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唐》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1章 伴东宫 薄暮时分,晨曦微露。一阵悠远厚重的钟鸣声从幽深的皇宫内院传来。平荡平砥的白玉石板过道上,文武百官忙而有序走进皇城的鱼贯而行,朝笼罩在晨霁中的大明宫步行而去。 每日辰时朝堂议事,文武百官朝见天子,议决九州天下之事。文武百官则要提前一个时辰进入东西朝堂候班,准备上朝事宜。 与太极殿一墙之隔的东宫,却仍是一片安宁静谧。监国太子李贤早已乘车前往大明宫,比群臣更早开始准备早朝。 东宫内庭苑,是东宫属官从吏与内侍仆役居住的地方,每日此时早有人活动忙碌。 内庭苑的一间宅室里,雕棱细致古案书香,整洁有章一尘染。 皇宫里的官员行宅,个中陈设摆置自然不凡。南海铁木、西域戎织、川蜀团绵,光是材料都已是价值巨万,更何况这些家具、地毯、屏风还都是闻名天下的盛品。悬于墙上的一纸字画,乃是当朝首屈一指的御用画师尉迟艺僧的得意名作:《花子钵曼殊》。 富贵之气盈满斗室,却隐约透出一股持重淡雅之风。隐约见得这间宅室的主人,富而不奢贵而不骄。 刘冕推开窗户,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此时正当四五月间,东宫花圃里的香韵已然沁入整座宫厥。此时一股淡淡清香盈绕于鼻息之间,刘冕整个人的精神为之一爽。 “第三十八天。”刘冕自语一句,随即扬起嘴角微微一笑,朝气蓬勃的脸庞如同阳光绽放。 这一天,正是大唐调露二年,公元680年。“刘冕”来到大唐后迎来了第38个日出。 刘冕一直感觉有些复杂,不知道该是觉得幸运还是倒霉。 身为一名特警,西双版纳的丛林已是他生命的落幕之处。在与跨国走私毒贩的那一次较量中,他不幸被一记冷枪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他很不甘心。因为如果正面拼杀,他有不少于一千种方法,将那个卑微如鼠奸狡如狐的凶手毙于身前。 但他也明白,很多时候,实力并不太表一切,运气也很重要。更何况,战场之上本就是瞬息万变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现在的事实就是,他阵亡了。如同沉睡大梦一场,一觉醒来人事皆非。他已不再是手握钢枪宛如猎豹的辑毒特警,摇身一变成了大唐子民。 姓刘,名冕,取字天官。现年十六岁,拥有显赫的家世。大唐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将、当朝宰相刘仁轨,是他的祖父。 而 他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东宫郡王伴读——陪伴太子李贤之子、乐安郡王李光顺的读书郎。 大唐皇室有此成例。凡未成年皇子,皆习惯选取年龄相若的大臣子侄作为伴读。名为伴读,实为跟屁小厮。 但是,大臣们却趋之若鹜犹恐争抢不及。能与皇室搭上关系,无疑对仕途会有大大的好处。尤其是这东宫伴读,更不是一般人可以企及的福份。为了让自己唯一的孙子得伴东宫,刘仁轨可谓是费尽了心血卖尽了老脸。到最后,若不是他在当朝皇后那里深受信任,恐怕也是难以办成。 “当朝皇后!”刘冕轻吟此句,眉头不免轻轻皱起:她应该可算是史上最彪悍的女人了吧? 现今,她与皇帝并称二圣权倾朝野掌握了一切实权。将来……她或许还会如同历史上一样,隆登九鼎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女皇帝。 后世,则会习惯的称之为……武、则、天! 刘冕对大唐的这段历史并不是十分的了解,仅仅是电影电视的耳濡目染了解一些皮毛,仅知大体的走向与一些名人的结局。 但是,仅仅是武则天三字,就让他时刻如坐针毡充满危机感。 原因很简单。 武则天最终将称帝,挡在她面前的障碍将被一一清除。 包括她的亲生儿子们。 现今的太子李贤,电视里可是演得比较多了。他的结局算是比较惨的,刘冕对此记忆犹新。他非但这太子做不到头,皇帝更谈不上有份,最后还被残忍的赐死。 若是个恶棍无赖不学无术之辈,倒也不会勾起世人对李贤太多的怜悯,与对武则天的诟病非议。可现如今眼前真实的李贤也好,历史上有记载的李贤也罢,都是一个清正、贤能、儒雅的谦谦君子。 ‘或许正因为如此,武则天才不得不除之吧……’刘冕无奈的摇头苦笑。当初刘仁轨费尽心思让刘冕来给李光顺当伴读,其用意一目了然。李光顺是李贤长子。他日若是李贤顺利登基,李光顺被立为太子的可能性将很大。自己的孙子能与‘未来太子’伴读一场,或能结下些许友谊成为心腹……刘氏一门从此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如意算盘打得不可谓不美丽。 刘冕只是遗憾,既然要穿越,为何不早来半年。若能如此,当时自己定然力拒此事,坚决不入东宫,或许将来还能置身事外落得安然。 但事已至此,‘刘冕’已陪乐安郡王李光顺读 了半年的书,这个伴读的差事非皇命旨准他想推也推不掉。再拜请刘仁轨去圣上那里推辞……那不是调戏君王了么? 找死也不是这么找的。 所以这一个月来,刘冕绞尽脑汁想了一些办法,看能不能帮助李贤逃脱噩运避免殃及自身。结果让他非常的失望。 因为李贤的面他几乎都没怎么见着。 李贤现在奉命监国,与一国之君仅一纸之隔,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皇宫里料理政事,经常黎明即出日落方回。刘冕不过一个微末臣属或者说根本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下人,如何敢在那种时候去求见? 更何况,李贤对刘冕本身也很不感冒。原因无非是因为刘仁轨是武氏心腹近臣。这个中的缘由蹊跷可就深了去了。说穿了,李贤并不乐意自己的儿子摊上刘冕这样一个伴读,巴不得将他轰出东宫。自己就算是侥幸见了他的面、搬出若干说辞,李贤又会听吗? “难!”刘冕自叹一声,转身回屋吹灭了燃着的青灯。 这一个月来,刘冕每日黎明即起,保持着以往在特警警队里的作风习惯。古人闻鸡起舞,刘冕过之而无不及。因为他知道,自己对眼下的环境实在太过陌生。想要生存下来,就要尽快的适应这个环境。学习,是唯一的途径。 所以,他的房中最多的就是典籍书椟,一有时间便如饥似渴的钻研品读。从经史子籍到国家法谕,从时事政令到风土民俗,数不胜数。他只叹自己的时间为何如何有限,仿佛就像是一只蚂蚁落在了知识的汪洋大海之中。 天色渐明,内庭苑里已是忙活得热火朝天。丫鬟、宦官和仆役们开始张罗一天的杂繁琐事。 刘冕换上一套爽利的胡服,走出房间朝东宫校场走去。 每天的这个时候,若无重大礼仪或是太子远行出宫,东宫六率的军士们都会在校场之上操练一番。刘冕也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前去凑个热闹,活动活动筋骨。 今日练习骑射之术,刘冕颇感兴趣。从21世纪来到大唐这个冷兵器时代,刘冕迅速的转变了自己观念。他知道自己的不是无所不能的造物主,哪怕他对枪械已经了如指掌,也是无法在大唐造出飞机大炮改变一个时代的。既然无法改变,就要去主动适应。他身上奔流着铁骨男儿的热血,那一片冰冷的刀枪剑戟,对他有着魔力般的吸引。 马蹄疾扬,卷起尘土喧嚣。晨风吹鼓,旌旗袅袅猎张。东宫六率的军士们骑着骏马在校场 之上来回飞奔,手绰良弓射向靶垛。 斗气昂扬凛凛威风。 “我喜欢这种味道。”刘冕的脸上露出微笑,“若能投身军旅打拼一场,倒也不失男儿爽快。总好过窝在这东宫里命如犬类,整日面对尔虞我诈。”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2章 二世祖老板 如今大唐实行府兵制,十二卫六率尽统天下兵马。这东宫六率即是左右卫率、左右司御率、左右清道率,便是太子储的隔壁就是地狱。谁知道什么时候那中间的大门一开,我们就会被一把扔进地狱从此万劫不复?而执管天堂与地狱之门的尊神,就是那个史上绝无仅有的武则天。 李光顺尚未成年,于是住在东宫与太子妃容氏同居宜秋宫。宜秋宫位于东宫西北角,与大唐皇城正殿太极殿仅一墙之隔。 宜秋宫里打点得比较雅致。少了许多奢华壮丽的景象,多了几份江南水乡小家碧玉的味道。容氏出身于扬州豪门,时常怀念家乡的模样。于是将宜秋宫里的景致照着家乡的模样装点了一番。此时正当盛夏,宜秋宫里百花争蕊,四处花团锦簇红绿昭张。 刘冕走过朱木回廊和白玉石小拱桥,轻车熟路穿门过户到了宜秋宫。正到殿前,正遇到在此等候的宫中执事宦官。他交给刘冕一件物什。刘冕展开来一看,便是他自己前几日特意在将作监定制的一把折扇。此扇做工极其精良。银质的扇骨,上面还雕了梅花鹿、飞鸟花纹,打磨得光鲜明亮。上好的宫廷御纸糊成扇面儿,华丽之中透着些许古朴,连串扇骨的钉串儿都是用黄金打磨的,下面缀了一条淡黄的丝绦穗儿轻轻飘扬。 “大唐还没有折扇,这新鲜玩艺估计又够李光顺乐一阵子了。将作监的匠人,手艺的确不赖。”刘冕拿着扇子在手中拍了一拍,面上浮现一丝微笑。虽然他对这个老板没有特别的好感,可是投其所好讨其欢心的世故圆滑,却还是懂得。李光顺贪玩,刘冕便时常摆弄出一些小伎俩与新鲜玩艺讨他欢心。 既然生在这皇城宫闱之中,不识变通的迂腐木讷只会混得很惨。现官不如现管,为了让自己过得好一点,刘冕认为自己这样做法无可厚非。更何况,抛开李贤与刘仁轨的立场不说,李光顺这个胸无城府的半大小子待刘冕其实还挺不错。 不多时,刘冕已走到李光顺寝宫外,正看到两名丫鬟搬着早膳用品往寝宫里走,看来李光顺已经起床了。 正欲通报,却早已听到里间有个孩子嗓门喊道:“刘冕来了?好,让他进来与小王共进早膳。” 刘冕眉梢轻轻一扬:看来这二世祖今天心情还不坏。 于是进到寝宫见礼,正欲拱手而拜,却听到李光顺的哈哈笑声:“刘冕,你来得正好。看看,小王今日这早膳是不是特别丰富?” 刘冕上前一看,有意思。硕大的白面馒头,中间被 撕开,夹进了煎得嫩黄的鸡蛋和清蒸鸡脯肉。一瓮乳白色的牛奶腾腾的冒着热气,隐约还有一股新鲜牛奶的奶腥味。 刘冕不由得婉尔笑道:“殿下,太子妃娘娘终于是答应给你买来了奶牛吗?”谁说喝牛奶不用养奶牛呢?大唐可没有雀巢、三鹿。不过也好,这等纯天然的牛奶不会让人患上窝心的结石病。 “那当然。母妃自然是最疼我的。”李光顺乐得朝刘冕直招手,“来,坐。与我一起享用这等膳食。你说这叫什么来着,‘三文治’么?有意思!” 刘冕也不推辞,走到李光顺下首矮几旁,坐到了一张有靠背儿的椅子上。现今唐人习惯跪坐,虽有马札小凳但多半只用于军中。刘冕很不习惯那样跪坐,于是撺掇李光顺请匠人打造了这种有靠背的小椅子。结果二世祖自己也喜欢这舒坦自在的坐法,于是下令自己寝宫里四处摆放了这等靠背椅。 时下大唐富裕,皇宫之中极尽天下奢华。区区一个皇子日常早膳,却也是琳琅满目。除了标新立异的三文治牛奶,东宫御厨们还做来了满盘大桌的珍馐美味。对于皇宫御菜,刘冕只能由衷的赞美。谁说现在没有味精、没有石油汽就做不出好吃的饭食?事实证明,大唐宫中的御厨们,厨艺可谓神乎其技。这些菜式玲珑百巧宛如艺术瑰珍,而且原滋原味色香味俱全,岂是后世轻易能模仿出来的? 一餐饭毕,身形有些肥胖的李光顺拍着圆鼓鼓的肚皮连连打嗝:“好吃,好吃。明天仍然照旧如此安排。刘冕,今日我们去哪里玩的好?” 刘冕想起昨天太子妃交待的一项事宜,回道:“殿下,太子妃娘娘昨日叮嘱下来了,要殿下今日不要出宫玩乐去。娘娘为殿下新请的教书先生今日会前来东宫,要殿下候在宜秋宫正等着拜师。” “哎,又要读书!”李光顺有些恼火的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肥大的屁股将椅子塞得满满的。 刘冕却在心中暗笑:我这个伴读倒是宁愿坐下来读书,也好过整日跟着你在外面轻浮浪荡游手好闲。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3章 白毛浮绿水 眼看李光顺有些不快了,刘冕便将折扇拿了出来逗他玩.***孩子么,哄哄就开心了。 果不其然,李光顺见到别致有趣的折扇,立马面露惊喜眼放精光,抢过扇子就细细把玩,末了欢喜道:“好东西,好东西,我很喜欢。刘冕,你办得不错,小王有赏!” 刘冕微笑拱手回礼:“臣下但求殿下能开心就好,不求赏赐。臣下居于东宫衣食无忧,要那钱财锦帛也无特别用处。”他这倒也是实话实说,李光顺这个愣头青,开口辄赏。刘冕房间的箱笼里已经堆满了一箱儿铜钱锦缎,可见以往所获赏赐不在少数。 不多时,寝宫里来了个侍婢,刘冕认得她是太子妃容氏的近侍。听她道:“太子妃娘娘差婢子来传话,娘娘说骆宾王骆先生已到宜秋宫正,请乐安郡王殿下与伴读刘公子一起过去拜师。” “骆宾王?”刘冕心中略一凛然:这倒是个才子名角儿,大诗人。虽然我不知道历史上的他在政治上有何建树,但21世纪的孩子们恐怕都能熟练的吟出他的诗作。 “好烦哪,来得如此之早!”李光顺恼火的起了身来,轮了轮眼珠子道,“刘冕,你认得这个骆宾王吗?小王听着这名儿,却也觉得耳熟。” 刘冕回道:“回殿下,臣下之前从未见过此人。不过据说此人是个才子,七岁便能吟诗。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想必殿下也曾听闻过。” “你这么一说我倒也想起来了。这诗句我亦早能背颂,只是不知出自骆宾王之口。照此说来,我那新来的先生倒也是个少年成名的大才子。”李光顺有些沮丧但也无奈,扬了扬扇子,“那就去吧,可不能让母妃等得久了。白毛浮绿水,哎,烦人!” 刘冕便跟着李光顺一起去到正。对于大唐的历史名人,刘冕还是很有兴趣的。此时正当强盛之时,盛唐的荣光令天下倾服。这样的一个辉煌盛世,贤臣良将何其多,诗人才子尽极风骚,美女佳人风华倾国,那不让须眉的武则天更是千古传奇。 若有机会一一亲眼见识,却也不枉在大唐走这一场。 刘冕跟着李光顺一起进了书房,自知不是今日的主角,于是见礼之后便垂手立于一旁。此时旁侧书桌边正跪坐着一个老头儿。大约六十左右年纪,胡须灰白身形瘦长,脸上的皮肤干瘪的紧贴着骨头,一双眼睛却间或流溢出凌厉的光芒。 看来此人便是骆宾王了,原来已经这般年纪。 “顺儿总 是姗姗来迟,还不进来给先生见礼。”大厅正位上,坐着一个身穿紫青团花银钿袍的妇人,举止雍容淡雅,那便是李光顺的母亲太子妃容氏了。由于保养得法,容氏虽有三十出头的年纪了看起来却像是双十妙龄明艳照人。看她身形有些发福异常,估计又是有了身孕,看来还是蛮受李贤宠幸的。 容氏素有贤德之名与李贤也相敬如宾,在众人眼里都是个合格的东宫贤内助。只是一向对李光顺过于溺爱,时常惹得家教从严的李贤有些不悦。 “孩儿拜见母妃。祝母妃贵体金安。”李光顺虽有些调皮,对这个一向溺爱于她的母亲却是孝训恭敬。 容氏微微一笑,抬手引向一旁的矮几坐团:“顺儿还不拜见骆先生。骆先生等候多时,顺儿快给先生赔个不是。” 李光顺转身施手轻飘飘的一拜:“学生李光顺,给先生见礼赔不是了。” 骆宾王轻皱了一下眉头,表情却是不变拱手还了一礼:“好说、好说。殿下果然知书达理。” 一旁容氏见李光顺并没有什么特别出格的举止,心下略安,展颜对骆宾王笑道:“骆先生勿要怪罪。我家顺儿自小就有些顽皮,不过心性却是善良淳厚。还望先生严加管教细心栽培,让他学有所成。” 骆宾王拱手回礼:“娘娘谨请放心,臣下一定悉心教授,不敢有半点松怠。” 刘冕却发觉,李光顺的一双眼珠子却在滴溜溜的转了。这个调皮捣蛋的二世祖,估摸又是在寻思什么法子溜之大吉。 “如此甚好,有骆先生做主我就放心了。顺儿,此番以后,你也要收敛心性,好好跟着骆先生学习才识、培养德行。”容氏的声音不徐不急,严肃中又透出许多的慈爱,“你现在整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荒废时日,若不学些才识在身,将来唯恐辱没了皇家尊严。” 顿了一顿,容氏转头对刘冕说道:“还有刘冕,你身为顺儿的伴读,也不可每日只想着花样逗顺儿去玩。他比你年幼,玩性总是大一些。他日顺儿学业不成,你也脱不了干系。” 刘冕心中微微一凛,出来拜道:“小人定当极力督促殿下专心学业,不敢造次。”大唐尊卑等级明严,刘冕在容氏这等人物面前,都没有资格自称‘臣下’,只敢以小人自称。不过,这总好过满口的‘奴材’贱称。大唐的时候,还不实兴这等玩艺儿。 容氏说这番话,也并不是针对刘冕什么,当着新先生骆宾王的面儿走走过场罢了,已前已有多次。容 氏一向脱身于政治之外洁身自清,想来也不是含沙射影,刘冕倒也不怎么在意。 容氏将李光顺唤到身边,舐犊之情溢于言表低声道:“顺儿,你切不可再顽皮。你父王说了,你若再不安心读书,便要将你禁足不许出宫玩乐。” “呀?”这倒把李光顺吓了一吓,急忙点头如捣蒜,“孩儿定当安心读书!” 刘冕在一旁暗笑:天不怕地不怕的二世祖,还是有克星的。他那个太子老爹倒是个一板一眼言出必行的人物。 “既如此,为娘便也稍稍安心了。”容氏扶着腰小心的站起身来,“骆先生,既如此我这孩儿就拜托你了?” 骆宾王坐直了身子拱手长拜:“容娘娘敬请放心就是。” 容氏刚走,骆宾王便要李光顺和刘冕坐了下来,开始授课。李光顺顿时面露苦色眼巴巴的看向刘冕。刘冕却只是暗笑,以前的先生头一天都只见个面走个过场,第二天才授课。没成想这骆宾王头一天便上了真格,自然惹得李光顺这宝贝疙瘩不高兴了。 李光顺倒也无奈,只得乖乖坐下。 东宫正是专供东宫皇子读书的地方。诸子杂家林林总总的书籍汗牛充栋,书柜就摆在侧堂。 骆宾王目不斜视正色说道:“乐安郡王殿下,老夫从即日起,开始教授殿下学业。按我大唐例制,供天下学仕修习的儒经有多门。分别是大经《礼记》、《春秋左传》;中经《诗经》、《周礼》、《仪礼》;小经《易》、《尚书》、《春秋公羊传》、《春秋谷梁传》。” “一般的国子监学士,必修大经一门,再选习中经和小经若干,最多修习五经。其中《孝经》与《论语》为必选必修,学业至少一年。老夫想问一问殿下,至今修习了哪几经?” 李光顺轮了几下眼睛:“呃……《论语》好似学了几篇;《孝经》似乎看过,看过一点……” 刘冕在一旁暗笑。以前几个先生,还来不及开讲就被这宝贝疙瘩给气走了。哪里教过一篇半文。 骆宾王面不改色:“那殿下可曾有感兴趣的经籍?” “没有。”李光顺回答得异常干脆。 骆宾王捋捋胡须微笑:“那老夫就先教殿下学习《孝经》。我大唐以孝治国,做人以立品为先,此经在诸家经典中显得尤为重要。” “等一下、等一下!”李光顺急忙出声打断,“先生,学生有个不情之请。” “讲吧。” “学生不喜跪坐,可不可以坐椅子?” 骆宾王轻轻摆了一下手:“如此也好,速去取来就是。” 刘冕无奈,只得起身去拿椅子,不料李光顺急忙蹿了起来:“等等,小王自己去拿!”然后抡起脚丫子就跑了出去。 刘冕苦笑,他都有些替骆宾王担心了。因为这宝贝疙瘩今天算是跟他闹上了,如今正挖空心思想了在折腾,想要将这新来的先生挤兑一番呢!虽然还不置于就这样溜号逃走,但指不定就会想出个鬼点子来搞些恶作剧。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4章 得遇良师 少时李光顺果然将椅子取了来,一脸得意洋洋的坏笑.他大摇大摆的坐了上去,一手托腮鼓着肥肥的脸蛋儿说道:“好,开始授课吧。”随即朝刘冕扔了一个眼神。 刘冕深解其意,猜想李光顺定然是又使出了什么小把戏恶作剧。 骆宾王似乎早有听闻这乐安郡王的诸般品行,此时倒也见怪不怪,侃侃说道:“我大唐之所以以孝治国,是因为人之行,莫大于孝。孝乃天之经、地之义、人之行也。《孝经》乃是儒家圣典……” “停、停停!”李光顺又出声打断了,“先生,你都不照着书念,就不怕讲错了吗?” 骆宾王捋着胡须自信满满的微笑:“殿下,老夫虽然不才,大小儒经却是了然如胸,纵然倒背亦能如流。又何须再搬用书本寻章摘句?” “那好吧,就请先生倒背一遍给小王听听。”李光顺的表情依旧人畜无害,睁大了眼睛满怀期待的看着骆宾王。 骆宾王微微一怔,露出了一丝苦笑:“殿下不要无理取闹。” 刘冕都在心底为骆宾王叫冤了。李光顺这个活宝,当真是闹腾上了。今日这课怕是难以上得安宁。 李光顺却是得意的嘿嘿直笑:“既然先生不愿意,那就罢了。刚刚小王出去的时候,正巧遇到皇宫派来的使者。小王的皇姑姑太平公主马上就要驾临东宫,指明要小王前去陪侍。所以……” 骆宾王眉头皱起:“当真是太平公主驾临?” 李光顺像模像样的眼睛一瞪摆起了威风:“这等事情小王岂能胡说?先生如若不信,倒是可以与小王同去恭迎公主宝驾。” 刘冕心中一动:大名鼎鼎的太平公主么?早就多次听李光顺说起,他这个皇姑姑如今却还只有十四岁尚未出阁。辈份虽有差异但年龄相若,因此与李光顺倒也是一对天生的玩伴搭档。一直未曾相见,今日若能得见却也是开个眼界。今日太平公主突然驾临,多半是李光顺派人去请来助他溜号的‘帮凶’吧? “既然如此,殿下就请前去迎驾吧。”李光顺都搬请出太平公主了,骆宾王也只得无奈的妥协放人。他何尝不知道这只是李光顺玩的小把戏,但皇室之人的私事,他一个臣子安敢过问。 “谢先生。”李光顺面露喜色,对刘冕扔了一个兴灾乐祸的表情扬长而去。 骆宾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眉头郁结成一团久久不散。转眼一看,刘冕仍然端坐在那里,也算是略有安慰。于 是道:“刘公子,为师继续为你讲解《孝经》吧!” “多谢先生。”刘冕拱手拜了一礼,“只不过,郡王殿下的前几任老师,已经教习过《孝经》,学生不才也曾修习过了。学生斗胆,敢请先生替我讲解《唐律疏议》。” “哦?”骆宾王面露惊疑之色,细细打量了刘冕几眼。没成想,这个伴读倒是个勤学之子,“刘公子既已学过孝经,那为师可要先考一考你。” 刘冕端坐如钟正色道:“请先生赐教。” 骆宾王点了一点头,轻捋灰须:“《孝经》教民以孝,书中有云‘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你如何理解?” 刘冕淡然一笑,拱手回道:“学生以为,这段话便是《孝经》的大意主旨。意思是说孝训父母是为人处世最基本的行为准则,忠君则是孝的延伸和另一种表现形式。同时,孝,要贯穿一个人的始终。而且,不同的人‘孝’也有不同的准则。帝王之孝,在于敬尽于亲、德加百姓、刑加四海;诸侯之孝在于在上不骄、高而不危、制节谨度、满而不溢。仕子之孝是忠顺事上,保禄位,守祭祀;庶人之孝应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谨身节用,以养父母。” “说得不错。”骆宾王面露喜色,用欣赏的眼光再次打量了一阵刘冕,“看来《孝经》要旨你以了然如胸,既如此却也犯不着再寻章摘句死记硬背。你既然对我大唐律法感兴趣,为师便为你细细讲解由长孙无忌等人合力编修的《唐律疏议》。” “谢先生!”刘冕心中快慰,心想总算是遇到一个好老师了。以前的几个先生都有些老迈迂腐,除了吹嘘自己的满腹经纶显摆才华文章,就只会照本宣科按部就班的让学生死记硬背那些经典子籍。这骆宾王却懂得灵活变通不要求死记硬背,而且除了仕子经籍居然熟通律法,着实是有真才实学。 刘冕之所以想学律法,大约也和自己之前的警察职业有关。他认为既然是到了一个新的环境,就要最先了解这里的规矩方圆,否则犯了事着了道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很早就想学一学大唐的律法了,只是可惜没有人指导。 少时刘冕将《唐律疏议》印本取来,骆宾王同样没有翻动书本侃侃道:“为师不才,如今忝居侍御史一职,因职务需要也只得熟读律法。律法乃立国之本,你想学律法,足以见得是个务实之人。” “我朝高祖皇帝据《开皇律》编修得《武德律》;后太宗皇帝着房玄龄等人修撰《武德律》又得《贞观律》用以治世。当 今圣上命长孙无忌等人,根据《武德律》与《贞观律》重修法典遂得《永徽律》,同时详加解说收录于《唐律疏议》之中。该书共计二十篇、五百零二条。其中包含名例、卫禁、职制、户婚、厩库、擅兴、贼盗、斗讼、诈伪、杂律、捕亡、断狱等十三类,从此成为我朝诸项立法之根本。” 刘冕暗自叹服:背颂如流,骆宾王果然有真才实学! “下面,为师替你逐篇逐条细细解来。”骆宾王不急不徐举止从容,开始授课。 刘冕求知若渴潜心求学,骆宾王为人师表认真负责,师徒二人倒也是一拍即合。再加上骆宾王本身见识阅历非常丰富,常用许多实例故事将枯燥的律法讲解得形象具体又不乏生动有趣。刘冕本就好学,此时更加兴趣大起,如同拧干的海绵如痴如醉的汲收着骆宾王传授的知识。 直到午膳之时,李光顺再没现身。骆宾王与刘冕一个愿教一个肯学,这课也上得生动有趣,竟也忘记了时辰。若不是丫鬟来唤请二人用膳,这课还不知道会上到什么时候。 “天官,难得你如此勤奋好学,为师也不枉废这一番心血了。”骆宾王对刘冕非常的满意,同时多了几分亲近之意改称他的表字了,“今日课程到此结束,你回去后要好生温习,为师明日再来。” “恭送先生。”刘冕对这位才学渊博的老人也是打从心眼里尊敬佩服,拱手施礼然后将他送出。 刘冕轻吁了一口气,心忖我傍着那活宝李光顺白捡了这么一个好先生,他不懂得珍惜我却要好好跟着人家学习才是。 正欲离开正前往东宫内庭院吃饭,一个宦官匆忙的朝他追了来,远远就唤道:“刘公子请留步!” “公公何事?”刘冕停了下来。 宦官喘着气行了一礼:“郡王殿下差小人来请公子前往寝宫,说有要事。” “哦,知道了。”刘冕心下一笑,这个宝贝疙瘩又不知道想折腾什么了,随口问道,“公公可知殿下唤我何事?” “小的不知道太多。”宦官面上露出些许惊惶之色,“只是……太平公主似乎不太高兴,乐安郡王看来招架不住了!” 太平公主,果真来了?!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5章 大唐第一公主 老板传唤,不容不去刘冕只好转道郡王寝宫。刚到门外,就听到里面有个清脆如铃的声音正娇嗔道:“小顺儿,我才不管,我就要赢。如此这般玩法,我堂堂一个公主还要输给宦官婢女,如何吞得下怨气?” 却听李光顺焦急的道:“姑姑勿急、勿急!这扑克是小侄的伴读刘冕教玩的,小侄没有办法,他定然有主意。可恨这厮,居然迟迟不来!” ‘我道是什么大事惹了太平公主不高兴,原来是扑克不会玩了……’刘冕摇头苦笑一声,侍立于外拱手道:“小人刘冕求见。” “刘冕你总算来了,快进来!”李光顺急急唤他入内。 “小人遵命。”有外人在此,礼仪繁节那就要一丝不苟。刘冕通报已毕,抬脚走进寝宫客堂,入眼便看到了端坐于宾席的太平公主。 惊艳! 唯此一词,足以形容刘冕头一眼看到太平公主的感觉。若大的一个客堂里,太平公主就宛如夜色之中会发光的明珠,能第一时间吸引人的眼球。 这样一个丰腴端庄的美人儿,端的是光鲜夺目,浑身上下流光溢彩。一席雪白的软缎披帛搭在肩上,衬得半裸的肩头粉嫩光洁。双臂各戴一圈玉臂彩环,手镯珠链叮咚作响。望仙头髻上插了五六支吊着宝珠的青翠鸾钗。额帖花钿朱唇淡抹柳眉细描,细纱花裙束以粉红腰绦带,露出粉红抹胸和半露的雪白胸脯。 这便是活生生的太平公主? 岂是电影电视上能演出来的味儿! “小人刘冕,拜见太平公主殿下、拜见乐安郡王殿下。”刘冕收敛眼神不卑不亢,上前行礼。 “罢了。”太平公主年纪虽幼,言行举止却透出与年龄不符的威严与持重,“你便是乐安的伴读吧?我听说这扑克牌是你教玩的,如今来得正好。过来,教我玩儿!” “小人不敢。”刘冕拱手而拜,身份差异如此,不得不略作矜持。 “哎呀你就过来吧,别推托了。姑姑也不是外人。”李光顺情急的嚷道,“来,就坐到桌边来,与我们同桌玩牌。” “如此,小人便得罪了。”刘冕走到二人桌边跪坐下来,一股暗幽清香泌入心脾。 太平公主凤眼如泓眼角轻扬的盯着刘冕在看,片刻后扑赤一笑:“乐安,你这伴读却生得有几分风流味道,哪像你,长得像头小猪崽儿。” 刘冕不由得心中一寒:都说大唐民风开放,男女之间也并无 太多避讳拘谨。但一个小姑娘如此当面品评男人,倒也泼辣豪放得紧了。 李光顺在这个身份尊贵的姑姑面前不敢造次,只得呵呵的傻笑:“姑姑说是那就是吧。” 刘冕端坐一侧目不斜视:“小人敢问公主殿下,此牌的玩法有何处不明白的?” “你贵庚?”太平公主答非所问,歪着头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刘冕。 “小人虚岁十六。”刘冕拱手回应。 “可曾婚娶?家世何方?”太平公主连珠炮一般,再度发问。声如乳燕,却又显露出些许大小姐的居高临下之态。 “回公主话,小人乃是当朝宰相刘相公之孙,家父单讳一个俊字。小人如今尚未婚娶。”刘冕心中暗笑:怎么,这太平公主还有查户口的癖好么? 李光顺在一旁有些急恼:“姑姑问这些作甚,还是让他教你必胜之法吧!” “哦……好。”太平公主仿佛回过神来,双手矜持的搭到了胸下腹间,正了正颜色道:“刘冕,就命你教我扑克必胜之法。” 刘冕心中一笑:还真是大小姐作风,公主气派十足。这扑克梭哈哪来必胜之法,我若知道岂不是早成赌神了?当初不过是为了应付李光顺无聊时的叨扰,才做出这么一样儿东西出来让他消磨时间。没成想他自己学艺不精还要教给太平公主来玩。 必胜之法……太平公主的好胜之心果然很强,历史上的她也是个争好权势之人吧。 好吧,犯不着跟你较真,你要赢还不简单么? “公主殿下如此尊贵,要想梭哈必胜轻而易举。”刘冕淡淡微笑,替三人分别发上五张牌来。看面牌,太平公主小得可怜,连个对子都没有,最大的一个a。李光顺得了一对q的面牌,刘冕自己则是一对7。 “气死我了,今日这般晦气,如此小牌!”太平公主嗔怒的扬了一下手,丰满的胸脯上下轻扬。 李光顺没心没肺的哈哈直笑:“我的不错哦,看似要赢!” “下面,小人便要教公主必胜之法了。”刘冕笑得有些高深莫测,“公主殿下,请你先看自己的底牌。” 太平公主翻看了一下,仍然很恼火,顺势就扔了出来:“小得不能再小了!” 果然,是一条小2。 “公主勿急,请拿回底牌。”刘冕不急不忙,“敢请乐安郡王殿下也亮出底牌。” 李光顺的底牌是6,无 关胜负。如此他最大面牌便是一对q。刘冕也亮出了底牌,同样对最终牌面没有影响,最大仍是一对7。 照此看来,此局李光顺胜出,太平公主完败。 “公主殿下,小人的必胜之法,只为你量身打造。”刘冕忍住笑,认真说道,“公主殿下如此尊贵,大可以使用特权更换自己的底牌。那么,就请公主在余下的扑克牌中随意挑选,将底牌更换。” 这不痛不痒的马屁拍得太平公主心花怒放,她欣然翻开牌来选出一张a,换去了原来的底牌小2。 “公主殿下不仅可以自行更换底牌,还可以提前查看他人底牌。如此知己知彼,何愁不胜?”刘冕面带微笑说得很认真,仿佛真正的规则就该如此。 太平公主面露微喜之色,随即又道:“既如此,规则因我一人而打破,众人不服又当如何?” “何人敢不服?”刘冕淡淡一句,太平公主眉梢轻扬,看来很是受用。 李光顺也趁热打铁:“是啊姑姑,谁敢不服?” 刘冕也没把太平公主当成傻子,补充道:“其实这赌博玩牌,有输有赢才真有意思。公主殿下若想必胜,则可动用特别规则;若想感受一下胜负之间的快感,则不妨公平竞争。如何玩法,全在公主掌握之间。” 果然,之前还稍有疑惑的太平公主,听到这番话彻底欣然。她不无赞赏的对刘冕道:“刘冕,你很聪明,熟黯这胜负之间的细细韵味。虽说是玩牌,却也有些人生道理寓于其中。” 刘冕谦逊的微笑拱手回礼:“公主谬赞。小人以为,人生如赌,二者之间本就有些相通之处。在底牌亮出之前,一切胜负未可料定。人的一生未到盖棺定论,却也不好妄下断言。由此看来,人生如赌,概莫如此。” “说得好。”太平公主煞感兴趣的盯着刘冕在看,“看不出,你倒有几分真才实学,对人生也有特别的领悟。” 刘冕心中暗笑:我这算是在和她谈理想、谈人生吗? 李光顺一个不黯世事的小屁孩子,杵在一旁只知道瞎轮眼睛,全然不知这二人在打什么幌子。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不太乐意动用特别规则,刻意追求每局必胜了。”太平公主漾起嘴角,珠圆玉润的嘴角有了两个小酒窝,“来,我们平等的玩上几局。” “乐意奉陪。”刘冕已经感觉在自己的肠胃在抗议了,却也只得硬着头皮饿着肚子陪太平公主玩牌。 结果,太平公主手风大转连连获胜,一串串银铃般的欢笑充盈于客堂之间。李光顺和刘冕眼下其实都没什么兴趣玩牌,却也只好强颜欢笑在一旁陪伴。谁让太平公主是武后最宠爱的女儿、大唐第一公主呢? 谁也不愿意得罪这样的主儿。包括还不太懂事的李光顺也懂得这样的道理。 终于,太平公主自己也玩得有些累了,转头看了看窗外,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宫了,省得母后又要责骂。乐安,刘冕,我今天玩得很高兴。若有时间,我必然再来东宫找你们一起玩牌。” “小侄随时恭候。”李光顺不敢怠慢,拱手相送。刘冕站起身来拱手立于一旁:“恭送公主殿下。” 太平公主起身,雍容徐徐的走到刘冕身边,浅然一笑露出贝齿:“刘冕,你很机灵,很会哄人开心。我很想知道,为什么许多人见了我不是战战兢兢就是俯首帖耳,你却如此从容淡定?” 刘冕心头飞快一动,回道:“因为有许多人在意的只是公主的身份地位,小人却是在欣赏公主的魅力才华。公主殿下高贵风雅,小人也只好从容淡定以作配合。若不如此岂不大煞风景扫了公主雅兴?实不相瞒,其实小人心中……却也有几分惧怯。” “嘻嘻,有意思!”太平公主乐得笑了起来,“你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太平公主欣然大悦,满心欢喜的翩然而去。 待太平公主走远后,李光顺啧啧道:“刘冕,你小子真行!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将我那最难伺候的姑姑哄得如此开心!” 刘冕无奈的笑了一笑,自己也吁了一口气。 但愿她少来几次的好。虽说是绝世容颜,身世够显赫名头也够响亮……可是,离她越近,是非灾祸也就会光顾得越勤密。 这一点历史已经证明,诸多导演们也都拍烂了,毋庸置疑。 我刘冕自认还不是贪色好玩却不要性命的登徒浪子,更不是傻子. 【请多多投票】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6章 惹事生非 送走了太平公主,今日在宫里窝了一天的李光顺玩性又起来了他喜洋洋的对刘冕说道:“刘冕,今日为时尚早,随我出宫玩乐一场。” 刘冕苦笑:“殿下可曾是忘了容娘娘所言之事?殿下若再不安份,恐怕会被太子殿下禁足的。” 李光顺倒也真有些忌惮老爹的威力,怔了一怔,随即有恃无恐任性的道:“不怕不怕。有我娘帮衬着,父王断然不会当真将我禁足。废话少说,我听闻那大慈恩寺近日甚是热闹,有许多才子进士前往大雁塔题名挥墨,我们就去那里逛玩一番如何?端午将近,小王也想去到那里拜请几道佛符献给父王母妃,讨一讨他们欢心。” 刘冕无可奈何,这个宝贝疙瘩除了贪玩,脑子里的鬼机灵却也是贼多。他都搬出‘尽孝’借口了,就算是李贤亲自在此又如何阻止于他? 于是只好出门备车,再唤上几个东宫侍卫,一起陪同着乐安郡王出了东宫,朝大慈恩寺而去。 大慈恩寺就是当今皇帝李治,为了纪念他的母亲长孙皇后所建。大唐崇信佛道,大慈恩寺自然成了当仁不让的天下第一寺。 寺中的大雁塔,在唐时更是一个圣地一般的存在。玄奘法师唐三藏取经回来之后,经文就封存在这里。所以,这里无疑是中原佛门的标志物和众僧朝拜的圣砥。此外,这些年来大唐的仕人们中举得甲后,也习惯跑到这里来题名或是刻写诗句,一抒胸中美意。而且这种做法渐渐沿袭成了一个规矩,被称为‘雁塔题名’,渐渐成了读书人心目中的一个神圣自豪的举动。 刘冕来大唐才只一个多月对长安还不尽了解,却也早对大慈恩寺如雷贯耳。今日能前去游乐一番,倒也不是件坏事,总好过往日跟着李光顺与那些富家子弟们溜马走狗斗鸡玩乐。 大慈恩寺果然气势非凡磅礴大气,刘冕见识到皇宫的瑰丽堂皇之后已然叹为观止,现今欣赏了大慈恩寺的诸多佛像、塔楼,更是连连惊叹。大唐独有的恢弘建筑与浓厚的文化气息,无处不昭示她的富裕与强盛,这着实让刘冕打从心眼里感觉到震撼。 谁能相信,一千多年前的子民,在没有大型机械的情况下,仅凭双手就能缔造如此恢弘壮丽的景观,不得不令人叹服。一千多年后的人们,无缘目睹真实的长安,也的确是一件值得遗憾的事情。 李光顺却是纯粹为了出来猎奇散心的,在大慈恩寺里漫无目的的逛了几圈,找老和尚讨要了几份佛符就有些兴味索然了,于是又催着回宫去看马球 。 果然是孩子心性。 刘冕无奈,也只得依了这个宝贝疙瘩赶回宫去。 车马刚走到东宫门口,恰巧遇到一架朱顶黄棱的金辂宝车——这可是皇太子专用的乘驾。 刘冕骑马跟随远远就看到了,不由得有些生疑:李贤回东宫了吗?今日时辰还早啊。 李光顺则是在车里吓得惊弹起来:“刘冕,那是父王的车驾吗?今日父王为何这么早就回宫了?” 巧不巧,前面的太子车驾停住了。金辂宝车旁边的一名骑士策马朝这边奔来,落停后拱手拜道:“乐安郡王殿下,太子殿下有令,让郡王殿下早些回宫,然后到崇教殿来。伴读刘冕也一同前来见驾。” “啊?是!”李光顺有些惊吓,仓皇应了一声,急忙转头对刘冕说道,“刘冕这如何是好?父王召我们去崇教殿,多半便是要责罚呀!真倒霉,巧不巧在东宫门口被逮了个正着!” 刘冕却是暗自欢喜,心忖总算有机会和李贤睹面了。表面上却也装作担忧的模样,安慰李光顺道:“殿下别慌。说不定是别的事情呢?” 李光顺一脸苦色,郁闷的摇了摇头:“罢了,顶多也就是被责骂一顿——我回宫之后,先搬请母妃去!” 太子车驾在前,郡王车驾在后,陆续进了东宫。李贤在崇文馆那边停了下来,看似还有一些公务要在那里处理,派人来传话让李光顺一炷香的时间以后再到崇教殿来。李光顺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飞也似的朝宜秋宫奔去搬请保护神容氏了。 刘冕留在郡王寝宫等候,心中只在飞快的盘算:假如见到李贤,我该对他说些什么? 告诉他武则天最终要称帝,迟早会排除一切障碍包括自己的儿子,让李贤早点做好装备好好保命吗? 估计李贤会立马一刀劈了我。 那我又能跟他说什么? …… 时间就是这样,你越觉得它不够用的时候,它过得越快。没多久李光顺就回来了,脸上有了一份滋滋喜色,看来的确是搬请到了容氏出马。 刘冕对这些已然全不挂心了,一边跟着李光顺朝崇教殿走去,一边仍在思索良策。 二人到了殿前,执事宦官说太子在书房内,专召乐安郡王与伴读刘冕入见。 眼看入夜,东宫四处掌起***。书房里燃起灯烛焚了一炉梵香,太子李贤独自坐在书桌前闭眼沉思。 面色,却是铁青。 李光顺一向无法无天,唯独在老爹面前如同老鼠见了猫。他进去之后急忙忙双膝一软就跪倒下来,见礼之时嘴里都有些哆嗦了。刘冕虽然很是厌烦这等跪拜之礼,此时自己的老板都跪下了,他也只得按捺情绪同跪于一旁。 半晌,李贤居然没有吭声,只顾自己闭目养神。 李光顺偷偷抬头瞟了一眼,见李贤脸色不善,转头就对刘冕苦笑。刘冕不用看李贤也知道,这位太子爷今日的心情恐怕是坏到头了。 许久,连刘冕都感觉自己的膝盖有些酸麻了,头顶才传来一个深沉厚重的嗓音,一字一顿:“混账东西!” 李光顺吓得浑身一弹,急忙将头紧紧帖地,屁股蹶得老高瑟瑟发抖。 刘冕却是有些愕然:素闻太子李贤温文尔雅,断不会因为李光顺出去玩了一场就如此动怒。莫非是因为别的什么事情? “站起来。”李贤出声了,语气平静了许多。看来他调整情绪的能力还不错。 二人站起身来,低头垂手立于一侧,不敢擅动半分。 李贤拉平了声音道:“刘冕,你们今日去了哪里?” 刘冕拱手回道:“回太子殿下话,小人陪伴郡王殿下去了一趟大慈恩寺,为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求佛拜符。” 李光顺忙不迭的从怀中掏出佛符来:“父王请看,佛符在此。” 李贤面沉如水:“何时出门?” “辛时二刻。” “大胆刘冕,你可是故意搪塞于孤?”李贤突然提高了声音,怒气盎然。 刘冕有些摸不着头脑:“小人绝无此意,句句实言断无欺瞒。不知太子殿下是何用意,肯请明示?” 一旁的李光顺却是吓得缩起了脖子,身上有些轻轻发起抖来。 “孤问你,尔等上午作甚去了?” 刘冕如实回道:“小人辰时陪同郡王殿下到了宜秋宫正,拜师骆宾王,然后一直在里念书直到巳时末刻,未曾去到别的地方。” “那乐安去了哪里?”李贤的声音越发变得严厉。 “这……”刘冕疑惑的回头看了一眼李光顺,只见他战战兢兢噤若寒蝉,心中也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想来,肯定是李光顺溜出后,私自跑到外面闯下了一段祸来。 李光顺自知逃脱不掉了, 惊慌的跪倒下来:“父王恕罪,孩儿知错了!” 刘冕无奈,只得与老板‘同甘共苦’一起跪倒,心中不免烦闷。 “逆子!”至此李贤也隐约明了事情原由,勃然怒道,“事情始末如何,从实招来。” “是……”李光顺趴跪在那里,哭丧着脸说道:“孩儿寻个借口跑出了,心下无聊便想去皇宫走一走,想约上太平公主姑姑去西市的一家乐坊里听听曲儿。孩儿听闻那里有正宗的《胡笳十八拍》,音色纯正……” “说正题!” “啊,是!……孩儿带着三五仆从出了东宫崇明门,不晓在横街遇到两个人。那两人好不嚣张,居然不把孩儿放在眼里还出言挑衅。孩儿一怒之下就……” 李贤面色越发难看:“就如何?” “放、放狗……”李光顺心惊胆战的抬头瞟了一眼,豁出去了一般说道:“咬了他们!” “放肆!胡闹!”李贤动了真怒了,“那明崇俨和明珪爷孙俩不过是见了你的车驾躲避不及,你便如此乖张任性,放狗咬人!逆子,当真可恨!” 李光顺吓得哇哇叫了起来:“父王饶命,孩儿当真知错了!” 刘冕只得闷头苦笑:这个二世祖,片刻不盯着他就能惹出这等祸事来。苦也苦也! “为父饶你不得!”李贤正欲发作,忽闻书房外执事宦官拉长了声音报:“容娘娘驾到!”. 【请多多投票】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7章 忠言逆耳 李光顺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爬着就喊道:“母妃救命!” 容氏走了进来,眼见当下气氛不对也知道李贤动了真怒,上前先行见礼:“臣妾见过太子殿下。” “你有孕在身不在宫中好好歇着,来此做甚?又来袒护这逆子么?”李贤正在气头上,对容氏也有些出言不善。 容氏轻轻惊了一颤,随即从容笑道:“殿下且息怒。顺儿又犯下何等大错了,竟惹得一向温文的殿下如此动怒?” 天生万物,总是一物降一物。容氏温柔如水又有孕在身,饶是李贤正当怒气冲天,听她这番言语怒气却也消去了一半,降下声调来说道:“此事与你无干。” 容氏不慌不忙走到李贤身边跪坐下来,轻声道:“殿下,顺儿年幼,偶有过失责罚便了。你切不可动了真怒伤了身子,贵体要紧。” 刘冕心中赧然:这个女人有些手段。她也不正面袒护李光顺,却是旁敲侧击先让李贤息去怒火。 却听李贤也低声埋怨:“都是你这当娘的给惯的。你可知他犯下何错?” “小孩子家家,能犯下何等滔天大罪不成?”容氏笑语嫣然,抚着李贤的胸口,“息怒,息怒。臣妾回去后定当重重责罚于他,命其悔过自新。” “每次这般便是此等说辞。”李贤还真是吃软不吃硬,容氏这等绕指柔的功夫着实受用。但听他低声道:“他放狗咬了明崇俨与他孙子明珪。容娘你可知道,那明崇俨是何等人?” “父皇与母后身前的红人嘛,臣妾早有听闻。不过是个术士而已,有甚打紧?”容氏漠然说道。 “说的轻巧!”李贤的声音越发低沉下来,刘冕努力张起耳朵方才隐约听闻,“明崇俨深受母后信任,眼下红极一时,连当朝宰相都要让他三分。而且,此人一向与孤不和,曾多次在母后面前用巫卜之言进馋,说孤命里不详,不合忝居东宫,劝母后改立英王哲为国储。现如今顺儿如此胡闹放狗咬了他……谁不想到会是孤指使他如此胡为?” 容氏也惊了一惊:“原来如此……看来的确是惹下祸事了。如此皇后定然是责罚于你了?” 刘冕恍然明白过来:怪不得李贤如此生气,原来是李光顺惹下的祸事,都让李贤引火烧身了。本来,皇家之子放狗咬了一两个人,说到底没什么大不了,只要没闹出人命一般人也只会忍气吞声不敢造次。但明崇俨既是武则天身前的红人,此事或许是闹到了武则天那里,这才让李 贤也受了许多的闷气。怪不得他今天这么早就回了宫来。 “哼……”李贤长长的吐了一口闷气,转头对李光顺长声道:“逆子,你真是越来越任性胡为。为父要将你禁足,不得解禁从此不可再出东宫。你若再不好好读书循规蹈矩,为父定当重罚不饶!” 李光顺都要哭起来了,战战兢兢的连连磕头:“孩儿听从父亲发落,从此洗心革面再不敢惹祸了。” “罢了,尔等退下。”李贤烦闷的一挥手让李光顺和刘冕出去。 “是……”李光顺如蒙大赦,屁颠颠的就溜了。 刘冕却仍然站在那里,不肯离去。 李贤疑道:“刘冕,你还有何事?” “殿下容禀,小人的确是还有些许言语,要对殿下进言。”刘冕拱手而拜,心中也算是拿定了主意鼓起了勇气。 “有事改日再说。”李贤摆了摆手,颇有些不耐烦。今日这事已经让他着实烦恼了,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听一个无关紧要的下人胡扯。 “殿下明鉴!”刘冕硬着头皮,“小人的确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对殿下进言。” 李贤眨巴了几下眼睛面露惊疑之色,轻轻扬了一下手:“容娘你且先回宫,孤稍后便来。” 容氏拜礼,心安理得的走了。她关心的只有自己的儿子。 “讲吧。”李贤仍有些漫不经心。 刘冕略有点紧张的咽了一口唾沫,抬眼细细打量了一下李贤,果然是一副谦谦君子面相。三十左右年纪,浓眉大眼生得很白净,几许细长的胡须打理得很整齐,模样周正气质闲定。 “殿下,小人有一句忠言,却是非常的逆耳。不知殿下愿不愿听?”刘冕使了个小心眼,先勾起李贤的兴趣再说。 李贤果然有了些许好奇:“有何言语,直言便是。孤每日听朝议事,一向听得进忠言进谏。” “在进谏之前,小人斗胆,先请殿下恕小人之罪。”刘冕小心翼翼,先保个护身符在身再说。政治凶险,非比寻常。现在一句话说得不好就丢脑袋的事情,可是常见得很。 “孤恕你无罪便了。”李贤正色打量着刘冕,面露疑惑之色,“你有何重要言语,不妨如实说来。” 刘冕咬了一咬牙:“殿下清正严明洁身自好,是难得的贤能之君。他日隆登宝鼎,我大唐定能在殿下的手中再现辉煌。可是……现如今殿下的处境,却是不太妙。所 以,小人非常的担心。” 李贤表情微变:“把话说清楚。孤,如何处境不妙了?” “正因为殿下太过贤能,风头太盛。”既然已经拉开话匣,刘冕索性直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殿下贤能有余,而圆巧不足,这……或许会给殿下带来不可期的灾祸。”这话语也委实难以编织,既不能说得不露骨,又不能隔靴搔痒。为难。 “你此话何意?”李贤面色有些不善了,“孤奉公守礼一心为国,从不涉足作奸犯科之事。纵然家有小儿不肖偶犯过失,孤自会严加管教料也无伤大局。你有什么话,就直言快语的说来。” 刘冕心中飞快的盘算,这李贤自幼在皇城长大,也曾亲眼目睹过武则天的诸般手段,自己心中自然也有所明白。我这说辞不能太过分,不然一项离间皇族、暗藏不轨的罪名就能扣到头上。 “小人只想奉劝殿下一句:韬光养晦小心谨慎,不可落下半点把柄在他人之手。”刘冕拱手一拜,“小人言尽如此,殿下乃明智之人,请自行斟酌。” 李贤的脸皮轻轻抽动了一下,眼睛微微眯起盯着刘冕,一字一顿沉声道:“刘冕,你好大胆!” 刘冕心头一震:果然…… “此番说辞,是何人教你前来说给孤听?”李贤正色,凛然喝道,“这算是挑衅还是警告?” “殿下明鉴!小人句句肺腑之言,一心只为殿下着想。”刘冕拱手而拜据理回应,“此番说辞乃是小人心中自己的想法,绝对没有任何人前来教唆。出我之口入君之耳,再无旁人知晓。这既不是挑衅也不是警告,而是小人的一番逆耳忠言。” 刘冕何尝不知道,李贤这是在含沙射影暗有所指。刘冕的祖父刘仁轨是当朝宰相,也是武则天的心腹近臣,其政治立场非常的鲜明。李贤身为监国储君,难免与权倾朝野的武则天有着各种冲突,名为母子,实际的立场却是对立的。如此一来,刘仁轨在李贤看来也是敌营中人。 政治场上的勾心斗角,就是这般牵涉广泛让人没法置身度外。饶是刘冕一个小小伴读,也会被李贤臆断他的态度立场。 李贤不动怒也不紧张,蔑然的笑了一笑:“那好吧,孤感谢你的一片赤诚之心。但是刘冕,人各有其职,你只要好好陪着乐安读书就行了,其他的事情不必分心去理会。有些事情,也是你小小年纪理会不来的。你今日这番言语实是大逆不道,但孤念你一片热诚就当没有听到过,你也不许再在任何人面前 提及。好了,你且退下。” 刘冕心里一下就堵上了。虽然这个结果也在自己的预料之中,但李贤的这般冷漠和漫不经心,让他突然一下就感觉到了危机的气息。 这样一来,自己当真是里外不是人了。一心劝谏李贤,他不听倒也就罢了,还把我看成了敌营派来的特务,把我当作嚼舌根子的卑鄙肖小。估计,若不是因为我是宰相之孙,他都要当场将拿下法办了。 但愿你表面如此,心中能有所领悟。但忠言逆耳,往往便是这等结果,我也不会那么天真的对你抱有什么奢望。 也罢,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请多多投票】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8章 避之不及 李贤如此态度,刘冕也知道多说无益,于是告辞而走 出了崇教殿,刘冕的心情自然沉重压抑。 看来,指望李贤有所改变然后保命,是没什么戏了。我仁至义尽,但也不想跟着你一起白白送死。 这东宫里多呆一天,便多一分危险。书中常说,,都知道刘冕的身份有些敏感,不敢和他走得太近以免惹得太子不悦。 在政治立场上,这些御医们自然只敢紧靠太子这颗大树乘凉,哪敢在窝里和‘敌营之人’多有来往。 刘冕暗自恼火,暗骂那些老御医们老糊涂,骂完却也无奈。要想装病,非得过御医那一关不可。 这几天里,宝贝疙瘩李光顺也不敢闹腾了,只好乖乖的跟着骆宾王读书。骆宾王只得以李光顺为主,继续教习刘冕学了许多回的《孝经》。这课自然也没了以前的滋味,刘冕越发感觉枯燥烦闷。 至于李贤,那一日见过后再没有睹过面。他依旧薄暮即出日落方回,忙于政事。刘冕窝在这东宫里,老板被禁足他也无法外出,也不知道外面与朝堂之上的情形如何。 每过一天,刘冕心中的危机感就要加深一层。其实他也想过偷偷溜出东宫远走高飞,可他身为宰相之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自己能侥幸逃得性命,也会无端的牵连家人。 这种害人害己的事情,更是干不出来。 看来如何脱离东宫这事,还得细作筹划慢慢来,急不得,恼不得。 这一日晚膳后,百无聊奈又犯闲了的李光顺,照例将刘冕唤到自己寝宫里,扯着他玩扑克。 刘冕始终有些心不在蔫,李光顺却是玩兴正浓兴高采烈。 不知不觉,夜已入深。李光顺终于犯困了,刘冕唤来宦官丫鬟伺候他上榻歇息,吁了一口气准备回自己房间。 突然,殿外传来一阵巨大的嘈杂声,人喊马嘶。 刘冕惶然一惊:出了什么大事? 心中惊疑,刘冕将窗户捺开了一角看向殿外。 那情形,几乎让他浑身汗毛竖立。 一眼看去,四周都是举着火把的兵丁。他们身披甲胄手执刀枪,正在气势汹汹的左冲右突,周围一阵惊慌的大喊大叫。宫殿之间的过道上,也不知道有多少兵马正如潮水一般汹涌的冲杀进来。 黑暗之中虽然看不太清楚,但刘冕能断定:这些兵丁,绝对不是东宫六率的人马 。这些兵将个个身材魁梧,动作迅速严整又生猛利落,气势明显要强于东宫六率许多倍。不仅如此,东宫里的那些婢女宦官,见了他们就如同遇到魔鬼,个个吓得惊慌大叫,或仓皇逃窜或缩成一团不敢动弹。 刘冕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这些兵将我好像看到过几次。那种华丽炫目的明光战甲,只用来装备最高档次的军人。敢在东宫里如此放肆横行无忌的,也只有——皇宫御林军!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来了! 在寝宫伺候的宦官宫女们也早就吓得惊慌一片,豕突狼奔四下逃窜,撞翻几凳摔响扇门顿时乱作了一团。剩下几个大胆一点的,手忙脚乱的掩上大门死死堵住,以为那样就可以抵挡住汹涌而来的军队。 饶那李光顺睡得如同死猪,此时也被惊醒,大声叫唤:“刘冕,发生了什么事?” “殿下勿惊!”刘冕手臂一扬,示意李光顺镇定下来,然后再掀开窗角朝外看去。此时,一队禁军朝郡王寝宫这边开了过来,气势汹涌杀气腾腾。几个守卫寝宫的东宫侍卫,领头小校还正好是刘冕认识的左卫率队正祝腾,正准备要奋起反抗。他带着一队人马围作扇形挡在了寝宫大门前,怒声喝道:“来者何人,竟敢擅闯东宫!” 禁军当中一个将军模样的人,凶悍的拔出佩刀沉声大喝:“本将奉旨办差,胆敢阻挡反抗者,一概格杀!”刷刷的一阵响,禁军们都挥出了明晃晃的佩刀,站作整齐的一排宛如推土机一般肆无匹敌的往前推进。 铮亮的战甲,煞雪的长刀,整齐的步伐,势无匹敌气吞如虎。东宫侍卫们却连刀都不敢拔,一时骑虎难下只得步步后退,竟被逼得后缩到宫门前一角,宛如待宰羔羊。小校祝腾的手紧紧握着刀柄,手指骨节都已捏得发白,牙齿也要咬得碎了,却也不敢造次。 刘冕不禁汗颜:什么样的老板,就有什么样的兵。东宫六率的人平常也是横冲直撞惯了,个个大爷气派了不得。如今见了皇帝的兵,却像是老鼠见了猫儿,半点不敢胡为。 禁军的那名将军走到祝腾等人面前,将手中大刀一扬,‘噌啷’一声长吟:“尔等欲作我刀下之鬼么?不怕死的尽管挡在前面,看本将如何将尔等剁作肉泥喂狗!” 祝腾眼睛里仿佛就要喷火了一般,却也只得松手弃刀,带着六率兵丁们退向一边。御林军快步上前,将这些人收押了起来。兵不血刃,李光顺禁寝宫外围已被打扫得一干二净了。 李光顺穿着内衣就从睡房里跑了出来,扯着刘冕慌乍乍的道:“刘冕,这怎么回事啊?是不是有人要来杀小王了?我、我们快逃啊!” 说罢,蹶着肥屁股就要往窗户边爬去。刘冕情急之下双臂奋力,像提小鸡一样将他拎了回来:“镇定!逃不掉了,不要乱动。” 几乎就是同时,寝宫的大门被猛然踢开,几个堵着门的宫女宦宫一起惨叫着摔倒在地。门口冲进来几个杀气腾腾的禁卫军,将倒在地上的宫女宦官们都逮了起来,如同兔子一般拎着往外拖。 “来、来了!”李光顺的脸瞬时吓得霎白,声音都发抖了,缩到了刘冕身后浑身如同筛糠。 “别慌,披上长袍。”刘冕深吸一口气,麻利的扯过一件郡王长袍披到了刘冕身上。看到台几上正放着把那折扇,于是顺手取了过来拿到手上,双手紧紧握住。 危机之时手中拿样儿东西,不至于显得手足无措。或许这样,能让他感觉镇定一些。 人生如赌! 那么,现在就只有赌一把了。 闯进寝宫的兵丁们,已然冲到了卧室门口。 为首的将军,是个络腮胡子的大个子。虎背熊腰异常高大,眼神中戾气喷薄,一只手握在腰间佩刀的刀柄上。他走到刘冕与李光顺身前三步之处站定,居高临下的逼视。身上明亮的战甲映着火光熠熠生辉,仿佛就是他身上溢出的阵阵杀气。 李光顺将自己的身子完全藏在了刘冕的身后,根本不露面儿。刘冕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淡定的看着这个高了他半个头的大汉。 ‘刷’的一声展开了折扇。 这一声异响,反倒将对面的将军兵丁们惊得轻轻弹了一弹。所有人的眼神,都不自觉的定格到了他的身上。 刘冕摇了摇扇子淡然道:“将军辛苦了。”后背却感觉到一阵凉意。 这伙人身上的杀气,着实浓烈。若不是在死人堆里打过滚的人,身上是不会散发出这等气息的。 络腮胡子眉毛一扬有些愕然,诧异的打量了一下刘冕,眼神之中的凶戾之气瞬间淡去了许多。伸手不打笑脸人,络腮胡子尽管还有些不情愿,也将握着刀柄的手收了回来。 “你是何人?”络腮胡子的嗓门儿挺粗,眼神宛如刀锋。 刘冕面带微笑,收起折扇拱手而拜:“在下刘冕,乃是当朝宰相刘仁轨之孙。受皇后娘娘指派,担任东宫乐安郡王殿下身边的伴 读。” 刘仁轨是皇后心腹,谁人不晓。刘冕正在赌,这应该是武则天发难,派人来端掉东宫。自己若能说出一些与皇后的契联,或许能多几成保命的机会。 “哦,原来是刘公子。失敬。”络腮胡子面色微变,抱拳回了一记军礼,“那你背后的,便是乐安郡王了?” “正是。”刘冕直言相告。 “那好吧。”络腮胡子漠然冷笑一声,“就请乐安郡王殿下与刘公子,随本将走一趟。” 李光顺吓得哇呜一叫,身上抖得更厉害了。 “好说,好说。”李光顺依旧摇着扇子,强力的镇定自己,“只是不知道,将军打算将郡王与在下请往何处?”他心中暗忖,可以肯定了:不是宫变叛乱。叛乱的兵丁只会见人就杀见人就抓,哪里还有停下来行礼的道理。应该是武则天降旨来拿人的,那就有办法免受眼前的皮肉之苦。 无论如何,好汉不吃眼前亏。 络腮胡子轻轻扬了一下嘴角,拱手朝北遥遥一拜:“本将奉圣上之命,专请殿下与刘公子前往御史台监狱!” 李光顺又怕又恼,躲在刘冕身后嚷道:“你是何人?” 络腮胡子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末将左金吾卫大将军,丘神勣。” 听到这个名字,刘冕心中不由得暗自一震。丘神勣,有名! 虽然我来大唐还只有一个多月,却也对他的大名如雷贯耳。他可是武后的心腹酷吏,栽在他手上的大臣将军和皇亲国戚可就多了。他和来俊臣等人专为武后办差,罗织罪名手段刁毒再兼用刑残酷,几乎成了恐怖与死亡的代名词,大唐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好吧,我们跟你走。”李光顺依旧摇着扇子,面带微笑,“有劳将军带路了。”然后,刘冕使一股暗力将躲在身后的刘冕拎了出来。 躲,是躲不掉的。 “二位请吧!”丘神勣往旁边略闪了一步。 李光顺一脸煞白面带哭相:“刘冕,这如何是好?” “殿下勿惊,随他们去就是……记住,不可任性胡为。”刘冕也不敢说太多,暗吸一口气,带他朝寝宫外走去。数十兵丁立马一圈围了上来,如箍铁桶。 刘冕心中已纠结成了一团:终究,还是没能躲过……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9章 泱及池鱼 寝宫外,已经看押着一堆东宫里的官吏、仆役、兵卒,四处都可听到惊慌的喊叫。其中有许多下人明显是吃了亏挨了打,一副狼狈悲惨模样。有些地方还有几滩血迹,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被伤了还是杀了。 刘冕心中也不禁升起一丝寒意:幸好刚才使了个巧,才没有吃眼前亏。这些禁卫军,果然是奉的严旨办差,敢于在东宫里动手伤人。 几个兵卒专门负责看押着李光顺和刘冕,没让他们和那些官吏下人们混在一起。黑夜之中视线不清,也未曾见到李贤等人的身影。期间,偶然听到许多兵丁向丘神勣汇报,说马厩发现了无数甲械,太子寝宫中搜到了大量私藏的兵器。 刘冕心中惊道:栽赃?!看来丘神勣等人不光是来拿人,更重要的是来搜罗证据。 想栽一个李贤阴谋造反吗? 天快亮的时候,刘冕和李光顺被御林军押着上了一张马车。马车没走多久便停了下来。原来是到了御史台。 既来之则安之。此刻刘冕也没有多说废话,任凭兵丁将他们带进了监狱。 御史台进来的犯人,多半都是与政治相关。但凡囚徒都是分开了关押免得彼此串供。刘冕被关进了一间只有窗户的监牢里,大门都是铁质的密不透风。李光顺则是关在了另外一间,彼此不得呼应。 刘冕找了个干爽的地方坐下来,将烦乱的思绪略作整理。他暗自寻思,这一次东宫被一锅端,多半是因为李贤惹上了什么麻烦。而幕后的主使自然便是武则天。这个时候,想凭借据理力争或强辞狡辩去脱身,是极不现实的。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不管李贤有没有真正的把柄落在人家手上,武则天铁心要除了他根本不需要真正的理由。 李贤为人正直淳厚,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有一些迂腐和认死理。他若是犯起了书生意气,指不定就是抵死不招。到时他自己讨得一顿皮肉之苦自是不在话下,说不定还要连累旁人也跟着一起受尽皮肉之苦。 时下大唐有一句俗谚,鬼门关好进,御史台难出。 那一顿顿酷刑下来,谁还不屈打成招?与其这样,还不如乖乖认罪。既然结局始终无法改变,又何必在过程当中多添些罪受。 苦! 苦就苦在,如何将这番话,告之李贤? 想到此处,刘冕心中不免有了一些烦乱,却也无计可施。仿佛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他刘冕这一世就专为受这一趟牢狱之灾而来,怎么躲也 没能躲掉。 一天下来,倒也没有什么人来打扰刘冕。他偶尔听到监牢外传来一些人的脚步声和铁门开启关闭的声响,估计又是有人被关了进来。不知道会不会是李贤那些人。 死不入鬼门生不入班门。这进了牢里,面对昏暗的灰墙和死寂的气氛,人的心情无端的就会变得压抑而恐惧。还不等审讯用刑,精神上就已经承受了极大压力。好在刘冕也曾是警务人员,对这类似环境多少有了一些适应能力,心绪并没有因此而变乱。 期间牢子狱卒给他送了一些饭食进来,刘冕对那些狗都不闻的残羹剩饭全无胃口,但也勉强自己吃了一些。他心忖这一关还不知道要关多久,有吃便吃有睡便睡。在被别人整死之前,自己不要再跟自己作对。 不知不觉天色已黑,牢里变得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折腾了一天一夜的刘冕也有些累乏,正要歪倒下来打个盹,铁牢门传来‘咣当’一声大响被拉了开。火把的火光投射进来,门口有了几个人影。 “刘冕出来受审!”门口有人大喊,还有两个狱卒走了进来。 刘冕拍拍屁股站起来,一言不发的跟着走了出去。 狱卒们押着刘冕出了牢房走过一条幽暗的过道,来到了一间密闭的大房间里。墙壁四周燃着火把,将室里照得通亮。刘冕四下看了一眼,不免有些触目惊心。 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刑具,铁鞭锥刺不一而足。墙壁地面上多处有干涸了的血迹模样,室内一股血腥臊臭之味,也不知道曾有多少人在这里挨了毒打迫害。 一个身裁粗壮圆脸细眼的大汉,正背剪着手打量着李光顺。看那人神情,活像是杀人不眨眼的屠夫。眼睛里自然流露出一股冷冰冰的死气,如同蛇蟒之类的眼睛。 “本官侍御史来俊臣,奉圣上之命提审太子谋反一案的相干案犯。”那人面如表情如同念经,例行公务要死不活的念叨道:“刘冕,我们开始吧。” ‘太子谋反一案’……果然! “本官有必要奉劝你一句: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但凡进了这里的人,没有不招供的。”来俊臣依旧是那副死人一般的脸,扬了一扬下巴示意挂在墙上的刑具:“王公贵族进了此处,若有必要也是可以用刑的。”看他神情满不以为意,大抵是把刘冕当成了容易哄骗吓唬的小子,好似还有些提不起兴趣来了。 ‘这厮便是臭名昭著的来俊臣?’刘冕深吸了一口气:“有话就说。” 来俊臣绕着李光顺踱了几下步子,如同野兽打量猎物一般:“你便是乐安郡王的伴读,对不对?” “对。” “很好。”来俊臣慢条斯礼,“既是伴读,便是最贴身的心腹。李光顺是不是什么事情都跟你说,都交给你去办?” “并非如此,那得要看是什么事情。”刘冕很谨慎。来俊臣这等人构陷他人罪名可是超一流的水准,捕风捉影无中生有,便是他们的特技。 来俊臣蛇蟒一般的眼睛斜瞟着刘冕:“数日前,你可曾是与李光顺,一同被太子李贤责罚过一次,后来李光顺还因此而被禁足?” “是有此事。”刘冕感觉有些不妙:这事儿莫非还能跟我扯上什么干系? “好极了。”来俊臣喋喋的怪笑,突然一下转到刘冕正面压低身子,瞪着刘冕沉声道,“李光顺与你一同受罚,心中自然忿怨。于是将怒气转迁到了被他放狗咬过的明崇俨身上。你们恨他在圣上面前告了御状,害你们被责罚……他一个孩子,干不出什么出格的大事。于是乎,他便命你暗中张罗人手,将明崇俨杀害。” “是不是这样?!”来俊臣斗然拔高了声音,凶戾之气暴露无疑。 刘冕顿时愕然:明崇俨被杀了?他一向与李贤不和,曾多次在武则天面前窜缀让她废了太子重立储君,这几乎是人所共知。现在明崇俨被杀,任谁也能怀疑是李贤动的手。 这一招够狠! 鬼知道是不是武则天自己动手,然后再栽赃嫁祸给李贤或者是他身边的人。如此一来有了导火索,再顺势作上一点文章,也不难捏造出李贤谋反的证据。 “刘冕,我劝你尽早实话实说。本官的耐心,其实是非常有限的。”来俊臣的脸色越来的像个死人,面无表情可是一脸青灰,眼睛里流露出层层的杀机。 李光顺心中飞快的一盘算,心忖我当初还以为,顶多就是受些牵连吃点苦头就完事。没想到这个来俊臣还真是口舌能生花,将我也搅拉进来,连着让我也背上一个若大的黑锅。 让我认罪? 开什么玩笑! 李贤纵然被定上个谋反罪,运气好也不难保住性命,武则天要的或许只是他头上的太子冕旒而不是人头。我要是认罪,除了死还会有别的结局? 来俊臣左右的散着步子,傲慢道:“我劝你识相点,并再将那句话重复一次:进了御史台,还没有不认罪的。” 刘冕瞟了一眼四周阴森血腥的刑具,沉声道:“我若认罪,又当如何?” “至少不会再被上刑。”来俊臣笑得很阴森,仿佛还有一点自豪,“然后按律治罪。便是如此简单。” 刘冕心中一动,这来俊臣铁了心要拿到所谓的证据。我若死不承认,他便要使上屈打成招这门专利。反过来,这证据总得有我张口承认,他才能坐实……好,跟你谈谈条件:“要我认罪倒也不难。前提是我必须先见到我的家人。” 这个‘证据’,真正应该是武则天要的。来俊臣为了办成差事讨主上欢心,这等程度的条件应该会加以考虑。 “呵,小子倒有些精狡。你就是想见到刘仁轨,让他替你在皇后面前求情是吧?”来俊臣笑中藏奸,不紧不慢的说道:“刘仁轨也是当朝宰辅,本官与他同殿为臣,也不好不给一丁儿颜面。按理来说,进了御史台的犯人,是不能见家属的。但是,本官念你至今还算配合,就破例照顾你一回。不过,本官同样要郑重的奉劝你:见到刘仁轨之后,你最好不要胡说八道。然后,必须乖乖认罪。否则,我不会有一丁点儿的客气了。” 刘冕心中突现一丝生机曙光:“我自然心中有数,也不必你反复叮咛。” “量你也不敢造次。”来俊臣脸上浮起一丝得意的笑,扬了扬手,“带他回牢房。”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10章 留得青山在 第二天中午时分,监牢的铁门再被打开。哗啦啦一阵响动中,刘冕听到一个苍老颤抖的声音在唤道:“刘冕、冕儿!” 刘冕当时正躺在牢床的草堆上,飞快一翻身就坐了起来,入眼看到一个白发苍苍身裁却是比较高大的老人,正情急的朝牢中走来。在他的旁边,就站着一脸怪笑的来俊臣。 那便是刘仁轨,我的爷爷? 刘冕连忙站正,然后拜倒在地:“不肖孙儿刘冕,给祖父大人磕头了。” “起来、起来!”刘仁轨已经有八十岁了,军伍出身的他至今仍然身板硬朗声如洪钟。看来他对刘冕这个一家单传的孙儿异常的看重,亲自走到刘冕身边伸手去扶。 刘冕站起身来打量了刘仁轨一眼,方脸宽额厚唇阔鼻,虽然如此高寿了,眼睛中却没有一丁点的混浊,相反精光溢溢。 这样的人,便是典型的虎老威不老,不愧是威名赫赫的大唐名将! 来俊臣绕走过来,在一旁瓮声道:“刘相公,下官可是揣着若干干系,坏了规矩让你进来探监的。请你要让下官为难,长话短说尽快离去。而且,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千万不要说。” 刘仁轨眼角闪过一道不易查觉的利芒,随即低眉顺目对来俊臣一拱手:“多谢来大人。本相知道规矩,不会让你为难。” “如此便好。”来俊臣还了一礼,信然走到牢门外,就站在门边并没有离去的意思。 刘冕看到这情形,心想长篇大论和刘仁轨说清事情原委始末与自己的想法,应该是不可能。许多话可都是犯忌的,若是让来俊臣听到捅到武则天那里,刘氏一门恐怕就要从此万劫不复。 想到此处,刘冕心中一动,突然哇声一哭扑进刘仁轨怀里,大声抽泣道:“爷爷、爷爷!孙儿好害怕,孙儿怕死!爷爷你一定要救我啊!你答应我过几天就帮我说一门漂亮媳妇儿的,我都还没有娶亲,我不想死啊!” 刘仁轨先是一骇然,随即幡然醒悟,配合的拍着刘冕的背哄道:“孙儿不怕,爷爷定会想尽一切办法,留住我老刘家的一脉香火。” 要的就是这句话,心中有底了! “呜呜呜!”刘冕哭得好不伤心,仿佛正被刘仁轨感动了,然后突然凑到刘仁轨耳边说了九个字:“我没杀人,但必须认罪。” 刘仁轨宛如霜染的浓眉一皱,飞快的轮动了一下眼睛,拍着他的背道:“冕儿不怕,好好呆在这里不要胡思 乱想。爷爷知道你的心思了。爷爷纵然拼着这三品宰相乌纱不要,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你性命!” “多谢爷爷,呜呜呜!”刘冕哭得越发伤心了。 来俊臣走了进来:“好哪好哪,御史台庄重之地,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二位要是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要讲,刘相公就请吧。” “好吧。”刘仁轨眼神炯炯看了刘冕几眼,重重点了一下头,转身走出了牢房。 大门合上,铁链上锁。 刘冕却是略有点激动的暗挥了一下拳头:这事儿有谱了! 刘仁轨能混到宰相位置,又是武则天的心腹近臣,自然知道我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杀人,但必须认罪——弦外之音,就是让刘仁轨也不要在武则天面前争辩刘冕是否真有犯事。 这将是最愚蠢的。 因为,需要坐实李贤谋反的,是武则天。需要‘刘冕杀人’这一根导火索的,也是武则天。刘仁轨要是救孙心切在武则天面前强辞争辩,定会触到她内心深处的忌讳——那么,刘仁轨必将倒霉,刘氏一门将成覆巢! 除此之外,我必须乖乖认罪。刘仁轨此去,只为替一个杀了人犯了事的不肖孙求情。这样一来,武则天反而不太方便对刘冕痛下杀手了。因为她知道刘冕当然不是凶手。只是倒霉被自己的儿子李贤牵连了一场、还被她利用了一场。 再加上刘仁轨本就是武则天的心腹,这些年来也帮了她不少的忙。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武则天都没有理由再对刘冕痛下杀手,断了刘氏一门的香火。 刘冕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道理是这么一回事,成败也在此一举。现在就看刘仁轨如何发挥了。他在朝堂上混了这么多年还能当上宰相,应该有些手段才是……只要留住性命,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日后慢慢处理张罗。不知道李贤一家人,将会是一个什么情况。我看他也不傻,事情都到了这份上,肯定是不认罪也得认罪。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他应该懂。 刘仁轨刚走不久,来俊臣就又来了。他得意洋洋的拿着一份供状递到刘冕面前:“刘公子,签供画押吧?” “三天后的这个时候,我再签供画押。”刘冕说得异常坚决。 来俊臣有些恼怒:“今日明天有何区别?” “区别大了。”刘冕毫不退步,“三日之后我定会认罪。在此之前,你就是用尽诸般手段,我也不会认罪。” “好小子!”来俊臣点着头,一指一戳的恨恨道,“三天后,就如你所言。到时候你若再敢玩花样,本官绝不会再留半点情面!”说罢,拂袖而走。 刘冕暗自冷笑:我要是现在认了罪,一纸签供画押递到武则天面前,说不定她信口一句就将我先废了。我至少得替刘仁轨争取三天的时间,去和武则天较量斡旋,先替我在武则天那里通个气讨个免死护身符才行。 命悬一线,任何一个疏忽都有可能酿成难以挽回的大错。小命捏在别人手里,就是这般无奈。 就这样,刘冕在监牢里居然一连关了三日。期间倒也还安宁,来俊臣也没有再来烦他。只是这夏日炎炎,身上流了一身臭汗不能洗澡又没得衣物更换,身上脏臭难当着实有些恼火。好在事先曾拿了那把扇子在手上,没被活活热死。来俊臣和那些狱卒们倒也给了刘仁轨几分薄面,把这扇子没收了又给送了回来。 如此看来,刘仁轨与武则天的较量,结局似乎不太坏。至少可以断定,刘仁轨自己没遭殃,不然来俊臣这么凶舛的人哪里会给他什么面子。 三日后,来俊臣如期而至。他拿出供状轻飘飘的道:“签吧,死不了。” 虽然来俊臣那副表情就像个死人,但刘冕听到他的话后心中却是一喜,爽快的签了字摁了手印。 来俊臣拿着供状看了一眼,转眼瞅向刘冕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咧嘴一笑:“看不出,还是个聪明人。我来俊臣,就是喜欢你这样识时务的俊杰。可惜呀,相逢恨晚,今后也怕是再难相见了。” 不过是一番冷嘲热讽,刘冕对他全无好感可讲,于是闭口不言。 不过刘冕猜想,这来俊臣是听了武则天的旨在办这项差事,重大的事情武则天定然是有所交待。他轻飘飘的那一句‘死不了’,看来也是武则天交给来俊臣的底线。 看来,这小命应该是保住了。死罪可免,活罪却不知道是什么……. 【求推荐票!!】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11章 天堂与地狱 几天以后,朝廷宣判的圣旨下来了原太子李贤密谋造反一案,证据确凿。按律本当诛灭,但圣上念在骨肉之情法外开恩免去死刑,改贬为庶民流放二千里。原太子妃容氏因有半年身孕在身,念在皇室骨血份上特赦免于流放,与年仅六岁的幼子李光仁、八岁的女儿李思倩一起囚于冷宫之中。李贤长子李光顺,以及李光顺的伴读刘冕,系谋反一案从犯,与李贤一起流放于山南道巴州。非得圣意恩准,不许私离巴州半步。 流放?刘冕苦笑:在唐律之中,这也仅次于死刑了! 不久,刘冕被勒令换上了平民布衣。御史台的公人将他们从牢里押解出来装上了一辆马车。 车上,正是李贤与李光顺父子。 御史台的公人押着车儿,一路驶出了长安城。 刘冕不经意的回头看了看巍然屹立的长安城头,心头说不出的酸甜苦辣:老天爷也真是会开玩笑。无缘无故把我拎到唐朝来。原本还是给了个好家世、好差事,都不过黄粱一梦。没过了几天好日子这又扔进火坑里折磨,还险些送去小命。 流放就算是完了吗?武则天为了把戏做得真一点,也真会借题发挥,说什么我是‘太子叛乱一案从犯’。如果她要对李贤斩尽杀绝,我就同样也有生命危险! 李贤窝在车上始终没说什么话,面色死灰情绪低靡闷头不动弹,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李光顺半大孩子,这回受了惊吓也时常哭丧着脸,和李贤同坐一车他也不敢闹腾了。 事以至此,刘冕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所以,马车里多半的时间都是死寂死寂的。 此时正值酷暑,天地蒸腾马车里闷热难当。三人苦不堪言的挤在里面,想出来透口气儿还得跟押送的兵卒说好话。负责押送的兵卒们是御史台的公人,平常这种差事干得多了。他们总是一副公事公办的严肃嘴脸谁的面子也不给,颇有些令人恼火。 巴州位于大唐山南道,距京城二千三百多里。沿途群山环绕交通不便,虎狼蛇虫盛行,是出了名的穷山恶水之地。放眼望去入眼尽是层峦叠障的群山,车马走在蛇形山路上如同蚁类。 走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才到了巴州境内。刘冕感觉自己的身板儿都快要散架了,李贤和李光顺一向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等苦,都瘦去了好大一圈。以往像头小猪崽子的李光顺,也快要变成了瘦猴儿。 一路上,李贤说的话加起来估计不超过十句,而且 大多是‘上车’、‘走吧’之类的言语。沉默得异常。而且,他适乎总是有意回避刘冕的眼神,情绪一直都非常的低落。 巴州州城就坐落在一处山峦脚下,人口疏散有些萧条。虽是州城,却比关内的一个小县都还不如。兵丁们押着车马到了州府衙门,通报之后便有人出来接应人犯。 来的是一个四十岁上下、身裁五短面色有些黑的官员,身穿绯袍官职五品以上。李贤等人在马车上未得传唤并没有下来。押送小卒与巴州府吏迅速做了交接便乐得交差走了。 待押送兵卒们走远后,黑面官员才让人将车马拉到了刺史府后院,然后自己走到马车前拱手道:“巴州刺史汤灿,有请殿下与宝眷下车歇马。” 李贤露出一个略微惊疑的表情,强打起精神来捺起车窗来看了一眼:“原来是汤刺史,多年未见你却到巴州来为官了?” 汤灿恭敬的拱手拜于一旁:“下官曾得蒙殿下提携步入仕途,有幸于三年前调任此州担任刺史一职。汤灿不敢忘却殿下旧恩,特将车马引到后宅拜见。”说罢,将前袍一摆,恭恭敬敬的拜倒在地。 李贤急忙跳下车来将汤灿扶起:“汤刺史,在下现在已经不是什么王爷和太子了,只是一介庶民而且是戴罪之身。汤刺史对在下行如此大礼,如若被他人看见恐多有不便。” 汤灿也就站了起来面带笑意:“此处乃是下官私宅住所别无外人,料也无妨。殿下身份如何对下官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殿下是下官的恩人,就当永世铭记。” 马车上,刘冕略感宽慰,心忖运气总算没有坏到尽头。这巴州的父母官,居然是李贤的旧识。听那口气,似乎李贤以前还曾恩惠于他。 “罢了,在下昔日不过是举手之劳,刺史何必一直放在心上?”李贤淡然道,“在下已是你治下之民,不可再称呼我为‘殿下’了。可直呼李贤便了。” 汤灿尴尬的笑了一笑,热情却是未减:“如此,下官也不敢为难殿下了。若无外人之时,下官就称呼你为‘明允兄’吧!”(李贤字明允) “好吧。多谢刺史抬举。”李贤拱手行了一礼。放着是以前,小小的五品刺史要见他都难。如今这汤灿却是他的顶头父母官儿,可以说自己的半条小命都捏在他的手上。李贤也只好以礼相待。 “明允兄与贵宝眷舟车劳顿必然是辛苦了。下官已经命人去打点酒菜。明允兄若不嫌弃,就请宝眷下车来歇息片刻才好。”汤灿倒是颇 为殷情。 李贤却是有些犹豫:“在下流放之人,身上担着若干敏感的干系,还是不便在刺史宅中留连了。刺史如若有心,就请速速差人领我等去到囚所,也好早早安置家生。” 汤灿无奈的笑了一笑:“既然如此,下官也就不强人所难,只好公事公办了。下官这就命人带明允兄去你居宅。给你划分的宅室,在奇章山脚下的一处山窝里。原是一处猎户民居,前不久空了出来。下官已差人打理修缮过,也勉强可以安住下来。明允兄别嫌寒陋,下官也是遵旨行事。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李贤面带微笑拱手而拜:“多谢府与地狱的差距了吧……. 【求推荐票!!】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12章 活下去 大瓦房里的陈设十分简朴.***一室客厅两间卧房外加一室耳房,有一些胡床桌椅;厨房里有锅碗盆瓢和盐米柴水,除些之外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 三人一路上都有些累坏了,先各自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歇息。李光顺毕竟还是孩子,窝在一间房里歇了没多大一会儿,就酣酣的睡着了。李贤则是进了另一间房,半晌也没再有什么动静。 刘冕只剩下了一间耳房可睡。他倒也不以为意,进去休息了一会儿又来到了厨房。 这李贤父子俩皇室子弟出身,莫非还能指望他们会烧水做饭不成? 刘冕暗自摇头叹了一口气:莫非那武则天将我与李贤父子一起流放出来,就是为了给他们当个使唤小厮? 虽然他知道不是这个理由,可眼下的确多少有一点这种感觉了。想归想,事情还是得做。于是提着水桶到了屋后打来泉水,拾来一些干燥的柴禾开始淘米煮粥。 刘冕正忙得不亦乐乎,厨房里多了一个身影。李贤抱着一捆柴禾走了进来,面无表情的走到一边将其放下,然后又转身走了。 刘冕顿了一顿,想跟他说几句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于是只得作罢。 粥熬好了,三人凑合着吃了一些,都没什么话可说。于是大瓦房里着实安静了一夜,三人倒头就睡,直到大天光。 第二天清晨,刘冕睁开眼睛第一个浮现在脑海里的念头就是:活下去。 于是翻身而起来到厨房,却看到那里已是黑烟滚滚,李贤蹲在灶炕边连连咳嗽,满脸烟土色。 “我来。”刘冕掳起袖子上前。李贤无奈的摇头苦笑,站到了一旁。 刘冕虽然没有当过厨子,但却也是有经历的成年人,而且曾在西双版纳的丛林里混过日子。像这种生生火熬点稀饭的小事还是做得轻车熟路。李贤却是站在一旁认真的看,仿佛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莫非还要学煮饭? 刘冕笑了一笑对李贤道:“殿下,这种事情小人来做就行了。” 李贤尴尬的微微一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打住了。只得轻轻点了一点头,走出了厨房。 刘冕看着李贤略显瘦削的背影,突然感觉他比自己可怜得多。 他犯了什么错?当真谋反了?任谁也不会相信。谁都知道这是**裸的栽赃嫁祸。他错就错在生成了武则天的儿子,而且又有一点贤能。 如果这也算是他的错,那老天就真是太能开玩笑了。 事已至此,刘冕只能苦笑。 淘米的时候,刘冕发现米缸里并没有多少东西存在那里了,顶多能吃个三五天。离开长安的时候,三人可都是没带钱的,简直就是活脱脱的穷光蛋。曾经的富贵荣华现在也不能拿来当饭吃,为今之际得想个法子营生才是。 吃饭的时候,李光顺喊热拿着扇子呼呼的扇。刘冕见到那扇子,心中一动说道:“乐安郡王殿下,这扇子是银制的,或许能当卖几个钱。现在家中没有柴米油盐了,你可否愿意?” “啊?”李光顺自然是面露难色。这可是他的宝贝。 “给他吧,顺儿。如果你不想饿肚子的话。”李贤开口说话了,“对了刘冕,你不必再用以前那般称呼了。顺儿比你年幼,你直呼姓名即可,或者叫一声顺弟也行。我在家中排行第六,年齿算来可当你叔叔。你不妨称呼我李六叔。”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李贤这一个月加起来,也没有现在片刻说的这几句话多。刘冕也不想在这种繁文缛节上多作推辞,于是道:“那好吧。李六叔,顺弟。” “从此以后,我们就要同舟共济了。”李贤放下筷子,声音有些深沉,“刘冕,以后不必像以往那般生份。既已共患难,就当亲如一家人。” “嗯……在下明白。”刘冕应了一声,心道这李贤毕竟是有见底有担当的汉子,潦倒落魄至此,却也没有全然失了方寸。 李贤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来递到刘冕面前:“刘冕,这是我出身的时候,父皇给的见面礼。任谁也没敢没收了去。如今,你便拿去一并典当了吧!” “这可是皇家圣物,如何使得?”刘冕急忙推辞。 “有何妨?”李贤面露苦笑,“现如今,没有比生存更重要的了。玉佩是死物,若能活人却也是发挥了最大作用。拿去吧,不必顾忌什么。” “好吧……”刘冕也只得收了下来。 李贤眉宇间一直就没有舒展开过,情绪始终有些低落。每次看向刘冕的时候,仿佛都有话要讲,却仿佛难以摒去了矜持。 刘冕何尝不知道李贤的复杂心情。早些时候,他曾经向李贤进谏过。虽然说得隐晦,但聪明如李贤定然会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尤其是没过多久他就真的翻了船。如今回想起来又再面对着刘冕,心中肯定不是滋味。 慢慢来吧。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讨论长 安的那些事,而是想办法解决吃饭的问题。 饭后,刘冕将家中略作收拾,便带着扇子和玉佩准备去奇章县城。李光顺老大不乐意窝在这地方百无聊赖了,而且他看到李贤就浑身不舒坦,于是屁颠颠的跟着赶了出来。 刘冕能有什么办法拒绝,只好带上这个宝贝疙瘩了。 