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润细无声——爱你,深藏心中》 第一章 他很焦虑,伴有几多期许。 他并不觉得特别冷,顶着凛冽的寒风,骑着自行车在牛毛细雨中穿行,细细的雨丝从他的发际滴淌下来,慢慢地汇聚成丝丝涓流淌过瘦瘦的面颊,不时地渗入颈部,羊毛衫领口因而变得湿漉漉、毛茸茸的冰凉刺骨。戴着棉纱手套紧紧抓住车把的手被带有寒气的雨水的侵润因而冻得有些僵硬和麻木。 南方一月的天气是最冷的,尤其是裹着潮气的阴雨天,每一丝寒风吹在脸上,宛如刀割一样。但他并不感到冷,一想到她从快递员手中接过花篮时候惊诧、欣喜的表情,或者可能继而出现的清甜酸涩、泪眼婆娑的秀美面容;还有,还有自己在寒风细雨中的灼灼痴情——为自己、为这份情感而激动!——就会在心中涌动着一股股暖流,这种暖意就如同夹带着微微酸麻感觉的涓涓细流从双脚底汩汩地泛出,迅而窜行到四肢,游遍周身,最后慢慢汇聚在心中,他心潮澎湃,醉意浓浓。这是即使穿能遮风避雨的雨衣,着再厚实的华衣锦服也不可能会换来的暖意!这种油然而生的甜蜜蜜的感觉常常使他陶醉,驱使他不顾一切地去追求、去汲取,进而义无反顾地付出。 现在,只是镜片上时常冒着的水汽雾朦朦的挡住视线,使他觉得有点烦,继而有些焦虑,骑行中不时要用手掌侧擦一下。 蒙蒙细雨就像天上抛下来的医用细纱布,一帘一帘无休无止地飘洒下来,无法穷尽。他焦虑,他的心情也如同蒙上了这帘细纱,他想拨开,他要撕裂这层薄纱,追逐曙光,尽管暂时这缕曙光可望而不可及。 已经骑了半个多小时,昨天下午去门急诊帮忙时听住院总戴医生说白玙病了,所以他今天一下班就匆匆上路了,他要去挑选一捧合意的鲜花让快递公司送去以寄托他的关爱,祝她早日康复。他觉得自己上门送花多有不便,也有违他暗恋的初衷——只是在心中留存这一份对她的感情,这份情感长久地滞留在他心中,他自身无法选择也无法摆脱,何时滋生,何时蔓延,何时灼烈他也无从知道,甚至不清楚为何孳生,只知道心中有一股强烈冲击波无时无刻地撞击着他的心田,她的一颦一笑悸动他的心脉,促使他去了解、去打探她的欢乐忧愁、她一切的一切。因为爱恋有时是无法用尺度衡量,也是无法用理由解释的,甚至可能是没有理性的。尽管如此,他也并不要求她知晓和接受,也不希望由此而破坏她的家庭——如果她是幸福的,但很不幸的是,看来她并不幸福。 因为她的眼神中经常蒙着忧郁的薄纱,令人心痛。 他为之投入、为之欣喜、为之苦楚、为之牵肠挂肚的精神恋爱,是圣洁的、凄美的。 他在京华市卫坪地区医院儿科工作,白白净净的国字脸,微塌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像啤酒瓶底般厚实镜片的金丝边眼镜,厚厚的嘴唇一看就知道他木讷不善言词——紧张时竟会词不达意,他耳朵大,尤其是耳垂肥大而饱满像二只小勺子,像极了观音的耳朵。五短的身材,单薄清瘦的身体,扎在人堆里决不显眼,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人已中年,也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有时也会迸发一些年轻人的激情,坚毅果敢,有一种摄人夺魄的力量;有时则静如处子,陷入沉思中,腼腆萎缩,没人会察觉到他的存在——吕韧渊——似乎是水与火的结合体。一次,在路上迎面走来一位须发长髯的老者,端详他一会,摇摇头丢下一句:稳重练达君子风,独唯目下运未通……,随后扬长而去。 他为她的病而焦虑,同时搀杂丝丝期许,他的面前又浮现出她的身影——清秀而略显苍白的瓜子脸,三十四岁了脸上还常常留有点点小痘子;丹凤眼清澈祥和,忽闪忽闪的,有一种纯纯的心如止水的感觉,时常眉毛下沉,眉间锁着皱纹时会现出淡淡的忧郁,令人怜惜;玲珑小巧的鼻子很挺直,存有精雕细琢的精致;粉红色薄薄的嘴唇,说话细声快语,对熟悉要好的同事说话时喜欢凑在她(他)耳旁讲述,娓娓道来吐气如兰。医务工作的艰辛、繁重的家务劳动、望女成凤的过度操劳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多少皱纹,烙印下的只是脸色的苍白,宛如洁白的大理石更显纯洁高贵。一头男孩似的短发、一身洁白的装束又使她年轻精神璀然,身材高挑偏瘦,身形娇好,胸脯微微凸起;笑时不经然用手掩口,头朝下一点随后一斜,很娇羞的样子。难怪有些实习男生私下说她像高中学妹。 她就是吕韧渊今天为牵肠挂肚的白玙。 再过一周就要过年了,初春的寒风还是非常凛冽,年前的春意和喜气都被淅沥沥的雨水冲刷掉了,路上行人稀少,马路两旁的小店也只三三两两半开着门,穿着厚实衣服的店主们把身子倾在柜台上,漠然注视着街面,期盼着行人的光顾。人行道上黄绿斑驳的树皮包裹着粗大树干的梧桐树,矗立在街旁,向上伸展着光秃秃枝桠昭示着它的顾盼,这场春雨会肥沃滋润它,催生出新芽,吕韧渊心想,会的,一定会。 尽管车斗里有雨披,他偏执地没穿,只求尽早赶到,只有踏进这家店堂——在建宁路安信路口有一家中外合资的快递公司——他才会安心。为什么要骑行半个多小时选择这家公司呢?一方面这家公司规模比较大,最主要的是二年前女儿过周岁生日他曾让这家公司快递过花篮,店家为他推荐的鲜花贴切地传情达意,送上门的花鲜艳欲滴、完好无损,而且准时,留下了好印象。所以医院门口的小公司不选,舍近求远,正因为如此,他心里有点忐忑不安,毕竟这是二年前的事了。现在有没有这家公司了?或者搬家了?随着越骑越近,心里还真有点发怵。 第二章 一周前 六点五十分,冬日早晨的天空还没有泛白,依然寒气袭人。 在儿科门急诊过道上,挺着大肚子,穿着“添香牌”孕妇服的医生小李嘴上衔着面包,手探进挎包搜寻钥匙,急匆匆走着,看到坐在护士台与护士田霄斐聊天的白玙,取出面包,诧异道:“玙姐!你怎么在?……早班?……昨天看到你上中班的呀!”说话间已经到了女医生休息室,把钥匙插进锁孔里一旋,门开了,她走了进去,看到值班室床上睡着的一个小女孩才恍然大悟,随即探出头嘿嘿一笑:“又是为了‘哈佛女孩’,舍命中班夜班连轴转!对了,你快下班休息一下吧,我换上白大褂就来!” “别取笑玙姐了,等你宝宝出生后,你也会是个‘拼哈佛’妈妈跑道上的一员!”正在和白玙聊天的田霄斐接口说,“玙姐,你说是吧,嘻嘻!”她是一个有着大大漂亮的眼睛和娃娃似小圆脸的年轻护士。 “慢着点,当心肚里的小宝宝,我不急着交班!”白玙笑笑嗔道,“好啊,你们俩都欺负我,不理你们了。”略显苍白的脸上浮出一团红晕,抿了抿嘴。 正好此时,她们看到一位年轻妇女抱着哇哇啼哭的婴儿匆匆走来,“哟!准是发高烧了,小脸蛋这么红。快!大姐,请到这儿量体温。”白玙从消毒柜中取出体温计热情主动地迎上前,“来,测一下体温。” “玙姐,我来,我来!每次都是你帮我的,你还是准备看病吧。”田霄斐从白玙手中取回体温计,对妇女说:“让孩子趴在你的腿上,脱下裤子,我帮你孩子测体温。” 白玙把体温计交给田霄斐,取下颈上挂着的听诊器,转身走进诊查室,做好接诊的准备。 交完班,满脸憔悴的她用泛着血丝的眼角扫了一下就诊记录:126例,二个班头整整记录了四页半,合上记录册,放进抽屉,走出诊察室。 吕韧渊手里拿着用旧报纸包着的一盒东西等在诊查室门口的过道上,见白玙走过来,充满怜惜地摇摇头迎上前,递上纸包,“又连班了!给!” “唷!送我什么呀?我看看。”夜班后憔悴的脸立刻泛出愉悦的春光,随着那欢快柔柔的语调,凑上笑盈盈的脸。一霎那,吕韧渊的心被这甜美的声音电光火石般地穿透,她的声音在吕韧渊听来竟是如此清甜、娇柔,美妙,伴随着银铃般的浅笑声,这是一种女人心中的愿望得到了满足时的那种自然欢愉的语调,这声音是如此令人陶醉,吕韧渊心中涌起一股酥麻,慢慢地化开……化开。他怔怔伫立在她的面前,急切地回味那个美妙的音调,渴望在脑海中刻录下这一刻,使她在脑海里久久地回荡,让她占据记忆空间的每一处。 “嘿!想什么呢?”此时白玙站在吕韧渊面前,两只眼睛亮闪闪的,看到吕韧渊怔怔看自己的模样,脸上泛起了羞涩的笑意,漾起二只小酒窝,颇不自然地接过盒子,缓和了一下情绪,说:“谢谢你噢!我女儿就是喜欢吃巧克力,看她胖的,我已经告诉她不能无节制吃,连饭都不吃了!”顿了一下,又关心地说:“你今天24小时值班也很辛苦的,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吕韧渊知道巧克力不仅她女儿爱吃,其实她更喜欢吃,他是借送她女儿的名义给她的,都是比较名贵的那几种。但是还是客气地说:“谢什么啦!也是人家送的,放在家里都快到期了也没人吃,我只不过借花献佛而已。” “你真是客气!”白玙心中暖暖的,突然想起一件事,“哎!我说呀,你去人事处拿张职称考试报名表吧,食堂门口贴有告示。” 白玙关切的说。 “是吗?我倒没注意,等会儿我去看一下。” “你升主治已经六年了吧,早就可以晋升主任了,我看过了,你完全符合条件的,听说贾琳已经拿好报名表了,但晋升名额只有一个,你要抓紧呀,你比她年资高,千万别落下。” “我怎能争得过她呢?她可是老板(科里称行政蒋主任)的大红人,况且因为那次肠套的事我得罪了老板,他让我足足穿了三年小鞋。会让我晋升?笑话。” 白玙看了看左右过道,把吕韧渊拉到边上,她靠在过道的窗沿边,凑在他的耳旁轻轻地说:“那件肠套的事,你也做的太张扬,当时你婉转地点一下,让老板自己回到肠套诊断上来,就没有你这么多年的小鞋穿了。是啊,我们老板并不注重手下人的能力,喜欢奉承拍马的人,这点大家都心知肚明。我说呀,这也是领导的通病,心里明白就行了,寄人篱下只能仰人鼻息啦,反正升不升由他们去,你考出了就能证明你的能力,即使将来跳槽也是资本呀,要不要我帮你拿?嗯!” “你说说,人命关天的事能拖吗?我当时就提醒蒋主任,病孩阵发性哭吵,右上腹肿块,他那时还一直纠缠在肠痉挛的圈子里出不来呢,抛下诊断和医嘱就拍屁股走人了,讨论商量的余地也不留给我们,我为明确诊断,立即用开塞露为病孩通便,一通,血便都出来了,明摆着是肠套,晚一步就会肠坏死,我当然得急转外科治疗,没时间解释呀。”吕韧渊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只要是儿科医生,谁听了都会明白的,白玙当然也明白。 白玙点头“嗯”若有所思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苦口婆心轻轻地劝导,“老板是有点刚愎自用,他一向如此。事情既然发生也一时挽回不过来。但你还得为你家庭着想,你是一家之主,为了提升你家的经济实力,也应该博一下,你说呢?” 白玙注视着他,看到了他头上有几丝白发,几欲冲动上前拔下白发。 而此时的吕韧渊因为白玙凑在自己的耳畔发出的阵阵沁人心脾的体香及娇美的声音而心境摇曳,只是怔怔地站着,体味这美好的时刻。虽然他们作为同事共事以久,但毕竟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贴近地说过话。怎能不叫吕韧渊心猿意马呢? 白玙看到吕韧渊没有反应,轻轻推了他一下:“想不想去呀?我劝你还是试试吧。” “嗯!好!我去试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升不升由他去,我尽自己的努力。”吕韧渊回过神来,不忍拂她的好意。其实他知道考上也是白搭,贾琳里里外外都有靠山,高评委还有熟人,是老板的嫡系,谁晋升不都是明摆着吗?但白玙说得也对,我干嘛放弃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呢。尽管明白这些道理,但是想到自己与蒋主任水火不容的关系,这些努力一定会是付之东流的。 “大凡人都喜欢听好话,尽管其他科领导也有喜欢听好话、软话的,但是他们还是把个人的能力作为考察的因素之一,如果在相同条件下或者差距不大的情况下,有倾向性的包庇,这也罢了,可我们老板……”想到多年来所受的排挤打压,吕韧渊忍不住还想宣泄心中的愤意。 白玙松开了推他的手,站直身子。拿起巧克力盒子,像对着盒子说,“吕医生,这难道你不懂,哪个领导喜欢犟头倔脑的人?哪个领导又喜欢能力比自己强的人?这样的话,他的位子还坐的稳吗?”顺势用手中的巧克力盒子轻轻点了吕韧渊手臂一下,又凑近他耳旁放低声音,“你呢,要学乖一点,像崔琴、贾琳一样,早请示、晚汇报,适时表现一下自己,但也不能锋芒盖过老板,让他觉得什么事都是他拿的主意,都是对的。还有呢,有事没事,老板家里多跑跑,当然啦,不能空着手去,和领导多沟通总没错吧!”她转过身来,低着头,脚尖在地上小小的划着圈,神态颇有点语重心长,但也不失女性特有的婉转。 “像崔琴?整天像供佛一样伺候老板,打小报告?我不行!你知道我不是这块料,恶心!”他作呕似的摆摆头,“干不来的!” 白玙歪着头微蹙眉头眯着漂亮的眼睛看着他,又摇摇头,没再说什么。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像吕韧渊这种倔脾气是很难改的,真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对他太了解了,只是心里干着急,甚至担心像以前的医生黎明一样被老板挤走,暗自盘算着如何帮他。 这时白玙想起康康:“康康烧退了吗?听说胃口不好,我买了罐奶粉和营养米粉,现在离带女儿上课时间还早,我们一起去看看她吧。” “是啊!二天了,烧还没退,最近心脏又发现杂音。不过你两班连上很累的,待会儿还要带女儿上课,先休息吧,瞧!眼睛都布满血丝了!”吕韧渊心有不舍,又劝她,“你也知道,我们大家都很关心康康的,你放心!” “康康心脏有杂音?莫非有先天性心脏病?”白玙心中一凛,马上说:“等我一下,我去关照一下女儿,让她再多睡一会儿。然后我们一起去看康康。” 吕韧渊有些动容:“康康是不幸的,出生后就被父母遗弃,但她又是万幸的,大家都像父母兄姐般地关心她、爱护她。” “可是天地间最伟大最真挚的母爱亲情她可以得到却没能得到!”白玙忿忿然。 吕韧渊幽幽地说:“康康的出生,她的父母征求过她的意见吗?她无权选择。”他话语逐渐慷慨激昂,“可是,她既然来到这个世界上,她就应该获得母爱和亲情,我们应该为她去争取,除非她没有父母,但事实上她有,所以我们可以通过单位、妇联、青少年保护组织,甚至通过法院强制执行,你说呢?” “对!我们还是要不厌其烦地作他们家属的思想工作,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唉,说真的,我还没有见过她的父母呢,想象不出他们会是怎样的嘴脸?”白玙忽闪忽闪漂亮的大眼睛,现出迷惑的神情。 第三章 康康将近一岁了,长得像瓷娃娃般白皙可爱,亦确实像瓷娃娃般娇贵——易生病。她是一个弃儿,和她孪生弟弟一起早产。她出生时体重仅有1550克,仅相当于一只鸡的重量,也羸弱的像一只病恹恹的小鸡。她和仅有1320克的双胞胎弟弟生后不久就都患有一种早产儿特有的呼吸窘迫综合症,又称新生儿肺透明膜病,这种病主要原因是早产儿体内缺乏帮助他自身呼吸的物质(医学上称为肺表面活性物质),从而导致呼吸困难,往往易发生肺出血死亡,故死亡率相当高,是早产儿杀手,但整体来说发病率并不高。但它还有个特点,如果能够渡过危险的72小时,早产儿自身就能够产生肺表面活性物质,存活的希望就比较大了。不幸的是,她的弟弟却没能渡过72小时的鬼门关,生后当天病情急剧恶化经抢救无效而死亡。而康康经过大家的奋力抢救终于跨过这条坎,被幸运地救活了,但是其父母非但不感激,竟寻衅恣肆,怪罪医院抢救不力导致康康弟弟的死亡,要求赔偿八十万。对此无礼要求医院当然断然拒绝,于是家长竟狠心地丢下康康一走了之,并以此作为漫天要价的筹码,给医院施加压力。可怜的康康就此有家不能回。 这几天康康感冒发烧,吕韧渊检查时发现其心脏有2~3级杂音,正常儿童发烧时由于心脏血流加速也可能会出现心脏杂音,他交班时重点说了,但蒋主任和崔琴他们根本就不屑一顾,发烧嘛,有心脏杂音很正常。吕韧渊凭多年的经验认为其杂音为非生理性的,为了排除她是否有先天性心脏病,应该做进一步的作心脏超声检查,以明确诊断。因为康康的主管医生是崔琴,她没有把吕韧渊的建议当回事,她不开心超检查的医嘱,别人也奈何不得,所以康康的病因检查就搁置下来了。 病房大楼的两楼就是儿科的层面,从楼梯上来,迎面是护士台和治疗室。进门后分东西两部分,西部较大,沿着走廊两边分别是儿科普通病房和主任办公室、医生办公室、男女医生值班室等;东部较小,有两扇大玻璃门与外界隔离,上书“新生儿室”;打开玻璃门走廊两边分别是主任医生休息室、高危室、早产儿室,康康住处就安排在走廊尽头的右边,它对门是主任医生休息室。严格的讲,主任医生休息室安排在新生儿室是有违消毒隔离规范的,可是蒋主任一手遮天,他要这种没人打扰安静的休息环境,谁还敢有二话? 医院没有为康康另外雇人,由上班的护士照顾她,大家对她充满着关爱,同时又有一丝莫名的恐惧,唯恐在自己的班上有个闪失,导致康康父母借机敲诈,自己也难以交代,这也正是院、科领导反复告诫的。 吕韧渊和白玙走进儿科病房,还没到病房里日班上班时间,初春的早晨寒意逼人,却也是静悄悄的,小病人们还都躲在暖和的被窝中沉浸在愉悦或并不愉悦的梦乡中。 他俩刚推开新生儿室的玻璃大门,突然,从康康房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随后就是“砰!”的一声,似有一样东西重重的倒下,接着数秒钟死一般的寂静,紧接着一个高高的白影从康康房里窜出直奔过道对面的主任医生休息室。 吕韧渊和白玙不由得一惊,各自带着惊讶与疑虑的目光迅捷地对视一下,然后不约而同地奔向康康的卧室…… 只见康康仰躺在床上,头极度后仰,眼睛朝左斜视上翻,眼珠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天花板,而面部呈紫黑色,牙关紧闭,口角吐着白沫,两手握拳,两上肢屈在胸前快速而有规律地摆动着,双下肢同样极有规则地蹬踏着…… 由于极度的抽搐,小床也随着剧烈地摆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边上的床头柜上放着一只吃剩一半奶的奶瓶也在摇晃,柜面上一瓶开盖的有粉红色标签的退热药水已经倒下,流了满桌的粉红色药水,同样抖动的是桌上一瓶消毒用的碘药水;床底下掉着一只康康最喜欢的长毛绒的小熊维尼玩具。 就在他们奔到门口看到这一紧急情况的同时,从对门主任医生休息室跑出一高一矮两个人,高个就是他们刚才看到的白影,刚刚才工作三个月的年轻护士小汪,矮胖的是约四十余岁的付主任医生崔琴,一根粗大辫子蓬松地拖在脑后一晃一晃的,她趿着一双拖鞋,右手伸进白大褂的袖管里,左手拽着听诊器,只套着一根袖管半穿着的白大褂拖在地上,冲进康康的卧室,嘴里操着四川口音尖声问小护士:“到底怎么回事?你给她吃什么了,怎么会抽搐的?”瞪着眼直视小护士,全然没有了刚才从被窝中被叫起的睡眼惺忪的模样。 当她看到桌上吃了一半的奶瓶时顿时暴跳如雷,武断地训斥道:“肯定是你给她吃奶时呛奶窒息了!快拿吸引器来!” “没…没有啊!我……”没有多少工作经验的小汪本来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脸色惨白,又被崔琴胡乱猜测惊得语无伦次。 “没有?平时都好好的怎么会发紫抽搐的?”没等她说完,崔医生一阵抢白。 吕韧渊已经打开氧气为康康输氧,看到崔医生在无端叱责小护士,非常看不惯她的行为,更为了抢救康康争取时间严肃地说:“窒息只会发紫,不会抽搐,崔医生,救人要紧!” “我不是在问病史嘛?我不在抢救吗?”崔医生瞪了他一眼,又心有不甘地补了一句:“要你来瞎起劲干嘛?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吕韧渊一下子被她尖刻的话噎住了住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过手中的抢救没有停下来。 这时白玙手拿压舌板放进牙关紧闭的康康嘴里防止她咬断舌头,说道:“崔医生,会不会是康康的疾病……” “一定是高热惊厥导致她抽搐的!量体温!”不等白玙说完,她下了结论。 随后是一阵手忙脚乱的输氧,测体温,测得肛温38。5c,崔琴在边上指挥着肌注退热针、镇静剂,冰袋降温,输液……康康在输氧后不久停止抽搐,三分钟后,脸色渐渐好转。 由于用镇静剂的关系,康康深深地睡着了,嘴唇周围有着略微青紫的颜色,瓷白色的小脸恢复了平日里的可爱模样,眼睛闭着,轻微上翘的细黑睫毛时不时微微动一下,使白玙联想出往日里她在大家逗引下的俏皮样。同时有一个疑问闯进白玙的脑海:第一,高热惊厥往往发生在高热的24小时内,而康康的抽搐为什么却发生在发热48小时以后?第二,普通的高热惊厥抽搐时发烧体温都超过39c,康康却是38。5c?第三,输氧不久康康停止了抽搐,而不是应用镇静剂和退热剂以后?因为要急于送女儿上课,她和崔医生和吕韧渊打声招呼,走到门口又返身对着吕韧渊大声说:“有什么情况随时通知我哦!”同时给吕韧渊使了个脸色示意他过来,压低嗓音对吕韧渊说,“和崔琴说话口气缓和些,别像刚才你一脸严肃相,她可是蒋主任的红人,资历又比你高,背后嘀咕你两句你就得吃不了兜着走。”说完,若有所思地走了。 第四章 “妈妈,老师说沈跃淇读音不准。” “噢!小婕,说说小朋友洗手的”洗手“怎么读?”白玙问。 “wash you are hands ” 一红一白两个人匆匆地走在花园旁的人行道上,身穿白色的羽绒服的白玙肩挎皮包精神抖擞走着,不时甩一下头,青春式的短发和腰间的挎包,一起有规律的摇摆。时而低头考问一身红色,在自己周围忽前忽后不停蹦跳的女儿钱耘婕。红白中洋溢着春的气息。 四岁的女儿很漂亮,简直就是她的翻版,大大的眼睛,肉嘟嘟小巧的鼻子和小小薄薄的嘴唇,圆圆的身子圆圆的脸,肉鼓鼓的身体很结实,5~6c冬末初春天气,粉红罩衫里面只穿了件羊毛衫,下身雪白的纯棉连裤袜,外穿鲜红的短裙,如同冬日阳光下小小的一团火。更像一朵盛开的郁金香,而白玙就是一丛初春绽放的水仙,婀娜多姿。 路旁斑驳的梧桐树干上依然光秃秃的没有树叶,偶尔可见去冬没有掉尽的一片焦黄枯叶卷曲着挂在枝桠上飘零,现不出春意,不远处常绿的广玉兰却抽出小小尖尖的嫩叶,而边上小花园里的白玉兰褐绿色的枝头上已经结出小小的雪白的蓓蕾,引来几只小麻雀在枝头上蹦来跳去,叽叽喳喳地唱着。映衬着女儿这团红火一颠一跳的分外显眼,女儿是她的希望和寄托,为了自己的寄托,为了女儿的未来,白玙非常重视她的学前教育,她甘愿付出超越常人的时间和精力。 昨天中班连夜班,一早与吕韧渊一起看到康康的病情变故使她很为康康担心。匆匆叫醒了在休息室睡觉的女儿,简洁洗漱了一下,吃罢早饭,就赶时间带女儿去上学前辅导课牛津英语。边走边复习是她们的例行功课。 她的丈夫钱志力是茗臣投资咨询有限公司的高级财务总监,这是一家外资独资企业,他工作很出色,深得外方老板的器重,收入颇高,也算是京华市的金领,应该说他和白玙是天设地造的一对,加上漂亮可爱的女儿,在外人看来真是一个富裕美满幸福的小家庭。钱志力平时工作很忙,早出晚归的,还经常要出差或出国,往往一走就是个把月,不能顾及家庭,家庭的重担自然全部落在白玙柔弱的肩上,白玙鼎立支持丈夫的工作,但是随着钱志力职位的一步步升迁,他们相处的时间屈指可数,思想交流也越来越少,他已经很少过问家庭事务,虽然很喜欢活泼伶俐的女儿,但对她的早期教育却不屑一顾,认为是杞人忧天。难得在家的时候还时常对白玙无端地发怒,白玙起先以为因自己工作繁忙以及精力放在女儿身上,以至于缺少对丈夫的关心而自责,渐渐地她发现丈夫确实变了,变得异乎寻常的忙,经常声称有应酬很晚回家,甚至有时不回家过夜。打他手机,说因为开会太晚了,他在宾馆开房间休息了。即使在家过夜,也发现他心神不定,怅然而若有所失,对夫妻生活没有兴趣。他本来脏兮兮的衬衫领口近来却洗烫得很好,他说是宾馆的服务员帮忙洗的,有时甚至可以发现衬衣上留有女人卷曲的长发,钱志力也说是服务员洗衣时不小心掉落的等支吾地搪塞过去了。白玙虽心存疑虑,但因经常翻班工作繁忙,她只有暗暗下决心尽自己所能,尽到做妻子的职责,还要努力培养女儿,这是自己的希望所在,不管自己多苦多累也必须坚持。白玙的父母远在外地,身体也不好,远水解不了近渴,她很坚强,在同事邻居和女儿面前表现出乐观向上,只有一个人独处时躲在被窝里轻声哭泣,也只能在电话里向母亲哭诉,生性懦弱的母亲虽然为在他乡的女儿着急,但也只能劝慰她:或许是工作关系,不要太苛求,要正视现实,争取和钱志力多交流,男人有时就像孩子,多多少少会犯些小错误,要宽容,要大度。你可能工作忙,缺少对他的关心,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争取让他回到你的身边,目前只能你自己辛苦了。白玙暗暗发誓,女儿是自己唯一的希望,再苦再累也要把女儿培养成才。 因为一周要上三次分别不同的课,为了女儿的学习她经常换班,有时二个班一起上,好在她平时为人谦和,又经常帮助别人,大家都很同情她,也愿意帮她换班。 由于镇静剂的作用,康康抽搐后睡了好长时间。 白玙带着女儿上课去了,崔医生也去洗脸刷牙梳洗然后早查房,准备交班。吕韧渊一个人静静地呆在康康的病榻前,他细细地观察熟睡中的康康,趁她熟睡中,又为她做了详细的体格检查,尤其注重对她心脏的体征的仔细检查,随后认真询问了护士小汪康康抽搐前的详情。当时七点钟时,小汪给康康喂奶,喂到将近一半时康康突然出现气急,嘴唇周围略微青紫,呼吸也加快了。小汪考虑到最近康康的心脏被检查出有杂音,近几天也曾发生类似嘴唇青紫的情况,一般停止喂奶后就会恢复正常的,于是停下了喂奶。正在这时,隔壁高危室传来输液泵鸣叫声,说明一个病孩的补液发生了问题,她过去处理好补液后就走回来了,时间也只仅仅间隔一两分钟,刚跨进房间,就看到康康惊厥这一幕,吓得尖叫一声后瘫倒在地上。吕韧渊他们听到的“砰!”的一声原来就是她倒地的声音,数秒钟后她回过神来,恐惧使她径直跑进主任医生休息室叫醒了崔琴。吕韧渊听后略有所思,交待小汪认真照看康康,随后看看时间已经七点五十五分了,便快步走向医生办公室参加晨间交班。 交班前,崔医生坐在办公桌前,拿着笔漫无目的在纸上涂描。她在思考,为了在交班时表现突出自己,掩盖不利因素,必须支开小汪和吕韧渊。于是她起身再去新生儿室,见小汪正在写交班本,她不紧不慢地踱到小汪跟前,嘱咐小汪说“小汪啊,新生儿室绝不能离开人,况且康康刚刚发生抽搐,需要观察和照顾。这样吧,你把交班本交给我,我替你交班。”小汪见到崔琴还有点惊魂未定,也不敢说什么,把交班本递给了她,同时把新生儿室夜班的情况简短说了一下。 然后,崔医生走进主任办公室,关上门,拿起电话接通了人事处,“人事处小顾吗?我们儿科很关心吕医生晋升的事,他年资很高了,你们是不是找他谈一下,他正好在……” 八点钟交班,医生护士们三三两两走进医生办公室,静静地站着,两个小护士在角落里轻轻地说笑。吕韧渊今天值班,他从口袋里取出笔记本,准备记录交班重点的情况。 “吕医生,电话!”小护士叫道。 是人事处来电找吕韧渊的,电话是打到护士台的,吕韧渊走出办公室接电话去了。 与此同时,蒋主任提着硕大的黑色公文包匆匆走进儿科病房,看了看手表,已经八点过了,跨进主任办公室,随手把公文包放在沙发上,从门后取下白大褂,提着衣服关上门,边走边穿白大褂,走进了医生办公室,看看大家都到齐了,他从衣袋里拿出一本小本子,从中抽出夹着的钢笔,看到有人在说笑,他严肃地敲了敲本子说“交班!” 蒋主任约五十多岁,长得矮矮胖胖,皮肤白嫩细腻,那头铮光瓦亮的头发梳理得严丝不苟,光可鉴人,看得出他养尊处优的生活态度。他在文革期间当过兵,在这期间经过他苦心钻营从一个士兵混到了卫生员,当时全国上下都痴迷于中草药,他也对中草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用中草药神奇地治愈了几位跌打损伤的士兵,得到了领导的赏识,送去深造成为一个当时令人羡慕的工农兵大学生,学成后成为了一名军医。文革期间当过军代表,有恩于坐“牛棚”的老院长,转业到地方后又经过一番移花接木上下走动,成为了京华市卫坪地区医院儿科主任。小人得志,对上阿谀奉承,对下武断偏信,容不得别人挑战他的言行,抗命者,不是卷铺盖走人就是打入冷宫,因此耿直的黎明忿而离职。由于他的走马上任,前任儿科主任董主任被挤下来,但董主任毕竟是老专家,故挂名为顾问,实则被贬入有名无实虚职,还因为科中如果有疑难杂症还得仰仗董主任出面讨论定夺,故也不敢对她太造次,不过最近半年他笼络了崔琴贾琳等一帮干将,感到自己羽翼丰满,他们联手对董主任大为不敬,处处找碴,董主任一怒之下告假去国外女儿处探亲,于是他们更有恃无恐了,因而儿科的学术氛围日益消沉,事故差错不断,这样一来,蒋主任脸色也日渐阴沉,呵斥声不绝,大家只能唯唯诺诺,生怕得罪领导,小心谨慎,任劳任怨,唯有奉献时间精力才能博得暂时太平。 崔医生正急着要在吕韧渊回来之前交完班,就等蒋主任了开口说交班,交班时,她简单交待过病房病人情况后,一两句话带过康康抽搐时的症状,然后绘声绘色叙述了康康发生惊厥时她的果断处理,“……,大家也知道,我平时就很关心康康的,她近日得病,我就更急了,她挺可怜的,小小年纪生病了也没有父母照顾。巡视完病房后,我进入康康的房间去关心她一下,刚走进康康的房间,就正好看见她出现抽搐,我马上意识到她有发烧,急忙叫来小汪测体温,果然是高热引起的抽搐,我立即给她打退烧药和止惊针,再加冰袋降温,果不其然,抽搐止住了,随后我给她上了抗菌素的补液,她的体温现在已经下来了。”崔医生在叙述的当口不时地瞥眼看蒋主任。一听说康康抽搐了,蒋主任惊讶得脸色惨白,白胖的圆脸因紧张而扭曲发青,像脱水了的青椒,但听到崔医生很快地控制住抽搐,并且体温也正常了,霎时阴转多云,青椒脸也慢慢变成了满心欢喜西红柿脸了,微笑着看着崔医生不时地点点头赞许。 要知道,留在儿科的康康不啻是悬在他心头的炸弹,如果有个闪失对他这个当行政主任的来说来简直就是达摩克利之剑,病家要找他算帐,领导也不会给他好脸色,他能不急吗?虽然平时接待康康父母他总是躲得远远的,但真的出事了他能躲得了吗?想到这里他又惊出了一身冷汗。 “交班完了吗?”蒋主任清了清喉咙,恢复了常态,捋了捋他那一丝不苟的头发,扫视了在座的医生护士一遍“崔医生今天做得很好,是她及时发现情况,并作了周到处理,才没有使康康的病情进一步加重,崔琴啊,我看给她做个脑电图排除一下脑炎,她不是正在发烧吗?不能排除脑炎的可能啊。”然后又神情庄重地环顾大家,“我再次郑重地告诫大家,康康是怎样一个人,不必我提醒大家都应该知道利害关系吧!她怎能出事呢?我不能容忍康康出任何一点差错,大家听到没有!谁班上出事谁负责,我把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可要你个人负责!别说我没说过。”然后似乎意犹未尽,照原话又复述了一遍,以加强大家对此话的印象。“对了,昨晚夜班护士是谁?一定要严肃处理,散会!对了,今天值班的是谁,给我多长个心眼。”他表情严肃的面向大家。 “是吕医生,有个电话给叫去了。”有人说。 “这么重要的交班不参加,不参加交班,什么都不知道,能为病人服务吗?” 崔医生接口说“电话比交班还重要吗?肯定是忙私事去了。” “有组织无纪律!散漫的作风,也要严肃处理。”他对崔琴说,“给他记上一笔,扣他奖金”。 于是,两人悄悄说着话走进了主任办公室。 康康突然出现抽搐也使医生护士们感到不安,大家都非常同情并喜爱康康,一年来无依无靠的小可怜深得大家的关爱,虽然磕磕碰碰经常患一些小病,但也如经历了风雨的花朵一样正茁壮成长,突然出现的抽搐令大家措手不及,议论纷纷想找出康康抽搐的原因,可以对症下药,另一方面,大家也知道康康在病房存在的一天就是蒋主任心腹大患的一天,康康使老板忧心如焚,她如有任何闪失,院领导和康康父母决不会放过老板,他作为科主任是脱不了干系的。康康如有不测,大家作为老板手下的一员,于职责都将受到牵连,于情感也难以令人接受,这一点大家非常明白。 第五章 查房还没有结束,病房门口护士叫:“今天谁值班?” 吕韧渊放摘下耳中的听诊器:“我!什么事?” “门诊闹翻天了!病人像潮水般涌来,门诊医生挡不住了,要求病房医生去帮忙,已经催了两次了。” 边上拿着一大摞病历跟着查房的周医生赶紧对护士说:“告诉他们还没查好房呢。” “嗯,你抓紧时间!”护士应了一声就匆匆走了,她也有好多医嘱要执行。 “好,知道了!”吕韧渊翻开61床的病案,对身旁的周医生说:“他今天体温才正常,但是前两天的化验结果有异常,尿常规隐血++,酮体+++,今天必须复查。” 话还没有说完,刚走的那个护士又冲进了病房,“吕医生,快,产房急会诊!” “我就去,你开一下化验单。”吕韧渊对周医生说完,快步走出病房向产科奔去。 突然,边上窜出一个病孩家长拦住他,“吕医生,我们还没有查过呢?查完我们再去吧,我们的孩子发烧好几天了。” “对,查完了再去!”病房里的家长纷纷上前欲拦住吕韧渊。 “我是去急会诊,是去抢救病危新生儿!抢救完了就会回来继续查房的,别担心。” 周医生和护士也上前做解释工作,并给吕韧渊挤出一条道。 “哼!谁知道,说不准去门诊赚钱去了?”一个年轻家长挤了一下眼睛,走回自己孩子的病床,看看医生护士都走出病房了,于是故作神秘地对病房其他家长们压低声音说:“你们知道吗?现在医生门诊看病都有提成的,八成是去门诊了,还弄出个会诊糊弄我们!” “哦?” “是吗?” “这有什么惊奇,市场经济嘛!” “救死扶伤,治病救人的人道主义哪去了?” “窃!什么世道了,人心不古啊!” 家长们相互打探猜疑的有,枉下结论的有,反正莫衷一是,矛头直指眼下的医疗环境。 这时62床陪护的老太满脸愁容地推了一把边上正和病孩玩耍的老头说:“你跟去瞅瞅。”随后像是自言自语地嘀咕:“眼看就查到我们了,就走了,多倒霉。” 老头站起身来对孩子说:“爷爷看看去,等会来陪你,乖!”说完离座跟了出去。 吕韧渊迅速戴上帽子口罩,穿好隔离衣、鞋冲进产房,远红外辐射婴儿抢救床旁已经围着三四个医生护士,他们分别是产科医生、助产士、麻醉科医生,正在忙于抢救一个新生儿。产房里医生们嘈杂急切的交谈声、低声命令、上级医生对下属的呵斥声,还有不远处产妇微弱无力的哭泣声,但唯独没有令人兴奋的新生儿呱呱的啼哭声,经验告诉他情况危急。 “吕医生来啦!34+4周早产,胎膜早破,胎心不好而且急产,apgar评分一分钟‘0’分,麻醉科已经插管加压吸氧,三分钟过去了,但是……”产科主任莫医生看到吕韧渊进入产房,急切地汇报病情。 幼小的婴儿就像一滩加水稍多的白色面团瘫在床上,头无力地垂在一边,身上沾着白腻的胎脂和斑斑母血,没有心跳呼吸,对刺激也没有丝毫反应。吕韧渊拿出听诊器听婴儿的双肺,满布的湿罗音随着加压呼吸而音调忽高忽地,他在听诊的同时熟练的用消毒纱巾轻柔而快捷擦拭新生儿身上的胎脂和母血,因为这样可以减少他的散热,利于保暖,是新生儿抢救相当重要的一个环节。 吕韧渊抬起头,耳朵上仍旧挂着听诊器,“必须拔掉气管插管,畅通呼吸道!”他大胆而坚定地说,双肺满布的湿罗音意味着新生儿有大量的羊水的吸入,如此抢救对生命的挽回根本无济于事。 他的脑海里风驰电掣地出现这样的情景闪回:拔掉气管插管就意味着在清除了呼吸道羊水、粘液后再重新插管,可能会导致重新插管失败!——新生儿插管对较少接触新生儿的麻醉师来说相当困难,尤其是早产儿。而一旦失败就意味着什么?是一个生命的终结,十月怀胎美好憧憬的破灭,家庭希望的绝灭!它绝不等同于工厂的产品出次品,可以报废重来;还意味着自己医生前途断送!而如果随大流则相安无事,我必须对自己的这句话负责,我承担得起吗?但是我更应该对一个生命负责。经验告诉他,我必须这么做,只有这样才有一丝希望,这才是对生命真正的负责!身旁产妇微弱的哭泣声更坚强了他的决心。 他的话不啻是一声惊雷,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惊的面面相觑。 “不行!”果然,麻醉科的女医生立刻表示反对:“这会害了他的性命!”其实她心里有点虚,因为刚才费了好大的劲才插管成功,对她来说再来一次简直不可能,因为时间就是生命,大家都看着,拖延不起。所以,冠冕堂皇的理由是,抢救时应争分夺秒,如果花在插管上的时间太长也是抢救的大忌。 “恐怕不行吧!他是珍贵儿!产妇已经38岁了,之前一直不孕。”莫医生说话比较婉转,她经验丰富,虽然比较信任吕韧渊能力,但是作为产科负责人肩上的担子也重,如果新生儿有个三长两短,她承担不起。 助产士们也面面相觑,都轻轻地摇头。 “畅通呼吸道是抢救的重中之重,是勿庸置疑的吧!这样耗着更救不了他。等会我来插管!”时间不允许吕韧渊多做解释,时间就是生命!必须分秒必争,他也知道对于新生儿的插管是麻醉科的弱项,“这会害了他的性命”只是托词,但还是有点份量的,不管那么多了,救人要紧。他会插管,有把握。 他果断地拔出插管,娴熟地倒提婴儿双脚轻轻拍了两下背,吸尽粘液、插管、强心、兴奋呼吸、纠酸……一系列抢救步骤在吕韧渊紧张有序抢救中流畅地进行着。 “哇!”新生儿强劲有力的哭声划破产房的寂静,像贝多芬火红的第五乐章般铿锵激昂,像电光火石般点亮了每个人的心扉,尤其是吕韧渊。 哭声激活了近在咫尺的产妇的泪腺,崩出她因激动而汹涌如涛的泪花!她的希望由峰底窜升到浪尖!但是她没有一句话,她说不出一句话,因为此时她无以言表! “祝贺你,吕医生!” “祝贺他顽强的生命吧!” 吕韧渊擦擦额头上的汗,行注目礼似的看着全身通红,双手如同指挥交响乐地挥舞,双脚踏车似的乱蹬的新生儿,“生命应该是这样的!既然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有生的权利!” 摘下口罩,脱下隔离衣的吕韧渊匆匆赶回病房,在病房门口正翘首以待的老头和那个年轻家长回到了自己孩子的病床旁,在办公室里写查房记录和病程录的周医生看到吕韧渊回来了,赶紧拿起桌上的病历卡迎着吕韧渊一起走进病房,边走边轻声地对吕韧渊说:“门诊来电话又催过几次了,我们抓紧查房,你还得赶快去门诊帮忙吧……” 吕韧渊一听就火气上来了,“蒋主任今天不是也在吗?我去会诊这么长时间,为什么不叫蒋主任去门诊帮忙?我去找他去……” 周医生一听,脸色刷的变了,拽着吕韧渊就朝病房走去,“我们怎么敢去叫老板门诊帮忙,他日理万机的,我们去叫他,不要命了!?……我现在又没有处方权,否则我早查好房去了。 “我知道你刚工作,一年内没有处方权不能去,也不能单独查房,再说病房也不能没有人。别多心,没说你!他一个科主任,儿科一员,科室需要就是他的工作,这话是他自己经常挂在嘴上的,为什么不能去?” “吕医生,吕老师!你别吓我了好吗?我还得吃这口饭呢,不见得我刚参加工作就让他把我赶走吧?!虽然我工作还不到一年,但也看到了,大家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候,甚至抢救时,他都没有露过一面,我这时去叫他,不是活腻了吗?吕老师,你就省了这份心吧。” 正说话间,那个62床老太看到吕韧渊走进儿科,但在病房里还没有等到吕韧渊进来,又跑出来催了,装做刚看见吕韧渊会病房似的打招呼:“吕医生来啦,我们小宝宝怎么办呢?我们等的急死了,可把你盼来了!” “对呀,我们就等你查房了,你看吕医生多辛苦,忙里忙外的,啧啧!”年轻家长也应和着,把吕韧渊簇拥进病房。 第六章 今天接班来得早,白玙交班后在休息室穿上白色羽绒服,口袋里放着帮吕韧渊到人事处取的晋升考试登记表格,正琢磨着如何交给吕韧渊。她对着门背后的小圆镜照了一下脸,捋了捋短短的秀发,自嘲地想:“隔夜面孔,再怎样保养也是没用。哼!”对着镜子轻轻拍了拍自己雪白而略显瘦削的脸容,不经意间拍到了几粒小豆豆。 一个夜班下来,脸上小痘又多了几粒,沮丧着想着,疲倦地打了个哈欠,打开休息室门。 “小李!小李!小李呢?白玙,小李医生哪去了?”田霄斐从过道中闯进门来,问道。 “什么事?小李开会去了。”白玙看着田霄斐着急的模样,询问道。 “急诊室护士打电话上来说小李的妈妈出事了!让她快去,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找的气喘吁吁的护士田霄斐说,圆圆的脸蛋因奔跑而红扑扑的更显美丽。 “赶快去看看有什么可帮忙的,小田,你帮忙找找小李的电话,抢救记录本背面有所有医生的电话,你找到后赶快通知她,我先去一下!”白玙急急地说着,转身就朝急诊抢救室奔去,边走边想小李医生的母亲不是在外地吗?怎么会在京华出事呢? 冲进急诊抢救室,空空荡荡的没个人影,角落里二个护士正在闲聊,她松了口气,没有抢救就好。上前问二个护士:“儿科李医生的母亲在哪儿?” “不知道呀,骨科去看看。” “谢谢!” 走出抢救室,左拐走两步就到了骨科急诊室。身材魁梧的骨科金医生手里拿着x光片,看见白玙进来说道:“白医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哦!你来的正好,很不幸,你们科李医生的母亲被车撞了,我们怎么也找不到李医生,干着急。喏!这是x光片,右小腿部开放性骨折,必须手术。” 白玙心一紧:“不巧,她开会去了,必须要手术吗?得抓紧时间了。”侧眼望去,诊查床上躺着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和李医生有几分相像,面色苍白,面容憔悴,脸上有擦伤的血迹,因疼痛而紧锁眉头,不时呻吟着。她面朝左稍倾斜躺着,右手轻抚着右腿,残破的混着泥块的裤子上可见大片暗红色血迹已经凝固,腿下雪白的床单还有一小滩殷红的鲜血。看样子只是做了检查,还没有处理。 她正是李医生母亲,将要做外婆的李妈妈满心欢喜地从外地赶来京华市女儿处,准备照顾将要生产的女儿,为了不惊动怀孕的女儿,不影响女婿的工作,一向要强的李妈妈谁也不通知就自行来到了京华,下了火车因没有小李家的钥匙,就径直跑到了医院找小李,在医院门口却不幸遇到车祸。 白玙赶紧跨前两步,到了床前,关切而焦急地询问: “李妈妈,你的腿疼吗?我看看……,您老别动!没关系,金医生会处理的。噢,李医生开会去了,我们已经通知她了,一会就来了。对了,李妈妈,我是小李的同事白医生,我来照顾你,有什么不适尽管说,没关系的,都是自己人!” “谢谢白医生!麻烦你了”说着欲起来伸手握白玙的手,可是一阵疼痛袭来,又重重地倒了下去。白玙眼见急忙上前扶住李妈妈,“当心!别动!” 金医生把白玙拉到一边,悄悄地说:“那个肇事司机把她送进急诊室,说去挂号,可是一溜烟就跑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估计是溜走了。老太身上没带钱,自称是你们儿科李医生的妈妈,可是李医生又没有找到,你说怎么吧?”言下之意病人是不是小李医生的妈妈还有些疑问。 “哦!”白玙听明白意思了,可是一思量,即使没钱也不会这样冒充医生母亲的,于是轻声说:“我也不认识李妈妈,不过钱我先垫着,金医生,救人要紧,赶快通知手术室吧。” “不巧啊!今天急诊手术很多,他们都上台了,恐怕一时半会排不上,再说单靠我一个人也不行,这些术前化验必须先做好,我还要和她签术前通知书,最好能通知家属来签字。” 金医生例行公事地说,同时递上化验单。转念一想感到自己的口气太生分了一点,随即缓和了一下语气,补充了一句:“大家都是自己人,我会尽量想办法。” “好的,我去付钱,你一定得尽快帮我落实手术!” 白玙前脚刚走,吕韧渊手里拿着几本《实用儿科杂志》信步走进儿科门急诊,正在儿科诊察室里翻找抢救记录本的田霄斐看见了,圆圆的脸容上泛出两朵小花似的酒窝,语调有点柔: “吕医生!……” “小田,上班呢!”吕韧渊是知道白玙出夜班,估计她还没走,每当她在的时候他总会借故跑来,有时也不一定是要和白玙直接见面交谈——见面当然最好,而他往往和护士聊聊天,或者像是拿东西到门急诊的男休息室去时路过,为的是不时能看上她一眼,这次他是借给门急诊医生们送杂志的名义跑来的。 田霄斐走到吕韧渊的近前说:“急诊室来电话说小李妈妈出事了,可她开会去了,白玙已经过去帮忙了,我正找小李的电话号码呢,你有她电话吗?” “我去看看!”吕韧渊没等她说完,也没回答她的问题就匆匆奔向急诊室,留下一句,“在抢救本上。” “哎!我……”田霄斐悻悻地嘴一撇轻咬下嘴唇,摇摇了头目送他离去。 化验室病人很多,白玙正愁找不到认识的化验室同事去骨科急诊室为李妈妈上门做化验,正准备打电话向吕韧渊求助。如果是平时,没事也会找个话题去个电话找他,听听他的声音也好,更何况今天有急事。于是她跑出来找内线电话,正巧远远看见吕韧渊从楼梯上下来。 “哎!吕医生,正找你呢,来一下!”她像碰到救星一样叫了起来,踮着脚尖向他招手。 白玙告知了事情始末,吕韧渊来也正是为了这事,所以一口应承下来,“化验室大嘴小马是我小兄弟,骨科、手术室他都搞得定。”他敲开化验室的门,把小马叫出来如此这般一说,小马频频点头。 小马长得瘦瘦小小的,看得出在生长发育期没有得到很好的营养。剃着小平头,瘦削的脸庞,眼睛和鼻子没什么特别,突出的特点是嘴比较大,嘴角始终上翘,看上去永远是微笑的面容,也确实,他逢人就低头称好,永远保持一团和气,同事们开玩笑说你应该做门童,在化验室呆着是屈才了,你对着试剂试管天天笑得多灿烂,它们也不会告诉你化验结果的。他听后也是笑笑,保持那份招牌笑,也不生气。他这个人又非常讲哥们义气,热于助人,在医院里人缘极好。他和吕韧渊都比较矮小,站在一起简直就像一对兄弟,他们关系当然也非同一般。小马是个孤儿,吕韧渊就像兄长一样待他,他结婚娶妻都是吕韧渊一手承办的,在经济上也时常帮衬他,小马视他为亲哥哥,吕韧渊吩咐的事,只要他能办,没有二话的。 小马出去不一会,手术的事就办妥了,术前化验当然他亲自上门服务。 于是他们三个取化验、借推车、安顿床位、联系李医生,照顾李妈妈,还通知了交警,以期找到肇事司机。忙得井然有序,总算一切顺利。忙得差不多了,李医生也急急地回来了,当然感激流涕。 这时,白玙想起口袋里的表格,拿出交给了吕韧渊。吕韧渊迟疑地接过表格,本不想去,心中很矛盾,见白玙好心已经为他拿来了,当然得收下,低声说“谢谢!” 白玙也没在意,她知道吕韧渊的脾气,但终究有点失落感,不过失落感只是一瞬,用鼓励的口吻说:“我们支持你!” 又问了病房康康的近况,听说没事,这几天都没有出现类似抽搐的情况,只是诊断不明。她“哦!”了一声,没多说,用眼神示意再见,随即走去照顾小李母亲了。 第七章 一切安置停当,吕韧渊把小马拉到边上,拍着他的肩膀,关切地询问,“大嘴,你老婆工作找到没有?”小马的新婚妻子小倪是个外来妹,文静,说话细声慢语,文绉绉的,老家在海门,老实本分,父母也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她婚前在一家小时装店打工,结婚要请假,刚告假便被老板辞退了,拿到了一点微薄的薪水,她也不怪老板,老板也是小生意,人手紧,小店离不开人。结婚后,零敲碎打的做点小工,一直没有较固定的工作,经济来源主要靠小马一人的收入,所以生活比较拮据,还好,他们暂时不要孩子,两个人恩恩爱爱,贫贱不能移,相儒以沫地过着清平而快乐的日子。 小马摇摇头,“工作难找啊,不过,反正只有我们两个人,过日子还可以,她在家操持家务,权当学习家政,以后到你家做保姆,怎么样?”小马调侃着,哈哈大笑,他是乐观派,永远无忧无虑。 “好啊,就怕请都请不来,还怕你舍不得她吃苦受累,到时找我算账,我可担待不起啊。”吕韧渊也跟着开玩笑,“说正经的,今晚你,还有小倪来我家吃顿便饭,我们随便聊聊。” 小马很高兴,“是啊,有段时间没聚了,你女儿莹莹好吗?小倪在家里也闷得慌,带她出来走走也好,你知道,小倪最喜欢莹莹了,她们在一起有得疯了。”看得出他们小夫妻相互体贴。可是小马转念一想,面露难色,“我们来,嫂子她会不高兴吧?” “不管她,我们吃饭聊天,一言为定!我等你们。病房还有事,我先走了。”吕韧渊手一摆,匆匆回病房。 吕韧渊撑着雨伞,在回家途中买了点熟食,再在家门口的一家小酒店让厨师抄了几个热菜,看看时间也要5点半了,拐道到小区托儿所接女儿回家。莹莹听说马叔叔和倪阿姨要来,高兴地蹦了起来,因为马叔叔和倪阿姨最喜欢逗她玩,还会送玩具讲故事,所以,一路上兴奋地蹦蹦跳跳,嘴里唧唧喳喳盼望他们早点过来。 打开房门,夫人孟丽韫还没到家,吕韧渊开着录音机播放儿童学唐诗的磁带给莹莹听,女儿天资并不聪颖,在吕韧渊不懈地努力下倒是可以勉强背诵几首唐诗,但吕韧渊并不气馁,只要女儿在家,他都要放磁带给她听或者花一点时间教她。他自己爱好文学,希望女儿将来也能舞文弄墨,最好也能成为一个什么家之类,但不抱奢望。 他随后打开冰箱,取出牛奶,微波炉热一下,试了试温度正好,走出厨房间,女儿倒蛮乖,没给自己惹事,已经坐在床上听着唐诗玩她的积木游戏。 “莹莹,来,吃牛奶。”吕韧渊摆好小椅子小桌子,招呼莹莹过来。又提醒一句,“有小便吗?来,爸爸给你拿便盆,尿完洗手再吃。” “不嘛,小公主住的房子还没有造好呢。” 莹莹头也没抬,她试图搭一座小城堡,松松垮垮的,看上去摇摇欲坠的样子。 吕韧渊知道每天这时候总要作一番思想工作,女儿调皮不听话,不像自己小时候温顺听话。如果是平时他会陪她玩一会儿,可是今天有客人来,饭还没烧,让女儿吃水果喝牛奶的任务又将是一场艰苦的差事,待会儿老婆回家如果看什么都没有完成,又将是一顿臭骂,一骂起来就没完没了,兴头上什么尖刻的话都会骂出来,想想自己真窝囊,怎么会找了这么一个河东狮吼?时候也不早了,房间还没有收拾,小马和小倪就要来了,看见家里乱糟糟的,又是争争吵吵的多不好呀。 吕韧渊耐着性子,和颜悦色地劝慰莹莹,“乖,听话,马叔叔和倪阿姨待会儿知道你没有吃牛奶,就不和你玩了,他们去找其他小朋友玩,怎么办?来,快来吃,等会儿让马叔叔和倪阿姨和你一起搭一座很大很大的宫殿给你和小公主一起住,好吗?” “马叔叔和倪阿姨什么时候来呀?我要他们早点来陪我玩。”莹莹有点任性,手里拿着积木不肯放下。 “你自己下来吃,我打电话叫他们马上就来,下来,快!我知道我们家的莹莹最听话了,倪阿姨也会这么说的。”吕韧渊喂她吃牛奶后,为她准备水果后就煮饭去了。在这间隙,他稍微整理了一下房间,两室一厅的房子,面积不大,才七十多平方,书桌上、沙发上、餐桌上、床上甚至地板上到处是报纸、杂志、书籍以及小孩的玩具,刚收拾打扫好,电话铃声响了,他还未来得及去接,女儿兴冲冲跑过来,“爸爸,电话。” “好,我来接。”家里有个小孩就有活气,只要有风吹草动,女儿总是第一个观察和报信者。吕韧渊拿起电话,还未说话,听筒里传来:“我不回来吃饭。”啪!电话已经挂了。是夫人孟丽韫的声音,像拍电报,没有问候语,没有感叹词,更别奢望卿卿我我。如果是骂人的时候也这么言简意赅,吝惜词汇就好了。吕韧渊很失落也很无奈,不过也有点暗自庆幸,今天小马夫妇来可以太平一点了。他们也可以无拘无束尽兴玩了。吕韧渊是一个感情丰富,性情细腻的人,不过这段婚姻已经消磨了他的激情。如果是白玙,打电话回家是这种口气和语调吗?他挥挥了手,仿佛可以把这非分念头挥去,能挥去吗?他无时无刻地想起她,尤其在他心情郁闷的时候。于是他经常上网去了聊天室,并为自己申请了e-mail信箱,在网上他和网友们交谈,借此舒缓一下郁闷的心情,他自己有什么想法,有什么苦闷通通在这里排遣,通过信箱发送给他南非的一个朋友,但有时并不发出去,而是丢在自己的信箱里,隔三差五重新打开反思一下,然后删去,他自认为不谛是一个很好的心理治疗方法。 “叮咚!”门铃响了,莹莹猛地跳起来,差点摔倒,幸好吕韧渊及时扶住了她,“来了,来了!”她欢蹦乱跳拉着爸爸去开门。 门开了,小倪挽着小马跨进门,“莹莹,我们的小公主越来越漂亮了,呶!拿着。” 小倪把一套三本的儿童画册给莹莹,伸头朝房间探了探,“妈妈呢?还没下班?” 小马右手拿着滴答滴水的雨伞,跨进门来,“莹莹,玩什么呢?”左手轻轻地抚着莹莹的头。 “快谢谢马叔叔、倪阿姨。莹莹早就盼你们来了,她妈妈加班。”吕韧渊说道,“吃顿便饭还让你们破费,大嘴,该怎么骂你?小倪请进!请进!” 小姑娘嘴里称着谢,早已拉着小倪阿姨的手进了客厅,蹲在沙发上翻开画册,让倪阿姨讲解了。小马熟门熟路把伞放进卫生间,然后跑进客厅,大大咧咧坐在沙发上,搂过莹莹说:“一本书有什么破费的,来来来,莹莹,我们一起看书。” 饭桌上喜气洋洋,有说有笑的,尤其是莹莹表演了托儿所学来的儿歌,稚声嫩气的令人捧腹,吕韧渊感叹家中好久没有这样有生气了,平时饭桌上的压抑使他透不过气,因为她妈妈规定莹莹在饭桌上是不容许发声的,不然就会招致呵斥,当然孩子天心好动,不像大人会约束自己,可怜的孩子总是泪眼涟涟地咽下大多数晚饭,有时妈妈看见女儿吃饭慢,会抓起大人的喝汤的调羹抄起女儿碗中的饭菜一股脑地塞进她的小嘴里,活像填鸭,小孩连鼻涕带泪地咽下大口的饭菜,免不了恶心连连,吕韧渊有时看不惯,劝说两句,于是一场饭桌上的战争就开演了,吕韧渊顾忌女儿的身心受到影响,只能且战且退,最后落荒而逃抱着女儿躲进书房。 这顿晚饭充满着欢声笑语,莹莹手舞足蹈如同过六一节那样释放她纯真的天性。 吃完饭,孟丽韫还没有回家。小倪手脚勤快地帮忙收拾碗筷,吕韧渊也没有客气阻止。大家看着电视,边吃水果嗑瓜子边聊,小孩要看儿童节目,吕韧渊欲劝阻莹莹别霸着电视,小马夫妇虽然还没有生小孩,但他们特别喜欢逗小孩玩,所以也就陪着一起看儿童节目。电视里放映福利院的孩子在老师带领下做各种娱乐节目,小马看着电视触景生情,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孤独的童年,对吕韧渊说:“你们科里康康怎么样啦?有时我做化验跑病房,看见她一个人在小床里孤苦伶仃的,你们医生护士上班不可能时时陪她玩。她父母什么时候领她回家?真不配做父母,还不如送福利院。”搂着莹莹的小倪看了也有些激动,“吕医生,大嘴经常和我说康康很可怜的,会不会送到福利院?就要过年了,不如我们带她到乡下过年吧?反正我在家也没事,大嘴,你说呢?” “好啊,我们两个都特喜欢小孩,我们春节里陪她玩,让她享受一下人间亲情。”小马手搭在老婆小倪的肩上应合着。 吕韧渊连忙摇头,“谢谢你们的好意,不可能的,万一她父母来怎么办?见不到康康,又要借题发挥,惹是生非了。不过,近来她的身体总是不好,可能先天上有些问题,不过我也说不清楚。不如这样,我们在医院里给她过节吧。” “带出去一两天总没问题吧?”小马说,吕韧渊没吱声,若有所思,“要彻底查查。大嘴,你一定要帮我,到时我联系你。” “没问题,查什么,尽管说!”随手掸了掸沙发上的灰,“这么可怜的孩子能不帮吗?” 晚上八点半,孟丽韫回来了,小马夫妇和她相互寒暄一下,见她神情态度有点冷淡,也就告辞了。 第八章 本来一个夜班下来已经疲惫不堪,睡眼惺忪的,又为小李妈妈的事忙了整整一个上午,白玙有点体力不支。但她看小李大腹便便的她行动已是不便,还要扶伺术后的母亲,还得伤神如何找到肇事司机,更没有时间去派出所报案,都有点力不从心了。于是,白玙决定留下来帮她一会儿等到小李的爱人过来接替。 李妈妈从手术室出来后一直安详地躺着,小李了解到白玙出夜班后为了自己母亲的伤一直奔前忙后,没有休息一分钟,很过意不去,坚决要白玙返家休息。 白玙摇了摇头,指着小李隆起的腹部说:“你有好大一滩事呢!过些天有的你忙的,为了祖国的下一代,还是你休息吧,你刚开完会赶来,又要扶伺你母亲,很累的,早产就麻烦了。报案找肇事司机的事等你爱人来了让他办吧。” “玙姐,你的心我领了,我们都是做医生的,夜班的辛苦谁不知道,你回家还得买、汰、烧,还得去接女儿,指导她学习,真是辛苦,你爱人工作忙,你家里全靠你了,你还是休息去吧。” “好,我们不争了,等你爱人一到我就走,决不做电灯泡。”白玙说着,嘻嘻笑了起来,小李也跟着笑了起来,突然小李止住了笑,面色凝重,犹犹豫豫地想说什么,还是忍下没说。白玙看她欲说还休的样子,以为她碰到什么困难需要自己帮忙,坚持要她说出来。小李想了想终于迟迟疑疑地说:“玙姐,你爱人真的很忙吗?财务总监是不是经常跑外勤?” “你想说什么,小李?没关系,请直说吧。”白玙凭女人的直觉已经猜出小李想说什么,忧郁又浮现在她的脸容,她对钱志力的不忠似有心理准备。 小李直盯盯地看着白玙,充满着同情,“原谅我,玙姐!我没有挑拨你们夫妻感情的意思,相反我是为你好,为你们好,你一直是我尊敬的大姐姐。” 白玙靠近窗前,看着窗外,微微皱着眉头,眉毛下沉,现出淡淡的忧郁,在窗前逆光的映衬下像一尊汉白玉雕像,美丽,圣洁而坚强。 “玙姐,我一直想说却又不敢说,怕因此而伤害你,其实不说才是对你最大的伤害,这对你是不公平的。”小李斟酌着字句,犹犹豫豫地说。 白玙依然靠着窗,保持望着窗外的姿式不变,而窗外天空中已经堆起了一层层乌云滚动翻卷,眼看就要下雨,白玙的眼睛很清澈深邃,却没有一丝一毫眼泪,她心如止水。 “玙姐,我这几天连续外出开会,下午五六点钟回家的路上,始终看到一位年轻漂亮的女人很亲热地挽着你先生走进一座公寓……,嗯,天天都是这样。” 朦胧的预感得到证实,虽然早有预感,但真的知道了,心中还是不免翻江倒海的难受。此刻白玙首先想到的是她的女儿钱耘婕,希望她不要因此而受到伤害,她自修过儿童心理学,父母的离异对儿童心理伤害及今后的成长历程将带来很大的负面影响。所以她要想方设法维系这段婚姻,她准备承受巨大的痛苦。 “好像地址是卫泉路48号,几楼几室就不知道了。玙姐!……”白玙神情漠然地转回头,注视小李,而小李趋上前挽住白玙的手臂,似乎对揭示她的隐情施以抱歉和同情,又似乎不小心揭了别人的伤疤,看见滴淌的血后的自责。 这时,小李的爱人兴冲冲地走了进来,听说白玙忙了一天,万分感谢。白玙礼貌地站起来,微笑地寒暄了几句就告辞了,小李要送她,她执意不肯,说没事,照顾好你母亲。 走出医院大门,望着低沉的乌云,阴霾的天。雨,下吧!爽快地下吧!白玙沉思片刻后给女儿钱耘婕的幼儿园老师邓老师打了个电话,说自己要加班,不能领她回家,麻烦老师领回去,改天再来接她。老师知道钱耘婕父母都很忙,而且她妈妈白玙要翻班,所以领钱耘婕回家的事常有。白玙逢年过节也会去老师家拜访,买点礼品表示谢意。 白玙安顿好女儿,决定立刻去卫泉路48号亲自证实一下,以便和钱志力开诚布公地谈一次。 