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无言》 第1章 泰山绝顶 第一章泰山绝顶 时值正月,天寒地冻,万物萧瑟。 这泰山绝顶的登封坛本是秦始皇巡行东方时所修,立碑颂德以表秦之功业,后汉武大帝与汉光武帝又多次封禅泰山,遣派民夫,整饰山道,垒土平石,削山建坛,才有今日规模。此刻正是黎明时分,四下墨一般漆黑,暗青色的天空上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胧一片如同裹着灰色的轻纱。突的东方微微露出一抹亮色,漫天的云彩都似得到某种召唤,齐齐的聚集在那亮色周围,像是浸了血,映出淡淡的暗红。 旭日东升,太阳带着千万条耀眼的金龙喷薄而出,阳光由远及近慢慢照亮了整座登封坛。登封坛高九尺,广数十丈,四面出陛,坛下刀枪密布已被无数甲士围的水泄不通,坛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南北两边各持剑伫立一人。北首之人中等身材,一身粗布黑袍,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弯眉,阔鼻,厚唇,颌下一部络腮短髯,眼中并无半分神采,只静静的望着刚刚升起的红日发呆。南首之人三十八九岁上下,体态修长,剑眉俊目,头上包着一方白莲巾,肩头披着一件雪狐的皮裘,内着一袭白锦袍。锦袍用料乃是蜀中第一绸缎庄祥映斋的极品女儿俏,又经名师亲手缝制,穿在身上得体华贵,更衬得此人举止洒脱,器宇不凡。只是皮裘和锦袍上鲜血斑驳,又见此人脸色惨白,显然已受了重伤。 白衣人迎风而立,说道:“三年前我命人送书信给汤兄弟,约汤兄弟今日今时于泰山绝顶一较高下。汤兄弟甘冒奇险前来赴约,在下佩服的很!” 黑衣人收回目光轻瞥了一眼坛下的士卒,沉默不语。白衣人接着说道:“前日我在客栈中曾苦求汤兄弟助我一臂之力,共同行刺狗皇帝李治。唉!若得汤兄弟相助,昨夜我怎会功败垂成?” 黑衣人缓声说道:“汤予不过一介剑客,从不挂怀朝堂之事。江山社稷,黎民苍生与我无关。”汤予沉吟片刻又说道:“想来你计划此局定是费了不少心血,连我这局外人都被你构陷其中。” 白衣人苦笑道:“不错。五年前许敬宗向李治进言,请李治封禅泰山。许敬宗是狗皇帝的宠臣,身边有我安插的眼线,当时我就晓得此等美事李治怎能错过。我欲刺杀李治多时,苦于其居在深宫内院万难下手,若李治前往泰山,沿途便会有许多机会。三年前宫中传来李治封禅泰山的准确密报,我欣喜若狂急忙抢先一步向江湖中散出约你泰山一战的消息。我想必有众多江湖豪杰前来观战,其中与我志同道合之士大有人在,我可趁机联络,一同行事。”说到此处白衣人仰天长叹道:“谁料想我联络之人中竟有妖后武珝手下控鹤监的人。事情败露,李治早有防备,我率众人苦战一夜,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汤予问道:“那你为何会选中我?又怎知我会接受你的挑战?” 白衣人说道:“汤兄弟近十年来声名日盛,人称天下第一剑客,我欲引江湖群雄前来,当然是要找汤兄弟这样的高手。况且我闻汤兄弟寻我比剑已有多次,此番我主动下拜帖求战,汤兄弟怎会不来?” 汤予面色阴沉,说道:“你倒是想的周到。” 白衣人歉然道:“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莫不成汤兄弟后悔了?” 汤予正色道:“大丈夫做人做事随心使然,何来后悔之说?汤某十六岁仗剑闯荡江湖,立志会遍天下用剑之人。剑神大名,如雷贯耳,我确曾多次拜访李兄却无缘相会,今日能在泰山绝顶与剑神一战,得偿所愿,汤某今生无憾!” 白衣人哈哈大笑道:“汤兄弟豪气干云,我心里甚是喜欢,可惜此处无酒,否则定要同汤兄弟大醉一场。” 二人说话间坛下有人高声骂道:“李承继、汤予你们两个乱臣贼子已犯下弥天大罪,快快跪倒受缚,不然叫尔等乱箭攒心,死无葬身之地!”话音刚落就看坛下士卒张弓搭箭,只待一声令下便要万箭齐发。 李承继转身说道:“尉迟宝琪,你家主人尚未开言,你乱吠什么!”李承继边说边走到坛边向远处的龙辇玉辂喊道:“李治,你可知道我是谁?” 玉辂上肃然危坐二人,一人身穿衮冕,腰扎玉带,脚踏赤舄,不怒自威,正是当今天子李治。另一人头戴九尾飞凤冠,外罩朝阳五凤袍,方额广颐,明目皓齿,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不是天后武珝又是谁?李治听李承继之言大怒,起身骂道:“李承继,你意图谋反,刺王杀驾,今日必要将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以解朕心头之恨!” 李承继冷笑道:“意图谋反?我乃高祖皇帝嫡氏子孙,家父李建成更是高祖皇帝亲立的太子,全理国政。你父李世民觊觎皇位,犯上作乱,设毒计在玄武门弑兄屠弟,胁迫高祖退位,后又灭我满门,真是禽兽不如,丧尽天良。幸得上天垂怜,当时我尚在襁褓中由恩师把我救出,又苦心授我武艺。我无一日不想亲手结果了李世民这个贼子,以报灭门之仇!岂料李世民暴毙,未能手刃仇人乃我平生最大憾事。父债子偿,他所犯之罪孽当由你承担。只是我力有不及,无法一雪家仇国恨,实是无颜去见九泉之下那些惨死的冤魂。”李承继说罢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李治暴跳如雷,大骂道:“李承继,你父李建成不过是一卑鄙小人,并无半点本领只会挑拨离间,搬弄是非。我父太宗皇帝文武双全,雄才大略,为我李唐拓土辟疆,血染沙场,后又开贞观盛世,万民敬仰,实乃千古未有之雄主明君。你本是漏网之鱼侥幸得活,理应隐姓埋名远避山林。谁知你贼心不死,自取灭亡。真是天之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李治说罢冲左右士卒喝道:“众威卫听令,谁能生擒反贼李承继,朕赏万金,封万户侯,!” 李治话音未落,李承继大喝道:“李治,我自知难逃一死,但我和汤兄弟数年前早立下今日之约。你我虽有国仇家恨可也都是高祖皇帝子孙,大唐李氏血脉,怎可言而无信?你若准我二人一决高下,我愿将项上人头双手奉上,也省得许多麻烦。” 李治怒气难平方要开口,身旁端坐的武珝俯身于耳边轻言道:“陛下稍息雷霆之怒,妾身已命人调查清楚,这李承继虽是大逆不道,然在江湖上却赫赫有名,人称剑神,剑术世间无双。今日同他一战之人名叫汤予,此人年纪不大但十年来与人大小百余战从未一败,江湖豪杰皆尊其为天下第一剑客。此二人若是一较高下倒也是难得一见的奇景。” 李治脸色不悦,说道:“媚娘所言何意?” 武珝微然一笑,说道:“昔日玄武门之变后,李建成、李元吉伏法,但二人和太宗皇帝毕竟是一奶同胞,亲生手足。太宗皇帝虽得了皇位,然心中常自难安,而朝堂之上更多有怨言。李承继是李建成之子,按理和陛下也是兄弟,陛下如能借汤予之手除了李承继岂不更好?李承继已受重伤,万不是汤予对手,即便汤予杀不了李承继,他此刻身陷重围,陛下还怕他飞了不成?” 李治冷冷哼了一声,武珝又说道:“妾身在古书中看到,上古夏商时每逢祭天大典,都会选出最最精壮之人相互搏斗直至身死,以做为献给上天的祭礼。今日二人在此比剑难不成是天意?陛下准备了各色祭品,不过牛羊豕犬哪里比得上人牲?” 李治虽贵为天子但性格懦弱,其心中又对皇后武珝十分忌惮,平日里言听计从丝毫不敢违拗,现下听武珝之言尽管不愿却又不好再说。李承继见状转身来至汤予面前,二人相视而立,李承继神情庄重,拱手施礼说道:“三年前相约一战,今日特来赴约。” 汤予微一欠身以示还礼,一阵寒风吹过,李承继紧了紧狐裘,神色越发凝重。他左手慢慢将剑平举,右手刷的抽出宝剑。长剑出鞘,龙吟之声不绝于耳。李承继朗声说道:“在下李承继,师承紫面昆仑薛万钧。”李承继说着用剑一指汤予,剑尖上挑三分,说道:“此剑名曰七星龙渊,乃我祖父高祖皇帝的佩剑。相传是春秋时楚国铸剑大师欧冶子同干将合力打造。因铸此剑时铸剑炉旁有七座水池仿佛北斗七星,是名七星。剑成后俯视剑身如同登高山而下望深渊,飘渺深邃,故名龙渊。后高祖皇帝登基坐殿,因避高祖名讳,改名龙泉。”李承继顿了顿说道:“李承继携七星龙泉剑领教高招,还望不吝赐教。” 汤予看李承继身陷重围仍礼数有加,心中暗暗称赞其修为气度,遂说道:“李兄当世剑神,师出名门,执掌神兵,纵横寰宇,令人好生敬仰。”汤予边说边像李承继一般,左手举剑平胸,说道:“此剑原是太行山黑风寨二寨主任云踪的,五年前我途经太行山杀了任云踪,觉得此剑倒是合手就收为己用,也不知道它有没有名字。”说到此处汤予脸色微沉,幽然道:“至于师承何人,非我不以实相告,只是我的确不知授业恩师是谁?” 李承继奇道:“汤兄弟剑术高超,想来尊师定是赫赫有名之人,怎会不识恩师?” 汤予心中伤感,说道:“我生于极北苦寒之地,家中清贫,幼年时常去村外荒山捡拾柴草。七岁那年我在一山洞中偶然遇见一人,那人身上带伤,双腿残疾已然无法行走。我看他可怜,每次上山都会带些干粮瓜果给他。他感我赠食之情便收我为徒传我武功,可不准我对旁人讲起,也从没跟我提及来历。两年后恩师身故,所以直到今日我也不晓得恩师姓甚名谁,到底是什么人。” 李承继听罢不再相询,汤予亦不复言,二人对视良久。寒风骤起,天空中飘落片片雪花,台下众士卒只觉忽的涌来阵阵杀气,使人不寒而栗,压得人动弹不得。 第2章 虬髯传人 第二章虬髯传人 为了这一刻汤予整整准备了三年,三年来他日夜苦练只求剑术能再精进一层。现在他已经可以挥出一剑便砍断一棵参天古树,也可以一剑贯穿十二支铜环而铜环丝毫不动。他有自信战胜剑神,他告诉自己保持平静,但是心里却感到恐惧紧张,还有一丝兴奋。这感觉与十年前他第一次杀人时如出一辙。他的眼睛盯着李承继,脑海里却满是对十年前那个傍晚的回忆。那一年他十六岁,在此之前他从没和人交过手,甚至都不曾摸过真正的剑。每天帮父母忙完农活,他便会独自一人来到山中的僻静之处一遍又一遍的练习师父教给他的剑法。他所使的剑不过是用一根木棒削成的,因为他买不起。他和父母、弟弟拼死拼活的工作也只够勉强填饱肚子,又哪会有闲钱去买剑。小村里所有的人都认为他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一辈子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农夫,他的人生从出生时就注定了结尾,连他的父母也是这样认为的。甚至他自己都觉得今生会同他的祖辈一样,重复着相同的、无聊的、乏味的日子,直至死去。但是那个傍晚,当恶霸带着人来他家里抢粮并且杀死了他唯一的弟弟,他用木剑在他们每个人的咽喉上都刺出了一个血淋淋的窟窿,轻而易举的杀死了五个人,那时候汤予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与众不同。他有了自己第一把真正的剑,他把剑从死人身上取下来的时候,心情也和现在一样紧张兴奋,还有一丝恐惧。 白光一闪打断了汤予的思绪,“来了”他心里暗叫一声,抽出长剑迎着白光抢身上前。两剑相交,李承继不待剑招用老,使出一记长虹贯日,当胸直刺汤予,汤予不慌不忙举剑向外封挡。只听得叮叮之声不绝于耳,仿佛一位琴艺大师正在演奏这世上最动人的琴曲。李承继的龙渊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方,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似雷电一闪即逝。而汤予的剑术与李承继大不相同,如果说李承继像一阵风飘忽不定,那汤予就如一座高山凝重从容。他极少出手,即便出手十剑中有九剑都是防守抵挡,看似全落下风,可一剑刺出直如石破天惊让人难以招架,认位之准,剑势之狠,速度之快天下绝无仅有。 登封坛下的士卒哪里见过这般打斗,只觉得满坛都是剑气,剑气中黑白两个人影竟似传说中的仙子足不沾尘,翩翩起舞,不禁看的心旷神怡,如醉如痴。可尉迟宝琪等一干高手却越瞧越是心惊,心底不住赞叹道:“天下竟有此等精妙的剑术,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大开眼界。” 转瞬间二人已斗了五十余个回合,李承继昨夜一番血战身受重伤,时间一长气血翻涌,手足渐沉,真气运转不畅。他知若要取胜万不能久战,心念至此一剑挥出,直取汤予右臂,剑身不停颤抖,剑尖挽出七朵剑花,分别罩住汤予右臂上的快白、尺泽、孔最、列缺、支正、小海、曲池七处穴道。这一招名曰四通八达,是落尘剑法中的妙招。汤予知此式厉害却不急于抵挡,待七星龙渊剑离身不及三尺,突的右脚猛一蹬地向右急跃侧身避开来剑,同时右手提剑反刺李承继右臂,剑势迅捷异常,剑尖带着破风之声。李承继未料汤予如此应对,大惊失色,连忙往后急退数步。就听“咝”的一声,汤予的长剑在李承继腋下的狐裘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汤予一击得手再不容情,纵身上前径取李承继前心。李承继神情怪异,大声喝道:“且慢!” 汤予闻声一愣硬生生收住手中长剑,满脸疑惑看着李承继,不知发生何事。李承继抖了抖狐裘,说道:“汤兄弟当真不知师承何人?” 汤予本已占得先机不想被李承继喝住,又听李承继有此一问怒气暗生,沉声说道:“你这是何意?” 李承继哈哈一笑,说道:“我却知道!” 不明师承始终是汤予的一大憾事,此时听李承继之言汤予心头一颤,不禁问道:“是谁?” 李承继来回踱了几步,说道:“适才我那一记“四通八达”乃是家师薛万钧的得意之作。家师曾和我讲,这“四通八达”共有四种方法破解,而汤兄弟所使招数并不在其中。” 汤予听得认真,李承继接着说道:“汤兄弟待剑要及身方才出招,后发先至倒也不足为奇,可彼时我已中路门户大开,汤兄弟为何不刺我前胸,反刺我持剑右臂?” 汤予想了想说道:“我幼年时随恩师学艺,恩师便是这般教我,故而那时未及细想就施展出来。” 李承继点头说道:“家师年轻时武艺绝伦,纵横江湖,罕逢敌手,但竟败于一人剑下,而那人用的剑招和汤兄弟方才所用剑招一模一样。” 汤予心中波澜起伏正要相询,李承继又说道:“汤兄弟的授业之人是不是满面赤须,手脚甚长?” 汤予回想往事,急声道:“不错,你怎知道?” 李承继说道:“这便是了。家师曾言“四通八达”共有四种破解之法,而第五种解法天下只有虬髯客才能使出,全因他天生异相,手脚远较平常人长出许多,所以……” 汤予喃喃自语道:“虬髯客,虬髯客。” 李承继说道:“汤兄弟可听过风尘三侠的故事?” 汤予满腹疑团,说道:“虬髯客、李靖、红拂女的大名我亦常听人讲起。” 李承继目不转睛的盯着汤予,一字一句的说道:“那虬髯客就是你的师父。” 汤予惊愕失色,说道:“世人皆言虬髯客乃一代奇人有一统天下之心,只因见太宗皇帝气度恢阔,文武全才,自愧不如,所以远赴异域,后为扶馀国主。我师父身体残疾,怎会是虬髯客?” 李承继冷哼了一声,说道:“世人谣传怎可尽信。这虬髯客乃一代人杰,他本名张仲坚,原是扬州首富张季龄之子,出生时其父嫌其丑,几欲杀之。后被扬州真云观的紫阳真人所阻,并收其为徒授其武艺。虬髯客成人后四处游历江湖屡有奇遇,习得通天本领。其见天下大乱当是建功立业之时,便欲召集人马起兵图天下。想这虬髯客心高气傲,志在四海,岂会因与李世民会上几面就远遁海外?真是无稽之谈!” 汤予暗暗思量觉得李承继所言有些道理,说道:“如果我的授业恩师乃是虬髯客,那他怎么会武功尽失,身体残废,躲在极北之地的一个山洞中?” 李承继摇摇头说道:“想来此中必有隐情,却不为我等所知。” 二十年来关于幼年山洞中所遇之人,汤予冥思苦想,多方打探,始终不得其解,谁知今日竟在这泰山绝顶找到答案一扫心底疑团。汤予忽然得知师承,百感交集,半晌无语。李承继见状说道:“汤兄弟只随那虬髯客习过两年的剑法居然有这般境界,实让李承继汗颜。虬髯客生就异相,剑法和旁人大不相同,汤兄弟竟能不拘泥剑式,融会贯通,为己所用,真乃百年难见的武学奇才!” 汤予闻李承继称赞,忙收回思绪方待出言,李承继顿了顿又说道:“只是今日你我一战,取胜之人定是在下!” 方才一番比斗,汤予已觉李承继真气涣散,剑招凝滞。他本已占得先机却被李承继喝停,此刻听李承继这般说心内不悦,说道:“我知你有伤在身,怕人说我胜之不武故而未尽全力,倒让剑神见笑了。” 李承继听汤予语气不善,微然一笑说道:“汤兄弟不信?三招之内我必能胜之,若是三招内我不能胜,那便算我输了,如何?” 自李承继口中得知虬髯客之事,汤予对其颇有些感激之情,然听李承继这等狂言,不禁怒道:“好!三招内我要是败于你的剑下,汤予愿把人头奉上!” 李承继仰天大笑,朗声说道:“汤兄弟接招!”说罢也不迟疑“唰”的一剑攻向汤予。这一招名曰“虹霞映日”,不过是一记普通招式,但李承继此刻用尽全力使出,威力确是不容小觑。 汤予屏息静气挥剑格开,退了一步。李承继跟着一招“火舞四方”又攻了过来,登时将汤予的上盘尽数笼罩在剑光之下。汤予知道这招“火舞四方”暗藏许多后着,又向后连退三步。 李承继口中喝道:“第三招!”边说边腾空而起使出一记“日照九州”,如苍鹰搏兔般自上而下举剑全力猛劈向汤予头顶。汤予自知若是再退便是输了,心中暗道:难道真以为我怕你不成。索性奋力挺剑相抗。只听“当”的一声,汤予手中长剑折为两段。李承继顺势把龙渊剑向前一送,剑尖在离汤予咽喉三寸处堪堪停住。 汤予面如死灰,李承继缓声说道:“你败了。” 第3章 剑客剑神 第三章剑客剑神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看着手上的半截断剑,汤予一片茫然。他把方才的一切重新回想,包括其中最微小的细节,心中不住的问自己为什么会败,但他想不出答案。 李承继面色潮红,干咳了几声说道:“你本觉得胜券在握,可你败了,你不服气却又不明白败在哪里。” 汤予闭口不言,李承继缓缓说道:“你曾说所使的剑是太行山黑风寨二寨主任云踪的。这把剑倒也算是一把宝剑,不过比斗时我便听出此剑剑性微脆,全因锻造时出炉淬火水温不适所致,后此剑又历经多场厮杀,剑身已有轻微裂纹,只是不易被人觉察,故而我用三招之数相激引你全力相抗,你才会有此一败。” 汤予若有所思,李承继继续说道:“做为一名剑客,你对剑却太过随意。你从来不曾尊重过剑,剑对你而言只是一种工具。你根本不懂得剑是什么!” 汤予心头一颤,李承继慢慢收回龙渊剑用左手食指轻抚剑身,说道:“每一把剑都有剑性和剑魂,需要剑客用心体会。有的人与剑同食同眠,有的人视剑如自己的生命,有的人为求一把适合自己的剑宁愿放弃所有,而你……” 汤予冷哼了一声,说道:“武功练到极致,飞花落叶皆可取人性命,汤予技不如人,无话可说。” 李承继哑然失笑,说道:“飞花落叶皆可取人性命?若是武艺相差悬殊确实如此,但高手相争胜负只在伯仲之间,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又何况是手中的剑?” 汤予听李承继之言心中百味杂陈,只是他闯荡江湖十载和人交手未尝败绩,此番自觉已占上风却反败于李承继,颇有不甘,遂大声说道:“多说无益,我曾言三招内败于你的剑下愿把项上人头奉上,汤予岂是无信之人!人头在此,你取走便是。”汤予说罢挺胸而立。 李承继又咳了数声,说道:“汤兄弟豪气干云,重信守诺,甘冒奇险,前来赴约,我万分钦佩又怎能坏了汤兄弟性命?不过我有一事相求,还望汤兄弟应允。” 汤予奇道:“何事?” 李承继眼望远方,说道:“我身负重伤,自知今日难免一死,但请汤兄弟将这把龙泉剑交于我妻儿手上。” 汤予叹道:“你虽不取我的人头,那当今皇帝又岂会放过我,我怎能……” 李承继不待汤予讲完,说道:“汤兄弟尽管身陷绝地,但吉人自有天相。这把龙泉剑于我李家有重大干系,如果汤兄弟能虎口脱险,万望汤兄弟将此剑转交我的妻儿,了我遗愿。” 汤予看李承继讲的恳切,只得说道:“我若不死定把此剑送到你妻儿手中,可是你妻儿是谁,现在何处?” 李承继并不回答转身来至坛边,轻轻低吟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李承继诵罢突的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险险跌坐地上。昨夜他身受重伤,又同汤予一番拼斗,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再无半分气力。李承继擦了擦嘴角的血,用剑一指龙辇玉辂上的李治,喊道:“李治,行刺之事乃我一人所为同汤予无关,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要我的性命,我这便给你!”李承继说完将龙泉剑横在颈前,鲜红的血顿时流过青白的剑刃。李承继双目圆睁,眼中带着无限恨意倒地而亡。 眼见李承继自刎当场,汤予甚是难过。他和李承继虽是初次谋面却觉其人光明磊落,见识气度均胜常人百倍。看着李承继的尸身,汤予怅然若失不知该当如何。那边尉迟宝琪早带着士卒冲上坛来,汤予也不反抗,任由众人绳捆索缚绑了起来。 李治远远瞧见李承继身死,汤予就擒,刚欲传旨在登封坛下将汤予斩首示众,天后武珝在旁说道:“乱臣贼子李承继已自尽身死,陛下也可安心了。那汤予只是一介江湖莽夫,绝非李承继同党,不如先把他收押起来,待封禅泰山之后再做处置。此刻吉时已到,还请陛下登坛祈福上苍,以告太平。” 李承继既死,李治甚慰,故依武珝之言命人把汤予押至泰山脚下的行宫好生看管,自同天后武珝在众人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中登上登封坛。 那行宫原是泰安府衙,后为恭迎李治大肆扩建,虽不及皇宫富丽堂皇,但也规模宏伟,占地硕大。汤予被军卒押至行宫最东边的一座厢房,厢房是府衙的马厩所改,倒也宽敞。房内正中央摆着一张床榻,床榻两边立着数根用来拴马的粗大木桩,木桩上各有一条碗口粗细的铁镣。众军卒将汤予扔在床榻上,双臂用铁镣扣紧却也不再为于难他。 起先汤予因败于李承继剑下颇有些心灰意冷,意志消沉,再见一代剑神自裁殒命,更感悲伤难过。被囚后他自知冲撞天子仪仗必死无疑,早抱定一死之心,可谁料接连过了十余日,除了每日有人送来一餐一水,竟再无半点动静。封禅泰山乃国之大事,礼仪繁复,岂是数日之功?而汤予又哪里知晓这些。世上最难熬的事莫过于等死,他双臂虽不能动,可头脑却是清醒,每日枯坐榻上闲来无事已把比剑经过从头至尾想了上百遍。李承继之言初时他并未觉得如何高深莫测,此刻想来竟有高屋建瓴,醍醐灌顶之感。 求生之念乃是人的本能,即便病入膏肓之人也仍愿多活一时。时日一久,对死亡的等待反让汤予心中的生命之火燃烧的炽热起来。他开始冥思静想,苦寻逃离此处的办法,可毫无头绪。汤予双臂上扣住的镣铐是用精钢打造,似一棵小树般粗细,若无钥匙即便神功绝顶也无济于事,更何况汤予虽剑术高超,内功修为倒是稀松平常。汤予心晓生而无望,整日愁肠百结,心事重重,和初时等死心情大不相同。 一日深夜百无聊赖之际,忽然房门吱嘎一声从外打开,一人挑着一把灯笼走进房内,房门随即关上。那灯笼甚是精致耀眼,灯光刺的汤予一阵眼花,他定睛仔细观瞧只见一人黑衣黑袍连面上都罩着一块黑纱,看不清模样,只有一双眼睛在灯光的映衬下闪闪发光,仿佛两点寒星。 汤予心头一凛,不知所来何人。黑衣人手持灯笼上前几步,站在汤予身前端详了半天,突的摘下面上的黑纱,一张秀美无双,国色天香的脸孔顿时露了出来。汤予大惊失色,不由自主“啊”的一声。那日在登封坛上他曾远远望见过这张脸,想不到在这牢房之内又得相见。汤予失声说道:“怎么会是你?你为何来这里?” 黑衣人一付高高在上的神情,不屑的说道:“难道天底下还有本宫来不得的地方?” 汤予一时语塞,他万万没有想到当今天后武珝居然会到此处与他一见,心底不住盘算深更半夜武珝来此有何用意? 武珝看汤予面色紧张,神情微缓说道:“你不必担心,本宫不是来杀你的。” 汤予冷冷哼了一声,武珝说道:“我若想取你性命,你就有十颗脑袋也早被人砍了。你可知道,前日若非本宫出言,圣上已经将你立斩于登封坛下。” 汤予眼神一转,说道:“你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武珝轻轻笑了笑,说道:“本宫虽在深宫之中却最喜欢别人讲述江湖之事。听闻你剑术绝伦,前日有幸在登封坛上观你和李承继一战,果然名不虚传。本宫是惜才之人,眼下控鹤监正缺少一位副统领,你可有意?” 汤予笑道:“我冲撞天子鸾驾,所犯的是诛九族的重罪,皇帝必会杀我以示威严,还谈什么控鹤监,副统领!” 武珝听罢沉声说道:“哼!别人怕李治,本宫可不怕。”武珝顿了顿又说道:“想要你活命却也不难。本宫可先为你找一替死之人,取了他的首级假冒于你。你再改头换面隐去本来身份,等过了几年此事风头平息,我便封你个威卫将军,那时你高官厚禄,光宗耀祖,岂不是美事一件!” 汤予爽声道:“我平生最恨当官之人,贪官我恨,清官我亦恨!高官厚禄,光宗耀祖,这些事于我无缘!” 武珝听汤予说完脸色阴沉,想了想说道:“本宫好心救你,你竟这般不识抬举,难道你真的不怕死?” 汤予索性说道:“我若怕死又怎会去泰山同剑神一战。” 武珝脸上阴晴不定,过了半晌幽幽的说道:“你们这些江湖豪侠倒真比那些身居高位,锦衣玉食的废物可爱的多。” 汤予心中一动,武珝把灯笼放在一旁,眼波忽然变得充满温柔,娇声说道:“你虽不惧死可年纪轻轻便丢了性命,岂不白白在这尘世间走了一遭。” 汤予听武珝话中有话又见武珝满面红霞,娇羞无限,心下只觉的有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一般。武珝接着说道:“本宫实不愿看你命赴黄泉,乃是真心想救你。” 武珝原本便有倾国倾城之貌,此刻更是美的使人不敢直视,汤予心慌意乱的说道:“你若能救我性命,我自然万分感激。” 武珝凑前一步,说道:“你要如何感激我?” 汤予张口结舌说不话来,他一生所遇奇事不少,不过加在一起都不如今夜出人意料,匪夷所思。 这武珝虽贵为皇后却生性最淫,胆子颇大,现下年方四十正是虎狼之年,犹似干柴烈火一点即着。她在登封坛下一见汤予就不知为何春心大动,如着了魔一般。此刻淫意大发,媚态横生,即使柳下惠复生也难以抵挡。 武珝又上前一步盯着汤予的眼睛,说道:“本宫自从见你,心内便喜欢上了你。你我今日做一夜露水夫妻,明日我便放你离去。”说到此处武珝眼神一变,说道:“你若不答应,想来我的手段你也有所耳闻。我会命人剜掉你的双眼,割去你的舌头,刺聋你的耳朵,再剁下你的两手两脚,把你放在酒坛中泡酒,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何?” 汤予背后发麻,他本已有活命之念,听武珝如此说,遂笑道:“我上辈子积了什么德,竟能得天后垂青。汤予本就是护花之人,美人投怀焉有冷落之理,只是你万万不可食言。” 武珝走到榻边,媚眼如丝的说道:“本宫向来一言九鼎,岂会言而无信。” 汤予哈哈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快解开我的镣铐。” 武珝往榻上一坐,吃吃的笑道:“解它做什么,你我的事又不用手……。” 第4章 双剑割魂 xs7.com 第四章双剑割魂 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冷。 天边清月落,敛眉含笑惊。 柳阴烟漠漠,低鬓轻娇声。 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情。 汤予和武珝一夜缠绵梅开数度,甚是疲累不觉睡去,待其醒来月将西沉已近黎明时分。那武珝早穿戴整齐,见汤予醒转竟凛若冰霜再无半分媚态,简直与昨夜判若两人。汤予浑身慵懒,方要说上几句聊解尴尬,可看武珝如此神情颇感无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武珝收拾停当走到门口,忽的转回头望着汤予,眼神中满含矛盾欲言又止,呆立半晌后她在门板上轻敲了三下,房门打开武珝闪身而没。 佳人离去,汤予心中百味杂陈。关于男女之事,他虽非雏娃但也并不是情中圣手,登徒浪子。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昨夜同武珝几番云雨,肌肤相亲,他已情愫暗生。此刻一人独坐空房只觉无比落寞空虚,居然难过悲伤起来。他脑中全是武珝的模样,想的累了倒头便睡,醒后又不由自主的想起她来。汤予浑浑噩噩了整整两日,第三日深夜他刚睡熟,就听房外传来数声惨叫之声。汤予知有变故连忙起身,这时房门突的被人撞开,两个劲装之人脸上蒙着黑巾,各执兵器冲入房内。 汤予惊道:“你们是什么人?” 二人也不答话,自怀中掏出钥匙分别解开汤予左右两臂上的精钢镣铐。汤予初得自由下得床榻,又问道:“二位英雄尊姓大名,为何相救于我?” 其中一个瘦高之人低声说道:“你勿多言,要想活命便随我走。” 汤予闻言料定必是武珝遣人施救,惊喜交集,再不复言只跟在二人身后出了牢房。这二人仿佛对此地极为熟悉,借着月光东转西绕避开侍卫,片刻间已来至行宫的外墙之下。行宫原是府衙所改,院墙并不高大,三人纵身一跃翻过院墙。不想墙外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森严。值夜的金吾卫看有人翻墙而出知绝非善类,忙上前捉拿。蒙面二人也不恋战,各自打出十几颗寒星,当先的数名金吾卫身中暗器倒地不起。二人一前一后保着汤予冲出一条血路,施展轻功径直向西北角败退。 约莫跑出二十余里,耳边追兵之声渐渐消散,三人见前面有一片树林,林深树密,连忙快步流星窜入林中。到得密林深处,三人暂歇脚步,汤予得二人相救心存感激忙向二人深施一礼,说道:“两位英雄舍命相救,汤予感激不尽,此大恩容我日后相报。” 瘦高之人答道:“我们兄弟不过受人之托,何需报答。” 汤予更觉歉然再施一礼,说道:“二位英雄尊姓大名……。”话未说完忽觉寒光一闪,脑上生风,一把利剑从上至下照头狠劈下来。这一变故太过突然,汤予始料未及忙向后急退,饶是他反应机敏但终是慢了一步,剑尖划破布袍在汤予胸前割出一道长长的血痕,所幸入肉不深。汤予抬头细瞧,出手偷袭之人乃是另外一人。此人个子不高,长得极是消瘦,因他自始至终不发一言故而汤予未曾留意于他。消瘦之人一击不杀也甚感意外,抢身上前直刺汤予面门,剑气森森,招式狠辣。 汤予一边躲闪一边大声问道:“你二人到底是谁,为何又要杀我?” 瘦高之人狞笑道:“救你是受人之托,取你性命也是受人之托,你去阴曹地府想个明白吧。”说完举剑加入战团。 汤予聪慧,稍加思索立刻知晓这定是武珝派二人先把自己救出,再命二人将自己除掉灭口。他起初对武珝已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情,可此刻怒火中烧,觉得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恨不得马上便去杀了武珝。 蒙面二人双剑连环,一剑跟着一剑配合的天衣无缝。汤予手无寸铁左支右绌只三四个回合已是险象环生。适才二人和金吾卫厮杀时他瞧得清楚,这二人所使长剑颇为怪异,剑身厚而宽,两侧无刃却布满了细细的锯齿。那时形势紧急汤予并未细想,现在同二人交手他脑中突的闪过一事,厉声说道:“你们俩莫不是“双剑割魂”付易,刘黑天?” 这双剑割魂乃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杀手,两人是同门师兄弟,瘦高之人名叫付易,精瘦之人名叫刘黑天。付易、刘黑天武艺高强,剑法与众不同,收人钱财,与人消灾,从无失手。付易阴恻恻的笑道:“既知道我们是谁,今日更留你不得。”说罢一记“灵鹊搭桥”向汤予右臂刺来。 汤予向左躲闪,刘黑天早料定汤予会如此,提剑横削汤予左肋。汤予脚尖一蹬向后退避,怎奈剑势迅疾,肋下又受一剑,登时鲜血淋漓。汤予双目尽赤,势如疯虎,不顾身上的剑创奋力朝刘黑天猛击三拳。他剑术精绝可拳脚功夫却是平常,但此刻心中激愤,出拳刚猛,凌厉至极。刘黑天不由自主连退三步。汤予方待抢攻,那边付易的长剑急刺汤予“听宫”、“太阳”两处要穴。汤予只得收拳侧身避开剑尖。付易欺身来至近前,左肘就势撞在汤予胸口。汤予的身子被击飞数丈,狠狠的摔在地上,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付易一击得手,口中叫嚷道:“姓汤的,你名气大的很,谁知竟是这等熊包。”边说边使出一记“泰山压顶”,剑用刀招。 汤予仰躺于地上退无可退,刚好右手边有一截枯木,情势危急之下他来不及细想,顺手抄起枯木向上封挡。付易的长剑把枯木斩为两段。汤予向旁一滚翻身而起,付易手中青锋一抖,施出一记“落英缤纷”,锯齿剑撒下一片剑光将汤予笼罩其中。眼看汤予便要命丧剑下,付易厉声喝道:“姓汤的,今日就是你的……”话未讲完,蓦的呆立当场,手中锯齿剑缓缓垂下,两支眼睛似死鱼般突出,只见付易的咽喉上赫然插着一根断木。枯木被剑削断,切口处极是锐利,木尖从前刺入,从脖颈后穿出。 汤予幼年因家贫常用木棍练习剑法,不想今日又用半截断木刺死了付易,救了自己一命。刘黑天见付易竟亡于枯木之下,吓得惊恐万状。他虽为人凶狡,可与付易却是情同手足,胜似兄弟,眼看其命丧当场真是心如刀绞。刘黑天口中嗷嗷怪叫,左手掷出三枚毒蒺藜打向汤予,接着长剑一展扑上前来。汤予拉过付易的尸身封住暗器,又自付易手里接过锯齿剑奋力迎去。“锵”的一声两剑相交,汤予剑势不停,倒削而出。刘黑天一声惨呼,握剑的四根手指被齐根斩断,长剑随声掉在地上。汤予满腔怨怒也不留情,举剑自刘黑天左肩切入,右肋之下而出,硬生生把刘黑天砍做两半。 汤予连杀二人后长出了一口恶气,适才他全神对敌无暇顾及,现下强敌既除只觉浑身无一处不疼,尤其肋下剑伤更是痛入骨髓。好在汤予自闯荡江湖以来,饮血受伤已是常事,倒也未放在心头。他用剑从刘黑天的衣衫上割下一块布帛裹好伤口,又在二人怀中翻出许多随身之物。天慢慢放亮,晨曦徐徐拉开帷幕,汤予心知险地不可久留,忙将东西包成一团揣入胸前。那行宫在东,汤予算好方向一直向西而行。路上经过几处村落,汤予惟恐暴露行踪不敢凑近,只捡最僻静的路走。待到黄昏时候已离行宫甚远,汤予又累又饿,身上的剑创疼的越发厉害。便在这时他见不远处半山腰间一座茅屋有炊烟袅袅,汤予大喜加快脚步来至茅屋前轻叩柴门。一位老者应门而出,汤予讲明来意,老者看汤予模样怪异不愿平添麻烦。汤予也不多言费话,从怀里掏出一只钱袋塞入老者手中。那钱袋是他自“双剑割魂”尸身上搜来,里面除了通宝还有数枚金叶子。老者久居山林,哪里见过这么多钱财,他接过钱袋立刻换了一副嘴脸,把汤予让进房内。钱能通神,果然不假。 茅屋摆设简陋,不过一桌一床几把木椅。汤予心下稍安,只觉饥肠辘辘。老者忙去灶上端来饭食,也就是一点红薯和几样咸菜。汤予顾不上许多吃将起来,顷刻之功便吃的干干净净。饱食之后,汤予又请老者去买些金创药以治剑伤。这老者年轻时本是山中猎户现鳏居于此,为防狼虫虎豹倒也备有疗伤之物。汤予喜出望外,老者替汤予清理包扎好伤口,当夜汤予拥剑而眠。 第5章 夜入行宫 第五章夜入行宫 汤予在茅屋内一连歇了两日,那老者的金创药虽不名贵却颇有疗效,肋下的伤口不再流血,也不似初时那般疼痛。两日里汤予思绪万千,心潮起伏,无一刻宁静。凄凉的岁月养成了他偏激执拗的性格,汤予平生最恨让人欺骗愚弄,一想到被武珝戏耍于股掌之间,恨不得马上将其生吞活剥。而且每每思及李承继临终前的嘱托,他只觉仿有千斤巨石压在心头,透不过气来。汤予并非杀富济贫,除暴安良的豪侠,更不是铁面无私,宽宏大量的君子,可他一诺千金最重信义,否则又怎会甘冒奇险与剑神泰山绝顶一战。他既答应将七星龙渊剑交到李承继妻儿手上,就算上刀山入火海也要做到。汤予不知七星龙渊剑的下落,但料想必在行宫之中,故而打定主意再赴龙潭,纵使赔上性命也无怨无悔。汤予做人做事全凭心性使然,想通此节后便不迟疑,第三日清早那老者出外砍柴,汤予不辞而别,只带了随身之物匆匆赶奔行宫方向。 一路上多有威卫士卒巡行,汤予小心翼翼倒不曾惹上麻烦。他脚力甚好,快到傍晚时已赶至行宫外。这回是他二次前来,深知此地森严壁垒绝不能硬闯。行宫共有东西南北四门,其中东南北三门外驻有重兵,营寨一座连着一座。唯独西门守军甚少,路障不多,汤予前日和“双剑割魂”付易、刘黑天就是从这里逃脱。 西门外有两条道路,一条大路,一条小路。大路是官道,宽敞平坦。小路是附近百姓常年踩踏而成,曲径通幽,蜿蜒崎岖。汤予心下早有打算,他藏于小路路旁,只待有军卒经过便结果其性命,乔装混入行宫。可直等到月上梢头,路上也没有半个人影。汤予渐渐气躁神烦,就在这时忽听远处有脚步声传来。汤予忙隐住身形偷眼观瞧,只见六七个人影提着灯笼由远及近。伴随着灯光有人说道:“巡防查夜乃是左右威卫的职事却让我们金吾卫干了,真是倒霉。” 这人话音刚落旁边一人接着说道:“就是,放着好酒好菜吃不得,反到荒郊野外来喝西北风。” 一个校尉模样的人怒道:“你们胡乱抱怨什么,若是尉迟大人听到,你们还有命在吗?” 几个人口中不敢多说,心里可满不在乎,气冲冲的朝前走着。汤予等几人来至近处突的从树后蹿出,手中锯齿剑如电般连刺六剑,一气呵成。这些金吾卫武功本来不弱,但丝毫没有防备,转瞬间命丧黄泉。那名校尉走在最后,只觉双目一花,几名侍卫已东倒西歪躺了一地,一人好似鬼魅般立在眼前。他吓得魂飞魄散忙从腰间抽出佩剑,颤声说道:“你是什么人……”一语未尽,剑若奔流,倏然而至,洞穿咽喉。可怜这些金吾卫不明所以就做了剑下冤魂。 汤予连诛七人,把尸体一一拖入隐蔽之处,将那校尉身上的军服脱下换于自己穿了,又从其身上搜出一块腰牌。腰牌四寸见方,浑铁打造,背面雕着一只穷奇凶兽,正面镌刻御前金吾四个篆字,做工精美,决难仿造。汤予甚喜,暗道:有了这块腰牌,想要进出行宫便并非难事。他准备妥当也不耽搁,从地上捡起一只灯笼径直朝行宫西门而来。凡有相询之人他一亮出腰牌,果真畅通无阻。 行宫内自有一番景象,悬灯结彩,灯火辉煌,甲士林立,侍女如梭。汤予入得行宫反觉茫然。要在这偌大的一片宫殿里找寻一把剑无异大海捞针。他四下游走,无所适从,正踌躇间就看前方有一处单独的庭院,庭院中耸立着两座高楼。一座楼高五层,一座楼高四层,碧瓦朱甍,飞檐反宇,雕梁画栋,美轮美奂。汤予心道:瞧这气派,此处应是李治和武珝下榻之所。想到武珝他怒气暗生,遂欲入内一窥究竟。 庭院前后二门皆有数十名金瓜武士持械环卫,戒备森严不得而入。汤予悄悄在四周查阅一番,看庭院东北角外有一棵油松古树长的高大挺拔,虽是寒冬仍是枝繁针密。他乘人不备跃上枝头,几个起落便翻进院中。 庭院内小桥回廊,奇石遍布,腊梅花香沁人心脾,莺歌燕舞之声不时从楼中传出。汤予暗骂道:为一己享受劳民伤财,视百姓如草芥刍狗,为官为帝者没一个好东西。他料想那五层高楼必是李治的居所,遂蹑手蹑脚的走至另一座楼下。只见楼外不时有侍女宦官悄声而行,却没有一名侍卫,原来宫中早有规矩,金吾卫、羽林卫只能在外堂驻守,没有宣召任何人不得入内。 汤予心下稍安,仔细观察,看二楼灯烛耀眼有人影闪动,遂施展轻功翻上二楼。那二楼窗牖有一片半开着,显是做换气之用。汤予弓身向里偷瞧,只见室内四周挂满了宫灯,一支鹤形香薰袅袅流出暗香,东边墙壁前有一张样式古朴的佛龛,佛龛上供奉着一尊二尺多高纯金的卢舍那佛。佛像前一位风华绝代的丽人虔诚祷告,正是天后武珝。武珝敬完佛事回身缓缓坐下,面若冰霜的冲堂下侍立的两人说道:“你们控鹤监的人真是越来越不成器。” 其中一人忙恭声答道:“天后息怒,这“双剑割魂”原是江湖中一等一的杀手,自入控鹤监以来执行任务已有八次,从无失手。谁知……,是属下失职,愿领天后责罚。”说话之人四十三四岁上下,个子高大,面皮白皙,此刻听武珝语气不善,一张脸更白的像纸一般。 武珝哼了一声不再理他,指着桌案上的一把剑对另一人说道:“老恩师,你说这把七星龙渊剑藏有一个惊天秘密,关乎大唐社稷,李姓江山。但究竟是什么秘密?” 汤予得知七星龙渊剑竟在室内,当真是喜出望外。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天后容禀,世人传言此剑是高祖皇帝的佩剑,高祖临终前特命最宠信的太监陆久倩携此剑出宫寻找太子李建成的后人。陆久倩同紫面昆仑薛万钧是同乡素有旧交,其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薛万钧并将龙渊剑交于李承继。至于到底是什么秘密,老夫可不知晓了。” 汤予听此人言语循声望去,看这人中等身材,体态稍胖,面目灰暗,死眉死眼,毫无生气,不禁微微吃了一惊。后又见他说话嘴唇不动,面无表情,汤予甚感怪异,仔细打量半晌才想明白,原来这人为掩人耳目,脸上竟戴了一张人皮做成的面具。 武珝默然不语似有心事,假面之人又说道:“若天后恩准,老朽想暂借此剑细细研究揣摩……” 武珝闻言脱口说道:“什么!你想将这把剑拿走?” 假面人赶忙说道:“天后勿怪,老朽只是想早日替天后找出龙渊剑的秘密,并无其它非份之念。” 武珝思量半晌说道:“本宫不是信不过老恩师,只是此剑干系重大,万一有个闪失该当如何?还是由本宫保管最为稳妥。” 假面人连连称是,武珝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对高个男子说道:“卢停,控鹤监高手如云,谅那汤予不过一人而已,若再不成事,你的大统领也不用做了。” 卢停喏喏而依。汤予在窗外听武珝之言大吃一惊,暗道:原来此人就是控鹤监的大统领。卢停出身名门望族,乃是“五姓七望”中范阳卢氏的嫡亲子弟,在江湖中威名赫赫,手中一把寒月毒刃难遇敌手。然他生性淫邪,常做摧花之事,不知有多少良家少女毁在他的手上。武林中人提及卢停二字无不嗤之以鼻,视如蔽履。近年来他消声匿迹,谁料竟摇身一变成了控鹤监的头目。 武珝又自走了数步,说道:“本宫有些乏累,你们退下吧。” 假面人和卢停长鞠到地,领命而退。堂中只余武珝一人,她叹了一口气来到佛龛前,双手合十低声吟诵。待其念完一段《华严经》,方自回身突见一名金吾卫无声无息的立于面前。武珝吓得花容失色,“啊”的一声惊呼,因她每次与假面人、卢停密谈,事先都会喝去左右,故而未有下人赶来。 汤予“唰”的抽出佩剑,怒目而视。武珝看清汤予面容,心中恐惧更甚,但她并非寻常女子,马上稳定心神,强装镇定的说道:“是你?” 汤予冷冷的说道:“是我。” 武珝说道:“你怎会在此?” 汤予冷笑道:“难道天底下还有我来不得的地方?” 武珝脸上微微一红,这句话本是那夜她私访牢房时对汤予所讲,哪想到此时又从汤予口中说了出来。 第6章 七星龙渊 第六章七星龙渊 汤予的眼神令人生畏,浑身充满萧杀之意。室内本设有火道、火墙,温暖和煦,可此刻武珝却感到阵阵寒意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武珝说道:“你来做什么?” 汤予答道:“杀你。” 武珝强笑道:“杀我?本宫贵为天后,一国之母,你竟敢……” 汤予把长剑向前一送,轻蔑的说道:“什么天后国母,帝王将相,在我眼里不过是鸡犬粪土罢了。” 武珝心头一颤,惶声道:“可你为何要杀我?” 见她明知故问汤予怒火更旺,狠狠的说道:“我生平最恨无信无义之人!你曾亲口允诺放我离去,却暗地里命人加害于我,真是言而无信,心如蛇蝎。” 武珝故作委屈,俯首抽泣道:“本宫哪里言而无信?若不是我,你早横尸登封坛下。若不是我,你又怎能从牢狱中逃脱?”这武珝最是厉害,与人相斗的本事算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她十三岁入宫做了才人,耳熏目染尽是狠毒邪恶之事。需知中国的皇宫乃是世间最污秽、最淫贱、最丑陋的地方,连青楼妓馆也比其干净百倍。武珝先侍奉太宗皇帝李世民,后又跟李世民的儿子李治私通,历经种种磨难终于登上天后的宝座。如果没有坚强、冷酷、隐忍的性格早已死上千次万次。特别是对付男人,她有的是手段,该用鞭子的时候用鞭子,该用眼泪的时候用眼泪,小小的汤予哪里是她的对手。 眼看武珝哭的越发伤心,汤予语气渐缓说道:“巧言令色,花言巧语有何用,你虽把我从牢狱中救出,不过是想杀人灭口,当我不知。” 武珝急道:“绝无此事,本宫信守诺言命人相救于你,至于别的事是他们擅做主张,和我无关。” 她的谎话汤予心晓肚明,连半分都不相信,看着武珝诚恳的神情他心潮翻滚,也不知是何滋味。就在半月前,汤予从未想过大唐的天后会和自己有什么干连,谁料仅仅半月有余,两人之间竟产生了这样一段纠葛,真是天下事,未可知。 说汤予爱上了武珝不免有些牵强,但说汤予恨她却也不尽然。此刻连他自己也弄不明白夜入行宫是为了杀她,还是为了见她。汤予手中的剑微微颤抖,剑尖离武珝不过三尺,只需轻轻一送便会刺进她的胸膛,但他就是下不了手。汤予呆立半晌一声长叹收剑回鞘,说道:“我从不杀女人,以后你莫要再差人纠缠我,否则我愿为你破例一次。”汤予说完转身来至桌案前拿起七星龙渊剑向窗口走去。 武珝如释重负心底暗暗长出了一口气,可见汤予欲带走宝剑又紧张起来,忙道:“你拿这把剑做什么?” 汤予紧紧握住剑鞘冷冷的说道:“此剑是李承继的遗物,我曾答应将此剑交于他妻儿手上,怎能食言。” 武珝厉声说道:“你或许不知,此剑关乎大唐社稷,李氏江山,你绝不能拿走它。” 汤予双眉一挑,说道:“你想拦阻我?” 武珝听汤予语气不善,心头一凛,柔声说道:“本宫不是拦阻你,只是为你好。这把七星龙渊剑干系重大,你若带走它,恐怕今生再无宁日。”她嘴上讲的好像是为汤予考虑,心中想的却并非如此。这个女人只对两件事充满无穷的欲望,一是男人,一是权利,而权利于她更胜男人。今日她已是二圣临朝,日月同辉,贵为天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然她仍不满足,早有取李治而代之的念头。当她得悉七星龙渊剑同江山社稷,政权更替有着特殊关联又怎会轻易把剑予人? 汤予不屑的说道:“果真如此那也是我的事,与你无关。”汤予说完从窗口一跃而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武珝看汤予离去恨的咬牙切齿,直把嘴唇咬出血来。 汤予踏破铁鞋侥幸寻到宝剑再无牵挂,他知龙潭虎穴万万不可久留,遂凭仗金吾卫的腰牌,借着夜色混出行宫。此时月朗星稀,万籁俱寂,汤予走在林间凉风扑面又得了七星龙渊剑心中不胜欢喜。但欢喜过后只觉一片怅然。他虽答应把剑交于李承继妻儿,然而李承继妻儿究竟是谁,他一无所知。芸芸众生,人海茫茫,又去哪里探寻?汤予本就是四处漂泊的浪子,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现下更是不知该往何处去。他漫无目地的向前走着,整整走了一夜,天色渐亮,天空上洒下第一缕阳光,他才感到有些疲累,肋下的伤口又隐隐作痛,便找了一块青石坐下暂且休息。手中的七星龙渊剑他已经紧紧握了一夜,现在才有闲暇仔细端详。汤予暗道:这把剑到底有何魔力,连武珝都如此看重。他边想边自黑色的鲨鱼皮鞘中抽出长剑。“唰”的一下,龙吟之声不绝于耳,寒芒耀眼,一团光华绽放而出。只见此剑剑身长三尺三寸,剑宽一指,中央有剑骨隆起,剑刃如秋霜,仿佛凝结着一点银光不停流动。剑柄上包裹着两块灰白色的犀角,犀角两边各镶嵌了一颗暗红色的冬珠,更显得此剑名贵非凡。 汤予出身贫苦,性格带有一丝偏激与自卑,遇到奢华珍奇之物常常嗤之以鼻以示清高。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把七星龙渊剑确是世所罕有的上古神兵。他越看越喜欢,觉得从前所使之剑和此剑相比,简直就像一堆破铜烂铁。汤予伸出手指轻抚剑身,耳边忽然响起当日泰山绝顶斗剑时李承继之言,“每一把剑都有剑性和剑魂,需要剑客用心体会。有的人与剑同食同眠,有的人视剑如自己的生命,有的人为求一把适合自己的剑宁愿放弃所有。”“做为一名剑客,你对剑却太过随意。你从未尊重过剑,剑对你而言只是一种工具,你根本不懂剑是什么。” 这些话汤予时常想起,起初觉得不过是李承继获胜后的说教之辞,现在,只有当他握住这样一把利器时才明白了其中的含义。败在李承继剑下,汤予始终耿耿于怀,李承继削断他手中长剑的一幕,每个夜晚都在他脑海中闪现。对于自己的剑术他颇有自信,他一直认为单论剑术他并不会输给剑神,但是李承继已死,他再也没有与之较量的机会。现在李承继的七星龙渊剑就在他的手上,他又有了争强好胜之心。汤予轻轻挥舞着长剑,眼神中充满自负,喃喃自语道:“我就不信天下没有强过七星龙渊的宝剑。”好像如果他拥有了强过七星龙渊的宝剑就会强过李承继一般。 汤予有了一个念头,他要去找一把剑。对!一把世间最好的剑!要超过李承继的七星龙渊剑千倍万倍!这个念头使汤予变得兴奋,他觉得李承继讲的话真是非常有道理,做为一名剑客,他曾经对剑的选择确实过于随意。自六岁随师父练剑到今天已有二十个寒暑,他居然连一把真正属于自己的剑都没有,这简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可要去哪里才能找到比七星龙渊更好的剑呢?汤予想到一个地方,名剑山庄!只有名剑山庄才会有天下最好的剑! 名剑山庄是武林中的圣地,也是江湖上“五姓七望”七大世家之一太原王氏的所在之地。相传太原王氏乃是周灵王太子晋公之后裔,天下王姓皆出于姬晋公之后,而太原王氏是血统最纯正一脉。姬晋公善剑术又喜收藏名剑,故创立名剑山庄,传至今日这名剑山庄已历千年之久。庄内收藏名剑无数,而且代代都有用剑高手称雄武林。江湖中人提到名剑山庄四个字无不敬仰。现任掌门人王者令三十年前便凭借一把纯钧剑和七十二路栾苍剑法纵横江湖,罕逢敌手。只不过二十余年来他再未同人一战,听闻其早解剑归田每日和花鸟为伴,所以见过他本领的人大多已不在人世。 太原在泰山之西,刚巧和汤予所行方向相同,他既打定主意去名剑山庄寻求宝剑,便不迟疑径直朝西而走。名剑山庄离此地千里之遥,汤予一不骑马,二不坐车,只靠双腿赶路。一路上风餐露宿,小心谨慎,半月之后方到太原。 第7章 名剑山庄 第七章名剑山庄 太原古称晋阳,亦称并州,不仅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更是大唐龙兴之地,高祖李渊便是在太原起兵统一天下。名剑山庄就坐落于太原西南的蒙山之上。蒙山虽不甚高但山势雄峻,延绵不断,峰峦叠嶂,气魄磅礴。蒙山最高之处的西龙岭即是名剑山庄所在。汤予赶至岭时正值喜降瑞雪,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而落,远山近岭迷迷茫茫。他举目顾盼,天地间像有亿万只浅蝶翻飞舞动,世间万物银白一色,好一幅美丽的雪景图卷,使人心下不禁豁然开朗,豪气暗生。 岭下修有石阶蜿蜒而上直通山顶。石阶两旁挺立着无数苍松俊柏,任风雪再强仍然屹立不倒。汤予踏着飞雪走上石阶,行至半山腰间只见一座巨大的牌楼横在眼前,牌楼上龙飞凤舞写着名剑山庄四个大字,两名青衣剑士昂首挺胸站在牌楼下,看有人上山忙迎上前来,其中一人神态倨傲的问道:“你是什么人,到名剑山庄有何贵干?” 汤予淡淡的说道:“在下汤予,特来拜会庄主,烦请通禀。” “汤予”青衣剑士低声重复了一句,忽的惊道:“莫不是和剑神李承继泰山绝顶比剑的汤予?”汤予与李承继之事早已传遍江湖,无人不知。 汤予点点头,青衣剑士立刻收了傲慢,叉手施礼说道:“汤大侠少歇,容我前去告之庄主。”说罢转身向山顶飞奔而去。 风雪中汤予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方有些不胜其烦,突见一行人自山上朝下快步急行,当先一人来至汤予面前躬身施礼,说道:“不知汤大侠前来,有怠慢之处还望见谅。” 汤予仔细打量,看此人三十四五岁年纪,中等身材,头戴一顶蕃帽,外披一件骆驼皮制成的皮裘,腰悬一口古剑,尖面,细目,弯眉,左脸上一颗黑痣甚是醒目。 汤予还礼,那人又说道:“在下王远泽,奉家父之命请汤大侠庄中一叙。” 汤予说道:“汤某冒昧前来,多有叨扰,少庄主切勿多礼。” 二人一番寒暄,王远泽在前引路,汤予跟随于后。走了半晌,穿过一道朱漆院门,一座巍峨的殿宇映入眼帘。大殿正门左右各有六名青衣剑士侍立两旁。王远泽将汤予让进殿内,一位六旬老者自金圈椅上站起身,哈哈笑道:“老夫早听说武林中出了一位剑术通神的少年英雄,今日得遇实乃三生有幸。”老者话音洪亮,中气十足,震得人双耳嗡嗡作响,内功修为显然深不可测。 汤予心知面前老者便是称霸一方的武林大豪,名剑山庄庄主王者令,忙施礼说道:“前辈神功盖世,数十年前已技冠群雄,世人敬仰。汤予不过末进之徒,倒让前辈见笑了。” 王者令摆了摆手说道:“自古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老夫行将就木,二十余年都未再拿过剑,平日里不过剪花弄草,侍养鸟鱼,从前的功夫剩下的连一成也不到。日后武林还是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看王者令态度和蔼,没有半点前辈高人的架子,汤予不由多了几分亲近之意。王者令命人奉茶落座,自己先端起茶杯滋了一口茶水,说道:“我这名剑山庄地处荒僻,平日少有贵客临门,不知汤少侠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汤予本已想好了说辞,然话到嘴边反倒有些犹豫不决,说不出口。王者令又说道:“汤少侠有事尽管说,你我俱是江湖中人不必拘谨。” 听王者令语气恳挚,汤予索性说道:“晚辈确是有事相求王老庄主。” 王者令微微一笑说道:“汤少侠请讲当面,若是老夫能办到的必为汤少侠办到。” 汤予正色道:“多谢王老庄主。实不相瞒,前日我与李承继泰山绝顶一决高下,汤予惭愧败在其剑下。我常常思之,自觉并非在下技不如人,乃是因手中长剑不及李承继的七星龙渊。汤予自幼苦练剑术,时至今日已有二十余载,可竟连一把称手的兵器也没有,故而汤予想要寻一把神兵。世人皆知天下的宝剑俱在名剑山庄,所以我才冒昧拜访。” 听汤予之言王者令脸色一变,沉吟片刻说道:“对剑老夫倒是有些研究,我观汤少侠现在所持之剑绝非凡品,为何又要来我名剑山庄相寻?”王者令说完眼睛盯着汤予掌中的七星龙渊剑再不移开。 汤予连忙说道:“此剑就是李承继的七星龙渊,临终前李承继曾嘱托我将此剑交于其妻儿。现在我只是代为保管,并非汤予之物。” 王者令脸色又是一变,轻声说道:“七星龙渊剑……这把剑就是七星龙渊剑?” “正是。”汤予答道。 王者令神情凝重,半晌无语,然后忽的展颜一笑,说道:“七星龙渊剑是剑中魁首,世间至宝,天下人都希望据为己有。汤少侠却不为所动,实乃信义之人,老夫佩服!” 汤予说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做人根本。王老庄主谬赞了。” 王者令干笑了几声,说道:“汤少侠一诺千金,古道热肠,老夫真是喜欢。既然汤少侠已开金口,我便选一把上好的古剑送于汤少侠。”王者令说完唤过其子王远泽,在他耳边细声讲了几句,王远泽点头而去。不多时王远泽手捧着一把长剑回到殿上,把剑递于王者令。 王者令接过宝剑转交汤予,说道:“此剑名曰“邓师”,相传是春秋战国时韩国铸剑大师邓师倾力所造。七国中韩国最是弱小,却仍能屹立不倒,皆赖士卒所使剑戟是最良者,而邓师就是韩国剑戟的监造之人。”王者令将剑交于汤予接着说道:“尤其这把邓师剑更是吹毛断发,削铁如泥,锋利无比。” 汤予伸出双手接过邓师,见此剑样式简朴,古色古香,抽剑在手立觉剑气森森,寒意逼人,不禁赞叹道:“好剑,的确好剑!” 王者令面带笑容,说道:“这把邓师剑可还中汤少侠的意?” 汤予将剑还鞘,说道:“敢问王老庄主,此剑比七星龙渊如何?” 王者令摇摇头说道:“七星龙渊是剑中圣品,这世上又有几把剑能与之相提并论。” 汤予闻言把邓师剑放在王者令面前,说道:“若是这样,此剑还请王老庄主收回。” 王者令奇道:“这是为何?” 汤予说道:“我立志要寻一把胜过七星龙渊的宝剑,邓师虽是剑中上品,然不如七星龙渊便于我无用。” 王者令站起身若有所思的在殿中走了几个来回,仿似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红粉送佳人,宝剑赠英雄。我名剑山庄有一件镇庄之宝,名曰“湛卢”,就送予汤少侠吧!” 汤予大吃一惊,问道:“我亦听说过湛卢剑的大名,只当是传说,难道真有此剑?” 王者令点头说道:“当然。”王者令边说边走到汤予身边坐下,说道:“这湛卢剑本是春秋战国时的第一铸剑大师欧冶子奉越王勾践之命所制。欧冶子踏遍千山万水寻到一块神铁,又在湛卢山找到一眼圣泉,他辟地设炉,用三年时间精心铸造,终于炼成此剑。剑成时,精光贯天,日月争耀,星斗避彩,鬼神悲号。湛卢一出,世间万剑皆失颜色!” 汤予心潮澎湃,抢声说道:“这湛卢剑比七星龙渊剑如何?” 王者令一捋颌下的胡须仰天大笑道:“七星龙渊是剑中圣品,湛卢却是剑中神品!圣品虽佳但仍是剑,而神品已不是剑,而是一剑能挡百万师的天上神兵!” 汤予只觉热血上涌,说道:“王老前辈能否取来让我一观?” 王者令满面堆笑,说道:“汤少侠莫急,我和汤少侠一见如故,这就叫犬子将剑取来送予汤少侠。” 王者令话未讲完,王远泽在旁大声说道:“万万使不得,湛卢剑是我名剑山庄的镇庄之宝,父亲岂可轻易送予外人!” 王者令怒道:“让你取来便快些取来,啰嗦什么。” 王远泽看父亲动怒,只得依父之言从后堂密室里拿来一个剑匣。这剑匣也不知用何材质做成,乍一看平淡无奇,可在阳光下却耀眼夺目,竟似有千万条金丝闪动,显然必是十分珍贵之物。王远泽把剑匣交至父亲手上,王者令说道:“老夫就把这湛卢剑赠予汤少侠。”王者令说完并未将剑匣递给汤予,反倒放在桌案上。 王者令话音刚落,王远泽说道:“父亲难道忘了我名剑山庄的祖训不成?”王远泽说完又朝汤予说道:“汤大侠,我名剑山庄有一条祖训,凡我名剑山庄所藏之剑,无论皇亲贵胄,豪侠俊杰,一律不能白白施予。此乃祖上订下的规矩,若是今天来一个求剑之人,我名剑山庄赠剑一把,明日又来一人,我名剑山庄再赠剑一把,那我们名剑山庄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把祖上的千年基业败落一空。” 第8章 黄冠道人 第八章黄冠道人 王远泽顿了顿接着说道:“汤大侠可知来我名剑山庄求剑的人如过江之鲫,多如牛毛。然三十年间只有区区两人得到了心仪之剑。一人是花费千金巨资购得,一人是用家传的剑谱相换。却不知汤大侠身上有什么珍稀之物?” 汤予满腹心事,默然不语。王者令怒道:“远泽,汤少侠是我名剑山庄的贵客,你怎能这般无理!” 王远泽也不理会,说道:“汤少侠远来是客又和家父一见如故,家父以邓师剑相赠已然坏了规矩,我身为人子也不好阻拦。汤少侠不如就收下这把邓师剑,至于湛卢剑吗……。” 汤予抬头看着王远泽,说道:“少庄主言之有理,名剑山庄所立千年的规矩怎可因我而破。汤某虽无金银珠宝,亦无剑谱秘笈,但知世间有此宝剑却非得之不可。请问少庄主如何才能将此剑予我,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汤予万死不辞。” 王远泽眉头紧皱,想了许久说道:“汤大侠一片赤诚,我心里十分感动。不如这样,家父近年来诵经理佛,潜心佛事,最喜欢收藏佛家典籍。听闻长安城内慈恩寺中有一本《般若心经》,汤大侠若是能取来,我名剑山庄愿将湛卢剑相赠,以示谢意。” 汤予半信半疑,说道:“我虽不懂佛事,但不过一部经书,王老庄主喜欢买一本就是,何苦大费周章偏要慈恩寺中的这本?” 王者令忙说道:“汤少侠有所不知,慈恩寺中的《般若心经》乃是玄奘大师亲自翻译又亲自书写的。老夫年轻时与玄奘大师素有往来,去年得知玄奘大师圆寂归西,每每思及故人只觉黯然神伤,怏怏不乐。”王者令讲到此处眼中含泪,长叹一声说道:“如果汤少侠能取来此经,一解老夫心忧,那时老夫以湛卢剑交换也不算坏了祖上的规矩。一举两得,岂不是美事一桩。” 汤予说道:“若是这样我便去慈恩寺走一遭,向那寺中方丈求经,以解王老庄主烦恼。” 王者令连连摆手,说道:“使不得,使不得。” 汤予疑惑不解,问道:“为何使不得?” 王者令眼神闪烁,说道:“汤少侠不知,慈恩寺里的和尚最是凶恶。因那慈恩寺是当今天子为追念母亲文德皇后所建,所以寺中僧侣倚仗皇家威严作威作福,飞扬跋扈。你如果当面求经,他们怎会给你,必遭羞辱。” 汤予说道:“王老庄主的意思是……。” 王者令轻轻说道:“只能乘其不备将其取来。” 汤予满腹疑团却又想不通哪里不对,但念及湛卢剑只得说道:“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佛家以慈悲为怀,这些和尚恁的可恶。汤予愿意去慈恩寺一试身手,如果侥幸得了经书,还望名剑山庄信守承诺。” 王者令喜上眉梢,一拍桌上的剑匣说道:“汤少侠放心,湛卢剑就在这里,汤少侠归来之日,老夫将此剑亲手奉上。” 听王者令之言,汤予心下欢喜,说道:“只是慈恩寺中经书众多,哪一本才是王老庄主心仪之物?” 在旁的王远泽说道:“这本《般若心经》就放在慈恩寺中七级浮屠之内。” 汤予记在心里,起身告辞便欲前往。王氏父子急忙拦下,命人设下酒席。汤予推脱不饮,王氏父子只是不肯,汤予碍于情面无奈应允。席间王氏父子殷勤有加,汤予本就好酒,喝得酩酊大醉。酒宴散去,王者令又将汤予留在府上歇息一晚。第二日清早汤予起身辞行,王者令端出许多金银送予汤予,以做川资路费。汤予推辞不受,王者令执意相送。汤予本就囊中羞涩也不再谦让,但心底更加过意不去,觉得王者令真是谦厚仁义,侠肝义胆的君子。 王氏父子把汤予送出庄外,看着汤予下山远去的背影,王者令一脸冷笑。王远泽说道:“竟然有这等好事,正愁无人替我们去盗取经书,想不到这汤予居然自己送上门来。父亲此计真是高明。” 王者令哼了一声,说道:“请将不如激将,激将不如恩将。我先假意把宝剑相赠使汤予心存感激,再热情款待,关怀备至,他必然会为我效命。” 王远泽一脸奸相,说道:“汤予此行如得不到经书于我名剑山庄亦无损失,若是得了经书,嘿嘿……”王远泽狞笑几声,说道:“我们再将其除掉,不仅经书唾手而得,连七星龙渊剑也一并归了我们。那时我拿着姓汤的人头前去朝廷邀功请赏,真是一举三得。” 王者令目露怨毒,说道:“世人皆以为我二十余年来足不出户摆弄花鸟,是因为看透纷争淡泊名利才退隐江湖,却不知若不是玄奘那贼秃以佛家无上法门废去我一身武功,老夫又怎会蜗居在此,过这等猪狗不如的日子。” 王远泽好言安慰,王者令哀叹道:“这二十多年来我服了无数灵丹妙药,又得众多高手以内力相助,但功力仍不及盛年时的七成。若非如此,老夫何需借他人之手去办此事。” 王远泽奸笑道:“父亲被玄奘贼秃所伤,我们便偷来他的武功秘笈,佛家内功心法本就有疗伤养血的功效,父亲照此修炼功力定会恢复。那时父亲再去秃驴玄奘的墓前撒上一泡尿,岂不痛快!”王远泽说罢和王者令开怀大笑起来。 再说汤予辞了名剑山庄赶往长安。一日行至古城曲沃,这曲沃城是三晋重地,甚是繁华,路上人流如织,店铺林立。汤予穿街过巷正自走着,就听路边有人高声叫道:“时也运也命也,知生知死,知贵知贱。若问前程,天宝十文。” 汤予寻声望去,瞧一人头戴黄藤冠,身穿青道袍,六十几岁年纪,瘦骨嶙峋,一支手攥着拂尘,另一支手拿着一根竹竿,竹竿上挑着纸招,上面写着讲命谈天四个字。老者身后跟着一人,身高七尺,虎背熊腰,相貌丑陋,虽是冬日可只穿了一件单衣,却没有半点惧寒之意。汤予看是一算命道人未放在心上,信步而走,不想被道人举拂尘拦住。汤予奇怪,那老道对汤予笑道:“施主,让贫道于你算算运数如何?” 汤予叱道:“若要算命去寻旁人,我从不信这子虚乌有之事。” 青袍道人也不生气,笑道:“施主无需动怒,我看施主印堂发黑,瞳仁赤红,几日内必有血光之灾。施主好自为之。” 汤予听完怒极反笑,说道:“哪里来的贼道人,为了些许银钱就信口雌黄,无中生有,看我不撕烂你的狗嘴。”说罢双手假意冲老道脸上抓来。 青袍道人忙说道:“施主慢来,贫道与人算命从无半句虚言。今日偶遇施主,深感你我有缘才据实相告。施主切莫好心当成驴肝肺。” 汤予怒道:“你且算算,算的不准我便扯了你的招牌,打折你的腿。” 青袍道人脸上带笑绕着汤予走了几圈,上下仔细打量,然后说道:“施主今年二十有六,生于大端阳之日,家中兄弟二人,施主应是长兄。” 听老道之言汤予大惊,奇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青袍道人哈哈大笑,说道:“贫道讲的可对?” 汤予半信半疑,语气也和蔼了许多,说道:“不错。但不知俺怎有血光之灾,还请道长明示。” 青袍道人一甩拂尘,说道:“此地非讲话之处,施主如想知晓请随我来。”说罢径直朝前走去。 汤予略一沉思,快走几步跟在老道身后。青袍道人七拐八绕来到一座酒楼前,也不用招呼自行走上楼去选了一间雅座坐下,大刺刺的喊道:“伙计。” 店内伙计听有人叫喊忙高声应允迎了过来,说道:“客官要吃些什么?” 青袍道人说道:“听说你店里的白切鸡不错,先做一只。再来个黄金雪蛤酿蟹籽、油爆双脆、御带酥鱼、火把鱼翅、明炉烤乳猪、玉石烫腰花、草堂八素,最后上一盆香映参鲍汤。” 伙计边记下边小声嘟嚷道:“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青袍道人说道:“你这伙计真是多管闲事,让你做就快些做来。” 伙计点头答应转身要走,青袍道人又说道:“慢着,菜品差一点还可将就,酒却差不得。你店里有什么好酒?拿两坛来。” 伙计说道:“讲到好酒,本店有二十年的陈酿石冻春,端的是方圆百里最好的酒,只是……” 伙计欲言又止,青袍道人问道:“只是什么?” 伙计看了看老道身上污迹斑斑的道袍,说道:“只是每坛酒需一百文天宝……” 青袍道人闻言骂道:“好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难道还怕道爷不付钱吗?告诉你,一切花费都由这位施主给你。”说完指向站在一旁的汤予。 伙计顺着道人所指,问道:“客官,道长的菜钱酒钱……” 汤予看得清楚,暗道:倒要看看这老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遂冲伙计点点头。伙计如释重负,笑道:“客官答应付账就都好办。”说罢自去准备。 青袍道人招呼汤予和丑汉坐下,汤予好气又好笑只得坐在桌边。过不多时,酒菜一样样端了上来。青袍道人取过一坛酒拍碎泥封,满上两杯酒跟汤予说道:“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贫道敬施主一杯。”说完仰头喝了一杯,用衣袖擦了擦嘴角,赞道:“好酒,真是好酒。” 汤予闻着酒香,酒瘾大动,看道人喝的高兴也举起杯饮了一杯,只觉酒味甘烈,香气醇厚,余韵无穷,也连声赞道:“确是好酒。” 一旁的丑汉亦不甘于人后,连杯盏都不用,端起另一坛酒“咕嘟嘟”几口下去便只剩下半坛。青袍道人和丑汉大快朵颐风卷残云,顷刻之间菜肴就被吃的所剩无几。汤予酒兴正浓,让伙计再取来两坛美酒,连喝了数杯。青袍道人笑道:“施主真是好酒量。” 汤予怒气渐消,说道:“道长怎么称呼?” 青袍道人答道:“贫道姓李,人称黄冠子。” 汤予说道:“我和李道长素昧平生,为何方一见面就说我有血光之灾?” 黄冠子说道:“世人都愿听顺耳之言,可不知有些话尽管刺耳然是实情。” 汤予说道:“愿闻其详。” 黄冠子饮了一杯酒,说道:“施主印堂暗黑,眼白赤红,鼻梁上隐现血筋,俱是不祥之兆。” 汤予大笑道:“我一生快意恩仇,刀头舐血,火里水里走了无数遭,自己都不晓得死了多少次,还怕什么血光之灾。” 黄冠子说道:“施主勇烈过人,豪气干云,贫道佩服。但施主虽不畏灾祸也无需以身试险。贫道有法能解此厄,不知施主愿否一试?” 汤予想了想说道:“李道长请讲。” 黄冠子说道:“施主本非俗世中人又与贫道有缘,不如和我采石练丹,调理阴阳,问道求仙如何?” 汤予摇摇头笑道:“多谢李道长美意,只是我既无慧根也无求道之心。” 黄冠子叹了口气又自饮了一杯,那边丑汉已将满桌酒菜吃的干干净净。黄冠子问道:“阿丑,可吃的饱了?” 阿丑点点头,黄冠子起身对汤予说道:“酒足饭饱,正当离去。前路多有艰险,望施主凡事谨慎小心。” 汤予急忙从怀里摸出两锭大银放到桌上,说道:“多谢李道长提醒,这些银两权当李道长的酬金。” 黄冠子微微一笑,说道:“今日已多有打扰施主,贫道吃得好菜,饮得美酒,尚未谢过施主怎能又收施主的银钱。” 汤予说道:“李道长与我指点命理,在下理应酬谢,还请道长笑纳。” 黄冠子不再推辞收了银两,口中唱道:“学道求仙真是好,参禅修心不能少。看透红尘悲欢事,放歌纵酒乐逍遥。”唱罢和丑汉飘然而去。 黄冠子走后,汤予一人独坐闷闷不悦,想起心事忧伤不已,又是一场大醉。 第9章 大慈恩寺 第九章大慈恩寺 正月十五长安醉,繁华一片乐今宵。汤予到得西京长安时恰逢正月十五上元佳节,整个长安城欢声笑语,歌舞不休。高宗李治和天后武珝虽已迁往东都洛阳居住,城中少了些许皇家威严之气,可单论荣旺富贵仍是世间第一。长安旧城已破毁无存,这长安新城本是隋文帝杨坚始建,原名大兴,后大唐定都于此又费巨资扩修,改名长安,意为长治久安。太宗皇帝李世民开贞观之治,引万国朝拜,盛况空前,城中一百零八坊业兴人密,花天锦地,歌舞升平,纸醉金迷。更兼地势绝佳,南对终南山、子午谷,北临泾水、渭水,左有函谷关,崤山之险,右有关陇、巴蜀之固,披山带河,沃野千里。“八水绕长安,千古帝王州”绝非虚言。 几年前汤予曾在长安城内小住过一段时日,倒也不陌生。他先在城南晋昌坊的一家小客栈住下,再扮做香客模样前往大慈恩寺进香。长安城寺庙观宇众多,唯大慈恩寺是皇家译场,佛教八宗法相唯识的祖庭,故而香客众多,人流如梭,许愿还愿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汤予进入寺内见寺中雕像如云,佛祖生辉,琉璃作瓦,院墙画龙,佛号庄严,钟声悠远,占地千顷,规模宏伟,大大小小的院落二三十处,经舍房屋近两千余间,便是一座小城也无这般大。汤予对佛教一窍不通,但此时心下不禁生出几分敬佛之心。 大慈恩寺里最着名的就是那七级浮屠。浮屠是玄奘大师为存放自天竺带回的经书佛像亲自设计建造,起初欲用石,后该用砖。浮屠高两百余丈,共七层,塔形仿制天竺不循中土旧式。汤予远远望见浮屠,知王者令所需的《般若心经》便藏于内,暗暗高兴,遂朝浮屠而来。不想浮屠单设一院,院门紧闭,院外有僧人把守不准游人香客近前。汤予靠近不得又不能硬闯,无奈之下只好先回客栈暂歇。 待到夜深,整个长安城流光溢彩,灿若星河,各式各样的彩灯把天空都映的通红。汤予无心赏灯,出了客栈直奔大慈恩寺而来。夜晚的大慈恩寺没了白日的喧嚣变的寂静肃穆,和城中的热闹景象相比竟似两个不同的世界。汤予纵身跃入寺内,穿厅过院片刻间已到浮屠之下。他绕着浮屠走了几圈,看浮屠每层四面各有一个拱券门洞,但门洞上都有门板自内封住不得入内,只一层的东门上挂着一把铁将军,有人走动的痕迹。汤予抽出七星龙渊剑,右臂注满真力猛劈向门上铁锁。七星龙渊剑削铁如泥,铁锁应声变做两半掉在地上。汤予推门闪身而入,轻轻关上木门,只见塔内墙壁上摆满了佛像,四面各有一盏油灯,除此之外空荡无物。汤予略感奇怪,暗道:既然有灯,又为何无人?他小心翼翼的走上楼梯来至二层,竟和一层一般光景,除了数不清的佛像和四盏油灯仍是空无一人。汤予更感奇怪,再上至三、四、五层皆是如此。 汤予越往上心中越是狐疑,直走至第六层就看南、北、西三面墙边的蒲团上端坐着三个打坐参禅的中年和尚。汤予先是一愣,但发现有人反倒安下心来。三人见汤予上楼,一齐站起身低声诵了一声佛号。其中一个高大和尚面色沉凝,目光炯炯,说道:“施主深夜到此作甚?” 汤予冷冷的说道:“我来寻一部经书,你们可知放在哪里?” 一个颌下留着三绺长髯的和尚怒道:“我慈恩寺虽不是大内深宫,武林禁地,可也容不得你们这些宵小之辈随意往来。前几次只对你等稍加惩戒,不想你们贼心不死,今日可不会再手下留情。你若识相快抛剑于地,免得我们三人动手。” 汤予冷笑道:“想让我弃剑倒是不难,就不知你有没有这等本事。” 汤予话音刚落,另一个身材矮短,瘦骨嶙峋的和尚突的从袖管里滑出一根二尺多长的短棍朝汤予面门打来。他个子最矮,身材最瘦,性子却最急。方才两位师兄未开口时他便跃跃欲试,再听汤予口出狂言更加气得暴跳如雷。汤予闪身避过短棍还了一剑,另外二僧也各持短棍攻了上来。汤予闯荡江湖十载从没听说大慈恩寺有什么高手,只知道寺内都是吃斋念佛,翻译经文的老实僧人,所以未把三人放在心上。岂料这三名和尚不仅武艺高超,配合更是默契,一人进攻余下二人便替其弥补破绽,反之亦然,真说的上是相得益彰,天衣无缝。三人所使的兵器也是怪异,短棍明明不过是木头做成,但七星龙渊剑吹毛断发,如此锋利,居然削之不断。三人身位不停轮转,三根短棍舞得虎虎生风把汤予围在中央。只十余个回合汤予已左支右拙,初露败相。他哪里知道三人自幼就一起习武,说得上鸠鸟竹马,心意相通。而三人所用的短棍是用百年红木打造,又以犀牛油浸泡二十年方成,刀砍不断,斧劈不折。尤其这一套棍法更是按天地人三才之理的变化施展,玄妙无比,塔内空间狭小再适合不过。又斗了五六个回合,汤予满头大汗招架不住,他已觉察三人步伐棍法皆按某种特定的顺序施展出来,但他于太极两仪、五行八卦一无所知,根本无从下手。三人心知汤予落败就在眼前,手中短棍越发不留情。长髯和尚抡棍扫向汤予左腿,汤予抬腿闪避,其余二人一个用棍点向汤予左肩侠白穴,一个举棍斜砸汤予右肋。汤予三面受敌稍一分神向后退的终是慢了半步,被棍尖扫在肩头,顿感火辣辣的疼,不由连退三四步,身体靠在墙上。三人上前抢攻,汤予随手一剑直刺最前的矮瘦和尚。矮瘦和尚挥棍拨挡,岂料双臂被长髯和尚和高大和尚所阻,若不是他反应迅捷,险险被七星龙渊一剑贯胸。 见此情景,汤予心头一亮忽的明白只要自己靠住墙壁,三人阵法的威力便无法发挥。想通此节他将背紧紧贴在墙上,七星老渊剑又比短棍长出尺许占了便宜,立时战局大有改观。长髯和尚等原已稳占上风,但此时三人阵法互相掣肘,运转不畅,反被汤予杀的手忙脚乱。高大和尚是另外两人的师兄,这套三才阵法全凭他指挥,他刚欲重整阵法把汤予自墙边逼出来,谁知矮瘦和尚性子急躁,眼见形势逆转,按耐不住心头怒火大吼一声使出一记“沧海沉沙”,先虚点汤予心窝,再撤棍急抡汤予腰间。汤予瞧其余二僧退出丈许,唯有矮瘦和尚孤身冒进,心知这是难得的战机,不等矮瘦和尚招式用完,七星龙渊剑似电般朝他左目刺来,此时汤予再无羁绊,方显出其剑术的精妙。矮瘦和尚未料到汤予出剑如此迅疾,只觉一道青芒在眼前一闪,寒气已扑面而至。他吓得惊叫一声,忙不由自主的抬手护住眼睛。汤予不忍废掉他的招子,顺势在他右手腕上一划,鲜血淋漓,短棍掉落地上。长髯和尚同高大和尚也未看清汤予如何出招,师弟就已受伤。二人心中一惊,汤予纵身一跃从墙边蹿出,使出一记“飞舟击浪”分刺二人。长髯和尚同高大和尚举棍抵挡,只听“啊”的两声轻呼,长髯和尚和高大和尚手腕上各中一剑,短棍脱手。 转眼间汤予连伤三人,高大和尚不畏伤痛暴喝一声正要赤手空拳和汤予搏命,就听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住手。”喊声自塔顶七层传来,竟仿佛就在耳畔一般。 高大和尚忙收住拳式,尽管目中杀气腾腾,仍双手合十站立当场。那声音说道:“你们三人快谢过这位施主,要不是人家剑下留情,你们哪里还有命在。”刚才一番拼斗,此人虽未在场,却像亲眼瞧见一般。 高大和尚沉声说道:“师父……” “你们先退下吧。”苍老的声音接着说道:“施主请上楼来。” 三人不再复言,喏喏退下楼去。汤予听声音知此人内力深不可测,暗暗戒备,缓缓踏上楼梯走至塔顶。 浮屠顶层东南角摆了一张硬榻,一位灰袍老僧端坐榻上。老僧满头蓬松乱发也不知多久没打理过,干瘪多皱的脸孔上,两道长寿眉早变成花白颜色,颌下的胡须稀稀拉拉,无神的双目半睁半闭,显然已到垂暮之年。老僧见汤予上楼,说道:“施主如何称呼?” 汤予甚是自傲,即便李治、武珝之流也未放在眼里,可在这老僧面前却不知因何生出尊敬之心,遂施礼说道:“在下汤予。” 老僧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老衲在塔内已闭关十四个年头,不知武林中竟出了汤施主这样一位少年英雄。汤施主好俊的剑术,敢问师从何人?” 汤予本不欲讲,但和老僧目光一触,说道:“在下的恩师江湖人称虬髯客,姓张名仲坚。” 老僧眼中有了一丝神采,说道:“原来你是张施主的高足,难怪剑术如此了得。”老僧边说边扬起头回想起往事,若有所思的说道:“四十年前老纳有幸与张施主见过几面,张施主的风采老纳还依稀记得,不知张施主现在何处,可还安好?” 想到幼年山洞中的残废老人,汤予难过的说道:“恩师十八年前已故去。” 老僧闻言长叹一声,说道:“岁月如流,故人渐逝。张施主一代天骄也免不了泉下土,骨成灰,真是令人唏嘘伤感。”老僧说完黯然神伤,许久无语。 汤予站立半晌再施一礼,说道:“敢问长老法号如何称呼?” 老僧摆了摆手说道:“我的名讳不提也罢。”老僧顿了顿又说道:“唉,汤施主已把名字告诉老纳,老纳如是不说,汤施主必会心生怨念。老纳上玄下通,无名之辈。” 汤予脑中冥思苦想,确实不曾听说过玄通之名。老僧玄通说道:“此浮屠原是老纳的师弟玄奘为了存放自天竺取回的经书所建,后老纳闭关在此,从无外人造访,不知汤施主前来有何贵干?” 汤予得知面前的老僧是玄奘大师的师兄,默默吃了一惊。他也不隐瞒实话实说道:“在下受人之托,来此寻一本玄奘大师亲译亲写的《般若心经》。” 老僧玄通想了想说道:“不知汤施主受何人之托?” 汤予答道:“何人之托,汤予不便相告。只是此人与玄奘大师素有旧交,听闻玄奘大师辞世,伤心欲绝。所以托我来寻《般若心经》,以慰悼念之情。” 老僧玄通又叹了口气,说道:“若是好友故交又怎会让汤施主夜盗经书?” 汤予本就怀疑,但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湛卢剑,故明知此事疑点丛生却不愿多做过问。现下老僧玄通出言相询,他心事重重,一言不发。老僧玄通说道:“自我师弟西去,塔中再无宁日,已有数批宵小到此,汤施主莫非也和他们是一路人?” 汤予心中暗暗愧疚,老僧玄通又说道:“我观汤施主并非凶邪之徒,定是受人蛊惑才做此不义之事。”老僧玄通说着从榻上的石枕里摸出一个紫檀的木盒,说道:“这盒中便是汤施主所寻之物,只是它并非经书,而是一部秘笈。” 汤予举目凝视木盒,老僧玄通脸上的皱纹一丝丝颤抖,说道:“我师弟和老纳不同,一生只喜欢打坐参禅,诵经侍佛,连半点武功都不愿学。不过就是他这样一个文弱之人竟远涉万里从天竺带回无数珍贵典籍,真让老纳汗颜。师弟虽不愿习武,可他常年浸淫佛法,居然从佛经中自悟出一套佛家的无上神通。”老僧玄通讲到此处,眼里闪着泪花,歇了歇说道:“师弟无儿无女也无暇收徒,本来他想将一身本领自此断绝,是我劝他说武功和佛法都是降妖伏魔的手段,他才将此写在这本《般若心经》里,欲传有缘之人。临终时师弟把这本书于我保管,只是此乃我和师弟的秘密,不知为何被外人知晓。” 汤予听得满面愕然,老僧玄通看着汤予说道:“老纳不愿再添杀戮,已将实情相告,汤施主何去何从想来心下已有定论。” 第10章 老僧玄通 第十章老僧玄通 汤予沉默良久,说道:“多谢长老以实相告,但我既然来了又怎能空手而归。” 玄通手里拿着木盒苦笑一声,说道:“即使你们夺走此盒,也得不到里面的经书。这木盒看似平常却是天竺的秘物,木盒设有机括,普天之下只有老纳师弟玄奘才知开盒之法。如果用强损坏木盒,盒里有药粉,秘笈立时溶解,不过一场枉然。” 汤予双眉一挑,说道:“无论如何,这本《般若心经》我今日一定要带走。长老行个方便,否则刀剑无眼,长老年岁已高,若是……” 玄通叹道:“老纳讲了许多,汤施主仍是执迷不悟。罢了,经书在此汤施主要有本事拿走,老纳就送予汤施主。”说完把紫檀木盒放在榻上,双目渐渐睁开看着汤予。 汤予怒气暗生,说道:“长老乃得道高僧又已老迈,在下不愿冒犯长老。可事出有因,望长老谅解。” 玄通自脖颈上取下一串佛珠,说道:“老纳已多年未同人交过手,汤施主剑术绝伦,今天老纳有幸倒要见识见识。” 汤予持剑于胸,说道:“请长老下榻,汤予也好讨教一二。” 玄通拍了拍腿说道:“昔日和昆仑双绝一战虽侥幸赢了那两个怪物但伤了经脉,这两条腿早废了。老纳闭关便是为了打通腿上的足阳明经和少胆经,只是……”玄通叹了口气说道:“倒并非老纳轻视汤施主。” 汤予闻听吃了一惊,昆仑双绝是武林中两位神话般的人物,他二人乃是西域人士,数十年前凭着一套“天罗地网”掌法纵横江湖,无人能挡。不想竟败在玄通之手,而玄通居然籍籍无名,更加使人觉得神秘钦佩。玄通见汤予盯着自己的双腿,说道:“不妨事。汤施主尽管出招不必顾虑,若老纳有何闪失,也是老纳自己的事跟汤施主无关。” 汤予夜入浮屠失理在前,又见玄通身有残疾不愿趁人之危,呆立当场,进退两难。玄通见状说道:“汤施主既不退又不战,是还道理?” 念及湛卢剑,汤予索性狠下心来,说道:“既然如此,汤予得罪了。”说完一记“苍松迎客”,七星龙渊剑平刺玄通胸口。这招“苍松迎客”是最普通的招式,天下任何一路剑法中都有,也是晚辈请长辈赐教的开门剑招,汤予亦只使了三分力。玄通看汤予长剑出手,待快到近前不慌不忙用右手中的佛珠一挥,正敲在七星龙渊剑上。剑锋偏向一旁,汤予手臂发麻,惊异万分。那佛珠不过是普通的香枝木做成,长不过一尺有余,在玄通手上竟有此等惊人威力,真是骇人听闻。 汤予撤剑回削玄通左肋,剑上已加了六成力,七星龙渊突的变作十数条剑影,剑雨纷纷,璇光流转。玄通仍是不紧不慢,左手袍袖朝剑锋一甩一带,汤予只觉一股巨力牵着长剑滑向旁边。他心下吓然,自入江湖汤予从没遇到过功力如此深厚之人。起初因见玄通年近八旬老态龙钟,虽知其内力超凡入圣却未放在心上,谁知这般厉害。汤予再不敢怠慢,全力施出一记“剑雨梨花”,七星龙渊上下翻飞直刺玄通胸前十三处穴道,寒芒闪烁,剑上隐隐发出杀气。玄通见剑势凌厉,左手猛的一记“大悲印”击向汤予。“大悲印是佛家掌法“十方印”中的厉害招式,玄通毕生苦练已臻化境,此时施展出来满屋都是掌风。汤予就觉心头仿似压住一块千斤巨石,连呼吸都越发困难,急忙收招纵身一跃堪堪避开掌势,举剑自上至下直劈玄通头顶。玄通双腿无法移动躲闪,他左手化袖成棍迎着七星龙渊剑不停舞动。只见一片片布帛如雪花般飘散。汤予剑招用老,剑势立消,玄通乘机伸出右手在七星龙渊上一弹,就听一声脆响,汤予半边身子好像被雷电击中酸麻不已,手上再无半分力气,长剑脱手而飞。 呆呆的站在玄通面前,看着掉落地上的七星龙渊剑,汤予感慨万千。若说在泰山绝顶败于李承继剑下,还有李承继取巧的成分,今日与玄通一战他败的心服口服,无话可说。直到此时他才理解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此言非虚。世间武功高强之人不知有多少,并不只是江湖中盛传的一神一圣,一佛一仙,一僧一道,一魔一鬼,一屠一妖。这老僧玄通便无半点名头,但竟比剑神李承继还要高出许多。 汤予伫立半晌仰天长叹道:“在下原是井底之蛙,此刻方知天地之大。长老神功盖世,汤予不及万一,败的心悦诚服。” 玄通微笑道:“神功盖世?世上强过老纳的高手大有人在,老纳又算得了什么。” 汤予听玄通之言羞愧难当,他自觉剑术精湛颇为自负,但不过月余连败在李承继、玄通手下,终知武学一道浩瀚深邃,自己连门都尚未摸到。玄通抖了抖左臂如布条般的断袖,笑道:“这把剑端的厉害,老纳的臂膀险些让其砍断。汤施主可否将此剑与老纳一观?” 汤予俯身拾起七星龙渊剑,双手奉于玄通面前。玄通接剑在手,看了看说道:“此剑莫不是七星龙渊?” 汤予点头,玄通皱眉说道:“七星龙渊剑是李唐信物,凡持此剑者皆是李唐嫡氏子孙,怎么会在汤施主手中?” 汤予把自己泰山绝顶和李承继比剑之事一五一十的讲与玄通。玄通听罢将剑还给汤予刚要开口,忽听塔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顷刻间一人已奔至塔顶,汤予循声而望见来人也是个和尚,穿戴与适才三人一样,大约三十岁上下,生的眉清目秀,俊逸潇洒。 这和尚边连声喊道:“师父,师父,你没事吧?”边一头扑在玄通榻边。 玄通目露慈祥,说道:“普净,你怎么来了?” 普净眼中含泪,说道:“今夜是正月十五上元佳节,我思念亡故双亲难以入眠,便到院外清凉之处调理心绪,却听到浮屠这边有异常响动,就急忙而来。恰在塔外遇到普智、普广、普远三位师兄。师兄对我说有人夜闯宝塔,师父你令师兄三人在外守候。我惦念师父安危……。”普净话未说完,腾的从榻边站起身怒目而视汤予,凶声说道:“哪里来的贼子,屡扰佛门清净,今日可容你不得!”普净说完急欲上前相搏。 玄通拉住普净的左手,说道:“徒儿切慢动手,这位汤施主绝非宵小之徒。” 普净回身对榻上的玄通说道:“师父太过仁慈,此等歹人如不严加惩戒,我佛家威严何存?” 玄通脸上带笑,说道:“普净……”话刚出口,只见普净右手不知何时多出一把匕首,似电般刺向玄通。二人相距不足尺许,玄通毫无防备,匕首不偏不倚正扎在玄通胸口。玄通一声惨呼,双掌直拍普净。普净偷袭得手,身形往后疾退,可玄通掌式雄浑,身负重伤下更是全力使出不留余地。普净背上被掌风击中,飞出数丈跌在墙角,“哇”的一口鲜血喷出口外。 汤予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玄通捂着伤口气息奄奄的说道:“普净,你为何这么做?” 普净狞笑道:“老秃驴,你可知道我是谁?” 玄通浑身不停颤抖,说道:“你……你是谁?” 普净疾首蹙眉,说道:“今天让你死个明白,我不姓张,我姓王,我的名字叫王远浔,家父就是名剑山庄庄主王者令。” 汤予在旁闻听更是惊异万分,玄通面如死灰,说道:“你……你……” 普净恶狠狠的瞪着玄通,说道:“家父被贼秃玄奘废去武功后,日思夜想报仇之策。后来经高人指点欲差人隐伏于玄奘身边,偷学其佛家无上神通。”普净说到此处泪水顺着脸颊滴落,恨声说道:“只因我母亲不过是一房小妾,我自幼便在名剑山庄受尽白眼羞辱。尤其是王远泽和他心肠恶毒的娘,不仅害死了我母亲,还屡次三番加害于我。我知道如果再在名剑山庄呆下去,必会命丧王远泽和其恶母之手,而且若是我办妥此事,家父定对我另眼相看,那名剑山庄的下一任庄主就是我的,所以我主动请缨。谁知贼秃玄奘从不收徒,没办法我只好拜于你的门下。可是你嫌我来历不清,不肯收我。要不是我在雪地里跪了两天两夜,冻掉了三根手指,你又怎会收我为徒。”普净说罢伸出左手手掌,汤予见他手掌上确实只有拇指和食指,其余三根手指已齐根断去,暗道:这普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自己的手指都能舍弃,真是个厉害人物。 玄通苦笑道:“老纳一直想不通,师弟将秘笈交于我保管,外人是如何得知的,原来是你……” 普净答道:“不错。那日玄奘贼秃来塔中寻你,正巧我于你送奉饭食。他把秘笈托你保管之事,我听得清清楚楚。我已侍奉你整整十七年了,你哪里会怀疑我。” 玄通满脸悲怆,说道:“为师真的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只因在众多弟子中为师最信任的人就是你,而你……” 普净恨形于色,说道:“你对我是很好,但若不是你,我又怎会少了三根手指。你知道吗,这十余年里的每一天我是怎么过的?你能想象一个风华正茂,朝气勃勃的少年天天打坐参禅,诵经念佛,连一顿肉都吃不上的痛苦吗?” 玄通吞声饮泣,普净冲汤予说道:“家父早用飞鸽传书告知我你会前来,玄通老秃驴伤及心脉无力反抗,汤大侠现在杀了他,拿着经书交给家父,家父已备好湛卢剑恭迎大驾。” 汤予心头一震,数日前他还以为王者令是位德高望重,宅心仁厚的君子长者。但现在他只觉得这王氏父子为人做事阴毒狠辣,凶残刁恶,实让人不齿。普净看汤予面色阴晴不定,催促道:“你为何还不动手,莫非是不想要那湛卢剑了?” 汤予怒道:“我做什么还用你来教吗?” 知汤予动怒,普净阴恻恻的说道:“既然如此便由我来结果这老秃驴,只是湛卢剑和你再无半点关系。”说完朝玄通头上打出一记“摩诃印”。他在玄通门下十七年,已得玄通“十方印”的真传,一掌击出足以开碑裂石。 玄通胸口中刀,刀深及柄,如不是他功力深厚早命丧黄泉。此刻普净出手,玄通自晓必死无疑,双目紧闭只待等死。这时突听一声暴喝,一道电光直刺普净。普净正要掌毙玄通,不想汤予从后挥剑而至,他忙收住掌法向左躲闪,七星龙渊剑堪堪划过僧袍。普净惊道:“你为何暗算于我?” 汤予也不答话,只感到心中压抑憋闷,普净的所作所为让他无比憎恶,唯有把普净刺死剑下方能一吐怒气。普净本非汤予敌手,又挨了玄通一掌已受内伤,此刻被汤予逼得手忙脚乱,口中不住叫嚷道:“我和汤大侠无冤无仇,汤大侠受家父之托,因何杀我?” 汤予怒火中烧,使出一记“四通八达”。这“四通八达”本是李承继落尘剑法中的一式,他和李承继泰山绝顶斗剑后便记于脑中日夜揣摩,一经施展果然威力无穷。普净哪里抵挡的住,左臂被七星龙渊剑生生斩断,他一声惨叫也不再管玄通、经书、断臂,朝拱券门洞上的门板拍出一掌。门板破碎,普净仓皇跳塔而逃。 第11章 般若心经 第十一章般若心经 汤予无心追赶,急忙来至榻旁查看玄通伤情。玄通仰躺于榻上,胸前已被鲜血染红,气若游丝,颤声说道:“汤施主,秘笈老纳交于你保管,万万不能让其落入恶人手中。”玄通边说边将紫檀木盒递给汤予。 汤予本是为经书而来,但玄通把经书相送,他反倒推辞道:“长老,在下受人蛊惑利用又不知经书竟有这许多关联,现在我已恍然大悟,此等重任汤予无力承担,长老还是另觅他人吧。” 玄通又急又气,胸口不住起伏,说道:“老纳命在顷刻,我死后普净定会和歹人内外勾结再来抢夺秘笈。……那时慈恩寺中无人有能力保护佛家至宝免落入宵小之手,……老纳有何面目去见玄奘师弟。”玄通目光恳切,说道:“汤施主心地良善,此时此刻来到此处,乃是佛祖显灵让你帮老纳渡过此厄,……汤施主切勿推辞。”玄通说完嘴角慢慢流出血来。 汤予看玄通神色痛苦,心中不胜感伤,无奈之下接过木盒紧紧握在手里。说来巧合,也许是汤予无意间触碰到机关或是别的原因,那紫檀木盒“唰”的一下自动打开,里面露出一本宝蓝色封皮的经书,上面写着八个字《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玄通和汤予都是一愣,玄通眼神中露出兴奋的光彩,说道:“是你……原来是你!” 汤予奇道:“长老说什么?什么是我?” 玄通拉住汤予的手,说道:“想不到你就是玄奘师弟所说的有缘人。” 汤予满脸茫然,说道:“有缘人?” 玄通强挺精神,说道:“这紫檀木盒设有机括,如果不明解法任你本领再高也是无能为力。……可一入你手却自行打开,你便是师弟寻找的有缘之人!”玄通喘息更甚,目光变的迷离,接着说道:“造化弄人,师弟玄奘虽不爱武学可居然悟出佛家无上神通。……秘笈传于你,望你学成绝艺后,为世间黎民苍生多做善事,师弟和老纳九泉之下也当瞑目了。” 汤予方欲再问,只见玄通浑身颤抖,握住他的手越来越紧,眼睛直勾勾瞪着前方,口中发出呜呜之声,突的劲力一消,气绝身亡。看着玄通的尸体,一阵阵悲凉涌上汤予心头。这老僧武艺绝伦,想来年轻时定做过许多轰轰烈烈之事,可他淡泊名利,甘心为一碌碌无名之人,仅是此等胸襟便使汤予敬佩不已。 烟花爆竹声随着阵阵寒风从碎门传进塔内,汤予伫立良久,黯然神伤,悲痛莫名。就在这时塔下人声鼎沸,一片嘈杂,汤予收回思绪将经书揣好。数名僧众手持兵刃冲上塔顶,为首之人正是适才被汤予刺伤手腕的普智、普广、普远。众僧看玄通遇刺身亡放声大哭,普远性子急躁,冲汤予骂道:“狗贼,还我师父命来!”说完不顾手腕伤痛挥短棍砸向汤予。 汤予闪身避开,说道:“此事与我无关,是你寺中僧人普净偷袭所为。” 普智怒不可遏,吼道:“放屁!你这禽兽恁的狠毒,先暗算我师父又斩断普净师弟手臂,却反诬陷别人。今日必要把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已祭奠师父的在天之灵。”普智言罢也冲上前,力斗汤予。 汤予知是普净栽赃嫁祸自己,想出言解释但哪里有人肯听。他不愿和众僧动手,眼看塔内陆续有僧人涌入,汤予虚刺一剑,奔到破门处。浮屠有百余丈高,汤予先跳至六层塔沿,几个起落已至塔下。 普智等人在塔上高声叫喊道:“切莫放走狗贼汤予!” 塔下早聚满了僧众,听普智之言纷纷抄起刀枪棍棒把汤予围在中央。汤予感老僧玄通之情,只是抵挡并不出剑伤人,但他手上的七星龙渊削铁如泥,寻常兵器碰到即折。转眼间,汤予冲破群僧包围跃上墙头,出了大慈恩寺。僧众里有几个轻功高超之人仍是紧追不舍。今夜西京长安火树银花,彩灯耀眼,街上观灯的百姓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汤予只往最繁华处去,拐过几条街道,身后追兵已不见踪影。汤予急欲出城丝毫不耽搁,径直来到城门口。长安城每日戌时关闭城门,辰时放行,城门关闭后任你是皇亲国戚也出入不得。但今朝是上元佳节,普天同庆之日,城外百姓要入城欣赏花灯,城内居民也要去渭河、泾河放荷灯以寄托对逝去亲人的哀思,所以一年中只此一天城门全日开放。汤予出了长安随着人流而行,越是往前路人越少,到最后天地间只剩他一人。 漫漫长夜,皓月当空,繁星点点,更深人静。孤独的人都喜欢走夜路,汤予就是个孤独的人。他没有家人,没有爱人,没有朋友,甚至连个陪他说话的人都没有。他有时害怕孤独,有时讨厌孤独,可有时却很喜欢孤独,尤其是走夜路的时候,他喜欢这种感觉。汤予从来不骑马也不坐车,只凭两条腿走路。对别人而言走长路或许是一种折磨,对他却是一种享受。这是他自幼养下的习惯,很小的时候他便一个人上山砍柴,每天要走几十里的山路,他一点都不觉得累,因为在走路的时候他可以静下心思考。 汤予走了整整一夜,脑子里不停的想着事情。他已经清楚了王者令的阴谋,也见识了王远浔的狠毒,可他打定主意还是要去名剑山庄。这件事不可能就这样结束,老僧玄通不应屈死,他也不该白白被人利用,他倒要见识见识王者令还有什么诡计和不可告人的秘密。同时他还要湛卢剑,那把剑理当属于他,因为他已经按照承诺拿到了《般若心经》,虽然他永远不会把经书交给王者令。 申时,天色阴沉,蒙山脚下一人穿着粗布黑袍手持长剑,沿山而上。寒褪大地,冰雪消融,山道两旁的树林中飘来阵阵梅花的香气,清逸幽雅。汤予望着名剑山庄巍峨的牌楼,面沉似水。牌楼下的两名青衣剑士看有人上山忙拦住汤予问道:“你是什么人?来此有何贵干?” 汤予置之不理,一言不发,只是低头走路。二人大怒抽出宝剑指着汤予,喝道:“名剑山庄岂容你乱闯,识相的赶快滚下山去……”话未讲完,青光一闪,二人长剑折为两段。汤予收剑入鞘,再不理会。二人吓得面如土色,飞一般朝山顶狂奔而去。不多时鼓号声大作,汤予充耳不闻来至庄门处,就见数十名青衣剑士仗剑而立,杀气腾腾。为首四人站在门口,一人年纪轻轻,白皙潇洒,名叫王潇然。一人体态魁梧,脸如青蟹,名叫王耀杰。一人满脸麻子,样貌猥琐,名叫王天翊。一人个子瘦高,细眉细眼,名叫王雨彬。这四人是名剑山庄中的四大高手,江湖上也大有名气,人称“名剑四英”。前日汤予来名剑山庄寻剑,四人见过汤予因而识得,方要出言相询,从庄内信步走出一人,拱手说道:“下人禀报有恶徒闯山,我当是谁,原来是汤大侠,真是失礼失礼。”正是名剑山庄少庄主王远泽。 汤予面无表情,说道:“王者令在吗?” 名剑四英听汤予直呼庄主大名,怒不可遏。王远泽神色微变随即说道:“家父已在大厅相候,汤大侠请!”说完当先引路。 汤予跟随在后,庄中如临大敌一般,密密麻麻站满了剑士,人人横眉怒目,气势汹汹,和上次气氛大是不同。汤予冷笑而对,缓步走入大厅。王者令一见汤予,面带春风哈哈笑道:“汤少侠,可想煞老夫了。” 汤予已知其人虚伪阴狡,看其口蜜腹剑之态,心中厌恶至极,遂照直说道:“湛卢剑呢?” 王者令又自笑了笑,说道:“汤少侠真是快人快语,但老夫有言在先,若汤少侠能替老夫取回经书,老夫便把湛卢剑相赠,却不知汤少侠此行如何?” 见王者令明知故问,汤予说道:“怎么你还不知?难道令郎王远浔没有飞鸽传书于你?” 王者令干咳了几声,说道:“汤少侠说笑了,想来汤少侠已得经书,就请将经书予老夫吧。” 汤予从怀中拿出一本宝蓝色的书册,说道:“经书在此。” 王者令大喜过望忙上前两步,眼中尽是贪婪之色。汤予又将书册揣入怀中,说道:“取湛卢剑来。” 王者令一愣,说道:“这是自然。汤少侠莫急,老夫马上让人去取宝剑。”王者令说完在其子王远泽耳边轻言几句,王远泽领命而去。不多时王远泽从后堂手捧剑匣走到汤予面前,和颜悦色的说道:“家父重信守诺早备好湛卢剑,只等相赠汤少侠。” 汤予接过剑匣,心中疑窦重生。他来时已做好一战的准备,如若王者令胆敢食言,他就要大开杀戒,血染名剑山庄,即使一死也在所不惜。没想到王者令如此爽快便把湛卢剑相送,倒是出乎汤予的意料。 王远泽嘴角带着一丝奸笑,说道:“湛卢剑是武林至宝,天下第一名剑。唯有此剑才配得上汤大侠无双的剑术。” 王者令也说道:“此剑乃老夫先人历尽千辛万苦得来,因其戾气太重,出匣即需饮血,所以始终藏于镇剑阁内,有百余年未见过天日。今天宝剑赠英雄,湛卢剑得遇新主,可喜可贺。汤少侠不妨试试,看看称不称手。” 汤予看王者令和王远泽态度殷勤,越加怀疑二人心怀叵测。他仔细端详剑匣未发现什么端倪,心中暗道:莫非剑匣内有古怪?哼,你们也太小看我汤予了。想到此处汤予把剑匣放在桌上,小心翼翼的拨开匣扣,慢慢打开匣盖。从匣内倏的射出一物,直奔汤予面门而来。汤予早有准备,把头向旁边一斜闪了过去。不曾想此物居然是活的,它一击不中在空中又是一蹿,如电般射向汤予咽喉。汤予始料不及,大吃一惊,不由自主的伸手护住脖颈。他只觉一阵剧痛,左臂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咬了一口,忙用力甩脱,就见一条尺许长的小蛇落在地上如风般滑走,转眼间不知去向。汤予看那小蛇通体赤红,头上长着一个碧绿色的肉瘤,知是剧毒之物,急点左臂少冲、合谷、五里、臑合、肩贞等处穴道,以防毒气上攻。 王远泽狂笑道:“姓汤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红叶毒龙的滋味不好受吧?告诉你,此蛇之毒世间无药可解,你就乖乖的等死吧。” 汤予一时托大中了王氏父子的奸计,恨的咬牙切齿,举剑便刺。王远泽拔剑抵挡,王者令在旁大喝一声,门外的名剑四杰带着十数名青衣剑士立即冲入大厅。汤予刺死两人,余下之人一哄而上将汤予围在中央。王远泽退出战团,不停喊道:“姓汤的,我名剑山庄是何所在,岂容你撒野。凭你也配用湛卢剑,等你死后连七星龙渊都一同归了我名剑山庄。” 汤予怒火中烧直朝王远泽冲来,这边名剑四英挡住汤予去路,四人皆知如能杀了汤予便可名扬天下,俱使出浑身解数。汤予左臂酸麻渐无知觉,他一生中极少害怕,可此时心底却不寒而栗。大厅外人头攒动,青衣剑士仍不断涌入,汤予知再斗下去必死于当场。他急欲脱身,但名剑四英的四把剑似附骨之蛆如影随形。尤其麻子脸王天翊,此人样貌猥琐,剑法更是不堪。出剑不是刺向汤予双眼,便是挑向下阴。汤予怒极厉声暴喝,青锋一抖,使出一记“神龙九变”向王天翊连刺九剑。这招剑式是虬髯客剑法中的精妙招式,汤予从不轻易施展。王天翊只感眼前一团剑影,也分不清哪一剑是实,哪一剑是虚,连忙挥剑挡在前胸。可汤予九剑连环,封住了第一剑却封不住随后的八剑。王天翊惨呼不断,七星龙渊在其身上扎出八个透明窟窿。王潇然、王耀杰、王雨彬三人吓得魂飞天外,稍一迟疑,汤予冲出包围,直往后堂逃去。 王者令惦记秘笈,看汤予逃脱急提纯钧古剑在后紧追。汤予道路不熟只绕过几间房舍便被王者令追上。王者令高声喝道:“汤姓小儿,留下命和经书。”挺剑直刺汤予后心。 汤予无奈只得停步回剑招架,两剑相交,发出“当”的一声脆响,震得汤予虎口发麻。昔日王者令仗着纯钧剑和七十二路栾苍剑法名动江湖,连武林盟主陇西李氏的掌门人李炫峒都让其三分。他被玄奘大师废去武功后,虽多方调理可只恢复了当年七成的功力,但内力修为还是高出汤予甚多。 汤予毒性渐渐发作,口干舌燥,头痛欲裂,哪里是王者令的对手,不过瞬息间已险象环生,危在旦夕。王者令瞧汤予满脸黑气,知他毒发命在顷刻,心下狂喜,出招更是狠辣。汤予眼神迷离全凭直觉抵挡,王者令怪笑道:“汤姓小儿,明年今日便是你的祭期。”说罢一记“雪上加霜”虚砍汤予头顶,回剑直刺汤予心窝。汤予脑中昏昏沉沉,看纯钧剑奔前心扎来,向右躲闪,只稍微挪动了一下身子,浑身上下就再无半点气力。剑尖从汤予左肩下穿过,后背穿出。汤予痛彻心扉,头脑伴着剧痛也清醒了许多,他不等王者令拔出纯钧剑,抬手一剑刺向王者令小腹。王者令欺汤予身中蛇毒心存轻视,两人距离又近无法躲闪,长剑入腹直没剑柄。王者令发出凄厉的悲鸣,仰面而倒。汤予也不管王者令死活,趁着尚有一丝清醒翻过院墙,逃入后山。 名剑山庄依蒙山而建,山前地势平缓,山后却异常陡峭。此时天漆黑如墨,耳后喊杀声四起,汤予不顾一切的往前跑。也不知跑出多远,他头昏眼花,胸中似有团烈火把胸膛烧炸,汤予“啊啊”的嘶吼,死死的抓着咽喉,一头栽倒,身体顺着崖壁滚下山坡。 第12章 妙光真人 第十二章妙光真人 汤予觉得头昏沉沉的有些发木,仿佛清醒又仿佛身在梦中,眼前闪过一幅幅画面,日升日落,斗转星移,白云苍狗,沧海桑田。他又回到了家乡,那个寒冷、贫穷、老旧的小山村。他看见母亲正在炉灶边准备晚饭,弟弟穿着破烂的衣服围着母亲玩耍。汤予的心变得柔软,眼泪默默的流出眼角。他低下头轻拭泪水,等他再抬起头发现父亲就站在他的面前。这个整天唉声叹气,张嘴骂人的中年农夫让他又爱又恨。也是他,在汤予杀死了来家里抢粮的恶霸后,居然亲手把自己的儿子送进官府的大牢。汤予刚要开口说话,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向后拖走。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朦胧。他大声喊叫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想去抓去打但使不出一丝力气。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刺眼的强光照的他头痛欲裂。汤予禁不住拼命呼救,使出全身所有的气力伸手挡住双眼。他感到手臂有了知觉,慢慢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间房舍内,胸前缠着绷带,床边一人喜道:“醒了,醒了。” 汤予口干舌燥,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低声喊道:“水,水,给我点水。” 那人取来一碗清水帮汤予饮下。汤予喝过水心神稍安仔细观瞧,看一人头戴黄藤观,身穿青道袍,六十几岁年纪,瘦骨嶙峋,好像在哪里见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遂问道:“我在哪里,你是何人?” 那人笑道:“前日贫道曾言施主有血光之灾,施主彼时不信,现下可信了。” 汤予一愣,随即说道:“你是李道长。” 黄冠子哈哈一笑,汤予忙欲起身,黄冠子扶住汤予肩头,说道:“勿动,勿动!你伤势甚重,需好生休养。”黄冠子说完站起身一甩拂尘,又说道:“施主果真和贫道有缘。贫道四处云游,三天前刚巧路过太原,听闻初春的蒙山晓月最是有名,我带阿丑便去蒙山欣赏那美景。谁料蒙山晓月贫道未曾得见,却看见施主倒在山坡下。我只好将施主带到此处。” 听黄冠子之言,汤予方知得救经过,又知自己已整整昏迷了三天。他感激不尽,说道:“多谢李道长出手相救,此恩此情汤予没齿不忘。” 黄冠子笑道:“你就是汤予?现下你的名气大的很哪。贫道吃了汤施主一顿好酒好菜,又白得了许多银钱,救你一命正好两不相欠。” 汤予也是一笑,黄冠子又笑道:“但真正救你之人不是我,而是这位老神仙。”说完朝左首桌案处一指。 汤予顺着黄冠子所指望去,见一人在桌旁调制药剂。此人身高八尺,头戴九梁道观,外罩八卦仙衣,腰系水火丝绦,目光炯炯,精神矍铄,仙风道骨,气质超然,虽然头发、眉毛、胡须皆已花白,但一张脸却粉嫩的如孩童一般,竟瞧不出确切年龄。 汤予忙道:“多谢道长救命之恩,敢问道长尊姓大名?” 老道士走至榻边尚未开口,黄冠子抢先说道:“提起贫道这位朋友的大名,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就是江湖人称“药仙”的孙思邈,孙真人!” “啊”的一声,汤予瞠目结舌,他万万没想到老道士居然是武林中最着名的十大人物“一神一圣一佛一仙一僧一道一魔一鬼一屠一妖”中的药仙孙思邈。传闻孙思邈有起死回生之能,于先朝隋文帝时已名扬天下,若至今日年龄早已百岁开外。但看此人容貌气色哪里像是百岁老人?汤予心下奇道:难不成世间真有得道成仙之人。 孙思邈轻轻笑道:“一切皆是虚名,我早遁入空门,在这五台山上结庐修道,法号妙光。” 汤予连声称谢,孙思邈说道:“小兄弟此番确是九死一生,你胸前的伤口距心脏不过寸许,而所中之毒更是贫道生平仅见。若不是李淳风李道长马不停蹄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来到此处,再晚上个把时辰,即便大罗神仙也无能为力了。” “李淳风!”汤予又是吃惊不小,张口结舌的说道:“李道长……你就是李淳风?” 李淳风仰天笑道:“不错,贫道便是李淳风。”这李淳风乃是当世的一位奇人,此人晓阴阳,懂八卦,知天文,通地理,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尤善占卜预测之术,百卜百中,世人尊其为李神仙。李淳风原执掌司天监,可因不喜朝廷纷争,庙堂之扰,故而辞官做一散仙,纵情山水,逍遥度日。皇亲国戚,达官显贵想见其一面都是难上加难,岂料竟会救汤予于危难之中。 汤予感激涕零,说道:“孙真人和李道长都是世外仙人,却为在下一凡夫俗子劳神费力,汤予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二位的恩德。” 二人一番谦辞,孙思邈问道:“小兄弟,是何人这般狠毒,欲置你于死地?” 汤予把事情经过详详细细的讲了一遍,李淳风骂道:“王者令年轻时便是个阴险刁滑之徒,谁知被玄奘大师废掉武功后仍不知悔改,反更加歹毒,真是本性难移。” 汤予问道:“李道长可知王者令为何跟玄奘大师结怨?” 李淳风哼了一声,说道:“昔日玄奘大师前往天竺拜佛求经,不仅带回许多典籍,还有一件佛家至宝?” 汤予好奇的说道:“何物?” 李淳风说道:“那便是佛祖释迦牟尼的头骨舍利。这舍利无比珍贵,天下只此一颗。武林中传言用此舍利磨成药粉,能增长百年的武功修为。当时江湖群雄正在争夺武林盟主之位。原本论名望论武功非名剑山庄庄王者仁莫属,但王者仁为参悟天顶神功闭关苦修,将庄主之位让于其弟王者令。王者令野心勃勃欲称霸江湖,所以屡次三番盗取佛骨舍利,为达目的居然不惜大开杀戒。最后玄奘大师迫不得已才出手废去他的一身功夫。此事是“五姓七望”的一段丑事,故而知者甚少。” 李淳风讲的兴起,汤予听的认真,孙思邈担心汤予太过劳累,遂说道:“李道兄,小兄弟大伤未愈,多需静养,你我还是先回吧。” 李淳风闻言一拍脑门,说道:“对,对,有话也不急于一时。汤施主好好休息,我二人明日再来。”李淳风说完和孙思邈退了出去,汤予又是一番道谢。 二人走后,室内只余汤予一人,他躺在床榻上,只觉胸前的剑伤疼痛难忍,每次轻轻的呼吸都会牵动伤口。自入江湖,他饮血受伤已是家常便饭,身上的伤疤多到连自己也数不清,早不放于心上。可若论凶险,此次当属第一,真说得上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侥幸捡回半条性命。汤予思绪万千,悲喜交加,脑子虽然清醒但睡意已慢慢袭来,他不知不觉的闭上眼睛,渐渐沉浸在黑暗中。 第二天一早李淳风便来探看汤予,妙光真人孙思邈也一同前来为汤予换药疗伤,推宫过血。汤予对二人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更佩服二人的才学见识。李淳风和孙思邈也甚喜汤予豪迈洒脱,桀骜不驯的性格。三人尽管年纪相差悬殊,可同声相应,意气相投,颇有些忘年之交的感觉。 时光飞快,转眼间汤予在这五台山真云观已休养了半月有余。孙思邈不愧药仙之称,在其精心医治下,汤予所中蛇毒已化解的干净,胸口的剑伤也不似初时那般疼痛。一日晌午春光和煦,汤予重伤初愈想一舒筋骨便来至院外,就见湿风温柔,嫩草初生,桃粉杏绿,芳菲遍地。汤予心情大好,其虽在真云观多有时日可不曾游历,此时漫步在林荫小路,只觉观内绿树环抱,花草簇拥,殿宇精舍不多却自有一番幽静雅致。汤予缓步慢行,看林中有一小亭,上写着三个字烟翠亭。亭外阿丑背着包袱站在一旁,亭内李淳风和孙思邈坐在石凳上不知说着什么。李淳风见汤予,起身笑道:“贫道常言你我有缘,果真不假。本不想跟汤施主辞行,怕徒增烦恼,但还是不期而会。” 汤予一愣,说道:“李道长要走?” 李淳风走出亭外,说道:“贫道闲散惯了,在此地时日一久浑身就不舒服,还是游山乐水,寻壑经丘,逍遥自在。” 汤予问道:“李道长要去哪里?” 李淳风轻摇拂尘,说道:“闲云野鹤,四海为家。” 汤予心下伤感,默然不语。李淳风叹道:“贫道今年六十有四,自此一别不知何时能与汤施主再见,临行前贫道也无长物相赠,再同汤施主占上一卦如何?” 汤予摇摇头。李淳风不解,笑道:“汤施主是嫌贫道口无吉言,还是身上未带银钱?” 汤予亦是一笑,说道:“李道长当世奇人,有神鬼莫测之能,料事如神,言无不中,汤予佩服的五体投地。只是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做人做事随心使然。如真是命中注定劫难重重,又有何惧哉?驱凶避险岂是男儿本色,枪来枪挡,刀劈刀扛,最是痛快。今日知明日之事,明日又知以后之事,那做人还有何乐趣?” 李淳风精神一振,伸出大指赞道:“汤施主这番话,贫道受教了。贫道一生阅人无数,上如帝王将相,下至江湖草莽,单论豪气无人出汤施主左右。” 汤予忙道:“李道长谬赞了。李道长好心好意,在下却不识好歹,惭愧惭愧。” 李淳风思量片刻,说道:“汤施主今后有何打算?” 汤予想了想,沉声说道:“别的我且不知,只要在下还有一口气在,定要血洗名剑山庄!” 李淳风和一旁的孙思邈吃了一惊,说道:“五姓七望虽然貌合神离,可毕竟订有攻守同盟,汤施主不可意气用事。” 汤予牙关紧咬,说道:“自古血债血偿,像王氏父子这般阴险毒辣之辈本不配活在世上。” 李淳风听罢,黯然道:“惩恶即是扬善,但汤施主戾气太重,个性偏激,日后艰险磨难不少。精钢虽硬易折断,柳条柔弱保平安。望汤施主谨记。”李淳风说完向孙思邈和汤予稽首一礼,再不复言,直出观外。 汤予、孙思邈相送至观门口,李淳风请二人回转。汤予深感其救命之情又送出很远,李淳风执意不肯再送,汤予方收住脚步。看着李淳风和阿丑远去的背影,汤予忧伤不已。 第13章 永无宁日 第十三章永无宁日 送别了黄冠子李淳风,汤予怏怏不悦回到房间,只见妙光真人孙思邈正坐在室内相候。孙思邈看汤予面色不善知其心下伤感,宽言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李道长落拓不羁,生性自由,随他去吧,日后总有相会之时。” 汤予叹了口气坐在桌边,孙思邈说道:“李道长十分挂怀小兄弟的伤情,临行前还叮嘱贫道要照料好小兄弟。” 汤予心怀感激,说道:“多谢李道长和孙真人。” 孙思邈喝了一口桌上的茶水,放下茶盏说道:“这几日小兄弟可好些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汤予想了想说道:“孙真人华佗再世,妙手回春,在下觉得好了许多,不似前几日那般痛楚。” 孙思邈思量片刻,说道:“小兄弟是否每次运功,胸前膻中穴、小腹丹田都会痛不可当?” 汤予微微吃了一惊,这几日闲来无事每次聚集真气便如孙思邈所言,膻中、气海等几处要穴气流不畅,滞息凝阻。初时他并未在意,料想不过是重伤方愈,真气不继,现下听孙思邈讲起,连忙说道:“确如孙真人所说,不知为何如此?” 孙思邈语气一沉,说道:“小兄弟胸口剑伤虽然避开心脏,但终是损了心脉。而所中蛇毒毒性之怪,更是贫道今生仅遇。若不是贫道用当年隋文帝赏赐的一颗九转雪蛤丸给小兄弟服下,再每日为小兄弟推宫过血,只怕……。” 汤予起身向孙思邈深施一礼,说道:“孙真人耗神费力又用至宝相救,此恩此情汤予定当报答。” 孙思邈知汤予会错了意,说道:“贫道并无邀功卖好之意,小兄弟听我把话讲完。” 汤予坐回椅上,孙思邈说道:“小兄弟的命是保住了,可经脉毁伤,功力尽失。” 汤予闻听如五雷轰顶,大惊失色,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练武之人把一身功夫视得比性命还重,此刻孙思邈告诉汤予其已如同废人,汤予怎能不惊? 孙思邈正色说道:“小兄弟勿急勿慌。”说完唤来一个道童,在其耳畔低吟几句,道童领命而去。 汤予突闻噩耗,呆立当场,头昏眼花,胸口郁闷。孙思邈不住安慰,汤予悲痛难过,一言不发。时间不久道童捧着一把长剑和一本经书回到房中,将两件物事放在桌上退了出去。汤予见是七星龙渊剑和《般若心经》,不明何意。孙思邈说道:“剑与经书都是小兄弟之物,前日李道长送小兄弟来此治伤解毒,便把这两件东西托贫道保管,现在贫道物归原主。” 汤予功力尽失,目睹经书上的斑斑血迹想起当日一番血战更觉悲从中来,意气消沉,喃喃道:“汤予已是废人一个,还要这些做甚。” 孙思邈笑道:“常言说的好,有因必有果,因果循环乃是天理。那日小兄弟曾言为求湛卢剑才夜闯慈恩寺,又误打误撞解开了天竺秘盒,玄通大师遂以此经相赠。” 汤予知孙思邈此举定有深意,听得仔细。孙思邈说道:“这本《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载有玄奘大师悟出的佛家无上神通。天下武功千门万种,不胜枚举,可论内家功夫唯佛家跟道家才是玄门正宗。道家内功心法似水,讲究轻灵飘逸,变化无常。佛家内功心法如山,重视心缘本性,厚积薄发。原本二者各有千秋,可佛家内功却另有一功效。” 汤予怦然心跳,问道:“是何功效?” 孙思邈说道:“那就是易经洗髓,疗伤化疾,脱胎换骨,提神转心。” 汤予脸露喜色,孙思邈接着说道:“王者令蛊惑小兄弟盗取经书,便是想练经书中所记内功心法,以恢复功力。” 汤予颤声说道:“孙真人的意思是……” 孙思邈一捋颌下的银髯,说道:“小兄弟得了这本《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如今武功尽废正可重新修炼佛家无上神通。小兄弟剑术精妙,可贫道与你治伤诊脉时发觉小兄弟的内功修为倒是平常普通。招法路数因人天赋而定,无师自通者大有人在。但内功修为却非一朝一夕,投机取巧能成,必须经高人指点,日琢夜磨,方有建树。想来小兄弟于剑术一道领悟甚高,然内功修为并未得要领。” 听孙思邈一番高论,汤予心悦诚服。他虽经虬髯客传授武艺,可彼时其尚年幼,于经脉运行之法始终一头雾水,茫然不懂。后虬髯客故去,更无人与其讲解,以至于内功修为始终无法精进一层。孙思邈又说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小兄弟尽管功力丧失但并非坏事,如能精心参修佛家无上神通,他日必有大成。” 汤予喜上眉梢,忽的又想起一事,说道:“可是此经书我看过多次,书上所写既非佛法又非武学,其中还杂有密语梵文直如天书一般,根本无法读懂。” 孙思邈哈哈大笑,说道:“小兄弟所言不错,这本玄奘大师亲译亲写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在寻常人手中毫无用处,不过贫道年轻时曾和佛家禅宗三祖僧璨大师交情至厚,多受僧璨大师教诲,倒也学得一些佛法、密语、梵文。至于书中所记的运功行气之术,贫道更是了然于胸。”孙思邈讲到此处,顿了顿说道:“贫道翻阅经书,未得小兄弟许可,小兄弟勿怪。” 汤予忙道:“孙真人讲的哪里话!孙真人宅心仁厚,学究天人,岂是贪图此经书之人。况且事出有因,孙真人为助在下,汤予焉有责怪之心” 孙思邈拿起经书交给汤予,说道:“若小兄弟愿意研习这佛家无上神通,贫道就讲于小兄弟听。” 汤予接过经书大喜过望,说道:“在下求之不得,能得孙真人指点迷津,汤予感激不尽。” 孙思邈微微笑道:“如此最好,你我二人现在无事便来参研一番如何?” 汤予说道:“在下正有此意。” 孙思邈站起身让汤予翻开经书,那经书宝蓝色的封皮已被汤予的鲜血染红。汤予小心翼翼的打开书页,孙思邈念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孙思邈念到此处语调一转,又念道:“人心既除,则无心来急。人欲既除,则天理常存。凝神调息,以暇以整。勿助为望,心平气和。心平则神凝,气和则息调。心在此中,乃不起波。双目微闭,关照心肾。万念俱泯,一灵独存。于彼气中,悠悠扬扬。上不冲心,下不冲肾……” 孙思邈念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念完,又叫汤予随着口诀照做一遍,有不明之处孙思邈在旁一一解答。汤予将真气围绕周身游走一圈,但觉神清气爽,舒畅心怡。可唯独每每运行至膻中穴和气海穴便瘀堵窒涩。孙思邈解说汤予心脉受损,恢复仍需时日,只要天天照此口诀苦修,总有一日能冲破这两处穴道的阻塞。汤予习得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心中欢喜无限,自此每日勤练不息。 又过了月余,已是花开时节。五台山气候清凉,少花多草,唯有南台峰下开满玉仙花,微风拂过,半山飘香。一日汤予在南台峰后一处僻静之所打坐养气,忽有一小道童急步而来,见汤予说道:“汤家哥哥,师父请你前去,有要事相商。” 汤予略感奇怪,问道:“何事这般急?” 小道童摇摇头,说道:“师父未讲,我也不知。” 汤予屏息凝气起身回观,来至房中见孙思邈,说道:“孙真人急召汤予,有何要事?” 孙思邈直言道:“小兄弟,你不能再留在此处了。” 汤予神色一变,说道:“为何?” 孙思邈摆摆手让汤予坐下,说道:“贫道刚得到消息,前日你独闯名剑山庄,与名剑山庄庄主王者令一番恶斗,剑刺王者令小腹。王者令当夜重伤不治,其子王远泽替父发丧后,亲赴陇西揽月城拜见武林盟主李炫峒,说你擅闯名剑山庄,强夺镇庄之宝湛卢剑,刺死庄主王者令。李炫峒暴怒,发下布旗令诛杀于你。” 汤予闻知王者令竟死于他剑下,回想其所作所为不禁长出了一口恶气,可听武林盟主李炫峒发出布旗令诛杀自己又是一忧。这陇西李氏自汉代起就据守陇西要地对抗外敌,族中男子俱是长枪劣马,破阵杀敌的热血儿郎,历朝历代名帅良将层出不穷。而李炫峒便是今日陇西李氏的掌门人,揽月城的城主,二十余年前于武林大会上凭借手中一杆九十七斤重的霸王枪技压群雄,赢得武林盟主的尊号。 孙思邈面带愁容,说道:“大慈恩寺的方丈了明禅师虽非武林中人,但他在佛门地位甚高,其也向少林、白马、西门等各大寺院的主持方丈求助,欲捉你回慈恩寺受罚领刑。你在泰山绝顶冲撞天子鸾驾又夜入行宫盗走七星龙渊剑,已是朝廷的头号通缉要犯。现在整个武林、佛门又都与你为敌,可如何是好?” 汤予沉声说道:“天下人皆和汤某为敌又能奈我何,大不了一死有何惧哉。孙真人放心,我立即下山,绝不拖累真云观。” 孙思邈忙道:“小兄弟重伤初愈,功力未复,万万不可鲁莽。贫道并非怕事之人,只是真云观虽地处荒僻,却常有慕名求医问药者来访。若是得知小兄弟在此,走露消息,后果不堪设想。总要想个周全之策,以防万一。” 孙思邈说完,二人各想心事沉默无言。过了半晌,孙思邈说道:“贫道有个安全的去处,不知小兄弟是否愿往?” “何处?”汤予抬起头问道。 孙思邈并未回答,话锋一转说道:“那日小兄弟曾言,泰山绝顶一战因手中长剑不及剑神李承继的七星龙渊才有此一败,故而你为求一把绝世名剑独赴名剑山庄。” 汤予瞧着孙思邈,说道:“孙真人说的不错。” 孙思邈慢声说道:“贫道对剑知之甚少,但贫道以为小兄弟败于李承继剑下并不是因为剑的缘故。” 汤予对剑术极为自负,听孙思邈之言闭口不语。孙思邈说道:“李承继和你交手不过数合,就知你的长剑剑性微脆,剑身已有裂纹,三招内必断,这份对剑的领会便高出小兄弟甚多。” 汤予心头如遭锤击,震撼心神。孙思邈接着说道:“小兄弟欲求一把绝世名剑之心贫道理解,但小兄弟却不知这些名剑绝非全因其锋利无比,削铁如泥,才名扬天下。更是因为这些剑都有过伟大的主人和不朽的故事。就拿七星龙渊剑来说,如不是有了伍子胥同渔丈人的高洁之事,此剑怎会流传千古,早已埋没在历史长河中。你所求的湛卢剑亦是这般。” 汤予低声说道:“孙真人所言到底是何意?” 孙思邈眼中带着神采,说道:“名剑虽好,都是古品,单论冶金铸剑之法,今日早强过千百年前不知多少。小兄弟人品、气度、剑术皆高人一筹,何必非用他人之剑,活在旧人的故事里?为何不自己铸造一把只属于你的剑?百年后即便小兄弟不在人世,你的故事还可通过你的剑流传千古。” 汤予热血沸腾,不禁“啊”的一声,孙思邈的话他闻所未闻,从未想过,此刻听来仿如醍醐灌顶,高屋建瓴。汤予喃喃自语道:“铸造一把只属于自己的剑?可我根本不懂铸剑之法,如何铸剑?” 孙思邈一捋胡须,说道:“方才贫道与小兄弟讲有一安全去处,不知小兄弟是否愿往,说的就是此事。” 汤予一头雾水,说道:“愿闻其详。” 孙思邈说道:“三十多年前贫道四处云游,采摘药草。一日途经幽州地界,见一官宦人家张榜寻医。贫道进府问诊,原来这户人家的幼子不慎掉入水中,虽然救了上来可自此每日不食不饮,一到深夜便嚎哭不止。找了许多大夫诊治全无疗效,眼见此子越发虚弱,再耽误下去只怕命不久矣。贫道知是惊吓之症,让人买来十副老船桨。那老船桨经艄公长年把持,汗水已浸入木中,变的通红。贫道用刀在船桨握把处刮下许多碎木屑,和灯心草、杏仁、黄芪等镇惊之物一同让孩童服下,仅仅两副药此子便再无夜啼之状。那户人家主人姓张名鸦因排行第九,人称张鸦九。他拿出重金酬谢,贫道未取分文。张鸦九越加敬重,请我留在府中多盘桓几日。贫道感其诚心实意就住了半月。期间我二人谈的很是投机,贫道才知他是当朝军器监的监正,在幽州设炉为皇家铸造御用兵器。” 汤予全神贯注,孙思邈说道:“张鸦九祖上六代都是铁匠,他自幼子承祖业,打造的器械神工鬼斧,巧夺造化,尤善铸剑,远近驰名。因他手艺精绝得齐王李元吉赏识召入齐王府,替李元吉铸造宝剑。玄武门之变,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被太宗皇帝擒杀,张鸦九也受到牵连获罪入狱。