我还以为是门主亲自来迎接呢。” 如此阴阳怪气的一番话自然是将那管家噎住了,他总不可能回答,就是门主让我来给你们难看的吧,于是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在前面领路。 只不过走着走着,苏璟却发现了不对,脚步一顿,沉声道: “为何不走大门?” 那管家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大门是为迎接贵客而开,平日里等闲是不进人的。” 这下他还未说话,他手下那二十名弟子忍不住了,瞬间拔出长剑,厉声喝道: “大胆!” 沉姝也当即上前一步,双眸微眯,露出一丝危险的光芒:“好一个浮欢门!蛮荒之地的三流小派竟敢如此无礼!我倒要看看你们这门到底开得开不得!” 随即右手一挥,冷声道: “给我拆了这大门。” “是!” 那二十名弟子瞬间上前踢门,管家阴沉沉地站在边上看着,不知在想什么。 就在那大门摇摇欲坠之时,突然“嘎吱”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位三十多岁的紫衣男子领着数名弟子出来,无视踢门的那些弟子,径直走向了苏璟。 “在下浮欢门大长老,听闻玉刀大人乃是贵楼楼主座下的得力干将,有失远迎,莫怪莫怪!” 几句哈哈一打,竟是想要将此事接过,苏璟将他晾在一旁,不曾搭理他,带着弟子朝大门走去,只是路过大门时悄悄指了指门后又极其隐晦地看了沉姝一眼。 沉姝自然心领神会,刚一进门时,便趁着所有人猝不及防之下一掌将那门打个窟窿…… 听见声响,还未让那大长老说话,她便一脸歉意地解释: “方才见这门坚固无比,本想看看是用什么材料做的,谁知用力过度了些,莫怪莫怪。” 这句话可真是十足的讽刺意味,方才他们的人是怎么说的,她便也如此去做,又有何不妥? 既然他们敢给下马威,也别怪他们反击回来。 那大长老和管家果真什么话也没说,沉默着带他们往正厅而去。 苏璟留下一半弟子在门口守着,带着剩下的人走了进去,厅中已然坐着一个年约五十的男子,正在低头喝茶,看见他们进来了也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碎玉楼此番来我浮欢门可是有要事相谈?” 那人的目光在沉姝脸上扫过时微微露出了一丝异样,虽然很快被他掩饰住了,但还是被他看见了。 “阁下便是浮欢门之主?” 那人虽然须发灰白,人却精神得很,低垂着的一双鹰眼突然抬起来扫视了沉姝一眼,随后慢慢悠悠地放下茶杯,说了一句: “门主尚在闭关中,老夫只是门中护法,得门主信任,暂时处理门派中一应大小事务,二位有何事,不如直说了吧?” 苏璟心中冷笑,他们一行人进门后,这人不说让弟子上茶,甚至连座位都没有一个,看来的确是不太欢迎他们。 打量了一眼厅中,发现只有上首放了两张椅子,一张已经坐着那护法,剩下一张嘛…… 他面上扬起笑意,脚下却是几步走上前去,一屁股坐在了另外那张椅子上,在那护法略有诧异的看过来时,又神色自若地拿过他面前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护法大人这这般望着我是何意?”他故意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反而煞有其事地安慰他,“我知道贵派环境简陋,全派连张多余的椅子也没有,但无妨,我不介意与护法大人坐在一起,甚至贵派若有需要,大可向碎玉楼借些钱财去买桌椅,也免得叫人误会浮欢门不懂规矩不是。” 噼里啪啦一顿话说完,那护法的脸色显而易见的黑了起来,谁都知道本就是他们故意刁难才会提前让弟子抬走了桌椅,大概就是想让他们知难而去,但被他这么一说,倒成了浮欢门是一副贫困潦倒要靠借钱度日的惨状了。 当下,那护法轻咳一声,心中却有些暗自后悔起来,没想到这叫玉刀的人,竟是个吃不得半点亏的主。 碎玉楼这几年靠着买凶杀人和情报买卖,在江湖中声名鹊起,即便他们身处大漠也是略有耳闻,本想借此来打压他们的气焰,没料到却被他反将一军! 若让他将此事传回中原武林去,岂不是平白遭人耻笑!他心中立马做出决断,斥责厅中的弟子: “不是说新买入了一批新桌椅要换上吗?怎么半天换不上来,还不去催催!”吩咐完又转过头去对那人解释道,“玉刀大人误会了,都是门下弟子办事不力,这才让诸位见笑。” 看他扯了块遮羞布,苏璟也没再拆穿他,毕竟他们还要想办法留下来,自然还要维持表面的友好和平。 于是他也慢悠悠地喝着茶,丝毫不急着说出此行所为何来,直到一刻钟后,果然有浮欢门弟子抬了十来套桌椅进来,看那成色也不像是新的,便也更加肯定了这就是他们故意为之。 摆好桌椅,那些人全都自觉退下,他也朝手下的碎玉楼众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全都坐下。 沉姝自然坐在了离他最近的下首,两人目光不经意触碰到一起时,皆看到了对方眼底深处的一丝笑意。 “好了,护法大人,”苏璟转头对身侧的人说道,“我也不同你绕圈子了,此番前来乃是与贵派门主把酒论剑,虽然他已经闭关,但在下慕名已久,若空手而归则抱憾终身,不如我们便等上几日,你看如何?” 第一百八十章 猜测 护法心里一惊,一时半会却摸不清他们的真实意图,只是想起门主的嘱咐,便也顺势接下了他的话。 “玉刀大人说得哪里话,诸位且安心住下,待门主出关之日,定与大人好生切磋一番。” 他嘴上客气说着,其实心里却暗暗冷笑,门主前两日早就得了消息,那裴氏后人就是眼前这女子,没想到他们竟然自投罗网,只是打着碎玉楼的名号,他们倒不好动手了。 故此吩咐他,若能先给他们个下马威,也可将他们顺势困在门派中,若不能,也找机会留下他们,而门主就可在暗中察看,只要确定他们并无后手,就可将他们一网打尽! 想到此,他脸上的笑容又真切了几分,恰似不经意地提起: “这位姑娘看着就不似普通人,不知是楼中哪位大人?” 