白玙坐在真锅咖啡店里靠窗的位子,她的视线透过玻璃窗正好看见马路对面卫泉路48号的公寓大门,雨不紧不慢地下了起来,雨水打在白玙面前的窗玻璃上面,然后顺着玻璃的光滑平面弯弯曲曲地滴淌下来,划出条条水纹,使窗外的景色、人物变成褪了色的,扭曲的世界。咖啡没有加奶,也没有加糖。白玙慢慢地啜饮着苦涩的咖啡,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清香,清香使她麻醉,而咖啡的苦涩却使她清醒,她就在这清醒和麻醉的交替中苦熬。 桌上只有一杯咖啡,没有报纸没有杂志。白玙怔怔地盯着窗外,一颗忐忑的心在惶恐中悸动,她多么希望今天只是消费了一杯咖啡而已,李医生的话只不过一个幻影,如同在纸上不小心胡乱涂鸦的铅笔痕,过一会就可以被事实的橡皮擦去。然而事与愿违,李医生的话恰是在宣纸上泼下的浓墨,岁月也抹不去。下午五点三十二分,一辆银灰色的桑塔纳驶到了对门48号停了下来,白玙的心一紧,果然就是他的汽车。只见他打开车门,下了驾驶座,手里提着一把雨伞,出车门的时候还抬头向天上看了看,没错,是钱志力!他快捷地打开伞快速绕过车头,打开付驾驶座的车门,迎出一位妖艳的女子,她身穿长及脚踝的棕色翻毛貂皮大衣,她背对着白玙,从她背影来看似乎挺年轻的,有着一头卷曲的在昏暗路灯下泛着如丝般光泽的披肩长发。钱志力左手撑着伞,右手搂着她的肩,而她左手环着他的腰,他们两人很亲热地相互依偎着走进公寓大门。 白玙的眼泪终于溢满眼眶,打着滚无声地流了下来,瘦弱的肩膀微微耸颤着,她没有低下头,仍然注视街面上川流不息的汽车和熙熙攘攘的人流,她的泪眼和窗玻璃上的水流的扭曲使她眼前一片模糊。她的心再也不能平静了,她心潮起伏,为什么会这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白玙虽然早就有了思想准备,但是当她亲眼看到这个情景时,还是忍不住想冲向前去痛骂这对男女,她闭上眼睛努力使自己镇静。十分钟后,她擦干了脸上的泪痕,确定自己平静下来后,她从包里取出手机拨通了钱志力的电话,“喂,我是白玙呀,我晚上要加班,你去幼儿园领钱耘婕吧,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六点半以前能不能到?”声音虽然有些颤抖,但还算平稳,没有啜泣声。 “唷,不行啊,我今天出差,我现在正在上海,可能要过两天回来,你还是向你们领导请个假,别去加班了。哎,如果实在不行的话,你带着女儿上班去好了。”看来钱志力沉湎于温柔乡中不想回来了,如此圆滑的撒谎可能不止一两次了,白玙感到恶心。 “是吗?看来你今天是回不来了,你可真忙,说出差就到了上海,这几天没听你说起过出差嘛?”白玙有点按捺不住了,但还是强忍着。 “不好意思,老总临时决定的,来不及通知你。”他继续圆他的谎。 “不要紧,到了上海,城隍庙的九曲桥可要去的,曲曲弯弯的可别兜不出来噢!到时回家的路都不认识!好了,祝你玩得……‘愉快’,不要神魂颠倒,别忘了你还有个女儿!再见!”白玙一字一顿地说完,气愤地收线,她怕自己情绪激动时言语中露出自己监视他举动的话,以至于让他指称自己受到监视而落下话柄。 第九章 白玙抬腕看表,晚上八点五十七分,对面公寓的大门已经进进出出好几拨人,始终没有看到钱志力或者那个女人出来。 必须离开这伤心之地,白玙没带雨伞,滞滞地缓步走出咖啡店,在雨中静静地站立了一会,仰头朝48号公寓面向自己的所有窗口逡巡了一遍,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站在雨中而不马上回去,是希望他推窗看见她在雨中伫立而良心发现以致幡然醒悟?抑或是对负心汉金屋藏娇的地方留下刻骨铭心的记忆。 她的头发都湿透了,雨水顺着发梢滴淌下来,被雨水淋湿的雪白羽绒服在路灯的映照下泛着惨白的光,更映衬了白玙本来血色偏少的脸显得苍白。 路灯下,有一个人撑着雨伞走来,不经意间看见雨中浑身湿透的她,感到非常惊讶但又很心痛,她的气质神态如同遒直迎风的腊梅,传递出傲雪迎春的美,但此时在吕韧渊眼里她更像一朵美丽却孤独的水仙,被无情的雨水冲击,弱不禁风。 突然她觉得头上雨点消失了,一块雪白的毛巾手帕递到她的面前。这个人站在她的身旁静静地注视她然后顺着她的视线转向48号公寓。白玙这时才发现吕韧渊为她撑着雨伞,眼中充满着疑惑。白玙抑制不住,滚烫的热泪汹涌而出,与冰冷的雨水交织在一起。从他的手中接过手帕蒙在脸上哽咽,她努力抑制住不发出呜咽的声音以至于双肩不自已地抖动。 吕韧渊手足无措站立着,心中充满着困惑和难受但却不知如何劝慰,也不便询问。等她哭泣稍息后说:“你这样会着凉感冒的,要不要到我家喝杯热咖啡暖暖身子,换件衣服?我家就在附近,你还没来过吧?” “哦,你太太和女儿一定已经休息了,不便打扰,我自己回家。”白玙低着头,声音很低,低得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她不愿吕韧渊看到她哭泣的脸。但对他的突然出现感到奇怪,“这么晚了,而且还下着雨,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 “噢,我今天请化验室大嘴和他爱人来我家玩,吃完饭聊了一会,我送他们出门,然后想在雨中走走,这么巧,竟然在这里碰到你。” 白玙始终低着头看马路边雨水积下的小水塘,雨水打在水面泛起泡泡,化开成了波纹,第二滴雨水又打在波纹上面,雨水接二连三,波纹始终没有消失而且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她默默的看,心中的涟漪也越来越大,再也没有说话。 吕韧渊见她心情不好,挥手扬招出租车,嘴里说:“我送你回家吧。” 白玙无声地点点头,她心情纷乱,想找个人诉说自己的苦闷,他陪自己回家也好,但这事似乎对他又难以启齿,心情矛盾地被动跟吕韧渊上了出租车。 车上,吕韧渊脱下皮夹克对白玙说:“把湿衣服脱了,穿这件。”白玙也就不由自主脱下湿透的羽绒服,顺从他的意思穿上皮夹克。 皮夹克带着他的体温,暖暖的,还带着他男人汗酸的气息。今天出夜班后经历了这么多事,整整36个小时未眠。她实在太累了,头枕在靠枕上沉沉地睡去,随着汽车的颠簸她的头不自主地斜在吕韧渊肩上。 吕韧渊坐在书桌前,桌上摊着那张表格,脑中闪现的是白玙鼓励的眼眸,慢慢地化作含情脉脉的眼神,但不久却变成了忧郁的目光,使他想起刚才伫立在雨中的孤独的水仙。她为什么独自一人冒雨伫立?为什么眼中贮满了悲伤和忧愁,我怎样才能分担和解脱她的困苦?而最主要的是什么困扰她? 吕韧渊心神不宁,但还是提起笔沙沙沙很快填妥了表格,目前不辜负她的希望是对她最大报答,他想。 从书架上取出《儿科学》,认真地重温经典的教材,结合多年的临床经验使他更加深了对儿科理论的理解,他慢慢沉浸在浩瀚的知识海洋里了…… 一阵时断时续的呻吟和不断的翻身声音从身后传来,是女儿,是女儿的声音,她的梦呓?吕韧渊起身走到女儿的床前,给她掖掖被子,轻轻抚摸她的头。他和夫人孟丽韫已经分床多年,女儿平时一直和他睡一起,半夜中他时常无意识地抚摸女儿的头,一是他对女儿的爱抚,唯有接触到女儿细嫩的肌肤才会带给他些许的幸福和安慰,二是对女儿做噩梦时的安抚。但这次抚摸感觉有异,女儿的额头滚烫,发烧了?作为儿科医生,吕韧渊对女儿照顾有加,有点头痛脑热的并不会使他心存焦虑,他是儿科医生,但他毕竟也是父亲,此刻心中不免掠过一丝紧张,不过他还是很快镇定下来。从手感的温度估计女儿的体温超过了39c,他不想也没有惊动他的夫人孟丽韫,起身到厨房先倒一杯水凉着,然后从冰箱里取出冰块放在保鲜袋里,再拿了一条干毛巾裹住放有冰块的保鲜袋,这样自制的冰枕就做好了,放在女儿的头下枕着,随后从药箱中取出退热药儿童百服咛,倒好正确的剂量,这时试了试杯子的水温也降到了合适的温度了,吕韧渊坐在女儿的床头,轻轻地推醒她,用和蔼温柔的声音告诉她,她生病了,起来吃药。由于身体的不适而辗转反侧的女儿很快被叫醒,睁开惺松的眼睛望了爸爸一眼,就躺倒在吕韧渊的怀里闭上了眼睛,但小嘴却张的大大的,等待爸爸喂药。吕韧渊看着无精打采的女儿心中掠过一阵心酸,一向调皮的女儿自己想吃药了,说明她病的不轻。他抱紧女儿,怜悯地安抚着女儿小小的身子,嘴中轻声夸奖女儿的坚强,女儿在他不断的鼓励声中很快吃下药。他重又放下女儿,松开被子以便散热。绞了一把湿毛巾轻轻擦拭女儿的小脸,一切弄停当以后,再在她额头上放置了一块湿毛巾。由于发烧而昏沉沉的女儿一点没有了平时的调皮和淘气,乖乖地任凭爸爸的照顾。 吕韧渊和衣躺在女儿的边上,看着女儿在台灯的余光下红红的小脸,判断是由于女儿一天的劳累再加上小马夫妇的到来,过度兴奋玩耍,休息太晚而得病。 隔壁房间他的夫人孟丽韫如同平时一样沉沉地睡着,不知道女儿发生的一切。 看看女儿的体温一点点下来,作为儿科医生的吕韧渊知道,过不了几个小时,退热药的药效下去后,女儿的体温还是会上去。为了随时观察女儿的体温,吕韧渊又重新坐到书桌前,翻开书本,认真复习起来,期间他不时地起身测试女儿的体温。 三个多个小时过去了,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倦意浓浓的吕韧渊有点起身泡了一壶普洱茶,清亮醇红的茶水赏心悦目,抿一口滑滑甘甜的茶水给吕韧渊带来了不少精神。他泡普洱茶的时候还为女儿倒了一杯水凉着,这时他渡到女儿床前,看着熟睡中的女儿圆鼓鼓的小脸在梦中泛着笑靥,全没有先前那种辗转反侧,说明病情在所转,但估计体温还会上来,于是俯下身子用自己的唇轻轻地点了女儿的额头,又是滚烫了。于是换了冰枕,重又倒了退热药,把女儿揽在自己的怀里喂下了药,同时喂了一大杯水以利尿散热,然后抱着女儿走到卫生间解尿。就这样,他一直抱着女儿直到天亮。 他一宿没合眼,手中抱着女儿,体温的反复使他重复着降温的努力。期间脑中又不时地闪现着白玙憔悴的脸和那一双忧郁的眼睛。 第十章 整整度过了两天的未眠之夜,白玙的脸色更加憔悴瘦削,期间她探视了寄放在老师家的女儿,看着活蹦乱跳充满朝气的女儿给了她些许的安慰,紧紧抱住女儿一言不发,眼泪只在眼眶中打转,终没有流下来。这天中班,又把女儿托付给老师后匆匆赶到医院。她上班前,看看时间还早,于是跑到新生儿室来看康康,这是发生抽搐事件后她第三次来了,康康的烧已退了。 康康正在护士阿姨的搀扶下一步一摇地迈着肉嘟嘟的小腿在垫着eva彩色泡沫的地板上学习走路,她不时的咯咯地嬉笑,发出咿咿呀呀声音——唯有她自己才知道的语言。 房门口出现白玙时,“咿—-呀!”带着变调滑音的感叹词随着康康双臂的扬起而从她嘴中欢快地嘣出,“呀!——呀!”像见着母亲般眼睛发着光,张着嘴,伸展双臂:“抱——抱!”向白玙扑来,白玙赶紧抢前一步单膝跪在地上把她抱起,晃了晃她:“饭吃了吗?”随后右手抱着她的小腿,左手扶住她的腰向上颠耸了两下:“长高喽!康康长得这么高!这么高!长成一个小大人!” 伴随着一上一下的颠耸,康康“咯咯咯!咯咯咯!”笑个不停,每当耸高后就发出尖声的欢叫。白玙这时也是快乐的,只有这样才能麻痹自己痛楚的心。 随后,她们坐在泡沫塑料地板上,白玙教康康认识地板上的动物卡通形象,康康很聪明,一下子就指认好多动物。 白玙又拿出今天特意带来的女儿以前的玩具又陪她玩了一会,这时候才注意到她的唇周微微有点青紫,不仔细还看不出来,心想有空该把这个发现和吕韧渊说一下,听听他的意见。看看上班的时间就要到了,亲亲她的小脸,挥手和康康道别。 回门诊去上班的路上,康康的身影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真的是高热惊厥吗?董主任如果知道会认可这个诊断吗?可惜她出国探亲已经一年多了,她走时康康还没出生呢。 以往,碰到疑难病例,大家讨论到山穷水尽时,董主任总是旁征博引,从病因、病理、临床表现、实验室检查等多个方面不放过一个疑点,循循善诱地指导各级医生使病孩每一个症状、体征得到相应地印证。她博学多才,参阅国内外大量的医学文献,是医院专家组成员。虽然由于受到排挤和打压,从如众望所归的儿科行政主任位置上退下,但是还是赢得大家的尊重,因为群众的心里都有一杆称,孰轻孰重分明的很,不是哪个领导可以草菅得了的。 董主任,你什么时候回来啊?——白玙心里期盼着。 白玙当然还有一桩更重要揪心的心事使她焦虑,刚才暂时的麻痹只会使她麻痹过后更大的痛苦。自己辛苦支撑的家是否濒于破裂?有一句流传很广的话“男人有钱就变坏。”真的在我家里得到印证?到底是他的问题还是我的问题?自己作为医生,工作繁忙,难以照顾家庭,这是事实。但是扪心自问,她确实尽心尽力了,在女儿身上、在家务劳动上分担很大部分时间和精力,应该算得上是贤妻良母了。可能精力所限,在体贴照顾钱志力身上有所欠缺,没有那种小家碧玉似的卿卿我我、小鸟依人的娇态,而使他失落了大男人的优越感,心理得不到满足,这才是症结之所在吗?但是他作为一个丈夫、作为一个父亲,事业心、家庭责任感哪去了?难道金屋藏娇,整日沉湎于温柔乡中才是为父、为夫之道? 白玙伤心透了,她又想到聪明伶俐,活泼可爱而且美丽漂亮的乖女儿,她才为之释怀。就像每一位做母亲的,对自己的孩子有着太多的眷恋、无限的憧憬,满含希望和寄托。为了不让她小小年纪背负家庭破裂的沉重压力,白玙愿忍受世间的痛苦和磨难,她已在两天的不眠中下定了决心。 可是,她的决心还是有动摇的时候,虽然这只是偶然的一瞬,但近来她越来越多地把它视为调节自身情感压力的手段。所以,每当她情绪低落,遇到心理不能承受的压力的时候,她会想起吕韧渊,不知什么原因,每当想起他,就像服了一贴安慰剂,冥冥之中得到了开导,心灵得到抚慰。不经意间他会很适时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她能够深切感受到他的心中似乎蕴涵着更深的情感,每当这种情感冲击自己的时候,她会像初恋的小女孩为之怦然心动而窃喜,酸涩地回忆相处的每一个细节,他的眼光,他的嗓音,他的叹息,他的木讷。但是毕竟双方都有家庭,有孩子,不能像初涉世事的小女孩一样无所顾忌地去追求狂放不拘的爱。而相反,沐浴在心有灵犀、缠绵悱恻的爱河里长相追忆同样也是刻骨铭心的。 白玙到了门急诊就诊室接班,看到小李在应诊,“小李,你妈妈现在好点了吗?能下床了吗?” “谢谢玙姐,好些了,手术很成功,但骨科金医生说暂时还不能下地,真的多亏你了。”小李挺着大肚子站了起来,把听诊器和就诊记录册放进抽屉,从窗台上拿起保暖杯,慢悠悠地走了出来。走到白玙跟前,搂住她的手臂,“你眼圈都黑了,都是我不好。” 白玙急忙扯开话题,“哪里呀!其实都是在医院里,倒是吕医生和化验室的小马帮了不少忙。你肚子里有九个多月了吧?还在上班?再说,还得照顾你母亲。” “没办法,科里人手少,我妈妈出车祸也没能请出假照顾,我爱人早就劝我别来了,为此他竟然自己找我们老板谈了。”她声音轻了下来,凑在白玙耳旁说:“后来老板找我谈话,说按道理确实应该照顾我,让我外出开会已经是很照顾了,又说这样的学习机会不是人人都有的,让我也该为科里考虑考虑,否则将来晋升等等可是要看对科里的贡献的,不单单是资历和能力的问题,又说我母亲就住在我们自己的医院,我上班更能照顾妈妈了,省的两头跑。你看,话都挑明了,其实你说开会能有几天?我上班能照顾我妈妈吗?还不是明摆着不让我休息,真的不近人情。平时会上说的好,碰上特殊情况,没有假期他也可以给假期的,哼!口是心非!”小李气得满脸通红。 “人手少?医院规定的主任应该一周做满两天普通门诊,他们做了吗?他们难道不是医务人员?不管多忙,总是我们加班加点作奉献,从来没有看到蒋主任,崔琴他们出现在临床第一线。” 小李揶揄道:“他们都是领导,领导这么好当吗?领导的脑子里有大局要考虑,要制定大政方针,哪有时间做我们这些下人干的事?” “真有你的,越来越会说俏皮话了!”她们都暗自苦笑。 “你不知道,自从知道我先生找过老板谈话,我就整天担惊受怕,不知哪一天领导把我踢出大门。现在我回家就骂他多事,不跟我商量就自说自话,可害苦了我。” 白玙和小李以及科里的医生护士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些年与老板作对的不是被踩在脚下不得翻身就是卷铺盖走人。幸好,凡远走高飞的竟像会变魔术,咸鱼翻身,麻雀都成了凤凰,施展了才华,在外面大干了一番事业。有一个叫黎明的老同事,因为性格耿直,得罪了蒋主任,他愤而跳槽,选择了与所学专业不同的精神科医生,从小医生做起,四年下来竟连跳数级从主治、主任一直升迁到院办主任。 白玙心想就吕韧渊的性格说不定也会步他们后尘。白玙转变了话题道:“我带来一些女儿小时候的旧衣服,你看看合适的就拿去,我已经洗晒过了。” 说话间,一个身着中山装的中年男子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走进诊查室,把孩子放在诊查床上,焦急地说:“我孩子吃了过量的鲁米那,她有癫痫病史的。” 白玙赶忙拿出听诊器,边观察病孩边听诊心肺,同时询问她父亲病史,“哪来的药?吃了多少片?吃了多长时间?” 她父亲为难地说:“具体不知道,我是来京华开会的,顺便带她来看病,我把平时她吃的药随手放在招待所桌子上。我开完会回到住的招待所,就看到她昏沉沉睡在地上,旁边有一瓶打开的药瓶,地上还散落了几片,估计她吃多了,我赶紧抱她来了。” 白玙看这个女孩呈安睡状态,面容安详,检查瞳孔正常,直接、间接对光反射阳性,心肺检查无异常,神经系统无异常表现。生命体征平稳,没有药物中毒表现,但因为具体病史不祥,初步拟诊可能是药物(鲁米那)过量。 白玙对病孩父亲说:“她平时一直在吃鲁米那吧?现在看,她情况还比较稳定,你不要太急,我们先给她洗胃,然后输液观察一下,但是有一点要告诉你,如果你女儿服药已经超过四个小时,洗胃是没有意义的,你知道她吃药多长时间了吗?” 这位父亲赶忙说:“肯定超过四个小时了,我看不要洗胃了。”父亲的样子并不着急,眼睛游离观察诊查室,始终没有注视过他的女儿,他探身双手撑着诊查床,“医生,让她住院吧。” “她不需要住院,洗胃观察一下你就以带她回去了。”白玙说完准备通知护士,病孩父亲拦住白玙说:“医生,不要洗胃了,我从去开会到现在已经超过四个小时了,让她住院吧。” “你能确定她什么时候服药的?慎重点好。”白玙见他仍迟迟疑疑的,不情愿的态度。“好吧,先补液观察,暂时还不需要住院的,有什么情况随时告知我们。”随后走出诊查室,告诉护士田霄斐注意观察病孩的情况,让她父亲留下详细的通讯地址,联系方式。白玙心中有点奇怪的感觉,自己开会,让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留在招待所?女儿药物过量,这位家长并不着急,竭力阻止洗胃,却要求住院。可是白玙也找不出什么明显的破绽,所以也不便向护士明说比如要注意她父亲的行踪,只是让他留下他在招待所的详细地址,包括户口原籍的地址,但她也知道医院不是公安机关,病家留下地址的真实性是无法也没有权利去考证的。 晚饭时候到了,正当白玙她们饥肠辘辘的时候,吕韧渊抱着两只肯德基外卖桶走进来,他说他陪一位朋友来看病,看完后一定要请他吃饭,他就让朋友买了肯德基,送走朋友后,吕韧渊拿着肯德基请大家一起吃。 大家聚在在配餐室,吕韧渊啃着面包,白玙吃着香辣鸡腿,他们面对面坐着,一边吃一边说着话。 “吕医生,康康现在怎样了,心脏杂音还有吗?好像唇周还是有点青紫,检查出来结果如何?”白玙最关心的是康康,于是问道。又似乎意犹未尽地加了一句,“没有父母关心的孩子真可怜。”说到这,突然想到如果自己和钱志力离异会使女儿受到怎样的伤害,她不敢想下去了,可是她又突然跳想起了那个服鲁米那过量的小女孩,赶忙把事情的经过和她心中的疑惑说给吕韧渊听。吕韧渊没等她说完已经站了起来,“小女孩有没有残疾?”经验告诉他又有可能发生弃婴,但以前都是丢弃几个月大婴儿,且家长都不露面的,只留下生辰八字的纸条之类的东西,但还没有发生过送到医生手中抛弃这么大的孩子。 “没有,至少心肺和外观没有疾患。” “赶快打电话核对一下地址,这位父亲随时都有抛弃他女儿的可能。” “我也有这种预感。”他们丢下手中的食物,一起走向留观室。 第十一章 他们还没有走出配餐室的门,一个女孩声嘶力竭的尖叫声已经从留观室传来,她的声音是如此尖厉的,几乎整个门急诊大楼都为之震撼,走廊里不断地有人围拢过来,纷纷打听是怎么回事。白玙和吕韧渊面面相觑,他们疾步奔向留观室,只见那个服药过量的女孩站在床上,满脸胀得通红,嘴里怪怪的狂叫声:“滚!滚蛋!”,口中向医生护士不断吐着唾沫。她额头上、颈部的静脉暴涨,全身躯体狂躁地扭动着,田霄斐和另一个小护士各人紧紧地抓住她的一边手脚,她们满头是汗,拼命地想按住小孩,可是小孩拼命挣扎力气很大,护士们显得力不从心。见到白玙他们,“白医生、吕医生快来呀,我们快抓不住她了。” 他们谁都明白了,是一个狂躁型的小精神病患者,家长丢弃她以前可能已经给她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诓称小孩自己服用,并阻止洗胃,以便于他有时间溜走。 吕韧渊走上前,按住小女孩的身子,“白玙,给她肌注一针非那更,小田,通知护士长拿约束带来。” 田霄斐不明白什么叫约束带,吕韧渊笑了,“这种东西除了精神病院,一般的医院早就不用这个东西了,你们包括白玙都没有见过约束带,所以让你通知护士长。”吕韧渊又问:“她父亲呢?” 田霄斐说:“他给隔壁床位的病孩家长打声招呼,说是买点东西就再也没回来过。 果然证实了他们的猜想,因为在儿科丢弃襁褓中的孩子的现象太司空见惯了。 非那更注射后根本就没有发生作用,又用了安定才使她逐渐安静下来,不久,小女孩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这时家长还没有来。按照他留下的电话号码打过去,没有这个号码,也没有这个招待所。可怜的小女孩被遗弃在他乡,又成了一个弃儿。护士们打电话到福利院,福利院说晚上不收,而且还必须等待派出所的调查后才能决定是否接收她,报告了医院总值班,总值班也没辙,留在你们儿科观察一晚上吧。汇报蒋主任,也是这句话,留下看着。 护士长来电说早已没有约束带,为了不影响其他小病人的治疗休息,他们单独为小女孩开了一间留观室,安排田霄斐照顾她。 白玙姗姗地走回诊查室,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小女孩怪可怜的,小小年纪就得了精神病,一夜之间又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白玙决定要帮助她,至少陪伴照顾她一晚,幸好女儿已经托付给老师了,所以下班后白玙可以留下来照顾她。她想起黎明就在京华市精神卫生中心工作,可以托付给他治疗,只是现在身边没有黎明的电话,也不方便这么晚麻烦他,明天再联系吧。白玙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吕韧渊,吕韧渊也记起黎明,表示非常赞同,说碰到他要好好续续旧。他劝白玙早点回家,因为上班已经很累了,况且她学的不是精神病专业,一个女同志照顾一个小精神病患者可能也力不从心。 但白玙说:“反正今天女儿住在老师家里,我先生出差(她诳称他出差,事实上是好些天没有回家了),自己回家也没事,今晚上可以观察患者的症状,明天可以向黎明描述,以利于早诊断早治疗,使她得以早日康复,回到她父母身边。”白玙叹了口气,“她得了这种病,父母一定受了不少罪,可能是多方求医治不好了,不得已而为之。”她说到这,突然停顿下来,苦笑了一下又说:“说不定我们瞎操心,她父亲忽然有事不能来照顾她,或者回家后睡不着,想想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良心发现了也就回来接女儿了。所以我们也必须等到明天再说。” 吕韧渊表示同意,站起来看着白玙说:“你真善良,处处为别人着想,但是一心只顾自己,不考虑他人的家长还是有的,我们做医生的体会还少吗?”他顿了顿又说:“我去准备夜宵吧,顺便和家里说一声。”说完就出门去了。 前几天女儿突然发热经过吕韧渊精心治疗很快痊愈了,为了帮助女儿恢复的更快,今天一早就把她送到母亲那里准备去住两天。后来一个朋友来电,请他帮忙陪护到医院看病,吕韧渊二话没说就赶去医院和相关科室打声招呼,后来朋友得知他丢下刚恢复健康的女儿过来帮忙,感动之余一定要请客。于是吕韧渊让他买来了肯德基,他忧心白玙不佳的近况,顺便送来儿科门急诊了。 现在,他心中还惦记着女儿的身体,于是赶快回母亲家看看女儿。 田霄斐心里也惦记着一个人,见小女孩睡着了,就抽空走出留观室,在走廊里看正瞧见吕韧渊从诊查室里走出来,她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笑盈盈地迎上前去,“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吕韧渊朝她点头笑笑算作回答,继续朝外走。田霄斐可不愿放过和他搭讪交谈的机会,灵机一动转变了话题,忿忿不平地说:“这种家长抓到就该关起来,太没有人性了,竟然把自己的亲生女儿丢弃在他乡!”疾恶如仇是她性格。 吕韧渊附和道,“是呀,有病就该治,活生生的一个孩子被抛弃,给他人、给社会造成多大的负担,你看我们儿科病房还有一个呢!” 田霄斐寻思话题,见吕韧渊谈起康康,正中下怀,说:“这在国外可是要判刑的。前几天我在电视里看到美国一位妇女为了自己外出游玩,把两岁的儿子关在家里两天,这事被她的前夫发现后把她告到法庭而判了几个月监禁,我们也应该这样,康康的事比她性质严重多了。”她边说边比划着,两手铐在一起,耷拉着脑袋,眼睛朝上一翻。想象着那位妇女被关押沮丧的神情。随后两手翻开,向后伸展开来,像翅膀一样摇一摇,腰肢也随着摇一摇,挺起丰满的胸脯,眼睛放着光,真诚地注视吕韧渊。此刻,希望他能够读懂她的真诚。 “我们不是也有妇女儿童保护法吗?我相信里面也一定有类似的条款,唉!你是妇女你应该知道。”吕韧渊打趣地说。 “这倒是,我们妇女自己的法律我还不知道里面的条款,真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田霄斐羞愧得面色泛红,美丽得像一朵盛开的蜀季花,单纯而热烈。 吕韧渊说他还有事先走一步,告辞后匆匆离去。 田霄斐失望地伫立着,静静地目送他远去…… 女儿在母亲家休息的很好,已经和奶奶睡下了。准备夜宵的时候,吕韧渊的脑海中始终闪现白玙那忧郁的目光,并担心白玙无法控制精神病小患者歇斯底里的发作,他匆匆赶回了医院。 凌晨一时,小女孩又经过两次发病后沉沉地睡去,吕韧渊和白玙守在病床边,他们手臂上都留有小女孩指甲的划痕,显得精疲力竭,吕韧渊指着旁边的病床劝白玙休息一会儿,白玙摆了摆手表示不,吕韧渊想想也是,白玙一个女的在男同事面前躺着多不雅观,所以也不坚持,遂提议来五子棋吧,白玙微笑地欣然同意,“嗯,你可要让让我,别让我输得太惨。”“哪里!我不常下棋,平时也没有时间,是你过谦了。”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们的五子棋具非常有医院特色,留观室的体温单上面纵横交错的线条就是现成的棋盘,用平时工作用的红蓝两色水笔划出的“x”,“o”就可以当作是棋子。他们摆好三把椅子,两人各坐一边,中间的椅子凳面上放着体温单和两枝笔,各自泡了一杯茶,就这样你来我往酣战起来,其乐融融,白玙眼中的忧郁也化开了。 吕韧渊选蓝笔划“x”,白玙选红笔划“o”,吕韧渊让白玙先划,白玙就老实不客气的在棋盘正中划“o”,吕韧渊紧贴在它的旁边划了“x”字,她在原来画圈的边上沿斜线又划了个“o”,他就开始围追堵截了。 “你真坏!”她嗔道:“又上当了,让你抢了关键点。” “你不也一样吗,虚虚实实连出怪招让人琢磨不透。”话中似乎有话。 “呀!呀!好不容易要通了,让你给堵了。” 还是吕韧渊老辣,采用步步紧逼,诱敌深入,不到几个回合,白玙就缴械投降了,这样白玙连输两盘。但是她并不气馁,也不如吕韧渊所愿的撒娇耍赖,他可以乘机怜香惜玉。而她并不气馁只是好强地要求再来一盘,希冀能扳回。吕韧渊于心不忍,暗暗装作没有看见棋法,偷偷让她赢了几回,输后大呼粗心大意,白玙赢棋后嘻嘻笑着,声音很甜美,清脆的银铃般的笑声令吕韧渊深深地陶醉了,心底中涌起的酥麻的感觉麻醉了他周身每一处细胞。由于他们专心致志地下棋,两颗头紧紧地贴在一起,白玙身上一股沁人心脾的异香抽紧了吕韧渊身上的每一根神经,使他不能自已。两个人近在咫尺,两颗心在搏动中探询对方的韵动,搜寻对方发出的每一条信息,吕韧渊已经放下笔,看着白玙因低头注视棋盘,而头顶面向自己的细密的纤发思绪万千。 好久,白玙似乎有某种预感,突然抬起头来,没了笑容,双眼迷离,怔怔地注视着吕韧渊,他们就这样对望着,双方眼瞳中映射着对方的脸 第十二章 他们的对视持续了一分钟,淡然的表情,没有微笑,没有羞涩,只有骚动的心,双方都读懂了对方的心声。 白玙回过神来,首先打破沉寂,声音有些沙哑,“你这件皮夹克穿了太久了,七年了吧?太陈旧了,该换件新的。”依然没有笑容,眼圈有点湿,白皙的脸色微微泛红。她心中有一个声音在诉说,她怎么这么不关心自己的丈夫?我陪你去买一件新的。 吕韧渊没有接她的话茬,他的思绪也滞留在长久以来对她的关切中,“近来,你很忧郁,血色不好,整日为家庭为女儿操劳?” “整个冬天,你好像也没有戴过围巾,冷风吹进脖子很冷的,这样全身都会冷。”她幽幽的、缓缓的继续沿着自己的思路说。 “你很坚强,逢年过节,单位发的沉甸甸的整箱水果都是你一个人带回家,从不找你先生或他人帮忙,我当时真想帮你。” “你的气色也不好,腊黄腊黄的,好像不开心,近来也瘦多了。”两人的话各自沿着自己的思路演绎,根本就没有接口对方的话。 “还有,你的手是不是因为经常洗鱼而被划伤,疼不疼?” 他怀有怜香惜玉的心酸,欲上前抓住她的手而犹豫,手停留在半伸状态。 “嘻!你怎么知道我洗鱼划伤了手?”白玙很感动,声音随之变绵了。 “你忘了?有次我看到你手指包着邦迪,我问你来着,当时我还笑你是千金小姐皮肤嫩呢。” 这句话触动她的心,他长久以来一直在关注自己,话语中道出自己的酸楚,不觉心中一凛。抬起手,酸涩地笑,“手上都有老茧了,你看我手背上不知怎么的有点皲裂?你看!”她低着头轻轻抚着手背,伸到吕韧渊的面前,语气柔柔的、悲悯的,渴望他的爱怜,嘟起小嘴,“近来好像经常这样,有时很痛。” “你该涂点护手霜。” 吕韧渊说完从口袋中取出一管全新的隆力奇蛇油膏,交给白玙。 “呀!你真有呀!”心中酸酸的热热的,印证了她心中的期望,接过油膏,旋下盖子,故意稍一用力,挤出稍多点膏体在手背上,“呀!弄多了。”好像是不小心弄多了,“快!把手拿过来,帮我匀一点。”白玙没有抬头,脸上辣辣的有点烫。 吕韧渊正要把手趋上前,突然他们边上的病床动了一下,他们俩警觉地转过脸,小女孩只是翻动了一下身子,并没有再次发生狂躁,虚惊一场。而几乎是同时,门外传来一声咳嗽声,是一位姑娘的干咳,对于有经验的医生来说,他们两人都知道,这声咳嗽是发出某种干预信息的干咳,而并非是病理的。也使他们回到了现实,意识到这是在医院里,骚动的心趋于平和。 ………… 良久,“我给你餐巾纸。”吕韧渊沙哑着喉咙,压抑下冀动的心。 白玙接过餐巾纸擦除多余的膏体。 他们的交谈是跳跃式的,白玙陷入了沉思,“记得我刚分进来时,有一次收进一位肺炎患者,我询问患儿的家长孩子既往史中有没有特殊病史,比如说癫痫病史啦,麻疹病史等等,不曾想此病孩真的患有癫痫病,我当时其实根本不知道,想不到这一问不经意间触动了家长敏感的自卑心理,他突然勃然大怒竟然对我破口大骂,我当时被这突如其来的骂声惊吓,委屈地哭了,突然你出现了,上前明白地告诉家长,这是病情需要正常的询问病史,以利于对病情的及时正确诊断和治疗,并义正词严地告诉他不必这么劳师问罪,并不存在医生探听患者的隐私的情况。然后温柔地劝慰我,使我破涕为笑。”白玙说到这儿,娇羞地搓着衣角,低下头。 “还记得你刚分进来的时候,领导让我带你值班,那天凌晨,护士叫产房有急会诊,我出门竟看见你穿戴整齐但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站都站不稳,我问你:‘站在门口干什么?’,你说:‘我跟你一起去。’我说:‘没规定你要跟去的,你还是回去睡觉吧。’后来,你还是坚持跟了去。” “是啊,是啊,你是我的老师嘛!可惜不久你轮转去了门诊。我当时很傻的,来了新病人也不会开医嘱,有一次跟着崔医生值班,晚上三点来了一个新生儿轻度窒息的病人,我不会处理,去叫崔医生,她睡得像死猪一样,我拼命叫她都不醒,后来总算被我摇醒了,睡眼惺忪的她劈头盖脸地骂了我一通,竟然倒头又睡了,当时我真没用,又被气哭了,又急又怕,急的是不知道病人如何处理,怕的是叫醒她又要被骂。只能干坐着……当时我想起了你,跟你值班的时候你决不会这样,病人拖着不处理也不行呀,万般无奈中我只得打电话给你,你在电话里安慰我别急,详细地作了指导,想不到你又亲自赶来了,半夜三更的,我当时真的很感动。” “哈哈!当时你真是泪包子,动不动就哭。但你另一面却是很活泼的,能歌善舞,每年一度医院联欢晚会总有你的身影……” 他们都把和对方相处的点点滴滴铭记在记忆深处,对此他们都不惊讶。他们的交谈又恢复了轻松和热烈,一个不眠之夜就在这回忆之中渡过了。 但是,小女孩的父亲始终没有出现。 早晨,白玙请示了院领导和科主任后,带着患有精神病的小女孩去了京华市精神卫生中心,找到黎明,说明了情况,把她收进了病房,希望他多照顾,尽力治好小女孩的病。 老同事相聚,不免寒暄了好大一通,并留她吃了午饭。餐间自然谈到了大家的近况,黎明已经升迁至院办主任了,白玙说:“黎老师,多亏你脑子活络,早早离开,人才毕竟是人才,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你看,你已经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提携我们。嘻嘻!” “哪里,哪里!我只是跳出火坑而已,不过说实话,科里由他蒋老板一手撑天,永远是一滩混水,决不会有我的出头日子。”他对蒋主任为人处事嗤之以鼻,并揭了他老底,“你知道为什么他能够担任科主任,还不是对院长奉承拍马,在文革期间他在军队里做过卫生员,曾经当过一阵军代表,当时院长恰巧关‘牛棚’的时候是他管辖的,他当时不知什么原因动了恻隐之心,曾经在吃饭时悄悄塞给他一块红烧排骨,你想想‘牛棚’的生活多艰苦,一向养尊处优的院长受得了这样的苦,一点小恩小惠就感激流涕了,也就这事,院长一直记恩在心,重新出山后把他调来重用了他。还有其他的事你可能不知道,他雇佣‘枪手’写论文送给副院长,然后通路子发表。” “哦,怪不得前几年民意选举科主任,明明是董主任得票高,最后还是蒋主任担任科主任。” “这都是过过场,游戏民意,当时谁不知道?”他顿了顿,说:“我就是因为知道太多,又不愿曲眉折腰,所以处处受到排挤打压,出来的时候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还是主治医师。” “我们当时都看到你桀骜不驯,为大家仗义执言,暗地里佩服你,但最后还是看你被扫地出门,真惋惜,还好,看到你的现在由衷为你高兴。可是我们现在还是低声下气,谨小慎微的说话做事,真不是滋味。你看吕韧渊也像以前的你,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人,日子也不好过呀。” “让他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除非老板换人,否则趁早走。” “嗯!”白玙的心中就像打翻了五味瓶,心情很复杂,既不愿看到吕韧渊困苦的处境,又心中不舍他的离开。 告辞了黎明,走出医院大门,心想应该把此事告知吕韧渊,他今天24小时值班,我上夜班,上班后告知他也不迟,她忽然有一种送他礼物的强烈冲动。白玙走进商场,精挑细选,购买了一条带铁锈色细纹图案的羊绒围巾,抚摸着毛茸茸、暖绵绵的围巾,思考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送给吕韧渊,思前想后似乎总觉得不妥,为了双方的家庭和孩子,自己应该把爱深藏在心里,这份纯洁的爱不能被世俗的物欲所玷污。对他衣着等生活方面的关心是自己对他爱的自然情感的流露,那么如何见证自己对他一往情深而能又不为人所知,也包括他呢?而自己又能经常睹物思情以籍慰思念的苦楚? 她一路走着,双眼逡巡街道两旁的商店,边上一家大银行沉重的包铜大门上一纸海报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海报用遒劲魏碑体书写“招租保险箱”下书,“您为家中名贵书画、金银财宝得不到妥善保存而犯愁吗?本银行特为解决您的困难而特设……”白玙灵机一动,何不租个银行的保险箱,方便保存,既安全又不易被人发现,这是我一个人的秘密。于是白玙心情欢快地跑回家,在家里附近的银行的地下室租了个d型保险箱,她把羊绒围巾放进干净的塑料袋,还仔细地放进了两枚用纸包好的樟脑丸,一切安置妥当,锁好保险箱的门走出银行。 这是一个万里无云晴朗的下午,白玙心情格外舒畅,她不再忧郁,她找到了心灵的寄托,有了精神的抚慰。 她想还是打个电话告诉他那个患精神病女孩的情况吧。 第十三章 一夜没睡,因为有了白玙的陪伴,他依然精神璀然,清晨五点半,吕韧渊告别了白玙,在医院花园里走动活络了一下筋骨,祛除本不倦怠的睡意,他仰脸扩胸,深深吸了口凉爽的空气,还抬起腿蹦跳了两下。然后如沐春风般飘进男休室欲洗漱,准备先回母亲家探视了女儿,再赶回医院上班。 他在男休室正在刷牙,传来敲门声,猜想是白玙,吕韧渊嘴中含着牙膏的泡沫,“来了!”发出含混的声音,匆忙用清水漱了一下口,打开门,见走廊空无一人,正纳闷,飘来一股豆浆的清香,定睛一看,门口停着一辆医院送药用的不锈钢推车,上面一杯冒着热气的豆浆,边上一个热乎乎的鸡蛋饼。心想一定是白玙送来的,就不客气地拿起来美滋滋地吃着。 不远处,一位长发圆脸的姑娘把探出的头又缩回房间舒心一笑。 初春的早晨空气清新,吕韧渊精神还是很亢奋,挺胸阔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吕医生,早晨好!”传来甜美的女声,田霄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跟前。 “小田,早晨好,这么早上班?”吕韧渊也向她打招呼。 “不早啦,还有人一夜没睡呢!早餐合胃口吗?”她甩了一下头,细丝般的秀发像扇形一样展开,像示爱的孔雀开屏,妩媚狡黠地一笑。 吕韧渊微微一怔,难道是她送的早点,“谢谢!味道好极了。”微笑地套用了一句雀巢咖啡广告语。 “这么早去病房?” “不,回家看女儿再回来上班。” “真是个好奶爸!拜拜!” “再见! 田霄斐还举着手摆着再见的姿势目送他远去,表姐托付她让找一个好一点的儿科医生为表姐儿子看病,刚才正准备说出口,一听说他要回家看女儿就不忍心再提起,反正等会还有机会去病房找他。 交完班,正准备跨出办公室到病房查房,等候在护士台边上的田霄斐向他招手,“吕医生,请过来一下好吗?” “有事吗?” 她指着边上一位妇女抱着的孩子说:“我表姐的孩子发烧已经三天不退,很着急,请您帮忙看一下。” 吕韧渊爽气地回答:“好的!”他这才注意到她边上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妇女,怀里抱着一个约两岁的小男孩,因为高烧而满脸通红,两只小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好奇地打量周围的一切,活泼而调皮,不像有些小孩看见医生就哭。经验告诉他,这个小男孩一定是病毒性感冒,但可能发烧并不很严重。 怀抱孩子的妇女焦虑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吕医生,小田时常提起你,说你医术很精湛,让你费心了。”田霄斐接上话,玩笑地说:“我可是舍近求远,放着门诊医生不看,特意上病房来找我们在世的华佗,嘻嘻……” 吕韧渊接口说:“是啊,人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倒好,自己在门诊工作却偏偏跑到病房来,还耍贫嘴,哼!”说着,从颈上取下听诊器,边逗着孩子边解开他胸前的扣子,娴熟地检查病孩,仔细看了他在外院的检查记录化验单及治疗经过。然后抬起头,“你的孩子患的是病毒性感冒,我给你开点药,过两天就会好的。” 小田和那位妇女相视放心地笑了,齐声称谢,随后告辞。 吕韧渊回到了病房,实习医生们都已经等着了,他向大家歉意地打了招呼,抓紧时间查房。这时两位操安徽口音中年夫妇急急上前,“吕医生,你给我们孩子看看吧,他的气很急,喘的很厉害,晚上没法睡,我们也干着急,整夜不睡,你给我们想想办法吧。钱的问题你不要考虑,我们会尽力的。” 周医生赶忙上前汇报病史,“他是今天崔琴主任专家门诊刚收进来的病人,57床,四岁男孩,诊断哮喘性支气管炎,已经上了消炎止喘的药补液治疗了,你今天可以不查他。” “我们还是过去看看吧。”吕韧渊拍拍这位父亲的肩膀,“你也不要太着急,办法总是有的,用药治疗还是有个过程的,不会立刻就好的,你的心情我理解,我们相互配合一下,你们也不要太着急,好吗?”如果按照常规,新病人由住院医生诊治,48小时内才完成主治医师查房。吕韧渊想由崔主任和住院医生两人把关诊断应该不会有错,他的出发点主要想安慰这俩位夫妇,于是转过头对周医生说:“病史让我看一下。” “吕医生,因为是刚收的新病人,病史还未来得及写,我去拿他的门诊病历卡。”说着,周医生走出病房去办公室拿门诊病历卡去了。 趁此间隙吕韧渊一边向57床走去,一边继续向病孩家长做宣教,“哮喘性支气管炎简称哮支炎,诊断不难,我们每个医生包括实习医生都会诊断,关键是治疗,这种病往往是哮喘的早期表现……”正说着,周医生已经拿来了病历卡,吕韧渊接过这本折叠得半旧不新的门诊病历卡,仔细看了一下,从病史记录的体检和症状的描述以及两位不同医生署名的诊断都是哮喘性支气管炎。已经补液治疗三天了,还不见效,今天特地来看专家门诊的,今天坐堂的是崔医生,她作出同样的诊断,收入病房。 吕韧渊想,按照上述的情况来看,应该说诊断哮喘性支气管炎没错。但是还是有些疑点:一般来说年龄超过三岁就不诊断哮喘性支气管炎,除非本次喘息是第一次发作。另外,按理来说按照哮喘性支气管炎正规的治疗,三天也应该见效了,至少有好转。 到了57床,是一位白白胖胖的小男孩,营养状况较好,很惹人喜爱,从望诊看,他确实有点气促和轻度吸凹,但没有唇周紫绀,同时不用听诊器也可以听到轻微的喘鸣音。吕韧渊拿出听诊器仔细检查患儿的心肺,心脏没问题,双肺听诊似乎有哮鸣音,但也不肯定。从体征来看,有轻微的三凹症,似有吸气性呼吸困难。吕韧渊沉凝了一下,神情严肃抬起头对家长询问:“孩子这几天有没有吃什么东西如瓜子、花生等时被呛着噎着,随后听到刺激性干咳,或者一下子接连咳个不停,以及听到犬吠样,就像狗叫的那种声音,或者竹子被敲坏的那种声音,我们称之为破竹样的咳嗽?” “没有啊,我们和孩子寸步不离的,孩子小,我们不可能给他吃这些东西。” “肯定?”吕韧渊心中还是有疑问。 “绝对肯定!”夫妇俩异口同声坚定地回答。 吕韧渊对他们的回答还是将信将疑,或许他们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有些细节,这种情况在临床上也会碰到,有些是家长不在孩子的身边确实真的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有些是随意肯定或否定。凭他丰富的临床经验病孩的这些体征不是哮喘性支气管炎可以解释的。因为还有其他病人要查,于是对周医生说:“这个病孩我们要重视,我有点怀疑是喉梗阻,但我不能肯定,你立刻做好这几个方面:1.继续详细询问病史,包括询问他的其他亲属:2.拍个喉气管平片、胸部平片,必要时做个ct:3.请五官科急会诊。” 查完房,吕韧渊想起了接班前曾去看过的康康,她的面色不知怎么总有点青紫,发烧过后好几天了,心脏仍然有杂音。昨晚白玙提到了康康,因为突发精神病女孩的事而中断了交谈。对了,小女孩后来怎样了?白玙也没有打电话来,现在打电话问问她吧。 他拿起电话,还没有拨号,“吕医生!”57床的父母又来了,还多了一个人,是孩子的叔叔,他劈头就嚷:“什么狗屁医院,你们检查准备拖到什么时候?孩子病成这样,还不赶快检查!” 吕韧渊看此人来势汹汹,可能57床又碰到什么新情况,正待询问,孩子的父亲也发话了,“吕医生,会诊的医生还没有来,拍片也要等到明天,不能这样再拖了。” “是啊,按常规,这些检查不会马上就做的,医院也有医院的规章制度,从开单子到通知有关科室以及落实到相关的人员也是需要一定的时间的,这样吧,我帮你联系一下,尽快抓紧,你们看呢?”这孩子情况特殊,应该抓紧时间检查,他决定自己亲自联系,下面的医生手头都很忙的,再说联系其他科的医生也不一定能办好,大家手头上都有工作,科室之间有时还是需要人情世故的,况且人家不一定会买他们的面子。 “谢谢你了,吕医生。你可得抓紧了,孩子多可怜。” 放射科拍片的问题不大,他们一听说是吕韧渊托的事,一口答应,让孩子立刻去放射科检查。而找五官科医生却费了好大劲,医生不是休息的就是上手术台了,或者外出开会去了,剩下的是经验不足的小医生留守着,还不如自己看呢,看来只能等他们手术结束了。 吕韧渊决定先让患儿去拍片,自己抓紧时间完成手头工作,等差不多片子洗出来后,他马不停蹄去放射科读片子,他知道如果按照正常进程,从下医嘱到报告出来要到第三天下午,病孩的情况不容许等这么长时间。 他到了门诊放射科,真是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人群把放射科围得水泄不通,想想也是,他们每天要应对这么多的检查,怪不得报告要出得这么晚,现在哪个科室不是这样呢,病人都想早点看好病,这无可非议,可是照现在这样的流程确实难,倒是后勤部门人浮于事,可是他们也看不了病。 要看片子先得查出片子的x片号,才能借到片子去找熟人读片,可是登记处这么多人排队,尽管是本院医生又是为了病人的事,但不排队也好像说不过去,排队等待又没有时间,情急之下他决定还是自己到洗片室去找。这样没有x片号片子上没有姓名和病区床号的查找就像大海捞针,费了好大功夫终于找到片子,他请放射科左主任读片,没发现什么问题。吕韧渊指着片子上颈部位置显示出颈椎骨的地方,谦虚地请教左医生,“看x关片我没有经验,你是专家了,显示出颈椎骨前方这一小粒像绿豆大小的阴影是什么?” “你客气了,我看没什么,还是颈椎骨,只不过是拍片时位置关系。”左主任谦和地笑笑。 “左主任,我们准备请五官科医生会诊,我把片子借回去吧,你看可以吗?” “当然,不过尽快还回来,否则出没法出报告。” 回到病区门口,57床患儿的母亲已经等着了,见了吕韧渊就急急地问:“去这么长时间?怎么样,怎么样?” “大姐,片子暂时没发现问题,我们还要仔细研究一下,小孩怎样啦?我去看看。” 周医生走出来,“吕医生,病史已经写好,家长都否认异物吸入病史。噢,刚才白玙医生来电话找你,我说你去读片了,片子有问题吗?”他顺手接过片子照着光亮处阅读。 “哦,白玙没说什么吧?”吕韧渊听到白玙来电话,有些兴奋,他知道白玙来电一定是有关精神病小女孩的事,但他还是有点莫名的激动,每次接她的电话都有这种感觉,他们有时也会借谈论工作之便相互联系,有时甚至只为听到对方的声音。 “她说待会儿再打来。” 第十四章 14。 这是一个打电话给她的好籍口,吕韧渊走进办公室拎起电话,可转念一想她昨晚一宿没睡,今天上午又去了一趟精神病院,一定很辛苦,今晚还要上夜班,让她好好休息一下,晚上找机会去看她。现在应该处理57床的事,随即走出办公室,病孩的叔叔在办公室门前抽着烟徘徊着,吕韧渊向他点了一下头,没说什么,快步走进病房,叔叔也跟了进来,到了57病床前,他又仔细检查了一下患儿的心肺,同样还是有吸气性呼吸困难表现。 吕韧渊看到坐在床旁的父母焦急地注视着自己,母亲的双手手始终紧紧地拽着病孩的小手。于是俯下身来,再次询问他的父母,“你们仔细想想,孩子近几天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和什么人接触过?给他吃过什么东西,是否不小心呛着了?仔细想想。” “没有,肯定没有。”患儿的叔叔抢着说。 “这样,我们再给他做个ct检查,你们看呢?”吕韧渊对x片子上的阴影没有得到合理解释还是心存疑虑。 患儿的父母点头表示同意,但叔叔马上表示异议,“横检查、竖检查也没检查出结果,拍片子已经让孩子吃x光,又要拍片,难道你们不知道这样对孩子身体有害,而且又得花钱,ct很贵的。” 吕韧渊耐心地劝说,“请你不要激动,我完全理解你们的心情,为了尽早明确病因,我们应该相互配合,必要的检查还是应该做的。你们再好好回忆一下孩子发病前的表现。”吕韧渊看了一下时间说:“我联系的五官科章主任可能已经下手术台,我再去落实一下。” 正好周医生走了过来,对吕韧渊说:“章主任说,请我们带病人上去,因为仪器设备都在上边,便于检查。吕医生,都快十二点了,您先去吃饭,我带病人上去吧。” 吕韧渊说:“这样不好,我和章主任比你脸熟,而且我也读过片子,片子就在办公室,我自己带上去。请你帮我打一盒便饭,拿去,这是饭卡,你也用我饭卡里的钱吃吧。”转身对家长说:“走吧,抱上孩子,我带你们去。” “嗯!快!快抱孩子!”孩子的父亲急忙拿起挂着的补液瓶,对病孩母亲说。 “吕医生,太谢谢你了,你看都忙到中午了,你饭都没吃,我们真过意不去。”孩子的母亲唌着笑脸。 吕韧渊摆摆手,自己走在前面去按电梯的按钮,因为中午时分只有一辆电梯运行,如果满客的话需要等好长时间,这样等家长孩子跟过来差不多可以乘上电梯。 章主任看上去待人热情随和,不难相处,他是个瘦高个,近一米九,同事们暗地里给他一个绰号“电线杆”。理论水平一流,所以还有个雅号“快抢手”,常人都知道他的精力多放在研读国内外专业文献上,所以他的论文又多又时尚,紧跟时代潮流,和相关杂志编辑关系融洽,在整个华东地区医务界的五官科领域,小有名气。任何事物都有其两面性,这方面精通另方面就可能稍逊,比如他的专业技术在经验动手方面救稍逊一筹,但是据知情人士私下说,其实他手下养着一个干将俗称“真正枪手”,由“电线杆”出点子,而“真正枪手”按照他的点子专门帮他写论文,这个人其他什么事都不干,薪水照拿。他的医务工作方面的事必然由大家顶着,因为文章质量不错,所以薪水也不错,只是少了作者的名分,论文里作者的名字“真正枪手”是没有的或排在最后,好在有钱铺路他也不计较。 一会儿七楼五官科到了,进了章主任办公室,就看见身材瘦瘦长长的他手捧热茶正在和一位老者在交谈。见了吕韧渊,急忙让进,大手一展说:“请,请进,啊呀!你真是一心为病人哪,你随便找一个医生陪来就行了,何必你亲自上门,有失远迎,失敬失敬!”一番得体的客套话,让人听的很亲切。 “哪里的话,你刚下手术台,也没顾得上休息和吃饭,我们这么急盯着你,才不好意思呢,只是病人的情况特殊,我怀疑是喉梗阻,不容许耽搁,所以只好劳您大驾啦!”吕韧渊急忙打招呼。 章主任忙摆手,“不好意思的是我,你看,我把科里早已退休的老前辈从家里请来了,来,我来介绍一下”,他面含微笑对坐着的老者介绍吕韧渊,“儿科吕医生。”又对吕韧渊说:“我们科里老泰山——朱主任,想必你也认识。” 吕韧渊尊敬地点头,“朱主任,久仰,太谢谢你了。” 朱主任点头回礼。 旁边的家长也趋前感激称谢。 吕韧渊介绍了患儿的病情,两位主任也检查了病人,又看了片子,讨论了一番,排除了喉梗阻,依然诊断哮喘性支气管炎。 吕韧渊拉过章主任说:“我记得三年前有一个小病人肺炎久治不愈,最后被检查出是气管异物,当时异物位置很深的,您看是不是……?” 章主任马上打断他的话,“不会的,朱主任,我们的老泰斗都看过了,怎会有错!” 吕韧渊无奈,谢过两位主任,吕韧渊带着病人乘电梯回病房,在电梯里,家长们开始质问吕韧渊,声讨他治疗不力,已经全然没有了刚才谢他的那种神态。此时的吕韧渊饥肠辘辘,他很理解家长的焦急的心理,尽管有自己的思考,但也不便说什么,因为没人支持他的观点,他知道如果孩子的病没有好转,对缺乏医学常识的这些家长们作再详尽的解释宣教工作无疑是苍白无力的,再热心周到的服务也是徒劳无益,因为他们评判你的诊断对错、医术高低的唯一标准是药到病除,而不管孩子原发病怎样,病情中的迂回曲折他们不理解。孩子交到你的手里就必须治好,才不管你是哪一科的,是否术有专长,他们的眼里医生应该是万能的,老专家下的结论还有错吗? 自己是多么无助啊!吕韧渊心中感叹。 吕韧渊在电梯里如坐针毡,数十秒时间仿佛过了几个世纪,数度想平心静气地向他们做解释工作,话还没有开头就被他们如同机关枪扫射一样顶了回去,他只能选择低头沉默,该让老板蒋主任把一下关,也可以有个交待,兴许真的是自己错了呢? 进了病房,吕韧渊敲开了主任办公室的门,他知道现在是午休时间,打断老板的休息他会不开心的,但为了病人他也该会理解吧,这是我们的职业性质所决定的。吕韧渊这么想。 还好,蒋主任正在把玩电脑游戏,没有午睡。听了吕韧渊的病史汇报,没有抬头,继续手中的鼠标移动,眼睛紧盯着电脑屏幕,“噢,对,做个ct检查,我待会去看看。可以再请五官科会诊嘛。”吕韧渊见他仍在把玩电脑,没有起身的迹象,不知道他是说做了ct再来看还是过会儿来病人,他的话始终是模棱两可的,令人琢磨不透。吕韧渊认为自己没有这个智商解读他的确切意思,回想起他在科务会上对请示上级医生问题所表述的语言:“对于病人诊断、治疗有疑问的,或者有医疗纠纷苗子的,必须请示上级医生,也可以直接请示我,因为我们必须为病人负责,同样也是为了加强自身的保护。不要产生有不好意思的想法,谁都不是百科全书,如果不请示、不汇报出了问题当班医生自己负责。我欢迎大家向我请示,甚至可以把我从家里叫来。当然喽,如果不分场合,以及频繁请示,咳!……,咳!我倒要怀疑他的工作能力的问题,是否胜任他的本职工作。”想到这里,吕韧渊真的怀疑自己的工作能力了。 走出主任办公室,门口站着两三个穿职业装的青年男女从门缝朝里探,吕韧渊一看就知道是好几个药厂的医药代表,他们看见吕韧渊出来都微笑地点头,门边有个男青年殷勤地对吕韧渊点头说:“吕医生,吃饭了吗?蒋主任在里面吗?”吕韧渊说在,然后含糊地说吃了,连忙走开,男青年已经敲门进去了。 被这个医药代表一提醒,他真的饿了,周医生打来的饭早已冷了,他用开水冲泡了一下将就地吃了。还没有吃完,周医生跑来说家长不愿做ct,他们认为一来这么多医生诊断哮喘性支气管炎,无须再作检查;二来因为本院没有ct机,他们怕孩子劳顿,说这样会折腾坏孩子的;第三当然还要考虑经济因素(这点他们没有明说)。 吕韧渊点头表示知道了。如果老板没有进一步指示的话——想来也不会有什么有指导意义的指示,这是吕韧渊在他的手下工作这么多年的经验总结,请示只是对他的尊重。 他已经决定明天下班后去母校走一趟,带着片子找自己大学时代的老师请教。 饭后他再去看了57床病人,然后巡视了一下其他病人,解答了病人家长的问题,又收进了几个新病人,作了相应地处理。回到办公室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坐下来修改病史,当他翻开57床的病案,回顾治疗经过,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的在脑中过了一遍,如果是哮喘性支气管炎治疗肯定没错。问题肯定出在诊断,如果是异物引起的喉梗阻,内科治疗当然是无效的,只有开刀手术或者用支气管镜下钳取,他对自己的诊断更有信心了。 周医生下班前,他向吕韧渊来交班,说老板曾看过57床,当时没让叫你,也没做任何指示就走了。 六点半,到了晚饭时间是病房最热闹的时候,虽然医生解答病情的时间早过了,但是还是有络绎不绝家长来询问病情,吕韧渊理解他们的心情,不厌其烦作了相应地回答,包括一个病人几批不同家长的询问。同时也正是各类检查报告回来的时候,有的该来没有来,而相应的科室却早已下班,无处查询,此时的当班医生只能代人受过,忍受家长们责问,甚至谩骂,真是有苦说不出。 晚上八点,吕韧渊在办公室正吃晚饭,心想白玙此时是否也吃晚饭了?该也不是吃冷饭吧?医生的胃十个有七个有胃病,也算是医生的职业病吧。 “医生,医生,我们的孩子又拉了一次,你看看,你看看,要紧吧?”他对吕韧渊正在吃饭视而不见,拿着便桶伸到吕韧渊的面前。吕韧渊赶紧丢下饭碗,看了一下,“比前一次的性质好一点,我建议你们给他吃清淡点的饮食,不要急于补充过于油腻的食物。” “谢谢,我们还是很担心,孩子会不会脱水?”他拿着便桶没有挪步。 要说吕韧渊在吃饭的时候有人拿着便桶凑到他的跟前不忌讳是不可能的,尽管这种事对儿科医生来说是司空见惯的。但是为了对病孩家长的尊重,对孩子病情的同情,他还是耐心地说:“你是32的床,病史我全知道,他今天一共解了三次便,而且一次比一次成形,今天还补了液,不会的脱水的。” 看着眼前刚吞下几口的冷饭,吕韧渊实在咽不下去了,最后还是把饭给倒掉了,他巡视了一遍病房,重点检查了57床的情况,情况还算稳定的。他交待了病房护士几句,就去门急诊看望白玙,同时也想了解精神病小女孩的情况,再则也准备和她讨论57床的诊断和治疗。 第十五章 15。 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叫声从大厅外传来,“医生!医生!” 大厅门“咣”的一声被撞开,随后一股令人窒息的臭气迅速弥漫在整个大厅,随着臭气进来的是一个满头大汗面色黝黑的中年汉子,手里抱着浑身湿漉漉的孩子,孩子的身上沾满着稠稠的黄褐色的液体,臭气就来自他的身上,这个孩子脸色惨白,全身软绵绵地耷拉在父亲肩上。“小虎!小虎!你说话呀!”孩子的父亲哭叫着闯进大厅,绝望地叫着:“医生!快救救我的孩子!”他哀求的声调带着颤抖声,更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嚎叫,孩子的妈也跟着跌跌撞撞地哭进来。 “有抢救!”白玙条件反射地拎起听诊器站起来丢下手中病人,冲出诊查室,几乎是同时,做预检的护士田霄斐也叫起来:“白医生!