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摽有梅》 第一章 谁见幽人独往来 肩上扛着装行李的蛇皮袋,在凸凹不平的山间小路上,我已经走了两个小时了。山风有些凉,太阳却一晃一晃的,追出了我一身热汗。歇歇吧,那可不行,第一次上班报到,可是要给人一个好印象的,中午前一定要赶到。我擦了把汗,数着路边的槐树一棵一棵往前走。 还好,终于望见山脚下有一面红旗了。我加快脚步,踉跄着在十一点左右到了目的地——木坊中学。 随意张望了一下,石砌的院墙,石木结构的瓦房。几棵杨树,槐树懒散的长在四周,显然好久没人修葺了,枝枝桠桠的倒挺有生气。院里静悄悄的,只听见几个教师在教室里讲课的声音。 我走进写有“校长室”标牌的屋里,那位五十多岁的校长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道:“哎呀,说来还真来了,来了就好,咱这穷地方,来了就好。” 说话间,老师们都挤到这儿来了。校长赶紧一一作了介绍。说完,大家说笑了一阵。校长又拎起我的行李,领我到隔壁住下。大伙又帮我收拾了一下,铺好床。同屋的刘老师早打来了一壶热水。 中午放学了。老师们都到我屋里来了,学生们悄悄扒在门口看。显然是好久没来新教师了。校长显得异常兴奋,告诉大家中午都不要回家了,在校聚餐。 学校有个简单的伙房。校驻地木坊村支书的女儿李红芳,被叫来帮着做饭。这顿饭热气腾腾的吃的挺热闹。饭毕,校长笑着说:“下午你自己先转转,课的事晚上我再交代。要不,你让红芳领你看看。”我忙说不用不用。红芳正在收拾碗筷,下午没准人家还有事呢。 睡了一觉,醒来日已西沉。老师们过来说笑了几句,都急着回家了。本来嘛,老师们家都在本地农村,有几个还是代棵的,谁家没点活呢? 校长没回家,同屋的刘老师也没走。我们三个坐一块,抽了几颗校长的烟。我的课也说好了,接校长的课,教语文。校长说他往后就教点副课,该清闲几年了。吃饭问题也说好了。校长说还是让红芳 来吧,反正她也不出去打工,正好在校做个临时工,再者,她爹是支书,借个什么东西也方便。事就这么定了。 晚饭是中午的剩饭。饭后,校长说:“小刘,你去把红芳找来,咱们陪着小李打一会扑克吧。做饭的事,明天我再说去。” 一会红芳来了,像是刻意打扮了一下,说说笑笑的挺大方。玩了一会,她妈来叫她走了。我们几个呆了一下也都睡了 . 月光斜过床头,我迷迷糊糊的 ,恍惚看见小萌站在床头笑着推我,还是那样,一脸羞涩。我一激灵坐起来向四周张望:土墙,玻璃,一片月光。小萌在哪儿呢?她呆的地方好吗? 我是临毕业那会 ,才 终于鼓足勇气,向小萌表明了心迹的。 清亮的月光下,我们能感觉到彼此咚咚的心跳声。在拐角一棵大梧桐树下,她站定,我也站住,相对无言。躲闪着对方的眼神,我觉得幸福像花儿一样在心里滋长。 说些什么呢,心里忽然空荡荡的,只傻傻的望小萌,数星星。 小萌说:“真没想到,我原想,谁叫也不出来 .真想不到。” 我说:“我也是,我也是。这么着吧,咱俩一块看看电影去吧。” “不去了,回去吧,以后再看。” 我们一块往回走。月亮洒在路面上的银光像云雾一样飘渺,我是在云中飘回去的。 毕业前的那场实习真好,因为,我们俩分在一个小组了。 说是实习,其实也就是临上班前跟学生见见面,互相交流一下,不至于上班后惊慌失措。每天先到实习点——一所小学报到,然后我们俩就偷偷的溜出校门,相约到郊外麦田边玩。 天总是湛蓝湛蓝的,没有一点风。小萌在地里跑来跑去,像一只快乐的小鸟。我时常是坐在地头看风景,听 小萌唧唧喳喳的歌唱一般说话。等小萌累了,她会噘着嘴坐在我身边,歪着头让我给她擦汗。 “快点,热死了,这里,这里。” 我手忙脚乱的用袖子帮她擦,说:“你就不会少跑一会,看……” “我就愿意 跑。”小萌噘的嘴差点触到我的脸,她的带着点香气的呼吸绞的我心慌意乱。我颤巍巍的把一只手趁势 搁在她肩上,她推开我的手,猛的推了我一把,站起来跺了一下脚,冲我“喏”了一下,咯咯着又跑了。 我头枕着双臂躺在草地上,真想唱一首歌。 快到中午时,我们一前一后又偷偷溜回学校。 那天下午,我们俩又偷跑出去了。 这一次天公不作美,刚玩了一会,云就飘过来了。 “赶紧往回 走把。”我过去拉小萌。 “不,我再玩一会,你看这天多好,给咱俩运来遮凉伞了。” 还遮凉伞呢,刮了一阵风,雨点就来了。 我俩气喘吁吁的跑到附近公园的凉亭下。望望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小萌抱着前胸靠在柱子上,一个劲的张望。我把褂子脱下使劲甩了甩,示意给她,她摇摇头。 雨越下越大,我忽然盼着响一下雷,那样,我不就可以顺势抱住她了吗? 雨停了,雷却始终没有响。小萌早嚷开了,她蹦跳着又喜笑颜开。我却闷闷的有些失意。 这几天特别累。 和老师们慢慢的熟悉了,学生们也都接纳了我这个新老师。我每天起的很早,洗漱完毕,就到教室去辅导先来的学生。没有课的时候,就自己先熟悉熟悉教材,再到老师们办公室随便聊一会。 这所学校,是一所乡办初中。全校有四个班,两个初一,初二初三各一个。老师们除了校长和刘老师外,都是代课的。因为远离县城,外地老师都不愿到这儿来。这一带毕业的大中专毕业生,凡是有点后门的,都背井离乡了。没后门的也的创造后门走。怪不得我报到时大家满脸诧异的神情呢。哎,怪不得人家,良禽择木而栖嘛。谁愿意一辈子窝窝囔囔的呆在这里呀。 我父母都是老实的农民,老实的见了生人不敢说话。我靠着勤奋,却回乡教书,也并非我愿。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 永远忘不了毕业前几天。那几天我心事重重的,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毕业后到哪儿去? 小萌已问过我好几次了。是呀,到哪去呢?是回家,回到从小长大的地方去,还是…… 那晚本来说好去看电影的,可走到半路,小萌却说不想看了。 “怎么了你?”看她犹犹豫 豫的样子,我忙去拉她。 “真不想看了,烦。” “那,那是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谁知道呀。”小萌转身往回走,我赶紧追上去。小萌忽然蹲在地上,呜呜的哭出声来。 “别,你别哭。”我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都是你都是你”,小萌站起来就锤打我,又猛的一下抱住我,索性大哭起来。我也止不住哭起来。 我忽然觉得我是那般脆弱,就像一个无助的婴儿,只会哀哭自己的命运。我又是那样无能,不要说心爱的人,就是自己的幸福也无法左右。 马上就毕业了,是该考虑我们的事了。让小萌到我家来,这艰苦的环境,她能受的了吗?就算受的了,我能办的了这事吗?那不是在爱她而是在害她。到小萌那儿去吧,总觉得不合适。再说,她能办的了这件事吗? 分开吧。 我忽然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无数文学作品中的凄婉伤别离,难道会在现实中重现吗?我们该怎么办? 我抱紧了小萌,亲吻着她脸上涩涩的泪珠,觉得身上一阵凉意袭来。小萌的眼微闭着,沾湿的睫毛抖动着,还在轻轻抽泣。 我把嘴唇按住她的,我们互相亲吻着,啜泣着。第二天,我们俩没说一句话。到了晚上,又不约而同的来到熟悉的小径边。我们互相牵着手坐下,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小萌忽然甩开手,站起来跑到旁边那棵大柳树下。忧郁的柳条如同我们的心,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小萌擦着泪,扑哧一下忽的笑了:“我哭,你哭什么?就知道哭。” “我见不得你哭嘛,你一哭,我就没了主意” “看你那样子”,小萌过来连连捶打我,“叫你哭,叫你哭。” 月上柳梢头,小萌靠着我的肩,像是睡着了。 一周结束了,老师们和我打了招呼,都回家忙农活去了。校长嘱咐了我一阵,也回家了。对着空荡荡的教室,我突然有些伤感。昨日的一切恍如梦中。是呀,几天前还是一个不懂时世的学生,懵懵着就成了一个为人师表的老师。 快吃晚饭的时候,红芳来了。她站在门口,见我正爬在桌上发愣,就使劲拍了几下门框,笑着 说:“哎,发什么楞呀,是不是在想你的小媳妇呀?” 我回过神来,忙打招呼。 红芳说:“校长说了,饭让你到我家吃去,快点走,我爹还在家等你哩。” “我,就不去了,光麻烦你们,也过意不去。” “我看你是看不起我们怎的?酒早给你买好了,你要不去,我可要动手拽你了。”说着,她还真上来要拉我。 我忙说:“走,走,我去还不行么?就是太过意不去了。” “婆婆妈妈的,你的事还真多,你就不会痛快点,说去就去”。 红芳小跑着走了,我赶紧在后面追。 红芳家其实就在学校隔壁,出校门顺道前走再绕回来就是,怪不得校长从来不找看校的呢。 红芳娘早在门口等着,见我来了,就说:“小伙子,没饭的时候,你就到我家来吃,也不单独给你准备什么,就是家常便饭。” 我忙说:“这就够麻烦你们了。” 红芳爹早在里面喊开了:“快进来,菜快凉了,有话等吃完饭再说。” 我进去做下。红芳爹见识挺多,端起酒杯热情的招呼我。我忙说不会喝酒,红芳爹不高兴了,说:“哪有这回事?是男的就得喝点,来来,喝。” 红芳娘说:“你就知道喝,孩子们不会喝酒那是好事,小伙子,多吃菜,不会喝就别喝了,在我家,别拘束,再来几回 你就熟了。” 红芳爹说:“一回生二回熟嘛,喝几次就愿意喝了,来来,喝一小杯。” 我学着他的样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火辣辣的从嘴里顺着嗓子一直到肚里,我止不住连声咳嗽。几杯下肚,我的头就有点晕了。 红芳爹说:“好样的,是个男子汉,以后你酒量肯定小不了,看你文绉绉的,倒挺有出息。今个你也别喝了,小伙子,行行。” 红芳娘说:“他喝多了,别理他,你随意。” 可不,红芳爹的话多起来,天南海北的说个没完。我呢,也乐意有个话匣子长长见识。酒足饭饱,我头晕的厉害,赶紧起身告辞。 顺原路到了学校,我肚里又一阵难受,伏在墙根就吐起来。越吐越厉害,我头痛欲裂,天悬地转的刚要起身走,又一阵悬晕,我轻飘飘的倒在地上…… 我醒来后见自己躺在办公室床上,我心里明白,肯定是红芳她们把我扶回去的。 第二天一早,红芳又来叫我去吃饭,我说什么也不肯去了。红芳走了,一会她竟送饭来了。我红着说:“真对不起,昨晚我喝不了。是你送我回来的吧” “你还说呢,喝不了就别喝,看你醉的,嘻,你还说胡话哩。” “我,我……” “看把你急的,我全没听见,得了吧。”红芳笑着跑开了。 我心里一动,这个鬼丫头,事还不少哩。 星期一老师们来的都挺早。上课前先开了个会。校长说本周要听听课,重点听我的,说是让大家也学学。我忙推辞了一番。最后,校长又让我把团的工作做一做,县里说过好几次了,就是因为没有合适的人,团工作才没开展起来。 听完课后,老师们对我的评价 挺好。是呀,改改教学方法,学生们都觉得很新鲜哩。团的工作我又找刘老师帮我做。本来,他家养了头大母猪,每天得回去割猪草,没工夫住校,经不住我一番劝说,就时常住下和我一起布置团的活动。校长见学校红火起来,乐的脸上的皱纹都张开了。 第二章 春风自在杨花 终于收到小萌的来信,我激动的浑身战栗。只是不知道,我写的信她收到了没有。我把信锁在抽屉里,捂着咚咚跳跃的心去上课。 夜深人静,我把信拿出来,细细看起来。 原来,小萌也和我思念她一样在思念着我, 她在她们县实验小学教书。 末了她说,她正在哀求她的父亲,希望他能接受我,并把我调到她们那去,还问我愿不愿去她们那儿。 我起身打开窗子,好圆的月亮啊。皎洁的光芒均匀平铺在院里,墙上。我开门走出来,拂着墙上的月光,如同拂着月亮光洁的躯体。是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不知,小萌是否也在看月光。我长叹一声,转身提笔在一大张白纸上胡乱涂鸦: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多情自古伤别离,是的,思念随风飘摇,看暮鸦飞了。又是黄昏,闭门收烦恼。她家人去路遥。信未通,愁已先到。怕见孤灯,夜夜催睡早。念月榭携手,雨地麦田,沉思前事,似梦里,珠泪暗滴。 忘不了毕业前一天,我们同宿舍的聚了一下,每人还喝了点酒。回去后室内零乱,能摔烂的不知被谁早摔烂了,明天一早大家就要各奔东西了,谁不彻夜放纵呢?有朋友的,出去玩吧,剩下的都是无牵无挂的。我赶到老地方时,小萌早到了,扒住柳枝正在荡秋千。见我来了,笑着 还不肯下来。我过去抱住她,把她放到草丛里。我们两个挨着躺着,倾听着对方的呼吸。我一侧身,见她的泪珠早滚到腮边。 “你,这是怎么了,说过不哭的。” “我就想哭,就哭。”小萌作起来说,“明天,我就见不到你了,还有后天……” “怎么见不着?你说哪天见我就飞到你身边去。没见你这么伤感过呀。” “我不管,我要给你留个记号。”小萌破涕为笑,一把抓住我的手,“闭上眼,忍住,可别喊呀。” 我只觉得胳膊上一阵钻心的痛,睁眼一看,她正手忙脚乱的用手绢给我包扎。 “你这是赶什么?”她的嘴角还有点血,我忙去擦。 她抱住我的胳膊,头靠在上面,说:“痛不痛,你说呀,” “不痛。” “真傻,我就是让你记住,让你记住。” “我给你念首词吧,千金一刻,毋忘今宵。” “酸样,念吧”,小萌闭上眼,靠在我身边。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 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第二天,小萌做着车先走了。我呆立在角落,望着她们的车徐徐开出,望着小萌使劲拍打着车窗,我的心碎了。我 不知怎么上的车,不知怎么坐车回的家。 父母都在地里劳作着,儿子的回家,并没有给他们带来欢乐,因为,他们的目的,是让儿子远离农村,到城市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 在家呆了几天,我竟有了一种孤独感。父母老了,我已不能在他们怀里撒娇痛哭。我忽然想马上见到小萌。对,找她去。 颠簸了几个小时后,终于到了目的地。我下车按着小萌写的详细地址朝她家走去。在保税家属院前,我刚站定,就见小萌骑着自行车从里面出来。一拐弯,看见我立在那里,又是惊讶又是高兴的,一下子倒在我身上。我抱住她又赶紧松开,拉住她的手,久久凝视。 “你,你怎么来了?好找吗?”小萌的脸绯红,使劲掐捏我的手,“我不是做梦吧。” 我缩回手,扶起她的自行车,说:“旧伤还没好哩,又要给我填新的呀。” “走,上我家去。” “小萌,还是别去了,我怕见……还是在外面走走吧。” “看你那胆小样,我爸妈没在家,这下敢去了吧,走。” 到了她家,小萌给我到了杯水,我一饮而尽,又喝了一杯,心才止住狂跳。她出去关上大门,拉着我到了她的小房间。 “布置的还不错呀。” “你就别耍贫了”,小萌按住我的肩,问:“说,想我了没有?” “不想。” “什么?” “不想我来干什么。”我笑着说。 “你,你骗我。”她一下子紧紧抱住我,我们俩拥在一起,谁也没有说话。 好久好久,我才推开她,说:“才几天没见呀,看你,” 我坐在她的床上,她坐在我的身边。那股熟悉的淡淡的香气又在我身边缭绕。我俩悄声呢哝,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床头的小闹钟响了一下,我忙停住,说:“我,我得走了,要不,你爸妈回来,我……” “怕什么,迟早你不见他们呀?呵,人家都说丑媳妇怕见婆婆,你这是丑女婿怕见丈母娘吧。”她笑着摇晃我。 “反正今天不行,等合适了我再郑重其实的来见他们。” “那是为什么呀?” “不给你说,反正我得有个隆重的仪式。”我亲了她一下,恋恋不舍的往外走。小萌赌气跟在后面。 “过几天我还来看你。”我安慰她说。 “明天我让你来。”小萌说,“我就是不愿离开你。” “行行。” “要不,我跟你走得了。”她笑着追上我,“你带我不?” “那我不涉嫌拐卖妇女儿童了。” 我俩一起大笑起来。到了马路上,刚好有个卖梨的推车过来。 “买几个吧,路上吃。”她说。 “那我们不就分离了,有点不吉利”。我冲她笑着说,“你信不信?” “我偏不信,买。” 我上了车,把头探出车外,使劲挥着手。车启动了,我见小萌忽然侧过头去。走了好远好远,我看见小萌还在那儿挥着手。 上班前的日子,我俩就见了一次面。 原来,她和我一样,每天也在想着我。看完了她的来信,我想,我能调到她们那去吗?她的父母,会怎样看待我呢?我才十九岁 呀。虽然,忧郁的个性使我看上去稍显憔悴,但我还小呀。我的文笔,才气难道不会给我带来些什么吗?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我要靠自己,靠自己的文才征服别人,征服世界。等我出人头地的那一天,我再给她一个惊喜。对,告诉小萌,让她等我,等到那一天…… 我给她回信:花开花落,又匆匆过了,多愁季节。遍地东风欺春梦,一枕云屏寒怯。对月持觞,垂柳系马,此地曾经别。楼空人去,旧游谁人能说。 闻道绮陌东头,行人曾见,帘底纤纤月。别恨春江流不尽,离愁云山千叠。料得明朝,尊前重见,镜里花难折。也应惊问,近来有否华发? 第三章 当初漫表华表语 我上初中时自卑感就很强,在师范,这种感觉不但没有消除,反而更加强烈。我郁郁寡欢,终日里沉默寡言。文学,便成为我与外界交流的唯一渠道。课余,我常常一头扎进图书馆,在中外古今的文学海洋里徜徉,与书 中的主人公同呼吸,共命运,与他们一起欢歌,一起垂泪。翱游在虚幻的境界里,我的内心骤然放松。渐渐的,我也学着写些小文章,用笔,抒写内心,排遣抑郁。也许性格使然,我忽然间被大家评说为有才气。 小萌就是这时候注意我的。 我俩是同桌。开始,我就不敢正视她。她对我也是不屑一顾。她的欢声笑语在我听来那就是噪音,她成为大家关注的中心,惟独我冷眼相看。也许是我的傲慢与偏见,她在上课时常主动接近我,递个小纸条说个笑话啦,问问家里的事啦,画张老师的速写给我看啦……有时还会悄悄掐我一下,痛的我直咧嘴却没办法,她捂着嘴在一边暗笑。 渐渐的,我们熟识起来。我发现,她虽然大大咧咧的,心眼却非常好。性格的互补,使我们很快成为好朋友。 晚上自习 ,班主任转了一圈出去了。小萌悄声说她明天要回家。 “回家干吗去?,才来几天了?”我小声问。 “不给你说,以后再告诉你。”她神秘兮兮的笑着。 第二天一早,小萌就去请假。 班主任刚到桌前坐下,没好气的说:“刚开学才几天?不行,有什么事说出来大家帮你解决。” 小萌的倔脾气也来了,嘟囔着 说:“你解决的了吗?” “反正今天不准假,去吧,准备上课去。” 小萌转身朝外走:“反正今天给你请假了,我可走了啊。” 班主任早生气了:“你走,你走了我就开除你。” 小萌跑出了学校。等班主任派的学生去追时,她早上车走了。 下午小萌回校了,是她妈把她送来的。临走,妈妈还特意找班主任交待了一番。毕竟,一百多里路 呢。 不用说,小萌被全校通报批评了。班主任阴沉着脸,在班里足足咆哮了有一个小时。小萌站在教室前面,低着头一言不发,偶尔还侧着头冲我笑一下。 大家目瞪口呆的,不知道这个小萌在干什么。班主任从没发过这么大的火啊,毕竟,我们都是大孩子了吗。 上自习课时,我也挺纳闷的,就问:“小萌,你这是为什么?有什么急事?” 小萌低头红着脸说:“别问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过了一会,她又问道:“星期天你不去哪儿吧。” “不去,我就在图书馆看看书。” “那好,九点左右你在新发鞋城门口等我一下,我有点事。”说完,她低着 头不再言语。 我觉得我的脸红的发烫。这可是第一次有女孩子约我到商场去,会有什么事呢? 星期天我如约而 致,我俩一前一后,在商场里转了一圈。最后,小萌在鞋柜前站住了,说:“我买双鞋,你也买一双,过来试试。” 我一点准备也没有,忙说我不买,你试吧。 小萌的眼瞪圆了,说:“不买也得买,你的脚多大号,你要不试我可要买了。” 周围的人都朝这边看,我忙红着脸过去试了一下。小萌说就这双吧,颜色还不错。我点点头,刚要掏钱结帐,她早过去把帐算了,随即拉上我就往外走。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忙问:“小萌,这是怎么回事呀,你这是干什么?” 小萌也不说话,快到学校时,她说:“你看你的鞋,我早注意好几天了,快回去换换吧。不为这事,我还挨不了训呢。” 我顿时目瞪口呆,原来,前几天她为回去挨训,是为这事呀。 小萌见我愣着,就说:“我是回去把我钱罐里的钱取来了,那几天,我一见你的鞋就难受。你可记住,我可是为你的鞋挨的训。”说完,她笑着跑远了。 我顿时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这个小萌,真是…… 一连几天,我一见小萌就脸红心跳的,不敢跟她说话。她好象也觉出点什么,不象原先那么大大咧咧的说笑打闹了。 “六一”将至,班主任宣布我们班要到西边山区条件最差的一所小学去,和那儿的师生一同联欢。让大家先准备一下。 说实话,我是最怕这种 场合的。小萌可高兴了,这是她的长项吗。接下来几天,她高高兴兴组织节目去了。 那天我们是早上六点出发的,不到七点,我们就到了目的地。没想到那的师生早到齐了,正等我们呢。 这是一所简陋的学校。五十多个学生,三个老师,一排石头房加一面国旗就是全部。互相介绍后,我们大家就在院里围成一个大圈,老师学生一起唱歌作游戏。 我身边是两个小男孩子,拉着我的手不停的问这问那。轮到我出节目了,我拉着俩小孩走到圈里,说:“我也不会唱歌什么的,我带着两本童话书,送给这两个小弟弟,祝大家节日快乐。” 大家都鼓掌,带着礼物的这时都拿出来赠送。班主任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全场气氛达到了高潮。 自由联欢的时候到了,小朋友们三三两两的拉着我们的手,到学校后面的山坡去玩。一个小男孩拉着我的手走在最前面,一会就到了山顶。我就是山里的孩子吗。往下一看,小萌气喘吁吁的,还正在山下挪蹭。我拉过小男孩,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一句,小家伙蹦跳着下山去拉小萌。一会,小萌就被拽到山顶。她擦了一把汗,极目四望,顿时欢呼起来,冲着远方高呼:“哎——哎——” 大家都到了山顶,欢呼了一阵,累的都坐下来,有的干脆躺下来。我,小萌还有两个小孩,我们坐在一块大石头上。 “这里的风景真美。”小萌嚷嚷着。 “还有比这还美的呢。” “那是,哎,刚才你送的书,怎么事先我一点也不知道?” “我也是来的时候才想到的,救急嘛,我要像你会唱会跳的就好了。” “以后我好好教教你吧,咯咯……” 中午时大家往下走。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走了几步,有人就腿哆哆着没法走了。还好,有小朋友们帮忙。 俩小孩搀着小萌走,我跟在后面。突然,小萌一个趔趄倒在坡上,小孩吓的直知道哎吆。我接连朝下蹦了几步,顺势一把抓住她,另一只手使劲抓住一丛荆条。小萌早吓的面无血色,话都说不出来了。别的同学跑着过来,大家七手八脚把小萌扶起来,连呼好险。班主任也赶过来看,小萌好一阵才回过神来,竟嘤嘤的哭起来。 班主任当然批评她了,说她毛手毛脚的,简直像个假小子。 我看她一点也不像家小子。自从回到学校,在我面前,她可温和了。我们彼此的印象越来越好。忽然间,我觉得世界是这般美好。我的心里时常涌动着一股热流,脸上有了难得的一笑。我整日的练笔也有了收获,我们的语文老师开始注意我并提议我加入文学社。当我的一篇作文在老师的指导下发表后,我顺利成为新的文学社长。 小萌也常看看我写的一些东西,有时,还能提一些中肯的意见,随着交往的加深,我们的友谊也在加深。我心里的那个模糊的影子,现在渐渐清晰,她时常在我胸口乱撞,突突突的,有时弄得我坐立不安。 小萌,从对我同情,关心到 理解,支持,终于走到我的身边。 写东西成为我的强项,现在,虽说上班了,小萌不在身边了,可现在有时间了,我更不能荒废了这点基础。 我把对小萌的思念,写成一篇文章,寄向报社副刊。没想到几天后,竟寄来了样报。我心里暗喜,开始不断给报社写些什么。 这一天我正在上课,忽然接到乡里的通知,说是县文联找我有事,让我到县里去一趟。我不知道有什么事,赶紧坐车到了县里,又打听着到了文联。 第四章 惊起却回头 在我们县,文联是属于文化局系统的一个机构。我站在这个有两层的小楼前仔细打量了一番才往楼上走。楼道里空荡荡的见不到一个人。我找到局长室,轻轻敲了敲门。一会,一个中年男子从里面开了门,打量了一下问:“你找谁呀?进来说吧。” 我进去局促的坐在门口的沙发上,轻声说:“请问,是文化局吧。” “是是,你有什么事?”那人笑起来。 “我是木坊中学的,文联给我打了个电话。” “呵,对对,你就是小李吧,我是李立国,真想不到你这么年轻啊,别拘束,随便坐,随便说话。” “是,李局。” “别客气别客气,早想找你聊聊,也没时间。前几天市里开会,市报的老王给我说了几次关于你的事,叫我千万别埋没了人才,这么着就把你叫来了。” “李局,谢谢你的关心。” “谢什么,小李,有什么困难吗,有就说出来。” “没有没有,我刚上班,没有什么困难。” 我们说了好一阵话。我家里学校的情况他都一一详细的问了一遍,末了,他说:“根据你的实际情况,我想把你调到局里来,一来给你一个好的环境,二呢,希望通过你的文笔,好好的宣传一下咱们县。你回去也好好考虑一下,尽快给我一个答复。” 我一迭声的点头,身居穷塞,谁不愿调到县城中心呢? 和李局告辞后,我心里激动的没法用语言表达。正好也到这里了,找小萌去吧,也有一段时间不见面了。 我找了个公用电话亭,查了一下她们学校的电话,犹豫了一会,终于拨通了。 “你好,有什么事?”电话那头说。 “请问王小萌老师在吗?” “正上课呢,有什么事下课再说。” “那,请你转告她,中午放学让她在幸福桥等一下吧。” “你是谁,怎么称呼?” “姓李,她知道的。” 打过电话,我在街上漫无目标的转来转去。快到中午时,我才赶到幸福桥。一会,小萌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过来了。看见我,会心的一笑。 “什么时候到的?也不提前说一下。走,到那边走走去。” “早到了”,我说着忙去推她的车,“我带你,走,转转去。” 小萌坐在自行车后面,脸贴着我的背。穿过人群,从大路到了小路,我才停下,我们俩一起慢慢步行。 “可能,我要调下来了,到文化局。” “真的,那太好了,你怎么不提前说。”小萌惊喜的晃着车子。 “我也是才知道的,走,到那个饭馆吃饭去,咱们也庆祝庆祝。” 我们俩高高兴兴在饭馆里坐下,她要了个凉菜,我要了一瓶啤酒,打开,给她也倒了一点,碰了一下后,我们一饮而尽。 “不会喝就喝慢点,看你今天高兴的。”说着 ,小萌用筷子敲打我的手。 “小萌,我要来了,我们就又能天天在一起了,省得整天瞎想。” “那是,白天各自上课,放学后一起谈天说地,数星星,看月亮,多好啊,” 吃完饭,小萌说:“下星期六正好我生日,你早点来准备准备。中午我在家过,晚上在这儿,咱俩弄个生日party,就咱俩。” 我忙说好好。真是的,她要不说生日,我还真忘了。 出了饭馆,顺原路往回走。刚到大街,小萌忽然双手捂住脸,把头埋在我身后,等一辆轿车飞驰而过,她才伸出头来。 “怎么了这是?”我拉住她问。 “别提了,我爸的车,差点让他逮住我。”小萌 吐吐舌头。 “你爸?他怎么了?”我一脸迷惑。 “官升脾气壮呗,他不让我和人单独去玩。他说我还小,什么都不懂,说我整天疯疯癫癫的,非吃亏不可。前天他还问我什么男朋友的事了,亏了我妈说我没有,要不,又要挨骂了。”小萌边走边说。 “那咱俩的事,你妈知道吗?” “她知道,她说我还小,心眼还活哩,说不定哪天就翻脸了,她说年轻人有十八个心眼,变来变去可快了。她让我过一段时间再和爸爸摊牌。” “那咱们,怎么办?” “咱都才二十岁,在过几年找机会再说,反正你一调到城里就什么也好说了,咱天天在一块,看他们怎么说。” 我心里动了一下:“你爸,好说吗?” “别理他,刚到办公室当了个副主任,脾气就有了。原先他可宠我了。” 我们说着 话到了幸福桥,支好车,爬在桥栏上张望。桥下流着 股臭水,杂草丛里,几只水鸟钻进钻出,在水边飞着。 小萌捂着鼻子,连说难闻。我看了一下表,也快到上课的时间了,就让她先走。她犹豫了一会,猛的一下抱住我,在我肩头使劲咬了一口:“记住,千万别忘了。” 我苦笑着和她招手,这个小萌,野性难改呀。 回到学校,校长正在找我。原来,这次发工资 , 校长是最后一个去支 的,数来数去,竟少了十元钱。张会计急得翻箱捣柜的找也没找到。最后,张会计非自己贴上不可,校长当然不让他这么做了,连说没事,智者千虑,也有一失吗。张会计于是萌生了退休的念头。要说张会计,五十七八岁,也快到退休的年岁了。校长意思是让我接起来,年轻人,脑子灵,多做点工作也锻炼锻炼。 我考虑了一会,婉言推辞了。我课余得写点什么,还的去找小萌,哪有时间兼这个。再说,我说不定哪天就调走了。 调走这事,我没跟校长说,没办成的事,可不能乱说,万一走不了呢。我向校长推荐了刘老师,校长说也只好如此。 兼任会计,虽说事多了,可在老师们心里的地位却高了,领导器重吗。刘老师非常高兴,特意从家里拿来了一只杀好的鸡,偷偷放在角落里,等晚上放学别的老师都走了,他才拿出来,叫校长去准备酒,他去伙房炖鸡去。他们俩忙活着,我插不上手,就到村里先买酒去。拎酒刚到学校门口,红芳在那正玩呢。看见我,就说:“你还喝酒呀,还没记性,忘了上次了?你不是说你再也不喝酒了吗?” 我赶紧笑着说:“没忘,哪能忘呢,要不是你……” “去吧去吧,我说笑话哩,你就当真了,少喝点。” “你爸在家吗,叫他也来坐坐吧。” “可别叫他,他沾酒就醉。”红芳说着跑开了。 到校菜也快炖好了。校长说你怎么买去了,那我下回再买吧,这次先喝你的。香喷喷的鸡端上来,我们三个喝起来。 一杯酒下肚,我直觉的火辣辣的不舒服,就说不喝了,他俩不同意,勉强又倒了一点,我慢慢喝起来。他俩早四杯下肚了,话明显的多了。 “我也快退休了,你们年轻人,可的好好干呐。老了老了。”校长喃喃道。 “五十多岁,怎么你还得再干几年。”刘老师像是愣了一下,劝道。 “说不干就不干了,哎,别提这个了,李子,你来个节目助助兴。” 我头早有点晕了,摇晃着站起来,击 着掌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浅斟低吟,来,击掌助兴。”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好一个”鬓已星星也“,来,干一个。”校长听的心潮澎湃。 “哦,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也不错吗。”刘也叫好。 “哎,还是年轻好啊,红烛昏罗帐,多么烂漫的年龄啊。”校长喝的有点多了,话也多起来,陈年老事说个没完没了。 我却不由自主的想起小萌,想起她约定的生日聚会。 第五章 也无风雨也无晴 星期五正好发工资。 刘老师这次做的非常谨慎,他找了一些没用的信封,每个信封上写上一个老师的名字,再把那个老师的工资装入信封内,分发完毕,分毫不差,再叫老师们来拿自己的信封。老师们先是惊讶,接着都大笑起来。这个方法虽说比较原始,却从不出错。刘老师很为自己的发明高兴。 我取回工资,把其中一半多装回信封,锁进抽屉,过几天回家再把它给父亲。我装进口袋一点。 星期六 我起的很早,洗漱完毕,我小跑着去公路边等车。 我是坐头班车到的幸福桥。在电话亭打了个电话,小萌正吃饭呢。在电话里,她假装问我是哪一位,有什么事,末了她小声说让我稍等一下,她一会就到。放下电话,我猜想她父母肯定就在家里。 一会,小萌骑着自行车急匆匆来了。见面就说:“完了完了,这回非叫爸爸知道不可。” “管的这么紧 ,以后你不就成了大家闺秀了。”我笑她。 “可不,非成淑女不可,一见人就捂住嘴,悄声细语,移动小碎步,再款款倒个万福……你说,好笑不。呵。”小萌说着还真给我道了个万福。 我忙还礼:“ 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求,小生这厢还礼了。” 说笑了一阵,她说咱们快点去玩一会吧,中午还的回去呢。她提议,到城北那条小河边去玩。 说走就走,我骑车带着她一会就到了。 溪水潺潺的流淌,自西向东从城边划过 .几丛柳树侧卧在河滩,臭草啦,水菜啦,苇蒿啦,都疯了似的争着长。阳光暖暖的照着,几只蝴蝶懒洋洋的扑闪着翅膀,青蛙藏在草丛里,偶尔叫一声呼唤同伴。 我在前面拨开草丛,拉着小萌到了河边一块大石头上坐下。小萌欢呼着脱下鞋跳到河里嬉水,还不时用水撒我呢。 快到中午时,我忙提醒小萌。她才恋恋不舍的上岸回家。 她走了,下午我该如何度过呢?哎,还是到商场转转吧。 自行车早骑走了,我也不着急着干什么,慢慢走吧。路边的景致煞是好看,我数着路边的柳树,一棵一棵往前走。快到城边的十字路口时,一辆小车忽然停在路边树下。一个女的从车里下来,一手扶住车门,娇笑着说:“下回你的给我买个大点的,要不,我就不理你了。”一边说一边把脖子上的项链往下摘。 车里的男子说:“你先带着吧,过几天再说。” 车慢慢开走了,那个女的,一步三扭的在我前面哼着小调。 我心里动了一下,晚上我也要送小萌一条项链。可是,钱呢?不送了吧。不行。一个声音在我心底呐喊着。送,送,一定的送。 前面那个女的许是鞋跟高不方便,靠在树旁张望。项链,我一眼就又看见她脖子上的项链。妈的,你不是嫌小吗?那就送我吧。我心里哆嗦了一下,咬咬牙走向那个女的。那女的冷不防看见我铁青着脸走过来,吓的小跑着往后走。我紧跟了几步,那女的也许看出我的意思,终于飞跑起来,鞋也掉了一只,边跑边喊:“有流氓……” 我回过神来,整了整上衣,赶紧拐进东边的小巷。 商场里人很多。我走来走去,在首饰柜台前站住,终于,我看见一条和刚才那女的戴的一模一样的项链,一看标价,是一千三百元。我拍了拍口袋,转身往外走。 七点钟,小萌才赶到幸福 桥。一见面一脸的无奈,噘着嘴说:“快走吧,没准一会还有人来找我呢。” 我们拐进 西边全顺酒家。呵,里面人还挺多的。找了个偏僻的角落,我招呼小萌坐下,叫服务生要了两个小菜,两罐苹果汁,慢慢啜饮。 耳边响着婉转低回的萨可斯的旋律。我笑着 说:“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 这时 ,我真想变戏法似的拿出个礼物,当面送给她。可……我摸索了好一阵,才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项链,面红耳赤的说:“送给你,这可不是真的,假的……以后我发誓再送你一条真的。” 小萌惊喜的接过去,戴在脖子上,转了一下身子,说:“真好看。” 我觉得她是在安慰我,就说:“我对你的感情假不了,你要不喜欢,就把它扔了吧。” “喜欢喜欢,今天我真高兴。” 我望着 她那熟悉的脸,长长的睫毛忽闪着,托着腮的手不停的和着音乐抖动着。见我盯着她看,她动了动身子,说:“看什么,要不,你念首诗助助兴?有几天不听你酸了。” 我哦了一声,说:“那就来首”静女“吧,你可的好好听着 .” “静女其姝, 俟我于城隅。 爱而不见, 搔首踟躇。 静女其娈, 贻我彤管。 彤管有炜, 悦择女美。 “ “别诌了,我的牙都快下来了。”小萌拍打着桌子笑着打断我,“你以为就你会瞎诌呀,看我的,我也会酸几句。” “摽有梅, 其实七兮。 求我庶士, 迨其吉兮。 摽有梅, 其实三兮。 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 顷筐摡之。 求我庶士, 迨其谓之。 “ 念完了,她歪着头笑了笑。旁边的人们不知道我俩在念叨什么,都好奇的冲这边看。 喝完饮料,小萌看了一下表,说:“我得回去了,要不,我爸会训我的。” 我推着车,我俩步行 往回走。月亮升起来了,马路,楼房,树木,包括我俩的身上都挂上了一层月色。小萌忽然问:“今晚你怎么办?在哪住?” 我说:“你就别管我了,为你,我睡马路也心甘。” “别逗了你,你还住招待所吧, 明天我找你。”小萌停住,接过我推着的车。她一手推车,一手拽了我一下,趁势在我脸上亲了一下,骑上车就跑。 “做个好梦,明天再玩。”她做着鬼脸,喊着走远了。 “生日快乐,心想事成。”我在心里念叨着。是呀,相聚,总是那么短暂,期盼已久的美好时刻,弹指一挥间就过去了。今晚,除了“迨其谓之”,我还能记起什么?是的,梅子在纷纷落地,正是采摘的好时机。我明白,小萌是在等我正式开口。可现在,我能开口么?分处两地,家徒四壁,我拿什么博得她父亲的宽心理解?再等等吧,等李局把我调到城里,我做出点成绩,在去你家开口吧。 我闷闷不乐的走着,月光照着我孤单的身影在马路边蹒跚。忽然,一辆驶过的小车在前面停下,一个女的下车指着我就说:“是他,就是他,臭流氓。” 我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可不,正是那会儿我追跑的那个女的。没想到,这会她认出我来了。 寡不敌众,这还了的。我撒腿就朝旁边一条小巷里跑去。那几个人想开车追,车进不去,下车追了一段,见追不上我,骂着返回开车走了。我吓出一身冷汗,赶紧七拐八拐从小路跑到了招待所。里面住宿的不多,我让服务员开了一间没人的房间,插上门后心还狂跳不止。