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雪长渊录》 第一章 一条狗 东境有城,名曰“羽”,羽城傍着风平江,倚着皓璧山,好一片晴川历历、芳草萋萋。每到阳春三月春回大地之时,总有书生才子在江边小亭望着一江碧水吟哦两句,做些佳人红袖倩女幽魂的美梦。 羽城城主名为周两仪,时年五十七岁,一手萍水剑法和一套清平内功都练的很有几分火候,从生父处继承城主位已三十年整,素来乐善好施、以义当先,在江湖上颇有侠名。无论什么江湖豪客,说起“周两仪”的名字,都是竖起大拇指,称赞一句“好汉子”、“真豪杰”。 又是一年三月,东境羽城又到了桃花盛开的季节,羽城城主府内桃花缤纷。夜晚,周两仪的书房内点着明烛,带着稚孙周常安看书。周两仪须眉都已经带上了些许白霜,他手捧着野史小说,慢悠悠地读道: “一切的尽头就是剑。多少的国仇家恨终于走向了终点,易逝水与莫秋北两大绝代剑客决战于天峦雪巅……” “爷爷,”周常安问话说,“可我还是不懂,为什么他们两个人要决斗?他们都被认为是天下最强的剑客,而且一直惺惺相惜,为什么要拼个你死我活?” 周两仪笑了:“孙儿啊,这人活在世上,追求的都不过是名利二字,但是归根结底就是一个利。易逝水和莫秋北并没有深仇大恨,为什么要决斗,他们哪里不能决斗,可为什么要决斗在这世上最高的天峦雪巅?这就是为了名利啊。”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古往今来,世人皆为利益而奔走,又有谁能跳出苦海?” “你说的很好。”并不宽敞的屋内有第三人在说话。 周两仪猛一回头,他身后是一个穿着黑衣的蒙面人。这黑衣人究竟是何时在他身后,又究竟站了多久,他居然一点也没有察觉。黑衣人身材瘦削矮小,一双眼睛却如刀锋般锐利。 “爷爷?”周常安疑惑道。 “别回头!”周两仪扶住了孙子的双肩,因为回头就可能是死。 是他们的人……是他们的人!也只有他们的人才有这样的身手!当初就知道他们一定会再次找上门来,但是没想到就在今天! “快,快走,去找你爹爹,什么也别和他讲!”周两仪将孙子推出了门外,狠狠关上了门。 他转身,背对着门,喘着粗气,背后已经是一身的冷汗。 “你这么怕我们吗?”黑衣人又是问道,他手中是一枚黑色的令牌,令牌中是一颗黑色的石头。 周两仪惨笑道:“何止是怕,三十年来我想到你们就浑身发抖。”他认得那令牌,是黑石令。时隔三十年,他又一次看到了黑石令。 黑衣人道:“三十年前,我们说好再也不找你,你不信我们?” 周两仪颤抖道:“我想信,但是不敢,因为当初我的确是在与虎谋皮……” “你明明知道自己是在与虎谋皮,还是要和我们合作?” “因为我当时的欲望太过强烈,但是事后我就后悔了,因为我预料到会有今天。” 黑衣人笑了一声,他的嗓音沙哑到吓人,像是用沙在摩擦木板。 “周两仪,你从我们手上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不过今天我们还是要找你办一件事。” 周两仪抬头看着黑衣人,用几乎是祈求的声音说道:“当初我们说好的,只合作一次,从此再也不相纠缠。” 黑衣人又是笑了一声:“你决定和我们合作的时候,就注定了是一条狗,狗是没有资格和人讲条件的。” “我们当时说好只是公平交易合作!” 啪!一个耳光甩在周两仪的脸上,打断了他几颗牙齿。 “这话说的你自己信吗?”黑衣人仿佛是在嘲笑周两仪,“你今年快六十岁了吧?这么天真的话居然还能说出口。” 周两仪被扇倒在地上,好像真的是条死狗般一动不动。 黑衣人在房间中慢慢踱步,他看着书架上的藏书:“入云剑典、烈焰枪法……你看的都是些什么书,乱七八糟的武功秘籍,难怪武功如此不入流。” 周两仪的武功其实已经不差,但是这黑衣人是“他们”的人,自然是看不上周两仪的武功的。 黑衣人说:“你害怕我们,是还是不是?” “……是。”许久许久,周两仪回答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老了十岁。 “你想我们不再找你,是还是不是?” “……是。”又是过了许久,周两仪再次回答道。 “我们可以给你这个机会。”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一样包裹,放在了书桌上:“你知道《血红书》吗?” 血红书? 纵然周两仪此时已经是万念俱灰,听到这三个字仍是心中一动。 《血红书》,那是一本传说了千年的武学圣典,它的来历就布满疑云,谁也说不清到底是谁写了这本书。这本书出世以来引起无数的血雨腥风,但是谁也没有练成书上的神功。五百年前却真的有一人练成了《血红书》,一时间打遍天下无敌手,可是却因为为人过于乖张暴戾最终死无全尸,从此这《血红书》的下落又是成了谜团,渐渐地更是成了连存在与否都难以确认的传说。 “《血红书》在我们的手里。”黑衣人慢慢地说道,“但是我们读不懂《血红书》,因为《血红书》中的文字是两千年前就已经覆灭的古巫国的文字。” “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要江湖乱起来,而且是前所未有的大乱。这《血红书》谁也读不懂,不过是鸡肋而已。用《血红书》引起江湖上的血雨腥风再好不过。”黑衣人解开包裹,里面是一本鲜红如血的布和两个瓶子,布上密密麻麻都是扭曲像蝌蚪般的文字,妖异得厉害。“你在东境武林素有侠名,由你把这《血红书》散到江湖上是最好不过。我们已经给你在别处办了大片的好田产,你只要把事情办成了,你便可以换个身份到那里隐居,到时候就是野狗回山林,谁也管不着你了。” 周两仪默然了,他慢慢地站了起来,看着那本鲜红的《血红书》,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这是他久违了三十年的眼神,三十年前,他也是这般的狠辣。 “红色瓶子里是软魂香,你把它混在别的香料里烧起来就可以了,白色瓶子里是定魂丹,烧香时含在嘴里就不会被软魂香迷倒。你武功不高,这些下三滥的东西你一定会用得到。我相信你能做好的。” 周两仪猛的一回头,抽出一把剑,这剑锋芒毕露,显然是把好剑。 “怎么,还想动手吗?” “我想试试阁下的武功!”周两仪说着,一步迈出,练的纯熟的萍水剑法一分为三,剑光搅的人眼花缭乱。他的剑既准又狠,直向黑衣人的要害刺去。 黑衣人嘿嘿一笑,身体忽然变得如游蛇一般,右手一指点在周两仪的手腕处,周两仪身一软,手一松,剑脱手,人也摔在了地上。黑衣人只一招就夺了他的剑。 “嗯,不错,还有点凶性。不过你既然敢向我拔剑,就要付出点代价。”黑衣人说着,一剑砍断了周两仪的左手小指,剑速快到了骇人,准头也是令人心惊。周两仪哼了一声,却不再挣扎。 他一脚踩在周两仪的头上,慢悠悠地说:“你会好好办事的,对吧?” “是。”周两仪回答道。 他已经的确是一条狗了。 黑衣人冷笑一声,又消失在书房里。 我们的故事,也由此开始。 第二章 白刀与翠笛 三个月前,东境江湖上素有侠名的羽城城主周两仪发出了一则消息,说是传说中的武林圣典《血红书》被他无意间得到。他将要举办一场血书大会,邀请天下英雄共读此书。为此,他请来东境最有名的工匠打造了一百枚的玄铁造的羽毛,只有手持玄铁羽的人才有资格到羽城皓璧山上的明玉山庄参加血书大会。 在东境,“周两仪”三个字就是个金字招牌,谁都知道周老爷子义薄云天义薄云天一诺千金,他说《血红书》在他手里,那就一定在他手里。他说邀请天下英雄共赏,那么自然会拿出《血红书》给大伙儿瞧瞧。 如此,三个月过去了。这三个月来,东境的武林掀起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厮杀,为了这玄铁羽不知有多少人丧了性命。也有些人自持武功了得,直接去羽城城主府或者明玉山庄想要打探《血红书》的消息,却一去没有复返。 这日,风平江上,初夏的风尚且没有褪去春意,江水映着蓝天。离三月期限只剩不过五天,而这天正午,飞龙帮和猛虎帮两个寻常九流的江湖黑道帮派也在这风平江上为了一枚玄铁羽开始了一场火拼。 飞龙帮帮主大名敖大彤,浓眉大眼人高马大,擅用一把黄龙大砍刀;猛虎帮老大唤作胡二发,虽不高大,但一身硬功夫也甚是了得,两柄熟铜锤也是虎虎生威。 两人约好今日正午乘着渔船来战,小弟们也是摇旗呐喊。双方各来了十几号的人手,乘船在江边准备火拼。 正午时分,江上的风陡然大了起来,吹得站在船头的胡二发的胸毛迎风飘扬,觉得自己像是古时候的威武大将军。他壮起了胆子,冲着不远处敖大彤的渔船嚷道:“敖大彤,你个生儿子没把的老乌龟,你还真要和我二发哥争这玄铁羽吗?“ 敖大彤一听胡二发的话,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回骂道:“胡二发,你就是坨臭屎!老子当年把你拉下来没把你浇了田!” “呸!你痔疮里长绿毛!” “你去年到红粉坊嫖了凤二姐染了花柳病!” “我染花柳病生了你这个龟儿子!” “龟儿子生了你娘亲!” 两人不动手,只是张嘴便骂,起初还有点着调,后面却胡乱飙了起来,两边亲属自然被问候了个遍,而后也不知道两人到底骂了些什么。这世上的事情啊,动嘴巴总比动手容易,两人对骂了足足半个时辰,直骂道唾沫星子都干了都不敢动手,最后骂的累了,就学着古代人打仗,敲了铜锣示意鸣金收兵。 胡二发坐下喝了口粗茶,望着江边的山清水秀水雾迷离突然想要吟诗,只可惜满肚子都是臭屁。小弟三鸡给他点了旱烟,四鸭给他扇风。三鸡谄媚地问道:“老大,你说着玄铁羽到底是干什么的?为啥东境人都想抢这玄铁羽啊?” 胡二发吐了口烟,骂道:“你是不是傻?大家都在抢玄铁羽一定是这玩意儿值钱啊。”他其实狗屁不懂,听说近来江湖侠客都在抢这玄铁羽,想来是个值钱的宝贝。老子可真是聪明啊,这么高深的道理都明白了。 “值钱个屁。”这时,渔船的乌蓬上有人说道。 胡二发抬头一看,一个俏生生的少女正蹲在乌篷船的顶上。少女一头短发,圆圆的眼睛里是说不出的灵气,纤细白皙的小腿上系着红丝带,手里抓着翠绿的笛子。真是个美人坯子,胡二发的口水都下来了。 少女丝毫不在意胡二发呆滞的目光,笑着问他:“傻大个人儿,你说的玄铁羽在哪里?” 胡二发愣了一下,从腰带里掏出了一枚黑黝黝的铁羽毛,说:“就是这个。” 少女又是笑了:“既然在你手里,你为什么又要和那边的傻大个儿‘抢’这玄铁羽呢?”少女的声音软软腻腻,好像要钩了人的魂魄。 胡二发呆呆的答道:“这玄铁羽是我和敖大彤一起发现的,当时一堆江湖门派上的人为这玄铁羽对杀,被我们俩捡了漏,只是由我保管。这玩意虽然是个宝物,可是咱刀头舔血的人唯一能讲的就是信义啊。” “有趣有趣,原来是个守信义的汉子。那,好汉,你把这玄铁羽给我好不好,我给你银子。”少女笑道。 “好。”胡二发呆呆地点头。 少女下了乌篷,一手拿走了玄铁羽,又放了一锭银子在胡二发的手上,微微一笑,纵身跃入江水中。 恍惚间,江水一片平静,那少女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胡二发呆呆看了好久,猛然一个哆嗦,醒了过来:“她娘的,这小娘皮会用妖法!老子被妖法制住了!”他回想少女的声音,总觉得甜腻的不行,人是不知不觉就跟着她的话走了。 这时候,敖大彤的喊话到了:“胡二发!老子不跟你斗嘴皮子了,老子要跟你打架!” 胡二发哭丧着脸道:“打什么,没得打!玄铁羽被人顺走了!” …… 再说少女拿了胡二发的玄铁羽潜入水中,一会儿就游上了岸。岸上是个看上去很木讷的瘦削少年倚在一颗树下等她。 少年看着手中的刀,那是柄很苍白的刀。往常人们说刀,大多用“明晃晃”来形容,可是这刀决不是“明晃晃”,而是如雪般的苍白。少年的皮肤也是苍白的,毫无血色。 “雪暮,我拿到玄铁羽了。”少女对少年说。 “哦。”少年应了一声,把头抬了起来。 少女看到雪暮木讷的样子,说:“你又是哦,你除了哦还会不会说点别的。” “会。” “你只会说一个字吗?” 雪暮看着少女的脸,缓缓地回答道:“不是。” 少女一副被打败了的样子,说:“我名叫素晴,你可要记好了。我们一路从中境到了东境,你可别连我的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的。”雪暮说了四个字。 素晴拉着雪暮的手,向羽城的方向走去:“再过五天就是血书大会了,这东境的英雄豪杰猪狗牛羊,凡是有这玄铁羽的都会来,到时候你可要好好保护我,你答应过我的。” “知道。” “哎雪暮,你说这羽城城主周两仪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好好得到个绝世的武功秘籍居然不自己偷着练,要找天下人共赏?” 雪暮还没答话,素晴就又自顾自地说道:“我觉得吧,这里面有个大阴谋,不过我武功这么高,你也马马虎虎不太差,求个自保大概没事吧。万一不是什么阴谋,咱们没准就讨了个大好处,一朝成为天下第一呢。” 少女拉着少年边走边聊——哦不,只是她一个人自言自语而已,他们不一会儿就进了羽城。羽城中正可见着东境闻名的皓璧山,只见那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郁郁青青,果然是天下名胜。 素晴找了间客栈,看着雪暮,调笑道:“我说你,要不咱俩住一间屋子吧?” “随便。” 素晴自讨了个没趣,就开了两间房,找了处座位坐下,冲着小二嚷嚷:“小二,来上菜。” 小二看着美貌少女,堆笑道:“小姑娘,你要吃点啥?” 素晴微微一笑:“我要吃丹烩鸳鸯馐,你这里有吗?” 小二哪里听过这菜名,只好回答说:“没有。” “那凤春酿这美酒还有吗?”她将一锭足足三两重的银元宝拍在了桌上。她手劲奇大,居然把银子硬生生拍到了桌子里面半寸。 小二背后出了冷汗:“回姑奶奶,也没有。” “那百花蓉菱膏,菩提甘露汤之类也都没有了?” “……是。”小二连这些菜的名字都没有听过,又哪里能说有。 素晴便说了:“这也没有,那也没有,你们怎么开的客栈?还给人吃饭吗?” “回姑奶奶,我们店里有红烧肉和清蒸鱼,有大好的白粥、米饭和馒头。” 素晴翻了翻白眼:“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都不喜欢。”她眼珠一转,朝着小二勾了勾手指:“小子,你想要这锭银子吗?” “想。”小二点头。 “你只要把这位爷逗乐了,我就把银子给你。”素晴的目光转向了雪暮。 雪暮瞧了素晴一眼,叹息道:“你何必这般作弄人?” 素晴道:“作弄人?我作弄谁了?是这小二还是你?” 雪暮回话说:“你救了我一命,我答应你跟你到东境参加这血书大会并且保护你。大会结束后我们的就此别过,仅此而已。” 素晴讨了个没趣,伸手将银子从桌子里抠了出来,扔给小二:“这三两银子拿去修桌,如果还有剩下的,你自己拿着花吧。” 小二捧着银子,心里叹了一句,这些江湖人整日无法无天打打杀杀,可苦了天下百姓。这位姑奶奶坏了桌子尚且知道赔钱,可是别人呢?哎! 雪暮出声了:“麻烦来两碗青菜蘑菇面。” “好嘞,青菜蘑菇面!” 素晴道:“给我来两斤牛肉,再来一斤白酒。” “好嘞,两斤牛肉,一斤白酒!” 第三章 我不喜欢杀人 面条和牛肉不时就已经端上,两人就此吃起。不多时,七个锦衣的剑客大步走入,隔着好远就有逼人的香气扑来,一身的铃铛丁零当啷响个不停。素晴瞧了他们一眼,说:“雪暮,你说这些人是什么门派的?” 雪暮瞧了一眼,说:“我不太懂天下的武林门派,不过我知道他们用的不是剑。” “哦?为什么这么说?” 雪暮道:“他们身上有香气,这种香气虽然名贵,但是只是用来掩盖身上的异味的,他们手上没有老茧,显然用的不是外功——他们多半用的是毒,也有可能擅使暗器。” “他们应该是南境的万毒门。”素晴道,“这阴毒门派居然也来参加血书大会,苍蝇喜欢凑热闹。” 七名锦衣剑客找了两张桌子坐下,其中一个白面的小生叫小二上了酒,便说道:“大师兄,一片玄铁羽可带两人进那明玉山庄,可是我们至今不过得了三片,总有一人得留下。师傅在闭死关,叫咱们万毒七子一定要带回血红书,可是咱们的毒阵少了一人就少了三分功效,还得找一片玄铁羽。” 被称作大师兄的长髯客捋着长须说道:“其实这也容易,咱们到时候守在皓璧山的山脚下,谁想上山就杀了谁,自然就能找到玄铁羽了。”他们说话声音极大,显然肆无忌惮。 这时,一声冷笑传来:“万毒门居然也来掺和东境的盛事?居然还想杀人?好大的口气,好大的狗胆!” 长髯客眼睛瞧过去,只见到客栈角落中坐了一个中年汉子,汉子右手抓着大碗饮酒,左手是杆长枪。 长髯客冷冷一笑:“朋友,你不怕死吗?以我万毒门的手段,你出不了这个门。” “那我先杀了你就是!”中年大汉翻身就起,长枪如龙。 “东境响马帮的枪法。”素晴眼睛看的通明。 然而,大汉长枪尚且没有捅到长髯客,就已经倒下。他倒在地上,七窍流血而死!死的这样快! 长髯客饮了口酒,哈哈大笑:“不知好歹的东西。” 雪暮瞧着长髯客的手段,面色平静。 “小子,你看什么?当心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七人中的一个酒糟鼻子大声说道。 “我没有看什么。”雪暮淡淡道,“用带毒的钉子杀了那个拿枪的汉子,的确算是快手。” 长髯客面色不善,雪暮说的分毫不差,但是那蚀骨钉他可是用很高明的法子发出来的,被雪暮一句话给道破,让他很不愉快。 万毒门的人向来说杀就杀,更何况雪暮和素晴不过是两个年轻人?长髯客手一挥,不知多少蚀骨钉一齐射出,如闪电般飞向了雪暮! 唰! 众人眼前只感觉到白光一闪,随后那些蚀骨钉便被打落了一地。雪暮甚至没有正眼瞧着这些所谓的万毒七子,左手捉刀,右手还在拿着筷子吃面。 素晴笑嘻嘻地说道:“怎么了,你们就这点本事?” 雪暮吃完了最后一口面,将筷子放到碗上。抬眼看着万毒七子,缓声说道:“你们走吧,我不想杀人。” 万毒七子中的那个白面小生大声骂道:“小癞皮狗,你和谁说话呢,诸位师兄,这小癞皮狗居然敢折损咱们,咱们一同上去,把他杀了!”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一把雪白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刀锋上渗着丝丝寒意。但是雪暮究竟是如何隔着数步的距离到了他的面前,这刀究竟是怎么出的,白面小生居然一点也没有看到。这名叫雪暮的少年虽然年纪极轻,但是武功却高的吓人。 “绿眼儿,你看得到他的出手吗?”长髯客问身边一个绿眼睛尖嘴猴腮的怪人。 “大师兄,我能看清楚他的动作,但是就算看到了也完全跟不上。”绿眼儿回答说。 长髯客心中一惊,他们七人行走江湖从来没有什么顾忌,就算是遇到成名的高手也能逃,可是哪里冒出来这么一个古怪又名不见经传的少年人,居然功夫高到了如此境界,这一手快刀和快极了的身法,就算是七人一拥而上也绝对不是对手,莫非他是哪个隐世门派出来的弟子吗?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位小兄弟,刚才我们兄弟几人是冒犯了,在下陈非坊,向你道歉了。” 雪暮瞧着陈非坊,说道:“我不喜欢杀人。” 陈非坊一喜:“那少侠的意思是?” “我可以放你们走,但是有个条件。” “小兄弟是想要玄铁羽吗?我给你就是。” “不想,我的意思是,你们不允许杀人来抢夺玄铁羽。” 不许杀人?雪暮的话天真的让人想笑。陈非坊点头说:“小兄弟,这没问题,我答允你!” 雪暮也点头说:“那自然最好。” “那,小兄弟,我们现在……” “你们可以走了。”雪暮说。 七人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这少年虽然武功很高,却是个结结实实的傻子。 “不过还有一件事。”雪暮突然说道! 七人陡然感觉不妙,正准备使用自己的得意毒具,而他们的左臂则是直接断去! 一眨眼的时间,这七人居然就被尽数砍断了左臂! “你们刚才和我说话时笑的像是看傻子,我可不开心。”雪暮说,“还有,记住我说过的话,如果我在山脚下看到你们抢玄铁羽,你们的头就和这胳膊一样。” “阁下,好快的刀。”陈非坊脸上疼的发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留下。 “我看过更快的剑。”雪暮回答,他已经背过身,但是七人却一点也不敢施用毒具。 陈非坊看着雪暮,对六个师弟说道:“还看什么,走啊!” 七人断了胳膊,却敢怒不敢言,连毒都不敢用,仓皇逃走。 雪暮回到自己的桌上,将面汤又慢慢喝掉。 “你不杀他们?”素晴问道,“你应该知道他们很危险。” “我讨厌死人,更讨厌杀人。” 素晴奇道:“你没杀过人吗?”她自见到雪暮开始,就认定了这个木讷的少年人是杀过很多人的。 “杀过,而且杀过很多很多的人,以后还会杀更多的人。”雪暮抓起一壶酒就向嘴里倒,喝了大半壶的酒,剩下的用来洗干净刀身上的血。 “那你还厌恶杀人?” “杀的人太多,才明白生命的可贵。人生在世界上本身就是可贵而且艰难的事情,我又为什么要夺走别人的命?” 素晴的眼睛看着雪暮,雪暮的眼睛看着刀。 “好刀!叫什么名字?” “映雪。”雪暮说道,他看刀的眼神说不出的温柔,素晴注意到他只有看着刀的时候才会用这般温柔的眼光,自己是个青春靓丽的少女,可雪暮绝不会多看她一眼。 “挺好的名字——这刀是你家传的吗?” “不是。” “那是谁给你的刀?” 雪暮终于看了素晴一眼,说:“你问的太多了。” 由此,素晴和雪暮在羽城里呆了四日,每日在城中闲逛,或者在皓璧山的山脚下游览。近几日,皓璧山下已经封了山,而原本羽城中的百姓都闭了门户,路上江湖客打打杀杀多了许多,路边总有无人埋骨的尸首。 待到明日子时,就是周两仪说的三月期限了,而那本传说了千百年的《血红书》也将重现世界。 雪暮和素晴半夜就出了门,早些上山。 “雪暮,你知道《血红书》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吗?” “不知道。” “真是的,你这也不知,那也不知,你活了这么多年都在干什么?” “练功。” 素晴一副被憋出病来的样子,她说:“那我告诉你这《血红书》到底是什么,而为什么天下人都为这书趋之若鹜。” 雪暮虽然还是目光前视,但是有些动心。这三个月,他瞧见了太多的打打杀杀,无数武林豪杰都为这一百根玄铁羽流干了血。他不能理解,这到底是一件什么样的秘籍,能让天下人如此疯狂? 月儿高悬,今夜有点冷。 第四章 血红往事 周两仪在明玉山庄的大堂内来回踱步。 他瞒着自己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儿,还有所有的心腹在帮着绪廊帝国的皇家做事。 杀光这些武林人!从此一家隐居!在一个谁也不认识周两仪的地方当个土财主! 他已经不再年轻,他的额头已经满是皱纹,他的头发也已经花白。他没有了年轻时候的野心勃勃,他不再渴望名利,他只想活下去,就算是狗,也要咬牙切齿的活下去! 明天,血书大会,他烧毒香,自然有人来给武林人收尸!什么江湖道义,什么武林规矩,滚他娘的! 他已经打听过了,江湖上好些个厉害的门派,什么一剑门,狂斧道,惊觉宗的掌门都大驾光临了。他着实是帮着那群人在做一件大事啊!一件灭绝人性的大事啊! 他来回的踱步,心中却越发的不安定,他咳嗽了起来,甚至是想吐。 这一夜,他是睡不着了。 …… 山脚下,明月当空,素晴和雪暮则是讲起了关于这《血红书》的故事。 “咱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北大陆,北大陆为绪廊帝国统治,北大陆的最南方是南境,而南境的最南方是天堑海峡。”素晴拿着树枝在地上画图,是一张地图。 雪暮点头道:“我知道的,隔着天堑海峡是南大陆,南大陆一共有七个国家,是一个联盟。” 素晴瞧了雪暮一眼:“你居然知道这些?你去过南大陆?” 雪暮淡淡道:“知道又怎么样,你不是要和我讲这《血红书》的故事吗?” 素晴盯着雪暮看了一会儿,眼珠一转,笑道:“好吧,我继续讲。”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话说在南北两块大陆的历史上,有一个传说。也许是人为杜撰的,也有可能是真的。这个传说,叫做千年奇才。”两人坐在山脚下竹林边的小溪旁,素晴娓娓道来。 “两千年前的旷世奇才是那古巫国的公主,跟着古巫国的覆灭一同死去。这事情过去太过久远,咱们暂且不提。而上一个一千年的奇才,正名赤天离,是那个武学顶峰时代最顶峰的存在。” 雪暮“嗯”了一声,他的授武恩师虽然教了他很高的武艺,也告诉他各种旁门左道的诡异伎俩,可是各种奇怪杂谈却从来不和他说起。 “这赤天离的故事,谁也没法讲的太清楚。因为他崛起的扑朔迷离,死的也太过壮烈。传说赤天离是一千年前南境一个小国的农夫的儿子,因为出生时天地异象,剑气四溢,居然活生生把他娘亲给爆死了,他父亲嫌他不吉利,就把他扔到了河水里。还是婴儿的他顺着河水向下游漂,被一个小小的江湖黑道人收养长大,学了些乱七八糟的武功和一头暴戾古怪的脾气,可偏偏他天资纵横,什么三脚猫的功夫他用起来都是有如神助。于是后来就被一个大门派收养走啦,这个大门派就是现在南境最大的宗门,叫剑神宗。” “我知道剑神宗,这天下用剑的人,人人都想去千年古宗剑神宗朝圣,每一代剑神宗的宗主都是号称剑神。”雪暮补充道。 “那可不一定。”素晴不屑道,“剑神宗的剑的确高超绝妙,但是说是天下第一我可不相信。天下用剑者何其多,凭什么就是他剑神宗被称作剑神?这天下沽名钓誉的人多得很,剑神宗就是一个。” 雪暮看着素晴的脸,有些奇怪素晴莫名的自信。他说:“你继续讲。” 素晴接着说道:“这赤天离进了剑神宗,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十三岁进宗门,十年后仗剑天下而未尝一败,二十五岁就成了公认的天下第一。不知有谁给他起了个诨名,叫做南方不败。可是偏偏赤天离不喜欢这诨名,自称是东南西北中皆不败。这赤天离自幼就是流氓脾气,好极了女色和武功,一生与其有染的女人多的数不胜数,光是明媒正娶的妻妾就有十数人。他要女人时,或引诱,或强逼,反正他是天下第一,总是能得到手的。而武功,这也就成了他三十岁就陨落的根源了。” “他是被人杀死的?” “是的。他二十七岁那年不可一世,要创下一门空前绝后的绝世武功,于是开始搜刮各大门派的武功。凡是服从他的,他掳掠了门派中女眷便走,不服他的,他就把门派上上下下杀了个干干净净以绝后患。他这般行径,又有谁能受得了?于是这天下的高手组成了一个高手联盟,这高手联盟里的人不仅仅是当今北大陆的门派高手,更有南大陆的宗国,上上下下有上百人,各个都是放在世上都是名声赫赫的大宗师。传说他们一仗从南北大陆间的天堑大海峡开始打,一直打到了如今东境的一座山上。赤天离纵然天下无敌,可是这一百来号绝世高手全都是以命相搏,完全不顾生死。于是赤天离用了一招武功,费尽了全身心血,将那座山垂直劈下。” 说到这里,素晴突然问了一句:“雪暮,你猜猜那是什么山?” 雪暮一愣,抬头看了一眼面前那座如玉璧般的山崖道:“莫不就是现在的皓璧山?”他随即想到,皓璧山的肃明峰上有面如刀劈的千丈石壁,光洁如玉而千百年不变,下面则是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那是人能达到的伟力吗?想到这里,他不禁抓紧了腿。 素晴微微一笑:“聪明,就是皓璧山。你一定会想,人是不能把山给斩开的,但是在那个时代,的确是有可能的,那个时代不同于现在,是个武学极其巅峰昌盛的年代。只可惜,赤天离在那一战斩杀了太多太多的绝世高手,他素来搜刮天下门派的武功秘籍也让很多传世的神功都被人所遗忘,直到近来的一百年才有重新振兴的样子。” 雪暮说:“也就是说,当今世上的武学,都是萎靡的?” “也不一定。”素晴眼睛里是狡黠的光芒,“这世上,总有些地方有着没有参与当年绞杀赤天离的高手,也总有些门派没有被赤天离所搜刮——谁知道呢?” 雪暮默然,他突然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素晴反问道:“你不是也什么都没有告诉我吗?” 雪暮看着素晴,素晴也反观着雪暮。 大约一个月前,雪暮在中境的凤凰城被人追杀至重伤,这个自称叫做素晴的少女突然出现并且救了他,条件是让雪暮和自己一起到东境羽城参加这血书大会。雪暮不喜欢欠人的人情,所以答应保护素晴一直到血书大会结束。 这两人都知道对方身上有着层层谜团,可是谁也不愿透露秘密。雪暮不想了解素晴的事,但是素晴却想把雪暮身上的秘密全部扒个干净。 时间过了很久,雪暮又说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 “你刚才说,这世上每一千年就会有位千年奇才诞生,而赤天离是一千年前的人……那么这一千年的千年奇才是谁?” “我不知道。”素晴很直白的说,“我不知道,所谓千年奇才出世的时间在千年的线上不会超过一百年,但是我们谁也不知道这位千年奇才现在在哪里。也许在荒山野岭中砍柴?也许早早就已经死了?都有可能,更何况谁能说得准这千年奇才的传说是否为真?” 雪暮咬着嘴唇,忽然问道:“当世武林第一人又是谁?他是否可以被称作千年奇才?” 素晴笑着回答:“当世武林第一人,在北大陆应该是武林盟主楚阔海了吧?他二十五年前忽然如星辰般崛起,一座一座山门的挑战,即使是剑神宗的掌门人易黎仙也只能和他打成平手,他凭着一己之力在东境建了武林圣地锦绣山庄……“ 雪暮又问道:“他就在东境?他的武功有多高?” 素晴有些欢喜笑了:“你认识楚阔海吗?你和他有仇吗?这么急着问他的问题?” 雪暮脸上依旧是没有表情:“我不认识楚阔海,也不知道是否与他有仇。我只是想知道世上有哪些武学大家。” “你想做天下第一?” “不想。” “真不想?” “真不想。” “装,你继续装。这年头仗着花剑走江湖的年轻侠客哪个不想做天下第一?”素晴嘟着嘴把白皙的玉足伸进了小溪中洗脚。 雪暮把右手抬起来冲着素晴说:“我用的是刀。” 第五章 周家长安 这明月渐渐离开了天的正中央,雪暮和素晴两人瞧着天色上了山。 此时皓璧山的山道上连没有人,孤零零地也看不到光。谁都知道皓璧山上山只有这一条道,这些英雄豪杰们未免也太过聪明,都知道血书大会是午时开始,现在这个时候大伙儿都在养精蓄锐,准备为了明天的大会血战一场,也只有素晴这少年人按捺不住兴奋,拉着便宜保镖早早地上了山。 皓璧山上有奇峰,唤作天离峰,这天离峰本是皓璧山山最高的山峰,可是如今拦着半山腰居然是一片空旷的平地,而明玉山庄也就建在此处俯视云雾如海。传说一千年前,赤天离与天下英雄决战于此,一剑便砍断了半截山腰,因此这山峰便被后人称作天离峰。 登上了天离峰时天边已经泛白,素晴笑道:“看来我们是第一批上山的客人了。” 雪暮目能夜视,他远远看去,明玉山庄就在这夜雾与绿叶的掩映之中。山庄门口站着家丁,这些家丁个个虎背熊腰气度不凡。雪暮便心中有些疑惑。他虽然不懂世事,但也听说了羽城主武功不过尔尔,怎么能有这般厉害的家丁? 明玉山庄前是大片的空地,清晨可以站在悬崖边上看着东来紫气。此时却有一个稚童坐在悬崖边一块大石上发呆。 素晴走上前,对那小孩说:“小孩,你为什么天没亮就坐这里发呆?” 小孩儿面无表情的看着素晴,说:“我在看死人。” 素晴笑了:“哪里来的死人?” 小孩儿说道:“你,还有你后面那个男的,马上就要死了,而且后面还会有更多的人会死。”小孩儿话说的阴森,掺和着还未破晓的夜色,仿佛是志怪故事里的鬼童。 素晴没由来的感觉到一身的寒意。这小男孩说话太过惊悚,明明是个不大的孩子,可是说起话却像是个大人。 “你为什么说我们会死?”素晴问道。 “我不能说,但是你们怕了的话就快点下山,什么武功秘籍都比不上性命重要。” 素晴一手抓住了小孩的手腕,问道:“可是我偏偏想让你说出来。”素晴抓住小孩的时候用的是十分歹毒的鹰蛇缠扑手,生怕出了什么变数,可是没想到小孩居然一点武功都不会,她一时间用力过猛,居然把孩子的胳膊拽的脱臼。 “你不会武功?你疼不疼?”素晴问道。 小孩儿倔的很,他说:“你又想逼问我,又假惺惺的关心我,真是恶心。” “小孩子嘴巴真厉害。”素晴又是一个用力,把小孩的胳膊安回了原处,“说,为什么我们会死?” 小孩跳下巨石,瞧了素晴一眼,冷冷道:“你太歹毒,我不喜欢你。你有种现在把我杀了,要么到正午后山庄内领死。” 素晴看着小孩走进了山庄,而山庄门口的家丁没有阻拦他,内心中感觉到十分奇怪,并且忖度这明玉山庄是否真的有凶险。 那小男孩正是周两仪的长孙周常安。周常安今年不过十岁,但是他天生异常早慧,那日在门外把周两仪和黑衣人的话听了个分明。 周常安走到院落内,忽然一个沙哑地声音问道:“你放弃了?” 周常安知道是谁,墙头坐着的那个人身材又瘦又小,正是那天的黑衣人。 周常安回头,对黑衣人说:“你明明知道那日我在门外偷听,为什么不杀我?” 黑衣人反而是笑了:“我只是没想到周两仪笨得要死,却有个聪明的孙子。这孙子虽然聪明,却喜欢干傻事。” 周常安反问:“你凭什么说我干的是傻事?” 黑衣人道:“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血红书》不远万里来到这羽城皓璧山,这群人都是疯子,都是傻子,他们自愿来送死,谁救得了他们?” 周常安不再说话,眼角却有眼泪流下。今日他出去强装成熟,想要拦住别人不要参加这送命的血书大会,可是哪知道第一个来的一对男女便对他出了毒手。 “周常安,你心向善,想救这些疯子傻子,这当然不是坏事,但是他们不值得你去救。他们已经丧心病狂了,你装的再坚强、成熟、诡异,他们也不会信你半个字。”黑衣人道,“你的爷爷奶奶,爹爹妈妈也全都是疯子傻子,根本不值得你回头看一眼。” 周常安蹲在地上,小声地哭了起来。 “你天赋异禀,这很好。我已经很多年没看过你这样根骨的孩子了,你要不要跟我走?成为我们的一份子?”黑衣人问道。 “为什么要和你们走?” “你可以变得很强,如果你和我走,我就当你的师傅,把我的武功都教给你,而且这辈子都不用怕被别人欺负。” 周常安说:“那我的爷爷奶奶,爹爹妈妈呢?” 黑衣人说:“我和你爷爷说过,这事情办好后会给他们一个庄园隐居。” 周常安又问:“你们想要天下大乱,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黑衣人哈哈大笑:“这你就管不着了,如果你拜入我的门下,等你在我们中间混到高点儿的位置,你自然就会明白了。” …… 正午时分,许多人都上了这天离峰顶的明玉山庄,而雪暮和素晴则是在山顶悬崖的大石边上等了半天。这些上山的人手上大多拿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谁都知道这血书大会名上是共赏,实际上则必将是一场夺宝的血战。 雪暮说:“上山的人武功大多不差,那万毒门七人只能算是其中二流。” 素晴瞧了雪暮一眼,问:“和你比怎么样?” 雪暮回答道:“我不知道。那些把武功路数都显摆在外面的,恰恰是心虚。真正的高手又怎么会轻而易举的把武功路数暴露出来?万毒门七人想把自己的本事遮掩住,有这份心,就能算是二流了。” 素晴瞧了这些上山的江湖客,上山的轻功路数或如龙腾云雾,或如谪仙点水,没有一个是反手。 雪暮忽然说:“上山的已经有两百人了。” 素晴一笑:“可是还有人在上山。” 越来越多的人在上山,到了下午未时,本来空旷的明玉山庄庄门前空地已经抟聚了七百人以上,拥挤不堪。 素晴眯着眼睛:“《血红书》人人想看,一群宵小之徒居然伪造玄铁羽想要蒙混入庄。” 雪暮道:“可是我偏偏没有看到万毒门的那七人。” “他们想必已经死了。”素晴悠悠地说,“你砍断了他们的胳膊,他们手里拿着玄铁羽,想夺得玄铁羽的人实在太多。” “是的。” “你不后悔砍断他们的胳膊?你不是不喜欢死人吗?” 雪暮淡淡道:“他们不是我杀死的,又没有死在我眼前,我为什么要后悔。” 素晴又是笑了。 午时已经过了许久,可是周两仪还是没有出现。众多江湖客已经不耐烦,当头的是铁拳门的铁老大,他走到山庄门口对着家丁说:“天这么晚了,周两仪那老头这么嗨没有出来?” 那家丁个子极高,身骨极壮,皮肤黝黑,看上去像是头老牛。铁拳门的铁老大上前问话,他一声不吭。 “问你话呢,你是哑巴?”铁老大一拳砸向了家丁。 家丁冷笑一声,粗大的手一把抓住了铁老大的拳头。铁老大感觉自己的手仿佛陷进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全身的内力就像柴被烈火焚烧一样迅速被瓦解! 铁老大惊呼道:“你是谁?怎么会废人武功的阴毒法门!”他使劲想把手从家丁手中抽走,可是居然连一点点的力气也用不上了。 家丁不说话,将铁老大一手甩出,铁老大被他如小鸡般扔到了半空中,重重摔到地上,吐出一口血,昏死过去。 这时,周两仪终于从山庄正门走出,一脸温和如风的笑容。他拱手道:“诸位英雄,在下有礼了。” 这七百来号江湖客等的早就已经不耐烦,但是刚才那粗壮家丁露了一手,将江湖上素有威名的铁老大武功尽废,让这些江湖客居然不敢冒犯周两仪。 第六章 群雄汇聚 谁都知道周两仪的武功只能算是中上,在这些江湖客中比他强的怎么说也有五六十人。是的,周老爷子善名远播,但是在《血红书》三个字面前,往日客套的尊敬全部是狗屎。 人的欲望就是这样,当它沸腾起来,能够把一切的道德底线、伦理纲常烧个干净。 但是没有人敢动。 周两仪身材不高,甚至因为年纪大了腰也有些驼,但是此刻没有一个人敢动他。 因为他此时深不可测。他背后的两个家丁都是那样的深不可测,在场的江湖客们都在想,是不是往日都太小瞧了周两仪?他到底还藏了多少? 人群中,雪暮突然问道:“你知道这些人是什么门路吗?” 素晴有些好奇为什么雪暮这个闷葫芦居然会主动问她问题,不过还是回答出来:“这些人里面大多是鱼龙混杂,那些野路子出来,连内功都不修行的七零八落,算不得什么好手,但是真正拿到玄铁羽的却是货真价实的高手。东境五大门,狂山派、大化宗、落花阁、碎玉岛、白鹿书院居然都到了十数人,他们手中的玄铁羽可不少啊。南境北境和中境的名门大派也有人听了风声赶到,只是这些人大多不好意思打着自家名号过来。” “但是你认得出?” “我当然认得出。”素晴看着雪暮,“怎么样,好奇我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吗?” “有一点。” 雪暮的确是奇怪,这素晴知道的未免也太多。这世上博学之人甚多,但师傅说过,天下能自负一句“百晓生”的人大多是关系极度复杂而且已经中年,这素晴不过是十六七的年龄,哪里能知道这么多。他又想起素晴那手极度诡异的功夫,更是皱起眉头。 “那你告诉我,你是干什么的,我就告诉你为什么我知道那么多。” 雪暮看了素晴一眼,说:“我是杀手。” 素晴说:“我知道啊。” “你知道?” 素晴白了他一眼:“杀手这两个字都快写在你脸上了。” 雪暮沉默片刻,又说:“我在北境长大。” 