苏璟知道他开始试探了,不动声色地借着喝茶的动作向沉姝递了个眼神,暗示她就照之前商议好的说。 “我只是玉刀大人座下一名小小护法,并非什么大人。” 她说完后就低头喝茶不再言语,但却感觉有一道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近来中原不太平啊,”那护法话题一转,不疾不徐地说道,“听说是裴氏后人现身了?玉刀大人可知道其中内情?” “哦?难道护法大人还不知道?”苏璟突然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刻意凑近他身旁,“据说那裴氏后人前不久在寻溪城已然身亡了!怎么?护法大人还未收到消息?” “这倒是略有耳闻,不过我似乎还听人说,死的只是裴氏旁支,真正的嫡系子弟却还活着。” 说这话时,那护法似乎有意无意地往沉姝那边看了一眼,苏璟轻咳一声,心想这就是演戏的时候了,双方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且看谁的演技更高了。 “嫡系?护法莫要诓我,难不成贵派有什么小道消息?” “不敢不敢,我也是听人说的,当年那裴氏嫡系子弟中有一人逃过一劫,如今十二年过去,恐怕那人就要向中原武林讨这份血债了!毕竟当年那场惨剧,绝大多数门派都掺和其中,就算不是真凶,但却也冷眼旁观,毫无道义可讲!” 好家伙,这人不声不响地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挑拨离间了,想将那件事彻底归于中原武林门派间的内斗,从而激起沉姝的仇恨,与碎玉楼产生隔阂。 可是他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碎玉楼乃是近几年才成立的门派,与当年那些事根本扯不上任何关系,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他眼前这个“玉刀大人”可也是三大世家的嫡系子弟,这招挑拨离间可算是白搭。 “没想到贵门远居大漠,还对中原之事了解得这般清楚,当真令在下佩服!” 说完这话,苏璟就不再开口,只默默喝着茶,而跟他一起来的弟子们也更不可能开口了,场面一时尴尬了起来。 毕竟任谁都听得出他刚才那话的意思,大漠离中原千里,为何还能对发生的事这样清楚? 安插了内奸呗! 护法悻悻笑了两声,借口还有要事处理,就让弟子带他们去客房了,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他收了笑容,面色忽地阴沉下来,转身走到角落里的花盆前,轻轻转动了两下,随即就看到平整的墙面缓缓向里打开了。 原来这大厅内,还有一处暗室! 他缓缓走进暗室,身后的门悄无声息的关上了。 “看起来有点棘手啊。” 房中传出一道有些苍老的声音。 他立即单膝跪地,急忙道: “门主息怒!如今他们已经留在了门中,只需等待时机就可将他们一网打尽,到时便能从那姓裴的女子身上逼问出浮游引的下落!” “好,这件事就全交给你去办,眼下距离地宫开启只有一月,若届时找不到浮游引……” 暗室中的温度一瞬间低了下来,护法只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忙把头垂得更低,只是嘴上立马应下: “是!钟孑定不负门主所托!” “退下吧。” 听到这话,钟孑才如活过来一般,忙不迭退出去了。 暗室里一瞬间又归于平静,仿佛没有人存在一般,不知过了多久,才响起一声叹息。 “先祖的遗愿……终于要完成了……” 这头沉姝跟苏璟带着碎玉楼的弟子已经在浮欢门安心住下了,当天晚上,两人正在房中商议接下来的计划。 “那浮欢门的门主到现在也不曾现身,恐怕不是什么闭关,而是在暗中窥探我们……” 看着苏璟双眉紧皱,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心,沉姝忍不住猜道: “你担心他们杀人灭口?” “不,我只是在想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得到浮游引?修炼神功?我觉得他们的目的没有这么简单,他们在中原武林中潜伏了十多年,为何最近却忍不住暴露出来?” 他的话也引起了她的思考,按理说他们既然已经付出了那么多的时间,完全可以等暗中掌控了整个中原武林时,再以所有人的性命逼出三大世家的后人,让他们交出浮游引,左右也不过多花几年时间,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加快了计划? “难道说,他们门主大限将至?想靠这本心法来延年益寿?可浮游引据说只能提升内力,并无此作用。” 说罢,她也觉得这种猜测不太可能,但一时也找不到更好的解释。 “总之,我们现在可以确定一件事,他们现在很着急。”说到这里,苏璟顿了一下,随即又有些迟疑地开口,“难道……他们并不是要修习那本心法,而是那本心法有什么别的作用?” 看着他认真的眼睛,沉姝在心里悄悄对江庄主说了声对不住,然后背过身从衣服的夹层口袋中取出了一本泛黄的书册。 “不如我们一起看看,这本书到底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见她拿出的书册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浮游引,苏璟并未露出吃惊的神色,从烟阳山庄离开时,他就猜到江平楚一定私下将东西给了她,只是他的确没想到她竟然随身带着,他还以为她会找个地方藏起来。 两人围坐在油灯前,缓缓翻开这本江湖中人人都渴望的神功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