哎呀,今天要是让人逮住,就是不送警察,也的暴打一场。以后,我还有何脸面去见小萌,还有何脸面去见学生?好险好险,真是鬼迷了心窍,我这是干什么呀?想着这件事,我后悔的一夜未眠,翻来覆去,越想越后怕。 天刚蒙蒙亮,我起床出门,跑向车站,我要坐头班车回家。至于小萌那边,我也顾不得多想什么了。 第六章 莫听穿林打叶声 学校里一派忙碌的景象,马上要升级考试了。听说,这次考试,五个学校统一命题,统一组织考试,统一判卷,最后,再 统一排出名次。学校之间要排出名次,各个班之间要排出名次,每个班的各个学科之间也要排出名次。县局领导决心利用这次考试,找出几个薄弱学校,找出几个薄弱学科。让老师们自找差距,增加动力,形成良好的竞争氛围。在竞争中用先进带动落后,在全县形成人人争先进,校校争一溜的大好形势。 老师们都很着急。确实,谁不急呢?这 可是关系到每个老师切身利益的事。以前,县里从没组织过类似活动,冷不丁来这么一下, 谁也料不到会有什么后果。现在谁也顾不得去想后果了,谁愿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呢?一排名次,如果在最后,不说什么处分,自己就羞的抬不起头来。学生,老师,家长,会怎样看待呢? 老师们,是最注重形象和名声的。 这下,老师们不论家里有事还是没事,都一律在学校住下来。音乐,体育,美术,劳动技术,班会,各个自习,这类不太重要的课,现在一律停下来,重新排上要考试的科目。如果有哪个老师有事没上课,准会有别的老师赶紧去上课,当然是上自己的科目。校长如临大敌,整日里虎着脸在学校里转来转去,专找那些调皮的学生。无形间,学校笼罩在紧张之中。 我照旧上我的课。我觉得平时我上的很认真,讲的也挺详细的,就是统考,也绝对错不了。不过,见有的老师如履薄冰末日来临似的模拟考试,一考,二考,三考……我的心里也不太塌实了。不行,我也的练练。找题,考试吧。 这天,我正上课,忽然听见隔壁教室里刘老师和一个学生大声争吵的声音。我忙赶过去。刘老师早恼了,涨红着脸站在讲台上,手指学生怒气冲冲的斥责。那个学生也不示弱,照样对着回话。教室里乱哄哄的。我站在门口,示意那个学生出来。 校长过来了,那个学生乖乖的跟着他到办公室去了。刘老师站在教室门口,扶着门框唉声叹气。我说:“到底怎么了?” “哎,你不知道哇,现在的学生,不理解老师的心呀。” “这个学生也真是的,怎么当堂就和老师顶撞起来了,真不象话。” 我也很生气,安抚了刘老师一会,我们才各自去上课。 下课后,校长来找我,我才知道了事情的缘由。原来是刘老师课下留的作业很多,那个学生没做完,因忍受不了老师苛刻的话,就顶撞起来。 校长说那个学生是乡里民政所周所长的儿子,为了以后工作上别有什么误会,让我下午放学后去乡里一下,和周所长沟通一下,也让他好好管教管教孩子。 我有点不乐意,不就是乡里的吗,这么小题大做的。 校长见我不乐意,就说:“你的多替刘老师,多替学校着想,再说,你是管团的,你去最好了。去吧,多和他们接触接触,以后有什么事也好说话。” 我不再 言语,答应了。 下午放学后,校长又来叮嘱了一番。我赶紧往乡里走。 到乡里见到周所长,说明来意,周所长连说见外了,这么点小事,还用老师亲自来家访,他觉得非常不好意思。我见好就收,就要告辞。周所长说什么也不让走,叫老婆去买菜,非留我一起喝酒。推辞不过,我只好答应。 周所长其实很好说话,我们边说边聊。他说他老婆没什么文化,就知道宠孩子,儿子成绩不好,就是她惯的,想不到今天竟敢顶撞老师了,他说他一定的好好收拾收拾儿子,要不,非出大错不可。 我赶紧劝他,说教育孩子不能光靠打骂,还的有点科学方法等等。 周所长又打听了一下我的情况,当他听说我还没结婚时,眼前一亮,说:“乡里钱乡长的外甥女,年岁和你差不多,要不,我先替你问问?” 我连说不用不用,我说我现在还小,还不想谈对象,谢谢你的关心。 周所长说:“年轻人嘛,别害羞,谁不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的,以后再说吧。” 我一喝酒头就有点晕,随便吃了点饭,我连忙告辞。 校长和刘老师还在学校等我,问我怎么样?我连说没事,那个周所长还要到学校来道歉呢。校长长吁了口气,说:“那到不必,没事就好。”刘老师也没再说什么。 我突然间觉得校长有点窝囊。 第二天下午,周所长的老婆到了学校。校长客气的让到屋里。周夫人先是连连道歉,说孩子淘气,以后 该打就打,反正都是为他好。说完后,话锋一转,说钱乡长的外甥女也有二十多岁了,一直想在学校里找个老师做对象,让校长帮帮忙。 校长忙说:“那你也来了,你说谁合适?” 周夫人说:“听说新来的那个李老师不错,钱乡长平日一说起来就夸,听说那个小伙子很有文才啊,县里都知道的。” 等周夫人一走,校长就到我的办公室,东扯西说,最后,校长才说了周夫人的话。 我说:“我早拒绝他们了,我还小呢。” 校长一听急了,忙说:“年轻人就是冲动,你先考虑一下嘛,听说,钱乡长的那个外甥女还不错,文文静静的,有不少人想攀这个高枝呢。你要娶了她呀,以后……” “我早说了,我现在还不想谈这个,你转告他吧。”我没好气的打断校长的话。 校长叹着气走了。 我忽然想起小萌。有几天没联系了,她现在怎么样?那天我不辞而别,她会不会有别的想法呢? 我觉得很烦躁。李局那儿也没个消息。到底文化局能不能去呢? 月上西山,我铺开稿纸,提笔涂鸦: 因为有爱, 所以有梦想, 因为有梦想, 所以总期盼幸福的降临。 心事穿过绵绵的细雨, 随月光挥洒在万壑千山。 我驻足, 聆听庄稼拔节的声音, 还有,鸟儿的呢喃。 月色入梦之时, 我已不知我从哪儿来, 我又该到哪儿去? 只能, 在一杯酒后, 等待一个又一个的永远。 第二天我起的很晚。校长在我门口转了几圈,咳嗽了几下后才推们进来。他坐在门口椅子上,点了一支烟,说:“小李,你也别有什么别的想法,我可都是为你好哇。我是个过来人,我觉得咱俩关系不错我才对你说的。我现在劝你的正是以前别人劝我的话。哎,现在的你,就是三十年前的我呀。”校长说着说着,可能情从中来,一时有点唏嘘。 我赶紧掩上门,坐在他的对面。袅袅的烟雾中,我知道了校长的过去,知道了他的悲剧一生。 原来,校长也是个师范毕业的学生。毕业那年,他和临县一个女同学相爱了。他们爱的深沉,爱的热烈。可命运捉弄,他们最终没在一块儿。校长娶了现在的妻子,恍惚中就过了大半生。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我一连声问。 校长沉吟了半晌,才轻轻说:“年轻人,什么叫爱,爱,就意味着付出,意味着牺牲。爱她,就要让她幸福,哪怕自己遗憾一生。现在的年轻人能做到着一点吗?” 我不在说话。 校长又说:“改变自己 的命运,一靠才华,二靠机遇,三靠老婆。娶一个好老婆有时会改变自己的一生。尤其是她能帮你时。” “你是说,周所长说的,我还要去试试?” “你就的去,看一下嘛,不行就算了。” 我点点头,答应下来。 中午,在校长的陪同下,我去相亲了。 在周所长家,我才见到钱乡长的外甥女。确实,她文文静静的,坐在沙发上也不说话。大家一起说了几句,借故走开了,只剩下我们俩。 “你,做什么工作?”我先打破了沉默。 “计划生育呗,不过我舅说过几天让我到办公室去。” “怎么你不在乡里介绍一个?”说完,我自己觉得说的有些唐突。 她到没在意,说:“乡里哪有合适的?不如教育,人都文质彬彬的,工作安稳,工资也有保障。” 我一时无话可说 ,她说的可是句句在理。就是,我听着不怎么舒服。 爱情,是浪漫的,纯洁的,一和世俗接触,就变了模样。 从乡里出来,校长问我怎么样,我没说话。怎么说呢,可能是由于小萌的缘故,我心里横竖不是滋味。 第七章 有恨无人醒 升级考试到了。 老师们早已疲惫不堪。为迎接这次考试,老师们都下了一番心血,早晚驻校辅导不说,还不时得自己找点题,加班刻在蜡纸上,再用油印机印出来。发给学生做完后,就得赶紧把卷子判出来再发给学生。在课堂上讲解时,就是根据判卷中发现的问题有针对性的讲的。带有普遍性的共性的问题,那得详细讲解。几次模拟考试下来,虽说辛苦,可学生掌握的怎样,老师心里早有数了。 我把所有的杂念都抛在脑后,专心刻印了十几套辅导题。从学生做的程度来看,掌握的还不错,我心里有些坦然。这次考试,县里乡里都十分重视,可麻痹不得。 我给小萌去了一封信,说了那次聚会的事。我想她肯定也在考试,顾不得这些事了。乡里周所长也没有再追问,可能校长说了要考试的事了。 我和刘老师被派到深省乡中学去监场,连考了两天,考完了马上密封阅卷。阅卷结束,当场拆封登统,算出总成绩,平均成绩,排出名次。整个过程,环环相扣,有条不紊。阅卷结束后,大家都知道了自己的成绩。 我的成绩是总排名第二,这是在我的预料之中的。虽说不是第一,可在全校是最好的。校长拍了拍我的肩膀,以示祝贺。哎,心血总算没白费。 考试下来自然是分析试卷,再总结奖励。 在校长办公室里开总结奖励会时,校长把我夸奖了一番,然后让我自己说要什么奖励。大家的目光都盯着我,我沉思良久,说:“校长,我个人也不要什么奖励,要不,咱们学校安上一部电话吧。好歹咱也是个单位,有了电话大家都方便……” 老师们谁都不说话。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全乡只有乡大院有一部电话。据说,安部电话要花费两千多块钱。学校有这个实力吗?我忽然觉得我说的有些唐突。 “我,我,尽量争取吧,给乡里,局里都说说,其实,我也早有这个想法了。”校长的脸红红的,不过,看他说话的姿态,我就知道他肯定会去办这件事的。 中午的时候,校长来找我。我以为是安电话的事,还没开口,校长就说是乡里周所长捎信来了,要我晚上去他家吃饭,周所长买了点肉,晚上要包饺子。 “年轻人就是吃香啊,你看,这东家请西家叫的。我们老头子就不行了。”校长半是羡慕半是调侃的说。 “看你说的,你当年怎么也比我现在强吧。”我不好意思的说。 “春风得意马蹄疾,李子,可别”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哇,等有时间你好好和隔壁红芳谈谈,把话说开,别耽误人家。”校长指了指隔壁。 “什么?红芳?我几时说什么话了?”我一听急了,“我对她可没什么想法,你可的为我做主,这一个乡里的就够难打发了。” “说什么打发不打发,不就吃顿饭吗,行就行,不行就快刀斩乱麻,痛快点。” “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也够明白了,我不去了,要不,你替我说说去。”我央求校长。 “胡说,这等好事我能替吗,我要去了不被人家骂个狗血喷头才怪。”校长笑着走了。 晚上,我早早到了乡里。 周所长早做好了几个菜,就等我了。我们两人客气着入座。几杯酒下肚,周所长就笑了。 “你说现在的年轻人多怪,我们那时候,哎,不说了不说了。” “周所长,你的酒量可不小吧?”我胡乱应酬着。 “不行,差远了,要是钱乡长在,他一人能顶三人。哎,到底是领导,什么事都做的好,要不王县长要把他调到政府办去?” 正喝着,钱乡长的外甥女来了。 “文娟,你和李子出去走走吧。”周所长赶紧给我使眼色。 文娟笑了一下转身往外走,我被所长推了一下,就尾随着出来了。 立秋时节,风里虽然带着些凉意,但灼热的阳光裹着蝉鸣,一阵一阵袭来。地里的玉米发疯似的生长着,或青或棕的胡须披散着,在风中飘摇。山上的绿草吸足了水分,骄傲的展示自己的绿色。一切都在生机勃勃的努力着。 我们一前一后走着,我努力躲避着行人,生怕有人认出我来。我心里有些别扭,我这是干什么呀,明明心里想着小萌,却在和文娟一起漫步。明明心里瞧不起的,却和人家一起闲逛。我这成了什么人了? “你为什么总在我后面呐,你就不会在前面走?”文娟忽然停下,笑着把我推到前面。 “在哪不是一样,分这么详细干吗?”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以后,做什么事你都的赶在前面,我可不喜欢窝窝囊囊的跟人家屁股后面的人。以后你要是听我的,就凭你这实力,我敢断定,用不了几年,你就会出人头地的。”她认真的说。 “出什么头地,我可不喜欢。” “哼,不喜欢,那是你还没有经历过。你若像我舅舅那样了,你就喜欢了。” “我学那个干吗?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那样的生活?”我忽然有些生气,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厌恶感,不就是个乡里的吗?炫耀什么。 “看你这身衣服,回去换件好的吧。”她拽了拽我的后衣襟,小声说。“换什么换,没好的了。”我没好气的说。 “那,我给你买一件吧。” “不用,你要没事,咱回去吧。”我转身就要往回走。 “再走走吧,要不,你说说你们学校的事,我也看看你们都干些什么。” 我没言语,独自朝前走去。文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生气了,小跑着超过我,径直走了。 我到了乡门口,犹豫了一下,转身朝学校走去。 我躺在床上,越想越生气。我这都是干了 什么呀,唉,没事找事,自讨没趣。 刘老师走到床前,小声问:“怎么样,有眉目了吗?大驸马,以后你可的照顾着我们点。” “狗屁眉目,完事了,以后可别提这事了。”我没好气的说。 刘老师不知道怎么回事,见状识趣的走了。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我给校长留了个便条,匆匆到车站坐车向县里赶去。我要去文化局问问李局长,我的事到底怎么样了。 到了局里才知道李局不在,办公室看电话的女的说是到市里开会去了。我心里乱糟糟的,干脆坐下来,盯着天花板发楞。 “哎,你是前几天来的那个小伙子吧,发什么楞呀,在哪儿都可以大有作为的。”那女的过来给我到了一杯水,像是安慰我似的说。 “怎么了,李局到底几时回来?”我喝了口水,问。 “那谁知道,不过你也别上火。” “我上火?我怎么了?” “那你还不知道?李局可是对你不错了。” “我知道什么?”我疑惑的问。 “还不是你们乡那个乡长,他说要把你调到乡里去,他还和李局争执了半天呢,说什么也不让你到局里来,他说他那正缺人哩,听说他早和教育局的王局长说过了。那个乡长,还挺武断的。”她喋喋不休的说着。 我的头忽的一炸,空荡荡的,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不知道怎么离开文化局的。我避开人多的大街,在无人的小巷独自漫无目的的走着。这,这都是怎么回事呀?怎么说变就变了?我,我怎么和小萌说呢?她可是在等我的好消息呢。来不了县里,她会怎样看待我呢?她一定把我信誓旦旦的话早告诉了她的父母,我可怎么办呢?和她说,说我要到乡里去,去和另一个人在一起吗?还是和她说,要她一直等我呢? 妈的,都怪那个周所长,怪文娟,你为什么非的说我呀,这不是在害我吗?我暂时是去不了县里了,可这么着我能去乡里吗? 不行,我的赶紧回去,找钱乡长,找文娟去,我一定的让他们知道我的真实想法,要不,会害了文娟,也会害了我的。对,赶紧说去,兴许还有回旋的余地,要是说迟了,可就毁了我了。 我赶紧往回赶,急匆匆回到学校。 还没坐稳,校长就到了我屋里,像是有什么大事似的。 第八章 惊起却回头 我斜靠在床上,头脑中满是怎样去质问文娟她们的场面。这些可恶的人们。 校长推了我一下,说:“你还有闲心到处乱逛,乡里周所长找了你好几次了。” 我懒洋洋的坐起来,说:“我早知道了,他们爱怎的就怎的,统统一帮混帐东西。”说完我有躺下了。 校长像是吃了一惊,问:“怎么了你这是,说什么胡话呀,人家还不是为你好。” 我“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不在理他。 “我看你还是去乡里瞧瞧吧,万一有什么事。”校长在一边叹了口气,“年轻人,就是好意气用事,等过了这会儿,后悔都来不及。” 我一骨碌坐起来,对校长说:“我不后悔,自己做事自己当,我这就去乡里去。” 乡里和学校有二里多路,我 气冲冲的走着,一会头上竟泌出一层细细的汗珠。到了乡里,我径直去周所长的办公室。推门 进去,见周所长正在打电话。 周所长用手示意我先坐下,他满脸堆笑的说了一会,才放下电话,坐下来对我说:“小伙子,这不,钱乡长刚来了电话,让我务必好好问问你的真实想法,年轻人,对文娟,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可要想好,这可是关系人一生的大事。文娟这丫头可是个好姑娘,不论干什么事,都是一留的,娶了她,那可是你的福气,你好好想想,如实回答我,我也好对人家有个交代,说说吧。”他话中有话,笑面含威的提醒我。 我站起来又压压火坐下,说:“周所长,谢谢你的好心,其实我早就想好了。文娟是个好姑娘,可她不适合我,再说,我也不敢高攀。” “这说的什么话,什么高攀不高攀的,其实你可能想多了,我们可都是为你好,你要是实在不愿意,那就算了。其实,文娟那可真是没的说,模样工作都好,就是脾气直爽点,要强心强,女孩子争强好胜,对男人也是一种促进嘛。” “周所长,你别说了,谢谢你的好意,你转告她吧。” “这可不好说,你再考虑一下吧,其实有件事我还没告诉你,钱乡长说要把你调到乡里来,我原想等你们关系确定了再告诉你的,你看,这有多好。”他吞吞吐吐的说。 我站起来打断了他的话,说:“我先走了,麻烦你了。” 我怒气冲冲的走出乡大院。唉,不提调的事我还能忍受,一提,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你们,可能我早就去县里了。 “等一下,你等一下。”身后忽然传来文娟的声音。 我一回头,见文娟正气喘吁吁的追赶,边跑边打手势。我站在路边树下,她早跑过来,弯腰喘了一下气,指着我说:“为什么呀,我到底哪点不好,你说说,我到底怎么了。” “不怎么,你,挺好啊。”我忙不措的说。 “好你为什么不同意,你就是看不起我,你,你要这样,我就是跟定你了。”文娟的脸忽的一阵绯红,她掩饰了一下,忽然挥拳直捶打我。 我忙躲闪着,文娟靠近我,竟一下子抱住我的头,在我脸上亲了一下。转身朝回跑了。我摸着发烫的脸,好一阵才回过神来。这算什么呀,我,我…… 到了学校,校长正在办公室等我,见我慢吞吞的回来,就笑了,我也笑了一下。 “我就知道你会笑的,我早说过吧,时不我待,抓紧时机吧。”校长笑眯眯的说。 “其实也没什么,不就是去看看嘛。”我忙岔开话题,“电话的事怎么样了?” “电话那是迟早的事,马上就解决了。你好好想一下自己的事吧,千万别在冲动了。” 校长说着走了,我靠在椅子上,心乱如麻,我该怎么办?我该怎样去拒绝文娟呢?她可是个难缠的主儿。要说她,也有可取之处,外向的性格,有实力的家庭背景,正好和我互相弥补。我这个文文弱弱的书生,除了会教学,会装腔作势的卖能一下所谓的文才,我又有什么?我为什么要看不起人家呢?我捶了一下头,我什么时候看不起人家了。我这是瞎想什么呢。羡慕了,动摇了吧。 想起小萌,我忽然有一种负 罪感,我这都干了什么呀,人家还在那边望眼欲穿,我早在这边移情别恋了,这像什么话。我要去找小萌。我要告诉她我现在的一切,让她原谅,原谅我的作为。我要跪在她面前忏悔,因为,纯洁的爱情是容不得半点瑕疵的。 我拿起笔,思绪万千。 “遥望,遥望 其实遥望比相聚更难 既然思念的背后是思念 爱的对面会不会仍旧是爱 如果我喝酒 酒后会是什么感觉 一口酒会不会将我淹没 我手捧当空绽放的一轮明月 对酒当歌 你是否也在月下 随着我的舞姿摇摆 滴下幸福的泪水 “ 我昏昏睡去,在梦中,我和小萌一起翩翩起舞,如同梁祝,在蝴蝶丛中轻飘飘的飞呀飞呀,云彩在我们身边流过,小鸟在我们身边飞过,我们越飞越高,越飞越高,忽然,我发现小萌不见了,我拨弄着云彩,大声叫喊,我的身体一下子从云端直掉下来…… 我惊出了一身冷汗,一激灵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不行,明天我一定的去找小萌,毕竟有一段时间我们不见面了。 我第二天一大早就坐车到了县城。和小萌打过电话,一会小萌就来了。 我骑上她的自行车带上她,到了城边一个僻静的地方。我们坐下,小萌把头靠在我的肩上,一句话也不说。沉默了好一会,我扶起她,轻轻吻着她的面颊,她忽然哭了。 “怎么了,你,这是……”我手忙脚乱的去檫泪水。 “我们怎么办,怎么办?”小萌索性哭出声来。 “到底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你,我爸知道我们的事了。他坚决不同意,还差点要打我呢,亏了有我妈护着。我爸说他吃过 苦头了,决不让我由着性子来。” “那,我去亲自和他说去。” “你不去事还小点,你去了非坏事不可。我爸这几天正逼我去相亲呢,据说是个什么乡长的孩子,那个乡长马上就要调到政府办,和我爸成同事了。” “什么,同事?那个人是不是姓钱?”我吃了一惊,马上想到文娟和钱乡长。 “你怎么知道的?”小萌疑惑的问。 “我,随便猜的。”我心里顿时像打翻了五味瓶,横竖不是滋味。 “管他呢,反正我不同意,我妈和我是统一战线,不信还斗不过我爸那个老脑筋。”小萌站起来拉我,指了指远处的小河,蹦跳着,“我们去那边玩吧,走嘛。” 小萌在河边高兴的喊叫,我坐在一块石头上闷闷不乐。唉,好事多磨呀。 分手的时候,小萌问我什么时候能调到县里,她早等急了。我不好回答,我该怎么说呢,告诉她我来不了?那她的压力会更大的。我只能含含糊糊的说快了。 一路上我百思不得其解,这怎么可能,钱乡长的外甥女,他的儿子, 都怎么一回事呀。怎么偏偏和小萌扯上关系了呢?回到学校,天已黑了。我一夜无眠。 第二天上午,周所长来找校长。在校长的办公室他们说了一会,校长就来叫我。我随校长到了他的办公室,周所长早笑眯眯的递过来一颗烟,我说不会不会。 周所长说:“不会好,以后咱就是同事了,别那么客气。” “同事? 怎么回事?”我心里明白了些什么。 “还瞒着呢,过几天你就去乡里上班了,还装不知道?”校长责备的说。 “什么乡里,我真的不知道的,谁和我商量了?就这么自作主张的。”我站起来说。 “还用商量什么,去就得了,文娟还做不了你的主?”校长取笑道。“我不去,谁爱去谁去,这是干什么。”我站起来就往外走。 “等一下等一下,你们还没说好?不是说你和文娟商量好了吗,你怎么又变了?”周所长叫住我说。 “我不知道。”我推门而出。 校长两人坐在那里,相互叹了口气。 第九章 乱红飞过秋千去 我把钱乡长一家和小萌一家联系起来,胡乱的想象。会不会是钱乡长为了交好小萌的爸爸,主动提出结为儿女亲家的呢?会不会是他们故意把文娟介绍给我,把我调到乡里去,故意不让我到县城里去呢?阴谋,统统是阴谋,我按住发涨的头,使劲叫喊。 刘老师到我屋里转了一圈,叹着气走了。别的老师不知道怎么回事,还以为我生病了呢,都到我这儿来安慰我,我苦笑着一一答谢。 校长在我身边坐着,一句话也没说。只到里面没人的时候,他才猛吸一口烟,幽幽的说: “李子,你这样不大好吧,人家可是诚心诚意的呀。谁没点脸皮,更何况是乡里的呢。” “我,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吞吞吐吐的说。 “那到乡里不比在这里强?咱教育上有多少人都到行政上去了,乡里那不是个跳板吗,以后你可以在到别的地方去,教育上人多,不如行政上方便,说去哪就去哪了。”校长诚恳的说着,“我都这一把年纪了,肺腑之言,你可的听啊。” “不是在哪的问题,是……”我欲言又止。 “是不是你心里还有别的什么人?”他只盯着我问。 “什么人,没有……” “是红芳,肯定是她,我早就觉得这丫头对你有意。” “不是,我可一直把她当姐姐看的。” “那会是谁呀?你家里早订了亲?还是别的老师给你说了别人?” 经不住校长一番盘问,我如实把小萌的事告诉了他。校长愣了好一阵,才说:“哎,人的命呀,天早注定了,你自己决定吧。” “那你说说,我该怎么办?”我给他倒上一杯水,想听听他的建议。 “要我说呀,爱情,那时只存在于我们的意想之中的。爱和婚姻家庭是两回事。就你说的这些,我敢断定,你和小萌没有好的结果,信不信由你。我看你不如当机立断,趁着文娟还对你诚心……” “不,不能,我是对小萌说不出口的,就是她说出来,我也不相信。我是非小萌不娶。”我打断他的话,大声说。 “那你还要我商量什么,我看,你最终得鸡飞蛋打,一无所有。” “什么,真的?” “真的,我敢打赌。”校长说着伸伸懒腰出去了。 我不声不响的坐起来,望望窗外,稀稀疏疏的几缕青草的味道飘过来,几只鸣蝉鼓着肚子, 使劲的叫喊着,我烦躁的堵住耳朵。 门突然被推开了,文娟径直走进来,我吃惊的站起来。 “走,到外面走走去。”说着她转身就走。我不由自主的跟了出去。 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太阳火辣辣的照着。在一棵树下,我们先后站住。静默了好一阵,谁也不说一句话。我实在闷不住了,说:“你,到底要干什么。” “干什么,这话得我问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我到底哪点不好了?”文娟忽然哭起来。 我忙劝她,我是见不得女孩子哭的,一哭,我就没了主意。 “你以为我是那么随意的人吗,你随便找个人问问去,我这人到底怎么样。” 我忽的脸一红,这个文娟,不是还亲过我一下吗。哎,女孩子比男孩子的感情还要专注呀。看来,她是不顾一切了。 “好好,就是,我总觉得不合适,也不知为什么。”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头上有了一层汗珠,我檫了一把,忽然想起钱乡长的儿子要找小萌的事来,我一阵恶心。 “文娟,我想好了,我们真的不合适,我,早有了别人了。”我一咬牙说。 “什么?你,你,你……”文娟脸色苍白,扶着树,说不出话来,身子摇摆着,像要倒下来似的。 “文娟,你这是……”我想去扶她,却被她瞪了一下,甩到一边。 “你,是真的。”她断断续续的说。 我不做声,只点了一下头。 文娟忽然使劲抱住树,剧烈的干咳着,好一会,她才抬起头。我发现,几丝鲜血从她的嘴角流出来。 “你,你,怎么了?”我吓了一跳,赶紧去扶她。 她推开我,檫了一下嘴角的血,摇摇晃晃的朝前走去。我追上去,又被她推开了。我只好跟在她身后送她回去。 到了乡里,她一走进她的办公室就爬在床上号啕大哭起来。我忙掩上门劝她:“别哭了,让人听见,多不好,都怪我,要不,你打我两下吧。” 周所长推门进来,一见我在里面,忙又关门出去了。 “文娟,你……”我不知道说些什么。 “你,你滚,滚,我不想再见到你。”文娟摇晃着站起来,拿起几本书朝我砸来。我躲闪着,被她推出门来。我在门口站了一会,里面的声音时大时小。 几个人疑惑的看着我,我跺了跺脚,转身走了。 到了学校,我心神不定的连忙去找校长,央他赶紧去乡里一趟。校长一听吓了一跳,小跑着走了。 天快黑了校长才回来,一见我就说:“你都干了些什么呀,这下好了,人住院了,我看,钱乡长他是不会放过你的,你还不赶紧准备一下,去医院看看文娟去吧。事大了。” 校长嘀咕着催促我,我忙拽着他一起朝医院走去。 到了医院,我一眼就看见文娟正在输液。她头微侧着,眼角边有几颗泪珠滚动。周所长和他妻子坐在旁边守侯着。 “文娟,你……”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叫了一声。 周所长过来一把抓住我的前襟,狠狠的瞪着眼。 “周叔叔,别,难为他,不怪他。”文娟喊了一声。 周所长松开我,说:“要不是文娟,我非揍你一顿不可。有什么了不起了你,就是我放过你,钱乡长一会就到,他也不会放过你的。” “说什么呢你,看你凶的,别吓着孩子们。”周夫人解围说。 “你,走吧,我不怪你,快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了。”文娟有气无力的摆了一下手,转过头去。 屋里静悄悄的,谁也不在说话,校长拉了我一下,说:“那,就辛苦你们照顾她了,我们走了,等钱乡长来了你们多解释解释,别有什么误会,过几天我们在来看她。” 我们往外走,我一回头,见文娟身体抖动着,像是在极力掩饰剧烈的哭泣。 回到学校,我忐忑不安的坐在校长的床边。 “怎么样,知道后果了吧,你也是,怎么让人家伤成那样了。”校长有些不高兴。 “那谁知道,这个文娟也太……死心眼了吧。” “好好想想后果吧,这么一来,以后在这里你怎样呆下去?那个乡长,他嘴上没事,肯定给你小鞋穿。以后呀,你就得时时罩在他的阴影里,怕是没出头之日了。” “那,怎么办?” “我看,你还是认了这亲事吧,哎,多情自古多遗恨那,那边你多做做解释吧。她要爱你,她是会理解你的。要不,你叫她把你调走,走的远远的。让她爸帮帮忙,她爸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她爸?恨我还来不及呢。”我长叹一声,“小萌,对不起了。” 我拿起笔,我要给小萌写信,我要告诉她我现在的一切,求她原谅,也请她帮忙想想办法。信邮走后,我心里忽然轻松了。没准,小萌会有办法的。 第十章 何妨吟啸且徐行 马上就要放暑假了,学校里有点冷清。 老师们忙着写总结,写试卷分析,填写各种表格。学生们暂时都没到校。 早上我起的很迟,洗了一下脸匆匆跑到伙房找饭吃。红芳正在收拾碗筷,见我进来,头也没抬,说:“在那边放着呢,吃快点,我急着收拾呢。” 可不,在角落放着一大碗,上面还盖着呢。我掀开一看,是面条,里面隐约有个荷包蛋。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赶紧端起碗来吃。 “听说,你把乡里那个文娟气的吐血了,有这回事吗?”红芳收拾着,忽然问。 “哪有这事,你可别听别人胡说。”我赶紧否定,面条差点把我噎住。 “真没那事?我不相信。”红芳小声说。 “骗你干什么,我能有那本事。”我放下碗,坚决的说,“我可不骗你。” “我觉得也是,一个大活人能给气出血来,我不相信。” 女人还是好骗,我心里一笑,就要往门外走。 “我看不管是真是假,你可的小心点,我听人说,文娟家的人要收拾你,你的避着点。”红芳站起来,指了指学校的门口。 我在那愣了一下。这个红芳,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事来了。给她说说事情的真实情况?唉,免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给她说了,还不是让她笑话。 我说:“没事的,我注意就是了。谢谢你这么关心。” “谢什么谢,啊,真要有事你给我说,我给你处理,我爸在这可不怕事,想打架不行。”红芳靠在门口嘱咐我说。 我心里一动,抬头望了她一下,转身走了。 校长正在赶写学校工作总结,我在他旁边坐下来,一言不发。说什么呢,校长也够烦的了。我觉得他为我这事可能伤脑筋了。 “没辙了吧,我早给你说过,要你当机立断,你就是不听,现在后悔也晚了吧。”校长头也不抬,边写边说。 “哎,这是,谁知道会这样。”我在一边唉声叹气。 “等等看吧,谁也不知道 会怎样,反正这几天文娟那也没什么事。” “我盼着没事呢,要有事我可就惨了。要不,下午咱们一起去医院再看看吧。”我小心翼翼的问校长。 “看你们年轻人就是事多,的,去一趟。” 他放下笔,转过身,“你可的考虑好说什么,咱是去求人家,不管怎样没事就的了。” 我们在一起又说了说有些具体的事。末了,他问:“你到底还是不想娶文娟啊,我看,不好解决。”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那边小萌还没来信呢,这冷不定的事,谁一下子决定了,总的有个过程吧。”我的心“突突”乱跳,也比知为什么。 “赶紧决定,放假前把这事想好,别拖了。” 正说着,红芳走进来,见我们说话,就站在一边不言语。 “红芳,有事吗?怎么这么中规中距的。”校长笑着打招呼。 “也没什么事,就是,工资什么时候开,我的用一下。”红芳有点不好意思。 “干什么用,备嫁妆呀。” “就是备嫁妆,”红芳跺了一下脚笑着说,“假期我要去保定了,打工去。” “什么?打工去?你能干什么活?”校长挺惊讶。 “在老城根酒家跑堂,我哥嫂不在那吗。” “哦,对对,去去也好。你去找刘老师吧,工资要没来,就先借点。”校长说着和她一起出去了。 我回到我的办公室,坐下来想写写什么,可哪写的下去呢?唉,红芳假期还去保定呢,我呢,这个假期等着生气吧。在屋里转了几圈,我提笔在本上誉写起来。 “问人间,情是何物? 直叫人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 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 是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 渺万里层山,千山暮景, 只影为谁去? “ 元好问借失侣之雁徇情而死一事,歌颂人间痴情男女的真爱。物尤如此,人何以堪。 我唏嘘着,我该怎么办呀?初恋女友矢志不移,可她的父母为什么那样反对呢?不就是因为我是个老师吗?我如果在别的行业工作,他们还会这样吗? 老师老师,我忽然有些恨这个职业。我为什么选择老师呢?看看校长,平平淡淡中度过了多半生。我不是和他一样吗?冬去春来,朝而往,暮而归,在一批批学生的成长中流去了生命,失去了激情。 我要抗争,我要离开,我要到一个大有作为地方去,我要追寻自己的幸福,哪怕山高路遥,困难重重。为自己,为小萌。 我把笔重重的扔在地上,出门朝车站走去。我要去县里去再问问李局,和小萌好好合计一下。 我到了文化局,走到二楼,有十来个人说笑着从上边下来了。可能是刚散会。我在一边站了一下,正好见李局拿着一份文件过来。我忙迎上去。 “李局……”我怯声声的说。 “哦,你是,啊,是你呀,快到我办公室去,走。”他一脸诧异的神色。 到了局长室,我们坐下,李局问我来什么事。我吞吞吐吐的刚要说,他一拍脑袋,说:“看我这记性,你那事我还没跟你啊说过,钱乡长上次到这来,特意和我说过你的事,他说他那缺人才,叫我不要把你要来。小伙子,在哪里都一样,好好干,在贫穷落后的地方更容易出成绩的。以后,你要有什么困难需要我的,尽管说,我会大力支持的,以后有机会,我再想法要你。可的好好干呐……。” 李局的话语重心长,我连连点头称是。出来时,他站在楼道口,老远了还和我招手。 我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匆匆的行人在我身边檫肩而过,喧闹的声响在我耳边回旋,我头脑里满是知了的尖叫声。一辆小汽车“嘎”的停在我身边,我刚要回头,车早一溜烟走了,只听见车里一个人骂道:“不长眼,找死呀……” 我继续走,一直走到幸福桥头。 打过电话,一会小萌就来了。我看看天色,说先找个地方吃点饭吧。 我们找了个僻静的小饭店,要了个花生米,又要了两个热菜 .小萌要两个苹果汁, 摆摆手,要了两瓶啤酒。 “你喝的了吗?”小萌疑惑的说,“酒量大增了?” 我苦笑了一下,“瞎喝呗,一醉解百愁,今个来个一醉方休。”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问小萌,她摆摆手说不喝啤酒,我给她到了点苹果汁。她不知道怎么回事,看了看四周没人,小声问:“怎么了你,没别的事吧,我看你今天不大正常。” “没事呀,就是想喝酒。美酒佳人相伴,人生幸甚。” “怎么了你,你要不说,我可要……”小萌站起来夺我的酒,我连忙躲,她在我肩头使劲掐了一下,疼的我眦牙一跳,酒也洒了一半。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臂如朝露,去日苦多……”我一饮而尽。 小萌过来捶打我,闹了一会,才安静下来。 “到底什么事,这么要死要活的。”她直盯着我问。 “信你没收到?”我问。 “什么信,没有啊,最近你写的?我说怎么没你的消息。” 我半信半疑,怎么能 收不到呢? “真没有?” “不就是信吗,我干吗骗你。” 我心里忽然乱糟糟的。她还不知道呢,和她当面说吧,行吗?那就等她看了信后再说吧。 小萌给我倒了点果汁,说:“你说那个什么钱乡长是不是很有钱呐,怎么出手那么大方?” “你见过他?”我一惊。 “见过,那天到我家和我爸一块喝酒了。我爸还非让我给他倒酒,没想那人喝了酒就给了一千块钱,说是见面的礼钱,叫我随便买点什么。” “是吗。”我结结巴巴的说。 “他还直夸我呢,说我人长的好,会说话,反正都是好听的。” “那,那,没说别的吧。” “说了好多话呢,他儿子,就是让我去相亲的那个,他说在保定上大学,今年就毕业了。让我们以后多接触接触。” “你……” “看你紧张的,我可什么都没说,那都是我爸应的。”她扑哧一笑,“你还不知道我,由他们折腾去吧。” “小萌,别这样,也许……”我想劝她几句,可我说什么呢,让她去和别人一起吗?可不说明白,她收到信后,回怎样呢? 吃过饭后,小萌拽 上我往商场走,她说要给我买件衬衣,我由不过她,只好到商场去。 在衣柜前,我木偶似的任她摆布,好一阵才终于买好了。我心里暗暗叫苦,她收到信后,还不知会怎样呢。 我一手拿着衬衣,一手拉着小萌向外走,拐角处,一个人把她叫住了。她站住甩开我的手,脸红红的叫了一声“妈”。 第十一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 我心里一惊,可不,站在我们前面的正是小萌的妈妈。她手里拎着一桶油,也在往外走。