抢救!” 走近了才发现这是一个年约四五岁的孩子脸色惨白,软绵绵地垂在父亲怀中,呼吸已经停止,白玙暗叫不好:“快!跟我进抢救室!”紧接着问道:“怎么啦?” “掉在粪坑里了!有救吗?医生!”母亲随后唠唠叨叨地诉说自己的孩子被邻家的孩子领出去玩,随后不知怎么掉进粪坑,而邻家的孩子逃跑了……怎么啦,怎么啦,着急得语无伦次说了好多不着边际的话。 白玙作为医生的直觉以及孩子的病况不允许听他们不切要领的絮叨,她全然不顾孩子身上满身的粪渣,夺过濒死的孩子放在抢救台上,拿起听诊器查看生命体征: “心跳没有!呼吸也没有!孩子可能没救了!” 白玙虽然很不情愿说出这句令家长绝望令自己丧气的话,但是她不得不说! “嘭!”母亲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父亲急忙跪在地上,扶住孩子母亲,口中长嚎:“求您了!医生!” 抢救!现在决不是动感情的时候!也不是徒劳劝慰的时候!尽力抢救!白玙的心中仅有这一个信念! 尽管孩子没有心跳和呼吸,她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抢救,要迅速清除呼吸道的异物,快速接上吸墙式吸引器,可是因为吸力太弱粪块一下子就堵塞了橡皮管道,她急忙命令旁边跟进的护士小文: “接通脚踏式电动吸引器电源!” “接好了!”小文把吸引头交到白玙手里,把踏板放在她的右脚下。 白玙踩了一下踏板,没反应!又踩一下,还是没有启动的声音!她狠命踏上踏板,整个身子都压在右脚下的踏板上,依然没有反应! “怎么回事?”轻轻的,但是很严厉地问正把输氧胶管插入孩子鼻孔中的小文。 推来抢救车的护士田霄斐附在白玙耳旁轻声说:“前几天就坏了,报上去没人来修。我去急诊室借。”说着,奔向急诊室。 “来不及的!”白玙心里对自己说,她取出一块纱布摊开只剩一层,罩在孩子的口鼻上,毅然决然俯下身子,采取口对口吸引! “脏!…别!”小文惊得说不出话,急忙想阻止她。 惊人的举动再次出现! 白玙丢弃纱布,直接口对口吸引! 因为隔着一层纱布还是碍事,不能全部吸尽呼吸道异物,此时的白玙只有一个念头:救人! 脏,臭,恶心; 而白玙味觉、嗅觉什么都没有了。 恩人,英雄,白求恩; 高尚品德,崇高境界还没有来得及在脑海中闪现。 救人!她的脑海中只有大写的这二个字。 她白嫩细洁的双手不假思考地放在粘有发散着臭气的湿漉漉粪渣的孩子细小而毫无生气的胸口上,绝不走样的标准的胸外按摩和人工呼吸。口中还是不停息地命令旁边护士: “小文,准备心三联、洛贝林各三分之一支!田霄斐!请麻醉科插管!心室电击除颤!” “好!心三联、洛贝林各三分之一支!”小文复述道,表示遵嘱,从抢救车中取出药物,抽取要求的计量。 已回到抢救室的田霄斐也应道:“我去通知麻醉科和急救科!”一转身就看见正从门外进来的吕韧渊,就急忙招手:“吕医生!病孩快没了!快来帮忙!” 这时小文已经准备好了,按常规把安醅递给白玙看,又复述了一遍:“心三联、洛贝林各三分之一支!” 吕韧渊快步上前,看见孩子青灰的脸、苍白的身子以及白玙她们身旁的抢救车,什么都知道了,而且凭他多年的临床经验知道这孩子几乎没救,但医生的职责不允许他不作努力就放弃: “白玙,我来胸外按摩,你先做心内注射!” 白玙没来得及感激地看他一眼,接过注射器作最后的努力。 麻醉科和急救科的医生们迅即赶到了,投入了抢救。但是他们都认为孩子没救!可白玙和吕韧渊交换了一下眼色,坚持道:“再努力一下吧!” ………… 整整二十分钟!心电监护仪上的一条直线终于跳出了令人激动的舞蹈!孩子得救了! “呕!”突然,白玙一阵恶心,冲到水斗旁畅快吐了起来…… 吕韧渊茫然地站在边上,忘了给她倒一杯水漱口,或者为她拍拍背,此时他的心中只剩下心痛。 凌晨一点,吕韧渊去观察57床睡眠时的情况,从他发出的喉喘鸣的声音证实了他心中的疑问,和白玙讨论的结果也是明晨去找他们大学时共同的老师——五官科方面的权威欧阳老师。 躺在男医生值班室,一夜没睡好,他脑海中不断地重复白玙救人时口对口吸尽患儿粪便那一幕,他为之感动又为之痛心。她会不会因此而染上细菌性痢疾或急性肝炎等传染病,作为医生,他对粪口途径的传播疾病有着太多的认识。 他刚迷迷糊糊睡着,一阵敲门声把他惊醒,他立刻想到的是57床,可是听声音却不像。他还是起床打开门,令他哭笑不得的是,半夜里敲门的是两个星期前出院的,曾是自己床位小病人家长,因为半夜里孩子咳嗽了几声,他担心孩子会有什么问题,睡不着就来了。 吕韧渊说:“你可以带她看夜间急诊呀。” “吕医生,我听说你在病房,我们信任你,你帮我们看看吧。” 吕韧渊抬腕看时间,这时是凌晨三点一刻,心想,既然来了,自己也被叫醒了,就看了。不过,并不认为自己多么高尚的吕韧渊心中总是不免有些不快,而这种“信任”是否是家长自私的遁词呢?为了自己的孩子看好一点的医生,既然已经到了医院,放着急诊不看,浪费可贵的医疗资源,却半夜里把病房值班医生叫醒还冠以“信任”的美名。 看完这个普通感冒的病孩,吕韧渊已经毫无倦意了,虽然昨晚也是一宿未睡,倦得不行。他多么想自己能够有躺下即能睡,一唤就醒的本领,这是翻班医生值班最好的境界,有些医生可以做到,但是他性格太过敏感,虽然一唤能醒,躺下却要费好大的周折,像煎饼一样翻好几个身才能模模糊糊睡着。他试图数羊,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数遍了羊家族数牛家族也没能把他牵入梦境。万般无奈打开灯,斜躺在床上看书,却也一点都没有看进去,脑子中不断琢磨着57床蹊跷的病史及第二天如何与欧阳教授探讨。 第十六章 16。 两宿未睡的吕韧渊下班后费了好大周折找到欧阳老师,欧阳老师对间隔这么多年的学生已经没有印象了,但还是热情接待了吕韧渊,听他介绍了患儿的病情。 满头白发的欧阳老先生习惯性地整整领带,他的穿着一向一丝不苟,一副学者风范,这在吕韧渊和他的同学中留下深刻的印象,他的工作作风也如同他的穿着严谨不浮华。他仔细倾听完毕,又整了整领带站了起来,没有说话,从吕韧渊手中接过x光片子,动作很利落地把片子插上读片灯上,右手习惯性捋着领带,紧盯着片子,上下左右看了足足有半分钟,有时还凑得很近。吕韧渊本来想上前指出那个绿豆大小的阴影,把心中的疑问提出来,当看到老教授神情严肃如此仔细读片,知道自己的话是多余的。 老教授缓缓转过身,对吕韧渊说:“吕医生,你来看,这里有一个很小的阴影,头尖尖的向下,据我的经验就是破损的小半片瓜子壳,嵌在咽喉部,不太容易被发现,尽管没有确切的病史可以提供,但是根据你提供的患儿临床表现基本可以断定,也可以用ct来佐证。”他顿了顿,“吕医生啊,做医生就该这样,不放过一处疑点。让你的病人赶快来我这儿,必须手术。” “谢谢欧阳教授,我立刻让他过来,您能不能给他安排个床位?” “可以,分头行动吧。”欧阳教授抚平了领带,又在领结处整了整已经严丝不苟的领结,爽快地回答,音调虽然不高,但字字千钧。 吕韧渊拦了一辆出租车,火速赶回了医院,有了那次肠套病例被穿小鞋的前车之鉴,他一进病房就敲开主任办公室的门想先向蒋主任汇报,可是他不在,就崔琴在,因情况紧急,他向崔琴汇报并让他转告蒋老板,崔医生一口应承,还让他赶紧带人走。当然救人要紧,他来到了57床病床旁,简要地向病孩家长说明了情况,他们当然非常高兴和感激。于是吕韧渊以最快的速度帮他们办理了出院手续,并和出院结帐处打了招呼,紧接着又陪他们回到欧阳教授处,教授已经什么都安排好了,在进行必要的术前检查后就推进了手术室紧急手术。吕韧渊一直等到手术成功的消息后才如释重负。 孩子的父母、叔叔看到术中取出的那半片瓜子壳一下子懵了,惊讶之余,叔叔才回想起五天前带外甥到他女朋友处,女朋友正好和几个女友边磕瓜子边搓麻将,他被差遣去买零食去了,可能就是那个时候哪个女生拿瓜子给孩子吃,不慎被瓜子壳给卡住了,当然她们都没有在意。 吕韧渊见患儿安然无恙,放心告辞了。可是一场麻烦却在等待着他。 蒋主任坐在主任办公室的沙发上,把玩手机的摄像功能。崔医生手里拿了一罐摩卡咖啡开门走了进来。“咔嚓”蒋主任乘机快速按下快门。 “蒋主任,喝咖啡。唷,换了手机了,你的手机很精致嘛,还可以拍照?有品味,一定很贵的。” “哪里,人家送的。确实不错,你来看看,我拍的照片,600万像素。哈,刚给你照的像片,嗔!清晰吧。嘿,还别说你倒挺上镜的,你看看,多漂亮,整个一个大美女!”他把彩屏翻给崔医生看,“唷!丑死了,把人家脸上的皱纹都拍上了,不嘛!删除掉删除掉。”崔医生甩了一下头,把身后的大鞭子捋到胸前,跨着曼妙的步子绕道了蒋主任身后抚着他的肩膀撒娇。 “噢,对了,那个药,克林霉素要记得多用”蒋主任反手拍了崔琴一下。 “我就知道是克林霉素的医药代表送的,算了,老板,送给我吧。”她摇摇蒋主任的肩膀,乘势俯下身子,把自己丰满的胸脯整个压在他的背上,双手顺势滑下在他的腰间按摩,大辫子的发梢摩挲着他的脸,痒痒的。在他耳垂边嘟着嘴“你自己再去要一个嘛……” 一股香气袭来,背上柔软乳房的蠕动,蒋主任早就心旌摇曳了,心软了下来,反手抚摸崔医生的脸,顺水推舟说:“看,多柔滑,哪里有皱纹?乖乖,这里是办公室,别闹!其实我就是拿来送你的,记得药要多用,你也告诉其他医生尽量多用克林霉素,反正抗感染都能用,那个57床今天就给他用。” “呀,主任,你不知道57床转走了?吕韧渊没有请示你啊?给他转跑了,转到其他医院去了,说不定……”她好像很神秘地摇摇头,“还听说他让你看过,他可没有遵从你的意见,拒绝给病人做ct检查。这么小的病都转出去,我们儿科在市哪还有地位?以后市里开会,你蒋主任的脸往哪搁?嗯,你可能也知道现在市面上该有转院费的吧……” 蒋主任满脸铁青,呼地站起来,“什么转院费,就是回扣,这是不正之风,要坚决制止。”说到这里,他的底气似乎有点不足,因为他的这部三星高级手机就是生产克林霉素的药厂代表送的,也就是他说的“回扣”。 “对,此风不可长啊,吕韧渊一直目无尊长,必须给点颜色看看。”当她知道自己收上来的57床患的却是喉梗阻,而不是自己诊断的哮喘性支气管炎,很是后怕,自己的威信又将扫地了,后来又听说蒋主任也看过病人,只说做ct检查,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她的心中一阵窃喜,同时也深深佩服老板,到底姜还是老的辣,没人能说他的诊断错误。现在转走对她来说也是好事,危险就不会发生在她的身上了,可是一种莫名的嫉妒迫使她要伤及吕韧渊。其实她也是何等聪明之人,知道老板的手机是药厂给的,她话题一转,不可长、要坚决制止的是吕韧渊的目无尊长而不是无中生有的“回扣”之风。 “好吧,你也是主任了,这事交给你去办。”蒋主任挥挥手。 崔医生笑了,露出上齿上一大片红红的牙龈,一根大辫子甩到了脑后。 近来老婆脾气越来越坏,吕韧渊像坐在火山口,随时又被巨大的熔岩吞噬的可能。他正为自己正确诊断及挽救了喉梗阻的小孩而高兴,回到家莫名其妙的被老婆骂了一通。他坐在书桌前伤神,突然接到白玙的电话,如同干枯的心田逢到了甘霖,心别别跳个不停,虽然白玙婉转的声音很好听,可是听到的语调却是非常焦急。 她带来坏消息。 “吕医生,老板的脾气你也知道,你也真是的,转病人为什么不请示他呢?”白玙为吕韧渊着急,顾不上寒暄和客套,“现在他大为光火,你赶快想想办法。” 吕韧渊如同受了当头一棒,因为自己违反了科里的潜规则。刚刚提起来的兴奋又被无情地打压下去了,不过也很释然,因为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我让崔琴转告了。白玙,57床确实是喉梗阻,手术也作了,你猜从喉中取出什么?” “人家在火里,你却在水里,我知道你的诊断是正确的,可是现在这些都不再重要,因为你的做法欠妥。让崔琴转告,她嫉妒还来不及呢,真恨不了吃了你呢,你自己撞枪口了,你也不想想先下诊断的是谁?”白玙很着急,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但她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他患喉梗阻的,同时也想缓和一下口气,便说:“什么东西,什么呀?……快点嘛!告诉我。”语气中显露出女性特有的娇柔,忽然她觉得自己表现得太过亲热,需要一点矜持,于是说:“这是一个很好的实例,我也想学习。” 娇柔的声音显然已经蛊惑了吕韧渊的神经,所以他也软化了他的语调:“是小半片瓜子壳,想不到吧?” “瓜子壳?你不是说,家长没有提供有吸入的病史吗?” “这就是我们儿科的特点,儿科有人称‘哑科’,就是因为小儿不能真实地表述自己的不适,而家长又不能确切地反映他的病史,家长的主观性的因素较多,这就要求我们去伪存真,仔细甄别。” “我好像在听课,嘻嘻!”白玙很高兴,她喜欢听到吕韧渊的说话,但是她今天劝诫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所以打断他,“可是你的诊断得罪了一些人,其他人没有关系,都能够理解,而崔医生却会对你不利。” 吕韧渊不善于处理人情世故,他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超脱,“由她去,站得正,立得直,只要对得起病人就行。” “老板在科务会上三令五申说要请示汇报,你何苦呢?” “白玙,你也知道,老板上班满天飞,而且从不告知他的去向,我找了,找不到!患儿的病情不容许我们等,已经拖了好几天了,人命关天啊,我还能等吗!?” “这倒是,但你却给崔医生找到了目无长纪,不尊重师长的口舌,她本来就对你推翻她的诊断耿耿于怀,这下正好给她抓到了治你的把柄。我看,你还是低调一点,在老板开心的时候找机会交谈沟通一下。” “他总是先入为主,能辩得清吗?又不是没有先例,还给你扣上‘强词夺理’的帽子。” “那么,吕医生,你自己再考虑考虑对策,我有什么消息立即通知你。”白玙准备挂线,顿了顿说:“我信任你,我始终支持你!” 吕韧渊一阵激动,手中拿着听筒久久放在耳旁,想说谢谢你,可是没有说出来,听到听筒中传来嘟嘟的对方挂机声,心中涌起一股股暖流。 良久,吕韧渊才回过神来,眼前又浮现出白玙日渐憔悴的身影和忧郁的眼神,心中不免一凛,她处处关心自己,可自己如何关心她呢? 看着书桌上摊开的《英语高级职称考试复习提纲》脑子一片混乱,他揉了揉太阳穴,努力使自己清醒,但是脑海里始终浮现白玙伤感的模样,渐渐地,脑中的白玙周围慢慢地化开来一圈圈柔白的光晕,光晕又渐渐播散开来,如同水中的波纹一样一波一波,一浪一浪冲向自己,罩住自己,罩住整个书房。吕韧渊逐渐静下心来了,似乎在这神圣的殿堂里捧着书本直接面对知识老人并与之祥和交流,这种交流使他犹如神助一样通透明澈,他感到这是自己有生以来最投入也最快融汇到书本知识中的一次。 第十七章 康康发生惊厥五天后,科里决定对于康康面色发紫抽搐事件作出处理,认为:1。因护士小汪未及时发现问题,虽未酿成严重后果,但康康身份特殊,为防止类似事件再度发生并警戒大家,扣小汪两个月奖金,2。崔医生处理得当受科里表扬,并奖励两个月奖金。 对此科里的医生护士意见纷纷,据小道消息说,是崔医生背后活动的结果,其实大家都知道她是蒋主任面前的红人,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大家为小汪抱不平:正是她发现了情况并及时汇报才未酿成严重后果,而身为值班的崔医生,早晨七点了还不起床查房,倒是应该承担责任。同样大家也怕自己以后碰到类似情况,更为了康康的健康,故提议开会讨论是什么原因导致她面色发紫抽搐的,但崔医生坚持认为是高热惊厥所致,自己处理得当,不必讨论。而吕韧渊虽持不同意见,但也仅仅只是一种并不成熟的猜测,并没有强有力的证据,而且又因为57床转院事件受到批评。外面传得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其中最有眉目却是捕风捉影的是说他勾结自己的老师拟出一个诊断,目的就是突出自己,狂妄自大。这还不算离谱的,更让人离谱的竟然是说吕韧渊为达到推翻崔琴诊断的目的用金钱诱惑家长转院到自己老师的医院去治疗并不难治的哮喘性支气管炎,而诱惑的金钱就是他得到的转院回扣费。这还是科室的版本,还有医院的版本就是他为了突出自己还不择手段推翻医院五官科最有权威的老中两代专家主任的诊断……吕韧渊虽然无愧,但人言可畏,他百口莫辩。好在蒋主任崔琴心中有鬼也不敢冒然处分吕韧渊,阴险地利用谣言为他们造势。 白玙也劝诫吕韧渊暂时不就康康病因在外枉加评论,让他进一步研究病史,加紧收集资料以便今后讨论。在蒋主任一手遮天下,康康病因的事没有开会讨论。 心脏超声检查报告出来了,康康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室间隔缺损。这倒是可以解释康康有时面色青紫,身体差,易患病。但是,大家还是有疑问,室间隔缺损并不是青紫型心脏病,而近来康康常常面色青紫,室间隔缺损的诊断却不能解释,而且室间隔缺损也不会导致康康的抽搐,到底是什么原因呢?大家都不清楚,吕韧渊和白玙等认为还应该进一步检查。 这天下午,儿科病房进来一男一女二个人,男的约三十几岁,马脸,脸特长,尤其是下巴处,下巴不仅长还微微前倾上翘,胡子拉茬的没有刮干净,他身材中等偏瘦,身穿长及膝盖的黑色皮夹克,领子、袖口及肘部有点磨损泛着脏兮兮的白色,两手深深地插入口袋中,两手臂紧紧地贴着身子,耸着肩,他就像要把自己整个人紧紧包容着不受外界侵犯,他叫施广贵。他边上女的可秀气多了,名叫范萍,约二十出头,白皙的脸上有一双细眉大眼,高挺的鼻梁,樱桃小口,是个很漂亮的女人,留着一头卷曲长及肩头富有光泽的头发,但有点夸张的浓妆艳抹使她显得很妖艳,皮肤白白的,束腰的墨绿色皮风衣完美地体现出她婀娜多姿的体态,脚蹬黑色高统皮靴,俨然是一付深闺丽人装束,与她一身高贵打扮不协调的是手提一只旧马夹袋,紧跟着她丈夫后面。他们好像是探病的,每一个房间都找过了,似乎有些着急,但也不询问,最后走到紧闭的新生儿室的门口,朝里探了探,二人嘀嘀咕咕咬着耳朵,男的似乎要走,女的拉住他不让走。 护士小汪站在护士台前记录体温单,看到这两人言行有点怪异,于是主动上前打招呼,“请问,你们找谁?” “我找谁?……找你们领导!”男的没好气地回答。女的拉了拉他的衣服,使了个眼色。 “我们来看康康,请问她在那一间?”女的上前急急地说。 “哪个康……?”小汪突然惊愕,意识到什么,“你们是?”因为小汪工作才三个月,所以不认识康康的父母的,但对于一年前医院的那场巨大的风波始作俑者的两位主角的嘴脸还是有所耳闻的,一对照他们的模样,结合施广贵的言行,还真像,故她立刻警觉了起来。 “对!我们是康康的父母,今天是她一周岁生日,我们来看看。” “请你们等一会儿。”小汪哪敢怠慢,飞快地奔进主任办公室禀报去了。 蒋主任不在,梳一根粗大辫子的崔琴赶紧迎了出来,满脸堆笑,露出不太整齐微黄的牙齿,操着四川口音的普通话:“啊呀!是康康父母啊,你们总算来接康康啦?对喽,亲人总是要团聚的么。” 她一笑,上齿的牙龈就现出一大截红红的肉。她极力怂恿他们领回康康,不过她也知道这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事情解决远不会这么简单。 施广贵认出崔医生,当时负责抢救康康双胞胎姐弟俩就是她,以后多次交涉出面的也主要是她,当然满脸堆笑的蒋主任作为科主任有时也在场,他话不多,但责任不揽,一说到赔偿就推给院部。 “崔琴,今天是康康一周岁生日,我们是来看她的,希望你们提供方便。同时,今天也是她同胞弟弟的忌日,你们必须赔偿我们损失后才谈得上领回去的事。这是一条人命啊!”施广贵激动起来,额头上的青筋突起的一闪一闪的,唾沫飞溅。范萍也突然悲伤起来,嘤嘤的哭出声,“你们赔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你的儿子是呼吸窘迫综合症,是不治之症,知道吗?是不治之症。我们已经尽最大努力了。”崔琴操着四川口音语调急速地说,她的语速一向很快。她的话虽然是真实的,但是因语速快而平直,所以干巴巴的显得很苍白。 “什么不治之症?分明是你们抢救不及时,责任心不强。他妈妈怀孕的时候什么事也没有,一出生也可能就是呛着羊水了,你们没有及时救治耽搁了!”施广贵一阵连珠炮式的抢白。 “活蹦乱跳的一个小生命啊!就给你们糟蹋了,分明是草菅人命!”范萍在边上一唱一和,按照他们事先约定的方式渲染气氛,一把鼻涕一把泪,向围拢来看热闹的病家们哭诉,寻求同情,扩大影响。 这一招确实有用,很快博得病家的们的同情,包括本身对自己孩子治疗不满的,路过看热闹瞎起哄的,纷纷指着这里医院医疗质量差,服务态度不好,也有“好心”给施广贵出谋策划拿主意的,趁机怂恿起哄的。一时间走廊里围拢了好多人,严重影响了儿科的医疗秩序。人有时就是这样,说起负面的东西,一呼百应,马上引起共鸣,正面的东西立刻就被掩盖,医院救治了这么多病人的功绩就被抹杀了,就像橡皮擦擦去铅笔笔迹一样,轻而易举不留痕迹。 儿科病房一时大乱,崔琴架不住了,赶紧躲进主任办公室禀报蒋主任,蒋主任此时已经回到了主任办公室,其实他回病房时已经看到了这一幕,路过时远远地躲开,悄悄溜回办公室,他也没辙,知道这些被施广贵挑唆起的人们正群情激奋,根本惹不起,但还是躲得起的,所以他紧闭门窗,一见崔琴回来,就开始低声埋怨崔琴,崔琴毕恭毕敬站着,满脸委屈低声问要不要找保安来驱散人群维持秩序,在主任办公室的护士长于老师正在电脑前整理护理记录,在边上听到后赶紧说此法不妥,这样只会使事情扩大,正中施广贵欲扩大事态的下怀。 “走,我们一起去解决!”于老师拉着崔琴走出办公室,示意护士小汪抱出康康,让康康活泼可爱的模样拨动康康母亲范萍的母女亲情,瓦解她与施广贵共同起哄的架势,至少也可以引开范萍的注意力,果然这一招有很强的杀伤力,白白胖胖的康康出现在众人面前时,用事实证明了儿科医护人员的爱心浇灌下的康康愉快成长,也感召了不明真相的群众,纷纷感叹孩子生长得很好后都渐渐离去了。 范萍看到了十月怀胎的女儿出生一年后的可爱模样,这一刻她的母性被唤醒,再铁石心肠的施广贵也暂时收敛了他的嚣张,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他们夫妇两人的眼睛像铁被磁石吸引一样注意力放到了康康身上,尽管他们都带有挑剔审视的眼光,尤其是施广贵想竭力找出再次可以挑起事端的由头,他暂时没有找到,众人也都离去了。于老师赶紧拉起范萍到医生办公室坐下,施广贵也被动地跟进了办公室,于老师趁机用舒缓同情的语气缓解他们的情绪,然后以聊天的方式赞美康康这一年如何可爱,如何聪明,如何逗人喜爱,说起康康淘气而有趣的场景,努力用言语打动他们。平息了一场难以收拾的舌战,尽管施广贵要竭力宣泄,扩大影响,但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对康康的点滴成长和自己不了解的康康的生活场景还是有点兴趣的,更何况康康的母亲,对身上掉下来的骨肉,更怀有极大的兴趣。 在办公室,康康的父母一年后见到了他们遗弃的女儿,施广贵夫妇两人都知道康康总有一天要回家和他们共同生活,虽然他们目前没有达到目的,也没有经济实力,暂时不会领回康康,但毕竟是他们朝思暮想的女儿。已经被抱在护士长于老师怀里的康康,瓷白色的脸上二个黑油油的大眼珠滴溜溜看着她父母,好奇地打量这对生人,因为至她出生起就没有见过父母。范萍鼻子酸酸的,想去抱她,施广贵眼圈也有点红,对她母亲说:“把带来的布娃娃给她玩吧,我们带来的营养米粉,你调一些喂她吃。”于老师接过话茬,“还是康康妈妈喂好,不是说‘世上只有妈妈好’吗!千好万好还是妈妈最好,自己亲自喂养可以增进感情的。”想到她们母女俩一年来不能团聚,现在终于见面,于老师也掉下泪。想把康康送到范萍的怀里,可是康康紧紧拽住于老师的衣服不肯松手,她怕“生人”,不愿离开于老师。 范萍无奈,从马夹袋中拿出一只布娃娃玩具递给康康试图逗引康康赢得好感,无奈康康并不领情,仍躲在于老师怀里没有接,于老师接过来放在康康手上。范萍又取出儿童用的密胺碗和调羹,用开水调制营养米粉,调制的动作很生疏,一会儿对照说明一会儿调制,手忙脚乱,不过还是挺认真的。一会儿水多了,一会儿粉多了,如此反复,最后冲成了满满一大碗。她把碗和调羹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对着康康拍拍手,“康康!来,妈妈抱你,妈妈给你吃饭饭,给你吃好吃的,来呀!”伸出手要抱康康,康康想躲掉,但还是给她母亲抱去了,因为康康一直生活在这封闭的医院环境中,很少见到“生人”,由于受到惊吓突然“哇哇”地哭起来,哭得很伤心,向着于老师转过头,身子也扭了过来,二只手无助地伸向于老师,瓷白色的脸因哭泣而渐渐发紫,双脚乱蹬,越哭越伤心,最后成了号啕大哭,汗都哭出来了,汗水和泪水交织在一起。 突然,康康哭声嘎然而止,身体骤然僵住,只一两秒的时间,她两眼上翻凝视,四肢强直痉挛,口吐白沫,整个小脸像煤炭一样黑。范萍被康康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哇”地哭了起来,“医生,她怎么啦?救救她吧!”她赶紧把康康放在办公桌上,身子俯在康康身上,手足无措得看着于老师和崔琴。施广贵也吓得跟着叫:“崔医生!崔医生!快救她!”。这时崔医生意识到康康又抽搐了,对门外护士大叫:“鲁米那60毫克,快!压舌板!”她一眼瞥见桌子上有一只密胺调羹,救人要紧,把密胺调羹当作压舌板,把有勺的一头插进康康的嘴里,以防止康康因牙关紧闭而咬断舌头。于老师迅即把氧气接过来,给康康吸氧。抽搐中的康康牙关紧闭,磨损着放在口中的调羹,只听到“咯”的一声,一样东西从康康嘴里滑出掉在了地上。这时施广贵眼明手快,赶紧蹲下身子,霎那间一个歪脑筋已经在他的脑中形成。他不露声色地垂下手,捡起从康康嘴中掉下的东西,快捷地把手伸进口袋,然后站了起来。抓住手足无措走茫然无助站在边上范萍的颤抖的手,对着正在抢救的崔琴说:“崔医生,到底怎么回事?孩子放在你们这儿,搞成这种怪病,你们对她做了什么,是不是你们把她当试验品,乱吃药造成这样的,你们要负责的!” 崔医生满头大汗,脸因紧张而扭曲,观察康康的情况一言不发,因为她心中也是一片茫然。 护士把康康放在办公桌上,下面已经垫了一块床垫,二分钟后,康康停止了抽搐,二只眼睛无力地下垂着,她昏昏欲睡,崔医生从康康的嘴里取出调羹,一看,吓了一跳,嘴张的好大,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然后焦急地扒开康康的嘴,随后用眼睛搜寻四下,目光所及什么也没有,失望之余手中还在侥幸地摸着那只调羹,摸索中确信调羹真真实实缺了一个角,还是忍不住松开手心再检查了一遍,原来她从康康嘴里取出调羹时已经发现本来完整的调羹却缺了一小块,惊得一身冷汗,慢慢地她镇定下来,悄悄地把手中的调羹藏在口袋里。 施广贵冷眼旁观看着她的举动,冷笑,“崔琴!你在藏什么?” 第十八章 “没什么,康康可能受了点惊吓,她有心脏病的,我们会处理,你们快回吧,有事再联系。”她掩饰道,现在她已经不提康康领回家的事,她心里巴不得他们快走。 “有心脏病?怎么会有心脏病的?你们要说清楚,她当时出生可是好好的,你们当初劝我领回家的时候也都说她一切都正常的吗?”施广贵一听说有心脏病立刻就变了脸,本来对康康仅有的一点亲情立刻化成微乎其微,但也不失时机地实施他的敲诈计划。 于老师急忙趋前打圆场:“哦,我们也是最近才发现的,想告诉你也没法联系上,我们根本找不到你,今天来的正好,留下地址通讯方式也便于我们及时沟通。” “我们随时会来找你们的,我的孩子我不会放弃,但一定要弄清责任。对了,碗和调羹是我们带来的,我们还要带回去。”施广贵看到崔医生的举动,但他已经意识到了,他要扩大事态,要把问题搞大,同时他对康康抽搐的事也有疑问。他知道这是抓住把柄的绝佳机会,是他漫天要价、乘机发财的绝佳机会。死去的儿子,突如其来的抽搐,莫名其妙的心脏病这些都是他是和医院谈判的筹码。 “我们会详细检查,给你满意答复的,我说了,康康受到了惊吓,”崔医生避重就轻,她不得不拿出调羹,调羹有勺的一头缺了一个角,无疑是康康牙关紧闭抽搐时无意咬断的。她说详细检查是双关语,可说抽搐的检查,也可理解为调羹缺角的检查。 施广贵何等聪明,但是他的聪明用意却是卑鄙无赖的,否则康康怎会有家不回呢?当然他在外负债累累也是促使他无赖举动的原因。 拿过调羹和碗,他故意惊讶地大呼小叫:“调羹怎会缺一个角的?怎么回事?被康康吞进肚里了?”他又要刮起一场惊扰医院的强台风了。 范萍已经被刚才的变故惊得六神无主了,又听说从康康嘴中取出的调羹缺了一个角,更是茫然不知所措,拉着施广贵是手,只是无助地哭,脑子一片空白。 这场台风确实刮得崔琴晕头转向了,她着实有点害怕,为自己的失误而害怕。这场台风也扫过在场抢救的每一个医生护士,扫得他们心中瓦凉瓦凉的,大家这时也才知道抢救中发生这样的变故,刚才大家都在手忙脚乱地抢救,什么也不知道,现在听说后也很焦急,因为他们也怕残片掉进康康的身体里,掉进康康肚里问题还不是很大,以后会随着康康的大便排出体外,如果掉进气管里,就危险了,所以有些人已经分头寻找了。 “不会吧?我看看,嗯,好像是少了那么一点,得找找。”崔琴假装才知道发现调羹缺了一小块,又狡辩道,“是不是本来就少一块的坏调羹?” 施广贵立刻窜了起来,尖声叫道,“猪八戒倒打一耙!亏你还是医生呢?我正要问你呢,你为什么把调羹塞进康康的嘴里?” 崔医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结结巴巴说:“这是应急措施,插进嘴里是防止康康抽搐时不慎咬断舌头,如果咬断舌头就麻烦了,就可能将来不会说话变哑巴了,你想想哪个重要?” “有那么严重?骗三岁小孩呀!医院里不是有压舌板吗,干嘛不用?你们要对康康的生命负责!她弟弟已经死了,她现在是我们唯一的骨肉,我们再也不能失去她,我会再来的。”随即又说:“我这就找你们院长,看你们这么解释。” 施广贵把调羹藏在怀里,他拉着焦急得六神无主的范萍到院长办公室去了。他知道在这里耍赖也不会解决问题的,关键是院领导,他要把这场风暴刮到院领导那里去,自己的胜算才会加码。密胺调羹缺角的残片已经在自己手里了,所以根本不会对康康的生命造成任何影响,即便说是抢救时的应急处理方法也是很牵强的,在医院里发生抽搐为什么不用压舌板。他要抓住把柄,是否以前也发生类似抽搐,你们隐瞒调羹缺角事实,一定还会还隐瞒什么。比如心脏病这么回事?缺角调羹的残片在自己手中,他们就是把医院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到,筹码在手,要价便要层层加码。 他阴险地笑了。 而崔琴却几乎要哭了!待在医生办公室门口偷听的蒋主任见到施广贵范萍出来,赶紧躲回主任办公室,他的脸上也已经愁云密布了。 在医院的过道上,满怀鬼胎暗自得意的施广贵已经笑的合不拢嘴了,康康死去的弟弟到现在还没能为他敲诈到钱财,一个小小的密胺调羹缺角却将要为他诈来一笔可观的财富,刚才,在院领导那里已经显示出这场风暴厉害的端倪了,看样子他们那里已经有点被动了,种种迹象表明院部并不了解康康抽搐和心脏病的情况。“两罪并罚,不,三罪并罚”哼哼!他能不高兴吗?他哼着小曲,拉着范萍情不自禁迈着滑稽的舞步转着圈走着,被他拉着的范萍不解地看着丈夫,满脸愠怒,狠命地捏了一下施广贵的手臂,“死人啊,一块调羹缺角掉进了你女儿身体,不知到了气管还是胃里,生死攸关,还有她莫名其妙的心脏病,你还高兴得起来?”范萍本来也不知道调羹残片掉进康康身体里面会有什么后果,后来从医生护士焦急寻找的神情和窃窃私语中知道了大概,所以她忧心忡忡。 毫不提防的施广贵突然被范萍狠命的一捏,痛的哇哇叫,跳将开来,却无意中撞到了一个在边上行走的小护士身上,毫无防备的小护士被突如其来的撞击撞倒在地,她杏眼圆睁,怒目直视地盯着这个撞倒自己的马脸,此时她疼得说不出话来。施广贵撞到小护士软绵绵的身子正值庆幸时,转眼一看摔在地上的是一个年轻漂亮小护士,一双因疼痛而溢出眼泪的水汪汪大眼睛怒目盯着自己,一张小圆脸因疼痛而涨得通红更显楚楚动人。施广贵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欣喜,这么漂亮的姑娘,连怒目圆睁时也如此美丽,在他猥琐的心里造成很大的冲击,此时他已经全然忘了身边还站着他的老婆范萍,他猥琐的心灵早已厌倦了范萍妖艳的美,冷不丁碰到一位纯洁漂亮的姑娘给他心里刺上了闪亮的一剑,勾起了他内心深处阴险卑鄙的欲望。他混浊的目光贪婪地逡巡在少女曲线有致的身体,恨不得自己眼睛变成x光穿透姑娘洁白的护士服,直视她纯洁的肉体。 顷刻,他嬉皮笑脸地打招呼对不起,借机扶起小护士时欲利用拂去她身上的尘土而亵渎她。 而恰在此时,一双有力的大手先他一步扶起小护士的手臂,把她搀扶起来,上下前后仔细地看了小护士周身,关切地询问:“斐斐,摔疼了没有啊?”转身对施广贵圆眼一瞪,举起拳头,大着嗓门道:“你这人不长眼啊!过道上蹦跳什么?打情骂俏到家里去,摔伤我女儿,看我不揍扁你!” 正做着白日梦欲图不轨的施广贵冷不丁被人拎回现实,这个社会人渣,小混混才不管你什么人呢,恼羞成怒正欲发作,但他定睛一看,此人虽然五十有余,肥头圆脸,大腹便便,满身富态,圆鼓鼓的颈部一串黄灿灿粗粗的金项链,抡起的右手也戴着金光闪闪的金链子,左胳肢下夹鼓鼓的老板包,再看他双手十指倒有六指戴有粗大的金戒指。 更令施广贵收敛起发作的是他边上站着一位西装笔挺膀大腰圆的壮小伙,小伙子也着急地说:“老板,是不是找医生看看?这小子我来收拾他!” 施广贵意识到自己撞倒的是大老板的千金,知道惹不起,可还躲得起,准备开溜。 此时,被撞倒的小护士田霄斐被父亲扶起,也慢慢缓过劲来了,眉头微蹙,摆摆手说:“不用,我自己知道,没关系,再说他也不是有意的。”她想毕竟在自己工作的医院,不想把事情扩大,而且她也尽量不想让更多人知道,尤其是同事们知道自己有一个承包医院工程的老板爸爸。她平时经常劝爸爸不要到自己的工作场所来,尤其是儿科。所以她疑惑地问:“爸爸,你怎么过来啦?” “今天要和你们院长谈一个承包工程,正好路过此地,就看到你被撞摔倒,你真的没事吗?” “爸,没事!哦!我还要去上班,我先走了,小余再见!”对着旁边的小伙子打了一声招呼,趔趄地挪步。 被称作小余的西装青年,是他们家的司机兼田老板的保镖,他看见田霄斐走路有些踉跄,快步上前搀扶住她,“老板,好像小姐不行啊,我去抓那小子,陪着去看病,不能让他轻易跑了。” 就在刚才他们说话间,施广贵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他老婆范萍也看出不对劲了,赶紧拉开老公说对不起,不是有意的等等,像捣蒜一样不停地低头赔不是,边说边退,准备随时开溜,生怕晚走一步,一旦这个大老板纠集手下,不把自己揍成肉饼才怪呢。 毕竟是年轻人,摔一下很快地恢复了,田霄斐赶紧拉住小余,说真的没事,上班要来不及了,急着赶路。挥挥手拜拜以后转身径直走了,虽然比不上平时款款而行,但也算稳稳当当走了。田老板看着女儿确实没事,就又瞪了这对已经溜远了的夫妻一眼,抬腕看表,约定和院长会晤的时间也快到了,也大摇大摆跨着老板特有的目空一切的步子走了。 不过,他心里不是个滋味,女儿厌烦在医院里碰倒自己,像碰倒做瘪三的父亲一样,他心想,可你的爸爸再怎么不济也是个腰缠万贯的大老板,他有点转不过弯来。自从斐斐的妈妈去世后他对女儿真是百依百顺,疼爱有加,只是女儿的心事捉摸不透,轻松休闲的工作不做,非要到医院干又苦又累的小护士。 第十九章 而儿科病房里,康康父母一走,风暴还没有停止,台风的余威尚存,因为真正的忙碌才开始。蒋主任已经得到院领导的训诫,不惜一切代价务必找到调羹残片,不管是康康体内和体外,同时也尽快查清康康频繁抽搐的原因,以期尽量减少医院的损失。 康康的嘴里、办公桌上、地板上,墙角缝隙,甚至桌上的墨水瓶里都找遍了,恨不能挖地三尺,还是没能找得那块调羹残片。康康整个人的呼吸道、消化道摄片检查都没有发现调羹残片(密胺是透光的,x射线并不能发现问题)。护士们的任务是每天检查康康的大便,以期发现调羹残片。不幸的是一周过去了,仍然一无所获,也必然是一无所获,只有施广贵掂量自己所获不菲,他正做着白日美梦。 崔琴的脾气愈发暴躁,并没有因为自己处置不当而收敛,依然以处事果断、迅速止痉控制症状的果敢而自傲。蒋主任只是在私下对她颇有微辞,在明里还是对她推崇有加,说她紧急情况下处理果断,并无不妥。 因为在不长的时间里发生两次惊厥,还因为院领导催得紧,康康抽搐原因的检查也加紧了,作脑电图、查血钙、血镁、血糖,甚至在外院做了头颅ct、脑spect。检查结果出来了,异常的情况是只有血钙偏低,但却没有低到导致低钙惊厥的程度,只能诊断为低钙血症。大家对诊断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发生调羹缺角事件后,施广贵立刻找到了院接待办,如此这般添油加醋地描述事件的经过,然后层层加码地漫天要价,并扬言要惊动市里及披露给媒体。终于惊动了院领导,他们非常被动,认为儿科发生如此严重的事也不及时向院领导汇报,毫无组织纪律性,非常恼火,不仅电话中批评了儿科,随后又叫来蒋主任措辞严厉地责成他尽快查明原因,做出病因诊断,防止事态的扩大。蒋主任迫于压力,于是决定在主任查房日查完病人后,医生们开会讨论,时间定在十点半,除了门急诊当班医生,全部都得出席。 这天是星期二,一周一次的主任查房日,本来规定是一周的星期二、五两次的主任查房,董主任出国探亲以后,董主任的周五查房就取消了,遂改成一周一次总查房。 急诊出夜班的、进夜班的、中班的医生遵照以往的规定都放弃了休息,定于十点半开会的,大家都在在上午十点二十分陆陆续续来到办公室,准备参加讨论,更确切地说,是来听结果的,因为大家都知道,随着董主任的探亲,畅所欲言的讨论氛围好像也跟着探亲似的走了,被一言堂所代替了,可是结论却常常是模棱两可的,左右逢源,貌似无懈可击,其实是不攻自破的,自从董主任走后,大家已经有了太多的经历,心知肚明。李医生在几次诊断被无端推翻后私下不无苦涩地对白玙说,内科诊断比不上外科诊断硬朗,正确与否手术刀下见分晓,在我们这里,终究是谁大谁说了算,职称的高低决定了诊断结果,当然话说的有点过激,但也不无道理,白玙听后也只能无语。 尽管如此,大家都出于对康康的关心,非常想了解康康抽搐的真相,以便及时对症治疗,但是查房还没有结束,这些来参加会议的门急诊医生只能待在办公室干等。 这天病房的病人不多,而且大多数是些上感、腹泻病、肺炎等常见病、多发病。应该查房很快的,然后可以进入下一议题。可是正如大家所料到的,蒋主任滔滔不绝的查房,没有带来医疗前沿的新知识、新理论,或是用最新进展的理论结合病例的阐述,而是些老生常谈,连实习生都背得出的书本知识甚至是他自己的武断的认识(医生们背地里称之为“蒋主任标准”)。又是一遍一遍地炒冷饭地复述着,随着他上下嘴唇翻动,嘴角堆起白沫,就像海边沙滩礁石上,海水退潮后留下的白沫,随着潮起潮落,越积越多,积下千层雪。不一会儿,兴致上来了,他就开始离题,扯起他仕途中或者出国、出差中绯闻轶事。 还有五个病人未查,已经过十一点半了,大家饥肠辘辘,站都站不动了,尤其是那些实习生,没有经历过如此长久的枯燥站立查房,两腿酸的不行,各自找有靠背的地方如病床的栏杆、墙角门框等地方聊以支撑一下。蒋主任继续口若悬河,没有刹车的意思。吕韧渊有点忍不住了,因为他看见周医生脸色惨白,交班时知道他昨天忙了一晚上,根本就没睡觉,早饭也没有时间吃,又累又饿非常辛苦。吕韧渊忍了许久,斗胆打断蒋主任的谈兴,“蒋主任,”他引导蒋主任走到17床边上,“请你查17床病人,他十岁了,在院外发烧已经一个月了,呈不规则发热,伴有游走性大关节肿痛,近两天两个手指关节也有轻微肿痛,心脏有杂音,已预约了心超。经追问病史,病前有上感的前驱感染史,检查中发现esr、aso、crp均有异常……”吕韧渊详细汇报了病史,蒋主任拿着病历卡前前后后粗略地翻了一遍,草草地看了一下病人,清了清喉咙,“我看诊断‘类风湿病’”说话间,他手中的病历翻回到了主页,赫然看见吕韧渊的主治查房诊断是‘风湿热’,脑筋一转,于是咳嗽两声,话锋也跟着转变,“你们交班没交这个病人,我也没准备,唔!我个人意见是‘类风湿病’,当然,你们诊断‘风湿热’标准也套得上,有时就是这样,须动一番脑筋反复论证,看来这个病人须做进一步检查,对,心超要做,须抓紧,等检查结果都出来后我们再讨论。”这个病人的查房就草草收场了。 其实医生们都知道,这种病也不是疑难杂症,即使一般的住院医生也无须准备,病人来到你面前也不容许你准备,更何况作为堂堂大主任的查房。再说了,他提到的检查对疾病的鉴别诊断并无裨益,而且这两种病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不了解蒋主任“查房风格”的没经验的或新来的医生,听他查房简直是一头雾水,琢磨不透,其实这里他的一句话,就是把诊断的皮球踢还给吕韧渊——自己去琢磨吧,反正他两个可能的病提到了,而且似乎是不会错的,只是病人要增加检查的痛苦还得多花钱,更何况重要的检查结果都出来了。 全部查好房已经过了十二点了,讨论康康疾病的诊断才刚刚开始。 医生办公室中间摆放一张很大椭圆形的桌子,大家围桌而坐,崔琴和贾琳殷勤地簇拥着蒋主任进了办公室,贾琳赶紧拖开两把椅子扶蒋主任坐在中间,左边的让给崔琴,自己坐右边。崔琴连忙递给蒋主任一杯泡好的西洋参茶,又殷勤地放上几块巧克力和饼干,三人说笑着,无非是献殷勤劝蒋主任吃点东西,可别饿着之类的。 早已等候的门急诊医生已经占好了位置,病房查完房的医生放下手头的工作,各自找凳子挤进办公室,人多凳子少,不少实习生只能挨墙站着,或者两个人挤在一个凳子上。等大家到齐,崔琴手里拿着康康厚厚的病历,康康住了一年的医院,病历中详细记录有她出生后患呼吸窘迫综合症,以后患了三次肺炎,最近发作两次抽搐,一次合并有发烧,一次无热惊厥,以及最近所作的各项检查报告。康康归崔医生管,所以她先向医生们汇报了病史,然后她首先发言,“……,康康的第一次抽搐是在她患上感发热后发生的,当时有她的体温记录,她的临床表现也基本符合高热惊厥的诊断标准,所以可以诊断高热惊厥;第二次抽搐主要考虑康康长期在医院里封闭的环境生长,虽然我们及时给予补充了钙剂和鱼肝油,现在是冬春季节,康康缺少户外阳光照射,低钙惊厥不能排除。” 吕韧渊马上提出,“崔医生,我有几个疑点请教,1。高热惊厥发生在24小时之内体温最高时,而康康抽搐却发生在48小时之后,如果认为是复杂性的高热惊厥应该也有可解释的原因,或倾向性的意见;2。康康的血钙偏低,但不至于低到引起抽搐;3。近来体检发现康康存在持久的心脏杂音以及面色紫绀,和她的抽搐是否有关,可否用一元论解释。还有大家都知道我的性格,不说不快,我一并说了吧,最近这次无热抽搐时你用密胺调羹插进康康嘴里的方法是错误的,更不对的是用有勺那一头插入嘴中,在医院环境里发生抽搐情况时应用压舌板保护舌头不是一件困难的事,你这样造成局面难以收拾,导致施广贵借机敲诈,当然我们对事不对人,希望大家应以此为戒。” 崔医生听到吕韧渊的问题后恼羞成怒,但一下子找不出反击他的理由,当着众人的面又不便发作,只能狠狠地瞪了吕韧渊一眼。她怎么能不知道,在医学诊断上,所有症状的表现能够用一元论解释即一种疾病的诊断解释所有的临床症状是最完美的,最能说服人,也往往是最可能最终的诊断。她自己的诊断是牵强的,支离破碎的。她很尴尬,求救似地看着蒋主任,但蒋主任却面无表情地手捧茶杯,闭目养神。末了,只是闷闷地说:“紧急情况下,崔琴为了防止康康咬断舌头,她的处理无可厚非,今天讨论的是康康的诊断,别跑题。” 边上贾琳说:“是啊,今天我们讨论的是康康的诊断,我说两句,如果有不对的地方请蒋主任和崔老师指正,高热惊厥可分为单纯性和复杂性两种,我认为康康的抽搐可能是复杂性的,崔老师,您一定是诊断复杂性高热惊厥,是吗?”她转头询问崔医生,崔医生连忙点头,“对!对!”贾琳继续说下去,“目前康康的血钙虽然没有低到引起抽搐的程度,但是如果离子钙降低的话也可以引起抽搐,只是我们目前没有条件监测离子钙,所以可以补充钙剂诊断性治疗。蒋主任,您看……?”蒋主任还是闭着眼睛,“嗯!”了一声,其实,他无法否认吕韧渊说的一元论有道理,在医生们没有充分阐述理由的情况下,他也不敢贸然下结论,虽然有几天的考虑时间,但他心中并没有底,必须斟酌哪一个诊断更有可能,他抬起眼睛扫了大家一眼,“大家都可以发表各自的意见。” “我说两句,权作抛砖引玉吧,因为我一直在门诊,对康康的病史没有大家熟悉,只是匆匆看了一下,今天也听了崔主任的病情介绍,根据康康的病史和临床表现,我认为吕医生说的一元论是我们考虑的方向,如果说离子钙降低,虽然没法检查,但是低钙应有相应的临床表现,比如面神经征陶氏症等,而康康却没有。”白玙声音不高,她顿了顿,似乎还在斟酌,“我只是抛砖引玉,在排除了低钙、低镁、癫痫、中枢神经系统感染、颅内占位性病变、低糖等常见抽搐的原因后是否还要考虑 vitb6依赖症所致惊厥,遗憾的是目前尚无检查血中vitb6的手段,可以补充vitb6作为诊断性治疗,另外不能排除先心病对她的影响,这只是我的预感,说不出所以然。”她抬头看了一眼吕韧渊,“康康第一次抽搐你在场,而且你一直在病房,比较关心康康的病情,刚才似乎没说完,再说两句吧。”说完又瞄了一下蒋主任,看他对自己提议吕韧渊发言的反应。蒋主任只是拿起杯子沿着杯沿吹着热气,好像并不介意。 吕韧渊站了起来双手按在桌面上,环顾大家,“请问,康康两次抽搐前都有什么表现?或者说是否有诱因;再请问,两次抽搐都是用什么处理方法较快控制了抽搐?我还要请问,她是在出生将近一年时心脏才出现杂音并出现青紫,为什么?你们注意过康康的血象吗?” 大家面面相觑。 他不等回答,自己说出答案,“我了解了一下,第一次抽搐是在清晨吃奶的时候,第二次是在其拒绝她母亲,表现哭吵的情况下;康康抽搐的时候除了用缓慢起效的镇静剂鲁米那外都给予了吸氧,恰恰是在吸氧不久抽搐停止了,而据药理这时鲁米那应该还没有起作用。我考察了康康一年中所有的血象,它的异常在于……” 话还没有说完,突然,护士小汪跑了进来,额头上沁着汗,焦急的语调有点乱,“蒋…蒋主任!康康又抽搐了!护士长于老师正在处理,本来好好的,康康最喜欢的玩具小熊维尼不见了,她哭吵着要,突然又抽搐了,脸色好紫!崔主任,吕医生你们快去吧!” 一听这话,大家都冲出办公室,奔向新生儿室康康的卧室,蒋主任站起来说了句,“崔医生,注意补钙和补充vitb6,康康的事改天再谈吧。”说完,他回到主任办公室去了,他心想,这小子的话似乎值得琢磨,毕竟蒋老板是一个有多年资历的儿科主任,再怎么对吕韧渊有成见,对吕韧渊所提到的问题还是要推敲一下的。 等大家赶到康康卧室,经过吸氧,没用任何药物,康康已经停止了抽搐。崔医生还是在长期医嘱里加上钙剂和vitb6。 但是,虽然补充了钙剂和vitb6,随后的几天,康康清晨吃奶时或者情绪激动时还是有抽搐想象发生,大家都很焦急也很无奈。 这期间,康康父亲多次来院,要求找出调羹残片;如果找不到残片,要求医院书面保证康康以后无事,并承担她以后一切医疗费用。否则,他将上访和公之于众,在言语中暗示如果院方出价一百万可以一笔勾销。 医院知道在调羹缺角的事上理亏,被其抓住了把柄,但因其要价太高、太离谱,简直是天方夜谭,但院方也怕他把事情搞到上面和社会上去对医院不利,决定先稳住他再说,乘机会压低一些价码再满足他,而施广贵并没有松口打算,医院完全处于被动的守势。 第二十章 再过一个半星期,就要过年了,女儿也该添置新衣服,她嚷嚷着要买一双红色的棉皮鞋,“边上有拉链,里面有许多毛的那一种,要和沈跃淇一样,穿着跳舞很好看的。”是的,女儿喜欢红颜色的服饰,穿在她的脚上一定会好看的。白玙想象她穿着新皮鞋,从这间房间窜到另一间房间,蹦进跳出的,不时把脚抬得老高,一会儿前钩给妈妈瞧,一会儿后翘让爸爸看,想象她欢快的神态,自己也美滋滋的很兴奋。 田霄斐趴在桌子上,手里抱着一个大枕头,头压在枕头上,背后还垫着一个大枕头,边上放一只电热取暖器。她懒洋洋地抬起头,看见白玙正在微笑,“玙姐,梦中检到皮夹子啦?这么高兴。我是又冷又饿,我们弄点吃的吧,这么冷的天,别对不起自己呀,你说对吗?” “是啊,大冷天上夜班怪委屈的,应该填饱肚子,暖暖身子,对了!我带来了自己包的馄饨,我去烧一下,咱们趁热吃。这里你看着点,有事叫我。” “玙姐真好,谢谢!等会儿我来洗碗。”田霄斐嘴巴甜甜的,“哦,我知道了,刚才你想你女儿了?这么高兴,她聪明又漂亮,真像你。” “哪儿呀,老让我操心,一点都不听话,老师总是找我告状。”尽管说女儿的不是,但还是掩饰不住对女儿的喜爱,绽着笑脸。说完,白玙起身烧馄饨,水烧开,馄饨刚下到水里,外面传来孩子的哭声,知道病人来了,白玙把煤气开小了走出来。 检查、验血、取药、注射…… 二十分钟下来,馄饨煮烂了。 “小田,不好意思!”白玙歉意的说。 “没关系,冬天吃面疙瘩暖身,我最喜欢吃面疙瘩了,平时想吃也吃不到。”田霄斐自己不会做饭,对吃也不太讲究,她还很会体谅人。 她们边吃边聊,“我想寄张贺卡给一个小朋友,不知他们这种年龄喜欢哪种贺卡?”白玙说。 “现在都网络时代了,谁还寄贺卡,发张电子贺卡,时髦又省钱,我教你。”田霄斐正在学计算机网络中级班,说起网络滔滔不绝。 “你不知道,一个小病人寄了张贺卡给我,她每年过年都会寄来的,已经三年了,说来真不好意思,因为每年年底都很忙,我一次也没有回她,我今年一定要回她,她的行动肯定得到她父母的支持,嗨!现在的家长能记得我们医生的正是凤毛麟角,哦!我也不知道她家有没有电脑,又没有她的e-mail地址,怎能发电子贺卡?” “好人总是有的,我上次的一个夜班,有位中年妇女带着一个四五岁孩子看病,这孩子一到医院就哭,当时我们都趴着桌子昏昏欲睡,你猜怎么着?她对孩子说:‘不能影响阿姨们休息,别哭了,我们到外面测体温。’她真的跑到大厅的拐角处测体温。看完病,她对医生说:‘你们上夜班很辛苦的,我到外面药房去配药,你告诉我药名就行了,不必写处方了。这样也不影响收费处和药房医生的休息。’多好的家长,其实,这是我们的工作,晚上休息只是偷闲。她能够理解我们已是万幸了,不必这样的,再说孩子到医院怕打针,哭也很正常。” “是啊,大多数病孩家长都是讲道理的,支持我们的工作,只是极少数人喜欢吹毛求疵,动不动骂人,或者毫无道理地乱投诉,对照这些不讲道理的家长,也是莫大的安慰。” “你知道吗?有一次,一个病孩孩需要补液,哭吵的厉害,他太倔了,打好了好几针都让孩子自己拔掉了。家长太宝贝孩子,明明头皮静脉很清晰,很容易扎的,可他们就是不让我们打头皮的静脉。我们几个护士都没办法,身上其他地方试了两次都失败了。你知道的这时的家长会是什么德性!什么难听的话都出来了,其中爷爷叫的最凶,上蹿下跳的,听说他还是个退休教师呢!什么狗屁教师!” “后来呢?” “后来他想起曾经有一次小孩也是补液,是我们许俐一针打进的,就叫我们把许俐从家中叫来。”病孩妈妈和婆婆嘀咕着让她打的还是派车接她,因为他们可以用公车的,反正是公家的车和油。 “你们真的把许俐叫来了?” “有什么办法呢?已经晚上十点了,他们死缠硬磨,甚至威胁。我们只得打电话去,不巧的是许俐那天正好不舒服,发烧,我们都不忍心叫她过来,徐俐爱人坚决不同意她来。但是家长不依不饶,一定要她从家中赶来。还说她不来就是没有医德。” “什么话!人家休息时间而且生病,没义务来,什么叫没有医德!还好,我倒庆幸许俐生病呢!” “被他们缠的实在没有办法,我打电话汇报给护士长,最后是我们的护士长从家中赶来的!” “啊!竟然有这种事?哈!其实也见多不怪,这种事我也能想象,太多了。有一次也是晚上,一个家长要求给孩子检查肝功能,因为他怀疑自家的保姆生肝炎,担心已经传染给小孩了。我们医生给他开了化验单,让他明天早晨带孩子空腹来检查,因为晚上急诊没有这项检查。你知道他说什么?他说不行,他家离医院很远的,现在孩子正好没有吃饭是空腹,你们必须想办法给他孩子化验。最后还是吵到总值班那里,总值班也没辙,把检验科主任从家中叫来才满足他的要求。” “这些都是些什么家长呀!自私自利,如果个个家长都像他们那样,医院还有什么规章制度,天天为他们服务还来不及呢!” “我说如果单位要知道这些人是否自私自利及其如何的嘴脸,到我们小儿科来一趟就一目了然,只要让他的孩子生病,不需要什么大病,只要发两三天高烧,他们的真面目便表露无疑——平时伪装出来的文质彬彬,谈吐优雅的修养都到九霄云外去了!什么白领、什么官员、什么教师,哼!” “可是,我们需要他们什么?仅仅是理解,仅仅是相互尊重,仅此而已!”田霄斐回忆起自己、回忆起周边的同事所受的误解、漫骂、无端的羞辱,感慨万千! “但是一天只要碰到一个这样蛮不讲理的家长,这一天的心情会好吗?以这样的工作情绪会影响对其他病人的诊治吗?一次、二次、多次或许没问题,但长此以往,你能保证没问题吗?”白玙突然有些激动。 田霄斐点头称是,“玙姐,你是个好好人,出名的好脾气,还会发出这样的感慨,我们确实应该为病家着想,他们也该配合我们共同把病治好,其实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看病不是和医生照一下面就会立马见效,总有个过程的,但是他们就是不相信。” “我看问题的关键是舆论导向和整个社会的诚信体系出了问题,只有大力宣传科学知识,普及医学常识,重构社会的诚信体系才能解决问题。” 她们沉默了,都在思考同样的一个问题:确实现在整个社会的诚信体系出了问题,大家彼此不信任,舆论连篇累牍地报道医生开大处方、拿回扣,其实,这种人有,但毕竟是少数,大多数医生护士还是兢兢业业的,治病救人是我们的天职,以我们所学的专业知识为解除病人的疾苦而努力,以我们的真诚去唤醒了人们的良知,挽救社会的诚信体系。 已经到了凌晨四点钟,白玙和田霄斐都很疲倦,打着哈欠,她们交谈中不时有病人就诊,馄饨冷了热,热了冷,变成真正的面疙瘩,反正她们都习以为常了,谁也不介意。 突然田霄斐想起一件事,“玙姐,听说今天九点钟要开会,我们出夜班的也必须出席,是吗?” “是啊,过年么市里总是要来检查的,反正我们三天两头在医院,应付没完没了的检查,年终总结总希望有个好结果,领导么都是这么想的,你我的休息也就免了。” “开会为什么不放在他们的休息时间,比如星期六、星期天。我们上夜班已经很累了,让我们甘于奉献,领导坐坐办公室,可以不奉献?”田霄斐快人快语,发牢骚。而白玙苦笑无言以对。 第二十一章 这天,康康的父母再次来到医院,他们没有去探视康康,径直去了医院的接待办,接待办的任主任招呼他们坐下,倒了两杯热茶放在他俩面前。施广贵看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在热水中翻滚着,慢慢地沉入杯底,他心里盘算着,如何把早就拟好的腹稿说出来,他要直奔主题,他心里很清楚,用调羹残片作为谈判筹码,院方是无法招架的。范萍沉不住气了,用脚踢了一下康康父亲。于是,施广贵慢条斯理阴阴地说: “任主任,我们做父母的心里很着急,调羹残片找到没有?这种东西留在身体里面很危险的,这大家都知道,已经一个星期了,你们连音讯都没有,真是极端不负责任!”后两句他加重了语气。 “对!就是因为你们极端不负责才造成康康弟弟死亡,你们赔我儿子!”范萍不失时机地哭诉,但也确实动了真情。 任主任经常处理这类纠纷,见多识广,也和施广贵交锋多次了,善于察言观色,他马上接过康康母亲的话题,避重就轻,“时间都过去一年了,官司也打过了,康康的弟弟是患呼吸窘迫综合症,是不治之症,你们也都应该了解了,我们是回天无力啊。其实吧,我看,当务之急是把康康领回家,她已经一岁了吧?她的先心病也该早点治疗,耽误不得啊!你看,我们的医生护士照顾得多好,白白胖胖的,但她毕竟是你们的亲骨肉啊,不能失去母爱呀!亲情才是最重要的。你们说是吧?其他的事都可以商量的。”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但他也知道,这些苦口婆心的话简直就是对牛弹琴,无济于事的,否则,他们早就把孩子领跑了,他们的目的是钱! 康康的父亲并没有被打动,他深知此行的目的,“孩子死在你们医院、你们医生手中是不可辩驳的事实吧!”他不容任主任辩解,话锋一转,“康康时刻处于危险中你知道吧?调羹残片在他体内你知道吧?它会随时给她带来危险你知道吧?你们怎能无动于衷?责任心哪里去了?医德哪里去了?良心哪里去了?”虽然是一连串强词夺理的质问词,但在他的口中却是缓缓阴沉沉地冒出,而且不留缝隙,不容他人辩驳地冒出。 任主任知道不能回避了,他知道,当时抢救康康抽搐时的处理方式是欠妥,作为院方必须淡化、化小、化无。“基于我们的医学常识,调羹残片不会造成康康太大的危险,我们详细检查康康的身体,包括x线摄片,送到外院作ct扫描也未发现有残片,当时康康所在的办公室也做了详细的检查,虽然没有发现残片,但这如同是大海捞针,但我们估计不太可能在康康身体里。只要不在康康身上,就不会有什么大碍,残片我们会找得的。退一万步说,即使在康康身体……” “找,找什么?残片根本就不在医院!它在……”范萍脱口而出,但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急忙用手遮住还未来得及收口的半张的嘴,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怯生生地盯着她的丈夫。施广贵狠狠地瞪她一眼,他正要等着任主任说出找不到残片的结果,以便他抛出所要的价码,可是范萍的一句话把事给搅黄了,他能不急吗? “为什么?为什么肯定找不到?它在什么地方?”任主任马上警觉问道。 “哦!她意思是说,这么小的残片掉进嘴里,到了身体里面不太可能发现,在她身体里,当然就不在你们医院里,你们再怎么找也找不到的,你说是吧?”施广贵试图掩饰,对康康母亲使了个眼色。 “对,我是…是说,掉在身体里面不好找。”她有点慌张,结结巴巴。 任主任觉得话里有问题,有破绽,这是机遇,必须反手为攻,于是反问:“你们断定找不到的?你们有依据?或者你们有把柄?”