太宗皇帝爱其才华,让其免受牢狱之苦,掌管军器监。” 汤予眉头微皱,说道:“张鸦九的名头我也有所耳闻。都说他铸剑之术天下无双,震古烁今,可惜他极少铸剑,而且只为皇室铸造。” 孙思邈说道:“张鸦九脾气怪异,自视极高。太宗皇帝驾崩后,他由于是齐王李元吉的旧部屡遭排挤陷害,他的儿子就是因此才失了性命。”孙思邈叹了口气,说道:“十六年前张鸦九曾给我写过一封书信,信上说他举家搬至吴山隐居。贫道思来想去,觉得小兄弟去吴山张鸦九处最是合适。一来吴山林深树密,张鸦九隐居多年,无人知其踪迹。二来小兄弟可在此地苦练佛家无上神通,恢复功力,躲避追捕。三来也能同张鸦九研习铸剑之术。不知你意下如何?” 汤予知孙思邈所说句句在理,尤其铸造一把只属于自己的剑更是使他心动不已。他左思右想实在并无其他去处,遂说道:“多谢孙真人,我愿前去吴山。” 孙思邈甚慰,说道:“贫道修书一封,有我的书信张鸦九定会好好相待。” 二人商量妥当各去准备。第二日一早,汤予向孙思邈辞行,孙思邈把书信交于汤予,又连番嘱咐汤予勤修内功,路上切不可惹事。汤予一一记下,洒泪而别。 第14章 灵应峰上 第十四章灵应峰上 汤予晓行夜宿,餐风饮露,赶奔吴山。此时他功力尽失,又知各方势力均要擒杀于己,故而不敢大意,行路做事谨小慎微,加了十二分小心。汤予机敏聪慧再收敛锋芒,路上倒也平安无事。不一日,已近吴山。 吴山别名岳山,古称西镇,岳为国之名山,镇乃一方山主。吴山地处关内道凤翔府陈仓县,山势险峻,高挺清秀,山有十七峰,连绵不绝,雄浑壮丽。汤予在山脚下寻一茶棚饮茶润喉,又向伙计打听灵应峰所在。伙计是个热心之人,满脸陪笑,说道:“瞧客官不是本地人,不知去那灵应峰作甚?” 汤予干笑几声喝了一口茶水,说道:“我是行旅路人,经过此地闻听吴山风景绝佳,想借机一览山中美景。” 伙计替汤予斟满茶水,说道:“客官好雅兴,如论景致我吴山冠绝关中。吴山占地百里,有峰十七座,座座不同,其中以镇西峰、大贵峰、灵隐峰、望辇峰、会仙峰景色最佳。峰上的雷神洞、真人洞、餐霞洞、天鹤巢、凤凰石尤为着名,客官前去定不负此行。只是……” “只是什么?”汤予问道。 伙计停了停,说道:“只是独那灵应峰去不得。” 汤予好奇,说道:“为何?” 伙计故作神秘,说道:“灵应峰多有狼虫虎豹,又兼高山密林常伴大雾弥漫极易迷路,便是吴山本地之人也轻易不敢上峰。” 汤予微微一笑,摸出一枚天宝放在桌上,说道:“不妨事,小哥只需告诉我如何去灵应峰即可。” 伙计收了茶钱自是高兴,将路指于汤予。汤予称谢起身赶路,到得灵应峰已过午时。他也不耽搁,径直上山。入得山中就见林木参天,枝繁叶茂,遮天蔽日,密密层层,虽是晌午时分,峰上仍是烟云缭绕,雾似青纱,果然和茶棚伙计所说一致。 汤予按照孙思邈之言在灵应峰整整转了四五个时辰也未找到张鸦九的住所。天色已暗林中更是漆黑,耳边传来阵阵虎啸狼嚎之声,便是下山也早不晓得该往哪里走。汤予无奈,只好先寻一过夜之处。他行走江湖多年,深知如遇林中夜宿,绝不能在地上安睡,必须歇于高处,遂挑了一棵粗壮的古树攀爬而上。汤予现下功力尽失和普通人无异,费了好大气力才上得树上找了一结实的枝杈,解下腰带将自己同古树绑在一起。 一切刚做妥当,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阵腥风,紧接着几声低吼摄人心魄。汤予心中一惊,伏在树上向下观瞧。就看一只斑斓猛虎由远及近缓步而来。那老虎高壮如牛,头大似斗,额头上大大的王字形白斑显得格外刺眼,双睛透着寒光,浑身黑黄相间的花纹,四肢粗壮有力,一条虎尾像钢鞭一般甩来甩去。汤予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手脚紧紧抱住树干。老虎在树下东闻西嗅,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锋利的钢牙,猛然“嗷”的一声狂吼,声震四野,然后又朝前走去。 等猛虎走远汤予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可仍然惊魂未定,暗道:不想这林中真有大虫,幸亏歇于树上,否则已成虎口之食。他一夜未曾合眼,直到黎明时分才小憩一会。待再睁眼,天色已明,林中雾气腾腾。汤予看四下寂然,从树上悄悄下来,他担心遇到猛虎又欲找寻张鸦九,便轻手轻脚的林中往来穿梭。 就在这时突听右首边有人大声厉喝,汤予倏地一惊循声而往。跑出不远只见前方一小块空地上有只梅花鹿被捕兽夹死死夹住动弹不得,一老者手持长刀浑身颤抖立于旁边,而一头白额吊睛猛虎正围着老者和梅花鹿不停徘徊低吼。汤予看老者形势危急不及细想,抽出七星龙渊剑冲上前去。老虎看到汤予,张开血盆大口咆哮嘶鸣,吼声惊天动地。那老者得人相助胆气稍壮,慢慢绕向老虎尾部,方欲提刀狠砍猛虎,只听草丛里发出“唰唰”的拨草之声,一只更大更凶的恶虎,轻俯虎头走了出来。汤予和老者皆未料到居然同时有两只猛虎。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汤予知老虎最喜独居,今日两只猛虎聚在一处,定是雌虎发情引雄虎于此,这时的老虎比平常更是凶猛十倍。汤予不敢大意,右手持宝剑伺机而动。前面的雄虎低吼几声突地朝汤予扑来。汤予早有防备闪身避过,趁雄虎尚在半空之际举剑猛劈,正砍在雄虎后胯上。汤予虽内力尽失和常人无异,但七星龙渊剑是神兵利器,雄虎尽管皮糙肉厚也被深深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雄虎受伤大声哀鸣,雌虎听到雄虎哀鸣之声暴躁不已,狂吼一声四足用力蹿向汤予前胸。汤予瞧得清楚,七星龙渊剑往前疾刺,剑尖不偏不倚插入雌虎口中。雌虎满嘴流血,负痛咬住长剑把头使劲乱甩。汤予险险把持不住,急忙抽剑回身。雌虎越加凶恶,狂吼不止。汤予方要抡剑上前,就觉肩膀上突然搭上两只虎爪,一阵热气直逼后脑。汤予吓得心惊肉跳,原来是负伤的雄虎乘其不备悄无声息的转到汤予身后,从后偷袭。汤予仓促之间不及细想,立刻调转剑身猛的向后一刺。七星龙渊剑擦着汤予的右肋直插入雄虎腹内。老虎腹部最是柔软,汤予全力一剑竟把雄虎刺穿,剑尖自虎背破皮而出。雄虎惨呼一声跌落在地。雌虎见状纵身一跃,瞬间便扑到汤予眼前。汤予想要拔剑已然不及,被雌虎撞翻倒地。雌虎两只前爪如两只铁钩在汤予身上不停撕挠,只几下汤予的衣服就被扯的稀烂,身上鲜血淋漓。 眼看汤予要命丧虎口,那老者抢步而来大喝一声,用尽平生气力挺刀在后直刺雌虎。长刀从雌虎腋下扎入,穿透心脏。雌虎“呜”的一声趴在汤予身旁气绝而亡。汤予推开雌虎尸体,大口喘着粗气一动不动。老者扔掉长刀,说道:“多谢少侠搭救,今日我张学贵才得以保全性命。” 汤予惊魂未定,脸色煞白,只觉再无半点力气。张学贵扶起汤予,过了良久汤予气喘吁吁的说道:“扶危济困是做人之本,老丈不必客气。” 张学贵说道:“这两只大虫近几年伤了不少人的性命,少侠真是做了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敢问少侠尊姓大名?” 汤予答道:“在下汤予。” 张学贵又问道:“灵应峰人迹罕至,汤少侠来此有何贵干?” 汤予说道:“我特为寻人而来。” 张学贵脸色一变,说道:“不知汤少侠所寻何人?” 汤予说道:“老丈可知灵应峰上哪里住着一位唤做张鸦九的前辈?” 张学贵惊道:“你寻张鸦九做什么?” 汤予看张学贵脸色有变,说道:“汤予受妙光真人孙思邈之托,特来拜会张鸦九前辈,有书信呈递。” 张学贵脸色稍暖,说道:“张鸦九便是老朽的主人。” 汤予大喜,说道:“既然张鸦九前辈是老丈的家主,烦请老丈引在下前去。” 张学贵笑道:“汤少侠莫急,我家主人就隐居在前面的林中。”张学贵说完把两只死虎拖到一旁,说道:“前几日老朽在此设了个陷阱想捕些野味,今日前来看看有何收获,谁知差点丢了性命。我先同汤少侠去见主人,再回来扒了虎皮,割了鹿肉。” 张学贵简单收拾一番当前引路,汤予跟在左右,说道:“老丈,这里既有狼虎凶兽又似迷宫一般,张老前辈为何还隐居于此?” 张学贵叹了口气,说道:“你有所不知,我家主人本在朝为官,因脾气古怪不善交往,又是齐王李元吉旧部,因而屡遭迫害。太宗皇帝驾崩后,霍王李元轨有不臣之心,多次邀我家主人去寿州为其监造兵器。我家主人不肯又不愿得罪霍王,只好遁世避祸。此地与世隔绝,人迹稀少,正是隐居的最佳所在。” 二人边走边聊,张学贵领着汤予东拐西绕,大约一柱香的功夫果然前面有几座茅舍。张学贵轻拍院门,“吱嘎”一声木门应声而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站立门口,说道:“贵伯回来了,可带了什么野味?”说完突见汤予衣服破烂,身上沾满血迹,忙问道:“贵伯,他是谁?” 张学贵说道:“小姐,小老儿刚才在山中遇到猛虎,多亏这位汤少侠舍命相救才转危为安。” 那少女蛾眉倒蹙,说道:“贵伯,你怎么这般不晓事,爷爷从不喜外人相扰,快给他点银两打发他走吧。” 汤予怒气上涌,仔细端详少女。只见她身材微胖,穿着一件上绿下紫的碎花裙,肥圆的脸上鼻子、眼睛小的可怜,不过嘴巴却是又宽又厚,虽谈不上丑陋,但绝对和标志俊俏沾不上半丝关系。 张学贵笑了笑,说道:“汤少侠并不是外人,乃是孙思邈孙真人差他前来送书信于主人的。” 少女听后闪开门口哼了一声,说道:“哪里来的什么孙真人,从没听爷爷讲过。”说罢自回房间。 张学贵望着少女的背影,低声说道:“汤少侠莫要生气,我们小姐是个苦命人。她出生没多久,少主人就亡故了,两岁时便跟主人来到这里,一年中也见不到几个陌生人,所以欠了礼数。” 汤予听张学贵之言,想到这少女正是如花似玉的大好年华竟幽居在此,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确是不幸之人,心中的怒气早消了大半。张学贵先把汤予带到自己房中,帮汤予清理了血迹又找了一件旧袍让汤予换上。汤予也不谦让,穿上旧袍还算合身。张学贵再领着汤予来至正厅,厅内摆着几把椅子,一人坐在当中,看二人进厅,说道:“学贵,我听采萱说你去捉野味却捉回来一个大活人?” 张学贵笑道:“前几日下了夹子想捉点野味,今天早上我去看看逮到了什么,谁成想遇到两只恶虎,若不是这位汤少侠仗义出手,只怕小老儿此刻已在老虎腹中。后来我询问才知,汤少侠是孙思邈孙真人差来给您送信的,我就把他带了回来。” 张鸦九听罢看了看汤予,汤予也在打量他。就见张鸦九六十五六岁年纪,又矮又瘦,脸上皱纹密布,一只眼睛已盲系着黑布眼罩,神色冷傲,惹人厌烦。 张鸦九冷冷的说道:“孙真人有信于我?” 汤予自怀中掏出信笺交给张鸦九,说道:“不错,书信在此。” 张鸦九接过书信,撕开信皮,取出信纸,默默读阅,说道:“你叫汤予,是孙真人的忘年之交?” 汤予点头。 张鸦九说道:“你被人暗算失了功力,现下江湖中人都欲擒杀于你,你无处安身想来此躲避?” 汤予点头。 张鸦九说道:“你还想锻造一把剑,所以希望我来教你?” 汤予点头。 张鸦九沉思良久,说道:“昔日孙真人曾救我爱子性命,有恩于我。今日既来书信相求老夫,张某怎好推辞。只是我这里从无外人,你如想在此安身一切都要听我安排,不得违拗。” 汤予点头。 张鸦九说道:“至于教你铸剑之术却是不能。” 汤予说道:“为何?” 张鸦九说道:“我已快二十年没锻造过任何器物,手艺早忘的干干净净。再说老夫年老体衰一眼又盲,哪里还有心力教你。” 汤予急道:“张老前辈,在下不惧千辛万苦来到此地,就是为了铸造一把自己的剑,恳请张老前辈体谅我求剑之心,授我铸剑之术。” 张鸦九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汤予把心一横跪在地上,说道:“汤予一生从不跪人,即便见了当今皇帝、天后,我亦不跪。今日在下给张老前辈跪下,如张老前辈不答应,在下就跪死在这里。” 厅内一片安静,过了半晌张鸦九拿起书信看了又看,说道:“你起来吧。” 汤予说道:“张老前辈答应了?” 张鸦九叹道:“若是不答应你,孙真人定会怪我,欠人人情的滋味可不好受。” 汤予满心欢喜,说道:“多谢张老前辈。” 张鸦九忙道:“你先别谢我,此地一无铸剑之炉,二无铸剑之池,三无铸剑之铁,怎能铸剑?” 汤予一愣,说道:“没有铸剑庐、铸剑池便请人盖一座,没有炭、铁买来即可,又有何难?” 张鸦九面色一沉,说道:“老夫隐居此地为的是清静自在,惟恐别人知道,怎能如此大张旗鼓。” 汤予想了想,说道:“若是这样,不需麻烦旁人,我一人做来。” 张鸦九笑了笑,思量再三说道:“好!东边距此六七里处有一泉眼,泉水清冽明澈,最适合锻剑之用,你先去那里建起铸剑庐、铸剑池。老夫丑话讲在前头,若是建的不好,铸剑之事休要再提,你也趁早下山,切勿相扰。” 汤予强压怒火,说道:“前辈放心,在下有手有脚定会建好,只是还请前辈在旁多多指教。” 张鸦九一脸不屑,说道:“老夫可没有闲情逸致陪你,明日一早我给你图纸,你按图建造即可。至于建的怎样,何时建完,乃是你的事与我无关。”张鸦九起身而去,走了几步回身又说道:“这里穷阎漏顶,弹丸之地,也没有多余的房舍,你若愿意留下,以后可去柴房安歇。”说完走入后室。 汤予怒火中烧,张学贵在旁一拉汤予,说道:“汤少侠不要动怒,我家主人心肠不坏,只是脾气怪异,不善言辞。小老儿去给汤少侠收拾收拾。” 人在矮檐下,岂能不低头。汤予有求于人,只得忍气吞声收起怒气随张学贵而去。 第15章 少女采萱 第十五章少女采萱 次日清早张学贵给汤予端来些饭食,汤予吃毕,那少女张采萱来至柴房,把几页纸朝房内一丢,连瞧都未瞧汤予一眼便匆匆离去。汤予昨晚想了一夜,心知张鸦九不愿相留又碍于孙真人情面,所以怠慢冷淡有意刁难自己。他经历了许多变故,以往的棱角已磨平了不少,也未做计较拾起纸张细瞧,原来是建造铸剑庐和铸剑池的图纸。这宅院只有四人居住,除了张鸦九、张采萱、张学贵,还有一位耳聋的老妇整日烧水做饭。汤予看了半晌心中有诸多疑惑欲去询问张鸦九,但想定遭闭门羹伺候,遂来找张学贵商议。 张学贵侍奉张鸦九多年,耳熏目染尽是冶铁铸模之事,远比普通铁匠还要内行。他虽是一名家仆,但为人热忱不似张鸦九那般乖僻,又得汤予仗义出手自虎口中捡回性命,心里十分感激,所以对汤予有问必答,态度和蔼。 汤予认真听张学贵讲解图纸,又问明泉眼所在,带上锹镐斧钳一应工具独自出了张宅向东而行。直走了六里多山路,就听流水淙淙,泉水叮咚。汤予寻声穿过树林,只见嶙峋的怪石间股股清泉,喷珠吐玉,水花飞溅,蜿蜒流淌。大山孕育了这眼泉水,而清泉走过悠远的岁月,再回报大山以葱郁。汤予捧起一汪泉水饮下,只觉甘甜可口,润人肺脾,顿感心情舒畅忍不住仰天长啸,一扫胸中怨气。 既有图纸在手,又得张学贵点拨,汤予并不拖延说做就做。挖水池,建水槽,修水沟,这些虽是粗活可最是累人。汤予不辞辛劳,手脚并用,直干到日落西山才得休息。他忙活了整整一日却未见多少成效,待回到柴房已是月上梢头,张学贵早把饭菜摆在桌上。汤予累乏无力连饿都忘记了,倒头就睡。第二日又是如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好不容易挖好水池,汤予又犯了难。张鸦九所给的图纸上标明凡是有水的地方必须用青石铺底围边,以保证水质纤尘不染,源清流洁,但此地哪来的青石?无奈之下汤予只得拿着斧凿漫山寻找。太小的石块用不上,太大的石块一个人又拿不动,直把汤予折腾的苦不堪言。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汤予个性最是执拗,只要想做到的事,无论如何都要做到。他如牛负重,历尽艰辛,四个月后铸剑池终于完工。汤予满心欢喜请张鸦九前去观看,未想张鸦九连腿都没动一下,只淡淡的说道:“一个水池有什么可看的,等剑庐建好再说。” 汤予气得不住暗骂,换做半年前他定会一拳打在张鸦九脸上,然而此刻他又能怎样? 铸剑庐的建造远比剑池繁复,汤予既无砖也无瓦,伐木垒石成了他每天必修的功课。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还好张学贵如有闲暇也常来帮忙,但即便如此汤予仍旧耗时一年有余才将铸剑庐建完。 张鸦九的本意是让汤予知难而退,也算对药仙孙思邈好歹有个交代,所以对汤予仍旧不闻不问,推辞搪塞。汤予暗暗发誓,定要按照张鸦九的要求全部完成,到时候看其如何。他不用张鸦九吩咐,自去筹办铸剑所用炭柴。汤予生于极北苦寒之地,从小便跟父母学得烧炭之法,倒也轻车熟路。炭柴准备妥当,他又从张学贵口中得知山下村落铁匠铺有冶铁的矿石。汤予前去买了许多,一块块自山下背到山上,而这些琐事又费去半年时光。 万事俱备,张鸦九才不得不到铸剑庐走上一遭。他只教了汤予一些烧石冶铁的粗浅法门,又让汤予先打些铁剪、铁铲、铁锹等简单物事就不再来。汤予有不明之处前去求教,他便三言两语应付了事,汤予只得又去询问张学贵。不过汤予天资聪慧又兼用心,那些平常的器具却也做的有模有样。张鸦九瞧在眼里,不禁啧啧称奇。 时光飞逝,寒来暑往,汤予到灵应峰上一晃三年有余。三年来他辛苦劳作,受尽白眼,可距来此初衷仍是相差甚远。他心中惆怅酸楚,已有后悔之意。一日深夜汤予练过内功心法,百无聊赖,披衣而出,望着皎洁的明月唏嘘感伤。忽的耳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汤予奇怪这夜深人静之时怎会有人在此?他依声而望,隐约见一人坐在院内的油柏树下。汤予慢慢走近,原来是张鸦九的孙女张采萱独自一人手中拎着一个酒壶对着天空发呆。 三年来张采萱从未主动和汤予说过一句话,简直视汤予如无物。汤予嫌其丑又烦她态度倨傲,对她也颇为讨厌,总是避而远之。汤予转身刚要离开,张采萱悠悠的说道:“你说外面的世界跟这里有什么不同?” 汤予一愣,没想到张采萱会同自己说话。张采萱满脸红霞,扬手喝了一口酒,仍旧望着天空。汤予呐呐道:“你喝酒了?” 张采萱收回目光,说道:“这是贵伯前几日去山下买的酒,我偷偷拿了出来,你要不要尝一尝?”说着把酒壶递给汤予。 汤予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往日冷若冰霜的张采萱今晚怎么会如此随和。少女的心思他哪里懂得,张采萱自幼随张鸦九隐居在此,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极少和外界接触。但她终究是妙龄之年,对外面的花花世界向往憧憬,世上又有哪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喜欢过平淡无奇,单调乏味的生活? 张采萱看着汤予尴尬的神情,微微一笑说道:“你会喝酒吗?我听说男人都喜欢喝酒,为什么爷爷却滴酒不沾?” 汤予没有说话,来至近前接过酒壶喝了一大口,再把酒壶还给张采萱。张采萱也喝了一口,说道:“你多大了?你长得好老。你的胡子该修剪了。”说完吃吃的笑起来。 汤予一片茫然,不知该说什么。 张采萱看着天空说道:“今晚的月亮真圆。” 汤予亦抬起头呆呆看了半晌,说道:“是啊。今晚的月亮真的很圆。” 张采萱喝了一口酒,问道:“这么晚了,你为什么还不睡。” 汤予叹了口气,说道:“我睡不着。” 张采萱又问道:“为什么睡不着?” 汤予瞧了她一眼,说道:“那你呢?你为什么没有睡?” 张采萱笑了笑,说道:“我也不知道。” 两个人沉默良久,张采萱转过脸故意不看汤予,娇羞的说道:“以后你还来陪我一起喝酒,好吗?” 汤予从张采萱手中拿过酒壶一饮而尽,说道:“以后……以后我不会再来陪你喝酒。” “为什么?”张采萱急道。 “我快要离开这里了。”汤予看着漫天的繁星说道。 张采萱心头一震,说道:“你……你要走。” 汤予点点头。张采萱鼻子一酸,眼泪流了下来。她感觉忧伤难过,但为了什么,她不清楚。她没爱过汤予,可是少女怀春是天经地义的事,她希望得到别人的爱,同样也愿意去爱别人。在这个温柔浪漫的月夜,在烈酒的刺激下,汤予的出现拨动了她内心深处某根敏感的心弦,让她变的多情善感。爱情就是这样,一个人出现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就能点燃另一个人压抑已久的火焰。 “你不要走!”张采萱说完头也不回的跑开。 汤予满头雾水的站在月光下,许久许久。 说来奇怪,自从汤予和张采萱那晚不期而遇,张采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她每天都会找出各种理由接近汤予,还会给他拿来自己最爱吃的糖果,一见到汤予她总会抿着嘴唇偷偷的笑,心里比喝了蜜都甜。可当汤予跟他说话的时候,她又会急急的跑开。没过多久连张鸦九对汤予的态度也是大有改善,有几次他甚至主动来到铸剑庐指点汤予打铁铸模。爷孙二人的转变使汤予迷惑不解,却又朦朦胧胧好像明白。 一天清晨汤予方要去铸剑庐,张学贵喜气洋洋的来到柴房,兴高采烈的冲汤予说道:“汤少侠,主人请你到前厅有事商议。” 汤予说道:“贵伯,什么事这么高兴?” 张学贵展颜笑道:“你去了就知道了。” 汤予不再多问,来至厅堂。张鸦九正坐在环椅上相候,看汤予到来忙起身说道:“汤少侠,坐,坐。” 汤予坐下。张鸦九笑容可掬讲了一番闲话,然后问道:“汤少侠今年贵庚?” 汤予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到张鸦九昔日的所做所为更是莫名其妙。他支支吾吾的说道:“多谢张老前辈关心,在下今年二十有九。” 张鸦九笑道:“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汤予摇摇头未做回答,张鸦九又问道:“不知汤少侠是否娶妻生子?” 汤予一脸窘迫,说道:“汤某浪迹江湖,四海为家,哪来的妻儿。” 张鸦九闻听,脸上笑意更浓,说道:“像汤少侠这般年纪,早应该成家立业,儿女成行了。” 汤予不愿多谈此事,说道:“张老前辈唤在下前来有何要事?” 张鸦九干笑了几声。汤予说道:“张老前辈有事尽管吩咐,只要是在下力所能及一定为张老前辈办到。” 张鸦九看了看汤予,轻叹一声说道:“不瞒汤少侠,老夫共有一子一女。女儿远嫁恩州,多年未有音讯。幼子被奸人陷害,不幸早亡,只留独女采萱伴我左右。” 汤予的心砰砰直跳。张鸦九接着说道:“采萱命苦,从小没了爹娘,又随老夫隐居世外,浪掷了桃李年华,老夫每念及此事都会愧疚难安。现下采萱长大成人,却仍待字闺中。我观汤少侠人品端正,心地良善且未婚配,有意将采萱许配于汤少侠为妻,不知汤少侠意下如何?” “啊”汤予不禁轻轻一喊。张鸦九见汤予满面惊愕,忙道:“采萱虽非名门之后,大家闺秀,可也知书达礼,善解人意,又对汤少侠有情,和汤少侠真是天造之和……” 汤予低头一言不发。张鸦九想了想说道:“汤少侠为铸剑之事来此三年,并非老夫不以诚相待,实是祖上有训,张氏一族的铸剑之术传男不传女,传嫡不传外。老夫幼子早丧,只余一个孙女,眼看我张氏一门的铸剑之术便要绝于老夫之手,若真是这样,老夫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张鸦九说罢几度哽咽。 汤予不知怎样劝慰,只得在旁默不作声。张鸦九说道:“如果汤少侠与采萱喜结连理,老夫愿为汤少侠亲手锻造一柄绝世名剑,更愿把铸剑之术倾囊相授。汤少侠得了剑了却心愿,采萱终于有了归宿,而老夫也可将张氏一族的铸剑之术传于下去,真是一举三得的大喜事。” 张鸦九不胜欢喜,汤予却仍旧一声不吭,张鸦九强笑道:“汤少侠是否应允这门亲事?” 看汤予沉默无言,张鸦九急道:“汤少侠到底何意,难道觉得采萱配不上你吗?” 汤予心中乱做一团,原本他对张采萱颇有反感,可自那夜二人树下饮酒长谈后,他觉得张采萱已不像从前那般若人讨厌。尽管她不是美女,但少女的一笑一颦,一喜一怒,却也甚使人心动。此刻张鸦九突然要将张采萱许配自己,汤予亦不知是喜是忧。他轻声说道:“在下绝无看轻采萱小姐之意,能得张老前辈垂青更让汤予受宠若惊,只是……” “只是什么?”张鸦九问道。 “只是我四处漂泊,居无定所,此刻又受朝廷通缉,江湖袭扰。采萱小姐若是嫁给我,定会吃苦受罪,汤予于心不忍。”汤予答道。 张鸦九哈哈笑道:“不妨事,不妨事。汤少侠若是喜欢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长住于此。若是不愿,老夫虽非大富大贵之人,倒也有些家财,你和采萱成亲后,老夫给你二人一些金银,你可改姓换名去山外买上百亩良田安稳度日,再不踏足武林纷争也就是了。” 汤予思量再三,说道:“张老前辈,此事太过突然,容我考虑考虑。” 张鸦九一跺脚,说道:“这样的美事还有什么考虑的。” 汤予欲言又止,起身告辞。张鸦九心里有气也未再言。汤予出了张宅直奔东走,不多时来至铸剑庐。三年来这里的每一块石头,每一片木板都浸入了他的汗水,这里才是真正属于他的天地。他又像平日一样引炉生火,化石炼铁,手中的铁锤上下翻飞不停的敲击,但是他的心思却跟平日迥然不同。汤予满脑子都是张采萱的身影,那个长着一张大圆脸、小鼻子、小眼睛、大嘴巴的丑姑娘此刻在他心里居然变得美丽起来。这就是爱情的魔力,任你是谁都无法抗拒。 日落时分汤予回到柴房,张学贵给他收拾好了新的房间,汤予执意不肯去,倒不是他想给张鸦九难堪,而是真的已经住的习惯。汤予本就不是一个挑剔的人。 晚上汤予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窗外夜凉如水,蛙叫虫鸣。他的头有些疼,脑子里胡思乱想,有的事是曾经发生过的,有的事却是他凭空想出来的。忽的柴房的门被人缓缓推开,一个纤丽的身影闪入房内又轻轻的关上房门。汤予借着月光看的清楚,惶声道:“是你!……你怎么来了?” 女孩没有说话快步走到床边,俯下身用力的亲吻,四片滚烫的嘴唇贴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汤予感到女孩浑身不住颤抖,她的泪滴在他的口边,很咸。 女孩稍稍抬起头看着汤予,幽幽的说道:“白天爷爷把我许配于你,你为什么不答应?” “我……我……”汤予张口结舌。 女孩眼中流出无限的哀伤,哽咽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汤予说道:“不!我喜欢你。” “真的吗?”女孩的语气里充满了兴奋。 汤予正色道:“真的!” 女孩破涕为笑,说道:“那你为什么不答应爷爷?” 汤予没有回答,女孩又难过起来,说道:“你不愿意娶我?” 汤予深情的凝视女孩的眼睛,说道:“我愿意娶你。” 女孩又转忧为喜,央求道:“你去和爷爷说,好不好?” “好,我明天就去和张老前辈提亲。”汤予终于下了决心。 女孩的嘴唇再次印在汤予的唇上,她的身体像火一样热。汤予低低嘶吼了一声,紧紧抱住女孩。女孩突的坐起身,惊声道:“不可以!” 汤予一愣,他边沉默边伸手把女孩揽入怀中。女孩挣脱了双臂的束缚,离开床榻,沉声说道:“不可以!等你娶了我,我把什么都给你。”说完简单整理了一下衣服,拉开房门闪身而出,就如来时一样。她来的突然,走得更加突然,留下汤予独自在黑夜中忍受煎熬。 第二日一早,汤予找到张鸦九鼓足勇气只说了一句话:“我要娶采萱!” 张鸦九乐不可支,说道:“好!好!老夫看过黄历,七天后便是吉日,老夫为你们完婚。” 这倒有点出乎汤予的意料之外,他本以为择日不如撞日,府宅里一共不过五个人,也没有那许多的繁文缛节,今天晚上即能洞房花烛夜,共赴云雨之欢。谁知昨天急的像火上房般的张鸦九,今天却不着急了。好在张鸦九还说道:“趁着这几日无事,明天老夫就去剑庐,于你铸造一把世间从未有过的剑。” 汤予双喜临门,意气风发。可到了晚上他又失了眠,盼着女孩能同昨夜那样来至他的身边。结果他得到了一个小小的失望。女人就是这样,你不想她们的时候,她们偏偏会给你惊喜,或者是惊吓。等你望眼欲穿的时候,她们却躲的无影无踪。 第16章 石破天惊 第十六章石破天惊 天刚蒙蒙亮,张鸦九就从床上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起的这么早,和大多数老人不同,他有晚睡晚起的习惯,或者说是乐趣。张鸦九自墙角的柜子中翻出一个布包,布包里是一件淡青色的布袍,还有一条熟牛皮制成的围裙。站在镜子前他认真的把布袍和牛皮围裙穿好,心里涌出阵阵酸楚。他想起了他的妻子,那个跟他一样矮小的乡下女人。上一次他穿上这件布袍时,还是她帮他系好的每一个扣子,现在他还活着,她却早去了另一个世界。张鸦九对着镜子看了许久,不时的整理一下装束,直到满意为止。然后他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块红布包好的长盒,他并没有解开红布,只是默默的对着它发呆,过了半晌才长长叹息一声走出房间。 汤予等在宅院外,他比张鸦九起的还早,因为昨晚他一夜未睡。前半个夜晚他期盼着张采萱能再次到来和他缠绵一番,当他发现这个愿望不会实现时,又开始想着今天同张鸦九铸剑的事。三年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坚持终于有了回报,他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张鸦九的模样让汤予有点好笑,他觉得张鸦九像是一个卖肉的屠夫,但张鸦九郑重其事的神情使他没有笑出口。张鸦九说道:“黄历上讲,今天冲马、煞西,忌沐浴、安葬、纳畜,宜出行、建造。最好不要下雨,下雨了空气太潮,锻打的剑柔性有余,刚性不足。”张鸦九说完向剑庐走去,汤予跟在他的身后,两人走路的步伐与速率竟出奇的一致,仿似产生了某种神秘的默契。 到得铸剑庐,张鸦九放下手中的红布长盒,环视四周冲汤予说道:“这三年来辛苦你了,老夫虽未教你铸剑之术,可你的所作所为我全瞧在眼里,你铸打的每一件物事我也都亲自看过。你天赋之高实让老夫惊讶,如果能安下心来精研此道,成就定在老夫之上。” 汤予心中感慨万千,往日的怨气和对张鸦九的不满已荡然无存。张鸦九说道:“我家祖上六代俱是铁匠,我自幼学习冶金之术,十四岁时便超过了我父亲。齐王李元吉殿下闻我之名,屡次备重礼邀我入齐王府。我感其礼贤下士,以诚相待,遂甘心辅佐,竭尽全力为其铸剑,终于铸成宝剑一口。齐王殿下为表谢意,特赐剑名为“鸦九”。鸦九剑虽佳却还是难称老夫之心,我欲再为齐王殿下铸造一把天下无双的剑,故而游历四方寻找神铁。功夫不负有心人,一日我无意中在终南山下一户农家院里发现一块弃置的铁石。这块铁石品质绝佳,即便是传说中的天外陨铁也是不及。老夫欣喜若狂将石块买下,炼石取铁,千捶成钢。不想此时突发玄武门之变,齐王殿下死于非命,我也受到牵连被下至天牢。后来鸦九剑落入太宗皇帝手中,太宗皇帝怜我之才把我释放,命我掌管军器监,专替皇家铸造兵刃。”讲到此处张鸦九眼波流转想起往事,说道:“太宗皇帝英明神武,气度恢阔,确是千古名君。” 汤予常听人讲起李世民的传奇故事,对其敬仰万分,但其早亡今生无缘得见,不禁唏嘘感叹。张鸦九边打开红布长盒边说道:“太宗皇帝驾崩,我因是齐王余党屡遭排挤陷害,小儿昂杰还丢了性命。”张鸦九自盒中取出一方铁块,那铁块颜色暗黑,里面有点点银星。 汤予说道:“难道这就是张老前辈方才说的在终南山得到的神铁?” 张鸦九点点头,又从盒中拿出一张纸交给汤予,说道:“这些年老夫虽然隐居世外,但为齐王殿下铸剑的念头从没有改变。” 汤予接过纸张,见上面画着一幅剑图。张鸦九说道:“老夫苦思十年才设计出此剑的样式。” 汤予认真观瞧,张鸦九说道:“你是习剑之人,可知剑与刀的区别?” 汤予略一思索,说道:“剑直刀弯,剑为双刃,刀是单锋,剑擅拨刺,刀利劈砍。” 张鸦九颔首道:“不错,世上刀剑千万种,但万变不离其宗。”张鸦九低下头走了几步,说道:“兵器中唯刀剑最易携带,所以存世最多,用者最广。剑为兵器之君子,刀为兵器之雄匪。三皇制世,五帝分伦。自夏、商、周远古之时,我中华便尊剑贬刀,视刀为劣物,只适切肉砍柴。后匈奴崛起北方,劣马长刀,屡犯华夏。因其为游牧之族,俱是善骑之人,而在马上居高临下,劈砍更加适宜,故其兵器皆是弯刀。汉武大帝励精图治,遣人往西域学来冶铁锻刀之法,改良军器,圈养马匹,才远驱匈奴,一雪白马之耻,吕后之辱。自此刀终和剑平起平坐,分庭抗礼。” 汤予虽是习武之人,整天舞刀弄剑,却不知刀剑来历。现下闻张鸦九之言,恍然大悟,受益匪浅。张鸦九说道:“适才你说剑擅拨刺,刀利劈砍,二者各有千秋。太宗皇帝命我掌管军器监时,曾令我锻造一柄长剑。此剑需能如利剑拨、刺、点、削,又需兼有刀的劈、砍、抡、挂之优点,以用来装备唐军,对抗突厥铁骑。老夫费数年之功,钻研古器,考察图册,终于设计出此剑。”张鸦九说罢拿过剑图注视良久,眼中带泪,说道:“此剑若成,天下再无任何兵器可与之一较高下!” 汤予热血沸腾,心潮澎湃。张鸦九把剑图放下,一只单眼闪着耀人的光彩,昂首挺胸,一字一句的说道:“此剑平直,只一侧有锋,另一侧为脊,剑尖斜锐,剑身长二尺七寸,剑柄长六寸,剑宽一寸一分,有剑锷。今日正是锻剑之时,你我二人便合力造出此剑!” 汤予精神大振,说道:“我愿助张老前辈一臂之力锻造神兵!” 张鸦九哈哈笑道:“非也,是老夫在旁相助于你,我气血已衰,哪里还有力气鼓火抡锤。你只管大胆去做,不必担心。” 汤予点头称是,张鸦九从木盒里取出一把明庭香,说道:“此处寒陋,一切从简,可给祖师爷进香却万万不能少。”张鸦九说完寻来一只陶碗,把明庭香插在碗中放在桌上。他和汤予毕恭毕敬的站在香前,神色端正的念道:“一代英魂埋荒土,剑气纵横震九州。后末之辈张鸦九向祖师爷欧冶子祭祀祈福。弟子张鸦九觅得宝铁,欲锻良剑,望祖师爷怜弟子苦心,助我剑成。”张鸦九念毕跪倒在地,拜了三拜。汤予想到欧冶子铸剑的传说,亦随张鸦九拜了三拜。 张鸦九起身大喊道:“燃炉!”一瞬间这个矮小独目的猥琐老者忽的让人觉得高大挺拔,英姿勃发,仿佛变成另外一个人。 汤予点着木炭,拉动风箱,不一刻炉内燃起熊熊烈火。张鸦九走到炉旁,热气自炉内涌出。张鸦九感受着温度的变化,背着双手说道:“火不够,再加炭!” 汤予急忙又把木炭不住投入炉中,来回几次,炉火由红转青,炉外三丈周围都已热浪翻滚,呼吸困难。张鸦九让汤予用铁钳夹住铁块放进炉内,说道:“我自寻到这块铁石后,十五年间捶打、烧熔、烧熔、捶打都记不清有多少次,现在它真真正正是一块百炼之钢。今天这块无坚不摧的百炼钢能否锻造成剑,在此一举!” 汤予心中激动莫名,身体充满了无穷的力量。在张鸦九的指导下他将铁块自炉内抽出,每锻打几百下后,又把铁块放回炉中,然后抽出接着锻打几百下,再把铁块放回。如此循环往复十余次,那方铁块渐渐有了剑的形状。 不知不觉间夕阳西下,天色暗了下来,汤予和张鸦九从早至晚忙了整整一日。忽的狂风骤起,树上的叶子乱哄哄的摆来摆去,“哗哗”的响声就像一条大河奔腾咆哮。紧跟着电闪雷鸣,道道闪电从云层中蹦出,刺眼的白光照得这个阴沉的世界忽明忽暗。巨大的雷声震得万物都在颤动,好似大地正在被撕裂,发出阵阵的怒吼。豆大的雨点开始洒落,由慢而急,最后仿佛瓢泼桶浇,竟欲冲刷掉所有的一切。 张鸦九脸色不悦,嘟囔道:“早上还好好的,怎么偏偏选在此刻下这么大一场雨?” 狂风暴雨反倒使汤予兴致盎然,他笑道:“张老前辈不必忧心,在下虽孤陋寡闻可也听人说过,但凡有名人宝物出世,天地皆为之动容。我看此乃吉兆,预示这把剑定是卓尔不群的神品。” 张鸦九听汤予之言,展颜笑道:“汤少侠说的有理,此乃天意,此乃吉兆!”张鸦九说完又让汤予持火钳从炉内抽出铁块不停捶打,那铁块此时已成剑形。张鸦九取来调好的泥汁涂抹于剑刃一侧,汤予不解问道:“张老前辈这是做什么?” 张鸦九得意的说道:“以前锻剑因熔炉淬火一起完成,所以全剑上下硬度、韧度、弯度皆是一致。而一柄好剑应该刃坚骨柔,这样才能刚中有柔,柔中带刚,刚柔相济。老夫苦思数年方想出这覆土之法,把土填水化泥,泥里搀杂药粉,再用泥土涂在剑上各处,烧灼淬火。虽是一块铁、一把剑,但脊、刃、骨、谭、锷硬度不一,各得其所。老夫尽管不是干将、莫邪、欧冶子这些传奇人物,可仅凭覆土烧刃之法也能名垂青史了。”张鸦九志得意满放声大笑,把剑条放入炉中。 汤予心里暗暗称赞,用力拉动风箱,炉火越烧越旺。张鸦九打开水道,引剑池之水流到炉旁,口中念念有词道:“天地设炉,造化为功。阴阳相济,淬火剑成!”说完猛的抽出剑条,插入清冽的泉水中。 一股白烟升起,泉水翻腾。张鸦九持剑在手,弹掉剑上的泥壳,就见此剑剑身乌紫全没半点光彩。他心底一凉挥动长剑,既无龙吟之声,又无丁点凌厉之气。 张鸦九顿感寒心,悲从中来,只觉这些年的心血都付之流水。他浑身颤栗,泪流满面,低声说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汤予本也是满怀期待,不想费尽周折锻造出的剑竟同凡铁无异。他大失所望但看张鸦九如此神情,于心不忍,想要劝说几句又不知说些什么。张鸦九嘴里碎碎叨叨,越说语气越厉,猛的把手中长剑朝剑庐外掷了出去。岂料那剑不偏不倚正扎在门口的一块青石上,剑尖破石而入居然连一丝声响都没发出。见此情景,二人瞠目结舌。汤予几步抢上前去拔出长剑,再举剑朝石块劈下。石块随手分成两半,丝毫不费力气。 张鸦九转愁为喜,不住嚷道:“神剑,真是神剑!老夫铸剑一生也从未遇到过这般锋利之剑。”张鸦九狂笑几声接着说道:“传说三国时吴主孙权有宝剑六口,其曾在北固山用六剑之一的“辟邪”剑一剑劈开巨石。可那只是传说,谁知今日却有幸见此奇景。”张鸦九说完又是狂笑不止。 汤予更是惊喜交加,手握长剑无语凝噎。张鸦九暂稳心神自长盒里取出剑柄、剑锷等物一一装好,再将乌剑稍加打磨整饰装入剑鞘,然后双手捧剑递于汤予,说道:“先悲后喜,人生乐事。老夫自找寻神铁到今日剑成,共历三十余载,老夫心愿足矣。此剑锋锐世间无双,堪称神剑,也不枉汤少侠三年来所受之苦。” 汤予接过长剑,思绪万千。三年前他败于李承继剑下,为求一把胜过七星龙渊的剑,历尽千辛万苦,险险丢了性命,而今终于得偿所愿,心中的喜悦无以言表。张鸦九说道:“神剑出世尚无名,汤少侠即是此剑之主,就给此剑取个名字吧。” 汤予思索半晌,说道:“此剑方才一剑断石,我想来想去不如就叫“石破”。” 张鸦九尚未搭言,就听剑庐外有人阴恻恻的说道:“石破天惊!“石破”,好名字。” 第17章 波澜再起 第十七章波澜再起 汤予和张鸦九都是一惊,齐向铸剑庐外望去。此时雷电已止,雨水渐歇,天上无月无星。借着庐内的火光,只见门口不远处伫立三人,一人在前,两人在后,三人皆是头戴蓑帽,身披蓑衣。灵应峰上除了偶尔有猎户上山打些野味,极少有外人踏足。在这样一个雨夜突然出现如此诡异的三人,让人不禁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汤予右手握住石破剑,高声说道:“夜遇大雨,几位若不嫌简陋就请进来避避雨吧。” 当先之人嘿嘿笑道:“多谢汤大侠美意,正欲叨扰。” 汤予听此人知道自己是谁,心下料定来者不善,持剑之手握的更紧。三人走进铸剑庐,汤予瞧得清楚。为首之人五十岁上下,身高八尺,方脸,长鼻,直眉,颌下几根稀疏的短须,一双狼一般的眼睛目光如炬。身后左边之人四十四五岁年纪,又矮又胖,如砧板般的大圆脸上满是油光。另外一人生的身材高大,胡须浓密,脸上一条长长的刀疤从太阳穴直砍到嘴角,手中提着一根马槊,这根马槊足有一丈三四尺长,离房顶仅仅只差了半个槊头。 为首之人方要开口,突听张鸦九颤声说道:“是你……是你……十九年前杀我爱子张昂杰的凶手就是你!你是萧凌天!” 那人又是嘿嘿笑道:“不错,我是萧凌天,杀你儿子的就是我。” 张鸦九目中喷火,脸上神情却是害怕至极,向后退了一步说道:“我早隐居世外,只求平安度日,你们为何还不放过我?” 萧凌天不屑的说道:“老匹夫你以为我们是为你而来?若是二十多年前你还能替霍王干些粗活,今日你都快是将死之人,也值得为你兴师动众?” 张鸦九忙道:“那你们为何到此?” 萧凌天朝汤予说道:“实不相瞒,在下久仰汤大侠之名,特来拜会。” 汤予听说过萧凌天,江湖人称其“千杀无涯”,年轻时师从龙虎山金贤真人习得一身惊人本领,后来下山在天下第一镖局威远镖局做了一名镖师。但其见财起意勾结匪人吞了一批红货,自此杀人劫掠,无法无天。霍王李元轨是高祖皇帝李渊的第十四子,早有不臣之心,四处网罗江湖异士,知萧凌天武艺超群,遂把其招入麾下。 汤予冷笑道:“汤某真是受宠若惊。” 萧凌天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向身后一指矮胖之人说道:“这位是“赤阳掌”侯元。”萧凌天又指向高壮之人说道:“这位是“裂天神槊”公冶延。”萧凌天说完回身冲汤予说道:“霍王殿下胸怀大志,求贤若渴,闻汤大侠剑术绝伦,心中不胜仰慕,特命我三人前来相邀,请汤大侠府上一叙。” 汤予瞟了赤阳掌侯元和裂天神槊公冶延一眼,说道:“在下不过一介江湖草莽,与霍王既不相识更无来往,去他府上做甚?三位还是请回吧。” 公冶延声似闷雷,喊道:“姓汤的,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惹恼了爷爷……” 萧凌天一摆手打断公冶延的话头,笑道:“霍王诚心邀请,汤大侠怎好拒人千里之外,不如就和我们去一趟,也好叫我等有个交代。” 汤予说道:“我已讲过,在下同霍王素无瓜葛。三位若没别的事便请自去。” 萧凌天奸笑道:“既然汤大侠不愿,我们也不能勉强。可霍王吩咐,汤大侠拿了一件属于霍王的东西,令我们一定要取回来。” “哼”,汤予冷哼了一声,问道:“不知我拿了霍王什么?” 萧凌天慢条斯理的说道:“那便是七星龙渊剑。” 汤予怒气上涌,说道:“七星龙渊剑与霍王有什么关系?” 赤阳掌何元忿然作色,上前几步说道:“七星龙渊剑乃是李唐圣物,一直都由李姓嫡氏子孙掌管。李承继自刎泰山绝顶后,你夜入行宫盗走七星龙渊剑,又持剑大闹名剑山庄,早犯下滔天大罪。霍王殿下是高祖皇帝亲子,当今天子皇叔,于情于理此剑都应归霍王所有。识相的快把宝剑交出来,不然让你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汤予大怒道:“七星龙渊剑本是剑神李承继之物,李承继临终时托我将此剑转交其妻儿。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岂能把七星龙渊剑交于霍王。” 赤阳掌何元大喝道:“姓汤的,爷爷们找了你三年,自有手段让你交出来!”话音刚落,一掌拍向汤予胸口。 三年来汤予每夜苦练玄奘大师所着的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虽仍然冲不破膻中穴和气海穴的阻塞,可功力也是大有进境。再兼整日建庐捶铁,身体比从前强壮许多,倒不曾把赤阳掌何元放在眼里。看何元抢攻,汤予不慌不忙抽出石破剑反削何元右掌。何元收掌再击汤予左肩。那边萧凌天见二人动起手来,急亮出宝剑“宛冯”同公冶延左右夹击汤予。汤予初得石破剑就有此一战,正想试试此剑威力,遂把石破剑舞得密不透风。三人才到铸剑庐,并没瞧到石破剑穿石而入,见石破剑剑身乌紫竟似一块熟铁平淡无奇,未放在心上。 公冶延原是右威卫制下镇守边关的一名骑军校尉,其人悍勇,凭着家传八十七斤重的浑铁扫马槊冲锋陷阵,屡建战功。可因无钱打点关系,终不得提拔。他一气之下杀了军中统领,逃出关塞投到霍王帐下。公冶延早想为霍王立下功劳,已报收留之恩。今日自觉是难得的机会,又欲在萧凌天和何元面前争争面子,故而最是积极,碗口粗的马槊似巨蟒般连袭汤予。常言道一寸长一寸强。汤予自入江湖所遇高手不少,却无一人用过这般兵器,颇感不适,几次险险被马槊扫到,心下不禁无名火起。刚巧公冶延一槊挑来,汤予暴喝一声不躲不避,挥剑砍向槊头。公冶延大喜,手上更加了十二分力气,以求一槊磕飞汤予之剑。不想剑槊相交,浑铁制成的槊头竟被一剑削断。汤予乘胜追击再施出一记力劈华山,石破剑自半空中又砍将下来。亏得公冶延久经战阵,忙双手举槊向上封挡。石破剑剁在铁槊上就像砍瓜切菜一样,硬生生把浑铁扫马槊从中间断为两截。三人才知石破剑锋利如斯,大惊失色。公冶延更是心痛不已,这马槊是其家传之宝却毁于汤予剑下。他恨的牙根直痒,嗷嗷怪叫,左右手各持半截断槊如同挥舞两根铁棒一阵乱砸,把铸剑庐内打得桌碎椅折一片狼藉。铸剑庐本就简陋,此时更是摇摇欲坠,马上便要倾倒。汤予急忙虚晃一招逼退三人,自墙角拉住张鸦九奔出铸剑庐,三人也紧跟其后。轰的一声巨响,转眼间铸剑庐变成一片废墟。几人暗暗庆幸,若是再晚上一点安有命在? 不等汤予稍做喘息,萧凌天三人又扑将上来。萧凌天忌惮石破剑,所以并不与汤予正面交锋,只围着汤予绕来绕去,每剑刺出都往张鸦九身上招呼。汤予怒极,欲同萧凌天一绝高下,可这边侯元、公冶延又已杀到。尤其是公冶延不畏生死,出手皆是同归于尽的招式,汤予再顾及张鸦九的安危,渐渐不支。萧凌天看在眼里,心中窃喜,出招越是毒辣,一记“潮鸣电掣”飞刺张鸦九。张鸦九突觉森寒剑气直逼咽喉,“啊”的一声叫出声来。汤予急把张鸦九向后一拉,反削萧凌天右腕。这记“潮鸣电掣”乃是虚招,萧凌天收剑朝左闪身避开石破剑,反手又刺向张鸦九心口。汤予左手抓住张鸦九衣领朝自己怀里一带,堪堪避开剑锋,右手还了一记“旋风狂舞”横扫萧凌天左肋。萧凌天举宛冯剑相架。“当”的一声,黑夜中闪过几点火星,汤予见萧凌天手中之剑居然无损,略感意外。他不知萧凌天所佩的宛冯剑也是一把名剑,且是剑性极邪的剑。《战国策》曰“韩之剑戟,出于棠溪。”《史记》载“天下之剑韩为众,一曰棠溪,二曰……”而宛冯剑便是棠溪九大名剑之一。相传棠溪有一铸剑师姓冯名弱,其有一幼女名宛。冯弱铸剑成魔,因屡铸不成后将爱女投入火炉中以祭祀炉神。剑虽成,其妻疯癫,冯弱自刎,一家俱亡,故宛冯剑自带三分邪性,皆由幼女宛的怨念所致。 萧凌天嘿嘿冷笑一声朝后退了三步又出剑撩向张鸦九小腹。汤予方要出剑拦防,公冶延擎双棒猛击汤予后脑。汤予无奈之下用力一推张鸦九背脊,张鸦九摔倒在地躲过宛冯剑,汤予借势前冲避开铁棒。萧凌天毫不留情连出三剑,剑剑不离张鸦九要害。汤予挡住两剑,待要再挡,侯元从后抢身近前,一掌拍来狠击汤予背心。汤予只觉一阵热风袭至,他知侯元所炼赤阳掌是极厉害的一门内家掌法,修到高深境界掌心如炭火般炙热,可烫熟蛋、豆等物。此刻形势危急,不救张鸦九,其必死于萧凌天剑下,但相救张鸦九,汤予也会身受重伤。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汤予毅然决然做出决定,石破剑划出一道电光磕开宛冯剑,他暗运全身内力于背心,咬紧牙关准备硬接侯元一掌。 “嘭”的一声,侯元的右掌结结实实的打在汤予背上。汤予一口黑血狂喷而出,好似断了线的风筝朝前飞了三四丈远,摔在地上。 侯元一击得手,哈哈大笑。萧凌天急道:“留他性命,以便问出七星龙渊剑的下落。” 侯元沾沾自喜,笑道:“不妨事,我只用了五成功力应该死不了,可再想好好活着想来也是不能了。” 萧凌天深知侯元赤阳掌的威力,见汤予口吐鲜血倒地不起,说道:“此人要是一掌被你震死,七星龙渊剑的下落不明,霍王怪罪下来你当如何?” 侯元心头微微一惊,说道:“姓汤的人称天下第一剑客,岂会如此不济。”侯元说完走到汤予近前,伸腿一踢汤予把他翻转过来。突的石破剑自下朝上电一般刺来,侯元以为汤予重伤在自己掌下无力再战,待要躲闪已来不及。他怪叫一声,双手合十想抓住石破剑却哪里抓的住?乌紫的剑身穿过手掌扎进侯元的小腹。侯元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汤予起身抽回长剑,侯元应声而倒。汤予擦了擦嘴角的血,眼中精光四射哪里有半分受伤的样子。 原来汤予三年前中了蛇毒,受了剑创,伤了心脉。虽经药仙孙思邈医治保住性命,可膻中、气海两处穴道总是塞阻晦涩,冲之不开。后汤予每日苦练玄奘大师所着的佛家无上神通,内功修为大有进境,但仍是对膻中、气海两处要穴无计可施。适才赤阳掌侯元一掌拍在汤予背上,侯元内功深厚,赤阳掌法又是至刚至阳的掌法,而且他并无取汤予性命之意,只用了五成功力,却正巧打通了汤予阻窒的穴道。汤予吐出多年的淤血顿觉神清气爽,无比畅快。他暗暗将无上神通内功心法运行一遍,小腹丹田处和暖充溢,以前难以聚集的真气运转流畅,膻中穴、气海穴再无滞阻之感。等到侯元来至近前,他佯装昏迷出手偷袭,一剑便刺死了侯元。可怜侯元帮了汤予的忙,竟又死在他的剑下。 萧凌天、公冶延见汤予口吐鲜血昏厥不醒,然而一瞬间侯元居然被汤予反杀,吓得目瞪口呆。等二人明白过来俱是大声咆哮,急操兵刃朝汤予冲来。汤予避开剑棒,剑使刀招,一记“雄鹰展翅”左脚在后,右脚踏前,石破剑朝萧凌天虚刺一剑挽出一朵剑花,再举剑过顶斜劈公冶延。公冶延口中大喊大叫,右手举半截断槊向上施出一记“举火烧天”。汤予穴道已通内力大增,石破剑又削铁如泥,公冶延尽管架住长剑但难阻剑势,石破剑砍折铁棒去势不减,剑刃从公冶延左侧头顶切入,右侧肋下划出,把公冶延切成两半,心、肝、脾、肺、肠洒了一地。 萧凌天行走江湖多年,也不曾见过这般惨死之状。他满头冷汗,涔涔滴落,再无半分勇气转头就逃,只几个起落便不见人影。汤予并不追赶,过来扶起张鸦九。刚才发生的一切张鸦九全瞧在眼里,他虽是铸剑大师却未看过如此惊心动魄的厮杀,惊喜交加的说道:“汤少侠,你被侯元一掌震得吐血昏死,怎么顷刻间又痊愈如初,转败为胜?老夫在旁真是心惊胆战,一头雾水。” 汤予把误打误撞冲开膻中、气海二穴之事简言一遍。话未说完,张鸦九猛然大叫道:“不好……快去救采萱!” 汤予一愣,稍加思索立刻明了。萧凌天三人冒着雷雨找来铸剑庐,必是先寻到张宅才得知张鸦九同自己在此。张鸦九心急如焚,连声催促道:“快去,快去!你一定要护得采萱周全。” 汤予听张鸦九之言更是焦急,连忙奔回张宅。虽是山路崎岖,雨后湿滑,但汤予内力精进,疾步如飞,不过片刻之功已至宅院外。透过木篱只见院内被火把照的亮如白昼,无数黑衣人手持强弓劲弩埋伏四周。张采萱、张学贵和那又聋又哑的老妇身上绑着绳索站在门口,身后各有一黑衣健士执刀而立。汤予方欲冲进院去,自门后闪出一人手握宛冯剑,狞笑道:“汤予,你若敢上前半步,他们三人立时就会人头落地。” 汤予忐忑不安,投鼠忌器,只好站在原处急道:“萧凌天,你也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何苦为难这些老弱妇孺,如果传扬出去不怕被人耻笑吗?” 萧凌天恨声道:“姓汤的,你杀了侯元、公冶延,这笔账老子还没跟你算,你反倒教训起老子来了。识相的赶快交出七星龙渊剑,不然……”萧凌天说到此处,执刀健士把刀往张采萱三人脖颈上一架,三人吓得战战兢兢,张采萱更是忍不住哭出声来。 汤予心慌意乱,说道:“我早说过七星龙渊剑是李承继遗物,他临终前托付汤某转交其妻儿。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做人做事怎能言而无信?萧凌天,你用此等卑鄙手段相挟,算什么英雄好汉。” 萧凌天满腔怨气,说道:“姓汤的,废话少说,我只问你一句,七星龙渊剑在哪里,你到底交还是不交?” 看着张采萱惊慌失措的神情,汤予心乱如麻不知该当如何。萧凌天看汤予半晌无语,朝黑衣健士递了一个眼色。那人会意,大喝一声手起刀落劈死老妇。张采萱吓的痛哭流涕,不停挣扎。汤予目眦欲裂,提剑上前。萧凌天走至张学贵身旁,阴阳怪气的说道:“汤予,我劝你切莫轻举妄动,否则……”萧凌天说着用剑指向张学贵心窝。 第18章 香魂一缕 第十八章香魂一缕 汤予停下脚步,狠声说道:“萧凌天,你敢伤了他二人一根寒毛,今日我必把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萧凌天苦笑道:“汤予,别人怕你我却不怕。你可知道,我若取不回七星龙渊剑会受何种惩罚?那是比死亡更难捱一百倍的痛苦。”萧凌天喘了一口粗气又说道:“无论如何我都要拿到七星龙渊剑,不然你别怪萧某心狠手辣!我数到十,你再不交出龙渊剑,哼哼……”萧凌天把宛冯剑往前一送,剑尖入肉鲜血直流,张学贵疼的大叫。 “一、二、三……”萧凌天每说一个字,汤予的心便沉下一分。张学贵为人和善,三年来待汤予如子侄一般,可此时汤予竟束手无策,无计可施。萧凌天数到十瞧汤予仍然低头不言,说道:“好,有种,萧某佩服!但我也不是食言之人。”说罢挺剑向前二寸,刺入张学贵心脏。张学贵一声闷哼,气绝而亡。 汤予涕泗横流,浑身颤抖。萧凌天笑了笑,又走到张采萱身前看了看张采萱,说道:“小丫头脸蛋差了点,身子还算不错,这么死了真是怪可惜的。”萧凌天边说边伸手在张采萱脸上掐了一把,发出几声淫笑。 张采萱放声大哭,朝汤予喊道:“予哥哥,救救我,我害怕,我不想死。” 少女的哀哭之声令人心碎,萧凌天充耳不闻,轻笑道:“叫的这般亲热,真是羡煞旁人。汤大侠,小姑娘的命攥在你手里,我还只数到十……” “不用数了。萧凌天,我将七星龙渊剑交给你,你便放了采萱姑娘。”汤予沉声说道。 萧凌天目露贼光,说道:“这是自然,汤大侠尽管放心,萧某可是守信之人。” “七星龙渊剑就埋在油柏树下。”汤予说着往院内的大树一指。原来汤予上灵应峰后每日修庐冶铁,那七星龙渊剑和《般若心经》带在身上甚是碍事。他便将其用油布包好埋在树下。那油柏树长于宅院内又无人注意,倒是个安全所在。 萧凌天闻言大喜,命人去树下挖掘。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两个黑衣健士从树下挖出一个油布包囊交给萧凌天。萧凌天打开布袋细细查验,确是七星龙渊剑无疑,忍不住欣喜若狂,开怀大笑。此时张鸦九也自铸剑庐赶了回来,见张采萱落入萧凌天手中,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宁,哀求道:“萧大侠,小老儿年近七旬,膝下唯有这一个孙女。万望萧大侠可怜,高抬贵手,张鸦九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的大恩大德。”张鸦九说完跪在地上,头如捣蒜。 汤予忙扶起张鸦九,正色道:“萧凌天,七星龙渊剑已在你手上,还不快放人!” 萧凌天笑道:“汤大侠莫急,萧某一向言出必行。不过我还有个小小的要求,汤大侠若是应允,我马上放了张家小姐。” “什么要求?”汤予问道。 萧凌天干咳几声,说道:“汤大侠剑术精妙,我等皆非敌手。如果我放了张家小姐,汤大侠翻脸无情又当如何?” 汤予目光如炬盯着萧凌天,说道:“你放了采萱姑娘,我绝不为难你。” 萧凌天似笑非笑,说道:“汤大侠的为人萧某是信得过的,但汤大侠手里的剑萧某可信不过。” 汤予心中越发焦急,说道:“你到底想怎样?” 萧凌天奸笑道:“汤大侠要是能自断双臂,今生再不用剑,萧某立即放人。” 汤予气得七窍生烟,骂道:“狗贼,总有一天我定要食你肉,寝你皮……” 汤予话未讲完,萧凌天大喊道:“姓汤的,你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放箭!” 萧凌天一声令下,无数支雕翎箭从房顶树后一齐射出,仿佛下了一场箭雨。此时已是深夜,天色漆黑,射来之箭多如牛毛,汤予只得左右闪避把石破剑舞得如风车一般拨打箭枝。却听一声悲鸣,汤予偷眼观瞧,就看张鸦九身中数箭仰天而倒。汤予心似刀割,血气翻涌,像一只疯兽大声嘶吼拼死向前纵身跃进院内,逢人就砍,遇人便刺。萧凌天急令手下的黑衣健士上前剿杀,可这些人哪里是汤予的敌手。汤予每剑挥出都带着无穷的恨意,石破剑的使命也只是让人的身体分离,头和颈分离,手和肩分离,腿和腰分离。 眼前的景象简直同地狱一样,血肉横飞,尸陈遍野。汤予浑身上下满是鲜血,如同在血水中刚刚洗过。黑衣健士死伤殆尽,余下之人也跑的无影无踪。萧凌天吓得魂飞天外,拖着张采萱狼狈逃窜。汤予面目狰狞,嗷嗷怪叫,健步如飞追将上来,举剑狠刺萧凌天背心。萧凌天急欲脱身,心生歹念,看石破剑刺到用力把张采萱朝剑锋推去。张采萱吓的花容失色,大叫一声。汤予右手忙收住剑势,伸出左手揽住张采萱腰肢。便在这时萧凌天从后一剑穿过张采萱胸膛,朝汤予刺来。二人近在咫尺,汤予见张采萱眉头突的一皱,一道白光自张采萱胸前射出,本能的向右一闪,剑尖擦着汤予脖颈滑过一旁。萧凌天一击不中,抽出长剑趁机逃之夭夭。 张采萱胸前血流如注,气息奄奄,嘴唇微微颤动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汤予热泪盈眶,抱着张采萱呼唤着她的名字,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慢慢的张采萱眼中的光彩消失凝固,一动不动。汤予肝肠寸断,泣不成声。他没有家人,没有朋友,虽然得李淳风与孙思邈相救,三人甚是投缘,但终究年龄相差悬殊,感激尊敬多过友情。而张采萱是第一个给他带来幸福甜蜜的人。汤予始终很孤独,那是一种渗入骨髓的寂寞。他害怕夜晚,因为黑夜使他的神经变得无比敏感,让他觉得酸楚寒冷。可有了张采萱的爱情,他开始喜欢上夜晚,喜欢和另一个人互相思念牵挂的感觉。此刻那个给他快乐的女孩子在他的怀里停止了心跳,这些美好都不复存在。幸福来的突然,去的也更突然。汤予紧紧拥着张采萱的尸身整整枯坐了一个晚上。这个单纯的女孩子还没有享受过生活,便早早失去了生命,到底是为什么?也许自己不来此处,张采萱就不会死。汤予感到万分的自责,这更使他痛苦异常。他恨自己,恨整个世界。 天亮了,太阳没有因为汤予的悲伤就不再升起,天空由黑变蓝。汤予站起身双手托着张采萱,在灵应峰上漫无目的的走着。直到手臂麻木再无力气才不得不把尸体放了下来。他在停下的地方用手挖了一座坟,即使手指淌出鲜血,他还是一点一点的挖下去。肉体上的疼痛可以减轻心灵上痛苦。 坟挖好,汤予把尸身放了进去。没有棺椁,没有墓碑,有的只是他的眼泪和仇恨。每填上一捧土,他的怨念就增加一分。他在心底不住的说道:“采萱,我发誓一定为你报仇。”这句话他反反复复低吟了无数次,到最后已经刻在他的心上。 汤予安葬好张采萱,回到张宅把张鸦九、张学贵、聋哑老妇的尸身也一并埋葬,然后点起一把火将所有的一切烧的干干净净。大火燃了一天一夜方才熄灭,汤予再无牵挂,持剑下山,欲寻萧凌天和霍王报仇雪恨。只行了十余里山路,就看前方小路上肃立三人,挡住汤予去路。三人皆是脚踏黑布官靴,头戴进贤冠,身穿鱼尾服。当先一人四十岁年纪,中等身材,长脸,粗眉,直鼻正口,一部长髯随风飘摆,腰间系着一个银龟袋,颇有英雄之气。后面二人一男一女,男子身高九尺开外,三十六七岁上下,虎背熊腰,方面大耳,阔口巨目,神情极为威武。那女子年方二十四五岁,一张瓜子脸未施脂粉,眼眸清澈,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薄薄的双唇,容貌甚美,再加上一身官服更添加了几分英气。 汤予停驻脚步目视三人,当先一人说道:“你是汤予?” 汤予不置可否反问道:“你是谁?” 那人朗声说道:“在下杜哲瀚,隶属刑部,现任五品监典使。” 汤予点点头,说道:“原来是神捕到了。” 杜哲瀚正色道:“你可是汤予?”这杜哲瀚武艺高强,手中一条金涤游龙软鞭神鬼难防,江湖人称“神捕”,凡是他捉拿的人犯,无论是独行巨盗,或是帮会流匪从无失手。更兼此人铁面无私,嫉恶如仇,其父杜正伦曾任当朝宰相位高权重,但杜哲瀚并不倚仗其父之势,世人俱称赞其人品德行。 汤予又点头说道:“不错,我就是汤予。” 杜哲瀚说道:“汤予,你在泰山绝顶冲撞天子仪仗,又夜入行宫盗走七星龙渊剑,犯了不赦之罪。我奉大理寺、督查院、刑部之命捉拿你归案。三年来你销声匿迹,渺无音讯,竟是藏在这灵应峰上。今天你休想逃脱!” 汤予突遭变故黯然神伤,不想又遇神捕杜哲瀚前来缉捕,他无心费话沉声说道:“汤某有事要办,谁挡我的路谁就死!” 杜哲瀚同汤予四目相对,只觉汤予的眼神中透出无比犀利的寒意,心中一凛说道:“汤予,我知道你的本事也佩服你的胆量,可你今天想全身而退却无异是痴人说梦。” 汤予嘴角微微上挑带着一丝嘲讽,冷冷哼了一声。杜哲瀚朝两侧一指说道:“这位是大理寺寺正张负雷,少林寺第一俗家弟子,人称“铁臂神拳”。这位是督查院中府都尉,蜀中唐门掌门人唐天雄的爱女唐绍辰。我三人得到消息,日夜兼程来到吴山。你虽人称天下第一剑客,可也不是我三人敌手。我劝你勿做困兽之斗,速速受缚随我赶奔东都洛阳,听凭圣上发落。” 汤予心下稍惊,张负雷、唐绍辰之名他早有耳闻。张负雷是少林寺方丈宗凡大师的关门弟子,外家功夫已到登峰造极的境界。六年前高宗皇帝李治三十五岁寿诞,西域番国进贡一头雄狮做为贺礼,李治大喜邀文武百官在御花园赏狮。岂料那雄狮兽性大发挣脱铁链,咬死驯兽之人。群臣惊慌失措,四散奔逃。张负雷恰在御花园侍驾,其空手同雄狮搏斗居然将雄狮活生生打死。一时间朝野震惊,都言张负雷是金刚转世。东都洛阳民众更是画其像贴于家门,以驱妖鬼。蜀中唐门相传是由三国时蜀国五虎大将黄忠的部将唐翼所创,到今日已历四百余载,暗器之术名扬天下。唐绍辰虽是一介女流却尽得其父唐天雄的真传,大至飞镖、飞刀、匣弩,小到银针、铁砂无一不精,据说已是唐家二代弟子中的翘楚,连她的两位哥哥唐绍杰、唐绍英也不是她的对手。 汤予缓声说道:“我有大仇未报不愿多生事端,奉劝各位速速离去,不然休怪汤某剑下无情!” 汤予说完,张负雷双拳紧握刚欲发作,忽听有人喊道:“你的大仇未报,那老夫的仇又该当如何?”声音高亢,如洪钟大鼓震人耳膜。 汤予、杜哲瀚四人齐的脸色大变,讲话之人明明在很远的地方,但偏偏让人觉得就在身边,内力修为实是匪夷所思。不多时自左首林中走出数人,为首一位红袍老者鹤发童颜,神采奕奕,满头银发梳理的十分规整,没有一丝凌乱,两支深陷的眼睛冷峻逼人。这老者汤予不识,可他身后竟是名剑山庄少庄主王远泽和名剑四杰中的王潇然、王耀杰、王雨彬。汤予望着王远泽等人,霎时燃起熊熊怒火。王远泽也正咬牙切齿对汤予怒目而视。 红袍老者冲杜哲瀚说道:“你是刑部的人?” 杜哲瀚见红袍老者气度不俗,威风凛凛,不知是何来历,答道:“在下杜哲瀚,现任刑部五品监典使。敢问老先生尊姓大名?” 红袍老者并不回答又问道:“刑部现在由谁掌管,还是于志宁吗?” 杜哲瀚闻听,料定老者绝非普通之人,答道:“于阁老早不在刑部任职,后升任宰辅,前些年被当今天子调往华州病故任上。” 红袍老者不再理会杜哲瀚,回身仔细端详汤予,说道:“就是你在我名剑山庄大开杀戒,强索湛卢剑,刺死老夫胞弟王者令?” 李淳风曾和汤予说过名剑山庄庄主原是王者令的兄长王者仁,因他闭关修炼天顶神功才把庄主之位传于王者令。汤予料想此人定是王者仁无疑,说道:“你兄弟王者令阴险毒辣,设计害我在先,死有余辜怨不得别人。” 汤予说完王远泽在老者身后骂道:“放屁!汤予,你仗着本领擅闯名剑山庄,家父对你礼遇有加,你却欲抢夺我名剑山庄镇庄之宝湛卢剑,又乘家父不备出手偷袭。今日我大伯在此,定将你千刀万剐,替我王家报仇雪耻!” 王者仁回头瞪了王远泽一眼,训斥道:“你父亲乖张刁滑,我早提醒他注意言行,收敛所为,不然必有杀身之祸。怎么样?被我言中了吧。我瞧你也非善类,切勿重蹈者令覆辙。老夫在世一天还能保你周全,倘若有一天老夫撒手西去,你焉有命在?” 王远泽吓得冷汗直流,喏喏称是。汤予心下奇怪,见王者仁是个通情达理之人,绝非王者令可比。王者仁爽声说道:“我名剑山庄自建立以来,历经大小劫难数十次,可从未有过一人单枪匹马便敢上我名剑山庄寻事生非,你这小子倒有些胆量。”王者仁讲到此处哈哈一笑,接着说道:“我平生最烦之人便是我的兄弟王者令,但他总归是我一奶同胞的弟弟。你既然杀了他,那老夫就只好杀了你替他报仇,这也算公平合理。你看是在此地让老夫杀了你,还是你随我回名剑山庄再让我杀了你?” 汤予好气又好笑方要出言,杜哲瀚说道:“在下久闻王老前辈大名,如雷贯耳!恕晚辈不敬,汤予是朝廷重犯,今日我等千里奔波特来缉拿他归案。万望王老前辈行个方便,让在下将其拿下也好回去交差。”杜哲瀚说罢深施一礼。 王者仁脸色一沉,说道:“这小子犯了什么重罪?” 杜哲瀚答道:“三年前当今圣上封禅泰山,设坛祭天。汤予却和逆贼李建成之子李承继相约在泰山绝顶比武斗剑,冲撞天子仪仗,后又夜入行宫盗走七星龙渊剑,真是罪大恶极,十恶不赦。” 王者仁听的饶有兴致,等杜哲瀚讲完笑着说道:“想不到他还有些来历。”王者仁低头想了想又说道:“杜捕头你看这样如何,老夫现在杀了他,你把他的尸身带回交差可否?” 杜哲瀚忙道:“万万不可,我观七星龙渊剑并未在他身上,想来定是被他藏在隐秘之处。那七星龙渊剑非同小可,尚书大人、大理寺卿、督查院长史严令必须寻回此剑。王老前辈如杀了汤予,在下又去哪里探找七星龙渊剑?所以还请王老前辈把他交于我等……” 杜哲瀚话未讲完,王者仁哼了一声,说道:“这小子在我名剑山庄杀了我兄弟,老夫若不报此仇,我那惹人厌的弟弟于九泉之下岂能瞑目,名剑山庄的威名何在?老夫取了他的性命,再把他的尸身给你已是天大的面子,至于别的关老夫屁事。” 张负雷大怒,向前几步吼道:“你这老翁好不晓事,国法家仇孰轻孰重?要不看你是武林前辈……” 杜哲瀚连忙打断张负雷之言,他知王者仁武功盖世,三十年前已打遍江湖罕逢敌手。太原王氏势力庞大,多有在朝为官之人,王者仁的堂姐更是侍候过太宗皇帝,被册封为贵妃,算起来还是皇亲国戚。杜哲瀚一躬到地,说道:“汤予身犯诛灭九族之罪,我等只要找到七星龙渊剑,定还王老前辈一个公道。” 王者仁冷笑道:“还老夫一个公道?我替自己的兄弟报仇,为我名剑山庄雪耻何需假借他人之手。今日你们再阻拦老夫,我连你们一起收拾了。” 王者仁、杜哲瀚谈论着汤予的生死竟视汤予如无物一般,汤予在旁听得怒不可遏,他唰的抽出石破剑,喝道:“你们不用争了,来,来,谁胜了汤某手中的剑,我的人头就送给谁。” 王者令仰天大笑道:“理当如此。老夫闭关三十年,今日正好松松筋骨。”说罢便要上前。 张负雷急道:“凡事总要讲个先来后到,既然是我们先寻到此地,就应由我们先来。” 汤予怒气更盛,用剑尖一指张负雷和王者仁,说道:“你们一起上,也省得我一个个杀着麻烦。” 汤予刚说完,只听“阿弥陀佛”远处传来一声佛号。 第19章 四方来客 第十九章四方来客 众人嘈杂的吵嚷声被低沉的佛号轻易盖过,王者仁微微一皱眉,自言自语道:“没想到这荒郊野岭倒如此热闹。” 汤予、杜哲瀚等正自猜测,右边林中缓步走来几位僧侣。为首二僧,一人六十岁上下,身材瘦高,长手长脚,步态端重,两只鹰一般的眼睛精光外射,头上九点戒疤红的刺眼。另一人已是年逾古稀,个子不高,含胸驼背,老态龙钟。张负雷看到老僧喜出望外,急跑至老僧面前扑通跪倒,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弟子张负雷见过宗明师伯。” 那老僧单手轻托张负雷双臂也未见用力,张负雷壮硕的身躯便被拉起,说道:“想不到你也在此,师弟常常提起你,若得闲暇可回少林盘桓几日,让你师傅高兴高兴。” 张负雷脸带喜色,连声称是。老僧宗明环视众人,冲王者仁笑道:“一别经年,王施主别来无恙。” 王者仁哈哈笑道:“不想在此还能与故人重逢,宗明大师可好?” 老僧宗明双手合十,说道:“年纪大了,近来耳聋眼花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不像王施主容光焕发,风采依旧。” 王者仁又是一阵大笑,老僧宗明朝旁边摊开手掌,说道:“这位大师是……” 宗明话没讲完,王者仁朝高大僧人说道:“大师好面善,仿佛在哪里见过。” 高大僧人展颜笑道:“王老施主贵人多忘事,想来已不记得贫僧。” 王者仁面露疑惑,说道:“恕我眼拙,一时……” 高大僧人向前一步,说道:“三十三年前在西湖南屏山间,贫僧曾领教过王老施主的精绝剑术。” “啊,是你!”王者仁恍然大悟,说道:“你这姓李的牛鼻子道士怎么变成了和尚?” 高大僧人也不生气,说道:“王老施主见笑了,贫僧年轻时学道,十年前拜入东山寺弘忍大师门下潜心理佛,法号神秀。” 高大僧人此言一出,在场之人都是一惊。只因这神秀名头太大,他俗名叫李培铮,乃是五姓七望中赵郡李氏的嫡传弟子,自幼学得一身惊人本领,十八岁时独自闯荡江湖,又拜入凌霄道人门下,尽得凌霄道人真传,手中一对名刀“白鹿”“幼平”横扫武林。谁知在其五十岁那年偶然听到禅宗五祖弘忍讲经说法,顿觉豁然开朗,如梦初醒。遂拜师弘忍,在东山寺挑水砍柴整整六载。弘忍深为感动,赐名“神秀”,称其“神秀上座”、“教授之师”,把一身绝世武功倾囊相授,其现已是东山寺住持。东山寺和少林寺同为禅宗一脉,可单论佛法修为,东山寺还在少林寺之上,江湖中人提及神秀上师无不敬仰。 王者仁垂首沉吟道:“二位大师来此有何贵干?” 神秀略皱眉头伸手一指汤予,说道:“贫僧是专程为他而来。” 王者仁奇道:“他?这小子和你又有什么干系?” 神秀面沉似水,说道:“汤予潜入大慈恩寺刺死玄通大师,抢走经书。玄通大师乃是弘忍师傅的俗家哥哥,我东山寺定要替玄通大师伸张正义,为武林惩恶扬善。” 汤予深吸一口气,说道:“玄通大师非我所杀,乃是其弟子普净所为……” 神秀怒道:“汤予,大丈夫敢作敢当!你杀人行抢,铁证如山,却巧言令色,鬼话连篇,真是不知羞耻。” 汤予急道:“我所说句句是真,绝无半点谎言,还请神秀上师明鉴,切莫让真凶得脱逍遥。” 神秀目露寒光,怒道:“汤予,贫僧可不听你强词夺理,在此做口舌之争。今日我就是来捉你回寺,交弘忍师傅发落!” 汤予心头火起,大声说道:“不错,天下所有的恶事都是我做的,你若要除暴安良,替天行道便快些动手,还啰嗦什么。” 神秀怒极待要上前,老僧宗明在旁说道:“阿弥陀佛,汤施主如有冤屈,可随老纳去少林寺面见方丈宗凡师弟讲明真相,如真凶另有其人,老纳保证将其严惩不贷,还汤施主清白。” 汤予尚未答话,王者仁说道:“我和杜捕头为此事争执不下,宗明大师却想捷足先登,恐怕不妥吧。” 杜哲瀚也说道:“正是。在下奉刑部、大理寺、督查院差遣特来缉捕朝廷钦犯,于情于理汤予都应交我带走,怎可任他随宗明大师前往少林。” 宗明颔首说道:“汤施主涉嫌大慈恩寺玄通大师遇害一案,又怀有玄奘大师所着经书。大慈恩寺派寺僧普净来我寺中,请少林出面主持公道,捉拿凶手,寻回经书。天下佛门一家,我少林责无旁贷。汤施主方才言说此事另有隐情,老纳也觉有些蹊跷,想请汤施主去往少林,至于如何处置便让宗凡师弟定夺。” 杜哲瀚深知当今圣上、天后皆笃信佛教,少林寺又曾因相救太宗皇帝李世民性命,被太宗皇帝亲封为皇家第一寺院,尊贵无比。宗明大师是少林寺达摩院首座,武功深不可测,江湖上更广有侠名,故而不愿与其撕破面皮。但若放走汤予必受上峰责罚,无奈之下只得据理力争。众人争论不休,各不相让。就在这时,神秀忽的转身向汤予身后说道:“二位既已到来,又何必躲躲藏藏。”说完僧袍在地上一扫,卷起一枚石子冲远处的一棵大树击去。 石子打在树干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众人不明神秀何意,朝大树望去,只见从树后闪出两个人影。二人装束甚是怪异,都是头顶尖帽,身穿肥大长袍,腰间无带,白色的长袍上绣着花纹,花纹虽然精美却不是中土样式,脖颈上还戴着形状古怪的宽边十字形铁架。 二人来至近前,汤予等看二人容貌更是奇特。其中一人额头上纹着诡秘的图案,既像文字又像符咒。另一人体格魁梧,满头金发,凹眼粗眉,大大的鹰勾鼻子占据了半张脸,颌下留着浓密的黄色短须,样子如同《神怪志》中的厉鬼。众人满腹狐疑,金发之人施了一礼,嘴里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谁也听不懂的话。汤予、王者仁等皆如坠雾中,不解其意。杜哲瀚沉思片刻,豁然说道:“你们是景教之人?” 另一人面带笑容,说道:“杜捕头好眼力。不错,我们确是阿罗本的教徒。在下是教中拘魂左使,这位是缉魂右使。” 景教乃是西方基督教的一个分支,亦称聂斯托利教派,最早起源于亚述,太宗皇帝时由波斯僧侣阿罗本传入大唐。太宗皇帝特许阿罗本在长安城义宁坊兴建教堂一所,名为“波斯寺”,又名“罗马寺”、“大秦寺”。后高宗皇帝李治登基,封阿罗本为护国大法师,地位尊贵无比。只是其教义与中华国情相悖,仪式鬼祟,信徒多是西域番邦之人,在中土并不盛行。阿罗本逝去后,继任者一直是个谜团,教众也多转入地下活动,因此更加神秘。杜哲瀚曾久居长安,故而识得。 王者仁性子急躁又对二人模样举止颇为反感,高声说道:“我们与景教井水不犯河水,你们贼头贼脑在此做甚?快快离开,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拘魂左使冷笑道:“老英雄想必就是曾经叱咤江湖的名剑山庄庄主王者仁老前辈?” 王者仁神情厌恶,拘魂左使接着说道:“可你管天管地却管不着我们。” 王者仁勃然大怒,喝道:“你们两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究竟意欲何为?” 拘魂左使神色虔诚,右手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说道:“我们尊敬的大法师马吉达对汤予大侠的故事无比着迷,故命我二人前来相邀,请汤予大侠往塞外一会。马吉达大法师已备下甜香可口的葡萄和奶酪,恭迎汤予大侠。” 众人大感意外,王者仁不禁笑道:“原来你们也是为了这小子而来,有趣,有趣。” 汤予心里亦是不解,说道:“我同景教从无来往,连你们的大法师之名都是头回听说,又怎能随你们去往塞外?” 拘魂左使忙道:“马吉达大法师是神在世上的唯一代言人,是一切光明的源泉,没有人可以拒绝马吉达大法师的邀请。汤予大侠理应随我们前去,一同聆听马吉达大法师的教诲,感受马吉达大法师的力量,这样才是正确的选择。” 汤予只觉好笑,指了指缉魂右使说道:“他是色目人,非我族类倒还罢了,我瞧你同是华夏子孙,为何也信奉如此荒诞不经的东西。” 拘魂左使脸色大变,说道:“你敢嘲讽马吉达大法师,神定会降罪于你。” 汤予不置可否。拘魂左使更加恼怒,目露凶光说道:“我们好意相邀,你居然不识抬举,可不要怪我们动粗绑你前去。” 如果说杜哲瀚、王者仁、神秀、宗明来此寻仇抓捕,汤予还能理解,这景教二人实在让汤予觉得不可理喻。此刻强敌环伺,汤予仍禁不住笑道:“今日欲和汤某动粗的人可不止你们两个。”汤予说着瞅了杜哲瀚等人一眼,说道:“你想把我绑至塞外,还得问问他们答不答应。” 拘魂左使随汤予望向众人稍加思量,缉魂右使来至他身旁大声说了几句,汤予等人也不懂二人所说之话,只见其忽而手舞足蹈,忽而脸上一副惊讶之状,都感好笑至极。二人一番交流,拘魂左使转向汤予说道:“汤予,你只要把七星龙渊剑交于我二人,便可不必去见马吉达大法师。否则必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汤予暗暗吃了一惊,他早知此事绝非相邀塞外这般简单,没想到二人居然也是为七星龙渊剑而来。汤予厉声说道:“七星龙渊剑到底藏有什么惊天秘密,连们这些域外邪魔都觊觎垂涎。” 拘魂左使阴恻恻的笑道:“马吉达大法师虽然远居塞外,但对中土之事了如指掌。七星龙渊剑关系李唐命脉,天下格局,怎是你这无名小卒能明了的。识相的快快交出宝剑,不然……”拘魂左使说着从宽大的白袍里摸出一件兵器。那兵器甚是奇怪,乃是一把二尺余长的双握铁十字,闪着黑黝黝的亮光,不知用何材料铸成。汤予行走江湖多年,历大小百余战却从没见过。拘魂左使跨上三步,说道:“汤予,我再问你一遍,那七星龙渊剑你交是不交?” 汤予屏息凝神,持剑当胸,闭口不言,只轻蔑的看着拘魂左使。拘魂左使一张脸涨的通红,怪叫两声,挥铁十字朝汤予头顶砸来。汤予待要举剑相迎,就听“啪”的一声鞭响,杜哲瀚抡金涤游龙软鞭直击拘魂左使面门。游龙鞭有三丈多长,仿如一条金色巨蟒上下翻滚。拘魂左使退了两步,杜哲瀚高声喝道:“汤予是朝廷钦犯,你们景教私劫重犯,难道想造反不成?” 拘魂左使叫道:“造反?我们是阿罗本的信徒,马吉达大法师的仆人,又非大唐的臣民,何来造反之说?多讲无益,今天汤予我们必须带走,谁要阻拦谁便是和神为敌!”拘魂左使说完作势前冲欲和杜哲瀚一决高下,却猛的一铁十字砍向不远处的神秀。原来方才二人在树后窥探虚实,被神秀用石块逼出,拘魂左使心知神秀武艺超群,想趁其不备实施偷袭,先除去这个劲敌。 神秀侧身避过,口中骂道:“果然是卑鄙小人。”说着反手还了一掌。 缉魂右使见状也抽出铁十字双战神秀。老僧宗明在旁长叹一声,挥舞双掌加入战团。杜哲瀚本已准备跟拘魂左使大战一场,谁料拘魂左使却与神秀、宗明厮杀一处,他站在原地正自发呆,王者仁哈哈大笑道:“早该如此!老夫看别人打斗也有些技痒。来,来,杜捕头便陪老夫走几招。谁赢了,姓汤的小子就归谁。”王者仁说完从腰间拔出宝剑“承影”,一记“彩桥横空”刺向杜哲瀚。 杜哲瀚向后退了一步躲开来剑,还了两鞭。张负雷、唐绍辰忙要相助,杜哲瀚说道:“你二人看紧钦犯,切不可让汤予趁乱走脱。” 张负雷、唐绍辰听杜哲瀚之言立刻一左一右堵住汤予去路。王者仁、神秀等人都是为捉拿汤予而来,此刻六人却杀得难解难分,汤予反倒在旁成了闲人。 汤予笑道:“你二人不必惊慌,如此精彩的比斗百年难遇,若不认真观赏岂不可惜,我怎么舍得走。”汤予说罢聚精会神的注视着发生的一切。张负雷、唐绍辰俱是爱武成痴之人,也被场内精彩绝伦的拼斗所吸引,全神贯注,目不转睛,生怕漏掉一招半式。 那景教的拘魂左右使者在江湖上本是籍籍无名之人,汤予以为二人片刻之功就会败在神秀、宗明手下。岂料五十招已过,拘魂左右二使竟同神秀、宗明势均力敌,不仅大出汤予所料,就连神秀、宗明自己也颇感意外。拘魂左右使者的武功自成一家,和中土各门各派均不相同,身法招式皆不按常理。往往神秀、宗明二位高僧已稳占上风,但偏偏其怪招频出又扭转战局。而且二人心有灵犀,配合默契,一人有险另一人马上就能相救。更兼那铁十字进可攻,退可守,挥动起来还不时发出一种摄人心魄的诡异啸声。神秀、宗明未用兵器,只凭双掌与之相抗已吃了暗亏,虽功力、经验都强过拘魂左右使者,但想要速胜也是不能。 神秀平日自视甚高,武林中能被他瞧在眼里的寥寥无几,不想今日居然同两个无名小卒战了五十个回合仍不能胜,心中不免焦急。他暗暗催动内力,猛的一掌平推而出击向缉魂右使胸口。这一掌看似普通,却是五祖弘忍大师的得意之作“摩诃无定”掌法中的一式,名曰“神佛怒目”。神秀已使出七成功力,缉魂右使只觉一股刚猛的劲风扑面而来令人滞息,急忙连退三步方才站稳。拘魂左使欺身直进,右手持铁十字向神秀天灵盖上拍落。神秀身体向左微斜侧身闪开铁十字,缉魂右使乘机跳前两步向左踢出一脚,险险踢中神秀小腹。神秀怒气渐盛又施出一记“一尘不染”,那边老僧宗明也打出一记般若掌,两股掌力合力将拘魂左右二使逼退丈许。这二人不容神秀喘息,又齐从两侧攻上。神秀避过拘魂左使的招数,变掌为爪迎着缉魂右使的铁十字抓去。缉魂右使不知神秀的无相指力已臻化境,心下暗喜又加了三分劲道,以求一下打断神秀手臂。无相指力是当年凌霄道人的绝学,道家的功夫与佛家不同,讲究绵里藏针,借力打力。神秀待抓住铁十字柄杆,手臂向后急收卸掉铁十字上的力道,再使劲朝怀中猛夺。缉魂右使大惊失色,运功相抗。神秀微微一笑,内力似滔滔黄河之水奔涌而出,他内力雄浑远非缉魂右使可比。缉魂右使只觉胸口如遭锤击,眼前一黑,摔倒地上。 神秀不愿乘人之危,手里拿着铁十字收住招式,老僧宗明低诵了一声佛号也伫立不动。拘魂左使看同伴受伤,恨不得生吃了神秀,口中喊着咒语,势如疯虎挺铁十字直刺神秀咽喉。神秀不急不忙让后一步躲过铁十字,说道:“胜负已分,再斗无意……”话音未落,一道乌光从铁十字的尖部射出。原来那铁十字上设有密孔,里面藏有透骨针,只要扣动机括就可发射。 透骨针如电般飞向神秀面门,二人相隔不过丈许。眼见神秀定遭暗算,在旁观战的汤予虽不喜神秀却更厌恶拘魂二使的小人行径,不禁替神秀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唐绍辰更是忍不住发出“啊”的一声惊呼,她最擅长暗器,心知如此近的距离突施暗器偷袭,实是万难躲避。 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只听神秀暴喝一声,右脚尖猛一蹬地,用尽十二分力气向前击出一掌,身体借着掌势如离弦之箭朝后弹起。等透骨针飞至近前,神秀在空中挺胸收腿把头一仰,乌光一闪擦着神秀鼻尖掠过。 第20章 龙争虎斗 第二十章龙争虎斗 拘魂左使偷袭未成,不知死活又上前抢攻。神秀面露杀机已动真怒,刚欲痛下杀手,忽然老僧宗明从侧一个箭步蹿至拘魂左使身旁,挥手一记般若掌打在其左肋下。拘魂左使惨呼一声,身子似断线的风筝飞出老远跌落在地,口吐鲜血不止。宗明收掌,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你二人心术不正,行事下作,本应多受惩戒但念你们是景教中人,饶尔等一命。你们速速离去,再勿踏足中土。” 拘魂左使躺在地上良久,伸出左手拭去嘴边血迹颤巍巍站起身,眼中带着无穷的恨意,说道:“老秃驴,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说完扶着缉魂右使踉踉跄跄寻路而走,二人来的快去的更快。 宗明看着二人背影摇头叹息,方才他见神秀动了杀心,不想二人死在此处多结仇怨,遂抢先出手打了拘魂左使一掌,但也只用了四成功力,本意是保全二人性命。谁料这二人不明好歹,反要寻仇报复,宗明心下感慨万千。 神秀扔掉手上的铁十字,回首向一旁观望。那边王者仁和杜哲瀚也正斗得难解难分。王者仁虽年近七旬但身手矫健,丝毫不弱于年轻人。三十年前他凭借手中承影剑和七十二路栾苍剑法威震武林。昔日群雄在百花仙谷举行武林大会推选武林盟主,王者仁从名望到武功都是不二人选。只因他偶然得到一本武功秘籍,闭关潜心修炼天顶神功,这才让陇西李氏的后起之秀李炫峒技压群英得了盟主之位。王者仁修炼的天顶神功是一门奇功,练至第七层最高境界可聚气成刃,力大无穷,青春永驻,返老还童。三十年来他历尽艰辛,煎熬心血,忍常人所不能忍之痛苦,终于练至第六层境界,可再想精进一步却是千难万难。王者仁知道那最高的第七层境界今生已无望,恰逢此时其侄王远泽前来告知王者令死讯。王者仁怒不可遏,因而才出关欲寻汤予报仇,重整名剑山庄声威。 三十多年来王者仁未同人交过手,不料第一战就遇见杜哲瀚这个狠角色。杜哲瀚之父杜正伦满腹经纶,才高八斗,曾任兵部员外郎、谷州刺史、交州都督,高宗李治登基后拜为宰相,权倾一时。杜正伦对杜哲瀚期望甚高,希望将来其子承父业,封侯拜相,为此他遍请名师,传授杜哲瀚经典。可杜哲瀚自小不喜舞文弄墨,反倒对刀枪棍棒着迷不已。杜正伦责罚打骂都不能改其性,无奈之下只好让杜哲瀚弃文习武,拜在“霸鞭尊者”上官离的门下。上官离是太宗皇帝的侍卫统领,官拜三品金吾卫大将军。他的“伏魔鞭法”天下一绝,武林中有言“钢鞭尉迟,软鞭上官。谁为魁首,尊者霸鞭。”钢鞭尉迟说的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尉迟恭,软鞭上官即是上官离,而上官离的功夫更在尉迟恭之上。只是上官离从不收徒,杜正伦几次苦求皆碰壁而回。后来上官离因太宗皇帝传位之事得罪李治,李治方一登基就把上官离全家下狱。幸亏杜正伦屡次谏言,高宗李治才免去上官离之罪。上官离感激杜正伦救命之恩,遂收杜哲瀚做了徒弟,又把女儿上官秀嫁给杜哲瀚为妻。杜哲瀚终得名师,每日勤学苦练,尽得上官离真传。他个性耿直,嫉恶如仇,最是急公好义,古道热肠。经其父举荐从刑部的一名低级捕快做起,破案无数,赢得神捕之名。不过短短四年便升任监典使之职,总领天下各州各县捕快。 王者仁不识杜哲瀚也未将其瞧在眼里,待二人一交手,他看杜哲瀚招法有度,挥洒自如,鞭法中隐隐带着一股浩然之气,不禁啧啧称奇。二人鞭来剑往斗了四五十个回合不分高下,树上的枝叶被鞭梢剑气扫得纷纷飘落,仿佛下了一场叶雨。王者仁碰到如此高手遇猎心喜,越斗越畅快,而杜哲瀚却暗暗心惊。习武之人都知道矛怕刀,剑怕鞭。鞭乃刀剑的克星,无论钢鞭或是软鞭同刀剑对阵都已大占便宜。可是杜哲瀚每鞭扫出,王者仁都能轻易化解,他的承影剑虽较金涤游龙鞭短了许多,但每刺出一剑,剑上的剑气纵横,方圆数丈内尽被凌厉的剑气笼罩。 承影剑的威力越发强劲,杜哲瀚心知若不出绝招再斗下去必败无疑。他忽的一声清啸凌空飞起,手腕一抖,长鞭带着风声向王者仁头顶卷了过去。王者仁闪身避开鞭锋待要反击,杜哲瀚手腕连抖,金涤游龙鞭快速旋转,挽出无数朵鞭花朝王者仁脖颈套下。王者仁急削四剑,名剑承影砍在游龙软鞭上如同砍在棉花上一样着不上力,始终伤不得分毫。杜哲瀚脸露喜色,连挥三鞭分别击向王者仁面门、胸口、小腹。此招名曰“惊龙三变”,是伏魔鞭法中的厉害杀招,金涤游龙鞭在他手中就像长了眼睛,有了生命一般。汤予瞧的暗暗吃惊,杜哲瀚本是为缉捕他而来,此刻有机会先一窥其招法路数,汤予用心将杜哲瀚的每招每式记在脑中,边记边苦思破解之法。那边神秀也对老僧宗明低声说道:“软兵器能练到如此境地,天下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人了。” 宗明点点头,说道:“我少林寺戒律院的毗卢鞭法天下闻名,宗惠师弟浸淫此鞭法数十载,能一鞭同时勒碎三只大缸,但和杜捕头相比还是差了半筹。” 二人说话间,王者仁不退反进迎着长鞭向前,身形来回扭转绕过鞭梢,承影剑带着白光猛刺杜哲瀚前心。杜哲瀚后退两步,长鞭再次出手施出一记“雷龙破风”。这一鞭与之前大不相同,来得无声无息,直到鞭梢卷至王者仁脑后才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王者仁忙收腹缩腰,身子竟平平矮了二尺。杜哲瀚招式已老方要收鞭,王者仁突的一蹿居然比狸猫还要迅疾,左手一把抓住收回的鞭梢。杜哲瀚大惊,他自拜在上官离门下以来从未碰到过这种境况,立即用力朝怀里急拽游龙鞭。王者仁哈哈大笑运天顶神功于手上,游龙鞭好似生了根纹丝不动。杜哲瀚满头大汗越加使劲发狠,王者仁又是一阵大笑,右手把承影剑举过头顶如电般切下。承影是上古名剑,有诗赞其“蛟分承影,雁落忘归。”,实为神物,削铁如泥。那金涤游龙鞭被杜哲瀚和王者仁拉得笔直,一剑下去断为两截。 杜哲瀚连退数步方站稳脚跟,脸色煞白,半句话也说不出来。王者仁看着手中三尺多长的断鞭,笑道:“老夫三十多年没和人交过手,这一番比斗还真是痛快。你的鞭法不俗,是跟何人学的?” 杜哲瀚神情落寞,精神恍惚,对王者仁之言置若罔闻。王者仁不悦,说道:“老夫瞧你像个豪杰,怎么气量却这般小。不过是败了一场有什么大不了的。老夫一生都记不清被人打败了多少次,也没见老夫似你这般失魂落魄,无精打采。” 汤予听王者仁之言,觉得颇投自己脾气,心中对这老者平添了不少好感。 杜哲瀚精神稍振,抱拳说道:“王老前辈教训的是,在下师承霸鞭尊者上官离。学艺不精,有辱师门。” 王者仁展颜笑道:“这才对了。拿得起,放得下,方为男儿本色。”王者仁说着上前几步把手中断鞭递给杜哲瀚,说道:“原来你是上官离的徒儿。他的鞭法确实不错,就是追名逐利之心太重。逍遥自在的日子不过,偏偏天天总想着为官索权……老夫和故人多年未见,现在他还好吗?” 杜哲瀚听王者仁之言知其与上官离有旧,说道:“多谢王老前辈惦念,只是恩师数年前业已病故。” 王者仁抬头远望回忆起往事,吟道:“高台多悲风,朝日照北林。之子在万里,江湖迥且深。方舟安可及,离思故难任!孤雁飞南游,过庭长哀吟。翘思慕远人,愿欲托遗音。形影忽不见,翩翩伤我心。”王者仁吟罢低头感伤,说道:“老夫闭关多年,此番重出江湖,昔日故人却一一离去,想来令人心痛。” 杜哲瀚闻曹子建之诗,念及上官离授业解惑之情,心下也慨叹不已。王者仁话锋一转,说道:“方才一战,老夫一不耍滑,二不使诈。杜捕头输的可服气?” 杜哲瀚郎声说道:“王老前辈神功盖世,在下绝非敌手,输的心服口服。” 王者仁颔首道:“好!你我有言在先,谁胜,汤予就归谁处置。既然是老夫胜了,那么老夫便要将他带回名剑山庄,祭奠我兄弟的亡灵。你可还有异议?” 杜哲瀚脸色阴晴不定,寻思半晌突的狠下心说道:“大丈夫言而有信,杜某无话可说。既是王老前辈胜了,汤予便交由王老前辈处置。”杜哲瀚说完朝王者仁、神秀、宗明一拱手,转身而走。 张负雷和唐绍辰想上前拦阻又觉不妥,无奈之下张负雷只得一跺脚向老僧宗明辞别,同唐绍辰紧追杜哲瀚而去。 王者仁看了看汤予,冲神秀与宗明爽声笑道:“想不到为了这个臭小子还需如此大费周章。二位大师和我有旧,不如看在往日的情份上就把汤予交由老夫,免得枉动干戈,伤了和气。” 神秀也笑道:“王老施主讲的在理,为了此等宵小伤了故旧之谊未免得不偿失。” 王者仁闻言甚喜,神秀接着说道:“少林寺乃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架海金梁。我东山寺亦是禅门正宗,弘忍禅师德高望重,侠名远播于江湖,所以把汤予交由少林、东山二寺方为上策。” 王者仁脸色大变,说道:“你讲这话是什么意思?” 神秀说道:“王老施主切莫动怒,贫僧一番好意。我东山寺和少林寺以公道侠义为处事之本,玄通大师又是弘忍禅师的嫡亲兄长,所以于情于理……” 王者仁越听越气,喝道:“少林寺和东山寺有什么了不起?在老夫眼里不过是一群自命不凡,满嘴仁义道德的臭和尚!名门正派?泰山北斗?哼。” 神秀怒形于色,说道:“你为何出言不逊,恶语伤人?” 王者仁怒气难平,不愿多做解释,举剑说道:“既然话不投机,你我无需枉费唇舌,若能胜了老夫的剑,汤予便归你处置。” 神秀上前三步,双掌摆在胸口,说道:“也好!贫僧来领教王老施主的精妙剑术。” 王者仁冷笑一声,说道:“你的双刀白鹿、幼平呢?老夫倒想再见识见识。” 神秀昂首说道:“贫僧早弃刀不用,便凭一双肉掌与王老施主斗上三百回合。” 王者仁一愣,笑道:“多年前你双刀在手都非我之敌,现下竟敢赤手空拳和老夫相斗。” 神秀双目精光一闪,说道:“三十三年前在西湖南屏山你我苦战一日,侥幸赢了贫僧一招。今天你可再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王者仁回身把承影剑递给王远泽,一抖长袍说道:“用剑胜你,恐你不服,老夫就同你比试比试拳脚。”王者仁说着拉开拳势,对宗明说道:“宗明大师,你是一旁观战还是也来耍耍?” 神秀忽的拍出一掌,说道:“贫僧一人足矣,何须宗明大师相助。” 王者仁避过神秀掌风,一拳打向宗明胸口,说道:“老夫若胜了你又须再和宗明大师较量,费时费力。不如一战定输赢,省得麻烦。” 老僧宗明不愿和王者仁动手,但看王者仁的拳头已至近前,只好伸出右臂隔挡。王者仁反手一拳又打向神秀,三人走马灯般战在一处。王者仁力斗当世两大神僧丝毫不惧,他左手斜探猛击神秀左颈“天鼎穴”。神秀斜身闪避,出掌抬腿还了一记“灵山理佛”。王者仁单臂封住招式,右拳当胸直打过去,使的是“破天霸拳”中的一招,叫作“鹤翅流云”。神秀知道厉害,当即向右急退三步,身势回转右掌自上而下狠劈下来,乃是“摩诃无定”掌法中的一记“佛碎青山”。王者仁叫道:“果然好掌法。”抬手朝上来拿神秀手腕。神秀一惊,右手收掌,左掌平推。那边宗明也打出一式般若掌法。王者仁双拳齐出,只听“嘭”的一声巨响,三人各自后退了两步。神秀纵身一跃,五根手指伸到王者仁面门,王者仁右拳化掌直切神秀手指。神秀撤手,王者仁掌风扫到神秀袍袖,那僧袍给划破了一条长长的口子。神秀暗道:昔日王者仁凭七十二路栾苍剑法天下无敌,谁知拳法也这般厉害。 不等神秀缓过气来,王者仁飘身而进,长衫轻扬,连踢五脚攻向神秀下盘。神秀一声轻叱跃起两丈有余,左手捏了一个结印,右手拇指和食指合捻,大喝一声居高临下打出一记“佛法降魔”。王者仁看神秀掌心殷红似血不敢硬接,脚尖轻点朝左一跃,顺势呼呼打出两拳。一拳径取宗明“中庭”穴,一拳直击“紫宫穴”。神秀掌风击在地上,尘土四起,泥石飞溅,王者仁方才所立之处,居然被他打出一个两尺多深的坑洞。这一掌如果打在人的身上,任你是谁安有命在?汤予在旁瞧的心惊不已,不住称赞三人武艺绝伦。王者仁见状反倒激起一争长短之心,他身法忽变,东趋西走,连击六拳,拳拳不离神秀、宗明要害。神秀也斗的兴起,上身左转,双掌虎口相对划成弧形,把王者仁裹在其中。王者身形一扭,竟从双掌间溜了过去,左臂圈花扬起,屈肘当胸,右手四指紧握,只食指伸出,疾点神秀手腕上“阳谷”、“养老”二穴。神秀缩手变招,宗明上前衣袖如铁棍般横扫王者仁面门。王者仁知是少林破纳功,哼了一声击出一招“血漫山河”。宗明不想两败俱伤,收袖回挡。王者仁双拳大开大合,宽打高举,铁拳过处,虎虎带风,吹的神秀、宗明二人的僧袍飘摆不定。神秀见和二人之力仍斗不下王者仁,心中越发急躁,掌式突变,双掌来回交错,若隐若现,却再无方才那股刚猛之态。他原本随凌霄道人学道,于道家功夫精通无比,此时将一套“散花千叶掌”使了出来。汤予但看漫天掌影不知那掌是实,那掌是虚,暗道:好厉害的掌法,要是我该如何应付。 汤予思量间,忽听王者仁一声虎吼,瞅准时机,右拳快如闪电穿过重重掌影击到神秀胸口。神秀待要躲闪已然不及,索性伸掌握住王者仁的拳头。两人拳掌对握都是一震,王者仁忙运天顶神功于臂上,神秀也运“心意混元功”相抗。就在这时宗明一记般若掌力拍到,王者仁躲无可躲,牙关紧咬,把心一横,左手朝着来掌迎去。此刻王者仁全身上下真气流动,二掌相交粘在一起,再难分开。 第21章 山重水复 xs7.com 第二十一章山重水复 高手过招,比拼内力最是凶险,常常至死方休,若非万不得已断不会行此下策。宗明只觉一股凌厉至极的内力从王者仁掌心传来,心下大骇,急运菩提心法抵御。霎时间两股热气在他体内激荡冲突,猛然碰撞。 王者仁、宗明、神秀三人功力相若,难分伯仲,一时僵持不下。王者仁年轻时已罕逢敌手,又苦练天顶神功三十载,自负武功天下第一,故而才敢以一敌二。谁料神秀和宗明内力绵绵密密,浑厚充盈,他数次强催功力都被二人逼回。宗明、神秀单一人都不如王者仁,可二人联手,王者仁却是不及。此刻王者仁才知自己托大颇是后悔,但已是骑虎难下。三人皆不敢擅撤内力,不然轻则经脉尽断变成残废,重则丧命当场,所以只能硬撑到底。 时间慢慢流逝,王者仁、宗明、神秀头顶白气蒸腾,大汗淋漓,显是到了紧要关头。王远泽、名剑三英以及宗明、神秀所携僧众无一不是焦心如焚,忐忑不安,可又没有半点良策。汤予亦是忧心忡忡,王者仁等人虽是为擒杀他来此,不过看到他们这般性命相搏,汤予反倒不忍。现下他如想走,无人能够拦住他。就算下场斩杀宗明三人也是易如反掌,然而汤予知道这三人皆非邪恶之徒,方才又见三人神功绝学,他更是钦佩不已。 汤予打定主意欲解三人之困,他明白以自己的内力修为要是蛮力为之,不仅救不下三人反会白白搭上性命。汤予反复思量忽的脑中想出一计,随即跑到路边抽出石破剑,一剑砍折一棵碗口粗细的黄杨。那黄杨树有三四丈长,枝繁叶茂,汤予持石破剑削去枝杈。石破剑吹毛断发,黄杨树转眼间变成一根长长的木棒。汤予双手抱紧木棒快步来至三人近前,王者仁等不知汤予意欲何为都觉奇怪,但三人现在口中既不能言,身体更不敢乱动半分。王远泽同众僧也只顾三人拼斗并未留意汤予,突见汤予手持一根长长的木棒来至场中,方欲喝止,汤予大吼一声高举木棒朝三人对掌之处击下。就听轰的一声爆响,木棒前端被三人内力挤压的粉碎,一股强大无比的冲力迎面扑来。好在汤予早有准备,急忙撒手扔掉木棒向后疾跃,在空中连翻了三四个筋斗才堪堪卸掉那股巨力。 这边宗明、神秀“噔噔噔”退了六七步方站稳身形,二人大口喘着粗气,汗珠顺着脸颊不住滴落,前心、后背俱让汗水浸透。而王者仁的样子更是狼狈,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脸如白纸,四肢瘫软,双目呆滞。王远泽同名剑三英抢步上前替王者仁推拿过气,好半天王者仁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悠悠的说道:“闷杀老夫了。” 几人扶起王者仁。王者仁内力耗损,浑身酸麻,提不起一点力气,想到刚刚发生的事仍然心有余悸。老僧宗明说道:“王施主可好?” 王者仁轻轻摆了摆手,说道:“不妨事。”说着又干咳了几声。 宗明低诵了一声佛号,侧身对一旁的汤予说道:“老纳谢过汤施主。若非汤施主仗义出手,我三人真不晓得该如何收场。” 汤予抱拳说道:“宗明大师言重了。” 王者仁心知宗明所言不虚,如果不是汤予用木棒击开三人,此刻他即便不死也已重伤。王者仁盯着汤予说道:“你这小子倒是少见,我们都是为擒杀你而来,方才你一不逃走,二不偷袭,反来相救我等,难不成另有图谋?” 汤予气道:“逃走?偷袭?另有图谋?你不要门缝里看人!” 王者仁想了想,低声说道:“有趣,当真有趣。”王者仁边说边朝宗明、神秀走近两步,说道:“你我有言在先,谁胜,汤予便由谁处置。老夫技不如人,愿赌服输。” 宗明双手合十,说道:“此番比斗未分胜负乃是合局,王施主无需自谦。” 王者仁正色道:“宗明大师太客套,你我心里有数,再过半盏茶的功夫,我便难以为继。败了就是败了,有什么不愿承认的。我王者仁可不是那些输不起,放不下之人。” 神秀说道:“王老施主豪气干云,风采不减当年。今日贫僧和宗明大师以二敌一,王老施主又舍剑不用,我们实是胜之不武,惭愧,惭愧。” 王者仁笑道:“老夫闭关苦修三十年,原以为可纵横寰宇,天下无敌。岂料……,也好,杀杀老夫的傲气倒不是坏事。” 宗明说道:“王施主个性坦荡,心胸开阔,老纳敬佩。” 王者仁又是一阵大笑,说道:“这荒山野岭老夫可不喜欢。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老夫与二位大师就此别过,如得空暇可来名剑山庄,王者仁扫榻恭迎。”说完转身欲行。 宗明、神秀单掌持于胸前,施礼相送。王者仁走了几步,回头冲汤予说道:“小子,老夫欠你一个人情,但你我有弑弟之仇,此仇不能不报。今日老夫疲累,没力气再和你厮杀。等老夫养足了气力,定要和你大战一场,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汤予听王者仁之言,觉其确是真诚之人说道:“汤予随时奉陪!” 王者仁又上下打量汤予一番仰天大笑,领着王远泽等人下山而去。 景教二使、杜哲瀚、张负雷、唐绍辰、王者仁等人先后离开,喧闹的林间变得安静沉寂。汤予、宗明、神秀三人面面相觑。缄默良久,还是老僧宗明先说道:“老纳观汤施主宅心仁厚,质朴敦良,绝不是刺杀玄通大师的凶手。此事疑点甚多,汤施主可随老纳去少林寺,和方丈宗凡师弟讲明真相。老纳必为汤施主主持公道。” 汤予说道:“多谢宗明大师。适才我讲过,玄通大师是被其弟子普净偷袭所害。玄通大师临终前将玄奘大师编写的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托我保管。那经书藏在一个天竺密盒中,不曾想我无意间打开密盒。玄通大师说我和此经书有缘,遂把经书赠送于我,非汤某强抢而来。” 神秀语声低沉说道:“汤施主,贫僧百思不解,若玄通大师不是你所杀,那你为何夜入大慈恩寺?” 汤予听神秀称自己为汤施主,已不像先前那般无礼,知其心意转变,说道:“神秀上师,我一时不慎受人蒙骗,这才惹出许多变故。” 神秀奇道:“还请汤施主讲清楚些。” 汤予说道:“三年前我同剑神李承继泰山绝顶相约斗剑,结果败在李承继剑下。我欲寻一把能胜过李承继手中七星龙渊的宝剑,思来想去觉得天下只有名剑山庄才会有这样的剑。汤某独自一人拜访名剑山庄,那名剑山庄庄主王者令起初答应把镇庄之宝湛卢剑赠我,后又要我去大慈恩寺七级浮屠中为他取回一本玄奘大师所写的《般若心经》。当时我隐隐觉得不妥,但念及湛卢剑只好答应。在塔里我遇到于此闭关的玄通大师,正当我二人交手时,玄通大师的弟子普净居然趁机偷袭,抢夺经书。我出剑相阻,削断了普净一条手臂。普净跳塔逃走,将刺杀玄通大师的罪名嫁祸给我。” 神秀听得认真,又问道:“普净是玄通大师弟子,因何欺师灭祖,下此毒手?” 汤予答道:“二位大师有所不知,普净俗名叫王远浔,是名剑山庄庄主王者令的二儿子。昔年王者令被玄奘大师废去一身功夫,他处心积虑想要得到玄奘大师的武功心法,以便恢复功力。王远浔为讨父亲欢心居然潜伏大慈恩寺中十余载伺机而动,想来真是令人防不胜防。” 汤予话音刚落,宗明急道:“不好!” 二人一惊,神秀忙道:“宗明大师,何事如此惊慌?” 宗明说道:“普净三年前来我少林,言说奉大慈恩寺住持兴智禅师之命,请少林主持公道,缉拿凶手,替玄通大师报仇。宗凡师弟见普净机智聪慧,佛理精通,对其喜爱有加,又见他断去一臂已成残废,更添怜惜之情。那普净恳求宗凡师弟,愿留在寺中参悟佛法。宗凡师弟当即应允,许其在寺中可随意走动,众僧皆不得干涉。自此普净每日都在藏经阁上查阅经文典籍。” 神秀微微一笑,说道:“宗明大师就是为此事担心?” 宗明说道:“神秀上师你哪里知道,藏经阁是我少林寺的禁地,里面不仅有佛学典籍,更有少林寺七十二项绝技的图谱。若普净真是杀害玄通大师的凶手,其隐伏于我少林必别有图谋。” 神秀听罢方知事关重大,宗明说道:“老纳这就返回少林寺,还望汤施主与老纳同去,面见宗凡师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个清楚。” 汤予说道:“汤予理应和宗明大师共赴少林,但现下我有要事去办,请宗明大师见谅。” 神秀不悦,说道:“你既将此事的经过告知贫僧和宗明大师,可仍旧疑点重重不能使人信服,你又百般推脱不愿去往东山寺与少林寺,难道是想用谎言哄骗我二人不成?” 汤予急道:“神秀上师切莫多心,方才两位和王者仁比拼内力时,汤某完全可以一走了之,又何必出言哄骗二位大师?” 神秀若有所思,汤予接着说道:“我确有要事去办。汤予为求宝剑在灵应峰上同张鸦九前辈苦学铸剑之术三载,不想前几日霍王李元轨派手下千杀无涯萧凌天、赤阳掌侯元、裂天神槊公冶延寻到此地,害了张鸦九前辈一家的性命,又夺走七星龙渊剑和《般若心经》。此仇不报,汤予枉活人世!我定要找回七星龙渊剑同经书,再斩了萧凌天与霍王李元轨的首级,以祭奠张鸦九前辈一家的冤魂。” 宗明叹了口气说道:“老纳和神秀上师也是前几日得到消息说霍王在灵应峰上寻到你的下落,这才日夜兼程赶到此地。” 汤予冲二人一抱拳说道:“两位大师许我半年之期,待汤予为张鸦九前辈报仇雪恨后,定当亲赴少林、东山二寺拜见宗凡大师和弘忍大师,讲明原委,听候发落。” 神秀说道:“半年之期?若你不来呢?” 汤予正色说道:“信义乃处世之本,汤予做人做事从不食言。” 汤予说完,神秀思量许久不发一言。宗明说道:“汤施主重信守诺,老纳早有耳闻。既然汤施主立下半载之约,老纳便在少林相候。” 汤予大喜,说道:“多谢宗明大师。” 神秀本是为缉拿汤予而来,但方才和王者仁比拼内力时得汤予解困,心中也对汤予颇为感激。他同景教二使、王者仁两番恶斗,此刻真气涣散,精疲力竭,即使动起手来也绝非汤予之敌。眼见宗明已答应汤予的半年之期,神秀只好说道:“既然宗明大师同意,贫僧便无异议。”神秀顿了顿说道:“恩师弘忍跟玄通大师是至亲兄弟,还望汤施主早日前来与弘忍恩师讲明原委,捉捕真凶,以解恩师心忧。” 汤予更喜,深施一礼说道:“神秀上师深明大义,汤予感激不尽。” 宗明挂怀普净之事,不愿多做耽搁,说道:“老纳急着赶回少林,万万不能让普净溜走。神秀上师,汤施主,你我就此别过。”说完施礼而行。 神秀亦和宗明同去。汤予拜辞二人,望着宗明、神秀的背影,回想刚才几人的连番恶战,心下感慨良多。 第22章 霓裳仙子 第二十二章霓裳仙子 汤予下了吴山,心内早无羁绊,急欲寻萧凌天和霍王李元轨报仇雪恨。他平生快意恩仇,个性最是执拗,凡要做的事无论如何一定都要做成。关于霍王李元轨,汤予曾有耳闻却晓之甚少,除了知其是高祖皇帝李渊的儿子,地位尊贵,别的一概不知。他四下询问霍王之事,但吴山附近多是穷苦百姓,有的人连霍王的名字都没听过,哪里能说出什么。汤予心烦意乱,神绪不宁。 恰在这时一个游方郎中云游到此,汤予自其口中得知,霍王李元轨被高宗皇帝李治封为徐州刺史,总领绛州、徐州、定州三州军政要务。汤予得此消息暗暗盘算:李元轨既是徐州刺史,必居徐州。遂打定主意赶奔徐州,待机行事。 徐州位于吴山正东,汤予不想多生事端,尽量避开繁华闹市,只拣僻静之路而行。他脚力上佳,走了十余日已到康城。康城虽小可颇有来历,史称夏邑,又名禹城,乃是夏朝的国都。汤予穿城而过,至东门外腹中渐感饥饿。他寻了一处茶棚,点了一壶茶水两个馒头胡乱吃喝。忽然就听不远处人声喧闹,汤予不知发生何事,举目细望。只见一队仪仗缓缓而来,仪仗之中全是女子,当先四个十三四岁的绿衣女童手持花篮,每走几步便朝空中撒下一把花瓣。后面八个女汉居然比寻常男子都要壮硕,抬着一乘巨大的凤鸾,凤鸾自上至下披着一层轻纱。轻纱里端坐着一位女子,隐约可见女子身材婀娜,却看不清面容。 一行人装束艳丽,举止惹眼,路上民众无不驻足观瞧,指指点点。汤予正觉奇怪,仪仗行至茶棚突的停下,一个粉衣少女来到汤予桌前,用手一敲桌面,说道:“你叫汤予?” 粉衣少女十六七岁年纪,长的还算标致,但一脸骄横之态,野腔流调,惹人讨厌。粉衣少女看汤予不言,轻喝道:“你难道是个聋子,听不见本姑娘问你话吗?你是不是叫汤予?” 汤予见少女知晓自己姓名心下疑惑,不明其来历用意,强压怒气说道:“我是汤予,姑娘有何事?” 粉衣少女哼了一声,趾高气扬的说道:“我家主人让你过去说话。”说完向凤鸾望了一眼。 汤予眼神轻轻扫过凤鸾,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水,说道:“你家主人是谁?” 粉衣少女没好气的说道:“我家主人的名讳也是你配问的?让你过去,你就过去,啰嗦什么。” 汤予怒气更盛,冷冷的说道:“我不认得你家主人,若有话便让她到这里说。” “你说什么?”少女疾首蹙眉,杏眼圆睁瞪着汤予,猛的伸出两根手指插向汤予双眼,招式辛辣无比。 两人相隔不过三四尺,汤予未料少女突然发难,忙随手抄起茶碗挡在眼前。少女手指插在碗里硌的生疼,一气之下左手掀翻食桌,右脚直踢汤予胸口。汤予从凳上坐起,看少女踢来一把抓住少女足踝,先往怀里一带,再朝外猛推。粉衣少女单腿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到地上。茶棚外聚集了不少好事之徒见少女摔得狼狈,不住起哄鼓噪。粉衣少女站起身,恼羞成怒自怀里摸出一把匕首刺向汤予前心。汤予侧身躲开匕首,粉衣少女手腕一转,匕首带着一道白光朝汤予咽喉割来。汤予不愿同她一般计较,但粉衣少女不分青红皂白,出手俱是取人性命的狠毒招式。汤予怒不可遏,手中剑鞘一摆打在少女手腕上。粉衣少女把持不住,匕首脱手而飞。汤予再出一鞘,急点少女右腿“伏兔”穴。粉衣少女顿感半边身子酸麻,站立不住又一次摔在地上。她想要起身,可右腿已不听使唤,急的大声哭起来。 四名绿衣女童闻听粉衣少女哭声,各自手捧花篮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围拢上来,把汤予困在中央。汤予面色一沉未等开口,四名绿衣女童齐的绕着汤予疾速游走。汤予一愣,只见四人从花篮里抓出数把花瓣朝汤予面上挥撒。汤予眼前仿佛下了一场花瓣之雨,五彩缤纷,绚丽夺目,他久历战阵暗叫不好。便在这时四名绿衣女童手中俱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分四面刺向汤予。汤予双眼被花瓣所扰不能视物,唯有闻声辨位来回躲闪。其中一刀擦着心口划过,如果慢了一点已取了他的性命。四人一击不中,又故计重施,从花篮里抓来大把的花瓣投向汤予。汤予心动杀机,“唰”的拔出石破剑欲要反击。一个婉转娇滴的声音轻喝道:“住手!” 绿衣女童收住招式,漫天花雨纷纷落尽。汤予寻声而望,看凤鸾上走下一位少妇。少妇三十二三岁年纪,一身黄褶裙,颈下衣领散开,露出雪白的肌肤,披着水绿色的披肩,云鬓高挽,修眉俏目,琼鼻皓齿,美艳绝伦,浑身上下透着说不出的媚态。 茶棚外聚集的人群哪里见过此等绝色丽人,互相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少妇扫了众人一眼,来至一人面前,柔声说道:“公子,你瞧妾身生得好看吗?” 那男子全身酥麻,双目发直,魂魄好似已被少妇勾走,连声说道:“好看,好看,真好看!” 少妇微微一笑,说道:“多谢公子夸赞,可是见了好看的东西总要付出点代价。”少妇说罢从衣袖里伸出芊芊玉手,那五根柔荑般的手指上竟长着一寸多长的指甲,指甲修剪的像五把锋利的尖刀。少妇举手飞快的在男子脸上一晃,男子捂着脸发出杀猪般的惨叫,鲜血从眼睛里顺着指缝流了出来。 围观众人看少妇举手投足之间便割瞎男子双眼,吓得目瞪口呆。少妇朝旁边挪了几步,柔声对另一人说道:“公子,你瞧妾身生的好看吗?” 男子瞠目结舌,惊恐万状,过了半晌终于“啊”的叫出声来,撒腿就跑。围观的人群也一哄而散,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少妇咯咯笑了几声,缓步走到粉衣少女身旁,叹了口气说道:“婧儿,我早告诉过你脾气要收敛些,虽说世上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可也不是每个男人都是毫无本领的废物。”少妇边说边俯身在粉衣少女腿上拍了两下,解开封住的穴道。 婧儿站起身,脸上带着泪痕狠狠盯着汤予,说道:“我一定会杀了你。” 汤予也不理会她,只看着华服少妇,少妇眼波流转同样看着汤予。二人四目相对,那少妇眼神中充满勾魂荡魄的媚人之力,汤予心房不禁为之怦然一跳。华服少妇扭动腰肢迈了两步,眉梢嘴角充满笑意,说道:“汤大侠名震武林,却欺负一个弱小女子,也不怕被人耻笑。”少妇说完脸上的笑意更加强烈。 明明是粉衣少女言语无理又出手伤人,经华服少妇一说反成了汤予的不是。汤予不动声色,说道:“你是谁?为何认得我?” 华服少妇娇笑道:“汤大侠在江湖中鼎鼎大名,谁人不知。至于我吗……”华服少妇伸手一抚云鬓,说道:“小女子姓云,名羽落。” “云羽落……”汤予低吟了几声,抬头说道:“你是百花仙谷云圣宫的霓裳仙子?” 华服少妇嫣然一笑,说道:“汤大侠还能知道妾身的名字,真让小女子荣幸之至。” 百花仙谷云圣宫是当今武林中最最神秘的地方,由隋文帝杨坚之子杨勇的宠妃云昭训一手创立。云昭训原名云瑶环,自幼生于官宦之家,十四岁时嫁给太子杨勇为妾,册封昭训。杨勇虽三宫六院,妻妾成群,但独宠爱云昭训一人。谁知杨勇之母独孤皇后善妒成性又素来不喜杨勇,每每在隋文帝杨坚面前诬陷诋毁。杨坚听信谗言,把杨勇贬为庶人,立杨广为太子。杨广登基后赐死杨勇,又将杨勇的家眷子嗣斩尽杀绝。云昭训得石钊庵清逸师太搭救侥幸得脱,后在黄山百花仙谷建起云圣宫,收留天下落难与苦命女子。这些女子感云昭训大恩皆改姓云,并称云昭训为昭训娘娘。云昭训亡故,云圣宫新任宫主云凝夕在百花仙谷召开武林大会推选武林盟主,邀请当时天下最负盛名的十六位高手参加。最终五姓七望陇西李氏的李炫峒凭借一杆九十七斤重的霸王枪技压群雄,夺得盟主之位。而云圣宫也因举办武林大会声名鹊起,威震江湖。眼前的华服少妇云羽落便是云圣宫主云凝夕的亲传弟子,人称霓裳仙子。只是她十数年前借助一身媚功就已名动江湖,岂料今日得见不过刚刚年过三十。 汤予思量许久,说道:“我和霓裳仙子素不相识,不知你找我有何事?” 云羽落轻笑道:“素不相识便不能与你见上一面吗?这世上所有的一切不都是从无到有吗?你说是不是?” 汤予听她话里有话,不为所动。云羽落看汤予没有回答,柔声说道:“其实我早想见识一下天下第一剑客到底是什么样子,可是今天找你的人不是我……” “是谁?”汤予问道。 云羽落摆弄了一下指甲,说道:“是我的主人想要见你,他此刻就在康城内相候。” 汤予瞧了一眼云羽落身后的云婧儿,冷笑道:“主人?她的主人是你,你的主人又是何方神圣?” 云羽落脸上微微一红,说道:“我的主人是谁,你去了便知道。” 汤予冷冷的说道:“我有要事在身,着急赶路,恕不能奉陪。” 云羽落眼角上扬,媚笑道:“主人早备好酒菜,汤大侠请看在妾身的薄面上和主人小酌一番,若汤大侠不去,主人定当责罚妾身。”语声娇柔妩媚,充满诱惑。 云羽落越是扭捏作态,矫揉造作,汤予越是腻烦。他不是坐怀不乱,道德高尚的君子,可张采萱、张鸦九刚刚惨死不过半月有余,汤予心中想的全是如何手刃萧凌天、李元轨报仇雪恨,哪里还有心思念及别的。 云羽落见汤予无动于衷,大感意外。她从小孤苦伶仃,幸被云凝夕收养。云凝夕未入云圣宫前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女匪,练得一身惊人的邪门功夫,尤其是妖狐媚功更是其看家本领。这妖狐媚功顾名思义就是利用各种手段勾引男人的一种武功,练至最高境界可通过眼睛控人心智,摄人魂魄。云羽落本是美人胚子,又得云凝夕传授妖狐媚功,自入江湖以来所遇男人尽皆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可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岂料今日碰到汤予却无半点效用。她哪里知道汤予修炼玄奘大师所着的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后,内力、定力大有长进,而那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更是抵御一切邪魔侵袭的不二法门。 云羽落心有不甘,继续搔首弄姿,卖弄风情,娇滴滴的说道:“我家主人只求和汤大侠一会,绝无半点恶意。汤大侠就算可怜妾身,你若不去我如何向主人交代。”说完媚眼如丝,柳腰轻摇。 汤予神色鄙夷,说道:“我已说过有要事去办,你还喋喋不休,真是……”汤予说完转身而走。 云羽落的一张俏脸气的青紫不定,她并非真的淫贱女子,只是喜欢卖弄聪明,炫耀美色,享受把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快感。此刻看汤予欲走,不禁恼羞成怒,急追几步说道:“汤大侠慢走,我还有话说。” 汤予回身不耐烦的说道:“你又要说什么……”话未讲完,云羽落已到近前。她长袖突的朝汤予一抖,一股白烟从袖中喷出。汤予暗叫不好,伸手掩住面门往后疾退,但仍有一丝甜香之气吸入鼻中。他只觉头脑发沉,四肢软麻,忙运内功心法相御,真气自丹田游走全身,瞬间已恢复如常。 云羽落咯咯笑道:“汤予,我好言相请,你却偏偏敬酒不吃吃罚酒!男人都是一样,贱骨头。” 汤予怒目而视,说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害我?” 云羽落笑的甚是开心,说道:“害你?你应该高兴才是。你可知道这失魂散有多么珍贵,宫主娘娘采遍世间奇花异草,费二十年之功才做得一瓶。从现在起你便是我的奴隶,我叫你向东,你就向东,我叫你往西,你就往西。”云羽落所说的话虽然阴险,但笑的仍是那样妩媚。 汤予大惊失色,他曾听人说过失魂散乃是西方大食国的一种邪药,用来治疗痢疾、伤寒颇有疗效,可一旦过量便会成瘾。此药由天方教徒传入中土,后淫僧释永得此秘方,又加入曼陀罗、断肠草、文殊兰、飞燕青等毒草,精心熬制提炼七七四十九天方成。这失魂散轻则使人昏迷,重则能让人丧失本性,受人驱使,变成傀儡。只是淫僧释永二十多年前被武林盟主李炫峒率众人在华山击杀,尸体坠入悬崖,此药已绝迹江湖,不知为何又重现世间。 汤予正自心慌,云羽落指着汤予笑道:“倒!倒!倒!” 第23章 集英雄魁 第二十三章集英雄魁 汤予每听云羽落说出一字,心便沉下一分,可待三声过后却未觉身体有丝毫异状。他颇感疑惑,转念一想又即明了。原来三年前汤予大闹名剑山庄,中了红叶毒龙的剧毒。红叶毒龙是天下奇蛇,中此毒之人绝无生还可能,幸得药仙孙思邈用尽世间灵药为其解毒才保住汤予性命。此刻他已是百毒不侵之体,昔日的危难今日反倒成了幸运。 云羽落看汤予安然无恙,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仿佛遇见最最不可思议之事。失魂散自邪僧释永配制成功后从无失手,今日云羽落先用妖狐媚功引诱汤予不成,不得以只好把失魂散使出。她本意是想将汤予迷晕,再加以调教,谁知汤予居然毫无反应,心中不禁万分惊恐。云羽落颤声说道:“你……我明明见你吸入失魂散,怎会没事?” 汤予骂道:“你这妖妇用此等卑鄙下作的手段害了多少人?我本不愿多惹事端,但今日不给你些教训怕你又去害人。”汤予说完执剑鞘刺向云羽落。 云羽落稍稳心神又满脸媚笑道:“呦,汤大侠生气了?你就愿意欺负我们这些弱女子,我可经不住你的一招半式。”云羽落边说边一挥手,身旁的四名绿衣女童各持花篮匕首把汤予围在中央,而那八位抬鸾驾的壮妇亦从鸾驾下取出八支长把花铲冲了过来。 绿衣女童和方才一样疾速游走,从花篮里抓出花瓣朝汤予挥洒。这些技俩汤予早有领教,不等花瓣落下汤予急挥四剑,剑鞘带着风声挑向四人右臂。只听几声娇呼,四名绿衣女童右臂曲池穴一瞬间皆被剑鞘击中,手中匕首拿捏不住掉在地上。八名壮妇见绿衣少女们受伤惊叫,怒气冲天各抡花铲砸向汤予。汤予高举剑鞘相迎,“叮当”之声不绝于耳。那花铲都是熟铁铸造份量甚重,每支少说也有三十余斤,但在八名壮妇手中就像孩童玩耍陀螺杆般轻巧。而壮妇们的招式更是精奇,攻守得法,训练有素,汤予一时左支右绌竟占不到丝毫便宜。 云羽落轻笑道:“此八母阵法是昭训娘娘亲创,威力无穷,便是为了对付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臭男人!汤予,你若弃剑认输随我去见主人,我就命其住手。不然定要你身首分离,命丧当场。” 八名壮妇听云羽落之言更加卖力,手中花铲舞动如风。八母阵法是按伏羲八卦图演化得来,八人分别对应乾、坎、艮、兑、坤、离、巽、震八个方位,而每人位置还可以互换,进退自如,变化无穷。最厉害之处还在于八名壮妇虽同用花铲,但路数却不相同,有人只攻上盘,有人只攻下盘,有人出手刚猛,有人出手阴柔,分工明确,阴阳互补。 汤予起初未把几人放在眼里,暗道:几个女流之辈能有多大本事。可一交手汤予不禁一惊,八名壮妇武艺尽管不是顶尖高手但亦不弱,更厉害的是八人联手按阵法而动,一攻一守,配合默契,真说的上是天衣无缝。汤予于五行八卦一窍不通,也不知应按休、伤、生、杜、景、死、惊、开之法破阵,直被壮妇们在眼前晃得晕头转向。他渐渐急躁,又听云羽落取笑之言,只觉一口闷气憋于胸口不吐不快。汤予大喊一声,抽出石破剑。八名壮妇看汤予拔剑在手,忙分两队抢攻上来。一队四人先由乾、坤、离、坎四个方位高举花铲猛敲汤予头顶,另一队从兑、艮、震、巽四处平推花铲分别攻向汤予胸口、左肋、背心、右肋。这一招名曰“百凤还巢”,是八母阵法中最凶狠的杀招。自云昭训创建云圣宫以来共用过六次,没有一人能在百凤还巢下逃生。 四把花铲像巨大的铁盖罩下,阳光都被遮住,另四把花铲更来势如电,转瞬已到近前。汤予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只得咬紧牙关把心一横,迎着即要砸下的花铲朝上一纵,手里石破剑奋力急削。他气海、膻中二穴让赤阳掌侯元误打误撞冲开后功力大进,石破剑又称的起天下第一利器,便听“当当”几声,四把花铲竟被石破剑一剑斩断。汤予蹿起三丈多高,暴喝一声,剑尖向下使出一记“苍松落雪”虚刺八人。这记苍松落雪是“栾苍剑法”中的一式,数日前王者仁和杜哲瀚比斗时曾用过此招。汤予记在心里日夜揣摩,现下不由自主的使出来。先前四人看着手中的半截断铲不敢迎敌,待看汤予如苍鹰般从天而降吓得大叫,手忙脚乱的退出站团。 另外四人同样心惊胆战不知是进是退。汤予落地趁四人稍一愣神脚尖疾转一圈,一记“百转千回”向东西南北各劈一剑。四名壮妇只得挺花铲招架。石破剑和四把花铲一瞬间相互碰撞,好像敲击编钟发出美妙悠扬的乐声。汤予收剑在手,四把花铲又被削折,铲头纷纷掉在地上。 在场之人无不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云羽落见多识广也不曾遇到过如此神兵。汤予不等众人缓过神,执剑直取云羽落,两个起落已至面前。云羽落吓得花容失色,刚欲施展“盘丝穿花手”相抗,又想到汤予的长剑锋利无比,吓得将手缩了回去。 汤予和膝欺上,长剑出手,石破剑乌紫的剑身不带一丝光彩朝云羽落咽喉刺下。云羽落“啊”的一声尖叫,闭紧双目不敢再看。剑尖离咽喉三寸处汤予收剑住手,旁边的云婧儿看云羽落受制,提匕首奔将过来。汤予厉声说道:“你若上前一步她就死!” 云婧儿站住脚步,两只俏目紧紧瞪着汤予。如果眼神能杀人,汤予早被她杀死了千百次。那边四名绿衣女童和八位壮妇也聚拢过来,只是谁都不敢出言说话,六神无主的盯着汤予的石破剑。云羽落慢慢睁开眼睛,看了看面前的长剑又扫了四周一眼,强装镇定娇声笑道:“汤大侠不愧人称天下第一剑客,不仅剑术高超所使的剑同样非同凡响。这把剑有名字吗?叫什么?”语声娇滴婉转,酥麻入骨。 汤予双眸中隐隐透出杀气。云羽落心底涌起阵阵寒意,脸上依然笑的灿烂,说道:“汤大侠是英雄豪杰,却拿剑指着我一个弱小女子,真不知羞。” 汤予不发一言。云羽落心中寒意更盛,笑道:“你到底想干什么?说出来,我答应你便是。” 看着云羽落,汤予蓦的想到一个人,武珝!上一个被他用剑指着的女人。他的心好似让针扎了一下,疼痛随着血液流遍全身。三年前一次偶然的邂逅,使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做了一夜露水夫妻。对于武珝,他自己也说不清是爱,是恨?汤予知道在武珝眼里他不过是个用完就扔掉的玩物。他还知道武珝虽贵为天后,一国之母,但她的内心就是一只纵浪的雌兽。她要杀他可也救过他,他仍然偶尔会想起她。 汤予眼中的杀意渐渐消散,沉声说道:“我和你素无往来,无冤无仇,你竟用无耻阴险的手段害我。本该一剑杀了你,念你是女人姑且饶你一命。如再来纠缠,休怪汤某无情。”汤予说完撤剑入鞘,刀一般的眼神从众人脸上扫过。方才还气势汹汹的悍妇们此刻垂头丧气,无一人敢同汤予对视一眼,全自低下头默送汤予离去。 云羽落剑下逃生,如释重负。望着汤予的背影她紧咬嘴唇,脸色由红转白,阴晴不定,分不清是高兴还是生气。 汤予继续向东而行,直走出十余里路见前方有一座小镇,此时天近黄昏,汤予在镇上寻了一家客栈歇脚。这客栈既小且脏甚是简陋,汤予也不嫌弃,拣了一间稍微干净些的房间,插好房门便在床榻上运功吐纳,练习玄奘大师所着的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修炼内功讲究精神集中,以腹呼吸,丹田为储,膻中为炉,循序渐进,天人合一。自得经书后汤予一有闲暇便勤加研习,内功修为跟之前已不可同日而语。这玄奘大师所着的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确是当世一大奇功,汤予初时颇感疲累,待真气在体内运行几个周天,顿觉神清气爽,困乏尽消。 恰在这时,窗口处传来两声轻微的响动。汤予听得真切,他房内并没点燃灯烛漆黑一片,现下皓月刚刚升起,借着月光只见窗纸上一个人影来回晃动。汤予知窗外有人,也不动声色手握长剑端坐榻上。那窗扇被人从外轻轻推开,一个黑色人影悄无声息的跃入房内。未等站稳身形,冰冷的长剑已搭在他的肩头,一个比剑更冷的声音问道:“你是什么人?