我拿着衬衣呆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上去打个招呼。 “小萌,你来这里干什么,那人是谁呀?”妈妈上下打量着我问。 “妈,也就是同学,同学,你还不明白?”小萌接过妈妈的油,撒娇的说。 “同学?就是那个……你们……。”妈妈指着我,脸色有些难看。 我赶紧走过去,恭恭敬敬的站在她面前,面红耳赤的叫了一声:“伯母,你好,你也来……” 妈妈像是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摆摆手说:“哦,小萌,咱们回家吧。” “妈,人家在和你打招呼呢。”小萌摇着妈妈的手臂说。 “走吧,走。”妈妈拉她向外走。 “我不走,我还有事。”小萌把油放在妈妈前面,站在我身边,抱住我的胳膊说,“妈,你也知道了,就是他,你可的站在我这边,别听我爸的。” 我又叫了一声“伯母”,想过去帮她拎油。妈妈连忙拎起桶往外走,回头说:“小萌,快点回家,一会你爸可就来了。” 走出大门,也许是天热的缘故,我的汗一下字出来了。我推了推小萌,说:“那你走吧,要不……我也要走了。” “在走走嘛。”小萌撅着嘴不高兴,“我妈没事,看把你吓的。” 我只好又回商场,转来转去,可我哪有心情呢? 回到学校已是暮色时分,校长没回家,见我回来了,赶紧把我拉到他的办公室,悄声说:“亏了你走了,要不,非出事不可。” “怎么了?”我疑惑的问。 “乡里来了几个人,说要认识认识你,看你长的什么样。唉,明摆着要收拾你了。” “他们……你……”我暗暗叫苦,这可是该怎么办呢。 “我一问,人家说是打抱不平的。”校长尴尬的笑了笑,“我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要我报警不成,劝说了一会,他们才走。哎,今天你去县里把事说开了没有?你可的快点做决定。” “要不,明天你再辛苦辛苦,陪我去医院?”我不好意思的说。 “去什么医院,文娟早出院了,那丫头不在医院住,非回家不可。” “那她现在在哪儿?” “听说在乡里住着,关着门谁也不见,就是哭,谁说也不听,气的她舅舅直骂她没出息,要不是有人拉着,非揍她两下不可。”校长说着说着动了感情,“这孩子太有好强心了。没碰上过什么挫折,我说你也是,怎么造了这么些冤孽呀。”“我,要不我去乡里再看看去?”我犹豫着。 “去去也好,多沟通沟通嘛,要不文娟要是憋出什么病来,对谁都不好。” “我什么时候去好呢?” “没人的时候去,要不,人家正想找你出气呢,明天中午吧,趁人们午休的时候。” 我点点头。 是夜无眠。皓月当空,树林婆娑,鸣蝉喋喋不休,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天快亮了,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漫长的上午好不容易才熬过。中午我早早吃了点饭,估摸着别人开始午休了,我才偷偷摸摸的到了乡里。 大院里静悄悄的。我走到文娟的办公室前,轻轻敲了敲门,里面咳嗽了几下,有气无力的说:“谁呀,我要睡觉了。” “文娟,我,我来看你了,你……”我小声说。 “你,你走,别来烦我了。”里面咳嗽声加剧了。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 “你快走,要不,我就喊人了。”她像是不耐烦了。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还是没人,我悄悄绕到屋后,爬在文娟的窗户上。窗子开着,文娟侧卧在床边,正小声啜泣。 “文娟,你,还好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文娟只是哭,一会竟哭出声来,还不住的咳嗽。样子十分的痛苦。 “文娟,别哭了,我,先走了,你自己多保重。”我见状想离开。 文娟坐起来扑到窗边,说:“我哪点不行?你为什么那样?别人能给你的,我都会做到,为什么,为什么?啊,是不是我们认识的时间少了?半年,我会等半年的。” “别说胡话了,你这么好的姑娘,肯定找一个比我强百倍的人的。咱俩萍水相逢,一见钟情的事那是不可靠的。千万别相信什么一见钟情的事。” “我不管,等我病好了,我就去找你。” 我赶紧往外走,这个文娟,既然说出口了,没准就会做出来的。 “我也看出来了,你要对我没什么,你今天就不会来了。”她早下床开了门,冲我招手。 我小跑着到了学校。 校长正在安排放暑假的事,见了我问:“这个假期你准备干些什么,要不,你就住在学校吧,随便也护校。” “别,让别人看吧,我还有别的事。”我说。这个假期,我要在学校住,那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文娟不会放过我的,小萌要是收到了信,她还会饶的了我?哎,走吧,远走高飞,到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去,避开无聊的纠缠,静下心来好好想想,想想该怎么办吧。吃过晚饭,校长忽然对我说:“这个假期,要不你就和我一起去保定打工吧,也省的有这事那事的烦人。” “什么,你,也去打工?”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这有什么希奇的,前几年我常出去,出去见见世面,长长见识也好。又 能挣些钱补贴家用,要不,就咱挣的那几个小钱,够干什么用? 我沉吟了半晌,也是,拉家带口的,工资又不多,出去也好。我跟他们一起去,也有个照应。天呐,想不到我十年寒窗,竟落的个打工仔的下场。 “想好了没有,你去不去?别以为上了几年学就了不起了,怕笑话是不?可一出门谁认识你呀,就一个假期嘛,不去算了。”校长以为我不乐意,转身要走。 “去,我去。”我赶紧说。 “那明天放假后准备一下,咱们后天走。” 第二天放假后,我急匆匆的赶回家,和父母说了我要去打工的事。父亲没言语,他说什么好呢?在我还在上师范的时候,他天真的以为,我毕业后就能找到好工作,能挣到好多钱,让他们过上好日子,让他们在村里能体面的生活,能在别人面前骄傲的说起他有出息的儿子。可今天,一切都落空了,上不上师范,区别在哪里呢?父亲背着手出去了。母亲望着我,忽然哭了。我知道,她是担心我受不了那种苦。毕竟,我从没有干过任何重体力活的。我陪着母亲坐了一会,才红着眼睛出门去。 第二天一早,父母送我上了车,就像那年送我去上学一样。 校长带我到保定一个建筑工地干活, 他的一个亲戚在那带班,我们都说是木工。带班的笑了笑,也没多问什么。可能,他知道我们的底细。 第一天我们没干活。出门转了转,得买些 木工用具,斧头,锯,一一买好。我俩又 到地摊上买了身便宜的衣服,干活的时候换着穿。万事具备,就等明天正式干活了。 第十二章 一蓑烟雨任平生 我们干活是两人一组。 多亏带班的照顾,让我和张家口一个熟练的老木工一起干。第一次走上满是钢筋水泥的工地,我紧张的不知道该怎么做。老木工可能看出点什么,望着我只是笑。随后,他招呼我和他一块走到 我们干活的三楼。我们的活是做阳台,先支好铁板,校正后再 用钢筋水泥筑好。从来没干过这类活,我也不知道从哪下手。老木工吸了枝烟,笑着问我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我不好意思说是老师,只得 说是刚从高中上学毕业,今天是头一次出来干活,希望他能照顾着 我点。老木工没再问什么,开始指使我干这干那,还边说边给我做示范,教我怎样定点,怎样丈量,怎样标记符号超水平。怎样用斧子,怎样用锯,怎样固定柱子,怎样加固模板……我小心翼翼的记着,学着他的样子一一照做,我居然也学会了些木工的手艺。 下班后,校长走到我跟前,问我感觉怎么样。我斜靠在被褥上,笑着说,也没什么,就是累,累的要命。校长大笑起来。我看的出,他木工活做的不错,以前他来工地,肯定就是做木工的。 “慢慢学吧,什么知识都是学来的,书本的知识还好学点,这实践就的自己一点一滴的去体会,领悟了。那个老师傅手艺不错,我以前就和他学过。都是自己人,他肯定不会暴露你的身份,向别人揭发你怎样怎样的,放心干吧。”校长坐在一边,细心的叮嘱我。 头几天我累的实在挺不住了,尽管老师傅尽力照顾我。是的,这建筑工地上,哪有什么轻松的活呢? 晚上睡觉,我浑身酸痛,左翻一下,右翻一下,就是睡不着。胳膊和双腿木胀胀的,放在哪都不舒服。口渴,头也昏沉沉的。我觉得我是不是病了。 半夜里,我忽然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口干舌躁。我迷迷糊糊的坐起来一看,黑沉沉的工棚里,只有鼾声一片。静了一下,我摸索着起来到门口找水喝。刚走了几步,就头重脚轻的扑倒在地。 “怎么了你,干什么去?”校长早听到了动静,拉着电灯见是我,赶紧起来扶我。 “没事,就是口渴。”我坐回床头说。 “还说没事,早病了。怎不早说,看烫的。”他一摸我的头,吓了一跳,“快躺下,我去端水。” 我喝了点水,头上马上涌出了许多汗。这时我忽然很想家,我轻飘飘的在马路上跑着,汽车呀,火车呀,行人呀,统统被我抛在身后……不一会我就看见了小萌,我们手拉着手跳着,笑着。小萌问我为什么去打工?我说还不是为你,我要买一条真正的项链,换回那条假的。小萌忽然生气了,一甩手转身就走,我赶紧去追,小萌越跑越快,我叫喊着,追赶着,突的,我一脚踩空,等我爬起来再看,哪里还有小萌的影子,我伤心的哭起来,喊着她的名字狂奔而去…… “快醒醒,快醒醒……”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喊道。 我一激灵醒了。校长正站在 我旁边 ,焦急的喊我。我挣扎的坐起来,一摸头上脸上都是汗。再一看身上,早湿透了。校长一边帮我搽着汗一边问:“怎么样,到底怎么样?” “我这是怎么了?我,我……”我捂住突突只跳的胸口,颤声问。 “做梦了吧,看这汗。” “没有没有,我…”我坐起来,见旁边放着水和一包药,说:“你,去买药了?” “快喝药吧,看你发烧病的。”他打开药,拿出三粒,扶住我让我喝了。 我稍稍平静了 ,望了一下四周,别的人还正睡呢。 “你刚才到哪去买的药?”我问。 “哎,别提了,跑了好几家才敲开了一家,我担心你烧坏了。” 我一看,校长也是满头大汗的,看来,他连惊带吓的,也急的不轻。 “你快去睡吧,我没事了,去吧。”我假装没事似的说。 “别说话了,躺下吧,你没事就好。啊呀,可把我吓坏了。”他说着过去也躺下了,“有事你喊我,别硬撑着。” 我把被褥都翻过来盖上,头上的汗没有了,我躺下,也许是药力的作用,我昏沉沉的睡去了。 我醒来已是日照窗头。校长正坐在我身边看我。 “没事吧你?”他问。 “没事了,好了。哎,你没去上班呐?”工棚里静悄悄的,就我们两个人。 “大火都烧了心了,还去上班?呶,给你买的,快吃吧,吃完咱俩出去到外面转转去。” 我忍住泪,喝了几口粥,又吃了几块他买的鸡块,他又给我剥开了一个鸡蛋,我也吃了。见我这样,他高兴了。 “走吧,咱出去走走。你能走吧?” “有什么事,不就一点小感冒吗。走。” 我们一起走。出门坐路车到了超市。转了几圈,找了个座位坐下来。 “你和我一块出来了,可别有什么事。你也是,不想干的时候就说,别硬熬着。”校长安慰我说:“在家没有干过什么重活吧?冷不丁的这么一来,还真受不了。” 我没说话,我忽然想哭。 “要不,咱找红芳去,找个老乡说说话,兴许就没病了。”校长笑着说。 “在哪找啊。”我也想找个熟人聊聊。 “不远,就在前面,那个老城根就是。”他一指前面,说,“找上她,咱俩中午还能吃顿美餐,还是免费的。” 我也来了精神,我们出了超市,步行走去。 在华丽的酒店门口,我们犹豫着转了一会,还是随着人们走进去。 大厅里人声鼎沸,我 望了一下,哪里有红芳的影子?校长也伸着脖子张望。他也没看见什么。客人实在太多了,几个跑堂的走来走去,就是没有红芳。 “走,到里面去看看。”他拉了我一下,说。 刚走到柜台前,就见红芳从后堂端着红酒出来了。她也看见了我们,站住惊喜的喊了一声:“哎,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柜台里的人都好奇的看着我们。一个人从她身旁走过,差点把她手里酒碰翻了。 “红芳。”校长叫了一声。 “走,到后面去。”红芳放下东西,对里面的人说,“这是我老乡,你先替我一下。” 我们随红芳拐进后堂,她给我们找了个座位坐下来。 “你们怎么有空来了?我叫我哥出来吧。”红芳高兴的又是倒水又是让座。 “别别,都忙着,别那么客气。咱们随便坐一下,说说话。你没事吧?”校长忙说。 “我有什么事,让他们替我一会。”她坐下来。 我们一块说起话来。红芳知道我们是来打工的,先是惊异,然后就笑了。 “你们受的了这份苦?”她笑着问。 “这有什么,给人家干活呗。”我抢着说,我怕校长说出昨晚的事来。 校长会心的一笑,没再说什么。 “我这就给你们准备饭去,我哥在里面,我给他说做几个拿手的。”红芳小跑着去了。 一会菜端来了,挺丰盛的。红芳说他哥出不来,他给做了个水煮鱼,让我们先吃着,一会他再出来。我忙说不用不用。客气了一下,我们就吃起来。 “哎,忘了,你们来点酒吧。”红芳说。 “不喝酒,别忙了,一块吃吧。”我拦住她,“这就够好了,大吃二喝的,看着也不好。” 校长也点头说是。我们都知道,这顿免费的午餐,最后肯定是红芳结帐。 茶足饭饱,红芳提议我们一块去动物园玩玩。在得到校长的同意后,她就急忙去请假换衣服了。 动物园离这也不远。走到大门口,校长抢先买了票,红芳早雀跃着跑到前面去了。 第十三章 山映斜阳天接水 也许是正午的缘故,公园里人并不多。三三两两的行人在阴凉的地方驻足观望。 “慢点,你跑着先看什么去呀。”我招呼着红芳。 “水族馆,那儿凉快。”说着,她早跑的没影了。 我回头看看校长,他还抹着汗靠在槐树下使劲用手扇着纳凉呢。我叫了他几声,他冲我摆摆手,意思是叫我别在理他了,赶紧去和红芳转去吧。 “那你到那边树林里去坐坐吧,一会我再找你。”我冲他喊了几句。 天太热了,就连公园里的鸟儿啦大动物啦都停止了叫声,静悄悄的只有鸣蝉拼命的聒噪声。我匆匆追过去,水族馆门口一个女的懒洋洋的在低头织什么,见我过来,抬头瞟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我以为要买票,话刚问了一半,她却挥了一下手,叫我进去。我忙三步两步 走到里面。 “快看,好大的河马。”红芳见我进来,忙示意我靠近点来看。 空荡荡的大厅里,哪有什么人?我顺着她的手指一看,可不,好大的家伙,只见它全身伏在水里,只露着高昂的头,粗大的鼻孔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你看,真傻。”她说。 “傻?谁呀?你是说河马呀。”我不知道该说几句什么话,“门口那,到底买不买门票?” “早就不买了,你不知道?”红芳笑了一下,“你看,它沉下去了。” 那个家伙,还要在我们面前耍几下呢。我隔着玻璃敲了几下,又喊了几声。那家伙就又 呼哧着钻 出来,倒回“寝室”去了。 “看你,把它吓的。”红芳嗔怪道,“你给我叫出来,叫,快叫。” “哎,出来,有人要看你------”我躲避着她的拳头,疾走几步冲里面喊了一下。 “嘘——”红芳赶紧制止我。门口那个懒洋洋的女的正探头探脑的冲里张望。 “看不见牌子吗?别吓着动物们,神经。”那女的冲我们嘟囔着。 我瞪了一下眼,红芳忙拉住我:“看这里,看这里,蛇——”她尖叫了一声,转身紧紧靠着我,使劲攥住我的手。 “怕什么,不就是一条蛇吗。看它还怕你呢。”我扶住她,拍了拍她的后背,“你不看 它不就得了?闭上眼,快走。” 她微闭着眼,顺着玻璃朝前走:“你天夜里,肯定做恶 梦。” “不会是蛇缠身吧。”我笑着插了一句。 “啊——你,你才缠身呢。”她猛的睁开眼,冲我伸出拳头。 “啊,你后面。”我指了一下,推她一把就朝外跑。她吓的叫着追出来。跑到虎山那,我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一会红芳才跑过来。一下子坐在我身边,拉过我的胳膊使劲拧了一下。我“哎吆”了一声站起来。 “叫你骗我。”她挤着眼笑。 “快看,老虎站起来了。”她指着前面说。 呵,可不,两只老虎真的摇晃着站起来了。只见它们互相碰了一下头,一前一后,东张西望的朝这边走过来。红芳跟着站起来,朝我身后钻。 “啊——”我也学着它们的样子,朝里叱着牙。老虎瞪了我一眼,若无其事的转过身去。 “看,怕我吧。”我拉出红芳,指着里面说。 “走吧。”她转身就走。 我一看,呀,里面两只老虎正耳膑厮磨的亲热呢。窃窃私语中,横扫千军的气势荡然无存。哪里还有百兽之王的威严?我脸也一阵发红,叫人家红芳看这个干什么。 我们在林荫道中漫步。行人寥寥,我们谁也没有话说。 “要不,看猴子去?”我说。 “不去,拖儿带女的一大群,多可怜呐。” “要不,几去看看小兔子去,小动物可爱。” 她没吭声。我们边走边张望,走到家畜那里,她买了一把菜叶。 “走,喂它们去。”她分出一半给我。 我 心里忽的一阵感动。真看不出,红芳还有这份闲心呢。记得一位哲人曾说过,爱小动物的人心是最善良的。红芳,这个看似外向的女孩,却掩饰着一颗火热的心。 山羊妈妈带着两只小崽子“咩咩”着过来了。我拿出菜叶,喂 着小羊,等它吃完了,我拍了拍山羊的腰,说:“快带孩子们走吧,我可是什么也没有了。要不,你们朝这位姐姐要。” “谁是它姐姐?”红芳用菜叶扫了我一下,“我可不想都喂了它们,走,前面去找 小白兔玩玩去。” 她高举着菜叶,小跑着到了兔子那。 兔子们呼哧着鼻子,早围过来。她蹲在那边小声说着话,喂着它们。 我靠在大树下,忽然觉得一丝安静。心里的许多杂念,早已荡然无存。我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哎吆——”红芳忽然叫了一声。 “怎么了?”我连忙跑过去。 “没事,没事。”她站起来把手藏在身后,躲避着我。 我拽过她的手一看,手指头上几道很深的划痕。不用说,是兔子咬的。 “看你,走,找管理员上点药去。”我说。 “没事,这有什么。”她把手放在嘴里咬了一下,“兔子也有发威的时候。” “对,兔子,也有发威的时候。”我愣了一下,觉得这句话很熟悉,就是不知道在哪听说过。 “哎,好心人呐,也受到了伤害。”朝外走的时候,我故意悲天悯人的说。 红芳默不作声,我也不在说什么。 “看那里,多高。”她张望了一会,指着土城墙说,“咱们上去看看。” 槐树灌木丛生,我努力的朝前走着。竟落下了她一大段。我有下来拽住她的手,拉着她朝上爬。我觉得她微微抖了一下,一真红晕从她脸上掠过。不过,她没有挣开我的手。一会,我们就到了顶上。她撮着手说:“真快。” “什么?”我说。 “没什么。” 极目四望,眼前顿时开阔了许多。熙熙攘攘的人流在我们脚下蜿蜒,嘈杂的声响好象离我们很远似的。 “你,真好。”红芳忽然笑了笑。 我抖了一下,那边正有一对恋人缠绵,我赶紧转身,离她远点,这,怕有什么误会吧。 “走吧,没准校长早急了。”我说。 “才来怎么一会了?不急嘛,你看,那是我们干活的地方,那是你们干活的地方。”红芳用手指着叫我看。 “走吧走吧。”我催促道。 “就知道走。”她不高兴的瞟了我几下, 又看了看灌木从里的几对恋人,小声说道:“看人家,也是年轻人。” 我匆匆朝下走,红芳追在后面,脚下忽的一滑,直冲我扑过来,我赶紧站定,一把拉住她。她眨了几下眼,直起身子跑了。 校长站在树荫下,喊了红芳几声,见我过来,问我说你们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有脾气了? 我忙说:“脾气?谁有脾气,都高兴还来不及呢。好容易聚一块了?” 红芳也站住,说:“校长也学会查颜阅色了,我看是你有脾气了,说,为什么不一块去玩?” “哎,真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得,我买几瓶水去。”校长笑了笑说,“咱都高兴了就行。” 我耸了耸肩,怪了,身子竟轻松了许多。 第十四章 晓来思绕天涯 回到酒店,时间还早,红芳领我们绕 过前门,到了后门,非让我们进去再坐坐不可。 校长抬头看了看天,笑着说:“即来之,则安之,走,到里面再坐一下,好容易让红芳做东啊。” “你们就狮子大开口吧,说,吃点什么?要不,过了这 村可就没这店了。回家了你们可的好好请我。”红芳也笑着说。 说到这个份上,得,进去吧。 我小心的躲避着她的目光,坐在一边不再说话。校长似乎看出点什么,赶紧岔开话题:“红芳,你要是忙你就过去,反正我们也不着急,一会给我们来点吃的就行了。” “我没别的事,要不,你们先喝点水,我去给我哥说一下,有空闲就先给你们做点好吃的。”她说着就去端水了。 前面大厅里人声鼎沸,看来这个酒店生意还可以。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悄悄对校长说:“要不,咱走吧,看人家忙的。还的照顾咱们。” “那你不改善改善生活了?咱可是好不容易才逮着她一次。”校长开玩笑说。 “走吧走吧。”我站起来把椅子收拾了一下,就去拉他,“谁挣个钱也不容易,别听红芳在咱面前摆大方,没准咱前脚刚走,人家老板后脚就朝她要饭钱了。” 校长撇撇嘴:“看看,就这么一会,就知道心疼人家了。走几走。” 我们俩说笑着往外走。刚走到门口,红芳早追出来,跺着脚不言语,看样子快要哭了。 “不饿,真的。”校长拍着肚皮说。 “真的,刚吃过,不饿。”我附和道。 “走吧,走快点。我把那份菜倒了去。”她转身就朝里走。 我们俩连忙转身回来,重新坐下,等她的好饭菜。 “等开了学,你还回去不?”校长小心翼翼的问。 “那谁说的准,觉得这里没意思了就回去吧。”红芳看了我一眼,低着头说。 “那就回去,等回去了请你。”我赶紧说。 “就你那俩钱?还请我?”红芳捂着嘴笑,“校长,你请吧。” “行,你俩 这是合一块害我了。”他品着茶水,说,“说好了,你的回去。听说要长工资了,回去等着请你吧。” 说笑了一阵,前面大厅里的人越来越多,我看天色已晚,忙催促她去看菜好了没有。 红芳出去,一会菜来了,真是不错。尤其是那个“水煮鱼”,我吃起来特别可口。 饭毕我们一块收拾。红芳送我们到站牌下去等车。趁校长张望的时机,红芳忽然甩给我五十元钱,示意我快点装起来。我赶紧推辞不要。 “借给你的,回去了你再还我。快装起来。”她怕校长看见,着急的小声说道,“不合口的时候就到外面吃点。到这来最好。” 车来了,我犹豫着,还是把钱装起来。 华灯初放,忽闪着映出一幅幅绝妙的美景。城市和行人,都化装了,变的绚丽多彩。到站下了车,我们步行,指画着五光十色的景致,一路慢慢走到工地。 晚上,我谁的很香。 第二天我去上班。中午下班的时候,校长把我叫住,对我说家里来信了,叫他回去,说是学校里有点事。 “许是家里人想你了吧。”我打趣说。 “这个月底才开资,到时候你给我捎回去。我的工带班的给记着呢。”他也笑了。“我下午就走,要不,你也回去算了。” “那可不行,这才来几天了?我得到月底,还给你捎钱呢”我说。 “那好,有什么事你就找带班的,找红芳去也行。你可的自己注意了。”他叮嘱了一番。 送走校长,我心里觉得空荡荡的。干活吧 日子过的真慢。我手上的泡终于变成了硬痂,麻木中我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到了月底,工资总算开了。我把钱带好,准备 第二天一早回家。 那天晚上,我非常高兴。买了瓶白酒去带班的屋里找他喝酒,说了一大堆感谢的话。带班的忙说些没照顾我们的话,叫我以后随时来这里干活。那晚我醉了。 第二天一早,我带着行李,有点怅然若失的上了车。是呀,时间过的还是很快。这一个来月的时间,不知道家里有没有什么事?小萌怎么样了?还有,文娟的病好了吗? 到了家里,父母唏嘘了一阵。我也觉得心里不好受。吃过饭,把钱放下,我说学校有事就朝学校走去。 赶到学校时,学校早亮起了灯。校长正在大门口转悠呢。见了我,自是非常高兴。回到办公室坐下,我忙把他的工钱给了他。 “今 晚我请客,走,到红芳家喝酒去,刚才她爹还叫我了呢。走。”校长说。 说走就走。我们买好酒拐到红芳家里。红芳娘很是高兴,忙去做菜。一会酒席摆好,开始喝酒了。 “红芳还没回来?”校长问。 “说是这几天回来,也快了。” “老哥,这一开学,学校还缺一个老师,要不,就叫红芳先代课吧。我看她挺适合干这一行的。”校长喝了几口,话多起来。 “敢情好,女孩子,干这活好。”红芳娘接过话说。 红芳爹没说话,沉吟了一会,就吆喝着再买酒去。我忙说喝多了喝多了。 “以后你们可的多照看着她点,这丫头有脾气,有什么事你们的担待着点。”红芳爹的话也多了,“咱今天可就说定了。” 校长连连点头。也就是女孩子,男的没人愿意来代课的。校长心里暗暗高兴。别说代课的,那是个苦活。干的和正式的老师是一样的活,备课上课批改作业辅导学生,一样也不能缺,工资却只有正式老师的十分之一,也就一百来块钱。有能力的嫌钱少不干,有的愿意来学校又怕误人子弟。没想到现在一说就定下了,难怪校长高兴。 红芳父母也很高兴。女孩子大了,总是出门在外的也不放心。在家门口有这么一个活,虽说钱点,可是体面,家里放心。想着想着,就笑起来。 酒过三巡,大家的兴致都高了。又叫人去买了瓶酒。 “假期在保定,你闺女还请客了呢。”校长说。 “早听说了,你们俩呀,干不习惯吧,肯定受不了。” “校长还说回来要请红芳呢。”我笑着说。 大家一起笑起来。 “那你们在保定就没去看看文娟?”红芳娘忽然问。 我们三个一时愣住了。 “她,还没好?”我结结巴巴的说。 “听说,在军医院治呢。反正是不轻。这几天可能也就回来了。”红芳娘说,“这事,哎,也比知道怪谁,命吧。”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我的心却越来越沉,怎么会有这样的事?难道是文娟想不开了,还是有别的原因?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不好呢? 校长也变了脸色,劝我说:“没事,李子,明天我们去打听打听。顶多,再去央求央求他们。再说,也不全怪你。” 我的头乱糟糟的,他们俩还说了什么,我一句也没听进去。 第十五章 当初漫留华表语 回到学校,已是深夜。校长喝的醉醺醺的,倒头便睡。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已是初秋,月色如水,洒满了整个天际。连同我的床头,也是一片银白。没有了夏日的聒噪,却也多了一丝凉意。 我睁大眼睛,搜寻旧日的踪迹。恍然间,时光已远去,我一下子觉得我苍老了许多。那些悲悲喜喜的事情,好象发生在遥远的过去。我拍了拍头部,索性下的床来,伫立窗头。窗外的天空,湛蓝悠远。我努力寻找着月亮的黑子,如同寻找自己旧日的伤疤。心,在隐隐作痛。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这样? 我想吟一首诗,像古代的落魄诗人一样,纵声高歌,在放浪形骸中隐藏自己的伤悲拟或烦恼。 未语泪先流。不知不觉间,我的泪早滑到腮边。我摸了一把,嗅了一下,咸咸的,忽然间,我的泪如同决堤的河水,全都涌了出来。我止不住呜咽起来。 是呀,明天,谁知道会有什么事发生呢?我的爱情,还会一如既往吗? 第二天我醒的很晚,朦胧中听见校长在叫我,我连忙披衣下床。 “还睡呀,都几点了?”校长嗔怪到,“一会,没准电信局来人,你帮着招呼一下。” “要安电话了?”我惊喜的说。 他会心的一笑,说:“一会开个会,把课安排一下,以后可的好好干工作。” 会上,校长把大家的分工说了一下。大伙谁也没说话,都是老一套吗,跟班走。我呢,接着教初二的课程。由于是第一天开学,大家在一起说笑了好一阵。互相打听对方的见闻,询问有没有什么别的事发生过。说笑声一阵盖过一阵。 我被校长叫了出来,原来是电信局的来了。 也没进屋,在院里说了几句话,那两个人就开始干活。从村子的东头往学校拉线。我赶紧过去帮着拉。学生们都兴奋的扒着窗户看,老师们也都站在大门口张望。是的,除了乡里,也就学校有电话了。 忙活了一阵子,电话终于安装好了。在大伙的注视下,校长笑着拿起电话,拨通了乡里的电话。通话了,是正在值班的周所长。两人笑着说了一会才放下。 电信局的走后,大伙还在说笑。有了新话题了。 下午,我一边上课,一边盘算着晚上怎么和小萌说话。安电话了,有什么话,可以在一起说说了。这下,相思的煎熬,终于可以倾诉了。 熬到下午放学,我匆匆吃了点饭,就到校长室闲聊。等到学校里安静了,校长识趣的出去了。我赶紧拨通了小萌家的电话。 通了通了,我的心“咚咚”直跳。会是谁接电话呢? “谁呀?”电话那头是个女的。 我没说话,愣了一下,我听出不是小萌 ,忙回答:“是我,是小萌的同事,请问,小萌在家吗?” “喔。”电话那边一阵脚步声,是小萌过来了。 “是谁呀,什么事?”小萌在里面说。 “是我,”我压底声音说,“听不出来了?” 小萌一阵惊喜,也小声说:“你等一会,我把我妈先支走,一会我再 打给你,别走开,等着我。” 电话里传出“嘀嘀”的声音,我放下电话,呆呆的望着电话出神。过了不大一会,电话铃响了,我连忙拿起来,里面传来小萌清脆的说笑声。我的心里顿时欢畅了许多。 “你现在在哪里?”她有点着急。 “老地方,我还能到哪去。”我嗤嗤笑着说。 “真的?那我马上赶过去,你是几点到的,也不提前说一下。”她嗔怪道。 “别,别放,我是说笑呢。我现在家里呢,你,现在方便说话了?”我听见她就要挂了,赶紧说话。 “你,真是……那你们什么时间安的电话?”我听见她在那边像是要急哭了。 “刚才安好,这不,我就给你通话了。家里,现在真的没人在?”我问。 “没人,我妈到隔壁打牌了。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你都赶什么去了?也不给说一下,我急的要死,问谁也不知道你去哪了。你,你……”小萌终于哭了。 “你这是干什么,我这不和你说话了。你,别哭…。。”我急的手忙脚乱的说。 “我以为,你不理我了,这么长时间……” “我,哪有那想法,我是,去打工了。”我急的满头大汗,“其实,我最想你了。” “真的?你可别哄我高兴。” “骗你干什么,我是真的想你。” “我也是,想你……” 我们说了大概有十分钟,我听见校长在门外咳嗽,赶紧收住,说以后在打。小萌像是意犹未尽,恋恋不舍的放下电话。 校长进来了,说:“明天,咱得到文娟家看看去,别在有什么事,让人家先找咱们。”我点点头,连声说是。 回到我的办公室,我的心忽然剧烈的跳动起来,我用手按了按,怪了,这是怎么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两人就来到乡里,径直走到文娟的门前。 门是虚 掩着的,我们推门而入,看见文娟正躺在床上微闭着眼睛睡觉。像是听到了动静,她睁开了眼睛 ,见是我们,她的脸突然有点红晕闪过。“你,来了。”她努力的坐起来招呼我们,“快坐,李子,给校长到杯水。” 不轻易间,我和她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去找水杯倒水。校长反倒显得不自在了,在椅子上坐着,一个劲的来回扭动。接过我倒的水,喝了几口,站起来又坐下。 “我抽屉里有烟,快拿给校长。”文娟 又吩咐道。 “不用不用。”校长拦了一下不知所措的我说,“我们来是打听你一下,也有一段时间了,你现在怎么样了?” “早没事了,我这不挺好吗?”她瞟了我一眼,眼里充满了怨恨,“就是,就是……” “校长,我……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校长“扑哧”一下笑了,他张起来放下水杯,说:“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我的走了,校里还有事。” 我跟在他的身后也想走,校长瞪了我一眼,示意我留下来,我只好又坐下来。 屋里静悄悄的,谁也不说话。 “你说,我到底哪点不好,追我的人多了,不说乡里,就是县里也有几个,我都拒绝了,我,就等着你,怎么你就……”她呜呜的哭起来。 “我,我……”我一时手足无措。 “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不活了。反正我是你的人。”她 幽幽的看着我说。 “你别这样,我有什么好的。”我节结巴巴的说,“再说,我心里也早有了别人了。” “什么?你……骗我吧?”她呆了一下,“我不信,有人了你就把她给我叫来,我看了要是我觉得我不如她,我就死心了。” 叫来,我心里暗暗叫苦,我能叫来吗?小萌父母能答应吗?就是小萌偷着自己跑来,在大庭光众之下宣布我们的关系,我抗的过她的父母吗?我和她私奔?还是……?甭想那么多了,反正我是爱小萌的,她也爱我。 “怎么样,叫不来吧,那就是你没有,什么也没有。你是看不上我。”她又哭起来。 “不是……我真的有人了。” “我有什么不好的。”她忽然停住了哭声,“要不,咱先互相了解了解,以后你会知道我这个人怎么样的。” “我,怎么了解……” “你同意了?同意了。等我把病养好了,我天天去找你,我和你在一起,觉得特别有意思,你呀,也不知为什么,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 我心里叫苦不止,少女天真的梦幻,会给他们带来多大的伤害呀。一见钟情的事,这世界上还真的有。只是,为什么叠加在我身上?生命如此之轻,怎能承受如此之重? “你,有病?”我看了她一眼。 “也没什么,就是总是发烧,一治疗就好了,一停下就觉得不好受。”她勉强下了床,“家里人非让我住院,我嫌闷的难受,就回来了,过几天在去保定检查,检查过后在说怎么办。” “那,你的好好治疗,有什么病及时治疗,要不会耽误的。”我语无伦次的说。 “没什么大事,一点小毛病。”她笑了一下,“这次,你的去看我,要不,我会想你的……” 我心里微微颤了一下,她的脸有点微红,不知是病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 “噢。”我吁了一口气,“你安心把病养好再说吧。” 文娟的眼里闪过一道光亮,她望着我走过来,一下子抱住我,把头伏在我的肩上,轻轻抽泣着。 我下意识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忽然有一丝冲动,我伸出手抱住她。 第十六章 料峭春风吹酒醒 门外传来周所长的咳嗽声,我们俩赶紧止住,文娟侧过来,把头靠在我胸前,说:“周叔叔,什么事?”边说边又 拥住我。 “没事没事,你身体没别的事吧。”周所长问了几句,转身走了。 文娟伸出双臂,使劲勾住我的脖子,脸胀的通红,微闭着双眼迎上来。我觉得血直往上涌,头晕 沉沉的,我又抱住她。她的身体热的厉害,我低下头,按住她的唇,呀,温纯中带着滚烫。我一激灵抬起头,忙推开文娟。她羞怯的转身到床边坐下。 “你,怎么这么烫,你的病没事吧?”我站定,看着她问。 “没事呀,你看,这不挺好吗?”她抬起双手转了一圈,忽然一个趔趄。 我忙拉住她,扶她上床坐好。 “你得赶紧 再去检查一下,别硬撑着。”我说,“要是缺钱,言语一声。” 文娟用手托住下颚,轻声说:“我也不瞒你,我妈早就去世了,我和后妈根本和不来,舅舅从小就养着我,上学,找工作,都是他的事,这婆家的事,他也替我安排好了,就等我点头了。没想到就病了。听有人说我和我妈的病一样,我妈也是发烧。我舅舅带我去了一趟保定,检查说没事,就回来养着了。” 她说着汗就下来了,我倒了一杯水给她,她一口气喝完,摆摆手继续说下去。 “我不愿意去县城住,周叔叔就张罗着在这里给我说对象,说了几个,我总觉得看不过眼,后来就介绍了你,没想到你不乐意,我一赌气,非拿下你不可。”她笑了笑,“可你就是不乐意,我一着急,病就来了。” “原来你根本就看不上我呀,我还着急着自做多情呢。”我觉得脸一阵热。 “不是,上次在医院,你走的时候,就那么一回头,我忽然觉得你像……像是 ,像我那次做梦时 那个人。我就是在那时拿定主意,非你不嫁。”她看着我,眼里闪过一丝柔情。 “那,你舅舅不干涉你的事 ?” “他什么事都依着我,要不上次他非找你算帐,我几是不让。” 我脑子里忽然闪过小萌的影子,我揉了揉双眼,四处张望。 “看你那傻样,不过还很特别。”她“咯咯”笑起来。 “那你,几时去看病?”我问道。 “也说不准,等有钱了吧,反正我不想再用舅舅的钱了。” “我,这还有,去的时候你说一下。”我觉得她心地还真不错, “你就,等我拖累你吧。” 她说着靠在被子上。 “我就走了,你几时去,叫我一下。尽快去看,别再耽搁了。” “那好,也就这几天吧。” 走出乡大院,我的心有点沉重,我步履蹒跚的回到学校。 校长正在门口张望,见我回来了,笑着打趣:“没多玩会儿?可是还早呢。”我不理他,径直回到办公室。校长也跟过来。 “没什么别的事吧?”他望了我一会,才说。 我被他盯的心里发毛,忙整了整衣襟,说:“能有什么事,她原先就有病的。” “真的?那就好了。”他长吁了一口气。 “好什么好?人家有病你就 好了?”我没好气的说。 校长狐疑的看了我几眼,悻悻的说:“你今个这是怎么了?你没什么事吧 ?我还不是为你好?真是。”他说着拂袖而去。 我“哦哦”了几下,想拦住他解释一下,努力了几次 ,还是作罢。 下午,我上了一课,刚下课,校长就叫我去他那一下。我正觉得不好意思呢,马上过去。 “明天红芳就来代课了,咱们是不是给人家接接风?咱可是沾了她的大光啊。” “行行,你安排吧,我肯定赞成,再说,我还欠她一顿呢。”我笑着说,“你就是不商量我也好说。