他步步紧逼,紧接着问道:“据说,你们拿……” 准备虚晃一枪,要套出话来,其实他不能断定康康父母拿走什么,所以拿什么他是不会说出口的,还加上据说,进退自如,如果他们反驳,拿走缺角调羹和碗确实是事实。 “掉出来时,我们没有拿去……”范萍急忙辩解,真是欲盖弥彰。施广贵在桌底下狠狠地踹了她一脚。 施广贵知道露陷了,不能恋战,急急思考对策,他当然也不能肯定没人看见他捡起调羹残片,于是紧他接着说:“掉出来最好,康康可以没事,再说,我们也不希望康康有事。”他隐隐地意识到任主任也没有肯定,接着试探说:“大家都没有看到残片掉出来,你们最好还是找找,另外,康康抽搐是怎么回事?你们还没有给个满意的答复,又有心脏病,又有抽搐,又有调羹残片在康康体内,她随时都有危险,问题还没有解决,你说我们能领回去吗?今天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有事,以后我们还会来的,我们没完!记住,我们要领走的是健康而没有这样或那样担忧的女儿。”说完他拖着范萍就走。 “掉出来时,我们没有拿去……”任主任踱步揣摩范萍的话,他决定向院领导汇报。 一路上,施广贵气急败坏地训斥范萍,“谁让你多嘴了,你看看差点露陷,要不是我脑筋转得快,头脑灵活,能挽回局面吗?钱怎么拿?如何还债?还想吃白粉?以后给我闭嘴!或者就别来,本指望你哭的伤心一点造造势的。哼!……” 范萍赶紧自责,“都怪我不好,你说他们会赔我们钱吗?” “会的,我一定要让他们放血。”施广贵咬牙切齿地说,他本来计划今天能把事情搞定,即使是放低要价也行,毕竟事情不能久拖,最好速战速决,因为夜长梦多,还因为讨债的已经追得他太紧,他回旋的余地太小了。 去医院交涉未果的施广贵确实有些沮丧,一人独自在前面急急赶路,范萍紧紧跟着,生怕施广贵把她甩了,拉住施广贵的衣袖讨好道:“残片在我们手中就不怕他们不给钱了。”施广贵没有搭腔,从口袋里掏出调羹残片,把它紧紧攥在手心里,如同深陷茫茫大海里几乎陷入绝境中的他突然撞见一块漂浮的木板,他使尽全身的气力得到了它,他怎能放弃,所以他不无得意地狞笑,“把柄在手,还怕你们不给钱。”话还没有说完,已经哈欠连天,眼泪鼻涕禁不住流了下来,他知道毒瘾又上来,施广贵赶紧拽住范萍去买毒品。 那天,康康抽搐时,崔医生把密胺调羹放进康康嘴里不久,康康因抽搐而紧紧咬合的牙齿咬断具有脆性的密胺调羹,残片立刻蹦了出来,施广贵蹲下身子,捡了起来,放进口袋里,他要借机敲诈。刚才好险,他心里嘀咕几乎露陷,但是现在顾不得这些了,先解决自己的毒瘾再说。 施广贵本身就是街头浪子,自小父母双亡没人管教,终日游手好闲,干些小偷小摸的勾当维持生机,因精神空虚结识了一帮同样无所事事浪迹街头的流氓而染上了吸毒,由此更加入不敷出。也因吸毒进而干起了贩卖毒品的勾当,虽然有贩毒的暴利,但他明白贩毒毕竟是犯重罪,所以不敢大弄,只是小打小闹,再加上吸毒就像无底洞,欲壑难填,贩卖所得被挥霍一空,无甚积蓄。 三年前的一日,他躲在长途汽车站附近的街道物色瘾君子,远远看见一个提着蛇皮袋的美貌纯情的农村姑娘向他所在的方向走来,施广贵贼眼一亮,正当龌龊心机串上脑门,不曾想小姑娘竟径直跑来。原来她是来问路的,刚到京华的她举目无亲,说好先期到达京华的小姐妹来车站接她的,这个小姐妹已经找到工作,于是动员她也来找工作。此时她双亲刚刚因为车祸而弃她而去,舅舅看她一个姑娘家可怜收养了她。她在舅舅家艰难度日,爸妈尸骨未寒,舅妈就时常冷眼热讽她吃白食,寄人篱下苦涩的滋味没人诉说,只能在电话中告诉已经在京华打工的小姐妹,小姐妹同情她,让她来京华打工,但又顾虑她从小娇生惯养,吃不了苦。苦闷的她这一次是主动提出来京华,她们一拍即合,因为她迫切要出来离开伤心地,同时她们相互之间也有个伴可以相互照应。可是到了约定的这一天,她在京华的长途汽车站等了半天了也没有等到小姐妹来接她,联系不到小姐妹,在京华又举目无亲,她心急如焚走投无路,所以她看到施广贵没有拖家带口也没有大包小包的,站在街边像个本地人,就前来问路了。有着三寸不烂之舌的施广贵一听经过,贼眼还没转就计上心头,马上投其所好,说自己是本地人,关系网广,可以帮她找到她的小姐妹,找工作的事包在他的身上,他找的工作既轻松又来钱云云。花言巧语把她骗到家里,可怜的小姑娘就是范萍,她正是羊入虎口,小姐妹的影子也没有找到,更别说工作了。就这样因失去双亲而心灵脆弱的一个纯情的农村姑娘在施广贵一番引诱笼络下还以为邂逅了一段浪漫爱情,正值豆蔻花季的她以为一见钟情的新版庐山恋降临到自己的头上,沉浸在施广贵为她编织浪漫爱情的漩涡中失去了身子,她还傻乎乎地以为这就是她最好的归宿,毕竟成为了一位城里人了。不过,施广贵也并没有在事后抛弃她,他掂量自己是一个身无长物的小混混,竟能娶到一个如此美貌的女孩就像烂蛤蟆吃到了天鹅肉般的匪夷所思,顿时人前人后也像模像样了。而范萍也被他如簧巧舌所蛊惑,以为碰上了白马王子,所以他们互相吸引,俩个人婚后也确实度过了一段恩恩爱爱甜蜜的生活。初为人夫的施广贵也曾想做个自食其力的人好好度日,范萍也是如此劝诫的,并自己也找了一份糊纸盒子的工作,糊一个才一分钱,辛苦而钱少,但为了生计暂时得过且过,咬咬牙坚持了一段时间。 可是,他们终究生活在物欲横流的现实世界里,看不到希望。于是本身意志不坚的施广贵重新在吸毒中麻痹了脆弱的神经,工作的辛劳也摧毁了心高气短的范萍。于是他们又干起了老行当,范萍也在施广贵的影响下染上吸毒,工作也丢了。俗话说近朱则赤近墨则黑,纯情少女蜕变成妖艳的烟花女子,成为风月场中又一悲情。寻找小姐妹的心也死了,更没有脸面回家见舅舅了,何况她恨舅妈。 一个好好的家被白粉给掏空了,新生命的到来也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新的希望,反而摧残了新的花朵,造成了她们更快的凋零。正因为父母吸食白粉造成康康这一对双胞胎早产、罹患先心病。 他们家徒四壁,债台高筑。 昨天,讨债的人又上门催债,债主看看他们的家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电视机也是老式的按键式18寸卧式机,早就过时了,搬走也不值几个钱,抡起棍子一阵敲打,打得粉碎。然后骂了一通,限定他们还款的时日后,威胁一番,也就骂骂咧咧地走了。卷缩在墙角的施广贵搂着绝望哭泣的范萍一筹莫展。 他摸到口袋中调羹残片才使他看到了希望。 第二十二章 “白医生,我看你总是上夜班嘛?真辛苦!”一位经常带孩子看病的章姓家长和白玙打招呼。 “是啊,我们总是‘暗无天日’,而且‘六亲不认’”。白玙微笑,有点苦涩地自嘲。因为像她这种年龄的医生,真是年富力强的时候,经常做中夜班,节假日也照常轮班,不一定休息,晚上不能辅导孩子,节假日也没法上亲戚家串门、拜年,所以说“暗无天日、六亲不认”。现在只有晚上七点多,只是中班,还不能算夜班,她没做解释,家长们大多朝九晚五上白班,没有中夜班之分的概念。 “为人民服务啊!”吕韧渊从门外进入,听见他们的交谈,笑着接口说,“我们境界应该高点,你们说,是吗?”。 “为病人服务!”白玙看着吕韧渊,大家哈哈大笑。 章姓家长连忙接口笑着应道:“对,对!为我们病人服务!” 要过新年了,吕韧渊准备和白玙商谈康康的病情以及商量如何帮康康过新年,这是康康来到人世间从混沌到迷迷糊糊开窍的第一个新年,应该让她感受人间的温暖。 因为不时有病人就诊,他们的谈话时常被打断,每当白玙应诊的时候,吕韧渊在边上静静地坐着,看她凝神细听,看她皱眉思索,看她舒眼微笑,看她沙沙落笔;看她起身坐下,逗引安抚病孩,看她展发仰头,戴上或取下听诊器;看她额角细汗,看她如丝短发,看她翘楚睫毛,看她白嫩粉琢的耳朵,看她脸上小痘痘;听她娓娓述说,温情解释;听她如歌轻言;他喜欢她的正面,喜欢她的侧影,喜欢她的坐姿,喜欢她的婷婷玉立……喜欢她的一切。 他从没有如此贴近的细细观察她,娇好的面容,圆润的鼻尖上细细的茸毛在灯光映照下有着柔柔的金光,一时间,他陶醉了,他心碎了,如幻如梦。但是,他知道,陶醉是一时的,现实才是真切的。自己的真情,自己的爱意,只能深埋在心中,爱,可以是感性的,无法解释的,油然而生的,情,却是理性的,不能是自私,不能单求索取。 这时是晚餐时间,但病人却渐渐多起来,与平时有异,而且多以吐泻发烧为主,年龄集中在7-11岁居多。白玙警惕了,外加询问了他们的学校名称,询问结果多集中在二三个学校,卫坪第一小学最多,该校就在医院附近。吕韧渊也感到有些反常,大批同一地区同一年龄同样疾病,白玙和吕韧渊商议后认为不能排出食物中毒的可能,决定1。必须向医院领导和科主任汇报,以引起重视和支持;2。有吐泻发烧的,尤其是这几个小学的学生单独列册,利于统计整理,做流行病学调查;3。有上述症状的每个病孩留验吐泻标本,用于培养做药敏,及早发现病因;4。吕韧渊留下帮忙看一般病例,分流病人,白玙专门诊治食物中毒。 为康康过年的事,吕韧渊还没有来得及提出,看来只能以后找时间再商议。 蒋主任没找到,行政副主任崔医生正好在家里,电话接通后,吕韧渊简要地通报了目前的情况。 不等吕韧渊把情况说完,崔医生打断了他的讲话,“不要小题大做嘛!可能是一般的胃肠炎,对症处理就行了,看看情况再说,先别大惊小怪,反正我也不能作主,你们应该请示蒋主任。”啪!电话挂了。 白玙和吕韧渊商量后坚持认为凡事预则立,结合以往的经验,谨慎为好,于是通知了总值班,总值班是一位后勤科长,对医学是外行,显然也没有引起重视。 “看来,我们得孤军奋战了!” 果不其然,接下来小病人像潮水一样涌了进来,家长抱怨声、病孩呻吟声相互交汇,嘈杂一片。整个儿科急诊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呕吐物、腹泻物的腐败、酸臭的气味。不一会儿,观察室病孩都住满了,病房也收满了,加床也满了。 白玙来回穿梭,诊查室要看新病人,观察室病孩不舒服、病情变化,要去巡视。白玙诊查台前始终围绕着六七个病人或家长,护士根本拦不住,况且她们要打针、补液、巡视等,根本分身无术。 “医生,我女儿又吐了!”白玙的东面传来一句; “医生,我儿子拉了五次了,呶!你看看,都是像一水样的。”挤进来一位妇女,把便盆端到白玙面前; “怎么搞的?我儿子发烧,越烧越高!都39。7c,你们怎么用药的,输液一点用也没有,你去看看吧。”气乎乎的病孩父亲在人群外围叫嚷; “让一让,医生,我们孩子的血验好了,你看,要紧吧?有没有问题?”白玙西面挤进来一句; “医生,医生,是我们先来,我们早就验好了,等了10分钟了。”旁边的一位家长显然是夸张了,他担心白玙先看后来者的化验报告,焦急地说; “医生,这药怎么服,要注意什么?你该为我们解释才行啊。”; “体温超过多少才服百服咛?”; “白医生,对不起!我把注射单给弄丢了,请重新开一张。”; “这药我们家里有,给退了吧!” …… 白玙看着手头上的病人,计算药物计量,另外还要时刻注意倾听旁边家长主诉、询问、异常情况反映,没时间抬头,脑子飞快地运转,通过家长的声音、语调判断出他们所说的儿子或女儿是几床和/或看过的哪个病人,及时作出回答或处理意见。 白玙听到前面有个家长说孩子有高烧,警觉起来,立刻询问:“39。7c是几床?”而那位病孩父亲不放心他孩子一个人在观察室,告知医生他孩子有高烧就走了回去照顾自己的孩子去了,以为医生一定知道他所说的儿子是哪个了。白玙虽然不知道他所指是儿子是哪个小病人,但还是决定马上前去处理,站起身准备诊治。 边上的病孩家长拦住她,“你怎么能走呢?我们还没看呢?” 白玙解释:“刚才有个孩子发高烧,我去处理一下,马上回来。” “我儿子也高烧呀,你得先处理。”这位家长不容分说。 这时,那位回去的家长又回来了,“医生,怎么还不来处理?脑子都要烧坏了?!”气冲冲的。 白玙看了一下不让她走的家长手中的病历,38。4c,放下病历没说什么,起身去看病人了,她要作出处理,治病要紧,她没时间解释。 ………… 第二天,病孩更是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来,白玙也真应验了那位章姓家长所说的连下去作了夜班,她根本就无法下班。白玙暗中嘀咕,你的霉头触得准!我们为人民、为病人服务也真落到实处了! 第二天蒋主任从交班中得知食物中毒事件,便来到了门急诊,认为应该隔离其他病人,让木工师傅赶紧在过道上设置一道门,分流不同的病人。本来过道就狭小,设置了简易门以后过道更是拥挤不堪,而且怀疑是食物中毒的病孩要绕好大的圈子才能进入医生的诊室,这样引起了家长很大的不满,投诉到了门诊办公室。医院的医务科领导闻讯赶来,实地查看认为如此分流确实不科学,因为是肠道疾病,是通过粪口途径引起的疾病,不是呼吸道传染病,没必要兴师动众,在预检时分流病人就可以了。立马拆除。 蒋主任当然很不高兴,但也无奈,不敢得罪领导和病人,满肚子怨气无处发泄,不幸的是有些医生护士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被一顿臭骂。 但对病人集中投诉多的医生人手少,就诊时间长等问题,医院领导让科室想办法,负责排班的住院总戴医生却没有办法解决,再怎么调兵遣将,无奈僧多粥少,甚至病房的出夜班的医生都出动应急也无济于事,小儿科医生就这几个,捉襟见肘(不过崔医生和贾琳,却闲赋在病房,蒋主任不久也没了踪影——这些人都是戴医生无法也不敢调遣的)儿科的特殊性,其他科医生帮不了忙,大家只得加班加点,放弃休息。其他科室调来护士倒可以帮助作病人肛拭粪便标本的采集、填表格登记、导医分流病人,她们只能做这些了,做不了儿科医生的事。 因为牵涉小学太多,差不多一个区的小学师生食物中毒,社会反响很大。下午,市、区卫生局领导也来指导工作。区教育局领导,相关学校的校长、老师到医院慰问家长、学生。电视台记者也闻讯赶来采访。 “这次食物中毒事件来势凶猛,病孩之多是我们建院以来罕见的,昨晚我巡视门急诊时发现小病人吐泻的比较多……对了,我经常下班后、甚至晚上都要对病房、门急诊进行巡视,以便及时发现问题比如工作人员的服务态度、就诊中的异常情况,并及时解决……果然,昨晚我发现后对门急诊医生立即指示是食物中毒病例,不能掉以轻心并组织救治,同时第一时间上报院领导和市疾病控制中心,由于市、区两级领导的正确指导,还有我们张院长大力支持,经过我们昨晚今天两天的努力现在学生们的病情正在得到控制……”披着铮光瓦亮、严丝不苟头发的蒋主任对着电视镜头滔滔不绝,慷慨陈辞,显示出他的雄才大略、运筹帷幄。 正值晚间新闻收视高峰,满脸憔悴的吕韧渊端着饭碗坐在餐桌前,看着电视新闻,嘲讽地笑言,多像一出精彩的怪诞剧,对他的夸夸其谈并不觉得惊讶——又借机表现了一回。 第二十三章 绷了三四天的神经总算可以松弛一下了,清晨六点,白玙已经醒来,躺在暖暖的被窝里,想想紧张的食物中毒救治工作总算结束了,这几天忙得真够呛,几乎喘不过气来,要为每一位中毒患者建立一份完整的病历,本来制定的表格没通过,一会儿区疾病控制中心有这个要求,一会儿市疾病控制中心有那个精神,单单记录的表格就返工复返工-—劳民伤财;还有除了正常的工作以外,更让人郁闷的是中毒患者的留观安置的布局也是一天几个样,反正是跟着各个领导意见办,他们领导是七人八主意,谁都得听,谁都不能得罪,都乱了套,没一个统一的安排;真正该做的事还得做,比如中毒病人和普通病人的治病工作,又比如学校校长、卫生老师、班主任、患者家长的接待工作;如果病孩病情一时得不到控制,受埋怨的都是医生们,病孩家长吃住都在医院里,上面有精神,不化家长一分钱,于是,病好了还不愿离开医院的;一会儿要这个药,一会儿又要那个药,不管与病情有没有关系的;各式人等都有,都得满足他们,更有甚者,连饭前便后的洗手都不用水,要求用酒精棉花擦手,若不满足他们,则是对着医生护士又吵又闹,其实国家卫生局有规定,为防止交叉污染,酒精棉花等用完后作为医疗废弃物必须统一收拢销毁,不得随意丢弃,尽管医生护士苦口婆心的解释,他们都置若罔闻,更有甚着,懒得向护士讨,不懂得用一旁浸在消毒液中的无菌镊子,自己打开盖子伸进脏兮兮的手就拿,根本就没有无菌概念。护士看到后只能把一罐酒精棉花全部丢弃,如果没人看到被动过,就是污染了就也不知用在哪个倒霉蛋身上了,或许也可能就用在他们自己孩子身上。 家长们认为自己的孩子无辜受到伤害,但是他们的气却不敢出在学校头上,因为孩子病好了还得上学,哪敢得罪老师,于是,所有的不满、所有的怨言都发泄在可怜的医生护士头上,他们知道医生护士怕投诉,哪怕是无理的投诉,因为投诉到谁头上日子都不好过。虽然这种家长只是少数,但是一粒老鼠屎掉在满满一锅粥里,带来的负面影响却在医生护士们心中久久挥之不去。 清晨,白玙睁开眼,满怀柔情地看着身旁熟睡的女儿,圆圆的小脸蛋上一对浅浅的小酒窝随着平稳的呼吸忽浅忽深犹如两朵盛开的太阳花格外漂亮,看着女儿,她一切烦恼都躲到了九霄云外去了,什么苦闷都能够化解,包括卫泉路钱志力金屋藏娇的那一幕,从那次亲眼目睹他们出双入对后整整两天的心灵痛苦折磨后,她终于压抑着极大的苦楚与钱志力开诚布公的交谈,钱志力当然矢口否认,交谈不欢而散。随后,钱志力的偷情似乎有些收敛,但白玙凭女人的自觉隐约感到他的举止更隐秘了。现在他们在同一屋檐下已经形同陌路,分床而卧,唯有女儿的存在而使他们维系一缕薄如蝉翼般的家庭关系。 她感到有些冷。 从暖暖的被窝挪出身子,突然觉得身子凉飕飕的,打了一个寒蝉。今天是星期六,总算得到一天难得的休假,可是老天不作美,天气突然转冷,前一天还艳阳高照,风和日丽,白玙早晨起床,开窗后就感到寒风朔朔,噼啪噼啪的雨水拍打楼间的水泥小道,自己所住的三楼都能听到,走进卫生间洗昨天一家三口换下的衣服,正考虑下雨天如何凉晒,突然想起昨天一清早上班前抓紧时间擦好的皮鞋凉在晒台上,在冰箱上留条叮嘱钱志力午后收回来的(自从那次交谈不欢而散后如果有事总是通过冰箱上留条维持家庭的运转),因为她知道钱志力要在家招待一位从美国回国探亲的大学时的同学。她真担心,也不知皮鞋收回来没有? 这些天忙医院的事,昨天又是早班连中班。一回家累得倒头就睡了,忘了去晒台看一下——托付给他的事天晓得办不办得成!想到这,急忙推开晒台门,啊!完了!三双新的皮鞋都变成小鱼缸了——双双盛满水! 一股无名火腾地从心中窜起,拿起女儿的一只湿漉漉皮鞋——那天在克森商场,女儿兴高采烈捧着买来的那双红色棉皮鞋,见人就炫耀。这是准备过年穿的,可是现在已经被水泡得像太阳爆晒下的菜秧子了——冲进钱志力的房间:“钱志力!”尖细的声音有些发抖,“叫我怎么说你,在家就不能收一下鞋子?……” 钱志力卷曲在被窝里嘟囔着:“干什么呀?大清早,叫魂呢!”眼睛都不睁一下。 白玙压着气,“让收的鞋子呢?你女儿新买的鞋子都成这样了,还能穿吗?你自己看看。” “唷!真的忘了,得了!得了!天气好了晒一下不就得了,大惊小怪的!不行的话再买一双!”依然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他索性把被子拉过头顶,转身又睡下了,美梦被搅醒,显然已经睡不着了,突然他掀开被子大吼,“吵什么!烦死了,不就是一双鞋嘛,有病!” 白玙无助的站在床前,眼中噙着泪呆立着一会,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他的不忠,他的冷漠,他的绝情。她知道这样争吵下去,失败的只能是自己,他们已经形同陌路,如果连这点争吵都没有的话,或许他们的关系就病入膏肓了,婚姻就真的岌岌可危了,可是她确实没有吵的欲望了。但她目前还不愿让这岌岌可危的婚姻大楼倒下压塌花苞一般灿烂的女儿,影响到女儿的心理健康,女儿的花期还长,只有维系这个濒临死亡的婚姻危房不倾覆,她愿意用泪水浇灌女儿这朵花,让她开的更鲜艳,用自己羸弱的肩膀呵护这个随时都可能倾覆的如同沙雕堆成的形式上的完整的家。她的泪水或许也是沙雕的粘合剂、稳定剂,但如果台风来临,粘合剂稳定剂就会形同虚设,沙雕照样倾覆。倾巢之下安有完卵?这个道理白玙懂,但为了女儿,即便是螳臂当车也要博一下了! 抬起泪眼,墙上的时钟已经七点二十分了,是该叫女儿起床了。白玙努力调整了一下情绪,温柔地带着沙哑的低音轻轻地唤:“小婕!起床了!”冰冷的如同大理石般的泪脸贴上温暖柔嫩的花般小脸,小脸上也沾上了点点泪珠,白玙用手轻轻地拭去,她脸上有小脸的温暖,暖入了她心间。站起身,从衣柜中取出女儿替换衣服放在她的枕边,去厨房准备早点…… 区少年宫门口,孩子们上课了,家长们都被赶在门外不能进去。雨后气温突然转冷,路近的家长们送来孩子后都回家了,路远的三三两两聚在门口,认识的打声招呼,唠着家常。女儿的舞蹈班刚报名不久,白玙与其他家长不认识,手里拿着一大一小两把伞,在空地上默默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到附近逛逛。 雨停了,但天气却越来越冷,早晨为了鞋子浸水的事心情不好,只给女儿添加了衣服,自己却忘了加衣,走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在两旁大厦夹缝中窜行的寒风迎面冷飕飕地吹来,真是刀刮一样,她裹紧身子找不到暖身躲风的地方。少年宫坐落在幽静小区一个弄堂的拐角处,两旁耸立着几幢国家机关的大楼,戒备森严,不可能进去躲避寒流,周围又没有商店可以进去避避风。突然一股寒气升起,身子不由自主抖了两抖,感到浑身发冷,乏力,双脚像灌了铅一样挪不动步子,鼻子也有点塞,头晕沉沉的,双耳听外界的声音好像隔着一层膜,似乎有些遥远。天是灰色的,石板路是灰色的,风是灰色的,连心情也是灰色的。全身乏力,四肢酸痛、头重脚轻,凭她作医生的直觉,自己受凉感冒了,摸摸额头,真烫! 她病了,正的病了,就像钱志力刚才咒的那样“有病!” 第二十四章 清晨,吕韧渊带着住院医生和实习生在走廊过道上的加床查房,食物中毒的小病孩渐渐减少,但担心孩子留下后遗症的家长却多了起来,家长中流传这样的说法,食物中毒会影响到肝肾功能,于是纷纷要求住院检查,他们经过一番与教育局卫生局交涉,争取到了免费检查,有这等好事谁也不愿放弃,连中毒轻微的,甚至只要是这几个学校的,中毒发生当天正好请假躲过一劫的孩子都来住院检查。就这样,医院人满为患,门急诊留观的减少了而病房却都挤满了,当然还有其他疾病的病人,这么多病人住院,连走廊都加满了,并且已经是加到九床。 “小王同学,加六床刚做的脑电图怎样?打电话到脑电图室问一下。” “是!”实习生小王跑去打电话。 “周医生,加五床的‘肺炎支原体mp-igm’报告来了没有?待一会我们一起去放射科读一下他的胸片,红霉素对他有效的。” “对,是支原体肺炎。”周医生应道,转身对另一个实习生说:“你去准备一下胸片,我们待会到放射科读片去。” “小朋友,我们来检查一下,哎!不能哭哦,要勇敢……对,小朋友很勇敢。” 突然吕韧渊耳旁传来一阵吵闹,“医生,我儿子发烧都两天了,到底看得好吗?”、“什么狗屁医院,把你们的领导叫来!”一下子涌来四、五个家长,其中一个瘦高个子留长发的男青年嚷道,蹬的一下踢倒了吕韧渊旁边的一只凳子,其他几个附和着:“脑子会烧坏的,你们懂吧!怎么能烧这么多天!” “烧坏脑子你们要负责的!” 七嘴八舌地吵闹声此起彼伏。 “他们都是七床的家长,七床孩子患病毒性感冒,昨天刚住院也因高烧不退吵过一场了。”实习医生小林在吕韧渊边上悄悄地汇报。 吕韧渊伸手拿过七床的病历卡,认真地看了一下,对这几位陪客说,“我来解释一下,大家到办公室坐下谈,不要影响其他病孩的休息治疗。”不由分说,他自己先走进办公室。 ………… 吕韧渊还没有做完解释工作,门诊就有电话催着病房医生支援门诊,七床的家长老大不愿意地放行了吕韧渊下面去支援门诊,他们七嘴八舌地嘀咕,病房医生就该呆在病房为住院病人服务,否则住院部开着干什么?还不如我们去门诊呢。吕韧渊没有反驳,家长说的没错呀,故只能陪着笑脸道歉,告诉家长门急诊电话,让他们有情况随时联系他,我会给你们及时处理的,门诊一完我就来看你,一脸的诚恳。 无奈僧多粥少,医生就这么几个,医院所在地区是人口导入区,附近的小区如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于是小病人特别多,现在都是一个小孩,个个都是家中的小皇帝,由此造成了儿科医生责任重,工作繁忙艰辛,精神压力特别大,相对于其他创收科室,效益差所以待遇也低,因此儿科医生们辞职的也特别多,如此恶性循环,坚守岗位的医生真是不堪重负。 这时的儿科候诊大厅已经熙熙攘攘,人满为患,大人叫,小孩哭,正是人声鼎沸,医生们私下里把这情况比喻成菜场或火车站一点都不为过。吕韧渊拨开人群,还没有走近诊查室,就听到大声的吵骂声以及凳子在地上来回拖拉发出的刺耳声。他赶紧走进去,原来大家都排队按号候诊,有一个病孩体温40。2c,如此高烧易诱发高热惊厥,护士赶紧抱着孩子引领家长到医生面前,让医生提前诊治。排在门外的家长不明真相大声嚷嚷说护士自己的小儿插队,没有公德云云,于是那位已经排到医生面前递上病历卡正准备就诊的病孩家长坚决不同意,声称自己孩子也是高热(其实38。6c)已经排一小时队了,必须自己先看完病,那位焦急如焚40。2c高热孩子的家长不乐意了,也不客气一下说说好话,一着急言词就激烈,于是大家各不相让,38。6c的家长索性拖开医生凳子谁都不让看,就这样凳子被拖来拖去,医生护士谁劝都没用。有人打110,警察都来了,也没辙,只能双方劝劝,也于事无补,警察说这点小事犯不着拉到警局,看病要紧,大家的心情可以理解,找你们的保安维持一下次序,然后就拍屁股走人,这样一拖延病孩就越积越多。 吕韧渊也不说话,上前拿起高热病孩的病历,拖出家长,在走廊里就地就诊,飞快地开出退热针剂和化验单,他知道,现在不是解释的时间,解释无异于浪费时间,必须快刀斩乱麻,尽快处理完事。 这都是管理上的问题啊!如此情况已经持续数年,孩子哭,家长闹就成了家常便饭,蒋主任在科会上数次提出要改变这种状况,但只停留在口头上说说而已,根本就没有想办法解决。方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吕韧渊就曾经提出,那些主任就可以以身作则支援门急诊,别整天窝在办公室无所事事,况且院部对主任医生的考核也规定他们必须完成一周10小时的门诊工作量,其实他们根本就没有做到,表格上自己随便填上时间就糊弄上去了。吕韧渊斗胆指出,你蒋主任就应该身先士卒,超额工作为大家树立榜样,拿着主任津贴却疏于管就是严重的是失职!如此一来,遭殃的是被病痛折磨的老百姓,挨骂的是我们普通医生,难道你们主任就该坐办公室,不能看病疏散病人?难道只有专家门诊拿诊察费才是你们看病时间?吕韧渊的仗义执言虽然赢得了大家暗中好评,但没人敢公开表态支持,他的斗胆直言只会招致更猛烈排挤。白玙等其他医生相对婉转多,建议可以回聘退休医生坐堂门诊减轻门急诊的工作量,缓解病人排队等候时间。 吕韧渊想着,走进了诊察室,他回过神来,此刻不是怨天尤人的时候,快去诊治病人吧。他对自己说,然后按部就班地诊治后面的病人。 “啊呀,吕医生,你来帮忙看病啊,太好了。”一位约五十多岁的妇女看到吕韧渊,急忙上前打招呼,“你看,我的孙子又发哮喘了,在9床补液,帮我去会诊一下好吗?” 吕韧渊一看面熟,是以前经常就诊,一周要跑数次医院的小病人的外婆,她对孩子的病相当紧张,有问不完的问题,那个医生给她逮住就没有放手的意思,而不管其他等待的病人。吕韧渊看看诊查室外面黑压压的病人,客气地对她说:“已经补液了,几床?我过一会去看。” “吕医生,你还是帮着看看吧,他好像还在喘。” “好吧。”吕韧渊给她粘住了是躲不开的,索性先由着她再说,他跟了过去,看见孩子安详地睡着了,听诊器放在他前胸后背仔细听了一遍,“控制得很好,现在没有哮鸣音。”吕韧渊微笑地看着她,准备离开,回到诊查室。 “你帮我仔细听听,是不喘吗?” 吕韧渊再次听了一下,“真的不喘。”他看了看挂瓶,“液体不多了,继续输完吧,不必另外加液。” “哦,他睡着就不喘了,翻个身就会喘了,你再等等,不好意思。” “唷!对不起!现在病人很多,有什么情况可以找留观室医生。”吕韧渊说完向这位家长点点头,调转身大步流星地回到诊查室。 吕韧渊刚看了一个病人,正准备接诊第二位病人,9床那位外婆家长又来了,“吕医生,我觉得孩子又喘了,你快去看看。” “好!”吕韧渊放下手中的病人,急忙跟去,查看了病孩,他已经醒来,正在哭吵,闹着要回家,可能因为是哭吵的关系,看上去呼吸有点快。吕韧渊仔细检查,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就说:“没什么,可能是哭吵的关系,看上去有点气急,既然他要回家,补液也结束了,我再帮你开点药,回家再观察一下,有什么异常随时复诊。” “吕医生,我看我们就在这里观察一下吧,我回家放心不下呀。” 吕韧渊点头表示同意,跨出门准备回到诊查室,在走廊里碰到田霄斐,她急急地跑来对吕韧渊说:“吕医生,你有所不知,现在已经有15位小病人正在排队等待补液,可是观察室床位都住满了,你看有没有不久可以出观的?我们心里也有个底。” “刚才那位9床可以出观,可是我因为不知道情况,同意她继续留下观察,你去劝说一下,她应该会理解的,我去应诊病人去了。”说完就匆匆赶回诊察室。 第二十五章 吕韧渊还没有回到诊查室,9床家长就追来了,“吕医生,你怎么出尔反尔,刚同意我们继续留观怎么又让我们出观了?我们孩子的病没好,怎么可以走呢?我们是付了留观费的。” “对不起,我刚才不知道情况,你看,外面这么多病孩需要补液,大家都是病人,都为孩子好,你将心比心为别人着想一下,这样吧,你抱着孩子在凳子上坐一会儿,有什么情况随时告诉我,好吗?” “什么,我付了留观费的,让我坐在外面凳子上,孩子生病没床休息怎么行?别忽悠我,我知道留观费可是24小时计算的。”她撇撇嘴,对吕韧渊的话根本就不屑一顾。 旁边几个等着不耐烦的家长叫嚷起来,“医生,你到底看不看病,你来了以后一会儿走东一会儿走西,没看几个病人。我们可要投诉你!” 吕韧渊看到周围黑压压的人群,不敢怠慢,没有时间和这位家长费口舌了,快步流星地走回诊室,继续接诊病人。 9床外婆见吕韧渊话还没有说完就走了,对她不理不睬,感到莫大的羞辱,一股无名火升起,正要发作,正好听有人说投诉,于是转身窜到门诊办公室投诉吕韧渊去了。 不一会儿,吕韧渊接到门办打来的电话,让他向病人道歉。 吕韧渊听了当然非常气愤,“你们当领导的真官僚,事情不了解清楚,不来核实调查就让我向人家道歉,真是岂有此理!”啪地挂断电话。 他的心情糟透了,有气也没地方发泄。病人仍像潮水一样涌来,塞满了整个诊室,他前后左右都是焦急的家长和不住哭闹的孩子。他仿佛置身于沙丁鱼罐头里,、空气中弥漫排泄物、呕吐物的臭气,口臭,汗臭,脚臭夹杂在其中,闷热,烦躁,令人窒息。他不断告诫自己,镇静!别生气,别烦躁,生气烦躁容易出事,可是越不想出事越容易出事,有几张处方给退了回来,不是剂量写错就是处方和病历不符。还有的就是病人家长不懂病情乱提不合理要求,或者是一个病人几个陪同的家长意见不统一,各人有各人主张,被吕韧渊顶了回去,“你们是来医院看病的,不是到菜场买菜,看病抓药的道理你们懂吗?”明知道这是服务忌语,但他还是忍不住说出口,心情一差,差错率因此而提高。 这时一个家长挤到吕韧渊跟前,“吕医生,今天早晨我已经给儿子喂了一粒头孢拉丁,你补液中还是给我们加头孢三嗪,都是头孢,会不会药物过量?” “是吗?刚才好像没有听你说起服药的事嘛?我看看病历,嗯……,没关系,这两种确实是同一类药,但头孢拉丁是第一代的药,而头孢三嗪是第三代药,况且在一天可接受剂量范围内。”吕韧渊诚恳地抬起头,对病孩家长说。 “我总觉得不好,还是给我们换其他药吧?”一脸的惶恐。 “也好,把药退了,我给你换药。” “可是,退不了了,药已经给护士灌进补液瓶中了,正准备注射,我突然想起我们今天早晨已经服用过了,吓出一身冷汗,就赶紧跑来找你了。” 吕韧渊一怔,病人还那么多,没时间争执费用问题了。药房不能损失,病人不能损失,只能损失我自己了。他掏出皮夹,拿出一百元递给家长,“我给你重新开药,赶紧去配药吧。” 家长说:“吕医生,我们一人一半吧,没有提醒你,也有我的责任。” 吕韧渊摆摆手,招呼下面病人了,继续看病。 下午,有医生接班,吕韧渊耸耸酸痛的肩膀,病房还有一大摊子事要做——修改病史、办出院、为实习生小讲课的备课等等,对了,好像病房7床没有找过自己,可能高热已经退了,待会去看看。 在楼道口碰到住院总戴医生,“吕医生,主任让你写检查,明天交。” “什么检查?” “今天‘推诿拒治病人的事,对领导态度不好,不虚心接受他人意见……还有开错药’。哎,一大堆帽子,到底怎么回事?”戴医生关切地问。 已经饥肠辘辘的吕韧渊听到这些指控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负气地摇摇头,“有空告诉你吧,对不起,我现在肚子饿的不行,也懒得说。” 戴医生一怔,没想到平时一向和善的吕韧渊突然对自己说话不耐烦了,也有点不开心,但他毕竟是自己的上级医生,也不便挂在脸上,就公事公办地说:“哦,吕医生,中午没时间吃饭休息?对了,还有一件事通知你,你明天也不休息了,支援急诊做中班,还得过来干!” “为什么?不至于吧,没别人啦?” “白玙病假。” “是…是吗?”他心中一凛:“什么病?” “感冒,发高烧”。 拐过弯,就是安信路,印象里再过去一个十字路口就是那家快递公司了。雨越下越大,吕韧渊戴着眼镜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了。骑车到了店门,哎呀!心中一沉,暗叫不好。原来红底黄字鲜明的快递公司的招牌换成了暗淡的灰蓝色的调剂商店的招牌了!他心犹不甘,周围转了转,是不是自己记错了呢?没记错呀!二年前在京华儿童医院学习时天天路过这儿,他能肯定是这里呀。难道他们门面搬场了?倒闭了?心想还是问问店里的人吧,店堂内一位中年妇女拿着抹布在擦拭桌子,他上前问道:“阿姨!对不起问一声,这儿原来是一家快递公司吧?你知道搬到哪去了?” “不知道呀!”妇女抬起头歉意地笑笑:“我们这店只开了一年,不知道呀,唉!李师傅!”她朝吕韧渊背后,刚从店门外走进来的一位瘦小的老头喊道:“李师傅,你是这里的老土地了,这儿以前有家快递公司吧?搬到哪儿去了?” “你要找快递公司啊?早搬走了,不知搬哪儿去了。”瘦老头对满身雨水的吕韧渊地说:“现在找快递打个电话就上门来收货,哪像你满世界找?” 吕韧渊心中“咯噔”一下,心想自己落伍了,不过自己想找的是有鲜花货源的快递公司,尽管如此自己也不知道快递的电话号码,如何找?于是问了瘦老头:“老伯伯,您知道附近有快递公司或他们的电话号码吗?我有急事,今天就要送的。” 尽管瘦老头很同情,但也无能为力地摇摇头。 这时吕韧渊心中凉了半截,额头冒出了冷汗,心想:“这下完了,还得重新去找,得抓紧时间,可医院附近的离这儿太远,又下着雨,但是必须得去!” 吕韧渊踏出店门朝天上看看,阴暗的天际,蒙蒙雨丝就像磨砂玻璃罩在眼前,使看到的景色涂满了灰白色,有了一种老胶片的怀旧美,他的心中回放二年前的美好的经历…… 第二十六章 二年前,京华市儿童医院组织了一次为期二周的全市性《儿童呼吸系统新理论、新进展学习班》,吕韧渊和白玙都争取到了自费学习的机会。不过是非脱产,自己换班挤时间去。 京华儿童医院正是吕韧渊和白玙实习时的母校,上课的教室也就是他们以前实习时的教室,他们坐在一起谈论起母校的过去和现在既兴奋又亲切: “十几年了,课桌和凳子还是老样子,只是黑板换成新潮的适合多媒体教学的样式了。” “是啊!你看桌面上还留有当时我们考试作弊时写下的字迹呢!”吕韧渊说。 “是的!还有淡淡的黑色字迹印子呢,当时我们考试抓得很紧的,但是我们有时复习来不及也作弊。”白玙颇感难为情地轻轻地笑。 “学生时代嘛,彼此都差不多,热衷于和外校联系、游玩,我们男同学么打牌、踢球等,上课不认真听,要考试时赶紧借笔记来抄,实在来不及只能作弊了。你们女同学可能好一点?”他接着问。 “我们也好不到哪儿去,姑娘们早熟,和你们男生不同,因为毕业时都二十好几了,难免为自己的终身大事着想,想早点谈朋友,毕业后就可以成家。所以上课也不认真,逃课的也有。”略微迟疑了一下,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飘过他秀气的脸容,“不瞒你说,我现在的老公就是当时学校里谈的朋友,他比我大一届。当时还感到挺幸福的,我真傻……” 吕韧渊突然有胸口被人猛然顶了一下般的刺痛,脸色惨白,无意识地捂住胸口没说什么。他顿了一下,缓过劲来想转变一下话题:“对了,就是这张桌子,还有刻着好些打油诗呢,很有意思……” 白玙赶紧凑过头看,看后抿着嘴笑了,他们热切地交谈着,谈母校的变化,谈论医院、自己科室的情况,谈各自家庭,谈孩子的养育,谈人生,他们发现彼此有许多共同点。中午食堂吃饭时交谈,回家乘车时也交谈。也就是这时候吕韧渊知道了白玙家庭的情况,深深地了解了她的艰辛和彼此的苦楚。 二周学习很快就要结束了,一天早晨学习《如何正确地分析血气指标及呼吸机的应用》。 这时,从门外步履矫健地走进来一位身材高大,五官端正,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他走近讲台,轻轻地放下讲义,微锁的眉头舒展了一下,嘴角朝上翘了翘,左手扶了下金丝边眼镜,朝学员们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白玙抬起头:“呀!叶培信老师,老了,有点老了!头发都白了,眼镜也换了。” “当时他可是我们女生心中的白马王子,也就三十多岁,像冷漠小生‘高仓健’,言语不多,但字字精到,很精辟的。”白玙附在吕韧渊耳旁悄悄地说。 一股似有带着淡淡麝香气味的热气飘荡在吕韧渊的耳畔,沁入他的鼻息,他的心怦怦地跳着似要从胸口鼓出来了,他很激动,一股激情抓住了他,身子有点颤抖,他感到有些惶恐,急忙把身子靠在后面桌背上,告诫自己镇静点,不要胡思乱想。 “听课吧。”他像是对她,其实是对自己轻轻地说。 这堂课他是在胡思乱想中度过的,有点满足,有点快乐,也似乎有点陶醉。 他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刚一岁,不很漂亮,但很可爱。他特亲自己的女儿,甚至有点宠爱,对她的养育花了许多心血。夫人是一位会计师,自从有了孩子以后不知道什么缘故变得歇斯底里,始终没有笑脸,紧锁眉头,好像永远有急事要赶时间。对他言语不多,用词特别吝啬,比如要他扫地,“吕韧渊!”只呼其名,没有下文,扫帚已经丢在他的脚下了,稍有怠慢,就只能耐心地听她两个钟头的唠叨了。只要她在家,吕韧渊只有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的干家务,她的口中才似乎不会蹦出刻薄的词语。其实,她的年龄并不大,也只有34岁,远没有到更年期。如果女儿一淘气,她心里就烦,脾气变得更暴躁,常常莫名地对他发火,有时甚至是歇斯底里的,为了幼小女儿的心灵不受到伤害,他只得默默地承受或无声地躲开才能避免一场战争。所以他常常很苦闷,无人诉说,只得在网上向不认识的网友诉苦,也有时放在e-mail信箱里并不发出去,因为他认为e-mail信箱是最安全的地方。 和白玙共事数年,深切地感受到她的温柔,她的善解人意,不过他也没有把自己的苦楚在她面前流露,白玙也一样,打落的牙齿往肚里咽。 上午的课很快地结束了,他和白玙一起在食堂吃罢午饭,中午有二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也没地方去,他提议到叫“净园”的小花园坐坐,净园就离食堂不远,很精致的,像苏州的怡园。带有雕花镂空窗洞的矮墙把外界纷繁喧闹的尘世隔在外面,里面很幽静,是学生时代静思、苦读的好地方,也曾是青年学生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吕韧渊和白玙漫步走进园门,迎面就是一泓清池,飘散着几叶绿油油的浮萍,走进池边可以看见数尾红锦鲤就像顽童撕下的玫瑰花瓣在水中忽上忽下,或聚或散地游曳,漾起些许涟漪。他们边走边谈,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并不靠的很近,白玙在前,斜后跟着吕韧渊,相隔大半步的距离。他们谈论着在母校各自读书的经历,谈论自己的老师和同学,说到相似处会情不自禁地笑起来。他们都沉浸在各自的回忆中。 忽然,天阴下来,下起了牛毛细雨,飘飘忽忽地散在他们的头上身上,他们谁也没有在意,绕过假山,吕韧渊摸着用太湖石堆成的假山体,湿漉漉的有点滑。提议道:“下雨了,我们到假山顶上亭子上坐一会吧!” “好!”白玙应道。 假山的石阶也是滑漉漉的,又陡又窄,吕韧渊先走了上去,右手搭在一块凸出的石头上,略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把左手伸向白玙,准备携她上来。嘴里叮嘱:“当心,雨天路滑!” 白玙却不犹豫大大方方地抬起手,放进吕韧渊温暖的手心:“谢谢!你也当心!” 他抓住她秀美软滑的小手,稍一用力就把她带了上来,因怕白玙引起误会,拉上她以后迅捷脱手,可能是因为用力过猛又脱手太快而失去重心,他脚底一滑仰天摔倒,头重重地摔向亭子前的石板,“吕医生!”就在这一瞬,白玙冲上前迅速伸出手欲托住他的头,毕竟女同志势小力单,他的头枕着她的手随着惯性沉向石板,他的头由于垫着她软绵小手的缓冲而安然无恙,只感到头轻微地震了一下,白玙的手却硬生生地撞到了石板。吕韧渊翻身坐了起来,“白玙!”他看见白玙秀气漂亮的脸因疼痛而扭曲更显苍白,碎玉似的皓齿紧紧地咬住下嘴唇,眼角噙着疼痛的泪珠却没有流下来。吕韧渊急忙抓住她的手翻过来看,手背映着暗红的印迹虽然没有破损出血,但已经略显肿胀并已经有瘀血了,由于她及时出手相救从而阻止了他的头摔下撞击石板,避免了可能的脑震荡,吕韧渊心中充满感激,同时又带有愧疚,他忘忽一切地轻轻揉着白玙的小手,“白玙!手指、腕关节动动看,能动吗?”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不要紧的”白玙动了动手指,皱着眉,嘴里咝咝地吸着冷气,忍着痛却安慰他说。 “太谢谢你了!否则,我今天回不去了!脑震荡都说不定。”说这话时他自己也感到后怕,但他更为白玙的手因自己受伤而觉得心痛。 “去拍张片子吧?” “亏你还是医生呢!震一下也不至于骨折吧。”她加重了语气嗔怪地说,亮闪闪的眼睛盯着他,虽然语气是坚定的,心中不免透出甜丝丝的感觉。 看着她的脸色慢慢地恢复了常态,清秀的脸容在雨水的滋润下,如同圣洁的白玉兰,粉嫩雪白,更显美丽而楚楚动人。他感到自己的手心已经沁出点点汗珠,其实到底是汗珠还是雨水,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心热乎乎的,觉得心跳得厉害,鼻子一酸,也不顾白玙,扭头径自疾步跑进小亭子。 白玙见到他这样子,有点惊愕,随后心中也有异样的感觉,脸一红,抬头看看天上还下着雨,也快步走进了亭子。好一会儿,白玙看见他在里面还是茫茫然地站着,呆呆的。她于是在亭子中找了个看得见池塘景色的凳子先自坐了下来,欣赏着雨中的池塘,万千雨丝洒向池塘,点出圈圈波纹,慢慢扩展,相互交织,绘出杂乱无章的水纹,辨不清眉目,她的心思也如同这纷杂繁复的波纹理不清头绪。许久,吕韧渊在隔了一步远的石凳上坐下,一言也不发。外面的雨依然如织,池塘边排排柳树下垂的枝叶在微风细雨的吹拂下更显翠绿而繁密,他们却心无旁骛。 第二十七章 同样的细雨如绵,不一样的是季节。 一个是温暖的初夏,雨水带来感情的涟漪,清新而凉爽; 一个是寒冬后早春,雨水传来隐隐的心痛,晦暗而冷涩; 心痛的是心上人如何度过疾病的煎熬,她的先生会关心她体温变化吗?她的公婆会主动煮饭送菜吗?女儿会不懂事地缠着她吗?每周三次的学前教育谁接送?她还帮女儿课后复习吗? 他知道作为医生对疾病应该有基本的预期,她也是医生应该懂得如何照顾好自己。这些都是幼稚的多虑,但自己无法使自己不想。我如何帮她哪? 他终于又记起此行的目的,望着霏霏的淫雨没有止住的意思,从车斗里取出雨披,穿戴好,又从车斗里拎起湿透的棉纱手套,绞干了水,提了提准备戴上,湿冷的,戴上可能会更冷,重新丢进车斗。 骑上车,脑子还在飞快的从记忆仓库里翻箱倒柜地寻找快递公司的信息,他不甘心回到医院附近小公司,他需要的是有鲜花礼仪专送的以及能及时准确、完好无损地送达的快递公司。 他突然想起半年前去母校京华市医科大学参加市卫生局组织的继续教育,课前,在一个小窗口领教材排队时,无意中发现窗口旁贴着张京华市地图,上面还用红色水笔划了一个大圈,还画了几个箭头。他当时有点纳闷:在医科大学校园内部,并非校园人流主干道的阴暗的走廊里,贴这张地图干嘛?前去一看,旁边还贴着打印纸,上书某某快递公司可以为学生送书上门。至于是什么公司、电话号码等,当时根本就没在意,好在学校离这儿不远,骑车一刻钟路程,抓紧时间,因为下午还得上中班。 雨,存心和吕韧渊作对,疯狂的雨点鞭挞抽打他的意志。吕韧渊全然不顾,他此刻只有一个信念,释放心中对她的关爱。雨,越下越猛,风也加大了,豆大的雨点劈劈啪啪打在雨披上,在两手臂和胸前雨披的凹槽内,不一会就积成一汪雨水。他讨厌这汪雨水,骑行中不时地从雨披下面向外顶出雨水,有时不巧,一阵风迎面吹来,顶出的雨水反而溅到自己的脸上,冰冷的雨水淌在脸上就像手术刀片剜开皮肤样生疼。马路上的雨水也越积越多,低洼处雨水汇成一潭潭水塘,为了抓紧时间,他毫不犹豫猛踏两步骑过,溅起一片片水花向车轮外后方洒飘去,就像蝴蝶翻飞的翅膀,他的思想也如同这翅膀翩翩飞翔。 不对的!他对自己说,我的思想并不是那有着自由翱翔的翅膀的蝴蝶,而是栓了一根永不折断的丝线的风筝,但这只风筝只是要用心去描绘、呕心沥血地精雕细琢,假借适合的东风,照样是一只色彩斑斓,四季均能放飞蝴蝶,而思想丝线的另一头却被紧紧拽在白玙那儿! 他愿意被栓在那儿!那是他心灵寄托慰籍的港湾,永远的归宿。 早春的天气本来就凉飕飕的,这场春雨并没有带来暖意,反而使天空更阴沉沉,灰蒙蒙,路上行人稀少,仅有的几个路人都缩着脖子,把雨伞压着低低的,看不见模样。 自行车在慢行道上疾驰,溅起的水花抛向路人,招来白眼,有时也会驶过被水掩盖的暗坑,咯噔地颠簸一下。前面同方向不紧不慢地走着一个女子,披着一头齐肩的长发,她身材不高,穿着灰黑色的风衣,撑着一把花伞,右肩挎着一只沉甸甸的书包,书包也是黑色的。她耳中插着mp3的耳唛,专心致志听着什么。就在吕韧渊骑车驶过她的身旁时候,飞快转动的后轮侧边碾过地上一块小石子,这块小石子由于外力的作用,竟然从地上蹦了起来,不偏不倚正击中这个女人左膝盖,“哇!”她痛得叫了一声,弯下身子抚摸膝盖。而吕韧渊却全然不知道自己闯祸伤了别人,继续骑行。她气愤了——这人伤着人却连声招呼也不打,“喂!”准备叫住骑车人。她抬眼看时,正好看到自行车书包架上的停车牌:卫坪地区医院。再一看,墨绿色的自行车,扎着一块明黄色的橡胶挡泥板,太有特征了。她心中一阵窃喜,忘了膝盖的疼痛,抬眼看骑车人,穿着宽大的雨披的背影,而且已经骑远了,看不真切,但她能肯定,一定是他!下雨天,来这干什么? 正巧一辆出租车驶近,她招手叫停,收了雨伞钻进车子,让司机追上前面骑车人,没两分钟就赶上了,一看果然是吕韧渊。于是她让司机跟在他的后面,外面下这么大的雨,她真想唤他到车里暖暖身子,或者带他一程。但是,她没有那样做,漂亮的小圆脸狡黠地一笑,好奇心驱使她想看个究竟。 她的笑容还未绽开,车外的一幕立刻使她痛心凝固了笑容,她拉开车门就要冲出去。 “找死啊!”看到她拉开车门,司机一个急刹车,骂道。 她丢下十元钱,夺门而出…… 吕韧渊心细如发,或者说他太在乎白玙,与白玙相关的事他心细如发:这么大的雨,送的鲜花会被雨水打坏吗?快递公司不可能为一束花派辆汽车吧?索性,在她家附近买束花,掏点钱差个路人送上门去。不,这样不妥,万一没人肯干怎么办?而且她家太远,还要上中班,时间不容许,对了!在花外面罩一只大号充气气球,一时买不到气球的话,大号的塑料袋充满气,罩在花外面也行……就这样边骑车边漫无边际遐想。 学校到了,他很兴奋,小转弯,抬头看门楣上的牌匾:京华市医科大学,记得一个星期前还是京华市医学院的,已经改名啦?正想着,突然一阵风吹来,把他的雨披从下往上掀了起来,一下子遮住吕韧渊的视线,他想赶紧刹车,可是“咚!”的一声,整个人从自行车上弹了出来,被抛了一丈远,摔在地上,眼冒金星;自行车也倒在一边,前车轮已严重变形,踏脚板也弯了。还没有等他纳闷是怎么回事,一股钻心似的疼痛从左脚袭来,“骨折!”脑海里闪现这一念头,忍着剧痛脱去鞋袜,左脚背已经隆起一个大包,且有点泛青,他以医生的眼光冷静地审视左脚,没有严重变形就好,可是脚腕已经不能活动了,正准备试着站起身,这时,旁边伸过来一只丰腴白皙的小手,耳旁响起一声熟悉而焦急的声音:“吕医生,当心!我来扶您!” 吕韧渊定睛一看:“田霄斐!你怎么在这儿?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摔下车的,谢谢你!一会就好,我能行!”他尴尬地连忙解释,竟有点语无伦次。 从出租车上下来的黑衣女子正是田霄斐,她想把气氛弄轻松一点,缓和一下吕韧渊从车上摔下的尴尬,眨了一下眼睛,耸耸肩,作了一个鬼脸:“我看免费的杂技表演啊!干嘛不抱个姑娘而非要抱冰冷的石狮子呀!?哈哈!”想笑却没有笑出来,倒是有点哭腔,随即俯下身子摸着他的腿关切地问:“我看看,不行呀!我陪你上医院。” 吕韧渊看车旁的石狮子,原来被雨衣挡住视线而无意中撞着了石狮子,忿忿地说:“校名升级也不需要镇个石狮子呀!又不是改成了衙门!”转而对田霄斐说:“谢谢你了!你有事先走吧,我不要紧的。”这时他心里很急:她在旁边,今天送花多不方便。 田霄斐坚持要送他上医院,吕韧渊试着走二步,确实不能动。于是他灵机一动说:“你扶我进学校吧,先在教室里休息一下,我还要找个同学,这样呢,你就可以放心办你自己的事,好吗?”他想进了学校,找得快递公司的电话,打电话时别让她听出什么就行。 田霄斐扶着吕韧渊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向那个领书的小窗口,找得了地图,也找到了电话号码,随后,吕韧渊说要上厕所,她就扶他进了男厕所,她也想方便一下走进了隔壁女厕所。 他一走进厕所就拿出手机,拨打快递公司的电话:“喂!快递公司吗?我想请你们送一束花。” 田霄斐一听到送花,女人的好奇心马上驱使她竖起了耳朵听。其实,这是一个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老式厕所,男女厕所是一个大房间,中间竖着一堵两米多高的墙把男女厕所隔开,但是没有封到顶,所以她能听到他打电话的声音。 “白玙收,‘白’色的‘白’,‘王’字旁‘与’人方便的‘与’对!白玙!送到地址是九福路77弄6号302室。嗯!对!……什么,不送?为什么?太远?……在划红线外围?我可以加倍付钱!哦,你们增加人手呀!……噢!那就算了,谢谢!”吕韧渊才知道地图上划了一条红圈原来是表示快递的范围。 他脸色惨白,扶着墙拖着病腿,出了厕所。这时,田霄斐也出来了,她的脸色也不好看,她说:“吕医生,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 他摇摇头不说话,指了指对面的空教室,示意田霄斐扶他进去坐。他坐下后,还是沉默着,扭头看着窗外,若有所思。田霄斐看他痛苦的样子,知道他不仅仅是肉体的疼痛,还有心痛,同事多年处处关心留意他,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思?他想办的事今天不可能完成,他无法向心爱的人表述他的关爱。 田霄斐默默地走出去,眼泪无声地淌在面颊上,不去擦拭,任其滴淌。最后,她紧咬下嘴唇,从书包里取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铃声响了,听筒中传来了一声:“喂!”,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她没有应声就关掉了手机。抬头看看阴沉沉的天,淅沥沥的雨,她冲进了雨中,她要清醒一下自己。在雨中呆了一会儿,随后跑进便道对面的一座小花园,躲在一棵高大挺拔的雪松树下,树枝向周边向斜下伸展着,末梢新生的松针顽强上翘,就像一把巨大的雨伞遮挡住雨水,保护她不被淋湿。树下满地都是黄褐色枯萎的松树叶,踩上去软绵绵的竟也没有被雨淋湿。 她再次取出手机,拨打同一个号码,匆匆说了几句。她关掉手机后,仰靠在树干上,抬着头,她只能看到参天大树的繁茂枝叶,枝繁叶茂地盖在头顶上,看不见天空,惟有雨水拍打枝叶发出瑟瑟的声音,如诉如泣。她突然转过身抱住粗大的树干,就像抱住慈祥的母亲,放声痛哭,她要把自己的心路历程、所有的委屈和痛苦向她倾诉…… 第二十八章 田霄斐,一个青春活泼、无忧无虑、率直可爱女孩,她有一张洋娃娃似的脸:一头披肩的长发丝质一样润泽,大大的眼睛,小巧玲珑的鼻子,灵巧的樱桃小嘴都恰到好处的点缀在圆圆的小脸上。 四年前,护士学校毕业前的最后一年,开始上临床课,一天上课铃声响过,门外健步走进一位青年男教师,他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棱角清晰的脸,瘦瘦矮矮的身子,他身穿白大褂,显得精练庄重。因为她们进护校两年来,无论学的是基础护理还是临床护理都是清一色女教师,且都是着靓丽的便装,还没有见过着医院职业特色的工作服,有着阳刚之气的男教师。学生们都是十六、七岁青春年华的小姑娘,所以觉得有些好奇,还有些青涩。小姑娘们唧唧喳喳议论的,发出轻声尖叫的有,甚至敲打课桌,发出怪声的也有。 男教师步履矫健地走上讲台,镜片后的眼睛炯炯有神,默默地环顾整个教室,整整一分钟。姑娘们被他的冷静、超然的气度所折服,渐渐地鸦雀无声。 他作了自我介绍,他叫吕韧渊,是卫坪地区医院的儿科医生,为她们教授半年的儿科专业。随后开始了他滔滔不绝的讲课。随着讲课的深入,他的授课技巧和能力处处溢发出他的渊博学识和修养水平,而这种高雅的品质渗透在他的举手投足中,不是凡夫俗子所能临摹的。他儒雅的品行,抑扬顿挫的语调,富有磁力男中音深深吸引住了座中的一位姑娘,她就是田霄斐。 正是豆蔻年华的时候,正在构想自己充满青春和阳光爱意的年龄,憧憬花前月下的美景的花季。她静静地听讲,睁睁地望着老师,手中握着笔,但她什么也没有听进去,本子也没有记下一个字,她的心中泛起了涟漪,涌动着波澜。 随后的半年,每周二次的儿科课程,她早早地坐在教室里,亮闪闪的眼珠缀着波光。课后她慢慢地理着书本,直到成为最后一名离开教室的学生,因此得以与老师同行,顺便请教问题。 在宿舍里,关于老师的轶事尤其是男教师是姑娘们睡前讨论的永恒话题,每当讨论起他,一反她天性活泼的神情,她就是静静的旁听者,默默地了解他的全部背景资料,也是在这时,他结婚了。她心痛,为自己的初恋、或者说为自己偶像的单恋而心痛。 毕业后,她还是毅然选择卫坪地区医院儿科当护士,进了儿科,大家都知道这一届分进一位活泼漂亮的女孩,但使她出名的却是她出奇地勤快,爱打扫卫生,她不仅打扫护士休息室,而且也打扫男医生休息室,窗明几净,床单一尘不染,凡是是吕韧渊值班的那一天,床单被套必定是洗净新换的,第二天早晨她会经常换样的带来早餐请出夜班的医生护士共用,她会不露声色地分给吕韧渊他最喜欢吃的早餐。但她平时也经常请大家吃早餐,做得异常完美,滴水不漏,所以没人了解她内心深处的秘密,当然吕韧渊也不了解。有时她也会做得很出格,如果她看见吕韧渊和本科或其他科室漂亮年轻的女孩交谈,她会适时出现在他们身旁,用各种巧妙的方法支开吕韧渊或者姑娘们,次数多了,吕韧渊似乎也有些察觉,但田霄斐并不在他面前表露心迹,所以他有时只是避避开,如果她是无意的呢?毕竟总不能对一个姑娘施以冷脸。 田霄斐虽然活泼,但姑娘的心里还是细腻的,看不到前景,也没有进程的事实使她不得不经常问自己留在他身边的理由。 为什么留在他的身边? 看他躺在骨科诊查室的床上痛苦的样子,她再次问自己,他有自己的家庭,有妻子,有孩子,今天又明确了他另外心有所属!是一个也有家庭有孩子,虽然没有自己年轻,但风度和气质俱佳的女医生。他为了表示对自己心上人的关爱,在今天寒冷的风雨交加早春天气里,不慎扭伤了脚。而庆幸的是自己总算可以像亲人一样如此近地照顾他,搀扶他,给他安慰。由于受伤,他不得不依赖我,苍天有眼,我的爱终于得到了回报,虽然这种回报的过程和方式不是自己所期待的。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幸福,这种幸福来得太突然,突然得难以接受——因为自己的爱是如此纯洁,如此美丽,她完全是精神的,只需用心付出,爱自己所爱的人是幸福的。 她宁愿爱自己所爱的人而不愿接受自己不爱的人的爱。 她找到了留在他身边的理由了! 就在田霄斐搀扶着吕韧渊在骨科急诊就诊的同时,一辆黑色的奔驰在雨中缓缓地驶进一座环境幽雅的小区,停在九福路77弄6号的门前,身穿黑色西服的司机拿起付驾驶座上的一大束花,对照了一下门牌,径直走向三楼,按响了302室的门铃。 白玙披上棉睡袍打开门,轻轻的竭力打起精神问:“请问你找谁?” 司机说:“您是白玙吗?” 白玙点点头,看到一位陌生男人捧着花站在门口,由于生病而略显憔悴的脸现出了她的疑问。 “哦!吕医生听说您生病了,差我送鲜花来,祝您早日康复!” “是吗?”白玙苍白的脸泛出红晕,突然的惊喜使她有点不知所措,慢慢地眼睛有点湿,她仔细地瞧着鲜艳欲滴的花束像要寻找什么,然后把花捧在胸前,“他还说了什么吗?”她要找得是吕韧渊插在花中的祝词,可是没有看到片言只语,有些失望。她突然感到自己的失态,竟然忘了谢。 “谢谢!请屋里坐,喝杯热茶。” “不,我还有事,他让我亲自送到您的手中。再见!”他匆匆地下楼。 白玙感到自己的脸烫烫的,头晕晕的,烧还没退,走路就像踏在棉花上,腾云驾雾般飘飘然。 此刻她简直就是一片被蓝天环抱的云了,心中涌动着一股暖流,不断地升腾,游遍四肢后慢慢地蒸发,这股暖暖的气流仿佛加重了她的热度,头更晕沉沉的理不清头绪,她的心中无数次渴望这股暖流,但又惧怕这股说不定什么时刻会到来的暖流,但是她知道这股暖流终究会来到自己的心中,她竭力让它蒸发,因为她现在唯一的希望是女儿,为了女儿可以舍弃一切。