来此做甚?” 那人缓缓抬起头,汤予细瞧,一张美丽的脸庞映入眼帘,正是方才在康城外遇到的霓裳仙子云羽落。汤予万万不曾想到会是她,怒气上涌,叱道:“怎么又是你!我与你讲过,再来相扰定不留情……”汤予话未讲完,云羽落突的哽咽抽泣。 周遭寂静,云羽落的哭声显得格外刺耳。汤予一时手足无措,忙道:“你别哭,别哭……哭什么。” 云羽落哭的梨花带雨,和几个时辰前简直判若两人。常言道:百炼钢怕绕指柔。女人的眼泪对付男人往往比刀剑更有效果。汤予把剑自云羽落肩头挪开,说道:“你为何跟来,难不成又是为你家主人之事?” 云羽落轻拭泪珠,说道:“不错。我家主人只是想见汤大侠一面,绝无恶意。若我不能相邀汤大侠前去,主人必会责罚于我。”说完又低头堕泪。 汤予想了想说道:“你家主人到底是谁?” 云羽落沉默片刻,说道:“汤大侠可知道集英会吗?” “集英会?”汤予自语道。 云羽落正色说道:“我家主人便是集英会的雄魁。” 集英会是江湖上近二十年来新崛起的一个神秘组织,据说入会之人都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而一旦入会必须誓死效忠雄魁。这雄魁并非人名,乃是会中之人对首领的尊称。传闻集英会雄魁有神鬼莫测之机,通天彻地之能,只是无人见过其真实面目,也无人知其到底是谁。 汤予听云羽落之言,暗忖道:“仅仅月余,前有霍王李元轨遣萧凌天相邀,实则为抢夺七星龙渊剑。再有景教二使相邀,同样是为七星龙渊剑而来。今日又冒出一个集英会的雄魁,只怕仍是居心叵测,不怀好意。”想到此处,汤予说道:“我早说过有要事去办,无暇奉陪。集英会与汤某从无来往,更无半点瓜葛。至于你家主人责罚你本就是你的事,和我无关。”汤予边说边走到门口,拉开门栓,说道:“你走吧,以后切勿相扰。” xs7.com 第24章 欧阳故居 第二十四章欧阳故居 云羽落垂首蹙眉缓步走至门边,伸手握住门栓忽的把门关严,“嘤咛”一声抱住汤予。汤予不知所措,连连后退。云羽落的身体像火炭一般滚烫,紧紧依偎于汤予胸前。性感的红唇在汤予脸上四处游走,口中如兰似麝的香气让汤予目眩神迷,心慌意乱。云羽落的手指渐渐向下,温柔而又急促。随着手指的滑过,汤予浑身颤栗,他猛的一把抓住那支不住探索的玉手,将云羽落用力推开,说道:“你做什么?” 云羽落一愣,深情款款的看着汤予,柔声说道:“你不喜欢我?” 汤予长出了一口气,头侧向一边默不作声。云羽落呆立半晌,紧咬双唇轻轻解开衣扣,长裙慢慢掉落。美丽的娇躯冲破衣衫的束缚,暴露在空气中。蓬乱的秀发,含情的媚眼,雪白的肌肤,窈窕的曲线,宛如烟中牡丹,借着窗外月光的映衬,更觉迷人。汤予的心怦怦跳动,这是人类最原始的欲望,任谁都不能抑制。云羽落的眼眸在黑暗中绽射光芒,说道:“我美吗?” 世上最美丽的东西就是成熟女人的身体,而她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可望着这具上天的杰作,汤予心底却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哀伤。他轻叹一声,说道:“你又何苦作践自己。” 云羽落的心阵阵抽搐,汤予的一句话击碎了她所有的骄傲,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她哭道:“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女人,我……”话未讲完已泣不成声。 汤予上前两步从地上拾起衣裙披在云羽落肩头,云羽落一把抓住汤予的手说道:“我不是一个下贱的女人,我也从未将身子轻易许人……你和别的男人不同,如果你想要,我现在就把自己交给你。”云羽落说完又抱住汤予,疯狂的亲吻。 云羽落脸上的泪水使汤予品尝到苦涩的味道,他扶住她的双肩,沉声说道:“穿好衣服,我同你去见雄魁。” “你说什么?”云羽落问道。 “穿好衣衫,我同你去见雄魁。”汤予又说了一遍。 云羽落本是为雄魁欲会汤予而来,但此时汤予应允,她反倒怅然若失,五味杂陈,这种既甜蜜又酸楚的滋味她从未有过。云羽落心中觉得紧张兴奋还有一丝害怕,至于为什么害怕,她自己也说不清。她羞涩的转过身,默默的穿上衣裙,竟再不敢看汤予一眼。 汤予待云羽落穿戴整齐拉开房门,二人溜出客栈来到街上。小镇人口稀少,方一入夜各家店铺已关门歇业,街道上冷冷清清,空无一人。汤予问道:“你家主人现在何处?” 云羽落说道:“汤大侠不需多问,只跟着我便是。”云羽落说罢施展轻功朝康城而走,汤予在后跟随。 康城距小镇不过二十余里,汤予本脚力颇佳,此时他内力精进,轻功也提升不少。云羽落轻功亦自不弱,只一炷香的功夫,两人已进康城。康城内与小镇相比,另有一番景象。只见街上张灯结彩,市面繁华,酒肆林立,烟花杨柳。二人收了轻功,云羽落在前穿街过道,七拐八绕来到一条僻静小巷,在一座宅院前挺下脚步轻敲院门。院门打开,云羽落和汤予闪身入宅,院门随即关好。院内一无灯火,二少人迹,漆黑一团。汤予微觉奇怪,又走了不远忽隐隐有光影从一间厅堂内透出。云羽落走到堂前,里面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是羽落回来了吗?” 云羽落毕恭毕敬的说道:“主人,属下不辱使命已请得汤大侠到此。” “喔”,那人说道:“既是汤大侠到了,快快请进。” 云羽落推开房门,让汤予入内。汤予昂首而入,见堂内宽敞,四角各点着一根牛油明蜡,正中墙壁上挂着一张巨幅的“英”字书法,笔力遒劲,字体规整。墙边摆放一张红檀木的供桌,桌上供奉着三清的瓷像。供桌两侧各有一张高坐的胡凳,一人身穿道袍端坐胡凳上。此人身后另有一人侍立一旁。 那人从胡凳上起身,笑道:“老夫久仰汤大侠之名,今日得会,三生有幸。” 汤予定睛观瞧,看此人中等身材,体态稍胖,满头白发,死眉死眼。他暗暗吃了一惊,觉得甚是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那人向旁一指,说道:“此地简陋,汤大侠切勿嫌弃,请坐下说话。上茶。” 汤予瞧得清楚,这人说话既没张口也未动唇,原来脸上居然带着一张人皮做成的面具。汤予猛然想到三年前夜入行宫,于天后武珝处见过此人,惊道:“是你?” 那人奇道:“汤大侠说什么?难道认得老夫?” 汤予心念一转,忙道:“不认得。你就是集英会的雄魁?” 那人哈哈一笑,说道:“不错。老夫便是。” 汤予惊疑不定,暗道:他究竟是何来历?天后武珝曾称其为老恩师,态度甚是谦恭。不想他还是集英会这一神秘组织的雄魁,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雄魁再请汤予安坐。仆役奉上茶汤、茶碗,舀了一碗香茶递于汤予。雄魁说道:“此茶产自剑南道成都府鹤鸣山顶,前些年老夫去鹤鸣山拜祭张天陵祖师,偶然发现峭壁间竟有一棵茶树就采摘回来,命人精做成茶,取名臻鼎香茗。汤大侠请品尝。” 汤予平日既不懂茶也不饮茶,但看雄魁待客有礼只好浅浅饮了一口,顿觉清香扑鼻,沁人心脾,不禁赞道:“好香的茶。” 雄魁笑道:“把茶冷眼看红尘,借茶静心度春秋。茶是雅物,亦是俗物,行于官场,染几分官气;行于江湖,染几分江湖气;行于市井,染几分俗气;行于商贾,更染了几分铜臭气。只有行于三五知己之间才会多了几分仙雅之气。汤大侠觉得老夫讲的可对?” 汤予听其话里有话,轻轻点了点头。雄魁又说道:“老夫平生最爱茶道,茶道讲究六境之美,茶叶、茶水、茶具、火候、环境、心境缺一不可。而今日汤大侠所饮的这碗茶汤可说占足了六境。” 汤予放下茶碗,仔细聆听。雄魁的双睛在面具下炯炯有神,说道:“此臻鼎香茗世间罕有,珍贵无比,饮过之后齿颊留香,回甘无穷,单以口感论可说天下第一。烹煮此茶之水是老夫遣人自昆仑雪山取回万年玄冰,兑以金陵城金山寺外的中泠泉水调和而成,极是难得。”雄魁举起青色的茶碗轻汲一口,说道:“汤大侠不要小瞧了这两支茶碗。此碗虽样式普通却是三国时曹植曹子建所制。今人都知曹子建文采冠绝华夏,但不知其最擅长的乃是造瓷。曹子建曾在邺城兴建瓷窑,烧瓷做器,称得上是瓷器之祖。只是年代久远,工艺失传,所制瓷器就流传更少,时至今日天下不过只余四只。本来这四只瓷碗皆被五龙祠的监院主持谷墨道人所藏,后老夫用上古名剑干将、莫邪相换,才得来这两只瓷碗。” 汤予暗暗吃惊,低下头轻抚碗身,见手中瓷碗也没什么稀奇之处,居然须用干将、莫邪两把绝世名剑交换,真是怪事一桩。雄魁说道:“茶叶、茶水、茶具易得,烹茶的火候却是最难。烹煮此茶的木炭是用千年沉香木烧制而成,火旺而不急,自带香气。而这几个煮茶的下人也是老夫悉心教导,苦练十年煮茶手法,方有资格为你我烹煮一碗清茶。” 汤予生于贫苦人家,自幼生活艰辛,最厌恶穷奢极欲之事,听到此处略有不喜。雄魁却越说越是高兴,接着说道:“汤大侠别看这里沉旧,其乃是书法大豪欧阳询的故居。欧阳询三朝为官,临池之技纵冠古今。高祖武德五年,奉诏编撰《艺文类聚》,历时七年书成。后欧阳询辞官还乡,行至康城喜此地山水风光,遂建此宅以用养老。”雄魁说着一指堂中墙上的英字,说道:“这英字便是他的笔迹。老夫十余年前云游到此,花重金购得此宅,简单整饰,保持原貌,设为集英会的一处分舵。这宅院古朴典雅,静逸清幽,又有欧阳询的墨宝,于此饮茶,茶汤都染了三分书香。” 汤予若有所思,雄魁话锋一转,笑道:“茶道六境,此地已得五境,至于心境吗……”雄魁顿了顿说道:“老夫久慕汤大侠之名,今日一见足慰平生,心情自然大悦。汤大侠得绝世佳人相邀,想来心情也必是欣喜。故而老夫言说汤大侠所饮茶汤已占全茶道六境。” 汤予听雄魁讲完,想到方才客栈之事,脸上不禁一红。他偷眼望向云羽落,云羽落站在门口亦是红霞满面。那仆役又给汤予舀了一碗茶汤,汤予一饮而尽,说道:“在下和集英会素无交集,雄魁邀我前来恐怕不是只为了饮茶吧?” 雄魁放下茶碗,说道:“当然不是。” 汤予说道:“那是为何?” 雄魁沉声说道:“老夫佩服汤大侠的武艺,更敬重汤大侠的为人,不忍心看汤大侠日后结局凄惨,身首异处,才特来相救。” “喔”,汤予一声冷笑,说道:“此话怎讲?” 第25章 惊天秘闻 第二十五章惊天秘闻 雄魁说道:“汤大侠三年前和剑神李承继相约在泰山绝顶斗剑,冲撞了天子仪仗,又夜入行宫盗走七星龙渊剑犯下不赦之罪,现已是朝廷头号缉捕要犯。听说前几日神捕杜哲瀚和张负雷、唐绍辰正欲捉你归案,因他人相阻才未能得手……” 汤予嘴角略一上扬,说道:“雄魁的消息倒灵通的很。” 雄魁听汤予话中有嘲讽之意也不在乎,说道:“集英会的耳目遍布天下,有什么事能瞒过老夫。” 汤予不置可否,雄魁说道:“后在大慈恩寺中你抢夺经书刺死老僧玄通,接着大闹名剑山庄,连名剑山庄庄主王者令都命丧你手。三年来你销声匿迹藏身于灵应峰上,但此刻行踪败露,整个武林全同你为敌。汤大侠就算武功盖世又怎能和朝廷与武林相抗?” 汤予想了想说道:“依雄魁的意思,在下该当如何?” 雄魁笑道:“集英会是老夫二十余年前所创,顾名思义乃是汇集世间英雄之处。时至今日虽不敢说是天下第一大帮会,可也有大小分舵近百,会众过万。老夫一片赤诚想请汤大侠加入集英会共成大事,不知汤大侠意下如何?” 汤予暗暗思量,雄魁连声说道:“汤大侠若是入我集英会便是集英会的人,武林中的那些鼠辈和汤大侠为敌,就是和集英会过不去,集英会自然会替汤大侠出头。凭集英会的声望和实力,料想他们也不会蠢到来集英会头上动土。”雄魁顿了顿说道:“至于朝廷吗,汤大侠更不需担心,老夫自有妙计应对。” 汤予低头一言不发,雄魁看着汤予说道:“老夫年近七旬,想来时日无多。如果汤大侠愿意加入集英会,副帮主之位非你莫属。待老夫百年之后,你就是集英会的新任雄魁,上万会众皆听你一人号令,岂不是快事一桩!” 汤予一愣,万没想到雄魁会有此一说。他心中暗道:天上哪有平白无故掉馅饼的道理,且听他之言。汤予既不答应也不推辞,雄魁有些着急,起身踱了几步说道:“老夫有个天大的秘密,不知汤大侠想听吗?” 汤予大感奇怪,说道:“什么秘密?” 雄魁说道:“不瞒汤大侠,贞观六年太宗皇帝召见我和李淳风,命我二人推算大唐国运。”汤予听李淳风之名,心头一凛。 雄魁说道:“我同黄冠子用尽占星、筮卜、烧壳、演卦、周易之法,最终得出一致结论,大唐再有五十余年之期,便当改朝换代。我二人不敢明言上报,只好各赋诗一首夹于《推背玄图》里献于太宗皇帝。老夫所写的是:日月当空,照怜下土。扑朔迷离,不文亦武。黄冠子写的是:参遍空王色相空,一朝重入帝王宫。遗枝剪除根犹在,喔喔晨鸡孰是雄。太宗皇帝观阅不解其意,我二人也未多做解释。后来太宗皇帝驾崩,黄冠子和老夫皆辞掉官职。黄冠子生性闲散,游历四方而去。老夫自得此秘密终日食不知味,寝不安心。昔日陈胜在大泽乡有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不可一日无权!老夫思来想去,觉得应利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遂创建集英会,招聚天下豪杰。只待时机一到,就发难举事,登基坐殿。那时我集英会众俱是开国功臣。”雄魁坐回座位,轻声说道:“老夫无儿无女,汤大侠位居集英会副帮主之职,老夫殡天之时自当传位于你,汤大侠也好尝尝做皇帝的滋味。”雄魁越说越是高兴,不禁哈哈笑出声来。 汤予听得心惊胆颤,问道:“你到底是谁?” 雄魁仰天大笑,笑声虽然苍老但也有几分豪气,说道:“老夫姓袁,名天罡,袁天罡便是!” 汤予吃惊更甚,这袁天罡的大名如雷贯耳。此人和李淳风并称当世两大奇人,精通天文星相,会六壬,晓五行,知阴阳,懂八卦,占卜吉凶,断人生死从无失言。汤予和李淳风交厚,曾听李淳风讲及袁天罡时都自叹不如,谁知竟在此处相会。原来袁天罡早有换月调星,取而代之之心。他一面假意效命天后武珝,一面暗中积蓄实力,只等条件成熟就自立为帝。 袁天罡笑罢,说道:“即便在集英会中晓得老夫身份的也不过寥寥几人,今天老夫将实情相告,足见老夫心意至诚。还望汤大侠入我集英会,和老夫携手共创伟业。” 汤予心绪纷乱不知如何是好,过了半晌才缓声说道:“雄魁先许我集英会副帮主之职,待雄魁坐上帝位又把江山相托,恐怕不只是邀在下入会这么简单吧?” 袁天罡爽声说道:“汤大侠快人快语,老夫喜欢。不错,只要汤大侠把七星龙渊剑交于老夫手上,集英会副帮主之职就是汤大侠的。” 汤予立时明了,袁天罡轻诺寡言,讲的天花乱坠居然也是为了七星龙渊剑。他冷冷的说道:“七星龙渊剑是李承继之物,李承继临终前嘱托我把此剑交给其妻儿,在下怎能把剑转交给你?再说此剑现在已不在我手上……” 袁天罡截断汤予话头,说道:“那七星龙渊剑被霍王李元轨的手下千杀无涯萧凌天抢走,你途经康城就是为了寻霍王和萧凌天报仇雪恨,夺回七星龙渊剑。” 汤予被袁天罡说中心事,奇道:“你怎么知道?” 袁天罡笑道:“老夫和汤大侠讲过,集英会的耳目遍布天下。霍王李元轨的亲信中自然少不了集英会的人。” 汤予心中一直有个疑团,杜哲瀚、王者仁、神秀等人为何会一同出现在灵应峰上。此刻听袁天罡之言暗暗揣测定是袁天罡故意泄露消息,才引得群雄到此一番拼斗,欲坐收渔翁之利。他盯着袁天罡的面具,说道:“我一个人闲散惯了,最受不了约束。雄魁的好意在下心领,至于入会之事休要再提。” 汤予话音刚落,房内四角的四根烛火忽的抖动起来,像是疾风吹过一样。他顿感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气在室内弥漫。这厅堂之中只有汤予、袁天罡、云羽落、和袁天罡身后侍立之人。汤予抬头望去,见那侍立之人一双死鱼般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四目相对,凌厉的杀意从那人眼中射出,直刺进汤予心窝,他浑身的汗毛孔仿佛都已炸开。汤予闯荡江湖多年,遇到的武艺高超之人不可胜数,可即便如剑神李承继、玄通、药仙孙思邈、王者仁、神秀、宗明等绝世高手也无一人有此人这般可怖的杀气。那人右腿跨出一步,双睛仍一眨不眨的盯着汤予,室内杀气更浓,压的人透不气。东边墙角的牛油明蜡扑的一声烛火熄灭,汤予不由自主的将手握在石破剑的剑柄上。 袁天罡看汤予脸色大变,回头望了侍立之人一眼,说道:“不得无礼。”那人闻言默默后退了一步,双眼缓缓移向别处。 汤予暗自出了一口气,只觉后背已让汗水浸湿。袁天罡冲汤予说道:“老夫的侍从不懂礼数,汤大侠勿怪。” 听袁天罡之言,汤予随口说道:“侍从?” 袁天罡点点头,说道:“老夫年事已高又不会武功,身边总要有个人照料。此人虽哑但武艺还说的过去,又跟随老夫多年颇晓老夫心意,就留在我身边做了老夫的侍从。” 汤予看那人身后背了一件样式古怪的兵器,心中想到一事,说道:“敢问雄魁,这位侍从姓甚名谁?” 袁天罡向后瞧了一眼,缓声说道:“他复姓独孤,单字名绝。” 汤予惊声说道:“可是江湖上人称“哑屠”的独孤绝?” 袁天罡笑而不语,汤予又看了一眼独孤绝,暗道:想不到武林十大名人一神一圣一佛一仙一僧一道一魔一鬼一屠一妖中的哑屠独孤绝居然也加入集英会,成了袁天罡的侍从。 独孤绝自幼父母双亡随姑母生活,五岁时姑母嫌他碍眼把他赶出家门。独孤绝无家可归只得流落街头,后被一杂耍戏班收留。谁知杂耍戏班的班主是个丧尽天良的恶人,他用哑药坏了独孤绝的嗓子,使他成了哑巴,逼他沿街乞讨。独孤绝不堪忍受虐待数次逃跑都被抓回,左腿也被硬生生掰断,落下终生残疾。后来有一次杂耍戏班行船途径荆江,独孤绝趁人不备跳船而逃。就在他快要淹死的时候,幸得异人相救才保住性命。那异人见独孤绝可怜便收他做了徒弟,传授其武艺。独孤绝勤学苦练,发愤忘食,历十余年苦功终于习得一身惊人本领,遂拜别恩师,闯荡江湖。他生性里自带了一股狠劲,又因命运悲惨对世间之人无不切齿痛恨。独孤绝先回到姑母家中,杀了她一家十二口,又四处寻找杂耍戏班欲报仇雪恨,然终是不得所愿。但他每经过一地,若遇不喜之人无论贵贱善恶便大开杀戒,尽数屠戮,手段残忍,令人发指。连威震江湖的“神烈门”和“江南武士堂”都被他一夜之间铲平。武林中人谈其色变,称他为“哑屠”。岂料就在独孤绝名头最盛之时,他突然声销迹灭,消失的无影无踪。此时汤予方知独孤绝原来已加入了集英会。 xs7.com 第二十六章三大高手 室内鸦雀无声,气氛沉默。袁天罡轻咳几声打破尴尬,说道:“汤大侠入我集英会乃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一来可壮大集英会的声势,二来有集英会相助,汤大侠日后也少了许多麻烦,还请汤大侠三思。” 汤予欲言又止,袁天罡笑道:“如果老夫没猜错,汤大侠心中有所顾虑,怪我同他人一般觊觎七星龙渊剑。” 看着袁天罡,汤予并未搭言。袁天罡说道:“不错。老夫确实对七星龙渊剑梦寐以求,只因此剑不是一把普通的剑,这剑上藏有一个关乎江山社稷的大秘密。谁得到此剑,谁就有机会君临天下,登上至高无上的宝座!” 汤予满脸不解,问道:“七星龙渊剑我曾仔细验看过多次,和其它名剑相比无异常之处。到底此剑有什么秘密,为何你们都对它朝思暮想,意求据为己有?” 袁天罡哈哈大笑,说道:“老夫穷十数年之功,绞尽脑汁才悟出此中机密。天下人都知七星龙渊剑非比寻常,可究竟有何特异之处,除了老夫却无人知晓!” 袁天罡话锋一转,说道:“汤大侠方才说剑神李承继临终前曾嘱托你把此剑交给其妻儿。汤大侠重信守诺,老夫早有耳闻,但老夫以为你若按李承继遗言去做反倒是害了其妻儿。” 汤予怔道:“此话怎讲?” 袁天罡说道:“昔日李承继在世之时,各方势力对其李唐血脉的身份还有所顾忌。现下李承继已死,人人皆欲得七星龙渊剑。汤大侠武艺超群,人称天下第一剑客,自得此剑后可有一日安宁?想那李承继妻儿,一介女流弱小之辈,倘若把七星龙渊剑交到她的手上,结果可想而知。” 一直以来汤予只求找到李承继妻儿了却心事,至于别的他从未想过。此刻听袁天罡之言,心头不禁一颤。他暗暗揣量,过了良久才说道:“我既答应了李承继就当依诺而行,至于李承继妻儿得到剑之后会如何,不是我应该费神的。” 袁天罡说道:“汤大侠难道没听过这样一句话: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汤予轻哼了一声,袁天罡笑道:“好,即便如此,汤大侠可知李承继妻儿是谁?人海茫茫又去哪里寻找?” 袁天罡所说确是汤予最烦心之事,汤予哀叹道:“尽人事,知天命。我相信总有一天会寻到李承继妻儿。” 袁天罡微微一笑,说道:“就算找到,但时日拖的越久只怕李承继妻儿是否尚在人世,也未可知。” 汤予心头一沉,感觉袁天罡话里有话,问道:“难道说雄魁知道李承继妻儿是谁,现在何处?” 袁天罡缓声说道:“正是。” 汤予大喜,急道:“还请雄魁告之详情,汤予感激不尽。” 袁天罡说道:“汤大侠莫急,只要汤大侠加入集英会,老夫自当如实讲与汤大侠。” 汤予挺身而起,怒道:“想不到你堂堂集英会雄魁竟相胁于人!我若入会需把七星龙渊剑奉送给你,那还寻找李承继妻儿有何用?” 袁天罡身后的哑屠见汤予发怒,双目又直勾勾盯在汤予身上。袁天罡一摆手说道:“汤大侠不要动怒,待老夫把话讲完。” 汤予慢慢坐下,袁天罡说道:“加入集英会和寻找李承继妻儿并不矛盾。汤大侠只要重新夺回七星龙渊剑,集英会的副帮主之位就非你莫属,老夫再告知李承继妻儿确切所在。那时你可将七星龙渊剑交给其妻儿,此后便同七星龙渊剑没有半分关系。而老夫自有办法从李承继妻儿处得到宝剑。如此这般,汤大侠既信守了承诺,老夫也得到心仪之物,岂不一举两得。” 汤予看着袁天罡疑惑的说道:“你真会将李承继妻儿下落告诉我?” 袁天罡斩钉截铁的说道:“汤大侠何需怀疑,老夫和汤大侠一样,也是言而有信,一诺千金之人。” 汤予心底暗暗盘算,自夜入行宫盗走七星龙渊剑,他无一日不想快些找到李承继妻儿,然而直到今日仍然毫无头绪。李承继虽然大名鼎鼎,位列十大名人号称剑神,但他自知是李建成之后,为免给家眷图添烦难,所以为人处事极是隐秘,以至于其妻儿之事竟无一人知晓。此刻汤予听袁天罡之言,心想袁天罡有经天纬地之能,集英会的耳目又遍布天下,或许并不是随口而说的枉言。 想到此处汤予说道:“好,待我先杀了萧凌天和霍王,取回七星龙渊剑,至于入会的事容我从长计议。” 袁天罡听汤予有所缓和,喜道:“不错,入会之事不急。眼下第一要事是如何夺回七星龙渊剑,不知汤大侠有何打算?” 汤予恨透了萧凌天与霍王,说道:“我打探清楚,霍王李元轨被李治封为徐州刺史,想来必是居于徐州。我到徐州见机行事,先杀了霍王,再夺回宝剑。” 袁天罡闻言大笑不止,汤予不解其意,问道:“雄魁因何发笑?” 袁天罡收住笑声,说道:“汤大侠如果去了徐州岂不是无功而返。” 汤予奇道:“这是为何?” 袁天罡说道:“霍王李元轨虽被当今天子封为徐州刺史,总领徐州、绛州、定州三州军政要务,可他并不在徐州。” 汤予连声问道:“那他在哪里?” 袁天罡不紧不慢的说道:“霍王李元轨是高祖皇帝的第十四子,亦是太宗皇帝同父异母的兄弟。此人自幼聪慧过人有神童之名,甚得高祖皇帝喜爱。太宗皇帝因玄武门之变落下弑兄屠弟的恶名,为笼络人心登基后对这些弟弟妹妹更是百般恩宠。霍王李元轨生来就锦衣玉食,穷奢极欲,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尽管他是徐州刺史,却嫌徐州不是繁华热闹之地,而居于淮南道扬州城内的霍王府中。” 汤予恍然大悟。袁天罡接着说道:“霍王手下萧凌天在灵应峰上杀死张鸦九全家,夺走七星龙渊剑,汤大侠欲寻霍王报仇。依老夫之见,此事只可智取,万万不能逞一时之勇。” 汤予说道:“愿闻其详。” 袁天罡说道:“霍王李元轨地位尊贵,势力庞大,统领三州军马,帐下士卒不下十万……” 汤予咬牙说道:“别人怕他,我却不怕!十万军马又如何?难不成他还能天天把十万军马带在身上?” 袁天罡颔首说道:“汤大侠莫急,听老夫把话讲完。” 汤予压住怒气,说道:“雄魁请讲。” 袁天罡说道:“霍王李元轨早有不臣之心,太宗皇帝在世时,慑于太宗皇帝威德,他还不敢有所异动。太宗皇帝驾崩后当今天子掌朝,李元轨便暗中积蓄实力,意欲犯上作乱。近些年他网罗了一大批江湖人士为其效命,这些人终年伴其左右,为虎作伥。” 汤予接口说道:“想来不过是萧凌天、侯元之流,有何可惧?” 袁天罡摇摇头说道:“这些人并非都是泛泛之辈,也有许多武艺精湛的高手。其中三人更是实力深不可测,足可跻身绝顶之列。第一位名叫杨占义,江湖人称“飞天骨妖”……” 汤予吃了一惊,说道:“可是武林十大名人中的骨妖?” “正是此人。”袁天罡说道:“飞天骨妖杨占义本是突厥人,武德四年突厥犯我边境,高祖皇帝令灵州总管杨师道领兵迎敌。杨师道不辱使命大破突厥,率军直入突厥腹地三百余里。班师途中杨师道见一突厥妇人死于战乱,临死前妇人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刚出生的婴儿。杨师道心中不忍将婴儿救下,把他交给手下牙将杨立抚养。杨立无妻无子,视婴儿如亲生骨肉一般,取名占义。这杨占义和正常人不同,生的骨骼奇特,浑身关节可随意弯曲,实属罕见。杨立武艺高超,把本领尽数教于杨占义。杨占义天赋异禀又兼刻苦,习得一身惊人的绝艺。尤其是轻功,真可说是身轻如燕,踏雪无痕。杨立镇守边关,杨占义自幼随父居于军营,他亦立志做一名军人,为国效命,血染疆场。但其一副突厥人的样貌惹人猜疑,又因他与众不同,军中士卒皆暗地称其为突厥妖狗。杨立死后,杨占义无法在军营中安身,无奈之下只好四处漂泊,游历江湖。凭借手中一对乾坤日月刀,闯下惊人的名头。二十余年前云圣宫宫主云凝夕在百花仙谷召开武林大会,推选武林盟主,邀请当时武林中十六位顶尖高手参加。杨占义就是其中之一,而且还是年纪最轻之人。从此他声名更盛,江湖人称其飞天骨妖。” 汤予久闻飞天骨妖杨占义之名,却不知他的身世来历,听袁天罡讲完,说道:“想不到连飞天骨妖这等人物都甘心投在霍王帐下。” 袁天罡若有所思,说道:“飞天骨妖虽然武艺超群,但和另外两人相比还是差了一截。” 汤予神色一变,忙道:“什么人居然比武林十大名人都要厉害?” 袁天罡说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武林十大名人不过是当年天子李治巡游五龙祠时,五龙祠的监院主持谷墨道人随口所说。虽然十人俱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可是强过他们的仍是大有人在。” 汤予看了一眼袁天罡身后的哑屠,蓦的想起昔日大慈恩寺七级浮屠中老僧玄通之言,又想到王者仁、神秀、宗明,心下感慨良多,说道:“不知另外两人是谁?” 第27章 秉烛夜谈 第二十七章秉烛夜谈 袁天罡说道:“其中一人复姓宇文,名通武。” 汤予轻声说道:“宇文通武……恕我孤陋寡闻,从未听说过此人。” 袁天罡笑道:“不怪汤大侠不知,宇文通武不过二十岁出头,是近三年才崭露头角的一位少年英雄。” 汤予说道:“宇文通武这般年轻,竟能强过飞天骨妖杨占义?” 袁天罡颔首道:“这宇文通武生得身高丈二,虎背熊腰,力大无穷。十七岁时化名从军,在徐州右骁卫中做了一名排矛手。一日霍王李元轨去右骁卫视察营防,快至营门时路旁突的窜出一只野猪。拉车的四匹白马受到惊吓,嘶鸣咆哮,胡乱狂奔,众军校无人敢上前半步。恰在此时宇文通武闻讯赶来,单臂拉住车辕,制服四匹惊马,众人皆赞叹其是天神下凡。霍王李元轨大喜,封宇文通武为果敢都尉,留在身边听用。宇文通武感李元轨知遇之恩,遂把身世如实相告。原来他乃是前隋骁果军统领,天宝大将宇文成都之孙。宇文成都战死沙场,其父宇文述缢死隋炀帝杨广,自封为帝,国号为许。立国半载,宇文述又被窦建德击败擒杀。宇文成都之子宇文兴邦侥幸逃脱,隐居民间。后宇文通武降生,宇文兴邦将家传的“披甲功”和六十四路“凤翅遮天”镗法教于他。因鎏金镗太过惹眼,宇文兴邦便花重金请能工巧匠打造了一根一百三十三斤重的蟠龙棍做为宇文通武的兵器。十六岁时宇文兴邦病故,又逢家乡大旱,他只得投身行伍。” 汤予听袁天罡之言,感叹道:“想不到宇文成都仍有后人在世。我常听人讲起宇文成都当年的傲人英姿,只恨晚生不能得见,实是遗憾。”汤予语调一变,说道:“可即便宇文通武是天宝大将之孙,也未必年纪轻轻就能强过武林十大名人中的飞天骨妖吧?” 袁天罡哈哈大笑道:“汤大侠初入江湖时也只十六七岁年纪,结果十年不尝一败,人称天下第一剑客,怎么反因宇文通武年轻就小瞧于他?” 汤予脸色一红,袁天罡接着说道:“揽月城主李炫峒昔日夺得武林盟主之位时所用的霸王枪重达九十七斤,但都不及宇文通武的蟠龙棍。此人虽年少,然双臂力量何止千斤,而且宇文通武还有披甲神功护身,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汤予略一皱眉,说道:“真有人能练成披甲功?那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袁天罡呵呵一笑端起茶碗饮了一口,说道:“老夫虽不是习武之人,闲来却愿意看些英雄典故。相传披甲神功是春秋战国时名将吴起的绝艺。吴起杀妻求将,创建魏武卒。七雄争霸,秦有锐士,齐有技击,赵有骠骑,然皆不如魏武卒。全因吴起将此功传授魏武卒,才令魏武卒横扫群雄,成为天下精兵之首。后来蜀汉三国时曹操帐下大将典韦习得此功,典韦是虎卫军的大统领,亦将此功教于手下军卒。那时群雄并起俱有精锐,袁绍有先登死士,公孙瓒有白马义从,吕布有陷阵冲营,刘备有白毦精兵。可单论战力,虎卫军堪称魁首,究其原因,皆赖此功。直至今日,大唐虽威加海内,但说起兵士之勇仍然同魏武卒、虎卫军相距甚远。” 汤予说道:“雄魁博古通今,在下佩服。我亦听闻武林中有三大外壮护体神功,一是五姓七望博陵崔氏的铁布衫,二是少林寺的揭谛金钟罩,三便是披甲功。三种功法以披甲功为最上乘,也是最艰苦。其必须童子之身修炼,初时用硬物在周身上下不断击打,辅以行气之法,后再换刀剑等利器。而且每日要坐在药桶中浸泡,可谓苦不堪言。神功练成,全身上下除了罩门外坚硬似铁,斧劈不痛,刀砍不伤,称得上不坏之身。但研习此功者终生不能亲近女色,如果破戒,前功尽弃,神功立消。吴起、典韦想来就是为了生儿育女,传宗接代,破了色戒,才会死于箭下。”汤予讲到此处,叹息一声,又说道:“宇文通武小小年纪能练成披甲功确实非比寻常,令人敬佩。” 汤予说完低头沉思,堂内变得安静。云羽落走到墙边四角剪了剪烛头,又回到门旁站好。汤予抬起头看着袁天罡,问道:“还有一人是谁?” 袁天罡想了想说道:“此人姓魏名诚玉。” 汤予一脸困惑,说道:“魏诚玉又是何许人也?” 袁天罡说道:“魏诚玉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郑国公魏征的第三子……” 汤予脸上惊异更甚,忙道:“魏征?可是以勇于谏言闻名于世的宰相魏征?” 袁天罡答道:“正是。” 汤予茫然不解,说道:“真是匪夷所思!霍王李元轨心怀叵测,图谋不轨。魏征广有贤名,对皇帝忠心耿耿,其子居然会辅保霍王,实在让人无法理解。” 袁天罡说道:“汤大侠行于江湖,对朝堂之事不甚了解。世人皆以为太宗皇帝和郑国公魏征关系和睦,言听计从,其实恰恰相反。” 汤予颇感意外,说道:“这倒是头回听说。” 袁天罡说道:“魏征原是瓦岗军李密的部下。李密被盛彦师杀死,魏征转投太子李建成,成了李建成的心腹谋臣。他多次向李建成进言说,秦王李世民非等闲之辈,应早除掉已绝后患。李建成顾虑重重,没有采纳魏征的建议。玄武门之变后魏征又辅佐太宗皇帝,太宗皇帝得知魏征曾鼓动兄长太子李建成铲除自己,对其恨之入骨。”袁天罡顿了顿,说道:“魏征曾多次谏言触怒太宗皇帝,太宗皇帝也屡次想杀掉魏征,皆仗长孙皇后同李靖、秦琼等文武众臣求情,才未下杀手。长孙皇后故去,太宗皇帝欲立杨氏为皇后。魏征极力反对,言说杨氏过去是齐王李元吉之妻,于情于理不通,不可为后宫之主。太宗皇帝反唇相讥,你魏征从前也是太子李建成之臣,有何不可?魏征无言以对。彼时太宗皇帝已下杀心,但碍于世人之口只好再次忍让。” 汤予本以为魏征和太宗皇帝情同手足,君亲臣贤,不想其中另有隐情,此刻听袁天罡之言,心内唏嘘不已。 袁天罡说道:“魏征临终前曾举荐侯君集与杜正伦,希望太宗皇帝重用二人。谁知侯君集挑唆太子李承乾谋反篡位。事情败露太宗皇帝震怒,把侯君集处死,妻儿发配岭南。杜正伦也因和太子交往过密被贬到外府,直至当今天子登基才重召回朝。恰在此时有人向太宗皇帝检举魏征每次谏言都要找史官褚遂良令其记录于史籍,太宗皇帝又想起魏征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愿做良臣,不为忠臣。尽管一字之别,含义却大相径庭。太宗皇帝一怒之下带人来至魏征坟前痛骂魏征,亲手砸碎魏征墓碑,又令人掘墓鞭尸,幸得百官拼死劝阻这才作罢。太宗皇帝恨意难消,下诏解除魏征长子魏叔玉和衡山公主的婚约,并且宣称魏氏一族子孙永不得入朝为官。” 汤予此时方知魏征和太宗皇帝李世民之间的恩恩怨怨,思量半晌叹道:“唉,伴君如伴虎,想不到二人之间的关系竟是如此错综复杂。可魏征到底是大唐的名臣良相,魏诚玉实不该跟霍王同流合污,辱没门楣。” 袁天罡笑道:“你有所不知,魏诚玉是霍王李元轨的内弟,两人是郎舅之亲。魏诚玉的姐姐魏思亭乃是李元轨的正室,现在亦是霍王府的王妃。魏诚玉早知李元轨有不臣之心,他投靠李元轨是要借助李元轨替魏家平反昭雪。只要李元轨有朝一日面南背北登基坐殿,魏家才能又有出头之日。” 汤予恍然大悟,袁天罡又说道:“魏诚玉足智多谋,文武双全,是当世难得一见的人才。魏征有四子三女,其余三子皆习文,唯有魏诚玉尚武。年幼时他先拜于卫国公李靖门下学习武艺,后又随邢国公苏定方继续深研武学,武功修为深不可测,尤善剑术。据说连李靖、苏定方都对魏诚玉赞不绝口,认为他是不世出的武学奇才。” 汤予听李靖、苏定方之名,心头一动。两人虽不是江湖中人,但关于两人武艺高超的故事早传遍世间。尤其是李靖,征战四海堪称一代战神,又和汤予的师傅虬髯客并称风尘三侠,武功不在虬髯客之下。汤予沉声说道:“魏诚玉如果真这般厉害,为何籍籍无名?” 袁天罡说道:“魏征是大唐宰相,对子女管教严厉,怎容其子在江湖上闯荡。魏征死后,魏诚玉便一直伴于霍王左右,所以武林中人知其者甚少。” 汤予沉默良久,袁天罡说道:“有杨占义、宇文通武、魏诚玉相护,想要取李元轨性命,夺回七星龙渊剑确实不易……。所以老夫说此事只可智取,不能逞强。” 汤予握剑的手攥得更紧,眼中精光一闪,说道:“就算是龙潭虎穴,刀山火海,汤某也要闯它一闯!” 第28章 云圣宫主 第二十八章云圣宫主 袁天罡正声说道:“虽千万人吾往矣!汤大侠豪气可敬。老夫探查清楚,霍王李元轨尊奉佛陀,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去扬州城外的大明寺进香拜佛。大明寺内有一眼泉水,名曰明寺泉。此泉清冽明澈,甘甜可口,是烹煮茶汤的佳品。李元轨又喜仙茗,敬完佛事都会与大明寺方丈朗寂禅师煮茶谈经。此时通常只有他二人在禅房里,其余人等不得入内。这也是唯一可以杀掉霍王的机会。” 汤予仔细聆听,袁天罡继续说道:“至于七星龙渊剑……,霍王府有一座万珍楼,楼中奇珍异宝无数,都是李元轨精心收集的心爱之物。七星龙渊剑定存放在此楼中。老夫已派人于扬州城接应汤大侠,待你一到自会有人和你联络,告知详情。” 汤予听袁天罡说完,心下忐忑不安。此情此景使他想起三年前名剑山庄庄主王者令以湛卢剑相诱,引他去大慈恩寺盗取经书一事。汤予已非彼时之汤予,他知袁天罡欲操控自己夺回七星龙渊剑,但他又何尝不想利用袁天罡达到报仇雪恨的目的。张采萱死时的眼神常常在他脑海中闪现,而他在张采萱、张鸦九坟前立下的誓言更是无一刻忘记。汤予盯着面具后的眼睛,说道:“雄魁为得到七星龙渊剑真是煞费苦心。既然雄魁安排的周到,我明日一早就赶奔扬州。如能斩了萧凌天、李元轨的首级,汤予再来相谢雄魁。” 袁天罡说道:“你我目的相同,汤大侠无需客套。再说汤大侠若重夺七星龙渊剑,老夫立即在此召集会众,大开香堂,以纳龙之礼接你入会。那时汤大侠已是集英会的副帮主,你我既是一家人何谈谢字。” 汤予听袁天罡又言加入集英会之事,心下暗暗冷笑并未答话。袁天罡说道:“此去扬州汤大侠孤身一人,一旦有事发生恐有不及,老夫让羽落陪你同去,如何?”袁天罡说着唤过云羽落,说道:“你随汤大侠往扬州走一遭,路上要尽心服侍,不可怠慢。” 汤予一愣望向云羽落,就看她脸上飘过一抹红霞,烛光下更显娇媚。汤予忙道:“雄魁的好意在下心领,我一个人自在惯了,云姑娘同去多有不便……” “江湖儿女怎有这许多讲究。”袁天罡笑道:“羽落机智聪慧,善解人意,汤大侠路上难免孤单寂寞,有人说话解闷岂不是好?” 汤予明了袁天罡此举是派云羽落监视自己,想要推脱又听袁天罡说道:“就这么定了!老夫在后堂备下酒菜,与汤大侠痛饮一番。” 汤予无心饮酒,起身说道:“天色已晚,身体疲累,酒改日再饮,汤予告辞。”汤予说完欲走。 袁天罡拦住说道:“此宅院房舍众多,收拾的还算干净,汤大侠若是乏了,今晚便在这里安歇,明早老夫为汤大侠送行。”袁天罡说罢高声呼喝,从堂外推门走进两名童仆,躬身施礼。汤予不好再谦让,只得跟随童仆身后自去安歇。 待汤予走后,袁天罡在云羽落耳畔密语几句。云羽落神色凝重,点头应允。袁天罡甚喜,让云羽落下去休息。云羽落心事重重,悻悻而去。 云羽落方走出堂外,珠帘一挑自后堂走出一位妇人。这妇人容貌美艳,身材丰盈,一双杏眼满含柔情令人不敢直视,岁月虽在她的脸上刻下了印记,却更给她增添了无穷的韵味。她就是闻名天下的百花仙谷云圣宫的现任宫主,云凝夕。 云凝夕来至袁天罡身边,柔声说道:“这人便是天下第一剑客汤予?近几年他的名头可响的很,我还以为是个风流潇洒的英俊人物,想不到却是个衣衫褴褛的农夫。”语声娇翠欲滴,悠扬婉转,竟如十六七岁的少女,实不敢相信出自年过五旬的老妇之口。 袁天罡若有所思,说道:“你别小看他,此人堪称当世英杰。” “喔”,云凝夕眼波流转,说道:“我怎么没看出来。” 袁天罡笑道:“你们女人看男人与我们男人看男人自然不同。” 云凝夕轻轻拉扯袁天罡的衣袖,说道:“你倒说说看,有什么不同。” 袁天罡握住云凝夕白如羊脂的玉手,说道:“年少多金,风度翩翩,倜傥俊秀,再加上一点甜言蜜语,这便是你们女人欣赏的男人。” 云凝夕娇笑道:“你说的可是年轻时的自己?”云凝夕说完抽回玉手挡在嘴角轻笑起来,一蹙一颦无不散发出诱人的魅力。 袁天罡说道:“而男人欣赏男人和你们大相径庭。这汤予不谋权,不附势,不图名,不好利,藐帝王将相似敝履,视金银财宝如粪土。平日好像村野匹夫,貌不惊人,锋芒不露。怒时眼光似刀,使人不寒而栗。行事快意恩仇,率性为之。做人光明磊落,重信守诺。真大丈夫也!” 云凝夕咯咯笑道:“听你的口气好像很欣赏他?” 袁天罡坐下说道:“此人如能为我所用,何愁大事不成。” 云凝夕也坐下说道:“你已剖析利害,用集英会副帮主之位相邀,等汤予入了集英会自当听命于你。” 袁天罡轻叹一声,说道:“恐怕没你想的那般简单。” 云凝夕颇感意外,说道:“你的意思是他不愿加入集英会?” 袁天罡点点头,云凝夕说道:“既是这样,那你为何还要他去霍王处夺回七星龙渊剑?” 袁天罡笑道:“因为只有汤予才是此事的最佳人选。” 云凝夕不解其意,说道:“确是为何?” 袁天罡说道:“现下各方势力蠢蠢欲动,都欲将七星龙渊剑据为己有。霍王李元轨率先发难,抢得七星龙渊剑,却并不高明。前日我接到密报,天后武珝已责问霍王七星龙渊剑之事。当今天子昏聩无能,但那天后武珝却是个足智多谋,心毒手辣的狠角色。我集英会行事隐秘,此时差遣会中高手前去霍王处夺取七星龙渊剑,不论成功与否皆会引火烧身,成为众矢之的。而汤予不过一介江湖草莽,假借他手去办此事最是合适。其夺剑失败于我无损,若能成功,我人剑皆得坐收渔翁之利。” 云凝夕喜道:“还是你这只老狐狸精明。”云凝夕讲到此处,突的眉头一皱,说道:“可方才你言汤予不愿入我集英会,即便他得了宝剑也不会交到你的手上。” 袁天罡神秘兮兮的说道:“我自有妙计让他老老实实的献出七星龙渊剑。” “什么妙计?”云凝夕问道。 袁天罡笑道:“我平生最善观人面相,汤予既不爱权又不贪财,确是世间奇男子。但他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致命的缺点?”云凝夕喃喃自语道。 袁天罡缓声说道:“此人是个情种。外表看起来冰心冷面,心比铁石,然内里却是个有情有义,为情癫痴的多情之人。” 云凝夕眼波一转,说道:“我怎么没瞧出来。” 袁天罡说道:“百炼钢难敌绕指柔。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所以我才命羽落和他同去……” 云凝夕轻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羽落对付男人多的是手段,世上还没有哪个男人能逃出她的手心。” 袁天罡哈哈笑道:“名师出高徒,都是你做师傅的教的好。”袁天罡说完伸出手指在云凝夕脸蛋上轻轻刮了一下。 云凝夕佯怒道:“用我的徒儿为你做事却反来挪揄我,要不常言说男人全是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货色,根本没一个好东西。” 袁天罡忙道:“我哪里敢挪揄你,在我心里一直把你当成菩萨看待。” 云凝夕娇嗔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你的这张嘴真是越老越甜。”云凝夕说着站起身走到袁天罡面前,坐在袁天罡的腿上,柔情万种的说道:“唉,你真是我命里的魔星。三十年前我被仇家追杀,命悬一线的时候多亏你救了我,从那时起我的心中便再没有了别人。也是你给我指出一条明路,让我前往黄山百花仙谷投在云圣宫门下。又是你劝我聚集群雄,召开武林大会,否则哪有我的今天。” 袁天罡揽住云凝夕的腰肢,说道:“你的心意我岂会不知。前世我到底做了什么好事,老天让我今生遇到你。和你在一起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幸福,多么快乐。” 云凝夕脸热的发烫,眼神迷离,双臂搂紧袁天罡脖颈,在他耳畔轻喘道:“冤家,自上次一别我天天都想你……” 袁天罡坏笑道:“怎么,你又想要?我这老腰老腿可经不起你的折腾,还是去找那些年轻英俊的后生侍奉你吧。” 云凝夕嘤咛一声,两支粉拳击在袁天罡胸口,说道:“他们不过是一群不懂事的毛孩子,哪里及得你手段高明。” 两人相视而笑,云凝夕说道:“你们道家不是最擅长炼丹补气,阴阳双修吗?你炼制的丹药难道没带在身上?” 袁天罡仰天大笑,说道:“就是不用“人龙衍宗丸”,我照样能收拾你这老妖精。”袁天罡说罢抱着云凝夕的娇躯走入后堂。今夜月晕莹黄,微风轻柔,正是多情之时。有诗为证: 最喜同欢怜枕席, 灭烛轻解绮罗衣。 凤帐影摇玉苏手, 言语娇浪似莺啼。 自古空床难独守, 怯雨羞云有情意。 春宵已度犹恨短, 天明兀自怨晨鸡。 第29章 江南名城 第二十九章江南名城 汤予随童仆来至客房,两位童仆施礼告退。客房单处一院环境幽寂,室内收拾的一尘不染,雅致脱俗。汤予倒在床榻上和衣而眠,不想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此时他心事重重,往日情景一幕幕浮现眼前。他想到李承继、武珝、王者令、玄通、李淳风、孙思邈、张采萱、张鸦九……。这些人有的他爱过,有的他恨过,有的帮助过他,有的伤害过他……。汤予还想到云羽落和袁天罡,他们到底是友是敌? 睡不着的人连做梦的资格都没有。汤予折腾了两个时辰仍是无法安寝,索性起身走至窗边,推开窗扇深吸了一口气。只见窗外大地沉默,月牙孤独的挂在天幕上,显得凄凉、神秘、寂寞、幽怨,也正是这些恰恰打动了汤予的心。他凝视月光良久无语,突的回身从床边拿起石破剑,自窗口跃出房间,几个起落已翻过院墙。街道上空无一人,万籁俱寂。汤予独自向前,边走边品味着淡淡的忧伤……。 扬州亦称广陵、江都,古来即是富庶之地。隋炀帝杨广修掘大运河后更是商贾聚集,富甲天下,单论繁华除了西京长安、东都洛阳,世间再无出其右者。汤予不一日已到扬州,路上平安无事,不仅平安反倒多了些许收获。自入了淮南道地界,无论打尖住店,饮茶吃餐,过往商铺一律笑脸相迎,分文不取,有的商家居然还奉上许多银钱。汤予相问缘由,店主皆说有人已付过汤予的帐费,余下的不敢私藏,自当献于汤予。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此等好事汤予头回遇到,他起初疑惑不解,思来想去暗道定是袁天罡有求于己,命集英会之人所为。想通此节汤予再不客气,食则山珍海味,寝则高楼锦榻,他以往穷苦,现下却也好好享受了一番。 汤予初到扬州,但看市面昌隆,人物俊美,斜阳红袖,烟花杨柳,微风轻柔似将江湖上的杀气吹得干干净净,偶有三五个佩剑青年漫步街头,面上也是一团和气,果然不愧是江南名城。霍王府坐落于扬州城东,亦是扬州城最繁华之处。汤予打听清楚所在,穿街过巷来至霍王府外。这霍王府占地硕大,规模宏伟,楼宇无数,林木接踵。府上东西南北四门俱有军卒把守,闲杂人等靠近不得半分。汤予绕着院墙整整走了一圈,看东门外的街口有一家酒楼甚是气派,黑漆金匾上写着“味壹楼”三个大字。他口袋里颇有金银,遂阔步走进酒楼在二楼西侧对着霍王府的一张酒桌前坐下。店内伙计瞧有客上门忙来招呼,满面堆笑说道:“小店南北大菜,应有尽有,客官想点些什么?” 汤予看了伙计一眼说道:“你店里有什么拿手菜?” 伙计笑道:“听客官的口音不是扬州本地人吧?” 汤予点点头。伙计脸有得意之色,说道:“我店里的松鼠桂鱼、金钱虾饼、象牙鸡条、葵花斩肉驰名天下,昔日隋炀帝下江南时品尝后都赞不绝口。” “喔”,汤予应了一声,说道:“真有此事?想来是你为欺哄我这外乡人,故而在此胡说八道。” 伙计忙道:“小的哪敢信口雌黄。这味壹楼立店已有百年,隋炀帝乘锦帆船来扬州欣赏琼花时,鸿胪寺特命扬州十家名店各做四道极品的扬州菜肴献于隋炀帝享用。我家老主人冥思苦想,终用扬州四大最着名的景致万桂山、金钱墩、象牙林、葵花岗为对应,做出了松鼠桂鱼、金钱虾饼、象牙鸡条、葵花斩肉四道传世名菜。隋炀帝大加赞赏,味壹楼之名即是他所起。后来此四道菜便成了我店的招牌菜品。客官若不信请先尝尝,如不中您的意,本店不收分文。” 汤予说道:“也好,就照你说的办。” 伙计欢喜,说道:“客官可要酒,我店里的仙桂春端的是佳酿,光酒中的桂花香气都能让人醉上一天一夜,连霍王殿下都爱饮此酒。” 汤予听伙计之言心下一动,说道:“来一壶尝尝,若真如你说的这般好,我重重赏你。” 伙计欢天喜地下去准备,不多时酒菜一样样端将上来。汤予看着满桌佳肴,食肠大动,用筷子先夹起一块松鼠桂鱼放在口中。浓郁的汤汁渗入鱼肉里鲜甜美味,汤予暗暗称赞。伙计在旁看汤予脸色大悦,连忙给汤予满上一杯仙桂春。汤予举杯一饮而尽,只觉酒味甘醇,酒香和桂花香味混合一处,实是难得一遇的极品。汤予亦是喜酒之人,对酒略有研究,说道:“真是好酒!想来至少应是三十年的窖藏沉酿。” 伙计听汤予赞美之辞,脸上得意之色更浓,说道:“客官真了不起,竟能品出此酒的年份,这仙桂春埋于地下确有三十年了。” 汤予哈哈一笑,借着话题说道:“方才听你讲,连霍王都爱饮此酒?” 伙计答道:“当然!每月初七本店便会备好十坛上好的仙桂春送到霍王府中。” 汤予瞧了一眼窗外的霍王府,说道:“这霍王名气大的很,却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伙计脸色一变,轻声说道:“客官说话留心,霍王殿下岂是我等普通百姓随便议论的。扬州城内四处都有霍王殿下的仆从,若是听了去,你我哪里还有命在!” 伙计讲完又去招呼别的客人。汤予本想从其口中打探些消息,不料这伙计为人谨慎,不敢多言。汤予稍感失望,拿起酒壶自斟自饮起来,刚放下酒杯就看桌子对面站立一人怒气冲冲的瞪着自己。汤予一愣,定睛观瞧,见此人乌发上包着块白色的方巾,身穿圆领对襟长袍,腰间束一条黑布长穗绦,尽管是男子装扮却体态婀娜,杏眼桃腮,不是云羽落是谁? 汤予脱口说道:“你怎么来了?” 云羽落眼含幽怨,说道:“主人命我陪你一同来此,你却不告而别,半夜翻墙逃走。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如此讨厌。”云羽落说罢泫然欲泣。 汤予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什么。云羽落一张俏脸微微颤动,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倔强的不肯掉落下来。汤予站起身,说道:“你别急,先坐下,这酒楼的菜品真是不错,你……” 云羽落气哼哼的坐下,她本已年过三十,此刻的神情倒像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汤予说道:“我一个人自由惯了,和你同行多有不妥……” 云羽落气道:“我又不是吃人的妖怪,有什么不妥?” 汤予无言以对,二人各自垂头不发一言。忽然楼下一阵躁动,一人走上楼来,方才的伙计与酒楼老板毕恭毕敬的跟在身后。那人手一挥打发二人离开,高声说道:“美酒佳肴,丽人相伴。汤大侠真是会享受啊!” 听闻有人识得自己,汤予一惊举目细看,就见来人头戴冠巾,外罩浅绿色圆领长袍,三十六七岁年纪,身材高挑,腰杆笔挺,国字脸,细眉直目,隆鼻方口,颌下一缕短须,手中拿着一把折扇,丰神俊朗,器宇不凡。 那人走到汤予桌旁,双眼扫过云羽落,说道:“若是我没有猜错,此位应是百花仙谷云圣宫的霓裳仙子云姑娘吧。” 云羽落收起伤心又恢复了往日的媚态,娇滴滴的说道:“呦,这位公子真是英俊潇洒,一表人才。恕奴家眼拙,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那人郎声笑道:“在下姓魏名诚玉,不过一默默无名之辈。” 汤予脸色大变,说道:“你就是霍王帐下的魏诚玉?” 魏诚玉说道:“想不到汤大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看来定有高人指点。” 汤予说道:“你怎知我在此?” 魏诚玉轻摇折扇,说道:“实不相瞒,在下对汤大侠甚是仰慕。汤大侠一入淮南道,我便已经知晓。惟恐汤大侠盘缠不足,本欲奉上些许川资聊表心意,又觉不宜相扰,故而我特命人沿途相随,事先替汤大侠打好前哨。不知汤大侠可还满意?” 汤予大出所料,路上之事他本觉得是袁天罡令集英会之人暗地相助,原来竟是这魏诚玉所为。汤予心中不住思量,沉声说道:“你来此寻我究竟意欲何为?” 魏诚玉说道:“汤大侠不要误会,其实魏某也是受霍王之托,邀汤大侠府中一会。既到了扬州,霍王理应尽些地主之谊。味壹楼的酒菜虽是不错,可怎及得上霍王府的龙肝凤髓,山珍海味。恰好霍王府距此仅咫尺之遥,汤大侠便随我去霍王府上痛饮一番,如何?” 汤予想不通魏诚玉真实意图,遂恨声说道:“你可晓得我为什么来扬州?” 魏诚玉微微一笑,说道:“自然知道。汤大侠在灵应峰上修身铸剑,萧凌天却杀了张鸦九一家,抢走七星龙渊剑。汤大侠是来扬州寻萧凌天和霍王报仇雪恨的。” 汤予奇道:“既然你已知晓,为何又邀我去霍王府上?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诡计?” 魏诚玉说道:“汤大侠莫急,此事有许多误会,你见了霍王一切自会明了。” 第30章 出人意料 第三十章出人意料 汤予冷哼一声,神情不屑。魏诚玉轻摇折扇,叹道:“唉,想不到天下第一剑客居然是个胆小如鼠之辈。” 汤予眼角上扬,说道:“你这话怎讲?” 魏诚玉笑道:“汤大侠既是为萧凌天与霍王而来,此刻霍王相邀,汤大侠反倒畏首畏尾不敢露面,难道不是胆小如鼠吗?” 云羽落咯咯笑道:“请将不如激将,魏公子的手段高明的很哪。” 魏诚玉目挑眉语,笑道:“云姑娘不但花容月貌,还冰雪聪明,洞若观火,真是令人佩服” 云羽落眼波里满含春意,娇笑道:“我一个弱女子懂得什么,不过是怕有些人上了你的当。” 汤予突的站起身朝楼下走去,云羽落忙道:“你要去哪里?” 汤予头也不回,说道:“他说的对!我千里迢迢赶奔扬州就是为了萧凌天和霍王,现在霍王相请刚好少了许多麻烦,我倒要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云羽落望着汤予的背景紧咬双唇,魏诚玉大笑道:“这才是男儿本色。”说罢又对云羽落说道:“霍王是好客之人,云姑娘若是无事不妨一同前往,霍王见到云姑娘此等佳人必会万分高兴。” 云羽落瞧了魏诚玉一眼,说道:“霍王权倾天下,富甲一方,想来霍王府定是琼楼玉宇,富丽堂皇,我也正想去见见世面。”云羽落边说边跟在汤予身后,亦向楼下而走。 三人方出了味壹楼,路旁驶来一驾高大豪华的八辕马车停在门口。车前的八匹白马不但毛色如一,脚步也丝毫不乱,阳光下银鬃飞扬,神骏异常。单只一匹这样的白马便价值千金,而此车主居然用八匹神驹做拉车之用,气派之大世间罕有。 魏诚玉唰的收了折扇,说道:“汤大侠,云姑娘请上车。” 汤予一指百丈外的霍王府,说道:“那不就是霍王府吗?” 魏诚玉说道:“正是。” 汤予问道:“难道霍王不在府中?” 魏诚玉说道:“霍王已在府中相候。” 汤予气道:“抬腿便到,还摆什么臭架子!” 魏诚玉被汤予抢白几句也不计较。汤予大步流星向前走去,一行人来至霍王府外。门口军卒识得魏诚玉,躬身施礼将三人让进府门。府内景致和府外森严之相大不一样。就见假山怪石,花坛盆景,遍布庭院;亭台楼阁,池塘水榭,错落有致;奇花异草,珍禽异兽,随处可见;好一座典雅脱俗,雍容华贵之所。汤予三人踏在白玉石板上,穿过曲折游廊,走了半晌一座高楼矗立眼前。楼旁两侧数十名甲士持械供卫,朱红的楼门上一块金漆匾额写着“万珍楼”三个大字,匾额下是一幅对联。上联是:天下奇珍尽在此楼,下联是:世间异宝皆归我有。所书之人铁划银钩,笔力遒劲。 汤予见万珍楼之名想起袁天罡所说,暗暗吃了一惊,又看到对联不免好笑,回身对魏诚玉说道:“好大的口气。” 魏诚玉面上微微一红,说道:“这幅对联是此楼初建成时,褚遂良老前辈恰逢来扬州游玩,酒后而书未免有些张扬。”魏诚玉干咳了一声又说道:“二位里面请。”说罢当先引路。 万珍楼果然楼如其名,所藏珍宝不可胜数。此楼高七层,一层摆放的皆是金银珠宝,二层是陶瓷美器,三层是青铜古玩,四层是琼瑶琨瑜,五层是名人书画,六层是绝世神兵,经过之处满眼俱是稀奇罕有之物。汤予视若无睹,随魏诚玉直上了第七层。这第七层是万珍楼的最高处,整整一层楼却空空如也,只中央摆放了一张食桌,桌上布满酒菜,一人在桌前正襟危坐,身后站立着一条威风凛凛的彪形大汉,手中握着一根碗口粗的铁棒,直如天庭的巨灵神下凡一般。 魏诚玉向端坐之人施礼说道:“启禀霍王,此位就是名满江湖的天下第一剑客汤予汤大侠。” 霍王李元轨颔首说道:“本王久闻汤大侠之名,今日有幸得见甚慰我心。汤大侠请坐。”说着一指桌前的金丝软椅,示意汤予坐下。 汤予慢慢上前几步仔细打量,见霍王李元轨年近五旬,生得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不怒自威,一双虎目精光四射,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王霸之气。 汤予冷冷的说道:“你便是霍王李元轨?” 二人四目相对,汤予眼神似刀,李元轨不动声色反问道:“天下难道还有第二个霍王?” 汤予再上前两步,说道:“你可知道我是来杀你的?” 李元轨说道:“我知道。” 汤予持剑的手握的更紧,说道:“既然知道,为何还邀我来此一会?” 李元轨笑道:“因为你杀不了我,这世上也没人能杀得了我。” 汤予眼中杀意渐浓,室内之人皆感到一股凉意涌上心头。李元轨却仍旧处之泰然,丝毫不惧。汤予在泰山绝顶曾见过当今天子李治,亦与天后武珝有过一夜露水姻缘。二人乃是当今最具权势威严之人,但都不及李元轨这般沉稳镇定,富于帝王之相。 汤予盯着李元轨良久,说道:“你邀我到此便是为了让我领教你的自信?” 李元轨脸上多了一丝笑意,说道:“当然不是。汤大侠的武艺人品,本王早有耳闻,今日特备美酒欲和汤大侠痛饮一番。汤大侠请坐。”李元轨说完又举手请汤予入席。 汤予站在原地,瞄了一眼李元轨身后的宇文通武又看了看魏诚玉,说道:“我知道你身边高手如云,也知道你早有准备,但我既然敢来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汤予怒气更盛,说道:“萧凌天杀了张鸦九前辈一家,夺走七星龙渊剑,这笔血债我一定要和你算个清楚!” 汤予说罢便欲抽出石破剑,魏诚玉在旁忙道:“汤大侠休要动怒!萧凌天杀死张鸦九一家与霍王无关。” 汤予愣道:“你说什么?” 魏诚玉说道:“萧凌天昔日被仇家追杀走投无路,霍王瞧其可怜才收留于他,所以萧凌天常感霍王之恩,想要报答霍王。霍王虽命他找寻七星龙渊剑下落,却并未让他杀人夺剑。一切皆是他暗地行事,擅作主张,霍王对此并不知情。” 汤予叱道:“你休要花言巧语哄骗于我,萧凌天是他帐下的一只鹰犬,若非他授意怎敢如此?” 魏诚玉急道:“我所说句句实情!今日霍王相邀实是仰慕汤大侠人品武功,并不是要斗个鱼死网破。你虽人称天下第一剑客,可终究不过是一介草民,霍王若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用不着大费周章……” “哼”,汤予轻哼一声。 魏诚玉说道:“自你入淮南道,霍王就已晓得你的行踪。汤大侠好好想想,倘若在你所经之处的茶铺、酒肆、客栈下毒,你焉有命在?” 汤予心头一凛,细细回想知其所言非虚。李元轨说道:“万珍楼是霍王府中最重要的所在,平日里从无人敢擅入此楼。自万珍楼建成,本王只在此宴请过三人。第一位是白马寺的方丈道显大师。第二位是清河崔氏的宗主崔武子。第三位便是汤大侠。本王虽在朝堂但最喜结交江湖上的朋友。汤大侠侠肝义胆,一诺千金,本王倍感敬佩,故本王才在万珍楼设宴,就是想和汤大侠讲明萧凌天的所作所为我确实不知。汤大侠与本王素无冤仇,何苦非要刀剑相拼?岂不闻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白马寺方丈道显大师同五姓七望清河崔氏的宗主崔武子都是江湖中声名显赫的人物,尤其是道显大师更是无人不晓,位列武林十大名人,人称当世活佛。 汤予暂压怒火,说道:“即便萧凌天之事霍王不知,可抢夺七星龙渊剑总是受霍王之命。” 李元轨哈哈大笑道:“七星龙渊剑乃是高祖皇帝之物,本王是高祖皇帝亲子,李唐嫡传血脉,何来抢夺之说?” 汤予哑口无言,思量片刻说道:“七星龙渊剑虽是高祖皇帝之物,但已传给剑神李承继。李承继临终前嘱托我务必将此剑交给其妻儿……” 李元轨郎声说道:“李承继身世隐秘,妻儿究竟何许人也,到底有无妻儿,无人知晓。他是本王兄长李建成之子,也是本王的亲侄,于情于理七星龙渊剑交给本王保管都是最为稳妥。” 虽知李元轨狡辩,汤予竟一时无言以对。李元轨再请汤予入座,汤予坐下说道:“霍王之言也有些道理。但不管怎样,张鸦九前辈一家不能枉死!” 李元轨自饮了一杯酒,说道:“汤大侠想怎样?” 汤予说道:“霍王屈尊相请,汤予感激不尽。如霍王能答应两件事,在下永记霍王大恩。” 李元轨慢声说道:“汤大侠有话请讲。” 汤予恨声说道:“第一件事,请霍王告知萧凌天下落,我要亲手割下他的首级,祭奠张鸦九前辈一家。” 李元轨直视汤予,说道:“哪第二件事呢?” 汤予亦盯着李元轨,说道:“第二件事,请霍王归还被萧凌天抢走的七星龙渊剑和经书。” 二人对视,李元轨举起酒杯,说道:“本王敬汤大侠一杯。” 汤予拾起酒杯正欲饮下,李元轨说道:“汤大侠不怕酒中有毒吗?” 汤予哈哈一笑,说道:“方才魏先生说过,霍王若要取我性命也不用等到今日。”汤予说完一饮而尽。 李元轨大笑道:“痛快!”说罢唤过魏诚玉在其耳边低吟几句,魏诚玉领命而去。 汤予颇感奇怪,心下暗暗思量。过不多时,魏诚玉手捧一方木盘,木盘上放着一把宝剑同一本书册信步而回。在魏诚玉身后跟着一人,离着老远便战战兢兢跪倒在地。 第31章 夺魄追魂 第三十一章夺魄追魂 “萧凌天!”,汤予霍然起身厉声喊道。 萧凌天吓得肝胆俱裂再无往日的威风,跪在地上偷眼观瞧汤予,却不敢动弹分毫。 汤予万万没有料到会在万珍楼上遇到萧凌天。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抽剑在手朝萧凌天紧走几步,转念一想不明霍王此举何意,遂回身看向霍王。他方欲开口只听李元轨说道:“适才汤大侠让本王答应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告知萧凌天下落,你要亲手割下他的首级,祭奠张鸦九一家人的冤魂。现在萧凌天就在你面前,要杀要剐,任你处置。” 汤予将信将疑,问道:“霍王此话当真?” 李元轨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萧凌天,说道:“本王何等身份,岂会口出妄言。” 汤予喜出望外,一步步冲萧凌天走来。萧凌天满头汗珠面无人色,盯着霍王欲言又止。汤予用剑一指萧凌天,说道:“萧凌天,你这卑鄙无耻的禽兽,张鸦九前辈一家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了胁迫于我,滥杀无辜,今日死到临头还有何话说。” 萧凌天脸色阴晴不定,仿似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夺取七星龙渊剑,残害张鸦九全家皆是我一人所为,杀人偿命我无话可说。” 汤予长剑指向萧凌天咽喉,眼中满含憎恶说道:“好!原想把你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恨,既你这般说,取你的剑来,我赐你一个全尸。” 萧凌天凄然一笑,说道:“我一个必死之人取剑何用?” 汤予闻言一愣,说道:“你……”。汤予话未说完,萧凌突的牙关紧咬,迎着剑尖纵身向前。石破剑距萧凌天不过三尺,汤予一声惊呼收剑不及,长剑穿过咽喉,萧凌天双眼如死鱼般突出,口中咯咯做响,鲜血慢慢向下流淌,死于剑下。 汤予日思夜想之事,便是斩杀萧凌天报仇雪恨。此刻萧凌天横尸眼前,汤予既惊且喜,只觉胸中一块巨石终于落了地,但看着萧凌天的尸体他又甚感茫然。萧凌天虽非绝顶高手,可武功亦不能小觑,谁知居然未加反抗,自裁而亡,实在令人费解。魏诚玉轻唤一声,从楼下跑上两名士卒将萧凌天尸身抬下楼去。 魏诚玉笑容可掬,说道:“罪魁祸首萧凌天已死,汤大侠仇消恨散,可喜可贺。”魏诚玉说着把手中木盘递于汤予,接着说道:“七星龙渊剑天下至宝,人人皆欲据为己有。然霍王却愿因汤大侠忍痛割爱,足见霍王恢宏大度,豁达宽仁。霍王有意和汤大侠消解误会,冰释前嫌,还望汤大侠理解霍王的良苦用心。” 这七星龙渊剑同《般若心经》伴他日久,汤予接过宝剑和经书一望即知并非赝品。大仇得报,宝剑复还,他心中说不出是欢愉还是错愕,只觉发生之事太过出人意料,也太过容易。自汤予下了灵应峰欲为张采萱、张鸦九报仇,便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后来袁天罡又和他详说霍王之事,他更加确信此行千难万险,十死无生。谁想到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就令萧凌天授首,复得七星龙渊剑。汤予心中总感到有些不对,但萧凌天之死是他亲眼所见,而宝剑和经书又确在他手中无疑,真是一时难以理清头绪。 李元轨自斟自饮了一杯酒,说道:“汤大侠所说二事,本王已依意而行,汤大侠可还满意?” 汤予满腹狐疑,说道:“多谢霍王,汤予感激不尽。” 李元轨笑道:“汤大侠不用言谢也无须感激,只要记得欠本王一个人情即可。” 汤予不知如何作答,李元轨说道:“汤大侠大仇得报,心愿已足,正好与本王痛饮一番。” 汤予心事重重,无心饮酒,说道:“在下今日身体不适,改日再同霍王大醉一场。” 李元轨见汤予告辞也不挽留,只让魏诚玉代为送客。汤予、云羽落一前一后方走至楼梯处,李元轨忽道:“且慢。” 汤予心头一沉,停下脚步。李元轨起身离席对云羽落说道:“你可是云圣宫云凝夕的徒儿?” 云羽落被李元轨的气势震慑,一身媚功无从施展,乖乖答道:“凝夕娘娘确是家师。” 李元轨点点头,语气冰冷的说道:“你回去告诉云凝夕和集英会的袁老头,李唐的天下自有李家人管,他们还是少操心的好。”说完拂袖而去。 云羽落、汤予听霍王提及云凝夕和袁天罡,心下更是不安。二人匆匆离了霍王府也不停留朝城外而行,直走出老远方在路旁的一处十里长亭停脚驻足。云羽落坐在石凳上思量许久,轻叹道:“想不到霍王连雄魁之事都已知晓,真是让人不敢相信。” 看着远处的青山翠林,汤予兀自出神。云羽落问道:“你在想什么?” 汤予收回思绪,说道:“我总感觉此事有蹊跷,却又不知霍王到底是何居心。” 云羽落轻点臻首,汤予说道:“七星龙渊剑不仅是一把神兵利器,更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据说此秘密关乎大唐社稷,李姓江山,各方势力皆欲图之。霍王早有谋逆之心,既然得到七星龙渊剑怎会轻易许人?” 云羽落忧心忡忡的说道:“确是奇怪,莫非剑是假的?” “绝不是!”汤予说道:“七星龙渊剑在我手中多有时日,一触即明真假,此剑是七星龙渊剑无疑。” 二人一阵沉默,云羽落眼波流转,柔声说道:“会不会真像霍王所言欲和你冰释前嫌,借机拉拢于你。又或是他听到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头,心中害怕……” 汤予凄然一笑,说道:“霍王贵为帝胄手下带甲十万,高手如云,藐视寰宇,目空一切,怎会把我放在眼里……。”汤予说到此处轻轻低下头,面带愧色说道:“反倒是我……,我本已决心赴死,但见了霍王后却犹豫不决,不敢舍命一击……我这是怎么了?” 云羽落幽然道:“这怎么能怪你,霍王府内高手环伺,危机四伏,若仓促出手结局难料……” 汤予双眉紧锁,一言不发。仇人殒命,宝剑复得,他竟没有一丝兴奋,却郁郁寡欢,愁眉不展。云羽落在旁不知该说什么,二人呆坐亭中良久。 还是云羽落打破沉寂,问道:“你现在有何打算?” 举头望向天边的云朵,汤予说道:“三年前我和李承继泰山绝顶斗剑,李承继曾言三招之内胜我。我恼其大言不惭,以项上人头为赌注和其一较高低,不料败在李承继剑下。李承继未取我首级,只求我把七星龙渊剑交于其妻儿。彼时我二人身陷重围,命在顷刻,我未细想便应允下来。没想到因一句承诺竟然生出许多麻烦。”汤予看了看云羽落,又说道:“你问我有何打算……我本就是江湖浪子,自然四处漂泊,走到哪里算哪里。” 云羽落脸色一变,忙道:“前日雄魁愿将副帮主之位相授邀你入会,本已说妥,你难道不去见雄魁吗?” “袁天罡一厢情愿,我何曾答应于他?”汤予顿了顿,说道:“他想利用我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汤某焉能不知?” 云羽落急道:“你寻李承继妻儿不得,而雄魁恰好知晓,你……” “近几日我日夜思量,”汤予怒气隐现,说道:“袁天罡为人阴险狡诈,如他不知李承继妻儿下落就是诓哄于我,即便知晓他也不会轻易告知,必以此要挟令我做一些身不由己之事。汤某岂能中了他的圈套,让其如意?” 云羽落似有难言之隐,眼中流露出款款深情,说道:“你可要想清楚,如果你不随我去见雄魁,便是同雄魁、同集英会为敌。那时……” “和集英会为敌又怎样?天下人皆与我为敌,多一个集英会也算不得什么。”汤予站起身,手中握着石破剑跟七星龙渊剑,说道:“你当我不知道,袁天罡差你和我同来扬州就是为了使你以美色相诱,路上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云羽落神情悲伤,欲言又止。汤予冷冷的看着云羽落,说道:“你走吧,从今往后我们不要再见面。” 云羽落木然愕了半晌。汤予信步出亭,只走了七八步心头不知为何掠过一丝凉意。他停住脚步慢慢回身,就见云羽落手持一根尺许长的针筒对着自己的后心,那针筒玄铁打造,颜色乌黑,做工精细。二人四目相对,云羽落眼含幽怨,说道:“把七星龙渊剑留下,我放你走。” 汤予身子一震,说道:“我方才便说过,袁天罡派你来就是为了监视我的动静以谋取宝剑。” 云羽落胸膛起伏,说道:“你说的没错。要么跟我去见雄魁,要么你把七星龙渊剑留下。” “我若是不把剑留下呢?”汤予说道。 “别逼我杀你!”云羽落强忍泪珠说道。 汤予朝前走了两步,说道:“你觉得能杀得了我?” 日色偏西,没有风也没有行人,四周寂静安宁。云羽落说道:“你知道我手里拿的是什么?” 汤予看了一眼黑黝黝的针筒没有说话。云羽落说道:“此物名叫“夺魄追魂”,内藏三百六十根见血封喉的冥玄毒针,一经射出方圆十数丈内人畜俱灭,任你武功再高也无法躲闪。” 汤予皱眉道:“夺魄追魂据说是蜀中唐门的掌门人唐天雄亲手所制,威力无比,天下只此一件,怎会在你手里?” 云羽落说道:“你只说对了一半,夺魄追魂是出自唐天雄之手,但他做了两件,一件留在唐家,一件送给了我师父。” 稍加思量汤予随即明了,他摇头轻叹道:“袁天罡为得七星龙渊剑真是煞费苦心。我虽知你此行的目的,却万万没想到他竟能将夺魄追魂这等厉害的物事给你。”汤予又向前跨了两步,说道:“你要七星龙渊剑不难,只需把我射死。” 云羽落大声说道:“我不想杀你,你不要逼我……七星龙渊剑对你并无半分用处,你为何偏要这般固执。” 汤予双目直视云羽落,说道:“七星龙渊剑于我确实无用,可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别人想从我的手里抢东西,我宁愿拼上性命也不会给他。” 云羽落黯然道:“这是何苦!舍了七星龙渊剑你便可远离江湖纷争,逍遥度日。你若愿意,我……” 不等云羽落说完,汤予抢言道:“多说无益,你动手吧!” 云羽落握住夺魄追魂的手不住颤抖,脸上说不出是委屈还是痛恨。汤予转过身,沉声说道:“我知你迫不得已,如果真的死在你手上,我也不会怪你。”汤予说罢缓步向前走去,再没有回头。 天边酡红如醉,云霞映着夕阳,衬托着渐暗的暮色,一种无法言语的凄楚在云羽落心中升起。她没有按动机括,望着汤予的背影,泪珠默默流淌。 落日慢慢西沉。 第32章 楼船喋血 第三十二章楼船喋血 别了云羽落,汤予心情阴郁,眼神中充满落寞,一个人孤独的前行。十余年前他初入江湖时立志要成为世间最强的剑客,为此他不停的向别人挑战,尽管一次次游走在生死边缘,他仍然坚守初心。后在泰山绝顶败于李承继剑下,他又下定决心找到强过七星龙渊的宝剑,虽然尝遍艰辛可他始终不悔。但是现在他却一片茫然,不知自己该做什么。李承继妻儿是谁?到底在哪里?是否真的应该将七星龙渊剑交给她们?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 汤予心中有着太多的疑问,他整天浑浑噩噩的四处游走,走到哪里便算哪里,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提不起半分兴趣。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日汤予漫无目的的闲游,眼前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水挡住去路。那湖水无边无际似大海般望不到尽头。汤予向路人相询,方知此乃八百里巢湖。他久居北方从未见过如此壮阔的湖景,就看烟波浩渺,湖光潋滟,天空飞鸟翱翔,湖面不时有白帆穿梭。汤予精神稍振,自岸边雇了一艘乌篷小舟欲要穿湖而行。那小舟上的艄公生得獐头鼠目,听汤予口音知其并非本地人,遂满面陪笑东捱西问。汤予不愿多说闭口无语,只坐在舟头欣赏水天一色的景致。小舟乘风破浪驶的飞快,不多时已瞧不清湖岸。 艄公边摇着船橹边唱道:“水净沙明,南溪一带清光,芦花深处有个雀儿藏。溪流婉转曲折,绝妙寻幽探胜。情思九回肠,化个雀儿又何妨?” 这词曲写的本就轻浮,再加艄公唱的放浪,让人觉得滑稽可笑。汤予坐在船头不禁莞尔,回身说道:“船家,你唱的什么?又是雀儿,又是藏的。” 艄公一脸坏笑,答道:“我唱的是邻村王二憨的大女儿思夫。大爷,那王二憨虽是个穷汉,但他的两个女儿可是附近十里八村有名的俏丫头。尤其是老大,那小脸蛋嫩的能掐出水儿来……” 闻艄公言语粗俗,汤予有些不喜转过身去。艄公接着说道:“敢问大爷,欲过巢湖难不成有什么紧要之事?” 汤予想了想说道:“倒也没什么事,我途经巢湖想借机游历一番。” 艄公脸露喜色,说道:“方才大爷雇船之时小的未及讲明。这巢湖方圆近千里,从东岸至西岸有三四十里水路,少说也得再行五六个时辰,到了对面已是夜深时分。巢湖晚间多有大风,行船极是危险,不如先在湖中寻一家客栈住下,明日一早小的再送大爷过湖。” 汤予隐隐有气,说道:“若是这般,为何刚才不与我讲明?” 艄公连连道歉,汤予不好发作只得说道:“这湖中除了水还是水,哪里来的客栈?” 艄公笑道:“莫说是客栈,便是酒肆、赌坊、妓馆,巢湖中也不难寻!” 汤予望着宽阔的湖面,对艄公的话半信半疑。艄公笑道:“大爷远道而来,有所不知。此湖里有一艘富丽豪华的大船常年停驻,名叫“贵喜台”。船上客栈、酒肆、赌坊、妓馆一应俱全,真是个快活的所在。大爷正好在此安歇一晚,饮酒听曲,追欢逐乐,明早小的便送大爷过湖。” 汤予瞧天色渐晚,又瞧湖上空空荡荡别无他船,心中虽不愿意也只得点头应允。艄公喜笑颜开,用力摇晃船橹,小舟像箭一般朝前驶去。不过半个时辰,远处湖面上隐隐浮现出一艘大船的轮廓。待到近前汤予仔细观瞧,见大船通体刷着红漆,竟有三十余丈长,仿佛一条红色的巨兽飘在湖心。船上建有三层高楼,飞檐拱角,雕梁画栋,甲板之上张灯结彩,人声鼎沸,好一派热闹景象。 小舟缓缓停住,大船上抛下绳梯。汤予攀梯上了甲板,早有下人把汤予接进船内。汤予信步进楼,船楼里空间宽敞,布置奢华,镂空雕花的窗桕射入斑斑点点的细碎阳光。一个四十多岁的华服妇人迎上前来,笑容可掬的对汤予说道:“一看大爷就是尊客!我们贵喜台吃的、喝的、玩的一应俱全,大爷是想饮酒,还是想听曲儿?” 汤予双眼朝四下一扫,那妇人腰肢乱摇,说道:“大爷是要快活快活?我们这的姑娘可是个个赛过月宫里的嫦娥,保证让大爷开心。”妇人说罢呵呵的淫笑起来,又说道:“若大爷愿意试试手气,楼上的赌坊……” 汤予看妇人举止下贱,甚是反感。妇人上下打量汤予一番,见汤予一身粗布衣衫,背后系着一个长形布袋,浑身上下除了腰间有一把佩剑,连半点值钱的物事都没有,不禁心头火起脸色一变,怒道:“哪里钻出来的穷汉……” 话音未落艄公从后快赶几步,喊道:“干娘,这位大爷是我送来的,只住一晚,明早便走。”艄公边说边向妇人递了一个眼色。 妇人稍加思量唤来一名壮汉,说道:“也好,找一间客房让客人住下,好生照顾些。” 妇人说完不再理会汤予,壮汉答应一声引着汤予向船下底舱走去。汤予走了几步总觉不妥回身而望,那妇人正背身和艄公低声私语。汤予自修炼佛家无上神通心法后内功大有进境,倾耳细听,隐约闻妇人说道:“这等穷汉也没有什么油水,领来做甚?” 艄公咧嘴轻语道:“我瞧他身后像是背着一把剑,而腰间又挎着一把,两把剑总能值二三十两银子……”两人渐行渐远,余下的再听不清楚。 汤予心头一动,暗道:莫非碰到了黑店……即便是黑店又能耐我何。想到此处汤予随即释然,故作不知大步跟在壮汉身后。 船楼之下尚有两层船舱,其中一层俱是客房。每间客房的门上都挂着一盏艳红的灯笼。壮汉来至最里面的一间舱房前推开房门请汤予歇息。客房里的布置与普通客栈一般无异,桌椅床榻一应俱全,只是少了窗扇,屋中甚黑。壮汉自门上拿下灯笼交给汤予,又点燃桌上的明蜡退出房外。汤予在房内四处观瞧倒未发现异常之处心下稍安,遂坐在床榻上呼吸吐纳。过不多时,房门“吱嘎”一声被轻轻推开,方才那壮汉手中拎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热情的招呼道:“小的怕大爷腹中饥饿,特意取来些酒菜孝敬大爷。”说着从食盒里拿出四样小菜和一壶老酒摆在桌上。 一日未进饭食,汤予忙起身来至桌旁,就看四样菜品做的还算精致,尤其酒壶中飘出的酒香更使人食肠大动。汤予喜出望外,从怀中摸出一小块碎银送给壮汉。不料壮汉居然推辞不受,又说了一堆客套话才退了出去。汤予拾起筷子方要大快朵颐,心中忽然涌起阵阵不安。他静心细细琢磨,自己并未出言,壮汉却主动奉上酒菜,而且连钱都不收一文,岂非不通常理。方才他见壮汉步履沉稳,臂上肌肉隆起,手掌又黑又厚,武功应该不弱,但眼神闪烁,态度异常谦恭,显是心中有鬼。汤予又想到那妇人和艄公之言,更加料定酒菜中做了手脚。他胸中怒气暗生,一番思量后决定先不动声色,坐观其变。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室外忽的传来一阵阵脚步声。汤予忙躺在床榻上屏住呼吸,佯装昏迷。有人轻叩房门,唤道:“大爷,可要些热水?” 汤予也不出声,那人又敲了几下看无人应答用力推开房门。汤予偷眼观瞧,只见壮汉同三个贼人鬼头鬼脑的摸进房内,最后一个正是带汤予到此处的艄公。壮汉瞄了瞄桌上翻动过的酒菜,又愁了一眼床榻上的汤予,说道:“我看这小子应该是个习武之人,生怕药力不够,下药的时候多加了一些。你们去搜搜他身上可有什么值钱的物事,完了补上几刀扔在湖里给虾兵蟹将添些口粮。” 两名贼人走至床边伸手便欲在汤予身上翻找。汤予暴怒,大喝一声挺身而起狠狠击出两拳。二人猝不及防,拳头挟着虎虎风声正打在脸上。只听两声惨叫,二人身子直飞出去撞在墙壁上昏了过去。那艄公跟来本是想借机多捞点钱财,谁知汤予安然无事还打倒两人,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逃了出去。壮汉倒不像三人如此脓包,他先是一愣,随即说道:“想不到还是个硬点子。”说罢朝汤予猛击一掌。 汤予胸膛一缩,双臂回圈,左拳右掌夹击而来,左打下颚,右切肩胛,一招两式。他虽剑术精绝,拳脚功夫却是平常。这一式名曰“虎击双龙”,原是王者仁破天霸拳中的一招。当日王者仁力斗神秀、宗明两位神僧曾施展此招,汤予记在心里,现下不由自主使将出来,虽不及王者仁娴熟精妙,倒也有模有样。壮汉避开左拳,却被汤予右掌扫中肩头,他体格壮硕只退了两步又猛扑上前。 汤予骂道:“你们这群图财害命、狼心狗肺的东西,今天落在我的手里定要把你们铲除,一个不留。”汤予说完呼的又攻出两拳,左拳在先,右拳在后。壮汉待格开他的左拳,哪知右拳后发先至,胸口再被打中。 壮汉吃痛,哇哇怪叫道:“小子武功不弱,你究竟是何人?” 汤予并不答话,双拳上下挥舞。壮汉也不追问,抢身猛攻。他身躯魁伟,力大如牛,每掌劈来势大力沉,汤予一时竟占不到便宜。二人又斗了七八个回合,房内的家具被撞的稀烂,那墙壁都是木板钉成,哪里经得住两人的拳脚,也让拳头打出五六个大洞。汤予暗暗吃惊,开始他没把壮汉放在眼里,料想不过是几个寻常的水贼干点杀人越货的勾当,但一番交手汤予发现壮汉招式凝重颇有法度,尽管算不上一流高手,可也绝不是无名之辈。 便在这时又有四五名贼人各持刀剑闻讯赶来。汤予不敢托大,借机向后退了两步,拔出腰间石破剑。其中一名贼人不知死活,举刀直劈汤予头顶。汤予也不躲避,石破剑轻轻一递,那人手中的刀未及落下,眉心已中一剑,剑尖入脑二寸。汤予抽剑回身,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倒地而亡。室内昏暗,灯笼、蜡烛刚才被汤予和壮汉拼斗时震得不知去向。众人借着房外隐约的灯光并未瞧清楚汤予如何出剑,同伴却已一命呜呼。余下几个面目狰狞的贼人又挺兵刃朝汤予一阵乱砍。汤予长剑在手心下从容不迫,避开刀锋向前跨出两步,“唰”的急刺四剑。剑势如电般迅疾,转眼间又有四人命丧黄泉。客房本就狭窄,几人的尸体横七竖八的铺了一地。那壮汉不住后退,眼中再没有方才的凶悍,颤声说道:“你是谁……你的剑怎这般快……” 汤予恨极了这些草菅人命的匪人,也不废话提剑直刺。壮汉欲要闪躲哪里来的及?石破剑洞穿咽喉,几滴鲜血顺着剑刃滴落下来。 第33章 铁臂神拳 第三十三章铁臂神拳 怒杀了几名宵小,汤予知其不过是些喽啰走足,遂持剑出了舱房来至船楼大厅。路上又遇数名贼人行凶,同样被汤予一一结果了性命。此时船上乱作一团,汤予眼尖,就见那华服妇人混在众人里朝厅外逃去。他纵身一跃堵住厅门,华服妇人看到汤予,惊慌失措瘫坐在地上,不停叫道:“好汉爷,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汤予抓住妇人衣领怒目而视,说道:“你们这群狗贼,为了些许银钱便滥杀无辜,害人性命,真是罪该万死……” 话未讲完,妇人哭号道:“好汉爷明察,此事和我无关,都是船主带领旁人所为。我一个妇道人家只是接客上门,迎来送往,从不曾坏过一条性命。” 汤予狞声说道:“船主人是谁?” 妇人只求活命怎敢不讲真话,颤声答道:“船主姓顾,名字是什么我也不知,反正大家都称他顾把头。” 汤予再问道:“他现下何处?” 妇人朝上一指,说道:“顾把头就在楼上。” 汤予听罢,喝道:“想你也不是良善之辈,留你在世上只会伤天害理,不如早点超度了你!”说完用剑在妇人头上轻轻一敲。华服妇人双眼翻白,浑身颤抖,一口气没上来吓得昏死过去。 汤予舍了妇人奔楼上而去,刚踏上楼梯突的两点寒星裹着劲风直朝汤予面门射来。汤予身处险地早有提防,用石破剑迎着寒星急削。“叮叮”两声,两支梅花镖被石破剑磕飞掉在一旁。汤予后退几步,二三十个劲装汉子簇拥着两人涌下楼来。当先二人一男一女,男的四十二三岁年纪,穿着一件大红色的短袖长衫,双目圆突,嘴唇上拱,细长的脸扁的像鲫鱼一般。女子三十六七岁上下,倒还有几分姿色,只是神情娇狂,嘴角下的黑痣更让她多了几分风骚。 男子伸手向前一挥,大刺刺的说道:“今天到船上的肥羊一个不留,他们的钱财都赏于你们。”他方说完,那些劲装汉子高呼一声各持兵器四处散开,如野兽一样争相杀人夺财。 仿似对眼前的一切习以为常,男子并不理会楼船中的乱象,只瞧了瞧汤予一脸轻蔑的说道:“就是你在此撒野,杀了我好多兄弟?” 见汤予未答,男子又问道:“哪里来的野小子,你是谁?” 汤予冷冷的说道:“你又是谁?” 男子哈哈一笑未等开口,身旁的女子说道:“提起我家大爷的名字吓破你的狗胆,看你也是练武之人,“长江恶蜃”顾翻浪你可知道?” 这顾翻浪本是长江上的帮会“飞蛟帮”的门人,因水性不错又打得一手好飞镖被帮主张雄赏识,做了分堂的堂主。三年前飞蛟帮让五姓七望荥阳郑氏掌门人郑鹤真的二儿子郑啸风同“疯刀客”颜何联手剿灭。帮主张雄死在颜何刀下,顾翻浪侥幸逃脱。后来他和张雄的小妾李春娘勾搭一处,占了飞蛟帮曾经的楼船,纠集数十名亡命之徒来至巢湖开了这家黑店。如遇大队商贾,他们便利用赌坊、妓馆骗取钱财,若是单独的客人就直接使迷药麻翻,杀人越货。 汤予并未听过长江恶蜃之名,他眉头拧在一起眼神似刀,呵斥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们这些禽兽既夺了财物却连人家性命也不放过,今日我定将你们收拾的干干净净,免得你们再去害人。”汤予边骂边抢步上前。 顾翻浪心头火起,“唰、唰、唰”又朝汤予掷出三只梅花镖,分别打向汤予咽喉、心口、小腹。汤予扭转臀腰闪身避开,方要挺剑相刺,忽听几名贼人惊慌失措的呼喊道:“大事不好了,官兵来了……” 顾翻浪先是一惊,随即说道:“官兵有什么好怕的……”话未讲完,左首边的镂空雕花窗桕被人从外击得粉碎,木屑散了一地。一条威风凛凛的大汉跳了进来,他身躯健硕,连楼船都微微晃动了一下。 大汉声似霹雷,暴喝道:“识相的莫要反抗,省得爷爷动手,否则爷爷把你们一个个捏碎骨头,揪下头来。”大汉边说边环顾四周,待看到汤予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道:“真是天大的喜事!汤予,我正寻你不着,岂料居然会在这里碰到你。” 汤予亦是一愣,万万没想到来者竟会是大理寺寺正,铁臂神拳张负雷。张负雷跨前一步,说道:“原来觉得是些不入流的毛贼,岂料还有你这条大鱼也算不负此行。汤予,你冲撞天子仪仗,夜入行宫盗取宝剑,犯了不赦之罪。今日我便要捉你归案。” 那边顾翻浪和李春娘二人听汤予之名吓得胆战心惊,牙关发颤,细声说道:“你……你就是天下第一剑客汤予?”说完不待汤予答话连退数步,撒腿而逃。 瞧二贼逃走汤予忙欲拦阻,张负雷却猛的打出一拳,厉声喝道:“汤予,前日灵应峰上容你走脱,今天你可再没那么好的运气。”张负雷是少林寺俗家弟子,师从方丈宗凡大师,他天赋异禀又得名师传授,一身外家功夫已登峰造极,此时一套少林罗汉拳施展出来,虎虎生风,威势惊人。 汤予恼其放走贼人,举石破剑反削张负雷右臂。张负雷笑道:“早就想和你一战,此番定要打个痛快。”他嘴上虽说着闲话,身体却不曾一刻停歇,行云流水般退了一丈,接着连出七拳攻向汤予。但见拳影漫天,缤纷细密,有如蛛网刹那间将汤予包裹其中。此招名叫“七星聚会”,是罗汉拳法中极厉害的一招。 汤予脸色凝重,方一交手即知张负雷武功超群。他全力连避六拳,眼看第七拳已至近前避无可避,只听他大吼一声奋力出剑,直刺张负雷胸口。张负雷忙收住拳式左臂上抬,想要架住石破剑。汤予微微一惊,暗道:此人以臂挡剑,难道疯了不成。不料剑臂相交,“叮”的一声竟如泉水流过琴弦般悦耳。张负雷左臂安然无恙,只衣袖被石破剑划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亮闪闪的金属护腕。汤予在灵应峰铸剑三年,冶铁之道早了然于胸,一听即知张负雷的护腕是用雪花镔铁加入纯银反复锻打而成,极是坚硬,故而才可经得住石破剑一击。 上次初遇之时张负雷即欲同汤予一战,今日终得偿所愿心情甚为痛快,一双铁拳好像出笼之鸟振翼飞起,招式大开大阖,每遇汤予长剑袭来便使一对镔铁护腕抵挡。两人斗了十几个回合,张负雷突的招式大变,化拳为掌,掌法暗藏飞龙在天之象。一掌推出,掌势中带有莫名的吸力,仿佛巨大的漩涡,正是名扬天下的“少林般若掌”。汤予心头一震,此路掌法他见宗明用过。想到宗明,他猛然记起曾与宗明、神秀言说半年内亲赴少林、东山二寺,以解释老僧玄通被害之事,还自己清白。自萧凌天殒命,他整日浑浑沌沌竟把此事忘在脑后。 张负雷看汤予脸色有变,以为汤予吃惊般若掌法的威力,不禁颇为得意。他原本精研外家功夫,但近几年碍于年岁增长功力已达瓶颈,再想精进却是万难,遂渐舍硬功而转入内功修炼。外功、内功修炼方法大相径庭,好在少林功夫一脉相承,张负雷自幼拜在方丈宗凡门下,根基深厚,练习般若掌不过二三年的光景便已具小成。 二人又斗了十余个回合,汤予守多攻少,欲多探寻少林武功的玄妙。张负雷占了上风傲意渐生,掌上的劲力越来越重。便在这时楼船底部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整个楼船剧烈摇晃起来。汤予、张负雷不明发生何事均感奇怪,各自收住招式,只觉硕大的船体竟慢慢下沉。船中不时有人惊呼道:“大船漏水了,快快逃命啊……” 原来楼船底部设有机关以备不时之需。顾翻浪和李春娘俩个贼人心知今日若要活命唯有舍弃此船,遂发动机关放水毁船乘乱逃脱。 楼船内哭天喊地,叫骂之声不绝于耳。汤予无意再斗几步窜出船厅,张负雷见状紧跟在后。汤予来至甲板,此时夜色深暗,天空多云,月亮隐在云朵中觅不见踪迹。汤予放眼望去,就看不远处有十数点灯光朝楼船飞快驶来。他定睛细瞧,乃是大大小小的官船已把贵喜台重重包围。 张负雷仰天大笑道:“汤予,你插翅难飞!我劝你束手就擒,勿做困兽之争。” 楼船越沉越快,湖水已快漫上甲板,贼人多有跳船逃生者。汤予心知再拖下去必遭擒获故而横下心来,将石破剑插回剑鞘,纵身一跃跳入湖水中。张负雷始料不及,急忙奔至船边。暗夜的湖水黑漆漆一片,哪里还有汤予的影子? 第34章 狭路相逢 第三十四章狭路相逢 汤予虽生于极北苦寒之地,倒也懂得水性。在他幼年居住的村子不远处有一条大河,河水半年冰封,半年奔涌。每到夏季河水滚滚东流,他常和村中的孩童来此嬉戏玩耍,为这汤予的父母没少责罚他,可他仍旧乐此不疲。父母的意见尽管总是对的,但人有时候不能完全依从父母的安排,否则现在汤予已经淹死湖中。 官船上的军卒、捕快见贼人纷纷弃船而逃,各举挠钩、套索在水里擒捕。汤予游至官船附近,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下欲从两船之间穿过。不料为缉拿贵喜台的水匪,官府已做了充足的准备,船与船之间都用巨大的渔网相连。汤予潜行了不远,双腿便被渔网死死缠住。他越是挣脱,渔网缠的越紧。渔网上挂满了铜铃,船上的军卒听到铃声知水下有人,用挠钩不住乱搅,汤予几次险险被钩到。他急中生智拽出石破剑用力割断渔网,终于逃出官船的围堵。 汤予六岁学剑,苦练剑术二十载,初时只道剑不过是武者手臂的延伸,杀人的工具,却不知一柄绝世神剑和普通长剑的区别。直到泰山绝顶同李承继一战才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无论你承认与否,世间的物事好自有好的原因,贵自有贵的理由。唯有人除外。 借着夜色汤予奋力游了小半个时辰,离官船越来越远,最后再看不到官船的影子才稍稍缓了一口气。夜晚的湖水冰冷刺骨,起先他并未觉得,可时间一久浸泡在水中只觉像有无数根钢针扎入身体,手脚渐渐麻木,整个人快要失去知觉。汤予举目观瞧,周遭除了无边无际的湖水再无一物,真是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 这时湖面上传来阵阵水波流动之声,隐隐可见一艘小舟自贵喜台的方向飞快的朝汤予驶来。汤予大喜过望,刚想呼救又不晓得小舟上是敌是友,只得把话堪堪咽了回去。小舟离汤予越来越近,汤予算准时机拼尽全身力气快游几下,伸手抓住船舷,腾的跃出水面蹦上船来。 船尾之人不停摇着船橹,冷不防甲板上突的多了一个人,不由得惊呼一声。二人四目相对同是一愣,操舟之人竟是带汤予到贵喜台的艄公。这艄公本已逃走,但惦念楼船里的财物想乘乱捞些油水,故而又折返回来。他捡拾了不少银器细软珍稀之物,直到整个楼船马上倾覆才恋恋不舍的驾小舟离去。路上尽管有官船围捕,不过他狡黠刁滑,久居巢湖操舟本领高超,居然侥幸得脱。此次虽担了很大风险却收获颇丰,艄公喜不自胜,心里盘算着到了岸上如何快活一番,谁料乐极生悲遇到汤予,真是冤家路窄。 汤予眼露凶光,黑夜中有如恶鬼。艄公自知做了亏心事,方才又见汤予杀人好似砍瓜切菜一般不费吹灰之力,惊的魂不附体。想要弃船保命,又舍不得刚刚到手的财物,眼看汤予缓缓走到面前,忙跪倒在地一颗头来回磕在船板上,连声说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恨极了此等恶人,汤予无心听他啰嗦,只一挥手长剑出鞘,艄公便身首异处。他杀了艄公把尸体抛入巢湖,心中怒气渐渐平息。晚间的湖风吹在湿衣上更觉寒冷,汤予冻的哆哆嗦嗦急忙躲入舱篷避寒。舱篷中放着两个包裹,都是艄公得来的财物。汤予一边不住咒骂艄公贪财,一边打开脚下的舱盖。舱底有一件下雨时穿的蓑衣,另有几件换洗的衣裳和一壶酒,这可比那些财物让汤予欢喜。他急急的脱掉身上的湿衣,换上艄公的旧服,又拿起酒壶咕嘟嘟喝了一大口。酒虽不是好酒,但酒劲却是不小,方一下肚一股暖流顺着咽喉流遍全身,就像坐在火炉旁烤着炉火舒适无比。湖中万籁俱寂,天空中仅有几颗明星若隐若现。汤予转危为安且得烈酒相伴,心情豁然开朗,坐于船头仰首望着天空独自畅饮起来。没有下酒之物,他也喝的有滋有味,爱酒之人本就如此。酒壶少说也有三四斤的份量,不过片刻之功便被他喝的干干净净。一日劳顿又加上酒劲,汤予困意渐浓,遂到舱篷中披上蓑衣倒头而睡。不一会便酣然入梦,鼻鼾如雷。 汤予醒来,天渐微亮,美美的睡了一觉,精力体力都恢复了许多。此刻整个世界除了水天一色仍是空无一物。昨日他从巢湖东岸雇小舟穿湖而过,朝阳升起已能辨明方向,汤予遂来到船尾摇动船橹背着日光而行。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操舟不免有点笨拙,好在汤予身体强健,内力深厚,直摇了一个多时辰也未觉辛苦。 太阳越升越高,湖上的渔船随之多了起来。一面面白帆被阳光染红,一张张渔网承载着收获和希望洒向湖中。数不清的水鸟不知道从哪里飞来,跟在渔船周围翱翔鸣叫。不久前还毫无生机的湖水忽然变得充满活力,美不胜收。汤予同渔夫问清方向继续前行,快到午时终于看到对岸。他把艄公的不义之财挑拣一些背在身后的剑囊中,遂弃舟登岸。 自霍王归还七星龙渊剑,汤予一直觉得有个巨大的阴谋笼罩着自己,可到底是什么阴谋他却百思不解。他立下誓言,要亲手结果萧凌天和霍王的性命。萧凌天虽然殒命但摄于霍王的威势,汤予没有放手一搏,这使他耿耿于怀,郁郁寡欢。而寻找李承继妻儿下落又毫无头绪,汤予不禁意志消沉,心颓气馁。昨夜一场拼杀,反激发了他的斗志。他曾与宗明、神秀二位神僧立下半年之约,若不是碰到铁臂神拳张负雷,险险被他忘记。 汤予平生最是重信守诺,现下他打定主意先去少林再去东山。少林寺高手如云乃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地位尊贵无比,世人敬仰。想到要往少林寺走上一遭,他精神大振,只觉压在胸口的倦怠之气随之一扫而空。 踏足陆地汤予持剑北行,方走上大路离了巢湖地界,对面恰巧闪出一队人马阻住汤予去路。这队人马人数众多,少说也有三四百人,俱是军卒、捕快,队伍中还押解着不少囚犯。汤予瞧得清楚,囚犯里赫然竟有贵喜台的匪首长江恶蜃顾翻浪和李春娘。他惊异万分,知是跟缉捕贵喜台的官军不期而遇,待想回避就听一人大喊道:“汤予,你我真是有缘!昨夜你跳水逃走,今日老天开眼让你自己送上门来。”话未讲完一条大汉从人群中纵身跃出,在空中翻了两个筋斗,稳稳的落在汤予身后三丈之处。 闻声汤予即知是张负雷在此,心中不住暗暗叫苦。他刚欲回头,前方走出一男一女。男子四十岁年纪,头戴进贤冠,身穿鱼尾服,长脸粗眉,直鼻正口。女子二十四五岁上下,瓜子脸,弯眉俊目,皓齿朱唇,正是神捕杜哲瀚和督察院中府都尉唐绍辰。 张负雷哈哈大笑,冲杜哲瀚、唐绍辰说道:“昨天我同你们说汤予在楼船之上,你们还有些怀疑,现在可信了?” 杜哲瀚正颜厉色,说道:“汤予,你乃是朝廷头号通缉要犯。我受刑部、大理寺、督察院之命,捉你归案。前日有人搅扰,容你侥幸得脱。今日我劝你束手就擒,免做无谓之斗。”杜哲瀚说罢一挥手,众军卒捕快各持兵器把汤予团团围住。 汤予环顾四周,心知此番难免一场恶战,初时他还稍有惊慌,现在反倒镇定下来。他慢慢抽出长剑,剑尖一指杜哲瀚,说道:“多说无益,是你一个人还是你们一起来!” 看汤予神态倨傲,杜哲瀚怒气填胸,待欲上前,那边张负雷大吼一声道:“汤予休得猖狂,对付你,爷爷一人足矣。”说着拳头夹带着虎啸般的风声斜斜扫了过来。 汤予并不躲避,回身迎着拳风连刺三剑。石破剑虚虚实实挽了三个剑花,如灵蛇吐信一般直刺张负雷眉心。张负雷低声说道:“好剑法!”左右两臂来回朝外拨挡。石破剑和镔铁护腕不住相撞,发出“叮叮叮”三声脆响。张负雷挡了三剑,右手一记“海沸河翻”横击汤予肋下。汤予同其交过手,知道张负雷臂力雄强,足尖点地跃起丈许躲开铁拳,然后剑用刀招狠劈张负雷头顶。张负雷右臂高举,又是一声脆响。汤予闻声暗喜,他铸剑三年于冶铁之术了然于胸,听声便知张负雷的镔铁护腕被石破剑反复敲击已有破损,只需再有几次必折无疑。 张负雷双眼瞳孔紧缩,右手单掌直推汤予面门,招式平淡无奇但掌上的劲力更加浑厚,乃是般若掌法中的一式,名叫“苦渡众生”。这般若掌法昨晚张负雷便曾施展过,而在灵应峰上老僧宗明亦用此掌法力战景教二使和王者仁,汤予对其已无生僻之感。二人身影交错,掌来剑往,又斗了十余个回合。张负雷一双巨掌回旋飞舞,掌风将汤予的衣角吹得不住飘摆。汤予守多攻少见招拆招连避了六掌,瞅准时机举剑横切张负雷左耳。张负雷伸左臂护在耳畔,不想此剑乃是虚招,汤予身子一转又朝张负雷右耳削来。张负雷忙举右臂抵挡,哪知石破剑离张负雷右耳尚余一尺却忽的一收,自上至下猛劈一剑。这一剑汤予卯足了力气,剑式狠辣。张负雷欲退却来不及,只得双臂交叉向上硬扛。 在旁观战的杜哲瀚、唐绍辰一声惊呼,张负雷双臂上的镔铁护腕被石破剑硬生生斩断,变成四半掉落地上。这对镔铁护腕是少林寺方丈宗明在其艺成下山时送给他的,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物。张负雷生平对敌,不论对手所用何种兵器均未曾伤损半分,今日居然毁于汤予之手。张负雷先是一呆,随后双目赤红,状如疯虎,又冲将上来。 杜哲瀚惟恐张负雷有失,从腰间解下金涤游龙鞭也加入战团。汤予嘲讽道:“想不到堂堂的神捕亦是个倚众凌寡之人!” 杜哲瀚面上一红,说道:“汤予,我佩服你的剑术,不过今日又不是比武较量,而是捉你归案……”杜哲瀚话未讲完已攻出三招,他的金涤游龙鞭被王者仁斩断鞭尾短了三尺,却因此鞭上的劲力更加霸道。 汤予只觉眼前鞭影闪动,耳畔风声呼啸,竟隐隐瞧不清对方的身形。一时间他手中长剑无法击出,软鞭有如灵蛇缠身,驱之不开。汤予早知杜哲瀚武艺精绝,那日在灵应峰杜哲瀚同王者仁交手时他便把杜哲瀚的招式一一记熟,后来每有闲暇即苦思对敌之法,然与其一交手仍不免惊出一身冷汗。 张负雷拳掌刚猛,大开大合。杜哲瀚软鞭阴柔,迅疾灵活。二人一阳一阴,刚柔相济,只三五个回合,汤予左支右绌全然处于下风。他心知若要取胜唯有先击溃一人,遂故意脚步一滑,借势躲开金涤游龙鞭,石破剑闪电般直刺张负雷左胸。张负雷失了镔铁护腕不敢硬接,后退了一步。汤予连刺三剑,张负雷手忙脚乱再退三步。汤予一喜,施出一记“飞花逐月”挑向张负雷咽喉。杜哲瀚见状手掌急抖,金涤游龙鞭变得笔直,宛似一根九尺长的铁棍,尾端不住颤动,自后斜点汤予“肩井”、“四白”、“腮根”、“太阳”四处大穴。汤予无奈,只好舍了张负雷险险避过鞭梢。杜哲瀚轻叱一声,软鞭乱雨般撒出,风声呼啸间又点汤予身上七处紧要穴道。汤予挥剑连打带消,心中暗暗赞叹道:杜哲瀚的鞭法兼具剑的飞灵,刀的雄阔,枪的锐霸,戟的犀利,斧的沉重,钩的刁钻……有如数个高手分持不同兵器。软鞭练到此等境界,当世真称得上第一人。 汤予虽敬佩杜哲瀚的鞭法造诣却也激起一争高下之心。他双足一蹬,肩头微耸,纵身跃起数丈,闪开杜哲瀚的攻击,身子在半空中倒转有如流星击坠,掌中石破剑朝杜哲瀚百会穴刺下。此式名曰“雷霆万钧”,是虬髯客剑法中的一记杀招。汤予之前与敌交锋从未用过,今日是第一次施展。杜哲瀚仰头看汤予从天而降心中大惊,忙挥鞭朝上,手腕不停旋转。 就在紧要关头,一点乌光自唐绍辰袖口奔汤予射来,速度之快,世所罕见!原来唐绍辰始终在旁关注战局变化,见汤予剑式威猛无比,怕杜哲瀚不敌才出手偷袭。汤予心无旁骛跟杜哲瀚拼斗,待想躲避然身体在空中无法借力。那支袖箭眼看便要钉在汤予胸膛。 只听“当”的一声闷响,人群外抛来一把匕首不偏不倚击中袖箭。袖箭同匕首一同掉在地上。汤予收剑落地,心有余悸,不知何人相救,举目四寻。一人飞过军卒、捕快头顶落在汤予和杜哲瀚之间。 第35章 黑袍怪客 第三十五章黑袍怪客 汤予、杜哲瀚等同向来人望去,见此人个子高大,身穿黑袍,腰间斜挎一柄长刀,头上戴着宽沿的毡笠,脸上蒙着一方黑巾,只留两只眼睛在外,阴沉的眼神一一扫过众人。 张负雷性子急躁,吼道:“你是什么人,敢来搅扰朝廷缉拿钦犯,莫非是汤予的同党?” 黑袍客瞅了一眼张负雷并未答话,举止甚是傲慢。张负雷怒火中烧方要发作,杜哲瀚上前一步,双目如炬,说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黑袍客上下打量杜哲瀚,慢声说道:“若我没猜错,阁下便是刑部的杜总捕头。” 杜哲瀚看他一付有恃无恐的样子,又不明此人来意遂点了点头。黑袍客不慌不忙的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放在杜哲瀚眼前晃了一晃。玉牌有巴掌大小,青翠如冰,上面雕刻一只展翅高飞的仙鹤,仙鹤嘴里衔着一朵盛开的梅花,做工精湛,样式华美。 汤予站在那人身后不曾看到玉牌,却见杜哲瀚脸色大变,脱口道:“你是……” 黑袍客揣好玉牌,打断杜哲瀚话头,说道:“杜大人,请借一步说话。”说完朝外走去,杜哲瀚不由自主的跟在后面神情紧张,军卒捕快们见状忙闪开一条道路。 汤予一头雾水,承蒙黑袍客施救可又和他素不相识,而看杜哲瀚的模样仿佛对此人颇为忌惮。杜哲瀚武艺绝伦,官居五品监典使,职位虽不高却统辖天下捕快,其父杜正伦更是曾任宰辅,真想不到是什么人能让杜哲瀚这般畏怯。张负雷、唐绍辰也和汤予一般念头,皆是如坠云雾中,摸不清头脑。 不多时杜哲瀚与黑袍客回转。杜哲瀚脸色不善,表情怪异,盯着汤予看了许久然后轻叹一声冲张负雷、唐绍辰说道:“我们走!” 张负雷、唐绍辰面面相觑,疑惑不解。张负雷大声说道:“这是为何?汤予是朝廷重犯,此时已是瓮中之鳖……” 杜哲瀚闷闷不乐无心多做解释,斩钉截铁的说道:“走!”说罢一抖衣袖,扬长而去。 张负雷二人不明白杜哲瀚因何忽然变卦放过汤予,可看杜哲瀚神色也猜出其中必有重大变故。无奈之下只得狠狠瞪了汤予和黑袍客一眼,疾奔几步追上杜哲瀚想问个清楚。 转眼间一众人马走得干干净净,只余汤予和黑袍客二人。汤予心中感激一揖到地,说道:“多谢前辈搭救。” 黑袍客从地上拾起匕首,一言不发只看着汤予,眼神竟同杜哲瀚方才一样奇怪。汤予跟黑袍客目光交汇,禁不住暗暗打了一个冷战。这双眼睛他似曾相识,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二人心里各有盘算,一时间都陷入沉默。 汤予甚感尴尬,说道:“敢问前辈尊姓大名,容汤予日后报答。”汤予边说边再施一礼。 不想黑袍客仍是闭口不语。汤予满腹狐疑又说道:“我和前辈素昧平生,前辈为何甘冒奇险仗义出手?” 黑袍客哼了一声,说道:“你不用谢我,若非依命行事,凭你也配让我相救!” 黑袍客明明伸出援手,却不知怎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汤予又是疑惑又是气恼。黑袍客看着他陡然说道:“你身后背着的可是七星龙渊剑?” 汤予闻言吃了一惊,心道:此人是敌是友,难不成也是为了七星龙渊剑而来?汤予正暗自揣摩,黑袍客接着说道:“你把宝剑交给我,从此寻一僻静之处隐姓埋名,切不要再在江湖上走动。”说话的口吻竟似命令一般。 汤予沉思片刻缓缓说道:“你到底是谁?”语气已无刚才那般谦和。 黑袍客冷声说道:“我是谁你不必知晓,反正是你惹不起的人。” “喔,是吗?”汤予怒极反笑。 黑袍客眼神犀利,说道:“汤予,我知道你的本事,但你剑术再高终究只是一介草民,无权无势,无人无财。七星龙渊剑乃李唐圣物,引各方势力觊觎,非有德者不能成其主。此剑于你手中毫无用处,只会给你带来无尽的灾祸。你把它交给我,日后也省了许多烦恼,岂不是好?” 汤予眉头一展,说道:“我若不交给你呢?” 黑袍客勃然大怒,喝道:“我好言相劝,你可不要不识抬举。” 汤予笑道:“真是巧了,汤某天生就是个不识抬举的人。” 黑袍客两眼似恶狼般狠狠瞪着汤予。汤予不为所动,说道:“我不知道阁下是谁,也不知你为什么搭救于我。承蒙你助我脱困,汤予感激不尽。但你如果是为了七星龙渊剑而来,那恐怕阁下要失望了。此剑虽非在下之物,但受人之托,终人之事,汤某定要把它交到剑神李承继妻儿手上。至于旁人,我看还是休做非份之想。” 黑袍客听汤予之言不由得伸手握住腰间的长刀。汤予方才见他用一把匕首磕飞唐绍辰的袖箭,知其武功深不可测,遂暗暗将真气注于全身只等黑袍客稍有异动,立时持剑相迎。 黑袍客眼神犹疑不定,看汤予面色严峻,松开握刀之手说道:“你放心,我既然领命护你周全,又岂会再和你拼斗?况且我欲得此剑也犯不着亲自出手。” 汤予眼前闪现过适才杜哲瀚谦恭之态,奇道:“领命护我周全?领何人之命?” 黑袍客并不回答,转身说道:“该讲的我都讲明,过几日我会差人前来取剑,你好自为之。”说完身形微晃窜出十余丈,眨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黑袍客来的突然,去的更是迅急。汤予呆呆站在原地,他敢肯定见过此人,但绞尽脑汁想了良久也记不清是在哪里。汤予心里有太多疑惑,若不是黑袍客出手相救又说退杜哲瀚,他现在已被擒获。可听黑袍客的口气是受人之命保护自己,黑袍客武艺绝顶又是何人能差使于他?更奇怪的是黑袍客身后之人既要护自己周全,还要得七星龙渊剑,岂不是自相矛盾? 汤予百思不解索性不再去想,昨夜至现在粒米未食,他早饿的头昏眼花。直往北走了四五里路,路旁有一座小镇,汤予寻了一间客栈饱餐一顿休息一晚,第二天清早天刚蒙蒙亮他便起身按计划赶赴少林寺。 巢湖距少林寺路途漫长,不过一路上倒还平安无事。不一日,汤予已至嵩山地界。嵩山地处河南道,东西横卧,左岱右华,古称“嵩高”、“崇山”,又名“天室山”,为天下之中,相传是神仙相聚的洞天福地。诗经有云:嵩高为岳,峻极于天,嵩山之名因此得来。 此时天过黄昏,汤予初临名山精神大振,攀山而上。入得山内但看山势雄奇,林木苍郁,松风习习,云影天光,好一派名山气概。嵩山方圆数百里,有奇峰无数,汤予贪恋美景又兼路径不熟,走了良久也未寻到少林寺。夕阳落下,夜色越来越浓,汤予心知今夜要露宿山中。他久历江湖,错过宿头乃是平常之事,好在包囊里还带着水和干粮,故而并不慌张。汤予四下观瞧,欲找一棵粗壮的大树以做安歇之用,没走多远就看左首边林中有一小块空地,隐约可见一栋木屋。他急走几步穿过树林,果然有一座简陋的木屋立在眼前。这木屋不大,门窗墙壁都是林中树木搭成,房顶铺着厚厚的茅草。汤予甚喜,在房外连呼几声。屋内无人应答,房门并未上锁,他轻轻推开房门走进木屋。 借着新月汤予举目观瞧,房舍里空无一人,东首屋角斜摆着一张木榻,墙壁上挂着些绳索和抓捕野兽的套夹,显是山下猎人为歇脚搭建。他也不嫌弃茅舍寒酸,坐在木榻上从背囊里拿了干粮吃将起来。 夜色更浓,树叶被山间的风吹得沙沙作响。汤予吃罢和衣而卧,透过敞开的木窗就见满天星斗像无数银珠密密麻麻的镶嵌空中,半圆的月亮一边亮一边暗,诉说着亘古不变的故事。汤予瞧的出神,不知不觉慢慢睡去。 汤予睡的正酣,几声细细脆脆的轻响把汤予从梦中叫醒。他猛的坐起身,倾耳细听。响声时断时续甚是悦耳,乃是有人摇晃铜铃所发。汤予暗暗吃了一惊,深更半夜,荒山野岭,怎会有人摆弄铜铃? 铃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汤予手持石破剑藏在窗后偷眼望去,就看一行人走过树林停在木屋外。当先一人个子不高,五官像被火斗熨烫过,一张脸好似扁平的一般,身上穿着青布长衫,头戴青布帽,腰间挎着一条符咒带,脚上踏着一双草鞋,手中提掐一根短棍,短棍的顶头拴着一支铜铃。中间三人一般装束,整个身子套在又长又肥的黑袍里,头顶的大草帽上罩着黑纱将头颅覆盖无余,只是三人都用草绳相连,站在地上纹丝不动毫无半点生气。最后一人是个十三四岁的孩童,长的容貌奇丑,左右两手里各拿着一面铜锣和一根锣锤,但始终没有敲过。 青衣人眼睛闪着红光四下瞅了瞅,对身后的孩童说道:“此处宽敞,正可练功。”青衣人的话音仿佛两支铁锉互相摩擦,让人觉得无比难受。 汤予虽久历江湖也被这鬼魅一样的人吓得不寒而栗,手心里俱是汗水。 第36章 嵩山奇遇 第三十六章嵩山奇遇 少年应了一声把铜锣系在腰间,解开那三人相连的草绳,口中念念有词手舞足蹈起来,仿佛进行着某种诡秘的仪式。然后穿花绕蝶般围着三人疾走,两手中、食二指不停点在三人身上,认穴精准,出手毒辣。而那三人依然一动不动,连声音也未发出一丝。 汤予瞧得毛骨悚然,手中的长剑不小心碰到窗沿。青衣人猛的朝茅舍望去,少年停手来到青衣人身旁,说道:“师父……” 青衣人阴恻恻的说道:“想不到这里还有生人。你去屋中瞧瞧,若是此山的猎户便了结了他,免得碍事,打搅你我练功。” 少年嘿嘿一笑露出满嘴参差不齐的牙齿,向茅舍紧走几步正要推门而入,“吱嘎”一声木门从内打开,一人从房中走了出来站在门口。少年不由自主的退到一边,两只鼓溜溜的眼珠在汤予浑身上下来回打量。见汤予宽肩细腰,挺胸昂首,手中握着一柄长剑,遂回头对青衣人说道:“师父,房中真有人。看样子不是猎户,好像还懂些功夫。” 青衣人缓步上前,火红的眼睛透着说不出的邪恶。他离汤予越近,一股腐烂的味道越是刺鼻,这味道既有死老鼠的恶臭,又有食物坏掉的酸涩。汤予见多识广知是尸臭之味忙闭息凝气,心下暗道:这人到底是人是鬼,身上怎会有如此大的尸臭味? 青衣人张口说道:“看到我们师徒的模样,居然面不改色还敢出门,胆子倒是不小。”青衣人顿了顿接着说道:“你应该不是普通人,你是谁?” 汤予知其绝非善类不愿多惹是非,说道:“在下是过路之人错过了宿头,刚巧茅舍无人居住,便在此借宿一晚。” 青衣人又看了看汤予,阴笑道:“过路之人?唉,遇见我们只怪你运道不好。瞧你的身子挺是壮健,想来心肝的味道必定不错。”青衣人说完瞄了少年一眼。 少年会意,突的一个箭步伸手点向汤予“人迎”、“膻中”、“神阙”三处穴道。这三处穴道都是人身三十六处死穴之一,万万碰触不得。汤予已有准备闪身避开,急道:“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为何平白无故竟要致人死地?” 青衣人也不理会汤予,冲少年喊道:“劣孩儿,这人武功不弱,刚好给你练练手。” 少年笑道:“师父莫急,待我杀了他,把他的心摘出来,献于师父尝鲜。”少年嘴上虽说着话,出手却丝毫不慢,俱是狠毒无比的杀招。 汤予看少年尽管年纪轻轻,但手指又长又粗几近常人的两倍,指尖殷红如血,每次出手都伴着一阵腥风,又见他适才用人体练功,故而不敢托大“唰”的抽出石破剑。长剑在手,汤予豪气渐生,撩、带、抽、截、点、斩、扫,石破剑在他手中如同有了生命,将剑术的精髓发挥的淋漓尽致。不过四五个回合,少年已招架不住。青衣人瞧得啧啧称奇,心下暗道:不想这荒僻之地居然会遇到此等高手,中原武林藏龙卧虎果然名不虚传。 少年连连怪叫口中不知念着什么,并指如戟急戳汤予“期门”、“带脉”、“合谷”、“四白”等十一处穴道,意在招先,含蕴不尽,招式变化间也不晓得蕴有多少煞手。哪知汤予全然不顾,身形微偏,长剑激刺,以攻克攻。这一剑甚是刚猛,剑式中带着凛然之气,把少年隐藏的后招一齐封死,正暗合上乘武学以拙胜巧的奥秘。 青衣人在旁观战见状急喝道:“劣孩儿,收手……” 少年瞧汤予出剑如电又闻青衣人喝止忙撤招后退,但终是慢了一步,只觉指尖剧痛难当,石破剑已将其左手中指削掉一截指头。少年惨呼,右手紧紧攥住受伤的手指。青衣人大怒欺身而上,掌中的短棍裹着摄人心魄的铃声猛击汤予头顶。汤予不再理会少年,高举长剑朝上封挡。岂料石破剑虽架住短棍,可棍头系着的铜铃自上甩下险些砸到汤予肩头。汤予惊出一身冷汗,青衣人一招得手再不容情,右手执摄魂铃,左手化指,一连攻出十余招。他招法路数怪异无比,身体和手指上的尸臭味更是令人作呕。一时间汤予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那少年用布条包扎好断指,面目狰狞双眼狠狠瞪着汤予,忽的自腰间解下铜锣“邦、邦、邦”的敲了数下。汤予正和青衣人斗得激烈,闻听锣声偷眼观瞧,只见方才一动不动的三人一齐直挺挺的朝自己扑来。三人行为古怪,可一举一动却是无声无息,刹那间已经蹿至汤予面前。汤予避过青衣人的摄魂铃,向三人疾刺三剑。石破剑分别扎穿三人胸膛,但三人竟似毫无感觉,哼都未哼一声仍然朝汤予不停的扑击。此等怪事汤予生平从没遇到,不禁吓得毛骨悚然,冷汗直流。 青衣人边用摄魂铃横扫汤予双腿,边阴笑道:“你武艺不错,我本有心放你一条生路,不过你伤了我徒儿,今天便饶你不得。” 汤予脑中忽然想到一事,虚晃一剑借势纵身跃出三丈开外,大声说道:“你……你是魔教中人?” 青衣人听汤予之言,摇动摄魂铃止住三具僵尸,血红的眼睛紧紧盯着汤予,说道:“不错,你既然知晓五绝教,看来也不是泛泛之辈。” 汤予持剑当胸,说道:“久闻魔教中有一位异人能驱赶尸体,爱食人心,人称“尸匠”,可是阁下?” 青衣人脸上泛过一丝得意,答道:“想不到在中原还有人知道我的名号,倒真是出乎意料。” 汤予吃惊更甚,这魔教乃是西南苗疆的一个神秘教派,当地人称之为“五绝教”。因行事凶残恐怖,仪式神秘鬼祟,江湖中人又称其为魔教。魔教中俱是身怀绝技的奇人,尤以五位护教长老武功最高,分别是“毒王”、“尸匠”、“蛊婆”、“兽徒”、“咒师”。五人之上便是当今魔教教主,武林十大名人“天魔帝君”傅灭。 魔教创教至今,历任教主皆为苗人,唯有傅灭是汉人身份接任教主。他本名傅臣,其父傅奕武德初年官拜太史丞,以灭佛反教闻名天下。其常于高祖皇帝李渊驾前言说佛教对君不忠,对父不孝,游手游食,不事劳作,剃发易装,逃避役赋,剥削百姓,割截国税,讲妖书邪,恐吓愚夫,骗取钱物等种种弊端,必须禁止铲除。 有一次长安城中来了一位天竺僧人,四处言讲自己有一件宝物,乃是佛祖的牙齿舍利。此物至坚至硬,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损毁它。善男信女们从四面八方闻讯赶来长安城顶礼膜拜。彼时傅奕卧病在床,知道这件事后对傅臣说,有一种宝石名叫金刚钻,坚硬无比。这个番僧装神弄鬼,招摇撞骗,估计他拿的就是金刚石,但羚羊角能破它,你去戳穿他的谎言。傅臣领命而去,见了天竺僧人用手中的羚羊角狠击假佛牙。结果假佛牙应声而碎,众人一哄而散。此事广为流传,佛门中不少邪僧恶侣对傅臣父子更加恨之入骨。 后来傅奕亡故,傅家家道中落失了依靠。一日深夜几个蒙面人冲进傅府逢人就杀,血洗傅家满门。傅臣身中数刀昏死过去,待其醒来傅家老少七十余口被屠戮而尽,惨不忍睹。傅臣大难不死,知其父得罪了太多人,自己已无法在中原立足。无奈之下只好远遁他乡,逃奔西南苗疆避祸。他在苗疆人地两疏,险些命丧毒蛇之口,幸亏魔教教主尹久尼相救才侥幸得活。尹久尼见傅臣为人忠厚又怜其身世遂收他为徒,把一身绝学传授于他。傅臣本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而且已年过三十,之前从未学过武功。不料他天资聪颖,颇有恒心,兼屡获奇遇,只十余载的时间便练成了“五绝魔功”,真谈得起冠绝古今。五绝魔功是魔教最厉害的一门奇功,唯有二百余年前的第一任教主练成,此后十七任教主无一人练至第九层。连傅臣的师傅尹久尼也才堪堪练至第八层的境地。尹久尼临终时将魔教教主之位传给傅臣。傅臣继任教主,改名傅灭,回中土复仇。一年间接连铲平大小寺院百余座,杀死僧众无数,就连法门寺的前主持法照禅师都亡于其手。最后白马寺方丈“当世活佛”释道大师、东山寺禅宗五祖弘忍大师、少林寺方丈宗凡大师一同倡议中原佛门组成抗魔联盟共御傅灭,终在齐云山顶一战将其击败。双方立下誓约,傅灭退回苗疆,十余年来再未踏足中土。但江湖中人念及此段往事,无不谈魔色变。 汤予疑窦重重,稍安心神说道:“魔教之人久居湘南苗疆,足迹绝少涉足中原,为何却到嵩山?” 尸匠哼了一声,扁平的怪脸显得更加狰狞,说道:“我们五绝教的事还用得着和你言说?今夜既被你撞破行踪,更加留你不得!”说完手中摄魂铃发出几声轻响,那三具僵尸得到讯号又朝汤予扑来。 汤予一一避开,回了三剑。三具僵尸身上虽被长剑割破长长的伤口,可攻势丝毫不减。尸匠也已出手,三尸一人把汤予团团围住。汤予知其是魔教五位长老之一尸匠后,心下早加了十二倍的小心。他曾听人讲起过尸匠,此人一身奇术,以尸体练功,所修炼的“尸阴指力”乃是天下至邪的功夫。尸匠虽不会用毒但他长年累月和尸体为伴,浑身俱是尸毒,若是被其抓伤抓破,尸毒入体,任你是大罗神仙也必命赴黄泉。汤予把石破剑舞得密不透风,几次尸匠左手的尸阴指点向汤予,都被他施招化解。久攻不下,尸匠反倒焦虑起来,摄魂铃摇晃的越来越急。三具僵尸被铃声催促,动作更加凶狠。 铜铃声不仅能驱使僵尸,也让汤予头昏脑胀,魂不守舍。若不是他得了玄奘大师所着的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勤加修炼,此刻早成了意识丧失的木偶傀儡。眼看三具僵尸的攻势凌厉至极,汤予边躲闪边苦思破敌之策,渐渐发现摄魂铃和僵尸之间存在某种神秘的联系。他久经杀阵对敌阅历无比丰富,心知如要灭除僵尸必先毁掉摄魂铃。想通此节汤予转守为攻,手中长剑挽起五朵剑花,将尸匠罩在剑影之中。 尸匠本稳占上风,料想再有几个回合汤予便可亡于其手。谁知汤予招式突变,剑上的劲力和杀气陡然间强了数倍,反被弄了个措手不及。他惊呼一声连用摄魂铃挡了四剑,真气已有所不继,待汤予第五剑从上而下砍来忙高举摄魂铃招架。石破剑结结实实劈在棍头上。摄魂铃的棍杆是用铁桦树的树瘤制成,比生铁都硬上三分。怎奈遇到天下第一利器石破剑,还是无济于事。摄魂铃的棍杆断为两截,棍头、铃绳、铜铃一齐掉在地上。 尸匠提着半根断棍瞠目结舌,似乎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样的宝剑。那三具僵尸失了铃声控制又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地。汤予乘机一扭腰身疾挥一剑,长剑划过三具僵尸脖颈。人头落地,脓血涌出,臭不可闻。 第37章 少林危矣 第三十七章少林危矣 这三具僵尸是尸匠刚从嵩山里搜罗出来用做练功的尸袋,虽未经过训练调教但力量大过常人十数倍又没有痛感,威力也是惊人,不料却被汤予一剑斩首。尸匠惶声道:“我在湘南常听人说,中原武林有一把绝世名剑,削金切玉,吹毛断发,名曰湛卢。这把剑难道便是湛卢?” 汤予并未回答,尸匠又问道:“你究竟是谁?” 汤予扫了一眼地上的的三具尸体,反问道:“嵩山脚下乃是佛门清静之地,你等魔教之人为何从苗疆千里迢迢来此,究竟有何不可告人的目的?” 尸匠狂笑道:“佛门清静之地?老子就是为了佛门清静之地而来!”尸匠顿了顿,一双赤红之瞳像深夜里的野兽射出可怕的红光,厉声说道:“你虽破了我练功的尸袋,但今天也休想活着离开这里半步。” 尸匠边说边把手中半截断棍猛的掷向汤予,右手化爪左手并指怪啸一声转到汤予身侧,爪指共用连出四招,都是分筋错骨击人死穴的阴毒招式。 汤予现下已不似方才那般惊恐,见招拆招还了四剑。尸匠退了半步,恶毒的双眼显出根根血丝。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吼叫,两手使尽全力各用不同的武功再出四招。汤予成竹在胸,长剑忽施剑法,忽施刀法,招式亦刚亦柔,剑影漫天飞舞,连挑尸匠浑身上下十六处穴道。尸匠被逼退了七八步才站稳脚跟,口中不住喘着粗气。他恼羞成怒誓要拼死一搏,也不稍做调息,曲肘躬身,双膝前跳,连削带打,一记“金丝绞剪”右手五指如钩斜擒汤予腕脉,左脚却冷不防狠踢汤予下阴。 汤予恼其阴险下作,骂道:“你这披着人皮的禽兽,掘坟驱尸,专食人心,真是惨无人道,罪恶滔天!既然你喜欢和僵尸为伍我便成全你,让你同它们一样也做一具无魂无心的尸体!”汤予口中虽言,剑招丝毫不缓,手腕一抖剑尖直扣尸匠右腕。 尸匠惧怕石破剑之威忙收爪撤身,汤予跳步疾刺尸匠前心。尸匠无物可挡,只得侧身闪开长剑。汤予顺势反手上撩,石破剑从下掠过尸匠右臂。红光乍现,悲嚎一声,尸匠右臂自齐肘处被斩断。汤予收剑,站立当场。 鲜血顺着尸匠断臂处喷涌不止,一旁的少年吓得手足无措,跑上前来慌张的替尸匠包扎伤口。尸匠为人悍勇,一把推开少年,颤声说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的事我在苗疆早有耳闻,都说你的剑比闪电还要快,想不到此时此地能有幸领教。” 汤予冷冷哼了一声,说道:“你所练的功夫邪恶无比,本应杀了你为武林除去一害,但既然已断你一臂也算给你惩戒,望你今后少做阴毒之事。你走吧。” 尸匠听汤予讲完,上前两步眼睛直勾勾看着汤予,忍着剧痛说道:“你不杀我?” 汤予不愿多说,眼睛望向别处。尸匠再上前两步,说道:“多谢不杀之恩……”说到此处他话锋一转,高声喊道:“可我这断臂之仇今生却找何人去报?”尸匠边说边把断臂朝汤予面上疾挥,断臂处的鲜血雨点般洒向汤予。 尸匠终生研习邪功,鲜血中早满含尸毒,寻常人只需沾染一星半点便会毒气攻心命丧当场。汤予不曾想到尸匠有此一招,只觉一股腥臭之味扑面而来。他暗叫不好,忙抬左手用衣袖护住脸孔,脚尖全力蹬地,身子如离弦之箭往后掠出五六丈远。尸匠恨极了汤予,嗷嗷怪叫,势如疯狗,紧追不舍,左手施展尸阴指力定要戳中汤予方才罢休。 汤予怒火中烧,杀心已现,喝道:“你自己寻死可怪不得别人!” 转瞬间尸匠已到近前,汤予瞅准时机长剑脱手激射而出,去势迅猛竟比普通的暗器还要快上十倍。尸匠右臂失血甚多神智恍惚,全凭一口怨气支撑。他堪堪已奔至汤予近前忽觉胸口一凉,一股巨力带着他向后而去,直腾空飞出三四丈才跌坐地上。尸匠低头观瞧,只见胸口插着一把长剑,剑身贯穿胸膛只留剑柄在外。他挣扎着站起来全身颤抖,喉头微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又坐回地上。那少年哭喊着跑了过来扶住尸匠,尸匠脸似白纸,赤红的双晴黯淡无光,颤巍巍的对少年说道:“你快走……告诉教主……替我报仇。” 少年泪流满面,碎声说道:“师傅……师傅……。” 尸匠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推开少年,怒道:“我不行了……别管我……快走……。” 少年瞪着汤予,含泪的眼中充满无穷的恨意,突的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跑进树林。尸匠看少年离去,一指汤予口中呜呜的说着什么,可话终究没有说出口便气绝身亡。 汤予见尸匠一动不动知其已死,走上前去抽出石破剑。经过一番恶战,他睡意全消,望着满天星斗又望望地上的四具尸体,暗道:这尸匠浑身浸染尸毒,若是被人不小心碰到可是不好。想到此处他把尸匠和另外三具尸体收拾一起,寻些干枝枯草再点上一把火将其烧得干干净净。 此时天色渐渐破晓,大地朦朦胧胧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万籁俱寂,突然有了几声鸟鸣划破寂静。不一会东方天际浮起一片鱼肚白,山林中慢慢亮了起来,朝霞被一层层灿烂的金黄色点缀逐渐扩散,稀稀疏疏布满了灰蓝色的天空。 汤予收拾妥当,寻一条山道沿道而行。路上偶遇两名清早上山砍柴的樵夫,从二人口中得知这嵩山又分太室山与少室山,两山相隔三十余里。少林寺位于少室山,而汤予昨日所登却是太室山。汤予谢过两位樵夫,依所指之路赶奔少林。回想昨夜所发生的一切,他心下疑窦重重。少林寺名震天下,乃当世武林第一名门正派,但魔教之人居然现身嵩山,真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汤予心头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约莫小半个时辰,汤予已至少室山脚。