你还做不了我的主。” 校长笑着点了点头,说:“你去乡里,没事吧 ?” “也没什么事,就是过几天她要去保定检查,我,想,帮她点钱……”我吞吞吐吐的说。 “那,你看着办吧,我不好说什么。”校长点上一支烟,不再说话。 我回到我的办公室,坐了一会,想和小萌打个电话,站起来到了校长门口,犹豫了几次,哎,说些什么呢?我在院里转了几圈,终于作罢。回到屋里,我躺在床上,头有点痛。我闭了几回眼,想睡一会,可一闭眼,眼前就是小萌和文娟,她们在我面前飘啊飘啊……我干脆坐起来,睁大眼睛,屋里静悄悄的,她们也没了踪影。我一摸脑袋,诺大的汗珠早滚落下来。我忽然记起《牡丹厅》“惊梦”中那曲‘皂罗袍’: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我索性走到门外,找了根木棍,学着古人的潇洒舞动起来。越舞越快,越舞越有力,我把全身的气力都付与棍棒,耳边也有了一点“呼呼”的风声,我的头竟然有了一点轻松。棍停住了,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心里稍稍好受了些。 第二天一早,校长就在窗底下叫我吃饭,我一骨碌爬起来穿好衣服就到了伙房,校长早做好了饭等我了。这几天他也很辛苦的,没人做饭,一日三餐就只好他代劳了。还好,学校就只有我们俩吃饭。 喝了两碗粥,校长笑了,说:“一会,红芳就来上班了,她妈妈也来做饭,这下学校可就热闹了。” “别的好说,反正以后不用每天喝粥了。”我打趣道。 校长忙笑着收拾碗筷,我在一边帮着。拾掇完毕,我刚回到办公室,红芳母女俩就来了。老师们陆陆续续都到齐了。大家也熟了,笑着和她母女俩打招呼,院里充满了欢声笑语。校长也被感染了, 站在门口高处大声说:“得,咱就在这里开个会,也别进去了,我就 说几句。” 大家安静下来。 “这母女俩都认识吧,以后红芳就在咱学校代课,另一位不用说,在学校做饭。就这几句,等中午了,大家都别回家,我请大家。”校长挥着手,大声说道。 大伙“哄”的一下 笑开了。几个女的就拉着母女俩进屋去了。 我在刘老师门口站住,随便说了一会,刚要回去准备上课,就听见校长在他办公室喊我接电话。 “快点,急事。”他神秘的一笑。我赶紧接过话筒,啊,是小萌。 “这几天,你怎么不打电话了?”她在那边嗔怪道,“就等你电话呢,你就不打了。” “这几天,不是,我有点事,刚要打呢。”我争辩着说。 “你有什么事?又有新对象了?”她“咯咯”的笑着,“比我长的怎样?” “别逗了,我可没心思说这个。”我忙止住她。这个小萌呀,可是什么话都敢说。 “什么时候来?我等你。要不,我就去找你。”她在那头小声问。 我犹豫了一下,想起文娟,我的心里变的乱糟糟的。我忙说:“别,要不,再等几天吧,这一阵我有点事。过几天我去找你。” “不,我就要这几天见你。”她在电话里急了。 “真的,我有点事。过几天吧。”我劝道。 “有事?什么事比我还要紧?”小萌说着使劲把电话挂了。 我听着话筒里“嘟嘟”的声音,大脑里一片空白。 好容易到了晚上,我草草吃了几嘴饭,倒头就睡。也许,只有梦里,才是我自由自在的属于我自己的空间。在梦里,避开尘世的喧嚣,避开无谓的烦恼,尽情的翱翔,翱翔…… “李子,快来,周所长来了。”校长的叫声吵醒了我。 这个周所长,他一来没别的事,肯定是文娟的事。我想着想着到了校长室。 果然和我猜的一样,是文娟的事,她明天要去保定了。周所长是来问我要不要一起去的。 我连忙摆摆手:“我,有点别的事,你们去吧等有时间了我再说。” “那,不去你可的记着抽时间去一下,文娟特意叫我来嘱咐你的。” “再看吧,哦,我这儿还有五百块钱,你先拿去吧。”我转身就要跑回我的办公室拿钱,周所长忙拦住我:“怪不得文娟嘱咐呢,你还真行,文娟说了,怎么也不要你的,你有这场心就足够了。没看走眼。” 校长拉住周所长说:“你就别管了,人家李子早准备好了。一点心意吗。再说,我们下月就要长工资了,还是看病要紧。多带着点吧,穷家富路吗。” 我忙去拿钱。周所长推辞了一会儿,还是带着走了。我的心此时反倒更沉重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牵挂她呢 ,还是担心她? 我站在大门口,凝望着远处的蓝天白云 青山绿水,竟然出了神。 第十七章 好梦留人睡 钱乡长调到县政府办去了。 这消息是校长对我说的,因为那天他也到乡里去给乡长送行了。校长说那天场面还很壮观的。乡里全体人马出动,在乡前面的花都 酒店设宴为钱乡长饯行。全乡凡是有点头面的,都来了。那天钱乡长挺高兴,给大家一一敬酒。等到了校长这里,俩人碰了杯,乡长突然把头伏在校长的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让人捉摸不透的话。 “什么话?”我着急的问。 “我就知道你回着急。”他笑着说,“我觉得和你好象有关系。” “和我?到底是什么?”我催促道。 “他说让我告诉学校的年轻教师,要有点自知自命,别好高务远的,到头来影响了自己的事业发展。” 我笑着说:“那就不是说我的,我可没有好高务远的。” “官员吗,谁不是高深莫测的,人家句句话都是真理。”校长也笑了。 “他做什么了?”我问。 “他呀,高就政府办公室主任了。为了这个职位,他可是没少费心思。他和那个原来的王主任,成了亲家了。王主任一升任副县长,立马推荐他接任了。”校长唠叨着说个没完。 “亲家?成了?”我心里“咯噔”一下,忙问。 “那我几不清楚了,年轻人的事,你们知道的。” “亲家?是真的?”我一脸茫然的走出来。 怎么会这样?记得小萌说过几句类似的话,我还不以为然的笑她呢。这么快就成了?对了。前几天小萌来电话叫我马上去一下,是不是就是这事呢?对,肯定是这事。 我赶紧返回校长那,拨通了小萌学校的电话。 “你好,我找一下王小萌,请问……” “她这几天没上班。”电话那头说。 我拿着电话,手莫名其妙的抖个不停。怎么也放不下电话。 “怎么了这是,什么事这么着急?明天就是礼拜天了。”校长过来拿过电话说。 “我,去一下县里。有点急事。”我话也说不完整了。 “哪里还有车?明天一早在走吧。”校长说,“这都快天黑了。” “不了,我这就走。” 我回到屋里,简单收拾了一下,推出了自行车。 “你疯了,这什么时候了?”校长拦住我说。 “不行,我,有急事。”我躲开他赶紧走。 “回来,有什么是也不能走,到那一百多里路呢。”校长说着把车往回拽。 我只得下车,任他把车推回去。放学了,我只好跑回办公室,把门反锁上。叫学生们看见我这模样可不好。 渐渐的学校没了人声,大家都走完了。我听见校长在我门口叹着气转了几圈,终于背着手走了。 “晚上我回家了,你自己好好呆着,要有什么事就找红芳他们。”校长在大门口大声说给我听。 “知道了,没事的。”我躺在床上说。 晚上我也脱衣服,翻来覆去怎么也谁不着。朦胧中,我恍惚看见小萌头上倭堕髻,身着紫红袍,烛光摇曳着她头上的碧玉钗,在使女的搀扶下,含羞带嗔的走过来。忽然,她一个趔趄,猛的朝前面扑过来…… “哎----”我伸手去拉,忽的觉得一阵巨痛,睁眼一看,我早从床上掉下来,头正好碰在椅子上。 我站起来,索性坐在椅子上,爬着桌子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赶到了城里。 拨通了小萌的电话,她一听是我,有点生气似的叫我先等一会。我心里暗暗叫苦。看来,好梦不由坏梦由,没准她……不可能。我在桥头着急的转来转去。 什么幸福桥,我看是苦恼桥。我狠狠的拍打着桥拦杆。 “那桥害你什么了,别对它过意不去呀。”小萌来了,站在桥头爱理不理的对我说。 “桥不怎的,我想拍打你几下。”我笑着跑过去,冲她挥了挥手。 她转身冲着桥下的河水,爬在栏杆上说:“别耍贫嘴了,说,前几天怎么了不愿意来了,也不打个电话。” “我,真的有事,其实,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思。”我望着远处的天空,那儿有一对小鸟匆匆飞过,“你看那儿。” 小萌抬头看了看,幽幽的说:“你,是不是瞒着我有别的什么事。” “哪有?” “那你到底有什么急事?” “我,上课的事。” “哼,我就知道你在骗我,我,我……”她捶打着栏杆,眼泪早掉进河里。 “别,你,我……”我忙去拉她。 她转过身来,对我说:“你说,那个文娟,是怎么回事?还骗我是吧。” “谁,是谁说的,我……”我一时无语。 “没话说了吧,想不到你,会这样,枉费我一场苦心。”小萌忽然哭出声来,她转身就要走开。 我过去抱住她:“小萌,相信我,我对你,对你的心,你难道不知道吗,你要我怎样你才相信呀。” 她不言语,只是一个劲的哭。 “这些事,都是谁告诉你的?”我问她道。 “你别管,反正人家什么都知道。”她抽泣着说。“你相信?”我轻描淡写的说着 ,“就是,她有病了,我去看了看她。” “我就知道你没那个胆。”她忽然笑了,转身使劲的捶打我。 我拉住她的手,故意沉下脸说:“你,是不是和那个钱乡长的公子约会了,说。” 她蹦跳着捶打着我的前胸,调皮的说:“去了,我就知道你会问的。” “真去了?”我问。 “去了,是在我家,他们一进去,我就跑出来了。我可不像你,上次叫你,还不是说说那事。谁知道你不来。”她高兴了,也不管旁边的行人的目光,紧紧抱住我的胳膊,把头靠在我的胸前。 “文娟,是钱乡长的外甥女。”我说。 “什么?那是不是他们故意这样安排的,真卑鄙。”她说,“听说他们的房子也早准备好了。” “就等你这新娘子了。”我笑着说,“ 钱公子在哪上班?” “财政局。你问这干什么。” “不为什么,比我好多了,要不你……”我小心翼翼的问。 “小心眼,要不,咱俩跑吧。”她也笑了。 “私奔?世界这么小,咱到哪去?”我叹了口气 ,“听天由命吧。” “干吗说这么难听,悲观。走,咱走走去。” 那天,我们玩的很高兴。小萌,还是那个烂漫的女孩,在我前面跑啊跳啊。我的心里却闷的难受,隐隐约约的,我有一点不好的兆头。 第十八章 泪尽罗巾梦不成 回到学校,我拼命的备课上课,期冀在与学生的交往中淡忘一切。一连几天,我早早就起来,喊着那几个来早的学生,一起去跑步。回来后匆匆吃几口红芳娘做的饭,急急忙忙就去教师辅导学生。等老师同学们都到齐了,我才折回办公室,爬在桌子上细心的备课。除了上课,我把自己反锁在屋里,静谧中寻求一种心灵的慰冀。开始一两天,连校长都夸我有长进了。可几天下来,老师们逐渐觉出了什么。我感觉他们在偷偷的议论我。 这天校长突然走进我的办公室,低声问道:“你,这几天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怪呀?” “怪?我怎么不觉得?”我小声说道。其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了什么精神方面的毛病。 校长左右转着看了我几圈,喳着嘴走了。 我这是怎么了?我拍拍自己的头,头晕晕的,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了。 写篇文章吧,就写自己现在的矛盾痛苦心理。写写也许会好受些。这么想着,我拿出笔,一撮而就。写完了,我长吁了口气,感觉轻松了许多。 大概过了四五天,市报副刊竟然发了我的那个文章。 这个消息是校长拿着报纸来告诉我的。我没有欣喜若狂,只是很平静的说了几句谦虚的话。校长到很兴奋,非叫我请客。我淡淡一笑,说:“那,你看看,那是写的什么事?” 校长看了几眼,缩了一下脖子,扔下报纸就跑了。我拣起来,仔细看了几眼,心理那份兴奋早荡然无存。这,要是叫她们看见了,不互相猜忌才怪呢。接着写吧,多几个也好解释解释。 一连几周,我的文章都准时出现在市报副刊上。我以孤傲的名声换来了几声赞叹。 我没再和小萌联系,我不知道说些什么。我也没敢打听文娟的事,可不敢再招惹了。除了写点什么外,一时间我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这天,我正上课,校长突然扯开嗓子叫我去接电话。我安排好学生后赶紧去接,校长早放下了电话,一幅欣喜若狂的样子。 “天大的喜讯。”校长高兴的烟都拿不住了,“是要叫你到县政府办去,刚来的电话,说是县委田副书记看上你的文章了,他亲自点的你。” “我?叫我去?”我有点不相信。 “可不叫你,这下你小子有的盼头了。闹好了可别忘了我们。”校长满脸堆笑。 “现在就开始巴结了?”我笑着回答,“八字还没一撇呢,谁知道能不能去呢?这可说不准。” “我是盼着你去呢,不过你要去不了我这儿还欢迎你。” “现在咱们谁也别说,要让别人知道了,要走不了,那不叫人笑话死?”我说。 “也是,就这么着吧。”校长沉吟了一下,说:“电话里不是叫你明天去县里一趟吗?那就等你回来在说。看看到底怎么样,” 我的心整整跳了一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激动?不可能;兴奋?不是。谁知道是什么? 我一大早就赶到了县城。这次,我没有通知小萌,因为,我有别的事吗。 因为有了前次文化局的教训,这次我特意伪装了一番,装做满不在乎的样子走进县委大院。时间还早,可能门卫还没上班呢,我在大院里转了几圈也找不到一个人。我索性坐在门口大树等人。 终于等到有人上班了,我站在一边,使了几次劲也没问出声来。问谁呢。我焦躁的转来转去,猛一回头,一个有点面熟的人正从车里下来。我心里一乐,那不是钱乡长吗。我赶紧跑过去。 “钱乡长,啊不,钱主任……”我结结巴巴的说。 “你是……啊,你就是那个,李老师吧,怎么,有什么事吗?”钱主任一副很惊喜的样子, 热情的询问我。 “就是,那个田书记说的那事。”我说,“不知道在哪儿,找谁呀?” “田书记?哦,对,他说的那人就是你呀,走,走,跟我一块走吧。” 钱主任很热情的头前带路,我紧随他到了他的办公室。 “快坐,来的还挺早的,昨天没睡吧。”钱主任给我到了一杯水,关切的问我。 “睡了,就是不知道,在哪儿报名?”我欠了欠身子说。 “报名?就在我这儿。田书记今天去市里开会了,一会王县长来见见你。”钱主任小心的说。 “王县长?就是……”我心里一愣,会不会就是小萌的爸爸呢? “学校里事很多的,以后调到这里来了,好好干工作。年轻人,就的有点朝气,干活利索点,多出成绩,出好成绩……”钱主任叮嘱我说。 “谢谢你。”我靠在椅子上说。 “谢什么,以后有什么事,叫文娟给我打个电话来就行了 。你先等一会,我出去看看去,看有没有别的什么事。”钱主任拍拍我的肩膀出去了。 我站起来在屋里转了一圈,从别居一格的布局 陈设我看的出,钱主任是个细心的人。 尤其是办公桌左上边那幅《听涛图》,给人一种静谧悠远的享受。我刚要侧身看看是谁画的,就听到门外有人说话,我赶紧整整衣襟坐好。 “这位就是那个小李,早到了。”钱主任向来人介绍说。 “你好,我是……”我忙站恭敬的起来。 “坐吧坐吧,随意些,别那么拘束。”来人挥挥手叫我坐下。 “王县长特意来看你的。”钱主任笑眯眯的说。 “你就是那个李子?在山上中学教书的?”王县长话音不高,却透着一种威严,令人不由自主的恭敬起来。 “是我,你是,王伯伯吧。”我满脸堆笑的说。 “你是……”王县长疑惑的说。 “我,就是……小萌没说过呀?” “小萌说什么?年轻人的事,我可不管。” “我,和小萌……” “你的事,既然是田书记说的,那就等他回来再说吧。我还有点别的事,你有什么事就和钱主任说吧。”王县长说着站起来出门走了。 钱主任从门外进来,关上门,问道:“刚才你说什么小萌,你认识她?” “认识,还认识很深。”我说着站起来。 “什么?那你们……” “我们,就是同学。”我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文娟不是说 你们……。怎么回事?” “我爱的是小萌,你们是知道的。”我生气的说。 “年轻人,别那么激动,冷静一下好好想想,来,喝点水。”钱主任拦住我说。 “说什么也是这几句话,我爱小萌。” “那,你能给她带来什么,你说说看。”钱主任慢条斯理的问。 “我……。什么都给她。”我一愣说。 “我就知道你什么也没有,你能给她什么,全部?你只能带给她贫穷 苦恼,对生活的焦虑,而我家,那是真正的什么都给她。可能,你奋斗一辈子得到的,就是我们家现在就有的,你想一下。”钱主任掰着手指头说着。 “我……” “你是愿意让她从现在开始就过上优裕的生活,还是愿意让她穷困一生,虽然你们暂时快乐一些。你说说看。” “你们就用这些,逼走我?”我的手抖的厉害。 “咱不是在谈话吗?你说,你这么做对的起文娟吗?”钱主任脸色一转,厉声质问。 “对不起文娟?这话应该我说,我问问你们才对。你们把文娟当什么人了。” “她的事,自己做主,我?就是她生身父母,也管不了她的事,我还能管她?” “文娟一定不会忘记你的。还有我。”我狠狠的说。 “但愿如此。”钱主任笑着回答。 “全中国都会记住你,你这舅舅真不错。” “还有全世界呢,那正是我努力的方向。”他抿了口水说。 我拉开门拂袖而去。 第十九章 楼高不见章台路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学校的,我只记的在我离开钱主任 办公室的一瞬间,我瞥见他正在笑着给谁打电话。我关门的大声音可能惹恼了他,他又拉开门探出头来狠狠的盯了我几眼,直到我拐出大门口,他还从窗户里朝外张望着瞪我哩。 我没有去找小萌,我也没那个心思了。凭我的直觉,我觉得我和小萌没什么可能了。不知怎的,我头脑里忽然冒出一个词“门当户对”。 多少次,我翱翔在文学的梦境里,幻想着也能和书里的主人公那样,有个虽痛楚却又浪漫的结局。时直今日,我觉得我有点幼稚,那些骗小孩子的文字,我怎么就当真了呢?世界上真的有那所谓的纯洁爱情吗? 钱主任说的没错,我能给小萌什么呢?我又有什么呢?除了那所谓的感情。其实,感情算什么东西,能看的见吗?我对小萌有一片真情,可谁又能知道,钱主任的儿子对她就没有真情了呢? 我忽然被我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我这是怎么了,难道就因为我的这一点挫折,就开始怀疑我们之间曾经的深厚感情吗?我在自己脸上狠狠的煽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痛,使我的大脑立时清醒开来。 天气已是很晚了,空荡荡的学校大院里没有一个人。月上柳梢头,我在操场边独自漫步。转了几圈,我竟连打了几个寒战,我赶紧抱紧衣襟。一丝孤独感突然朝我悄悄袭来。皓月当空,正是人约黄昏后的时机,可我的有约佳人又在哪里?小萌?不是吧,我怎么觉得她离我有点远了? 我往回走,怀揣着一股深深的失落感。 “这么晚了,还在散心呢?” 一个声音从操场那边传过来,我回头一看,是红芳。 “这么晚了,那你出来干吗?”我说。 “我不是怕你被坏人掳走吗?少了你这大文人,这学校可就没意思了。”她笑着说。 “什么意思你?笑话我?”我站定,冲她恼怒的说。 “怎么,生气了?还没见你这样过呢。”红芳也不恼,笑着说。 “我生什么气?” “你今天哪来这么大火气?有气你和别人撒气去,神气什么。”红芳也有点生气了。 “我愿意这样,害你什么了?”我转身朝学校走去。 “你,真是狗咬吕洞宾,怪我多事。”她转身嘟囔着怒气冲冲的走了。 我使劲关上大门,回屋去了。 第二天早上,我醒的很晚,直到听见红芳娘叫我吃饭,我才清醒过来,赶紧下床。 太阳已经出来了,红红的脸映的我的脸也是绯红的。我用手挡着,拂开那一片片光芒,眯着眼一看,学生们差不多都到齐了,正在教室里大声读书呢。红芳娘叉着双手,在伙房那边正看着我呢。我忙小跑着到伙房去。 匆匆吃了几口,我猛一抬头,见红芳娘还在瞪着我看,忙下意识的放下筷子,摸了摸自己的脸。 “脸上没有什么,白着呢,就是心里有点什么。”她在那边嗤笑道。 “我,怎么了这是,我招惹谁了?”我疑惑的说。 “你心里不知道?我们可是清楚着呢。”她说着转身走了。 “大婶,你这是怎么了,我有什么不是你就说吧。”我忙追出去。 她头也没回,径直走了。我呆在门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这红芳一家人,对我那可是太好了,我可不能得罪人家。不行,赶紧去问问为什么吧。 校长刚好来了,我忙迎上去打招呼。校长也不像往常那样说些什么,径直到办公室去了。我只得随着他也到了屋里。 “你可来了,我正发愁呢,就是红芳她们母子俩,我也不知道……。”我坐在床边说着。 “别说红芳她们了,那个乡里那个,你心里还不清楚?早捎信来了,你快点想法子吧。”校长打断了我的话说。 “文娟?不可能吧,我可从没许下她什么,怎么,她说什么了?”我着急的问。 “许没许你知道,反正周书记说他今天就要来提亲了。” “哪个周书记?提的什么亲?”我问道。 “就是周所长,现在成乡里的副书记了,过几天没准就是乡长了。”校长淡淡的说。 “就他呀,纯粹一个马屁精。”我笑着说。 “可别胡说,他可是钱主任的心腹。不信你瞧着,用不了几天,他就是周乡长了。” “有可能。”我点点头,说。 “知道了还不准备一下。到时候来了,是,你就点点头。快准备去。”他也笑着朝外推我。 “早准备好了,不是就摇摇头,对不对?”我打趣道。 气氛活跃了些。校长说现在别考虑红芳她们的事了,赶紧考虑一下文娟的事吧,好歹要有个明确的态度。 我识趣的回到我的办公室,头脑里乱糟糟的。哎,这怎么办呢?甭管那么多了,向他们摊牌得了。迟早也是这么回事。 临到中午,乡里开车的小照来了。见了我,一把拽住就往外拉。 “干什么呀这么急。”我笑着说。 “快走吧,菜都快凉了。”他也跟着笑。 “我没时间,就是去也的和校长说一下吧。”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情急之下想起了校长,有他去,心里有个依靠吧。 “今天不叫他了,就你自己去,周书记说改天再请大家。”小照见老师们都出来了,忙拱手打招呼说,“改天请大家都去,今天有点私事。” 我张望了一下,没见着校长。老师们笑着都看着我,我不在推辞,任由人高马大的小照把我推出去。门口停着乡里那辆车,我转进去,车一溜烟朝花都酒店奔去。 周所长早坐好了 ,我走进去一看,就他一个人。 “快来,早等你半天了。”他热情的招呼道。 “今天你这是请的什么客呀?”我故意问道。 “随便坐坐。”他满脸堆笑说。 “该不会是恭喜你荣升书记吧。”我坐下来笑着说。 “哪里哪里,等我当了正书记你再恭喜我吧”,他倒了杯水,说,“还不是为你的事。” “为我?什么事 ?”我说。 周所长的手抖了一下,水差点洒在他的手上。 “李子,你听我说,文娟,她的情况你也知道些。苦命人呐,哎。”他叹了口气说,“和她妈一样,命苦呀。” “她怎么了?她妈,怎么了?”我问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妈早早就死了。她和舅舅长大,刚要享福了,没想到……。哎,和她妈一样的呀。”他叹着气说。 “到底怎么了?” “你看看这个。”周所长说着递过来一张纸,是病历卡,“你看看就明白了。又是她妈妈那样的病。” 我低着头看了一下,一言不发。 “她的时间也不多了,你看,能不能迁就一下,就算可怜她来世间一趟吧……”周书记忽然“呜呜”的哭起来。 “我,为什么是我……”我喃喃道。 “谁知道呀,你可以考虑一下,毕竟,这不是小事,就是个过场,我们也的把它办的哄哄烈烈的。让生者宽心,让……”他说不下去了。 “我, 我……。。” “一提起你,文娟就有了精神,你可别辜负了她。今天你给我个回话,过几天她就回来了。”周书记说着又来倒水。 “我,我再想想……” 水顺着我的嘴角向下流,等我发觉,衣服早湿了一片。 “我相信,你是个好人。”周书记说着哽咽了。 第二十章 一枕云屏寒怯 我不知道是怎么走回来的。周书记那么个大男人,也会为了别人流泪,我为什么一滴泪也没流下来呢?是我心太硬,还是人家心太软呢? 鳄鱼的眼泪,我眼前忽然闪过几幅画面。我惊恐的靠在路边树下,喘息片刻,我使劲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胡思乱想什么呀。难道因为你哭不出来,就猜疑别人的好心吗? 我觉得有些无助的悲哀。这时我才知道我的知心朋友太少了。万千心思,更与何人说?说与微风,微风笑着溜走了;说与月亮,月亮悄悄藏进云里;说与自己的影子吧,只有他静默着不语。 “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拒绝还是答应下来呢?” 我喃喃着说了几十遍,影子不语。我烦躁的抓起水杯朝墙上砸去,杯碎落一地,水洒在桌子上,溅了我一身。 “干什么这是,又耍什么脾气了?” 我没注意到,校长不知何时早到了我屋里。我尴尬着站起来,就要去收拾。校长黑着脸,把那些碎片用脚推到一边,没好气的说:“有脾气别在这儿使,真是的,等着要你的脾气的时候,你的脾气不知到哪去了,你这是在和谁怄气呀?” “没,没有,我就是有点……。” “又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吧,年轻啊,哎,没法说……”校长摇着头走了。 我苦笑了一下,这个校长,今天怎么这么糊涂了?难道真不知我的心思?看来他是不愿意参与我的事了。 我来到院里,早放学了,静悄悄的没一个人。我走到校长的办公室里,他正躺着看书呢。 “今天做饭的也罢工了?是不是也在怄气呀?”我没好气的说。 “早收工了,人家只为你一个人做饭呀?”校长也没好气。 “那我还吃不吃饭呀?” “随你的便,饿肚子你的脾气还大着呢。” 我叹了口气,和他斗嘴有什么意思呢?赶紧陪笑脸吧。 “我,这一阵是不是有什么 地方做的不对,你这是干什么呀?”我过去坐在他身边说,“看的什么书这么长脾气呀?” “别耍嘴了,你说说看,是你有脾气还是我有脾气?” “我怎么了?我有什么脾气?”我又递上几张笑脸。 “你呀,怎么说呢?你看看你,你不觉得这几天别的老师对你有看法了?乡里来人叫你,来人来车接你,偏偏你还说风凉话,左一个不愿意,右一个不情愿。我问你,不情愿你整天去乡里干什么?” “我本来就不……” “攀上高枝了吧?还在人前卖弄什么不乐意,装什么清高?你不觉得大家在疏远你吗?别再装了,文人的酸毛病,怎么就代代相传,就止不住呢?”校长略带讥讽的说。 “是有点……我也觉得这一阵子有点不对劲,怪不得刘老师也变的怪怪的了。”我低头沉思了一会,明白了点什么。 “当初你不乐意,知道人家的背景后你就又乐意了,后来听说人家得大病了,就又不高兴了,你这是什么人呀,别说别人,就是我,我也看不起你。”校长忽然加重了语气。 “我真的没有这心思,你还不知道我呀,我早心有所属……。”我连连摆手解释。 “别给我解释,我没听见。我了解你什么?我就知道你花花肠子多。是的,县里那个背景比乡里的大,可人家高高在上,你够得着人家吗?一个是天上的嫦娥,一个是人世间的西施,你想想吧,这还不好选呀,你上得了天吗?”他坐起来摆着手指头说。 “。我…。。”我说不出什么了,我能说什么呢? “好好想想,我出去一下,饭在我的书橱边呢,赶紧吃吧。”他站起来往外走。 “去哪儿?” “红芳说不代课了,我得去看看去,怎能那么随便呢。” 空荡荡的屋里,我呆呆的坐着,我忽然想听听诵经的声音,也许那个能使人得到安宁,到达空灵的境界。 我拨通了小萌的电话,又有点后悔了。刚要放下话筒,小萌的声音早过来了。 “我就知道你会打的,我也是刚要给你拨的。”小萌高兴的说。 “最近没什么意外吧?我是说……”我小声说。 “什么?哦,你是说那个钱主任说的那事吧,我前天见了钱公子一面,还没给你说呢。”她在那边嚷嚷道。 “怎么样?还不错吧。”我心里忽然有一中酸溜溜的感觉。 “不怎么样呗,和他爸一样,油头滑面的……反正就是不怎么样。”她笑着回答,“怎么,不乐意了?我连这点自由也没有了?” “不是,这算什么,我还整天去相亲呢。”我夸张的笑着。 “是吗,那相的怎么样?比我怎么样?”那边不笑了,声音底底的。 “比不上你呀,你是貌若天仙……”我觉得不对劲,赶紧陪笑。 “我可不怎么样,你相成了没有?”她像是生气了。 “我是靠玩笑的,没那事,我……” “没事就挂了吧。” 我听着那头“嘟嘟”的音响,愣着半天说不出话来。这个小萌,怎么变的这般小气了?莫非她有什么事了?不可能,依她的脾气,有什么事她会说的。我走出来,在院里转了一圈。哎,明天去一下县里吧,看看有什么事,可别出什么乱子了。我这就够烦的了。 第二天一早,我把课安排好,向校长请了半天假,急匆匆赶到县里。 在桥头我休息了片刻,才拨了她们学校的电话。 “什么?找王小萌啊,她今天请假了。”电话那头说。 “那,她有什么事?”我结结巴巴的说。 “那谁知道呀,哦,没准是男朋友来了,一块玩去了。也说不准,这女孩子事多。” 放下电话,我头脑一片空白。哎 ,想不到,这个小萌,真是气人。不,得问问她家里,看她到底去哪儿了?我忙拨了她家里的电话。 “小萌不是请假了吗?她去看她朋友的奶奶了。估计下午就回来了,你有什么事吗?”电话里连声问道。 我赶忙放下电话。踱回桥头细细琢磨。她去看谁的奶奶了呢?莫非,是钱主任的妈?我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天命啊,老天捉弄人。难道,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就抵不住一点世俗的压力?我使劲捶打着桥头的石头,真想冲天呐喊几声。 下雨了,真的,下雨了。我双手接住几点小雨,捂在脸上,雨水,从指缝里流出来。雨越来越大,我爬在桥头,连连抚开脸上的水滴。远出一道电光传来,雷声接着“隆隆”的过来了。我伸开双臂,冲着苍穹使劲的喊出来:“啊——” 没有回音,只有雨水的“唰唰”声。 我不知怎么回到学校的。大家都在上课,我在雨中跑回办公室。 甩掉湿衣服,我又端了盆水倒在头上。心里隐隐作痛,我连打了几个喷嚏,才拉过被子蒙头躺下。 一觉醒来,只觉浑身酸痛,胸口有点堵的难受。一看外面,雨还在下呢。 “下雨了,喝点吧。”刘老师在外面叫我。 “好,你准备菜去,我去拿一瓶酒。”我挣扎着坐起来。 中午吃饭的不少,我们几个男老师在一块,边吃边喝。一杯酒下肚,我就觉得头晕晕的,吃完饭,我赶紧跑回办公室躺在床上。 “唉。”校长在我身边走过,叹息着没再说话。 风飘飘,雨潇潇,便做陈抟也睡不着。懊恼伤怀抱,扑簌簌泪点抛。秋蝉儿噪罢寒蛰儿叫,淅泠泠细雨打芭蕉…… 我小声嘟囔着,慢慢进入梦乡。 第二十一章 只有香如故 我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迷迷糊糊的我听见校长在门口咳嗽,吸烟。我赶紧起来。他已走到屋里。 “喝这么几口就醉了?”他站在门口说。 “没事,醉什么醉,你还没睡呀?”我望了望门外,说道。 “你说的那个小萌,是谁呀?就是你那个同学吧?”他揉着眼问。 “小萌?我说的?” “你睡着觉说的。” “她,那是天上的仙女。”我心口又一阵酸痛,“我想去看文娟,明天就去。” “明天?对,正好是星期天,听说周书记明天也要去。要不我也去看看,给你撑撑腰。早这么说,早就什么事也没有了。”校长笑了。 我心里忽然一片释然,顿时轻松了许多。哼,你王小萌气我,我也不是那么好气的。就你有男朋友,我就没有女朋友了?看谁生气。 周书记一大早就开着车到了学校门口。大老远看见我就说:“好你个李子,早这样不就好了,省的文娟生气了。” 校长早出来了,笑着说:“这就叫‘不是冤家不聚头’吗。” “对对,那就走吧。一大早我就给文娟拨了电话,说李子要去看她,她那个高兴,没准正从窗户里朝外望呢。”周书记说。 “年轻人吗,那就是望眼欲穿,咱都是过来人,别笑话人家。”校长冲我点点头说。 我没说话,赶紧上车。 车走的飞快,一会就到了保定。 医院大厅里乱糟糟的。我们几个穿过人群,很快就走上三楼住院处。楼道里静悄悄的,与下面正好相反。周书记走在前面,顺手推开了门。 文娟躺在病床上,还在输液呢。见了我们,满脸的惊喜:“你们,来了……” “文娟,最近怎么样?好点了吧。”校长关切的问。 “好多了,谢谢你们来看我。”文娟脸色绯红,小声说。 “看看怎么样,我早就说了,李子就是灵丹妙药,他一来,病准好。”周书记打趣说。 “周叔叔,看你……”文娟早羞的转过头去。 “不说了不说了,哎,你爸爸呢?你舅舅呢?去哪了?”周书记坐下来问。 “舅舅单位有事今天没来,爸爸到外面买吃的去了,一会就回来。”文娟说,“你们,先坐一会,我……” 她挣扎着要坐起来,我赶紧去扶她。 “那你们先聊着,我们俩出去看看你爸去。”校长给周书记使了个眼色说。 俩人相视一笑,点点头出去了。 我帮文娟支好枕头,扶她坐起来,给她盖好被子,才坐在一边凳子上。 “最近你们忙不忙?”文娟娇喘吁吁,低着头小声说。 “忙什么呀,没事,你的病没什么事吧。医生怎么说的。” “他们说没什么,再过几天我就回去了,在这也是整天输液,烦的很。” 我望着她的脸,暗黄里有点绯红,不时看着我。对视的片刻,我看见她的眼睛里闪着光。这时我才发现,她的眼睛确实好看。尤其是那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像个大娃娃。见我盯着她看,她有点不自在了。 “老看什么?没见过呀?”她嗔怪道。 我忙扭过头去看窗外。阳光刚好从窗口射进来,照在我的身上,也照在她的身上。我觉得全身暖融融的,就站起来在屋里踱步。文娟呢,斜靠在床头,眯着眼,一幅惬意的样子。她的额头上,一层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跳跃。我犹豫了一下,想过去帮她擦掉。 她忽然睁开了眼,小声说:“热,怎么这么热呀。” 我走过去擦掉她额上的汗滴,她顺势靠在我的身上,说:“你怎么才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我的心里忽然涌上一股爱怜。轻轻拍着她的肩头,如同拍着一个柔弱无助的小生命似的。我竟然有了一种救世主般的感觉。是同情?是关爱?我一时说不清。 我扶她下了床,走到窗户边靠在窗台上。我把液体取下,举着靠近她。她轻轻偎依在我胸前,闭上了眼睛。我一动也不敢动,紧张的浑身颤抖起来。望着她柔弱的样子,我心里竟又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一种和小萌在一起时的不一样的感觉。我的呼吸有点急促,呼出的气流把她的头发吹的飘飘悠悠的。几缕发丝竟沾在我的唇上,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间或有一点淡淡的药的味道。我低头,把唇吻在她的头上。 文娟没有动,只是伸出手紧紧的抱住我的腰。我们就这样静默着,世界,仿佛凝固了。 门外一阵嘈杂声传来。我忙推开文娟,扶她回到病床上。校长他们早进来了。 我站在一边,我觉得我的脸发烫。文娟呢,脸红红的,假装睡着了。 “没什么事吧。”校长问。 “没事。”我不敢看他们。 “这是文娟的爸爸。”周书记笑着介绍,“这是李子,怎么那儿教书的。” “叔叔好。”我忙点头笑着打招呼。 “哦,不错,还行。”文娟爸忙说,“都坐下说话,都别客气。” “爸,看你说的,什么行不行的。”文娟睁开眼,假装生气的说。 几个人一起笑起来。说笑了一会,文娟爸让我们一块到外面吃饭。我们一起表示反对,都说不去。推辞了一番校长让我先在病房看着文娟,等他们吃过了,再来换我去吃。我点头同意。 “那你先委屈一会,我一会就来。”文娟爸嘱咐我说。 “没什么没什么,你们去吧。”我把手一挥,一种豪迈气概悠然而生。 屋里又只剩下我们俩了。沉默了一阵,我倒了一杯水端过去。 “喝点水 ,来,你可要安心养病 啊。”我说。 “你有没有什么打算?我们有可能吗?我总觉得你看不起我似的。”她小心奕奕的说着,一边眯着眼瞅着我。 “哪有的事,我什么时候看不起你了?”我不敢看她,冲着窗外说。 “那咱们几时……结婚呐?可别哄我,我说真的。”文娟用手捂住通红的脸,小声说着,“这话,本来应该你先说的,我……” “结婚?”我一时不知所措,“这么急呀,我,我还没准备好呢。” “我就知道你会说这个的,我把心都掏给你了,你还信不过我吗?” “就是一见钟情,也的有个过程吗。再说,咱们才相识几天。”我辩解道。 “我不管,我从第二次见到你,我就对自己说,这辈子非你不嫁。信不信?” 我不再说话。我还能说什么呢? “过来,快点,坐这儿。”她挪了挪身子,叫我坐在她的身边。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赶紧过去坐下。 “亲我一下,要不,我会想你的。”她把头歪向我,闭着眼,用手指着通红的脸说。 我犹豫着凑上去,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她的脸好烫,我直起身子,帮她理了理杂乱的头发。 病房的门开了,一行人走进来。见我坐在文娟身边,一起笑起来。 “看,多般配的一对,等回去赶紧把事办了吧!”周书记笑着说。 我忙站起来,红着脸不说话。文娟也把身子侧过去。 “孩子们的事,他们看着办吧。”文娟爸笑哈哈的说,“赶紧,出去吃点饭去。” 第二十二章 旧恨春江流不尽 我失魂落魄的坐在周书记的车里,我也不知道是怎么赶回学校的。只记得临下车时,周书记甩给我 一个小包,说是文娟叫他给我的。校长帮我接过来,夹在腋下。 回到办公室,校长迫不及待的要打开看看,抬头见我漠不关心的样子,突然停住了手。把包递到我眼前。 “我不是故意的,给你,还是你自己看吧!”他有点不好意思了。 “没什么没什么。”我接过来顺手丢在桌子上。 “我看着有什么意思呀?还是你自己琢磨吧。”他说着出门走了。 