素晴点头说:“雪的确是北境大姓,嗯,你是从北境来的,也算是个消息。那我也告诉你,我知道这么多,都是我在书上看的,还有我师父告诉我的。” 两人看似互相透露了一些信息,但是几乎等于没说。北境何其大,姓雪的又何其多,而素晴的话则更是空洞,什么看书、什么师父,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再说周两仪温笑着看着山庄门外的诸多江湖客,说:“在下不过发放了一百枚玄铁羽,怎么来了这么多的贵客?请没有玄铁羽的人自行回去。” 山庄门外的七百多人大多是想混在人群中找机会一睹《血红书》,甚至用伪造的玄铁羽蒙混过关,哪里肯走。 “在下发放的玄铁羽不过一百枚,可是现场居然有七百余人想来参加血书大会,未免也太不把我周某人放在眼里了。”周两仪沉声说道。 有人在人群中嗤笑。 “现在,请英雄们入庄,只有拿着玄铁羽的人才能入庄!想蒙混过关者,想强闯者,死!” 人群中议论纷纷,不知道周两仪到底哪里来的底气能说出这样一个杀气凛然的“死”字。 过了许久,人群中十数个书生样貌的一字走出,纸扇轻摇、纶巾束发。为首的大约五十岁上下,但眉目间依旧俊朗非凡。他拱手对周两仪说道:“在下是白鹿书院的教书先生,名叫武善文,见过周先生。”说着,将手中七枚玄铁羽递给了周两仪。 周两仪笑道:“久闻白鹿书院武善文武先生的雅名,今日方才一见果然气度出尘。想必您带的就是白鹿书院的高徒了?”他双手接过玄铁羽,身后家丁又从他手中接过玄铁羽。 武善文道:“都是些不成器的小子,给先生笑话了。” 周两仪道:“先生既然拿出玄铁羽七枚,便有十四人可以进这明玉山庄,先生请吧。”他稍稍侧身,示意武善文进去。 白鹿书院一干人等进了明玉山庄,接下来便有越来越多的人拿出玄铁羽进了山庄。狂山派的确说得上一个“狂”字,周两仪以礼相待;落花阁来的皆是俊男美女,周两仪依旧不失礼数。 素晴看着差不多,对雪暮说:“我们去吧,一片玄铁羽,我们两人可以进去。” 而就在这时,周两仪说道:“先生拿的是假的玄铁羽。虽然也是找了上好的玄铁请精匠打造,但是以为在下认不出来吗?” 山庄门口被拦住的是电火门的门人,他们冲着周两仪喝道:“老头子,你瞎说什么,我们手里拿的当然是玄铁羽,你让不让开?” 电火门也是东境的大门派,人数众多,这次他们的掌门人淳于高居然也亲自来了,为首喊话的就是他的养子淳于飞。 周两仪脸色一冷:“在下早已经说过,挟假冒玄铁羽者,杀!” 他杀字刚刚出口,身后家丁一手抓住了淳于飞的喉咙,卡啦一声就此捏死。又是一拳砸中了淳于高的胸膛,淳于高重重摔在了人群中。有胆大的解开了淳于高的衣襟,发现他的右侧胸口居然深深的陷了进去。 那家丁到底是什么来路?出手如此之快、又如此的狠辣?人群中一片哗然。 这时,素晴微笑道:“雪暮,我们走吧。”她排开众人,递出一枚玄铁羽给周两仪:“先生,我们这个总是真的了吧?” 周两仪将玄铁羽放在手中一摸,说:“姑娘和这位少侠年纪轻轻居然也拿到一片玄铁羽,果然是少年英雄。请了。” 素晴于是和雪暮一同走入了明玉山庄。 进了明玉山庄,又是另一番风景。此时已经是六月,山下桃花早就已经凋谢,而在明玉山庄却是开的烂漫,风似乎也带着余春的暖意。 离会客的演武场尚且还有距离,雪暮小声问道:“那个诡异的小孩子说这里有危险,你不怕?” 素晴笑道:“有你的快刀在,我怕什么?” 雪暮淡淡地说:“我的刀还不够快,况且再厉害的剑侠刀客也总有斩不断的东西。” 他说的是毒,再或者是那些耳朵都堵不住的音功,再或者是其他。这世上歹毒的人太多,聪明的更多,他们想出的害人本事又哪里是普通人想得到的。 他们一路有家丁指引,他们走到了演武场。眼前瞬间开阔起来。 “好地方。”素晴眼前一亮。 眼前虽然只是演武场,但是宽阔异常。因为建在悬崖边上,可以看到皓璧山群间的云雾。沿着悬崖另有一块小山屹立,上面刻字“明玉山庄”。 演武场上已有百名人士,明玉山庄安排了两百席座以待客,这些江湖豪客大多坐好在谈话。能夺得玄铁羽的,除却如敖大彤胡二发这种运气特异的奇葩,没有一个是凡手。 进了庄门的越来越多,演武场上的人也越来越多,此时已经是下午申时,周两仪走在前头,两个家丁跟在后头,他走到了演武场中央,脸上依旧是谦和的笑容。 但是此刻却没有人在小瞧周两仪了。 他前番的作为已经让所有人都改变了以往对他“谦和如玉”“好客以礼”的看法。 他也是一位枭雄! 这位枭雄走到了演武场的中央,说道:“各位久等了,血书大会现在开始!” 雪暮微微皱眉,他嗅到了很重的血的气息。 他还注意到周两仪换了一身衣服。 他一定杀了很多人。 第七章 血书大会 血书大会开始! 所有人都在看着周两仪,想等他把血书拿出来。 周两仪不紧不慢地说道:“世人都知道这《血红书》是武林至宝,但是没有人真的见过它。在下半年前乘船出海,无意间遇到过海外高人,那高人给了在下一本书,这就是《血红书》了。” 有人笑了:“周先生,你是不是传奇小说看多了,居然讲出海外高人给你武林秘籍的话来。” 周两仪也笑了:“在下也有些年纪啦,哪里开得起玩笑,只是这高人是真,《血红书》也是真。诸位英雄信也罢,不信也罢。” 那人又说了:“好吧好吧,我信了你,你继续说。” 周两仪微微行了一礼,接着说道:“那位高人给了在下这本《血红书》,在下原本也是不信的,但是在下把这宝书放到桌上,居然发现狂风吹而不动。在下闲时喜欢看些精怪秘闻,听说大圣达贤通晓世间道理,方能字如黄金,压纸不动。在下把《血红书》带回家中方敢打开观看,却发现里面的文字谁也读不懂,在下私底下请了东境诸多高人一一看来,谁也认不得纸上的文字。” 先前白鹿书院的武善文先生问道:“听说帝国西境、北境都有异族,有自己家特别的文字。” 周两仪道:“在下也想到啦,可是这也不是那些异族的文字。人非圣贤,谁不贪私?如果在下能够读懂这《血红书》,那自然会好好收起传给后代,让老周家也成为羽城的一代世家,但是在下实在是无法读懂此书,与其让这书腐烂于在下手中,不如公布于天下英雄,总会有博学之人能够看透此书辛秘。” 周两仪一番话说得慷慨,座下英雄都有几分心动。 狂山派的大弟子顾命笑道:“老爷子说了半天,大伙儿心里都痒痒了,可否现在把这《血红书》拿出来?我们狂山派都是些粗野莽夫想是看不懂,可是大化、落花、碎玉、白鹿四门可都不缺做学问的,想来是能参透一二。” 素晴小声介绍道:“这个人是狂山派的大弟子顾命,狂山派原本行事狂放霸道,经常惹是生非。自三十年前换了掌门人,一改以前的脾气,与东境各大门派交好。这顾命虽然只是大弟子,但是武功奇高,传闻仅仅比他的师傅姬天情弱一点。” “有多高?” 素晴看了雪暮一眼,微笑道:“如果我上次所见就是你的水准的话,他能打你两个。” 雪暮的眼中立刻呈现出不一样的光彩,他看向顾命。顾命看上去鲁直敦厚,穿着一件宽松的淡青色袍衣,露出了坚实的胸肌,他手中是一把长剑。 再说周两仪,他对顾命又是行拱手礼,道:“原来是狂山派顾命先生。在下举办血书大会,自然是要将《血红书》公之于众,但是此书是武林圣典,来头实在过大,在下理应说清其原委。”随后他对身边的家丁说:“把《血红书》端上来。” 那家丁微微躬身,道:“是。”于是离开了演武场。 不多时,一名蒙面的白衣女子端着金盘慢慢走上,女子白衣似雪,身材曼妙,眼神中流着迷离的光华。 女子身后是两个青年男子,这是一对双胞胎,他们生得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穿着胜雪白衣。他们两人脸上是一模一样的笑容,腰间是一模一样的寒玉宝剑。 女子手中的金盘里,托着的是一张鲜红的布,布上是像蝌蚪般扭曲的字迹。 是《血红书》! 此时正在山间,明玉山庄的演武场也正在绝壁之上,风大的很,可是这看似普普通通的一张布居然狂风吹而不动! 这就是《血红书》! 狂山派大弟子顾命,大化宗副宗主阎思淼、落花阁少阁主南宫寻春、碎玉群岛怜芯岛傅不谷岛主、白鹿书院武善文先生均是屏住了呼吸。 风很大! 雪暮不禁握紧了刀,纵使是他也想看看这《血红书》到底是个什么。 这时,突然有人说道:“且慢!” 一股很奇怪的音律在演武场上环绕,这人的声音非常古怪,谁也听不出到底是谁在讲话。方向都分不清楚。 人群中一个青年男子站了起来,这青年男子身型高大异常,仿佛一座巨岳。他走向了那白衣女子。 那个古怪的声音说:“这《血红书》,我要了!” “大胆!”白衣女子身后的两个孪生美男子一齐出剑,刺向那巨人。 巨人大声咆哮,两个人的寒玉宝剑刺在他的身上,发出了金铁碰撞的铿锵之声,丝毫没有刺入他身体分毫! 素晴皱眉问雪暮:“雪暮,你看到这巨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吗?” 雪暮也是皱眉:“奇了,如果人群中有这样一个身材巨大的男子,我们应该早就注意了才是。他是怎么出现的?” “他用的是极强的横练功夫,可是我居然完全看不出来路。”素晴又道,她素来自负博学,可是这巨人的功夫,居然丝毫也看不出来路。 两个白衣男子见巨人身上居然刀枪不入,于是就刺他的下面。古往今来练横练功夫到刀枪不入境界的,无论如何也练不了几个位置,那就是眼睛、咽喉和下面。这巨人身体太过高大,想攻击眼睛和咽喉已经不可能,于是他们选择了攻击下面! 可是他们又是刺到了钢铁一般的皮肤! “缩阳入腹!”素晴突然笑出了声,“没想到世上还真有人把横练功练到了缩阳入腹的境界!” 那巨人两手抓住那孪生兄弟的头,兀自甩出。然后他一手伸向了那《血红书》。 在场没有人动,大家都看着那巨人拿起《血红书》。 那个古怪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这书上的文字我认识,我念给你们听,你们要不要听?” 落花阁少阁主南宫寻春身边的貌美女弟子给他的小酒碟中倒上了美酒,南宫寻春一饮而尽。他笑道:“兄台是谁?为什么躲在没人的角落里用秘术和我们讲话?” “在下只能用环音法来和诸位讲话,因为在下自幼身体羸弱,实在是不会武功。”那人说,“这尊人型怪兽是我用古巫术炼制的傀儡人,你们看着还满意吗?” 古巫术? 在座众人心中一凛。 所有人都知道古巫术是什么,那是不同于如今“武”的另一门体系,它伴随着两千年前古巫国的覆灭而消失在世界上,两千年北大陆无论是哪个国家,对古巫术的存在都是讳莫如深。一旦有巫术的传闻出现,就是一场血腥的杀戮。 已经有好几百年没有过巫术的传闻了,可是今日居然有人如此大胆的说自己的会巫术。 那傀儡人抓起《血红书》,那古怪的声音大声讲道:“你们想要听《血红书》的内容吧?我念给你们听!比里古索达达机里可,萨罗迪迪,胡巴卡也……” 他开始念起一门谁也没有听说过的语言,而在座的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想要把这《血红书》的音给记住。这可是传说中的武学圣典,如果能参透,就能得到无穷强大的力量! 谁也没有注意到,坐在角落的雪暮一脸茫然,居然口中也默念着一串谁也听不懂的话:“洛沙沙旦巴,托尔灵灵多呀也……” 第八章 明悟 全场安静至极,所有人都在听那个怪人读着血红书上的内容,甚至有人咬破手指在衣服上记录这《血红书》原文的读音。 良久良久,那声音说道:“《血红书》已经给你们读完了,这世上也不再需要《血红书》了。” 在场诸多高手一惊,齐声喝道:“且慢!” 顾命、阎思淼、南宫寻春、傅不谷、武善文在座五名当世高手一起出手,同时抓向那傀儡人。傀儡人爆喝一声,想要用巨力甩开这五名高手,可是这五名高手每一个都不在傀儡人实力之下,尤其是傅不谷,身法奇快,傀儡人根本无法毁坏这《血红书》。 大化宗副宗主阎思淼拿起《血红书》一看,上面的文字歪歪扭扭,他回想着那怪人的声音逐字逐句的念了起来:“比里古索达达机里可,萨罗迪迪,胡巴卡也……”他悟性极高,是当世少有的武学奇才,可是即使是随着声音念而不究其本意,就觉得脑袋有些晕眩。 他睁开眼,看到了无数的刀剑插在地上,天空一片血红,天上下着血雨!大地在燃烧。眼前的是战场!无数的士兵在厮杀、在呐喊、在绝望!他看向那些士兵,士兵们没有脸,他们是一具具的骷髅! 绝望的气息在他眼中爆发,他狂吼起来,他拔剑便砍! 众人忽然看到阎思淼发起狂来,拔剑乱砍。阎思淼本身就是个武功不俗的汉子,纵然是拔剑乱砍也是非常危险的。南宫寻春和顾命二人同时出手,想要一招制服阎思淼。 哪里知道此时变化突起,阎思淼的剑陡然变得异常凌厉,他闭着眼睛哀嚎,可是却能辨识到人在哪里。他一剑刺出,刺伤了顾命的胳膊! 东境的这些高手们互相之间也有些了解。顾命与阎思淼的实力不过伯仲之间,可是哪里知道阎思淼的武功居然陡然精进,一招就刺伤了顾命! “各位兄弟,阎思淼是疯了,我们一起制服他!”顾命沉声说道。 南宫寻春、武善文、傅不谷点头,一齐攻向阎思淼。 阎思淼怒吼连连,剑剑都刺向其余四大高手的要害处。他双目鲜红,剑法凌厉而诡异。 “素心神剑,飞燕归巢剑,玄蝶剑法,升龙剑……不对,这是什么剑法?”素晴心道,“这阎思淼虽然是一派宗师,但是哪里知道的这么多高明的剑法?这怎么可能?” 阎思淼的剑越挥越快,星星点点有如暴雨下落,一剑刺出突然分化为三。他的皮肤变得红热发烫,剧烈的蒸汽从他头上升起,他的眼睛一片血红,嘴里赫赫的发着低吼。他的衣服甚至已经发出了烧焦的气味!他披头散发,状若疯魔! 南宫寻春拿着金蚕扇,用那“飘花飞香”式攻他下路,他不守只攻,剑比南宫寻春的扇更快,逼的南宫寻春撤招回防。顾命一剑刺向他的头,他居然用牙生生咬住!他飞身起来,两招无影脚生生踢开了武善文和傅不谷! 四大高手一起围攻他,居然拿他不下!他一手抓着血红书,一手抓着剑,剑法似是而非,可是四大高手居然拿他不下!甚至隐约有败相! 忽然,一个少年走了出来,他喘着粗气,目不转睛的盯着阎思淼,说:“你们让开,让我对付他!” 那个少年手里是一把雪白的刀——他正是雪暮。雪暮胸口不停的起伏,他的脑中《血红书》的经文在不停的运转。 《血红书》的经文被念出时,他居然发现,那《血红书》的经文居然和自己修炼的内功心法《返胎功》相得益彰,他居然听得懂这《血红书》的经文! 那阎思淼的剑法更是让他困惑至极,那剑法深奥玄妙包罗万象他是看不懂的,但是他居然看懂了剑法中的剑意! 他口中喃喃自语,念着《返胎功》和《血红书》的经文,手中的刀却是出手攻向了阎思淼。 他从五岁开始习武,至今已经十二年,当初师傅教他《返胎功》时只告诉他这是门锤炼基本功的功法,十二年来他苦练不坠,基本功扎实至极。那《血红书》的内容固然深奥,可是却完全是在《返胎功》的经文上演化出来的,他居然情不自禁的上前找阎思淼过招来试验心中所学! 顾命道:“少年人,这人是大化宗副宗主阎思淼,现在走火入魔武功非常了得,你不要送了命。” 雪暮向顾命微微点头:“谢谢阁下,我有分寸。”说着,他居然情不自禁的出了刀! 好快的刀!即使是以四大高手的身份也是眼前一亮,这少年的刀和轻功都是异常了得,速度奇快无比,居然已经能和自己媲美! 但是还是不够!那阎思淼的剑已经织成了一张剑网,密密麻麻有如天罗,雪暮刚刚杀入这剑网身上就已经被砍出了伤痕。 “再快一点。”雪暮对自己说。他的刀一转,居然陡然变快,而且越来越快。他的身法也忽然间提高了许多——他这套身法的名字叫作踏雪无痕! 雪暮最强的不是是快刀,更是轻功。他自幼和师傅在北境的大雪山上练就了这踏雪无痕的轻功,而如今,他的轻功在《血红书》经文的催动下居然越发的快速,快刀和轻功相得益彰。道道残影呼啸空中,刀剑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众人瞠目结舌,这看似普通的瘦削少年一开始异常吃力,但是渐渐地居然和阎思淼平分秋色起来。 “武世兄,你见多识广,看得出这少年用的是哪路刀法吗?”傅不谷问道。 武善文深吸了一口气:“看不出,他的刀法和身法都是我平生未见,一味的讲究快和凶狠——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刀法。” 顾命突然说:“诸位快看,这少年的刀法和阎思淼的剑法是不是有些相似?” 武善文定睛看去,雪暮的身法和刀法确实和阎思淼相似的厉害,都是见所未见,奇异凶险到了极处。两人过招处皆是人影,只有高手如他们四人才能看清。 忽然,只听阎思淼惨叫了一声,两人胜负已分,雪暮一刀刺入了阎思淼的丹田,阎思淼丹田气散,惨叫一声跌倒在地,脸上吓人的狰狞和高温渐渐散去,但是功力怕是从此废了。 雪暮拔出了刀,站在原地喘气。 南宫寻春微摇金扇,上去笑道:“小兄弟武功真是了得,不知姓甚名谁,师从哪位名家?” 雪暮似乎并没有听到南宫寻春的话,他一把抓起《血红书》,那歪歪扭扭的文字像是流水般迅速印入了他的脑海,他喃喃自语:“那一招不对,不对,应该向左一点,气应该这么运……” 南宫寻春又上前一步:“小兄弟?” 雪暮眼神一转,忽然一刀向南宫寻春劈来,这刀不怎么快,南宫寻春用扇格挡,哪里知道接刀时从刀上传来一股巨力,金扇脱手而出,雪暮的刀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他对上雪暮的眼睛,雪暮的眼瞳中是茫然。 雪暮猛地醒来,意识到自己的刀架在南宫寻春的脖子上,于是把刀收回,他说:“兄台,在下失礼了。” 这时,傅不谷突然问了一句:“小兄弟,失礼倒是其次,你刚才是否听懂了《血红书》的经文,又是否有所领悟?” 雪暮一眼看向傅不谷。如果说雪暮只是瘦削,这傅不谷简直是皮包骨头,像是根竹竿。一脸蜡黄,鹰钩鼻子,三角眼睛。他眼中放着贪婪的光芒。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雪暮和阎思淼似乎是在《血红书》中窥知了某些武学精要。《血红书》是何等高明的武学圣典,这少年原先的武功众人是不知道的,但阎思淼只不过看了一遍就误打误撞的悟通了许多,甚至四大高手联手都无法打过他。 那么雪暮,这个谁也不认识的少年又领悟了多少?看样子比阎思淼懂的可是多的多啊。 第九章 软魂香 气氛异常僵化。 雪暮被在座的无数人盯着,盯的头皮发麻。 巨汉呆呆地站在中央,他现在只是个无人控制的人偶。 四大高手用神色各异的眼神盯着雪暮。 怎么脱身? 雪暮从五岁开始在北境的大雪山长大,从十岁开始做杀手,向来是杀完人就走。他不知道怎么处理现在的情况。 雪暮环顾四周,无数贪婪的眼睛盯着自己,他们都想知道《血红书》的秘密,他们的目光就像是雪原上的雪狼,他们想把自己的肉一层一层舔掉,舔的只剩下骨头。 他很熟悉这样的眼神,他一直在这样的眼神中长大。从很小很小的时候,他身边的人,所有人都是这样的眼神。 他突然定下心来,这些狼需要鞭子和锤子来让他们老实,他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雪暮看着傅不谷,说:“你想让我说出《血红书》的秘密?” “正是。”傅不谷笑的有几分得意。 “很好,请你去死!” 雪暮突然出刀! 雪暮的刀最可怕的就是出刀的一瞬间,那速度让闪电都为之失色! 傅不谷的剑尚且还在剑鞘中,他意识到雪暮出刀的瞬间就挥舞起剑鞘,想要挡住雪暮的刀。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雪暮的刀已经到了傅不谷的胸膛,捅了进去! 极其短暂的瞬间,傅不谷已经被雪暮杀死。 东境武林门派有名声显赫的五大门,可是如今已经有两位响当当的任务败在雪暮的快刀下。 所有人都知道,此日后,这个默默无闻的少年将要扬名天下。 但是他更有可能的是身死在此处。 雪暮又是沉重的喘气了。他方才一直在不由自主的疯狂思索着《血红书》和《返胎功》,现在脑子疼痛的厉害。 雪暮看了眼周围的人,顾命、南宫寻春和武善文都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自己现在头疼,根本不可能在这三人手下逃脱。更何况谁知道有多少高手隐藏身份在这演武场上?他又怎么逃脱? 就连素晴,自己暴露了听得懂《血红书》的秘密,她又会放过自己吗? “这是什么香味?”忽然有人说。 台下诸多英雄豪杰闻到淡淡的香气,忍不住又多嗅了一下。只感觉这没由来的香气似花非花,似麝非麝,软软的让人很舒服。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一阵发麻,话都说不出,想要起身更是不能。 素晴坐在台下闻到这香气,心中一惊:“不好,是软魂香,为什么这里会有软魂香!”她猛地起身想要离开,可是刚刚起身身子骨一软,真气一点都提不起来,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她抬起头,看到雪暮从跳下了悬崖,而一群黑衣人也在这时走入了演武场。 周两仪站在这群黑衣人的最后面,他一脸谄媚的笑容,他说:“大爷,这些江湖人已经被在下迷倒了,除了锦绣山庄,东境称得上名号的人几乎都来了。” 站在黑衣人最前面的黑衣人看上去又瘦又矮又小,他的嗓音像是沙子一样粗糙:“嗯,我看看,咦?大化宗阎思淼居然被人捅破了丹田,碎玉岛的傅不谷居然死了?不过顾命、南宫寻春、武善文这三人倒是被迷倒了。” 他顿了顿,又说:“我给你软魂香和血红书,你就抓了这点人?” 周两仪连忙道:“我在古书中查到,软魂香若是喂入人的口中,可以扭曲人的记忆。我们将一部分的人的记忆扭曲,将这《血红书》撕碎成数份然后让他们各带回自己的宗门,让他们的宗门以为自己的人为了这《血红书》而死,那么仇恨的种子就会播下。有了仇恨就会有厮杀,有了厮杀就会大乱,大人,您要的不就是江湖大乱吗?” 黑衣人笑了一声,道:“你居然还能查到软魂香的另一种作用,不错不错,还算有点本事。” “那是那是。” 在场众人看到刚才还一副挥斥方遒模样的周两仪转眼间就像是哈巴狗般让人作呕,方才明白这是怎样一个局。可是这“软魂香”到底是什么毒药?这些年行走江湖为什么从来就没有听过这毒药的名字?这就是众人难以理解的事情了。 “把他们都带走。上面要我们好好拷问,把他们门派中的武功秘籍全部吐出来。”那带头大哥说。 “是!”一众黑衣人应道。 …… 那时,雪暮嗅到香气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不对,他对毒的反应何其灵敏,立刻屏住呼吸趁着大乱想要逃走。他已经察觉到有一群武功超群的人从主道向演武场走来,他只能从这座建在悬崖上的演武场跳下去,然后用刀插在石壁上来活命。 此刻的他,只是嗅进了极小极小的一口“软魂香”,但是已经感觉到全身酸软。他咬着牙看了一眼身下,那是万丈深渊,如果掉下去又哪里有活命的道理? 那把名叫“映雪”的短刀插在绝壁上,雪暮在绝壁上听到了一切。 雪暮不笨,相反他非常聪明。他意识到这名叫周两仪的老头是个徒有其表的伪君子,他被人指挥,想用这谁也看不懂的《血红书》引得天下武林大乱。但是今日居然有三人能在这《血红书》中参透些许,恐怕就是他们预料之外的事情了。 雪暮左手抓住绝壁上的微微凸起的石块,拔出刀,慢慢向下挪。他相信即使再高的悬崖,也有底部。 他一点点的向下挪,他的嘴里咬着刀向下挪。累了就把刀插在绝壁上,翻身上去歇一会儿。 风很大,很冷,想要把他吹走。但是他不会放弃,因为底下是万丈深渊,如果放弃,那就只有死。 他一直很有耐心,更有毅力。十岁那年,大雪山上,师傅叫他练用刀来砍雪花的功夫,练的是准确和快速,他在大雪中一次又一次冻僵,苏醒后又是练刀。一连三十天,把常人一年才能练成的快刀就练成了;十二岁那年,他为了杀一个人,在一座大宅的房梁上等了整整七天,不饮不食不眠,然后一刀毙命。 他从下午直到黄昏,从黄昏又到了夜晚。终于到了山底,他感觉到极其的饥渴,他忖度着不远处就是风平江,他现在需要水。但是他刚刚捧起水,一直被压制的软魂香的毒气就抑制不住,瞬间爆发开来。 他沉沉地栽入了水中。 他的手依然是紧紧抓着刀。 第十章 奴隶 敖大彤和胡二发觉得自己这几天倒了大霉。先是那武林中沸沸扬扬的宝贝玄铁羽被人莫名其妙的顺走,昨天他们两大帮派联合起来拦路打劫一老一少却遇到了硬茬子。那老头儿看起来干瘪焦黄弱不禁风,功夫却高的吓人——如今两个黑老大成了别人的船夫。这一老一少让他们沿着风平江行船,去羽城。 妈的,又是羽城,他们前几天丢了玄铁羽的地方。 清晨,敖大彤和胡二发尚且在呼呼大睡,那个十二三岁的男孩从渔船上起了身,揉着惺忪的睡眼捧起江水洗漱。男孩尚且年少,眉目间却是一股如水的俊美,他的眼睛像是湖泊一样清澈,他脸上永远是春风般的笑意。你看到他就会觉得,他过得很幸福的。 “龙叔,这里就是羽城了吧?的确是好景色。”男孩说,“听说武叔来参加这血书大会,我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龙难飞早已醒来多时,他站在船尾抽了口旱烟说:“武兄弟武功不在我之下,又明辨各路暗器和毒药,为人最是机警,他不会有事的。” “我还是不安心。”男孩说,“我要上皓璧山看武叔。” 龙难飞看了男孩一眼,说:“那就去吧。” 一老一少正在对话,突然有什么硬物撞击到了船头。男孩走到船头,看到一个人漂在水上。 “龙叔,水里有人,不知道是死是活,你把他捞上来吧。” 龙难飞点头,他虚空一抓,一股气流摄向水面,水中的人居然凭空飞起被龙难飞提在了手中。龙难飞把那人放在船舱里,发现那人的右手居然紧紧抓着一把刀,虽然深度昏迷,却一点点都没有放松。 “好小子。”龙难飞给那人把脉,“他中了毒,而且身体劳累的厉害,在江水中又漂了许久,可是人没有死,这刀也一点都不放松,显然是性情极其坚毅。” 那人正是雪暮。他沿着悬崖绝壁一点点的挪到了山脚下,又一路奔波,力气不支跌入江中,没想到居然大难不死被人救下。 男孩对龙难飞说:“龙叔,你能救他吗?” 龙难飞微微一笑:“二少爷,这人年纪虽然轻,但是眉目间煞气很重,你不怕他醒来后伤你?” 男孩则是说:“有龙叔在,又有谁伤的了我?”虽然微笑,话中却自信的很。 龙难飞摇了摇头,又是微笑,他脱下了雪暮的上衣,迅速点了他周身几个穴位,雪暮“哇”了一声,大口的开始吐水。龙难飞一手抵在他背后给他输入真气,另一手捏了个手印,真气迅速游走雪暮的周身经脉。 男孩看着雪暮精干的上身,深深吸了口冷气。雪暮苍白精壮的上身上布满了伤痕,而左侧胸口那个狰狞的伤口更是触目惊心——那不是心脏的位置吗?他那里受了伤,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龙难飞则是遇到了另一个问题——雪暮的真气太过凝实了,虽然这也保持了他的经脉并没有受伤,但也很难帮助他治疗。龙难飞现在只能帮他疏导一下,接下来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他把一门很基础的内功心法练了无数个周天后达到了纯熟如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雪暮醒了。他醒来的一瞬间,抓紧了刀,一个弹身起来,警惕的看着周围。 男孩手托腮,微笑着说:“你醒来啦,你中毒了,现在感觉还好吗?” 雪暮看着坐在船上手托腮的男孩,没由来的感觉到了自卑。 这着实是个漂亮的不像话的男孩,皮肤细嫩白净,全身上下带着一种让人舒服的雍容气息,虽然穿着贫民的衣裳,但是谁也不会觉得这个孩子真的是个贫民的。那一定是个大家族出来的、养尊处优而教养极好的孩子。 他一定是很富贵的人家里出来的孩子——想到这里,雪暮忍不住抚摸了一下左侧腰间的一个伤口——那是一处很大的烫伤痕迹。 龙难飞在一旁抽了口旱烟,说:“小子,你以前是济水国的奴隶吧?” 雪暮握紧了刀,因为太用力所以指节都发白了。 龙难飞又接着说:“没想到在东境我还能看到来自南大陆的人,只不过曾经是个奴隶。你左侧腰间有烫伤,这世上恐怕也只有南大陆的济水国还保留了“奴隶”这个制度,济水国的奴隶主喜欢在奴隶的左侧腰间烫上烙印,而奴隶在摆脱了原本的身份后一般会用烙铁把原先的烙印给烫掉,你腰间的烫伤很大,你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是奴隶了。” “够了,龙叔,不要说了。”男孩说,“你好,我叫景迁。”他向雪暮伸出了手。 雪暮看着景迁的手——那真是一双漂亮的手,和自己那粗糙苍白的手全然不一样。他没有握手,只是问道:“你们是谁,是你们救了我吗?” 景迁微笑道:“你在江中漂了不知道多久,我们把你捞了上来,你的身子很虚弱,要吃些东西了。”他抬头对龙难飞说,“龙叔,让那两人起来,咱们去羽城。” 龙难飞应了一声,又瞧了雪暮一眼,到乌篷内叫醒还在打鼾的敖大彤、胡二发。 雪暮的身子稍稍放松了一点儿,他说:“谢谢你,我叫雪暮。” 景迁笑了笑:“助人为乐是快乐之本,不知道你为什么中了毒。可是被奸人所害?” 雪暮的大脑逐渐清醒,他回忆起了此前发生的种种缘由。 他猛然想起,素晴还在山上,她一定是被抓住了。 雪暮三个月前承蒙素晴所救,为此答应素晴会保护她直到血书大会结束。他既然答应了,就会做到。 雪暮说:“不瞒这位小兄弟,我参加了血书大会,从里面死里逃生。” 景迁的瞳孔猛的一紧:“就是皓璧山上明玉山庄的血书大会?”他回头道:“龙叔,武叔有危险了!” 龙难飞方才叫醒敖大彤胡二发二人撑船去羽城,听到景迁的呼唤声走了出来。他耳力惊人,自然也听到了雪暮的话,他说:“那现在这么办?我们去救武兄弟?” 雪暮道:“我也有一个朋友在明玉山庄,我也要去救她。” 景迁点头道:“那正好,咱们一起去明玉山庄!”他从怀中摸出一枚小巧的玉简,狠狠掰断,扔到江水中,然后对雪暮说:“不过话说回来,兄台你现在中了毒,我要帮你把毒都清除出体外。不然你的身体恐怕是扛不住可能发生的大战的。” “你会解毒?” 景迁微微一笑:“在下不才,读过几本讲毒物的经书。兄台若是不信,可以给我一滴血,我自然可以分清楚兄台中的是什么毒。” 雪暮割破自己的手指,挤出一滴血滴落刀景迁的手中。景迁放到鼻下嗅了嗅,皱眉道:“不可能啊。”随后舔了舔手心中的血,他睁目问雪暮:“你这是软魂香,你怎么会中这种毒?不,你中了这种毒怎么可能清醒?” 雪暮奇道:“这毒很特殊吗?” 景迁沉声道:“何止是特殊……这毒在普天之下只有一家才会有,就是绪廊帝国的皇家!” 景迁说中了这奇毒的名字,雪暮自然相信了他的话。可是那软魂香真的是皇家所有?皇家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到羽城?他们用软魂香又想做什么?这就是真正令人费解的事情了。 “那么这毒你会解吗?” 景迁说:“可以,我虽然不修外功,但是家传内功还是很精深的,只要从羽城药店中买几支寻常药剂配合我家传内功就可以帮兄台解毒。” “还有一件事。”雪暮突然俯身鞠躬,“请您一定要答应我。” 他眼中流露出了哀求的神色:“不要和别人说,我曾经是个奴隶……” 他极少极少有如此恐惧而绝望的情绪,但是曾经,曾经在他五岁以前那段经历,他实在是不愿意回想起。 那是他一生最恐惧、绝望和耻辱的回忆。 第十一章 死城 雪暮和景迁以及龙难飞到了羽城边,敖大彤和胡二发两个不值一提的小贼寇被吩咐了一句“今后从善”后就此放过。 雪暮走到城门口,眉头皱起,嗅了一嗅空中的气味。 血的味道。 雪暮快步走入城中,他看到了尸骸,满城的尸骸,断臂和头颅狰狞可怖。鲜血已经凝固,嗜血的苍蝇们在狂欢。 整个羽城昨日还是人气欢腾,今日居然已经是一座死城! “是谁做的。”景迁的脸上没有了笑容,他俯下身子,那是一个不过七八岁女孩的尸首,小女孩的头被砍下了一半,的下体已经血肉模糊,“是谁做的,他们居然杀了一个城的人!他们不是人!”他咬牙切齿,再也没有之前那种风轻云淡的优雅。 雪暮没有说话,他检查着那些死者的伤口。 这些百姓都是快刀所杀,雪暮是用快刀的行家,这些刀伤都是高手所为。 “走吧,雪暮,我们先去找草药。”景迁冷冷道。 从城门开始,雪暮和景迁以及龙难飞走在一片尸骸的修罗场。从城门还是,死人的尸体在大街上摊开,这些死者的表情好像是看到了最狰狞的恶鬼,他们的眼中都是恐惧。 雪暮没有多言,他说:“我知道城东有家挺大的百草坊,我们可以去那里找些草药。” 景迁点头道:“皓璧山上血书大会,羽城里又是屠城血案,这两件事间必然有联系,当务之急是杀上皓璧山,因此我们需要你的力量。” 他们很快找到了那家百草坊,可是百草坊内所有的草药居然全部被人取走了,店铺掌柜也惨死在店内,眼睛死死地看着前方,满脸惊讶的表情——不,那不仅仅是惊讶,更多的是不甘和愤怒。 “他是被熟人杀死的,而且他死之前都不敢相信自己是被这个人所杀死的。”龙难飞道。 “周两仪?”雪暮脑中灵光一闪:“对,他应该是周两仪所杀。我听说周两仪擅长剑术,这整座羽城的人都是用刀所杀,只有这百草坊的掌柜的是用剑杀死的。” 景迁回头问龙难飞:“龙叔,周两仪是谁?” 龙难飞回答道:“周两仪是羽城的城主。东境周家祖先受绪廊皇帝的分封,世代是羽城的城主,周两仪就是这一代的城主。” 景迁道:“在一座城当城主,其实就是个地方上的小皇帝了,那周两仪又为什么要杀死自己城中的人?” “利益。”龙难飞道,“如果有人给周两仪高于当羽城城主的利益,那么他就会放弃身为城主的荣华富贵了。” “甚至是杀人屠城?” “是!这世上谁又不为利益奔波?很多人为了利益,连人性都不要。”龙难飞说道此处,居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景迁睁着眼睛,不敢相信龙难飞的话:“生命是那样宝贵的东西,人的一生不过是数十年的光阴,为了自己的利益,居然能这样杀人吗?” “他们当然会做。”龙难飞说,“这世上就是有人,为了自己的利,残害再多的人也在所不惜。” 说道此处,景迁“哇”的一声吐了出来。良久良久,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他抬眼对雪暮说:“兄台见笑了,我是第一次出远门,没见过这些险恶的东西。”此时他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 雪暮微微点头,问道:“那么小兄弟你说的那软魂香的解药呢?” 景迁翻开药柜,说:“这百草坊里所有软魂香的解药配剂都已经被人取走。” 龙难飞问:“少爷,那我们去这羽城里其他地方找看看?” 景迁道:“没用的,恐怕羽城中所有的药坊和这百草坊一样。”他顿了顿,眼瞧着雪暮说:“不过这里尚且有几味关键的毒药在。根据软魂香的药理,我可以用几味猛毒来配成一来以毒攻毒,不知兄台敢不敢一试?” 雪暮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景迁回答:“我看的出兄台一定要去救那个友人,而我们有一位朋友也参加了血书大会,而且恐怕已经遭到了毒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我们两方合作,去救我们想救的人。” 雪暮重重的点头:“所以?” “所以,如果兄台愿意,我可以根据软魂香的药理用几门毒药来配置以毒攻毒的解药,但是效果不敢保证,兄台服下这药,很有可能一时压下毒性,但也有可能会死!” 听到“可能会死”,雪暮却是笑了:“原来是这样,我那位朋友对我有救命之恩,如果不是因为她,我早就已经死了。小兄弟如果可以,就帮我配置那门以毒攻毒的解药吧,如果因为我的一时胆小而害了那位朋友,我会内疚一生的。” 景迁颇有深意地看着雪暮,道:“兄台既然有如此觉悟,那么我就开始配药了。”他又对龙难飞说:“龙叔,帮我找一个洗澡用的木桶,雪暮兄弟需要药浴来洗去经脉里的残毒。” 龙难飞想说些什么,但是看到雪暮淡定的眼,终于是走出了百草坊:“我明白了。” 过了不久,龙难飞托着一个洗澡用的木桶回到了百草坊。此时的景迁已经在数门毒药中找好了配剂量,他和雪暮在等着龙难飞回来。花花绿绿的药草堆积成了小山,景迁还找了一大坛的酒来做药材的溶剂。 “我再问一遍,雪暮兄弟,你真的不怕死吗?断肠草,雷公藤,钩吻……一共三十六种猛毒,万一你扛不住的话,很有可能会直接死掉。” “如果我救不了那个人,我宁可死掉。” “那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 “不重要,只是萍水相逢。”雪暮说,“但是我答应过要保护她,我就一定会做到,除非我死!” 景迁凝视着雪暮,说:“那么,就努力活下来吧。” 景迁开始向木桶中放入药物和酒水,他对龙难飞说:“龙叔,我们一起用真气把这些毒药的药性溶入酒水中,记住用龟息功屏住呼吸,这些可都是猛毒,如果稍微吸入一点点都会很麻烦。” “我明白。”龙难飞已经不是第一次和景迁这样合作了。两人同时使用真气催动,木桶中的药材被真气震的粉碎,难闻的气息瞬间就沸腾起来,百草坊中的老鼠、虫蚁闻到那剧毒的气息纷纷倒下。 酒水开始不安的翻动,木桶中的液体逐渐变成了紫色的浆液,浆液中有毒虫的尸体,看上去相当令人作呕。 “已经好了,雪暮兄弟,你可以进去药浴了,我们两个会用内力帮助你打通被软魂香阻塞的经脉。” “那么,多谢了。”雪暮脱去了外衣,他的身上是满满的、狰狞的伤疤,他走入了浴桶。 呲! 浴桶中的药液像是恶狼看到了肉,瞬间向雪暮的身体腐蚀而来,通过他的毛孔钻入了他的身体,在他的经脉中疯狂窜动!那种感觉,就像是千万只蚂蚁在身体内啃咬,而他的皮肤也涨得通红,体内却是冷的吓人。 雪暮却坐在浴桶中一声不吭,好像一切与他无关。 “真是可怕的忍耐力。”龙难飞感慨了一句,“光看着这几味药物的名字我就知道就对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了。” 景迁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他和龙难飞一前一后催动着浴桶内的药液沿着既定的经脉迅速游走雪暮全身,与软魂香的剧毒互相克制。 但是雪暮此时却已经过度的痛苦昏死过去。此时整个房间内的毒气却是迅速被 “二少爷,这‘软魂香’到底是什么毒药?”龙难飞忍不住问道。 景迁回答道:“奇毒,这种毒药一直是绪廊皇室的密门毒药,如果不是因为我多年来一直浸淫在毒药学中,我绝对不会知道世上居然有这种奇毒。” 第十二章 皓璧山上 “软魂香,这是在绪廊夏家手中传承了两千年的奇毒秘方,奇特就奇特在不杀人,而让人筋骨酥软,一点真气也用不上。” “和十香软筋散一样?”龙难飞突然想到了另一种江湖上闻名已久的毒药。 “不,这软魂香比起十香软筋散更奇特了十倍不止。这软魂香使用的第一天,让人筋骨酥软手无缚鸡之力,第二天则是让人高烧不止,第三条开始,人的意志力开始瓦解,记忆开始变得淡薄,一直到第九天,变成了什么都记不起,也没有任何战斗力的废物。” “这毒药固然奇特,但是又有什么用?毒药不就是杀人的么?” “非也,毒药不仅仅能够杀人。这软魂香的奇特关键就在第十天,到了第十天,中毒者的功力和记忆会完全恢复,可是魂却完全没有了,完完全全会听从第十天醒来时见到的第一个人的指挥,成为一个人形的傀儡。” 雪暮此时已经醒来,景迁的话已经尽数听入耳朵里,可是他心中却陡然生出疑惑。