踏上一眼望不到头的石阶,想到在不远的万松丛中即是世人仰慕的玄门正宗,一股敬意油然而生。走了百十级台阶,刚过了一处转角,只见蜿蜒曲折的山路上伫立着十余名僧侣。石阶本就狭窄,被这些僧人堵的再无一丝空隙。汤予纳闷,来至近前。一名身穿黄色僧袍的僧人拦住汤予,稽首说道:“小的是少林知客僧,敢问施主上山所为何事?” 汤予还礼说道:“在下久仰少林寺大名,途经嵩山特地前来拜访。” 黄袍僧人摇头说道:“真是不巧,敝寺今日不接外客,还请施主见谅。” 汤予一愣,说道:“这是为何?” 黄袍僧人身后闪出一名粗壮的僧人,大刺刺的喝道:“哪来的许多废话,快快下山,别在这里啰啰嗦嗦令爷爷心烦。” 汤予闻言大怒,黄袍僧人向那人递了一个眼色,又冲汤予说道:“施主勿怪,近几日寺中整饰佛像,修缮房舍,料来两三日即可完竣,施主如果愿意,请三日后再来。” 汤予看黄袍僧人双睛闪烁,神态虚伪,又看那十余人都是满面凶横,戾气逼人之徒,其中有几人虽剃了光头可头皮上却有血痕,显是刚刚剃度不久。他心中不禁更加疑惑,说道:“少林若整修寺院只需关门闭寺就是,因何连路也不许人走,难道连这路,这山都是少林寺的不成?” 粗壮的僧人在旁早一脸的不耐烦,听汤予之言跨了一大步,吼道:“你奶奶的,让你滚便快滚,惹恼了爷爷小心砸碎你的骨头。” 汤予火冒三丈但随即细想:少林寺香火鼎盛,为避免与人枉动口舌,所挑选的知客僧全是彬彬有礼,武艺低微的僧人,哪里会有此等凶神恶煞一般的人物?看情形寺中必是有变故发生!想通此节,汤予佯装惊恐,说道:“我走就是了,莫动粗吗。”说完转身快步下山。 众僧在身后笑骂了几句不再理会,汤予走出不远乘人不备闪身钻入路旁的树林。树林枝繁叶茂,浓翠蔽日,林中人影晃动不时有人来回巡视。汤予机警一一避过,神不知鬼不觉的攀山而上,片刻之功已至少林寺外。 少林寺创建于北魏太和十九年,是孝文帝为安顿天竺僧人跋陀而建。后神僧达摩从海上来到中土,“一苇渡江”在少林寺落迹,大集信徒传授禅宗佛法,练武强身。少林寺自此名扬天下,成为中华佛教禅宗祖庭。 汤予初临少林,但瞧红墙绿瓦,层层叠叠,飞檐崇阁,古色古香,真不愧当世名寺。可是硕大的一座寺院却山门紧闭,寂静异常,既无游人香客也无钟声梵唱。汤予越发忧虑,纵身翻过院墙,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就看寺内景象惨不忍睹,尸横遍地,血填沟壑,仿佛地狱一般。饶是汤予见多识广也感心惊肉跳,不寒而栗。他抽出石破剑,小心翼翼的穿过外院和天王殿,只见一众人等把大雄宝殿团团围住。这些人样貌古怪,衣饰奇特,和中土之人大相径庭。其中一人头顶尖帽,身穿白袍,鹰鼻凹目,满脸黄须正在殿前同一白眉老僧拳来腿往斗得不可开交。 汤予不明所以未敢轻举妄动,刚巧殿外有一棵高大挺拔的银杏树,众人专注于场下二人的拼斗并未留心于他。汤予悄无声息的跃上树梢居高临下而望。那色目人和白眉老僧战了五六十个回合此时已是最紧要关头。他身材健硕,体壮如牛,有如一堵肉山,两块鼓胀的胸肌把宽肥的白袍撑的老高,一双好似西瓜大小的拳头直来直去,虎虎带风,但拳术与中土武林迥然不同。中土拳法虽门派众多各有千秋,可都讲究身沉脚稳,朴实无华,拳在意先,以气驭拳。而这色目人的拳法却是腿跳腰摇,低首躬背,双拳连出,拳打一点。二人又斗了十余个回合,色目人一个箭步抢前,左手刺拳直击白眉老僧面门。白眉老僧侧身躲过,色目人连击三拳,拳走一线,又快又狠。白眉老僧退了两步,色目人每出一拳便短出一口气,待其稍有停顿白眉老僧挑掌上撩,一拳打在色目人肩头。此招是“少林龙旋手”中的一记妙招,名曰“游龙归海”,色目人身子晃了一晃,疼的怪叫一声,翻手直击白眉老僧胸膛。 白眉老僧乃是少林罗汉堂的首座,宗济大师,单论拳法少林无人出其左右。这记游龙归海他已用了七成功力,足可开碑碎石,没想到色目人皮糙肉厚,打在身上好似打在生铁上一般。宗济心中一惊,收招后撤。色目人击空,抬腿急踢宗济小腹。宗济知色目人力大无穷不可硬拼,让开铁腿遂将一套“转星穿花拳”施展出来,双手忽而化掌,忽而化拳,就像又多生出五六条手臂,在色目人身上东敲一下,西拍一下,把色目人弄的眼花缭乱,气急败坏。 第38章 楞伽掌法 第三十八章楞伽掌法 色目人铁拳连击却频频落空,越发急躁,身上又挨了宗济两掌虽不甚痛可众目睽睽之下难免脸上无光。他怒气渐盛突的舍拳为抓,昂首缩腹,摆出一副角抵争跤的姿势,见宗济右手单拳打来,不避反进,双手似一对铁钳抓向宗济。宗济冷不防被色目人一把逮住僧袍未等挣脱,色目人大喊一声,曲背含胸将宗济靠在身后,腰胯猛一发力把宗济从头顶上甩了出去。宗济只觉天旋地转,人已飞出三丈开外,眼看大头朝下就要砸在地上。幸亏他反应机敏,抢先一步伸手撑住地面,身体借势又朝前飘了两丈有余才堪堪站稳。 摔角之术在大唐年间颇为盛行,每到佳节喜日皇宫之中都会举行相扑大赛以娱天子众臣。自上古周朝时便把角抵、射箭、驾车列为军卒日常训练的三项基本技能。历史上喜爱相扑争跤的帝王更是大有人在,连秦二世胡亥、汉武大帝刘彻、蜀汉三国时吴国的败亡之君孙皓、北齐文宣帝高洋都痴迷于此不能自拔。但是武林高手比武却绝少用到此技,只因对跤二人互相拉扯对方衣衫,撅臀劈胯,伏地而爬,着实不雅。故而宗济一时不防,险些吃了大亏。 这色目人名叫沃尔夫冈,本是西洋法兰克王国一名贫困潦倒的苦力车夫。他自幼生得力大无比又精通西洋的拳击摔跤之法,由于常听人说在神秘的东方有一个美丽富饶的国家,哪里的人们用金砖铺路,蜂蜜浇花等等夸张的传说,便孤身一人,跋山涉水,来寻找梦想中的天堂。途经西域龟兹国时他酒后与人斗殴,赤手空拳打死了当地八名恶霸和一名官差,被判处绞首之刑。沃尔夫冈的事碰巧让在此地布道的景教大法师马吉达知晓,他随即花费重金买通看押囚犯的牢头偷偷放了沃尔夫冈。沃尔夫冈获救,感激马吉达的活命之恩随即加入了景教,成了马吉达的一名忠实信徒。马吉达对沃尔夫冈很是器重,传授给他许多玄妙的景教神功。沃尔夫冈原就悍勇,现下更加如虎添翼,不过几年时间已成为景教三大法王之一。此次景教因宗明、神秀在灵应峰重伤拘魂、缉魂二使,借机联络魔教大举来中土寻仇,一是想重振景教在大唐的威势,找回阿罗本时期的辉煌。二则另有所图。沃尔夫冈初到寻梦之地,反而更加残忍积极,昨夜他便痛下杀手害了十几名寺中僧侣,此刻在大法师马吉达的注视下越想显露一下能耐以讨马吉达的欢心。 沃尔夫冈一招占得先机,不由分说又似恶熊一般扑向宗济。宗济沉肩侧身一闪躲过。沃尔夫冈霍地伸出右手直奔宗济的咽喉掐来。宗济双拳下压沃尔夫冈手肘,施展小擒拿的功夫同沃尔夫冈周旋。沃尔夫冈气急败坏翻手急抓宗济的衣袖,想凭自己身高力大的优势将宗济提起摔死。宗济不慌不忙用右手沿沃尔夫冈的左臂一缠一摞,顺势带向怀中。沃尔夫冈见势不妙,臀部朝后一坐,猛地往回一拽。他哪里知道宗济并不想跟他较力,而是顺势一送。就在沃尔夫冈猛力后坐,重心不稳之时,宗济一个蹉步进身,拳头重重地打中沃尔夫冈前胸华盖穴。“嘭”的一声,沃尔夫冈连退了三四步,一屁股坐到地上。 宗济这一式名叫“借花献佛”,是少林罗汉拳中一记借力打力的妙招。沃尔夫冈被打的眼冒金星,剧痛难忍,胸骨几欲折断。宗济收式站好一抖衣袖,说道:“承让。” 华盖穴位于胸窝上寸余,如果宗济打在胸窝下的巨关穴,那沃尔夫冈立时即会命丧当场。在场之人都看出宗济手下留情,不料沃尔夫冈恼羞成怒发出野牛一般的低吼,从地上蹦起又朝宗济冲来。 宗济怒道:“方才有言在先,现胜负已分,为何……。”宗济话未讲完,沃尔夫冈左拳直击宗济面门,右拳勾向宗济小腹。他体态如熊,此刻不顾一切的猛攻,拳上的力量速度更加惊人。 常言道“拳怕少壮”。宗济年过六旬,尽管功力深厚可毕竟年岁不饶人,昨夜又是连番苦战,而沃尔夫冈不过四十岁上下正是壮年。二人交手近百回合,宗济用巧劲侥幸赢了沃尔夫冈一招,现下精力体力大不如前。他先低头躲过沃尔夫冈的左拳,接着含胸收腹,双臂下沉护住小腹。沃尔夫冈的右拳打在宗济的双臂上,宗济只觉一股巨力袭来,身体被硬生生推出两丈多远,臂膀一阵阵剧痛,不禁气血翻涌,心乱神摇。沃尔夫冈乘胜追击,铁拳忽而直出,忽而勾摆,若是近身便改拳为抓施展摔跤技法。一时间宗济险象环生,岌岌可危。 就在这时有人郎声说道:“仁为吾心,慈乃正道。惩恶扬善,佛光普照。”那人说罢,稍一停顿又诵道:“世间离生灭,犹如虚空华。智不得有无,而兴大悲心……” 那人诵到此处,大雄宝殿内传出阵阵梵唱之音:“一切法如幻,远离于心识。智不得有无,而兴大悲心。远离于断常,世间恒如梦。智不得有无,而兴大悲心。一切无涅盘,无有涅盘佛。无有佛涅盘,远离觉所觉。若有若无有,是二悉俱离。牟尼寂静观,是则远离生………………。”声音渐高渐昂,弥漫天地。 此经文是禅宗僧侣必修的《楞伽阿跋多罗宝经》,亦称《楞伽经》。宗济闻诵经之声烦乱的心绪慢慢平静,知是方丈宗凡师弟和寺中众僧相助自己。他虚晃一招跃出圈外,脱下袈裟只余贴身的僧衣,深吸一口气,弓步曲身,一拳护心一拳指敌。此招名叫“佛陀降虎”是少林罗汉拳中的一式,颇有含义。一方面是示意对手来攻,一方面又告诫对手不要猖狂。沃尔夫冈见状大怒,抡铁拳又冲了上来。二人拳脚互往再斗了十余个回合,宗济脑中蓦的闪过一事。初时他只道师弟宗凡同众僧诵经是为了给自己鼓劲助威,但此刻听着深邃悠远的梵唱之音心下豁然开朗,已想明白宗凡的良苦用心。原来宗凡是暗示他用“楞伽掌”退敌,否则千百部经文中为何偏偏挑选《楞伽经》反复诵读。 少林寺虽是武学圣地,但寺中僧侣并非人人都会武功,亦分文僧、武僧。武僧中武艺高强之人又分属“三院两堂”。三院是“菩提院”、“达摩院”、“戒律院”,两堂是“般若堂”、“罗汉堂”。三院两堂研习武功各不相同,每年春暖花开之季寺里都会比武较量,以考察武僧们一年的修炼成果。楞伽掌和般若掌、大力金刚掌并称少林三大掌法,也是戒律院最高妙的掌法,寻常的武僧往往需要苦练三十年的根基武学才能有机会修炼楞伽掌法。宗济虽是罗汉堂的首座,可他和戒律院首座宗惠自幼相识,师出同门,二人情谊匪浅又常在一起研习印证,所以对楞伽掌法倒也谙熟于胸。楞伽掌法不似大力金刚掌那般霸道,也不似般若掌厚重,却兼有大力金刚掌的凌厉跟般若掌的绵延。此刻经宗凡提醒,宗济一路路将楞伽掌法打将出来,果然转危为安。 沃尔夫冈只觉宗济的掌力若有若无,自己空负一身巨力却好像跟一团棉絮对战,无从下手甚是难受。恰在此时宗济施出一记“莫可奈何”,右掌力微而实拍向沃尔夫冈小腹,左掌力沉而虚拍向沃尔夫冈右肋,虚实交互为用。哪知沃尔夫冈索性仗着身体健壮,竟然不躲不避忍痛硬挨了两掌,一把抱住宗济。宗济大惊失色急欲挣脱,但沃尔夫冈的双臂如两棵生了根的树桩如何挣得脱? 沃尔夫冈暴喝一声,猛的用头撞向怀里的宗济,这招式已不是高手比武,反像市井无赖在街上打架斗殴。宗济被撞的满脸鲜血,鼻骨碎裂。沃尔夫冈露出狰狞的笑容,骂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鸟语,提起左膝狂顶宗济小腹。宗济浑身欲裂,亏他对敌经验丰富,使尽平生力气,曲背缩腹,两腿蹬向沃尔夫冈前胸。沃尔夫冈把持不住,松脱双手。宗济一臂扶地,一臂按住小腹,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沃尔夫冈见宗济受了重伤便如豺狼看到流血的猎物更加兴奋,丝毫不给宗济喘息之机,快步跑上前来奋力一拳打向宗济心口。这一拳势大力沉,沃尔夫冈想置宗济于死地而后快。宗济擦了擦脸上的鲜血,目光坚毅,朝后退了一大步避开拳锋。沃尔夫冈一拳打空,第二拳又到。第二拳打空,第三拳又到。他连击了六拳,宗济连退了六步。待沃尔夫冈旧力已散,新力未生之际,宗济疾挥一掌快似闪电拍在沃尔夫冈胸口。沃尔夫冈一惊,宗济第二掌又拍到。沃尔夫冈身体一晃,右手铁拳方要探出,宗济第三掌再到……。只听“嘭、嘭、嘭、嘭、嘭、嘭”六声闷响,沃尔夫冈连挨六掌。此六记楞伽掌法一掌重过一掌,第一掌宗济不过用了五成功力,至第六掌已是十成功力而发。 沃尔夫冈连退数步,脸色大变,气息不畅,张口吐舌欲大口喘上几口粗气。宗济欺身又至,弓步挺身,头伏腰弯,大吼一声,双拳自腰间一齐击出,不偏不倚正打在沃尔夫冈巨关穴上。沃尔夫冈巨大的身躯腾空掠过老远才“啪”的摔落于地。 这招“进步崩拳”虽是少林罗汉拳中的一记普通招式,但宗济浸淫此拳五十余年,倾尽全力使出真可谓势不可挡。沃尔夫冈胸骨被打的粉碎,脸如金纸,气若游丝,只稍稍挣扎了一下就一动不动的昏死过去,眼见不能活了。 第39章 三局两胜 第三十九章三局两胜 宗济虽击倒沃尔夫冈,但他本受内伤又不顾一切全力出击,此时经脉皆损,只觉天旋地转,五脏六腑无一处不痛。突然间他喉头微甜,连着几口鲜血喷在地上。宗济按住胸口,眼前一黑险些摔倒。从大雄宝殿里忙走出三人,其中两名年轻僧侣奔至宗济身旁,一人扶住一边,将宗济搀回殿内。另一人是一位六旬的老僧,老僧颌下无须,身材中等,斜披着一件大红色的袈裟,尽管生的慈眉善目,举止和蔼,却自带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老僧举目环顾殿外群魔,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这场比试可是我少林胜了?”声音不大,但在场之人个个听得清清楚楚,显是内功已臻化境。 汤予不识得老僧,可凭这份气度和功力猜想,他应该就是少林寺现任方丈,武林十大名人之一“谦僧”宗凡。宗凡话音刚落,人群中走出一人。此人个子不高,体态微胖,穿着一件白色的印花长袍,鼻梁高挺,眼窝深陷,黄褐色的卷发上带着一顶又长又圆的尖帽,脖颈处的银色项链被阳光一照闪闪发亮,项链的下端挂着一枚黑黝黝的十字架。那人瞄了瞄奄奄一息的沃尔夫冈,一摆手打身后闪出几名大汉各拎着沃尔夫冈一只手脚把他拖了下去,然后腔调怪异的朝宗凡说道:“不错,这局是少林寺胜了,可你不要忘了我们立下的赌约,三局两胜才是最后的赢家。” 宗凡点了点头,那人又说道:“少林寺侥幸赢了第一局,然而接下来的较量肯定会输。我十分清楚老和尚你的用意,拖延时间是没有用的。我奉劝你还是乖乖的把宝贝交出来。在此,我马吉达以上帝的名义起誓,只要你交出宝贝,我便下令绝不再伤害你寺中僧人,并且立即撤出少林寺。” 汤予闻言暗暗吃了一惊,他对景教知之甚少,于灵应峰上才第一次遇见景教教徒,也是头一次听到马吉达之名。从衣着上汤予早看出此人和拘魂使者一样同是西方景教中人,可没想到的是,他就是景教大法师马吉达。更让汤予惊讶的是,少林寺乃武林圣地,玄门正宗,寺中高手如云,这景教和马吉达到底有什么本事,竟把少林逼至如此境地? 宗凡面色沉稳,说道:“既然立下赌约便当践约而行,岂可半途而废。胜负尚未知晓,马吉达大法师不必心急,如果少林输了,我自会交出大法师所想之物。只是还望大法师重信守诺,言出必行。” 马吉达嘴角带着一丝嘲讽,说道:“好,我定要你心服口服。今天我不仅要证明世上只有一位神,就是万能的上帝,而且我还要所有人都知道,你们汉人引以为傲的武学和我们景教比起来不过是雕虫小技,微不足道。” 宗凡不置可否,说道:“第一局比试拳脚,第二局比试兵刃,有一方兵刃离手或是受伤,便判定为负。”宗凡说完一回身朝大雄宝殿内说道:“阿弥陀佛,今少林有难,还望宗悔师弟施展所学,降妖除魔,不负我佛,救我少林!” 殿内有人大声说道:“师兄放心,少林建寺近二百余载,历无数劫难依旧巍然不倒,岂是眼前这些魑魅魍魉,牛鬼蛇神所能撼动!”一名和尚边说边提着一根碗口粗细的禅杖来至殿外。 这和尚五十六七岁年轻,颌下一篷密须黑白斑驳,个子不高却甚是精壮,周身上下只穿着一条僧裤,赤裸着上身,岩石般结实的肌肉棱角分明。他手中的禅杖和他差不多高,浑铁打造,两头有刃,一头为新月牙形,月弯处有四个小孔,分穿四个铁环,另一头形如倒挂之钟,长约七寸,锋利如刀。 精壮和尚威风凛凛的把禅杖往地上一撂,虎目圆睁,吼道:“你们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先是在井里投毒,后又趁夜偷袭少林,真是卑鄙至极!佛爷现在就一一超度你们,哪个先来领死?”讲话之声震耳欲聋,仿似半空中打了个霹雷。 汤予听人讲过少林寺菩提院首座宗悔大师善使禅杖,一套降魔杖法世间难逢敌手。方才闻宗凡提及宗悔之名,又见他独自面对群魔毫无惧色,气宇轩昂,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敬重之情。 马吉达冷笑几声,撤了两步,从他身后“嗖”的掠出一条白影挺剑直刺宗悔。宗悔提起禅杖向外一拨,说道:“你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那人并不答话,连刺数剑。汤予在树上瞧得仔细,就看此人脸上系着一块白巾遮住面容,身材纤细,也穿着一件印花的白色长袍,只是头上无帽,头发盘成发髻用一方雪白的幞头包好。他所用的剑颇为古怪,和中土各门各派的剑都不相同,剑柄有大大的护手,剑身奇窄,最宽处仅有一节指头粗细,却较普通的剑长出许多,握在手中便如一根柳条相仿。而他的剑法更是独特,连汤予这样使剑的行家都是平生仅见。中土的剑术讲究身紧游龙,去形留意,剑随心走,人剑合一,用剑的手法不外乎劈、刺、扎、砍、格、挡。但此人的剑法却兼具鞭法的抽、抡、甩、抹,又有判官笔的点、撩、截、断,施展起来好像黄蜂尾后的毒针又迅又狠。 转眼间宗悔同白袍人已斗了二十余个回合,两人互有攻守,一时难分高下。宗悔边战边暗暗称奇。他的浑铁禅杖重七十七斤,一杖打出即便千百斤的巨石也会被击得碎裂,瞧白袍人的细剑想来超不过三斤,但也不知那剑是用什么材质制成,柔中带刚,韧性十足,禅杖每每和剑相交,细剑都只不过稍稍弯曲,把禅杖的巨力卸于无形。 宗悔十二岁拜入少林,浸淫武道四十余载,对敌经验甚是丰富。二人再斗了十几个回合,他已探明这白袍人虽剑术迅疾,身法灵便,可功力修为尚浅并非自己对手。宗悔外表粗犷豪迈却是粗中有细之人,此刻成竹在胸不似刚交手时那般着急,见招拆招,伺机而动,直把禅杖舞得密不透风,水泼不进。 白袍人一连攻了五剑都被宗悔轻易避过,他见宗悔不慌不忙反倒着起急来。这次景教伙同魔教联手偷袭少林本已大获全胜,只是马吉达欲得奇宝才与宗凡订立赌约。白袍人心知第一局沃尔夫冈负于宗济,倘若自己再负宗悔己方便是输了。而且尽管少林濒临绝境,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此地乃是中土毕竟不是大漠,只怕夜长梦多情况有变,所以他狠下心来全攻不守,又是“唰、唰、唰”连刺数剑,每剑都是致人死地的辛辣招式。白袍人的剑细且轻,但刺出时夹带劲风,又狠又准。宗悔气定神闲,禅杖挥摆向外横格,七十七斤重的浑铁禅杖在他手中好似孩童耍玩木棍般轻松。 高手相斗,后着绵绵而至。白袍人提剑上撩,挥剑反削宗悔握杖之手。宗悔左手松开右手持杖,后退一步闪开来剑,随即抢前两步,禅杖单手平举以新月刃横推白袍人咽喉。白袍人身体如柳枝一样柔软,腿胯不移,向后平仰,禅杖贴身而过。 两人迭遇险招,可均以巧妙身法解开。此时天近晌午,烈日当空。白袍人知道单凭招数无法胜得宗悔,他心思一动脚步急走,背东面西,握剑单指,上身微弓,摆出一副进攻的姿势,突的朝上蹦起两丈多高。宗悔逆光而立,稍一仰头阳光刺眼,双目顿时不能视物,不禁闭上眼睛。便在这时,白袍人双腿用力向前冲来,一剑刺向宗悔胸口。宗悔睁开双睛,就瞧一团白影在阳光照射下闪着白光欺身而至。他忙使粘字决挺禅杖贴住细剑。不料白袍人顺势将剑下滑,剑尖割破宗悔僧裤,在大腿上划出一道伤口,鲜血迸流。 宗悔“啊”的一声惊呼,他一招不慎业已带伤。刚才宗凡有言在先,兵器脱手或是负伤便判定为负。宗悔腿上挨了一剑,尽管无大碍终是有伤在先,理应认输。可此战关乎少林存亡,宗悔岂能轻易言败?他自知理亏再没了先前的镇定,恨不得一下子毙对方于杖下,也不管腿上伤势,猛抡禅杖砸向白袍人头顶。白袍人看杖势沉重不敢硬接,脚尖点地向后撤了一大步。宗悔一声大吼,“降魔杖法”借着怒气使将出来,端的是威力惊人。大雄宝殿前乌光乍起,矫若飞龙。禅杖过处,刮卷阵阵狂风,吹得众人不住后退。降魔杖法是达摩祖师所创的九大佛门护法神功之一,共有一百零八路,每一杖打下都俱万钧之力,至猛至刚,无与伦比。可此杖法最是损耗内家真气,非到生死关头决不能轻易使用,故而宗悔直到此时才倾力施展。 白袍人左蹿右跳,来回躲闪,像灵蛇般四处游走。禅杖数次险险扫到他,皆被白袍人用灵诡的身法避过,并且无论他如何移动,始终背朝东方,占据有利地势。 宗悔连使绝招却接连无功而返,心内焦急,顾不上损耗真气之事,只把手中的禅杖越舞越快,杖上的劲道也越来越重。白袍人功力本就不及宗悔,起先还可应付自如,到了后来渐觉自己宛如置身于汪洋大海,滔天的巨浪不断从四面八方涌来。那边宗悔又是一声低吼,右手急抡禅杖。白袍人侧身让过却被杖上的劲风带得向左迈了一步。宗悔接着将禅杖交到左手,单臂又向右急抡。白袍人身形不稳,躬身缩腰,低头避开,模样颇为狼狈。宗悔抢前两步,双手握住杖身自下而上猛的一掀。此招名曰“鲲鹏展翅”,是降魔杖法里一记利用杖上劲风伤敌的招式,又名“三叠浪”。饶是白袍人反应迅捷,挺身仰首避开禅杖,但禅杖的力量猛烈至极,竟把白袍人面上的白巾吹得飘向空中,露出一张绝美的脸孔。 第40章 生死之局 第四十章生死之局 这是一张色目女人的脸,这张脸美的无法形容,美的摄人心魄……。比雪还要白上百倍的肌肤,神秘明亮的灰色眼睛,高挺略带弧线的鼻梁,樱桃般嫣红小巧的嘴唇……。只有造物主才能创造出如此完美的杰作。不!就算是造物主也创造不出那份冷艳与高贵! 色目女子名叫哈丝娜,汉语的意思是美丽的姑娘。她出生在大食,是大食法地麦部落的公主。哈丝娜六岁时,她的叔叔由于觊觎部落首领之位,设计毒死了她的父亲。哈丝娜虽侥幸逃脱,但她年幼无助又需四处躲避叔叔的追杀,只得过着浪迹天涯,食不果腹的悲惨生活。幸运的是哈丝娜遇到了马吉达,马吉达无儿无女,见哈丝娜身世凄苦很是怜悯,便收哈丝娜做了养女,并教给她击剑之术。击剑不是战场上对阵杀敌之剑,而是贵族们运动、消遣、决斗之物。早在千年前古代埃及已有专门教授击剑术的剑师。击剑较普通的刀剑轻便细长,更宜女人使用,所以哈丝娜研练起来得心应手。她自幼聪慧又因心怀复仇之志下足了苦功,不出十年剑术大成,连马吉达都不是她的对手。后来哈丝娜潜回王宫,用剑刺穿了叔叔的咽喉,结果了他的性命。哈丝娜复仇成功了却心愿,再无羁绊,便追随马吉达来到突厥。由于她剑术高超又是马吉达的养女,深得马吉达的信任,二十七岁就成了景教的护教法王,是三位护教法王中最年轻的。只是她平日行事低调,而且每次出行都会遵守古训罩上面巾,所以连景教中人也没有几个见过她的容貌。 面巾徐徐飘落,众人齐的发出一阵惊呼,无不为这份今生仅见的美丽折服倾倒。宗悔亦是一愣,目瞪口呆的说道:“怎么……你是女人……” 哈丝娜满面绯红,洁白的牙齿咬住嘴唇,手中的剑猛的向前一送。宗悔还未缓过神,猝不及防间剑尖已扎入肩头。哈丝娜抽回剑,一股鲜血四处飞溅。宗悔吃痛禅杖掉在地上,他忙俯身拾起禅杖,眼里冒出熊熊怒火正欲上前再战,身后宗凡沉声说道:“师弟,住手。” 宗悔听宗凡出言喝止,但心内依旧怒不可遏,稍一停顿仍要出手。宗凡又说道:“胜负分出,纠缠无益。师弟愿赌服输,切勿丢了我佛家气度。” 宗悔闻言脸色几变,终是放下禅杖回身走至宗凡面前,说道:“师兄说的对,是我败了。宗悔学艺不精,有愧少林。” 宗凡双手合十,说道:“世间之事皆有定数,师弟无需自责。” 宗悔还礼,不再复言,步入殿内。那边哈丝娜也拾起面巾重新遮住脸孔,退到马吉达身后。马吉达哈哈大笑,学着方才宗凡的语气说道:“这场比试可是我景教胜了?” 宗凡正声说道:“女檀越剑术精妙,老纳佩服。” 马吉达又是一阵得意的大笑,说道:“我在西域、突厥时便常听人讲,中原少林寺的武功天下第一。谁知今日一见,徒具虚名,不过尔尔。” 宗凡微微一笑,说道:“少林寺本是研习佛法,开启智慧之所,寺中僧侣更是以参悟苦难,普度众生为己任。武学一道只是我辈强身健体,祛病延年的手段,乃是旁枝末节。至于大法师口中的天下第一,我们这些比丘沙弥都是方外之人,早无争强好胜之心。第一何妨,不是第一又何妨?” 马吉达闻言满脸不耐烦的说道:“老和尚,我没功夫听你耍弄机锋禅语,现在你我各胜一场,究竟鹿死谁手还要看第三局较量。废话少说,快些比试。” 宗凡点头说道:“这是自然。” 宗凡话音刚落,殿外人群中缓步走出一人。此人五十五六岁上下,身材中等,内着突厥样式的无领竖开黑短袍,外披一件暗紫色的过膝披风,长脸,直鼻,正口,双睛炯炯有神,虽是一张汉人的脸孔,可蓄着突厥人惯留的微微上翘的弯八字胡须。在其左肩头立着一只鹰鹘,鹰鹘并不甚大但神骏非常,通体白羽,背上有点点黑星,爪如玉钩,嘴似钉凿,翅壮腿粗,眼神犀利。汤予瞧得清楚,暗暗吃了一惊,他久居极北苦寒之地识得此鸟。这鹰鹘名叫“海东青”,尽管体型不大,不过迅捷凶猛,浑身都是武器,可捕食豺狼,即便巨雕也不敢招惹它,欺风赶月,翱翔天际,故又名“万鹰之神”。普通一只亦是千金不换,世所罕见,而此鸟白羽玉爪更是海东青中的最上品。 胡服之人朝宗凡一拱手,说道:“老夫久仰少林寺易筋、洗髓两大不世神功,今日有幸特来讨教,还望寺中神僧不吝赐教。”语调颇为傲慢。 宗凡打量一番,说道:“施主如何称呼?” 胡服之人略一思量,答道:“我的名字叫阿克约尔,是突厥汗国吉默可汗帐下侍卫“虎鹰御风者”的大统领。” 宗凡面色微变,说道:“据老纳所知,我大唐太宗皇帝文成武德,雄才大略,历“五陇阪之战”、“泾阳之战”、“阴山之战”、“庭州之战”,分别击败东、西突厥,俘获突厥颉利可汗和沙钵罗可汗,并设都督府与都护府。突厥早向大唐立下盟约,再不言战,永世和平。况且少林同突厥素无仇怨,阿克约尔统领因何助纣为虐,来我少林大动干戈,妄开杀戒?” 阿克约尔疾声厉色,喊道:“文成武德?雄才大略?我看李世民就是个过河拆桥,卑鄙阴险的无耻之徒!”阿克约尔顿了顿又说道:“我虽是突厥汗国的侍卫统领,可也是景教的三大法王之一。你少林寺的老贼宗明在灵应峰上无缘无故痛下杀手,重伤我景教拘魂、缉魂两位使者,此等大仇焉能不报?一切都是少林寺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宗凡低诵了一声佛号,说道:“适才老纳同马吉达大法师讲过,灵应峰上宗明师兄打伤景教拘魂、缉魂二位使者实乃事出有因,拘魂、缉魂二使暗地偷袭,宗明师兄是为救二人性命,才小施惩戒……” 阿克约尔打断话头,抢言说道:“仇怨已结,老夫不与你做口舌之争。废话少说,还是手底下见输赢吧!” 宗凡不由得长叹一声,阿克约尔一甩袍袖,说道:“第三场较量内力,不知哪位少林高僧愿意赐教?” 宗凡心知少林遭遇百年浩劫,寺中高手死的死,伤的伤,更有许多人身中异毒运不起半分功力,直似废人一般。此时能跟景教高手一较长短的,除了自己再无他人,遂轻迈一步,左手持于胸前,说道:“便让老纳和阿克约尔大统领比试一局。” 阿克约尔未料宗凡亲自上阵,心念闪处知少林已到无人可用的境地,禁不住冷笑道:“如此最好,能得宗凡大师指点一二,老夫感激不尽。” 宗凡说道:“不知大统领想怎样比试?” 阿克约尔脸露笑容,回身一招手,人群中走出一名仆役。仆役身后背着一口木箱步履沉重,显是所负之物份量不轻。仆役来到阿克约尔和宗凡之间,小心翼翼的撂下木箱。木箱的材质是极品的檀星木,每面各雕刻着一条张牙舞爪的凶龙,通体刷着红漆,阳光下闪着一缕缕的金丝,单看这口木箱已是罕有之物,却不知箱里装着什么珍贵物什。 阿克约尔迈了一步,说道:“宗凡大师乃少林方丈,一代宗主,中原武林十大名人之一,倘要比试怎可跟旁人一般打打杀杀失了身份。老夫自幼喜欢手谈坐隐之术,听闻宗凡大师亦是同道中人,今日你我便对弈一局如何?” 阿克约尔说话间仆役自木箱里取出一具棋盘和两盒棋子放在地上,那棋盘长宽皆是一尺六寸,金光耀眼,竟是使纯金做成。棋子大小一致,分黑白二色,黑子似墨,白子如银,细观之下隐隐有一层珠光浮现,乃是用珍珠中最佳的荔枝珠与乌金珠切割而来。仆役摆好棋具,又各在棋具两边铺上两个蒲团,并从木箱里拿出一支铜龟香薰,点燃香料,顿时一股似兰似麝的淡淡香气扑鼻而来。 宗凡瞧了瞧地上摆放之物,说道:“大统领千里迢迢来到少林,居然不忘随身携带雅器,端的不易。” 阿克约尔得意洋洋的说道:“圆奁象天,方局法地。老夫四岁学棋,平生无一日不打谱揪枰。”阿克约尔说着一指棋具,说道:“南朝梁武帝萧衍酷爱棋道,此棋盘、棋子就是梁武帝萧衍之物。后南灭北兴,周静帝传位于隋文帝杨坚。杨坚惧我突厥国威,年年进献奇珍异宝,这黄金棋盘,珍珠棋子就成了我突厥之物。”阿克约尔脸上得色更浓,接着说道:“西晋名臣祖纳棋艺无双,因诸王争权,时局动荡,遂醉心玄素,用以消愁解闷,自称忘忧。此灵龟棋薰伴他一生,上面有他亲刻忘忧二字,老夫得来颇为不易。” 阿克约尔顿了顿又说道:“便连这两个蒲团都不是寻常之物。隋炀帝杨广虽是花天酒地,祸国殃民的昏君,但他也是喜棋之人,常和宇文化及在宫中神居院布下星阵。这两个蒲团便是隋都大兴宫神居院之物,其采河南道项城县最上等的天阳蒲草历七七四十九道工序方才制成,时至今日仍有草香。” 汤予于围棋一窍不通,听得满头雾水,心中暗骂哪里来的许多臭讲究。阿克约尔越讲越是起劲,鼻子轻嗅烟气说道:“但最难得的却是菌犀香。菌犀香相传是西域诸国献给汉武帝的贡品,汉武帝用其医治恶疮,因年代久远,存世极少,珍贵至极。四十余年前我突厥颉利、突利两大可汗率大军兵临渭水,李世民被迫无奈签下渭水之盟。为表诚心奉送牛马珠玉给颉利可汗,菌犀香便在其中。后吉默可汗将其赏赐于我,每每闻之,想到李世民卑躬屈膝的丑态,真是痛快!”阿克约尔说罢放声大笑。 第41章 侯氏遗子 第四十一章侯氏遗子 宗凡看阿克约尔态度狂妄,心中有气,说道:“大统领此言差矣!昔日突厥颉利可汗率军犯我中华,兵至渭水。彼时我大唐建国不久,又历连年征战,国力羸弱。但颉利可汗一见太宗皇帝便被其威势所慑,主动提出议和,方有了渭水之盟。后太宗皇帝数次用兵,剿灭突厥各部。因太宗皇帝仁德宽厚,不愿赶尽杀绝才网开一面,否则今日突厥早亡国灭种不复存在。大统领是突厥重臣,不念太宗皇帝圣恩反出言讥讽,真令人齿冷汗颜。” 阿克约尔听完面带愧色,忽的肩头一抖,那只海东青一声轻鸣短促而高亢,双翅扇动腾空跃起,转瞬间已飞上青天,稍做盘旋便不知所踪。众人正举头望着海东青翱翔天际,阿克约尔冷冷的对宗凡说道:“我可不愿争口舌之利。来,宗凡大师请入局。”阿克约尔边说边伸出右手,一掌拍向宗凡胸膛。 掌风凌厉,二人距离不过三四尺远,阿克约尔突然出手,宗凡避无可避只得举左掌相迎。两支手掌碰到一处,宗凡就觉一股巨力涌来忙运功抵御。二人双掌粘在一起无法分开,阿克约尔微然一笑,说道:“宗凡大师请坐。” 宗凡亦说道:“大统领,请。”二人掌心互对,各自坐在蒲团上。 阿克约尔眼中精光一闪,说道:“宗凡大师年长德高,请先行落子。” 宗凡笑道:“大统领远来是客,况且白子在侧,理应先行。” 围棋之道,争先最要。先手意味主动,从开局便可将主动权掌握在手中,于布局极为有利。阿克约尔嘴上言请宗凡先行乃是客套之言,他早有执白先行之意,故而才会坐在白子一侧。(中国古代围棋为座子制,白子先行。后采用日本围棋规则,黑子先行。)听宗凡说完阿克约尔也不再谦让,左手中指轻轻一抹,棋笥中一枚白子倏地跳了起来,不偏不倚落在左下角星位上。 “擒龙手!”宗凡脱口说了一句脸色微变,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阿克约尔。 阿克约尔置若罔闻,装作没有听见,脸上仍是带着笑意。宗凡不再复言,运“摩柯指诀”右手食、中二指朝棋笥一探一甩,一枚黑子和白子一样,自笥中弹出稳稳的落在右下角星位处。 两人一边以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内力拼斗,一边手不粘棋隔空取子对弈。这场比试虽不像前两阵拳来腿往,剑劈杖抡,热闹好看,可更加凶险万分。要知道内力是武功修为,棋道是智慧集萃,两件事非但毫无关联,还会互相牵制掣肘。因为两件事俱是集中心力方能取胜,稍一分心,内力便散,一步失着,亦是满盘皆输。但二人居然能心分多用,当真是千古未有的名家比斗。大雄宝殿外的人群里有不少绝顶高手,却也是头回遇到此番场景。众人均是屏息静气,全神贯注的注视着场上的变化,生怕打扰二人。 阿克约尔与宗凡落子如飞,不到片刻各下了三十余手。只见纵横十九道上黑白两色棋子错落有致,犬牙相交。外行之人瞧不出头绪,觉得不过是随手摆放,毫无章法。但在懂棋人的眼里,一场空前惨烈的搏杀迫在眉睫。阿克约尔对自己的棋艺很是自负,他四岁学棋,八岁拜当时围棋第一名家梁国公房玄龄为师,十五岁时在崇贤坊怀贞居连胜三十二局,名噪一时,横扫京城长安。所以他才提出文斗武争,以棋较力的方法来做这第三局比试。不想二人一交手,阿克约尔立刻发觉宗凡不仅内力浑厚无比,棋艺更是高深。宗凡是少林方丈一派掌门,内力了得倒还罢了,但棋艺如此惊人却大出阿克约尔的意料。 此刻双方布局完毕,开始短兵相接,逐鹿中腹。纵览棋局,阿克约尔虽有先手之利可未占到任何便宜,白棋反不及黑棋势厚。右下角至中腹的庞大区域白子同黑子纠缠一处,双方各投重兵于此,决一死战。 阿克约尔头顶渐渐腾起一阵热气,面色阴沉不像初时那般神态自若。他目光凝注,想了半晌才下了一手,不过落子后忽然觉得这是一步错棋。黑棋借着右下角的厚势不断向中腹逼近,这一颗白子既不能截断黑子之间的联系,也无法加强自身的安全,反而会引得黑棋对白棋形成围剿之态。阿克约尔追悔莫及,额头上沁出丝丝汗珠,但落子既定无法悔改。殿外人群中有几名深通棋道之人见后都觉败局立现,不禁暗叫不妙。 宗凡于局势洞若观火,虽脸色不变可心中大喜过望,目光所指正是此时双方争战最紧要一点。他手指微抬,黑子跳起,眼见便要落在眼望之处,下出这场棋局的胜负手。便在此时突的发生了一件怪事。那颗黑子于半空中翻了几翻,“啪”的掉在地上。 众人俱是一愣,不明所以。要知落子不在棋盘上就按废弃一子论处。与此同时宗凡右手紧按胸口,脸色痛苦,颤声说道:“阴玄功!……老纳知道你是谁了……” 原来就在宗凡即将落子之时,自阿克约尔手心传来一股阴劲,这股阴劲不甚猛烈却如发丝般细小,顺着宗凡身上经脉游走,归于胸前气海穴。宗凡仿似被钢针戳心,剧痛难忍,内力一时无法凝聚,黑子便掉在地上。阿克约尔趁机猛催内力,亏宗凡功力精纯,忙运功回逼,否则险险受了重伤。 阿克约尔下了一子,棋势立转。他缓声说道:“宗凡大师博闻广识,老夫佩服。” 宗凡疼痛稍减,说道:“怪不得你是汉人却甘心投靠突厥,言辞中又这般痛恨太宗皇帝,鄙弃大唐。” 阿克约尔脸色大变,怒气填胸,说道:“不错,我是汉人却最恨李世民,更恨大唐!李世民这个寡廉鲜耻,过河拆桥的禽兽,我和其不共戴天!” 阿克约尔越说越生气,声色俱厉的喝道:“当年我父侯君集大破吐谷浑,灭亡高昌,为大唐立下无数汗马功劳。玄武门之变若无我父献策,安有李世民黄袍加身之日?但其居然将我父处死,并把我全家老小发配岭南毒瘴之地,真是心如蛇蝎,狼心狗肺!” 众人听完方知景教三大法王之一,突厥汗国吉默可汗帐下侍卫“虎鹰御风者”的大统领,居然是大唐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第十七位,陈国公侯君集的儿子。身世之奇诡,真是匪夷所思。 侯君集在唐初时可是大大的有名。他出身上谷侯氏,是侯氏掌门人侯天孝的嫡传弟子。上谷侯氏虽不如五姓七望那般势力庞大,却也算得上名门望族。然传至侯君集这辈,人才凋零,日渐式微。侯君集先是投身绿林,凭借擒龙手和阴玄功在江湖上闯出不小的名头,后来被秦王李世民收入麾下,征战四方,屡立奇勋。李世民即位,委侯君集以兵部尚书、吏部尚书等要职。可侯君集为人贪财好色,信口开河,惹太宗皇帝不喜。贞观十七年侯君集因怂恿太子李承乾谋反,被坐罪处死。侯君集身亡,家人发配岭南,多死于路上,唯有其子侯晟侥幸得活。侯晟年少聪慧,武功尽得其父真传,尤善棋道,十五岁时便达国手境界。为报家仇,他自岭南返回长安,伺机行刺太宗皇帝,终不能得手反被四下通缉。无奈之下侯晟只得远赴塞外避祸,谁知机缘巧合结识了吉默可汗。侯晟武艺高强兼有谋略,又对大唐切齿痛恨,深得吉默可汗赏识,故而他改名换姓,取名阿克约尔,留在吉默可汗身侧,做了一名贴身侍卫。后来景教大法师马吉达来至突厥传教,被册封为国师。侯晟亦加入景教,任护教法王。此番景教到中土寻衅正合侯晟之意,且他对中土轻车熟路,便跟随马吉达一同前来。 宗凡并未见过侯君集父子,但侯晟当年刺杀李世民之事他有所耳闻,而擒龙手和阴玄功又是侯君集的独门绝技,况且阿克约尔虽突厥人的装束可生来一副汉人的脸孔,又提出以乌鹭之术比试内功,他便猜到阿克约尔定是侯君集的后人侯晟。现下侯晟直认不讳,宗凡长叹一声,说道:“突厥屡犯我中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幸仗太宗皇帝神武,收服蛮族,保百姓安康。侯施主本是汉人,却因私仇舍大义,竟相助异族欺辱同胞,于心何忍?”宗凡嘴上虽言,落子丝毫不缓,一连又下了数手。 侯晟脸色由白变红,又由红转白,宗凡之言句句似刀直戳他的痛处。他与太宗皇帝李世民有灭门之仇,此仇乃是他心中的死结,如蛆附骨,非几句话能够化解。太宗皇帝暴亡,侯晟就把满腔仇怨化作对李唐王朝的恨意,立志相助突厥卷土重来,扫平大唐。可是他虽投靠突厥,改名换姓,但毕竟良知未泯,每每想到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常自难安。此刻宗凡在大庭广众之下言说他的丑事,侯晟羞愧难当急运阴玄功,化内力为针催发而出。此针似有形实无质,乃是一丝阴寒之气凝聚而成,专伤人的经络内脏。侯晟曾用其胜过多位高手,岂料阴针明明射入宗凡体内,宗凡却神色未改不似前番那般痛楚。侯晟大吃一惊连发七针,可是每针都如泥牛入海,消失的无影无踪,且每射出一针宗凡掌心的内力便会增强一分,到最后竟似汪洋大海般延绵不绝。 侯晟头顶热气升涌渐渐抵挡不住,只觉双眼模糊,气血翻滚,再无心思于棋。他咬紧牙关下了数子,方才白棋已占优势,然堪堪十余手,中腹的一条大龙却被黑子团团围住,显出被屠之势。 第42章 天魔帝君 第四十二章天魔帝君 围棋之道,皆赖心算之力。人值少年,心算能力最强,过了二十二岁便呈下滑之势。故棋界有一句金言,十五岁不成国手,则今生无望。但凡事都有例外,不可一概而论。这宗凡就是个特例,他幼年时拜入少林门下,同众位师兄弟相比,一不聪慧,二不精明,做人做事总是较别人慢上一拍,显得木讷呆板。然而让人想不到的是,而立之年后其仿佛换了一个人,忽然好像开了窍如梦初醒一般。不论武学、佛法等等诸事,俱一日千里,突飞猛进。原本在寺中毫不起眼的宗凡,仅用二年之功竟成了少林新一代的翘楚,众僧仰望的俊彦。但凡棋艺高超之人无一不是自孩童时便打谱侍棋,而宗凡三十岁前连棋子都没摸过。一日,前任少林寺方丈广谨大师闲来无事,摆上棋具欲寻人对弈一局。正巧宗凡当日侍奉在旁,广谨大师棋瘾难捺也不管宗凡是个门外汉,只粗略的把围棋规则告知宗凡,二人便你来我往下了起来。谁知宗凡居然和广谨大师斗了个旗鼓相当,只小负四子。(中国古代为数子法,日本为数目法。)广谨大师吃惊不小,方知宗凡是个怀大智慧之人,从此常和宗凡下棋论道,并把本领倾囊相授。时日不长,宗凡的棋艺竿头日上,当世已难逢敌手,只不过他素来谦和低调,并不示展锋芒,显山露水,所以不被外人知晓。 今日之局初始宗凡即知侯晟棋力高强,可是轻敌冒进,急于求成,犯了大忌。宗凡平心易气,稳扎稳打应对,才至中盘就占据了绝对优势。虽被侯晟用阴玄功偷袭自废一子,好在他身兼易筋、洗髓两大神功内力深厚,只需多加戒备,侯晟便无可乘之机。眼下侯晟的白子大龙被困中腹,无眼无援,左冲右突终不得出。宗凡心下长出了一口气,中、食二指轻抬,一枚黑子跃起直奔天元星位而去。此子一落,白子大龙尽屠,败局已定。 就在这时空中传来一声鹰唳,惊天遏云。紧接着一团白影自上至下朝宗凡俯冲而来,速度快得无法形容,即使离弦的长箭,划过夜晚的流星也无这般迅疾。宗凡吃了一惊,不由自主高举右臂护住面门,那粒黑子和方才一样掉在地上。不想那海东青掠至宗凡头顶三尺处又是一声鸣叫,双翅轻振,急飞而过。鹰翅带起的劲风扫的宗凡脸颊微微一痛。侯晟见宗凡又废一子,心头窃喜,忙在白子旁补了一手。 饶是宗凡温良敦厚也禁不住气道:“老纳和侯施主光明正大的较量,不论输赢,问心无愧即可。想不到侯施主为求一胜竟不择手段,连使阴招暗算老纳。若是如此,就算胜了也是心不安,理不得,胜之不武。” 侯晟冷笑一声,说道:“宗凡大师之言从何说起?我何曾不择手段,又何曾暗算宗凡大师?” 宗凡强压怒气,说道:“适才你运阴玄功化内力为寒阴之针,趁老纳不防突施偷袭。现下那只海东青又听你唆使……” 侯晟打断宗凡之言,说道:“阴玄功是我家传绝学,你我比试内力,我施展出来有何不可?”侯晟说着看了一眼天上翱翔的雄鹰,接着说道:“至于海东青……,它不过是一只畜生,在哪里飞,在哪里落是它的天性,亦是它的自由。难道宗凡大师还会同一只畜生过不去?” 宗凡听侯晟强词夺理,知道多说无益,不愿枉费唇舌。二人再各下数手,每到宗凡落子时,那只海东青便飞掠而至,朝宗凡伸爪嘶鸣,作势欲扑。宗凡面色越发沉重,掌心满是汗水。他一边耗损内力,一边比拼智慧,早已身心俱疲,此时又被海东青不停袭扰,渐渐心绪不宁,棋势陡乱。眼见白子大龙便要逃出生天,前功尽弃。蓦的大雄宝殿内传来几声清脆的木鱼之声,紧接着又响起阵阵梵唱之音,初时歌声细微平缓,慢慢的越来越大,清澈远播,把整座寺庙都笼罩其中。 “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全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宗凡闻听如醍醐灌顶,心头巨震,豁然开朗。第一局沃尔夫冈和宗济比试拳脚时,宗凡率众僧咏读《楞伽经》指点宗济,不想此刻自己被侯晟的海东青搅得心神不宁,坐立难安之时,殿内群僧又齐诵《金刚经》相助于己。 《金刚经》乃佛家抵御魔障的不二法宝,此一段经文是佛祖释迦牟尼对须菩提所讲的一段话。大意是众生之类,皆有欲念,世间万物,尽为虚幻,一念不存,寂然不动,如果无我,便无杂念。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殿内僧侣瞧得清楚,那海东青虽然犀利凶猛,不过是虚张声势,真实意图只是想扰乱宗凡心绪,倘若伤到宗凡,这局较量便是输了。但驱祸避险是人的本性,试问豺狼虎豹,毒蛇恶鹰在眼前张牙舞爪,咆哮嘶吼,谁又能泰然处之? 宗凡已明众僧诵经之意,想到自己身为少林掌门,参修佛法近六十载,仍不能做到安之若素,镇定自如,不禁微感谦然。他心中边默念经文,边闭上双眼再不理会那只海东青,双指一提一粒黑子“啪”的落在棋盘上的紧要之处。侯晟一愣,跟着下了一手。宗凡仍是眼睛紧闭,在白子旁落了一子。 侯晟和殿外群魔见状大惊。自古曾有盲棋一说,可尚需口中说出落子位置,而宗凡居然能目不视物,寻声辨位,这份功力修为委实太过惊人。直到此时侯晟终知无论棋艺、功力都同宗凡相距甚远。他初时颇为自傲,未把旁人放在眼里,现在心底锐气尽失,棋势更是一溃千里,但若让他俯首认输却是不甘。侯晟咬紧牙关又抵抗了五六子,只觉头痛欲裂,四肢无力,突的一口鲜血喷出溅在棋盘上。 宗凡觉察对方内力衰竭,睁开双眼看侯晟口吐鲜血已受内伤。他只需稍运功力即可置侯晟于死地,然宗凡心存善念,不忍心痛下杀手,遂收内力撤掌站起。 二人手掌分开,侯晟忽的泪流满面,大哭道:“我不是突厥胡人!我是汉人!我不是突厥胡人……” 侯晟哭叫了几声又喃喃自语道:“我一家死的惨啊,我父亲是大忠臣……”话未说完又吐了一口血,眼前金星乱冒,昏死过去。 殿外众人想到侯晟身世,不禁也替侯晟难过。人群中走出几名景教教徒将侯晟抬回医治。宗凡低诵了一声佛号,说道:“侯施主气血攻心,受伤颇重。老纳于心不忍,还望多加医治,早日康复。” 马吉达闻听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宗凡双睛闪过一道光芒又说道:“这第三场比试老纳赢得侥幸。前番有言,三局两胜。如少林输了,老纳愿把三件宝物交给马吉达大法师。如少林胜了,马吉达大法师便率景教教众立时退出少林。现输赢既分,还请马吉达大法师恪守承诺。” 少林寺本危在旦夕,方才马吉达如果令手下之人一鼓作气,赶尽杀绝,已可将少林彻底剿灭。但他觊觎宝物,且自认稳操胜券,故而提出比试之说。岂料三场之中居然两负对方。若按约定而行,他死不甘心。可要公然出尔反尔,马吉达毕竟是景教之首,突厥国师,碍于面皮,羞于启齿。他左思右想,权衡利弊,终于厚颜无耻的说道:“我当然会恪守诺言!不过少林僧人无缘无故打伤景教二使,这份冤仇却不能就这样算了!” 宗凡一惊,说道:“马吉达大法师此话何意,难不成要自食其言,背信弃义吗?” 马吉达脸上一红,反唇相讥道:“按你们汉人的话说,冤有头,债有主……”, 话未讲完,突听人群中有人朗声说道:“既然立下赌约,就应该按约而行。大法师怎么可以食言而肥?” 马吉达听大庭广众之下有言训诫于己,不知何人有此胆量。他怫然不悦,寻声望去,见一身披蓝袍之人昂首挺胸的看着自己。马吉达心头一慌,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显得对此人很是忌惮。 蓝袍人又说道:“输就是输,赢就是赢!我们汉人和你们不同,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从不食言!”话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马吉达面露惭色,眼中流露出忿忿之意却没再复语。汤予听蓝袍人之言,不由得对其生出几分敬佩之心。他仔细观瞧蓝袍人,看此人年纪约莫五十七八岁上下,身材修长,直腰直背,头戴金冠,脸色白皙,五官如雕刻般棱角分明,额头上的二道皱纹写满沧桑,一头黑发垂及腰畔,鬓角虽已斑白更添了几分成熟的魅力,厚薄适中的嘴唇微微上翘,漾着一丝狡黠的坏笑,明亮的双眸流露出一股畏人的豪霸之气。 汤予不识此人,心下暗暗思量。蓝袍人稳步走出人群,冲宗凡笑道:“宗凡大师可还认得我?” 宗凡神态谦恭,两手当胸,十指相合,说道:“自齐云山顶一别已有十五年了,傅施主的英姿老纳从无一日忘记。傅施主,别来无恙。” 蓝袍人哈哈大笑,说道:“多谢宗凡大师挂念。不错,距齐云山顶一别已有整整十五年了。这十五年在下无时无刻不谨记宗凡大师对我的教诲。” 宗凡颔首说道:“傅施主言重了。” 蓝袍人锐利的双眸隐隐透出一丝兴奋,说道:“我对宗凡大师挂念的很,今日老友重逢理应好好叙叙旧。宗凡大师最近可好?” 宗凡凄然一笑,说道:“本来倒也还算太平,但遇见傅施主便不好了。” 蓝袍人轻皱眉头,问道:“此话怎讲?” 宗凡指了指殿外横七竖八的尸体,说道:“傅施主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蓝袍人顺着宗凡所指瞧了瞧,说道:“少林乃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我前来拜会宗凡大师怎好空手而来。这些不过是我给宗凡大师准备的一点见面礼,不知可还中宗凡大师的意?” 宗凡痛心入骨,说道:“我少林建寺近二百载,历经无数磨难却从无今日这般惨状。傅施主先是命人在水井中下药,后伙同景教邪徒夜袭少林,将佛门清静之地变成人间地狱,真是惨绝人寰,天理难容!” 蓝袍人仰天大笑,说道:“这有什么不对?你们的佛祖常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现下地狱就在眼前,岂不正合了他的心意?” 宗凡满腔怒气,说道:“傅施主因一己私怨便妄开杀戒,令多少无辜之人枉死,难道不怕被人骂做屠夫禽兽,千古罪人吗?” 蓝袍人双眼射出一道寒光,说道:“屠夫禽兽?千古罪人?那日我傅家老小百余口被邪僧尽害,血流成河,尸骨累累,你又如何说?” 宗凡低声说道:“阿弥陀佛。傅施主怎可因几个邪僧做了恶事,就迁怒所有佛门弟子?再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仇恨若是一代代传下去,今日你寻我报仇,明日我寻他报仇,那到哪里才是尽头?傅施主是五绝教教主,武林大豪,怎么连如此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 第43章 天降神兵 第四十三章天降神兵 汤予听宗凡之言大惊失色,方知蓝袍人竟是名震天下的魔教教主,武林十大名人“天魔帝君”傅灭。傅灭之名无人不晓,可治小儿夜啼。汤予原以为其是个面目狰狞,举止凶恶之人,谁知今日一见与汤予所想大相径庭,实是出乎意料之外。 傅灭满脸轻蔑,说道:“冤冤相报?好,我不言家仇,只问你可知佛教十大恶处?” 宗凡说道:“我佛慈悲,苦渡众生,导人向善,脱离欲海。何来十大恶处?” 傅灭冷哼一声,说道:“宗凡大师仔细听清,看我说的对与不对。” 傅灭顿了顿,跨上一步朗声说道:“一、外来之物,与国不符。二、不讲尊卑,无父无子。三、游手游食,不事劳作。四、剃发易服,逃避税赋。五、盘剥百姓,割截国贮。六、恐吓愚民,骗取钱财。七、说妖书怪,宣讲邪神。八、使人愚迷,妄求功德。九、不畏科禁,触犯律法。十、色中恶鬼,道德沦丧。宗凡大师可听得清楚?” 此言一出,殿外众人尽皆哗然,连汤予也觉傅灭所讲有些道理,并非无理取闹之语。 宗凡不慌不忙的说道:“世间万物有正必有反,有阴必有阳,有利必有弊,概莫如此。傅施主所讲粗听之下觉得有几分道理,但以点概全,有失公允。佛之一道,全凭个人内心善恶,只在信与不信之间。信我佛者,宣扬佛家妙处,结善缘,得善果,脱离六道轮回,往登西方极乐净土。不信我佛者,也并无对错之分,亦被我佛怜悯。只要心存善念,人人皆可成佛。若无善念,即使入我佛门,又有何用?” 傅灭狂笑道:“宗凡大师能言善辩,舌灿莲花,傅某自愧不如。不过正如宗凡大师之言,世间万物有正必有反,有阴必有阳。你敬佛,我灭佛,各行其道,各执其事,本无对错善恶之分。” 宗凡说道:“阿弥陀佛,傅施主所言差矣……” 傅灭不胜其烦,说道:“好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可不愿听你高谈阔论。傅某立志灭佛,天下佛教之徒都是我的敌人。今日我远赴到此,就是为剿灭少林而来。常言道成王败寇,你我都是武林中人,还是以武定胜负吧。若少林僧侣胆小怯战,只需跪在地上磕头发誓,蓄发还俗,脱离佛门,我愿大发慈悲放你们一条生路,不然……”傅灭说完一声冷笑。 宗凡知傅灭的本领,心中一寒,说道:“我少林已同景教立下赌约,如少林胜了,你们便退出少林。傅施主刚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怎么又欲用强?” 傅灭说道:“那是少林同景教定下的赌约,与我何干?” 宗凡想到适才和马吉达立约时傅灭的确不曾参与,遂闭口不语静听傅灭之言。傅灭说道:“当年在齐云山顶,你和释道、弘忍满嘴人间正义,武林公道,却三人联手把我打伤,真是言不配行,令人作呕。傅某断不会像你们一样,厚颜无耻,行事虚伪。” 傅灭说到此处又是一声冷哼,说道:“我平生最瞧不起以多欺少,持强凌弱之人。此时少林危如累卵,若欲铲平少林简直易如反掌。不过……” 宗凡略一思量,说道:“阿弥陀佛,傅施主到底想怎样?” 傅灭目光灼灼,说道:“宗凡,你虽然迂腐可本性不坏。十五年前,我中了释道一记“天禅手”身受重伤。你苦劝二人网开一面,放我离去……” 宗凡面露苦笑,欲言又止。傅灭说道:“傅某不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之徒。如果你不是佛门中人,说不定你我还会结为好友。但我立志灭佛,此志无法更改,今日既到少林便不能无功而返。” 宗凡听得仔细,傅灭说道:“念你有恩于我,今日傅某便给你一个机会,也跟少林赌上一局。我胜,则杀光寺中所有僧侣一个不留,你们也不要怨我心狠手辣……” 宗凡心中寒气直冒,傅灭接着说道:“如果我败,那傅某就放过少林不再纠缠,如何?” 宗凡忖道:“傅施主想如何赌法?” 傅灭大笑道:“很简单!拳脚兵器任你少林挑选,只以十个回合为界,少林寺中如果有人可以在傅某手上走下十个回合还能全身而退,就算我输!” 宗凡听完,寒意更甚。昨天晚上寺中僧众饮了井水多半中毒,余下之人厮杀一夜伤亡惨重,确已无力再战。况且天魔帝君傅灭武艺绝顶,纵横天下,即便平日寺中也没人是其对手,更何况是在此时。 傅灭上前两步,问道:“宗凡大师,这般比法可还算公道?” 宗凡未语,傅灭又问道:“不知少林哪位高僧有兴趣陪傅某一战?” 宗凡前思后想寺中实在无人能和傅灭一搏,可事关少林存亡容不得半分退缩,遂念了一声佛号,颔首说道:“既然如此,就由老纳同傅施主切磋一局。” “什么?你?”傅灭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环视左右说道:“宗凡,你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方才你与景教法王侯晟比拼内力已受了内伤,只是你强忍疼痛,不动声色。实则你此刻胸前中庭穴有如千百根钢针反复扎攒,令你苦不堪言。现在你应运功疗伤,祛除阴毒,否则阴毒侵入心脉,轻则走火入魔变成废人,重则经脉尽断立毙当场。” 宗凡被傅灭道破心事,面色微变。他知傅灭所言句句属实,但眼下情势危急,饶是宗凡智谋过人也再无良策,只得装出举止泰然的样子,说道:“一点小伤不妨事。傅施主乃五绝教教主,一派掌门,地位尊贵,既然傅施主有意大显身手,老纳理应尽地主之谊,陪傅施主过上几招。” 傅灭又是一阵大笑,说道:“宗凡,非我瞧不起你。你身体康健之时都不是我的对手,更何况此刻业已带伤?我劝你还是找个清静之处疗伤去吧,如果你自觉少林寺中无人能挡我十招,那也不打紧。方才我有言在先,你只需让众僧磕头服输,发誓退出佛门,我就依诺而行,消血光之灾于无形。” 傅灭话音刚落,忽听有人大声说道:“休要口出狂言,别说挡你十招,便是百招、千招又算得了什么!” 众人同是一愣寻声望去,就看殿外远处墙角一棵高大挺拔的银杏树上飞下一人。那人几个起落掠过群魔头顶,稳稳的站在大雄宝殿前。众人上下观瞧,见此人宽肩细腰,弯眉阔鼻,颌下一部络腮短须,虽一身粗衣却英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出傲视天地的气魄。 宗凡不识得来人,又不知此人这时现身是敌是友,说道:“阿弥陀佛,敢问施主尊姓大名,到我少林寺有何贵干?” 来人施了一礼还没开口,从人群里快步跑出一人,这人汉人模样,穿着景教的白袍,来到马吉达身旁,说道:“大法师,他便是汤予,七星龙渊剑便在他的身上!”正是灵应峰上被宗明打伤的景教拘魂左使。 傅灭和马吉达听二人之言又是一愣,宗凡忙道:“原来是天下第一剑客汤大侠,老纳失敬。” 汤予再施一礼,说道:“宗凡方丈言重了,前日在下和宗明大师约好,要亲赴少林讲明大慈恩寺玄通大师死因。今日在下依约而来。” 宗凡点头说道:“汤大侠言出必行,老纳钦佩的紧。” 汤予摆手说道:“玄通大师遇害,凶手并非在下,而是其弟子普净所为。普净原是名剑山庄庄主王者令的次子,为得玄奘大师的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故而潜藏于玄通大师身边。后来我听闻普净隐身少林,图谋不轨,已将此事经过详细告知宗明大师,免得少林中了歹人的圈套。” 宗凡沉声说道:“普净到我少林颠倒黑白,谎称玄通大师被你偷袭,死于非命。那时老纳见他谦恭聪慧又身带残疾,便动了恻隐之心,留他于寺内居住。唉,不想……。多亏汤大侠提醒,老纳感激不尽,只是普净狡诈,竟先一步逃走不知所踪。” 汤予略感失望方要开口,宗凡说道:“老纳先前就觉玄通大师死因疑窦重重,今日汤大侠亲上少林道明原委,足见汤大侠是个铁骨铮铮,光明磊落之人,绝非杀人凶手。以前有错怪汤大侠之处,还望多多见谅。” 汤予说道:“宗凡方丈无需客套。”汤予讲到此处用眼角四下一扫,说道:“宗明大师仁厚慈蔼,在下虽和其仅有一面之谊却十分投缘,不知宗明大师可好?” 宗凡身子微微颤抖双手合十,说道:“宗明师兄昨夜命丧贼人之手……” 汤予满面惊愕,想不到宗明已然亡故。宗凡眼含泪花,说道:“少林遭遇空前浩劫,宗明师兄昨夜力战群魔不幸殒命。汤大侠非我佛门中人,与此事无关,请速速离去,免得引火烧身。” 汤予怒道:“在下尽管不是佛家弟子,但蒙玄通大师赠我《般若心经》,若无此经书,汤予早心脉毁伤死于非命,可说在下同佛家颇有渊源。况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今日少林有难,我岂能袖手旁观,坐视不理!” 第44章 愧怍为人 第四十四章愧怍为人 汤予说完转过身去看着傅灭,二人间距不过五六丈远,四目相对汤予只觉一股无形的压力迎面扑来。那日他曾在集英会欧阳询的故居见过哑屠独孤绝。独孤绝虽杀气逼人但过于凌厉外露,而傅灭的摄人气势并不全是杀气,更多的是一种威,一种魔威。如同不出鞘的魔剑,隐藏了杀气变得深沉厚重,让人不敢逼视,一旦爆发,震动寰宇。 傅灭说道:“你就是天下第一剑客汤予?” 汤予反问道:“你就是天魔帝君傅灭?” 傅灭微微一笑,说道:“我听说过你。” 汤予亦微微一笑,说道:“我也听说过你。” 傅灭笑道:“不错,倒有几分胆识。” 汤予不言,傅灭说道:“今日之事乃我和佛门之间的私人恩怨。你不是佛门中人,我好言相劝,不要逞一时之勇趟这浑水,免得自掘坟墓,无法收场。” 汤予哈哈大笑,说道:“此言差矣!扶危救困是练武之人的根本,今日少林有难,汤予岂能置身事外?”汤予稍顿,说道:“刚才你讲的清清楚楚,只要寺中之人能接你十招,你就放过少林不再纠缠,却没说必须是寺中僧侣。我正巧在寺中,难道不算寺中之人?” 傅灭听汤予强词夺理,脸上闪过一丝怒意,说道:“傅某最重英雄,我在西南苗疆听人说你不畏刀斧于泰山绝顶登封坛上和剑神李承继一较高下,后又只身一人夜入行宫盗取七星龙渊剑,所以才敬你是条好汉,不想你竟如此不识好歹。也罢!既然你愿替少林出头,多管闲事,我便成全你。” 宗凡在旁忙道:“汤大侠侠肝义胆,老纳感激,可天魔帝君傅灭武功盖世,非你能敌。老纳再言,此事与你无关,你快快下山去吧。”他初时见汤予仗义出手,心中甚喜,但转念一想又恐汤予不是傅灭对手白白搭上性命,所以出言劝告。 汤予略一思量,朗声说道:“宗凡方丈不必担心,如能以一己之躯解少林之危,汤予责无旁贷,万死不辞!” 傅灭仰天笑道:“说的好!你这小子倒还合傅某的脾气。我一生极少和人动手,因为天下武林能被我瞧在眼里的没有几人。今日就凭你这份豪气,我便同你走上几招。” 汤予不再复言方欲抽出腰间长剑,宗凡跨前两步,神情严肃的说道:“汤大侠莫急,老纳有话要说。”汤予闻言收身站稳,不知宗凡要说什么。 宗凡说道:“少林遭此劫难,汤大侠甘愿以身犯险,老纳先代我少林谢过汤大侠。”宗凡说完双手合十,施了一礼。 汤予忙道:“宗凡方丈何需如此……” 宗凡眼中浮现一丝忧虑,说道:“汤大侠年少成名,剑术精妙,老纳早有耳闻,但却万万大意不得。这傅灭武功绝顶,世间罕有敌手……” 汤予听宗凡又赞傅灭,心中略有不悦,说道:“我早知其武功超群,定会小心应付……” 宗凡一摆手,双眼瞧向傅灭,说道:“此人是世所罕见的武学奇才!他三十岁前乃是一介文弱书生,不懂丝毫武功。谁知仅用十余年的时间居然练成了五绝魔功,真是旷古未有的奇迹。” 傅灭在旁一阵大笑,说道:“承蒙宗凡大师夸赞,傅某受宠若惊。” 宗凡也不理会傅灭,说道:“五绝魔功是西南苗疆的一门歹毒功夫,练功之法与我中原各派天差地别,需每日和蛇、蝎、蜘蛛、毒蟾、毒蜥为伍,以己之血伺养毒物,又以毒物增加自身功力。而且每夜还要睡在注满滚烫毒砂的瓮里,实是苦不堪言,非常人所能承受。但此功练成,每拳每掌挥出皆带剧毒,中者立毙,无药可救。” 汤予听得仔细,宗凡接着说道:“因常年和毒虫相伴又用毒砂浸烫身体,他浑身从头至脚已生出厚厚的老茧,有的地方甚至像蛇一般长出鳞片,宛如铠甲,枪刺不入,刀砍不伤。只有头、眼、咽喉、肚脐、下阴等几处要害才可伤他。” 汤予不寒而栗,想不到世间竟有这等奇人。宗凡略一犹豫,说道:“傅施主的兵器名叫“玄极金人”,是用苗疆腊尔山的两仪玄铁加入金、银、铜、铁、锡、铅等金属制成。此物重七十余斤,外层镏金,刚硬异常,无坚不摧。更奇特的是玄极金人带有神秘的磁力,可吸附对方的兵器、暗器,汤大侠交手时一定需多多留心。” 汤予初时见少林惨遭横祸,生灵尽屠,于心不忍。又见景教气焰嚣张,咄咄逼人,遂怒愤填膺欲出手相救少林,却未来的及细细斟酌。此刻听宗凡之言方知傅灭真实底细,绝非浪得虚名之人。 傅灭又是哈哈大笑道:“宗凡大师所言不虚,可有一件事却讲的不对。” 傅灭说完伸出右手。人群中走出一名彪形大汉,这人身高过丈,体格健硕,浑身上下披着整块的虎皮,身后背着一把开山巨斧,双臂双腿裸露在外,头发胡须连成一片,面目狰狞,好似野兽一般。其便是魔教五大护教长老之一的,兽徒。兽徒双手捧着一根金光闪闪的粗重短棒来到傅灭身侧。傅灭抓起短棒,说道:“此物不叫“玄极金人”,而叫“愧怍为人”。” 汤予放眼瞧去,看短棒长约四尺有余,尾端有握把,棒身圆滚滚的,样式甚是古怪,竟是一个双膝下跪的和尚在哭泣忏悔。短棒做工精湛,连和尚的面目表情,头上的戒疤等细小之处都雕刻的栩栩如生,显是出自名家之手。 傅灭满脸嘲讽,说道:“宗凡大师同“愧怍为人”渊源颇深,不知因何将此棒名字叫错?”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宗凡轻轻摇头说道。 傅灭右手一转把愧怍为人于空中舞了半圈,“当”的一声撩在地上,冲汤予说道:“宗凡待你不错,把傅某的虚实与你讲了个一清二楚……。该说的都说了,老夫已不胜其烦!来吧,趁早动手,让我见识一下天下第一剑客的精绝剑术。” 汤予正身而立,屏息静气,拔剑出鞘,直视傅灭。傅灭看汤予手上的石破剑单锋直刃,似刀非刀,似剑非剑,问道:“你的兵器有点意思,即像刀又像剑,我倒是头回遇到,可有名字?” 汤予微微欠身,剑尖上挑,说道:“此剑名叫石破,是当世铸剑大师张鸦九前辈亲自打造!” 傅灭点点头,说道:“原来是张鸦九那老东西锻造的剑,怪不得如此稀奇古怪。张鸦九自视甚高,从不替常人铸造兵器却能为你破例,看来你还有些门道。” 汤予想到张鸦九和张采萱,心中一阵难过。傅灭说道:“你脾气秉性深合老夫胃口,马上就要死在这里,可惜,可惜。” 汤予冷笑一声,说道:“你无需悲天悯人,胜负未分,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哪。” 傅灭大声说道:“也罢,你是晚辈,我让你先出手……” 话音未落,汤予一记“浩水长流”直击傅灭胸口,剑势急如闪电。汤予深知傅灭的厉害,故而率先抢攻,方一出手已用了七成功力。殿外众人起初瞧汤予一身粗衣,相貌普通,毫无起眼之处,不禁皆有轻视之心。岂料长剑闪过,汤予立时如变了一个人,再不是方才那个平凡的汉子。 傅灭身躯不动右臂向上一抬,愧怍为人迎着石破剑撞来。剑棒相交,但听得声如鸣钟击缶,汤予虎口震得隐隐作痛。石破剑弹开尺许却忽的被一股强大的引力反牵着向愧怍为人贴去,“啪”的一声把石破剑紧紧粘于短棒上。汤予大吃一惊,亏他临敌经验丰富,忙借势用剑顺着棒身划向傅灭握棒的右手。傅灭收棒回身,汤予使力急拉长剑,这才脱开愧怍为人的吸力。 傅灭赞道:“果然剑术了得。”他口中虽言,招式丝毫不缓,单手把一柄七十余斤重的短棒舞得上下翻飞,居然不费丝毫之力。 汤予心系十招之约,他自知若论功力同傅灭相差太远,唯有招招争先让傅灭应接不暇方有一线胜机,遂又是一招“长虹经天”横削傅灭咽喉。此剑他已用上全力,剑势较之前更加迅疾。谁知傅灭仍然不动,只把短棒朝长剑一推。汤予忌惮愧怍为人的吸力不愿硬碰,只好撤招。短棒去势不缓,棒首的和尚头直戳汤予“上院穴”。汤予斜身连退两步,堪堪避过。他本是抢攻,反被杀了个手忙脚乱。 傅灭上前一步,抡愧怍为人猛砸汤予头顶。汤予不敢硬接,又后退了两步。傅灭欺身而进,左掌划圈拍向汤予小腹。适才宗凡讲的清楚,傅灭练成五绝魔功,每拳每掌挥出都带剧毒,中者立毙,无药可救。汤予心下畏怯,脚尖点地跃起两丈,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倒纵出圈外。不过区区三招,其已险象环生,狼狈不堪。 殿外人群中有人高声骂道:“姓汤的只会逃走,算什么比武!” “他输了!” “铲平少林,一个不留!” 开始只是几人之语,到后来众人沸反盈天,乱哄哄喊做一团。 傅灭冲人群摆摆手,哗声立止。他对远处汤予说道:“讲好十招为限,才不过三招……难不成天下第一剑客就这点本事。” 汤予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羞愧难当。傅灭狂笑道:“我多年未和人交手,今日竟被你挑起了兴致。你未败,我未胜,来,来,你再陪傅某走上几合。” 第45章 十招之约 第四十五章十招之约 天魔帝君傅灭在武林中名头太大,方才宗凡又将傅灭的武功家数详说一遍,其本意是提醒汤予,以免汤予不明对方底细交手时吃亏,但汤予听过之后不免畏首畏尾放不开手脚。此刻他见傅灭不可一世,又闻群魔出言讥讽,心头怒气翻涌,低叱一声,高举长剑朝傅灭头顶狠劈下来。这一记“泰山压顶”虽是极普通的招式,可汤予已暗运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集内劲于右腕,暴怒之下当真是石破天惊,威不可挡。 傅灭笑容不减,举愧怍为人相架。汤予心中暗道:难道真以为我怕了你!遂不闪不避,石破剑结结实实的砍在短棒上。 只听“锵”的一声巨响,殿外众人耳膜均是一痛。汤予手臂酸麻,长剑弹开险些脱手而飞,就看愧怍为人的棒身被石破剑割出一道深深的剑痕。傅灭脸色微变,不想石破剑这般锋利。 汤予大喜过望,勇气倍增,向后退了一步,右肘微屈连挥两剑,剑尖直刺傅灭双目。这招“龙戏双珠”乃是王者仁的得意之作,那日灵应峰上王者仁和杜哲瀚拼斗时曾用过一次。汤予瞧此招精妙,记在心里日夜揣摩,此刻一经施展倒也有模有样。 傅灭练成五绝魔功后,身体已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只有眼睛、咽喉等脆弱之处才可伤他。汤予谨记宗凡之言,石破剑挟着两道乌光奔至傅灭眼前。傅灭收起笑容,边使愧怍为人分击长剑,边脱口说道:“栾苍剑法!” 汤予听傅灭喊出栾苍剑法之名,猜想傅灭定是与王者仁相识,故而不待此招用老,身子随势转了半圈,脖颈后仰,反手又是三剑分刺傅灭咽喉、膻中、丹田三处,劲道尽管不重却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这一招名叫“柔风拂柳”,是剑神李承继的招数。李承继玉树临风,超凡脱俗,是浊世中的美男子,连其惯使的招式都带着三分飘逸,三分俊雅。 凡习武之人遇到奇招妙式无不见猎心喜,傅灭自研习五绝魔功无法亲近女色,更较寻常武夫痴迷武道。他武功虽高但也没见过这般潇洒的剑术,连声夸道:“好漂亮的剑招!” 汤予偷眼看傅灭脸上浮现喜色,说道:“还有更漂亮的!” 汤予说完剑法又是一变,收腿紧身,长剑平出快至傅灭面前忽的挽了一朵剑花。傅灭方欲抵挡,汤予长剑高举,右足跨上一步,留左手于身后,身体挺昂,仰头顶天,右手手腕竟转动一圈,石破剑如风车圆转削向傅灭左耳。此招甚为繁复,是汤予幼年时虬髯客所教,至于叫什么名字他也不知。 傅灭避开剑锋,说道:“妙极!妙极!”他边说边随手抡愧怍为人横扫汤予左肋。 哪知汤予居然并不躲避,只看他右腿直立,左膝提起,长剑垂于腰畔,身体微斜,左手轻抚自己脸庞,衣袖随风飘荡,举手投足间仿似一个婀娜多姿,眼波含春的少女。傅灭大感奇怪,未解其意,不知不觉间手上的力道便弱了许多。 猛的汤予腰身微摆,左膝迈出,长剑从下往上急撩傅灭下阴,石破剑后发先至,虽凌厉凶狠可姿势却曼妙无比。 数年前汤予于济州历水坡曾见一女子在湖边练剑。那女子年方二十,白衣如雪,修眉俏目,姗姗毓秀,一动即是风姿万种。汤予只看了一眼就再无法忘怀,但他当时只是静静的站在远处,直到白衣女子离去也未同她说上一言片语。后来汤予又去历水坡找寻白衣女子,可哪里有她的半点影子。更遗憾的是汤予连白衣女子的名字都不知道,却在心底永远记住了她,有时候错过一次就是一生。而这一式“洛神献酒”就是那日白衣女子所使。 傅灭把愧怍为人向下一沉护住要害,低语道:“有点意思。” 汤予真实意图并非伤到傅灭,只求捱过十招之数,所以长剑离短棒尚余一尺已收剑停手。他连退三步,双手展开形似蝙蝠,复前冲三步,剑刃横向侧方,以身带剑,劲力聚集剑尖,扫向傅灭左颊“太阳穴”。此式是汤予闲来无事之时自创的一招,他给此招取名“峻岭横空”,意为穿荒漠,经绝壁,横瀚海,跨峻岭,纵横万里。自峻岭横空始创,今日是汤予第一次对敌使出。 傅灭是武学奇才一代宗师,看此剑招大气磅礴,声势壮阔,刚要开口夸赞,人群中有人大声喊道:“教主切勿大意,这已是第九招了!”声音好似闷雷一般,正是与傅灭抬棒的五绝教护教长老兽徒。 兽徒人虽生的粗犷,可心思缜密。从傅灭和汤予交手,他便认真留意汤予的一举一动,后见汤予招术精奇,剑式绚丽,却没有杀敌之意。兽徒疑惑不解。转瞬间二人已斗至第九招,兽徒豁然醒悟忙出言提醒傅灭。 傅灭闻听猛的警醒,暗骂自己险些中计,气道:“第九招又如何!” 傅灭先是提短棒用力向左迎着长剑急挥,架住长剑。剑棒再次相交,汤予整个右边身子被震得如遭雷击,他深吸一口气调整内息,就在这时傅灭右臂平推,呼的一声,金光陡起,愧怍为人直袭汤予胸口,来势威猛无伦,力逾千钧。 汤予只觉一股巨力侵来,身体仿佛暴风中的一根柳枝摇摆不定。他右臂酸痛尚未复力,无法用剑抵挡,连忙足尖点地向后疾退。不想傅灭根本不给汤予喘息之机,欺身而至,身法快如鬼魅,一瞬间已至汤予身前,左掌再击一掌。 汤予退无可退,避无可避,也来不及细想不由自主的伸出左掌硬接了傅灭一掌。掌心相对,傅灭的左掌如火炉一样滚烫,内力如海潮般涌来。汤予暗叫不好,身体被击得飞出老远,他忙在空中连翻了数个筋斗欲卸掉傅灭掌力,落地后又退了四五步才站稳脚跟。汤予惊魂未定,只觉体内翻江倒海,气息不畅。宗凡低诵了一声佛号走到汤予身旁,伸出一手于汤予背上风门穴拍了一下。一股柔和的内力透过穴道直通肺腑。汤予长出了一口气,渐渐平静下来。 宗凡双手合十,说道:“汤大侠和傅施主战满十合,这里之人都是见证,望傅施主遵守约定,依诺而行。” 傅灭盯着汤予,说道:“你能接我十个回合,确实有些本领。但我讲的清楚,在我手上走下十个回合还能全身而退就算我输。你中了我一掌,此刻毒入心脉,马上便会毙于当场。” 汤予脸色微变,傅灭说道:“此刻你是否觉得心口剧痛,喉咙发烫,头昏目眩?” 汤予暗运真气游走全身,除了右臂酸软并无异样,遂摇头说道:“我心口不痛,喉咙也不发烫!刚才有言在先,只要接你十招,你就放过少林不再纠缠。大丈夫一诺千金,言出必行!自食其言,出尔反尔,乃小人行径。你也是武林大豪,一教之主,我劝你不要食言而肥,做不耻之事!” 傅灭听汤予说话中气十足又看他面色如常,显然没有中毒受伤,颇感奇怪,不禁说道:“怪哉,怪哉。中我毒掌者下从无人能够生还,你怎会安然无恙?” 宗凡知傅灭所言非虚,亦是疑惑不解,低声问道:“天魔帝君傅灭功力卓绝,掌含剧毒。老纳明明见汤大侠接了他一掌,当真没有不适之感?” 汤予讷讷道:“除了右臂有些酸胀,的确无事。” 宗凡说道:“这可真是奇事一桩,难道汤大侠曾有过惊人的际遇,或者服过什么灵丹妙药?” 汤予想了想,说道:“三年前我因求宝剑曾独闯名剑山庄,一时大意中了红叶毒龙的剧毒。幸得黄冠子李淳风李道长和妙光真人孙思邈孙真人相救才得以保住性命。孙真人曾与我说,为替我解蛇毒,其将隋文帝赏赐的一颗九转雪蛤丸给我服下……” 宗凡喜道:“红叶毒龙!九转雪蛤丸!这就是了!红叶毒龙是世间毒物之首,中其毒者绝无生还可能,但汤大侠福大命大,得遇药仙孙真人用九转雪蛤丸施救。那九转雪蛤丸乃天下至宝,解毒圣药,有起死回生之功效。现在你已是百毒不侵之体,所以傅施主的掌上之毒才伤你不得。真是天大的造化!” 汤予听完想到李淳风和孙思邈的救命之恩,又不知二人现在怎样,心下感慨万千。宗凡按捺住喜悦之情,冲傅灭沉声说道:“汤大侠虽接了傅施主一掌,可并无大碍,十招……” 傅灭打断宗凡,说道:“不必说了,我听的清楚。唉……”傅灭轻轻叹了口气,看着汤予说道:“想是天意如此,少林命不该绝……”傅灭说到此处沉默片刻,终于说道:“大丈夫一语九鼎,言尔有信。走!”说罢不再复言,转身而行。 第46章 荼蘼默语 第四十六章荼蘼默语 众人面面相觑,心有不甘,但均知傅灭的脾气无人敢有异议,只得跟在傅灭身后。不多时魔教之人散尽,大殿外只留马吉达和景教教徒。 景教自大唐初年传入中土,太宗皇帝李世民特许波斯僧侣阿罗本在长安城义宁坊兴建教堂。唐高宗李治初登皇位时还加封阿罗本为护国大法师,显赫一时。这马吉达生于迦南,自幼加入景教,他的理想就是把景教的教义传遍世界,发扬光大,为此他率领一干教众云游四方,布道讲经。后来他听说景教教徒阿罗本在东土大唐被封为国师,地位尊崇无比,遂不远万里来到中土。岂料阿罗本已经病故,景教在大唐日渐式微,偃旗息鼓。马吉达欲重振景教声威,屡次上书高宗皇帝李治,以求李治调拨款项修建教堂,准其广收信徒,但都石沉大海,毫无回应。马吉达一气之下离了大唐去往突厥,突厥吉默可汗对其待如上宾。马吉达很是感动,便和众人在突厥安顿下来。 马吉达虽是景教教主却气量狭小,于中土受辱之事一直耿耿于怀,并且突厥地广人稀,生活清苦,不利传道,哪里比得上中土人烟稠密,繁荣昌平。那吉默可汗早有一雪前耻,领兵南侵之意,只是慑于大唐的国威不敢轻举妄动。马吉达和其各取所需,一拍即合,所以两人常在一起密谋进犯中土之事。恰巧前日景教拘魂、缉魂二使被宗明、神秀打伤,马吉达晓得佛教是中土第一教派,如欲在中土宣扬景教教义使民众广为接受,深入人心,必须树立威信,除掉佛教这块绊脚石。此次他得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便要带教中高手来少林兴师问罪。护教法王侯晟久居大唐,深知少林寺高手如云非景教一派可敌,他向马吉达献策联合五绝教教主傅灭一同行事。马吉达大喜,依计而行。 昨夜傅灭先令教中长老“毒王”在寺中的水井里投下“荼蘼默语”,后趁夜色偷袭一举攻入少林。本来少林已危如累卵可马吉达觊觎少林寺中的三件奇珍,逼迫宗凡交出。宗凡不惧威逼,马吉达自觉胜券在握有些托大,主动提出赌约。谁知不仅三局两负,还折损了两位法王沃尔夫冈和侯晟。偷鸡不成蚀把米,马吉达很是懊恼,幸好傅灭出手挑战,马吉达才放下心来。不过万万没想到的是凭空冒出一个汤予,居然接得住傅灭十招。此刻傅灭率魔教退出少林,马吉达进退两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宗凡见傅灭这个大魔头守信而行,心下长出了一口气,但看马吉达依旧站在原地并无离去之意又不禁暗暗担忧。他低诵佛号,说道:“傅施主一言九鼎,老纳佩服。马吉达大法师却为何还留在我少林,是何道理?” 汤予最烦这些举止怪异,金发碧眼的异邦之人。他方斗走傅灭,意气风发,遂举剑一指说道:“宗凡大师,此等番人从不讲信义……” 宗凡闻言怕再出事端,朝汤予暗使了一个眼色,打断汤予话头。汤予会意住口不言,只瞪着马吉达。 马吉达脸色不善正要开口,拘魂左使在其耳畔轻语道:“大法师,魔教退走,我们多留无益……” 马吉达面沉似水,拘魂左使心头一寒,说道:“大法师此次来少林乃是为我教扬德立威,景教攻取少林之事不日就可传遍江湖,现此目的已成。汉人最重信义,倘若有人乱说大法师不守信用,恐怕于日后对我教在中土广收信徒,宣扬教义不利。汉人有句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有些事无须急于一时……” 马吉达脸色一变沉思半晌,冲宗凡说道:“我们景教最讲道理,少林僧人打伤景教二使在先,我们这才来少林讨要公道。既然双方立有赌约理应遵守,愿赌服输,我们走。”马吉达说罢又看了汤予一眼,眼中带着深深的恨意,然后在一干人等的前簇后拥下撤出少林。 宵小退尽,大殿外只余宗凡、汤予。宗凡如释重负向汤予深施一礼,说道:“少林遭此浩劫,承蒙汤大侠以身犯险救少林于水火,此大恩凡我少林弟子永世不忘。” 汤予急忙还礼,说道:“宗凡方丈何出此言,愧杀汤予了。” 二人正说话间从大雄宝殿内陆陆续续走出数名僧人,见魔、景二教教众散去少林转危为安,都是喜不自胜,连连朝汤予道谢。宗凡挂念伤者,转身返回殿内。汤予随行而入,就看偌大的一座厅堂里挤满了僧侣,有的伤势沉重,有的昏迷不醒,有的呆坐地上,有的小声抽泣,景象凄凉,令人感伤不已。 宗凡环顾四周肝肠寸断,沉默良久突的放声痛哭。他个性稳重谦和,平日里无论事情多么紧迫也总是镇定自若,处之泰然,但此番少林历惊天惨剧怎能不叫宗凡五内如焚,痛彻心扉。众僧忙上前好言解劝,宗凡只是不理,越哭越是伤心,顿足捶胸最后竟背过气去。众僧惊慌失措,又是推宫换气,又是按掐人中,好不容易宗凡才悠悠醒转。 宗凡仍是伤心不已,哭叫道:“少林建寺二百余载却毁在我的手中,我有何面目去见师祖同众位前辈高僧!” 大家再劝,宗凡又哭道:“惹不是我当年一念之仁放虎归山,怎有今日之事?我真是少林的千古罪人……” 众僧听罢心中难过,无不落泪,整个大殿内哀声一片。 汤予在旁说道:“宗凡方丈不要自责。宗凡方丈宅心仁厚,世人皆知。今日天魔帝君傅灭若非感念宗凡大师的恩德,断不会这般轻易就收手罢战。现下贼人方退应该早做准备,以防魔、景二教卷土重来,还望宗凡方丈三思。” 宗凡知汤予说的在理,渐渐止住伤悲,正色道:“多谢汤大侠提醒,老纳遭逢变故,方寸大乱,险些误事。还是老纳素日里修行不够,惭愧惭愧。” 众僧和汤予见宗凡神智恢复如初心中稍安,宗凡稳定心神将昨夜少林遇袭的来龙去脉详详细细的讲于汤予。原来少林寺内的用水分别由后山的小溪和寺内的水井供给。水井共有五口,每口水井都设有专人把守,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可不知傅灭用何方法竟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五口水井同时下毒。其所下之毒不是致人死命的烈性毒药,乃是一种让人昏睡的迷药。最奇怪的是这种迷药的药性并非立即发作,需经过两三个时辰后药性才发挥出来,根本使人无法察觉,而此时恰恰是寺中僧人做完晚课安息就寝的时候。所以魔、景二教趁夜色偷袭少林,寺中僧众毫无防范,不少僧人在睡梦中便做了惨死的冤魂。双方一场混战,寺中高手大多中了迷药,仅有宗凡和少数没有饮用井水的僧人能够抵抗,终因寡不敌众被围困在大雄宝殿内。 后面之事,汤予自知。宗凡讲罢,汤予沉思片刻说道:“此番魔、景二教偷袭少林策划周密,虽一时退却可恐怕不会善罢甘休,终需严加防范。眼下最紧要的事就是救治伤者,寻找解药。” 宗凡点头称是,朝远处说道:“宗清师弟。” 一名僧人听宗凡相唤,快步来到宗凡身前,朝宗凡、汤予施了一礼。这僧人四十六七岁年纪,颌下无须,生得白白胖胖一副笑面,倒和弥勒佛祖有几分相似。汤予曾听人讲过少林宗字辈有八位高僧,明、凡、惠、济、玉、贤、悔、清。这八位高僧各有惊人本领,而宗清是其中最年轻之人,他于武学天资不高,但精通医术,擅长用毒,对天下各门各派的使毒之法了如指掌。汤予久闻其名,想不到竟是这般模样。 宗凡说道:“师弟,可想出解毒之法?” 宗清说道:“师兄在外苦战,宗清学艺不精,无法为保护少林出力,心中甚是惭愧。方才我在殿内苦思解毒之法又亲尝了井水,终于找到些许眉目。” 宗凡喜道:“师弟快说。” 宗清说道:“此毒名叫“荼蘼默语”,是一种极厉害的迷药。” 汤予轻言道:“荼蘼默语?好奇怪的名字。” 宗清说道:“不错。百余年前武林中第一使毒高手“冰心绝情”戴星轩曾着过一本《千毒经》,书中对荼蘼默语有过记载。因戴星轩是个绝世美女,她给每种毒药都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而荼蘼默语原是苗人为医治咳疾的,在苗疆它的名字叫“山麻次”。尽管对咳疾很有疗效,但人服后常常嗜睡不醒,浑身无力。后来五绝教又在其中加入汗金花、黑骨藤、蛇前草等物,就成了荼蘼默语这害人的迷药。” 汤予抢言问道:“既然已知中的是荼蘼默语,可有解毒之法?” 宗清说道:“有。当年戴星轩艳绝天下,武林中人都想一亲芳泽,可戴星轩生性高傲对任何男人都冷若冰霜,直到四十岁仍是孤身一人。一日她在山中救下一迷路的采药青年。那青年自从见过戴星轩后便情难自禁,无法自拔。但即便是武林大豪戴星轩也嗤之以鼻,又怎会对那青年动心,况且两人年龄相差悬殊。但那青年情根深种,矢志不渝。戴星轩无奈之下只得说假若青年能解开《千毒经》上的各种奇毒,就答应嫁给他为妻。那青年从此整日理药调毒,终于用了三十六年的时间将《千毒经》上记载的毒方解的干干净净。然而戴星轩早已香消玉殒,化作一捧黄土。那青年为纪念戴星轩便把《千毒经》的解毒之法整理成书,并且终生未娶。” 汤予很是感动,自言自语道:“那青年倒是一痴情之人。” 宗清说道:“说起这青年可大大的有名。” 汤予说道:“喔,是谁?” 宗清面露崇敬之情,说道:“他就是闻名天下的药仙孙思邈,孙真人。” 孙思邈救过汤予的性命,汤予时常心存感激,此刻听到孙思邈之名大感意外。宗清接着说道:“贫僧俗家祖上三代行医,我的祖父和孙真人交情至厚,孙真人曾把此书分写六份赠予当时天下六大名医,其中一本便在我祖父手中。祖父自幼教我医理,那本书我也碰巧看过,书中写到荼蘼默语时说用釜底金、白头翁、山豆根、败酱草搅拌成泥,辅以轮回汤导之服下,可解此毒。” 汤予面露疑惑,说道:“白头翁、败酱草,我倒听说过,却不知釜底金、轮回汤是何珍稀药物,又去哪里得来?” 宗清微微一笑,说道:“釜底金最寻常不过,乃是铁锅锅底的墨烟,又名百草霜、灶突墨,能治百病。” 汤予脸现喜色,说道:“想不到釜底金竟是锅底灰,那轮回汤又是……” 宗清笑道:“轮回汤便是童子尿,童子尿名称不雅,故在药方中多称回笼汤、轮回汤。此物最擅医治头迷之症,有清神醒脑的功效,常做药引。” 汤予也笑道:“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换了个叫法,便让人觉得超凡脱俗,身价倍增。” 宗凡听宗清有解毒良方亦是欢喜,说道:“既是如此,烦请师弟快快调制解药。” 宗清说道:“不劳师兄费心,我已让人去准备。山豆根、败酱草等物并不稀罕,寺中药房就有,只是最佳的轮回汤需是三岁以下孩童的晨尿,一时间无从得来,好在寺中有几个四五岁的小沙弥,也可勉强一用。就是要辛苦一下这几个娃娃多喝些水了。” 宗凡听宗清之言放下心来,说道:“一切有劳师弟。” 宗清施礼而去,此时殿内群僧一阵忙碌,宗凡看着汤予似有心事,汤予想要询问又觉不妥遂站在一旁。宗凡思索良久,唤过师弟宗悔在其耳边低语几句。宗悔听罢来到大雄宝殿正中的“横三世佛”前拜了三拜(横三世佛是指释迦牟尼佛、药师佛、阿弥陀佛),然后跃上供桌。只见他于三座佛像背后转了一圈,手上便多出三个木盒。三个木盒都只手掌大小,颜色漆黑。宗悔下了供桌又在横三世佛前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回身将木盒交于宗凡。 第47章 三件至宝 第四十七章三件至宝 宗凡双手接过木盒,神色凝重。宗悔张口欲言,但看汤予在侧,话到嘴边却未出口,施了一礼自去忙碌。宗凡冲身旁的汤予说道:“汤大侠,殿内嘈杂,请借一步说话。” 宗凡说完缓步出了大殿,汤予不知宗凡有何事要讲,跟在宗凡身后。宗凡在前穿过几处禅房,来至一座小院,顿住脚步往周围瞧了瞧。这小院环境幽僻,四下无人。汤予见状心头不解,问道:“宗凡方丈有何指教?” 宗凡看着汤予,正色说道:“老纳有一事相求,还望汤大侠不要推辞。” 汤予更觉困惑,说道:“宗凡方丈尽管吩咐,只要我力所能及,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去做。” 宗凡面带感激,说道:“汤大侠扶危助困,古道热肠,真不愧侠之大者!” 汤予失声笑道:“我即非君子,更非大侠,不过一介武夫。宗凡大师这般说,真让汤予无地自容。” 宗凡说道:“汤大侠宅心仁厚,恩怨分明,视富贵如粪土,单凭这份胆识气度已使人折服。当今武林被人称作大侠的碌碌之辈不少,可像汤大侠这般的真英雄、真豪杰却是凤毛麟角。” 听宗凡夸赞,汤予心中好笑,但看宗凡语气诚恳知其是肺腑之言又不免感动,遂说道:“宗凡方丈谬赞,汤予愧不敢当。” 宗凡沉思片刻,说道:“老纳想烦劳汤大侠将这三个木盒送往白马寺,交给释道大师。”宗凡边说边把木盒放到院内的石桌上。 方才汤予见宗悔从大雄宝殿的佛像后取出这三个木盒就觉奇怪,此刻闻宗凡之言更加疑惑,说道:“送往白马寺……交给释道大师……不知这三个木盒里装的是什么?” 宗凡说道:“这就是马吉达贪图的三件至宝。” 汤予早有预感但仍是一惊,脱口说道:“这三个小盒子能装什么宝物?” 宗凡仰天长叹一声,说道:“佛家讲究六根清净,四大皆空,只求一餐之食,不贪身外之物。金银财宝,香车美器在我们这些僧侣比丘眼里不过是浮云尘土,虚幻之物。可此三件物事不仅珍贵异常,还与我佛门有莫大的关系。” 汤予暗道:能被马吉达觊觎又让宗凡这般珍视,想必定是稀世罕有之物。可他见那三个木盒材质普通,个头甚小,又不禁满腹猜疑。 汤予的神情宗凡瞧在眼里,说道:“汤大侠可想知道盒子中装的何物?” 汤予连忙摇头说道:“佛家至宝,汤予不敢有好奇之心。” 好奇是人的天性,汤予口上虽推辞但眼中却是渴望之色。宗凡笑道:“老纳既然恳请汤大侠把这三件物事转交释道大师,又怎会不以实相告。汤大侠可听说过隋侯之珠?” 汤予脸色大变,说道:“隋侯之珠,和氏之璧,世间两大奇珍!此连三岁的孩童都知道,汤予当然听过。” 宗凡打开一只木盒的盒盖,说道:“汤大侠请看,这便是隋侯之珠!” 汤予举目观瞧,见木盒内是一串项悬念珠。念珠是用天竺的紫檀木制成,样式古朴,倒也并无稀奇之处。只是念珠上所佩的一颗吊珠洁白圆润,光彩夺目,近观如晶莹之火,远望似海上明月,一看便知是枚价值连城的宝珠。汤予惊道:“隋侯之珠……这就是隋侯之珠?” 宗凡点点头,汤予半信半疑的说道:“传闻隋侯之珠早失传多年,自秦之后再无人知其下落,怎么会在少林寺中?” 宗凡想了想说道:“说起隋侯之珠还有个传说。战国时随国是一个小国,随国的国君名叫随侯。一日随侯出巡封地,行至渣水,随侯突然发现远处山坡上有一条巨大无比的蛇,那条巨蛇受了重伤奄奄一息,但它的两只眼睛依然神采奕奕,仿佛能明白人意。随侯见巨蛇充满灵性,动了恻隐之心,命令侍从为其治伤。巨蛇得到救治恢复了体力,绕着随侯的马车转了三圈,径直向苍茫的山林游去。第二年秋天,随侯再次巡行至渣水地界,中午在山间驿站小憩。睡梦中隐约走来一位黄发少年跪倒于他的面前,称自己是去年获救的巨蛇,为感谢随侯的救命之恩特来献宝。随侯猛然惊醒,果真发现榻边多了一颗珍珠。这颗硕大的珍珠似乎刚刚出水尚余水渍,绚丽夺目,雍容华贵。随侯叹曰,一条蛇尚且知道遇恩图报,有些人受人恩德却不懂报答。随侯得到宝珠的消息不胫而走,引起各国诸侯的垂涎,经过一番明争暗斗,隋侯之珠落入楚武王之手。秦始皇剪除六国,统一天下,隋侯之珠又被秦始皇占有,并被视做秦国的国宝。秦灭,天下大乱,隋侯之珠流落民间,不知所踪。因隋文帝杨坚发迹于随国旧地,后改随为隋,世人便把随珠改称隋侯之珠。” 汤予说道:“这个传说我也有所耳闻,但不知失传已久的隋侯之珠为何竟在少林?” 宗凡展颜笑道:“日升月落,大江东去。一颗光彩照人的宝珠淹没于滚滚的历史烟尘中。可数百年后隋侯之珠重现人间,自然又引来一番腥风血雨,几经辗转被献文帝拓跋弘所得。拓跋弘死后,其子拓跋宏继位,史称孝文帝。孝文帝笃信佛教,广建庙宇,开凿石窟,引四海高僧来朝。其中有一名天竺僧人名叫跋陀,深得孝文帝敬重。孝文帝为安顿跋陀祖师在少室山北麓敕建了一座寺院,便是我少林寺,并把隋侯之珠赐予跋陀祖师。跋陀祖师感激孝文帝深情厚意,便将隋侯之珠镶嵌在念珠上,从此隋侯之珠就成了我少林的镇寺之宝。只是此珠过于耀眼,为免生事端从不轻易示人,故而天下之人并不知晓隋侯之珠在少林之事。” 汤予自幼生于极北苦寒之地家中清贫,后又遭逢变故,所以性格中带有一丝偏激执拗,平日最讨厌的就是击鼎钟食,膏粱锦绣,奢侈无度。世人眼中的奇珍异宝他视如蔽履从不放在心上,但今日一见这串念珠也不禁心神不宁。只因隋侯珠乃天下珍宝之首,唯有和氏璧可同它比肩。想当年秦昭襄王为得和氏璧与赵惠文王会于渑池,提出以十五座城池交换和氏璧,后秦统一中华又以和氏璧做为国玺。可想而知这隋侯之珠应该是何等珍贵,真说的上是价值连城。 汤予呆了呆,沉吟自语道:“原以为隋侯之珠是一个传说并不存在,岂料今日有幸一睹真容。” 宗凡颔首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过一颗小小的珠子,从古至今却有无数人为了它刀兵相见,拼的你死我活,丢了性命。想想真是可笑。” 宗凡说罢扣上盒盖,拿起另一只木盒将其打开。盒中居然也是一颗珠子,不过这颗珠子颜色暗红毫无光彩。 “这是……”汤予说道。 “大还丹!”宗凡说道。 汤予又是一惊,大还丹是少林寺的独门疗伤圣药,可治一切内外伤,有壮元阳,暖丹田,强筋骨,益精神,增强功力之效,甚至能起死回生。 宗凡把木盒放在石桌上,说道:“汤大侠可知大还丹的来历?” 汤予摇头说道:“我只知道大还丹是少林寺的疗伤神物,至于来历我却不知。” 宗凡双手合十朝空中拜了一拜,说道:“汤大侠可知达摩祖师和慧可禅师的故事?” 汤予一脸尴尬,说道:“达摩祖师的大名如雷贯耳,但恕在下孤陋寡闻,从未听说过他和慧可禅师之事。” 宗凡说道:“达摩祖师原名菩提多罗,是南天竺国香至王的第三子,早年得般若多罗法师教化,香至王归天后,菩提多罗拜般若多罗法师为师,遁入空门,法名达摩。梁武帝元年,达摩祖师从天竺东渡中土传扬四行禅法,可没有得到梁武帝的器重,所以达摩祖师乘着用芦苇制成的简易小筏越过长江,北上洛阳。后达摩祖师云游至我少林寺,在五老峰的石洞中面壁九年,终于大彻大悟,参透宇宙真谛。达摩祖师开创了中华禅宗,被后人奉做禅宗始祖,少林寺也因达摩祖师而得禅宗祖庭的美誉。” 汤予听到此处,问道:“达摩祖师神仙般的人物,只恨晚生了几载无缘得见。江湖人言,少林寺七十二项绝技皆是传于达摩祖师,不知是真是假?” 宗凡莞尔,说道:“达摩祖师武艺绝伦又因修行方式独特,影响了少林僧众尚武的风气,不过少林寺七十二项绝技多是本寺僧侣数百年来自创,却和达摩祖师无关。” 汤予一笑,说道:“世人讹传,汤予无知,让宗凡方丈见笑了。” 宗凡摆摆手,说道:“慧可禅师俗名颐光,洛阳虎牢人。慧可禅师少为儒生,志气不凡,旷达不羁,博览群书,通达老庄易学,喜欢游山乐水。年龄渐长慧可禅师开始接触佛典,深感“孔老之教,礼术风规,庄易之书,未尽玄妙”,于是栖心佛理,超然物外,先跟随洛阳龙门香山的宝静大师学习佛事,不久又到永穆寺受具足戒。直到四十岁那年,慧可禅师听闻达摩祖师于少室山面壁,遂来至达摩祖师面壁处朝夕承侍。起初达摩祖师对其置之不理,更谈不上有什么教诲,但是慧可禅师并不气馁,内心反而越发恭敬虔诚。他不断用古德为法舍躯的精神激励自己:昔人求道,敲骨取髓,刺血济肌,布发掩泥,舍身饲虎。古尚如此,何况我辈。就这样慧可禅师每天从早到晚一直守在洞外,丝毫不敢懈怠。时间一天天过去,有一年腊月初九的夜晚,天气陡然变冷,寒风刺骨,下起了鹅毛大雪。慧可禅师依旧站在雪地里一动不动,天快亮时积雪已埋过膝盖。达摩祖师心生怜悯,问道:“你久立积雪,当求何事?”慧可禅师流着眼泪回答道:“唯愿祖师慈悲,开甘露门,广度群品。”达摩祖师不愿收其为徒,说道:“若欲入我门下,需天降红雪!”慧可禅师为表达求法的决心,咔嚓一下斩断自己的左臂,顿时鲜血喷溅,空中的雪花被染成血色,漫天红雪飞舞。达摩祖师深受感动,知慧可禅师是个法器,便收慧可禅师做了弟子,赐名慧可。后慧可禅师继承达摩祖师衣钵,成为禅宗二世祖。” 汤予眼角流泪,说道:“慧可禅师舍身求法,尊师重道,让我等汗颜!” 宗凡说起两位高僧,心中充满尊敬,又低诵了一声佛号。汤予问道:“宗凡方丈讲了达摩祖师和慧可禅师的事,却不知大还丹与其二人有何关系?” 宗凡说道:“慧可禅师拜入达摩祖师门下潜心修佛,可达摩祖师每每见到慧可禅师失去一臂都感谦然,遂遍寻天下药草亲手调配,制成三颗药丸,名“大还丹”,取恢复、回到之意。但慧可禅师竟不服用,他说断臂求道,心之所愿……唉,前辈高僧的气节风骨,宗凡不及万一。” 汤予听完才知大还丹的来历,心中越发敬佩慧可禅师。宗凡又说道:“大还丹本有三颗,百余年前我寺法云方丈被歹人所害,曾服过一颗。太宗皇帝当年同王世充交兵鏖战,身负重伤逃入少林避难又服了一颗。现今天下只余此一颗。”宗凡说着一指木盒。 第48章 护宝出行 第四十八章护宝出行 汤予双眼看着暗红色的药丸,思绪却已飘到百余年前,达摩祖师和慧可禅师的故事让他感触良多。过了半晌,汤予叹道:“想不到一颗小小的药丸竟有如此曲折来历……” 宗凡亦是怅惆出神,二人沉默片刻,宗凡关上盒盖又打开第三个木盒,盒中装的竟是一颗石子。石子仅有一节手指大小,颜色白里带绿,晶莹透明,隐隐泛着一层神奇的光彩,一股似兰似麝的清香随着盒盖的打开飘入汤予鼻中。汤予从未见过此等物事,不禁问道:“宗凡方丈,这又是什么珍奇之物?” 宗凡毕恭毕敬的朝那颗石子拜了三拜,然后对汤予说道:“此乃佛祖释迦牟尼的头骨舍利。” 舍利子的大名世间无人不知,可真正亲眼见过的却没有几人。听宗凡之言汤予盯着舍利子,喃喃自语道:“佛祖释迦牟尼的头骨舍利……” 宗凡说道:“舍利子是佛祖释迦牟尼圆寂火化后的遗骨,分骨舍利、发舍利、肉舍利三种。据说佛祖释迦牟尼圆寂后,焚身所化共得八斛四斗舍利,有八万四千余颗,但头骨舍利仅此一枚,珍贵无比,是我佛门无上的至宝。按理舍利子应建塔安奉,不过这枚舍利子太过稀有,不可轻易让人知其所在,故而一直藏于大雄宝殿内的佛像下。” 汤予说道:“当年我遭王者令暗算,险些丢了性命,承蒙李淳风李道长和孙思邈孙真人搭救才侥幸得活。李淳风道长曾与我说过佛祖释迦牟尼头骨舍利之事。其言昔日玄奘大师越五烽,渡流沙,备尝艰辛,苦游西行,自天竺取回佛经典籍无数,并将佛祖头骨舍利带至中土。刚才宗凡方丈也说佛祖的头骨舍利天下仅此一颗,却为何一颗在少林,一颗又在大慈恩寺?” 宗凡微然一笑,说道:“汤大侠有所不知,佛祖的头骨舍利并不在大慈恩寺。”宗凡讲到此处稍一停顿,注视着木盒中的舍利子说道:“佛祖的头骨舍利天下只此一颗,而这颗舍利子便是玄奘大师亲自送至少林的。” “喔”,汤予说道。 宗凡说道:“当年玄奘大师携舍利子回归长安时,曾引得万人空巷,真可谓名噪一时。有无知好事之人妄言,佛祖的头骨舍利乃是神物,用其磨粉饮下能增强功力,甚至羽化登仙。因而不少武林宵小窥伺至宝,常入大慈恩寺中行凶。大慈恩寺是皇家御设的译经之场,寺中多是文僧不会武功,有几次舍利子险些被歹人夺走。玄奘大师为免佛宝落入恶徒手中,亲赴我寺把佛祖头骨舍利交于少林保管。此事极是隐密,所以知晓者寥寥无几。” 汤予多次听人说起这颗舍利子,此刻终于一睹真容,想到大慈恩寺中的老僧玄通和李淳风、孙思邈,王者令,心下不知是苦是甜。 宗凡把三件宝物详细讲了一遍,汤予望着石桌上的木盒,缄口不言。宗凡见汤予似有心事,说道:“老纳已和汤大侠说的清楚,事不宜迟,还请汤大侠不要耽搁,免生不测。” 汤予仍是默不作声,宗凡奇道:“汤大侠这是……” 汤予抬头,缓声说道:“适才不知轻重就一口应允下来,这三件至宝单一件便可搅动武林,引来一场腥风血雨,如有闪失,我怎能担待的起?汤予不才,万万不敢领此重任。” 宗凡急道:“汤大侠何出此言?少林遭贼人重创,幸蒙汤大侠舍身相救才得喘息之机。眼下强敌环伺,那景教的马吉达更是对这三件宝物虎视眈眈。此三件宝物于我佛门关系重大,现少林已非安全之处,唯有释道大师和白马寺能护住佛宝免落恶人之手。汤大侠切不可自怨自艾,推诿不前!” 汤予说道:“此事责任太过重大,惟恐在下无法胜任。我愿留在寺中助少林抵御贼人,至于护宝之事,还是烦请宗凡方丈另选他人。” 宗凡颤声说道:“老纳眼中汤大侠是个豪气干云,敢作敢为的英雄豪杰,怎么突然变的畏首畏尾,胆小怕事?” 汤予欲言,宗凡又说道:“汤大侠的武艺人品,老纳敬重的很。若汤大侠实在不愿,老纳也不能强求,但佛家凡事讲究一个缘字,少林蒙难,汤大侠此时此地现身少林,岂非有缘之人?除了汤大侠又有谁能挺身而出?” 汤予面露难色,宗凡忽的一甩衣袖向汤予做势欲跪。汤予大吃一惊,忙伸出双手搀住宗凡,惶声说道:“宗凡方丈使不得!” 宗凡悲愤难平,含泪说道:“少林遭遇不测,如果至宝再被恶人所占,老纳如何对得起我佛家的历代前辈先人!” 汤予心中不忍,左思右想终于打定主意说道:“当年若不是玄通大师以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相赠,在下早是个武功尽失的废人。汤予受佛门大恩,又承蒙宗凡方丈信任,再要推辞岂非不识好歹。我愿将这三件至宝送往白马寺交给释道大师,但叫汤某有一口气在,决不负宗凡方丈重托!” 宗凡转忧为喜,连声说道:“如此最好!如此最好!” 汤予眉头微皱,说道:“只是现下群魔虽退,却恐怕会再来进犯……” 宗凡接口说道:“昨夜魔景二教靠卑鄙手段才偷袭得手,老纳师弟宗清解毒本领高超,既已找到良方,寺中僧众获救不在话下。天魔帝君傅灭尽管行事狠毒,可倒是个重信之人,想来他自恃身份不会去而复返,只余景教便不足为虑。况且昨夜寺中已放出示警求救的“穿云火龙”,我少林弟子遍布天下,凡见穿云火龙必会回寺救援,所以汤大侠不用担心。” 汤予稍放宽心,宗凡说道:“汤大侠此刻应趁群魔初退,暂无防备之时火速赶奔白马寺。倘若时间拖的久了,贼人醒悟过来有所准备,再想要脱身可是难上加难了。” 汤予颔首说道:“宗凡方丈说的在理。”汤予说完解下身后的剑袋把三只木盒放入袋中,重新缚在肩头。 宗凡双手合十,说道:“老纳今日与汤大侠初次相会,连杯茶水都未及奉上便要汤大侠为我少林千里奔波,老纳深感愧疚。汤大侠于少林的恩德,老纳同少林弟子永世铭记。山高路远,汤大侠一路小心。” 汤予见宗凡神情庄重,深知责任重大,那背后的剑袋原只装了一把七星龙渊剑,为把它交到李承继妻儿手里,他如鲠刺喉一直在茫茫人海中苦苦寻找,现在又多了这三只小木盒,更使他觉得好似一副千斤重担压在肩头。汤予做事从不拖泥带水,既已决定护宝前往白马寺便不再费话,只朝宗凡躬身施了一礼,大步流星而去。宗凡站在原地望着汤予离去的背影,伫立许久。 汤予出了少林寺,避开正路,只走林间小道。眼看已到山脚,并未遇魔景二教之人。汤予长出了一口气,他昨夜至此水米不曾沾牙,方才在寺中之时倒不觉什么,此刻腹中咕噜噜乱叫饥渴难捺,恨不得立刻饱餐一顿。汤予加快脚步欲寻间栈店买些饭食,就在这时忽然两旁的林木间传来一声阴恻恻的笑声,那笑声好似狼嚎又似鹰啼,虽是白日也让人不禁毛骨悚然。汤予暗暗吃了一惊停驻脚步,一条彪形大汉从树后闪出拦在汤予面前,另有两人呼的自树顶跃下,截住汤予退路。 当先的巨汉高声喝道:“还是教主料事如神,知你必去白马寺找释道那老贼秃,让我等在此等候。果不其然,汤予,此地就是你的葬身之处。”巨汉说完仰天大笑,声音好似虎吼一般,震得林间的鸟儿都腾空而起,四散飞去。 这巨汉身高丈许,体格健硕,身上披着一整块虎皮,手中提着一把开山巨斧,直如神话故事里的巨灵神一般,正是魔教的五大长老之一兽徒。汤予在少林同傅灭比武时,他侍奉于傅灭身侧。汤予识得兽徒,回身又望向背后二人。其中一人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两只眼睛恶狼一样盯着汤予,乃是昨夜亡于汤予之手的尸匠的爱徒劣孩儿。另一人身材矮小,容貌可怖,穿着一件火红的长袍,头顶无发,只前额和后脑上长着稀疏的几绺,右手拿着一支长长的毛笔,毛笔上的毛掉了大半没剩下几根,和他的秃头有几分相似,刚才那一声刺耳的笑声就是他所发出。 汤予一见劣孩儿,心下便即会意。原来昨夜天魔帝君傅灭率魔教偷袭少林,魔教长老尸匠擅长操控人尸,但苗疆离少林千里之遥,他操演熟练的僵尸无法带到中原,只好在嵩山中四下寻找刚死去不久的尸体,却不巧遇到汤予。汤予杀死尸匠后随即赶奔少林,又和天魔帝君傅灭定下十招之约,侥幸接了傅灭十招,解了少林之危。傅灭同魔教诸人守信退出少林,还未到山下就遇到劣孩儿。劣孩儿对傅灭一番哭诉,言说师傅尸匠被一青年剑客所杀,他虽不知汤予姓名却把汤予的衣着相貌说的清清楚楚。傅灭听闻尸匠命丧汤予之手,怒不可遏,本欲重回寺中找汤予复仇,可才出少林马上回转,怕世人耻笑。他料定汤予不会久留少林,必往白马寺寻释道求援,所以命兽徒领劣孩在此劫杀。兽徒天生神力,又有驱赶猛兽的异能,在魔教中除了傅灭无人是其敌手。但傅灭知汤予剑术精妙,惟恐兽徒有失又差教中另一位长老“咒师”一同前来。 第49章 生死一线 第四十九章生死一线 汤予紧紧握住腰间佩剑,说道:“原来是你们这些魑魅魍魉,你们为何拦住我的去路?我同傅灭立有赌约,只要接他十招,他便不再纠缠,难道堂堂的天魔帝君竟是言而无信之人?” 兽徒气道:“放屁!教主金口玉言,重信守诺!汤予,我问你,我五绝教的长老尸匠是不是被你所害?” 汤予冷哼一声,说道:“不错,尸匠是我杀的。我和他无冤无仇,他却要取我性命,挖我心肝,迫不得已我才出手。尸匠其人阴险残忍,掘人坟墓,操纵人尸,食人内脏,以死人练功,真是禽兽不如,死有余辜!” 汤予话未说完,身后的劣孩儿哭叫道:“和他多说什么,二位师伯,杀了他!替我师傅报仇!”说完抡手中的锣锤敲向汤予后脑。他师傅命丧汤予之手,自己也被汤予削断一节手指,心中恨汤予已到极点,故而出手就是致人死地的杀招。 汤予侧身避过抽出长剑,那边咒师也举起毛笔急扫汤予双眼,口中还尖声说道:“废话少说,尸匠最爱食人心,等我挖出你的心来祭奠尸匠。” 方一看到咒师,汤予就对其甚是厌恶,又见他招式毒辣,心中怒气大盛,后退半步闪开笔尖,“唰”的一剑直挑咒师咽喉,剑式迅疾如电。不想咒师身法圆滑灵巧,只见他躬身朝前深探,再溜溜转了一圈,突的来至汤予左侧,用毛笔在汤予肋下轻轻抹了一下。汤予一惊,冲右移开二步,却又未觉左肋有何不适。他正要还击,身后一股劲风猛袭而来。汤予脖颈一凉,忙收腹低头,一把巨斧擦着发丝横扫过去,若是晚了半点,早已身首异处。汤予冷汗直流回身瞧去,就看兽徒狰狞的双眼显出根根血丝,厉喝一声又是三斧劈来,招式尽管平淡无奇,但力量却大的吓人。汤予凝神静气一一避过,和三人斗在一处。 眨眼间,剑来斧往双方互有攻守,十余招已过。汤予一夜一日未进水米,饥饿尚能承受,但口渴的滋味简直让他无法忍耐,而此刻和三人拼斗,费神耗力更觉口舌生烟。三人中除了劣孩儿外其余二人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尤其是兽徒身高体壮,力大无穷,百余斤重的开山大斧被他耍弄的好似风车一般呼呼作响,每斧挥出力量重逾千斤,使人不敢硬碰。那咒师的路数和兽徒截然相反,奇诡异常,手中的毛笔总是出其不意的东刺一下,西撩一下,仿佛小儿涂鸦毫无逻辑可言,可每次攻击都让人防不胜防。汤予的左肋和后背让他接连扫中,却未受任何伤势,不免使汤予疑惑重重,不明所以。更难对付的是兽徒和咒师的武功一阳一阴,一刚一柔,相得益彰,互为弥补。汤予攻一人,另一人便来救援,让汤予无从下手,应接不暇。 汤予口干舌燥,无心恋战,几次想要夺路而走都被兽徒的大斧挡住去路。汤予越发焦急,心知想要脱困唯有逼退兽徒与咒师中的一人,自己才有机会走掉,遂大吼一声挥剑斜砍兽徒左颊。兽徒举斧格挡,不料这是一记虚招。汤予乘机收剑,足尖点地身形跃起两丈,凌空陡然而下,衣袂飘飞,石破剑划起一阵尖锐的破风之声,朝咒师头顶劈下。咒师眼见汤予凌空一击势如惊鸿,心知厉害不敢硬接,收招避让就地一滚向后退出老远,模样狼狈不堪。汤予大喜,趁咒师退避之机急奔两步跃出三人的合围。 正待脱身之时,汤予突觉背部剧痛难当,仿佛有一根钢针从后背刺入,直插肺腑。汤予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兽徒一声暴喝,说道:“想走可没那么容易!”话音刚落人已至近前,开山大斧卷起一阵骤风袭向汤予。 汤予疼痛稍减,单手伏地蹲下身让开巨斧,然后起身直刺兽徒。谁知长剑一出手,左肋下被咒师用毛笔划过之处又蓦的传来一阵剧痛,他猝不及防,石破剑险些掉在地上。汤予顿足失色,暗道:莫非有高手用暗器偷袭?想到这里他环顾四周,除了兽徒、咒师、劣孩儿外再无一人,又伸手在肋下一摸也无伤痕,但那针刺般的剧痛却实实在在。汤予不明究竟发生何事,心底既狐疑不定又惊慌不已。 咒师满脸阴险的笑道:“姓汤的,怎么样,滋味不好受吧!” 汤予望向咒师,就看咒师把毛笔插在腰间,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布偶。那布偶上贴着一张黄色的纸片,纸片上画着诡异的图案,好像平日道士、和尚们驱鬼作法时所烧的符咒。汤予一愣,咒师边嘿嘿的笑着,边用一根紫黑色的长针朝布偶背上扎了下去。 与此同时,汤予脊背剧痛袭来,疼的满头大汗。咒师见状很是得意,说道:“这“穿骨阴绝针”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你可要好好享受,不要辜负了我的一番美意。”说完又是一针扎了下去。 这咒师本是苗疆九黎部落的巫师,九黎氏族最早的首领乃是同炎黄二帝争夺天下,大名鼎鼎的蚩尤。自古至今九黎一部便善使符咒秘法,咒师更是其中的佼佼者。符咒之术恢诡谲怪,分为笔符、阴阳符、言咒、水咒、土咒、虫咒、人偶咒等等,最早起源于古代巫师祭神时的祝词,后演变出许多门派种类。中原武林道、佛两派中精通符咒术的大有人在,但中原的符咒术多用于安神定意,祈福消灾,驱邪除妖,可苗疆的符咒术却和中原大不相同,尽是些害人屠灵的阴毒之法。 汤予疼痛难忍,以剑拄地,骂道:“你们这些卑鄙龌龊的无耻小人,只会用这些下作的手段……”话未讲完,咒师接连再朝布偶扎了几针。 钻心般的剧痛使汤予脸上的肌肉拧做一团,他咬紧牙关强忍着没有叫出声来,双眼瞪着咒师想要大骂几句却疼的无法开口。咒师阴笑不止,说道:“穿骨阴绝针带来的痛苦抓不到、摸不着,却痛入骨髓直达五脏。上一次有个人被我连扎了五百多针才活活疼死,不过你放心,等我再扎上一百针后,你就会喜欢上这种滋味。有时候疼痛也会使人上瘾的。”他口中虽言,手上丝毫没有停歇,紫黑色的针接连不断的刺在布偶上。 汤予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纷纷滴落,整个人就像从水中捞出来一般。兽徒是个刚直之人,看汤予惨状心中不忍,说道:“此人倒也算条好汉,何苦折磨他,不如给他个痛快。”兽徒说到此处冲劣孩一摆手,说道:“你去结果了他的性命,给你师傅报仇雪恨。” 劣孩应了一声向汤予紧走几步,脸上暴起一道道青筋,牙齿咬的格格作响。汤予被咒师折磨的痛不欲生,想要躲避但浑身上下使不出一丝力气,眼睁睁看着劣孩儿高举锣锤朝自己头顶狠狠砸下。 就在这时,突听一阵尖锐激荡的破空之声,一支雕翎箭自远处飞来,不偏不倚正射在锣锤上。劣孩儿把持不住,锣锤脱手掉在地下。几人同是一愣,兽徒暴喝道:“什么人?” “以众欺寡也不怕被人耻笑吗?”一人说完爽声大笑,笑声由远及近。紧接着从林外走来两人,当先一人二十七八岁年纪,口正鼻挺,目光炯炯,一身白袍紧贴着修长英挺的身躯,足蹬乌靴,腰悬长刀,漆黑的刀鞘上嵌着一颗晶莹的明珠,全身上下英气逼人,挑不出一丝瑕疵。 后面之人年纪稍大,方脸宽腮,浓眉大眼,锦衣华服,傲气十足,手上拿着一把宝雕弓,弓身是熟铜所制好似一轮弯月,可那弓弦却和普通弓弦不同,白中透红有两根手指粗细,竟像是一根虎筋。 兽徒打量二人一番,喝道:“你们是什么人,这箭可是你们射的?” 白袍青年点点头,说道:“不错,你们又是什么人?怎会在少室山下寻衅滋事?” 兽徒见二人器宇不凡,又见刚才那支箭射的又准又狠知二人武艺不俗,说道:“朋友,我劝你们莫要多管闲事,免得引火烧身。” 白袍青年冷笑道:“引火烧身?瞧你们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这里乃少林地界,佛家清修之所,你们竟欲在此行凶杀人,到底是什么人?” 咒师阴森森的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我五绝教的事凭你也配管,识趣的速速离去,不然叫你们追悔莫及。” 白袍青年和华服之人同是一惊,互相看了一眼。白袍人上前一步说道:“你们是魔教中人?昨夜少林放出穿云火龙示警求救,想来定和你等这些妖邪之徒有关……” 五绝教众平日最是忌讳旁人提及魔教二字,兽徒听白袍青年之言怒火中烧,紧握大斧,虎目圆睁,吼道:“你们两个小畜生不识好歹,再在这里啰里啰嗦,爷爷把你们一起剁碎了喂狗。” 白袍青年丝毫不惧,说道:“少林有难,我等特来相救。方才我还想,天底下除了魔教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到少林寺逞威,原来真是魔教所为。你们魔教之人不在苗疆安享太平,却跑到中原来撒野,今日可容你不得!”白袍青年说完从腰间抽出佩刀,那刀长约三尺七寸,背厚刃薄,骨直尖弯,刀背两侧有两条血槽,一点寒光在清亮的刀身上不停的流动,显然不是凡品。 第50章 疯刀飞箭 第五十章疯刀飞箭 兽徒是个粗中有细之人,但脾气暴躁最受不得气。他与尸匠同为五绝教长老,交情匪浅,不想此次魔景二教联手偷袭少林,尸匠竟命丧汤予之手,一夜之间阴阳相隔。兽徒欲为尸匠报仇,在少室山下截杀汤予,可他也知少林是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而中原武林对魔教深恶痛绝,故而不愿多生事端。眼见汤予中了咒师的符咒术已无抵抗之能,就要命赴黄泉,谁知凭空冒出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子搅了好事。兽徒怒气上涌,又听二人口口声声以魔教相称,更加怒不可遏。那白袍青年不知兽徒心中所想,抽刀在手,这更激怒了兽徒。他怪吼一声,抡大斧剁向白袍青年头顶,兽徒个子本就高过旁人许多,又是盛怒之下出斧,真是势不可挡。 白袍青年目光一凛丝毫不慌,说道:“来得好!”说完不避不闪迎着斧头上前,挥刀横扫兽徒咽喉。 兽徒大吃一惊,不及细想忙收斧架住长刀。白袍青年后发先至却占得先机,他轻叱一声,连劈三刀。兽徒初时看白袍青年长的俊俏,不免有轻慢之心,岂料其刀法居然这般凌厉,而且俱是只攻不守的搏命招式,他一时不慎竟被逼得连退了三步方才站稳脚跟。 那边汤予身上虽痛的厉害,却一直关注着局势的变化。他见白袍青年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了几岁,可刀法迅猛老辣,尽管不按常理出招,但招式中隐含着一股逼人的霸气,不禁大感意外。 白袍青年三刀过后,不容分说又是三刀。三刀虽有前后之分,看来竟似同时攻至,眨眼间将兽徒笼罩于漫天刀影之下。此次汤予瞧得清楚,白袍青年只攻不守,浑身上下破绽百出,然而却令人没办法还击,唯有力求自保,这样不要命的刀法汤予生平第一次见到。 兽徒手忙脚乱又后退了三四步,咒师在旁看兽徒吃紧也顾不上许多,忙将布偶和阴绝针揣入怀里,持笔欲相助兽徒。那华服之人大喝一声,说道:“又想以多欺少,真是不知羞耻。”说完抡手中虎筋宝雕弓截住咒师。 弓是发射箭的器具,利于远距离毙敌,绝少近战格斗使用。只因弓既无刀剑的锋刃,又无锤斧的重量,更不如枪棒可刺可挑。但是这把宝雕弓在华服人手中居然变成了利器,挥送旋转,呼呼带风,舞动灵巧,如盘草芥。 华服之人和咒师一交手,汤予更是啧啧称奇,暗道:这二人武艺超群,不知到底是什么人?汤予正暗自思量,忽然一阵劲风直袭脑后。咒师和华服人斗在一处,无暇再用穿骨阴绝针。汤予疼痛立减,力气渐复,急朝前探身缩腹避开偷袭。他回身一瞧,见是劣孩儿趁汤予不备举锣锤猛砸汤予后脑。汤予怜他年幼,不忍坏他性命,谁知这劣孩天性奸毒,恶根难除,数次对汤予痛下杀手,欲置汤予于死地而后快。汤予怒目切齿已动了杀心,偏巧劣孩不知死活,以为汤予被符咒术所制早失了反抗之力,他一击不中再聚全力挥锣锤敲向汤予面门。汤予一言不发,深调内息,长剑出手,剑如流星。劣孩的锣锤才挥到一半,咽喉便被石破剑洞穿。 劣孩满脸怨恨,双眼突出死死盯着汤予,口中发出“嗯嗯”的叫声。汤予的眼睛也同样恶狠狠的盯着劣孩,二人目光交汇,汤予抽剑回身,劣孩的尸身仰天倒在地上。 汤予杀死劣孩,杀心更重。刚才他被咒师用穿骨阴绝针折磨的死去活来,现下功力恢复,急奔几步挺剑朝咒师刺来。汤予恨咒师入骨,剑上带着十二分之力,一剑挥出,剑风呼啸,所向披靡。 咒师武艺不俗但个性贪生怕死,和人交手总是用阴毒之法偷巧取胜,从无殊死一战的勇气。劣孩亡于汤予剑下,他瞧的一清二楚,又看汤予持剑袭来,吓的心惊胆寒转身就逃。直跑出六七步,咒师感觉不妥,急回过头向兽徒叽里咕噜大声说了几句。他与兽徒同是苗疆之人,情急之下便喊出苗语。兽徒听闻其言,一边和白袍青年恶斗,一边怒气冲天高声吼叫。汤予不明二人说些什么,就见咒师满脸通红,一双灰溜溜的小眼睛透出焦急。汤予心知其要逃走在后紧追不舍,只是咒师身法诡异,几次汤予已堪堪追到身后挺剑欲刺,都被他扭身闪了过去。汤予气恼,加快脚步。咒师不停东躲西绕,口中仍是大声呼喝,语气越来越厉。 忽然咒师停下脚步,自怀中掏出一张黄纸和数颗乌丸,默念了几句咒语,那张黄纸不知怎的着起火来。咒师猛的将数颗乌丸掷向汤予三人,一股浓烟腾空而起,瞬间在林中弥漫开来。汤予同白袍青年、华服人连忙掩住口鼻,向后急退。待浓烟散去,咒师和兽徒已不知所踪。 汤予没能手刃咒师,略有不悦。白袍青年和华服之人也无意追赶,二人把刀弓入鞘,走至汤予身边。汤予一躬到地深施一礼,说道:“承蒙二位英雄出手相救,在下感激不尽。” 华服之人神态倨傲,上下打量了汤予一眼并未出言。白袍青年和他不同,哈哈笑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兄台言重了。” 汤予心中一热,说道:“在下路遇歹人,若非二位英雄仗义援手此刻已身首异处。敢问二位英雄尊姓大名,容在下日后报答。” 白袍青年又是一笑,说道:“江湖儿女,扶危济困本是份内之事,兄台不必挂怀在心。” 汤予方才见白袍青年刀法凌厉,武艺高超,不想脾气竟是这般随和,心下甚是喜欢,说道:“救命之恩岂是儿戏。若连二位英雄的名姓都不知道,在下如何安心。” 白袍青年略一思量,说道:“我姓颜名何,颜何是也……” 汤予吃了一惊,脱口说道:“颜何?你就是“疯刀客”颜何?”汤予说完脸上一红,只因疯刀客之名有些不雅,他随口而出,惟恐颜何不喜。 颜何没有丝毫不悦,说道:“不错,我就是疯刀客。” 疯刀客颜何是近年新崛起的少年侠客,凭着独树一帜的刀法路数和手中的神术刀,不过几年的时间便名震华夏。他所使的神术刀亦是一把奇刀,相传是前秦世祖苻坚于甘露四年聚全国的铸剑师合力打造,并在刀上附有某种神奇的法术,故名神术刀。而其父颜雄是武林中威名赫赫的“万刀堂”的总舵主,雄霸一方,世人敬仰。汤予久闻其名,想不到竟在这里相见。 颜何朝身侧一指,接着说道:“此位是五姓七望荥阳郑氏掌门人郑鹤真老前辈的二公子,郑啸风。江湖人称“破空飞箭”。” 汤予又是一愣,五姓七望是武林中最负盛名的七大世家。这七大世家各有所长,其中荥阳郑氏以抉拾之术名扬天下,无出其右。从魏晋时起,军中的箭术教头多出自荥阳郑氏一族。当今掌门人郑鹤真更是凭独创的一弓四箭的绝技傲视群雄,江湖有言“郑氏神弓,追魂夺命。一弦四箭,神鬼难防。”汤予方才看郑啸风同咒师以弓箭拼斗,就已猜到他是荥阳郑氏之人,却不想他居然是郑鹤真的公子。 汤予忙道:“久闻“破空飞箭”的大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郑啸风微微点点头,神色甚是无礼。汤予心下有气又不好发作,颜何说道:“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汤予一抱拳,说道:“在下汤予。” 颜何、郑啸风同是一惊,颜何忙道:“可是与剑神李承继在泰山绝顶登封坛上斗剑的汤予?” “正是。”汤予答道。 郑啸风收起傲慢之色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汤予,疑声说道:“你真是汤予?” 汤予看郑啸风面色不善,朗声说道:“我就是汤予。” 郑啸风双目凝视汤予欲言又止,后把头扭过一旁再不瞧汤予一眼。原来三年前汤予大闹名剑山庄杀死王者令,当今武林盟主陇西李氏掌门人李炫峒发出布旗令缉杀汤予。五姓七望虽貌合神离,勾心斗角,但终是订有攻守同盟,是以郑啸风听闻汤予之名大感吃惊,却不知该当如何。 颜何喜道:“我和汤兄神交已久,汤兄的所作所为,小弟佩服的紧,只是苦于无缘相见。不想今日在少室山下得会,实是天大的喜事。但不知汤兄因何在此?” 汤予将自己和宗明、神秀定下半年之约,今日赴约前来少林澄清杀害老僧玄通一事,偏巧遇到魔景二教偷袭少林,自己接下天魔帝君傅灭十招,解了少林之危详说一遍。但讲到宗凡方丈让其护送三件至宝时将此隐去,只说宗凡方丈令其前往白马寺面见释道大师,岂料在少室山脚下碰到魔教兽徒、咒师二位长老截杀。后面发生的事颜何、郑啸风业已自知。 第51章 第一古刹 第五十一章第一古刹 汤予讲完,颜何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与郑兄结伴出游,今日方巧途经嵩山地界。听闻昨夜少林寺发出穿云火龙示警求救,少林乃玄门正宗,武林翘楚,我二人知有变故特来相助。一路上我和郑兄还在纳闷,少林建寺二百余载,从未使用过穿云火龙,究竟发生何事竟这般紧急。想不到居然是魔景二教联手夜袭少林。我就说吗,天下除了天魔帝君傅灭,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么大的本领!” 汤予回想昨夜至此所发生的事不免心有余悸,说道:“天魔帝君傅灭蛰伏苗疆二十载,此番重出江湖,料来武林中又会掀起一番腥风血雨。景教本是西方的神秘教派,教中之人也多非我中土人氏。常言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现在景教又同突厥勾结,狼狈为奸,那突厥对我华夏早怀吞并之心,一直虎视眈眈,不能不防。” 颜何说道:“汤兄忧国忧民,侠之大者,令人钦佩。” 汤予脸上一红,说道:“颜少侠取笑了。” 林中微风拂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三人各想心事,稍作沉默,颜何说道:“魔景二教虽退,惟恐去而复返。少林经此一役元气大伤,只怕无力再战。我和郑兄既已知晓事情原委,理当前去助一臂之力。汤兄还要去白马寺面见释道大师,不可耽搁。就此和汤兄别过吧。” 汤予身怀重宝知此地不宜久留,颜何之言正合心意。但他蒙颜何、郑啸风二人搭救,心下不胜感激,尤其是颜何少年英雄,不仅刀法高超,为人处事更是有礼得体,汤予已有结交之心。二人方一见面就要分开,汤予颇为不舍。不过事出有因只好如此,汤予冲颜何、郑啸风抱拳说道:“颜少侠说的不错。今日在下幸得二位英雄相救,感激不尽,本欲和二位英雄小聚一番,但你我皆有要事,身不由己。唉,他日若得再会,定跟二位英雄大醉一场。” 郑啸风不置可否,颜何笑道:“汤兄所言甚得我心,日后有缘如能一聚,你我必当把酒当歌,一醉方休。” 汤予心头一热,再冲二人施了一礼,转身而行。颜何也不再复言,亦同郑啸风沿山而上赶往少林。 白马寺地处少室山以西,汤予虽艺高胆大却不是个鲁莽之人。他身负宗凡方丈重托又携至宝,生怕再遇魔景二教拦截有所闪失,故而行事加了十二分小心,一不打尖,二不住店,三不走官道大路,只买了些干粮清水带在身上。路上餐风饮露,披星戴月,很是辛苦。好在白马寺距少林寺路途不远,汤予脚力佳健又吃得了苦,尽管拣的小路崎岖难走,第三日一早也已到了洛阳城外。 洛阳居天下之中,四通八达,位置优越,先后有众多王朝在此建都,自古就是繁华之地。唐高宗显庆二年,李治定洛阳为东都,与西京长安一东一西遥相辉映。后李治同天后武珝迁住洛阳,大兴土木,广聚商贾,积藏储粟,修整漕运,地当六合之中,人悦四方之众,单轮富庶真可谓世上第一,连长安都要甘拜下风。 洛阳城内软红千丈,花团锦簇,店铺林立,车水马龙。汤予却无心观赏,穿城而过向东又行了二十余里,耳边传来阵阵钟鸣之声。汤予心下一喜,再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就看一座寺院横在眼前。这座寺院座北面南,后靠邙山,前接洛水,墙外苍松翠柏,墙内高楼碧瓦,远远望去只见庭院经舍接踵比临也不知有多少间,气象庄严,规模宏伟。寺门上高悬着一块大大的匾额,上书三个金字“白马寺”。 白马寺建于永平十一年,比少林寺还要早了四百余载,是中土第一座官家寺庙,故有第一古刹之称。相传汉明帝刘庄夜梦金人在空中飞舞,遂将此梦告知诸臣。太史官傅毅言说,此乃天竺国的佛祖圣贤。汉明帝大喜过望,遣使往西域拜佛求法。后天竺高僧摄摩腾、竺法兰携佛经、佛像抵达洛阳。汉明帝躬亲迎奉,又敕令在洛阳雍门外修建寺院。至于为何取名白马,数百年来众说纷纭,尚无定论。 汤予快行几步,随着一众善男信女走入寺内。寺内人流如梭,香火缭绕。早有知客僧迎上前来,笑容满面的说道:“施主光临敝寺,是想进香还是还愿?” 汤予一抹额头上的汗水,说道:“在下此来特为求见释道大师,烦劳小长老通禀一声。” 知客僧闻言神色大变上下端详汤予,见汤予风尘仆仆,腰悬佩剑,知其是武林中人,遂说道:“释道大师年岁已高,身体多有不适,近十余年来从不会外客。施主如无别事就请回吧。” 汤予急道:“我受人重托,跋山涉水赶到白马寺有紧急之事要面见释道大师,万万不可拖延。” 知客僧心下一动,想了想说道:“敢问施主名姓,受何人之托,有何事要求见释道大师?” 汤予答道:“在下汤予,受少林寺方丈宗凡大师之托专程来到白马寺,至于有何事求见释道大师,恕我不能告知小长老。” 知客僧听汤予之名又闻其受宗凡之托,面色惊愕不已,呆了片刻,说道:“原来是天下第一剑客汤予汤大侠,小僧久仰汤大侠英名。此地人多耳杂非讲话之所,汤大侠请随我来。” 知客僧说罢当先引路,汤予于身后跟随,二人穿厅过院来至一间经舍。知客僧推开房门邀汤予入内,说道:“汤大侠少歇,小僧这便去通禀。”说着关好房门转身而去。 房中空无一人,汤予在圆椅上呆坐半晌心下越发烦躁,方欲起身出门就听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吱嘎”一声房门从外推开,知客僧同一矮胖和尚走了进来。 矮胖和尚一进门就爽声笑道:“不知汤大侠驾临寒寺,有失远迎,还望汤大侠多多包涵。” 