然而,她自己也不能说服自己,心底深处的渴望时常在翻腾,汩汩的,升起来,压下,再升起来,再压下。只有女儿的事可以暂时使自己平静下来。 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在胸前洋溢着,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把鲜花捧在胸前,闻着花香,渐渐地感到通体舒泰,走到博古架前,从架上寻到一只平时不轻易动用的古董瓷花瓶,据说它见证了外婆那段缠绵的爱情,记得小时候经常看见外婆躲在书房的一隅把花瓶捧在胸前暗自垂泪,但当时她还小,什么也不懂。后来外婆把它传给了母亲,母亲再传给了她。这是一个很精致的套瓶,套在外面的外瓶是四面镂空,而套在里面的内瓶是可以在外瓶包容下自由转动但却无法从外瓶里取出,外瓶和内瓶瓷面上都绘着在水中畅游的各色漂亮的鱼,栩栩如生。内瓶在转动过程中可以从外瓶镂空的地方看到内瓶瓷面上的鱼的游动,两个瓶紧紧相套,互相依存,共用一个中心,这是一只同心瓶。她要把花插在同心瓶里。因为花瓶放置的时间久远,外婆故世后再也没人擦拭,花瓶上面积满一层厚厚的灰,白玙取来湿抹布轻轻地擦拭,然后内瓶中倒了一点水,把花轻轻地插入,做这一切的时候,她是如此小心翼翼,就像护理刚出生时女儿一样。鲜花寄托着他的关爱,也传递着自己的期盼。 忽然,她眼睛一亮,花丛中竟有五朵淡黄花蕾的雪白的水仙花,淡淡的清香正是来自这里,这是自己最喜欢的花——她什么也不需要,只要普普通通的水,再给一点暖暖的阳光,就能绽放出洁傲的白色小花,小花也不张扬,羞却地垂下头,顾盼迷离,飘散出沁人的花香,滋润着同样素洁的丽人。 懒懒地拥坐在沙发里,抱着膝,看着茶几上的鲜花,倾听着窗外的风雨声,拿起边上的电话,只拨了一个号码就放下话筒。仰头瞧着天花板,脸上没有了忧郁,但不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表示什么,不表示什么。 没有忧郁的眼中却溢满了泪。 第二十九章 “事情办好了?谢谢了!说了吕医生让送的?五朵水仙花,对!这样吧,小余,你把车开过来,我要送一个病人。你来京华市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骨科急诊室门口。”田霄斐如释重负,收起电话,把手机放进书包。走到吕韧渊身边,脸上泛起了微笑,眼睛放着光,愉快地说:“好点了吧?大医生,送你回家吧!” “好!”依然一脸沮丧的吕韧渊礼貌地欠欠身,努力使自己笑了一笑,“小田,不知道该不该问,怎么这么巧?你正好在这里呀,……多亏你,否则,我还真不知道怎样拖着病腿走进医院?” “是不是有缘呢?可能是上帝派我来帮助你的!嘻嘻……不知道吧,我正在学计算机网络,就在附近上课,回家路上正巧看见你摔下。”一脸笑容的田霄斐脸上的两个小酒窝陷得更深了,由于刚才跑上跑下,气喘吁吁的,满脸通红,年轻漂亮的圆脸神采奕奕。她一脸的坏笑:“我还得问你呢,大老远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吕韧渊一时语塞,这句话像一根针一样深深刺痛了他的心,他觉得无法原谅自己…… 身穿黑色西服的司机小余这时走进急诊室,毕恭毕敬走到田霄斐面前,“田小姐,我来了!车子停在外面。” 田霄斐转过身,点点头,“谢谢你,小余!帮我扶吕医生进车子吧。”她走到吕韧渊的左面,把他的左臂搁在自己柔弱的肩上,对吕韧渊说:“外面有车子,我扶你回家。”并对司机小余说:“你扶他右边,他的左脚扭伤了,当心!” 被扶坐进汽车里黑色真皮套的宽大座椅上,迎面吹来徐徐暖风,和外面风雨交加的寒日相比真是天壤之别,吕韧渊说:“小田,你真有本事,借来这么豪华的奔驰车。” 为了受伤的腿,田霄斐把整个汽车后座都让给吕韧渊,她把一只软软的靠垫垫在吕韧渊左腿下,还细心的把一只靠垫枕在他的背后。安置妥当,她坐进付驾驶座,听了他的话,转过头不置可否地笑笑,并用眼色制止了司机准备的解释。 “都快12点了,你还没吃饭吧?我也饿了,你这个样子外面吃也不方便,这样吧,这儿离我家近,随便凑合着吃一点,只是委屈您医生大人了!休息一会儿,再送你回家,病假单已开好了,我帮你送……哦!不!你自己打电话请假吧。”田霄斐考虑得挺周到。 “不好吧?我回家吃吧,已经麻烦你了。”吕韧渊面露难色,他还在考虑送花的事。 田霄斐已经猜出几分,脸上暗了一下,即刻又现出了阳光般的笑容,用甜甜的语调故意逗他一下:“吕医生该不会有什么未办的大事吧?告诉小女子一声,小女子虽然不才,也愿尽绵薄之力。”狡黠地一笑,又关切地说:“你现在回家,也没人给你烧饭吃,是吧?”声音还是那么的甜。 “没……没什么事!”吕韧渊尴尬地说。 “那好!小余,开车到我家。”田霄斐不容分说,果断地吩咐司机,脸上绽放了灿烂的笑容。 吕韧渊一路上沉思冥想,田霄斐几次转身想和他搭话,看到他凝重的脸色,也就作罢。打开手机吩咐家里准备午餐。 疾驶的汽车很快驶进一座安静的小区,小区的大门很有气派,汉白玉雕就的罗马式廊柱呈拱形排列,向两旁延伸。看来门卫对这辆车子很熟,进门时门卫敬了一个礼,移动安全门很快地打开,所以小车未作停顿,减慢了速度径直朝里开进大门。这座小区很大,车子进了小区以后又提速了,车道两旁高大的香樟树飞快地向后掠去,左面车窗外有一块很大的绿地,其间错落有致散放着动物、仕女、爱神、思想者等雕像;右面先是慢行道,再右面靠人行道是低矮的冬青树及光秃秃的柳树错落有致排开,最右面才隐约可见一幢幢白色的三层别墅,间距很宽。汽车左右各转了一个弯后,驶到了一片茂盛的竹林里的别墅前停下。 吕韧渊正在惊叹京华市中心竟有这样一座世外桃源,田霄斐下了车,打开后车门,轻轻地说:“吕医生,到家了,我扶您下车。”她和司机小余搀扶吕韧渊下了车,进了门,客厅很有气势,挑高两个层面,没有开灯,但是厅里却亮堂,他被扶到宽大的乳白色真皮沙发上坐下,眼前豁然一亮,吕韧渊才发现自己的前面,也就是进门右手,整个两层楼面的一堵墙竟是一整块玻璃幕墙,墙外在风雨中婆娑摇曳的修竹一目了然,太美了!意境真好,吕韧渊由衷地感叹。 “吕医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已吩咐厨子,饭菜就要好了。”田霄斐身着一袭雪白的羊毛衫,下穿淡紫色筒裙,踏着小碎步款款走来,她的背景正好映衬着玻璃幕墙外翠绿挺拔的竹林,就像一朵在绿叶掩映下的水仙花,分外妖娆。 “我是既来之则安之,古人云:‘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我看你家既有竹又有肉,居食无忧啊!” “哈哈!想不到吕医生这么风趣,要不是你的病腿,还请不到你呢,你的到来才会让我家蓬荜生辉啊,嘻嘻……。” 饭菜都好了,他们边吃边聊,不一会儿,距离拉近了,相互都有了了解。他知道了田霄斐的父亲是个建筑承包商,赚了不少钱,但她还是隐去了承揽医院的工程。 她勺起一调羹麻婆豆腐放进他的碗里,“吕医生,这是你最喜欢吃的,多吃点,哎!你爱人厨艺一定不错吧?”她对吕韧渊的家庭有太多关心。 “哪里,我们大家都忙,将就着过日子。”吕韧渊淡淡地搪塞过去。 “你真会客气,嫂子一定很贤惠,什么时候带我拜会一下?尝尝她的手艺?” 吕韧渊沉默不语,田霄斐知道他心情不好,不再追问。 饭后,田霄斐建议吕韧渊到她的书房休息一下,书房在大厅的左面,书房没有门,用雕有花中四君子的红木屏风隔断,还未走进书房,一袭淡淡的幽香扑面而来。进入书房,才知道这袭幽香的来源:书房的茶几上、电脑台上、花架上、博古架上甚至书架上到处都是一盆盆散发出淡淡幽香的水仙花,制成各种造型,有“相映成趣”、有“繁花似锦”、有“望眼欲穿”,真是美不胜收,这正是自己最喜欢的花,他不由得想起来宋朝黄庭坚的“凌波水仙生尘袜,水上轻盈步微月。”的千古绝句,刚想对田霄斐满屋婷婷玉立的水仙的赞颂,可是触景生情,对自己不能遂愿充满遗憾,故忍下不议。 书房左面一堵墙是一整排书架,她的书架里大多数是计算机类图书,他拿起一本书,不忍佛她的一片好意,应景地笑笑,“想不到女同志也这么喜欢计算机。” “是很奇怪吗?可是我就是喜欢计算机,喜欢网络那虚无飘渺的世界,在那里,我自己编程,把自己、把对方都虚拟化,在里面谈情说爱、卿卿我我,满足我现实中不能满足的渴望!”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头是低着的,声音很轻,说到“渴望”时,她幽怨地瞟了一眼吕韧渊,一朵红云浮在脸上。然后抬起头直视吕韧渊,又加了一句:“我很幼稚吧?”摇摇头,耸耸肩,“我无法控制自己,我天然喜欢幻想。” 很快的,露出年轻人特有的灿烂的笑容指着贵妃床,“你休息吧,别忘了打电话请假。”走了一步,突然又折回来,做了一个怪脸,然后才迈着轻盈的步子绕过屏风,给吕韧渊显出婀娜的一闪,消失在外面了。 吕韧渊拿起电话,拨通医院电话请好了假。又心事重重地掏出手机,找到白玙家的电话号码,拨通了,对方传来轻轻的:“喂!哪一位?” 吕韧渊没有回答,他忽然有点哽咽,不知如何表述自己关切之情,只有重重的呼吸声通过话筒传到对方。 “喂!请问哪一位?”白玙觉得有点蹊跷,对方不说话,也没挂断电话,只有重重的呼吸声,不像是打错电话。 “……”吕韧渊继续沉默,他真不知道如何表达——你好点吗?祝你早日康复!——这是空话;——我本来准备送花,可是脚不慎摔伤,是为你!——这是邀功,是虚话,无诚意,办事不牢靠、不慎重。 吕韧渊尴尬地保持沉默,只有重重的呼吸声。 “……”白玙感到奇怪,冥冥中意识到什么,不再追问,传到对方耳朵的也只是轻轻的呼吸声。 “……”吕韧渊有点哽咽,他怕哽咽声穿到对方的耳朵来,努力压抑着; “……”白玙在等待,等待他的问候,需要他的关切; “……”吕韧渊也在等待,等待她的片言只语,感受她的声音; “……”白玙还在等待,等待他主动言明他差人送花以示慰问; “……”他们都在等待,等待对方的呼吸声,等待他们共同的无声; 等待,大家都很平和,一点都不焦虑;大家都很激动,一点都不狂躁;此时无声胜有声!言语不能表达的心声都化解在无声的等待中;他的问候、她的感激,他们心中共同的渴望尽在不言中;他们知道相互的思念和祝福已经通过深浅不一的呼吸声传递到各自的心田。 “谢谢你送的花!很漂亮,我喜欢!”在长久的沉默后,白玙轻轻地说,她的声音极轻极轻,如同来自遥远的天际、来自大山的深谷,但是吕韧渊清晰地听到了,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是自己的梦境,我没有送花呀?他想追问…… “咚咚!”传来了敲击屏风的声音,“吕医生,我可以进来吗?”田霄斐甜甜的声音不期而至。 “请进!”吕韧渊慌忙关掉手机。 “休息得好吗?脚还疼吗?”田霄斐绕过屏风,走了进来,“要不要陪你聊聊?” “不好意思,打扰你这么长时间,真的麻烦你了。”吕韧渊很感激,但一时找不到更好的词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我休息得差不多了,想走了。” “好!尊敬不如从命!你别动,我扶你坐上轮椅,刚从医院借的。”她从门外推进一辆崭新的轻钢折叠式轮椅。 其实,车上无任何医院的落款和编号,分明是新买的,是田霄斐差司机小余出去刚买的,吕韧渊却没有注意有没有落款和编号,他回味着白玙刚才说的唯一的一句话,尽管声音很轻,但他分明是听明白了,难道是别人献的花她误会到自己头上? 第三十章 下午两点,在凯悦饭店的一间豪华包间里,一个衣着艳丽的女人正在向一位矮矮胖胖的老者殷勤劝酒。边上留着粗大辫子的崔医生把酒杯伸在半空中,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不时说两句劝酒的话,这时,她手提包里的手机响了,她取出手机,“喂,我是,什么?岂有此理!知道了。戴医生,你自己顶上……”她满脸含笑的脸立刻阴沉下来,凑到嬉笑中的他们两人面前说:“对不起贾小姐,我有急事找蒋主任,借我一会儿。” 那位被称为贾小姐的妖艳女子立刻识趣站起来,“没关系,我正有事要打电话给我们经理,我先出去一下,你们慢慢谈。” “什么事这么着急,天塌下来啦!”拉长脸的蒋主任显然不高兴。 “天倒没有塌下来,但有人把天捅了个洞,雨水要倾盆而下了,会把你淋湿的,会使您难堪。” “说来听听,什么人这么大胆,难道是这小子又给我惹事了?”蒋主任借着酒劲涨红着脸。 “谁?还会有谁?蒋主任,今天门急诊中班没人上班了,你看怎么办,吕韧渊说不来上班就不来上班,还弄了个踝关节扭伤的病假,分明是对你让他写检查不满,存心要你好看嘛!” 蒋主任立刻唬起脸,“什么!他竟敢这样,活腻了?查查他的病假到底是真是假,我要算他旷工!” “临上班时请假,科里没法安排人手。这不是存心和您过不去吗?这事应该让院里知道,昨天病家告他医院里也知道的,我们科里出现推诿拒治病人这种事多不好,你主任脸上无光啊。”崔医生乘机挑拨,义愤填膺的表情,不过心中却有点说不出的幸灾乐祸。 “不,旷工的事不能让医院知道,这会让院长说我领导无方,推诿拒治病人的事医院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我看,我们科里自己处理吧。” “但是,既然算旷工那一定得让人事处知道,否则不好办呀?这样吧……” 这时,贾小姐推门走了进来,“来!来!蒋主任、崔琴,继续吃,我们一醉方休!” “贾小姐真是女中豪杰,痛快!只是我们有事得先走了,谢谢你的款待。”蒋主任说着站了起来,崔医生急忙殷勤扶起他,拎起蒋主任的公文包,“当心,主任。谢谢贾小姐,后会有期。” “其实应该是我谢谢您们,您们日理万机,能把您们请到已经是我的荣幸了,来我送您们,这是车马费,一点小意思,拿不出手,还望您们笑纳。”贾小姐从包里取出两帖厚厚的信封,分别塞在蒋主任和崔琴的手中,又不忘适时提醒一句:“我们的药,克林霉素!要拜托您们两位主任了,提成就按刚才说定的办。蒋主任、崔主任请走好!” “好说,再见!”蒋主任和崔琴假意推脱了一番,把信封放进各自的包里,钻进了贾小姐为他俩拦下的出租车里。 田霄斐的父亲是小老板,其实如果冠以大老板的名头可能更合适,说他小是因为他只蜗居在卫坪地区医院里承包建筑工程,只仅仅在一个医院承包工程,他也仅仅只有二个工程队,但是一干就是十余年,东敲西造的,天天有干不完的工程,单单几个厕所,病房大楼和门诊大楼的墙壁,就隔三差五地翻修一次, 越造越高级,越造越豪华,几近宾馆的规格。如此一折腾,钱哗哗地流进他的腰包,这个老板能不大吗?所以该叫大老板,于是,桑塔纳换成奥迪,再换成宝马、奔驰;别墅市区郊区各有几幢。 如此豪华医院,领导满意了,他们拿了回扣,形象工程也张扬了他们的政绩。而医生护士不满意,他们辛苦赚来得钱流进他人的腰包,病人不满意,医疗设备并没有得到更新,而那些华而不实的感应式尿便器,更是倍添麻烦,病人检验大小便,屁股刚一离开坐便器,感应器起作用,哗的一下,好不容易留下的尿便标本给水一冲,付之东流!你求爷爷告奶奶地求它都不应! 由于她父亲与医院领导的这层特殊关系,田霄斐如她所愿进了这家医院的儿科,成为了吕韧渊的同事,但是没有人,包括科领导都不知道这层关系。她父亲对她要进儿科很不以为然,单薪酬低不说(反正也不缺这几个钱,也没关系),主要是工作辛苦,父亲一直耿耿于怀,生怕累着宝贝女儿对不起死去的夫人,但田霄斐以特喜欢小孩为由而搪塞过去了,她累且快乐。 田霄斐仍然用奔驰送吕韧渊回家,吕韧渊本来执意要自行回家,田霄斐以他的脚受伤行走不便为由,坚持要亲送到家。 一路上,吕韧渊回味刚才的无声电话,颇有点电话述衷肠滋味,心情开朗不少,只是搞不懂送花之事。想到花,渐渐地有了谈兴。 “你家水仙花品种不少,像‘金盏银台’、‘玉玲珑’都是水仙中的名品,你家既有高风亮节的翠竹,又有冰清玉洁的水仙,看来你父亲一定是一个雅士。” “过奖了,我父亲只不过是一个商人,生意场上撕混,无此雅兴。” “噢!又是你小姑娘的杰作喽?” “不敢当,本姑娘对水仙、修竹的喜爱还是您先生教的。” “此话怎讲”吕韧渊一脸迷茫。 “你还记得教过我们‘儿科学’吗?” “不记得了!我教了好几届,你也是卫坪护校毕业的?” “是啊!可是贵人健忘!不!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因为你教的学生太多了,桃李满天下,当然不记得了。”田霄斐又现出了她的活泼青春本性,说话也神采飞扬,当然很大的因素是她能如此近地和吕韧渊交谈,是她苦寻几年都没有遇到的机会。 “太不好意思,真的不记得了!”他自责自己没记住学生们名字和容貌。 “你在课堂上第一节课就教导我们护校生做人要像挺拔的修竹一样高风亮节,洁身自好;在将来的护理工作中要像水仙一样冰清玉洁,洁白无暇,沁人心脾,让病人感到温暖。我记得非常清楚,我从此喜欢上了水仙和修竹。”她边说,边做出各种夸张的手势。 “是啊,我想起来了,我在给学生上课时经常告诫他们。” “有时一个人不经意的一句话,自己不觉得什么,但是却会改变听者的思想甚至她的一生。”说这话时,田霄斐突然没有了刚才的活泼,她并没有看着吕韧渊,她的语调很平淡,但她内心却心潮起伏,不能自已。她唯恐自己失态,立刻转为轻松的话题,小圆脸也旋即显出俏皮,“噢!你知道吗?你是个好老师,我们科里小玉也是你的学生,她比我小一届,我们常提起你。” “是吗?” 吕韧渊望着车窗外,雨停了,好像风也小了。汽车开得很平稳,回想起刚才白玙的一声感谢,声音极轻,像来自身体深处的肺腑之言,又像她在耳旁倾诉。令他热血沸腾,血脉贲张,汩汩的热流游遍周身,这股热流烫麻了神经、烤软了筋骨,使他浑身酥麻,软软的飘浮在半空中。 只是一桩心思百思不得其解,挥之不去,那就是自己没有送花呀!难道上苍的安排?难道送花的另有其人,和她的无声电话交流,白玙理解成与他人通话? “吕医生,你家是这儿吗?”司机小余回头问道。 “哦!对!师傅,麻烦你了。”吕韧渊回过神来,连忙称谢。 田霄斐和司机搀扶他坐上轮椅,司机等在门外,田霄斐推他进了屋,他们寒暄了一阵,她告辞了,依依不舍。吕韧渊未作挽留,田霄斐走到门口,突然调皮地一笑,回过头,“老师!我看你家电脑书也很多,电脑也高级,经常上网吗?,能否告诉我你的qq号码和你的e-mail地址,以后我也可以经常请教你。” “可别称什么老师,我可以告诉你我的泡泡网名,我喜欢上网易的泡泡,不喜欢qq!” 田霄斐一怔,说:“我一直上腾讯的qq,不知道网易的泡泡,以后有空我去看看。”于是他们还交换手机号码,田霄斐满意地走了。 第三十一章 白玙的病已经好了,她轮转到病房上班,三天一个24小时值班,24小时值班往往要干到第二天中午才能回家,很是辛苦。幸好就要过春节,女儿的学前教育就要告一段落,今天是金老师“语言艺术”教学的最后一课,也可以说成是毕业考,或者说是汇报演出,就是这一堂课家长们可以在旁观摩,检验孩子的学习成绩,这对白玙和其他家长们来说是能够亲眼目睹金老师的上课,检阅自己的孩子一年学习成果的时候。有一点是很重要的,就是如果小朋友表演得好的话,可以再升一级,继续学习,还听说有机会参加市里的演出、或上电视。这让家长孩子们兴奋不已,对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们来说不啻是一个福音,不过也平添了一丝紧张气氛。 要知道金老师可是市广播电台有名的一级播音员,她的全名叫金莺歌,艺术造诣也恰如其名,声音悦耳动听,表演起来声情并茂。白玙托了好多层关系,花了不少钱才进了这个班级,好了,就要看成果的时候了,心里总有些忐忑不安。 白玙病了三天,昨天刚值班,上班后到了病房才知道吕韧渊脚摔伤了,摔伤的那天就在自己生病的第二天,那天他让人送来了鲜花慰问并打来了无声电话,自己谢了他,他也没说什么,突然就挂断了,这两天正琢磨着他为什么不来电话呢?还有点小小的失落,掺杂着些许的赌气。原来他摔伤了,可是怎么会摔伤的呢?心中蕴积着深深的不安,上班一直很忙,直到看了排班表才知道他病假了,经询问同事才知道原来是摔伤了,值班没时间,也不可能去看他。想到这里,她决定带女儿上课之前打个电话表达一下自己的关切。 白玙坐在沙发上,茶几上的鲜花依然鲜艳欲滴,其中的五朵水仙花开得更加茂盛,在花丛中婷婷玉立,傲立群芳,争奇斗艳。她拨通吕韧渊家中的电话,铃响之后,对方拿起电话。 “……”白玙一时语塞,关切问候的话竟不知从何谈起,怔在那儿,只有稍稍急促的呼吸声。 “……”吕韧渊似乎早就等待着这个电话,他从对方的呼吸声已经判断出是谁了。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她觉得如此感受对方的心声也很好。 “……”他已经能够体会到白玙的关心,这就够了。 “……”白玙真切地感受到言语在此时是如此苍白。 吕韧渊清晰的听到水滴滴在话筒上的声音,细微的声音在吕韧渊心中敲出了强大的震撼。 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而他们两人却在沉默中达成了共识,心灵得到了升华。“妈妈!我想带布娃娃去!我已经答应它了,让它看看小朋友的表演,妈妈,好吗?”钱耘婕手捧洋娃娃,兴冲冲蹦跳进来。 “好的,乖女儿。”不知不觉无声电话持续了五分钟余,上课的时间就要到了,她擦掉眼泪,在心中默默地说:“祝你早日康复,再见!”轻轻挂上电话。 “咿!妈妈你不高心吗?怎么哭了?” 吕韧渊手持话筒,听到白玙挂机后的“嘟”声,还晃如梦中,迟迟未收线。白玙身穿雪白的羽绒服手持一大捧晶莹剔透、雪白的花瓣饱满如金钟般的白玉兰翩翩走来,朵朵白玉兰好像是她的纤纤玉手化成的重重花瓣紧紧捧住一颗心,是她的心,是自己的心,不知道,他只知道现在自己的心已经不在自己的胸腔中跳动…… “咚咚!”敲门声使他的心回到了胸腔,恢复了跳动,而且频率更加快了!真是白衣女子!她来了!吕韧渊挂好电话,转动轮椅去开门。 打开门,没有人!难道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想产生的幻觉,正要关门,一股淡淡的清香飘入鼻息,香源自地上,一只古帆船造型白瓷盆静静地安放在门前,瓷盆里栽种着别致的如同扬帆起航造型水仙花,周围是一圈水仙柳叶向下翻卷似作朵朵浪花,盆底镇着点点雨花石,雨花石在池水中显出它的色彩斑斓。好漂亮的水仙花造型,吕韧渊有点爱不释手。 “扬起你的帆,荡起你的桨,起航吧!”屋外传来清脆的女声,“吕老师,献给你的!喜欢吗?”不知什么时候门口闪现出步态轻盈的黑衣女子,黑衣反衬出白皙小圆脸健康的美。双手提着一只保暖罐,微微斜着头,她笑盈盈的,浅浅的小酒窝印在腮前。似乎有点腼腆,和她平时调皮的风格迥异。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白衣女子换成黑衣女子,吕韧渊掩饰住自己的失望,礼貌地招呼。 “不欢迎?”她才不管呢,田霄斐恢复了原来活泼的天性,径自走进来,放下保暖罐,转身捧起地上的水仙花,摆在书桌上,顺便把桌上杂乱的书本整理好。再转到还没有回过神的吕韧渊身后,推着他坐着的轮椅进屋来,扶他坐进沙发。她的动作简洁、干净、利索,俨然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动作自然。 吕韧渊怔怔地看着她忙碌,田霄斐注意到了他的注视,有点不好意思,她斜着头,齐肩的长发直直地垂在一边的脸旁,遮住小半张脸的她更凸显了娇柔和妩媚,轻咬下嘴唇,大大的眼睛水一样柔,顿了顿然后问他:“你的脚好点了吗?嫂子一定很心疼?”她想试探他们夫妻的关系。 “好多了,多亏你了,谢谢!” “谢什么呀,这是我家厨子烧的‘骨头炖鸡汤’,很补的!我去拿碗。”说完,她走到厨房拿了碗、调羹,开水烫一下,消毒好了,勺出一碗汤,还冒着热气,她鼓起腮帮转着头沿着碗沿一圈吹了一下热气,双手端着举过眉梢送到到吕韧渊面前,“吃吧,嫂子工作一定很忙,请不出假伏侍你。”虽然吕韧渊回避了她刚才的询问,她从中也悟出些端倪,但她太想了解了,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而她举动中却表露出成语举案齐眉的意境,臆想中有点说不出的沾沾自喜。 吕韧渊双手接过碗,没有看出她举动的异常,再次回避了她的问话,说道:“怎么好意思让你大老远送汤来。” 田霄斐明白了,转身拖过一只小凳子坐下,双手托腮,仰起头,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他喝汤,就像一个爱听故事的小学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师。但她心中却是波涛汹涌,我一定要关心他,让他感受到女性的温柔和体贴,但他心中还有白玙,而白玙对他如何呢?虽然有心事,田霄斐还是不动声色地露出灿烂的笑容,温情地看着吕韧渊。 吕韧渊被她的举动弄得不好意思,为了不拂她的好意,喝了两口,确实好吃。汤是由乌骨鸡、甲鱼、汤骨、火腿再加上香菇、竹荪、枸杞子精心熬制而成,煲烫一定花了不少的心血和时间,是个功夫汤。看得出田霄斐对此汤很有自信心,所以一言不发,美滋滋看着,等待赞赏。 “好吃,你也来点?” “好!”田霄斐就在等待这句话,她动作飞快地勺汤,然后端着碗,拿着调羹,坐在他的旁边,细嚼慢咽喝汤。她要的就是这种感觉,这是一种家的感觉,和相爱的人围着餐桌,边吃边谈,其热融融,这一刻她的脑中一下子蹦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如胶似漆、白头偕老……她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梦幻世界里,她向往田园牧歌的生活,是纯情的、素雅的,如同淡淡的水粉画,她宁愿此情就此凝固。 第三十二章 五十余岁微微发胖的金莺歌身穿西服套装,此时正在少年宫的一个小教室里,她半坐在凳子上,身体稍稍前倾,左手托着本子,右手拿一支铅笔,就像手拿指挥棒一样,随着儿歌的节奏小幅度地上下左右舞动着,慈祥的笑容始终跟随着孩子们的表演,不时提醒孩子们,“表情!”、“动作!”,“唉!玲玲小朋友表现得好,看谁表演得比她更好!”,“小男生们,声音像蚊子叫,坐在下面的小朋友听到了吗?” “没有!”坐在座位上的孩子摇着小脑袋和小手异口同声地说。 “小男子汉们,大声点!” 接下来是小朋友单独表演,这才是真正的汇报演出。满脸通红的孩子在台上表演,大多数孩子声情并茂,个别的孩子由于紧张而结结巴巴,下面的家长急得直跺脚。不久就轮到钱耘婕了。她放下抱着布娃娃,怯生生地看了妈妈一眼,白玙伸出大拇指向她微笑地点点头。于是钱耘婕昂着头,挺着胸,迈着小方步走上台,家长们被她大人似的步态逗得哈哈大笑,钱耘婕被大家爆发出的笑声吓得有些怯场,不知所措的眼神转回来搜寻她的母亲,白玙又冲她坚定地点点头,高高地举起大拇指,重重地点一下。金老师及时鼓励,“钱耘婕小朋友真勇敢,大家拍手鼓励她。”钱耘婕教室中间站定,涨红着小脸声情并茂地高声朗诵: “春天到,春天到, 花儿开,鸟儿叫, 蝴蝶飞,花草绿, 迎春花,开黄花, 朵朵张开小嘴巴, 她是我们小号手, 迎着春天吹喇叭, 嘀嘀哒,嘀嘀哒, 春来啦,春来啦, …………” 她一边朗诵,随着语句的节奏欢快地做着各种相应的动作,如鸟儿、蝴蝶、花儿、小喇叭等,博得金老师和家长们赞许的掌声,白玙也发出会心的微笑。 因此,她顺利地升了一级,可以继续学习。 一位身穿紫衣,有着披肩长发女子倚着教室门口站着,忐忑的眼神飘忽着,不时抬起左手腕看时间。 “钱耘婕,还有两天就要过年了,妈妈带你逛商场,给你买一件新衣服,好吗?”白玙领着钱耘婕离开了少年宫,她今天休息,有足够的时间陪女儿玩。虽然昨天24小时的值班损耗了她的身体,但损耗不了她陪伴女儿的良好精神,这就是母爱。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大年三十她又要24小时值班,不能陪女儿除夕守夜了,她有些歉疚,所以她今天要尽力弥补,让她玩的尽兴。 “好!我还要玩‘翻斗乐’,妈妈,小朋友都玩过了,你带我玩好吗?”钱耘婕一脸的期盼,一双小手拉着妈妈的手,轻轻地摇。 “好的。”白玙很高兴,只要女儿开心,她干什么都乐意,况且女儿今天表现得很好,顺利晋级,令自己很满意。今天还和吕韧渊通了电话,默默地表示了自己的关心,这么多高兴加在一起,她突然感到了由衷的幸福。 可是,就在白玙沉浸在幸福中的时候,有一双魔掌正悄悄伸向了她和钱耘婕…… 春天来到了,和煦的阳光把金色洒向大地,湛蓝的天碧空如洗,洁白的云朵徜徉在天际,今天是个艳阳天,白玙与女儿商定好,买完衣服后带着女儿玩“翻斗乐”。她们先到了京华市最大的商场——克森商场,走进商场,到了五楼,走出电梯,左面是儿童服饰玩具部,为女儿挑选了一件红白镶拼色的滑雪衫,一件鲜红色丝绸面料的儿童唐裝,还买了也穿唐裝的芭比娃娃,女儿抱在怀里爱不释手。 离她们不远处始终有一个女人身影逡巡着,而白玙并没有发觉。 买好衣服,下楼去玩“翻斗乐”。她们走到电梯口等电梯,钱耘婕看见电梯门前的一长排开架儿童图书,展示着许多好看的图书。“妈妈,我想看会儿书,好吗?”孩子喜欢看书,白玙当然高兴,自己也准备帮她挑本书,不经意间,白玙看见电梯右面不远处是男子服饰精品部,过年了,该为他买什么呢?她心中想着,上次买的真丝领带还存在银行保险柜里,今天就买领带夹吧。她叮嘱女儿自己看书,千万别走开,她去右面买点东西就回来。 于是,她踱到领带皮具柜台,细心地挑选一只有水仙花造型的领带夹,配上上次买的素色水仙花花纹的领带真是太漂亮了,自己在胸前比试一下,营业员恭维地赞叹她的眼光好,你先生佩戴一定会展示出高雅的气质等等。白玙对营业员礼貌地笑了笑,心中有点酸涩,它可是锁在保险柜里的,不知何年会戴在他的胸前,或许永远不会戴在他的胸前。白玙盖好盒子细心地放进包里,转身去接女儿。 “钱耘婕!”她看见前面电梯的门正好打开,边叫女儿边走向电梯,可是没有听到女儿的回应,急忙折回来,在图书部看见女儿左手抱着芭比娃娃,右手在翻一本画册,她奔向前,抓起女儿的手就走,“阿姨!您有什么事吗?”她定睛一看,不是女儿,自己认错人了。立刻,她的脑子“嗡”的一声,冷汗冒了出来,女儿呢?前后左右没有她的影子。她焦急地找遍整个楼层也没有见到女儿的身影,一向很乖的女儿哪去了? 白玙上上下下找遍商场,甚至让商场的广播室一遍一遍地播出寻人启示,女儿真的不见了,她头发凌乱,发疯似的叫喊着女儿的名字,从一楼找到七楼,再从七楼寻到一楼,女儿不见了!女儿不见了!脑子中一片空白。她打丈夫公司电话,丈夫不在,打他手机,也关机了,白玙却不甘心,不断地拨打他的手机,明知无用,她还心存一丝幻想,希望他正好打开手机。“钱志力,你又到哪去了,又和哪个女人鬼混去了。”她焦急地恨恨地想着。“怎么办呢?”她伤心到极点了,她太无助了!她当然也想到了吕韧渊,可他有脚伤能帮上忙吗? 第三十三章 太阳从窗口射进来,照在吕韧渊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一种雕塑般的质感,深沉,稳重,恬静,祥和,由不得田霄斐不产生仰慕之情,好像与她心底深处于生俱来的某种渴求产生契合,这种感觉从第一次见到吕韧渊时就有,但是今天这种感觉是如此强烈,如此明白无误展现在她的心中,使她无畏,奉他在自己的心中占据主体地位而此生无憾。至于他是否会倾情自己,她不设目标,不谋计划,全凭事态发展,只要他幸福,她已无憾了。 “吕老师,今天外面天气非常好,真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我推你出去走走,晒晒太阳,好吗?”田霄斐收拾起碗筷,对吕韧渊说。 “好的,这两天窝在家里确实挺难受的,今天难得好天气,只好有劳你了。”吕韧渊确实想外出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田霄斐推着轮椅,下了楼梯走出小区,吕韧渊看见那辆熟悉的奔驰车,“你开车过来的?” “是啊,这么远的路,提着保温罐和水仙盆景不方便,唉,我们去公园走走好吗?”她提议道。 “哦,这样吧,快过年了,也该给女儿买身新衣服了,平时忙得没空去,正好你有车子,还可以帮我作作参谋,好吗?” “好啊,我也想买衣服,我们去克森商场吧。” 田霄斐扶他坐进车子的副驾驶座,把轮椅折好放进后备箱,发动车子。她开得很平稳,一路上他们谈论得很投机,田霄斐讲述她小时候趣事,突然她说:“你家的书真多啊,看来你也是个书虫,是吗?可是,放得太凌乱了,我不敢恭维。”她撇撇嘴,心中嘀咕,他夫人一定很懒,不会整理房间。 吕韧渊当然不知道她心中想着什么,应口道:“我从小喜欢看书,也喜欢淘书,常常看书到深夜,爸爸怕我把身体看坏,一到晚上九点就关灯,把我塞进被窝,甚至连手电筒都拿走,但是我还是能够看书,你知道怎么回事吗?”吕韧渊卖起了关子。 田霄斐思索着:灯关了,手电筒被拿走了,人被塞进了被窝里,“嗯!偷偷跑到厕所里会被发现,不可能;点蜡烛也不可能,还不把被子床褥烧着?哈哈!我知道了,你还买了一只手电筒藏在被窝里,对不对?”她有点撒娇,两只小酒窝陷得很深,因为在开车不敢侧脸看吕韧渊,但是声调却很柔。 “哈哈哈!”吕韧渊哈哈大笑,“如果还有个手电筒就不希奇了!” “嘻嘻!难道你有夜视功能?嗯,我猜不出来了,提示一下。”她眼睛眨了眨,嘴半张着,还在动脑筋的神态。 “哪些东西夜间会发光的?”吕韧渊引导她。 “萤火虫!啊?你把萤火虫收集起来照明?”想起了一个典故,她有点惊异:“不会吧,那也只能是夏天了?” “哈哈哈!你真聪明,这个都会想出来,有发散性思维,不错不错!” 吕韧渊微笑注视车窗外景色,但却摇了摇头。 “哈!我猜对了!真不可思议!”田霄斐只顾开车,并没有注意到吕韧渊摇头,她高兴得一蹦三丈高,脚下一踩,竟然踩到油门,车子突然加速。 吕韧渊看到突然飞驰而过的窗外景色,提醒道:“小姐,注意安全!别高兴太早,你还是猜错了。” 刚燃起的兴奋又被浇灭,“吕老师…我很笨,真猜不出来,别卖关子了,你告诉学生嘛!好吧?”田霄斐真撒娇了,拖着央求的音调。 “好!我告诉你。”吕韧渊不想再逗她了,怕她兴奋过度影响行车安全。通过近几次的接触交往,他们彼此熟悉了,谈得也比较投缘。他们以前虽然是同事,但彼此忙于各自的工作,见面交谈的机会并不多,吕韧渊只是在印象中知道门诊有一位漂亮的小护士,很活泼,爱说俏皮话,对她并不了解,而田霄斐对吕韧渊工作生活却了如指掌,虽然极力制造机会接近吕韧渊,但也只能是工作间隙见缝插针的浅聊,杯水车薪解不了她的相思痛。这次的伤腿事件终于使她得到了机会,她全力把握,欲以她的关爱、活泼、温柔打动吕韧渊,确实,几天的接触,田霄斐的青春活泼使吕韧渊工作家庭一向稳重沉闷的生活注入活力,所以今天吕韧渊故意卖了关子逗了她一下。 “以前我家里有一种荧光显示屏的计算器,和现在液晶显示略有不同,不是背景发光,而是显示的数字发光。九点钟父亲强行关灯以后,还想看书怎么办?我晚上看书时躲在被窝里蒙住头,把计算器能够显示的数字都打8,因为阿拉伯数字中只有8才显示出最大限度的笔画,我还连小数点都打出来,形成8。88888888的数字,使荧光亮度最大限度显示出来,其实光线还是很微弱,勉强能够照着字。”说完,沉浸在自己小时候爱书如命,秉烛夜读的刻苦钻研的情景中,静思了片刻。 田霄斐听到他如此嗜书如命,惊异得嘴巴张的大大的,也赞叹他绞尽心机耍小聪明,但她表述方式不是平直的赞叹却是幽默的,“现代版的囊萤夜读!效仿东晋的车胤,因此你进了高等学府成了个大医生,也因此把两片厚厚的啤酒瓶底挂在眼前!” “是啊,这辈子成了‘四眼哥哥’了!”吕韧渊也哈哈大笑,开起了玩笑。 田霄斐双手把着方向盘,两眼盯着前方,俏皮地说:“哎!你说,他成就了东晋的大臣,你呢,‘四眼哥哥’?升级版的囊萤夜读,前途无量啊,当了卫生局长,别忘了提携我这个小护士啊!嘻嘻……” 吕韧渊脸一红,回了一句文言文,“羞煞老夫也!”。不由得感叹这个活泼好动的小姑娘不仅知道囊萤夜读这个成语,竟然还了解这个成语的典故,这是一个东晋时故事,是说那时候有个叫车胤的小孩嗜书如命,却家境贫寒,无钱买油灯,在夏夜里看到萤火虫飞来飞去,尾部发出莹莹的光亮,他灵机一动,何不把这些萤火虫搜集起来作为晚上看书的光源,于是抓了好多萤火虫放在白布袋里,悬在书本上夜读,后来由于他的刻苦钻研,博览群书终于成就了他,成为一位东晋有名的大臣。而且这个成语一般的小成语词典还不收录,查不到这个词条。看来这个小姑娘不简单,文学功底不薄。 说话间,克森商场到了,她扶吕韧渊下了车坐进轮椅,让他等在克森商场门口,自己找车位去了。 第三十四章 白玙头发凌乱,泣声喊着女儿的名字,但是声音却越来越微弱,她踉踉跄跄,神情恍忽地走出商场大门,她脑子一片空白,漫无目的地走着,猜测女儿已经出了商场,会不会在门口等自己。她现在唯一能够求助的只有他了,可是他病了,脚韧带损伤了,行动不便,不忍心求助他,可怎么办呢?我如果失去女儿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呢? 就在她走出商场无视危险,不知所终的企图穿越车水马龙马路的时刻,一声洪亮但带着焦急的喊声,“白玙!”叫声传进了她的耳膜,熟悉的声音使她猛然醒悟,硬生生止住了她危险的行进步伐。一辆轮椅车快速地摇到了她的面前。 就在她精神几近崩溃的边缘,他的突然出现使她晃如梦中,眼中噙满了泪,怔怔发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自己在做梦。 吕韧渊发现了她神色异常,满脸是汗,头发被汗水浸渍贴在脸上,脸容惨白,忧郁写满了她的眼眶。轻轻地呼唤着她的名字:“白玙!” 终于,白玙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扑倒在吕韧渊坐着的轮椅椅背上,但并没有倒在他的怀中。她双手匍匐在椅背上,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倚着吕韧渊的肩膀边,大声地哭泣,“钱耘婕!我的女儿……她,她不见了,是我把她丢失了,是我……都怪我不好……”声音凄厉而哽咽,“快帮我想想办法吧!” 吕韧渊闻言后大吃一惊,但是他很快恢复了镇静,转手轻轻地拍拍白玙的肩膀,还是用轻柔的语气劝慰她,“白玙,你慢慢说,我们会找到你的女儿的,不会有事的。” 吕韧渊继续安慰她,让她回忆事情的经过。 田霄斐握着方向盘,想象着她陪吕韧渊逛商场,买东西的情景——应该挽着他,他脚有伤呢。她驾驶汽车缓缓地驶向克森商场地下停车场,驶近进口时,门卫礼貌地告诉她,“小姐,车位已经满了,可能你没有注意商场外面的电子显示牌。”田霄斐这才知道自己确实光顾着想吕韧渊了,没有注意外面的电子告示牌,况且她平时很少自己驾车外出,没有停车看告示牌的习惯,她请教了门卫附近的停车场的位子。于是,她先扶吕韧渊下车坐轮椅在商场门口等着,自己去找车位停车。 但是那个停车场离克森商场足足有一里路距离,她停好车,匆匆地跑向克森商场,临近春节了,今天天气很好,路上的行人人山人海,都是准备置办年货的。她想吕韧渊在路边等这么长时间心中一定很着急,她心中有点忐忑不安,会不会责备自己,我一定要诚恳地向他道歉,请他吃饭,对!请他吃饭,找一个清净高雅的酒吧,光线暗暗的,在摇曳的烛光映照下,两个相爱的人,不,至少是我情窦初开时倾多年心智相爱的人,把盏对视,倾诉衷肠……多美啊!虽然她不能确定吕韧渊是否会喜欢自己,但她还是自顾自憧憬着,低着头,脸上泛着笑意,行进中,突然人群中闪出两个人面向自己快步走来,是一个长发紫衣女人牵着一个小孩快步走着,她来不及躲开被撞了一下,她不经意地瞥了那女人一眼,那人好像骂了一句什么,没听清,随后听见那人手牵着抱芭比娃娃的小女孩似乎冲自己轻声叫了一声阿姨,小姑娘好像有点面熟,不过这个紫衣女子也似乎在哪里见过。田霄斐惦记着吕韧渊,不愿也没有时间和她们纠缠,以为女孩叫自己阿姨是出于礼貌的道歉,她微微点了一下头,继续匆匆前行走向克森商场。 田霄斐的好心情并没有被刚才的碰撞所破坏,因为今天的天气太好了,空气中弥漫着春的气息,路上的行人也都是春风满面喜气洋洋的。她加快步伐跑着,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轻盈盈的小燕子穿梭在爱的氛围中,近来她时常有这种感觉,无论在上班路上,工作中,还是在睡前,甚至在睡梦中都有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太美妙了,但也太痛苦了,因为她时刻挂念着他,怕他饿了,怕他饱了,怕他冻了,怕他热了,怕他受气了,怕他不开心了。这种挂念甜蜜而苦楚,使她因此而失眠,在床上辗转反侧甚至整夜不眠,同事们察言观色,暗中揣测她谈男朋友了,她也没去理会。 克森商场门口,她一眼就找到吕韧渊坐着的轮椅,但是同时映入她眼帘的却是她痛苦和酸楚的一幕,是她刚才还无限憧憬的幻想化为泡影的一幕,她看见白玙扑伏在轮椅上,他们的脸贴得如此近。田霄斐别过脸,闭上眼睛,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盯住他们的时候,眼眶中不仅充溢着泪水,还充满着怒光,此刻的她,心中有一种被受骗欺辱的感觉——所以吕韧渊不愿去公园而要到克森商场,还欺骗她说是给女儿买衣服,而自己竟傻呆呆地驾车送他过来,还痴迷地想象着自己如何陪他玩的开心,甚至还准备帮他买这买那,陪他买他女儿的衣物。我是送他来鹊桥相会的,我被骗了!想到这,她漂亮的圆脸因痛苦和愤怒而扭曲,她要冲上前去,去评理,去夺回所爱。 于是,她径直走了过去,眼看已经走到他们面前,不过理智终于恢复到脑海,自己又算他的什么人呢?评什么去指责他们呢?自己朝思梦想不就是为他幸福吗?她觉得还是应该为他们创造机会,这才是对他的真爱。想到这时她已经走到他们的面前,想转身离开似乎已经来不及了,她试图露出笑脸,一张尴尬的笑脸,但是她发现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白玙这时已经站了起来,接过吕韧渊递过来的面巾纸,擦拭着哭红的眼睛,“我该怎么办呢?报警吗?……钱耘婕,你到底到哪儿去了?” 田霄斐立刻明白这么回事了,她回想起刚才那个叫自己“阿姨”的小姑娘好面熟,是钱耘婕,竟然给那个人绑架了!她顾不得向他们解释了。 田霄斐二话没说,奔向路边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去追那个人。 吕韧渊还在原地安慰白玙,“也可能是她自己走失的,先不急着报警,你想想,你或者你先生有没有仇人?” “我们好像没什么仇人啊?……对了,你脚怎么会扭伤的?我看看!”她蹲下身子,就在她转过脸准备蹲下身子时候突然看到飞奔而去的田霄斐,“你看,是田霄斐。” “是她,她怎么啦?”吕韧渊这时才想起她去停车了,为什么会停这么长时间? 白玙突然也感到奇怪,自己想求助吕韧渊的时候,他就及时地来到自己的身边,这么远的路他坐着轮椅怎么来的?可是她没有把问题提出来,她现在心中唯一惦念的只有女儿了。 这时,白玙的手机响了,她有些紧张,想把手机递给吕韧渊,吕韧渊示意她自己接,鼓励她保持镇静。 “喂,白玙,女儿和你在一起吗?”是钱志力焦急的声音。 “钱志力,你在哪儿?刚才为什么关机?” “回答我!女儿和你在一起吗?”话筒里传来钱志力吼叫的声音。 “刚才我们在一起买东西,可一转眼女儿就不见了!”白玙本想隐瞒的,可转念一想,钱耘婕毕竟是他俩共同的女儿,作为孩子的父亲,他应该也有权知道这一切,更应该负起一起找寻女儿的责任,分担她的悲伤。而且从他的语气中判断出他已经知道此事,“你怎么知道女儿走失的?” “哎!……”那边正在办公室焦躁不安的钱志力沮丧地叹了一口气,跌坐在座椅上,手机“嘭!”地一声掉在地上。 “喂!……!喂!……”而这边白玙拼命不断地拨打打钱志力的手机,传来的却是中国移动的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的电脑提示音。她收起电话,此时脑子一片混乱,急于把情况告诉吕韧渊,让他出出主意,就在这时吕韧渊的手机也响了。 第三十五章 吕韧渊的手机里传来田霄斐的声音,“刚才我看到了钱耘婕了,一个紫衣女子拉着她!”吕韧渊眼睛一亮,示意白玙过来一起听,手机里继续传来田霄斐的话:“当时我没在意,我听到白玙的遭遇后才醒悟,现在我坐上出租车去找寻他们。” “小田,你告诉我什么方向,我们跟上来。”吕韧渊和白玙异口同声地对着话筒说。 轮椅被弃在路旁,吕韧渊在白玙的搀扶下钻进了出租车。 带着钱耘婕的长发紫衣女人听到钱耘婕叫那位碰撞上的姑娘“阿姨”后,立刻引起她的警觉,对钱耘婕说:“阿姨叫出租车到翻斗乐去,这样快点。”不由分说地赶紧扬手招了一辆出租车跑了,很快开到身处闹市的一座烂尾楼工程的大楼前停下,围墙的门开了,紫衣女人带着钱耘婕走了进去,还没有等钱耘婕发出疑问的声音,门后突然窜出一个穿半旧皮衣的男子,在钱耘婕身后捂住了她的眼口,那紫衣女子假意发出挣扎地叫声,“干什么呀?绑架啦?”只是她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好像只有钱耘婕能够听见。皮衣男子拿出黑色的眼罩遮住钱耘婕眼睛,又取出一块很大的脏兮兮布条塞进钱耘婕的嘴巴里。钱耘婕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就被捆扎起来,她欲挣扎着扭动身体以求挣脱和求救,可是,一切都是徒劳,发不出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人,包括这位带她去玩“翻斗乐”的紫衣阿姨,而这位紫衣阿姨以前在爸爸办公室见过几面,也曾经带她出去玩过,刚才在克森商场碰倒这位紫衣阿姨。紫衣阿姨说妈妈有事先走了,让她带着钱耘婕去“翻斗乐”,然后去见爸爸。 可是“翻斗乐”没有玩到,爸爸也没有见到,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哭泣,而且是发不出声音的哭泣,现在她宁愿不要玩“翻斗乐”而要见爸爸妈妈。 紫衣女子站在边上茫然看着这一切,尚存的不忍和良知使她默默地稍稍松解一点捆绑钱耘婕的绳子,让她不至于太难受。 与此同时,钱志力焦急地等待,正准备和他情人莉迪共同去平江路一处他们看中的一套高级公寓签约付预付款。他那只不为人所知号码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知道他的情人莉迪来电了,因为这个手机专为他们幽会联系方便而买,当然白玙不知道也联系不到他,他办公室的电话有来电显示,白玙来电时他正等着他的情人故不愿被白玙打扰,没接电话。可是当他满怀欣喜打开手机时,传来却是一个男人尖细而阴沉沉的声音:“你的女儿钱耘婕和你的情人莉迪在我这儿,如果不想她们有意外的话,快拿出八十万人民币。” 钱志力一下子懵了,“你!你说什么!你是谁?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怎么有我的手机号码?” “别啰嗦!拿钱来!我用的手机正是你情人放在包里的,难道你没有看到号码显示,该相信她在我手里了吧!限你10分钟内准备好钱,到时我再联系你!”间隔数秒,“如果还想见到她们的话……”他的声音还是缓缓的阴沉沉的,语调中却并不凶神恶煞,但足以雷倒钱志力。 “唉!唉!我要听听她们的声音。”钱志力虽然听到这个消息如雷轰顶,背脊上早已冒出了豆大的冷汗,但他勉强维持了男人的几分镇静,他要判断消息的真假。 “好!让你听。”不一会传来情人莉迪凄惨惨的声音:“力哥,我和钱耘婕被他们绑架了,快来救救你女儿吧,你的莉迪为你死不足惜,你女儿不能死啊,救救她吧!”随后传来女儿钱耘婕的哭声:“爸爸!快来救救我和阿姨吧!我害怕!”接着又传来莉迪的哭声:“他们说,满足他们要求给他们八十万,我们就没事了……”男子阴沉的声音:“怎么样?拿钱来吧!” “求求你,我一定想办法,可是我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我只能拿出二十万。” “好!去掉二十万,六十万,一分不能少,而且不能连号的,给你半小时时间。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视下,不许报警,否则,哼!……”他关机了。 钱志力赶忙用自己常用手机打电话给白玙,想证实一下女儿是否在她那儿,被证实不见了后如五雷轰顶,等他从瘫坐的座椅上清醒过来,第一个念头是不能让白玙知道自己的情人也一起被绑架了。他的思维慢慢的回到了逻辑上来,一个是自己的亲身骨肉,一个是令自己不能割舍的小情人,他不敢报警,一方面他们会撕票,另一方面,自己的隐情得以暴露将会身败名裂。自己养的金丝雀,怎么会被人发现的?而且可爱的女儿也被绑架了,女儿和自己的情人怎么会在一起的?看来,绑架者一定很了解自己的一举一动,知道自己的家庭和工作情况,知道自己手头钱款的情况,很明显绑匪甚至知道自己能够在较短的时间里凑足这笔钱。可是他对这阴沉沉尖细的男声没有任何印象,回忆不起来与此阴森森男声有关的任何关系人。 想到这里,深感对不起白玙,可是现在不是歉疚的时候,得快想办法凑钱,好在凑钱并不是难事,他自己的保险柜里有四十万,准备付购房预付款的,自己经手的公款里也有二十多万,以后自己取出银行存款填补进去就天衣无缝了。 他刚把钱准备好,手机的铃声又响了,绑架者看来对自己真的了如指掌,知道自己能够很快凑满这些钱,想到这里,钱志力的后背又是一阵冰冷,迟滞地拿起手机,绑匪的声音:“我知道你钱已经准备好了,把钱放进你办公室里的彪牌墨绿色公文箱,拿着箱子下楼到车库开车,把公文箱放在后备箱里,然后听我指示。”对方挂机了,从手机的来电显示中看出,他这次是用公用电话打的。 钱志力几欲报警,终因感到在这人太过狡猾阴险,自己又身处在他的控制底下,而且怕撕票及隐情暴露等顾虑而不敢轻举妄动。他开着车在阴沉男声的指挥下,七转八转,一会儿环城公路兜了半圈,一会儿闹市转了一圈,分别用不同的电话打的。期间两次被他命令停在两处不同的地下停车场,特别命令他下车走出停车场,还不许打开后备箱,空手出去。最后,告诉他把车停在距离那座烂尾楼二十分钟路程的一个名叫菁英大楼的地下车库,然后一步一步指示他如何走进烂尾楼,走进围墙才告诉他可以接走他的女儿和小情人。 他进入烂尾楼的底层,地上碎砖、毛竹、钢管、黄沙杂乱无章堆在地上,甚至还有恶臭的人畜粪便。他在碎砖乱瓦中艰难行走,这个该诅咒的绑匪为什么让我跑到人迹全无杂草丛生的鬼地方,他忽然有点毛骨悚然,他们会不会诱使我跑到这儿把我也绑架杀掉,然后劫去六十万,逃之夭夭,而我在这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庆幸的是我的钱并没有带在身上,而这时他已经持续了十分钟没有接到绑匪让他如何行动的指示,他想到了逃,但是自己没有见到女儿和情人就走了,如果他们撕票了怎么办?唯有硬着头皮前行。他按照手机中留下的号码打过去没人接,他想到了报警,于是转身准备离去,突然脚上踩到滑腻湿漉漉的一堆东西上面,滑了一跤沿着水泥台阶跌到一个深坑里,他一看原来是大楼的地下室,黑咕隆咚的,而脚上传来一股臭气,原来他踩到了一堆民工拉下的粪堆上,他刚要骂娘,身边传来蟋蟋嗦嗦的声音,他借着外面的光线看见一大一小两个人,定睛一看,正是莉迪和女儿小婕,而她们因被捆绑着,遮着黑眼罩,口中被塞着棉布既看不见,嘴也不能喊,她们虽听见声音但也分不清敌友。钱志力大叫一声,忘了疼痛冲上前,拼命地扯掉绑在她们身上的绳索,摘掉眼罩,还好她们身上没有一处伤痕,他们相拥而泣、唏嘘不已。 第三十六章 就在钱志力停车走出菁英大楼的时候,一位手提墨绿色彪牌公文箱,身穿半旧皮衣的男子从另一个进口进入菁英大楼地下停车库,走近钱志力的银灰色桑塔纳,鬼鬼祟祟地扫视一圈车库,见没人,用拿出钥匙熟练打开后备箱,取出装有六十万钱的彪牌墨绿色公文箱,换上自己带来的一摸一样公文箱。他走出地下车库招一辆出租车向机场开去。 到了机场,径直走近售票窗口,“小姐,买两张今天晚上去上海的机票,哦,不,买一张,对,一张现在去云南的机票。谢谢!” “到底去云南还是去上海?”售票小姐柳眉倒竖,不耐烦的提高了嗓音发问。 “说错还不行吗?到云南的一张。”他今天心情特别好,若是平时他早就跳起来,用他阴沉沉的语调找到他们的领导了。他想,看来钱确实是好东西,连我的脾气也会改,暗自“嘿嘿,嘿嘿!”干笑两声。 他计算了一下时间,然后走到公用电话亭拨通了一个手机号码,“我现在就接女儿回家,在家中等你。”然后从口袋里取出香烟,点了一枝,吐出一圈一圈环形飘动的烟雾,看着这一圈圈逐渐变大扭曲的烟环,他想:“真像圆圆的铜板!我已经到手了,我要享尽荣华富贵,再见了,京华。”他美滋滋想着,胡子拉碴的马脸挂上了阴险的笑容。 等他吸完最后一口烟,情不自禁地落下了伤感,“对不起了,老婆范萍,我填补不了我家的无底洞啊。” 他把烟蒂远远地抛向街边的角落。 他就是施广贵,原来莉迪就是范萍,莉迪是他们设计骗取钱志力钱财的一个化名。由于受到了老公的影响,范萍也吸毒了,他们慢慢领悟到医院里赔钱的几率虽然有可能,但花时又花力,在和医生的接触中知道白玙的老公有钱,就设计色诱钱志力,然后又设计制造了绑架,目的就是尽快捞钱。范萍和他约法三章,骗来的钱还掉欠债以后带康康到上海去治心脏病。此时钱到手了,他决定抛开范萍母女,自己远走高飞。 “爸爸!”钱耘婕扑倒在钱志力的怀里泣不成声,依然是惊恐万丈。 “力哥!我害怕,我怕见不到你了。”莉迪抓住钱志力的手摇着,嘤嘤地哭泣,她不敢在钱耘婕面前表现对她父亲太过亲热。但是她急切想知道一件事,“为了我,让你损失这么多钱,我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的。你钱真的给他们了?” 见到女儿和情人安然无恙,钱志力稍稍放宽了心,“只要你们无事就行,钱是身外之物,不足挂齿,我把钱放在后备箱里,暂时还在我的手里……不!难道绑架者有我车的钥匙?……或者我们都一起被绑架了,他们就在周围?” “这些亡命之徒总会绞尽心机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看来对我们很熟悉,我们可不能报警,力哥,我怕!”她又使出令钱志力勾魂落魄的招数,“你报警了吗?估计他们已经拿到钱走了,否则不会让你到这儿来的,况且我们好久没有听到他们声音了。” “说的也是,他们好像对我们的一切都太了解了,我暂时没有报警。你们怎么会一起被绑架的?” 于是莉迪告诉他事情的经过,“我想今天你为我买房,而且就要过年了,我也想送你一件有意义的礼物,顺便给自己买套衣服。到了商场正巧碰见你的女儿,噢,她真可爱!真是人见人爱。因为我们以前在你的办公室见过,所以我和你女儿很熟,于是我也想给她买礼物,带她到‘翻斗乐’去玩,这是她以前一直想去的地方。我临时决定带她去玩,然后再过来让你们父女见面,给你一个惊喜!你们好久没有碰面了,自从她知道我们的关系和你摊牌以后你再也没有见到你女儿了,你不是一直很想见她吗?我准备打电话通知你,让你告诉她你同事接走了孩子的,对了!在商场我就只看见钱耘婕孤零零一个人在看书,没见到那个女人。不曾想刚出商场不久就被人绑架了,他们一定在监视我,知道我是谁,他们在放长线钓鱼,钓我这条鱼。” “那么到底是谁呢?我没有和谁结仇呀?”钱志力百思不得其解。 “结仇?嗯……,对,会不会是她?只有她和你结仇了!也和我结仇!”莉迪作出若有所思的神态,在钱志力看来她沉思的样子也很妩媚。 “谁?” “我不好说。”她似乎很为难,欲言又止。 “到底是谁?有什么不好说的?我要杀了他!” “杀?你是不舍得的,你想想,了解我们的关系并且熟悉你家情况的,还会有谁?” “你是说白玙单位的人?” “这我不敢说,但是我们出来的时候确实碰到她母亲单位的人了,随后我们就被绑架了,不信问你女儿。”她转身搂过钱耘婕,“小婕,告诉你爸爸,我们走出商场碰见谁了?” “爸爸,我,我看见以前和妈妈在一起的一位阿姨。”钱耘婕仰起头,她惊魂未定的小脸还挂着未干的眼泪。 “她长什么样?告诉爸爸。” “嗯,嗯,我说不上来,有大大眼睛,很好看的阿姨。” 莉迪接过话题,“有着年轻漂亮的圆脸,小婕说她经常和白玙在一起,当然对你家很熟悉,而且可能事情并不那么简单,还必须知道有我这个人,恨我,对我充满敌意的,你说会是谁呢?”她一步一步实施她的计谋,采取挑拨离间之计,显然已经有所指了。 “你是说白玙参与其间?不会,不会,她怎么会对自己亲生女儿下此毒手呢?”钱志力连忙摇头。 “苦肉计,知道吧,苦肉计,她当然不会伤害你女儿的,事实上她也没有伤害你女儿,只是让你放点血,教训我们一下,让你没有钱养女人,否则如何解释让你如此顺利地见到你女儿,而又不需见你面的情况下取走你的钱?最主要的,她有你的汽车钥匙!是吗?” 钱志力听着咬着牙频频点头,“她如此歹毒,我要找她算账,要和她一刀两断!誓不两立!”他出来前还真觉得对不起白玙,现在已经满头青筋暴涨,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仇恨白玙了。 莉迪假装拂着钱耘婕的头发,借机捂住她的两耳,然后轻轻地伏在他的身上,丰满柔软的胸脯磨蹭着钱志力的背,边摇着身体边附在他的耳旁轻声地发嗲,“只有我才真正爱你,对不对?我不求名分,只要和你在一起,哪怕你身无分文,我依然爱你!”她的贝齿轻轻撕摩钱志力的耳垂,一股混有脂粉气的浓香飘进了钱志力的鼻中,“但是你暂时不能和她摊牌,我们要不露声色地调查,知道吗,这是为了你的前途和事业,也是为了我们坚贞爱情的长远利益。”一个夺人所爱,不顾廉耻女人的一番话在她嘴里如此奸诈的说出,似乎很顺利成章了。可是她此时心中却想着如何脱身,远走他乡为康康治病。 忽然她想起什么,对钱志力说:“让你女儿打个电话给她,说在爸爸这儿玩得很高兴,还要玩几天,不要说绑架的事,气气她!