我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打开了包一看,有什么呢?没什么呀。我把包倒过来,除了两盒化装品,只有一个条形的小盒子。我有点纳闷的打开来一看,里面竟是一缕头发,黑黑的,一端有点微黄。 我的手忽然莫名其妙的抖起来。起初还好点,一会竟抖的连小盒子也拿不住了。我刚想转身,小盒子忽然“啪”的一下掉在地上。那缕秀发,蜷缩在床边,一阵微风吹来,她便在风中翩然起舞。我不觉看的呆了。 事到如今,我该怎么办呢?看来,文娟是铁了心了。只是,我能接受的了吗?我该对小萌如何解释?想到小萌,我的火气“腾”的一下直冲脑门。即而又似当空一瓢凉水倒下,无名业火重又回到脚下。 不就是斗气吗?难道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就这样付与流水?不能,不能这样。感情可不是儿戏,怎能这样处理?哎,是男人嘛,我先陪个不是算了。 我暗暗笑自己的小聪明。得,过去打个电话吧。不就是陪个不是吗? 校长不在屋里,我拿起电话,拨通了小萌的号码。还好,通了。 “小萌,我,对不起……”我吞吞吐吐的说。 “什么对不起呀,我不明白,你这是怎么了?”她像是一片茫然似的。 “那,没什么,就是我,处了个对象,还没对你说。你那个,怎么样?”话刚出口,我就有点后悔,我怎么说出这句话了?我这是怎么了?我朝自己嘴上扇了两下。 “什么?对象?你刚处的?”她像是不相信似的,“那你给我说什么?我早有了,就快结婚了。” 我听出她是在赌气,我赶紧解释说:“不是,我是说着玩的,没那事,没事,没事……” “没事你打什么电话?真是的,等有事了你再说话吧。”她在那边恶狠狠的说。 “不是,我就是想和你说几句真心话。”我急的节节巴巴的不知道说什么了。 “还是留着和你那位说去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默念着,突然挂了电话。 我一脸茫然,悻悻的放下电话。走到门口,我的胸口一阵剧痛,我忙扶住墙壁。 “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校长正好回来,见状忙扶住我。 我大口大口的喘了几下,回过神来,挣开他咧咧趄趄的回到自己屋里。校长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我就拨通了周书记的电话。我说我想去一趟县城,想借他们的车用一下。不知行不行。 “怎么不行,就是,你会开车吗?”周书记满口应下来。 “你们不是有司机吗?”我说。 “好好,我这就叫小照去接你。”他痛快的说。 我简单收拾了一下,坐上小照的车,飞快的朝县城奔去。 到了县城,天已是黄昏。车在人流中缓缓前进,驶过教育局门前时,我探出头张望了一下。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我忽然有一种失落感。 “小照,停车,咱去‘大世界’玩去。”我拍了拍小照的肩膀 说。 小照猛一踩闸,车尖叫着停下来。我拉开车门,径直朝路边的“大世界娱乐城”走去。小照忙把车打好,赶紧追过来。 我走到小门口,回头见小照正忙着买票,就驻足故意喊道:“哎,出点血,买个好座。” “放心吧,今天你想怎样都行。”小照点点头,调皮的说。 昏暗的光线,低回的音响,光怪陆离的扭动的人群,无数随意飘摇的红男绿女……我仿佛来到一个五光十色的新境界。我使劲眨了几下眼,摸索着坐在靠近舞池的座位上。小照招呼来两杯加冰的可乐。我们慢慢啜饮,一时无语。 “要不,来一曲。”小照试探着问。 “和你,算了吧。”我说。 “那个,就那个,你看……”小照指着人群说。 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一个女孩,正卖力的扭动腰肢,臀部夸张的摇动,仿佛想把身体的凸出部位抖下来。旁边的人们却视而不见,依旧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站起来朝人群挤过去。那个女孩好像意识到我要和她共舞,双臂平伸抖索着朝我飘过来。我下意识的伸开胳膊,集中精力睁大眼睛看着她抖动。彩灯在她的身上一圈圈摇过,我们俩越来越近,我可以清楚的看到她的面部,她的身体……我迎上去…… “哎,我可要走了啊。”小照猛的咳嗽了一声。 我回过神来,赶紧甩甩手,摸摸脸转过身来。 灯光忽然暗了一下,尖叫声,口哨声顿时响起。我拽了小照一下,我们俩一前一后走出来。 “到哪去?”他问。 “四海为家,走吧。”我小声说。 “什么?哪儿?”他不明白。 “你就顺着我的手指走吧。” 车在县城的大街小巷一圈圈驶过。小照还很有耐心,只顾自己开车。好象他在欣赏这并不美丽的夜景似的。 “停——”我喊了一声。 车缓缓停下来。我下来也不理会小照,径直朝一户人家走去。 这就是小萌家。 门在里面锁着。我在门口犹豫了一会,顺着墙根走了几趟。忽然,我眼睛一亮,路边那棵老槐树,一枝树枝正好伸到墙里面。昏暗的灯光下,树叶在高兴的抖动着。 我瞅了一会,终于一咬牙双手抱住树干,顺着树枝跳到墙里面。 狗早使劲的狂吠起来。我揉揉肿胀的双脚,扶着墙正要向前走,门口的灯忽然亮起来。我用手挡住灯光,转过身去。 “你是谁?干什么的?”小萌妈站在门口,指着我大声说。那只狗,蹦着想要挣开枷锁朝我扑来。 “我……”我不敢回头。 “我可要报警了。”她说着朝我走来,手里拿着一把钢钎。 “我……”我猛一回头,握紧了拳头。 “是,是你?”她愣住了,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来了?” “我,我来找小萌。”我也不知哪来的勇气。 “她不在家,你走吧,以后别来找她了。” 小萌妈说着走到门口把门打开,拉开了一扇门:“走吧,以后你别让我见到你。” 我不情愿的挪到门口,慢腾腾的走出去。好象,我就是从这里走进去的。 门关上了,我靠在门口墙上,一言不发。 “找死呀你,还不快走。”小照早跑过来,拽住我就朝车边拉。 “怎么了?我怎么了?”我挣扎着。 “快走吧,等人家反应过来,你就完了。”小照猛一踩油门,车呼啸着朝前奔去。 第二十三章 也无风雨也无晴 一路上,小照四处张望。我知道他是怕有人会追过来。 车跑的飞快。出了县城就是山区盘山公路,车速稍微慢了点。小照长吁了口气,顺手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 “你怕什么?看把你吓的。”我瞅着他笑了。 “李子,我怎么觉得你今天不怎么正常啊!随便一个人家你就敢进去呀。你就不怕人家把你怎么了?幸亏今天遇见一个脾气好的,要不,非出事不可……”小照拿眼角看了我几下,有点不相信似的说。 “那是……不就是一个富足人家吗?值得那么害怕?”我欲言又止的说。 “没见你这么勇敢过呀,真是……” 车蜿蜒在半山腰,偶尔一辆车驶过,刺眼的灯光照的我们只好把车停靠一下。车过后,是死一般的沉静。望望远方,层峦叠翠,黑幽幽的山影迎面而来。几颗小星星,在山尖眨着眼,一闪一闪的好象在取笑我们似的。我忽然一个冷战,后背觉得凉丝丝的,用手一摸,后座背上都是汗。 “他妈的,这开车的怎么这么没水平,连近远灯都不懂。”我壮着胆子说。 “咱不也是这样?这山沟背屿的,谁敢开小灯啊?”小照边开车边解释说,“前面有个小饭店,你要是不着急,咱就在那歇一下。” 车在一个小饭店前停下来。说是饭店,其实也就是四间石头房,门口亮着一盏等,一个昏昏欲睡的中年人见我们停下来,忙揉着眼站起来。这种地方,平时肯定没几个客人的。再说了,没准人家以为是间黑店。 “有酒没有?北京二锅头,度数大的。”小照下了车,冲店主嚷道。 “贵的贱的,那种都有,里面坐吧。”那人笑道。 “不是黑店吧?”我笑着问他。 “再黑你也不怕呀,这十里八乡的谁不认识谁呀?”店主也笑。 也是,我们都是山里人,口音一样,隐隐约约的还有点面熟哩。 要了个花生米,又盛了盘凉拌菜,我俩还真要了瓶二锅头。一人一半,都倒在水杯里,就开始喝了。 “小照,你是开车的,你少来点。”我说。 “那,也是。”他端起杯给我倒了一半。 阵阵凉风袭来,偶尔几声鸟鸣,在空荡荡的山涧回旋。我们谁也不说话,对着蓝天山峰,默默对饮。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学校的。只隐隐记得,小照把我扶进屋里,还给我倒了杯热水才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这个星期天值班的校长就来了。原来昨晚他回家了。还没说几句话,小照的车也来了。 “走吧,咱到保定再吃早饭。”小照说。 “去,什么事?”我疑惑的问。 “健忘了?你不是说今天去保定吗?”小照说。 “是吗,那,就走。”我摸摸头发说。 “去吧,高兴点。”校长也笑了。 车走的很快,不大一会就到了保定。我们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吃了点早点,就急匆匆朝医院走去。 文娟爸先看见了我,像是很意外似的,站在门口愣了一下:“你,来了。” 我不好意思的站定,见他拿着饭盆,忙说:“你们,刚吃过吧,我去洗吧。” 我上去拿过他手里的饭盆,朝水池那边走去。 等我回到病房,见文娟脸冲着窗外,一个女的,我想大概就是她的后妈吧,正站在她的身后替她梳头。听见我进来了,文娟稍稍回了一下头又迅速转过去,我看见一丝红晕在她的脸上飞过。 “快坐快坐,你们来的正好,文娟刚才还念叨你呢。”那女的放下梳子热情的招呼说。 “妈,看你说的。”文娟嗔怪道。 “这孩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李子这小伙子我看就是不错。”文娟妈冲我笑着说。 “我……”我不好意思起来。 小照进来了,见我们正说笑着,忙缩回头去:“你们聊着,我还有点事,等下午我再来接你吧。” “这孩子,快进来坐一下,一会我们也得去转转哩。”文娟妈招呼道。 小照进来,坐了一会,屋里一时无语,我也不知该说点什么了。 “得,我出去吧。”小照又站起来。 文娟妈赶紧附和着:“我们也的出去了,你们先说一会话。”说着,几个人一起往外走。 屋里就剩下我和文娟两个人了。 我靠在门口墙角上,双手抱在胸前,看着窗外的人群。文娟忽然朝我扑过来,一下紧紧抱住了我,头扎在我的胸前。我下意识的伸开双手,想推开她。 “你,怎么才来呀?”文娟抬起头,双手摧打着我说:“你,不想我了?” “我,我……”我一时无措。 她忽然哭了。滚烫的泪珠一直浸透进我的衣服里。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了我的心头,我抱住她,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像是抚摩着一个温纯的婴儿。 “别哭了,我这不是来了吗?”我小声说。 “我要你,天天在这儿,不许离开。” 她抬起头,喃喃着说。泪水把她长长的睫毛湿润了,一簇一簇的,像个可爱的大娃娃。她忽闪着眼睛,脸红红的,见我也看着她,就微微闭上眼,抬起头迎上去。 我们紧紧拥在一起,像是飘在云端,飘呀飘呀…。。 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女的探头进来,我惊了一下,睁开了眼。呀,是小萌。她怎么来了。 “李子,你,你,唉——”小萌转身就跑。 我忙推开文娟,朝门口奔去:“小萌,你——” 哪里还有小萌的影子,我在门口四处张望,心里暗暗叫苦。小萌,她是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这,这叫我…… “李子,她是谁呀?怪怪的,你这是怎么了?”文娟走过来望了一下,没看见什么。 “是,一个熟人,同学。”我吞吞吐吐的说。 “看你,急什么呀?进来吧。”她拉了我一下说。 我擦了擦满脸的汗水,犹豫着走进来:“我,有点事,我出去一下。”说完,我转身朝门外跑去。文娟愣在那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气喘吁吁的跑到大院里,四处寻找,哪里有小萌的影子?我又转动身子努力寻找,小萌,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我跑到大门口,马路上,除了川流不息的车子,哪里有什么小萌?我筋疲力尽的蹲在门口,把头埋在手掌里。 一个人来到我的身边,轻轻抚摩着我的头发。我知道,不是小萌,她是不会回来了。 “回去吧,你这是怎么了?”文娟站在我身边小声说,“你哭了?为什么?是我不好吧?怪我刚才……” “不是,没什么。我哭,我为什么哭呀?”我站起来,假装笑着说。 “别装了,回去吧,让人见了,还以为我们怎么了呢!”文娟拽着我说。 “那 是,走吧。”我扶着她慢慢朝回走去。 到了拐角处,我猛一回头,好象看见一个像是小萌的人在大门口一闪而过。我赶紧站定,揉了揉眼睛,哪里有什么人影?我轻轻吁了口气。 第二十四章 莫听穿林打叶声 星期一,我起的很早。推开门走到院里,猛然看见校长早站在院子西边那棵老槐树下,仰着头,像是在仔细看什么。 “这么早呀!”我边朝他走边打招呼。 “哦,什么?啊,是……”校长像是吃了一惊,忙不迭的说,“你也很早呀。” “看什么呢?这么仔细。”我过去也朝上看了看。 “也没什么,就是,这棵树,是我张罗着栽的,也有三十来年了吧!哎,人生苦短呐。想想也是,这都多少年了。这树,都这么粗了……”他喃喃着说,“想想当年,我呀,和你现在一样,也是风华正茂,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仿佛是昨天的事……” “今天怎么这么伤感呐,有时间了,你再给我们大家讲讲,谁不愿意听你的光荣历史呀,那简直就是一次精神的洗礼,思想的净化升华……”我笑着说。 “峥嵘岁月,何惧风流。”校长叹了口 气,倒背着手走了。 怎么回事呀?我纳闷着转身朝操场走去。以前,他可不是这个态度,肯定得伟人般叉着双手,慷慨激扬的讲他的历史。今天这是怎么了? 老师们陆续都到了。打了上课钟,校长忽然吩咐说让大家先留点作业,他有事要开个会。大家见他一脸的严肃样,不敢多说,赶紧去照办。 校长办公室里,大家一一坐定,静悄悄的望着一个劲吸烟的校长。 “下月我就提前退休了,新校长明天就到。我,我明天就,开始不上班了,免的人家说我碍手碍脚。咱们大家同事一场,我,我这么多年了,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大家多担待。我就这么个人,其实我也没什么别的心事,都是为了工作,我……”他一口气说着,忽然有点哽咽了。 “什么?”我打断了他的话,“怎么一直没听说过呀?” “是呀,怎么提前一点都没听说?”刘老师说。 “怎么回事呀?这好好的。” “谁知道呀?校长年岁也不是很大的。” “新校长是个什么人呀?谁知道以后怎么样?” 大家议论纷纷。 “新校长肯定年富力强吧 ,我们也没什么接触过……”校长小声说,“肯定比我强。” “中午大家在‘可心饭店’聚聚,为校长饯行。”刘老师说。 “对,饯行。”我附和道。 “行行。”大家都说。 “这是干什么?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我还没正式退休呢!这就叫大家破费。”校长连连摆手,“大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为我耽误了学生们……” 办公室里沉默了一阵。 “没什么事了,大家都上课去吧。有个心理准备就行了。”校长说着叫大家散会去上课。 静默了一会,大家陆续往外走。刘老师第一个走到门口,忿忿的说:“从外地调校长,难道我们这里就没个能当校长的?” “谁知道领导是怎么考虑的?我们这老中青,什么样的没有?”王老师接着说。 “没准人家水平就是高呢。”李老师嘟囔着说。 我最后一个离开。我看的出,校长不愿意离开岗位。 “那人,就是新校长,到底怎么样?”我问道。 “谁知道?等来了不就知道了吗?”校长慢悠悠的答道。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走到门口,我说:“今天中午,怎么也的好好喝一场。” “快去上课吧。记着你那事到时候请我。” “那就中午见。” “这就开始和我客气上了。”校长笑了。 中午放学后,也没人通知,大家不约而同的到了‘可心饭店’。我赶到那儿时,大家早就坐好了。刘老师在厨房进进出出的,正在忙活着。 “还不开始呀,是不是等着领导致辞呢!”我笑着拉过一个椅子坐下。 “有什么领导?谁是领导?以后大家都看你的了。”校长接过话说。 我顿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可能,校长觉得我在笑话他呢。天地良心,我可没那意思。我望了望大家,起身忙一一倒水。 “我觉得李子就是有领导像,你看那眼神,那手势,真真一个领导坯子。”王老师打着哈哈说着,大家一起笑起来。 “笑什么呢,这么高兴呀?”刘老师回来,惊讶的说,“刚才还闷着呢,这就有笑了。” “可不,刘老师也有些领导像,看看,是不是?”王老师指着刘老师说。 “哎,大伙都有领导像,努力吧,都有机会。”校长笑了,“今天大家畅所欲言,骂我也行,这以后哇,我想挨大家的骂都没机会了。” “看你说的,想找骂了,准备好酒,通知我就行了。”王老师站起来边倒水边说。 “别说什么领导不领导了,菜来了,大家开始吧。愿意松松腰带的就赶紧松一下。”刘老师站起来,真的松了一下腰带。大家顿时笑弯了腰。 饭店里弥漫着快乐的空气。 校长一会就喝多了。本来,他的酒量不是很大。我也觉得头晕沉沉的。只有刘老师,端着酒杯豪气万丈,意气风发的一一和大家碰杯。 “好酒量啊,刘老师,就你这酒量,在哪儿我看都是当领导的料。”蔡老师笑眯眯的说。 “今天咱们谁都不许说什么领导,喝酒为主,女士随意。”刘老师一副酒官的模样。 校长忽然哭了。这出乎大家意料。也是,没一点心理准备,猛的一下退下来,心里终究接受不了。 “这是干什么?明天中心校的校长还得来呢,县里的人肯定也的来。今天你就别喝了。”我忙劝他说,“就是退居二线了吗,我现在就想退,人家还不许呢!” “说的什么话?站着说话不腰痛,校长那是舍不得大家,舍不得这个环境。毕竟这么多年了。感情这东西就是怪……”刘老师絮絮叨叨的,他也喝多了。 “我没别的意思,我是劝呢……”我小声说。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来,咱俩喝一杯。”刘老师举着杯对我说。 “喝什么呀?我早喝多了。”我忙推辞道。 “看不起我是吧,我知道你丈人是大领导,不喝就算了。”刘老师鄙夷的斜了我一眼。 “什么?你?来,我先干了。”我只觉得一股怒气往上冲,我拿起杯一饮而尽。 刘老师也很痛快,端起来一饮而尽,说:“再来一下。” “一下?我看不如来三下。”我铁青着脸说。 “那就开始吧。”他拿起酒瓶边倒边喝。 我也是边倒边喝。一时间,饭店里鸦雀无声,大家都惊呆了。我一连气喝了有十来下,大家才回过神来。 “干什么这是?我还没走呢!”校长站起来,怒气冲冲的说。 刘老师放下酒杯,踉踉跄跄的朝外面走去。我一屁股坐下来,只觉得天旋地转,大家指指点点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使劲靠在椅子上,一会不知道怎么回事了…… 醒来已是深夜。我坐起来,只觉得头痛欲裂。一看办公桌前,校长正坐着吸烟呢。 “醒了?”他侧了一下身子说。 “你,没回家?”我说。 “逞强也的看个时间地点吧,看你俩今天这是怎么了?”他指了指西边,“刘老师还没醒呢,怪不得说酒后吐真言呢,敢情你们平日就开始勾心斗角了。” “勾什么心?就是喝了点酒吧。”我装做漫不经心的样子。 “你们呀……咱们文人呐……唉……”他叹着气 。 “我真不知怎么了。”我摸着头,努力回忆刚才的事,可怎么也没个眉目。 “装傻还是怎的?你有好亲戚,以后没准比他机会多些……唉,谁都会心理失衡啊!” “我,我有什么亲戚?你们说文娟呀,八字还没一撇呢。”我说。 “别这么说,人家说那是说,咱该怎的就怎的,感情和这个可没关系。” “真的还没准呢!”我急忙辩解说。 “都到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你歇着吧,我看看他去。”校长说着走了。 我猛的一激灵,是呀,都到什么时候了?我这是怎么了?我这时还能对文娟说我不爱她吗?我这时还能对小萌说我爱她吗? 第二十五章 伤心莫问前朝事 我决定去找小萌,我要向她当面说说我俩的感情,说说我们的过去,说说我们曾经拥有过的一切……曾经的过去,那是我们感情的基础,我想小萌是不会忘记的。 一大早,我就敲开了校长的门。校长其实早起来了,正在屋里忙活着收拾东西。 “怎么?这么早就来送我呀?是不是早盼着我走呢?”校长笑着说。 “走?我看你今天是走不了了。哎呀,你这都什么东西呀,这老古董都带走呀?”我指着那堆旧书说。 “唉,不思量,自难忘,我也的留个纪念吧?这些书,有用的,我都留下了,这些没用的,我拿回去去做个纪念。”他苦笑了一下,“咱们教育上的,就这样,两袖清风不敢说,有两袖书吗!” “今天你走不了,我有急事,我得请假。”我把他拽到门口说。 “我早不管事了,请假你也别找我了。”他笑着说,“新校长没准一会就到了,你找他说去。我得马上走。” “等着请你吧,你要领导们去你家找你呀?我不管那些,你什么时候都是我的校长。我有难,你 帮不帮?”我央求道。 “说的这么吓人,你有什么难?”他坐下来说。 “一言难尽,回来再说。今天你给我上课去,我得赶紧走了。”我转身出门就走。校长在后面“哎哎”了两声,笑着回屋了。 坐车到了县城,我先到了幸福桥上,找了个电话,给小萌的学校拨通了。电话那头“吭哧”了半天,说小萌不在学校。 我呆了一下,望望桥下微微荡漾的清水。几片落叶回旋着,终于荡着涟漪,在桥边打了个转,顺水漂下去了。 “小伙子,怎么了,有什么事呀?别想不开。”旁边路过的一个老太太停在我身边,好心的提醒我说。 “哦,我没事,谢谢你,你慢走。”我回过神来,赶紧说。 老人走了,我捶了一下脑门,大步朝学校走去。到了门口,还没放学,我靠在门口边的大树下,静静的等小萌放学出来。 终于放学了,我眼巴巴的望着学生们一个个走完。老师们出来了,小萌也在人群里。我赶紧走出来喊她:“小萌,小萌,你……” 小萌看见是我,没说什么,推车转身就朝学校里去了。我赶紧去追,门卫拦住了我。 “我找人,那个,是我同学,朋友。”我喘着气说。 “哪个?一会她就出来了,你等一下吧。”门卫客气的说。 我只好又等在路边。人走完了,小萌还没出来。我刚要再进学校,一辆漂亮的小车停在了门口。一个年轻的下了车,拉开了车门。小萌小跑着出来了,我还没回过神来,她早上了车,车子一溜烟走远了。 我跑了几步又折回来,见门卫正冲着我笑。 “怎么了?你笑什么?”我没好气的说。 “我是笑你,人家早有了男朋友了,你还追什么呀?”他笑了一下。 “男朋友?是谁?”我问道。 “谁?不知道吧?谁不知道是钱主任的公子钱清辉,前不久分在财政局那个。”他说。 “什么局?不清楚,谁知道哪个钱清辉呀?”我心里一惊,赶紧朝那边走去。 我急匆匆赶到小萌家,在门口正好见到小萌妈下班回来。 “找小萌?我还正找她呢,谁知道她去哪了?快成家的人了,还这么疯疯颠颠的,真是的,你去学校找她吧,看她在那儿没有?”小萌妈说着回家去了。 我苦笑了一下,学校?放学了她还在学校?我漫无目的的走着。心里空荡荡的,不知怎么才好。我干什么来了?我来和谁说话?谁又愿意和我说话呢?小萌啊小萌,你也太……我忽然有些伤感。 我低着头拐过中山路,隆盛饭店那儿不时飘过阵阵香气。我本能的朝边上拐了拐,毕竟,那是富人们的天地,我们是不 轻易去那儿的。我微侧了一下头,突然,那辆熟悉的小车醒目的刺进我的眼睛里。那不是小萌刚才坐的车吗?我睁大眼,仔细又看了看,不错,就是那辆车。我呆住了。 我靠在马路对面的树下,眼睛直直的盯着那辆车。我知道,一会儿,小萌一定会从饭店里走出来,坐上这辆车离去的。 不大一会儿,小萌果然从里面出来了。那个姓钱的跟在后面,小跑着到车前先打开了车门。小萌像是在犹豫 ,四处张望着。忽然,她发现了我,转身钻进了车里。车在我眼前飞驶而过,我赶紧躲在树后,瞅着车渐渐远去。 下意识的,我拔腿就追上去,因为,我好象看见小萌在车里朝我张望。 我从小巷拐到学校门口,那辆车正好也到了门口。我呆立在门卫旁边,眼巴巴看着小萌挽着那人的胳膊从我面前走过。小萌好象还故意瞟了我一眼,亲昵的把头靠在那人肩上。我赶紧扭过头去。 我不知道是怎么走到车站的,坐上车,我就昏昏的睡过去了。下车时,是司机叫醒我的。赶到学校,静悄悄的早没了一个人了。我扶着墙根,昏沉沉的头稍微清醒了些。我踉踉跄跄的走到自己办公室里,关上门就躺在床上闭上了眼,一个个画面,在我眼前闪过,闪过……嘴角忽然觉得咸咸的,我用手一摸,脸上湿乎乎一片。我忽然又记起那曲《人月圆》: 伤心莫问前朝事,重上越王台。鹧鸪啼处,东风草绿,残照花开。怅然孤啸,青山故国,乔木苍苔。当时明月,依依素影,何处飞来? 是呀,当时明月,依依素影,从何处飞来呀!眼前那些影子,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我大叫了一声,猛的坐起来。 “怎么了?有事呀?这大嚷大叫的。” 门外忽然喊了一声。我一听,是校长。 “怎么?你还没走呀?”我半是怨恨半是欣喜的说,“进来吧。” 校长黑着脸走进来。见我坐在床上,说:“我就知道你有事,看,果不出我所料。” “你是大仙呀?”我换上一副笑脸,“怎么了你不走?” “还不是因为你。”他笑道,“唉,真是世事难料呀,我精心挑选的接班人,就这么完了。枉费我一片苦心了。” “接班人?还逗呢,你都顾不了自己了,还谈什么接班人?”我笑道,“怎么?今天新校长没来?” “等下星期吧,中心校吴校长今天来了一下,说新校长下星期再来报到,要我站好最后一班岗。”他坐下来说,“一见你这模样,我就知道你又有什么事了。” 我像被人突然揭了伤疤一样,一时悲从中来,我放声大哭起来。 好一阵,我才抽噎着止住哭声:“真是,世事难料呀,这人心,真是没法说……” “怎么了?是文娟?”校长疑惑的问。 “她?不是,嗨,跟你说你也不懂的。”我说。 “那我就不问了,要我说,来个快刀斩乱麻,新欢替旧爱吧。”他也笑着说,“赶紧和文娟固定关系吧,这不知有多少人眼热呢!谁不知道你现在是有后台的人了。” “你也这么说?我是那种人吗?大伙要都这么认为,我宁肯不要。”我沉下脸说。 “别,别,我还等着沾你的光呢!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其实,这有什么呀?光明正大 的事,你这心眼呀,是又小又多。” “我,我……”我不知说什么好了。 “明天我给你正式提亲去,这次,我做媒人,别人都靠一边去。我就不信,这亲事不好说成。”校长笑着过来拍打着我的肩膀说。 第二十六章 泪尽罗巾梦不成 文娟从保定回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禁不住涌动起来。自从那次在医院分别,我就再也没有去看过她,有几次鼓足了勇气要自己偷偷去一趟,临走时又悻悻作罢。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回来了。想起那次意外的事,我的脸一阵通红。忽然,我心里一沉,不好,莫非,她的病…… 我不敢想下去,要是真的那样了,我这里该如何是好呢? 校长从乡里转了一圈,早乐颠颠的回来了。也不和别的老师打招呼,径直到我房间来了。这个校长,最后几天干劲更足了。 “兴致不错呀,又有什么好事了?新校长不来了吧?”我强装笑颜说道。 “这阵子你别的没长进,胆子倒是长了不少,和我说起笑话来了。”他笑着说,“是不是见我退休了,就欺负我呀?” “谁敢呀?你不见这几天大家都事事处处敬着你吗?”我忙让座倒水,请他坐下。 “我知道大家都烦我了,送行饭都吃了,还没走,这多不好意思呀。”他也笑着说。 “你有事和我说吧?”我小声问道。 “公事没有,我也管不着了。你那事,今天我去说了,也没和谁打招呼,毛遂自荐嘛,反正结果挺好的,在你我预料之中。”他郑重其实的说。 “那我得好好谢谢你这好媒人。”我打趣道。 “别当笑话,真说好了。文娟不作声,周书记就做主了,那边要有什么事,他去张罗。这边的事我去做。” “真的办好了?” “你们再了解了解,等关系稳定了,再定下来吧。” “那……这……”我吞吞吐吐的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这可是我最后为你做的一件事,我做主了,你就别再犹豫了。我还不知你那花花肠子,瞻前顾后的,到最后还不是鸡飞蛋打?”他正色道。 “那,就这么定了?” 我还是不知怎么好。 “就这么办吧,以后别提这事了。这几天新校长就到了,我看这里也不是你的久留之地。你要好自为之。”他忽然有些伤感。 “怎么?你这就要走了?”我心底也涌起一股伤感。 是呀,毕竟,我们在一起这三 、四年,我从一个懵懂的学生,逐渐成长为一个社会的人,校长,给了我多少照顾呀!。想想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还有我们在一起去保定打工的事,还有…。。时间过的真快,想不到他这就要退休了。 我没再说什么,他也不再说话,我们就这么静坐了一阵。忽然,他笑了,我接着也笑了。 “这是干什么呀?弄的悲兮兮的,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我拉开门,对着外面说。 “可不是,这才什么时候呀!走,趁课间咱们再聊会儿去。”他拉了我一下,出去到刘老师那儿去了。 晚上刚吃过饭,校长就喊我接电话。我一见他神秘兮兮的样子,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是文娟的电话,我一听见她的声音,心里忽然一阵莫名的紧张。说了几句,我们约好明晚再见面,然后就匆匆放下电话。 “这下别装了吧,有什么进展可得告诉我一声。”校长眯着眼笑了。 回到我的房间,我心里徒然增生了一种失落感。白居易的那曲《宫词》,隐隐约约在耳边飘过:泪尽罗巾梦不成,夜间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 是呀,红颜未老恩先断。旧情的结束,意味着新情的开始。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第二天,我早早就起来去教室辅导自习。刚拐过教室墙角,就见校长正在操场上转悠。我停住,想喊他一声。努力了几下,却终于没有喊出来,我的嗓子好像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我揉了揉眼,见校长已踟躇着从最东边往回转 。他一会儿仰头长吁,一会儿低头沉思,一会儿眺望远方,一会儿躬身寻觅……我的眼有些湿润,我不敢再看下去,忙扭头就走。 人,总有一天会老去,总有一天会退休,总有一天会离开自己熟悉的工作环境,总有一天会从忙碌的工作中一下子停顿下来,走向一个曾经十分向往现在却让人生畏的生活。校长的心境,肯定十分复杂的。他在想什么呢?想自己的曾经的峥嵘岁月?想自己的从教生涯?还是留恋自己为之奋斗大半生的工作? 我不敢评价校长的生平,我忽然觉得他有些可怜,又有些崇高。 下午放学,我避开校长,悄悄来到乡里。 大院里静悄悄的,可能早就下班了。我走到文娟的办公室 前,她的门虚掩着,我犹豫了一下,伸手推开了门。 “你,来了。”文娟半是惊喜半是娇羞的说。 我在门口扭捏了一阵,终于走过去坐下来。文娟坐在靠窗边的椅子上,摆弄着手里的发夹,脸上不时飘过一片红晕。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都好了吧?”我抬头望着她说。 “没事了。你怎么这么长时间不去看我了?”她嗔怪道。 “哪里?这才几天?”我躲避着她的目光说。 “你们,都是些没良心的,人家,不是想你吗?”她扭过头去,有点害羞的说。 “想,什么呀?”我不好意思的说。 “想你的,手,身子,眼,反正哪都想。”她站起来看着我说。 我不再言语,使劲咳嗽了几下。她走到我身边,盯着我看了一回儿,我转了几下身子,想站起来。文娟忽然按了我一下,接着双臂圈住我的脖子。我只觉的脸上一阵阵热气袭来。我转动了几下脖子,终于迎上去。我使劲抱住了她。 突然,她剧烈的咳嗽起来,伏在我的肩上抖个不停。我忙轻轻拍打她的后背,抱起她放在床边。再轻轻捶打她的后背。好一阵,她终于止住了咳嗽。绯红的脸此时竟有点微黄,额上泌出细细的汗珠。 我拿过一条毛巾,轻轻擦去她脸上脖子里的汗珠。她忽然又搂住我的腰,把头紧紧贴在我的胸前,喃喃道:“我,我不要你走。” “我,不走。你,没事吧?”我拍打着她的后背说。 “你说,我的病会好吗?”她忽然哭了,“为什么,为什么呀?” “什么为什么?你怎么了?”我小声说。 “为什么刚认识你几天,我就这样了?你,你不会嫌弃我吧?”她呢喃着说。 “我,不会…。。” “那,谢谢你,我就等你这句话呢!”她破涕为笑,飞快的在我脸上啄了一下。 我推了推她,她却更使劲的搂住了我,把唇紧紧贴在我的脸上。一股淡淡的药香直传如我的鼻子里。 “我们结婚吧!”她抬起头,望着我说。 “结婚?订婚还没有呢!”我笑了一下。 “那就订婚,从第二回见到你,我就觉得我这一辈子非你不嫁了。”她认真的说。 “真的?我怎么没觉出来?”我刮了她的脸一下。 “因为,你坏嘛!”她笑着说。 第二十七章 长恨此身非我有 新校长终于来了。 这天真是热闹极了。县教育局主管人事的张副局长和人事股,普教股,办公室的几个领导来了,中心校的吴校长,王主任也来了,乡里管文教的周副书记也来了。大家好不容易碰在一起,免不了说笑一番。一直到话语廖廖时,张局长才招呼大家开会。 新校长姓江,也就三十来岁。跑前跑后的挨屋叫大家来开会。老师们到齐了,张局长环顾四周,说:“校长呢?怎么没他了?” “刚才还见他在大门口转悠呢!”吴校长说,“刘老师,你快看看他去。” “这家伙,想溜,没那么容易!”张局长笑着说。 刘老师气喘吁吁的回来了,说:“有学生好象见他出校门走了。” 张局长吃了一惊,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吴校长很不自然的看看大家,站起来到门口张望了一下,对张局长说:“也许,他有急事吧?” “再急的事也的和我说一下呀?他这么一走,剩我们在这儿是什么意思吗?”张局长不满意的说。 “他能有什么别的意思?”吴校长说。 “他对这次人事调整有看法吧!”赵股长说。 “没什么,他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能有什么看法?”王主任说。 “我觉得他应该没什么看法,得,接着开会吧。”张局长清了清嗓子说,“我先宣布一下局党组的决定。” “张局长,等一下,我看还是过几天再宣布吧,我觉得我来的也听唐突的,以前和大家也没接触过。” “该宣布了宣布,你该和大家多接触了就多接触,这是两码事。既然有人对这事有看法,那你这新校长以后工作就有挑战性了。”张局长说。 “张局长,我说几句,其实,哪有人有什么看法?以前我们和江校长也没接触,有什么看法?”刘老师忽然站起来说。 张局长低头和吴校长耳语了一下,也没再说什么,宣布完决定就匆匆领着一班人离开了。江校长一直把他们送到公路上才回来。 “这新官上任,中午有没有什么表示呀?”刘老师抱着双臂,似笑非笑的站在大门口说。老师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唧唧喳喳的边说着话边朝这边看。 “什么表示?我怎么不明白呀?”江校长纳闷的说。 “真不明白?装糊涂吧,你年纪轻轻的就当了校长,要没个人情世故,不会桌面上那一套,谁相信?你们相信吗”刘 老师回头问大家。 男老师们都不说话,女老师们笑声一片。 江校长的脸色变的铁青。 女老师们见状,小声嘀嘀咕咕:“肯定是有后台吧,也没听说这个人教学怎么样啊?” “肯定是,教学又没什么成绩。”刘老师大声说。 “干不了我走。”江校长恼了,转身到办公室背上自己的行李就往外走。 刘老师转身走了,老师们站在那儿,拦江校长不是,不拦也不是,呆立着不知如何是好。我刚好从办公室出来,见状忙拦住他,说:“你这是干什么?怎么回事?” 江校长不说话,我使劲拽过他的行李,帮他拿到屋里去。 “怎么回事?”我关上门,连声问。 “在这儿我干不好,不如早点走了。”江校长没好气的说。 “什么意思?你想到哪儿去了?”我说。 “你也见到了,我……”他说着像要哭起来。 “你一走就没事了?我看走你是走不了了,你说,你这一走,弄的大家多不好意思?本来大家没什么的,你一走,没准就有事了。这以后大家还怎么相处?”我说。 “也是。”校长情绪开始稳定下来。 “你在屋里 好好歇一下吧,吃饭时我来叫你。”我走出门来,见还有几个人在一起嘀咕,忙示意他们散开了。 晚上, 老师们都走了,红芳娘早早就做熟了饭,可能,她也知道换新校长了,我喊江校长来 一起吃了饭,坐在一起又闲说了一阵。初次见面,也不好说的太多,正好电话响了,江校长跑过去一听,说是找我的,乡里来的。我笑笑说:“知道了,说我一会儿就到了。 ” 江校长可能还想和我说一会儿话,我忙推说有急事,赶紧出来朝乡里走去。 夜色朦胧,我在通往乡里的那条小路上走着。微风悄悄吹来,路边大树上的叶子“哗哗”响了起来。