这矮胖和尚四十五六岁年纪,头大如斗,油光闪闪,前额九点戒疤殷红如血,说话声音好似洪钟,中气十足,显是内功深厚。汤予不识得此人,那知客僧在旁说道:“此位便是我白马寺住持,安喜禅师。” 汤予听过安喜之名,其人在江湖上名气不小,他是释道之徒一觉的关门弟子,现今白马寺的住持,传闻安喜内力深湛,尤善铁头功,可头破青石。汤予抱拳施礼,说道:“汤予见过安喜禅师。” 安喜禅师又是几声大笑,说道:“汤大侠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二人分宾主落坐,有人奉上清茶。安喜禅师说道:“听说汤大侠受少林寺宗凡方丈之托来敝寺面见释道祖师,可有此事?” 汤予答道:“不错。” 安喜禅师说道:“昨日有消息传来,魔景二教偷袭少林,天魔帝君傅灭重出江湖。汤大侠这时前来,可与此事有关?” 汤予点了点头,应道:“正是。” 安喜禅师说道:“愿闻其详。” 汤予心知释道大师年岁老迈,其徒一觉也已亡故,当今白马寺的一切事物皆由安喜禅师掌管,所以毫无隐瞒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安喜禅师听到惊心动魄之处,神色紧张,后听说宗凡方丈请汤予将随侯珠、大还丹、佛祖头骨舍利三件佛家至宝交于释道大师,面上又是一喜。可待汤予讲完,安喜禅师冷静下来细细思量,神色复又变得凝重。 汤予喝了一口茶水见安喜禅师沉默不语,说道:“在下已把详情告知,此三件宝物非同小可,汤予深知责任重大,几日来食不甘味,夜不能寐,生怕出了闪失。现在好了,既到了白马寺便能安心,还望安喜禅师引我去见释道大师,也让在下早些卸去这副千斤重担。” 安喜禅师亦端起茶碗浅饮了一口,慢声说道:“恐怕要让汤大侠白白辛苦一趟了。” 汤予一愣,脱口说道:“安喜禅师何意?” 安喜禅师冷冷的说道:“随侯珠、大还丹、舍利子,三件物事真说的上价值连城,惹人艳羡。少林寺遭受重创,无力护宝,可此刻若是敝寺接下这三件奇珍,岂非引火烧身?那魔景二教怎会善罢甘休,定然来我白马寺寻仇报复。贫僧怎会因此三件身外之物给敝寺招来灭顶之灾。” 汤予怒气上涌,说道:“宗凡方丈为免佛宝落入贼人之手,宁愿舍命一战。我虽不是佛门中人也甘心跋山涉水,护宝到此。安喜禅师乃白马寺住持,得道高僧,想不到竟会说出这般话来。” 安喜禅师面红耳赤正要开口,汤予接着说道:“白马、少林同宗同脉,况且十五年前傅灭逞凶灭佛,若不是少林、白马、东山三寺联手对抗傅灭……” 汤予话未讲完,安喜禅师抢言道:“哼!当年在齐云山顶,天魔帝君傅灭中了师祖一记天禅手身受重创,要不是宗凡妇人之仁,一念之差,放傅灭一条生路,哪里会有今日之事?依贫僧看,少林之祸皆仗宗凡所赐,怨不得旁人。” 汤予强压怒气,说道:“十五年前之事也许另有隐情,不为外人所道。我既受宗凡方丈之托,便应终人之事。请安喜禅师引我一见释道大师,汤予把三件佛宝交给释道大师后,立刻离寺绝不再纠缠。” 安喜禅师皱眉道:“贫僧说的清楚,恐怕要让汤大侠白白辛苦一趟了。师祖年过百岁,气虚体弱。自齐云山顶一战后,十五年来从不见外客。汤大侠还是请回吧。” 汤予急道:“你这厮怎么如此不通情理,见不到释道大师,我哪也不去!” 安喜禅师轻喝道:“你我无需再费口舌,送客!” 汤予护宝至此,谁知却是这样的结果,心下越想越气。方要发作,就见门外急匆匆走进一名小和尚。那小和尚进得室内在安喜禅师耳边轻语几句,安喜禅师脸色随之一变。 第52章 活佛释道 第五十二章活佛释道 那小和尚对安喜禅师说完,缓步走到汤予面前施了一礼,说道:“师祖听闻有贵客前来,知定有要事,特邀汤大侠一会。施主请随我来。”说完当先引路走出室外。 汤予大喜,扫了一眼在旁的安喜禅师,见其满面怒色隐忍不发,心中更觉解气,也不再理会他,昂首挺胸跟在小和尚身后。 小和尚脚步轻灵,道路熟络,在寺中七拐八绕走的甚快。路上多有僧众见到汤予都觉奇怪,但看他和小和尚一起便无人拦阻。二人一前一后行了许久,所经之处越来越是幽僻,到后来竟无一人。汤予不知去往哪里,想要相询又感失礼,就在这时眼前闪出一片菜园,菜园里种着各色菜蔬,有绿有红有黄,色彩斑斓。这菜园面积不小,少说也有三四亩地,菜园中心有一座农舍。那农舍虽然简陋却收拾的窗明几净,农舍周围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各式农具,十几只鸡鸭围着农舍觅食嬉戏,一条黄狗趴在门前懒洋洋的晒着太阳,好一派安逸的田园景致。 白马寺乃当世第一古刹,天下驰名,谁知寺中居然还有这样一处所在,真是使人大感意外。二人踏上田间小路,那条黄狗看有陌生人到此,不停鸣吠。小和尚朝黄狗叱责几句,黄狗止住叫声但仍死死的盯住汤予。 小和尚让汤予在门外稍候,自去通禀。片刻之功,小和尚从房内走出又向汤予施礼说道:“师祖请汤大侠室中一叙。” 释道位列武林十大名人,人称“活佛”。汤予想到马上便要一睹真容,心中忽有一丝紧张。他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神,整了整衣衫,抬腿迈进房门。茅舍分里外两间,外间稍大,除了一张桌子和几把圆凳再无一物。里间与外间隔着一道竹帘,汤予透过竹帘往里观瞧,就看一张硬榻上坐着一人。那人听汤予入内,自榻上起身一撩竹帘走了出来。汤予知是释道大师,禁不住上下打量。只见他身材高大,光秃秃的头上只在脑后稀疏的长着几绺白发,身穿着一件黄僧袍,僧袍上打着好些补丁,右臂弯曲端在胸前,右腿走起路来略略有些蹒跚,而他的一张脸左边光滑细嫩宛如处子,右边却黑紫干瘪形如鬼魅,竟然是个双面之人!饶是汤予见多识广也暗暗吃了一惊。 释道大师说道:“老纳虽久不在江湖上走动,可也听说过汤施主的大名。今日得见果然一表人才,名不虚传。”释道年过百岁,但话音铿锵有力,字正腔圆。 汤予忙道:“释道大师谬赞了,汤予愧不敢当。” 释道见汤予神色,心中已猜出端倪,伸手一指桌椅示意汤予坐下,说道:“老纳年青时也和汤施主一样是个俊俏的后生,不过十余年前同天魔帝君傅灭对了一掌,中了他掌上之毒,结果不仅右手右脚落下残疾,连右半张脸也变得不人不鬼。惊吓到汤施主,真是罪过。” 汤予闻言方知释道阴阳脸之谜,心下稍安。可转念一想又觉方才有些失态,说道:“在下失礼,释道大师切勿见怪。” 释道笑了一笑,说道:“这怎怪得你,就连老纳自己都多年不曾照过镜子,生怕吓到自己。”释道说完拾起桌上的水具给汤予满了一碗清水,说道:“老纳这里粗鄙简陋,无酒无茶,只有些白水,汤施主若不嫌弃就喝一杯润润喉。” 汤予看释道言语随和不带半点前辈高人的架子,很是喜欢,遂端起茶碗一饮而尽,说道:“白马寺乃我中华第一寺院,谁知寺中却别具洞天,还有此农家田舍,实是让人意想不到。” 释道放下水具,说道:“老纳出家前本是一农夫,常年同家人在地里刨食,后来才遁入空门,潜心侍佛。这些年年纪越来越大,反倒越发怀念旧日之事,故而才让人于寺中僻静处圈出一块空地种些果蔬,聊以自遣,打发时间。” 二人同是一笑,释道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汤施主远道而来欲会老纳,不知有何紧要之事?” 见释道切入正题,汤予不再客套,直把少林寺被魔景二教联手偷袭,宗凡方丈令其前来白马寺把三件至宝交于释道之事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他远路而来不想被安喜刁难,心中有气,讲到最后便将此事一并说出。 释道听的仔细待汤予说完,怒道:“这个安喜年轻时还有几分豪侠之气,自从坐上住持之位怎么变了一个人?处事缩手缩脚,不辨是非,真是岂有此理!” 汤予不是搬弄是非之人,看释道动怒反倒有些谦然。好在释道收敛怒气,沉思片刻说道:“当年齐云山顶一战,安喜就跟在老纳身旁,眼见老纳负伤又放走傅灭,心下始终耿耿于怀。唉,其实放走傅灭并非宗凡一人之意,老纳也……” 释道顿了顿,目光飘向远方,说道:“十五年前傅灭练成五绝魔功,为泄私愤,大开杀戒,一年之间铲平大小寺院百余座。佛门中人人人自危,谈魔色变。老纳不得已才同少林寺方丈宗凡、东山寺方丈弘忍齐邀傅灭于齐云山顶一绝生死。然老纳三人单打独斗皆非傅灭对手,最后只得三人联手以众敌寡。苦斗一日,傅灭中了老纳一记天禅手,经脉损毁,气息奄奄。那宗凡不忍对其赶尽杀绝便放其离去。当时老纳也觉胜之不武,亦有此意,又怎能怪宗凡?” 汤予听释道之言,想到当日齐云山顶决战时的情景,幽幽的说道:“这天魔帝君傅灭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本已经脉毁伤却又能恢复如初,实在匪夷所思。” 释道垂首道:“五绝教地处苗疆,练功之法与中土大相径庭,教中又多有能人异士可助傅灭疗伤。想这十余年来傅灭必是日夜苦修,此人天赋异禀,个性坚韧,确是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 汤予听释道称赞傅灭又想起二人交手时的情形,说道:“傅灭武艺绝顶,天下无敌,我真想不出当今世上还有什么人是其对手。” 释道眼睛忽的精光一闪,说道:“天下无敌?倒也不见得。这世间武功高强之人大有人在,未必就无人可以胜他。” 汤予心头一震,刚欲开口询问,释道说道:“宗凡所托之物现在何处?” 汤予忙站起身自背后解下剑袋从中掏出三只小盒放于桌上,然后将三只小盒一一打开请释道过目。释道看了半晌,轻声说道:“随侯珠、大还丹、舍利子,此三件物事单一件都说得上稀世之珍,价值连城,世人皆欲据为己有。但汤施主非我佛门中人,却愿甘冒奇险,担此重任,重信守诺,浮云富贵,老纳钦佩!” 汤予忙道:“理当如此。少林有难,宗凡方丈以至宝相托,汤予焉敢怠慢。” 释道点点头,看着随侯珠、大还丹、舍利子思量半晌,说道:“人们俱喜珍稀之物,却不知宝物可诱人之眼,迷人之心,越是珍贵越是不祥。老纳年岁已高,而白马又非少林,寺中僧众多是吃斋念佛的文弱僧人,少有习武之辈。倘若魔景二教前来夺宝,该当如何。方才安喜不愿汤施主和老纳相见,便是基此考虑……” 汤予闻听霍的站起,说道:“释道大师勿忧,如魔景二教敢轻举妄动,在下愿助一臂之力,就算拼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释道笑道:“汤施主莫急,老纳不是怕了那些魑魅魍魉,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敌暗我明,总要想个万全之策,以免佛宝落入贼人手中。” 汤予坐下,说道:“释道大师言之有理。” 释道想了想说道:“汤施主可知道法门寺?” 汤予一愣,不明释道因何提及法门寺,答道:“略有耳闻。” 释道说道:“法门寺始建于东汉末年,因舍利置塔,因塔建寺,原名阿育王寺,高祖武德七年改名法门寺。释迦牟尼佛灭度后,遗体火化结成舍利。阿育王统一天竺,为弘扬佛法将佛祖的舍利分成若干,分送各国建塔供奉。我中华共有十九处,法门寺是第五处。今圣上高宗皇帝笃信佛法,特斥巨资在法门寺原塔“圣冢”上建成四级木塔和瑰林宫,极为壮观。又在塔下修有地宫暗道,存放敬佛之物……” 汤予说道:“释道大师的意思是……” 第53章 意外之喜 第五十三章意外之喜 释道说道:“据老纳所知,法门寺的佛塔地宫规模宏伟,共分三层,每一层都设有机关陷阱,而且各不相同,越往下越是凶险。法门寺的现任方丈法宇虽年纪不大,武艺平平,却最擅长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之术,这地宫就是他奉高宗皇帝之命修建。人言,此地宫入口极是隐秘,可随日月星辰变化自行改变位置,天下除了法宇外再无一人知晓。若是将随侯珠、大还丹、舍利子三件佛宝存放于法门寺地宫内保管,可谓万无一失。” 汤予听完,想了想说道:“我听说法宇禅师脾气古怪,不近人情,从不涉足江湖之事,只怕……” 释道微然一笑,说道:“法宇脾气是差了一点,但佛门一家同气连枝,况且他同魔教有深仇大恨,其师兄前任法门寺住持法照便是被天魔帝君傅灭所害。法宇依旨搜集佛宝,此刻如把三件至宝存于法门寺地宫中,法宇岂会不允?” 汤予既将三件宝物交于释道,便已完成宗凡之托,至于释道如何处置与他无关。听释道之言,汤予点头说道:“释道大师老成见到,虑周藻密,在下佩服。” 释道哈哈大笑,说道:“此事非同小可,还望汤施主切莫同外人讲起。” 汤予正声说道:“释道大师放心,汤予定当守口如瓶。” 汤予说罢又稍坐片刻,自觉再无旁事,起身告辞。释道示意汤予坐下,说道:“汤施主一路风尘仆仆护送佛宝到此,老纳还未谢过,怎能急着要走。” 汤予不解释道之意,只得再次坐下。释道双眼在汤予身上又端详一番,露出赞许之意,说道:“果然是难得一遇的好资质。” 汤予被瞧得浑身上下颇不自在,正欲开口,释道突的伸手一把抓向汤予右手。二人相距不足三尺,汤予毫无防备,释道五根手指像铁钳般死死捏住汤予手腕脉门处。汤予大惊,急忙挣脱,但脉门被制半边身子酸麻无比使不出丁点力气,如何挣的脱?汤予怒道:“释道大师为何如此?” 释道也不理会汤予,自言自语道:“脉象有力,气血充盈,不错!” 汤予一愣,释道又说道:“咦,奇怪!你体内竟有三股不同的真气相互冲撞激荡……其中一股是我佛家内力,沉稳平缓。另一股却是道家内力,轻灵飘逸……还有一股内力似道家而又非道家,真是奇怪!” 正如释道所说,汤予体内确有三股不同内力。他幼时随虬髯客张仲坚学习武艺,那虬髯客张仲坚最初艺从扬州真云观的紫阳真人,后来云游四海多有奇遇,故而武艺博杂。汤予跟虬髯客时日太短,且年纪幼小,虽将剑法招式烂熟于心,却对经脉运行之法半知半解,领悟不深。三年前他独闯名剑山庄,身负重伤剧毒,幸被黄冠子李淳风和药仙孙思邈所救。药仙孙思邈出身道家,法号妙光真人,其每日给汤予推宫过血以真气为他疗伤,故而汤予体内又有了孙思邈的内力。汤予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却得了玄奘大师编着的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这本秘笈是玄奘大师自天竺的佛经古籍中所悟,称得上震古烁今。汤予为疗内伤便在药仙孙思邈的点拨下孜孜不倦,勤学苦研,所以体内又有了佛家内功的根基。而这些事情释道哪里知晓。 汤予听释道之言,说道:“释道大师有所不知……”他话未讲完,释道说道:“你莫要开口!”释道说罢,松开汤予手腕,起身双手如电般急点汤予身前璇玑、华盖、紫宫、玉堂、膻中、中庭、鸠尾七处大穴。 这七处穴道俱是人体的要穴,万万碰触不得。汤予心中惊惧方要运功相抗,释道朗声说道:“呼吸吐纳,提臀锁阳。丹田为炉,一入一出。气随神走,周天运行……” 此口诀是真气运行之法,汤予听得清楚又觉释道手指每点过一处穴道,一股浑厚的内力便由指尖注入体内,整个身体宛如置于温暖的阳光下舒适无比。他料定释道此举定有深意,索性依释道之言将体内真气自丹田导出,直至全身各处,再从全身各处藏于丹田。如此循环往复,渐渐已入忘我境界。 那边释道运指如风,沿着人体十二正经一处处穴道挥点下去,认穴之准世所罕见。眨眼间十二正经上的三百六十处穴道已被释道左右手食指统统点过一遍。释道轻叱一声,双目精光暴射,右手衣袖一甩,汤予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劲力轻推转了半圈。释道双手食指再出,急点汤予背上大椎、风门二穴。这两处穴道乃是任督二脉三十六穴道之首,任督二脉同带脉、冲脉、阴跷脉、阳跷脉、阴维脉、阳维脉合称奇经八脉,又与十二正经统称玄天十四经。任脉主血,督脉主气,任督二脉通则八脉通,八脉通则百脉通。 汤予感觉整个身体越来越热,仿佛周围有无数火把炙烤着自己。他张口欲叫但叫不出声,就在这时释道大喝一声,举掌猛拍汤予头顶百会穴。一股汹涌的内力如潮水般灌进汤予体内。二人头上白气蒸腾,初时汤予还能竭力引导,到后来释道的内力绵绵不绝,好像永远不会停歇。汤予再无法坚持,只觉口干舌燥,全身骨骼都已熔化分解,到最后竟慢慢伏在桌上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汤予悠悠醒转,就见释道正满眼笑意看着自己。汤予正身而坐,便觉浑身上下充满了无穷的力量,说不出的舒畅惬意,连眼力耳力都较之前增长了许多,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 释道微笑道:“汤施主救少林于危难,又一路护宝到此,对我佛家有恩!来尔不往非礼也。老纳一个穷和尚没什么值钱的物事送给汤施主,唯有替汤施主打通任督二脉,把你体内三股内力合尔为一,也算还了汤施主的人情。” 任督二脉对武艺境界可谓举足轻重,这世上从古至今习武之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但真正能打通任督二脉成为绝顶高手的又有几人?汤予虽剑术精绝,可内功一道始终无法有所建树,尽管机缘巧合得了玄奘大师所着的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然终归时日尚短,要想打通任督二脉少说还需二十年的苦功。现在听释道之言,怎能不叫汤予欣喜若狂。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释道拜了三拜,惶声说道:“汤予叩谢释道大师!释道大师的恩德,在下没齿不忘。” 释道搀起汤予,说道:“老纳年轻时夙夜匪懈,志坚行苦,四十六岁才通了这任督二脉。你年纪轻轻便有此成就,想来日后于武学上的造诣定远超老纳。” 汤予心知此举最是耗损真气,又看释道面带疲态,心中过意不去,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释道轻叹一声,接着说道:“老纳年岁老迈,久不在江湖走动,不过汤施主的所作所为老纳也略有耳闻。老纳有几句肺腑之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汤予忙道:“释道大师请讲,汤予必谨记教诲。” 释道语重心长的说道:“汤施主重信守诺,敢作敢为,视富贵如浮云,藐权势如粪土,真英雄也!但做事率性而为,亦正亦邪。”释道稍顿一下,说道:“练武之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过本份而已。需知自春秋时墨翟创墨家,有侠之一说。侠之小者,济人困厄,为友为邻,侠之大者,护佑苍生,胸怀天下。今日之武林,风云诡谲,暗流涌动。我们这一辈老东西死的死,藏的藏,再难有做为,以后的江湖是你等的江湖。汤施主人中龙凤,前途不可限量,还望你将来以江山社稷为重,忧黎民百姓之苦。” 汤予心头剧震,冷汗直流。他一生虽未行过伤天害理之事,却也从未把侠义二字放在心上。汤予最瞧不起之人便是那些满嘴仁义道德,自命不凡的大侠、豪杰,此刻忽闻释道之言,汤予如梦初醒,豁然开朗,正色说道:“释道大师的金玉良言在下永生不忘。” 释道展颜笑道:“汤施主言重了,老纳随口一说,无需如此。汤施主有何打算?” 汤予略一思量,说道:“在下不辱使命完成宗凡方丈之托,现下少林寺遭遇劫难,我欲再回少林以助宗凡方丈共御魔景二教。” 释道面色潮红,咳了几声,说道:“是非之地,不去也罢。” 汤予一头雾水,问道:“此话怎讲?” 释道忖道:“少林寺在武林中地位显赫又救过太宗皇帝性命,既已发出穿云火龙示警求救,必有大批江湖豪杰前来救援。你在泰山绝顶登封坛上冲撞了天子仪仗,后杀死名剑山庄庄主王者令,武林盟主李炫峒也曾发出布旗令缉杀于你,到时候难免多生事端。” 汤予低头不语,释道接着说道:“少林寺高手如云,门下弟子遍布海内,若非毫无防备中了暗算,便是十个魔教、景教也不是少林寺的对手。再说天魔帝君傅灭虽然凶残,却是个一言九鼎之人,既然已放过少林就不会食言再去寻衅,而只余景教一派更难掀起什么风浪。” 汤予暗暗盘算,想到路上遇到的疯刀客颜何与破空飞箭郑啸风,觉得释道所言合情合理,遂抬头说道:“在下愚钝,若不是释道大师指点,恐怕又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汤予说完想了想又说道:“三年前我受王者令蛊惑,夜入大慈恩寺意图盗取经书,不想眼见玄通大师惨死于其弟子普净之手。玄通大师是东山寺弘忍大师的俗家哥哥,前日少林寺的宗明长老同东山寺的神秀上师曾寻我查明此事。我彼时有要事在身,只得和二位大师定下誓约,半年后必亲赴少林、东山二寺。现半载之期已至,我便往东山寺走一遭。” “东山寺!”释道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老纳同弘忍自齐云山顶一别再未相见,想来今生已无一会可能,故人凋零……”释道一声长叹,转身一挑竹帘走入里间,双手合十盘膝坐在榻上,闭紧双目,不发一语。 汤予呆坐半晌,那小和尚轻轻走进房内,冲汤予低声说道:“师祖方才助汤施主打通任督二脉,耗损神元,需静心休养。汤施主若无他事就请自去。” 汤予心怀感激,也不再复言,朝里间拜了三拜,起身而走。 第54章 佛门偈语 第五十四章佛门偈语 常言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结善缘,得善果,此是古训,世人皆应牢记在心。 汤予受歹人栽赃嫁祸,亲赴少林欲澄清老僧玄通在大慈恩寺遇害一事。偏巧遇到少林寺遭逢惊天变故,汤予临危不惧,仗义援手,救少林于危难,又千里迢迢护送佛宝赶至白马寺。他做事从不求回报,不想竟被释道大师施展神功绝学打通任督二脉。汤予自六岁随虬髯客学习武艺,虽每日勤加修炼,苦历寒暑,又屡获奇遇,不过终是跟李承继、王者仁等尚余差距。直到今日忽的突飞猛进,脱胎换骨,才可说得上登堂入室,真正跻身顶尖高手之列。这怎能不叫汤予欣喜若狂? 汤予春风满面出了白马寺,只觉神清气爽,耳聪目明,身体里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他心情大好,也不分东南西北一路奔去,径直走了四五十里路方才停脚。大喜之事岂可无酒助兴?汤予生性好酒,此刻心花怒放更要痛饮一番。神都洛阳乃天下最最繁华之处,城外乡镇密布,店铺如星。汤予寻了一间客栈住下,又给了店小二些许银两,命店小二速备酒菜。店小二得了银钱不用汤予催促,不多时鸡鸭鱼肉流水般送入汤予的房间。汤予食肠大动,风卷残云吃将起来。他酒量甚豪,又加今日兴致高昂,多饮了许多,喝了五坛烈酒仍不住让店小二添酒。那小二哪里见过这样的酒客,吓得张口结舌,目瞪口呆。汤予一直喝到深夜,这才大醉一场,合衣而眠。待到酒醒时,已是第二日晌午,日上三竿。汤予结了店钱,收拾行装,向店小二问清方向,便赶往东山寺。 东山寺坐落于山南东道蕲州黄梅冯茂山,因冯茂山亦称东山,因而得名东山寺。东山寺建寺不过数十年的光景,却天下驰名,无人不知,此皆仗一人之功,即是弘忍大师。弘忍俗家姓周,自幼家贫如洗,七岁时剃发为僧,拜入禅宗四祖道信门下,日间从事劳作,夜间静坐习禅。道信常以禅宗顿渐宗旨考验他,弘忍触事解悟,深得道信之心,尽得道信真传。永徽三年道信把衣钵传于弘忍,弘忍继任双峰山法席,领众修行。唐高宗李治闻其名曾两次遣使请他到京城讲经布道,都被弘忍婉拒。其后弘忍于双峰山东的冯茂山另建道场,取名东山寺。 禅宗自达摩祖师以来,俱用《楞伽经》印心,至四祖道信增加了一行三昧的修持方法。而弘忍不仅继承了禅宗传统,又常以《金刚经》自省,可说得上为禅宗修行打开了一片新的天地。弘忍不但修为出众,人品更是贤良,凡事亲历亲为,自行劳动,没有半点住持的架子。其常言:一日不作,一日不食。搬柴运水,洗衣烧饭,每日不缀,深得门人爱戴。后弘忍声名日隆,拜师参学之人络绎不绝,东山寺入籍弟子达千人之众,其中以七人最是有名。这七人乃是神秀、智冼、惠藏、玄约、法如、义方、智德。此七人不光研习佛法,每个人兼有一身出神入化的本领,所以江湖人称“东山七杰”。 汤予下南阳,经襄樊,过鄂州,行了两月方到黄梅。此番并无琐事萦怀,汤予难得自在悠闲,竹杖芒鞋,安步当车,游山乐水,好不快活。 黄梅古称寻阳,武德八年废州立县得名黄梅,自此再无更改。黄梅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十字挑花闻名遐迩。那东山寺居于黄梅县东,汤予同人问清所在,直往东走。一路上行人络绎不绝,皆是去东山寺进香还愿的信徒。汤予也不着急,混迹其中,约莫走了十二三里,一座寺院印入眼帘。这寺院虽不及少林、白马、宏伟壮阔,但香火之盛却有过之无不及。便见寺门外热闹非凡宛如集市,售卖佛像、香烛、年画的货摊一眼望不到头,叫卖声此起彼伏,各色人等接踵摩肩。 汤予远远看见东山寺的匾额,精神为之一振,昂首阔步进了庙门。寺中景象与寺外又有不同,大大小小的香炉遍插许愿者的香烛,烟气缭绕,连空气中都充满了呛人的香味,每尊佛像前跪满了祈求神明保佑平安的善男信女,这些人不分老幼贵贱俱是满面虔诚,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磕头仿佛捣蒜。汤予瞧在眼里有些好笑,暗道:此刻这般恭敬,却不知暗地里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须知求佛不如求己,行善才能心安。 汤予在寺中四下游览,兴致盎然,忽见不远处的一堵庙墙前围满了人。众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还有人不住发出赞叹之声。汤予不明发生何事,凑到近前询问方知,原来这庙墙是寺中张贴榜文之处,七日前弘忍大师令寺中僧侣做偈语张贴于此,今日乃是最后一日。偈语是佛经中的唱颂之词,多为佛祖度人的典故或是僧侣修行时的感悟心得。汤予甚是好奇来至墙边,红色的墙壁上贴着数张白纸,纸上各写着不同的偈语,他从左至右一张张仔细品读。汤予武艺虽高却无甚才学,那众僧应弘忍之命都想在其面前显露一番,故而卖弄文采,笔走龙蛇,再者汤予对佛学一窍不通,只觉其中的禅语机锋晦涩难懂,直看了半晌也未瞧出各中优劣。 人群渐渐散去,汤予走到最后一张偈语前,就看纸上赫然署着神秀的名字。汤予一惊,他在灵应峰曾同神秀打过交道知其功力绝顶,心中对神秀很是敬重,此时此地竟见还有神秀所写的偈语,自然十分关注。那张白纸颜色雪白,没有半点褶皱污渍,纸上墨迹半干未干,显是才贴上不久。汤予定睛细瞧,一字字念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汤予尽管不明佛学佛理,可读毕也觉此偈语虽精悍短小,但哲理深刻,意韵悠长。他忍不住又轻声读了数遍,更觉字字珠玑,回味无穷,不禁高声赞道:“好!真是好!” 话音刚落,身侧有人叹道:“好则好矣,了则未了。” 汤予闻言一愣,寻声望去,见一人边说边摇头叹息。这人年龄同汤予相仿,个子不高,瘦骨嶙峋,一身仆役的装扮,袖口裤角打着补丁,圆脸、横眉、直鼻、正口,虽然面现菜色,但双睛炯炯有神,气质不俗。 汤予问道:“你说什么?” 这人又说道:“好则好矣,了则未了。” 神秀的武艺汤予早已有所见识,今日又看到其所写的偈语,心中更是钦佩,现听此人之言,汤予不免气道:“这偈语是神秀上师所书,你一个杂役又懂得什么!” 这人冷笑一声,说道:“上师如何?杂役又如何?人有高低贵贱之分,难道连佛性也有贵贱之分?” 汤予脸上一红,他平日从不以衣取人,不想脱口而出伤人之语,心下谦然,说道:“无心之言,兄台勿怪。我虽是化外之人,可也觉神秀上师所写的偈语,玄妙莫测,隐含深意。但为何兄台却不以为然?” 这人正色说道:“在下绝无轻慢之意!只是神秀上师所作偈语没见本性,只到门口,未入门内。如此见解,凭无上菩提,了不可得。” 听这仆役寥寥数语,汤予知他绝非凡夫俗子,说道:“兄台高论,愿闻兄台见解。” 仆役说道:“道须通流,何以却滞?心不住法,道即通流。心若住法,名为自缚。”仆役顿了顿,接着说道:“菩提是树,名镜曰台,时时拂拭,已着痕迹。” 汤予惊讶更甚,惶声说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想不到此地竟有先生这般的异人。既然先生于佛法如此精通,不如也写一首偈语以供世人瞻仰。” 仆役连声苦笑,说道:“在下只是东山寺里一名舂米劈柴的杂役,哪里有资格……。” “此言差矣!”汤予打断话头,说道:“方才先生还说佛性无贵贱之分,怎么现在反倒畏首畏尾起来?弘忍大师有言,凡寺中之人皆可作偈语,先生恰在寺中做工,有何不可?只管写来,无须太多顾虑。” 仆役眼中精光一闪,说道:“只是我无笔无纸,如何作得?” “这有何难。”汤予笑道:“我去去就回,先生稍候片刻。”汤予说完自怀里摸出几枚通宝紧跑几步出了庙门,从寺外摊贩处买来纸笔,返身折回交于仆役手上。 仆役接过纸笔却不书写,呆呆的看着汤予。汤予问道:“纸笔备好,先生因何发愣?” 仆役又是一声苦笑,说道:“在下目不识丁,如何写得?” “什么?”汤予奇道:“你居然不识字?” 仆役点点头。汤予有些生气,皱眉道:“不识字怎能看得懂经文,解得了义理?” 仆役朗声说道:“佛性之理,非关文字可解,不识得文字何怪?” 汤予一时语噎。仆役思量半晌,说道:“烦劳施主替我代笔如何。”仆役说罢又把纸笔交还给汤予。 汤予接过纸笔,满面狐疑。 仆役来回踱了几步,垂首说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第55章 明镜非台 第五十五章明镜非台 汤予把纸铺在一旁的石阶上,耳中听仆役之言,嘴里一字字重复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每念一声便用毛笔写下一字。本来汤予颇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的字写得拙劣,所以从不在人前显露。不过今日他心情安闲,又和这仆役很是投缘,觉其绝非等闲之辈,故而才不怕布鼓雷门,只将那马上要流传千古的绝世名句歪歪扭扭的写在纸上。 汤予写罢惟恐有所差错,反反复复诵咏了数遍:“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神秀所作偈语强调“时时勤拂拭”,主张“拂尘看净”。而这仆役所作偈语却强调“见性成佛”,主张从“迷”至“悟”仅在一念之间,愚人、智人、善人、恶人与佛陀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世人皆可成佛。 初时汤予看到神秀的偈语深有感触,觉其言简意赅,满含佛理。但此刻再看仆役的偈语,才发现无论深度还是境界确比神秀高出一筹。神秀大名鼎鼎,世人敬仰,而这仆役身份卑贱,连字都不识得,居然能强过神秀,真是应了那句古语: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汤予满怀钦佩眼中尽是赞叹之色,方欲开口,只听远处有人冲仆役大声嚷道:“好你个偷懒耍滑的卢行者,智冼师傅命你把后院的水缸挑满,你却跑到这里躲清闲。看我不告诉智冼师傅,让他狠狠罚你。” 说话之人身穿僧袍,年纪不大,长得獐头鼠目,他奔到仆役身前一把抓住仆役袖口,继续嚷道:“走,快走!若挑不完水,今晚的饭你也别吃了!” 仆役既不辩白亦不反抗,只被那和尚拽着朝后院走去。汤予稍一迟疑,二人已没入熙攘的人群中消失无踪。汤予本想与这仆役好好畅谈一番,岂料他走的匆忙,连名字都未留下。站在原地,汤予瞧着手中的偈语怅然若失,他思量片刻将其粘贴在神秀的偈语旁。 汤予粘完偈语又在寺中继续游览,但所思所想俱是方才之事,只觉兴味索然。他到东山寺原是为守半年之约,澄清老僧玄通遇害之事,现既已失了兴致便欲找这寺中之人询问弘忍大师所在。就在这时,左首边忽的闪出三名僧人,三人两后一前,走的甚急。当先之人四十岁上下,生得一张白白净净的面皮,颌下无须。瞧见汤予,这僧人眼神一变,双手合十说道:“施主,贫僧义方有礼了。” 汤予听过义方之名,知其是弘忍的徒弟,“东山七杰”之一,遂双手抱拳还了一礼。 义方又上下打量了汤予一番,从袖筒里掏出一卷白纸朝汤予打开,说道:“敢问施主,这偈语可是施主所写?” 白纸上写着二十个字,那字一笔一划还算工整,可全无书法根基,倒像是刚学写字的孩童所为。汤予脸上一红,说道:“不错,这偈语是我写的。” 义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忙道:“施主尊姓大名?” 汤予也不隐瞒,说道:“在下汤予。” 义方大吃一惊,轻呼道:“原来是天下第一剑客汤大侠,贫僧久仰大名,失敬,失敬。”义方说罢稍加思量接着说道:“汤大侠光临寒寺,不知有何见教?” 汤予答道:“半年前我和贵寺神秀上师约好要亲赴东山寺面见弘忍大师,以澄清大慈恩寺玄通大师遇害一事,今日汤予依约而来。” 义方颔首道:“此事贫僧曾闻神秀上师讲过,汤大侠重信守诺令人钦佩。” 汤予微微一笑,说道:“弘忍大师是否在寺中?” 义方点头说道:“家师近年来足不出寺,只在后禅院静修,今日知有贵客临门,特命贫僧前来相邀。汤大侠请随我来。” 汤予听说弘忍邀见,心下略感疑惑。那义方说完再不复言当先引路,汤予跟在义方身后,四人穿过几处庭院,行了一盏茶的功夫,义方在一座小院前停住脚步,说道:“汤大侠稍候,容贫僧去通禀一声。”义方言毕推门进了小院。 弘忍虽不像释道、宗凡位列武林十大名人,但名头却一点不比二人小。他不仅佛法出众被世人尊称为禅宗五祖,武学修为更是登峰造极,而关于他的神奇故事也早已传遍天下。汤予站在门前,心中竟有些紧张。不多时义方从内走出又向汤予施礼说道:“家师请汤大侠入内一叙。” 汤予深吸一了口气收敛心神,昂首阔步走进院中。小院四四方方,无树无亭,只有正中坐落着三间禅房,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直通禅房正门。汤予沿着石路来至门前,禅房门扇敞开,他向内望去,房内布置简单,一灰衣老僧手中捏着一串念珠,闭目坐在椅子上。那老僧听闻脚步声,慢慢睁开眼睛,起身说道:“东山小寺少有贵客,今日汤大侠远路而来,老纳未曾远迎,汤大侠勿怪。” 汤予忙道:“弘忍大师言重了,汤予愧不敢当。” 二人分宾主落座,汤予正眼观瞧,见弘忍年过七旬,瘦小枯干,精神萎靡,老态龙钟。当今佛门最负名望的三位高僧,宗凡、释道、弘忍,汤予近日已一一见过,宗凡谦和内敛,释道深不可测,唯有这弘忍样貌普通,若不是早知其是名扬天下的禅宗五祖,还以为不过就是一平常老僧。 小沙弥奉上茶水,汤予饮了一口放下茶碗,开门见山的说道:“今日汤予特为大慈恩寺玄通大师遇害一事而来。汤予受歹人蛊惑夜入大慈恩寺意欲盗取经书,但玄通大师确实非我所害,而是其弟子普净趁玄通大师不备,忽施偷袭,用随身所带尖刀刺死玄通大师。那普净俗名王远浔,乃名剑山庄庄主王者令的次子。王者令命他潜伏大慈恩寺中十余载,就是为了玄奘大师所着的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此事我同神秀上师讲的清楚,还望弘忍大师明鉴。” 弘忍双目微闭半晌无语,忽的睁开眼睛一声长叹,说道:“老纳潜心理佛快六十载了,本以为心无杂念,六根清净,谁知仍是断不了七情六欲,烦恼之源。……人上了年纪便越发回想年少之事。唉,我那哥哥是个苦命之人,一生坎坷,思之让人心酸。……近些年他双腿残废于塔中静养不问世事,想不到还是不得善终……苍天待其何故如此。”弘忍说完又闭上双眼,可眼角已有泪珠垂下。 汤予想到老僧玄通亦是难过,但又不知该如何劝慰,只得默不作声。弘忍轻拭眼眶,说道:“老纳修为不够,一时失态,汤大侠见笑了。” 汤予轻声说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弘忍大师至亲遭此不测,真情流露,何错之有?” 弘忍饮了一口茶水,说道:“汤大侠今日只身来到东山寺,足证汤大侠为人光明磊落,胸怀坦荡,绝不是奸邪之辈。前日魔景二教夜袭少林寺,多亏汤大侠仗义出手,救少林于危难,此事传遍江湖。汤大侠对我佛门有恩,老纳还未谢过。” 听弘忍之言,汤予心中不禁甚是得意,但口中自谦道:“扶危济困,见义勇为是我等习武之人的本份。况且少林乃中华武林的玄门正宗,天下人无不敬仰。少林有难,汤予岂能袖手旁观。” 弘忍眼露赞许之色,说道:“汤大侠剑术精妙,又是这般急公好义,侠肝义胆,令老纳好生敬佩。” 汤予脸上一红举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水,突的想到一事,刚要开口又觉不妥。弘忍看汤予欲言又止,说道:“汤大侠有何事尽管直说。” 汤予想了想,说道:“弘忍大师和玄通大师是一奶同胞,可我听人说弘忍大师的身世甚是离奇……”汤予说到这里住口不言。 弘忍呵呵笑了一声,说道:“世人最爱以讹传讹,臆想编造。老纳略有薄名,这些好事之人就言说老纳神通广大,法力无边,是天上的神仙转世。又说老纳的母亲未经人事便有了身孕,怀胎三载才诞我出生,实是无稽之谈。如同传言高祖皇帝生有三乳,楚霸王重瞳骈肋,刘皇叔双耳垂肩天生异相,此皆是妄言,无非是故弄玄虚罢了。” 汤予也是一笑,弘忍说道:“老纳跟常人并无不同,都是父精娘血所生,五谷杂粮所养。”弘忍稍一停顿,接着说道:“老纳俗家姓周,父亲早亡,母亲带着我和哥哥相依为命。自老纳记事起,母亲就身体多病,全家的生计都靠哥哥一人苦苦支撑。老纳十三岁时随道信师傅参禅修行,而哥哥一直侍奉老母,直至母亲过世。后来哥哥也遁入空门,我兄弟二人都皈依佛祖,虽偶尔有书信往来却极少相会……”弘忍沉思片刻又说道:“上次见到兄长还是二十四年前,想不到竟成永诀……” 汤予听完方知弘忍与玄通的详细身世,心内唏嘘不已。 第56章 法号惠能 第五十六章法号惠能 汤予和弘忍又闲谈了几句,弘忍饮了一口茶水,轻唤道:“义方。” 义方闻声走进室内将汤予所写偈语恭恭敬敬交于弘忍手中,施礼退了出去。弘忍朝汤予问道:“老纳听义方讲,这偈语是汤大侠所写并粘贴在广法墙上的?” 方才义方说弘忍知有贵客临门特来相邀,汤予还满心疑惑弘忍怎知自己前来。现看弘忍言说偈语之事,随即明了,答道:“正是。” 弘忍打开纸卷,沉声念道:“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弘忍念罢,闭上双眼半晌无语。 汤予不明弘忍何意,讷讷道:“汤予一时鲁莽,请弘忍大师见谅。” 弘忍苦笑道:“汤大侠误会了,老纳绝无他意。汤大侠年纪轻轻却有这等修为见识,而老纳一生打坐参禅,研悟经典,可到头来还是领会不了佛家真谛。唉,惭愧,惭愧。” 汤予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弘忍继续说道:“只这一句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便让老纳自愧不如。我禅宗一派自达摩祖师始,皆以苦修渐悟为教义宗旨。但汤大侠不拘于物,明心见性,顿证菩提,真使老纳受益匪浅。佛祖曾言:空即是色,色即是空,若着了痕迹就落下乘,想来即是这个道理。” 汤予急道:“弘忍大师误会了。我哪有这样的本事,在下只是替人代笔,这偈语虽是我所写,可却不是我所作。” 弘忍一愣,脱口说道:“此话怎讲?” 汤予说道:“半年前在下和神秀上师约好要亲赴东山寺面见弘忍大师,澄清玄通大师遇害一事。我今日初入贵寺就看广法墙处有众人围观,很是热闹。在下好奇便来到近前,才知是弘忍大师令寺中之人各作偈语张贴于此。这些偈语中有一篇乃神秀上师所作,我同神秀上师于灵应峰上有过一面之缘,对其甚是敬佩,又看其所作偈语言简意赅,寓意深遂,忍不住连声赞叹。岂料身旁有一杂役打扮的人说道:“好则好矣,了则未了。”我听后认为他有意贬损神秀上师,便让他也作一篇偈语瞧瞧。然那杂役居然说自己并不识字,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当时在下怒气暗生,觉他是一无知狂徒,想当面羞辱他一番,就执意替他代笔。那杂役并未推辞,略加思索便说出这二十个字来。我大吃一惊,方明白此人是有大智慧之人,本想和他好好攀谈,他却被一僧人强行拉走去后院挑水。在下左思右想,觉得既然弘忍大师令寺中之人各作偈语,这杂役尽管身份卑微,可在寺中做工也不算坏了规矩,就将这偈语粘贴于墙壁之上。” 弘忍听汤予之言满面惊愕,喃喃自语道:“这偈语竟然是一个不识字的杂役所作?天下怎会有此等奇事?” 汤予见弘忍半信半疑,接声说道:“我也不敢相信,但在下所说句句是真,绝无半句戏言!” 弘忍目光炯炯,说道:“这杂役唤作什么名字?” 汤予一脸茫然,说道:“我尚未来得及问他姓名……”汤予讲到此处努力回想,猛然说道:“对了!拉他去挑水的和尚叫他卢行者。” “卢行者。”弘忍自言自语道。 “不错,”汤予说道:“那僧人确是这般叫他。” 弘忍转动手中念珠又闭上眼睛不再复言,室内一片安静。过了良久,弘忍慢慢睁开眼睛,说道:“汤大侠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先在敝寺小住几日休养精神,老纳还有话要对汤大侠讲。” 汤予点头应允。弘忍再唤来义方,说道:“你去准备一间客房安排汤大侠住下,要好生招待,不可怠慢。” 义方领命而行。汤予见状跟弘忍告辞,自随义方下去休息。 这东山寺白日里香客络绎不绝,门庭若市,但到了晚上却是另一番景象。钟声已停,梵唱已歇,月色朦胧,凉风习习,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义方所备房间在东山寺最南端,相比寺中别处更显幽静。汤予独居一室,虽近深夜却并无睡意,正按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呼吸吐纳,将真气游走全身,突听门外有人轻叩房门。汤予一惊,忙问道:“是谁?” 房外之人轻声说道:“小僧义方。” 汤予听是义方心下稍安,边取下门闩边说道:“这么晚了,义方师傅前来有何事?” 房门吱嘎一声打开,义方站在门口双手合十,说道:“叨扰汤大侠清梦,罪过,罪过。” 汤予把义方让进房内,说道:“不妨事。义方师傅进来讲话。” 义方并不入内,说道:“家师有要事同汤大侠商议,特让义方相请。” “喔”,汤予一愣,问道:“何事这般紧急?” 义方摇头说道:“家师未讲,小僧不知。” 半夜三更弘忍忽来相邀,汤予不明发生何事,疑团满腹。义方看汤予神情,说道:“若非要紧之事家师断不会深夜搅扰。汤大侠切勿耽搁,免得家师焦灼。” 汤予来不及细想,拾了石破剑,背上剑袋,出了客房。义方神情凝重,边走边小心翼翼的左右顾盼。汤予怀疑之心更甚,不过也只得趋步跟随。 不到片刻,二人已至弘忍所居后禅院。义方轻轻推开院门,待汤予跨进忙把院门叉好,说道:“家师正在禅房内等候,汤大侠请自去。” 汤予朝义方点点头,独自走到禅房前,房内隐隐透出黯淡的灯光。汤予轻拍房门,房内有人说道:“汤大侠到了,快请入内。” 汤予应了一声,推门而入。就见弘忍仍同白日里一样端坐在椅子上,他面前一人跪伏于地,不停抽泣。弘忍朝汤予伸手一指旁边的椅子示意汤予坐下,口中对那人说道:“你已来东山寺七载,老纳竟丝毫不知,此是我的过错。” 那人抬起头满面泪痕,说道:“皆怪我福缘浅薄,难同大师会上一面。” 汤予看此人乃是作偈语的杂役,脱口说道:“原来是你!” 杂役侧身向汤予说道:“白日里走得匆忙不曾谢过施主,施主切勿见怪。” 此时此地和杂役相遇,汤予惊喜交加正欲说上几句,却听弘忍说道:“你方才说自己姓卢,久居岭南?” 杂役流泪道:“我姓卢名严,生于岭南新州。家父是五姓七望范阳卢氏的嫡氏子孙,只因为官时犯了过失被贬到岭南蛮荒之地。我三岁时家父撒手人寰,只余我和母亲相依为命,平日里家中靠我打柴为生。一日在山中打柴时,我闻有人念道: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相……凡所有相者,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应无所往,而生其心……。当时我心头如遭雷击,仿有重生之感,便上前请教。诵经之人说此是佛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我如获至宝急回家中朝母亲言说欲出家为僧研究佛法。家母坚决不从。我万般恳求,家母指着院外的一块巨石说道:“想我同意,须此石碎裂。”自此我日夜跪在石前祈求上苍。一天晚间暴雨忽然而至,天上电闪雷鸣,一道惊雷恰巧击中巨石。巨石被劈得粉碎。家母大感惊愕,知天意如此,这才准我遁入空门。” 汤予听到此处朝弘忍望去。弘忍双睛微闭,手中的念珠一粒粒来回转动。杂役接着说道:“我四处打听,终知天下参悟《金刚经》最精深者乃是蕲州黄梅东山寺弘忍大师,故而不惧千辛万苦从岭南一路走来。可我虽找到东山寺却不得见弘忍大师,只能在寺中做了一名挑水劈柴的杂役。因我瘦弱,舂米时常于腰间绑缚一块大石,寺中之人嘲讽我是苦修的行者,久而久之就称我为卢行者。”杂役说完又跪伏地上。 弘忍停下手中念珠,缓声说道:“玄奘三藏法师所译《成唯识论》中有言:领违境相,逼迫身心,说名苦受。唉,吃得苦中苦,方有涅盘生!”弘忍睁开眼睛看着杂役,说道:“你不曾学过佛法,但悟性之高实为老纳生平仅见。老纳门下弟子众多,其中以七人最是明达。不过神秀、智冼、惠藏、玄约、法如、义方、智德和你相比终是差了一筹。今日老纳欲收你为徒,做老纳的关门弟子,不知你愿不愿意?” 杂役闻言猛的抬起头,眼中尽是喜悦之色,讷讷道:“大师之言可是真的?” 弘忍沉声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杂役喜形于色,说道:“弟子求之不得。” 弘忍脸上也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说道:“看来你我命中注定要做一场师徒。此刻起你便是老纳的弟子!既已拜入佛门,那俗家的姓名就不可再用,为师替你取个法名如何?” 杂役忙道:“弟子求师傅赐名。” 弘忍想了想,说道:“惠者,以佛法惠济众生。能者,弘扬佛事为己任。你便叫惠能吧。” 第57章 出人意料 第五十七章出人意料 杂役沉吟道:“惠能……”忽的眼睛一亮,忙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弟子惠能多谢师傅赐名。” 弘忍站起身,正色说道:“既入了我佛门,自此便是佛门中人,往昔种种和你再无瓜葛。老纳为你剃度,断却尘世纷扰。” 惠能听闻弘忍之言,双手合十,挺身而跪。弘忍走到惠能面前,说道:“今日起皈依自性三宝。佛者觉也,法者正也,僧者净也。从前所造诸恶业,皆因之始贪、嗔、痴,而今再不可有此念头。” 惠能神色虔诚,说道:“弟子惠能愿受剃度,了却俗念,一心侍佛。” 弘忍点头,左手扶住惠能头颅,右手轻挥几下。就看惠能的头发纷纷掉落,片刻间头上再无一根头发,刚刚露出的头皮在灯烛的照耀下,泛出青白的光芒。 汤予在一旁瞧得清楚,忍不住暗暗心惊。要知道人的头发既柔软又坚韧,就算寻常的刀剑想将其斩断都十分困难,而弘忍的双手居然比刀剑还要锋利,并且在割断头发时又能不伤惠能分毫,这份功力简直匪夷所思。弘忍样貌普通,气质平平,外表看来毫无过人之处,但不经意间尽显绝世高手的风范。 弘忍收手于胸看着惠能,说道:“我佛家有八大戒律。一戒杀生,二戒邪淫,三戒偷盗,四戒妄语,五戒饮酒,六戒香华,七戒求安,八戒贪食。此八大戒律下还有六十四条小戒律,你能否持守?” 惠能神情庄重,垂首说道:“弟子谨遵师傅教诲,终生不破一戒!” 弘忍脸色稍缓,说道:“起来吧。” 惠能起身。弘忍说道:“老纳今年七十有四,自知大限已至,故而才命寺中之人各作偈语,展示佛法,表露心***从中寻出资质绝佳之人传我衣钵。幸得佛祖佑护,让老纳遇到你。今日老纳便将禅宗一派的圣物交给你,望你日后弘扬佛法,普渡众生,不负为师之托。” 弘忍之言太过出乎意料,惠能怔道:“师傅,你……”话未讲完弘忍已转身走入偏室。不多时他一手提着一根锡杖,一手捧着一件袈裟,那袈裟上还放着一个书匣,缓步回到惠能身前。 惠能屏住呼吸,一张脸由于紧张变的煞白,额头上沁出点点汗水,只听到自己的心剧烈的跳动。弘忍目光一凛,说道:“为师今日将衣钵传于你。惠能!接法器。” 惠能不敢多言,再次跪倒。弘忍伸出右手把锡杖向前平递了二尺。惠能双手举过头顶接下锡杖。锡杖属沙弥十八物事之一,因僧人行路时求人施舍,拍敲门窗恐惊吓施主多有不妥,故做锡杖作声警示,所以又名声杖,德杖。这根锡杖高与肩齐,乃五金合锻而成,杖身刷着金漆,金光闪闪,杖头有一四股大环,大环中端坐着一尊佛像,环外又套有十二个小环,稍一晃动,叮当做响,真是精美绝伦,巧夺天工。 弘忍说道:“这根锡杖是我禅宗始祖达摩祖师自天竺带来,后达摩祖师将其传于二祖慧可大师。慧可大师圆寂时又传于僧璨大师,僧璨大师再传于我师傅道信大师。今日老纳把它交于你,此为圣物,万万不可损毁遗失。” 惠能惶声说道:“师傅放心,弟子定会好生保管。” 弘忍又把左手中的袈裟和书匣放在锡杖上。那袈裟带着微微的褶皱,原本鲜红的颜色已变得泛黄,显得十分老旧,上面还有斑斑血迹。弘忍说道:“这件袈裟也是达摩祖师之物,当年慧可大师为追随达摩祖师学习佛法,自断一臂,使上天降下红雪。达摩祖师深受感动,脱掉身披的袈裟替其包扎伤口。此袈裟浸染了慧可大师的鲜血也见证了慧可大师求法的决心,故而亦成了我禅宗一派的圣物。” 惠能想到慧可之事,满含敬佩的说道:“慧可大师断臂求真,惠能钦佩不已。”说到此处,惠能扬起头说道:“古人尚敲骨取髓,布发掩泥,刺血济饥,投崖饲虎,我焉能不如古人!” 弘忍称赞道:“你的这番话甚慰我心。”弘忍说完,想了想说道:“此书匣里所放的是为师数十年来对佛法和武学的一些心得和见解。佛法乃开启智慧,脱离轮回的门径;武学乃降妖伏魔,惩恶扬善的手段。佛法为主,武学为辅,一主一辅,相得益彰,切不可本末倒置,忘了主次。” 惠能点头,一一记在心里。弘忍忽的露出一丝苦笑,说道:“唉,你却不识字,真是造化弄人!” 惠能正要开口,弘忍说道:“好了,你起来吧。” 惠能谢过,站起身来。弘忍仔细端详惠能良久,说道:“老纳曾在佛前立下誓言,传我衣钵之日即是老纳圆寂之时……” 汤予在旁闻言心头一阵巨震,他虽不是佛门中人也晓得圆寂的意思。惠能更是勃然变色,喊道:“师傅为何说出不吉之话?” 弘忍一摆手,接着说道:“今日你受了为师的衣钵,我已了却心愿再无牵绊,自当遵守诺言。只是老纳死后,寺中之人知道你得了我的衣钵定不会放过你。你还应远走高飞,寻一隐秘之处,潜心研究佛法,待日后安全之时再做打算。” 惠能痛哭道:“师傅身体壮健,况且人命关天怎可这般轻率。弟子今日才拜入恩师门下,尚未聆听恩师教诲……” 弘忍打断惠能之言,说道:“近几年来我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此刻已是油尽灯枯。再者出家人不打诳语,最忌信口雌黄,言而无信,既于佛祖面前许誓岂可不守?” 惠能呜呜咽咽。汤予在旁同是悲伤,暗道:方才弘忍以手化刀为惠能剃度,显见内力修为深不可测,却怎说身体日薄西山,油尽灯枯? 弘忍忖道:“惠能,你是岭南人。岭南尽管是荒蛮之地,但足可安身立命,你就回岭南吧。” 惠能低头拭泪。弘忍转身缓行两步来到汤予面前,单手立于胸前施礼说道:“深更半夜邀汤大侠前来,还望汤大侠海涵。” 汤予忙说道:“弘忍大师切勿多礼。” 弘忍和声说道:“老纳先要谢过汤大侠,若不是汤大侠代笔张贴偈语,老纳又去哪里寻得这么好的徒儿!” 汤予笑道:“这是弘忍大师和惠能师傅之间的缘份,在下不过误打误撞碰巧遇上此事。” 弘忍稍一皱眉,颔首说道:“老纳有一事相求,不知汤大侠能否应允?” 汤予朗声说道:“弘忍大师请讲,只要在下力所能及,定为弘忍大师办到。” 弘忍不再客套,说道:“老纳今日收惠能为徒传我衣钵,心愿以了。但老纳圆寂后寺中之人岂能容得惠能?为今之计只有走为上策。惠能不会武功,此时此地唯汤大侠能保他周全。老纳想烦劳汤大侠在旁护佑,将惠能带至安全之处,望汤大侠万万不要推辞。” 汤予早知弘忍深夜相邀必有要事,却未料竟是让他保护白日间遇到的杂役。前日汤予在少林寺时,宗凡方丈求他护宝,今日在东山寺,弘忍大师又求他护人,世间之事真是奇妙,总是让人始料不及,意想不到。 弘忍看汤予若有所思,说道:“莫非汤大侠不愿相助?” 汤予赶忙说道:“汤予绝无此意。可我有些事想不通,要向弘忍大师请教。” 弘忍说道:“汤大侠请讲。” 汤予眉头不展,说道:“弘忍大师说寺中之人欲加害惠能师傅,却不知是何人?” 弘忍叹了口气,说道:“老纳这些年身体不爽,虽挂名方丈之职,然早将寺中诸事交于神秀打理。现在寺中上至监寺、首座,下至护院、杂役都是神秀之人……” 汤予一愣,说道:“弘忍大师的意思是神秀上师?这怎么可能?我和神秀上师有过一面之缘,依我看他绝非歹毒之人,断不会行此卑劣之事。” 弘忍摇摇头,说道:“神秀性格刚正但城府极深,气量不宏。”弘忍说到这里瞧了惠能一眼,接着说道:“他武艺绝顶又专心佛事,所以老纳也曾有意把衣钵传于他,故而神秀早已志在必得,况且他深知东山寺中无人是他的对手,颇有舍我其谁的架势。若知晓老纳将衣钵传于一名杂役,如何肯善罢甘休?” 弘忍讲完三人陷入沉思皆不做声,室内一片死寂。忽的桌上的灯烛爆了一个灯花,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弘忍又叹了口气,说道:“就算神秀没有加害惠能之心,现他在东山寺威望极高,追随者甚众,这些人又怎会放过惠能?” 汤予听弘忍之言心头掠过一丝凉意,暗道:原以为佛门清静之地,谁知亦同朝堂、市井、江湖一般,充满纷争。 惠能轻呼道:“师傅勿忧,我做人无愧天地,行事堂堂正正,怕他们做甚?我哪里也不去,只留在寺中跟师傅研习佛法,看他们能怎样!” 弘忍怒道:“惠能,你既受了老纳的衣钵,理应以弘扬佛法,广济苍生为己任,岂可逞一时之勇忘了大事。老纳虽是佛门中人也喜读儒家典籍,孔子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身负为师重托,万不可意气用事!” 惠能见弘忍动怒,冷汗直流,说道:“弟子修为不够,口出妄语,师傅见谅。” 弘忍收敛怒气,说道:“你可知老纳为何把衣钵传于你?” 惠能答道:“弟子不知。” 弘忍说道:“你悟性之高,世所罕见,胸怀大志却能甘心做一奴仆忍辱负重,所以老纳才冒天下之大不韪,初次见面便把衣钵相传。皆因老纳相信你日后的成就远在我之上。你要记住修忍辱是佛家六度之一,凡事不可心浮气躁,乱了方寸。” 惠能双手合十,端声说道:“弟子牢记师傅教诲。” 第58章 携僧出行 第五十八章携僧出行 弘忍说罢坐回椅子上闭目不语,只把手中的念珠一粒粒转来转去。汤予瞧了瞧惠能又瞧了瞧弘忍,方才弘忍之言他听得明白,稍加思量朗声说道:“弘忍大师,我愿保护惠能师傅,随他往岭南走一遭。” 弘忍闻言睁开双眼,脸露喜色。汤予说道:“此事因在下而起,汤予焉能袖手旁观。” 弘忍双手合十,说道:“汤大侠深明大义,古道热肠,老纳铭感五内。” 汤予微微一笑,说道:“我初到贵寺便恰逢此事,想来天意如此。” 弘忍也笑道:“佛祖曾云:万发缘生,皆系缘分,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汤大侠和惠能有缘,这是惠能的命数,又何尝不是汤大侠的命数。”弘忍说完唤过惠能,说道:“惠能,汤大侠愿护你周全,还不谢过汤大侠。” 惠能朝汤予施礼说道:“小僧先得汤大侠代笔方拜会恩师,现又蒙汤大侠不弃相助保小僧周全,惠能感激不尽。” 汤予说道:“弘忍大师讲的好,万发缘生,皆系缘分。你我有缘,不必客套。” 二人又寒暄几句,弘忍在旁说道:“汤大侠既然答应,老纳便放心了。事不宜迟,你二人趁着夜色快些离去,免得夜长梦多,横生枝节。” 惠能才拜入弘忍门下就要分离心中不忍,哽咽道:“师傅……” 弘忍一摆手,说道:“你我师徒相处虽仅半日却胜过他人朝朝暮暮,但人生终有别离,你不必难过。为师言尽于此,速速离去,勿要拖延。”弘忍说完闭目不视,安然入定。 惠能见状眼含热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毅然起身拉开房门走出房去。汤予也朝弘忍施了一礼,跟在惠能身后。 二人刚走出禅房不远,就听有人说道:“惠能师弟请留步。” 汤予、惠能停下脚步回头一望,见是义方。义方来到近前端详惠能片刻,说道:“惠能师弟,别具慧根,福缘深厚。今日师傅传衣钵于你,还愿师弟日夜勤修,刻苦精研,广行六度,普惠天下,不负师傅重望。” 惠能听义方之言情真意切,垂首说道:“师兄的金玉良言惠能一一谨记。恩师年岁已高,小僧不能侍奉,义方师兄久随恩师,就请师兄代劳费心。” 义方悲从中来,哀声道:“唉,代劳费心?恐怕已是奢望,师傅心意已决……”义方未说完泪水横流,返身回到禅房之中。 汤予、惠能看禅房内灯影忽明忽暗,心潮亦随灯影起伏不定。二人各有心事,呆立半晌,终是转身而行。 夜凉如水,星疏月藏。子夜的东山寺全无白日的喧嚣,只有望不到边际的黑暗。惠能在寺中已有七载,道路熟悉,借着点点星光,来至一处隐秘的暗门前。这处暗门只容一人进出,本是供杂役们打柴运物之用。惠能悄悄拉下门栓,心下感慨万千,轻叹一声潜身而出。 汤予、惠能离了东山寺奔岭南方向而走。山路崎岖不平又兼深夜,好在惠能长年劳作身体倒还结实,直走了一夜,东方天际渐渐露出鱼肚白,二人方停住脚步,在路旁的一棵大树下暂且歇息。许多年来汤予孤身一人于江湖上漂泊,他既无亲人也无朋友,更无爱人,独往独来,形单影只。此刻身边忽的多出一位僧侣结伴同行,颇感拘谨。何况那惠能愁眉不展,心事重重,赶路时还不觉得怎样,现在二人相对而坐,都是一言不发,气氛沉闷。 呆坐良久汤予干咳一声,想要打破尴尬,说道:“惠能师傅是岭南人?” 惠能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汤予笑道:“我生于极北苦寒之地,听闻岭南四季如春,花草常青,各色瓜果,数不胜数。早欲游览一番,只是难得空暇,谁知今日竟能有幸前去,倒是沾了惠能师傅的光。” 听汤予之言,惠能收回思绪,整理心情,说道:“岭南虽不及中原繁华,人口稠密,但气候宜人,物产丰富。若是到了小僧的家乡新州,小僧定要请汤大侠好好品尝一下新州的香荔。我新州的香荔大似龙眼,粒小肉厚,甘甜可口,香味浓郁,保证汤大侠吃过之后赞不绝口。” 汤予喜道:“早听人说岭南的荔枝、香芒、甘蕉为果中极品,只是没有口福。此次去岭南我要放开肚皮,吃个痛快。”汤予说完,二人相视而笑,均感轻松许多。 汤予稍作思量又说道:“岭南路途遥远,惠能师傅可知应如何走法?” 惠能答道:“岭南地处我华夏最南端,以越城岭、都庞岭、萌渚岭、骑田岭、大庾岭这五岭为界。数年前小僧曾一路北上,从新州穿越五岭行至黄梅,故而路途倒不陌生。而今你我二人只须径直向南,即可到达。” 汤予听罢,说道:“惠能师傅知道路径便省了许多麻烦。”汤予边说边站起身活动一下筋骨,接着说道:“歇的够了。昨夜走的匆忙,丝毫未做准备,前面若是有镇店你我买些干粮清水,也好在路上吃喝……” 汤予话音刚落,远处有人大声喝道:“你们哪里也去不了!”那人说话时离的尚远,言毕已飞身掠至近前。 此人轻功精妙,汤予心知来者不善,微微一惊。那人嘿嘿笑道:“姓卢的小贼,还不快快随本座回东山寺,听候神秀上师发落。” 汤予定睛观瞧,看来人穿着一身黄布僧袍,生的高大威猛,四肢粗壮,长脸阔口,神情凶悍。那和尚的眼神亦从汤予身上扫过,沉声说道:“你就是汤予?” 汤予反问道:“你是谁?” 黄衣和尚冷笑了一声,并不回答。惠能在旁施礼说道:“小僧惠能见过慧明师兄。” 汤予曾闻东山寺首座法号慧明,此人武艺超群,原是左威卫中的一名军官,后拜弘忍为师,不想在这里相遇。 慧明瞟了一眼惠能,神色倨傲的说道:“你不过是挑水劈柴的杂役有什么资格称我师兄。” 惠能不卑不亢的说道:“承蒙弘忍大师垂青收我为徒,赐法号惠能。慧明师兄先入师门,小僧理应尊称师兄。” 慧明鄙夷不屑的说道:“你一个南蛮獦獠也配和我妄称同门!家师乃得道高僧,世人敬仰,岂会收你这蛮夷为徒?” “和尚!”惠能正声说道:“人有南北,难道佛性还有南北么?”惠能声音虽不大,却带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慧明闻言浑身颤栗,心头如遭雷击,过了半晌方缓过神来,说道:“你说师傅收你为徒,但他老人家已圆寂归西,你的话又有谁能证明?” 汤予、惠能大惊失色。弘忍虽有言在先,早对二人讲的清楚,可此刻突听噩耗,二人仍是不愿相信自己的耳朵。 惠能厉声说道:“你说什么?恩师果然已经仙逝。” 慧明面带哀伤,说道:“不错!姓卢的,你尽管只是我东山寺的一名杂役,但每日听经见佛也该沾染些慈悲心肠。想不到你竟是个人面兽心的豺狼,趁家师圆寂之时伙同汤予盗取我佛家宝物。识相的交出锡杖、袈裟,跟我回东山寺,或可保住一条性命,不然……” 原来昨夜汤予、惠能离开不久,弘忍便在后禅院中圆寂而亡。义方悲痛欲绝,召集众僧料理弘忍后事。众僧一边治办丧事,一边寻找弘忍的衣钵信物,却一无所获。众僧知道弘忍平日饮食起居都由义方打理,便向义方询问弘忍衣钵的下落。义方不敢隐瞒照直而说,众僧听说弘忍将衣钵传于一个杂役,如何依得?这慧明性子急躁,轻功又是高妙,遂连夜追来,意欲夺回锡杖、袈裟。 惠能眼含泪水朝东山寺方向凝视许久。慧明气道:“姓卢的,你不用惺惺作态。我既已到此,便万万不能让你把师傅的衣钵带走。” 惠能稍一思量将手中的锡杖和袈裟放在一块青石上,说道:“此锡杖、袈裟乃师傅亲传于我,非小僧盗取。” 慧明见此二物大喜过望,方欲上前突觉一股凌厉的杀气扑面而来。他偷眼观瞧,看汤予手握剑柄怒目而视,心底不由自主冒出阵阵寒意。 惠能神情庄重的说道:“师傅传给小僧的不止衣钵还有心法。慧明师兄你扪心自问,一路穷追不舍究竟为何?到底是为衣钵还是为法?” 慧明默不作声,只直勾勾的看着锡杖和袈裟。 惠能说道:“衣钵本是形式,心法才是根本。慧明师兄如果认为能领悟师傅的心法,那衣钵你就拿去吧。” 昨夜义方把惠能所作偈语展示众人,言说弘忍已收惠能为徒并将衣钵相传,慧明半信半疑。不过此刻他瞧惠能确受剃度,又闻惠能之言满含佛理非比寻常,方知义方所讲句句属实。但他贵为东山寺首座,又和神秀交情深厚,觉得神秀于佛学武学的修为俱是一流,心内早认定神秀是继承弘忍衣钵的不二人选,岂料却被一个毫不起眼的杂役捷足先登,慧明怎能答应?那青石上的衣钵离他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可慧明也知汤予剑术精妙有天下第一剑客之称,故而心有余悸,不敢轻举妄动。 第59章 度化顿悟 第五十九章度化顿悟 此时天空中飘落阵阵细雨,晨风伴着雨水打在身上使人顿觉寒凉。汤予、惠能、慧明伫立雨中,如烟如雾的雨丝从三人头顶顺着脸颊滑落。 慧明的眼神自锡杖、袈裟上移开,冲惠能说道:“你说师傅传你衣钵又传你心法,那你倒是讲于我听。若是胡乱言说,就证明你的话全是谎话,师傅的衣钵我便带回寺中。彼时你可不要怪我!” 惠能谦声说道:“不知慧明师兄想听什么?” 慧明搜索枯肠,说道:“你就讲“道”。” 这“道”自古至今最是难讲。昔日老子着《道德经》开篇之语即是:道可道,非常道。意思是道不可说,只要能说的道就不是道。 惠能心知慧明为难自己却不计较,朗朗说道:“明与无明,凡夫见二。智者了达,共性无二,无二之性,既是实性,实性者:处凡愚而不减,在圣贤而不增,住烦恼而不乱,居禅定而不寂。不断、不常、不来、不去,不在中间及其内外;不生、不灭、性相如如,常住不迁,名之曰道。有道者得,无心者通。” 惠能虽寥寥数语却满含佛家真理,慧明听罢大惊失色,心下不住赞叹,但他有意刁难,沉思片刻又说道:“我每日吃斋诵经,拜佛参禅,三十余年一刻未歇,可总觉止步不前,不得精进,无法多修功德。你却说说该当如何?” 惠能微然一笑,说道:“心地无非自性戒,心地无痴自性慧,心地无乱自性定,不增不减自金刚,身来身去本三昧。”惠能每说一句,慧明的惊愕便增添一分。 惠能眼望慧明稍一停顿,和声说道:“凡性是功,平等是德。念念无滞,常见本性其实妙用,名为功德。内心谦下是功,外行于礼是德;自性建立万法是功,心体离念是德;不离自性是功,应用无染是德;若修功德之人,心即不轻常行普敬,心常轻人,吾我不断即自无功;自性虚妄不实即自无德;为吾我自大,常轻一切故。念念无间是功,心行平直是德;自修性是功,自修身是德;功德须自性内见,不是布施供养之所求也。” 慧明冷汗直流,心内波澜起伏。突的惠能大声喝道:“即心名慧,心慧则明。慧明!思量恶事,化为地狱。思量善事,化为天堂。不思恶,不思善,那个才是你慧明首座的本来面目?” 这慧明乃陈朝宣帝之孙,隋灭陈,慧明流落民间,曾入行伍当过四品将军。由于家道变故使他早有出家的念头。最初慧明在永昌寺为僧,因求道心切前往双峰山叩谒四祖道信,后道信亡故其又皈依五祖弘忍门下继续研究佛理数十年。尽管慧明是一介武夫,脾气暴戾,但他本性善良,慕道求真之心更是虔诚,只是因缘未到,久不开悟。不料此刻得遇惠能点拨,只觉浑身颤栗,遍体流汗,热泪盈眶,悲喜交加。 二人眼神交汇,惠能目光如刀,仿佛能看穿慧明心中所想。慧明静心良久,双手合十说道:“贫僧久在恩师座下受诲,实未省自己本来面目。不及惠能师弟一夕之功!今蒙师弟指授入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惠能听慧明唤自己为师弟知其回心转意,忙上前两步,说道:“慧明师兄言重了。” 慧明长叹一声,回想过往种种,感慨万千。他当下大悟,心中说不出的轻松畅快。惠能见慧明的眼神清澈无比,好像与方才变了一个人,遂伸手一指石头上的锡杖、袈裟,说道:“恭喜慧明师兄开悟得法。小僧有言,师兄若能领会师傅的心法,那衣钵你就可拿去。现慧明师兄大彻大悟,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僧愿守诺言。” 慧明扫了一眼锡杖、袈裟,歉然道:“贫僧愚钝,为了身外之物险险做出错事。师傅一生明谨,其将衣钵传于师弟,定是深思熟虑,饱含深意。现我已知普天之下唯有惠能师弟才是继承师傅衣钵的不二人选。贫僧先前多有得罪,师弟勿怪。”慧明说完,二人相视而笑,已莫逆于心。 汤予在旁瞧得清楚,看惠能不过几句话便将慧明度化,钦佩不已。慧明又朝惠能、汤予深施一礼,然后开怀大笑纵身而去,一瞬间已没入林影之中。 二人朝慧明远去的方向望了半晌,汤予说道:“慧明初来时怨气深重,离去时坦荡宽忍。我虽不懂佛法,但听惠能师傅之言也是深有感触。金玉良言的确胜过刀枪剑戟!惠能师傅果然有降龙伏虎的手段。” 惠能展颜笑道:“汤大侠谬赞了。慧明师兄乃具慧根之人,只是一时迷惑,今日他顿悟正觉,是他长年修持之功,非小僧之能。” 惠能深藏若虚,谨慎持稳,汤予看在眼中越发敬重。他素来独行独往,尽管逍遥自在然而有时也感寂寞孤独。现惠能相伴左右,初时虽生疏尴尬,可稍有接触就觉惠能彬彬有礼,待人谦和,聪明睿智,见识非凡,甚得汤予之心。 二人不再耽搁,拾起青石上的锡杖、袈裟向南赶路。方走了二三里就见前方小路上赫然站着一位僧人大刺刺的挡住去路。 汤予、惠能刚刚送走慧明,想不到又遇波折。二人微一楞神,从左、右、后三个方向各走出一人,把汤予、惠能围在中央。惠能晓得是东山寺的僧人为了弘忍的衣钵在此堵截,他环视四周,神色不变,施礼说道:“小僧惠能见过智冼、惠藏、玄约、法如四位师兄。” 汤予闻听,知是东山八杰中的四位高手到了,心中暗暗思量对策。 前方之人身材瘦长,活脱脱一根筷子相似,两道细细的眉毛直插耳后。他冷笑一声,冲惠能说道:“昨日此时你还毕恭毕敬的称贫僧智冼大师,仅仅一日却成了智冼师兄。卢行者,你变的倒是好快呀。” 惠能镇定自若,说道:“此一时,彼一时。昨日小僧是东山寺中一名挑水劈柴的杂役。蒙弘忍师尊垂青,收我为徒,赐名惠能。智冼师兄先小僧入师门,惠能理应以师兄相称。” 智冼任东山寺监寺之职,掌管寺中钱粮开销,平日里傲慢跋扈,除了弘忍和神秀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昨夜弘忍圆寂,义方将弘忍收惠能为徒并把衣钵相传之事告诉众人。智冼早有自知之明,心下清楚弘忍的衣钵与己无缘,可闻弘忍竟将衣钵传于一个杂役,仍是忿忿不平。此刻又听惠能言说,更加妒火中烧,喝道:“你一个做苦力的杂役有什么本领?想来定是用花言巧语迷惑了师傅。师傅年迈昏聩一时不察被你钻了空子。贫僧不屑同你多言,交出锡杖和袈裟快些离去,以后切莫再让我看到你。” 智冼话音刚落,左侧的惠藏接口说道:“姓卢的,就算师傅真收你为徒也无需得意。师傅门下第子过百,贤明之人不胜枚举。你有什么资格将师傅的衣钵据为己有?识相的把锡杖、袈裟交于我等,不然……”惠藏讲到这里一阵冷笑。他生得耸肩含胸,狼目鹰鼻,此刻眼中带着阴险更使人不寒而栗。 汤予听智冼、惠藏之言又想到大慈恩寺的普净,暗道:原以为佛门中人吃斋念佛都是菩萨心肠,怎料却比江湖上更多是非纷扰。他怒目圆睁瞪着惠藏,低声说道:“不把袈裟和锡杖交于你,你又能怎样?” 惠藏的笑容僵在脸上,心头狂跳不已,张口结舌的说道:“你就是……汤予?” 汤予不答。那边智冼高声呼喝道:“汤予,闻你昨日来东山寺澄清大慈恩寺老僧玄通被杀一事。此事既已了结,你便该速速离开。这卢行者和家师的衣钵都是我寺的家事和你无关,贫僧劝你莫要多管闲事,免得引火烧身,无法收场。” 汤予昂首跨前一步,说道:“与我无关?此事因我而起,汤予怎能袖手旁观。况且昨夜弘忍大师早料到他圆寂后你们必会为了争夺衣钵加害惠能,故而请我保护惠能师傅的安全。汤予既已应允,就当信守诺言。”汤予目光炯炯环顾四人,接着说道:“你们跟随弘忍大师研习佛法多年,亦是得道的高僧,于武林中也大有名望。可竟为了一己私欲,置弘忍大师的遗愿不顾,真是令人不齿。我且问你们,日后你们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弘忍大师?” 四人听罢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智冼恼羞成怒的说道:“汤予,休要颐指气使,训教他人!我东山寺的家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 汤予变色道:“昨夜弘忍大师收惠能为徒传授衣钵,我就在当场,那义方也是见证。智冼,你明知此乃实情却仍一意孤行。现弘忍大师尸骨未寒,你不去料理后事以尽孝道,反违拗弘忍大师之意抢夺衣钵,到底是何道理?” 智冼气急败坏的说道:“汤予!你勿要仗着剑术精妙就恣意妄为,惹事招摇。贫僧再奉劝你一句,师尊的衣钵关系重大,只能留在我东山寺,绝不能由人带走。此乃我寺的家事同你全无半点干系,你不要节外生枝趟这浑水。” 汤予怒气满胸,向旁挪了两步挡在惠能身前,说道:“无需多言,有我在便容不得你们胡作非为。” 智冼吼道:“惠能交出袈裟、锡杖饶你不死,否则别怪贫僧无情!” 汤予一脸鄙夷,说道:“交出锡杖、袈裟不难,只需胜过我手中之剑。” 智冼大吼一声,怪叫道:“也罢,就让贫僧领教一下你的剑术。” 第60章 一番恶斗 第六十章一番恶斗 智冼说完自宽大的袖筒中滑出一对戒尺,大步疾奔朝汤予头顶砸下。戒是戒律,尺是度量,佛道二家用戒尺主持戒法,训导门人收摄心魔,降服邪念。戒尺通常由木板或竹板制成,分上下两片,下片长七寸六分,厚六分,阔一寸一分。上片长七寸四分,厚五分,阔一寸。可智冼的戒尺却与旁人不同,乃是精钢打造,两片戒尺同长二尺七寸,厚八分,阔一寸六分,重二十六斤,可分可合,实是一件厉害的兵器。智冼未入佛门前曾是荆王李元景的贴身侍卫,善使两支蟠龙短棒,武艺超群。后拜师五祖弘忍,虽出家为僧,武艺却无一日扔下。只因做了东山寺的监寺,两支铁棒不便再随身携带,所以请工匠打造了一对精钢戒尺,一可训诫寺中僧侣,二可将原来的铁棒化作戒尺使用。 智冼外表看来虽不壮健但天生臂力过人,况且他比汤予足足高出一头,居高临下猛力一击,威力足可开碑碎石。汤予自从被释道大师打通任督二脉后功力大进,但还未同人交过手,此刻初逢强敌正欲一试。他不慌不忙的抽出石破剑,一记“举火烧天”挺剑向上架住戒尺。剑尺相交,火星四射,智冼顿觉右臂一麻,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暗暗吃了一惊,心道:早听人说汤予剑术精妙,想不到连内力也如此深厚。 汤予精神一振,右手持剑向上提起,剑身横于胸前,缓缓刺出一剑。剑招方使了一半,突然之间剑势陡变,由慢改快,剑尖已至智冼胸口。智冼眼前乌光一闪,只得又朝后退了两步。 刚一交手智冼连失两招,他平日持才傲物,趾高气扬,现下却在惠藏三人面前丢了脸面,顿感羞愧难当。智冼气急败坏仰天一声怒吼,斜行向前,钢尺横削直击,快捷无比,尺上隐隐发出阵阵啸声。他出招越来越急,啸声亦是越来越响。 智冼早年于荆王府给荆王李元景作侍卫时深得李元景信任,所持者便是这套“风骤雷狂二十四式”。这路棍法虽只有二十四招但威力惊人,又兼智冼浸淫其中数十年,端的不可小觑。智冼此时只求立刻胜过汤予更是毫无保留,钢尺上所发出的劲风渐渐扩展,一旁观战的惠能、惠藏等人但觉脸上、手上被疾风刮的生疼,身不由己的连连后退。 汤予低声说道:“这样才有些意思。智冼,你有什么绝招统统使出来!”他口中虽言,手上丝毫不缓,见招拆招,接连避过戒尺的凌厉攻击。 惠能在旁瞧得惊心动魄,他于武学一道是外行之人,只见智冼的攻势如山呼海啸一般,而汤予便似百丈洪涛里的一叶扁舟。狂风怒号,骇浪排天,一个接一个的巨浪向小舟扑去,小舟随波起伏,每时每刻都有被洪水吞没的危险。不禁暗暗替汤予捏了一把汗。 风骤雷狂二十四式委实快极,二十四招片刻间就已使完。智冼见始终奈何汤予不得心下焦躁不安,忽的扭身一转,钢尺分双,左右手各持一支,再把风骤雷狂棍法一路路施展出来。前番他单手使尺,此刻双手各有一支钢尺,俨然多出一人,那风骤雷狂棍法威力增加了何止一倍。惠藏三人同智冼相交多年常在一起研习武艺,虽知智冼的钢尺厉害,可直到此时才知他会左右互通之术,也是颇感意外。 汤予面色从容,成竹在胸,早把智冼武功的奥妙瞧得一清二楚。他轻叱一声,石破剑斜劈直斫猛攻过去,一剑刺向智冼咽喉。智冼正一路抢攻,但见汤予长剑如流星般袭向自己要害不得不防,连忙撤招举右手钢尺相迎。汤予顺势朝下一划,石破剑吹毛断发,剑尖过处智冼的僧袍被削掉一角。 智冼骇的心惊肉跳,稍一愣神,汤予喊道:“着!” 声音停时,智冼左右手腕各中一剑,鲜血迸流。智冼闷哼一声,钢尺双双掉落地上。所幸汤予点到即止,不然他的两支手已让石破剑斩断。 惠藏、玄约、法如看汤予伤了智冼齐声怒喝,各持兵器抢攻上前。汤予一声冷笑,说道:“你们这些人整天满嘴仁义道德,想不到也是倚多欺少之辈。” 惠藏三人脸上一红,只当没有听见,可心中恨意更浓。他们深知汤予剑术精绝,不敢托大,一出手便毫不留情都是致人死地的杀招。三人中玄约使的是一根长棍,长棍有碗口粗细用坚硬的蚬木制成,两头包铁,耍弄起来虎虎生风。法如的兵器是一把戒刀,刀宽背厚,闪着耀眼的寒光。而惠藏的兵器最是奇特,竟然是一件铁流星。铁流星又名走线锤,因为难以练习,所以用的人极少。惠藏的这件铁流星通体混铁打造,锤头形如圆瓜,下系一条一丈六尺长的细铁链。平时惠藏把铁链绑缚在手臂上,藏于僧袍里,不易察觉,遇到战况就一甩而出,让人防不胜防。 惠藏、玄约、法如三人单一位已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此刻三人联手对敌,汤予被围在中央左支右绌,连遇险招。惠藏三人一时间占了先机不免骄横,尤其惠藏仗着铁流星有远攻之能,一边在远处不断偷袭,一边污言秽语骂个不停。 汤予和三人并无深仇大恨却见三人招数狠毒,不留余地,不禁怒火中烧。他忽的暴喝一声,石破剑向玄约疾刺。这一剑刺的又快又准,玄约若不缩身立即就会刺穿咽喉。玄约不敢怠慢,朝后撤身双手持棍护住门户。汤予趁机缩回手臂,纵身一跃,跳出三人包夹。他知三人中以惠藏武功为首,又对其甚是讨厌,所以朝惠藏唰唰唰连挥三剑,都是指向对方要害。 惠藏本就对汤予颇为忌惮,看汤予冲自己奔来,忙手腕一抖,飞锤直袭汤予面门。汤予不躲不避,挺剑把铁锤朝脸侧一拨,身形不缓仍举剑猛刺。惠藏跳过一旁,堪堪避开剑势。汤予不给惠藏喘息之机,石破剑疾风暴雨般狂砍乱劈,不容对方缓出手来。惠藏险象环生,剑刃几次擦身而过,吓得他冷汗直流。玄约和法如看情势不对,一挺戒刀一抡长棍同时夹击。汤予不得以只好弃了惠藏,返身抵挡。惠藏缓过神来,高声叫骂又加入战团,三人复将汤予困在当中。 转眼之间四人又战了二十余个回合,惠藏、玄约、法如均使出看家本领,三件兵器织成一片铁网把汤予包裹其中。便在此时智冼简单包扎好伤口,见汤予岌岌可危又感双手剧痛无比,恨声喊道:“汤予,枉我劝你莫要多管闲事,你却不听。现你马上就要做了刀下之鬼,看你到了阴曹地府还有何话说!”智冼骂完又对惠藏三人说道:“快点毙了这小贼,以解我心头之恨!” 三人闻智冼之言,精神更盛。玄约回道:“师兄放心,他既伤了你,我等又怎会容他活到明日。”玄约边说边挥戒刀猛砍一刀,左掌疾跟而至。惠藏和法如也紧随其后,一人攻击汤予上盘,一人攻击汤予下盘。 惠能在旁瞧得心惊肉跳,大声说道:“四位师兄,我佛门中人以慈悲为怀,参禅学佛为主,练武习拳为末。嗔怒已然犯戒,何况欲致人死地?小僧愿将衣钵交于师兄们,只求师兄们罢手。” 惠藏嘿嘿冷笑,挥铁流星直击汤予胸膛,转头对惠能说道:“姓卢的,你着什么急?汤予死后就轮到你了!” 汤予怒不可遏又唯恐惠能在旁有所闪失,他初时只想斗败三人并不愿伤其性命,但见三人苦苦相逼欲置自己于死地,不免动了杀机。眼看铁流星快至胸前遂向左侧身,瞅准时机石破剑在铁链上一挑,那铁流星去势不缓却调转分向朝旁边的玄约袭去。玄约手握长棍正欲出招,万万没想到惠藏的铁流星居然攻向自己,一时间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躲了过去。汤予趁机飞起一脚,玄约刚避开铁流星再想躲闪哪里还来得及,被汤予结结实实的踢在小腹上。汤予虽拳脚功夫平常,不过自得释道大师打通任督二脉功力突飞猛进,小腹又是人体最柔软的地方,就听“嘭”的一声,玄约飘过两丈多远掉在地上,手抚小腹滚来滚去。 惠藏和法如看玄约受伤同是一惊。汤予额头青筋暴起,剑使刀招一记“力劈华山”奋力朝法如头顶砍下。法如退无可退,只得举刀硬扛。石破剑削铁如泥又兼汤予内力精深,法如的戒刀尽管宽厚也被一削两断。法如始料不及,呆立当场。汤予挥剑横扫,法如竟不由自主举起手臂护在眼前。剑光过处一片血雾,法如一声惨叫,双臂齐肘斩断。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汤予连伤两人杀意越浓,回头一望见惠藏于不远处吓得一脸菜色,不知所措。智冼、惠藏、玄约、法如四人,汤予唯对惠藏最是厌恶,此刻他已动了杀心更是欲杀之而后快,遂双脚用力向惠藏猛蹿两步,长剑从右上至左下狠劈下来。这一剑汤予用了满力,惠藏忙双手拉紧铁链想硬挡汤予一剑,但他心内惊慌早失了胆气。汤予盛怒之下一剑之威就算羽林卫所佩的藤牌铁盾也抵挡不住,何况一根铁链。眼看石破剑就要把铁链和惠藏一同斩做两截,这时忽然有人厉喝道:“住手!”语声高亢刺耳,显是此人内力已达化境。 话音刚出,一粒石子夹着迅疾的劲风直奔汤予脑后射来,就算强弓劲弩也无如此力道。 第61章 绝剑名刀 第六十一章绝剑名刀 汤予脑后生风,急忙回剑护住面门。那颗石子击在石破剑上化作一片碎屑四处飞溅。一颗小小的石子竟有如此惊人的力道,汤予心头一沉,知有高手到此,顺着石子袭来的方向瞧去,就看远处有两位僧人快步而至。 这两位僧人一矮一高,矮个僧人五十余岁年纪,面如青蟹,一脸络腮胡须,怀中捧着一对长刀。长刀套着黑色鲨鱼皮制成的刀鞘,刀柄上系着的红绸随风飘摆。高个僧人六十岁上下,长手长脚,两只鹰一般的眼睛阴霾沉沉,仿佛压抑了雷霆万钧的怒气马上要喷薄而出,但又冷如数九寒冬,让人畏惧胆寒。此人正是神秀! 汤予见神秀到来不免暗暗吃了一惊,二人四目相对,半晌无话。那边的玄约双臂被斩断,痛的死去活来。神秀的眼神自汤予面上移开,低声对智冼、惠藏等人说道:“你们快回寺中医治伤情,切莫耽搁。” 智冼脱口说道:“神秀师兄,玄约师弟被汤予这恶徒所伤,我等要将其碎尸万段替玄约师弟报仇雪恨……”话未讲完,但看神秀脸色冷峻,智冼不敢再说,几个人扶着玄约向北悻悻而去。 待几人走远,神秀转回双睛又盯着汤予瞧了许久,忽的冲一旁的惠能冷声说道:“你就是惠能?” 惠能双手合十朝神秀施礼说道:“小僧惠能见过神秀上师。” 惠能虽在东山寺里挑水砍柴七载,神秀却不认识。他面无表情可心内思绪翻滚,原来昨日汤予到得东山寺和弘忍相会,已有人告知神秀。神秀听闻汤予来寺却未放在心上。岂料夜半时分弘忍忽然毫无征兆圆寂而亡,随后义方将弘忍收惠能为徒传授衣钵之事讲于众僧。众僧听罢沸反盈天,乱作一团。唯有神秀城府极深,默不作声。他虽早对五祖弘忍的衣钵志在必得,但他并非蛮横无理之人,只向义方讨来惠能所作偈语反复观瞧。待看过之后神秀又惊又愧。惊的是惠能年纪轻轻不过寺中干粗活的杂役连字都不识得,却有这般见地!愧的是他自拜入弘忍门下专心佛事,研经参禅,本以为达道见悟,对佛法领会精深,谁知居然不如一个不识字的杂役。惊愧之余神秀静下心来细细思量,已然了解了弘忍的良苦用心。他心中尽管不愿衣钵被惠能所得,却觉得应以大局为重先料理弘忍后事,不想多生事端,欲放惠能南去。但慧明、智冼等人气急败坏,恼羞成怒,不听神秀忠告偷偷出寺定要把弘忍的衣钵夺回。神秀一时不察,等他知道时几人早去的远了。神秀知惠能有汤予护卫左右,汤予剑术精绝,唯恐慧明、智冼等人闹出事来无法收场,便同智德随后追来。恰巧寻至此地时汤予正同惠藏三人一番恶战。神秀未及劝阻,眼看汤予斩断玄约双臂又要对惠藏痛下杀手,不容细想便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打向汤予。这才救了惠藏一条性命。 细雨悄无声息的飘落,千万条银丝荡漾在半空中,大地升起一股股白烟,天地间朦胧一片。汤予、惠能、神秀、智德四人相视而立,尽皆无语。四下虽寂静无声,却充满一片肃杀之气。 方才汤予杀的性起,此刻的安静让他的心慢慢平和下来,但他知道一场更艰险的恶战迫在眉睫。 神秀打破沉默,说道:“惠能,交出衣钵,我放你走。”他低沉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冷酷的眼神使人不寒而栗。 未等惠能开口,汤予说道:“神秀上师,我原以为你德高道显,岂料也和他人一般觊觎弘忍大师的衣钵。这锡杖和袈裟乃弘忍大师亲传惠能,你们这些人竟恃强凌弱,强取豪夺,真是寡廉鲜耻!” 神秀怒火万丈,面上再不似刚才毫无表情,大声说道:“此锡杖、袈裟就算是弘忍师傅传于惠能,可这两件宝物并非弘忍师傅一人之物,而是我佛门禅宗一派的圣物。况且东山寺僧众过千,若是被一杂役拿走衣钵,我等颜面何存?”神秀稍一停顿,语气更厉接着说道:“汤予,贫僧本不想和你妄动干戈,但你寻事生非打扰佛门清静,又剑伤我东山门人,今日贫僧可容你不得。” 汤予一声冷笑,说道:“亏你东山寺以名门正派自居,在我看来不过是一群蛮不讲理,以多欺少的无耻之徒!惠藏三人出手狠毒,苦苦相逼,哪里有半点出家人的慈悲心肠?我若稍有不慎现在已亡于三人之手。那玄约虽丢了一双手臂,也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神秀本意是追回慧明、智冼几人,并不想和汤予动手,可他最是护短又极好面子,眼见智冼、惠藏、玄约、法如四人被汤予所败,玄约还双臂尽断成了残废,心中怒极已有和汤予一决高下之意。此时又听汤予讥讽再控制不住,喝道:“汤予,谁是谁非多说无益。既然你喜管闲事,不如你我凭刀剑论公理。若你胜了,惠能和衣钵由你带走,东山寺决不再做纠缠。若我胜了,留下衣钵和你的一对臂膀,如何?” 惠能听神秀之言,忙道:“神秀上师切勿动怒……” 话未讲完,汤予伸手将惠能拉至身后。他知今日一战无法避免,心下豪气暗生,握紧剑柄,打断惠能话头朗声说道:“这般最好!早欲领教神秀上师的高招,今日得偿所愿也不枉我来东山寺走这一遭。” 神秀怒极反笑,笑声未止猛的自智德怀中抽出双刀,白光一闪左手“白鹿”刀已至汤予面前。未入佛门之时,神秀便凭借“白鹿”、“幼平”这对双刀横扫江湖。白鹿刀乃是后魏宣武帝所造,相传后魏宣武帝一日在山中打猎失身坠崖,幸被一只白鹿所救,后魏宣武帝得救后召集能工巧匠铸造宝刀一口,取名“白鹿”以谢白鹿救命之恩。幼平刀制于蜀汉三国时期,东吴大将周泰率兵在濡须大败曹操。东吴主孙权封周泰为平虏将军,并特命人锻刀一口赐予周泰。因周泰字幼平,故孙权令在刀身上镌刻“幼平”二字,彰表其功。白鹿刀、幼平刀皆是传世名刀,吹毛断发,锋利无比。不过神秀遁入空门后嫌此双刀戾气太重,弃刀不用。但昨夜神秀同智德追赶慧明、智冼等人,智德心思缜密,他曾听闻汤予剑术高超怕神秀有所闪失,为防万一所以携刀到此,想不到竟真派上用场。 汤予早有防备,不退反进,挺石破剑截住白鹿刀。他深知神秀武功绝顶,出手时已用了八成功力,可刀剑相交虎口仍被震的微微发麻。 神秀足踏九宫,双脚频繁换位,整个人越走越快,好似一团风把汤予裹在中央,右手幼平刀不容分说连削带砍转瞬间又是三刀出手,直劈汤予要害。 常言道:单刀看手,双刀看走。单刀一手持刀,另一支手可拳可掌在旁配合,空手的作用甚至重于持刀之手,因为刀法是否娴熟,用招是否精妙,全仗空手的协助。而双刀的用法及变化是通过两手两脚的协调一致来体现,要求两手用力均匀,手法清晰,步伐灵活,如步伐不灵则难免双刀互扰,伤及自身。 高手较量一出手便知对方深浅,汤予连接神秀四刀,就见神秀虽年近六旬可步伐轻便,双刀左盘右旋,上缠下绕,心里不禁暗道:神秀在武林中大名鼎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遇此强敌反倒莫名的兴奋,遂施展平生所学力战神秀。 二人一剑双刀转瞬间三十余招已过,汤予守多攻少,神秀虽占上风但看汤予招式严谨,从容不迫,亦暗自心惊。只因这九宫步法甚是耗损体力,倘是年轻时还算不得什么,但神秀年岁已高,心知时间一长于己大大不利。心念闪过,神秀刀法突的一变,双足放缓,招式大开大合,右手幼平刀一刀斜劈,径取汤予左肩空门。汤予始料不及,眼看刀锋飞一般掠到,忙低吼一声,一个纵身跃上神秀头顶。神秀左手白鹿刀顺势一挑,一记“龙奔天南”砍向汤予脚踝。汤予双脚在半空中来回两晃欲避开长刀,白鹿刀却像附骨之蛆一般挥之不去。汤予一惊非小,右手紧握剑柄一个鹞子翻身,头下脚上石破剑似流星坠地直刺神秀头顶。 这一剑汤予已使全力,再加上从天而降的气势,强大的压迫竟如天崩地裂一般。神秀想撤身已然不及,他见汤予有此妙招也不禁暗暗称赞,忙双手朝上急抡,一刹那已递出二八一十六刀。 石破剑穿过漫天刀影,“叮当”之声不绝于耳,仿佛铁匠铺里打铁相仿。 第62章 鹿死谁手 第六十二章鹿死谁手 汤予从天而落,朝后连退三步,左手捏住剑诀。那神秀亦是退了两步,白鹿刀和幼平刀立在身前。 二人刀剑相对,一旁观战的惠能、智德看汤予、神秀无恙方长出了一口气。神秀缓声说道:“贫僧已有三十年未曾见过如此精妙的剑法,天下第一剑客果然名不虚传。” 汤予胸口微微起伏,说道:“神秀上师更是好刀法!” 神秀一生好武成痴,今日一战见汤予剑术精妙心下暗生惜才之意,遂说道:“汤予,贫僧与你本无仇怨也敬你是条好汉,你年纪轻轻却有这般造诣委实不易,如你和惠能交出衣钵,贫僧保证日后绝不再相扰。那锡杖、袈裟对你毫无用处,可于我东山寺非同小可。贫僧怜你一身本领,唯恐再斗下去伤了你的性命,故而诚心相劝,望你三思。” 汤予哈哈笑道:“神秀上师的美意汤予心领,我并不愿意和东山寺为敌,不过汤予既受弘忍大师嘱托,怎能轻诺寡信?我也有言奉劝神秀上师。神秀上师在武林中威名赫赫,人尽敬仰,万不可因小失大留下千古恶名。” 神秀已有罢手之心,谁知汤予不听良言辜负自己一番好意,不免又怒从中来,气道:“贫僧如何行事用不着你指手画脚,我既到此断不会空手而回!看来今日你我必要分出高下,方才贫僧不愿伤你性命,既然如此便怪不得贫僧了。”神秀说罢再不复言,全力挥出一刀,白鹿刀镜一般的刀身映照着一副冷面霜眉,刃口上凝结的一点寒光不停流转,更增加了森森凉意。 汤予不敢大意,举剑格挡,二人复又战在一处。神秀一声低喝,白鹿刀和幼平刀从上至下连砍五刀,皆是一样的招式并无变化,但他此刻已使出毕生功力,出手再不留情。这五刀一刀重过一刀,汤予虽一一扛下却觉全身都被对手刀上劲力所胁连气都喘不过来。他得释道大师打通任督二脉内力大进,可跟神秀相比终是稍逊一筹。待神秀第六刀砍至,汤予连忙后撤一步躲开刀锋,心中暗道:方才神秀刀法虽招式精妙,不过是双刀的正常用法,只需抱元守一伺机反击即可,但神秀此刻双刀宛如两根铜锤,尽管招式并不繁复,然而势大力沉,刚猛绝伦,该当如何拆解? 汤予正自思量,神秀又狂风骤雨般连砍四刀,汤予不愿硬接只来回躲闪,被逼得手忙脚乱颇显狼狈。神秀年轻时称雄武林,后拜入佛门,每日吃斋念佛,戾气消退。岂料今日同汤予一战又勾起他胸中的豪气,这六旬老僧脸上神采飞扬,眼里射出夺人的光彩,仿佛变回了从前那个叱咤风云,气吞山河的江湖豪客。 二人越斗越险,转瞬间又战了二十余个回合。汤予虽处下风,但头脑丝毫不乱。他自十六岁独闯江湖,身经百战,临敌经验非常人可比,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想出应对之策。常言道:一巧破千斤。神秀内力在汤予之上,双刀力大,正可以巧招对之。想到此处汤予不再一味退让,瞅准空当挺剑直刺神秀胸口膻中穴,剑尖将到神秀身前三尺处,蓦地斜向左侧猛然回刺。神秀举白鹿刀封挡,汤予不等剑锋碰到刀刃,一腿跨前一步,身体朝侧一扭,石破剑又向气海穴刺下。 这一剑辛辣狠毒,神秀吃了一惊纵身急跃。汤予一招得手扭转颓势,长剑直进,刷刷刷连刺三剑,每一剑都是竭尽全力攻向神秀要害。神秀失了先机登时处于劣势,挥双刀东挡西架。汤予转身反削神秀左腿,神秀一记“金鸡独立”躲过剑锋,幼平剑狠劈汤予头顶。汤予忙朝后翻滚,待神秀招式用老,低身又至右手一挺,长剑送出自下而上刺向神秀小腹,姿势虽然不雅却是“地趟刀法”中取人性命的厉害杀招。地趟刀法流传甚广并不稀奇,但高手过招极少有人使用,试想两大高手比试较量,在地上滚来滚去成何体统?可汤予心知神秀身材高大又双手各持一刀,下盘必难防护,遂冷不防施展出来反攻了神秀一个措手不及。 神秀大惊之下剑尖距他小腹已不到数寸,百忙中双足点地向后急退。汤予见状纵身一跃,居高临下连点四剑。这一式名曰“苍松落雪”,乃是虬髯客亲传剑法中的精妙招式。此时汤予衣袂飘飘,凌空一击,当真潇洒至极。 一旁的智德看神秀迭遇险招,心中焦急,暴喝一声便要上前相助。就听神秀厉声喝道:“智德勿来。”话音未落,神秀如鱼鹰掠过水面一般双足在地上滑行,左右手于头顶连挥织出一片刀网护住全身。 汤予身居半空,四剑过后力道衰竭,身体向下而落。神秀突然仰面朝上飞起右脚踢向汤予手腕。汤予躲无可躲,急中生智,左手顺着神秀袭来的右脚拍出一掌。这一掌正拍在神秀足底,汤予借势一个筋斗落在四丈开外。神秀踢的精彩,汤予更避的巧妙,二人心中都不住称赞对方。 细雨渐歇,薄雾消散。二人一场恶斗,六七十个回合未分输赢。神秀数十年前便称雄武林难逢敌手,可今日久战一个后生晚辈不下,心中暗道:我与智冼、惠藏等人连战汤予,若不能取胜,东山寺颜面何存? 想到此处神秀杀心隐现,就在这时太阳冲破云幕,一片金光洒照下来。汤予恰巧背西面东,他刚刚避过神秀的足击站稳脚跟,突的眼前金霞万道阳光刺眼,禁不住闭上双睛。神秀逆光而立瞧得清清楚楚,看汤予目不视物,知机会难得猛抡右臂,幼平刀脱手而出如离弦之箭一般朝汤予面门射来。这一式叫做“天地同寿”,名字虽然好听却凌厉无比,乃是败中求胜的一记杀招。神秀和人对敌从未使过,不想今日竟用在汤予身上。 汤予只觉一阵劲风扑面而来,微一睁眼就见阳光下一团白影如电般飞至。他大惊失色,知是神秀发出暗器却又瞧不清为何物。亏汤予反应神速,情急之下头向左一偏,右手举剑朝白影一撩。但二人相距不过四五丈远,神秀又内力深湛,石破剑尽管碰到白影却不能将其打落,只是稍稍改变了幼平刀袭来的方向。那幼平刀擦着汤予脸颊飞过,劲风刮得面上生疼,几根发丝被刀锋削断飘在地上。 若慢了一点,汤予焉有命在!他死里逃生,背上冷汗直流,胸中像有一面大鼓“咚咚”作响。神秀一击不中颇感意外,不禁恼羞成怒大喝一声,吼道:“汤予再接我一刀!”神秀说完抢步上前,左手白鹿刀横削汤予脖颈,同时右手一记“神佛怒目”直击汤予胸膛,丝毫不给汤予喘息之机。 这世上的拳法、掌法、剑法皆可自学来,唯有临敌时的决断是学不来的。只因高手过招弹指之间生死已定,便是有破绽也是稍纵即逝,容不得细细考量照本宣科,全靠本能反应。 汤予个性偏激执拗,从不服输。他初时硬接神秀数刀后,忌惮神秀内力深厚不愿力敌,此刻被逼的退无可退,蓦地冒出一股狠劲,眼里闪着无法遏制的怒火,催动丹田将内力凝聚右臂,挥石破剑不顾一切朝白鹿刀猛击。 一声巨响,二人同是浑身一颤,神秀右掌紧随而至。这记神佛怒目乃“摩诃无定”掌法中的一式,本是五祖弘忍的得意之作。神秀师从弘忍后,弘忍把摩诃无定掌法教于神秀,神秀日夜苦练,其中尤以此式神佛怒目最为精熟拿手,所以对敌时常用此招。但他却忘记了在灵应峰上与景教二使交锋时曾施出神佛怒目,当时汤予就在旁观战。 汤予硬接了神秀全力一刀,尽管气血翻涌却不退半步,又看神秀铁掌拍到,而所使招式居然是神佛怒目。此式神佛怒目汤予那日看神秀施展便记在心中,闲暇时常自揣摩思量破解之策,现下不及细想,右臂曲肘回胸,将长剑当做匕首一般反持在手,剑身平胸横指,身体迎着铁掌上前。 神秀未料到汤予有破解神佛怒目之法,一掌正拍在剑尖上,长剑穿掌而过。神秀不由得一声惊呼,连忙收掌撤招。手掌拔出,鲜血淋漓。 第63章 强敌方退 第六十三章强敌方退 神秀一招不慎掌心被石破剑贯穿,鲜血顺着指尖滴落染红了衣襟。看着自己激烈抖动的手掌,他面色惨白,双眉紧缩,往日鹰一般锐利的眼神忽然变得充满忧伤,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旁的智德疾步上前,边替神秀查验伤情边焦急的说道:“师兄……” 神秀一把推开智德,左手紧紧握住白鹿刀,手上青筋暴起,朝汤予恶狠狠的望去,就要再次上前和汤予以命相搏。但他终是有道高僧,稍一宁定随即恢复了武学宗师的身份气派,收回目光仰天长叹道:“贫僧输了。” 汤予长长喘了一口粗气,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暗道侥幸,又见神秀神情黯然,不禁动了恻隐之心,说道:“神秀上师功力远在我之上,在下不过取巧……” 神秀又是一声长叹打断汤予话头,自言自语道:“我数十年前便叱咤江湖,原以为拜入佛门后苦心修炼功力又精进一层,天下再难逢敌手,想不到今日……”神秀越说越是悲愤,左手用力一撇,白鹿刀“嗖”的一声没入土中,只留刀柄在外。这白鹿刀与幼平刀伴他多年,此时神秀英雄气短,心灰意冷,竟弃刀不顾。 汤予虽胜了神秀,可看神秀悲不自胜,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呆立原处缄口不语。神秀慢慢抬起头看了一眼汤予、惠能,转身冲智德大声说道:“我们走!”说完衣袖一摆便欲离去。 忽听惠能说道:“神秀上师且慢。” 神秀顿住身形,并未回头。惠能上前两步,双手合十说道:“小僧有几句话要对神秀上师讲。” 神秀仍是背身而立,惠能说道:“我佛家讲究四大皆空,无胜亦无败,无败亦无胜。神秀上师何苦执念于胜负……” 神秀一声冷笑,猛的转过身目不转睛的盯着惠能。惠能神情自若,说道:“小僧居于东山寺七载,虽挑水劈柴不过每日闻师兄们念经理佛,倒也记得几句。”惠能说到此处又把双手举至胸前,朗声诵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这几句话是《金刚经》中的经文,五祖弘忍用《金刚经》印心,故而座下弟子俱会背诵。神秀此时此地听闻,心头一颤。惠能接着说道:“神秀上师久随恩师,远胜小僧百倍,却知为何弘忍师傅将衣钵传于小僧,而未传神秀上师?” 此事是神秀的痛处,惠能竟当面相问,神秀不禁又怒火中烧,好在他强压怒火,说道:“惠能,你所作偈语昨夜贫僧曾拜读一番,不过就是提倡顿悟之法,也没什么惊人之处。”讲到这里神秀一停,接着满脸不屑的说道:“永远清静,无须拂拭?哼,都是无稽荒诞之言,试问天下谁能做到?弘忍师傅一时大意被你哄骗!你这欺世盗名的小人……”神秀话未讲完再控制不住满腔的怒火,忍不住骂出口来。 惠能微然一笑,说道:“顿悟也好,渐悟也罢,本无优劣之分。先修后悟还是悟后起修,二者虽异却通途是一,唯人根器各异,自取适应。而弘忍师傅未将衣钵传授于你,并非顿悟、渐悟之争,乃是因为神秀上师执念太重,旁骛太多。”惠能讲到此处朝神秀施了一礼,又说道:“小僧有一句肺腑之言送于神秀上师。物随心转,境由心造,万象皆是心生。执于一念,困于一念。一念放下,自在于心。” 神秀脸色大变,忆起师傅弘忍亦曾对自己讲过同样的话,不禁心头如野鹿乱跑乱撞。他自跟弘忍研习佛法,弘忍每每对其言说,他执念过重放不下争强好胜之心,处事不能安然若素。今日再听惠能说起,回想往事心下感慨万千。 就在此时天空飞来一群大雁,那群大雁排成人字形,领头的雄雁高声鸣叫,神秀举头望着雁群若有所思,呆呆的出神。过了许久他开口说道:“惠能,你的话贫僧一一记于心里,我也有一言送于你。” 惠能垂首说道:“神秀上师请讲,惠能洗耳恭听。” 神秀说道:“适才你我有言在先,若贫僧败了便放你离去永不纠缠。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当遵守约定,亦望你今后好自为之,万不要再回中原自找麻烦。至于你说弘忍师傅为何将衣钵传于你而未传于我……”神秀低头沉思片刻,忽的扬起头眼中又射出平日犀利的目光,正声说道:“是渐悟为正道,还是顿悟为正道,你我孰优孰劣,一切就交于后人评说吧。”神秀讲完昂首阔步而走,智德跟在神秀身后,眨眼间二人踪影皆无。 惠能目送神秀背影,口中轻言道:“神秀师兄你今日开悟,再不理俗世纷争,日后成就必不可限量。” 汤予看神秀走远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听惠能小声呢喃,问道:“惠能师傅你说什么?” 惠能不愿多言,摇摇头说道:“没什么。”惠能说罢朝汤予深施一礼,说道:“多谢汤大侠护我周全,小僧感激不尽。” 汤予斗败神秀这般绝顶高手不免欢喜,但回想方才的惊险仍是心有余悸,忙道:“惠能师傅万万不要客套,神秀虽走,然此是非之地绝不可久留,你我赶路要紧。” 惠能知汤予说的在理,点头答应一声。二人不敢耽搁朝南而行,岂料刚走了没几步,突的寒光乍现,一柄利剑自路旁树后猛刺汤予心窝。汤予方才听神秀之言,知神秀为人刚直断不会说谎,本以为东山寺的追兵尽退,万万没料到树后居然还会有人埋伏。亏他反应神速,情急之下向右横跨半步避开心脏要处,可那柄长剑诡异迅疾,就听“噗嗤”一声轻响,汤予左臂被长剑刺中,剑尖入肉寸许。汤予痛彻心腑连忙后退,同时右手向前猛击一拳。 来人一击得手收剑撤招。汤予左臂血流如注,所幸剑上无毒又不是紧要之处。他运动真气于右手食指之上连点“天府”、“云门”、“侠白”、“中府”、“尺泽”、“孔最”、“须渠”七处穴道止住流血,刚要开口大骂东山寺行为卑鄙,然看持剑偷袭之人并不是和尚。 只见此人穿着一件雪白的印花长袍,身材修长婀娜,无帽无冠,头发盘成发髻用白幞头包好,项下挂着铁十字,脸上系着一方白巾遮住面容,而她所使长剑更是怪异,剑柄有大大的护手,剑身奇窄,最宽处仅有一节指头粗细,却比普通刀剑长出许多。 汤予一惊非同小可,脱口说道:“是你!你是景教的法王……” 这白袍人确是景教三大护教法王之一的哈丝娜。前日景教大法师马吉达伙同魔教教主天魔帝君傅灭夜袭少林,少林寺遭遇灭顶之灾,眼看就要一败涂地全寺尽没,没想到被汤予凭一己之力挽狂澜于即倒,解了少林之危。马吉达天算不如人算,虽心有不甘但天魔帝君傅灭依诺而退,景教门人也损失不小,尤其三大法王中两位被人重创,元气大伤。马吉达迫不得已只好率众人北回突厥休养。旧时的西方世界****,神权大于王权,马吉达自幼受此熏陶野心极大。他自中土一行后对华夏的富庶丰饶垂涎三尺,深感大华人口稠密,幅员辽阔,乃是天下最适合的传道之处。自己若能在大唐开宗立派,讲经布道,平生足矣。况且他早听说七星龙渊剑关乎天下社稷,李唐江山,谁能得之便有改朝换代,一统天下的实力,更兼他对汤予恨之入骨,便令哈丝娜潜入中土,杀死汤予,伺机夺剑。哈丝娜领命而行,一路打探汤予行踪,寻到了东山寺。适才汤予和神秀一场恶战时她恰巧赶到,只是汤予、神秀正全力拼杀并无觉察,哈丝娜这才藏身树后待机行事。 惠能不识得哈丝娜也不知她因何忽施暗算,不过看他面纱遮面藏头露尾知其定是恶人,随即挡在汤予身前,口念佛号,说道:“阿弥陀佛。施主凭的恶毒!就算有天大的仇恨也不该对人偷袭暗算,痛下杀手。此行径同禽兽何异!” 惠能一番话讲的义正言辞,浩气凛然。哪知哈丝娜充耳不闻,两只眼睛自面纱后射出一股冰冷的杀气。常言道: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惠能的目光与哈丝娜目光一碰,心头不禁涌起阵阵寒意。 汤予稍稳心神,他在少林寺曾亲眼目睹哈丝娜和宗悔交锋,知她剑法了得,唯恐惠能有所闪失,伸手将其拉过一旁。哈丝娜的目光从惠能脸上移开,冲汤予说道:“汤予,给我七星……龙渊剑,否则你死……”说的尽管是汉语,可语调生涩,字字断开,用词也和常人不同。 第64章 玫瑰花刺 第六十四章玫瑰花刺 汤予听闻,说道:“你这西方番人倒会说我们的语言。” 原来哈丝娜跟随马吉达来到突厥,突厥的吉默可汗早有饮马中原的企图,帐下网罗了大批汉臣汉将。马吉达意欲在华夏大地传教,便和突厥国中的汉人多有往来,一边刺探大唐国情,一边学习中华文化。哈丝娜是马吉达的亲信,久而久之也学会了汉语,虽算不上流利娴熟,不过日常交流也还勉强可以。 哈丝娜的眼神停留在汤予背后的剑囊上,手中的细剑指着汤予,冷冷的说道:“剑……拿来……” 汤予怒极反笑,说道:“不要脸的人我见的多了,但论厚颜无耻当推景教为天下第一。七星龙渊剑是我中华至宝,与景教有什么干系?你们这些域外邪魔不好好呆在自己的国家,反打着传经布道的幌子跑到中土为非作歹。哼,我中华虽是礼仪之邦最重礼数,可对付豺狼虎豹也有的是手段!” 哈丝娜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轻叱道:“你……死!”死字尚未说完,剑已递到汤予面前。 汤予稍微用力将惠能推至一旁,抽出石破剑向外封挡。两剑相交,汤予就觉对方的这柄细剑如柳条一般,软绵绵,轻飘飘,让人无从发力,但此剑尽管柔软却软中有硬,柔中带刚。他自出道历大小百余战,见识过各式各样的兵器,可像哈丝娜所使的细剑也是头一回遇到,不由得啧啧称奇。 哈丝娜不容分说连挥数剑,剑上带着“咝咝”的风声,仿佛灵蛇口中的毒信,又仿佛黄蜂尾后的钉针。那日哈丝娜于少林寺剑伤宗悔,汤予躲在树上瞧得清清楚楚,对她的剑法路数稍有了解。但方一交手那份凌厉迅疾仍是让他惊出一身冷汗。汤予曾和当世多位顶尖高手一较高下,单论出手之快,无人是哈丝娜的对手,即使剑神李承继也是稍逊一筹。 转瞬间二人战了三十余个回合,汤予守多攻少,一时落了下风。在旁的惠能不明哈丝娜底细,又看汤予左臂受伤,险象迭生,亏他一向沉稳镇定,此时也不禁心焦起来。可他不懂丝毫武功,情急之下难以想出什么办法帮助汤予,只得口中不住诵咏佛号经文。汤予听惠能在一旁念经好气又好笑,偷眼观瞧见惠能额头沁出点点汗水,神色谦恭,明白惠能惦记自己安危甚是感动。他乃是当今武林中用剑的大行家,初时采取守势不过是为了一探哈丝娜剑法的虚实,现下和她一番缠斗,汤予发现哈丝娜尽管攻势凌厉,步法灵活,但内力修为稀松平常,况且她终究是女流之辈,天生力气比男人小了许多,而她所使的细剑虽轻便迅疾,可份量太轻杀伤力远较寻常刀剑逊色不少。以她的剑术修为,即使汤予未曾被释道大师打通任督二脉时也不是汤予对手,何况此时汤予内功大进早不可同日而语。 汤予已摸清哈丝娜剑法路数成竹在胸,又不忍让惠能在旁担心,忽的长啸一声,招式陡然一变全力猛攻,剑做刀使,大开大合,直来直去,每一剑都用上了八成功力,直如万马奔腾,巨浪拍岸一般。 哈丝娜在突厥时常听人说中原武林有一位剑术通神的高手名叫汤予,人称天下第一剑客。她本对自己的剑法极为自信,早有找汤予一决高下之心。方才哈丝娜于树后突施暗算伤了汤予左臂,又和汤予缠斗数十回合眼看就能将汤予毙在自己剑下,不免有些志骄意满,心中暗道:什么天下第一剑客,不过徒有虚名罢了,中华武林名不符实,尽是些酒囊饭袋,没几个有真本事的人。岂料汤予转守为攻,霎时间剑气纵横,竟被杀了个手忙脚乱,哈丝娜连接了汤予五招,虎口被震得酸麻不已。幸亏这柄细剑柔软又有韧性,稍一碰触便即弯曲卸去不少力道,否则她的兵器早已脱手而飞。 汤予再不容情“唰唰唰”当头朝下连劈三剑,这三剑招式普通但威势惊人。哈丝娜知汤予力大不敢硬扛连连后退。汤予乘胜追击,挺剑直刺哈丝娜前心。哈丝娜退无可退,眼中猛的射出狼一般的目光,不避不闪反刺汤予咽喉。 这是一记两败俱伤的招数,若汤予扎穿哈丝娜心窝,自己同样会性命不保。汤予对付强敌时也曾常常以命相搏,可此刻无论如何未料到哈丝娜一介女流居然亦会有这般的勇气。他急忙撤剑回身躲开刺向咽喉的一击。 高手过招,局势瞬息万变。哈丝娜岂容机会溜走,运用暗劲手腕一甩,细剑横扫汤予左臂伤处。汤予失了先机吃了一惊,右手竖握石破剑向左抵挡。细剑和石破剑碰到一处,不想哈丝娜的细剑竟像一根软鞭般,剑尖绕过石破剑抽在汤予背上。汤予吃痛,后背的衣服被割破,划出一道血口。哈丝娜精神大振,不容分说再刺汤予咽喉,剑尖带着破风之声不停的颤抖,显然已用足了全身的力气。她的剑杀死过许多人,她自信这样的距离没人可以从她剑下逃生。 二人相隔不足丈许,剑未到,剑上的杀气已吹得汤予面上一寒。被一个女人连伤两剑,这是他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臂上、背上的疼痛使他异常清醒,他能感觉到这一剑的力道他知道这是哈丝娜全力的一剑。看着朝自己射来的白光,汤予右臂立于胸前,手腕猛的一抖向白光狠狠削去。两股巨力交汇,只听“叮”的一声脆响,哈丝娜的细剑断成两截,剑柄握在哈丝娜手里,剑尖却已掉在地上。哈丝娜满眼茫然,难以置信。汤予顺势反撩哈丝娜面门。哈丝娜像中了魔般不躲不闪,呆立当场。 石破剑停在哈丝娜面前,剑风吹落了她脸上的面纱。这是一张美丽高贵的脸,完全不同于华夏女人,她的皮肤如此白皙,鼻梁如此高挑,眼窝如此深邃,尤其是那双神秘的灰色眼睛,澄净清澈充满了异域的风情。汤予第二次看到她绝美的面容,第一次是在少林寺,只是那次他离的很远,而这次两人相隔仅是一柄剑的距离。他不是好色之徒,但他仍然被这份美丽深深的震撼。汤予的心扑通扑通的乱跳…… 哈丝娜看着自己手上的半截断剑,两行清泪慢慢的沁出眼眶,痛苦迷茫的神情更让她显得楚楚动人。这柄细剑是用产自天竺的上等乌兹钢经能工巧匠反复锻打而成,马吉达将它送给哈丝娜时对她说过,此剑是完美的艺术品,也是只有上帝才配拥有的武器,它永远不会损毁。哈丝娜对它视做生命,并给它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卧丽德”,意思是带刺的玫瑰花。无数个日日夜夜卧丽德都陪伴着她,她用她的玫瑰花刺穿过一个个敌人的咽喉。对哈丝娜来说,卧丽德不仅是一柄剑,更是亲人和朋友。但它今天竟被汤予一剑斩断,怎能不让哈丝娜伤心欲绝,心如刀割。 汤予的剑还指着哈丝娜的头。 “你的这把剑……叫什么?”哈丝娜强忍着泪水向汤予问道,她要知道是什么剑居然比卧丽德还要坚硬锋利。 “石破。”汤予本不想回答却还是说出了口。 “石破?”哈丝娜微皱眉头想了想,说道:“我在突厥听人讲过中华有许多名剑,湛卢……七星龙渊……干将……莫邪……太阿……纯钧,为何从未听过石破的名字。” 汤予说道:“你说的都是上古名剑,而这把石破剑是我不久前亲手铸造的,所以不被人知晓。” “你会铸剑?”哈丝娜半信半疑的说道。 汤予不愿和她多说,不置可否。 哈丝娜见汤予无言,又盯着面前的石破剑看了看,突的扬起头说道:“我败了……你杀了我吧!” 汤予性格偏激,睚眦必报,不是宽宏大量的君子。起初二人交手时还不觉得什么,现在左臂伤处传来阵阵痛楚,这些皆拜面前的女人所赐。汤予心有怨恨,只要他把剑稍微一递,哈丝娜就会命丧黄泉,也可解了心头之恨,但是不知为何他却下了手。 二人对立许久,汤予撤剑还鞘,冷冷的说道:“我从不杀女人。你走吧,以后莫再踏足中土。回去告诉马吉达,若再来纠缠,我定会取他的狗头。” 哈丝娜听汤予说完紧咬嘴唇,瞧了瞧石破剑又瞧了瞧汤予,眼神中说不出是恼怒还是羞愧。她本欲再说几句,终是没有说出口,转身而走。哈丝娜出现的突然,离去的更快,眨眼间背影没入林中,消失不见。 第65章 神行无影 第六十五章神行无影 哈丝娜方退,汤予面色青紫靠在树干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先斗智冼、惠藏四人,又同神秀较量一场,再和哈丝娜连番恶战,此时精疲神竭,真气涣散,浑身好似散架了一般使不出半点力气。惠能上前扶住汤予,从衣襟上扯下一块布条替汤予包扎伤口,好在汤予左臂和后背不过是皮外伤并无大碍。惠能心中疑惑,问道:“这番邦女子是什么人,因何于此暗算汤大侠?” 汤予疲乏,只将景教之事挑紧要的简单说了。惠能也不再问,容汤予稍作休息后,二人不敢久留继续赶路。直走了四十多里,惠能、汤予自昨夜出寺已行了一夜一日,水米未曾粘牙,此刻口干舌燥,饥肠辘辘,汤予更是萎靡不振,有气无力。恰巧大路旁闪出一座邸店,邸店是供远行客商存货、食宿、交易之所,虽然简陋不及客栈干净舒适,但汤予和惠能都不是贪图安逸,挑三拣四之人。二人商量几句,决定住宿一晚,吃饱喝足再走不迟。 主意拿定,汤予、惠能朝邸店而来,不多时已至店前,就看大门外围着一群人吵闹不止。这些人有的是客商打扮,有的一望便知是附近的农夫,两伙人互相大声斥责,其中几个脾气急躁的已经瞪起眼睛,手握棍棒,欲要拼斗行凶。 汤予听得清楚,不过是客商雇了附近的农夫运送货物,可货物运到又想赖账不愿把工钱如数结清,引得农夫们不满,两下才吵的不可开交。汤予性格孤僻桀骜,平日便不喜看市井的热闹,何况此时身心俱疲,只想饱餐一顿,美美的睡上一觉,哪里有心思管别人的闲事。他拨开众人穿过人群刚要进店,忽听有人在身旁“嘿嘿”笑了两声。 笑声说不出的古怪,汤予心头一颤,只觉背上被人故意轻拍一下。他急忙回身见一人站在一丈开外,手里提着一个布袋笑眯眯的看着自己。那布袋正是汤予绑缚在肩头,装着七星龙渊剑和玄奘大师所着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的剑囊。 汤予此时的武功足可跻身当世一流高手之列,可竟然不知眼前之人用的何种手法取走剑囊,情急之下猛蹿一步,伸手向来人手中抓去。想不到此人身形丝毫不动却突的倒飞出去,轻飘飘跃上路旁一棵紫杉树的树顶。那棵紫杉树足有七八丈高,树顶的枝条不过手指般粗细,那人稳稳站在上面,枝条不弯不折仿佛无物一般。 这份轻功简直匪夷所思,真称得上趋退若神,似鬼似魅。店外的商贾农夫哪里见过,一时间皆忘了吵嚷,直勾勾的瞧着树上之人。还有些胆子小的吓得面如土色,以为是神仙下凡,跪倒在地朝此人不住磕头。饶是汤予久历江湖,见多识广,也不禁暗暗赞叹道: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实难相信天下居然有如此神妙的轻功。 那人居高临下而视,面上仍带着笑容,说道:“在下久仰天下第一剑客之名,今日特来拜会。”话音又尖又细,好似唱戏的伶优。 汤予听那人识得自己更是吃惊不小,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笑道:“我乃无名之辈,怪不得汤大侠不识。” 汤予知道以此人的轻功绝不会是籍籍无名之人,他稍稳心神仔细观瞧,看那人三十六七岁年纪,生的瘦小枯干,尖嘴猴腮,唇上留着两撇细长的八字胡,配上一套黄粉相间的长衫,显得不伦不类,尤其现下天近深秋,可他却拿着一把折扇不住摇晃故作风雅,更添了几分滑稽可笑。汤予看罢脑中忽然闪过一事,脱口说道:“你是“神行无影,盗王之王”万离?” 瘦小之人哈哈大笑脸现得意之色,说道:“不错,我就是万离。想不到天下第一剑客还能叫的出在下的名姓。万某真是三生有幸,愧不敢当。” 汤予勃然变色。这万离乃一位奇人异士,自幼生于江南,一身超凡入圣的轻功称得上震古烁今,绝无罕有,武林中人送他一个绰号“神行无影”。他行走江湖二十余载,偷遍大江南北,犯案累累,从无一次失手。别人偷盗或是因为贪财或是因为谋生,可他并非如此,而是视偷盗为乐趣,越是难以盗取的物事越是要大显身手,乐在其中。关于他的事迹越传越神,久而久之便有人说他是天盗星下凡,盗跖转世,世间就没有他偷不到的东西。朝廷也曾发下海捕公文缉拿于他,但都被他逃脱。不过万离虽然干的是偷鸡摸狗的勾当倒颇有些侠义心肠,常常劫富济贫周济百姓,所以民间也有人叫他“侠盗”。七年前万离和江湖中另一位剧盗“贪狼”皇甫伯坤巧遇郑州,两位当世的盗中圣手欲一较高低。二人立下赌约以一夜为限,谁能从郑王府盗出的东西最珍贵,谁便是“盗王之王”。郑王李元礼是唐高祖李渊的第十子,府中奇珍异宝无数。皇甫伯坤夜入郑王府,连盗“九龙杯”,“白玉壁”,“琉璃马”,“夜明珠”,“焦尾琴”,“续命丹”,“对锋剑”,“快雪时晴帖”,“红花珊瑚树”,连同郑王李元礼随身携带的“黄龙印”,共计十件稀世珍宝。他志得意满原以为稳操胜券,岂料第二天清早万离居然扛着一条麻袋前来与他赴约。皇甫伯坤不知万离盗得何物,万离打开麻袋,里面装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而这妇人竟是郑王李元礼的结发妻子,御赐钦封的郑王妃萧氏。九龙杯、对锋剑、快雪时晴帖等物尽管价值连城,又怎比的上堂堂的大唐王妃。皇甫伯坤自愧不如,甘拜下风,万离便又得了“盗王之王”的名号。只是在他声名最隆时,突然消声灭迹再不在江湖上走动,亦无人知道其下落,岂料今日倒现身于汤予面前。 剑囊中所携之物万分紧要,汤予片刻不曾离身,却被万离轻而易举的拿到手,汤予又急又气。但他知道万离轻功卓绝,自己远远不及,更何况此时身心俱疲,又累又饿,若万离走脱日后去哪里找他?无奈之下汤予不得不压住怒气,说道:“汤某和万兄素无过节,万兄方一见面就把我的背囊偷去,不知是何缘故?” 万离掂了掂手中的剑囊,笑道:“如我没猜错,这里面定是七星龙渊剑吧?” 汤予面色又是一变,万离说道:“七星龙渊剑是本朝圣物,并非汤大侠所有。据我所知,此剑是汤大侠从行宫里盗取。汤大侠既然能够盗得,我为何盗不得?” 汤予怒气更盛但又不好发作,说道:“此剑原是剑神李承继之物,数年前我和李承继相约于泰山绝顶比剑,后李承继临终时嘱托我务必将七星龙渊剑交到其妻儿手上。我既然应允便当依诺而行,所以才甘冒奇险潜入行宫寻得此剑。这件事江湖上人尽皆知,故而七星龙渊剑虽不是在下之物,却与在下有着莫大的干系。” 万离一收折扇,说道:“汤大侠的所作所为我早有耳闻,也是好生钦佩。”万离顿了顿,又把折扇打开轻轻摇动,说道:“实不相瞒,今日我到此便是特意为七星龙渊剑而来。” 汤予眉头一皱,说道:“喔?” 万离再把折扇收起,左膝微微一弯,人已从紫杉树顶缓缓落下,风吹衣摆,身姿飘渺,连一粒尘土都未扬起,确有几分凌然出世之感。万离向汤予走了两步,说道:“万某奉命务必要将七星龙渊剑带回,我四处打探,一路风尘仆仆好不容易才在前几日寻到汤大侠的下落。” 汤予心下疑窦重生,问道:“奉命?奉谁人之命?常听人说万兄独来独往,笑傲江湖,再说以万兄这般身手岂会听命于人,真是令我不敢相信。敢问什么人有如此大的本事居然能差遣万兄?” 万离脸上一红,干笑几声说道:“汤大侠取笑了。” 汤予还要再问,万离忙打断话头,举目瞪向周围的人群,厉声对两名商贾吼道:“你们这两个混蛋东西,既答应付人工钱却反悔赖账。本该狠狠教训你们一番,不过今天爷爷有要事在身,便饶了你们这回。赶快把钱与人结清,给爷爷滚的远远的,下次再耍滑使诈,我把你们的脑袋砍了当做夜壶。滚!” 两名商贾见万离武艺高强如何敢违拗,连忙自怀里掏出一串通宝交给农夫,然后抱头鼠窜,逃之夭夭。众农夫得了工钱满脸欢喜,道谢而去。汤予看在眼里,对万离不由得多了几分好感。 万离看众人散尽,笑着朝汤予说道:“汤大侠今日同多位高手连番恶战神力耗损,我趁机盗剑得之不武。想来汤大侠觉得在下乘人不备,心有不甘,不知是也不是?” 汤予听万离之言,方知万离跟在身边已经多有时日,今晨自己同智冼、神秀、哈丝娜拼斗时他就在旁观战,而自己和神秀等人居然毫无觉察,不禁暗暗心惊。 万离接着说道:“若是这样,我便将七星龙渊剑还给汤大侠。”万离说完走到汤予面前,伸手把剑囊递给汤予。 汤予正盘算着如何夺回宝剑,不料万离反主动还了回来,一时间不明万离有何用意,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万离看汤予发呆,手又朝前二寸示意汤予接剑。汤予神色阴沉,说道:“你……你又耍什么鬼把戏?” 第66章 三日盗剑 第六十六章三日盗剑 万离“嘿嘿”笑了两声,说道:“万某怎敢哄骗汤大侠,汤大侠先将剑收好,在下还有话要说。” 汤予心中暗道:看你能耍出什么花样。遂冷哼一声,接过剑囊挎在肩头,说道:“有话请讲,汤予洗耳恭听。” 万离“唰”的打开折扇,边扇边说道:“不怕汤大侠见笑,我这人百无一是没什么本事,既不通晓耕读,也不会手艺,至于武艺吗更是稀松平常。可唯独对梁上之术情有独钟,颇有心得……” 汤予听到此处,忍不住嘲讽道:“万兄的大名在江湖中如雷贯耳,谁人不晓。” 万离知汤予话中带刺也不生气,接着说道:“不是在下夸口,这世间的物事无论什么只要被我看中,定是手到得来,从无空回。” 汤予哼了一声,满脸不屑。 万离又说道:“汤大侠有所不知,这偷盗乃是天底下最有趣、最好玩之事,但若得手的太过容易便失了兴头,索然无味……” 汤予气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万离收了折扇,笑道:“汤大侠莫急,听我把话讲完。方才我已经说过,今日汤大侠连番苦战,身上带伤神疲乏力又毫无防范,被在下出其不意盗得宝剑,心里定是不服。我平生有一个习惯,如要取他人之物总会提前告知对方。这样他人就会有所准备盗取不易,而我则迎难而上,乐趣倍增。” 汤予心中暗骂道:“这厮真是自高自大,狂妄至极。” 万离继续摇头晃脑的说道:“七星龙渊剑暂且还给汤大侠,但我对它志在必得。久闻汤大侠重信守诺,胆略过人,今日在下欲和汤大侠赌上一局,不知汤大侠敢与不敢?” 汤予不明万离意欲何为,一声冷笑说道:“愿闻其详。” 万离说道:“你我就以三日为限,三日内若我盗得七星龙渊剑,汤大侠便认赌服输,从此跟七星龙渊剑没有半点瓜葛,也不必找我寻仇。三日内若我不能盗得此剑,万某绝不再纠缠,并且我还会替汤大侠去做一件事,无论这件事多么凶险棘手,万某也会在所不辞!如何?” 万离之言尽管说的客气,但言下之意自己出手盗得七星龙渊剑乃轻松寻常之事,竟视汤予如无物一般。汤予胸中怒气愈盛,他虽知万离轻功卓绝盗术无双,可既然对方摆出道来容不得他推辞,况且他心中更是不服,暗道:此剑在我手中,若我小心戒备,你就算三头六臂又怎能偷去。想到此处汤予朗声说道:“就依你之言,你我以三日为限,汤某不才倒要领教一下万兄的高招。” 万离喜形于色,说道:“君子一言……” 汤予说道:“驷马难追!” 万离哈哈笑道:“好,如此最好……”话音未落人已飘然而去,踪影全无。 望着万离远去的方向,汤予若有所思心中甚是茫然,不知万离究竟受何人指派前来盗剑。他脑中闪过一个个名字,天后武珝、集英雄魁袁天罡、霍王李元轨、景教教主马吉达…… 汤予正自出神,惠能走至近前,他一生中遇到的事加在一起也不及这一日多,心中亦是颇有疑惑。看汤予发呆,他不禁问道:“小僧在旁听的清楚,此人也同适才的女子一般,俱是为汤大侠所携的宝剑而来,却不知又是什么来历?” 汤予向四周看了看,说道:“你我进店再说。” 二人进了邸店要了间僻静的上房,胡乱吃了些饭食,汤予将自己在泰山绝顶和剑神李承继比剑,后夜入行宫寻得七星龙渊剑,以及自己的一些所历之事一五一十的讲与惠能。惠能早知汤予并非普通之人,却未料到汤予的经历居然这般传奇,直听得聚精会神,屏息静气,待到惊险之处也不禁脸露紧张替汤予捏了一把汗。 汤予百思不解万离因何此时此地前来盗剑,但既然想不通索性不再去想。吃饱喝足睡意渐浓,为防万离晚间偷盗,他和惠能把门窗里外锁好,又用细绳将剑囊绑在自己手腕上,一切安排妥当自觉万无一失才搂着长剑和衣而眠。 当夜无事,万离并未前来。第二天一早天光大亮,汤予睡醒,经过昨夜的休息体力精力业已恢复不少,反倒是惠能初逢变故又担心万离,辗转反侧,整夜无眠。 二人结了店钱继续向南而行,到了傍晚寻了一间村店住下。汤予、惠能仍同昨夜一般,检查食物,插紧门窗,做好防备,不过同样平平静静。二人疑心越重,反被弄的草木皆兵,不明白万离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第三日一早二人方出了客栈,只见从后面疾驰而来一匹骏马,马上端坐一人,身体瘦小枯干,尖嘴猴腮,手中一把纸扇来回轻摇,不是万离是谁? 汤予二人没想到万离如此明目张胆,暗暗吃了一惊。万离面上仍带着微笑,冲汤予拱手说道:“三日不见,万某一直担心,怕汤大侠寝食不安,不得休息。岂料汤大侠精神抖擞,容光焕发,这我便放心了。” 汤予一瞧万离气不打一处来,又见他摇头晃脑,火气更大,虽欲骂他几句可一时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得冷冷哼了一声。 万离也不生气,说道:“在下特来告知,今日刚好是万某和汤大侠立下赌约的第三日,汤大侠一定要多加小心,切莫有所疏漏,免得被万某将剑盗走。”万离说完甚是得意,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汤予怒极,骂道:“娘的,你这厮……”话未说完,万离已打马扬鞭飞奔而去。 汤予破口大骂,万离哪里听得到。惠能劝住汤予,说道:“这人如此有恃无恐,成竹在胸,莫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汤予气道:“七星龙渊剑在我身上,有本事便来拿!