昨日在皓璧山天离峰上,雪暮听到那周两仪说过,软魂香的效用和十香软筋散差不多,只不过让人服下可以修改记忆。但是这叫做景迁的少年说的和周两仪却大不相同,到底谁真谁假? 雪暮来不及多想,那软魂香本来黏软的毒性突然变得猛烈起来,他开始剧烈的咳血,咳出来的都是毒血,颜色紫中发黑。 景迁目光流转,头上是细密的汗珠。他喃喃道:“以毒攻毒?以毒攻毒……我还是想的太天真了,软魂香是绪廊夏家的不传秘毒,又怎么会被我如此轻易的破解?以毒攻毒只能一时压制毒性……罢了!” 他右手一震,只听“轰”的一声,浴桶被震的粉碎,那紫色的药液居然重新变成了酒水,那骇人的毒性已经尽数被雪暮吸入了体内。 雪暮站在中央,身上真气荡漾,忽而蓝忽而紫,最后终于回归成正常的颜色。他看着景迁,神色复杂。 景迁抱歉道:“雪暮兄弟,还是我太自信了,我所调制的毒药浴只能一时压制你体内的软魂香,但是这不过是饮鸩止渴。不知道何时这软魂香的毒药会和其他的毒药一起爆炸开来,到时候恐怕你会一命呜呼。” “无妨。”雪暮却是脸色恢复平静,淡淡一笑,“如果你刚才说的是真的,我不接受这药浴也会变成废人,那不如赌一赌,看看我的命够不够硬。我今日欠了你一条命,如果我们皓璧山一行后还能活着,我必然涌泉相报,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景迁叹了口气:“你言重了,我救你也是想为了去救我的一位朋友,他叫武善文,是白鹿书院的教书先生。” “我见过他。”雪暮说,“他的武功很是了得。”他一边说,一边穿好了衣服,将放在一边的映雪刀抓起。 景迁没有再废话,说:“如果兄台你已经没有大碍,我们现在就去皓璧山。” 雪暮活动了一下筋骨,却是笑了:“我的功力如今是完全恢复了,现在正是手痒痒的时候,咱们现在就上山去。” 龙难飞没有说话,只是看雪暮的眼神中似乎包含了很多的深意。 …… 周两仪此时刚刚带着人手从羽城回来,手中是剑,剑上滴着血液。他刚刚带着那神秘黑衣人的手下去羽城一趟,把整个羽城的人都杀死了。他在郊外把可能用于配制软魂香解药的药材全部焚烧干净,他已经做的足够好了。 他的身体在颤抖,他的内心却因为罪恶而在狂喜。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是这样一个肮脏卑劣的东西,原来他在害人的时候会感到极度的快乐——他天生就是个肮脏的东西。 他想起来自己所杀害的那个正在哺乳的妇人,杀死妇人的时候他感觉到了变态的欣喜,他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青春时光般的酣畅,他割下了妇人的头,将自己的坚硬塞进了妇人的口内!那个死人的口内!然后爆炸了个痛快! 此时的他,站在明玉山庄的门口。 他无法再感觉到快乐了。 他的家人本来应该全部都在明玉山庄里,但是此时山庄门口只有血! 血! 都是死人的血! 他看到了自己的妻子——年轻时也是名声远播的美女,可是此时已经死了!头被人割下!鲜血顺着山庄门口的台阶向下流淌! 他的儿子死了!他的宝贝孙子周长安,那个可爱聪明的孩子也只留下了尸首,连头都不在了! 都死了!都死了! 是的,他应该想到的,那些人怎么可能轻易的放过他! 他跪倒在了山庄门口,哀嚎。 那个黑衣人慢悠悠地走了出来,对周两仪说:“周大城主,真是可惜啊,你最后还是一无所有。” 周两仪双目血红,他大声吼道:“为什么,你不是答应过我吗?”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我可是一点也不记得。” 周两仪吼道:“我要杀了你!” 他拿着剑,刺向了黑衣人!那是他平生最快的一剑!他所有的愤怒和哀恸都在这一剑里! 但是他死了! 黑衣人隔空一掌,一只巨大的真空手印压在了他的身上。 周两仪鲜血喷涌,死了。 这时,雪暮、景迁和龙难飞三人正好到了山上,看到了这一幕。 “果然,周两仪只是个棋子,幕后黑手另有其人。”景迁说,他的双目锁定了那个黑衣人。 黑衣人蒙着面,但是那对锐利的眼睛却是极其醒目。他笑着说:“怎么,居然还有人来这天离峰?哦,对了,中间有一个似乎是从血书大会逃走的。” 雪暮冷声道:“你是谁?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黑衣人道:“你又是谁?为什么听得懂《血红书》中的内容?” 雪暮知道他与黑衣人的对话到此结束,于是抽出刀,又问道:“你抓住的那些武林人呢?” 黑衣人指了指身后的明玉山庄:“都在山庄里,你想来救他们?” “是!” “你认为你能打败我?” “我不能,但是我和龙难飞先生两个人就可以!” 雪暮和龙难飞同时出手,龙难飞手里是那旱烟杆子,雪暮手中是映雪刀,雪暮出刀奇快,龙难飞则是像是山一样厚重。那黑衣人纵然武功极高,但一时也难以打败雪暮和龙难飞。 而在这时,景迁右手中抓着一枚石子,运起内功,伸指一弹,只听一声轻响,一股细细的真气喷射而出,速度奇快,击中了黑衣人的腹部。那石子破开了黑衣人的腹部,黑衣人倒在地上,吐出了一口血。 “好厉害的指功。”黑衣人嘿嘿一笑,倒在地上,瞬间气绝。 雪暮拉下黑衣人蒙住的脸,那是一张苍白的脸,坚毅冷漠。 “就是这个人吗?”龙难飞问。 雪暮看那人面善,捏了捏他的脸:“不对,这个人我见过,那日的血书大会他也参加了,他是参会者。” “会不会是那个幕后黑手隐藏在参会者里面?” “不会。”雪暮道,“那个人的声音我听过,是刻意压迫嗓子而显现出来的沙哑,而这个人是天生的沙哑,虽然两者很相似,但是我听得出来其中的区别。” 这时,跟随着周两仪的那群黑衣人中有人冷笑:“你说的没有错,你们口中的‘幕后黑手’还在后院,而我们则是被他洗脑过的死士,我们被他们用秘药激发了身体的潜力,现在很强!” 这些黑衣人一拥而上,人手都是快刀,雪暮从来都是暗杀或者是一对一的对决,这种群战的场面反而很不适应。 此时,龙难飞突然一声大喝,手中的旱烟杆子像长枪横扫,向这群黑衣人攻去。 第十三章 杀进去 龙难飞一招使出,上下横扫左右无敌,一股真气浩浩汤汤有如真龙出海,隐约间雪暮居然听到了龙吟。 这龙难飞的武功居然已经到了身外化形的地步,比雪暮更加高明! 雪暮早年听师傅说过,练武之人如果能够将真气逼出体外已经是难得的修为,而如果身外化形,那则更是步入化境的存在。传说早年间有一位段姓高人擅长无形剑气,百米外一指点出就可杀人于无形。 龙难飞这一招就是身外化形的招数。雪暮着实没有想到,这位萍水相逢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老头居然是这样一位高手!一位能将真气身外化形的高手! 龙难飞一招出来,气势排山倒海,众多黑衣人吐血倒下,龙难飞冲着雪暮和景迁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进去救人!” 三人一齐进入明玉山庄,明玉山庄内空荡荡的,除了遍地的尸体什么也没有。不知何处来的秃鹫盘旋着吃着人的身体。 “这里为什么会有秃鹫?”雪暮皱眉道。 没有人能回答,但是秃鹫群却张牙舞爪地扑了下来!为首的那只的体型居然骤然变大!双翼展开,隐隐有遮天蔽日之感! “异兽。”龙难飞笑了,“这明玉山庄里居然能出现异兽,这群黑衣人难道真的是绪廊皇家的?” 是的,这群人实在是可疑,如果不是皇家,又怎么会有软魂香?又怎么会有这异兽? 曾经,在两千年前,这片大陆上异兽横行。大鹏乘风扶摇,海龙出海翻腾,虫蚁皆有灵性——但那只是两千年前的事情了。两千年来,人类的足迹开始踏遍整个大陆,异兽们生存的空间被不断压缩,最终在这片大陆上绝迹。如今,传说中只有两片大陆上的少数势力还圈养着异兽,但这些异兽早夜已经失去了原本凶残的本性,成为人类的奴隶。 其中一大势力,就是绪廊皇家。他们也是整个世界上拥有最多异兽的势力。 那群秃鹫的速度和力量比所有人想象的更大。雪暮的刀敲击在它们的爪子上,居然传来了金属撞击的声音!那秃鹫的力量居然比人更大,让雪暮的胳膊都隐约发麻! “好厉害,驱兽为奴,好手笔。”雪暮不禁说道。他翻身而起,一跃坐到那只领头秃鹫的背上,一刀斩向它的脖子。 当啷!又是金属撞击的声音,这秃鹫的羽毛居然硬如铁甲! 雪暮常年住在北境的大雪山上,大雪山人迹罕至,所以不乏异兽。天下异兽皆不相同,而秃鹫则是与雪山上的雪雕有些相似,雪暮心中居然有了几分对秃鹫的惋惜之心。 秃鹫不停的翻滚着身体,想把雪暮从背上摔下去,但雪暮则是左手抓紧了秃鹫的脖子,右手高高举起映雪刀,气凝一线,目如冰霜。此时正是正午时分,阳光照着雪刀和他苍白的手,他大喝一声,刹那间空气的温度都有了下降,龙难飞打了个寒颤,就见那刀已经砍断了秃鹫的脖子——方才砍断,刀身上的血已经凝固。雪暮翻身下来,那秃鹫的头与人头大小无异,尚且还流着鲜血。 头鹫死了,那些零散的秃鹫自然不足为惧。龙难飞用他的旱烟杆子,景迁用他的弹指功,迅速杀死了这些秃鹫。 三人继续前进,在各厢房中寻找被抓众人的痕迹,一直找到后院都无所获。 “难道那些武林人都已经被转移走了?”景迁自言自语道。 “不可能。”雪暮说,“被这群人抓住的武林人足足有一百九十九人,至今不过一天不到的时间,又怎么可能迅速转移走?这里可是高山之上,上下这天离峰只有一条道!” “那如果用这些秃鹫搬运呢?”景迁问。 “也不可能。即使被驯化了两千年,这些秃鹫依旧有着自己的野性。有野性就不可能让它们来搬运人——这些黑衣人之所以要用软魂香来抓住东境的武林人,就一定要活的。既然是活的,就不会用秃鹫来搬运。” “但是我们现在找不到那些被抓的武林人士。”景迁说。 雪暮来回踱步,说:“人不可能凭空消失,那只有一个可能了,有地下密室。” 龙难飞点头:“我也想到了。”他抓着旱烟杆子敲击着后院的地面,“现在,我们就算把整个房子掀开来也要找到他们。” 武功到了龙难飞这等境界,拆房子已经非常容易。他那旱烟杆子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对着房屋就算一顿乱敲。不多时,整个明玉山庄都被拆了个稀巴烂,地板都被层层撬开。 终于,龙难飞在一个女人的闺房内找到了一个暗道,那暗道是在床板底下。他叫来在别处寻找暗道机关的雪暮和景迁,道:“二少爷,雪公子,我找到暗道了。” 景迁掀开床板道:“那我们下去吧。” “等一下!”雪暮开口,可是龙难飞虽然年龄大,但着实是性急了些,龙难飞刚刚进入暗道之中,大量的飞箭猛地射来。 龙难飞一惊,真气推出,形成一堵气墙想要挡住这飞箭。可是这箭是天下闻名的武器暴雨梨花箭,即使龙难飞武功到了身外化形的地步,但是却依旧无法阻挡这暴雨梨花箭,那暴雨梨花箭中有一箭威力奇猛,破了龙难飞的气墙,一箭刺入了龙难飞的左肩。 “不,这不是暴雨梨花箭!”龙难飞爆喝道:“百里神弓,这是百里神弓!” “不错,正是百里神弓。”黑暗中有人说。 雪暮目能夜视,他看到一对人到中年的双胞胎,两人都是穿着宽敞的袍子,一人拿着弓,一人拿着剑。 龙难飞低声道:“三十年前有一对天才无双的孪生兄弟,一位善使神弓,一人善用神剑。一人叫作百里弓,一人叫作百里剑。这对兄弟天资纵横,少年时就天下闻名,却很快的没了踪迹,就是你们了吧,百里兄弟?” 那百里兄弟一同说道:“不错,我们为高人所倾倒,现在为人办事。这三十年来我们武功也有大进,如今可以身外化形,拈花飞叶皆可杀人,更何况我们原本的神弓神剑?” 龙难飞已然受伤,他哈哈大笑:“我龙难飞许久不走江湖,已经把江湖上各种阴人的法门忘了个干净,今日居然栽在了暗箭之上。”他回头对雪暮说:“小兄弟,我太冲动了些,如今左肩受伤,功力只能运起七分。我们家二少爷虽然勤修内功,但是搏击格斗刀枪剑戟是完全不会的,只用一门弹指功能杀些小贼寇。现在开始我们要通力合作来战胜敌人。” 雪暮点头,他拔刀,向前走了一步:“那就由我来直面这百里兄弟吧。” 百里兄弟齐声说:“你们三人一起上,我们百里兄弟也只有两人迎战。纵然千军万马,我们也是两人!” 雪暮如今明悟《血红书》,功力也隐约可以身外化形,他的内功基础是《返胎功》,在《血红书》上又有所领悟。 而他的刀,是师傅一门极为高深的刀诀,第一要诀是快,第二要诀则是寒。第二要诀则是要达到身外化形的境界才能显现出力量。 千山暮雪刀! 飞鸿雪泥步! 雪暮的映雪刀上冒出了森森的寒意,身形化作一道极快的影子,向百里弓杀去。 百里剑出剑也是极快,他挡在了百里弓的面前。他的剑宽厚有力,但是那一股寒意却顺着剑身蔓延到了他的身上。他打了个哆嗦,猛的后退。 “好厉害的寒冰真气。”百里剑说。他的剑身和他持剑的右手上已经有了寒霜。 雪暮没有说话,他的右手虎口疼的厉害。这百里剑的武功在他之上,蛮力大的吓人。 雪暮微喘了一口气,看到那百里弓已经拈弓搭箭,真气成了旋! 第十四章 雪暮和刀 景迁将一粒石子捻在手中,唰的一声弹了出去。他年纪尚小,身体也没有长成,但是眼力和手法却是准的很。百里弓的弓箭射出,景迁的石子也弹出,石子撞击在飞出的箭矢上变成了粉末,但是那飞箭也改变了方向——那箭的威力可怖至极,居然整个儿都镶入了石壁中。 百里弓一惊,他这才注意到石道内那个小小的身影,那显然是个孩子的身影。他又是捻弓,这次他手上抓了三支箭羽,他拉满了弓,正如满月。 弓箭上的毒则是顺着血液逐渐蔓延到了龙难飞的全身。龙难飞内功修为极高,又随着景迁学了不少的解毒知识,可是身边没有药材,却也只能勉强压下那霸道的毒性。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盯紧百里弓,保护好景迁。 雪暮在和百里剑飞快的交战,刀剑交织的声音在空旷的石道内回荡。雪暮的刀在左手与右手间交换——因为百里剑的力气实在是太大,如果不换着手,他的手一定是要残废了。 而百里剑也是吃惊,这小子的年纪很轻,但是那诡异的寒冰真气让他身上都已起了寒霜,出剑是越来越慢,而小子的刀却是快的出奇,已经在他身上留下了数个不大不小的伤口,那伤口不会流血,而是结成了冰。 “小子,你这用的是什么刀?”百里剑喝问。 “我的刀叫映雪刀,我的刀诀叫千山暮雪刀。”雪暮的刀越劈越快,漆黑的石道内破空之声呜咽。 ……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一年,雪暮五岁。 五岁的雪暮还不叫雪暮,他是南大陆济水国的一个奴隶。 小时候的雪暮是长得很好看的,比起男孩更像是一个女孩,一个娇柔俏美的女孩。但是对于一个年幼的奴隶来说,长得好看只是一种灾难。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离他最近的人就是他的主人,那个肥肉都要溢出来,一个月才会洗澡一次的中年秃顶男人。 他被强迫着学会“侍奉”主人,他幼小的身体被主人无情的撕扯舔弄。他的身上永远都是布满了伤痕——他是泄欲的工具。 于是,在某一天的晚上,在“侍奉”结束后,那个人呼呼大睡。而雪暮,用他的牙齿咬断了那个人的脖子! 那一天,他疯狂地吸着那个蠢猪的血,他哭泣着宣泄着自己的压抑,他恐慌至极,从狗洞逃走了。 他漫无目的的逃跑,比野狗还要垂丧……然后遇到了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高大魁梧而带着英伟的气息。男人问了身边的少年:“这个孩子怎么样?” 少年摸了摸雪暮的手,说:“还不错。” 于是,雪暮被赐予了“雪暮”的名字,而那个男人,成为了他的“父亲”。 父亲的名字是雪河,少年的名字叫萧东方。 那个少年就是他的师傅了。 雪暮最初的故乡的确不在北大陆,而是在南大陆的济水国。他的身份,的确是个奴隶。 雪河和萧东方带着雪暮渡过海峡到了北大陆,然后一直走到了北境的大雪山。 这时的雪暮已经七岁。 两年间,萧东方指导了他如何读书写字,也告诉了他如何练武舞刀。不过雪暮一直仰慕的却是给了他名字的“父亲”。 七岁,雪暮走上了大雪山。 七岁,雪暮开始正式的练功。 他的内功叫作《返胎功》,是萧东方教给他的。萧东方说,这是一套打基础的功法。将基础练到极致,不输给世上绝大部分的内功心法。 他的刀诀叫作千山暮雪刀,也是萧东方教给他的。千山暮雪刀,第一要诀是快,第二要诀是寒,后面则更加高深,雪暮尚且接触不到。 他的轻功叫作飞鸿雪泥步,还是萧东方教给他的,练到如今的境界,快如幻影,踏雪无痕,可以踏水而行走。 父亲说过,雪暮比大雪山上所有的孩子都要坚忍,他的毅力比所有的人都要顽强,所以雪暮练功也的确是最刻苦的。 也许是因为他尝过世上最悲惨的痛苦。 十二岁,小小的雪暮已经远远超出大雪山上所有的孩子。他帮助雪河和萧东方一起杀死了当时大雪山的主人,从此父亲统领了整个雪山,而他、萧东方和不知从哪里出来的,一个叫作雪晨的青年人则是成为了父亲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雪暮太珍爱如今的生活了,他感谢父亲给了他一切。他感谢给了他新生的人。 但是如果谁想毁掉他现在的生活,他就要那个人死! …… 雪暮赢了。 百里剑不敢相信,但是雪暮真的做到了。 雪暮的身上已经满满的都是血痕,他的手都在流血。 但是他的刀终于是插在了百里剑的胸口,他杀死了百里剑。但是这是一场异常惨烈的对峙,雪暮的腹部被百里剑的剑贯穿,雪暮拼死找到了一个角度,那剑没有刺中他的脏器。至于身上有多少残伤已经不足为道,他的身上早就鲜血淋漓。 然后,百里弓也死了。 “你居然赢了。”龙难飞道。 雪暮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他默默的向前走。 他感谢一切对他好过的人,包括素晴。三个月前,素晴救过他的命,所以即使是要赴死,他也一定要去救素晴。 他就是这样一个渴求爱的人。他一直装的很坚强,但是他比谁都要脆弱。 他愿意为自己能感受到的一点点的温暖而赴死。 空旷的暗道里没有人,雪暮一点点的向前走。他很痛,但是他没有吭声,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忍耐痛苦。 于是,在暗道的尽头,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大厅,大厅里全部都是昏睡着的人。 杀完百里兄弟后,他终于走到了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雪暮头脑昏沉,眼睛发黑,但是他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人。 是素晴。 雪暮将素晴抱起——这是他第一次抱起女孩子的身体,他着实没有想到女孩子的身体是这样的轻盈柔软,那淡淡的香气让他几乎忘记了自己。 “她就是你想救的人?”景迁问。 “是。” “你爱她?” “不。” 雪暮抱着素晴,一点点的走开。 “雪暮兄弟!”景迁对着他的背影叫了一声。 雪暮站住了。 “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其实只要知道解药的秘方,软魂香并不难解。但是你现在身体里软魂香和那三十六种毒药的毒已经形成一种平衡,所以不能轻易用解药去打破。但是你抱着的女孩还是需要解药的。” 景迁走了两步,将一张纸放到雪暮手中:“将这张药方中的药尽数配好让她服下,将她的身体放入高温的水中浸泡两个时辰,最后用你的真气从百会穴沿着脊椎依次向下灌输真气,保持一个时辰,这毒就能解开了。” “谢谢。” 龙难飞又发声了:“你不准备把这些江湖人尽数救醒后再走?他们可是承了你好大一个人情。” “不必了,我不需要。” 雪暮一点点的走了。 他其实是想和景迁、龙难飞在一起坐一会儿的,即使什么话也不说也会让他感觉到舒服。 但是他怕,他已经非常累,已经快要倒下了。 除了父亲面前,他不愿意再任何人面前倒下。 他慢慢消失在了景迁和龙难飞的面前。 不知道过了多久,景迁突然问:“龙叔,武叔在的吧?” “武兄弟还在,只是在昏迷。” 景迁在地下大厅内来回走动,说:“这次未免也太容易了,我们居然这么容易就救走了这么多英雄豪杰。黑衣人、秃鹫群,还有百里兄弟,可是真正的幕后主使却并没有出现。” “二少爷,您的意思是?” “恐怕这群英雄豪杰中有些人已经被动了手脚,但是我们必须来救人,武叔我们一定要救……我们很有可能成了某个阴谋的推助力,可是这么明显的阳谋我却不得不接招,这可真是让我不爽。” 景迁说到此处,手中最后一粒石子居然被他捏成了粉末。 第十五章 素晴和夏 这个清晨比以往更加清朗。 素晴在昏睡中悠悠醒来,她听到了水声。 她脑袋昏沉的厉害,她扶着船舱起身。她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她一惊——她的衣服被人换过了。 她回想起来了,她参加了血书大会,然后中了毒——对,就是软魂香。 她知道软魂香是什么东西,她没有想到这血书大会上会出现软魂香。她下意识的摸着额头。 她看到了雪暮。 雪暮倒在她的身边,他身上都是血迹。他的呼吸非常微弱。 素晴摸着他身上的伤:“百里神剑?他怎么会受这样的伤?不,他与百里剑对敌过,但是他赢了?” 素晴走出船舱,这船漂泊在一片大海之上,天地的间隔不过一线。北大陆的东方是东境,东境风平江一路东流入海,现在想来是在东海上漂泊了。 素晴俯下身子看着雪暮的脸颊。那是一张清瘦苍白的脸,而在昏迷时才显现出柔和和脆弱,也许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你一定受了很多伤,对不对?”素晴叹了口气,脱下雪暮的衣服帮他检查伤口。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却没有顾着自己,反而是先来解我的毒,对不对?”素晴的手上散发着柔和的光,雪暮的外伤居然在慢慢愈合。 “你这样为我,是为了当初答应我的‘保护我到血书大会结束’吗?如果是这样,那你可真是个傻子。”素晴抚摸着雪暮的脸颊。 雪暮沉睡了很久才醒。 他醒来的时候,小船还漂泊在东海上,月明星稀。 素晴坐在船头发呆,海水的声音在响。 “你醒了。”素晴说,她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 雪暮“嗯”了一声,他起身,他觉得口渴。 素晴道:“你受了挺重的伤,我已经帮你做了处理,可是你昏迷的时候怎么也喂不进水,你自己喝点水吧。” 雪暮当初觉得在羽城周围很危险,他找了一辆渔船,在里面准备了淡水和干粮,从风平江入海。 他感觉到很舒服——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但就是很舒服。他这是第一次感觉到被人关心。 雪暮看着素晴的背影,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萦绕在心头。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他只觉得很温暖很温暖,像是被温暖的水包围住。 “你记住了,我姓夏,我的名字叫作夏素晴。”忽然,素晴这样柔柔地说道。 夏? 雪暮纵然再缺乏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也知道当今绪廊皇室的姓氏正是“夏”,联想到了素晴几乎无所不知的样子,他只能想到了一个可能。 素晴她是皇家的人。 “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我是皇家的人吗?”素晴坐到了雪暮的旁边,雪暮注意到她的脸色有些红润。 “是的。我的名字是夏素晴,我是当代绪廊皇帝的第十位女儿,我的封号是‘沐风’。” …… 北大陆的绪廊帝国立国已经两千年,而一统北大陆则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三百年前,武帝夏戈文成武德,中兴帝国。他挥师南下,经过血腥的征服和杀戮,将南方所有国家尽数摧毁,缔造了大一统的帝国。 当今绪廊帝国皇帝正名夏履霜,他少年时继承帝位,至今已有四十余年的时光。 夏素晴就是夏履霜的第十个女儿,封号“沐风”。 从三百年前起,绪廊帝国有了一个规矩,那就是不由皇帝立太子。所有的皇帝除了管理国家,另一个工作就是拼命的行房事,拼命的纳妾。他们要生下大量的子女,然后让他们为了权利而厮杀,最后的胜者才能成为太子或者太女。这个制度叫作“蛊继制”,意思是就像是巫师养虫蛊一样让虫子们互相厮杀,只留下最好最强大的那一只。 夏素晴没有母亲。在绪廊皇室是不允许有“母子”、“母女”这种关系存在的,绪廊人认为母系亲情关系是让人懦弱的源泉。所以当夏素晴出生不久,她就被抱离母亲的身边。 夏素晴从小就接受着不拼命就会死的教育。她像是被填鸭一样不停地学习着帝王学和武学。 不拼命,就会死! 她扶植了自己的势力,组织了自己的眼线和势力。有一天,她发现了自己的一个眼线莫名其妙的失去了联系,然后她亲自去调查事情的真相。 然后她就遇到了雪暮。 那一天,雪暮受了很重的伤,就像是这一次一样——不,比这一次还要重,他奄奄一息,把自己埋在枯叶底下想要自己恢复好。 是素晴救了他。 雪暮醒来后,意识到素晴救了自己。他对素晴说:“谢谢你,作为报答,我会帮你做一件事。什么事情都可以。” 素晴在皇宫中见到的都是尔虞我诈,第一次见到有人这样傻傻的不提条件,她也只是个少女,心中觉得有趣,于是对雪暮说: “那好啊,听说东境羽城有个血书大会,你陪我去看看吧。” …… “你为什么会不顾一切的救我呢?如果我没有及时的醒来,你会死的。” “我答应过你会保护你到血书大会结束。我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雪暮说。 素晴微微一笑,她说:“只是因为这个承诺吗?” 雪暮反问道:“当然是。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原因?”他这话出来,素晴反而不知道怎么再接话。此时海面上明月高悬,少女在侧,再不解风情的人也应该动了些心思,可是雪暮却当真像是坚冰钢铁一样一点点都没有动心的样子。 他真的是一块冷硬的铁吗? 过了数日,雪暮的内伤居然一点点的在恢复,没有动任何药物,在一点点的康复。素晴尚且没有脱离虚弱的身体,雪暮却已经能在对着海风练刀。 “你的伤好了?” 雪暮没有回头:“还没有,还等再过几天。” 素晴皱眉道:“你的伤这样就好了?什么药都没有用?” 雪暮回答:“我从小就是这样,无论受了什么伤,只要没有死,过上一段时间就会自然痊愈。” “我还有一个问题,你和百里兄弟交过手?” “是。” “你居然打败了百里兄弟?” “不,我遇到了两个朋友,他们缠住了百里弓,我只和百里剑对决。” “不,那也不正常——百里剑可是闻名许久的高手,你怎么可能打败他?” 雪暮解释道:“百里剑虽然攻势很强大,力量也很大,但是他太拘泥于招式了,所以我采用和他拼死的方法勉强取胜。” 素晴听了反而更加疑惑,她说:“我还是不能理解,雪暮,你运内功给我看看。” 雪暮照样做了一遍,素晴更是瞪大了眼睛:“你这么多年修炼的就是这样一门内功?这种江湖上下九流的内功?” 雪暮回答:“我师傅只教了我这一套内功,虽然很基础,但是我把它练的非常扎实,不比江湖上很多的内功差。” “这不是理由。”素晴说,“再怎么扎实,这内功也只是下九流的内功。你居然用这套内功打败了百里剑?你和我过招试试。” 雪暮不是很明白素晴的意思,他一拳砸向了素晴。素晴手如棉絮,瞬间卸开了雪暮力道,但是雪暮的手一瞬间变得比素晴更加柔软,反而缠上了素晴的手。 “你学过绵抓手?”素晴问。 “没有。” “雪暮!”素晴大声说,“我已经清楚了,你是真正的奇才,练武奇才!我的天啊,你十七年来到底是谁在教导你,居然完完全全浪费了你的天赋!” “奇才?”雪暮听到这个词,却是摇了摇头:“我不是。” 第十六章 请求 大约过了一日,他们即将回到东境,而在风平江的入海口,他们却再次遭逢一场厮杀。 雪暮远远看去,海岸上有三人在围攻一名粗衣壮士。那壮士用的是一杆熟铜棒,棒子足有碗口粗细,舞起来虎虎生威,那三人一时拿那壮士不下。 “如今高手这么不值钱吗?”素晴说,“这海岸上的四个人居然都已经达到了身外化形的境界。” 素晴说的不错。海岸上的四个人都已经真气化形,壮士的熟铜棒上真气荡漾,如同海浪般一浪高过一浪,而那三人都用的是剑,剑气锋锐无匹几度要刺开壮士的护体真气。 雪暮说:“但是那壮士要输了。” 雪暮话音刚落,那三人中的一个瞅出壮士的破绽,从他海浪般的气潮中一剑刺入,砍断了壮士的胳膊。 三人齐声说:“管钧,你输了。” 壮士的名字叫做管钧,管钧嘿嘿一笑:“既然我输了,你们杀了我就是。” 这三人相貌身形并不相同,但是说话却像是一个人般一致。他说:“你既然从明玉山庄出来,就应该看过《血红书》,快点把《血红书》的秘密说出来。” 雪暮看着这管钧面熟,此时才想起他的确是那日在血书大会上出现的人。他们既然说到了 管钧笑了:“真是可惜,《血红书》上的文字是上古巫文,我认不出。” “你认为你说出这话,我们会相信吗?” 管钧倒是无所谓了:“你们信也罢,不信也罢,反正我就知道这么点。” 那三人眼神交流了一下,又说道:“你也算是人才,我们三人因为相信你肯定能在《血红书》上悟到很多才费尽心思追杀你——你真的没有听懂?” 见管钧没有回话,那三人说:“不过现在有人偷听,我们要杀了他们。” 雪暮一听他们的话就知道不好,他瞬间就出刀。 这三人踏水而来,直直杀向雪暮和素晴。 雪暮的武功方才摸到身外化形的门槛,比起这三人中的任何一个都是不如,但好在经验丰富根基扎实。素晴也绝不是弱手,她此时虽然没有武器,但身躯却如游蛇般粘上了其中一人。那手法诡异至极,居然一招就点中了他的穴道。 素晴的招数叫作游蛇手,是一门奇特的手法,但只能攻人不备,这三人中的其余两人看过一次游蛇手后就再也不管用了。 其余两人一见伙伴被制服,出剑更加迅速狠辣,即使剑身长度有限,可随着剑身刺出的剑气却是足可杀人。雪暮连连败退,狼狈不堪。这两人中的每一个都不弱于百里剑,可为什么江湖上一点名声都没有? 然而这时,其中一人瞪着眼睛,死了! 他的胸口插着一根熟铜棒! 那人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听不到一点动静就死了? 但是雪暮是看清楚了,是管钧将熟铜棒扔出来的,他用真气包裹了熟铜棒,让熟铜棒根本不发出与空气摩擦的呼啸声。那碗口般粗大的熟铜棒居然被他用的像是独门暗器。 看到这一刹那,雪暮脑中《血红书》的内容一过,他感觉到自己似乎明白了很多。 是的,《血红书》何等奥妙,他仅仅是管中窥豹只见一斑就已经受益无穷,如今见到了管钧的手法立刻有所领悟。他真气一顿,刹那间寒意迸发。他居然就在这一瞬间就顿悟了“身外化形”的境界! 他的速度更快了,那千山暮雪刀的第二要诀“寒”字贯彻到刀的本身,那寒气直接逼入了那第三个人的骨髓,雪暮将他杀死! 素晴看着雪暮,她本觉得刚才那一瞬间是九死一生,可是雪暮居然一瞬间就杀掉了眼前这个武功奇高的家伙。雪暮着实有着不可思议的精神力,即使是对方武功比他高出一些,但是他就是能赢。这家伙简直就是为了杀人而生的,他就是为了他的刀诀而生的! 雪暮实在是太过可怕,素晴甚至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他会不会就是这一千年的盖世奇才?也许也只有千年一出的那位奇才才有雪暮这样恐怖的战斗力和领悟力。 “好的。” 海岸上,管钧面色已经发紫。那三人的剑上带着毒,也不知道是什么毒,但是管钧显然已经活不下去了。 “你们来了。”管钧笑着说,“小子,血书大会那天你可是大出风头。” 雪暮看着他,而素晴则是帮着雪暮说话道:“不知道老哥是哪个门派出来的,武功居然如此了得?” 说到此处,管钧却是叹了口气:“不瞒两位少侠,我是锦绣山庄的人。” 锦绣山庄? 东境武林圣地锦绣山庄? 诚然,诸如狂山派、白鹿书院等五大门派在东境武林都是声名显赫,但是他们都不得不承认,只有武林盟主,也是天下武功第一人的楚阔海一手创立的锦绣山庄才是东境江湖客最向往的武学圣地。那楚阔海的确是天生奇才,他今年算来也不过近五十岁,但他自创的武学居然完全不输于积淀了上千年的南境剑神宗! 这管钧居然是锦绣山庄的人? 素晴压抑住心中的惊讶,但同时也想到,的确只有锦绣山庄、剑神宗这些江湖宗门才能有管钧这样的高手。但是她又想到,管钧就已经如此厉害,那么楚阔海本人又会强大到何等境界?她自幼身处皇宫,此刻却不由地思考起皇宫内到底有多少不输于楚阔海的高手。 雪暮此时说:“原来前辈来自锦绣山庄,难怪武功如此高深,不知道您有什么遗愿?” 管钧看着雪暮,却是先问道:“少侠可知道软魂香?” 雪暮当然知道软魂香,虽然他帮着素晴解毒了,但是当初为了救素晴,自己却是用极端的方法以毒攻毒,如今三十六种毒药在他的体内和软魂香互相僵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开。 “不知。”他不动声色,对管钧说。 “软魂香是绪廊皇室的毒药,那日血书大会,我们参加血书大会的整整两百人都中了软魂香,除了少侠和死去的傅不谷外全部陷入了昏迷。但是我们却在不久后醒来,完全不知道被谁所救下。这真是让人费解。” 管钧吐出一口黑血,提功续气,继续说:“我是受了楚盟主的令去调查血书大会,没想到会中了软魂香的阴招。我私下猜测,武林中将会有一场大劫,只求少侠能到锦绣山庄告诉楚盟主这血书大会的情况,他老人家自然会有所定夺。” 管钧的脸色逐渐由紫转黑,他终于快要不行了,他掏出一块玉蝴蝶,断断续续地说:“这玉蝴蝶……是我的信物……少侠拿这玉蝴蝶到锦绣山庄……咳咳!”他又是吐血,此时的血滴落到地面上,居然滋滋作响,腐蚀泥土。 “自然会有人接待……” 说完这话,他终于死去。 “不好,快后退!”素晴一把拉过雪暮,向后一跃数丈。 只见到管钧的尸骨开始迅速腐烂,眨眼间就只剩下了发黑的骨架。 雪暮吃惊管钧所中毒的霸道,他不禁问道:“素晴,你知道这是什么毒吗?” “败王毒。三十年前的武林邪派长生谷的秘传毒药,但是长生谷三十年前就已经被剿灭……这三个神秘人为什么会有这种毒药?”素晴也皱起了眉。 第十七章 囚龙峰上,剑神拜庄 谁都知道锦绣山庄在哪里,但是没有人会轻易地去。 锦绣山庄是东境武林圣地,就坐落在东境的最东方的紫霞山,紫霞山永远紫气缭绕,每天的清晨都能看着远方海边的日出东方。那座最东方的山峰叫作紫气峰,上有石碑“紫气东来”。 但锦绣山庄不在山巅,而是在山谷。在紫霞山的山谷底,那里是永远的春天,永远的繁花盛开,被称为天下锦绣。 谁都知道锦绣山庄就在山谷,但是没有人会轻易地去。 因为那里是圣地,真正的圣地。 雪暮和素晴来到了紫霞山的山脚下,只见到山脚下皆是客栈,手中捉着刀剑的江湖人都住在这些客栈里。 他们想拜师,想到锦绣山庄拜师学艺。可是锦绣山庄又哪里是他们能够的去的地方? 锦绣山庄建立不过二十五年,但威震天下。紫霞山一共有九座山峰,每座山峰都有一个主人,这九座山峰都收外门弟子,保卫着锦绣山庄。那些自以为是的江湖客大多在山脚下就被拦住,又哪里去的了锦绣山庄? 此时已经是深夜,雪暮和素晴在客栈投宿。 他们住了一间房。 雪暮睡在地上,素晴睡在了床上。 一夜无话,雪暮和素晴醒来时是一个清晨。他们第二天该上山了。 “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决定要到紫霞山上掺这趟浑水。”路上,素晴笑着对雪暮说。 “我总觉得,如果我不来紫霞山的锦绣山庄,我会后悔一辈子。我就是有这种预感。”雪暮叹了口气。 “随你,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 雪暮一怔,他不明白素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好回了一句:“走吧。” 雪暮从最小最小的时候就开始学习克制自己的感情和欲望,以至于他现在如此冰冷压抑,什么都感觉不到。 …… 山脚下,雪暮和素晴被人拦住了。拦住他们的是一名看上去很普通的青年。 “两位少侠,不知来访紫霞山有何贵干?这里是锦绣山庄的地界,外来人不允许进入。” 素晴上前一步,笑道:“我们受人所托要见武林盟主楚阔海楚大爷,请兄台让我们过去。” 青年冷笑一声:“这天下想见我们楚庄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哪里是你们两个江湖后辈想见就见的?” 雪暮拿出管钧给自己的玉蝴蝶,道:“我这里有一件信物,不知可否以此信物前往锦绣山庄?” 青年眼睛一亮:“这……这是什么信物?我可没见过,速速给我!”说着,伸手就要拿那只玉蝴蝶。 素晴一手抓住青年的手腕,冷冷道:“你这可不像是锦绣山庄的武功啊。” 那青年一愣,随后道:“楚庄主聚义天下,锦绣山庄的人大多是从各路高手中聚义而来,我们会其他各种武功也是很正常的。” 素晴微笑道:“你说的很对,所以请你看看我的眼睛。” 眼睛?青年不由得看向了素晴的眼,只见到素晴的眼睛是那样的漂亮,上面朦朦胧胧似乎笼罩着水汽。青年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漩涡,无法醒来。 “你的名字?” “成烈。” “你是紫霞山上的人吗?” “不是,我是铁拳门的弟子。” “你为什么会来这紫霞山?” “我……”成烈的脸上出现了挣扎的神色,显然他被人严厉叮嘱过不能说出。 “来,说出来吧。”素晴的声音都变得轻柔起来, 成烈眼中再也没有神采,说:“我的师傅铁老大在血书大会上被人害死,我要为师傅报仇。” “是你的想法吗?” “不,是我的师叔铁老二让我来的。” “你要怎么做?” “拜入锦绣山庄,学得里面的绝世武功!” 素晴却是笑了:“原来如此,麻烦你自己去死吧。” “是。”成烈毫不犹豫,把自己的手插入了自己的喉咙。 素晴常年来都是这么做的。她端详了雪暮的神态,雪暮是习以为常的,他一直也是这么做的。 他们一路上山,在这囚龙峰的半山腰处听到有两个人在交谈。 “听说了吗,锦绣山庄内门中一位长老受庄主之命去探查传的沸沸扬扬的血书大会,可是至今没有回来。” “我知道,是管钧长老,管钧长老已经步入了身外化形的境界,而且将真气已经完全转换自如,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不测。” 听到这里,素晴对雪暮说:“看来这两人就是锦绣山庄的外门弟子了。” 雪暮点头道:“不必理会,我们直接过去。” 两人脚步极快,就像是两道影子向山顶冲去。而到山门时,一个如洪钟般的声音传来:“哪里来的朋友来拜访我囚龙峰?” 雪暮定睛一看,看到一个黄袍老人。那老人一脸的菜色,但雪暮丝毫不怀疑他是一方高手,他绝对不弱于管钧。 雪暮与素晴止步,前者向前抱拳道:“老先生你好,我受管钧先生的拜托来见贵庄庄主。”雪暮说着,拿出那枚玉蝴蝶。 