去到奇章县有七八里山路,蜿蜒曲折走了许久,天气又还有些炎热,二人都已是大汗淋漓。 此时已是中午时分,二人都不觉有些饥肠辘辘。眼下大唐富裕安定,地处偏僻的奇章县也有几分热闹和繁华,街市上开有多家酒肆饭馆。李光顺路过酒肆就嚷着要吃饭。刘冕却只能苦苦相劝,带着他在县城里四下找人问路,询问本县质库的所在。 质库,即是当铺的前身。经营形式和当铺差不多。只不过唐朝时的这种质库,对典当物品的利息收得很高,简直就是变相的高利贷。 正走过一家酒肆旁边时,不防传来一个声音:“李公子!刘公子!” “谁啊?”二人纳闷的四下一张望,却是没见人。 “这里,楼上!”二人抬头一看,旁边酒肆雅间里探出一个人影来,正冲他们招手,“快来快来!刘公子也一同前来吧!” 对李光顺打招呼的,居然是巴州刺史汤灿。再看一眼那家酒肆,颇有几分气派,名唤“玉馔肆”。 李光顺犹豫不决眼巴巴的看着刘冕。刘冕心忖,酒肆里还能干什么,无非是喝酒吃饭。倒也是巧得很遇上了,估计能混到一顿饭吃。去又何妨? “去吧,没事。”刘冕对李光顺说一句,随即抬头道,“来了!” 二人进了酒肆上到二楼,汤灿就在一家雅间门口等候。 “没想却在此处巧遇二位公子。快来快来,我等正欲开席。”汤灿领着二人进到雅间,里面还有另外几人,估摸也是官宦之人。汤灿依次为二人作了引荐,然后对刘冕问道:“敢问这位,便是刘公子吧?”汤灿身为刺史,自然早在接收人犯时就熟知一切了。 “在下正是刘冕。”刘冕拱手施了一礼。 李光顺孩子心性,直言快语道:“他是当朝宰相刘仁轨的孙子,我的伴读。这次被一起流放出来了。” “哦?刘公子,失敬、失敬!”其他几个官吏都急忙拱手回礼。宰相,在他们看来已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了。 “不敢。”刘冕不卑不亢一一回了礼。 其中一名官员对旁边的同僚低声嘀咕道:“在下听说……前些日子宰相刘仁轨已经秩仕养老了,是不是?” “好像是吧,在下也听说了。” 刘冕不觉略感惊疑:刘仁轨辞官回家养老了?看来也是多少受了我的牵连。在朝为官的谁没有一两个政敌。这回我被定的罪名可是‘谋反从犯’,他就算是宰相也定会受到一些牵连。也好,辞了官倒安稳一些。 虽然刘冕与这一世的‘亲人’们面都没怎么见过,也就与刘仁轨相处过几分种。可是,就算自己对他们没有感情,也没理由无端的去祸害他们。而且,刘仁轨救了他的命,家人也都是把他当作亲人来看待。 汤灿见刘冕表情有异,连忙笑容可掬的岔开话题:“李公子,刘公子,此处乃是我友人新开张的酒肆,号称**京城名菜点品,特意邀请我等前来品尝。二位公子乃是长安贵胄出身,想必对京城菜点异常的熟悉。恰巧遇见将二位请来,也好听二位指教一二。” 李光顺愕然怔了一怔,转头眼巴巴的看向刘冕:“我只会吃,哪里会指教什么?” 刘冕接过话来说道:“府君说笑了,指教却是万不敢当。”心忖你无非是想做个顺水人情请吃个饭罢了,何必这么多理由客套. 【求推荐票!!】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13章 行家 刘冕信眼瞟了一眼桌上,菜式倒也真的琳琅满目,顿时也有了食欲。至从流放出京城以后,就没正儿八经的吃过一顿好饭了。今日也算是打个牙祭。 陆续又有几个菜点呈了上来,酒肆老板居然也来专程作陪了。挺富态的一个中年人,满脸堆笑呵呵的道:“刺史大人,诸位大人。这菜差不多就上齐了。不如,诸位大人就请开席吧?” “不忙。”汤灿笑道,“鲁老板,你专程请我们来品尝你的新菜式,我们可要对得起你这份盛情,不能光吃不练,得给你提一些用有的意见才对。巧得很,刚刚我们请到了京城来的李公子和刘公子。这二位可都是长安贵胄出身,对各式京城名菜了如指掌。想必二位的点评会异常的恰当公允。鲁老板不妨依次给我们介绍一下这些菜式,然后再请二位公子先行品尝做出个评定如何?” 鲁老板惊讶的看向二人,施礼道:“就是这二位公子吗,京城来的?” 刘冕客套的对还了一礼,心里却有些不快。吃饭就吃饭吧,还这般不消停。 鲁老板自然不好拂逆了汤刺史的意思,对二人笑吟吟的道:“二位公子,那我们就开始吧?”说罢,他指向一盘菜:“此乃五生盘,我店内的一道名菜。就请二位公子先行品尝。” 刘冕暗自一笑,管你许多,吃了再说。于是夹了几块放到李光顺碟中,自己也操起筷子夹吃了一块细细嚼来。 众人都煞有兴趣的看着二人,鲁老板急问道:“味道如何?” “还行吧。”李光顺虽然什么好东西都吃遍了,要评却是评不出来。鲁老板长吁了一口气,呵呵笑道:“那再请品尝这一式‘仙人脔’。 “等一下。”刘冕却出声打断了。他喝了一口茶不急不忙的说道:“你这五生盘味道虽然还算凑合,却是一点也不正宗。” 鲁老板惊讶道:“何处不正宗?” 刘冕徐徐说道:“真正的五生盘,是用‘羊、猪、牛、熊、鹿’这五种肉细切成丝,生腌成脍,再拼制成花色冷盘。你这盘菜里面呢,却是‘羊猪牛狗兔’五种肉。而且用的是油炸回锅,而不是生腌。所以,这盘菜虽然味道还不错,却不能叫五生盘,不妨改个名字。” 汤刺史顿时得意的哈哈大笑:“不错不错,不愧是京城贵胄出身。放着我等这般俗吏,却是品味不出来。鲁老板,你可要服气哦!” 李光顺也有些疑惑的看向刘冕,刘冕却只是微笑。 刘冕在东宫就住在内庭苑,旁边就住着东宫的厨师们。他一向感慨于大唐宫廷膳食的精妙,有时也会跟那些厨师闲来无事扯上几句,对这类菜式也有了几分了解。 鲁老板颇有几分尴尬:“那是、那是……熊鹿之肉本就难求。奇章县内,更是难觅材料,于是只好将就了。二位公子,但请尝过这一盘菜,便不会有二话了。仙人脔,正宗的京城名菜。” ‘中低档的菜式,长安的寻常酒肆里也是常见……’刘冕暗自笑了一笑,故作认真的尝了一块。 众人都眼巴巴的等着他的评语。 “所谓‘仙人脔’,就是用没下过蛋的嫩母鸡,用新鲜的羊乳汁浸泡腌制,再行烧烹。”刘冕咂了咂嘴,“很明显,你用的这只鸡已经是老太婆了,乳汁也不太新鲜,而且是马奶。” 鲁老板的脸直抽搐,汤灿等人则是哈哈的直笑,大声叫好。 刘冕心里就琢磨着,这汤灿是我们的顶头上司,县官不如现官,我没理由不讨好他。你想出风头显摆是吗?那我就成全你。 “巨胜奴!本店招牌菜!”鲁老板有些急了,拿了一般面饼放到刘冕面前。刘冕撕了一块尝一尝,点点头,又摇头:“巨胜奴的确是京城常见的小吃面饼,连皇家之人也喜欢吃。面饼内塞入蜂蜜和羊油,再用细火油煎慢烤而成。你这味道弄得还算正宗。只是……可惜呀!你居然忘记了在外面撒放黑芝麻,真是一大败笔。” 鲁老板的嘴都要歪了,汤灿等人哈哈的大笑。刘冕也在心里也有些好笑:我跟着李光顺这二世祖在皇城和长安混了这么久,别的见识不多。说到吃喝玩乐,那绝对是行家! 眼看着鲁老板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了,汤灿急忙出来打圆场:“二位公子不愧是地道的京城人士,对这些菜式的点评那是一针见血。鲁老板,你可要谦虚一点。二位公子提出的这些意见,可是宝贵得紧哪!你若是能做出相应的补救和改善,想必你这玉馔肆只会越来越红火。” 鲁老板初时的确有些郁闷和气恼,听闻汤灿这一言,顿时又茅塞顿开。他转怒为喜对刘冕拱手行了一礼:“汤刺史所言甚是。刘公子,小人就请你尽情品尝,然后逐一点评。小店为了制作这些京城名菜,可是投了大本钱。无论如何,只想办好不想办砸了。公子但有意见,只管照提!” 刘冕心忖我评得越精彩,汤灿便会觉得越长脸。于是大方道:“好,在下就却之不恭了。若有得罪之处,还望鲁老板海涵。” “这一碟儿‘凤凰胎’炒得勉勉强强。所谓凤凰胎,所用材料是鸡腹中未生的鸡蛋与鱼白。非得要猛火快炒,才能出味。你这个却炒得略有些粘糊了。大概是火力不够猛。” “西江料这道菜你弄得实在是太失败了。这是最简单的京城菜式了,长安随便一个小户人家的厨子也能做得出。就是用猪的肩胛肉屑粉蒸而成。你用的这是什么肉呢,又老又粗。” “这道菜我就不尝了……鲁老板你不会是故意开玩笑吧?这‘千金圆’虽然是长安名菜,却是药王孙思邈所创,专为怀孕的妇人调制的一味药膳哪!在下记得,李公子的娘亲身怀六甲之时,就经常点了名要吃这道菜。” …… 刘冕一一点评菜式的时候,自己身后居然站了一圈的人。有隔壁闻声而来的食客,也有鲁老板特意唤来的店内的厨子下人。众人听得聚精会神,如同欣赏说书。 “完了,就是这些。”刘冕长吁一口气放下筷子,还打了个嗝,“菜可真多,每盘尝一口我都饱了。” “我也饱了。”李光顺一直没吭声,闷头猛吃自然大饱。 “高人、高人哪!”鲁老板如获至宝,哈哈直笑的对刘冕拱手作揖,“刘公子,你可一定要多留几日在小店指点指点。小店能否红火起来,可就全靠你提携了!” 围观的众人也一起点头啧啧称赞,纷纷散了去。 汤灿笑了一笑,意味深长的道:“鲁老板,你挑水也要走对码头才是。刘公子是不能留在你店里的。” “这?……”鲁老板狐疑的打量了刘冕几眼,不甘心的点了点头,“好,小人知道了。” 刘冕却是心中一动,不由得有了一个主意:这个鲁老板,似乎有意让我给他帮忙。对这些菜式我就算只知道皮毛,李贤却肯定是了如指掌的。若能在他那里得了指点,我再来指点这家小酒肆,那必然绰绰有余。只不过……汤刺史似乎不太乐意我给他帮忙,大概是因为我是流徒,不方便四下随意走动吧。 鲁老板客套了几句,便告辞而去,汤灿等人这才开席。刘冕和李光顺却早已吃了个饱,于是便在一旁作陪。天气炎热,李光顺特别爱流汗,于是拿出折扇扇了起来。 这扇子刚刚展开扇了没两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却是一把扇子,好不精雅别致!”汤灿惊讶的打量了几眼李光顺,啧啧的道,“李公子不愧是皇室贵胄,所用 物什非我等常人可见哪!”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14章 生计 刘冕心里飞快的一盘算,从李光顺手里好言借过扇子递到汤灿面前:“此折扇乃是李公子专有,独一无二。汤府君如果有兴趣,不妨一观。” “原来是皇家器物……好吧,本府就借来一阅开开眼界。”汤灿略显惊疑,“的确精美,不愧是皇家器物啊!” 其余众官吏也都一起惊奇的看了过来。汤灿展开了扇子摇了一摇,一阵风起,好不凉快。他笑呵呵的道:“果然是好东西,想必也只有皇族之人,才用得起如此奢侈华美的扇子。刘公子,此物太过珍奇昂贵,本府唯恐折损坏了。请你取回去还给李公子收好。” 刘冕将扇子取了回来,心中盘算道:看得出,这汤灿对这扇子很有兴趣。我若将其相赠,一来此扇非我所有名不正言不顺,李光顺也要跟我闹腾;二来汤灿有所忌讳,也是不敢收。 眼下大唐的官场,大部分的官员都是洁身自好很清正的,真正的贪官并不多,整体风气还算清廉。不管这汤灿是真清官还是假小人,他都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收下我这一把珍贵的扇子。但既然他喜欢,我不如…… “汤府君,这把折扇独一无二,李公子也不敢拿来相赠,唯恐……明允公会有所责罚。不过,既然府君喜欢此扇,在下倒是可以赠送几把类似的木质折扇给你。”刘冕说道,“在座的诸位大人,也都可以获赠一把。希望汤府君和诸位大人不要嫌弃推辞。” 汤刺史面露微喜之色:“既是木质的,便也不会太昂贵了,概不会坏了为官之道。刘公子拳拳盛情,我等受之又有何妨?不过,本府有言在先。刘公子这扇子不管是何来途,终究不是天上掉的地里长的。我们不能白要——要付钱。本府也不知道这折扇能值几许钱,若是木质的,想必二十文却是够的吧?来来来,刘公子。本府这就给你一百文。在座一共有五位大人,就请你每人赠送一把如何?” “不不不,钱就不要了!”刘冕拱手施礼,故作极力推辞。心中却在暗笑,我就是瞅准了你这贪慕虚荣的心思来的。 其中一名官员说道:“刘公子,你收之何妨?汤府君一向为官清正,也不想落得个不好的名声在外。如此,就好比我们向你购买这别致的折扇,你收下钱来对我们都有好处。” “嗯……那好吧!在下就多谢汤府君了。”刘冕收过了钱来,心中略喜。 有意思。看来这地方的官员,对于‘皇家时尚’有些盲目崇拜,并有模仿的习惯。也是,哪朝哪代不是上行下效 呢?什么时候,也都不会少了跟风追潮之人。 饭毕之后,汤灿等人仍无意离去坐在那里闲聊。刘冕心忖还有事情要办,就和李光顺一起先行告辞走了。 不料二人还没走出酒肆,就被鲁老板给拦住了:“二位公子别急着走啊!来,坐下好好聊聊。” “不行,我们还有急事要办。”刘冕当然知道他要聊什么了,故意吊起了胃口来。 “二位公子还有何事不妨说出来听听,看在下能否帮忙?”鲁老板一副热心情的模样,笑意吟吟。 刘冕说道:“我们还要买油米酱醋回去,家里等着用。眼看着天色将晚,不能耽搁了。” “哈哈,我当是什么大事!”鲁老板大笑起来,“我这里别的没有,唯独不缺你要的东西。柴米油盐酱醋茶是吧?你不用到处去张罗了。我让店小二给你收拾清楚了一并装上车儿,一会儿还派人给你送到家里。你要什么,只管开口,我全按进货价给你,绝对比你在外面买的要便宜。二位公子,如此你们便有时间坐下来和在下聊一聊了吧?” 李光顺有些不乐意了,撇了撇嘴道:“有何可聊?” “稍安勿躁。”刘冕淡然一笑,却是说道:“好吧,鲁老板如此盛情相助,我等就陪鲁老板聊聊。但是,时辰不能太久。” 鲁老板异常热情的将二人请进了一间小雅室,差下人沏上了一壶茶来 三人坐定后,鲁老板笑容满面的对刘冕拱手道:“刘公子,在下看你年纪轻轻,却是深藏不露啊!敢情你家在长安是开过酒肆的吧?” “没有……”刘冕有些哭笑不得,“在下不过是吃得多看得多,于是略知一些门道。” 鲁老板何等精细之人,立马说道,“那李公子想必是长安官宦富贵人家出身了?” “这……”刘冕犹豫了一下,“这个就不必问了吧?” “哦,也是也是。是在下唐突了。”鲁老板笑了笑说道,“实不相瞒,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刘公子如此深知京城菜式,在下想聘请公子主管小店的厨房,不知意下如何?你放心,在下绝对不让你添柴烧火煮菜熬汤。只要你指点那些厨子庖师即可。在下每月付你二贯酬劳,按我这里的大厨一般对待。如何?” “不行。”刘冕回答异常坚决果断。 “为何?”鲁老板有些急了,“公子可是嫌开价太低?没关系,我们可以再商量。” “并 非如此。”刘冕面露难色,“刚刚你也听汤刺史说了,我是不能留在你这里的。实不相瞒,在下连户籍都没有,又如何出来混迹营生?只能乖乖的呆在家里。” “莫非你是流放之人?”鲁老板也是个有见识的人,“只有流放之人,才没了户籍。” 刘冕也不隐瞒:“在下刘冕,身边的这一位,曾是乐安郡王殿下。其父便是前太子。” “啊!”鲁老板惊得一下弹坐起来,“太子?郡王!” 李光顺有些不耐烦的道:“喊什么啊,他也是宰相的孙子你怎么不嚷嚷?” “失敬、失敬!”鲁老板对刘冕行了一礼,然后睁大了眼睛如同打量珍奇一般的看着李光顺,眼神中既有惊讶也有敬畏:“想、想不到我鲁友成有生之年,居然还能亲眼一睹皇家之人。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说罢,居然忙不迭的对李光顺拱手作起揖来。 刘冕心中暗笑:果然料得没错。说出我们的身份后,这鲁老板就肃然起敬了。大唐的商人是最没有地位的。仕农工商,商人的社会地位最低,哪怕是家资巨万的富商,也一样被人所瞧不起。像鲁有成这样不入流的小商人,就是见了一个县衙里的刀笔小吏也要拱手作揖像祖宗一样的伺候人家。见了皇家的人,哪里有不受宠若惊的道理?哪怕眼前是一个被贬了的废品皇孙。 “好啦,你就别这样了。我们都已经被贬了。我爹不是太子,我也不是什么郡王了。”李光顺说得大咧咧。 “这、这话不能这么说。”鲁友成急忙摆手,惊愕的看着李光顺说道,“皇室之人天生尊贵,那是上天的子孙,哪里是我们这等贱民可比的?方才小人多有不敬不处,死罪死罪!” “咦,懒得同你讲!”李光顺老大不耐烦了。 “无妨,不知者无罪。”刘冕却是乐得做个顺水人情给了鲁友成一个台阶下,然后说道:“鲁老板,在下看你也像是个好人,其实是有一些点子可以教给你,让你的店子红火起来。你要不要听?” “好、好啊!”鲁友成真是有些受宠若惊了,急忙道,“在下肯请公子赐教?” “可是,汤刺史那边……”刘冕为难的摇了摇头。 “这个……”鲁友成一咬牙,“在下去想办法!” “好。”刘冕看了一下窗外,“天色渐晚,我们真的要回去了。” 鲁友成爽快的道:“在下恭送二位公子。在下这就让下人送二位回 去——今日有幸得见皇室贵胄,还拜会到刘公子这样的高人,在下可真是太高兴了。那一车儿柴米油盐也值不得几个钱,就当是在下奉送的见面之礼如何?” “这如何使得?我等无功不受禄呀!”李光顺微笑的道。 鲁友成殷情的拱手道:“一回生二回熟。能和皇室之人相交一场,我鲁友成也算是面上生光了。二位公子就请千万不要客气了——这以后我们还要再打交道的呢,小店还要承蒙二位公子提携照顾不是?” “收就收吧。”李光顺满不在乎。 “那好吧,在下就多谢了。”刘冕也就懒得推辞了,大大方方的接受了这一车儿柴米油盐的馈赠。 几个酒肆的下人赶着车儿在后面走,刘冕与李光顺二人大摇大摆在前引路。 刘冕心中暗忖:无奸不商,鲁友成是个精明老道的之人,会做生意。商人唯利是图,他哪里会真的是‘得遇皇家之人’便忘乎所以,拿着东西就胡乱送人了。 他这一车儿柴米油盐的感情投资,可是指望着大回报的. 【请多多投票!】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15章 柳岸花明 回到家中,却惊讶的发现李贤居然已经升起了火,正在熬粥刘冕急忙将他从厨房里请了出来。李贤早已是灰头土脸,自己也忍不住呵呵直笑。 刘冕略感快慰,这可怜的李贤,总算是心情好一点了么? 那几个酒肆的下人手脚挺麻利,没几下就将一车儿东西都给卸了下来。一堆的柴米油盐酱醋茶,还有鲁友成特意赠送的一只肥鸡和一边儿羊腿。 刘冕掳起袖子就在厨房里忙活上了。李贤将李光顺也一起唤了来,在一旁帮忙将车上卸下的物品挪进厨房摆放。刘冕劝也劝不出去,也只得任由他们。 想来,李贤这个明白人恐怕也知道是自己连累了刘冕,多少有点内疚吧? 晚餐无异于是打了一次牙祭。刘冕知道自己是眼高手低,厨艺并不怎么样,李贤却是吃得很香很甜的样子,不时啧啧称赞。 李贤,还真是一个厚道人。 从市上回来的时候刘冕特意买了几本书,好让李贤消磨时间。吃过饭,李贤和李光顺便各自进了屋,或看书或歇息去了。 刘冕却仍是不得闲,开始动手做折扇了。 这门手艺,却是头一次摆弄,颇有些生疏。刘冕细心揣摩试手制作弄了许久,方知许多事情真是看来容易做来难。那薄薄的扇骨,就非常不好削。 入夜之后,他又点起油灯来继续折腾。费尽气力,终于在大半夜的时候做成了一把木质折扇。虽然模样还有些不太周正,但总算是摸出了一些门道,再下手制作就容易多了。 接下来的两天里,刘冕一有闲时就抓紧赶工,制作折扇。李贤过问了两次,也曾想来帮忙,无奈的确是学不成这门手艺,只得苦笑作罢。 几日以后,刘冕好不容易做出了五把能见人眼的折扇,总算大功告成。 李贤对刘冕满怀愧疚与感激:“刘冕,若没有你如此悉心照顾,我父子俩都不知该如何度日。如今却又害你辛苦操持家业,真是为难你了。” “李六叔何出此言?”刘冕对这个厚道的李贤也多了几分好感,“我们同患难,就当相互帮助才是。李六叔贵为太子从来没有干过任何粗活,如今却也双手起茧。在下……心中却也惭愧!” 李贤拍上刘冕的肩头,认真一点头:“刘冕,以前我对你有成见,真是错怪你了。如今,我向你正式赔礼。” “没事。”刘冕笑是很坦然。有李贤这句话,那就够了。毕竟 弄成这样,他也不想。 几日以后,家里来了客人。刺史府的几个衙役公差前来例行检查。李贤也只好亲自出来迎接,殷情相待。刘冕自然将扇子拿了出来,请他们代为转交给汤刺史,说是约定好了的。 送走了那些公人,刘冕心中多少有几分欣慰。不管怎么样,自己靠双手挣来了第一笔钱。这一百文钱若用来买米,足以供他们三人一个月不饿肚子了。 没过几天,刺史府又来人了,正是那天收下刘冕折扇的那名衙役公差。这一次与他同来的,还有玉馔斋的老板鲁友成。 这回倒不是例行检查,而是专程来找刘冕的。 “刘公子,在下今日来找你,却是有件事情要请你帮忙。”衙役拿出了一把折扇展开来,递到刘冕面前有些为难的说道:“汤刺史很喜欢这把扇子,爱不释手。但是,也不知道是谁出了个馊主意,说是这扇子上若是能多一些名人墨宝,便更加有风味了。于是,汤刺史便差在下前来,想拜托刘公子转请明允公……在这扇上题上一些诗句。” 刘冕眉头轻皱,面露难色。这个汤灿,也实在是太爱显摆有些不知好歹了,居然涎着脸来求李贤的墨宝拿去炫耀。 衙役见刘冕面色有些不善,急忙将他请到一边,轻声道:“公子勿急勿恼,听在下将话说完。汤刺史得了这把扇子以后,带着它四处交际应酬,说这是他好不容易得来的皇家物器。一时间,刺史府里的官员及其家属还有衙役下人们,再加上巴州州城里的许多仕子文人富户豪绅,都对这种扇子有了莫大的兴趣。还有许多人拜托在下来帮忙,也要购买这种扇子。在下费尽心力,总算花重金在其中一位有折扇的大人手里,替我一位挚交好友买到一把。实不相瞒,我那位友人花费了整整一贯钱哪!现在这种折扇,可都快要成为巴州州城里的一个稀罕物了。” “那你的意思是?”刘冕心头一亮,突然有了一点很妙的预感。 衙役神秘笑道:“汤刺史自然又想标新立异,于是差在下前来拜请明允公的墨宝。这事儿要是办成了……你想一想,汤刺史自然又要在人面前炫耀此扇,所有人也就都会深信不疑这是皇家器物了。那还不上行下效哄抢成疯?刘公子可能还不知道,在巴州这等偏远地方,若是出现什么东西是跟皇家沾了边的,那都是大稀罕物,两个字:值钱。到时候刘公子就专门制作这等扇子来卖,又何愁家业不兴?” “可是,我们都乃流放之人,如何经商?”李光顺看了一眼 独自坐在客厅里的鲁友成,故意发问。 衙役笑得越发神秘:“所以,在下今日才将鲁友成一并请了来。公子不能经商,他却是实打实的商人。有什么事情,你拜托他去办便了。公子所要做的,就是坐在家里收钱。他也乐意跟你合作,不为别的,就因为‘皇家’这二字本身就是一个值钱的大招牌。” 你一个衙役,何德何能‘请’鲁友成来。定是汤灿指派。刘冕嘴角轻轻牵动捺起一个弧度,点了一下头接过扇子来:“扇子给我,我去想想办法。” 机不可失,这倒是条财路。 刘冕进到李贤房中,将事情如实相告。 李贤端坐如钟,拿着那把扇子眉头紧拧,也颇有些为难。 刘冕何尝不知道他心中所虑,开解道:“李六叔,在下心中也很是瞧不起汤灿那等俗吏。可眼下我等流放在此,人在屋檐下,何妨低一低头?不管怎么说,他多少还是对我们有所帮助,要不然我等还真的可能要挨饿甚至要服劳役了。现在有了一条了却生计的财路摆在眼前,你就委屈一下给他题上一句半句的诗辞如何?剩下的事情,交由在下来料理就是,断然不会让李六叔抛头露面。” 李贤抬了一下眼睛,眼神中神色仍颇为复杂。他轻叹了一声道:“罢了。虎落平阳,龙游浅滩。来,磨墨。” “多谢李六叔!”刘冕心头惊喜,急忙上前来拿起砚台磨墨。 刚拿起笔,李贤又皱起了眉头:“我心乱如麻胸又如何作诗?纵然勉强为之,到时恐怕还只会丢人现眼。罢了,拿本书来,我替他摘上两句名人诗句题写上去,溥衍便了。” “不忙。”刘冕略作寻思,说道,“在下倒是能拼凑出几句,李六叔听一听如何?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李贤手中笔杆微微一顿,低声吟哦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朴素却是生动,淡然而不失优雅,思乡之情溢于字里行间。刘冕,此乃佳作。” “过奖。”刘冕笑了一笑,“在下半夜三更睡不着,想念长安便随口胡谄了几句。” “不,很好。只是赠给汤灿那等俗吏,有些明珠暗投之嫌了。”李贤不无赞赏的看了刘冕几眼,开始动笔书写。 刘冕心中不免暗笑:明珠暗投的是李白,与我何干。 “写好了,拿去吧。”李贤挥毫而就,搁下笔来道,“跟他们说,只此 一次下不为例。” 刘冕拿过扇子一看,诗句一旁落款‘李明允’。 “多谢李六叔!”说罢转身便准备走。 “天官。”李贤在后面唤了一声,而且唤的刘冕的字。刘冕停住拱手回拜:“李六叔还有何训诫?” 李贤顿了半晌,眼中多有复杂神色:“经商……终非雅事。天官,真是委屈你了。” “无妨。真的。”刘冕淡然一笑,转身告辞走了。 李贤的这种厚道实诚作风,刘冕还是挺敬佩的。在李贤的眼里,经商实为人所不齿。可我刘冕有什么关系?别人要怎么看,那是他们的事情。钱不是万能的,没钱却是万万不能。 21世纪的教条如斯教诲. 【求推荐票!!】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16章 皆是高人 刘冕出门将扇子交给衙役,衙役欣喜异常感激涕零.***“鲁老板等候多时,公子去招呼一下吧。在下还有公务在身,就不便久留了。请代在下向明允公告辞。” “好走。” 刘冕看向坐在客厅里的鲁友成,心中不由婉尔。上前打招呼道:“鲁老板,真是失礼了,让你独自等了这么久。” “言重言重,在下商旅之人习惯了。”鲁老板四下看了一眼,仍有些局促不安的样子,低声道:“李公……没有反感在下冒昧来访吧?”言下之意,无非是想问问李贤为啥不出来让他见一见。 刘冕微笑道:“李公很少出来见生人,鲁老板不要怪罪。”李贤多少有些清傲,哪会有心情出来招待一个商人。 “哦,是这样……”鲁老板略露失望神色。他此来的最大目的之一,无非是想拜访一下前太子李贤,也好身上沾一点皇家瑞气,看来只能作罢了。 “言归正传吧,鲁老板。”刘冕正色道,“鲁老板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哦,是这样!”鲁友成也回过了神来,一副生意人的神态呈现到了脸上,“在下此来,有两件事情想同公子商量。实不相瞒,在下这几日来一直呆在巴州州城,找我的儿时好友——也就是巴州刺史汤灿软磨硬泡,总算是让他答应了准我来见你。是这样的,在下想和公子合伙做两笔生意:折扇与玉馔斋。放心,公子不必投入一文钱的成本。一切开销与投入全由在下承担。日后利润分成绝不会亏待了你。公子以为如何?” “有这种好事?”刘冕心中窃喜,却是打趣道:“鲁老板,你今日莫非是喝多了?” “在下没有喝酒,清醒得很。公子勿急,听在下细说。”鲁友成的眼睛里闪耀着精明与欣喜的光芒,侃侃道,“在下之所以找上公子搭伙……原因有二。其一,此扇乃你所创,自然要由你来经手的才算正宗。公子也许有所不知,现今这巴州州城里,五把乐安扇已被哄抬至天价——据说曾有人花一贯钱买下一把折扇!试想一下倘若公子再弄个百把千把出来,就算只卖数十文一把,那也要发大财呀!诚然,此扇别人皆可做、皆可卖,然而真膺之分那可就是云壤之别了。在下斗胆,敢请在每把扇子上留下墨宝或是加盖私章印签,哈哈!如此一来,此折扇独我一家算是正宗,谁谁能卖得过我们?” 刘冕不得不有点佩服这个奸商了:“鲁老板果然是精明的生意人,佩服佩服。可是在下又要做扇子又要赠墨宝,一天下来估 计顶多做个两三把。如何发财?” 鲁友成见这棕生意有了眉目,兴奋得满面红光:“公子莫要太过认真。在下刚才说了,此扇制作其实简易。我们大可以雇人来做。这件事情公子不便插手,全由在下包办。在下聘他几十个闲散工人每日就在家加工赶做。我就不信了,一天不做个二三百把?到时再请公子题些墨宝加盖印签,这事就算是办成了!” “很好,看来鲁老板早已设计得天衣无缝了。在下既满意又佩服。”刘冕话锋一转说道,“这墨宝就不必我们来提了吧?大可以留给买扇子的买主去题。眼下仕子文人与官宦乡绅,谁不好个吟风弄月?这扇子买去题上自己的诗词,却也是一番玩法。”让李贤当天天卖字的,恐怕行不通。 转念一想,刘冕又说道:“其实加盖个印签做个标志物出来也就可以了。而且最好只加盖前乐安郡王‘李光顺’的印签。此扇本就是他所有,加盖他的印签顺理成章。而且,此扇你不妨就称之为乐安扇。” 鲁友成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阵,点头:“有道理。好,就依公子的,加盖印签改称‘乐安扇’。” 刘冕心照不宣的对他笑了一笑:“鲁老板果然是聪明人。” 鲁友成呵呵的笑了几声,说道:“公子,在下还有一事要讲。那日公子在我小店里用过膳以后,不是提了若干意见吗?在下是想,以后每道菜都取到公子这里来品尝一番,只要公子说可以,在下再拿到店子里去卖。如此一来,在下就有信心将生意做得红火了。另外,公子身边的那二位贵人身为皇室之人,必然知道许多皇家膳食的秘制之法。如果方便……还烦请公子代为讨教,到时不妨告之一二。在下如法炮制,将来必能成为小店的招牌名菜,让十里八乡的食客趋之若鹜!” 刘冕早就料到鲁友成会使这一出,他毕竟还是更看重自己的酒肆,于是道:“鲁老板,你就将你的店牌换作是乐安肆好了。那扇子也不用别开店号去卖,就将当日我们吃过饭的雅间改作‘乐安居’,在那里专卖乐安扇。这封号你不用避讳什么,长安还有一道名菜就叫贵妃鸡。谁要买扇子直接就跑你那儿去。既然去了,到时免不得顺道再尝尝你独一无二的长安名菜与宫中御膳。这生意,可就好做了。” 鲁友成顿时目露精光,欣喜过望的一拍大腿:“对呀!还是刘公子高明!如此,在下就真要多谢刘公子成全了!” 说罢,鲁友成有些激动的走到屋外拍了几下手,几个下人挑着两副担儿走了进来。 “这是干什么?”刘冕不解。 “打开。”鲁友成让下人打开了盖子,恭身拱手立于一旁,“在下为表感激之情,无以为谢。这里面也不是什么钱财珍宝。只是一些日常要用到的物什。公子千万不要客气,敬请收下。” 刘冕细下一看,原来是几套衣服鞋袜和床褥被袄。心忖这商人就是喜欢来这套,一切交往都要讲求个‘利字’。也罢,也算你思虑周详,入秋就要添置衣物,却也省去我们一些麻烦。 “好吧,如此在下就多谢鲁老板一番盛情了。”刘冕拱手谢过。 鲁友成也拱手回礼:“既如此,在下便去四下张罗了。明日,在下便在这山下转角不显眼处搭建一处厨舍,专门制作新鲜菜式趁热送来给公子鉴定品尝。此外,在下也该去张罗雇人做扇子的事了。告辞、告辞!” “等一下!”刘冕突然出声一唤,倒把鲁友成吓了一弹。 “公子还有何吩咐?” “最重要的事情,鲁老板却避口不谈了?”刘冕笑吟吟的,眼神却有些许凌厉:“鲁老板,你可别怪我先小人后君子。你是生意人,也自当明白亲兄弟还要明算账的道理。这扇子,你打算如何卖价?此外,你说利润分成如何一个分法,我又如何知道你赚了多少钱?还有,这乐安肆安乐居的名号……你也不太合适拿去白用吧?” 鲁友成脸皮轻轻颤了几下,急忙赔笑:“你看,在下这一高兴,居然连这最重要的事儿都给忘了。要不,公子与在下一起经营最为妥当?扇子的利润不肖说,自然是除了材料工钱一概对分。这酒肆承蒙公子照顾提携若能红火起来,少不得也分两成红利给公子。如此,公子以为如何?” 刘冕这才满意的了点一点头:“我每隔段时间会去你的店里瞅一眼帐薄。话说回来,在下知道鲁老板是诚心与我合作,又有……汤刺史这层关系在,在下自然是信得过你的嘛!” “如此,在下全听从公子安排就是!”鲁友成呵呵的直笑,一副憨厚忠诚的模样。 刘冕也跟着一起畅快的笑,心中却在暗忖:稍稍一想便能知道,汤刺史肯定也有‘股份’我们这生意里面。你这个‘经理’敢耍花枪,惹恼了股东们那就是炒鱿鱼的下场。汤灿一个四品刺史,哪能让外人知道他在跟人合伙经商牟利?你要是敢玩什么花样,我只消在汤刺史那里捅破一下窗户纸,你这生意就没法做下去了。在仕途与铜板之间,我想汤灿肯定还是选择前者。现今我 有意点破你一下,也算是给你上了一道紧箍咒。财务上的事情,也不用**太多心了。 鲁友成再次细细打量刘冕,大有一点刮目相看的味道,个中还多了一丝惧意。 鲁友成告辞走后,李贤才走出屋外,淡然说道:“这个鲁友成,倒也是个精明的商人。想来,也定是有汤灿在背后支持。都有手段,皆是高人。” “李六叔高明。”刘冕微微一笑,“鲁友成要是没有汤灿的首肯和暗中相助,这独立专卖折扇的差事,他是万万接不下来的。他甚至都没那胆量跑来见我们。此外,既然自己亦能获利,汤灿自然还会不遗余力的为这折扇不断的推广宣传。这棕生意,多半能做成,却也省去了我们抛头露面的麻烦。” “刘冕,你很聪明。”李贤用欣赏的眼神看着李刘冕,面带微笑,“若再加以雕琢磨练,定能成为难得的人才。” “李六叔谬赞了。在下顶多只是有些游走于市井的雕虫小技,怎能与李六叔的大才相比?”刘冕谦逊的拱手拜了一拜。 李贤呵呵的笑。二人之间,仿佛也有了一些惺惺相惜之意. 【求推荐票!】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17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虎踞龙盘,格局如画.***巍峨磅礴的长安城依旧宏伟庄严。汇天下众望的皇城宫阙,却比往日更添了几分喜气,焕发出别样神采。 朝廷至贬废李贤之后,于今日新近册封东宫太子,正在举行太子加冕的重大仪式。英王李哲身披衮袍,在群臣拱拜与兵甲的拥护声浪之中,走上太极殿龙尾道。 从此,太子李哲改名为:李显。 储君新立,国之大事,固然要普天同庆。长安城中无论仕绅黔首,自愿也好强令也罢,全都参预到这一盛大的庆典中。人口百万的大唐都城,盛况空前。拱拜之时人潮宛如海浪翻涌,欢呼之声辟如惊涛拍岸震荡乾坤。仿佛那天空的重云都被这空前的气势吓到,急急遁飞飘逝万里。 长安明德门口,一人一驴缓缓而行,身影却带落寞。于当前盛况来比,宛如一卷鲜亮奔放的画卷上,多添了一丝格格不入的青灰瑕疵。 此人,便是骆宾王。 他低着头缓缓而行,听着身后此起彼伏的欢呼声,眉头深锁,头上的白发仿佛更添雪亮。蓦然心惊,他仰头看向天际,不禁暗自吟哦: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皇帝龙体欠佳无力主事,你独揽朝政驱走贤德储君,还立一个黯弱无能之子为嗣。你真想牝鸡司晨吗?老朽身为李唐之臣,却也容不得你如此作贱我大唐江山! 低头,拂袖,翻身上驴拱手回拜:长安,老朽去也!若有再临之日,必当是风起云涌之时! 古往今来皆是一君立一君废,悲喜两重天。 奇章山下的小屋里,李贤枯坐如僧,闭目不言已有许久。刘冕陪在一旁,此时也不知作何言语来劝解于他。一向轻浮浪荡的李光顺,也乖乖的安静不敢造次。 李显入主东宫,拿去了本该是属于李贤的东西。此时的长安,应该是万人拱拜盛况空前吧?此时的李贤,却只能静听山林风涛,心乱如麻。 房间里很安静,几乎能听到三人的呼吸声。至从刺史府派人来告知朝廷立储的消息后,三人就陷入了这莫名的沉默之中。 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听得鲁友成的声音在外唤道:“刘公子,刘公子可在?”他还没那个胆量擅自闯进来。 刘冕清了一下嗓子:“在。”然后回头对李贤道:“怕是来让我们点评新菜式的。昨日跟他说了‘浑羊殁忽’这道菜,想必是做成拿来了。” 李贤睁开眼睛,牵颜一笑:“那好, 你去吧。顺儿,你也一道去。” “嗯。”刘冕拱手拜了一拜,不无担忧的看了李贤几眼,拉着李光顺走出了房间。 掩上门时,身后传来李贤长长的叹息之声。 鲁友成欢天喜地的迎上来,远远就在拱手而拜:“李公子,刘公子,在下又来打扰了。今日总算制成了‘浑羊殁忽’,就请二位公子品尝点评一下如何?” “好,拿来吧。”刘冕应下声来。那些厨子下人们忙不迭的担着食盒就进了屋,呈放到了矮几上。 盒盖掀开,满屋溢香。李光顺几乎就要流口水了,眼睛直直瞪向那只油亮水光的肥鹅。 鲁友成看着这只鹅,啧啧的叹道:“不容易啊!这道菜,可算是小店做过的最难、最高档的菜式了。选一只刚开始孵蛋的母鹅,细细剥洗之后用五味调和的嫩肉、糯米饭装入鹅腔,然后宰羊,剥皮去内脏。再将子鹅装入羊腹中,上火烤制三个时辰,之后取鹅食用。皇家御膳果然名不虚传,在下真是开了眼界了。” 刘冕微笑:“就看相来说,已经很不错了。不知味道如何?” “二位公子何不快快品尝?”鲁友成心急的道。 “好。”刘冕用温热布巾擦过了手,撕下一条鹅腿尝了一口,顿时欣然道:“很好!”李光顺也同尝了一声,惊喜道:“此味非常地道,与我当日在皇宫中吃的差不离!”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鲁友成欣喜过望,“看来在下请的那些厨子,也就是见识短了一点,手艺却未差到尽头。这‘浑羊殁忽’是宫廷御膳,在下一定要将它做出名头来!此外,刘公子,明日可以将本月的帐务作个结算了。在下粗略估算了一下,刘公子可分得红利十七贯左右,是否要差人将帐薄与钱物一并送来?” 刘冕点了一点头:“凡事鲁老板自行安排就是,在下并无异议。”在巴州这样一个旮旯地方,有刺史撑伞,外加皇室活广告效用的生意,哪里还有做不成的道理。扇子一如预料般的畅销,收益颇丰。 鲁友成心情大好:“好。二位公子,在下不敢多作叨扰了,就此告辞。”留下了一只上好肥鹅。 李光顺早已馋得不行,待鲁友成走后就要去撕。刘冕伸手将他一挡:“拿进去,先给你父亲享用。” “哦,对!”李光顺方才醒悟,担起食盘就送进了内间。没多久,仍然举着一整盘鹅走了出来,表情沮丧的冲着刘冕直摇头。 刘冕 轻叹了一声,轻轻摇头。李光顺凑到他耳边低语:“我爹都流泪了……头次看见!” 刘冕暗自叹惜:李贤,为人还有多愁善感的一面。也难怪,他所有的利益纠葛恩怨情仇都是发生在血肉亲人之间。他又是一个重情之人,此刻固然是难免唏嘘了。 有时刘冕就在想,如果能从此过上衣食无忧的安稳生活,哪怕做不成什么皇子了,对李贤来说兴许是好事。因为武则天终有一天要君临天下,一山不容二虎,李贤在她手下始终难寻立锥之地。与其这样,还不如安于现状,让他从此安度余生。 但这,只是一厢情愿。武则天有她自己的考虑和心态,会就此放过李贤么? 刘冕不知道武则天、李贤这些人的心里具体是怎么想的。他隐约记得以前电视里有看到过,李贤最终是被赐死了的。英年早逝的他,成了武则天称帝之路上的若干牺牲品之一。 他的命运,还有改变的余地么? 我,难道也注定了要给他陪葬?! “不!”一个巨大的字眼腾的闪现在刘冕的脑海中,灼灼铮亮。 一场雷雨不期而至,山林间风声鼓鼓雨水倾盘,宛如天地呜咽。陈旧的小木屋瓦房,在这奇章山下显得如此渺小,仿佛已经被这一场暴风骤雨所淹没。 刘冕头枕双臂躺在床上,看着斑驳灰旧的屋顶,听着耳边屋顶漏下的水滴声,冥思苦想。 无论如何,得想办法救人、救己。 风雨声更紧,刘冕所睡的耳房门板蓦然被拍响,有个声音在唤道:“刘公子、刘公子可曾睡了?” “谁?”刘冕弹坐起来,不免有些惊讶。荒山野外的,大半夜谁会来找我?而且好像还是熟人。 但听屋外那人急道:“小的是乐安居的伙计,赵七呀,今日还来给刘公子送过烤鹅的。风大雨急,公子可否让在下进来再说话?” 刘冕不知道他大半夜的前来,能有什么事。警惕的走到门边朝外看了看,没什么大的异样,只有两个人。于是开了门。 赵七急忙收起伞走了进来,呼赤赤的喘着气儿:“可把我累着吓着了。刘公子,小的也不想这时候来打扰你。可是这位老道长好不执拗,非要小的这时候带他来见你!” “老道长?”刘冕愕然看向站在门外的那人。只见他身穿蓑衣头戴斗笠,遮去了大半脸面,黑暗之中根本看不清楚。 ‘老道长’站在门外并 不急着进屋,将一个钱袋子扔给赵七:“有劳小哥了,这点酬劳不成敬意。” ‘骆宾王!’刘冕听出了声音来,骇然吃了一惊。 “小的差事办成,就不打扰了,告辞!”赵七也是个识趣之人,撑伞就准备走。刘冕却一把将他扯住:“赵七,今日有人来访之事,切不可对任何人提起。” “小人自省得,刘公子放心。”赵七看来也是个伶俐人,不用刘冕多作叮嘱了。 待他走后,骆宾王才走进屋里。浑身上下水流横飞。斗笠下,一双星眸精光溢溢:“天官,别来无恙否?” “恩师快请进来,速速更衣!”刘冕急忙将骆宾王身上的蓑衣帮他卸去,却发现骆宾王果然作道士打扮,一身道袍都湿得透了。于是又拿来一套自己的干爽衣物给他换上。 骆宾王看着刘冕忙前忙后的样子,脸上始终挂着微笑:“天官为何不问问,老夫缘何至此?”. 【求推荐票!!】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18章 同生共死 刘冕对骆宾王拱手一拜:“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既是父亲前来,儿子岂有追问情由之理?只当迎接就是。” “好,看来你当日的确没有诓骗老夫。《孝经》你当真学得不错!”骆宾王呵呵的打趣。其实他一向都比较豁达乐观。 刘冕也笑,然后给他倒来了茶水。骆宾王喝了一口茶,拍着身边的床板道:“天官,不必拘于俗礼,坐到老夫身边来。有几句话要同你讲。” 刘冕也不矫揉推辞,坐到骆宾王身边轻声道:“恩师有何训诫?” 骆宾王也没有高声放语:“老夫一路寻来,只知你们被流放到了巴州,却不知何地。找寻了许久,却在奇章县看到了乐安郡王以往用过的那种折扇,而且名为‘乐安扇’,这才循迹找了来。不必担心,酒肆里的那些人,只道我是个游方的道人,前来找你们兜售黄老丹药的。” “恩师高明,如此料也无妨了。”刘冕多了一些放心。 隔壁,就睡着李贤。外臣私会皇子,本就有罪。更何况李贤是被流放的太子,他骆宾王又曾在东宫兼过差事,个中干系利害自然有些非常,不由得刘冕和骆宾王不小心从事。 “天官,为师给你捎来家书一封,你速拆看。”骆宾王从内衣里掏出一份油皮纸包裹的书笺,干燥没有打湿。刘冕接了过来展信一看,原来是刘仁轨写给他的书信。 信中说,让刘冕不必牵挂家里,一切都好。刘仁轨虽然辞去了官职归田养老,却也落得清净从此远离朝廷是非。另外,明崇俨被杀一案,现今好像有了一些新的端倪,似乎有人要提出重审,只是惧于诸多阻力,暂时无人敢于公然提出。这倒是让刘冕被赦罪多了一份希望。虽然渺茫,却聊胜于无。 此外,刘仁轨自知年迈,不知何时便要归天而去。只恨自己带兵数十年总结下来的兵法韬略无人继承。刘冕之父刘俊,是个典型的文弱书生,杀鸡都怕见血。于是刘仁轨让骆宾王将自己的兵法转带过来交给刘冕,希望自己这一生的心血能够后继有人。 骆宾王拿出一卷绢纸卷成的书轴递给刘冕:“拿去,这便是你祖父刘正则,传给你的兵法!” 刘冕惊喜的接了过来,封皮上写着四个字《正则兵法》! 骆宾王笑吟吟的道:“你祖父出身寒微但勤而好学,这一点你倒与他有些相似之处。他从军多年,凭借着自己的不断努力从最低位做到了三军统帅。他先后与名将苏定方、李勣等人征高丽、平 百济,白江口一战,以少胜多大破百济与倭国水军,堪称经典之战。我中华有史以来,还是头一次打出如此精彩的海战!后来你祖父携新罗、百济、耽罗、倭国四国使者归国面圣。从此那四国再不造次诚心归附。你祖父为我大唐开疆扩土威服异邦,实在居功至伟。他的兵法韬略,也都是自己从军数十年细细摸索出来的经验,委实难得。你要悉心学习。” “嗯,学生一定悉心学习!”刘冕听得入了神,心中不由得也多了几分自豪。一直以来只大概知道刘仁轨是大唐名将,没想到他还曾是海军统帅,并且率军打败过日本人。现在的倭国趴在大唐身边就如同宠物犬一般的乖巧。若是让刘仁轨知道,千余年后这小小岛国居然还骑到神州头上使劲撒了一回野,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天官,老夫虽然只教你读了几天的书,但以为师对你的了解来看,你当然不会因为那一点小事就去报复杀人。这一次你肯定是被冤枉的。”骆宾王抚着长须,眼神炯炯的说道,“但是,你做得对。你不认罪,就有可能要送命。进了御史台遇上来俊臣,不认罪就得受尽折磨而死。那太不值了。” 刘冕闷哼了一声,说道:“恩师英明,学生当时也是这么想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来俊臣此人心狠手辣臭名昭著,学生犯不着与他争一日之长短。当时事已成定局,学生也是逃无可逃,只好认罪免受皮肉之苦。” 骆宾王的神情也有些凝重起来:“实不相瞒,老夫因为上书议论太子李贤被废一事,触怒武后被下了狱,在狱中也被那来俊臣折磨了一番。如今老夫已被削去侍御史一职,贬临海县丞。但老夫已无心为官,于是辞去官职披上道袍,独自一人云游四海。” “哦,原来如此。”刘冕心忖,这骆宾王也真是个性情中人,为人多有几分刚直义气。 “你我师徒一场,老夫知道你是一块良玉,将来必成大器。只是可惜,往往良马路遥遥,英才命多舛。这一回,也算是你命中劫数。你切不可灰心丧气,不妨将此当作是对你的磨砺与考验,也为人生多添一分阅历。”骆宾王的眼神变得越发深遂,“为师想问一问,你今后作何打算?” 刘冕寻思片刻后答道:“朝廷新立了储君大赦天下,唯独不赦与李贤谋反一案相干之人。由此可见,学生恐怕还要被流放很长的一段时间。既来之,则安之。学生当前所想的,就是要好好活下去,不作非份之想。” “若仅仅如此,恐怕还远远不够。”骆宾王摇头,神色凝重, “你要时刻认清你的处境,方能趋吉避凶。你是因为受李贤牵连而获罪。如今你们二人的命运已经紧密相连,他生则你生,他亡则你亡。” “恩师所言极是,学生受教了。”刘冕心忖,骆宾王果然睿智老到,身在局外旁观,却也将个中的情由想得如此透彻,几乎与我不谋而合。 骆宾王面露难色的轻轻摇了一摇头:“实话实说,老夫认为李贤若想求生,却是难上加难。他虽已被贬作废人,朝堂之上想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的人,不在少数。所以,你们表面看来已经远离长安脱身是非之外,实则仍然处于惊涛骇浪之中,步步惊险时时危急。” 刘冕的眉头皱了起来,沉默无语。有许多话,是不能说的。就算与骆宾王坦承相交,也不能说出来让他听到。那只会害了他。 骆宾王的神情逐渐变得悲愤又凝重,缓缓吟道:“想我大唐高祖太宗打下的巍巍江山,如今却被一个野心妇人把持在手中,危在旦夕。老夫身为李唐之臣,却无法守其土、护其主、全其忠,与猪狗何异?若上天能赐我三尺青锋,诛妖除孽匡扶社稷,纵然百劫成灰又有何悔恨!” 刘冕微露惊疑之色:骆宾王莫非想干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恩师切不可冲动行事。”刘冕急忙劝道,“凡事有因有果,当徐徐图之。莽然冲动,只会白白断送性命,还会诛连若干无辜,恩师一定要慎之又慎!” “天官放心,老夫只是这胸间一股恶怒之气无散泄去,也只会在你面前倾述一番。”骆宾王长吁一口气,说道,“大厦若倾,非老夫独立能撑。老夫人卑言轻,能力也委实太过有限。纵有一腔热血,却也无处挥洒。哎!” 刘冕沉默无语,将茶杯递到骆宾王面前。 骆宾王喝了一口茶看似心绪平静了一些,说道:“天官,老夫的确很是担心你的处境,你可要早点想办法寻求自保才是。像老夫这等朽类,何时去死都没什么可惜。天官资质卓越,将来必能有所成就,切不可将性命白白断送性命,亦不可空老于林泉。” 刘冕脸上浮现出一丝自信的微笑,拱手道:“学生实是感佩恩师的一腔报国热忱,也由衷的感激恩师的挂念与关怀。恩师请放心,学生虽然不才,却总会有保命脱身之计。恩师无须太过忧急。” “哦?”骆宾王惊喜的侧目而视,“天官已有良策?” “尚不可尽言……日后必见分晓。”刘冕拱手拜道,“恩师请恕罪。” “好、好、好。”骆宾王连说了三个好字,面色舒缓了许多,“如此,老夫便放心了,也算是了却了一棕心病。此地不宜久留,老夫就此告辞!” “天色已晚风大雨急,恩师何必急于离去?”刘冕情急挽留。山间夜路又有风雨,一个老人家出了事可不好。 骆宾王却是执拗的换上了自己的道袍穿上蓑衣:“天官不必多言,老夫非走不可。李贤那边……他若不知情,也就不必告知老夫曾经来过。如此,告辞,后会有期!” “恩师保重,后会有期!”刘冕拱手长拜。 骆宾王的身影,片刻消失在狂风骤雨之中,宛如飘零的落叶转瞬被黑夜吞噬。 后会,当真有期么?. 【求推荐票!!】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19章 求生 雨仍在下,铺天盖地.***刘冕住的耳房是典型的屋漏偏逢连夜雨,已经无法住人。于是被迫挤到了李光顺房里。李光顺倒也乐意有个人搭伴,扯着他海天胡地的聊天。 李贤一直闷在自己房里,从昨天听到朝廷立储的消息后一直到现在,再没出来过也没吃东西。刘冕不禁有些担心,于是煮了一碗稀饭送到他门口,敲响了门。 “进来吧。”听到了李贤的声音。还好,总算是还活着,至少没寻短见。 “李六叔,在下打扰了。”刘冕推门走了进去,将那碗粥放到了李贤床前,“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快喝点粥吧。身体要紧,千万保重。” 方才一夜不见,李贤仿佛换了一个人。形销骨立,神情黯淡。他牵强的笑了一笑,伸手担过碗来慢慢喝粥。 看来,他也是在努力的调整自己的心绪。 喝完一碗粥,李贤放下碗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一夜,却如同一段人生那么漫长。还好,我终究是活下来了。” 刘冕静立于一旁,凝神看着李贤,沉默不语。 李贤下了床来披上衣服坐到矮几边,冲刘冕招手:“天官,来,坐。我今日有些事情,想和你聊一聊。” 求之不得。刘冕坐到了李贤对面。 看来李贤也是思虑良久了,坐下之后开门见山的道:“天官,你对我们现今的处境,是否早已有所预料?” 这倒让刘冕多少有点意外,他迟疑了一下,摇头:“不。在下没有那份未卜先知的本事。若能如此,也不至于落入今日这般境地。” “说来,都是我连累了你。”李贤皱着眉头,说得颇有诚意,“回想你当日在崇教殿对我说的言语,让我百般悔恨。悔不该不听良言,今日终于落得如此下场。” “其实……在下当日也是揣度妄言,并没有确切的根据。李六叔也不必过于耿耿于怀。”事到如今,刘冕仍然只能这么说。诸如武则天要称帝这样的话,他是打死也不会在李贤面前提起的。时事变迁,明天的事情谁也说不好。谁能知道今天信口说出的话,会不会为他日埋下祸根。 李贤点了一点头:“如此说来,你是很早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刘冕机巧的反问:“李六叔自己,事先莫非就没有丝毫感觉?” “现今回想起来,的确是有一些。只是……都怪我自己麻痹大意,竟忽略过去了。”李贤后悔不迭的直摇头,“其 实,酿成今日苦果,也怨不得别人,我自己也干了许多的浑事。” “此话怎讲?”刘冕疑惑的追问。 李贤苦笑一笑,说道:“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归根到底,就是因为我与母后之间,因为奸人从中挑唆有了些许矛盾。早在明崇俨进谗要另立诸。像李显那样的庸庸之辈,才是她方便操纵的傀儡。 “得闻朝廷新立了七弟李哲为储,我恍然若失。”李贤摇着头,面露痛苦之色,“一母同胞,我知道七弟天性懦弱胆小怕事,向来只是任人摆布。他那个储君之位,又不知道能坐多久。再作回想,我们一母同胞的四兄弟,长兄李弘也是在做太子时突然病故。四兄弟,三人先后立为储君,恐怕古往今来也属空前了。为什么我们一家人的命运,会如此多舛。苍天莫非是有意如此捉弄于我们?” 刘冕又能说什么,只得跟着苦笑。怪只怪你们都从同一个娘胎里爬出来。而那个娘胎,却属于古往今来独一无二的女皇。 说完这通话,李贤自嘲的笑了笑,沉默良久。然后才说道:“天官,我已知道你有远见卓识。如今我们这般处境,你有何打算?” 好,切入正题了。刘冕心中略微有了一丝激动。“在下年幼无知,哪里有什么远见卓识。只不过,我总是相信否极泰来这句话。不管怎么样,我们自己不能灰心丧气,要积极主动的争取机会。” 李贤认真的看着刘冕,深以为然的点头:“说得好。《易经》有云,‘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无论如何,我们要小心谨慎,不可再有任何差池。眼下我们的命运仍然掌握在他人手中,稍有不慎就会玉石俱焚。” 看来李贤对自己的处境还算清醒,这很好。刘冕略感宽慰:“李六叔所言极是。只不过,如果仅仅是‘终日乾乾,夕惕若’恐怕还不够。我们要更加主动一点,尽量争取活命的机会。” “你有何高见?”李贤面色微变,立马追问。说了半天,他最想问的也就是现在这一句。 刘冕深吸了一口气,拱起手来拜道:“在下有一个建议,或许就如同当日的谏言一般逆耳。不知道李六叔愿不愿听?” “说。”李贤斩钉截铁,“这回一定听。” 刘冕郑重一拜,说道:“在下斗胆,请求李六叔主动上表朝廷,痛心疾首诚心悔悟,并强烈拥护支持皇帝、皇后与朝廷新立的诸君。同时,最重要的是:坚决表明自己的立场,是与皇后站在一边。” “这!……”不出所料,李贤的眉头顿时皱起,面露难色,“天官,莫非你也相信我当真谋反?” “那李六叔是否相信在下真的杀了明崇俨?”刘冕反问。 “当然不信!”李贤一拍额头,恍然大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母后自然心知肚明我没有谋反,如今却主动悔悟认错,也算是给了她台阶可下。这不仅能了却她的心病,也能让她不必再面对世人的指责诟病,和那些拥李老臣们的诘难敌视。如此一来,将大大的有益我们母子之间的关系缓和。这个建议非常之好。我纵然有一千个不甘一万个不情愿,这份上表也必须递到母后跟前。天官,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的冷静和睿智,难得、佩服!” “不敢。李六叔当真谬赞,折煞晚辈了!”刘冕长吁一口气,面露笑容。 刘冕的心里,有着更深层的一连贯计划。 一步步来。首先让李贤表明立场主动示弱服软。伸手不打笑脸人,做儿子的都这般低身下气但求保住小命了,武则天还能辣手杀子?李贤获罪的根源,在于他与武则天的政治立场对立。如今主动投诚,武则天还不欣然欢迎? 诚然,精明如武则天,肯定一时不会相信李贤这么快就醒悟了,就会既往不就。但是,这至少就有了回旋的余地。有回旋,她就不会急着要斩草除根。毕竟是亲生骨肉,李贤又不是大奸大恶令人恨绝之辈,如若没有根本利益上的冲突或是鲜明的政治需要,武则天又何苦丧心病狂的虎毒食子? 这样一来,至少可以争取到时间,再去积极斡旋。只要李贤能在立场上主动朝武则天靠拢,慢慢消除她的敌意,就有办法留得有用之身。待时机成熟……再来个惊天裂地的——李贤率先上表,坚决拥护武则天称帝! 我就不信了,武则天还能动手来杀李贤! 那么,我刘冕的小命,也就能保住了. 【大修改完成,几乎是重写了一次。现如约一次全发了上来,六万字。后续章节也会速度更新。大家多多投票支持!!】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20章 隐伏山林 李贤人如其名,贤能,而且厚道、诚实。但这并不代表他傻。 那一份上表,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是家书,写得言辞谆谆、情真意切,字里行间都洋溢着浓浓的亲情味道。他痛心疾首的认罪、悔过,对武后表达出彻底的俯首帖耳与惟命是从。一个胆懦、怕死又急于投诚的乖儿子,被他三言两语刻画得淋漓尽致。 李贤并不避讳,将这份上表也给刘冕看了。刘冕只有一个感觉:人才。 刘冕揣着这份救命符一般的上表,去了一趟州城找到刺史汤灿,拜托他将上表从驿站寄了出去。这样的事情,汤灿是最乐意帮忙的。假若朝廷开释了李贤,对他来说或许会有些好处,毕竟他在巴州这一亩三分地里,是给李贤帮过忙的。 于是,汤灿对李贤刘冕等人更加客气了。为了表达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汤灿还特意动用刺史府公用经费,将李贤的囚居大肆修缮了一番。 与其说是修缮,还不如说是重建。一栋高柃斗拱的大瓦房,成了李贤等人的新居所。刘冕也不必再承受屋漏偏逢连夜雨之苦了,住进了一间正室里,非常的舒服。 于是,机巧圆滑的汤灿趁李贤上表的当口,将这一件‘政绩’上报,有意无意的讨好了一下朝廷与皇帝皇后。 要想做官,先要会做人。刘冕从汤灿这个俗吏身上,也着实学到了不少实用的官场套路。 道路艰难,这上表一时半会儿到不了长安。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一两月时间。刘冕与李贤,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李贤说了,’与‘特务机构’,来俊臣等人纯属鹰犬。那里的案子只有一种判法:一切以武后的需要为出发点;偶尔也会被来俊臣等人狗胆包天的以权谋私,或是消除异己。 所以,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不了解政治环境,纵然将那本《唐律疏议》背得天花乱缀,也照样会浑浑噩噩,着了道儿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对此,刘冕只有一个感觉:古人就蠢吗?有这种念头的人,才是真蠢。政治,当真是博大精深。这当中的智慧和精髓,学一辈子也学不完。 怪不得以前曾听人说过一句话,古人与现代人至少有两点是相通的,而且无论时代如何变迁,差异也不太大:政治智慧与性。 就这样,读书,成了三个男人每天最主要的生活组成部分。时间一点一点不紧不慢的流逝,转眼已是入秋。萧萧风起时,山林间落英翻飞草木枯败,瑟瑟一片秋意 不知不觉已然降临。 朝廷,终于降下御旨。 事实证明,李贤和刘冕走的第一步棋,不算太失败。圣旨中虽然没有‘龙颜大悦’这等字眼,可字里行间也可感受到,皇帝皇后已经对李贤‘有所改观’。希望他‘好好改造’,就算流落到民间荒野亦不可辱没了皇家尊严。那意思就是说,至少还把李贤当作是儿子。希望他在外面别丢人别乱来。 一言以概之,刘冕和李贤至少已经争取到了更多的时间。这种‘时间’,实际就是寿命。 压在刘冕和李贤心头的巨石轻去了半块,生活当中也多了几分轻松与闲淡。 鲁友成这个精明的商人,现在差不多已经成了一台赚钱机器。纵然入了秋,折扇仍然卖得不错。现今,这‘乐安折扇’已经成了巴州境内的仕子文人们,附庸风雅显示身份的必备之物。反而渐渐失去了它原本扇风驱蚊的实际作用,差不多成了一项奢侈品和佩饰。乐安肆的生意也是空前火爆,为了应付蜂拥而来的客人,鲁友成不得不盘下了隔壁的房舍,将乐安肆扩大了整整两倍,仍然每日人满为患。 其实钱多钱少,对刘冕李贤等人的影响倒是不太大。三个流徒,纵然家财万贯也没有特别重大的意义。只不过,从此生计已是无忧,倒也了却一件大事。 除了读书,刘冕也会每日坚持煅炼身体,习练功夫。以前在部队和警队里学的散手、气功、博击术,每日都要过一趟手认真练习。爬山练体能,举石练力量,也是每日必须。除此之外,刘仁轨传下来的《正则兵法》,也好歹纸上谈兵的了然于胸了。自己也做了几副木质弓箭,若有闲时就和李贤父子在山林边射上一通,当是娱乐和健身。 刘冕没认真的想过‘学得文武才,贷与帝王家’这种事情。他只知道,艺多不压身。纵然是处于逆境之中作为一名流徒,也要时刻做好咸鱼翻身乘风破浪的准备。 因为机会,往往也只眷顾有准备的人。 隐伏山林的生活,过得平静而又充实。就连昔日的纨绔世子李光顺,脸上也多了一股坚毅成熟之色,少了许多轻佻浮躁。李贤,也从失败的阴影之中渐渐走了出来,心态越趋平和。 刘冕,则像是一辆即将奔赴战场的坦克,在进行最后的检修、加油、充电……. 【请多多投票支持!】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21章 大浪淘沙 寒暑易节,日月如梭转眼,三年过去了。 时间就是一把锉子,譬如山峰丘陵都可以打磨成一片平砥,也能对人进行一番雕琢改变。 刘冕十九岁了,相比于三年前如同脱胎换骨。三年的学习与磨练,使本来就是成年人心志的他,变得更加成熟稳重,文雅之中透出一份刚毅与内敛。原本刘冕这副身体还有些羸弱,经过三年的煅炼也长高、长壮了,强壮挺拔结实柔韧。他本来就有一些射箭方便的天赋,三年练下来就算不能百步穿杨,也敢尝试一下辕门射戟。 三十三岁的李贤,除了胡须多了几支黑浓了几分,变化倒是不大。这三年来,他坚持上表朝廷前后不下百次,委实煞废苦心。但逢节日、皇帝皇后生日、朝廷重大事件或是天下发生了大事,李贤都会上表,无一例外的坚定拥护朝廷,为皇帝皇后歌功颂德。非常强烈、鲜明的表达着自己的政治立场。 这一招,相当的管用。 三年来,刘冕等人虽说是流放,却过着非常安逸闲散甚至是富裕的日子,哪里像是流徒。朝廷上再没有任何的苛责为难下来,刘冕等人的生活因此轻松了许多。但是,刘冕等人也非常自觉的守着规矩,绝不越雷池半步,守着‘流徒’该有的本份。 昔日的二世祖李光顺,也是十五六岁的男子汉了,取表字‘玄泰’。有时候,这人懂事仿佛就是在一夜之间。虽然李光顺仍然有些调皮捣蛋活泼好动,但相比于以往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流放虽是一场灾难,对他这样的人却是有着正面的促进作用。现在的李光顺,至少识得了大体,懂得了一些人情世故。同时,朝夕相伴之下与刘冕的感情变得非常之铁,宛如亲兄弟一般。 现在,已是大唐永淳二年。永淳这个年号,却与当今皇太孙有关。太子李显生下长子李重照,皇帝李治极为高兴,当即立他做了皇太孙。待李重照满月之时,改元永淳。 这对李贤来说,也算是一个不小的打击。眼看父皇母后对李显越来越厚爱器重,仿佛他的回归翻身也会更加遥遥无期。几次三番,李贤都曾灰心丧气黯然神伤。刘冕只好良言相劝,好歹让他挺过了这三年。 机会,往往只在不经意间降临。很多时候,它就如同白驹过隙,令人难以捕捉,甚至都无法意识到它是否真的出现过。 大唐永淳二年秋,皇帝李治病重的消息,传遍天下。巴州刺史汤灿,居然亲自跑到奇章山下,将这一重大消息,亲口告之李贤。 当时李贤的反应和感受,无法用确切的词句来形容。惊愕,惶恐,担忧,伤感,仰或又有一点希望,非常的矛盾。 深夜,李贤将刘冕请到自己房中,秉烛夜谈。 李贤是个孝子,眉宇间一股忧愁之色始终挥散不开。 “算来,父皇今年已有五十六。他早年就患头风目不能视,如今这一病倒,恐怕……”李贤眉头深皱,连连摇头,担忧之色溢于言表,“刘冕,我们已经被流放三年了。这三年来,诸般酸甜苦辣只有我们自己知道。为了摆脱现今的困境,我们也一直在做最大的努力。那么现在我就想问一问你,有何打算?不必顾忌任何,也没什么可避嫌的,畅所欲言。” 刘冕轻轻拱手拜起来,心中细细的编织着说辞。其实他很想说,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什么,等皇帝病重然后驾崩吗?找死。 “李六叔,陛下龙体欠佳罹患头风已有多年,病入沉疴。现今这一病倒,在下担心恐怕……”刘冕的摇头,已经足以表达意思了,继续又道,“譬如一个池塘,最底层的泥沙想要浮到水面上来,在平静的死水泥塘里是非常之难的。如果是一条湍急波涌的河,那就容易多了……在下的意思是说,假如天下格局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又或者风起云涌发生某些动荡,我们这些泥沙,就有可能揪住机会慢慢浮上去,摆脱当前困境。”言罢,自己也感觉自己是个人才。这等比喻运用一下,大可以避免对皇帝的大不敬。 李贤的表情却越发凄凄然:“其实我也想过这一层。只是……父皇病重,我却要想着趁这时候咸鱼翻身,真是大不孝也,内心非常的矛盾。” “性命,比矛盾重要。”刘冕言简意赅,“李六叔心中装有至孝至情,则不必感觉内疚。些许表面的小节,不必太过拘泥。” “一针见血,言之有理。”李贤也算是略作释然,点了一点头,“说吧,你有什么计策?” 这三年来,李贤对刘冕已是深深倚重。二人之间,也几乎是无话不谈,成了同患难的忘年挚交。 刘冕拱手起来,无奈的苦笑:“李六叔,为什么在下每次要想出些主意的时候,总会冒些大不韪或是大不敬?真是苦也!” 刘冕的些许诙谐,也让李贤放松了一些。他笑了一笑:“无妨,直言便是。我们之间还何必拘谨顾忌。” 刘冕略作寻思,认真说道:“李六叔,通过你这三年来的不断努力,相信皇帝和皇后,多少对你有了一好感。当然 ,关键是皇后。不过话说回来,许多的事情,也不仅仅是凭皇帝皇后的个人喜好为转移的。当前朝堂之上的局势就是:李显的太子之位已经相当稳固。就算皇帝皇后有意将你召回,也不得不考虑一下李显的想法。不难预料,假如你回归,就会给原本稳定的朝堂局势带来不可预料的影响。所以,除非……东宫出问题。否则,皇后出于大局考虑,李六叔的归期将始终遥遥无期。” 李贤深以为然的点头:“精辟!此论与我心中所想,不谋而合。所以,这些日子以来我才越来越痛苦。我的翻身,却要建立在父亲与弟弟的不幸之上。这……太折磨人了。” “时局如此,非人力所能改变。”刘冕劝慰道,“李六叔必须要抛开一些私人情感上的矛盾,方能寻得一线生机。” 李贤干咳了一声,正了正色:“好吧,你继续说。我没事。” “下面,在下可就要说出大不韪的话了。”刘冕拱手,正色道,“愚见以为,李显的太子之位,坐不了多久了。” “何以见得?”李贤愕然惊问。 刘冕苦笑,有点想挠头的感觉。怎么说呢?难道告诉他,皇帝李治一拜拜,自然是李显继位。李显这样的软蛋,武则天让他当储,他在长安潜心经营。我何德何能与他相争?” “错了。”刘冕直言不讳,“在下可没敢说让李六叔去与他们争太子之位。积跬步以致千里,一步是跳不过去的。我们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先被赦罪,最好是能回到长安再说。争太子,恕在下直言,李六叔现在不具备任何一丝的竞争力。”. 【请大家多投点票吧~这点推比太寒碜了,心里也跟着一阵阵寒了。】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22章 天赐良机 【点推比这么差,不活了我~啊啊啊!】. 三年的时间相处下来,李贤与刘冕之间已经有了很深层的认同与默契.***听到刘冕如此直白的‘打击’,李贤没有丝毫的不快,相反诚恳的表示认同:“你说得没错。如今,我的确是一无是处,是该用平常心去看待这些问题。为际之计,我们不能野心太大想得太远。保命求存,是为第一要务。” “李六叔能有这样平和务实的心态,我们就不难成功。”刘冕搓了几下手,略有点兴奋的说道:“李六叔有没有感觉,眼下对我们来说,是一个翻身的天赐良机?” 李贤惊喜的一侧目:“天官何不细细说来?” 刘冕并不着急,拱手正色道:“在下肯定会说的。但在此之前,在下想先问一句:李六叔能否完全的信得过在下?” 李贤眉头微一拧,异常坚决的说道:“同患难,共生死,我还有什么信不过天官的?能!” “好!”刘冕重重应了一声,兴奋之情溢于言表,“那么,就请李六叔先看过此封书信。这是在下的一封家书。” “家书?”李贤不无惊讶的接了过来,原来是刘仁轨写给刘冕的。 原本,流放之人是不敢与家人有什么明目张胆的联系的。但眼下朝廷对刘冕李贤等人管束较松,地方官员们又与他们关系融洽,于是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李贤展开书信来一看,顿时也面露喜色:“刘冕,大好的喜事啊!朝廷想要重新启用你祖父刘正则,担任宰相了!这也就意味着,你有可能被赦罪回长安哪!” “的确如此!”刘冕一抚掌,说道,“李六叔你可曾注意到了,与其说是朝廷要重新启用我那年逾八旬了的老祖父,还不如说是皇后娘娘需要我祖父去当一条臂膀?” 李贤何等见地之人,凝眉一思索,立马点头认可:“说得不错。两年前裴行俭过世了,今年,大唐第一帅李勣又过世了。这些带兵的将军们,都是母后的强力支持者与忠诚心腹。当年父皇想立母后为皇后时,群臣反对。就是李勣这些手握兵权的将军们表示支持,她才得以荣登皇后之位。” “现如今,李勣一死,母后如同去了一条臂膀。她也不得不启用曾经的大唐名帅、也是她心腹之一的刘仁轨了。不难想象,刘仁轨以八旬高龄重新出仕,以他在军队、朝堂上的威信必获重用。天官,虽然我曾经与你祖父的立场各不相同,但此刻我却非常为你高兴。想来,你要翻身的日 子,不远了。” “李六叔莫要忘了,你如今也与我祖父站在相同的阵营里了。”刘冕没有说笑,而是非常的严肃,“我们定下的大计,不仅仅是诓骗皇后以期获得她的信任便了,而是要真正的与她站到同一阵营里去。否则,就算我们侥幸翻了身,如敢与她作对的话迟早一样会落得惨败。” 李贤微微怔了一怔,不无疑惑的道:“天官,为什么你……对我母后如此忌惮?不过我明白,你说的是对的。” “不是忌惮……”刘冕又有些犯难了。眼下武则天权倾朝野,皇帝李治在位之时,武则天都能将其架空。李治一挂,遍观朝野谁还能阻止武则天称帝?这既是无可改变的事实,也是历史的车轮必经的轨迹。 可是,时机尚未完全成熟,武则天要称帝这种话,还是不能说…… “识时务者为俊杰。”刘冕只得搬出了时下比较流行的一句说辞,“李六叔,河底的沙子在湍流之中想浮起来并不难。难的是浮起来之后,不被立刻卷起来扔到河滩上变成干泥暴尸。那么,就不要逆流而上。当前朝堂大局,李六叔比我更加清楚。皇后支手遮天莫敢谁和,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不管李六叔心中装着多么大的宏愿理想,也不能在这时候自取灭亡。隐忍、求生,厚积而薄发,方才是生存之道。” 一句‘宏愿理想’,着实让李贤心中稍稍悸动了一番。他喃喃道:“成大事者,忍常人所不能忍。天官,我彻底醒悟了。如今我就是一艘船,而你则是掌船的艄公。你说该驶向何方,我别无二话。你但有何言,尽管畅所欲言!我李贤可以很坦承的跟你说一句:我会绝对的相信你!” “好,李六叔果然有圣人胸怀!只要我们能精诚合作彼此信任,就不难成功。”刘冕也不卖关子了,和盘托出,“假如朝廷当真重新启用我祖父,那么的确就是一个天赐良机。皇后为了收买人心,多少会给我祖父一些好处。原本我的罪行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当初朝廷立储大赦天下时,我就可以罪减一等免于流放的。但是,在下是因为牵涉‘太子谋反’而被流放的,这让我祖父也相当的为难。所以,我的想法就是……” 刘冕眉毛一扬,目露精光:“不让皇后、我祖父他们为难。自己上表,表示认罪愿意继续服刑。” 李贤眉头轻轻一皱:“有必要吗?或许,你真的有机会回去的。” “不。没那么容易。”刘冕直言不讳的道,“诚然,因为我祖父的关系,我的确有机会回去。姑 且不说这很难,就算我回去了,也只能是活在我祖父的庇护之下。他在一天,我活一天。他已八十高龄……在下又有几天好日子可过?一旦我祖父失势,皇后想到我之前犯下的事,又想到至今流放在外的李六叔,心下如何平衡?那些朝臣们,自然也会不服。到时候我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左右不讨好。所以,就算能回去过上几天安静日子,在下也无法长久立足。于是,我才决定上表认罪继续服刑,不让皇后与我祖父他们为难。实际上,也是为了我自己长远的生存考虑。” “啧啧!冷静,有远见!”李贤由衷的称赞,随即又疑惑道,“那么,天赐良机又何在?” 刘冕拱起手来,正色说道:“刚刚李六叔也说过了,能充分的信任在下。那么,就请李六叔即刻上表朝廷,请求允许朝廷我——刘冕,代替被放流的皇子李六叔,进京探望病重的皇帝,以尽人伦之孝!” 李贤顿时肃然动容,惊讶的看着刘冕,足足愣了半晌。 “妙计!”‘啪’的一声,李贤一巴掌拍到了矮几上,激动的自言自语,“天官不能被赦罪回朝,因为这样会让皇后和刘正则都处于为难的境地,同样自己也会成为众矢之的。但是,如果是短时间回一趟京城,代替我这个皇子进京尽孝,那就截然不同了。‘孝’字当头,谁也不会有任何疑义。我大唐此前,也有此成例。贞观年间,被贬废的太子李承乾,就曾派人进京探望过生病的太宗皇帝。天官,你这书没有白读,懂得学以致用,实在令人感佩!” 刘冕淡然的笑了一笑:“不过是依样画葫芦,也不是什么神奇的招术。只要在下能够重回京城,就能有七成以上的把握,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让我们彻底的翻身!” “如何绸缪,天官现在可否赐教?”李贤拱起手来,居然反过来给刘冕行礼了。 “李六叔快别这样,晚辈何敢受你的大礼?”刘冕急忙躲避。对于李贤这种知礼守礼之人,刘冕一向以礼相待。 “好、好好,我不为难你。”李贤呵呵的笑了起来,脸上多了一些兴奋的红光,“天官,我说过了,我会绝对的相信你。你如果不愿意说,我同样不会逼你。就这样,我马上上表朝廷,请求朝廷恩准,让你代替我进京侍奉病中的父皇,以尽为人子之孝道。母后既已重新启用你祖父刘正则,就必然会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同意这一请求。既如此,天官,我父子俩的生死命运,就全部交托到你的手上了!” 刘冕肃然正色,拱手弯腰行大礼拜倒: “李六叔尽管放心。刘冕明白:救人,即是救己。在下必当竭尽全力。从今往后,刘冕之命,即是明允公之命!” 李贤神色一变,伸出一只手来横在刘冕身前:“李贤之命,亦是天官之命!” 刘冕伸过手去,和李贤紧紧握在一起。 二人都知道。不管他们愿意不愿意,至从东宫兵变的那一刻起,事实就已经将他们的命运拧在了一起,不可分离。 那也就意味着,他们必须——同生共死!. 【后面的情节,不用我说大家也能知道,会很刺激,我也会努力写得很爽。于是,请大家多多投票。今晚要冲榜,提前预定大家的票票哦,午夜0点过后会有更新。谢谢!】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23章 乘风而破之! 刘冕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次踏上前往巴州州城的道路了。同样的山,同样的树,今日看来却有一番别样味道。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心境太过不平静。 三年了。三年的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精心布局,就等着这一刻来裁决分晓。 现在,他怀里就揣着两封书札。一封,是李贤上表朝廷的表奏;一封,是自己写给刘仁轨的家书。 刘冕在家书中说,请刘仁轨放心的去当宰相,但不要向朝廷开口请求赦免刘冕;就算皇后有意大开方便之门,也不要应承,大可以理直气壮的说身为宰相一定要‘奉公守纪绝不循私,以维护国家律法森严’。 刘冕知道,在官场政局里混了一辈子的刘仁轨,肯定会明白他的用意。这一点无须担心。 大唐的邮递行业非常之发达。就算是巴州这等穷山僻壤之地,官家的驿站里也常备驿卒马匹。巴州刺史汤灿早就嗅到了大唐天下弥散了一股异样气味,此时李贤要上表,他巴不得亲自替他跑一趟京城。 于是,上表与家书,飞快的送了出去。 刘冕的心,比当初面对东宫兵乱时还要紧张,拧成了一团。 三十天的等待,如同过了三十年。 当汤灿一路小跑的冲进刘冕等人的瓦房里,告之他们朝廷有天使驾到时,刘冕恨不能跳起来抱住汤灿,狠狠的亲他几口。 “李贤、刘冕接旨!”来宣旨的是个宫庭宦官,声音又尖锐又高亢。 “罪囚李贤、刘冕接旨……”连带着李光顺,三人一起跪倒下来。 圣旨里的具体言语,李贤和刘冕都记不太清了。只是将其中的几个字牢牢记在了脑海里——“朕心甚慰。准刘冕代李贤,回京尽孝”。 “二位,接旨吧。”宣旨宦官脸上笑吟吟的,“恭喜明允公,恭喜刘公子了。” 李贤双手举过头顶,有些发抖的接过了圣旨。干咽一口唾沫强颜对宣旨宦官道:“公公一路辛苦,请稍事休息片刻。李贤当好生伺候。” “不敢、不敢……”宦官身为皇室近侍,都是识时务的,急忙低头拱手谢过,“在下还要急着赶回长安覆命,就不打忧了。明允公,刘公子,在下告辞。” 宣旨宦官带着身边的侍卫走了。汤灿忙不迭的上前来欣喜拜道:“下官恭喜明允兄,恭喜刘公子了!” 虽然二人对这汤灿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感,此时 却也怎么看怎么顺眼了,一起呵呵的笑了起来,其乐融融。汤灿自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讨好的机会,自来熟的在这里磨叽了很久方肯离去,那言语听来,仿佛他和李贤刘冕就是生死过命的交情。 天色傍晚,所有不相干的杂人都走了。 三人关起门来,突然异口同声的爆发出一阵欢呼——“成功了!” 喜极而泣。 这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刘冕与李贤又在房中秉烛而谈,通宵达旦。二人也达成了一个默契。如果时局利导机会降临,刘冕就会从长安派快马送信给李贤。李贤就‘一切行动听指挥’,里应外合成就大计。 刘冕心中所设计的‘大计’,自然就是李贤率先上表,拥护武则天称帝。这件事情在他心中酝酿良久,却始终没有和李贤说过。而且,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真正合适的‘机会’,必须到了长安随机应变。 这,也是刘冕所说的‘把握’。只要这个机会出现,他们就有七成的把握能够真正翻身。 成败,在此一举。 第二天,秋风北转,落叶翔于苍穹,再添几股凉意。 奇章山下山路转拐处,一辆马车几名刺史府衙役驻足等候。刘冕则在和李贤、李光顺父子告别。 “天官,转眼入冬,关内天气非常之寒冷。一路你要多注意身体。”李贤言真意切,随即拿出一枚玉佩,“还记得它吗?当初我要你拿去典当,你却做成了生意回来,又物归原主了。今日,我将它再赠送于你。愿此玉能佑你逢凶化吉,一切顺利。” 刘冕知道李贤是个重情之人,这等时候也没有客气推诿,点了一点头收下来:“多谢李六叔。你和玄泰在家也要多多保重。” “天官兄,小弟也没什么可以送你的。就这玩艺还有点意思。”李光顺说完自己也笑了起来,拿着那把银质折扇送到刘冕面前,“虽说冬日不用扇子,留到明年夏日再用也不错。只是我们这一分别,不知何日相见……” “顺儿不要说这等话。”李贤示意刘冕收下扇子,然后道,“天官,此去长安,必定多有凶险。譬如小舟行于惊涛骇浪,步步危机。你要切记小心。如果力所不能及,就不要勉强,首先保重自己的性命要紧。我父子二人纵然回不得长安,留在这里安分守己性命却是无虞。” 刘冕深吸一口气,拱手而拜:“李六叔,玄泰,送是一个水面宁静、内里暗流汹涌的池塘,那么刘冕的到来,就 像是一颗扯燃了引线的手雷拿到了池边,随时准备扔下水。 “搅你个天翻地覆波涛汹涌!”刘冕恨恨的砸了一下大腿,往后一靠,闭目养神去了. 【冲榜时刻,大家投票~!投票~!你的支持和投票是我激情与动力的源泉啊!!】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24章 回家 〖略作小修改,非假更新。大家勿怪……〗 九天阖闾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面对无限荣华的盛世都城,人会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巍巍的长安城头,已在眼前。青砖,朱门,旌旗烈张兵甲雄壮,车水马龙人流如鲫。刘冕知道自己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为了生存都在夙兴夜寐的辛苦奔波。 半月疾行二千三百余里,着实有些累了。可是他知道,自己不会有片刻的喘息之机。等待他的,将是尖锐的矛盾斗争与各方势力的明争暗夺。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即将面临五马分尸的囚徒。四肢和头都已经被绳索套住了。为了保命求存,他所要做的就是将那五匹马都死死拉住。 这很难,但必须做到。 深吸一口气,下了马车来。为了避嫌,刺史府的车马也只能送他到这里了。 “冕儿!”一声雄浑苍老的唤声传来,刘冕侧目一看,须发皆白的刘仁轨正在人群之中冲他招手。在他身边,还有另外几人。看他们神情甚是焦灼,估计应该也是家中亲人。 心中,还是略有一些激动。刘冕快步迎了上去。 “不肖子孙刘冕,给祖父和各位长辈见礼了。”刘冕一斗前袍就欲拜倒,刘仁轨双手一拉将他扯住:“大庭广众,俗礼能免则免。此地不便说话,随老夫回家。” “嗯。”刘冕应了一声,看向刘仁轨身边的人。 一个四十出头的汉子,典型文弱书生模样,正一脸凄凄然的看着刘冕,仿佛有满腹的话要说,却只作哽咽。刘冕细细看了看,自己的长相与他有七八分相似,不出意外的这应该就是自己的父亲了。 另外几个则是女眷和下人仆役。其中一个女子,装束略带华丽淡妆轻抹,看她年龄不过二十出头,刘冕心中惊疑:怪了,这不会是我娘吧,怎么会这么年轻?细一思索,应该不是。孩子流放三年回来,哪个当娘的会不喜悲交加盈盈泪下……估计是爹娶的小妾。 一家人没有多作寒喧,迅速又上了另外两辆马车。长幼有序,刘冕却被刘仁轨破例叫上了自己的车子。 “冕儿,回来就好。”刘仁轨厚实的巴掌拍到了刘冕的肩头,居然有些生生的疼。他声如洪钟的哈哈笑道,“我老刘家的一脉香火,岂是那么容易断绝的?” “一切全凭祖父照应。”刘冕拱手拜礼。无论如何,若不是因为刘仁轨的帮助和影响,刘冕的这条小命早就交待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对此,刘冕还是心存感激。 “不必絮言。回家再说。”刘仁轨如同挥麾冲阵的一扬手,“起身,走了!” 两辆马车走在宽逾百米的朱雀大道上,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宛如棋盘间的里坊居房间穿梭,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停下。 长安城,实在太大了。刘冕都不知道自己下次来会不会迷路。 刘冕跟着刘仁轨下了车,抬头便看到一栋朱瓦青砖的古气豪宅。兽头吞环、铜钉密铆的巨大漆门,顶头一副牌匾:刘宅! “欢迎你回家,冕儿。”刘仁轨眯眼长笑,一掌拍到刘冕的背上,“走,随老夫入府!” 刘仁轨真是老当益壮,那手臂间恐怕仍有千百斤的力气。刘冕担心,若不是自己这几年来煅炼身体强壮了不少,这几下挨下来只怕都能落下内伤。可见这老头儿表面沉稳内心却也是激动非常,手间全然忘了分寸力道。 后面一辆马车上的人也下了来,跟在刘仁轨刘冕后面一起入府。 大漆门嘎嘎的打开,门口放了一盘熊熊燃烧的炭火。左边仆役右边丫鬟一起齐齐拜倒:“恭迎少爷回府!” 刘冕心下没有思想准备,还差点被吓了弹了一弹,干笑一声:“免了吧,都起来。” “冕儿,从火盆上跃过去,去了这一身的晦气再说。”刘仁轨又在刘冕的肩头摁了一把往前一推,“去吧!” 入境随俗,刘冕也没有推辞。快步从火盆上跨了过去。一家人和那些仆役丫鬟很是欢呼了一阵,弄得刘冕有些愕然不知所措。 “开席!”刘仁轨一声吼下来,墙上的朱瓦都似在颤抖。只见十余名丫鬟排成了一串儿,各自举着盆儿碟儿鱼贯而入。宽敞大气的客堂里,一桌豪宴满盘珍馐,美酒浓香阵阵四溢。 “来来来,冕儿今日随老夫从坐上席。”刘仁轨不由分说的拉着刘冕在自己身边坐下,奔雷一般的哈哈大笑道,“至从你祖母过世后,这个位置至今还没有坐过。无妨,你给我坐下!”刘仁轨又摁了一把,刘冕只得苦笑安坐。 至始至终,刘仁轨都没有给刘冕彪一句台词的机会。刘冕也自知是个‘冒牌货’唯恐一开口就要出错,于是索性闭口不言任他们折腾。 刚刚一起去接刘冕的那个汉子和年轻女子,也一并在下首坐了下来。看来,刘冕的猜测**不离十。那汉子便是刘冕的父亲,女子无外乎便是小妾或是后妻。 “这是你爹 新纳的妻室柳氏。今后便是你的娘亲。”刘仁轨指向那名二十出头的女子,“上前拜礼。” “贱妾安敢?”女子盈盈的站起身来出了席,反倒先给刘冕行了一礼。 刘冕急忙出席拜倒:“孩儿刘冕拜见……拜见……二娘!” “什么二娘大娘,你母亲去世已多年,柳氏便是你亲娘。”刘仁轨粗声大气,言语间有着不容辩驳的威严。 刘冕心头一阵犯窘,这么年轻一个小妞当我娘,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孩儿刘冕拜见娘亲!” “冕儿免礼。”柳氏倒也识礼。 刘冕再看向自己的‘父亲’,一副老实忠厚胆懦模样。他一直安坐在座位上,这时仿佛已经无法按捺情绪,凄凄的流下眼泪哽咽道:“冕儿,你受苦了。