我就不信他真是神仙,难不成还会妖法,让宝剑自已长了腿从我手里飞走?”汤予嘴里虽这般说,却将江湖上惯用的偷盗手段仔仔细细想了一遍,心里更是打起了十二分小心。 黄梅再向南行,一条大江横在眼前。江水淘淘,江面宽阔,一眼望不到对岸。惠能站在江畔看着帆影幢幢数之不尽,回想自己七年前为了拜师求佛,舍乡离母渡过长江,今日得五祖弘忍传授衣钵重返江南,个中滋味一言难尽,忍不住感慨万千。 汤予哪里有惠能的兴致,他久历江湖深知走旱不走水的道理,前日又在巢湖遇到水匪和张负雷险些葬身鱼腹,况且今日又是与万离打赌的最后一日,若万离在长江中设下埋伏,七星龙渊剑难保不出意外。但此刻既已到此也不能绕过长江更不能调头回转,只好冒险一试。 二人寻到渡口,那渡口处横七竖八的停了大大小小十几艘船只。大船上欲过江的旅人倒是不少,但汤予怕其中混有万离和他的同伙,便舍弃大船雇了一艘小舟。这小舟的艄公瞧着模样老实,可汤予仍是放心不下,直把小舟里里外外全都检查一番,这才登船渡江。 天高云淡,微风轻拂,浪花跳跃,江鸥翱翔。天公作美,江上的船只往来穿梭甚是热闹。汤予无心观赏长江的风景,但凡有船靠近他都会缚紧剑囊小心戒备,只怕出了差错。汤予已暗下决心,若真遇不测,就算自己拼了性命把剑投入江中也不会让万离得去。好在一切顺利,小舟在江中穿行半日终于靠岸,汤予双足踏上陆地,一颗悬着的心才慢慢平复下来。 长江南岸隶属江南西道的江州,江州古称柴桑郡,蜀汉三国时诸葛亮曾至此与孙权共抗曹操。唐朝初年太宗皇帝李世民废郡为州,柴桑郡即改名江州。江州北靠庐山,东滨鄱阳,七省通连,商贾集至,自古便是兴旺之地。汤予、惠能一登岸就见江边游人如织,粮船云集,纤夫牵拉,渔人叫卖,好一派热闹景象。 二人顺着人流又朝前走了约莫七八里路已到江州城下,这江州城池占地万顷,城墙高大,城上甲士林立,旌旗招展,确有名城气派。汤予、惠能入得城来,那城中同城外相比更加繁华,酒肆林立,商铺栉比,大街上俊男美女出双入对。尤其是那些江南女子巧笑嫣然,风情万种,连说话的声音都似莺歌燕语透着无限的娇媚。汤予久居北方,心中尽是凌冽寒风,豪迈苍凉,现在置身江南,连心都不自觉的变得温柔。 第67章 网开一面 第六十七章网开一面 汤予、惠能入了江州城。夕阳西沉,天近黄昏,二人走在街上,南风带着它的礼物“丝雨”扑面而来。丝雨轻柔,丝雨欲湿,丝雨无声,丝雨浪漫……黄昏有了丝雨的普洒变得更美丽更忧郁。汤予、惠能一身雨丝穿街过巷,在城中最西边找了间僻静的客栈安身。这客栈虽未居闹市,但规模倒是不小,正店是一座三层高楼,楼檐下挂着一块金字招牌,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市宁坊”,店后还有宽敞的庭院,庭院中马厩、仓房一应俱全。汤予在三楼最角落处挑了间客房,又告诉店中伙计不要让任何人打扰,还不断询问今日店中是否有可疑之人投宿。伙计看汤予和惠能古里古怪,心中暗道:我瞧你们俩就是可疑之人。汤予见伙计态度冷淡,遂摸出一小锭碎银赏给伙计。伙计接了碎银自然欢喜,随即换了一副嘴脸,面上堆笑说道:“回客官的话,本店从今早到现在只来了两拨客人。除了你二位,只有一队客商带着货物前来打尖,听说是要过江向北贩卖藕粉和茶饼。小的已把他们连人带货安顿在后院,绝不会惊扰客官。”汤予听罢点点头,让伙计自去忙活。 二人在房内仔细检查一番,随即扣紧门窗。不多时伙计送来饭食,汤予怕其中被人下药,推辞不受。伙计心中愈发怀疑,可既得了汤予的银子,自然一切按汤予的吩咐办事。汤予和惠能吃喝了些自带的干粮、清水,二人晓得今日是同万离立下赌约的最后一日,万离必来行窃,故而加了百倍的小心,不敢有片刻的大意。尤其是汤予,尽管听人说过万离的本领却没有亲眼目睹,此刻他暗道:今夜无论万离耍什么花招,我都不会上当,看他如何能从我手中偷走七星龙渊剑,日后也要好好羞辱他一番,免得他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时间一点点逝去,转眼已是子时,四周寂静无声,黑暗笼罩了大地,只有弯弯的月牙悬于半空,给黑夜送来一点光明。二人仍是毫无睡意,惠能盘膝坐在床榻上,口中默默念着佛经,而汤予因不见万离有所行动反倒焦急起来,在房中来回踱步,竟然盼着万离快些盗剑。要知道等待总是最难熬的! 突然门外传来几声清脆的敲门声,“咚、咚、咚”。汤予、惠能虽明知万离今夜必来,但还是吃了一惊。惠能站起身方要开口,汤予伸手拉住惠能,示意他不要发出声响。房里没有点灯烛漆黑一团,“咚、咚、咚”,那人又敲了几下见无人应门便不再敲。汤予心中暗道:看你能耍出什么阴谋诡计? 这时有人大声喊道:“不好了,走水了,走水了!” 随着几声叫嚷,汤予透过窗纸就见原本乌黑一片的窗外此刻火光冲天。房舍的窗扇正对着庭院,院中堆着白日里投宿客商所携带的货物和骡马,那伙客商听人喊叫忙跑出来救火,一时间人喊马嘶乱作一团。 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早不走水,晚不走水,偏偏此时走水?汤予知道是万离捣鬼,不为所动,待在房中静观其变。不料窗外有人“嘿、嘿、嘿”干笑了三声,那笑声说不出的怪异,让人听到一次便终生难忘。三日前汤予初会万离时,他便是这般发笑。汤予顺着笑声向窗扇望去,伴着火光一个人影清清楚楚的映在窗纸上。 汤予发觉万离露了踪迹大喜过望,不容细想一个箭步蹿至窗前抽出石破剑直刺人影。石破剑穿透窗纸扎在人影上,可汤予感觉着手空空,并无一物。他忙抽回长剑低头一瞧,剑上连一丝血迹也没有,而那人影仍是纹丝不动。汤予满腹狐疑不由自主的解开窗下的锁扣,一把推开窗扇,就看窗外赫然立着一人。这人身材魁梧,肩膀横阔,一双长手垂于两侧,虎目,狮口,粗眉,直鼻,腮下一部赤红浓密的虬髯,真是威风凛凛,豪气逼人。 一见此人,汤予大惊失色,“啊”的一声呆立当场。原来这人竟是汤予的师傅,二十余年前在极北苦寒之地的山洞中传授汤予武艺的残废老人,虬髯客! 汤予本来胆色过人,一生藐权贵,蔑豪强,天不怕,地不怕,即使怪虫猛兽出现在眼前也不会吓成这副模样,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恩师竟会现身于此。难道恩师他老人家没有死?可自己明明亲手将他埋葬在家乡山中的一棵老杨树下。难道人真的能死而复生…… 汤予呆若木鸡,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浑身上下冷汗直流。忽然从窗外的暗处伸过一支手来,趁汤予失魂落魄之机闪电般在他左肩一抹。汤予的剑囊本紧紧绑缚在肩头,又用细绳打了死结系在手臂上。可不知这支手用了什么神奇的手法,眨眼间剑囊已被他扯下,牢牢的攥在手里。 惠能在旁一声惊呼,汤予方回过心神又朝恩师虬髯客仔细端详。却看一张薄如蝉翼的绢布被人拴于房檐下,绢布上画着一幅人像。原来“虬髯客”不过是一张画像。只是此画像出自名家的手笔,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又得火光映照冷眼一看好似活人一般。所以汤予一时不察才会魂不守舍,中了万离的圈套。 处处谨慎,刻刻提防,仍不免被万离盗去七星龙渊剑,而虬髯客是汤予的授业恩师也是他最敬重的人,居然让万离当做诱饵。汤予急火攻心,大骂一声跃出窗外,身形一纵跳上房顶,顺着万离的方向追了下去。 万离得了七星龙渊剑甚是得意,在前不住大笑,笑声于夜空中传出老远。汤予闻着笑声,目呲欲裂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万离。他双足如飞,兔起鹘落,虽快捷无伦但距万离反越来越远。尽管汤予被释道大师打通任督二脉,又日夜苦练玄奘大师所着的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功力大进已非昔日可比,不过论轻功终是比万离差了一大截。两人起初相隔只十余丈,渐渐的变成二十余丈,三十余丈,眼看万离的身影慢慢变小,汤予气得在后破口大骂。万离听汤予痛骂自己反倒更加得意,高声说道:“早叫汤大侠多加小心,谁知道你这般大意。罢了,罢了,既然汤大侠成全,在下却之不恭,宝剑我收下了,汤大侠快快请回莫要再送。” 汤予失了七星龙渊剑又遭万离奚落,只觉羞愧难当刚要再骂,就见前方街道中几座宅院里各种着数棵高大的杉树,每棵杉树相距七八丈远,隔空而望。万离施展轻功疾驰,恰巧自树下掠过,便在电光火石之间一张大网从两棵杉树间撒下。万离做梦也没想到此处设有机关埋伏,又兼夜色漆黑,一下子被大网裹在其中。 “哎呦”一声,万离冷不防中了暗算摔了下来,在地上滚了几滚站起身想要再跑,可被大网包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汤予紧随其后瞧的清楚,他也不知道这大网从何而来是何人所设,但夺回宝剑是眼前最最重要之事,无论怎样也不能让万离逃脱。故而汤予未曾细想转瞬间已飞奔至万离身前,用剑一指网中的万离,喝道:“若不想死,快把剑拿来!” 大网是用五股麻绳编制而成,有小孩手臂般粗细结实异常,哪里挣的脱?万离先是在网中不断挣扎,后见汤予奔到持剑指着自己,不禁面如菜色,知道自己绝无逃走的可能。但他终究久历江湖,随即脸色一变又和平常时一般,笑道:“汤大侠好手段,竟于此处提前设下陷阱,在下佩服之至。万某认载!” 汤予听万离之言,知其认定此事是自己所为,不禁脸上一红,心下暗道:这大网究竟是何人所设,难道有高人相助于我? 就在此时,蓦地从四周隐蔽处冲出数十人各持刀枪棍棒将汤予和万离团团围住。事发突然,汤予、万离同是一愣。汤予放眼观瞧,见他们身穿粗布黑青官衣,带着帽翅,脚蹬官靴,皆是下等差役的打扮。这些下等的衙役捕快又被称做“不良人”,只因大唐时官府征召有恶迹者充任侦缉逮捕的小吏,此活计甚是得罪人,平常之人不屑,只好由当地的恶霸地痞为之。又因官府不予饷银,全靠自筹,所以这些人都会利用权职之便敲诈勒索,贪污纳贿,随意扣捕,鱼肉百姓,所以被称为不良人。朝廷虽用不良人当差却也对其鄙夷不屑,明文规定凡为不良人者,三代之内不准参加科考。而百姓更对其恨之入骨,唤他们做“不良脊烂。” 汤予平生最憎恶的就是官,贪官他烦,清官他也烦,更别说是作恶多端的不良烂脊。汤予双眉一皱刚要开口相询,只听人群中一个兔头麞脑,举止猥琐的中年汉子大声骂道:“娘的,总算逮到你们了。你们这两个淫贼犯下惊天大案,连累老子不得安生,天天晚上觉都没得睡在这里喝西北风。现在既已落入老子手里,还不把剑给我扔了,快快束手就擒,否则老子立刻让你们俩变成刀下之鬼。” 汤予听他言语粗俚,脸色越发阴沉,低声说道:“淫贼?你说谁是淫贼?” 那人举着单刀,趾高气扬的说道:“还敢狡辩!你他娘的明知故问,一会让你们尝尝老子的手段,不怕你不从实招来。” 汤予听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云。这些差役他哪里放在眼里,若想脱身易如反掌,不过万离被困于网中,而七星龙渊剑尚在其手。汤予不再理会旁人,侧面朝万离说道:“把剑给我!” 万离苦笑道:“我方才说了万某认栽,只是在下被大网罩住,动弹不得……” 汤予冷哼一声,说道:“你若敢耍什么花样,我便杀了你!”话未说完,汤予右手一挥从上至下劈出一剑,粗如手臂的麻绳大网被石破剑划开。那大网本和万离纠缠一处,可汤予手起剑落,大网虽断却不曾伤了万离分毫,劲力拿捏之准,妙到毫巅。 众差役从未见过如此锋利的宝剑,如此绝顶的剑法。初时这些人仗着人多势众,又看汤予、万离已被围困起来插翅难逃,心中不免骄横,此刻俱是大惊失色,暗忖道:这一剑如果削的是我,定是身首异处,哪里还有命在。万离更是赞叹不已,他虽听人讲汤予剑法如神但总是半信半疑,直到此时才知众人之言非虚。 汤予看万离挣脱破网,用剑一指万离咽喉,说道:“拿来!” 万离干笑几声,说道:“你放心,万某虽非君子可也是言出必行之人……”说着将剑囊交给汤予。 汤予接过剑囊挎在肩头把剑收回,冷冷瞧了一眼万离便不再理他,转身欲走。 众差役哪里肯放汤予走脱,各举刀枪挡住去路。汤予面似寒霜,说道:“挡我者死,让开!”众人只觉一股摄人的气息涌来,心中不禁冒出阵阵寒意。 此时不远处的街角亮起几只火把,有几人朝人群走来。差役们纷纷闪开,几人穿过人群来至圈中。借着火把的光亮就看这几人也是差役装扮,只当先一人身穿章纹官服,头戴进贤冠,腰系犀銙,足蹬黑皮官靴,显是朝廷大员。为首之人的目光如炬自汤予、万离面上停留片刻,向身旁人问道:“就是他二人?” 兔头麞脑之人抢着答道:“正是!大人料事如神,令小人们在此设伏,果然擒得这两个淫贼。” 为首之人点了点头又瞧了瞧汤予、万离,冲汤予说道:“看你仪表不凡倒有几分英雄气概,想不到自甘堕落干出如此伤天害理,灭绝人性之事!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不可貌相。”为首之人稍顿了顿,向众差役挥手示意,说道:“拿下!带回府衙好好审讯。” 差役们闻听便要上前动手,汤予目露凶光,双眼像利刃般扫过众人。差役们和汤予眼光相对,不由得胆战心惊,无一人敢再进半步。汤予上下打量为首之人,就见他三十八九岁年纪,中等身材微微有些发福,方面大耳,额头前凸,虽谈不上英俊但神情轩昂,自带了一身正气。 万离从后走了两步,“唰”的打开折扇,说道:“敢问大人,不知我二人犯了何罪?” 第68章 神断怀英 第六十八章神断怀英 未等为首之人开口,那差役抢着骂道:“你们两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淫奸少女,杀人行凶,居然还大言不惭的问自己所犯何罪,真是不知死活,厚颜无耻。” 万离也不动怒,轻摆折扇摇头晃脑的说道:“常言道:拿贼拿赃,捉奸捉双。你说我们淫奸少女,杀人行凶,可有凭证?” “凭证?”差役一时语噎,想了想喊道:“老子身上的官服就是凭证!” “无凭无据就要胡乱抓人,你胆子倒是不小!”万离面色一沉说道。 差役本是狐假虎威欲在为首之人面前显露一番,却被万离抢白的哑口无言,正要气急败坏的开口大骂,为首之人瞪了他一眼,对万离说道:“瞧不出你倒长了一张伶牙俐口。”为首之人稍顿了顿,义正言辞的说道:“本官从不仗势压人,你方才问因何捉拿你二人,本官便告诉你。数日前府衙早已张榜下令,为防采花大盗出没,每日亥时至卯时江州城全城宵禁,任何人不得夜间外出,违令者重责。你二人不听法令,本官抓你回府有何不可?” 汤予、万离听完,心中暗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江州城白天繁华似锦,人潮如织,可到了晚上居然如此冷清,一路上竟连个人影都不见。 万离忙道:“我二人今日才到江州,不知宵禁之事……” 为首之人冷笑一声,说道:“有什么话到府衙再说吧。”说罢冲众人喝道:“将此二人拿下,押回府衙好好审问。如有反抗,就地格杀!” 差役们闻令齐声应是,各持兵器一哄而上。万离大喝一声道:“且慢!”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右臂一伸将玉牌持于面前。 那玉牌有巴掌大小,晶莹剔透,上面雕刻着一只展翅高飞的仙鹤,仙鹤嘴里衔着一朵盛开的梅花,小巧精致,美轮美奂。 汤予在旁瞧得清楚,心头一震,只觉这块玉牌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难以记起。而那为首之人对着玉牌突的脸色大变,厉声对众差役喊道:“住手!” 差役们听为首之人喝止,不敢轻举妄动,又看为首之人死死盯着万离手中的玉牌神情惊愕万分,不明发生何事。万离把玉牌重新揣入怀里,说道:“敢问大人尊姓大名?” 为首之人拱手施礼,说道:“在下狄仁杰,现任江州通判,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汤予和万离听狄仁杰之言同是吃了一惊。这狄仁杰之名汤予头回听闻,但狄仁杰堂堂的朝廷命官转眼间态度大变,居然向万离施礼又以大人相称,实是匪夷所思。汤予只知万离乃江湖中的盗王之王,可难道他竟还是有官职之人?盗和官本就水火不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万离却熟知狄仁杰其人,只因他偷遍大江南北,后又被朝廷收录,自然对各地的官吏差捕多加留心。狄仁杰的大名他早有耳闻,可想不到会于此时此地相遇,自然不免有些意外。 万离收了折扇,朝狄仁杰一抱拳,说道:“在下常听人说并州府有一位法曹,姓狄,名仁杰,字怀英,其人刚直不阿,判案如神,人称神断。不知可是阁下?” 狄仁杰点头答道:“不敢,正是。” 万离忙道:“在下万离,久仰狄大人之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狄仁杰听道万离的名字微一皱眉,马上恢复如常,说道:“万统领太客气了……”狄仁杰说着又瞧了瞧汤予,问道:“这位是……” 万离不等汤予开口接过话头,说道:“此位是宋予宋大侠。宋大侠武艺超群,在江湖中大有名望,也是在下的好友。” 狄仁杰又施了一礼,说道:“宋侠客,有礼了。” 汤予听万离隐晦其名,好气又好笑,但随即一想立刻明白了万离的用意。自己几年前在泰山绝顶和剑神李承继斗剑,冲撞了天子仪仗,后又夜入行宫盗取七星龙渊剑,此事人尽皆知。狄仁杰是朝廷命官,若据实相告,恐怕惹出事端。想通此节,汤予不免对万离多了几分谢意。 见狄仁杰施礼问候,汤予只得还礼说道:“狄大人。” 狄仁杰若有所思,说道:“二位怎会深夜在此?” 万离打开折扇,面上带笑说道:“在下奉上官差派特来江南公干,却在此地巧遇宋予兄弟。我二人多年不见,想借着月色叙叙旧,岂料江州城实行宵禁……” 狄仁杰知万离所讲绝非实情却又不能深究,只得说道:“原来如此。” 万离眼神一转,说道:“据我所知狄大人一直在并州为官,如何又在江州?方才差役们口口声声说要抓捕淫贼,还事先设下机关陷阱。这江州城到底发生何事,还望狄大人明言,或许我二人亦可尽点绵薄之力。” 狄仁杰想了想,说道:“万统领讲的没错,我本在并州为官多年,三个月前经河南道黜陟使阎立本大人举荐,才到江州任通判一职。谁知到任不久,江州城夜间接连发生凶案,仅两月有余已有八名少女惨遭毒手。我将此事上报朝廷,大理寺发下文书命我尽快侦破此案,保一方百姓平安。可此案与我之前所断之案完全不同,并非民间寻常案件。作案之人武功高强,来无影,去无踪,没有留下一点蛛丝马迹。我又不通武艺,对江湖之事晓之甚少,实在不知该当如何……。后来我挖空心思终于想出一计,令手下差役于夜晚在各个路口设下陷阱,以求抓住淫贼。想不到……”说到此处狄仁杰瞅了万离一眼,不再讲下去。 万离轻功卓绝,普天之下无人能出其右,换在平时别说是这样普通的机关陷阱,就算再厉害十倍也奈何不了他。只是今夜他从汤予手中盗得七星龙渊剑不免得意,绝不曾料到居然有人会设下埋伏,又兼夜色漆黑一不留神才栽了跟头。 听狄仁杰之言,万离脸上一红,干笑了几声说道:“采花大盗的事在下听说过不少,全是些江湖中不入流的角色做的卑鄙龌龊行径,但这些人绝不会杀人,更不可能连害数条人命,为何……” 狄仁杰说道:“这正是此案的奇怪之处。”狄仁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受害之人都是十三四岁未经人事的少女,豆蔻年华便遭人蹂躏摧残,而凶徒逞完兽性还要索人性命,真是连畜生都不如!只要我狄仁杰有一口气在,定要将凶徒绳之以法,明正典刑,还这些枉死的少女们一个公道!” 汤予心头一热,暗道:人们常说,仗义每从屠狗辈,为官尽是禽兽人,不过这狄仁杰看样子倒是个有良心的好官。 三人一阵沉默,各想心事。过了片刻万离说道:“不知这些少女是如何死法,或许可从死因、凶器上查出一些线索。” 狄仁杰向左右瞧了瞧,示意众差役撤下,身边只留几名亲随,然后对万离说道:“最最诡异的就是死因。狄某断案无数,自认无论何种凶案都难不倒我,可是像这八名少女的死法我却是头回见到,简直闻所未闻!” 万离满脸好奇,狄仁杰又说道:“受害人不是被利器、钝器所伤,也不是中毒身亡,竟是被活活冻死的!” 汤予、万离同时“啊”的一声惊呼,不敢相信狄仁杰所说。万离奇道:“冻死的?怎么可能?” 狄仁杰说道:“八名少女虽遇害地点不一,但死状竟惊人的一致,皆是浑身蜷曲,身体僵硬绷紧,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并且全身上下并无伤口。” 汤予久居极北苦寒之地,每至数九寒冬常有人冻毙街头,倒也见过。他略一思量,说道:“不错,人被冻死时的模样就是这般。但江南四季如春,怎么可能冻死活人?” 狄仁杰颔首说道:“前几日有一少女在家中遭遇不测,死后被人发现的早,我命仵作现场验尸。被害少女血液呈块状,内脏中显现冰碴,证实确是冻死无疑。可是……” “可是什么?”万离问道。 狄仁杰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说道:“正常人若是因天气寒冷被冻死,皮肤会变的鲜红,时间一长红色慢慢变紫变蓝,尸体表面出现冻斑,手指脚指也会冻损一碰即折。这是因为寒气由外侵入,身体表面受冻自然最是严重。可是这少女皮肤如常,没有一点变化。而仵作验尸后说尸体中的寒气是由内向外散发,少女居然是五脏六腑先被冻坏然后才死去,真是让人实难相信。” 汤予、万离听到此处相互对视了一眼,双目中流露出一丝忧虑。汤予沉声说道:“若按狄大人所讲,这些少女应该是被人用一种阴毒无比的邪门武功所害。” “武功?什么样的武功竟能把人活活冻死?”狄仁杰惊道。 万离说道:“狄大人有所不知,这世上的武功并非只是拳脚刀棍,长弓暗器,还有许多玄妙诡异的功夫。” 狄仁杰微皱眉头,眼神深邃似幽潭一般,说道:“我自诩博古通今,无所不知,可今日如不是遇见二位,狄某竟不知道还有如此神奇的武功。看来狄某不过是夜郎自大,井底之蛙。” 万离哈哈一笑,说道:“狄大人无需自责。武学之道繁复浩渺,更何况狄大人本不是武林中人,隔行如隔山,也怪不得狄大人。”万离眼神一闪,接着说道:“再说能将武功练至这等境地的寥寥无几,必是大有身份之人,不会轻易显露。而这些人或隐居山林,或开宗立派,又岂会做此卑劣之事。” 第69章 鬼面修罗 第六十九章鬼面修罗 狄仁杰沉思片刻,说道:“万统领久历江湖,见多识广,依你之见这究竟是何种武功,天下又有谁精通此路功夫,还请万统领告知。此人必和少女遇害一案有重大关联,本官就算拼了性命也要将他缉拿归案!” 万离摇着折扇,忖道:“以阴寒之气伤人的功夫武林中有很多,比如寒冰掌、玄阴指、幽冥鬼手……。但我并未亲眼见到尸体,只凭狄大人口说之言,一时无法妄下判断。”万离说到此处,望向汤予,说道:“宋兄弟,你看……” 汤予正自思量心事,听万离相唤回过神来,表情庄重的说道:“你可知道鬼面修罗厉胜天?” 万离脸色大变,惊道:“鬼面修罗厉胜天?” 汤予点头应了一声。万离说道:“鬼面修罗厉胜天乃是袄教教主,其人武功深不可测,更在武林十大名人之上,听说厉胜天容貌可怖,赤发碧眼,所以人称鬼面修罗。宋兄弟为何突然提及此人?” 汤予说道:“袄教于西南甘州、肃州一带极为盛行,当地几乎人人信奉。多年前我曾在西南游历,和袄教教众多有交集。” 狄仁杰说道:“本官在并州任职时也听说过袄教之事,这袄教起源波斯,魏晋南北朝时传入我中华大地。袄教崇拜火和日月星辰,所以又称拜火教。” 汤予说道:“狄大人说的不错。拜火教现任教主便是厉胜天,其父本是甘州当地的一位香料商人,因长年来往西域采购贩卖香料,结识了一位波斯女子,后生下厉胜天。故而厉胜天有一半波斯血统,容貌和我中土之人大相径庭。我虽未见过其人,但在西南民居中看到过百姓供奉他的画像,果真长的和恶鬼有几分相似……” 万离打断汤予,说道:“可这和本案有什么关联?” “莫急,听我讲完。”汤予说道:“适才狄大人说过,拜火教崇拜火,凡事皆以火为尊,其教中有一门极为高深的武功,名曰“烈火掌”。相传烈火掌传自波斯,练功之法十分罕见,不仅仪式繁复,还需每日饮服药性至阳的草药,更兼用硫磺、生石灰等物伴着炒热的铁砂擦拭身体、手掌。此掌法若是练到最高境界,每劈出一掌,掌中自带火焰,当真诡异无比。” 狄仁杰不懂武学,听汤予说人的手掌居然能发出火焰实在无法相信,不禁满脸疑惑。 汤予接着说道:“但烈火掌太过霸道,练功之法对身体损伤严重,久而久之练习之人皆得病患,无一幸免。是以拜火教中的高手从无一人活过五十岁,便是此缘故。” 万离奇道:“可厉胜天数十年前已名震江湖,屈指算来早过了五十之数,又是为何?” 汤予说道:“这正是我要说的重点。” 万离眼中露出期盼之色,汤予也不卖关子继续说道:“数年前我在西北游历,偶然间路过一个小村庄。那时村庄里刚巧举行着某种神秘的仪式。我甚是好奇,躲在暗处观瞧。就见村子中央有一座用石块砌成的圆顶石屋,屋顶是平的,顶上堆放着七八具尸骨,在太阳的暴晒下早已腐烂,散发着阵阵恶臭,还有不少飞鸟啄食尸骨上的腐肉,而村民们跪在石屋四周不停的祷告。后来从石屋里走出两名穿着奇异之人,看样子像是某个教派的僧侣。两人大声说了几句听不明白的怪话,村民中有一人便领着一位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女来到二人跟前,将少女交给二人。少女浑身颤抖,满眼泪花,神情恐怖,好像知道自己马上要经历一件可怕的事情,但不知为何她竟没有一丝反抗,只乖乖的服从二人的指令。二人把女孩带走后,村民们渐渐散去。我心中颇感诡异,不明白发生何事,就跟着那村民来到他家中,假说自己是过路之人想借宿一晚。” 万离和狄仁杰听得聚精会神,生怕有所遗漏。汤予说道:“那村民是个良善心肠,收留于我。到了晚间我与他闲聊,将心中疑团合盘托出。起先那村民不愿多谈,只是伤心落泪,但架不住我反复询问又看我不似恶人,便把实情相告。” 汤予顿了顿,眼望天空,思绪仿佛飘回到了那晚。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原来这些村民都是拜火教的信徒,那大圆石屋叫做寂静之塔,拜火教的教众死后并不实行土葬,而是把尸体放置于石屋屋顶献给太阳。我又问少女之事,那村民大声哀号,痛不欲生。我好言解劝,那村民才止住哭声对我说,被两名拜火教教徒带走的少女是自己唯一的亲生女儿。而自己的女儿是被当做祭品进献给拜火教教主厉胜天的,前些日子已有多名少女如自己女儿一般被附近村庄的村民献给厉胜天,可没有一个人再回来。有人说袄教总坛每逢初一十五就会有一名少女的尸体被放于寂静之塔上。那些少女的尸体蜷曲,身上有冻斑,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都是被活活冻死的。想来自己的女儿这一去也是必死无疑。” 万离和狄仁杰同是一声惊呼,狄仁杰怒道:“古时之人愚昧无知,多用活人祭祀天地神怪,但人牲人殉早已废除久矣,想不到现下大唐盛世,怎么还会有人如此残忍?更何况听宋侠客说袄教教主厉胜天尚在人世,因何要用活人当祭品?” 汤予说道:“我当时也是气愤不已,和狄大人一般之言。那村民说只因厉胜天身体有疾,需用八字纯阴未经人事的少女修炼一种武功方能治愈此病,所以每一季都要由各地教众进献多名少女助他练功。” 狄仁杰气的脸色铁青,大声说道:“邪教害人!邪教害人!” 汤予说道:“我又问那村民,厉胜天到底练的是什么功夫,居然不惜残害无辜。那村民知之不详,说不明白。我越想越气,就欲追出去把那两名拜火教教徒杀死,将少女夺回。那村民跪地苦求,劝我莫要多惹祸事,否则连累全村人性命不保。我无奈之下只好作罢。” 三人一阵沉默,汤予拢了拢思绪,说道:“后来我多方打探,才知厉胜天研习烈火掌多年,虽已大成但每日都要受火毒煎熬。而他亦知袄教五十岁劫数之事,便四处寻访化解之法。终于用天下至宝凤凰胆雮尘珠在谷墨道人之处换来一部武学秘籍,名曰“阴煞功”。” 万离又是一声惊呼道:“阴煞功!难道……” 汤予说道:“阴煞功是天下至阴的一门邪功,它本和厉胜天所练的烈火掌相生相克,厉胜天欲用此功压制体内的火毒。但修炼阴煞功须用八字纯阴未经人事的少女采阴抑阳……” 万离说道:“你的意思此案乃厉胜天所为?” 汤予摇摇头,说道:“厉胜天行踪诡秘绝少在江湖上走动,并且他若需少女练功只要一声令下自有下人去办,何必偷偷摸摸行此龌龊之事。再说厉胜天只在西北一带活动,从未见他踏足江南。” 万离神情不解,说道:“那又是何人所为?” 汤予说道:“适才听狄大人之言,我便想到此事。狄大人可命人查访被害少女的生辰八字,如她们皆是八字纯阴,那此案必和袄教有关,即便不是厉胜天犯下的,也应是其子侄徒儿。” 狄仁杰喜道:“事不宜迟,本官马上派人去办。”狄仁杰说罢唤过身旁一名亲随交代几句,那亲随依命而去。 自狄仁杰赴江州上任不久便发生此等惊天大案,他终日寝食难安,如坐针毡。今夜巧逢万离、汤予,使此案拨云见日有了一点眉目,狄仁杰大喜过望,说道:“老天开眼,若不是幸会二位,狄某于武学一道如同门外之人,就算想破脑袋也猜不出其中的玄妙。” 万离微微一笑,说道:“狄大人心系百姓,日以继夜亲率差役抓捕凶犯,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官。老天爷看在眼里也会相助狄大人的。” 狄仁杰听万离说完心头忽的一动,眼中掠过一丝期盼,插手施礼说道:“本官有一事相求,不知万统领……” 万离忙道:“狄大人有话请讲,无需多虑。” 狄仁杰说道:“本官初到江州便逢大案,现朝廷限我速速侦破此案,可我心余力绌,无计可施。唉,狄某丢官免职是小,只是苦了江州的百姓。这些天我每每念及此事都觉愧疚,深感有负百姓重托,枉穿这身官服。今夜幸遇二位指点迷津,才使本官茅塞顿开,也让侦破此案现出一点曙光,……”狄仁杰看着万离,接着说道:“狄某有个不情之请,想劳烦万统领和我共同缉捕采花恶贼,保一方太平,还逝者公道。不知万统领意下如何?” 万离虽然盗名远播,却有一颗侠义之心,随即说道:“不瞒狄大人,在下正有此意。这采花恶贼行事歹毒,灭绝人性,若不将其伏法,不知还要有多少无辜之人遭其毒手。万某不才,既然撞见此事,定要管上一管,我愿助狄大人一臂之力!” 狄仁杰大喜过望,方欲称谢,万离一皱眉头说道:“只是……” “只是什么?”狄仁杰看万离脸现难色,急忙问道。 “只是我武艺低微,怕不是恶贼对手。”万离说道。 狄仁杰以为万离推辞,急得满脸通红,额头上的青筋一抖,高声说道:“万统领既已应允,怎可出尔反尔!” 万离知狄仁杰会错意,说道:“在下岂是食言而肥之辈?” 狄仁杰稍稍安下心来。万离接着说道:“不过我所言确是实情……。狄大人,若说御风而行,抽身换影,不是我夸口,天下能以轻功胜过在下的寥寥无几。但是如要刀来剑往,杀敌擒贼,却非我之所长。” 狄仁杰心情起伏不定。万离又说道:“这采花恶贼不是等闲之辈,想要捉他非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不可。” 狄仁杰转喜为忧,喃喃自语道:“一等一的高手?我对江湖之事一无所知,去哪里找寻一等一高手?再说就算找到高手,人家又怎会轻易相助?而那采花恶贼恐怕早已溜之大吉。” 万离笑道:“狄大人勿忧,此等高手我倒是识得一个。” “喔?这人姓甚名谁?现在何处?”狄仁杰问道。 万离哈哈大笑,说道:“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第70章 路见不平 第七十章路见不平 狄仁杰听万离之言知其所说高手就是汤予,不由得瞧向一旁的汤予。汤予也正看着狄仁杰,二人眼神交汇,同是一愣。狄仁杰出身官宦世家,祖父狄孝绪在贞观年间担任过尚书左丞一职的高位,父亲狄知逊也曾出任夔州长史,自幼家教严谨,从不跟三教九流之人来往,更是对武林中的草莽英雄避之不及。今夜他巧遇万离、汤予,因见万离身手不凡又有仙鹤衔梅的玉牌,知道万离是朝廷命官,所以才出言相求。而对汤予却不以为然,只道汤予不过是混迹江湖的游侠浪子,不值一提。想不到万离居然对汤予推崇备至,言下之意如要捉拿采花恶贼非汤予不可,这才明白汤予乃一位身怀绝技的能人异士,不禁收了轻慢之心。 狄仁杰躬身施了一礼,说道:“宋侠客行侠仗义,武艺高强,现采花恶贼为祸江州,本官欲请宋侠客出手相助,一同缉捕恶贼,还望宋侠客切莫推辞。” 汤予知晓采花恶贼之事后,心中早已义愤填膺,但他对官府之人厌恶至极,虽见狄仁杰一身正气,尽职奉公,像个好官的样子,可仍是不愿和他多有交集,遂说道:“行侠仗义?在下可担当不起。我只是一寻常武夫,平生乐得逍遥自在,最受不了约束管教,亦不愿和官府有所瓜葛。狄大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狄仁杰与万离未料到汤予竟会拒绝,一时间面面相觑,哑口无言。过了半晌,万离说道:“宋兄弟,这采花恶贼禽兽不如,十恶不赦。你我习武之人遇到此等歹毒之事,理应挺身而出,惩奸除恶,否则还谈什么侠义公道!” 汤予哼了一声,说道:“我做事自有道理,那侠义二字用不到我的身上。” 万离被汤予一番抢白不免有气,刚要再说,汤予瞪着万离说道:“你我之间的事还未了结,你却又要多生是非。若想除暴安良替官府卖命,那是你的事,不要牵扯上我。” 万离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说不出话来。狄仁杰在旁说道:“宋侠客如能仗义出手,府衙必有重谢,待将恶贼绳之以法,本官定向朝廷上书,言明宋侠客之功。那时朝廷下旨降诏,大加封赏。宋侠客得了官职,光宗耀祖,岂不是美事一桩?” 汤予面容一沉,说道:“你说什么?这世上之人不是都和你们一样,满脑子想的全是升官发财。” 狄仁杰看汤予动怒,忙道:“本官失言,宋侠客莫要生气。”狄仁杰说完,想了想又说道:“本官虽不是江湖中人,可也常常听人讲起那些好汉豪杰们拔刀相助,为民除害的英雄事迹。今日江州百姓受苦,宋侠客为何隔岸观火,坐视不管?宋侠客于心何忍,难道你真是冷酷无情,铁石心肠?” 汤予心底怒气渐盛,说道:“铁石心肠也好,冷酷无情也罢,是我自己的事与旁人无关。我看你还像个好官,今夜你我相逢亦算有缘,所以才把知道的袄教厉胜天之事讲于你听。至于如何缉拿凶犯本就是狄大人份内之事,何必强人所难。”汤予说完转身欲走。 狄仁杰身后的几名亲随闪身拦住汤予,其中一人怒道:“你这刁民好大的胆子,今夜全城宵禁,你私自出行犯了重罪,竟还敢出言不逊对大人无礼,莫非吃了熊心豹胆?” 汤予眼神凌厉扫过几名亲随,低声说道:“就凭你们几个不良烂脊也想拦住我,闪开!”几人只觉一寒,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 万离深知汤予的手段,忙从后紧走几步来至汤予身边,连声说道:“有话好说,何必动怒。” 狄仁杰摆了摆手,示意几名亲随不可鲁莽。亲随们各自退到一旁。万离语重心长的说道:“万某不才,本领低微,但遇见此等恶人恶事也愿自告奋勇和他斗上一斗。宋兄弟剑术无双,在江湖中广有侠名,为何却袖手旁观,置身事外?” 汤予侧身看着万离。万离目光不闪不避盯着汤予,说道:“此事不可拖延,若放走了这采花恶贼后患无穷,不知还要有多少花季少女惨遭其害。难道宋兄弟真能心安理得?” 在汤予眼中,万离虽然轻功卓绝,终究不过是一名盗匪,又不喜他故弄风雅,装腔作势,所以对他颇为轻视,可想不到此人居然侠肝义胆,宅心仁厚,心下由衷多了几分敬重。汤予压住怒气,说道:“非我不愿擒杀此恶贼,只是我平生从不屑和朝廷官府多有牵连,亦最烦为官之人……”汤予说到这里一指那几个亲随,说道:“这些不良烂脊鱼肉百姓,横行霸道,恶事做尽,比强盗土匪更加坏上百倍,我看见他们便心生厌恶,又怎能同他们一起。” 万离哈哈一笑,说道:“你的心思我理解,但你捉拿采花恶贼乃是为民除害,并非替朝廷官府办事,更与别人无关。” 汤予本就有意诛杀恶贼,听万离之言沉吟不语。万离趁热打铁又讲了许多,但汤予方才一口回绝,此时如要应允脸面委实挂不住,只得说道:“我身负要事,不能耽搁。人各有志,你莫要再说了。”汤予说罢朝前走去。 忽然狄仁杰在身后高喊一声道:“宋侠客留步。” 汤予停驻脚步回头一看,就见狄仁杰一撩袍襟单膝跪在地上,冲汤予抱拳说道:“宋侠客之言本官听的清楚。非狄某强人所难,试问谁家没有儿女,我身为江州城的父母官,只求宋侠客念在江州百姓的面上能出手相助,免得让这恶贼再荼毒百姓。” 万离和几名亲随万没想到狄仁杰会如此,都是一惊。狄仁杰眼中带泪,声音哽咽,接着说道:“宋侠客孤傲清高,不屑同我等做官之人为伍,本官佩服。只要能捉到采花恶贼,事了之后本官甘愿辞官为民,脱下这身官服。”万离等人惊异更甚。 汤予也不曾料到狄仁杰会行此大礼,一时手足无措,说道:“你……你这是何意……快快起来。” 狄仁杰说道:“捉不住恶贼,我有何面目去见百姓,宁愿跪死在这里。”万离忙和亲随们上前搀扶,狄仁杰一一推开众人。 常言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苍天和君亲。汤予尽管性格孤僻常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心地赤诚最重情义。今见狄仁杰爱民如子对自己礼遇有加,心中十分感动,遂上前一把扶住狄仁杰手臂,说道:“狄大人快快起来,在下可受不起。” 狄仁杰不为所动仍单膝跪地,说道:“宋侠客不答应,狄仁杰便不起。” “唉”汤予叹了口气,“我答应你就是,快快起来。”汤予说着双臂一用力向上抬起狄仁杰。 “真的?”狄仁杰借势站起身说道。 “自然是真的。”汤予说道。 狄仁杰大喜过望,说道:“一言为定!宋侠客既然应允,这采花恶贼便在劫难逃。狄某先替江州百姓谢过宋侠客。” 汤予目光转动,说道:“狄大人先不要谢我。此贼武艺高强,不可小视,我也没有把握胜他,只能尽力而为。” 万离听汤予应允也是满心欢喜,说道:“宋兄弟说的对,这采花恶贼大有来头,绝非平常的鸡鸣狗盗之辈。要想捉住他,还需未雨绸缪,周密筹划。” 狄仁杰颔首道:“既然如此,便请二位移步府衙,本官略备水酒,一来陪二位小酌几杯,二来好同二位仔细商量一下对策。” “多谢狄大人美意,今夜有些疲累,正要讨几杯酒喝。”万离轻摇折扇说道。 狄仁杰又看了看汤予,说道:“宋侠客能否赏光……” 汤予想了想说道:“那采花贼今晚应该不会出来犯案了。我还有一位朋友住在城西市宁坊,若深夜不归恐他惦念。明日我再去府衙与狄大人一会。” 狄仁杰见汤予不同自己回府,唯恐汤予反悔,但又不能勉强,心中忐忑不安的说道:“也罢。宋侠客先回客栈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本官派人去市宁坊接迎宋侠客。” 汤予跟二人告辞,转身向城西而走,不多时已回到客栈。 万离为了扰乱汤予之心于客栈后院放火,不过并非紧要之处,又得今夜无风,此时早被扑灭。那伙客商担心余烬复燃,留下几人在院中来回巡视照管货物。汤予施展轻功避开众人从窗户跃进房中。 许久不归,惠能心里七上八下正惦记汤予安危,忽见汤予平安无事携剑而回,才把悬着的心放下。汤予将方才的事情经过一一讲于惠能,惠能听后连呼意外,只觉汤予真是世间奇人,所历之事一件比一件匪夷所思。 一夜无话,第二日天刚放亮,客栈中的伙计火急火燎的跑上楼来,边敲房门边喊道:“二位大爷快起,二位大爷快起,出大事了。” 汤予、惠能不知发生何事,从床榻上一骨碌爬起打开房门。伙计满脸通红,结结巴巴的说道:“江州通判……狄大人前来拜访……特让小的有请二位。” 汤予心中暗道:狄仁杰怎来的这般早,恐是一夜未眠。伙计说道:“小的不知二位大爷是狄大人的朋友,昨日如有怠慢还望二位大爷多多包涵。” 汤予说道:“你莫着急,狄大人现在何处?” 伙计知汤予、惠能与狄仁杰相识,比昨日得了汤予银钱还要殷勤,忙道:“回大爷,狄大人就在楼下,小的给二位大爷带路。” 汤予说道:“不急,我二人收拾一下便去见狄大人。” 伙计脸带谄笑,说道:“小的看狄大人来的匆忙,像是有要紧之事……不好让狄大人久等……” 中国百姓自古畏官,直如老鼠见了猫一般。汤予瞧这伙计一副奴才嘴脸甚是讨厌,“啪”的关上房门在房中简单整理。伙计在门外不住催促,惹得汤予一声厉喝才闭紧口舌,只是来回的走来走去,仿佛热锅上的蚂蚁。 直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汤予、惠能自房中走出,伙计已经急的满头大汗,在前一路小跑引二人下楼。 狄仁杰一见汤予忙迎上前来。汤予看狄仁杰眼圈通红,知和自己所想一样,说道:“我昨夜已说今日去府衙拜会狄大人,何必劳烦狄大人亲自前来。狄大人来的这般早,看样子一夜未曾安睡。” 狄仁杰喜道:“昨夜忙碌,确是不得合眼。宋侠客,我特来有好消息告诉你!” “喔,什么好消息?”汤予问道 第71章 依计而行 第七十一章依计而行 狄仁杰嘴角蓄满喜色,眼神中流露出神采,说道:“昨夜我命人探访死者的生辰八字,确如宋侠客所说,这几名遇害少女都是八字纯阴!” 汤予先是一怔,继而皱起眉头似乎思索什么,转瞬又睁大双眼,说道:“果然不出所料,现下可断定此案必同拜火教和厉胜天有重大关联!” “不错。”狄仁杰初时对汤予的本领还有疑虑,此刻却越加信服,展颜说道:“这里不是讲话之所,请宋侠客和本官回府一叙。” 汤予说道:“正要叨扰。”汤予说完又把惠能引见于狄仁杰。 大唐是一个继往开来,开放进取的国家,不仅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各领域取得辉煌的成就,宗教发展也异常繁荣。大唐综合了秦汉以来所有朝代的先进之处,且兼容并蓄,对外融合,在这样的文化环境下各种教派都得到了极大的自由空间和发展机遇,其中尤以佛教最为盛行。狄仁杰便是一名佛教徒,尽管谈不上万分虔诚,但他博览群书,喜读佛经,对佛学一道领悟甚深,初见惠能就觉其举止高雅,气质脱俗,定是有道高僧,不禁很是喜欢。 那店中伙计同老板站在一旁满脸陪笑,汤予唤过伙计欲结房钱,伙计哪里敢收。老板忙道:“二位是狄大人的朋友,请还请不来,能住在本店是我们的荣幸,这房钱无论如何是不能收的。” 汤予又说了几句,老板和伙计执意不肯。狄仁杰高声说道:“住店花钱,天经地义,你二人啰嗦什么!”说完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小块碎银递到老板面前。 老板看狄仁杰脸色不善,知道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赶忙将碎银收下。汤予见状暗暗称赞狄仁杰品行端良,不仗势鱼肉百姓。 三人出了市宁坊,路边差役牵过三匹高头大马。狄仁杰请汤予、惠能上马而行。汤予不愿骑马,惠能亦是这般,狄仁杰无奈,只好命人牵走马匹陪二人步行。汤予心中更是对狄仁杰平添了不少好感。 片刻之功,三人来至府衙。万离早等在外面,见三人忙迎了过来。世事无常,昨夜汤予、万离还你追我赶厮杀一处,谁料仅一个晚上,这万离看到汤予仿佛相识多年的老友一般,那股亲热劲当真让汤予哭笑不得。 四人一同入府,狄仁杰在后堂命人奉上茶点,几人分宾主落座。狄仁杰开门见山,说道:“多亏宋侠客和万统领,此案现在脉络已清,宋侠客认为下一步该当如何?” 来时路上汤予便仔细斟酌对策,听狄仁杰相询遂说道:“依我看来狄大人可速速查明江州城中尚有多少八字纯阴的少女,派人暗中保护,日夜监视。如有动静,我和万兄即可寻机出手制住恶贼。” 狄仁杰瞧了瞧万离,哈哈一笑说道:“宋侠客之言和狄某想到了一起。实不相瞒,方才去客栈前本官调取了江州的人口薄认真查验,并令差役们小心去各家走访,看看可有漏报瞒报。” 汤予看狄仁杰安排的井井有条,说道:“狄大人想的周全,布置得当,可还需多加小心,不要走露消息,免得打草惊蛇。” 狄仁杰颔首道:“宋侠客放心,我已叮嘱差役们皆穿便服,遇事不可声张。” 汤予点头说道:“如此最好。” 几人吃喝了些茶点又讲了讲案情,狄仁杰有事去办,不能再陪汤予,遂命人在自己的居室旁收拾两间客房给汤予、惠能居住。汤予惠能心知狄仁杰为官事忙,亦不用其陪同,谢过狄仁杰自去歇息。 整整一日不见狄仁杰踪影,直到第二日晌午时分他才派人去请汤予,惠能一同议事。四人会面,狄仁杰礼数周到又是一番客套。汤予看狄仁杰眼中布满血丝,知其得了线索为破凶案日夜操劳,心中忍不住赞道:这狄仁杰真是一位体念百姓疾苦,难得一遇的好官。 狄仁杰虽满身疲态但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说道:“宋侠客,我查遍江州城的人口薄,薄中记录了江州城历年婚丧嫁娶,新生死亡人口之数,又请通晓生辰八字的先生挨个比对,终于有了结果。” 汤予精神一振,认真听狄仁杰讲下去。狄仁杰说道:“所谓八字纯阴即是天干四字,地支四字皆为阴。传言八字纯阴的女子命理克夫,所以不少人家不愿上报官府备档。好在这几任江州官吏尽职尽责,记录详实。”狄仁杰稍顿,接着说道:“八字纯阴的生辰本来罕见,但江州繁华富庶,人口众多,八字纯阴的女子却也有不少。不过要么已经嫁做人妇早非完壁之身,要么年龄幼小不可同房。我和府中差役仔细详查,发现正值及笄之龄的少女共有九人,其中八人已遭恶贼毒手,只余城北一户王姓人家的女儿尚且平安。” 汤予喜道:“狄大人马上派人严加防护……” 狄仁杰说道:“宋侠客放心,本官已令人暗中保护,一有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汤予点点头,狄仁杰又说道:“并且我前日派出府衙中的差役去城中四处探访,差役们回报说两年前有一户姓刘的百姓自湖州迁来,在城东开了一家铜镜铺。那刘老汉共有两位女儿,大女儿嫁于江州城中的一位富户,小女儿今年一十四岁,正巧八字纯阴。只因到江州未满三载,不曾在官府登记造册,所以人口薄上并没有他一家老小的记录。” 汤予思量道:“这么说江州城中还有两位八字纯阴的少女?” 狄仁杰颔首道:“不错。” 汤予说道:“万万不可有所遗漏。” 狄仁杰信誓旦旦的说道:“宋侠客放心,府衙里的差役们虽然本领低微,可都久居江州,城中之事再无人比他们熟悉。” 汤予知狄仁杰所言非虚,这些不良烂脊俱是地痞流氓出身,别的本事没有,若要他们打探消息,查找人口却最是拿手。 狄仁杰略带焦虑的说道:“现有两位八字纯阴的少女,不知这恶贼会从哪边下手?” 万离说道:“狄大人不用担忧,我和宋兄弟各领人手分别在王刘两家设防,定能擒获此贼。” 狄仁杰说道:“如此最好,只是不知那恶贼何时出现?” 汤予想了想,说道:“自那年我在西北山村遇到袄教强索少女之事后,曾千方百计探寻袄教的消息。记得有一位袄教教徒曾对我讲,袄教总坛每当过完初一、十五,就会有少女的尸体被放置在寂静之塔上。想来厉胜天用少女练功压制火毒,必在初一、十五月缺月圆之时……” 狄仁杰脱口说道:“今日是二十八……” “今日是二十八,离初一尚有四日。”汤予说道:“但为防万一,从今夜起我和万兄便去埋伏守护,免得发生意外。” 狄仁杰闻听站起身朝汤予施了一礼,说道:“宋侠客辛苦,狄某感激不尽。” 汤予还礼说道:“狄大人说哪里话。狄大人为破凶案,废寝忘食,夜以继日,在下若不尽些绵薄之力心下何安。” 狄仁杰十分感动,托住汤予的手示意汤予坐下,说道:“府衙中共有差役、捕快八十七人,今日起全听宋侠客差遣。” 汤予忙道:“这我可担当不起。” 狄仁杰说道:“我观宋侠客有帅才,还是不要推脱了。” 汤予略一沉思,说道:“城北王姓人家交于我一人足矣,城东刘姓人家烦劳万兄,至于那些不良烂脊……”汤予望了狄仁杰一眼,说道:“不是我瞧不起他们,如果抓捕普通人犯或许他们还能有点用处,可要想对付武林高手那差得太远了。” 狄仁杰脸色微变,汤予知自己失言有点后悔,好在万离在旁解围说道:“依我看宋兄弟武艺超群,若不愿和差役们共同行事,自去亦可。但多个人总归多份力量,就请狄大人调拨十名差役给我,人太多反倒容易引人注意,被恶贼察觉。” 狄仁杰点头应允,万离又说道:“剩下的差役捕快还由狄大人统领,仍在各个路口布下陷阱埋伏。前日拿住我的大网,便是个顶好的机关,说不定也能派上用场。” 几日前万离被大网擒获,现下从他自己口中说出,汤予、狄仁杰不禁莞尔。万离说完掏出两支竹筒,竹筒长约半尺,有孩童手臂般粗细,顶端、底端都有一个木盖。万离把两支竹筒分送汤予和狄仁杰,说道:“这是两支响箭,你我三人各拿一支,倘若一方遇到变故只需拧开两端的木盖,朝天拉拽引线即可示警报信,那时其余两方便能火速支援。” 汤予和狄仁杰把响箭收好,三人再将计划中的每一步仔细的考量一番,直到觉得十拿九稳,天衣无缝才各自散去。汤予回房养精蓄锐好好休息,待到戌时全城宵禁,汤予携剑出府。 夜幕降临,最后一抹残阳也早已消失无踪。弯弯的月牙撒下点点余辉,街道两旁各家商铺关门闭户,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偌大的江州城显得无比的冷清。那王姓人家住在离西城门不远的修水巷,家中开了一间小店,卖些桂花酥糖、酸枣糕等点心小吃。汤予寻到此处,就见王姓人家的房舍居于修水巷中间,两边都有民居相连。好在房舍后门二三十丈外有一棵高大茂盛的枫香树,正可做匿身之处。汤予跃上树顶向下观瞧,整个修水巷尽收眼底。 长夜漫漫,甚是无聊。除了打更的更夫和几只野猫野狗偶尔路过,没有一丝可疑的迹象。 一夜无事。时间过的缓慢但终究不会停止不前,东方渐渐现出瑰丽的朝霞,各家各户的屋顶飘起炊烟,那是媳妇们为丈夫、孩子做着早餐。汤予在树上整整呆了一夜浑身酸痛,眼看天已破晓,路上行人也多了起来,遂自树上跳下,回转府衙。他一夜未眠疲乏困倦,倒头就睡。到了晚间宵禁时又去城西蹲守,结果仍同昨夜一般。一连三日皆是如此。 第72章 采花恶贼 第七十二章采花恶贼 第四日清晨,汤予从城北回到府衙,刚巧万离和狄仁杰也忙了一夜各自回府。三人皆是一身倦色,但想到今日便是初一,那恶贼最有可能于今夜现身行凶犯案,不禁既紧张又兴奋。汤予、万离、狄仁杰互相勉慰一番,各去歇息。 待到夜深人静全城开始宵禁,汤予准备妥当再赴城北。接连来了三日,汤予轻车熟路,城中的地形地势已大致清楚。他藏身树后,只等恶贼出现。谁知两个时辰过去,仍同前几日一般光景,没有丝毫异样。汤予狐疑满腹越发焦虑,心中暗道:难道是我判断有误,或是走露了风声被恶贼查觉……。 汤予正惶惑不安,左顾右盼,忽然一道火线直冲天际。火线在黑夜里十分醒目,紧接着一声爆响,半空中火星四射。汤予一惊举目远眺,见是城东方向,料想定是恶贼在刘姓人家作恶,使得万离发响箭示警求援。他立即从树上跳下,施展轻功朝响箭射出的地点疾奔而去。 江州城规模宏大,城北距城东少说有五六里远,一时半刻哪里赶得到?汤予心急如焚,一边疾驰一边思量:待我到了城东,恐怕那恶贼已然逃脱,只盼万离能拖住恶贼。汤予虽左思右想,脚下却一点不曾耽搁,可城中街道纵横,各家房屋又高矮不一,房顶的瓦片被夜里的露水打湿,甚是光滑难行。 就在这时又是一支响箭在空中炸开。万离的响箭共有三支,现两支已放,汤予猜想应是狄仁杰见万离发出响箭示警,带领差役前去救援接应,路遇恶贼故而放出响箭。这第二支响箭射出的地方已离汤予不远,汤予绕过两个路口,耳边渐渐有喊杀声传来。他加快脚步寻声而行,喊杀声越来越响,猛的就看一条高大的人影朝自己奔来,身后还紧跟着一人。那人身材矮小,手持一柄折扇忽而点向前面之人后心,忽而后撤两步大叫几声,不是万离是谁? 见此情景,汤予心知这当先之人必是采花贼无疑。他初时心急如焚,现在看到恶贼反而平静下来,稳稳的站在街心挡住去路,上下打量来人。 这人比汤予高出大半个头,身材魁梧健硕,穿着一件灰袍,手里握着一根幡招,一副算命先生的打扮,脸上的皱纹好似破渔网,花白的长胡须垂至胸前,看模样已年逾古稀,但奇怪的是双睛并无半点老年人的浑浊,步履更是矫健灵活,绝不像是一位垂暮之年的老人。 高大之人急着逃走,突的看路口闪出一人手持长剑挡住去路。他自恃武艺高强,觉得不过又是一名差役根本未瞧在眼里,双脚没有半点停留,幡招朝汤予狠狠一击,只道汤予必然被打倒在地,便欲借势从路口冲出。岂料汤予见幡招迎头砸下,不慌不忙抽出石破剑向上一架。只听“当”的一声,高大之人就觉一股巨力袭来,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再看汤予纹丝不动。 高手过招一式即知对方深浅。高大之人大惊失色,未料到在此地居然遇到强敌,脱口说道:“你是什么人?” 汤予亦是一愣,剑棒相交他只觉高大之人臂力奇大,内力也不弱,更令他想不到的是高大之人所使的幡招并不是寻常算命先生所用的竹棍、木棍,竟是一根浑铁棒。汤予在灵应峰上冶铁锻造三年,从声音便知这根浑铁棒是用上等的乌铁石反复提炼焠打,再掺杂金、银、锡、铜等物合制而成,尽管算不上一件神兵利器,却也得来不易。江湖中能用此等兵器之人绝不会是普通的宵小之辈。 万离看汤予赶到喜出望外,高声说道:“我那响箭还真是管用,好在你来的及时,再晚片刻恐怕这恶贼已逃之夭夭了。”万离说完同汤予一前一后堵住高大之人退路。 汤予盯着高大之人,沉声说道:“他哪里也去不了。” 高大之人急欲脱身不愿多生是非,又知汤予武艺非凡,遂拱手施礼说道:“朋友,我和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若能让开一条道路,日后必有重谢。” 汤予冷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高大之人看汤予神情轻蔑,心中有气说道:“朋友我看你也是江湖中人,所以好心劝你莫要躺这浑水,否则招惹了惹不起的人,怕你死无葬身之地。” 汤予冷笑道:“惹不起的人?你是袄教中人吧?厉胜天和你什么关系?” 高大之人闻听,双睛现出惶恐之色,说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汤予说道:“我是谁,凭你还不配知道!你奸杀少女,恶贯满盈,今日遇见我就是你的死期!” 正说话间狄仁杰率一众差役从后面追了上来。汤予偷眼观瞧,只见差役们有不少人身上血迹斑斑业已带伤,知道他们方才应是和高大之人有过一场遭遇。 高大之人越发焦急,他虽未将这些差役瞧在眼里,但也明白自己终归人单势孤,唯今之计只有走为上策。高大之人把心一横再不费话,伸手一把扯掉棒上的幡招,挺浑铁棒直击汤予胸膛。汤予闪身避过,顺势削了一剑,他有意见识一下对方的招法路数,所以没有使出全力。 二人斗了七八个回合,高大之人将浑铁棒耍得虎虎生风煞是好看,那些差役们看了不免胆战心惊,但汤予却倍感纳闷。一是这棒法除了势大力沉之外并无精妙之处,显然未得使棒的要领诀窍。二是高大之人的身形步伐决不会是一位老人,可偏偏他满脸皱纹,容貌苍老,让人百思不解。 又斗了三四个回合,高大之人棒法散乱已然支持不住。汤予初时以为其武艺不俗,此刻不禁哑然失笑,暗道:原来我走了眼,这厮不过是一未入流的角色。汤予心生骄念慢慢放松戒备,不愿再和他缠斗下去,瞅准时机一剑横扫高大之人咽喉。此招乃是一记虚招,汤予只待对方后撤闪躲,第二剑便会直刺其心窝,一招分出胜负。 一切按照汤予设想进行,高大之人朝后退了两步躲过剑锋。汤予“唰”的又是一剑刺向高大之人前心。这一剑剑势迅疾,眼看高大之人避无可避,但出人意料的是高大之人突的双手攥紧浑铁棒,用力向两旁一拽,那浑铁棒竟从中间断为二半。高大之人接着双臂一甩,“啪”的一声两截断棍各从断处冒出一节长长的枪尖,这浑铁棒居然变成两支短枪。 说是短枪可也不短,立在地上足有半人多高。高大之人左手持枪朝石破剑一架拨开剑身,右手一枪挺刺汤予小腹。 周围的差役捕快“啊”的一声惊呼,万离更是尖叫道:“小心!” 汤予同样没想到浑铁棒竟暗藏玄机,此刻他剑招已老,再难收剑抵挡。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好个汤予临危不乱,他眼睛紧紧盯着高大之人右肩,只等枪尖离身体不及半尺,使出全身之力猛的一记“游龙摆尾”身子滴溜溜一转,枪尖堪堪擦着汤予的布袍滑过。高大之人一招占了先机再不迟疑,两支铁枪犹如蜂针上下翻飞,咝咝之声不绝于耳。他适才有意隐藏实力,现下终于施展出真实本领。 转瞬间形式立转,汤予一招不慎被逼的连连后退。万离唯恐汤予有失,从后上前折扇连点高大之人背上大椎、会阳两处穴道。高大之人听身后劲风扑来,迫不得已弃了汤予回身闪避,待见是万离偷袭,他方才已和万离交过手,恨的牙根咬碎,边抡铁枪猛砸万离头顶,边骂道:“小猴崽子,想倚多为胜吗?老子把你掏心挖肺,碎尸万段!” 万离轻飘飘飞出丈许,说道:“倚多为胜又怎样?今日是缉拿你这恶贼归案,又不是比武打擂,用不着和你讲什么江湖道义。”万离说完作势又欲上前。 高大之人怒不可遏。汤予喝道:“万兄退下,对付他我一人足矣!” 万离看汤予态度坚决不便违拗,只得住手说道:“也罢!这厮古怪,兄弟小心些,我在旁给你压阵。” 高大之人转望汤予,就看汤予脸上罩着一层寒霜,手中长剑指向自己,浑身充满萧杀之气。他心知此刻身陷重围,若要脱身只有打败汤予一条路,随即一声闷喝,再提双枪疾刺汤予。 汤予脚步微微后撤半步躲开单枪。高大之人掌中另一支铁枪突然自下挑起直撩汤予小腹,枪势之急,便是青蛇出洞也不能比拟。汤予不敢大意,腰身一拧“唰、唰、唰”左掌右剑攻出三招。这三剑虚多实少,乃是试探敌方招数。 高大之人无心拖延,双枪越使越快。汤予暗道:此人的双枪和寻常枪法迥然不同,倒是头一次碰到。 原来中土武学的双枪用法和双刀、双剑有异曲同工之妙,皆是以步法敏捷为主,手腕灵动为辅,讲究后手握把须攥根,放长击远又护身,招数多为拦、扎、拧、刺、沉、挡、回。而高大之人的双枪比普通的双枪长出一大截,他手握枪杆中部,如同握住两柄大斧,招式也尽是砸、抡、劈、挂、挑。汤予哪里知道,高大之人的双枪之术源于波斯。波斯士兵擅用标枪,此路枪法即是古代波斯训练士兵时的招数,后随拜火教传入中土。拜火教教主厉胜天将其改良,又加入不少中土武学的招式再传授给高大之人。 第73章 恶贼伏法 第七十三章恶贼伏法 差役们纷纷点燃火把,数十支火把将四周映照的灯火通明。 汤予和高大之人斗得正酣。初时那高大之人双枪招数怪异自成一路,但二十余招一过汤予慢慢适应,只觉尽管他的枪法与中土枪法相较多了几分凌厉蛮狠,却少了严谨和精妙,显得霸气有余,沉稳不足。汤予已将对方招式了然于胸,越战越是挥洒自如。反观高大之人渐渐力不从心,气喘如牛。汤予见其显露败相趁势猛攻,石破剑砍中带刺一连攻出六招,剑剑不离高大之人要害。高大之人无法抵挡不住后退,忽的脚尖点地跃上街边的一间房舍便欲逃走。 万离守在一旁早料到他会如此,施展轻功堵住高大之人去路。汤予胜券在握,料想高大之人今夜插翅难飞,也不慌不忙的跃上房顶,冷笑道:“想走可没那么容易!事到如今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 话音未落,就看高大之人猛的一转身,右手持枪于肩膀上方,枪尖低于枪尾,腰腹紧绷,暴喝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单臂急抡,铁枪脱手飞出朝汤予掷来。这一招是其枪法中最厉害的一记杀招,不到万不得已决不会轻易使用。厉胜天曾给此招取名为“穿月碎日”,意思是一掷之威可以击碎日月。高大之人天生壮健,臂力雄浑,又在这记穿月碎日上下足了苦功,现在危急之时拼尽全力施展,真称得上雷霆万钧,势不可挡。 汤予话未讲完,眼前一道乌光裹着强烈无比的劲风朝自己电一般飞来,他知是高大之人犹做困兽之斗突施暗算。二人相距不过五六丈远,这飞枪又比寻常暗器不知快了多少倍,想要躲闪已无可能。好在汤予吃一堑长一智,时刻提防,电光火石之间他来不及细想,挺石破剑刺向光影。 这一剑也是他二十余年勤学苦练的凝聚,剑尖不偏不倚正对上枪尖,汤予虎口被巨力震得发麻,手腕险险折断。那柄铁枪被石破剑一挡改变方向,翻滚着飞过数十丈外才“咣”的一声掉在地上。汤予心有余悸,暗叫一声好险。 那高大之人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本以为此招一出汤予必死无疑,可见汤予竟能化险为夷安然无恙,不禁瞪大双眼呆立当场。而厉胜天也早和他讲过,这记穿月碎日演化自波斯士兵的投掷标枪之术,乃是败中求胜的险招,此招一出要么敌死,要么我亡。因为敌方若能化解穿月碎日,武功必高出自己甚多,况且双枪时尚且不是人家对手,此刻手中只余一枪,仿佛折断一臂,如何能敌? 汤予怒骂一声,一记“力劈华山”罩头急砍而下。高大之人心生怯意,刹那间如泄了气的皮球再聚不起半分力气,眼见长剑挥舞不由自主的举起单枪封挡,可是怎能挡的住?掌中仅存的一柄铁枪被石破剑一击掉在屋顶的瓦片上。汤予再不留情,右脚狠狠踢中高大之人胸口。他拳脚上的功夫虽然普通,不过自研习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后内力突飞猛进,更得释道大师打通任督二脉,早不可同日而语。高大之人喷出一口鲜血,身子仿佛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出三四丈远,从屋顶摔了下去。他脸色惨白挣扎着想要自地上爬起,但被汤予一击之下心脉受损,又吐了一口鲜血倒在地上。 万离乘机飞身掠至近前,手中折扇急点高大之人胸前紫宫、上院、神阙、关元四处穴道。高大之人穴道被制,瘫软如泥。万离盯着他的脸孔细细观瞧,突的伸手在他脸上一抓,就看高大之人的胡须连着一块皮肤被扯了下来,露出一张光滑的面皮。万离瞧着手中的东西,回头冲汤予说道:“我一直纳闷,以这人的身手断不会是年过古稀的老人,原来他带了人脸面具。” 汤予纵身跃下屋顶快走几步,只见方才那满布皱纹,长须及胸的老者已变成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壮汉。只不过他真实的面容更加诡异,暗红的皮肤,宽阔的前额,凹陷的眼窝,一双死鱼般的眼睛向外鼓起,硕大的酒糟鼻像半截倒过来的牛油蜡烛。瞧他的模样绝非中土人氏,又不知是哪里来的域外邪魔。 狄仁杰也和差役们围拢过来,他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高大之人,朝汤予、万离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万离说道:“此人会易容术,脸上带着人脸面具。”万离说着把撕扯下来的面具递到狄仁杰面前。 狄仁杰恍然大悟道:“人脸面具?世上竟真有这东西。我常听人说起可从未见过……怪不得我领人在城中挨家挨户搜索可疑之人却一无所获,原来这恶贼居然乔装改扮混过查访。” 历尽辛苦磨难终于把奸杀少女的恶贼擒获,狄仁杰、汤予、万离甚是欣慰。尤其是狄仁杰,自到任江州便经此大案,已是心神俱疲倍受煎熬,直到此刻才如释重负,仿佛卸下一副千斤重担,浑身上下轻松了许多。他心中对汤予万分感激,刚才又见汤予剑术高超,更是钦佩不已,遂深施一礼说道:“以前常听人说江湖中的英雄豪杰武功如何精妙,狄某那时还不信,觉得都是些夸大其词的无稽之谈。今日有幸见识宋侠客的剑术,令我大开眼界,方知所言非虚。” 汤予制服恶贼心情大好,又听狄仁杰夸赞不免得意,嘴上却谦道:“狄大人过誉了。此贼武艺不俗,招式路数与众不同,我也差点吃了大亏。幸好有万兄相助,才不辱使命。” 狄仁杰又去相谢万离,三人畅所欲言爽声大笑。经历此番变故,汤予、狄仁杰、万离之间亲近了许多,都视对方如知心朋友一般。 万离心思缜密,说道:“忙了几夜,好不容易擒住恶贼,但还不知这恶贼究竟是何来历,有无同党?依我看还是先回府衙,严加审讯,再做计议。” 狄仁杰点头称是,命差役把高大之人绳捆索绑押解回府。那高大之人被汤予重创,又让万离点了穴道,半点动弹不得,只能乖乖就范。 路上无事,回到府中差役把高大之人送入大牢好生看管。狄仁杰怕汤予劳累,先请汤予回房休息,自去审问人犯。汤予知狄仁杰一番好意也不推辞,这几日整夜蹲守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现在可要美美的睡上一觉。 待第二日汤予醒来,已是天过晌午。疲惫的身体得到休息,紧张的心情得到放松,整个人显得精神了许多。汤予简单梳洗,门外有下人来报,狄仁杰在后堂设下酒宴特来相邀。汤予刚巧腹中饥饿正要饱餐一顿,听闻之后更是欢喜,由下人领路来至后堂。 后堂之中美酒佳肴早就布好,狄仁杰、万离、惠能见汤予前来忙起身迎接。几人分宾主落座,狄仁杰说道:“这几日宋侠客辛苦,本官心中愧疚。今日恶贼伏法,宋侠客劳苦功高,本官特备薄酒略表谢意,你我痛饮一番。”狄仁杰说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汤予和万离也饮了一杯。惠能是出家人不能饮酒破戒,三人亦不强求任其自便。 几人放下酒杯。万离喜形于色,说道:“昨夜擒住恶贼,我和狄大人连夜审讯。这贼人武功虽强,骨头却软的很,没费多少手段就招认罪行,倒省了不少力气。” 汤予稍感意外,也未料到恶贼居然这么快便招供。万离饮了一杯酒,说道:“果然不出所料,这恶贼名叫阿思塔,又叫厉辉,是拜火教教主厉胜天的亲生儿子。” 汤予听得认真,万离接着说道:“据恶贼交代,厉胜天早年因练邪功无法生育,后来其从谷墨道人那里用天下至宝凤凰胆雮尘珠换来一部武学秘笈,习得采阴抑阳之术,不仅压制了火毒更恢复了男人本性。厉胜天遂娶了拜火教波斯总坛的蔷薇圣使为妻。二人共育有两子,阿思塔是其次子。厉胜天对阿思塔甚是疼爱,将本领尽数传授于他。” 汤予略加思索,说道:“拜火教行事鬼崇,但只在西北一带活动,从不踏足江南,这阿思塔为何跑到江州为非作歹?” 万离答道:“厉胜天暴戾恣睢,手下教徒亦是无法无天,惹得西北的百姓怨声载道,此事朝廷已然知晓。不过当今天子仁厚宽德,而西北紧邻回鹘、突厥等部,拜火教在此颇有根基,为求西部安定才没有多加惩戒。那厉胜天胆子虽大也不敢公然与皇帝做对,近年来收敛了许多,强争民女之事再不去做……” 万离说到此处喝了一杯酒,继续说道:“厉胜天的烈火掌和阴煞功已然大成,也不再需要少女练功,可阿思塔年纪轻轻,功力尚浅,既然西北一带不能任其胡作非为,索性他便只身南下,一路上四处寻找八字纯阴的少女助他练功,犯下累累罪行。只是他很少在一地停留,故而无人知是其所为……” 汤予想到这恶贼魁梧的身材又想到那些无辜柔弱的少女,忍不住骂道:“真应该将这畜生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万离脸上也现出忿忿之色,说道:“近日阿思塔来到江州,见江州繁华富庶,又看江南女子柔美动人。他本就是个色欲熏心的禽兽,因贪恋美色才逗留至今。阿思塔自恃武艺高强未把捕快差役放在眼里,但他万万没想到会在此地遇到宋兄弟这样的高手,结果作茧自缚,自取灭亡。” 万离讲完,几人同饮了一杯。狄仁杰喜道:“现在恶贼伏法,江州百姓不用每日提心吊胆过活。明日我修书一封上报朝廷,择日将阿思塔这恶贼斩首示众,还那些枉死的少女们一个公道。” 汤予恨声说道:“如此最好,就是太便宜了他!” 奇案告破,恶贼遭擒,皆仗汤予之功。狄仁杰虽和汤予相交仅仅数日,却自心底对汤予无比敬佩,觉得汤予为人光明磊落,侠肝义胆,颇具豪杰之风。此刻几杯酒下肚,心情愉悦,兴致高涨,狄仁杰越瞧汤予越是喜爱,他举起酒杯敬了汤予一杯酒,说道:“此案能破,宋侠客居功至伟。本官欲向朝廷表奏宋侠客之功,想来朝廷定会重重封赏,如今正是用人之际……” 汤予听到此处,忙道:“万万不可!狄大人向朝廷陈禀案情时,切莫提到我。” 狄仁杰一愣,说道:“宋侠客立下大功一件,为何……” 第74章 庆功之宴 第七十四章庆功之宴 汤予神情庄重,说道:“我闲散惯了,只愿做一闲云野鹤逍遥度日,不求什么朝廷封赏。” 狄仁杰生于官宦之家,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拜相封侯,光耀门楣,长大成人后所交往的人无一不把升官发财当成人生志向,就连手下的差役们每每谈及高官厚禄皆是满脸崇拜向往,唯独汤予竟对此不以为然,避之不及,实属生平仅见。前日狄仁杰曾和汤予提过为朝廷效命之事,那时汤予就断然拒绝。狄仁杰以为彼时双方并不熟识,贸然相邀,汤予假意推脱。但今日再言及此事,汤予仍旧态度坚定一口回绝,才知汤予其心如铁确实无意为官,不禁让狄仁杰好生感叹。 狄仁杰思量片刻,说道:“此案既已告破,不知宋侠客今后有何打算?” 汤予喝了一杯酒,说道:“我受东山寺弘忍大师所托,护送惠能师傅前往岭南。现此案既了,我二人也不便多做耽搁,明日我就同惠能师傅启程南行。” 狄仁杰点点头,说道:“岭南虽远终有到达之日,那时宋侠客又该如何?” 汤予听狄仁杰之言似有他意,想了想说道:“惠能师傅若能平安到达岭南,我也再无牵挂,从此浪迹天涯,自由自在,岂不美哉!”汤予说完自饮了一杯。 狄仁杰叹了口气,说道:“宋侠客武艺绝伦,却终老荒林,漂泊无定,甘心空负一身本领,真是可惜!” 汤予微微一笑,说道:“可惜?在下本不过是一江湖浪子,理应四海为家,随遇而安。谈不上什么可惜。” 狄仁杰眉头一皱,欲言又止。汤予瞧得清楚,说道:“狄大人有话请讲,不必吞吞吐吐。” 狄仁杰为官多年公正严明,有神断之名。可所断之案都是些偷牛盗羊,放火斗殴的寻常案件。此次江州发**杀少女大案中的各种神奇武功、人脸面具等等玄妙之事让他大开眼界。狄仁杰心知日后如想有所成就,身边没有能人相辅是万万不可。从前他对江湖中人不屑一顾,现在反倒求贤若渴起来。汤予仗义刚直兼功夫了得,乃是不可多见的人才,深得狄仁杰之心。狄仁杰有意把汤予留在身边,但汤予视爵禄如敝履,刻意和官府划清界限,所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此刻听汤予之言,狄仁杰端正神色,说道:“我有一言想讲与宋侠客,但又怕惹宋侠客不悦。” 汤予忙道:“狄大人但讲无妨。” 狄仁杰说道:“我和宋侠客相识虽短,却一见如故。宋侠客不喜约束,狄某理会,只是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上不能报效国家,下不能拯济黎民,岂非苟活一世?”狄仁杰目不转睛的看着汤予,接着说道:“我有个不情之请,望宋侠客能留在江州,同狄某一同护佑苍生,救民水火,替国分忧,为民除恶!如何?” 汤予脸色一变,狄仁杰说道:“宋侠客不要多心。宋侠客留在江州既不受朝廷的约束,也不受本官的管制,只是协同狄某办案。来去自由,皆凭宋侠客心思。” 汤予想了想说道:“承蒙狄大人抬爱,在下受宠若惊,只是我并不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也不想做古道热肠的侠客好汉。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和我无关。狄大人若欲寻能人异士,日后只需多加留心,自会有高手辅保。还请狄大人见谅。” 狄仁杰猛的站起身,急道:“这叫什么话?非我强人所难,只是觉得宋侠客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以宋侠客这般的人品武艺,却抱憾山林,怀宝迷邦,实在是使人惋惜痛心。” 汤予看狄仁杰神情激昂,晓得这些话都是他的肺腑之言,心中颇为感动。他伸手拉住狄仁杰的手臂,示意狄仁杰坐下,说道:“狄大人一片赤诚,在下焉能不知……” 狄仁杰稳定心绪,慢慢坐下。汤予沉吟良久,然后看了看万离、惠能,朝狄仁杰说道:“狄大人可知我是什么人?” 狄仁杰未料到汤予有此一问,一时语噎。汤予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双眼直视狄仁杰,缓声说道:“实不相瞒,我不姓宋,我姓汤。” 狄仁杰大感意外,脱口说道:“什么?你不姓宋,你姓汤?” “不错。”汤予答道。 狄仁杰喃喃自语道:“不姓宋,姓汤。汤予……” 汤予点了点头。 狄仁杰默念了两声汤予的名字,觉得这名字十分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忽然他大惊失色,喊道:“汤予!你就是几年前在泰山绝顶……” 汤予不等狄仁杰说完,截住话头说道:“正是。” 狄仁杰“啊”的一声惊呼,身体仿佛突遭雷击不停颤抖,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几年前汤予在泰山绝顶和剑神李承继相约斗剑,后夜入行宫盗宝,此事人尽皆知。当时刑部、大理寺、督查院发下海捕文书命各州城府县合力捉拿汤予,然而一无所获。近年来此事风头暂过,朝廷也不再旧事重提,但汤予终归是被通缉的钦犯。狄仁杰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助其勘破奇案,又和自己同桌饮酒的人竟是汤予,一时不知所措。 狄仁杰的窘态汤予都瞧在眼里,丝毫未感意外。自己同狄仁杰身份悬殊,难怪他会如此。汤予放下酒杯,说道:“狄大人与我推心置腹,在下也不能隐瞒。我若留在狄大人左右,岂不是害了狄大人。” 狄仁杰惊魂未定,脑中混乱一片。这汤予是冲撞天子仪仗,夜入行宫的重犯,自己身为江州通判,既然遇到他就该将其拿下。但几日来朝夕相处,狄仁杰知汤予绝非恶人又助自己破了奸杀少女的奇案,有恩于己,如何下得了手?况且汤予人称天下第一剑客,他的本领狄仁杰亲眼见识过,即便把江州城所有的差役、威卫聚在一处,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又怎能捉的住他? 汤予早猜透狄仁杰的心思,笑道:“狄大人既已晓得在下的来历,不如令人将我绳捆索绑解往京城,倒是大功一件。” 狄仁杰毕竟久历官场,为人又极为机智干练,虽一时失态转瞬间便恢复如常。他向四周看了看,后堂除了汤予、万离、惠能再无一人。惠能是一远行的和尚,万离虽乃朝廷命官但汤予是他举荐,自然不会泄露,遂慢慢放下心来,说道:“宋侠客说哪里话?宋侠客擒住那恶贼阿思塔,助本官破了奇案,与我有恩。本官岂是知恩不报之人!无论宋侠客是谁都是我的朋友,既然宋侠客乐得逍遥,我也不好勉强。此事休要再提。来,饮酒。”狄仁杰说罢举起酒杯敬了一杯酒。 万离是个机灵之人,在旁听得真切,见狄仁杰仍以宋侠客相称,绝口不再提汤予二字,其意是只认宋予,并不识得汤予,不禁暗暗赞叹这狄仁杰虽清正廉明,可深晓为官之道,真是个厉害的角色,日后的成就不可限量。 汤予不及万离心思缜密,但也听出狄仁杰的弦外之音。他心中暗道:到底是为官之人,和我辈不同。汤予是个明事理的人,知二人立场角度相差太大,故而并不生气,同狄仁杰对饮了一杯。 狄仁杰满腹心事,酒意自然减了不少。那万离生怕冷场所以连连举杯,反似主人一般。汤予来者不拒,一连喝了十余杯,酒劲渐渐上涌,话自然多了起来。 汤予盯着万离,问道:“万兄,我有一事不明,想要向你请教,还望万兄如实相告。” 万离正喝的高兴,忽见汤予一脸严肃,心中不禁一沉。他做人做事八面玲珑,立刻明白汤予欲问何事,眼珠一转笑道:“你我劳累数日好不容易才把采花恶贼擒获,今日咱们痛饮美酒,至于别的事日后再说不迟。” 汤予神情严峻,说道:“我是急性子,这件事一直压在心头,今日终于有机会和万兄坐在一处,怎能错过?” 万离对汤予颇为忌惮,想了想说道:“不是我不愿说,只是此事牵涉甚广,只怕你知道后惹祸上身。” 汤予冷笑一声,说道:“在下惹的祸事还少吗?也不在乎多这一件。” 万离眉头紧锁,犹豫不定。汤予把桌上的酒杯一推,说道:“前日万兄曾和我打赌,万兄还记不记得?” 万离颔首道:“自然记得。” 汤予说道:“万兄与我以三日为限,三日内若万兄盗得宝剑,我便愿赌服输,从此和宝剑没有半点瓜葛,也不能找万兄寻仇。三日内若万兄不能盗取宝剑,万兄绝不再纠缠,并且还会替我做一件事。无论这件事多么凶险棘手,万兄也会在所不辞。我说的可有遗漏?” 万离脸上一阵白一阵青,他彼时和汤予打赌,一是怕汤予事后寻仇报复,二是知汤予为人一诺千金,三是他早已想出盗剑的计策,特意请当朝的丹青圣手薛稷画了一幅虬髯客的画像带在身上。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宝剑本已得手,不料狄仁杰命差役在城中布下机关陷阱捉拿采花恶贼。采花恶贼没捉到,却把轻功卓绝的万离困在网中。宝剑得而复失又被汤予夺回。 汤予说道:“万兄人称盗圣,于江湖中大名鼎鼎,想来不会言而无信,出尔反尔吧?” 万离默不作声,自饮了一杯。 汤予说道:“万兄既答应替在下做一件事,我思来想去也没什么事敢劳动万兄大驾,只求万兄告诉我到底受何人指派寻我盗剑。” 二人四目相对,万离思量片刻,叹道:“也罢!我一生取人物事从无失手,只有这次一时不慎,竟被一张破网逮住,想来应该是天意吧。”万离说着举起酒杯饮了一杯。 狄仁杰曾任并州法曹,掌管刑狱多年,那夜听到万离的名字就已知道万离乃是一名江洋大盗,但见他手中有仙鹤衔梅的玉牌才未多问。他原以为万离和汤予是交情匪浅的好友,不料两人间居然也有这许多纠葛,不免十分好奇。只有惠能在旁安然端坐,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后堂中并无外人,万离放下酒杯也不再顾忌,自怀中摸出一块玉牌,冲汤予说道:“你可识得这玉牌?” 玉牌有巴掌大小,上面雕刻着一只展翅高飞的仙鹤,仙鹤嘴里衔着一朵盛开的梅花,做工精美,玲珑剔透,正是前日夜晚万离给狄仁杰所示的玉牌。汤予总觉在哪里见过,但就是难以记起,听万离相问,他摇摇头一脸困惑道:“这玉牌是何物?” 第75章 控鹤之监 第七十五章控鹤之监 万离说道:“这玉牌你不识得,但控鹤监你一定有所耳闻。” 控鹤监是当朝天后武珝网罗江湖中的能人异士私建的秘密机构,专门为其刺探消息,监视大臣,清除政敌。控鹤监虽官阶低微但权力极大,身后又有天后武珝撑腰,朝中百官畏其如虎。后武珝建周代唐,登基坐殿,成为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位女皇帝。她将控鹤监交由张易之、张昌宗两位面首掌管,替她招纳男宠供其淫乐,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汤予听闻控鹤监之名猛然一惊。万离说道:“此玉牌就是控鹤监阁领的信物。” 汤予惊异更甚,大声问道:“你是控鹤监的阁领?” 万离不慌不忙的答道:“不错。控鹤监有三位阁领,在下不才,正是其一。” 汤予暗道:怪不得那日夜晚万离被大网罩住,狄仁杰本欲把他捉回府衙,可万离一掏出玉牌,狄仁杰便态度大变,原来竟是如此。 控鹤监在江湖中无人不晓但行事隐秘,汤予对其知之甚少,也从未和它有过牵连。他心下疑团重重,禁不住问道:“你怎么会是控鹤监的阁领,实在是匪夷所思!” 万离苦笑一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个中原委容我日后再详说于你。”万离顿了顿接着说道:“方才你问我受何人指派,事到如今我也不好隐瞒,在下是受控鹤监大阁领卢停之命,特来同你寻回宝剑。” “卢停?”汤予惊呼一声。几年前他夜入行宫,在栖凤楼的窗外见过卢停一面,此刻听万离提起卢停之名,汤予突的想起一事。前日他于巢湖岸边被杜哲瀚、张负雷、唐绍辰率捕快威卫围困险些遭擒,幸遇一黑衣人出手相救,可那黑衣人的目的却也是七星龙渊剑。黑衣人虽黑巾蒙面,但汤予仍觉得此人似曾相识,只是始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现下听万离提及控鹤监和卢停,脑海中立即浮现出当日的情景。细细想来,蒙面的黑衣人身材和卢停一般,眼神中同样带着狡黠凶狠,并且他那时也曾拿出一块玉牌示人。尽管玉牌汤予没有看清,可依稀记得和万离的玉牌别无二致,由此可见当日的黑衣人就是控鹤监的大阁领卢停无疑。不过如真是卢停,他理应同杜哲瀚等人联手将自己拿住,却为何反倒出手相救?汤予越想越是困惑。 万离看汤予脸色阴晴不定,又说道:“前日下人密报,剑南道诸州进献给天后的极品蜀锦中有人以次充好,我奉命前往剑南道查调。然我刚至蜀地,忽然接到卢大阁领飞鸽传书,信中说你藏匿于灵应峰上三载被霍王李元轨探得行迹。李元轨令萧凌天、侯元、公冶延前去抢夺宝剑……” 闻听伤心旧事,汤予的心猛的一颤,一张脸因愤怒而扭曲。万离继续说道:“萧凌天杀死铸剑大师张鸦九一家,逃回霍王府把宝剑献于霍王。霍王李元轨大喜过望,每日剑不离身,誓要参悟出剑中所藏的奥秘,可终究一无所获。恰在这时天后得到消息闻知七星龙渊剑重现世间,急令卢大阁领赶赴扬州找霍王李元轨讨要宝剑。” 汤予曾欲向李元轨寻仇,谁知李元轨竟然出人意料的把七星龙渊剑还给汤予,还让汤予手刃萧凌天报了大仇。但汤予总觉此事太过蹊跷,仿佛是一个阴谋陷阱。可是李元轨给他的剑的确是七星龙渊剑无疑,萧凌天也是被他亲手杀死,至于哪里不对,汤予始终想不明白。此刻听万离讲到霍王李元轨和七星龙渊剑,他不禁全神贯注,生怕漏掉一丝一毫。 万离说道:“卢大阁领见到霍王李元轨讲明来意,那霍王却矢口否认,说这些都是江湖传言,自己根本不知道七星龙渊剑之事。天后震怒,欲下诏降罪。霍王李元轨无奈之下只好依从魏诚玉的计策,把七星龙渊剑又交还于你,并且借你之手除掉了萧凌天,来了个死无对证。宝剑虽然重归你手,可李元轨已派人暗中监视你的一举一动,只等此事风声渐过再对你下手不迟。” 直到这时压在心头的谜团才终于解开,汤予知自己让人玩弄于鼓掌之中,气的脸色铁青,牙关紧咬。万离说道:“之后的事你已知晓,卢大阁领命我寻你盗剑,又把你的行踪告诉我,我便从剑南道赶来。一路上听闻的都是你解救少林危难的事,所以想要找到你倒也不难。我先奔少林寺,后去东山寺,终于寻到你的下落。” 汤予低着头若有所思。万离饮了杯酒,说道:“但我有一件事却想不明白。” “什么事?”汤予抬起头说道。 万离神情古怪,说道:“你夜入行宫后,控鹤监曾得天后旨意,务必追回七星龙渊剑,并且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你除去。可过了一年,天后又下了一道密令,仅敦促控鹤监找回宝剑,而对你却绝口不提。前日你踪迹重现江湖,卢大阁领命我寻你盗剑,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不过不知为何卢大阁领却叮嘱我万万不能伤你性命,而且若是你遇到危险,控鹤监还需护你周全,并说此是天后的意思,不得违抗。真是怪事一桩。” 当年剑神李承继自刎于泰山绝顶,汤予遭羽林卫擒获,本来必死无疑,岂料天后武珝春心大动和汤予做了一夜夫妻。事后控鹤监大阁领卢停派双剑割魂付易、刘黑天把汤予带到荒僻之地欲杀人灭口,好在汤予侥幸得活。他深知武珝为人生性淫邪又冷酷无情,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可听万离之言,仿佛武珝有心维护自己,也着实怪异。再想到那日在巢湖岸边,卢停扮做蒙面黑衣人出手搭救,汤予一时也弄不清楚武珝到底是何居心。 当今天后武珝同汤予有过露水情缘之事,除了他二人再无第三人知晓。万离虽然机智过人可也猜不透其中奥妙,只觉汤予不仅剑术绝伦,行事更是高深莫测,竟能让天后武珝另眼相看。 桌上之人面面相觑都不再说话,气氛随之凝固。过了半晌,汤予打破尴尬举起酒杯同万离对饮了一杯,说道:“万兄以实相告,在下感激不尽。但万兄未得宝剑,如何回去交差。” 万离看了看汤予又看了看狄仁杰,说道:“事到如今,控鹤监哪里还有我的立足之地……”万离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准备隐退山林,遁世避祸,再不过问江湖之事。” 汤予和狄仁杰同是一惊,汤予忽感内疚,脱口说道:“万兄,你……”他知因自己之故使万离落得如此窘境,心中反倒过意不去,可又不知该说什么。 万离一摆手对汤予说道:“我加入控鹤监本就是迫不得已,现在正好借机脱身,与你无关。” 汤予和万离为抓捕采花恶贼朝夕共处,不知不觉间关系亲密了许多。现在万离又把实情相告,解开汤予压在心头的谜团,汤予对其十分感激,不免替他担忧,说道:“控鹤监高手如云,你一走了之,恐怕……” 万离强笑道:“那又该如何?控鹤监赏罚严明,我不能把七星龙渊剑带回便是无法完成任务,按罪当诛。” 汤予神情凝重,皱起眉头。 “唉。”万离一声长叹,说道:“我身为控鹤监的阁领知道太多秘密,就算隐姓埋名,消声匿迹,他们也不会放过我。只怕今生再无一日安宁……来,来,干一杯。”万离说完举杯和汤予一碰,扬头而尽。 汤予喝了一杯酒越发觉得不是滋味,好像自己做错了事害了万离一般。他略一沉思,说道:“不如万兄同我一道,若遇变故也好有个照应。” 万离知汤予一片好意,心头一暖,但却摇头大笑道:“你我各有自己的事情,再说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头太大,据我所知当今各方势力均欲寻你,有的要你的剑,有的要你的命,有的两者皆要。我和你在一起岂非自找苦吃?” 汤予听万离虽说的尖酸可笑却是实情,想想自己的境遇也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万离笑毕又连饮了四五杯酒,他身材尽管瘦小酒量倒是不赖。十数杯烈酒下肚,豪气暗生,万离说道:“即便控鹤监真欲对我下手,不是在下夸口以我的轻功自保无虞。而且控鹤监虽能人异士众多,但我在控鹤监时日已然不短,对他们知根知底,想置我于死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汤予看万离神情抖擞,自己也为之一振。他刚要开口忽见万离仿佛想到什么,原本满脸的神采飞扬转瞬间消失无踪。 万离喃喃道:“只是……” 汤予问道:“只是什么?” 万离忖道:“你有所不知,控鹤监中的高手我都不惧,只是有一人甚为可怖,每每思之使人畏惧不已。” 万离的轻功汤予早有领教,称得上当世第一人,连他都害怕的人究竟是谁?汤予不禁问道:“这人是谁?” 第76章 镇军阁领 第七十六章镇军阁领 万离正声说道:“此人名叫玄武太一。” 汤予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一脸迷惑的说道:“玄武太一?” 万离说道:“适才我说过控鹤监共有三位阁领,这三位阁领皆是当今天后钦点。大阁领卢停身居首位掌管全监,又称亲勋阁领。我位居第三,称做怀化阁领。在我之上,卢大阁领之下还有一人,就是玄武太一,亦称镇军阁领。” 汤予听完,说道:“恕我孤陋寡闻,控鹤监的二阁领必是了不起的人物,可这玄武太一是何许人也?我行走江湖多年,怎么从没听说过他的名号。” 万离说道:“玄武太一是倭国来我大唐的遣唐使,绝少在江湖中走动,故而不为外人所知。” “遣唐使?”汤予嘀咕了一声。 一旁的狄仁杰说道:“据我所知,昔日白江口海战,我大唐以少胜多后,倭国已数年不与大唐往来。这玄武太一又是如何到我大唐的?” 万离说道:“狄大人见识广博,说的不错。这倭国是一岛国,孤悬海外,其国居无城邦,以木为栅,以草为房,国中多有火山,环境险恶。倭国百姓更是未得教化,愚昧野蛮,连姓氏都没有,且最爱行龌龊污秽之事,真如牲畜一般。” 狄仁杰颔首道:“倭国之事本官也曾有所耳闻,传说八百余年前秦始皇派方士徐福率五百童男童女远渡重洋往海外仙山求取不老之药。后徐福留居倭国,当地土着人尊其为神武天皇,这倭国其实就是那五百童男童女和土着人所繁衍的后代,亦是我中华的一个旁支。” 万离笑了笑不置可否,说道:“我大唐繁荣昌盛,国泰民安,稻米流脂,兵强马壮,引万国来朝。那倭国自知蒙昧粗野,便自太宗皇帝贞观年间数次遣使团来我大唐虚心求教。但太宗皇帝驾崩后,倭国自以为国力增长渐渐忘乎所以,竟联合百济攻打大唐属国新罗。新罗国主屡次上表天朝,请求发兵救援。高宗皇帝遂令大将刘仁轨出兵解新罗之危。” 汤予接口说道:“刘仁轨将军的大名如雷贯耳,其每战身先士卒,舍生忘死,真英雄也!只恨无缘相见。” 汤予之言狄仁杰、万离亦有同感,脸上皆现出敬佩之色。万离说道:“白江口海战,倭国共计五万余人,战船千艘。刘仁轨将军麾下唐军不足一万,大小战船仅仅百余条。可此一战竟把倭国战船全部焚毁,士卒斩杀殆尽。倭国元气大伤,为防大唐一鼓作气渡海灭国,全国上下断绝和大唐一切往来,也不再派遣唐使来朝。” 汤予奇道:“既然不再派遣唐使来我中华,方才万兄怎么说玄武太一是遣唐使?” 万离微微一笑,说道:“莫急,听我慢慢讲来……这玄武太一祖祖辈辈都是猎户,他自幼丧父,八九岁时便独自一人上山打猎养活全家。玄武太一性格坚毅聪慧,在猎捕野兽的过程中久而久之竟然自悟出一套隐藏、伪装、格斗的功夫,就算多年的老猎手都不及他。人们问他有什么秘诀,他便把自己的技巧教给别人,并给它起名叫做“忍术”。” 汤予第一次听到忍术之名,回想自己幼年也常到村庄附近的大山里捉些野兔野鼠,那时母亲和弟弟都还健在,不禁心潮起伏,百感交集。 万离接着说道:“有一次玄武太一在山中遇到一只神骏的雄鹿,他用弓箭射伤了雄鹿,雄鹿负伤而逃,玄武太一一路追赶,来到了一座小院。院中有一位神秘的老者,这只雄鹿就是老者所养。玄武太一知道后忙向老者道歉,老者并未生气,反倒邀请玄武太一常来家中做客,时间一长两人便成了忘年之交。” 万离说到此处自饮了一杯酒,想了想接着说道:“这老者自称玉角太公,是一位本领通天的异人。他原是我中土人氏,为避祸乱漂洋过海来到倭国隐居于此。玉角太公对玄武太一很是喜欢,先是给他起了玄武太一的名字,后来又收他为徒,把毕生的武艺倾囊相授。” 汤予暗道:不知玉角太公又是哪位武林前辈。 万离说道:“倭国之人都是身材矮小,四肢短粗,并不适合舞刀弄枪。那玉角太公便扬长避短为玄武太一创出一套双手持刀的刀法,取名“居合”。玄武太一也是位武学奇才,仅屈屈数年就凭借居合刀法和他自悟的忍术打遍整个倭国从未碰到敌手,被倭国之人尊为“武神”。后来玄武太一拜入倭国国主“天智王”的帐下,成为天智王的贴身侍卫。白江口海战倭国惨败,天智王命使者秘密来到大唐,一是求和,二是刺探军情,三是请高宗皇帝赐改倭国国名为日本。玄武太一也是使团中的一员。” “日……本?这些倭奴好大的口气!”汤予不屑的说道。 狄仁杰笑了笑,说道:“倭,字义不雅。东汉光武帝曾御赐给当时倭国国主一枚金印,上面刻有“汉倭奴国主”五个字,自此倭国才真正有了国名。我虽是地方小吏,却也曾听朝中大员讲过,那倭国之人不喜以倭为国名,对外自称“大和”,隋文帝在位时便屡次上表请求另赐国名,但我中华历朝君主皆不为所动。中华称其为倭,世上其余诸国既以中华为表率,倭国之人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可也无可奈何。” 汤予听狄仁杰之言不禁由衷赞叹,到底是读书人,确实比自己这些武夫懂的多,连倭国的由来都说的一清二楚。 万离接过刚才的话头,说道:“倭国使者虽竭力想改倭国之名为日本,但高宗皇帝哪里肯许,对倭国使者一顿痛斥,不想惹恼了使团中的玄武太一。玄武太一态度甚是高傲,对我大唐横加指责,还提出要和我朝的高手比武一决高下。高宗皇帝龙颜震怒,为扬我大唐国威遂命金吾卫挑选武功高超之人和玄武太一来一场公平的对决,灭一灭倭国使团的锐气。结果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玄武太一连胜五位金吾卫的高手,而且每局比试都只出了一刀。” “什么?”汤予脸色大变,金吾卫是宫中禁军,俱是骁勇善战之人,而能被选出上殿同玄武太一较量者更是万中挑一的健儿,那玄武太一只出五刀便胜了五场,真是让人不敢相信。汤予剑术精绝自恃甚高,可扪心自问若是换做他自己恐怕也不可能做到。 万离说道:“玄武太一的居合刀法和中土各门各派的刀法都不相同。所使的刀弯长细窄,敌不动,其不动,敌稍有动作,玄武太一就自腰畔抽刀,后发先至,刀势迅疾无比,中者立毙。” 汤予陷入沉思,脑中想象着玄武太一挥刀时的情景。万离说道:“最后大内第一高手尉迟宝琪下场,二人一番恶斗,尉迟宝琪仍是不胜,险些落败。” 汤予惊异更甚,尉迟宝琪是大唐开国第一猛将,凌烟阁二十四功臣排名第七鄂国公尉迟恭的儿子,尽得其父真传。可连他都不能取胜,这玄武太一的武艺真是出神入化,登峰造极。 万离说道:“那些倭国人短腿短手,形似侏儒,又刚刚打了败仗,根本没人把他们放在眼里。但玄武太一却给倭国人赢得了面子,也赢得了尊敬。高宗皇帝休书一封,愿和倭国停止刀兵,让使者回国转告倭国国主。倭国使团遂离唐返国,不过玄武太一并没有和使团一起走。当今天后深爱其才,将其留在控鹤监听用,并封玄武太一为镇军阁领。” 万离讲到这里饮了一杯,复对汤予说道:“玄武太一绝非等闲之辈,日后如有相遇还需小心。”万离说罢再不复言。 席中四人各想心事一片安静,过了半晌惠能起身告辞,回房休息,桌前只余汤予、狄仁杰、万离更显尴尬。汤予又坐了片刻也推脱不饮,狄仁杰原本置下酒宴庆祝擒获采花恶贼,岂料宋予变成汤予,一字之变引得众人酒兴皆无,只好各自散去。 汤予、惠能住了一晚,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便收拾行装同狄仁杰、万离辞行。万离昨夜业已离开,汤予闻讯想到他盗剑不成,从此只能隐姓埋名,藏匿遁世,心中颇有些伤感。狄仁杰也不再强留汤予,命差役取来一个包裹送给汤予,包裹里尽是金银。汤予推辞不收,狄仁杰言说这些钱财不是自己之物,而是前日张榜捉拿采花恶贼时府衙有言在先,凡擒得采花恶贼者官府赏银千两,汤予若不受,保不准这些金银会被哪个贪官污吏中饱私囊。 汤予不再推辞收下包裹,拜别狄仁杰,径直出了江州城。 第77章 以酒会友 第七十七章以酒会友 秋风习习,天高云淡。汤予、惠能出了江州城一路向南。此时正值金秋时节,城外的农田里一片忙碌,黄澄澄的稻谷随着秋风翻起阵阵波浪。辛苦工作了一年,农人们一边收割一边唱着小调,脸上洋溢着欢欣和喜悦,孩子们则三五成群的嬉戏打闹,享受着童年应有的快乐。汤予惩奸除恶助狄仁杰破了大案,又从万离口中得知事情真相,解开压在心头的谜团,现下走在乡间小道上,看着眼前的丰收景象,也不由得涌起一丝幸福的感觉。 二人脚力颇佳,清早出城一直走到晌午渐渐出了江州地界。眼看已到饭口,汤予、惠能刚欲歇脚,恰巧就看不远处的路旁立着一杆酒旗甚是醒目,酒旗下开着一间乡间酒肆。这酒肆虽不如城中的酒楼繁华气派可也十分宽敞。二人行至店前,伙计忙出门招呼,将汤予、惠能接近店里。 汤予挑了一张桌子同惠能坐下,随便点了些饭食又要了一壶老酒。伙计一一记下,自去准备。汤予举目四望,见店内东南角窗下有一白衣青年正自斟自饮,除此之外再无旁人,不禁多瞧了几眼。那白衣青年二十四五岁年纪,身材修长,面如冠玉,腰间悬着一柄古剑,举手投足间散发出优雅脱俗的气息,只是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忧伤。他面前的桌子上只有简单的一碟青笋炒肉,却摆着三个空酒坛,就看他双眼默默的望着窗外,忽的抬头仰颈,一大碗酒便已喝的干干净净。 汤予见状暗道:这人生的斯文俊俏,想不到竟是海量。他正啧啧称奇,那白衣青年又倒了一碗酒,高声诵道:“把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慷当以慨,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言毕,一饮而尽。 白衣青年诵咏的是蜀汉三国时魏主曹操的千古名篇《短歌行》。汤予虽然不通文墨,但亦知晓。《短歌行》苍凉豪迈,大气磅礴,汤予很是喜欢。而白衣青年背诵的更是情真意切,悲怆壮烈,汤予不禁回忆起往事,久久不能平静。 白衣青年旁若无人,诵罢一首兴致盎然,又大声诵道:“送送多穷路,遑遑独问津。悲凉千里道,凄断百年身。心事同漂泊,生涯共苦辛。无论去与往,俱是梦中人。”说完再是一大碗酒下肚。 汤予在旁听得真切,尽管不知此诗是何人所做却能听出诗中感叹世事无常,饱含离情别恨,意蕴幽远使人黯然神伤,禁不住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白衣青年自窗外收回目光转头看向汤予。二人眼神交汇,白衣青年朗声说道:“在下一时不能自已,胡乱念些诗文,打扰两位雅兴,兄台勿怪。” 汤予忙道:“不妨事。”汤予说完想了想,接着说道:“我看小兄弟年纪轻轻,风华正茂,怎么却心事重重,郁郁寡欢?” 白衣青年脸色一变,随即微然一笑,说道:“在下一人饮酒无趣寂寥,两位若是不嫌弃可否移驾共饮几杯?” 汤予听白衣青年相邀很是高兴,说道:“那便叨扰了。”说罢来到白衣青年身前与其同桌而坐。惠能亦随汤予移步,坐在汤予一旁。 白衣青年冲二人施了一礼,说道:“在下王勃,敢问二位兄台如何称呼?” 汤予和白衣青年萍水相逢唯恐说出真实姓名引起麻烦,想到前日万离称其宋予,说道:“我姓宋名予,这位是惠能师傅。”汤予边说边摊开手掌指向惠能。 王勃说道:“原来是宋兄和惠能大师,两位仪表非凡,英气逼人,定非俗世之人。王勃能在这荒僻之地同两位一会,你我也是有缘。” 汤予笑了笑,说道:“小兄弟文质儒雅,哪知却是千杯之量。”汤予说着一指桌上的黑色大碗,说道:“连饮酒的器具都透着豪气。” 王勃哈哈大笑,说道:“一觞虽独尽,杯空壶自倾。宋兄有所不知,江南之地温暖潮湿,酿出的酒味道虽美但稍显淡薄过于甘甜,多了些许柔弱之气,需用大碗饮之方觉痛快。” 汤予点头赞许,王勃外表虽然文弱,但不经意间言语中露出一股英雄之气,很是对汤予胃口。 王勃抓起酒坛倒了一碗酒,指着酒碗说道:“江南人家酿酒均用糯米,糯米酿酒需反复淘洗,少则三四十次,多则上百次,若米淘的不净则出酒不佳。而且江南气候闷湿多雨,致使酒曲的曲粒过粗,曲块空隙大,酿出的酒色泽黄中带绿,又因制酒的器具简陋,不及朝廷的良酿署技艺高超,无法造出“清酒”(此清酒并非日本的清酒),酒体浑浊,所以我让店中伙计取来一支粗碗以掩盖其色。” 汤予是爱酒之人,但却对酒知之甚少,从来不晓得喝酒还有这许多讲究。他听得兴致勃勃,忙唤过伙计摸出一锭银子命伙计重置酒菜。汤予本是豪爽之人,此刻囊中颇有银钱,王勃所讲又投其所好,故而出手十分大方。 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王勃从汤予神色中已然瞧出他也是爱酒之人,又见汤予气质不俗与己意气相投,心情大悦说道:“不瞒宋兄,在下平生没什么嗜好却唯独喜欢两件事。一是舞文弄墨写些粗鄙文章,二就是对酒情有独钟,一日不饮便无精打采。” 汤予笑道:“我同王兄弟一般也是好酒之人,可却不懂风雅只是鲸吸牛饮,不似王兄弟博学多才,钻悟精深。” 王勃又是一阵大笑。此时伙计已把菜品陆陆续续端了上来,王勃倒上一碗酒和汤予对饮,汤予也用大碗回敬,二人一连干了三四碗。王勃已有五分醉意,兴高采烈的说道:“花有禅意,酒可通神,万事皆需酒助兴。花好月圆儿女情长之夜举杯小酌,英雄气短壮怀激烈之日开怀畅饮。海阔天空,放浪形骸,天为被,地当床,人生大醉,最是得意!”王勃自饮了一碗,接着说道:“相传夏人仪狄酉日得水,创出酒之一物。酒神少康继承其法酿出秫酒将其传于天下,世间才有了这通神宝物。《周礼》上记载自上古西周已开始设有专门管理酿酒的官吏,曰酒正、浆人、大酋。春秋时楚宣公朝会各国诸侯,因鲁恭公进献的美酒味道寡淡,于是楚国出重兵讨伐鲁国,引起楚、鲁、赵、魏等国大战一场……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率军伐吴,出师前越中百姓献上美酒。勾践将酒倒在河的上游和将士们一起迎流共饮,兵卒士气大振,一举破吴。越州现在仍以“投醪”为河名……”。王勃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汤予虽听得一知半解,但觉王勃讲的有趣并未打断其言。 王勃从酒的起源来历讲至曹植、陶渊明、刘伶等爱酒之人的逸闻趣事,再讲到古时的各种美酒,真似如数家珍一般,待口干舌燥才稍做停歇和汤予对饮一碗。说来奇怪,若换做别人高谈阔论,夸夸其谈,汤予定是厌烦无比,但不知为何他对王勃颇有好感,在旁听得津津有味,不时还会问上几句。 王勃酒兴正浓,脸色变得潮红,双眼越发明亮,大声说道:“古人之酒虽然不错却怎及得上今朝。我大唐开太平盛世,国力强盛,物产丰饶,世间美酒尽会于此。荥阳的土窟春,富平的石冻春,乃酒中上品。剑南的有烧春,郢州的富水春,乌秋的若下春,岭南的灵溪春,宜城的九酿春更是天下闻名。还有桑落春、梨花春、小红槽、鹅黄春、菊花酿……”王勃说到这里口中仿佛浸出酒香,唇舌一抿,现出回味无穷的神态,冲汤予继续说道:“生于大唐真是你我酒徒的幸事。” 汤予听着王勃所讲的种种名酒,徜徉在一片遐思之中。这些酒有的他曾经品尝过,有的却是头回听闻,不禁问道:“王兄弟说的酒难道都喝过不成?” 王勃面露得意,说道:“不错。” 汤予一脸赞叹,说道:“王兄弟好福气,如果我有生之年能饮遍天下美酒,也不枉活这一遭。” 王勃得意之色更甚,说道:“实不相瞒,在下幼年时在西京长安学医,长安城的各大酒坊我都是常客。后来王某科试及第,被授朝散郎一职,担任沛王府修撰,因而与沛王朝夕相处。沛王李贤亦是壶觞中人,朝廷的良酿署每月都会进献各国各地的美酒予他,我便近水楼台把当世名酒一一品遍。” 朝散郎是七品小官,王府修撰更是闲职,汤予也未放在心上。他本就好饮,听闻王勃尝尽世间美酒很是羡慕,略一思量,问道:“天下名酒繁多,王兄弟见多识广,觉得哪种佳酿才称得上当世第一?” 第78章 美酒美器 第七十八章美酒美器 王勃笑道:“这倒难讲,人的口味各异,喜好不同,而每种酒的品评标准也不一样,如何能说哪种美酒便是当世第一?”王勃说完静下心来思索片刻又说道:“这世上美酒虽多却不外乎两种,一是用稻谷稷麦酿造,可称米酒。二是用瓜果等物晾晒蒸制,可称果酒。我中土之酒多为米酒,域外诸国皆是果酒,像波斯的三勒浆,大食的马朗醇,林邑国的槟榔酒,诃陵国的椰花酒,西域的葡萄酒便是如此。” 汤予最厌恶那些鹰鼻凹目的胡人,听王勃讲到波斯、大食、西域番邦的酒甚是不屑,说道:“这些胡人未得教化,野蛮粗鲁如同野人,想不到酿酒之法也和中华大相径庭。哼,他们的酒哪里及得上我们的陈酿。” 王勃莞尔一笑,说道:“宋兄此言差矣,其实我中华最早酿制的酒也是果酒。古书中曾记载,夏商时已有人用樱桃、梬枣、亭柰(梨、苹果)制酒,只是瓜果不便存储,酿出的果酒也极易腐坏,又因时令气候限制每年可制酒的时间屈指可数,所以不及米酒适宜。后来古人造出了“曲蘖”,商王武丁曾言:若作酒醴,尔惟曲醴。有了酒曲这宝物,酿出的米酒香气四溢,醇厚柔绵,回味悠久,是以我中华多用谷米为料。西域的葡萄酒口感绝伦,而酒香和回味却较我中华的米酒差上一筹,二者可谓各有千秋。” 汤予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王勃又同汤予对饮了数碗,汤予想到一事,说道:“昔日我在长安小住,曾喝过西域的葡萄酒,只觉味道平常不过如此,未及王兄弟所言这般出众。” 王勃酒意渐酣,哈哈大笑道:“西域的葡萄酒亦分极品、上品、中品,市井巷陌能喝到的不过是上品、中品,那极品的葡萄美酒需采摘最最上等的葡萄,再三晒三蒸三酿方可成酒。酒虽成却不能用坛罐保存,否则酒中带有土味,只能装入特制的木桶中,再放入窖内慢慢养出酒味,少则十载,多则百年。一斗极品的葡萄美酒价值千金亦不稀奇。汉末时孟佗以一斛葡萄美酒贿赂大太监张让,竟得了凉州刺史的官职,可见其何等珍贵……” 汤予啧啧称奇,插言道:“一斛酒居然可以换来一个刺史,真是天下奇闻!” 王勃思绪飘向远方,忆起陈年旧事,继续说道:“我十六岁应试及第,当今天子亲赐御酒,便是西域番国进贡的“芙蓉萼”,现在回想那甘美的酒味仍是无法忘怀。” 汤予看王勃陶醉的神情有些好笑,王勃抬手一碗酒下肚,高声说道:“但我喝过最好的葡萄酒却非产自西域,而是我大唐的“醽渌翠涛”。酿此酒之人技艺无与伦比,真称的上天下第一!” 汤予始终以为世间的葡萄酒皆是西域诸国的,不料中土也有人可制,而且听王勃之言此人还是一位旷越古今的酿酒大师,连忙问道:“这人是谁?” 王勃眼神中露出尊敬之情,说道:“讲出来宋兄可能不信,他就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郑国公魏征。” 魏征的大名人尽皆知,他的事迹早传遍天下,可汤予万万没料到堂堂的大唐宰相,以勇于谏言闻名于世的魏征居然还会酿酒。他一脸吃惊的看着王勃,说道:“魏征?这……这真是奇事一桩。” 王勃说道:“我若没有亲口饮过那醽渌翠涛,也会和宋兄一样是不信的。” 不仅汤予连坐在一旁的惠能都觉难以置信。王勃说道:“葡萄有轻身延年,耐饥忍寒的功效。我中华虽然地大物博,物产丰富,但自古却无葡萄。葡萄一物是西汉时随葡萄酒一同传入中土的。后太宗皇帝喜饮葡萄酒,遂下旨在皇宫御苑里广泛种植,还亲自酿酒。楚王好细腰,宫人多饿死,吴王爱勇士,国人多伤疤。上行下效,一时间文武群臣尽皆效仿,其中尤以魏征所酿的葡萄酒甘美无比,味道最佳。太宗皇帝品尝后赞不绝口,赐名“醽渌翠涛”,还即兴赋了一首《赐魏徵诗》。醽渌胜兰生,翠涛过玉薤。千日醉不醒,十年味不败。” 听到这里汤予才知宰相魏征酿酒是真。王勃双目微闭,略带伤感的说道:“魏征过世,其天下无双的酿酒技艺业已失传,实在是可悲可叹……” 汤予想到那日集英会雄魁袁天罡言及魏征一代名相,千秋金鉴,死后也免不了坟墓被毁,子孙不宁,心底暗暗感叹伴君如伴虎,帝王喜怒无常,官职越大越难得善终。功名利禄如过眼云烟,可偏偏世人都喜权势,真是可笑至极。 王勃接着说道:“醽渌翠涛存世极少,且都收藏于皇宫内院中。有一年岁除之夜沛王殿下设宴相邀,席间沛王令人取来一壶醽渌翠涛,那醽渌翠涛倒在夜光杯中饮下,真是酒遇杯而味显,杯因酒而名着,两者相得益彰,堪称举世无双!” 汤予想象着那日王勃痛饮美酒的情景,满脸艳羡之色,说道:“常听人说起夜光杯却未亲眼得见,一个酒杯居然可以在夜里放出光华,还真是有趣。” 王勃看着汤予爽声大笑道:“夜光杯不是夜明珠,哪里会发光?” 汤予少年时家贫,连温饱都成问题,后仗剑闯荡江湖虽增长了见识阅历,但终与世家子弟相距甚远,尤其他性格偏激还带些许自卑,对奇珍异宝每每不屑一顾,此刻听王勃发笑知自己闹了笑话,脸颊蓦的变得通红。 王勃和汤予不同,他生于名门望族,书香门第。祖父王通是前隋时期的大儒,隋炀帝杨广曾备重礼请其到帝都洛阳的学士府、国子监开堂讲学,又先后数次封其官职。王通的学生遍布天下,不少都是朝中重臣,杜淹、温彦博贞观年间官至宰相,至于刺史、将军更是不计其数。王勃的叔父王绩亦是当代大才,开唐五言律诗之先河,人称“斗酒学士”。故而王勃自幼所用所识俱是寻常百姓难得一见的奢华之物,但他豁达宽厚,从不趾高气扬,盛气凌人,乍见汤予一脸窘态知自己不慎失言,连忙举杯同汤予对饮一杯,说道:“夜光杯乃是用美玉制成的酒器,古称“白玉精”。西域诸国除了葡萄酒还盛产白玉,玉质润如羊脂,温中且寒,用其做成的酒杯质地光洁,一触欲滴,倒入葡萄美酒酒色晶莹剔透,尤其在皓月的映射下,琼浆透过玉璧熠熠生辉,所以得了“夜光杯”的雅名。因白玉杯易损又多为古器,现西域诸国已用天山的翠玉制杯,杯成后其色黑赛乌漆,墨绿似翠,纹饰天然,杯薄如纸,光亮似镜,用其斟酒甘味香醇,日久不变。” 汤予只对酒感兴趣,哪里懂得这些风雅之事,听得一头雾水,说道:“喝酒便是喝酒,哪里用的着这些讲究。我看用玉杯喝还是用木杯、铜杯也没什么分别。” 王勃已有八分醉意,正是酒兴最浓之时,遂说道:“美酒配美器,一能增酒色酒香,二能添饮酒之乐。《汉书》有曰:酒为百礼之首。夏商时祭祀频繁,每逢重大宴会必使“樽”为酒具,樽、尊同意,可见在古时饮酒即是一件考究之事,马虎不得。” 汤予不再出言,心底却不以为然,暗道:“只要喝得高兴,管他用什么杯。” 王勃和汤予又连干了数碗酒,桌上桌下摆满了空空的酒坛。王勃仿佛想到什么,脸色一下子变得忧伤,朗声诵道:“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觏闵既多,受辱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摽。日居月渚,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王勃念毕,悲不自胜。 这首诗是《诗经》中的名篇《国风-邶风-柏舟》。汤予肚子里的墨水全倒出来都没有三两,也不晓得王勃讲些什么,可见王勃忽的双眉紧锁,愁容不展,不由得问道:“方才我和惠能师傅刚进酒肆就看王兄弟闷闷不乐似怀心事。你我虽然初识,但王兄弟不妨说出来,或许在下能尽些绵薄之力。” 王勃苦笑一声,说道:“多谢宋兄的美意,我观宋兄细腰乍背,英气逼人,必是本领高强的英雄豪客,但在下的事却非宋兄能处置的。” “喔”,汤予说道:“说来听听。” 王勃低头说道:“王某不才,自幼饱读诗书,未及弱冠便应试及第得了官职,乃是大唐最年少的朝廷命官。经朝中大臣举荐,当今天子令我担任沛王府修撰。沛王李贤待我甚厚,哪知有一次沛王殿下与英王李哲斗鸡取乐,命我写一篇《檄英王鸡文》以此助兴。我领命而行,文中之言不过是戏谑玩笑,却被奸人传于皇帝之手。圣颜不悦,将我逐出京都。”王勃讲到这里长叹一声,想了想接着说道:“后来我路经虢州,我的一位挚友姓凌名季友恰在此地为官,他听闻我的际遇替我不公,为我在虢州谋了一个参军的差事……想来是王某命中多舛又放浪不羁,不善和人相处得罪了同僚,这些奸小之徒竟栽赃嫁祸,诬陷我藏匿罪犯,我也因此下狱。此事最后虽然水落石出还了我清白,但我也丢了官职还连累家中老父远谪南荒之地……”王勃想到父亲泪如泉涌,说道:“怜我悬梁刺股,囊萤映雪,才小有成就得了一官半职,岂料年纪轻轻就两次丢官,尝尽人情冷暖,宦海沉浮。而今报国无门又祸及家严,上天为何这般待我?”酒入愁肠,王勃讲罢泣不成声。 第79章 醉卧天地 第七十九章醉卧天地 汤予听王勃讲完,见王勃哭泣涕零,心头火起猛的一拍桌子站起身。王勃、惠能吓了一跳,王勃止住哭声,说道:“宋兄这是何意?” 汤予怒道:“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像个小女人般哭哭啼啼。” 王勃轻拭眼角,说道:“在下一时感伤,心中难过,宋兄莫怪。” 汤予哼了一声,说道:“怨天尤人,顾影自怜!人的一生岂能一帆风顺,每个人的背后都有辛酸苦辣,并不是只有你经历过曲折磨难……”汤予越说越气,伸手指向惠能又指了指自己,继续说道:“就拿我二人来说,所历之事哪个不比你苦上百倍,也没见我们像你一样。” 王勃低着头一言不发。汤予说道:“不就是丢了官职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芝麻绿豆大的事情却弄的好像天塌下来相仿。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人整日想着官、官、官,当官有什么好?无非就是贪污纳贿,仗势欺人,鱼肉百姓。岂不闻,仗义每从屠狗辈,为官俱是禽兽人!” 王勃抬起头,说道:“我并非因为罢官烦恼,而是苦于空负所学,报国无门……” 汤予冷笑一声,说道:“报国无门?难道不当官就无法报国了?好笑至极!自古以来官场就是最黑暗、最肮脏、最污秽的所在,就算光明磊落一身正气之人入了官场,也会耳习目染变得卑鄙下作,厚颜无耻。” 王勃不服刚想反驳,汤予又说道:“我知道你认为我讲的偏颇,有失公允。但你仔细想想,你为官多年可见过一件光明正大为国为民的事?你遭同僚陷害难道不是因为不愿和他们同流合污吗?” 王勃心头一颤,想起这些年所历所闻的种种龌龊恶浊确同汤予之言一致。汤予慢慢收了怒气,说道:“王兄弟才华横溢,博古通今,何必执念于官场?天地广阔,足以容王兄弟纵横驰骋,无需催眉折腰事奉权贵,自寻烦恼。” 汤予一句话点醒梦中人,王勃直如醍醐灌顶,心头巨震。自从他得了官职,每日卑恭屈节,谨小慎微,毫无半点人生乐趣。即便如此仍遭牢狱之灾被免官回乡。此刻汤予之言直击其心,王勃豁然开朗,开怀大笑,冲汤予施礼说道:“王勃受教了!宋兄的金玉良言,在下谨记于心。” 汤予忙还礼说道:“我是个粗人,不会讲话,若是有得罪之处,王兄弟还请见谅。” 王勃又是一阵大笑,说道:“宋兄虽不是读书人,可气度恢弘,洞若观火,所讲的都是精深的道理,称得上王勃之师!” 王勃边说边亲自为汤予满了一碗酒,说道:“王勃再敬宋兄一碗。”二人哈哈大笑,一饮而尽。 汤予、王勃又连喝了数碗,直把桌上桌下的酒坛喝的干干净净。王勃酒气上涌,醉意越浓,他站起身说道:“时辰已不早,王勃不胜酒力,我还要赶路不能再饮。今日和宋兄、惠能师傅偶遇于此,王勃如得师友。他日若能重逢再和两位大醉一场。”王勃说完又朝汤予、惠能施了一礼,走出酒肆。 汤予、惠能跟随在后,送出店门外。王勃从店前的栓马桩上解下一匹白马,摇摇晃晃的跨上马背。惠能见状说道:“王施主已醉,不如就在这里住下,明日再走不迟。” 王勃一摆手,说道:“不妨事,这些酒还醉不倒我。” 汤予不及王勃饮的多还算清醒,忙道:“惠能师傅所言极是,王兄弟酒后骑马甚为不妥,万一不小心坠马伤了筋骨……” 王勃大笑道:“我自幼就骑得劣马,熟识马性,宋兄无需多虑。”王勃说完双脚一扣马腹,白马一声嘶鸣撒开四蹄疾驰而去,眨眼间已不见踪影。 二人送别王勃回到店内,王勃虽走但汤予酒至半酣最是馋酒,于是又向伙计要来一坛酒想要自斟自饮喝个痛快,却被惠能拦下,劝其不可再饮。汤予无奈,只好悻悻结了酒帐和惠能继续赶路南行。 此刻已近申时,天空晴碧,纤云不染,远山含黛,微风和煦。虽是深秋但江南的天气并不寒冷,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让人觉得暖洋洋的舒适无比。汤予半醉半醒,脚下轻飘飘的好似踩着一朵浮云。他心情畅快话自然多了起来,和惠能一直讲个不停。说起刚才在酒肆中遇到的王勃,二人都觉此人风度翩翩,行事洒脱,既满腹经纶又没有文人墨客身上的酸腐之气,确是个有趣之人。 汤予、惠能边走边聊,不经意间已走出六七里路,就看前面不远的路边一群人聚拢一处对着什么物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仿佛发生稀奇古怪之事。事不关己,汤予也不多管闲事,大步流星从围观之人身旁走过。惠能跟在汤予身后,眼角朝人群中匆匆瞥了一眼,突然“咦”的一声停下脚步,面露惊异之色,拨开人群来至中央。汤予不解惠能因何驻足甚是奇怪,顺着惠能的身影瞧向人群,透过缝隙隐约可见一名白衣人仰躺在地上。 惠能俯身仔细端详地上之人,忙回身急唤汤予。汤予快走几步来到近前,亦是一声惊呼,冲惠能说道:“怎么是他?” 原来地上之人正是方才和汤予举杯痛饮的王勃。王勃酒醉,行至半路自马上坠落。幸亏他醉后无力鞭策马匹,故而白马奔的不疾,王勃虽然掉下马来倒未受伤,只不过把身上的白袍撕破。他昏昏沉沉,头痛欲裂,再被风一吹醉得更加厉害,直在地上挣扎了许久也未爬起身,最后竟睡了过去。 汤予、惠能起初以为王勃遭遇不测很是焦虑,后见王勃鼾声如雷身上也无伤情才慢慢放下心来。汤予喝散围观的众人,看着呼呼大睡的王勃不禁笑道:“有趣,真是有趣。” 惠能说道:“你把人家喝得烂醉如泥,不醒人事,还有心思发笑。” 汤予一脸无辜,说道:“这怎能怪我。” 惠能稍一思量,说道:“依你看现在该当如何?” 汤予又笑道:“萍水相逢,非亲非故,我看不如就把他扔在这里,你我继续走我们的路。你觉得怎样?” 惠能双手立于胸前,施礼说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王勃施主酒醉,若是弃之不顾遇到野兽歹人坏了性命,岂非你我之过。我佛慈悲,出家人……” 汤予哈哈大笑,说道:“我和惠能师傅开个玩笑。王勃兄弟和你我缘份不浅,适才又因同我饮酒才醉卧于此。汤予既然遇见怎能置之不顾。”汤予说完伸手推了王勃几下,王勃一动不动跟死猪相仿。汤予好气又好笑,说道:“这小子倒睡得香甜。” 惠能也笑道:“不如先寻个客栈住下,好让王勃施主醒酒歇脚。” 汤予点头应道:“如此最好。”说到这里汤予举目四顾,又说道:“他的白马跑到哪里去了?” 惠能朝周围看了看,哪里有白马的半点影子,遂说道:“这条路行人络绎不绝,我瞧王勃施主身上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想来定是刚才有人趁他浑然不知之时偷走他的钱财,至于那匹白马或是跑的不知去向,亦或是已被人牵走。” 汤予张口骂了几句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他骂完想了想,不情愿的曲下双膝对躺在地上的王勃说道:“谁让我同你喝了一场酒,也罢,今天我就替那白马驮你一次。” 惠能笑道:“酒之一物耗损钱粮,又能乱性使人无法自制,故而佛祖常劝导世人戒除酒习。你既然喝了这穿肠毒药,便该遭这一罪。” 汤予佯怒道:“你这和尚只知道取笑我,还不帮我一把。” 二人边说边将王勃扶到汤予背上,王勃仍是鼻息大作,丝毫没有醒转的样子。汤予背着王勃转了一圈,说道:“这附近哪里有客栈?” 惠能手搭凉棚朝前方望了望,说道:“前面十里二十里未见得会有客栈,再说也不知王勃施主去往哪里。天色渐晚,依我看还是先回方才的酒肆,明日再做定夺。” 汤予听惠能讲的有理,转头对伏在肩头熟睡的王勃说道:“适才在酒肆好言劝你歇息一晚,你非说这些酒奈何不了你。又劝你酒后骑马颇为不妥,你又言自幼骑得劣马熟悉马性。结果怎么样?还得走回头路不是。” 王勃哪里听得见汤予之言,汤予接着说道:“王勃兄弟,我好心背你,你可不要恩将仇报吐在我的身上,脏了我的衣服。” 惠能一手提着禅杖一手拿着汤予的剑囊,听汤予嘟嘟囔囔,说道:“吐你一身最好,让你知道酒的危害,趁早戒了这狂水。” 汤予爽声笑道:“戒酒?若不饮酒人生还有何乐趣?你是方外之人,哪里懂得酒的妙处。” 二人有说有笑往回而行。汤予尽管武艺高强,但背着一个大活人走了六七里路,又刚刚喝了不少酒,也甚觉疲累。 时候不多,汤予、惠能已至酒肆外。店中的伙计出门相迎,见是二人去而复返,一脸诧异,又看汤予身后背着一人乃是刚才在店中又饮又诵的王勃,更觉奇怪,喃喃道:“几位客官怎么……” 汤予忙道:“要一间宽敞的上房,再速速弄些醒酒汤来。” 伙计是个机灵之人,一听既猜出其中缘由。说道:“三位客官莫急,后面便有上房。”伙计说着当先引路,汤予背着王勃跟在伙计身后。伙计走了几步瞧了瞧王勃,说道:“至于醒酒汤吗,小人觉得还是免了吧。那醒酒汤需趁热喝下,这位客官睡得如此香沉,就算天上打下炸雷都未见得能醒,怎么喝得下去。” 汤予、惠能进了客房,那房间倒是不小也还干净。汤予把王勃放在床榻上,长长喘了一口粗气。伙计又问汤予和惠能有什么吩咐,汤予叫伙计准备些清水、汗巾,然后摸出一小块碎银赏给伙计。伙计得了银子欢天喜地的去了,不多时一样样的送到汤予房中。 第80章 义结金兰 第八十章义结金兰 汤予爱酒,算不上嗜酒如命但也时常醉上一场,体会一下虽无挥金事,醉中轻王侯的感觉,故而对醉酒之事甚是了解。果不其然,王勃喝得酩酊大醉,先是在房中酣然大睡,后来突然毫无征兆的醒了过来,满嘴胡言乱语,不停的讨要酒喝。等汤予、惠能费尽口舌劝他躺下好好睡上一觉,王勃又开始呕吐不止。这一吐真称得上翻江倒海,狂泻千里,整个房间被弄的到处都是污秽之物,充斥着刺鼻难闻的气味。汤予、惠能没办法只好替他清洁收拾。王勃吐完睡,睡完吐,一直折腾到深夜才消歇下来,把二人累得精疲力竭,苦不堪言。 第二日清早王勃酒醒,只觉口干舌燥,昏头胀脑。昨天醉后之事他丝毫记不起,乍见自己身处陌生的房间又见汤予、惠能在侧,惊讶不已。 汤予看王勃醒来,笑道:“王勃兄弟咱们又见面了,可还认得我二人?” 王勃挠挠头一脸茫然,说道:“宋兄、惠能师傅,我这是在哪里?” 汤予一拍王勃肩头,说道:“昨日你在此地痛饮了五六坛美酒,难道这么快便忘了?” 王勃四下瞧了瞧,说道:“原来是那乡间酒肆,可我怎么会在这里?” 汤予也曾有过醒酒后把之前的事忘的干干净净,看王勃神色迷惑,遂说道:“王勃兄弟,昨日你离开酒肆后不慎坠马醉卧路边。幸好我二人经过,见你人事不省只能把你背回酒肆休息一晚。” 王勃顺着汤予所讲,努力回想却仍对昨日之事记之不详。汤予笑道:“昨夜你伤酒吐得到处都是,我和惠能师傅为你擦拭清理又好言劝慰,你才睡下。难道这些你连一点都不知道?” 王勃情知昨夜自己失态,不禁脸上一红,忙道:“多谢宋兄和惠能师傅。若不是二位,恐怕王勃现下还躺在荒郊野岭,说不准已经喂了豺狼虎豹……” 汤予笑道:“举手之劳,王兄弟不必客气。” 王勃笑了笑,低头看自己的衣衫上多了几个大洞,袖口和膝盖处俱有破损,联想昨日坠马的惨状不免心有余悸。忽的他猛然记起一事,问道:“宋兄把我带回酒肆,可曾见到我的佩剑?” 汤予摇了摇头,说道:“佩剑?我只看你乘马而走,那匹白马现在不知所踪,至于剑我倒未曾留意。” 王勃面现焦急之色。汤予说道:“王勃兄弟难道少了东西?” 王勃急道:“白马倒不打紧,宋兄昨日在酒肆中与我对饮时,是不是看到我腰间佩戴着一柄古剑?” 汤予一边思索一边说道:“好像是有……又好像没有,我着实记不清了。” 惠能接言说道:“不错,小僧瞧得清楚,王施主昨日确有一柄剑佩挂在腰间。” 王勃说道:“在下被朝廷罢官,亦连累家父遭贬。我心中愧疚难安,知家父喜欢古剑,故而费尽波折才求来这柄“兴国”剑送给家父……” 汤予说道:“兴国剑?这剑的名字倒起的响亮。” 王勃说道:“说起来兴国剑也算不上一把名剑。南朝道教茅山一派的宗师陶宏景所着《古今刀剑录》中曾有记载,东晋成帝司马衍四岁继位,其母庾文君临朝听政,为祈求兴国安邦,天下繁和,特聚国内十大铸剑名家铸剑一十三口,取名“兴国”。家父忧国忧民,以天下为己任,常怀济世安民之心,所以最喜欢太平、乐业、政通、人和这样的词语。此次我罢官下狱,殃及家父被贬至南荒之地,故而才花重金从一位朋友处购得一柄兴国剑,想借家父寿诞之机送给家父聊表寸心……” 惠能看王勃神色张皇,说道:“昨日王施主坠马,那条路行人众多,我们赶到时见王施主身上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你所骑的白马也早已不知所踪。后来我二人怕你摔伤,为你查验伤情,却并未在你身上发现任何物事,想来应是过路人中有些宵小之徒贪图钱财,顺手牵羊,趁你熟睡把你的财物搜刮一空……” 汤予接言说道:“必是如此!这些鸟人遇到有人坠马不但不帮忙,反趁火打劫真是天理难容。若是落在我的手里,非要狠狠教训他们一顿。” 王勃郁郁寡欢,汤予知他遗失心爱之物不免难过,又说道:“王兄弟无需忧虑,我二人帮你把剑寻回也就是了。” 王勃默然无语,过了半晌张口说道:“多谢宋兄,可那歹人得了财物早已逃之夭夭,又去哪里寻找?再说家父寿诞已近,拖延的久了更是不妥。” 汤予刚想再讲,王勃叹了口气说道:“不过一些身外之物,还是算了吧。