我忽然见到了那棵树,那棵我和文娟初次相拥的树。在树下我站了一会儿,摸着树干,我不禁哑然失笑。这个文娟,真是莽撞,竟然敢…… 乡里大门口的灯亮着,我小跑了几步,走到门口那棵老槐树下。文娟早从门里出来了,示意我悄悄进去。我蹑手蹑脚的朝里走,文娟过来,拉过我的手,拐进菜园旁边的树荫里。 我的心嘣嘣直跳。除了小萌,我还没和别的女孩子一起这么诗意的接近过。我想缩回手,文娟却攥的更紧了。一直走到她办公室前的阴影处,我才缩回我的手,一瞧,湿漉漉的都是汗。 “你不愿意拉着我?”文娟噘着嘴,假装生气的说。 “不乐意?我只愿天天拉着你的手。携子之手,与子共老,古人说的多好。”我拉过她的手,细细摆弄着。“什么?共老?你真的这么想的?”她惊喜的说。 “什么真假呀,你不乐意就算我没说。”我假装要放下她的手。 “别,我,我不是在做梦吧?”她使劲攥住我,喃喃道。 我双手握住她的,拉到我胸前。 ,用力咬了她一下。 “哎吆!”她轻声尖叫了一下,随即在我胸前捶打起来。 我赶紧躲避着,说:“没骗你吧。”一边在树间钻来钻去,文娟早追过来了。几个来回,她就扶着树大口喘起气来。 “怎么了?你没事吧?”我忙站住,扶着她问。 “没什么事……我好高兴……”她喘着气说,身子无力的伏在我身上。 我抱起她,朝办公室走去。她蜷缩在我怀里,一句话也不说。到了屋里,我赶紧把她放在床上,就去倒水。她喝了几口,渐渐的,呼吸平缓下来。 “可把我吓坏了,你这是怎么了?”我坐下来,擦了擦额上的汗水。 “没什么,没吓坏你吧?”她笑了笑,脸上有了红晕。 “要不,去检查一下吧!”我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她低着头说,“我想了好久了,你看,我爸,不方便;周叔叔吧,我不能总是叫他,尽管他很乐意帮我;舅舅,他总是没时间,不知道忙什么。你说,谁陪我去呀?自己去?不行,我怕我回不来了。” “不是有我吗?你怎么不早说?”我有些心酸,强忍住泪扭过头去。我没想到,文娟会这般境地,“你有病,谁都愿意帮助你的,你别心眼太多了,想那么多有什么用?” “有你,我就放心了。”她笑了一下,“我其实早就知道,你是一个特心肠好的人。” “真的?谁说的?” 我笑着问。 “保密。”她说,“要不,这个星期天你陪我去县医院去检查一下吧!” “不去保定了?”我问。 “县里方便,再说,有什么事,我可以随时去找舅舅的。”她瞅着我说。 “那好吧,就这么说定了。” “一言为定。” 第二十八章 何时忘却营营 江校长的光景也不好过。 不说适应新环境,单就是刘老师那张脸,甭说他,就是我看见了也觉得难受。也难怪,原先,刘老师是怕我会托人来争当新校长,这从那次在“可心饭店”吃饭就能看出来。没想到,这次杀出来的程咬金更厉害。江校长年纪轻轻,县里又有人,看来刘老师是没希望当校长了。可能是因为这些吧,这几天刘老师明显变了。他变的沉默寡言,耷拉着头,阴沉着脸,和谁说话也没好气。女老师们背地里都说要是现在让他做校长,没准他会像“范进”一样,欢喜的发起疯来。 别的老师们明显的也不喜欢江校长。在这个地方,人们都有一种排外心理。俗话说“本地邋咕本地犟”,这里什么样的人才没有,非得从外地找一个校长?这对那些“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的老师来说,是一个多大的打击呀! 江校长可能感觉到了大家对他的孤立。他本能的产生了一股反抗的心理。 这些时日,我心里乱糟糟的,也没心思想这些。江校长像是在波涛里看见了一块木板,整天到我办公室坐坐,说说闲话。他比我大不了几岁,我们有些共同语言。几天下来,我们渐渐熟悉了彼此的情况。 “怎么样,有时间咱们一块喝点?听说你酒量还不错,我请你。 ” 江校长靠在我的床头,假装很随意的说。可能,他怕拒绝。 “我有什么酒量?喝几口就脸红。过几天吧,到时我再叫你,我请客。”我赶紧应下来,其实,我心里的事多着呢,我哪有喝酒的心思呀? “那也好,我知道你这阵子正兴奋着呢,等过几天吧,你的事成了再说吧。”他笑着说,他可能也知道了我极力掩盖的事了。 好象一说男女之间的事,两个人的关系就近了。我感觉我和江校长像是好朋友一样了。可我另一方面也感觉到,老师们,尤其是刘老师,对我有了一股敌意。 终于挨到星期六,我早早就打电话给文娟,叫她准备好,星期天一大早我们就去县医院。中医科的那个老大夫,找他的人太多了,去迟了挂不上号的。 晚上,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月色,顺着窗户照进我的屋里。我想吟首诗,试了几次,却不知从何下手。我索性坐起来,月亮里那个黑点,一会儿竟变成了哭泣的小萌……我哆嗦了一下,揉揉眼睛,仔细搜查。那个黑点,又变成了忧伤的文娟,梳理着头发独自垂泪……两个人影在我的头脑中转动,转动…… 第二天一早,我迷迷糊糊的起来,一看表,吓了一跳。我赶紧往外走。刚出学校大门,就见文娟靠在大门口旁边的树下,正喘息着咳嗽。一阵凉风袭来,她形单影只的身影越发显的孤独。 “你,这是,早就来了?”我心里一软,赶紧过去扶住她。 “没有,我也是刚来,这不,我才走到这就……”她止住咳嗽,笑了一下,装出一幅没事的样子。 “你等我去接你呀,你怎么……”我搀住她,“快走吧,车就在那边,你,能走吗?” “没事的。”她哆嗦着,像风中一片摇曳的树叶。 车里人并不多。我们上了车刚坐好,司机就吆喝了一声开车了。 车在山道上飞驶,文娟微闭着眼睛,轻轻靠在我的肩上睡着了。 到了县城,车经过县医院时,我叫醒文娟下了车,搀着她直奔门诊楼去。文娟没有说什么,任由我搀着她在楼道里走动。 老中医年纪并不大,也就五十多岁。头发抹的精光,额上几道皱纹被收拾的若隐若现,雪白的衣服,映衬的他越发的红光满面。听完我的话,他示意文娟坐在他前面的椅子上把手伸出来。我摒住呼吸,见他的中指食指在文娟的腕部微微的抖动。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示意伸出另一只胳膊。 “没什么大碍,没什么事的。”中医终于说话了,“我开个方子,家属拿药去吧,一会儿我再说怎么服药。” “大夫,不用做什么检查了?”我接过单子,赶紧问道,“别的什么都不用了?” “我个人的看法,一家之言,要不,你再找别的医生看看去。”大夫面无表情的说,“也就是常见的妇科病。” “大夫,不见得吧。”我急的插嘴道。 “去拿药吧。”文娟打断我的话说,“大夫,我真的没事了?” “好好喝药去吧,没事了。”大夫摆摆手说。 我扶着文娟走到楼道里,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要不,再找个别的医生看看,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对她说。 “相信科学,大夫说没事就没事,等把他开的药喝完了,咱再来检查检查。”文娟淡淡一笑,“去拿药吧。” “那你在这儿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我走到楼下,拐进药房,排队,拿药。乱糟糟的人群里,我好容易才熬到取药处。包好药,我举过头顶,挤出药房。走到门诊楼下,我站住,靠在门柱上想歇息 一下。 “进展的速度不慢哪,都快成模范丈夫了。”一个人在我身后笑道。 我扭 头一瞧, 忽的一阵哆嗦,是小萌,不错,是她。她站在我身后,正半是鄙夷半是嘲笑的冲我挤眉弄眼呢。 “你,怎么在这儿?”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怎么,就只允许你在这儿?”她冷冷的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怎么来这儿了?”我结结巴巴的说。 “我也没什么事,我就想看看你怎么做模范丈夫。”她横眉立目,差点嚷起来。 “不是,也就是普通朋友,亲戚,她有病了,没法,家里又没有什么闲人陪她来……”我小声辩解道。 “想不到哇,想不到你变的这么快,我,我算是瞎了眼了,我……”小萌忽然伏在柱子上哭起来。 “变什么,我没变,我是……”我想去劝她。 “你没变,难道是我变了?啊,是我变了?”她捶打着柱子,哭着说,“为什么,为什么,我,你……哈哈……” “小萌,别这样,我,我真的……”我忽然感到一阵恐慌。 “哈哈,我今天才知道……” “知道什么?”我说着去拉她。 “滚开,我,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你这个骗子,骗子……” 小萌忽然摔开我,哭着朝外跑去。我拎着药,眼巴巴看着她跑远了。 “李子,她就是那个,那个……”文娟不知什么时候早站在我身后了,她捂着嘴,像是极力掩饰内心的痛苦,好一阵,她才咳嗽起来。 “你没事吧?”我扶住她说。 “没事,你快去追她吧,有什么话,别憋着,说说去吧。我知道的。” 文娟喘息着说。 “我没什么事的,走吧。”我上前搀着她说。 “我没什么事,你忙你的去吧,我自己能照顾自己。”文娟一把拿过药,转身就走。“我真是没想到的,我成什么人了?我………” 她摇晃着朝里走,我忙追上去。 “我自己能行。”文娟冷冷的说,“你什么也别说了,刚才我都听见了。” “我,我不是那意思,我真的……”我急的团团转,不知该怎么办。 “真爱谁,你就去追,我没别的说的。”她摔开我,赌气的坐在椅子上,闭着眼不再理我。 我望望医院外边,早不见了小萌的影子。看看抽噎的文娟,我抱着头蹲在地上,不知该如何是好。我也真想大哭一场。 第二十九章 划地东风欺客梦 回家的车上,文娟一句话也不说。从她红肿的眼睛里,我看得出她想极力掩饰什么。有好几次,我直直的看着她,希望她能看我一下,我也好和她搭讪说话。但她没有,她只是低着头,偶尔看一下窗外。 到了车站,文娟拿过自己的东西匆匆朝前走了,我尾随在她身后,一直把她送到乡里,看她进屋关上门,我才叹了口气,摇晃着头回学校了。 是夜难眠。老师门都是星期一早上才来,只有江校长到校来了。天刚擦黑,他就敲门进我屋里来了。 “来的挺早啊,嫂子不骂你?”我故做轻松的说笑道。 “她敢,我休了她。”他也打趣道,“我看你倒是闷闷不乐的,有什么心思,说出来我听听,没准我还能帮你的忙。” “我能有什么事?也就天生一幅哭丧脸,唉,命苦啊!”我装腔作势的长叹了一声。 “有你这么命苦的?整天大美女伺候着。”他得意的朝我笑了几下。 “我就这么个优点,不像你,天生一幅忧国忧民的样子。”我也笑着说。 “哎,一言难尽呐,等有时间了,我再和你好好说说。我也就你这么一个知音呐!”他忽然正色道,“千金易得,知音难觅呀!” “别说那么远了,咱说点超现实的,空灵的,虚幻的,怎么样?”我赶紧叉开话题。 “也好,说什么呢?听别人说,你是个大才子,那就来个诗歌朗诵吧,唱歌跳舞的我们都不会,腾云驾雾的本事我们还没学,也就这个简单些。”他笑道。 “也好也好,有段时间我没听众了,正好显示一下。”我站起来,“来个‘声声慢’,怎么样?李清照的。” “洗耳恭听。”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最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惟憔悴,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的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者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我越说越激动,止不住手舞足蹈起来。江校长连连拍手称好。一曲终了,我捂住脸,轻声抽泣起来,江校长不知怎么回事,赶紧安慰我:“别这样,有什么想不开的,这……” 我忽然觉得越发孤独,一股闷气在胸中上下冲突,终于喷薄而出,我大声哭起来。江校长显然毫无防备,惊慌失措的安慰我,只到我说没事了,他才频频回头,不放心的走了。 第二天我起的很早,江校长也早起来了,见我没事,他笑着去教室转悠去了。中午,我刚扒拉了几嘴饭,就听见校长喊我接电话,我忙跑过去。校长笑着给我关上门出去了,我“哎”了一声,里面传出熟悉的声音。 “是我,王小萌,你干吗这么慢呐?”电话那边说。 “我早听出是你了,有什么事?”我气冲冲的说。 “哪来这么大火气?买卖不成还仁义在呢,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不给你脸色你就来劲了?”小萌“扑哧”笑出声来。 “有什么好事了这么高兴?”我也笑了。 “我想通了,我先恭喜你和文娟幸福,真的,我是发自内心的祝福。”她严肃的说。 “笑话,我还想祝福你和清辉幸福呢!”我撇了下嘴说。 “谁是清辉?你怎么知道的?我和他有什么关系?”她急了,大声说。 “那谁是文娟?你怎么认识她?我和她又有什么关系?”我不紧不慢的说。 “你甭管我怎么知道的,反正现在你是属于文娟了,你们的婚礼,没准我还参加呢!”她忽然有些伤感的说。 “胡说,谁说我要结婚了?我看你是想倒打一耙,你是想结婚了吧。那个钱清辉,我斗不过他,算他厉害。”我狠狠的说。 “别瞎说,你就是结婚了,我也不会嫁给他的,不信你等着瞧。”她也急了。 “那你这是怎么了?你要干什么?啊?”我觉得有些奇怪。 “再见,后会有期。”小萌挂了电话。 我冲着电话喊了几声,直到江校长进来拍打我的肩膀,我才醒过来。 “才一会儿不见就想成这样了?”他打趣着说。 “不是,她肯定有什么苦衷。”我喃喃着说。 “谁,有什么苦衷?我看你是想媳妇想的中邪了吧!”他笑着说,“过几天我就去买手机了,要不,也给你买一个?” “手机?多少钱一个?”我回过神来,问道。 “也就一千二三百块钱,咬牙买一个吧。以后你们联系就方便了。” “买,那就买一个吧。”我犹豫着说。 “我先给你买上,你什么时候有钱了再还我,这总行了吧。”他大方的拍拍胸脯说。 “那我先谢谢你了,我可是很会赖帐的吆。”我大声说,“一言为定。” 回到我的床上,我脑子里闪电般重复着刚才小萌的话,我忽然有种预感,我觉得她一定有什么苦衷,或者是什么难言之隐。要不,她为什么要那样说呢?对,我得把这件事闹清楚了,要不,我会后悔的。 我去向校长请假,说明天上午有点事。江校长苦笑着说:“有事你就去吧,我刚从这年龄过来,我知道这时的事。去吧去吧,利落点。” 我赶紧千恩万谢,不好意思的摸着脑袋笑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赶到了县城。先给小萌的学校打一个电话,被告知小萌已经停薪留职了,一年后再来上班。我急冲冲赶到她家里,大门紧锁着,家里没有一个人。我赶紧跑到县委大院,一口气跑到四楼,正要打听小萌爸爸的办公室,却见王县长从西边走过来。 “王县长,小萌……”我喘着气说。 “哦,你是……你是李子,李明志。”他像是记起了什么,异常热情的说,“进屋去,歇一会儿再说。” “不了不了,我只是问一下,小萌到底去那儿了?”我站定,望着他说。 “具体我也说不清,开始她非要出国,我坚决不同意,后来她就去了深圳,在哪儿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她说到那儿安排好了再给家里说。唉,现在的孩子呀……”王县长叹着气说。 “那你,也不知道了?”我疑惑的说。 “我说了你们肯定不会相信的,我确实不知道的。哎,对了,她走的时候和我通了一下电话,说她有一封信,在她学校办公室的桌子里,说是给你的。这孩子,连父母都不相信了。你去找找吧,哦,我叫办公室小张和你一块去吧。”他边说边要进屋去打电话。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了。”我赶紧朝外走。 王县长的话,我半信半疑。难道他真的不知道小萌的下落吗?可他为什么要骗我呢?就是为了把我和小萌隔开吗?哎,要不是旧情所在,我何必在这死乞摆列的呢?等问过小萌了,我们彼此沟通了,我再也不会来县城了。 我急匆匆赶到学校,找到了小萌那封信。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我忙打开了仔细看起来。 第三十章 拣尽寒枝不肯栖 那封信好长,偶或几页皱巴巴的,肯定是小萌边写边哭造成的。我翻着厚厚的一卷纸,好象见到小萌正抽泣着奋笔疾书。我坐下来,仔细的一页页看起来。 小萌在信中说,她早就知道爸爸和钱主任一家关系不一般,没想到,他们的关系是那么错综复杂。尤其是爸爸当上副县长后,她明显的觉出爸爸和钱主任之间那种微妙的极力掩饰的关系一天天公开化。爸爸做了县长,第一件事就是推荐钱主任接任他的办公室主任一职,为此,他不惜得罪多年的老部下。尤其是爸爸知道女儿的男朋友被钱主任的外甥女看上了,马上叫女儿全身退出。面对爸爸的斥责,威吓,小萌简直不相信这就是多年来和蔼慈祥的爸爸。她迷茫,她疑惑,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只能选择逃避。小萌以为,身处事外,或许她能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在信的结尾,小萌说她见到了钱主任的外甥女,长的不错,就是不知道脾气如何。她说她真的觉得我们之间或许没什么希望了。她叫我和文娟好好相处下去。 我越看心里越乱,这都是怎么回事呀?难道小萌的家长极力反对我们相处,并不是因为我的家境,反倒有另外的什么原因?这可就奇怪了。王县长真的和钱主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吗?我捶打着发木的脑袋,怎么也想不清是怎么回事。 不过,我却明显的看出了小萌对我的感情并没有改变。她还在一如既往的爱着我。只是,迫于家里的压力,她才对我故做冷淡。并且,她早就知道了我和文娟的事。 我忽然想笑,这个小萌,还很会做作的,不愿见文娟就算了,干吗找个钱清辉来那一套?提起清辉,我心里一动,在信里,小萌怎么没提他一句呢? 不行,我得去找王县长,我要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他不说实话,就算他把我轰出屋,我也得告诉他,不要拿自己孩子的幸福做大人的交易。 我把信折了几折装在口袋里,急匆匆朝县委大楼走去。 我上到四楼,敲开了刚才王县长进去的那个门。一个小伙子正捂着嘴巴小声打电话,见我进来,忙放下站起来,像是很生气的样子:“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我敲了,没准是你没听见吧。”我笑着辩解道。 “我又不耳聋,怎么会听不见?再说,王县长正忙着呢,今天又没安排你来。”他嘟囔着示意我出去。 “我有事,一定得见王县长,我们早约好了,不信你去里屋问问去。”我故意大声说。 “瞎嚷嚷什么,快走吧。”他急了,过来就推我。 里间的王县长可能听见了我们的说话声,拉开门出来示意我进去说话。我赶紧跟着他进去了。 王县长绕进宽大的办公桌里面坐下,示意我也坐下。我顺势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 “有什么事这么急 ?小萌的信你找到了?”他居高临下,厉声责问。 “什么信?没有。我来就是想问你几句话,问完就走。”我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居然底气十足的回答。 “说吧,今天我正好有点时间,我倒要看看你这个所谓才子有什么话要说。”他不屑的拿过水杯喝了几口水。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女儿,我只想问你一句,她是亲生女儿吗?”我的手 接触到那封信,心底顿时生出一股豪气。 “你什么意思?”他站起来问道。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奉劝你,别把你们那代人的恩怨带给我们,时代早不同了!” 我说完站起来,拉开门怒气冲冲的朝外走去。我能感觉到,王县长正惊 愕的站在那里呢。 我气冲冲的跑到楼门口,刚要推门,忽然见钱主任笑眯眯的站在我身后,我忙站住。 “你……好。”我节节巴巴的打了个招呼,毕竟,我们以前有过一些过节,而且,他还是文娟的舅舅。 “以前没见过你有这么大火气呀!今天这是怎么了?”他环顾四周,像是看都不愿看我。 “今天是个好天气。”我也装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怎么谈谈怎么样?”他侧了一下身子说。 “好呀,随便。” 我跟在他身后走,我觉得好笑,今天怎么都像外交部发言人似的,咬文嚼字的。 钱主任的办公室在门口大厅拐角处,我们俩鱼贯而进,他走进大办公桌后面,我坐在门口沙发上。 “你小子本事不小,竟会有女孩子死心踏地的喜欢你,我就不明白,你有什么好的?”他打量了我好一会儿,终于说话了。 我动了一下身子,没有说话。 “今天你来两次了,有什么事吧?”他敲打着桌子说。 “我有什么事?我就不许来了?”我盯着他说。 “今天星期几?你整天瞎跑什么?文娟知道吗?”他也直盯着我说。 “不知道吧,我为什么要告诉她?”我反问道。 “别吃着碗里的盯着锅里的,我真不知道文娟看上你哪儿了?你呀,要有点责任感。” “我和文娟还没有什么呢!”我小声说。 “我知道你心里那点小九九。我可以明白告诉你,就算文娟看不上你,你也别想打小萌的主意。更何况,文娟说要和你结婚了。”他的口气变的柔和了些。 “我还没决定呢。”我小声说着低下了头。 “回去决定去吧,这边小萌有清辉呢!”他忽然笑了,“等你们有了具体的日期,我还得去给你们主持呢!” “什么日期?”我说。 “这么对你说吧,小萌出走完全是她自己的决定,你就不要再纠缠她了,我这儿有她的电话,要不你自己亲自和她说说你就明白了。她就是不想和你在一起了,她就是爱上别人了。她出去几天,就是想忘掉你们以前那点小小的接触,忘掉那点所谓的小小感情。”钱主任滔滔不绝的说着。 “你怎么知道她的事?你怎么得到 她的电话的?”我站起来气愤的说,“我也可以告诉你,就算小萌不爱我了,她也绝对不会爱上钱清辉的。” “那就由不得你我了,我先警告你,如果文娟说出一句对你不满的话,你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我是说到做到的。”他恶狠狠的说,“文娟真是瞎了眼。” 我站起来拂袖而去。 大街上人来人往,我却不知道从何处去。我呆呆的在马路边踟躇,妄想在人流里见到久违的人儿。 “李子,在这儿转悠什么?”人群里突然闪出江校长,他大声叫我。 “你,怎么来了?”我不好意思的问道。 “刚到局里开了个现场会,这不,出来就见到你了。”他显的很高兴。 “我这就回去,你今天不回去吧。”我问道。 “看你闷闷不乐的,不会是为了媳妇的事吧。我早就想告诉你,乡里那个文娟,她爸爸和我在一起教过学,你要真有什么事,没准我可以帮你的。”他讨好似的对我说。 “真的?交情怎么样?”我赶紧问道。 “还可以吧,怎么,你真有事?”他笑着说。 “那你就给我讲讲有关他和他家里的一些事吧!”我笑了几下,紧皱的眉头忽然舒展开了。 “他呀,那真是个老实人,真的,我从来没见过那么老实的人……”江校长沉思着,努力回忆着。 第三十一章 沉香亭北倚栏杆 在回校的车上,江校长断断续续的说了一些有关文娟家里的事。我侧着耳朵仔细听,终于听出个头绪来。 原来,文娟的爸爸是个小学老师,叫向建华。江校长刚毕业的时候,和他是同事。当时,学校里流传着许多有关他的奇闻逸事。什么新婚之夜醉酒睡在了走廊啦,什么妻子生产时他拒绝签字做剖腹产啦等等。总之,都是一些和常人不一样的事。 但恰恰是他的异常,导致了前任妻子的死亡。在妻子难产时,他为了以后的生育问题拒绝签字做剖腹产。最终,孩子是保住了,妻子却因大出血死亡。 向建华的妻子,也就是钱主任的妹妹,名字叫钱文琴,当时也是个沉鱼落雁的美女。当她死亡时,钱家人恨透了向建华,刚生下的孩子被钱家人接走了,后来由钱主任抚养长大。这个孩子就是向文娟。 向建华很快就结婚了,不过他却变的沉默寡言,小心翼翼。成了一个十足的老实人。 “我们在一起教了一段时间的书,从没听见他大声说过话。”江校长说。 真让人捉摸不透。我沉思着。 回到学校,我急忙上了一节课。下课后,刚回到办公室,刘老师就来找我,说有个事要和我商量一下。 “什么好事呀?不会是给我介绍对象吧。”我笑嘻嘻的说。 “想的倒美,你就不怕文娟拿鞋子抽你?”刘老师坐在我身边笑道。 “说吧,到底什么事?非得我参加呀?”我问道。 “也不瞒你,就是有关这个江校长的事,我们大家都觉得忿忿不平。论资力,论学历,论能力,你说,我们哪个比他差呀?再说,他 参加 工作才几天呀?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的,你受的了吗?”刘老师气愤的说。 “作威作福?我好象没觉出来呀。”我疑惑的说。 “没有觉得?他特意躲避着你吧!”他解释着。 “你要怎样?”我接着问。 “也没什么,就是联名向局里反映一下。”他小声说。 “反映?这个,我考虑一下吧。我总觉得江校长人不错嘛。”我赶紧叉开话题。 “不要心存妇人之仁,老校长对你错了吗?这么快就喜新厌旧了?”他问道。 “别人都这么想吗?”我望了望窗外,小声说。 “就差你一个人了,大家都签字表示了。其实你还没觉得,你在学校是影响最大的,你要不参加,恐怕别人会有想法的。” “要是这样,我想一下,明天早上我再签字,不影响事吧?”我低声问道。 “那好吧,你得抓紧点,大家都在看着你呢!” 刘老师说着朝门口走,我也站起来。拉开门,江校长正站在门口愣着。我吃了一惊。 “进来坐呀,站那儿做什么?”我赶紧打招呼。 刘老师没说话,点了点头,微笑着走开了。 “没事的,我从这儿路过,你们做什么呀?”江校长有点尴尬的说。 “也没什么,进来吧,别站那儿了。”我又假装热情的招呼他。 “我还有点别的事,放学再坐吧。”说着,他笑着走了。 看着他狐疑的背影,我的心里横竖不是滋味。刘老师,他在搞什么呀? 放学后,我找了个借口,故意大声说着,赶紧出来朝乡里走去。我要找文娟好好谈谈,了解一下她们家里的事。或许,我能从她这里知道些什么。 乡里也早就下班了,我小心翼翼的走到文娟的房门口。正好,她开了门出来倒水。见了我,她愣了一下,随即转身进去了。我忙追进去。 “文娟,我,有点事。”我坐下来小声说。 “什么事非得和我说呀?咱们非亲非故的,也就是普通朋友,亲戚。”她幽幽的说。 “别那么说,我也是随便说说……”我脸一阵发红,小声解释道。 “什么事吧?快点说。”她不耐烦的说。 “也没什么,就是有关你家里的一点事。”我说,“你要不方便,以后再说吧。” 文娟忽然哭了,她捂着脸,开始小声哭,一会儿竟哭出声来。她顺势爬在床上。 “别这样,你要今天不高兴就算了。”我忙去拉她,“我不问了。” 她翻身坐起来,一下抱住我的腰,把头贴在我的胸前,抽噎着说:“你,还爱我吗?” “你,这是怎么了?我……”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想推开她,她却搂的更紧了。 “我知道你以前的事,我,我不在乎,真的,我不在乎。只要你别让她影响我。”她停止了哭泣,“真想听你说一句‘我爱你’,你说这句话真的那么难吗?” “我,我……”我推开她坐在一边。 “你怎么想起问我家里的事了?”文娟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我。 “我想知道一点,关于你的身世……” “我是个孤儿,我没见过亲妈,我恨爸爸,我也不喜欢舅舅,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小,我就没有一个好朋友,我不愿意和他们玩,他们也不愿意和我玩。老师也不喜欢我。我高中没毕业就辍学了,是舅舅帮我安排的工作。我从小就体弱多病,三天两头去医院。我从没爱上过任何一个人,只有你例外,你是我的初恋。就这么多吧,没什么了。”她一口气说完,憋的脸色通红。 “怪不得你像个荷锄葬花的林黛玉,原来有这般身世。我为你来曲‘葬花词’吧。”我站起来做了个身段。 “嘻嘻,”她笑道,“有人说你有点才,我看呐,都是歪才。”她破涕为笑,“你到底有什么才能?” “才能? 唱歌,唱戏,书法,绘画,舞蹈武术,诗歌小说,三教九流,无所不会,要不,你当主考官试试。”我夸张的比画着。 “别吹了,小心闪了舌头。”她捶了我一下。 我见她高兴了,赶紧问她几句。 “你从小就和舅舅生活?” “对。” “你舅舅和你妈,兄妹感情好吗?“ “那还用说。” “妈妈得的什么病?” “具体不知道,听说是妇科病。” “看着你挺开朗大方的,怎么你这么好哭,这么脆弱?” “我是外表狂热,内心冷漠。还有需要问的吗?”她终于不耐烦了,站起来捂着耳朵跑到外面去了。 第三十二章 可怜飞燕倚新装 现在对文娟,我忽然有了一种全新的认识。她也真够可怜的了:幼年丧母,寄人篱下中,孤独的度过了自己的童年;在情窦初开时,一见钟情的爱上了一个也不知道爱不爱自己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患上了一种自己也不清楚的病,到现在还在康复治疗中…… 我忽然记起上学时老师偶尔讲到的“泛爱论”。人啊,真是一种奇怪的感情动物,接触时间久了,不知不觉中,就会产生一种依恋之情。真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心里明明爱的是小萌,和文娟在一起时,对她却有了一种和小萌一样的感情。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的眼前一会儿飞过小萌,一会儿飘过文娟,直到我眼花缭乱,筋疲力尽。 我忽然又想起钱主任,他极力撺掇我和小萌分手是为了儿子,那他为什么非的把文娟交给我呢?他是知道我的心思的,我对文娟的感情和对小萌的是不一样的呀! 我决定再去县里一趟,找找小萌的爸爸,或许他知道一点小萌的具体消息。 下午放学时,我把明天想去县里的事和江校长说了。江校长听了,没有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李老师,最近一段时间你也缺课不少了,要是没什么要紧的事,你就等星期天再去吧!” “不要紧我还来找你?你就救救我吧。”我半开玩笑的说。 “我怎么也好说,你看咱们做老师的,工作虽说不怎么样好,可也得当回事呀!吊儿浪荡的,叫家长们说出来就不好了。”他慢条斯理的说。 “我,你……”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个小江,今天和我讲起大道理来了。我也知道我不对,可我得办一办自己的事呀?要不,我就是在这儿,心也不会在这里的。 “坚持一下,有什么事打电话说说。哦对了,咱们一块儿买的手机明天就捎回来了,有什么事你就方便了。”他站起来说。 “手机?真买来了?”我心里一阵高兴,“多少钱?” “就知道钱,钱有那么重要吗?你方便就行了吗!”他笑着说。 “我现在不是没钱吗,好好,不说这个了,看时间一长,谁着急谁先说去吧。”我也笑笑,假装没事似的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刘老师正在拐角处站着,见了我,赶紧问道:“想好了吗?可就剩你了,我们大家可都签名了。” “那个事,有那么急吗?”我吞吞吐吐的说。 “十万火急,你不见他猖狂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嚼着嘴冲江校长的办公室点了一下头。 “我还是等一下吧,看他有没有改进再说。”我小声说。 “还等啊,大家可都在看着你呢!你可别给人家招安了。”他笑了笑走了。 看着他走远了,我苦笑了一下:“说什么人家,怕是你等不及了想把人家撵走吧!那样你就可以做校长了。” 做校长有什么好的?我轻蔑的笑了笑,这么多人想着做。老思想呀老思想呀,都是‘学而优则仕’给闹的。 可做校长又有什么不好的?我裂了一下嘴,就说请假吧,不准假,你就去不了。想到这些,我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怒火,还关系不错呢。 和刘老师他们一起告他去,可人家才当了几天校长,又有什么错呢?再说,就算刘老师做了校长,他也不会随便放人出去吧? 不想这些了,管他们那些呢。尔虞我诈的,有什么意思?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还是等解放了自己,再去解放他们的事吧。 回到自己屋里,月上西窗,恍若流水。我竟又有了闻鸡起舞的感觉。唉,起什么舞呀,还是奋笔疾书吧。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把圆圆的两个‘婵娟’写完,我抬头看看月亮,怅然叹息,笔,重重的跌落地上,溅起一团乌黑的墨汁。 第二天上午刚上了一节课,中心校王主任来了。王主任是个随和的人,和大家在院子里说笑了一阵才进校长屋里。一会儿校长就叫我,我忙过去。 “手机来了,你先看看合适不?”江校长笑着递给我一个手机。 “这么快呀。”我也笑着。 “不快不快,你们年轻人早就盼着有这么一个呢!李子,以后有事就方便了吧!”王主任对我笑着说。 “我是方便了,王主任,你怎么不说江校长方便呀?”我故意笑道。 “都方便了,就是校长过时了。”王主任大笑起来。 “手机是王主任给捎来的,我把钱都给了,以后你再还我吧。”校长瞅着我微微一笑说。 “不是不谈钱吗?”我笑起来,“你们说着,我去上课了。” 我小心的把手机装进口袋里,掩饰着兴奋走出屋门。院里,老师们看见了我,却都假装笑着三三两两散开了。我刚想炫耀一番的兴奋劲儿,忽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怪了,躲着我干什么? 回到办公室,我插上门,掏出笔记本找到了小萌家里的号码。电话响了好一会儿,却始终没人接。我颓丧的叹了口气。看来,家里是真的没人了。 沉思了一会儿,我忽然记起了什么,忙拨通了‘114’,查出了县政府办公室的电话。 “请问,王县长今天没出去办事吧。”我假装轻松的问。 “请问你是哪一位?” “我是王县长女儿的同事,找他有点事。” “那你拨5354221。” 我欣喜若狂,赶紧拨通了电话。 “哪位?”电话那头问。 “是我,王伯伯,我是李明志,就是小萌的同学,她肯定和你说起过我的。”我一口气说了一连串话。 “谁?啊,同学?没有啊!你有什么事呀?”电话那边有点不耐烦了。 “我就想问一下小萌的电话。”我怕他放下电话,赶紧说。 “我觉得没什么必要了,她早已心灰意冷了,有什么事,她会找你的。”王县长不耐烦了。 “我的号码是……” “我知道的,就是你说话的这个吧。” “对,我……” 我对着电话,还要说几句,那边早放下了。我呆呆的站着,一时语塞。 中午放学时,我的手机忽然响了。我奇怪的拿起来,这是谁呀?我的号这么快就知道了? “信号怎么样?”江校长笑道,“一块吃点饭吧,陪王主任坐坐。” “是你呀,我,有点事,就不去了。”我赶紧推辞。 “可是王主任亲自点的你,你要不来,领导可就没面子了。”江校长大笑着说。 “那,好吧。” 第三十三章 一枝红艳露凝香 可心饭店里人并不多。这个饭店,也就是我们学校有时有人来吃点饭,平日里冷冷淡淡的。附近的老百姓是不来吃的,粮站里早没人上班了,信用社和乡里的人都是到二三里外的“乾隆酒店”吃饭。偶尔几个路过的,也吃不了多少。 我们坐定后,老板娘顺势坐在旁边,向我们大倒苦水。她说她这个饭店马上就要关门了,让领导们想着把欠的饭费算一下。 “将就着开着吧!”我笑着对她说。 “不是不将就,实在是开不了了,你们不知道怎的?现在这行当不好干了。像我们这样的,招不了人来。往豪华的装修一下吧,哎,也没那个必要了。也就你们照顾我,不断来吃点饭。过几天就关门了, 今天咱们好好叙叙,酒白喝,算我赠送的。”老板娘叙叙叨叨的说着到厨房去了。 “伤感那!”我苦笑道。 “真想不到人世间竟有如此惨境。”王主任笑道。 江校长不言语,低着头像是在想着什么。 酒菜上来后,老板陪着喝了一杯,说了几句自嘲的话就识趣的走开了。我们三个接着继续。 “小李,你说说看,小江干的怎么样?”酒过三巡,王主任话锋一转,直盯着我说。 “也没什么呀,挺好的。”我支支午午的说。 “是吗,那你以后可的多帮着他点。”王主任抿了一口酒,意味深长的说。 “那是一定的 。”我赶紧说。 “王主任你放心,李老师可帮了我不少呀。”江校长接过话题说。 “那我就放心了。”王主任笑着说,“听说你的女朋友病了,现在怎样了?好点了吧。” “没事了,谢谢你还牵挂着这件事。” “谢什么呀,我还要喝你的喜酒呢!”饭桌上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我醉熏熏回到学校,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醒来时王主任早走了。我直觉得头有点痛,就又回到屋里躺下。下意识的,我忽然想起了小萌。现在,她怎么样了?深圳那个地方,她能呆下去吗?或许在那,她有什么亲戚吧!要不,她为什么跑到那个遥远的地方去呢?她躲着我,到底是想让我怎样呢? 我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怨气,躲我干什么呀,有什么事明说不就算了?