为父见到你,高兴、高兴……” 刘冕再上前去拜道:“不肖子惹父亲忧虑了……” “好哪,大喜的日子不并如此戚戚艾艾。冕儿你坐回来,我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刘仁轨率先拿起酒壶,“来,为冕儿回家,我们先满饮此杯!” 刘冕举起一杯酒来正准备进酒,不料刘仁轨操起酒壶就朝自己嘴里倒去,宛如牛饮。 八十岁的人了,如此豪爽海量!刘冕不禁有些目瞪口呆。 一壶酒,居然一口喝净。刘仁轨放声哈哈的大笑:“痛快!至从打完白江口之后,老夫还从来没有像这般高兴过……冕儿你为何还愣着?喝!” “父亲,娘亲,孩儿敬你们,请!”刘冕只好转过杯来,敬那边二位。 刘冕之父,即是刘俊,全不是似他父亲刘仁轨,典型的文文弱弱一书生。拿着一个小杯儿仰脖喝下一杯,脸瞬时通红。 刘仁轨又操起了另外一壶酒,指着身前矮几上的美食道:“冕儿,这全是你爱吃的菜。一路辛苦,吃好喝好。回了家,就是这般自在好处。” 刘仁轨身上的这股子豪爽劲儿,让刘冕感觉非常的舒服。他也不客气了,扯起一只肥美烤鸡的鸡腿就大肆啃嚼,乐得刘仁轨哈哈的大笑:“俊儿,没成想咱老李家的风范却是隔代相传。你看看你,羸弱无力一书生,冕儿却如初生乳虎威威生气。我这孙儿,倒有老夫的几分虎威种在了身上。” 刘俊被数落一番全不在意,反道乐呵呵的拱手笑道:“父亲大人说得极是。孩儿羸弱,却生出一个虎虎生威的儿子,也算是能给老刘家的列祖列宗们交待了。” “冕儿,放开肚量吃饱喝好。稍后,爷爷有些话要单独同你聊一聊。”刘仁轨抚摸着铮亮抖擞的长须,眉宇间渐渐有了一些凝重神色. 〖冲榜中,狂求推荐票大力支持!现在顺利上了榜,名次却是不稳。为答谢读者朋友们的支持帮助,晚上8点、凌晨稍过再有两章更新。大家顶票!〗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25章 兵法奇正 〖今日第三更,求推荐票!〗 一顿家宴,持续到了华灯初上.***刘仁轨的鲸吞海量,令人叹为观止。虽说现在酿酒还未有蒸馏之法,酒水的度数并不高。刘冕自认酒量也不算差了,可跟刘仁轨这个八旬老人比起来,简直就是不值一提。 “冕儿你不知道。老夫这酒多喝一分,便多一分胆气气长一份谋略,人也会清醒一分。”刘仁轨哈哈的长笑,搭着刘冕肩头就将他拉进了自己的卧房,“来,今日给老夫暖暖脚头。” 刘仁轨房间的摆置,不足以用‘别致’来形容,简直就是另类。谁会在卧房里摆放丈长的马槊、二石雕弓与金盔亮甲呢?刘仁轨就是这么干的。 简直就像是进了一间军营。 喝了一点酒,老头子兴致高涨血气昂扬,进屋后就噌啷拔出一柄挂在墙上的华丽佩刀,手抚刀锋沉吟道:“这把横刀,名为‘破浪’。老夫当年白江口一役得胜归来,当今圣上亲赐此刀以作嘉奖。” 刘仁轨不无怀念的悠然道:“遥想当年,万里乘风杀敌无数,惊涛骇浪尸血飘橹,是怎生的男儿豪气。如今垂垂老矣,不复当年之志气啊!” 刘冕在一旁沉默无语淡淡微笑。都说虎老威不倒,人老亦多情。用在刘仁轨的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拿着,归你了。”刘仁轨不容置疑的将横刀归鞘,塞进了刘冕的怀里,“老刘家也只有你配得上继承老夫之志。” “谢祖父大人。”刘冕以痛快对豪爽,毫不推托的收了下来。 刀名‘破浪’,好刀! 华丽不失凌厉,金黄的剑柄宝石缀身,明冽的刀身如霜气绽放。大唐之刀,一脉传承着文明之中刚、直、劲、正的特点,刀身直而长,意为守正辟邪。 这便是后来日本刀的祖宗。 “来,坐。”刘仁轨将刘仁轨唤到身前坐下,虎目如炬的沉沉打量着刘冕,点了一下头,“很好,长大成人了。三年不见,如脱胎换骨,不愧是我刘仁轨之孙,哈哈!” 刘冕将刀放到一边,拱手长拜下来:“孙儿多谢祖父大人救命之恩!” “废话。老夫要是连你都不救了,活着作甚?此等无用话语今后一概免提。”刘仁轨抚着胡须畅快的笑了几声,随即笑意浓浓的打量着刘冕说道:“冕儿,你很不错,没有让老夫失望。虽然这三年来老夫没有和你朝夕相处,但能感觉得到你一直在勤谨向上。我老刘家能有你这样的 子孙,也算是福气。如果不出所料的话,李贤连番上表向皇后示好,应该是出自你的手笔吧?” 刘冕自知这种小聪明逃不过刘仁轨的慧眼,微笑了一笑道:“祖父大人明查秋毫,孙儿这种卑小伎俩自然瞒不过您老法眼。”心中转念一寻思,连刘仁轨都能查觉出来,武则天恐怕就更不用说了吧? 刘仁轨抚着长须呵呵笑道:“李贤为人,老夫尽知。他贤能儒雅有余,而变通圆巧不足。当他第一封上表传至皇宫的时候,皇后就将老夫召入内廷一起览阅。皇后当时就说了,知子莫若母,这份上表绝非出自李贤本意。言下之意,对你不无褒奖,称你识时务,懂利害,是个可造之材。” “祖父谬赞,孙儿惭愧。”刘冕逊礼。心中却隐隐暗忖,这些人果然都是异常的精明啊! 刘仁轨的兴头更盛了:“这一招代李贤入宫尽孝,更是妙笔生花的一招儿。冕儿,莫非也是出自你手?” “也不全然是,李公亦有此本意。”刘冕也不尽然是在谦虚。做人,无论何时也不能锋芒太露。前世在社会上打磨了那么多年,深黯此理。虚名有什么好处,有一种枪专打出头鸟。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了。”刘仁轨话锋一转,“重要的是,眼下冕儿打算怎么办?” 刘冕眉头微微皱了皱,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跟刘仁轨详尽说来,于是只好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切不过是为了守生求存。” “很好,路子是对的。”刘仁轨老辣的眼神一直没离开过刘冕的脸,继续说道,“至从御史台与你见过之后,老夫就明白,你有着一份超乎常人的冷静与睿智。‘我没杀人但必须认罪’,聊聊九个字,救了你的性命。如果不是你的叮嘱,当时老夫情急之下说不定真的跑去皇帝皇后那里,与他们争论你是否有杀人犯事了。如果那样,你小命休矣。在那之前,老夫只当你是个资质平平的俗子,给你安排了一个东宫伴读的差事也好让你以后一生无忧。不料却生出这般枝节,哎,说来也是老夫失算哪!” “祖父大人言重了。时事变迁,非人所能料。”刘冕一点也不怪刘仁轨。毕竟身在庐山中不知真面目。他刘冕若不是穿越而来,又怎能早早有了威机感?饶是如此仍然无法摆脱,可见政治利害不是那么轻而易举就能脱身事外的。 “嗯。”刘仁轨回过神来,“老夫传与你的兵法,学得如何?” “尽皆牢记于胸,不过,一切只是纸上谈兵。”刘冕如实回答。 刘仁轨眼神灼灼的看着刘冕,发问了:“那好,老夫问你。‘战策’第七篇说的什么?” 《正则兵法》上中下三卷,分别为谋策、战策、兵策。分别详细介绍了战前谋略,临阵指挥与兵马器械这些知识。 “战策第七篇,详尽叙述‘奇正’之道。”刘冕侃侃答道,“临阵对敌,奇兵扰敌杀敌于乱阵;正兵推进胜之以磅礴。二者若能灵活运用得心应手,则战必胜克必果。” “说得好。”刘仁轨眼睛微眯露出一股凛然气势,“政局如战场,过之而无不及。明日,你便要上阵了。你打算如何用兵?” “唯今之际,只有正兵迎上。”刘冕拱手一拜,正色回道。 “详细说来。” 刘冕略加思索,说道:“眼下朝堂局势复杂,皇帝病重,局势眼看便要动荡。如此混乱的战场,任何奇兵都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意义。万变不离其宗,孙儿朔其本源看清实质,决定发正兵以求胜果。孙儿的正兵,就是心无旁鹜的向皇后投诚,绝不二心绝不造次。唯有如此,才能救人救己以求存。” 刘仁轨怔怔的看着刘冕,半晌没有动弹也没有说话。 刘冕却发觉,这老头子的眼睛在笑,笑得还很醉,很得意。 “哈哈!哈哈哈!”刘仁轨又是一巴掌拍到了刘冕的肩头,“明日,随老夫入觐!”. 〖凌晨会有一章更新。〗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26章 入宫觐见 第26章入宫觐见 〖求推荐票!〗 事关皇室家事,不太适宜在朝堂上公然露面刘仁轨决定下了早朝之后,再私下带刘冕进宫见驾。这也是出于保护刘冕的一个目的,不想让他太过招风。 刘冕静静的坐在榻上,盘腿而坐闭目养神。大唐崇信佛道,刘冕却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也没有什么宗教信仰。他只是觉得,这样的静坐能让自己的心绪平静,思维更加的冷静活跃。 终于是要进宫,去见到那个主宰他生死的传奇女人了。 激动也好压力也罢,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临到‘上阵’之时,刘冕的心中已是一片清明,再无杂念。 既然大体方向立场已然确定,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即兴发挥去吧。 刘仁轨来了。老头子深吸了一口气,习惯性的拍了一掌在刘冕的肩头:“走了,进宫!” 大唐皇宫,相传正坐落在中原龙脉的要驱之地。而大明宫,则是建于龙首。至李治继位后,多次翻修兴建,使得大明宫越发雄壮瑰丽盛气磅礴。 刘冕无心欣赏宫中的宫闱景致,在下马桥下了车后,跟着刘仁轨步行往深宫内苑走去。沿途第一次见识到了现今大唐的标志建筑、举行朝会的含元殿,路过了诸多内府衙门。 一些人,对刘冕侧目而视,背后窃窃私语。刘仁轨闷哼一声:“走,别管这些嚼舌根子的俗吏小人们。” 走了足有半个时辰,径直到了蓬莱殿。 “到了。”刘仁轨停住脚步,皱眉深吸一口气,“冕儿,别慌。只须沉着稳重,一切不会出什么大的问题。” “孙儿明白,祖父大人请放心。”刘冕拱手施礼,倒也淡定。 一排甲兵在此戍卫,刘仁轨上前道:“进去通传,就说刘仁轨带刘冕来求见圣驾。” 小卒拱手应诺,快步朝龙尾道上跑去。呈扇形的龙尾道,至少有数百阶梯。尽头,便是天庭宫阙一般模样的蓬莱殿。 高高在上,俯瞰苍生。 “天后娘娘懿旨,请刘相公与刘公子到清晖阁候驾。”小卒回来,告之这么一个消息。 “知道了。”刘仁轨也没有多言,带刘冕往清晖阁而去。 刘冕心中暗自思索,无缘无故还要改个见面的地点……听说皇帝就在蓬莱殿养病,看来武则天是想先自己问过话了,再决定让不让我见皇帝。 清晖阁是大唐的国宴厅之一。若大的一个宴会厅里,摆放了近千副矮几坐团。祖孙二人坐在这里颇觉冷清,往来一个人都没有。刘冕却心忖,倒是个清静的地方,适合搞一些秘密会见之类的事情。 刘冕不太习惯这样的跪坐,没多大一会儿腿就有些发麻发软了。正要挪动一下,侧门被轻巧的推开了,走进来几个人。 远远看去,走在前边的那人身形瘦削,身穿一身亮白的胡服,头戴双翅帽儿。款步如柳,风态仪人,却是一名女子。 “皇帝新任命的贴身女官,宫官司薄上官婉儿,专掌诰命制书,连老夫都要让她三分。”刘仁轨低声道,“不可唐突。”于是和刘冕一起早早起身来。 刘冕心中微一凛:这便是上官婉儿?!鼎鼎大名,如雷贯耳! 上官婉儿走到二人身边,不卑不亢先是拱手一礼:“刘相公,刘公子。天后娘娘懿旨,专程召见刘公子。刘相公国务繁忙,不妨先去料理公干。稍后天后娘娘会安排好一切的。” “老臣遵旨。”刘仁轨拱手还了一礼,对刘冕道,“冕儿,见了天后娘娘,切忌不可失了礼数。如此,老夫走了。”说罢,转身便走。 刘冕细细打量了上官婉儿一眼,心旷神怡。 来大唐这么久了,若单论姿色,有两个出类拔萃的女子最令他印象深刻:太平公主与上官婉儿。 如果说太平公主是一株火辣袭人的烈焰牡丹,眼前年仅十五六岁的上官婉儿,就是一朵清香淡雅的婷婷翠荷。虽素面朝天而脂肤如雪,身形修长却不失丰腴。粉雕玉琢一般的精致五官,柳眉弯弯目若秋泓,妩媚中却透出一股职业女性的干练沉稳。虽是穿着一身男装胡服,却也恰巧勾勒出玲珑曲线。 一个‘清丽脱俗’的尤物,据说还极富才名。 “有劳上官司薄引路。”刘冕收敛神色,拱手施一礼。 “莫要客气,称呼我上官婉儿即可。”上官婉儿淡然一笑,转身道,“请吧,刘公子。”言罢带着身边几名宫妇先朝前走去。 刘冕不以为意的淡然一笑,皇帝身前的红人嘛,多少有一点清傲。 走过两条回廊,上官婉儿停住了脚:“天后娘娘就在里间,刘公子可入内见驾。”说罢又对身边的侍人宫妇人扬了一下手:“尔等都退下。百步之内不可有人擅越。” 刘冕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去推门。上官婉儿突然上前一步将他挡住,然后仰头一 脸古怪笑意的看着他。 刘冕微自愕然:“在下可是衣冠不整?” “不。”上官婉儿倩笑一声,“我是在打量,公子究竟是不是多长了几颗头胪。”言罢,轻轻摇头暗自笑了一笑,先行推门进去了,反身掩上门来。 刘冕无奈的苦笑,这宫中的规矩还真是繁琐。 “领他进来吧!”里面传来一个妇人长声,宛如在刘冕头顶层层滚过。声音不大,威势却甚隆。 片刻后上官婉儿出来开了门,凑到刘冕耳边低声道:“进去后跪拜于地,离皇陛九尺以外,切不可目光直视天后娘娘,眼神最多只能停在皇陛之处。切记。” 陛,本意便是帝王宫殿的台阶。皇陛,即是皇帝的金銮宝殿、书房、寝宫那些地方,高于平地的一处台子,一般用来摆放书桌案椅。臣子不可直视皇帝,只敢眼看皇陛,这也是‘陛下’这一尊称的由来。 “多谢上官司薄叮嘱提醒,在下牢记。”鼻间一股淡雅清香,却是少女特有的体香味道。只是此刻,刘冕却也无心欣赏品味了,一心就在寻思着见了武则天,如何说辞。 抬脚走进室内,脚下细布戎毯。屋中升着一炉炭火,春般暖意。 “罪囚刘冕,拜见天后娘娘圣驾。”再不情愿也白搭,该跪的还是要跪。刘冕走进去后就拜倒下来,如上官婉儿叮嘱的那样,都没有正眼去看过一眼端坐于皇陛之上的武则天。虽然他极度的好奇,想知道这女人长什么模样。 “免了,起来吧。”声音有点慵懒,仰或是威严又或是满不在乎,“婉儿,外面都没人了吧?” 刘冕站起身来,垂手立于一旁,听上官婉儿轻声道:“回天后娘娘,方圆百步内仅有天后娘娘圣驾与臣下等二人。” 刘冕很想抬眼瞅一下那个神秘传奇的女人,此时却感觉到一道目光如同有实质一般的落在自己身上,却也不敢造次。 半晌,再听武则天用她略带慵懒却透出威严的语调徐徐道:“刘冕是吧?你倒是胆大妄为得紧,居然都敢插手皇家之事了。婉儿你看仔细没有,他长了几颗脑袋呀?” 上官婉儿配合的娇憨一笑:“好似只有一颗。” 刘冕的背上,已经不由自主冷不丁的流下一股子冷汗,暗自心忖:这女人,厉害!. 〖很闷,居然在新书榜上快挂不住了……大家多顶点票嘛,我也才更有动力努力码字更新〗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27章 惊魂动魄 〖第二更,急求推荐票,要掉榜啦!!〗 武则天的这一记当头棒喝下马威,着实将刘冕先是吓了一阵.***但他马上冷静一思索,心道我如今都已经站在这里了,她要收拾我大抵不必费尽如此多的周章。派一小吏给巴州刺史府传个话,我想不死也难。 那就是说,武则天无非是习惯性的摆摆威风,眼下我根本就是有惊无险……不过,这嘴上的说辞却也乱不得。她既然已经识破了我的计策,如何狡辩已是无用。与其这样,不如爽快的承认,一来免得触怒于她,二来或许能让她多几分成就感。女人么,多少都有那么一点虚荣心的…… 计议至此,刘冕也不含糊的一抖袍跪倒,拱手而拜:“天后娘娘明察秋毫,罪囚这点微末伎俩自然无法瞒过天后法眼。罪囚自知罪无可赦,不敢奢求宽恕。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罪囚但求能替明允公尽过一场孝道,便也无怨无悔了。” 立于武则天一旁的上官婉儿微自吃了一惊,细眉一抬惊讶的盯着刘冕,轻声道:“天后娘娘,世上真有如此不怕死之人?” 刘冕低着头,没有向上看,不知道武则天此时作可表情。片刻后却听武则天悠然道:“婉儿,你错啦!这个小子,颇有几分鬼机灵。他这是料定了我不会杀他呀!” 刘冕骇然:这女人,莫非懂读心术不成?! “起来吧。”武则天轻扔了一句,随即带点笑腔的道,“婉儿,你可别小看了这小厮。他都能劝得我那倔强如牛的儿子前来投诚,少说多少有几分本事哪!” 上官婉儿一双如泓的眼睛在刘冕身上扫了几个来回,不由得扑赤一笑:“天后娘娘,微臣倒是觉得,这人是颇有几分傻气。” “且不闻大智若愚?”武则天说完居然呵呵的笑了起来。二人谈笑生风,居然全把刘冕当作了透明。 刘冕挥起袖来,在额头擦了一擦。上官婉儿自然是瞅见了,嘻哈一笑:“天后娘娘,微臣见到他擦冷汗了!” 刘冕故作惶然刷的一下站直,双手拱起目不斜视。 “好哪,别在我面前如此做作。你心里打的什么小算盘,还不是昭然若揭?”武则天的声音不急不徐,隐隐杀机四伏,“你先是料定了,我不会杀你。自然也知道,你那些许伎俩无法隐瞒于我,于是索性和盘托出甘心承认。刘冕,你年纪轻轻,却有这般城府机谋,纵然是你祖父刘正则,也未必能胜得过你。” 是褒是损?刘冕一时无 法判断。于是拱手道:“罪囚这些许伎俩只配游走于市井,在天后娘娘面前早已是不攻自破不值一提。天后娘娘明鉴,罪囚所作所为,皆为求生。救人救己,如此而已。” “终于算是说了一句大实话了。”武则天语调不变朗声道,“也算你头脑清醒,懂得救人即是救己。那你可有想清楚,如何才算是真正的‘救人救己’?别告诉我,奏上几份表奏讨好,就万事大吉。这般代李贤入宫尽孝的手段固然高妙,却也是扬汤止沸。” 好,终于说到正题了! 刘冕双手缓缓抬起,郑重的一抱拳,双膝直挺挺的跪倒下来,正声道:“罪囚明白,唯有死心塌地孝忠于天后娘娘,唯天后娘娘马首是瞻,方能真正的救人救己。罪囚被流放时不到十六岁,还是个贪玩胡闹的孩子,当然无法明白这样深刻的道理。这也多亏了明允公从旁点拨,罪囚方才大彻大悟!” “哦?”武则天略露惊疑,停顿了半晌,道:“起来说话。” 虽然她没有多余的言语,可刘冕心中一阵窃喜。就是那不经意间轻‘哦’的一声,表露了武则天的心迹。可以想见,起初她肯定是以为,一向固执清傲的李贤是受刘冕怂恿才上表求饶。没成想,却是李贤最先意识到了问题的核心所在:要想求存,必须投诚于天后……这样一来,天后对李贤的‘投诚’之意便多了几分可信。 整个事件中,刘冕知道关键的人物还是武则天与李贤。自己,不过是个传话的声筒。只是,这话传得如何,意思表达得到不到位,便是关键中的关键了。 如今看来,效果还不算太差。就算武则天一时还无法完全的信任李贤,至少也不会像当初那般怀疑了。对于自己的儿子,她始终是有着更深的了解的。她当然愿意相信,是深在局中又多有见地的李贤看清了当前形式,而不是这个眼前这个不黯世事未入政局的半大小子。 刘冕年龄和身份,着实有着非常的迷惑性。谁会猜到他是穿越而来、料知了未来的走势呢? “你的忠心,我倒是不怀疑。你祖父刘正则,必然也对你有所教诲。”武则天朗朗说辞,语音平静,其中听不出她的任何情感变化,“只不过,你插手皇家之事,终是大不韪,今后不许再有任何沾边。常言道疏不间亲,我与李贤乃是亲生母子,当朝宰相都不敢过问。你却躲在中间出谋划策,成何体统?纵是有百颗头胪,也经不起砍。你可知晓?” “罪囚明白。今日得蒙天后娘娘教诲,罪囚茅塞顿开, 今后一定诚心悔悟,重新做人。”刘冕急忙拱手认错,言辞之真切,让他自己都有些相信:刘冕是真心投诚武则天了。 “好。你若当真有这般觉悟,倒也不难保住小命。”武则天继续朗朗道,“还有,今日我在清晖阁召见你,期间所说的任何一句言语,若有泄露给外人听到……你亦是百死莫赎。可曾记下?” “罪囚谨遵懿旨!”刘冕再拜,心中大吁一口气:第一道坎,算是有惊无险的迈过了!心下又寻思,那上官婉儿果然深得武则天信任。这等秘密的召见,却不让她回避。 “好了,就谈到这里吧。你可是代李贤来尽孝问安的。”武则天道,“婉儿,出去张罗,摆驾蓬莱殿。” “是。”上官婉儿轻应一声,翩然朝殿外走去。 瞬刹之间,刘冕还是忍不住朝前瞟了一眼,将眼前一切收于眼底。 这便是武则天了! 一席紫金襦袍,绣火树银花飞鸾神鹿。高高盘起的金仙头髻,点缀以金网玉钻头饰。深v型的大开领,露出胸前一片白雪,肩头披一金黄披帛略作掩映。再看她相貌,宽额桃脸凤眼上挑,宛如珠玉般圆润,却又不怒而威。 奇迹!这是年已六十出头的武则天吗?!唐朝的宫廷保养术,究竟有什么超凡入圣之处,让眼前的这个神奇女人,看起来顶多三十多岁?! “刘冕,我这里还有一句话,出我之口,入你之耳,不可让第三人知晓。”武则天出声说话,将刘冕的心神也拉了回来,“你可要听仔细了。” 刘冕拱手正色道:“罪囚一定将天后娘娘的字字句句,刻在心中不敢忘记,更不敢矢口乱言说与旁人知道。” “你去见了天皇陛下,只许报喜,不许报忧。就说李贤已被赦罪,如今正担任外州刺史。你是他派来的从吏,特意前来问安的。听明白否?” “罪囚明白。一切听从天后娘娘懿旨行事,不敢有岔。”刘冕按住心悸,不动声色的拱手应诺。 心中,却已如翻江倒海,不得安宁……. 〖全力更新,求推荐票~~晚上8点再更,凌晨也有更新。我诚意十足了,大家的支持就用票票来表示吧!`〗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28章 瘟神 〖第三更,求推荐票!〗. 从上元元年(公元674年)起,皇帝李治称‘天皇’,皇后武氏称‘天后’,宫中朝堂尊之为‘二圣’.***起先刘冕对这个称呼还感到有些别扭,因为东面那个岛国习惯用此称号。后得知详情不觉婉尔,现今大唐盛极一时,倭国趴服于一旁唯唯诺诺,大有点‘崇唐媚华’的味道。敢情倭人羡慕之下连这个称号也剽窃学了过去。 蓬莱殿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里外不得通传。若无武则天首肯,任谁也无法见到病重的皇帝。 时已入冬,殿内有些清冷。宫女宦官们站着不敢妄动,许多人的脚怕是都要冻僵了。武则天带着刘冕进到内殿,将李治龙寝内外的侍人都撵了出去,连上官婉儿也只得在外候旨。 二人进到寝宫内,武则天先止住刘冕让他等候,自己先走了进去。细听里面传来几声低语后,武则天方才亲自出来对刘冕道:“进去见驾。”表情深沉,略带警告的神色。 刘冕谨小慎微的拱手拜了一礼,绕过一方屏风转到内室,看到龙榻之上就躺着皇帝李治。厚厚的被褥,垂下的榻帘,看不太清楚里面的人。只是隐约可见,李治已是头发胡须都灰白一片。 “小人刘冕,奉皇子李明允之命,前来叩见天皇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刘冕拜倒下来,一丝不苟。 武则天已然走到榻边,掀开榻帘坐到李治身边。刘冕拜完礼后,武则天凑到李治耳边低语道:“陛下,贤儿派人来探望你了。” 李治依旧躺在那里没有动弹,声音含糊不清的嘟嚷道:“显儿啊……让他免礼吧。朝堂上,最近没有什么重大之事发生吧?” 刘冕微微一愣,李治怕是多少有些糊涂了。居然把我当成了正在监国理事的李‘显’! 武则天又凑过去,略提高了一点声音道:“陛下,是六郎贤儿,明允,派人来探望你了。” 李治的头马上偏了过来,刘冕看不清他的表情眼神,却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李治略有点激动。“六郎?六郎何在?” 武则天的手伸出帘外,有力的一扬,意思是‘还不快讲?’ 刘冕拜道:“回天皇陛下话。六皇子贤,已被赦去原罪,改任并州刺史。六皇子方才到任数日,公务异常繁忙,因此不敢以私废公弃职入京拜见圣驾。只好差小人前来探望陛下,问陛下圣安。”说完,暗自吁了一口气,这番说辞应该没有问题…… “并州刺史吗?”李治有气无力的重复了一句,喃喃道:“好、好……皇后,朕累了,让他退下。” “小人告退……”刘冕很自觉,乖乖的退出了龙寝,站在门外等候。 半晌后,武则天走了出来,唤了几个御医宫人进去伺候。对刘冕轻扬了一下手,带他走出了蓬莱殿,来到了空无一人的大石坪方台上。 此坪便是蓬莱殿前的御陛,平日多次用来接见群臣或是举行祭祀仪式。平坦,高旷。举目四望,整座长安城与皇宫尽收眼底;放眼四野,终南山近在眼前,八百里秦川浩然无边。 刘冕静静跟在武则天身后,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是许多的念头、想法纷纷不受控制的迸了出来,塞满脑海。 “你在想什么?”武则天冷不丁的开口问话,倒差点将刘冕骇了一弹。 刘冕淡然回道:“回天后娘娘话,罪囚没有想什么。” “哼……”武则天背对着刘冕轻哼了一声,听不出是何用意,然后又道:“李贤现今过得如何?” 刘冕拱手答话,如实将李贤在巴州的生活状况一一汇报。武则天一直静静的听,也没有出声打断或是发表什么疑问。 待刘冕说完了,武则天才道:“那巴州刺史汤灿倒也识相。说来,当初让你一起跟着贤儿流放,这决定倒是不坏。没成想你除了能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却还有那般巧思做得成生意。贤儿在巴州衣食无忧过得安逸,倒也了却我一处心病。” 刘冕静默无语。听武则天这话,显然多少还是有点牵挂李贤。毕竟是亲生儿子身上掉下来的肉,现今李贤又表现得如此‘乖巧懂事’,也对武则天构不成什么威胁和伤害了。她这无非也是人之常情。 这事就目前看来,多少有了一点眉目了…… 顿了一顿,武则天又道:“刘冕,你如今回了京城,可知自己的处境?” 刘冕心中飞快一动,拱手道:“罪囚只是代六皇子明允公回来探望天皇陛下,处境再如何过不了多久又会回到巴州。罪囚倒也没仔细想过。” “好哪,你就不要在我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武则天转过身来,面带冷笑,“纵然你自己想不透,李贤与刘仁轨,都多少会跟你提及一些。你这样回长安来,代表的可是李贤。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拿你来作文章。你一个小小的罪囚,兴许会将这朝堂搅得鸡犬不宁。” 刘 冕作惶然失措状,惊骇道:“天后娘娘圣明。罪囚的确只是……想回家看看,瞅个机会看能不能被赦罪。罪囚可真的没想到那么多啊!天后娘娘如若觉得不妥,罪囚现在立马就回到巴州去!” 武则天平平的注视着刘冕,牵动嘴角冷冽淡然笑了一笑:“我既然敢叫你来,又何须让你回去?刘冕,你还嫩,许多的事情不懂。奉劝你一句,恪守自身,不该听的不要听,不该想的不去想。不该结交的人,不要搭理。唯有这样,才能让你被免于被卷进风浪之中。好了,我言尽如此,你回去吧。我已让上官婉儿在下马桥安排了车驾,送你回府。”说罢,武则天徐徐缓步的走了。 刘冕拱手而拜目送武则天消失在殿门边,背后已是一片冰凉。 这个女人,心机究竟深到了一个什么程度? 她让我恪守自身,不要被卷进风浪中来。弦外之音,就是让我不要纠结到任何一帮朝堂派系中来。从今天见驾的情况来看,李治已经是病入膏肓,人都有些不清楚了,驾崩之日必定不远。皇帝一走,朝堂必然生乱。到时候,若干派系的朝臣都会紧密活动。或明争暗斗,或改换门庭,或各相倾轧。 这将是一场,不见刀光剑影却你死我活的斗争。 武则天让刘冕不要沾惹任何一个派系置身事外,用意相当的隐晦——保护李贤! 以李贤现在的状态,无论卷入到任何一个派系中,都只能充当炮灰的角色。而李贤对于那些用心不轨的来人说,又将是一面极好的大旗,很难说会不会有人拿李贤当替死鬼、挡箭牌,将他竖立利用起来挑战新的朝堂格局。 也就是说,武则天对于今后的朝堂走势,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安排,并对各种可能出现的状况作出了准备。她不想远在千里之外的李贤,被人利用然后给朝堂带来更多的混乱。 用意之精妙,不得不令人惊叹。此外,她大有些有恃无恐,莫非又是故意放刘冕回来,想钓出一些暗藏不轨的大鱼? 刘冕早就对自己的这种处境有所预料,听了武则天这般言语,心中更对自己有了一个更加明确的定位:太子党也好,老唐旧臣也好,李旦派系也好,武家宗侄党派也好,什么派系都不投靠也不靠拢。一门心思,挨着天后这颗大树乘凉! 这,便是武则天刚才话中的深意,也是保护李贤、保住自己性命的唯一出路。 刘冕很清楚,现在自己已经成了一块饵。谁朝他凑过来,谁倒霉。这跟‘瘟神’ 的差别,也就在毫厘之间了。只是不知道会有哪些不知死活的人,会要拿他和李贤作文章。 武则天这个女人的心机之深,真是令人汗毛倒竖。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29章 闭门谢客 刘冕离了蓬莱殿,径直朝大明宫门口的下马桥走去。刚下了龙尾道,几名甲兵就围了过去,如同押解一般护送着他一路疾行。 刘冕苦笑无语,心忖武则天安排得还真是‘妥当’,就怕他半路又被什么人‘劫’去,生出什么枝节来。 不知不觉,刘冕发现自己居然成了重点保护对象。 下马桥处,一辆绿阁辂车就停在那里,旁边站着几个宫妇宦官。上官婉儿背剪着手,不急不忙的来回踱着步子,仿佛还在闷头沉思。 刘冕也没了什么心情欣赏美女,走过去见了个礼:“有劳上官司薄了。” “好说,刘公子不必客气。”上官婉儿露出职业的微笑,彬彬有礼,“天后娘娘懿旨,此行不宜招摇,于是只好坐这等绿阁辂车,并要委屈公子与下官同乘一车了。下官要送刘公子径直入府方能覆命。” “这岂不是在下的荣幸?”刘冕调侃的微自一笑,随即道,“上官司薄,请先上车。” 上官婉儿也未作推辞,婉尔一笑转身上了车去。刘冕也不作他想,上了车来。 马车里的空间挺大,足以坐下四五个人。上官婉儿正坐在了后方软榻上,刘冕上去后便打横了坐于一旁。 “走吧。”上官婉儿声如清铃。马车徐徐开动,朝皇城外而去。 刘冕上了车后,就背靠着车厢闷头沉思,想着刚才觐见皇帝李治的情景。武则天特意叮嘱他慌称已经赦免了李贤,这其中的道道可是有点深奥。早就听闻,皇帝李治一向还是很喜欢李贤的,李贤刚被立为太子不久就准他监国,时间长达数年之久。后李贤被告谋反,李治也有心袒护,却拗不过武则天及其党羽的力量,只得忍痛将李贤罢免流放。 看刚才李治的反应,好像很是思念李贤,也有意将李贤赦免召回来。武则天却是不乐意,于是让刘冕帮着撒了个谎。 刘冕不知道自己这个谎撒得够不够圆滑,心里却多少有了一点负罪感。抛开身份利害不说,李治一个病重的老父,只想在临终前见一见自己远方的儿子……这份心情,总是可以理解。 生为皇家之人,就是这般无奈。武则天或许也或多或少有点惦念李贤。但她现在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召李贤回来的。一来为了朝堂稳定,二来也是出于保护李贤。 都很无奈。在这样的一个大局势下,很多人都会被逼着做一些身不由己的事情。包括支手遮天的武则天,她也不能为所欲为什么 都不顾忌。眼下的时局,就如同一个炼世铜炉。谁也不想在这时候被烧成灰烬,都在苦苦的寻求着生存解脱之法…… “刘公子!”上官婉儿突然抬高声音唤了一声,刘冕情不自禁的一弹愕然看向她:“上官思薄有事吗?” 上官婉儿作苦笑状无奈的摇一摇头:“我就说吧,你有几分傻气,天后娘娘却还不信。看你上了车这么久,只顾闷着头一句话都不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哦……”刘冕这才回过神来。美女在旁,自己这样不闻不问把她当作是空气,的确是有些失礼了。大唐的女人们,可都是自信开放得紧。于是尴尬一笑拱手道:“在下愚昧,唐突佳人了。恕罪,恕罪!” 上官婉儿这才释然笑了一笑:“原来刘公子却还省得此节,未尝忘了婉儿是个女子。刘公子,其实我早就听闻过你的大名了。据说,那扑克牌就是创自你手吧?” 刘冕笑道:“些许雕虫小技,上官思薄想必从是太平公主那里见到的吧?” “是呀!”上官婉儿轻松的说道,“太平公主成亲之前,几乎每天都要到蓬莱殿来找人玩牌。下官也曾陪她玩过几次,却是如何也赢不过她。天后娘娘赏的许多首饰,都被她赢去了。” “太平公主成亲了?”刘冕不自觉的问了一句,这倒是个新消息。 上官婉儿摇头笑道:“你还真是孤陋寡闻。太平公主与薛绍两年前就成亲了,现今孩子都有了。也难怪,你流放在巴州山林之中,多少有点消息闭塞。” 刘冕不以为意的笑了一笑:“的确如此。”离京三年,还真是物是人非。算起来太平公主现年也就十七八岁吧,上高中的年龄,这就当娘了。 “喂,听说……你教了太平公主必胜之法?”上官婉儿压低了一点声音,脸上还有了些许顽皮的神色,“可不可以也教给我呀?” “怎么,你没看出太平公主怎么使用的那个‘必胜之法’么?”刘冕不由得有些好笑,“应该是一目了然呀?” “什么叫一目了然,你的意思是说我很笨没有看出来吗?”上官婉儿急急的道,“为什么她能够手气那么好,十赌九胜呢?我和宫中的宦官女官们,都要输惨了!” 刘冕不由得婉尔,这个上官婉儿,毕竟还只有十五六岁,多少有一点孩子心性,贪玩。听她话语,太平公主倒是没有动用‘特别法则’来换底牌,凭的可是实力在赢。上官婉儿和那些宫官们与太平公主对赌,自然 会有些心虚气胆不敢赢她。这种赌法,不输才怪。 “太平公主的必胜之法,你是学不来的。”刘冕饶有兴味的看着上官婉儿,说道,“因为她是公主。” 上官婉儿何等聪颖之人,自然明白刘冕的言下之意,马上回道:“那你的意思是说,你根本就没教公主什么必胜之法啦?” “教了。她没用。”刘冕如实道,“如果用了,你们输得更惨。所以,太平公主还算是宅心仁厚的。” 上官婉儿轻轻吐了一下舌头:“以后再也不跟她赌了,根本没有胜算嘛!” 稍逝的一瞬间,这个小姑娘居然露出了少有的些许憨态。刘冕自顾笑了一笑,又闷头想自己的事情去了。 马车摇摇晃晃,上官婉儿仿佛是甚觉无聊,有些低愠的暗骂了一句:“木头。” 刘冕微自一愣:“上官司薄说什么?” “说你是木头呀!”上官婉儿又好气又好笑,“当今朝臣,谁都巴不得想多和我说几句话。你呢,和我同坐一车,我不挑起话题就你装死。年纪轻轻,却比那些七老八十的老臣们还要闷。我一年到头窝在宫里,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出宫来散散心,没成想却遇上你这么一个木头疙瘩。” 刘冕呵呵的直笑:“其实在下也很想和上官司薄聊一聊。不过,在下现在可是是非之身,跟谁都不能太过亲近。尤其上官司薄还是皇帝近侍,在下就更不敢胡言乱语了。” “你就不能叫我一声上官婉儿吗?司薄司薄,听得厌腻死了。”上官婉儿作痛苦状郁闷的哼道,“行了,你就继续想你的事儿吧。哎,真是好无聊啊!” 刘冕在一旁也有些哭笑不得。看来这关在宫中的金丝雀,表面光鲜内心却不见得欢喜到哪里去。上官婉儿这般年龄,正处于青春悸动期,自然是好动贪玩的。如今却被留在皇后身边跟着料理政务,整日见到的只是尔虞我诈与勾心斗角这些沉重的东西,又受尽宫中的规矩约束,自然会有些压抑和无聊。 马车一路不停,径直到了刘仁轨府上停住。刘冕下了车来拱手道:“上官司薄何不入寒舍小坐,容在下进茶?” “免啦,我还要回宫伺候天皇娘娘呢!”上官婉儿微自有些恼火的扬了一下手,“走,回宫。” 刘冕暗自笑道,越是名角儿,越难伺候。太平公主如此,皇后身前的红人小娘们也是如此。罢了,想这些作甚,我小命都危在旦夕,还哪有心情去讨好你们这些小姑奶奶 。不过这上官婉儿多少有点价值,今后有机会不妨亲近亲近。只不过,现在是肯定不能套近乎的。武则天那一双眼睛贼亮贼亮,我要是敢顶风作案被她瞅见,那肯定没好果子吃。 刘冕大步走进宅院里,老仆就迎了上来:“少爷回府了,可要饭菜茶水伺候?” “关上大门,闭门谢客。”刘冕边说边朝内屋走,“太公大人和老爷何在?” 老仆急回道:“少爷何故要关上大门?老太公去了皇城公干未回,老爷在后院。” “别问,你先去关门。除了朝廷圣使来唤,任何客人都想办法推说不见。”刘冕脚步不停径直朝后院走后,“老太公和老爷要是怪罪,就说是我的主意。”. 〖即日起换个更新办法了。每天保底二更,推荐票每加一千票加更一章。详见作品相关,谢谢!〗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30章 将门虎子 〖很好,很强大这么快就砸到3000票了,我更!继续,今天还有一章例行更新晚上8点送到。啥时候砸到4千票我就啥时候再加更。〗 傍晚时分,老爷子刘仁轨回来了。远远就听到他的大嗓门在院子里喊道:“老许,谁让你大白天的把门儿给关上了,我老刘家何时兴过这套?”虽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这种事有些理想化,但白天大门敞开以容四方来客这种做法,在长安仕族当中还是比较流行。大抵就是为了体现主人的家豁达胸怀。 刘冕正在里间和父亲刘俊谈话,也正说起此事。这时急忙迎了出去说道:“祖父大人息怒,是孙儿让管家这么做的。” 刘仁轨轮了几下眼睛,一扬手:“去,关上。”然后就朝刘冕扬手,示意他跟着一起进来。 祖孙二人走到里间卧室,刘仁轨当头便问:“冕儿,今日见驾情况如何?” “一言难尽。”刘冕给刘仁轨倒了一杯茶,示意坐下细说,自己立于一旁说道,“简而言之,天后娘娘将孙儿的计谋都给识穿了。然后,孙儿现在几乎成了她的鱼饵。” “此话怎讲?”刘仁轨皱眉,惊声问道。 “是这样的。”刘冕回道,“由于孙儿是代表李贤回长安的,所以身份特别敏感。天后担心会有人趁皇帝病重时,拿李贤来做文章以扰乱朝堂局势。所以,她暗语警告我,不要接触任何一个朝堂大臣,更不能投靠哪个派系。要是有谁敢在这风头上来找孙儿……恐怕天后就会要看在眼里,让他倒霉了。” “嗯,原来是这样。”刘仁轨点了一点头,“天后也是出于谨慎,这一点你要感激她才是。她这一来是为了朝堂时局的稳定着想,二来也是出于保持李贤,同时也可以保护到你。皇帝病重,朝堂上的局势暗流汹涌。各个派系的人都在私下走动,为皇帝驾崩后的生路奔波。这当口,莫说是你,老夫自己也要关上门上以求自省清静。你做得对,老夫支持你。从今日起闭门谢客,家中之人都只许从后门出入,谁也不许走大门。” “祖父大人英明。”刘冕舒坦的笑了。虽然诸事不利环境凶险,有这么一个鼎力支持自己的老爷子,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既然如此,冕儿你从今日起,若无朝廷传唤也不要出门了。”刘仁轨寻思了一下,“索性老夫也告个病回家歇着。反正现在朝堂上的事情一团乱麻,几个宰相天天头都撞破了也理出不个头绪来。我让他们折腾去,少一个人还少一个相佐的意见,办起事来 利索一些。这当口,咱不出风头的好。” 刘冕呵呵的笑。都说人老精鬼老灵,这刘仁轨还真是条人精。也幸得如此,要不然刘冕自己恐怕早就死了无数次了。 晚膳时,刘仁轨将这个决定告之了家人,刘俊夫妇自然也不会有二话,于是都遵照执行。 晚上,刘仁轨将刘冕唤到房中,讨论了一下当前局势,又讨论了许久的兵法韬略。老爷子对刘冕的勤学和悟性非常之满意,时常乐得哈哈大笑,认为老刘家后继有人家业可兴了。 翌日黎明,刘冕照例起了个大早,来到自家后院准备健身。 刘仁轨戎马一生,家里别的没有,刀枪剑戟诸般兵器和马匹箭垛总是不缺。刘冕在巴州时何尝有机会接触这些东西,一时兴起牵出一匹马来,沿着院子小跑就练起了骑射。 这箭术练了三年,早已运用得手。此时虽然换作了骑射,准头亦然不差。一壶箭射完时,多半中了红心,刘冕暗自满意。正要下马去拔箭回来,听到身后刘仁轨的大嗓门道:“好小子,何时习得此般箭术?” 刘冕急忙跳下马行礼:“孙儿技艺粗陋,若祖父大人耻笑了。” 刘仁轨大步流云的走到箭垛前,拔出一枚箭来细看了两眼,点头道:“不错,有两下子。老夫老啦,眼睛不行了。若是年轻时,倒也可以与你比拼一场。冕儿,何人教你箭术?” “无人教授,孙儿不才自己学的。”刘冕如实相告。 “哦,如此说来天赋倒是不错了?”刘仁轨不无惊疑的打量了刘冕几眼,“上马,再射一轮与老夫看看。” “是!”刘冕绰弓上马,绕着大圈儿将马速提得快了一起,连番射出数箭。居然一一中靶。惹得刘仁轨在一旁粗着嗓子大声叫好。刘冕射完了落下马来,自己也是呵呵的笑。 “小子不错,有你爷爷几分风范。”刘仁轨高兴之下蒲扇巴掌又扬了起来,就朝刘冕肩头拍去。刘冕却是灵巧的一晃肩躲了过去,在一旁嘿嘿的偷笑。 老爷子正在兴头上,偶尔逗乐一下料也无妨。 果然,刘仁轨不怒反笑:“鬼机灵,身手倒也有几分灵活。老夫问你,箭术倒是容易练,但你练过功夫没有?” 刘冕凛凛然的一抱拳:“略知皮毛!” “哟嗬,臭小子莫非不敢向老夫叫板挑衅不成?”刘仁轨也来了豪气,大手一挥,“给我上马!” 刘冕心头一 窘,这老头子精怪,居然要我上马。若是在马下过几个手招,凭着自己的灵活和机巧就算打不赢也能跑得掉。这上了马可是他的强项,我马上功夫几乎为零呀! 事以至此,无奈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马。刘仁轨一点都不像是八十岁了的人,一骨碌翻身上了马,扔给刘冕一条枪:“此乃漆枪。我大唐军中的军人,人手一条。来,就用此枪刺老夫试试!” “孙儿岂敢?”刘冕自然是推托。其实他心里清楚得很,若是在地面徒手较量,凭自己的散手、搏击功夫,不说十成总有七成的把握不落败。现在这种玩法……苦笑! “少说废话,大丈夫何必如此遮遮掩掩?”刘仁轨气冲斗牛大声道,“老夫今日还说了,你若当真能有一招半式比划到老夫身上,老夫就认输!” 眼见老头子这般有把握,刘冕也就不客气了。双腿一夹马腹大喝一声就舞着枪冲了过来。 刘仁轨哈哈的大笑,直摇头。 ‘啪’的一声,刘冕手中的枪居然飞了,人也被一枪撩翻,重重摔下马来。幸得地面松软,要不然还真会挺惨。刘冕躺在地上呲牙咧齿,刘仁轨大声喝道:“起来!” 都说少壮拳,老来枪,这话还真不假。刘仁轨打了一辈子的仗,这枪法早已练得滚瓜烂熟。纵然有些年老力衰,凭借技巧和经验,足以轻松打败初出茅庐的刘冕了。 刘冕也多少有些不服气,又爬上了马背。这一回,他可不会那么鲁莽了。毕竟是有着功夫底子的人,吃了一回亏,也多少能看出一些门道。刘冕骑在马上略作一番思索,总算略有心德。 刘冕一手提枪一手抚须哈哈的笑:“臭小子,想看你爷爷的破绽吗?纵然看到了又如何?你拿枪的姿势都不对,肯定是没有练过了。看看你,双腿不沉手也不稳,出枪时自己都在摇晃,如何能精准的击中敌人?使枪的三个基本功‘拦、拿、扎’,不练上千万回如何运用自如?别以为这枪简单,看似容易入门,却是最难学的,常言也有道‘年拳月棒久练枪’,便是此意。要想学好,一要有天赋,二要有恒心,三要实战的运用和磨练,缺一不可。老夫看你那架式,纵然冲杀一千回,也难伤我分毫。” 一句话可就让刘冕心里堵上了,心忖我的确是没练过这种冷兵器,但好歹有几年的功夫底子在吧?万变不离其宗,我在军队和警队里学的实用搏击术,可不是白学的!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31章 方天画戟 〖今日第三更。晚上有应酬,原定于20点发布的提前送出了。大家继续砸票哦!〗. “祖父看招!”刘冕沉喝一声,挺着枪拍马又刺了过去。刘仁轨不动声色,马身都没有移动,单手挺枪凝眉而视。 两马相交,刘仁轨宛如雄狮一声沉喝,单手一个斜划,当的一声将刘冕刺来的一枪给挑开了。然后反身一个劈棍,正打在了刘冕的背上。 一阵火辣辣的疼啊! 刘仁轨哈哈的笑道:“小子,刚才若是在阵上,你背上已多了一个透明窟窿。” “不服,再来!”刘冕倒不是真的跟自己的爷爷较上了劲了。只是感觉,这样跟自己水平高许多的人对战,能让自己有更多的领悟,提高得更快。这便是他一向的作风。而且他知道,实践一回,胜过书本上笔划千百回。武艺一途,断没有捷径可循,就在于实践。 “有志气,来吧!”刘仁轨将手中长枪一抡,划出一记啸响。 刘冕心中细细琢磨,将刚才冲击一回的经验又作了一番总结。然后,再度拍马而来,使足了力量凌空一枪劈砍了下来。 “拦!”刘仁轨不慌不忙,再度单手圆弧一抡。刘冕可是聪明多了,才不会真的像上回一样再度砍下来让他挑开,凭着双臂浑然之力硬生生的挥枪而回,改劈为刺朝刘仁轨胸间刺去。 刘仁轨表情微变,急忙变招格挡开来,身形也后晃半步。那马匹也不由自主后撤了半步。 “有悟性!”刘仁轨惊道,“中平枪,枪中王,当中一点最难挡。你没练过枪法,却能想到突然变招从中间刺入,足以见得你天资过人,而且双臂的力量非常充足。冕儿,在巴州几年,可有遇到高人教你武艺?” “没有啊?”刘冕自然无法详尽解释,只得憨笑道;“孙儿就是闲来无聊,每日就在那山上折腾健身打熬筋骨。” “很好。”刘仁轨拂须,一脸的惊喜神色,“我看你的身形力道与刚才使枪时的身法,倒是不太适合练枪。适合另外一门兵刃。” “什么兵刃?” “戟!” 刘冕不无惊喜的道,“府里有这门兵刃吗?” “有,随老夫来。”刘仁轨跳下马来,带着刘冕到了兵刃架边,抽出一柄长戟来,说道:“此戟名为‘方天戟’,是一门重兵器,另有青龙戟,只有单边耳刃。现在军中使它的人极少。大半只用在宫廷仪仗上以为装饰。不过,能 使得上戟的人,都是不凡之辈。因为此戟甚为沉重而且难为控制,非力大之人不可用。用法又是极为精妙,连老夫都使不利索。若非天资过人之辈,不可习练。”说罢,将这柄戟就扔给了刘冕。 刘冕双手一接,好沉! 一人多长,纯铁打造。宛如枪身,枪头两边各有一片明晃晃的月牙砍刃,整个戟头如同一个‘井’字。另有红缨垂绦,华丽又不失霸气。电视上所见的吕布使的那种方天画戟可能有所谬误,那应该是单刃的青龙戟。 “既然连祖父大人都使不好,孙儿何德何能?”刘冕不禁有些失望,这不是没了老师教吗? “谁说你不行?”刘仁轨冷笑,“我说你行,你就行。马上功夫一时不济完全可以练熟,难得的是你如此大力气,资质悟性又异常过人,就适合这等兵器。老夫为将一生眼底下过的武夫已是不计其数,断不会看得走眼。老夫纵然不能亲自指点于你,却有另外一人可以办到。” “谁?” “薛仁贵之子,薛讷!”刘仁轨振振说道,“老夫曾与薛仁贵结下生死之交。他虽是过世了,其子薛讷却在长安,现拜城门郎守城将。只要老夫开口一句话,他必然不会有任何推辞。冕儿,你可愿学?” “愿意!”刘冕大声应过,心中惊喜:太愿意了! 正愁幽居在家百无聊奈,若能向一代传奇名将之子拜师学艺,岂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刘仁轨拿出他一贯风风火火雷厉风行的作风,马上就派刘俊和家奴出门办事了。一来去朝廷告假,二来去请薛讷。 薛讷现在不过是个守城门的小将,以刘仁轨的官职地位派个家奴去唤一声也足矣。这各不显眼的小人物也不会引起什么猜忌揣测。 少时片刻,薛讷果然来了。 初见薛讷,刘冕一时有了一点错觉:这不是传说中的玉面将军赵子龙吗? 薛讷三十出头年纪,身材也不是特别高特别大块头,但是行走如风自带威严,整个人往那儿一站,就如同一柄钢枪矗立。白净的脸上没有一点胡须,浓眉大眼生得很有几分帅气。 “末将薛讷,见过刘相公。”刘仁轨是军中老宿,薛讷不敢怠慢,单膝一拜拱手抱拳行起了军礼。 “小娃娃,什么末将、相公?”刘仁轨粗声大气道,“当年你赖在老夫腿上撒尿的时候,可是叫的我刘世伯。” 一语说得三人都笑了起来。薛讷也就站 起身来,笑言道:“小侄拜见刘世伯。” “嗯,这才对味儿。”刘仁轨上前,习惯的一把拍到薛讷的肩头上,“今日老夫叫你来,可是有事求你帮忙。” “世伯若有吩咐,交待便是,小侄必当竭尽全力去办。”薛讷倒也是个识趣知礼之人。 “放心,不会叫你赴汤蹈火。”刘仁轨指向站在一旁的刘冕,“那小子,就是我孙儿。你,教他戟法。” 刘冕上前几步,拱手拜道:“小侄见过薛世叔。”按辈份算,的确如此。只是薛讷实在显得年轻,一眼看去也不过二十余岁。 “岂敢、岂敢!”薛讷拱手回礼谦逊了一回,又对刘仁轨说道,“按理说世伯有令,小侄不得不从。只是……世伯也知道,这方天画戟非常人所能习练。小侄唯恐教不好,所以……” “你知道,老夫莫非就不知道吗?”刘仁轨大笑道,“放心,老夫的眼光不会错。我家冕儿,就是练你薛家戟法的最合适人选。当然,老夫也不会令你为难。既是跟你学武,就要拜入你的门庭。冕儿,过来拜师!” “且慢、且慢!”薛讷急忙道,“世伯既然如此拳拳盛意,小侄自然不敢推托。只是既是拜师,便要认真的来。入我师门,就要守下先父留下的若干规矩。这其中有六不许七不杀八不战……” 刘冕细心的听他说完。但凡习武之人嘛,都有诸般禁忌。这薛家的规矩,倒也没什么特别苛刻之处。无非就是不许欺负老弱妇孺不得随意将功夫外传之类的。 刘冕一一应允,然后磕头敬茶拜过了师父,也算顺当。 然后,三人来到了后院马场。 “若练此戟,最先要具备的是:力道。”薛讷一板一眼的道,“天官,举起那筒石滚。” 刘冕瞟了一眼,心中暗笑。走了过去,哗然一下举起,面不改色心不跳。也不是太重,一两百斤而已。 薛讷不动声色既不喜也不笑:“连举三百次。” 刘冕顿时愕然呆住,原来是要这么折腾?怎么可能呢!举个三十次勉强还是可以,三百次的话……咳! “什么时候你能连举三百次了,我再教你基本的戟法。”薛讷笑得很礼貌,却是不容置疑。然后拱手对刘仁轨行了一礼,“世伯,这第一堂课,小侄算是教完了。” 刘仁轨倒也不二话,扬了一下手:“好,你公务在身,自行忙去。冕儿,按师父说的来做。”说罢,自己也大 摇大摆的走了。 刘冕看着那个大石滚就发起了呆:当年,怎么就没人叫项羽把那巨鼎也举上三百次呢? 其实他也明白,薛讷绝非是故意刁难自己。这个方天画戟本就沉重,再加上戟头比枪身要重,前重后轻难以把持。如果力量不够,别说是杀人对敌,恐怕挥砍不了几下这戟都要扔出去。 “啜、啜!”刘冕吐了几口唾沫在手,恨恨的瞪着石滚:“跟你拼了,举死你!” 刘家后院,时时传来一声声闷喝:“二十八”、“二十九”……“啊哈,三十!” 刘仁轨远远的看着,捋着胡须呵呵直笑。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32章 皇帝驾崩 〖嗯,醉薰薰的赶回来了,准时更新。大家砸票吧!〗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刘冕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就窝在自家后院里和大石滚拼命。理论上说他是代李贤进京进孝的,但大抵也轮不到他去端茶送药从旁伺候。这无非是一场政治作秀,武则天在朝廷上当众宣布一说,效果就达到了。普天下的人们,都知道流放在外的李贤,派了个人进京奉孝。 长安的天空,变得云波诡谲。虽然没人敢于公开的议论刘冕进京一事,但私下里已有许多人各怀心思暗自揣度。矛头的核心都不约而同的指向了相同的地方:天后这样做,目的何在?李贤这样做,有何企图? 太子党无疑最是恐慌,以为李贤不日就要进京,对李显的太子之位构成威胁。武氏一脉的人也大为惶恐,李贤曾是监国储必然翻波浪涌。到时候,就会有机会可循。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天气越发的寒冷。几场大雪冰冻之后,长安已是泼水成冰的天气。刘冕依旧坚持光着帮子在后院练举石滚,浑身热气腾腾。这地面也不知道被砸出多少个坑了,刘冕终于从准猛男升级成了猛男,能一口气举起三百下来。 薛讷亲眼见着刘冕举石滚,举到一百八十下时喊了一声:“停!” 刘冕举着石滚愕然道:“师父为何喊停?徒儿还可以坚持,三百下没问题。” “咳!”薛讷背剪着手不急不徐的走到刘冕身边,“为师说的三百下,不过是虚数。除了我那天生神力的父亲,我还没见谁真能举过三百次。你能练到这般境界,足以见得你天资过人而且恒心可嘉。”说罢,拍了一拍刘冕暴起的肱二头肌:“这力量,够了。可以教你戟法了。” 刘冕的脸抽搐了一下,轰然一下把石滚砸到了地上,憋闷得想要泪奔。好一个‘虚数’,差点把我活活整死! 薛讷转过身去暗自偷笑了一声,走到兵器加边拔出方天画戟朝刘冕一扔:“接!” 刘冕几条是条件反射的一伸手,一爪如同铁钳一般牢牢抓住了画戟,凌空停住。回想月余之前,自己可是双手去接的还感觉到沉,现在单手执戟,轻松! 方才明白,这力气可不是白练的。心中不由得窃喜。 “方天戟常以画、镂以作装饰,所以又称方天画戟。”薛讷自己也操起一柄画戟,朗声道,“这虽是一门重兵器,却非常的讲究技巧。习练之人需要力大、心巧方能熟练掌握。练成之后,不仅可以与锤、镗、骨朵这些重兵器 抗衡,亦可与矛、枪、刀比拼技巧。因此,能使得好方天画戟之人,必是军中健者万众瞩目。” 刘冕不由得暗笑:意思就是很拉风了? 薛讷一挥戟摆出一个照门:“画戟身长,特别适合在马上使练。所以,马术也要练到极为精湛才行。下面,为师就在马上教你薛家戟法。砍、刺、挑、扎,钩、啄、开、阖,八个最简单最基本的招式,务必要练上千万回方能熟能生巧。下面,开始吧!” 新一轮的魔鬼训练开始了。刘冕终于体会到,薛讷为何要让他苦练力量。提戟上马后挥使这样头重脚轻的重兵器,很难得心应手。稍有不慎,居然会失掉重心落下马来。刘冕也不知道自己摔下来过多少次,浑身上下大小的伤已经不计其数,让刘俊夫妇很是心疼了一阵。 苦练半月,略有小成。不知不觉间,刘冕花了三年时间本就练得很结实了的身体,现在已经浑身上下肌肉暴起,宛如铁铸门神。 大唐永淳二年(公元683年)十二月二十四,正当长安的百姓准备过年的时候,一场严寒不期而至。漫天飞雪,将巍巍帝都披上一层银妆。 或许上天也知道,大唐的天下将从此阴盛阳衰,任凭一个女人来指点江山左右乾坤。这一场雪,仿佛让长安凭添了一股妖娆之色。 皇帝李治,没能挨过这个寒冷的冬天,驾崩了。终年五十六岁。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刘冕正在雪地里挥汗如雨的练习戟法。他顾不得抹去身上残留的雪花,冲进屋里就披上了衣服:“祖父大人,我们快进宫去吧!” “好,老夫早已备好车驾,冕儿动作要快!”刘仁轨也知道,关键的时刻,终于到了。 祖孙二人上了马车快速朝皇城驶去。皇帝驾崩的消息已然传遍长安,千家万户尽皆举孝,放眼望去整个长安城里幡帆与雪花共舞,凄艾声一片。皇城之中,悠远哀隆的钟声沉沉传出,响彻苍穹。 刘冕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眉头微皱面色沉寂,心中暗道: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终于正式打响了……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33章 猥琐与残忍 〖周推荐第4千票的加更.***涨势稍弱了哦,大家加油。有本事把我存稿全挖了,嘿嘿!〗. 皇城宫阙,高挂魂幡;文武大臣,尽皆稿素。进了朱雀门,入眼看到的除了白皑皑的积雪,还是一片白白的孝色。蓬莱殿那边已传来一阵阵哀恸的哭号之声,传得极远。 皇帝驾崩,举国之殇。连天地都是一片阴暗。 自从踏进大明宫宫门的一瞬间起,刘冕的心就揪紧了。 这将是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识过的巨大场面。皇亲国戚满朝大臣,将无一缺席。 在这样一个巨大的舞台上,在众人的眼光注视之下,他将用自己的性命,去豪赌一场。 天寒地冻大雪纷扬,刘冕斜入鬓角的眉头,却隐隐有些湿润。一层冷汗,不自禁的慢慢渗出。 上了蓬莱殿龙尾道后,刘冕就感觉到了四面八方投射来的目光,几乎可以将他杀死。他没有仔细去辩认是哪些人在眼睁睁的瞅着他,那些面孔对他来说也足够陌生。他只是低着头,跟在刘仁轨身后一级级的朝蓬莱正殿走去。 “尚书左丞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刘仁轨到!”执事宦官的声音高亢又尖锐,“入内拜灵,叩别天皇圣上!” 宦官话音刚落,刚刚还响成了一片的哀号之声突然淡去不少。无数人同时回头侧目,脖颈磨擦衣领隐约发出了整齐的‘唰唰’声响。 无数眼神同时定格到祖孙二人身上,几乎要将二人身边的积雪都要融化了。 “沉着,镇定。”刘仁轨低声叮嘱了一句,随即像鬼上身了一样,突然一下扯开了嗓门大声号哭,跌跌撞撞的就朝内殿冲去,“陛下、陛下慢走!老臣送你来了!” 其状之悲,其声之惨,真是撕心裂肺,闻都动容观者落泪。 刘冕冷不丁的被吓了一跳,这时也机警的快步上前搀着刘仁轨,一起朝殿内冲去。 许多人惊愕满面:他想干什么?! 蓬莱殿正中央,摆着一领紫金龙棺,堂下文武百官与皇亲国戚披麻戴孝跪成了一片。棺椁两旁,则是武则天带着李显、李旦与太平公主三家子人在守灵。 刘仁轨冲进去后,眼睛飞快的扫视了一眼堂内,哇声大哭:“陛下,你为何如此脚步匆匆,竟不等老臣来送你一程!” 随即捶胸顿足:“苍天哪,你为何如此不公!老臣须发皆白枉活八十有余,早该死哪!你为何如此心急将天皇陛 下召回身边,却将老朽这般废物扔在尘世间苟活廷年!” 马上又连连跺脚手舞足蹈:“陛下!老臣反正是活不长了,现在就撞了这颗白头,马上就来陪你!”说罢,突然一把甩开刘冕,宛如一头野牛朝李治的棺椁撞去。 众皆哗然,惊叫一片。堂中顿时有些乱了起来。 棺椁一旁正掩面低泣的武则天吓了一弹,大声喝道:“拦住他!”几名千牛卫侍卫正欲上前,刘冕却是一个箭步跨上,奋力逮住了刘仁轨的双臂,将他死死抱住。 “混小子,你扯住老夫作甚!”刘仁轨奋力挣扎大声痛哭,“陛下殡天,老夫安肯独活!” “按住他,按住他!”武则天连声下令,还有些忿然的道,“刘仁轨,别闹了!陛下若是看到你这番模样,如何走得安心?” “啊?”刘仁轨一愣,瞬时安静了下来。抚袖一抹泪,当堂跪倒下来:“陛下,老臣刘仁轨,给你送行来了。”言罢,恭恭敬敬的磕起头来。 众人这才吁了一口气,各自摇头唏嘘又安坐下来。 刘冕一边心中称赞刘仁轨演技高超用心良苦,一边跟着磕头作揖。暗笑刘仁轨这副举止,仅能用猥琐一词来形容。若是李治看到,恐怕会被寒碜得从棺材里跳起来。 不过刘冕也知道,刘仁轨这么闹,当然不仅仅是为了表忠心,而是有意转移众人的注意力。老辣圆滑的刘仁轨,何尝不知道就在这堂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瞪着刘冕打自己的如意小盘算。若不打破这般气氛,刘冕如何发挥? 马车上同来的时候,祖孙二人早就商议停当了。要不然,没有打虎胆,怎向虎山行? 刘仁轨拜完了礼,带着刘冕走到靠近棺椁的坐榻边跪坐下来,那里正是给他这个老宰相预留的位置,一如朝堂班列。他对武则天拜道:“天后娘娘还请节哀,凤体要紧。” “有劳正则叨念了,我一切都好。”武则天头顶麻孝,轻轻抹了抹眼泪,然后看向了刘冕,低声道:“你如何也来了?” 堂中恢复了哀乐与哭号,响声一片。 刘冕拜倒回话:“回天后娘娘话,罪囚是代皇子明允进宫奉孝的。如今陛下殡天,罪囚安敢不来?” “说得也是。”武则天饶有深意的打量了刘冕一眼,略有点泛红的眼睛里却闪过一道不易查觉的冷冽光芒。顿了一顿,武则天轻声道:“李贤临行之时,可有交待你什么?” 刘冕 飞快的瞟了一眼武则天的眼神,从中获得些许暗示。脑中灵机一动,拱手轻声道:“皇子明允临行时对罪囚说,陛下若在一日,则罪囚代为敬孝一日。陛下如若天不假年不幸殡天,则要罪囚当着陛下灵柩的面,代表他拥护太子显继承皇室大统,登基为帝。” 武则天的眉梢轻轻一扬,露出稍纵即逝的赞赏神色,马上又冷峻道:“李贤果有此语?” “罪囚纵然是有包天之胆,也不敢妄言。”刘冕故作惊慌惶恐不安之状,唯唯诺诺的道,“况且天皇娘娘心中知晓,这几年来皇子明允先后上表数次,拥护陛下、天后与太子殿下。他的一番拳拳忠心,天可怜见!” “嗯……”武则天这才满意的点了一点头,“贤儿一向识得大体,有这般想法说辞,我倒是相信。” “禀天后娘娘,皇子明允另有一言,要罪囚转达天后娘娘圣听,肯求恩准。”刘冕拱手再拜,心里突突的跳。因为接下来所说的,可就事关他刘冕的小命了。 “讲。”武则天面不改色,平静得异常。 刘冕低声道:“皇子明允想肯求天后娘娘陛下,恩准罪囚代他为父丁忧,守陵服孝。” 武则天斜挑的凤眼眼角轻轻抽动了一下,逼视了刘冕片刻,拉平了声音道:“此事虽说是皇家私事,却也事关皇家格体,当拿出来公议。” 刘冕心里的一块巨大石头落地了:这事,成了。 说是公议,不过又是一场作秀,为了体现皇家之人父慈子孝罢了。武则天如若不准,当即就会怒斥拒绝,还会要砍了刘冕的人头以正典刑——居然敢如此僭越,代皇子守陵! 既然说了一会儿公议,稍稍识相一点的人,就没理由拒绝反对。 谁敢反对一个皇子为父尽孝?那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么,我刘冕就可以死活再赖在长安,不会有人用什么借口把我撵回巴州了! 刘冕心中笑得有些得意,有些刘仁轨式的猥琐,更有一些残忍的负罪感:要不然,我干嘛盼着皇帝死呢?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34章 大秀一场 ‘追悼会’继续进行。陆续又有许多王公大臣进来哭拜皇柩。武则天带着一家子人应付,也没再来搭理刘仁轨和刘冕。 刘冕又跪得有些脚麻了,眼睛不自觉的朝皇柩边瞟去。巧不巧,正好一眼瞥到太平公主。只见她头顶麻孝偎依在一个男人的怀里,正用白绢轻轻抹着眼角莫须有的眼泪。 那个男人,应该便是薛绍了吧? 真是帅得过份哪,怪不得连眼高于顶的太平公主都能死心塌地的看上了他。 太平公主好似也感觉到了有人正在看她,眼神朝刘冕这边微微一转,二人四目相对,刘冕急忙低下头来。 眼神相遇的一瞬间,刘冕可是真的没有感觉到太平公主有什么莫大的哀伤,反而好像对自己……非常感兴趣和好奇的样子。 刘冕没敢再抬头四下张望,跪坐在刘仁轨身边,老老实实的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武则天放眼四下一看,好似该来的人都差不多了。于是站起身来轻扬了一下手:“哀乐稍停,众人止住。我,有话要讲。” 她就像是一个交响乐团的指挥家,此言一出,现场顿时雅雀无声,众人屏气凝神。 武则天慢步走到灵堂中央,昂然俯视众人,朗声道:“陛下殡天,国之大殇。天地嘤泣,江河顿流。举国为之哀,乾隆为之恸。然则,国家大事,不可一日荒废。朝堂主张,不能片刻无主。”这番言语,已经将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要说立新,抽空儿飞快的朝那边瞟了一眼。只见一个略显慵肥年纪轻轻的男子,惶然不安的朝武则天走来。此人眼角下垂眉生八字,一看就是一副懦弱胆怯的模样。 八字眉李显唯唯诺诺的走到武则天身前,拱手弯腰长拜:“皇儿在此,母后有何训诫?” 看到这副情景,一些拥李老臣恐怕都要在心里滴血了。这哪里有一个储君模样,完全就是一副听候天后发落的架式。不难想像,李显纵然是登了基,也是个儿皇帝的摆设。 武则天清了一下嗓声,振振说道:“你皇兄上表,群臣公议,拥你为帝。即刻,在你父皇灵柩前举行加冕之礼!” “儿臣谨遵母后懿旨!”李显弯腰再拜,半点不敢调皮,也没有欣喜意外的表现。 群臣拜倒大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声刚毕,刘冕惊慌的道:“天后娘娘,罪囚肯请恩准代皇子明允守陵服孝!” 这一声喊得甚是 突兀,现场正是安静下来的时候。 武则天顿了一顿:“此事,众人公议如何?李显,你就要登基了,此事你来主持就是。”说罢,自己走到了一边,留了李显杵在当场。 八字眉干咳了一声:“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裴炎拱手一拜:“人之行,莫大于孝。皇子明允纵然犯有天大的过错,其孝心仍是可嘉。此事理当应准,并无不妥。” 群臣也没有谁敢在这当口跳出来说个不字。很明显,刘冕敢跳出来公然说话,自然是在天后那里得了默许。在朝为官的人,个个猴精,都不傻。这种小事,犯得着出风头忤逆天后吗? “那……那孤就准了。”八字眉摆了一下手,表情极是不自然的说道,“皇兄一番拳拳孝心,令孤既感且佩。” “多谢太子殿下!”刘冕感激涕零连连磕头。 “好了,刘冕你起来。”武则天再上前来,挥了一下手,“即刻举行太子加冕登基仪式!” 刘冕回到座椅上,忍不住挥袖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他不用回头看也知道,眼下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自己在看。 所以,他只能装作一副无辜的可怜模样,乖乖跪于一旁纹丝不动。仿佛,这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无关。仿佛,他只是一个无端受了牵连、身在局外受人差使、代人传话的小厮而已。 成功的留在了长安,刘冕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是慢慢放了下来。唯独留下一片阴影,那便是刚刚参透的——武则天的心术与计谋。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35章 度假乾陵 第35章度假乾陵 譬如一场战争,如果双方势均力敌难分高下,谁都会偶尔幻想一下遇上这样的大好事情:敌营里的一员大将,突然带着麾下人马倒戈转投己方。那么,这场战争的胜负,将会胜算大增。 刘冕已经非常确信自己的这个判断:武则天,打的就这个如意算盘。 埋藏在她内心最深处的,是对权力的无限渴望与追求。她要称帝,她要扫清一切阻挡在她面前的敌对势力。李贤对于李氏皇族和那些拥李老臣、仕族集团与天下仕民来说,无疑有着非常重要的份量。 他,就相当于敌营里的一员大将。之前,武则天日夜所想的,就是如何斩之以除心腹大患。岂料,此将居然临阵倒戈率军来降……岂不说其降意真假,任谁又会断然拒绝不作砰然心动呢? 因此,如果李贤当真肯‘降’,对武则天来说无疑是巨大的福利;她兴许作梦都想空手套白狼的收伏李贤所代表的那些集团。这,将比杀之灭之,更有意义和好处。 所以,她才准了刘冕进京,以显示皇帝与自己的豁达心胸、以显示李显的孝顺诚意; 所以,她才让刘冕当众说出李贤的话来,将李贤的政治立场,稍稍掀起一角展示给所有的人看,并为李贤谋得了一项政治资本。 这项政治资本,就是李贤最先拥护了李显登基。太子一党,纵然心中对李贤深深忌惮,又哪里再敢伸手去打笑脸人?另有一些心怀不轨的人,也不敢再拿李贤作文章。因为是人都知道,李贤已经公然拥护新来说,也非常的有利于稳定局势。 一举数得,百利而无一害……这便是武则天内心深处的如意算盘。 刘冕额头冷汗一涔一涔。本以为自己机关算尽谋定一切,事实也正如自己所料定的那般,良性发展。到如今小有斩获保住了自己性命,李贤的回归或许也不那么遥远……可与此同时,自己和李贤都被武则天最充份的利用了起来,并借此达成了她巨大的政治利益。 这个妇人,太可怕了! 我必须紧抱其大腿不能放松更不能调皮,不然就迟早都会死翘翘。 余下的事情,刘冕就没什么心思去在乎了。‘追悼会’肯定还要开下去,而且不止一天两天。他这个代皇子进京奉孝的小厮,少不得跟着磕头作揖,偶尔还要赔上一点眼泪,然后大半夜的留在这里守灵。 此刻,刘冕也丝毫不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危。刚刚当着无数人 的面‘投靠’了天后和新君,谁敢动我?于是,除了有些烦闷,这期间他倒也还过得安稳。 李显继承了帝位,改元‘嗣圣’。谥李治为‘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李治庙号:高宗。 朝堂新的格局,在武则天的一手操纵之下正在逐步形成。李显战战兢兢的上了君位,凡事皆由武则天决断。 对这一切,刘冕都在预料之中,暂时也不关自己的事情。他只需要陪着冰冷的灵柩,没遇上李治炸尸这种事情就万事大吉。 终于挨到了李治出殡的日子,时间已是第二年正月,刘冕如释重负。他跟着浩浩荡荡的送殡队伍,直到乾陵。 乾陵,坐落于梁山。据说曾有风水先生对武则天说,梁山益于女主,于是武则天就建议李治选取此地为陵。 葬礼自然是极尽哀荣,排场巨大。刘冕感觉自己就像是大海里的一滴水,完全被这巨大的阵仗所淹没了,丝毫不起眼。 皇柩入陵,尘埃落定。刘冕也该要正式上班了…… 乾陵这样的皇家陵院,实际上是有军队驻防、专人维护的。乾陵一侧,就有军营和守墓之人的居所。为了体现刘冕的‘与众不同’,朝廷还特意为他建了一间小屋,位置就在正对陵寝的司马道旁边。 他所要做的事情,就是每天披麻戴孝的早晚上香进贡,象征性的抹扫一下陵寝外面。若有什么祭祀活动,他也要一起参加。 所以,这是一份非常无聊的工作,简直可以将人闷得发慌。当了皇帝的李显以及其他的皇子、公主们,谁会真的来这地方来守陵?顶多就是象征性的隔三岔五来拜祭一下,在家中‘服孝’。 刘冕的空闲时间,空前多了起来。于是,他主动跑到乾陵驻军的军营里,和那些人套近乎打招呼。巧得很,居然在这里遇上一个熟人——前东宫六率的小队正:祝腾。 祝腾见了刘冕,既是高兴又是沮丧:“刘公子,咱们可真是同病相怜哪!东宫易主,末将也被调了这里来守皇陵,天下第一等的清淡孤苦差事。刘公子却是被流放了一场,眼下也到这里来给末将等人作伴了,哎!” 刘冕却是非常的高兴:“好得很哪,旧友重逢当浮一大白啊!” 祝腾是个豁达爽快人,顿时笑道:“好,浮一大白!咱们这里虽是个清水衙门,却唯独不缺好酒好肉。祭祀之时要用的东西,都是从军营里调拨的。来来来,唤上众兄弟,一起为刘公子接风洗尘!” 刘冕哈哈的大笑:“苦中作乐,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嘛!” 这地方,就当真是活皇帝不管死皇帝管不着。若有祭祀都会提前通知,老远又有哨岗,谁来了都能预先知道。 于是,一群男人好酒好肉的**上了。 一连数日,刘冕就和祝腾等人混在一起,倒也自得其乐。梁山乾陵这地方,风景优雅壮丽宏伟,刘冕索性就当是度假了。 时间有了,军营也有了,练了一半的方天画戟功夫可不能废怠下来。于是,度假中的刘冕,最大的乐趣就是和祝腾等人一起练武。乾陵时常要举行举祀大典,自然不会缺了骏马与用作仪仗的方天画戟。 容易想见,刘冕简直就是如鱼得水,每天苦练方天画戟,弄得祝腾等人连番惊叹。他们可都是识货的,能使得这种兵器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与此同时,刘冕也时常会和祝腾等人比拼箭术、肉搏互拼。他牢牢掌握的军警格斗术,终于有了施展和发挥的地方。祝腾等人虽然都是久从行伍身强体壮,也都习练了军中的武艺,但哪里是刘冕这种21世纪军警精英的对手?时常五六个人合力也打不过他,因此对他越加钦服。隐约之间,大有一点唯刘冕马首是瞻的味道了。 说来其实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毕竟刘冕出身豪门背景雄厚,又有这一身强悍的本事。 一不留神,刘冕仿佛还成了这队窝囊兵的老大。这小日子,也似乎越过越舒坦了. 〖注〗李治的葬礼,当然不会像我说的这么简单。他实际是死于洛阳,次年5月才迁回长安,8月才葬入乾陵。皇定葬礼也极尽繁琐,本书将其简化处理了。喜欢刨根问底挑硬伤的书友们,手下留情哦!毕竟这不是本书的重点,描写太过繁冗了没什么必要。另外,请多多投票!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36章 太平夫妇 〖周推荐5千票的加更〗. 湍湍大河之中,浮萍也好水草也罢,哪怕是河底的泥沙,也不可能保持永久的平静。要么随波逐流,要么随着波涛翻滚浮沉,要么被甩上河岸永久搁浅永世淘汰。 眼下的大唐天下,无疑就是一条这样的河流。 怒涛奔腾,翻波乱涌。 大唐嗣圣元年三月,皇太后武氏会同宰相裴炎等人,将刚刚继承皇位的李显废黜,贬为庐陵王幽居于别所。 废大局稳定考虑也好,对李贤的忠诚度考虑也好,武则天都没理由如此冒险。 刘冕暗忖,我是不是太心急了?居然也作起了春秋大梦想让李贤在这当口捞一票肥的?再说了,现在上台当个朝不保夕的傀儡皇帝有什么好处? 想通此节,心下又恢复坦然了。 三月里来,春暖花开。梁山乾陵这里的天气也变暖了许多,不再是那副天寒地冻的模样了。 这一天,乾陵迎来了一位特殊的访客——太平公主。 刘冕心中微自悸动:李治的宝贝女儿,终于肯来祭拜亡父了吗?三年未见,没成想她已作人妇,嫁给了豪门大帅哥薛绍。 薛绍的身世不简单。他的母亲,可是先皇李治的亲姐妹,所以算来薛绍实际就是太平的表哥。 刘冕和祝腾等人安排好了祭祀事宜摆开了架式,恭迎公主宝驾。 太平公主和薛绍坐着一辆紫绍马车来了,随行数十铁甲骑兵护卫,旗旌张扬排场挺大。刘冕和祝腾等人就排在宽长的司马道旁拜礼迎驾。 绍车走到司马道入口处停了下来,皇陵里可是不许车马奔腾的。 刘冕拱手拜于一旁,看到马车里薛绍最先下了车来,然后盈盈握着太平公主的手将她接了下来。二人温柔对视一笑,空气中都弥散起一股浓情蜜意。帅哥配美女,郎才搭女貌,这一对组合还真是珠联璧合。 “小人刘冕,与护陵卫队恭迎太平公主与薛附马宝驾!”刘冕大声唱喏。 薛绍轻抚着太平公主公主的背朝陵寝走去,太平公主却是停了一步朝旁边看了一眼,轻扔一句:“刘冕,随我一起前去祭祀先皇。薛郎,这就是那个教我玩扑克的小厮。” 薛绍略过头来看了刘冕一眼,礼貌的笑了一笑:“蓬莱殿上已见过了。太平,我们走吧。” 刘冕心头一窘,看来那天在蓬莱殿上的一场大秀,倒是让 不少人记住了自己。 刘冕应了诺,一声不吭的跟在太平公主和薛绍身后,朝李治寝陵走去。 长长的司马道,宽坦空阔。随行的甲兵们都留在了外面等候,祝腾等人小跑上前去安排祭礼事宜了,只剩刘冕与太平公主夫妇三人同行。 太平公主哪里有一点来祭拜亡父的哀愁和伤感,煞感兴趣的打量着司马道两旁的雕塑,还对薛绍问道:“薛郎,此马好不奇怪,为何还生有双翼?” 薛绍只是微笑,声音温柔得如同脱脂棉花:“太平问我,我去问谁呢?天马行空,大抵此意吧。” 太平公主忽然转过头来:“刘冕,你可知晓?” 刘冕上前一步拱手道:“小人奉旨守护乾陵,时常接待前来祭陵的访客参加各类祭祀,对乾陵的事情也不得不略知一二。” “你便说你知道不就罢了?”太平公主略有点不耐烦的扬了一下手,“说,这马为何生有双翼?” 刘冕苦笑,我要是开口就迸一句知道,岂不是抢了你的宝贝夫君的风头? “回公主话,此马不是中土之物,是西洋神话传说中的天马。我大唐是个开放富强的国度,吸引了许多异邦文化的流入。乾陵的建造博采众邦特色,因此还蕴含了许多异邦风情。” 太平公主掩嘴吃吃的笑:“敢情异邦人就想着飞上天去了,马长翅膀,岂不离谱?”薛绍跟着一起微笑,同时略瞟了刘冕一眼,眼神中颇有些复杂神色。 刘冕心忖:这位帅哥不会是个醋坛子吧? 三人继续缓行,太平公主就把刘冕当成了一个导游,问题不断。 “为何守陵之兽是这等模样?”“这是极南小国进贡的‘雄狮’,与龙九子之一的猊狻极像。” “为何这华表底部,却铸有莲花坐盘?”“这是天竺佛门传入的莲花宝座,大吉。” …… 刘冕一一对答如流,心想我将来若是没什么出息,再不济也可以留在乾陵当个导游混口饭吃。 祭祀很快就结束了。原来是太平公主和薛绍的儿子过生日,因此到这里来祭拜亡父一番。回程之时,太平公主的神色黯淡了不到五分钟,马上又恢复了一副游客的神态。经过刘冕住的房子时,她停住了:“这里就是你的居所?” “回公主话,正是。” 太平公主脸上,露出了刘冕熟悉的那种贪玩还带点恶趣味的神色 。她转头对薛绍低声道:“薛郎,我们进去坐坐?” 薛绍脸上微露苦色,但马上也兴致盎然的道:“难得太平有兴致,为夫岂能不奉陪?请吧。” 刘冕心中啧啧道,这个男人不简单,嘴巴像抹了蜜似的,真会哄女人。 既然公主都下令了,刘冕哪里敢拒绝,于是将二人领到了自己的小窝里。好在他平常还注意卫生收拾,房中也不算太乱。 太平公主进了屋,瞬间完全恢复了往日的‘风采’。她兴冲冲的上了榻在矮几边坐下,扬着手中一团东西道:“薛郎,刘冕,我们玩梭哈!天哪,好久没有玩过了!” 刘冕和薛绍对视一眼,各自愕然。刘冕恨不得拿笔在自己额角画上三条黑线,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无奈,两个男人也只得坐了下来。 太平公主异常的兴奋:“我做庄!——薛郎你不知道,至从我学会玩这个牌以后,就没有真正的玩过一次过瘾的。那些人不是畏手畏脚就是蠢笨愚顽牌技太臭,根本没意思。这个刘冕不同,他对胜负之事很有见解,牌术又是他所创,和他对赌才有那么一点意思。” 薛绍大度的呵呵一笑:“难怪难怪。刘冕,我们今日就一起陪公主好好玩几局吧?” “小人自当奉陪……”刘冕苦笑:这叫什么事啊?祭拜亡父,身上却藏着扑克牌,太有才了。 转念一想,太平公主,在我印象中可不是这么轻浮简单的人。她来找我,莫非有什么用意?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37章 太平的心机 〖今天第三更.求推荐票!〗 牌局不急不徐的进行.***两个男人其实都没什么兴趣打牌,纯粹不过是为了迎合太平公主的兴致,一直都装作很认真很投入的样子。刘冕心想太平公主既然是想玩一玩势均力敌的,于是也没有特意让她,薛绍也很聪明似乎也意识到了此节,因此牌局的胜负也比较均衡。 玩了没多大一会儿,太平公主就有些兴味索然了:“再玩最后一局。”说罢,她略带深意的看了薛绍一眼:“薛郎,我想和刘冕单独赌一局,你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呢?”薛绍笑得很自然很大度,伸出了手来,“那我替你们发牌吧?” 刘冕不动声色的淡然一笑:“承蒙公主看得起,小人就陪公主玩单独玩一局。” “直接发五张吧。”太平公主说了话薛绍自然照办。 五张牌发了下来,倒有点意思。太平公主的面牌居然是三条,一个a。刘冕一对a,另外两张无关紧要。 太平公主浅然轻笑皓齿微露:“刘冕,除非你的底牌是a,要不然是不可能赢我了。对了,我们都还没说这一把的赌注是什么。在我们看底牌之前,我现在补充你不会介意吧?” 刘冕拱手回道:“自然是公主说了算。” “就赌你的人。”太平公主依旧那样的微笑,可是眼神中多了一股凌厉之色,“你若赢了,我给你黄金百两,并向母后求情放你自由;你若输了,就要从此效忠于我,到我府上来做事。” 刘冕的脸轻轻颤动了一下:好大的赌注! 这才是她今天才的真正目的吧?我一个流徒、守陵的小厮,有什么值得她如此大费周章?看中我刘冕的人品才华外貌长相?别逗了! 刘冕的脑子里飞快的运转,想到了一层:谁都知道,我与李贤关系密切……眼下朝廷刚刚废了李显立李旦为新时局势必有些改变。到时候,太平公主能多一个盟友,何乐而不为? 太平公主的这种行为,让刘冕想到了奇章县的商人鲁友成。这张扑克牌或许就和他当时送出的一车儿柴米油盐一样,是指望着大回报的. 〖年底了,超忙。这两天都没码字,全靠几章存稿在支撑了。明后两天可能都没时间码字,看能不能挤出时间来码一点,尽量一天更新两章吧。如果仓促写很多求量不求质的话,我能写出来,但那就没意义了。希望大家谅解。〗〖今天第三更.求推荐票!〗 牌局不急不徐的进行.***两个男人其实都没什么兴趣打牌,纯粹不过是为了迎合太平公主的兴致,一直都装作很认真很投入的样子。刘冕心想太平公主既然是想玩一玩势均力敌的,于是也没有特意让她,薛绍也很聪明似乎也意识到了此节,因此牌局的胜负也比较均衡。 玩了没多大一会儿,太平公主就有些兴味索然了:“再玩最后一局。”说罢,她略带深意的看了薛绍一眼:“薛郎,我想和刘冕单独赌一局,你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呢?”薛绍笑得很自然很大度,伸出了手来,“那我替你们发牌吧?” 刘冕不动声色的淡然一笑:“承蒙公主看得起,小人就陪公主玩单独玩一局。” “直接发五张吧。”太平公主说了话薛绍自然照办。 五张牌发了下来,倒有点意思。太平公主的面牌居然是三条,一个a。刘冕一对a,另外两张无关紧要。 太平公主浅然轻笑皓齿微露:“刘冕,除非你的底牌是a,要不然是不可能赢我了。对了,我们都还没说这一把的赌注是什么。在我们看底牌之前,我现在补充你不会介意吧?” 刘冕拱手回道:“自然是公主说了算。” “就赌你的人。”太平公主依旧那样的微笑,可是眼神中多了一股凌厉之色,“你若赢了,我给你黄金百两,并向母后求情放你自由;你若输了,就要从此效忠于我,到我府上来做事。” 刘冕的脸轻轻颤动了一下:好大的赌注! 这才是她今天才的真正目的吧?我一个流徒、守陵的小厮,有什么值得她如此大费周章?看中我刘冕的人品才华外貌长相?别逗了! 刘冕的脑子里飞快的运转,想到了一层:谁都知道,我与李贤关系密切……眼下朝廷刚刚废了李显立李旦为新时局势必有些改变。到时候,太平公主能多一个盟友,何乐而不为? 太平公主的这种行为,让刘冕想到了奇章县的商人鲁友成。这张扑克牌或许就和他当时送出的一车儿柴米油盐一样,是指望着大回报的. 〖年底了,超忙。这两天都没码字,全靠几章存稿在支撑了。明后两天可能都没时间码字,看能不能挤出时间来码一点,尽量一天更新两章吧。如果仓促写很多求量不求质的话,我能写出来,但那就没意义了。希望大家谅解。〗 〖今天第三更.求推荐票!〗 牌局不急不徐的进行.***两个男人其实都没什么兴趣打牌,纯粹不过是为了迎合太平公主的兴致,一直都装作很认真很投入的样子。刘冕心想太平公主既然是想玩一玩势均力敌的,于是也没有特意让她,薛绍也很聪明似乎也意识到了此节,因此牌局的胜负也比较均衡。 玩了没多大一会儿,太平公主就有些兴味索然了:“再玩最后一局。”说罢,她略带深意的看了薛绍一眼:“薛郎,我想和刘冕单独赌一局,你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呢?”薛绍笑得很自然很大度,伸出了手来,“那我替你们发牌吧?” 刘冕不动声色的淡然一笑:“承蒙公主看得起,小人就陪公主玩单独玩一局。” “直接发五张吧。”太平公主说了话薛绍自然照办。 五张牌发了下来,倒有点意思。太平公主的面牌居然是三条,一个a。刘冕一对a,另外两张无关紧要。 太平公主浅然轻笑皓齿微露:“刘冕,除非你的底牌是a,要不然是不可能赢我了。对了,我们都还没说这一把的赌注是什么。在我们看底牌之前,我现在补充你不会介意吧?” 刘冕拱手回道:“自然是公主说了算。” “就赌你的人。”太平公主依旧那样的微笑,可是眼神中多了一股凌厉之色,“你若赢了,我给你黄金百两,并向母后求情放你自由;你若输了,就要从此效忠于我,到我府上来做事。” 刘冕的脸轻轻颤动了一下:好大的赌注! 这才是她今天才的真正目的吧?我一个流徒、守陵的小厮,有什么值得她如此大费周章?看中我刘冕的人品才华外貌长相?别逗了! 刘冕的脑子里飞快的运转,想到了一层:谁都知道,我与李贤关系密切……眼下朝廷刚刚废了李显立李旦为新时局势必有些改变。到时候,太平公主能多一个盟友,何乐而不为? 太平公主的这种行为,让刘冕想到了奇章县的商人鲁友成。这张扑克牌或许就和他当时送出的一车儿柴米油盐一样,是指望着大回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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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是她今天才的真正目的吧?我一个流徒、守陵的小厮,有什么值得她如此大费周章?看中我刘冕的人品才华外貌长相?别逗了! 刘冕的脑子里飞快的运转,想到了一层:谁都知道,我与李贤关系密切……眼下朝廷刚刚废了李显立李旦为新时局势必有些改变。到时候,太平公主能多一个盟友,何乐而不为? 太平公主的这种行为,让刘冕想到了奇章县的商人鲁友成。这张扑克牌或许就和他当时送出的一车儿柴米油盐一样,是指望着大回报的. 〖年底了,超忙。这两天都没码字,全靠几章存稿在支撑了。明后两天可能都没时间码字,看能不能挤出时间来码一点,尽量一天更新两章吧。如果仓促写很多求量不求质的话,我能写出来,但那就没意义了。希望大家谅解。〗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38章 大风起兮 太平公主的突然造访,无疑给刘冕平静的生活带来了莫大的波澜.***他倒是不在乎自己又卷入了更多的势力纠合之中,太平公主喜弄权势本就在他预料之中的事情。只是,许多的事情稍加思考,就能悟出一些门道来。 