黄袍老人看到玉蝴蝶,原本气定神闲的脸色立刻有些不安:“这是管兄弟的玉蝴蝶,怎么在你们手上?” 雪暮道:“我们在东海岸遇到了管前辈,他被人围攻而死,临死前托付给我们这个玉蝴蝶,要我们给楚庄主传话。”他语气平淡,不卑不亢。 黄袍老人点头道:“我的名字是袁本真,不知两位少侠的名字是?” “我叫雪暮。” “秦素。”素晴拟了个假名,她不确信这里的人是否知道血书大会上发生的变故与软魂香有关,而软魂香是绪廊皇室的秘药。如果知道的话,“夏”的姓氏会很麻烦。 “原来是雪公子和秦姑娘,管钧兄弟拼死也想让你们带回的消息想来非常重要,我这就引荐你们去山庄内见楚庄主。” 雪暮与素晴刚刚与袁本真交谈,突然山脚下一道阴测测的声音传来。 “剑神宗莫春鸣拜庄!” 南境剑神宗千年来坐镇南境,从不问别境之事,可是今日却突然造访剑神宗,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雪暮来不及多想,只见到一道黑影以比闪电更快的速度冲到了囚龙峰的山巅。以雪暮和素晴的轻功尚且需要步行,但这自称“莫春鸣”的男人居然是飞! 是飞! 雪暮的额头上有冷汗流下。 习武之人将内功修炼到高深境界就可以身外化形,而身外化形到更高处就可以凭虚御风。用真气托动自己的身躯——凭虚御风,这几乎是传说中的“仙”了。达到这种境界,在剑神宗内想来也是地位极高的存在。 雪暮此生见过能够凭虚御风的只有一人,而这莫春鸣则是第二人。 那莫春鸣的样子是个干瘦的羊须中年人,右手中抓着把细剑,左肩上扛着个巨大的石碑,石碑上刻字“剑神宗”。 他微笑而至,看似和善。但在锦绣山庄这等不输剑神宗的武学圣地的门前如此放肆,也不知为何。 第十八章 金刚般若 袁本真看到莫春鸣如此趾高气昂,却也不怒。他上前淡淡地问道:“原来是剑神宗的莫春鸣,久仰久仰,不知道来我这小小的囚龙峰有何贵干?” 那莫春鸣却是哈哈大笑:“你们锦绣山庄的东西都是这么虚伪吗?我剑神宗弟子名扬天下者的确不少,但是我却一直是籍籍无名,哪里来的‘久仰’。” 袁本真冷冷道:“看来阁下是来找茬了?” “不,我只是来挑战的。听说锦绣山庄和我剑神宗都是武林圣地,所以我想来证明你们是垃圾。” 袁本真终于是怒了:“真是放肆。”他手一伸,从身后的院宅中飞出一把剑,他抓在了手中。 “听说紫霞山囚龙峰的袁本真峰主的黄龙剑精妙无双,让我看看到底是不是在吹大法螺!”莫春鸣哈哈一笑,手中持剑,大喝一声:“去!”他一剑刺出,刺向了袁本真。 好慢——雪暮把这剑看在眼里,这剑在他的眼中实在是太慢了。这么慢的剑也能杀人吗? 但是袁本真似乎压力非常大,他喘着粗气,以比莫春鸣更慢的速度挥剑。他双臂慢慢举起,黄龙剑慢慢地与莫春鸣的细剑碰撞,雪暮在剑与剑的交织间看到了真气的涟漪在扩散。 刹那间,一股极强的真气撞击在袁本真的全身,他的五脏六腑都被撞击了个颠三倒四,他感觉到血液都要爆炸开来,他狂喷了一口鲜血,后退了一步,他脚下的石阶上留下了深深的脚印。 “黄龙剑,浪得虚名。”莫春鸣冷声道。 “再来!”袁本真知道,凭虚御风比起身外化形的境界固然高深,但只是对于真气的运用更加高明,不见得比自己强上太多。自己修炼的时光更加久远,理应真气更加雄浑! 传说中,龙是御风的异兽,吐纳天地灵气,掌握世界天象。这黄龙剑原本看上去就像是有龙的图画铭刻在黄铜的剑上,可是此时却隐约真的有龙鸣,对着莫春鸣呼啸而出! 他每一步踏出,地板都在裂开,他的呼吸就好像山神吐纳。他再次和莫春鸣对剑! 莫春鸣眼睛微微一亮,他也挥剑! 当! 像是敲击洪钟,几乎要炸裂鼓膜的的声音,树叶在摇曳,风声在呜咽。两把剑互相碰撞产生的强烈的气流让人的骨头都在哆嗦。 袁本真又是败了。 这一次,他的右臂直接被莫春鸣整个儿震碎! 但是除去胳膊,他居然毫发无损! 将对真气的控制居然使用到了如此入微的境界,也只有这等境界的人才能凭虚御风。莫春鸣本可以一剑杀死袁本真,但是他不这样做——不是因为仁慈,只是想炫耀自己的武功。 袁本真的额头上冷汗直冒,他迅速点了自己右肩上的穴道止血,然后重重地吐了一口气,说:“我输了。” 莫春鸣冷冷一笑:“果然和我想的一样,锦绣山庄,土鸡瓦狗!”他的身体慢慢漂浮起来,然后再次迅速的飞向了锦绣山庄的腹地。 袁本真看着莫春鸣的身影,想追,但是刚刚迈出一步就摔倒在地上,他的那一招黄龙剑将他全身的真气都透支了,此时已经一点点都无法行走。 “两位少侠,麻烦你们追去锦绣山庄,这莫春鸣的武功实在太高,庄主正在闭关,山庄内几名长老也大多在外行事,我怕生出什么不测来。” 雪暮道:“多谢袁前辈的信任,但是我功力低微,恐怕不能阻挡那莫春鸣分毫。” 袁本真又是叹气,道:“我知道那莫春鸣武功奇高,我只希望小兄弟远远的看着。”他又拿出一枚令牌:“这是我囚龙峰峰主的令牌,你拿着这令牌,加上管钧兄弟的玉蝴蝶,在锦绣山庄内应该是没有人会拦着你了。“ 雪暮收下囚龙峰峰主令,说:“那么前辈,在下先行告退了。” 他脚下轻功一转,与素晴迅速向山峰下奔去。目标就是山谷正中央的锦绣山庄。 山谷的湿气氤氲,可是同时也是剑气纵横。凌厉的剑气在咆哮,莫春鸣放肆的笑声响起:“莫春鸣拜庄!可否请锦绣山庄诸多高手出来,一一比试?”这紫霞山一共九座山峰,九峰围着的山谷又是何其之大,但是莫春鸣的笑声却是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传遍整个紫霞山。这声音入耳如此清晰,却正中平和不让人耳朵发疼,他的内功高淳可想而知。 只听到锦绣山庄内有人说道:“阁下姓莫,难道是剑神宗的高人吗?剑神宗来访我锦绣山庄不知有何贵干?”那人的声音像是凤凰高旋,一点也不输于莫春鸣的功底。 雪暮和素晴赶到锦绣山庄,看到一把参天的石剑立在山庄门口,上面写字“天下锦绣”。环顾四周,四季如春花团锦簇,一片的姹紫嫣红,的确不愧“天下锦绣”之名。 莫春鸣站在山庄门口,与他对峙的是一个宝相威严的光头男子,光头男子头上烫着戒疤,手中捻着珠串。素晴“咦”了一声,开口道:“西境佛家?不锦绣山庄居然有佛家的高手?” 雪暮奇了:“什么西境佛家?” 素晴解释道:“你不知道也正常,西境佛家也是绪廊帝国的一大宗派,在西境可以说是不亚于锦绣山庄、剑神宗的圣地。他们自称为释迦教,只吃素不饮酒。锦绣山庄立庄二十五年,却能立足武林圣地,靠的不仅仅是楚阔海自己的武功,更是人脉广结天下。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而人脉的力量是无限的。楚阔海就是结交人脉的好手。” 雪暮不禁问道:“东境锦绣山庄,西境释迦教,南境剑神宗,那么中境和北境有什么武学圣地吗?” 素晴反而笑了:“北境,你是北境人,你以为有什么武学圣地吗?” 雪暮想了想,说:“北境是天下苦寒之地,自古就被认为是蛮荒,我来自北境最北的大雪山——北境是没有圣地的。” 说到此处,素晴接过话来,说:“北境何其广阔,虽然号称是绪廊帝国的领土,但是谁都知道北境实际上是一个帝国权力无法涉及的广阔领土。” 她顿了顿,说:“但是中境也有自己的武学圣地,那就是绪廊皇室。普天之下,再也没有一家宗派比绪廊皇室更加雄浑强大。绪廊皇室两千年的积淀,又有谁比得上?”她虽然出身于绪廊皇室,但是内心底对自己的家族却是厌恶,但这厌恶的同时却又带着一点点的骄纵与自豪。 再说那释迦教的僧人对莫春鸣说:“不知阁下为什么要到锦绣山庄作乱?锦绣山庄和剑神宗应该是素来无仇才是。” 莫春鸣冷笑道:“光头的秃驴,你是什么东西,又是哪里来的?” 僧人道:“贫僧不是东西,贫僧的佛号明轮,与楚阔海楚盟主是挚交好友,这几日做客锦绣山庄,自然要保山庄安宁。” “又是盟主,嘿嘿,楚阔海成名不过二十五年,他又凭什么成了武林盟主?他的武功很高吗?我们剑神宗立宗门超过千年,积淀何等深厚,凭什么楚阔海一个江湖后辈也能成为武林盟主?” 明轮念了佛号:“阿弥陀佛,施主嫉妒心太过深重,还望回头是岸。” “秃驴,你给我让开,今天我就是要把锦绣山庄的招牌砸个粉碎!” 莫春鸣说着,一剑挥出,一道凌厉的剑气呼啸而出,直直砍向了锦绣山庄门口那刻着“天下锦绣”的石剑碑。 “何必?”明轮大手一挥,磅礴的真气汇聚成了虚空的金刚大手印,居然将莫春鸣凌厉的剑气抓在手中,捏了个粉碎。 莫春鸣哈哈大笑:“这还差不多,总算有个厉害的家伙了。”他虽然是在笑,眼神却冷的可怕。 第十九章 天下锦绣 莫春鸣和明轮皆是微笑,对视。素晴忽然问道:“雪暮,你说这两人谁的武功更高?” 雪暮凝视半晌,道:“我看不出,我只知道这两人的武功都是极其高深,到了我们难以企及的程度。也不知道我练武到他们的年纪,是否能有此等功力。” 话才毕,只听莫春鸣一声轻啸,他出剑了。他这一招是他独门秘诀“千云万壑九重式”,他少年时从师傅处学到这剑诀,一招一式间恰似云雾间有重山压下,刚猛而常人不可及。 但再看明轮,却是依旧微笑。在释迦教的经典中写道,曾经佛祖释迦摩尼悟道于菩提树下,捻叶微笑。明轮不单是将武学练到了极高处,佛家经典也是烂熟于心,方才能如佛祖般微笑。他双手齐出,刹那间仿佛千手尽来,星星点点的手化作漩涡,那“千云万壑九重式”狠狠轰击在千手之上,庞大的力道却是被化作了虚无。 莫春鸣悬浮在空中,皱眉道:“秃驴,你用的是什么古怪的法术?” 明轮双手合十,回答说:“贫僧用的不过是佛门武学‘千手捻叶式’,不是法术。” 莫春鸣少年天才,自负至极,时至今日已经是天下少有的绝代高手,没想到在一个没听说过的秃子手上遭了挫折,心里大为不快。他剑锋一转,道:“秃子,你有点本事,我就不叫你秃驴了——秃子,你再试试我下面的一剑!” 明轮哭笑不得:“我是和尚,不是秃子。”他两掌相击,身后千手齐出,手上生手,刹那间如万花芳华,一齐伸向莫春鸣。 莫春鸣先前不过是没见过佛门武学,此刻有了一次交手经验,于是剑诀瞬间变成了“风雷如厉苍风剑”,剑势极快,如同奔雷闪电,直接劈向了明轮本身。要知道树木再茂盛,也怕天雷劈,那千手捻叶式居然被莫春鸣锋利至极快速至极的剑意直接破开,莫春鸣的剑刺向了明轮的面门。 但是明轮居然用双手夹住了莫春鸣的剑。他的实力和莫春鸣本就在伯仲之间,莫春鸣破开千手捻叶式已经用了极大的气力,剑气已经消失殆尽,因此明轮可以直接接住。 “秃子,你武功挺高,我挺佩服你,你让开,我砸了锦绣山庄的招牌就走。”莫春鸣说。 “我不是秃子,我是和尚。”明轮很认真地说,“我这头发是想要追求六根清净然后剃掉的。” “你当真不是天生的秃子?” “当真。” “好吧,大和尚。”莫春鸣忽然用力,抽回了自己的剑,“你可要准备好了,我下面要用真本事啦。” 他身体一扭,身形忽然化为两人,两人一同舞剑,又化作四人。他身躯分化,迅速化作了六十四人,将明轮团团围住。莫春鸣这招叫作“天意剑诀”,是他自创的武学,六十四人走八卦之势,纷繁复杂,一人可破千军。 明轮又颂了一声佛号,全身散发金光,有如佛陀再世。他爆喝一声,身躯居然变得庞大,全身有如赤金打造! 雪暮看着两人过招,内心欢喜。他虽然不好杀人,却极好习武。他天赋极高,只是多年来只修炼了《返胎功》这看似完全筑基的武功,这几日学得《血红书》,突破到身外化形之境,眼界已然大开。今日看着两大高手对决,居然有所收获。回去稍加参悟,想来又有收获。 “住手吧。”就在这时,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传了出来。 “是谁?”莫春鸣冷声道。他一搜寻,居然发现不了是谁,又是在什么地方说话,内心中不由地开始没底了。 “我说,住手吧。”那中年人的声音再次传来。 “是楚庄主!” “楚庄主回来了!” 锦绣山庄里众多人士像是松了口气,纷纷展颜露出笑容。 雪暮素来深居大雪山,但是也听闻过楚阔海的名声。武功天下第一的英雄楚阔海,二十五年来没有败绩,打遍天下无敌手……今日他就要得见了吗? 他猛一抬头,看到“天下锦绣”的石剑碑上坐着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男子穿着宽松的白袍,头发已经有了些白。他生得极为英俊,面上无须,眼眸如星辰般迷人。他抓着葫芦,饮着酒。微风抚着他的白袍长发,放荡不羁。 武林盟主、天下第一,这就是站在武林巅峰的男人,楚阔海! “原来你就是楚阔海。”莫春鸣冷冷一笑,“大和尚,我不和你打了,我和楚阔海比试比试!”他这样说着,飞身而上,手中的剑直刺向楚阔海。 楚阔海却也不心急,他一个翻手,空中凝聚出一个巨大的手印,狠狠拍下。那莫春鸣纵然武功盖世,居然挡不住楚阔海一招之威,就像是拍子打苍蝇,他被楚阔海凌空一掌拍到了地上。 楚阔海跳下了石碑,他拉起被他压在地上的莫春鸣,说:“不知道楚某人哪里惹得莫兄弟不高兴,居然直接找上门来?” 莫春鸣一生天才,自以为杀上锦绣山庄能把这个二十几年的江湖后辈门派打个落花流水,没想到先是有个大和尚和自己不相上下,如今又出来个楚阔海,一招就打败了自己! 他悻悻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见见楚阔海天下第一到底有几斤重而已。” “你现在见到了?” “是。我打不过你,我走了。”莫春鸣一咬牙,捡起自己的剑,飞走了。 楚阔海看着莫春鸣飞走,却也不拦。他对明轮说:“明轮大师,好久不见了,楚某人回来太迟,居然让大师动了武。” 明轮回礼道:“楚盟主太客气了,在下做客锦绣山庄,山庄既然有强敌来袭,当客人的也自然应当挺身而出。” 楚阔海点头,又转眼看向了雪暮和素晴:“两位少侠在这里看了许久,不知道来我这锦绣山庄有何事?” 雪暮拱手道:“我叫雪暮,她是秦素。没想到居然今日有幸见到武林第一人。”他从怀里拿出玉蝴蝶和囚龙峰峰主令,“我这次来锦绣山庄是受人之托。贵庄有位名叫管钧的长老让我带个消息。” “哦?什么话?” “管钧长老去参加了东境羽城皓璧山上的血书大会,可是在山上中了软魂香。他好不容易从中脱身,可是却遭人所害而死。我们偶遇了管钧长老,所以带了他的信物来传句话。还有,囚龙峰峰主袁本真被莫春鸣断了一条胳膊,现在受了很重的伤,还望有人去救治。” 楚阔海说:“原来是这样。”他转而问道:“彭石开在吗?” 锦绣山庄的众人里走出一个病怏怏的老头:“我在的。” “你去囚龙峰上给袁本真兄弟疗伤。” “是。”彭石开答应了一声,随后居然也凭虚御风飞了出去。 雪暮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锦绣山庄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怎么高手像是不要钱似的随便捡? 楚阔海又问:“小兄弟还有别的事情吗?” 雪暮看着楚阔海的脸,那张微笑而英俊的脸,忽然有了一个念头:“楚盟主,在下不才,想向您请教两招。如果能承蒙指点,那么感激不尽!” 雪暮知道自己说这话无疑是冒了大不违,但是他方才见了莫春鸣和明轮过招,实在是心中痒痒,他决定向楚阔海请教。 “无妨。”楚阔海向来喜欢如雪暮这般血气方刚的少年,因此答允了雪暮的无理要求。 雪暮露出了笑意,他拔出了映雪刀。 他以前认为刀只能用来杀人。而如今,他觉得自己应该追求些别的东西。 第二十章 望高山 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雪暮现在面前的人是天下第一楚阔海。 他不用担心自己的刀太快,他只要用最强的力量去进攻,这就可以了! 空气在变得寒冷,雪暮的周围出现了淡淡的寒气。他的右手抓着刀。这把刀陪伴了他许久许久,如今和他已经如同一人! 于是他出刀了。他没有那么多纷杂的招数,他向来都是快刀取胜。那是他最强的一刀。 雪暮听说过,曾经世上有位姓傅的绝代刀客,他最强最恐怖的一刀就是拔刀的那一刹那。他没有纷繁的招式,因此即使步入了凭虚御风的境界也只是一刀。 那时的世上,没有人能从他的手上走过一刀。 雪暮深知自己还太弱,但是他向往自己也能这样,谁都是一刀。 他的刀终于来到了楚阔海的面前。凌冽的寒气几乎要让人窒息,那刀的寒芒已经望眼欲穿! 但是他的刀停住了。 只是他眨眼的一刹那,他的刀被楚阔海的指头夹住了。 他甚至没有看到楚阔海是如何出手的。 雪暮知道楚阔海比自己强很多,但是没有想到他如此之强。真正的强者不是出手自带滔天威势,而是像石头,你不知道他在哪里,会什么时候出手,只是出手的那一瞬间就会输。 “还打吗?”楚阔海似笑非笑。 “再来!”雪暮却也是笑了。他觉得楚阔海就是高山,而他则是登山之人。人为什么要登山?因为山就在那里! 他听闻过楚阔海太多太多的传说,他二十七年前如耀眼的星辰出现在东境,仗剑天下,天下无敌。他号称为“诗酒剑”三绝。他行侠仗义又侠肝义胆,曾经血战南境邪派联盟,被穿琵琶骨,只为救下自己被困的挚友…… 他闭上眼睛,莫春鸣和明轮过招的场景在他脑中回转。《血红书》的内容与这些过招的场景逐渐相应。 《血红书》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张布,但是里面的内容却内涵丰富。他最初只听懂了关于运气的一点点要诀,但是如今却理解的越来越多。 他再次出刀了,不再是追求的快的一招,他一刀斩出,居然有了数多残影。一眼看下去,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楚阔海依旧是面带微笑,他伸指,在空气中上微微一弹,雪暮的刀被弹开了。雪暮身体在空中转过一个圆圈,下一刀的力气陡然变得极大,像是一座高山压下! “千云万壑九重式,你居然看一遍就学会了。”楚阔海说,他终于是伸出了手,抓住了雪暮的刀。 “好内功,好稳的内功。你居然把一套极其基础的内功练的这么扎实。”楚阔海早已经察觉到雪暮的内功平平无奇,心中有些遗憾。眼前这少年武功天赋极高,还会一套让人发寒的快刀诀,只可惜内功实在是太过平庸,否则应该更加厉害。 雪暮笑道:“能和楚阔海前辈过上三招是晚辈极大的荣幸。今日所获颇丰,多谢了。” 楚阔海道:“不,小兄弟,我应该谢谢你。两个多月前血书大会的传闻传到锦绣山庄时,我以为不过是江湖上的一场闹剧,所以只让管钧长老前去查看一番,没想到里面居然包藏阴谋。这件事我还需要细细的调查一番,作为答谢——”他对着山庄内手一招,一本书册从山庄内飞出,被楚阔海抓在手中:“我这里有本《枯木逢春诀》,是我自幼修炼的内功,虽然不算玄奥,但胜在连绵不绝养人心肺,小兄弟可以拿去修炼。” 雪暮对楚阔海好感大生,这楚阔海不单武功奇高,相貌英俊,更是少有的礼贤下士。对自己这个无名的江湖后辈也非常的礼貌。他接过《枯木逢春诀》,道:“那我就谢过楚盟主了。” 楚阔海说:“小兄弟太客气了,今日时候已经不早,小兄弟和你的妻室不妨在我们锦绣山庄里暂且歇上一宿。” 妻室?听到这话,雪暮不禁看了素晴一眼,他看到素晴明亮的眼睛也看着自己!不明白素晴为什么看着自己,那双眼睛是明亮的,但是他本能的要回避这种明亮。 …… 当晚,锦绣山庄。 雪暮和素晴又是在一间房里。因为他们已经被认定是一对少年夫妻了。 “你今天还睡在地上吗?”素晴问雪暮,“我们现在可是‘夫妻’了。” 雪暮道:“毕竟男女有别。”他一边说,一边翻开那本《枯木逢春诀》。 他本来是不想看这本书的,他只觉得《血红书》奥妙无穷,又哪里需要别的功法修炼?但是他一经翻开《枯木逢春诀》,忽然将手中的茶盏捏的粉碎! “怎么了?”素晴好奇道。 “这《枯木逢春诀》和《血红书》是上下册!”雪暮咬牙道。 不,他还有话没有和素晴说。 《返胎功》、《血红书》、《枯木逢春诀》这三个功法,应该是一套功法!雪暮迅速开始翻阅《枯木逢春诀》,这《枯木逢春诀》看上去是极其正常的内功心法,只是更强调养生与绵延不绝的真气。这和《返胎功》极其类似,《返胎功》翻来覆去不过是一套打基础的内功,但是实际上和《血红书》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素晴,我感觉有一个天大的阴谋,但是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雪暮这样说道。 “你不信任我?”素晴手托着腮。香烛照着她的脸,分外明艳。 雪暮低头看着地上她的影子,轻轻地说了一声:“是。”他不想和素晴这个危险的女人讲出来,但是他知道素晴足够聪明,也许只有她能解决自己心中的疑惑。 素晴吐了一口气,说:“你终于说出来了,雪暮。但是请你相信我,我会帮助你。” “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我是夏素晴,绪廊皇帝的第十个女儿。我遇到你,的确是偶遇,不过我当时的确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雪暮看着素晴,说:“那么,我也应该把我的身世告诉你。” 第二十一章 萧东方 “我叫雪暮,五岁以前居住在南大陆的济水国。然后被我的养父带到了北境的大雪山。从此就一直在大雪山上生活。”雪暮看着素晴的眼睛,缓缓说道。 “我的师傅叫萧东方,他教会了我武功。从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一直跟着我的父亲,是我父亲的随从。他很奇怪很奇怪,因为他是一个不会老的人。” “不会老?这是什么意思?”素晴问。 “他一直是个少年。我五岁的时候遇到他,他看上去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等到我长到十六岁的时候,他还是那个样子,看上去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这是我至今都想不通的事情。” “十二岁的时候,我、萧东方、我的父亲,以及我父亲的另一个养子,我们四人做了一件事,我们联手杀死了大雪山的主人,从此我的父亲就成了大雪山的主人。我从十二岁开始帮着父亲开始杀人,杀了很多很多的人。我的武功不算高,但是暗杀并不一定需要很高的武功。” “但是我知道的,你不喜欢杀人。”素晴把手放在了雪暮的手背上,她的手是暖的,雪暮的手是冰冷的。 “是。”雪暮沉声道,“但是后来我杀死了萧东方。” 雪暮继续说:“我杀死了他——不,我的记忆中他确实是死了,但是我总感觉他没死。萧东方那么厉害,他怎么可能被我轻易的杀死?可是我杀死的如果不是萧东方,我杀死的又是谁?”他眉头紧锁。 “你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他要造反,杀我的养父。”雪暮咬着大拇指,“一年前,他突然造反,从中境和东境带来了帮手,要杀掉我的父亲。当时我在外执行任务,匆匆赶回了大雪山,与萧东方交手。他很厉害,已经达到了身外化形的境界,我不是他的对手。因此我假装被他杀死,然后用偷袭的方法一刀毙了他的命。他的叛乱结束后,我追查他到底是在中境找了什么帮手,找到了一些线索,却被人追杀成重伤,最后被你救下的。” “原来是这样。”素晴微微思考,说,“这里的确有一个问题。你崇敬你的父亲,对吧?” “是。” “你是被你父亲和萧东方两个人带回大雪山的?” “是。” “萧东方教了你武功,你父亲一直在谋划夺取大雪山主人的位置?” “是。” “这就是问题所在。明显你是萧东方一手抚养长大,你的‘父亲’只是名义上的父亲,为什么你会崇敬你的父亲,而毫不犹豫的杀死了所谓造反的萧东方?” “我也觉得奇怪。为什么我对萧东方没有一点感激的心?我居然能那么果决的杀死了他?我至今是想不通。我想不通的第二点,就是,我真的杀死了萧东方吗?” “这怎么讲?” “我当时装作已经被萧东方打败,然后突然一刀割断了他的喉咙。以当时他的出血量来说,正常人是不可能活下来的。但是我因为受了太重的伤而昏迷了很久,醒来时父亲告诉我,萧东方的尸体已经被他拉出去喂了雪山雕。我没有看到他的尸体,我不能相信萧东方是这样被我杀死的。他死的太潦草了。他身上有那么多的秘密,他怎么会死?” “你是说,你看得懂《血红书》的事情吗?” “正是。”雪暮说,“我以为萧东方只是个不过如此的人物,但是没有想到他教给我的一套最基本不过的内功与《血红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今天,这本《枯木逢春诀》又和《血红书》相呼应,可以说,这三本书本身就是一套,如果相加以编纂,恐怕是一套非常可怕非常厉害的功法。” “你想把这三套功法组合在一起?” “不。”雪暮皱眉道,“你给我讲过的赤天离的故事,我还记得。血书大会上那个突然出现的精通上古巫术的人,我也记得。我实在是觉得赤天离编写了一套武功秘笈是想名留后世,我总觉得其中有隐情。《血红书》真的只是一套武功秘籍吗?我每能解读一分就越发觉得它博大精深,这就像是我们画圆,当圆很小的时候,它与外界接触的面也很小,当圆越大,我们接触的面也就越大,越发感觉自己平庸浅薄。” 素晴思考了一会儿,道:“你有没有想过,赤天离留下的秘籍,并不只是《血红书》?” “想过,他留下的不止是《血红书》,我修炼的《返胎功》和这本《枯木逢春诀》都是他编纂的秘籍,也许还有别的秘籍,这数门秘籍组合在一起,才是赤天离留下秘籍。” “对,应该就是这样。但是我觉得你应该先把你现在掌握的三本秘籍组合在一起,这毕竟是一套了不得的功法,对你的武功很有帮助。人的武功总是越强越好,不是吗?” 雪暮看着素晴的脸,缓缓说:“我听你的。”他自认为自己不过是个普通人,哪里比得上素晴精明。 事不宜迟,他打开了《枯木逢春诀》。这间厢房里也正好有笔墨纸砚。素晴研墨,雪暮烛下写字。 第二天尚未拂晓之时,雪暮将三门看似毫无关系的武功完全编纂在了一起。他将这一叠纸反复揣摩,对素晴说:“《血红书》中尚且还有诸多不明朗的地方,我想在其他的秘籍中有线索。现在三本秘籍在一起,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东西了。” “你要不要试一试?” 雪暮倒也是一笑:“是啊,这秘籍既然已经做了出来,那不修炼反而是浪费了。”他将整理出来的武功秘籍在心中一过,默默修炼起来。 《返胎功》要的是极其坚固的基础,《枯木逢春诀》则是绵延不绝和颐养全身,而《血红书》则深奥晦涩,《返胎功》和《枯木逢春诀》更像是对于《血红书》的注解。 但是《血红书》难得的是,它涉及到了“灵魂”。 自从古巫国覆灭以来,天下封杀邪魔巫道,只允许修行武学。但是巫道仍然有所发展。一千年前,赤天离搜刮天下武功,结合巫道声称要创立一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武功。天下高手数百人一齐绞杀赤天离,结果他们与赤天离同归于尽。这又是一次清洗——赤天离和这数百高手死去后,那些带着巫道的武学全部在世上消失,从此武学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颓丧期。 但是《血红书》涉及了灵魂。它讲述了神壮则气旺的道理,这是古巫学中才涉及的东西。 雪暮静下心来,无数的字在他脑中穿梭。他全身的真气活络起来,从丹田向周身穴道奔涌,最后汇聚到了大脑。 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像是大海中的一叶扁舟,不,不仅仅是大海,是深夜、暴雨中的大海,一叶小小的舟,他感觉到了浩瀚,感觉到了渊博。人生苦短不过百年,肉身总会衰老腐朽,所以古时贤者开始追求灵魂的高远,追求肉体的超脱。 灵魂清明,心如止水。 肉体连魂,百穴贯通。 雪暮全身的真气快速游走,忽然眼神一转,全身百穴居然瞬间通达,练成了百穴贯通的功夫。 武学一道,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只能在筑基固原的境界上徘徊,即使是内力足够强大到身外化形的人,却无法达到筑基固原的最高程度,那就是百穴贯通。没有百穴贯通的人,即使是内功深厚到身外化形,那也不过是累石之功,而不是在建筑高楼。 全身已经百穴贯通,雪暮身体轻松了不少。他少有的觉得自己是如此轻松。 这一刻,他很快乐。他很少有这样的欣喜,这是他以前没有体会过的情感。 第二十二章 飘红楼 天已经亮了,但是雪暮却没有感觉到疲惫。他反而觉得精神非常振作,也许是因为百穴贯通了。他觉得自己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呼吸,非常清爽。 推开门,雪暮看到一个看上去很健壮的青年人站在门口。 “你叫雪暮?”青年人粗着嗓子问。 “是。” “你昨天居然和我爹动手?我爹是什么人?我爹可是武林盟主楚阔海,你跟我爹动手是大不敬你知道吗?”青年人对雪暮喝道。 雪暮不知道哪里来的失心疯,但是听他说话,他爹居然就是昨日过招的楚阔海。于是雪暮依然是拱手道:“不知道兄台尊姓大名?” “你爷爷我叫楚羽,是楚阔海的儿子,亲生儿子!”青年又强调了一遍,他是楚阔海的儿子。 雪暮有些不耐烦,说:“原来是楚羽兄弟……” “什么楚羽兄弟,你也想有个想我爹一样伟大的爹吗?”楚羽异常牛逼的说,“昨天你对我爹不恭敬,居然敢和我爹动手,我要打断你的腿!” 他说着,挥起砂锅大的拳头向雪暮砸了过来!拳头是很大,只不过内功稀疏平常到几乎没有。 雪暮叹了一声,楚阔海一代英雄,怎么有这样一个草包儿子。他一手接住了楚羽的拳头,然后用卸力的手法把他推开。 “妈的,你用了什么鬼戏法?”楚羽骂了一声,又一次扑向了雪暮。雪暮一挥手,将他甩在地上。这楚羽虽然看上去健壮,但是武功底子极差,完全不知一晒。楚羽又是翻身起来,咬牙向着雪暮冲了过来。 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羽儿,你在做什么?” 雪暮抬眼一看,楚阔海来了,他远远隔着数丈的距离,一步就踏到了雪暮与楚羽面前,他抓住了楚羽的手腕。 “爹,我……”楚羽看到了楚阔海,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位雪暮小兄弟是我们的客人,你怎么能对他如此无礼?”楚阔海怒目道,“我们山庄少有客人来访,我真是没教你待客的礼数!” “爹爹,对明轮大师我不是挺尊敬的吗?” “明轮大师我早年带你到西境见过,你当然不敢无礼,这位小兄弟虽然年纪尚轻,却也是我们锦绣山庄的贵客。你速速给他道歉!” 楚羽心不甘情不愿地随意说了声抱歉,扭身就走。 楚阔海无奈地苦笑,说:“他自幼被我骄纵坏了,养成了这副脾气,给雪暮见笑了。不知道两位少侠昨晚休息的可好?” 雪暮微微一笑:“多谢楚盟主关心,厢房内一切都安好。”他回头想找素晴,可是突然发现厢房内空无一人。但是笔墨纸砚一切安好。 “秦素?”他快步走入厢房叫着素晴给自己起的假名。但是厢房内的确没有素晴了。 他出门与楚羽发生冲突的时间何其短暂,可是就是如此短暂的时间,素晴居然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了。 他回头对楚阔海说:“楚盟主,我的同伴失踪了!” 他的脸阴沉的有些可怕。 …… 紫气峰上,素晴看着面前的黑衣人。她对黑衣人说:“现在可以解开我的穴道了吧?” 黑衣人隔空一指,解开了素晴的穴道。素晴伸展了一下,远望东方:“早就听说紫气峰的日出是天下名胜,果然是名不虚传。你带我到紫气峰上是来看美景的吗?” 黑衣人不作声,素晴又是说:“你们就是血书大会的幕后黑手吧?” “是。” “你们用了软魂香,你们和皇家是什么关系?” “十公主殿下为什么要打听这些?”黑衣人反问。 “你果然知道我是绪廊皇家的十公主,你们到底是谁?” 黑衣人道:“我们是为皇家办事的组织,叫作飘红楼。” 素晴皱眉:“飘红楼?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你觉得你很了解皇家吗?”黑衣人突然就笑了,那不是男人的声音,那是个女人的声音。 是的,这个瘦小的黑衣人是个女人。 素晴道:“我就知道是你,夏梓潼。”、 黑衣人解开了蒙面,又撕下了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和素晴又六分相似的脸。只不过这个女人更加风韵成熟,大约二十五六岁的年纪, “你应该叫我五皇姐。”夏梓潼说。 “夏梓潼,你在和我装什么,你也想当女皇不是吗?”素晴道,“不想当皇帝的人只有死。” 夏梓潼笑道:“我的妹妹,你把我想的太简单了,你根本不知道皇室的内幕。父皇有十二个女儿二十四个儿子,你才知道多少?你以为你的那点小阴谋小策略能在我们这些哥哥姐姐的眼皮底下逃脱吗?” 素晴脸色有些不好看,她知道夏梓潼说的是真话。她从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蛊继制的可怕,而且恐惧自己出生的太迟,根本无从在哥哥姐姐们已经布置下来的势力范畴中找出生路。但是她还是得去做。 “你的武功不及我们,势力也不及我们,却总是想搞一些诡计。你实在太可爱了,我的妹妹。”夏梓潼说。 “血书大会是你策划的吗?你到底想做什么?”素晴问。 “我可以告诉你一点点的线索,因为我需要你去按照自己的判断做事,这是一个很大的计划,所有人都是棋子。”夏梓潼笑了,“血书大会是我用飘红楼的势力做的,但是连同我在内都是棋子。我们都甘愿做棋子。” 她走到素晴面前,手指抵着素晴的唇,说:“变强吧我的妹妹,你还有那个叫雪暮的小子都需要不断地变强,那时候你们才会对我们有用。哦对了,你好像是想掌控这个小子吧,好像还在卖点色相呢?真是恶心,皇家的女儿居然要用女色来笼络人心……”她的语速越来越快,表情也越来越讥讽。 素晴终于忍无可忍,她非常讨厌夏梓潼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更何况夏梓潼说中了她的想法。她抓住了夏梓潼的手指,说:“你给我住嘴!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说罢,她转身想要走。 “怎么,你现在就想要走?”夏梓潼说,“我现在需要你再去做一件事,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素晴一惊。她又被夏梓潼点住了穴道。 …… 雪暮在厢房中徘徊。 锦绣山庄身为东境武林圣地,高手何其多。可是居然有人能在锦绣山庄的眼皮底下带走素晴,那人的武功是有多高? 不对,素晴被人带走,她应该能留有什么线索。 雪暮摸索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忽然在书桌下摸到了一个痕迹。一横一撇——是个夏字?夏不就是素晴的姓氏?是夏家的人带她走的? 是了,这天下能胜过锦绣山庄的只有绪廊皇室了。皇室手执天下神器,会有远超江湖上的高手也是正常的。 可是皇家的人怎么会知道素晴在这锦绣山庄? 雪暮从来都不觉得自己聪明,但是他还是顺理成章的推断出了一个结论。 锦绣山庄里面有内鬼。对,也只有内鬼能认出夏素晴是皇女。 雪暮想到了一个可能,那《血红书》原本是皇家的,对,这种至宝在皇家手上是再正常不过的。那么为什么《血红书》会被散布到江湖上?是了,皇家想要天下大乱。江湖各大门派持武自重,杀人放火如同儿戏,庙堂之上又怎么可能放任?只是他们没有想到,自己居然看得懂《血红书》,对了,血书大会上还有一个人认得那古巫国的文字,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如果绪廊皇室想要对江湖门派进行清理,而就算是锦绣山庄都被安置了内鬼的话,那么天下江湖门派恐怕真的会有一场浩劫了。 第二十三章 紫气东来 想到这里,雪暮立刻去找了楚阔海。 “楚盟主,我有事情要告诉您。”雪暮说。 “小兄弟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雪暮道,“我怀疑锦绣山庄内有绪廊皇室的内奸。” 雪暮把自己的推断说给楚阔海听。楚阔海听后,眉头深锁。他说:“你说的的确很有道理,我锦绣山庄不过二十五年的历史,山庄能为天下豪杰敬仰靠的是‘聚义’,如今二代弟子尚未招募,全靠着各位朋友才在江湖上立足。可是那些为‘义’而来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心怀鬼胎。” 雪暮不禁感慨,虽然楚阔海是难得的盖世英雄,但是想经营一个武林门派却也是极其艰难。听说楚阔海这几年都在编写属于锦绣山庄的武功秘籍,他想让锦绣山庄真正成为不输于剑神宗的圣地,代代相传。 “小兄弟提醒了我一件大事,我又欠下了小兄弟一个人情。我的不肖儿子今天早晨对你又是粗鲁无礼……这样吧,明天早上我再带你去紫气峰上,再指点指点你的武功。” 雪暮心中又是欢喜:“那就谢过楚盟主了。” 次日清晨,雪暮和楚阔海一起登上了紫气峰。 紫气峰面朝大海,大海的潮水撞击着极高的山崖。太阳在海平面上缓缓升起。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人生何其短暂,可是这大海撞击山崖可是永远永远不会停止,我们再厮杀,太阳依旧会在明天升起。”楚阔海怅然道。 雪暮默默听着楚阔海的话。 “但是,我们还是要向前看。紫气东来,我们也应胸怀希望。我们活着是为了向前进,去寻找我们活着的理由。来吧,雪暮,再向我出招。” 雪暮点头,拔出了刀。 他的刀出的很慢,像是春天的树芽慢慢长出,忽而像是秋天的树木再凋零。来回轮转,却是生机无限。 楚阔海欣赏的看着雪暮,他早就知道了雪暮悟性非凡,只是没有名师指点所以直到了今天才刚刚达到了身外化形的境界。自己给的《枯木逢春诀》他虽然刚刚修炼,就已经悟到了精髓,而自己刚刚一番感慨,他却能在武学中运用出来。 楚阔海指尖真气萦绕,“刷”的一声凝结成了无形的剑气。这剑气维持在他的指尖,却比金铁更加坚硬。 雪暮轻声道:“紫气东来,千山暮雪。”他念出的是清晨与黄昏。他的刀中蕴含着的是意蕴。这天下习武之人即使内功再强大,却也蕴含不了什么“意”,雪暮却完全相反,他尚且没有在内功上达到很深的层次,但是对于刀意的掌控却是非常的高深。简直是一点就通。 但是他还是输了。他一招就输在了楚阔海的手下。 “我只用了和你一样的内力,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输吗?”楚阔海笑问道。 雪暮稍稍一忖度,回答道:“对内力的掌控我比不上您。您的真气在手上直接能凝结成剑,我却只能发出些寒气。” “你果然聪明。”楚阔海欣慰地笑了,他手如刀刃,对着山崖这么一划。陡然,那山崖上出现了裂痕,就像是刀剑划过一样,这片山崖被楚阔海的剑气直接斩开,巨大的石块坠入了海中。 雪暮不由地心动了。这就是天下第一的实力,也就是他的目标。 总有一天,他也要成为像楚阔海的一样博大的高山。为什么要登山?因为山就在那里! 他正在心血澎湃,可是突然看到地上有一串奇怪的脚印。 对,就是脚印。 紫气峰上有人的脚印再正常不过,但是这一串脚印并不正常。