弄的神神秘秘的,是迫于家庭压力还是……我心里一惊,是不是她变了? 对呀,少年轻狂,不喑世事,轻率的芳心草许,拟或是一时冲动,我就糊里糊涂的当上了冤大头。 不对,我猛摧了自己一下,胡思乱想什么呀,那能装出来吗? 也许,过去的都是真的,而现在,她有点后悔了,因为,不论从哪方面来比,我都比不过钱清辉。不是吗,单位,长相,家庭…。。我哪一点比的过人家呀?肯定是的。 我沮丧的捂上了我的脸。 不可能,我们的感情,是青梅竹马炼出来的,能这么快就完结了吗?她这个人怎么样,我是完全了解的。 可是现在,小萌到底是爱我还是不爱呀?如果还爱,那她为什么远走高飞不让我知道呢?还让她的父母百般刁难。这些到底是她父母的主意还是她的注意?莫非,她不再像以前那样了? 我的眼泪忽然流了出来。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只是,这泪,并不是相思泪。而是……是怨恨的泪而已。 我心里忽然有点轻松,对呀,我,我算个什么呀?学历,没有,长相,不怎的,工作单位呀家庭身世呀等等,我算个什么呀,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教师而已。而人家是什么,是富家千斤,不知道还有多少英俊小生翘首牵挂呢。凭着少时的一点小小的感情,就能左右什么吗?我冷笑了几声。 我坐起来,头一阵一阵的痛。洗了洗脸,忽然江校长推门进来。 “没课吗?”他阴沉着脸问。 “没有呀?怎么了?”我忽然轻松了许多,“校长,晚上我请客,怎么样,赏脸不?” “怎么了你这是?”校长狐疑着走开了。 晚上我没请客,因为,刘老师陪着周书记来了。他们,要给我做真正的媒人。 周书记满脸的谄笑,我不知道他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刘老师的脸色到是没变,就是,说话的声调变了点。我忽然觉得他们怪怪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两人坐定,稍愣了一下。刘老师把门关上。 “今天这事,不说你也知道……其实,你早就料到了……我来,也是凑热闹来了,你其实是了解我的,我也不会说什么花梢话…。。”周书记满脸堆笑,节节巴巴的说。 “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咱们都不是外人。”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我早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装什么糊涂呀!啊,以后,你就是个……乘龙快婿了,我们有事还得多仰仗你呢。”刘老师带着几丝笑意,站友好的拍打着我的肩膀。 “就是,钱主任和我是老关系了,以后,咱们怎么也少走动不了,共事还多着呢。当这个媒人,还是我主动请缨,钱主任特批的。我也没做过什么媒人,也不会说话,咱就明说了吧。这事,我看咱们还是冲速办理,越快越好。怎么样,小李?你说说看。”周书记说。 “这个,我还没考虑呢,这么着急呀……”我吞吞吐吐的说。 “还害羞呀,我替你做主了,就这么定了。”刘老师接过话题道,“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夫,赶紧定了得了。”说着他伸出手指头计算起来。 “文娟对你,那是,没的说。你也知道的,不用我多说什么。其实,你们早就彼此了解透了,我这也是多余。依我看,你们先定了亲,挑个好日子办了得了。大家伙也都不操心了。要不,你看,谁都惦记着呢。”周书记絮絮叨叨的说着。 “这么急,我得考虑一下。我还没和家里人商量呢!怎么也得和父母商量一下吧。”我赶紧岔开话题。这事,我心里是有那么点想法,可是,事到临头,我却没了主意。也太突然了。想想可以,就是定亲,我绝对没想过。 “后天吧,日子不错。我看行。”刘老师说,“别犹豫了,痛快点。今天周书记来了,这是多大的面子呀。” “哪里,我有什么面子。”周书记笑了,“那就这么定了,后天,你也准备一下,咱们在乡里见,不见不散。最好把家里老人接了来看看。咱文娟也不是拿不出手,哈哈……”周书记笑着站起来,“我得赶紧回去和大家说去。别忘了工夫,就后天。” “苟富贵,毋相忘。”刘老师打趣道。 “我真的没想过这些。”我讪讪的笑着,“怎么这么快呀!” “还快,我看你早就等不急了吧!赶紧准备一下吧,需要我的话,就说话。” 刘老师走了。我大脑一片空白,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这个文娟,也来的太快了。 我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我到底该怎么办呀?文娟是个好姑娘,可是,小萌怎么办呢?她现在怎么样我还不知道呢?难道,就这么把她忘了吗?她在深圳是真躲我还是假躲我呢? “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我忙拿起来打开了。 “……”没有声音。 “说话呀,怎么了?”我大声说。 “有脾气了呀!怎么了,不高兴了吧!”文娟在那边说。 “不是,我……你怎么知道的。”我不知道说什么。 “看把你急的,怎么样,本大姑娘先开口哦,你可别笑话我呀。”文娟“扑哧”笑了出来,她心情还不错的。 “笑话你什么?想你还来不及呢!”我也打趣道。 “今天你这小嘴怎么这么甜那,看把你乐的。说正经的,你要是愿意,就回家去和父母说去,咱们后天见。你要不乐意,我绝对不纠缠你。真的。”文娟正色道。 “那就这样吧。”我匆匆挂断电话。 到底该怎么办?万能的主呀!我暗暗祷告着。 “小李,李老师,出来,有好事了也不说一下。”江校长在门外喊道。 “我能有什么好事呀!”我慢吞吞的往外走。 对,到外边清醒一下吧。 第三十四章 暂将团扇共徘徊 我真的不知道我现在是个什么人了。 对感情,我觉得我是最忠诚的。比如对小萌,从我懵懂初开,我就认定,她是我一生一世的恋人。我恋她,我宠她,对她,我可是用尽了全部的心思。可我只是一个穷教师呀。多少次,我想象着我像一个潇洒的王子一样,把高贵的她迎进富丽堂皇的宫殿;多少次,我想象着我端坐在高堂之上,意气风发的指使一帮人去迎送她;多少次,我想象着我挥金如土的在豪华的房间和她翩翩起舞;多少次,我想象着我和她在鲜花丛中缠绵…… 沉重的现实击碎我的哪怕一点点梦想。 多少次,我从睡梦中醒来,环视周围的一切,不仅潸然泪下。我有什么呢?我能给她什么呢?穷图四壁,穷困潦倒,穷途末路…… 偶尔听人说起,嫁人别嫁农村汉。我当时真是义愤添胸,觉得是一种耻辱。可是现在,想想自己,我有点佩服提出着一观点的人了。年迈无助的父母,在为儿子耗尽了心血后,只在乡村一隅默默低泣。除了给儿子生命,把儿子养大成人,他们再没有什么额外的供给了。可怜的老人,谁还能奢求他们什么呢!而我们做子女的,又给了他们什么呢?自己都自供不暇呢! 我和小萌之间,真的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吗?还是,有缘无份? 其实,小萌,她不必躲我的。我早隐约觉出我们是不可能的,尽管,我们是那么亲密无间。从见到她父母那一刻起,我就隐约觉出了我们无言的结局。 有时,解脱也是一种幸福。真的,解脱,代表着新生活开始了。 我不会怨恨任何人的。要恨,那就恨冥冥之中的造物主,为什么偏偏把我放在了这里?我忽然想起“宿命”来了。 人啊人! 认命吧!安于现状吧! 我的心忽然一激灵,文娟,对,要是没有宿命,我怎么会结识文娟,结识这个外柔内刚的姑娘,结识这个对我始终如一的女孩呢? “鱼,我所欲,熊掌亦我所欲,二者不可兼得,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我脑海里忽然出现这个奇怪的句子。他妈的,谁是鱼呀?谁又是熊掌呀? “你从哪里来,我的……”手机铃声响了,我忙拿起来打开。 “吃过晚饭了吗?” 是文娟的声音。 “没有,天黑了吗?”我揉了揉太阳穴,“头有点痛,还没想吃不吃呢!” “怎么,与什么事吗?” “没什么的,就是,用脑过度,累的。”我假装没事似的笑道。 “没事胡思乱想什么呀!”文娟嗔怪道。 “不知道怎的。” “那你明天回家吗?家里人都好说话吧?”她忽然放低了声调,压着嗓门说。 “家里,好说的,都听我的,没事的。” “那就好,家里要是,要是…。。”她吞吞吐吐的说。 “什么呀? “家里呀要是没钱,或钱不多的话,我这儿有,有点……你别介意,我是真心的……” “什么钱?怎么了?”我不明白怎么回事。 “就是,定亲。你得给我些定亲礼吧!你明天回家,晚上我等你,随便把钱给你,就这么定了,再见。”说完,她匆匆挂断了电话,看样子,她是很不好意思的。 我忽然心一沉。 这个文娟,定亲礼难道她要自己出不成? 回家,是得回家一下,我也有几个星期没回了。见了父母,我要把我的事和他们说了, 他们肯定是预料之中的高兴,他们早就盼着我结婚了。老实巴交的父母,除了为我高兴的抹眼泪,他们肯定不会过问别的什么了。还有,姐姐肯定也回回家来的,最好带着小外甥。想起她们,我心里顿时一阵阵暖意荡漾。 第二天,我早早回到了家。 父母正吃早饭,突然见到我,显的很吃惊,他们以为我出了什么事。我放下背包,有点不好意思的把我的情况和他们说了一遍。 “好,好,只要是有个工作,你们说的来就好。我们没意见,你自己决定吧。”父亲满脸欣喜的说道。 “我更是没啥意见了,你自己看着办吧。缺啥,你就说。大伙包括你姐都支持你。”母亲也很高兴。 “那你们不亲眼看看就都同意了?”我故意问道。 “咱们还图个啥?只要人家姑娘家身子骨壮实,至于长的怎样那就好说了。”母亲道。 “什么?”我心一动,笑容顿时僵住了,“就是,身体不太好……” “没什么病……比如残疾吧……”母亲不敢大声说了。 “没有,就是,身子骨虚点。”我赶紧回答。 “那有什么呀,又不是咱庄户人,整天要干活,没事没事。”父亲大声说。 “那你们几时结婚那?”母亲小心的问道。 “还不知道呢!先定了,等年底再说吧。” “有个大概的工夫就好了,家里得准备准备呀。”母亲又高兴了,她很愿意儿子早点结婚的。 “结婚定亲的事家里就不用管了,我自己能办,我挣钱了,我也长大了。”我故意夸张的伸了伸胳膊,“我的事,我自己想办法办。” “你知道什么呀,钱我们帮不了你,可你姐早说了要帮你的。” “她家也不宽裕,我不让她帮。”我笑着说。 “你弟兄俩要商量着办。”父亲满意的笑了,因为,儿子确实长大了。 在家玩了半天,又去几个邻居家转了转。临近中午,我就收拾了一下赶紧朝学校赶。 到学校正好赶上上下午的课。 放学后刚吃了点饭,电话就响了,我拿起来一听,是文娟。 “今天回家了吗?”她问。 “中午刚回来。”我说。 “那你出来一下,我等你。”她说完就挂了。 在哪儿见你呀?这个文娟,故弄玄虚。我嘟囔着往外走。 出了学校大门,我慢吞吞朝乡里走去。走了不远,见文娟在路边一棵大树下正笑呢!我跑过去,不等她问,赶忙把家里的情况和她说了一遍。 “我就知道本大姑娘肯定招人喜欢。”她调皮的一扬脖子说。 “先别得意,我这一关还没过呢!”我故意阴沉着脸不在说话。 “你,你,你敢不同意,看我……”她抱住我的胳膊使劲挠我。 我们俩笑作一团。 “定亲,你们那边都有谁参加呀?”我说。 “还要多少人那!还不嫌乱那!就周叔叔,他见证一下几行了。在周叔叔那儿,我们一快吃顿饭就行了。又不是结婚。”她说。 “那你爸妈不来了?你舅舅呢?” “谁都不叫来了,想来,结婚时再说。”她顿劳顿,问道,“你家呢?没什么人吧?” “你是丑媳妇怕见公婆吧!”我托住她的脸仔细看。 “怎么样?我怕吗?”她推开我说。 “那就不用上礼堂做隆重的仪式了?”我笑着问。 “便宜你了,结婚时再说吧!” 我们俩笑作一团。 第三十五章 名花倾国两相欢 我糊里糊涂的定亲了,当然是和文娟。 接受了乡里人的祝福,到学校又接受了全校老师的祝福。在飘飘悠悠的幸福中,我和文娟散发了香烟和糖块。从众人羡慕的眼神里,我得到了一丝满足。 女人,有时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灵。你认为特别复杂的事情,在她们那儿却简单的如同吹灰;你认为特别简单的事情,她们往往想的特别复杂。这就像我和小萌的关系,在她看来特别复杂,而我总觉得我们俩的事情是那么简单;而我和文娟,我总觉得我们俩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在她看来却是那么的单纯。谈笑间,我们俩成了名副其实的恋人。 定了婚,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来往了。假如有几天不来往了,旁人往往会觉得奇怪的,就会猜想,呀,俩人是不是闹别扭了。 我们从没有闹过别扭。那有什么意思呀!再者,我们也找不出闹别扭的理由。就这么,在一天天的耳膑私磨中,我和文娟的感情一天天加深。 这天,我刚上完课,刘老师忽然笑眯眯的踱进我的房间。 “小日子过的还很舒服吧!”他环顾四周,意味深长的说。 “就那么回事吧,怎么,有事?”我反问道。 “此间乐,不思蜀。” “瞎说什么呀,我有什么可乐的?我苦大愁深,想哭还来不及呢!”我笑道。 “你要是苦大愁深,那我们就得下十八层地狱了。啧啧,你看看你,你什么没有?”他上下打量着我说。 “别穷逗了,说,又有什么坏主意了?”我站起来说。 “可别那么说呀!怎么以前说的那事,你是清楚的……你现在怎么看……”他结巴着说,随手关上了门。 “又要搞地下活动了吧,我看,咱还是先看看再说吧!”我支吾道。 “看来你是被幸福蒙住了双眼了,你难道看不出,他是越来越猖狂了?他把谁放在眼里呀?独断专行,排斥异己,一幅小人得志的样。你不为别的,也得为咱们学校想想呀!照这么下去,老师们都得走完了,这学校迟早得毁在我们手里的……”他有点义愤填膺的挥着手,在屋里来回的走。 “有那么严重吗?我看未必吧!”我半信半疑的说。 “不信是吧?这马上就要考试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听说,他不但以学校的名义从教育局要了好多钱,还向学生们巧立名目收费呢!”刘老师小声说道。 “道听途说,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这可不是什么小事,你可别和别人说。”我打断他的话,劝阻道。 “我还骗你不成,早就有学生家长向教育局反映了,听说,局里就要来查了。到时候,你可要说说公道话呀!”他紧盯着我说。 “那是一定。只是,你小子可别使坏!”我打趣道。 “走,今天晚上我请客。”他拉住我说。 “得了吧,还是你那老烧酒吧,我可受不了,你还是留着自己享受吧!”我推辞道。 “酒就别提了,菜可是好菜。是红芳娘从家里带来的野兔肉,是红芳爹刚从山里逮的,人家可是特意交代要喊上你的,你现在是大名人了,不会看不起人家吧?” “什么话?我怎么会呢?”我赶紧说,“都有谁呀?” “就咱们几个吧,也没别人,去了你就知道了。” 我们一前一后到了伙房,只有江校长一个人,正对着桌子发呆呢! “怎么了?是不是好菜把你高兴的呀?也不叫一声!”我赶紧打招呼。 “快坐下,刚要去叫你了。红芳娘刚走,她说了你半天了。”校长站了一下算是招呼我。 “说我坏话了吧!”我假装没事似的说着,心早“咚咚”跳了起来。 “说你是个好小伙子,说她女儿命苦……” 我的头脑里“吱吱”响了几下,是呀,红芳是个不错的姑娘,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只能为她祈祷,祝福她有一个好的归属。也有一段时间不去她家了,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难道她到现在还想不开吗?真的应该好好劝劝她了。 “开始吧,就等你了。愣什么呀?”刘老师催促道。 “开始开始,你们等我什么呀,也没别人,开始。”我一激灵,赶紧拿起酒瓶。 桌上早摆好了几个小酒杯,我一一倒满,我们三人一块一饮而尽。随便沾了点菜,转眼间,我们每人喝了三杯。这时我才发现情况不妙。 这俩人到现在还没说一句话呢! 难道,江校长知道了我们的阴谋了?要不,他为啥和刘老师不说一句话呢?难道,我们就这么喝下去吗?这成什么了?不行,我得想法劝劝他们才是。 “我可是喝好了,咱们都结束吧!”我装做喝多的样子。 “我还没喝呢!”刘老师说。 “我才想喝了,倒上!”江校长说。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办。刘老师早拿过酒瓶倒了两杯。我刚要劝阻,两人早端起来一起喝了。 “接着倒。”校长说。 “我也有此意。”刘老师说着,又倒了两杯。两人一起干了。 “不喝了,没意思。”刘老师嘟囔着说。 “什么?不喝?我以领导的名义命令你,倒上,喝!”江校长醉醺醺的喊道。 “这可是你说的,喝就喝,谁怕谁呀!”刘老师额上的青筋显露出来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今天来个一醉方休。”江校长像是喝多了,“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辟如朝露,去日苦多……” “还吟上诗了,挺风雅的,哈哈……”我在一边赶紧圆场。 “喝了酒我是见不的穷酸的,来,咱们换大碗喝,方正我的酒有的是。”刘老师也变的豪情万丈,大声吆喝着。 “不用了吧,我可要走了啊!”我赶紧劝他们。 “来来,就是用大碗,李老师,倒酒。” 我站起来想转身离开,俩人一起拉住我,说:“想挨罚了是吧,倒酒。” 每人倒了满满一碗,我看着他俩挣扎着倒进嘴里,又原封不动的流出来。江校长忽然哭了,我赶紧去拉他,没想到刘老师忽然笑着朝后仰过去倒在地上…… 我把他俩搀回屋去安排好已是深夜。寂静的校园,只有俩人此起彼浮的酣睡声。天空中偶尔一颗流星飞过,落在了山的那一边。朦胧的月光,留在院落里几丛班驳的树影。远山上笼罩着一层青皑皑的雾气,让人看了昏昏欲睡。我想笑,张开嘴眼泪却不知怎的滑落下来…… 第三十六章 心怯空房不忍归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心里总是空荡荡的,前段时期的那股浩然之气,已渐行渐远。时不时一股悲观的气氛拢上心头。这是怎么了? 这几天文娟来的少了。这种悲观的烦躁之气却越来越浓。我忽然想见小萌,想知道她现在到底在作什么,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拥有的不觉得的珍贵,没有的总想得到。那些遥远的还十分清晰的记忆,又飘飘荡荡飞到我的心里。是的,有时,遗忘,也是非常困难的。尤其是忘掉那些曾经的美丽。 我偷偷溜出学校,跑到学校后面的小山坡上。 林子里一片寂静。那些鸟儿呀什么的一点动静也没有。我站在一棵大树下,使劲锤打了几下,两只不知名的大鸟突然从树丛中扑楞着飞出来,盘旋着飞向远处。我心里一惊。这些呆鸟,怎么不知道躲人呐! 我索性躺在树地下,闭上眼睛小憩。那些不再遥远的记忆,纷纷涌到身边。我烦躁的站起来,朝学校走去。 江校长正站在大门口,见我来了,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我尴尬的的笑笑,赶紧跑回教师。 吃过午饭,正想躺下歇一下,刘老师挤进门来。 “中午还有这习惯呐!”他笑道。 “怎么了,有空就 躺一会吧,你不歇一下?”我忙坐起来说。 “没有那闲心思,正忙着呢。” “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了 ?” “还真事大事,你参加不?”他神秘兮兮的环顾四周说。 “什么事?” “装什么呀!还不就是那事。我们几个商量好了,就等你了 。” “到底怎么办呀?我真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你说说。” “说什么说,就是我们把学校的实际情况向领导们反映反映,让领导说话,我们学校不能就这么毁了呀!我就不相信领导都是糊涂的。大家联名反映吧。”他有些义愤填膺的说。 “那我,我怎么办?” “你看着办吧,也不难为你,毕竟你还年轻,又快结婚了,你自己看着办。反正大伙都等着你呢!”他笑着点点头。 “等我?等我干生什么呀,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好好,我考虑一下。”我不自然的笑笑,心里直嘀咕。 “其实也没什么的,理解万岁,互相理解嘛。你就是不联名也没关系。没准哪个领导来了,找你了解情况,你到时候实事求是的反映就行了 。” “一定一定,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我忙分辨道。 刘老师走后,我的心一直咚咚 跳个不停,也不知道怎么了。 一下午,我看见江校长在校园里徘徊,年轻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我忽然心生一丝怜悯。这人啊,这都是怎么了? 晚上,文娟来了。还带着两个火烧。我接过来狼吞虎咽的吃了。刚想喝点水,见她还在门口娇喘吁吁,脸上竟然有了汗滴。 “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不说话?”我吓的赶紧把她扶到床边坐下。 “也没什么,就是心慌,没事的。”她喘着气说。 “这,这,是不是病犯了?”我赶紧倒水。 “什么病呀。没事的。我刚从保定去了一趟,医生说没事的……”她说着示意我坐下来。 我拥着她的肩头,她轻轻偎依在我怀里。好一会,我觉出她在小声哭泣。 “又怎么了?” “我们,结婚吧。” “哦,什么?”我一惊,“好呀,就是太……” “你不愿意了?”她推开我,“你心里还有她呀?” “什么呀,有谁?结婚就结婚,就是,有点太快了,我还没准备呢!”我掩饰道。 “准备什么?我不求你什么,和你在一起就行。”她圈住我的身子说。 “那太委屈你了,我现在真的什么也没有的。再说,也应该我向你说这话的。”我吞吞吐吐的说。 “那你答应了 ?”她直起身子道。 “我,你要是委曲求全,我什么也好说的。就是……” “那太好了。”她使劲亲了我一下,“别的事都好说的。” 我还要说些什么,她头上的汗又出来了,我擦了擦,她忽然手捂着肚子蜷在床边。 “你怎么了?” “没什么事的,一会,你送我回去。倒杯水去。”她费力的说。 喝了点水,她不在说话,我看出,她的脸很黄。 “要不,我找医生去?”我在屋里转了几圈说。 “不用,我没事,有你在,我能有什么事呀。”她渐渐恢复了神气,“我是高兴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的。” 夜很静,送文娟回去的路上,只听见一些小虫在喧闹着。文娟竟欢快的唱起来了。我拉着她的手,我觉出她的手里满是汗水。 第二天,还不到中午,全校都知道了要结婚的消息,在大伙的笑闹声里,我尴尬的知道是周书记宣布的,他还自告奋勇的充当我们的媒人并主持操办我们的婚事。 江校长是最后一个向我祝贺的。我看的出他的眼神琢磨不定,嘴角挂着几点笑容。 “李老师,结了婚,那就是真正的成年人了。还要不要我帮忙呀?” “少了谁也少不了你的,你还想躲着?”我冲他挤挤眼,大声说。 “那最好不过了,甘愿效劳。”他恢复了昔日的模样,“咱俩晚上聚聚吧,喝点。” “肯定又有什么烦心事了,要不,你会那么大方?”我大笑道。 晚上,江校长真的买了酒来了。红芳娘又从家里拿来了点酸菜。我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子。看看四周,校园李静悄悄的,老师学生们都回家了。也不管刘老师他们怎么看待我了,不就是喝点酒嘛。 坐定,刚喝了点我就觉得头有点晕。再看校长,早几杯下肚了。 我想说点什么,望了望对面,校长也正看着我,忽然,他干咳着哭出声来。 那天,我没有喝多少,校长却喝多了,他醉的一塌糊涂。 第二天中午吃饭时,王老师偷偷告诉我说红芳回来了,还说要见我。我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我当然不会相信了,红芳还会见我吗?鬼才相信呢! 我望了一下红芳娘,她却冲我笑着点了点头。我下意识的笑了,心却突地沉了下去。这个红芳,见我是为了什么呢? 下午放学,红芳娘竟喊了我一声。我赶紧忐忑不安的向她家走去。 家里没有人在,我轻声喊了一下,红芳才从房后转回来。 “干什么去了?”我假装嗔怪道,我有点不好意思看她了。 “吓我一跳,你就不会从远处喊几声!”红芳拍打着身上说,“你着的什么急呀!莫非是怕你那新娘子吗!” “看你说的,什么话,我……”我真的有点不知所措,这个红芳,还是那样。 “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嗯,还不错。屋里坐吧!”她笑着推我。 屋里也没有人。我迅速看了她一眼。她却有点不好意思了。 “你,是不是有点瘦了?多注意点吃的。”我打趣道。 “嘘,都说我白胖了,你敢说我瘦,看我不收拾你。”她说着要动手。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的手举上去,忽然猛的垂下来。 “忘了。”她耷拉着脸说。 “什么?”我说。 “唉,你不懂的 。” “你没有什么事吧。”我问道。看她一会就判若两人的样子,我忙想去倒水。 “该我关心你才是。好好过,”她低头说,“我知道你要结婚了,别瞒我,我都知道了。真的,我真的祝福你们。我也不知道买点什么,我给你们500块钱,你看着买吧。” “这是干什么呀!我,我是要结婚了,对不起……可钱我不要。你也不容易。” “不要不行,你别让我看不起你。”她有点急躁的说。 “只是,这算什么呀,我,我不要。” “我没有别的意思,你结婚那天我肯定来不了了,先祝福你们。再有,你可要好好待文娟,她的身子不太好,好好照顾她,别让我失望。” “那,你现在干什么呢?别亏待自己。” “看你说的,我现在还在保定老地方干活,有空你们去玩吧。你放心,我会好好对待自己的,看你婆婆妈妈的。”她笑了一下。 “好吧。” “我不会变坏的,我早明白你的心思了。” 我们相视而笑。 第三十七章 犹为离人照落花 县里来了调查组,说是要调查江校长的一些问题。 星期一早上刚上班,我就见局里纪检组的几个人来了。我暗暗叫苦,怎么来的这么快呀,我还没有心里准备呢。再说,刘老师说的那个签字,怎么没叫我呀!这,这叫老师们以后怎么看待我呀! 不行,我的积极点。看情况再说吧。 调查组整整忙活了一上午,听汇报,看材料,找学生。最后,一个一个的找老师们说话。中午大家在伙房简单吃了点,休息了一下,接着继续。 终于轮到我了。面对几位领导,我反而出奇的冷静下来。 “你都知道些什么?”一人问我。 “你想知道什么呀?”我反问道。 “哈哈,我们什么都想知道,关于你们学校的。”那人笑了。 “我也不知道从哪说起,说什么呢?”我确实不知道说点什么。 “关于江校长的事,咱们也别记录了,随便说说吧。比如,他为人怎么样,办事怎么样?随便说说吧。”一人合上本子,轻松的说。 “也不错。”我说。也是真的,我所知道的江校长,我确实也没法评价,印象也还可以,其实也就那样,毕竟,接触才几天呀。 我简单的说了说,早忘了刘老师的嘱咐。 “小伙子,其实我们也知道是怎么回事的。” 大伙一起笑起来。我尴尬的站起来告辞了。 调查组走后,学校顿时一片寂静。大家谁也不说一句话,都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闷坐着。是呀,这个时候,说什么好呢! 下午一放学,我就朝乡里走去。我的去看看文娟,这两天她都忙活些什么呀? 文娟正在收拾桌子上的一些文件,见我来了,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来的。你们的事结束了?” “什么事?哦,你怎么知道的 ?”想不到消息传的这么快。 “这么大的事,谁不知道?张乡长刚才还说这事呢!问这都是谁琢古的有事说事嘛,上高什么!到这种地步,谁都没法了。听听县里怎么说吧。” “别提这事了,我看看,你这两天没什么变化吧!”我岔开话题说着,拉过她来看看。 “讨厌,我还能有什么变化!” 她羞涩的偎在我的怀里。 “我们结婚吧!”她喃喃道。 我的心忽然咯噔了一下,推推文娟,我顺势坐在椅子上。 “怎么了 ?难道你不愿意?是不是那个姐姐……又找你……”文娟显然没有心理准备。她喘吁吁的靠在桌子边,带着哭腔道。 “什么呀,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那样的人吗?我可是个一诺千金的男子汉!”我回过神来,觉得失态了。我夸张的伸出胳膊,露出那块肱二头肌肉。 “骗人!”她带着哭腔,眼泪似乎要落下来了。 我理理心绪,走过去把她揽在怀里。她一动不动,只是在我的怀里喘息。我使劲搂住她,抱起她放在床上…… “不,……”她使劲推开我,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没什么,怎么了?”我有点不高兴。 “你不知道的,我会,我会死的…。。你不知道的。”她像是认真的说。 “怎么会呀,那么严重呀!” “真的,不骗你的。” “你是说,我们不能……” “不是的,我怕怀孕的,那样,我没准备的,我会死的……”她娇羞的说,喘息的更厉害了 。 “你怎么了 ?没事吧?”我扶起她,抚着她的后背说。 “有什么事,我事太高兴了。我们尽快结婚吧,要不,我会天天想你的。”她小声说,“好吗?月底怎么样?这马上就到冬天了,还等什么呀!” “也好,那就准备准备吧,咱的选个好日子。”我想笑一笑,嘴角怎么也笑不出来。 “有周叔叔呢,她全权代理。咱们都给家里老人个信吧,教他们也有个心理准备。” “也好。” 第二天早上吃饭时,红芳娘对我说红芳走了,是坐早上的车走的。听她不经意的一说,我心里忽然有点酸酸的感觉。 这几天学校里特别安静,大家彼此心照不宣,都在等着有什么消息到来。 晚上在院子里转了几圈,手机忽然响了两下。拿出来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不理它。一会儿,手机又响了两下。刚要结,却又挂了。我索性把机子关了。 有一段时间不欣赏夜景了。树影婆娑,朦胧在夜色里。远山黛绿,沉醉在月光下。鸟儿们喧闹了一天,都疲惫的安息了。那些沉寂了一整天的秋虫,此刻却活跃起来。 抬头看看天,蓝的叫人心醉。一轮新月,斜挂在南山顶上,有点害羞的隐藏起光芒。看了一会儿,我的心忽的动了一下。哎呀,刚才的电话,是不是……对了,会不会是小萌的 ?我拍了一下头部,忙不措的拿出来打开机子。里面,早有了几条短信。 “怎么了不理人?” “不知道是我是吧,祝福你,祝你幸福。” …… 我忙把号码拨过去。通了。 “我就知道你会打的,嘻嘻。” 熟悉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她。 “你怎么,想起来了 ……”我吞吞吐吐的说。 “春风得意了吧,新娘子怎么样?感觉还不错吧!”她在那边调侃道。 “说什么呢!还,还没决定……”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啊,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她笑道。 “你在哪呢?”我问道。 “这不就在电话里和你说话吗!” “你就真的这样吗?” “怎样呀?你我这不都挺好吗!你幸福,我快乐,各得其所嘛!” 听着她不着边际的话,我心头涌上一股无名业火。对着电话,我大声咆哮起来:“我没有结婚,我在等你呢!” “等我,笑话,谁答应和你结婚了?”她冷笑几声。 “你答应的,你以为你能跑的了吗?我这就去找你,天涯海角,我也得把你找到。”我气极败坏得嚷道。 “得了吧你,都快结婚了,还说这种话,叫新娘子听到了还不气炸肺呀。三心二意得男人,我可是看不起得么!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是那种脾气,一点都没变呀。做事冲动,不动脑子,我看呀,你就这样了。也就是你那新娘子,换别人谁受的了啊!”她像是鄙夷得说。 “还不都是你呀,我怎么了 ?” “我怎么了?” “你走为什么不说一下?害得我到处找你?” “得了吧,还到处找?你美还来不及呢!” “你……”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得了,说正经的,我呢,你也别费心了,干脆说死了心吧。你好好过你的,好好待你那位。我要是听说你们过得不错,没准我还会再见你们。我要是听说你们过得不好,这辈子你也别想见到我,我还会叫你下辈子不得安生的,我可是说到做到的。”她咬牙切齿的说着,就要挂电话。 “等等,我,还有话说的,你,几时回来呀?” “那就说不准了。” “我们,就结束了吗?” “那就要看你的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呀?” “也没有什么的,拜拜吧。” 我拿着电话目瞪口呆。曾经的美丽,就这么匆匆逝去。我简直不相信刚才的对话。那是小萌吗?那些海誓山盟,都到哪里去了?快乐的日子,就是那么简单。 爱过,迷茫过,痛苦过,还能怎样?心中那神圣而又纯洁的爱,我曾经认为会惊天地,泣鬼神,可到最后只是我自己感动了自己,自己伤了自己而已。 从此,小萌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我却没有那么痛苦了,没有爱,没有恨,没有哭,没有笑,这样生活着也很好。相思之苦早已埋没了爱情,我不想再走回头路! 第三十八章 碧天如水夜云轻 我之所以下定决心快刀斩乱麻,在为小萌付出那么多感情之后又答应彻底忘掉她,是因为我知道,宦门深似海,我们之间似乎是不可能的。而我现在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婚姻而不仅仅是那些虚无缥缈的爱情。我恨透了爱情。 男人就是这样,从一个女人那里失去了,就从另一个女人那里找回来。我现在忽然很想文娟。她的病怏怏的神态,让我有一种怜香惜玉的冲动。我忽然明白,爱情,就犹如美丽的肥皂泡般一触即破。 怎么保持我们的爱情?只有婚姻。流了那么多的泪,受了那么多的伤,却没有我所期望的结果。是我不会珍惜,还是我不会委曲求全? 结婚,我要结婚。 我没有怨恨,真的没有。我现在忽然明白我和小萌确实门不当户不对。小萌为了我,那样坚决的抗争过。可能,她想要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可她心有余却力不足。两全其美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只能选择放弃。这也许就是她反反复复,却不分辨解释的原因吧!其实我不是那种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人。不管什么原因,既然不能在一起了,还强求什么呢?我的曾经的小世界一夜之间崩塌了,那是天负我。我也不是那种自轻自贱的人,因为,我的生命线上系的不只是我自己,除了父母,现在还有文娟,还有所有关心我的人。 我向文娟说了我想尽快结婚的念头,她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也太突然了吧!” “我是认真的,答应我吧!” “我,我想想……”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 我终于长大了,因为,我要迎娶自己的新娘。 婚礼的筹备过程,在我看来是那样的漫长。不过一切都过去了,我们进入了倒计时时刻。 我父母提前来到学校。他们是第一次出门,加之又是儿子结婚,所以带来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堆满了我办公室的床。 新房就是我的办公室,这是文娟同意了的。 老师们一改往日的沉闷,都勤快的来帮我收拾房间。粉刷,整理……很快房间焕然一新。王老师还试了试手艺,给窗户剪贴了一个大大的喜字。 喜气一天天浓郁起来。 婚礼前一天,我和文娟到县城照了结婚照。 穿上婚纱的那一刻,我头晕晕的有点把持不住自己。也不知是兴奋还是怎的。 “靠近点呀,哎,对,就这样!”摄影师对着镜头指挥着。 “好的。” 一张温馨浪漫的照片,把我们俩固定在镜框里。 照完像后,我们又到商场转了转。本来文娟是想去看场电影的,可一看售票处,写的是下午三点开始,演《李寻枪》。文娟觉得没意思,我对电影也没什么兴趣,就随着她到商场转转。 结婚照都有了,马上就要结婚了。到了这种地步,是应该给文娟买点衣裳才是。别人到了这个步骤,早就大包小包的送过彩礼了,我呢,家里没几个钱,手里也没有几个私房钱。本来想给她买套羽绒服的。可偷偷一摸口袋,总共也不过百十来块钱了。没法,只好不断向她推荐那些便宜的衣服了。我看上了一件水粉色的衬衣,问文娟,她说挺好看的。几经对比,她作主买下了两件衬衣。 文娟很兴奋,脸有些红润了。比起刚才,话也多起来了。出来商场门,她不像刚才照像 那样拘谨了。走了几步,也许是累了,她竟然把头靠在我的胳膊上,旁若无人的眯着眼在街上小憩。