太平公主是武则天最疼爱也最亲密的女儿,二人之间谈论的东西应当相当的广泛。太平公主这一回如此暧昧的来造访刘冕,是不是在传递某些讯息? 这个讯息就是——武则天已有意召李贤回来! 那么,我刘冕就要瞅准机会,准有所行动了。 于是乎,刘冕在祝腾军营里泡的时间更长了。因为他们当中时常有许多人是要去长安采取补给的,能听到许多长安和朝廷上的消息。刘冕和他们打得火热,趁势打听朝堂上的一些风吹草动。 时间过得挺快,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了。梁山四处已是春意盎涨,春暖花开。刘冕的一手方天画戟也着实练出了一些火候。朝堂之上依旧暗流汹涌,李显被流放到了巴州,他儿子李重照也被废除了皇太孙的名份。刚继位的皇帝李旦每天幽居在侧殿,根本都无法上朝听政。所有军政大事全数决断于武则天。 现在,她所缺的只是一顶皇冕而已了。 刘冕就像是一头猎犬,在用敏锐的嗅觉闻着长安的味道。一但时机成熟,他就要给李贤去信,让他急先上表拥护武则天称帝。 只不过,事情似乎不像刘冕想像的那么简单。摆在武则天面前的,也有好几座一时无法逾越的大山。 第一座大山,就是千百年来封建的教条——女人,如何登基为帝君临天下?这条规矩说来虚无飘渺,实际上却非常的致命。数千年来人们心目中的观念已经根深蒂固,要想瞬时突破是绝对难以办到的。那意思就是说,武则天就算凭着强大的势力一意孤行强行称帝,那么等待她的将是群起而攻之,全天下的反对。所以,她还需要舆论、需要造势。这,很需要时间。 第二座大山,就是李贤教给刘冕的知识:现实当中的旧唐关陇门阀仕族和贵族集团。如果说皇权是一颗树,那门阀仕族与豪门贵族就是这颗树的根。李唐起于关陇,高祖李渊曾是关陇贵仕集团的首领军阀。李世民当年成功夺取江山并成功治世,也是依靠关陇贵族集团的支持。诸如长孙无忌、褚遂良、杜如晦、侯君集、李靖、苏世长、韦云起等都是关陇人士。 数十年来,关陇集团一直都是大唐皇室最大的靠山与最肥沃的土壤。曾经的 关陇贵族的势力之强大,足以左右天下格局。武则天想要改换门庭,无异于是想将整颗大树连根拔起。她若是想这颗树能活下去,就必须要收伏李唐留下来的这批贵族,或者是将其铲除怠尽再建立起新的贵族集团来维护新的皇族统治。 虽然长孙无忌等人多半都已经被她除掉或者是去世了,但是这些家族彼此盘根错节势力纠合,是很难对付得干净的。照这样看来,武则天更需要时间。而且,虽然她现在在朝堂上只手遮天,想一口气摆平这所有的关陇贵族,也不见得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第三座大山,就是军队。这几年来,拥护武则天的军中老宿李勣等人相继过世了,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要不然也用不着再启用八十岁了的刘仁轨出来镇场面。现在,武则天必须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培养起一批在军队中有着足够威望的心腹,来帮她支撑天下。这一点,并不容易,而且不是想做就能做的。将军要立威,必须通过战争来实现。这种事情,可遇而不可求。 刘冕大概花了三个月的时间,了解或是想清楚了这些事情。然后,一直在心中暗自劝自己:沉住气、沉住气!武则天都等得,我为何等不得? 不出所料,武则天开始了大造声势和舆论,为自己称帝做准备了。她改东都洛阳为神都,准备将来称帝后迁都之用。虽然没有人敢点破,可司马昭之心已是路人皆知。紧接着,她又追封武家的五代先祖为王,在文水建起了武家祠堂,然后改元光宅。武祠,光宅,用意一目了然。武氏主宰天下的日子,已经正式降临了,只差捅破最后一层面纱。 整整一个夏天,就这样看似风起云涌实则平静的过去了。刘冕整天练武骑马,将身上晒成了古铜色,油黑发亮。祝腾的小小军营里,再没有了刘冕一合之将。那方天画戟使起来,人家早早就闪到了一边根本不敢接挡。没了挑战性,刘冕甚觉无趣。日子过得不免有些枯燥起来。 这一天清晨,刘冕如同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准备出去健身。刚准备打开门,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骤的脚步身,踩得石板道笃笃作响。 看来穿的还是官家厚底牛筋靴……刘冕心中惊疑打开门朝外一看,只见一队身着黑红相间军铠、披大红战袍的士兵正排成一排跑在司马道上。 刘冕不由得暗自惊疑:皇帝的贴身近卫军——千牛卫,来皇陵作甚? 巧不巧,这队千牛卫居然径直朝刘冕的房间跑来,就在他身前停下。领头小校面无表情的道:“你 是刘冕?” “正是在下。将军何事?”刘冕有些惊讶,怪了,居然是来找我的。 那名小校手一扬:“拿下。” 后面十余名千牛卫一拥而上,还有人手拿绳索就要来绑。 “干什么,在下奉旨守陵未尝出错,为何拿我?”刘冕自然是争辩。 “劝你少说废话少折腾,免受皮肉之苦。”小校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千牛卫做事,从来都是名正言顺不容抵抗。到了长安,你自会知道情由。” 刘冕心中一阵突突的跳:这么说,是武则天让他们来拿我了?坏了!…… “等一下!”刘冕急中生智,“我还有乾陵的若干事务,要交待给这里的驻军将领。要不然,误了皇家祭祀大典,谁也担待不起。” 千牛卫小校犹豫了一下,好似也是有些投鼠忌器,于是道:“你要见谁,我派人去军营替你叫来,当面说清马上走人。” “他叫祝腾,是皇陵驻军的队正。”刘冕刚刚说完,就有几名千牛卫卫士快步奔走,有恃无恐的闯进了皇陵驻军营里,将祝腾带了过来。 刘冕就当着众人的面,和祝腾说了一些安排近日祭祀的事情。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张扑克牌:“这张扑克牌,是上次太平公主遗留在这里的。你务必,代我亲自交还给她。”刘冕的眼中,多有警示味道,将‘务必’二字也说得重了一些。祝腾这些日子以来与他朝夕相处,早有默契,于是重重点头。 千牛卫将刘冕带出了乾陵,司马道尽头就摆着装他的囚笼。一路押送,直到长安扔进了御史台监狱。 巧得很,居然还就是以前的住过的那一间。 曾经身为警务人员,现在居然‘二进宫’,刘冕不禁有些恼火。他坐在以前坐过的同一位置冥思苦想:发生了什么事情,要将我拎回来扔进大牢? 莫非李贤在那荒山野岭还能谋反不成?不可能!临走时,和李贤早早达成默契了。他这人,做事一板一眼信守承诺,绝对不会出错。 左想右想,没理由啊!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39章 生死一线 半夜,铁牢门传来一阵哗啦的声响,有个人走了进来。 来俊臣。 他进来就哈哈的笑:“巧得很巧得很,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刘公子,你怎么又进来了?” 刘冕站起身来:“我所犯何事,为何拘押于我?” 来俊臣手里拿着一钵饭,作无辜状的撇了一下嘴:“拿你的可是千牛卫。下官何德何能敢请得动他们?刘公子,吃饭吧。你看看你,面皮多大啊,本官亲自给你送饭来了。”说罢,将一个大碗递到了刘冕面前。居然是白米饭大块肉,还有煮鸡蛋。 刘冕心中一弹:“莫非是在下的断头宴不成?” “啧啧,真是好人难做啊!”来俊臣连连摇头,“下官不过是给刘相公几分薄面要厚待于你,你却如此猜忌。哎,刘公子,你好自为之吧。像你这么识时务的俊杰,现在已经不多了。死了,多可惜呀!” “有什么话,就一次说清楚。”刘冕有些恼火的大声道,“在下究竟犯了什么错?!” 来俊臣撇嘴冷笑一声,故作紧张的压低声音:“这一回,你犯的事儿可就大了。指不定,难刘相公都保不住你哪,而且,还有可能会连他都一起拖累进来。” “难不成还有人污告我谋反?!”刘冕吃了一惊。除了十恶不赦的谋反之罪,还有什么是可以牵连刘仁轨? “这个……”来俊臣事不关己的摇头冷笑,“等一会儿不就知道了?吃饭吧,下官还有公务在身,不奉陪了。”说罢,来俊臣大摇大摆的走了。 铁门咣啷关上,刘冕心头疑云重重:这来俊臣,搞什么鬼?阴阳怪气说了这么多屁话,又给我送来一碗饭。 心中一动,刘冕拿起筷子在饭碗中仔细的扒找。果然,在鸡蛋里发现一张蜡封字条:“扬州李敬业谋反,骆宾王与之同谋,牵涉于你。我已尽所能暂保你数日性命,你自求生。”落款是‘jqer’。 刘冕顿时哭笑不得:太平公主果然有才……看来,她也无力保我了。 李敬业何人,刘冕并没有见过。只是前不久听刘仁轨闲聊时说起来,他是李勣之孙,李勣去世后,他袭承了英国公爵位。按理来说,应该也是拥戴武则天的,怎么就谋反了呢?还有,骆宾王又是怎么鬼使神差的跟他搭了伙? 但是,我虽然与骆宾王有师徒之谊,外人所知道的,不过是我给李光顺当伴读的时候,与骆宾王相处了几天而已。犯得着如此诛连 于我吗? 生死危机关头,人的大脑总是会特别灵光。刘冕在牢房里来回徘徊苦苦冥想,突然脑海中豁然一亮:我明白了! 生死转机,或许就在这一瞬间,最大的危机,同时也意味着最大的机会! 想通此节,刘冕心中非但不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危,反倒突然燃起熊熊斗志。他拿起大碗将那碗饭吃了个干净,心中暗道:这一餐,要么是我刘冕的断头宴。要么,就是我咸鱼翻身的庆功宴! 第二天大清早,牢门外刚刚露出一丝晨曦,牢门就被打开了。来俊臣带着几个狱卒走了进来,面无表情的扬了一下手:“走吧,刘公子。” “去哪里?”刘冕站起身来,冷静问道。 “放心,不是断头台。”来俊臣笑得阴阳怪气,“若要处决于你,必定会先找你要供辞的。你不错啊,刘公子。每次遭难不是有奇招致胜,就是有贵人相助。两进狱史台却能毫发无伤走出来的人,你还真是头一个。” 刘冕才懒得和来俊臣绊嘴,心下一寻思应该也的确不会是处斩,于是安之若素的任由来俊臣等人给他上了脚镣手镣,跟他们走出了监狱。 外面一辆囚车,刘冕上去后居然径直朝皇城大明宫驶去。此时,正是早朝时间,过往的文武百官无水翘首以看窃窃议论。 刘冕很恼火,居然又被游街示众……我犯什么天条了我,老天爷居然这样三番五次的戏弄蹂躏于我?! 虽然没有爆粗的习惯,可刘冕还是很恼火的在心底骂了一句:干! 囚车径直走到了大明宫含元殿才停下来,来俊臣轻飘飘的道:“刘公子,你就在这儿候着吧。本官去上朝了,兴许一会儿就会宣你进去的。”说罢,自顾走了。 宽广阔空的大石坪上,那些在此戍卫的禁军们,个个荷甲执兵,看向刘冕的眼神都有些敌意和嘲讽。刘冕站在囚车里感觉自己就像是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 ‘这回要是能活出来,总有一天,我要你们看向我的眼神全都变作是尊敬、敬畏!’算是发誓吗?刘冕没想得那么准确。这个念头,就这样硬生生的迸现在了自己的脑海里,突兀,鲜明,异常的坚决。 朝臣们三三两两的从刘冕身边走过,大多仰头观望了几眼,然后如同躲瘟一样的快步而走。空气里弥散着一股紧张压抑的味道。刘冕注意了一下,一直没有看到刘仁轨。或许是在他来之前就进了 含元殿。或许,他如今也被囚禁了起来。 ‘咚’的一声钟鸣罄响,早朝开始了。刘冕深呼吸了几口,让自己的心境变得平静下来,然后细细寻思,整理着一会儿要用到的说辞。 大约过了大半个时辰,含元殿上传来一声声接声长呼:“带——刘冕!” 几个御林军卫士快步跑过来,将刘冕从囚车中扯了出来,往含元殿上押去。刘冕戴着脚镣手拷一走一阵响,一如他沉沉跳动的心脏的节拍。 宽敞的含元殿正殿里,鸭雀无声。文武百官屏气凝神的静立于堂下,无半点声响传出。两名千牛卫卫士将刘冕接管过来,押到了正殿当中,按倒跪下。 很肃杀的气氛,有点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40章 檄文如箭 刘冕走进去后就飞快的扫视了一眼,只见朝臣前方、金銮殿下跪着一人,屁股蹶得老高,不是刘仁轨是谁?高高在上的龙椅空空如也,龙椅后方悬了一席紫色珠帘,隐约可以看到端坐在那里的武则天,旁边还有几名侍人.*** “罪囚刘冕,叩见太后……”刘冕俯倒拜礼。心中暗忖,情况不妙啊,老爷子都整得跪下了…… 殿堂里顿时鸦雀无声,连众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半晌,听到武则天平缓中透出严厉、甚至还略带点怒气的声音传出来:“婉儿,拿给他。” “是。”上官婉儿掀开珠帘走了出来直下金銮殿,将一份书札递到了刘冕面前。刘冕狐疑的仰头看了一眼,只见上官婉儿面如寒霜平静得异常,眼神当中却是有些复杂。刘冕刚刚接过书札,武则天在堂上沉声道:“站起来,当堂颂念。” “小人遵旨。”刘冕眉头紧锁,站起身缓缓展开那份书札,刚看到头几个字不由得就有些呆了——《代李敬业讨武照叫檄》! 竟是一篇檄文! 群臣都不由自主的侧目而视,看着刘冕。原本,囚徒上皇殿本就是一件够稀奇的事情了,太后还让他当众朗读檄文,这就更有些骇人听闻。 “太后懿旨已下,你还不快念。”上官婉儿叮伶一句,转身又走回了金銮殿。 刘冕的神经崩紧了。因为这篇檄文,简直就将武则天骂得体无完肤。言辞之激烈、狠毒,实在是太过忤逆。其中的许多字句,都可以成为刘家满门被灭的借口! “念!”武则天厉声一喝,满堂肃然。 刘冕也只得硬着头皮,开始念了: “伪临朝武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昔充太宗下陈,曾以更衣入侍。洎乎晚节,秽乱春宫……” “大胆,住口!太后,杀了他!”一名大臣猛然冲了出来,看那架式几乎就要上前来厮打刘冕。 武则天厉声斥道:“放肆,武承嗣,这是在金銮殿!刘冕,接着念。” 刘冕按住怒火,微眯眼睛瞟了一下朝自己冲过来的这人。模样普通身材略胖,一脸怒气冲冲似与刘冕有不共戴天之仇。 武承嗣,武则天的侄儿,刚刚进封宰相之位……刘冕心中暗骂:狐假虎威,小人之态! 索性是逃避不掉了,刘冕大声朗读起来: “潜隐先帝私,阴图后房之嬖。入门见嫉,蛾眉不肯 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 群臣一阵哗然,又有许多人站不住了,闪出身来请命:“太后,此文实是大逆不道,万请不要再念了!” “不要再念了!”群臣一起拱手而拜,请求罢念。 端坐于珠帘后的武则天站起身来,近侍宦官拨开珠帘,她从后面走出。 “念,为何不念?”武则天面色沉寂,举止也异常的从容,“当年曹操与袁绍大战于官渡伊始,陈琳发檄文到许都。是时曹操正患头风,听后毛骨悚然浑身出了一场大汗,不觉头风顿愈,曾曰:真乃檄文如箭。后曹公亲提大军击破袁绍尽纳其众。不听檄文,安能如此?” 众臣哑口无言,刘冕继续大声朗读: “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杀姊屠兄,弑上又恢复了寂静。刘冕的额头已有一层汗水溢出,缓缓沿着鬓角往下流,最终汇成了汗珠,在腮帮下颌边落下了一滴。 ‘叭嗒’,这一声汗珠落地的声音,居然清晰可闻。殿堂内的气氛,如同一团即将爆炸的浓缩气体,让人近乎窒息。 头一次,刘冕当真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41章 逆天求生 殿内安静了许久,终于还是武则天打破了沉默:“刘冕,你自己说吧予该如何惩治于你?” ‘豁出去了,要想活命,就得逆天!’刘冕咬了一下牙关,拱手一拜朗声道:“太后圣听。罪囚以为,当前惩罚罪囚事小,如何平叛退敌事大。” 语音刚落,殿内响起一片惊‘咦’之声。所有人都以为,刘冕会为自己苦苦开脱以求保命,放着有刘仁轨在这里跟着拼死求情,或许还有那么一线生机。谁曾想,这小子居然放着自己的性命都不关心了,转而说出这么一段不着调的话来。 武承嗣又站了出来,厉声道:“大胆刘冕,我满堂大臣在此,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罪囚说起军国大事?太后,此人荒诞不经信口雌黄,当速速斩之以正朝纲!” 刘冕拱着手低着头,轻抬眼睑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武承嗣,心中一股怒火兀自腾腾的燃烧。他明白,武承嗣大抵没什么必要跟自己这样一个身份低微、无足轻重的人过不去。他处心积虑想要对自己过不去,无非就是将矛头对准李贤——武氏子侄与李家王亲,本就是天生的敌人。 武则天要是同意杀了刘冕,无疑也就是断了李贤一条重要的归朝之路。这对他武承嗣来说,将是莫大的好处。 另外几个大臣迟疑了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又都按捺了下来。或许他们想反驳一下武承嗣,可刘冕的确是有错在先。一个囚徒,如何该当着太后与朝堂众臣之面,妄议军国大事? 可是刘冕坚信,武则天一定会听! “稍安勿躁。”武则天的声音平静又威严,“死囚尚有巡牢叫冤的机会,就让我们来听一听,他究竟有什么言语。如若当真是荒诞不经,必当重罚不饶。如此,天下人也不会说予偏听偏信滥杀无辜。” 武承嗣哽了一下又欲再言,旁边一人递了他一个眼色,于是便又退了回来。 “谢太后。”刘冕拱手而拜,正色说道,“李敬业谋反,打的是反对太后、扶植庐陵王复位的旗号。可是,他们现在恐怕连庐陵王在哪里都不知道。因此,罪囚以为他们不过是虚张旗号假借李氏皇族名义,进行的一场逆天谋叛,根本就是师出无名。朝廷若以正兵讨伐,必然能够获胜。但是,如果放任不管,将会给天下带来极坏的影响并造成巨大的损失。因此,罪囚以为现今应该最先商议退敌平叛之策。至于罪囚是否有罪当诛,完全可以日后再作清算。” “好精明的如意算盘哪!”武承嗣似乎跟刘 冕耗上了,连声冷笑道,“说得冠冕堂皇,实际就是拖延时间的缓兵之计。想必,你就盼着李敬业杀进长安来救你吧?” 刘冕面色沉寂:“太后,罪囚的话还没有说完。” “武承嗣,你退下。任他将他说完,你再有何言辞到时一并说来。”武则天的声音里已有些不耐烦。可是,是人都感觉到了,武则天对她这个侄儿不是一般的溺爱。放着是一般的朝堂大臣甚至是李家皇子,在殿内如此几次三番不守规矩的打断他人说话,恐怕早被轰出朝堂了。 刘冕懒得理会武承嗣,继续自己的说辞:“太后,罪囚以为,李敬业等人名为忠于大唐,实则是大唐的祸害,是离间太后与李氏皇族的凶手。试曾想,假如李敬业当真是拥庐陵王为尊再起兵,则名正言顺;可是众所周知,庐陵王现在人在房州,他们是名不正言不顺,根本就是草寇强盗所有。” “罪囚人微言轻命不足贵,但却是为了代皇子贤奉孝、获圣恩恩准才戴罪进京。太后如果震怒之下杀了罪囚,势必令皇子贤以为太后是在迁怒于他。如此,天下人也会以为太后因此而牵怒于李氏皇族。那么,无形之中反而是中了李敬业等人的奸计,同时助长了他们的气焰。假若太后与大唐李姓皇室因李敬业而失和,那得利的只会有谋叛的李敬业等人。他们将坐山观虎斗坐收渔人之利。” 朝堂之上再度发出一片惊咦之声。刘冕所说的这段话,不是没有人想到,可是,令人意外的是一个年纪轻轻名不见经传的罪囚,居然也能看清这深奥的政治环境,说出这样清醒理智的话来,着实令人吃惊。 武则天并不发表意见,只是淡然道:“继续说。” “要杀罪囚实在容易。若不是圣恩垂怜,罪囚也早已死了多次了。因此,罪囚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然,罪囚累受太后圣恩,纵然是临死之时,也不得不想着知恩图报。”刘冕说到这里,当众拜倒下来,“太后,罪囚说了这么多,绝非是为自己开脱。很显然,当前不是论罪的时候。如果朝廷急于论罪自相猜忌,就会不战自乱,给李敬业等人可趁之机。当务之急,应是商议退敌之策。罪囚斗胆,向太后献一条退敌良策。” 众大臣实在是有些站不住了,这个戴罪的小子,这不是要抢光众大臣的风头吗?一个罪囚都能献出军国之策了,还要这满堂大臣干什么? 于是,一些人又蠢蠢欲动的要站出来,武则天沉沉的一声‘嗯?’,又没有人敢动了。 “讲。” “是。”刘冕大声道,“罪囚以为,太后若起用皇子贤挂帅出征,李敬业叛军势必不攻自破!” “啊?!——”群臣哗然,武承嗣唰的一下就跳了出来:“太后,此人当真是信口雌黄不知天高地厚!此人不杀不足以平人愤、正朝纲啊!” 好几个大臣也一并跳了出来: “太后,周国公所言即是!一个囚徒,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词,居然要一个被流放的罪人挂帅,我巍巍天朝,蔫能如此?真是罪大莫蔫,当速诛之以儆效尤!” 七八个大臣义愤填膺的大声嚷嚷,其他人则是凑成了一团公然议论,朝堂之上顿时吵作了一团。 “放肆!”武则天沉声怒喝,众人又都安静了下来。 “太后,微臣有一言进上。”正当这安静的片刻,有一人站了出来,朗声拜上。 “狄仁杰,你有何高见?” 刘冕微自一愣:鼎鼎大名的狄仁杰? 仰头看一眼,却只见到一个身材高瘦身披菲袍的背影。听他道:“微臣以为,罪囚刘冕这番言语议论虽有僭越之嫌,但话中之意,却有可取之处。还请太后不要因人而废言,细作查鉴。” “哦?”武则天的声音里透出些许感兴趣的味道,她对狄仁杰可是一向比较信任。 在高宗朝时,狄仁杰就以清正、睿智、善断和富有胆魄而闻名,同时受到了高宗和武则天的信任。虽然狄仁杰现在官职不显赫,但武则天还是乐意听一听他的见解。 于是道:“你有何高见,不妨当众说来听听。” 刘冕心中一喜:这事,越发有成功的可能了。狄仁杰,想不到我还有跟你这个一代名臣同唱一出的时候.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42章 金銮殿上的怒涛 满朝大臣,也都把注意力投到了狄仁杰身上 狄仁杰拱手一拜,朗朗说道,“太后圣听。众所周知,李敬业谋反,打的是拥护庐陵王复皇位的旗号,其用意旨在利用李唐皇室的影响力,来号召天下居心叵测之人与之媾和同谋。然而,只要朝廷以彼之矛攻其之盾,以李唐皇室宗亲来讨伐之,这个谎言将不攻自破。同时,也可以在天下人的面前揭穿李敬业等辈,实际就是在作乱谋叛的真实面目。这样一来,朝廷就将成为正义之师,将获得天下百姓的支持与拥护。以正讨逆,蔫有不克之理?而且,微臣以为,一向负有清正之名的皇子贤,正是最合适的人选。纵然皇子贤不黯军事,也可以选一名能征惯战之将以为副帅辅佐从旁执掌军令。倘若如此,李敬业叛乱一党,必将迅速覆没。也唯有如此,才能将此次叛乱的灾害减少的到最小,天下人心不会浮动。请太后明鉴!” “狄仁杰,你此言大谬!”武承嗣又急又怒,急闪出来大声道,“纵然需要李氏皇亲来挂帅,又何须搬请一个流放戴罪之人?这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我朝堂无人吗?” 狄仁杰针锋相对的道:“平定李敬业叛乱,重在诛心而非诛兵。朝廷诚然可以派出良将强兵力图将其扫平。可是,李敬业等人造成的恶劣舆论影响,将无法消除。这将动摇我大唐的根基国脉。唯有以太后之亲子挂帅,方是最佳。思来想去,唯皇子贤乃是最佳人选。” 刘冕一直趴跪在那里,膝盖有些酸楚难当,可此时都不在乎了。他的心里在飞快的盘算一个问题:狄仁杰,果然是高人。莫非他也洞悉了武则天的某些用意? 昨天,武则天肯定是在收到檄文之后就连夜派人将我抓进了大牢。她并非是想要杀我,如果要杀我,何须再把我拎到朝堂上来说这么多废话?那些千牛卫把我带出乾陵后,随便一刀就能把我咔嚓了。那么,她的实际深意……就是要让我推举李贤来挂帅。 其实李贤适合挂帅,是非常顺理成章的事情。理由无外乎这么几条: 一来,便是我和狄仁杰所说的几层道理,以彼之矛攻其之盾,不攻自破;二来,这也是武则天检验李贤忠诚度的一个最佳机会,而狄仁杰想的可能是尽可能的保护李贤,并努力迎回李贤;三来,这是收伏关陇集团和天下仕人人心的大好时机。 尤其是这第三点理由,尤为重要,对武则天也最注有吸引力。狄仁杰是否想到这一层,倒是无关紧要。 如果李贤能够成功平叛,那么谁还能否 认李贤真的已经投靠了武则天?李贤当年监国可是长达四五年之久,在关陇贵族集团当中,隐约就是‘精神领袖’的存在,尤其是在当时李治病重无力理事的情况之下,李贤与一国之如此大事在商议,你莫非就无话要讲?” 武则天这么一说,众人还真是如同醍醐灌顶:对呀,当朝首辅怎么都还没说话? 裴炎不急不忙的走了出来,拱手一拜道:“太后,臣所要说的,与众人在议的,完全不在一条辄上。微臣不敢一力压众人,因此只好待他们商议完了,微臣再准备说话。” “那予倒是要听听,你有何高见。”武则天的声音中透出些许疑惑,“讲来。” “是。”裴炎顿了一下,正声说道:“微臣以为,兵者,凶器也,不到万不得已不必用之。现今有个办法,完全可以将李敬业叛乱消弭于无形。又何须动用一兵一卒?” “哦?”众人同声惊愕,包括武则天和刘冕都惊奇的看向了这个‘高人’。 武则天道:“有何良策,何不速速献上?” 裴炎郑重的一抖袍双膝拜道:“太后圣听。微臣愚见以为,只要太后还政于皇帝陛下,将皇帝陛下从偏殿请到龙椅上来当国理事,李敬业等人可不攻自破!” 聊聊数语,如同在众人当中扔下了一枚重镑炸弹。虽然没死人,可在场之人一下全瞢了。 这一下,比当初刘冕读完檄文时的气氛更加紧张、压抑了。所有人都将眼睛睁到极大了,看着这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裴炎。 刘冕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想法:这个裴炎,死定了。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借题发挥要赶武则天下台。不管你是谁,死定了。 武则天体现超越常人的冷静和克制力。她并没有发怒,而是平声静气一字一顿的道:“来人,先请裴炎下去。” 四名守护在金銮宝殿旁边的千牛卫卫士,齐齐走到裴炎身边:“裴相公,请吧。” 裴炎站起身来,对武则天郑重弯腰拱手一拜:“太后要杀裴炎,裴炎无话可说。可是,裴炎从来都是一心为国,断无二心。太后,诸位同僚,裴炎告辞!”说罢,一拂袖,昂然朝殿外走去。 刘冕仰头看到,裴炎的表情甚是沉寂,全没有刘冕臆想之中的悲愤、壮烈神色。仿佛就像平常每一次离开这殿堂一样步伐稳健,淡然、从容. 〖请大家一定要多多投票啊!本周没有推荐位了,裸奔冲榜。全靠大家支 持了。谢谢了~我会努力更新以回报大家的!!〗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43章 如何面对 〖汗~说错了修改一下。请大家多多投票~顶进前十名我加更.也不是太难!〗. 刘冕的心里,隐约有点不是滋味。 虽然他对裴炎一点也不熟,更谈不上什么好感。可是……裴炎这种毫无畏惧慷慨赴死的精神,却仿佛触到了他内心深处的某根神经。 这……便是传说中,我古国仕大夫的死节精神吗? 刘冕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裴炎。这种感觉,很复杂。 气节、精神、实干、时务,究竟哪一样才是最重要?刘冕知道,他自己选择了时务与实干。这与传统的仕大夫精神或许就有相悖之处。 但,谁让我是21世纪的人呢?我脑海里装得更多的,是干一些脚踏实地的事情。如果人人都这样无辜的牺牲白白送了性命,剩下的事情谁来做?留得有用之身,方能谋福天下,这不也是很浅显的道理吗?识时务者为俊杰,难道就真的只用作贬意? 可是,中华五千年来,也正是许多像裴炎这样的人,用自己的壮烈一死让子民振聋发聩醍醐灌顶,继而觉醒,奋起…… 刘冕的内心很矛盾,很复杂。或许,这便是他与大唐这个时代的仕人知识份子们,思想意识上的差距吧……孰是孰非,谁又能一语说得清楚? 当朝首辅,就这样走上了末路。满朝大臣,一时噤若寒蝉。裴炎出身于关陇‘冼马裴’显赫大豪门,在这一集团当中拥有很高的威望,可以说是当今朝堂之上,关陇贵族的一根旗杆和最高发言人。 如今,就这样自取灭亡的被武太后拿下了。 在场之人,谁也不会再怀疑大唐的天下将会风更急、云更涌、怒涛奔腾——手机阅读小说***.dzt——整个国家,将面临一场故鼎革新与死生褪变。 这些大臣们个个饱读诗书史籍久久混迹于官场仕途,深黯为官从政之道。他们都清楚,几千年的历史已经证明了,每逢这种时候,总是血淋淋的……继裴炎之后,还会有多少人相继陨落沉沦?! 殿堂内的气氛,再度变得有些肃杀冷峻。连武承嗣也不敢再跳出来叫嚣了,垂着头立于一旁,生怕风头太盛被一枪瞄杀。 武则天再度走出紫帘外,站在金銮殿下俯视众人:“那么,我们接着议事。予以为,狄仁杰所言,甚为妥当。为今之际,须以皇室子侄挂帅征讨李敬业,方能尽快平灭这伙流寇强匪,保国安民。卿等,谁还另有高见,不妨畅所欲言。” 群臣都一致拱拜:“太后圣明,臣等无异议。” 刘冕暗自苦笑,裴炎都落马了,谁还敢造次?杀鸡儆猴,狠! “既然如此,那予暂且代帝行令。”武则天振声道,“削李敬业赐姓与爵禄,复其原姓‘徐’。即刻出兵征讨。复李贤皇籍,封永寿郡王,授扬州大都督,拜江淮道行军大总管,统兵三十万进剿徐敬业叛党。魏元忠何在?” “臣在!” “魏元忠,予表你为左玉钤卫大将军,领江淮道行军副总管,实掌兵符。命你清点能征惯战之将二十八员为佐,一同辅佐李贤用兵。尔等须得谨慎用兵,务必从速战克徐敬业叛党!” “臣遵旨!” 满朝大臣无人再多说废话。武则天的这番调兵谴将,也足见她的深思熟虑,心中早有定案。她虽是女流,可是从旁辅佐高宗皇帝执政多年,军事上的设调安排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一向都得心应手。对这一点,刘冕也暗自称奇并不得不赞叹。 武则天又道:“即日点派兵将收拨粮草,兵发扬州,务必尽快平定叛党。魏元忠,你领军先行,可屯兵于淮水颍州等候李贤与尔等汇合。另,中书省下旨八百里加急令传巴州,命巴州刺史府护送李贤速至颍州,不得有误!” “臣等遵旨!”众臣一起拜伏。 刘冕仍然跪在地上,腿都要麻了。 心里,却是一阵狂喜:成功了吗?终于成功了吗?! 苦心人,天不负、天不负我啊! 李贤哪李贤,为了这一天,我刘冕可是历经了千辛万苦、如履薄冰提着脑袋在玩命,才替你争取来这个咸鱼翻身的机会——你可以千万千万珍惜啊! 菩萨保佑千万不要再什么岔子了,就让魏元忠旗开得胜一路凯歌,尽快平定徐敬业叛党吧! “刘冕。”一声长唤,让刘冕从神游太虚轻飘飘的精神状态里跳了出来。这个声音,只属于那个女人…… “罪囚在。” “予知你与骆宾王虽有师徒之名,但并无师徒之情。但,他身陷逆党,你好歹也要受到诛连。”武则天朗声道,“你若想表明立场洗刷自己的罪名,也唯有一法:参预到平叛之战中,将骆宾王生擒到长安,当着满朝大臣的面洗清你的罪名。否则,予纵然看在你的一片忠心与刘氏一门忠烈的份上有心为你开脱,也是难平众怨。” 一时间,刘冕心中宛如百爪挠心。但是 ,他知道没有考虑的时间和机会,只得马上应道:“罪囚叩谢太后成全。太后隆恩,罪囚将永铭于心。” 好狠!刘冕心头斗然迸出这两个字来。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实际就是为了让我去陪着李贤,在他身边说清楚你的一切思路想法、道清当前形势,规劝他来当真投诚于你?李贤挂帅,不过是傀儡与旗帜而已。行军打仗的肯定是魏元忠,真正的兵权也只会在他的手上。 你要收伏李贤,却是一个重大的招数和伏笔。这比铲平徐敬业一党,更有意义更有利益可得。而这件事情想办成,除了我这个知根知底、了解一切利害关系的内情人,谁又能帮得上你的忙?我刘冕去办这件事情,甚至好过你武则天亲自去说服自己的儿子。 但你居然……让我去生擒我的恩师到长安,以此作为籍口派我到李贤身边! 那边武则天却自顾道:“李贤之罪已赦,你暂时也不必再自称罪囚。予即日也特赦于你,并表你为左玉钤卫亲翊府七品中候,在江淮道行军大总管李贤帐前听用。你将乾陵的事务交接清楚,随魏元忠一起启程吧。希望你好自为之,将功折罪。” “罪囚……微臣遵旨。谢太后圣恩。”刘冕现在,也只得听旨应命。 武则天却好像还没有把话说完:“骆宾王虽陷身于逆党,然此人才华文章实在出众。像他这样的大才,今日没能站在这朝堂之上与众卿同列,是予的责任,也是宰相们的疏忽。若能令其加心转意效忠于朝廷,也不失为一件好事。骆宾王,可惜啊,明珠暗投……” 刘冕再无心去听这些或真心或假意的话语。他的心里,已经堵上了。 李贤得救了。自己也得救了,不仅被赦了罪恢复自由之身封了个芝麻武官,好歹也算是有身份有地位了。一切都如当初预计的那样成功,理当高兴才是。 可是现在,刘冕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我将如何面对……骆宾王?!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44章 劫后余生 退朝了.文武百官默不做声的鱼贯而出,自然也没有谁会上来跟刘冕搭什么讪。刘冕似乎还有些恍惚,待这些人走完后才发现刘仁轨仍然跪在那里,急忙快步上前去扶。 刘仁轨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长吁一口气:“这腿怕是要跪折了……走吧,回家。” 数月不见,刘仁轨仿佛老去了许多。这一回着实也把他吓坏了,此时仍是一副心有余悸提心吊胆的样子。 刘冕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搀着他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含元殿正堂。刘仁轨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刘冕急急扶住:“祖父大人,让孙儿来背你吧?”看那情形,刘仁轨都有些跪得伤了。毕竟是八十岁的老人了,跪了这么久又受了一场惊吓,身体明显吃不消。 “胡扯。”刘仁轨低声训斥道,“老夫纵是再老迈无用,尚能自己行走。” 刘冕苦笑,只得扶着他慢慢朝龙尾道走去。其实刘冕也知道,刘仁轨不过是刻意逞强。他不想让外人看到自己已经老得没有用了。他还要撑着老刘家这个门面,尽可能的去保着刘冕的性命,留住刘家一脉香火。 对于刘仁轨,刘冕是发自内心感激、尊敬和愧疚。若不是他,自己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虽然这一回刘仁轨看似没有发挥什么作用,可要不是看在他这个老宰相的份上,刘冕还能有机会上得朝堂去博一线生机? 几百级龙尾道阶梯,着实走了一段时间。刘仁轨自己也是连连吁气,挥袖擦汗。刘冕见他这一副老态龙钟行动艰难又不肯服软的模样,既有些心酸,更多是感动。心忖我若有一天能够奋发图强支撑起门庭来,也可以让他好好在家安享晚年了 祖孙二人慢慢朝大明宫外走去。刚过了金吾杖院到了御桥边,迎面走来一名宦官对二人一拱手:“刘相公,刘公子,小人无理叨扰了。有人命小人将一件东西转交给刘公子,请刘公子收纳。” 刘冕狐疑的接过,是一个小木盒子。揭开来看,里面居然放着一张扑克牌——就是那张太平公主给的大王。 小宦官没有多言,拜礼而走。刘仁轨疑惑道:“冕儿,此乃何物?何人拿来予你?” “还是……回家再说吧。”刘冕眼神炯炯,若有所思。 回到家里,刘俊夫妇慌忙来迎。见到刘冕一起回来,大喜过望。但又见到刘仁轨这副模样,还以为他在朝堂上挨了廷杖,听刘冕道明缘由方才释然。 刘冕苦笑,在朝为官,就是这般提心吊胆 。尤其是现在这种鼎革动荡之际,皇室族亲王公大臣,势必个个人心惶惶。 一家人围在一起倾叙了片刻家常,刘仁轨将刘冕叫到房里,关起门来。 刘冕很少看到刘仁轨像现在这么严肃,甚至还有一点紧张。 “冕儿,你可知今日我老刘家好不惊险的避过了一场灭门之祸?”刘仁轨心有余悸眉头深皱,“朝堂之上,暗箭如雨陷阱林立,真是令人防不胜防啊!” 刘冕细一寻思:“祖父大人,你的意思是说,似乎有人要对付我们刘家?” “何尝不是?”刘仁轨眉头深皱,沉声道,“有道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老夫当了这几年的宰相,一心只效忠于太后,也未尝犯过什么错更没有得罪过谁。可是,总有人要想将老夫搬倒。” “会是什么人?”刘冕疑惑问了一句,随即自己心中有所领悟,低声惊道,“难道是……武承嗣?” “除了他,还能有谁?”刘仁轨冷哼一声,面露些许不屑与怒意:“此人气量狭隘胸无才智,却偏又野心勃勃。纵然老夫一门心思忠于太后,他也不肯放过。冕儿你既然能说出他的名字来,也就不难想见这个中的理由了。” “孙儿明白。”刘冕点了一下头,心中对那武承嗣的厌恶之情无以复加。在武承嗣眼里,凡是和李家皇室沾上关系的,多半便是敌人。刘仁轨曾想刻意让刘冕去接近曾经是太子的李贤,唯此一条理由就足够他对刘仁轨充满敌视了。再加上刘冕这一层特殊的关系在,武承嗣便更加肯定是自己的判断:刘仁轨是李贤的党羽。 现在,李贤回归的可能性越来越大,武承嗣一边极力阻挠,一边忙于做出防范想办法铲除刘仁轨,减少李贤在朝堂上的拥护群体和力量。 刘仁轨脸上的愤懑之色渐渐淡去,变得有些黯淡起来:“冕儿,老夫八十有三了,指不定哪天一觉醒下去就会呜呼哀哉。咱们老刘家已是两代单传,你切不可再出什么问题。这一回你机智应变说中了太后心思,请准让李贤挂帅,还是干得很漂亮的。要不然,我们老刘家就真的要完了。你别看太后表面上信任、依仗我,可她生信就是个非常多疑的人。跟她走得越近的人,越危险。武承嗣稍一挑唆,她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立刻动手将你抓了起来。所以,你今后若要求存,就要坚持一个原则:保持距离。和太后保持距离,和李贤保持距离,和朝中的任何派系,也都要保持距离。当然,更不能和他们发生什么重大的冲突和矛盾。唯有如此, 方是保命求存之道。” “嗯,孙儿记下了。”刘冕拱手而拜。刘仁轨说得还是很有道理的。历来,越是心腹大臣,越容易出事。越在党争之中风头劲盛的人,也越容易翻船。眼下又是时局纷乱的多事之秋,低调稳妥总是好一些。越想在这时候出风头的人,将会越惨。 譬如裴炎。当朝首辅、关陇仕族领袖,够拉风够气派了吧?结果还不是被四个千牛卫就拖了下去,很有可能迟早便是一刀。任你有经天纬地之才和号令天下的名望,在摧枯拉朽的历史车轮面前也只能自叹命薄。 刘仁轨长叹一口气:“都是老夫糊涂,鬼迷心窍让你去当什么东宫伴读,结果沾惹上这若干祸事。若非如此,你现在随便也能混个营生过上安稳日子,然后娶上媳妇传宗接代了。说来,老夫真的是很想抱重孙了再死啊!” 刘冕呵呵的笑:“等熬过了这一劫,孙儿就娶他十房八房妻妾,给爷爷十个八个重孙儿来抱。” “好、好。”刘仁轨知道刘冕是哄他的,却也乐得呵呵笑了起来,片刻后又恢复了严肃,抚着胡须沉思道,“这一回太后派你一起出征,似乎有所深意,断然不是因为你与骆宾王的师徒关系。个中情由,你可要想清楚,万不可逆着她的意思办事。另外,战争也绝对不是打打杀杀那么简单,它的根,仍在朝堂之上。你要时刻保持冷静和清醒,看清楚这场战争的本质所在。” “我知道。这是一场,决定今后几十年天下格局的战争。”刘冕眉头轻拧表情凝重,“胜负勿庸置疑,必是朝廷获胜,徐敬业必败。到那时候……太后的权势威望,将达到一个空前的高峰。” 离一国之君,将越来越近.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45章 八面来风 〖掉榜了哦~大家再帮我顶起来吧.多投点票,谢谢了!〗. 刘仁轨的神经,终于是略微放松了一些.他慨然叹道:“老夫纵横沙场数十年,也未尝像近两年这般提心吊胆,当真是人老就胆小了。冕儿,太后封你作军中中侯,说到底不过是李贤的近卫和仪仗,基本上轮不到你冲锋陷阵。到了阵上,一切小心为上,不可强出头、博性命啊!” “孙儿明白,祖父大人放心就是。”刘冕当然明白了。自己一个七品中侯无名小卒,想冲锋陷阵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机会。他此行的使命,不过是给武则天当说客…… 这个说客,普天之下估计也就他刘冕一人能胜任。身份之特殊,职责之特殊,当真的是罕见。 对此,刘冕只能苦笑。一切,都是那么身不由己。为了自己刘氏一门和李贤一家的性命也好,为了顺应这个大时代的历史车轮也好,这个说客还非做不可。 祖孙二人正聊着,门被敲响了:“太公,朝廷使者驾到。” 刘仁轨吓得本能的一弹:“怎么又来了?不是刚下朝吗?……冕儿,随老夫出迎。” 刘冕也有些哭笑不得:非要把人整成惊弓之鸟吗? 府院里立着一名宦官领着几名千牛卫卫士。刘冕一家子人慌忙出迎正欲拜倒,宦官急道:“刘相公与贵宝眷都请不要多礼,小人奉太后之命前来奉送一物|qi-shu-wǎng|,并没有旨令下达无须跪迎。” 刘仁轨疑惑道:“公公所奉何物?” “刘相公请看——手机阅读小说***.dzt——”宦官扬了一下手,一名千牛卫卫士快步跑出庄院外,从外面牵进了一匹马来。 看那马匹,一身棕红毛发,肌肉结实异常高大,昂首阔步宛如神兽临凡。 “这是?!……”刘仁轨惊诧不解。 宦官笑得有些高深莫测:“太后懿言,‘刘氏长孙冕不日将出征,予为表对刘氏一门抚慰器重之意,特赐此马以作褒奖’。” “谢太后!”刘家一屋子人急急拜倒。 “免礼,免礼。太后说了,这纯属私人馈赠,叫刘相公与刘公子不必多礼。”宦官轻言细语道,“如此,小人使命已然完成,就不打扰了,告辞。” 一家人送走了使者,纷纷大眼瞪小眼有些疑惑不解。 刘仁轨牵过那匹马来,聚精会神细细品看一番,大声赞道:“耳如撇竹 ,眼如鸟目;体气高爽,毛鬣轻润擎头如鹰,龙头高举而远望,立如狮虎,辟兵万里——真是难得的好马!老夫从军一生,如此马优良的马匹却是见得不多。冕儿,为将三宝‘兵甲马’,唯马匹最是难得。太后此番厚赐,必有深意啊!” “嗯……”刘冕应了一声,心忖她这应该算是对我‘识相’的一个赏赐吧?这匹马,也将是我与她之间达成默契的一个见证。 武则天这个女人哪,手段当真丰富。当着众人面她只是训斥打压于我。私底下,却又这样抚慰收买。也罢,我受这么多罪得点好处也是应该的。 刘冕从刘仁轨里接过马疆,拍了拍这匹马的脖子,不料它脖颈一昂,好似还挺不乐意了。刘仁轨哈哈的大笑:“但凡神驹,都是这样的傲气。这匹马估计是皇家禁苑里选出来的。那里云集天下众邦上贡的好马,看它外形特征,像是来自西域之外的大宛良驹。这种马性格刚烈最通人性,只要真心被你收伏了,就会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冕儿,先给它取个名字吧?” 刘冕想了一想,以前警队里有一匹警犬和自己感情非常深厚,名叫‘火猊’。 “就叫它‘火猊’吧!” 刚刚把那匹马拴到马厩里,家里居然又来了客人,仍然是个宦官。这一回,是专程来找刘冕的。 “刘公子,在下是太平公主府里的宦官。公主殿下有请公子过府一叙。” “公公先行,某随后就到。”刘冕将那人打发走,不由自主暗叹一声:我什么时候成了这么当红的明星了?太后暗赏,公主召见。还有谁要在我身上做文章的,八面来风一并出招吧!不过估计也没什么人敢在这敏感的时候和我搭讪了,除了太平公主这个特殊的人物。她与武则天母子情坚同气连枝,这是谁也不敢否认的事情。 无奈,刘冕只得整点衣装,去太平公府上走一趟。为免张扬,他坐上了一辆车子出行,径直到了太平公主府上。马车刚刚停住,马上跑过来两名全副武装的甲兵:“来者何人?” “在下刘冕,奉太平公主召见特此前来。”刘冕道明情由,那两名甲兵方才放他入内。 女以母贵,太平公主身为武则天最疼爱的女儿,她的宅第在长安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其豪华奢侈程度,丝毫不输皇宫。府前当头一面大匾上书‘太平公主府’。一般来说公主嫁了人,都没有以公主封号建府的道理。唯有太平公主,像是将薛绍召了个倒插门的夫君,府门都以她的封号命名。 公主府内自然是奢华气派,奇花异草随处可见。彻走道的石砖,也是用的昂贵稀有的白玉珍石。假山流水晶莹彻透,池中的荷莲常年盛开,原来是用宝石雕彻而成,栩栩如生。湛白如玉的太湖石,彻成瑞兽流云模样,将亭台楼谢装点得如同仙境。 刘冕暗自啧叹,皇宫固然华丽气派,却还不如这里奢侈铺张。以前在东宫时就认为那里已经够奢华了,相比之下李贤还真是勤俭节约。那时的东宫跟这里相比简直就成了狗窝一般。 一名宦官领着刘冕穿廊过户走了许久,终于是到了一栋金碧辉煌的细雕玉楼前。楼前立有一块巨大的翠玉石雕,上面刻了三个大字‘太平居’。 想必便是太平公主自己的居所了。 刘冕走到楼前,远远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轻柔的丝竹曲乐,听到一串儿银铃般的欢笑声传出来:“薛郎,你好坏,又使诈,我不玩了!” 刘冕正欲出声通报,听到此语不由得一愣,暗笑一声顿住了。领路的宦官急忙走了进去先行通报。 片刻听到里面太平公主婉声道:“让他进来吧,有何妨。” 刘冕进到里间,只见堂中正有五六个妖娆艳丽的女子,身着霓衫霞衣正在翩翩起舞。正中一张软榻,太平公主和薛绍正对坐在一张矮几上,兴高采烈的玩着扑克。 入耳皆是靡靡之音,放眼可见玉体横陈。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46章 只羡鸳鸯不羡仙 “小人刘冕,拜见太平公主殿下,拜见薛附马.***——手机阅读小说***.dzt——小人谢公主殿下救命之恩。”刘冕上前拜礼,目不斜视。 “哦,刘冕来了呀。什么救命之恩呀,我可没帮上你什么,那张扑克不是都还给你了吗?”太平公主几乎都没有转过脸来,只顾跟薛绍玩着牌,“你不错嘛,挺机灵,果然想出了自救之法。拥六皇兄挂帅这样的点子你也想得出来,真是令人惊叹。你可能不知道吧,母后私底下对你可是颇为赞赏呢!” “太后和公主都谬赞了,在下何德何能。”刘冕谦虚拱手,心中暗忖你们母子一体,这种话你是故意泄露给我听,好让我对武则天死心塌地的效忠吧? 太平公主继续玩着牌,漫不经心的道:“叫你来也没别的事。你马上就要出征了,到了前方见到我六皇兄,记得告诉他我非常的想念他呢!还有,皇嫂与侄儿侄女们,在后宫一直都很好,我今天还去看过了,叫他不必担心。告诉他有妹妹在这里照看着,不会出什么岔子的。记住了吗?” “小人谨记。”刘冕拱手应过。就知道太平公主肯定会说这些的。打完这一仗,李贤归朝的可能性是十有**。能先卖几个人情到时候也就多条路子,这未尝是坏事。 太平公主好似拿了一副好牌,咯咯笑了一阵又道:“刘冕,明日我就和薛郎去郦山行宫观赏秋月红枫去了,会住很长一段时间。眼下这朝堂上呀,有得折腾了,我们可不想沾染什么麻烦上身。若能与薛郎执手红尘,便也只羡鸳鸯不羡仙了——手机阅读小说***.dzt——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小人明白,公主请放心。”刘冕心忖,一个公主对我说这些私事,也有够滑稽了。不过细下一想就能明白,她跟我说这些,是想让我转达给李贤吧?要我告诉李贤,她虽然会乐意帮一帮小忙也愿意和李贤和平相处,但不想搅进这许多的朝堂是非当中来。 “好哪,没事儿了,就这些了。”太平公主终于是转过了一下头来,一脸笑意吟吟,“有兴趣来一起玩几把么?我今天手气很旺哦!”看得出,她心情的确是不错。 “谢公主美意。在下还要去交办乾陵的公干,然后去魏将军麾下报道。所以……”刘冕这时候才没什么心情玩牌,更不想当什么电灯泡。 “那好吧,公事要紧,我也不强留你了。”太平公主站起了身来,款款几步走到刘冕身边,凑到他身边故作神秘轻声道,“你尚未娶亲吧?” “呃……是。”刘冕有些悴不及防,无缘无故问这些作甚? “嘻嘻!”太平公主笑得有点贼,脸上终于有了一点小女孩子才有的调皮神色,“告诉你哦,你可不要在外面沾花惹草,不然会有人不高兴的!” “公主……此言何意?”刘冕自然是大惑不解。 “女儿家的心事,岂能告得你知晓?”太平公主神秘一笑,又走回矮几边和薛绍腻在了一起,“薛郎,我们继续玩牌吧,才懒得理会这根大木头了。” 薛绍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呵呵的笑道:“刘公子聪明过人,却为何如此不黯***呢?佳人有意,彼何无情?” “薛附马取笑了……小人告辞。”刘冕识趣的退了出来,心中惊疑念叨:‘木头’?怎么听来如此耳熟? 略作寻思,不由得想了起来,顿时婉尔暗笑:算了吧,我一个小命都难保的微末小子,何德何能蒙她垂青?加起来也不过是见了几面而已,我自认也不是什么第一眼帅哥,更没有盖世才华与著卓名望。那就更无厘头了。太平公主,大概是取笑玩乐罢了。 出了太平公主府,刘冕轻吁了一口气。很明显,眼下太平公主爱情甜美小日子过得羡煞旁人。她所做的这一切,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多一些生存的本钱。毕竟她是武则天的亲女,三个亲哥哥都命运叵测,居安思危前车之鉴,也不容她不多作调停来让自己更加的安全。 现在的太平公主,虽有心机,却倒也不见得有多喜好权势……谁让她生在这样一个复杂诡谲的家庭中呢?许多事情身不由己,不愿意去想也得要细作思量早作防范。 这种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我刘冕什么时候也能享受一下就好了……‘木头’?呵呵,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不想也罢,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和时间谈情说爱花前月下。 马车驶离了太平公主府,刘冕看天色还早,心想不如早点将乾陵的事情给交待了也好了去一棕事。皇陵事务归属宗正寺管,要交接得进皇城。那地方岂是寻常可进,刘冕现在也没有官凭碟文在身。于是回家取了刘仁轨的碟文来,再度驱车进了皇城,说明来由后果然畅通无阻。 宗正寺就在御台史旁边。刘冕一路上见到许多囚车来来往往,一片怨声哀号四起,估计又是御史台在四处拿人了。 刘冕刚下了车来,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唤:“刘公子,真是幸会呀!”转头一看,来俊臣。 来俊臣正 在御史台门口,颇为得意的指挥着那些囚车,正遥遥的冲刘冕打招呼。刘冕对他虽不感冒但也没想得罪这种人,于是拱手回了一礼:“来大人辛苦了。在下前来宗正寺办些事情。” 来俊臣却是朝刘冕走了过来,仿佛还颇为亲热的呵呵直笑:“刘公子,我就说了吧,你总会逢凶化吉。你呀你,真是一个奇迹啊!两进御台史没有受半点刑罚,还都平安无事的走了出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呀!他日若是飞黄腾达,可不能忘了下官哦。” “好说、好说。全蒙来大人照顾,在下感激不尽。”刘冕客套回了一礼,“不耽误来大人办事了,在下去宗正寺。” “好走好走。”来俊臣笑容可掬,自言自语一般的道,“可怜这裴炎一党啊,怕是都性命难保喽!他们若是有刘公子半点识时务,何必落得这般下场?” 刘冕微自皱了一下眉头:原来是抓的与裴炎相干的人……这又不知道要罗织多少罪名、牵涉多少人进去啊?一场血雨腥风,难道就真的无法避免吗? 刘冕细一寻思,武则天不是要收伏李贤、收伏关陇贵族吗?如果杀了裴炎等人,岂不是与这一初衷背道而驰?照这样想来,裴炎却倒也是有救……既然如此,我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想到此处,刘冕的眼睛灵活转过了几下,不进宗正寺反朝大明宫而去。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47章 顺水人情 宰相路引在身,皇宫畅行无阻.***刘冕径直进了大明宫,在御桥下了车步行而入。一路上他细细寻思,裴炎这种人要是这么死了,无论如何是个巨大的损失。虽然我与他素不相识,可他身上那股子仕大夫的精神与气节,还是很让我佩服的。再说了,能做到当朝首辅,也必然才能出众。而且……这一回是我最先建议李贤为帅征讨徐敬业,而裴炎则是反其道而行之不建议用兵。 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与裴炎倒成了‘死对头’。他要是真的没了命,难说会不会有一些‘愤青’因此而牵怒于我。现在这般情形,多个朋友多条路,少个敌人少堵墙,我若能顺手推舟的帮裴炎求个情,总不是坏事。 计议已定,心中又想好了说辞,刘冕便朝含元殿而去。龙尾道下值哨的御林军兵卒仿佛都认识了刘冕,疑惑打量了一眼,还是客气的拱手道:“刘中候前来何干?” 刘中候?听得舒服。 刘冕暗自一笑,今天上午的时候,你们还把我看作是关在牢子里的杂耍猴子呢。 “请兄弟进去通报一声,刘冕有重要事宜求见太后。” “中候稍后,在下马上就进去。”刘冕看着小卒快步奔去的背景,暗自啧啧的叹道:真是天壤之别啊!我现在只不过是个小小的七品武官,这些皇城御林军大爷们也对我礼待有加了。嗯,宰相之孙这个身份的作用也不小。 少时过后,那名小卒跑了来抱拳道:“刘中候,太后下了朝就去护国天王寺进香了,这时候是谁也不见的。不过,上官司薄倒是说了,有什么事情可以托她代为转告太后。她现在人在翔銮阁,从龙尾道上去不远。”说罢,小卒居然还暧昧的笑了起来。 刘冕故意将脸一板:“笑什么?不许笑!” “啊,是!”小卒一怔,站得笔直。 刘冕满意的点了一点头,大步走上龙尾道。心里舒坦极了。 翔銮阁,位于含元殿旁,一般是皇帝接见臣子、料理公务的临时‘办公室’。武太后则是在此批奏群臣奏折,上官婉儿这个司薄大人则是这里当之不让的‘办公室主任’。 通报过后,刘冕顺利的走了进去。只见上官婉儿正在伏案疾书,刘冕在一旁站了片刻也就没出声打扰。 现在看来,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认真做事的时候还真是有几分洒脱干练。侧面看去,那五官玲珑精致,秀美中透出些许英气。 “来了怎么不说话呢?” 上官婉儿并不抬头,只顾闷头书写,“你别管我,有什么事情就说吧。我这是帮太后腾写一部经文,无甚紧要。” 刘冕苦笑一声:“在下……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同太后讲。事关,朝堂大局。” “你呀,真不知道你有几颗脑袋。”上官婉儿摇头叹息,放下笔来转头看向刘冕,似笑非笑的道:“你一个囚徒刚刚捡回小命,好不容易博个七品小官儿就想着僭越了,居然又来议论朝廷大事。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刘冕忍住笑:“上官司薄说笑了,在下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说吧,我代为你转告。”上官婉儿说道,“今日是观音菩萨出家日,太后会在护国天王寺礼佛敬香,恐怕要明天才回来。你不说也行,等到明天自己跟她说吧。”说罢,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又拿上笔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刘冕知道这小丫头有点不乐意了,于是道:“上官司薄勿怪,此事有些重大,在下还是当面和太后说的好。若是传话……唯恐上官司薄也受牵连。” “哦?”上官婉儿再度放下笔来,疑惑道,“你又想胡言乱语什么了,你这木头疙瘩,当真不怕死吗?是什么,说来我听听。若是真的干系重大,断然不许去太后那里胡说。朝堂之上如此不得安宁,你也省心着点呀,莫非这性命就当真不值得珍惜吗?”言语之间多有责备嗔怪之意。 刘冕微自笑了一笑:“有劳上官司薄挂心了……其实,在下是想替裴炎求情。” “你疯了?!”上官婉儿吓得一弹,从坐蒲上站了起来走到刘冕身边,睁圆了眼睛低声道,“事情你亲眼所见,裴炎实在是自寻死路……太后恨不得当场将其杖杀。你居然敢来替他求情。要管闲事也不是这么管的,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司薄、司薄勿急,勿恼。”刘冕苦口婆心一般说,自己不由得发笑起来,“在下只有一颗脑袋,自然也是怕死的。敢来替裴炎求情,也自然有我的一套说辞。而且必能打动太后。” “又来?”上官婉儿秀眉微颦,似嗔似憨的斜视着刘冕,看似还有点哭笑不得,“你呀,我从来没见谁比你这双嘴巴还能说,有谁比你的鬼点子还多。换作是别人,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你能活到现在,不得不说本就是个奇迹。好吧,先把你的说辞说来给我听听。若能先说服我,才能再说去给太后听。”说罢,一副‘主任’的官架了端起来了,背剪着手缓缓来回踱着步子,等着下属刘冕‘汇报工作’。 刘冕为难的挠头,寻思半晌只好避重就轻的道:“在下若是见了太后,就会如此说:要杀裴炎,也不急于现在。至少,也要等到皇子贤平叛得胜归来之后,再行治罪。” “这也算说辞?”上官婉儿眉头皱起,有些急恼的道,“不行,你回去,少来这里折腾找死了。” “你就这样对太后说吧。”刘冕提高了一点声音盖过上官婉儿,执拗道,“太后只要听了这两句言语,至少现在不会杀裴炎。” 上官婉儿仿佛还吃了一惊,狐疑的打量着刘冕:“你和太后之间,打的什么哑谜?为什么好多事情,我们总是寻思不透呢?” “这个……”刘冕咧嘴一笑,“不知道,比知道的要好。人命关天,有劳上官司薄一定要将在下的这两句言语告之太后,在下也不就不再去叨扰她老人家了。告辞!”言讫抬脚便走。 “等一下!”上官婉儿仿佛点恼火,娇声斥道,“你当这翔銮阁是你家厨房么,冲进闯出没一点礼数。” 刘冕暗笑一声,这小妞儿官架子还真大,挺能折腾人。于是回过身来拱手长拜:“卑职刘冕,告退……” “这还差不多。”上官婉儿很有些小人得志的扬起脸来笑了。 刘冕觉得,她现在这样很灿烂、很得意的笑的时候,嘴角扬得高高的,红唇皓齿玉面生香,很好看。他不由得一时微怔了一瞬,自己也笑了。 “笑什么?不许笑!”上官婉儿手一扬,“你退下吧,本官要料理公务了。” 刘冕却是索性哈哈的笑出了声来。这句台词可真熟啊,好似刚才也有人用过了。 上官婉儿也仿佛意识到了自己这番做作摆谱,实在是有些滑稽幼稚,忍不住扑赤一下笑出了声来。但马上又故作严肃的干咳了一声连连摆手:“走吧走吧,你的话我会帮你传的,以后少参预折腾这种事情。你以为你真是木头脑袋,砍了还能再接一个上去么?” 这个小妮子,倒也有几分意思。刘冕退了出来暗自笑了一阵,大步离开了翔銮殿。 一路上他都在想着,历史上武则天以周代唐,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我若是能尽我的能力去救下几个,也算是功德一场吧……裴炎的命运,看来应该是掌握在李贤的手上了。不出意外的话,短期内武则天应该是不会杀裴炎的。到时候李贤如果能‘说服’裴炎,或者是救下裴炎,无疑对对他对裴炎对武则天都有好处。 武则天那么明智的人 ,肯定比我想得更透彻更明白吧……我这个顺水人情,应该是做到位了。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48章 踏征程 去了一趟宗正寺将公务做了一番交接后,刘冕见天色尚早,索性转道前往乾陵。去那里取个回讫签印,也算是将这事办完了。 到达乾陵回到自己居所,正见到祝腾等人居然在自己房间里收拾东西。众人见到刘冕都大吃了一惊疑是见鬼。祝腾惊诧道:“刘公子,我等都以为你、你回不来了,正准备帮你收拾一下东西送到家里去。你怎么?……” “哈哈,一言难尽。多亏了祝兄弟给我帮忙啊!”刘冕重重拍了一下祝腾的肩膀,“好兄弟,真是多谢了。” 祝腾等人见刘冕无事归来,都甚是欢喜。祝腾更是哈哈的大笑:“刘公子没事那就是最好了。这么说,我们又可以继续相伴了?” “不。我要走了。”刘冕面带微笑,“随军出征,讨伐徐敬业。” “真的?”祝腾欣然惊喜,随即有些黯然,“要是我们也能跟着刘公子一起随军出征就好了。守着这冰冷的乾陵,真是枉废了一腔热血啊!” 刘冕不由得心中一动,我初入军伍对其中的许多事情都不熟,祝腾则是老兵了又与我交情一场,若能将他调到我身边也多少是个照应。于是道:“祝兄弟当真想出征?” “那当然!”祝腾面露惊喜:“刘公子可有办法?” “我去试试。”眼见这么多人在场,刘冕也不好一口应承下来。请刘仁轨帮忙调一两个人倒是不太打紧,调一整队守陵卫士随自己出征倒不是绝对办不到,可难免招来他人非议和闲语。 “等你的好消息啊!”祝腾等人送走刘冕的时候,远远在后面挥手,满怀希冀。 一切杂务,总算是料理清楚了。刘冕回到家里和刘仁轨、刘俊等人道别。顺道将祝腾的事情跟刘仁轨说了说。刘仁轨满不在乎,这么屁大点事还要宰相亲自去办吗?于是派个家奴往兵部官员家里跑了一趟,第二天午时祝腾就出现在了刘冕面前,办事效率还挺高。 这下,也算是有个伴了。祝腾为人豪爽义气,刘冕和他最是对味。 二人结伴而出离了刘宅,刘仁轨和刘俊夫妇倚门相送。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不用说是上阵了,他们都少不得又抹了一些眼泪。刘冕看到他们那样,心里也多少有点悸荡和感动。生得亲不如养得亲,这份亲情在他心底里越聚越浓。 祝腾是个活络人,没出门时就非要替刘冕背起了行礼牵上马匹,同时对刘冕非常的感激。因为他知道,傍着刘冕一起从军,会有莫大的好处。 这说来,就跟现今的兵制有关了。 大唐现今以府兵制为主,另有北衙禁军(即皇城御林军)、募军和边防军。府兵有百分之四十集中在关内,隶属十二卫与六率统领。但是这一次出征的左玉钤卫却大多是募兵。从高宗后期起,募兵渐渐多了起来。早年征讨高丽时发兵五十万,多半便是募兵。 刘冕就是典型的‘募兵’编制。他是属于朝廷向仕族门阀征集来的青壮,入军即是低级武官,朝廷有俸禄给养而且提供衣甲被褥粮草等物。而祝腾则是六率的府兵编制,是没有军饷的,还要自带粮食、被褥等物。因此,刘冕现在自带了衣褥和马匹,入军后分来的一套就可以送给祝腾了。 长安城内不许快马奔腾,二人就慢慢行走,祝腾时时赞道:“公子,这真是一匹难得的好马。只不过,这种马性子有点烈,不太好驾驭。” 刘冕无所谓的笑:“总会有办法驾驭得了它的。祝腾,我头次入军,对军中的情形不太了解。听说这次朝廷征来的兵丁多是募兵,府兵只有四成。我们入了军要注意什么?” “这个嘛……”祝腾略作寻思,说道,“一般来说,军队里都是三五成群六七结伙,刚进去的人最好是老实低调一点。募兵会架子大一些,因为他们是朝廷花钱请来的吃皇粮的人;老兵也会有点看不起新兵,有时还会排挤欺负。公子虽然有七品武官衔,按理说好混日子。可是这个中候……说得不好听一点,还不如一个队正有用。中候嘛,就是跟着主帅旁边掌一掌刃旗或是从旁禁卫,运气好一点的能掌上帅旗。因此中候手下没有兵,一个队正还带五十人呢……还有,上阵博杀的汉子们,有时会有点小瞧中候、司阶、执戟这种后方仪仗武官。因此,中候虽然有品轶在身,却……咳,难以得到他人真正的尊敬。” 刘冕暗自苦笑:那不跟文艺兵、勤务兵一个意思了?有军衔没威望也没实权。 祝腾很健谈,侃侃道:“军队里跟别的地方有点不太一样。在地方,有品衔的仕人官员,下面的人都会俯首帖耳。军队里的汉子们,对于品轶高于自己的人也许不会去主动得罪,但却只敬重有本事、有能耐的人。”说到这里祝腾眉飞色舞:“公子一身武艺本事,肯定能博个大彩赢得众人信望!” 刘冕微自笑了一笑:“你的意思是,我会很拉风?” “拉风?何意?” “就是……” 二人且走且聊,不知不觉已经出了长安。军营在长安以北十五里 驻番,还有一段路。 祝腾把疆绳递了过来:“公子何不试骑一下这匹宝马?” “也好。”刘冕拍了一拍马脖子,不料它头一昂,傲气得很。 “火猊,从今天起咱们就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了,你可别跟我斗气。”刘冕抚摸着它的鬃毛低声耳语。那匹马仿佛听得懂人话,居然顺从的低了一下头打了个响鼻,也不乱动了。 “这马有灵性!”祝腾大赞。 刘冕踩上马蹬翻身骑了下去,一切正常,很舒服。居高临下稳稳当当。 “驾!”刘冕刚喝了一声都没有夹马腹,火猊突然撒腿就跑。启动速度之快,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好马、好马啊!”祝腾在后面连声喝彩。 刘冕的心却有些揪紧了,因为他感觉这马似乎不太受自己控制。拉疆绳倒是能让它变方向,可是速度全不在掌握,它只顾撒蹄狂奔,任凭刘冕如何吆喝也不变速。 刘冕不禁有些恼火:这畜牲还玩起心眼了,居然敢算计我!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49章 初来乍到 刘冕心中不由得有些愠怒,猛挥马鞭照着马臀就抽了上去,火猊负痛长嘶了几声,昂首奋蹄跑得更快了。刘冕猛提疆绳怒夹马腹,提得它头都昂了起来硬是速度不减。到后来,那奔跑的速度简直可以用离弦之箭来形容。刘冕只觉得耳旁风声鼓鼓,两旁树林如同飞影一般逝去。 这马跑得可不是一般的快! 情况不妙,可以看到前方军营了。这要是放马冲进了军营里,还不落个搅乱军营的死罪?刘冕又急又恼,奋力提那马缰几乎都要将它的嘴扯出血来,火猊硬是速度不减。它这性子也当真是倔强到头了。 就快跑到军营门口时,闪出一队骑兵来挡在前方:“大胆,何人胆敢擅闯军营?!” “闪开!这马发疯了,我控制不住!”刘冕情急之下也只得如此大喊。众人方才吃了一惊各自闪避。正在这时旁边奔出一骑来,马上那人手中捏个绳套甩了几圈,大喝一声‘着’,居然凌空稳稳套到了火猊的脖子上,同时大声喊道:“打它!” 刘冕知道是遇到降马的行家了,自己也正好憋了一肚子怒气,一记老拳就砸到了马脖子上。火猊惨叫一声连昂了几下脖子,猛然收住脚想把刘冕摔下来。刘冕倒也机灵死死攀住没有落马。不料,那马前蹦后跳的起了舞,像条疯牛一样的乱跳腾起来,嘴里还不停发出阵阵怒吼似的长嘶。突然一个人立,刘冕始料不及,屁股离鞍眼看就要落马。 刘冕自知骑术一般,照这么折腾下去迟早被掀下马来。于是情急之下索性弃了缰绳死死抱住马脖子,使尽浑身力气怒吼一声,鱼死网破一般和火猊一起连人带马倒翻在地。 一声巨响,众人一起惊呼。刘冕幸得没有受伤,此时奋起神力将火猊的脖子死死按住。那畜牲死命的挣扎力气也非常之大,四蹄一阵乱蹬。 “不要放手,摁死它!” 刘冕听到有人这样喊,怒吼几声使出吃奶的力气,终于是将火猊的脖子死死给摁停了。 一人一马居然在地上扭打起来。半晌,人累马乏,刘冕的一身衣服也弄了个七凌八落,火猊也不怎么挣扎了。 “放了它,起来吧。”旁边传来一个深沉而带点嘶哑的声音,口音还不是很纯正。 刘冕这才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三十左右的汉子正站在自己一旁,手里就捏着套住火猊脖子的绳索。看他面目,倒有点像胡人。 “多谢兄台。”刘冕放开了火猊,它蹭的一下跳起来看似 余怒未消。那汉子急忙一扯缰绳,嘴里吹了几声口哨。 奇迹,火猊居然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从现在起,它归你了。”汉子走上前,拍了拍火猊的脖子。看那神情,仿佛和火猊是久别重逢的情人一般,“真是一匹好马,万中难寻。” 旁边已经围起了一圈的人,有人正议论:“胡伯乐又相到好马了。” 不等刘冕发问,那汉子道:“我是铁勒人,他们都喜欢叫我胡伯乐。以后对你的马好一点,它刚刚和它的亲人朋友们分开,心情很不好。其实它性情很温驯的。” “胡兄懂兽语?”刘冕不由得有些惊诧。 “不懂。”胡伯乐笑,仍然轻轻抚着火猊的脖子都没有回头看刘冕,“可是我能从马的眼神里读懂它的心情。马和人一样,也是有喜怒哀乐的。你必须像亲人的一样对待它、关心它、了解你,它才会正真的归属于你。很多时候,在战场上马匹将决定你的性命长短。爱护它,就是爱护你自己的性命。” 很奇怪,胡伯乐轻抚火猊的时候,它一点也不焦躁了。就像温驯的孩子一样,还低下了脖子来。 “来,给你。”胡伯乐将缰绳递给刘冕,“你已经用力量将它降服了。但是,要想它完全的忠于你,必须试着和它交流。它可能听不懂你的话,却能感受到你的眼神和心情。一般的驽马是不会这样的,它们只是愚昧的听命行事。只有真正的龙驹宝骥,才有这样的灵性。” 刘冕狐疑的接过马缰走近火猊,它仍有些反感的昂了一下脖子打着响鼻。刘冕也不发火,轻轻抚摸它的鬃毛,声音低柔的道:“乖,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以后我会好好待你的。” 说来也怪,那匹当仿佛当真能听得懂人话,瞬时温驯了许多。硕大明亮的眼睛仿佛有些湿润,流露出许多的哀伤来。 “真是一匹通人性的好马啊!”胡伯乐长声感慨。等刘冕回头要跟他说话时,那人已经转身走了。周围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去。 刘冕也只好耐心的抚慰火猊,直到它完全的安静下来,轻轻甩着马尾。这时,祝腾也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来,看到刘冕这副狼狈模样不由得吃了一惊,惊问何故。 “没什么,火猊贪玩和我玩了一场摔跤。”刘冕轻轻拍了拍它的脖子,“军队里,真是卧虎藏龙高人辈出。” 巨大的军营,延绵数十里。三十万军队的调拨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无数的车辆拖运着粮草 器械,从四方军营大门涌入。各方征集来的兵丁,陆续分派物资划分营帐,进行得有条不紊。 刘冕和祝腾,就如同是汪洋一滴,丝毫不起眼。二人找到地点报道,排了许久的队终于各自递上了公文与调令。 “你就是刘冕?”负责入记的小将仰头看了刘冕一眼,眼神有些怪异,“你去主营报道。” “那这位祝兄弟?” 小将略寻思了片刻:“既是和你一起调来,同去便是。中军武官不在普通序列,你们径直去中军司马那里吧。” 二人走了出来,祝腾低声道:“公子,看来主帅这是早有话交待下来了。” “应该是吧。”刘冕暗忖,武则天颁旨时魏元忠也在场,应该知道我身份特殊。 二人一路找人探问,走了多时终于到了中军。远远可见到一顶巨大军帐,上面飘扬一面血红的‘唐’字大旗。那里也摆了一张案台,有些许人正在报道。主持案台的,是一个身材颇为高大的将军,金盔亮甲身披斗蓬,有几分威风。 二人上前来递上公文调令,书记员拿起一看就惊咦道:“你便是刘冕?” 旁边那名将军闻声拿过公文来,狐疑打量了刘冕几眼,拿手一指:“你,随我来。”然后起身,将刘冕直接带到了帅帐外,自己在外拱手拜道:“大将军,刘冕到。” “让他进来。” 刘冕有些疑惑的入内,见帅座上坐着一个披甲戴胄的汉子,正用犀利的眼神打量着自己。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便是三军的实际统帅——魏元忠。 “末将刘冕,见过大将军。”刘冕抱拳,行一记军礼。 魏元忠也没有急于说话,不急不忙站起身来走到刘冕身前,昂首凝神打量了他几眼:“体格很健硕,你练过武艺?” “粗学了一点。” “可有学过兵法?” “略知一二。 两番对答后,魏元忠神色淡然的又踱回了帅桌边,指了一指帅帐中的兵器架:“还有一人与你同来吧?你们二人帅帐前伺候,执掌斧钺。” 斧钺,即是出征时皇帝在太庙封授给统兵元帅的权力标志物之一,与帅旗同为一体。回帐执斧钺,出行掌帅旗,刘冕倒是接了个好差事。 “谢大将军。”刘冕抱拳一礼。心忖多半是刘仁轨给我打通过关节了,再不就是魏元忠知道我身份来历特殊或是受了武则天某些指示 ,有意如此安排。 “下去吧,会有人给你安顿营宿。”魏元忠眼神炯炯,“军营里不比别的地方,一切按规矩来。这一点,你要记清楚了。”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50章 冤家路窄 刘冕应了个诺离开帅帐,找到祝腾后告之他被调到中军执掌斧钺的消息.***祝腾自然是大喜过望:“公子,这是大大的美差啊!帅旗使不必每日跟随大军操练,也不必去做那许多杂务,掌着旗帜往那儿一站就算了事了。” “也就是个泥塑菩萨吧。”刘冕却有些不以为然,心忖我倒宁愿当一小卒冲锋陷阵一场,也好过整天粘在这许多的矛盾事非当中,烦闷。 两名老卒带着刘冕和祝腾领过了军服铠甲等物,到了一座军营前,例行公事的说道:“这里便是二位的营帐,一共住了十三个人。三中候五司戈五执戟,全是仪仗武官。马匹安置在那边的马厩里,自行管照。” “公子……哦,刘中候,在下去安顿马匹。”祝腾高兴之下更加勤快了。他倒是非常的乐意接下了这么个差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卒跟着混到了中候待遇,自然舒坦。这应该是那个兵部官员卖给刘仁轨的面子。他自然以为刘仁轨要派个人到宝贝孙子身边照顾,于是将祝腾一并调作了中候。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平步青云了。 刘冕拿着二人的衣甲物品走进了军帐中。左右两席通铺,里面已经有了六七个人,正围坐在一边聊着天。见刘冕进来,齐齐将眼光投了过来。 眼神居然有些不善。 刘冕不以为意,放下衣甲抱拳行了一礼:“在下刘冕,暂充七品中候于中军执掌斧钺。见过诸位兄弟。” 那些人居然没有一个人起身回礼,个个怔怔的看着他,眼睛都不眨。 刘冕微自皱了一下眉头,心道我好歹也是七品,你们这些司戈、执戟都是八品、九品,居然这么没礼数?也罢,懒得和你们计较。 他自顾放下了行礼来占了两个铺位,将自己和祝腾的被褥衣甲都分放开来。正忙活这些的时候,突然感觉背后那群人有些不善的朝自己围了过来。 刘冕机警的嚯的一下转过身来,凝神瞪着他们。那些人怔了一怔脚步略停,仍然将刘冕围在了核心。 “众位兄弟有何指教,不妨明言。”刘冕算是看出来了,这群人对自己很有敌意。 那群人的身后走进来一人,是个年轻的小将。他身穿一身金黄甲,腰悬长剑背挂披风,面色却是非常的白净俊秀,颇有几分奶油小生的味道。他的眼神中,流露出的可就是明显的怒气和敌意了。 “你便是刘仁轨的孙子,刘冕?”小将的语气颇不客气。 “正是。 ”刘冕凝神注视着他,“有何指教?” “我姓明,日月明。”小将一字一顿,仿佛咬牙切齿,“单名一个珪字。” “明珪!”刘冕眉头一皱禁不住脱口而出。眼前这个年轻小将,居然是明崇俨的孙子——明珪! 明珪不怀好意的冷笑:“看来刘中候的记性,还是不错的。真是冤家路窄,明某意气之下前来投军报国,没成想却还能在此遇到刻骨仇人。” 旁边围着的那群人看来应该都是明珪的朋党,这时纷纷不怀好意的将***缩得小了一些,把刘冕死死围在核心。 刘冕暗捏了一下拳头面不改色:“明珪,你听好了。我没有杀你的祖父。如果你非要认定是我杀了,那么我也无话可说。现在我们是在军队里,我没空跟你清算这种个人恩怨。日后你若要报仇,尽管放马过来。” “缓兵之计吗?”明珪挑起嘴角,本来还算英俊的脸庞露出一股邪戾之气,“刘冕,你也听好了。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别以为你当了什么执斧钺就了不起,我迟早会杀了你为我祖父报仇。另外,我也是七品中候,你更没什么资格给我脸色来看。少在我面前摆架子抖威风。” 刘冕‘嗤’的冷笑一声:“能在你面前抖的,那就不叫威风了。我很忙,没空跟你嚼舌根子。军队里是男人混的地方,有本事随时放马过来。” “你以为我不敢!”明珪怒声一喝,那些人齐齐往上一涌看似就要动手。 正当此时,帐门突然被掀起,一声奔雷大喝传来:“你们干什么!” 众人回头一看,一名金甲将军站在门口,满面怒容。刘冕认得他,刚才就是他引自己去见了魏元忠的,看来军衔应该不低。 明珪等人迅速散开,抱拳齐道:“雷将军!”刘冕也只得抱拳施了一礼:“雷将军。” 雷将军大步走到众人面前,闷哼一声:“尔等以为这军营里是街坊市集么,谁敢打架闹事军法严惩不怠!” “雷将军息怒。”明珪上前半步抱拳一拜,“我等不过是跟新来的刘中候打个招呼,岂料他自恃执掌了斧钺就看人不起,对我等出言不善。我等这才群起而诘问之,但也没有打架闹事。” 恶人先告状,小人!刘冕不禁有些恼怒,正欲辩解几句,那雷将军已怒目瞪了过来:“刘冕,本将知道你是刘相公的孙子,魏大将军那里也有保举,但你也不可如此狂妄无礼!如若触犯了军法,也将一视同仁受到处罚 !” 刘冕眉头微皱,心中明白这个雷将军肯定是与明珪有交情的,辩解恐怕没什么用而且还会越描越黑。于是暂且忍下一口恶气来:“雷将军教训得是,小将记下了。” 雷将军冷哼了一声,满是不屑的瞟着刘冕:“老实点。军营不比别的地方,乱来的话死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管你是名门将后还是有人撑腰。”说罢一抖袍,大步走了。 明珪等人自然是得意洋洋的笑,又坐回了原地自顾聊天去了。刘冕重重一下将拳头捏得骨骨作响,怒目瞪了明珪等人一眼,片刻却又释然下来心中不屑的冷笑:文斗也好武拼也罢,我总不会输给你们这种下三滥的小人。我刘冕迟早一天也要如雄鹰般搏击长空翱翔于天际,怎会跟你们这群屋檐下的麻雀一般见识! 其实刘冕也知道,明珪这种世家子弟,说是充军报国实际也是来镀镀金而已。明崇俨的身份人所尽知,武则天的心腹术士。他的死可是给武则天换来了不少的政治利益,说不定还是武则天派人动的手。所以,武则天再照顾一下明家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这个白面小子一看就是喜好吟风弄月的纨绔公子,参预到这一场讨伐叛党的战争中来无非就是为了博个虚名业绩。 眼下,长安贵族当中这样的子弟可不在少数。他们当中许多人,甚至还盼着有这样的机会能够‘为朝廷效力’。另外,这种人在军队里一般都有靠山。这三十万大军当中,还不知道有多少明珪这种人。看刚才那情形,那六七个人全凑在明珪身边,估计就是和明珪一同入军镀金的世家子弟们。反正他们也不用上阵搏命,掌掌旗帜打打仪仗就算完事了。 刘冕懒得理会明珪等人了,自顾拆开衣甲来装束。展开一看,原来是一副黄金明光甲和绪红的披风,头盔上撒几点红缨飘穗,异常的光鲜漂亮。中军仪仗么,自然是要仪表出众装束非凡。 刘冕换了穿到身上,转头无意一眼瞟到明珪,不禁有些恼火:晦气,那家伙也是中候,居然和我一模一样的装扮。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51章 改旗易帜 没过多久,十三名司仪武将都到齐了。其实另外还有两名司阶,是司仪武将们的头儿,留住在了主帅营帐里随时候令服侍。他们虽说是六品,其实还不如刘冕等人安逸,不过就是主帅身边的使唤小厮。 若大的一个军帐原本是要睡二十人的,现在只住了十三个人于是很空闲。明珪一伙人占了一边通铺,刘冕和后来的一些人便睡到了对面。彼此都是新来乍到,也没什么多余的话可讲,明珪等人暂时也没敢造次,营帐里一般都挺安静。 午饭是火头军送来的,大馒头三个,一碗热汤几片菜叶。这些个司仪武将多半都是世家子弟出身,在家锦衣玉食惯了,免不得有人哀声叹气的抱怨。刘冕和祝腾则是无所谓,每人吃了个大饱。稍事休息,帅营那边就差人来唤了。 十三个人排成一列,明珪吹胡子瞪眼非要排在前面,刘冕才懒得和他作这种小儿之争,就让他领头排着朝帅营走去。 帅营那边已经有人马在集结。刘冕等人到后被安排站在了这列人的前排。大将军魏元忠带着几名副将从帅营里走了出来,众军肃然。 魏元忠个子不高也不是非常壮实,虽穿着一身盔甲也难掩儒雅之气。他信步走到众军面前,朗声道:“你们当中的许多人,都是头次入伍从军,不懂规矩。下面,本将就让行军司马宣读军中军纪。你们务必听清楚、记牢靠了。否则到时候犯了错被军法惩治,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说罢扬了一下手,走出一人来手捧书卷,就开始念了。 军规,无非是几大戒条、十斩令、二十罚、数十不许,啰啰嗦嗦念了半天,许多人都有些不耐烦了。刘冕倒是无所谓,以前也当过兵,对这种事情也算是习惯了。军队里么,纪律第一又难免说教,哪个时代都是一样的。 教完军规,几名小卒赶了一辆马车过来,上面装着几个箱笼。魏元忠走到众人身前说道:“你们是中军仪仗,今后都要执掌旗令。下面,本将就将新制的旗帜发放给你们。旗令,既是下发号令的权信,也是军队的标志。你们要牢记一点,旗在人在,旗亡人亡。另外,新来的仪仗兵与号令兵,要尽快学习军中旗语。短期内不合格者,淘汰!” 众人轻声惊咦,看这魏元忠一身儒雅之气,办起事来却是雷厉风行。 “刘冕、祝腾、明珪。”魏元忠发话了,“你们三个先将这面军旗换上去。”说罢,魏元忠拿出一副折叠好了的大旗。 刘冕看了一眼,心中疑惑:奇怪,这面旗怎么是 银白色主调、缀了紫青花纹?我大唐的旗帜,不都是血红色的吗? 仰头看了一眼,高高的旗竿上正飘扬着一面迎风招展的‘唐’字大旗,红得耀眼。 看来,是武则天勒令换了旗帜的颜色……改旗易帜,她的步伐还真是快! 明珪抢前一步从魏元忠手里接过旗帜,大步走到了旗杆旁,嘴一努,示意刘冕和祝腾将旗帜摇下来。刘冕漠然一笑,祝腾已经动手去解绳了。正巧在这时,也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几只乌鸦,围在旗杆哇哇的大叫。 众人都惊疑的仰头去看,忍不住窃窃私语,隐约可听见‘不吉’的字眼。魏元忠仰头看了一眼,马上扬手上指:“来人,将那几只乌鸦射下来!” “我来!”明珪将手中的旗帜往刘冕手中一放,自高奋勇跑到兵器架边绰起一把宝弓,自信满满走到了旗杆下。望着刘冕一阵挑衅和得意的冷笑。 刘冕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明珪就像没断奶的孩子一样,还真是不配当我的对手。 只见明珪拈出一枚箭矢来,摆了一个仰天望月的优雅姿势。众人不觉眼前一亮,没想到这纨绔公子哥儿还真是会射艺,起码姿势很标准、很拉风。 于是满怀期待。 明珪嘴角掠起一抹微笑,拧眉清啸一声‘着’! 一枚箭矢飞啸射出,却在那几只乌鸦中间划了个空溜过去,一片羽毛都没沾惹到。 “咦!”一片鄙夷的怪声四起。明珪顿时傻了眼,急忙道:“意外失手,末将再射来。” “滚开!”魏元忠身边一名将军大步走来,面带怒容的要去抢明珪手中的弓箭,“丢人!” 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喝斥过刘冕的雷将军。 明珪的脸顿时就涨得红了,只得将弓箭交给了雷将军。刘冕略作寻思,将旗帜交给祝腾走上前去:“雷将军,杀鸡勿用牛刀,请让小将代劳吧。” 雷将军面色不善又狐疑的打量了刘冕几眼,将弓箭往他面前一塞:“射。” 明珪在一旁面带怒容又很是尴尬,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刘冕微笑的接过弓箭来,仰头看了旗杆一眼。有一只乌鸦居然还停在了旗竿上正哇哇的大叫,好似还挺得意。另外两只绕着旗竿盘旋,如同助威。 刘冕手绰弓箭就在原地站定了,纹丝不动。众人屏气凝神都静静看着他。 片刻后,刘冕突然双手齐 动,迅速拈弓上箭宛如电光火石一般‘唰唰唰’连发三箭。三箭宛如同时射出,将半空三只乌鸦一起射落下来。‘扑扑扑’三声落地,非常整齐。 “好箭法!”满堂爆彩,众人欢呼。 明珪的脸一下就白了,呆呆的杵在那里半晌没动弹。那个雷将军也脸色微变,干咳一声道:“将箭矢归于原位。” 刘冕抱拳行了一礼,信步走到兵器架边放回了箭矢。眼睛的余光无意间瞟到,魏元忠正直直的看着自己,眼神中多有惊愕与意外之色。 刘冕心中暗自笑了一笑,依旧走回旗竿边,朝明珪努了一下嘴:“降旗。” 明珪轻轻弹了一弹,调转眼神忍气吞声的伸手去解旗竿上的绳索,将以前的那面旗帜摇了下来。 