对,这是一套武功留下的足印。这是一套完整的步法。雪暮看着脚印,这是个女孩的脚,根据脚的大小推断,这的确是素晴的身高。 素晴来过紫气峰。 雪暮看着脚印,对楚阔海说:“楚盟主,这里有些不对,你看看这是什么武功的脚步?” 楚阔海过来看了一眼,说:“这的确是一套武功的脚步,这是一套非常复杂的步法,叫作一叠三踪步,莫非是素晴姑娘来过这里留下了线索?” “应该是这样。”雪暮道。 锦绣山庄囊括天下武学,无所不知。楚阔海观察素晴留下脚印痕迹后说:“一叠三踪步有一个特点,也就是踩到土地上表面不露出痕迹,可是下面的泥土却会塌陷。大约过上一天的时间,泥土表层才会塌下来。素晴姑娘可真是聪明,用一叠三踪步留下自己的信息。” 雪暮道:“那么敢问楚盟主,留下的是什么信息?” “一叠三踪步的精要是,一叠三踪,入凤在中。他留下的信息恐怕很有可能是中境的凤凰城。”楚阔海推断道。 “中境凤凰城?”雪暮眉头一挑,“楚盟主,你确定是中境凤凰城吗?” “如果不是,那么楚某也找不到其他的可能性了。” 雪暮吐了一口气,说:“中境凤凰城,中境除了龙都外最繁华的城市,看来我得去凤凰城走一遭了。楚盟主,多谢您这些日子的款待,我该启程了。” …… 半个月后,中境凤凰城的边郊。 话说敖大彤和胡二发两人真是倒霉到了透顶,前些日子在东境打劫一对爷孙,没想到当爷爷的居然是个大高手,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被高手抓了当了好久的苦力,后来好不容易从那对爷孙底下逃了出来,但过去辛苦打造的帮派也就散了,于是他们只好转战中境,准备干上一番事业。 什么事业?呃,他们做起了小买卖,跟着别人跑商,自称是要从良,自食其力。 话说这天,敖大彤和胡二发赚了点闲钱准备买点酒,忽然就看到了一个身着华丽的青年孤身一人走在乡间路上。这青年相貌英俊到有些娘气,文文弱弱,偏偏浑身上下珠光宝气,手上套着宝石戒指,烨然若神人。 “二发,你看那公子哥儿,贼有钱啊。” “是啊大彤,咱们要不从一回老本行?做了这一笔十年不愁吃喝。” “但是万一这公子哥儿也是个高手怎么办?上次遇到那个弱不禁风的老头子也是个高手啊。” “呸,说什么不吉利的话,你以为这天下的高手都是赶集的呢,随手就能捡到?咱们说干就是干,发财了能去留春楼玩小娘子,能喝美酒!” 两人看到了有钱公子,不禁手痒痒起来,一时间忘记了天高地厚。他们蹬蹬蹬跑到那公子面前,胡二发扯开衣服露出胸毛,敖大彤装成凶神恶煞的样子说:“此山是我栽!” “此树是我开!”胡二发接了一句。 “要想从此过!留下文钱来!”两人同时说。 青年人看着他们,不作声,只是微笑。 “大彤,这人不是吓傻了吧?”胡二发小声问敖大彤。 “二发,我看像。”敖大彤小声对胡二发说。 “那我们上去掏钱吧?” “好啊。” 两人心一横,就准备上前掏青年人的钱,哪里知道还没伸手,青年人一手抓住了胡二发的手,胡二发感觉手被老虎钳子钳住一般疼的要断了。 “大侠!英雄饶命!我们俩是豆油蒙了眼睛,不识英雄好汉!”敖大彤立刻聪明起来,知道他们又遇到高手了,跪地求饶,磕头如捣蒜。 青年人哈哈大笑起来:“我正愁着现在身上没盘缠了,没想到遇到两个蠢贼。蠢贼,你们身上也有点钱吧,请小爷去凤凰城里喝酒!” 那青年人的名字叫作雪晨,时年二十五岁,来自大雪山。 他是雪暮的义兄。 “对了。”雪晨对他们说,“打劫的话呢,是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还有,我只听说过猪油蒙住了眼,没听说过豆油也能蒙眼睛的。” 第二十四章 晨与暮 凤凰城,传说是建立在古巫国都城的废墟之上,历史更久远于龙都。绪廊帝国迁都龙都的本意也正在于“神龙镇凤”。 雪暮行走在凤凰城,不禁感慨凤凰城的繁华。这远非羽城这种小城可以媲美。酒楼勾栏,沿街货郎一应俱全。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节日,街道上都是喜庆的气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有家酒楼?”雪暮看到这招牌不禁是觉得有趣,他进了这酒楼。可是这酒楼里的酒客小二似乎都被什么有趣的事情吸引了,围着一张桌子看热闹。 “这位兄台,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雪暮问前面的酒客。 酒客回头看到是个清瘦的年轻人,说:“能吃,真能吃!这有家酒楼来了个特别能吃的食客,已经吃了十个人的饭量啦!”他一脸赞叹的表情。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小二,接着上菜啊,小爷我还没吃饱呢!” 雪暮一惊,这懒散的语气怎么像极了雪晨?可是雪晨不是在大雪山与父亲在一起吗?怎么好端端的来了中境? 雪暮推开人群,看到一个富贵公子模样的青年在桌前很不文雅的大嚼。是的,的确是雪晨。大雪山只有雪晨喜欢打扮成富贵公子的模样,虽然他和自己一样,骨子里的血都是冷的。 “雪晨,你怎么到了这里。” 雪晨正吃的满嘴是油,忽然看到雪暮在自己面前,他哈哈大笑:“原来是雪暮啊,怎么,就准你一个人到中原走动吗?” 雪暮将真气捏成一条线,密语传音:“你不是应该在大雪山保护父亲吗?萧东方叛乱后百废待兴,你怎么会到中境?” 雪晨笑了笑,也是密语传音:“父亲人手不够了,只能让我到中境。”他嘴巴上却是说:“既然来了,就和我一起吃吧,我找了两个冤大头,钱是足够的。” 雪暮顺着雪晨的眼神看过去,看到了一脸衰气的敖大彤和胡二发,垂头丧气好像落汤鸡。这两个浑人雪暮当初在风平江的渔船上见过,也是现在这一脸衰气的样子。雪暮依稀记得他们俩是打劫的毛贼。 雪暮不再多管闲事,坐在雪晨的对面,迅速的开始吃饭。小二一盘盘菜端上来,雪晨雪暮两兄弟却也吃的飞快。他们吃的是利索,可是敖大彤和胡二发却是心疼的厉害,这可都是他们的血汗钱啊! 吃饱喝足,雪晨对着小二说:“小二,我的饭钱就由这两个小毛贼付了。雪暮,咱们先走。”他将油腻腻的手在自己一身华丽的衣服上,一身衣服被弄的很脏。他哈哈大笑,与雪暮一同从窗户跃出。 他们在房屋间穿梭,雪暮问道:“雪晨,你来中境到底是做什么?” 雪晨收敛了笑容,脸上的表情很冷静:“雪暮,萧东方恐怕没有死。” 虽然雪暮已经有了这样的判断,但是听到从雪晨口中说出这样的消息,还是吃了一惊。 “萧东方死后,父亲非常愤怒,拿他的尸体喂雪雕,直到身上的肉被雪雕吃了个干净为止。但是那时我并不在大雪山,我在为父亲寻找一个密藏。我回到大雪山后感觉事情有益,所以刨出萧东方的骨头,结果在萧东方的骨头上发现了巫术的痕迹。” “巫术?”雪暮眉头一挑。 “我找的那个密藏是两千年前古巫国的密藏,我在那里接触到了一些巫术的知识,所以我回头发现了所谓萧东方的尸体上有巫术动过手脚的痕迹。那是炼化人骨骼的巫术,让人的骨骼变形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雪暮知道失传的巫术奥妙无穷,但是没有想到有这样的神奇。他又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到中境?” “这种巫术需要一种金属,叫灵金。全天下只有中境凤凰城附近才有灵金,而灵金则是中境一个秘密组织专有的东西。如果不是我们大雪山和那个组织有所交易,我也不会知道这个组织才有灵金。” “组织的名字是什么?” “飘红楼!飘红楼楼主神龙见首不见尾,座下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旗主皆是武功极高之人……” “我知道飘红楼。”雪暮突然说。 “你知道?” 雪暮眯着眼睛道:“大概五个月前,我被人所重伤,那人就是来自飘红楼的青烟。青烟那时候是身外化形的境界,我不是他的对手。” …… 时间推回到五个月前。 五个月前,雪暮从大雪山上下来,为了追查萧东方叛乱所在中境请的帮手一直追查到了凤凰城附近。 然后他遇到了青烟。 青烟看上去是个面色慈祥的老者,善用一根龙头拐杖,拐杖上热气膨胀。雪暮每次和他交手都感觉自己的手都要被烫掉了,他只能躲避,结果被青烟打成了重伤。 他还不是青字旗的旗主。 要知道,在赤天离大闹天下后武学衰微的今天,身外化形的高手已经可是说是一派宗师,东境五大门的副门主均只是在筑基固原的顶峰。而青烟当日明明已经身外化形,可是还是无法成为青字旗的旗主。 这飘红楼是真正的庞然大物,甚至隐约在锦绣山庄之上! …… “原来如此。”雪晨道,“你追查叛乱真相结果被飘红楼追杀,假萧东方的骨骼又是用灵金改造过,这飘红楼的确是深不可测的存在。对了,雪暮,你现在的武功是什么水平?” “身外化形,而且我已经百穴贯通了。” “什么?”雪晨一惊,随即大笑起来:“好,不愧是雪暮,我年长你八岁,也才堪堪摸到了凭虚御风的门槛,但是你胜在百穴贯通,如今我已经不比你强了。” 雪暮道:“我们分什么彼此,都是父亲的棋子。棋子只要有用就行了……” 雪暮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这件事素晴也提醒过他。 为什么他对萧东方居然没有半点感情,可是对雪河,他的养父却如此憧憬? 他努力的回忆和萧东方相处的记忆,却发现是空白。他只记得萧东方教给自己的所有武功,却无法回忆起萧东方做过什么事情。这是让人毛骨悚然的事情,也就是说,他的记忆被动过手脚! 雪暮知道,在巫术中有改动记忆的秘法。这萧东方既然能改造他人的骨骼和面容作为自己的替身,那么会这改动记忆的秘法也就不足为奇了。 可是,萧东方到底动了哪些记忆? 记忆……人最宝贵的东西。人对自己的认识全部都在记忆里。失去了记忆,就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 雪暮越想越可怕,不过雪晨没有注意到雪暮的异常。他接过雪暮的话说:“父亲是上古异族冰雪部族的后人,萧东方甘愿成为父亲的副手,不知道是不是看上了父亲的血统。” 而雪暮则是转瞬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夏素晴也是身外化形的高手了,可是却被人毫无声息的带走,那带走夏素晴的人恐怕是已经能够凭虚御风。 夏素晴留下的消息是在中境凤凰城,那么带走她的也是飘红楼的人? 飘红楼的势力强的让人发指,难道是因为他们和绪廊皇室有着某种关系? 第二十五章 裂缝 雪暮跟随着雪晨一路前进,最终在城内一个繁华大院停下。 “这是什么地方?”雪暮问。 “我们表面上尚且没有和飘红楼撕破脸,背地里还有些交易,我这次来凤凰城就是假借商谈交易的名义来刺探这飘红楼背地里的交易。 雪暮内心中对飘红楼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但是他没有说出口。他对雪晨说:“那我换一张脸。” 说着,他真气一运,他那张清瘦的脸的五官开始变得分明,变成了一个鹰钩鼻有下巴沟的中年脸,看上去四十多岁。这是大雪山秘传的能力,用真气改变容貌。 “你用了大雪山隐刃堂堂主高德威的脸。不过也是,高德威天天都在地牢里训练教中影刃,大雪山诸多部众也没有几个见过他。” “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副手了。”雪暮如是说道。 两人一同走进大院,只见到一个书生打扮的儒雅男子在大院中独坐,面带微笑地看着晨暮二人。 “黄泉旗主,你好。”雪晨抱拳道。 “晨公子,在下等你许久了。”书生也抱拳回礼。 这书生名叫黄泉,是飘红楼黄字旗的旗主,是这次交易的接头人。 “晨公子,我们要的东西你带来了吧?”黄泉问道。 雪晨道:“那是当然。”他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盒子,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粒亮晶晶的石头。 雪山神铁,居然是雪山神铁?雪暮的眼睛里光芒闪烁。他知道雪山神铁是何等宝贵的东西。大雪山上有座火山,火山里流淌着岩浆,岩浆灼烧着大雪山里的寒铁矿藏。每过十年,火山才会躁动一次,而这躁动的时候方才会喷出一粒雪山神铁。因此,大雪山的部众们每当火山躁动时,都会守候在火山旁。等到那神铁喷射而出时,满山寻找神铁。 为什么大雪山要和飘红楼做这种交易?无论是什么兵刃,只要掺入了一粒雪山神铁,立刻无坚不摧削铁如泥,这是大雪山的无价之宝,大雪山为什么要做这种交易?为什么雪晨先前不告诉自己? 雪暮猛然间想到了,雪晨不是萧东方教出来的,雪晨不是萧东方的徒弟。原本萧东方没有叛乱时,父亲自然待晨暮二人一样信任。可是如今萧东方已经是大雪山的叛徒,自己却是萧东方一手养大,以父亲的刚愎和多疑,自然会疏远自己。 雪暮心中突然一阵悲痛。原来自己和父亲多年的父子情谊是这样的脆弱。这份感情是他多年来前进坚持的动力,但是当这份感情出现了裂痕时,他感觉到了歇斯底里的灰暗和迷茫。他觉得自己一瞬间变成了空掉的木偶,失去了自己赖以生存的线。是的,他和雪河依旧是父子,但是雪河却隐隐在提防自己,这就像是墨汁滴入了清水,整杯水只需要一滴墨汁就不再清澈。 后面交易的内容他已经听不进去了,不过是飞快的讨价还价。 雪暮感觉到了恐惧,他觉得这个世界都在嘲笑着他。过去的记忆像是潮水般包围了他,肮脏、浊臭的舌头舔着他身体的所有角落,那时候的他和现在一样,恐惧而绝望,但是没有人能够救他。 父亲不信任他的话,他十二年来做的一切也就都没有了意义。 雪暮忽然就转过了身,他不顾雪晨的眼神,忽然就走了。 有时候,如果人笨一点未尝不是好事,不必想那么多,那就不会如此痛苦了。 …… 雪暮不知道自己想要去哪里,于是只是向前奔跑。他的轻功是很高的,因此他跑的飞快。但是他的体力也是有限的,他只是飞奔,奔跑到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瘫倒在了地上。他奔跑了多久?一整天?他只能看到月亮是如此的皎洁。 今年的他十七岁,距离被雪河收养已经过了十二年的时光。这十二年,他比谁都要坚定。只要是父亲让他做的事情,他都会拼命去做,因为他想要父亲承认自己,完全的接纳自己。 但是他失败了。 他的名字在那一刻已经没有了意义,他的人生也因此没有了意义。 不知道躺了多久,他感觉到了杀气。他起身看了一眼,一个少女站在他的面前。少女看着他,问:“楚阔海?” 雪暮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讲到楚阔海的名字。楚阔海年长了自己几十岁,少女怎么会把自己和楚阔海混为一谈? 少女道:“你太年轻了点,我要试试你的武功。”她话刚说完,忽然就出剑了。她的剑中居然有阴阳之意,一剑化三清! 雪暮只好出刀,千山暮雪,枯木逢春! 少女和雪暮对了一剑,她身上一股滔天的真气轰击过来。雪暮不能理解,为什么这年纪比他还要轻的少女居然有如此可怖的真气量,他被直接轰飞! “《枯木逢春诀》,你的确是楚阔海!”少女道,不过她的语气平平淡淡,没有一点感情。 雪暮大声道:“楚阔海今年少说也有五十岁,你怎么会认为我是楚阔海!” 少女道:“我有画像,楚阔海的画像。”她从绣中取出一张画卷,打开了画卷。 画卷上的确是楚阔海的画像,画的栩栩如生,只不过年轻了许多。不像是如今的沧桑与城府,反而更加意气风发。 “你看,我和楚阔海长得一点也不像。” 少女对比了雪暮与画像中的楚阔海,道:“好像的确有些不一样。可是你为什么会《枯木逢春诀》?” 雪暮苦笑道:“我和楚阔海前辈学过这门武功。” 少女点了点头,说:“我认错人了,对不起。”说罢,她转身就准备走。 “等一下。”雪暮叫住了她,“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楚阔海吗?” 少女回头道:“我娘告诉我要杀楚阔海,所以我就来杀他了。” “楚阔海武功很高,他能凭虚御风,你打不过他。” 少女的身体居然慢慢漂浮起来:“你是说这样吗?” 雪暮呆住了。 自从自己参加血书大会后,这个世界就好像变了套。身外化形多如狗,凭虚御风遍地走,就自己路边遇到一个少女都能凭虚御风!还声称要去杀天下第一的楚阔海! “不过,你还是打不过他。”他还是说。单单说打不过没有说服力,他指着路边的一座挺高的土坡说:“看到那个土坡了吧,楚阔海能把这土坡用剑气直接削起来。” 少女看了看那个土坡,估摸了一下:“你说的对,我打不过他。” 她一屁股坐在雪暮旁边,问:“你心眼儿挺好,告诉我我打不过楚阔海,不然我过去很有可能被楚阔海打死。” “楚阔海不会和你这个小女孩计较的。”雪暮觉得这个少女的确是璞玉般的天真,不禁有了些好感。 “你叫什么名字?”少女问他。 “雪暮,你呢?” “我叫安澜。”少女道。 “你妈妈和楚阔海什么仇,要你去杀他?” “我不知道。”安澜回答:“我娘要我杀他,我当然要杀他。” 雪暮是不禁笑了。 安澜突然又问雪暮:“我漂亮吗?” 雪暮不知安澜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他看着安澜的脸,说:“很漂亮。” 安澜也笑了:“你很诚实,我娘告诉我,我长得很漂亮,外面很多男人遇到我都会动坏心思。” 雪暮却是问了:“那你就这样信任我?” 安澜道:“我也不知道,反正你这人我觉得挺亲切,我有点像和我娘在一起的感觉。” 第二十六章 晨的讯息 安澜赖上了雪暮。 或者准确的说,是雪暮也不舍得离开安澜。不知道为什么,他很不想离开这个女孩儿。虽然也许这个女孩儿比他更强大,但那只是武力。这个江湖上有太多比武力更可怕的东西,他想保护这个女孩儿。 天还没有亮的时候,雪暮起来练刀,正巧安澜也起来练剑。 安澜看了雪暮一眼,说:“你也这么早起?” 雪暮道:“我已经这样练了十几年的刀了。” 安澜也道:“我这样练了十几年的剑了。” 两人面无表情的对视,突然同时笑了起来。 “过招吗?” “嗯。” 两人同时出招了。虽然武功招式、内功心法全然不同,但是却显得极度和谐。安澜的剑意阴阳交汇,雪暮的刀冬春枯荣。安澜稍稍收敛了自己的真气,与雪暮旗鼓相当。雪暮惊讶的发现,安澜的学习天赋异常惊人,与自己堪堪相当。两人过了三四百招,雪暮的刀上仿佛是日月交替,安澜的剑已经风雪沧桑。 “你好厉害。” “你也是。” 两人又是相识一笑。 雪暮对安澜说:“我带你去见见楚阔海吧,我觉得你娘亲想杀他,却不愿意自己去杀,一定有理由的。楚盟主为人宽厚端正,相信会给你一个答案。”他顿了顿,说:“不过在此之前,我还要去一趟凤凰城。” 雪暮先前太失态了,他居然把雪晨一人留在了黄泉的府邸。这飘红楼和大雪山早就是互相虚与委蛇,雪晨恐怕有些危险。 雪暮虽然说觉得和安澜是非常的合拍,但是他还是有私心的。他想利用安澜解开雪晨的危机。安澜已经是凭虚御风级别的绝世高手,隐隐和那日剑神宗的莫春鸣相当,除了楚阔海等寥寥几人,没有人能在她手上走过一遭。 于是他们很快就走到了凤凰城,黄泉的大院。不出所料,大院里一片狼藉,显然是经过一场大战。但是没有雪晨的武器出现。 雪晨不同于雪暮,他的武器就是他那件华丽的衣服。他擅长奇门兵器,他的衣服里的各个角落都有可能出现武器,如果说雪暮是寒气逼人的野狼,雪晨则是真正的笑面虎。 但是雪晨那件衣服的一个角落都没有出现,这说明雪晨没有被活捉或者死去。雪晨如果被活捉,势必会用独门真气将自己的衣服一角震碎,里面的香料会散发。那种独特的香气只有大雪山的人才能闻出来。 “雪晨比我更加谨慎,他一定不会被抓住。他肯定留有某种讯号。”雪暮看着周围,对,他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标志,那是大雪山的标志。雪河是古代遗族的后人,他懂得古代的冰夷的文字。雪暮也懂得一些冰夷的文字,而这个字的含义是“南”。 向南走? 雪暮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也就是大雪山里有飘红楼的内鬼。也许这个字是内鬼留下来的迷雾瘴,但是他现在即使是迷雾瘴也得去闯了。 如果不是他一时的迷失,雪晨恐怕也不会遭遇危机。两个身外化形的高手,哪里去不得? 他还是要为父亲做事的。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雪晨。 雪暮跟随着冰夷文字留下的印记一路追踪,走到了凤凰城城主府的门口。 凤凰城城主,雪暮当然知道他是谁。他也姓夏,是绪廊皇室的血脉分支,被称作凤凰王。凤凰王一脉镇守着古巫国帝都遗留下来的废墟城池,而当代的凤凰王正名夏红莲,名为红莲,却是个男人,一个俊美如妖的男人。他俊美如妖,行为则更加妖魔,好啜饮人血,每日也只饮人血,家中奴仆也都是他的食物源泉。 凤凰城城主府,也是凤凰王府的墙门上都坠饰着妖冶的花,就好像是在为他们的主人夏红莲歌唱起舞。 即使是雪暮这种身处大雪山的人都知道夏红莲。他够妖,够邪,但是夏家不会放弃他,还扶持他当了凤凰王,因为他绝对服从皇家,他最是冷酷无情又残忍,而且武功高绝。他所到之处,皆如地狱。他早在十年前,二十岁的年纪就已经能够凭虚御风,他今年三十岁,又不知道强大到了什么境地。 正当雪暮在凤凰城城主府门口踌躇的时候,城主府的大门居然打开了。一个美貌的侍女走了出来,说:“雪暮公子,我们家主人等你很久了,请进来吧。” 雪暮和安澜对视了一眼,雪暮在安澜的眼神中看出了她的意思,进去吗? 进去。这是雪暮的回答。 雪暮和安澜一同走入城主府,去见夏红莲。 凤凰王府里皆是桃红色的花,异香阵阵醉人。迷离的琴声在奏响,琴声音律诡谲,却又让人陶醉。 “这琴声是一门武学,你注意一点。”雪暮小声道。 “我知道的。”安澜点头。 此时落英缤纷。其实此时已经是夏天,也不知为何在凤凰王府里却是如春天般鲜花烂漫。 花朵醉人而妖异,雪暮和安澜在花道间行走,终于在一处亭台见到了一个一身红衣的男子。亭台倚着一株高大的樱花树,樱花纷纷落下。 他到底是男是女?这是雪暮看到那个男子的第一感觉。他美,美到了妖媚。一个男人无论如何也不应该用“妖媚”来形容,但是他确实是妖一般。他长发披肩,手如柔夷,嘴唇抹着胭脂,眼角挑着胭脂,无处不妖媚。 他在抚琴。 “你们来了。雪暮,我等你很久了。”他开口了。他的声音很中性,温柔,分不出男女。 雪暮不禁拔出了刀,因为这样妖异的场景让他感觉到不安。这种不安超过了他与夏红莲实力间的差距。 “你就是夏红莲?”雪暮问道。 “是,我就是夏红莲。”男人说道。 雪暮强忍着作呕的心,问道:“我在江湖上没有丝毫的名气,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还说什么等待已久?” 夏红莲笑了笑,说:“你步入凤凰城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你来了,因为我们是同类。” 雪暮皱眉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夏红莲回答:“你当真不懂?不,你应该已经感觉到了我们是同类,对不对?你现在很厌恶我,想杀我,因为你感觉到了我们是同类,对不对?” 他说的是对的,雪暮看到夏红莲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不安,他觉得夏红莲和自己有某种程度上的相似,但是他说不出到底在哪里。他只能感觉到,这种相似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也许很危险。 夏红莲手中出现了一把小小的刀——这是女人修眉用的眉刀。他用小刀割破了自己的指尖,伤口很大,但是血还没有流出,那伤口就愈合了。 雪暮瞪大了眼睛。 超强的自愈能力?他也有。 “你没有印象了吗?也对,当时你一定还很小。”夏红莲阴阴地笑了,“你的身体被人为改造过,你的身体已经不是普通人的范畴。你的身体里有远古种族的血。这血不是你自己本身有的,是有人用巫术移植到你身体里的。” 雪暮如同被大锤击打在了胸口,潮水般的记忆忽然就开始出现。他痛苦地跪倒在地上哀嚎,他感觉到大脑都快要裂开了。 是的,他的记忆被人动过手脚。 是谁?只能是萧东方,那个假装自己已经死了的男人。 是的,十二年前被隐藏的真相在一点点的被揭开。雪暮终于走到了命运的节点。 他从五岁开始学会压抑自己的情感,靠着父亲作为精神丰碑逐步建立起来的坚强从这一天开始逐渐破碎开来。 第二十七章 血脉的继承者 时间:十二年前 地点:南大陆济水国。 年龄:雪暮五岁,雪河三十岁,萧东方未知。 阴暗的地下密室里全都是孩子的尸体,这些孩子都是五岁左右的年龄,他们全身的血管都被撑了起来,他们的眼睛里全都是血在溢出。 “他能活下来吗?”雪河问萧东方。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萧东方微笑着说。 “孩子,不要怕疼,忍忍就过去了。”他手里拿着一粒鲜红的珠子,他切开了雪暮的皮肤,那一粒鲜红的珠子立刻顺着雪暮的伤口钻了进去。 疼痛! 钻心的疼痛! 钻心的疼痛从那个伤口瞬间蔓延到了全身! 年幼的雪暮不想叫出来,他开始哭,哭的很安静,但是他确实是在哭。 “真是奇怪了,这个孩子没有痛感吗?”雪河问。 “不是没有痛感,只是他对疼痛的忍耐力远远超出常人。他不是在哭吗?”萧东方说,“也许他能成功。” 雪暮的血管在暴起,他小小的、细嫩的身体上布满了蛛网似的血管。他终于哀嚎起来,撕心裂肺,整个地下密室里都是他稚嫩而痛苦的哀嚎。他的眼睛在泣血! 雪河背过了身,他至今不忍心看到孩子受折磨死去的一幕。不过萧东方则是饶有兴致的看着雪暮哀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雪暮的哀鸣停止了。 “死了吗?”雪河问。 萧东方探了探雪暮的脖子:“不,他活着,只是昏迷。我们成功了。” …… 时间:现在。 地点:北大陆,中境,凤凰城。 年龄:雪暮十七岁,安澜十七岁。 “我们大陆最详细的历史是从三千年前开始的。三千年前,古巫国建立,并且统一了南北两片大陆,建立了至今没有再重现过的庞大帝国。初代皇帝绯月夸徙统一天下文字和语言,并且立史官修史。从此,我们整个世界才有了‘历史’。谁都知道古巫国历史的那一千年,异兽占据山野,巨龙腾飞于大海,而在古巫国灭亡后,这个世界才真正成为人类的天下。”夏红莲缓缓说道,“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三千年以前呢?四千年以前呢?五千年乃至一万年前呢?这个世界又是什么样子?在人类的巫术、武学还没有兴起的年代,人类又是怎么在异兽横行的世界里生存的?” 雪暮默默听着他说话。 “那时候,世上有着和人类很相似的种族,有人称他们为神,有人称他们为魔。他们的外观和人类很相似,生活习惯与人类很相似……或者说,我们和他们很相似。他们是人型的异兽,天生具有很强的威能,但是他们比异兽更具有智慧。” “但是他们灭亡了,在‘历史’出现之前就灭亡了。”雪暮说。 “灭亡?怎么会?”夏红莲笑了:“你知道古巫国吗?你以为绯月夸徙是普通的人类吗?错了,绯月夸徙就是‘神’,或者‘魔’。古巫国的皇族天生就有着神奇的血脉,血脉中传承着可怕的力量。你知道千年奇才的传说吗?绯月夸徙就是公认的三千年前的千年奇才,挥手间就可以搬山填海,连阴阳生死都可以颠倒。” “那他们又怎么会灭绝?古巫国皇族的智慧和力量远超过普通人吧?” “不知道。” “不知道?” “是,就是不知道。”夏红莲道,“绪廊帝国的历史说是因为暴政而民不聊生,夏家从绪廊一地起兵一呼百应……放屁!绪廊帝国的历史书是胜利者写的,根本不足以相信。但是我们已经无从考究了。” “那么……和我有什么关系。”雪暮问道。 “你还不明白吗?不,你应该明白了,但是不敢承认。”夏红莲道,“我们的身体里,有‘魔’的血!” 雪暮不再说话,于是夏红莲继续说道:“魔,其实和神是一种生物,一种和普通人很像,但是本质上不一样的生物。绝大部分的人是不可能接受魔的血液的,但是我们挺过来了,我们成功了,从此与普通人不再一样,比如这种超凡的自愈能力。” “我除了自愈能力,其他和普通人一样。” “那是因为你没有觉醒。”夏红莲说,“你需要一个契机来觉醒你的力量,也许是狂喜,也许是悲痛,也许是愤怒。极度的情感会让你的血脉觉醒,从此成为‘魔’。” “……”雪暮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找我来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就是讲故事?” “当然不是。”夏红莲道,“我想要你帮我!” 帮他?夏红莲,这个十年前就已经步入凭虚御风境界的绝世强者要自己帮他? “你要我做什么?”雪暮问。 “杀掉夏履霜!绪廊皇帝夏履霜!”夏红莲咬牙切齿!他的脸上流露出了极度的愤怒,“夏履霜以为我是他的人,他扶持我当凤凰王,他以为我会感谢他?但是,我要杀了他!” 雪暮没有问夏红莲理由,他说:“但是我有什么用?你也看到了,我除了自愈能力,其他都很普通。” “我知道你的实力,身外化形。你的血统还没有觉醒就已经能够身外化形了,你是个天才。”夏红莲道,“你只要有一个契机就能够一飞冲天了,凭虚御风,乃至于更高的境界都等着你。” 这话倒是让雪暮疑惑了:“凭虚御风,已经等同于传说里的神仙了吧,难道还有更高的境界?” 夏红莲却是笑了:“雪暮,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但是你的眼光居然和普通江湖人一样。你觉得楚阔海能够雄踞天下第一这么久,即使三五个凭虚御风都只能被他一招撂倒,他只是凭虚御风吗?不,他的境界更加高深,称作窥知天命。” “窥知天命。”雪暮咀嚼着四个字。 “现在当朝的书生,他们信奉着‘儒’之道,他们所封为圣言的经典《儒经》里写道,五十而知天命。嘿嘿,五十岁就想知天命?这世上的人,绝大多数终其一生都无法窥知天命。想要窥知天命,就必须了解自己。连凭虚御风都做不到,又怎么可能窥知天命?可是窥知天命也就必须要极高的悟性。楚阔海,嘿嘿,果然是当世奇才!” 雪暮心中不由得更加敬佩楚阔海了,武功极高而为人高洁,将大义高于一切。有他作为武林盟主,的确是当世之福。而自己所应该做的,就是帮助他度过来自庙堂的武林浩劫。 “杀掉夏履霜,你想要我怎么做?” 夏红莲笑了笑,他张嘴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雪暮闭着眼睛听完了夏红莲的话,他说:“我明白了,但是我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会有……那种文字指着方向到了凤凰王府,雪晨是不是在你手里?” “那种文字?不,那只是‘神’和‘魔’遗留下来的文字而已。我其实很好奇为什么那个叫雪晨的会这种文字,所以我用这种文字作为引导,引导你到了凤凰王府。” “你坏了我的大事!”雪暮怒道,他转身要走。 “不要急着走。”夏红莲一手伸出,隔着数丈的距离,一股鲜红色的真气居然牢牢套住了雪暮。雪暮一时居然无法挣脱。 “放开雪暮。”沉默已久的安澜突然说话了,她拔出了自己的剑,她那把看上去平淡无奇的剑上突然出现了墨色的纹路,她的剑刺向了夏红莲。这一剑,春夏秋冬,草木枯荣。 第二十八章 刀剑归真 “没想到居然会有一个这么年轻的绝顶高手。”夏红莲微笑。他另一手伸出——那一手,如地狱长鸣,红莲花开。 “佛家武学。你居然会佛家武学。”雪暮低声道。 雪暮在锦绣山庄时与明轮交流过佛家武学,夏红莲的武学叫作《八寒地狱手》,在佛家经典中,八寒地狱分别为具疱地狱、疱裂地狱、紧牙地狱、阿秋秋地狱、呼呼地狱、裂如青莲花地狱、裂如红莲花地狱和裂如大莲花地狱。 寒冷,极致的寒冷。这是与雪暮同源般的寒冷。 安澜的剑刺不进去,因为夏红莲的八寒地狱手太寒冷了,就算是最初的具疱地狱也是让人如同寒冬中不着衣衫般皮肉肿痛泡起。 安澜的剑居然刺不进去! 雪暮深吸一口气,他挣脱了夏红莲的控制,他出刀了! 春夏秋冬,草木枯荣。 雪暮和安澜不知为何极为合拍,只不过一个眼神的交流就互相明白了意思。两人一左一右同时出招,雪暮的映雪刀,安澜的墨纹剑同时进攻,雪暮是极致的快刀,刀上是凌冽的寒气,他每迈出一步都像是天寒地冻,他只身逼入夏红莲的具疱地狱之中。他和夏红莲的血脉同出一源,居然和具疱地狱并不相排斥。只不过,仿佛是受难罪徒的哀嚎开始在雪暮的耳中响起。 安澜随后跟上,她的墨纹剑是完全的“极阴”,跟随着雪暮破开的口子同时逼入了具疱地狱。 忽然,雪暮的刀诀变了,从极度的寒冷变成了极度的炽烈,像是烈日炎炎要将一切的寒冷驱逐出大地,安澜的剑也变成了极度的阳,他们的热量在夏红莲营造出来的地狱中忽然绽放,将夏红莲的具疱地狱全数毁坏。 夏红莲大笑:“再来!”他一招而出,那像是鬼哭的响声再次出现。雪暮眼见到无数哀嚎的哭鬼幻影在出现,带着极度的寒气冲向了自己。他和安澜刀剑交织,一起杀了进去! “刀剑归真!居然是刀剑归真!”夏红莲妖异俊美的面目狰狞至极,又是咬牙切齿又是狂喜。那佛家的《八寒地狱手》本就是描述地狱的高深武学,前世穷凶极恶之人死后在八寒地狱受尽百年折磨,那戾气逼人,非佛学博大精深者不能修行。而夏红莲反其道而行之,化自身为极度邪恶之人,那八寒地狱仿佛是他的主场。 刀剑归真,这是曾经一位擅长左右互搏的高人右手持剑,左手捉刀,刀剑合璧施展出来的高深武学。这不仅仅是多一样武器而已,而是威力加倍的叠增。雪暮刀如白雪,安澜剑如凝墨,两人一齐出招,居然刺破了八寒地狱中的紧牙地狱! “刀剑归真,名不虚传。你们俩练了很久?”夏红莲脸色有些苍白。 “什么刀剑归真?”雪暮问道。 夏红莲脸色有些怪:“你们俩是第一次配合?” “是。”安澜说。 “真是不可思议。第一次配合,亲如一人,分用两套武功……嘿嘿,莫非你们是天生的一对璧人?” “不是。”雪暮看了安澜一眼。 夏红莲手一挥,那些寒冬地狱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就这样消失了。庭院里依旧是鸟语花香。 “雪晨的踪迹我们一直在追查。”夏红莲说,“他现在恐怕要去龙都了。你放心,雪晨心机远胜于你,他不会有事的。” 听到这话,雪暮放下心来。他问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飘红楼到底是什么?你是凤凰城城主,应该知道这些。” 夏红莲笑了,他说:“飘红楼是皇家的隐秘组织。自从武帝夏戈开始为皇家做些肮脏的事情。比如……你知道五石散和极乐丹吗?” 雪暮道:“我知道,这两样都是剧毒无比的害人东西。五石散和极乐丹并不会把人毒死,但是会让人产生极度快乐的幻觉,然后就会对这两样药物上瘾,越是服用身体越是虚弱,精神力也会越发薄弱,最后成为人不人鬼不鬼的废物。这两样药物都是异常昂贵,天下百姓为此家破人亡者甚多。” 雪暮说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变了,自己为什么会关心起绪廊国的黎民百姓了? “是啊,五石散、极乐丹,都是让人上西天的东西。但是你知道这些东西是谁放到世上的吗?” 雪暮眼瞳一紧:“莫非是绪廊皇室?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害自己国家的人?” “钱,还不是为了钱。”夏红莲又是阴笑,“历史上搜刮民脂民膏都是用苛捐杂税,可是这一代绪廊皇帝夏履霜却是用五石散和极乐丹,老百姓乖乖地把钱奉上,一点都没有怨言。另一方面,自己却假惺惺的打击这些药物。可是谁知道,这些药物就是通过飘红楼卖出去的!” 雪暮震惊了,他没有想到绪廊帝国居然是如此的无耻肮脏,他心中无名的怒火在升起。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正义感是从哪里来的,也许是因为受到了楚阔海的感染吧?绪廊帝国想要消灭掉整个武林不允许任何人习武,绪廊帝国用五石散和极乐丹搜刮民脂民膏……想到这里,他捏紧了拳头。 夏履霜,你枉为一国之君,你就是个真正的人渣! 雪暮想到了,那是半年前的事情了。那一次,他在龙都,遭遇了人生中最诡异的事情——死而复生。 雪暮的胸膛上有一个非常狰狞可怕的伤疤,那是的的确确的致命伤。 半年前,他奉命去刺杀一个人。萧东方告诉他那个人出现的时间、地点。于是雪暮掘地三尺,在地下等了足足三天的时间,不吃不喝。 雪暮成功地刺杀了那个人,过程非常简单。 但是雪暮无意间在那个人身上翻出了一个令牌,那是绪廊皇室的令牌。从令牌的质地看来,品质极高,这个人在绪廊皇室中应该有极高的地位。 但是这样一个身份高贵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荒郊野岭?还是只身一人?雪暮无法理解。 但是三天后,似乎追杀的人来了。 那是雪暮遇到的武功最高的人——当时的雪暮武功太过低微,根本无法判断那个人的武功究竟到了什么层次,直到现在也不能。 大概,与楚阔海相仿。是的,如今想起来,也许只有楚阔海才有那样的压迫力。 那是一个极为英俊的青年人,目若流星、眉似墨画、一身白衣。仿佛是踏云而来,不染俗世尘埃。他的剑修长,他一剑就贯穿了雪暮的胸膛。 他走了。 他没有说一句话。 雪暮是极度自卑的人。他畏惧于看到如此完美的人儿,更何况他的武功已经高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那么,那个人是谁?他是绪廊皇家的人吗? 雪暮不得而知。 又是三天后,雪暮忽然醒来,他发现自己没有死,他的胸膛在作痛,但是他没有死,他“复活”了。 那个白衣青年的剑的确是贯穿了自己的心脏,自己理应绝无活下的可能。也许这和自己的体质有关?还有,那个白衣青年到底是谁? “你大可不必急着去龙都。”夏红莲对雪暮说,“我的人自然会在暗中帮助雪晨,雪晨不会有危险。现在你更重要的事情是对付飘红楼,这是我和你的约定。” “不用你说我也会做的。”雪暮说。这飘红楼是绪廊帝国最肮脏的手,又与萧东方的叛乱关系匪浅,他无论如何也要揭开飘红楼的秘密。 他问安澜:“安澜,你今后准备怎么办?” 安澜微笑着说:“反正我出来是杀楚阔海的,我现在打不过楚阔海,只好跟着你了。” 温暖的风忽然拂起了落花。 第二十九章 第三本书 “我看得出你的天赋很高,但是如今还相对较弱。虽然与那位姑娘联手可以与我相抗衡,但是个人的能力只在身外化形的境界。身外化形放在寻常江湖上当然是一方高手,但是现在你涉入的是一个帝国的最中央,在龙都,你将会遇到比以往遇到的高手加起来还要多。一千年以前,赤天离在南北两座大陆上掀起了血雨腥风,强取豪夺所有门派的武功秘籍,可是只有两家他不敢动,一是北大陆的绪廊帝国,二是南大陆的圣明王教。