对了,也不要说起我,听听她的口气,其实小婕毕竟是她的女儿,现在是否在你的身边她一定想知道。” “打给她?你有没有搞错!”钱志力勃然大怒,他几乎控制不了他的愤怒的情绪。 莉迪一字一顿说:“放-长-线-钓-大-鱼!是为我们将来!”然后又加了一句:“暂时别报警,对你,对她,对小婕都没有好处。” 钱耘婕听不懂他们说些什么,但打电话给妈妈却是听懂了,吵着要打电话给妈妈。 第三十七章 在出租车上,吕韧渊焦急地和田霄斐保持着电话联系,白玙坐在边上搜寻着窗外每一个可疑的人,“我们要不要报警?一个紫衣女人带走我的女儿却不和我说一声,不是绑架还会是什么?” “你也不要太着急,小田和我们正在找小婕,报警的事你最好和你先生通一下气,从他的言行中我总感到他似乎有隐情,但具体我说不上来。这事要慎重,小婕的安全第一。” “这个人,联系不上呀!肯定是他惹得祸。”哭红的双眼搜寻着窗外,不敢一丝怠慢。 “所以关键是他了,我们帮你找小婕,你一定要想办法找到他。” 前面传来田霄斐的话,她在她和长发紫衣女人相撞的地方已经找了很久,也询问了周边的店员和路人,一位路边的中年女纠察说好像看到一个抱着芭比娃娃的小女孩跟着一个紫衣女人乘出租车走了,至于车子颜色和哪家公司的车子,向什么方向开都不知道。 然后田霄斐又在电话中提到,她想起来了这个紫衣女子似乎在医院里碰过一面,就是自己在医院过道上被一个猥琐的男人碰倒的那一次,见过一面这女子,就是他的老婆,如果你们要报警的话,可以为警方提供这条线索。 吕韧渊看到白玙向他投来探询的目光,已经知道她想说什么,“我理解你的心情,至少目前你还没有接到任何恐吓电话,我们作为失踪报警,根据我们掌握的线索寻求警方的帮助,这样他们可以调动各方力量大力搜寻,如果接到绑匪的电话我们就要慎重而行。” 这时,白玙的手机突然响起急促的振铃声,她急切打开看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惊恐地看着吕韧渊,吕韧渊示意她接,同时凑了过来一起倾听。电话里传来缓缓的阴沉沉的男声:“我是钱志力的同事,钱总监让我通知你,你女儿被他接去了,过几天回来,请你不要着急。”啪,挂断了电话。 白玙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了,眼泪夺眶而出,泪眼模糊的侧身注视吕韧渊。吕韧渊没有笑,平静地点点头,接过白玙的手机,储存了来电的号码,随后打开她手机的通讯簿,找到钱志力办公室的电话号码,察觉有异,是不是绑匪不希望我们报警?而且这个缓缓阴沉的声音有点耳熟。但看到白玙高兴的样子,不忍心破坏她的好心情,换了一种方式善意地提醒她,“你们母女又能见面了,打个电话问问,小婕在她父亲那儿玩得高兴吗?” 正说着,白玙的手机又响了,是钱志力手机打来的,她拿起电话一听是女儿的声音,高兴地叫了起来,“小婕,你在哪儿?怎么会到你爸爸那里的?我都急死了,快让你爸听电话……” “你自己丢了孩子还问我?!我们过年到我妈家去,暂时不回来了。”电话里传来钱志力的怒吼,啪的挂断了电话。 白玙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喜极而泣,洋溢着的笑脸上挂满了泪花,两眼注视着前方,但并没有看到什么,女儿的失而复得使她既困惑又开心。 “没事就好!白玙,我已经把好消息告诉了小田,她也很高兴,让我代她祝贺你。”吕韧渊深邃的目光隐藏着他的疑问,既然小婕已经找到,小婕失而复得的可疑之处并不需要急于提出,他对白玙说:“我们下车吧,等小田赶到,我们庆贺一下。” 白玙扶吕韧渊下了车,又注视他活动不便的脚,“告诉我,怎么会受伤的?今天真不好意思,你腿脚不便还让你虚惊一场。”她蹲下身子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还不是为了……”田霄斐已经回到了他们身边,心直口快的她刚想说明情况,注意到吕韧渊用疑惑的目光直视自己。吕韧渊确实心中一惊,她怎么会知道的?其实田霄斐心里也很酸涩,想说但又不愿说。 “为了谁?”白玙产生疑问,据她知道就在吕韧渊差人送花的那一天,他发生了韧带损伤,两件事之间有没有关系?她急切地想知道。 “当然是为了我自己宝贝女儿喽。”吕韧渊抢白道,他自己也想知道谁送的花?碍着田霄斐在场也不便问。 白玙发出由衷的感慨,“是啊!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他们,我们作出了多少牺牲,付出多少心血,吕医生你应该有体会。” “但是你不求回报!这就是母爱!”吕韧渊深情地注视白玙,“你的付出别人无法企及。” “阿呀,你们不要惺惺相惜了,我好像闻到一股酸醋味。玙姐你也不要不好意思,来!请我们吃顿饭,同时也为了庆祝小婕的安然无恙。”田霄斐看到他们谈论为父为母之道,而心里却在相互表述是孩子阻碍了他们大胆地追求爱情,因而他们能够相互理解同时努力克制自己感情的发展,达到了精神爱恋的层面,是令人感动。但这是她不愿看到的,她要巧妙化解他们情感的交流。 “奶爸奶妈们,好了!好了!我没结婚,更没有孩子,不能感同身受你们伟大的父爱母爱,但是我的味蕾却想感受美酒佳肴诱人的气息,我们为何还不赶快行动呢?”她的面容是欢天喜地的,她夸张的动作是欢欣鼓舞的,她的言行极大地感染着吕韧渊和白玙。 “说吧,到什么地方去,我请客。”白玙抢先说道。 “请客当然由你请,我看吕医生的腿脚不太方便走远路,我们就到克森商场顶楼上的天厨酒楼吧。”田霄斐说。 别看田霄斐是个只有二十出头娇生惯养的小姑娘,还挺会关心人的。白玙心中想着,她还有一个疑问要搞明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你们两个都相继出现,而且吕医生坐着轮椅在我将要跨出危险的一步出现,是怎么回事?” “玙姐,你先去订位子,听说天厨酒楼位子很紧张的,去晚了坐不到位子就麻烦了,我扶吕医生去找轮椅,再慢慢过来。”田霄斐不由分说跑到吕韧渊身边,扶他抓住一颗行道树说:“站稳了,我去找轮椅。” 她当然不愿回答这个问题。而吕韧渊也不想白玙引起误会故附和道:“小田说的对,白玙有劳你先去一下,我们随后赶到。” 白玙见他们谁都不愿说,而且他们两个又走在一起,心中虽有些不快但也不便明说,但是吕韧渊的为人自己是知道的,只是心中割舍不掉这种酸楚楚的感觉,她暗中对自己说,白玙你不该这样。 第三十八章 范萍就是那位莉迪借机离开了钱志力,她太兴奋,计谋得逞了,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钱志力这么大一笔钱诈到了手,但自己也失去了女人的贞操和尊严,付出巨大的痛苦。还不是为了老公和女儿,老公可能已经把女儿康康接回家了,将近一年了,她想我这个作母亲的从没有尽过母亲的责任,她愧疚。后天就要过年了,她先去商场给女儿精心挑选了一套准备过年的衣服,还买了许多玩具和婴儿食品,另外又买了很大的旅行箱。把买来的东西塞进旅行箱的时候心中暗自得意,你施广贵不会考虑的这么周到吧。虽然家徒四壁,但是出远门还是要旅行箱的,况且家中的细软已经准备好了,塞进旅行箱就可立马上飞机,呵呵,要去大上海了。 兴冲冲的赶回家,走进弄堂,天上飘过好大一片乌云,刚才还阳光普照的天空忽然阴沉了下来,她掏钥匙的手不知怎么有些颤抖,拿出钥匙试了几次都没有插进锁孔,也没有听到里面有任何声响,心头袭来一股不祥的预感,心阴沉了下来。 “玙姐,我们真可怜,今天是除夕却不能和家人团聚,还得加班,真没劲。”护士小汪满脸沮丧,推着药车在走廊碰到白玙,“上班路上冷冷清清的没几个人,我宁愿不要加班费。”说完,嘬起了小嘴。 “加班费倒是其次,你想想,如果没有我们这些医生护士,小病人节日里生病怎么办呢?你第一次在医院里过春节吧?没关系的,我们可以聚餐庆祝啊,大家在一起疯疯癫癫、没大没小的也很热闹的,保证你不想家,除非你想男朋友了?”白玙眨着眼睛掩口笑,头朝下一点随后一斜。 小汪挥动粉拳轻轻打了白玙肩膀,涨红脸嗔道:“玙姐,你真坏,取笑我是不是?我还没有男朋友呢,我只是想家。” “真的没有男朋友?要不要我帮你介绍一个?说说条件。” 这时护士小玉身穿鹅黄色长及膝盖的羽绒衫,手提挎包走出女更衣室门下班了,在走廊里听到白玙她们说笑,凑上前来打趣道:“我们的漂亮美眉要求可高啦,房、车、钱一样都不能少,当然最主要人要英俊漂亮,学位要高,是吧,小汪?” “不是在说你自己吧?不要把你自己的要求强加于我,嘿嘿。对了,你也不能回去,陪我。”小汪对小玉的玩笑其实并不反感,想乘机耍小姑娘脾气,搂住小玉的手臂,也开起她的玩笑,“让你那位千里找妹泪花流的东北汉子一起找来陪陪我们。”她把电影《小花》主题曲《妹妹找哥泪花流》改词借用一下。 “你就别为难她了,新春佳节这么好的机会让她去敖包相会吧。唉,我们可以找其他科室的人一起庆祝,对了,我们还有可爱的康康呢。”白玙想到了曾经和吕韧渊商量如何让康康渡过人生第一个美好的春节,当时因为食物中毒事件、自己生病以及吕韧渊韧带损伤、女儿神秘失踪等一连串事件,最后没了下文。不知他现在腿脚怎样了,今天恐怕不会来了吧。 “好啊,我陪你,叫他也来,爽快吧!今天我不回家了。”想不到小玉竟爽快答应了。原来,小玉谈的男朋友是网上聊天认识的,聊了三个月就心心相印了,那位吉林小伙子激情难抑,竟然辞了工作,千里寻妹,迫不及待来到京华找小玉,小玉感动得热泪盈眶,接受了他的爱情。但是双方父母坚决不同意,他们只能暗中相会。他曾威胁他父母如果他们不同意,他就不回家。他在京华没有亲戚,过节了也没有地方去。小玉正愁两人春节无法相聚,男朋友在京华孤苦伶仃,太可怜了,想到这她就心酸。不曾想小汪的提议正中下怀,圆了她的愿望,于是她让小汪打电话给自己的父母,说医院要小玉加班,这样也就不至于引起父母的怀疑。纵使父母不相信到医院查看,自己在医院里也看不出破绽。然后她自己打电话通知男朋友,他听说后欣喜不已。 白玙听到小玉说不回家起先不相信,听她解释后羡慕青年人的爱情真是奔放而率真,感叹之余认为这样也好,值班的人不便出去,正好派小玉和她男朋友两个人外出采购,“我们吃火锅怎么样,团团圆圆一桌,热气腾腾、热热闹闹的。唉!大家想吃什么自己点,我再联系其他科室,听说化验室小马也加班。”自从他们为小李妈妈的事相互认识以后,她和小马慢慢熟悉起来,再加上吕韧渊经常提起小马情况,她也渐渐关心起小马夫妇。上班途中碰到小马,所以知道小马今天也加班。一通电话打去,巧得是小马的夫人小倪也在,小倪在除夕团圆夜不愿一个人独守空房,看望夫君来了。白玙一并把他们请来。 小玉也很高兴,马上又联系了男朋友,“你喜欢吃什么?噢!你们东北人过年一定喜欢吃水饺,火锅涮水饺?哈哈,新鲜,太有创意了。只是从没听说过,不要紧,只要你喜欢,我们买来自己煮。” 小汪在旁边乘机用东北口音又插嘴说起俏皮话,“小玉,上酸菜!”她又套用雪春的《东北人都是活雷锋》里的歌词。 “去!吃什么自己写下来,别烦我。”小玉左手拿手机与男朋友通电话,用右手推搡小汪,男朋友在电话那头听糊涂了,刚才对自己糯声软语的,怎么突然口气变了,沉默了半晌。小玉意识到了,怕他误会,忙解释,“对不起,不是对你说的,我对旁边小汪说的。” 小汪说:“别卿卿我我的了,等一会儿你们外出买东西的时候有的是时间。我呢,喜欢吃贡圆、蟹肉棒、牛肉丸,对!冻豆腐不能少,还有鸡鸭血。” 小玉突然想起什么,对着话筒那边的男朋友撒娇,“嗯,我喜欢吃老母鸡炖汤做得锅底,太鲜了!”她闭着眼,摇摇头好像已经吃到这些美味一样嘬着嘴,“你先帮我把鸡炖起来好吗?快点噢!我想吃嘛,嗯。” 第三十九章 除夕之夜,病房里很安静,大多数孩子都出院了,因疾病未愈不能出院的孩子也都请假回家吃年夜饭。儿科医生办公室里却灯火通明,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大家围着办公桌拼成的饭桌,座中小汪、小玉和她那位身高马大的男朋友、小马夫妇以及白玙。白玙怀里抱着康康,无忧无虑康康穿着白玙给她买的大红唐裝,瓷白的脸泛着可爱的红光,虽然唇周还微微青紫。大大的黑眼珠兴奋而好奇转动,看着电热锅上热气腾腾、袅袅升起的水蒸气。“热!热!……” 白玙教她,“对!这叫水蒸气,说‘气气’。” “气气”。 “我们吃饭饭,过年了,我们吃年夜饭,穿新衣服,还要……还要放鞭炮。” “饭饭”,康康突然指着门外面兴奋得手舞足蹈,“爸爸!” 白玙一惊,以为康康的爸爸施广贵,抬眼一看,禁不住招手示意。原来吕韧渊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眼睛盯着白玙,“这么热闹,吃年夜饭啊!唉!康康,抱抱,叫‘爸爸’。” 康康凡是遇见男的就叫“爸爸”,遇见女的叫“妈妈”或者“阿姨”。白玙喜笑颜开地说:“已经叫过你爸爸了,你的腿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白玙今天脸色红红的,看上去血色很好,没有了忧郁的眼神。“你看,小马夫妇也来了。” “真是模范夫妻啊,小倪,老公上班,你怎么也跟着来了,影响工作啊,待会报告院长,小马的奖金就要泡汤了。”吕韧渊今天心情特别好,也玩笑打趣。 小倪羞红着脸,低着头微微笑着,一言不发。小马对吕韧渊说:“今天你是老大,你说了算,真扣了我奖金,我没吃的就到你家去,大家说是不是?”众人应和,“是!” 小玉说:“吕老师应该请客!” “对!” “应该发压岁钱!”小汪乘机起哄,接着就听到鼓掌声、击桌子声、敲碗声嘈杂一片。 吕韧渊豪爽地说:“好!我请客,还想吃什么?”他把康康抱回到白玙身边。而白玙剥好一只桔子正准备递给吕韧渊。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清脆女声,“请大家吃珍珠奶茶,当……当……当,当!”田霄斐哼着曲调,拎着一马夹袋珍珠奶茶轻盈跨步进来,她向吕韧渊使了个眼色,“喏!这是吕老师请大家的。唷!手真酸。”她娇柔地甩甩手,她曾经听吕韧渊说起给康康过新年的,也不告而来了,刚好到门口正听到吕韧渊说请客。 这一切白玙看在眼里,他们怎么又一起来了?她想你手酸而我可是心酸,可是她脸上不露声色站了起来,掰下一瓤放进怀中康康嘴里,把剩下的递给了吕韧渊说:“吕医生,水烧开了,我们把菜放进去吧。” 吕韧渊怔怔地看着白玙,看出她心中的不快,她那特有的忧郁又慢慢侵蚀她那漂亮的眼神,于是正想解释自己并没有请客珍珠奶茶,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田霄斐后面跟来,也不知道珍珠奶茶的来历,一定是田霄斐自己买的。就在这时,小马大声说话打断了吕韧渊将要的解释,“你们知道我老婆带来什么好东西了吗?看了准你们眼馋、流口水,尤其是吕医生,其实我早已等不及了,已经偷偷吃了一点。哈哈!我不打自招了。”说着,嘴里嚼着什么,油滋滋润上了他大大的口唇,后面的话已经含混不清了。 吕韧渊一惊,“什么?我流口水?拿来见识一下。” 小倪拿出保鲜膜包着的一大包食物摊在桌上,“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很便宜的,就是你瞎起哄。” 吕韧渊眼睛一亮,而小汪和小玉疑惑地看着这包混有香菜、芝麻、花生的精肥相间的熟肉片。边上小玉的男朋友已经叫出了声,“香拌猪头肉!呃!我已经流口水了。” 小马已经伸出手指又拿起一块就往大嘴里送,“好吃,真香啊!” “这东西长久不吃了,现在城里人好东西吃多了,也反璞归真吃起粗食了,其实猪头肉是个好东西,香,肥而不腻、滑爽可口。我们今天在座的这些女士小姐也应该长长见识、享享口福了。”吕韧渊边说边拿,也不管什么绅士风度了,用手抓着美滋滋地吃起来。 白玙微笑地看着三个男人狼吞虎咽的吃相,心想男人就是男人,好不掩饰自己的喜好,手中抱着的康康好像也跃跃欲试的样子,说:“好,我们康康也吃,我们拿块小的。”用筷子捡了一块肥瘦相间肉块咬碎了放进康康的嘴里。 小汪以及田霄斐起先也喜笑颜开看着他们吃,终于忍不住哈哈笑着争先恐后抢着吃了。田霄斐说:“真过瘾。”小玉也说:“玙姐,你管管她们吧,她们还像淑女吗?” “小姐们,你们的减肥计划都要泡汤了!” “我们才不管呢,哈哈!……” “小玉,你还是管管你自己的男朋友吧。唉!你们说,我们来点酒助助兴怎样?” “好!好!” 吕韧渊和白玙相视,吕韧渊说:“算了!在医院上班,还是不要喝酒,免得麻烦。” “我们上班的就免了,就喝吕医生请的珍珠奶茶吧,你们不上班的可以随意。”白玙嘴上这么说,眼睛盯着吕韧渊说,但是她心里还是期望他们不要喝酒,毕竟在医院,影响不好,这是他们这一代正统教育下培养出来的医生的固有观念。 “好,吕老师,我们喝酒,你喜欢喝什么我去买,对了,大家喜欢喝什么自己点。”田霄斐红红的圆脸今天异常兴奋,眼神放光看着吕韧渊。 “不好,在医院里喝酒影响不好,我们以茶代酒,图个热闹,大家高兴就行了,也让康康过一个美好的春节。”吕韧渊毕竟不像他们年轻医生一高兴就忘乎所以,知道这里是医院。病房里有酒气对白玙他们上班的总是不利,他转过身用手逗逗康康的小脸,“你说是吗?”又面对大家说:“我请大家喝饮料,小田,你帮忙买一下吧。”他环顾四周,小马夫妇、小玉和男朋友不能分开,白玙和小汪上班不能走开,自己腿脚不便,只能请田霄斐帮忙了。 果然,白玙酸酸地说:“一个姑娘家,手无缚鸡之力,拿不了多少东西的,你陪她去吧,反正刚才一起来,现在一起去买饮料也有个伴。”她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言语有些失态,其实她知道吕韧渊腿脚不便,但她还是忍不住要说出来,一吐为快。随后,她站了起来,也为了在言语上把他俩区分开,抓起康康的小手扬了扬,“和爸爸、阿姨说再见!” 吕韧渊正要解释,突然门口出现一声尖利的女声,“康康没有爸爸,她再也不会有爸爸了!他……这个杀千刀的抛弃了我们母女。” 第四十章 这一句话不啻是一声炸雷,给在场的每个人心头都是一震,大家的头都疑惑地循声转向门外,看见一位身穿裘皮大衣,身材姣好,头披卷曲长发,面容标致白皙的女子站在门外,但是她妖艳的容貌下已经现出憔悴,精神颓废。 吕韧渊和小汪一眼就看出她是康康的亲生母亲范萍,那位狠心抛弃女儿的亲生母亲! 田霄斐也一眼就认出她是拐骗带走白玙女儿钱耘婕的紫衣女人,那天在路上拖着钱耘婕,一会儿就失踪的女骗子!(因为钱耘婕很快的到了她父亲的身边,他们并不知道施广贵夫妇实施的是绑架,骗到了钱财。)但令她诧异的是直到现在才知道,那天撞倒自己那人的老婆竟是康康的亲生母亲,而撞倒自己的那人就是康康的父亲。 而白玙稍微迟缓地认出她,没错,是她!穿着一样的翻毛貂皮大衣,一样飘逸的长发,一样的姣好的背影,丈夫金屋藏娇的情人!而她竟是康康的母亲! 因为康康抢救期间和康康父母来院无理取闹的时候都是在住院部,而白玙及田霄斐都在门急诊部上班,所以她们都没有见过康康父母。正是世事难料,这么可爱纯洁的康康竟有这么卑鄙狠毒的父母。 白玙脸色惨白,差点晕过去,自己满怀关爱的康康竟是自己情敌的女儿,她立刻放下康康转身离去。 现出惊讶的不仅仅有白玙和田霄斐,还有一个人也惊讶地瞪大着眼…… 范萍看见白玙放下康康,这时才认出了白玙,她当然知道白玙就是自己色诱的钱志力的老婆,但只知道是和自己女儿康康毫无干系的一位门诊医生,想不到她竟然对自己的女儿如己所出般的关怀,刚才在门外已经看到了白玙对自己女儿真情的关切。她心乱如麻,怯怯地走上前,抱起康康,说:“妈妈领你回家,妈妈一个人全心照顾养育你。” 康康突然被白玙放下,而被一个在她幼小的心灵里根本没有印象的人抱在怀里,突如其来的反差使她禁不住声嘶力竭地哭叫,面色一下子又像煤炭一样发黑,再次引发了急剧的抽搐,走到门口的白玙听到她的哭声突然嘎然而止,凭她做医生的直觉意识到康康出现危险的状况,理智和医生的职责告诉她自己不能离去,两行热泪流淌在她苍白的脸上,白玙立刻反身奔回进办公室,“快拿氧气瓶来!”马上从范萍怀中夺回康康放在桌上做人工呼吸,从康康的几次抢救中细心的她已经总结出情绪激动缺氧是导致康康抽搐的诱因,只有立刻实施吸氧或在没有氧气源的情况下进行人工呼吸,这样做她就会立刻回复正常了。 因为刚才康康吃了一些食物,抽搐中吐了出来,白玙毫不嫌脏臭地用嘴吸了出来,清除了呼吸道的异物后,继续实施人工呼吸。 氧气瓶推来了,康康已经恢复了常态,眼睛骨碌碌地看着白玙,看着大家,仿佛刚从睡梦中醒来,面带安详的笑容。 就在大家手忙脚乱地抢救康康的时候,小倪怔怔呆立在一旁,手紧紧地拽着小马的手臂,瑟瑟发抖,小马以为她从未经历过医院里的抢救而害怕,温柔地拍拍她说没事,可是他没有注意到他老婆小倪的眼睛一直呆呆地盯着范萍一举一动,并没有关注他们紧张的抢救,小倪觉得这张脸好面熟,她就是刚才瞪大眼看着范萍的那人。 白玙趴在康康的边上,喘着粗气,苍白的脸由于急剧抢救活动而微微泛红,额头上沁出丝丝细汗,吕韧渊拿出餐巾纸轻轻为她擦拭,白玙微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享受他的关爱。 范萍已经跪在地上哭成泪人,扶着白玙的腿不断磕头,口中喃喃地说:“谢谢你了白医生,我是罪人,看在可怜的孩子身上饶恕我吧!” 田霄斐怒不可遏地指着范萍,“你还好意思做一个母亲!抛弃亲生女儿,还拐骗恩人的女儿,送你去公安局。” “我是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你们,……你们还有不知道的,我甚至还勾引恩人的丈夫!不过都是施广贵逼的,我当时并不知道她是救我女儿的恩人,我已经忏悔,再不作对不起人的事了。”范萍战战兢兢地说。 “什么?!”听到这话,大家一下子惊呆了,个个群情激愤,谴责声不绝于耳,世上竟有如此恩将仇报之人,因为之前他们没有人知道这件事,白玙谁也没告诉,包括吕韧渊。 “不要再说了,你快点滚吧!留下康康,你永远离开这里!你不配做母亲!”因为范萍的话就像巨大的凸透镜无限放大了白玙心中的忧郁,深深刺痛了白玙忧郁的神经,羞辱和气愤驱使白玙声嘶力竭,欲冲向门外。 “白玙!”吕韧渊伸出手想拦住白玙…… 范萍也上前跪卧在白玙面前,“看在康康的面子上,他的父亲已经抛弃了我们母女,杳无音讯。康康不能没有母亲啊!” 大家异口同声地说:“我们都是她的再生父母!没有你,康康照样能幸福。” 吕韧渊深情地对白玙说:“镇静,白玙,康康是无辜的。”说不出更多的话来,他心情矛盾极了,夹杂着不该有的晦涩的一丝窃喜,但随即更多的是真切的心痛,还有无限的同情,他总算解开了萦绕在心头的白玙忧郁的原因的心结,但他却说不出一句同情安慰的话。自己的家庭何尝不是如此呢?天下好多貌合神离的家庭何尝不是如此呢? 白玙的泪眼转向甜睡中的康康,然后向田霄斐他们摆摆手,“算了,反正钱耘婕没事,是她和我丈夫的恩怨,再说他的丈夫已经抛弃她们母女,她已经得到了报应了。康康不能没有母亲,她不能没有家庭的温暖,不能没有亲情,我们的关爱是代替不了的。” 范萍向白玙不住磕头,说不出一句话。突然她鼻涕眼泪大把流了下来,哈欠连天,浑身颤抖,面色惨白,一身虚汗倒了下去伏在白玙的脚上。大家起先以为她太内疚太激动以至于再次倒下磕头,可是远不是这么回事,范萍竟脸色煞白,不省人事了。 本来远远站立注视着范萍的小倪这时赶紧冲上前,但被小马拉了回来,说:“医生会抢救的,你别添乱!”不过小马没有注意到小倪已经泪流满面,嘴角因激动而抽搐。 大家赶紧手忙脚乱的拿过氧气瓶又抢救起范萍了,不一会儿范萍醒了过来。告知大家是自己毒瘾发作,因为两天没有吸毒了,加上由于施广贵的弃她出走而伤心过度,在家滴水未进,所以这次毒瘾发作的很厉害。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但是小倪听了这话却眉头皱紧了,虽然她已经差不多认出眼前的这个人是谁了,尽管这个女人已经失去了三年前的纯洁质朴。 吕韧渊对范萍说:“你首先要戒毒,否则康康怎能和你这样生活在一起呢?同时,康康的病一定要治好,不然的话她的生活质量一定很差,我们一起想办法治好她的病。” 白玙怜悯地看着她说:“对,你要戒毒,康康的病你也没钱治,我们大家凑钱治好康康的病。为了对你的康康负责,你戒毒后找一份工作,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一切重头再来。” “玙姐你真好!”看到这一幕,田霄斐也泪眼模糊,她在心中默默祝福白玙,好人应该有好报。她决定退出竞争,她还会在心中爱着吕韧渊,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指望得到他,爱是付出与得到并不定成等号的,这个观念长久以来就扎根在她的心田,只是吕韧渊摔伤的机会使她一时心动。今后,她还会一如既往地付出她的爱。 范萍听了白玙的话频频点头,怀着负疚的心情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施广贵吃喝嫖赌吸食毒品五毒俱全,他们都没有工作,结婚后范萍也染上吸毒,甚至在怀孕期还不思检点,导致了康康姐弟的早产,也造成了康康的先天性心脏病。如此这般,再殷实的家庭也会坐吃山空,何况他们本身都没有经济来源,弄得家徒四壁、债台高筑。康康姐弟俩出生后,弟弟不治夭折,姐姐康康在抢救,他们还哪有钱治病,于是他们借机利用康康姐弟的病情把责任推卸给医院,要求巨额赔偿。他们在和医院的纠缠中,不经意知道儿科门诊医生白玙的丈夫是一个大公司的金领,两人一方面要求医院提供巨额赔偿以弥补他们因吸毒造成的债务,另一方面密谋用美人计色诱白玙的丈夫钱志力以骗取他的钱财。于是范萍化名莉迪利用她的美貌成功地勾引了钱志力,进而成为了他的情妇,大致摸清了他财产的数目,钱志力存有很大一笔私房钱,他把存钱的保险箱就放在办公室里,可是范萍想尽了所有的办法就是无法套出保险箱的密码。无奈下施广贵决定铤而走险,密谋让范萍(莉迪)使出浑身解数唆使他购置一套房产以利于他们幽会,为了不至于引起钱志力的怀疑,她声明不要房屋产权,主要是要让他证明是否真的爱她。钱志力想想也对,莉迪是在为自己着想,外面租房子就等于烧钱,而买来的房子也是自己的,还可以升值,不花钱养金丝雀何乐而不为,况且自己正为莉迪神魂颠倒,爱的死去活来。这样在范萍(莉迪)证实钱志力准备好了钱财,而且有一笔公款正好在他身边经手的时候,施广贵和范萍着手实施了他们蓄谋已久的计划,决定用苦肉计实施假绑架。因为还有一个有利条件,在钱志力的办公室里范萍碰到过钱志力的女儿钱耘婕,她们相互之间认识,还带她出去玩过,相处得还算不错,有利于诱骗年幼无知的钱耘婕。范萍也在钱志力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配了他的一套汽车钥匙,一切都在按他们设定的计划实施。他们原本计划把钱骗到手之后偿还债务,然后带康康远走他乡到上海治病,剩下的就是他们吸毒和开店创业的资本了。于是范萍那天暗中跟踪白玙和小婕到学校,终于在商场里逮到了机会,只是实施过程中路上意外碰到了田霄斐,而钱耘婕叫了她一声阿姨后使她后怕不已,她把这事告诉了施广贵,因为有了人证,可能也正因为有了这一插曲,巨款到手的施广贵就决定甩下范萍远走他乡,藏身匿迹。但范萍却并不知道施广贵抛弃她们母女,她在家中等了整整一个晚上和一个白天,而施广贵手机始终关机,无法联系。到了第二天晚上,就是除夕夜,她彻底绝望了,猜想施广贵巨款到手后想独吞,绝情地抛弃了她们母女。她心灰意冷,但思前想后,为了女儿,自己唯一的骨肉,她决心好好做人,来医院领走康康,回乡下自己老家靠自己的劳动抚养女儿。 小倪专心致志地听着,眼眶中噙着泪,拽着小马的手满是汗,是虚汗,她紧紧依着小马,泪眼始终逡巡在范萍的那一张漂亮的脸,但这张脸和以前是完全不同的漂亮,眼前的只是妖艳而没有美丽。她已经知道站在眼前的是谁了。 始终低着头轻声忏悔的范萍说完,抬起头来怯怯地看着大家,她感到边上有一束目光灼灼盯着自己,她不由地转过脸,一霎那,她的眼睛怔住了,因为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眼睛也紧紧地盯着自己。 第四十一章 “小倪?”范萍发出犹犹豫豫的轻声询问。 “范萍?”小倪在此种场合,又听到她如此曲折却不光彩的经历,和自己熟悉的美丽纯洁的脸大相径庭,还是她吗?因为变化实在太大,这么多年朝夕相处的小姐妹短短三年就变得几乎认不出了。 她们还是相认了,范萍只身来京华要投靠的小姐妹竟然三年后在这样的场合碰面了,而且已经物是人非,这是怎样的沧桑,世事弄人,她们抱头痛哭,唏嘘不已。三年前从海门来的村姑在京华人生地不熟,在长途汽车站久等小倪不着,被施广贵骗去落得今天这个地步,范萍不由悲怅一声,“姐,我好命苦啊!” 小倪也长叹一声,“苦命的妹!都怪我,当时没有说清在几号出口碰头了。我那天去接你了,在三号出口等你半天,我突然想到,我们没有约定在几号出口等,怕我们等岔了,我各个出口都去找了,可还是没有找到你,也想你可能不来了。” 两人泣不成声,小马在边上一只手紧紧按着小倪的肩膀,搂紧了她,一言不发默默垂泪。 白玙扶起了范萍说:“我们都是苦命的女人,要振作起来,重新做人。先送你去戒毒,随后找一份工作,可以养活你们母女。对施广贵还是要报警。”说着她们抱在了一起,范萍说:“白医生,求您,让我去找施广贵,把钱还给你,别让他坐牢,康康不能让她懂事起就有一个坐牢的父亲。小倪,看在从小长大的小姐妹份上,你要帮我。” 白玙点点头,“追回的钱我也会用于治疗康康的!” 小倪也点点头说:“我们一起帮你重新做人,再也不能做缺德的事了。” “白医生,我女儿康康的病到底怎样?为什么频频出现抽搐,有救吗?”范萍抚摸着惊厥后熟睡的康康的小脸问白玙。 白玙无奈地摇摇头,看了一眼吕韧渊缓缓地说:“范萍,你也不要太着急,她患的是先天性心脏病是勿庸置疑的,只是到底是何种先心病,室缺的可能性大。至于出现频繁抽搐的原因暂时还没有查清楚,有你的配合,我们会尽快查明的。吕医生你说呢?” 吕韧渊说:“是啊,白医生,还有我们全体医务人员都在关心康康的病情,我这几天病假在家,又把康康的病史详细地梳理了一遍,就像白医生所说的先心病是肯定的,结合她出现抽搐的临床表现,会不会是复杂点的心脏病?我看有这种可能,比如法洛氏四联症等等,只是没把握……” “对!完全有这可能。”吕韧渊的话音未落,突然从门外就传来熟悉的但久违的声音,这声音吕韧渊白玙他们太熟悉了,是他们盼望已久的声音,听到这声音他们的面前就会浮现出那位老专家慈祥的面容。 可是,她在国外呀?她要过完年才会回来的呀,而且今天是除夕之夜呀? 他们疑惑地向门外望去…… “董主任,真的是您吗?” “董主任,您回来了!” “董主任,我们可把您盼来了!” 果然是董主任,大家不约而同地欢呼雀跃。 “怎么,一年不见,就不认识啦?我也想大家,我也很想我的那些小病人,就提前回来了。毕竟是过中国年嘛,何必在外国过呢?没有过年的气氛,而且多年养成的除夕之夜到病房转转的习惯也改变不了啊!”董主任快人快语,“我一回来,听说小李就要做妈妈了,今天下午去看她了。她说起了康康的情况,晚上我就急着赶来详细研究了病史,吕医生说的对,来!我为她做一下体检。”董主任干事从不拖拉,她严于律己,同样也是这样教导下级医生的。 做完体检,董主任略微沉思了一下,缓缓地抬起头,“好吧,我们坐下讨论一下,这位是康康的母亲吧,你也可以坐下听,如果有什么意见或疑问不妨提出来。” 大家都祈盼康康有个确切的诊断,于是纷纷围着董主任坐下聆听。 “好,言归正传,我知道大家曾经讨论过一次,所以具体病史就勿用复述了。根据病史提供的资料、体检以及各项辅助检查的结果,我认为康康患的是先天性心脏病中的一种——法洛氏四联症,对……,我知道大家要问,她为什么一开始并不表现出青紫呢?问题就在这里,我们平时常见到法洛氏四联症都是以青紫表现为主,于是容易忽略非青紫性的法洛氏四联症,或称为非紫绀型法洛氏四联症,这种病非常少见,发病率很低,但它却不幸发生在康康身上。它易于与室缺混淆,它的临床表现与普通法洛氏四联症相比,蹲踞、晕厥的现象少;心脏杂音位置低,强度大,心尖部易听到流量性杂音,肺动脉第二心音分裂多见;血红蛋白、血红细胞、血球压积等相对较低,而康康的病史就比较符合。 “但是与室间隔缺损相比,有普通法洛氏四联症的基本表现如蹲踞、晕厥现象;心脏杂音位置高,心尖部舒张期杂音少;胸片示肺动脉段凹陷,右位主动脉弓;心电图表现出电轴右偏大于120度,右心室肥大;造影可见肺动脉发育好,肺动脉狭窄范围小,合并动脉导管开放多见;预后相对好。而这些康康的临床表现也比较符合。” 小汪听了好像在云里雾里找不到头绪,毕竟护士心血管专业所学不精,但她最关心的是康康为什么会出现抽搐,她是有苦说不出,因为第一次抽搐就发生在她值班的时候, “董主任,那么为什么康康到一岁了刚刚出现青紫,又经常出现抽搐呢?” 董主任面带微笑地点点头说:“这位小姑娘问得好,眉清目秀的看样子挺聪明的,刚分进来的吧?” “对,董主任,她叫小汪,分进来刚三个月,您正好出国了。”白玙介绍说。 “怪不得有点面生,康康为什么出生一年后出现青紫,但是青紫又不严重呢?主要是因为有些患儿的动脉导管要到一岁以后才逐渐关闭,完全关闭才会出现青紫,康康就是这种情况,动脉导管处于关闭之中。 “那么又为什么会出现抽搐的呢?大家知道,法洛氏四联症青紫的重要原因就是缺氧,清晨喂奶时或者由于哭吵、情绪激动导致右心室流出道肌肉痉挛,造成呼吸加深加快,青紫逐渐加重,如果持续时间稍长可导致神志不清,甚至惊厥。这种情况在一般法洛氏四联症中有所表现,但并不常见,所以我们对此印象不深,不太容易认识到,况且康康还不是一般的法洛氏四联症而是非紫绀型法洛氏四联症,这种抽搐更不容易被大家认识。而康康出生后因为被其父母遗弃,就生活在新生儿室,这样一个比较狭窄封闭的环境里,与外界接触少,一旦外界环境发生变化容易出现情绪激动,从而导致惊厥的发生。” 白玙茅塞顿开,“所以每次抽搐都发生在哭吵和情绪激动及被惊吓后” 吕韧渊也接口说道:“所以每当她抽搐时,给予吸氧不久症状就可缓解。” “但这仅仅只是治标而不治本。”董主任看着熟睡的康康。 “这样的一元论,解释了康康所有的疾病症状是最完美的,我们就可以对症下药,给予及时手术治疗,董主任,我说的对吗?”吕韧渊尊崇地聆听完董主任的分析,请教她。 “对!手术是根治。”董主任肯定地点点头说,“吕医生,你的结论有点眉目了,一年来长进不少,我们手术见分晓吧。” “哦,我们那时的检查项目虽然做的很多,但方向有点偏差,只一味从抽搐常见原因方面作了相应的检查,而忽略了心脏的深入检查,所以走了弯路,我虽然提了,但没有坚持。”吕韧渊不无惭愧得摇头。 “怎能怪你呢?蒋老板一手遮天,他主持的检查当然沿着他自己的思路了,白玙,你说对吗?”田霄斐心中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面对这么多人毫无顾忌说出了她心中的话。 范萍听了后连声谢谢董主任,终于查出康康疾病的根源,她又提出一个疑问:“我和他父亲身体都挺好的,怎么生出的孩子一个夭折,一个患先心病?这儿能治吗?” “可能和你们两人吸毒有关,尤其是母亲一方。可是我院没有心胸外科,更没有小儿的心胸外科。”吕韧渊替董主任回答。 董主任接着回答:“京华市儿童医院应该能治,可能费用比较贵。” 第四十二章 蒋主任在厦门菽庄花园里漫散地踱着方步,听着不远处海涛拍岸声,悠然地点起一枝烟朝向天空,一圈一圈哈出烟气。不远处勤劳的章主任坐在路边的躺椅上,在手提电脑上不紧不慢地打字,修改“真正枪手”为他写的论文,他抬起头看了一会儿蒋主任说:“鼓浪屿是个适于疗养的好地方,空气清新,景色秀丽,我写文章思路也清晰许多。老蒋,过年到这里来疗养,我们不虚此行啊!” “岛上不通汽车,确实空气新鲜,景色宜人,是适宜休养。”蒋主任附和到。 “还是他们药厂贾小姐有眼光,找到这么个好地方,真会公关,来,蒋主任,坐一会儿。”章主任招招手,指指身边的座位。 “呵呵,你是有名的快抢手,出来疗养几天也闲不住。夫人和小孩呢?”蒋主任坐在他的身边递上一枝中华牌香烟。 “谢谢!我只喝茶不抽烟。她们上日光岩玩去了。唉!嫂夫人逛街去了?” “女人,天性喜欢逛街买东西,由贾小姐陪着逛街去了。” “你的气宇轩昂、卓尔不凡也与她为你费心保养,用现在的时髦语‘包装’有关啊!哈哈!” “哪里!哪里!老了,中看不中用。” “过谦了,你们儿科让你治理得井井有条,也没有出什么大的纰漏,不像外科等大科室事情多,弄得院长焦头乱额。”章主任对那位57床喉梗阻的病人被自己误诊早有风闻,虽然吕韧渊并没有大张旗鼓得宣扬自己,更没有怂恿病孩家属写表扬信树立自己影响从而贬低五官科,但是章主任有一种莫名的不快在心头,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他知道蒋主任对吕韧渊也没有好感,在57床诊断上也有失误。故想借聊天机会打压吕韧渊被章主任认定的所谓嚣张气焰。最近他听说吕韧渊被投诉,他要趁此机会引入这个话题。 “我们儿科患者的家长要求特别高,我天天崩着一根弦不敢放松啊。”蒋主任自然不愿自揭短处。 “对,现在是四二一综合症,这些小皇帝难伺候啊!我们五官科碰到小病人都不敢大意,唯恐被投诉,最近院方抓得很紧。”章主任步步逼进主题。 蒋主任叹了口气,“是啊,吕韧渊你是认识的,最近被病家投诉了,竟然推诿病人。” 章主任故作惊讶,“噢?推诿病人,实在不该,怎么可以推诿病人呢?!他还是年资蛮高的医生呢,全心全意为病人服务的精神哪去了?” “正因为倚老卖老,对病家的疾苦熟视无睹,人家在补液中,病还没好,就让病人回家,你说这样做可以吗?还顶撞门诊办公室的领导,目无长纪。”说到气愤处,蒋主任的唾沫飞溅,嘴角也被唾沫堆起浪花,就像鼓浪屿的海涛拍岸,卷起一层又一层。 章主任立刻表现出义愤填膺,“怎么可以这样?他倚老卖老,老得过你老蒋吗?我们就不和他比了,他的经验能和你比吗?就像上次57床,他听听你的意见了吗?没有!我们,还有我们老主任朱主任当时就指出病孩病情危急,需要做进一步检查,他听了没有?也没有!” “是啊,这样的人要严肃处理的。我们让他写检查,他倒好,到外院弄了个脚扭伤的病假来消极抵触,又拿不出片子验证。” 这时候蒋主任的手机响了,是崔医生从京华打来的,说董主任回国了,在除夕夜和病假中的吕韧渊一起来到了医院,他们共同讨论得出了康康疾病的诊断,怀疑是“非紫绀型法洛氏四联症”。万幸的是康康的母亲已经决定领她回家了,没要我们一分钱赔偿。 “他不是脚扭伤了吗?上班不来,热闹倒会凑,他检查写了没有?” 一股无名火冒起,蒋主任面色铁青,额上青筋暴涨,几乎是在吼叫,已经忘了自己的风度了。他对康康的诊断并不太关心,因为施广贵好像有些时间不来医院闹了,只要他不来骚扰自己,管他什么诊断,他才没那份闲心呢。但是乍一听到康康突然被领走却不费任何周折,还没提赔偿的要求,太不可思议了,虽然大喜过望,但心里还是不免咯噔了一下,空落落的不是滋味。他暗中骂自己,一年的提心吊胆终究在心中落下后遗症了,犯贱。 脑中的闪念被崔琴的话打断,“是应该让他深刻反省,奖金要扣,这事一定要报到院里算他旷工。您认为?……,哦,我知道该如何处理了,蒋主任,你还是和夫人安心疗养吧,大过年的还打扰您,真不好意思,有事我再请教你。”崔医生在电话那头唯唯诺诺应道。 “好,先给他个警告处理,让他写检查贴在医院食堂里,我回来后把这事和院领导沟通一下,春节期间你全权负责,不要再出纰漏了。”然而愤怒中使他感到欣喜的是康康总算要出院了,一颗定时炸弹被消除了,再也不必为她提心吊胆了,暗骂自己犯贱后心情舒坦多了。 “您放心吧,玩得开心,再次祝您新年快乐!再见!” 坐在一边的章主任赶紧放下手提电脑,站起身来,拍拍了蒋主任的肩膀,“何必为那个小子气坏身子,老蒋,这点小事不足挂齿,交给崔医生处理就行了,走,我们找家馆子喝两盅,厦门的风味小吃‘海蛎煎’、‘土笋冻’可是鲜美可口,回味悠长而通窍,怎么样?” “对呀,贾小姐呢?应该让她请客。” “哈哈!” “哈哈!” 在鼓浪屿一座依山傍水的白色小楼二楼宽大的阳台上,蒋主任和章主任围着餐桌而坐,贾小姐没有来,她陪着蒋主任夫人在厦门市区,一时赶不回来,不过她在电话中一再叮嘱让他们先找个好餐馆挑名贵的菜点,别在乎价钱。她陪夫人待会就赶来,由她埋单。 所以他们当仁不让地选了这座有着西洋风格的白色小楼,坐定以后,蒋主任脸色还是有些阴沉。章主任看在眼里,调侃道:“听说你们科里的那颗定时炸弹被拆除了,蒋主任怎么还阴沉着脸,莫非又有谁在你身边又埋了一颗?” 这句话倒是说中了蒋主任心中的隐患,刚才心中咯噔一下,空落落的,骂自己犯贱,原来并不是犯贱,分明是董主任和吕韧渊对康康的诊断抢走了自己的风头,而且是在自己不在场的情况下做出的诊断,不是由自己这个堂堂大主任最终拍板,扫了自己的威信,在科里,在医院里自己还有什么脸面,他因此而咬牙切齿地痛恨。 脸是阴沉的,心情是复杂的,但他脸上全然没有咬牙切齿的表情,他已经缓过劲来了,堂堂大主任的风度却是不能轻易丢却的,忙打着哈哈:“你知道,那个被遗弃的孩子康康在医院里名头可是大啊,不亚于我这个主任啊,一年来我们费尽心机,就是要把她养好养胖,别出一点纰漏,生怕被她父母抓住把柄。可是不巧的事,最近她偏偏得了怪病,为了她的诊断和治疗,我可谓呕心沥血,废寝忘食。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现在好了,诊断也明了,家长也没什么话说了,灰溜溜不提一分赔偿就领走了她,我的一颗心病了却了,但更重要的是也为医院争得了荣誉,挽回了损失。不过,话还得说回来,毕竟朝夕相处一年了,突然的离去,心中不免有些不舍啊!”不愧为久经官场,说的话冠冕堂皇,甚至言语中还言不由衷地流露出对康康的眷恋,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平时他对康康恨得咬牙切齿,但又不敢有一丝的懈怠,因为她的安危维系着他的官位和权利,所以对她的任何身体状况的变化绝不敢掉以轻心。现在这种矛盾心情终于得到了缓解和释放。 “呵呵,原来为这个事忧伤啊,你蒋主任真是博大仁爱,悬壶济世的当代华佗,佩服佩服!”面对蒋主任深藏不露而自我标榜的华丽言辞,章主任当然心知肚明,赶忙不失时机来一段言不由衷的赞叹。然后不露声色地转变话锋,“我以为为那个小子伤神呢,听说他最近不太平啊,是不是要晋升主任了?要和你老蒋平起平坐了?” “是啊,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前浪就要死在沙滩上了,岁月不饶人啊!”先是一套冠冕堂皇的言语功夫,但言辞中也透露出不甘的伤感,“年轻人总是要上来的,我们应该全力扶上马,问题是他还没有骑上马就准备把我们拽下来,这种人能扶吗?” “哪里哪里!你老蒋经验丰富,学识渊博,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是中流砥柱啊,他后浪也不过是一朵浪花而已,况且你还安安稳稳地坐在马上呢,不,马车上呢,四平八稳。哈哈,哈哈哈!” “哈哈,说的对,你看就像离岸不远处的那一片礁石,这片礁石就足以抵挡后浪推前浪了,而前浪在这片礁石和沙滩围成的小天地里有充裕的时间回旋。”蒋主任拉过章主任,他们一同伏在阳台边上看着不远处礁石丛生的海岸,这里果然有一片礁石围成的小小水域,水域外惊涛骇浪,水域内风平浪静,一派祥和。他们不由得会心大笑,因为他们知道,吕韧渊要晋升,考试这一关,他们无力阻挡,但还有更重要的一关是,无论你考得如何优秀,还必须通过高评委(高级职称评选委员会)面试这一关,而他们两人在高评委中均有熟人,所以他们两人此刻如此开心地欣赏海岸的景色,以至于服务生端来的满桌酒菜而不顾,更没有注意到已经匆匆赶来正在他们身后准备埋单的贾小姐,因为他们正在酝酿在高评委中如何设置那一片礁石。 第四十三章 吕韧渊在养伤期间顺利地通过了计算机高级职称和英语高级职称的晋升考试,正在等待高评委的面试通知。差不多两周他的脚伤好了,就在上班后第一周的科务会上蒋主任点名批评了他并质疑他病假的真实性,事前并没有找他谈话了解情况,做好沟通工作。吕韧渊对这种突然袭击当然很反感,会议上他情绪激动地做了辩解,但显然无济于事,因为病家投诉说到的服务态度问题,这种事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况且领导要整人何患无辞。另外他的脚扭伤主要是韧带的损伤,x片子是看不出什么问题来的,也就是说他没有充分的证据证明自己有病,况且病中不好好调养,东走西逛的,说明他是非但不认识错误,反而用病假消极抵触,真是罪加一等。科务会上田霄斐勇敢地站出来声援吕韧渊,她作为证人力陈吕韧渊脚扭伤的事实,虽然据理力争但如同蚍蜉撼树,一起被批驳。白玙暗中竭力劝慰吕韧渊,如此行事于事无补,认个错,胳膊拗不过大腿,看长远些。 白玙知道让吕韧渊认错是不可能的,她暗中活动力图使对吕韧渊的处罚方式有所减轻。她和董主任商议联合科室医生护士联名写信上书院领导为吕韧渊请愿。 田霄斐也因为吕韧渊的事使蒋老板在大庭广众前丢脸,老板于是记恨了她,堂堂大主任对一个小护士动动小手术绰绰有余,在人前人后给田霄斐制造小麻烦不断,田霄斐也不是委曲求全的种,万般无奈中愤而离职了,离开了她朝夕相处的吕韧渊。不过她利用了她父亲和医院高层的特殊关系,在白玙和同事们的共同努力疏通的结果是取消了在医院食堂里张贴书面检查,取消记大过处分,改为写事件经过(说白了也是给蒋主任一个面子,对外称写事件经过,其实就是不写明是检查的检查)。 田霄斐的辞职使大家非常难过,但也知道她的离职是由于蒋主任的淫威下必然的结果,虽然大家非常同情她,但也使人人自危氛围更加弥漫于科室。而田霄斐并没有出奇的难过,离开医院的那天她静静地站在窗外那一片绿荫下,窗内吕韧渊正在为小病人诊治,她安静的站立了很久,直到他下班走出诊察室才悄悄地离开。 吕韧渊和白玙带着康康到京华市儿童医院就诊,作了心脏b超,专家会诊后证实康康患的就是非青紫性的法洛氏四联症。接下来他们为康康手术的费用犯愁,另外还要考虑到康康术后的调养以及范萍母女今后的生活如何维系,这才是一笔较大的费用。范萍又没有一技之长,暂时工作也没有着落。 吕韧渊正为康康的治疗费发愁,两个月过去了,治疗费还是没有着落,他有一次上网易泡泡聊天中和一个网名叫“怡心”的网友无意谈起这件事,她听说后很同情康康的遭遇,马上愿意出资帮助,没有谈任何条件。 从网上认识“怡心”也很奇特,几个星期前每当网名叫“磐石”的吕韧渊上网,就有一个网名叫“怡心”的要求加他为好友,吕韧渊没在意,也就随便得聊了聊,从此每当吕韧渊上网,怡心就会立刻抓住吕韧渊聊天,她对医院和科室里的情况很感兴趣,于是他们就有了共同的语言,聊得很投缘。 聊天的时候怡心打开的背景音乐始终是sarah brightman演唱的博朗宁夫人的那首著名的《相知,相伴》。这是一首英文歌曲,而吕韧渊活脱脱就是一个音盲,只是觉得非常好听,并不知晓这首著名音乐的歌词。因为很好听,就向怡心了解了歌词,很快的,页面上传来了怡心给的歌词大意: 我是怎样地爱你 勃朗宁夫人(英) 我是怎样地爱你?诉不尽万语千言: 我爱你的程度是那样地高深和广远, 怡似我的灵魂曾飞到了九天与黄泉, 去探索人生的奥妙,和神灵的恩典。 无论是白昼还是夜晚,我爱你不息, 像我每日必需的摄生食物不能间断。 我纯洁地爱你,不为奉承吹捧迷惑, 我勇敢地爱你,如同为正义而奋争! 爱你,以昔日的剧痛和童年的忠诚, 爱你,以眼泪、笑声及全部的生命。 要是没有你,我的心就失去了圣贤, 要是没有你,我的心就失去了激情。 假如上帝愿意,请为我作主和见证: 在我死后,我必将爱你更深,更深! …… 看到歌词,吕韧渊心中不禁想到了白玙,心中默想如何把这首歌献给白玙。 和怡心的聊天使吕韧渊产生一种早就相识的,熟人间默契的感觉,而且言谈中似乎她很会关心体贴别人。吕韧渊旁敲侧击,也曾询问她为什么对医院如此熟悉,她说,她很羡慕她的当护士的姐姐,姐姐有一位当医生的丈夫,他们感情如胶似漆。她的理想也是想当一名护士,可是却由于种种原因不能如愿以偿,于是想借网络聊天找一位充满爱心有医生背景的如意夫君。 吕韧渊欣然同意帮她物色一位,然而介绍过去她似乎并不满意,对男方也不特别感兴趣,找出种种理由婉拒男方的见面要求,吕韧渊心想女孩子总是有些害羞的,对男孩挑挑拣拣也是正常的,况且她自己也不着急,不过和她聊天也给自己沉闷灰暗的家庭生活增添了一丝色彩。 对于她的慷慨解囊,吕韧渊很感动,表示要让范萍母女当面致谢,而怡心却表示资金可以汇到帐上,不愿留名和姓,况且她近一个月在外地外婆家,不在本地居住,她真诚地希望以自己的力所能及,尽一份绵薄之力。只要是你磐石发出的请求,她当仁不让。这番话让吕韧渊很感动,发出由衷的感慨,虚拟的网络世界里还是充满真情的。不过吕韧渊当即表示,自己一定会还的,比如从每月的工资中拿出一部分归还,直到还清。怡心婉拒,说是为社会献爱心,但吕韧渊坚持要归还,怡心也未坚持。 第二天,吕韧渊就在银行帐号上看到了五万元的资金,他在第一时间通知了范萍和白玙,及时联系了手术,一切都很顺利,吕韧渊上网向怡心通报了他们的进展,她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希望知道康康手术后出院的那一天日期,她会为康康祈祷更会遥祝康康幸福,她别无他求。 大家都为康康出院后的生活着落奔波,小倪也想找一份工作贴补一下家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康康母女一来开销也就大了,在大家的建议下范萍和小倪准备合伙开一家店。因为范萍要在医院照顾作手术的康康,市场调查的任务就交给了小倪,大家也帮着留意市场动向,出出主意。 范萍和小倪这一对小姐妹都来自农村,没有任何一技之长,她们在市场上多方调研,根据自己的能力考虑再三决定开一家文具店,因为无须太高的资金门槛。但是她们到开业指导中心咨询下来,业主必须要有本地户口,还必须要本市劳动手册才能开店,也就是说以他们两个人的条件根本无法取得本地文具店的经营许可证,再加上她们没有启动资金,银行也不可能贷款。白玙和吕韧渊也一筹莫展,吕韧渊和老婆谈了一次,希望能够出一点资金资助她们,结果不欢而散,白玙已经和钱志力分居了,施广贵没有找到,钱当然也就没有追回来,所以和吕韧渊的情况相同。于是焦头烂额的吕韧渊只能求助他人,也不好意思再向怡心求助,在网上发e-mail给能够想到的朋友求助,希望能够得到大家的指点,或者谁能慷慨出借一本劳动手册,发出的e-mail如泥牛入河,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康康顺利地完成了手术,眼看就要出院了,维持他们后续生活的资金还没有着落。 第四十四章 转眼,康康出院的日子到了,这天下着瓢泼大雨,吕韧渊来接康康出院,白玙因为上班没有来。在京华市儿童医院门口,范萍抱着康康,他们结完帐后在医院门口焦急地等待出租车。 从门诊部走来一位女青年,“嗨!吕老师,这么巧,你怎么在这里?唉,这不是康康吗?今天她气色很好,噢!康康母亲也在。” “嗨!田霄斐,是你呀!哦,你不知道,康康已经做完了手术,现在恢复得很好,今天办出院。对了,你辞职了,近来好吗?” “今天,我表姐的孩子看病,我陪他们来看病的,看完病他们先回去了,我也正准备回去呢,这么巧,在这里遇见你们,唔!康康看上去气色很好,喂!康康!认识我吗?叫阿姨……,唉,真可爱!” 范萍也认出了田霄斐,忙让康康叫“阿姨!” “阿……姨!”稚嫩的声音充满着亲切感。 “唉!康康真乖,今天到阿姨家去玩好吗?阿姨家有许多好吃的、好玩的东西,去吗?”田霄斐逗引着康康。“走吧,我叫辆出租车,吕老师,你也去!”说着,准备扬手叫出租车。 范萍马上说:“不了,不了,谢谢你。”转身对吕韧渊说:“我们的恩人到了没有?我们再等等吧。” 吕韧渊摇摇头,“我们没有见过面,即使来了我也不认识,说不定她已经来到我们身边,我们也不知道。”他无意中看了田霄斐一眼,然后漫无目的的在人群中搜寻。 田霄斐眨眨眼,狡黠地一笑“恩人?什么恩人?你们碰到贵人了?”要感谢的人就在身边,他们却不知道,听来也蛮有意思的,她窃笑。 范萍连忙把事情经过简要说了一遍,口中不断地感谢那个称为“怡心”的人,还说这些天陪康康,重点就是教她说会“谢谢”这个词。 康康听到她妈妈说谢谢,也鹦鹉学舌脱口而出:“谢谢!谢谢!”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范萍在叙述事情经过时,吕韧渊又刻意看了看田霄斐,而田霄斐睁着美丽的大眼,一付认真倾听的样子,不住地点头感叹你们碰到了好人了。 田霄斐转身对吕韧渊,“看不出啊,吕老师,你交桃花运了!那个姑娘真有眼光,对你痴心一片,你可别辜负了她!”说着嘻嘻笑了起来,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吕韧渊,看他的反应。 “小田!开什么玩笑,人家是活雷锋,你也帮我留心一下,看看是谁?” 田霄斐连忙接口说:“既然是个雷锋,她也不会来了,更不会要你们的感谢,好了,我们还是走吧,外面下着滂沱大雨,康康受凉就麻烦了,她刚做好手术,要注意身体。” 吕韧渊和范萍听听也对,点点头。田霄斐朝左边停着一辆白色的出租车一扬手,车子驶到了跟前。吕韧渊真纳闷,他早就看到这辆出租车了,下大雨,多好的赚钱机会,可是他一直在边上停着,后到的出租车超前载客驶出了好几辆,就是他没有动静,而田霄斐一扬手,他就驶来了。尽管这么想,他还是跟着田霄斐和范萍母女一起上了车。 田霄斐安排范萍母女坐在付驾驶座,“让康康看看风景,小孩喜欢运动的事物,五颜六色、光怪陆离的,是吗,康康?。”她摸了摸康康的小脸蛋,逗着她玩。然后转身亲热地挽着吕韧渊胳膊一起坐到后面,“谈谈医院里的事吧,你不知道,我在家很郁闷的,你好吗?大家好吗?玙姐好吗?噢!我还以为她会来,不!你们总是在一起的,不!说错了,也不是这个意思,你看我,今天碰到老同事,太激动了,说话神魂颠倒的。嘻嘻,我想表达的意思是,你们都很关心康康的。” “你今天怎么了,说话颠三倒四的,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吕韧渊有点好奇地看着田霄斐,“你知道今天我们要接康康出院?” “嘻!哪里!没人告诉我呀,我怎么会知道这事,碰巧遇见了,怎么,不欢迎我?其实也应该怪你,同事一场,献爱心的事可不能忘了我,我很有爱心的喔!”她加重了爱心的语调,瞥了一下吕韧渊随机转头对着司机“噢!司机,请开车吧。”又对范萍母女问道:“你们还是去我家吧,我家相对宽敞点,吕医生知道的。”她盘算着如果她们母女住到自己家,吕韧渊就会常常来看她们母女,自己也可以了却相思却又不得见他的苦闷。 吕韧渊说:“不了,谢谢你,他们已经说好暂住大嘴家,范萍的家阴暗潮湿,周围也没有什么邻居,不方便康康的调养。再说小马夫妇已经在家中准备好了,你也说对了,白玙是很关心康康,她下班后也会来的。你如果没事的话,也来吧。” “还是去我家吧!你知道我家地方比较大,她们住得也比较宽松,小马爱人没有工作,经济上可能也不宽余,不方便吧?范萍,你说呢?” 范萍连忙说:“谢谢你,我们康康尽碰到好人,这几天小倪经常帮我陪夜,我们也谈得比较投缘,你知道,我们是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对了,我们还准备开个文具店,只是……” 田霄斐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早就猜出几分,她已经盘算好了,就等范萍的话了,“大姐,你有什么话尽管说,为了康康,我们能帮的肯定会帮的,连网上不认识的人都帮你们,我能不帮吗?吕老师,你说呢?” 吕韧渊叹口气接口说:“开文具店要本市的劳动手册,可是能找的人都找遍了,就是没有。还有她们两个都没有工作,资金也很吃紧,银行肯定不会贷款的。”吕韧渊皱着眉,望着车窗外。车外雨依然下得很大,他的心情可能也如同外面淅沥沥的雨水,无穷无尽,没有头绪。 “劳动手册?为什么不找我?我辞职了,所以我有啊!我今天正好带着,呶,给你。至于资金么,吕老师的网上情人总会帮的喽。”尽管口无遮拦,为自己的话倒脸红了。吕韧渊马上瞪了她一眼。她立刻改口,“嘻,说错了,网友,对!网友。嘻嘻!” 聪明的吕韧渊一个想法在脑海中突然浮现,田霄斐辞职后,他们平时也没有联系,今天康康出院,巧的是田霄斐不请自到而且还带来了劳动手册,甚至连看好心人的好奇心都没有就匆匆催他们赶路。 在范萍和吕韧渊的婉拒下出租车没有到田霄斐家而是直接开到了小马的住处,吕韧渊和田霄斐都争着付车钱,田霄斐对司机眨了一下眼睛,司机开口说了:“你们都别争了,有人已经付好车资了,就是那个自称‘怡心’的,她还托我给你们一笔钱。”他从怀里取出一包用旧报纸抱着的一叠钱,交给了吕韧渊。然后看了田霄斐一眼,“点点吧?五万元。” 田霄斐接口说:“算了,不用点了,她怡心人也不在,我们也不知道有没有这笔钱。估计也不会错的,有人白送钱哪有不要的。谢谢你,师傅!”她替吕韧渊他们接过钱款,转身交给了吕韧渊,“我说嘛,人家怡心想得就是周到,她可是一心一意对你啊!”她妩媚地侧脸歪头看他,大眼睛一眨一眨。 此时吕韧渊有些尴尬,更有些感动,还有几分猜测。本来想把钱款交给了范萍,转念一想,还是大家碰头商量以后再交出来不迟。他趋向前走到司机边上悄悄地问:“师傅,怡心是不是就在我们身边,否则,我不能收钱。” 司机赶紧关上车门,“怡心知道你会问的,这是她留给你的纸条。我的任务就是送你们到家,交钱,其他一概不知,对不起,别问了,我走了,再见!祝你们好运!” 吕韧渊展开纸条,纸条上是用打印机打出的一行字:献爱的人并不奢求回报,别费心找我 一清早,欧洲杯的比赛如火如荼的举行,欧洲的两支俱乐部强队在的赛场捉对厮杀。室外下着好大的雨,小马泡了一壶茶,兴致勃勃地坐在床上,两眼紧盯着低矮五斗橱上的14寸的金星彩电,屏幕上正在实况转播比赛。 勤快的小倪已经在厨房里把今天菜场里买来的菜洗漱完毕,擦干手,走进房间,正看见小马两眼发光,嘴张的大大的,双膝着床蹲踞着,双手握拳,而本来折叠整齐的被子不知怎么掉在地上。小倪看到丈夫全神贯注紧张的情况,知道肯定是进球前紧张的场景。