军队里就是这样。等级相差不大的情况下,谁更有本事,谁就更有发言权。这三箭射出去后,明珪的嚣张气焰顿时灭去了不少,都不太敢正眼去撞刘冕的眼神。祝腾在一旁窃笑,颇有些得意。明珪却是更加恼火了,如同一只青蛙气得鼓鼓的。 一面白金镶紫的唐字军旗换了上去,凌空飘扬。 魏元忠又道:“即日起,军中所有旗帜都作更换。以前的红旗,全换作白金之旗。刘冕!” “小将在。”刘冕出列而拜。 魏元忠拿出一面大旗:“此乃平叛大军的帅旗,由你与祝腾执掌。但主帅此刻未到,你且先收拢。今后,主帅在哪里,你们这面大旗就要跟到哪里。不得有误。”说罢将一面大旗递到了刘冕面前。 一面‘李’字大旗。刘冕双手郑重接过时,发现魏元忠的脸上颇有几分复杂神色。 刘冕心中暗自一笑:看来魏元忠这些人,此前都有些小觑于我,以为我不过是个四体不勤的膏粱子弟,只是凭借着刘仁轨的名头在混日子。 好吧,咱们手底下见真章,日后自有分晓. 〖这几章过渡,写得有点恼火。不过,好在激情与**不远了。〗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52章 再相逢 接下来的几天里,大军一直忙于整调人马、构建营房、筹措粮草。三十万人马迅速集结,粮草器械一应足备。魏元忠是个办事精干又有条理的儒帅,整支大军在他的统筹安排之下有条不紊,如同一台运转飞速的精密机器。 刘冕这些仪仗兵,也没能闲着。他们要干的最多的,就是学习各种军中的礼仪与号令。原来,仪仗兵也不是那么好当的。站立的时候双腿与手臂都不能乱放,有固定的位置甚至是尺寸宽窄的要求。掌旗的时候离主帅多远多近,旗杆与肩膀在什么时候要保持什么样的角度,都有明文的规定。还有军中的所有旗语所代表的意思,以及主帅下令时该打出什么样的旗语下发号令,都要熟络于胸。 现在可不是电子时代,可以遥控指挥。旗语,是一个重要的指挥手段。短短的几天实践,刘冕学到的东西着实不少。 但这还只是局限于‘仪仗’的一些知识。军中的每个细微末节,都要学。几下下来,刘冕也算是对大唐的军队有了个初步的认识。 一支军队当中,所有的军人按职责与特长,分为五类:善长骑射的入选为‘越骑’,这是军中最强战斗力的代表,冲击力与战斗力俱佳;其次为步兵、武骑、排手、步射。大军一般分七军屯扎,分别是前后左右军、中军与左右虞候军。每军都有偏将统领,听帅营号令行事。 乃至于如何扎帐、如何挖行军灶、如何整顿衣甲,这些小事都要从头学来。刘冕感觉,大唐的军队建制之完善,当今令人叹为观止。饶他是个来自于21世纪的军人,也不得不佩服大唐军队中的稹密、整齐与肃严。 入军第五天,刘冕和祝腾开始正式上岗。二人侍立于帅帐之内,一人执斧一人折钺,宛如门神。明珪则是守着魏元忠的将旗侍立于外,兼顾守护中军大旗。 魏元忠一直很忙,批奏军中大小事宜,接见各军的将军、回复朝廷指令,一天下来几乎连喝口水的时间也没有。刘冕和祝腾则是只能枯站于一旁,宛如雕塑。 刘冕不禁有些恼火,这真是份傻子干的差事。 到了下午,魏元忠将那个雷将军唤了来,对他道:“雷仁智,我大军可能还要两到三天的时间来整备,粮草也没有全部到位。但是,主帅永寿郡王恐怕就快要到颍州了。本将令人先带一部份人马迎接主帅,另外严密布防淮水一带。” “末将得令。”雷仁智抱拳应诺,随即道,“倘若徐敬业叛军已然攻到淮水,末将该当如何?” 魏元忠眉头轻皱寻思了片刻,说道:“据城死守,不得出战。据探马来报,徐敬业叛军十余万主力,并没有朝关内袭卷而来,反倒是朝江南润州、常州一带攻杀而去。本将估计,他们是想占据江南划江而治。” 雷仁智冷笑:“愚子鼠辈,不是标榜着匡复庐陵王的旗号吗?如今不向关内反向江南,还不就是抽自己的耳刮子。这帮草寇,哪里是勤王复国,分明就是谋叛求私。纵有十余万兵马,也不过乌合之众罢了。” 刘冕心忖,那徐敬业等人也的确是犯了路线上的错误。既然打的是反武复唐的旗号,这时候怎么能下江南攻掠呢,这不就成了草寇行径?如果他们当真一鼓作气朝关中杀来,这一地带一马平川别无抵挡,武则天头次面对这样的军事威胁也没有太多的经验,而且朝廷整顿兵马也需要很长的时间。说不定……到时候还真的能有所成事。因为现在武则天的诸多‘逆举’的确有些操之过急,当然会引起许多人的不满。万一徐敬业大军当真杀到了关内,指不定还真会有唐朝宗室的人响应,他就能成为真正的勤王之师。 可是,历史没有如果可言。 刘冕内心的矛盾又升了起来:我那恩师,怎么就跟了徐敬业这等志大才疏之辈?徐敬业旗帜拉得够鲜亮,可行为却与草寇无异。攻掠江南,无非就是为了谋取一些地盘基业,来与朝廷分庭抗礼然后过一过土皇帝的瘾。天地良心,他哪里是真的要匡复李唐……徐敬业,看来是必败无疑了。如今天下盛兵多半集于关中,战斗力最为彪悍的精锐骑兵更是全盘掌握在朝廷手上。扬州之地不产好马,徐敬业手中的十几万人马多半是市井流民与囚徒走卒拼凑起来的,哪里打得过拱卫天下、身经百战的关中铁骑? 看来武则天那句话说得对,骆宾王,的确是明珠暗投了。倘若徐敬业有他祖父徐勣的一半本事,这场战争的结果也孰难预料。 魏元忠依旧是面沉如水的表情:“纵是如此,不可轻敌。雷仁智,颍州之地事关重大,不容有失。本将给你三万精锐铁骑,日夜兼程务必早早赶到那里,布下阵势先稳住阵脚。本将待大军整顿妥当,即刻班师前去与你汇合。” “末将得令。”雷仁智上次接过了魏元忠给的兵符。片刻后魏元忠又转身对刘冕道:“刘冕、祝腾,你二人是帅旗使,即刻收拾行装与雷将军同行赶赴颍州。” “是!”刘冕心头一喜:好,终于可以见到李贤了! 时隔一年,风云大变物是人非,再相见 时已是彼此天壤。不知道李贤会是什么心情呢? 刘冕和祝腾即刻收拾行装,与雷仁智点起的三万大军一起上路,朝颍州奔赴而去。三万骑兵一起奔腾开来,不禁让刘冕想起骆宾王檄文中的那一句‘班声动而北风起’,果然气势非凡。冷兵器时代,骑兵的这般威武气势,还真是要亲眼见识到了才能深有体会。 雷仁智是个武夫,一马当先奔在最前。刘冕和祝腾本来只是跟随在仪仗兵班列中,但那火猊宝马仿佛有些不屑与这批驽马为伍,时常一不留神就蹿到了前方几乎与雷仁智并骑。雷仁智几番侧目有些不悦,刘冕苦笑:“马太快。” 雷仁智的脸皮轻轻抽动了一下,狠狠甩了几下马鞭子抽到马臀上。那匹马凄惨的怪叫几声,撒蹄子一阵狂奔,嘴里都要喷白沫了。刘冕小心的驱使着火猊控制速度,见它气定神闲宛如信步,不禁心中欢喜:真是好马! 三万骑兵日夜奔腾,三日后便到颍州。李贤未到,雷仁智便将大军安置在淮水以北,扎下营寨。地方刺史官将依次出来劳军奉送物资,自然不在话下。 又过了两天,颍州刺史亲自来告之消息,说皇子贤马上就要到了,车马已到颍州境内。雷仁智便点上了百十骑兵,带刘冕等人一起出营迎接。 老树古道,秋风落叶。一辆马车骨骨的行驶,李贤时时撩起车窗来朝外观看,心神多少有些悸荡。 命运多舛颠沛流离,谁曾想到会有今日?李贤暗自喟叹一声,听车外护送的府吏唤道:“殿下,前方转出一队兵马,大张旗鼓。该是来迎接殿下的!” 李贤掀起车窗朝外一看,迎头就看到身披甲胄、执掌一面‘李’字大旗的刘冕,顿时激动的道:“天官——别来无恙否!”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53章 傀儡 刘冕听到李贤那一声唤,心中也略微悸荡了一下雷仁智下令道:“旗使过去伺候——众将士,拜见永寿郡王!”于是,一干儿骑士全部下了马来拜军礼。 李贤喝停了车子,自己也从车上跳了下来。随行的刺史府府吏牵过一匹马来,李贤面带微笑的摇摇手:“不忙。”刘冕已经策马跑到李贤面前,将手中的大旗向上竖扬:“恭迎永寿郡王殿下!殿下,请上马!” 李贤仰头看向刘冕,百般情感蕴于一瞥之中,重重应了一声‘嗯’,翻身上马。 其实他很想刘冕能下马来和他把臂畅谈一番,但见众人都以军姿见礼,于是也只得作罢。 刘冕对着李贤微然一笑:“殿下一路辛苦了。” “怎抵得天官这一年来的辛苦与艰辛?”李贤回他一笑。二人四目相对,惺惺之意尽在不言之中。 刘冕掌起帅旗策马走到李贤身后,雷仁智等将一起上来参拜:“末将雷仁智率左玉钤玉先锋军众将弁,恭迎主帅永寿郡王殿下!” 李贤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和语调都保持平静:“众将免礼。” “谢殿下。”雷仁智等人嗓门粗大,齐刷刷的站起来再一抱拳,“请殿下进军营!众将,前方开道!” 李贤看着众人翻身上马,虎虎生气的排成了阵势来开道,眼睛不由自主的眯起,自言自语道:“多久未尝见过此番阵势了!” 刘冕就在一旁听得清楚,轻声道:“三十万大军,还只到了三万先锋骑兵。” 李贤回头微自一笑:“兵不在多,此战我军必胜。我虽不懂军事,也对此深信不疑——走吧天官,进军营!” 刘冕微自一笑,看来李贤还真是有了一点飞鸟入林、鱼龙入海的心态。我还真不忍心给他当头倒一桶冷水了。 一行人护送着李贤到了军营。此时正当傍晚,夕阳斜照给浩荡的军营镀上了一层残红辉晕。秋风瑟瑟,四下里旌旗招展兵戈煞雪。 长烟落日,威武雄壮的军旅景象。李贤骑着大马近似贪婪的环视了军营一眼,喟叹道:“我大唐王师,果然威武雄壮。徐敬业等辈逆天谋反,无异于以卵击石!” 雷仁智等将顿时应和道:“殿下所言即是!有殿下挂帅,徐敬业逆党已是不攻自破输了一大半。那班贼子标榜匡复庐陵王复辟,如今却是殿下挂帅前来征讨,他们的谎言已在天下人面前化作了烟消云散。” 刘 冕看到,李贤的脸皮轻轻抽动了一下,仍然强作笑颜:“一切全赖太后英明!雷将军,小王不黯军事,一切还有劳你和诸位将军多多操劳了。” 刘冕心中暗自一动,心忖看来李贤已把这一场战争的性质、自己的处境看得很明白了。如此这番做作,不过是做给雷仁智等人来看的。 很好,看来我之前还有些杞人忧天了。李贤,终究还是个明白人。 雷仁智等人将李贤迎进军中,召集众军过来一起拜见元帅。三军齐聚人马洋洋,欢呼大吼之声不绝于耳震荡乾坤,很是热闹了一阵。然后,雷仁智又非常热情在军中摆起酒宴,为李贤接风洗尘。 一场酒宴下来,已是月蒙星稀入夜时分。李贤已有些喝醉了的模样。雷仁智上前来道:“殿下,军中粗陋不宜殿下居住。请殿下移居颍州州城内。刺史府早已安排好殿下的居所,并备有专人伺候。” 刘冕就在一旁听得真切,心道果然如此安排……主帅迎了回来,却安排到州城里居住。说是主帅,不过是一竿旗帜,与军权扯不上半点关系。 李贤醉薰薰的连连点头:“好、好好。还是雷将军办事妥当令人放心。这军营里被褥粗硬又时常有号令吵闹,着实令人难以入睡……唔,刘冕,你随小王一起去州城里。阔别数日,小王有许多闲话家常要同你扯一扯。”随即略带疑惑的看向雷仁智:“雷将军,你不会不准吧?” 雷仁智急忙抱拳而拜:“刘冕与祝腾是殿下的帅旗使,主帅在哪他们就要跟在哪里,属下安敢干涉?” “那好,走吧。”李贤还打了一个酒嗝,酩酊大醉的一下倒在了刘冕身上,“天官,走,咱们回去接、接着喝!” 雷仁智在一旁眉头轻拧暗自摇了一下头,一挥手叫过几个小卒来,将李贤连拉带拽送进了马车里。又派了一队骑兵护送,将李贤、刘冕、祝腾三人送出了军营,逶迤朝颍州州城而去。 马车里,李贤平躺在车上,仰面看着颤动的车厢顶板,暗自长叹了一口气。 到达州城时,已是夜半时分。按理说城门早该关闭不容出入,可刺史府派了专人在各门等候李贤驾临。一队人马长驱直入进了州城,来到一座大宅豪院前。 刘冕看那宅院,虽说豪华大气,却是异常的冷清不见半点人烟。门口点着两个灯笼,一名老仆跪在那里等候。自称是刺史府派来的门吏,专司在此等候永寿郡王。刘冕心忖他们还真是安排得滴水不漏。这个地方,太适合… …软禁了! 一队兵卒迅速开进了院内,在各处支起火把照明,迎李贤进府。李贤踉踉跄跄的走不稳,刘冕只好挽着他入内。主宅很气派,朱漆绿瓦飞檐斗拱的大瓦房,看得出这里曾是某达官贵人的宅第刚刚才特意空腾出来的。 刘冕和祝腾将李贤架进了房间,那队兵士则全都戍卫在李贤房间外,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果然是一场软禁。 关上门后,李贤果然一改前状,端坐下来拧眉摇头:“不出所料,傀儡而已。” 祝腾愕然张圆了嘴:“殿下,原来你没醉?” “噤声!”刘冕急忙做了一下手势,“去门口把风,我与殿下有话要谈。” “是。”祝腾不说二话,猫到了门口边透过门缝朝外面张望,然后朝刘冕等人做了一个手势:没问题。 刘冕点了一下头,对李贤道:“祝腾,以前也是东宫六率的人,我的好兄弟。” “没关系。”李贤微微一笑,“你信任的人,那就不会有问题。” 二人坐在矮几边点了一盏油灯,喝一些凉茶。半晌过后,二人情不自禁同时长吁了一口气。然后相似而笑,既而一起哈哈大笑起来。这倒把祝腾给吓倒了,他在那边连连摆手示意二人不要大声。 李贤笑了一阵,摇头苦笑,自嘲的道:“前番囚于巴州,此番挂帅出征仍自软禁于颍州。有何区别?” “区别大了。”刘冕平静道,“在巴州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朝不保夕性命堪忧。如今虽不能一飞冲天,但至少保住了性命,并为重返朝堂踏出了坚实一步。殿下切不可急于求成,先要稳住自己的心态才好。” “我知道的,你放心。”李贤伸手拍上了刘冕的肩头,“天官,真是难为你了。若不是你,我李贤恐怕早就做了刀下亡魂,更不用说迎来翻身之日。此番恩德,李贤必定牢记于胸,不敢忘怀。” “殿下谬言。”刘冕正色说道,“我们当日不是曾击掌为誓,刘冕之命即是殿下之命、殿下之命即是刘冕之命么?既是同呼吸共命运,又何须言一个谢字?” “好,还是天官好豪气。”李贤拿起茶杯来,“以茶代酒,共饮此杯,一切无须多言!” “请!”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54章 忍字头上一把刀 一年未见,李贤并没有太多改变。他反倒是认为刘冕变化极大,不无惊疑的道:“天官,方才一年不见,你的身体粗壮了不少。想来是练武练的吧?” “正是。在下跟随薛讷学习方天画戟,苦练了一年。要练这门兵器,不得不将身体打磨得粗壮一点。”刘冕如实回答,然后问道,“玄泰呢?他还好吗?” “顺儿被送回长安,与他母亲弟妹们相聚去了。”李贤松了一口气,不堪回首的摇头,“这几年来……哎,不说也罢。所幸的是现在终于有了翻身之时。我那妻儿在长安也不知道过得如何?” “殿下请放心,一切安好。”刘冕微笑道,“在下也正有一事要告知殿下。在下临行时,太平公主特意将在下唤到她的府第,要我转告殿下说,贵宝眷在长安后宫一切安好。有她照应着,料也无虞。” “太平?”李贤微皱了一下眉头,然后富有深意的微笑,“她倒是会做人。我这妹子向来冰雪聪明,与母后有几分相似。” “谁说不是呢?这回我回长安,暗底里她也帮了我一些忙。当然,她这是冲着殿下的面子。”刘冕说道,“不过她也表态了。她虽然愿意给殿下帮一些小忙也会与殿下和睦相处,但现在只想和薛绍过上平静的日子,不想搅进朝堂的许多事非纠纷之中。” “唔,人之常情吧。”李贤微自一笑,“女孩子长大了迷恋于情爱,是很自然的事情。母后最疼的便是她了,有她从旁相助,不失为一件好事。不过刘冕,现今朝堂局势似乎风云斗变,你可有嗅出什么特别的味道来?我看你今日打的旗帜,都换作了金白镶紫旗。以前我大唐的旗帜,不都是红旗吗?” “看来殿下也感觉到了。”刘冕拿起茶杯缓缓啜了一口,心中暗忖:现在,差不多是时候跟他说那些了…… 于是道:“殿下,在下与你同生共死一场,有些话也不想瞒你了。这一年来,在下在长安所见所闻总结归纳起来,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 “什么结论?” 刘冕表情严肃:“太后……恐怕要称帝!” “什么?”李贤吓了一弹,不自禁的一下提高了声音,马上又自己意识到压低了嗓门,“何出此言?!” “殿下勿惊,听我细言。”刘冕不急不忙,“殿下远在巴州,对关内的许多事情毕竟不了解。其实除了改旗易帜,太后还做了许多其他的事情来为自己称帝铺路。她囚帝于偏殿自己临朝称制,这个想必殿下已是 知道的了。此外,她将自己信任的北门学士中的几人提拔做到了宰相,又将自己的侄儿武承嗣提拔成了宰相,借此增加了自己在朝堂之上的实力。与此同时,当朝首辅裴炎却正好自己撞上了刀口,被太后一举拿下了。” “裴炎的事情我听说了。”李贤有些焦虑的急道,“这个裴炎,是不是也太有些得意忘形了?他以为他是当朝首辅、辅政二十余年太后不敢动他了?亏他也是老到持重的老宰相了,居然敢轻视太后的决心和胆气。眼看着徐敬业谋反,他应该非常坚决的维护朝廷主持反叛才是。怎么能拿徐敬业为要挟来逼宫太后呢?他这是高估了徐敬业,小看了太后。他若是倒下,我大唐关陇仕族将面临沉重巨大的打击,从此再无力对抗太后。” “事情恐怕不会这么简单。”刘冕语音沉沉说道,“无论裴炎会不会自己跳出来,太后恐怕都不会轻易放过她。太后要称帝,怎么可能不与关陇仕族门阀交锋?不过,太后启用殿下来挂帅,你莫非就没有感受她的深层用意?” “不错,我已经感觉到了。”李贤眉头深皱,缓缓点头,“这当中有几层原因。表面上看,以我挂帅,可以让徐敬业等辈蛊惑天下的阴谋和野心不攻自破。他们号称匡复庐陵王复辟,其中却没有李唐皇室之人参预,因此就是个最大的致命伤。以我挂帅,无疑就是先抽了他们一个大耳光。其次……太后最深层的用意,恐怕还是在以我立威,向关陇仕族递送一个号令。既然连我都归附太后了,那些仕族门阀哪里还敢与之作对?与此同时,裴炎又不合时宜的跳出来冒犯太后……哎,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莫非,苍天真的要让我那母亲当上皇帝么?” “不必猜测了,苍天的确是有这个想法。”刘冕苦笑道,“太后已经改洛阳为东都,在文水县建了武氏七庙。同时,追封武氏五代先祖为王。” “什么?”李贤愕然吃了一惊,“历来只有天子可建七庙,太后居然干这种事情了?武氏一族起身于并州属于关东庶族。她改洛阳为东都岂不是要准备迁都洛阳,拔起李唐在关陇的根基,向天下昭示武氏主宰天下的时间已经到了?” “我看就是这么个意思。”刘冕一点也不像开玩笑,正色说道,“而且以在下看来,太后称帝的决心不容改变。同时最重要的是,她不仅有这个决心,也有这个实力。现在唯一所缺的,就是顺理成章的‘名份’和让人认可的舆论。” 李贤双拳紧握,惊讶、惶恐、愤怒的神色瞬息万变,怔怔的看着刘冕,半晌说不出话来。 “殿下,你要冷静。”刘冕平声静气,“忍字头上一把刀。忍常人所不能忍,方成大事。” 李贤郁结的眉头,终于是缓缓舒展开来,仍然痛苦的摇头:“我李唐百年基业……竟要毁于今日么?!” “依在下看来,倒也不一定就是毁了。”事已至此,刘冕也只能这么劝慰李贤,“太后纵然是自己称帝,哪怕改去国号年号,也不敢毁了李唐的国体。李室皇家宗庙可存,大的典章制度废弃不去,就连天下格局,她也无法做出彻底的改变。与此同时,她也必须依靠李唐遗留下来的纲体治国,必须借助李唐贵族们的力量相助。所以,殿下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减少李唐的损失,保存实力。” “我能做什么?”李贤精神一振,大概体会到了刘冕话中深意。 刘冕拱起手来,郑重一拜:“殿下英明,自然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后如若当真要称帝,或是已经称帝了,肯定会要对李唐宗室大挥屠刀,会对李唐遗留下来的仕族门阀赶尽杀绝,这样她才能培植起支持自己的仕族门阀来。殿下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保存李唐宗室的血脉、减少李唐旧部门阀的损失!——恕在下说句大不韪之言:太后已是年过六旬之人,终有一天要龙驭归天。到那时候,李唐就会有机会得到匡复!如果能在现在尽可能的多保存一点实力留下来,到时势必好处无穷!” 李贤呆栗半晌,突然一下激动的抓住刘冕的肩膀:“天官,想不到你竟想得如此透彻,深谋远虑,实在令我钦佩!”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55章 复唐 刘冕丝毫不喜:“那殿下可曾明白,在下这番话的用意何在?” “我明白。”李贤面色微沉,缓缓说道,“你是想让我出面,劝服我李唐宗室的皇亲国戚和以裴炎为首的关陇仕族,诚心归附太后。不过,太后就会真的从此放过他们吗?” “公若取之,必先予之。眼下的情景之是,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刘冕说道,“我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更不知道太后是否会真的放过他们。我只知道,眼下如果那些人不顺从,就会玉石俱焚。日后再有何麻烦,可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如何,现在必须想办法保存实力。平白的牺牲,太不值得了。而且殿下你想透了没有,你如果出面说服李家的皇家国戚和关陇的仕族们,这对你来说也有好处。首先,太后会对你更加的信任,同时会认可你的功劳。而且……太后称帝之后,必然还是会杀一批人。那些在你附荫之下的皇亲贵胄和门阀仕族们也会看在眼里。到时候,他们也会感觉殿下的相救之恩。若干年后,他们将成为殿下最为忠诚的股肱。” “话虽如此,但我那母亲岂是泛泛之辈?她岂能想不能这其中的深意?”李贤担忧的道,“我明白你的意思。由我出面说服李家王亲与关陇仕族,是最为合适的。这对太后、对我、对裴炎等人,都有非常的好处。可这其中的隐患就在于,太后是否会真的相信我与裴炎等人投诚的诚意?她一向疑心病重,是不会那么轻易相信的。” “信不信是一回事,接不接纳,是另外一回事。”刘冕说道,“殿下,你能在颍州见到我,就没想到这其中的缘由?” “这?!”李贤恍然一怔,随即吃惊道,“这么说来,是太后专程派你来说降于我?” “正是。”刘冕一字一顿,正色回应。然后说道:“太后找了个借口,让我来亲自生擒骆宾王回京以洗刷自己的嫌疑,实则就是派我来说降于殿下。殿下你想一想,不管太后有多大的疑心,现在的情形就是:她需要你的投诚和帮助。你毕竟是她的亲生儿子,你如果能率领关陇仕族们归降,对她来说无异于是天大的福音。信与不信,暂时都不那么重要了。关键就在于:降,则殿下等人可免死,太后也能更顺利的登基称帝;不降,则殿下等人必死,太后会费一些气力杀许多的人,然后同样还是称帝。殿下如果想让李唐多保存一点匡复的实力,想让自己留得有用之身以待复唐之日——就必须降!” “复唐!……之日?!”李贤浑身一颤,嘴唇都有些发白了:“天官,你的意思 是说……让我暂且栖身于敌营,等待时间匡复李唐?!” 刘冕嚯然一下站起身来,浑身甲胄一阵哗响。他退后三步单膝一拜,双拳重重一抱:“识时务者为俊杰,忍常人所不能忍,方成大业。殿下,你身负匡国复辟之重任,就必须要忍人所不能忍之悲愤,受常人所不能受之屈辱,方能留得有用之身,图谋大事!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请殿下三思!” 李贤缓缓站起来来,沉吟道:“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天千越甲可吞吴!” “复唐?” “复唐!” “复唐……” 刘冕沉声道:“殿下务必三思!高祖太宗创业何其艰辛,大唐的强盛与繁荣令天下倾服。殿下身为李唐子孙,纵然可以一死明志清正己名。然而,真正的大事留给谁来操办?殿下,勇者无惧,越是这等危机关头,越需要人铤身而出肩挑重担。哪怕是忍辱负重,也要担负起匡复李唐的重担来!死很容易,死了万事皆休只任后人好事者作无妄之评说。然而,真正的勇者在这时候应该胸怀大志,徐图伟业!这,才是你——皇子贤责无旁贷的重任!” 李贤的呼吸变得沉重,手脚也有些木然。他迟钝的一步步踱到刘冕面前,俯身下腰,将他扶了起来,喟然长叹:“天官,你就是上天赐给我的明灯。若非有你,李贤何德何能可以参透这些玄妙因果?天官,莫非你真有洞悉天机之能?” “那,殿下可是答应了?”刘冕当然不会直接回答这种问题:难道告诉他,在下正是穿越而来? 李贤眉头重重一拧:“责无旁贷!” “好!”刘冕放下一颗心头大石,豪情满怀的道,“殿下若能肩挑起此般重担,刘冕愿意竭力相助!” “我有天官,万事无忧。”李贤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欣慰的拍着刘冕的肩膀,“纵然是一条没有尽头的不归之路,有你结伴同行,夫复何恨?来,坐下来。我们畅所欲言。只恨席间无酒,只能以茶代之。” 二人再复坐了下来,刘冕说道:“殿下既有了大志,但也须明白一条:要复唐,却不可乱国。此番只可顺取,不可逆取。” “此论到与我不谋而合。”李贤说道,“如今看来,太后称帝已是无可避免。天意如此,非人力所能改变。诸如徐敬业之般起暴兵而逆取 ,非但不能成事,反而给大唐的天下带来无可挽回的巨大损失。我那母亲终究是年过六旬之人,就是坐享天下又能把持多久?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保持李唐的国体、保存李唐的实力,待时机成熟,顺取匡复。唯有如此,才不会让天下大乱,才不会让社稷蒙亏,也不会造成太多的流血与牺牲。否则,我宁愿不取。毕竟太后夺取神器,不可与外寇入侵国土沦丧相提并论。” “殿下果然是仁慈圣德之主。”刘冕称赞道,“若要取之,必先顺之。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只有顺之,方才能够留得有用之身,方才能够不断的积攒实力,方才有图谋大事之日。凡事急不得,恼不得,更慌不得。一个字:忍!” “好,忍!”李贤眉头一拧,“待战争结束后,我马上回朝帮太后劝服裴炎投诚。估计普天之下,也只有我能说服裴炎了。不过,母后的性子我明白。纵然是裴炎愿意投诚,她也是不会放过他了。裴炎最好的命运,也就是流放。” 刘冕说道:“其实裴炎的生死如何,倒不是特别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让太后开了杀戒。她若杀裴炎,关陇仕族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列于非命。只要裴炎等人愿意归附,太后如何发落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片刻后刘冕又道:“殿下,在下还有一条建议。你现在可以作檄文一篇传檄天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讨伐徐敬业的罪行。如此,太后势必大悦。这篇檄文,也唯有出自殿下之手笔,方才最有成效。这场战争的胜负本无太大悬念,志大才疏的徐敬业等辈是必败无疑。关键就在于,这场战争对政治上的影响如何。殿下何妨在檄文中对太后恭维孝敬一番,以示母子同心对抗外敌?这比当初在巴州时上表一千篇表文,来得更有用处。” “妙哉!”李贤击节大赞,爽快道,“来,磨墨!”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56章 契机 深夜,唐军大营。刁斗森严旌旗猎猎,秋风掠过营帐,发出一阵啸响。一股清冷寒意让军士们嗅到了冬天的气息。 中军主营里,雷仁智双手负背肃然而立,听面前一位斥候回报军情:“报将军。我军已探明,敌军大部已经攻陷润州,正调头朝淮水掩杀而来准备抵挡朝廷平叛大军。另,敌军伪将韦超率三万人马已开抵淮阴,准备迎面阻击我军。” 雷仁智面色一沉:“擂鼓聚将!” 少时众将到列,并排立于下手尽皆拱手而拜:“将军!” “叛军伪将韦超,率三万乌合之众准备殂击我军先锋。”雷仁智面带怒容,大声道,“传我将令,点起一万越骑,本将要亲自杀上前去打他个丢盔弃甲,拔得头筹!” “将军勿急。”一名偏将闪出身来,急忙抱拳道,“魏大将军临行有言,如若敌军来犯,可据城而守避其锋芒。待大军到后,再与之拼敌。” 雷仁智冷笑一声:“马敬臣,你素有武勇之名,难不成还临阵怯敌了?兵法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临机制机方为上上之策。敌军远来疲惫立足未稳,更兼是乌合之众战斗力低下。我精锐铁骑趁势掩杀蔫有不胜之理?休得多言,本将将令已下,违令者斩!” 马敬臣惶然一怔,尴尬的退了回来:“末将……听从将令行事。” “点兵,出营——杀奔淮阴,突袭韦超!”雷仁智大手一挥,亲提一柄铁枪就朝帐营外大步去走。 与此同时,颍州李贤房中。 刘冕掌着灯烛,李贤奋笔疾书,终于将一篇檄文写成。他自嘲的笑道:“我这文章,自然没有骆宾王那般神采飞扬惊世骇俗。” 刘冕拿过来看了一眼,点头道:“殿下文辞虽不如骆宾王华丽飘洒,却也有一股凛然正气与磅礴之势。‘离间皇族,混淆视听;名为匡复,实为谋逆;祸国乱器,人神共愤’,这几个字就足以将徐敬业的面目揭露在众人面前了。相信传檄天下之后,徐敬业的阴谋野心将被世人一览无疑。到时候,他就会越来越难以为继了。” “嗯。”李贤摇了摇头叹息道,“话虽如此,我仍觉得有些惋惜。徐敬业毕竟是开唐名将之后,徐勣的一世英名,恐怕就要被他这么毁了。其实,天下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过要用这种方式来对抗太后,只不过他们都没有徐敬业这么鲁莽。无论徐敬业真正的出发点如何,我总有点兔死狐悲的感觉。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应该如此鲁莽的揭竿 造反,偏又志大才疏只求自己的富贵,屡屡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他若不败,天理不容啊!”言语之中,还多有怜悯、可惜的味道。 刘冕微笑道:“殿下就是太过仁义了。从立场上讲,徐敬业肯定是更倾向于李唐一些。但是从大局上说,他这样举兵谋叛非但不能推翻太后,恐怕还会让更多的人受到诛连,战火也会给当今天下带来无法弥补的巨大损失。我估计,扬州平叛之后,朝堂上会掀起一场新的腥风血雨。殿下你想一想,太后经历了这一场叛乱之后,肯定会更加多疑、更加谨慎。任何有可能像徐敬业这样反对他的人,恐怕都会被提前扼杀。到时候……一片白色恐怖恐怕就要降临了。” “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事情。”李贤浓眉深锁,“正如你所说,战争的胜负本没有太多悬念。重要的是战争打完之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这一次徐敬业打的是‘匡李反武’的旗号,难保太后不会因此而牵怒李家皇室,然后来个大开杀戒防微杜渐。还有那些关陇仕族,她也一直很不放心。据我估计,裴炎是绝对不可能再在朝堂上立足了,能流放出去保住一条性命,就是不幸中的万幸。看来,我的责任很重大啊!战争结束后,我就要与虎谋皮一般的在太后里斡旋,尽可能的争取让她少杀人。” “殿下能想到这一层,已是李唐宗室与关陇仕族们的福气了。”刘冕多少有点欣慰,李贤果然还是很有政治觉悟的。 李贤苦笑:“就怕我爱莫能助。你知道的,我也多少有些自身难保。” 刘冕扬起手中的檄文:“这篇檄文,就可以给殿下多加几成保命的机会。祝兄弟!” 祝腾猫在门边一直放哨,听到这一声唤急忙跳起身来,却一下险些摔倒。原来他一直蹲在那里一动不动,都有些腿脚发麻了。 刘冕急忙上前来扶他一把,呵呵笑道:“祝兄弟做事就是这般认真。这里有一篇檄文,你快马送到军营里交给雷仁智将军。告诉他这是永寿郡王连夜书写的《讨徐敬业檄》,让他颁发出去传檄天下。” “是,我马上动身!”祝腾二话不说,将檄文收在怀里转身就走。围在门外的守兵果然阻拦盘查,祝腾说明理由出示了檄文方才被放行。 此时东方已露晨曦,远处传来鸡鸣之声,二人这才各自归房歇息。 唐军驻扎之地离颍州不过数十里,策马而去一天可以打好几个来回。不料,祝腾一连两天不见人影回报,李贤和刘冕都略微感觉有些不妙:莫非祝腾还能出 什么事不成? 无奈二人被软禁在这里,对外面的消息也一概不知。那些守备的兵卒们虽然客气殷情,但不许他们二人离开宅院半步。 直到第三天清晨祝腾才回来。但见他神色紧张脚步匆忙,李贤和刘冕急忙上前问道:“怎么回事?” 祝腾一身灰土之色上气不接下去,连摆了几下手:“出、出大事了!” 刘冕神色略变,急忙拉得祝腾进了屋来让他坐下喝了一杯水。“发生了什么事情,慢慢说,不着急。”那些守备的兵卒也一齐围了过来,惊讶的看着祝腾。 祝腾连喘几口粗气才平缓了呼吸,紧张的说道:“小人奉命去传送檄文,却没能见到雷仁智将军只好在那里等。原来,他已经率一万兵马突袭叛军韦超所部。起初战事对我军有利,于是雷将军率军趁胜追击,不料却落入了叛军的包围圈。一万精锐骑兵死伤大半,雷仁智死战得以逃脱性命,但身负重伤虚耗太过已经陷入昏迷。现在,我军先锋营里群龙无首,几名偏将急论不休乱成了一锅粥。小人无奈只得快马回报消息。”说罢,他拿出藏在怀里的檄文:“雷将军昏迷了,旁人也没有谁再理会小人,只好……” 李贤面色一沉:“这么说,平叛大军首战失利了?!” 刘冕的心头却是微微震动了一下:眼下,或许正是个不错的机会!.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57章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第57章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屋外的守兵们听到消息后都吃了一惊,纷纷议论起来.李贤只顾盘问祝腾始末情由,颇为焦急。 刘冕却是踱到了一边,让自己尽可能的冷静。 他需要思考,关于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刘冕,究竟拿什么来立足? 刘仁轨的庇护、李贤这个靠山、吹牛拍马投武则天所好,这些都不够实在。刘冕非常清楚自己的处境:一但刘仁轨过世,李贤归朝,他对武则天而言就会失去利用价值。对于一个知道得太多的人,武则天会如何处置? 答案显而易见:要么除之;要么,远远的流放开来。到时候,谁还能来救? 所以刘冕清楚,必须找到一块自己的立锥之地——要体现出自己独特的价值来。一朝天子一朝臣,改朝换代之时随之更换的是什么?人事更迭。武则天要鼎故革新,就必须提拔起一批她信得过、又有能力的人来为自己效力。 玩政治,我不够格。虽然有刘仁轨这个宰相当靠山,门第虽高自己资历却是不足,一没有科举功名、二没有才华文章流传于世、三没有拜得高旺的师门。就一个有名点的老师现在还在叛军阵营里。 那么……就只能从军旅中发迹了。刘仁轨本来也就是军中老宿,这条路走下来将要轻松容易许多。 眼下大唐多儒帅而少猛将——奇货可居,那我便做猛将! 想到此处,刘冕剑眉一扬双手一击拳,胸中一股豪气油然而升。 “天官,你怎么了?”李贤愕然,这才发现刘冕居然自己走到了一边发愣。 刘冕快步走到李贤身边,抱拳一拜:“殿下,前锋军营里大将昏迷将士无首,必将自乱。如若敌军趁势来袭,我军必定溃不成军。在下临行之时曾听魏大将军言,颍州事关重大,是中原关内的一道门户。颍州若失,叛军就可以一路向西长驱直入直捣关中。现在魏大将军的主力大军仍在关内筹备,倘若叛军攻破颍州杀将上去,势必让主力大军处于非常被动的地位。因此,在下建议:殿下当火速进入军中稳定局势,指挥先锋大军死守颍州!” “可是……”李贤用眼神示意门外的守兵,为难的摇头。 刘冕双眉一拧,左手一把抓住腰间破浪刀的刀柄,沉声道:“祝腾,掌旗,我来开道!” “天官,不可鲁莽!”李贤情急之下挡到刘冕面前。 “殿下放心,在下自 有分寸。只要说明情由,他们也不敢再作阻挡。”刘冕自信满满的一点头,“殿下,交给我。” 李贤仍是面露难色,但看到刘冕的态度如此坚决,也果断的一点头:“好吧,我相信你!” 刘冕郑重的对李贤抱拳行了一礼,心中却道:对不住了李贤。这一回,我多少有点私心,但我不会怎么害到你……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三人走出房间来,那些守卫的士卒的神经都紧了一紧,齐齐围拢过来。 “闪开!”刘冕剑眉剑竖沉声厉喝,“我等要护送大元帅去军营主持大局。误了大事,尔等纵是有千百颗脑袋也不够砍!” “刘中候,你不要让小的们为难。”领头一员小队正抱拳拦在身前不肯走开,“我等奉雷将军严令,在此保护永寿郡王殿下……” “放肆!”刘冕沉声一喝,‘咣啷’一声龙吟破浪刀已然出鞘,刀尖直指小队正的眉心,“事关大军生死存亡,纵然是雷仁智亲自在此,永寿郡王又何尝杀他不得——滚开!” 小队正吓得浑身一弹,一对眼珠子怔怔的看着破浪刀的刀尖都要变成了斗鸡眼。其他的士兵在一旁更加紧张,个个手握刀柄却又不敢动弹。 李贤干咳了一声走上前来:“这位将军,事关重大,本王也不想为难你们。你们可以一路随本王去到军营。雷仁智若要怪罪于你,本王一力担待。” 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彼此都有台阶可下。李贤与刘冕,配合得天衣无缝。 小队正干咽了一口唾沫,退后一步避开刀锋,对李贤一拱手:“既然殿下有令,小的只好服从就是……殿下,二位中候,请!” 刘冕冷哼一声收刀回鞘。几个识相的小卒取来了马匹,众人各自翻身上马。祝腾打起帅旗来,一队人快马奔出庄院,径直上了街道。 一面金白帅旗在城中奔腾,沿途百姓慌忙躲避。守城的将卒远远看到了更是不敢阻拦,急忙打开城门来放行。 一行人快马跑到军营所在,李贤下马后不无忧虑的道:“天官,你不是让我忍耐、低调么?现在这是……” 刘冕低声道:“这次的战事,大军征讨成功或许没你的功劳,但若有失你却罪责难逃。因此忍耐也好低调也罢,前提是不能误了国家大事。前锋军营群龙无首一盘散沙,此时正需要人主持。殿下只要牢记一点:不可觊觎军权,如此即可万事相安。但是,如果敌军来犯,却也不能有半点退缩。否 则,太后那边一但知情,定然饶你不得。” “嗯,我明白了。”李贤深吸一口气,“进军营!” 军寨守卒远远看到一队人跑来,打的旗号居然是唐军帅旗,都纷纷吃了一惊。这个时候,自然也没有人敢于阻拦主帅,只得乖乖放行。李贤一行人畅通无阻直到了帅营。 李贤仍是有点底气不足,瞅了个空对刘冕窃语道:“我在军中从无威信,自身更是不黯军事,如何镇得住这群骄兵悍将?” “殿下勿慌。眼下众将群龙无首各不相服,殿下只需争取到一两个将军的支持就可改变这个平衡,到时候就好驾驭了。”刘冕低声回道,“一切见机行事,在下会竭力相助。” “好吧……” 到了主营边时,远远迎来了一队人,是几名偏将带着中军仪仗队。众人见到李贤各自满面惊愕,却只得拜于一旁迎接。 李贤镇定心神沉声道:“众将,中军帐说话。” 刘冕心头微喜:李贤不愧是皇室帝胄见惯了大场面的,很沉得住气。 众将面面相觑,也只好硬着头皮跟随李贤朝中军帐而去。 进帐之后,刘冕与祝腾就在李贤背后左右站定,各自手握刀柄叉腰而立,表情沉寂又肃重。李贤端坐下来,任由众将侍立于麾前。 “本王听闻,我军出师不利,先锋大将雷仁智重伤昏迷不醒。可有此事?”李贤表情不善,先给对方来个下马威再说。 这一招‘喧宾夺主’用得倒是很到位,刘冕心中暗笑。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58章 如若不胜,请斩我头 〖第二更,爆发进行中……大家把票砸起来!!〗. 当下就有两名将军一起闪了出来,彼此瞪视了一眼再一起说道:“回殿下话,正是.***” “怎么你们二人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李贤不悦的道,“我军败绩,究竟是何原因?” 两人都要抢着先说,李贤提高嗓门指着左边那个:“你讲。” “是……”那名将军抱拳道,“末将左玉钤卫亲翊府左郎将马敬臣,拜知殿下:先锋雷将军迎击来犯的敌军韦超部,先胜后败中了敌军埋伏,因此折戟而归。” “嗯……”李贤严肃的点了点头,“现今敌军动向如何?” 马敬臣道:“敌伪先锋韦超,派两员猛将尉迟昭、夏侯瓒各领一万步骑,正逼近临淮,离我军大营已不到六十里。殿下,我军失了一阵正士气正衰,当速速整兵备战赢回一阵。” 另一名将军迫不及待的上前一步抱拳道:“殿下,敌军来势凶猛士气正旺,不可正面缨其锋。我军当退守颍州州城,据城而守方为上策。” 李贤理会了刘冕叮嘱的话语,这时听了这名将军的话后不免有些怒意:“本王有让你说话吗?姓什名谁,官居何职?” 那名将军惊了一惊,慌忙拜道:“末将李知士……左玉钤卫亲翊府右郎将。” “大胆李知士!”李贤怒道,“你欲陷本王于不义么?太后钦点本王挂帅,你于今却教唆本王临敌退缩,岂不是要断送本王性命?!” “啊……末将不敢!”李知士吓了一跳,慌忙拜倒。 李贤冷哼一声:“大军到此,只许进,不可退。雷仁智重伤昏迷,暂由本帅执掌军事。待雷仁智苏醒或是大将军魏元忠挥大军而到,本王自当退居。” 刘冕在李贤身后暗自叫好,干得太漂亮了! 那些将军们再没有人敢多话。李贤都搬出这么大的借口来了,谁还敢造次?虽说李贤只是个挂名的主帅,盛怒之下处斩一个将军,他们也只能徒呼奈何。毕竟人家是太后的亲生儿子,惹不得。 李贤自己的脖颈间也流下汗来,强作镇定道:“派出斥候打探敌军消息,每隔一炷香时间就回报一次。本王……先去探望雷仁智。散帐!” “是……”众将无语,依次退下。 帐中再无闲人,李贤长吁了一口气,转身对刘冕道:“天官,我表现如何?” “非常 好。”刘冕展颜一笑,“完全将那群骄兵悍将给镇住了。” 李贤呵呵的低笑了几声,摆一下手:“走吧,去探望一下雷仁智。我可不能让这些人觉得,我是当真来夺兵权的。” “殿下言之有理。”刘冕与祝腾先上前两步,在前开道往雷仁智帐中而去。 三人到雷仁智帐前时,恰好看到几名将军从他帐中走出来。不用想,这些人肯定是来给雷仁智通风报信了。李贤上前叫住他们:“雷将军伤势如何,可曾苏醒?” 那几人恭声回道:“回殿下话,雷将军伤势极重,不过暂时苏醒了。” 李贤摆了一摆手示意他们退开,面露难色的道:“雷仁智醒得倒是快……” 刘冕低声道:“重伤之下,如何料理军务?再说了,他败了一场已是失职大罪,正是理亏的时候。殿下岂不是正好收拾人心?无论如何,军机大事不能寄望于一个重伤卧床之人。” “言之有理。”李贤深以为然的赞同,大步朝雷仁智帐中走去。 雷仁智躺在床上,身上包扎着许多绷带处处渗血,几名军医正在一旁给他止血缚伤。一副铠甲卸下来扔到了一旁,上面还插有几多支断箭。 李贤上前唤开军医,凑到雷仁智榻边道:“雷将军,伤势如何?” 雷仁智也不知是假装沉睡还是当真昏迷,半晌才悠悠睁开眼睛,乍一下看到李贤惊慌的就要下床来拜。李贤将他按住:“雷将军有伤在身,一切繁礼能免则免。” “殿下,末将鲁莽、末将无能啊!”雷仁智后悔不迭的叫道,“末将一时不察,竟中了那韦超奸计……中了埋伏!末将有罪,请殿下治罪惩罚!” 李贤轻言细语:“胜负兵家常事,将军不必自责。万幸留得有用之身回来,此刻不妨专心养伤,他日伤愈后再戴罪立功又有何妨?魏大将军那处,本王替你一力担待着。相信他也不会太过为难于你。” “谢……殿下!”雷仁智还是很感激的。先锋兵败,而且是有负主将嘱咐擅自出击兵败,这可是大罪。现在能有李贤从旁圆话,他这罪或许会减轻许多。 刘冕不失时机的说道:“雷将军,你就安心养伤吧。殿下听闻雷将军负伤归来,特意从颍州赶来主持军中大局。你放心,殿下不会让雷将军为难的。待魏大将军到来或是雷将军伤愈复出,殿下会再回颍州。” “哦……好。”雷仁智是聪明人,当然明白了刘冕话的中意思 :李贤可不是来抢夺兵权的。 正当此时,几名将军齐齐涌到了雷仁智帐外求见。李贤将他们叫了进来。 马敬臣抱拳急道:“殿下、雷将军,探马急报,敌将尉迟昭率万余兵马,正朝颍州快速开进。众将来此请示号令!” 雷仁智眼睛一瞪,怒火就上扬了,随即又惨叫一身躺倒下来,看似是动怒扯疼了箭疮。军医急忙上来料理了一下,半晌雷仁智才喘着粗气道:“殿下,韦超本人不过是个俗吏,并无本事可言。可他手下的大将尉迟昭、夏侯瓒却是当年跟随李勣的百战之将,各有万夫不当之勇。末将无能……就是输在了这二人手上。” 李贤皱起眉头:“饶是如此,我军也只许进,不可退。” 雷仁智痛苦的拧着眉头深思片刻,郑重的点了一下头:“殿下所言极是。此时只可进,不可退。可是……军中谁能前去与尉迟昭对敌?……” 一旁马敬臣重重一抱拳:“殿下、雷将军,末将不才,愿斩尉迟昭首级献于帐下!” 李知士也急忙站了出去:“末将愿意出战,生擒尉迟昭到此!” 刘冕心中暗笑:这个李知士,之前多少得罪了李贤,现在是想来个‘将功折罪’。 李贤皱眉问雷仁智:“如何?” 雷仁智看了这二人一眼,低声对李贤道:“二人皆可用,但又不可同时用。若用其一,另一人又势必心怀不满。” 李贤明白他的意思了:李知士与马敬臣彼此不服而且多少有点矛盾。 “殿下,我去!”马敬臣好战心切。 “还是末将去吧!”李知士也不肯退让。 刘冕一直在旁屏气凝神察颜观色,将众人的言语都听了个清楚。这时暗自一笑:是时候了。 环视一眼,没有谁注意到他这个立在李贤背后的多余之人。 刘冕沉吸一口气,迈步站了出来。 众人各自疑惑,本来还在争吵议论的将军们都惊疑的看向刘冕:他要干什么? 李贤和雷仁智本来也在低声的商议,这时也停了下来惊愕的看向刘冕。 帐中的气氛变得奇怪起来。 刘冕双手抬起重重一抱拳,沉声道:“殿下,杀鸡何用宰牛刀?不劳二位大将出阵,小将刘冕,可亲提尉迟昭首级到帐前。”末了还补充一句:“为雷将军与阵亡的将士们报仇血恨!” 众人瞬间呆栗,几乎异口同声:“你?!” 连李贤都呆住了,愕然的看着刘冕:“刘冕,你这是……” “如若不胜,请斩我头!”刘冕单膝一拜,势如奔雷大声道,“小将愿立军令状!”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59章 “挂”帅出击 〖今日第三更,狂求推荐票~周推荐票每2千加更一章哦!这是第2千票的加更,为表诚意我先送出章节了.***大家砸票,砸票!!〗. 刘冕的这两句话,如同重镑炸弹扔在了李贤心头。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刘冕,惶然道:“刘冕,军中无戏言!” 刘冕当即站起身来,大步走到一边的案台边拿起毛笔:“小将这就记下军令状!” 众人先是惊愕,随即哗然。 李知士和马敬臣都有些恼火的想上前来发作,被雷仁智用眼神止住了。二人恍然醒神,这刘冕官职虽然卑微,可他是刘仁轨之孙又是李贤心腹啊…… 刘冕才懒得顾这些人在想些什么,奋笔疾书须臾写下一份军令状,拿来递到李贤面前:“殿下,军令状在此,请收好。小将愿率五千精锐越骑出战,定能大破敌军!如若不胜,愿受军法处置!” 李贤额头的冷汗一层层渗出,他为难的接过军令状递到雷仁智面前:“雷将军,你看……” 雷仁智的脸上浮现出些许阴郁之色,拧眉深思了半晌,说道:“此事殿下决断即可,末将不敢妄言。只是一条,刘冕官职低微声望不足,末将唯恐将士们不服从他的调谴。” 刘冕不禁有些恼火,这个雷仁智,看来对我成见颇深。他这是摆明了表示不愿意让我领兵出战,但又不好得罪李贤,于是采取了这样一个撂挑子不作为的态度。 李贤面露难色的看向众人,众将各自低下头来避开李贤的眼神。 如何是好?李贤当真是为难了。他也知道,这些将军们都是和雷仁智同气连枝的,自己强行下令,只会落得一个无人响应的尴尬局面。 刘冕心中一动,冷笑一声放言道:“想不到,先锋大营里竟无一人是真英雄!大敌当前,只顾想着自己的身份爵位,却不思退敌进取。小将身份自是低微,本事却不见得输给在座的任何一名将军!谁若有胆量,与某一同领军出战,战场之上自见分晓!” “休得狂妄!”有人站不住了,大步一闪出来雷声道,“末将马敬臣,愿与刘冕一同领兵出战!他既已立下军令将,就让他当主将,末将为副!末将倒要看看,口出狂言者是否有真才实学!” “好,痛快!”刘冕对着马敬臣重重一抱拳,“马将军,咱们战场上见真章!” 李贤虽然监国多年,但很少接触这种军队里的火爆刚烈场面,此时有些惊疑不定的对雷仁智道:“雷将 军,七品中候当主将五品郎将为副,这合适吗?” “当然不合适。”雷仁智如实回答,看向刘冕的眼神里多少有一点敌意。 刘冕针锋相对的迎上他的眼神,沉声道:“雷将军,从品阶上讲,末将身份低微自然是不合适。但末将倒有一计,可以顺理成章。此次出征挂帅的是永寿郡王殿下——末将担任他的帅旗使。此时,末将是否可以虚张殿下的旗号出征迎敌?如此一来,便如同殿下亲征,还有何不妥?殿下亲征,叛军也势必人心浮动,对我军也将大大有利。” “咦……”众人齐声惊咦。雷仁智也皱眉疑惑了一声,面上仍有难色,但也无法辩驳。 这种事情,只要主帅应允,旁人谁又敢多言?况且,虚张旗帜这种做法,军中并不少见。虚虚实实迷惑敌人,也是常用的战术之一。 刘冕趁热打铁:“殿下可否应允?” “这……”李贤狐疑的向着刘冕,不无担忧的道,“小王倒是没有意见。兵法虚实,这不失为一个妙计,只是……” “军情如火,请殿下速速决断!”刘冕再度重重抱拳一拜,不给李贤犹豫不决的时间。 “好,本王准了!”李贤也知道刘冕心意已决,当即拍板道,“就命刘冕代本王出征,张打本王旗号前去迎敌。雷将军,就请你出示兵符点派兵将吧!” 众人的眼光,再度投到了雷仁智的身上。 雷仁智尴尬的转动了几下眼睛,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挪到了一下身子从枕头下拿出铜鱼兵符来,递给了李贤:“殿下,就请你……亲自发令分拨兵马吧。军情紧急,末将重伤在身也不能为殿下分忧了。” “好,雷将军好生养伤。”李贤拿过兵符站起身来,扬了一下手,“众将,点将台擂鼓!” “是!”众将一齐抱拳应诺,鱼贯而出。出了营帐后李贤快步上前扯住刘冕,将他唤到暗处低声道:“天官,你何故如何?” 刘冕微笑:“殿下,这纯属在下私人的决定。在下一直有个夙愿,想在战场上快意恩仇痛快淋漓的厮杀一番。一来为国建功,二来也好检验一下我这一身本事究竟如何,三来……这几年来,在下心中憋屈甚多,也想狠狠的发泄发泄。” 李贤愕然的睁大了眼睛:“战争岂同儿戏?稍有不慎就会丢了性命!” “殿下放心。”刘冕牵动嘴角,露出一丝自信满满的微笑,“若是天要亡我,何必等到今日?在 下既有胆量立下这军令状,自然有那本事得胜归来!” “嗯,好吧……我也知道你一向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李贤仍然非常担忧,“切记切记,一切小心,不可出错……” 军中已然擂起大鼓,刘冕等将已经骑上大马列阵于点将台前。 李贤硬着头皮走上点将台,看向刘冕的眼神中仍有担忧为难之色。刘冕的眼神却是异常坚定,李贤这才轻点了一下头。 一通鼓罢,众人都齐齐看向李贤。 李贤清了一下嗓子,大声道:“将士们。我大唐王师前来平叛,就要拿出天朝兵将的威风和气势。如今叛军猖獗,居然领兵来犯,我等岂容后退?本王令,中候刘冕代本王亲征,击讨前来袭扰的叛军。众将务必听令行事,不得有误。” 众将军们还是挺配合的拱手一拜:“得令!” “刘冕!” “末将在!”刘冕翻身下马,快步走到点将台前抱拳一拜。 “本王令你率五千精锐越骑,迎击叛军。”李贤的手略有些哆嗦,将兵符往前一递,“左郎将马敬臣,本王令你与刘冕一同领兵出击,为其辅翼!” “末将得令!”刘冕和马敬臣一起抱拳应诺。马敬臣还冷眼瞪了刘冕一眼,颇不服气。 李贤长吸一口气:“即刻点兵,出击!” 刘冕双手接过兵符,大步不停的朝军阵走去,点起几员偏将所率的五千人马,迅速在营中列好了阵势。 少顷马敬臣全副披挂手提一竿马槊拍马跑到刘冕身前,脸上不无讥讽神色:“刘将军,不知你习惯使哪门兵器?” 刘冕知道他言下之意,不过是讽刺自己不会厮杀,只知道坐享其成在后方指挥。刘冕也不急恼,放眼朝中军仪仗队看去。 那里,正有司戈、执戟这些仪仗武将,几柄方天画戟甚为醒目。偶然间,刘冕又看到人丛之中有个家伙正在不停的冷笑,正是明珪。 刘冕心中一动,抬手指向明珪:“明珪,命你取一柄方天画戟来!” 明珪浑身一弹,颇为恼怒的瞪了刘冕一眼,无奈又不得不听令行事。只好在一旁的执戟武将手中取来方天画戟,送到刘冕马前。 刘冕面如寒霜的瞟了他一眼,信手一把将方天画戟提了起来,凌空哗啦啦的耍了一个戟花。明珪感觉到戟花就在自己头顶掠过,吓得呆若木鸡。马敬臣的脸色也有些变了:“刘中候惯使方天 画戟么?” “怎么,有何不妥?”刘冕故作疑惑的看向马敬臣。 “哦,不……并不无妥。”马敬臣眼神中的惊讶之色愈浓。他当然知道,能使得动方天画戟的人,都非泛泛之辈。 刘冕突然一下抖动方天画戟直指明珪:“你,执掌帅旗随我出击!” “我?!”明珪如遭雷击,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 “军令如山,违令者斩。”刘冕语音沉沉,都不去正眼看明珪,转头对祝腾低声道:“你留下来,殿下那里须得好生伺候照应。” 明珪愣在那里不停的干咽唾沫。祝腾把那帅旗一把递到他面前的时候,明珪甚至还浑身哆嗦了一下,嘴唇都白了。 刘冕看到他那副模样心中不停冷笑:白面公子哥儿,你不是意气投军来为国效力的吗?来吧,我们一起去见识一下战争上的你死我活血肉横飞。 希望你能掌稳帅旗,不会吓得屁滚尿流掉头就跑。到时落得个军法处斩,可就不好了。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60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军鼓擂响,大地震颤.***一人多长的号角朝天奏鸣,劲烈的秋风吹过,马匹踏起的烟尘喧嚣飞扬。 大军整装待发。 刘冕深吸一口气,紧握手中方天画戟,遥遥朝点将台上拱手一拜,大喝一声:“出发!” 火猊如懂人言,不等刘冕去夹马腹抖缰绳,嚯然一下人立而起长嘶咴鸣。疾风劲烈,吹得它浑身鬃毛飞扬气势惊人。众将士纷纷惊骇:真是一匹神驹! 刘冕胸中豪气四塞,将手中方天画戟凌空划了一记啸响,火猊如同被压缩了的弹簧,浑身强健的肌肉中蕴藏的力量瞬时迸发,载着刘冕宛如离弦之间猛然奔出。 马如虹,人如电,骤如旋风猛如饿虎。 副将马敬臣恍然片刻,醒神时却发现刘冕已在一箭开外,不由得既羞且怒,恨恨瞪了身边的帅旗使明珪一眼:“明珪,身为帅旗使还不快跟上!” 明珪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只得沉喝一声‘驾’,然后猛甩马鞭快跑跟了上来。 五千铁骑相继奔腾而出,卷起一阵烟尘飞扬。 李贤站在点将台上,浓眉紧锁负手而立,担忧的轻轻摇头,对身边祝腾说道:“祝腾,刘冕能胜么?” “能。”祝腾回答得斩钉截铁,“小将从军六载,天官就是小将见过的武艺最高超、智慧最杰出之人。只要他认真想要做的一件事情,没有不成功的。小将对此深信不疑。” “但愿如此吧……”李贤的忧郁神色却是愈浓,渐自低吟道:刘冕,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刘冕策马狂奔,感觉那秋风如刀割一般掠过脸庞。冰冷的头盔如同寒冰铸成,面庞传来一阵麻木之感。回头一看,离自己最近的帅旗使和副将马敬臣都离了有几十米远,无奈只得放慢马速等候。火猊却仿佛有些不开心,连打了几个响鼻,颇为不屑的昂了几下头。 刘冕暗自笑道,这马儿倒是骄傲得紧。 马敬臣和明珪等人好不容易才追上来,五千骑兵也相继赶到。刘冕放慢马速后索性勒住马来,迎面奔来几名斥候。报告说敌军已离此不到三十里,步兵为主,少许骑兵掠阵,人马约有近万。 刘冕对马敬臣道:“马将军,我知道你对我甚是不满。但如今我们并肩作战一同对敌,希望你能放下私人偏见,合力杀敌为先。” “你放心。本将一向公私分明。”马敬臣表情沉寂,瞟了刘冕一眼仍有些傲慢的说道,“只是 不知,刘中候打算如何指挥这一场战斗?希望你不要为了逞一时之豪强小看敌人,而误了众兄弟们的性命!” “我从来不会轻视我的任何敌人。我的想法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刘冕也不兜***,直截了当的说道,“徐敬业所部,皆是市井流民、囚徒匪众。这类人有一个特点,胜了一仗就会忘乎所以越打越疯,不具备一支军队的成熟气质。因此,我决定请马将军上前诱敌诈败,我亲自在后设伏歼击。如此,则必胜。” 马敬臣有些恼火,咬牙低声道:“让本将诈败诱敌,为什么不是你?” 刘冕不急不忙,沉声道:“一则我是主将,将令已下,你须服从;二则,我刘冕无名小卒,如何诱敌深入?我若上前诈败,敌军定然生疑能够识破。废话少说,命你率两千人马张打主帅旗帜上前交战,只许败不许胜。敌军刚刚胜了一仗士气正旺,定然追赶。你若能将其引诱过来,就是大功一件。” “好吧!”马敬臣嘴一撇闷哼了一声,“军令状是你立的,到时候若不能胜,砍的是你的头。本将就依你计策行事,免得你到时候小命不保了倒来怪罪本将没有配合你!”说罢,恨恨瞪了刘冕一眼,唤过几员偏将清点起两千越骑,飞奔而去。 刘冕笑了一笑,这个马敬臣虽然有些傲慢,但也是个爽直的人。 剩下几员偏将一起围到刘冕身边来:“刘中候,接下来该当如何?” 刘冕气定神闲:“左右埋伏,待马敬臣所部人马过后,听本将号炮一起掩杀而出。先用骑射冲击一轮,再奋力拼杀!” “得令!”这些将军们都是饱战之将,虽然对刘冕多少有点不信任,但军令已下也都还是愿意服从。 刘冕深吸了一口气,亲自带领千余骑兵朝南方一处矮林中奔去,藏匿了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刘冕发现自己手心里居然冒出了汗来。 头一次经历这种冷兵器的对战,刘冕不可否认自己有点紧张。虽然前世也曾多次真刀真枪的参加战斗,可枪械对战与刀剑厮杀,几乎是完全两码事情。 唯一相同的是,玩命。对此,刘冕倒是丝毫无惧。 此刻他心中只在想着一个问题:战争,注定要死很多人,我却不能死。那么,我就只能踩着他们的尸骸提着他们的头胪,一步一个血色脚印,向前。 一将功成万骨枯——古人诚不欺我! 越骑,唐军中最精锐的士 卒。训练有素的将士们,静静的埋伏在树林之中,屏气凝神管好马匹,时时关注着主将的动静。 刘冕将方天画戟插在一旁,牵着火猊静静的看着前方空阔的大道,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明亮,间或流溢出丝毫杀气。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东南方向隐约传来如同滚雷一般的低鸣。 马蹄骤响。 刘冕剑眉一扬:“上马!” 一阵齐刷刷的衣甲响动,众将士一起上了马来。东面大道上隐约有一阵烟尘卷起,渐渐可以看到奔腾的骑兵正快速奔来。正是撤退的唐军。 看来诱敌成功了。敌军胜了一仗难免骄纵,这等诱敌深入之计,很容易成功。 刘冕深吸一口气,将方天画戟扣按在马鞍上用腿夹住,取下背上的雕弓来:“众将士,弓箭准备!” 一阵响动,越骑将士们已是弓箭在手。 撤退的唐军速度很快,已经可以看到掌着帅旗的明珪和副将马敬臣。二人带着一队近卫骑兵边撤边朝后放箭。在他们背后,便是成群结队的敌军骑兵,正大声喊叫的在追赶。 “将军,出击吧!”两名副将情急的上前来请战。 “不忙。沉住气。”刘冕手一扬:“敌军以步兵为主,骑兵冲突在前。待其步兵深入,方才出击。否则就是打草惊蛇。” 两名副将不再多言,静立于一旁听候将令。因为他们都发现,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将,居然深黯用兵之道。莫非‘将门虎子’就应该是这样的么?众将士不得而知。只是隐约感觉,这个年似年纪轻轻的小子,身上有一股令人摸捉不透的特质.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61章 兽性杀戮 大道上尘嚣蔽天,喊杀声如雷。唐军骑兵已经差不多全部杀过了包围圈,敌军的骑兵紧追不舍。在一群骑兵的身后,远远跟着大批的步兵主力部队,正在亡命般的狂奔追赶。 刘冕面色沉如古井,握着雕弓的手指关节不自觉的捏得‘骨骨’响了几声。 虽然没有枪炮炸响,这冷兵器的战场之上更有一股血气纵横。万马奔腾吼声如滚雷,此情此景,隐藏在人内心深处的杀戮的**会很容易就被勾起。 火猊马仿佛有些集躁,不耐烦的扬着脖子打响鼻,前蹄也踩踏了几下。 真是一匹为厮杀而生的战马!刘冕拍了它几下脖子,让它安静。 成群结队的大批叛军,开始蜂拥而过。看那些士兵们的衣甲,至少有一半人都穿着色泽杂乱的军服,如同杀红了眼的暴徒在狂吼着朝前奔腾。 赶着去投胎么?刘冕心硬如铁,脑海里突然迸出这样一个念头。 “鸣炮,出击!”刘冕突然厉声一大喝,屏气凝神的众将士宛如醍醐灌顶,同时爆发出一声大喝——“杀啊!” ‘嘭、嘭、嘭!’凌空炸响三声烟花号炮,两方树林中同时响起惊天的喊杀之声。 “杀——” 跑得正欢的叛军们顿时大吃了一惊,急急顿住时,却看到两边的半空中有一片黑色雨点铺天盖地而来。 “弓箭,是弓箭——闪哪!”叛军丛中顿时响起一片大叫,惊慌的四下乱撞。 矢石如雨,夺命无情! 箭矢划破虚空的尖锐啸响已经降临在叛军丛中,顿时一片惨叫大起血雾喷溅。无数人中箭倒地,就算没有被射上要害当场毙命,也被自己人活活踩死在地。 刘冕手绰弓箭纵马而出,火猊兴奋的长声嘶鸣。 拈弓上箭,发射——例无虚发! 刘冕几乎亲眼看到,自己射出的一枚箭矢已然洞穿了一名叛军的头胪——从眼窝里射入,后脑透出。 从这一刻起,隐藏在他内心深处的那一头凶兽,就被释放了。 双手如电,连发二十箭。与身旁的越骑将士们一起,织成了一道密集的箭雨。 惊慌失措的叛军,如同被圈养的绵羊,伏地待宰。 惨叫四起,血雨喷扬。叛军丛中乱作了一团。 刘冕再去伸手摸箭壶,已经空了。他一手扔掉弓箭,喉咙深处爆出一声厉喝: “兄弟们,杀!” 方天画戟凌空举起,寒光四射。众将士一起挺枪挥刀,吼声如雷。 肉搏战开始了。详撤诱敌的马敬臣,也杀了回来形成合围。 中了埋伏的叛军们慌乱不堪,完全失去了指挥能力。他们当中的许多人,根本就没经历过什么真正的训练与调教。打一打顺风仗还是可以,而且会越杀越疯战斗力惊人;像这样突然一下落到下风,就会全然失措不战自乱。 刘冕举起方天画戟的那一刹那,就发现自己几乎已经迷失了。 这些人,与我何怨何仇?在拿起刀剑之前,他们可能也有一个温暖的家,有妻儿老小天伦之乐,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想过平常人的生活。 生命是值得尊重的。 但此刻,我必须如同阴司鬼差一样的,收割他们的生命! 没有理由、无需理由——战场之上,理由就是荒谬的! “杀!!!”刘冕怒声咆哮,他自己也很惊讶,自己怎么会发出这样充满兽性的怒号。 浑身赤红的火猊,如一道火影飞射到敌军人丛之前,嘶声长啸。 眼前那个面孔,属于一个很普通的男人,还有几分苍老。但更多的只是狰狞与惶恐。 刘冕出自本能的花半秒钟扫视了一下那张脸,然后,电光火石之间,举戟——砍下。 ‘扑哧’一声,那一张脸如同水中倒影一般在自己眼前碎裂开来。 只不过,与倒影不同的是,随之迸溅起一片红的白的东西。这样一颗头胪,片刻间只剩下了一半来。 刘冕的世界,仿佛在一刻变得静音。耳边,只剩下方天画戟划过虚空时的凌厉啸响。 一切画面,宛如灰色,宛如定格。 那一张残破的脸,已然扭曲。暴露于外的头胪,还有红白之物在突突的跳动。整具躯体,在本能的扭曲、抽搐。 方天画戟的刀雅刃上,一股鲜血汩汩的流下来,直接淌到刘冕的手上。 肠胃翻动,刘冕居然想下马呕吐。 原来,这……就是冷兵器的战斗! 瞬间,身边几道人影暴闪,如同凶戾的野狼朝他扑来。刘冕微眯的双眼顿时瞪圆,几乎是出自本能的挥起方天画戟朝那边一个怒挑。‘嚓咔、哧拉’两声响,斩断木枪一柄,切去手臂一条。 一道血雾朝天喷起,那条斩落的 手臂正落到一名唐军骑士的怀里。那名将士如同扔弃废物一般毫不在意的将其甩开,挺枪朝一名叛军刺去,穿喉而过。 随即哈哈的大笑。 不知道为什么,刘冕突然感觉自己也很想哈哈的大笑。浑身的血液,就在此刻沸腾开来。 或许到了战场之上,人性就该是如此的扭曲! 刘冕高举方天画戟,仰头,吸气,怒声长啸:“啊——” 一股杀气、怒气、怨气,从胸间、喉间、嘴里喷啸而出。它不像龙吟,亦不如虎吼。这是活生生的人,在杀戮面前爆发出淋漓的兽性! 一声长啸怒吼,震荡战场,仿佛压过了一切喊杀之声。 刘冕不知道,自己竟然能发出这类似于狮子吼的狂号。几年来的压抑、怒火,在一刻喷发而出,点燃了全身奔腾的血液! 一声吼过,双眼充血,浑身肌肉如同充气一般的胀起。那一柄方天画戟中隐藏的凶神,也仿佛被刘冕这一声长啸唤醒。 杀! 我不杀人,人要杀我! 方天画戟的霸道利芒,无人可挡。刘冕再度挥砍下来时,胸中那股悲天悯人之气已然荡然无存。只剩下嗜血、杀戮的快感。 人之初,性本善么? 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凶残兽性,又当如何?! 一戟凭空竖砍而下,当面一人从头到尾被肢解开来。漫天一阵血雾喷溅,给刘冕来了个鲜血淋浴。 腥臊的鲜血,从头盔上淋漓而下,遮挡了视线。刘冕伸手一抹,不经意的抹过自己鼻间和唇间。 原来,人血是这种味道…… 跟随在刘冕身边的越骑近卫们,都在奋力的杀敌。自从听到刘冕那一声怒吼之后,所有的人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主将身上。 他……是人是魔?! 叛军胆寒,唐军亦胆寒。 “杀!”再一声怒吼,火猊长啸一声如同虎入羊群般腾空跃起,朝人最多的地方冲刺而去。方天画戟肆无匹敌的凌空呼啸,斩落人头肢体无数。 唐军将士们浑身一个激灵,同时大吼道:“杀啊!”. 【让鲜花和推荐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62章 挡我者死 【今日第三更】.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猛将冲阵,千军用命。唐军将士们大受鼓舞,跟着刘冕开始了一场肆意的屠杀。 那一柄方天画戟三丈之内,尸叠成山无人敢近。 马敬臣带着帅旗使明珪已然冲杀了进来,远远就看到战阵核心一员猛将纵横阖捭无人可挡,如同乘风之舟破浪而行,所到之处血海韬光尸骸丛生。 那不是刘冕么? 马敬臣倒抽了一口凉气:猛将、绝世猛将! 反观明珪,帅旗歪倒,那小子居然侧头一旁在死命的呕吐。 马敬臣大怒,一把从明珪手中将帅旗夺了过来,狠狠一脚朝他踹了过去:“废物,滚!” 明珪惨叫一声险些落马,他所骑的马匹也歪歪的朝一旁奔去,被后面跟上来的骑兵撞了个七晕八素。他死命的缠在马身上才幸好没有落下来,否则一定被自己人的马匹活活踩死。 马敬臣才懒得去管明珪那个废物了,将手中长枪朝前飞掷而去洞穿了一名叛军的腰身,大声吼道:“众将士,随本将冲击——汇合主将,杀啊!” 金白帅旗高高举起迎风飘扬,马敬臣一手执刀一手挺旗,在数名越骑猛士的护卫之下,朝刘冕奔去。 有将如此,甘当小卒又有何妨!马敬臣狠一咬牙,再次怒声暴喝:“兄弟们,杀!大唐必胜!” “大唐必胜!”众将士大声奔吼,马匹长嘶飞速奔腾。 这一方大战场之上,唐军越骑如同破冰铁舰,摧枯拉朽势如破竹。两倍于唐军的叛军兵败如山倒,溃不成军已如一盘散沙。 刘冕的双眼已经完全通红,那柄用作仪仗的方天画戟本来就耀眼夺目,此刻被血染一遍更显霸道凌厉,隐约更添一层妖异之气。 敌军的骑兵也退回来了,却都无心恋战只顾仗着马快在逃跑。刘冕信眼一瞟,见敌军将旗在人丛之中左突右逃。 刘冕沉声一喝,手提马缰朝那将旗奔去。 敌军丛中取上将首级——为将者人生一大快事! 刘冕马快,旁人哪里跟得上。只见一人一马宛如疾电飞射而出,旁边胆敢阻挡者无不应声而四下劈倒。 那一骑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 “敌将休走,纳命来!”刘冕的一声怒吼,宛如凭空一记炸雷,前方正在奔腾的一撮骑兵齐齐打了个寒战。 领 头那名将军闻言勃然大怒,勒马回头一看,居然是一名唐将单枪匹马就杀上前来,身边连一面旗帜也没有,估计便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 “大胆狂徒!我尉迟昭纵然兵败,也还不会怕了你这个无名小卒!”尉迟昭大怒难休,调转马头挺枪怒喝,“将士们,回头杀了这个狂徒!” “得令!”十余名叛军偏将也有些恼火,听令都调转马头朝刘冕杀来。 刘冕方才砍翻了身边几个围攻的叛卒,见迎面冲来十几人,浑身上下激起一阵勃然战意,凌空一挥那柄方天画戟:“挡我者死!” 不退反进,迎头撞上! ‘梆当当’一阵大响,刘冕一柄方天画戟已然与对方数柄兵刃交过了手。方天画戟势大力沉罡气无双,交手只一回合就挑飞了两枚大刀、斩断长枪一柄。另外几个没有与刘冕交手的敌军叛军,脸刹时就白了。 这人,好霸道的力量、好狂妄的打法! 刘冕已然杀得性起,全然忘了生死存亡,方天画戟更如手臂一般伸缩自如。砍、刺、挑、扎,钩、啄、开、阖,八个招式如同流水一般淋漓尽致的挥洒而出。 片刻间,已斩六名偏将于马下! 剩下的一些人仍然将刘冕围在核心,但个个都有些心惊胆怯了不敢上前,举着兵刃双手发抖,眼睛都直了。 这还是人么?分明就是怪物! 刘冕平举方天画戟,眼中的杀意喷薄欲出:“无名小卒通通退下,本将只要尉迟昭的人头!” 众人周身大震既怒且羞,偏偏又无一人敢上前来。 这时,听闻圈外一声怒气盎然的大吼:“无知小儿休得狂妄!本将手下从不杀无名之辈,报上名来!” 话刚落音,一匹黄骠马奔入战圈。马上一名年约四十身材高大满面虬髯的大将,正手提大刀指着刘冕怒气难消。 “尔等竖起耳朵来听好——”刘冕将手中方天画戟凌空一划,势如奔雷的怒声道,“我乃大唐刘天官是也!” “无名小卒!”尉迟昭不以为然,大怒就朝刘冕冲杀而来。一柄大刀宛如出匣青龙,破山开河般朝刘冕当头斩来。 “你们一起上吧!”刘冕豪气大起,一夹马腹迎头就朝尉迟昭迎上。 战场拼杀,你死我活。那些敌军叛将们当然不会顾及什么名声客套,都一股脑儿的围着刘冕剿杀起来。马敬臣也正率人杀到,大战团里厮杀 成了一片。 刘冕却只瞅准了那个尉迟昭,挥戟就与他对上了一招。 一声开天劈地般的震响,半空如同炸雷,火星四射。 尉迟昭惨叫一声,大刀被猛然弹起险些脱手。虎口一阵脱臼般的剧痛,低头一看居然已经震裂流血。他的脸顿时就白了:这小子,好霸道的力气! “看招!”一阵撕破空气的尖锐啸响,刘冕再度一戟横砍而来。尉迟昭已然避无可避大惊失色,仓皇之下只得横起大刀来挡。 ‘砰当’再一次巨响,刘冕的方天画戟月芽刃正正的砍到了尉迟昭的大刀上。这一戟力道之沉,更盛当初第一招。 尉迟昭的大刀无法抵挡,生生的被砍弹回来磕到了自己的身上,刀尖正割中马身,深入数寸。那匹马负痛惨叫几声,腾腾的横向歪倒几步。尉迟昭也几乎失了重心急晃身形想要镇住。不料刘冕的戟来得极快,那一击方才落音斜刺里朝他肩头又一戟砍了下来。 尉迟昭本能的仰头侧看了一眼,瞳孔收缩目瞪口呆。 他留在众人脑海里的最后一个记忆,就是临死前那一副仓皇惊骇、不可置信的表情。 ‘扑哧’一声,方天画戟如同魔兽之獠,从尉迟昭左肩与脖子之间噬咬而下。从肩到腰连人带甲,撕成了两半。那匹马也没得幸免,方天画戟势大力沉的劈破了尉迟昭,连着将那个马头也削去了一半。 一场血雨凌空而下,众人只见到倒地抽搐的马匹尸首,和尉迟昭仍然残留在马上的下半身。他的头和肩,已经被方天画戟的霸道之力掀飞,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 马敬臣就在离刘冕不远的地方,亲眼见到刘冕一招一式生劈了尉迟昭,这时忍不住激动的大声呼道:“唐军大将刘天官,力斩叛将尉迟昭!” 周围唐军众将顿时大受鼓舞,一起跟着大声呼喊起来。 刘冕胸中的怒气、豪气、杀气已接近爆棚,火猊眼看主人如此霸道勇猛也自豪万分,昂扬的人立而起嘶声长咴,前蹄凌空踢扬。 刘冕手提缰绳凌空挥起方天画戟:“刘天官在此,谁敢与某决一死战!” 这一声奔吼,如同池塘水波般层层荡漾开来——“谁敢与某决一死战!”. 【大家收藏、投票!】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63章 残忍的快感 围在周围的一圈敌军将士,个个的身上如同电流掠过,心惊胆战浑身发颤唐军将士豪气顿生吼声如雷,一阵阵疯狂的喊杀声完全盖过了叛军。 火猊落蹄下来,刘冕转眼一瞟敌军丛中,那面叛军将旗居然还在飘扬。不由得心中大怒,纵马就朝将旗杀去。敌军掌旗使吓得哇呜一叫,扔了将旗就滚落下马来,混在人堆里四下逃蹿。 刘冕纵声哈哈大笑:“惶惶鼠辈,竟无一人敢与某决一死战!” 这一声吼下来,刘冕身边居然变得空荡荡的,敌军叛将们都有意识的躲闪,混进了人堆里以免被他撞上。 马敬臣手掌帅旗策马奔到刘冕身边,大声道:“刘中候,真乃绝世虎将!” 刘冕回头看向他:“怎么是你掌的旗?” 马敬臣冷哼一声:“明珪那个废物,不配为刘中候掌旗——就让末将亲自来吧!” 刘冕盯着他看了片刻,轻轻掠起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一丝血水,不经意的流入了他的嘴角。马敬臣看着他‘微笑’的这个模样,突然莫名的一阵心悸:狰狞、杀气! 数十名唐军中军铁卫一起围了上来,支援主将。训练有素久经战场的越骑,战术素养极高,做出这种举动根本无须特别调动。 刘冕冲杀了一阵,总算得了片刻空隙歇一下马。他拍马到了马敬臣旁边,仰头看那一面雪亮的帅旗,若大的一个‘李’字正在迎风飘扬。 马敬臣看向刘冕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是那种敬畏、尊重还带一点不可思议的神情:“刘中候,末将先前对你无礼,还请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在下远远没有想到,刘中候竟是如此骁勇擅战,实在令人敬佩!” “匹夫之勇,何足道哉。”刘冕哈哈一笑,浑身上下激情洋溢,“尉迟昭所部,正如雷将军所言不过乌合之众,胜之不武。若非轻敌,想必雷将军也未必会输给他们。” 马敬臣看着刘冕盔甲上丝丝滴落的血珠,有点触目惊心:“然而刘中候之勇猛,却是当世少见。在下从军十余载,未见有一人有刘中候如此之神勇。依我看,刘中候当与项羽同属勇战派的杰出人物!” 刘冕顿时有点愕然,尴尬的咧了咧嘴:“这……恐怕就扯太远了。现在也不是闲话家常的时候,杀敌!” “是,杀敌!”马敬臣将手中帅旗高高扬起,“刘中候,就请你肆意冲杀吧,末将亲掌此旗跟随你左右。让那些乌合之众们看看 ,我大唐王师的真正战力!” “将士们,随我冲杀!”刘冕将手中方天画戟当空一舞,火猊长啸一声奋蹄奔腾。如此血火河山的景象,让这匹战马也激情勃发,比平常更加迅猛的奔腾起来。 马敬臣不由得苦笑:这马实在太快,刘冕又无人可挡,我哪里跟得上! 一人一马,宛如红色疾电在敌军丛中左突右杀,惨叫声不绝于耳,当真是又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 大军中伏,主将被斩,叛军已然全无战心,四下逃遁慌作一团。饱经战事的唐军骑兵们,有目的的掩杀至圈外形成了巨大包围圈,将叛军围在核心轮番斩杀。 刘冕在敌军丛中冲杀一阵,手下也不知道结果了多少人的性命。连人带马,浑身上下如同浴血,几乎看不出原来的一丝痕迹。他在敌军丛中杀了个通透跳出战圈来,策马奔到一处高坡四下展望。马敬臣带着几名副将近卫也跟了上来。 方圆十里的大战场上,已是横尸遍野哀声阵阵。叛军将士们大半都是临时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这时哪里还能组织起有效的反击和抵抗。有些人逃命都不够专业,愣头愣脑的直朝唐军的包围圈里钻。 五千人对一万人,却如同五千猛虎对阵一万绵羊,高下立判再无悬念。 “差不多是时候了。”刘冕长吁了一口气,将手中方天画戟‘噌’的一声插到了石砾地上。 “将军可是要下令最后围剿了?”马敬臣上前抱拳问了一句。 刘冕回头看他神情,果然是毕恭毕敬没半点不服。军队里战场上,向来都是强者为尊的游戏规则。刘冕淡然一笑:“中军号令旗传我将令,弃械跪地而降者,免死;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得令!”几名令旗兵背负号旗快马奔走,奔向战场的四面八方。很快,战阵之中响起了‘降者免死、反抗格杀’的号令。 马敬臣骑着马挨着刘冕,落后半个马身。这时长吁了一口气,咬牙吐出一句话来:“痛快!这仗才打得像样!” 刘冕静静骑在马上,一阵风过,感觉浑身凉嗖嗖的,脸上却是如同被缚上了一泥膏。伸手一抹,揩下一层快要干涸的血块来。 血与汗,已混成了一团。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这副模样肯定足够狰狞。 杀人,他不是没有杀过。前世身为特警,狙杀罪犯不止一次两次。但那样远距离狙杀十个百个,也不如这样亲手劈碎一人的感觉来得强烈和震 憾。 刘冕发现,短短的个把时辰时间,自己就仿佛是经历了一场人生。走过刀光剑影与生死天壤,自己的心与魂,无异于经历了一场血雨洗礼与生死淬炼。 刘冕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如何,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自己一定会更加热爱生活,更加努力的好好活下去。这样的一个世道,人命如狗。方天画戟的利芒不知道摧毁了多少素不相识的性命与魂魄。他们的死成就了我刘冕的生,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活下去? 活他个慷慨无悔、活他个精彩绝伦! 刘冕深深的呼吸,从鼻到肺的吸入,然后从肺到鼻的吐出。他突然感觉,能这样自由自在的呼吸原来也是一件非常奢侈、非常值得庆幸的事情。或许就在刚才,一枚冷箭就可以洞穿他的咽喉结束他的性命。可是,他非常幸运的活到了现在,等着自己的,将是身边这些血性男儿们的敬仰和一战成名的威望。 大战场上,成堆成团的叛军将卒跪倒在地,弃械投降。唐军将士骄傲的骑着马匹四下奔腾,清点战场收拾俘虏。无数尸体零乱的堆在战场之上,受惊的马匹惊慌无措的四下溜荡,破碎的军旗斜插在饱浸鲜血的泥土上,虚弱无力的伸展飘扬。 一名小卒找到了尉迟昭的首级,欢喜的给刘冕送了来。刘冕拎着尉迟昭的人头冷笑一阵,扯下自己的披风将其裹上,系到了马鞍上。鲜血淋漓。 不知道是哪个唐军将士,激动之下大喊了一声:“中侯无敌、王师必胜!” 同是血性男儿,同是出生入死一场搏命之后,这一声呐喊很快得到了呼应。此起彼伏的大喊在战场上来回奔荡——“中侯无敌、王师必胜!” 刘冕听着这阵欢呼声却有点无动于衷,他清醒的知道自己没必要得意忘形。只是眼看着战场上这副情景,他心中隐隐升起一股残忍的快感:一将功成万骨枯……多谢你们的成全!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64章 筑京观 战场的清理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尸体被集中堆放准备挖坑掩埋,俘虏与兵器马匹等物也在收拾这一批出征的唐军都是有经验的老兵,办这些事情轻车熟路根本无需主将操心。 刘冕和马敬臣骑在马上缓缓走过战场四下巡视,有一人骑马腾腾的跑了过来落到二人身前停下,对马敬臣抱拳行了一礼:“马将军……”头压得低低的。 “主将在此,你向谁行礼?”马敬臣冷哼一声,伸手引向刘冕。 明珪干咽了一口唾沫,眼神飘乎的对刘冕抱拳行了一礼:“刘……刘中候。” “明中候身上可真是干净呵,只是脸色为何如此苍白?”刘冕仿佛还非常的关切,随即漠然的笑了一笑,“马将军,麻烦你将帅旗还给明中候吧。旗在人在旗失人亡,他这不是回来了么。” “拿去!”马敬臣将旗杆塞到明珪面前,恨恨的啐了一口暗骂道:“废物,丢人!” 明珪的脸皮颤抖了几下,尴尬地低下头来接过了帅旗,策马走到了刘冕身后头耷得低低的。 “抬头,挺胸!”马敬臣有点恼怒的喝骂,“我军大胜,你怎么像死了爹一样?!” 明珪浑身一弹,浑身坐得标直将帅旗高高举起。 刘冕心中暗自好笑,心忖折腾这么一个废物也没什么意思,于是道:“明珪,你打着帅旗带中军近卫去四下收编俘虏,同时传本将将令下去,半个时辰之后大军集列,班师回营。” “得令……”明珪全没了脾气,抱拳行了一礼领着中军的近卫骑兵走了。 马敬臣挨到刘冕身边骂咧咧的道:“绣花枕头一个,纯粹的废物。这种人也就配在市集的酒馆里吟风弄月调戏娼妓而已,战场上岂是他来的地方?而且我看他对刘中候还颇为敌视。” 刘冕轻轻扬了一嘴角漫不经心的说道:“我们以前有点过节,他屡次挑衅于我。这一回我给了他一点颜色来瞧瞧好让他知难而退。无足轻重的小角色罢了,还勾不起我什么兴趣。” “原来如此。”马敬臣满是不屑的说道,“他这种废物,哪里有资格和刘中候这样的汉子作对?我想,要不是因为他和雷仁智有娘舅之亲,恐怕这军队的大门都踏不进来。” “难怪。”刘冕微自笑了一笑,“没必要讨论这种废物了。马将军,你说敌军还会不会反扑呢?” 马敬臣凝眉思索了片刻,将信将疑的说道:“应该会吧?韦超失了这一万先 头部队,又折了大将尉迟昭,怎么会不想报仇血恨?他手下还有二三万人马,不少啊!” “我看不见得。”刘冕微眯起眼睛看着远方大道,若有所思的道,“要我说,徐敬业所部就是一群愣头兵。凭借血气之勇冲上来打了一场胜仗就忘乎所以,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现在被收拾了这么一场,肯定会士气低落人心涣散。临时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就是这样的,没有什么凝聚力。不出所料的话,韦超会有些胆怯,然后据险死守等候徐敬业主力大军的到来。”说到这里,刘冕又轻笑一声自嘲道:“不过,这些也不是我们考虑的事情了。回去吧,该交差了。” 马敬臣附合了几句,调转马头跟上了刘冕。他心中暗自惊疑道:这样一个初入军营的小子,武艺非凡倒也罢了,兵法韬略却也有这般的修为……假以时日,前途何以限量? “刘中候不愧是将门虎子啊!”马敬臣不无恭维的说道,“刘相公当年可是一代名帅,想必教了刘中候许多的兵法韬略吧?” “给了我一本《正则兵法》。”刘冕如实相告,坦然笑道,“马兄若有兴趣,他日我可取来给马兄一观。” “呃,这?……”马敬臣有点始料不及,尴尬的笑道,“刘中候的家传之宝,在下安敢觊觎?” 刘冕转头看向马敬臣哈哈一笑:“都已经同生共死过了,还在乎这些繁文缛节?区区兵法又是什么绝密不传之物,有何妨?” 马敬臣先是一愣,随即也哈哈的大笑:“刘兄弟果然是豪爽大气之人——你这个朋友,在下是交定了!” 日落西山残阳如血,刘冕与马敬臣连声畅笑,身影被拉得老长。二人身影的背后,是一方如同炼狱的战场。残肢断骸入眼可见,汩汩的鲜血汇集到了低处的坑洼里,鼓起一层层的血泡。成百上千具叛军的尸体被堆积了起来。一些唐军老兵们挑来泥土草皮将尸体封盖掩藏,远远看去宛如一道城墙。 战场打扫工作进行到尾声,刘冕驻马而立,看着远处的‘城墙’,深深的吸着气。 此物,名为‘京观’。冷兵器的战场上,胜利方有时会将敌军尸首这样堆积起来彻筑成墙,美其名曰‘京观’。一来震慑敌人,二来标榜将军的武功。 换作是以前,刘冕看到这样的情景肯定会触目惊心。可此刻,他却感觉有些麻木。京观中的许多残缺不全的尸首,或许就是亲自‘制造’。 求一己生,为万人屠!——我没有选择! 刘冕咬了一下牙根,表情越发的冷峻和严肃。脸上的残血依旧没有抹去,身边的唐军将士见到他这副模样,都有点心惊胆战。 “时辰到了,吹起号角。”刘冕的声音很沉,或许还有一点疲惫。一场搏命的厮杀,体力容易透支,精神也容易松弛。 四方战场上的唐军集中起来,添了许多敌军俘虏和兵器马匹战利品。 所有人,都将眼神定格到这个面目狰狞有如鬼神般勇悍的主将身上。 刘冕感受到了这些人的眼神。崇拜、敬畏、尊重、甚至还有一点恐惧。 