也只有这两家没有参与对赤天离的绞杀——他们留下了太多珍贵的武学和巫术的典籍。”夏红莲说。 于是雪暮和安澜跟随夏红莲走到了凤凰王府的藏经阁。历代凤凰王都是天下人杰,典藏何等丰富,雪暮甚至能从那些气韵非凡的书页中感受到高手心血凝聚的威压。 安澜轻声道:“凤凰王,你就这样把所有的典籍给我们观阅?” “是,我非要杀掉夏履霜不可,不惜一切代价。” 雪暮不再废话,如风一般迅速开始搜查所有的秘籍。 …… 夜晚,雪暮坐在屋中,沉默不语。为了显示“合作”的诚意,夏红莲将他的武学密藏全部交给雪暮观看,交给雪暮发现了第三本书。 能够进一步解读《血红书》的第三本书。 《返胎功》是让根基扎实到极点的功法,《枯木逢春诀》养生而使真气如春天般充满生命力,绵延不绝。而面前的这本《血海真魔劲》才真真展现出《血红书》的血腥与霸道。 雪暮觉得这一切来的太过容易,为什么自己似乎与《血红书》环环相套?这些《血红书》的线索居然被自己如此轻而易举的得到? 但是雪暮已经没有时间思考了,他现在必须以最快速度提升自己的实力。 雪暮的天赋着实是匪夷所思的,也许素晴当日的怀疑是正确的,他就是千年奇才。他先前十二年苦练《返胎功》,就是为了今日的厚积薄发。 《血海真魔劲》是确确实实的左道武功,修炼时全身真气赤红如血,心中心魔丛生,全身经脉倒转。但是另一方面,它是对《血红书》中诸多邪法的注解。《血海真魔劲》之于《血红书》几乎是总纲般的存在。 雪暮不由得开始思索他所得到的三部功法的来源。他从来不相信巧合,他相信的是自己的推理。 《返胎功》,萧东方教给他的。但是萧东方一切都是谜,这《返胎功》的由来也就不得而知。更重要的是,《返胎功》是《血红书》的钥匙,如果不懂得《返胎功》,即使有《枯木逢春诀》和《血海真魔劲》也不可能读懂《血红书》。虽然《返胎功》看似再平常不过,重要性却高于《枯木逢春诀》和《血海真魔劲》。 《枯木逢春诀》,楚阔海自称是幼年时就开始修炼的内功秘籍,胜在绵延不绝。 《血海真魔劲》,在凤凰王府的藏经阁中找到,几乎可以说是《血红书》的总纲,内容三倍于《返胎功》和《枯木逢春诀》的总和,包罗万象。 “夏红莲也不知道这本书是什么时候存放在凤凰王府的。根据这本书的纸质,恐怕流传了足足千年,也就是当初在赤天离编写《血红书》时就已经有了这本《血海真魔劲》。”雪暮心道,“这三本《血红书》的注解书都是巧合得到,可是却容易地让人难以相信是巧合。” 与此同时,《血海真魔劲》的内功图谱开始在雪暮的身体里迅速转动。雪暮已经百穴贯通,以大脑和丹田为两大气旋中心,全身经脉一处处在贯通。 雪暮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在燃烧,他全身变得鲜红。他闭上眼睛,那日在血书大会上顿悟的场景在眼前浮现。 战场,杀戮,毁灭,死亡。 雪暮感觉自己身处在修罗场——不,他从小就是在修罗场战斗的。大雪山的修罗场,他自幼在那里和同龄人厮杀,一群孩子被关在地下室里,只有把所有人全部杀掉的孩子才能活下来。 雪暮就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那个。 他行走在血的山原,骷髅脸的尸骸在向他扑来,它们的身上骨头连着腐烂的血肉。天空是鲜红色,地面是鲜红色,一切都是鲜红色。他手中拿着刀,苍白的刀,和他的手指一样苍白。 杀! 身处修罗场,唯有杀戮才能活下。 雪暮开始了无尽的厮杀,苍白的刀逐渐被污浊的腐血浸染。他厌恶杀戮,但是此刻唯有杀戮才能活下来,生存是人的本能。 他热爱生命,他不渴望破坏。他行走在血的山原,一路前进。尸骸不断的扑了上来,他不断的在斩杀。渐渐地,他感觉到了疲惫,但是尸骸还是在向他扑来,他还是在挥刀。 “这里是赤天离留下的精神幻境吧?但是真实到可怕。”雪暮喃喃道,“人究竟能强到什么地步,才能通过一本秘籍让人在千年后依旧感受到幻境?” 他身体一轻,踏着尸骸们的头向前进,他想走到山原的尽头。但是这片鲜红的山原又哪里有尽头?天空连着地面,天地只有一条线相隔,一望无际。 漫山遍野都是尸骸,腐臭的、肮脏的尸骸。它们在哀嚎着痛苦与饥饿。它们已经死了,却依旧延续着生前的痛苦。 或者说,它们又哪里会痛苦?它们只是本能地在哀嚎。 雪暮的记忆在一点点的复苏,他想起来了,自己有一天问萧东方,死到底是什么?死后的人是否一无所有? 萧东方笑着回答:“不知生,焉知死?” 死后的人不过是一抔黄土,人死后也许真的一无所有? 不。 雪暮把眼睛看到了最远处。他看到有人站在远处等着他。他就是这个精神幻境的最终点。 雪暮的脚步迈地很大,他飞奔向了那个人。那是一个黑衣的青年人,青年人面色冷峻,但骄狂不羁的神态却隐约流露。他绝对说不上英俊,但是他足够的魁梧、霸气,他的每一点神采都像是在炫耀,他是千年奇才,他天下无双,向上数九百年,向下数一千年,都没有人能和他媲美。 “我是赤天离残留下来的意识,只有读懂了《血红书》的人才能遇到我。”青年人说。 雪暮看着那个青年人的脸,道:“我知道。” “你居然找到了三本对于《血红书》的注解,这一点我很欣喜。一千年了,终于有人同时集齐了三本。”赤天离又道。 “我集齐的太轻松了。”雪暮道,“我毫无目的的就遇到了这三本注解,容易的让我不安心。” “那是你的事情了,你得到的如何容易,我不管。” “这三本就已经是全部了吗?”雪暮问。 “不,”赤天离龇牙笑道:“还有一本注解,那本注解的名字是《招魂》,这不是武功秘籍,是本巫书。辅佐以灵魂修行的才是真正的《血红书》。” “你为什么要把《血红书》分成如此复杂的五本经书?”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雪暮垂着眼:“不会。” 赤天离又笑了:“你很诚实,所以你现在还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想要变强吗?” “想。”这次雪暮回答的很简单而坚决。 “你现在太弱了,我把我对武学的感悟现在灌输给你,你现在需要变强。”赤天离哈哈大笑。 雪暮不能理解为什么赤天离留下的这丝意识遇到自己会如此开心。他从得到《血红书》的时候就已经隐约感觉到赤天离并不只是想留下一本空前绝后的武学圣典,但是他现在急需要变强,他别无选择。 庞大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除却最后一部分的《招魂》,他几乎悟透了全部的《血红书》。 第三十章 天空 雪暮的真气再次开始沸腾,他猛地睁开眼睛,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这里了是他的厢房。他体内鲜红的真气在迅速窜动,在以可怕的速度迅速膨胀,像是江河大海在咆哮,几乎要把他的经脉全部撑爆。他痛苦,但是他更多的是忍耐。在痛苦后,他能变得更强。他从小就在忍受痛苦,痛苦对他来说已经是极其平常的事情。 良久良久,他站了起来。实力的极度膨胀已经结束,结合赤天离传给他的经验,他对身外化形的理解已经达到了相当的高度,他觉得自己是时候去探索凭虚御风的境界了。 雪暮走出了房门,站在夜空下,仰望着天空。 人生苦短,总拘泥于方寸累土,何其悲哉。 他的身体开始慢慢的漂浮起来。他开始尝试凭虚御风。 赤天离的馈赠实在是喜人,虽然心中不安,雪暮却依旧有了长足的进步。他跨越了常人数十年的修炼时间,居然直接摸到了凭虚御风的门槛。 凭虚御风是对自身真气的一种绝对的控制,更是习武之人的一种向往。 人总是向往着自由的,他们渴望飞翔,渴望拥抱天空,所以他们想飞。凭虚御风说白了只不过是身外化形到极高境界的延伸,却被人们视作了梦想。 雪暮的身体开始漂浮,他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气托起自己的身体。期间,气不能失去平衡。 他开始试着让气流动的更快一点,那一日莫春鸣飞翔的是那么快捷,他也想做到。 但是一但快了,他又难以控制。 他在天空上有些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但是他心中又是兴奋的。 这时,安澜的声音传来了:“抓着我的手,我带着你一起飞。” 安澜飘到了雪暮的身边,她抓住了雪暮的手,她的手很温暖,不像是雪暮的手,没有一点温度。 “你在看我?”雪暮问。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隐约觉得你好像是摸到了凭虚御风的门槛,我想帮帮你。来,感受我的气流,和我一起飞。” 安澜拉着雪暮,雪暮感受到安澜的真气的循环像是圆,一个完整循环的圆。他呼吸着空气,他开始腾飞。 安澜带着雪暮飞的很高,整个凤凰城都在雪暮和安澜的脚下,凤凰城的夜晚星火点点。安澜一点点的放开了雪暮的手,雪暮努力的站在天空上。空中的风是这样的大,雪暮几乎觉得要迷失了自己。 自由……无数人都在渴望着自由,但是谁能真正的拥有自由?自由之于世上的人都是奢望。 所以人们渴望飞翔,因为人们总是认为在高出也许就是自由。 雪暮漂浮在空中,他似乎找到了诀窍。 “来,追我看看。”安澜向前方开始飞行,而雪暮则是开始追逐,“放松你的身心,你就可以完成飞行了。” 雪暮终于是笑了,他开始追逐安澜,他的速度越来越快。赤天离留给他的武学感悟在迅速被消化,他以惊人的速度在进步着。 雪暮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问安澜:“你是什么时候能够凭虚御风的?” “一年前,怎么了?”安澜回答。 一年前?一年前……雪暮不禁呆住了。一年前,他们都是十六岁。一年前,雪暮没有《血红书》,不过是个还在筑基固原的寻常江湖客,而安澜已经凭虚御风,成为了可以俯视整个大陆的高手。雪暮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也许安澜就是传说中的千年奇才?就算是如今天下第一的楚阔海,在十六岁的年龄也绝对不可能实力如此高深。 而他呢?一个机缘巧合而平步青云的普通人,又能够走多远? 雪暮不知道的是,自己迈步的速度比安澜听起来更加可怕,一年的时间从筑基固原直接进入到能够凭虚御风的程度。这片大陆几乎已经没有他去不了的地方了。 “安澜,谢谢你帮我。”雪暮说。 “不用谢我,”安澜甜甜一笑,“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很舒服。” “我也是。”雪暮道。 他没有由来地信任安澜,他觉得安澜绝对不会害他。这和与素晴相处时几乎时刻提防是截然不同的。如果不是因为素晴先是说出了自己的身份,那么自己也不可能将对于《血红书》的疑惑说给她听。 素晴……她现在又在哪里? 雪暮不再多想,他忽然就向上飞。他想飞的很高很高。高空的风非常猛烈,雪暮随着风开始飞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想飞到何处,他只是想尽情的感受飞行的喜悦。 …… “你居然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就领悟的凭虚御风的精妙。”夏红莲似乎一点都不吃惊,他笑着说。 “飘红楼在哪里,我和安澜要去端了它们。”雪暮很自信,凭虚御风是对真气的量和掌控力高到极点的象征,他和安澜此时再用上刀剑归真,又有谁能阻挡? “你现在的自信心很膨胀,年轻人有热血有激情,这很好,但是你要知道的是,飘红楼很强,很可怕。里面的高手层出不穷。绪廊帝国皇室总揽了天下的修炼资源,也没有经历过一千年前赤天离搜刮天下的浩劫,绪廊帝国皇室保持着武道最巅峰的状态,甚至还有所延伸发展。你们单枪匹马就想去挑战飘红楼?” “夏履霜是武道高手吗?”雪暮问。 “当然,夏履霜可是上一轮蛊继制的最终胜者,他的武功恐怕不弱于楚阔海。” “甚至有可能更高?”雪暮皱起了眉头。 “是。绪廊皇室里的武学密藏是真正的武学密藏,涉及神魂修炼的法门,这是与巫术相关联的,即使是我们凤凰王一脉也没有巫术传承。楚阔海几乎是白手起家,又怎么可能与绪廊皇室媲美底蕴?” 雪暮想到了素晴的那个本事,对,就是用声音来迷惑人心的本事,这大概就是巫术传承了。但是雪暮不会说的是,他也隐约摸到了神魂修炼的法门。 “但是我还是想去试一试。”雪暮笑了,“我现在非常渴望变强,我觉得自己需要更多的磨练。” “我也要变强。”安澜说,“我也要窥知天命。”她还有一句话没说,只有窥知天命才能杀死楚阔海。 “好吧。”夏红莲说,“我现在还不便和夏履霜撕破脸皮,所以不便帮你们。不过你们两个已经是凭虚御风的绝顶高手,我想脱身还不是问题。” 雪暮进步快的可怕,他身体内的真气已经全部变成了红色,那是和他血脉相互呼应的《血海真魔劲》。这股真气扎实至极,又绵延不绝,但是最可怕的还是其中极端的霸道邪气。 十年磨一刀,今日方出鞘。雪暮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迅速成长,而今迈步从头越。 第三十一章 此处飘红 飘红楼不是座楼。 雪暮着实没有想到,飘红楼不是楼,而是在凤凰城中的另一座城。凤凰城建立在古巫国都城的废墟上,两千年来曾经建立的国度不知有多少。凤凰城面积的浩大远远超出了北大陆除了龙都外的任何一座城,而飘红楼的势力则是在凤凰城中自己圈了一块地,建了城中城。历代凤凰王都知道飘红楼是绪廊皇室的秘密势力,也就任由其发展。 这座城中城是整个凤凰城最大的销金窟,赌坊、妓院、茶馆、酒馆皆在于此处。但这里也都是飘红楼的势力。 雪暮和安澜走入了城,以他们的机警瞬间就感觉到了很多眼睛盯上了自己。是的,雪暮也就罢了,安澜可是一点都不懂得收敛自己的气息,她的走路、她的眼神都在说,我是高手,我是来找茬打架的! 阳光正好,今日格外的热,正是杀人的时节。 雪暮见安澜无法收敛自己的气息,于是自己也不再收敛。他身上冰冷的气息一荡,从他的脚底开始,青石地板在结冰,他每走出一步都在结冰! 他对自身真气的控制已经到达了如此的地步。他抬起头,高声长啸,仿佛是雪雕呼啸。安澜同样长啸,仿佛是翠鸟淸啼,声音虽不如雪暮雄浑,但嘹亮却在雪暮之上。 这是武林上的规矩,高手用真气长啸,示意方圆数里内有江湖纠纷,无关者离开。此时声源在凤凰城的城中城内,时间也尚早,嫖客赌客烟客茶客也都没有晨起嫖赌的习惯,于是这座城从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雪暮和安澜的厮杀场。 越来越多不善的眼神看向了雪暮和安澜,雪暮对安澜说:“怎么样?” “太弱。” 雪暮当然明白安澜说的是什么意思。现在周围并没有什么高手,都是些如雪原野狼般的家伙,他们想要杀掉雪暮和安澜,但是他们不敢。雪暮和安澜方才展示的内力绝非这些江湖走卒可以比拟。 街道空旷,杀气隐然。忽然有人走来,身后跟着黑压压的跟班。 雪暮看着那人眼熟,仔细一想,忽然道:“我认识你,你是东境狂山派的顾命!” 是,那人就是血书大会上东境五大门之一狂山派的代表,是狂山派的大弟子顾命。他怎么会出现在凤凰城?雪暮记得很清楚,那日他和景迁、龙难飞二人一同去救下了百来人,其中就有顾命。 顾命微微一笑:“小兄弟,咱们数月不见,你的武功长的更快了,想来在《血红书》上受益匪浅。” 雪暮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回顾四周,无数人在窃窃私语。 “他就是雪暮?那日血书大会,就是他得到了《血红书》吧?” “是啊,听说那时雪暮不过是个筑基固原的寻常江湖客,如今恐怕已经身外化形了,《血红书》当真奇妙无比。” “天下第一奇书,武学圣典,啧啧啧……” 一束束贪婪的目光盯准了雪暮,好像雪暮是待宰的肥羊。但是雪暮已然不同于当日血书大会的时候,他已经是立于武林巅峰的绝顶高手,毫不客气的说,现在的他可以打倒一百个血书大会时的自己! 顾命忽然就出手了,这一剑如同奔雷!速度力度比起当日在血书大会不知道快了多少,已然是身外互相的境界。他是那日在隐藏实力?还是因为机缘巧合功力也大幅度提升?雪暮不得而知。雪暮挥起一刀,一刀凌厉的刀气撞击在顾命的剑上,顾命心中一惊,这一剑他已经用上了全部的实力,而雪暮看上去不过是挥舞了随意的一刀,却让自己的剑几乎脱了手!这《血红书》到底何等神奇,居然让那日武功只比自己高出少许的雪暮强到了如此境地! “顾命,你被软魂香控制了,是吗?”雪暮问道,“软魂香能够洗干净人的意识,却保留记忆。” 顾命放声大笑:“其实,即使没有软魂香,我也会投奔飘红楼的。狂山派号称是东境第二大门派,但是比起锦绣山庄简直是星辰与泥沙。狂山派的宗主也不过只是身外化形境界,可怜我多年来都以为自己在筑基固原的境界就已经是高手了。只有在飘红楼,我才会有更广阔的世界。” 雪暮道:“顾命,你让开。我们血书大会上相见一场也是有缘,我不想杀你。我今日只想将飘红楼搞个天翻地覆。” 顾命摇头道:“你为什么要和飘红楼作对?你知道不知道飘红楼有多厉害?你是不是受了谁的蛊惑所以来飘红楼闹事?” “不是。”雪暮道。 夏红莲对夏履霜,飘红楼给出的信息,雪暮是有些怀疑的。但是即使没有夏红莲的信息,雪暮也准备把飘红楼搞个天翻地覆,因为那日萧东方造反的事情,飘红楼关系匪浅。他想找到飘红楼的楼主,把萧东方的真实身份弄清楚。他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死了没有? 更何况,随着事情越发明朗。隐藏在绪廊皇室下的阴暗也越来越多。雪暮虽然已经是凭虚御风,但是他依旧感觉到自己的孱弱。他需要变得更强。 人之幸福往往是因为满足,人之所以容易满足,是因为眼光太低。雪暮看到了楚阔海,更遇到过赤天离的残魂,他意识到自己的渺小,所以不会满足。 “顾命,我再说一遍,我不想杀你,你带着你的人走吧。”雪暮淡淡道。他已经给足了顾命面子,顾命只是被洗脑了而已,但是自己的意识还是在的,他有自己的判断力。 “抱歉,你也知道,我现在为飘红楼办事。”顾命淡淡道,“现在,就请你把我们全部杀光,不然我们绝对不会让开!” 雪暮眼瞳一紧。 他不喜欢杀人,但是挡住他路的人,他会毫不犹豫的杀掉。 雪暮将刀对准了顾命:“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们这些经历过血书大会的人,是否都被洗脑了?” “不知道。”顾命笑的倒是很洒脱,“我只能告诉你不知道。你信也罢,不信也罢。” 雪暮闭上了眼睛:“我明白了。安澜,我们杀吧。” “好。”安澜的语气平淡。 顾命已经无法挽救,他已经完全被软魂香洗脑了。 刀剑齐出,苍白的映雪刀,墨色的墨纹剑,他们两人同时以极快的速度杀入了人群。瞬间,断头、断胳膊、鲜血混合着人的惨叫传来。 几个眨眼的功夫,顾命带的跟班被雪暮和素晴全部杀光,他们的身上甚至没有沾上鲜血。雪暮把刀架在了顾命的脖子上:“你应该有自己的上峰,带路吧。” 顾命笑了:“我们只是杂碎,你们走不了多远的。” “带路。”雪暮的刀在顾命的脖子上稍微逼了一点点,顾命的脖子被划破,寒气从他脖子的伤口处想身体内乱窜,顾命浑身哆嗦,脸色迅速变得青紫。他咬咬牙,不再多言。 江湖险恶,天下险恶,人心险恶。顾命本来在东境狂山派也是一代人杰,可是如今居然活的像是条狗了,还是条可怜的癞皮狗。 顾命一路带着雪暮和安澜前进,走到了一座辉煌的青楼底下。青楼上的牌匾是“红粉天香阁”。 红粉天香阁是凤凰城最大的青楼。别处青楼不过两三层,可是这“红粉天香阁”足足有七层,辉煌如高塔,立于凤凰城中城的地段。楼里头皆是红粉佳人,一层艳过一层,每年死在红粉天香阁**肚皮上的嫖客不知有多少。 雪暮和安澜走到这“红粉天香阁”下,胭脂的香气甜腻酥骨,一直飘到了天上。琴声、瑟声悠扬,其中隐约有着内力。雪暮和安澜的长啸丝毫没有影响到这座青楼内的热闹,想来这红粉天香阁里的嫖客们是在彻夜彻日的狂欢。 这座青楼诡异异常。 顾命突然诡异一笑,迎向了雪暮的刀。 他自尽了,他死了。他居然就这样死了。 第三十二章 闯楼关 红粉天香阁的大门打开,一个穿着暴露的老鸨从中走出,她轻摇罗扇,娇笑着说:“好武功,只是来这红粉天香阁却是找死。如果有胆子就进来吧。” 雪暮和安澜已经达到了凭虚御风的境界,昨夜雪暮又把《血红书》中关于辟毒的法门交给了安澜,如今即使是软魂香也无法将安澜迷倒。 只是,将辟毒法门交给安澜的时候,雪暮意识到了另一件事,也就是他身体里的毒。对,就是毒。当日他为了践行保护夏素晴的约定,强行以毒攻毒,如今体内的三十六种毒药与软魂香依旧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即使他有《血红书》的辟毒法门也不敢乱用。 雪暮和安澜走进了红粉天香阁的第一层,红粉天香阁里非常热闹,嫖客搂着***甚至有人在大庭广众下就开始做起皮肉交易。只是大厅空着了。 有一个人坐在大厅的正中间,雪暮认识他,他的名字叫青烟。雪暮从大雪山上下来到中州探查萧东方叛乱的线索,就是被这个青烟打成了重伤,最后被素晴救下。 “小友,好久不见了。你的伤已经好了吧?”青烟淡淡道。他手中是根翠绿的竹杖。 雪暮道:“青烟先生,请你让开,不然我会杀了你。” 青烟淡淡笑道:“小友,数月前你才被我打成重伤,好不容易才逃脱,你现在又想来挑战我了吗?” 雪暮也是笑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何况我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面了,现在的你不是我对手。” 雪暮忽然出刀,依旧是快刀,但是比原来快了何止无数倍,青烟尚且没有反应过来,雪暮就已经把他杀死! 是的,雪暮杀死了青烟,这个在数月前还把雪暮打的近乎死去的人,如今被雪暮杀死都没有资格。他又很多招数,比如说真气凝聚在竹杖上吸引雪暮的刀,但是他一点点都用不出来——他已经死了。 那个老鸨笑了笑,似乎一点都不对青烟的死感觉痛心和震惊。她说:“你们已经杀死了青烟,他是这一楼的镇守人,你们可以继续向上走了。” 第一层依旧是糜烂的皮肉交易,大厅里似乎因为死亡而更加欢乐。这些嫖客**一点也没有在意过青烟的死,这无疑是极其诡异的。 糜烂、腐败、死亡。 这里的氛围几乎要让雪暮感觉到窒息,安澜忽然握住了雪暮的手,她的手握的很紧,她也感觉到压抑。 雪暮和安澜手握着手,一起向二楼走去。 第二层,一对男女坐在第二层大厅的中央,他们在欢爱,他们发出夸张的喘息声和呻吟声。几乎让人作呕。 “他们是这一层的守层人吧?”雪暮问那个老鸨。 “是,他们和青烟不一样,他们很强。” 雪暮没有废话,又是快刀出来,比方才杀掉青烟的刀更快。 但是这一次,这一对男女挡住了雪暮的刀。 女人的指甲非常锋利,男人则是全身如铜钟般坚硬。 “小心点,这个女人的手指甲会伸长,而且像钢铁一样坚硬。这个男人的横练功夫也非常强。”安澜说。 “我知道。”雪暮微微一笑,他扭动了脖子,再次向前进。 女人的指甲猛地伸长,像是长枪利刃一样刺向了雪暮。雪暮身体如同游蛇般一扭,闪开了女人的指甲,他又挥起一刀,斩向了那个女人。 这时,男人挡在了女人的面前,雪暮的刀在男人的身体上留下了生硬的痕迹。男人哈哈大笑:“我的横练功夫刀枪不入,你是过不了我这一关的!” 雪暮知道,凡是横练功夫刀枪不入的,一定有气门。但是他们的气门往往极小,想找到极其不容易。 但是雪暮根本不准备找气门,他的刀上是寒气,他的刀贴着男人的肌肤,凌冽的寒气瞬间入侵男人的皮肤,男人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慢慢变成了冰块。雪暮碰了一下男人的额头,男人的身体慢慢碎开。 雪暮看向女人,女人的指甲飞快的向雪暮刺来,雪暮再次闪开了女人的进攻,然后近身杀掉了女人。 两具尸体停在大厅中央,有小厮迅速上来清理尸体,而整个第二层依旧是狂欢,没有人在意这两个人的死亡。 雪暮和安澜走上了第三层。 第三层的风景和前两层不同,没有了狂欢,没有那鲜明的糜烂。只有一个俊雅的男人坐在大厅中央。两个美丽脱俗的女人酥胸半露,为他倒酒。这整层楼都没有嫖客,只有那个俊雅的男人坐在中间,所有的女人都围着他起舞,颓废又悦耳的乐曲在奏响。 “南宫寻春。”雪暮又是认得这个人,“你也在这里?” 这个人也是血书大会上出现的人,雪暮记得他是东境落花阁的少阁主南宫寻春。 “南宫寻春。”雪暮叫出了他的名字,“你也被软魂香洗脑了吗?” 南宫寻春笑了:“我不是被洗脑,我门落花阁是自愿为飘红楼做事的,我们得到了很丰厚的资源。比如我,我现在虽然只有身外化形的境界,但是即使是凭虚御风也不一定是我的对手。” “那就试试吧。”雪暮呼啸而上,一刀劈出。凌厉的刀气几乎要把南宫寻春劈成两半,然而南宫寻春折扇一挥,居然硬生生挡住了雪暮的刀气,只不过狂风略过,他的头发凌风狂舞。 “你的武功比顾命高的多。”雪暮道。 南宫寻春微笑道:“在下今年二十有二,比起顾命兄弟可是年轻的多,又有飘红楼栽培,自然是进步的比顾命快的多。” 他的确是春风得意。飘红楼的确是实力非凡,短短时间内把南宫寻春这个筑基固原的少爷培养成了能与凭虚御风过招的高手。 雪暮叹了一声:“你想来是不会让开了。” “是。” “那我就得罪了。” “且慢。”南宫寻春摇着扇子,喝着小酒:“你们可知道这里奏的是什么曲子?” “我不懂音律。”雪暮道。 “三百年前,凤凰城还是别国的领土,那个国家的名字叫作‘琼明’。”夏红莲说,“当年绪廊帝国的武帝夏戈挥师南下,可是琼明国的国君却只知道饮酒题词,除却那首《玉树花》的糜烂词曲,琼明国的后主再也没有什么东西留下了。这首糜烂的《玉树花》写的的确很好,如今红粉天香阁依旧喜欢传唱。这首曲子叫做《玉树花》。” “你讲这些干什么?” “我是想问,雪暮兄弟,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为飘红楼做事?”南宫寻春道,“你看,我现在变得多强?雪暮兄弟,你的实力潜力更在我之上,如果为飘红楼做事,必然受到重用。每日听着小曲儿,又有美人为伴,岂不妙哉?” 雪暮皱眉道:“我对那些没有兴趣。” “没有兴趣,你却找了这样一个美人儿在身边?”南宫寻春哈哈大笑,“你身边的姑娘看上去灰头土脸,可是我南宫寻春阅人无数,可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她可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亏得雪暮兄弟让她看上去脏兮兮的,明珠蒙尘,想来是私藏吧?” 南宫寻春的话越发下流,雪暮皱着眉头,说:“你不让路,我可就得罪了。” 雪暮身上寒气迸发,全身的红色真气尽数逆转,他一步步地走向了南宫寻春,雪暮低声道:“我再说一遍,让开。” 南宫寻春依旧是春风拂面般的微笑,他示意周围的花红柳绿尽数散开,他抖了抖衣衫,似乎是想将灰尘掸去。他说:“你打不败我。” 第三十三章 鬼打墙 雪暮一个健步上去,一刀斩下,却不是他最熟练的纯粹的快刀。 南宫寻春的折扇架住了雪暮的刀,雪暮一个翻身,全身力道从上向下劈向了南宫寻春,那股逼人的寒气也顺着南宫寻春的折扇开始冻结他的经脉。南宫寻春一个哆嗦,内力一震,迅速化解了雪暮的寒气。雪暮顺着一脚踢向南宫寻春,南宫寻春侧身闪开。雪暮又是一刀看向了南宫寻春,刀刃上锋利的刀气顺着地板一层层地刮了过来,木质的地板被层层翘起,南宫寻春提起一股内力,用折扇强行挡开了雪暮的刀气。 “你比起前面两层楼的守卫已经厉害很多,但还不是我的对手。”雪暮道,“你既然是和飘红楼只是合作关系,也没有必要为他们卖命。”雪暮道。 “拿人钱财,为人办事,这点道义我还是要讲的。”南宫寻春收敛了笑容,“雪暮,我可以告诉你,这间红粉天香阁一共有七层,一层的武力高过一层,而最后两层,你是怎么也过不去的。” 雪暮道:“不试试怎么知道?飘红楼不过是绪廊皇室的爪牙,我现在就是想拔牙。” 南宫寻春苦笑着说:“你做不到,你根本不知道绪廊皇室有多么可怕,飘红楼就算是爪牙,也是巨龙的爪牙。你敢动龙的爪牙吗?” 雪暮闭上眼睛。他何尝不知道他现在是与国之神器在对抗,但是他无论是出于大雪山势力的身份,还是作为敬仰着楚阔海的后背,他都对这个帝国没有什么好感。 他本可以安安稳稳待在雪山,但是他内心很不安宁,他现在只想把整个飘红楼连根拔起。 “那我只能杀了你了?” “是,你只有杀了我。”南宫寻春却是笑的极为淡然。 雪暮身上的真气瞬间变得狂暴起来,他举刀,刀气凝聚,忽然间就像是极高的山岳——这是莫春鸣的“千云万壑九重式”,那日雪暮不过看了一眼就学了个七七八八,经过多日的磨练似乎显露出了精髓。雪暮举着的映雪刀并不是长刀,但是此刻却像是有层层叠叠的山峦被他举在头顶,恍惚间有着遮天蔽日的威势。 他挥刀了,这一刀仿佛是一座伟岸的山峦压下。这就是一力降十会,蛮横完全不讲道理的巨力。 南宫寻春汇聚起全身的真气来抵挡雪暮的刀,只听“当”的一声巨响,他虽然勉强挡住了雪暮的刀,但是脚却陷在了木质的地板里。他觉得全身气血乱窜,一口血淤积在胸口随时要喷出,他的胳膊都要断了。 雪暮的第二刀顷刻就来了,依旧是那千云万壑九重式。 “当”! 这一次,南宫寻春的折扇居然被雪暮的刀给打折了,这不是因为他的折扇没有雪暮的刀坚硬,只是纯粹的内力上的碾压。他狂喷鲜血,全身真气开始溃散,他的的眼睛失去了神采。 “第三刀。”雪暮不再运起内力,他一刀轻轻的落下,早就是强弩之末的南宫寻春被雪暮最后轻轻的一刀砍在了头上,化作了飞灰,尸体都不曾留下。 雪暮杀死了南宫寻春,他并没有感觉到吃力。但是他却感觉到了难受。 南宫寻春,无论怎么说也是一代人杰,可是却心甘情愿的为这“飘红楼”赴死,这是为什么?而且,他似乎是想做一次说客,想让自己为飘红楼做事? 他在第三层驻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他想,自己如果能继续向上走,也许能解决心中的疑惑。 “你们已经过了第三关,请继续上走吧。” 先前服侍南宫寻春的女人对雪暮说。她们看上去一点也不为南宫寻春的死感觉到奇异、恐惧或者是悲伤。雪暮甚至不能在这些女人身上感觉到任何的情感。 于是他和安澜走上了第四层。 安澜对雪暮说:“你累不累,如果累了就换我上。” 雪暮道:“他们和我们的实力差的太多,下一关继续是让我来吧。” 他们走到了第四层,可是第四层却是空的,没有一个人。 “很奇怪?”雪暮问安澜。 “是。”安澜回答。 “那我们继续向上走。” “好的。” 他们又向上走了一层。 第五层还是空的,但是布置和第四层一模一样。 “怎么回事,不是每一层都有人把手吗?”雪暮咬着下嘴唇。 “继续上去看看。” 他们继续向上层前进,可是即使到了第七层还是空无一人,而场景布置居然和第四层一模一样。 “红粉天香阁只有七层,可是这里却出现了通向第八层的楼梯。”雪暮道,“那只有一个可能,我们现在还在第四层。” “鬼打墙,是鬼打墙。我以为这只是故事里的传说,现实中真的存在吗?”安澜皱眉道。 “什么是鬼打墙?”雪暮问。 “这是我小时候听老人说的了,当时村里的老人告诉我们不要夜晚还在外面玩耍,所以说了鬼打墙的鬼故事。说是世上有很多鬼,鬼怪本来是活着的人,他们死后去不了阴曹地府,所以羡慕人能活在世界上,可他们却又不是厉鬼,所以用法子把夜行的活人困在一个地方打转,直到白天才能离开。” “你是说,我们遇到鬼了?” “不。”安澜摇了摇头,“我不相信世界上有鬼,鬼只可能在人的心里。雪暮,我觉得这可能是一种巫术。” 雪暮也想到了这一点。飘红楼是绪廊皇室的爪牙,绪廊皇室绵延两千年,会巫术是很正常的。他们用巫术干扰人的正常的感官,最后导致像是鬼打墙一样的效果。 如果雪暮没有看过《血红书》中关于灵魂的修行法门,恐怕此时会束手无策。可是雪暮偏偏对巫术有所了解,于是他闭上了眼睛。 他感受到了音律,是的,就是音律。音律,再加上一点点没有毒性的香料,让自己的意志有少许的酥麻,然后用巫术对自己进行攻击。 他的灵魂忽然就变得像是刀一样锋利。剑客如君子,刀客才是江湖。雪暮的灵魂就像是刀,破去面前的一切。他感受到的灵魂之海因为一阵风而起了波涛,而他就是斩风之人。雪暮的意志何等顽强?那巫术干扰不过是一阵微风,被他果断斩开。 面前的画面像是镜子一样慢慢破碎,雪暮终于看到了第四层真正的景象。 第四层什么也没有,灰暗、阴冷,楼下的狂欢声还依稀传上来。 第四层的中央坐着一个枯槁的老人,老人不住的吐着血,他惨笑着说:“你居然懂得巫术?” “一点点。”雪暮道。 “你破了我的术,你赢了,我也要死了。”老人灰暗的脸色上是解脱般的笑容,“但是你走不到最后的。最后的三层,可都是实打实的武道高手!”他笑着,就像是得到了解脱,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垂头气绝。 “……”雪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问安澜:“你怎么看?” “前四层走的有些轻松,这些人都不是你的对手,更不用说我们二人合力了。”安澜说,“如果说着飘红楼的七层守关人都是给你安排的,第一层是用原来轻易击败你的人来测试你的实力,第二层依旧是测试,第三层的南宫寻春是劝降,第四层是测验你是否有应对巫术的能力。如果前四层都只是测验,我很难想象第五层里会有什么。” 第三十四章 为什么会是你 第五层。 雪暮站在第五层的位置,看着面前的人,额头上冷汗流下。 “为什么会是你?”雪暮问道,他的声音在颤抖。 他面前的人是莫春鸣,那日趾高气昂杀上了锦绣山庄的男人,那日他如此不可一世,居然也成为了飘红楼的人! 莫春鸣道:“怎么,我不可以出现在这里吗?” “你不是以剑神宗为豪吗?怎么会突然成为飘红楼的人?” “识时务者为俊杰,飘红楼,绪廊皇室才是真正属于我的天地。”莫春鸣道。 “让开。”雪暮道。他在先前的楼层让人让开时,都是因为他不愿意杀人。但是面对莫春鸣,他没由来的开始有些恐惧。先前顾命、南宫寻春的实力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提升,那么莫春鸣又会提高多少? “你在害怕。”莫春鸣道,“我感觉到了,你对我有些恐惧。” “是,因为我上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你我实力差距太大,我时至今日都觉得你‘很强’。”雪暮道,“但是我实际上知道了,如今我们的实力差别不大,我们都可以凭虚御风。” 莫春鸣道:“但是凭虚御风之间也有极大的差别,你知道吗?” “内力,招式,这些都是差别。”雪暮道,“但是如果我们不能击败你,就无法进入下面的楼层了。” “来吧,请赐教。”莫春鸣拔出了剑。 雪暮也将刀拔出。 安澜后退到角落,给这两人对决的空间。如果雪暮不能敌过莫春鸣,安澜也会立刻出招。安澜不相信莫春鸣能够敌过他们两人合力。 莫春鸣出剑了! 快剑!仿佛闪电般一闪即逝,似乎要把风都割裂的极速! 雪暮瞳孔一紧,同样是快刀迎战! 两人的内力都已雄浑至极,又以超高速飞快的对招,空旷的大厅内只能听到爆炸般的撞击声和无数的残影。刀剑所到之处,锋利的刀剑气息纵横飞逝,地板、房梁被溅开的刀剑气息飞速破坏,木屑乱飞。整个第五层都在颤抖,激烈的真气碰撞让整个楼层都在颤抖。 莫春鸣的剑虽然极快,但是也非常沉重,他的剑招的确在变强,每一剑都像是千云万壑九重式一样沉重如山,雪暮每接下一招,脚下的地板都在深陷。 雪暮的胸口在不停的起伏,莫春鸣很强,比他以前交手过的任何人都要强。先前在皓璧山明玉山庄上遇到的百里兄弟在那是固然也强于雪暮,却绝对没有雪暮一样惊人的意志和战斗天赋。这莫春鸣也是当世人杰,天赋比起百里兄弟高出何止十倍?百里兄弟被飘红楼收编多年,已经失去了作为武者的灵气,而莫春鸣则是像他的剑刃一样锋利,正是雪暮的好对手! 安澜是很吃惊的。雪暮的进步实在是快的离谱,几日前不过还是身外化形,如今却能和达到凭虚御风多年的高手莫春鸣对决。这莫春鸣绝对不是泛泛之辈,可是雪暮此时却一点都不处于下风。 莫春鸣出自剑神宗,剑神宗自然是以剑法剑诀闻名天下,但是雪暮的天赋就是一看就会,这莫春鸣的剑诀每每使出,雪暮看一眼就能反手用来。比起雪暮的越来越兴奋,莫春鸣则是吃惊至极。千云万壑九重式、鹤峰铁线莲花剑、云雾缥缈剑诀……无论他使用什么招式,雪暮总是能在几招后以近乎相同的方式学过来,甚至比自己用的更好。 怪胎,这小子是真正的怪胎。一眼就能看透武学的本质,他是真正的奇才! 莫春鸣越来越心惊,他觉得雪暮如果继续活下去,一定是个极大的阻挠。 所以,他现在就要杀死雪暮! 他胸口一热,被飘红楼安置在胸口的一粒血液骤然开始燃烧! 这是远古神灵的血液! 这就是莫春鸣为飘红楼做事的原因! 那日,在锦绣山庄,他被楚阔海一招击败。他少年就天资纵横,不可一世,但是被楚阔海一招击败,实在是他平生的奇耻大辱。 就在这时,飘红楼找上了他。飘红楼的人告诉他,他们可以让莫春鸣变得更强,让他多年不再进步的武功再进一步。 “那么,能打赢楚阔海吗?” “不能。”飘红楼的那个人说道。 “你不骗我?”莫春鸣问道,“你完全可以说,只要加入你们,你们就会帮助我超越楚阔海。” 飘红楼的来人道:“楚阔海能在天下第一的宝座上坐稳了整整二十余年,他的天赋与机遇根本不是常人能够比拟的。你和楚阔海有过较量,这一点你自己也应该清楚。” 莫春鸣叹了口气,道:“你们说的对。” “但是,我们可以帮你离楚阔海近一点!虽然也许只是一点,或许能成为你超越楚阔海的契机!” 于是,莫春鸣再三思考下,决定加入了飘红楼。 他太过高傲了,他不想比任何人弱,为此可以背叛师门,背叛一切。 他的世界里,本就只有自己一人。 雪暮看到莫春鸣的身体在变化,他的脸变得越来越年轻,充满了生命力。那张四五十岁的人的脸居然变得像是少年人,他的额头出现了一个特殊的花纹,看上去就像是莲花。他的眼瞳变成了另一种颜色——对,是湛蓝色。莫春鸣的身上充满了生命的活力,他的生命迎来了新的春天。 “这是被称作‘神’的种族的血液,我激活了这种血液的力量。”莫春鸣道。他舒展身体,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舒服,他的全身都充满了力量。他感觉到酣畅淋漓,他从来没有一刻这么舒服。 他的真气的实质在变化,从剑神宗那股似乎无坚不摧的坚强剑气变得浩瀚而博大,仿佛是天上的太阳,慈爱而包容一切。对,这就是“神”的力量了。 “神……”雪暮忽然觉得好笑,神,魔?到底什么是神?什么是魔?夏红莲告诉自己,他的身体里有魔的血液,可是他是遭受了近乎毁灭的痛苦才接纳了这滴血,而他现在却又不知道这滴血到底在哪里。 安澜忽然道:“雪暮,我们一起上。” “好。” 雪暮之前一直单独战斗,那是因为他还不够熟练,他需要淬炼自己。但是从这一层开始,必须要安澜和雪暮一起才能闯过。 雪暮的刀,苍白如雪。 安澜的剑,墨色纹路密布。 