她轻轻地走近床边,没有嗔怪小马,从地上拾起被子,拍了拍,重新折叠。 突然耳旁一声如雷贯耳的吼叫声——“喔!进了!”她着实吓了一跳,她的心怦怦狂跳。她脸色惨白,微张着嘴吐出粗气,“吓死我了!你坏!干嘛大呼小叫的。”用手尖轻轻拍着自己的起伏的胸脯,微嗔地向小马翻着白眼,模样却很可爱。 是进球的喜悦使小马激动不已,完全没有注意到小倪的进来。兴奋地继续搓着手,使劲地拍打自己的大腿,“太漂亮了,太神奇了,伟大的塔西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差点吓倒了自己的爱人。 小倪看到她的丈夫还沉浸在进球的喜悦中,摇摇头笑着说:“真是长不大的孩子,进球了?至于这么兴奋吗?我还以为你踢进的呢!”叠好被子,放在小马的背后,“来!靠着被子看吧,这样舒服。唉!脚放在外面冷不冷?”从床脚挪过毯子,把小马的腿脚塞进毯子,“别忘了,吕医生和范萍母女要来我们家,看一会球,早点收拾一下,哦”。 小马感激地看看小倪,搂着她,轻轻地吻了她额头,“还是老婆好!你也休息一下吧。来,来体会一下足球的魅力吧。” 小倪顺势倚在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腰,闻着小马男人阳刚气息,抓过他的左手轻轻地咬了一口。 小马笑着急忙把手缩回,“哇!你干嘛咬我?” “你刚才吓我了,要你长个记性,以后不许吓我,知道吗?”嘴里说着,心中还是有些后悔,急忙夺回小马的左手,仔细看了,充满爱意轻轻地抚摸着,又轻轻地吻,因为咬得很轻,手并没有留下咬痕,抬起头怜爱地问:“真的疼吗?” 这时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小倪急忙跳下床,“来了!来了!”心想他们来得好快呀,对小马说:“你也快准备一下,别怠慢了客人。” 门开了,“唷!漂亮小姑娘来了,来,让阿姨抱抱,这儿就是你的家。”小倪迎进了吕韧渊他们,抱起康康,康康对小倪一点都不陌生,伸出两只胖嘟嘟的小手搂着小倪的脖子,一双大眼睛东瞅瞅西瞧瞧,欢快地拍着手。 这时白玙也下班来到了小马家,手里抱着一只大大的小熊维尼的长毛绒玩具,上前递给了康康,对着康康,也对着大家说:“康康,祝贺你获得新生!来,让我抱抱。”大家听到后拍手齐声喝彩,范萍在一边偷偷地流泪,她还要替康康感谢一位素昧平生的阿姨,可是她在哪里呢? 田霄斐在一旁也偷偷地流泪,她留下的是高兴的泪,满足的泪,是从她心底里流出的。 饭后,范萍对小马夫妇说自己一直在医院陪护康康近一个月了,她和康康换洗的衣物,康康的玩具都在家里,明天回家去取,所以要麻烦小马夫妇明天照顾一下康康。小马小倪一口应承。 第四十五章 从小马家里出来,雨已经停了,地上还有些潮湿。夕阳西下,天空中淡淡的云层下有抹抹艳丽的彩霞光耀夺目,吕韧渊和白玙并肩走在街上,边走边交谈。 吕韧渊看着满目的葱绿对白玙说:“康康总算获得了新生,病也治好了,母亲也回到了她的身边。” “是呀,看来范萍还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对康康照顾很周到细致。”白玙也发出由衷的感慨。 “你看,这么多人为她康康付出了这么大的爱心,我们当初给康康起名,也就是希望她健健康康地生活,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白玙突然嘻嘻笑了起来,“你自己认真复习的努力也没有白费呀,还有我的坚持不懈劝导你的努力没有白费,祝贺你,你不仅以优异成绩通过了考试,而且还通过了科室及院部的评审,你有资格参加市里的高评委评审了!我今天刚打听到的。”白玙亮闪闪的丹凤眼充满喜悦地看着吕韧渊,注视他的表情。 果然,吕韧渊一脸的诧异,“我的成绩我心中有数,不过,有蒋主任在,我会通过科室和院部的评审?天方夜谭!贾琳呢?” 白玙很兴奋,她希望看到吕韧渊的惊喜,但也猜到了他会有这样的表情,因为她知道吕韧渊和老板有太大的隔阂。“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的能力博得了大家的好评,虽然这件事好像有点诡异,不过你也别把蒋主任看得太……太那个了,我看你以后对蒋主任还是友好点,观点相左时也给他留有余地,毕竟你在他的手下,来日方长。对了,贾琳也通过了。”她本来想说别把蒋主任看得太坏,但斟酌了一下,因为要劝说吕韧渊对老板表现善意,所以改口了。 吕韧渊哑口了,太不可思议了,老板会不动用自己的权利抹杀异己?他虽然很看淡这件事,如果没有白玙苦口婆心的劝慰,他才不会趟这滩浑水呢。可是这滩浑水突然变清了,他会不奇怪吗?由于受到了白玙兴奋的感染,吕韧渊突然有那么一丝踌躇满志的感觉,他柔情地注视着白玙,白玙也感到有一道热辣辣光射向自己…… 大街的右侧是一大片绿地,这片绿地是四周隆起而中间向下凹去的斜坡,一直斜斜倾出一湾碧绿的池水,池塘很大。谁也没有提议,他们俩却不约而同地走向那汪碧波,或许他们潜意识里有母校净园的回忆,也或许是他们潜意识里的心灵感应吧。径直走到了周围有绿树掩映的池塘边,在一块大岩石上坐定。岩石并不平坦,但有点奇特,似乎是上下两层有着心型轮廓的的重叠,如同爱神那支箭穿透的两颗并排的心。斜后紧靠着石旁有一株矮壮梧桐树曲折蜿蜒矗立,为岩石遮阴挡雨,如同无微不至地保护这对爱侣岩石,既像那支穿透两颗爱心石的利箭,又像两颗爱心岩石的保护神。水面上波光粼粼,随着微风吹拂,泛起点点星光,远望去好大一片亮色,此起彼伏,似那淼淼荡荡的水面上有无数只晶莹透明的蝴蝶翻飞,扇动她那薄如蝉翼的翅膀,煞实壮观,激动人心。 他们都被眼前的美景迷住了。其实平常不过的景致到了这时也会非常美妙神奇,因为他们心中都有美好的憧憬,心中存有美,所以化普通为美妙,化平淡为神奇,从心随景移进而景随心移。各自心仪的人儿就在边上,怎能不怦然心动,他们的眼怎不会被迷离呢?所以地上绿草似乎也变成了一大块绿意广袤的地毯,眼前的池塘却会是一大面荧屏,演绎出他们过去、现在、将来场景,更会是一面银光闪烁的镜子折射出天堂里亚当夏娃生活着的景致,这是何等的美妙,何等的惬意。 忽然一阵暖风柔和地袭来,吹散了白玙短短的秀发,也吹拂起她白色真丝衬衣,裸露出她一藕白皙圆润的香肩,白玙凝视着湖面,静静地坐着,眉宇间没了忧郁,但思绪却在飞扬。吕韧渊情不自禁,怜爱地捋下了她被微风吹散的丝发,然而她的秀发却并不顺滑,缠绕住了他的手指,他怕用力捋下头发会弄疼她,于是专注地轻轻卷曲自己的手指,慢慢地用力,就像轻抚她白嫩的脸颊。白玙感到痒痒的,低下头羞怯地轻轻浅笑着并不躲避,她的心如撞鹿。她的娇柔更激发了吕韧渊的柔情爱意,他情不自禁凑上脸去亲吻她,白玙也微微把脸颊侧向他,期盼他的亲泽。 红晕泛上了白玙的面容,使她更靓丽可人,一扫平日里的忧郁。但就在这一瞬间,羞怯和为人母的责任感如一束风驰电掣的闪电击中她肆意奔流的矫情,使她幡然回到了现实,选择了躲避,吕韧渊虽然意识到白玙欲罢不能、欲进还止的窘境。但是他怎么也抑制不住心中的企望,热血沸腾,执意要亲吻他朝思暮想的爱侣。白玙伸手向上从低矮的树上摘下一片油绿的梧桐树叶,贴在她本来略显苍白此时却因激动而变得如同鲜艳欲滴的玫瑰般的双唇,柔情地说:“让它来传递……!”她想说“我们的爱意“这几个字却没有说出口,她然后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耸动,嘬起红润的嘴唇。此时的她美丽动人,他们亲吻着,隔着那片树叶…… 亲吻,竟是如此真挚; 亲吻,竟是如此纯洁; 亲吻,竟是如此甜蜜; 亲吻,竟是如此浪漫。 他们坚定的纯洁的爱的气息透过那片树叶的叶脉传递给了自己的爱人。他们隔着那片树叶同呼吸,他们的两颗心通过薄薄的叶片紧紧地连在一起,久久地,久久地传输着储存在他们心中如同火山喷发的情义。 青软的树叶慢慢地变黄,渐渐地变脆,它完成了传情达意的使命,也昭示着他们炙热的情怀被现实无情地摧残,风化。 虽然他们热烈地亲吻,却没有拥抱,却没有肌肤相亲,这是他们精神恋爱的极致。 白玙流下如注的热泪,咸咸的泪流到了树叶上,也滴淌在吕韧渊的心田,滴淌在他心中泪却是苦苦的,涩涩的。 白玙取下树叶,用餐巾纸吸干水分,然后再取了一张洁白的餐巾纸精心地包好放进票夹里。 此时的吕韧渊静静地注视着白玙的举动,没有言语,他的视线模糊,渐渐地也泪流满面。 他们再也没有说话,也没有了心灵的撞击,心如止水,一直呆坐着…… 直到日落西斜,美丽浪漫的夜色到来。 不远处一颗大树下,还有一个人泪流满面,她蹒跚着走上斜坡坐进一辆等候的奔驰,走了。 她在车上恍恍忽忽,回忆刚才看到的一幕幕,回忆自己和磐石在网络上的促膝谈心,在行驶的车上她突然看到路边有一个网吧,她让司机停车后,让他自己开车回去。自己径直走进网吧,这是一个坐落在地下室的网吧,要下两层阶梯,阶梯上昏昏暗暗,她有点怕,似乎有一条恶狼紧盯在自己的后面,她回头一看并没有什么人,暗中笑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田霄斐竟然如此胆小,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走进电脑室。打开电脑登录昵称怡心的泡泡后,快速地打下这么一段文字:“磐石,你好!我知道你现在不在,我给你留言,应该说,我们聊天交流是我生活中最开心的一件事,每次等待你的上网,都使我激动,心里忐忑不安,生怕你有事不来,或者上班,尽管我对你上班时间了如指掌。而每当你不来,我的心在下坠,我久久等待直到深夜,因为我从没有约你,我愿意痴心的等待。夜深了,知道你不会来了,可是我还会劝慰自己,期盼奇迹的出现,随后是整夜睡不着,检讨上次聊天时自己的点滴言行,唯恐你不高兴,不理我。 “今天,我在医院里看到了康康健康的恢复,由衷的高兴,她们以后生活费用有了着落 ,但是希望她们以后自食其力,我想在你和……和……和你的那位她的帮助下,她们会的! “我要出国了,我想出去散散心,有人说放弃是一种睿智,是一种果敢,是一种大度,是一种智慧,是一种境界,我希望自己能够做到,可是我做不到。所以,我想到了出国。” 她然后写道:“我也可能在外面定居,就此诀别,再见!祝你和她幸福!”但是,还是割舍不下对他的思念,她想应该为以后了解他的情况留下余地,于是删去了后面这段话,继续写道:“在国外,希望我们能够继续聊天,只是可能有许多不便,到了外面人生地不熟,等我适应了哪里的生活,我会和你联系的,再见,祝你和她还有康康幸福!” 她恋恋不舍的站了起来,慢慢渡到昏暗的阶梯口,一个低沉沙哑而阴阴的声音震动了她的耳膜,“小姐,不许发声,跟我走!”黑暗中一把发着寒光的匕首抵在了她的腰际。 第四十六章 头胀痛的厉害,好像有千百双手在她脑袋里从里往外掏和拼命的拉扯,似山崩欲裂,田霄斐艰难地睁开眼睛,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清,只感到周围有股发霉的气味混杂着香烟的烟臭,特别难闻使她直想吐。她依稀记得在网吧楼梯口有一双寒气阴森眼睛的马脸在自己眼前闪了一下,冰冷的匕首抵在自己的腰间,随后脑袋“嗡”的一下,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倾起身子,努力使自己清醒,用手撑地,手摸到冰凉的水泥地,才知道自己躺在地上,此时觉得浑身都有些酸痛,她想活动一下筋骨,才发现自己的两手两脚都被人用麻绳捆住了,动弹不得。黑暗中,她扫视了四周,那个马脸呢?为什么要绑架我?这个马脸好面熟! 因为两手是被捆在前面的,活动的自由度还有一些,于是用捆着的双手轻轻的绕着头摸了一周,后脑勺偏右的地方有一个小馒头一样的鼓起,碰上去有钻心样的刺痛,她“哧哧”吸着冷气,似乎情况不错——没出血——她对自己解嘲,她无忧无虑的乐观情绪在逆境中依然保持。她无意中应用了心理学的一个名词——阳性赋义:不管遇到如何糟糕的事都要给它赋予积极的意义。嗯,我应该给它想出三个以上好处。她苦笑,没有出血才是一个,还必须想出两个,哼!对,至少我还活着,这是我最大的胜利,就有机会逃出魔掌。还有,还有……,算了,第三个搁在一边吧,……,他看到我的网上留言会怎么想,真的以为我出国了?我本来确实想出国一走了之的,可是还没有跨出网吧的门槛就被恶魔缠住了,击伤我的到底是谁呢?……不管这么多了,吕韧渊,多么想现在就看到你,或者让我睡着做个梦,在梦里见到你也行啊…… 迷迷糊糊她真的又睡着了,也确实做了个好梦,一生中最美好的梦。 不一会儿,施广贵回来了,走进这间窗帘拉得死死没有阳光的黑洞洞屋子,也就是他和范萍以前的家。打开灯,先扫了一眼躺在墙角的田霄斐,顺手把腰间的匕首放在靠门的桌上,“他妈的,还没有醒,就后脑勺敲了一下竟昏睡到现在?”然后点起一枝廉价的飞鸟牌香烟,拉长了马脸,“等会你老爸就会乖乖送钱来了,呵呵!醒来吧,陪老子乐乐。”他刚才出去就是为了找公用电话把罪恶的绑架勒索信息发送给她父亲的,“别伤害她,求求你!”电话那头传来他父亲哭求,我才不管呢!他想起了那天撞倒她,还没有占到便宜就差点给她老爸揍,灰溜溜走了,多扫兴。报仇的日子到了,“今天可不要怪我不客气。”他站在田霄斐的面前,看到了地上在睡梦中的田霄斐姣美的圆脸溢着甜蜜的笑脸。他不禁邪恶的惊叹,好漂亮!贪婪的恶念扫视了她的全身,丰满圆润的胸脯,水蛇般纤细的腰肢,丰润的臀和修长的腿。小眼珠一转,露出诡秘的笑脸,不要这诱人的小娘们太可惜了,不是没醒吗?我弄醒你。 他关上灯,把她抱在床上,搬动中田霄斐醒来了,但她马上意识到是马脸回来了,她两眼仍紧紧的闭着,心砰砰急速的跳着,揣度着他的行动及自己如何应对。 施广贵解开田霄斐的衬衣纽扣,但想手脚捆着也没法脱,于是,解开捆扎她手脚的麻绳。 正在这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股刺鼻的霉味夹杂着香烟的臭味扑面而来,这么长时间没有回小破屋了,是该有霉味了,范萍一惊,她是回家来取自己的换洗衣服和上次买给康康的衣服及玩具。家中这么长时间没人了,可是哪来的香烟味?难道他回来了? 推开门,黑暗中,果然看到这个该千刀万剐的夫君竟在床上抱着一个女人,一股怨恨涌上心头,我们母女受苦受难,艰难度日,你弃我们而去,不闻不问,回家来还带来一个女人回来鬼混! “啪!”地打开灯,果然是施广贵。“施广贵!你还会回来呀,我以为你早已经死了呢!”尖利的叫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声嘶力竭的范萍气的满脸惨白,浑身都在发抖,眼睛扫到桌上的那把寒气逼人的匕首,她“蹭”的一下窜过去,拿起匕首,“你不要脸,竟然还带一个女人来鬼混,我先把这个骚妇杀了,再和你拼了!” 施广贵听到开门声,急忙转过头来,一看是范萍,他放下心了,拿捏你我施广贵绰绰有余,“老婆,你听我说,公安局通缉我,我回不来呀,现在我不是回来看你们了吗?” 正在想如何逃脱被强暴的田霄斐听到了女人尖利的嚎叫,心想这下完了,听到门响刚燃起被救的希望被无情地浇灭了,自己遭绑架竟然又被他的女人怀疑是通奸,一把匕首眼看就要迎头劈来。惊恐万丈的她睁大眼睛,看到一张愤怒而扭曲的脸,很是面熟,正是范萍,她立刻回想起那天在医院过道上被撞,这个马脸就是她的丈夫,康康的父亲。她顾不了这些了,“范萍,救我!” 怒不可遏的范萍突然听到这个女人的呼救声,迟疑地停下了脚步,她认识我? “范萍,是我呀,我们一起从医院里接康康回家的。以前的护士。” “你,你以为接我们康康回家我就不杀你吗?你凭什么勾引我的老公?我要杀了你!”说话间,锋利的尖刀猛地扎向了田霄斐的胸口。 眼看着刀尖扎入田霄斐的胸口,施广贵急忙一手抱住范萍的腰,一手死命的抓住范萍执刀的手,“她是我们的摇钱树,现在还不能干掉她,以后任你处置。” “你的摇钱树可不是我的,你还护着她?我要让她死!”被愤怒激昏的范萍与施广贵扭在了一起,她使出浑身解数挣扎。 “范萍,别激动,我是被你老公绑架的!” “绑架,骗谁呀,他是绑架过人,但都是假绑架,即使是假绑架也把我们捆扎起来,为什么不捆你,绑架还和你在床上亲热,而且被我捉奸在床。” “老婆,你听我说,她确实是我绑架的,我们没有……” “哼!还想狡辩,你们相互袒护,谁相信?” 田霄斐感到有口难辩了,虽然自己光明磊落,但还是害怕死神的临近,自己救助康康,固然是为了吕韧渊,但也是自己的一片爱心啊,竟然被被得救者康康的母亲所杀,天理难容啊! “天理何在呀!?”田霄斐脱口而出,“既然你想杀我,我想逃也逃不出这里的,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可以吗?范萍。” “老婆,既然这样,我抓她,就由你放她一点血,好让她老实点。”施广贵松开了抓住范萍的手,由于强力挣脱施广贵而被突然的松手引起的惯性猛烈的冲向田霄斐,田霄斐急中生智,看到地上一只凳子,使出浑身力气,拿起凳子砸向范萍施广贵他们俩人。同时高喊:“我就是‘怡心’啊!” 飞来凳子的冲击与范萍向前的惯性相互碰撞震飞了匕首,也使范萍倒下,施广贵敏捷地跳到一边。田霄斐乘机夺路而逃。煮熟的鸭子眼看要飞了,施广贵怎肯罢休,拿起地上的匕首准备追赶田霄斐。范萍听到是“怡心”的名字联想到她巧接康康和亲送的劳动手册,终于被惊醒,什么都明白了,知道自己差一点又错把恩人当仇人了,拼命站起来抓住施广贵的腿不让他追赶田霄斐。施广贵一下站立不稳又倒了下来。他满脸怒气地用脚猛踹范萍,绝望地叫嚣:“让她逃了我们就完了,我们都得坐牢!” “我再也不会做那个害东郭先生的狼了!”她倾全力扑在了施广贵身上,他手中的匕首此时正好刀尖朝上,来不及收手,范萍猛得一扑,刀深深的扎进了范萍的胸口,殷红的鲜血顷刻涌出。 “老婆!”施广贵怎么也想不到竟会是自己伤害了老婆,虽然自己曾经抛弃过她,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们的结合还是有感情的,他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萍,我不是有意的,都是她害你的,我要把她杀了!”他扶着范萍,企图拔出她胸口的刀。 已经迈出门槛的田霄斐看到突然的变故也非常震惊,“范萍,别动!我来救你。你……施广贵……你千万不能把刀拔出来!”她虽然害怕施广贵再对自己施以毒手,但曾经作为医务人员救死扶伤的正义感驱使她不能见死不救,况且这是自己救助过的康康的母亲。有医学知识的她也知道刀插入人体后让它留在原处比拔出更安全,拔出后会加大人体内破损血管的撕裂和加速血液的流失,所以她竭力阻止施广贵拔出刀。 范萍因失血过多而脸色惨白,她慢慢睁开眼,脸上已经没有痛苦,她并不后悔自己的举动,她对着施广贵发出微弱的声音,“她是我们康康的恩人!我们两个做父母的都欠她太多,我死不足惜!你别伤害她。” “可是是她害了你!”施广贵拉长的马脸上充满着恐惧,紧张,怨恨和悔意…… 他的马脸扭曲,双眼血红,放下范萍,猛地一个箭步抓住了田霄斐,双手死死地卡住她的脖子,田霄斐就像一只被人扼颈的黑天鹅,由于窒息而无力地倒下…… 第四十七章 范萍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她无尽的后悔,知道自己无力也无法阻止施广贵,想到自己和施广贵作为康康的父母对恩人所犯罪责痛心疾首,她万烬俱灭。突然用手抵住胸口的匕首,狠命压下身子,她唯有以死相报了。 正在这时,从门外冲进三个警察,枪管顶住施广贵的头:“施广贵,你被捕了!” 施广贵立刻如丧家之犬,瘫软在地,松开了扼住田霄斐颈部的手。气若游丝的田霄斐慢慢地恢复过来,看见警察后眼泪立刻充盈眼眶,她如释重负,用微弱的声音说:“警察,快救救她吧,她没有绑架我呀?”田霄斐趋前几步,抱着范萍对她说:“别害怕,我会救你的。你不会有事的,要挺住!”水汪汪的大眼睛噙着的泪终于大滴大滴地流下来。 双目紧闭的范萍动了动嘴唇,揶揄地说不出话来,面容露出一种无以言表的复杂表情,整个人如同一张雪白的纸俯卧在地上。 一个颀身玉立俊雅而阳光的青年警察,看到田霄斐眼睛为之一亮,说:“你就是田霄斐吧,我们来晚了,让你受惊了,没伤着吧?” 流泪的田霄斐楚楚动人,他心中不禁感叹,好漂亮,圆圆大大的眼眸里一泓清澈的水,柔柔滑滑的,好清新,焦急的时候也如此动人。 看见她露出对警察的及时赶到的疑惑表情,随即补充到:“他在给你父亲发出敲诈电话后我们就及时锁定了目标,其实在这之前我们也已经得到了他回京华的讯息了,可惜我们还是晚到了一步,你赶快给你父亲报平安吧,他很着急。” “哦,我没事,快送她到医院!”想到父亲,她不禁又委屈地流下泪,但是救人要紧,范萍的生命不容许耽搁。 “对,先上医院,我不会跑的,求求你们了!” 施广贵跪在地上,被铐住的双手紧紧抓住范萍无力垂下的苍白而冰凉的手,仰着满是泪痕的马脸哀求警察。 青年警察指着门外的警车和颜悦色对田霄斐说:“这位女士我们会救治她的,尽管她也是嫌疑人。我叫林维志,你也上车吧,随我们做一下笔录好吗?”他说着把手伸向她。 田霄斐冲他点点头,没有与他握手,仍旧紧紧抱着范萍,“我们先去医院吧,不然很危险。”她低头注视已经陷入昏迷状态的范萍,手搭着她的脉搏,她的脉搏很微弱,失血过多的脸如同一张雪白的纸。 “好,我请示一下!” 在车上,林维志的脸始终面带微笑,他小心翼翼帮田霄斐扶着范萍,为她们安排在前坐。田霄斐称谢后让范萍头平躺在自己腿上,身子平放在座位上,心想这个警察倒很仔细,范萍不至于在车辆的行驶中被颠簸的太厉害,至少可以尽量减少伤口的出血。她没有注意林维志那张对自己非常关切的脸,焦急的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转头对司机说:“谢谢警察,请开快点好吗!” 而施广贵被铐着手铐,坐在被不锈钢栏杆围住的囚车的后面。虽然耷拉着马脸,但还时不时焦急地看看范萍,不一会儿他慢慢地移到了栏杆边上,脸附在两根不锈钢柱间,他只能看到范萍一动不动的侧面。 此时的范萍也感受到自己很轻很轻,如同一张随风漂泊的纸,上下翻飞,忽而行进在燥热的沙漠上,忽而移行在寒冷的雪域上,悠远的天空中划出一道炫目的光,稍纵即逝,在那光影的收线处传来了声声空谷回响,是悠扬缓慢却振聋发聩,“孩子,你回来吧!……回来吧!”软软的声音像她在天之灵母亲的召唤,她这张纸迎着声音的方向迅即上升,就如同下面突然窜出滚滚热流把她带上无际的天空,但更像是空谷传音有着魔力般的吸力吸到无尽的九天…… 她的脸上溢出满意的笑魇,垂下了头。 田霄斐突然感到抱着的范萍突然变得软软的,轻轻的如同飘浮的纸,虽然脸上挂着笑魇,但是已经悄无声息了,田霄斐赶紧扪她的脉搏,已经停止了跳动。田霄斐顿时泪如雨下,摇着范萍的身体,“范萍!你醒醒啊!你不能走呀,康康不能没有你!为了康康,你醒醒啊!”她哭喊着,同时护士的本能促使她实施人工呼吸措施,倾自己的全力抢救范萍,此时她多么希望吕韧渊能够来到身边参与抢救,使她起死回生,因为他才是医生,范萍需要他,自己也需要他,无论此时的抢救还是其他任何时候! 施广贵立刻跳了起来,戴着手铐的手穿过栏杆空隙尽力前伸,试图摸到范萍的身子,声嘶力竭的哭喊:“范萍!范萍!我对不起你啊!让我去死吧!让我替你去死吧!”头拼命地撞击栏杆。他后悔自己没有带范萍母女一起逃离,如果有范萍的陪同,有了患病的康康治病的需要,就不会在短短半年里这60万巨款这么轻易地流入毒贩和赌徒们的腰包。 他也想死,头拼命地撞击栏杆,栏杆上留下了他那暗红色的血迹。 与此同时,林维志也迅疾离开座位,干练地指挥,“小平,停车!你们两位控制施广贵,别让他太激动。”说话间他已经蹲在田霄斐的膝前,用手搭范萍的颈动脉,然后未发一言地轻轻合上范萍的眼,从口袋里取出一包餐巾纸递在田霄斐的手里,从她身上抱出范萍平放在座位间的地板上,取下警帽盖住她的脸。 金色的夏日余辉从西面走廊尽头的落地长窗低低地斜撒进来,白玙身着洁白的夏季工作裙沐浴在金色的斜阳里,柔和的光线照射着她的背影,从逆光看来她如同一座圣洁的雕像,她的周围好像有一圈金色的光晕。但是这座雕像是活动的,飘逸的裙摆随着她富有弹性节奏的步伐左右摇曳,短发也在飘扬。 当然思绪更在飘扬。 她在回味昨日的温謦,尽管他们并没有过分的亲热和浪漫,但足以使她感到激动和幸福。 “玙姐,什么事这么开心,很难看到你如此美丽的笑脸,就像……”小汪慢慢放低了声音也拉长了声调,悄悄地凑到白玙的耳旁,“恋-爱-中的女人!嘻嘻!”迈步要逃。 白玙立刻脸色绯红,一把抓住她领口,粉拳已经敲到她的肩上了,“瞎说,要掌嘴,都成老太婆了,有女有夫的,我和谁恋爱呀?”嘴上这么说,可心里甜滋滋的,不过说到夫字还是战栗了一下。 “现在的热恋中的小玉也不过如此,你今天神采奕奕多了,别,嘻嘻……别打我呀!好,我不开玩笑了,告诉我,什么事使你如此美丽和高兴?”她被白玙抓住逃不脱,缩着头求饶。 “我能和小玉比吗?康康在京华儿童医院手术很顺利,昨天出院了,你说我能不高兴吗?”她用康康痊愈的事搪塞过去,但话说回来,康康的痊愈确实令人欣慰。 “真的?太好了,她以后再也不会抽搐了吧?想到她的抽搐就害怕,到底是董主任,经验丰富,刚回来就给她一眼诊断出来了,如果董主任早点回来就好了,我也不会挨这么多批了!” 这时小玉和还有护士长于老师等同事听说康康已经完成心脏手术并顺利出院了,纷纷围拢上来,大家都很高兴,叽叽喳喳议论。 小玉打抱不平:“于老师,小汪为此扣的奖金应该还给她了吧,因为已经证实康康的抽搐是有不可避免的因素的。不是她巡视不力,不应该冤枉她,大家说是吗?” 大家齐声说;“对!给小汪平反。” “就是,她也没错,害得我们也整天跟着提心吊胆的。” 也有的乘机开玩笑,“我们为小汪伸冤,小汪永垂不朽!哈哈……” 引来一阵坏笑。 大家七嘴八舌,说什么都有,有的人打趣,“你们啊,玩笑开过了头,真是的!小汪,别理他们,说真的,还了的钱请客倒是应该的。” “对,要珍珠奶茶。”一阵哄笑,“还要冰淇淋。” 小汪脸红了,转身挽着于老师的胳膊,“算了,谢谢大家的好意,也不是于老师可以作主的,别为难于老师。不还钱我也可以请客的,因为恢复了我的名誉。” 于老师面露难色,“是应该把奖金退还给小汪,可是你们知道,我确实作不了主,要汇报蒋主任的,你们也知道……”她的眼睛逡巡了一遍病区,还是没有接下去说。 白玙说,“应该说,对康康的病吕医生也看出端倪了,不幸的是他的观点受到了排挤,否则我们按照他的思路做进一步的检查,康康的病早就诊断明确了,很简单的,只要有经验的b超医生做一次心脏超声就明确了。” “对,疾病的诊断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主要的是诊断的思路正确与否。我研究了病历,很高兴的看到了吕医生和白医生的诊断思路已经对头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希望你们尽快成长,作为科室也应该为大家提供民主的氛围,成长的土壤,而不应该家长制,一言堂。我这个老骨头的话也没有什么作用,我呼吁了多次了,看来,人老了还是不中用!”董主任从病房里查房回来,看见他们嘻嘻哈哈的说笑就走了过来,正好听到了他们谈论康康的诊断问题,对吕韧渊和白玙的诊断思路做了肯定。 白玙的眼角忽然闪过一条梳长辫子的影子,随后听到主任办公室关门的声音。白玙急忙把食指放在嘴前“嘘……”大家立刻哑然无声,面面相觑,胆小的已经脸色煞白,因为大家知道秋后算账的厉害。随后四散开来。 白玙也拉着董主任边说边拐进旁边的办公室。 第四十八章 崔琴悄悄地躲在后面偷听,看到白玙注意到她,她匆忙溜进了主任办公室。 “蒋主任啊,你还有好心情打电脑游戏,外面都炸开了锅了,都在指桑骂槐的影射你呢,什么家长制,一言堂等等,不会诊断疾病,只会压制下面的意见等等。” 正玩着“美女脱衣麻将”的蒋主任停下了手中的鼠标,脸色阴沉,皱起了眉头,“都有些谁呀?” “那个处处找你麻烦的老顽固董主任又在那帮小的那里煽风点火。还有处处跟着吕医生那小子的白玙,还有几个不成气候的小护士,但可气的是护士长于老师也掺和在里面瞎起哄。” 蒋主任脸色铁青的站了起来,“哦,这个老骨头,她一回来就怂恿吕医生他们反对我,给康康弄了个诊断。哼!斗了这么多年了,她也没讨着便宜,还是院领导眼睛雪亮,让她靠边站。” 他暗自庆幸自己眼光远,平时也没有少动脑筋巴结院长,花钱雇了个“枪手”给自己写论文的时候顺便弄了几篇论文孝敬给院长,并且利用老同学在专业期刊编辑部的关系给他发表了,让院长升了高级政工师的职称,当然院长投梨还桃,几次把民意很高的董主任给压了下去。 想到这里,他耸耸肩,对崔琴干笑两声说:“我们也应该关心一下老同志嘛,她年岁也大了,是该退休颐养天年了吧。” “对对,应该退了,有您在主持科室行政和业务,她占住一个位置也是多余的。可是……,她还没到退休年龄呀?”崔琴颇为难的说,虽然她觊觎董主任的位置很久了。 “喏,你太不关心老同志了吧,董主任的身体不好,有高血压,心脏病。况且在国外的小孙子需要照顾吧?学着点动动脑筋。这样吧,你照我的意思和董主任谈谈,要关心的口吻,交流交流,告诉她是蒋主任关心你,大家都是多年的老同事了,你可以申请病退,不影响她退休金什么的。院长那里我去公关,没问题!” “哈哈哈……”他踌躇满志得意地哈哈大笑,似乎已经踢开了绊脚石了。 “嘻嘻嘻嘻……”她暗中叹服,姜还是老的辣!又想,用不了多久,我一人之下,众人之上,再有谁敢跟我作对!不对,还有吕韧渊处处和我们作对,想到这里,她不无揶揄说,“老板,吕韧渊可不是一个好鸟,有您在,他怎么会通过我们科室的评审,而且也通过了院部的评审?不可思议啊?” 蒋主任听到这话,笑的更舒坦了,老板的大笑更使崔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着急而酸楚地说:“您还能笑出来,我的位置将来给他顶了也没关系,他做主任了,贾琳怎么办,您也不会舒坦的呀?” 崔琴真的没有看出蒋主任笑声中的阴险,他笑声过后,重新坐回他那牢不可破地位象征的皮座椅,头倚在座椅的枕垫上摇摇头,斜眼看着天花板,幽幽地说:“水能载舟也能覆舟,民意不可违啊,我们何必违背民意呢?你说呢?” “可是……”崔琴心中想,这不是你老板办事的风格呀。 “不是还有市里高评委这一关吗?专家才最有说服力,专家说行就行,专家说不行就不行,什么是专家?我们儿科医疗领域的顶尖里手啊!不是专家怎能进得了高评委?所以,我们要相信专家。还有贾琳呢,她自己的事会不上心吗?你放心干你自己的事。” 崔琴恍然大悟,走上层路线是老板的强项,她又一次领教了老板政治才能,奉承道:“您才是专家,我们绝对佩服您!我走了。” 下班了,喜悦的心情一直蔓延到了家里,白玙回家时拐了趟超市,买了丰盛的菜肴回家,见到女儿,抱起来亲了又亲,还转了个圈,不禁诧异,我竟有这么大的力气? 放下女儿,“小婕,我们今天好好吃一顿,我今天烧了你最喜欢吃的菜,还给你买了费列萝的黑巧克力,喜欢吗?” 有喜欢的巧克力吃当然兴奋,“妈妈,你今天什么事这么高兴?” 白玙一愣,连女儿都看出来了,“小婕,你怎么知道妈妈很高兴,我又没有把‘高兴’写在脸上?” 她回过神来,对自己说,我真激动的忘乎所以了,如同热恋中的少女。 “平时你都不抱我,说不娇惯小婕,妈妈今天不但抱我,还转了圈!”钱耘婕仰着头,对着母亲满脸灿烂的笑。自从半年前父母吵架父亲离开家后还没见母亲这样高兴过。 白玙接口对小婕说,“小婕真聪明!对呀,妈妈今天确实很高兴,因为呀,患心脏病的小妹妹康康手术很顺利,昨天出院了,她可以像正常的小朋友一样玩耍了,你说我能不高心吗?” “就是那个我见过的本来脸白白的像瓷娃娃小妹妹,她好可怜,爸爸妈妈都不要她。”钱耘婕垂下眼睛,童心的眼里充满着同情,她想起来了,最近一次见到她时她的脸却是黑黑的像小非洲,“嗯……她老是抽搐,叔叔阿姨们都很为她着急。” “对,就是这位小妹妹,我们再也不用担心她抽搐了,她完全好了!你开心吗?” “开心哦!我以后带玩具给她,和她一起玩。” “嗯,好孩子,妈妈的好宝贝!我们要乐意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有困难的人。” 受到表扬的孩子总会兴奋的手舞足蹈,老师也是这么教导我们小朋友的。她哼着小曲一颠一跳地翻开包装袋,取出巧克力,“我还要留一块给康康小妹妹,妈妈,我们现在就去看她好吗?” “她刚开好刀,要休息好好调养的,以后我带你去看,好吗?” “可是她这么小,没有爸爸妈妈,谁照顾她呀,我们去照顾吧。” “她妈妈醒悟过来了,已经回到了她的身边,还有小马叔叔和小倪阿姨照顾她。” “真的,她妈妈要她了?”钱耘婕很高兴,唱起了《世上只有妈妈好》这首歌,童生稚气的歌声在房间中回荡。唱了一半,突然说“他爸爸回来了吗?”说到爸爸,她的心情又一落千丈,嘟着小嘴,“没有爸爸妈妈的小孩真苦!我体会到了。”她抑制不住垂下了眼泪,呜呜的哭出了声。 白玙不寒而栗,嘴上却还是说:“妈妈不是整天陪在你的身边吗?” “可是我还要爸爸,我们小朋友出去都是爸爸妈妈一起陪着出去的,六一节就要到了,我想爸爸陪我。”钱耘婕从轻轻的抽泣进而大声的哭喊,她自从三岁以后还没有如此放声大哭了。 白玙知道,近半年来小婕总是偷偷垂泪,梦中也常常喃喃自语要爸爸,但从不敢在她面前流露想爸爸的心事,她太懂事了,越是这样,白玙越是歉疚,感到自己作为父母真不该无视孩子的情感,她是学医的,知道父母的冷战会在年幼无知的孩子心理上烙下多么深刻的阴影。我今天这么高兴,虽然有康康的因素,最根本的还是不断的在脑海中回味昨天和吕韧渊的缠绵时刻,我对得起孩子吗?她又紧紧的抱住钱耘婕,用手帕轻轻的擦拭孩子哭肿的泪眼,“小婕,爸爸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一定让爸爸回到你的身边。” 白玙也从暗自垂泪到嘤嘤啜泣,因为她要作出万难的决定,舍弃心中最纯洁最炙烈的爱,怎能不心如刀割! 自从范萍忏悔的表白使真相水落石出,钱志力也通过种种途径向白玙表示心中的愧疚,期望回到她的身边。但白玙已经对他心灰意冷,断然拒绝,只所以还没有离婚就是因为她顾忌女儿幼小的心理不能承受,今天女儿的一席话和平时对爸爸的思念的表现又使她必须面对,虽然痛苦,但她还不得不作出牺牲。 “小婕,妈妈明天要值班,很早就要出门了,我现在带你去老师家,我已经和老师说好了,过些天爸爸回家了,就可以陪你了。” “嗯!爸爸以前也很少在家陪我的,不过我还是很想爸爸。”女儿很乖,白玙很心疼,尽管家还没有支离破碎,可是女儿似乎已经是颠沛流离了,这怎叫白玙不心疼,所以白玙尽管已经忍受了常人不能忍受的痛,却迟迟下不了离婚的决心。 第四十九章 吕韧渊也是一宿没睡,第二天下班后安顿好女儿,从不喝酒的他走进了酒吧,一个人满怀甜蜜地喝着酒,此时的他心里只有一个人,面前摇曳的烛光里似乎跃动着白玙美丽的身影,此刻他是多么渴望和她在一起把盏对饮,倾诉衷肠。这种渴望使他心中涌动着一股激情,产生一股无法压抑的强烈冲动,他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给白玙。 因为第二天要24小时值班,白玙已经把女儿托付给了老师,刚回到家坐在书桌旁,看见书桌上那片见证自己甜蜜心情的树叶,轻轻地用餐巾纸托着那片树叶,回忆那静谧而温謦的时刻。突然边上手机响起了清脆而短促的短信振铃声,“是他的!”心突突地跳着,一股暖流在心中回旋,急忙打开手机阅读短信,看到的是自己期盼已久但又不敢真实看到的话语,“想你!”简短的两个字,她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的,你想我,我也无时无刻地思念你,我的爱人!但那只是我们彼此已经形成默契的心中的默念,而不便发自你我的口中,不会跃然纸上,尽管她是我们源自彼此肺腑的心声,这种热望长久以来只在我们心中回荡,而你为什么要冲破这层默契之膜,尽管这是一层薄薄的透明的膜,看得见也感受得到彼此的挂念,尽管我知道你一定有理由,你已经忍受不了思念的煎熬。白玙已经泪眼婆娑,滚烫的热泪一滴一滴垂落在树叶上,汇聚成晶莹的水珠沿着尚未枯黄的叶脉滴落在餐巾纸上,慢慢地化开。 白玙没有回他的短信。 从不抽烟的吕韧渊让boy送来一包香烟,抽出一枝,放在嘴里就着眼前蜡烛上跃动的火苗,而火苗里似乎有白玙舞动的身影,他要把她纳入自己的心田,于是狠狠地猛吸一口,呛人的烟气辣辣地窜进喉间,他涨红脸咳了两声。白玙,你为什么没有回音,他拿起手机再次发出信息,他要证实心中的感觉,不愿朦胧,尤其是现在,特别需要你的时候! “嘀嘀!”悦耳的振铃声再次令白玙激动地响起,手机屏幕上:“你想我吗?” 我会不想你吗?你是我精神的支柱,生活的动力,几年来朝思暮想的恋人,我会不想你吗!我想你,想你欢乐忧愁,想你此时在干嘛?今天上班累吗?她颤抖的手迟滞地敲出一行字。 吕韧渊心跳加速了,她终于回信了,心中的热望也将要得到印证,急切地打开阅读。然而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这些年彼此的言行只是自己错觉?从不落泪的他模糊的视线滞留在:“想我女儿”。吕韧渊知道女儿是你心中的永远,精神的寄托。而这仅仅是母爱,除此之外你难道不想我,不可能!他快速拇指运动发出:“不想我?”然而几分钟的等待如同几年的煎熬,发来的短信依然是“想我女儿”。吕韧渊绝望地关掉手机,手中的香烟将要燃成灰烬,燃着的烟丝灼伤他的中指,但他麻木的神经并没有告诉他,直到鼓起了水泡,他才下意识地丢下烟头,仰脖喝尽剩下的半杯茅台,一线火辣辣的酒气从喉间直窜心窝,他努力地睁开布满血丝的酒眼,目及之处一片模糊,什么也没有看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无怨无悔! 此刻白玙早已变成一个泪人,她捧着那片枯黄的树叶大声哭喊着:“我好想你!想你,想你,……”哭声渐渐变轻,轻薄的树叶被她叫喊带出的热气吹起,飘向空中…… 过了好久好久,仿佛趟过了几个世纪,她一直怔怔地坐着,神情恍惚,虽然理智告诉她,千万不能越雷池一步,她担心再接到吕韧渊的短信,她的情感将会变成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因为她将不能自已地控制自己发出,她在手机中已经打出一行:“我想你,直到天地合乃决!”一旦他再发来想她的短信,她会立刻回复他这条信息,此时的她虽然担心他再来短信,但是她又迫切的渴望来自他的短信。 恰在此时,手机里果然传出吕韧渊的短信,而看了短信的白玙手却在激烈的颤抖……突然拿起手机疾步奔出门外。 吕韧渊如脱缰野马的情感奔涌被白玙“想我女儿”的缰绳紧紧勒住嘎然而止,不胜酒力的他脑袋昏沉沉的,跌跌撞撞地走出酒吧,推开门,一股灼热的饱嗝气带着酸涩从胃部喷涌而出,顿时一股冷汗袭遍他的全身,他扶着墙踉跄地踟躇前行,突然一脚踩在无盖阴井里,眼看着一个跟头摔了下去。就在这时,一个娇小的女子火速奔了过来,企图阻止吕韧渊的下跌,毕竟女子力小,吕韧渊因为酒精的作用反应不灵巧,前冲力太大,两个人的撞击后延缓了倒地的速度,仍重重的倒向地面。就在他们两个头跌到地面的一霎那,一双有力的手牢牢的托住了他们。那个年轻的女子趁势紧紧的抱住了吕韧渊,头枕在他的肩上,嘴偷偷地亲了一下他的颈部。吕韧渊只感到一个柔若无骨软绵绵的身子贴在自己的身上,淡淡的体香素雅袭人,潜进他的鼻腔,融化了他周身的筋骨,使他浑身轻飘飘的,他竭尽全力保持自己的平衡。难道她真的来到我的身边?好温馨,即使是做梦他也要把梦做下去。他好久没有被女人如此温柔的抱在怀里,他贪婪的嗅着来自女人的发香和肌肤的清香,两个人的世界时间都凝固,星辰停止运转。 那双有力的手扶正他们后缓缓的放开,迟疑地注视着他们,感到很纳闷,怎么他们还不松开,两个都很温情的样子,可能是情人吧?他脸红了,为自己偷窥别人的卿卿我我而羞愧,但是一股无名的酸楚泛在心头,如此漂亮年轻的女子竟和这位大她十几岁且五短身材看似平凡无华的老大哥谈恋爱。他无助的摇摇头,转过身子,整整警服准备离开。他对自己说,林维志啊,你好无聊,和田霄斐一起送范萍去殡仪馆后,人家不让你送,还索要人家的住址,被拒后你还非要跟踪她,作为警察要得到她的资料易如反掌,手到擒来,太可笑了!这倒好,来窥探人家约会。 沉浸在温柔乡的吕韧渊不经意间瞥到身边站着一位颀长的青年警察,他毕竟不是狂放少年,还是有点保守思想的,突然有些害羞,对怀中的女子说:“白玙,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他只觉得怀中的女子突然一个冷颤,身子立刻僵硬,推开吕韧渊说:“我是田霄斐,不是你那个白姑娘!你醉了?”随即莞而一笑,恢复了活泼的性格,“你还准备为你的白姑娘再次摔断筋骨?嘻嘻!” 吕韧渊脸上立刻火辣辣的,脑袋有些清醒了,但并没有笑,她不会来,也不想我。转而问田霄斐,“你怎么来的?幸好你扶住我,否则这次是脑袋开花了。”一脸的无奈。 而田霄斐却一脸的灿烂,“吕医生啊,记住,我总是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不是吗?哈哈哈……”她放开喉咙愉快而满足的大笑,吕韧渊啊,每一次需要得到帮助的时候我都会及时帮助你,只是你并不全知情而已,“有时是巧合,但也是天意。嘻嘻!”笑的时候眼角缈到了旁边的林维志,她突然收住笑脸,眼泪吧嗒吧嗒流了下来,一小部分是自己得不到的爱,更大的原因是想起了找吕韧渊是为了告知范萍的不幸。她哽咽地说:“范萍死了!” “什么?开什么玩笑,昨天还好好的,我们不是都在一起吗?”突然的噩耗使吕韧渊措手不及,酒醒了大半,田霄斐不会开这种玩笑的,“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回事,送医院了吗?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吕韧渊激动的抓住田霄斐的肩膀。 林维志走向前,“先生,别太激动,您这样会弄痛她的。范萍确实死了。”他看明白了,他们确实不是情侣,这位老大哥另有相好的。不过,田霄斐似乎挺钟情这位老大哥的。 于是他们把施广贵已经回到了京华,又在网吧绑架田霄斐藏至范萍和施广贵的家欲继续实施敲诈,范萍回家取衣不巧撞见但突遭不幸,警察的及时赶来施广贵被擒,然后送范萍去医院后去殡仪馆及林维志欲送田霄斐被拒,却暗暗跟踪而来……等一天来的变故详细的告诉了吕韧渊,田霄斐说,“刚才打你电话,你关机了。不知道这个警察也跟来了,幸好他来,我们才没有摔破头。” 吕韧渊这才想起,白玙回他的短信后,令他异常伤心,就确实关机了,不巧正是这个时候田霄斐来电。他想应该立刻把这不幸的消息告诉白玙,但怕她不接电话,发了一条短信给白玙。 第五十章 白玙奔出门外,来自吕韧渊“范萍不幸遇难,去小马家料理后事”的短信如同五雷轰顶,“不可能”虽然心中无数次闪过这个侥幸念头,但与吕韧渊共事这么多年,凭着对他的了解,不至于为了引我出来开这么大的玩笑。她叫了辆出租车朝小马夫妇家赶去。车上她拨通了吕韧渊的电话,他们约定在小马家碰头商议康康的抚养及范萍的善后事宜。 在电话中白玙已经知道了施广贵回家被擒及范萍的突遭不测,施广贵多行不义必自毙,是他咎由自取。他害了别人最终却害了自己,更害了无辜的女儿康康和苦命的妻子范萍。白玙脑海里不断地闪现出范萍的身影,虽然和她真正的接触也仅仅半年时间,经历了从不共戴天的仇人到无话不谈的朋友,范萍虽然有点贪婪狡诈,但良知尚未泯灭,她的本性还是朴实的小农意识,江湖义气,为朋友不惜两肋插刀赴汤蹈火。白玙印象最深刻的是除夕那天晚上,范萍与她彻夜长谈,表达深切的忏悔,招供了自己和丈夫共谋用美色诱骗她的丈夫及实施苦肉计绑架钱耘婕敲诈钱志力,但最终却被无情的丈夫抛弃,最后涕泪交加发毒誓愿当牛做马以此来谢罪。 出租车在白玙的要求下风驰电掣般地向小马夫妇家疾驶,此时的她早已泪流满面,范萍知错了也确实在努力改进中,但却不幸早早地离开了人世,离开了她相聚不到半年却已经健康的年幼女儿,离开了真诚关心帮助她的自己和吕韧渊及小马夫妇,这怎能不使人扼腕叹息,感叹世事无常,天理不公。泪眼模糊了她的视线,眼前一片茫然,此时最担心的是康康,苦命的孩子,刚来到世上就遭致疾病的折磨,更不幸的是在九死一生的抢救中却被亲生父母的无情抛弃,复杂的法洛氏四联症心脏病更是雪上加霜,母亲的良心发现使她得到了母爱,好不容易母女团聚却又是如此短暂,竟又离她而去,虽然来自医院和社会好心人的帮助使她涉过一道道险关,但这能代替她们母女刚刚建立起来的天伦吗?小小的年纪能够接受这样的磨难吗?将来她由谁来抚养呢? 正想着,手机又响了,手机里传来一个男中音,是黎明的来电,白玙一听,立刻脸色煞白,全身一凛:“这怎么可以?他们怎么可以这样?他们都是些德高望重的专家呀?!……还有其他办法吗?……哦,我知道了,谢谢!”白玙的心情由于范萍的突然离世已经跌落到谷底,想不到谷底下还有更幽深的山洞发出刺骨的寒气向她袭来,令人不寒而栗。 小马夫妇的家里,床上康康已经安然入睡,照顾她一天的小倪脸上挂着泪珠,伏在她的身旁,沉浸在哀思中的她还在无意识地轻轻拍着康康,她已经知道了范萍的噩耗,因为只有这样的安抚才会使自己对小姐妹遗孤康康的怜悯的心理得到些许安慰,也只有这样的安抚才会使她追忆起和昔日的小姐妹共同成长的点点滴滴。 小马低着头沉思,满地都是烟蒂,他右手紧紧拽着吕韧渊从酒吧带回的那包烟,左手无名指和食指中间夹的一支香烟也已燃到了尽头,烟头的炙热显然没有唤醒他心中悲痛。吕韧渊尚留存一些酒气的红眼珠怔怔地盯着床上的康康,脑中仍然是一片空白。已经对苦命的范萍冰释前嫌的白玙哭干了眼泪,抱着田霄斐还在不断的颤抖,不时用眼睛瞄向吕韧渊,但躲躲闪闪的目光唯恐与吕韧渊目光接触。惟有警察林维志没有太多的悲伤,他仅仅是追随田霄斐过来的过客,根本就不认识范萍,只是知道她是绑架嫌疑犯施广贵的老婆,或者也可能是同谋,所以对她没有激起任何悲伤,但从田霄斐他们片言只语的描述中知道了康康的不幸,所以他对康康抱有很大的同情。 过了一会儿,白玙已经放开了抱着的田霄斐,到屋外去了,一脸忧郁,接连的不幸使她情绪太压抑了,她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田霄斐已经没有泪了,在车上她已经打定主意要抚养康康,因为她决心已下,为了吕韧渊她打算单身一辈子,抚养康康可以有更多的借口接近吕韧渊。所以她首先打破了沉寂:“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悲痛也没有用,我们今天来就是为了康康的未来,我不同意林警官把康康送福利院的意见,我可以担负起抚养她的责任。” 白玙回到了屋里,把手放在田霄斐手心,挽着她的手说:“我是看着康康从嗷嗷待哺的襁褓中逐渐长大,到会抬头、会坐起、会爬、会站、会咿呀学语、会行走,还知道她病情的演变,应该说我对她最了解,甚至超过她的母亲,所以应该由我来抚养。” 这时小倪站起身,认真的说:“可以这么说,虽然我们都可以成为康康的母亲,但我更有理由说,我最适合抚养她,你们都知道康康的妈妈就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姐妹,我更应该抚养我小姐妹的女儿。你们都有工作,由我来照顾她正好。小田一个姑娘家将来总要找婆家的,还没有结婚就带着小孩也不好。” 田霄斐涨红脸立即回应:“我会把她当作自己亲身女儿一样照顾,别担心,我不会结婚的,我会全身心照顾她的。”她的一席话,石破天惊!“我本来就不想结婚的,我早就决定单身一辈子了。”坚毅的目光扫了吕韧渊一眼,“老姑娘也挺好的,不是有一句话,婚姻是恋爱的坟墓吗?,本姑娘可不愿踏入这座坟墓。” 她的话如同一声炸雷在狭小的空间中滚过,大家都很诧异,她怎么会有如此的想法,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啊。但最终被击中的却是警察林维志,他嚯地站起来:“不!”可是他却没有充足的理由反对,反而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颓然地坐下了。 吕韧渊的酒醒了很多,他平时不喝酒,这次酒吧的茅台使他迟钝了很多,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的酒终于醒了,“康康在我们医院呆了一年,大家都对她充满感情,我们都是她的父亲母亲。你们现在谁也不要争,康康还不是孤儿,她的父亲目前虽然不具有监护权,但他毕竟没死,是不是犯死罪还不得知,如果不是死罪,他出狱后还是具有监护权的,法律还是要尊重他的选择的。” 听到这里,林维志这下来了精神,脑筋一转“对!在他出狱以前,我们可以共同抚养她,我看就先有小田来抚养,毕竟目前她有时间和精力,也有财力,我也可以帮助她。”他是一箭双雕,为田霄斐赢得了抚养权,博得她的好感,自己还可以利用探视康康的机会乘机亲近她。他想,人是有感情的,只要自己努力,情之所至,金石为开,说不定到那时,不结婚只是一句说辞而已罢了。 自从林维志第一次看见田霄斐就被她的美貌所俘虏,对她一见倾心,但毕竟只是年少不更事,血气方刚而已,他们相识也不过只有短短一天的时间,并不知道田霄斐对吕韧渊的痴心一片,刚才酒吧门口看到的两人相拥的一幕他认为只不过是巧合罢了,因为他一直紧紧跟在田霄斐的后面。到小马家的途中更知道吕韧渊有妻女,而吕韧渊对田霄斐的态度并没有超出同事的范围,只是隐隐感到田霄斐对吕韧渊很热情,很关心,这是他感到困扰的地方。 田霄斐听吕韧渊说的有道理,真有点失望。但林维志的一席话使她找到了希望,故对他报以感激地莞尔一笑,这一笑电光火石般地穿透了林维志的心脏,他感到她的笑颜好妩媚,好温馨,他的情绪立刻像充满气的氢气球一样鼓胀了起来,飘呀飘,飘到了天花板…… 田霄斐何等聪明,脑筋一转,不动声色脱口而出,“范萍在车上临终前已经把康康托付给我了,不信可问林警官。”她清澈如水的美眸直视林维志,随即她就为自己大言不惭的假话而内疚,绯红着脸低下头,心别别跳。 林维志那颗飘荡在天花板上的心突然被田霄斐的谎话所击下,心想我不能帮她说假话呀,她真的一直带着康康不结婚的话,我怎么办呢?可是他看到田霄斐射向自己的明眸,随后低下绯红的脸,不正是对自己有意的暗示吗?故下意识地点头,嘴里含糊不清“哦”,那颗被击下的心已经被蜜所包裹了。 第五十一章 田霄斐嚯地站起来,闪着大大的眼睛双手懒懒地向外一伸,仿佛重大谈判取得胜利似的满意地伸懒腰,然后满怀信心地扫视了大家一眼,迈着快捷的步子到了康康的床前,“就这么说定了,我抚养康康。”她轻轻地躺倒在康康边上,满怀怜爱地抚了一下康康的头发。又作出一副睡眼惺忪的姿态耷拉下脑袋,作出调皮的怪笑,哈欠连天地说:“我要陪康康休息了,你们请回吧。”又突然像想起什么对着吕韧渊说:“你们小儿科医生听着,康康要是有个头痛脑热的我可不客气要找你们的。” 大家还都沉浸在康康失去母亲的悲痛中,谁也没有兴趣去理会田霄斐的灰色幽默。只有林维志被田霄斐的阳光活泼所牵情,大有相见恨晚的感慨,毕竟他们是同龄人。 白玙与范萍化干戈为玉帛后对康康更关爱了,范萍死后,她太想由她来抚养康康,也可给小婕做个伴,可是她已经对小婕保证让爸爸回到她身边,她爸爸会同意抚养绑架他女儿勒索他钱财的旧情人的孩子吗?她不敢想象。 白玙表态要抚养康康被大家打断后一直没有说话,期间又出去了一次,手机一直没有离手,回来后脸色更忧郁了,眼神也因忧愁更迷离灰暗。她默默地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思想斗争,双眼始终暗暗注视吕韧渊,她今天唯心拒绝吕韧渊后已经目睹了吕韧渊的满身酒气,她感到愧疚,更感到对不起自己深藏心底的那一份情愫,她会因此而鞭挞自己一生。而他会痛恨自己一生吗?还有今天来的路上接的电话,要不要告诉吕韧渊?突然她被自己的良心狠狠地揣了一脚,大家都为失去范萍而悲痛,为康康无依无靠而犯愁,自己却在这个时候牵肠挂肚的却是儿女情长的,她深深自责。 自责的还有一个人,其实吕韧渊也何尝不是这样,他也不高尚,也有私情,在商讨康康抚养的间隙中不时扫视着白玙苍白而忧郁的脸,注视她的举手投足,看她两次出门,脸上的忧郁一次比一次加深,他心中也同样波涛汹涌,惊涛骇浪,同样经历了自我反省。 他还被田霄斐的乐观豁达和并不矫情的爱心而感动,这是一种实实在在的爱,光明磊落的爱。这种光明磊落更反衬自己对康康只是一种同情而不是发自内心的爱,可能更多的停留在医生治病救人这个层面上。 最后他们又讨论了范萍的后事,由小倪通知范萍的舅舅舅妈,开一个简朴庄重的追悼会。 小马立起身来,“很晚了,我们也不留大家了,田霄斐你就将就一下陪着康康住一晚,我们也好好好照顾她一晚。”小倪补充了一句:“你以后常带她来。”突然觉得这话不妥,因为是大家共同抚养,只不过先后问题,自己作为康康母亲的小姐妹更应该出一份力,遂接下去说:“小田,你索性就住我家里吧,我们一起来抚养。” 田霄斐假装睡着了,不置可否。 林维志站了起来,走到田霄斐身边,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轻声地说:“明天你在家吗?我陪你去买儿童用品。你这一天中经历了太多磨难,你出事后你爸爸还没有见到你呢,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谁让你买啦?!一边去,又没有当过爸爸,你不懂。我让奶爸去买,给我送家里……我爸已经知道我没事了,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的,谢了。”冲着吕韧渊一笑,“奶爸,明天买来送我家,我等你。”为了用激将法激他来,转身嘟哝一句:“平时口口声声关心康康,关键时刻要看行动哦。”随后一想这话得罪人太多,也不至于让白玙他们误会她粘着吕韧渊,于是提高嗓音说:“大家的爱心都有份,有需要我会麻烦大家的。”说完,眼睛一闭,装模作样大声打着呼噜。 林维志炽热情怀并没有被率真的田霄斐的拒绝所击倒,相反在今天短短的半天时间里他找到了自己的所爱,可谓一见倾心。半天中跌宕起伏惊心动魄的生死考验,田霄斐的情仇喜怒变化如此坦诚鲜明使他为之振奋,她漂亮,她聪明,她幽默,她率真,她痴情……还有她善意的谎言,一切的一切都深深地浸淫在这个阳光奔放的年轻人脑中。 他那颗裹着蜜的心又像气球一样升腾起来,越升越高。 “明天我会来的!”说完,立正,“啪!”的一声,对着大家一个标准的军礼,健步如飞的走了。 “你还是好好审审施广贵吧!”闭着眼睛打着呼噜的田霄斐突然冒出一句。行进中的林维志怔了一秒钟,没有停下,继续迈着矫健的步伐消失在夏日的夜色里。 离开小马夫妇家将近凌晨两点,林维志走得已经看不见踪影了。吕韧渊和白玙婉拒了小马夫妇的送行,双双走在夜色如洗空旷大街上,空气格外清新,在夏日暗淡路灯的映照下,一对相伴而行的人影慢慢变长,又慢慢变短,变成两点最后汇聚成一点,然后又变成两点,又逐渐变长,周而复始。可是两个人哪怕是汇聚成一点都没有说话,只有白玙高跟鞋敲击寂寥夜色中的水泥地面发出有节奏的“嗒嗒”声,还有两人行进中的呼吸声。 大街上疾驶而过的出租车,有看见两人禹禹独行的,调转车,探出头欲揽生意,吕韧渊虽然也想尽可能延长两人世界的时间,但又怕夜深了,影响白玙的休息,知道她白天还得上班而且是24小时值班,当然还知道白天自己要面对高评委的评审,尽管他自己对这个所谓的决定命运的时刻不屑一顾,但毕竟对自己的前途有所影响,而且还是白玙极力鼓励自己去的。所以以矛盾的心情劝白玙上车,但白玙始终不说话,头也不回心无旁骛继续迈步向前,拐弯,迈向有行道树掩映的林间小道,吕韧渊只好赶紧跟上。 司机无趣地开车一溜烟跑了。 虽然白玙不说话,但她心理却经历了矛盾和痛苦,到底要不要告诉吕韧渊那个神秘电话内容,不久她想通了,心情逐渐变得愈发美好,因为在如水的夜色中,城市的喧嚣变得沉寂,什么都现出朦胧,什么都现出清新,连夜空中皎洁的月亮也在纱一样飘动的浮云里半遮半掩,白玙就是要这样的感觉。走在暗夜绿树环抱的林荫小道的两个人,多么像恋爱中的情侣,她心中默念:不管你如何,市井平民也好,飞黄腾达也好,我只要你陪我谈一场恋爱,半天、三个小时、两个小时、一个小时也行,只要和自己心仪的人,甚至假装的也行。 由于心情的唆使,白玙真的回到了昔日恋爱的感觉,白玙忧郁的眼神消失了。 在边上亦步亦趋的吕韧渊虽然已经醒酒多时,但不胜酒力的他仍被那半杯茅台的后劲依然搅得有点混沌,也由于这样的混沌使他也很默契的一言不发跟着白玙漫无目标地走着,他的心中也盛着美好,他也看不到白玙忧郁的脸容。 这就够了。 在皓月当空夜色如洗的旷野中,两颗安分而不平静的中年男女的心与天地融合在一起,这是何等浪漫。 第五十二章 清晨6点了,白玙终于说了一句话,声音低低的:“今天你要参加高评委评审,回家洗把脸,喝杯浓茶,到时你不要紧张,态度诚恳,正常发挥就行了,什么都不要放在心上,人间自有公理。”低垂着头,欲言又止,最后像做出了决定,摆摆手,拦下一辆顶灯《蓝天》的白色出租车到医院上班了。 吕韧渊显然没能理解白玙话中有话,想应景说一点踌躇满志的话以迎合白玙,也确实一晚的漫步开启了他的激情,可是还没有等他说话,白玙已经坐上出租车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没有看到白玙脸上重新布满了忧郁和挂着忧郁的泪。 白玙告别了吕韧渊,一俟坐上出租车,夜色中的浪漫的笑魇已经化作忧愁立刻爬上了她的脸容,又现出她那永远挥之不去的忧郁,“到时你不要紧张,态度诚恳,正常发挥就行了,什么都不要放在心上,人间自有公理。”她不知道这句话对吕韧渊说明白了没有,他会不会觉得关系到他命运的这么重要的评审前夜还纠缠着他,不让他回家准备或休息,而漫无目的在黑夜中游荡,更匪夷所思的整整四个小时的暗夜漫步没有一句话,临末了一句不痛不痒的“到时你不要紧张,态度诚恳,正常发挥就行了,什么都不要放在心上”。白玙心想可是我不这样说又能怎样呢?难道我要告诉他实情,让他彻底失望、放弃,就像黎明在电话中所劝导的干脆放弃? 