这种感觉,很棒。 他轻扬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满足的微笑,然后嚯然一下扬起方天画戟来,鼓足一口中气大声喝道:“得胜,归营!” “吼!”所有唐军将士同时举起手中兵器,宛如奔雷般齐吼。 势如山崩,震荡苍穹。 跟在刘冕身边的明珪,被刘冕这一声暴吼吓了一弹,居然不经意的捂了一下耳朵。刘冕侧目瞟了他一眼,明珪吓得一弹浑身坐得标直目不斜视,手脚都不敢乱放。 刘冕轻飘飘的笑了一笑,一夹马腹,火猊长啸一声宛如离弦之箭飞奔而出。 夕阳下,一骑当先,数千虎狼骄兵紧随其后,朝唐军军营奔去。 帅帐中,李贤有些坐立不安,眉头始终深深皱起。重伤在身的雷仁智也知道眼下情况危急,死撑着来到了帅帐里,坐到李贤下首愁眉不展等着前方的消息。 一个无名小卒黄口孺子,如何胜得过那百战之将尉迟昭?李贤也真是把战争当作儿戏。一纸军令状就能换来大军胜利吗?雷仁智不停的摇头苦笑。 李贤瞟了雷仁智几眼,多少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虽有些恼火却也不好发作。于是心情越发郁闷。 二人无话,帐中也就非常的安静。 突然一声大喊在帐外响起,倒将二人吓了一弹:“报殿下!刘中候率军迎击敌军,大胜而归。凯旋兵马已到军寨外!” 李贤大喜过望,一掌拍到矮几上大声道:“迎接!本王要亲自去迎接!” 雷仁智也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狂喜的李贤跑出帅帐,自己也艰难的站了起来,喃喃自语道:“邪乎了吧,这怎么可能?初生牛犊还真的能吃掉老虎?对方可是尉迟昭啊!……我难道没告诉他,那家伙当年可是李勣手下有名的猛将么?!”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65章 一战成名 〖今日第三更.大家投票!〗. 刘冕骑在马上,感觉出奇的累乏.***厮杀的时候兴奋异常全不觉得累,打完了冷静下来,才知道自己当时全处在一个狂暴的状态,体力和精神都严重透支了。一阵风来,汗水湿透的衣衫和冰冷的铠甲传来一阵阵凉意。有一些血渍沿着方天画戟流到手掌心里,粘滑滑的很不舒服。 真想泡进热水桶里,好好洗个澡。 前方就是唐军大营了,马敬臣细一打量,对刘冕笑道:“刘中候,永寿郡王殿下亲自出寨来迎接你了。” “哦?”刘冕初时还没注意,定睛一看,果然。于是急忙勒住了马,将手中的方天画戟扔给身边的小卒,翻身跳下马来。 李贤满面红光,带着几员军中偏将快步走到寨门边,远远就在爽朗的哈哈大笑:“刘冕,刘天官!你果不欺我!” 马敬臣和身后的众将士们也纷纷下马,刘冕快步上前,手提尉迟昭的首级单膝一拜:“末将刘冕,幸不辱命取得敌将尉迟昭首级在此。经此一战,歼灭敌军三千七百余人,生擒四千余人,筑京观一座斩获马甲械甲极多——现特来覆命!” “好,很好!”李贤非常自豪的哈哈大笑,上前一把抓住刘冕的胳膊拉他起来,眼神炯炯的低声道:“打了胜仗固然值得庆幸。但我最开心的,是天官平安归来。看你一身是血,可曾受伤?” “托殿下鸿福,末将丝毫未伤。”刘冕坦然的一笑,“身上沾的,都是仇人之血。” 这时刘冕看到,李贤身后不远处,有几个小卒子搀扶着雷仁智正朝这边走来。于是给李贤递了个眼神,自己提着尉迟昭的首级迎到雷仁智面前,抱起拳来一拜:“雷将军,末将临行有言,必取尉迟昭首级给雷将军与阵亡的将士们报仇血恨。”说罢伸手展开布包,手提尉迟昭的发髫将人头拎起。血迹已然流干,尉迟昭首级的脸上一片发白双目紧闭。 “雷将军请看,可是此人?” 所有人的眼神,全部定格到刘冕的身上。 雷仁智仔细看了一眼,浓眉一挑沉声道:“正是此人,在本将背后射了三箭!——哈哈,刘中候果然是少年英雄,可钦可敬,本将佩服!” “岂敢!”刘冕可不想风头太过,将首级拿给一旁的小卒对雷仁智抱拳道,“若非雷将军破格任用在下为将,在下蔫有机会立此功劳?再者,马敬臣马将军用兵有方指挥若定,他才是首功之臣。在下初生之犊多有鲁 莽冒昧,若有得罪唐突之处还请雷将军不要介怀。” 雷仁智的眉毛轻轻一扬脸色微变,沉沉的‘嗯’了一声点头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不愧是名门将后,浑身上下慷慨凛然,有大将之风。本将虽然出师不利,但所幸挖掘出了你这一位难得的虎将——也是人生一大幸事嘛!”说罢就哈哈的大笑。 众人自然附合着一起哈哈的大笑。刘冕跟着笑了几声,心中暗忖,雷仁智,我算是给足你面子,也给了好台阶让你拾阶而下了。希望你以后识相一点,不要再处处为难于我。 多个朋友多条路,少个敌人少堵墙。刘冕觉得,不管是混迹于朝堂还是军旅,多朋友而少敌人,总是一条不错的存活之道。 雷仁智起初还挺矛盾,一来自己首战失利,很希望刘冕能打胜一仗替他赢回颜面,主将魏元忠那里多少好交待一点;二来这领军去的又是和自己不太对味的刘冕,万一他得胜回来奚落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雷仁智没有想到,刘冕这么会‘做人’。他当即心情大好,也不顾身上的疮伤连声大笑,挥起手来吼道:“来人,将尉迟昭的首级悬于辕门,遍视三军。军功薄上,记上中候刘冕第一功!——兄弟们,今晚摆起庆功宴来,为得胜归来的刘中候与众将士们庆功洗尘!” 一阵欢呼大起,随刘冕征战回来的将士们又大喊起来:“中候无敌、大唐必胜!” 李贤也终于是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眉宇间浮现欣慰舒畅的神色。压在他心头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了。刘冕胜败与否,他倒是不太关心。只是,无论如何这盏‘明灯’可不能出任何岔子。 李贤想得很清楚,有刘冕在,自己存活的希望就要多好几成。这个小子的身上,有着旁人与法看透的洞悉天机的‘异能’。虽然李贤不明白刘冕是如何做到这一点,但是有一点他非常的肯定:相信刘冕,并对其言听计从! 入夜,唐军大营里点起熊熊的篝火,火头军可就有得忙了。整锅的大面馒头正在火屯上蒸着,剥洗好的羊儿被架到火上烤得油星直冒。大瓮的美酒两人方能抬动,在篝火边摆成了一圈儿。箭塔上哨灯高挂,巡哨的将士们却是一丝不苟步伐整齐。 军中庆功宴,军人汉子们难得的节日。 一处帐蓬里,热气氤氲。刘冕泡在大木桶里,头枕浴巾闭目养神,脚丫子搁在筒沿上,脚指头却是一阵乱动,悠哉游哉。 当时,李贤逮着刘冕进了帅帐,和 雷仁智一起问他要何赏赐。刘冕毫不犹豫的说:“金银锦帛全不要,只想洗个热水澡。” 于是,李贤和雷仁智哈哈大笑的成全了他。 “舒服。”刘冕啧啧的咂了几下嘴,伸手去拿放在一旁的小匕首准备修一下长长突起的脚指甲。正巧祝腾这时候掀开帐蓬走了进来:“天官兄弟,我来帮你。” “你那笨手笨脚的只会耍大刀,别把我的脚指头给削了。”刘冕心情不错,和祝腾开起玩笑来。祝腾哈哈的笑了几声,伸手探了一下桶里的水:“还不错,很热。一会儿要加水就唤我,我就在外面。” “行了不用加了。”刘冕浑身放松,扯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伸了个懒腰,“我就快洗完了。” 祝腾快步走到一边拿来一套干净的军服:“换上吧,新的。你那套衣服,从里到外又是汗又是血,根本洗不干净了。你的铠甲也洗干净了,就挂晾在一旁的铠甲架上。” 刘冕一边修着脚指甲一边哈哈的笑了起来:“祝腾呀祝腾,你若是个女人我肯定会娶了你,你可不是一般的贤慧。” 祝腾一愣,尴尬的直咧嘴:“凭你刘天官的本事,还怕找不到合适的娘们儿?你就少来拿我穷开心了。对了,我刚才去替你取军服的时候,刚好路过雷仁智的军帐。你猜我听到什么了?” “什么?”刘冕一边修脚指甲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祝腾嘿嘿的一笑:“我听到雷仁智在军帐里大骂那个明珪‘你这混小子、白痴、废物,老子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今后不许告诉别人我是你表舅!’然后就是劈叭的声响,不像是耳光,好像是巴掌狠狠拍到头盔上的声响。” “哈哈!”刘冕听完不禁乐得笑了。想像一下明珪苦着个脸,被雷仁智一巴掌一巴掌扇脑壳的模样,倒也有趣。“祝兄弟呀,没想到你还挺三八的。” “三八?何意?”祝腾连连轮着眼珠子。 刘冕:“……” 没多久,二人一起从军帐里走出来,恰好遇上马敬臣带着几名将士来叫刘冕去参加庆功宴:“你可是今天的主角呀,快来,与众兄弟们痛饮一场!” “好,狠狠的喝!”刘冕就是喜欢这种味道。这让他想起了自己以前在军队、警队里时的情景。每逢训练、任务之后,总是会有这样的酒宴。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围作一团痛饮欢娱,人生一大快事!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66章 军歌嘹亮 刘冕等人到了篝火边的时候,已经有许多将士们围坐在那里,还唱起了一首军歌: “茫茫瀚海,亲亲我家滚滚尘土,悠悠我穴!朗朗乾坤,男儿热血,浩浩苍穹,佑我柔然!” 热血男儿们雄浑的嗓音,震荡军营浩瀚磅礴。 “好听,这什么歌?”刘冕有些欣喜,这旋律让他想起了电视剧《亮剑》的主题曲,更像是回到了以前的部队里。这歌节奏明快雄劲有力,让人一听就燃起熊熊斗志来禁不住热血沸腾。 马敬臣笑道:“先锋越骑将士,大部份来自于西北边疆。这是流传于边朔与关陇的一首军歌,相传是胡人所创,汉人再译过来的。虽说是源自酋胡,却因辞曲激昂苍劲,在大唐的军队里流传极广。每逢有重大战事尤其是得胜归来,将士们就喜欢唱。” 刘冕啧啧的赞道:“好曲、好辞!” 马敬臣已经大步走到篝火边,双手一扬提高嗓门大声道:“兄弟们,咱们的英雄来了——提起嗓门来,大声点唱——茫茫瀚海,亲亲我家……” 所有坐在地上的唐军将士们都站起身来,用拳头击打胸前的铠甲敲出节奏,雄赳赳的合唱起来:“茫茫瀚海,亲亲我家……” 刘冕看着这些人,情不自禁的露出了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觉得,这是他来到大唐以后,笑是最开心的一次。 …… “茫茫瀚海,亲亲我家。滚滚尘土,悠悠我穴!朗朗乾坤,男儿热血,浩浩苍穹,佑我柔然!”…… 听得正入神,有一人拍到了刘冕的肩膀。他回头一看,是李贤,手里还提着一个小酒瓮拿着几个酒碗。 “殿下。”刘冕和祝腾连忙抱拳行了一礼。 “免礼。”李贤笑容可掬,分别递了一个酒碗给刘冕和祝腾,“我长这么大,头一次用碗来喝酒。军队里的血性男儿们,让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迂腐,也有了拿碗喝酒的胆气。来,今晚咱们一起不醉不休!” “好!!”刘冕和祝腾相视一笑,刘冕道,“殿下有如此兴致,我等自当奉陪!” 李贤哈哈的大笑,亲自提着酒瓮替三人分别倒上一碗酒:“干了!” “干!” 一口饮尽碗中酒,浑身热血就欲奔流。大唐这种未曾蒸馏过的酒水,刘冕却非常的喜欢喝。香醇、浓郁,即不烧口烧喉也不容易醉。现在他才知道,‘李白斗酒诗百篇 ’那种事情实在没什么了不起的。拿出自己以前在部队里操练出来的酒量来,似乎也能办到。 “刘冕,祝腾,咱们也跟着一起唱军歌去!”李贤兴致颇高,指引二人走到篝火边挤进了人堆里。将士们恰巧一曲唱完,都哈哈的一阵大笑。马敬臣可不是省油的灯,一眼瞅到了李贤和刘冕,就指着二人大喊道:“兄弟们,永寿郡王殿下和刘中候都到了——咱们快点上去敬酒哇!” “好!”唐军将士们都哈哈的大笑,个个举着酒碗上来敬起酒来。 李贤一下就有些慌了:“我、我哪里喝得过你们?莫不是要醉死在这里?” 刘冕却是豪气顿发:“殿下勿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小将一力担待!”话刚落音,却发现四面八方涌来敬酒的人简直多如牛毛,自己也傻了眼,大声喊道:“等一下!要敬一起敬,不许一个个来,不然当真要醉死啦!” 李贤等人哈哈的大笑起来:“看你还吹牛!兄弟们一起上,灌他!” 篝火营地旁,欢笑声吵成了一团,酒香肉香四下飘溢。 一处营帐中,雷仁智恼火的一下弹坐起来,瞪圆了眼睛冲身旁的两个军医吼道:“你们两个,老子就出去喝半碗不行吗?这般憋在这里,要死人的!” 两名军医战战兢兢的抱拳道:“将军息怒、千万不可动怒。疮伤未愈,实不宜动怒、走动更不可饮酒。否则新伤难愈,还容易伤及元气难以复原。” “哎,晦气!”雷仁智恼火的砸了一下床板,又疼得一下呲起了牙来。信眼瞟到杵在一旁的明珪,恨恨道:“混小子,你又没有受伤,怎么也窝在这里不出去喝酒吃肉?” “我……我哪里有脸哪……”明珪怯怯的叨了一句,低低的压着头都不敢正眼去瞧雷仁智。 “废物!丢人的废物!” 篝火旁,一大堆兵士们围头刘冕灌了一轮,哈哈大笑的闪了开来,各自坐到地上围成了一圈。 刘冕只感觉眼睛发花头重脚轻,都不知道喝了多少。这酒水虽然和啤酒差不多度数,但喝多了也是醉人的,现在他就把肚子都喝圆了。若不是祝腾扯着他,恐怕都不知道怎么坐下来。 火头军们上前来分发馒头,又用匕首现场割下烤好的羊肉分给各人食用。刘冕哪里还吃得下,只是一愣一愣的打着酒嗝,眼睛都快要直了。 李贤和祝腾看着他这副模样,只是幸灾乐祸的笑。 喝 了一些酒,军中的男儿们都活跃开了。有几个人围着篝炎打起了拳,接着又有胡人将士跳起了胡舞,博得一阵阵喝彩声。 马敬臣拿着一碗酒走到刘冕面前:“天官兄弟,你可是我见过的最勇猛的将军了。无论如何,你今天得再和我单独喝一碗!” “别……呃!……别!”刘冕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呵呵的傻笑,“再喝就趴下了。” “那可不行。”马敬臣故意将脸一板,虎虎的说道,“你若不同我喝,就是不给面子,瞧不起我。你若实在喝不下了也行,那就给众兄弟们唱个歌打套拳,也算是赏了我的脸。”说罢,马敬臣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声道:“兄弟们,天官兄弟给咱们唱歌打拳,好不好?” “好!——”自然是一呼百应,喊成一片。 “你狠,老子记住了。”刘冕摇摇晃晃的走到篝炎边,先是哈哈的傻笑了几声,然后道:“兄弟们,在下五音不全嗓门不好,唱不来什么好听的歌。只是很久以前学了一首歌,爷们唱的歌,今日就不怕献丑唱给兄弟们听!” “好、好!”唐军将士们都来了劲了,大声的叫好。 刘冕反正是醉得差不多了也不怕丢人,唰的一下抽出了破浪刀来,像模像样的抚着刀身摇摇晃晃甩了几个刀花,扯着嗓子大声唱了起来——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众人起先还只是抱个看他出洋相的心态,听他唱了这几句都耳目一新眼前一亮,纷纷大声叫好。 刘冕越发来劲了,手中长刀刚劲的挥砍几个刀花光影,声音更大的唱道: “恨欲狂,长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 何惜百死报家国 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唱到这里,尤其是唱过那一句‘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兴许是酒精发挥了作用,让刘冕情不自禁的想到了自己这几年来的遭遇,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怒怨与豪情壮志一起迸发出来。本就有些嘶哑了的声音变得更加凄怆和悲壮。 刀愈急,歌愈狂,刘冕彻底的醉了。 周围的唐军将士们,包括李贤,都被刘冕那苍劲还有些嘶哑的嗓声所震撼了。歌曲本就雄劲有力,令人热血奔放。刘冕的刀舞得劲烈歌唱得入情,他 们起先还跟着一起大声叫好,后来都屏气凝神的静立而听。 刘冕已然浑然忘我,歪歪斜斜的只顾大声唱着——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 堂堂中国要让四方 来贺!” 一曲终了,刘冕仰天就倒,只有一只手臂仍然握着手柄,直指墨黑苍穹。 现场顿时变得异常的安静。祝腾被吓了一吓,急忙上前去扶起刘冕。刘冕已经烂醉如泥,闭着眼睛扬起刀来再度高唱“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 “好——”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突然大作,响彻四方。整座军营里,刹时沸腾了。 李贤低头凝眉静静站在一旁,拿起酒碗喝下一口,低声沉吟:“真是难为你了,刘冕……”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67章 李贤的觉悟 刘冕这一觉,睡得可够沉.期间似梦似醒,不知身在何方。隐约感觉身边有许多的人在唱啊跳啊,仿佛近在耳边又如同远在天边。一切画面都如同在看电影,自己却又有点深陷其中的错觉。朦胧间,仿佛又看到以前警队里的战友,西双版纳的丛从,冷冰的钢枪和闪亮的子弹。还有亲人熟悉的面孔,车水马龙的街道和高楼大厦的都市…… 再度睁开眼睛时,头疼欲裂口干舌燥,眼前只看到青花碎丝的床幔,和古朴的棕褐色矮几。身上盖着一床柔软的棉被,眼前还有一个熟悉的人。 刘冕连连眨了几下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的确是祝腾。这时方才回过神来,不由得自嘲的一笑:我还以为一觉醒来又到了21世纪……孰是梦,孰是现实? “天官兄弟,你可算是醒了么?”祝腾还有点兴灾乐祸,但没忘了递上一杯茶来,“你这一觉睡得有够久。足足十个时辰!” “这么久?”刘冕自己也不禁有些愕然。接过茶杯一口喝净,温热清淡的茶水顺着干枯的嘴唇流入火辣辣发干的咽喉,再吞入腹中,如同干涸的土地迎来了一场春雨的滋润。 刘冕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环视四周,不禁更加疑惑:“我们这是在哪里?嗯,又回到了颍州宅子里吗?” “是的。”祝腾接过茶杯笑得有点无奈,“今天清晨,大将军魏元忠率大军到了。那时你正醉得厉害,在帐中打着震天响的呼噜几乎人事不省。后来殿下就带着我们两个一起回到了这里。” “哦……”刘冕轻轻拍了拍额头,思绪也渐渐恢复了正常。心中暗忖道,魏元忠一来,我们就走,这是我和李贤当初计议商定好了的……也没什么好憋屈的,李贤继续留在那里,只会让他那个当主帅的和魏元忠都有些尴尬。 刘冕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除了屁股有些睡疼了,周身无恙,于是准备起身。恰巧这时李贤走了进来,远远就呵呵的长笑:“天官终于是睡醒了么?” “殿下。”刘冕急忙站起身来,抱拳行礼。 “别无外人,不用这么多礼了。”李贤笑容可掬,“既然醒了,快来吃点东西。我特意嘱托下人炖了一锅清粥。醉酒后不宜吃太过油腻的东西,你先润一润肠胃。” “谢了。”刘冕展颜一笑。李贤这副样子,哪里还像是一个监国储君皇室骄子,分明就是个平易近人的邻家大叔。 李贤将刘冕和祝腾都唤到一起,三人各坐到一张矮几前准备用饭。刘 冕有点惊讶的发现,自己的那张矮几餐桌旁,居然还有一张军用马札(可折叠的坐凳)。 李贤还真是有心,居然还记得我不习惯跪坐。 “坐下来吃吧。”李贤扬了一下筷子,依旧微笑。 刘冕笑了一笑坐下来。一碗热汽腾腾的米粥香甜可口,但他毕竟没什么胃口,勉强只吃了一小碗。 三人走出房间外,门外的守兵已经客气恭顺了许多,依次抱拳行礼。 这座庄院,估计应该是某个达官贵人的豪宅,特意腾出来让李贤等人来住的。院中装点得很细致别雅,很有江淮地带的独特风味。 三人随意散步走到后院,那些兵卒们很识相的没有跟来。李贤指向一处荷塘上的凉亭:“走,走那里坐坐。天官,我有些事情想同你聊一聊。” “小的留在这里伺候。”祝腾很识趣,留在了凉亭外候着。 刘冕和李贤走到凉亭里坐下来,放眼四望。虽是深秋入冬,仍然可见生机盎然的花草灌木。河塘里的荷叶莲花虽然败去,却仍有许多不知名的水草点缀,倒是个清雅舒适的所在。 李贤深呼吸了几口还伸展手臂来活动了几下,长长吐出一口气:“这般束缚,何时得脱?” 刘冕微笑道:“殿下心急了么?” 李贤淡淡的苦笑:“也不尽然是心急。你知道的,我生下来就没有真正过过一天安宁的日子。帝室之胄,世人都在眼馋嫉妒。可谁又知道身在帝王之家的苦楚?” 刘冕微自笑了一笑并不搭话。想一想,也是。李贤是武则天与李治的二子,他从出生起就注定了要在翻波浪涌的政治斗争中摸爬滚打。其实他还算运气好的。武则天不是有个女儿尚在襁褓之中就被她亲自捏死,借以嫁祸王皇后么?还有他的兄长李弘,在太子之位上英年早逝,有传闻也是武则天派人毒杀的。兔死狐悲物伤己类,在这样一个家庭环境里长大的人,怎么可能不压抑、不痛苦、不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李贤的眉头皱起,入神的看着远方,如同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太后是铁了心要当皇帝了。一但改朝换代,天下就会刮起腥风血雨。从李唐皇室到关陇贵族,再到朝堂大臣,甚至是军队之中,都会有无数人倒下。又会有无数人鸡犬升天得宰乾坤。刘冕,我一直觉得,生在这样的一个光景,真是一种不幸。” 刘冕感觉到了,李贤的情绪有些低落。或许这几年的流放生活,将他身上的锐气连同 志气都磨去了不少。 “殿下,时势造英雄,英雄亦适时势。”刘冕说道,“若非沧海横流,又怎显英雄本色?太平王爷人人可当,安乐国君更是稀松平常。或许老天选择让你降生在这个时候,就有他特意的安排。怀大志者能屈能伸百折不挠,虽屡战屡败,仍屡败屡战。纵然百败于先,终有一胜定乾坤,夫复何恨?” 李贤转头看了刘冕一眼,微笑,点头:“我对你说过的一句话印象很深。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我想,我可能也要开始卧薪尝胆了。” “殿下有何打算?”刘冕问。看来,李贤应该是对今后有了一些计议。 李贤凝眉沉思,悠然道:“讨伐徐敬业,成功只在朝夕之间。一但班师回朝,我将再度面临疾风骇浪,生死一线间。太后要称帝,最大的敌人就是李唐宗室。而我,当年监国时曾与她冲突最为激烈。所以,她不会轻易放过我,更不会轻易的相信我。为求自保,为图大志,我会忍辱负重,不惜背负天下骂名。” 说到这里,李贤停顿了一下面露些许凄怆神色:“朝堂之上,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一国之君最需要的是什么。我会竭尽所能的帮助太后……我的母亲——登基称帝。目的,就是为了让她能够放我一条生路,同时少杀一些人。这也是我们之前就商议好了的,尽可能的保存李唐的家业。” “嗯……”刘冕应了一声并不插话,示意李贤继续。看来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将脑子里的思绪整理得很清楚了。 李贤接着道:“除了帮助太后登基,我不能再染指其他的任何事情,也不能纠合到朝堂中的党派势力中来。我打算,等帮太后做完事情以后,我就回乾陵守孝。隐伏不出,脱身世外。” 刘冕心中略感欣慰:李贤,终归是有了觉悟。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68章 坦然面对 这座宅子的后院很静谧,风吹起时,唯闻树叶与枝杈的轻微响声.*** “殿下要去守陵,这可行。”刘冕对李贤的想法表示赞同,“殿下当初请命让我代你入京进孝之时,就起了这个楔机,守陵一事容易办成。改朝换代之时,风起云涌凶险万分。殿下也只有脱身世外,方能明哲保身。一个枯守皇陵的皇子,人家就是想拿你做文章也不太好下手。孝字当头先皇在彼,太后也必须要照顾着你。只要殿下不出错,谁改造次对你不利?” “我现在变得很自私了,对吗?”李贤苦笑,“以前的李贤,肯定会悍然挺立在朝堂上,力争保护李唐基业不失。” “不。这是明智。”刘冕说道,“殿下的皇兄现在何处?两个皇弟先后登基处于风口浪尖,现今都是什么处境?一个流放一个幽禁,翻身之日遥遥无期。殿下好不容易迈出一大步重获自由回到京城,不能再做傻事。为今之际,唯有隐忍方能求生。留得有用之身,方能谋福天下。” “呼……”李贤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经历了这几年的变故和磨砺,我现在倒是有求存谋生的心德体会了。我反倒有点担心你……天官,我总觉得,你受我牵连也一直处于风口浪尖。你要想办法保重。我李贤将来不管要做什么,总不能缺了你。” “殿下放心。”刘冕自信的淡然微笑,“我总能力保不失,活到你匡图大业的那一天。” “我相信你。”李贤拍到刘冕的肩头,重重摁了几下,“不过,今天临走时魏元忠跟我提起一事。关于骆宾王。” 刘冕眉头微皱:“他如何说?” 李贤有点抱歉的苦笑了一笑:“虽然你很少提及,但我知道你心中一直对骆宾王非常的尊敬,把他视为恩师。其实我也一向很看重他,因为他是少有的才子名仕,胸怀大志嫉恶如仇,一身刚胆正气极富国仕之风。只是可惜,他遇人不淑……徐敬业何许人,虽托身名门将后,实则心术不正而且能力配不上野心,典型的志大才疏。天官,你我相处这几年,我知道你是一个重情重义的血性男儿。如果可以……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李贤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干脆了?刘冕略感疑惑:“殿下请讲。” 李贤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刘冕的肩头:“骆宾王,现在正和徐敬业之弟徐敬猷率兵屯守淮阴,与退守梁都山的韦超相互呼应,在前方抵抗朝廷平叛大军。魏元忠也是一番好意,不想让你陷入两难境地……他说,他日若能攻溃徐敬 猷所部擒得骆宾王,就会将他斩首。让你拿着骆宾王的首级,回京向太后覆命。” 刘冕的眉头轻轻颤动了一下,沉默无语。 李贤苦口婆心的劝慰:“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也应该知道,你现在没有什么选择了。太后虽然在朝堂上说了‘可惜骆宾王明珠暗投’这样的话,你也不能当真。我了解我自己的母亲,那样冒犯过她的人,死一百次都不足惜。所以,骆宾王必死,这毫无疑问。你除了接受这个现实,还必须要想办法让自己活下来。你受我牵连,身上多少有了一些污点。若能提骆宾王首级回京效命,就能洗去这些污点让太后信任你。有刘仁轨为你支撑,再加上你这一身的武艺本事,定能有个好前程。太后其实倒也是一个识才用才之人,这一点你倒是不必怀疑……” 李贤继续滔滔不绝说了许多,刘冕听进去的却没有几句。他所说的那些,自己何尝不明白?若不是想通了这些,自己又何苦无厘头的跑去打上一仗,让自己手上沾满鲜血? 一将功成万骨枯之后,我又要提着我恩师的头胪,去换取我的荣华富贵吗? 情可以堪?…… 刘冕紧咬牙关抬头看向远方,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天官,你也曾多次劝我……识时务者为俊杰。”李贤的声音里有点无奈,“骆宾王已然注定是这样的结局,你也无法挽回。你不提他的人头入京,别人一样提。所以……我知道你会认为我与魏元忠都有些下作和残忍,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我知道,殿下也是为我好。”刘冕的眉头皱起,看着远方一处朗朗的青天,兀自入了神。 “别想太多了……”李贤拍拍刘冕的肩膀,抬脚准备走开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殿下!”刘冕突然转过身来唤道。 “嗯?”李贤面露疑惑之色。 “我……”刘冕重哼了一声,斩钉截铁说道,“我没事。骆宾王一事,我想亲自处理。你能想办法说服魏元忠,让我再度上阵吗?” “什么?”李贤不可置信的看着刘冕,“你要——亲自处理?”言下之意,你莫非要亲自杀了他,割下他的头胪? “有些事情越逃避,它就会纠缠越深。所以,我一向习惯坦然面对,不喜欢逃避。”刘冕重叹一声,“还有,我不想我那恩师……死得不明不白。另外,如果他真的死了,我也必须为他收尸。哪怕太后因此而怪罪,我也无怨无悔。” “那你究竟想干什么?”李贤有点惊讶,更有一些担心的道,“难道……你想上阵见到骆宾王,再想办法私自放他走?” “殿下,你错了。”刘冕苦笑,摇头苦笑,“你不了解骆宾王。‘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他性烈如火刚直不阿,把自己的性命看作过眼云烟,一心只想着匡复大业。不成功,则成仁。就算做学生的有意放他走,他也是不会走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李贤眼神深遂缓缓的点头,“我这就给魏元忠写信。” “谢殿下……”刘冕认真的抱拳拜了一礼,眉头却是舒展不开。 该面对的,总该要面对。躲,是躲不过的。 骆宾王,但愿我们还能再相见一次。 我不希望你满怀痛苦、怨恨与悲愤的就这样死去。你满怀忠义矢志匡扶旧主,却身陷不淑之辈成了大唐的敌人、天下的敌人。好心办坏事,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已经给无数人带来了伤害,之后恐怕还会引起更大的灾难。无形之中,你也成了我刘冕的敌人。但是,我对你的敬重不会改变。 你的结局,也无法改变。 我只能尽一份心,看能不能替你解开心结……让你无怨无恨的离开这个世界。 然后,为你收尸。 这也是我这个做学生的,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69章 计策 李贤的信发出去了几天,杳无音信。刘冕也只能按捺心神,等。 魏元忠身为三军统帅,要处理的军机大事多了去了,这种事情一时搁置是容易想见的。而且……不排除魏元忠拒绝刘冕的可能。事关军国大事,他要是不愿意冒险再准刘冕上阵去接触骆宾王,也是理直气壮的。更何况,武则天敢派魏元忠来挂帅,对他的信任就非比寻常。魏元忠自己,也肯定能深深体会太后的心思。一切事情该怎么做,他肯定有他自己的打算。 刘冕的感觉,倒也谈不上是痛苦。毕竟他对骆宾王更多的只是敬重,彼此之间相处日浅情谊不算太深。可是正如李贤所说,骆宾王之死,会让他们有兔死狐悲之感。从某种意义上讲,骆宾王和们有着同样的目的和理想。只是,骆宾王表现得更加激进和直接。 鲁莽也好,刚烈也罢,骆宾王总算是一个铁骨铮铮的诤臣。不难想像,现在执掌大权的是武则天,就连史书也会站在她的立场上来评定骆宾王。上位者控制当时舆论以至传沿至后世,一向如此。骆宾王或许还会背上许多的骂名。 这正是他的悲哀所在。 刘冕也知道,自己不是无所不能的神。现在,哪怕是高宗皇帝李治从皇陵里跳出来,也救不下骆宾王的性命。 刘冕只是想在最后尽一点心,让骆宾王走得安然一点,不要含恨而去死不瞑目。 现在看来,这个愿望要实现也并不是那么容易。 一直等到了第十天,刘冕几乎都要放弃当初的念头了。李贤也来劝他,如此说辞:“天官,许多的事情我们自己心中明了即可,倒也不必流于形式。处理骆宾王的问题,我始终认为魏元忠的法子可行。不过,你有你的担当和个性,不愿回避勇于面对,是好男儿所为。但是……如果实在不行,切不可勉强为之。” “我明白的。”刘冕的心里还是非常的清醒。武则天派他来擒拿骆宾王,也就是个借口说辞。不过,以她多疑的性格,难保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对自己心存芥蒂。魏元忠领军出征,他才最懂武则天的心思。他如果不准,这事就勉强不得。 午时饭后,刘冕等人照例在院子里散步。恰巧这时门口响起一串马蹄声,众人循声望去,是一名唐军小卒。 小卒落了马拿出公文通报,方才进了院内来。先是给李贤见了礼,然后对刘冕道:“刘中候,魏大将军请你现在去一趟军营。” “现在?单请我一人?所为何事?”刘冕有 点惊疑。 “正是。”小卒抱拳道,“小的只是奉命传话,不知魏大将军用意。” 刘冕和李贤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想到同一件事情:是因为那件事情吗? “殿下,那在下就去一趟了。”刘冕对李贤施了一礼。 “去吧,小心。切记,不可强出头,不可冲动鲁莽。”李贤仍有些担忧。 “殿下放心。”刘冕牵了马来翻身骑上去,“祝腾,好生伺候殿下,我去去就来。”策马而行,很快就消失在了李贤的视线之中。 李贤眉头微皱,面露担忧神色。祝腾不解的道:“殿下,你何故如此担忧?” 李贤轻叹了一声,说道:“你可能还不太了解刘冕。我与他一起流放了三年,对他知根知底。他是一个面冷心热极重感情之人。凭他的智慧和能力,大部分的困难在他面前都能迎刃而解,再凶险的处境也能化险为夷,这一点我深信不疑。唯独与情感纠葛有关的事情,我不知道他会如何处理。希望他仍然能够理智、冷静。” “有时候理智就意味着残忍。”祝腾没头没脑的冒出这一句。李贤惊异的看向他,祝腾急忙道:“以前听天官兄弟说的,我觉得这句话说得特别……酷!啊是的,酷,这也是跟他学的。” 李贤:“……” 刘冕和那名小卒快马加鞭,花半日才赶到军营。原来大军屯营之地已经有所改变,离颍州远了许多。刘冕顺利的进了军寨中,帅帐外求见魏元忠。 魏元忠正在料理一些军务,不久就将刘冕单独叫了进来。他的脸色很平静,看不出任何的情感变化。 “刘冕,你应该知道我今天叫你来的目的了。”魏元忠也不兜***,直截了当的说道,“说说你的想法,你打算怎么做。” 刘冕平静的说道:“我只想和骆宾王说几句话。如何发落如何处置他,全听大将军的。如果大将军要将其斩首,我为他收尸。就是这样。” “还好,不算出格。”魏元忠淡然的看着刘冕,“天地君亲师,忠孝难两全。看得出,你是个重感情的人,又识得大体,这不错。” 刘冕听出了魏元忠话里的一丝特别味道:“大将军今日唤小将来,不是只为了说这些吧?” “好,开门见山。军队里汉子,就该这样。”魏元忠背剪双手走到刘冕面前,炯炯有神的双眼直视刘冕的眼睛,“我今天叫你来,说两件事情。其一,我允许你与骆宾 王见最后一面,也准你为其收尸;其二,你担任先锋拿下都梁山。我不瞒你,骆宾王就在山上。” 刘冕的眉梢轻轻一扬,心头多少有点愠怒,但仍然平静的看着魏元忠:“大将军,你的意思是要我亲自去动手去生擒骆宾王?” “刘冕,我希望你能公私分明。”魏元忠的完全是那种公事公办的腔调,“本将看你是个难得的少年将才,才特意提拔你给你磨练和建功的机会。你若不愿意,现在就回颍州,本将手下并不缺人手可用。不过,我不能保证骆宾王是否会死在乱军之中。” 刘冕一时有些愠怒更有些茫然了,双眼如同刀锋一般盯着魏元忠看,希望从他的眼神、表情当中分解出什么提示。可他失败了,魏元忠的心思,没有一丝一毫表现在面上。他有着令人吃惊的沉寂和内敛,让人琢磨不透。 刘冕的大脑飞速动转,将整件事情想了个透彻。魏元忠倒也不着急,在一旁慢慢踱着步子。 半晌,魏元忠淡然吐出几个字:“你在想什么?” 刘冕已经有所参透。他很想说,你魏元忠一向以刚直雅量闻名,是不会使出这等毒计的。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处处透着武则天式的阴狠与辛辣。你……是在按她的授意行事吧? “何时出征?”刘冕轻抖嘴唇说出这几个字来。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70章 用意 魏元忠轻轻皱了一下眉头,并不回答刘冕的问题,而是慢条斯礼的走回帅座上坐下来:“刘冕,你出身将门,知道为将者大忌是什么吗?” “急功近利、目无君长、不识天文地理不问敌我虚实,这都是大忌.”刘冕回答得很机械。他知道魏元忠所指何物,只是不想正面去回答。 魏元忠的语调依旧平静:“还有公私不分,多情自缚。蜀汉时刘备为给关羽报仇对东吴用兵,就是最好的例证。” “牢记大将军教诲。”刘冕抱拳拜了一拜。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作讨论。 魏元忠似是而非的点了一点头:“我大唐从建邦至今,一向重视军功。你勇猛无匹天生将才,又兼出身名门,很容易在当今立足混得风生水起。我希望你能把一些事情想清楚,关键的事情上不要犯糊涂。我与你祖父刘仁轨虽无深交,但也同殿为臣偶有往来。有一句话我要私下跟你说一说。” “请大将军示下。” 魏元忠顿了一顿,说道:“徐敬业必败,骆宾王必死,谁也无法改变。讨伐归朝后,太后必定按功行赏。军功薄上,你刘冕战功摆在第一条。如果你能妥善处理好骆宾王的事情……”说到这里,魏元忠又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刘冕:“你的前途将不可限量。” 刘冕的心中微微一动:这,算是武则天对我的承诺吗?魏元忠奉命挂帅,这种事情他哪里敢随口乱说。估计,这十天他就是写信回长安向太后请示去了,然后得了回信才把我叫来。魏元忠这种人,在朝堂上混得久了,当然知道许多的利害关系。这种事情请太后来定夺是最合适不过了。 这么说,他是在暗示我,武则天有意提拔重用我,叫我不要犯糊涂做傻事? 很有可能。 刘冕来不及细想,抱拳对魏元忠道:“多谢大将军提点,大将军之意,小将已经深知。” “那就好。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许多的事情我也就不赘述了。”魏元忠站起身来将刘冕唤到一副竖立的木质大地图前,“五日前,我军已然攻破淮阴击溃徐敬猷所部。徐敬猷和骆宾王率些许残留部队,退守都梁山与韦超合兵一处,抵抗我军。都梁山是扬州前的一处制高地,易守难攻。徐敬业是打算在那里构造最后一道防线。徐敬业本人则是率十万大军主力屯兵于下阿溪,正在积极筹备与我军决一死战。” “徐敬业倒有点胆气。”刘冕实话实说。十余万乌合之众的叛军,悍然正面对抗三十 万征讨大军而且出城野战,不是一般的有胆气。 “别把徐敬业看得太扁了。他虽然有点志大才疏,但从小跟随徐勣混迹在军旅中,打仗的本事倒是不差。”魏元忠平声静气的说道,“只不过,他现在顶多就是在效仿项羽当年‘破釜沉舟’之计准备背水一战。你以为他不想朝南方润州那里退避吗?哼,朝廷用黑齿常之为江南道行军大总管,起十万大军从润州北上征讨。他现在是背腹受敌,逃无可逃了。” “这么说便是狗急跳墙。”刘冕漠然的笑了一笑。怪不得魏元忠如此稳操胜券。武则天都恨不得将天下兵马全数调来对付徐敬业了。四十万朝廷正规军,每人吐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他。 “放心,徐敬业再就算要狗急跳墙,我也只会给他凌头当头一棒,让他折腾不起来。”魏元忠胸有成竹,手指指向地图上的一点,“这里便是都梁山。你所要做的,就是辅佐雷仁智将这里拿下。他有伤在身,只能随军指挥。你与马敬臣、李知士,在其左右用命。”说罢转头看向刘冕:“有问题现在提。没有的话,马上去准备。” “没有问题。小将告辞。”刘冕施了一礼,朝帐外走去。他才不会去问这仗究竟该怎么打,那是魏元忠和雷仁智操心的事情。主将做事,很多时候是不会跟下面的人多作解释的。这一点《正则兵法》上也有说过。军事服务于政治,为将之人,也多少会有一点‘厚黑’心术,跟政治家一样。 魏元忠双手剪背,眉头轻皱目光深遂的看着刘冕的背影,轻轻吁了一口气:“好自为之。” 刘冕也没有什么特别要准备的,也就是找中军仪仗队的人去取一杆方天画戟来。军中物资,点滴都有账册登记专人管辖,刘冕来到仪仗队营房找人,巧不巧,帐中只剩明珪一个人。 刘冕掀帐进去时,明珪正朝外面走出来。二人险些当胸一撞。看清彼此后,刘冕煞感有趣的一笑,明珪则是恼火的哼了一声:“刘中候,飞黄腾达了啊,还回这里来干什么?” “明中候,在下奉魏大将军之命来取方天画戟一柄。这事,应该由你经办吧?”刘冕也不急恼,慢条斯礼说明来由。他发现,逗明珪这样的人玩其实也挺有意思。 方天画戟? 明珪似乎有些心有余悸,脸皮轻轻颤动了一下露出些许惶然之色,然后没好气的朝营中兵器架一指:“自己去拿!”说罢侧着身子从刘冕身边闪过,夺门而出。 刘冕呵呵的笑了几声,走到兵器架前抽出 一柄方天画戟,在手中慢慢掂量审视。他在回味刚才魏元忠所说的每一句话。照魏元忠所说的形势来判断,收剿徐敬业所部的大决战,已经为期不远。魏元忠特意这时候将我调来,绝对是听了太后的密旨在行事。这么说来,太后的确是有意考验我,同时让我处理好骆宾王的事情将我自己‘漂白’。 这个女人,看来多少对我有了一点兴趣,想提拔我。 正中下怀! 刘冕提着方天画戟走出营帐,径直朝雷仁智的军帐走去。雷仁智有伤在身,很多时候都在帐中歇养。听闻刘冕来到,便唤他入内。 刘冕将兵器交给帐外小吏,入内参见。 “哦,天官来啦。”雷仁智对刘冕的态度已经有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笑容可掬的道,“事情魏大将军都给我吩咐过了。明日本将就会点兵出战,你今晚好生歇息养足精神。你这员猛将,到时候可是要挑重担子的啊!” “雷将军放心,小将一定尽力而为。”刘冕抱拳一拜,心中不免冷笑:看来我替你打的那一场胜仗,倒是抵去了你之前败绩的罪过。要不然,你这个‘带伤不祥’之身现在多半都被雪藏了,哪里还有重新上阵戴罪立功的机会。 雷仁智也自知这次出战他不过是挂个空衔,几乎都无法骑马上阵,于是对刘冕非常的客气:“天官,我知你除了勇猛之外还足智多谋。这都梁山该怎么打,到时候还要你来多多献策呀!” “是,雷将军。”刘冕心不在蔫的应了一声,心里早就在盘算自己的事情了。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71章 先锋 当晚,刘冕被马敬臣请到他的帐中休息了.马敬臣是五品郎将,正儿八经靠军功博来的品衔,所以在军队里的混得很不错,待遇也很好。五品,是现今大唐官制的一个门槛。朝廷赐五品以上官员穿绯袍,京官可上金銮殿议政。在军队里,五品郎将也是有着实际兵权的将军,而且一般都是有着军功和真本事的人。 马敬臣不仅有单独的军帐,而且有两名小卒随时伺候,更有权调用一些后勤物资。比喻说:酒,肉。 于是,一场对饮又再所难免了。 至从上次一战之后,马敬臣对刘冕是非常的投缘,兄弟长兄弟短不绝于口。刘冕对这类爽直热血的汉子也一向对味,凭心相交坦承相待。整日泡在阴谋诡计与尔虞我诈之中,再与这样的汉子相处无异于是一种享受。 马敬臣三十出头的年纪,在军队里混了却有十四五年了。人虽然多少有点傲气,但却火烈直肠待人诚恳。酒过三巡之后,马敬臣扬一扬眉毛有点坏坏的笑了起来:“天官兄弟,你娶亲了没有?” “没有。”刘冕感觉有点异样,“马兄为何突然问起此事?” 马敬臣眼冒精光哈哈的笑,但是声音不大,所以笑的样子多少显得有点猥亵:“有没有兴趣尝一尝肉味儿?” 刘冕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嘿嘿的笑道:“马兄,想不到你还是个风流种。” “男人嘛,哈哈!”马敬臣笑得更加猥琐了,“有兴趣没有?有的话兄弟给你安排,咱一起乐一乐。” “马老大,这可是在军营里!”刘冕不禁有点惊愕:这家伙莫非喝醉了? “马老大?这个称呼我喜欢。”马敬臣摸着下巴,笑得一副奸人模样,“天官兄弟,我看你还真是新来的……军营里怎么了?凭咱马老大的本事,弄几个妞进来乐一乐也不见得是什么难事。虽然魏大将军治军极严,但是……军娼这种事情,历来在大唐的军队中都是默许的。统兵大将除非突然心血来潮动真格的,否则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别,明天咱们还要上阵搏命呢!”刘冕真是有点哭笑不得,“我可不想被折腾成软脚蟹。” 马敬臣连声大笑的拍着刘冕的肩膀:“哈哈,随你。人不风流枉少年哪,等到老了想风流也玩不成了。再说了,咱们这种提着脑袋玩命的人,得享受时且享受。等拿下了扬州……那可是个好地方,到时兄弟再带你去好好乐一乐!” 刘冕不禁哑然 失笑,我这时候还哪里有心情玩这种花花。不知不觉,心中回想起太平公主跟自己说过的话,‘你可不要在外面沾花惹草,不然会有不高兴的’,不禁又暗自婉尔。 天色微明,军营里响起一通鼓。刚刚还在打鼾的马敬臣如同弹簧一般就跳了起来,转眼就看到刘冕已经在整理身上的盔甲了。他飞快的起身穿衣披甲,动作灵巧迅速得如同一只猴子。刘冕不禁暗自好笑,这马敬臣倒是的确有几分‘职业军人’的味道。 二人出了营帐到伙房处领过了早餐匆匆吃过,就牵上马提上兵器来到了大校场。一通鼓后一炷香时间就要集合,二通鼓不到就是违了军制,军中的规矩还是挺严格的。 大将军魏元忠早就到了点将台上,背剪双手眯着眼睛看着四方的兵马集合。刘冕从点将台下走过,魏元忠的眼神停顿了一下,还特意对他点了一下头。 刘冕感觉,魏元忠的这轻轻一点头,用意却是颇深。仿佛是鼓励,又像是期待,更像是提醒和警告。 刘冕深吸了一口气。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或许就会在我记忆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点兵,派将,一切事情按部步班的进行。刘冕这个七品中候虽然被任命为‘先锋’,这等场合却也没他什么事,也就在点将时应了个声,像是出来跑了一下龙套。 五万兵马开拔,浩浩荡荡。因为要攻拔的地方以山地丘陵为主,所以拨来的兵马当中越骑只有一万,步兵和排手、弓弩手占了四万。后方接应粮草的民夫也多达万余人,远远看去人山人海铺天盖地。 刘冕既是先锋,领五千越骑走在最前。现在,他也算是有了自己的将旗:一面青色的‘先锋’牙旗,却连个刘字也没有。七品中候,还不够格用上专有的旌旗。 先锋骑的作用,无非是开道、警戒。一路平安无恙,些许小村落都已经空了,百姓逃得无影无踪。派出的斥候接连回报沿途情报,如同是大军的耳目。 刘冕率领着先锋骑兵行进了半日,已经到了雷仁智给他指定的地点:离都梁山以北五十里的古牛坪,一片平坦的旷野地带。刘冕这才让将士们停下来稍作休息,等候后面的大军。现在他感觉,许多的事情都是看来容易做起来难。譬如这样行军打仗,纵然是熟读了万卷兵书,也必须要实践才能学到真正的东西。从天文地理到安营扎寨的讲究,都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掌握的。就算是派谴斥候的频率这种小事,也都是有套路可循。 今日独自领军 先行一回,刘冕方才体会到那个看起来有点窝囊的雷仁智,的确是一名有经验的将军,难怪魏元忠将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他。单从选择行军路线上来看,他就安排得非常妥当,至少保证了先锋和大军之间联系的方便,以及后方粮草的顺利运达。此外,五万人马的动作全靠他在指挥,能够做到这样有条不紊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三人行必有我师,看来任何领域里,都有许多的东西要学。刘冕细心的体会、谦虚的向人讨教,如同拧干的海绵一样汲收着这些实践得来的知识。 傍晚时雷仁智率领步兵主力到达,刘冕上前接到汇报了一路的情况。刚好派出的一轮斥候回报消息,报知了都梁山一带叛军屯扎的基本情况。 雷仁智听了回报的消息连声冷笑:“这个徐敬猷,还真是王八吃称铊铁了心要跟朝廷对着干了。他居然还在都梁山下布下了两道防线阻挡我军,自己却窝在山上坐镇最后一道防线。这都梁山名为山,实际上是一处坡势不陡但面积异常宽广的丘陵。叛军居高临下扼险而守,占据了有利的地理位置。一但开战,他们从半山腰冲锋下来,将会发挥出很强的冲击力优势。同时,我军却要吃力的往上爬坡,战斗力会打个折扣。”说到这里,雷仁智停顿了片刻环视了众将一眼:“诸将,谁有破敌妙计?” 刘冕正暗自寻思着不知道骆宾王现在在哪里,已经有一人急忙跳了出来大声道:“将军,末将有破敌之策!但求将军给我精锐步兵一万,末将就能攻破都梁山下的防线扫除大军障碍!”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72章 人情 众人回头看向那人,原来是右郎将李知士.这人体格异常的粗壮,身裁也很高大,长着一双豹眼,从外型上看倒是一员生猛的将军。 刘冕和马敬臣对视一眼,各自暗笑。这个李知士,看来是跟他们两个暗地底较上劲了。李知士本来就和马敬臣有点不和,两人各不相服。现在魏元忠突然调了个刘冕过来打先锋,这人又和马敬臣打成一片站在了同一阵营,不由得李知士不有点邀功心切了。 雷仁智带着伤,于是坐在一张铺了软褥的帅椅上,这时也不着急。他平静的看着李知士,又看了众人一眼,道:“你们有何意见?” 众将也没有谁立功心切,于是都把持一个观望的态度。 刘冕心中暗自一动:奇怪,按理说雷仁智应该是问李知士的计策如何才对……他这么问话,莫非是不想李知士打头阵?或者是,是想我这个大将军亲点的先锋打头阵了? 想到此处,刘冕并不急着冒头,暗自一笑:我偏不出这风头。无缘无故的得罪那李知士干嘛呢?更重要的是,我对敌军的情况一无所知,也不知道骆宾王人在哪里,攻城拔寨这种事情更是经验缺乏,这头阵不能随便打。 一时众人无语。李知士表情有些郁闷,因为他也感觉到了雷仁智似乎对他请缨有点不太热情。 雷仁智倒也不着急,回头再道:“李知士,说说你的想法。这头一仗,该如何来打。据探马来报,都梁山下的第一道防线是谷平坳,由大将夏候瓒把守。你应该知道,他是一员久经沙场的宿将、猛将。” 李知士面露欣喜神色,抱拳重重一拜粗声道:“雷将军,末将曾在扬州军府当职,对这一带的地形了如指掌。叛军的第一道防线谷平坳,是两个丘陵之间的通道,扼险而守的确是占扰了地利,相当于把住了都梁山的门户。” 说到这里,李知士多少有一点得意,环视了众人一眼提高声音道:“但是,这种扼险而守的办法却也有它致命的弊端——若我军能抢占山坳旁边的山坡制高点,居高临下对其猛攻,那里的守备将会十分被动。” 雷仁智扬了一下手:“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众人都明白了。李知士是想用爬山偷袭的办法,绕到夏候瓒的身后和头顶来攻击他。 李知士趁热打铁急道:“雷将军,请给末将一万精锐步卒,末将必定拿下谷平坳夺下首功!” 雷仁智仍然不着急,平静的道:“谁还另有对策?”说罢,眼神还有意的看向了刘 冕。 刘冕作冥思苦想状,岿然不动。 雷仁智略皱了一下眉头:“李知士,你能想到占领制高点,敌军同样能想到。万一你上山绕道偷袭,遇上敌军狙击怎么办?那样我军将完全暴露,而且将面临敌军的埋伏打击。” 刘冕心头一动,和我想的一样。 “呃,这……”李知士粗厚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应该不会吧?哦不,如果遇到敌军狙击,末将也必定死战拿下制高点!” 雷仁智的表情变得略有点严峻:“看来,这并不是一个万无一失的法子。但是,比正面强攻要有效一点。李知士,本将就给你一万步卒于半夜出发,多带弓弩绕走山路袭杀谷平坳高处。本将会另派人手在正面接应。” “接应?”李知士瞪圆了眼睛。 雷仁智眉梢一扬有些不快的道:“你有何疑问?” “哦,不……末将没有疑问。”李知士一时也想不出反对的理由。他自然是想独立拿下这份军功,但听雷仁智那么一分析,这个战术并不是万无一事。自己也就失去了一些据理力争的底气。 “刘冕。”雷仁智突然出声唤道。 刘冕闪身站了出来:“末将在。” 雷仁智的表情依旧平静:“命你率五千越骑,于谷平坳正面接应。一但李知士那边战局胶着,你就上前正面攻打谷平坳的叛军营寨。” “末将得令。”军令已下,刘冕也只好领命。 李知士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步兵偷袭声东击西牵制敌军兵力,骑兵再趁虚而入正面攻打,到时候拿下营寨的肯定是骑兵嘛! 好不容易想出个计策来抢头功,却为他人作嫁衣!李知士着实有些恼火,但又不敢发作。因为他算是看出来了,雷仁智这是有意在‘照顾’刘冕得战功。 刘冕又何尝没有感觉到,心中暗忖这雷仁智一来会做人,这是在还我当初的人情;二来这人也很聪明。他见魏元忠突然将我调回担任先锋,肯定是有意让我斩获军功——这样安排,不正好是迎合了上司的胃口吗? 在军队里混了多年的人,也都不是省油的灯,个个猴精啊! 马敬臣冲刘冕挤了一下眼睛,富有深意的微笑。李知士则是忍气吞生,不敢造次。 “那就这么安排吧。”雷仁智有伤在身,略显乏力的扬了一下手,“散帐,众将各自回去准备。” 出 了帐后,李知士大步不停的走了,也没留给刘冕什么特别的表情动作。马敬臣看着李知士的背影偷笑了几声,对刘冕道:“天官兄弟你看出来没有,雷将军可是有意在照顾你呀!” “嗯,可能是吧。”刘冕不以为意的笑了一笑。 马敬臣饶有深意的点了点头:“你呀,前途无量喽!” 刘冕不置可否,暗自苦笑:这些人哪,就没一个动机是纯的。也难怪,为将也好为官也罢,若不懂得几分世故圆滑和因果利害,哪里混得下去。 二人回到军帐里,刘冕整理衣甲擦拭兵器自顾忙碌。马敬臣没有出兵的任务就消闲了下来,拎着一壶茶躺在榻上悠然自得的休息。也不知道是怎么想起了那一码子事,马敬臣没头没脑的说道:“天官,你要是在阵上遇上骆宾王怎么办?” 刘冕微微一怔,擦拭兵器的手停顿了片刻,马上又恢复了动作并不答话,只顾继续擦拭。 马敬臣见刘冕并不答话,这才意识到自己唐突了,尴尬的笑道:“对不住啊天官兄弟,我多嘴了。” “没事。”刘冕随意的反问了一句,“那马兄认为,我该怎么办?” “天地君亲师啊,先生固然是尊贵,可是跟君亲大义比起来就轻了。”马敬臣说道,“如果是我,我可能会大义灭亲。不过也难说,如果那先生跟我感情特别好,我又对他特别器重,我也会非常的矛盾。” 刘冕轻轻拧了一下眉头:“如果……当真是这样的呢?” “呃,这……”马敬臣愣愣的眨了几下眼睛,摇头,“我不知道……” 刘冕轻轻的吁了一口气,沉默无语,继续擦拭方天画戟。 马敬臣凝神看了刘冕几眼,若有所思,随即也轻轻摇了摇头,叹息。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73章 夜战 夜色如墨北风呼啸,气温骤降.刘冕骑在马上,握着方天画戟的手有点冻得发僵,不由得心想要是能有副手套戴着多好。嗯,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该天有空可以动手试试,虽然这针线活不是强项,勉强能够御寒也就行了。 入夜之时李知士就率领步军出发了。虽然他对雷仁智这次的排兵用将颇有微辞,但也不敢在这种时候使什么性子。 刘冕率领着五千越骑出了军寨,离谷平坳十里外的矮子林埋伏,等候契机。北风一阵接着一阵,将士们冷得有些哆嗦。生死博命在即,他们反倒有点盼望能够早点开战让身体暖和起来。 等待的时光最是难熬。刘冕端坐在马上感觉浑身都有些发冷,但却纹丝不动。为将者就要为手下将士做出表率,既已下令埋伏隐蔽,哪怕是烈火烧身也不可动弹。越骑将士们的忍耐力也很强,纵然个个冻得嘴唇发紫,也没有一个人敢随便下马动弹或是交头结耳。 四更天时分,前军李知士所部终于派斥候传来号令,说半山腰上的战斗已经打响。叛军果然派了军队在那里狙击。双方都有所准备,战斗演化成了一场遭遇战。 “中候,现在要出击吗?”两旁的副将一起上来问。 “不忙,稍候。”刘冕沉寂的说道,“等敌军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到李知士的身上,我们再出击。” “得令。” 刘冕轻轻掠起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心中暗忖战术本就如此安排,也就怨不得我了。 可以想象,李知士所部在半山腰上肯定打得很苦。敌军以逸待劳居高临下,占据了体力和地势的优势。 刘冕让自己的心尽量变得又冷又硬,就把李知士当作了炮灰来看待。只要能获得整体的胜利,他那方的一点牺牲,在所难免。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前方连续派来三名斥候急急催促,要刘冕尽快出兵攻打敌军主营。刘冕不为所动,按捺大军静观等候。 战局越深入,对稍后夺取敌军营寨的把握就越大。刘冕头一次参加这样正规的攻坚战,不能让自己有任何的闪失。哪怕付出多一点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表面看来这只是一场小的局部战役。但它的背后,却有雷仁智、魏元忠乃至武则天都在睁大了眼睛看着。 不容有失! 刘冕深深的呼吸,将手中的方天画戟缓缓划动了一下,平复内心的焦躁和激动。 第七名 斥候来催了。只见那人气喘吁吁神色仓皇,急声道:“刘中候,李将军率部与敌军在山腰大战,死伤极其惨重。敌军大量增兵,我军已落到下风。李将军派小人来报,肯求刘中候尽快发兵,攻打敌军正寨主营!” 肯求吗?刘冕暗自一笑,挥动手中方天画戟对那斥候道:“你速回去报知李将军,本将马上出兵,让他死战拖住敌军大部!” “谢刘中候!”斥候大松了一口气感激涕零,翻身上马快速奔走。 刘冕剑眉一拧,长吸一口气大声喝道:“兄弟们,是时候了,准备出击!” “吼!!”众将士齐声一喝,士气顿时就提了上来。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萦绕四周。 “弓弩上弦——出击!”刘冕一抖缰绳,火猊长啸一声载着他如同离弦之箭奔腾而出。五千越骑将士蓄势已久,此时如同破关猛虎奔腾开来。 谷平坳位于两个山坡之间,地势有些居高临下。下面是一处坡势较缓的土丘。由于两旁出现大批唐军突袭,叛军不敢失去了制高点优势,于是派出大量兵马前去堵截。正寨主营反道是有些空虚了。 纵然如此,敌军大将夏候瓒也是个惯于用兵的沙场宿将,他的营寨里此时防备也并未有任何的松懈。拒鹿、角排排列整齐,箭塔、弩厢里弓箭手林立。营中火把通明刁斗森林,往来巡哨的兵丁秩序井然。 夏候瓒本人也坐镇在帅帐中,神色肃然却不慌张,正在向一名斥候打听山腰上的战斗情况。正当时此,他们突然感觉有一些奇怪的声响——震动。 从地面传来的震动。有远及近,越来越大。 夏候瓒脸色顿变:“是敌军骑兵!——传令,准备战斗,弓箭准备!”随即自己也大步踏出帐外。放眼一看,半空中一片雨点般的细碎火光正飞驰而来。他的眼睛顿时眯起大声道:“火箭!众人防备!” ‘嗖嗖嗖’一轮火箭呼啸而来凌空落下,无数的帐蓬、木排都被引燃,四处一片火光冲天而起,烟火腾腾冒出。叛军营中顿时有些乱了,守寨将士们仓皇的躲避箭矢又要忙于扑火,更要准备防御迎头攻来的唐军,忙得不亦乐乎。 刘冕纵马奔跑在前,并不急于马上向敌寨冲杀。那样一来就会演化成胶着对攻战,骑兵的冲击力优势将荡然无存。 因此,他反倒将大部按得稍停下来,在敌军寨外准备起火箭,每一千人为一组,轮番骑射冲杀。 “骑射!!”刘冕亲自策 马上前,手中一枚火箭射出。身边的将士们几乎与他同时放箭。一千枚火箭当头落下,专门招呼敌军的箭塔和弩厢。躲在营寨弩厢里的叛军弓箭手们,还得来不及看清黑暗中来袭的唐军,就发觉寨门着火了根本无法躲藏下去,于是只好从营寨弩厢里退了出来。箭塔上的守兵就悲惨了一些,他们要么被射死,要么被大火逼在箭塔上无法动身,有些人惨叫着跳了下来,非死极残。 刘冕带队亲自射了一轮,策马跑回本阵,露出了一抹残忍的微笑。夜战的打法,正则兵法中有着非常详细的叙述,刘冕也不过是拿来实践了一回。夜半袭寨,火攻为最佳。而且骑兵攻寨最好是发挥冲击力和机动力的优势,用骑射的方法向敌军营中射火箭。这样的话,敌军寨中***通明就像是活靶子,自己却在暗处机动力又强,敌军根本无法捕捉对抗。 照这样下去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敌军仍然龟缩于寨中抱头挨打,整个营寨变成一片葬身火海;二是——他们出寨迎敌! 除了傻瓜,其他的人都会选择第二种。 夏候瓒当然不是傻瓜。他不仅不傻,还非常的有经验。这时他已经派了一队专人灭火,自己则是点上大部分兵马排成阵势,怒容满面的大喝:“众将士,随本将出击!” 刘冕端坐于马上,身旁的越骑将士又放出了一轮火箭正奔回本阵。眼看着敌军营寨中兵马涌动,刘冕果断的挥手:“停止射击,众军向左坡回撤!” 将令一下,众将士立刻执行。五千越骑像一阵旋风一样,向山坡左方撤走,而且特意往高处奔去。 此时敌军怒气正盛,当避其锋芒! 夏候瓒带着几千人马杀出寨来,却见唐军骑兵在黑夜之中往东南逃遁,不由得怒火中烧。细下一想,又担心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不敢去追,一时有些踌躇起来。 “将军,怎么办?”副将焦急的上前来问。 夏候瓒眉头深琐,重重的哼了一声:“回营,守寨!” “回营——”长长的号令开始在叛军丛中下达。 众人回头,准备朝营中撤回。正当此时,突然有人大声惊呼:“看,天上!” 一轮轮箭矢铺天盖地,宛如雨点般疾射而下。唐军越骑去而复返,滚滚的马蹄声宛如奔雷,再度袭来!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74章 拔头筹 刘冕倒提方天画戟猫着腰骑在马上,一双眼睛流露出鹰隼猎食时的那种凌厉杀气。一轮骑射完毕后,越骑将士们默契的组成了一个椎形冲击阵,以刘冕为矛头对准叛军阵营冲杀过来。 黑夜之中可见度低,夏候瓒带出来的人马却大多打了火把。那一轮骑矢冲击时他们简直就成了活靶子,一阵鬼哭狼叫般的惨叫四下响起。步兵团牌手哪里来得及举盾摭挡,那些凌空而来的箭矢如同夺命幡瞬时掠去了许多性命。 骑射制造的混乱和恐慌尚未散去,夏候瓒惊骇的发现,东南山坡上一团黑影宛如泰山压顶一般的滚滚而来。隆隆的马蹄声震耳欲聋,阵阵的喊杀声如同惊涛拍岸。 “不好!”夏候瓒惨呼一声,暗自叫苦。这一拨唐军大概全是骑兵,当时故意向东南高处撤退,现在居然占据了地利居高临下冲刺而来——这冲击力如何抵挡! “撤、快撤!”夏候瓒慌急下令,自己最先调转马头朝营寨撤去。叛军将士们见主将急逃,哪里还有胆子留下来抵挡敌人,呜啦一声大叫跟着调头就跑。 “果然是乌合之众——兄弟们,骑射!”刘冕大喝一声,一手倒提方天画戟,另一手轮起角弓伸出脚来踏住弓脊,迅速的搭弓上箭连连射出。越骑众将士也连弓带弩一起招呼,射得叛军一阵惨叫四下扑倒,阵营里乱成了一团。跑得最慢的当然最倒霉,许多叛军瞬间被射成了马蜂窝。 刘冕的马快,敌军的步卒哪里跑得赢。眼看就要追上敌军人丛,刘冕将手中弓箭往鞍上一挂,雷声一吼:“刘天官在此,敌将速来送死!” 那一声巨吼,宛如晴天霹雳裂石开金,跑在后面的几个叛军士卒吓得哇呜一声惨叫,脚下一哆嗦都摔倒在地连连打滚。 火猊宛如飞龙的一声长啸,载着刘冕腾飞而起,如同神兵天降一般扎进了叛军人堆里。那些被吓得倒地乱滚的叛军隐约感觉头顶一阵风过,一眨眼发现一骑从他们头顶飞过,个个都快要吓傻了眼。正暗自庆幸没有被这样一骑猛骑撞翻,不料后面马上跟上一群骑兵如同奔涌潮水一般的冲了过来。汹涌澎湃的冲击力将他们个个撞飞,然后踩在马蹄下踏成了肉泥。 刘冕腾空而起时,恍惚间还真有一点腾云驾雾的感觉。这火猊的爆发力还真的不是一般的足! 落地之时,正落到一群步卒中间,火猊结实的马身横撞下去,正落到几个兵卒的头肩之上。这些人如同纸糊的壁板瞬时被撞得横飞开去。刘冕趁势挥起方天画戟在马头 前凌空一划,也不知道削去了多少肢体,将自己周围做了一个打扫一般。 敌军的鲜血凌空落下,刘冕几乎可以感觉到血液中人体的温度……流在脸上,居然很温暖! “杀!——”刘冕手中的方天画戟已经被轮起几道光华,如同收割机一样摧枯拉朽的剪除着身边稻秧一般的生命。 第二次上阵了,刘冕比当初要多了一份冷静和熟练。就如同是切菜一样,切茄子时犯不着使出剁骨头的力气——刘冕更懂得节省力气和体力了。方天画戟的力道,拿捏得更加准确。相比于当时发狂一般的迷失,刘冕现在感觉自己杀得更加理智和聪明。 叛军只顾亡命的往营寨里逃,刘冕就在人丛中左冲右突杀人如麻。越骑将士们也很快跟进,如同虎入羊群一般开始了大剿杀。逃在后面的叛军倒了大霉。他们战斗力本来就输了一截,现在面对气势如火冲击力发挥出来了的越骑,简直就是溃不成军。 夏候瓒领着兵马在前方奔跑,回头看了一眼后方,不禁又羞又怒,无奈也只得先退回营寨再说。 正在这时,两旁山坡上的喊杀声也一阵大起。原来刘冕冲击正营以后,叛军在山坡上的防守力量也被抽调了一批来守寨。李知士那边顿时感到压力大减,奋力夺回了优势掩杀过来。 叛军的两方败军,一齐朝营寨里涌来,乱成了一团。 刘冕率领越骑将士一顿猛冲猛杀,随着败退的叛军一齐涌进了营寨里。夏候瓒连声大呼‘关上寨门’也无济无事。逃命的叛军哪里还顾得上军令,都只一窝蜂的往营寨里冲。刘冕和他们搅杀在一起,鱼龙混杂一窝蜂的冲了进来。 大开杀戒! “杀!”刘冕爆喝一声,气冲斗牛。方天画戟大开大阖率先杀出了一条血路。前方拒鹿角阻拦,火猊长啸一声凌空跃起从拒鹿角上一跃而过,率先抢到了寨门边。左右一顿砍杀,先将守在寨门边的一排枪槊手劈翻在地。叛军的弩厢和箭塔又不敢随便放箭唯恐伤了自己人,因此也一时成了摆设全没了威力。 夏候瓒惊怒交加,重重的击了几下拳,极不堪心的大呼:“撤退——向山上撤退!” 终于是要弃营而逃了。 叛军将士们早就兵无战心了,这时听了号令如蒙大赦,一窝蜂似的就朝后寨逃去。山坡上的唐军步兵也掩杀了下来,三方合围将叛军营寨死死封住。夏候瓒纵马而逃,死战杀出一条血路,朝西北山顶方向逃去。 “追击!”刘冕一骑当先奋蹄直追,方天画戟连番砍下又放倒了数人。越骑将士们跟着一起掩杀,如同砍瓜切菜实在是利索便当。叛军只顾着逃跑,个个唯恐爹娘少生了几条腿,惨叫连天惊慌失措。 刘冕带着骑兵们追杀了一阵,心忖也没必要追击过深免得遭敌暗算,于是撤军而回。这一场仗打下来,他倍感轻松。一来使了巧计四两拨千斤,打了对方一个不知所措,一直都没有遇到敌军非常强烈的抵抗;二来自己的马上拼斗之术也更加熟练和得心应手,厮杀了这一场面不改色心不跳。 叛军营寨里一片火光跃起,浓烟滚滚。刘冕率兵回来时,李知士正指挥手下的兵卒们收拾战场扑烟灭火。大批的俘虏和马匹正在被集中起来,剿获的粮草器械堆积如山。 刘冕找到李知士,见他正一身鲜血满是疲惫的坐在一张马札上喘气儿。刘冕跳下马来上前抱了一拳:“李将军辛苦了。” “不敢当。”李知士斜眼瞟着刘冕,冷哼了一声,嗡声道:“李知士恭喜刘中候,又夺得大功一件。” “彼此彼此。”刘冕微微笑了一笑,看那李知士颇有敌意,于是道,“李将军,我回去后会跟雷将军说的。这一仗的首功当属李将军才是。” “别,你别害我。”李知士站起身来,粗厚的眉毛往眉心一挤,粗声道,“我哪敢跟你刘中候抢功啊?——看吧,那边俘虏已经收拾好了,刘中候就领着他们回营领赏吧!收拾战场这种卑贱的小事,就让我们步兵来做就好了。尊贵的越骑先锋,不适合做这种事情。” 刘冕不禁皱了一下眉头:这个李知士,看来对我抢他军功又出兵过晚的确有些耿耿于怀,还真是跟我耗上了。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75章 战书 李知士这么一个态度,刘冕也懒得和他磨叽了,带着自己的人去接管俘虏.他有意在俘虏中细细的盘查,还私下逮到几个敌军俘虏问话,方才得知骆宾王并没有和夏候瓒一同领兵镇守谷平坳。 刘冕心中居然有一丝庆幸。但随即又暗自苦笑:我仍有些侥幸心理,或是想要逃避吗? 快天亮时,刘冕和李知士已经各自整点清楚。山脚下涌出大量的烟尘,远远看到旗号,是雷仁智率领主力前来。 刘冕和李知士上前迎接,雷仁智骑在马上哈哈的大笑:“刘冕,干得漂亮——李知士苦战挫敌也难能可贵!你们二人立下如此大功,本将一定会在军功薄上好好记下的。” “多谢雷将军。”刘冕和李知士异口同声,然后不由自主的看了对方一眼。刘冕对李知士倒是没有什么成见和敌意,反倒是李知士一副气鼓鼓不服气的样子。 雷仁智也注意到了李知士的反应,此时不动声色道:“传令下去,安营扎寨。我军要步步为营向上攻取,谷平坳是一处重要的枢纽,不容有失——李知士,你随本将来一下。” 众人各自去忙碌自己的事情,雷仁智将李知士唤到了一旁,低声的念叨起什么来。刘冕远远看着心中暗自好笑,估计是雷仁智给李知士做什么思想工作去了。 原来统兵大将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一碗水难担平呀! 唐军将士们熟络的扎起了营帐,刘冕照例和马敬臣住到了一起。卸下盔甲后,刘冕长吁了一口气。马敬臣上来就问:“遇上骆宾王了吗?” “没有。他没在谷平坳。”刘冕眉头微皱,轻叹了一声,“越往上打,我就离他越近了。想必他现在也应该知道了我也在平叛大军的军中。不知道他会做出何等举动。” “骆宾王这人我虽然没见过,但名气大得很,听说过。”马敬臣说道,“据说他性情比较刚烈……难说,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刘冕轻吁了一口气,多少有点无奈。 到了午时,刘冕睡了一觉醒来时雷仁智就差人来唤了。众将都已到齐,帅帐中摆放了一张大地图。 雷仁智仍然坐在帅椅上,指着地图道:“众将请看。这是本将请熟知本地地理的人绘制的都梁山地形图。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位置,在半山腰。等于是切断了叛军冲突下山的道路,但同时也将面对敌军最强力的反扑。我等奉将令而来,必须将其拿下。”他停顿 一下,指着一处标记继续道:“这里是一处险阻,名唤‘峰芒岭’。两旁山峦陡峭只有一条路可以上去,那里驻扎着敌将韦超的一万多兵马。想必夏候瓒战退之后也与他合兵一处了。所以防守力量很强。” 雷仁智顿了一顿,看向众人:“谁有破敌之策?” 几乎是在雷仁智话音落音的同时,帐外一名小卒大声道:“报!——” “进来讲。” 小卒走了进来,单膝一拜大声道:“报雷将军,敌军使者到!” “哦?”众人同声惊疑。 雷仁智眉头一拧,扬了一下手示意收起地图众将各自站回本位,然后道:“让他进来。” 刘冕心中暗自寻思:这时候派来使者,有何用意呢? 正思忖间,一个身着铠甲的叛军走了进来。他手臂上束着一白、一红两条布带,示意为高宗皇帝挂孝、并要恢复李唐的红旗意思。这也是徐敬业叛军的标志。 “小将奉勤王大军将领韦超之命,前来递送书信!”那名小将倒也泰然,上前抱了一拳就拿出书信来。 “要宣战吗?”雷仁智冷笑,李知士上前一把扯过书信,递到了雷仁智面前。 那使者倒也还客气知礼,抱拳行礼:“小将不知。但韦将军有言在先,请雷将军回书信一封,小将也好覆命。” “他说回就回吗?得看本将的心情。”雷仁智倨傲的拆开了书信抖开一看,眉头顿时拧起,将眼神转到了刘冕身上。 众人都惊疑的看向他,雷仁智作惊愕状足足呆愣了十秒种。 半晌,雷仁智干咳了一声道:“书信就不用写了,你带话给韦超,本将答应他的请求。另外,你让韦超把脖子洗干净点,等着本将来取他项上人头。” 那使者不敢废话,抱拳拜了一拜:“多谢雷将军。小将使命完成,告辞!” 众人心中各生疑窦,刘冕更是愕然:干嘛这样看着我?莫非这书信还跟我有关? 雷仁智坐在帅椅上动弹了一下,突然咧了一下嘴看似是扯动了伤口,连连摆手道:“罢了,稍后再议。我得让军医帮我料理一下这背上的伤口……众将且先散去,将计策在心中自作思量。” “是……”众将只好朝外退出。 刘冕刚走出帅帐,马敬臣就扯着他低声道:“注意到雷将军的眼神没有?有古怪啊!” “有吗?”刘冕 随意的应付了一句,帅帐中走出一名小吏对刘冕拱手一拜,“刘中候,雷将军有请。” “我说吧?……”马敬臣低声道,“去吧……记着啊,别冲动、别冲动!”看来他也多少猜到了,事情可能与骆宾王有关。 刘冕再度进到帅帐里,发现雷仁智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如同刀锋一样凌厉。他正欲参拜,雷仁智反倒是先出声了:“免礼——过来,看这个。”说罢,将敌军使者送来的信递到了刘冕面前。 刘冕狐疑的拿起书信一看,第一眼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因为这不仅是一份战书,更是一份骆宾王写给刘冕的‘家书’。 从字里行间的文笔来看,这封信定然是出自才华横溢的骆宾王之手。他挑衅雷仁智来攻打峰芒岭决一死战,并在战书里说,让雷仁智准刘冕在开战之前出阵,与骆宾王在阵前相会一场。同时,书中甚至还公然与刘冕划清了‘师徒’界限,非常明确的表示他骆宾王将始终坚守徐敬业的阵营。 “有何感想?”雷仁智出声问道。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刘冕。 “看来,骆宾王在徐敬业那边的处境,比我在这边的更加尴尬。”刘冕平静的说道,“很明显,因为我的缘故韦超不相信他了。要不然他为何在战书中公然说起与我之间的私事?他这样做无非是为了表示自己绝无私心,自己对徐敬业仍然忠心耿耿。” “我不是问的这个。我对骆宾王的处境不感兴趣。”雷仁智的话里锋芒毕露,“我是问你,打算怎么办?” 刘冕双眉轻轻一挑,反问道:“魏将军,你信得过我吗?” “当然信得过。”雷仁智故作轻松的道,“我凭什么不相信你呢?” “那好。就请雷将军准我在阵前与骆宾王一会。”刘冕抱拳而拜。 雷仁智盯着刘冕在看,缓缓的点了点头:“之前我回复韦超的话你也听到了。还有必要再问吗?我只叮嘱你一句,一切好自为之,不要犯糊涂。” “多谢雷将军……末将自然心中有数。”刘冕抱拳行了一礼。雷仁智会答应他在阵前单独去会骆宾王,这事倒也是预料之中。想必临行时魏元忠已有言语交待下来过了。 刘冕心中暗叹一声:骆宾王,我们之间的纠葛,究竟会以一个什么样的方式收场落幕?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76章 终相见 〖年三十,给大家拜年啦!〗. 雷仁智和刘冕都清楚,叛军送来的那封书名,名为‘战书’,实际目的也就是为了让两方的人都能把刘冕与骆宾王之间的事情做个处理. 这件事情说小便小,说大便大。 刘冕现在是平叛大军的先锋,几场仗打下来声名大噪,叛军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存在。骆宾王肯定也是矛盾的,同时也许会或多或少的受到徐敬猷与韦超等人的怀疑。除此之外,由于有骆宾王的这层关系在,徐敬猷等人或许还会动起收伏刘冕的念头也说不定。当然,最有可能的是骆宾王自己的性情使然。他从来就是一个敢做敢为直来直去的人。在阵前当着敌我双方所有人的面澄清师徒之间的事情,也非常符合他为人处事的风格。 反观刘冕这边就更不用说了。武则天的意思层层传达下来,雷仁智心知肚明,不可能不明白刘冕这个‘小角色’的重要性。所以,他也必须成全刘冕去解决这件私事。 三天以后,雷仁智亲自上马,带上左右郎将亲率两万兵马,向峰芒岭挺进。 刘冕的内心非常的清醒,雷仁智现在应该还不会进行大规模的进攻。正面攻坚的话,峰芒岭易守难攻,那难度太大了。这一行的主要目的不过是为了探听敌军虚实,然后……让他刘冕解决那一项重要的‘私事’。 两万人旁观,阵势稍大了点。只不过,比起躲在千里之外宫廷中的武则天的关注来,这些人又不算什么了。 都梁山是平叛大军南下必经的门户。它占地面积相当的宽广整体山势不高,但在接近山顶的峰芒岭这一带,却突然奇峰突出难于攀登,唯有峰芒岭有一条十余丈宽的过道可通人马,如同天斩绝壁。 早在出发之前,雷仁智派出了至少千名左虞候军的斥候,严密打探一路上的情况,唯恐落入敌军的埋伏之中。同时,进军也相当的小心,不得斥候回报消息绝不轻易上前。这样一来,行军的速度变得缓慢下来。走了足足半天,才到峰芒岭前。 刘冕就骑马走在雷仁智旁边,一路上沉默无语,心中不由自主的设想了若干种和骆宾王见面时的情景,有些纷乱起来。 峰芒岭到了。两道刀刃一般的山峰夹一条过道,旁边全是密林杂树和挺立的山峰峭壁,地势果然险峻。 令人吃惊的是,离峰芒岭关卡大约有一两箭地界之隔的过道上,排队着大约百余名骑兵,张打一面旗号“骆”。 刘冕感觉心 头微微一震,眼睛就眯了起来——骆宾王! “停!”雷仁智一扬手,大军止住。他缓缓吐一口气沉声道:“这个老夫子,虽是个儒生却也这般胆气。排百余人出来迎接我军。” 刘冕淡然道:“有些人,剑在心中,不在手上。中有剑可杀如麻人,心中剑敢逆天而行。” 马敬臣凑到刘冕身边低声道:“天官……这怎么回事?那是骆宾王吧?” “这不关你的事。”不等刘冕回话,雷仁智先把马敬臣撵开了去,对刘冕扬了一下马鞭,“去吧。” “谢雷将军……”刘冕深吸了一口气,提着马缓缓走出军营,慢步上前。 一眼平视前去,敌军那百余人似乎并没有半点动弹。隔得稍有一点远,刘冕也看不清楚究竟哪一个才是骆宾王。 火猊迈着步子一步步向前。刘冕手中提着方天画戟,眉头渐渐皱起。短短的一箭之地,平常对于火猊来说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可此刻,刘冕却不想将马骑得太快。火猊也似乎能体会到他的复杂心情,一改平常的暴躁脾气,慢悠悠的载着他向前而行。 近了…… 刘冕终于看到,那一面骆字大旗下,有一个身着青衣长袍、银白头发胡须的老者,正端坐于马上凝神看着自己。 不是骆宾王,还能是谁。 骆宾王也拍马而动了,缓缓前行。 师徒二人渐渐靠近。刘冕似乎看到,骆宾王宛如银丝的眉毛,正朝眉心挤皱而来。几年不见,他老去了许多,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一般的深,身形也更加瘦削了。只是眼睛中的凌厉神色却有增无减。 双马停住,二人四目相对。刘冕也从骆宾王复杂的眼神之中,品读出他的忧伤、矛盾、决绝和悲愤。 刘冕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只好机械的手握方天画戟颌首抱拳行了一礼:“恩师在上,请恕弟子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天官,别来无恙否?”骆宾王的声音有些嘶哑,沉沉的一字一顿说出此句。刘冕听到,却是心头微微一震:这句话为何如何熟悉?……是了,当日他夜访奇章山到我房中,头一句也是说的这个。 “托恩师鸿福,一切都好。”刘冕抬起头来看向骆宾王的眼睛,发现他眼中忧郁之色愈浓。自己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二人就这样对视,谁也不知道该如何把这话接着说下去。骆宾王放眼看到了刘冕身后 ,摇头叹了一声:“你我二人,不可因私事羁绊两军过久。天官,长话短说……将为师首级取了去吧!” 刘冕周身一震,骇然睁大了眼睛看向骆宾王,握着方天画戟的手情不自禁的一松,险些兵器脱手。 “事不宜迟,动手吧。”骆宾王的表情异常沉寂,语气神态就如同以往教刘冕读书时,吩咐他背颂哪一段文字一样。 “恩师何出此言?”刘冕心中不免有些凄然,凝神看向骆宾王。 骆宾王眼睛微眯,嘴角的胡须轻轻翘起居然还露出了一个笑容:“老夫左右便是死。能死在你的手上,好过被雷仁智乱刀分尸,好过被李敬猷当作叛徒砍头。李敬猷性情多疑,听我在他面前夸赞了你几句,就以为我会与你串通以作内应。我纵已背叛朝廷,又如何会再背叛英国公?老夫唯有一死,以证清名。” 刘冕苦笑:“恩师,如果学生真的不惧背负‘弑师’之名而将你的首级拿去,你又会真的走得甘心、走得情愿吗?你泉下有灵,又会瞑目吗?” 骆宾王依旧是那副坦然微笑的样子:“老夫从扬州兵变的第一天开始,就知道李敬业兄弟必败。但是我不后悔。老夫生是李唐之烈臣,死是李唐之鬼雄。为人臣子,不能守其土、护其主、全其忠,与猪狗何异?老夫已年逾古稀,早就活够了。忍辱偷生苟活延年,还不如轰烈一死。此番揭竿起兵纵然不能成事,亦可给世人敲一警钟。我湟湟李唐之神器,蔫可落入窃国妖妇之手!”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77章 忠 【健康是金,平安是福~祝书友们新春愉快、诸事顺利,牛年牛气轰轰!!】. 对于骆宾王的这番说辞,刘冕丝毫不感意外,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熟悉.***这就是他的志向、理想、抱负和座右铭。 骆宾王一席话说完,刘冕沉默无语,只是表情沉寂的看着他,神色凝重。 骆宾王提马走上前几步,师徒二人的马头已经靠在了一起。骆宾王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刘冕说道:“天官,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我曾想过回长安找你,但又怕给你带来麻烦,于是只得作罢。我没想到那妖妇会命你来拿我,你内心的矛盾,为师完全可以理解。但如今我师徒二人兵戎相见,已是各为其主。你不要有什么顾忌。为师这颗头胪迟早是人家的,还不如给你拿去,助你完成使命保全性命。这也是老夫能发挥的最后一点作用了。” 刘冕的嘴唇轻轻颤动了一下,低沉说道:“学生取了恩师首级,就真的能够保住性命吗?她今日让我取恩师首级,谁知道明日又会让我去取谁的首级?学生的性命若真的只能靠此延续下去,倒不如死了干脆。”说到这里,刘冕多少有点郁闷。这样的话,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多少无奈和压抑,此时一古脑儿的倒了出来。 这个问题,压抑在他心头太久。从一开始,他不过是为了生存在做各种各样的努力。李贤也好武则天也罢,从一开始他对他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与好恶。大周也好大唐也罢,对他这个21世纪的穿戴者来说同是中国历史上的朝代,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别。可是为了生存的几番抗争下来,他发现自己的命运始终不受自己掌控。无奈愤懑之余,刘冕内心多少也有点失落。 骆宾王眉头深皱,习惯性的捋了捋胡须:“天官,眼下正是一段阴阳巅倒妖为鬼蜮的岁月。杀机四伏杯弓蛇影,为了生存,人往往会无所不用其极做出许多身不由己的事情来。我知道你是一个有血性有才能的人,更对你的理想和报负充好了好奇。但是为师临死之前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究竟是忠于谁?” 刘冕抬头,迎上骆宾王凌厉如刀的目光,苦笑一声:“恩师,学生无礼想反问恩师一个问题:古往今来,可有永恒的帝王与不落的皇朝?” 骆宾王的眉头轻轻一挑:“你此话何意?” “恩师教我读书时,说到太宗皇帝曾有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刘冕说道,“既然没有永恒的帝王与不落的皇朝,那我们究竟该忠于谁?生逢一个改朝换代的 年代,我们究竟该何去何从?” “改朝换代?荒谬!”骆宾王沉声道,“那个妖妇,何德何能改朝换代?她身为李唐皇室的媳妇,乱两朝帝王之伦常,窃国乱政残杀无辜,人人得而诛之!我李唐天下巍巍神器,岂容她一个无耻妖妇去窃夺!” “事实如此。不管恩师对武氏有多少仇恨与鄙视,她注定了要登上皇位,改天换地。”刘冕平静的说道,“逆时势者,终为时势所败。