……唉,吃一堑长一智,酒之一物最是误事伤身,害人匪浅。” 昨日王勃饮酒时的豪情壮志和妙语金句犹在耳畔,岂料仅仅一夜便痛陈酒的不是,汤予暗觉好笑。 王勃站起身眼神一变,朗声说道:“平生不止酒,止酒情无喜。终觉止为善,今朝真止矣。我王勃自今时起再不饮一口酒,誓要戒除顽癖,免得害人害己。” 这世上最可笑的话一是情侣间的海誓山盟,二是酒徒戒酒时的誓言,越是好酒之人越容易把戒酒二字挂在嘴边。王勃所念的诗是东晋名士陶渊明的名篇《止酒》,汤予哪里懂得,但他每次大醉后也曾信誓旦旦的嚷着戒酒,汤予重信守诺,言而有信,只是在戒酒一事上每每食言而肥。现在听闻王勃要戒酒,瞧着王勃一本正经的样子,汤予忍不住哈哈大笑。 王勃失了古剑、白马、连同所带的财物,此刻除了身上的衣衫可说孑然一身,心情沮丧到了极点,骤然见汤予笑得开心不觉有气,问道:“宋兄因何发笑?” 汤予答道:“不瞒王勃兄弟,听你讲要戒酒,我忽然想到几年前有一次我在齐州最大的酒楼云霄阁饮酒,酒醉后因银钱不足想用剑抵偿酒钱,却被酒楼老板带人暴打了一顿,还把我扔到酒楼后面的阴沟里躺了一个晚上。第二日酒醒我便同王兄弟今日一般立誓戒酒,但没过了两日我得了几枚通宝,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最近的酒铺买来一大坛烈酒痛饮一番。”汤予回忆起往事,一脸苦笑道:“细细算来,我立志戒酒的次数早已满百,却无一次成功,不知道王勃兄弟是否也和我一样。” 王勃闻听汤予之言想到自己,他又何尝不是如此。戒酒、戒酒、戒酒,这狂水到底戒了多少次他早就记不清楚。人都有一个共性,在自己痛苦时知道有人和自己一样痛苦,那痛苦就会减半。王勃因酒误事,遗失了欲送给父亲的兴国剑,倍感羞愧。可听说了汤予酒醉后的丑事,心里的愧疚便渐渐减轻了许多,而且不知不觉间和汤予更亲密了不少。 汤予看王勃神情不似方才那般凝重,说道:“还不知道王勃兄弟要去哪里?” 王勃想了想,说道:“家父现在交趾,我欲先往新州再经水路赶奔交趾与家父团聚。” 汤予听到新州之名蓦地一喜,和惠能对视一眼,朝王勃说道:“这真是太巧了,我二人也要去新州,你我刚好同路。” 王勃此时失了盘缠身无分文正暗暗发愁,听汤予之言亦是高兴,说道:“原来宋兄和惠能师傅也去新州,在下跟二位还真是缘份匪浅。” 汤予喜道:“既然我们都往新州不如结伴而行,王勃兄弟意下如何?” 王勃本有此意,听汤予相邀,说道:“如此最好,只是……” “只是什么?”汤予看王勃欲言又止,问道。 王勃神色尴尬,说道:“只是我钱财尽失,囊空如洗,若与宋兄、惠能师傅同行会给二位带来麻烦……” 汤予展颜笑道:“这算得了什么,不过小事一桩。我所备川资充裕,足够你我三人使用。” 王勃推辞道:“在下和宋兄萍水相逢,怎能让宋兄破费钱财……” 汤予拦住王勃之言,说道:“王勃兄弟莫要客套,如不是因为和我一起饮酒,王勃兄弟也不会坠马遭人偷窃。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倾囊相助。” 王勃还要推辞,汤予急道:“你我既然同往新州想来定是天意,方才王勃兄弟还说咱们缘份不浅,怎么反倒扭捏起来。” 王勃见汤予一片赤诚也不再谦让,说道:“既然如此,王勃就谢过宋兄和惠能师傅了。路上的一切花销用度容我日后相还。” 汤予看王勃应允更是欢喜,说道:“王勃兄弟说哪里话,你若再这般见外就是看不起我二人。” 王勃十分感动,瞧了瞧汤予又瞧了瞧惠能,只觉和二人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之感。他心底忽然闪出一个念头,向汤予和惠能施了一礼,说道:“宋兄、惠能师傅,王勃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汤予一愣,不明王勃欲言何事,说道:“王勃兄弟有事尽管开口。” 王勃略加思量,说道:“我观二位仗义豪爽,气宇不俗,绝非凡夫俗子。王勃万分仰慕,想和二位结拜为兄弟,不知宋兄和惠能师傅可有此意?” 汤予没想到王勃所讲之事竟是结拜,不禁大感意外,支支吾吾的说道:“这……这……” 王勃见状,急道:“难不成宋兄嫌我高攀,不愿……” 汤予和王勃非常投缘又喜王勃博学多才,风度潇洒,忙摆手说道:“王勃兄弟勿要多心,此等美事我求之不得……”汤予边说边看向一旁的惠能,想要征询惠能的意思。 惠能理会汤予之意,双手合十说道:“王勃施主人中龙凤,能得王勃施主垂青贫僧三生有幸。只是贫僧已遁入佛门,四大皆空,俗世红尘中的种种早和贫僧无关,至于结拜之事还望王勃施主见谅。” 王勃闻言哈哈大笑,说道:“惠能师傅所言差矣。佛门中人也是人,并非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佛家的修行真谛也不是让人断绝一切情感,若是这般理解便是曲解了佛祖的本意。再说佛家五戒,十善中的各种戒律中可有一条是不准和人结拜的?” 惠能沉吟道:“这倒没有……” 王勃说道:“佛祖曾言:众生平等。可见在佛祖眼中本就没有俗世中人与出家人的分别。若强行将其区分开来,便落了下品。” 惠能默不作声。王勃接着说道:“《金刚经》中有言: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起,万发缘生,皆系缘份。佛家最重缘之一字,而你我三人即是有缘之人。惠能师傅觉得我讲的可对?” 王勃所说,惠能字字听的清清楚楚,心中将王勃的话反复琢磨。他本就是个通彻之人,半晌过后终于又施了一礼,说道:“王勃施主之言饱含大智慧大道理,贫僧受教了。” 汤予喜形于色,说道:“如此说来你是同意了。” 惠能笑而不语。王勃大喜过望,说道:“那你我就在这里结拜为兄弟。” 汤予说道:“王勃兄弟无需着急,应先选个吉日,再买些香烛贡品……” 汤予话未讲完,王勃说道:“择日不如撞日,只要你我心意至诚,那些繁文缛节理会它作甚!” 汤予做事随心使然,想不到王勃更是洒脱不羁,其个性深合汤予之心,遂说道:“也罢,就依王勃兄弟之言。” 汤予说完,三人各把自己的生辰报出。王勃年纪最幼,为弟。汤予比惠能小了两岁,排行次之。惠能最长,为兄。三人分出长幼,跪倒在地对天盟誓,结为异性兄弟。 礼毕,三人起身,脸上都是兴高采烈,喜气洋洋。其中最高兴的当属汤予,他性格孤僻执拗,虽闯荡江湖日久但一直独来独往,连个朋友也没有,今天突的凭空多出两位兄弟,自然欢喜无限。 既然已是异姓手足,汤予便不再隐瞒,把自己的真实姓名告知王勃。王勃虽不是武林中人,可汤予于泰山绝顶同剑神李承继斗剑,后夜入行宫盗取七星龙渊剑的事早传遍天下,王勃见多识广焉能不晓。得知刚刚结拜的哥哥居然是天下第一剑客的汤予,他不由得惊喜交加,连呼意外。 大喜之日怎能无酒助兴,汤予唤来酒肆中的伙计多给他银钱,命他速去准备酒菜。伙计昨日跟汤予、惠能为王勃忙了一个晚上,听说三人又要酒喝,心里暗暗好笑,但既然得了银子也管不了那许多。王勃昨夜伤酒又才发愿戒酒原不想饮,可拗不过汤予也不好驳了面子,只得硬着头皮陪在汤予身侧。然而三碗酒下肚,王勃的酒性亦被勾起,戒酒的誓言早抛到九霄云外。二人杯斛交错,大快朵颐,喝得比昨日还多,又是一场大醉。 第81章 洪州之行 第八十一章洪州之行 人逢喜事精神爽,汤予得了惠能、王勃两位兄弟,心情大好。虽然他性格孤僻古怪,看起来非常冷傲不易接近,其实汤予为人善良爽直、仗义慷慨,你若诚心待他,他甚至愿意将自己的心掏出来对你。 王勃失了白马只能同汤予、惠能一样徒步而行,他天生身体羸弱经不起劳累,汤予看在眼里于心不忍,欲为他买一匹马或租一辆车代步。不过王勃执意不肯,宁愿走路也要陪在二人身边。汤予无奈,只好作罢。 两位兄弟中惠能沉稳冷静、不苟言笑,但每说一语都饱含哲理,蕴意无穷,使人豁然开朗,茅塞顿开。而王勃更是博古通今,见多识广,再加上他口才极好出口就是文章,一件平淡无奇的事情从他嘴里讲出来立刻变得引人入胜,扣人心弦。跋山涉水虽然辛苦,可一路上三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纵情山水,倒也逍遥快活,不一日已至江南道的洪州。 洪州古称豫章、洪城,其西接西山,北望梅岭,赣江横贯东西,城外有湖,城内有水,山环水绕,风光绮丽,自古就有物华天宝,江南水乡的美称。 此时天近晌午,晴空万里,秋风乍起,摇曳着路边的香樟。汤予三人穿城而入,就见城中披红挂绿,各家各户悬灯结彩,路上行人也都是笑逐颜开,兴高采烈,仿佛有什么大喜事一般。汤予暗暗纳闷,他去过的州城不少,单论繁华洪州和西京长安、东都洛阳差距不小,可这份喜气却是两地所不及。 王勃同汤予一样疑惑,不由得问道:“今日非年非节,怎么洪州城中倒比过年还要喜庆热闹许多?” 汤予东瞧瞧西瞅瞅,说道:“这真是怪事一件,我方才还在奇怪,难不成这里的风俗和江北有什么不同?”汤予说完转身又朝身后的惠能问道:“大哥你是南方人,是否知晓?” 惠能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看样子是洪州城有大喜之事。……要说一户人家嫁娶添寿倒说的通,可一城之人都有喜事却又是为何?” 三人甚感疑惑又不好在路上拦下行人问个究竟,方巧走了没几步只见街边闪出一家酒店,汤予、惠能、王勃一早赶路走了大半日,腹中空空正想饱食一顿,便来到酒店中寻了一张桌子坐下。酒店的伙计过来招呼,汤予给惠能点了一碗素面又胡乱要了几个小菜和一坛老酒。伙计一一记下忙去准备,不多时一样样端了上来。 汤予抓起一个馒头,吃了几口桌上的菜肴,朝伙计问道:“小哥,你这洪州城内张灯结彩,欢天喜地,不知所为何事?” 伙计刚要去忙,听汤予相询回过身说道:“三位客官不是本地人吧?” 王勃答道:“不错,我们是远路而来的旅人,途经洪州见城中一片喜气颇为好奇。” 伙计又问道:“原来三位是过路的客人。入城时三位客官难道未曾留意城门口张贴的榜文?” 汤予三人互相看了一眼,说道:“当时走的匆忙,倒是没有留意。” 伙计脸现得意之色,说道:“这就难怪了。三位客官有所不知,今日我洪州城有一桩天大的喜事!” “喔”,汤予忙道:“什么喜事?” 伙计说道:“我洪州城中原有一处绝佳的所在,名曰“栖凤楼”,因它是滕王殿下修建,洪州百姓又称它为“滕王阁”。那滕王阁历经风雨,年久失修,后阎伯屿大人调任洪州都督,特地拨出巨资派遣民夫将滕王阁整饰一新。一个月前阎大人张贴榜文,邀请江南才子于今日共聚滕王阁上,为新修缮的滕王阁作序一篇,以壮声色。” 汤予听罢满不在乎,说道:“不过新修了一座楼,有什么大不了的,也至于全城兴师动众,搞出一副普天同庆的样子?” 伙计看汤予不以为然,忙说道:“客官你不知道,阎大人在榜文上写的清清楚楚,如有人能写出一篇绝世美文,为滕王阁、为洪州增光添彩,官府愿以千金相酬,并且洪州城的所有店铺百姓俱免赋税半年,故而大家才如此欢喜。” 汤予恍然大悟,伙计说完又去招呼别的客人汤予边吃边说道:“滕州有一座滕王阁,听说是滕王李元婴在滕州时所建,数年前我在齐鲁之地游历倒也见过。怎么这里还有一座,难道天下居然有两座滕王阁?” 王勃说道:“正是。李元婴是高祖皇帝第二十二子,生于帝王之家,从小受尽宠爱。高祖皇帝驾崩,太宗皇帝封其为滕王,食禄滕州。其人骄奢淫逸,纵容无度,为供自己享乐特在封地建了一座高楼,网罗珍宝美女于其中。二哥在齐鲁之地所见应是此楼……” 汤予点了点头,说道:“那这里的滕王阁又是怎么回事?” 王勃说道:“滕王李元婴在滕州时仗着自己的身份干了不少坏事。百姓们怨声载道,太宗皇帝无奈之下只好把他贬往洪州。谁知李元婴不思悔改,依旧我行我素大兴土木,再建了一座新的滕王阁。” 听到此处汤予放下手中的碗筷,冷哼了一声。王勃不曾留意汤予神色有变,接着说道:“讲起来这个滕王李元婴也算是一位奇人。他生性淫邪最喜欢玩弄人妻,弄的天怒人怨,但又潇洒倜傥,玩世不恭,颇有些脱俗之气。而且其人才华横溢,尤善丹青之术。我在英王府时有幸得见他绘的一幅《蛱蝶图》,真是典雅俊逸,笔墨华滋,堪称神品!” 王勃言下之意对滕王李元婴颇为赞赏,汤予不觉有气,说道:“这些皇亲国戚、官家子弟,欺男霸女,为所欲为,没一个好东西!百姓们辛苦劳作尚且吃不饱穿不暖,而他们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却仗着有一个好爹整日锦衣玉食,穷奢极欲!民脂民膏都用来养活这些禽兽,实在是没有天理!” 王勃虽同汤予相处时日不长,可从其言谈举止中已知他最讨厌奢靡之事,连忙说道:“二哥无需生气,一个人作恶太多必遭天谴,此乃天道。” 汤予气道:“适才你说滕王李元婴最喜人妻,想来有无数良家女子遭其凌辱,若这世间真有天道,那为什么像滕王李元婴之流无法无天,作威作福,却不受半点惩罚?” 王勃暗道:世上哪有真的公平公正可言,帝王官宦岂可与普通百姓相提并论?不过王勃深晓汤予的脾气不愿跟他争执,敷衍道:“想是时候不到,哥哥岂不闻恶贯满盈之说。” 汤予止了怒气吃了几口饭菜抬头又想再说,却看王勃若有所思,似有心事。汤予奇怪,问道:“走了大半日,三弟难道不饿,还是饭食不合胃口,怎么……” 王勃回过神来,说道:“二哥,现下有美事一桩,小弟我想去得些富贵……” 汤予一皱眉,说道:“美事?富贵?” 惠能在旁说道:“若贫僧没有猜错,王施主是不是想往滕王阁走一遭?”惠能虽和汤予、王勃结为兄弟,却仍以旧时称呼相称二人。 王勃哈哈大笑道:“还是大哥聪明,知我所想。” 汤予一愣,随即明了,说道:“难不成你听伙计所说官府求文,动了那千金相酬的心思。” 王勃笑容满面,说道:“不错,小弟酒醉失了盘缠,多亏遇到两位哥哥,一路上吃喝用度皆仗兄长出资,我常感愧疚。小弟手无缚鸡之力,除了舞文弄墨也没别的本事,今日有此机会得些银钱,再不用连累两位哥哥。” 汤予说道:“兄弟说哪里话,你我既已结拜就是亲生手足,何必如此见外。我所备川资充足,兄弟犯不着……” 王勃一摆手,说道:“二哥不是小弟见外,你是习武之人自然知道一个道理,武学之道,勤字为先,躲懒一日便弱了一分。同样,文之一道也是这般。此前小弟每日写诗作赋,乐此不疲,近日却百无聊赖,无所用心。现下正好将所学所长派上用场,免得生疏了技艺。” 汤予沉思片刻,说道:“我知道兄弟满腹经纶,可滕王阁是李元婴这厮的享乐之所,兄弟替他做文章,岂不辱没了自己。” 王勃又是一阵大笑,说道:“二哥此言差矣!李元婴虽然荒淫,但滕王阁不过是一座楼,何错之有?再说滕王李元婴早不在洪州,滕王阁也已荒废许久。今日洪州牧乃是阎伯屿阎大人,我曾听人说过这位阎伯屿大人,此人为官公正清廉,算得上一位好官。适才店中伙计也说阎大人重修滕王阁是为洪州谋福谋利,况且榜文上写的明白,若得绝世美文,洪州百姓可免赋税半载。以举手之劳换百姓安乐,这等美事王勃怎能错过。” 汤予厌恶权贵,不愿王勃为滕王阁写什么狗屁文章,可听王勃讲的头头是道不禁也觉得他言之有理,遂说道:“如能免除百姓们的税赋当然是天大的好事,只是今日江南才子尽聚滕王阁,兄弟能否有把握拔得头筹……” 王勃神情无比自信,剑眉一挑朝汤予说道:“二哥是怕我输了文采,比不过旁人?” 汤予忙道:“三弟别多心,我绝无此意……” 王勃连声说道:“二哥请放宽心,不是我夸口,若论寻章摘句,遣词修文,当今天下舍我其谁!” 不经意间王勃豪气四射,惹得汤予也精神为之一振,把桌前的碗筷一推,说道:“既然兄弟十拿九稳,事不宜迟,你我这就动身去往滕王阁。”汤予起初不愿意,可一但转过念头比王勃还要着急。 王勃、惠能相视一笑,惠能说道:“就算要去,吃完饭再去也不迟。” 汤予急道:“不吃了,不吃了。若去得晚了被旁人捷足先登可是不好。” 王勃笑道:“二哥莫急,岂不闻姜太公在此,诸神退位。” 第82章 滕王阁序 第八十二章滕王阁序 王勃听闻官府千金求文,欲往滕王阁一显身手。兄弟三人简单吃喝后,向伙计问明滕王阁所在,出了酒店径直朝东而走。不多时远远便看到一座巍峨的楼宇显现在半空之中。那楼宇高耸入云,三人虽已望见却又走了半晌才至楼下,整座滕王阁尽收眼中。滕王阁楼下有台,占地硕大,台高数十丈,主楼座落其上,外观三层,每一层又分明暗上下,雕梁画栋,碧瓦红檐,壮观华美,千古罕有。汤予、王勃走南闯北,博物多闻,可乍见此楼仍是不禁暗暗赞叹,这座滕王阁真称得上天下第一高楼,世间之楼无出其右者! 三人一边不住称赞一边踏上台阶,此时台上聚满了人群,多为富家公子打扮,一个个华衣锦服,风度翩翩,皆是江南各地的风流雅士,骚人墨客。 王勃绕着滕王阁游览一圈,信步来至正门处。守门的小吏拦下王勃,上下打量。王勃的衣衫酒醉坠马时已撕扯的不成样子,尽管汤予为王勃买了一件新衣,但却不及原来的白袍华贵得体。小吏看王勃一行三人粗衣布鞋不免轻视,尖声尖气的说道:“三位是什么人?来此做甚?”语调中满含不屑。 王勃一拱手,说道:“在下王勃,听闻阎大人出榜为新修缮的滕王阁求文,故特来此想要撰文一篇,请阎大人指点一二。” 小吏不识王勃之名,伸出单手说道:“原来你也是慕名献文的,可有阎大人的请柬,拿来我看。” 王勃微一皱眉,说道:“请柬?这倒没有。” 小吏摆摆手,说道:“阎大人有令,若无请柬便不能入内。” 王勃一愣,说道:“不让入滕王阁,我如何写得文章又如何请阎大人品评?” 小吏哼了一声,说道:“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汤予听小吏之言,喝道:“官府张榜时并未讲要什么请柬……” 小吏又冷哼一声,抢言说道:“请柬是阎大人亲自写的,此令亦是阎大人亲自下的,你若不服气去找阎大人讲,和我吼些什么!”小吏说着用手一指楼外的众人,说道:“这些都是没有请柬的,要是全进去就算十座滕王阁也装不下!” 汤予看小吏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不禁心头火起,但又不好发作,说道:“我们远路而来,对请柬之事并不知情,还请通融一下行个方便。” 小吏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通融好办,只是……”小吏说完用眼睛在汤予身上瞟了一眼。 汤予会意知小吏索取钱财,依他的脾气断不会受这厮的闲气,可又不忍扫了王勃的兴致,随即掏出一锭大银抛到小吏身前。 小吏接住银子立刻喜笑颜开换了一张嘴脸,说道:“好说,好说。阎大人有令,凡无请柬的才子们可以滕王阁为题赋诗一首,交由阎大人审阅。若合阎大人心意,即可入阁为滕王阁作序。” 有钱能使鬼推磨,一点不假。汤予瞧着小吏滑稽的样子好气又好笑,说道:“你方才为何不说?” 小吏早习以为常没有半点不安,把手中的银子揣入怀中,笑道:“你方才又没问。” 汤予刚要再讲,王勃拉住汤予手臂,冲小吏说道:“赋诗一首有何难,请借纸笔一用。” 小吏得了银钱哪里敢怠慢,忙道:“不需公子费心,纸笔早已备好。”小吏说完把王勃引到一旁,那里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张桌案,桌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王勃站在案前,拾起毛笔蘸了蘸墨汁,稍加思量,运笔如风,片刻之功就已作诗一首,写罢将纸张交给小吏。 这小吏也粗通些文墨,倒非目不识丁之辈。他接过诗文,一字字念道:“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王勃所作之诗对仗工整,意蕴幽远,兼其书法铁划银钩,笔力遒劲,小吏读罢大吃一惊。今日已有多人献诗,可均不及王勃万一。小吏方知面前的年轻人不同凡响,绝非寻常之人。 王勃说道:“请将此诗递呈阎大人。” 小吏把纸张小心翼翼的收好,说道:“王公子少歇,我这就前去。” 王勃微然一笑,说道:“王勃多谢。” 小吏转身入阁,留三人在外相候。汤予暗暗有些担心,唯恐王勃的诗文不被赏识,王勃却镇定自若,处之泰然。约莫过了一柱香的功夫从楼内走出两人,当先一人五十岁年纪,身穿官服,矮胖身材,留着八撇小胡,踱着四方步,官气十足,刚才的小吏毕恭毕敬的跟在他的身后。 这人出得门来四下瞧了瞧,问道:“哪位是王勃公子?” 小吏快跑了几步赶至王勃身前,俯身说道:“此位便是献诗的王勃公子。” 矮胖之人仔细打量王勃一番,王勃朝他施了一礼,说道:“在下王勃,见过大人。” 矮胖之人想了想说道:“你可是曾在沛王府任修撰的王勃?” “正是。”王勃听矮胖之人识得自己,不禁吃了一惊,说道:“敢问大人尊姓大名?” 矮胖之人轻轻一笑,说道:“我姓曾名胜才,现在阎大人府中任掌记一职。” 王勃说道:“原来是曾大人,不知曾大人怎会认得在下?” 曾胜才笑道:“王勃公子年少及第,才名远播,天下谁人不晓。” 王勃连忙说道:“曾大人过誉了,王勃愧不敢当。” 曾胜才神情甚是愉悦,说道:“昔年王通老先生在长安开堂讲学,我有幸得王老先生教诲,虽不敢妄称王老先生的弟子,不过确曾相执弟子之礼。而老先生的金玉良言曾某每每思之仍觉受益匪浅。”曾胜才忽的长叹一声,接着说道:“我常思念王老先生,想当面一谢受教之恩。但王老先生故去多年,曾某无暇前往祭拜,心中愧疚难安。今日老天有眼让我在此地得见王老先生的后人,以慰我感怀恩师之情。”曾胜才说完眼中隐隐闪现泪花。 王勃听曾胜才之言方知他是祖父王通的学生,亦是又惊又喜。二人一番寒暄,曾胜才说道:“前些时候听人说王公子在沛王府担任修撰,因一篇《檄英王鸡文》惹天子不悦,被罢官免职,可怎么又会在我洪州?” 这本是王勃的伤心事,王勃苦笑道:“想不到在下的丑事都已经传到了这里。不错,我离开沛王府后于虢州谋了一个参军的闲职。岂料在下命运多舛,因得罪了同僚被诬告下狱,虽洗清冤屈却终究不免二次罢官,还累及家父贬往南荒之地。出狱后我心灰意冷视宦海如畏途,只想同家父团聚,共享天伦之乐,便赶奔交趾。途经洪州得悉阎伯屿阎大人为新修缮的滕王阁出榜求文,禁不住技痒难捺也欲一试文墨,故而特来滕王阁献文。” 曾胜才听罢脸色微微一变,低声说道:“原来是这样。” 王勃看曾胜才神色有变,不解其意,说道:“曾大人,有何不妥吗?” 曾胜才忙道:“没有,没有……”曾胜才顿了顿微加思索继续说道:“王公子所作的诗文老夫方才已拜读,的确字字珠玉,沉博绝丽……” 王勃心下稍宽,说道:“不知在下能否有资格入楼为滕王阁作序?” 曾胜才爽声笑道:“当然。阎大人不知王公子到此,否则以王公子的名望才学定是今日阎大人的座上嘉宾。” 王勃客气道:“曾大人言重了,在下微末之辈岂敢惊动阎大人大驾。” 曾胜才又是一笑,说道:“王公子请随我入楼一观。”说罢当先引路。 王勃施了一礼,同汤予、惠能于后跟随。那小吏在旁瞧得清楚,见曾胜才对王勃礼遇有加,知两人有故旧之谊,心中暗道幸亏及时通禀,不然事后被曾胜才晓得此事,自己准保吃不了,兜着走。古话说的好,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果然不假。 一行三人入得滕王阁,就见楼内的景致与楼外大不相同。如果说从外而观滕王阁是恢弘壮丽,那么从内而观便是富丽堂皇,过眼之处沥粉贴金,名木为柱,奇珍异宝遍布,字画题跋无数,使人目不暇接,叹为观止。 曾胜才边走边说道:“这座滕王阁是滕王殿下在洪州时所建,年久失修,破败不堪。阎大人到任后没用洪州百姓一文钱,自城中富商巨贾手中筹措经费,聘请能工巧匠将其整饰一新,使其成为我洪州的一处雅致所在。” 王勃赞许道:“阎大人为洪州增彩,为百姓谋福,真是难得的好官。” 曾胜才乃是阎伯屿的心腹,听王勃称颂之语自然高兴,说道:“滕王阁用“名三暗七”格式,从外看只有三层,而实际却是九层,取九重天之意。其中地下两层,地上七层,三明三暗外加最高处天外天。” 王勃三人边听曾胜才介绍边四下游览,曾胜才接着说道:“这楼中陈列的古玩字画也都多由本地商贾捐赠,还有不少是阎大人本人的收藏。” 曾胜才侃侃而谈,走至窗边停驻脚步,向窗外一指,说道:“这条大江就是赣水。赣水先秦时称做杨汉,是章水和贡水汇合而成。据说滕王殿下昔日于此建楼前,特请当世奇人袁天罡选址。袁天罡绕洪州而走,途中自怀中放飞一只喜鹊,那喜鹊盘桓数圈,落于此处。袁天罡遂告知滕王殿下说,此地依傍赣江,风水极佳,上应星位,下合龙气。赣乃章、贡合体,章含华美、印信之意,贡乃进献、高贵之字,二者相合,贵不可言。滕王大喜,才有了这滕王阁。” 汤予和袁天罡有过一夜长谈,现听袁天罡之名想到他的所作所为,心下暗道:袁天罡这老怪物不知此刻在干些什么? 第83章 宾王照邻 第八十三章宾王照邻 王勃伫立窗前举目远眺,群山起伏,林海茫茫,赣江自西北蜿蜒而来,浩渺的江面烟波荡漾,江水汇为一潭又折而南去,俯视江潭仿佛置身于碧波之上,远山近水尽在一望之中。 王勃触景生情,联想自己的经历禁不住心潮澎湃,感觉胸中积聚着千言万语只求一吐为快。他暂稳心绪对曾胜才说道:“曾大人,在下到此献文,现楼外楼内俱已赏游,不知可否行文一篇请阎大人品评?” 曾胜才哈哈一笑,说道:“想来王公子成竹在胸,已有华章酝酿。如此最好,王公子请随我来。”曾胜才说完把王勃引进旁边的一间雅室。 室内摆放着各色古玩,正中一张桌案上铺着数张宣州泾县的青檀龟纹宣纸,笔墨立于案头。王勃走入雅室推开窗扇,在室内来回踱了几步,然后长出了一口气,提笔于青檀宣纸上奋力急书,片刻之功已把一张纸写满。王勃将其放在一边又取来第二张纸、第三张纸……,同样毫不停顿,一气呵成。 曾胜才在旁拾起王勃写就的诗文细细阅览,,就看宣纸上写道《秋日登洪州府滕王阁序》: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 曾胜才越瞧越是心惊,越瞧越是钦佩,不住暗道:奇才!奇才!这王勃真是不世出的奇才! 此篇《滕王阁序》王勃是用骈体所作,世人都知骈文是文体里最难的,但王勃偏偏故意迎难而上,引经据典,信手拈来,尽显一代诗杰的风采。 曾胜才还未读罢,王勃业已写完。只见他将手中的毛笔一丢,开怀大笑,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一旁的曾胜才却浑然不查,俨然着了迷一般,王勃的文字好似有某种神奇的魔力,使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曾胜才来来回回看过一遍又一遍,仿佛得到了天底下最最珍贵的宝物,不忍放手。直过了许久曾胜才的眼睛才自纸张上依依不舍的移开,他半晌无语,双目无神,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王勃轻唤道:“曾大人,曾大人……” 曾胜才慢慢缓过神来,盯着王勃说道:“王公子才华盖世,文采绝顶,真不愧是王通老先生的后人!佩服,佩服!” 王勃谦虚了几句,曾胜才接着说道:“我方才用心数过,王公子所作的这篇《滕王阁序》,共有七百七十四个字,用典二十三个,全文都是对偶之句,端的是流利婉转,美轮美奂,称得上古今骈文之冠!” 王勃自己也不晓得写了多少字,听曾胜才之言知其确实专注己文,又看他态度诚恳,赞美之言显然出自真心,更是高兴万分。 二人越谈越是投机,王勃兴致高涨把《滕王阁序》中的美言美句一一讲于曾胜才,唯恐他有不解之处。曾胜才今年五十有余,自幼刻苦攻读,虽算不上文化大家但也是饱读诗书之人。不过此时却像小孩子听故事一样,听得津津有味,还不时和王勃就文中的措辞选典探讨一番。人都喜欢得到别人的认同和夸奖,王勃自然也不例外。曾胜才算得上王勃祖父王通的学生,与王家原有故交之情,此刻又对王勃大加称颂,不知不觉间二人竟生出志同道合,惺惺相惜之感。 时间一点点过去,眼见天色渐晚,曾胜才正和王勃讲的高兴,偷眼看汤予同惠能尚在一旁,猛的想到一事,一拍脑门说道:“只顾着和王公子请教,险险误了要事。王公子稍候,我现在就去将这篇《滕王阁序》交于阎大人。” 王勃闻言喜道:“有劳曾大人,在下感激不尽。” 曾胜才一边小心翼翼的把纸张收好,一边说道:“得此美文是滕王阁之幸,阎大人之幸,也是洪州之幸!”曾胜才说完唤来方才的小吏,命其奉上茶点好生招待王勃三人。 滕王阁内分九层,地下两层,地上七层,其中最高的第七层又名“天外之天”。曾胜才安顿好王勃,出了雅室直奔楼顶的天外之天而来。门口的守卫见是曾胜才也不拦阻,曾胜才穿过大厅来至内室。 内室中有四人在品茶交谈,居中一人看年龄有六十多岁,生得白白胖胖,慈眉善目,身穿着四品官服,正是当今的洪州牧阎伯屿。阎伯屿下首坐着三人,第一位四十六七岁年纪,面皮微黄,两眉剑竖,一派学究之气。此人姓吴名子章乃是当今的名士,亦是阎伯屿的乘龙快婿,因其对春秋战国时的孟子备加推崇又有过目不忘之能,故而人称“孟学士”。 第二位四十岁上下,身材高挑,容貌端正,穿着一件鹅黄色镶金边的锦袍,显得斗姿奇秀,神韵独超。此人姓卢名照邻,字升之,自号幽忧子,乃是五姓七望中范阳卢氏的嫡传子弟。其人文武双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因和吴子章交情至厚,此次阎伯屿千金求文,吴子章身为阎伯屿的东床半子又自认文采风流,这等近水楼台扬名立万的美事岂能错过?吴子章踌躇满志欲大显身手,想到卢照邻经纶满腹才学犹在自己之上,所以特请卢照邻前来相助。 第三位年纪已老,瞧容貌大约五十四五岁上下,头发稀疏,高鼻梁,环眼弯眉,虽穿着一件破旧的袍子却遮掩不住那份与生俱来的超然气质,即便王公贵族也是不及。说起这人可是大名鼎鼎,他姓骆名宾王,字观光,又名骆临海,婺州义乌人。骆宾王年少成名,七岁时作《咏鹅》诗,被称神童。他所写的《帝京篇》《畴昔篇》脍炙人口以为绝唱。骆宾王也曾屡次出世为官,怎奈仕途坎坷,后辞官云游,乐得逍遥。他与卢照邻是多年好友,吴子章来信相邀,恰巧他正在卢照邻家中,闲来无事便一同随卢照邻前来。 阎伯屿见曾胜才脚步匆匆,面带喜色,问道:“胜才,有何事?” 曾胜才深施一礼,说道:“大人将滕王旧阁整饰一新,又花费千金求文,今日江南才子尽聚于此,堪称近年来文坛的一大盛事!” 阎伯屿心情愉悦哈哈大笑,说道:“老夫方才在楼顶业已看到,果然才子佳人云集,名人雅士荟萃,倒是难得一遇的场景。”阎伯屿说完看了看吴子章三人,又对曾胜才说道:“胜才,早些时候你呈来的几篇文章,老夫和卢先生、骆先生一同看过,都觉得文风浮夸,华而不实,算不得上上之选,不如子章所作之文。此时天色渐晚,倘若再无其它,那老夫只好举贤不避亲,此次求文便以子章所作的《滕王之阁冠天下》为最终胜出……” 曾胜才鞍前马后跟随阎伯屿多年,是阎伯屿的心腹,其人圆滑老练深谙为官之道。这次阎伯屿千金求文其实藏有私心,乃是想让自己的女婿吴子章借机独占鳌头,名扬天下。曾胜才焉能不懂阎伯屿的心思?但今日一会王勃,得悉其是恩师王通的后人,心内感慨万千,又被王勃的文采震撼,佩服的五体投地,遂有意成全于他。 曾胜才略加思索,说道:“大人令我筛选文章,小人唯恐有负大人重托不敢稍有懈怠。方才有一位王勃王公子路过洪州,得知大人求文特地来此,当场写下一篇《滕王阁序》的骈文请大人品鉴。我见此文词藻华美,磅礴大气,实属华章美文,故来呈给大人请大人审阅。” 阎伯屿眉头一皱,说道:“王勃?可是十六岁便科试及第,曾在沛王府任职,后因《檄英王鸡文》而被罢官的王勃?” 曾胜才答道:“正是。” 阎伯屿沉思不语,卢照邻在旁说道:“王勃之名,我有所耳闻。听说此人是王通老先生之孙,王绩王无功之侄,年纪虽轻却学识渊博有旷世之才……” “旷世之才?”吴子章接口说道:“卢兄,他人之言不可全信。王勃黄牙孺子能有多大学识本领?想来也是个名不副实,倚仗祖辈荣光之徒。” 骆宾王呵呵笑道:“吴兄之言差矣,我虽不识得王勃,但前日于西京长安游玩时曾拜读过其所作的一首《杜少府之任蜀州》,端的是诗中之极品!我十分喜欢,直到今日仍然记得。”骆宾王讲到这里把头一扬,眼睛忽的一亮,接着诵道:“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好!好一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卢照邻说道:“这首《杜少府之任蜀州》果然不同凡响,堪称千古绝唱!”卢照邻本是吴子章的朋友,此次前来洪州也是应吴子章邀请,为其所作的《滕王之阁冠天下》增墨润色,但他听到王勃的诗文也不禁由衷称赞起来。 吴子章瞧了一眼卢照邻和骆宾王,脸色不喜。阎伯屿亦是面沉似水,这次他亲自筹集巨资重修滕王阁,一是想做些政绩,二是欲借滕王阁青史留名,三是其婿吴子章颇有学问,阎伯屿许诺给他一个施展才华,名扬四海的机会。现下闻卢照邻、骆宾王对王勃推崇备至,艴然不悦。 室内一片沉默气氛凝重。曾胜才偷眼观瞧见四人尽皆无语,一时间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过了半晌,阎伯屿说道:“那王勃所做的《滕王阁序》现在哪里?” 曾胜才忙上前一步,双手将文章奉上,说道:“这就是,请大人品阅。” 阎伯屿一摆手,说道:“不用了,胜才你便念与本官和卢骆二位先生。我倒要看看王勃到底有无真才实学,竟敢来此班门弄斧。” 曾胜才应允一声,展开纸张清了清喉咙,诵道:“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 “老生常谈,不过尔尔。”吴子章冷哼一声,说道。 曾胜才应声而停。阎伯屿神情严肃,说道:“胜才,你接着读。” 曾胜才同阎伯屿虽是主仆但感情匪浅,加之深通世故很得阎伯屿之心。然他绝非谄媚之徒,反倒是很有风骨。关于吴子章,曾胜才非常熟悉,其人品性不坏,就是眼高于顶一身书生的酸腐之气惹人讨厌,今日又见其出言刻薄没有容人之量,忍不住胸中有气,遂把声音故意加大了三分,继续诵道:“……雄州雾列,俊采星驰(着名演员周星驰的名字即由此而来。)台隍枕夷夏之交,宾主尽东南之美……都督阎公之雅望,棨戟遥临……千里逢迎,高朋满座。腾蛟起风,孟学士之词宗……” 阎伯屿听文中有言夸赞自己,原先绷紧的脸渐渐松弛下来。而吴子章更是心头一喜,暗道:想不到王勃居然知道我,并以词宗相称,倒还算是个有心之人。俗语说的好,顺的好下,横的难咽。世人都喜欢奉迎之词,无一例外,此乃人性。说话办事本来就是一门高深的学问,会说话的人无往不利,不会说话的人四处碰壁。 第84章 千古第一 第八十四章千古第一 曾胜才继续诵道:“家君作宰,路出名区;童子何知,躬逢胜践……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临帝子之长洲,得天人之旧馆。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妙哉!妙哉!神来之笔!”骆宾王拍掌说道。 卢照邻听骆宾王之言,不住点头。阎伯屿也双目微闭,用心品味。唯有吴子章面色苍白,把嘴唇咬的发紫。 曾胜才亦被《滕王阁序》中的佳偶绝句熏染,感情更加投入,抑扬顿挫,声音如洪,诵道:“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爽籁发而清风生,纤歌凝而白云遇……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嗟乎!时运不济,命运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 “唉!冯唐易老,李广难封!”骆宾王长叹一声,随着曾胜才所念低声重复一遍,语调中充满悲凉之意。 冯唐是西汉人,其有大才却一直不受重用。汉武帝时选求贤良,有人向汉武帝举荐冯唐,但他已年逾古稀难再做官为国效力。李广一代名将,弓马娴熟,勇力过人,抗击匈奴屡建战功,不过终生没有封侯。此二人命运不顺,一生坎坷。卢照邻和骆宾王同样才华出众,胸怀大志,可不得施展枉负平生所学。现闻王勃提到冯唐、李广,联想自己的遭遇,不禁心中一阵酸楚。 曾胜才诵道:“所赖君子见机,达人知命。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勃,三尺微命,一介书生。无路请缨,等终军之弱冠,有怀投笔,慕宗悫之长风……一言均赋,四韵俱成。请洒潘江,各倾陆海云尔。”(《滕王阁序》确实是中国古代不可多得的上品佳作,作者因篇幅所限只摘抄了其中一小部分,各位读者如有兴趣请自去品阅。据史料记载,王勃作《滕王阁序》是在九月初九重阳节的一场宴会上,作者因小说剧情需要略有改动,敬请读者朋友见谅。) 曾胜才把整篇《滕王阁序》读罢,室内鸦雀无声静的出奇。过了许久卢照邻打破沉默,说道:“这《滕王阁序》构思精绝,层层扣题,通顺畅达而又纵横交错,全文运思谋篇无不统于题目之下,称的起千古第一骈文!”卢照邻低下头又说道:“卢某平日里夜郎自大,今日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王勃堪称当世奇才,我不如也。”卢照邻自视极高,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此时能说出这样的话,确是出自肺腑。 骆宾王跟着说道:“老夫今年五十有六,已是半朽之人,想不到居然有幸能瞻阅到如此美文,实在是一大快事,理应醉上三天三夜!”骆宾王大笑两声又对曾胜才说道:“烦劳曾先生将此《滕王阁序》抄写一份送于老夫,容我日后慢慢欣赏。” 曾胜才点头应允。阎伯屿满腹心事,忽的说道:“胜才,拿来我看。” 曾胜才闻听急忙上前伸手把文章交于阎伯屿。阎伯屿接在手中,双眼从龟纹宣纸上一字字扫过,待他看完将其放在身侧的桌案上,默然不语。 此番为滕王阁作文,吴子章可谓费尽心血,字斟句酌,精益求精,又邀来卢照邻、骆宾王两位文坛大豪替自己的《滕王之阁冠天下》润饰修改。本来他觉得万无一失,决无旁落,但方才曾胜才念到一半,他便知王勃的才华胜己百倍,自己的《滕王之阁冠天下》和王勃的《滕王阁序》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原本是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想不到竟替她人做了嫁衣衫成全了别人,怎能不使吴子章恼羞成怒? 吴子章腾的站起身,气急败坏的喊道:“岂有此理!这个王勃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卢照邻看吴子章怒形于色,遂走到吴子章身前,笑道:“子章兄何必动怒。我与子章相交多年,深知子章学识渊博,功底深厚,非寻常人所能及。但此次王勃的《滕王阁序》的确比子章兄的《滕王之阁冠天下》略胜一筹。” 吴子章的脸一阵红一阵青,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骆宾王一捋颌下的胡须,呵呵笑了几声,说道:“孟学士适才讲这王勃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老夫觉得此言差矣。阎大人出榜为滕王阁求文之事早传遍大江南北,那王勃到滕王阁献文有何不可?” 卢照邻和骆宾王本是吴子章请来的,不想二人反向着王勃说话,吴子章越想越气刚要开口,骆宾王接着说道:“孟学士跟照邻是至交,便是我骆临海的朋友。朋友间推心置腹,若有言语冒犯之处,孟学士还请见谅。”骆宾王顿了顿继续说道:“照邻讲的是公道话,孟学士的《滕王之阁冠天下》端的是一篇好文章,又得照邻润色修饰,绝对称得上文中的精品!只是王勃的《滕王阁序》实在是震古烁今,两下相较,高低立判。” 吴子章仍是忿忿不平,卢照邻轻拍他的肩头,笑道:“子章,大丈夫光明磊落,胸怀坦荡,拿得起,放得下。不如王勃的《滕王阁序》又不是什么丢人的脸,你何必耿耿于怀。” 吴子章毕竟饱读圣贤之书,通情达理,并非胡搅蛮缠之辈,只是心有不甘才一时失态。其实他对王勃的才华同样暗暗钦佩,此刻听卢照邻之言慢慢平静下来,但终觉一口恶气压在胸口一时半刻难以驱散,只得把头扭向旁边,再不做声。 几人各想心事,室内又是一片沉寂。骆宾王年龄最大却最是急公好义,现下又被王勃折服,认准了《滕王阁序》为冠,便打破沉默对阎伯屿朗声说道:“这次阎大人张榜求文引天下才子各显本领,依我看王勃所作的《滕王阁序》瑰丽绝特,词句捭阖间尽显山川锦绣与感叹时运不济的苍凉,真乃千古名章,理应独占魁首!不知阎大人意下如何?” 阎伯屿的眼神自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心内百味杂陈。原以为替自己的女婿寻到一个立身扬名,誉满天下的机缘,怎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让王勃抢了功名。但他又不得不承认《滕王阁序》确实是神作,即便和屈原、司马相如、贾谊、曹植等传奇人物的文章比起来也丝毫不逊色。这使阎伯屿不知如何取舍,好生为难。 卢照邻看阎伯屿的神情已猜透他的心思,说道:“阎大人,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阎伯屿说道:“卢先生有话尽管直说。” 卢照邻上前一步,说道:“阎大人您是知道的,我与子章是多年的好友,情同手足,此次到洪州亦是相助子章而来。《孟子离娄上》有言: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卢某不敢有违圣人之教,因顾私情说昧心之语。王勃所作的《滕王阁序》真乃千古第一,倘若连这样的文章都不能入阎大人法眼,那……那……” 吴子章人称孟学士,平生最尊崇孟子,于《孟子》一书早已倒背如流,听卢照邻提及孟子,心头巨震。 骆宾王也说道:“文以楼而耀眼,楼以文而传名。滕王阁再壮观华美终究不过是一座楼,天长日久难免破败损毁,百年之后这里不过是残垣断壁,瓦砾成堆。但这篇《滕王阁序》却能流传千古,历久弥新。我敢打赌,将来之人会因为王勃的《滕王阁序》才知道曾有一座滕王阁矗立在赣江之滨,也会记得阎大人的功绩。” 阎伯屿重名轻财,听说可凭《滕王阁序》千古留名,不禁大喜过望。那边吴子章经过一番思量,心知木已成舟,索性做个顺水人情,遂向阎伯屿施礼说道:“岳丈大人,卢骆二位仁兄说的有理,小婿文不如人,心服口服。今日江南才子尽聚于此,想来王勃作《滕王阁序》之事早就传开。岳丈大人应当众宣布此番求文胜出者乃是王勃的《滕王阁序》,并命人于滕王阁外篆刻石碑,以示天下。” 卢照邻、骆宾王听吴子章回心转意,喜不自胜,皆赞吴子章胸襟气度。 阎伯屿大喜,问道:“胜才,王勃是何样人物?” 曾胜才答道:“王勃公子容貌不俗,气质高雅,一表人才。” 阎伯屿哈哈大笑,说道:“胜才,你去请王勃公子来此与我等相见。” 曾胜才得了阎伯屿之令心中比吃了蜜还甜,三步化做两步奔至楼下,见王勃连声道喜并把方才之事讲于王勃。王勃是个自信之人,对自己的文章更是有十足的把握,但听曾胜才讲到阎伯屿选文的经过仍是稍感紧张,后又闻知卢照邻和骆宾王竟在此处,而且还于阎伯屿面前对自己大加赞赏,更加喜不自胜。 曾胜才当先引路,王勃同汤予、惠能在后跟随,四人顺着楼梯攀上而行来至滕王阁的最高处天外之天。曾胜才让王勃稍候,自去通禀。过不多时,有仆役传声邀王勃入内。王勃整了整衣冠信步而入,就看室内几人尚在交谈,居中一人六十多岁,慈眉善目,一身四品官服。王勃知其必是阎伯屿,深施一礼,说道:“草民王勃,拜见阎大人。” 阎伯屿上下打量王勃,说道:“王勃公子果然潇洒风流,丰姿俊雅。”阎伯屿说完又看了看王勃身后的汤予、惠能,问道:“这二位是……” 王勃忙道:“此二位是在下的结义兄弟惠能禅师、宋予宋侠客。我三人结伴去往新州,碰巧路过此地,得悉阎大人出榜求文便随我一同来滕王阁献文。” 惠能听王勃之言,双手合十向众人行了一礼,汤予却旁若无人,挺身而立。 阎伯屿命人取来几把椅子让王勃三人坐下。王勃谢过,阎伯屿又把吴子章、卢照邻、骆宾王介绍给王勃相识。三人皆是当今名士,尤其卢照邻和骆宾王更是大名鼎鼎,王勃对二人慕名已久,今日能在滕王阁相见,实在是快事一桩。几人一番寒暄,相互称赞。王勃礼数周到,谈吐高雅,深得阎伯屿、骆宾王、卢照邻之心,就连吴子章也不似之前那般抵触。 阎伯屿年轻时博览群书,有“才子”之名,此刻座上嘉宾俱是当今文坛的翘楚,他自然不愿甘居人后,也想卖弄一番,随与王勃、骆宾王等人就《滕王阁序》中的典故措辞一直谈到古往今来的名家名作,国家政事。王勃虽然话语不多但只要开口定然语出惊人,观点独特,令众人拍案叫绝,叹为观止。阎伯屿越谈越是喜欢王勃,遂让曾胜才寻能工巧匠把王勃的《滕王阁序》刻成石碑立在滕王阁前,供游人瞻赏,并按约定出榜告知洪州城的百姓,减免半载的赋税。最后令仆役取来事先备好的酬金赠与王勃。王勃假意谦让,终将金银收下。 诸事俱了,天色渐暗,滕王阁上张灯结彩,喜气一片。最高层的天外之天已布下酒宴,洪州城中有头有脸的官员富商陆陆续续的赶来。阎伯屿请王勃入席,王勃好酒今日又喜事连连正欲痛饮一场,也不推辞便和阎伯屿、吴子章、卢照邻、骆宾王同桌而坐。汤予、惠能则另居一席相陪。 第85章 神秘礼物 第八十五章神秘礼物 宴席在阎伯屿的一阵客套话后正式拉开序幕,此乃几千年来中国酒桌上不成文的规矩,谁的官职最大,开篇的祝酒辞便由谁讲,以彰显中国人敬官怕官的美德。山珍海味,玉盘珍馐流水般的端了上来,堂中之人尽皆兴高采烈,眉开眼笑。而最得意的当属王勃,他与阎伯屿坐在首席,众人得知《滕王阁序》就是出自这才华绝伦的青年之手,料想此人日后必是高官厚禄,富贵荣华,前途不可限量,哪里肯错过同其结识的大好机会。一个个对王勃倍加殷勤,不停的敬酒布菜,嘴上说着自己都不信的甜言蜜语,心里想的却是日后如何能从他身上得些实惠方便。王勃则是来者不拒,举杯即干。他本是海量,此刻又是春风得意,喝酒简直比喝水还要快上三分。 反观惠能和汤予却是另一番光景。惠能遁入空门,沾不得半点荤腥,酒更是佛家大忌,看着满桌的大鱼大肉,连筷子都不曾动一下,只端坐在椅子上微闭双眼默默背诵着“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汤予虽同王勃一样好酒,但他性格孤僻,喜静不喜闹,尤其座上之人他一个都不认识,只觉得到处乱哄哄一片,甚感烦躁。今日的酒宴其实二人并不愿意参加,可一来替王勃高兴,二来王勃意气风发,二人不忍心扫了王勃的兴致,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陪在这里。 首席上共坐了八人,除了阎伯屿、王勃、吴子章、卢照邻、骆宾王外另有三人。第一位名叫杨金雨,现任洪州司马,因信奉道家的炼丹术,每日于府中烹炼金石,求取丹药,以得长生,洪州百姓背地里称他“杨道人”。 第二位年过四旬,身高腿长,大大的将军肚比即将临盆的孕妇还要鼓胀,一脸横肉,眼睛被酒色浸染的暗浊无神透着淫邪。此人姓郑名岳龙,是五姓七望中荥阳郑氏的子弟,其师傅与掌门郑鹤真是师兄弟,算起来他还是郑鹤真的师侄。郑岳龙个性慵懒,于武学一道下不了苦功,只学了些三脚猫的功夫,却凭借五姓七望的名头官居宣德将军,执掌洪州防务,平日里作威作福,好色成瘾,家中已娶了十一房妻妾尤不满足,洪州的女子听到郑岳龙的名字犹如见到厉鬼相仿。 第三位生得又矮又胖,脑袋和胸直接长在一起,连脖子都省去了,圆滚滚的仿佛一个肉球。这人姓黄名富,人如其名乃是洪州首屈一指的富商,城中的米店、绸缎庄、酒肆等有一半都是他的产业。黄富深晓经营之术更懂官商勾结之道,和洪州几任都督相处融洽各取所需,暗中又从官府垄断的盐铁生意中分了一杯羹,大赚特赚。阎伯屿到任洪州后黄富接连数次行贿,从金银珠宝到古玩字画、香车美女,可是皆被阎伯屿回绝。当官不贪财不好色实乃千古奇闻。黄富疑惑不解,经高人指点才知阎伯屿其人好名不好财。不拉阎伯屿下水那暴利的盐铁便和自己无缘,但送礼讲究投其所好,这可使黄富犯了难。恰在此时有消息传来,阎伯屿有意重修滕王阁,黄富闻讯大喜过望,急忙找到阎伯屿把他大大夸赞一番,并且愿出巨资相助。阎伯屿喜出望外,二人一拍即合。而酬谢王勃的千金亦是黄富出资。 菜过五味,酒至半酣,席中之人先前还顾忌礼数不便放肆,现在已渐渐开始推杯换盏,放歌纵酒。汤予心中厌恶刚要出外透透气,就听富商黄富站起身大声说道:“诸位少歇,听我一言。” 宾客里鲜有不识得黄富的,知其财大势大是洪州一霸,见这坐着站着一边高的肉球有话要说,纷纷放下杯筷静待其言。汤予也十分好奇,不晓得他要讲些什么。 黄富清了清嗓子,说道:“在下黄富,祖居洪州,历代为商,虽不敢说豪富之家,却也略有钱粮。此上赖当今天子护佑,下仗阎大人扶持。今阎大人重修滕王阁实乃英明之举,更是洪州的一大幸事。黄富做为洪州子民焉能坐视不理,遂尽出家财,以资用度……” 黄富的这番话说的冠冕堂皇甚是漂亮,既称颂了阎伯屿又将自己出钱修楼之事告知众人。 座上宾客有人奉迎道:“黄大善人乐善好施的美名天下谁人不知?洪州百姓当树碑立传相谢阎都督和黄大善人!” 黄富一张大圆脸冒着油光,开心的笑道:“兄台误会了,黄富绝非卖好邀功,而是……” “而是什么?”有人问道。 黄富故作神秘的说道:“今日是滕王阁修成之日,又得王勃公子作序以添声色,可谓双喜临门。我心下欢喜,特费重金准备了一件礼物送于阎大人、郑大人、杨大人,以及在座的诸位。”黄富说着向阎伯屿、郑岳龙、杨金雨施了一礼。 座上嘉宾都知黄富出手阔绰,听说黄富今日备有礼物,遂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阎伯屿为官算得上清廉,突听黄富于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样的话,不禁吓了一跳。此乃公然行贿,阎伯屿神色不悦,说道:“礼物?滕王阁得以重修全赖黄陶朱出钱出力(春秋时吴越争霸,范蠡助越王勾践大败吴国,后见勾践薄情寡义便辞官归隐,其三次经商积财无数,被世人称做“商圣”。因范蠡自诩“陶朱公”,后人就以陶朱称呼商贾巨富。),功劳甚伟,本官和洪州百姓深谢黄陶朱。至于礼物吗……今日在座的都是文人雅士,风流俊贤,黄陶朱送些俗物,岂不是焚琴煮鹤,大煞风景。” 黄富看阎伯屿脸色不善知其误会,忙道:“阎大人正直廉洁,有口皆碑。再说今日是才子之会,小人哪敢弄些金银珠宝,古玩瓷玉,坏了这里的高雅之气。” “喔?”阎伯屿又是一愣,说道:“那你方才讲花费重金准备了一件礼物,送于……” 黄富笑道:“阎大人莫急,一看便知。”黄富说罢用力一拍手,就见从堂外走进数名仆役,每名仆役都捧着一块木墩。这些仆役进退有度,丝毫不乱,把手中的木墩拼在一处,又用彩缎铺好,片刻间已搭起一座华丽的彩台。 彩台方圆数丈,与人肩齐。众人不明黄富意欲何为正胡乱猜测,此时从外又缓步走来一男一女。男子四十七八岁年纪,身材奇瘦,个子比寻常人足足高出一头,一袭青袍在身,而他的脸色竟和袍子相仿,看起来好像终年忍饥挨饿一般。女子二十七八岁上下,肤白赛雪,楚腰卫鬓,鹅蛋脸上五官精致绝伦,堪称人间绝色。座上宾客被女子的美貌吸引,目不转睛的盯着女子。那女子见众人举止失态,仿佛有些害羞浅浅的一笑,随即一甩白裙,抽出芊芊玉手掩住樱桃小口,双睛犹如一泓清水在各人脸上转了几转。宾客们无不心头巨震,气息喘喘,只觉魂魄都已被勾走。 二人踏上彩台,仆役奉上一具古琴和一把琵琶。二人接在手中,正襟危坐。黄富瞧着宾客们惊异的表情,十分得意的向阎伯屿、郑岳龙、杨金雨说道:“此二位即是我为诸位大人准备的礼物。”黄富边说边挥手一指彩台上的男子,接着说道:“这位就是当今大唐第一琴师,赵散!” 宾客们连同阎伯屿、王勃、卢照邻、骆宾王听黄富之言尽数大吃一惊。赵散的大名无人不知,其是一代宗师赵耶利的亲子。赵耶利乃隋末唐初时的琴艺圣手,唐高祖李渊闻其琴声曾赞叹,就算师旷、蔡邕、嵇康复生也是不及。赵散是赵耶利晚年所生,他天生聪慧于琴艺一道颇有天分。赵耶利对赵散视若心肝,悉心教导,临终时又将自己耗毕生心血所着的《琴叙谱》传给他。赵散得了父亲真传,潜心钻研,琴艺大成,堪称天下无对。但他个性古怪,从不轻易在人前弹奏,后来竟不知何故消失无迹,不明所踪。所以世人只闻其名,少有见过其人者。想不到今日居然在滕王阁有幸一睹真容。 黄富又指向旁边的绝色丽人,女子半起身朝台下众人施了一个万福,黄富高声说道:“这位是神都洛阳弈音坊的千萍姑娘!” 台下“哄”的一声,宾客们齐声惊呼,做梦也想不到王公贵族都难得一见的“花魁”千萍竟会出现在此时此地。 美貌女子名叫夏千萍,她幼年时父母双亡,被姑姑卖入洛阳城中最大的青楼弈音坊学做一名歌妓。夏千萍天生一副美人胚子,十五岁时已出落的美**人,又兼心灵手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擅歌舞,初次登台便名声大噪,近几年更是艳压群芳,独占花魁之名。有人称她是“天下第一美人”,不少王公大臣,富家公子,豪掷千金只求一亲芳泽,可夏千萍不为所动,只卖艺不卖身,倒也让人好生敬服。 原来唐朝歌妓之风盛行,豪门望族,官吏雅士相聚皆请歌妓作陪,尤其是那些才色双绝的名妓更是千金难求。黄富为讨阎伯屿的欢心,真是煞费苦心,一连三次命人携金银去洛阳弈音坊请花魁夏千萍来洪州,都被夏千萍拒绝。黄富为了一本万利的盐铁生意,一狠心将自己心爱的两件宝贝舍了出来,一件是鹅蛋大小的极品紫珍珠,另一件是高祖皇帝李渊的亲书墨宝《为子祈疾疏》。他让亲信之人送给夏千萍,夏千萍这才应允。岂料天下第一琴师赵散也陪同夏千萍一起前来,实在出乎黄富的意料。 第86章 剑胆琴心 第八十六章剑胆琴心 黄富志得意满,眉角带笑,圆圆的大脸蛋耸成个肉疙瘩,对阎伯屿、刘金雨、郑岳龙说道:“诸位大人,小民所备的这份礼物可还合心意?” 阎伯屿本就喜欢附庸风雅,又常闻花魁千萍与天下第一琴师赵散的大名,此时忽然得见自然满心欢喜,遂说道:“黄陶朱真是有心之人,能请来千萍姑娘、赵琴师,一定是费尽功夫。今日嘉宾满座,雅士云集,滕王阁更显光彩。” 自夏千萍出现,郑岳龙的一双鼠目便在她的身上转来转去,满脑子想的都是肮脏龌龊的事情。听黄富之言,他也色迷迷的笑道:“早听说东都洛阳的弈音坊新出了一位花魁,沉鱼落雁,国色天香,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难不成黄陶朱已经近水楼台先得月,坐享鱼水之欢了?” 黄富有些尴尬,嘿嘿笑了几声,说道:“郑大人说笑了,这位千萍姑娘只卖艺不卖身……”黄富双手一摊,接着说道:“再说就小民的身体也是有心无力呀。”黄富说完又嘿嘿笑了几声。 “哼,只卖艺不卖身……”郑岳龙目露邪光,低声说道:“一个歌妓装什么贞洁烈女。” 三人说话间台上忽的琴声一响,声音虽然不大,却清清楚楚的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嘈杂的大堂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座上宾客寻声而望,就看赵散神情专注,伸出手,长长的衣袖和十根手指在古琴上来回拨动,美妙的旋律倾泻而出,是那么清脆悦耳,好像一汪泉水潺潺流淌,又好像林间鸟儿鸣唱,一折三叹。突然曲风一转,琴声变得铿锵刚毅起来,宛若浪花击石,江河入海,震动着所有人的心弦。座上嘉宾多有见多识广之人,却也是头一回听到如此不可思议的琴声,心中无不暗暗惊叹。 王勃所坐的首席在彩台之旁,赵散的一举一动他瞧得清清楚楚。王勃低身于阎伯屿耳边轻语道:“阎大人觉得如何?” 阎伯屿正听得入迷,略一回神,说道:“琴艺无双,世所罕有!天下第一琴师之名当之无愧!” 王勃说道:“阎大人所言极是,赵散被称做天下第一琴师,的确实至名归!”王勃说到此处略一思量,冲席上之人问道:“诸位可知赵散所奏何曲?” 阎伯屿、杨金雨、吴子章等人想了想,微皱眉头。骆宾王见众人不言,一捋颌下的胡须,说道:“此曲名为《卧龙吟》。” 王勃微微一惊,说道:“佩服,佩服!不错,此曲正是《卧龙吟》。” 卢照邻很是好奇,问道:“《卧龙吟》?但不知骆兄如何识得?” 骆宾王自饮一杯酒,说道:“相传这首《卧龙吟》是后汉三国西蜀丞相诸葛亮所创。诸葛亮自幼好琴,琴艺精绝。赤壁之战时孙刘两家联合抗曹,诸葛亮孤身一人前往江东游说吴主孙权,并与东吴大都督周瑜结识。世人皆传周瑜嫉贤妒能,屡次加害诸葛亮,此乃胡说八道,无稽之谈!实则周瑜胸襟宽广,堪称一代英雄,而诸葛亮同周瑜更是惺惺相惜,结为知己……” 众人听说赵散弹奏的曲子名曰《卧龙吟》,已猜到必和诸葛武侯有关。骆宾王继续说道:“周瑜不仅是一位战功卓着,威震四海的统帅,还是一位记了不起的音律大家。他集前人所长自创了一首琴曲,取名《伴纵横》。诸葛亮因常跟周瑜切磋琴艺,时日一久也把此曲记在心中。” 阎伯屿、卢照邻等人想到诸葛亮、周瑜两大传奇人物,不禁唏嘘感慨。 骆宾王说道:“周瑜病亡,诸葛亮将周瑜所作的琴曲《伴纵横》加已修改,每当念及周瑜便弹奏此曲缅怀故友。后来诸葛亮北伐曹魏一出祁山,马谡大意失街亭,诸葛亮被司马懿数十万大军团团围困于孤城中。无奈之下诸葛亮命人大开城门,自己在城楼上焚香弹琴,上演了一出空城计的好戏。而他那日所奏之曲即是现下赵散所弹的这首《卧龙吟》。诸葛亮后来亡于五丈原,《卧龙吟》也因年代久远业已失传。” 吴子章奇道:“既然早已失传,骆兄何以知道此曲是《卧龙吟》?” 骆宾王答道:“孟学士有所不知,诸葛亮施空城计之时有一人恰在城下。” “喔”,吴子章一愣,问道:“什么人?” 骆宾王说道:“此人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他姓佟名琪,是司马懿帐下的一名参军。佟琪精通音律且有神记之能,凡是读过的书,见过的人从无遗忘。那日他偶然在城楼下听见诸葛亮抚琴,只觉琴曲意境幽远深邃,十分喜爱,遂把此曲牢记于心,待自战场回转就一句句复录纸上,取名《卧龙吟》……” 卢照邻叹道:“想不到诸葛亮的琴曲竟然是被敌国曹魏的人流传于世。” 骆宾王接着说道:“赵散之父赵耶利老先生爱琴成痴,听说这个故事后历半生之功四处苦寻琴谱。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他在一本西晋的古籍里找到了《卧龙吟》……” 众人也随着骆宾王之言长出了一口气,骆宾王稍歇了一下,说道:“老夫幼年时家父曾任青州博昌县令,赵耶利老先生有一次路过青州被家父留宿家中。那日夜晚赵老先生酒后抚琴,琴声于夜空中传出老远。我听得仔细,就是这首《卧龙吟》……”骆宾王一声长叹,说道:“曲是人非,想不到快五十年了,今日在滕王阁上还能听到《卧龙吟》,真是……真是……”骆宾王回忆往事,几度哽咽。 吴子章朝王勃问道:“王公子又是如何识得这曲《卧龙吟》的?” 王勃笑了笑,颇有些自满的说道:“赵耶利老前辈与我祖父是至交,而我祖父亦是喜琴之人。有一年祖父寿诞之日,赵老前辈来府上做客,并送祖父一卷琴谱做为寿礼,那卷琴谱就是这曲《卧龙吟》。我自幼随家父学过几天琴艺,有幸研习过《卧龙吟》,所以识得。” 吴子章点了点头,心中对王勃的家世越加羡慕。 骆宾王止住思绪,说道:“王公子学贯古今,……”骆宾王稍一停顿,看着王勃说道:“老夫班门弄斧,有件小事想请教一二。”原来骆宾王对王勃尽管十分赞赏,但恐年轻人恃才傲物,目中无人,故而有意出个难题刁难王勃一下,灭一灭王勃的傲气。 王勃酒至半酣兴致勃勃,哈哈一笑说道:“骆先生请讲。” 骆宾王说道:“王公子自幼学琴又识得《卧龙吟》,想来必是懂琴之人……”骆宾王讲到此处,眼睛看向彩台上的赵散,说道:“《论语魏灵公》篇有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各行各业,概莫如此。赵散琴技冠绝天下,但若无名琴相辅,便似菜中少盐,食而无味,琴声断无这般悦耳。王公子见识广博,可知赵散所用之琴是何物?” 王勃一愣,随口说道:“琴棋书画,尊琴为首!昔神农氏继宓义而王天下,亦上观法于天,下取法于地,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削桐为琴,绳丝做弦,以通神明之德,合天地之美。琴以古为佳,古琴虽多可最着名的不外乎齐桓公的“号钟”,楚庄王的“绕梁”,司马相如的“绿绮”,蔡邕的“焦尾”。不过据说四大名琴中的“绕梁”被楚庄王所毁,“绿绮”、“焦尾”陪葬于高祖皇帝的“献陵”,“号钟”则陪葬于太宗皇帝的“昭陵”,世间再无此四物。至于赵散所用之琴……”王勃边说边往彩台上望去,就见赵散的琴样式古朴,颜色虽然暗黑却并无断纹,琴身长三尺六寸(象征一年三百六十五日),琴头六寸(象征六和),琴尾四寸(代表春夏秋冬四季),琴颈微曲,琴腰下有龙池上有凤沼。琴的款式并不罕见,可奇怪的是琴尾处比寻常之琴多了一个龙头把手,那龙头颜色黄里透红,泛着金属特有的光芒,居然是用赤金所制。 王勃略一沉思,说道:“此琴样式为伏羲式,琴身无牛毛断、冰裂断等断纹,并非古物,制琴的材料也不是桐木而是杉木,料想应出自今人之手。当今天下以雷、郭、张、沈四家制琴最是着名,而川蜀雷氏又是四家中的翘楚。雷氏制琴与别家不同,喜采杉木,琴式也尽是伏羲式。由此可断定赵散之琴乃雷氏所造……”王勃说到此处眉头紧锁,接着说道:“至于此琴的名字来历,王勃才疏学浅,确实不知。” 骆宾王听罢竖起大指,赞道:“不错,赵散之琴是川蜀雷氏所制。王公子一观便已明了,这份眼力真使人首肯心折!” 王勃摇头说道:“不敢,不敢。骆老先生定知晓此琴来历,还请不吝赐教。” 骆宾王举杯同众人对饮一杯,说道:“雷氏制琴,名满天下,制琴高手层出不穷,但要说最最高明的当属雷氏上一代掌门人雷绍……” 王勃知道雷绍的大名,更加全神贯注侧耳细听。骆宾王接着说道:“雷绍不仅是制琴大师,更是一位武学大家。传闻其年轻时屡有奇遇,经世外高人指点,武艺出神入化。雷绍纵横江湖二十余载,四十岁后隐居峨眉山潜心制琴。每逢风雪交加之日他都会独往山中,择松杉优者伐而斫琴。琴成,声欲出而溢,徘徊不散,久有余韵,堪称神品!” 王勃、吴子章等人听得聚精会神。骆宾王说道:“雷绍制琴精益求精,能署上其名的更是凤毛麟角,屈指算来不过三具而已。” “喔”,吴子章问道:“是哪三具?” 骆宾王端声说道:“一曰“九霄环佩”,二曰“大圣遗音”,三曰“剑胆琴心”。” ““剑胆琴心”?好名字!”王勃说道。 骆宾王双眸闪着光彩,说道:“赵散之琴就是雷绍前辈所制的“剑胆琴心”。” 王勃心头一颤,骆宾王继续说道:“此琴声音清澈激越,雄浑沈细,如击金石,独一无二,全因“剑胆琴心”中藏有一把宝剑。琴以剑发声,剑以琴为养!” “琴中有剑?天下奇闻!”王勃禁不住问道:“不知剑可有名?” 骆宾王把面前的酒一饮而尽,说道:“剑名“豪曹”!” “豪曹剑?”王勃大吃一惊,说道:“可是春秋时薛烛为越王勾践品评的豪曹剑?” 骆宾王答道:“正是。王公子也知道此剑?” 王勃说道:“春秋时越王勾践酷爱名剑,特邀当世的相剑大师薛烛来王宫品评收藏,其中有一把便是豪曹剑。只不过薛烛嫌豪曹剑光芒不足,五色不均,并非宝剑。” 骆宾王一阵大笑,说道:“一柄剑若经薛烛鉴赏立刻身价倍增,但薛烛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豪曹剑光芒虽弱却锋利无比,更兼有一绝无仅见的奇特之处。” 王勃连忙问道:“什么奇特之处?” 骆宾王说道:“豪曹剑又名“音诡剑”,挥舞此剑,剑上发声,声如闷雷,威势惊人。所以雷绍前辈才觅得此剑将其置入琴中,琴剑共养。” 骆宾王所说,王勃头回听闻。他一向自傲,很少把别人瞧在眼里,今日遇到骆宾王终知这世间能人异士众多,自己所学所知不过沧海一粟,遂举杯向骆宾王敬了一杯酒,诚心诚意的说道:“骆先生见识才学远胜在下,王勃佩服之至。” 第87章 人间歌舞 第八十七章人间歌舞 骆宾王举杯相还,二人对饮了一杯。王勃刚要询问骆宾王为何知晓“剑胆琴心”,蓦的原本激昂悲凉的琴曲变得舒缓忧愁起来,紧接着琵琶响起,“叮叮咚咚”之声不绝于耳。 琴音幽远绵长,琵琶柔美动人,两种声音交汇一处,两种乐器互为映衬,仿似仙乐飘飘,听得座上宾客目眩神迷,如痴如醉。 琵字之意是右手向前弹拨,琶字之意是右手朝后挑撩,二者合一即是琵琶。琵琶最早出自胡地,只有两弦或三弦,传入中土后经过改良逐渐演化成今日的模样。 彩台上花魁夏千萍正身端坐,琵琶底部立在腿面,左手抱琴身于怀中,右手轻拨琴弦,露出半截雪白的手臂,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一双迷人的眼睛目视前方,定神时如秋水,眨动时像繁星。方才赵散抚琴时众人还小声赞扬议论,此刻却再无一人讲话,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位绝世美女身上,就连王勃也不例外。秀色可餐,果然不假。 夏千萍眼光一转,开口唱道:“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日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歌声如夜莺啼血,哀婉悲伤,好像爱人在怀里哭诉时流下的一行热泪,扣人心灵。 座上宾客全被这独具风韵的天籁之音震撼,有的人甚至随着歌声不由自主的落下泪来。 夏千萍继续唱道:“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徒蓰蓰。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夏千萍反复唱了两遍才慢慢停了下来,琴声与琵琶声也一并止住。 这首歌的调子是民间广为流传的古乐府中的曲牌《折杨柳》,歌词是西汉大才女卓文君所写的千古绝唱《白头吟》。卓文君同司马相如的爱情故事脍炙人口,天下皆知。昔年穷小子司马相如偶然邂逅了大富豪卓王孙的漂亮女儿卓文君,他被卓文君惊人的美貌和脱俗的气质深深吸引,不顾一切的向卓文君百般示爱。司马相如的诚意和才华打动了卓文君,卓文君遂舍弃富贵荣华与他私奔。后司马相如凭借《上林赋》、《子虚赋》深得汉武帝赏识,高官得做,骏马得骑。司马相如风光无限,自有众多美女投怀送抱,渐渐嫌弃卓文君,最后竟欲休妻。卓文君闻讯肝肠寸断,伤心不已,悲愤之下写出这首流传千古的《白头吟》送给丈夫。司马相如看后想到往事羞愧难当,终于和卓文君重归旧好。此事也传为佳话美谈。 夏千萍唱罢,堂中一片寂静,随即“轰”的一下释放出雷鸣般的欢呼声,座上宾客尽数拍手叫好。王勃、阎伯屿、骆宾王等人也满面欢悦,竖起大指不停称赞。待喝彩声稍歇,夏千萍起身朝台下宾客施了一记万福,说道:“多谢诸位郎君捧场,奴家感激不尽。小女子再为大人们献上一舞,以悦君心。” 夏千萍说完自袖中滑出一柄折扇,琴声轻扬又起。曼妙女子,美颜华服,青丝墨染,彩裙飘逸,随着琴声翩翩而舞,出尘如仙,恍若月宫中的嫦娥下凡。夏千萍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袖,掌中折扇合拢握起,好似笔走游龙绘丹青一般。乐声清泠于耳畔,手中折扇如妙笔,转、甩、开、合、拧、卷、曲,行云流水若龙飞凤舞。随着她轻盈优美,飘忽若仙的舞姿,宽阔的广袖开合遮掩,更衬托出夏千萍仪态万千的绝美姿容。粉面上一点朱唇,神色间欲语还羞,俏目流盼使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跳不已,如痴如醉,几乎忘却了呼吸。 此时琴声骤然转变,夏千萍以右脚为轴,轻卷长袖,娇躯随之旋转,愈来愈快,忽的从地上急跃飞起,衣袂飘飘,宛如凌波仙子。待一落地,掌声、惊呼之声不绝于耳。 琴声渐止,一曲舞毕,夏千萍向台下宾客轻俯腰身示意。众人大声喝彩,意犹未尽,连王勃和阎伯屿都不住拍案惊叹。黄富瞧在眼中更是喜上眉梢,满脸得意,心中暗道:看来这份礼物正合阎伯屿心意,也不枉我绞尽脑汁,费尽心机。 便在这时一旁的郑岳龙突的站起身,一嘴酒气,摇摇晃晃的走上彩台。台下众人不解其意,就见郑岳龙眼露邪光,狠不得一口将夏千萍吞入腹中,淫笑道:“早闻千萍姑娘花魁之名,今日有幸得遇,果然色艺双绝,名不虚传。” 夏千萍看其一付色鬼投胎的模样,知其没安好心,但众目睽睽之下只得微微一笑,说道:“大人过誉了,奴家愧不敢当。” 原来郑岳龙本就是好色之徒,自见了夏千萍之后,魂魄都被勾走,他酒已微醺,借着酒劲淫邪愈盛,竟然不顾廉耻踏上彩台公然行轻薄之事。夏千萍的浅笑使他会错了意,居然以为自己魅力过人,赢得美人芳心,让他心中有如猫抓一般。其实越是一无是处的人越容易自作多情。 郑岳龙直勾勾的盯着夏千萍,嘿嘿笑道:“歌舞暂歇,千萍姑娘不如移驾陪阎大人和在下喝上几杯,如何?” 夏千萍瞅着郑岳龙鼓胀的肚腩、硕大的圆脸,不由生出阵阵厌恶,又看他言语放浪心内不禁有气,好在夏千萍久历风尘,阅人无数,收敛怒气,说道:“多谢大人美意,只是小女子出身卑贱,怎可与众位大人同席同饮。况且今日疲累……” 郑岳龙哈哈大笑道:“出身卑贱?本官说你卑贱你就卑贱,本官说你不卑贱你就不卑贱,全凭本官一句话。你虽是个歌妓,但今日你我在此相遇也算是你的造化,若是讨得本官开心,你就此乌鸦变凤凰一步登天,也未可知。” 夏千萍面色一寒,说道:“大人若要人陪酒,只需吩咐一声自会有人争先恐后前来伺候,小女子却高攀不起,还望大人见谅。” 平日里郑岳龙仗势欺人,颐指气使惯了,乍听夏千萍推辞,收了笑容脸色不善,说道:“这里是洪州,我官拜宣德将军,执掌洪州军马,让你陪酒是看得起你,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夏千萍神色轻蔑,冷笑道:“小女子来时,黄大财主有言在先,只献一曲一舞,再无多求,更谈不上陪酒卖笑!” 郑岳龙身边的女子对其甚是畏惧,不敢有丝毫违拗,尽是逆来顺受之流。他原以为自己位高权重,既然屈尊相邀,夏千萍定然依从。想不到夏千萍区区一个青楼歌妓却没把他放在眼里,怎能不让郑岳龙怒火中烧? 郑岳龙呆在彩台上颇为尴尬,他偷眼环视周围,就看不少人脸上都有嘲讽之意。郑岳龙觉得失了面子,恼羞成怒道:“你一个千人枕、万人睡的贱人在老子跟前装什么清高?今天老子看上了你,你依也得依,不依也得依!”说罢猛的伸出右手抓向夏千萍,想要把她硬拉到酒席前。 夏千萍未料想郑岳龙于大庭广众之下居然会动粗,一声惊呼连忙向后退了一步。台下众人对郑岳龙的丑态瞧得清清楚楚,但慑于他的淫威无人敢有所异议。唯有汤予见郑岳龙仗势欺人,怒不可遏,“腾”的一下站起,刚欲大声喝止,但见彩台上青影一闪,端坐琴前的赵散左手一挥一带,他身材瘦高,身上青衫的袖筒足有三尺多长,已把夏千萍卷到自己身后。 与此同时郑岳龙肥胖的身躯晃了几晃,慢慢瘫倒在彩台上,喉咙发出“呵呵”两声闷叫,眼睛一闭昏了过去。众人不明所以,皆以为他是醉酒失足。只有汤予看得明白,方才赵散衣袖挥动,袖尖已运用了内劲,正扫中郑岳龙手腕脉门处。郑岳龙武功稀松,再加上酒后毫无防备,一击之下气息凝阻,这才倒地昏厥。汤予吃了一惊,暗道:击倒郑岳龙并非难事,可此人出手居然如此轻描淡写,不着痕迹,必定武功绝顶,想不到这位琴师居然是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赵散收回衣袖,冷峻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扫而过,只在汤予身上稍作停留。二人四目相对,都是一愣。赵散低下头拾起雷琴,缓步走下彩台,夏千萍亦跟随于后。 那边阎伯屿怫然不悦,他素来瞧不惯郑岳龙的嚣张乖厉,不过二人同在洪州为官,一正一副,一文一武,郑岳龙又是五姓七望的子弟,而五姓七望的势力遍及朝野,碍于情面阎伯屿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求相安无事。但今日郑岳龙的所作所为实属过份,又搅扰了阎伯屿的雅兴,阎伯屿忍不住朝躺在彩台上的郑岳龙一指,怒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左首边的杨金雨和阎伯屿共职日久,从没见他发过脾气,此刻瞧阎伯屿脸色阴沉,心中也不免有些害怕,忙道:“想来郑大人饮酒失态,不慎跌倒……” “哼”,阎伯屿双眉一立,气道:“堂堂朝廷命官,成何体统……” 黄富为人最善察言观色,立刻命仆役把郑岳龙搀下彩台至后堂休息。收拾停当,黄富又唤来歌妓奉上歌舞。这些歌妓虽不是夏千萍那般的花魁角色,却也是洪州附近各大青楼的头牌。 乐声重响,欢愉再续,灯红酒绿,吹弹歌舞。阎伯屿尽管有些不悦,但三杯美酒下肚再被众人一番吹捧,又来了兴致。推杯换盏,高谈阔论,直喝到夜深酒宴方散。 第88章 君子好逑 第八十八章君子好逑 汤予三人酒后被曾胜才安排在馆驿歇息。第二日清早鸡鸣日升,汤予、惠能梳洗完毕,收拾妥当,欲启程继续赶路,而王勃却仍在高卧之中。二人知他昨日人生得意,风光无限,不免贪杯,也不便叫醒他,只能等他睡饱睡足再做计议。岂料这一等直到日超三竿,天过午时,王勃才悠悠醒转。 王勃美美睡了一夜,体力、精力都已恢复,再加上人逢喜事精神爽,自然显得兴高采烈,容光焕发。他见二人相候,高声说道:“两位兄长怎起的这般早?” 汤予、惠能相视一笑,汤予说道:“还早?你若再晚醒个把时辰,太阳都落山了。” 王勃哈哈笑了两声,说道:“昨日多饮了几杯,睡得香甜,忘了时辰,倒让哥哥见笑了。”王勃说着长长伸了一个懒腰,又说道:“也没什么要紧事,两位兄长为何不多睡些?” 汤予说道:“此地事已了,不宜久留,你我需尽早赶赴新州。再说前几日你最是着急,唯恐耽误了老父的寿诞,怎么才刚刚过了一晚,反倒不慌不忙起来?” 王勃被说中心事,尴尬的笑了笑,说道:“离家父的寿诞尚有时日,倒也不急于这一两天。” 汤予看他神态忸怩和平日判若两人,颇感意外,说道:“三弟今日是怎么了,难道有什么……” 王勃略一低头,说道:“不瞒兄长,我想在洪州多盘桓些时候。” 汤予一愣,问道:“这是为何?” 王勃笑而不语。汤予想了想说道:“洪州景色秀丽,名胜古迹众多,三弟是想仔细游览一番?” 王勃摇摇头。汤予忽的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三弟为滕王阁写了一篇好文章,名震洪州,此地的达官显贵都欲同兄弟结交……” 王勃哼了一声,说道:“区区几个俗人而已,懒得理会他们。” 汤予不解,王勃神色一正,说道:“此时此处有一位妙人,小弟想去探问。” “妙人?”汤予脱口问道。 “不错。”王勃不自在的咳了一下,颔首应道。 汤予接着问道:“这人是谁?” 王勃耳角微微发红,说道:“提起此人,二位兄长也曾见过。” 汤予闻言看了看惠能,就见惠能脸露笑意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早猜透王勃所想。汤予朝惠能问道:“三弟说这人你我见过,大哥可知此是何人?” 惠能笑而不答。汤予前思后想,一头雾水。王勃说道:“还是大哥知我心意。二哥不用猜了,这位妙人就是昨日富商黄富花费重金从东都洛阳弈音坊请来的花魁夏千萍。” 汤予大出所料,说道:“怎么会是她……原来三弟竟是为她才要逗留洪州。” 既已说出口,王勃反倒坦然了许多,随即说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小弟昨日见了这位夏姑娘,心中便方寸大乱,念念不忘……我已打定主意,今日就去登门拜访。” 看王勃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汤予开口大笑。男女之间的情事本来就最让人羞涩难言,王勃与惠能、汤予义结金兰,情同手足,才将心里话毫无保留的讲了出来,但瞧汤予发笑,不免有些动气,急道:“二哥是在取笑我吗?” 汤予止住笑声,说道:“我哪里能取笑三弟。”汤予说完仰起头稍做思索,回想昨日酒宴上的种种,说道:“这位花魁夏千萍的确姿色艳丽,秀外慧中,虽是歌妓可不畏权贵,颇有个性。怪不得三弟会倾心于她。” 王勃听汤予夸赞夏千萍,大喜过望,说道:“二哥,你也认为夏姑娘品貌过人,绝非寻常女子?” 汤予禁不住点点头。王勃满脸兴奋,说道:“我这一生遇见的女子数不胜数,上至公主郡主,下至富家千金,但跟夏姑娘一比,简直就像嫦娥与村姑,都成了庸脂俗粉,不忍一视。人海茫茫,我和夏姑娘能在此处相逢,想来必是天意,王勃岂能白白错失这天赐良缘!”恋爱中的男女会变蠢变笨,王勃尽管才华横溢,学贯古今,然终究逃不出爱情的魔咒。 那夏千萍虽美,汤予可并未放在心上,听王勃把她夸成仙子一般,暗暗觉得王勃言过其实,甚是好笑。但见王勃神色赤诚知其动了真情,讲的全是肺腑之言,倒也有些感动,遂说道:“你要去找夏姑娘,却不知她现在哪里?” 王勃眼睛一亮,说道:“二哥放心,昨夜酒席上小弟打探清楚。夏姑娘不喜喧嚣,自到洪州后黄富就把自己在梅岭脚下的“寒香阁”让给夏姑娘和琴师赵散居住。那座寒香阁是黄富为避暑所建,虽然不大却是个清静优雅的所在。”王勃讲到这里一想到赵散和夏千萍同行同住,不经意间心底涌起一丝酸意。 汤予和惠能都是一笑,朝王勃说道:“原来你竟然早有准备。” 王勃脸颊一阵发烫挠了挠头,说道:“昨日酒宴上有人问起夏姑娘的居所,富商黄富言说夏姑娘暂在洪州城外四十里的寒香阁居住。我恰巧听见,倒不是主动相询。” 爱慕何人,跟何人交往是王勃的私事亦是王勃的自由。汤予无心多问,听王勃对夏千萍有意,他想了想说道:“我和大哥本就不急,只是怕你误了老父的寿诞。既然你已有打算,那我们便在这里再多待些时日。” 王勃听汤予之言十分高兴,突的一拱手,说道:“如此最好!不过小弟有一事要烦劳两位兄长。” 汤予奇道:“你又有何事?” 王勃说道:“倒不是什么大事。二位兄长今日得闲,不如与我一同去寒香阁走一遭。一来二位兄长可以游山玩水,欣赏梅岭的风光。二来可以给小弟壮些胆色。三来……” 王勃话未讲完,惠能念了一声佛号,说道:“小僧是出家人,这儿女情长的事是帮不上忙的,我还是留在馆驿里诵经理佛。再说这种事去的人多也没用,有你二哥陪你足矣。” 惠能说完,汤予刚要和他一样推辞。王勃急道:“大哥说得对。大哥是和尚可以不去,二哥你是一定要陪小弟去的。” 汤予一脸无辜,说道:“那是为何?” 王勃灵机一动,说道:“二哥有所不知,夏姑娘轻易不会客,需备有重礼。小弟昨日得了阎大人的赏金,此去正好带在身边。寒香阁虽不远,但地处梅岭脚下,环境幽僻。路上万一遇到强盗歹人,我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如何应对?弄不好像前番一样,丢失了宝剑白马,那样二哥你于心何忍?” 汤予被王勃一阵抢白方欲开口,王勃接着说道:“再说我去拜会夏姑娘,身边总不能连个随从都没有,要是那样岂不显得太寒酸,也会让夏姑娘耻笑。” 汤予苦笑道:“你去怜香惜玉,柔情蜜意,却要我来当随从保镖给你壮胆撑门面。哼,我可不上你的当。” 王勃连声说道:“好二哥,你可不能误了小弟的千里姻缘!你若同去,小弟回来请你吃洪州最有名的米粉蒸肉、烟笋乌鸡,再和你好好喝上一场。二哥昨日酒瘾未能尽兴,我二人正可一醉方休,如何?” 汤予看王勃搓手顿足的焦急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好吧!左右闲着无聊,瞧在蒸肉和乌鸡的份上,我就陪你走一趟。” 王勃喜笑颜开,向汤予深施一礼,口中不停道谢,兄弟三人开怀大笑。 这间馆驿是洪州府为过往官员提供歇脚、换马、转运官文的所在,尽管不算奢华但骡马、车辆一应俱全。王勃喊来差役多给银两,让他去备好一辆马车。昨日王勃于滕王阁献文之事早传遍洪州,可谓无人不晓。那差役识得王勃又多得了车资,欢天喜地的下去安排。王勃为见夏千萍免不了精心梳洗打扮一番,男人要是丑美起来可比女人还要厉害十倍。王勃天生的英俊相貌,又经过剃须、净面、盘发等好一场折腾,更加显得玉树临风,卓尔不群。他整理完毕,在铜镜前左顾右看了许久,直到觉得完美无缺,毫无瑕疵,才无比自信的同汤予出了馆驿。 馆驿外早有一辆马车等候。汤予不喜欢坐车,王勃费尽口舌,汤予拗不过王勃,最后只得和他同车而行。车夫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粗壮汉子,他是土生土长的洪州人又在馆驿当了三十多年的差,洪州城方圆百里之内随便什么地方,他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快马加鞭,轻车熟路,不过大半个时辰马车已至寒香阁。 大财主黄富是个一身铜臭的庸俗之徒,可给他设计修造庭院的却都是雅士名流,能工巧匠,有钱终究是一件好事。这座寒香阁虽规模不大,但亭台楼宇一样不缺,红墙绿瓦,绣柱雕梁,又依梅岭而建,确是一处幽静考究的居所。 汤予、王勃下了马车,王勃紧走几步来至大门前,刚欲叫门心头忽的掠过阵阵紧张。坐在车里时,他一心只想快点见到夏千萍一吐衷肠,现在反倒手心冒汗,双腿微颤,犹豫起来。爱上一个人的感觉就是这样,想见她又害怕见她,不愿见她却还是忍不住见她,总是在矛盾痛苦中徘徊。好在王勃个性洒脱超逸,并非畏首畏尾之辈,他暗暗给自己打气:绝不能临阵退缩,更不能让身边的汤予笑话。遂整了整衣衫,伸手轻拍门环。 第89章 梅岭访客 第八十九章梅岭访客 朱漆大门从内打开,一个仆役探出身子向外看了看,见王勃、汤予微感诧异,问道:“两位何事?” 王勃十分客气,说道:“敢问小哥,这里可是梅岭寒香阁?” 仆役答道:“这里正是寒香阁。” 王勃继续问道:“东都洛阳来的夏千萍夏姑娘是否居于此处?” 仆役听王勃提及夏千萍之名,知王勃非寻常人,忙答道:“不错,夏姑娘现歇于此,你是……” 王勃一拱手,说道:“在下绛州王勃,久慕夏姑娘芳名,今日特来拜会,有劳小哥通禀一声。” “原来是王公子。”仆役说道:“实在不巧,夏姑娘特意吩咐不见外客,公子还是请回吧。” 王勃哈哈一笑自怀中掏出一锭大银塞入仆役手中。寒香阁原是黄富的私宅,这仆役亦是黄富的家丁,主人贪财,下面之人自然更甚。仆役平白得了不小一笔外财心底早乐开了花,连忙把银子收好,嘴上却说道:“这……这如何使得。” 王勃笑道:“一点心意,不成敬意。小哥辛苦,麻烦小哥跑一趟给通禀一声,王勃感激不尽。” 自古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仆役收了王勃的银子,岂能不替王勃办事,随即干笑了两声,说道:“夏姑娘确实有言在先,一律不会外客。但凡事都有例外,王公子风尘仆仆远路而来,料想夏姑娘也会体谅。王公子稍候,小的马上就去给王公子通禀。”仆役说完关上大门,快步返回府中。 过不多时大门重新打开,仆役神情沮丧的走了出来,见王勃叹了口气,说道:“王公子勿怪,小的把嘴皮子都磨破了,可是夏姑娘却……唉,不如等过几日夏姑娘心情好时,王公子再来,或许……” 王勃本以为自己作《滕王阁序》名噪洪州,那夏千萍也是因滕王阁献文之事才被黄富请到此地,一听说自己的名字夏千萍定是另眼相看,青睐有加。二人只要一相见,才子佳人,天造地设,正好成就一段美满姻缘。想不到夏千萍居然这般无礼,对自己竟不屑一顾。王勃心头渐渐火起,好在他早有准备,收敛怒气从汤予手中拿过一个包囊交于仆役,说道:“夏姑娘当今花魁,不得轻易相见也是常理之中。我已探听清楚,若会夏姑娘需有重礼。这包囊中的金银,算是在下的见面之礼。烦劳小哥再跑一趟,就说王勃诚意前来,只为一会,别无他求。” 仆役接过包囊,笑道:“王公子真是有心人。”仆役说着上下掂了掂包囊,感觉份量十足,接着说道:“有了它,想来夏姑娘不会推辞,必能如王公子所愿。”仆役说着把包囊夹在腋下跨进院内,边关上大门边说道:“王公子静待佳音,容小的再去禀报。” 王勃、汤予依言候在门口,谁知仆役这一去好似石沉大海,直过了大半个时辰仍不见半点人影。王勃开始时还能屏息静气耐心等待,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发焦急,在门前不停的来回踱步。汤予看王勃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只得出言劝他莫要慌张,但汤予心里同样十分奇怪,暗道:这夏千萍架子真是不小,见也好,不见也好,痛痛快快点,何必如此折磨人。 就在这时院内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紧接着大门再次打开,方才的那名仆役手捧着包囊和一位粉衫少女一前一后迈出院外。王勃看到包囊又看仆役脸色难看,不禁心头一沉。 粉衫少女瞧了瞧王勃又瞅了瞅汤予,然后冲王勃说道:“这位想必就是王勃王公子吧?” 王勃听少女之言,施礼说道:“在下王勃,不知姑娘是哪位?” 少女抿嘴一笑,说道:“我叫静姝,是我家小姐的侍女。” 王勃点点头,心里思忖道:等了许久,夏千萍却派自己的侍女出来是何用意? 侍女静姝说道:“王勃公子是当世的大才子,我家小姐久仰大名。王勃公子昨日所作的《滕王阁序》,我家小姐拜读后更是赞不绝口。” 王勃闻言大喜,心头有如小鹿乱撞。侍女静姝又说道:“只是小姐今日身体染疾,不能和王勃公子相会,慢怠之处还望王勃公子见谅。他日小姐有暇,一定亲自和王勃公子致歉。王勃公子请回吧。” 侍女静姝说完朝仆役使了一个眼色,仆役会意把手中的包囊交还王勃,王勃无奈只得伸手接过。 侍女静姝说的虽然客气,但已拒人于千里之外。王勃听罢仿佛被人照头泼了一盆冷水,从脑袋一直凉到脚跟。他出身名门,年少时就得了官职,自己更是博览群书,才高八斗,平日里十分自负,即便王侯将相也未被他放在眼里,想不到今日竟然被一名歌妓拒绝。王勃心中一阵狂怒复又一阵悲凉,呆呆的站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过了半晌才缓过神来,强忍哀伤说道:“既然夏姑娘身体不适,在下不便叨扰,改日再来拜访,告辞。”王勃说完施了一礼负气而走,汤予见王勃离去不由自主的跟在王勃身后。 二人才走了五六步远,侍女静姝轻唤道:“先生请留步。” 王勃、汤予闻声停住脚步,二人表情迷惑,暗自纳闷,不知她是何用意,一齐回头望向侍女静姝。 却不想静姝上前几步朝汤予嫣然一笑,说道:“先生远路而来,我家小姐未能远迎,还请先生恕罪。” 这一下大出二人所料,王勃、汤予都是一愣。汤予是陪王勃到此,却不想侍女静姝为何冷落王勃,反对自己这般客气。王勃更是满腹猜疑,暗道:难不成夏千萍垂青二哥,对二哥有意?想到这里,王勃心中悲伤愈甚,只想快些逃离之伤心之地。 汤予一时语噎,呆立当场。侍女静姝又是一笑,说道:“我家小姐于堂中相候,先生请随我来。”说着微微躬身,伸手示意汤予随自己入内。 夏千萍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此举是善是恶?汤予心潮起伏,暗自猜测,饶他久经江湖,一时也猜不出夏千萍要干什么。忽的他脑中闪过一事,昨日酒宴上琴师赵散不经意间显露上乘武学,实是一位高手。夏千萍和赵散关系非比寻常,此刻相邀难道要对自己不利,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既来之,则安之。若是不去反被夏千萍与赵散看扁了自己,倒要看看他们能奈我何。汤予主意拿定不再迟疑,对侍女静姝说道:“好,请头前带路。”汤予说完又回身朝王勃说道:“三弟稍候,我去去就回。” 王勃想到汤予去会夏千萍,自己反被晒在一旁,不禁心如刀绞,苦笑道:“二哥原来你也对夏姑娘有意,何不早说。夏姑娘貌美多情,二哥切不可唐突了佳人。” 汤予听王勃语气酸溜溜的知他会错了意,好气又好笑,但一时间无法解释,只得说道:“你疑神疑鬼什么,只管待在这里等我回来。”汤予说完缓步随侍女静姝跨入大门。 寒香阁地处梅岭脚下,被林木包裹其中十分幽僻,园内亦是安静,连仆役也没有几个。侍女静姝带汤予穿过几条回廊,绕过几条小道,径直走进眼前的正厅。厅堂中坐着一男一女,男子四十七八岁年纪,身材瘦高,一袭青袍。女子明眸皓齿,闭月羞花,不是赵散、夏千萍是谁? 赵散见汤予入内,丝毫不动声色,继续擦拭着他的爱琴,旁若无人一般。夏千萍却立刻起身走至汤予面前,笑道:“不知先生来此,小女子未能远迎,实在是抱歉的很。先生请坐。” 汤予寻了一把椅子坐下,仆役奉上茶点,夏千萍说道:“清茗一杯,给先生润润喉,先生请品尝。” 汤予本欲不饮,可看夏千萍殷勤客套,礼数周到,不好推辞,只得拾起茶杯轻抿一口。 夏千萍眼角含笑,说道:“寒香阁路远荒凉,先生和王勃公子来此见我有何贵干?” 汤予直视夏千萍,说道:“我兄弟王勃久慕夏姑娘芳名,今日有幸同在洪州,故而特来拜会。” 夏千萍抿嘴一笑,说道:“小女子区区一个歌妓,怎敢劳先生和王勃公子大驾。”夏千萍说完眼睛在汤予身上上下打量一番,说道:“小女子还不晓得先生大名,不知先生能否不吝赐教。” 汤予说道:“在下无名之辈,何需夏姑娘挂怀。” 夏千萍眉角一扬,说道:“先生太谦了,我观先生气宇不凡,乃是世间奇男子,怎会是无名之辈。难道先生觉得我身份卑贱,不愿言说?” 汤予稍做思量,说道:“夏姑娘说哪里话,在下绝无此意。我姓宋名予,不过是一名四处漂泊的江湖浪子,夏姑娘不知道也不足为奇。” “喔?”夏千萍说道:“先生姓宋?” “正是。”汤予答道。 “先生当真姓宋?”夏千萍接着问道。 “当然。”汤予答道。 “宋予……宋予……”夏千萍默念了几声,说道:“小女子想向先生打听一个人,不知先生可曾识得?” “什么人?”汤予反问道。 夏千萍神色一变,说道:“说起此人可大有来历,他名叫汤予,人称天下第一剑客。数年前他同剑神李承继在泰山绝顶相约斗剑,后李承继亡故,他又夜入行宫盗走李承继的宝剑七星龙渊,接着又持七星龙渊剑独闯名剑山庄杀死庄主王者令,搅得武林天翻地覆。不知先生认得此人吗?” 汤予心头巨震,但脸上神情不变,说道:“倒是听说过,不知夏姑娘打听这汤予做什么?” 第90章 剑神之妻 第九十章剑神之妻 夏千萍笑了笑,说道:“我有一件东西被汤予拿走了,这件东西对我十分重要。” “一件东西?不知汤予拿了你什么?”汤予紧皱眉头,问道。 夏千萍瞧着汤予身后背的剑囊,说道:“一把剑……剑的名字叫做七星龙渊。” 汤予“啊”的一声,脸色大变。 夏千萍盯着汤予的眼睛,一字字的说道:“你不姓宋,你姓汤,你就是汤予!” “是,我是汤予。”汤予波澜起伏,思潮腾涌,接着问道:“你究竟是谁?七星龙渊剑跟你有什么关系?” 夏千萍眼神陡然变的犀利,说道:“汤予,江湖中人都说你是一个重信守诺,一言九鼎的大丈夫,但实则你就是一个食言而肥,言而无信的卑鄙小人!” 汤予已知夏千萍绝非歌妓这么简单,可这个神秘女子到底是什么身份,他仍然百思不解。 夏千萍继续说道:“你既然于泰山绝顶众目睽睽之下答应李承继要将七星龙渊剑交给他的妻儿,为何这么多年来却从不见你有所行动,难道你也同他人一般觊觎七星龙渊剑,想要据为己有不成?” 汤予大怒道:“放屁!自泰山绝顶斗剑后,我历尽种种磨难为的便是找到李承继妻儿,好完成李承继的临终嘱托。……你到底是谁,因何在此口出妄言,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问我是谁?”夏千萍惨然一笑,慢慢说道:“告诉你……我就是李承继的结发妻子。” 汤予闻言宛如晴天霹雳,饶他经历过许多风浪,一时间却也大惊失色,六神无主。汤予霍然站起身一指夏千萍,支支吾吾的说道:“你……你……你说什么?” “我就是剑神李承继的妻子。”夏千萍又重复了一遍,神情庄重,容不得别人怀疑。 汤予心头巨震,脑中一片空白。他适才对夏千萍的身份、用意做了多种假设,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料到夏千萍居然是李承继之妻。几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想着能立即找到李承继的妻儿,以完成对李承继的承诺。然而人海茫茫无异大海捞针,又去哪里探寻?但此时此地居然有人主动对汤予说,自己就是他数年来苦苦找寻却毫无头绪,始终不得之人,这变故于汤予而言简直太过突然,让人无法接受。 室内三人各怀心事尽皆无语,气氛随之变得沉重。过了半晌,夏千萍率先打破沉默,语气比方才柔和了许多,说道:“若我没有猜错,你身后剑囊中就是七星龙渊剑吧?” “嗯。”汤予随口应允一声。 夏千萍说道:“现在你既然已经知晓我的身份,就请你将七星龙渊剑物归原主,以慰我亡夫的在天之灵。” 汤予的脸像灰蒙蒙阴了的天,抬起头说道:“你说你是李承继的结发妻子,可有凭证?” 夏千萍白皙的脸上双眉紧锁,神情严肃的说道:“怎么,你竟然不相信我说的话?” 汤予眼眸中射出冷冷的光,说道:“我和你素昧平生,从无交集,今日你却突然对我说,你就是李承继的妻子,并让我把七星龙渊剑交给你,这岂非太过匪夷所思!” 夏千萍刚欲开口,那边的赵散放下正在擦拭的雷琴,说道:“汤予,你的所作所为我早有耳闻,这些年我们四处探查你的下落,只为寻回七星龙渊剑,可你行踪诡秘,终是难以相会。”赵散站起身向汤予走了两步,接着说道:“幸得老天开眼,机缘巧合下让你我同赴洪州。昨日酒宴上我初次见你便觉得你就是汤予,只是一时不能确定。本来今日想去寻你,怎知你竟自己找上门来,真是天意如此。”赵散说到此处又走了两步,继续说道:“夏姑娘确实是李承继的至亲之人,所说之言亦是实情。我赵散生平从无一句谎言,愿在此对天起誓,如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你我既然得见,便请你遵守承诺,交出七星龙渊剑,从此我们互不相扰,再无纠葛岂不是好。” 汤予端详赵散良久,心内反复揣摩赵散之言,说道:“受人之托,终人之事。这柄七星龙渊剑虽非我之物,却和我有莫大的干系。赵前辈乃是世外高人,汤予敬重的很,只是此事事关重大绝不可轻易草率,在下怎能仅凭赵前辈寥寥数语和一句誓言便将七星龙渊剑双手奉上,还望赵前辈见谅。” 赵散性格高傲古怪,平日寡言孤僻,惜字如金,今天与汤予初会能讲出这样一番话已是给足了汤予的面子,想不到汤予置若罔闻仍旧疑神疑鬼,不愿交出七星龙渊剑,这可惹恼了赵散。他勃然变色道:“汤予,话已至此,我耐心有限不想再多费口舌。你如果拒不交剑,今日休想踏出这里半步!” 那汤予本就不是温良之辈,他脾气急躁最受不得气,听赵散出言恫吓全无半点惧意,“嘿嘿”冷笑两声,说道:“你想怎样?诓骗不成直接抢了?” 汤予出言讥讽,赵散一张脸气得和茄子皮相仿,他双目圆睁,剑眉倒竖,刚欲发作,夏千萍见状急忙走至赵散和汤予之间,冲赵散沉声说道:“切不可动怒,需知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赵散闻言,一张脸拉得老长,强忍住怒气退到雷琴旁。 夏千萍回身朝汤予说道:“先生心思缜密,做事周全,理应如此。”夏千萍边说边自腰畔解下一个香囊递于汤予,又说道:“这香囊是十二年前我和李郎初识时他赠送给我的。香囊虽小却是高祖皇帝原配之妻,太穆皇后的随身之物。窦皇后是太子建成公之母,建成公待母至孝,在其兄弟姐妹中最得窦皇后宠爱。所以窦皇后亡故后建成公就把此香囊留在身边以感怀母亲养育之恩。玄武门之变太宗皇帝李世民弑兄屠弟,袭杀太子与齐王,制造出一幕手足相残的人间悲剧。紫面昆仑薛万钧率一众太子亲信救出幼子李承继,这香囊又归李郎所有。此是皇家御用之物,应可证明我的身份。” 第91章 水落石出 第九十一章水落石出 汤予接过香囊仔细观瞧。这香囊掐金边、走金线通体金黄,是用纯金的金丝绣成。香囊一面镂空,一面绣着安平乐泰四个小字,上下又分两半以子母口相扣合。香囊内部有两个同心圆环,环内又置一小小的香盂。同心同环及小香盂之间均用对称的活轴连接,无论怎样活动,香盂里的香料香粉都不会倒置洒落,真是巧夺天工,一看便知绝非寻常官宦人家的物什,必定是皇族的御用之品。 汤予观毕把香囊交还夏千萍,说道:“这香囊做工精美绝伦,的确出自大内禁宫。不过夏姑娘乃当今花魁,不少王公贵族、皇家子弟皆欲一近芳泽,若得此物倒也不难。再者你说这香囊是窦皇后的,后李承继赠送与你,有谁亲眼瞧见?所以并不能证明你就是李承继之妻。” 汤予话音刚落,赵散急道:“这香囊本就是李承继送给千萍姑娘的,我看你是存心狡辩不想交出宝剑……” 夏千萍晓得汤予的本领对他颇为顾忌,心知绝不可同汤予撕破脸皮,刀兵相见,遂朝赵散一摆手,示意他不可鲁莽。三人又是一阵沉默,夏千萍来回踱了数步,忽的想到一事,说道:“先生与七星龙渊剑日久,想来对此剑已甚为熟悉。” 汤予不知夏千萍提及七星龙渊剑是何用意,故而并不插言只全神贯注的听她把话说完。 夏千萍继续说道:“不知先生可曾留意,此剑剑格处是否有一道伤痕?” 七星龙渊剑伴汤予多有时日,剑上的一寸一厘他都了然于胸,可以说李承继死后,世上再无一人比他更了解七星龙渊剑。听夏千萍提及剑格处的伤痕,汤予暗暗吃了一惊,因为确如夏千萍所讲,七星龙渊剑护手处有一道深深的划痕,亦是此剑唯一的一点瑕疵。 汤予脸色一变,说道:“不错,七星龙渊剑剑格处的确有伤痕,你是如何知晓的。” 夏千萍面露喜色,说道:“七星龙渊剑是李唐的圣物,李郎视若心肝。我陪侍在李郎左右,有一次替李郎擦剑时见剑格处有伤痕遂问及此事。李郎告诉我说,他年轻时曾和武林十大名人中的“刀圣”,五姓七望范阳卢氏的掌门人卢源有过一场比斗,七星龙渊剑剑格处的划痕就是被卢源手中的“百胜刀”所留。” 剑神李承继和刀圣卢源同列武林十大名人,乃是高手中的高手,原来两人竟有过一战,却不知为何武林中对此事居然一无所知。想是二人为避开世人,故而秘密比试,真不知那是怎样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厮杀。汤予听夏千萍之言想象着两人较量时的情景,不禁悠悠出神。 夏千萍说道:“李郎和卢源比武之事天下人知之甚少,至于七星龙渊剑上的刀痕更加没有几人知道,先生现在应对我的身份再无怀疑了吧。” 汤予低头思量,半晌无语。夏千萍此时也显得有些着急,说道:“香囊与七星龙渊剑上的刀痕足以证明我是李承继的妻子,不知先生还犹豫什么,难道你真如赵琴师所说想把此剑据为己有不成?” 汤予抬起头,说道:“非我不信你之言,只是七星龙渊剑上的划痕究竟从何而来无从考证……” 夏千萍急道:“我所说句句是真!你到底把不把剑交还给我?”夏千萍说完,赵散亦对汤予怒目而视,只待一声令下便上前抢夺宝剑。 汤予说道:“我既然答应李承继将七星龙渊剑交到他妻儿手上,自当谨遵承诺。你说你是李承继的妻子,但仅凭那香囊和剑痕之事万万不够。若你有确凿证据证明你的身份,在下立刻把剑交给你绝不反悔。不然休做非分之想,我就算舍了性命也会护剑周全!” 夏千萍急得脸蛋通红,额头上隐隐现出青筋。她不停踱步,突的一拍手,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说道:“好,我就告诉你一个关于七星龙渊剑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普天之下只有李郎一人知晓。李郎同你泰山绝顶斗剑前,为防不测特意将这个秘密讲于我。而这个秘密足以证明我是李承继的妻子。” 汤予心头一颤,问道:“什么秘密?” 夏千萍郑重其事的说道:“你如想听我讲这个天大的秘密,必须先发下毒誓,今生今世绝不能泄露出去……” 夏千萍话未讲完,赵散大声吼道:“你要做什么?这个秘密万万不可让外人知道!” 夏千萍也急道:“你不必说了!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唯有用这个秘密换回七星龙渊剑,如有问题由我承担!” 赵散神色惊慌,想再出言阻止终是没有说出口。夏千萍深吸一口气催促道:“汤予,你快快立下毒誓。” 汤予早知七星龙渊剑上有一个关乎李唐社稷,天下格局的大秘密。自他从行宫中盗走七星龙渊剑后也常揣摩研究,却一无所获。现在听夏千萍之言,好奇心被撩拨的越来越盛,随即伸出手指指向天空,神情庄严的说道:“我汤予在此立誓,今生今世绝不会泄露今日所见所闻,如有违誓,天打雷劈,刀砍斧凿,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 汤予说完,夏千萍稍稍放松下来,但她也知此事太过重大,一时拿不定主意说还是不说。夏千萍忖前思后终于下定决心,反复叮嘱道:“汤予,若我将此秘密告诉你,你一定要遵守誓言把七星龙渊剑交还给我。” 汤予点点头。夏千萍咬了咬嘴唇,说道:“世人皆知七星龙渊剑上有一个关乎李唐江山,改朝换代的大秘密,但到底是什么秘密却无人知晓……” 压在心头多年的谜团就要解开,汤予既兴奋又紧张,心扑通扑通的狂跳。夏千萍接着说道:“其实七星龙渊剑不仅是一把绝世名剑,更是一把钥匙。” “钥匙?”汤予不解的问道:“什么钥匙?” 夏千萍目光望着窗外,说道:“一把开启大墓的钥匙,也是开启宝藏的钥匙,更是开启新王朝的钥匙。” 汤予一头雾水,喃喃自语道:“大墓?宝藏?王朝?” 第92章 献陵秘事 第九十二章献陵秘事 夏千萍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七星龙渊剑是高祖皇帝李渊的随身佩剑,亦是李家的传家之宝。隋朝末年,高祖皇帝在晋阳起兵,南征北战,出生入死,终得天下。而功劳最大的当属两人,一是长子建成公,二是次子秦王李世民。建成公坐镇后方,统筹帷幄,置办军需粮草。李世民在前方开疆拓土,掠阵杀敌。高祖皇帝曾说次子李世民是他的韩信,而长子建成公则是他的萧何。后高祖皇帝面南背北,登基坐殿,却在立谁人为太子的问题上大伤脑筋。最终经过深思熟虑,还是觉得长子建成公老成炼达,敦默内敛,和自己很是相像,遂立建成公为太子正统,以传帝位。武德九年,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弑兄屠弟,逼迫高祖皇帝禅让于己,自立为帝,封高祖皇帝李渊为太上皇,实际是把高祖皇帝软禁深宫。” 这段历史人尽皆知,汤予只听不语。夏千萍接着说道:“李世民登上梦寐以求的皇位,但也知自己做皇帝名不正言不顺,为堵世人之口,李世民对李渊这个被幽禁的太上皇凡事毕恭毕敬,百依百顺,没有丝毫违拗。” 汤予暗道:回顾历史,帝王之路自古便充满血腥,杀兄弟,杀父母,杀妻儿,接连不断的上演着一幕幕至亲相残的人间悲剧,人若被欲望冲昏头脑简直比禽兽更禽兽。 夏千萍继续说道:“高祖皇帝李渊从登基开始便为自己修建陵寝,即是献陵。献陵位于长安城东北百余里处,仿东汉光武帝刘秀的原陵夯土而建。该陵座北朝南,规模宏大,每年征调的劳工民夫便有十数万之众,历时十八年方才建成。” 汤予出身贫苦,最恨的就是昏君暴君,贪官污吏。听到此处他心中暗骂道:这些狗皇帝天天满嘴仁义道德,却从未把百姓当做人看,为了给自己死后建坟墓居然如此兴师动众,劳民伤财,这哪里是死人的陵墓,简直就是用活人尸骨堆出来的高山! 夏千萍并不知汤予所想,又说道:“献陵中金银似海,珍宝如星。高祖皇帝李渊把自己所喜所用之物尽数置于陵墓中,而太宗皇帝李世民因对其父愧疚,为悦李渊之心,更是倾其所有陪葬献陵,就连他最喜欢的东晋大书法家王羲之所书的《兰亭集序》也让他舍弃葬于陵中,由此可见一斑。献陵里不仅有金银珍宝,更有历朝历代的书籍经典,古玩字画,可说是这世间最大的一座宝藏。” 汤予听夏千萍言及献陵,方才又说七星龙渊剑是一把钥匙,已隐隐猜到其中的奥秘。 夏千萍说道:“玄武门之变前高祖皇帝便对秦王李世民十分忌惮,惨剧过后高祖皇帝对李世民更是恨之入骨,每每想起太子建成公的遭遇也越加伤心难过。高祖皇帝知自己大势已去,不是李世民的对手,自己的子嗣中长子李建成,三子李元吉都被李世民所杀,其余诸子年纪尚幼难有作为。可就这样被李世民夺了帝位,他万难甘心。” 汤予听得聚精会神,专心致志。夏千萍润了润喉咙,说道:“负责督建献陵的是高祖皇帝的贴身太监陆久倩。陆久倩机智多谋,跟随高祖皇帝多年忠心耿耿,深得高祖皇帝宠信。其向高祖皇帝献计,暗中积蓄实力,以献陵为秘密之所大量囤积军需之物,以待日后高祖皇帝的子孙中有人可以推翻李世民,替高祖皇帝报仇雪耻。高祖皇帝大喜过望,依陆久倩之计而行,故而陆久倩借监造献陵之机,在陵墓中存储了许多刀矛剑戟,铠甲器械,其数量之多足可武装一支军队。除此之外,高祖皇帝亲笔所书的讨伐李世民的檄文也被陆久倩藏于陵寝中,而有了这道檄文推翻李世民的皇位便师出有名,大有可为。” 陆久倩之名汤予只觉在哪里听过,但一时间又记不起。夏千萍说道:“后来高祖皇帝听闻李建成的幼子李承继被紫面昆仑薛万钧救走,他喜出望外,特命陆久倩不惜一切代价四处打探建成遗孤的消息。苍天不负有心人,陆久倩和薛万钧是同乡,经过千辛万苦二人终于相会。陆久倩将高祖皇帝的计策一五一十的告知薛万钧,并把七星龙渊剑交给他,令他在李承继长大成人后将此剑和献陵的秘密一并传于李承继。” 汤予听到此处猛的想起当年他夜入行宫盗剑时,在天后武珝的窗外曾闻袁天罡对武珝提及陆久倩和薛万钧之事。那袁天罡老谋深算,有经天纬地之能,难道其已窥查出七星龙渊剑的秘密? 夏千萍说道:“为防盗墓,献陵用厚土一层层夯实,枪扎不损,水泼不浸,陵成墓封,外人根本不可能进入。但陆久倩特命工匠铺设了一条密道可直通墓穴,那密道的入口是一块万斤巨石,而开启万斤巨石的钥匙就是这把七星龙渊剑。”夏千萍说到此处直视汤予,稍作停顿接着说道:“这就是七星龙渊剑所隐藏的的奥秘,先生可听得清楚。” 世人尽皆渴望知晓的秘密,汤予已了然于胸,想不到一把剑上竟有如此惊心动魄的故事,他心内忍不住唏嘘感慨,而这剑上的秘密若没有夏千萍讲于他,就算再过一千年他也猜不透个中原委。汤予幽幽的说道:“原来如此。” 夏千萍眼神里露出渴望,说道:“我既已将七星龙渊剑的秘密和盘托出,先生就请依诺把剑交还给我吧。” 汤予思量许久,夏千萍先有香囊、刀痕为证,后又讲出只有李承继才知道的惊天秘密,自己再无理由拒绝。主意拿定,汤予慢慢站起身,解下身后的剑囊。剑囊里有一把剑,一本《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和一些银钱。汤予抽剑出囊,双手将七星龙渊剑递到夏千萍面前,说道:“我曾答应李承继将七星龙渊剑交到他妻儿手上,这些年在下历尽艰辛四处查找,结果一无所获。想不到所幸在此地遇见你,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夏千萍伸出颤巍巍的双手接过长剑,拉剑出鞘仔细观瞧,当看到剑柄处的刀痕,泪水已不受控制的涌出。那边赵散也飞奔至近前,神情狂喜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93章 疑窦重生 第九十三章疑窦重生 原来夏千萍受富商黄富相邀,为滕王阁之会献上歌舞。洛阳距洪州路途遥远,赵散唯恐夏千萍一个弱小女子路上有所闪失,便随行护卫。昨日无耻狂徒郑岳龙酒后失德调戏夏千萍,赵散出手小施惩戒,却恰巧发现汤予。赵散和夏千萍都没见过汤予真容,只是听人说过汤予的样貌,拿捏不准到底是不是汤予,酒宴之上又鱼龙混杂二人不得机会,只好先回寒香阁从长计议。今日夏千萍和赵散正在商量是否去寻汤予,岂料汤予竟和王勃登门拜访,真是让二人大喜过望,这才有了以上之事。 汤予望着夏千萍手中的七星龙渊剑,追忆当年一声长叹,说道:“我和李承继尽管仅有一面之缘,但每每思之,他的武艺风度仍让在下折服不已。今日汤予信守承诺,完璧归赵,既了却李承继临终的遗愿,也可卸去这副多年来压在肩头的千斤重担。” 夏千萍把七星龙渊剑递给赵散,向汤予深深施了一记万福,说道:“大恩不言谢,方才小女子若有言语冒犯之处还望先生海涵。” 汤予朝夏千萍摆了摆手,示意不用挂怀。这些年七星龙渊剑一直伴他左右,片刻不曾离身,此刻突然送到一个陌生人手中,汤予嘴上虽说如释重负,但实则心里怅然若失,还隐隐感觉有一丝说不出缘由的不安。 夏千萍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说道:“先生远路而来,小女子令人略备水酒以表寸心。” 汤予脑中乱作一团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想静一静理清纷乱的思绪,哪里有心情饮酒,遂推辞道:“夏姑娘的好意汤予心领了,酒容日后再饮,七星龙渊剑既已物归原主,在下也不便久留,就此别过。”汤予说完收拾好剑囊,转身欲行。 得了七星龙渊剑,夏千萍对汤予万分感激,见汤予辞行愈加过意不去,连忙喝住汤予,说道:“先生一诺千金,义薄云天,真世间奇男子!他日如有闲暇可来洛阳城外的……” 夏千萍说到此处,赵散猛的连咳几声打断话头。夏千萍不由得瞧向赵散,二人眼神交汇,赵散暗示夏千萍不可再说,夏千萍止住话音一脸尴尬。汤予尽数瞧在眼中,心里更加疑窦重生,不再复言径直出了寒香阁。 此时天过黄昏,太阳早已落下西山。王勃候在门外多时正愈发烦躁,看汤予出门忙快走几步迎上前来,酸溜溜的说道:“二哥好福气,得花魁夏姑娘垂青,成了寒香阁的座上嘉宾,实在惹人艳羡。不像小弟奉上千金重礼欲会上一面都遭佳人拒绝,只能守在门外给二哥看管马车。” 汤予也不理他,坐上马车令车夫速回洪州馆驿。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王勃被夏千萍婉拒,而陪他同来的汤予却受邀入内,自己只能等候在门口,自然令王勃又妒又气。但看汤予神色不善,王勃冰雪聪明隐隐猜到事情必有蹊跷。二人坐在马车里,汤予表情凝重,一言不发。王勃收了轻浮语态,问道:“美人青睐,此是旁人求之不得的好事,怎么二哥反倒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到底发生何事?” 汤予摇摇头不愿多讲。他越是不说,王勃越是好奇,又连问了数遍。汤予拗不过他,且知王勃见识过人,聪明绝顶,遂说道:“三弟,当年我于泰山绝顶和剑神李承继斗剑,败在他的剑下。李承继自刎而亡,他临终前我曾亲口答应他一定会把七星龙渊剑交到他的妻儿手上。这件事你想必听说过。” 王勃一愣,不明汤予为何提及此事,说道:“我虽不是武林中人,但此事轰动一时,传遍天下,我自然是知道的。前几日二哥还曾把七星龙渊剑借我观赏,那确实是一把世间罕有的神兵利器!” 汤予点点头,说道:“为了这个承诺,我夜入行宫盗剑,后又四处探查李承继妻儿下落,但人海茫茫欲找一个毫无头绪之人无异大海捞针。” 王勃听得更是糊涂,说道:“二哥,好端端的因何忽然说起此事?” 汤予轻叹一声,说道:“三弟,你可知夏千萍是什么人?” 王勃如坠云里雾里,答道:“夏千萍是东都洛阳弈音坊的歌妓,当今的花魁。二哥为何有此一问?” 汤予说道:“不然。三弟你有所不知,这夏千萍其实就是剑神李承继的妻子。” “什么?怎么可能?”王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腾的站起身,头撞在马车的棚顶上,疼的王勃一咧嘴又坐了下来。 汤予苦笑道:“这简直匪夷所思!我刚听说时也和你一样,是万万不信的。” 王勃对夏千萍有情,乍闻夏千萍居然是他人之妻如五雷轰顶,连声问道:“二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汤予说道:“昨日宴会上,夏千萍和赵散便已知我就是汤予。方才她邀我入府后随即亮明身份,言说自己就是剑神李承继的结发妻子,并向我讨要七星龙渊剑。” 开始时王勃误以为汤予得佳人垂青,才被夏千萍请入寒香阁,想不到其中另有隐情。王勃知自己误会汤予,脸上微微一红,说道:“空口无凭,她说是李承继的妻子可有凭证?” 汤予说道:“三弟说的不错,我也是这般对夏千萍讲的。” 王勃问道:“夏千萍如何作答?” 汤予说道:“她先是拿出一个金丝绣成的精美香囊,说此香囊是当年窦皇后的随身之物,窦皇后将其传给太子李建成,后李承继又赠与她。” “一个香囊怎能证明她就是李承继的妻子。再说谁又能证明这香囊是窦皇后的?”王勃说道。 王勃之言和汤予当时所说如出一辙,汤予很是高兴,说道:“就是,我看过香囊后也同三弟一般说辞。” 王勃问道:“后来怎样?” 汤予说道:“夏千萍又说七星龙渊剑是李唐的圣物,寻常人根本没有机会接触遇到。而她有一次为李承继擦拭七星龙渊剑时,亲眼见过剑柄上有一处刀痕。李承继告诉她,剑柄的刀痕是他和刀圣卢源比斗时被卢源的百胜刀所留。此事也可证明她就是李承继之妻。” 王勃想了想说道:“二哥,七星龙渊剑上可如夏千萍所说,果真有一处刀痕?” 第94章 剖析利害 第九十四章剖析利害 汤予说道:“七星龙渊剑的剑柄上确有一道窄窄的伤痕,据我看应是被尖刀劈砍时留下的,也是此剑唯一的一点瑕疵。” 王勃脸色一变,喃喃道:“这可真是奇了,难道她真是……”王勃说道此处转念一想,又摇了摇头说道:“夏千萍应是对七星龙渊剑十分熟悉之人,但以此就断定她是李承继的妻子未免有些牵强。再者李承继已故,刀圣卢源也不在眼前,又有谁能证明七星龙渊剑上的伤痕如她之言,是李承继和卢源比斗所致?” 汤予接言道:“三弟之言与我内心所想一模一样,我当时便对夏千萍说七星龙渊剑上的伤痕根本无从考究,而且若以一条刀痕就说她是李承继的妻子岂非太过儿戏。” 王勃颔首道:“夏千萍听后又是怎样一番表示?” 汤予说道:“夏千萍自然十分生气,说我有意刁难,实则就是想把七星龙渊剑据为己有。”汤予说完冷哼一声,满脸不屑。 王勃微微一笑,说道:“那后来怎样?” 马车行驶在崎岖不平的乡间土路上上下颠簸,两人的身体亦随着马车不停的来回摇晃。汤予稍做思量,说道:“后来夏千萍为了证明她就是李承继的妻子,不得以对我讲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而世间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李承继一人。” 王勃说道:“喔,天大的秘密,却不知是什么?” 汤予脸色一变,说道:“七星龙渊剑并不仅仅是一把宝剑,此剑藏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关乎江山社稷,改朝换代。所以各方势力都觊觎此剑,皆欲得之。” 王勃心头一颤,说道:“我也曾听人说过此事,却以为不过是江湖中的谣传,莫非这传闻竟是真的?” 汤予神情严肃的说道:“从前我也认为这些都是无稽之谈,乃是无聊之人胡编乱造的噱头,但方才通过夏千萍之口我才相信确有其事。” 王勃好奇之心被勾起,问道:“二哥,究竟是什么天大的秘密,说来听听。” 汤予欲言又止,思量片刻说道:“三弟,不是我不告诉你,只是我曾在夏千萍面前立下毒誓,绝不泄露半点消息……” 王勃面露失望,垂首不语。汤予见状又说道:“三弟,这个秘密委实太过惊人,若你知道了恐怕日后永无宁日,招惹杀身之祸。” 王勃饱读史籍,历史上因窥伺他人秘密而身首异处之事不胜枚举,他焉能不详。况且王勃通情达理,又和汤予相处日久,深知汤予个性豪迈绝不是藏私之人,遂展颜说道:“二哥说的对,秘密往往代表不祥,我又何必自讨苦吃。” 汤予见王勃并没有因自己无法讲出七星龙渊剑的秘密而生气,心中反倒有些谦然,说道:“还是三弟聪明,不象我早已身不由己陷入纷争的泥沼中万难脱身,想过几天无忧无虑的日子也是奢望。” 王勃想了想,说道:“二哥,夏千萍虽把七星龙渊剑的秘密讲于你,但你又怎知这秘密的真伪?” 汤予若有所思,说道:“她所讲的这个秘密牵扯李唐三代人的恩怨,关乎国家的兴衰存亡,绝不会是夏千萍一介女流之辈能杜撰出来的。而且自七星龙渊剑入我手,我也常常苦思这剑中的奥秘。那日我夜入行宫盗剑,偶然听到袁天罡和天后武珝谈及此事,两下印证完全可以判定夏千萍所说的关于七星龙渊剑的秘密是真的。” 王勃看了看汤予手中的剑囊,说道:“所以二哥就把七星龙渊剑交给了她?” 汤予答道:“正是。” 王勃笑道:“可是你将宝剑交给夏千萍后又总觉得不妥,至于哪里不妥,你也弄不明白,所以心事重重,愁眉不展。小弟说的可对?” 自己的心事被王勃看穿,汤予钦佩不已,说道:“一点不错。三弟,实不相瞒,这些年来七星龙渊剑宛如一块巨石压在我的胸口,使我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现在既已遇到李承继之妻,七星龙渊剑依诺交还给她,按理说这块讨厌的巨石本该消失无踪,轻松畅快。可是自我把七星龙渊剑交到夏千萍手中,非但没有半点轻松之感,反而六神无主,心惊肉跳,仿佛做了错事一般。”汤予说着在王勃膝盖上轻拍一下,说道:“三弟,你聪明绝顶又已洞穿我的心事,可否帮我一解心忧。” 王勃苦笑两声,说道:“这个夏千萍真是害人精,哪个男人遇见她都会受些苦痛。” 汤予想到昨天酒宴中的郑岳龙,还有初尝相思之苦的王勃和自己,也是一声苦笑。 王勃说道:“二哥,你心中烦闷,依我看来不过是对夏千萍的身份仍然存有疑惑,生怕将七星龙渊剑错付了他人。” 汤予心尖一颤。王勃接着说道:“只是夏千萍先用香囊,再用刀痕,最后说出只有李承继才知道的秘密,令你又无法怀疑。”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汤予听王勃之言猛的一拍脑门,说道:“三弟说的太对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王勃说道:“不怪二哥心存疑虑,我听了二哥所讲之后,亦觉得夏千萍身上疑点重重,她应该并不是李承继的妻子。” 汤予心急如焚,大声说道:“三弟快说,夏千萍到底有何可疑之处?” 王勃说道:“二哥莫慌,听我细细道来。第一个疑点,这夏千萍年纪太过年轻,和李承继相差悬殊,若说两二人是一对夫妻,总感觉并不登对。” 汤予说道:“三弟讲的再明白些。” 王勃说道:“夏千萍艳盖洛阳成为花魁,不过是近两三年的事。我瞧她年纪也就二十二三岁上下,而李承继玄武门之变时就已出生,到今日已四十有五,两人年纪足足差了一倍。” 汤予稍加思索,说道:“老夫少妻也算平常之事。” 王勃说道:“当今天子封禅泰山已是五年前的事,那时李承继年近四十,夏千萍不过十七八岁。李承继曾嘱托二哥将七星龙渊剑交给他的妻儿,可见那时他已有子嗣,由此推论夏千萍十四五岁时便和李承继交好,这岂非太不合理。” 第95章 梅岭风云 第九十五章梅岭风云 汤予眉头一皱,说道:“女孩子十四五岁嫁人生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王勃不和汤予争辩,接着说道:“第二个疑点李承继嘱托二哥要把七星龙渊剑交给他的妻儿,夏千萍若真是李承继之妻,那他二人的儿女是谁,现在又在哪里,夏千萍为何绝口不提此事?” 汤予眉头紧锁,说道:“这……李承继是太子李建成的遗腹子,太宗皇帝李世民驾崩后朝廷虽然已不像先前那样要斩草除根,但终归是玄武余孽。夏千萍为保儿女安全,隐瞒他们的身份亦是非常合理之举。” 王勃笑了笑,说道:“第三个疑点夏千萍不过是一歌妓,李承继却是高祖皇帝李渊的亲孙,太子李建成的亲子,若论起来太宗皇帝李世民是他的亲叔叔,当今天子高宗皇帝亦是他的兄弟。李氏一族尽管不是五姓七望那样的显族,但也是陇西一带的名门,最重门户。夏千萍和李承继地位相差悬殊,河深井浅,试问他们如何相识,又怎会结为夫妻?” 汤予两条眉毛拧成一股绳,顺着王勃的话思考,过了半晌才说道:“李承继虽出身显贵可都是昨日之事,其早已流落江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苗裔。夏千萍倾国倾城,李承继风流潇洒,二人偶然邂逅,郎才女貌,一见倾心,结为夫妻有甚不妥?” 王勃哈哈一笑,说道:“二哥倒是豁达,世俗的顽疾偏见在你这里统统不值一提。” 汤予脸上一红,王勃所讲的疑点合情合理,只是他心中仍然希望夏千萍就是李承继之妻,不愿承认自己把七星龙渊剑错付他人。 王勃又说道:“第四个疑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汤予心里忐忑不安,问道:“最重要的疑点,是什么?” 王勃说道:“李承继一代剑神,武林中大有名望,就算他不顾门第之见和夏千萍结为夫妻,那他又怎会准许夏千萍生儿育女后仍然做一歌妓?” 汤予双拳紧握,静静听王勃说下去。王勃说道:“李承继出生之时虽已不能和往昔同日而语,不过到底是太子李建成的亲子,追随者众多,手下之人待其如掌上明珠,自幼锦衣玉食,从不知钱为何物。我听人说夏千萍幼年便被姑姑卖入青楼,以李承继的地位财力替夏千萍赎身本是轻而易举的事,岂会令自己的妻子终日周旋于各色男人之间。” “这……这……”汤予回想当年泰山绝顶斗剑,李承继外罩昂贵的狐裘,内着出自祥映斋的极品女儿俏制成的白锦袍,单只一身穿戴已超千金。他知王勃言之有据,不禁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王勃又说道:“二哥,假设你是李承继可会这么做?” 汤予没有回答,不过这已经是一个答案,正常男人有谁会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去做一名歌妓,更何况是位列武林十大名人的剑神李承继。 王勃继续说道:“所以据我推测,夏千萍绝不是李承继的妻子,但她应是李承继十分熟悉亲近之人。” 汤予脑中乱作一团,心烦意乱,一时之间理不清半点头绪。王勃看汤予神色凝重,便不再出言。 此刻天色变得漆黑,拉车的老马没有了来时的力气,鼻中不时打出一个个响啼,发出求食的嘶鸣。马车徐徐驶过,车轮碾压大地的声音寂寥而单调。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下,车夫高声叫喊,示意王勃、汤予终于回到了馆驿,。二人下了马车,汤予仍旧一言不发,王勃刚欲开口劝慰,汤予好像突然下了决心,一把拉住王勃将剑囊塞入王勃手中,急声说道:“我已想的清楚,事有蹊跷,都怪我思虑不周,轻易的便把七星龙渊剑交于他人。做人理应重信守诺,若此剑被歹人得去,我如何对得起李承继的临终嘱托。不行,我要去寒香阁找夏千萍夺回宝剑,再逼问出她的真实身份,有何图谋。” 汤予话未说完人已在十数丈开外,待王勃相唤,汤予早踪影全无。王勃知道汤予的脾气,只得拿着剑囊回到驿舍去见惠能。 按下王勃不表,却说汤予被王勃一番精辟分析点醒,知道被夏千萍哄骗,欲讨回七星龙渊剑。汤予每日勤加修炼玄奘大师所着的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又得释道大师打通任督二脉,此刻内力大进,就连轻功也比往日强了许多,放步急驰并不比骏马稍逊。但他方才同王勃去寒香阁时乘坐的是马车,没有留意路途,现在黑灯瞎火的又无人问路,直至子夜时分才赶到梅岭脚下。 天上盈月当空,纤尘不染,那寒香阁本就是幽僻的所在,此刻在月光的掩映下更显得诡秘莫测。几十里的路途汤予一气奔来,即便武艺超群也累得够呛。看到寒香阁的院落汤予才长出了一口气,方欲稍做喘息,忽然寒香阁内隐隐传来阵阵喊杀之声。汤予刚把七星龙渊剑交给夏千萍,这寒香阁便遭遇变故,汤予大吃一惊,顾不得细想连忙来到院墙下,纵身一跃翻过墙头。 喊杀声越来越近,汤予不明发生何事,心情也越来越是紧张。他顺着声音穿厅过院,路两旁不时冒出几具尸体歪倒地上。这些尸体都是仆役打扮,皆是咽喉被人用利器洞穿一击毙命,除此之外浑身上下再无伤痕。