在来小马夫妇家的路上,失去范萍的悲痛和为康康未来的忧虑刚刚袭来,一通电话又使她心里凉了半截,电话是黎明打来的,在电话中告诉她得到一个坏消息——明天举行的高评委评审已经内定了名单,你们科室贾琳上榜,砍掉了吕韧渊。他是刚得到消息就通知她了,让她转告吕韧渊,时间紧迫,尽快想想办法。还说,虽然他知道后义愤填膺,但无力帮助吕韧渊,照他黎明和吕韧渊的性格他会选择放弃的,因为他知道吕韧渊决不愿为官场演戏做道具,恶心!听到这个消息,白玙立刻惊出一生冷汗,在小马夫妇家思想矛盾了很久,终于还是没有告诉吕韧渊,因为告诉他,除了沮丧就是嗤之以鼻的冷笑,为人嫁衣,我才没有那个闲工夫呢!——吕韧渊一定会如是说。夜这么深了,有什么办法可以力挽狂澜,至少不能让吕韧渊知道,让他如平时一样正常发挥,或许发挥的好,态度诚恳,博得专家的喝彩倒真的是力挽狂澜了,毕竟专家不是人人这么势利的,也或许这个消息本身就不真实?不过白玙马上就否定了自己,首先黎明的正直诚实不容置疑,其次他现在担任精神病院院办主任有信息渠道。白玙冥思苦想,终于眼睛一亮,董主任,虽然退休了,老专家中应该有人脉的,何不听听她的意见,虽然夜深了,事出紧急,只能打扰她老人家了。于是在小马夫妇家讨论康康抚养问题的时候,白玙不时走出屋子打电话给董主任,可是电话始终占线,到了深夜十二点,终于打通了电话,一番歉意后切入正题,不曾想,董主任也知道了这件事,正为吕韧渊抱不平,刚才也在为吕韧渊用电话奔波,找关系斡旋看有没有挽回的余地,可是很不幸,了解下来单不说贾琳自己用不菲的金钱疏通了关系,蒋主任和章主任也自上而下打点了各个环节。看来凶多吉少,只能靠吕韧渊自己放手一搏了。 白玙想到这里,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果真是这样吗?白玙有点累了,困了,终于累的睡着了。 “小姐,卫坪医院到了,请下车吧。”司机轻轻的呼唤唤醒了倚在车座上睡着了的白玙,白玙睁开睡眼惺忪的丹凤眼,泪痕还清晰地挂在脸上,一如既往的忧郁在睡梦中也未消退,头发稀疏,已经谢顶的中年司机同情地看着白玙,“小姐,你真该看看医生,你很憔悴,不过,生活就是这样,不如意之八九,想开了就像过眼烟云,我们都是凡人,凡人也就是‘烦人’,不烦了还叫凡人吗?”他自己先开怀大笑了起来,以期以此来感染白玙,白玙微微点点头,没有吭声,司机下车帮白玙打开车门,说,“是不是做了噩梦了,在车上你很不舒服,大喊大叫。” 白玙一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声说谢谢,递上车钱,然后走出车门。司机接过钱,又退了回来,同时递上一张名片说:“看完病,还要车吗?要的话打电话给我,我来接你,钱一起结吧。” 白玙摆摆手,礼貌地看了一下名片台头,蓝天出租汽车有限公司……,说:“谢谢,我在这家医院上班,要明天中午才能下班。如果需要车的话我会打电话给你的。再见!”为了不拂司机的好意,白玙礼貌地说了一句客气话,把钱还是塞在司机手中。 白玙匆匆走进医院,边走边回想司机说的那一番话,还蛮有道理的,人活在世上,不可能样样如意,就像自己的家庭,对丈夫不满意,但令人牵肠挂肚的女儿却成为维系家庭的纽带;也像自己和吕韧渊的关系,欲合还离,感情虽然真挚,但社会环境却是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想到了吕韧渊,更为他的遭遇而不平,多么正直诚挚的人,生活却给他开了这么大的玩笑,权钱当道的社会给了他多么的不公,就像吕韧渊经常自嘲的:冬天也不是总是阴暗的,也会有阳光,不巧的是我总是被挤在大楼的背阴处,得不到阳光的恩赐,虽然阳光是最公平的,她不会选择照给谁。 他今天真的又没有照到阳光,尽管现在是阳光明媚的夏天,阳光毒辣的很。 吕韧渊走出卫生局大楼,仰天看着满目刺眼而毒辣辣的阳光,却没有一丝燥热,他只觉得有一圈圈阴风夹杂着隐秽的腥臭气环绕在自己的周围,几分钟前在高评委的评审房间里这种感觉尤甚。那些所谓评审专家道貌岸然实则被权钱所浸淫的思维逻辑指向只有一条,任你多么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统统被引入一条他们精心编制的圈套中,更何况还有暗箱操作的便利时间和空间,况且吕韧渊自认为还没有达到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博闻,必然成为他们诓骗世人的道具。 在评审现场,一共四位专家,其中三位专家全然没有学究气,官腔倒是很足,他们轮番上阵,配合默契,把论题一步步引入歧途。而边上那位作记录的中年女专家欲想挽回正题,不时提醒,但看得出她不是主评审,也没有被人打点,但毕竟人微言轻,只能徒劳无功而现出她无奈的同情。吕韧渊一过招就看出他们拙劣的伎俩,所以被激愤而言语更显得咄咄逼人,显示出他固有的刚直不阿,却恰恰更深地陷入圈套,终于铩羽而归。但他并不为憾,因为他早就猜到了结果,也早就看淡了,不过他为那些专家们感到痛惜,同样是专家,他们和董主任有天壤之别,失去人格和道义的专家还是专家吗? 立时,他也理解了白玙临走时的提醒:“到时你不要紧张,态度诚恳,正常发挥就行了,什么都不要放在心上,人间自有公理。”她已经知道了结果,根本就无须准备,所以才有了一夜的闲逛。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纵然有充足的准备又何用?! 站在毒辣阳光下独自伤神,一辆熟悉的奔驰车疾驰而来稳稳停在吕韧渊边上,车窗里探出司机小余的脸容,“吕医生请上车,康康生病了,田小姐请你去一下。”说完车门已经打开。吕韧渊听说康康生病很焦急,正欲跨进车内,一辆顶灯《蓝天》的白色出租车也驶到车后打开车门,跳下一位谢顶的中年司机,他径自走近吕韧渊问:“是吕医生吗?”得到肯定回答后说:“白医生有事请你回医院,她上班没空接你,让我来接你。” 这下吕韧渊为难了,康康生病了应该去诊治一下,康康没爹没妈多可怜,生病了也没亲人照顾。而白玙让出租车司机来接我,情况也一定紧急,或者根本就抽不开身,否则早就短信或者电话联系了,或许是电话都说不清的急事。 吕韧渊斟酌再三,对司机小余说:“你快去让田小姐马上送康康到医院,我在医院等,医院有诊治条件,我现在身上听诊器等什么也没有带,即使去了也可能送回医院的。”说完向后面的出租车走去。 白玙上班后忙的不可开交,一上班病房就收进一位因严重腹泻导致低渗性重度脱水的两岁女患儿,白玙详细检查后发现患儿有严重酸中毒、肾功能衰竭合并有多脏器功能衰竭,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努力,症状得到了初步缓解,酸中毒得到了纠正,也有尿了,尽管很少,但说明肾功能也得到了部分恢复。白玙松了一口气,静下心来才想起了今天吕韧渊参加评审的事。想着吕韧渊评审凶多吉少,担心他想不开又去喝酒什么的,不忍心他像昨晚一样醉酒伤身体,还不如让他到医院这里来,自己也可以劝慰开导他,同时也弥补昨晚短信中拂他的情意,因为彼此都知道对方在自己心中占据的份量,再者还可以探讨一下这个病例,如何让患儿恢复得更好。 她想起司机临走那段话,于是取出名片,拨通了司机的手机,请他用车接吕韧渊到医院来,告诉了司机吕韧渊的长相和接他的地点。 谁知,司机在电话中哈哈大笑,说我认识这个人,见过两面,你放心吧,不会接错人。 白玙惊呆了,急问你怎么会认识他的?司机说,昨晚你在叫车时在你身边的那一位不是吗?不过以前也见过。 白玙虽然好奇,但也不便追问,毕竟和司机不熟。 第五十三章 陷入囹圄的施广贵布满青筋的双手紧紧抓住铁栏杆,挂有数行已经凝固的褐色血迹的头搁在两根栏杆间,阴沉的马脸是如此沮丧,甚至可以说是恐怖。因失去妻子的痛苦和毒瘾发作的难耐而涕泪交加的马脸更令人惨不忍睹。用力顶着栏杆的头慢慢下垂,撕开了刚刚凝结的血块而重又迸出新的鲜血流淌到毫无血色的长脸,流到他的嘴里,他毫无感觉地咽下,他咽下的没有酸甜,只有苦涩,如此往复数次。他麻痹自己,他根本就感觉不到疼痛,因为他心中的痛远远千倍于肉体的疼痛。 这是罪有应得,他知道苦酒是自己酿就的,就必须自己吞下。 “我还是人吗?” 他陷入痛苦的回忆,自从和范萍结婚后,一向好逸恶劳的他工作无着落,又结交了一些社会渣滓,陷入了吸毒的深渊。而且也把范萍拖下水,她失去了工作,而恰在此时,范萍已经怀孕,想戒毒也戒不了。家徒四壁的他们哪有钱给范萍补充营养,康康姐弟出生后不久就被抢救,以及弟弟的夭折也是施广贵意料中的。甚至康康被检查出心脏病他也并不感到奇怪。他们对医生隐瞒了父母双方的吸毒史,而施广贵最清楚,康康弟弟的夭折和康康的心脏病是他们攫取不义之财的一条捷径,可不曾想,这条道路整整走了一年,他知道这是自己贪婪,要价太高,就医院这些人,他降低一些要求得到满足是不成问题的。可是,纸总是包不住火的,随着吕韧渊他们病史调查的深入,他们迟早要露陷。于是,在没有放弃这条道的同时,他已经另外选择了更快的捷径,就是用美色引诱钱志力。不过说服范萍花了他很大的功夫和时间,毕竟他自己要带绿帽子这一关就在他心中折腾了好久,可是毒瘾和贪欲终究占据了上风。对范萍的劝解从范萍的母性入手,为了自己亲骨肉女儿康康,做什么事情都不过分,伟大而空洞的母爱在施广贵的蛊惑下变成了毫无羞耻的挡箭牌,变成了攫取不义之财的工具,况且她也毒瘾缠身,所以他们一拍即合。商定钱财到手后他们一家团聚,由施广贵接女儿回家,范萍找机会脱身后一起到上海为康康治病,然后远走他乡戒毒,开一家店,过无忧无虑的生活。资金到手,这些都能够办到的。这是施广贵给范萍描述的美景,不过他当时的确也是这么想的。 一切就如施广贵预料般的顺利,但是人的劣根性在钱财骗到手后的他的心中暴露无疑,如同打开潘多拉盒子中倒出的阴险、贪婪、冷血等诸多恶果顷刻散开根植在他心里。于是,他选择了独吞,什么夫妻之情、父女之爱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之外。他坐上了去云南的飞机,那里有他梦寐以求的毒品。在云南他继续过着吞云吐雾,醉生梦死的生活,吃喝嫖赌是他的本性,最后他赌掉了他袋中最后一分钱。 灰溜溜的施广贵重又潜回京华。就在那天他蜗居在网吧无所事事的时候,他眼睛突然一亮,财神来了!他贪婪的眼神注意到了从奔驰车中下来的田霄斐。而此时的她伤心欲绝,她踉踉跄跄地走进昏暗的网吧。他浑浊的眼珠放出阴险的毒光,那如恶狼般的嗅觉使他不费多少周折已经从记忆的仓库了回忆起了那一幕在医院过道碰倒的田霄斐事件,更令他兴奋的事她有一位腰缠万贯的大老板父亲。 大灰狼紧紧盯着毫无察觉的温顺小绵羊,跟着她来到位于地下室的网吧。 田霄斐变成了他欲疯狂敛财的又一个羔羊,可是他刚发出勒索的信息,钱财还没有到手,这一只羔羊却使他失去了妻子范萍,把他引进了监牢。多行不义必自毙,太对了。后悔来的太晚了,受到如何惩罚都不为过,可是能换回活生生的范萍吗?和范萍婚后相亲相爱的景象浮现在他脑海,尽管这段甜蜜时光很短暂,但他现在深陷囹圄,却感悟到了,人有时就是这样,失去了才知道珍惜。还有康康,只不过看了几眼,甚至抱都没有抱过,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呀,血总是浓于水,失去母爱康康会怎样呢?……只有此时他才深切地感受到什么叫痛不欲生! 田霄斐抱着康康在厨房间满意地看着家厨忙里忙外准备菜点,厨房间已经堆满了丰盛的菜肴,她挑了一些细软容易消化的食物给康康尝鲜,自己也尝了一些,啧口称好,她非常赏识家厨的手艺,满含微笑憧憬吕韧渊到来的那一刻。随后她抱着康康步出厨房间来到客厅。 康康没什么大碍,只是流鼻涕小咳两声,昨晚在小马夫妇家讨论康康抚养问题的时候大家声音响了一点,可能吵醒了她几次,一早就有点流涕轻咳。田霄斐早就打听到吕韧渊今天参加评审,所以没有惊扰他,自己带康康看病了,现在已经喂了药,而且康康精神很好,哄了她几次都没有睡着,于是田霄斐整天抱着她进进出出的。 她坚信吕韧渊去参加评审,顺利通过只不过是小菜一碟,手到擒来的事,于是让家厨准备丰盛的菜肴为吕韧渊庆功,康康生病只不过是请吕韧渊来的幌子罢了,否则请得动他吗?今天还可以一起去买儿童用品,两个大人一个孩子,走在一起去买儿童用品,多么像喜乐融融的幸福一家子,想到这里,田霄斐圆圆的俏脸已经笑开了花,尽管还有点羞涩的绯红。她一整天抱着康康一点都不觉得累。 正美美地想着,门外已经传来汽车刹车声,田霄斐赶紧对镜修饰了一下脸容和秀发,今天穿戴一新的她就像一个新嫁娘素雅纯洁,无须再换装,她逗引着康康喜滋滋迎出门去。 腾地,她的笑脸凝固了,怔怔地看着司机小余走进门里,一个人!眼光扫向停在门口的汽车,紧紧盯着车门,车门紧闭,内中空空如也…… 第五十四章 此时儿科病房气氛相当紧张,几乎是剑拔弩张的地步,仿佛密闭的房间里充满着煤气,无论谁一点灯,甚至闪出任何火星就会立刻发生无情的连锁爆炸。 病区中迷漫着令人窒息的空气,“总值班,你再不来,这儿就要出人命了!”白玙看着一拨一拨身穿z服,腰挎z刀的人流三五成群走进病房,个个怒目圆睁,凶神恶煞的样子,对着电话筒声音也有些颤抖,“他们要见我们院领导,你们快来吧。”她几乎是恳求。 “知道了,就来了!就来了!”电话筒中传来的还是院办主任呆板的那几句话,如同电信公司永远不变的录音声。白玙极度绝望,又是敷衍!已经是第五次答应就来了,只听楼梯声,不见人下来,从行政楼到病房五六十米距离就像是咫尺天涯,根本不见领导的人影。 “你们领导怎么回事?”站在白玙身边z民中的一位满脸横肉,身材敦实的汉子把z刀“啪”地丢在办公桌上,“住在北京吗?如何请他才能过来?”脸上的凶光直逼白玙.白玙脸色惨白,满脸的忧郁中夹杂着深深的恐惧,心怦怦狂跳,她还从来没有经历如此危险的境地,自己的生命如同在狂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被倾覆的危险。她是如此的无助,身边没有护士她们早就躲得远远的,竟连病孩都没有家长一看这架势,带着孩子逃回家了。她早就想到联防队,电话打去,明确被告知因事关民族事务,他们不敢插手,因为他们知道,作为民族政策,尊重z民的习俗,容许他们随身佩刀,如果联防队和他们发生冲突,擦枪走火,发生流血事件就不好收场,你自己相机脱身。 白玙非常气愤,你们根本就是贪生怕死,平时趾高气昂,现在真要你们联防队维持持续,保护医护人员时个个都现出熊样。好一个“相机脱身”,自己形同人质,几乎整个病区都充斥着是这些佩刀z民,或蹲或站,自己插翅也难飞,她多么无助! 她想到自己可爱的女儿,如果自己一有闪失,她小小年纪成了没妈的孩子,谁关心她的冷暖,谁关心她的学习,在充满竞争的社会里如何生存,一阵心酸,泪噙在眼眶里,她强忍着,告诫自己决不能在他们面前流下来。 当然,她自然而然得又想到了他,他今天的评审已经结束,但不会有好消息,他是不是沮丧之极?。 天哪!我竟然让他过来?!她突然想起自己就在不久前打电话给蓝天出租车司机,让他接吕韧渊过来的,现在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如此危险的境地,怎能让他过来呢?想到这,赶紧拿起手机拨通了吕韧渊的电话。 通话刚结束,门口就冲进来两个人,“孩子他爸,是她治死了我们的孩子!”衣裳褴褛的母亲领着孩子的父亲从门外冲进来办公室,一把抓住白玙洁白的衣领,丧女之痛的父亲已被痛苦扭曲了心理,丧失了理智,怒不可遏地拔出腰间的佩刀…… 吕韧渊坐进了白色出租车,心中琢磨白玙为什么让出租车司机接自己到医院,这种事情以前重来没有发生过,难道她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失利,今天凌晨无缘由的夜游和临走时意味深长的叮咛,评审结束也没有来电和短信询问,而这些是她最关心的,种种迹象都使他迷惑,让自己去医院就是她要来安慰开导自己?于是吕韧渊猜到了白玙早就预知了评审的结果,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才会陪他整晚的夜游,夜游虽然浪漫,白玙心中却是苦楚的,而又无法点明,吕韧渊心想,白玙你又何苦呢?这些都打击不了我!我也懒得去,而你却陡升烦恼,费劲心机陪我夜游,他不免心生感激和愧疚,见到她一定要倾诉衷肠。 谢顶司机已经发动汽车上路了,司机很健谈,说吕医生啊,我认识你,吕韧渊一惊道:“你认识我?” 谢顶司机说:“是呀,你不记得了,前些天,在京华儿童医院门前,你坐我的车,非但免了你的车钱,你还白捡了5万元,忘记啦?” 吕韧渊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个司机看起来有点面熟,突然一个久久萦绕心头的疑问脱口而出:“那位叫怡心的当时是不是坐在我的身边?” “哈哈哈!对了,那个漂亮的小姑娘先给我双倍的车钱,然后让我等在医院门边,就专门等你们上车,然后到了目的地让我送上5万元,说是怡心给的,当时你问我,碍于她就在身边,我当然不能说呀,哎!我说,你交上桃花运了,这么年轻漂亮的小姑娘看上你,羡慕啊,羡慕!” “别瞎说,她帮助的是一位有心脏病的小孩。” 然后,吕韧渊默不作声了,陷入了沉思,仅仅两天,物是人非,范萍却离开了人世,刚刚享受到的天伦就永远逝去了,康康刚得到的母爱也失去了,世事沧桑,人间的悲情却来的如此之快。 聊着聊着司机见他默不作声,他于是把话题引到了白玙身上,说他开了这么多年出租车,白玙是他遇到的最美丽的,气质容貌俱佳,他夸口说漂亮女人见过不少,没有一个比得上白医生的,尤其是她那双忧郁的眼神,他感叹到在她身上,忧郁也是一种美,不过不是什么人忧郁了都是美,就如同东施效颦,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学得了的,一番滔滔不绝,唾沫横飞。 吕韧渊始终没有接茬,默默地听,喜欢胡诌的出租车司机吕韧渊也见得多了,这位司机的一席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白玙确实美,有目共睹,而白玙的美在吕韧渊心中无人能够企及的,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也罢,反正没什么人可以抵得上她摄人夺魄的美。 但他不能苟同忧郁也是一种美,在别人身上或许是,但它不应该出现在白玙俏丽的脸容上,她的忧郁无时无刻割剜着吕韧渊的心,他不愿见到她的忧郁,共事多年,只有白玙和他独处欢愉的时刻,吕韧渊才看到她无忧无虑欢快的笑脸,她的脸纯洁清新如同水仙般靓丽,才是最美的,这时的吕韧渊才会被深深的陶醉……,想到这里,吕韧渊露出了笑脸。 突然,吕韧渊的手机响了,一看是白玙的,吕韧渊仿佛见到了白玙清新靓丽的笑脸。“喂!”声音还没有落下,吕韧渊的笑脸被立刻扭曲成沮丧,仿佛被定格了,挂在空中。话筒中传来白玙低哑的声音,“吕医生,你别来了,本来想和你讨论一个病例,现在没问题了。”声音沉默了几秒钟,传来低声啜泣,“你帮我关心一下小婕,她今天住老师家里。”随后挂断了电话。 吕韧渊还没有说出一句话,一词应声,甚至都没有一个音节,白玙已经挂断了电话。吕韧渊好纳闷,不详的预感冲进脑门,尤其是那句关心一下小婕,他们交谈很少提到小婕,更何况今天已经安排她住老师家,让我去关心她什么?他的脸从沮丧跳变成担忧和恐惧。 吕韧渊对司机突然发出一声吼叫,“快去医院!” 司机一个人还在自说自话赞叹白玙的美丽,突然被吕韧渊的吼声吓了一跳,脚不由自主地猛踩油门,车箭一样射出去。 吕韧渊也被自己的吼声吓着了,心脏狂跳…… 第五十五章 面对因失去爱女而丧失理智的孩子的父母,面对明晃晃指向自己的z刀,白玙瑟瑟发抖,脑子一片空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传来一声沉稳而铿锵有力的声音,“先生,请先放了她,我是她的上级医生,有事我担着!”声音不高但字字千钧。 门口走进来的正是吕韧渊,矮小的身子在白玙看来异常高大,他快步走到白玙身边,和颜悦色地劝开了病孩的双亲,拿了两把椅子扶他们坐下,他自己也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把白玙与双亲等这群人隔开,使白玙靠近办公室窗子,便于必要时逃生。白玙噙在眼眶中的泪水终于滴淌了下来,她禁不住要扑到吕韧渊怀里,痛哭一场,把委屈和恐惧寄予泪水宣泄,但是她没有,医生的神圣和女人的矜持却使她掉转身子,把脸向着窗外,泪水向着窗外夏日灼烈的阳光尽情地流泻,此刻的阳光就在自己的身后。但此时,感激和敬戴只能埋藏在心里,由于压抑已久的无声的哭泣使她微微耸动肩膀昭示着她无尽的感情的流淌。 “大家坐下谈。”吕韧渊示意大家坐下,用手示意白玙也坐下,他一直没有看白玙一眼,不忍心看到她因惧怕而惨白的脸,害怕因怜惜她而分心,影响自己镇静地应对这群随时会拔刃相见的莽夫们。他扫了大办公桌上的z刀一眼,用冷静而低缓的声音说:“我刚从院长那儿来,他让我们先谈,他接见完外宾后就来。”吕韧渊虚晃了一枪,其实,他一跨进医院的大门,就感到出奇的安静,静的连苍蝇飞进来也听得到振翅的声响,却没有见到领导影子。反正拖一时是一时,他必须想办法救出白玙。于是说:“院长让白医生去汇报一下当时的情况,我在这和大家谈,我能作主,有事我担着。” 白玙脱口而出:“不!” z民中为首的几个人也几乎同时说:“不行!不能放她走,叫你们院长来!” “为了抢救你们的孩子,她连休息一下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况且已经过了中午吃饭的时间,她还没有吃饭呢?让她吃完饭再来。” “她吃什么饭?我们还没吃饭呢!我们恨不得把她吃了!”孩子父亲还不罢休,但被身边女眷劝住了。 “你们赶紧让你们的院长来,否则我们就对你们两个不客气了。”z民的要求再也明白不过了。 吕韧渊一边和他们周旋,通知领导出面,一边安慰白玙,商量对策。 白玙不愿意吕韧渊一个人身处险境而自己脱身,她向吕韧渊描述了事件的大致经过:今天一上班,病房就收进一位因严重腹泻导致低渗性重度脱水的两岁女患儿,入院后经检查有严重酸中毒、肾功能衰竭合并有多脏器功能衰竭,通过扩容纠酸补充电解质,病情初步得到了缓解。白玙松了一口气,走进主任办公室向蒋主任汇报情况同时也是征求诊治意见,蒋主任仍在电脑前玩游戏,未挪步,也未抬头,有口无心,“啊啊好好”应了两声,表示同意白玙的诊治方案,未作任何进一步指示。白玙对此心中早有准备,但汇报请示表示尊重的表面工作还是要做的,可是她刚刚退出主任办公室,护士就来报告孩子的病情就突然恶化,白玙立刻进行了抢救并让护士赶紧通知蒋主任来参与指导抢救,正如她所踹度,蒋主任始终未出现在抢救现场,病孩终因回天无力于下午1时死亡。死者当时陪同的只有她母亲一人,她目睹了抢救的全过程。她还曾对医生的全力抢救表示感谢,但同时表明因她们是z民身份,希望能回家通知家里人,并带一身孩子的衣服来,这也是人之常情,白玙同意了,并深表同情给予言语上安慰。对于抢救死亡这么重大的事情,白玙当然知道必须汇报蒋主任,可是敲了主任办公室门,久久没有动静,护士们说看到蒋主任之前在抢救室门外朝里瞥过一眼,然后就匆匆走出儿科病区了。 吕韧渊听后对蒋主任的行为嗤鼻一笑,未作评论,此时的环境也不宜评论。 一般来说,病孩死亡后作为陪客的家长,一定要陪在死者的身边,有许多善后的事宜要办理,医生和护士是不容许家长离开的,也同时防范家长一去不返,留下死婴,这种情况也有发生过。 可是,谁知道她回家后竟带来许多身佩z刀的z人,他们来后就众口一词:要求见院领导,给他们一个说法。 就这样双方一直僵持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现在已是晚上7点,他们的人越聚越多,不夸张地说,几乎来京华市谋生的全体z民都来了,窗外可以看见他们大摇大摆走进医院大门,身穿z服女人背上背着孩子,腰佩z刀的男人结伴三三两两走进病区,还可见他们中有些人抬着整箱的白酒和啤酒,顺着过道抬进病房大楼,径直朝儿科病房走来,他们如入无人之境,门卫也不知道躲到那去了,其他病区的病人和家属好奇地观看着。 吕韧渊和白玙知道,随着时间的流逝,情况会越来越危急,真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叹。他们无数次催叫领导出面,得到的回音永远是机械的,“就来了”,可是整整六个小时了,吕韧渊和白玙精神和体力绷紧到了极限,虽然饥肠辘辘,也只能强打精神以防随时发生的不测。 白玙怀着深深的悔意,自责不该让吕韧渊来到病房,吕韧渊却痛心白玙的危境而他却不能解救。他们彼此为对方怀有深切的心痛,他们用眼光进行交流,传递鼓励,也交织关爱,同时也缔结了更深情感,患难见真情,他们的心交融在一起。 死去的孩子就像火药的引线,这群人中每一次哭声就像火柴擦过燃纸,随时有点燃的危险。男人们就着酒瓶喝白酒,女人们也都拿着啤酒瓶喝,喝够了,想起了身上背着的孩子,把瓶口塞进肩上孩子口中,那些女人背上2~3岁的幼儿个个都像小酒仙,也心满意足地喝,如同吮奶般地惬意。 看到这种场面,由不得你不怕,哪个酒鬼酒性上来,失去理智,手起刀落……真正毛骨悚然。吕韧渊白玙想到的唯有自救!可是如何自救呢?身边唯一护身工具是凳子,吕韧渊和白玙不露声色地移近几只凳子围在自己的周围,慢慢靠近窗口,因为身处二楼,万不得已时,跳楼或许是一条出路。 他俩又饥又饿,这群人中地位相对高者进入病房后,看过死者,免不了进来,面善者询问死因,叫领导出面;面恶者进来就是手按腰间z刀,一阵劈头盖脸的恫吓。 突然,传来一阵噼噼啪啪桌椅倒地的巨大声响,他们看见门口闯进一位长发披肩,面色古铜,身材高大硬朗的z族青年,他是死去孩子的舅舅,他脸色阴沉,未发一言,三步并作两步,一路走一路甩掉他面前挡道的凳子、椅子,眼看就要到跟前了。 危险已经临近,吕韧渊下意识展开双臂护住在他身后的白玙,同时用一只脚顶住跟前一只凳子,随时准备踢出去以自卫。白玙躲在他身后紧紧抓住他的手臂,瑟瑟发抖。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尖利的女声:“医生!医生!快来救救我的孩子!”只见一位身着z服,有着飘逸长发圆脸的年轻女子,抱着一个约一岁的孩子,一路奔跑地冲进办公室,孩子也哇哇地大声哭着,病孩的哭声就是医生的冲锋号声,吕韧渊和白玙立刻本能的不约而同地冲了出来,已经全然忘了眼前的危险,“来!快送到抢救室去!”那位舅舅正要阻止,吕韧渊斩钉截铁地说:“救死扶伤是我们医生的职责,请让开!” “救死扶伤?我看是‘治死弄残’!先赔命来!”舅舅的鹰眼放出凶神恶煞的光。 边上的老年z族妇女劝开了舅舅,“救人要紧,其他事过会儿再谈,反正他们也走不了。” 白玙对低头附在孩子身上的紧紧抱着孩子的年轻臧衣女子说:“孩子怎么啦?” “孩子……,刚才……,我的孩子突然晕过去了,你们救救他吧!”这女子喘着粗气,声音怯怯的,仍低头用手抚摸着孩子的脸,她的声音吕韧渊和白玙都觉得好熟,只是她低着头秀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她的脸,看不真切,但孩子的脸他们却是看的清清楚楚,张大嘴差点叫出声来,这不是康康吗? 吕韧渊和白玙立刻明白过来,为了引起这些z民的同情,他关切地说:“z族同胞,你别急,告诉我们到底孩子怎么会晕过去的?” z衣女子这时抬起头,对吕韧渊狡黠地眨眨眼立刻又低下头,眼神中流露出丝丝的怯意:“我的孩子不小心从床上上摔下来,你看有危险吗,有救吗?” 吕韧渊不动声色地拿出笔形电筒照了一下孩子的瞳孔说:“孩子有危险,需要做ct进一步检查,看是否有颅内出血,白医生,你拿好氧气袋,我们要护送孩子到ct室检查。”他对田霄斐舍身忘我救自己和白玙的举动感激钦佩,但也在心中暗中埋怨她,如此危险境地,你一个弱女子救得了我们吗?还带着失去双亲的康康,多危险,不过现在不是埋怨她的时候。 白玙也在暗自感动,她和吕韧渊想的一样,为康康的安危揪心,但她更知道田霄斐此行的目的是救吕韧渊,“好!吕医生,我准备氧气袋。”白玙说,心里怦怦跳着,脸色因紧张而显得愈加苍白。在旁人看来似乎孩子的病情确实很危急。 “不行!你们不能去,让检查的人过来。”死婴的父亲不同意,伸出手要阻拦。 旁边年龄稍大的z民对死婴的父亲悄悄地说:“ct机器很大的,不可能搬过来。” 吕韧渊心里也很紧张,心跳似乎要窜出嗓子眼,“你们看,孩子的手在发抖,很危险,检查时医生必须在场,救孩子要紧。” 其实,现在最紧张的就是那位身穿z衣的女子田霄斐,是她抓住孩子手的一双手在紧张的发抖。她仍低着头,却是对z民们说:“各位大姐、大嫂,你们行行好,大爷、大哥们,救救我的孩子吧!” z民中的女眷们将心比心动了恻隐之心,“孩子很可怜,他是无辜的,让他们救人要紧。” “他们两个不能全去,要留下那位姓白的。” 吕韧渊马上说:“不行,白医生必须去,女同志比较细心,另一方面,万一这个孩子出现问题,家长精神受到了刺激的话,她还可以派上安慰和救治的作用,况且她是专门研究颅内疾病的。” 白玙正要说什么,吕韧渊用眼色制止了她,推着他们走出儿科病区。 而那位舅舅却始终跟在后面,他记忆中在京华z民中没有田霄斐这张脸。 白玙手里抱着氧气袋,眼中噙着泪,田霄斐一只手抱着孩子,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就要走出病区的一霎那,她突然把抱着的康康塞到白玙手中,不顾一切地往回走,拉着吕韧渊就跑。 一直警觉地跟着的舅舅其实从他们依依不舍的举动中早就看出破绽了,他看到田霄斐折回来拉住吕韧渊的刹那,拔出拳头,抡起一拳砸向吕韧渊面部,而田霄斐不顾一切地上前一挡,吕韧渊急欲推开田霄斐,可是这狠狠的一拳已经重重地打在田霄斐的右耳上,田霄斐只觉得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响倒在吕韧渊的身上,吕韧渊抱着田霄斐转身护住她,背对着舅舅没有还手,抱着田霄斐就跑,这一幕被病区里的其他z民也看到了,纷纷冲了出来,包围了吕韧渊和田霄斐,叫喊声一片,拳脚像雨点试的落在吕韧渊头上背上身上…… 看到这一幕,白玙抱着康康也折回来了,哭喊道:“你们要的是我,我回来了,放开他们!……求求你们,别打了!”可是她的声音如此微弱,被杂乱的呐喊和拳脚所淹没。 白玙心中绝望,要出人命了!她放下怀中的康康,不顾一切冲了上去…… 第五十六章 “住手!”一声宏亮的声音像炸雷一样回响在病区门口,声音如此之庄严,如此之宏伟,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大家偱声望去,一个身穿庄严警服的颀长青年两腿微微分开,手持警棍,巍然跨立在病区门口,他神情庄重凛然,浩然一身正气。 白玙不禁喜形于色,“林维志!”。她抱着康康已经来到了吕韧渊的身边,她要告诉他,他们安全了。 如雨点般拳脚突然消失了,吕韧渊忍着周身的剧痛放开田霄斐,扶住她轻轻的说,“林维志来了。”他这才注意到田霄斐刚才替自己挡了一拳的右面半边脸红肿异常,嘴角还流淌着殷红的鲜血,内疚中带着关切的说,“你有事吗?要不要紧?” 田霄斐并不想离开吕韧渊的怀抱,头昏沉沉,脸火辣辣的疼,耳朵嗡嗡作响,吕韧渊的问候就像来自天际幽谷的回响,似乎到了天际转了一圈才传回了她的耳朵里,她祈盼能一直躺在吕韧渊的怀抱里,她才不愿看到林维志的到来,尽管是她打电话让他来的,而他竟然折腾了这么长才到,她和吕韧渊已经被打伤,她不能原谅他。 警察的出场立刻起到了震慑的作用,z民们虽然嘀嘀咕咕很不愿意,林维志还是劝解了他们耐心等待院方的到来,为了避嫌,他没有与白玙和吕韧渊打招呼,只是远远望着田霄斐,看到她脸上的伤,他心如刀割,同时他还看到他们紧密的拥抱,被刀割的心又被人狠狠地洒上了一把盐,这个情景又使他回忆起自己跟踪田霄斐的那晚,也就是昨晚,两人也是这样久久拥抱,虽然从当时吕韧渊的话语中知道是个误会,现在他也清楚的知道,这还是一个误会,刚才田霄斐替吕韧渊所受的一拳和吕韧渊竭力保护田霄斐的那一幕他是清清楚楚看到的,想到这,心情有所释然,可是他再也不希望碰到这样的误会了。 所以他没有上前关心田霄斐,一方面是为了避嫌,更重要的是心中的酸涩使他双脚如同灌铅般的沉重,挪不动步子。 今天下班之前,他接到田霄斐的电话,说医院里发生了变故,她已经在医院,需要立刻去救人,让他随后带一批警员过来维持治安。听到田霄斐主动打电话求助他,他异常惊喜,本来他就准备下班后去看她的,昨晚的话尤历历在目。现在,她在危难时刻想起自己,说明她已经接受了自己,至少是把他当作朋友,他热血沸腾,一口应承,立刻喊上几个小兄弟。可是一斟酌,作为一个警察,因为有纪律,他不敢带一班人贸然行事,遂请示了领导,领导也说事关民族事务,要与市里民族事务办公室联系协调好才能行动,所以要研究研究,林维志久等没有结果,他想象田霄斐焦急的模样以及儿科病房可能发生的危险使他如坐针毡,小兄弟们看他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纷纷拉他立刻前去营救,林维志一转想,万一把同事们都牵扯进这个说不清理还乱的民族事务漩涡中,就对不起他们了,所以他犹豫再三,劝住小兄弟们,一人做事一人当,只拿了一根警棍,没带任何武器,单枪匹马来到了医院。想不到还是来晚了,吕韧渊和田霄斐都受了伤,庆幸的是没出人命。 许久,院部经过多方咨询和求助,在警察的列队保护下终于姗姗而来了。 副院长、接待办任主任、儿科蒋主任、副主任崔琴畏畏缩缩赶到,他们身边陪着片区派出所所长,后面紧跟十余位排列整齐的警员的保驾,浩浩荡荡进入儿科病区。领导们经过白玙和吕韧渊身边,对白玙吕韧渊在危险的境地中担惊受怕,这么长时间的等待煎熬没有任何安慰,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眼,他们低着头一言不发走进医生办公室,似乎不是来接待病家的,而是来接受审判的。 他们一干人在房间中间落座,警察们立刻在周边站立一圈。这些领导看似个个庄严凝重,而从僵硬的面部表情看实则流露出胆怯和畏惧。吕韧渊看见这架势,摇头嗤之以鼻,悄声对白玙说,“你是当事人,现在安全了,你也一起进去吧,我陪田霄斐去脑外科看看会不会脑震荡,再去五官科,也不知道她耳朵会不会有事?”说话间,他倒吸一口寒气,刚才所受的一阵拳脚使他周身酸痛,先前被打的时候还不觉得痛,但现在静下来了全身的骨头却像散了架似的酸痛不已,不过他决定先送田霄斐去脑外科和五官科看看,因为从田霄斐与平时迥异的表情看,她的神智或者她的耳朵受到的伤害不轻。 白玙也对领导的冷漠失望至极,负气地说:“去有何用?我们只不过是一只随时可以被摒弃的小卒!嗯,你也去检查一下受伤没有?”说是这么说,她还是把康康塞到吕韧渊的怀里,走进了办公室,因为他怕吕韧渊对院领导、对蒋主任的失望和愤慨随时爆发出来,他走了也许对他自己,对院领导,对蒋主任来说都是好事。 边上的田霄斐木木地站着,脑袋还在嗡嗡作响,吕韧渊和白玙的交谈声就像旷谷中吹过的风一样遥远而不可及,她什么内容也没有听见。 林维志扶着她,一直默默注视她肿起的脸容,心中滴着悔恨的泪。 第五十七章 z民们看到院领导来了,也纷纷挤进办公室欲讨个说法。崔琴一落座,环顾了一下周边一排站立的警员,胆气提高了不少,用尖利的四川话喊道:“别进来这么多人,你们派两个代表进来!”飞扬跋扈的神态立刻招来z民的唾骂,七嘴八舌得说道:“你是谁?敢这么和我们说话!?” “我们都是代表!” “以前在人民大会堂,周总理也没有和我们这样说话的。” 那个舅舅把长长的z刀朝办公桌上一丢,“滚,你给我滚出去!” “对,我们不和她谈!” “她不走,我们不谈!” 其他z民一起附和。 崔琴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刚才趾高气昂的神态荡然无存,留下的只是心中的恐惧和难堪。 眼看局面又到了无法收拾的境地,蒋主任责备得瞪了崔琴一眼,示意她赶快离开,崔琴在他手下干事多年,当然看懂了蒋主任的表情,但她也害怕呀,她怎么敢一个人出去,怕群情激奋的z民一个手起刀落,自己的小命不是玩完了吗?可是她估计错了,z民虽然对她不尊重他们的言行表示愤慨,但还不至于要她的命,她真是杞人忧天。崔琴全身止不住的颤抖被接待办任主任看见了,他润了润嗓说:“大家别激动,坐下谈,坐下谈,喔!办公室座位不多,大家也可以到病房拿凳子进来坐,站着多累啊?对了!崔医生,你不是要去院部吗?你的凳子就让给家属们坐吧,随后转身对身后的两个警员悄悄地说,“你们陪她去吧”并使了一个眼色,警员会意,护着崔琴离开了办公室。 “嘘!……”一阵起哄声响起,还有人拍掌,夹杂着“滚吧”的吆喝声,崔琴吓得差点跌倒,幸好两位身高马壮的警员提起了她,她才没有瘫倒在地上。 蒋主任正襟危坐,一动也不动,一言也不发,做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似乎他这个儿科主任与事无关,根本没发生在儿科身上,他是来当听众的。 他确实当了一回听众,很难得地,他在儿科他自己的领地,在这么多人的场合,当了一会听众,他没有发言,也根本无需他发言,因为接下来的谈判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顺利,更出乎付院长、任主任、蒋主任们的意料,他们竟然没有提起差错、事故、鉴定,甚至没有天文数字的赔偿这些领导耳熟能详的谈判词汇。本来领导们迟迟不敢出面是基于以下的考虑:一是怕危及自身的安全,毕竟他们面对的是具有合法持刀的且刚刚失去亲人的悲愤z民,唯恐出现不理智行为;二是怕危及自己的乌纱帽,民族事务的特殊性,万一处理不慎造成z民的抵触收拾不了局面;三是怕他们要价太高,医院无力满足。 可是结果全不是,领导们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z民们说,病孩的母亲目睹了医院抢救的全过程,白医生的抢救是尽力的,他们没有任何异议,佛祖要招孩子去西天,也是她的造化。所以他们要求1。按照他们当地的传统,医治无效医者要全额退款;2。按照他们的习俗死者要安息,亲属要守灵,他们今天晚上要守在死者身边,为她超度,所以要求今晚上别让死者放停尸间;3。为了不让死者灵魂在外乡游荡,要求带死者回家乡,医院提供父母双亲护送死者回家乡的火车车票两张。 当院领导听到如此简单且低的要求,暗中早就笑弯了腰,早知道是这样低廉的要求,何必劳师动众拖到现在?秉承着他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对第一和第二条的要求当然满口应承,对既然治疗没错,医院无须赔偿以及为对其他住院患者负责和对医疗环境的负责,死者必须尽快放置太平间,这些原则都不坚持了。对于第三条也可以满足他们父母双方的车票,但死者要运出京华,医院没有这个权利保证,因为市里是不容许死者乘坐任何交通工具出城的,委婉地说医院可以和市民族事务办公室咨询。 z民们商量后也觉得第三条也不现实,这么热的天,千里迢迢运死者回家乡,如何保证尸体不腐烂也是个问题,况且铁路部门肯定是不容许的,于是就放弃了运死者回家乡的愿望。所以谈判出奇的顺利,不到半个小时就圆满解决了。 白玙看到竟是这样的结果,并不像领导那样沾沾自喜,相反很愤怒,尤其是对z民要求见领导只不过提这么低的要求,领导却东躲西藏缩头乌龟似的不敢露面,由此造成他们迟迟见不到领导而产生了过激的行为,导致吕韧渊和田霄斐受伤,她已经知道自己和吕韧渊只不过是替罪羊,替领导受到了这么大的委屈和伤害,不仅是精神的,还有肉体的,可是竟然没有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让z民做任何解释,更别说让他们道歉,但她也不便对领导迁怒。 可是她不说又咽不下这口气。 于是,她拦住z民们说:“孩子的死,我深表同情,我已经尽力了,可是回天乏力,我表示遗憾,但是你们既然也承认了医院的治疗没错,这些也有据可查,我也有自信,但为什么你们表现出如此过激行为,伤害了我的同事,你们应该道歉!” 蒋主任一听到白玙的慷慨陈辞吓了一跳,问题已经解决了,她还不知好歹横插一杠,不是叫自己叫领导好看吗?他当然听得懂白玙话中有话,于是他脸色铁青厉声喝了一句:“白玙!” 白玙的话当然引起了z民的反响,纷纷指责院领导,孩子死后我们要求见你们领导提一些要求,竟然八九个小时过去了却不出面,我们知道,对白医生提这些要求她也做不了主,况且刚刚死了亲人,一下子不能接受,所以情绪上有些激动,难免产生一些过激行为,都是你们领导失职造成的,我们不道歉,找你们领导去。 白玙还想说什么,警员们纷纷上来劝她,她慢慢冷静下来,吕韧渊和田霄斐不知伤得如何?检查结果怎样? 第五十八章 林维志搀扶着田霄斐先来到了脑外科急诊,初步检查下来没有脑震荡,然后他们去了五官科急诊,吕韧渊抱着康康,挪动着疼痛的身躯跟在后面去了脑外科又走进了五官科诊察室,仅仅几分钟后吕韧渊和林维志就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田霄斐右耳由于受到暴力伤害,鼓膜损伤,右耳已经丧失听力功能。 吕韧渊听到这个消息像被人丢进了冰窟窿里,寒气包裹着他锥心刺骨般的疼痛,浑身不断地颤抖。田霄斐完全是为了自己免受伤害而替自己挡了一拳,却使她失去了听力,她还这么年轻,她今后的生活怎么办?他情愿失聪的是自己而不愿看到青春靓丽的姑娘受到如此痛苦的结局。 周身筋骨的伤痛使他再也支持不住,倒在了座位上,康康也差点从他的手中掉下,康康看见吕韧渊额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随着他的脸颊流下,流下的还有泪,康康并不懂,用肉嘟嘟的小手无意识地抹去了吕韧渊的泪。 林维志从医生口中听到的话就像拳头一样击向他的脑门,闷闷的,沉沉的,使他眼冒金星,他还来不及细想就猛地转身拎住倒在座位上吕韧渊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怒吼到:“都是你!,都是你造成的!”林维志的脑海中闪过的不仅仅是田霄斐替吕韧渊挡住一拳的那一幕,还有两次看到田霄斐和吕韧渊抱在一起情景的回放。 吕韧渊未作任何抵抗,任由他发狂,这样他的心里或许会好受些,手不由自主地松开,放弃了阻挡,康康随即从他身上滑到了地上,她嚎啕大哭,她虽然不懂大人们争吵什么,但最亲的人被人伤害她还是懵懵懂懂地知道,她不懂如何阻止,唯有抱着吕韧渊的大腿惊恐地哭泣。 听到康康的哭泣,林维志顷刻清醒,他松开了吕韧渊的衣领,也意识到这时有一双小手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臂往外拉,这双手虽然软弱无力,但尖细的指甲却深深地扎进他的手臂,刚才由于激动什么也不知道,现在才感到有些微微的疼,但这种疼怎能抵过他心中的痛。 吕韧渊颓然地跌落在座位上,低下头温柔地抚摸康康细密的头发,轻声说:“别怕,别怕,爸爸抱你!” 五官科医生茫然地看着这位警察,向吕韧渊投去询问的目光,他当然认识吕韧渊的,他本来想劝架,可是还没等他站起来,这位警察已经放开了吕韧渊。 田霄斐虽然右耳失聪,左耳还是好的,右脸上受到的那一拳使她晕晕乎乎了好一阵,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恢复,她已经完全清醒了,刚才林维志发狂的那一幕就发生在她眼前,她知道林维志的心情,但她更在乎吕韧渊,在林维志拎起吕韧渊衣领的一霎那,她立刻伸手抓住了林维志的手臂,可是羸弱的她无力阻止林维志的蛮力,林维志顷刻爆发出来的臂力使她的阻止犹如螳臂当车,她只能弯曲手指把指甲深深扎向他的皮肉。 田霄斐完全知道了自己的不幸,迟滞了数秒钟,眼中的泪止不住涌出,泪水淌过的脸颊却慢慢绽放出蜀季花一般单纯而热烈的笑脸——因为她使吕韧渊躲过了这一劫,而嘴中却说:“没关系啊,我还有左耳可以听啊,大不了立体声耳机剪掉一个。对了,我mp3那副耳机右声道前几天就坏了,该不是先兆吧?呵呵,我还准备换一付呢,现在倒正好,嘻嘻!”心中默默对吕韧渊说,也值!虽我变成了单声道却保了你的立体声,心中无憾。她又对林维志说:“你不是警察吗?给我们都开个验伤单呀,到时可以找他们也有证据,让他们赔我个立体声。” 吕韧渊深深为田霄斐宽容大度而感动,身处不幸却来安慰别人,她完全是为了救自己而失聪的,现在反到用轻松幽默的语气开导自己,他能不自责吗?他面部抽搐,迸出一句:“对不起!”再也说不出话来。 林维志也为田霄斐舍身为人的言行而折服,一时激动脱口而出:“我要让他们绳之以法!”话虽这么说,但他明白这是不可能办到的,医疗纠纷中发生冲突,倒霉的永远是医生个人,况且她已经不是医生,仅仅只是一个路人。是呀,他眼睛一亮,路人!路人倒好办了,可以作为民事纠纷起诉他们,寻求赔偿。而你吕韧渊受的伤,作为医生,医院中的一个员工,只能自认倒霉了,谁让你是强势群体中的一员呢?你分明是强势群体中的弱势群体,不,比弱势群体还弱的弱势个人,医疗环境就是这样,你吕韧渊又能怎样。想到这,看着吕韧渊满身的伤,对自己刚才的莽撞怀有内疚,遂施以同情和歉意说,“我马上去拿验伤单来,我没带身上。” 这时门外冲进两个人,他们定睛一看,是小马夫妇,他们听说吕韧渊有事匆匆赶来了,在门口正好听到他们的讲话,小倪冲进门来跑到五官科医生面前,抓住他的手臂,带着哭腔恳求地说:“你会治好她的耳聋的,是吗?”两眼充满着希望。 小马对五官科医生礼貌的点头招呼:“钱医生!” 五官科钱医生还在为田霄斐的开朗大度而感动,听了小倪的话又深感羞愧,因为他知道她右耳失聪已经不能恢复了,他为自己作为医生眼睁睁诊断出疾病却不能治愈而深深的沮丧和羞愧,这是他行医生涯中从来没有的感触,以往病家责难他麻木也好,冷漠也好,尽管他对此报有极大的同情,但他们听到这样的坏消息后不是狂暴自弃就是迁怒医生,讥讽他冷酷,仿佛病家的失聪就是医生造成的,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像田霄斐那样反过来开朗幽默地宽慰别人,她是如此单纯美丽奔放,不应该受到如此的不公,他真不忍心告诉她已经无治了,他只是对小马的招呼回应了一下,“坐”。 田霄斐看到小倪,拉开她说:“在医院里哭哭啼啼干嘛?你怕我嫁不出去?反正我也不嫁人。一个耳朵听不见也好呀,只进不出,你们的话我句句听在心里,省的别人说‘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你们说是吗?” 她的幽默诙谐并没有引起大家的笑声,倒是一种苦涩灌进了每一个人的心田,难受异常。 田霄斐继续对小倪说:“你来的正好,帮我照看一下康康,大嘴!你搀扶一下吕医生,我们去外科看病去,给他验伤。” 小马扶起吕韧渊对着田霄斐边走边说,“你就别去了,继续看病吧,让小倪陪着你。”继而对五官科医生说“钱医生,你费心了!我等会再来。”冲着五官科钱医生点点头告辞了。 田霄斐没有坚持陪着去,对吕韧渊说,“看完病,你去看看白玙,我估计她那里不安全,你陪陪她。” 吕韧渊“嗯!你好好养伤。”冲钱医生一点头,由小马搀扶着离开五官科。 看着他离去,田霄斐双肩不住地颤抖,释放了久久的压抑的哭声终于迸发出来了。 她想到了今年春节前他脚扭伤的那个冬天,想到了那个冬天送给他的那盆水仙花,想到了那盆水仙花盆底刻着的那首诗句:前尘往事断肠诗,侬为君痴君不知。 不知道他给水仙换水的时候看到没有,冬天早就过去,夏天也已经将要过去,显然他是没有看见,此刻她默想着他还是不要看见的好,永远不要看见。 第五十九章 夜深了,病房里一切归于平静,谈判早已结束,领导们都走了,走之前也没有对白玙做任何询问,因为谈判不涉及任何治疗等医学问题,他们更没有给白玙些许的安慰和交代,悄无声息地走了。仿佛这里根本就没有发生过故事,他们只是路过的,松散的糖果纸里不小心掉下一粒糖果,留给地上一些糖果的甜味,然后又用糖果纸包起糖果带走了,甚至被弄脏的糖果都没有擦一下。 z民们尝到了一丝甜味。 而白玙却尝到了苦涩,这个苦来自心里,来自对医院,对领导的绝望,他们没有留下任何安慰的语言,更没有留人保护白玙以防不测。 蒋主任就像一片透明塑料的糖果纸,包着领导的糖果一起来,打开糖果让z民舔了一下甜味又包起来,随糖果一起被拿走,z民们舔过滋味,心满意足,谁也没有留意这张透明糖果纸,好像他根本就不存在似的,不需要留下片言只语,不带有一点痕迹。 尽管病房归于平静,也没有了杀机,白玙依然不敢睡下。 试想,刚才还弥漫硝烟的战场,刀枪还没有入库,地雷依然遍布周遭,工兵探到了地雷却什么也没有挖出就拍拍屁股走了,这些佩刀喝酒的z民依然留着,如同白天的情形一样,只是没有像白天那样在白玙面前舞刀弄枪摆显恫吓。而白玙敢越雷池一步吗?现在,白玙就处在这样的环境中能不恐惧吗?病房里只剩下那位死去的孩子静静的安息,她的亲人们守候者她,为她守夜。除了佩刀喝酒聊天的z民,病房里再也没有其他人了,其他小病人和家属没有一个敢留下来,都回家去了,除非新生儿室病人,可是,要命的是,今天没有一个新生儿病人,新生儿室也是空空如也。 偌大的病房,白玙偋神静气,孤零零一个人,今天她24小时值班,病房就是她的岗位,不能离开,她此时多么希望病房有一个病人,哪怕新生儿室有一个病人,陪着新生儿也好呀,至少比一个人独处这样一个环境好,谁知道这些z民中哪一个人或者她舅舅会不会因为死去的孩子的事而突然反目呢?如果有新生儿病人在侧,他们总有顾忌吧,她甚至渴望产房来个抢救电话也好,自己也可以名正言顺暂时离开这个随时会吞噬自己的暗夜,哪怕一会儿也好。 好长的夜!她又一次陷入孤寂,时光仿佛又倒流到了那个刀光剑影的下午,不过此刻已经没有了刀光剑影,但处处暗藏杀机,她自己也知道这里的杀机更多的是停留在自己心理层面,她宁愿相信那些朴实的z民达到了目的后会言而有信,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也不可无,尤其是现在这个情形。 她依然恐惧,止不住的担惊受怕袭上心头。 所以她依次想到了女儿,女儿有老师在照看,她拿起手机发了一个短信,发完后感到些许的安慰。 她又想到了吕韧渊,他和田霄斐是否受伤了?伤得怎样了? 她从怀中捧出那片微微泛黄的树叶,看着由于缺少营养而变黄变脆的树叶,她的心又回流到了那个温馨的黄昏…… 突然,门外传来了急急的脚步声,听声音是朝着自己医生办公室而来。她的心揪紧了,果然,脚步声在门口噶然而止,白玙那颗惊恐的心直往上顶,仿佛就要冲出喉咙…… 门并没有像白玙料想的那样被撞开,只是传来轻轻的礼貌似的敲门声,白玙那颗悬在喉咙口的心依然没有滑进胸膛,是z民中的老者上门探询死者死因?白玙想问是谁,可是她口干舌燥,喉咙中发不出一丝声响,敲门声逐渐加紧了,“咚咚,咚咚咚!”每一下都把白玙那颗心提上一提。 门外,吕韧渊心急如焚,他离开田霄斐后没有去外科检查,他借故支开了小马,他只身来到了儿科病房,因为这里有他牵挂,田霄斐提醒了他,“你去看看白玙,我估计她那里不安全,你陪陪她。” 他并不知道谈判的结果,他只是想当然地以为谈判后z民应该都离开了医院,可是他一走进病房,那些z民依然腰佩z刀,在走廊里喝酒聊天,他壮着胆子悄悄走到死者的病房外偷偷朝里张望,死者依然被安放在病床上,一些老者和女眷们在死者周围围成一圈,默默打坐,跟大人一起来的小孩都东倒西歪躺在周围别的空着的病床上,已经睡着了。 白玙在哪里呢?脑中回响起田霄斐的那句话:“我估计她那里不安全,你陪陪她。”于是他急急地走向女医生休息室,门关着,从门缝里也没有探出光线,他没有敲门,站在门口朝医生办公室方向看去,办公室门框糊着白纸的玻璃上透着光亮,他赶紧跑了过来,轻轻地敲着门,可是门内没有任何动静,她会去哪里呢?他想进办公室探个究竟,可是此时门却死死的锁死,平时办公室门始终都是敞开的,哪怕是深夜,大家进出都不需要钥匙,钥匙倒是有一把,在护士长于老师哪里备着,现在深更半夜找于老师来也不现实呀! 正在吕韧渊一筹莫展时,门吱呀开了一条缝,探出一张忧郁而惨白的脸,多么憔悴,看到这张脸,谁都会忍不住会心痛,更何况是为之牵肠挂肚的吕韧渊。 此时,吕韧渊终于安心地吁出了一口气!不过一瞬间他的眼睛突然亮了,他看到她手中捧着那片枯黄的树叶。门内,白玙听到敲门声,窜到嗓子眼的心剧烈悸动,待了一会儿,手中的那片树叶给了她勇气,他会来安慰陪伴我的,是他!一定是他!轻轻打开门缝——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想你吕韧渊你吕韧渊也到了!——白玙悬在喉中的那颗心也终于回到了它该呆着的地方¬;——胸腔里了,不过心跳却更加快了,是激动的快,心脏快而强有力的搏动使她全身的血流如湍急的河水一样窜遍周身,更使她的面色染上了一层红晕,像桃花般地绚烂,这般灿烂渲染到了她的眼眶,晶莹的泪珠像花蕾一样宣泄绽放,她奔出门,不顾一切地扑向吕韧渊,他们无所顾忌地抱在一起,两张脸贴得紧紧的,紧紧的…… 而不远处,在病区门口昏暗的过道上,在一双泪眼里正在演绎着这一出无声电影,她那模糊的泪眼里闪现的似梁山伯与祝英台缠绵悲情的黑白萤幕,很缓慢很缓慢一帖一帖地演绎…… 陪在她身侧的是林维志,边上是小马和小倪,小倪怀中躺着早已安睡的康康,除了她,其他人都高兴地陪看着这一幕,他们并不知道身边心潮起伏的田霄斐,她感情的波澜被这一幕掀起的惊涛骇浪,这股浪潮足以超过任何热带风暴对小舢板的冲击,可是她已经不是一叶小舢板了,而是如同不断生长不断固化的珊瑚堆积成暗礁浅滩,堆积成天涯海角般高大的岛屿,稳稳地屹立。 她的心也已经漂泊在天涯海角,默默为黑白电影里的男女主角祝福。 田霄斐转身从小倪怀中抱回熟睡的康康,准备跨步离开病房,离开眼前这对梁山伯祝英台。她低下头温情地看着康康,康康一定是做了一个美好的梦,小脸蛋红扑扑的漾着笑脸,她俯下身子深情地吻了一下康康红润的小圆脸,不知受到了什么感染,心中油然升起了母爱的感觉,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当然,一个小姑娘家也不可能有),但是此时却像被涂上了重重的一笔的一个大大的爱字充斥了她整个心腔。而且似乎她还听到了从很遥远地方传来“妈妈!”的叫声,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当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她的右耳已经失聪,可是她还有左耳呀?她的左耳分明是听到了“妈妈’的叫声,熟睡中的康康会叫妈妈了她做梦梦见了妈妈吗?可是决不可能,因为康康脸上虽然洋溢着微笑,但小嘴始终轻轻地抿着。田霄斐她那美丽的脸容写满了笑意,因为她认为这是幻觉,是自己母爱的幻觉。然而当她带着笑意抬起头,笑意突然凝固了…… 第六十章 “妈妈!”又一声,是带着欣喜。 其实,田霄斐听到“妈妈”的叫声没错,小马夫妇和林维志也真切地听到了,而且声音很清脆,是一个女孩的声音。 田霄斐抬起头来,她的眼瞳中出现的是钱耘婕和钱志力,钱耘婕欢快地边叫边奔向母亲白玙,而钱志力的脸在昏暗的走廊灯下阴沉晦涩。 白玙也真切地听到女儿熟悉的呼唤,她迅即抽身离开了吕韧渊的怀抱,怔怔地看着女儿和钱志力,忧郁的神情又窜上她的脸,可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展开双臂迎接奔向自己的女儿。 吕韧渊当然也听到了清脆的“妈妈”的呼唤声,他似乎很平静的外表下崩溃的心浸润在醋缸里,本来因受伤而羸弱的身子虚弱地倚在办公室门框上,可是刚倚在门框上就被像一条猛兽一样奔驰而来的钱志力击倒,白玙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吕韧渊已经倒在了地上。田霄斐手中抱着康康飞也似地奔跑过来,可是因为反应过急一个踉跄倒在了吕韧渊的身边,虽然将要倒在地上,田霄斐的脑子还是很清楚,她知道康康还抱在自己手中,为了保护怀中的康康,她迅即掉转身子,双手高举康康,仰天摔在光洁坚硬的水泥地上,只听到“彭!”的一声,后脑勺重重地撞击地面,殷红的鲜血从她那如丝般的秀发中汩汩地冒出,浸染了暗灰色的地面,发散出耀眼的红,红的让每个在场的人感到刺目,红的让每个在场的人感到目眩…… 倒在地上的吕韧渊拼出全身气力扶正康康,把她接到怀里,康康双手被吕韧渊扶着,双脚被田霄斐抱着,他们两个人都躺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在田霄斐看来,康康就像一条纽带、更像一跨彩虹连接着吕韧渊和田霄斐,看着这一情形,田霄斐露出了她那招牌式的灿烂笑脸,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小田……,小田!”大家急切的呼唤,林维志第一个冲上来抱起田霄斐冲出病房直奔脑外科急诊室,小倪从吕韧渊怀中抱过康康,也跟着林维志快步走向急诊室,小马扶起躺倒在地上的吕韧渊,冷眼看了一眼钱志力,离开病房向外面走去。 钱志力依然高度亢奋,突如其来的变故仍然没有使他握紧的拳头松懈,本来严丝不苟油光可鉴的鬓发有些散乱,对着病房中围拢来的z民吼叫,“看什么看!没你们的事”。 白玙抱着钱耘婕怔怔地站立,她深深地自责,刚才一个人独处时的恐惧唆使自己不由自主地发了短信给钱志力让他带好女儿,不料却引狼入室,造成这样的结果。她悔恨自己,忧郁的眼神逡巡着吕韧渊的周身,目光追随着他,目送他离开病房,她的心在流血,紧紧地搂紧女儿温暖的身体,跪坐在地上,低下了头。 她没有看到吕韧渊一步一挪地走出过道,拐弯下楼梯的时候,他转脸向她送来深情的一眼,眼中充满着复杂的神情,是酸楚、是埋怨、是宽容、是关爱、是心中挥之不去的固有的爱……,总之,五味杂陈,什么都是,却也什么都不是。 而这一切,白玙都没有看到,她低着头搂紧着女儿小小的身子,心中充斥着苦楚,虽然她没有看到,但她分明也能感受得到,这种感情的维系似乎不需要物质的,感官的,永远存在着他们心灵层面,灵犀交汇…… 外面,天亮了,晨曦中一抹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