恩师肝胆照人学生无限敬仰。但学生要说一句很伤害恩师的话:你这样做非但对匡复李唐无所益处,反而会对李唐造成莫大的伤害。” “你何出此言?!”骆宾王显然有些动怒了。 “恩师息怒,且听学生慢慢道来。”刘冕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平声静气道,“武氏的最终目的已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很显然,她也注备这样的能力。此次徐敬业揭竿而起讨伐于她,恩师可有看到任何一家李室皇亲来响应你们?没有。恩师可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骆宾王闷哼一声:“妖妇刁毒,启用废太子贤挂帅,自然是封住了那些李唐皇室们的嘴,打消了他们心中的企图和想法。” “不会如此简单。”刘冕说道,“先生教学生读我大唐史书时曾讲到,贞观之时,太宗皇帝削去了许多李室皇族的亲王爵位和诸般实权。他们名为皇族,手上的实力却是有限得紧,顶多只是空有名望然后安享富贵罢了。其实他们何尝不想群起反抗武氏,可他们没这个能力更没这个胆量。李贤被废、李显被贬、李旦被囚,这些人在干什么呢?毫无动作。这说明了什么?朝堂的实力仍然足够掌控天下;李唐皇室们胸无大志苟且偷安。武氏掌控了朝廷,那就是掌控了天下。” “百姓真的在乎谁当皇帝吗?不!他们更加在乎衣食温饱与安生立命。大唐天下人心思定,徐敬业此时造乱,安得不败?倘若武氏当真是弄得天下大乱民怨沸腾了,徐敬业振臂一挥必定应者云集,九州之地早已是烽火四起义兵如潮。可眼下呢?他手下是有了十余万乌合之众。可是跟天下万民比起来,不过是汪洋一滴。这说明,叛乱者不得人心。百姓终究是心向朝廷。说得再明白一点,心向武氏!” 骆宾王仰头看天,慨然长叹一声:“英国公不听忠言哪……倘若他举兵之初就挺向关内攻伐矛头直指妖妇,或许能得到一些响应。可是,老夫真是高估他的志向了。他向南进取润州挺进江南,不过是想偏安一隅与朝廷划江而治。奈何、奈何!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英国公 如此人物,注定一败——不过,老夫始终无怨无悔。人生一世草木一晖,生亦何欢死亦何惧。为心中理念而死,死得其所!” 真倔!……刘冕摇头苦笑:“恩师,学生从未想过让你折节易志。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如今好心办了坏事。徐敬业起兵谋叛张打匡复李唐的旗号,武氏必然风声鹤唳更加谨慎小心,迟早会对有可能对她构成威胁的人大开杀戒。徐敬业实际上是给李唐宗室们带来了一场毁灭性的灾难。一朝天子一朝臣,改朝换代时本就是血淋淋的,这谁都清楚。可是武氏不同,她身为李唐的媳妇,是绝对不敢完全否定李唐的——因为她本身就是靠着高宗皇帝起家,否定李唐就是否定她自己。因此,就算她登基为帝,也将不同于以往各朝各代的改朝换代。恩师可曾同意学生的这个见解?” 骆宾王眉头一拧略微惊疑,点了一点头:“接着说。” “就算武氏登基,大唐的国体、政体仍不会发生本质的改变。就算她换去国号年号,改去若干的称谓习俗,也无法从本质上改变大唐的内在神髓。”刘冕顿略一顿,突然一下正视骆宾王的眼睛,“所以我想,这么多人反对武氏,不过是因为她的性别、出身、来历与私生活。因为这一些,是千年来礼教的制锢,这些人无法接受!徐敬业兄弟二人与那些一同举事的官员,大半都是因为犯了错被朝廷贬职,因此忿忿不得志。他们举兵之时有多少私心在内,先生难道不知?先生扪心自问,自己又有没有私心?匡复李唐?李唐既未失,谈何匡复?通通都是借口、借口!” “你!……你!”骆宾王一时结舌居然无言以对,瞪大了眼睛看着刘冕。 “恩师问我,学生忠于谁。”刘冕双眉一拧将方天画戟直指苍穹,“学生可以指天发誓的告诉恩师:学生忠于天,忠于地,忠于万民!”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78章 我欲成佛天不允 〖大年初一第二更~大家砸票哦!〗 骆宾王彻底的呆了.刘冕的这一番话,与他从小所接受的教育、从小竖立的理想,形成了巨大的冲撞。在封建仕人的心中,“忠君”是第一要务。“学得文武才贷与帝王家”,哪个仕人当初不是竖立了这样的理想?就算是那些改朝换代的开国之君,也不是一生出来就扬着拳头吼着要开邦立国改朝换代。 刘冕所说的‘忠于天,忠于地,忠于万民’,道理绝对是能够站住脚,可它与‘忠君至上’却又有所相悖。 二十一世纪的意识形态与封建仕人的思想观念之间,正在进行一场巨大的冲撞。 骆宾王一时无语以对。 刘冕将手中方天画戟缓缓放下来,沉声说道:“恩师,学生以为,谁做皇帝,不是他自己说了算,也不是臣子说了算,而是天下百姓说了算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为贵君为亲社稷次之,太宗皇帝就深黯此道。只不过,他不会像学生这样说出这种话来。忠君是君王对仕人百姓的要求,这何尝不是一种愚化与自私的表现?我们经常所说的‘天下大势’,就是‘民意’的体现。徐敬业等辈注定不能成功,就是因为他们失了民心。而且,他们的自私行为给天下百姓带来了战乱的毒害,给和平的大唐天下平添了恐慌与灾难。与此同时,你们所憎恨的武氏,她做了什么毒害天下的大事,请先生赐教。” 骆宾王的嘴唇轻轻翕动了一下,却是木然怔住,说不出话来。 刘冕苦笑一声:“抛开她的私生活与对我的诸般苛难不说,学生其实对她多少有几分敬佩。一个女人,在男权至上的皇朝里混迹到这般模样,莫非仅仅是凭着‘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吗?高宗皇帝在位时,就曾想过将皇位传于武氏。为什么?因为她有那个打理国家的能力,更胜过高宗皇帝自己和她们的儿子们!从民生政务到国防军事,她无不精通。假如她是李唐宗室的男人,我估计没有人会反对她登基为帝。” “所以,学生认为,你们反对的只是她的性别、来历、出身和私生活。这难道不狭隘吗?徐敬业等辈,何时真正站在天下的角度去审视过这些问题?私怨、私愤、私心,主宰了他们的一切思想。徐敬业的所作所为,给大唐带来了多大的损害?这无可估量。而且,这一场兵乱之后,一向冷酷绝情的武氏,必然对李室皇族挥起屠刀。这,又何尝不是因为受了徐敬业的刺激?照此看来,恩师追随徐敬业一场,除了一吁胸中恶气…… 还有何为?” “那……老夫身为李唐之臣,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那妖妇窃去国体胡作非为吗?”骆宾王有些绝望般的大喝道,“老夫万万办不到!” 刘冕针锋相对的急声回道:“恩师,你事到如今还不明白吗?武氏夺权,这是大唐内部的一次权力分野——将来她登基,或许会改去国名更换年号重立天子七庙,可这就像是一个人换了件衣服,莫非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吗?武氏是绝对不会完全毁去大唐国体的!她没这个胆量,更没这个实力!她要毁唐,就是毁自己!我大唐国势正隆,她不过是想据为己有然后掩耳盗铃一般给大唐换上一件新衣——迟早还是要还回来的!” “还回来?!”骆宾王双眉一扬,“如何还?老夫还从来没有听说过,窃贼盗去了东西,还会还回来的?” “会的,一定会的。”刘冕说得异常肯定坚决,“大唐国体未失气数未尽,怎么可能就此消亡?所以学生以为,我们要做的就是要顺应民心天意。百姓认可她武氏登基为帝,那便是天意。逆天而行,不但自己会粉骨碎身,也会给天下带来祸害——诸如徐敬业!所以学生以为,若说忠于大唐,就该真正为大唐着想。如何在这种风起云涌杀机四伏的时候保存李唐实力,如何让百姓过得更加安逸太平,方是明智之选。学生再举个极端反例:徐敬业纵然当真举兵成功杀进洛阳长安擒得武氏,他又会如何?他会真的拥戴李显登基吗?李显登基之后,大唐就真的能够从此天下太平无限辉煌吗?” 骆宾王枯瘦的脸轻轻抽搐了一下,眯起眼睛看着刘冕,缓缓说道:“你说得没错……徐敬业有着自己的野心。皇子显也没有那个振兴大唐的才能与志向。但老夫……就是咽不下这一口恶气——你让老夫如何接受湟湟大唐神器,落入一名淫猥妖妇之手?老夫从小立志报效大唐忠君爱国,如今却是给李唐和天下带来如此的灾难!” “哎!!!”说到这里,骆宾王长长的重叹一声,眉头深皱仰头望天长吟道,“我欲成佛天不允——天意若何、若何?!” 刘冕心中微微一颤,‘我欲成佛天不允’? 原来,骆宾王的心中也有着太多的无奈的矛盾! 我欲成佛天不允……天不允,能奈何? 这才是他走向成魔之道的原因吗? 无奈、被迫、没有选择! …… 师徒二人就这样静静的呆立了许久,谁也没有说话。刘冕已经注意 到,骆宾王深陷的双眼中,已经贮满泪水。昔日清澈的眼睛已显浑浊,眼神中少去了许多的凌厉与刚烈,多添了一丝忧郁与惆怅。 刘冕感觉,历史就如同一辆巨大的辗路机车,一直都在缓缓有力的向前推进。骆宾王、徐敬业和许多其他的人就像是粒粒尘沙,跳到了路中央想要阻挡巨大的车轮前进。 结局,注定是一个悲剧。 许久,骆宾王转过视线看向刘冕,声音枯涩的说道:“天官,为师与你师徒一场,从未问过你的志向如何。你今日……可否告诉老夫,你心中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志向?” 刘冕的心头微微一颤,这个问题,他何尝不是千百次的问过自己?我,刘冕,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中**人,能在现在做什么?从伴读东宫到现在,我所做的一切更多的是为了生存。 那么以后呢? 身处这样一个‘我欲成佛天不允’的时代,我能做什么?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79章 与君决 刘冕低头沉思,半晌,抬起头来.与骆宾王四目相对。 目光之中有多少无奈、伤感与悲壮,难以言喻。 刘冕静静的看着骆宾王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学生的志向就是——复唐!” 骆宾王先是略一抬眼,随即嘴角一扬胡须翘起,不无嘲讽的笑道:“如你所言,大唐国体未失元气未尽,迟早便会光复。那么你所要做的,就是和那妖妇比寿命奇qisuu书,坐等她老死然后堂而皇之的坐享其成吗?” “不。”刘冕并不反感骆宾王这样的反应,正色说道,“学生心中的‘复唐’,与恩师心中所想的复唐不尽相同。学生的复唐,不是简单的‘拥李反武’。相反,如果武氏能够当个好皇帝善待天下,学生还会效忠于她为她出力。学生之前说了,谁当皇帝,不是谁自己说了算,也不是哪个大臣说了算。那是时势的利导与天下百姓的选择。大唐的神器并没有旁落外人,而是在内部轮换。只不过,现在轮换到了一个让人难以接受她身份的人身上——李唐皇室的媳妇。但是,学生并不在乎这些。只要她能当个好皇帝,让大唐的天下万民过上好日子,那就足够了。” 说到这里,刘冕顿了一顿,话锋一转说道:“但是,一但到了她该交权的那一天,学生会矢志不渝的坚持让李唐拿回国家神器。因为天下大体安宁,唯有顺延过渡国家政权,才能保证天下太平安乐。话说回来,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学生不过是个微末之人,无法主宰乾坤轮换。但是,学生会一直坚持着心中的信念来做事:忠于万民!学生生在这个时代,就会热爱这个时代的和平与昌盛,这是学生骨子里最深层的理念!现如今,我巍巍鼎盛繁荣威服四海,身为子民,学生既骄傲又自豪。学生心想,若能为这盛世基业减少一分损耗、添上一块砖瓦,也不枉此生!这,就是学生心目中的‘复唐’。” 骆宾王的表情瞬息万变,到最后竟有些瞠目结舌。看向刘冕的眼神也渐渐变得极度陌生的眼神,仿佛眼前的这个人从未相识,从未见过。 “学生的话,说完了。”刘冕轻吁一口气,凝神看着骆宾王。 骆宾王脸上的嘲讽神色已经荡然无存,凛然严肃道:“你说你还会为武氏效力?你能保证你不成为那妖妇的爪牙,不助纣为虐帮她残害忠良荼毒李唐皇室吗?” “能。” “你能保证那妖妇真能做个好皇帝吗?假如她沐猴而冠窃登宝鼎之后为害苍生,你又能如何? ” “杀之——以复唐!” “那她真的做了一个好皇帝呢?” “顺之——以复唐!” 骆宾王嚯然顿住,双目如炷死死盯着刘冕,眼睛慢慢眯起。 半晌后,骆宾王拱起手来对北方天际遥遥一拜:“李唐先皇列宗在上,骆宾王今日终于大彻大悟……想不过,老夫虚活七十载,临死之时方才听了弟子的一席话醍醐灌顶!老夫惭愧、惭愧啊!!” “天官!”骆宾王突然大声一喝,“老夫死而无怨了!这颗人头,你名正言顺问心无愧的拿去吧!我欲成佛天不允,那就让老夫下到地狱,百劫成灰以抵偿此生犯下的大错!”说罢,突然一提马缰怒夹马腹,朝唐军阵营冲去。与此同时,挥起一巴掌来拍到了火猊的马臀上。火猊受了一惊,载着刘冕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那百余名叛军将士都吓得惊叫一声,齐齐举刀挺枪拈弓上箭,一片衣甲哗哗直响。 “恩师!”刘冕悴不及防吓了一弹,慌忙勒缰停马调转马头,骆宾王一骑已在一箭之地开外。 朔风劲烈,骆宾王一身袍袖须发飞扬。苍瘦的身影,如同一道疾虹朝唐军大阵扑去。 “骆宾王在此——敌将前来受诛!”骆宾王撕裂般的大吼,抽出腰中宝剑高高扬起。 刘冕骇了一大跳,急忙纵马而追。火猊奋蹄狂奔,身形飞快。 唐军阵中,雷仁智眯起了眼睛,扬手。 ‘嗖’的一声,一枚箭矢呼啸而出。 “住手!——”刘冕凭空一声大吼。 话音未落,骆宾王的身形已然落马。一匹空马仍然不停朝前奔去。 骆宾王瘦削的身影,落在了荒草灌木之中只露出半个人身。 刘冕的瞳孔顿时瞪大,双眼定格到了唐军阵中。马敬臣,手拿一副弓箭正缓缓放下来。 “天官,你和骆宾王,必须死一个。”马敬臣面露此许悲戚之色,低声自言自语,“你要怪我那就怪吧!弑师之恶名,你如何背负得起?……” 刘冕胸中的情感瞬时奔泄而出,纵马跑到骆宾王身边跳下马来将他扶起。 一箭当胸,马势加箭力穿透而过。一绺鲜血,顺着箭尖流出,流了刘冕满手。骆宾王双眼紧闭嘴角溢血,脸上一片青灰。 “为什么、为什么——”刘冕紧抱骆宾王,仰天长啸。 山谷震动,火猊四蹄乱踏朝旁边跑开,唐军阵营当中齐齐一声惊愕,众皆心悸。 “天官……”骆宾王睁开了眼睛,哆嗦的伸出一只手摸到了刘冕的脸上。 “恩师!”刘冕低下头来将耳朵凑到他嘴边,双眼刺痛。 “老夫死得其所,你不必伤感,不必愤怒。”骆宾王提住气息,缓缓说道,“提上老夫的人头回京,换取你的平安与前途。老夫相信你,你绝对不会欺骗我。” 刘冕抱着骆宾王,感觉到他身上的鲜血正淋漓的流到了自己的手上、铠甲上、腿上,湿透了一片。 “天官,你我师徒一场,老夫从来对你无所求。”骆宾王呼吸逐渐急促,声音急促的道,“临死之时,老夫想求你一件事情!” “恩师尽管吩咐!”刘冕的声音已有哽咽。 “有遭一日——大唐能够匡复振兴,天官勿忘到老夫坟头来祭一碗浑酒,将那喜读告之老夫!”骆宾王的眼珠子已经不自主的颤动,脸色白得如同一张白纸。 “学生……答应恩师!”刘冕重重的点头。 “我要……西域的云泉浆……那是老夫当年从军之时,最喜欢喝的酒……” “嗯……” “黄泉路,与君决……天官,保重!……” 骆宾王的手,软软的落了下来。枯瘦的手指骨节落在刘冕的胸甲上,发出叮当的脆响。 刘冕死死抱着骆宾王,将头深深的埋在他肩旁。他的泪水,也无声的流出,沿着自己的眼睑、脸庞,下颌滚落,落在了骆宾王满是鲜血的胸口. 〖咳~最近几章,可能会有一些书友看得不爽,感觉有点狗血。报歉,剧情需要。重要的是为了切中主题、体现主角的思想意志的变化。很快就会过去了,大家有点耐心。后面的桥断会比较爽。另外,还是呼唤一下票票哦!谢谢大家大过年的来看书、投票!〗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80章 志 一阵北风呼啸的吹过,身周的荒草凌乱的飞扬,残枝落叶四处飞舞.骆宾王的身体,在慢慢变冷。 刘冕狠狠的眨了一下眼睛,将最后一滴泪水挤出了眼睑。偏头,看向唐军阵营。 那一道眼神中,蕴含了太多的悲愤与苍凉,还有……杀气! 站在最前的雷仁智、马敬臣、李知士等人情不自禁的身上一寒。勒马一动,齐齐后退半步。 刘冕回过头来,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将骆宾王抱起来长声唤道:“火猊!——” 一声长嘶,那匹火云一般的神驹撒蹄奔跑而来。 雷仁智眉头一皱:“他想干什么?” 李知士闷哼一声急道:“雷将军,刘冕心怀怨恨,恐怕会倒戈投敌。请允许末将带人上前将他生擒而来!” “胡扯!天官绝对不是这样的人!”马敬臣怒声道,“雷将军,这时候千万不能去逼他!” “别吵!”雷仁智有点恼火的扬了一下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刘冕的一举一动。 刘冕已经抱着骆宾王上了马,提起了方天画戟。 与骆宾王一同出来的百余名叛军早就有些胆战心惊了,这时都忍不住在后退。 刘冕调转马头来,将方天画戟对着那些叛军一指,虎吼一般的怒喝道:“尔等肖小,不配我动手——滚回去告诉韦超和徐敬猷,我必踏平都梁山取其首级祭奠我师!” 这一声怒吼,如同猛虎啸谷,震震回音。那些叛军将士早就听闻刘冕的勇武之名,这时吓得个个面如土色,急忙调转马头就跑。 唐军阵营这边雷仁智暗自长吁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驾——”一声长啸未及落音,众人就看到一骑宛如血色飞练朝唐军阵营中飞射而来。 “雷将军小心,刘冕要反!”李知士大吼一声,挺枪跃马上前挡在雷仁智面前。 “滚——”晴天霹雳一声怒喝。李知士只感觉眼前一花,顿时惨叫一声落马。掉在地上连打了几个滚,灰头土脸。 众人个个吓得一脸苍白——好快的马、好快的戟! 几乎没有人看清刘冕如何出的招。 李知士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仓皇的站了起来,身上虽没带伤,但着实异常狼狈。他恼怒的拔出腰间佩刀大叫:“刘冕,我与你誓不两立!” 这一声吼,刘冕恐怕是听不到了。 唐军大阵,在一阵阵惶恐的惊呼声中就如同潮水一般的涌开。刘冕一骑如同破浪飞舟,在千军大阵中飞奔而去。 谁敢阻挡? 马敬臣回头遥望了一阵,回头对着李知士冷笑:“李将军,吃大亏了吧?这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何苦来哉?常言所说的‘螳臂当车’,大概就是李将军这副模样吧?” “关你屁事!”李知士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李知士,你眼里还有本将将令吗?”雷仁智也有些恼火了,拿马鞭指着李知士,“本将多次劝说于你,不要以私废公。你这般心胸狭隘腹诽同僚,万一当真逼反了刘冕如何是好?” “末将知错……请雷将军责罚。”李知士也只能忍气吞生拜礼认错。 “罢了,此事不必再提。今日之事,多少有些意外。”雷仁智对马敬臣道,“你,带几个兄弟上去寻到刘冕,看他需要什么帮助。” “是。”马敬臣心领神会,点起几个斥候沿着刘冕离去的方向奔走。 刘冕策马狂奔一路向西。骆宾王的尸体在不断变冷、僵硬。银灰的胡须上面沾染的鲜血,也在变得干涸结痂。 火猊风驰电掣,凄厉的北风在身后追赶。刘冕清晰的感觉着骆宾王生命气息的不断流失,心硬如铁。 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安托’,像骆宾王这样苟延残喘不如慷慨一死,或许不是一种洒脱;像我刘冕这样,为了活着而活着,为了生存而绞尽脑汁无所不用其极,就真的有意思吗?! 为什么我总是在不停的受人摆布,总是做着一切我不愿意的事情?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再世为人,又该有什么样的追求和理想?复唐吗?没有我刘冕,历史一样会那样前进。关键就在于,我该做些什么?我又能做到一些什么? …… 马敬臣沿着都梁山的半山腰找了足有两个多时辰,仍然没能找到刘冕。刘冕那匹马太快了,等他们追来的时候,早已人迹全无。沿途有唐军岗哨,都只说刘冕一骑朝西南方的山林深处跑去。 无奈,马敬臣只好带上十几二十个人,在山林里一阵大喊:“刘中候——” 刘冕手捧一抔黄土,堆在了一小堆坟茔之上。 “恩师,原谅我不能给你立碑。因为只有这样才没有人会知道你的坟墓所在 。”刘冕拜倒下来,磕了几个头,“弟子定会再来祭拜你的。” 山下不远处传来一阵呼喊声,刘冕起身凝视了那个坟茔几眼,将周围的景致牢记于心,然后提上方天画戟翻身上马。 沿着呼声,刘冕与马敬臣等人聚到一起。 马敬臣看向刘冕的眼神,多少有点尴尬和复杂。他扬了扬手示意手下的兵卒先回军营,拍马走到刘冕马前。 刘冕的表情,便是没有表情,眼神也很淡然。 “天官,咳!”马敬臣感觉浑身不舒坦,刘冕表现得越平静反而让他越尴尬,“你……要是想给你恩师报仇,就动手吧!” 刘冕不为所动,依旧用同样的表情和眼神看着他。弄得马敬臣一阵阵头皮发麻。 半晌,刘冕缓缓掠起嘴角,居然露出一丝微笑:“谢谢你。” “呃?……”马敬臣彻底愣住。 “马兄,我说,谢谢你。”刘冕连眨了几下眼睛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面部肌肉,“放心,我不会怪你。” “天官兄弟,果然是明白人。那么,就请节哀、节哀……”马敬臣盯着刘冕手中的方天画戟长吁了一口气,真想挥袖擦一擦额头的冷汗。 “我没事。预料之中的结局,我谁也不会去怪。”刘冕轻皱了一下眉头,仰头看了看有些灰蒙的天,喃喃道,“马兄,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你能不能用最快的速度回答我?” “说啊?” “马兄从军十几年,有什么理想和报负?” “钱,大把的钱。酒,大坛的好酒。女人,姿色绰越的女人!”马敬臣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刘冕略微一笑:“那你得到了吗?”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81章 悟 “好像……得到过.”马敬臣作冥思状,点点头,又摇头,“钱嘛,赚了就花掉了;酒,自然是穿肠过了;女人,今晚睡了明天再找。得快乐时且快乐,我一向如此。” “那也就是说,永远都不会满足?” 马敬臣微微一愣:“好像是这么一回事。也许要等到哪一天我战死了,或者是运气好的话到七老八十喝不了酒、玩不了女人了,就不会想要这些东西了。不过我没想得那么仔细,天知道我能在这战场上活多久?” 刘冕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其实我有时在想,我要是能像你一样该多好。得快乐时且快乐……至少,你有你想要的东西。钱,酒,女人,想得到也容易得到。得到了,就会很快乐了。就算失去了也不会很伤心,至少可以再去寻找。” “是啊,咱们做爷们的这一辈子不就是求这些吗?天官兄弟,你何必想得那么多、那么复杂?”马敬臣有点不解的说道,“咱们这种男人,刀头舔血脑袋就别在裤腰带上,说不定什么时候这大好头胪就被别人提去领赏了,想那么多有个屁用?得快乐时且快乐,快意恩仇快意人生,有什么不好?” 刘冕眉头一拧眼角闪过一道星光:“得快乐时且快乐,快意恩仇快意人生?……说得好,说得真好!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为什么就想不明白呢?” 马敬臣尴尬的呵呵干笑:“当然了,天官兄弟是干大事的人,跟咱们这种没出息胸无大志的人不同。不过,天官兄弟,不是我劝你……你想的可能的确是太多了一点。明天的事情有谁能说得清楚?有志向是好事,但过好每一天的日子才是最大的事。快乐是一天痛苦也是一天,何不快乐的去过?” “说得好!”刘冕重声赞叹,将手中方天画戟一划,“得快乐时且快乐,快意恩仇快意人生!我刘冕何许人,无足轻足的小人物一个,有什么资格一天到晚想着份外之事。志向是一回事,过好每一天的日子才是重要的!” “这才对嘛!”马敬臣呵呵的笑,“天官,甩开包袱,那些太过沉重的东西不要想得太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无绝人之路,再大的困难也总有挺过的一天。好好过日子珍惜眼前的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想那么多也没什么屁用啊!说得不好听一点,咱们这种人,今天睡醒了还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明天的日出。说得再没出息一点,那些国家大事是皇帝大臣们的事儿,我们想管也管不着啊!能脱身事外就尽量脱身事外吧,眼不见心不烦自己也乐得清净。” “哈哈!”刘冕张狂的大笑起来,“马兄,你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那些国家大事是皇帝大臣们的事儿,我们想管也管不着!既然管不着,我何苦操那份心!” “是嘛,哈哈!”马敬臣也大笑。 刘冕大笑了一阵,又冷静了下来,一时陷入了沉思。 复唐,这个志向太过虚无飘渺也太过遥远。捍卫的尊严、弘扬大唐的辉煌、保卫大唐的安宁……这样的志向说起来也有够伟光正。没错,我是中**人,血管里奔流着炎黄子孙的滚滚热血,我热爱现在这个强盛繁荣的大唐,我也想为他尽我的一份力。 但是正如骆宾王所说,‘我欲成佛天不允’,不是我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骆宾王的悲剧,不能再在我的身上重演。我刘冕,也不会像他那样激进、一身正气凛然的将生死置之度外然后不顾一切的为之殉葬。 我敬重骆宾王这样的人,但不会效仿。好人不长命,一副大义凛然的表象往往招致更大的危险。我要生存,要很安全并尽量滋润的生存下去。只有先做到这一点,才能谈及所谓的理想与志向。 在生存、现实与理想这三者之间,我必须先照顾前两者。 得快乐时且快乐,快意恩仇快意人生——很简单却很到位的生活理念!‘酒色财气’,听来很俗,却是尘世俗人都在追求的东西。酒色财气,又有什么不好?!所有虚伪的外衣撕去,还不就剩下这么一点东西? 我刘冕又不是圣人,为什么不能追求?尤其是——气! 我要生存下去,比马敬臣难多了。因为将来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弄死我。为此,我就需要更多的‘气’来让自己生存——那就需要权势、力量! 靠山山倒,靠人人倒,唯有靠自己,才是永恒不变的真理!我要建功立业,我要飞黄腾达,我要在这个时代的浪潮里游刃有余,让这一段历史镌刻上我刘冕的痕迹! 大周也好,大唐也罢——我刘冕,一定要干出一番属于我自己的轰烈事迹来! …… “天官兄弟,你怎么了?”马敬臣愕然的发现,刘冕盯着他看的眼睛都直了。表情千变万化,眼神流光溢彩,似乎在琢磨什么非常开心的事情。只是,他脸上的笑意为何隐隐透出一股邪意? “马兄,我想清楚了。”刘冕一抬头,眼神灼灼坚定的说道,“理想我永远不会放弃,但我更会尊重现实珍惜每一天的生活。快意恩仇建功立业,痛快的活一 辈子!” “好,好汉子!”马敬臣哈哈的大笑,“那咱们就一起赚大把的钱、喝最好的酒、睡最美的女人!” 刘冕放声哈哈的大笑,将手中方天画戟挥起一轮巨大的光影:“还要建功立业名动天下、快意恩仇砍尽仇人头,这才不枉男儿一生!” “爽快、痛快!”马敬臣将手中长枪与刘冕的方天画戟磕到了一起,“天官兄弟,那我们就快点回阵吧!雷将军正率军攻打峰芒岭——那里有无数该砍的仇人头胪!用这些大好头胪,铺就你通天的腾达之路去吧!” “走!”刘冕一夹马腹,沉声大喝,“我欲成佛天不允,那就成魔吧!” 极有灵性的火猊马仿佛也被刘冕的情绪所感染,此时怒啸一声来了个人立而起前蹄乱蹬,落地之后浑身一弹宛如闪电一般的朝前飞遁而去。 马敬臣眼前一晃,刘冕已经跑出数十步之远。瞬间,他突然身体周遭有一股阴彻彻的寒意:他……要成魔? 这样的一个男人要是成了“魔”,会是什么样子? 马敬臣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颤,调转马头朝刘冕追去。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82章 成魔 天险峰芒岭,壁垒森严易守难攻.韦超亲率大军在此守关,再加上夏候瓒败回的人马,此处已有二万人之众。 此时,关卡前的平地上,一场混战正在进行。先前败了一仗的夏候瓒,请命率军迎击前来攻关的唐军,以图将功折罪。 地势有些狭小,唐军的骑兵难以发挥冲击力优势,只好用步兵为主力与敌军对阵。而叛军居高临下占有了冲击力优势,唐军一时难以占到优势。 战局有些胶着。 雷仁智一直拧着眉头,手中的马鞭握得紧紧的。若不是有伤在身,他都想自己亲自上阵了……要是刘冕在,该多好啊! 雷仁智情不自禁的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待命的越骑中军,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李知士也是一员猛将,可他实在平庸了一点。和夏候瓒对阵,根本占不到什么便宜。如果能有刘冕那样的猛将率一支越骑出击,眼下的胶着战局马上就能打破平衡。 喊杀声震天,峰芒岭前鲜血四溅尸已成山。 唐军大将李知士骑着一匹大黑马,亲自在阵中指挥作战。敌将夏候瓒也非等闲之辈。前日失了谷平坳差点被主将韦超砍头,今日出战好歹要夺下一份军功,也非得出了胸中这股子恶气不可! 两面将旗在步兵群中往来冲突,格外显眼。李知士和夏候瓒都有目的地朝对方冲杀而去——若能阵斩敌军大将,将是大功一件哪! 雷仁智在马上欠了一下身子看到阵中情景,不由得暗自惊呼一声:“不好”! 李知士一直是他手下的偏将,武艺本事如何他是知根知底。那夏候瓒,是与尉迟昭齐名的猛将,个人的武艺甚至还强上几分。李知士不自量力上前与之对敌,不是找死吗?冲阵大将如果阵亡,士气将大打折扣……这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岂不是要落败?! 雷仁智额角涌出一层冷汗,情不自禁的瞟了一眼立在自己身旁的金钹……要不,现在鸣金吧,回去从长计议? 正在这时,后军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雷仁智惊讶的回头一看,只见越骑阵旁边,有一骑如同红云一般飞奔而来。 “刘冕!天官!你可算是回来了!”雷仁智大喜过望连声大呼。这一激动好似又扯动了背后的伤口,疼得浑身一弹直咧牙。 “刘中候回来了!”一片激昂兴奋的声音响起。 刘冕面沉如水,飞马奔到雷仁智面前勒马停住,手握方天画戟拱手一拜:“雷将军, 末将擅离职守违反军令,请将军下令责罚!” “咳、好说,好说。”雷仁智尽量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凝神看着刘冕沉声道,“那本将就命你亲率先锋越骑出击,戴罪立功!” “末将得令!”刘冕重重应了一声,“将旗使何在?!” “等一下——我在这里、我来掌旗!”身后飞速奔来一骑远远就在喊叫。原来是马敬臣也赶回来了。 众人不禁哗然:七品先锋出阵,五品郎将居然要为他掌旗,这…… 雷仁智却是不以为意:“此前已有先例,倒也无妨。刘冕,你需要多少人马?此地狭隘,不宜太多骑兵冲击。” “两人!”刘冕剑眉一竖,郑重说道,“末将,与马将军即可!” 雷仁智骇然吃了一惊:“不可托大!” “料也无妨!”刘冕意气风华,将手中方天画戟凌空一划,“军情如火,末将这就出发!” “那……咳!好吧!”雷仁智都有点痴傻了,只得愣愣的点头。 马敬臣扯过一面先锋大旗掌起,大声道:“天官兄弟,咱们去吧!兄弟这一百多斤,今天也就交给你了!你只管痛快的杀敌。只要老马没有被五马分尸砍成碎片,这旗就永远不倒!” “谢了。”刘冕回头,露出一个冷咧的微笑,然后怒喝一声:“驾!——” 飞掣而出。 他的眼睛怎么是红的?马敬臣先是一愣,随即也一声怒喝:“驾!”策马奔了出来。 两人两骑,冲出唐军本阵,朝战阵之中杀奔而来。 山谷中的战场,地势比较狭窄,而且多是步兵在厮杀。所以这两骑突然飞奔而来分外的显眼。许多唐军不经意的远远就看到了,马上就有人高呼:“先锋——刘中候!” “是刘中候回来了!” “兄弟们,刘中候来了!” 这一声声呼喊,就如同是强心剂一般注入了唐军将士的血管里。 “杀啊——”一声声奔雷怒吼从他们的喉中喷出,士气斗然爆涨。 与此同时,许多不时就是的叛军则是一阵惶然:怎么回事?敌军这是怎么了? 一些曾经经历过前两战的叛军则是有些心中发寒:那个怪物一般的男人来了!! 将,军之魂! 什么样的将,就有什么样的兵! “我欲成 佛天不允!”刘冕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种时候还吼出这么一句来。随着这句话的落音,腾空而起的火猊已是撞飞了两个阻挡于前的叛军。 方天画戟在马头前斜砍一记,‘噗哧’一声撕裂般的大响,面前一人从头到腰被劈成了两半。 “那就成魔吧!——”刘冕放声一记怒吼,“杀——” 方天画戟,带着无穷的愤怒、憎恨、杀意,如同电光火石一般向四周连连劈砍刺杀而去。 漫天血舞,肢体乱飞,惨叫四起。 征战半生见惯了生死搏杀的马敬臣,都有些瞠目结舌了:这、这……这真是成魔了吗?那些血肉之躯的人哪,在他眼里就如同纸糊的人偶! “死,是你们的解脱!”刘冕的充血嗓子有点嘶哑了,这声声厉吼如同扭曲,“下地狱吧!” ‘噗哧’、‘噗哧’!…… 虎入羊群,无非就是这种景象。叛军步兵,在刘冕的面前就如三岁孩童。那一柄凶兽般的兵器,没有丝毫怜悯的连连挥砍。就如同一头跳出了地狱饿牢的魔兽,在贪婪、疯狂的吞噬眼前一切的生命。 ‘嗖嗖嗖’!一排冷箭迎面袭来。刘冕眼疾手快,将手中的方天画戟抡使得如同手臂一般灵活,连连挑飞箭矢。毫发未伤。 蓦然,却听到背后传来一记痛苦的闷哼。刘冕回头一看,马敬臣执旗的右臂中箭! “死不了,杀敌!”马敬臣一咬牙,大吼一声将箭拔了出来,将先锋将旗换到了左手掌起,让它继续迎风飘扬。 “伤我兄弟者,碎尸万段!”刘冕平空一声怒吼,一夹马腹朝前面扎堆的弩手奔去。 那一骑宛如疾风闪电扑头盖顶而来,蹲地放箭的叛军弩手纷纷吓得大叫朝四方闪躲。刘冕不等火猊落地,凌空挥起方天画戟砍出一个弧形光影。四具躯体被拦腰斩碎,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 “啊、啊……!”一名叛军弩手就站在这四人旁边被淋了一头的血,吓得呆若木鸡怔怔立住,只顾着嘴里叫唤都忘了逃跑。 刘冕一戟收回,转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伤我兄弟者……” “饶、饶……”那名弩手浑身战抖眼睛都直了,弩箭脱手,裤裆里已是一片**。 “粉身碎骨!”刘冕眼角一道精光一闪,手中方天画戟猛然挥动。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83章 魔将 两片月芽刃的方天画戟,竖立而起如同球拍一样的‘拍’出……一记闷响,那名弩手从肩到头,居然就像豆腐一样被扫去了半截化成了粉末一般.残留下来的半具躯体支离破碎,如同开启了龙头的消防开关,朝天喷洒血液。 马敬臣脸色一白瞪大了眼睛,情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唾沫:天哪,这还是人吗?那方天画戟怎么当成扫帚在使了? “嗬——啊!!”刘冕扬起手中方天画戟,仰天长啸。 悲、怨、怒、恨,在那一吼之中喷薄而出,声如巨雷震荡山谷。马敬臣都有点伸手去捂耳朵的冲动了,周围的兵卒不管是唐军还是叛军,都骇然的仰头看向那个一身是血宛如魔神的男人,心惊胆战。 我欲成佛天不允! 我只想做个好人,为什么你们都要逼我、都要逼我!—— 远去,雷仁智挥袖擦了一擦冷汗:“还好、还好,他没有临阵投敌!我的苍天祖宗,这小子是人是魔?” 红色光影再度闪过,一片血光四起惨叫连天,刘冕周围宛如血光喷泉四下涌起,头胪肢体一顿乱飞。 这样的时代,只有遵循从丛林的法则! 我需要你们的死,成就我的生!我需要你们头胪与尸骸,铺就我的道路! 战场之上,怜悯即是荒谬! 我怜悯你们,谁怜悯我?! “杀!——”那一声怒吼,碎石裂金宛如奔雷。方天画戟的劲风所到之处,无数生命在终结。 一人,一马,一戟,组合成永不饱腹的魔兽,在战阵之中肆意杀戮。 眼见这般情景,唐军将士们豪气大生信心大足,跟着刘冕一起发出了野兽一般的怒号,奋力拼杀。 马敬臣浑身的热血也奔流开来,顾不得手臂伤疼抽出腰间佩刀连连斩杀,砍下几颗人头。谢谢眼一看,战阵核心两面将旗纠缠在一起,数骑正在厮杀不休。 “天官,取敌将!”马敬臣大吼一声,手中刀朝阵中一指。 刘冕闻声朝那边一看——甚好! “挡我者死!”一声怒吼,前方兵卒哇声一叫朝旁边闪开。刘冕那一骑如入无人之境,径直朝战阵核心冲去。 李知士手握一挺长枪,正睁大了眼睛一阵阵冷汗直流:这个夏候瓒,果然名不虚传……好强! ‘嗖嗖嗖’如同梨花般的三枪当面袭来,李知士手中一慢心里就慌了, 勉强挡去夏候瓒的招式,躲闪之时却有些失去了重心。 “受死!”夏候瓒沉喝一声一枪当胸刺来,李知士已然避无可避,只好使了一个最下作的手段——朝旁边一歪,落马躲枪。 ‘扑通’一声,李知士重重落马四脚朝天。夏候瓒放声大笑一勒马缰,那马前蹄高高扬起就要双蹄踩踏而下,手中的长枪就斜刺而下,朝李知士胸腹间倒刺而来。 李知士双眼顿时瞪大,脑子里变得一片空白——这种死法,将是最耻辱的方式! “休矣!”他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突然,耳边突然一片风响,凌空一记穿透的声响传来——“哧”!然后,一注热血就喷到了李知士的脸上。他惊骇的仰头一看,只见一柄方天画戟的戟头,正插到了夏候瓒马匹的脖颈上,直入没柄! 那匹马一阵参叫四蹄乱扬就朝旁边歪倒,夏候瓒惨叫一声掉落马来,好不狼狈。 ‘呼’的一声,方天画戟直指落马的夏候瓒:“换马来战!” 李知士呆愣的躺上地上又羞又惊居然忘了动弹,看着头顶这个宛如天神浑身霸气的男人,喃喃道:“刘……刘冕?” “李将军还不上马?”马敬臣大吼一声,李知士方才回神,惊慌的爬起来溜上了马背。正想抬头抱拳对刘冕行一礼,却发现他的眼光根本没有放在这边,只得惭愧又惊怕的收起了手。 那边夏候瓒摔了个够呛,顿时也又惊又怒,扯下身边一名叛军近卫骑士,挺枪指着刘冕怒吼:“无耻小儿,竟敢暗算于我!” 刘冕单手挺立方天画戟横于身旁,冷笑:“我看上了你的头胪——报上名来。” 夏候瓒不由得有点恼怒,但更多的是骇然……这个小子,凭什么脸上挂着那样一种睥睨一切的狂妄神态?偏偏还那么顺理成章浑然天成,简直就是目中无人! “大将夏候瓒在此,小儿受死!”羞怒交加的夏候瓒大声一吼,将手中的长枪舞得如同梨花雪落朝刘冕当面刺来。 “刘中候小心,此人枪法甚是厉害!”李知士情急之中突然喊出这句。话音刚落,自己也愣住了:我为什么要喊? 马敬臣也朝他看了过来,一脸不解、嘲讽、好笑。 李知士尴尬的干咳一声:“的确是……厉害。” 刘冕却是依旧横挺方天画戟,脸上尽是漠视的神色和冷笑。 枪花如影,已到身前。刘冕单 手一抡,方天画戟宛如疾风迅速扬起。夏候瓒的枪头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直接钻进一片月芽刃的空洞中。方天画戟朝旁边一偏,居然就这样将那杆枪头死死卡住。 李知士目瞪口呆顿时愣住:“怎、怎么可能?!” 夏候瓒自己更是骇然,眼神如同见鬼 刘冕冷哼一声:“太让我失望了!” “狂妄!”夏候瓒奋力去抽拉长枪,刘冕也就像做顺水人情一般顺势方天画戟摆正,让他的枪头拔了出来。夏候瓒感觉是受了奇耻大辱,大怒一吼再度挥起朝刘冕胸中刺来。 方天画戟,居然不动! 刘冕的左手如同闪电一般朝胸间探去,如同铁钳一般将夏候瓒的长杆死死抓住。 “天哪!”李知士和刘冕一起失声大叫! 夏候瓒的眼睛也瞪得如同牛眼,惊骇的神色布满了整个脸庞。 其实除开来到大唐后练习的这些武艺,刘冕以前在军警队伍中练出来的敏捷、速度和力量,也不是常人能比。那时候为了训练反应速度,时常会让人站在一个小圈内,另外两个人用刀飞去射。要想活命,圈中之人就必须全部躲过那些飞刀。 那可是真正玩命的训练。大唐这时候,谁会有这样的反应和速度? 夏候瓒本能的双手惯力奋力去扯,刘冕岿然不动,嘴角渐渐浮起一丝冷峻的微笑。那眼神,就如同是雄狮猛虎在打量已经卧倒在嘴边的食物。 夏候瓒的瞳孔迅速缩小,浑身不由自主的绷得紧了——他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 方天画戟,缓慢、霸道、冷酷的扬起。 夏候瓒惨叫一声舍弃了长枪,学了个李知士刚才用的招式,朝后滚鞍落马。 “咴——”一声长嘶,火猊朝前一个跳步然后人立而起。刘冕手中一枪也同时掷出,将正准备翻身朝后奔逃的夏候瓒从后颈插入穿喉而过,甚至还扎进了夏候瓒前面一名叛军的身体里。 火猊双蹄踩下,夏候瓒就如同泥偶一般轰然倒下。那颗大好的人头被火猊强健的前蹄踩了个正着,夏候瓒还来不及惨叫,就已经鲜血与脑浆一起迸流。 刘冕提了一下马缰,火猊朝旁边跳步闪开。刘冕脸上挂着漠然的冷笑,将方天画戟朝夏候瓒的尸体刺去,当胸穿过然后将它挺立举了起来。 夏候瓒的尸体被高高扬起,如同旗帜。 周围的人全部呆住了。不管是 唐军还是叛军,都不约而同的看向那个如同魔鬼一般的男人。 “真的成魔了!”马敬臣目呆口瞪如同鬼上身一般骇然自语:“魔将!他是魔将!”. 〖大家投票吧~〗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84章 弑魂 围绕在刘冕周围的叛军兵卒们,不约而同的呆愣住了.每个人的心中都升起一股让骨头都有些发凉的寒意,然后,打起了冷战脸色刷白。 夏候瓒的尸体悬在半空,淋漓的鲜血一阵阵流溢下来。刘冕的表情已由当初的狂暴变得了沉寂,只是那眼神中流露出的冷酷和绝情,令所有注意到他的人都不寒而栗。 “取其首级。”刘冕傲然的扬着手,将手中方天画戟朝旁边一扬,把夏候瓒的尸首递到了李知士的面前。 “是!”李知士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应了一声,随即又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子:疯了!一个七品中候居然向我下令?哎……照办吧! 李知士挥刀,砍下夏候瓒的首级来。尸首脖颈断裂,喷出一汪浓血。刘冕冷笑一声,将手中方天画戟朝前奋力一扬,那具无头尸身如同风筝一般朝前方叛军人堆里飞落而去。 “啊——”一阵惊慌的大叫响起,叛军兵卒们四下躲避。 这一阵大叫声中,透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惧意与慌乱。就像是夜半见了鬼时的那种惊呼——叛军兵卒们,与其说是害怕被砸中,还不如说是被眼前这个阵仗给吓得心神俱怯成了惊弓之鸟了。 四方激战正浓,刘冕等人所在的战圈不过是极小的一块地方。 可就是这一处地方,与整个大战场相比显得格格不入。不管是唐军还是叛军,大部份人都屏气凝神的看着刘冕,大气都不敢出。 就如同,一锅沸腾的水,本该是翻花乱涌的水面上,突然出现了一块平静得波澜不惊地方。平静得突兀,平静得诡异。 每一个人的眼睛,都瞪得比平常要大几分。他们都在猜想:那个魔鬼一样的男人,接下来还要干什么? 一股血水沿着方天画戟的铁杆顺流下来,落到刘冕的手掌边,然后在小指头的缝隙里落下。一丝丝,一滴滴。 方天画戟再度朝前挥出平举:“谁敢前来与某一战?” 这一次,刘冕并没有怒吼。那一个平声静气的嗓音,却像是有着魔法一般的穿透力,直接渗入到每个人的脑海里。 就像是……睡到大半夜里,四方静谧。极远处的地方有一丝水滴落下,声音也能清晰入耳。 不管是谁,听到这个声音一起打了一个寒颤。 ‘夏候’的将旗慌乱的落地,敌军令存不多的几名中军骑卫紧张的拉扯着马缰,个个一脸刷白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刘 冕,后退。 刘冕眉头皱了一皱,深吸一口气提高声音大喝:“谁敢前来与某一战?!——” 声波震荡开来,一阵骚动在四周敌军群中惊起。 众皆退避! 离得最近的几名叛军中军骑卫最是慌乱,急忙调转马头回撤。走在最后的两人慌成了一团,马匹相互撞挤,居然有一人慌乱之下被挤得掉下马来,落地之后如同死到临头一般的‘呃——啊’大叫。 这一声大叫,透出十二分的恐慌与惧怯。它就像是瘟疫一样,迅速在叛军人丛中传播开来。 战场,本就是博命的地方,生死一线。人的神经总是绷得最紧,容易狂暴,也容易崩溃。尤其是经验不足的新兵。徐敬业手下网罗的,多半便是这种人物。眼下又没了领军将领的统率与管制,人心顿时就散了。 ‘瘟疫’对神经的摧残能力空前强大。本就处于极度恐惧当中的叛军,心中对死亡的恐惧顿时爆发。他们的魂魄,就此被弑杀。 一群人,一窝蜂似的朝后跑去。刀枪乱扔旗帜倾倒,如同躲避洪水猛兽的难民。 死并不可怕,可怕是知道什么时候死。面对那种非人的妖兽,怎么可能有胜算?都看见了,‘勇贯三军’的夏候瓒,就像是孩童一样的被他结果了性命。 军令?管他啥玩艺! 刘冕身边的唐军将士们,顿时爆发出一阵海啸般的欢呼——“哦!——吼!吼吼!” 最后还剩下一丝胆气的叛军,被这一阵势如奔雷泰山压顶一般的吼声给吓傻了。跑得慢的一批人,哇呜一阵惨叫扔了兵器调头就跪,七嘴八舌的大喊‘饶命!’ 刘冕缓慢的收回方天画戟横在马上,眼角轻轻眯起,轻轻的哼了一声。 整个大战场,顿时出现了冰火两重天的景相。刘冕所在的那一片,欢呼与求饶声一片。其他的地方,则是打杀声正浓血肉横飞。 “刘……中候。”李知士凑到刘冕声边,甚是尴尬的低声道,“你已斩了敌将夏候瓒,本将是否可以用其首级四下传示,以打击敌军士气?” 刘冕偏头看了他一眼,轻轻牵动嘴角似笑非笑:“这是李将军份内之事,何必屈尊来问末将?” “呃?……那、好吧。”李知士干咳一声,随即吸足了一口气大喝道,“将士们四下传示!,刘中候阵斩敌将夏候瓒——负隅顽抗者,以夏候瓒为例!” “吼!” 唐军将士雷声一吼,个个精神倍涨扯嗓子就四处大喊起来。新一轮的风暴就此刮起,唐军将士们士气昂扬,开始奋勇冲杀。 远处的雷仁智激动的一击拳:“这仗终于是要胜了!” 刘冕放眼看了一眼战场,唐军已处于绝对的优势,许多叛军已经毫无战心都在溃逃。他倒提方天画戟,轻夹了一下马腹慢悠悠的朝本阵奔去。 居然很悠闲。 但凡他的马到了的地方,不管是叛军还是唐军,都自觉的朝旁边闪避。然后继续厮杀。 一时间,刘冕仿佛又成了一个另类。四周的人都在奋力的搏命,他却闲庭信步一般从他们身边走过,气定神闲。 马敬臣和李知士各自跟在他身后,表情都是石化了一般的僵硬。每个人的头顶,仿佛都在不停的冒出巨大的问号与感叹号。 方天画戟的戟尖不停的溢下血丝,如同划下了一道路标或是设下了一道结界,生人退避。 雷仁智看着刘冕慢腾腾的朝他跑了过来,远远就兴奋的大喊:“天官,你干得太棒了!” 刘冕上前微笑抱拳:“雷将军过奖。末将以为,我军大可以趁势拿下蜂芒岭。” “嗯,天下高见多不谋而合呀!”雷仁智异常坚决的一点头,义气风气的道,“此战我军必胜,敌军已失大将军心大惧怯。此时不取关,更待何时?传令,擂鼓冲锋趁胜追击——直取敌寨!” 轰隆隆的战鼓声响天彻地的震动起来,沉睡万年的山峰都仿佛都要被惊醒了,此起彼伏的回音远远传开。唐军将士们闻鼓而动,士气愈发高涨,喊杀声震天。相比之下,叛军兵败如山倒,只顾朝关寨退避而去。 刘冕骑在马上,心如铁石沉寂如水的看着大战场,静如石塑。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85章 谎言 峰芒岭的攻坚战,在两个时辰之后结束.此时已是深夜。 刘冕没有再上前参加战斗。雷仁智可不想这样一员难得的猛将,在攻坚混战之中有什么闪失。大局已定,犯不着再这样拼命。 唐军虽然占据了主动,但峰芒岭的地势着实险峻。一场激战下来,唐军也付出了比较惨痛的代价才完全夺下了关隘。叛军守关大将韦超,带着残兵向山上逃逸,侥幸逃过了一劫。 快到天明之时,唐军清理完战场,在峰芒岭扎下营寨略作整休。唐军也不敢在这种时候有什么松懈,仍然加强警戒严阵以待。 刘冕回到自己的营寨中,浑身酸软。都懒得卸去盔甲就扑倒在榻上睡着了,鼾声如雷。 这一天的经历,简直就像是经历了一场人生。骆宾王的死对刘冕来说算不上是什么巨大的“打击”,却像是一支催化剂,让他的心志发生了些许的变化。以前,刘冕更多的只是在求生存。现在,他对自己的理想与前途多了一些思考,对于将来的为人处世也多了一分领悟与感受。 一夜无梦。清晨,刘冕被军中的号令惊醒,身上有些酸疼,原来是铠甲硌得疼。他伸了个懒腰长吁几口气:“新的一天开始了!” 然后开始洗漱,一如平常。 骆宾王的事情给他带来了很大的震动,但还不至于让他从此消沉。刘冕知道,自己一向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而且现在,他更加注重现实了。 成为一员猛将、拿下卓越军功、体现自己的价值,然后取得武后信任、让自己赢得一席之地从此安生立命,是为当务之急。 军中擂鼓,雷仁智在召集众将。刘冕整好衣装走出营帐,深呼吸一口,大步朝帅帐走去。 众将依次到来,聚首在雷仁智麾下。 一场胜仗,并没有让众人放松多少,相反比当初拿下峰芒岭之前还更显紧张。因为大家都知道,真正的大战才刚刚开始。能不能顺利拿下都梁山,就要在此时见分晓。 雷仁智坐在帅椅上环视了众将一眼,简短说道:“昨天一战我军打得漂亮,顺利拿下了峰芒岭。众将各有军功,本将的功劳薄上已有记载。”说罢,有意的多看了刘冕几眼,继续说道:“接下来,我们要打真正的硬仗了。徐敬猷屯兵于都梁山山顶,成为阻挡我军的最后障碍。本将在魏大将军那里领了军令前来,一定要拿下都梁山。如何用兵,我们不妨畅所欲言集思广益。众将都不必拘谨,各抒己见。” 一张地图被铺展开来,众人围过来审视地图。一时各自寻思窃窃私语,偶尔还有一些争论,但一时都没有定案。 时已入冬,天气寒冷。帅帐中燃了一大盆炭火。寒风从帅帐的角缝里钻进来,吹得火星灰尘四扬。 刘冕沉默无语的看了一阵地图,看到这飞扬的火星灰尘,不由得心中一动。众将商议不休,刘冕迈步到帅帐外来仰头看天,只见高高的将旗迎风飘扬,帐蓬也被吹得鼓鼓作响。 刘冕顿时哈哈的大笑起来,大步走进了帅帐之中。 众人都疑惑的看向刘冕,雷仁智道:“刘冕你为何发笑?” 刘冕抱拳一拜:“雷将军,末将有一计,可轻松拿下都梁山。而且,不用大动干戈自伤元气!” 众人齐声惊咦,雷仁智惊喜道:“有何良策?” “火攻!”刘冕言简意赅,“我军居于山腰,位于西北方。此时正值入冬西北风大起,敌军又在上方。假如我军在半山腰纵火……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叛军还能从哪里逃遁?” “好计策!”马敬臣听完就大喜附合,“我军大可以将自己军寨前的树林砍伐干净,以此来逃避火灾。只要这风越大,叛军就要被烧得越惨。到时候,整个都梁山的山顶都要被烧成一片灰烬。敌军除非弃山而逃,否则就要全部葬身火海。” 雷仁智也惊喜的一拳砸到了矮几上:“他们逃不了——众将看地图。都梁山东南山麓比较平缓,要不然徐敬猷也不敢拒此而守,那是他准备留给自己逃命的后路。在东南山麓有一处峡谷,是从都梁山下撤的必经之路,名唤‘铁喉谷’。相信叛军肯定派有人马在那里守备,以防我军从此处突破合围都梁山。只要我军能够奇袭拿下这个铁喉谷,那就可以以逸待劳堵死徐敬猷的后退,来个瓮中捉鳖!” 刘冕心中一动上前抱拳道:“雷将军,末将愿当此任,奇袭铁喉谷!” 不料,雷仁智先是十分赞赏的一点头,随即却摆手道:“奇袭铁喉谷,要翻山越岭攀涉险峰,因此只能派出步兵。天官所部是越骑先锋,并不适合完成此事。”说罢,以眼睛示意刘冕,叫他稍安勿躁。 刘冕也只好作罢,会意的轻点了点头。 众将一起商议了一两个时辰,总算将火攻之计商榷停当。奇袭铁喉谷的职责交给了李知士。攻打峰芒岭时他作战不利,也算是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李知士果然感恩戴德,当即立下军令死状,保证 一定拿下铁喉谷。刘冕则是被安排‘护卫中军’。 很明显,雷仁智有意让刘冕歇一歇。 散帐之时,雷仁智特意将刘冕留了下来,反复叮嘱道:“天官,我知道你立功心切。拿下铁喉谷封其退路,就有可能生擒徐敬猷与韦超。但是,那里也将面对败退敌军最强大的冲击力,说不定屯兵于下阿溪的徐敬业也会率援兵来救。我说这些,不是说我不相信你的能力。相反,你的能力已经毋庸置疑。都梁山一战我军胜算大增,你能献上火攻之策就是大功一件。为将都要拿军功,不一定就要身先士卒的去搏命。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末将明白。”刘冕抱拳一礼,心想这雷仁智算是待我不薄了。他这样安排既保证了我有军功可领,又不会再身临险境。由此看来,魏元忠肯定早就对他有所交待。军队里的将领,很多时候也是根据政治风向在办事。有武则天的意思摆在那里,我刘冕现在可能成了将领们眼中重点培养与保护对象了。 “嗯,我知道你聪明过人,这种事情不必我多说。”雷仁智点了一下头略作停顿,伸手从帅椅下提出一个木盒放到矮几上,“天官看一看,这是何物。” 刘冕狐疑的打开,不由得表情微变:骆宾王的首级! 细下一看,虽然头发胡须一样的灰白,五官也有七八份相像,却不是骆宾王本人。原来是一颗假造的首级。若不是跟骆宾王相熟的人细心观察,还真是难以分辨真假。 “这?……”刘冕疑惑的看向雷仁智。 雷仁智意味深长的微笑:“骆宾王首级在此,本将准备将它与捷报一同送给魏大将军。天官,你有情有义,是条令人敬重的汉子。魏大将军那边,也不会刻意为难于你。那么,骆宾王一事就此了结,希望你以后能好自为之。” 刘冕凝神看了雷仁智几眼,抱起拳来拜了一礼:“谢——雷将军!”心中不由得暗笑道:这事儿越发的有趣了。看来需要谎言的,还不只是我一个人……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86章 潜力股 雷仁智将‘骆宾王’的首级收了起来,对刘冕呵呵的笑道:“天官,你我共事这一场,也算是缘分.***既是同袍生死兄弟,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一次要不是有你成全,我恐怕就要背负战败之罪没有翻身之日了。所以,你也不必对我客气什么。另外,明珪那小子对你多有刁难,我也会去教训他。你呢,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刘冕微自一笑:“雷将军如此气度,末将自当从命。只要明珪今后不再为难末将,末将自然不会跟他过不去。” 雷仁智低笑一声:“他为难你?凭什么?那小子就是个绣花枕头,这次心血来潮要来充军,都要把我的脸丢尽了。罢了不说他了。天官,你回去好生歇息,待大军拿下了都梁山,你我也都算是大功告成了。” “末将告退。”刘冕抱拳行了一礼退出帅帐。心道雷仁智果然是受了魏元忠密令在办事——大功告成,那是否意味着我可以功成身退了? 刘冕刚刚出了帅帐,迎面就碰到马敬臣。他胳膊上负了一记箭伤,打了绷带缚着药,脸上却是笑容灿烂:“天官兄弟,到我帐中来。今日有好事!” “何等好事?”刘冕笑道,“马兄伤势如何?” 马敬臣哈哈的笑:“这等皮外小伤咱都习惯了,没什么大不了。天官兄弟,今天有个人想见你,你猜猜是谁?” 刘冕眉头微皱略作寻思:“莫非是李知士?” “没错,就是他。”马敬臣笑得有些得意,低声道,“那个大胡子,今天破天荒的来求我——听清楚没有,是‘求’——求我引荐他与天官兄弟见一面。你在战场上救了他的性命,想必是来谢恩的。” “我当时也不过是举手之劳,有什么好谢的。”刘冕淡然的微笑,“想不到他那么傲气的人,也能低声下气的来求你。你不是一向与他有点不和吗?” 马敬臣低声道:“其实李知士这人,也没什么不好。我与他不和,也仅限于公事,私下里并无仇怨。我与他分别挂封左玉钤卫左、右郎将,总会有些竞争和意见相佐的时候。抛开公事不说,我对他既无好感也无憎恶。冤家易解不易结,他既然主动示好,咱们何必伸手去打笑脸人呢?” “马兄说得在理。”刘冕心领神会的一笑,“那走吧,去见一见李知士。” 二人结伴而行有说有笑,一路来到马敬臣的军帐外。李知士正独自在屋内左右徘徊心神不宁,听到二人的声音急忙一捺帐帘 走了出来,抱拳就拜:“刘中候,李知士特意前来拜谢救命之恩!”说罢,居然单膝一跪就拜倒下来。 “咦,李将军快请起。这般大礼,末将如何受得起?”刘冕急忙上前拉他让他起来。要是让别人看见一个五品郎将给七品中候下跪,那可就有得说了。 李知士站了起来,异常郑重的说道:“救命之恩便如再生父母,在下是诚心诚意前来谢恩的。刘中候,在下前番多次对你不敬,还请千万不要记怀。刘中候、马将军,二位若不嫌弃,打从今日起在下愿与二位尽弃前嫌诚心相交。在下若有半点坏心肠,就让天打五雷轰!” 马敬臣哈哈的笑:“李将军,你这可就言重了,仿佛我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刘中候何等人,出身名门雅量恢弘,怎么会计较那些许的误会?咱们三个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了,以往那点鸡零狗碎的琐事还提它作甚?刘中候,你说是也不是?” “马将军所言即是。”刘冕也就爽快的笑道,“大家都是凛凛七尺的血性汉子,大抵不必作小人之态记较往日些许不愉快的小事。二位若不嫌弃,今后我等大可以兄弟相称。在下年幼,先给二位兄长见礼了!”说罢矮身就要拜。 马敬臣和李知士急忙将他扯住:“使不得、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刘冕略作疑惑,“在下年幼,品轶又低你们许多,理所当然哪?” “这……”马敬臣和李知士面面相觑,都尴尬的笑了起来。李知士倒是个心直口快的人,示意三人走进了帐中,然后低声道:“天官兄弟,你目前虽然官职七品,可是我们大家伙儿都心知肚明,你前途必然无量。再加上你出身将门身世显赫,我们哪儿敢高攀哪?” “此言差矣!李兄刚才不还说了要平心相交吗?无论今后我等三人谁飞黄腾达谁经营惨淡,都要彼此兄弟相待。”刘冕正色道,“什么出身、门第、品秩,管这些作甚?难道这出生入死的情谊,还比不上看见不摸不着的东西?” “说得是、说得是!”马敬臣和李知士自然是顺坡下驴乐得其所,纷纷大表赞同。二人比较一下年龄,李知士三十五年长一岁,顺理成章的当了大哥。马敬臣排第二,刘冕最末。 于是三人兄弟相称,兴高采烈的坐了下来饮酒畅谈。从武艺兵法到酒色财气,无所不谈。 刘冕倒也乐意与马、李二人相交。不管怎么样,军队里的血性汉子,总比官场上的那些政客文人要来得直爽豪气一些。虽然刘冕也知 道,他们这样套近乎的和自己相处,多少也有一点势利,隐约就是看中了自己这一支‘潜力股’。 正如马、李二人所说,他刘冕出身名门,祖父刘仁轨贵为当朝宰辅又是三军元宿,人脉关系定然极为广阔。再加上刘冕本身也是本领过人,这一项在军队里最能服人。此外最重要的一点,现在众人都感觉到了,太后恐怕是有意要提拔这个年纪轻轻的名门将后。 这样一个有本事、有出身、有背景的小子,将来定然是前途无量。能和他攀上一点交情,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酒过三巡,李知士放下杯子:“二位贤弟,愚兄明日还要领兵出征攻打铁喉谷,今日就不可再饮了。他日若得空闲,愚兄作东,请二位贤弟好好喝几盅!” “行!”刘冕和马敬臣也没再多作拘留,爽快的送他回去了。 送走了李知士,马敬臣就对刘冕笑道:“天官兄弟,想不到你除了武艺高超,这笼络人的手腕也挺厉害嘛!李知士这大胡子,今后也就成了咱们的血兄弟了。” 刘冕微微笑了一笑,不置可否。 当晚,李知士率领一支精锐步卒出发了。刘冕和马敬臣送他出阵,兄弟三人还在阵前喝了一碗壮行酒。雷仁智在一旁看得眼睛一轮一轮,心好不惊疑:马敬臣和李知士什么时候和好了,还和刘冕打成了一片称兄道弟?这两个老小子,手脚倒是蛮快的……那还能快得过我吗? 于是接下来的两天里,雷仁智除了处理军务,一有空闲就把刘冕请到帅帐里喝酒吃肉海天胡地的聊天,免不得也是一口一个‘天官兄弟’的套近乎。 刘冕心中一阵暗笑:看来大家都判定我是一支潜力股了.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87章 功成身退 〖第二更〗 接下来的几天里,刘冕就流连在马敬臣和雷仁智的军帐里喝酒聊天,基本没有干别的什么事情。 第五天,北风剧起,吹得山谷啸响树木折腰。唐军的大总攻开始了。深夜,无数火箭朝山顶放起,铺天盖地的招呼而去。冬季干燥,树木杂草熊熊的燃烧起来。本来背水一战的徐敬猷所部叛军,顿时就懵了。 那一场滔天大火,映红了天际。鼓鼓的西北风凛冽刮起,火苗噌噌的往山顶上冒。唐军完全以逸待劳,就像烧开水一样只顾往炉底加柴加炭,都不用上阵冲杀。 都梁山山顶,本来是一处易守难攻的绝地险境,山林茂密道路狭窄。现在一把火烧起来,叛军根本无法逃避。滔天的火势将那一处险峻完全变成了地狱,也不知道有多少叛军葬身于火海。 大火烧了两天两夜。滚滚有浓烟冲天而起,方圆百里之内仿佛都笼罩了一层烟雾,宛如魔鬼出世。火舌冲天,将都梁山山顶完全化成了一片灰烬。若不是唐军事先就围着半山腰砍去了一圈树木,相信那火势还要不断蔓延,直到烧光整座大山,连唐军自己的营寨也不能幸免。 雷仁智特意带着刘冕和马敬臣二将出来观战,指着那一方地狱般的火海说道:“天官,只因你一策妙计,徐敬猷所部二万余兵马就这样不战自灭,我军好整以暇就可以拿下都梁山了。平灭都梁山一战,你居功自伟,本将一定禀明魏大将军,为你请功。” “多谢雷将军成全。”刘冕抱拳回了一礼,心中暗道我这回从军一场,还当真是造下了不少杀孽。本来就算没有我刘冕,魏元忠也迟早能解决掉徐敬业这支叛军。现在我不过是插进一脚夺了些许军功。说到底,我也不过是这个大舞台上的稍稍出彩一员龙套罢了。 第八天,火势稍停,唐军开始向山上进发,收拾残局。此时仍有一些火苗未熄,整座山峰被烧得一片炭黑,叛军的营寨也化成了灰烬。四处可见烧焦的人马尸首,一时都无法清算究竟有多少人葬身在了这一片火海之中。 唐军对都梁山山顶来了个大清剿,侥幸活命下来的一些人乖乖做了俘虏。据俘虏回报,大火刚刚烧起的时候,徐敬猷就带着一些亲信私自逃跑了,留了韦超在这里指挥御敌垫后。韦超早已死在了乱军之中恐怕早已化作灰烬,尸首都无从寻找。 雷仁智让大军沿都梁山东南麓直下,与李知士所部汇合。李知士这次总算是争了一回气,成功的拿下了铁喉谷,在这里堵住了败退的 徐敬猷,并将他生擒在手。可惜徐敬猷害怕酷刑凌迟咬舌自尽了。李知士便割下了他的人头,交到雷仁智那里请功。 十几天的时间,唐军先头部队完胜徐敬猷,成功攻克了易守难攻的都梁山。雷仁智将大军屯扎到了军事要冲铁喉谷,开始整顿兵马。自然也免不得开个庆功宴,表彰诸将功劳,犒赏三军将士。 雷仁智将刘冕单独叫到了帅帐里,桌上摆着两个木盒子:“天官,今日叫你来,有件事情请你去办。” 刘冕早已有所预料,抱拳道:“请雷将军吩咐。” “这里是徐敬猷与骆宾王的首级。”雷仁智指着木盒子说道,“本将命你带上它们和征讨都梁山的战报,前往魏大将军的主力大军营中报捷。” “末将得令。”刘冕别无二话。 雷仁智的伤势好了许多,踱过来拍了拍刘冕的肩头,语重心长的说道:“天官,经此一战你已是名动三军,本将的使命也算完成了。这还多亏了有你从旁辅助,要不然我不可能如此顺利。现在,你可以算是功成身退了。回到魏大将军那里,他必有提携。恭喜你呀!” “哪里,末将还要多谢雷将军多方成全照顾。”刘冕也乐得奉诚他一番,“若不是雷将军指挥得当用兵如神,我军蔫能如此大胜?末将匹夫之勇,何足道哉。” “呵呵,天官不必过谦。”雷仁智笑眯眯的道,“你刘天官的飞黄腾达,已经是指日可待了。本将在此先预祝你官运亨通前途无量呀!” 刘冕淡然一笑:“雷将军言过了。末将他日若能稍有建树,也不敢忘了雷将军的这一番提携照顾。” “哈哈,好说,好说。”雷仁智喜上眉梢,乐滋滋的道,“闲话就不扯太多了。天官早些上路,将捷报奏知魏大将军。去吧!” “末将告辞!” 刘冕揣着捷报提了两颗首级,告别了马敬臣和李知士带上几名斥候骑兵,离开了军寨。一路横穿都梁山经过了烧得一片炭黑的山顶、鲜血尤存的峰芒岭和谷平坳。临近骆宾王坟茔时,刘冕特意将那几名斥候支开,来到了墓前祭奠。 “恩师,徐敬猷已经败亡了,相信徐敬业的命运也会如出一辄并且为期不远。”刘冕将一壶酒缓缓酒在坟头,轻声道,“学生这一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来拜祭于你。从此荒野寂寞,唯有鬼狐相伴。不过也好,恩师这一生的命运都颠沛流离,如今也终于是能够清净清净了。学生若有空闲,定会再回来看你的。 ” 刘冕祭过了酒,又搬来附近许多岩石覆盖到坟墓上,希望能借此尽可能的避免野兽前来拱扒。办完这些事情方才辞别而去。 下了都梁山,刘冕策马回望:都梁山,我这辈子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生舞台,就此别过。所有的恩怨情仇,伏笔也好了断也罢,现今都告一段落。 唐军征讨大军的主营帅帐里,大将军魏元忠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如水。他将手中的战报前后看了个仔细,又瞅了一眼摆放在矮几上的人头首级,对站立于帐中的刘冕轻点了一下头:“不错。”虽是轻飘飘的两个字,却是意味深长。眼神中也流露出若干的赞许与欣慰,更有那种了却一棕心事的释然。 刘冕也只是抱拳回了一礼,别无多言。有些事情,大抵不必点破。现在看来,魏元忠也能在武后那里交差了。这一场关于刘冕的政治秀,也可以圆满落幕了。 “你这连番征战定然是辛苦了。回颍州吧,歇着。”魏元忠走到刘冕身边,淡然说道,“安心等候。” “末将遵命。”刘冕拜辞而走。 等候什么?刘冕心知肚明:当然是武后的封赏!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88章 幕 刘冕回到颍州,李贤和祝腾见他安危无恙自然是分外欢喜。一番畅谈,刘冕将自己这一行的所见所闻和亲身经历都告知了二人,引得他们一阵唏嘘感叹。 见到刘冕平安归来,李贤心头的一块大石总算是落了地。入夜之后二人一如往日的秉烛夜谈,李贤心情颇好语调轻松:“天官,朝廷平叛大军拿下了都梁山,就等着与徐敬业进行最后的大决战了。魏元忠统率三十万大军,再加上江南道行军大总管黑齿常之的十万兵马,共计四十万人围歼徐敬业,他的败亡是迟早的事情。所以,我们也似乎可以为以后的事情做出一些盘算了。” “殿下所虑正是。”刘冕说道,“一但徐敬业叛乱被平定,殿下就有可能被召回帝都。到时候该如何面对遇到的一切状况,至少都要有个心里准备。” “这些日子以来我左右寻思,将今后的打算安排做出了一个初步的计划。今日就说出来给天官听听,让你参考。”李贤不急不忙有条有理的说道,“太后已经移居神都洛阳,为她登基称帝又迈出了一大步。等我回到洛阳,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劝服裴炎投诚。此事一但办成,我就请命去乾陵守孝,从此不问朝堂之事,潜心归隐。” “光只是这样,恐怕远远不够。”刘冕说道,“殿下出马劝服裴炎不难。裴炎若投诚,关陇仕族就容易归顺。但是,李唐皇室帝胄们怎么办?” 李贤的眉头皱起:“这件事情,我也一直左右寻思不得其法。我的想法是,由我出面秦请太后,请准李唐皇室们主动放弃封邑和官职移居洛阳。然后,仍然由我出面,肯请他们安心的来洛阳居住。” “如果太后不准呢?”刘冕当即问道。 “不出意外的话,太后应该会准。”李贤非常肯定的说道,“太后要登基,势必要与李唐皇室较量出一个高下。声望是一回事,实力则是另外一回事。要说声望,我与八皇弟、也就是当今皇帝加起来倒也不输给太后。但是我们有那个能力振臂一挥应者云集的与太后对抗吗?没有。所以很明显,现在的李唐皇室就算全部联合起来,也没有力量与太后相抗衡了。如不主动妥协,势必尽数败亡。” “反过来,如果以我牵头出面,率领李唐的皇室们主动投诚,太后也是乐意接受的。一来我们已是空壳子,本就对她不会构成实际的威胁。主动放弃封邑官职移居洛阳之后,就更不具备与之抗衡的力量。太后能放心。二来,太后不到万不得已也是不会随便杀人、更不会随便杀李唐皇室之人的。 这会给她带来许多负面的影响,这一点不言自喻。如今我们不战自降跪地剿械,她当然乐得做下顺水人情不必穷追猛打了。从政治利益上考虑,她都有理由同意我这条提议。” “表面看来,确实可行。”刘冕说道,“但是,那些皇室贵胄们却未必会和殿下的想法一致。要他们放弃养尊处优的生活、低声下气的移居洛阳寄人篱下,恐怕很难。” “我也想到了此层。”李贤无奈的叹一口气,“因此,我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对于那些不听劝告的亲戚们,我也就爱莫能助了。我只能尽我所能的多救一些人,多挽回一些损失。能做到什么程度,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也只好如此了。”刘冕说道,“不过,殿下也不可太过天真了。你甘心平凡不与人争锋,并不代表别人就不会算计你。尤其是……武家的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李贤的眼中闪露出一抹精光,“我听说了,太后封武承嗣为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一跃成了当朝首辅取代了裴炎。武三思也官拜吏部尚书,手握实权。其他的许多武氏宗族子弟,纷纷平步青云封候拜将亲掌大权。这批人,是会有野心的。我们这些李唐皇子,尤其是太后的亲子,是他们潜在的威胁,迟早会想办法将我们除去。因此,我唯有一个办法能救人救己。” 刘冕轻轻掠起嘴角淡然一笑:“求太后改赐姓武?” “正是!”李贤惊愕的睁大了眼睛,“天下高见,多不谋而合!想不到天官也想到了此层!” 刘冕微自一笑并不答话,心中暗道以前看电视时偶尔瞟到过一眼,被囚居的皇帝李旦就干过这种事情。我正准备向你建议呢,没想到你自己想到了,不错。 李贤不愧是皇室出身的人,对朝堂君王事比刘冕要了解得更多,侃侃说道:“太后要登基,除了要解决朝堂、宗室、军队与百姓中的问题,还有一件大事亟待提前预谋——继承人的人选。这也是我们这些李唐子孙,与武氏子孙将来争夺的要点所在。我现在不会与武承嗣他们去争,因为我现在没本事也没资格。改赐姓武,并不能改变我身上的血脉,但多少能消除一些表面的危机。至少,武承嗣那些人不能再明目张胆的攻讦于我了。我再忍辱负重处处顺着太后,倒也不难求存。” “真是难为殿下了。”刘冕吁了一口气,摇头道,“殿下这样做,要忍常人所不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受之屈辱,实在太过憋屈。” “跟性命与志向相比,憋屈又 算得了什么?”李贤不以为意的淡然一笑,“天官,我要感谢你。这几年来若不是你多番相劝献策相救,我恐怕早就心灰意冷一死了之了。既然活到了现在,就要有卧薪尝胆的觉悟。你不必担心我,我一定能挺得过来的。” “嗯……”刘冕点一点头,“还有一点很重要。太后现在还缺一些顺理成章的噱头来登基。一但时机成熟,殿下大可以率先率领李唐的皇室帝胄们,联合恭请奉迎太后登基。” “如此甚好,我也正有这样的打算。”李贤自己按了按额头,显得颇为头疼,“人算不如天算,现在就是不知道等我们回到洛阳,将会面临一个什么样的局面?还有,天官你自己也要为自己的将来做个打算了。现在的情形看来,武承嗣那些人迟早一天也会权倾朝野。为了你自己的安全着想,你今后不必与我走得太近。放心,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一如既往的绝对信任你。” “谢殿下!”刘冕心中长吁一口气,暗自赞叹李贤为人果然厚道明智。这种事情,刘冕自己还真的不好主动提出。 “还有!”李贤突然一正色,“太平公主——她是一个异类与关键。太后对她这个最小的女儿,不是一般的偏爱。不管是李家还是武家的人,都不能太得罪她。你如果能与她攀上一些交情,将会有莫大的好处。” “多谢殿下提醒。”刘冕有些哭笑不得。交情?一个结了婚生了崽的公主,我能跟她有什么“交情”?看来你是打算让我继续充当‘中间人’的角色,积极斡旋你与太平公主之间的关系。也罢,各取所需。 一番长谈,通宵达旦。 黎明之时刘冕走到屋外,看着天边的那抹晨曦暗自入神:以徐敬业为主角的这场大戏眼看着就要落幕了。另一场大戏却刚刚拉开帷幕。神都洛阳,将会成为一个风云际会的大舞台。武则天、李贤、李氏皇胄、武氏子侄、太平公主与所有朝堂百官,将一起粉墨登场汇演这一出决定天下格局与百年历史进程的大戏。 李贤未死,历史还会按照人所共知的轨迹那样前进吗? 我刘冕,又将在这一场声势浩大的戏剧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今天的第三更~大家投票吧。全书也到了88章,多好的数字呀,呵呵!那么,不出意外的话凌晨就要上架了。请书友们尽量定阅支持,好歹让我收回点电费网费钱。我这大过年的都没休息也没走亲戚坚持坐在电脑边码字,还不就是求点微末的稿酬?谢谢大家的支持与理解!同时求2月的月 票……有月票,就有爆发!】 第二卷 烈火乾坤 第89章 回神都 一场没有悬念的战争,顺理成章的走到了结局。四十万师出有名战力彪悍的朝廷正规大军,征讨数万士气不振、人心浮动的徐敬业叛军,胜负很快有了分晓。 下阿溪一战,唯有用杀鸡用牛刀来形容。儒帅魏元忠以众击寡又兼用兵得法,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徐敬业打了个丢盔弃甲。还没等到完全兵败之时,渠首徐敬业就被自己身边的人割去了头胪,拿到唐军阵营里来请功求降了。其余一些与徐敬业同谋的共犯,多半被诛杀,少许被生擒。押解到长安之后,等待他们的恐怕是比死还要凄惨的遭遇与结局。 徐敬业从揭竿起兵到人头搬家,前后也不过月余的时间。这一场震惊天下、来势汹汹的叛乱,就此落幕。 与此同时,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却就此打响。在徐敬业一案的背后,牵扯到太多的政治较量。谁也无法料定,还会有多少人因为这一场已经结束的战争受到牵连。徐敬业的叛乱,就如同是一把塞入灶镗的干柴。它所燃起的烈火虽然暂且熄灭了,灶上的一锅水却已是翻花乱滚。阵亡在战场上的人们血已冷却,却还有无数人生活在那一锅沸水之中。他们的命运,孰难预料。 刘冕感觉,李贤此刻就处在水花的正中央。生死成败,只在一线之间。而他自己,则与李贤息息相关命运相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颍州别所里,李贤与刘冕跪倒在地,听头顶的宦官尖着嗓门在念叨一封圣旨:“……着,永寿郡王李贤即刻回京覆命。刘冕随同而行。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贤喝唱罢了,双手举过头顶来接过了那封黄皮圣旨。 刘冕却看到,李贤的手略微有些颤抖。 宣旨宦官例行公事的说道:“永寿郡王殿下,就请即刻启程动身吧!小人奉旨随行带了百名千牛卫卫士,专司护送殿下回京。刘中候,也请你一路随行入京覆命。” “嗯……本王略作准备打点行装。即刻动身。公公请稍候。”李贤溥衍一句,以眼神示意刘冕将他唤进了屋里。 “天官……事情为何来得如此之急?徐敬业刚刚被枭首,太后就宣我等进京。莫非……这当中会有何变故?”李贤眉头深皱,表情略显紧张。 刘冕的心里也早就在寻思这件事情了,这时凝神思之再三,肯定的摇了一摇头:“应该不会有什么变故发生。按理说殿下是平叛主帅。理当与大军一路凯旋归朝。太后这时候提前将你召回帝都,恐怕是出于几层考虑。 一来殿下身份敏感,与大军同归的话太过招摇惹眼,恐怕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二来……太后恐怕也不想殿下风头太盛,让殿下赢得太多的民心、军心与赞誉。如果是魏元忠领军而回就不同了。太后大可以大打排场地欢迎凯旋之师。因为那是她派出的心腹与得力干将得胜归来。赢得的民心声望当归属于魏元忠。同时,也就是归属于太后。” “言之有理!”李贤恍然大悟的一拍额头,“其实我也不想太过招摇风头太盛成为众矢之的。本来这扬州平叛我就只是个傀儡,并没有干出什么实际的业绩。我今后一切都要低调行事。这不当属于我地东西,更不能要。” “正解。”刘冕点头表示赞许。 李贤轻轻吁了一口气:“如此说来,此行当是有惊无险……那好吧,我们各自准备一下,起启了。” 刘冕也是暗吸了一口气,回到自己房间里收拾行装。祝腾眼巴巴的杵在一旁,有点不舍和伤感的说道:“天官兄弟。你和殿下要回京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面?” 刘冕笑了一笑,宽慰他说道:“祝腾兄弟你放心,我们很快就能见面的。我和殿下走了之后,你这个中候就会回到魏元忠身边,随大军一同归朝。等你到了洛阳到时候找人一打听,就能找到我。你现在也算有品衔了,朝廷应该会给你安排职事的。” 祝腾无奈的点头:“我能有今天全靠天官提携。我只希望我们以后也能在一起共事才好。” 刘冕略一琢磨:“这件事情,到时候再说。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在哪里。咱们后会有期吧!” “后会有期!” 李贤和刘冕出了房间,院子里已经有一百名红袍金甲的千牛卫卫士在列队等候了。一辆装点精致的马车停在中央。就是李贤地乘驾。刘冕身为武将,则是骑马随行。 李贤走到马车边,深吸了一口气踏入车梯,转头凝视了刘冕眼几,走进了车内。刘冕与众千牛卫卫士也各自翻身上了马,准备出发。 刘冕放眼四望,心中暗自唏嘘:短短的月余时间,真的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一个囚徒,转眼成了将军和功臣;李贤这个流亡在外的皇子,如今也受诏回京咸鱼翻身。还有无数人的人命丧黄泉尸血已冷。 云波诡谲的神都洛阳。又将会有什么在等待着我们? 正值隆冬,车马刚刚进到关内时恰逢一场大雪。飞琼弥天风如刀割,天地昏沉一片茫茫。宣旨宦官与千牛卫卫士们 奉旨而来,也不敢耽搁行程,只好顶着风雪赶路。虽然每人置了一领厚实地袍子。仍然难抵关内的严寒。刘冕比他们的运气好一点。被李贤唤到了马车内同行。火炉升起浅酒小酌,比起那些迎风顶雪的人来说就像是天堂。 只不过。李贤与刘冕都多少有一点紧张的压抑,对未来的命运的彷徨与猜测,让二人心神不灵。 神都洛阳,在风雪中巍然屹立。纷花乱舞的雪片,给这座古城平添了几分隐约的妖冶之色。 到达洛阳城定鼎门时,风雪已停。李贤和刘冕下了车来,仰头看着坚实高大的城墙,各自长吸了一口气。守城地兵卒们已经清理了路面的积雪,已有一些行人车马出入城门。 宣旨宦官走到李贤身前拱手弯腰一拜:“殿下,现在是否进京面圣?” “好吧,走。”李贤拧了一下眉头看向刘冕,眼神之中意蕴深长。 已经到了神都,刘冕也不好与李贤同乘一车了,于是只好骑马而行。一行百余人,簇拥着李贤的马车走进了定鼎门,踏进了神都城内。守城的小卒大概认得那个宣旨宦官又兼是千牛卫随行,都没有人敢上前来盘问,个个站得标直目不斜视。好在是风雪天大路之上行人也不多,没有引起百姓太多的注意。 刘冕迎着凛凛北风骑在马上,身上感觉到一阵寒意。放眼四看,神都的街道虽然不如朱雀大街那样宽阔大气,却也是整齐庄严。百姓的房屋居舍也是和长安一样的里坊布局,宛如棋盘。城市的中央有名闻暇耳的洛水横贯而过,将洛阳分割成两北两块。 洛阳皇城,终于到了。以前这里就叫洛阳宫,武则天拿权迁都之后将其改称为太初宫。 车马停在皇城端门前,皇城御林军卫士上前拦住盘问了。那个审旨宦官也没说多话,出示了一枚令牌,众皆退避,一行人马安然进入皇城。皇城之内,就是百官办公地各个衙署所在。一路上也遇到了许多官员,但大概都没注意到刘冕,李贤又坐在车内,倒也没有引起什么注意。 刘冕的神经,却慢慢的变得活跃和兴奋起来。命运,终于是快要到了揭开一角的时候了。再一次见到武则天,会发生什么事情? 洛阳太初宫不如长安太极宫那么庞大,一行车马走了没多久就已经到了宫城应天门前,众人也下了马来必须步行而入。 刘冕看到,李贤的神情带有几分恍惚,眼神之中也有一些凄迷。时隔数年之后故地重游,想必是令他感慨万千了。刘冕也没 了什么心情欣赏这座辉煌磅礴地古城帝宫,尽量地平复着自己的心情,预测着见到武则天以后有可能遇到地诸般情景。 进了宫城,千牛卫卫士们就散去了一大半,仅剩下十余人随行。宣旨宦官先行一步进去通报了,留了李贤和刘冕在一处宫殿前等候。 李贤和刘冕都静静的站立沉默无语,耳边只剩下呼呼的北风啸响。命运的宣判,只在眼前。二人的心情,却出奇的平静。一切的彷徨与焦虑,在此刻都已经没有意义。 许久,那名宦官终于跑了出来,先是对李贤拱手弯腰一拜:“永寿郡王殿下,太后有旨,请殿下前往凝碧宫。” “遵旨。”李贤拱手拜了一拜,转头看向刘冕,眉头轻皱神色肃然。 刘冕轻一点头以眼睛示意:保重! 宦官又道:“刘中候一路辛苦,太后有旨让刘中候在千牛卫卫府衙门里略作休息,等候传召。” “末将遵旨……” 第二卷 烈火乾坤 第90章 否极泰来 李贤走了。略显单薄的身影相比于巍峨的宫殿,显得如此渺小。刘冕看着他的背影凝神片刻,心忖我们这一分别,再相见会是什么时候?或许,我们之间也是时候做一个分别了。 刘冕跟着余下的几名千牛卫卫士走出了太初宫,一路无话。出得宫门时,刘冕无意间抬头一看,宫门名为:则天门。心道这就是武则天这个称号的由来吗? 千牛卫卫所衙门与其他府台监的衙门一样,坐落在皇宫外的皇城。洛阳皇城又称太微城、宝城。城墙高三丈七尺,东西长五里一十七步,南北三里二百九十八步,周长十三里二百五十步。其规模比起长安皇城来虽然略显得小了一些,但壮丽雄伟却是丝毫不输。 刘冕等几人走在太微城街道上并不引人注目,此时已过未时,大部份的官员都已经下班回家了,路上也没遇到几个认识的人。没多久,一行人到了千牛卫卫所衙门。那几名卫士引着他走进一间客厅里:“刘中候请在此歇息。”然后就告辞走了。 刘冕四下打量这间房间。房间不大,仅有坐榻、马札、茶几等物。看来是千牛卫的将士们平常临时休息的场所。不多时一名侍卫给刘冕送来了茶水燃起了火盆,就再没有人打扰了。刘冕也不急恼,泰然的四下踱着步子,欣赏挂在墙上的唯一饰品:一幅野牛图。那头野牛昂头挺胸浑身毛发竖张,一点也没有寻常意义上的牛那种谦恭与和顺,反而还有几份乖张与火烈。旁边还题有词句,原来正是那篇《庄子*养生主》里的《庖丁解牛》。刘冕看过才明白,这大概正是千牛卫一名的由来。 画上那头雄壮暴烈的野牛,倒是给这简单的房间平添一股尚武的刚果气息。 过了一会儿,又有侍卫来给刘冕送上了饭菜酒食,简单而又丰富。刘冕也没有多问,恰好肚子饿了于是吃了个饱。时间已经过去一两个时辰。眼看着就要天黑了,武则天仍然没有来召见。 