莫春鸣淡然道:“你们上吧,我要证明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你想证明自己背叛了剑神宗的选择是正确的?”雪暮道,“绪廊皇室是大不义,你为他们做事,自然就是罪恶,自然就是错误。” “我不会理会这些。”莫春鸣道,“我只想做让自己觉得正确的事情,我只想让自己变得更强。我只为自己而活。让我自己变得更强,就是我自己的正确。” 已经没有什么好交流的了。雪暮和安澜交流了一下眼神,他们一起上了。 刀剑归真。 他们似乎有一种莫名而天生的默契,完全不需要交流就能够心意相通。刀剑归真这门绝学最重要的就是双方的默契,而雪暮和安澜直接是跨过了这道门槛。 千山暮雪刀!阴颠阳倒剑! 他们二人各自使用自己最擅长的武学,向莫春鸣杀来! “来的正好。”莫春鸣微微一笑,双手噼里啪啦一阵响,他的手上居然出现了雷电。他的左右手上都出现了雷电,左右手上的雷电都变成了剑的形状,他向前一步,直面两大能够凭虚御风高手的夹击! 第三十五章 血海 奔雷的轰鸣声在回荡,第五层脆弱的木材结构在迅速的燃烧。 三个人的身影在迅速穿梭,肉眼已经看不到他们的速度,只能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 莫春鸣的身躯上冒着雷电,他空中也喷吐着雷电,他的手上也握着雷电! “你们知道吗,我的身体里有一滴神的血液,这是掌管雷电的神。”莫春鸣似乎有些神经错乱,类似的话他已经说过不止一遍。他嘴上虽然在说话,但是身手一点儿也不落后,依然迅猛如奔雷。 雪暮和安澜的手都被震的发麻,他们身上的衣服都在变得焦黑,雪暮干脆扯掉上衣,露出了精壮的上身——只不过他有意遮掩了那块奴隶的烫印。安澜的外衣被烧去,里面居然是一件洁白的衣衫,也不知这衣衫是什么材料,居然连莫春鸣的雷电都劈不坏。 雪暮刀法一转,寒气猛然迸发,他原先的千山暮雪刀第一要义是快,第二要义是寒,可是千山暮雪刀本身并不是极寒的刀,可是前几天,雪暮却见识到了一套真正寒冷的武学。 对,就是八寒地狱手,夏红莲的八寒地狱手。 一手出,仿佛地狱来临,众生哀嚎。 雪暮和夏红莲交流过后,没想到夏红莲居然连这套武学的奥义也倾囊相授。雪暮脑海中奥义转过,刀上忽然就出现了无尽的寒意! 安澜暗自点头,她的剑上居然也出现了莫春鸣的剑意。莫春鸣的剑诀造诣何等高深,安澜只是目睹之就已经受益匪浅,然后转手就用出来了。千云万壑九重式、鹤峰铁线莲花剑、云雾缥缈剑诀……他使用过的剑法,居然被安澜轻易地一一使用出来! 莫春鸣原本并不是很在意安澜,因为安澜的锋芒太过明显。人在江湖,即使武功再高也会挨阴刀子,安澜这副“我是高手”的神态被自认为老江湖莫春鸣看作是没有城府,不足为惧。 可是安澜却远远超出了莫春鸣的想象。她居然和雪暮一样,对着自己的武学一看就会!一用就精! 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怪胎啊!莫春鸣自命天才,但是看到雪暮和安澜二人,却忍不住后怕。假以时日,他们二人超越楚阔海绝对不是问题。 但是好在,如今的莫春鸣已经完全不同于原先,拥有了神力的他即使靠着蛮力也能压制雪暮和安澜。雪暮猛的一刀砍向了莫春鸣的身体,可是居然被他坚硬的身体给生生挡住! 雷电的铠甲!雷电居然在他的身上凝聚成了铠甲! 雪暮此前轮番战斗,已经感觉到了疲惫。而莫春鸣则是越战越勇。 “打不过了。”雪暮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是的,打不过了,他们的体力在飞速流逝,但是莫春鸣似乎体力依旧在暴涨。他的肌肉开始越来越膨胀,速度和力度也越来越快。安澜和自己已经越来越不是对手。雪暮已经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四肢在酸痛,自己的呼吸已经困难,他已经到了极限。 雪暮有一个底牌,但是他犹豫是否要在此时用这个底牌。如果用了这个底牌,也许可以战胜莫春鸣,但是代价几乎沉重到他无法承受。莫春鸣固然强,但是还没有强大到让他能拿出这个底牌才能保命的地步。 可是这时,莫春鸣突然一声怒吼。他的头发全部倒立,他的眼瞳变成了白色,头发也变成了白色。他的真气瞬间激荡到了极点! “看到了吗?这是神力!这就是我的神力!楚阔海,我总有一天会超过你!”莫春鸣呼喊着,他高举双手,他眼目欲眦,他的皮肤都在渗透着鲜血!庞大的真气在激荡,压迫的让雪暮和安澜甚至喘不过气。就在这一瞬间,雪暮甚至感觉到连楚阔海都无法击败他! 他在哭? 是的,他哭泣着吼道:“我才是天下第一,师兄,师傅,父亲,娘亲,你们都看低了我,我就是千年一遇的奇才,我会让剑神宗天下无敌!我们剑神宗才是天下正统!”他咆哮的声音让整栋楼宇都像是垮塌一般!他像是神灵,在震怒! 但是,下一刻,他死了。 雪暮看到他的身躯在迅速的扭曲,在萎缩。像是入冬的枯木在萎缩、枯萎,最后像落叶一样凋零。他死的不明不白,雪暮和安澜甚至无法理解。 “副作用,虽然飘红楼强行让这滴神的血液溶入了他的身体,但是他的身体实际上还是无法接受这滴血的。”雪暮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所以,他死了。在他人生中最强的一刻死去了,死的不明不白。 雪暮忽然松了一口气,他的汗液如雨水般落下,他感觉到四肢都无法动弹了。 第五层,居然这样通过了,简单的让人不能相信。 雪暮看着莫春鸣的尸首,想起了当日莫春鸣是如此的不可一世,可是他如今却死的如此潦草。作为一个绝代剑客,却连一个体面的死法都没有,这岂不是天大的讽刺? 雪暮喘着气,刀插在地板上。他无言,安澜也无言。但是他们知道,他们的体力几乎在这一层用了个干净。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完完全全的恢复体力。 过了很久很久,雪暮站了起来,安澜也站了起来。他们几乎是一同站起来的,他们已经默契到不需要语言。他们甚至不需要互相对视一眼——他们上了第六层。 走入第六层的一刹那,雪暮感觉到脚下不再是平整的木板地,而是一片泥泞血海,每一步踩出都是血水在向上溅出,腥浓的气息在蔓延。 “又是幻觉?不对!”雪暮意识到这里绝对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一片空间。他没有感觉到巫术的波动,他感觉到的只有真实——这确实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结界?对,应该就是结界。”安澜忽然说道。 “什么是结界?” “我听娘亲说过,在两千年前,古巫国最昌盛的年代,有一种叫作结界的异术,可以把别人转移到一个密闭的空间里最后封闭起来,我觉得这和我们现在所处的环境很像。” “那么怎么出去?” “找到结界的眼。”安澜道,“所有的结界都有眼,找到眼,就能破开结界。” 眼前是一片血海,冤魂在呻吟,凄厉的怨气在咆哮,细嫩的骨头在血海上浮沉。可是漫漫血海,找到“眼”实在太难。 “怨气……好重的怨气。原来世界上真的有鬼。”安澜皱眉道。 “是的,鬼……”雪暮低吟道,“人的怨气聚集到一定程度就会变成鬼,咬牙切齿,想要报复世人。你觉得他们是什么鬼?“ 安澜冰雪聪明,一点就通:“婴儿的怨魂?” “是,我也觉得是婴儿的怨魂。”雪暮道,“红粉天香阁是凤凰城最繁华的青楼,嫖客不知道有多少。而青楼的**如果不幸怀孕,那就只有堕胎一条路可以走。传说世上有六道轮回,人死后要在畜生道做十次畜生才能再做一次人。如果传说为真,你们这些婴儿转生前是要经过多少的苦痛。” “但是他们被打胎了,于是他们不甘心,变成了冤魂?” “是。” 安澜看了一眼脚下,血海的血是热的,咕嘟咕嘟冒着腥浓的血泡。里面怨魂的呼喊声也变成了婴儿的啼哭声。她不禁说:“如果我们就在这里斩杀婴儿的魂魄,是不是太过残忍?” “残忍?”雪暮摇头道,“不,他们已经不是婴儿了,他们只是鬼,想要害生人的鬼。只是不知道他们被谁困在了结界里,我们没有必要怜悯他们。” 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即使是婴儿,为了自己活下去,也要杀掉。 他们双足踩在血海,在腥臭的血液和绝望的哭喊声中前进。 第三十六章 怨婴傀儡 有手抓住了雪暮的脚踝,是婴儿的手。那只手细嫩,干净,但是沾满了血污。雪暮眉头微微皱起,一刀砍断了这只手。 “呜呜……”婴儿的啼哭声在四处响起,本来甜美的声音在这片血海中飘荡,显得诡异异常。无数的婴儿在啼哭,血海中血腥的气息在蔓延。雪暮本身擅长极寒的刀法,但是此刻却因为这诡异的气氛不寒而栗。而一旁的安澜则是将雪暮的手握的很紧。 忽然,越来越多的手从血海中冒出,抓向了雪暮和安澜。雪暮和安澜腾空飞起,那些细嫩的、婴儿的手像是树枝般层层叠起,居然抓向了飞起的雪暮和安澜! 雪暮吐出一口浊气,将刀高高举在头顶,极度的寒气在他的刀上聚集,刀身上真气一步步凝视,寒冰刀气居然暴涨到了十丈的长度,他一刀劈下,那树枝般密密麻麻的手瞬间被冻僵,然后一点点的破碎开,最后完全变成了碎片。雪暮猛的降落下,将刀插入血海。没有任何的血花飞溅起来,因为血海表面都结成了冰。 雪暮缓缓降落在冰层表面,刚刚停下,忽然,远处的冰层又开始崩坏,千万婴儿的啼哭声同时响起,一尊庞大的婴儿从血水中破出。不,这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尊婴儿的样子,而是由无数婴儿的头颅组成的一具巨大的婴儿像!那婴儿像面色铁青,散发着恶臭。雪暮远远看到婴儿们的身体在那尊巨大的婴儿像上蠕动,不禁感觉到了反胃作呕。 “他们在怨恨。”素晴突然说。 雪暮也感觉到了,他说:“如果能解开怨恨,我们是不是就能出去?” “应该是的。这些死去的怨魂不过都是些婴儿孩子,他们被父母抛弃,所以怨恨。虽然他们忘记了自己曾经是人的事实,但是一个结界的核心应该不会忘掉这些,我们要找到核心。” 他们一边快速的对话,一边躲开巨大婴儿人像的攻击。那婴儿人像上无数婴儿的脸在狰狞哭泣,它的巨手不停的拍向雪暮和安澜,每次拍下,都有数丈腥浓的血水溅起,它咆哮着,尖锐的哭泣声就是他的咆哮,雪暮只能感觉到惊悚。 “一起上。” “好。”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出招。雪暮的刀出,每走一步都是寒冰凝结。安澜出剑,那寒冰渐渐染上了墨色。两人弹身而起,刀剑同时切割向婴儿人像的肢体,那肢体上满满都是婴儿的脸,他们的脸稚嫩而狰狞,他们都在啼哭。 割裂。 雪暮和安澜的刀剑割裂了婴儿人像上的血肉,肮脏污浊的血液大片的喷洒。那些血肉被割裂后,变成了婴儿的尸体,跌入了血海之中。 婴儿巨像虽然庞大,但是速度并不快。雪暮和安澜的身法都不弱,他们惊险的躲着巨像的拍击,一边继续切割血肉。皮肉下,隐约要看到了累累白骨…… “这不是白骨,这是什么?”雪暮忽然道。 安澜定睛一看,那婴儿巨像的血肉中并不是骨骼,而是金属。那金属上是密密麻麻的纹路,看得人眼花缭乱。 “巫术,傀儡术。”雪暮忽然说道。那日在血书大会上,雪暮也曾经见到类似的纹路,对,就是在那个被巫术控制的大汉身上。只不过这个类似傀儡术的巫术纹路比起血书大会时的傀儡术复杂的多,也邪恶的多。招引婴儿的怨魂组建傀儡,毫无疑问是渎天反人伦的罪孽。 雪暮和安澜继续切割血肉,那金属的骨骼逐渐清晰起来。 那些是兵器,冰冷的兵器。血肉黏在兵器上,组成了巨像傀儡的骨骼。 “这是绪廊皇家的兵器。”安澜忽然开口说,“我熟知天下兵器,只有绪廊皇家的兵器才是这种材料构建的。” 又是绪廊皇室。 恐怕普天之下,也只有绪廊皇室才储藏着巫术的密藏,也只有绪廊皇室才能用如此伟力的巫术来构建这样的巨像傀儡——用无辜的婴儿的怨魂来构建。 雪暮忽然想起了,在《血红书》中其实也涉及了关于巫术的内容,关于超度怨魂的内容。方法就是,进入怨魂的核心,感受他们的怨恨。然后为他们洗怨除恨。 雪暮拉着安澜的手,口中喃喃自语,巫术的咒语从他口中不断吐出。安澜知道雪暮自有想法,于是顺从地跟着雪暮。雪暮的咒语念的越来越快,眉间金光一闪,他和安澜神魂出窍,进入了整片血海之中。 …… 雪暮感觉到精神一震,发觉自己在一座宫殿之中,宫殿奢华却不庸俗,层层叠叠的宫殿。他身穿着华丽的长袍,——这里是绪廊帝国的宫殿,雪暮意识到了这一点。 “八皇子殿下,”有人在叫雪暮,雪暮回头看到了一个人。 雪暮瞪大了眼睛,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这个人是萧东方!自己的师傅!被自己所杀死的那个师傅! 可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绪廊皇宫? 雪暮不得而知,他只能被动的去感知即将发生的一切。 “原来是萧先生。”雪暮道,“有什么事情吗?” 萧东方似乎没有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不是他所要找的八皇子,他说:“殿下,您要的傀儡就要制成了。” 雪暮立刻想到了自己先前面对的那个巨大的傀儡巨像,他说:“是吗,快带我过去。” 萧东方点头,转身向那深邃的宫楼间走去。他们走到一间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偏屋,然后打开了地下密室。 地下密室里是腥浓的血气,一座血池在密室的中央,雪暮看到有婴儿的尸骨在血池中翻滚,有有婴儿的啼哭声传了出来。 这里就是用死婴炼制傀儡的地方! 雪暮咬牙切齿,他说:“傀儡还没有炼成吗?” 萧东方道:“八皇子,想要炼制成怨婴傀儡还需要一门核心的引子。“ “引子?” “您想控制怨婴傀儡,所以这个傀儡的核心就要和您的血脉相联系。“ “你是说,需要我的孩子作为这个傀儡的核心?”雪暮不由自主地说道。 “您的大儿子身体羸弱,勉勉强强靠着灵丹妙药才活到了三岁,其实是个负担吧?”萧东方阴笑道。 “不错,”雪暮点头说,“伯阳对我来说只是个负担罢了,就用他作为引子吧。” 这时,雪暮全都是不由自主的说出了这一番话,说出时自己都在心惊肉跳。这不是他想出的话,说出这番话的显然是这位八皇子。常言道,虎毒不食子,这八皇子居然有如此狠心以自己的亲生儿子为引来炼制傀儡? 夜晚,雪暮回到八皇子的宫殿,他推开门,却看到安澜坐在正厅。雪暮一喜,他也隐约猜到了安澜在这个场景中的身份了,应该就是八皇子儿子的生母,也就是八皇子的妻子。 雪暮上前道:“我们现在应该是在怨婴傀儡核心的记忆中。解开怨恨的关键就在这里。” 安澜点头,可是手却开始为雪暮宽衣。 雪暮有些不适应,可是那是安澜的手,那是和他如此合拍的人,他几乎可以认定安澜是自己灵魂的归属。他听说过美人服侍更衣的事,没想到今日居然在这个怨婴傀儡的核心记忆中有所体会。 雪暮看着安澜的眼睛,他忽然意识到安澜是很美的。为什么自己以前都没有意识到呢?安澜的确是个美人儿,她的美像是清澈的水,滋润了雪暮干涸的心田。 第三十七章 丧心病狂 雪暮脱下衣衫,他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向后屋走去:“晨儿呢?还在后屋里吗?” 安澜道:“晨儿这几日又是发了气短的病,太医说又要引进新的药方。“ 雪暮道:“不必了,萧先生近日找到了一个新的方子,想来能治好晨儿的病,而且是一了百了。” 雪暮和安澜都是心惊,雪暮已经知道了那个方子是什么,看到雪暮的神情,安澜也明白了七七八八。那是要“晨儿”去死! 雪暮走到后屋,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男孩躺在床上,似乎是在安睡。小男孩相貌俊秀可爱,只是脸色太过苍白。雪暮坐在小男孩的床头,轻轻抚摸着男孩的脸,道:“晨儿,你拖累为父太久了,你也该去了。” 他抱起了小男孩,小男孩醒了过来,睁开眼,问道:“父亲?你怎么来了?” 雪暮道:“为父带你去一个地方。” 雪暮又来到了那个地下血池,血池的血水在翻滚。小男孩颤抖道:“父亲,这是什么地方?” 在此等待已久的萧东方道:“小少爷,这里是给你治病的地方。” 雪暮运气,指尖上逼出一滴血,滴落在小男孩的眉间。那血液迅速凝结,像是一粒朱砂痣。萧东方接过手,剥去了男孩的外衣,一股真气从小男孩的头顶灌入,小男孩立刻惨叫起来,叫声凄凉而惨绝,他的身上开始渗出鲜血。这些鲜血在小男孩的身体上盘踞,形成了巫术纹路。 忽然间,男孩身体停止了颤抖。他的身体急剧降温,刹那间冷如寒冰。只有那妖异的血色纹路在他苍白娇小的身躯上散发着邪异的光彩,男孩的眼睛失去了神采,却变成了碧绿色。 萧东方说:“可以了。” 雪暮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把孩子放入了血池之中。他无能为力。 这些都是记忆,都是那怨魂的记忆,他只是记忆中的旁观者,他无能为力。 那血池中的血水吞没了孩子,然后迅速的翻滚起来。无数婴儿的啼哭声同时响起,小男孩的身体在血水中浮浮沉沉,好像要被吞没。 雪暮咬牙切齿,却依旧说道:“萧先生,多日来谢谢你了。” “八皇子何必客气,能辅佐你夺得皇位是在下的荣幸。” 雪暮扯动嘴皮,皮笑肉不笑:“但是在下还有一件事要麻烦先生。” “什么?” “麻烦你去死。” 萧东方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胸膛。他的胸膛上插着一把匕首。 “不可能……”萧东方吐着血,“你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你的作用已经结束了。”雪暮道,“你眼睁睁看着我杀死了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让你活下来?我可是要做皇帝的人,而且是要在万民眼中敦厚仁慈的皇帝。” 雪暮看着萧东方,萧东方说:“好,无毒不丈夫,我教导你多年,你也终于是把这件事贯彻到了自己的所有行为中。”他快速地说着,嘴角不停有血溢出,一开始是红色,很快就变成了黑色。 萧东方也是这个八皇子的师傅?雪暮又是震惊了。 “我死后……你怎么办?”萧东方似乎用光了全身的力气才憋出这句话。 “飘红楼已经完全走上正轨,他们会是我的左膀右臂。” “好吧。”萧东方坐在地上,闭目而逝。 不对,他绝对没有死! 雪暮的内心在吼叫。 是的,这个萧东方似乎有不死之身。怨婴傀儡核心想来就是这个小男孩了,而在记忆中的时间段甚至飘红楼才刚刚走上正轨。那么这个八皇子的身份就是…… 当今的皇帝,夏履霜! 而萧东方也绝对只是诈死,因为他在多年后还会成为自己的师傅! 黑幕、阴谋……绪廊帝国,这个有着两千年历史的庞然大物笼罩着如此污浊的黑暗。被民众所敬仰,号称是开启新盛世的夏履霜则是个连亲生儿子都只能当做工具的禽兽不如的人渣。 这时候,雪暮听到了安澜的声音:“夫君,我们的晨儿呢?” 雪暮回过头,看到安澜站在身后。 原来这个八皇子的妻子当年也一直追着他,那个柔弱的女人绝然不放心把晨儿交给那个来路不明的萧东方。 雪暮抬起手,手上真气缠绕,即将一掌劈死八皇子的正妻,也就是雪暮面前的安澜! 不,绝对不可以! 雪暮猛地拉住自己的手。 谁都可以死,包括自己。但是安澜绝对不能死。 雪暮喘着气,他面目通红,他双眼欲裂,但是他绝对不允许所谓的“历史进程”让自己做出劈死安澜的事情。 他抗拒着,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夏履霜劈死了自己的正妻,然后多半是把她和“萧东方”的尸体一起作为怨婴傀儡的养料! 他觉得胳膊都要断了,他的精神都要撕裂了。但是他绝对不允许自己伤害安澜。 忽然,安澜投入了雪暮的怀抱。 你很痛苦,我想帮你缓解痛苦。 安澜分明没有说话,但是雪暮已经明白了她的心意。 …… 眼前的画面忽然破碎,雪暮发现自己和安澜站在一片血肉之上。血肉在跳动,一颗巨大的心脏包裹着一个苍白的小男孩,是那个叫作“晨儿”的小男孩。他们强行闯入了血海的核心记忆,并且见到了核心本尊的灵魂。 小男孩碧绿的眼睛盯着雪暮和安澜,他说:“你们居然敢窥视我的灵魂?” 安澜道:“我们已经知道你所经历的一切了。” “你的父亲是夏履霜,对不对。”雪暮道。 小男孩道:“不错,我的父亲是夏履霜,我的名字是夏素晨,他在我三岁那年害死了我,并且操纵我帮他得到了皇位。“ “你怨恨?” “当然怨恨。”夏素晨道,“这里所有的兄弟姐妹们都被父母抛弃的孩子,我是他们的王。“他一挥手,那些血肉上浮现出婴儿的样子。这些婴儿面目狰狞,却向夏素晨跪拜。 纯真的怨念,只有怨念。 雪暮不知道的是,夏履霜当年为了炼制成这个怨婴傀儡,专门挖掘了堕胎而死的婴儿的墓穴,将那些刚刚诞生出来的小灵魂固定在他们尚未长成的肉身上,然后炼制血池,炼制血海,炼制怨婴傀儡。 这是何等的残忍和痛苦? 这些孩子尚且没有真正的意识就学会了怨恨,因此这份怨恨比一切都要强大。雪暮感受到,他和安澜的神魂此刻就在怨婴傀儡的核心。但是整个血海如今都只在这核心处,在夏素晨的身上,他也无法动雪暮和安澜肉身分毫。 “你想做什么?”雪暮问。 “我不知道。”夏素晨说,“我现在怨恨夏履霜,怨恨一切活着的人,所以来到这里的人都要死。“ 雪暮道:“那么,如果我告诉你,你是被夏履霜利用了呢?” 夏素晨无言。 “这里是飘红楼所属势力,红粉天香阁的第六层,我们为了追查关于夏履霜的事情到了这里。而你阻拦了我们。我早就知道夏履霜确实是人渣,即使没有你告诉我们的记忆,我们也会去杀了他。“雪暮继续说道。 夏素晨还是没有说话。 “打赢我。”不知过了多久,夏素晨忽然说。 雪暮一愣,他看着夏素晨,夏素晨稚嫩的脸上是坚决:“一个人的武艺中可以看出他的诚心,我想看看你的内心——只是你。如果我不放你们走,你们谁也走不了,你们应该知道这一点。我也想知道,你们有没有那个武力——或者是潜力去对付夏履霜。“ 雪暮点头道:“好吧。” 他拉着安澜,两人神魂回归肉身,血海不再翻涌,那个怨婴傀儡居然慢慢缩小,变成了那个小男孩的样子。 只是,这个小男孩实在是妖异了些。他苍白的身上都是血色的巫术纹路,他的眼睛散发着碧绿的光。 第三十八章 第七层 时间过去了不过半柱香,雪暮和夏素晨的对决中止。 安澜冷静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手却在发抖。 这是一场惨烈的对决。 雪暮的刀深深的插入了夏素晨的头颅,夏素晨的爪子插入了雪暮的腹部。 “你赢了,如果我是活人,现在已经死了。”夏素晨轻声道。 雪暮身体猛地颤抖,忽然间,夏素晨的血肉钻入了雪暮的身体。他说:“我已经无法逃脱夏履霜的控制了,但是你还可以。我把我全部的力量都给你——不知道你能吸收多少,但是你一定要打败夏履霜!” 雪暮感觉到一股没有任何怨念的纯净的能量从自己的伤口处融入了自己的身体,循环了一个周天后在丹田汇聚成一枚血色的内丹,自己的伤口在迅速愈合。 他跌倒在地上,安澜将他的身体扶好。 “我没事。”雪暮道。 雪暮的身体是注入了魔血的,在被夏素晨的血肉注入后开始以非人类的速度愈合。 周围的场景变换,他们回到了空荡荡的第六层,只有夏素晨幼小的尸体告诉着他们,这不是梦。 不知道过了多久,雪暮感觉到差不多了,于是舒展身躯,对安澜说:“我们上吧。” 第七层,最后一层了。不知道飘红楼的人有什么打算,设置了楼关一副你想知道点什么就向上闯的意思。 第七层,像是雅士的居处。有书有桌,有笔墨纸砚。有檀香燃起,有琴声奏鸣。花坛翠竹,假山流水。宽敞的第七层,好雅致。 雪暮看到第七层中坐着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男子。男子身后是墙壁,墙壁上有七把剑。男子在抚琴。 “你来了。”男子说,“你居然能真的闯到第七层,但是也到此为止了。” “你是谁?”雪暮问道。他感觉到了极度的危险。 这个青铜面具的男子和之前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安静而危险。 第五层的莫春鸣、第六层的夏素晨都没有他这样安静而坚决。 雪暮看着那个男人,男人也看着雪暮。 “出招吧。”男人说,“想知道,就对我出招。” 雪暮无言,他和安澜一同出招。毫无保留,墨雪飞舞,整个空间的气流都为之震动,庞大的真气一齐轰向了那个青铜面具的男子。 “很不错。”男子悠悠地说道。他抽出了身后的第四把剑,那是一把青铜剑。他猛的挥剑,一道锋利无比的剑气直直迎向了雪暮和安澜的刀剑。 那剑气,看似是极其寻常不过的招式,可是威力却极度惊人,雪暮和安澜居然被击退了! 两个可以凭虚御风的绝顶高手的全力合击,居然被青铜面具的男子一道剑气击退! 男子看了看手,说:“我低估你们了,能闯到这里的确不容易,我就换一把剑吧。” 他把青铜剑放回剑鞘,又拔出了第五把剑。 “名剑悲欢!”安澜张口道,“这剑居然在你手里!” “什么是名剑悲欢?”雪暮问。 “你知道天峦雪巅的传说吗?”安澜道。 “当然知道。” 雪暮是北境大雪山走出来的,大雪山最高的山峰就天峦雪巅,天下皆知。 那是传说中的两大剑客,易逝水和莫秋北决斗的地方。易逝水是出自江湖草莽的浪子,而莫秋北则是来自名门正宗的剑神宗。传说中,这两大剑客的对决大战了十天十夜,最终历尽而亡同归于尽。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易逝水的剑就叫作悲欢。”安澜道,“那真的是天下名剑了。” “悲欢虽好,却不是我善用的剑。”青铜面具的男人道,“悲欢剑太轻了,就像是人命一样轻贱。就算是帝王将相百年之后也终究尘土。月有阴晴圆缺,又怎么能永久完好?我不喜欢这种轻。“ 第五把剑…… 雪暮猛然意识到,自己和安澜绝对不是青铜面具的男人的对手,这只是第五把剑。那么第六把,第七把又是怎样?如果说一把剑更比一把强,那么自己和安澜加起来都不可能是这个男人的对手。 “安澜,你走。”雪暮说。 安澜忽然瞪大了眼睛,看着雪暮。 “我有底牌,我能挡住这个人,你走。”雪暮道。他的语气很平静。 “你……”安澜刚想说什么,看到雪暮的眼睛却顿时明白了一切。 雪暮在与青铜面具的男人过招的一刹那就已经知道,这个男人的实力和前面六层的任何一个都不在同一档次。也许夏素晨和他可以比拟,但是夏素晨最后决定把一切托付给了雪暮。夏素晨只是个孩子。 雪暮是坚决的,他要安澜走就是做好的必死的觉悟。此时,任何的迟疑都是对雪暮态度的玷污。雪暮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决心为安澜而死! 安澜不能死! 雪暮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个才认识几天的女孩子有这样的想法,但是他只是本能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宁可自己死了,安澜也绝对不能死。 “努力活下去。”安澜的眼角有泪水划过。 她飞身跳下了阁楼,然后御风飞起! “想跑?”青铜面具的男人挥舞出一道剑气,直接逼向了安澜。那剑气更胜过之前。 雪暮忽然暴起,映雪刀挡住了这剑气! 当啷巨响,雪暮的刀挡住了剑气。那剑气的余波直接将雅致的第七层的装饰品震了个粉碎! 那些什么假山流水,花鸟虫鱼,在真气的震动下化作了齑粉。 雪暮抬起了眼,他双目血红。 他的身躯中魔气荡漾,他经脉逆转,他头痛欲裂,他的血管在汩汩地飞快奔涌着鲜血,他额头上青筋暴起。 他通过《血海真魔劲》强行激活了身体内的魔血,强行提高了自己的实力。 这与莫春鸣无异,但是只是因为他的身体是真实能够容纳魔血的,因此他不会死。 至多……成为一个废人,一个说话也不能的废人。 “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雪暮。” 雪暮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安澜的心声。但是他已经无暇顾及了,他现在要挡住这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 他出击了,这是最快的一招!速度更胜过天雷霹雳!他迎面砍向了那个男人!他身上的寒气和魔气完美融合,刹那间在夏日都大雪纷飞! 整个第七层内都飘飞起了大雪! 男人一剑挡住了雪暮,可是那剑居然被雪暮的刀给砍断。这不是因为悲欢剑不如映雪刀,只是因为雪暮此时的真气太过霸道蛮横!男人甚至被雪暮逼退了数步! “好厉害!”男人哈哈一笑,手一伸,第六把剑落入了他的手中。剑身古朴,上面写字“龙牙”。 “我不明白,你这样的绝世高手,为什么会给飘红楼卖命。你的力量应该用来做更有用的事情。这世上应该几乎找不出几个比你更强的人了。”雪暮低声道。 “人各有志。”男人说。 雪暮再次出刀了。 沉重,强大,但是又极其快速。 男人也出剑了,速度不在雪暮之下。 两股真气碰撞在了一起,居然直接将这红粉天香阁的第七层震塌下! 雪暮和那个男人不停地交战,第六层、第五层、第四层、第三层……一层一层,楼宇在崩塌,雪暮的皮肤不停地在渗出血液,却越战越勇。 男人越来越心惊,雪暮虽然看上去已经癫狂,他的眼睛开始流血,皮肤红的吓人——但是他却依旧保持着惊人的学习能力,自己的招式他看的通透,只是自己凭着更高的境界在压制他。 他到底是什么人?千年奇才吗? 男人一个走神的功夫,雪暮忽然招式一变,将他的面具砍断。 第三十九章 面具之下 雪暮的刀止住了。 他已经有所预料,但是真的看到时,却完完全全不敢相信。 面具之下,那是他很熟悉的一张脸。他所敬仰的人。 楚阔海。 的确是楚阔海。 “你猜到了?”男人的声音变了,的确是楚阔海的声音。 雪暮冷然道:“为什么是你?” “人各有志。”楚阔海道。 “这不是理由!”雪暮大声道,“你是楚阔海,是武林盟主!多少人认为你就是正义的化身,多少人寄托你为生的信仰,可是你怎么会是绪廊皇室的狗?你……” “出招吧,人各有志。”楚阔海淡淡道。 雪暮睁着眼,他不敢相信那个高风亮节的楚阔海居然会是绪廊帝国的狗,但是不是他又是谁?除了楚阔海谁又能如此强悍? 他一咬牙,出刀了! 魔气翻涌,滚滚而连绵不绝。雪暮的刀上是滔天的魔气,他一刀砍向了楚阔海! “你更强了。”楚阔海道,“你进步的速度太快,让我都吃惊。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身外化形,现在居然已经能和我过招了。” 雪暮不说话,他不停的向楚阔海进攻。楚阔海虽然嘴上话说的飞快,可是手上的功夫却也一点点也没有落下。那龙牙剑和雪暮的映雪刀不断碰撞,他们一同杀出了红粉天香阁,红粉天香阁轰然倒塌。 “红粉天香阁的嫖客们呢?”雪暮突然问道。 他们杀到一层的时候,他感觉到了异常的诡异。这第一层里面居然没有嫖客,那些**们也是微笑淡然,像是蜡像。 “你还是先顾忌自己吧!”楚阔海见自己久攻不下,忽然手一伸! 第七把剑! 一把纯黑的、纤细的、修长的剑忽然飞出,被楚阔海紧紧抓在手心中。 第七把剑! 楚阔海把龙牙剑插在地上,他说:“这把剑单字一个‘邪’,叫作邪剑。我行走江湖多年从来不用这第七把剑,你是难得的。“ “那,我该感谢你咯?”雪暮的嘴角是讥讽的笑容。 “随便你吧。”楚阔海微微一笑。 雪暮意识到自己快要到极限了,但是他相信安澜已经逃跑了足够的远。 但是,他还是要一搏! 全身的真气都汇聚在刀上,刀上魔气缠绕。雪暮是最后最后的抵抗了。 “万法一刀。”雪暮在这一刹那领悟了千山暮雪刀的第三层真谛。 速度、寒意以及力量。 这万法一刀就是力量。 雪暮低吼了一声,他冲向了楚阔海! 他高高的挥举起手中的刀! 他劈了下去! 楚阔海冷静地看着雪暮出刀,他眼中是一丝小小的兴奋。雪暮的身后是一尊庞大的、漆黑的魔像,那是他体内“魔”的姿态。他举着刀,那身后的魔也举着刀。他咆哮,魔也在咆哮! 那魔足足有五十丈之高,魔手中的刀也是那般令人惊惧的姿态!滔天魔气将天空都染黑! 魔也将刀劈了下去!遮天蔽日,似乎要将世间的一切都尽数毁坏! 楚阔海举起了剑! 邪剑。 他大喝了一声,那邪剑居然直接挡住了魔的刀! 纵然他的身躯被打进了泥土,他依旧是毫发无损的挡住了魔的刀! 纵然魔的刀将地上劈出了惊人的沟壑,绵延数十丈,让大地都在颤抖,巨响几乎要撕裂人的耳朵,他依旧是毫发无损的挡住了雪暮的刀! 雪暮淡然的笑了。 他身上的血开始狂喷飞溅,他倒了下来,倒在了自己的鲜血之中。 楚阔海站在雪暮的面前,他站了许久。他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 ………… ……………… 感觉到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晶莹的长廊,梦的尽头是一片纯白的光。 光是那么的温暖,暖的让人流泪。但是当意识到是梦的时候,雪暮睁开了眼。 昏迷了多久?他不知道。 他努力想起来自己是谁,自己懂得些什么,自己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的,这里毫无疑问是地牢,这里冰冷、潮湿、腐臭、阴暗,一点光都没有,但是雪暮知道这里是地牢,是地下的监牢。他体内一点真气都没有了,经脉都处于爆裂的状态,身体也极度虚弱。 也许正因为他是废人,所以居然没有手铐脚镣把他束缚住。 口渴,饥饿。 雪暮舔了舔嘴唇。依靠在墙壁上。 时间已经没有意义,雪暮闭着眼睛回想自己经历过的一切。 现在很无聊,他只能去想,自己经历过的一切,还有在脑中回顾自己学过的武学。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但是这样就可以打发无聊的时间了。 “的确没有想到,飘红楼的第七层居然是楚阔海。就算是其他摸到窥知天命门槛的人,我和安澜也足以打败吧?”雪暮忽然想到。 “当时,的确没有想到会是楚阔海在那里。” …… 雪暮觉得自己越来越衰弱,已经快要死了。没有饮食,人就会死。他昏睡又醒来,不知道过了多久。 某个时刻,忽然阴暗封闭的房间被打开,有人端进来一坛子水和一些食物,然后猛的关门。许久没有见光的雪暮甚至没有看清来者是谁。 雪暮摸索着爬到了水坛前,一点点向嘴里喂水。 他喝了一点水,感觉到喉咙终于有了知觉。 又过了一会儿,他向嘴里塞了一点点青菜和豆腐,嚼的稀烂后才敢吞下。 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已经是救命的了。这些食物绝对不可能下毒,因为如果对方想杀自己,早就杀了。 说到毒,雪暮又想到了自己体内软魂香和那三十六种毒药的平衡。没想到就算是强行激发了魔血,这两方的平衡还是没有爆开。 不然,恐怕现在自己已经死了。 但是越是这样,雪暮就越是不安。那么,到底哪一天这毒药会爆发开来?到底哪一天自己会死? 人的命的确是很轻贱的,太多的事情会让人死去。 纵然,雪暮品尝过了凭虚御风的滋味,他还是不想死。 生命啊,谁都是热爱的。 雪暮一点点的吃完了所有的食物,喝完了所有的水。 然后又是昏睡。 大睡几场后,雪暮感觉到自己恢复了一点力量。但是他不单内功全无,而且连肉身的力量也大大减弱了。 雪暮无聊的开始摸索整个监牢。因为太过阴暗所以他只能用手来感知。 这是他一个人的监牢,石墙,茅草,腥臭,肮脏,其余的什么也没有。 雪暮又开始沉睡。 每次他感觉自己要虚弱死的时候,总有人送上食物和水,但是雪暮永远也看不清是谁送的食物和水。 不知生死,仿佛是被人遗忘。 雪暮一遍遍的回顾自己的记忆,他知道自己的记忆被动过手脚,他想回忆起真实的自己。 “我到底是谁?”雪暮忽然自问。 奴隶?大雪山主人的养子? 但是他作为奴隶前又是谁?他的父母到底是谁? 他曾经看过别人一家老小幸福的生活,那也是他所期望的。只是那是遥不可及的幻影,那是触摸就会破碎的梦境。 时间在不断的流逝,雪暮有时候觉得,自己大约一生都会烂在这监牢里了。 忽然有一天,有人打开了门。 雪暮感觉自己的记忆已经模糊,他好不容易才认出了这个人是谁。 “楚阔海,你来干什么。”雪暮张开口,他发现自己的嗓音都沙哑异常,他几乎忘记了怎么说话。 “我是来劝你加入我们的。”楚阔海说。 “劝我加入你们?”雪暮突然觉得好笑,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我现在是个废人,生死都在你们手上,你们要杀要剐随便,说什么要我加入你们。我就算加入你们还能做什么?难不成给你们挥大旗敲锣打鼓吗?” “你是天才,我们需要你。”楚阔海说,“我并不隶属于飘红楼,我只听从绪廊皇室的命令。” 雪暮抬起头,楚阔海的确穿着绪廊皇室的禁卫军“龙鳞军”的铠甲。 只是,他的眼睛里没有光,只是黯淡。 第四十章 安澜的决意 南境剑神宗,历史一千余年的武林圣地,一千多年来,不知有多少绝代高手从剑神宗里走出。 剑神宗位于南境海外的一座岛,独立于世俗,自成一派。 而今日,一位少女成了岛上的不速之客。 莫非陈是剑神宗一个普通不过的弟子。他本不姓莫而是姓陈,只是剑神宗的弟子都需要改为莫姓,于是他干脆改名叫莫非陈了。 他今天在沙滩上练剑,练的是千云万壑九重式。这是他好不容易从师傅那里讨要来的高深剑诀,他苦练了数月终于在第一式上有所收获。 剑神岛位于南境的更南处,常年炎热。莫非陈抹了一把汗,微微有些得意。自己今年不过二十岁,已经把千云万壑九重式的第一式练出了火候,也算是很有天分了。 忽然,一道狂风刮过,莫非陈猛地栽到了地上,他抬头,看到一个灰衣少女亭亭玉立的站在自己面前。少女的脸颊不施粉黛,却自有一份清丽绝俗。她眼瞳如湖泊般澄澈,脸上却没有表情,清冷的让人想到了深秋的寒月。穿着的灰衣,却依旧好比天仙。少女束发垂下,手中抓着剑。 绝美。仿佛不是尘世中人。 莫非陈一时间居然看痴了,直到少女走到他的面前,一字一顿的问道:“这里是剑神宗?” 莫非陈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呆呆地回答道:“是。” 少女自言自语道:“终于找到了。”她忽然飞起,猛地向岛的最深处飞去。 莫非陈愣了一会儿,忽然大叫道:“凭虚御风!她居然能凭虚御风!” …… 剑神宗大殿,宗门内诸多长老正在参演武学。 “神妙北斗剑阵如果在天枢星方位使用穿龙剑,怎么样?“ 一位长老声如洪钟。 “不妥,穿龙剑有去无回,不妨改上三招并入,用绝情剑为妙。“ 另一位长老说道。 诸多长老正在参演武学,这时,忽然,一个灰衣少女如暴风般降落在大殿前场,她声音清冽:“安澜拜宗!” 她的声音并不洪亮,却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每一个人的耳朵内的声音都是一般大小,决计没有让人的耳朵不适。 凭虚御风,而且已经到了相当高深的境界。 这些剑神宗的长老们都意识到了来者的不凡。 