一股幸福的暖流涌遍我的全身。我揽住她的腰,走了几步,忽然觉得身上充满了力量。我就势把她抱起来。 “干什么你!”她吓得尖叫了一声,使劲拧我的胳膊,“别人都看你呢!” 我不说话,放下她拉着她的手飞跑起来。 幸福桥,我们气喘吁吁的来到幸福桥。文娟早累得爬在栏杆上咳嗽不已。我拍拍她的后背,她软在我的怀里。替她捶打的同时,我忽然流下了眼泪。曾经的美丽已风华不在,多少个日子,我和小萌徜徉在这里。幸福桥,记下了我的爱和欢乐,也铭刻住我的伤痛。今天,就在这里,让我和过去说声拜拜,挥挥手告别,不带逝去的一点云彩。 “去吃点饭怎么样?”我问道。 “我不觉得饿呀!”文娟正兴奋的指着远处的飞雁,头也不回的说,“你要是饿了,咱们去也行。” 我拉着她到了一个回民饭店,早有炒菜的香辣味道咝啦咝啦的飘到街道上来,惹得我迈不动步子,嘴里还一个劲的生口水。文娟呢,伸着鼻子呼哧着闻这儿的味道。 “还说不饿!”我说,“早上在家我就没吃饭。” “谁让你不吃呢!” “还不是着急吗!怕耽误了车来不了误了你的好日子。” “贫嘴。点菜吧。” 毕竟是和她头一次来县城。我拿起菜谱看来看去。要点什么呢?也不能太寒酸了吧! “咱不喝酒也不吃菜了,干脆吃点什么算了!你也别对着菜单发愁了 。” “这合适吗?有点不好吧!”我继续翻着菜单。 “别看了,来一屉包子得了。另外来盘辣椒吧。”她拿过我看的菜单放在一边,双手托着下巴道,“想吃,回家吃去。想摆什么排场呀!” “那,好吧。” 回来的车上,文娟靠着我睡着了。我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婚礼如期举行。按照我和文娟的约定,简单举行一下仪式就行了,就不再大操大办了。新房设在我的办公室,招待大家的地点设在一个教师,厨师不是别人 ,让红芳娘担任,主持操办我先找得江校长,后来想了想,又找了一下刘老师。去乡里接新娘的是年老的吴老师和年轻点的小王老师。哎,就这么寒酸,委屈新娘了。 首先按照父母的嘱咐,把那套繁文缛节的仪式举行完毕。鞭炮声,吵闹声开始此起彼伏的响起来。 也许是星期天的缘故,老师们没了课,都早早的来了。帮忙打理事嘛。江校长来的最早,我们俩相视一笑,也没有说什么话,他便跑过去张罗去了。刘老师,王老师,赵老师,陆陆续续都了,打过招呼,便按照原先说的计划去忙活了。 这又没在家举行仪式,在学校,不靠大家靠谁呀。 收拾好的那个教室,早摆上了糖果,就等着娘家人来呢。我父母和红芳娘一起,坐在厨房里忙活着。是的,得好好谢谢红芳娘,这么多得菜,不是她,谁做的出来呀。 周书记和乡办公室的小红昨夜和文娟一块来的。娘家人送送嘛!现在是困的不行,坐在床上一言不发。文娟呢,坐在床里面,眯着眼像是睡着了。 本来说好的,文娟的爸妈都来的,可临时她爸的胃病犯了,来不了了。文娟的那个后妈和文娟的弟弟说是今天来 。她舅舅也说不准来不来。哎,管他呢,反正也不是什么大型仪式。说白了,也就是“小办”。请请同事而已。谁让我没钱呢! “抽烟吧抽烟……”我忙着招呼大家。 “别忙活了,这一个外人还没来呢!省着点招呼你丈母娘吧!”王老师冲大家挤着眼,笑着说,“咱们大伙先招呼一下新娘子怎么样?” “好啊!”男老师们都跃跃欲试了。 “不行,我们女老师们还没有同意呢,看你们谁敢呐!”女老师们簇在一起,冲男老师们说,“今天就免了吧,又不是不认识,多不好意思呀!” “高抬贵手,高抬贵手。”我忙打圆场。 “那就收拾你了!” “一会儿怎么样?我甘愿受罚。”我忙给大家递烟。 …… 乡里的人们陆续来了。陈书记和张乡长临时接到电话去县里开会,没来,托人捎来了贺礼。其余的,都来了。周副书记精神来了,走到院子里招呼大伙。 “坐,都入座,吃糖。”他殷勤的招呼大家。 “周书记今天成了主角了啊!”大伙起哄说。 “哪里哪里,受人之托嘛!反正今天有我在,你们谁也别想闹事。”周书记叉着腰说。 “开席吧,菜都凉了。”有人早饿了。 江校长凑到周书记跟前,耳语了一下。周书记连声说:“再等等吧,钱主任说了来的,再等等吧。” 大伙又说笑了一阵。 “周叔叔,别等了,叫大家开始吧。”文娟忽然从屋里出来,,像是要哭了,“别等了。” “那你妈呢,总得等等她吧!” “别管他们了,开始吧。”文娟转身回屋去了,“我问问他们到底来不来呀。” 周书记和江校长随着文娟到了屋里,文娟打了一通电话,忽然变了脸色。 “开始吧,他们不来了!” “合适吗?”周书记说。 “怎么不合适了 ?你不是我的长辈吗?谁不来都行,谁爱来谁来,骗谁呀,都今天有事了?开始!”文娟狠狠的说。 “那就先开始吧,大伙都入席了,婚礼正式开始了。我宣布……” 文娟的家人终究没来,我就这么简单的,糊里糊涂的结婚了。 第三十九章 雁声远过潇湘去 婚后第三天,送走了父母,我想去看看文娟的父亲,正犹豫着怎么和文娟说,大门口忽然一阵汽笛声。冲着窗户一看,哈,来人了,是文娟的父母舅舅,两家人都来了。 江校长和几个老师看见了,礼貌性地和来人打了声招呼,就喊我说来客人了。 我忙迎出来。 “舅舅,爸妈……”我生硬地说。 “哈哈,都里面坐去。”文娟爸笑哈哈地说。 到了屋里,大家坐下来,我忙着倒水。瞥见钱主任正盯着我看,立时我觉得双腿打颤。 “别忙活了,这孩子。”文娟妈接过我倒地水说,“那天我们确实有急事了,也没有来,我觉得是真对不住你们呀!这不,她爸刚好点,就急急赶来了,哎,为这事,她爸还整天闹气呢!说对不住孩子,你看这事……” “妈,也没什么的,都是一家人嘛,说什么对不对的。”我小声说。 “这孩子,懂事,文娟和你在一起,我放心……”文娟爸挺高兴。 “哎,文娟呢?怎么没见她呢?”钱主任开口了,“是不是这两天生气了?” “哪里的话,生什么气呀!就是文娟太想见你们了吧?”我支吾道。 “看看,还是怪我们呐!也难怪……”文娟妈站起来四处看看,“布置的还行,不错。哦,文娟哪去了?” “到乡里去了,她嫌这儿人多,没事了就去乡里转转,我去喊她吧。”我说着要望外走。 “不用了,咱们还是一块去见她吧!走,一起去吧!”钱主任站起来说。 几个人往外走。江校长和几个老师见了,客气的招呼。钱主任没言语,径直往前走,我忙点着头回话。 到了乡里,陈书记,周书记看见了,早迎上来。几个人围着钱主任说个不停。我和文娟爸妈示意了一下,悄悄走开来到文娟的房间。 文娟斜靠在床头,脸冲着里面,一动也不动。 “文娟,是爸妈来了。”我走过去喊她。 “这孩子……”文娟爸妈关上门,坐在床头说。 “快起来,怎么了你?”我摇着她说。 “烦,都走,都走。”她头也不回的大喊道。 “你看,爸妈……”我小声说。 “你也走开。”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爸妈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闷着头一言不发。我还想劝劝文娟,她却拉过被子蒙住了头。 “耍什么小性子,喊她起来!”钱主任推门进来,冲我喊道。 文娟掀掉被子,披散着头发坐起来。见几个人都站着,突然哭出声来。 “你们来干什么呀?谁要你们来的?”她哽咽着说。 “孩子,是我们,不好,我们,这是,对不住你……”妈妈跟着垂泪说。 “叫她闹吧,咱们都走!”钱主任说着就往外走。 “谁希罕你啊?走远点,快走!”文娟冲着门口说。 文娟又躺在床上哭起来。 “哼,要不是看在你亲妈的份上,我,我……”钱主任气得说不上话来。 “我亲妈怎么了?怎么了?”文娟忽然跳下床来,我吓了一跳,忙抱住她。 钱主任在门口站住了,一屋子人面面相觑,一时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这孩子,脾气是越来越大了。那不是你亲舅舅吗!”妈妈上前劝道。 “你长大了是不是?不用我看着你了是不是?”舅舅气得语无伦次。 “看着我?你不把我卖了就算了。”文娟说。 “怎么说话呢!”我忙阻止道。 “你,你……”舅舅气得在屋里转来转去,“这次是我有点不对,你就这样……” “有点不对?是有点吗?我还不知道你吗,几时把我好好看待了?还不是我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文娟哭道。 “你,你……”舅舅忽然上前,劈头朝文娟打了一巴掌,“叫你胡说八道。” “你敢打我?你,你……”文娟指着舅舅说,“你,你……” 文娟伸着手,忽然瘫软了下来。我赶紧抱住她,爸妈急了,摇晃着她哭喊。舅舅显然没想到会这样,吓得惊惶失措。他拉开门朝外面喊:“快,快点叫医生。”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眼睁睁看着大伙忙碌。一会儿,救护车来了,呼啸声中,文娟被载着送往医院。 我机械的随着人们到了乡卫生院,见王院长正和钱主任说话。一会儿,他指着院长大声斥责。救护车又停在门口,文娟被抬到车上。 “你不上车还等什么?”舅舅指着发呆的我怒吼道。 救护车在前,钱主任的车在后,我们急匆匆朝保定的大医院奔去。到了保定后,我们径直来到省医院急诊处。肯定是在路上早联系好了,几个医生出来把文娟抬到里面。 “大伙都在外面等吧!”一个医生威严的说。 我们几个人在门口椅子上坐下,妈妈忽然哭了。舅舅和爸爸铁青着脸,谁也不说话。我忽然有点憎恶他们。看看远处,夕阳的红色涂抹在爬满藤蔓的院墙上,给青藤上涂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随着夕阳的推移,色彩渐浓,就像那幅梵高的名画《向日葵》。我不知道怎么会想起梵高,也许,现在我的心情和他一样,极度的膨胀,夸张的变形。 天黑了,一个医生终于出来喊我们了。叫我们去四号病房去。 “大夫,有没有单独的房间?”一边走,舅舅和医生小声说。 “那个房间不错的,早有人和我打了招呼了,你放心,我会安排好的。”医生客气的说。 “那就好,你们也忙活了半天了,一会儿我请客,早到了下班的时间了,随便吃点你们再走。”舅舅说。 “别客气,没什么。你们照顾病人去吧。有事找我。”医生说。 “大夫,病人怎么样?没什么事吧!”我问道。 “没事的,你们找赵医生问问。”大夫关上了门。 我们忙跑到四号病房。 文娟早醒了,输着氧和液体。见了我们,她把头歪向一边,眼角流下眼泪。 “看你这小性子使的,不出事你不甘心。”舅舅数落着,见我们一起朝他使眼色,忙改口道,“以后可别耍小孩子脾气了,都结婚了,是大人了。我看呐,我还是走吧,这儿也没什么事了。叫文娟好好在这儿住几天,养好身子再走。别急着回家。小李有什么事叫我,住院手续一会儿我去办,你们就安心在这儿吧!” “也好,要是没什么大事你回去也好。留下我们三个就行了。”爸爸说。 “那我办手续去了。有事叫我。”舅舅说着出去了。 我拉着文娟的手,坐在她的身边,她把脸蜷在我的腿边,不时抽噎。 “爸妈,你们先去吃点什么吧,也早饿了。”我岔开话题说。 “饿什么呀 !出了这事,叫我们怎么吃的下?这孩子,脾气还是这么犟。和她妈一样啊。闹成这样,叫我们怎么对的起你呀!”爸爸抱着头坐在一边,喃喃道。 “爸,别这么说,不怪你,这有什么呀!文娟就这样,你又不是不 知道的……”我劝道,“歇一下,咱们一块去吃点饭,叫文娟也吃点。” “也好。” “你这孩子就是懂事,文娟和你在一块,我和你爸是一百个放心呐!”妈妈倒了一杯水递到文娟嘴边,“娟,先喝点水吧。” 第四十章 十二楼中月自明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我见几个人眼睛都红肿着,肯定是谁也没有睡觉。简单洗漱了一下,我又帮文娟擦了一下脸,便忙着招呼俩老人去吃点早餐,毕竟,他们已经有好几顿不吃了。可怜天下父母心,俩老人也够为难的了。 在我的执意坚持下,我们三个人一块儿出去到大门口吃了点稀饭。回来后又喂文娟吃了点。文娟看起来气色不错,她没有再闹腾什么,只是微闭着眼不说话。 一会儿医生来了,检查了一番,嘱咐说接着输液,观察治疗。 安排好后,我说要出去一下,让俩老人照顾一下文娟。关上病房门,我再楼道里转了一会儿,终于下决心到医生那儿去打听一下。我觉得他们好像有什么在瞒着我似的。 “你好,你是赵医生吗?”我打听着找到赵医生的办公室进去问道。 “哦,你是……你有什么事吗?”赵医生年岁也不大,疑惑的问我。 “我知道你是文娟的主治大夫,我事想打听一下,她的病到底怎么样啊?”我忙上前,虔诚的递上烟说。 “你别这么客气,快坐下,坐下说话。”赵医生有点受宠若惊似的,“你说得就是x县的那个女孩吧,你放心,你放心,我会尽力的。” “那,谢谢,你好像认识她?” “我怎么会认识她呀!不是你们县那个王县长亲自找的我们科刘科长吗?你就放心吧。” “王县长?那文娟到底怎么样?” “你不知道?那你是……” “我是她丈夫。” “啊,是吗?其实,这病啊,其实说没事就没事的,她是先天性的,就是心脏里的瓣膜先天发育不好。其实也没有什么的,平时好好注意……你做丈夫的更要注意,可能她不能生育的……不过也不是绝对的,看以后的发展吧!” “那,大夫,王县长没说别的什么吧?” “那我就不知道了,你还是回去问问他吧。回去好好照顾病人,别惹她生气了。” 在大夫疑惑的眼神下,我昏昏沉沉的告辞。在楼道里转悠了半天,我差点找不到病房在哪儿。这个王县长,怎么又有他?怎么什么事他都会参与?难道是他良心发现,看在我和小萌的份上帮我的?还是,他们有什么其他的事? 回到病房,文娟昏沉沉睡着了。妈妈说是出去买点吃的。我和爸爸对坐着,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爸,你们……”我吞吞吐吐的说。 “什么事啊,说吧。就是得小声点,别吵醒了她。”他努努嘴道。 “我不明白,舅舅和王县长,到底事怎么回事啊?他们……” “嗯,我知道瞒不住你得,你迟早都会问起,今天有时间,正好是个机会,我就对你说了吧,事情啊,是这样得……” 在爸爸断断续续得话里,我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爸爸并不是文娟的亲爸爸,那个王县长,才是文娟的亲爸爸呢。二十多年前,文娟的妈妈和王县长是师范同学,俩人青梅竹马。毕业后,王县长刚上了几天课,就被调到了县委办公室作秘书。文娟妈还沉浸在梦中。可有一天,王县长要结婚了,新娘却不是文娟妈,而是县委张主任的女儿。这真是一个典型的现代痴情女的悲剧故事。文娟妈欲哭无泪,她哭, 她闹,她寻死觅活。可是却改变不了什么。王县长伏在她身边抽打自己的时候,她忽然心软了,她忽然笑了。当她钟情的人结婚时,她却神志不清的被送到了医院…… 王县长肯定觉得对不住,他偷偷找到了文娟妈的弟弟,俩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竟然一拍即和。文娟妈病好后,神智有点不清,过了几个月,她匆匆嫁给了文娟爸…… “孩子,我……”文娟爸忽然捂住脸哭了,“你别以为她嫁给了我,其实,当时她时被逼无奈,因为,她当时早怀孕了。名义上嫁给了我,其实,我从来没有碰过她一下。她当时那个样子,可怜都来不及呢!” “这么说,你们,不是夫妻?……”我挺好奇的说。 “可以这么说,我原想,等她病彻底好后,我要问问她,她是不是真心要嫁给我的。当时的王县长不时来我家,我想他是不放心。我看得出他们俩还有感情。她的病渐渐有些好转,可是我没有等到她的话。因为,在文娟出生的时候,她就……”他泣不成声。 “爸,别难过,是不是文娟和你长大的?”我流着泪安慰道。 “没有,这孩子是和她舅舅长大的。”他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文娟妈一死,王县长也差点疯掉。因为事情都是因他而起的。他想要孩子,可是他的夫人能叫他要吗?后来他的夫人也知道了这回事,可文娟妈死了,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怪不得……” “是啊,文娟从小体弱多病。长大了点,不知听谁说了些什么,从此就变了。她的病,断断续续的,一直也没有好起来……” “爸,也难为你了。” “我没什么的,只是可怜了文娟这孩子。我名义上是她父亲,可她从心里上从来也没有接受过我。对她们娘儿俩,我没别的想法……我就恨那个王县长,当时我还去找他算帐,我们俩还打了一架。这不,这多年了,他不见我,我也不想见他。别看他当县长,就是当省长,我也看不起他……还有文娟那个好舅舅,我看不起他们……” “爸爸,爸爸……”文娟忽然哭喊起来,“爸爸,你别说了……爸――” “不说了,不说了,孩子……”他小声哭起来。 我扶起文娟,我们俩个哭作一团。 真没有想到,他们之间还有这么复杂的关系。真看不出呀。凄美的爱情,就在一念之间消失了。可怜的文娟,难怪她那么孱弱,原来,她的身世是这样凄苦。我忽然有点明白,那个无所不在的王县长,原来是因为这些,才这么关注我们的。 我悄悄双手合十,祈祷文娟的妈妈在天之灵安息。像她这样的痴情人儿,人世间真是难有第二人。但愿她看见她的女儿幸福如斯,高兴的祝福我们。 “李子,你会看不起我吗?”文娟颤抖着问。 “说的什么话啊,我怎么会那么做!”我使劲搂着她说。 “我看的出,你对我是真心的。可是,我……” “别说了,我理解你的。”我捂住她的嘴,不让她说下去。 是的,现在这个时刻,她是最需要我的,尤其是我知道了她们的秘密。 “孩子,我真为你们高兴啊!”顿了顿,他忽然骂起来,“他妈的那个狗屁王县长,害得你妈成那样,现在对你却不管不问的,我非的找他去不可。” “爸爸,你别管了,谁认识他是谁啊!”文娟气呼呼的说。 “你不恨他了?也是,毕竟,他是你的亲父亲。” “哼!”文娟不再说话。 “好好养病吧,等好了,安心的好好生活。” “我知道的,爸,你别劝我了,我知道我自己的。”文娟迷上眼把头靠在一边,不再说话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难道,她知道自己的病情?不行,我得去找王县长,我要向他当面说清文娟的病情,我要他和我一起来想法治好她的病。因为,她是他的亲生女儿。他无情的阻止了另一个女儿的婚姻,希望他不阻止这个女儿的生命。 第四十一章 碧海青天夜夜心 我瞒着文娟她们,悄悄来到县里。 为了见王县长,我颇费了一番周折。最后,我厚着脸皮说是他的女婿,一个小伙子才疑惑的指给我办公室。 我敲了敲门,进去径直走到王县长跟前。 “你,怎么是你?”他有点惊奇,“你怎么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啊!”我有点鄙夷的看着他说。 “谁在医院呢?啊?快回去。”他站起来催促道。 “回去 ?你这是命令谁啊?我回哪去?谁回去?”我讥笑道。 “你是哪里来的狂小子,你给我滚,滚远点!”王县长暴跳如雷。 “好啊,那你就等着看你的文娟宝贝女儿的下场吧!我滚也无所谓的。”我冷笑一声。 “什么?你,你威胁我?”他有点战栗的说。 “我哪有那个本事呀!我一个小小的老师,我哪敢有什么威胁呀!”我假装笑道。 “你,你,算你小子狠。”他愣了一下,“说吧,你有什么事?” “我没有什么事!”我坚定的说。 “说吧,是不是小萌的事?那个我可没什么办法!”他示意我坐下,“说说吧,今天有什么事就都说出来吧!” “我真的没什么事的,我就是想问问你,你到底对文娟负不负责任?”我干脆坐下来,翘起腿轻蔑的说。 “什么,你,你,你是说文娟?不是小萌?”他哆嗦着站起来。 “我知道小萌是谁呀!我说的是文娟!”我补充说。 “你,你……”他叹了口气,立时瘫坐在椅子上,点点头叫我关好门,“好吧,我就和你说说吧,其实,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我……” 他颤抖着喝了点水,接着说下去。 “是的,文娟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也没必要瞒你了。其实你也可能看的出来的……我曾经对不起她的妈妈,是的,我对不起她的妈妈……”一霎那间,他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声音哽咽,快要哭出来,“我是对不住她的妈妈,所以,我不能再对不起她的女儿……” “你也知道对不起她的女儿?”我冷笑道。 “是的,你是不知道的。我知道你恨我,对不对?那是为小萌的事。可是,你理解我的苦衷吗?小萌和你的感情,我是理解的,可,可是……”他端起水来喝了点,声音抽泣起来,“可是文娟呢?她怎么办?” “文娟?我可是和小萌先在一起的。” “我知道的,问题是……我早说过了,我不能再对不起她们母女了!” “那有什么关系?”“我的女儿我理解,你是不会知道的。”他摸出一支烟点上,烟雾袅袅中,他的脸有些变形,“其实这么多年来,文娟一直在恨我,这个我理解。我们父女的结,一直没解开。” “什么?” “为了她的妈妈,她恨我我可以接受的。只是,哎,你不明白的……” “到底是为什么呀?”我差点站起来。 “孩子,其实,你和文娟,都是我一手安排的。我,我对不住我的小萌……”他忽然伏在桌子上哭起来。 “你,……”我没想到他会这样,一时手足无措。 “文娟一直想报复小萌母女,她知道你和小萌的事后,就想法接近你。我呢,我心知肚明,我就故意让小萌远离你,以成全你和文娟。小萌自然不同意,我只得痛下决心,和她讲了实话。小萌这孩子这才咬咬牙远走高飞。我知道的……” “什么?原来,事这样?” “我和小萌,故意成全你和文娟,其实,哪个女儿不一样啊?我心里恨的没法。可我有什么办法啊?我知道文娟事故意的,我就是明知故意,还要成全她。 这孩子啊……” “那你就不顾小萌了吗?” “我能有什么办法啊?你们结婚那天,我就和你舅舅说了事情的缘由。当时他也生气,他就决定不参加你们的婚礼了。我也很生气,可是,我该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呢?” “这样,岂不是苦了小萌了,我们……”我站起来说。 “总的有一个的,都是我的女儿。我相信小萌会理解我的。” “那文娟?她又是何苦呢?”我说。 “回去吧,你理解就行了,以后,你们好好生活,别辜负了小萌啊!” “我,怎么会这样的……” “走吧,走吧……”他无力的挥挥手 。 我也不知怎么离开那里的。来时的一股怒气,早不知飘向何方。原来,文娟和小萌之间,是这么层关系。她们,竟是姐妹二人啊!只是,文娟这么做,她是为了报复小萌,还是真的爱我呢?爱,在真诚和虚伪之间,我们能为她下一个科学的定义吗? 回到保定,我极力掩饰自己的狐疑。人,总是戴着有色眼睛看待别人的,此时,我忽然觉得文娟苍白的脸色有些怕人。 王县长,他说的都是真心话吗?他难道是真的为了文娟而故意让小萌远离我的吗?我的心里乱极了。这都是怎么回事啊! “我想回去,我不在这儿了。”趁爸妈出去的当儿,文娟忽然对我说。 “胡说,你不要命了?看你这么弱,回去怎么办?”我安慰道。 “我的病我是最了解的,我得回去。没事的。”她固执的说。 “不行,你……”我脑中忽然出现王县长,“爸爸也不会同意的!” “爸爸?哪个爸爸啊?其实你早知道了,我没有爸爸的,我……”她苦笑道。 “爸爸对不错的,你觉不出来吗?你看爸妈这几天忙活的,就是,就是亲妈也不过如此吧!你,别伤了爸妈的心……” “妈――”她忽然大哭起来…… 爸妈从外面回来了,满脸的憔悴。我有点不忍心。是呀,原先不知道的,现在知道了。爸妈和文娟其实是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有的,只是从小培养起来的那种亲情,那种超越一切的亲情。爸爸没有怨言,最起码现在他没有怨言了。前妻带给他的,只是烦恼和怨恨。时光荏苒,逝去了尘螨,留下的只是淡淡的回忆。妈妈呢,或许,她不知道什么的,或许,是她装作不知道什么。反正,她知道的并不多。她只是在尽着一个长辈的职责吧。 “爸妈,看你们……要不,你们先回去歇几天吧。这儿有我一个人就行了。其实应该我爸妈来的,他们年岁大点又来不了……”我语无伦次的说着。 “这孩子,说什么呢!你爸妈和我们俩不一样吗,非得都来才好吗?回去,我和你妈也没有什么事,在这儿看着放心。”妈妈絮絮叨叨的说着 “妈,我,我回去,我不在这儿住了……”文娟哭着说。 “回去?回去怎么办?好好住几天吧,别胡思乱想的。”妈妈安慰道,“等医生说好了,我们立时回去。” “妈,我知道的,我,怕是回不去了……我知道的……”文娟断断续续的说。 “瞎说什么啊,谁说的?可不许瞎说!你年纪轻轻的,怎么有这种想法啊?你就是弱点,别有什么啊?这孩子。”妈妈呵斥道。 文娟看着我,不在说话。我有点慌乱的躲避着她的目光。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的。人啊,就是这么奇怪的。 第四十二章 流水无情草自春 红芳忽然来了。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听说的。早上我们正昏昏沉沉的休息,她忽然推门进来了。 “姐,你,怎么来了?”文娟先看见了她,惊喜的喊道。 “你,来了。”我忙不措的说话,“爸妈,这是我们的同事,现在在保定干活呢!” 妈妈接过她的东西,忙招呼她。红芳红着脸坐在文娟身边,拉着她的手仔细端详。女孩之间,心灵是相通的。拉手之间,俩人脸上都有了笑容。 “我也是昨天才听我妈说起这事的,谁想得到啊!你们这才结婚几天啊!这是什么病这么快,先前发现过没有?”红芳一连串的说。 “没有什么的,有什么时啊!”妈妈掩饰道。 “姐,其实你也可能听说过的,我的病,常有的……”文娟说着低下了头。 “拿还不快点治。” “我想回家,我不想在这儿了!” “你这不是作贱自己吗?小李同意吗?爸妈同意吗?你别胡想了。”红芳劝道。 “你们,出去一会儿吧,我,我想和姐姐说说话。”文娟转身对我们三个说。 “也好,孩子,你好好开导开导她。”妈妈说着示意我和爸爸出去。 “我就不出去了,你们还有什么秘密事啊!”我走到门口又转身回来,“你们说吧,我不听,我想睡觉。” 我躺在床上,假装睡着了。 “有什么事啊?这么神秘兮兮的。”红芳说。 “姐姐,我想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你无论如何得答应!”文娟红着眼说。 “看你,能有什么事啊!这么郑重其事的!”红芳点点头,“我答应你就是了!” “姐,我知道我的病的,我要是不行了,你嫁给小李吧。他是个好人的。”文娟哭起来。 “你,你,胡说。”红芳显然没有心理准备,“你说什么呢?你不是好好的吗!” “姐,我知道我自己的,我可能和我妈一样的,我觉得出来的,他们都不和我说实话,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我的病,没法治的,早就不行了。” “你,你怎么知道的?谁说的?”红芳战栗着说。 “一年前我就觉出来了,我自己有预感的。不过我不甘心。现在我安心了,拥有过,伤心过,也甜蜜过,现在我已经无所求了。我没有什么奢望了。我现在唯一不放心的是小李。和你说了,我就放心了。” “不,我不会答应的。”红芳站起来说。 “姐,我知道你会帮我的,我其实早就想见你了。今天你来了,正好的。你要是不答应,我,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看见俩人正推辞呢。 “你,你这是干什么呢?”我一脸怒气的说,“想什么呢,胡思乱想!” “姐……” “以后再说吧!”红芳坐下来说。 红芳闲坐了一会儿,我们不再说那些伤感的话题。 送走红芳,我坐下来,不敢再看文娟。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是因为刚才的话吗?还是先前的那些事呢?这个文娟,还有多少秘密啊? “李子,你,是不是现在后悔了?”文娟忽然问。 “后悔?后悔什么啊?”我奇怪的说。 “后悔和我结婚!” “说什么呢!我后悔什么啊!”我笑道。 “我看的出,你现在后悔了。别闷在心里。你就是说出来,我也没有怨言的。我知道我自己的。”她幽幽的说。 “文娟,我就是想知道,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啊?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我,……”她愣住了。 “娟,我就是想知道,你对我,到底是为了斗气,还是真的爱我。” “我,你…… 她不再说话,我一时也不知道再说什么。 院子里有一块草坪,里面种着十来棵龙爪槐,其间摆放着几副石桌石凳,院墙外面,是一片野草地。沿着楼梯间曲曲折折的灯光,我的耳朵里尽是些嘈杂声。草坪和草地上,好像有一只小鸟,窜高窜低,悠哉晃荡,唧唧其鸣。我在石凳上坐着发呆,三三两两的行人从我眼前经过,晃荡。我忽然觉得四周霎那间寂静下来。 “如果你也刚好喜欢我,那么我们可以试着在一起。” 我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句话,好像是一部什么书里的一句台词。 一连几天,我刻意躲避着文娟的目光,她也似乎觉出了什么,顷刻间变得沉默寡言,只是呆呆的冲着天花板发愣,迟疑的目光里,隐约透出一股绝望的神色。我有点不忍心,毕竟,她是我的妻子,我的光明正大的妻子,再说,她现在有病啊! “娟,你别多想了,我,我不问什么了。”我低着头伏在她的床前说。 “嗯,……”她把头侧向里面,不再说话。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现在,错的是我,她呢,像受了委屈的小孩般固执,连分辨的机会也不给我。 “爸爸,你看,我,我错了还不行吗!”我转身对着爸说。 “又耍什么小脾气?都这么大了,还闹呢!”爸爸不好说什么,“我去看看医生去。”“文娟,我不过是随便问问,你这是干什么啊,咱俩可是才结婚几天啊!”我嘟囔道。 她忽然转过身来,梨花带雨,哽咽着说:“你,你还知道这些啊,我,……”她使劲的捏住我的胳膊,痛得我“哎哟”起来。 “还问我什么不?问不问?” “不……了……” “我都快爱死你了,你还这样,你,你……” 她抱住我哭起来。我抚着她,一丝伤感涌上心头。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啊?爱情,难道都是这般痛楚的甜美吗?失去了一种爱,得到另一种爱,爱情,就是这般随意折腾的吗?我心里隐隐有点怅惘。 文娟的病情时轻时重,我的心渐渐忐忑起来。为什么会这样呢? 这天早上,想不到忽然接到小萌的电话。我拿着电话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谁呀,快说话吧!”文娟说。我猜她肯定想到了什么。 “同学,打听你的 。” “没接你怎么知道的?嗯,心虚什么啊!”她哈哈笑了起来。 我不好意思的打开,转过身去。 “不敢接了,还是有人不让你接啊!哈……”小萌噗哧笑出声来。 “没什么,这不是在说话吗!有什么事吗?”我小声说道。我真怕小萌会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来,只是,文娟眼睁睁看着我,我也不能做贼心虚的躲出去啊。 “媳妇在身边吧,方便吗?”她故意大声说。 “有话快说。” “就知道你会见色轻友的。一边去,我没话和你说,我要和姐姐说话。” “姐姐,哪个姐姐?” “姐夫,你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姐夫!把电话给我姐姐!”她命令道。 我一时无话可说,赶紧把电话递给文娟。 “你妹妹的电话。” “哪个妹妹啊?”文娟狐疑的接过电话。 第四十三章 却话巴山夜雨时 女孩,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在我们看来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情,在她们看来却是那么简单。就如同文娟和小萌,我曾经认为她们是不可能见面的,没想到她们不仅要见面,还是姐妹关系呢!哈哈,我忽然想仰天大笑。人生,就是这么富有戏剧性啊。欣喜也罢,痛苦也罢,那又有什么关系?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罢。 电话通了好长时间,终于结束了。放下电话,文娟忽然面带桃花,喃喃道:“我妹妹,要来了,真的……” “你妹妹?哪个妹妹?”爸妈有点惊奇,“孩子,你没事吧?” “妈,真是她的妹妹,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我补充道。 “妹妹,哦,我知道了。”爸爸顿了顿,笑了。 小萌来了。 我整天想见她一面,可是,现在,我却有点不想见她了。是的,见了她,我该如何称呼,我该怎样说话啊? 小萌来了,她站在门口,看了我一眼,微笑着说:“叔叔,姨,你们好。” “好好。” “姐姐――”她径直走向文娟,“姐姐,你,好点了吗?看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是不是我姐夫欺负你了啊!” 她回过头冲我怪笑道。我尴尬的笑笑。这个小萌,气氛就这么变得轻松了许多。 “他敢?”文娟索性坐起来下了床。 “姐姐,你,可受苦了,其实,我是不知道的。我早就想有个姐姐了。真想不到,现在我真的有了姐姐了。姐姐,这是真的吗?”小萌笑着说。 “妹妹,是真的,我也早想有个妹妹了,真的,我现在真的好高兴!” 姐妹俩个笑着拥在一起。千言万语,尽在相视一笑中。 我和爸妈在一边直抹眼泪。 “妹妹,你原谅我了?”文娟擦了擦眼泪说。 “姐姐,你有什么要我原谅的啊!我们姐妹俩,还说什么原谅啊!”小萌替她擦着泪说。 “那我,就什么也不说了,不说了……”文娟说。 “不说了……” 姐妹俩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时而欢笑,时而低泣。那种亲密的模样,真叫人羡慕。 我悄悄走到楼下。 “答应过你,分手的时候,不会哭泣。答应过你,分手的时候,不会在意。只是那么不经意,让香烟迷蒙了眼睛,你的神情变得好温柔,让我觉得好难过。也许你只是想要安慰我,只是请你,什么也别说……我只想找个风大的角落,让眼泪凉透。……” 歌声飘过,迷蒙中望望远方。远方,只有几朵白云,慢悠悠的在天空漫步。 好长时间,小萌终于从楼上下来了。在大门口迟疑了一会儿,她看见了我,微笑着走过来。 “这么快就要走了吗?”我迎上去说。 “是啊,我的回去了。好好照顾我姐。”她的面容有些僵硬。 “我,会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她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就说吧。”我坐在石凳上,示意她坐下来。 “姐夫……”她小声嘀咕着。 “嗯,这就是你们俩说了半天的结果吗?”我冷笑到。 “是的,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姐夫了。咱们,结束,到此为止。”她转身咬咬牙说。 “这恐怕是你爸爸的主意吧!” “是又怎么样?你不会理解的。”她像是要哭出来,“我爸爸已经对不起文娟母女了,我难道还要继续这个无聊的故事吗?姐姐费尽心机,要的就是惩罚爸爸,可能她永远也做不到的。” “惩罚?做不到?” “是的,我理解姐姐的心情。要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的。现在,我就是要帮助姐姐实现愿望,不在生活在仇恨和悲伤里。” “这么说,你们是把我当成了交换的工具了?” “我,……至少姐姐心里还好受些吧。” “小萌,咱们,你说句心里话,你到底还爱我吗?”我近乎绝望的说。 “爱,那是以前的事了。从现在起,你是我的姐夫,你想一想,我们,还有可能吗?” “那……”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从现在起,我们,开始各自的新生活吧!” “只是,……” 小萌没再说话,她义无反顾的转身走了。我把目光停留在她的背影上,看着她在人群里跃动,渐渐缩小,直至消失…… “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像朵永不凋零的花,陪我经过风吹雨打,看世事无常,看沧桑变化,那些为爱付出的代价,是永远难忘的啊,所有真心的痴心话,永在我心中,虽然已没有她。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走吧,走吧,人生难免经历苦痛挣扎。走吧,走吧,为自己的心找一个家。也曾伤心流泪,也曾黯然心碎,这是爱的代价。” …… 一晃三年过去了。现在,我已是木坊中学的新校长。江校长和刘老师,都已经调出了学校,到另一所学校去了。所有的不愉快,都已经烟消云散,我们整天忙碌着,单调却又充实的生活着。 正如文娟的预言,出院后不久她就去世了。葬礼上,王县长也来了,他悲痛欲绝的几次扑倒在坟头上……不远处,是文娟妈妈的坟头,我不敢张望那里。几近疯狂失态的王县长是被我们拽回来的…… 红芳现在正在我们学校代课,过几天她要去参加县里的培训,回来后我们就要结婚了。 小萌呢,她没有参加文娟的葬礼。听说她现在还在南方的那个基金公司,混的还不错。只是,没有听说她结婚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