刘冕心里暗自打鼓,心想武则天召见李贤,肯定会费去许多时间,我今天恐怕要在这千牛卫卫所衙门里过夜了。 不出所料,入夜之后刘冕仍然是孤身一人留在房间里。千牛卫将士们不是去当值巡哨。就是回去歇息了,衙门里仅留下几个值守之人。一名侍卫将刘冕领到一间客房,就叫他在此临时安歇一晚。 这是一间单人宿舍似的房舍。卫所衙门里像这样地房子有一大批,大概是留给在皇宫当值的千牛卫卫士们临时居住的宿舍。刘冕心想既来之则安之,一路旅途也劳累了,于是 泰然处之的睡了一晚。 有点出乎刘冕意料之外的是,他在这千牛卫卫所衙门里一住就是三天,武则天也一直没有来召见他。他又不好外出。于是硬是在房间里闷了三天三夜,心中不免生出疑窦:她这是把我的事给忘记了,还是别有用 刘冕地心中,多少有了一点郁闷。心中又想,刘仁轨不知道现在在哪里,知不知道我已经回洛阳了…… 正当刘冕有些心神不宁的时候,一个小宦官跑到了刘冕的房间里。声称太后召见。刘冕不作他想,跟他进了皇宫来到仙居殿。太初宫里宫殿林立街巷复杂,要不是这个小宦官领路,刘冕怀疑自己都能迷路了。 二人到了仙居殿外,小宦官一拱手:“刘中候,到了。太后在殿内御书房,你快进去参驾吧——太后特旨,刘中候不必解剑就可入内。”刘冕一身戎装进的宫,这时还正准备伸手去腰间佩刀交给宫门侍卫,听闻此语心中略微惊疑:这算什么。给我带刀入见的特权吗? 刘冕心中略作嘀咕,心忖武则天大抵用不着像高俅对付林冲一样的来个误入白虎堂来对付我。于是安然的带着刀,进了集仙殿。 时值隆冬,殿内却隐约有一股暖气四溢,四处都摆放着火盆。许多的千牛卫卫士、官女、宦官在里面当值伺候,个个神情严肃态度谨然。刘冕昂首挺胸目不斜视,跟着那名小宦官穿廊过户来到了一间房间门外。 “刘中候请稍后,容小人进去传禀。”小宦官进了房间,留得刘冕独自在外等候。八名千牛卫卫士执刀叉腰站在门口,个个身裁高大威严肃然。宛如天兵神将。 片刻后小宦官出来传话让刘冕入内参觐。刘冕深呼吸一口,踏步走进房间。转过一道屏峰,入眼先看到一个若大地铜炉,里面正燃着熊熊的炭火。房间里也温暖如春。转眼一瞟,武则天就坐卧房间正北位的陛榻上。在她身边。还站着一位身穿白羽戎袍的女子。不是上官婉儿是谁? 刘冕收敛眼神从容大步上前,单膝抱拳而拜行军礼:“末将刘冕参见太后。末将戎装在身不能全礼。请太后恕罪。” “无罪,免礼平身。”武则天简单吐出二字,刘冕起起身来立于一旁,目不斜视。 武则天今天穿了一身暗金缀花的奇兽大氅披袍,显得分外的雍容华贵。她凤眼平正看着刘冕细细打量了几眼,点头赞道:“不错,很好。你这一身戎装的模样,仪表非俗威风自在,很有几分大将风范,还算出得场面。” “ 谢太后夸赞。末将惭愧不敢当。”刘冕抱拳谦礼,心中暗自生疑,一会儿让我带刀入见,一会又表扬我地仪表,究竟有何用意? 一旁上官婉儿突然开腔说道:“刘冕,你可知带刀入君殿,当属何罪?” 刘冕心中微自一惊,抱拳道:“不赦之罪,当诛。”心中不免有些恼怒,你们这一老一小两个娘们,究竟想干什么? 上官婉儿的声音却是很轻盈,继续说道:“你既已知晓,为何还敢如此?知法犯法,岂不是罪加一等?” “这……”刘冕情不自禁的仰头朝上官婉儿一看,却见她表情虽然严肃,眼神之中却多有俏皮轻顽之色。这才明白,原来这小妞儿是以权谋私在故意调戏于他。 武则天今天的心情看来也还不错,要不然上官婉儿才不敢这样轻浮的开这种玩笑。她呵呵的一笑说道:“好了婉儿,你就别吓唬他了。是我特准他带刀入见的。刘冕,你可知皇宫大内,有谁可带刀近于帝君室胄之身?” “千牛卫。”刘冕抱拳回道。千牛卫,就相当于大唐的中南海保镖,是皇帝的贴身心腹侍卫。除了当值的千牛卫,没有人敢持兵器靠近。就连最受信任地将军、大臣,也要解剑入殿。否则就是一大罪。贞观年间,深受太宗皇帝信任的大臣长孙无忌一时匆忙入见时忘了解剑,都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禁宫森严,可不是闹着玩的。 武则天徐缓说道:“答得不算错,但也不全对。就算是千牛卫,也不是所有人有资格带刀入殿。仅有大将军一名、将军两名、中郎将两名以及十二名千牛备身,才有此特权。其余人等一但犯禁,即是死罪。” “谢太后指教,末将知错了。”刘冕心中一凛:她这是何用意?莫非……想把我逮进千牛卫做事? “刘冕。”武则天的声音突然恢复到那种庄重严肃的腔调,“你在平叛大军中的所作所为,予已尽知。你立下了战功,当受嘉奖。予问你,你欲何求?” 刘冕机警的一抬眼瞟向上官婉儿,只见她目视陛阶眼神真切。刘冕心中领悟:上官婉儿这是示意我,留在陛阶前伺候。那好吧,看来武则天有意让我进她的中南海保镖团。于是单膝一拜,郑重说道:“太后容禀。末将一门三世累受皇恩,为国出力乃是分内之事。末将本是戴罪之身,阵前拼死杀敌只求能够抵消罪过,如此便是大幸。太后天恩末将无以回报,更不敢奢求赏赐。但求太后能收留末将在陛前效力,末将必定誓死效忠护卫太后安全。” “哦?”武则天的声音中透出些许欣然,“你出身将门武艺非凡,又兼仪表非俗忠孝可嘉,地确是御前禁卫的合适人选。刘冕,予就表你为正四品千牛卫中郎将,即日上任。” “谢太后天恩!末将定当誓死报效,赴汤蹈火再所不辞!”刘冕重重的一抱拳,凛然大喝。 上官婉儿故作惊咦的轻声道:“太后,这人嗓门儿真大!” 武则天却被上官婉儿这句没规矩的俏皮话逗得乐了,呵呵地笑道:“阵前厮杀地血性汉子,就是这样的。陛前御将,要地就是这股子虎威。很好,我很满意。” 刘冕心中暗忖,看来武则天对上官婉儿还不是一般的信任,而且彼此之间很是亲密也有默契。 很好,从七品中候散官到四品千牛卫中郎将,我终于咸鱼翻身否极泰来了! 第二卷 烈火乾坤 第91章 公费旅游 刘冕还是头一次见到武则天笑。这个时候,她居然也有几分慈眉善目的味道。上官婉儿仿佛挺能把握这老太太的心思,不失时机的笑意奉诚:“太后慧眼如炬识人如神,微臣由衷的佩服。像刘冕这样的猛将,不用在御陛之前护卫皇家安危,那就有些可惜了。他这种阵前杀敌浴血的汉子,身上自有一股罡煞之气,连阴鬼邪物都要退避三舍。太后用刘冕,一如当年太宗皇帝用秦叔宝与尉迟敬德故事。” 武则天果然被逗得呵呵直笑:“你这丫头,就是这般伶牙俐齿。好啦,我有些累了,今日想早些歇息。你和刘冕都退下吧。婉儿,刘冕对太初宫不太熟悉。身为陛前御将,这可不行。我放你三天假期,你就带刘冕熟悉一下太初宫吧。顺道儿给他安排一处住所。身为四品大员可不能寒碜了,那会有失朝廷体面的。切记。” “微臣领旨。”上官婉儿拱手拜了一礼,脸上浮现出一抹红霞眉飞色舞。 刘冕也识趣的拜礼:“多谢太后恩典。” “刘冕,你离家多日征战辛苦,我特准你一月假期回长安省亲以及安排家生。一个月之后,你来太初宫里当值。”武则天的声音很平缓,末了却略带威严的长声道,“你,切不可令我失望。” “末将谢太后隆恩。末将谨记太后教诲,不敢有半点懈怠。”刘冕抱拳再拜,心中煞是解恨的道:我***终于可以歇歇气儿了! 武则天看着刘冕意味深长的嗯了一声,扬手道:“好了,尔等退下。” 刘冕退出御书房,感觉沉身一轻,那压在身上的万斤巨石仿佛就此卸去。于是不由自主的长吁了一口气。 上官婉儿裹紧了白羽长袍走到刘冕身边,讪讪的道:“真是倒霉。大冷的天,居然要给你这个木头疙瘩当向导。刘冕,我这番可是要遭罪了。你打算如何补偿于我?” 门口的八名千牛卫备身一齐看向她。眼神中之有暧昧笑意。上官婉儿有点恼火地对他们一瞪眼:“看什么看哪,莫非还不认识我吗?还有这一位,以后可是你们的顶头上司——正四品下千牛卫中郎将刘天官。尔等还不见礼?” 那八名侍卫齐齐一愣,慌忙抱拳而拜:“拜见刘将军!” “众位兄弟免礼。”刘冕不由得笑了。这小妞儿,官架子可真大。 上官婉儿也有些调皮对着刘冕素手轻扬拱起手来:“刘将军,下官今后也要承蒙你的提携照顾啦!” 那八个人都暗笑起来。刘 冕有些哭笑不得:“上官司薄这是说哪里话。末将何德何能?……” 上官婉儿恶作剧一般的掩嘴吃吃发笑:“好啦,逗你玩呢,还当真了。走吧走吧,太初宫可大了,咱们得抓紧点。不然三天的时间都逛不完。” 刘冕暗自发笑:这下有趣了。我这可是奉旨游玩皇宫,还被指派了一个中枢女官当向导。也罢,我这几年可是没过上一天舒坦日子。这三天就当是公费旅游了! 二人刚刚走出了仙居殿,上官婉儿才踏出殿外一脚就直哆嗦:“这么冷!不行。咱们得安排一辆暖车儿乘驾,不然我的脚都会冻掉地——来人,备车!”两名宦官急忙应了诺就去张罗准备了。 刘冕在一旁暗自好笑,上官婉儿抽了抽鼻子仰头看着刘冕:“木头,你能不能别这么闷?我可是好不容易有三天的假期。” “好啊。”刘冕展颜一笑,“上官司薄若有雅兴,在下会好生作陪。保证你这三天玩得开心。” “不对呀,我可是在奉旨陪你。”上官婉儿咯咯的笑,“四品中郎将哪,朝堂大员哦!我哪敢让你屈尊陪我。” 刘冕也呵呵的笑了起来。现在,他的心情总算是放松了下来。入眼看到的景致,仿佛都美了几分。原本就合倩丽脱俗的上官婉儿,更是清艳不可方物。 清闲雅致美女相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不久时马车就取了来。这是宫官专乘的车马,用金白闱帐装点,杏黄地车盖。但凡宫里的女官宦官奉旨出行办事。就专乘这种马车。皇宫之内可以畅通无阻。 上官婉儿也不娇揉,先登上了车子,刘冕随后入内。然后马车缓缓开动。 马车内很宽敞,四壁装有厚实的御寒棉绒,脚下也是细致的锦毯。二人脱去了沾泥的鞋子,围坐在一炉炭火旁边,非常的温暖惬意。一旁的厢阁内还置有食盒酒器和几盘儿糕品点心。上官婉儿非常熟络地取出酒架架在铜炉上,将一壶酒温了进去。车厢内立刻酒香四溢。 刘冕的神经,到此时彻底的放松了。他有点慵懒的松开了腿,背靠着马车车厢。眯着眼睛欣赏着上官婉儿煮酒。她那纤纤十指雪嫩如葱,灵动而又优雅。右手三指轻捏酒一枚玉杵在酒瓮里来回的轻轻揽动,小指与无名指微微翘起如拈莲花,说不出的美感神韵。 上官婉儿仿佛感觉到了刘冕正盯着她的手在看,轻抬一下头有点不满的瞪了他一眼:“你可是第四个让我给你煮酒的人。” 刘冕眼角轻扬微笑道:“那敢问上官司薄。其他三人又是谁?” “你就不能称呼我一声上官姑娘或是上官婉儿吗?整天司薄司薄的听。着实恼人。”上官婉儿伶牙俐齿地说道,“那三个人。分别是先皇、太后还有我娘——咦,你怎么坐没坐相,居然这样挺撑着腿?” 刘冕哈哈的发笑:“上官姑娘勿怪。我这腿生得比较怪,一向不习惯跪坐。要么坐马札椅凳,要么就要这样伸直了屁股着地的坐。否则就不舒服。” “咦,怪人!”上官婉儿故作鄙夷的瞪了刘冕一眼,随即又有些沾沾自喜的道,“我听到了,你称呼我上官姑娘!” “呵呵,是啊!”刘冕甚至还晃悠起了脚尖,打趣的道,“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上官姑娘穿女装。很漂亮,很好看。” “真的吗?”上官婉儿头一偏,手上的动作也停止了,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欣然与高兴。 “假的。”刘冕一本正经。 上官婉儿颇感意外的脸色一变,随即有些羞恼地一瞪眼:“好呀,你居然敢调戏于我!调戏御前女官!” 刘冕却越发的感觉这小姑娘有趣了,只顾哈哈的笑了起来。 上官婉儿又羞又恼,脸儿都有些红了,自己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酒煮好了,上官婉儿用酒勺舀出酒来斟满两个玉杯盏,将其中一杯递到刘冕身前:“喝吧,有毒的。调戏女官的罪名可大了,非得毒死你不可。” 刘冕伸手拿起杯盏细细欣赏了几眼,点头赞道:“酒很香,酒杯也非常地漂亮。再加上是上官姑娘亲自煮熬地,纵然是天下奇毒,对在下来说却如同瑶池琼浆。” “想不到你这人也会贫嘴,以前还真是看走眼了。”上官婉儿言语虽然不快,脸上却是露出温和的笑意,“既是瑶池琼浆,那你就快喝吧。早喝早登仙境,见了天上地神仙别忘了为婉儿祈福。” “上官姑娘请!”刘冕双手托杯一饮而尽。 好酒。醇浓香郁入脾沁心。宫中御酒,果然名不虚传。 “哎呀,真是暴忝天物!”上官婉儿嗔怪的急道,“这玉琼浆可是宫中少存的佳酿,要慢慢来品。你怎么一口就喝干了一杯?真是大煞风景!”说罢,她自己轻举杯盏递到嘴边,浅浅的尝了一口。红唇玉杯琼浆映贝齿,举止清雅神态优美。 刘冕如同欣赏美景一般看着上官婉儿喝下这口酒,自己放下杯子畅声笑道:“上官姑娘果然清丽风雅 ,在下真是自愧不如。在下一介武夫,只会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像这般细口浅尝的饮酒,会喝得发疯的。” 上官婉儿一下就被逗乐了:“你倒是疯给我看看?好多年没见过疯子了,我还真是好奇呢!” 刘冕哈哈的大笑:“疯不得、疯不得!吓坏了佳了——还是御前女官这样的佳人,我可吃罪不起。所以,上官姑娘还是准我大口大杯的来喝酒吧!”说罢伸手就要去拿泡在铜酒架里的酒壶。 “不准!就不准!”上官婉儿急了,伸手上来去抓刘冕的手,“你一口喝干了,我喝什么?” 刘冕一手抓到酒壶壶柄上,上官婉儿一手抓到了他厚实的手掌。 刘冕停手,咧嘴一笑。上官婉儿微自愕然,却故作不知的继续念叨:“说了不准,就是不准!” 刘冕却看到,她的脸儿已经有些发红。来是说砸到40张月票加更的,为表诚意我就先送上啦!大家加油砸票吧! 第二卷 烈火乾坤 第92章 奉旨泡妞 一如既往的努力更新月票却是稀少,心里瓦凉瓦凉的…… 马车不急不徐漫无目的在皇宫里晃荡。车外寒气逼人,车内却有一股暖暖春意。 刘冕看着上官婉儿那副憨态不由得心中略感悸动,顺势稍稍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上官姑娘的柔荑,为何如此冰凉?” “你……还不放手!”上官婉儿惊了一弹,急忙抽回手来双手握住,一脸通红略带嗔怒的瞪着刘冕,“莫不是就醉了?这般酒量也敢逞能,真是不知羞!” 刘冕哈哈的笑,拿起酒壶给自己倒满一杯:“酒不醉人人自醉。有上官姑娘这样的天香国色在旁,谁能不醉?” 上官婉儿脸上的红晕一层接着一层的荡起,脸上虽然还有嗔怨之色,眼角却是笑泛春意:“贫嘴!不知羞!大胆登徒子,接二连三调戏中枢女官。我若是告知太后,定要砍了你这颗木疙瘩脑袋!” 刘冕不以为意的只顾笑,给自己倒上一杯酒又是一饮而尽。他心中自忖:堂堂的中枢女官来给我这个末流小将当向导,世上哪有这样的事情? 当我傻吗?眼下这副光景,要么是武则天派你来给我洗脑、授意,要么就是你这个小妞儿春心荡漾了。更有可能是二者兼而有之。 于公于私,我若不轻佻你几下,岂不是拂逆了武则天和你上官姑娘的一番心意?换个说法,我现在根本就是在奉旨泡妞嘛! 上官婉儿虽然从小在皇宫里长大,见多了尔虞我诈习惯了勾心斗角,本身心智也是出人的聪慧,可她毕竟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男女情欢对她来说还是个充满诱惑与神秘的禁区。她整日在宫里接触到的不是宦官就是宫女,偶尔见到几个纯爷们的大臣和侍卫,都只敢对她毕恭毕敬阿谀奉诚,哪里有谁会像刘冕这样越雷池而作轻佻?刘冕的这一切言行举止对她来说反倒是充满了新鲜感和挑战性。 刘冕却依旧一副大咧咧无所谓地模样。仿佛跟上官婉儿从来就极为相熟彼此无间。其实他也是在拿捏了上官婉儿的心理在见招拆招。他可不是表面上十九岁的初哥,前世活了半辈子,男女之事倒是一点都不生怯。虽然他没把握能在政治和智慧上胜过上官婉儿,但却有十足的信心能哄得她心花怒放春意萌动。 刘冕有那么一闪即逝的瞬间感觉到自己有些猥琐。可是片刻后他马上说服了自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用薛绍这个大情圣的话来说,落花有意彼何无情?我要是真像个大木头似地杵在她面 前,岂不是味同嚼蜡大煞风景? 于是。刘冕差不多在心里有了一个打算:上官婉儿,可泡。但要谨慎。人家毕竟是中枢女官,武则天的心腹爱卿。 马车依旧缓缓而行。上官婉儿被刘冕轻薄了一手芳心略动,此刻又见他只顾喝酒一副大尾巴猪的浪荡模样,不禁有些失望和羞恼。她心念一动换作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掀开侧面的一卷车窗布帘说道:“刘将军,这里是仁寿殿。往南走就是你来时见过的宣政殿。宣政殿的旁边就是太初宫的主殿含元殿。我只说一次,你可要记清楚了。下次来了迷路可别怨了下官。” “嗯。”刘冕稍稍一怔。随即应了一声自顾喝酒。 上官婉儿见他仍是那副不以为意地模样不禁有些恼火,话中只剩下官腔:“仁寿殿往东就是贞观殿。那里也是一处十分重要的殿堂,太后会经常在那里举行朝会、接见外宾或者是宣布赦制。千牛卫当值最多的地方,就是含元殿与贞观殿。” “嗯。”刘冕又应了一声,看着上官婉儿发笑。这小姑娘,是在使劲了解数吸引我的注意呢! “千牛卫中郎将最重要的职责,就是在太后或者皇帝临朝的时候。居于金銮殿下带刀护卫戒严。谁敢在朝堂之上造次,中郎将就要发挥职责将其喝止或是拿下。”上官婉儿已是正襟危坐一板一眼,“另外,在太后或者皇帝出行的时候,中郎将一般都是侍辇随车而行。虽说千牛卫有品衔更高地大将军一名、将军两名,但只有中郎将才是最亲近的心腹护卫。” “嗯。”刘冕脸上笑意更浓。他越来越发觉,这个美媚不仅仅是秀色可餐,将来也必能给他带来许多的帮助。自己现在已在朝堂中枢为官,单说这多如牛毛的宫廷规矩就有够学的。上官婉儿无疑是个最好的老师。 “你除了嗯嗯嗯,就不会说点别的吗?”上官婉儿终于发彪了。娇嗔的嚷道,“抢我的酒喝,又不肯多吐一个字来聊天说话,这要闷死人了!” 刘冕眨巴了两下眼睛:“哦……” 上官婉儿彻底无语,想发作,却又没了由头。她感觉面前这个男人简直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在故意耍宝。 刘冕却是心中暗笑,我要是一味对你曲意奉诚,你反倒会感觉无趣庸俗了。这样正好,至少挑起了你的好奇心。以不变应万变。兵法也是可以运用到泡妞上地。 “不跟你说话了。”上官婉儿悻悻的嚷了一句,放下了车帘拿起杯子自顾喝酒。 刘冕晃了几下脚丫子,好不悠闲。他喝下一杯酒故意发出嘶、哈的吸气声,然后说道;“上官姑娘,在下听闻你聪明过人。一直都不太相信。考你几个问题。你能答上来吗?” “说呗!”上官婉儿颇为不屑的一扬嘴角。 刘冕舔了一下嘴唇:“什么蚊子肚皮朝天飞?” 上官婉儿的一双眼睛和樱桃小口同一时间张成了圆圈儿,纳闷道:“什么蚊子?” “我问你哪!” 上官婉儿眨了两下眼睛。愕然的摇头:“从来没有见过这等蚊子。” 刘冕呵呵的笑:“譬如在下喝得大醉了,若有哪只蚊子来咬了我,它就得肚子朝天飞。” “醉酒的蚊子?”上官婉儿嘻嘻的笑了起来的眼睛眯成一道弯月,同时又连连摆手,“不算,这个不算!你分明就是耍赖!” “那好我再问你,一山何时能容二虎?”刘冕暗自好笑,2世纪地脑筋急转弯能把谁都考得秀逗。这次给你出个容易点的,免得伤你自尊了。 这一次上官婉儿谨慎多了,秀眉轻颦细作思量然后说道:“一公一母,两只老虎是对夫妻。” “哟,可以呀,有点小聪明!”刘冕啧啧赞叹。上官婉儿果然大感自豪,笑得好不得意。 “什么东西能托起百斤圆木,却托不起百斤的沙石?” “水,当然是水嘛!” “啧啧,不错不错!……把三匹马分放到四个马圈里,却要让每个马圈内的马匹数量一样,如何做到?”刘冕贼笑起来,这个可就有点难度了! 上官婉儿怔了一下,警惕的道:“这是和醉酒地蚊子一样地傻问题吗?” “当然不是。”刘冕洋洋得意,“你要是能答上来,我就真相信你聪明过人。” 上官婉儿被考住了,一双星眸左右转动冥思苦想,却始终不得其法。她满心好奇的想来问刘冕答案,却又不甘示弱,一时陷入了窘境。 刘冕自顾喝着酒,洋洋得意地坏笑。 “哼,我肯定想得出来的!”上官婉儿不服气的嚷道,“你别得意。你敢让我考考你吗?” “请赐教吧!”刘冕笑道,“首先声明,但凡诗辞歌赋、典故章程这种类型的东西就不必考了。那是你的强项我的弱项,我多吃亏呀!” “又耍贫嘴!”上官婉儿白了他一眼,话锋一转压低声音,“我问你,你 可知太后为何留你在千牛卫当职?” “哦?”刘冕一下就被调起了兴趣,人也坐正了。这种问题,他自己可不敢瞎猜——还用想吗,武则天派上官婉儿来的重要目的之一,大概就是传达这其中的某些意思!刘冕抱拳对上官婉儿行了一礼:“此事,还请上官姑娘赐教?” “哼,答不上来吧?所以咱们也算是扯平了,你没赢我。”上官婉儿抿嘴而笑,多少有些得意,“你若告诉我怎么分马,我就告诉你这个问题的答案。” “好,成交!”刘冕呵呵一笑,“这马其实很容易分……你将三匹马全都放在一个马圈里。然后,将其他的三个空马圈套在那个有马的马圈的外面。这样一来,不是每个马圈的里面都有三匹马了么?” “又使诈,专胡扯!哪有这么圈马的!”上官婉儿又好气又好笑,然后低声道,“太后的用意,是让你脱身朝堂纷争之外。” “哦?……”刘冕眉头轻皱,神色肃然的缓缓点头,“明白了,多谢上官姑娘指点!” 他的心中,顿时有了一种茅塞顿开的感悟:没错,这就是武则天的用意!千牛卫乃是太后亲勋近卫,虽在朝堂当职,却如同她的私人护卫,那是没人敢惹也没人敢动。看来,她的确是有意提拔于我。要提拔,首先就得保护……谁都知道我与李贤的关系,这一层关系总会给我惹来许多的麻烦。她将我提拔进千牛卫,就是有意在为我“洗底”! 第二卷 烈火乾坤 第93章 家业 上官婉儿就像是会玩川剧里的“变脸”一样,此刻哪里还像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俨然一个严肃又老道的政客。她表情沉寂的对刘冕说道:“我要叮嘱你几件事情,你一定不能忘记。其一,但凡我跟你说过的话,都不许让别的任何人知道。个中轻重利害,你自知晓。” “这个自然。”刘冕也暂时收敛起故作的放荡,正色回应。 “其二,太后的心腹近卫,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从今以后,你要将以前的一些坏习惯通通改掉,不然误的就是你自己的小命。其中最重要、最需要改的地方,就是不该接触的人不要接触,不该过问的事情不要去问,不该牵扯的事情不要去干涉。” 刘冕的眉头轻轻一皱,认真的点了一下头:“在下牢记。”这层意思,很明显是武则天让上官婉儿来转达的。个中的用意,无非是让刘冕不要再和李贤走得太近,不要再纠合到那若干的矛盾纷争当中。 “其三,不该得罪的人,千万不可招惹;不该结交的人,千万不可套近乎。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道理,你定是懂得。”说到这里,上官婉儿停顿了一下反问刘冕,“你可知哪些人得罪不得,哪些人结交不得?” 刘冕眨了两下眼睛,抱拳道:“还是上官姑娘指点吧。在下鲁钝,思之不详。” “哼,你少在我面前装傻。”上官婉儿有点忿忿然,“你这几年来一直在诸多矛盾旋涡里挣扎,会不知道这一层?你还真把我当成了好哄骗的无知小姑娘吗?刘冕,我只告诉你,那得罪不得的人当中,就有我上官婉儿一个!” 刘冕笑得眯起了眼睛:“这个在下自然知晓。上官姑娘是一定要结交的。而且要好好结交。在下在太后身边充当心腹近卫,而上官姑娘则是太后的贴身女官。同事三分亲嘛,我怎么会招惹你呢?” “谁跟你亲。不害臊!”上官婉儿低声嗔怪了一句,仍道,“你别漫不经心的,我跟你说的三件事情,你可要牢牢记在心里不可忘却。做错了哪一件,任谁都救不了你。” 刘冕点头应充。心忖上官婉儿所说的不可得罪的人,当然是武则天一手提拔起来地那些武氏子侄,诸如武承嗣等人;不可结交的,无非是李唐的宗室皇亲们,当然还包括那些一心拥护李唐的遗老遗少。这是一个事关政治立场的关键所在,也难怪上官婉儿要来反复叮嘱。可是这一寻思起来,应该不是武则天授意让她说的,但像是上官婉儿自己要表达地意思。 如此看来。这个上官婉儿倒 像个管家婆了。 想到此处刘冕暗自笑了一笑,转念一想问道:“上官姑娘在下有个疑问——不知这太平公主,在下能否结交?”太平公主姓李,虽已出嫁算来仍是李家的人。但她又是武则天最心爱的女儿,连李贤都说了她是一个异类。 上官婉儿的表情一时有了异样,添了一些狐疑与不乐。她沉默的看着刘冕,直勾勾的眼神中流露出与她年龄不符的老辣与尖锐:“你一个大男人。怎的如此没有主见?这等事情你何故问我?” 刘冕笑道:“上官姑娘不肯指点,那在下不问就是。”心中却已明了,这太平公主地身份肯定有些敏感,是故连上官婉儿也不敢轻易谈论。但是,她那话中却多少透出一丝妒意……美女的天敌是美女,看来上官婉儿也摆脱不了小女子心性。话说回来,她没有立刻出声反对,那就表示我若与太平公主结交,至少能得到武则天的默许。就算不赞成,也不会反对。 上官婉儿有些悻悻然:“你与她有何交情?她都嫁人了。哼……” “仅限于扑克。”刘冕做出一副在情在理、义正辞严的表情,“她若传唤在下去陪她玩牌,蔫能不去?”心中却在暗笑,果然果然,吃醋了。 上官婉儿自觉有些失态,立马矫正说辞调转话题:“都说了那是你的私事,自己看着办与我何干?逛了大半天天色不早了,我带你出皇城去你的宅第。” “我的宅第?”刘冕疑惑问道。我什么时候在洛阳有宅第了? “是呀,你刘将军地宅第。太后亲赐的。”上官婉儿有些眼红嫉妒的说道,“你莫非忘了。太后临行时说了要我给你安排住处,还不能寒碜了。其实这三天来我一直都在处理此事,要不然干嘛让你在千牛卫卫所里枯等了三天呢?洛阳这地方寸土寸金,房舍最是难寻。饶是许多五品以上的大员,都只能暂时寄居在皇城的公属里。这处房舍其实就是太后给你的赏赐。她老人家的深谋远虑岂是常人所能及?若非提前安排好了房子。怎么会将你传唤呢?” “原来如此……那在下就要多谢上官姑娘的一番帮助了。”刘冕抱拳谢过。转念想到一事又问道,“在下想问一问。我的祖父与父亲一家人,现在何处?” 上官婉儿道:“刘相公奉命留守长安,并没有来洛阳。太后不是准了你一个月假期回家省亲吗?你去到长安就能见到他们了。” “多谢!” 上官婉儿对外面马夫唤道:“去东城,出宣仁门!” 转头又对刘冕道:“给你安排的宅第在洛北景行坊,毗邻北市地处繁华。那里曾是一名洛阳富商地宅第,我给你强行征来的。” “强行?呵呵!”刘冕不由得笑了,“岂不是鸠占鹊巢?” “胡说什么呢?我又不是没付钱给他,只是他有些不愿意罢了。”上官婉儿满是不屑的道,“一个下作的商人而已,也不想想看,朝廷征用他的房舍,那是他的福份。” 刘冕自顾微笑,心道这种事情在现在来说的确是不算什么。商人嘛,没地位。 马车一路向东走出皇城宣仁门,进入了洛阳的街市里坊间。刘冕有些好奇的掀起车窗帘布朝外张望,只见街市井然热闹非凡,诸多商号鳞次栉比,偶尔还能看到牵着骆驼奇装异服的外国胡商。 上官婉儿从旁说道:“能在京城地繁华地段置办一栋豪宅,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事情。许多朝堂高官做了一辈子官都只能居住在寒酸小室里,最后还落到两袖清风。你呀,真是行了大运了。太后对你的恩典真是非比寻常。” 刘冕冲她笑了一笑,并不答话。他明白,武则天也不过是在对他进行一番收买而已。她本身是商人门第出身的女人,脑海里总是挥不去利益二字。 马车在街市里坊间徐徐而行,没多久就停住了。上官婉儿掀起车帘朝外看了一眼:“到了,下车!” 二人下了马车来,一阵寒风吹过上官婉儿浑身直哆嗦,将身上的白羽皮袄裹紧在身。刘冕看她这副模样,解下身上地战袍披风递到她面前:“披着吧,多少暖和一些。” “你呢?”上官婉儿多少有点感动,仰头看着刘冕,“铠甲穿着暖和吗?” “暖和,我不冷。”刘冕微微一笑,展开披风披到了上官婉儿地身上。给她系上披风打结的时候,上官婉儿一双水灵灵地大眼睛就直勾勾的盯着他的脸在看,脸上荡漾着小女人特有的幸福表情。 居然有一点花痴。刘冕不觉有点好笑。 “好了,裹紧。”刘冕出声说话,上官婉儿如同醍醐灌顶幡然醒神,自己尴尬的红了一下脸:“走吧,进宅子。” 一栋豪宅,矗立于二人身前。门口两座巨大的石狮张牙舞爪威风凛凛,高大的门庭崭亮一新,看似还刚才装修过。 上官婉儿打趣的笑道:“匠人们花了三天时间重新了门庭。商人住户的门是很窄的而且不能刷漆,甚至没有门槛与门拱,这哪能适合堂堂四品大员的刘将军来 住呢?” 刘冕哈哈的笑道:“真是有劳上官姑娘费心了!” “叫我婉儿吧。”上官婉儿抿嘴嫣然一笑,然后率先朝前走去。 刘冕微自笑了一笑,跟她一起走进了大门。 大门内,左右分列站了十几个人,大概是丫鬟仆役。见二人进来一齐拜倒:“拜见上官大人、拜见刘将军!” 上官婉儿指着那些人道:“这些人以后就是你的私属了。丫鬟是我从皇宫掖庭里选来的户婢,勤谨知礼任你差谴;仆役是从奴市上买来的,身楔稍后也会交给你。” “嗯,多谢。”刘冕心中寻思,掖庭里出来的户婢,岂不是就是宫女?来头不小嘛!谁知道她们当中有没有来盯梢监视的呢?而且这种女人归属皇家所有,不像这些奴仆一样可任由我像牺口一样的买卖处置。换句话说,这些个女人,我只能使唤,但都碰不得。上官婉儿如此安排,恐怕还另有用意吧? 第二卷 烈火乾坤 第94章 重赏 刘冕正琢磨着,上官婉儿唤了一个丫鬟过来,对刘冕说道:“她叫韦团儿,是我在掖庭里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我特意选她来给你当户婢,定能将你的生活料理得周全。” “团儿见过将军。”韦团儿款款的矮身给刘冕见了一礼,低着头十分的恭顺。 “免礼。”刘冕打量着这个丫头,穿一身儿乳黄色的绒边棉袍,身裁高挑脸蛋儿有些瘦削,细叶柳眉星眸俏鼻,虽不如上官婉儿这般清雅脱俗,却有江南小家碧玉的娇小可人。 上官婉儿又说道:“刘将军,但凡府里的钥匙、帐薄包括下人,今后都由韦团儿代管。放心,有她从旁料理,你再也无须为家里的事情操心。” “那便有劳了。”刘冕无所谓的点了点头。早已料到,这韦团儿就是上官婉儿安排在我身边的卧底。管家这个差事,顺理成章的只能交给她。 “将军太客气了,这是婢子应尽的本份。”韦团儿的声音挺悦耳,说话的时候眼睑低垂,十分恭顺的样子。 上官婉儿一副老板的派头:“团儿,你现在就安排下人准备一桌酒宴吧,刘将军头次在家用餐,稍事隆重一点。”说罢还拿出一个钱袋,讪笑道:“也不知道刘将军身上有没有带钱?下官就先借你一点去用吧!” 刘冕尴尬的笑了起来:“你还别说,我身上当真是没几个钱。发了一个月军饷,全请了军中那些兄弟吃酒了。在军队里,基本上不用花钱。” “是啊,除了吃喝嫖赌。”上官婉儿白了刘冕一眼,“走吧,两袖清风的刘将军。我带你参观一下你自己的宅子。” 韦团儿带着府里的丫鬟仆役们各自忙碌去了,上官婉儿轻车熟路的带着刘冕在院子里逛玩。 进了大门,就是一条汉白玉石铺就的平整过道。清晰的映出人影来。两旁是彻得四四方方的草地和花圃。现在正值隆冬,只看到皑皑地积雪覆盖。若到春夏时分,定是红绿昭张鸟语花香。主宅是一栋三层的斗拱瓦房,坐东向西,很是宽敞气派。但凡帝都的房子都只能这么建造摆位,因为不可与皇城的坐势一样。那样会冲突了皇气,犯禁。 二人走进主宅大厅,抬眼就见到悬于正厅东墙坐榻上的一副图画。上面是几名宫廷仕女拿着花篮在花圃里采花。线条柔美色彩艳丽,画中的人儿个个带点婴儿肥,典型地大唐画风。刘冕远远看到不禁皱了一下眉头:“我一介武夫,在正厅悬挂这样一副图画,岂不是有点不伦不类?改日我到市集上买副 阳刚一点的画来换上。譬如奔马图、千牛图就比较合适。” “你敢!”上官婉儿急恼的杏眼一瞪,“这副画儿可名贵了。我费了多大力气才给你弄来的。不许换!” “呃?”刘冕愣了一愣,上前细看,除了《仕女图》几个大字,落款处还有一行小字上官婉儿作。刘冕心头一汗,怪不得跟我急了,原来是她自己的大作! “果然名贵、名贵!”刘冕嘿嘿的笑了起来,“那就不换了。” 上官婉儿这才饶过他。轻哼了一声:“我可是辛辛苦苦画了三天才做成的。这副画儿你要是敢弄脏弄坏了,我就跟你没完!” “咳,那好吧!”刘冕尴尬的苦笑一声,“咱们去瞅瞅其他地方。” 上官婉儿如同在自己家一样地熟络和随意,走在前面给刘冕领路:“窗棱是东海积沉木雕成的,矮几是我从掖庭后宫选来。原本地毯是青绿色的西锦纹,我看了就烦。于是换作了红黄相间的突厥毡毯。那对烛台看到没有?别小看他,五彩琉璃这样的东西可不是哪里都有,是我自己最喜欢的稀罕物,便宜你了。” 刘冕一边嗯哦的应声。一边心中暗笑:怎么把我这房子当成你自己家布置了?敢情是想当这里地女主人吗?一楼左边是膳食房,右边是书房,楼梯在正厅后面,跟我来。”上官婉儿蹬蹬的上了楼梯,还对后面刘冕唤道:“你快点嘛,慢吞吞的像个老人家。” “嗯,来了。”刘冕正在仔细欣赏这四处的豪华古朴,多少有点出乎意料。墙壁楼梯都刷了通亮的新漆,一尘不染几乎能照出人影来。地上的绒毯能比寻常的衣服料子还要好,图案精美质地优良。他都有些不忍心这样踩上去。 二楼正中是一个会客室的模样,摆了几副矮几坐榻和火炉,当顶悬了一个七盏油灯架。两旁就是一间间的房室,宽敞而又大气。房壁四周悬挂着几副字画,东位一副卧榻边还摆有一案古琴香炉。 刘冕背剪着手四下看了看。那几副字画风格迥异但都不是凡品。整个房间里透出一股儒雅之气。他走到东位卧榻前。伸出一指勾了一个古琴琴弦,咚的一声长吟在房间里四荡而起。 上官婉儿摇头苦笑:“看你那动手地架式就知道你不会弹琴了。哎。就摆在这儿凑个扮相吧!” 刘冕哈哈的笑道:“我的确是没这门手艺。不过我倒是想附庸风雅的学上一学,可惜就是没人教。” 上官婉儿眨了两下眼睛,脸上浮现出些许 自豪的嫣然一笑:“看我心情。我若心情好了,指不定会收下你这个木疙瘩徒儿。” “那敢情好。现在的人哪,要是不会点琴棋书画诗辞歌赋,都寒碜。”刘冕四下看了一眼,疑惑道,“为何有这么多间房子,客房吗?” “笨!客房哪里会和主人的卧房在一起?”上官婉儿顺手推开一间房间的门,“六间房,全是你的,爱睡哪间睡哪间。” 刘冕走进去一看,顿时眼前一亮:总统套房啊,这么奢侈?! “别看啦!宫里的起居用品除了犯禁地,我都给你取来用了。”上官婉儿悻悻的说道,“看那个西墙角儿的梳妆台铜镜吧,就够花去你两个月的薪饷了。” 刘冕暗自咋了咋舌,走到床边摸了摸柔软顺手的被褥,然后坐上去摇了一摇,呵呵地笑道:“这床太舒服了,还真有点不习惯。我一个大男人要梳妆台作甚?浪费浪费!” “说你是木头,还真是笨上了。”上官婉儿地话里有些酸酸的味道,“这哪里是给你准备地,当然是给你……未来的妻妾准备的。” “哦?”刘冕连连眨了几下眼睛,不怀好意的笑道,“三妻四妾,怎的只有六间房?岂不是还会有三人共处一室的时候?” “羞也不羞?真是受不了你!”上官婉儿的脸顿时刷的一下就红了,急急摆手,“不跟你贫嘴了,走吧,去别的地方逛逛。” 刘冕哈哈的笑了起来,跟着她出了房间。 主宅的三楼面积比下面二层小了许多,几有两间静室和一间琴书房,里面布置得清雅古朴,还有一个小小的露天阳台似的平台过道。站在平台上,可以直接眺望到皇宫,鸟瞰整个洛阳城。整座宅院更是尽收眼底,后院还有很大一片地方。主宅后方连接一条曲折的回廊过道,然后是客房和仆役们住的地方以及厨房杂室。两个别院也挺大,中间还隔了一个小池塘用石拱桥连接起来。最东面、也就是宅院的尽头甚至还有一个马球场,面积至少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 刘冕不禁暗自咋舌:也不知道是哪个富商如此奢侈,建起这么巨大的一座豪宅。我估计光是这栋主宅的价值,就够我花去七八年的薪水了。整座豪宅加起来,比长安刘仁轨的宅子都要大上四五倍,奢华排场更是老刘宅望尘莫及。 上官婉儿走到刘冕身边来,侧头婉尔一笑:“怎么样,不错吧?我挑了许久,才看中了这处地方。” “好是好,就是太奢侈了。”刘冕摇头叹 道,“我一个四品中郎将就住这么大宅子,岂不是遭人嫉妒和非议?”“怕什么,太后赏的!”上官婉儿有点不快的撇了一下嘴,理直气壮的道,“那些人眼馋就让他们眼馋去。有本事也自己去浴血杀敌立了功回来博取赏赐呀?” 刘冕的心里感觉到一股暖意。这个上官婉儿虽然有些强辞夺理,但的确是处处站在我的立场上替我着想。看那情形,几乎就是与我同休共戚了。 “太后如此厚赐,在下真是受之有愧。”刘冕扔了句谦词,看着上官婉儿微笑。眼神之中,不由自主的流露出罕有的些许温情。因为他感觉,这个上官婉儿倒是真心的在关心他。 第二卷 烈火乾坤 第95章 实现小康 上官婉儿侧转过身来,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的生气与幽怨:“你受得其所,哪里有愧?” “哦?”刘冕不以为意的微微一笑。 上官婉儿秀眉轻颦:“你这木头,为何在阵前如此拼命?刀剑无眼,死了可就回不来了。此次扬州平叛,魏元忠军功居首,其次就是你这个不显眼的小中候,说出来都没人能信。还有,你以后不可以再与那些是非之人搅和到一起。当日在太极宫鸾凤阁里的时候我就跟你说了,少掺和一些政治上的事情。朝堂上的冷枪暗箭比战场上的明刀明枪更厉害,简直就是杀人不见血。你记住了吗?” “多谢,在下记住了。”刘冕的眼角轻轻眯起,脸上笑意浓浓。这几年来,他每日就泡在阴谋与凶险之中,朝夕之间如履薄冰。除了刘仁轨等少数几人,就没人真正的这样关心过他。虽然他不会像初哥愣头青那样一下被感动得一塌糊涂,但上官婉儿这情真意切的寥寥数语,已经隐约让他心中升起一股暖流。他暗自叹道,十五六岁的上官婉儿,还不是我所知道的历史上的那个模样。至少现在看来,她还是个不错的小姑娘。只是可惜,她身陷朝堂政治旋涡之中浑身带刺儿。要不然倒是个挺合适的老婆人选。 稍后二人下了楼来,又在宅院里四处逛荡了一阵,韦团儿就来唤请二人,说是开宴了。若大的餐厅里仅有两人分案而坐举杯对饮,刘冕多少有些不习惯。上官婉儿却是乐得自在:“我可是头一回在宫外用餐,真是有趣。宫里的膳食虽然精美,但总是一个人在房间里闷着头吃,一点滋味也没有。你的吃相虽然有些难看,让人看了却是胃口极佳。” “嗯。前阵子在军队里养成的坏习惯,狼吞虎咽。”刘冕笑道,“若有得六七个像我这样的人同屋吃饭,尽听到咂嘴的声音,蔚为大观。” 上官婉儿掩嘴吃吃的笑了起来,刘冕也哈哈的大笑。 “刘冕。”上官婉儿有点突然地出声道。“其实,你的确是一个蛮有趣的人,而且非常的聪明。我知道,你表面上对我恭顺有礼坦承相交,实则内心对我很是防范而且颇有忌惮。” “有吗?”刘冕当然不会承认,狡猾的反问。 “其实我也习惯了,无所谓。”上官婉儿拿起杯子来浅尝了一口酒水,淡然说道:“以后。你会知道的。” 刘冕微微笑了一笑,不置可否也不去辩白。以后会知道,“知道”什么呢? 晚膳过后,已是傍晚。冬雪天气,天黑起来很快。上 官婉儿方才起身告辞,看似还多少有点不舍离去。刘冕送她到大门边时,上官婉儿转过身来轻轻皱眉地道:“好生歇息。不要到处乱跑。平叛大军还没有回来,太后对你的任命也没有公开。这阵子你就安份点不可在外滋事胡闹,记住了吗?” “嗯,在下谨记。”刘冕忍不住笑了。因为她感觉,上官婉儿总喜欢像这样苦口婆心的叮嘱他一些事情。每当这时候,刘冕总会有些错觉,感觉眼前这个女人就像是自己已经过了门儿的贤内助。 “好,我走了。”上官婉儿走出几步,又停住转身,“景行坊离北市很近。但你最好是不要去逛玩。那个地方……没什么好玩的。知道吗?”说罢,眼睛连眨了几下,脸上也泛起一抹酡红。 “哦,知道了。”刘冕不明就理,反正是应了下来。 “好啦,这下真走了。”上官婉儿抿嘴笑了一笑,留给刘冕一个甜甜的笑容,“明天辰时,我会驾这辆马车来府里接你,继续带你熟悉太初宫。” “好走。”刘冕拱起手来。目送上官婉儿上了车儿,然后驶离了自家门前。 刘冕这才走了回来一轻松的吁了一口气。一个叫老赵的仆役上前来对他拱手行礼:“将军有何吩咐?是否需要沐浴或是安排歌舞消谴?” “那就洗个澡吧!”刘冕早有此念了。赶了多日地路程,身上几乎要发臭。 主宅膳食房的后面,就是浴室。不大的一间房子,里面用顺滑的玉石彻了个澡池。刘冕四仰八叉的泡在里面舒服极了。头枕着池壁脸盖一片毛巾就像是泡温泉一样。几乎都快要睡着。隐约有个念头,感觉自己一夜之间就实现了“小康”。 正迷糊的时候。隐约听到浴室的门被打开,于是醒神偏头一看,不由得有些愕然:韦团儿进来了。 韦团儿款款走到澡池边跪坐下来,柔声道:“将军还要加热水吗?” “怎么是你来了,老赵他们呢?”刘冕有点疑惑。脱得一丝不挂地在这里泡澡有个小妞闯了进来,多少有点尴尬。 “婢子本就该来伺候将军沐浴的。”韦团儿的脸变得红了,眼睛只敢盯着自己的膝盖低声道,“婢子是将军的户婢……” “你去吧,不用你伺候了。”刘冕说得很果断。他当然明白韦团儿话中的意思。户婢,说得通俗一点就是通房丫头。许多宫中的宫女,都被这样赏赐给王亲贵胄或是公候臣子,就像是赏赐马匹一样。但这韦团儿可是上官婉儿特别选派来 盯梢的卧底。要是刘冕把她怎么样了,上官婉儿还不打翻醋坛子没完没了? 韦团儿也不敢多言,点头轻应了一声是,转身静悄悄的走了出去。 刘冕多少有点郁闷的吐了一口气:满屋子尽是这种能看不能吃地户婢,恼火!来大唐几年了居然都没开过荤,还是个初哥儿! 没多久老赵拿了烘暖的衣物进来,伺候刘冕起浴。他仿佛看出了刘冕的那点心思,狡黠的低声道:“天色尚早,将军要不要去北市逛一逛?” “天寒地冻有什么好逛的。北市很热闹很好玩吗?”刘冕不以为意。 老赵嘿嘿的低声笑:“洛阳这地方盛行花酒。洛北富人居多消谴所在更是不少,北市就建有多家莺菀,远近闻名。但凡达官富户或是仕子文人,平日里都喜好在那里喝杯花酒猎个奇艳。” 刘冕这才回神:原来北市是个逛窑子的好去处!怪不得上官婉儿临行时特意吩咐,不让去北市玩,原来是怕我出去鬼混。 “改日吧。”刘冕随意的敷衍了一句。虽然大唐民风开放、狎妓公开化甚至还有点时尚的味道,但刘冕对于这类事情一向兴趣不大。而且正如上官婉儿所说,他现在的确不好四处抛头露面。 当夜,刘冕就在他地豪宅二楼里睡下。舒适的房间松软的被褥让他很快入梦。 第二天辰时,上官婉儿准时驾到。马车上还抬下来一个小箱笼,径直搬到了院子里交给了韦团儿。上官婉儿略带嘲笑的对刘冕道:“知道你两袖清风,我特意借点钱给你花花。要不然这满屋丫鬟仆役都要跟着你挨饿。五百贯,我可是要收利钱的。到时候连本带息还我哦!” “哈哈,好说、好说,真是多谢了。”刘冕还真是为这事犯过难,因为他现在手底下地确是没什么钱。十几个丫鬟仆役吃喝用度加上日常杂费可是笔不小地开销。他现在也算是有家业的人了,不比以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今后除了领取俸禄,还得寻思一些别地法子弄点钱来花花才好。钱不是万能,没钱却是万万不能呀! 二人照例乘上了马车,往皇宫而去。上官婉儿依旧兴致勃勃非常的开心,二人之间比昨天也更多了几分亲密与熟络。 第三日,依旧如此。三天下来,刘冕对洛阳皇城与太初宫算是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至少道路算是十分熟悉了。 临分别时,刘冕对上官婉儿问起一个寻思了多日的问题:“婉儿,我问你件事情你能告诉我吗?” “说呀?”上官婉儿有些依依不舍,此时粉脸一红,还不知道刘冕要问什么。 刘冕低声道:“嗯……永寿郡王自从回京后就再没音信。我想问问,你可知道他去了哪里?” 上官婉儿脸色顿变眉头皱起,没好气的道:“不知道!这种事情你以后休得再提、休得再想。我不是叮嘱过你多次了吗?死不悔改!” “呃?……那好吧!”刘冕无奈的笑了一笑,“那咱们后会有期。” “早去早回!”上官婉儿还没忘了白他一眼,脸上多有嗔怨神色。 刘冕微笑拱手告辞,心中暗忖:上官婉儿果然很有“职业道德”,不会私下给我透露什么机密。可能是我们的“交情”还不太够吧。李贤,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暂时管不了那么多了,回长安吧! 第二卷 烈火乾坤 第96章 野猫在侧 刘冕回到家里,准备打点行装起程。正准备动手,才发现自己茫然没有头绪。衣服在哪里?出行要用的身份文牒、官凭告身好像也没收拾。无奈,只得唤来韦团儿。 “将军要出远门儿吗?”韦团儿的表情中有几分机警,“准备去哪里呢,什么时候回来?” 刘冕有点不悦的皱了一下眉头:“你是我的户婢,还是我娘?” “将军恕罪!”韦团儿一慌,急忙跪倒下来直磕头,“婢子只想问得清楚了好替将军打点行装安排府里的事务,但凡有朝廷传唤或是客人来访婢子也好回话。这才让将军没有后顾之忧。” “起来,别动不动就跪。”刘冕苦笑的摇了一摇头,“太后准我假期回长安省亲。需要用到的衣物、文牒你都替我准备妥当吧。” “是。团儿马上去准备。”韦团儿应了一声,碎着步子走了。 稍后刘冕看到,韦团儿坐上一辆府里的马车出了门,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才回来,将一份官凭交给了刘冕:“将军请收好,这是婢子刚刚在千牛卫卫所替将军取来的官凭。另外,洛阳府户曹正在给将军办理户籍和身份文牒,稍后会送到府上来。” 刘冕多少有点意外:“还这么麻烦?”展开官凭来看,上面盖着户部和兵部的大印,几个大字分外醒目正四品下千牛卫中郎将,刘冕。 韦团儿低着头轻声道:“将军本来没有户籍,需要重新办理。新官上任,指令刚刚下达到吏部和千牛卫卫所。婢子连着跑了几个衙门才将官凭办来。然后又拿着官凭告身和卫所开出的文案楔书到了洛阳府办理户籍。” 刘冕听着都觉得麻烦了,一时对这个韦团儿有些刮目相看:“真是辛苦你了。想不到你如此能干。” “谢将军夸赞,这是婢子应该做的。”韦团儿有些欣然的展颜一笑,抬头看了刘冕一眼,眼神在他脸上肆意的留连了几瞬,才有些不甘的低下头来作谦恭状。 刘冕也头一次仔细打量了她几眼……这个女人。给他一点野猫的感觉,眉宇之间总有那么一丝妖媚气息。尤其是她笑地时候,媚眼如丝春意流淌。隐约散发出一股浑然天成的异样魅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邪异味道。 妖精?刘冕心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这么一个词,随即岔开话题道:“我的马呢?” “将军的马匹已经从千牛卫卫所取回,关在自家后院马厩里有专人照管了。”韦团儿轻吟地说道,但眉宇间有一丝惶然 之色,“但是……” “怎么了?” 韦团儿有点心虚的道:“那匹宝马性子太过刚烈孤傲。旁人都近它的身不得。这两日来已有两名家仆为给它生火取暖和喂食草料。被踢伤了。” 刘冕不由得愕然:“是我粗心,把这一层给疏忽了。火猊野性难驯,很少有人能近得了它的身。除非是我亲自领过去的人,它才理会。” 韦团儿嫣然一笑:“看来那火猊就如同刘将军一般卓尔不凡、不屑与凡俗一类为伍。” 刘冕眉头轻轻一皱似笑非笑,心道这小娘们拍马屁的功夫倒是很到家。 “将军请稍歇,婢子去为你收拾行装盘缠。”韦团儿倒也识趣没有多作纠缠,行了一礼退下。 刘冕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心道这个小娘们看来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简单……上官婉儿派来盯梢地好姐妹?物以类聚,看来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善类。 没多久洛阳府户曹吏官亲自来到刘冕府上,送来了他的身份文牒。算来这个户曹也是主管京城民政部的高干了,却对刘冕殷情有嘉低声下气。刘冕心里暗自有些好笑,想不到我摇身一变就成了高级官僚。 如此一切收拾停当了可以出发,刘冕便拿着韦团儿帮他备好的包袱出了主宅,却见院落里停了一辆马车。韦团儿侍立于车旁对刘冕道:“将军请上车。” “我骑马去,何需用车?”刘冕嫌车慢,骑马总是快一点。以火猊的速度,从洛阳到长安的这百里地慢腾腾地跑也能两天内赶到。坐车晃晃悠悠起码要三四天。 “天寒地冻的。将军还是坐车吧。车内备有炭火和酒食。”韦团儿依旧生怯的低着头,“而且……婢子也该跟随将军同去左右伺候。” 刘冕有点不爽的皱了皱眉头,本待严辞拒绝让她留下,转念一想她大概是听了上官婉儿的授意在行事。犯不着因为这点小事和上官婉儿闹得不愉快。于是道:“好吧,上车。” 韦团儿顿时面露惊之色:“将军请先上车!”大有点诡计得逞的沾沾自喜。 刘冕轮了几下眼睛,似乎有点上当受骗的感觉:这小妞,想干什么? 马车里升了火很暖和,甚至还有被褥枕头。韦团儿上了车后就从一旁的侧厢里取出酒来温好,对刘冕道:“将军喝点酒暖一暖身子吧?” “随便。”刘冕心中升起一丝疑窦。因为他发觉,这个韦团儿今天的举动有点异常。至从上了 车以后。她脸上就一阵阵潮红泛起,媚态尽显。就像是……发春了的小野猫。 马车开动驶出了宅院,刘冕依旧大咧咧地坐在卧榻上看着韦团儿煮酒。不得不说,韦团儿的确很能干,做什么事情都很利索。相比于上官婉儿的优雅柔和。她更显得干练老道。 韦团儿先给刘冕斟满一杯。然后挪动膝盖跪行到刘冕面前,将酒杯递到他唇间:“将军请用。” “给我。”刘冕伸出手来去接杯子。他非常不习惯这样被人喂食。 韦团儿略有点失望也只好将杯子交给刘冕。然后自己满上一杯来敬刘冕:“将军,婢子先干为敬!”说罢仰脖就喝下一杯。几乎就在这一瞬间,她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简直就像个西红柿。 刘冕浅尝了一口不禁有些愕然,这女人喝酒上脸这么快。却见她又去伸手给自己倒酒,又是满满的一杯。 还是个豪放派。 刘冕本来习惯了大口大杯的喝酒,这时却突然没了什么兴致。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点不太舒服的感觉,对这个韦团儿也提不起什么好感。 “将军请。”韦团儿举杯来敬刘冕,神情真切满怀期待。 刘冕眨了两下眼睛放下酒杯:“我有点困了,歇会儿。你自己喝吧。”说罢往马车尾部一躺,扯过棉被来就盖到了身上。远行用的马车车厢很大,里面甚至能开摆一桌麻将。 韦团儿举着酒杯愕然的愣了半晌,无奈只得自己喝下,然后又给自己斟满再度饮下。 刘冕听着声音,知道她连着喝下了许多杯。心忖还真是真人不露相,这个第一眼看来很秀气文静地小姑娘,却喜欢这么豪饮。 马车摇摇晃晃,刘冕不知道不觉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韦团儿独自斟饮,已经连续喝下了十余杯,脸上一阵红烫,一双猫儿般的媚眼直勾勾的盯着刘冕的脸庞,眼神渐渐变得迷离。她放下了酒杯,轻轻移动身子靠近马车后厢地卧榻。俯下身来,如同欣赏珍玩一样地审视着刘冕。 马车里很暖和。韦团儿身上酒劲开始发作,浑身发起热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很烫。身上也在一层层地冒着汗。于是伸手去解身上的乳黄棉袍将其脱下,轻轻放到了一边。 恰在此时,熟睡的刘冕翻了个身,转过来脸对着他。韦团儿吓得弹了一弹,一阵心虚。半晌见刘冕仍在沉睡,方才吁了一口气,居然继续去解除衣裳。到最后,脱得只剩下一件棉布内 衫,里面只剩下了紧身的胸衣。 韦团儿的手有点微微发抖,缓缓伸到刘冕面前,想去摸他的脸。刘冕却在此时突然一下睁开眼睛,吓得韦团儿惊叫出声来急忙抽回了手。 “有什么事?”刘冕直坐起来,逼视着韦团儿的眼睛。 “没、没什么……”韦团儿惊慌失措将脸别到一边,脖子都红了。 刘冕看她这副情景,哪里还不明白她想干什么。 这个女人,要么是风骚成性,要么是别有用心! 刘冕从榻上起身走到火炉边,背对韦团儿道:“你若是困了,我让你睡。” “谢……将军。”韦团儿好不容易拾了个台阶下,匆忙挪到榻上睡下,扯过棉被来蒙头蒙脑的就盖上了。 刘冕给自己倒上一杯酒搁到唇边慢慢浅饮,心中暗自冷笑:我是缺女人,但不缺脑子。你身为上官婉儿的好姐妹,得蒙她的信任才到我府上当户婢。现在如此色诱于我那就是对她的背叛。由此可见,这个女人多少有点心术不正。 韦团儿,你究竟有何居心? 第二卷 烈火乾坤 第97章 老谋深算 马车一路向西行驶不停,偶尔在公舍馆驿停下来休息换马。走了两三天的时间,终于到了长安。期间韦团儿也没敢再造次,乖乖的充当着丫鬟的角色。刘冕也没有再提起她欲图不良之事,路上言语也甚稀少。 进到长安到了刘家老宅前,刘冕下车就看到自家大门紧闭,不由得心中有些愕然:刘仁轨老爷子不是一向反对大白天关大门的吗? 上前敲门,半晌才有人来应。大门被拉开了一道小缝儿露出个人头来,刘冕认得是府里的仆人老张。看他表情,还有几分警惕,认出是刘冕后方才欣喜大悦:“少爷回来了!快请进!” 大门被拉开,刘冕走进院子里四下打量,与往日无异。顺口问道:“太公和老爷夫人呢?” 老张虽是欢喜,眼神中却多有几分警惕。他狐疑的打量了韦团儿几眼低声道:“老爷和夫人今辰去了大慈恩寺给太公请香祈福。太公……在家。” 刘冕也注意到了老张的神色,心中暗生疑窦,于是让韦团儿去马车上取行礼将其支开,再对老张道:“太公可好?” 老张低声道:“太公已经闭门月余不见客……少爷,那名女子是何来路?” 刘冕道:“宫中赐下的户婢韦团儿。” “宫里的人?”老张表情微变,急忙低声道,“少爷稍后,小人先去通报太公一声。” “嗯。”刘冕心中飞快的寻思: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了,我远行归来非但没有亲热与温情,还有点风声鹤唳的感觉? 随行的两名仆人车夫和韦团儿一起料理好了车马行理,跟着刘冕一起进了院子。刘冕故作拖延也没急着进屋,等着老张通报回来。稍后片刻老张带了几名丫鬟仆人上前来伺候,对刘冕道:“少爷。太公在后院马球场,让你去那里见他呢!” “马球场?”刘冕不禁有些惊讶:天寒地冻的刚下过雪,在马球场干嘛? 于是带上韦团儿,二人一起朝后院走去。韦团儿一路左顾右盼甚是好奇,亦步亦趋的跟着刘冕寸步不离。 二人来到后院,远远看到空阔的马球场中央、皑皑积雪丛中。有一个人穿着蓑衣坐在那里,手里还拿着一根鱼竿,静如石塑的纹丝不动。 正是刘仁轨。 刘冕不禁有些傻了眼:老爷子这是怎么了,居然在雪地里钓鱼? 于是快步上前,近到他身前时才敢出声道:“祖父大人,孙儿回来了,给您老请安。 ” 不过是月余不见,刘仁轨仿佛一下苍老了许多。头发胡须也有些零乱,脸色也有些青灰苍白。他略显迟钝地回头看向刘冕,愣愣的道:“哦,回来了啊!大慈恩寺今天热闹吗?” 刘冕暗自吃了一惊,低声道:“爷爷,是我,是孙儿刘冕!” “知道你是我孙儿刘冕。问你哪。大慈恩寺今天热闹不?”刘仁轨却执拗上了,隐约还有些不快。 刘冕不由得吃了一惊:不会吧,老年痴呆?!我才出去一个月,怎么就成了这样? 韦团儿轻轻凑到刘冕身边,低声道:“将军,老太公恐怕……神志有些模糊。” 刘仁轨立刻怒目瞪向韦团儿:“小丫头,你说谁神志模糊?” 韦团儿被吓了一跳,急忙惊慌道:“婢子说的是……隔壁的吴老头儿。” “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好糊弄吗,分明就是在说老夫!”刘仁轨有点火气的瞪着韦团儿,“这野丫头哪里来的。把她赶出去,老夫不喜欢!她一到这里,就没有鱼咬我地钩了,真是晦气!” 刘冕回头对韦团儿扔了个眼色:“你且先退下。” “是……”韦团儿噤若寒蝉的应了一声,惊乍乍的转身快步走了。 待韦团儿走得远了,刘仁轨双手握着鱼竿一副认真钓鱼的模样,脸上却浮现出刘冕熟悉的那种笑容来:“冕儿,你终于回家了!” “爷爷,你?……”这下连刘冕也弄不清刘仁轨是真痴还是装疯了。 “放心,老夫没事。特意唬弄那个韦团儿的。”刘仁轨眯着眼睛笑得高深莫测。“那个女人,是太后赐给你的户婢,对吗?” “是的。”刘冕蹲下身来凑到刘仁轨身边,转头看一眼,韦团儿地身影已经消失在户廊边。 刘仁轨的眼角闪过一道精光。轻哼了一声道:“长安的家里。也有这样的人。” “谁?” “你后母,柳氏。”刘仁轨目不斜视的盯着自己的鱼竿。“起初连我都不知道。最近我才明白,这个出身关东仕人家的柳氏,其实一直都是听命于太后地。我说怎么你娘死了才没多久,太后就赐婚你爹让他续弦。原本还以为是圣意恩典。现在看来……她还是信不过老夫,派人到我老刘家来盯梢的啊!” 刘冕眉头轻皱:“所以爷爷才装作这副模样吗?” “哪里会是这么简单。一个小妇人,老夫断也不会 怕了她。”刘仁轨苦笑一声眉头深皱,“你出征一个多月,对朝堂上的事情一无所知。总的说来,这一个多月来朝堂上简直就是翻天覆地惊涛骇浪,比战场还更加凶险。太后让我做西京留守,实际就是将我的宰相之位架空。原本高宗皇帝留下来的官僚人马,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差不多全被撤换了。裴炎下狱、老夫架空,阁部中枢、三省六部走马灯似的换人。现在连中枢衙门的称号都给换了。” 刘冕不禁有些骇然道:“爷爷的意思是说……太后已经不信任你了,甚至想过要对你动手?” 武则天临朝称制后,将三省六部地名称全都换作了具有女性特征的称号,这件事刘冕也是回到洛阳后方才听上官婉儿说起。中书省改为凤阁、门下省改为鸾台、尚书省改成文昌台。“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也分别改称为“天地春夏秋冬”六官。 “动手倒是不至于。老夫还能活几天哪?”刘仁轨冷笑道,“她一向多疑,就是喜欢如此行事。老夫与裴炎,同是高宗皇帝留下来的辅政老臣。裴炎那么闹了一场后,她对李唐老臣越发的不信任了。迁都洛阳后,老夫就被留在了西京留守,下面办事的人却全是她的心腹与子侄。老夫现在已经成了徒有虚名的宰相,什么事情都沾不上边。所以,老夫干脆告病在家万事不管让她彻底放心,老夫也图个清净安逸。” “原来如此……”刘冕轻吁了一口气,“不过,太后刚刚又任命我为正四品下千牛卫中郎将,还准我一月假期回来省亲。” “哦?”刘仁轨惊讶的转过头来看向刘冕,神情警惕的连连转动了几下眼睛,然后缓缓点头:“这倒是件好事……看来,太后倒是有意提拔于你。你在扬州平叛时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杀敌勇猛、大义灭亲。想必太后是十分地满意。这一次徐敬业叛乱给太后的触动很大。谁在这件事情上与她站在同一立场为她提供了助力,今后势必飞黄腾达;谁要是趁机落井下石,就会死无葬身之地。裴炎及其朝臣党羽,杀的杀抓的抓已经处决了一大批了。” 刘冕惊道:“太后已经杀了裴炎?” “还没有。”刘仁轨眉头皱起若有所思,“老夫感觉,她还在等。只是不知道,她在等什么。” 刘冕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裴炎还活着。李贤就还有发挥的余地。算了,这种事情也犯不着再告诉刘仁轨让他操心了。 “冕儿。”刘仁轨神情严肃地叮嘱道,“太后虽然对我有些不信任了,但老夫毕竟一向忠于她,而且在她面前立 下过许多功劳,她暂时是不会把咱们老刘家怎么样地。所以,这也不会影响到你的仕途。但老夫要叮嘱你一句:千万不可以再与李贤等人纠缠不清。这时候,太后最恨地就是与李唐宗室走得太近的人。她提拔你进千牛卫到皇宫御前当职,就有保护你、让你脱身朝堂纷争之外的用意。所以,你切不可阳奉阴违。否则……我刘氏一门必然灾厄临头。你别看我们老刘家承蒙两朝先帝与太后的信任器重,数十年来屹立不倒。可是现在这非常时期,那是说垮就垮。裴炎就是例子。” “是,孙儿记下了。”刘冕暗自赞叹,刘仁轨果然洞悉玄机老谋深算。 刘仁轨自己也吁了一口气,点点头:“我知道你聪明机警不会犯糊涂,但你爹为人胆懦又没主见,我一直都很担心。你有空多跟他说说。还有,那韦团儿看来并非善类。她虽是你的户婢,你却不可染指她毫发。女人哪里没有,这种浑身带刺的不能要。要防微杜渐哪!” “嗯,孙儿也省得这一层。”刘冕暗吸一口气:姜还是老的辣! 第二卷 烈火乾坤 第98章 鬼眼金睛 刘仁轨枯瘦起皱的双手,就像是一株千年老松的树枝,握着鱼竿纹丝不动,眼神表情也很沉寂,很少浮现出什么波澜。他对刘冕道:“冕儿,现在连你爹都以为我已经老糊涂了,神志不清楚了。许多的事情我都不能对他说,告诉他就是害他。但是,我必须要告诉你。因为我知道,你有处理好这些事情的能力。” “祖父大人有何训诫?”刘冕心中一动,知道刘仁轨要说一些重要的东西了。他这样故意在后院钓鱼,看来也是有意避开闲杂耳目。 “老夫当了几十年的官,看得多了,也就看得透了。不管是多大的官,多么显赫一时,也没什么值得沾沾自喜的。日中则昃月盈则亏,越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就越意味着危机的来临。”刘仁轨不急不徐的说道,“说透了,当官的人都是在皇帝的刀头架下讨一口饭吃。越大的官,就意味着要承担越大的风险。但是,权力与总是不停的驱使人朝高处爬,朝那刀架爬近。能像你爷爷这样做几十年的官,一生没有什么大的起伏波澜还能得到善终的人,不多呀!” 刘冕一听这话,的确是有道理。于是问道:“祖父大人为官一生,有何心德高招?” “什么心德高招,说穿了就是两个字:忠,愚。”刘仁轨有点自嘲的笑道,“这忠可不是一般的忠,更不是简单的忠心于哪一个人,而是忠于时势。愚,大智若愚,而不是真愚。真正的愚者,就是那些锋芒毕露自以为聪明过人的家伙。比如裴炎。其实跟他比起来。老夫的身价要低多了。在太后争权的过程当中,裴炎可是首屈一指的大功臣,她甚至帮助太后废黜了登基不久地庐陵王——这种事情老夫可是不敢干、也没有能力去干的。然后呢,裴炎一下就飘到天上去了,以当朝首辅、太后心腹首臣自居。徐敬业叛乱,他居然傻兮兮的以为能够就此要挟到太后交权。还政于李唐。说实话,裴炎的确有几分刚直义气,忠心也可嘉。但是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一刀咔嚓下去这几十年就都白混了,更别谈什么志向与报负。冕儿,你能理解老夫话中之意吗?” 刘冕点了一点头:“孙儿鲁钝,但大致能理解祖父大人话中的深意。眼下时局纷乱,凡事不可强出头。低调、隐忍方为上策。否则就会付出惨痛的代价白白牺牲。” “不错,有悟性。”刘仁轨赞许地点了一点头。“现在这年头,虽然不像隋末那样烽烟四起群雄逐鹿,但实际上还要更加凶险。隋末那会儿四处兵荒马乱,但都是看得见的刀光剑影,那还容易躲闪一些。现在这朝堂之上,看似 风平浪静但却杀机四伏。时局变迁暗流汹涌,与改朝换代没什么两样。所不同的是。原本该燃于九州之地的烽火狼烟,飘在了朝堂之上。交锋的诸方势力明争暗夺你死我活,谁人沉,谁人浮,只在毫厘之间哪!这个时候,稍有丝毫不慎,就会一败涂地万劫不复。我们这种做臣子的,最重要的就是看清大局走势,不可逆天而行。” “那依祖父大人所见,现今时局如何?”刘冕问道。 刘仁轨枯瘦的脸皮轻轻牵动露出一抹意味深长地微笑:“阴盛阳衰牝鸡司晨。太后。迟早要君临天下!” “孙儿倒也是这般认为。”刘冕点头认可。这件事情在他和刘仁轨之间早就论及过了,倒也不是什么禁忌和秘密。 刘仁轨冷笑一声:“但是,那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别看太后现在只手遮天权势已到达巅峰。但她要隆登九鼎,却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办。有一件办得不妥了,都无法登基称帝。” “哪些事情?” “三件事情。”刘仁轨果断的伸出三根手指,沉声说道,“其一,名分。这个看似最容易,办起来却是最难。太后是李家的媳妇,她的一切都是高宗皇帝给的。她废黜庐陵王。用地也是高宗皇帝给的辅政之权。但是,她却没有那个胆量在废黜了庐陵王之后自己登基,只能扶植自己的四子当个傀儡皇帝。其原因,就是她没有那个名分。名分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是一座她难以逾越的大山。她还需要做大量的工作。来赢取名分。这其中就包括,朝臣、仕族、门阀与百姓对她的认可;世俗观念对她的容许;还有李唐皇室对她的许可。缺一不可。而且办起来都不容易。” 刘冕拱手赞道:“祖父高见,孙儿佩服!从表面上看,太后已经掌握一切了,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但是,她其实也是心虚的。她毕竟是个女人。千百年来的世俗礼制是她无法逾越地大山。许多的观念在天下人心目中根深蒂固。她有本事杀了反对她的大臣、皇族,却不能尽诛天下人心!” “说得好。但是有一点你务必记清:太后不同于历史上任何一名野心谋篡、志大才疏的野心家。她不心急不慌乱,有条有理志在必得。她的头脑,一直都比任何人的还要清醒。孰人杀得,孰人杀不得;孰事做得,孰事做不得;何时是时机,何时需隐忍……她都想得非常的清楚。”刘仁轨的眼睛轻轻眯起,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她现在是一步一个脚印在朝称帝的路上前行。刚刚整顿了朝堂中枢,马上又要着手在军队里进行变革了 。这也是老夫告病不理事的一个重要原因。老夫起家于军旅,她动手整顿军队难兔又要杀人。到时候牵扯起来,难免也会沾染到老夫身上。” 刘冕眉头一皱:“爷爷地意思是说,太后要对军队里的将领动手了?” “不错!太后要处理的人,首当其冲便是程务挺与王方翼!”刘仁轨的眼睛突然睁大,精光毕露,“冕儿,此语事关天机,切不可向旁人泄露半句!” “是,孙儿谨记!”刘冕也知事情重大,连忙拱手应诺。同时心中不免有些惊骇:刘仁轨真是太精明老辣了,这样的势头都能看清,简直是“鬼眼金睛” 刘仁轨继续道:“除了老夫这样地三朝元老军中老宿,估计没什么人能想通个中地曲折情由了。程务挺是名门将后战功著卓,王方翼出身关陇身份高贵兵权在握。这两人一直是我大唐西北的屏障,撑起半壁江山。而且,程务挺还是太后亲自提拔培养起来地。但是,他最先却是经裴炎举荐上来的,二人关系非常亲密。这其中的猫腻可就大了。太后根本不会把裴炎这样的酸腐书生放在眼里,但绝对不会坐视手握重兵的程务挺不管。可悲可叹的是,程务挺太不识时务,前不久还主动上书为裴炎求情,并声称裴炎无罪。于是,这个人死定了。” “那王方翼呢?”刘冕不禁发问。 “这个人更可悲。”刘仁轨不无叹息的摇头,“他是高宗皇帝的原配王皇后的堂哥。但是,他的发迹却没有从王皇后那里得什么好处,于是他一向也安得自在。他经略安西四镇威镇西域,是我大唐在西域丝绸之路上的擎天大柱。但是……他与程务挺的关系太过密切,曾多次配合作战同时立下赫赫战功。太后是绝对不会对他放心的。冕儿,别以为手握重兵就能为所欲为。朝廷一纸诰令下来,说拿人就拿人说索命就索命。程务挺与王方翼,命不久矣!” 刘冕不禁倒抽一口气凉气:“这二人是我大唐的柱石,就这样凭空抽去岂不是大厦如倾?祖父大人,有没有办法救下这两人?” “没有。谁也救不了他们。”刘仁轨非常果断的摇头,“裴炎这样的酸书生倒是有可能讨得一条性命苟活下去。但是程、王这样的将领除非是死,否则太后绝不放心。军队,是实力的保障也是祸害的根源,双刃剑哪!你今后也要牢记一点,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种事情仅限于临机对敌之时。其他的时候,一切按朝廷指令行事。忤逆君命尾大不掉,就是找死。” “嗯,孙儿也记下了。”刘冕拱手应诺 ,默然的叹了一口气。 刘仁轨仰头看向灰蒙蒙的天际,眯起眼睛喃喃道:“变天了,又要下雪了……冕儿,太后要做的第三件大事,是一件连她自己都没有把握、令她举棋不定的事情。而这件事情,却关乎到每一个臣子将来的命运。”说到这里,刘仁轨转头看向刘冕,眼神中透出许多的凌厉:“当然也包括你!” 刘冕不禁怔了一怔:“是何等大事?” 刘仁轨却是故意摆谱诡谲的微笑:“你说呢?” 第二卷 烈火乾坤 第99章 惊人的推断 刘冕心中略一寻思,立马明白了刘仁轨话中所指:“祖父大人所说的可是……太后称帝之后的继承人问题?” “不错。正是此事。”刘仁轨的眼睛里智光流转,悠然说道,“这个问题,是当前太后最棘手、最难处理的大事,也将是今后若干年里,朝堂纷争的核心所在。不管是谁,都不可能脱身于此事之外。冕儿,你若在这件事情上犯糊涂或是鲁莽义气用气,那就是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所以,我不得不跟你一起慎重的讨论这个问题。你自己先说一说,对于此事你有何看法?” “这?……”刘冕还真的一时犯难了。按历史来讲,武则天最终还是还政于李唐了的。可是现在又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比如说,李贤未死。那也就是说,历史发生了某些诡异的变化,还会沿着既定的路线前行吗?武则天的心事讳莫如深,谁又能真正猜得透? “怎么,说不出?”刘仁轨眉头一皱,有点不乐的看向刘冕。 刘冕实诚的摇头:“孙儿的确……无法把握太后的心思。而且,真正的朝堂时局,孙儿也比较的陌生,实在无法做出什么准确的判断。” “谁也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包括太后自己。”刘仁轨道,“说出你心中的想法就好。咱们爷孙俩这不是在商议吗?” “是……”刘冕再作寻思,侃侃道:“按理来说,皇帝的位置,只能传给自己的儿子。可是,太后处心积虑从李氏手中夺来江山以武代李,又让自己的儿子当太子继续江山,这无疑是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从现实来讲。太后的儿子还是她的政敌。要不然他何必杀李弘、废李贤、流李显、囚李旦?孙儿跟着李贤受了一场累也险些跟着命丧黄泉不明不白地丢了性命。要不是最后李贤体现出可利用的价值来,恐怕现在也是被杀的下场。所以孙儿认为,太后如若登基,至少不会立她的儿子为储。” “说得很好。”刘仁轨赞许的点头,“但是,太后也不会轻易再对他自己的儿子下手了。杀李弘。是因为当时高宗皇帝仍在世,对李弘颇有器重有意让他提前登基,所以太后才提早下了毒手;李贤地情形与李弘有几分相似,但他运气要好一点。刚被流放不久,先帝就去世了。也就是说,李贤在当时失去了最有力的保障与最强大的后台,力量空前削弱,太后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将其制住。要不然。任凭你帮助李贤使劲了手段的钻营,那也是无济于事了。” 刘仁轨不无遗憾的摇头叹道:“李贤为人谦逊儒雅博学知礼,本来该是诸 君的强有力争夺者,可是他被栽脏流放离朝数年,根基变得浅薄。谋反一事也让他的人望大受影响。因此,太后才有恃无恐地放心再召他回来。也就是说,李贤。也没什么资本夺嫡了。其他如李旦、李显,就更没资本。哪怕他们曾经登过基有过皇帝的名头,但他们在朝臣与百姓中的声望远远不够,根本就是傀儡与摆设。将来的许多年里,李旦会一直顶在风口浪尖比谁都苦;李显还不知道要被流放多少年。” “爷爷所虑甚是。”刘冕赞同道,“李旦现在是皇帝,一但太后登基,那他的身份就会变得异常尴尬。同时,也将成为武氏一脉最直接的敌人。李显懦弱无能,流放在外或许还是好事。这样的人回到朝堂上卷进风浪之中。一下就会被人捏死。李贤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中地厉害,曾对孙儿说回朝之后会一切低调隐忍与世无争,借此保命。” “皇子贤的聪明与智慧,是那两个傀儡皇帝没法比的。他要求存,倒是不难。”刘仁轨面带微笑意味深长的道,“可是冕儿,爷爷要再次郑重的叮嘱你一句:不要再与李贤纠结到一起。你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在李贤回朝之时就已经结束了。这一次太后破格提拔你连升数级官居四品,就是有意对你做出补偿。她心知肚明,我家冕儿不过是被李贤牵连负累了一场,本身是没有问题的。所以。你自己切不可再犯糊涂飞蛾扑火的主动朝李贤撞上去!” “是,孙儿记下了!”刘冕不敢多言,拱手应诺。按刘仁轨的话来讲,他刘冕是根正苗红前途无量。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再与李氏皇族多作纠缠。否则就会大大的触怒太后。 刘仁轨伸出一手来拍拍刘冕地肩头。呵呵的笑:“臭小子,这些年来爷爷倒是小看了。长劲得飞快啊!你有智慧,更有一身难得的武艺,这样的人太后是最需要的。改朝换代,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后很想组建自己的朝臣帮底与军队中枢将领。她在这时候有意提拔你,其用意昭然若揭。好好干,将来定有大出息。我老刘家出了你这么个得力的孙儿,我老头子也能安心的归天了。” “爷爷千万别这么说,孙儿处处要您指点,你可得多活几十年才好。”刘冕倒是说的真心话。一来这些年来与刘仁轨也有了一些感情,二来刘仁轨这样的老臣,简直就是政治教科书,可遇不可求地至宝。 刘仁轨微笑的摆了摆手:“我都八十多了,知足了。今年入冬后我的身体每况愈下,恐怕活不了多久了。一但我死,老刘家就要靠你撑起,你可千万不能懈怠。言归正传,你刚才分析得不错, 太后的儿子们,是没什么可能被立为国储了。那反过来,太后一力提拔的武氏子侄,又有没有可能呢?” “孙儿估摸着,也没什么可能。”刘冕说道,“李贤曾告诉我,武承嗣地父亲武元爽、武三思地父亲武元庆,曾是太后同父异母的哥哥。可他们都已经被太后迫害致死了。太后临朝称制掌握大权后将承嗣、三思召回,不过是用来撑门面、借以提高武氏一脉地地位。但要立他们为储,似乎也不太可能。” “看来李贤也比较清醒,难得、难得。”刘仁轨喟然长叹,“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哪!武承嗣与武三思,之前不过是低贱的流徒,转眼就位极人臣享尽荣华富贵了。太后这样做有几层用意。其一,就是你刚才说的提高武氏一脉的地位。这与她为武家建七庙、自称武家为东周姬姓之后、追谥武家先祖有着同样的意义;其二,她要以武代李,武家的人在朝堂之上却是人丁稀薄,这怎么行?于是就只好便宜武承嗣与武三思了。其三,太后这样提拔自己的两个侄儿,他们肯定对太后万分感激忠心耿耿,从此她就多了一批忠心的奴仆,这是很划算的。但是,要太后把自己苦心孤诣经营了数十年的家业交给自己的侄子,还是与她有着杀父之仇的侄子,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乐意的。正因如此,她才举棋不定颇为踌躇。” 刘冕暗自惊叹:刘仁轨实在太精明了,目如神炬啊! 说到这里,刘仁轨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盯着远方天际自言自语的道:“儿子立不得,侄子也不愿意、不放心立,那还能立谁呢?” 刘冕顺着刘仁轨的话往下一寻思,顿时心中恍然一颤,惊讶道:“祖父大人,你的意思是说,太后想立……她?!” “难道不是吗?”刘仁轨突然一下转过头来,眼神炯炯,“排除了李家的儿子,排除了武家的子侄,还能剩下谁?” “不、不会吧!太平公主?……这太匪夷所思了!”刘冕也一时想不通了,大受震撼。 刘仁轨脸上浮现出高深莫测的微笑:“太后行事,一向不按常理。要不然,她哪里还能走到今天?太后是女流能登基,她女儿太平公主又何尝不能被立为国储?她自己要登基,本就是逆天的事情。既然已经打破了这个最牢固的陈制,又何妨再打破一些别的东西?太平公主虽然也姓李,但她出嫁了。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她一向与太后最为亲密,最懂太后的心意。太后就曾说过,太平此女,与她极为相似。挑来捡去,除了太平,还有谁能被立为国储?” “这?……”刘冕的表情有点石化的僵住:历史上有这事吗?武则天想立太平公主为嗣?思来想去,我却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层! 刘仁轨一掌拍上刘冕的肩头,如同往日一样的沉重有力:“无须惊讶。以你的智慧,不难想透其中的道理。” 刘冕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一时陷入了沉思。 第二卷 烈火乾坤 第100章 底线与原则 刘仁轨语重心长的对刘冕道:“时局演化下来,一切必有他的合情合理之处。只不过话说回来,这一切只是我们的推测,不能作为事实的依据。太后究竟会如何决断,没有人能够完全料定。我说过了,她自己也在举棋不定。以女人之身执掌皇权君临天下就已经是破天荒冒天下之大不韪了。再立一个女儿为储,更是开千古之先河,太后也必须谨小慎微不会轻易造次。这些事情,你了解就好,不必深究。” “是……”刘冕有些恍惚的点头,心中暗忖现在的太平公主,不过是个沉醉于男欢女爱的富家女。她虽然聪明且有权谋,但并没有醉心于权势,只想脱身于纷争之外与薛绍过上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小日子。 历史上的太平公主,莫非也是这样身不由己的被自己的母亲,扯进了一场惊涛骇浪你死我活的夺嫡之争当中?那为何她最终又没有被立为国储继承天下? 费解?费解!诡异?诡异! 刘仁轨的神情也变得有些迷惑,自摇自头的道:“不过,太平公主最终能否被立为国储,那也不是太后一厢情愿就能一个人说了算的事情。礼制、名分、教条,这些东西她不能不顾及。现在我也只能是推测,太平公主被立国储的机会要比她的那些兄弟们要大。但是太平公主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她的声望太低、势力太薄。能否胜任国储一位,还有待考验。所以,太后在这件事情上必定伤透脑筋,朝局也会因此而有些不稳定。此攻彼讦尔虞我诈,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已是无可避免哪!冕儿,你有没有寻思过,你自己该站在怎样的立场上?” 刘冕紧锁双眉思之再三,方才说道:“孙儿以为,一但太后登基。李氏皇族就将成为覆巢。池门失火殃及池鱼,不可与之走得太近;武氏子侄等辈是太后一起提拔起来的新贵,不可冲突得罪,但同样不能深交。因为孙儿感觉,太后似乎对武承嗣、武三思等人也不尽然是全盘的信任。相比于李贤这些亲子,武承嗣等人的关系还疏远了一层。太后不可能不防备他们的野心。但凡上位者。皆是如此。古往今来父子相残的事情,也不少了。” “很好、很好,你能明白这些,我就真地放心许多了。”刘仁轨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连连拍着刘冕的肩头,“李氏不可攀附,武氏不可得罪,但同样不可深交。不过冕儿。(奇*书*网.整*理*提*供)有一件事情你始终不要忘了——我问你,我老刘家的根,在哪里?” 刘冕微觉惊讶,思索片刻后心头一亮,拱手道:“祖父大人在太宗 朝时步入仕途,累受李唐皇恩。我老刘家的根——在李唐!” “很好!做人不能忘本哪!”刘仁轨略有点激动起来,一只大手重重的握住刘冕地肩头。“时局如此,为求生存委曲求全也是没奈何的事情。但是,我老刘家身为李唐之臣,切不可做出数典忘祖的事情来。太后登基后,很有可能会对李唐皇室之人挥起屠刀。冕儿,我要郑重的告诫于你:你就是放着这官儿不做了,手上也不能沾上半点李家之人的鲜血!” “是!孙儿一定恪守祖父大人的训诫!”刘冕郑重的拱手应诺,心中也多少有点感慨:我曾一度以为刘仁轨是个有点胆小怕死的墙头草。原来在他内心深处,仍然坚持着自己地立场和信念。只不过,他比裴炎、骆宾王这些人灵活圆滑懂得顺应时势。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有着底线和原则,这就够了!他不像我这样来自一千多年后,知道大体的走向……但谁又能否认,他的内心深处也苦苦念着复唐二字? 刘仁轨慨然长叹一声:“悲哀啊!我李唐基业,眼看着就要沦入他人之手了。这一场惊天动地的变革,近在眼前。冕儿,无论如何你要冷静低调,首先留得有用之身。纵然委曲求全,也无可厚非。将来……如果有那么一天,你一定要力图光复李唐神器!这样。我老刘家的人才有脸面去地下面见大唐的先帝、才不会被后世子孙唾骂啊!” 刘冕心头一震,沉声应道:“是!” 刘仁轨,终于说出心里话了!原来,他也一直行走在无间道哪! 只不过,他毕竟是这个时代地人。有着他的局限性。忠于李唐力图光复。就是他最终的理想。我的理想虽然与之殊途同归,但期间多少有点误差。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对于“复唐”的理解。他不可像我这个21世际的来客保持一致。 刘仁轨感慨一番后长长吁了一口气,表情也释然了一些,微笑道:“你是我刘仁轨的孙子,不会差的。将来能建下多大的功业,老夫会在地下拭目以待。老夫能跟你说的,差不多都说了。目地,无非是不想让你误入歧途坏了性命。但身为堂堂七尺男儿,当有抱负与理想,也不能失了操守与德性。冕儿,爷爷和你说了这么多,你自己总结一下,有哪些要点?” 刘冕略作寻思,拱手道:“爷爷的话中要点,无非几点:其一,认清形势站对阵营,先要保得性命。其二,不可与李氏走得太近,不可得罪武氏并与之深交。其三,立志复唐!” “很好。”刘仁轨赞许的点头,“你现在是四 品千牛卫中郎将了,官不大,也不小。最大的一个好处,是在太后身边当值,一般的人想折腾你也会投鼠忌器。说穿了,太后就是有意让你成为她的心腹。这是好事。只你你能按爷爷给你交待的要点去行事,可力保一切无虞。爷爷的为官之道已经告诉你了,两点:忠,忠于时局;愚,大智若愚。说来容易,做来却是很难。你须细细体会方能深悟。” “谢谢祖父大人耳提面命,孙儿定然不敢忘怀。” “好了,这话说得差不多了,老夫这鱼却是一条也没钓上来。”刘仁轨乐呵呵的笑道,“爷爷就盼着你回来,跟你好好的说这番话呢!现在说完了,心里也舒坦了。冕儿,你折腾了这几年,难得有个空闲在家里歇息,就不要到处跑了。一月地假期,就在家里歇着吧,也不要随意外出闹出什么动静。你师父薛讷目前也在长安,你可以把他请到家里来,继续练习武艺。” “是。”刘冕接过了刘仁轨手中的鱼竿将他扶了起来,转念想了一想说道,“祖父大人,不知太平公主夫妇现在何处?孙儿在洛阳时没有见到她。” 刘仁轨略作寻思摇了摇头:“我也不是太清楚,我闷在家里一月不出,也没见过谁。前段日子听说她和薛绍去了郦山行宫游乐,估计现在也该回来了。如果洛阳没有,那就肯定在长安。冕儿,你是不是想去见一见她?” “孙儿的确有此打算。”刘冕如实说道,“爷爷也说了,李氏与武氏的人都结交不得。这太平公主,却是百无禁忌。而且,她之前还多少帮过孙儿的忙,彼此也略有点交情。我现在回了长安不去拜会一下,恐怕有些于理不合会让她不高 “嗯,言之有理。要想为官,先要学会做人。”刘仁轨点头道,“太平公主喜好锦帛与香料。你稍后到西市逛一逛,准备一些礼物去拜会拜会。就算柳氏与韦团儿这两个盯梢地将此事告之太后,却也无妨。太后心中或许还会对你有所嘉许。” “那孙儿稍后就去准备。” 祖孙俩回到了前宅,刘仁轨已恢复了老顽童地姿态,声如奔雷的大吼道:“刘俊、刘俊你儿子回来了,你自己躲哪里去了?” 刘冕听得暗自好笑,其他地仆人丫鬟们也快要被逗乐了。仆人老张急忙过来搀着刘仁轨回房歇息,边走边像哄孩子一样的说道:“太公别动怒,小心气坏了身子。老爷和夫人不是去大慈恩寺替太公请香祈福去了吗?太公如何就忘却了。” “烧炷香要那么久吗,莫不是去了洛阳白马寺往 返几千里?你们要好生伺候我那孙儿,不然都叫你们好看!哼!”刘仁轨渐行渐远,隐约还能听到他的抱怨声。 刘冕不由得笑了起来。老爷子的演技,还是如此精湛。 待刘仁轨回到了自己房间,韦团儿才怯怯的从客房里走了出去,心有余悸的道:“将军,老太公……不会真要将婢子赶走吧?” “不会。”刘冕略自笑了一笑,说道,“团儿,你随我去一趟西市。我要买一些花粉锦缎,你来帮我挑选。” 韦团儿顿时面露惊喜之色:“好呀!将军但有任何差谴,婢子都乐意效劳!” 刘冕心中有点恶作剧的暗自一笑:要是差谴你和我后母柳氏p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