少女绝美,却又极强。 长老们走出剑神宗的大殿,看到安澜站在大殿口,手中抓着一枚令牌。 令牌上是一个“莫”字。 “莫春鸣师弟的令牌!”一个长老忽然说道。 “莫春鸣师弟惊才绝艳,数月前自负离开剑神岛说是要挑战整个武林,他的令牌怎么在这个小女孩的手上?“ “莫非莫春鸣师弟有什么不测?” 安澜听着他们低语,却也不发话,直到他们讨论结束了,才缓缓说道:“莫春鸣已经死了。” 气氛忽然凝重。 “怎么死的?” “绪廊皇室。”安澜淡淡地说,“绪廊皇室用上古的血来引得莫春鸣为了追求力量而投身他们,结果因为不适应这血而死了。死前留下了这枚令牌。“ 安澜说的都没有错,不过她隐瞒的事实在于,是因为她和雪暮才引得莫春鸣强行激发之血。不过莫春鸣的死的确是因为绪廊皇室,这本身是没错的。 “绪廊皇室!”诸多长老咬牙切齿,可是也有人问:“你怎么知道的?“ 安澜道:“诸位可知道飘红楼?” 一位看上去最年轻的长老道:“你说的可是中境的飘红楼?传说这组织罪恶无比,卖什么五石散逍遥丹,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我数月前才与飘红楼过招,目睹了莫春鸣的死亡。飘红楼就是绪廊皇室的势力!准确的说,是当代绪廊皇帝夏履霜的爪牙。” “我为什么要信你?也许莫春鸣还没有死,也许是你害了他。”又有一个长老说。 “随便你怎么想,我话已经带到了。”安澜说完就准走。 “慢!我剑神宗哪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那年轻的长老道,“我是剑神宗莫冬辰,姑娘请赐教!” 安澜微微一笑:“那就来吧。” 莫冬辰身躯一抖,一剑刺向了安澜。这剑带着强劲的狂风。安澜点头,这莫冬辰看上去虽然不过三十多岁,但是也是凭虚御风的高手了。剑神宗千年的积淀果然非凡,而锦绣山庄如果不是因为楚阔海这个窥知天命的奇才镇压,又怎么能和剑神宗媲美? 但是,在安澜面前是不够看的。 莫冬辰忽然止步。 安澜的剑已经在他的脖子上。 “承让。”安澜道。 在座的诸多长老都是一惊,这少女的武功怎么如此高深?看上去不过二十岁的年纪,怎么武功如此高深?凭虚御风,而且到了极高的层次。 安澜比起数月前已经大大进步了,因为她也修行了《血红书》。雪暮对她倾囊相授,所有的关于《血红书》的修炼心得都已经告诉了安澜。安澜也从《血红书》中受益匪浅,如今寻常的凭虚御风又怎么是她的对手? “还有更强的吗?”安澜问,“没有更强的我就走了。” “等一下!”两个长老同时出手了。 “太弱!”安澜瞧了一眼,连剑都不出,一个凌空的劈掌下去,那两个长老被她掀翻在地,吐出一口血。 这两个长老也是凭虚御风的高手,可是居然也不是安澜的对手! “神妙北斗剑阵!”七名长老同时走出,以北斗七星的样子摆好了剑阵,同时向安澜杀来。 真气流转,这神妙北斗剑阵间的真气形成了一个大循环,七个人的力量叠加在一起,一同压向了安澜。 安澜眉头紧锁,这一招确实不同于先前的土鸡瓦狗,她这是第一次面对剑阵。于是,她提剑杀了进去。 气流飞舞,巨大的洪流撞向了安澜。安澜自知不能力敌,侧身闪开。 轰!地面上出现了深邃的蛛网状裂缝,安澜看他们用力过猛,挥手就是一道剑气劈下。 “变阵!”七人一同大喝,剑阵架势如铁锅金钟变为防御形态,安澜的剑气不能逼入剑阵分毫。 安澜不知道,这神妙北斗阵本是剑神宗极为上乘的阵法,只是三十年前一场血案让这剑阵的持剑人纷纷丧命,剑阵也从此变得不全。但是即使是后人逐步修补出来的剑阵,也是足以神妙无双了。 安澜此次表面上是想走,其实就是想引得剑神宗向她攻击。自红粉天香阁后,她大致猜到雪暮是被夏履霜关在某个地方,于是埋头苦修数月的《血红书》,半月前感到有所成效,因此想要以一己之力引得江湖上各大势力合力向夏履霜发起挑战。这并不是她的妄想,夏红莲已经找到了足够多的罪状证明夏履霜的罪恶,夏红莲已经布置了十数年的个人势力。夏履霜妄图消灭天下宗门的意图也被许多门派所察觉…… 如果运用得当,将这些势力集中起来,未尝不可群狼噬虎。即使没有成功,也能趁乱得到雪暮的消息,甚至救出雪暮。 雪暮视安澜为此生难得的知己,安澜又未尝不是如此?安澜说不清自己对雪暮是何种想法,只是莫名的觉得,雪暮的生命比自己更重要。 这和雪暮是一样的。 “雪暮,我一定会救你。”安澜心道。 第四十一章 墨纹剑 安澜已经和神妙北斗剑阵过招了三十来回合,忽然眼神一定,嘴角流露出笑意:“诸位,如果我猜的不错,这神妙北斗剑阵是不完全的,里面有一个破绽。” 这七位长老一惊,他们与这小女孩过了不过三十余招,她居然瞧出了破绽吗? “诸位不回我的话吗?“安澜道,”那我可要破阵了。“ 安澜的眼光何等刁钻,她已经看出了神妙北斗剑阵中天枢星的位置又明显的破绽,那是不全的,整个神妙北斗剑阵的破绽也就在这里。她脚步转换,身形化作数道幻影,流窜过了数次的进攻,杀入了剑阵之中。 七位长老同时一惊,他们还从未见过有人胆敢直接杀入剑阵中的。剑阵内何其凶险,七把长剑同时进攻,一不小心就被杀成肉沫! 安澜却丝毫不慌张,只要看破这残缺剑阵的破绽就再容易不过。她前后挪动脚步,看似闲庭信步却让这七位长老难受的不行,她忽然一个猛的加速,撞到了天枢星方位的长老,那长老猛的出剑想要刺向安澜,安澜微微一笑,指头夹住了他的剑尖。 “弱点就是在天枢星的方位,”安澜道,“天枢星方位的剑诀是错的。” 她一边说一边踢开那个天枢星方位的长老,随后墨纹剑狂舞,叮叮当当,那诸多长老的剑都被安澜击落在地。那些长老觉得难受至极,明明就算没有剑阵都不会像是现在这样被轻而易举的打倒,但是安澜进入剑阵后,他们像是土鸡瓦狗般被击碎了。 “厉害。”大殿中有人走出,“姑娘年纪轻轻就已经达到了凭虚御风的境界——不,凭虚御风的境界内几乎无敌,真是可怕。” 安澜抬头一看,那是个儒雅的中年男子,比起剑客更像是书生。 “您就是剑神宗的宗主莫天一吧,”安澜道,“是您客气了,我只不过是江湖后辈,如果宗主以及门内数位太上长老出手,恐怕根本没有我嚣张的机会了。” 莫天一捋着胡须,道:“你来我们剑神宗到底要做什么?” 安澜笑了:“我想让剑神宗和我一起去找绪廊皇室算账。”她从袖中取出一本小册,扔给了莫天一:“这是中境凤凰王夏红莲搜集的当代皇帝夏履霜的罪状,剑神宗主可以看一看。绪廊皇室准备灭天下宗门,夏履霜更是要完成开朝太祖夏止水、武帝夏戈都没有做的事情,他要在天下推行‘理道’,将天下人都彻底奉他们夏家为神明,为主宰,这是灭绝人性的洗脑。如果‘理道’被他们彻底推出,天下又怎么会有自由,全都只是夏家人的奴隶罢了。“ 真实的奴役并不在于剥削金钱财物诸如粮食布匹,而是在于控制思想。 被控制思想的人就不再是人。 人是因为独立存在在世界上,才是一个完整的人。 莫天一读完了小册子上的内容,刚刚叹了口气,忽然瞟到了安澜的剑。 “等一下,你的剑!?”莫天一忽然脸色变化,他猛的脱身而出,一手抓向了安澜的剑。 剑是剑客的第二生命,安澜又怎么可能让莫天一如此简单的夺剑?安澜反手抓住莫天一的手,两股真气互相碰撞,两人都是后退一步。 莫天一愣了一下,他倏忽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冒失,他深呼吸了一下,对安澜道:“姑娘,是在下冒犯了,不知道姑娘的剑是从哪里得来的?” “我娘亲给我的。”安澜道。 “姑娘可知道这剑的名字?” “墨纹剑。” 莫天一又问道:“你可知道这剑的来历?” “不知道。” “你可知道墨门?”莫天一他一字一顿道:“这墨纹剑是两千多年前墨门的信物,我剑神宗莫字其实是取于墨门的‘墨’字。我剑神宗不过是墨门的一个分支而已,虽然绵延两千年终于立于武学圣地之位。由于一千年前的千年奇才赤天离的大劫难,我剑神宗受损很浅,所以反而是成了矮子中的将军,忽然崛起了。” “墨门,那是个什么门派?” “墨门,一入墨门,终生黑衣。那是两千多年前只隶属于古巫国的宗派,门派内武学玄奇玲珑,又掺和着巫术分支,当真是玄妙异常。墨门内戒律森严,门派弟子都叫作‘墨者’,而掌门人号称‘墨主’,掌门人的信物就是这墨纹剑。” 安澜皱眉道:“那也真是奇了,我娘亲只是给了我这把剑让我行走江湖,却也没有告诉过我这剑的来历。我一直以为这剑是我家传宝剑,并不知晓。” “敢问姑娘的娘亲是?” 安澜眼光一转:“剑神宗主,你问多了。” 安澜话虽然这么多,但是实际上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她的母亲? 安澜的记忆中,母亲几乎是单一到苍白的人。 永远只督促她练武,一直在强调她的仇人是楚阔海。母亲给了自己剑,告诉她就要用这把剑杀死楚阔海。 安澜怀疑过自己是否是母亲亲生,但是她几乎是和母亲是一个坯子里出来的,确实是母女无疑。 母亲督促自己练功,督促自己学习天下武学精要,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了其他的交流。 莫天一见到安澜不说话,便说道:“不知道姑娘高姓大名?” “没有什么高姓大名,我叫安澜。” “安澜姑娘,你告诉我们的事情,我们记下了。如果以后核对属实,那我们自然会尽力去阻止夏履霜。”莫天一从怀中取出另一枚令牌:“这是我剑神宗的万里令,只要捏碎这令牌,我们剑神宗就会知道姑娘的方位,与姑娘相联系。” 安澜接过令牌,点头道:“也好。” …… 雪暮又被关押了很久。 阴暗,潮湿,安静。 这一天,雪暮的耳朵贴在墙面上,他不是想听到什么,他只是因为太无聊了。 他已经把自己的经历回顾了很多遍,他找到了一些有违常理的记忆,但是却无法去证实这些是虚假的记忆。 他现在已经陷入了无聊,一种让人绝望和恐慌的无聊。 忽然。 对,就是忽然。 雪暮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在敲击墙壁——不,与其说是在敲击墙壁,更像是在挖掘。 雪暮猛然间就感觉到全身的血液流动起来了。这么长时间,他终于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那无疑是希望的声音。 雪暮对着墙壁那头敲了敲。那边墙壁敲击的声音立刻停止了。 过了一会儿,那边又开始敲击墙壁了,而且方向感明确了许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雪暮终于在这个死寂的地牢里感受到了生命的气息。 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这监牢里,他还活着! 他知道了太多的秘密,他一定要活着出去,把这些秘密全部揭露,让恶人受到惩罚,让善人幸福! 第四十二章 真假 雪暮开始重新计算时间。他开始计算时间。他的手已经丝毫没有力气,他只能等待墙壁另一边的人凿开墙了。 大约过去了三天的时间,雪暮终于感觉到凿墙壁的人将墙壁凿到了最后。 雪暮锤了锤墙,那个人猛的一用力,墙凿出了一个洞。 “能听到我的声音吗?”那边的人说道。他的嗓音已经沙哑的不行,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说话了。 “嗯。”雪暮也很久没有说话了。 “你被关进来多久了?”那个人问。 “大概几个月的时间吧。”雪暮道。 “是吗?我已经被关了近二十年了。” “……”雪暮不知道对方所说是真是假,他问:“你二十年都被关在这里?你是怎么撑下来的?他们为什么要抓你?” “大概是因为我的身份吧。”那个人说,“我很久没有说话了,想找个人解解闷。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随便了。”雪暮倚着墙忽然一笑。因为他太无聊了,即使那个人给自己编故事,他都觉得是难得的消遣。 “我的身份,这个监牢里的人都是知道的,所以即使你是被安排来骗我的我也不会在意。”那个人哈哈一笑,笑声中是极度的凄苦。 “你继续说吧。”雪暮并不觉得这个人说话太冲,他知道这个人一定背负着什么沉重的东西。 “那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三十年前,我还是个孩子。我的家乡在东境北方的泠城,叫作长生谷。长生谷大约也算是一个武林的门派,只不过多年与世隔绝不为外人所知,相传我们的祖先无意间在这山谷发现了可以使枯木逢春的泉水,人饮用也可以延年益寿,因此称作长生不老泉,带着后代隐居于此。“ “然后?” “然后,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我们长生不老泉的消息被外泄,我们长生谷被绪廊帝国的军队包围和绞杀。那绪廊皇帝夏履霜想要得到长生不老,为此不顾一切,于是他灭杀了我们的长生谷,我亲眼目睹了亲人们朋友们的惨死,整个长生谷只有我活了下来。我当时只有十岁。“ 那个人悠悠地叹了口气,雪暮问道:“还是不能忍受那段回忆吗?“ “正好相反,”他说,“我发现自己对那段本来应该痛苦不堪记忆已经开始模糊,甚至感觉到了麻木。我知道自己的仇人是绪廊皇室,是夏履霜,但是我已经没有了年轻时刻骨铭心的恨意。人的记忆真的是很不可靠的,因为无论多么深沉,最后都会被时间冲淡。” “您接着说吧。”雪暮心中一动,不由自主的用了一个“您”字。 “我从长生谷逃出后,花了五年的时间走访名师,我也算是奇遇不断,加上长生谷里其实典籍也并不少,我花了五年的时间从筑基固原一跃进入了凭虚御风,然后决心组建自己的势力来向绪廊帝国复仇。我假装自己是大仁大义,我做的都是所谓的豪杰义举,赢得了一些名声。“ 雪暮心中忽然一动:“那个势力的名字是?” “锦绣山庄,你听说过吗?” 雪暮大声道:“你是楚阔海!?这……不,这怎么可能!?” 那个人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楚阔海?” 雪暮忽然坐在了地上,他感觉自己恐怕是摸索到了这背后的真相。 如果这个与他对话的“楚阔海”是真的楚阔海,那么现在锦绣山庄的主人就是假的。 而且这个楚阔海说自己已经被关押了近二十年,那么也就是说,从近二十年前,楚阔海就被掉包了。 夏履霜,好手段。让自己忠心耿耿的下属来充当楚阔海,而真正的楚阔海则是在监牢内,假的楚阔海继续利用本尊的好名声经营锦绣山庄。虽然不会明面上直接利用锦绣山庄为皇家办事,但是可以利用锦绣山庄来建立关系网,更可以暗中使用手段来削弱江湖上的势力。 真是好手段啊,夏履霜。 雪暮平下心来,将自己经历过的与那个假的“楚阔海”的一切告诉了面前的人。 其实雪暮也不敢确信面前这人是真的楚阔海,但是此时他也一无所有,除却相信眼前之人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 “你把手给我。”那个人说。 雪暮把手给了他。雪暮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墙壁足足有一个人的身高那么厚,中间都是坚硬的石头,那个人恐怕是挖了很多很多年吧?他是用什么挖的? 雪暮握住了那个人的手,那个人的手干瘦冰冷,那的确不是雪暮所遇到的那个楚阔海的手。 楚阔海养尊处优,那手是端的十分精致,而墙壁那边人的手则是非常的贫苦瘦弱——是啊,二十年都在这监牢里,怎么可能不清苦。 “你修炼过《枯木逢春诀》?不对,这《枯木逢春诀》不完整。”那人忽然说道,“那假冒的我也有《枯木逢春诀》吗?” 雪暮愕然,他以为那人如果真是楚阔海,也一定被废了,他又怎么能感受到自己是否修炼过《枯木逢春诀》? “你在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你修炼过《枯木逢春诀》吧?”那人笑了,“《枯木逢春诀》可比绪廊皇室想的神奇的多,他们当年把我的经脉都弄断了,丹田气海都点破了,可是我靠着《枯木逢春诀》还是活了下来。他们想套出我《枯木逢春诀》的内容,可是我怎么也不会说。“ 他摸着雪暮的手,忽然全身颤抖起来。雪暮正好奇他的手为什么颤抖,楚阔海忽然道:“我把《枯木逢春诀》传给你,你一定要出去,然后找绪廊皇室复仇!” 雪暮不明白楚阔海为什么突然对自己有这样的态度转变,忽然就感觉到一股熟悉又陌生的真气输入了自己的体内。自己干涸的经脉丹田瞬间就像是被甘泉滋润,忽然间就有了活力。体内沉寂已久的魔血再次沸腾起来,他感觉到身体在被修复。 “为什么?”雪暮问,“为什么突然把这些都给我?我值得你信任吗?” 楚阔海的真气沿着经脉温润的前进,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雪暮。” “你今年多大了?” 雪暮估算了一下,新的一年应该也到了,于是说:“我大概十八岁了吧。” “十八岁?十八岁,好啊……好啊……”那人说道,“记住真气流动的方向,那就是《枯木逢春诀》真气运行的方式。我再告诉你口诀。“ 他迅速在雪暮的手掌心中写字,雪暮何等聪慧,立刻将这些字都记住,口诀很是复杂,雪暮却能一次记住。 “记住了吗?” “嗯。” “真的记住了?”楚阔海问。 “是的。”雪暮反而是奇怪了,这么简单的口诀怎么会忘掉? “你复述一遍给我看看。” 雪暮反手在楚阔海的手上写字,将口诀写下。楚阔海默默等着雪暮写完口诀,手又开始颤抖了:“你记忆力这么好?你的武功怎么样?” “我现在是个废人了,原本……刚刚达到凭虚御风的境界。” “十八岁……不,十七岁的凭虚御风?你的天赋……你……” 雪暮看不到,楚阔海已经是热泪盈眶。 “前辈,你……” “《枯木逢春诀》会帮助你修复身体。我的身体里中了毒,已经没救了,你身体里却没有那种毒,你要修复好自己的身体,然后恢复这份功力!刚刚达到凭虚御风,虽然没有窥知天命但是也已经非常强了,在这个末武时代,已经是绝顶高手了。” 雪暮的丹田里真气汇聚,引得夏素晨给自己的内丹也被激活。魔血、内丹以及《枯木逢春诀》的真气同时开始修复起雪暮的身体,雪暮忽然感觉到生命中的希望再次萌芽。 这一次,他会变得更强。 第四十三章 会见楚阔海 这里是锦绣山庄,也是安澜需要动员的一方力量。即使母亲要自己杀了楚阔海,但是安澜也有自己的判断。眼下是需要楚阔海与自己的联手的时候,找到并且救出雪暮才是第一位。 安澜和莫天一来到锦绣山庄所在的紫霞山下,此时又是一个清晨。时间已经步入了隆冬,天上飞舞着大雪, “锦绣山庄,也就是这二十多年的时间里崛起的。根基尚浅,但是只靠着楚阔海一人就撑起了整个宗门,风头却也不在我剑神宗之下,如果楚阔海在离世之前能够编纂出一整套属于锦绣山庄的功法,并且培养起第二代的弟子,这锦绣山庄想来很快就能压过我剑神宗了。“莫天一叹息道。 “莫宗主言重了,如果那套神妙北斗剑阵能够补充完全,再由贵派最高深的七人同时使用,抵抗楚阔海向来也不是问题。再加上剑神宗千年的积淀,又哪里是年龄尚浅的锦绣山庄可以媲美的。” 莫天一又是苦笑了:“姑娘这话说的轻巧,神妙北斗剑阵本就是我派宗师千年积淀的结晶,我们无能不慎丢失了这剑阵的真正精要,只能自己想些法子补充进去,却也是远远不如前人的智慧啊。” 安澜微微一笑:“莫宗主,前人也是人,不是神。我只相信,今人必更优于古人,剑神宗这一辈也并非没有人才,补足甚至拔高这神妙北斗剑阵并不是不可能。” “谢姑娘吉言了。” 两人一边说,一边腾空飞行。他们并不张狂,却是直接飞到了锦绣山庄谷底那铭刻着“天下锦绣”的石剑碑前。莫天一清了清嗓子,道:“剑神宗宗主莫天一来访,特来拜见楚庄主!” 半年前,剑神宗莫春鸣也来拜这锦绣山庄,张狂至极。他那一声“剑神宗莫春鸣拜庄”用足了最霸道的内力,让锦绣山庄功力稍微低一些的弟子直接头昏欲裂,而今日莫天一则是显露出比莫春鸣更加高深的功底,温和而让每一个人都听到了一样大小的声音。这是绝顶高手才会有的风度。 于是,另一声温和而不亚于莫春鸣的声音传出:“原来是剑神宗的莫天一宗主,不知道来我这小小的锦绣山庄有何贵干?” 安澜只见到一道白影晃过,一个极英俊的中年男子就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男子风采绝伦,正是执天下武林牛耳的楚阔海楚庄主。 安澜内心感叹,难怪雪暮为这个男子倾倒,无论是武功还是雅量,这楚阔海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只是这一手忽然出现的轻功就绝对不是安澜能够比拟的——所谓报仇之事的确是需要漫长的时间来思索。 这天下最大的两大宗派,剑神宗和锦绣山庄的主人终于会晤,莫天一也是第一次见到楚阔海。他道:“楚庄主,我也不绕话了。此次不远万里从南境来到东境,我们只为一件事,那就是对付绪廊帝国的皇帝夏履霜。夏履霜多年来搜刮民脂民膏,百姓活的已经很是艰难,贩卖五石散逍遥丹的飘红楼也是他们的势力,近来他又想灭天下宗门推行君君臣臣的理道,灭人欲存天理,嘿嘿,存的不过是他夏履霜的理罢了。这是要灭我们江湖武林同道的根基啊。” 楚阔海微微一忖度,道:“这些年朝廷对我江湖子弟屡屡下以黑手,在下也不是不知道。但是事关重大,还请莫宗主和这位小姑娘到锦绣山庄大厅内商议了。“ 莫天一和安澜对视一眼,安澜对着莫天一点头,于是莫天一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安澜并不多言,她也本不擅长巧言令色。这些时日剑神宗利用各方势力与凤凰王夏红莲合力调查,将夏履霜的种种罪孽都翻了出来,此人当真是历史上罕有的残暴不仁穷奢极欲,登基前屠害亲生兄弟姐妹,又残害忠良。登基数十年来为了长生不死不知道暗害了多少家族门派,只因为一丝一毫的“长生秘法”传闻。 安澜看着这些真实的证据时,只觉得发冷的震惊。居然有人真的能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他到底想做什么? 莫天一和楚阔海一直谈到了天色发暗才将种种事宜全部商量完毕。见天色已晚,楚阔海道:“两位,时间也已经不早了,我吩咐下人去准备些餐点,大家凑合着吃了吧。“ “也好。” …… “源源不断,生生不息,冬雪末处,枯木逢春……” 雪暮修炼真正的《枯木逢春诀》已经数日,这真正的《枯木逢春诀》想来是有高人得到了《血红书》的注解后又加以编纂,因此比起原本的更加高明,简直是疗伤的神功。这几日他都醉心于修炼,体内真气源源不断再次开始涌现。他原本修炼《返胎功》根基就极其扎实,恢复功力起来是事半功倍,不多日真气总量就已经再次摸到了身外化形门槛了。他有问题就向墙那边的人讯问,过些时日就会有人送来食物,不多看他们一眼,不知不觉间,雪暮也苦中作乐,乐得逍遥。 “前辈,”雪暮不知不觉间已经用前辈来称呼那人了,他觉得那人对自己的确是一片真心,对自己是知无不言倾囊相授,不仅仅是《枯木逢春诀》,他太多的武学上的疑惑这人都在向自己解释。虽然武功还没有回复,但是眼界却在不停的提高。这人原本恐怕也已经是摸到了窥知天命的门槛了,也许他真的是楚阔海吧。 “前辈?”雪暮听那边没有声音,又是问了一遍,可是那边却依旧没有声音。 此时雪暮的功力在逐步恢复,他忽然感觉到,墙的那边已经没有了生气。他身躯一震,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那人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枯木逢春诀》的真气全部都灌顶给了自己,那其实是生命的精华啊!那人把自己生命的精华都灌输给了自己,他又怎么能活下去?他这些时日不停地指导自己武学,自己问的又都是些自己刁钻的问题,他想必是费劲了心血。他的给自己教导时的指力越发的无力,又是不停的喘气咳嗽,想必是生命走到了终点。但是自己沉迷于练武,居然丝毫没有意识到。 雪暮心中大恸,虽然和这位前辈言谈不过几句,但是他的大恩大德自己绝对不会忘记。雪暮稍稍一用真气,发现那堵墙也被虚掩着了,显然墙对面的那人也是为了防止这洞被发现,极力在掩饰。 雪暮知道自己不能花太多时间悲痛,他需要实力,实力才是一切——他又开始闷头修炼了。 不知道修炼了多久,他终于回复到了身外化形的境界。这一天,监牢的门又打开了:“跟我们走吧。” 雪暮把内力都压缩在丹田中,装作自己依旧是无力的样子——他也确实是无力的样子,虽然内力在逐步积蓄,但是因为没有食物所以肉身还是孱弱而苍白。他需要真正足够的食物和一定的训练来让自己的肉身也回复健康。 雪暮装作虚弱的问道:“去哪里?” “问这么多干什么,走。”那人拉着雪暮就走,那力道应该也是身外化形到了很高深的地步了。 绪廊皇室,你们真是太可怕了。一个小小的狱卒都是身外化形,你们到底有多强? 雪暮一边想,一边在幽暗却有着火光的地下走廊中走着。 第四十四章 罪恶之人 雪暮被蒙上了眼睛,堵住了耳朵,被拉着不停的行走。那蒙眼的布用的是不知道什么材质,居然一点光都无法透入。 雪暮计算着,自己从监牢里出来,向右走了一百三十七步,走上一个台阶,台阶到顶后又是向左走五百七十六步,又是一个台阶…… 反反复复,雪暮把自己走过的路全部记在心中,大体形成了一个路线图。雪暮要把这些全部都记住,然后为自己的自由争取机会。 空气的温度一变,雪暮意识到自己也许到了地面上。那狱卒带着雪暮一路走,到了一个地方,然后雪暮感觉到一盆水冲到了自己的身上。 然后不停的有水冲刷到自己的身上。 他们在给自己洗澡? 数个月的污垢都在被冲刷,雪暮喘着气,然后有人给他扒下那件令人作呕的囚衣,开始用刷子刷洗他已经瘦削不堪的身体。刷的他全身在作痛。 然后他被扔到了池水中浸泡。不停的有花瓣被撒入池水中,雪暮全身感受到了药材与花束的清香。那水的感觉说不出的清爽。 接下来,又是有人在给雪暮洗刷身体,不过这一次是女人的手。男人的手决计不可能这样纤细柔嫩。大概是两个女人在给雪暮搓洗身体,不过雪暮意志力何等惊人,又是在这样诡异生死不知的情况下,也没有什么思春之想,直到全身被洗的干干净净。 再后,雪暮被带到了一个地方,眼睛上蒙着的布被扯下。雪暮很久没有看到光了,忽然的光让他的眼睛有些不适应。他适应了光线后看着四周。 这里是一个行宫。精致却不奢靡的行宫。 雪暮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被强迫着跪在地上,面前是一个垂老却依旧显得威武的人,那老人身边是楚阔海。楚阔海面无表情,手中是邪剑。一个极其貌美的侍女在给老人捶脚。 “你是夏履霜?”雪暮忽然问道。他很久没有说话,明明想要大声叱问,但是却极度的有气无力。 老人笑了:“雪暮?你想见到我很久了吧。我就是现在绪廊帝国的皇帝,夏履霜。” 他一个眼神下去,立刻有侍卫端着一个小盘子走到雪暮面前,小盘中是一枚金灿灿的丹药。 夏履霜说:“这是我们皇室秘制的丹药,你这么长时间的囚禁身体太过虚弱了,吃了这丹药吧,会帮你调养身体的。” 雪暮也不犹豫,一口吞下这丹药。霎时间,一股暖流从腹部开始向全身蔓延,一瞬间就觉得有了力量。饥饿不堪的雪暮感觉到胃部很是温暖。 “上菜。”夏履霜又是下令。 雪暮一惊,随后就看到许多宫女太监端上了桌椅和食物,那些食物都是美食,色泽香气都让人垂涎欲滴。 雪暮常年在苦寒地生活,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也不禁是口水流下。 雪暮知道夏履霜如果想要杀自己,或者给自己下毒,就算是软魂香,那也早就下了,于是他问夏履霜:“这些菜是给我一个人吃的?” “是,你想吃多少吃多少。刚才给你的丹药是养胃养身的丹药,性情温和。你现在可以随意吃了,不必担心到伤到肠胃。” 雪暮听到这话大致想到了,夏履霜必然是想让自己做什么。所以他绝对不会害自己,先前几个月的牢狱折磨不过是想让自己意志消耗殆尽,只可惜自己遇到了楚阔海,与楚阔海的交流和修行排解了太多能把人折磨疯掉的时光。 雪暮开始闷头吃了起来。 这些菜制作精美,什么式样都有,足足一百道大菜。雪暮不懂这些繁杂的菜名和工艺,只知道一个好吃。雪暮的身体太虚弱了,于是他吃的飞快而又猛。他以惊人的速度消耗着食物,那么多的饭菜都进了他的胃袋里,可是偏偏腹部一点都没有撑起。 “魔血的融合程度极高,因此身体素质也非常强悍,在身体虚弱的情况下依旧保持了非常可观的食欲。”楚阔海道。 夏履霜点头,他看着雪暮的身体开始逐渐充盈了血色。他的身体逐渐有了生命和活力。 雪暮居然全部吃完了这些食物,他稍作休息,随后猛的一个翻身,他对着空气挥舞了几拳,骨骼啪啦作响。他自觉力道已经远远不如自己巅峰之时,不过也说得过去了。 “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雪暮道,“你不杀我,却要折磨我,你想要我做什么?” 夏履霜笑了:“你叫雪暮,是大雪山的人。多年来一直在做暗杀的任务,从血书大会开始一步步与中原武林,我说的对不对?” “不错。”雪暮依旧在忖度,到底夏履霜对自己的事情知道多少。他知道《血红书》和那些与《血红书》相注解的武学吗?他知道夏红莲和自己的交谈吗?他知道安澜吗?他知道自己得到了完整的《枯木逢春诀》吗?他…… 很长时间来,夏履霜在雪暮的印象中着实是个没有丝毫人性的老东西,似乎这世上所有的阴谋都有他的影子。因此当夏履霜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时,雪暮居然产生了不真实的感觉。 这就是夏履霜吗?那个一切阴暗最后的源头? “我很看重你,我知道你天赋,还有你懂得《血红书》的奥秘。你现在整个人都在我的手上,想活下来的话,只有跟着我。”夏履霜说,“你知道的,楚阔海也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你的天赋更高于楚阔海,只要跟从我,你的成也就会比楚阔海更高。” 雪暮瘫坐在地上,吐出了一口气,说:“值得吗?尊敬的皇帝陛下?我这个人骨头可是很硬的,你想让我为你做事,花了挺多的功夫,可是我好像还是不怎么心动。“ ”你想要什么?金钱,美女,丹药,武功秘籍,想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这天下所有宗门,又有谁能比朝廷的底蕴更深厚?“夏履霜淡淡地笑着,他肆意向雪暮炫耀着自己的强大。 雪暮微微一笑,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只是对你很反感。夏履霜,你用五石散逍遥丹侵害百姓掠夺钱财,为了长生而肆意屠戮无辜宗门,当初为了皇位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你的这些罪孽,我都看的分明。” 夏履霜笑了:“就这样吗?” “就……这样?” “我做过的罪孽比你想的多的多。”夏履霜说,“我年少时为了几句好话,曾经与我父皇的宠妾欢好,你可知道?我曾经拉了两千童男童女的心肝炼制丹药,你可知道?我大兴土木穷奢极欲,让飘红楼掳掠美女造美人宫,你可知道?但是那又如何,世上有人能动了我的皇位吗?没有,就算我不能得到真正的永生,但是在我死去前的最后一刻,都不会有人动我根基分毫。” 雪暮有了一种无力感。 是的,这夏履霜做的罪孽太多,多的反而让人觉得无力而难以愤恨。雪暮仰头道:“厉害。皇帝陛下,你太厉害。我想知道你的武功修为是?” ”皇帝陛下是九五之尊,当然能够窥知天命。“楚阔海道。 “是吗?”雪暮其实也已经猜到了这个事实。他回顾大殿内,这个大殿内那些看上去寻常的宫女宦官,恐怕每一个都已经是身外化形的境界。那么那些士兵呢?属于绪廊皇室的精锐士兵又是会有多么强大?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安澜,你千万不要来救我!你好好活下去就好! 这里,着实太过危险! 第四十五章 糜烂 雪暮看着夏履霜,道:“夏履霜,你很厉害,人能想到的恶事你都做干净了。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时,我却觉得你是个虚假的人,因为太恶,所以显得不真实。“ 夏履霜反倒是笑了:“怎么,你想为我平反吗?” “不,我只是在面对你的时候感觉到无力,我觉得你很苍白。这样浅薄而苍白的人,我是不可能帮你做事的。” 夏履霜说:“我有很多法子让你就范。” “你已经老了,你追求多年的长生之道,似乎没有什么效果。”雪暮也是笑着讥讽夏履霜。 夏履霜终于是有些怒了:“信不信我废了你?” “你可以试试。”雪暮道,他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夏履霜也不再显现出愠色,他拍了拍手,楚阔海点头上前道:“雪暮,和我走一趟吧。” 雪暮知道自己只能顺从,于是被楚阔海带到了行宫的内处。离开前,他回头又看了夏履霜一眼,夏履霜坐在大殿的中央,却显得那样的阴暗和颓废。 他们走入了行宫的内处。 雪暮看着这行宫的内处,不禁感慨,这夏履霜真是把奢靡做到了极处,行宫内处每一处都考究到了极致,亭台楼阁,碧瓦雕甍,树木掩映,飞花曲水。 而且,到处来往的都是美女。 来来往往的宫女,都带着青春的气息,她们身材曼妙,眼神流光。雪暮猛的感觉到不对,他发现楚阔海已经不在自己的身边。随后他看着那些宫女们在宽衣解带向自己走来,大片雪白的肌肤入了自己的眼眶。他的心脏不受控制的开始不合理的狂跳,血脉流转的速度顷刻加快了…… “还是被下药了,不过不是毒药。但是这药可比毒药可怕的多。”雪暮猛的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捂住胸口,却是压抑不住自己的血液。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再受到自己的控制。 雪暮觉得自己做了一个荒唐而糜烂的梦,他几乎是将自己体内压抑多年的狂暴全部释放了出来,蹂躏,破坏,撕咬,捏碎。那些宫女满足了自己所有的暴虐,他几乎将她们吞下。 醒来的时候,雪暮意识到自己在一间宽敞奢华的房间,巨大的床上躺着三个没有衣衫遮拦的女人。她们身体青肿,似乎是奄奄一息。 这时,又一个漂亮的女人走进了房间,那个女人高高的昂着头,带着傲慢与高贵。她对雪暮说:“你玩死了五个漂亮的宫女,你可真是残忍。” 雪暮木然的看着那个女人:“你是谁?” “我叫夏梓潼。”女人说道,“我是夏履霜的第五个女儿。” “原来是帝国的五皇女殿下。”雪暮道,“你想要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吗?” “不,我只是问问你,舒爽吗?”夏梓潼笑的妩媚。 “是。”雪暮却是承认了。 雪暮早就知道,自己身体里隐藏着暴虐,但是他从来都是把这种暴虐压抑在心底。太多年了,他都把这份暴虐压抑在心底。但是夏履霜似乎察觉到了,他用一种简单的方式引导出了雪暮的暴虐。这让雪暮痛苦又欢喜。他欢喜是本能,但是痛苦却是那种极度的罪恶感。 是的,他在一夜之间玩死了五个女人。 而且他更恐惧的是,自己无法拒绝这种暴虐。 接下来的数日,雪暮继续被强迫下药,然后越发的糜烂。雪暮醉生梦死,感觉到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 “这样下去,就算我的意志被瓦解,但是我也是个疯子了。”雪暮对夏梓潼说。 “那又怎么样?”夏梓潼说,“我父皇既然能让你堕落,也能把你弄醒过来。” “软魂香?你们怎么不对我用软魂香呢?”雪暮忽然问道。 “你已经中过软魂香的毒了,所以软魂香对你不再有用。”夏梓潼说。 雪暮感觉到自己要疯了,也要废了。他不停地重复着人类最原始的动作,他觉得自己要做的天荒地老。 真恶心,恶心的让人想作呕。 但是又好欢喜。 …… 这里是龙都,天下最繁华的地方。 龙都的城墙极高极厚,宏伟而辉煌。远看着就是一座奇迹的城市。远看着有阳刚血气从城上升起,传说龙都建造时,用了当年敌国皇帝与猛将的鲜血浇灌了基石。 雪暮的义兄,雪晨在龙都已经呆了好几个月,现在已经是冬天。在东境和中境,现在是过年了。 雪晨与飘红楼的黄泉在凤凰城撕破了脸,一路奔逃潜伏到了龙都,一住就是数月。他算着日子,父亲也应该来了。 他这些日子一直在照顾一个老人,老人即将逝去,但是身边没有子女,所以雪晨凭着自己的好演技很快就被老人所接纳。 “父亲该来了。” 这一天,雪晨忙完了农活,看着天空自语。 “晨儿。”有人在叫雪晨。 雪晨一个回头,看到了一个极其高大魁梧的男子。男子眼珠是蓝色,头发银灰,看上去沧桑又雄浑。 是的,那就是父亲了。他的名字是雪河,是大雪山的主人,雪晨与雪暮的父亲,也是一个凭虚御风到顶峰的高手。雪河身材极其高大,有足足九尺之高,看上去完全不是正常的人。 他也的确不是正常的人类,他是上古遗族的后代。他的体质远强于正常人,因此比起一般凭虚御风到顶峰的绝顶高手更强上许多。 “父亲,您来了。”雪晨向雪河跪拜叩礼。 雪河示意雪晨起身,道:“我大雪山积淀了数百年,如今终于要向中原迈进了。绪廊皇室在七百年前毁灭了我北冰部族,三百年前将大雪山的武林秘典夺走,这些都是沾着血的深仇,我苦心经营了十余年,终于能够复仇了。” “父亲,还有一件事儿子要禀报给您。”雪晨说。 “什么事?” “近来武林上出现了一个武功奇高的小女孩,好像也是凭虚御风境界的绝顶高手,她在联系各大门派,似乎要对付绪廊皇室。“ “哦?”雪河倒是一笑,“我想我要见见她了。” 雪晨道:“我们常年所说的中原,不过是东中南三境,而这个小女孩已经跑过了三境各大武林门派,就连剑神宗和锦绣山庄都已经被她说动,也许是我们可以联合的势力。“ “土鸡瓦狗,散兵游勇。”雪河微微一笑,“虽然是可以联合的势力,但是他们用心不齐。锦绣山庄除了楚阔海没有几个拿得出的,而剑神宗虽然积淀深厚,但是却没有血的历练,执行力远远不如我们大雪山。” 雪晨点头,道:“父亲,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我大雪山数百年都在向朝廷渗透势力,现在我们要好好把这些势力挖掘出来,这是战争,我们与绪廊皇室的战争了。“ “战争吗?”雪晨道,“北大陆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战争了,而且这是在近乎于和平的年代战争。” “不,晨儿,你的眼光看的太浅显了。这个帝国早就是粉饰太平,三年前南境旱灾,分拨的粮款钱财被私吞,饿死了不知道多少人,最后却是以焚烧尸体和杀知情人作为结束。这个帝国视苍生为草芥,也必定为苍生所吞噬。” “这是两千年前的书册所书写的。”雪晨忽然想到。 “两千年前一位叫作杜渐霖的贤者写了这样一本书,杜渐霖的生平已经不能查到,但是他的观点着实是奇妙,超出了我们太久太多,我有时候会想,他真的是活在两千年前吗?也许只有两千年后才配得上有这样的贤者。这书在我大雪山的藏书中找到,着实是我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