汤予一望便知下手之人武艺高强,绝非寻常的江湖盗匪,心中暗道:是什么人到此逞凶,难道也是为七星龙渊剑而来。 汤予轻手轻脚的又走了数步,绕过一段回廊就见不远处的大堂外,一名高瘦的青衣人正被三名蒙面黑衣人围在垓心。青衣人身后背着一个长形布袋,右手拿着一柄长剑。这柄剑与众不同,剑柄是一个赤金制成的龙头,剑身又长又宽,月光下泛着绿莹莹的光芒,更奇特的是此剑每挥动一下,剑上都会发出怪异的声响,那声响有时好像轰隆隆的闷雷,有时好像老虎呜呜的低吼,有时又像灵蛇咝咝的吐着毒信。 第96章 黑衣恶徒 第九十六章黑衣恶徒 那力战三名黑衣蒙面人的青袍客正是琴师赵散。昨日酒宴上赵散对色鬼郑岳龙小施惩戒,汤予已知他身怀绝世武功倒不吃惊,但他掌中的怪剑却吸引了汤予的注意。汤予是用剑的高手,对剑自然十分留心。他曾听人讲过,春秋战国时越王勾践喜欢收藏名剑,在他收藏的宝剑中有一把剑叫做豪曹,此剑不仅锋锐无比,而且剑能发声,所以又称音诡剑。汤予心中暗道:难不成赵散所使的剑就是上古名剑豪曹,还真是一把奇怪的剑。 汤予隐住身形,一边思量一边观察局势变化。这时赵散突的一声低吼,右手全力猛挥一剑,豪曹剑上的闷雷之声比方才又强了几分,威势甚是惊人。三名黑衣蒙面人不敢硬接各自向后退了两步,赵散逼退三人持剑于胸,怒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三名黑衣蒙面人一言不发,眼中射出饿狼一般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赵散。赵散又说道:“在下和众位无冤无仇,如果有得罪之处还望各位高抬贵手。” 三名黑衣蒙面人仍是默不作声。赵散不明对方底细,现在又是敌众我寡,只得好言说道:“几位若是求财,房中金银可自取,我决不拦阻……” 赵散话音未落一阵大笑从室内传出,紧接着走出三人。为首一人身高七尺,健臂壮足,体型匀称,同样一身黑衣脸上罩着黑巾,方才的笑声便是他发出的。在他身后紧跟着一名黑衣人,黑衣人左手抓住一名女子,右手持刀架在女子脖颈上。那女子生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除了花魁夏千萍又有谁人能有这样的姿容。 为首之人跨前一步,冷笑道:“赵先生好大方,不过我们可不是为金银而来。” 赵散心头一沉,说道:“众位如此兴师动众却不求财,那我就想不通了。在下与这位夏姑娘一个琴师一个歌妓,都是苦命之人,整日东奔西走就是为了赚几个小钱糊口度日,除了屋中的那点金银再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不知诸位英雄到此杀人行凶,究竟意欲何为?” 为首之人又是一阵冷笑,说道:“赵先生,你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们为何而来你心里最清楚。” 赵散说道:“在下确实不知,还请这位英雄明言。” “哼,明知故问。”为首之人说道:“也罢,我就实话实说。速速交出七星龙渊剑,不然的话让你二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为首之人说完回过头看了一眼夏千萍,双眼色眯眯的在夏千萍饱满的胸膛上转了转,又说道:“这么标致的女人死了还真是可惜……” 夏千萍同为首之人四目一对,见他眼神中透着说不出的淫邪。夏千萍虽然见多识广,颇有傲骨,但毕竟是女人,此刻她知道自己仿如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一想到那些可怕的事,不禁吓得瑟瑟发抖。 在一旁偷偷观察的汤予早猜到这几人是为七星龙渊剑而来,暗道:他们是什么人,怎知七星龙渊剑在寒香阁? 赵散吃了一惊,狡辩道:“七星龙渊剑?什么七星龙渊剑,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为首之人大笑几声,说道:“赵散,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七星龙渊剑这些年始终在汤予手中片刻不曾离身,而他的一举一动我知道的清清楚楚。今日他到寒香阁来时还把七星龙渊剑带在身边,但离开寒香阁时,剑囊却已经空空如也,定是他把七星龙渊剑留在此处。”为首之人顿了顿,向赵散身后背负的布袋扫了一眼,说道:“现在那柄七星龙渊剑就在你的背后。” 汤予、赵散闻言大吃一惊,尤其汤予惊愕更甚。他刚才还再猜想,七星龙渊剑是他今日夕照时分才交给夏千萍的,这些人怎会晓得宝剑在寒香阁?汤予的心扑通扑通的狂跳,心中思量:这人怎么会知道此事,难道我竟在别人的监视之中,怎么我丝毫没有察觉?想到这里汤予冷汗直流不住自问:谁在监视我?是集英会?是霍王李元轨?还是控鹤监? 赵散不再强辩,端声说道:“你们究竟是谁?” 为首之人阴测测的说道:“我们是什么人?你只要交出七星龙渊剑再自缚双手,然后和我去见我家主人,一切便知。” 赵散气道:“七星龙渊剑是李唐圣物岂是你们这些宵小之辈胆敢觊觎的!” 为首之人不屑的说道:“七星龙渊剑在你们眼里是李唐圣物,绝世神兵,但在我家主人眼里根本不值一提。我家主人若要得此剑简直易如反掌,轻而易举。” 赵散听为首之人口气如此狂妄,说道:“既然这样,那你们又因何到此强取豪夺?” 为首之人一阵狂笑,说道:“实话告诉你,我家主人要的不是七星龙渊剑,而是这剑中所藏的秘密。”为首之人说完来回踱了几步,继续说道:“那汤予武艺尽管不入流,可言而有信,一诺千金,人品还算说的过去。他既然能把七星龙渊剑交给你二人,便说明你们定跟李承继有莫大的关系,也是知晓此剑秘密的人。”为首之人说到这里停住脚步,眼神变得犀利瞪着赵散,说道:“赵散,我知你和雷绍那老怪物在峨眉山学过几年剑法,但你却不是我的对手。我好言劝你莫做困兽之斗,乖乖交出七星龙渊剑,和我去见我家主人。不然的话,我虽不愿伤你,但刀剑无眼……” 为首之人话未讲完,赵散气道:“你既然知道我的恩师是雷绍,竟还敢这般恣肆!你给我听清楚,若要我交出七星龙渊剑,除非用你的狗头来换!” 为首之人闻言大怒,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说完对三名蒙面黑衣人递了一记眼色,示意三人上前。 三名蒙面黑衣人得了指令,齐喝一声再把赵散围在中央,三般兵器齐向赵散身上招呼过去。 为首之人大声喊道:“不能生擒,死的也行。这二人有一个活的就可。” 三名黑衣蒙面人精神更是一振,方才三人唯恐伤了赵散性命故而未出全力,现在见夏千萍已被擒获,便再无顾忌,出手俱是杀招。 第97章 剑会三雄 第九十七章剑会三雄 三名蒙面黑衣人中,其中一人在头顶挽了个道士的发髻,用一根玉簪盘好,掌中一柄雪花剑攻守有度,招式严谨。第二人五短身材,却足足有常人两个宽,所用的兵器更是极其少见,乃是两柄生铁锤,锤头又圆又长,和大号的冬瓜相仿。这生铁锤单一柄便足有五十余斤重,两柄铁锤加在一起份量何止百斤?普通人甭说挥舞连提都提不起,但他拿在手里却如盘草芥,轻松自如。另一人高大健壮,一杆长刀随着双臂上下翻飞。长刀样式和三国时武圣关二爷的兵器青龙偃月刀一模一样,刀柄长五尺八寸七分,刀头长三尺六寸三分,刀身镶有一条张牙舞爪的蟠龙口吞圆月,整把大刀被银水刷了二九一十八遍,微一晃动寒光闪闪。 三位高手,三样兵器,围着赵散如走马灯般厮杀。赵散毫无怯意,持豪曹剑相抗,转眼间便斗了二十余个回合。汤予在暗处偷偷观瞧,这三人中以五短之人最是勇猛,但他的武艺也是最差,没有丝毫内功根基,出招全凭一股天生的巨力,又兼生铁锤势大力沉,赵散的豪曹剑不愿和其硬碰,外人看来倒好像五短之人最是厉害。 那用雪花剑的黑衣人武艺比五短之人高出许多,他的剑招同他的发式如出一辙,一看便知是道家上清派的剑术。道家剑法讲究轻灵飘逸,避实击虚,而上清派的剑法更是集道家剑法的大成者。道教最早出现在东汉,由“五斗米道”发展而来。因道徒加入教派需要献米五斗,所以得名。陈寿在《三国志》中不客气的贬其为“米贼”。五斗米道的创始人是张道陵,教徒尊称其“天师”,故而又叫“天师道”。天师道以《太平经》、《周易参同契》、《老子想尔注》为教义经典,后又发展出上清派、灵宝派、神宵派等几大武林门派,其中以上清派人数最多,势力最大。上清派又名茅山宗,门人不仅和别派道士一样采药炼丹,打坐修行,更兼尚武,教中各色神功秘技数不胜数,门下能人异士辈出。现茅山宗的宗主罗浮真人声盖华夏,位列武林十大名人,威望还在少林方丈宗凡之上。这持剑之人即是茅山宗的后起之秀,自幼研习茅山剑法,深得茅山剑法的精髓,不容小觑。 三人中以持刀大汉为魁首。大刀在军队中甚是常见,本是两军对阵,骑兵冲锋陷阵,杀敌之使,武林中人却绝少用其做自己的兵器,一则携带不易,二则太过惹眼。这持刀大汉的武功路数也确实如此,不是江湖招术,一招一式间都透着行伍之气,每出一刀必身体前倾,双腿横跨,膝盖内收,宛如坐在马上一般。 转眼间又战了十几个回合,赵散剑上的声音越来越弱,额头已沁出点点汗珠。这三人单独哪一个都不是赵散的对手,若是换做平常三人联手,赵散倒也不惧,可此刻强敌环伺,不明对方底细,夏千萍又落入敌手,赵散投鼠忌器不免畏手畏脚,三四十招一过已渐渐处于下风。三人都想在为首之人面前邀功露脸,见状出手愈加凶狠。剑来刀往,对阵双方都施展出平生绝技,容不得稍有差迟。突的五短之人瞅准时机右手奋力一锤直击中路,他个子粗矮,赵散却又瘦又高,冬瓜锤头朝赵散小腹撞来。 赵散知道厉害,朝后退了二步。身后的道士轻叱一声,雪花剑乘机刺向赵散后颈。赵散脑后生风,忙低头含胸,雪花剑堪堪擦着赵散的头顶掠过。赵散大吃一惊,不等他稍做喘息,高大之人一记“力敌千军”,关王刀横扫而至。剑与大刀相较本就吃亏,高大之人又臂力雄浑,关王刀蓄势而发力道惊人。赵散不敢强接,急中生智,腾空而起身体横着连转数圈避过大刀。这一式虽然巧妙却也颇为惊险,赵散的长袖被刀锋斩断,显得十分狼狈。 夏千萍瞧在眼里心急如焚,大喊道:“你快走,七星龙渊剑万万不能落在这些人手上!” 为首之人嘿嘿笑道:“美人,你在这里他怎么舍得走呢?” 夏千萍更是焦急,连声喊道:“你快走,不要管我!” 为首之人淫笑道:“他若抛下你一个弱女子自己逃走,还算男人吗?而男人见了你都是不会走的。” 赵散一边对敌一边听着两人的话语,心中乱作一团,左支右绌,迭遇险招。 夏千萍又大喊道:“你这人怎么如此不知轻重利害,怪不得姐姐并不钟情于你。你快带七星龙渊剑离开这里,切莫误了姐姐的大事!” 为首之人任夏千萍叫嚷却不加拦阻,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道:“你放心,他哪里也去不了。” 夏千萍的这句话仿佛触碰到了赵散某根敏感的神经,他眼神突的一变,射出两道愤怒的火焰,嘴里“嗷”的一声怪叫,不再躲闪反迎着扑面袭来的剑、锤、刀用尽全力劈出三剑,豪曹剑发出摄人心魂的虎吼,让人胆寒不已。 三人本以为再过片刻便可击溃赵散,想不到他突然发起疯来。那道士明明已占得上风,不愿和赵散两败俱伤,率先退了三步。高大之人也被赵散突然的搏命举动吓了一跳,心知如不收刀后果必是同归于尽,遂虚晃一刀借势避过。只有矮壮之人不知深浅,他数次欲磕飞赵散的兵器,皆被赵散躲过,还以为赵散怕了自己,现看豪曹剑劈到反窃喜不已。矮壮之人自持天生神力,非但不收锤反把力道加到十成。就听“咚”的一声巨响,剑锤相击,紧接着一声惨叫,矮壮之人右手虎口震裂,鲜血迸流,生铁锤掉在地上。 三人中一人后撤,一人闪避,一人兵器脱手,转眼间形式陡变。赵散借机冲出包围,提气纵身欲夺路而走。三人暗叫不好,想要上前拦堵已然不及。就在此时为首之人鬼魅一般飞至赵散头顶,从身后抽出一对乾坤日月刀照赵散砍下,口中念念有词道:“早猜到你会不顾小美人的安危自己逃走,今日有我在此你哪也去不成!” 第98章 风刹剑法 第九十八章风刹剑法 赵散人在半空中,原以为冲出了三名黑衣蒙面人的包围,不禁长出了一口气。忽然一条黑影若苍鹰博兔般从天而降直击赵散头顶,赵散来不及细想,急忙高举手中长剑向上一架护住要害。乾坤日月刀砍在豪曹剑上,迸射出点点火星。赵散身子一沉急速下坠,落在地上又连退了三四步才站稳脚跟。那条黑影缓缓飘下,在距赵散三丈外顿住身形。 赵散紧紧握住豪曹剑向黑影望去,见那黑影正是为首之人。赵散琴艺当世第一,又师从奇人雷绍研习剑术,性格极为自负,对任何人都是一副桀骜自恃,冷若冰霜的态度。但见识了为首之人这般绝妙迅疾的轻功,不由得脸如死灰,喃喃道:“你……你究竟是谁?” 汤予的惊异不亚于赵散,方才发生的一切他清清楚楚的瞧在眼中。赵散为求脱身全力一跃迅捷无比,但为首之人距离赵散足有七八丈远,却后发先至将赵散拦下,就算真是天上的飞鸟也无这般快。这份轻功简直匪夷所思,令人不敢想象。汤予暗道:此人的轻功登峰造极,即便与天下轻功第一的盗王万离相比也在伯仲之间,武林中究竟有谁能身怀如此不可思议的轻功,难道是他? 那边为首之人哈哈大笑,有恃无恐的说道:“姓赵的,先前我曾对你说,你今日哪里都去不了,现在你可信了?” 赵散胸膛不停起伏,说道:“以你的轻功在武林中定是大有名望,却为何藏头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你到底是谁?” 为首之人又是一阵大笑,说道:“我早告诉你,若要知道我是谁,只需交出七星龙渊剑,自缚双手,和我去见我家主人。” 赵散眼白赤红,骂道:“我也说过,想让我交出七星龙渊剑,除非用你的狗头来换。你武艺绝顶,却夜入私宅,杀人行抢,劫持弱小女子以此要挟,又甘心为人鹰犬,真是禽兽不如,令人不耻!” 为首之人闻言火冒三丈,怒道:“给你指条生路,你却不识好歹自己求死,也罢爷爷就成全你。”为首之人说完回身对三名黑衣蒙面人喝道:“你们这群废物,三个人都对付不了一个弹琴卖唱的,险些让他逃走,以后还怎么给主人办事?”三名黑衣蒙面人听为首之人训斥心中一寒,“呼”的一下各持兵器又围住赵散。 此番拼杀与前次不同,三名黑衣人深知为首之人的残酷手段,如不能完成任务定是生不如死,此刻都已豁出性命只求把赵散速速毙于刀下,故而出手更加凶狠歹毒。 四人复又斗在一处。赵散既知今夜难逃噩运,心中反倒再无旁骛,将雷绍所授的“风刹剑法”一路路施展出来。雷绍是川蜀雷氏的上一代掌门人,雷氏一族世代制琴,技艺名扬天下。而雷绍不仅会制琴,年轻时他闯荡江湖屡有奇遇,竟学会了上乘的武学,还得到了名剑豪曹。后来他隐居峨眉山,每逢电闪雷鸣,暴雪狂风之时都会独入山中习武伐木,久而久之自创出一套绝妙的剑法。雷绍给此剑法取名风刹剑法,意为风雷际会,刹震九州。风刹剑法共有二十九式,每一式都称得上精妙绝伦,震古烁今,配合豪曹剑更是威力惊人。 三名黑衣蒙面人中矮壮之人右手虎口被震伤使不出力气,可迫于为首之人的淫威,不得已只能咬牙坚持。他武艺本来稀松全靠天生神力,现在右臂运转不畅,再没了刚才的狠劲,不仅毫无用处反成了另外两人的累赘,有几次高大之人的关王刀险险误伤到他。赵散对矮壮之人也最是痛恨,亦知此时正是痛打落水狗的最佳时机,十剑中有六剑都是招呼在他的身上。一时间矮壮之人被逼的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看到矮壮之人的狼狈相赵散愈加解气,他心中已动了杀机,欲置对方于死地而后快,遂向身旁的道士和高大之人虚刺两剑。二人见豪曹剑来势凶猛,忙用手中兵器封挡。哪知此是虚招,赵散撤剑回身,向矮壮之人猛跨一步,豪曹剑高举过头顶朝矮壮之人砍下。长剑带着强烈的劲风,发出震耳的轰鸣声,如闪电般从天而降。矮壮之人方才便是被赵散当头一击震伤虎口,现赵散故技重施而劲道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吓得魂飞魄散,刚想弃锤向后逃走,又恐为首之人责罚。没办法只好用足全身力气举双锤向上要架住豪曹剑。但两柄生铁锤才堪堪举至咽喉处,右臂便再提不起一丝气力。眼见豪曹剑落下,矮壮之人却无半点办法,喉咙里的惨呼声才喊到一半,电光一闪,自己的脑袋已从中间被劈开,豪曹剑直切到矮壮之人的小腹才停住。赵散从尸体上拔回长剑,矮壮之人的脑浆内脏哗啦啦倾泻一地,死状惨不忍睹。 道士和高大之人都是久历战战阵之辈,却也没见过这等死法,一时吓的魂不守舍不敢近前,只在赵散左右不停虚张声势。矮壮汉子在为首之人手下效力多年,私下里二人关系还算不错,否则为首之人也不会带他前来。眼看同伙身首异处,为首之人自觉脸上无光,大喝一声,说道:“姓赵的,看来你跟雷绍那老怪物还学了几招。来,就让大爷我来领教一下你的风刹剑法!”为首之人说完急挥乾坤日月刀冲赵散奔去。 乾坤日月刀是一种奇异的外门兵器,由两支弧形刀和中段的一对月牙护手刃组成。因两支弧形刀合起来形状宛如太阳,中间的护手如同月牙,所以叫做乾坤日月刀,又名护手双月刃。此刀两端皆是利刃,中间的月刀护手锋利无比,分则为双刀,合则为一柄长刀,使用时随心所欲,攻守兼备。 那道士和高大之人看为首之人下场,精神一振,一左一右在旁相助。为首之人左手乾刀先出横削赵散右臂,紧接着右手坤刀向前一送,直刺赵散心窝。 第99章 千钧一发 第九十九章千钧一发 赵散连挥两剑封住为首之人的攻势,那道士和高大之人也各持刀剑从左右两面攻来。与方才一样赵散又是以一敌三的局面,所不同的只是由为首之人替下死于非命的矮壮汉子,而为首之人的武功同矮壮汉子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就算十个矮壮汉子加在一处都不及为首之人一条胳膊。 才刚刚斗了三五个回合赵散已然招架不住。他方寸渐乱,怒目切齿,神情可怖,反观为首之人则不慌不忙,从容不迫。赵散又勉强支撑了几个回合,被逼的毫无还手之力。为首之人胜券在握,得意的说道:“这便是雷绍那老怪物自创的风刹剑法?哼哼,不过就是骗骗小孩子的把戏。” 赵散听为首之人辱及恩师,胸中积蓄的怒气简直要炸开一般。他大吼一声奋力向前朝为首之人连刺三剑,这三剑一剑快似一剑,豪曹剑上的声响简直要冲爆人的耳膜。为首之人知道厉害,施展轻功身法连避三步。赵散三剑刺完,身体借势一转,豪曹剑从上砍下。此三刺一砍是风刹剑法中的杀手锏,名曰“无边落木”,端的是威力惊人。但为首之人身如鬼魅,在漫天剑气中穿来绕去,竟连他的影子都够不到毫厘。 赵散盛怒之下尽全力使出绝招但仍无功而返,一下子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锐气消散,豪曹剑上的声响顿时弱了下来。为首之人冷笑一声借势反攻,右手坤刀如灵蛇口中的毒信刺向赵散咽喉。赵散勉强挡了一刀,为首之人身子一转背向赵散,左手乾刀从赵散小腹处向上撩起。这一式当真怪异无比,正常人的肩部关节只能向前抬起,断不会如他这般可前可后,可高可低,灵活自如。赵散始料不及,忙含胸缩腹意欲闪躲。不过终究慢了一点,刀尖掠过胸口入肉半寸,割开一条长长的伤口。虽未伤及心肺,却也是鲜血喷涌,将赵散的青袍染红了一大片。 赵散手指连点封住胸前的八处穴道,退了数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说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为首之人大笑一声,说道:“姓赵的,你的死期到了,在阴曹地府中若遇到雷绍那老东西,别忘了替我问候他。”为首之人说完,乾坤日月刀朝赵散狠狠劈下。 赵散胸口受伤,微一用力便剧痛难忍,眼看双刀袭来已无力抵抗,只得闭上眼睛等死。那边夏千萍见状吓得失声痛哭。就在千钧一发之时,忽听有人大喊道:“住手!” 话音未落,一柄短剑从南边房顶向为首之人射来,紧接着一南一北各飞出一人。为首之人弃了赵散,用手中的乾坤日月刀拨开激射而来的短剑。谁知那短剑被乾坤日月刀一削却未掉落地上,“嗖”的一声在空中绕了一圈又飞回南边之人手中。 为首之人定睛细瞧二人,见北首之人中等身材,穿着件黑袍,掌中一柄长剑,正是汤予。为首之人识得汤予,未曾料到他此刻出现在此地,不禁脸色一变。 而南首之人五十四五岁年纪,一头稀疏的头发随意盘起,高鼻梁,环眼弯眉,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长袍,手中握着一柄短剑,神情慵懒却气质超然。为首之人并不识得此人,见他甩剑射敌又能收剑回手,这份武功简直闻所未闻,心中十分惊愕,暗道:此人是谁,难道竟练成了神话故事中的以气御剑,但以气御剑终究只是传说,人不是神,又怎么可能做到? 汤予更是惊讶不已,一是没想到此处还藏有别的高手,二是此人能以气御剑,简直让人无法相信。他上下打量此人,居然认识。这人竟是在滕王阁中见过面,洪州都督阎伯屿的座上嘉宾骆宾王! 骆宾王顿住身形和赵散点了点头,说道:“你的伤怎么样?” 赵散答道:“皮外伤,死不了。”听二人口气应是老相识,可又好似关系疏远。 骆宾王回身对为首之人说道:“杨占义,枉你位列武林十大名人,大名鼎鼎,却杀人行抢,以多欺少,传扬出去不怕被江湖中人耻笑吗?” 原来为首之人乃是武林十大名人中的“飞天骨妖”杨占义。自那日于扬州霍王府中霍王李元轨逼萧凌天自裁,把七星龙渊剑还给汤予后,李元轨听魏诚玉之计,派杨占义带人监视汤予的一举一动,并暗中查访剑神李承继妻儿下落,以探明七星龙渊剑上所藏的秘密。飞天骨妖轻功绝顶,最擅隐藏跟踪之术,故而汤予毫无查觉。今日杨占义随汤予来到寒香阁,汤予进去时身后背着七星龙渊剑,可出来时剑囊已空空如也。杨占义心细如发,看得仔细。起先他迷惑不解,但他为人狡猾机警,仔细一想随即明了,这寒香阁中居住的夏千萍必和剑神李承继妻儿有重大干系。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杨占义欢喜若狂,遂召集人手等到夜深人静之时突入寒香阁内大开杀戒,欲擒下夏千萍和赵散,逼他二人说出七星龙渊剑的秘密。 汤予方才见杨占义轻功卓绝已猜到他就是武林十大名人中的飞天骨妖,但却不敢确定。等他关节倒转反手一刀伤了赵散,汤予这才断定他的身份。既知黑衣蒙面人是谁,一切疑问自然引刃而解,那霍王欲抢剑劫人,汤予怎会答应,遂挺身而出施救赵散。 杨占义被骆宾王叫破身份也不再隐瞒,说道:“你是谁?既然知道我的姓名,还敢来趟这浑水,真是好大的胆子!” 骆宾王一捋下巴上几绺黑白斑驳的山羊胡须,笑道:“我不过是一无名之辈,偶然路过此地见有歹人作恶,岂能坐视不理。” 杨占义暗中盘算:此人武艺莫测高深再加上汤予,动起手来己方不是敌手。为今之计应先劝其退让,余下汤予一人和受伤的赵散便好应付。想到此处杨占义稍敛傲慢,说道:“无名之辈?朋友,我知你武艺不俗,好言劝你速速离开,此事与你无关,莫要引火烧身。” 骆宾王哈哈大笑,说道:“可我偏偏就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你说又当如何?” 杨占义勃然变色,说道:“朋友,你是非要插手此事了?” 第100章 蟠钢鱼肠 第一百章蟠钢鱼肠 骆宾王摆弄着手里的短剑,说道:“多说无益。老夫已十多年未和人交过手,今日有幸在此遇到武林十大名人,怎能错过这一试身手的机会。你就陪老夫玩玩,权当消遣。”骆宾王说完挥手把短剑朝杨占义掷去。 骆宾王的这柄短剑小巧玲珑,寒光耀眼,名为蟠钢剑。因剑上有精美绝伦的花纹,仿如一条条鱼肠,又名鱼肠剑。鱼肠剑虽长仅一尺有余,却被人称做勇绝之剑。此剑是春秋铸剑大师欧冶子所制,机缘巧合之下鱼肠剑被吴国的公子光所得,而公子光即是日后的吴国国主阖闾。阖闾遍寻天下勇士以刺杀吴王僚,属下有人向阖闾推荐专诸。专诸是一屠夫,为人至孝,且胆识过人,武艺高强,深得阖闾赏识。阖闾厚待专诸,专诸感其至诚,愿为阖闾刺杀吴王僚,阖闾就把鱼肠剑相赠。专诸经过打探得知吴王僚爱吃鱼,便苦练烹鱼之法三年,技艺精湛,所做之鱼味美无比。吴王僚听说此事,让专诸进献美食。专诸把鱼肠剑藏在鱼腹内,带剑面见吴王僚,寻机一击得手。吴王僚临死前感叹专诸勇烈,不忍加害让其离去。专诸既愧疚又感动,以鱼肠剑自刎而死。后来鱼肠剑流落民间不知去向,想不到竟然在骆宾王手中。 杨占义就见一道白光迎面而至,左手乾刀忙向上一抬,想把鱼肠剑挑开。哪知骆宾王手腕一抖一送,鱼肠剑快到杨占义近前时,忽的朝左飞去,绕了小半圈,随着骆宾王的手势又冲杨占义后脑袭来。骆宾王两手不停的变换姿势就像摆弄着提线木偶,而那鱼肠剑也好像有了生命一般。 一旁的道士和高大之人看杨占义同骆宾王斗得激烈,欲上前助阵。汤予哪里依得,石破剑一抖,照二人挥去。 高大之人本是霍王李元轨麾下的一名军官,祖上三代都是军人,自幼刀马纯熟,因武艺不俗被霍王调入内府办事。但他极少在江湖中走动,对武林之事知之甚少,也不识得汤予,见汤予率先发难,遂双手猛抡关王刀朝着石破剑用力一砍。关王刀份量沉重,大刀对剑又占有优势,高大之人本意是将汤予手中的宝剑震飞,再回刀斩下汤予的头颅。哪知汤予看到骆宾王以气御剑的神技,生怕被骆宾王轻视,故而出手时不留余力。他现在内功大进,将真气聚满双臂,一击之威真说的上雷霆万钧,撼天动地。 刀剑相交,两股巨力相汇发出一声巨响。石破剑划过关王刀的刀头,将大刀一分为二,刀尖掉在地上,其余的还握在高大之人手里。这柄关王刀虽不是真的青龙偃月刀,可也是一把罕有之物,高大之人视若心肝,不想今日毁在汤予手上。高大之人瞧着只剩下一半的刀头,又气又恨又怕,稍有愣神被汤予随手一剑,割破咽喉。临死前他瞪大双眼仍然不敢相信世上居然有如此锋锐无比的宝剑,如此迅电流光的剑法。 一瞬间汤予只出两剑便取了高大之人的性命,那道士吓得魂飞胆战,虽然带着黑巾可仍然能从双眼中看出他内心的恐惧。汤予杀了高大之人,随即向他而来。道士口中呜呜低叫说不出话来,突的大喊一声把手里的雪花剑一丢,转身没命的狂奔。 那边骆宾王跟杨占义各施神通,斗得正欢。二人一个以气剑御剑,堪称神技,一个轻功卓绝,神鬼难追。汤予知二人棋逢对手,难分伯仲,想要分出胜负非百招不可,若要出手相助骆宾王也不急于一时,遂又瞧向一旁的赵散。赵散一张脸因失血变得苍白,精神萎靡,见汤予看着自己颇感狼狈,把头扭向一边,不愿和他目光相对。 此刻院中除了汤予、赵散、骆宾王和杨占义,只剩大堂门前的夏千萍与劫持她的黑衣人。汤予看着夏千萍,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当日灵应峰上萧凌天杀害张采萱的情景。一想到张采萱,汤予的心便如针扎般的痛,他一步步向那蒙面黑衣人走去,阴沉沉的说道:“放开她!” 谁知就在这时,身后的赵散趁众人不防,忽然纵身跃上房顶。汤予闻听衣袂之声回头一望,赵散已朝梅岭深处奔去。汤予知七星龙渊剑在赵散身上方要去追,蒙面黑衣人厉声说道:“你不要过来……否则我杀了她!”说着手中的弯刀在夏千萍脖颈上轻轻一晃,刀锋蹭破夏千萍柔嫩的肌肤,一丝鲜血缓缓留了下来。 夏千萍求助的眼神和张采萱那日一模一样,汤予思及故人肝肠寸断,心如刀绞,无奈之下只得舍了赵散,回头对蒙面黑衣人说道:“放开她,我让你走,否则你死!” 汤予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他身上的杀气更让蒙面黑衣人觉得窒息。蒙面黑衣人双腿不住的哆嗦,看着汤予向自己一步步靠近,他仿佛嗅到了死亡的味道,使他恐惧到了极点。 “站住!你别过来!”蒙面黑衣人颤声说道。 汤予停下。 蒙面黑衣人望了一眼远处和骆宾王杀在一处的杨占义,心中思前想后最后终于下了决心,说道:“我若放了她,你真会让我走?” “滚!”汤予语调强硬。 蒙面黑衣人心头巨震,一把推开夏千萍落荒而逃。 夏千萍得脱虎口欣喜万分,稳定心神朝汤予施礼道谢。汤予也不理她,回身注视着远处的一场龙争虎斗。 杨占义虽和骆宾王战得激烈,但汤予斩杀高大之人,赵散乘机携七星龙渊剑遁入梅岭深山,夏千萍获救,他都看的一清二楚。本来即将大功告成,不想被汤予和骆宾王搅了好局,杨占义懊恼无比,恨得咬牙切齿,可也无计可施。他为人狡猾,知道自己绝不是汤予和骆宾王二人的对手,为今之计只有从长计议,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主意拿定,杨占义再无心恋战,冲骆宾王虚晃两刀,转身欲逃。 汤予早看破杨占义的企图,堵住杨占义的后路,说道:“今日你哪里也去不了。” 这句话适才杨占义曾对夏千萍和赵散说过,想不到此刻又从汤予口中讲出,真是天大的讽刺。 第101章 暗箭伤人 第一百零一章暗箭伤人 骆宾王、汤予一前一后截住杨占义的去路。杨占义神色不变并不惊慌,对骆宾王说道:“你方才还道貌岸然的说我以多欺少,传扬出去恐被江湖中人耻笑,怎么现在也要以二敌一,五十步笑百步不成?” 不等骆宾王开口,汤予神色冷峻,说道:“对付你们这些卑鄙无耻之徒,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今日有我和骆前辈在此,你插翅难飞!” 杨占义环顾四周,一脸不屑的说道:“插翅难飞?”他说完冷笑一声,接着说道:“告诉你,我若要走,这世上没人能拦的住。” 汤予看了看远处的骆宾王和他手中的鱼肠剑,说道:“杨占义,你好大的口气!我知你轻功不凡,以我一人之力无法将你留住,但今日有骆前辈在此,你以为你还走的掉吗?” 杨占义哈哈大笑,说道:“汤予,你说的没错,我不是你二人的对手。但你别忘了,你们不止是两个人,而是三个人。” 汤予听杨占义之言,未解其意。杨占义话音刚落,一个箭步上前朝汤予举刀冲来。汤予大叫一声,说道:“来的好!”说罢挺剑相迎。 杨占义阴险的一笑,待到汤予近前,手腕处突的飞出一支袖箭直射汤予面门。这袖箭长约六寸,精钢打造,份量十足,从装在杨占义手腕上的弩匣中射出,去势如电。汤予万万没想到杨占义身上藏有暗器,眼看这袖箭裹着风声已到近前。好个汤予临危不乱,石破剑向上挥舞,正打在袖箭的箭杆上。那支袖箭被石破剑一碰改变方向,“嗖”的一声飞向空中不知去向。 杨占义偷袭不成又连发两支袖箭,一支射向汤予咽喉,一支射向汤予心口。汤予向后急退,长剑出手,剑似流星,“叮”的一声挑落朝咽喉射来的第二支袖箭。不等他稍有喘息那第三支袖箭便至身前。汤予再要用石破剑拨打已来不及,只得奋力朝右一扭,身体硬生生挪开一尺,袖箭擦着汤予的长袍掠过。汤予额头上沁出汗珠,暗叫一声好险。 就在这时,远处的骆宾王忽然大喝道:“不好!夏姑娘快躲开!” 原来杨占义方才对汤予说的话隐含深意,骆宾王听在耳中总觉得哪里不对,什么叫你们不止是两个人而是三个人?骆宾王思量半晌也没想明白。等到杨占义用袖箭偷袭汤予,骆宾王才如梦初醒。杨占义的本意并非取汤予性命,而是要暗算夏千萍,迟滞自己和汤予,以便逃走。 汤予闻骆宾王呼叫让夏千萍躲闪,也随即明白杨占义的歹毒用心。不过为时已晚,一道乌光径直朝夏千萍飞去。骆宾王从后,汤予从右,二人自两个方向不顾一切的奔来,想要救下夏千萍。可是人再快又怎快的过箭? 夏千萍一声惨呼摔倒在地,袖箭钉在胸口上,只留箭尾露在外面。杨占义一声大笑,趁骆宾王、汤予分神之际,身形一纵跃上半空。骆宾王、汤予哪里肯放他走,各持兵器在后追赶。杨占义又向二人连射几箭,骆宾王、汤予无奈之下只得避让。杨占义身如鹞鹰没入黑暗中,只有暗处传来他的狂笑和话语:“哈哈,我若要走,这世上没有人能拦的住。” 汤予怒目切齿还要再追,被骆宾王拦下,说道:“小兄弟不可再追,救人要紧。” 汤予强忍住胸中的恶气,急忙随骆宾王来至夏千萍身旁,就见夏千萍气若游丝,脸上罩着一团黑气。骆宾王连声说道:“不好……不好……这箭上有毒!” 汤予心急如焚,说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骆宾王说道:“莫急!老夫粗通医理,看看能不能先保住她的这条性命。” 骆宾王边说边运指如风连点夏千萍胸前神阙、关元、中极、鹰窗、乳中、期门、商曲七处穴道暂缓毒气上行,然后又自怀中取出一个白瓷瓶倒出两粒绿莹莹的药丸,一手托住夏千萍脖颈,一手撬开夏千萍口舌把药丸放入夏千萍口中,运内力催她服下。 汤予此来就是为了寻回七星龙渊剑,并追问李承继妻儿下落。现在赵散携七星龙渊剑去向不明,夏千萍又生死未卜。汤予心急火燎一脸焦急之色,问道:“骆前辈,她到底怎么样?” 骆宾王摇了摇头,说道:“夏姑娘这一箭正中胸膛紧要处,已伤了心肺,即便箭上无毒也未必能活……” 汤予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骆前辈一定要想想办法,救了她的性命!” 骆宾王说道:“我已封住她的穴道,又给她服下我配制的袪毒丹。” 汤予问道:“那她……” 骆宾王又摇摇头,说道:“此箭上的毒十分怪异,而且毒性猛烈,她现在心脉受损,只怕……” 骆宾王并未把话讲完,但汤予已明白他的意思,更显焦急的说道:“在下求骆前辈广施援手,万万不能让她……” 骆宾王一摆手,说道:“小兄弟放心,既然我遇到此事断不会袖手旁观。”骆宾王说完,思量片刻,又说道:“事到如今也只有为她运功袪毒疗伤一条路可行,至于能否救得她的性命,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小兄弟在此替我护法,免得杨占义回来骚扰。” 汤予心头一喜,但随即想到运功化毒最是耗损内力,不由得十分歉疚,说道:“多谢骆前辈。骆前辈侠骨仁心,我先替夏姑娘谢过。”汤予说完朝骆宾王深施一礼。 骆宾王扶起夏千萍,盘膝坐在她的身后,双掌掌心按住背心上的神道、神宗两处穴道,一股柔和的内力缓缓注入夏千萍的体内。 汤予手持长剑护于夏千萍、骆宾王左右,一边监视周围动静,一边留意二人的状况。随着时间的推移,骆宾王脸上的汗珠越来越多,头顶上不时冒出丝丝白气。那夏千萍初时一动不动毫无直觉,到最后身子竟不停的颤抖起来。突的骆宾王大喝一声,掌心用力一送,夏千萍胸前的袖箭“嘭”的迸出体外,紧接一口黑血从口中喷出。 第102章 昔日故交 第一百零二章昔日故交 骆宾王收住内力,脸上的汗珠噼噼啪啪的掉落,显得十分疲累。汤予扶稳夏千萍把她仰躺着放好,说道:“骆前辈,情况如何?” 骆宾王说道:“我尽了全力,现在夏姑娘中的毒大部分都被逼出体外,但仍有少量余毒随着血液已流入五脏六腑,需每日服食解毒灵药才能化解。而且她伤在要害之处得精心调养,加以时日或许方可痊愈。至于能不能保住性命……我适才讲过,就看她自己的造化和老天爷的意思了。” 汤予闻言刚放下的心又紧张起来。骆宾王笑了笑,说道:“小兄弟放宽心,夏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定会逢凶化吉,转危为安的。” 汤予点了点头,但脸上仍挂着一丝忧虑。骆宾王想了想说道:“我看小兄弟对夏姑娘倒是非常挂怀。” 汤予知骆宾王会错了意,解释道:“骆前辈误会了,我对夏姑娘绝没有非分之想。数年前在下和剑神李承继在泰山绝顶相约斗剑,李承继自刎前,我曾亲口答应他把七星龙渊剑交到他妻儿手上。这些年来在下一直苦苦寻找李承继妻儿的下落,可是一无所获。想不到昨日于洪州巧遇夏姑娘和赵琴师,而此二人和李承继妻儿有莫大的关联。现赵散携带七星龙渊剑不知去向,知晓内情的只有这位夏姑娘。若她有什么不测,这仅有的一点线索便又断掉,我又当去哪里找寻李承继妻儿?所以在下才十分关切,倒让骆前辈见笑了。” 骆宾王听完,说道:“老夫虽与小兄弟不相识,可小兄弟的事我早有耳闻,心里敬佩的很,方才杨占义和赵散的话我在旁也听的清楚。但愿夏姑娘平安无事,也解了小兄弟的心结。” 汤予心中对骆宾王的来历尚有许多不解之处,正待相询。骆宾王说道:“此地非讲话之所,夏姑娘伤重不宜久留,应速速找一安全清静的地方让夏姑娘先做休养,再作计议。” 汤予知骆宾王说的有理,想了想说道:“我兄弟三人现居于洪州馆驿,那里十分安静,又有官兵把守,估计杨占义等人应该不敢轻举妄动,不如先把夏姑娘送到那里再做计议。” 骆宾王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去处,遂点头应允。此刻天过子夜,寒香阁又位于梅岭脚下人迹罕至,骆宾王欲找一辆马车把伤重的夏千萍载至馆驿,但又去哪里寻得?好在汤予白天已到过寒香阁一次,还记得来时由那侍女静姝带领穿厅过院时,偶然听到侧门左侧的一条小路里有阵阵马嘶之声。汤予料想这寒香阁是大财主黄富的避暑山庄,里面必有马匹车辆,急忙四处搜寻。果不其然那条小路往前走了没多远绕过一堵院墙就是马厩。马厩里面拴着两匹高头大马,外面还有一辆宽敞的四轮大车。汤予把马匹车辆套好又去房中拿来被褥铺在车中,一切准备妥当才将夏千萍小心翼翼的抱来放在马车里。 马车虽然有了却没有车夫赶车。汤予平生极少骑马对马性不熟,那骆宾王稍作歇息渐渐恢复了些体力,不似刚才那般怠倦,遂毛遂自荐甘当车夫。两匹马儿常年拉车载货脾气温顺,骆宾王的驾辕的技术也是不赖,每一次甩鞭,每一声吆喝都煞有其事,有板有眼。汤予听王勃说骆宾王是当世的大儒,文采超人,今夜又有幸见识到了他的御剑神技实在出乎意料之外,现在看他马车竟也赶的这般娴熟,真是文武双全,无所不精,心中对骆宾王不禁越加敬服。 马车慢悠悠的行驶在乡间的土道上,二人一路无事,话自然便多了起来。骆宾王学识广博,同汤予聊起江湖趣事、朝野秘闻如数家珍一般。汤予听到兴奋之处,不时插嘴一问,骆宾王妙语连珠,对答如流。汤予三十出头,骆宾王已五十有五,本来年龄相差悬殊却未有丝毫隔阂,反越谈越是投机,竟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二人正说的高兴,汤予忽然想起一事,本想出口询问可又觉得不便多嘴,只得压在心里。骆宾王看汤予欲言又止的神情觉得奇怪,问道:“小兄弟怎么不说了,看你吞吞吐吐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汤予说道:“在下有些事想向骆前辈请教,又怕骆前辈不喜,所以……” 骆宾王手腕轻扬在马臀上加了一鞭,说道:“我和小兄弟联手御敌,共历生死,应该算是朋友了。既然是朋友,老夫自当知无不言,小兄弟有事尽管说。” 汤予思量片刻,说道:“骆前辈今夜怎会出现在寒香阁?” 骆宾王听出汤予有所怀疑,哈哈一笑说道:“说来也巧,那琴师赵散与我有旧交。其父赵耶利老先生精通音律,琴艺精湛,曾是当世第一音乐大家。我幼年时家父任博昌县令,一日赵耶利老先生途经博昌县,家父知晓此事便邀赵耶利老先生到家中做客。说来也巧,那夜我家中忽然来了两名杀手。只因家父为官清廉,得罪了博昌县中的一位富商,断了他的财路,这富商便花重金请了两名江湖中的恶徒欲除家父而后快。多亏赵耶利老先生仗义出手擒下刺客,我们一家人才免遭毒手。” 汤予听的聚精会神,说道:“赵耶利的大名我也听人说起,传闻其琴声胜似天籁之音,曾引得百鸟前来,想不到他居然还是一位武学高手。” 骆宾王坐在驾位上双眼瞧着前路,回忆往事心下感慨万千。过了半晌,骆宾王接着说道:“后来我游历江湖,在峨眉山盘桓时曾得川蜀雷氏掌门人雷绍前辈的指点。那时赵散正在雷绍前辈的门下研习剑术,故而我二人也算相识。只是赵散生性傲慢,待人冷淡,不得我心,所以未有深交。” 骆宾王顿了顿又说道:“前日阎伯屿在滕王阁中设宴,没想到赵散会和花魁夏千萍一同来此。我欲上前合赵散攀谈几句,可他却置之不理,一走了之。今夜老夫饮了几杯酒兴致盎然,想和他好好叙叙旧,便借着酒兴跑来寒香阁寻他。唉,岂料竟发生这样的变故。赵散的父亲赵耶利老先生于我家有大恩,我又怎能见死不救?” 第103章 人不是神 第一百零三章人不是神 汤予听骆宾王讲完,才知今夜骆宾王到此纯属巧合。起先汤予对他的来历来意毫不知情,现在才渐渐打消了怀疑的念头,对骆宾王更添亲近之感。二人又聊了些不相干的闲话,汤予心情比方才轻松了许多,说道:“骆前辈,请恕在下孤陋寡闻,以骆前辈这样的神通本应技压群雄,威震武林,怎么却在江湖中默默无闻,毫无半点名气?” 骆宾王稍做思量,笑道:“我从小喜欢诗词歌赋,最讨厌舞刀弄枪,只是后来家中出了惨祸,不得以才学些武艺自保。再说文为尊,武为次,文上可治国安邦,下可教化民众。而武则为乱之根源,只会使人好勇斗狠,争强好胜,逞性而为。试问如果天下人人皆不习武,皆不会武,那么该是怎样一个清平祥和的世界?一个人若文采出众可传言于万世,令今人后人敬仰,好似你的兄弟王勃。但一个人若武艺惊人其结果必是麻烦缠身,终日纷争,便像小兄弟你。武艺越高,烦恼越多,习武之人若要少些烦恼忧愁,最佳的办法就是低调行事,做一籍籍无名之人才是上策,直如我一般。” 骆宾王功夫绝顶,哪知竟然是个讨厌武功的人,而其言论更是怪诞,真是奇事一桩。待他讲到王勃、自己和汤予时,汤予听的似懂非懂,好像明白又好像糊涂。 骆宾王又说道:“虽说武学一道不过旁枝莫节,却也浩如烟海,就我的那点武艺和真正的高手比起来,不值一提。技压群雄?威震武林?以后休要再提,免得让人贻笑大方。” 汤予听骆宾王之言觉得他过于谦虚,说道:“在下是练剑之人,自六岁始每天勤修不辍无一日倦怠。本以为于剑之一道初窥门径,略有小成,但今日得见骆前辈以气御剑的大神通,终于明白自己只是井底之蛙,不知天有多大……” 骆宾王闻听哈哈大笑却未接言,汤予陪着笑了两声,说道:“骆前辈,以前我听人讲过以气御剑的神技,可觉得都是人们以讹传讹,胡乱杜撰出的无聊故事。常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适才既然亲眼见识了骆前辈超凡入圣的武艺,现在才觉得自己从前实在幼稚可笑……骆前辈,晚辈愚钝,冥思苦想却总是想不通这以气御剑的招数究竟是如何施展的,还望骆前辈指点迷津,一解在下的疑惑。” 汤予和骆宾王不同,是爱武之人,尤其对剑术更是痴迷,但凡看到上乘的剑法必会如获至宝一般,深加揣摩,仔细钻悟。今夜他在寒香阁初见骆宾王以气御剑的神技简直惊为天人,佩服的五体投地,若不弄它个明明白白,估计从今往后连饭都吃不香,觉都睡不好。 骆宾王又是一阵大笑。汤予脸上一红神情窘迫,说道:“以气御剑是骆前辈的武学秘技,汤予一时好奇胡乱发问,惹骆前辈不喜,骆前辈不要怪罪。” 骆宾王说道:“小兄弟,我且问你,即便你再练一百年的剑法能否一剑削去一座山峰?” “这……自然是不能。”汤予不解骆宾王之意,含混的说道。 “就是。人不是神,就算你再怎么苦练终究还是人。”骆宾王说道:“以气御剑就像点石成金,搬山填海,长生不老,腾云驾雾等等,都是《神仙传》里的传说。从古至今哪有人可以让剑飞出百步,凭空操纵宝剑取人性命的?” 汤予心中奇怪的很,骆宾王刚刚以气御剑和武林十大名人飞天骨妖杨占义一场恶战,怎么竟矢口否认?他神色狐疑的说道:“我明明亲眼见骆前辈施展以气御剑的神技……” 骆宾王手中马鞭轻扬卷起一声脆响,说道:“小兄弟,耳听不一定为虚,眼见也不一定为实。” 汤予更加疑惑。骆宾王微一回身看汤予坐在车厢内一脸茫然,甚觉有趣。他故意长叹一声,说道:“唉,给你看看吧,老夫的这点底细都交给你。”骆宾王说着自怀中掏出一柄短剑递到汤予面前。 这柄短剑长不过一尺有余,正是勇绝之剑鱼肠。汤予知习武之人最忌讳将兵器交于别人,而骆宾王能这样对待自己,显然已把自己视做可推心置腹的好友,不禁心中一阵感动。他伸出双手小心翼翼的接过鱼肠剑,有一堆软绵绵的东西随着短剑一同落入手中。此刻黑夜笼罩,车厢里更是漆黑一团。汤予双眼看不清是何物,就觉此物像织衣用的线团,但入手冰凉丝滑,韧性十足。汤予轻轻扯出一根举到眼前,借着自车窗外照射进来的一缕月光认真观瞧,好不容易才看的清楚。原来鱼肠剑剑首的小环上系着一根细细的丝线,那丝线比寻常的布线略粗,通体透明,若不放到眼前任你再好的眼力也看不见分毫。 汤予恍然大悟,原来所谓的以气御剑竟是靠这透明的丝线完成。 骆宾王边赶着马车边说道:“小兄弟可看清了?” 汤予把鱼肠剑交还到骆宾王手中,说道:“想不到竟是这么回事,我还以为……” 骆宾王接过鱼肠剑揣入怀中,说道:“老夫幼年时得一无名异人传授御剑术。这柄鱼肠剑也是得自那无名之人。” 汤予已全然清楚,但仍称赞道:“以线御剑也是神乎其技,一根细如发丝的线绳竟能操纵刀剑拼杀,真是让人不可思议!” 骆宾王说道:“御剑术虽然玄妙,但原理不过跟皮影戏里的提线木偶一般道理,其关键就在于这根细线。此线叫做冰魄天蚕丝,是用产自邕州的冰魄天蚕所吐之丝,反复在热水和冷水中浸泡千万次方成。冰魄天蚕十分罕见,只在邕州的高山峻岭中才有。它和其它的蚕不同,个头极大,吐丝却极少,所吐之丝异常坚韧,普通的刀剑根本无法将其割断。再在冷水热水中来来回回的浸泡,就会变的透明,人眼很难察觉它的存在。” 汤予听的仔细。骆宾王继续说道:“御剑术,御刀术,御镖术,御枪术等等不过大同小异,只要没了这根冰魄天蚕丝就毫无神奇之处。” 想不到这玄妙无比的御剑术被骆宾王毫无保留的讲了出来,须知武林中人把自己的秘技看的比性命都重要,可骆宾王居然可以将半生修炼的秘密坦诚的告诉汤予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外人。汤予心里暖乎乎的,把骆宾王所说的每一个字都牢牢记在心里,然后对骆宾王说道:“多谢骆前辈指点,汤予受益匪浅,谨记于心。” 第104章 意外之人 第一百零四章意外之人 骆宾王笑声爽朗,说道:“小兄弟言重了。哪里谈的上教诲,不过是你我之间的一些闲聊而已。” 汤予见骆宾王说的若无其事,心中更是感激,但又不知该说什么。骆宾王也随即叉开话题,不再言及武学之事。 马车缓缓前行,路越走越是平坦,两旁错落的农人家中不时飘来几声鸡啼之声,声音在寂静的夜空里传出老远,紧接着附近所有的雄鸡一唱百和,此起彼伏,恰似一支清新的晨曲,迎接着黎明的到来。忽的东方渐白,曙光揭去夜幕的轻纱,吐出灿烂的清晨。 汤予精神为之一振,掀开车窗上的车帘向外张望,洪州城高大的城墙已耸立在眼前。他昨日出城,一夜之间历经许多变故,此刻看见洪州城,想到惠能、王勃二人,竟然生出一丝心酸牵挂,这感觉如同想家一般。 车辆穿过城门,于城西一处僻静之所停了下来,此地就是洪州馆驿所在。馆驿前的两名士卒识得汤予,放马车入内。骆宾王大声吆叫喝住马匹,连语调都同长年赶车的车夫一模一样。汤予从车厢里轻轻的抱出夏千萍,夏千萍虽被骆宾王运功驱毒,但所中之毒毒性猛烈,伤势过于严重,仍然奄奄一息,昏迷不醒。汤予、王勃、惠能居于馆驿二楼,三人各有一间雅室,汤予遂把夏千萍放在自己房间的床榻上。王勃、惠能听到声响知汤予回转,忙从各自的居处赶来。 王勃没想到骆宾王在此,又见夏千萍身受重伤,命若悬丝,不由得大吃一惊,焦急的向汤予询问缘由。汤予把昨夜自己在寒香阁所历之事,以及紧要关头骆宾王仗义援手吓退杨占义,又运功替夏千萍驱毒之种种,简要的和王勃说了一遍。王勃听后更加愕然,他对夏千萍有情,突见夏千萍仅仅一夜便落得这般光景,心中难过万分,后得知骆宾王武功绝顶兼通医理,实是大出所料,啧啧称奇。 骆宾王请王勃取来纸笔写下两副药方,一副外用给夏千萍治伤,一副内用为夏千萍驱毒。汤予唤过馆驿的小厮,多给他银钱让他代为跑腿去药铺抓药。王勃不放心,定要跟小厮同去。药铺离馆驿甚远,可王勃时间不大已把药带了回来。他脸上挂着汗珠,气喘吁吁的样子让人一看便知其定是跑着去,跑着回来的。汤予和他相处时日已不算短,从未见过他这般焦急。自古才子爱佳人,骆宾王也将王勃焦急的神情瞧在眼中,他起初以为汤予对夏千萍有意,现在才知原来真正的有情人乃是王勃,不禁莞尔。 熬药煎药又是好一阵折腾,王勃在旁问这问那,备加关切,生怕出现半点差错。药煎好后,王勃亲口尝试药温,又同骆宾王一起为夏千萍喂药、敷药,真称得上体贴入妙,无微不至,毫无一丝怨言。 待一切安排妥当,已日上三竿。汤予昨日至今来来回回跑了近百里路,坐了几次马车,又厮杀一夜不得合眼。尤其他喜欢走路最不愿骑马坐车,这几趟马车坐下来,浑身上下被颠簸的好像散架了一般。此时汤予渐感疲倦,困意一阵阵袭来,只想美美的睡上一觉。汤予的房间让给夏千萍做养伤之用,王勃在夏千萍身旁照顾寸步不离左右,汤予便来到王勃的房间倒头大睡。 汤予刚刚睡下不久,就听窗外有人高声叫骂道:“姓汤的,你给我滚出来!” “姓汤的,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死到哪里去了。” “姓汤的,你这个缩头乌龟为什么不敢出来见我?别以为你武艺高强,我就会怕你,让我见到你一定把你的心肝挖出来喂狗?” 汤予被叫骂声吵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仔细倾听。话虽骂的刺耳,但声音却非常动听,莺声燕语,细声细气,倒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汤予十分奇怪,这女子是谁?因何咒骂自己?他颇感困惑想要看个究竟,恰好骆宾王从房外走了进来,似笑非笑的说道:“老夫刚才看到馆驿外面有一年轻美丽女子正在骂街,但不知骂的可是小兄弟你?” 汤予略带尴尬,说道:“听着倒像骂的是我。” 骆宾王哈哈大笑,说道:“姓汤,又武艺高强,天底下除了小兄弟还有谁?” 汤予也笑了笑,没有出言。骆宾王接着笑道:“我观小兄弟命犯桃花,很讨女孩子喜欢,一生左拥右揽,享尽齐人之福,真是羡煞旁人!” 汤予哑口失笑道:“命犯桃花?左拥右揽?骆前辈休要拿我取笑。若像骆前辈所言,我何以直到今日仍孑然一身,浪迹江湖?” 骆宾王还要再说,那女子在外越骂越是难听,直把汤予的十八辈祖宗都问候了一遍。骆宾王只得摇摇头,说道:“孽缘一到,任谁都躲不开。小兄弟快出去看看吧,恐怕再慢一点,这女子会一把火烧了馆驿。” 汤予本就十分纳闷,心里暗暗把自己认识的所有女子全都想了一遍,结果仍然猜不出这正在外面大骂的女子到底是谁,因何这般痛恨自己?听骆宾王之言,汤予站起身,说道:“骆前辈稍候。不知我到底如何得罪了此人,倒要去问个明白。”汤予说完快步出得房来。 馆驿内的人都在偷偷瞧着热闹,就连惠能和王勃也各自探出头。二人一见汤予出门,神情似笑非笑,欲笑又止,连忙关上房门。从古至今女人骂男人,无论骂的多狠多难听,总会让旁人误会两人的关系。 馆驿院外站着一名粉衣少女,看汤予出来立刻高声骂道:“姓汤的臭男人,缩头乌龟,王八蛋,不得好死的狗东西……”她越骂越是大声,越骂越是气愤,好像恨不得汤予立刻死在她面前一般。 汤予寻声望去,见她一身粉衣,十六七岁年纪,个子不高,体态苗条,肌肤赛雪,瓜子脸,眉眼俊俏,容貌俏丽,虽是个绝色的美人胚子,但气质乖张骄横,惹人讨厌。再加上此刻眼神中射出强烈的憎恨,更让人有点不寒而栗。 “是你?”汤予先是一愣,随即脱口说道:“怎么会是你?” “没想到吧。”粉衣少女气哼哼的骂道:“你这个薄情寡义,不得好死的臭男人!” 第105章 刁蛮女子 第一百零五章刁蛮女子 这粉衣少女是谁? 就是那日在康城外的茶馆前,因言语无状被汤予好好教训过的,霓裳仙子云羽落的贴身侍女云婧儿。 汤予做梦也没想到会是她!他甚至早已经忘了这个傲慢无礼,惹人讨厌的女孩。 “你来这里干什么?”汤予问道。 “我来找你这个薄恩寡义,冷酷无情的人算帐!”云靖儿恶狠狠的瞪着汤予,说道。 汤予这一生挨人骂的次数不算少,但被骂做薄恩寡义,冷酷无情,缩头乌龟,臭男人,却是头一回。他怒极反笑,说道:“我和你素无交集,从无瓜葛,究竟做了什么,让你这般恨我?” 云靖儿眼圈一红,眼泪险险夺眶而出。汤予最受不得女人的眼泪,语气稍稍缓和下来,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找我究竟有何贵干?” 云靖儿哽咽道:“你……你这个……你可知道羽落姐姐为了你受了多少苦难……你居然在这里游山玩水,赏楼弄文……你不得好死!”云靖儿说完眼泪终于止不住流了下来,转眼间已泣不成声。 闻听此言,汤予心头一颤。自扬州城外的十里长亭一别,汤予再没有云羽落的半点消息。说真心话他偶尔也会想起云羽落,即便方才听见有人大骂自己时,他想到的女人中就有她在内,不过这念头只在脑中稍做停留。现在听云靖儿这般说,又看她哭的如此伤心,汤予隐隐已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女人的眼泪是对付男人最好的武器,简直比刀枪剑戟厉害一百倍。任你武功再高,能力再大,都无法抵抗女人眼泪的攻击。因为当有一个女人对你哭时,你总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至于到底错在哪里,男人就算想破脑壳也还是想不明白。 汤予现在就是这样。云靖儿令人心碎的痛哭,让他感到莫名其妙的理亏,他不停轻声劝道:“有事好好说,你别哭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仔细讲清楚。”汤予翻来覆去的重复着这两句话,脸变得越来越红,哄女孩子可不是他的强项。 云靖儿的哭声由快变慢,由大变小,抽泣道:“你不知道,……为了找你……我吃了多少苦……你快救救羽落姐姐吧……” 当日云羽落奉袁天罡和云凝夕之命跟随汤予前往扬州,暗中夺取七星龙渊剑。那时她完全可以凭借蜀中唐家掌门人唐天雄亲制的暗器“夺魄追魂”,趁汤予不备偷袭汤予,取了他的性命和宝剑。但云羽落不惜违抗命令放过汤予,汤予每每思及此事,都对云羽落充满感激。只是云羽落艳名播于江湖,她为逼汤予去见集英会雄魁袁天罡,先施展妖狐媚功,再用失魂散,后在客栈赤裸身体企图诱汤予就范。故而汤予对她甚为看轻,不愿和她多有纠葛。 云靖儿的哭声渐渐止住,汤予连声追问云羽落到底发生何事。想不到云靖儿忽的扬起头,脸上收了悲伤,说道:“为了找你这臭男人,我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你快快让人准备些好酒好菜,我吃饱喝足自然会告诉你。” 汤予急于知道事情原委,心下十分着急。谁知刚才破口大骂的云靖儿看到汤予后反倒不急了,居然要起酒菜来。女人善变,你永远琢磨不透!换句话说,要是被男人琢磨透了,女人也就不是女人了。 汤予无奈,只得先前引路把云靖儿接进王勃的房间,又命馆驿里的小厮多做些鸡鸭鱼肉,置办一桌酒菜。 骆宾王正在王勃房中休息,汤予一脸窘态,迫不得已将云靖儿引见于他。那云靖儿见了骆宾王,一不打招呼,二不施礼,简直视若无睹,目中无人一般。汤予气的够呛,但骆宾王不仅毫不生气,反倒觉得云靖儿十分有趣,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看了她好几遍。 过不多时,美酒佳肴流水般端了上来,房间内已按汤予的意思做好一桌上等的酒席,虽谈不上山珍海味,玉盘佳馐,但也可口丰富。汤予让云靖儿多吃一些,谁知那云靖儿看着满桌的菜肴连筷子都不动一下。汤予以为菜品不对云靖儿胃口,说道:“靖儿姑娘,我让馆驿里的师傅胡乱做了些吃喝,若你不爱吃,可请师傅再做些合你口味的。” 云靖儿幽幽的说道:“我没胃口,什么都吃不下。”说完低下头直勾勾的发呆。 汤予暴怒。 方才明明是云靖儿亲口说的,她已多日没有饱餐一顿,要汤予准备好酒好菜。可菜也端上来了,酒也满好了,她却说不吃,简直是把汤予当做猴耍。汤予真想狠狠抽她两记耳光,出一出胸中这口恶气,可看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只得咬着牙强忍着说道:“靖儿姑娘,适才你说云羽落云姑娘为了我受了不少苦难。你千里迢迢寻我,就是让我去搭救云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岂料汤予不说话还好,才一开言,云靖儿又开始大声哭号起来。这一哭简直称得上山崩地裂,惊天动地,比刚刚在馆驿外还要厉害十倍。汤予没办法,直把嘴皮子都磨破了,劝她不要伤心,有事说事,切莫再哭。云靖儿并不理会,汤予越劝她反哭的越凶,最后连王勃、惠能都各自赶来劝慰,以防哭声震塌馆驿,免得大家同归于尽。 汤予心里对云靖儿讨厌到了极点,如果不是骆宾王和惠能、王勃在场,他恨不得抽出石破剑先给云靖儿来上一剑,再自刎了事。瞧着哭的梨花带雨云靖儿,汤予索性不再说话,端起酒杯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说来奇怪,汤予不再理会云靖儿,她反而不哭了,用衣袖一擦眼角,如江河一般的眼泪“唰”的一下便消失无踪。女人对付男人的法宝是眼泪,男人对付女人的绝招是沉默。 云靖儿拾起碗筷,狼吞虎咽,把桌上的菜肴挨个吃了一遍,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再“嘭”的一声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指着汤予的鼻子,大声说道:“都是因为你这个狼心狗肺的臭男人,羽落姐姐才有今天的惨状。你……你……”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汤予本就怒气填胸,现骆宾王和自己的两位结拜兄弟都在左右,云靖儿竟又开始狼心狗肺,臭男人的胡骂,汤予脸上如何能挂的住?他冰冷的眼神直盯着云靖儿,四目相对,云靖儿正骂的痛快,忽的全身一凉,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仿佛心都已被汤予双眼中的寒光冻住。 云靖儿自幼父母双亡,投入云圣宫门下,给云羽落做了贴身侍女,平日仗着云圣宫的名头行走江湖,嚣张跋扈惯了。江湖中人又看在霓裳仙子云羽落的面子上,都会让她三分,致使她年纪轻轻,不知天高地厚。岂料在康城外,云靖儿被汤予轻易制服小施惩戒,她忿忿不平引为奇耻大辱。不过云靖儿虽然骄横傲慢却并不傻,清楚自己万万不是汤予的对手,要想一雪前耻无异天方夜谭,可就这么算了她又不甘心,所以对汤予既畏惧又痛恨。此番见到汤予,一来她确实对汤予颇有怨言,二来知道汤予武功绝顶不会为难自己,故而才借题发挥痛骂汤予。然而此刻见汤予动了真怒,云靖儿焉敢再有所放肆,遂闭紧嘴唇,瞧向一旁。 骆宾王品着美酒,吃着佳肴,瞧得津津有味,这云靖儿和汤予既像仇人,又像恋人,还真是有趣的很。可眼看情形不对,忙打圆场说道:“汤兄弟不要动怒,云姑娘情急之下,口不择言,情有可原。”骆宾王说完又朝云靖儿说道:“老夫虽和云姑娘初识,但云姑娘既是汤兄弟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云姑娘千里迢迢到此,有什么难事不妨讲出来,若需人手帮忙助力,我等义不容辞。常言说的好,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就算老夫等人力薄才疏,也能替云姑娘出出主意,总胜过云姑娘一人。” 王勃接言说道:“骆先生言之有理,云姑娘有事尽管开口,我们是二哥的结拜兄弟,亲如手足,云姑娘有事自当效力。” 云靖儿闻言沉思片刻,朝汤予说道:“汤予,想必你也知道,我们云圣宫的凝夕娘娘和集英会的雄魁是多年的好友。那日你途经康城,行踪被集英会知晓。恰巧凝夕娘娘和羽落姐姐正在集英会的分舵,凝夕娘娘便派羽落姐姐邀你前来与雄魁一会。”云靖儿说到此处,回忆起当日被汤予制住穴道动弹不得,后云羽落施展妖狐媚功、失魂散皆被汤予化解,不由得又恨起汤予来。 云靖儿接着说道:“后来你去扬州,凝夕娘娘又命羽落姐姐随你同去,名为助你夺回七星龙渊剑,实则暗中监视于你。并把蜀中唐门的第一暗器追魂夺魄交给羽落姐姐,让她在事成之后结果了你的性命,将七星龙渊剑带回献给雄魁。” 云靖儿说到这里,脸上一红,满眼幽怨的看着汤予,说道:“可是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妖法迷惑住了羽落姐姐,竟使她不惜违抗凝夕娘娘的旨意,放过了你的性命。”云靖儿说完若有所思。 云靖儿所讲的这些,汤予全都知晓,只是对后来发生的事并不知情,遂说道:“霓裳仙子云姑姑当日追魂夺魄在手,欲取我性命简直易如反掌,汤予深谢云姑娘大恩。但不知此后究竟发生何事?” 云靖儿脸现愁云,说道:“我们云圣宫门规极严,凝夕娘娘的话便如圣旨一般,门中之人不得稍有异议,否则必会招致生不如死的惩罚。羽落姐姐没有杀你,也没有取回七星龙渊剑,凝夕娘娘闻讯大怒,质问她因何不按旨意行事,是不是对你动了情?岂料羽落姐姐竟然说你……说你……” 汤予忙问道:“说我什么?” 云靖儿神色怪异的瞧着汤予,说道:“羽落姐姐说你是好人,是大英雄,她不忍心对你暗下毒手……” 汤予激动的心蓦的一痛,仿佛被针扎了一下,女人表扬男人,总会让男人觉得兴奋,如果这个女人是个美女,那这份表扬更会加倍。云靖儿脸色越加凝重,说道:“原本羽落姐姐是凝夕娘娘的亲传弟子,亦是凝夕娘娘最宠信之人。但宫中女子不得对男人动真情,此是云圣宫的祖训,任何人不得违抗。凝夕娘娘怒不可遏,要按门规废去羽落姐姐的武功。多亏宫中的姐妹们好言劝阻,凝夕娘娘才稍息雷霆之怒,言说只要羽落姐姐在昭训娘娘像前认错,再把你杀死,取回七星龙渊剑,便可饶过羽落姐姐……” 云靖儿眼眶又有些湿润,说道:“怎料羽落姐姐不仅不认错,还说集英会图谋不轨,劝凝夕娘娘迷途知返,不要再和集英会为伍,免得给云圣宫招来灭顶之灾。” 钢铁虽坚易折断,柳条柔弱保平安。王勃、骆宾王等人从云靖儿所说已猜到云圣宫主云凝夕必不会放过云羽落。汤予更是暗暗替云羽落捏了一把汗。 果不其然,云靖儿的眼泪掉了下来,说道:“羽落姐姐的话戳到了凝夕娘娘的痛处,我从见过她发那大的火……”云靖儿边说边想起当时的情景,时至今日仍然心有余悸。 汤予“咕嘟”的饮了一杯酒,问道:“后来怎样?” 云靖儿轻轻擦了擦泪珠,说道:“后来凝夕娘娘亲手废去了羽落姐姐的武功,还……还令人把羽落姐姐关押在“幽冥玄潭”潭底。” “幽冥玄潭?”骆宾王喃喃自语道。 “不错,就是幽冥玄潭。”云靖儿说道。 汤予听闻云羽落因自己的缘故被云凝夕废去武功,心如刀绞一般,沉声说道:“这幽冥玄潭是何所在?” 云靖儿脸色变得十分惊恐,好像想到非常可怕的事,过了片刻才说道:“幽冥玄潭地处黄山之中,是云圣宫的禁地。此潭十分隐秘,周围飞鸟绝迹,野兽无踪。传说此潭潭水寒凉刺骨,潭中多有毒虫,是云圣宫囚禁人犯之所,但凡被送到此处的人从没有一人生还的。”云靖儿说到这里长出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也只是听说,却从未去过。” 第107章 左右为难 第一百零七章左右为难 众人都是一阵沉默。云靖儿低着头,说道:“我自幼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只能在街上讨食过活。眼看就要饿死的时候,幸亏遇到了羽落姐姐,她把我带回云圣宫,这才保住我的一条性命。羽落姐姐心好,对我就像亲妹妹一样,还传授本领于我,没有她便没有云靖儿。”云靖儿说到这里,泪水又流了下来。 汤予看云靖儿落泪,并未像先前一般厌恶,而听她讲了自己悲惨的身世方知云靖儿也是苦命之人,反倒多了一丝怜惜,更对云羽落添了几分敬重。 云靖儿轻拭泪痕,说道:“羽落姐姐既是我的主人,也是我的恩人,还是我唯一的亲人。现在羽落姐姐有难,我岂能坐视不理?可我人单势孤,武艺低末,无法搭救羽落姐姐。”云靖儿抬起头盯着汤予,说道:“我思来想去,羽落姐姐是因为你才落得如此境地,于情于理你都应该挺身而出,相救羽落姐姐!而且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有这样的本领。所以我便偷偷逃出云圣宫,四处寻你。”云靖儿刚擦干的双眼再次变得湿润。 汤予听得清楚,想到她一个弱女子为了报答云羽落的恩情,不惜铤而走险同云圣宫一刀两断,独闯江湖寻找自己,这份勇气和情义比许多大男人都强上百倍,不由得对云靖儿越加敬重起来。 云靖儿说道:“可我逃离云圣宫才发现根本没有你的丝毫下落,茫茫人海中想找一个人,无异大海捞针。我正发愁时,听闻江湖中盛传少林寺遭逢惊天浩劫,被魔、景二教联手夜袭,死伤惨重。关键时刻你挺身而出力战天魔帝君傅灭,接下他十招,解了少林之危。我知你在少林寺出现,遂星夜赶赴河南道,费尽周折终于见到少林寺方丈宗凡大师。宗凡方丈是个善良之人,了解我的来意后对我说,你已离开少林去往白马寺,让我再去白马寺探寻你的消息。并且宗凡方丈怕我见不到释道大师还特意修书一封,让我交给释道大师。” 汤予与宗凡、释道有旧,想起二人的恩惠,不禁感慨万千。 云靖儿继续说道:“我就这样一路找下去,从白马寺又来到东山寺。现在的东山寺可十分热闹,自禅宗五祖弘忍大师圆寂后,寺中僧众为争名位,斗得不可开交。而你受弘忍大师之托护送寺中一个叫惠能的和尚南下之事,也传的沸沸扬扬,早算不上什么秘密。我得知消息,一路南下,昨日正巧来至洪州。”云靖儿边说边看了看身旁的王勃,说道:“王勃公子为滕王阁做文,洪州都督阎伯屿下令减免百姓赋税,乃是现在洪州城的第一大事。街上百姓俱是喜笑颜开,兴高采烈,交口称赞王勃公子的文采风度天下第一。” 王勃听云靖儿之言自然高兴,嘴上却谦虚道:“哪里,哪里,云姑娘谬赞了。” 云靖儿说道:“我向百姓们打听近日可曾见过一名黑衣剑客与一名和尚同行。有人告诉我说,王勃公子的两位同伴就是一名黑衣剑士和一名和尚。我闻言大喜过望,又问了那黑衣剑客的样貌,果然和你并无二致。所以得知你们在洪州馆驿暂歇,今日一早我便特来馆驿寻你。” 云靖儿说完看着汤予,见汤予若有所思,急道:“羽落姐姐为了你受尽折磨,你可不能坐视不理,一定要把羽落姐姐救出来。” 云靖儿娓娓道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的清清楚楚。汤予听后心事重重,默不作声。云靖儿见状腾的站起身,怒道:“姓汤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你竟欲置身事外,袖手旁观不成?” 汤予心潮起伏,说道:“靖儿姑娘莫急,……” 云靖儿大声说道:“莫急?你可知幽冥玄潭是什么所在,羽落姐姐此刻简直生不如死,多耽搁一刻就多一分苦楚。你……你……” 骆宾王忙道:“靖儿姑娘先坐下来,有话慢慢讲。” 云靖儿气鼓鼓的坐下,把头扭向一旁。汤予说道:“靖儿姑娘,我不是不记恩情的人。那日霓裳仙子云姑娘有川蜀唐门的暗器失魂夺魄在手,若要趁我不备取我性命,简直易如反掌。我每每想到此事都对云姑娘感激不尽。云姑娘因为在下才被废去武功,又囚禁幽冥玄潭之中。我自当竭尽全力救她出来,此事汤予义不容辞!” 云靖儿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说道:“你这般说,也不枉羽落姐姐对你的一片深情。” 汤予说道:“只是……” 云靖儿两道眉毛一挑,刚刚缓和下来的脸色复又变得怒容满面,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我此刻有要事去办,无法分身……”汤予说道。 “放屁!”云靖儿怒道:“什么事比搭救羽落姐姐重要?”云靖儿和云羽落情深义重,见汤予推辞,一瞬间两腮鼓胀的通红,凤目圆睁,顾不得许多。 骆宾王说道:“云姑娘不要动怒,听汤兄弟把话讲完,再发脾气不迟。” “好!我倒要看看这个臭男人能找来什么理由搪塞推脱。”云靖儿怒气冲冲的说道。 汤予被云靖儿一番抢白也气得够呛,但只得压住火气说道:“并非我搪塞推脱,实在是我确有要事。”汤予说着望向惠能,说道:“第一件事,我在东山寺答应弘忍大师一定要安安全全的护送惠能师傅到新州。现离新州尚远,我怎能一走了之。若大哥有什么闪失,汤予岂不成了言而无信之人,又怎对的起弘忍大师的临终嘱托?” 云靖儿怒道:“姓汤的,为了这个臭和尚,你居然不顾羽落姐姐的死活?我问你,他有腿有脚,不能自己去新州吗?他有闪失你对不起弘忍,那羽落姐姐你就能对的起吗?” 众人皆不出声,房中一时沉默。汤予想了想又说道:“第二件事,琴师赵散不知去向,而七星龙渊剑在其手中。那七星龙渊剑是万分紧要之物,绝不可落在恶人之手,我必须要把此剑追回。” 云靖儿冷哼一声,说道:“一把破剑难道比人的性命还重要?这话要是被羽落姐姐知道,不知她会有多伤心。羽落姐姐一定后悔当初为什么不杀了你。要是羽落姐姐当日能狠下心来,取了你的性命,把剑交给雄魁,哪会有今日之苦。” 第108章 一波未平 第一百零八章一波未平 云靖儿语气虽然尖酸刻薄,但所讲的倒是实情。假如云羽落当日痛下杀手,汤予焉有命在,七星龙渊剑也早就归了他人,哪里还有以后之事。 汤予听云靖儿之言心神激荡,低声说道:“第三件事,此刻夏千萍夏姑娘中了剧毒,且重伤在身,命悬一线。李承继妻儿的消息普天之下应该只有她知晓,我寻找李承继妻儿许多年,现在终于有了一丝眉目,如何能走?” 云靖儿再控制不住心中的怒气,吼道:“夏千萍是谁?喔,我想起来了,就是洪州百姓所说,被一个富商花了几个臭钱请来的歌妓,对不对?” 云靖儿嘴上虽像是问别人,但不等汤予几人回答又喊道:“汤予,听说那个姓夏的歌妓还是什么狗屁花魁,长的一定是花容月貌,闭月羞花吧?” 汤予说道:“夏姑娘确实姿容艳丽……靖儿姑娘不要误会……” 云靖儿不等汤予说完,喊道:“我误会什么!怪不得凝夕娘娘常常告诫我们,天底下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的伪君子,一见到美貌的女子连自己的魂都飞走了,哪里还会想到恩义廉耻?你们男人永远只配被我们女人欺骗耍弄,哪个女人如果对男人动了真情就是最最愚蠢的笨蛋!”云靖儿骂完忽然想起云羽落,更觉难过。 骆宾王刚饮了一杯酒,听云靖儿把天底下所有男人都骂了一遍,不禁好笑,说道:“靖儿姑娘不能一概而论,其实这世间的男子也有重情重义,感情专一之人。” 云靖儿怒气未消并不理会骆宾王,对汤予说道:“汤予,我看你就是垂涎那个臭花魁的美色不想离开,才推三阻四,信口雌黄,编出一大堆骗人的理由……” 骆宾王忙道:“靖儿姑娘误会汤兄弟了,汤兄弟人品端良,对夏姑娘绝没有非分之念,这一点老夫可以担保。”骆宾王说完不由自主的看了看王勃,就见王勃一张脸变的通红,举杯扬脖喝了一杯酒。 云靖儿正在气头上,别人越劝脾气越大,朝汤予说道:“那个姓夏的女人在哪里,我现在就去杀了她,也好绝了你留在这里的念头,看你还能找出什么理由不去搭救羽落姐姐。”云靖儿说罢站起身便要出门。 骆宾王和王勃虽明知云靖儿不过是戏谑之言,仍然上前拦阻,苦口相劝。汤予在旁气得忍无可忍,喝道:“杀!杀!你到底是要救人还是要杀人?”汤予说罢从腰畔抽出石破剑递给云靖儿,接着喊道:“给你剑,去把你不喜欢的人统统杀光!” 云靖儿收了脾气不再复言,重新坐下。每次看到汤予因为自己生气,这个女孩子心里就莫名其妙的高兴,至于为什么,她也不明白。是啊,少女的心思就像天上飘忽的白云,有时候连她们本人都无法理解。 汤予瞪着云靖儿,见她闭紧双唇,遂气哼哼的把石破剑插回剑鞘。几个人陆陆续续的围在桌边坐好,汤予自斟自饮连喝了几杯酒,骆宾王、王勃看汤予独自喝着闷酒,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两人也和汤予一般,自己替自己连倒了几杯,“咕噜噜”全灌进肚里。 众人谁都不再说话,房间里陷入一片难得的寂静。过了许久,一声“阿弥陀佛”打破沉默,惠能双手合十说道:“女檀越之言,贫僧听的清楚。这位云羽落云女侠真是大仁大勇之人,贫僧佩服。《佛说骂意经》中有言:做百佛寺,不如活一人。我佛慈悲为怀,普渡众生,何况云女侠这样的人有难,焉能不去救!” 众人听惠能所讲,精神一振。惠能又说道:“方才女檀越说的在理,贫僧有手有脚足可自去新州,汤施主不必挂怀。现下的当务之急应速救云女侠于水火之中,晚一分则云女侠多受一分痛苦,而我等便多一分罪孽。” 汤予闻言,说道:“大哥,做人以信义为本,理应有始有终。我当日亲口允诺弘忍大师护你周全,岂可半途而废?” 惠能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彼一时弘忍师傅突然圆寂,东山寺中的僧众知我得了弘忍师傅的衣钵,皆欲夺回。但你历经数战,斗退众僧,灭了他们的杀心,大师兄神秀上师也立下誓言再不相扰。而此一时东山门人现各怀鬼胎,你争我夺,哪有心思顾及贫僧,你我平平安安,无惊无险。但云女侠现下因为汤施主才被囚禁幽冥玄潭,于情于理,于重于轻,汤施主都应先去搭救云女侠。” 汤予心潮起伏,百感交集。惠能又说道:“佛家讲究缘份,贫僧和汤施主那日因偈语结识,可说缘起。今日女檀越来此寻汤施主相助,事情紧急,汤施主再不能陪贫僧南下,可说缘去。缘起缘去都是天意,你我不可强求。” 惠能平日里话不多,不过每说一句话必定满含哲理,深解人性,故而他的话在汤予心中份量极重。而且汤予的本意并非袖手旁观,不去搭救云羽落。只是事发太过突然,他今早刚把不省人事的夏千萍从寒香阁带回,云靖儿就忽的冒出来让他前往云圣宫救人,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搞的汤予心乱如麻,不知所措。此刻听完惠能之言,他渐渐冷静下来,也觉得云羽落为了自己以至落得如此下场,自己责无旁贷就算舍了性命也应救云羽落脱出苦海。但他心中仍然对惠能、王勃、夏千萍几人十分担心,遂说道:“大哥,你所说的我全懂。可你不会武功,若遇歹人加害,何以自保?又叫我怎能放心的下。” 惠能微微一笑,说道:“汤施主尽管把心好好的揣在肚子里。事在人为,不会武功有时候也未必不是好事。再说贫僧原就是岭南之人,此去新州,道路熟识,只需谨慎行事,定可平安无事。况且还有王勃施主相伴左右,一切稳如泰山。” 第109章 深思熟虑 第一百零九章深思熟虑 王勃也说道:“大哥说得对,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和大哥都不是小孩子,现在二哥你有要紧事去办,不必担心我们,我二人会照顾好自己。” 云靖儿展颜说道:“汤予,这位小和尚和王勃公子可比你明事理多了。” 汤予气道:“他是我的结义大哥惠能禅师,你小和尚、小和尚的乱叫什么。” 云靖儿白了汤予一眼,满脸不以为然。 室内凝重的气氛缓和了不少,骆宾王说道:“小兄弟,赵散的为人我知道。其人倨傲孤僻,惹人不喜,却不是作恶之人。昨夜他携七星龙渊剑逃遁,想来此中应有隐情。而且七星龙渊剑既在他的手上,那他定会隐藏行踪,远离此地。你若要寻回宝剑可得大费周折,绝不是一朝一夕之能。所以说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须急于一时。”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汤予心中已想的明明白白,当前最要紧的事是去搭救云羽落。此刻他已有了主意,再听骆宾王之言,遂不住点头。 骆宾王接着说道:“至于夏千萍夏姑娘,我早说过她胸口要害处中了飞天骨妖杨占义的毒箭,虽经全力施救,可活下来的希望仍十分渺茫……”骆宾王说道此处,王勃愁肠百结,脸色忧伤。 骆宾王继续说道:“小兄弟想从夏姑娘口中问出李承继妻儿下落,但夏姑娘昏迷不醒,生死未卜,小兄弟你不通医理,就算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 汤予说道:“我知自己不懂医术,无法医治夏姑娘的伤情。但我若不陪在这里,又恐飞天骨妖杨占义回来寻仇,到那时又当如何?” 骆宾王哈哈大笑,说道:“小兄弟放心,霍王李元轨的企图是夺取七星龙渊剑,并获知剑中所藏的秘密。现在夏姑娘这般光景,生死难料,杨占义只会千方百计擒拿赵散,还怎会理睬夏姑娘。再说有老夫在此,谅那飞天骨妖不敢轻易造次。小兄弟即便留下其实也是徒劳无功,倒不如……”骆宾王讲到此处,自斟自饮了一杯。 骆宾王只说了一半的话,但剩下的即便未说出口,意思也表达的十分清楚。 常言道:话是开心锁,酒是扫愁帚。众人的一番话逐渐打消了汤予所有的顾虑,他心中再无牵绊,站起身看了看云靖儿,就见云靖儿眼中尽是期许之色,遂朗声说道:“骆前辈这般说,在下便放心了。我这就和靖儿姑娘走一遭,那幽冥玄潭哪怕真是龙潭虎穴,汤予也要闯它一闯。不把云姑娘救出来,我绝不回转!”云靖儿闻听,神色大悦。 骆宾王又告诫汤予此去务必小心,万万不可大意。汤予性子最急,既已决心去幽冥玄潭,想到云羽落为了自己受苦,一刻都不想耽搁,起身欲和众人辞行。骆宾王三人忙说汤予昨夜未眠,休息一日明早再走不迟。连云靖儿都觉得汤予太过匆忙,说道:“你知道幽冥玄潭在哪里吗?你又知道怎么去吗?” 汤予摇了两下头。云靖儿又说道:“你可知道幽冥玄潭有何厉害之处?相救羽落姐姐,你有什么计划?” 汤予连连摇头。云靖儿说道:“骆前辈刚刚讲完此去务必小心,不可大意,你就要莽撞行事。那幽冥玄潭确实凶险万分,若没有周全计划,不仅救不出羽落姐姐,可能连你都有去无回。” 汤予傲气暗生,冷冷一笑,说道:“这世间险恶之所我去了不少,也没见我少了一根汗毛。” 云靖儿哼了一声,说道:“汤予,你休说狂言。你的事我听说不少,敢问是谁在泰山绝顶被金吾卫擒获深陷囹圄?是谁在名剑山庄身受重伤,险些把性命都丢掉?又是谁于灵应峰上让千杀无涯萧凌天逼的走投无路,以致张鸦九一家命赴黄泉……”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过五关斩六将你不提,偏偏去说走麦城。汤予越听越气,喝道:“够了!云靖儿,今早是你找来让我和你去救云羽落。现在我已决心同你走这一遭,你自己又推三阻四。是你说的,晚去一刻,云羽落便多受一分痛苦……” “你说谁推三阻四了?”云靖儿一脸不服气的说道:“我是说咱们应该事先详细计划周全,免得遇到危险时措手不及。” 汤予闻言向骆宾王问道:“骆前辈可知幽冥玄潭之事?” 骆宾王稍一思量,说道:“老夫对幽冥玄潭一无所知,连幽冥玄潭的名字今日都是头一次听说。” 汤予看了看王勃、惠能,回身朝云靖儿说道:“骆前辈不知幽冥玄潭,我的两位兄弟不在江湖走动更不会知晓。我们几人中只有你了解幽冥玄潭的底细,正好你我同去,咱们两人边走边商量对策,一不耽误时间,二还可赶路,岂不两全其美。” 云靖儿听汤予说到两人一路上边走边商量对策,心底忽的涌出一丝甜意。这丝甜意随着血液流向全身,最后来至脸颊变成一抹红霞。她低下头,羞涩的说道:“我从云圣宫逃出来寻你已数月有余,也不急于一时半刻。”她的声音轻轻柔柔,跟平常判若两人。云靖儿说完想了想,神色一正又说道:“汤予,你说的对,早去一刻羽落姐姐便有机会早些获救,脱离苦海。事不宜迟,你我现在就走。”云靖儿说完站起身,便要和汤予离去。 骆宾王听着汤予和云靖儿的对话,又瞧着两人的神情,暗道:好一对欢喜冤家。 汤予做事随性使然,一件事如果他不愿意做,那么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也没用。如果他愿意做,绝不拖泥带水,半点不会迁延。此刻他既已下决心营救云羽落,一颗心早飞到黄山中的幽冥玄潭,遂冲惠能、王勃说道:“大哥、三弟,我和靖儿姑娘往黄山走一趟,你二人凡事多加小心。若我日久不归,你二人可自向南行,待我办完事定去新州和你们回合。” 惠能、王勃应允后对汤予同样也是一番叮嘱。汤予又对骆宾王说道:“骆前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汤予感激不尽。有骆前辈在,我一切便放心了,只是辛苦了骆前辈。” 第110章 天涯比邻 第一百一十章天涯比邻 骆宾王哈哈一笑,说道:“老夫一生笔歌墨舞,析律弄文,虽学了些粗浅的功夫却从不过问江湖之事,也极少和武林中人往来。想不到老了老了,昨夜一不小心反倒踏足江湖纷争,坏了自己定下的规矩。罢了,罢了,此乃天意,躲是躲不开的。小兄弟尽管放心,有老夫在,准保平安无事。” 汤予又是连声道谢,一番客套后转过身朝云靖儿说道:“走吧。”说完迈出房门,出了馆驿。 云靖儿趋步跟随,骆宾王、惠能、王勃也一起送出馆驿大门外。汤予让骆宾王等人莫要再送,挥手同众人告别,可走出没多远忽的返身折回。骆宾王三人十分奇怪,就看汤予从背囊中取出一本经书递给惠能,说道:“大哥,这本经书是玄奘大师亲译亲写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此经书中记有玄奘大师自创的一套《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乃是佛家的至宝。你以后依经书修炼,定可功力大进。” 惠能曾听汤予说过这本经书的来历,突见汤予把经书相赠甚感意外,说道:“贫僧虽是佛门中人,却只喜参悟佛法,不喜武学,这本《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是人人欲得的武功秘籍,但于我并无半点用处。” 汤予微微一笑说道:“我知大哥不会武功,但那日在东山寺,弘忍大师曾言:佛学是开启智慧的钥匙,武学是除妖降魔的手段,二者相辅相成,珠联璧合。” 惠能想起当日情景,低诵了一声佛号,不置可否。汤予说道:“武学一道于人大有益处,小可强身健体,祛病延年。中可惩恶扬善,伸张正义。大可保国为民,天下太平。我观大哥根骨奇佳,是修炼内家功夫的上上之选……” 惠能本心不愿习武,摇了摇头说道:“贫僧资质愚钝,整日钻研佛法都尚无所成,哪里还有时间再去学武。” 汤予说道:“大哥此言差矣!小弟这些年遇到的有道高僧不少,大慈恩寺的玄通大师,东山寺的神秀上师,少林寺的宗凡大师和宗明大师,白马寺的释道大师,还有大哥的恩师禅宗五祖弘忍大师,哪个不是精通佛法又武艺绝顶之人?也没见他们因钻研佛法而无暇练习武艺。” 汤予所说的都是当今世上威名赫赫的高僧,这些人中有的惠能十分熟悉,像弘忍、神秀,有的惠能尽管未曾谋面却可也常常听人提起。汤予接着说道:“那日弘忍大师传授衣钵于你,其中就有武学典籍,由此可见弘忍大师的意思也是让大哥你既参悟佛法,又苦修武学,二者缺一不可。” 惠能心头一动。 汤予继续说道:“我虽不是佛门中人,但和佛家颇有渊源。佛家最重缘份,我若非得了这本《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现在早已武功尽失成了废人,哪里还有你我兄弟相遇相交。今日我要去幽冥玄潭救人,此经书带在身上多有不便,这本《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就此送给大哥。你本是僧侣,这件佛家至宝入了你手也算物归原主,重归佛门。” 惠能晓情达理,不是执拗刻板之人。见汤予诚心将经书相赠,惠能伸出双手接过,说道:“汤施主一番美意,小僧愧不敢当。但我目不识丁,书中所写所记,我一个字都不认得。不如这样,这本《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贫僧先代为保管,等日后汤施主遇到有缘人,我再把经书原物奉还。” 汤予笑道:“我幼时家贫请不起先生,同大哥一般不识一丁,后来闯荡江湖才学习认字读书。不出几年光景,寻常的书籍我都已能勉强看的下来。大哥聪明绝顶远胜于我,只要用心,识几个字又有何难。” 惠能感激,拜谢汤予。汤予再无别事转身远行,骆宾王三人在后又送出老远方才停住脚步。看着汤予的背影,骆宾王喃喃自语道:“天下豪杰,世间奇男!” 王勃听骆宾王之言,忆起近些时日与汤予一起的点点滴滴,诗兴大发,作诗一首,诵道:“三尺三寸乌铁石,捏作掌中皓月光。 敌未近身血先涌,生杀醉里论道狂。 长剑一挥穿风雨,孤灯苦酒雪茫茫。 天下英雄尽俯首,一介寒衣自姓汤!”(此诗并非大诗人王勃所作,乃是作者借王勃之口胡乱写就,望读者切勿搞混。) 王勃诵罢,三人唏嘘感慨,却不知今日一别即成永绝,此生再无和汤予相见之时。汤予前往黄山幽冥玄潭又生出许多波折,引出无数精彩纷呈的故事,这是后话。汤予走后不久,夏千萍经过骆宾王精心医治终于醒转。王勃每日照顾夏千萍不离左右,夏千萍终被王勃感动,遂跟随王勃一同赶赴交趾看望其父王福畤。岂料途径海上时,突遭风浪,夏千萍不慎落水,王勃不畏生死纵身跳入海中相救夏千萍。两人虽被船员救起,王勃却因惊吓过度染病在身,最终不治而亡。可叹堪比李、杜的一代大才,年纪轻轻便驾鹤西去,每每读及《滕王阁序》,不禁泪流满面,心痛不已。夏千萍独自一人返回中原,见到汤予言说此事,后来她遁入空门做了一名女尼,终生与青灯古佛相伴,再未踏入红尘俗世半步。 惠能和尚自到新州每日勤修苦学,佛法武学突飞猛进,后来大彻大悟,开宗立派,成就非凡,史称“六祖惠能”。(六祖惠能到底是叫惠能还是慧能,无一定论。作者本人喜欢研究佛学佛经,经过大量考证,觉得还是惠能是对的。) 骆宾王生性洒脱,游戏红尘,最喜四处漂泊,遂同王勃、夏千萍、惠能共去新州登山临水,逍遥快活。后骆宾王不辞而别,众人皆不知其去向。再过数年,李(徐)敬业起兵反叛,讨伐天后武珝。骆宾王为李敬业帐下谋臣,并撰写了一篇《讨武曌檄》。天后武珝看罢对骆宾王的文采大加赞扬。李敬业兵败身死,骆宾王下落不明,从此彻底消声匿迹,只留下无数经典诗文被后人瞻仰。 第111章 夜深奇遇 第一百一十一章夜深奇遇 辞别了骆宾王和两位结义兄弟后,汤予同云靖儿赶赴黄山(黄山原名黟山,唐天宝七年改名黄山,传闻黄帝曾在此山炼丹,故而得名黄山。作者恐读者不便,未用黟山之名,仍用黄山。)营救云羽落。黄山位于洪州之东,二人露宿风餐,披霜带月,一路向东而行。 汤予闯荡江湖十余载,独往独来惯了,不久前同惠能、王勃相识,才第一次享受到了和人结伴而行的乐趣。此次惠能、王勃两个大男人换成了一个十六七岁的美貌少女,本应更添兴味,岂料这云靖儿简直让汤予腻烦透顶。你说往南,她偏要往北,你说住店,她偏要赶路,你说乘船,她偏要骑马,总之一句话,处处和汤予对着干。汤予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狠狠揍她一顿。好几回他都想一走了之,离云靖儿这个女魔头越远越好,但是想到此去幽冥玄潭,唯有她知道路径,没办法只得忍气吞声,受她摆布。云靖儿见天下第一剑客居然被自己整治的服服帖帖,心中比吃了蜜还甜,晚上睡觉都偷偷笑醒了好多次。可当她每次面对汤予的时候立刻换了一副神情,满脸严肃,正言厉色,仿佛别人欠了她十枚通宝,二十年没还一般。 一日汤予、云靖儿行至新平镇境内,新平镇因其在昌江之南,又称昌南镇。这新平镇镇子不大,也无甚特殊之处,却因出产一种泥土天下驰名。此土颜白细腻,当地人称其为白云土或观音土。用白云土烧造陶瓷器物,光滑如玉,品质上乘,因而新平镇自汉代始便多建有陶窑,至唐武德年间达至鼎盛,进献给高祖皇帝李渊的瓷器让其爱不释手,李渊遂赐名新平镇出产的瓷器为“假玉”。 此刻天到酉时,太阳已快落山。汤予欲寻一间客栈先歇歇脚,那知云靖儿听后却非说时候尚早,多走几里再找客栈休息也为时不晚,又揶揄汤予养尊处优,身体娇贵受不得苦。汤予懒得和她计较,既然云靖儿说要走,索性就陪她走下去。没想到这一走竟走了两个多时辰,月亮爬上半空,天上布满星辰,四周一片漆黑,可路旁居然连一家栈店都见不到了。 云靖儿气的破口大骂,她越骂越凶,最后把这笔账算到了汤予头上。非说是汤予坚持赶路,以致错过宿头,害的自己无处安歇跟着受罪。汤予实在气不过,数落了她几句。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云靖儿的嘴像诸葛连弩一样,把汤予的种种缺点和自己所有的委屈化做利箭,一股脑全都倾泻在汤予身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边指责对方边朝前走。刚转过一个路口,忽的眼前一亮,只见不远处灯火通明,人流涌动,红飞翠舞,车马如龙。汤予和云靖儿都感奇怪,心道:三更半夜,荒郊野外,哪里冒出如此热闹的所在? 汤予躲在暗处仔细观瞧,就看那里零零散散的座落着几处破败的陶窑,最外面的一圈围墙年久失修早已所剩无几,应该是一处废弃的窑坊。窑坊里面的空地上摆放着七八座巨大的帐篷,每一座帐篷都是柳木为骨,以毡为衣,顶开一窍,坐北朝南,前后有门,侍卫拱立,侍卫手中的大号松油火把将天空映照的如同白昼。中央的一座大帐篷比其他的帐篷还要大上数倍不止,即便皇帝远征时的中军宝帐也没这般气派奢华。大帐篷中不时有人进进出出,却全是小心谨慎,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生怕惊扰到帐蓬里的人。每一座帐篷外都点起了熊熊的篝火,篝火上架着猪、马、牛、羊等各色牲畜,其中居然还有烤骆驼、老虎和熊,简直匪夷所思,若非亲眼所见实在不敢使人相信眼前的一切。 烧烤的香气弥漫在整个空中,不禁让人口水直流,垂涎三尺。云靖儿的饥饿被冲进鼻腔的香味唤醒,只觉得饥肠辘辘,肚子里不时发出阵阵抗议的叫声。两人离的很近,咕噜噜,咕噜噜的声音传入汤予耳中,他知道云靖儿腹中饥饿,刚想嘲笑她几句,没想到自己的肚子也不争气的叫了起来,那声音更响更大。 两人相视一笑,云靖儿说道:“真是怪事!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些又是些什么人?” 汤予和云靖儿一样满头雾水,摇了摇头。 云靖儿走了一天的路,又累又饿,现在被烤肉的味道折磨的生不如死,说道:“管他们是什么人,咱们路过此地,去向他们买些吃喝总是可以的。”云靖儿说完看着汤予,征求着他的意见,眼中流露出期盼之色。 汤予也饿的发慌,远远瞧见烤的滋滋冒油的牛、羊、骆驼、熊,怎能不食指大动,又叫他如何忍受?汤予想了想,说道:“走,去看看。这里甚是古怪,你千万不要惹事,我们买些饭食就走,不可久留。” 云靖儿十分高兴,欢天喜地的向帐篷跑去,汤予握着长剑跟随在后。两人不多时来至旧窑坊的院墙外。负责看守的侍卫们见有人来到也是一愣,其中一人拦住云靖儿的去路,问道:“你们两个是什么人?来此做甚?”语气十分凶恶。 云靖儿笑着说道:“这位大哥,我们是过路的,错过了食宿饿的要命,恰巧见此处燃着篝火,烤着牛羊。我们被香味吸引,想来买些食物填饱肚子。” 那人听罢和另外几人哈哈大笑,喝道:“滚,快滚!你当此地是什么所在,竟敢跑到这里讨吃讨喝,简直活的不耐烦了。” 云靖儿是太岁的脾气,无端被人骂了一顿哪里咽的下冤枉气,喊道:“你说这里是什么所在?难道是皇帝老儿的金鸾殿不成?就算是皇帝老儿的金鸾殿,本姑娘也没放在眼里!” 那人笑的更加放肆,说道:“女娃子长的满标致的,想不到胆子更是不小。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大爷便不能放过你。”说着伸出手朝云靖儿的脸上拧来。 第112章 突厥炙肉 第一百一十二章突厥炙肉 云靖儿腰身一扭,避开侍卫的大手,撤了两步躲到汤予身后。那名侍卫没有摸着云靖儿的俏脸稍感意外,说道:“这小妞居然有两下子。”侍卫说完见汤予挺身直立,挡在云靖儿身前,遂骂道:“他奶奶的,给大爷滚开!” 云靖儿有汤予壮胆并不害怕,回敬道:“你这个被猪油蒙了心的蠢货,知道他是谁吗?居然敢骂他,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我告诉你,他便是天下……” 汤予未等云靖儿把话讲完,朝云靖儿递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不可透露身份。云靖儿会意,闭口不再讲下去。 那名侍卫上下打量汤予几眼,看汤予中等身材,其貌不扬,未放在心上,对云靖儿说道:“我管他是谁,大爷要你们的命就像踩死两只臭虫一样容易。正巧大爷没事,你这小浪蹄子就陪我玩玩。”那名侍卫说完上前一步,右掌猛推汤予胸口,骂道:“你他妈的滚到一边去,别在这里碍事!” 汤予不躲不闪,等侍卫的手掌快至前胸,左手轻轻往外一拨,那名侍卫没有推开汤予,自己反被一股大力带向旁边,踉踉跄跄滑了三四步方才站稳脚跟。汤予拳脚功夫虽然普通,但自从任督二脉被释道大师打通,内力大进,随意一招使出都威力十足。 那名侍卫大吃一惊,“唰”的一下抽出腰间长刀,余下的侍卫见状也各持兵器把汤予和云靖儿围在中央。汤予不明对方底细亦不想多生事端,抱拳说道:“诸位,我二人确实是过路之人,只是腹中饥饿想买些饭食,并无歹意。如有得罪之处,请诸位高抬贵手,我二人现在离开便是。” 那名侍卫仗着人多势众,胆气渐豪,面目狰狞的喝道:“离开?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今夜既然到了此地就别想活着离开,这只能怪你自己命不好。”侍卫说完,长刀急挥照汤予咽喉砍来。 汤予侧身避开,那名侍卫不容分说又是三刀,刀刀不离汤予要害。汤予性子最急,方才能客客气气的说出那番话已是不易,现在看那名侍卫出手歹毒,胸中像一锅开水沸腾,心火冲头,再顾不得许多,石破剑自剑鞘里迸出,手腕一抖,那名侍卫一声惨呼,长刀和握刀的手一起掉在地上。余下的侍卫根本没看清汤予是如何出剑的,自己的同伴便少了一支手臂,无不愕然,呆立当场。 那名侍卫一支手抱着受伤的手臂,疼的死去活来,大喊大叫。众侍卫缓过神来一拥而上要替同伙报仇。汤予面不改色,石破剑连削,叮叮之声不绝于耳,转瞬间已有四柄长刀被石破剑斩断。当先的四名侍卫瞧着自己手中的断刀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居然会有如此锋利的剑。其余的侍卫惊魂未定,哪里还敢上前。 这时就听有人喊道:“住手!”话音刚落,紧接着一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些侍卫仿佛对此人十分忌惮,听到此人之声,全部恭恭敬敬的站好,就连断手之人都强忍住剧痛,咬紧牙关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汤予举目观瞧,看来人四十六七岁年纪,个子不高,体态微胖,穿着一件价值不菲的蓝底红花的蜀锦长袍,圆圆的脸上留着八字短须,一双狼目炯炯有神。 来人同样也在打量汤予,二人四目相对,来人施礼说道:“先生好快的剑,不知先生尊姓大名?” 汤予答道:“在下一江湖散人,籍籍无名之辈,名字吗不提也罢。” 来人说道:“先生剑术精绝,让人大开眼界,怎会是无名之辈?既然先生不愿透露,就当我不曾问过。”来人说完冲众侍卫一摆手,侍卫们随即散去不再围着汤、云二人,各回岗位值守。 来人微一思索,再次施礼说道:“在下姓杨名英。夜深人静,荒郊野岭,不知两位到此做甚?” 未等汤予开口,云靖儿抢着说道:“我们着急赶路错过了宿头,腹中饥饿难忍。刚好走到这里闻着肉香,想买些吃喝。谁知这些人好不讲理,不但出言不逊调戏本姑娘,最后竟要取人性命,真是蛮不讲理,无法无天!” 杨英恍然大悟,说道:“原来两位是被烤肉的香味吸引到此。”杨英说完哈哈一笑,又说道:“我中华乃美食之国,厨艺冠绝天下,各国俱不能匹敌。仅烹调的技法就有数百种,煎、炒、烹、炸、焖、熘、熬、炖、爆、烧、煮、汆、煨、焖、煽、烩等等,就是说上一天一夜也说不完。可唯独这烤肉却是塞外胡人做的最好。而今夜在此炙羊炙牛的皆是来自突厥的御厨,用的肉料也是最最上乘之选。所以才香气四溢,引人垂涎。” 云靖儿被杨英一番话讲的口水直流,说道:“你可真会吹牛,此乃江南之地又是荒郊野外,哪里来的突厥御厨?” 杨英看云靖儿嘴上虽说不信,但眼睛早盯着远处的烤肉久久不愿移开,说道:“姑娘如若不信,可随我进来尝一尝,看看味道如何?” 云靖儿拍手叫好,说道:“好啊!好啊!我早就忍了半天啦,正想叨扰。”云靖儿说完兴高采烈的向身旁的汤予望去,就看汤予面色狐疑,不置可否。 云靖儿拉着汤予的衣袖说道:“你在想什么,怎么不吭声?这位杨老先生邀我们去品尝突厥烤肉,你我便去尝尝如何?” 汤予心中奇怪,不知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本欲出言询问总觉太过唐突故而未曾开口。而他剑伤此地侍卫,杨英非但毫无怪罪之意,反邀请汤予和云靖儿入内品尝美食,这似乎有点不合常理。汤予原想就此告辞,避免多生事端,可拗不过云靖儿,自己也早饿的前心贴后背,而那烤肉的香味简直是世间最致命的诱惑让人无法抵抗。汤予暗道:既来之,则安之,此处虽然古怪却未必就包藏祸事,只需小心谨慎也就是了。 想通此节,汤予说道:“如此便有劳杨老先生了。我二人胡乱吃些,吃完就走,决不多添麻烦。” 杨英开怀大笑,说道:“先生太客气了。先生是贵客,请还请不来,谈何麻烦。” 第113章 大快朵颐 第一百一十三章大快朵颐 杨英说完当前引路,把汤予、云靖儿让进窑厂。窑厂里的人形形色色,有僧有道,有汉有胡,服饰各异,容貌迥然。汤予越看心中越感怪异,这些平日互不相干的人今夜云集在此荒凉之地究竟意欲何为? 那云靖儿可不管这许多,一会在烤羊前瞅瞅,一会在烤牛前瞧瞧,一会又跑到烤骆驼处望望,觉得新奇无比,兴致盎然。那些烤肉的师傅也和杨英讲的一样,个个穿着突厥样式的黑长袍,留着辫发,蓄着络腮胡须,面庞宽阔赤红。 云靖儿边看着烤的滋滋冒油的老虎和熊边说道:“杨老先生,你讲的没错,这些还真是突厥人。” 杨英笑道:“我怎会骗你这个小姑娘,你别小瞧了他们,这些坑饪膳夫虽然身份低微却都是突厥吉默可汗的御厨。吉默可汗最爱食烤肉,而这几位御厨的烤肉技艺绝对称的上天下无双,就算是突厥的王公贵族想请他们为自己烤制一次都要经吉默可汗允许,你们二位今日可真是大有口福。” 汤予暗暗吃了一惊,心道:吉默可汗是当今突厥的首领,他的御厨怎会在此地出现,这里到底是何所在? 汤予心中狐疑不定,眼睛却不由得被突厥御厨们的精彩技艺吸引。那烤架上的牛、骆驼少说也有千斤之重,但这些突厥御厨却十分轻松,两三个人就轻描淡写的把它们摆弄的井井有条。只见他们不时的在篝火上将整只的牛羊翻转,一支手拿着调料四处涂抹,一支手握着匕首在肉身上有规律的轻划,姿势优美,手法熟练。即使只看不食,都觉得是一种享受。 云靖儿越瞧越是兴奋,说道:“烤肉我倒是吃过,可整支的牛和骆驼放在火上炙烤却是头一次见。杨老先生,老虎和熊这些猛兽难道也能烤来吃吗?” 杨英说道:“实不相瞒,烤老虎、烤熊如此稀奇古怪的玩意,老夫今夜也是第一回遇到。在突厥人眼里,这世上的万物就没有不能烤的东西。” 三人走着走着来到一座帐篷前,杨英请汤予和云靖儿入内少歇。帐篷里布置的十分奢华,一应物什,应有尽有。一张巨大的波斯地毯铺满整座房间,大帐中央摆放着一把金交椅,交椅上盖着一副白虎皮,显得气派威武。大帐四周有数张桌案,杨英让汤予二人坐下,自己出了大帐。 过不多时,杨英回转,身后跟着六七个妙龄少女,少女们年纪不过十六七岁上下,和云靖儿相差不多,都是突厥打扮,虽不及汉族少女娇美,举手投足间却带着一股野性,别有异族风味。每个少女手上捧着一个大食盘,食盘中有整支的烤羊腿,大块的烤牛肉,烤驼峰,烤虎排,烤熊掌,两把切肉的匕首和几壶美酒。 酒食在桌案上摆好,杨英朝汤予、云靖儿说道:“两位不用客气,尽管品尝。” 云靖儿两眼放光,笑着说道:“那我们可真不客气啦。”说着从烤的颜色金黄的羊腿上撕下一块肉塞入嘴中。 牙齿轻轻咀嚼,云靖儿就觉得羊肉外酥里嫩,香脆可口,肥而不腻,汁水横流,羊肉自带的膻味混合着烧烤的香味,变成世间无与伦比的奇妙滋味。云靖儿一连吃了六七块,才忍不住赞叹道:“人间美味!太好吃了!” 汤予也用匕首切下一大块羊腿,只一瞬间便被征服,那味道让人没齿不忘,恨不得连舌头也一起咽到肚里。身旁的突厥少女见汤予吃的欢愉,笑容满面的替汤予满了一杯酒。汤予心内警觉本不想喝,杨英仿佛看穿了汤予的心事,拾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说道:“吃突厥的烤肉,配上突厥的马草酒,真是人生至高的享受。”杨英说完扬脖干了一杯。 汤予心知若是不饮便是失了礼数,遂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烈酒入喉,辛辣无比,汤予微皱眉头。杨英看的清楚,说道:“这突厥的酒比不上中土,取材粗鄙,工艺简单。不过酒劲倒是不小,再搭配着这烤肉,让人豪气倍增,宛如纵马驰骋于塞外一望无际的大漠之中。” 汤予本就爱酒,听杨英之言又连饮了数杯,马草酒初时的酸涩之味早已荡然无存,只余下阵阵热浪在胸中激荡。汤予又吃又喝,心花怒放。杨英看汤予吃的高兴很是知趣,悄悄退了出去。没了外人在场,汤予、云靖儿再无顾忌,二人狼吞虎咽,大快朵颐,风卷残云一般将几大盘烤肉吃的干干净净。 这一顿烤肉大餐可说是汤予平生吃过的最过瘾、最痛快的一次。汤予一拍鼓胀的肚皮站起身,杨英正巧从帐外走进来,看了看空空如也的食盘,笑道:“两位吃的如何,若是不够,我让人再添些。” 汤予摆摆手,说道:“不添了,不添了。再吃恐怕连道都走不动了。” 杨英笑了笑又朝云靖儿说道:“姑娘,那烤老虎可还吃得?” 方才那一大盘虎肉,云靖儿吃的比汤予还多。现在想起来,云靖儿脸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老虎肉味道甘咸,肉质饱满丰盈,倒和狗肉有几分相似。” 杨英笑着说道:“姑娘的个性还真像个男孩子,狗肉、老虎肉也敢吃,寻常女子哪有这份胆量。” 听杨英夸赞自己,云靖儿反倒羞涩起来,自嘲道:“我并非胆子大,只是嘴馋而已。”云靖儿说罢和杨英同是一笑。 汤予吃跑喝足,精神抖擞,朝杨英一抱拳说道:“多谢杨先生好生款待,在下感激不尽。”汤予边说边从怀着掏出一锭大银,双手递到杨英面前,接着说道:“一点心意,还望杨先生笑纳。” 杨英眉头一皱,说道:“这是何意?” 汤予忙道:“我们品了美食,喝了美酒,付些银钱是天经地义之事,杨先生切莫推辞。” 杨英哈哈大笑,说道:“汤先生剑术精绝,名震江湖,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在下不过略进些地主之谊,哪里还能这般小家子气。” 第114章 第一赌局 第一百一十四章第一赌局 杨英的话使汤予吃了一惊,不禁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杨英神情自若,说道:“我虽然没见过汤先生的真容,但汤先生的大名早已如雷贯耳。试问除了天下第一剑客,世上还有谁能有如此精绝的剑术,如此锋利的宝剑?” 汤予不明杨英是敌是友,想起方才的酒食,忙暗运真气游走全身,发觉身体并无异样,才慢慢放下心来,说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究竟是什么人?” 杨英来回踱了两步,反问道:“汤先生久历江湖,难道真的不知道此处是何所在?” 汤予眉头紧锁想了半天,说道:“此地不过是一废弃的窑厂……” 杨英哈哈笑了两声,说道:“汤先生可听说过天下第一赌局?” “天下第一赌局?”汤予喃喃自语道。 “正是。”杨英说道。 汤予突的脸色大变,他曾听人说过这天下第一赌局之事。昔日隋炀帝杨广共有四子,长子杨昭,次子杨暕,三子杨昇,幼子杨杲。其中长子杨昭,次子杨暕,幼子杨杲皆亡于战乱。(次子杨暕虽有子嗣杨政道存于世,但其是否为杨暕亲传尚无公论。)唯有三子杨昇,不知所踪,身世成谜。原来杨昇为人俭朴良善,与其父杨广的荒淫奢靡截然不同。他虽生于帝王之家却不喜权谋,只爱游山乐水,寻仙求道。隋朝末年天下大乱,群雄揭竿而起,大隋江山危在旦夕。杨昇是个绝顶聪明之人,深知隋朝早已病入膏肓,腐朽不堪,待到改朝换代之时,像他这样的前朝帝王之胄只有死路一条。杨昇遂下定决心,舍弃荣华富贵,不辞而别,一个人浪迹江湖。机缘巧合之下杨昇结识了道门上清派的净世真人,这净世真人原名刘进喜,本领非凡怀大神通。杨昇便拜净世真人为师,尽得其真传。后杨昇娶了江南首富柳自道的独生女儿柳淡烟,继承了柳自道的巨额家财。杨、柳二人婚后育有一子,取名杨昰。杨昰自幼喜武不喜文,其父杨昇就把自己的武艺倾囊相授,又为其遍请名师。杨昰年纪轻轻已横扫江湖难求一败,成了武林中顶尖的高手。杨昇病故,杨昰不善经营,只好经山访友,结交英雄。他性格直爽,出手豪阔,没几年家中的钱财就被其挥霍一空,但也广得侠名,认识了许多奇人异士。武林中提起杨昰之名,无人不给其三分薄面。杨昰平生有两大嗜好,一是尚武,有武痴之称。二是好赌,赌瘾之大,赌术之精,天下闻名。杨昰便聚集朋友开了一间赌坊,取名“天下第一”。可是杨昰的天下第一赌坊却和所有的赌坊不同。一是无固定之所。二是每一年就赌一场,也唯有接到邀请的人才可参加。三是只招待武林大豪,王侯将相。四是并非只赌金银,世间万物皆可赌。五是参加赌局之人,胜者逢十抽一,若所赢之物无法分割,需留下三招武功秘技。六是如果有人坏了规矩,天下第一赌坊定会追杀此人到底,不死不休。几年光景下来,天下第一赌局的名声越来越大,世人俱以得到天下第一赌局的邀请为荣。而杨昇不仅赚来金山银海,还学得不少绝技,可说于各门各派的武功都有涉猎,单论武功之杂,精通之多,天下无人出其右者。 汤予万万没想到今日居然会夜入天下第一赌局,一时不知是福是祸。云靖儿头一次听说天下第一赌局之名,问道:“什么是天下第一赌局?不过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聚集了些奇奇怪怪的人,就敢自称天下第一,不怕被人笑掉大牙吗?” 杨英听云靖儿无知之言并未生气,反倒哈哈笑了起来。汤予朝云靖儿一摆手,示意她不可乱说。云靖儿尽管骄横却不是白痴,瞧情形已知事情有变,不禁向汤予身边靠了靠,闭口不言。 汤予思量片刻,说道:“天下第一赌局名震江湖,在下微末之辈无心闯入,还请杨先生见谅。我二人这就速速离开,日后有机会再向杨先生赔罪。”汤予说罢施了一礼,拉住云靖儿的手急匆匆朝大帐外走去。 杨英伸手拦住汤予,说道:“汤先生留步。” 汤予无意多生事端,只求快些离开是非之地,见杨英拦阻,口气一变说道:“杨老先生这是何意?” 杨英收手,说道:“江湖中人都以参加天下第一赌局为荣,怎么汤先生一听说天下第一赌局之名反急着要走?” 汤予说道:“我平生从不赌钱,一来没这个兴趣,二来半生清贫无钱可赌。” 杨英笑了笑,说道:“男人不赌钱就和不饮酒,不近女色一样,失去了太多乐趣,汤先生只要赌上几次必会乐在其中。再说天下第一赌局并非只赌钱财,有的人在此赌江山,有的人在此赌城池,有的人赌性命,有的人赌手脚,有的人只不过赌一杯酒,一句话。至于汤先生愿意赌什么,全凭自己喜好。” 云靖儿听的清楚,暗道:既有赌江山的,又有赌城池的,还有赌命的,怪不得敢叫什么天下第一赌局。 汤予面色阴沉,说道:“我听说能来天下第一赌局的人非富即贵,可若无赌局主人的邀请,任你是当今皇上也不能强行参加。在下一介布衣,无权无财,又和赌局主人素无往来,便是想赌上一把也没这个资格。还是不打扰为好,就此告辞。”说完又欲离去。 汤予话音刚落,杨英说道:“汤先生所言极是,如无我家主人的请柬,就算天王老子也来不得这天下第一赌局。”杨英说到这里,从怀中拿出一贴薄纸递给汤予,说道:“方才我初会汤先生时便已将此事告诉我家主人。我家主人久慕汤先生大名,早有结交之心,恰巧今夜有缘在此处相遇,岂可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遂特亲书一封让我交给汤先生。” 第115章 请君入局 第一百一十五章请君入局 汤予接过纸帖,那纸帖入手份量颇重。他低下头仔细观瞧,就见这纸帖乃是一张长四寸,宽三寸的请柬,分首背两页,金光闪闪,熠熠生辉,居然是用纯金打造。请柬首页有天下第一四个凸起的金字,背页上则有两条张牙舞爪的金龙。金字与金龙都是用“朱文印”的方法手工锤刻而成,精美华贵,只看一眼即知绝非寻常之物。 汤予翻开金帖,里面夹有一张信笺,白纸黑字,龙飞凤舞,上面写道:久慕君名,今在此相遇实属幸事,特邀于天下第一赌局之上一会。信笺底部署名理仙子。 理仙子是杨昰的自号,汤予知请柬是其亲书,拿在手中,微微发呆。 杨英说道:“汤先生既已得了我家主人的请柬,就是此地的上宾,还请移驾往“博天庐”同主人一见。” 汤予充耳不闻,默默出神。杨英又轻声说道:“汤先生,请往博天庐同我家主人一见。” 汤予慢慢回过神,看了看杨英说道:“烦劳杨先生回复你家主人一声,就说他的好意在下心领,但我从不与人相赌,并且俗事缠身不能久留,还望见谅。” 看汤予推辞,杨英大感意外,说道:“这世上哪里有从不赌的人?难道当日汤先生和剑神李承继相约于泰山绝顶登封坛上斗剑,不算是赌吗?” 汤予闻言又是一愣。杨英傲然说道:“天下第一赌局每一年只举办一次,从创建至今还无一人谢绝过我家主人的邀请,汤先生可知为何?” 汤予冷笑一声,说道:“为何?难不成你家主人还以为今日今时是大隋的天下,他说的话是圣旨御言,无人可以违抗。” 杨英脸色大变,说道:“汤先生说笑了。只因我家主人慷慨仗义,最爱结识世间英雄,所以至交好友遍布天下,人脉之广可说无人出其左右。得了我家主人的邀请来到天下第一赌局,自然就成了我家主人的上宾好友,日后若有什么麻烦只需同我家主人说一声,我家主人必当鼎力相助……” 汤予不屑的说道:“我和你家主人不同,平生独来独往惯了,不喜欢和人结交。” 杨英脸色越发难看,说道:“汤先生倒是固执的很。” 汤予知道杨昰在江湖中势力庞大,但他性格执拗,不喜欢做的事任谁都胁迫不了。今日他本就不是为天下第一赌局而来,虽然杨英待其谦恭有礼,不过事情太过突兀,杨昰只凭一张请柬便想将他留下使他十分不悦。汤予说道:“我今日是为搭救一位朋友而来,事不宜迟,不愿多做耽搁。至于天下第一赌局,如日后理仙子前辈还有兴趣邀汤予赌上一赌,我自当奉陪。”汤予说完朝杨英一抱拳,对云靖儿说道:“我们走。” 杨英高声说道:“汤先生且慢!” 汤予胸中已有怒气,说道:“你还想怎么样?” 杨英笑了一声,说道:“汤先生既然碰巧来到天下第一赌局,酒也喝了,肉也吃了,请柬也接了,就这么不辞而别,我如何向我家主人交代?” 汤予听杨英语气不善,说道:“这世上只有强奸却没有逼赌,天下第一赌局如此响亮的名头,难道还想强人所难不成?” 杨英语气稍稍缓和,说道:“那倒没有。只是今夜光临天下第一赌局的贵客中有几位是汤先生的老相识,方才听说汤先生到此都十分高兴,务必请汤先生去见上一见。” 汤予心中一动,说道:“我的老相识?是谁?” 杨英说道:“小人不好透露贵宾的姓名,汤先生去了一看便知。” 汤予暗暗思量杨英之言。杨英见状说道:“今夜的嘉宾每一位都非比寻常,其中有人是汤先生曾经欲寻之人,还有人是欲寻汤先生之人。我敢保证汤先生若去一定不虚此行。” 汤予闻言不停猜测,这人是谁?会不会是赵散?或者是剑神李承继的妻子?汤予越想越是好奇,一脸疑惑的神情。 杨英看汤予的模样已知自己说动汤予,又趁热打铁的说道:“汤先生即使不赌,去会会老朋友也是好的。” “好。”汤予性子最急,心中猜来猜去也猜不出究竟,遂打定主意说道:“既然杨老先生这般说,我就去见上一见,看看这几位朋友到底是谁?” 杨英大喜过望,说道:“如此最好!汤先生请随我来。”杨英说完出了大帐,引路而行,汤予昂首阔步和云靖儿于后跟随。 三人绕过几处帐房,来至那座最大的帐篷前。这座巨大的帐篷金顶银面,豪奢大气,四方有门,连门帘都是用整张的黑熊皮制成。汤予也算见多识广之人,可仍然被其恢宏的气势震撼。帐篷外各色人物,分地而立,互不相扰,显然都是帐中嘉宾的随行之人。 杨英让汤予在门口稍候,自去通禀。过不多时,杨英急匆匆从帐中走出,对汤予说道:“汤先生,我家主人有请!” 汤予也不搭言,大步向前。早有门卫挑开门帘,汤予入得帐内,就见大帐内点着无数盏松脂牛油灯,乍一看都觉得亮的刺眼。借着灯光望去每一处都是金碧辉煌,珠光宝气。帐中的人不多,只在中央摆着一张硕大的圆桌,有几人围桌而坐,其余人等挺身直立于坐着的人身后。 圆桌中的左首一人见汤予入内,哈哈大笑,起身说道:“老夫久仰天下第一剑客的大名,今日得见,果然气宇不凡,一表人才。” 汤予寻声望去,见此人五十岁上下,身高八尺,体格健壮,头戴碧玉冠,身披白锦袍,腰扎黄龙带,眉毛细长,鼻梁高挑,两片薄嘴唇微微上扬,明亮的眼睛中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骄傲,只是小腹明显的隆起,那是常年养尊处优的结果,却丝毫不影响他的英俊潇洒,反给他增添了不少成熟男人的魅力。 汤予和此人初次相见,不识得他是谁,但料想必是天下第一赌局的主人杨昰,遂施礼说道:“老先生可是杨昰杨前辈?” 第116章 太子太子 第一百一十六章太子太子 杨昰爽声大笑道:“不错,我就是理仙子。汤大侠今日能到天下第一赌局来,小小的博天庐真是蓬荜生辉呀。” 汤予说道:“杨前辈过誉了,天下第一赌局名满江湖,无人不晓。在下末进之辈,能来长长见识,实属幸运之事。” 杨昰向汤予走了几步,朝坐在圆桌四周的众人一伸手,说道:“汤大侠请到这里来,今日在此欢聚的都是名声赫赫的皇公贵胄,英雄豪杰,有的和汤大侠交情匪浅,有的或许汤大侠还不识得。我这就给汤大侠引见引见。” 汤予闻言冲众人望去。杨昰向他左首边的一位年轻人拱手说道:“汤大侠,此位便是当今天子和天后新立的太子,沛王李贤殿下。” 汤予大吃一惊!他虽然藐视权贵,但太子乃国之储君,地位尊显无比,想不到今夜居然会出现在这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外,同江湖中人赌上几局,怎能不令汤予感到意外?而且汤予和王勃结拜为异姓兄弟,他曾听王勃说过自己在沛王府担任过修撰一职,与沛王颇有交情,而且沛王为人以礼待人,爱才好士,与其它的皇族大不相同。 杨昰话音刚落,太子李贤起身说道:“理仙子前辈请勿客套,既然受邀到这天下第一赌局来,便只有赌客,没有什么太子。”李贤这番话甚是得体,让旁人听来非常受用,觉得其虚怀若谷,辞尊居卑。 近些年汤予阅历大涨,皇帝李治、天后武珝,霍王李元轨等等都和他颇有渊源。太子尽管地位尊贵,可他也并未全然放在心上,遂渐渐消了初始的吃惊,施了一礼,说道:“汤予见过太子殿下。” 汤予说罢上下打量太子李贤,就看李贤二十岁左右,身材修长,黑亮垂直的头发上带着嵌宝紫金冠,白袍金带,剑眉英挺,鼻直口小,目如秋水,好一个翩翩绝世的美男子!而且他的气质更让人折服,身上不带丝毫世间的烟火气,超然脱俗,宛如画中之人。 太子李贤说道:“我方才说了,此地只有赌客,没有太子。大家以赌为好,也算同道中人,当以兄弟相称。汤兄以为如何?” 汤予所识的达官显贵倒也不少,可若说温恭自虚,泰而不骄,太子李贤称得上第一,不由得对其大生好感,说道:“太子殿下身份尊贵无比,汤予一介布衣,如何敢和太子称兄道弟。” 李贤说道:“我虽生于帝王之家,却最喜欢江湖中的英雄故事。数年前在泰山绝顶,我陪在父皇母后身侧,有幸见识了汤兄的傲人风采,每每思之,折服不已。今夜能于天下第一赌局上再和汤兄相会,足慰平生。” 汤予听太子李贤说起泰山绝顶斗剑之事,心中一动,说道:“在下是朝廷通缉的要犯……” 李贤打断话头,说道:“今日来此之人身份一律平等,既无尊卑上下,也无强匪重犯,只有赌中君子。大家过足赌瘾,明日一早各奔东西,互不相扰,岂不美哉!” 李贤的话正说到汤予心坎上。汤予大喜,又施了一礼,说道:“李兄弟年纪轻轻,但这份胸襟气度常人难及万一,汤予佩服,佩服。” 太子李贤听汤予以兄弟相称也十分高兴,微微一笑,坐了下来。 杨昰亦是满面春风,说道:“汤大侠,今夜的天下第一赌局可并不只有李贤殿下一位太子。” “喔。”汤予不解其意。 杨昰手掌摊开又朝右首边的一人说道:“这位是突厥汗国,吉默大可汗的长子,布特皇太子殿下。” 汤予闻言比方才惊异更甚,就看右手边那人二十八九岁年纪,穿着一身突厥常见的圆领短袖黑袍,个子不高但体格魁梧健壮,大手大脚,肩膀横阔简直像一堵城墙,褐色的头发编成一根根小辫,面庞宽肥赤红,一脸钢髯,扁鼻大嘴,双眼如老虎一般射出不可一世的虎威。 汤予暗道:怪不得适才杨英说那些牛、骆驼等物是突厥御厨所烤,原来突厥的太子竟也在此。 布特太子身后站立两人,其中一人五十六七岁,披着一件暗紫色的过膝披风,长脸、直鼻、正口,嘴唇上蓄着微微上翘的八字胡须,左肩头的那支海东青白羽黑星,钩爪钉嘴,神骏非常。乃是少林寺中和宗凡方丈斗棋的“虎鹰御风者”的大统领侯晟。 另外一人身材纤细,穿着景教的白长袍,头发盘成发髻用一方雪白的幞头包好,脸上罩着一块白巾遮住面容,不用讲也知道是就是那异族美女,景教三大护教法王之一的哈丝娜。 哈丝娜看到汤予,眼神突的撤向一边,不过随即又转了回来,恶狠狠的盯着汤予。前日在东山寺外,哈丝娜趁汤予不备突施偷袭,尽管一剑扎伤汤予手臂,但自己的宝剑“卧丽德”也被汤予的石破剑削断。卧丽德又叫玫瑰花刺,是哈丝娜的至爱之物,她于此事耿耿于怀,对汤予更是恨之入骨。此刻相见,自然怒火中烧。 布特太子听杨昰介绍完,并不像方才李贤一般谦恭有礼,只上下打量汤予一番,然后大刺刺的说道:“你就是那个天下第一剑客?”布特说完冷笑了几声,神情不屑的说道:“你们汉人还真是奇怪的民族,个个身材瘦弱矮小,还偏偏会一些乱七八糟的武功。本殿下今天倒是要看看,是你们汉人的长剑锋利,还是我们突厥人的马刀锋利!”布特的汉语说的尽管不算流利,倒也还有模有样。 汤予见布特态度倨傲不禁生气,说道:“自然是你们突厥的马刀锋利,否则你们又怎会一败千里,丢土舍命,称臣纳贡?若非太宗皇帝仁慈,突厥早已亡国灭种,此全仗着你们突厥锋利的马刀。” 汤予说罢,众人哈哈大笑,太子李贤闻听汤予赞扬祖父李世民,脸上也露出开心的神色。 突厥人凶悍勇猛,野蛮好斗,常常四下侵略。但自从唐太宗李世民登基为帝,屡败突厥,打得突厥人又怕又恨,深已为耻。此刻汤予提及此事,布特恼羞成怒,拍着桌子大吼道:“你竟敢嘲笑我突厥,当真活的不耐烦了!”布特说完起身便要上前和汤予动手。 杨昰在旁拦下布特,说道:“布特太子请息怒。我这天下第一赌局是以赌会友之所,可不是比武打斗之地!” 第117章 群雄荟萃 第一百一十七章群雄荟萃 布特环视众人又看了看杨昰,强忍着怒火坐了下来。他人虽坐下嘴却没闲着,冲汤予吼道:“汤予,你既来了天下第一赌局,那我便要和你赌上一赌,就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汤予本不想赌,但此刻众目睽睽之下,布特又如此嚣张,只得冷笑道:“乐意奉陪。” 布特大声说道:“好!一言为定!”布特说完转过头去,对身后的哈丝娜说道:“哈丝娜,他削断了你的卧丽德,我就把他的剑赢来送你。” 原来景教教主马吉达来到突厥后被突厥的吉默可汗待为上宾,哈丝娜做为马吉达的养女,景教的法王,当然少不了跟太子布特打交道。布特初见哈丝娜即被她惊人的美貌所吸引,无法自拔。他贵为突厥的太子又正值二三十岁的年纪,虽不像汉人的皇公贵族那般三宫六院,妻妾成群,但十几个妃子还是有的。可自从见过哈丝娜的面容,他便觉得从前那些同床共枕,情意绵绵的侍妾简直都变成了母猪。布特开始想尽办法疯狂的追求哈丝娜,岂料哈丝娜对他并不动心,这让布特十分苦恼却又无可奈何。此次哈丝娜同马吉达及景教另外两大法王前往少林寺寻仇夺宝被汤予所搅,马吉达命哈丝娜务必抢回七星龙渊剑。不过哈丝娜并未能完成任务,她本想返回突厥,又不甘心就这样失去爱剑卧丽德,正一筹莫展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厥太子布特恰巧应杨昰之邀来参加天下第一赌局,哈丝娜便和布特汇合一处结伴而来。谁知居然在此遇到汤予,真应了那句老话:不是冤家不聚头。 杨昰看布特渐渐安静下来,遂说道:“我再为汤大侠引见,这位是……”杨昰边说边指向布特旁边的一人。 未等杨昰开口,那人爽声笑道:“杨兄就不必介绍老夫了,我和汤大侠熟的很,交情非比寻常。汤大侠你说是不是?” 那人五十七八岁上下,一袭蓝袍,身材修长,直腰直背,头戴金冠,脸色白皙,五官精致,不怒自威,浑身充满摄人心魄的豪霸之气。 汤予听其声已知是天魔帝君傅灭,不由得心头一动。二人四目相对,傅灭说道:“汤予,我命人四处寻你,不想却于天下第一赌局上相遇,看来你我还真是有缘。” 汤予闭口不言。他曾和天魔帝君傅灭交过手,虽然彼时尚未被释道大师打通任督二脉,武功不可和此时同日而语,但他深晓傅灭功力之深,当世罕有敌手,今夜在这里同他相会,吉凶未卜。 傅灭说道:“汤予,那日你现身少林坏了老夫的好事,但你我依诺而战,我并不怪你。可你杀了我五绝教的长老尸匠和他的徒儿劣孩,这笔账该怎么算?” 汤予稍加思量,说道:“你五绝教的尸匠专食人心,以死人练功,操控僵尸,坏事做尽,死有余辜,怨不得别人。” 汤予话音刚落,傅灭身后的一条巨汉大喝道:“放屁!姓汤的,你休要大言不惭。若不是尸匠远路而来,并未带上训练纯熟的尸人,否则就算十个你又怎伤得了他半根寒毛……”说话之人身高过丈,身上穿着兽皮,一手拿着开山大斧,一手拿着愧怍为人,仿佛天宫中的巨灵神一般,正是魔教五大长老之一的兽徒。 傅灭朝身后一摆手,示意兽徒不要多言。兽徒不敢不从,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傅灭说道:“汤予,我这个人最讲道理。你所说的倒也是实情,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五绝教的人终归死在你的手上,老夫是五绝教的教主,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你总是要给我一个交待。” 汤予冷冷哼了一声,听傅灭之言应有后话,所以并未开口。傅灭接着说道:“今夜你我既然在天下第一赌局相遇,免不了要赌上一局,老夫让你输的心服口服,你看如何?” 汤予心知事已至此再无退路,遂朗声说道:“我平生从不沾赌,但今夜既然到了这天下第一赌局,也只有破例了。众位想和我赌上一局的大可放心,汤予来者不拒,定会让众位得偿所愿。” “哈哈哈哈。”傅灭开怀大笑,说道:“好,我就喜欢你这股爽利劲,不像旁人婆婆妈妈,如同娘们一样。” 杨昰在旁笑道:“今夜有傅兄和汤大侠的赌局,我们可有好戏要看了。” 傅、汤二人各想心事,再不复言。 杨昰见状瞧向傅灭身边,接着说道:“这位是吐蕃的国师,象雄上人。” 汤予顺着杨昰所指望去,就看一个六十多岁,脸色赤红,又高又胖的和尚安然端坐。这和尚的装束与中土大不相同,他穿着一件黄绸缎的无袖袈裟,露出两条胳膊,外罩着黄色的大披风,头戴一顶形状怪异的莲花帽,帽顶尖长,帽檐上翻,前面开口,形如莲花出水,脚踩一双紫红色的布靴,布靴上有蓝色丝线镶边的神秘纹饰。 象雄上人在吐蕃可谓人尽皆知,他是吐蕃一代神人吞弥桑布扎的亲传弟子。吞弥桑布扎武艺绝伦,机智聪慧,原是松赞干布麾下的七大贤臣之一,其奉松赞干布的旨意前往天竺学习梵文和佛法。后学成归来,为藏文和佛教的发展做出了极其巨大的贡献。象雄上人本名黎敬,自幼跟在吞弥桑布扎身边,尽得吞弥桑布扎武功与佛法的精髓。松赞干布和吞弥桑布扎死后,吐蕃的大权落在沦钦陵手上,他知象雄上人本领非凡,便拜其为吐蕃国师,敬如父母。在吐蕃象雄上人简直是佛祖的化身,关于他的传闻有的听来仿佛已成了神话故事,只是象雄上人足迹绝少踏足中土,故而中土之人对其知之甚少。 象雄上人听杨昰言其名,起身向汤予及桌上众人施了一礼,说道:“象雄无名之辈,初涉中土,有幸和中土武林的翘楚结识,实在是三生有幸!”象雄上人的话音虽然不大,但却像有人在你耳边敲鼓一般,震得人心里发慌,并且话音在大帐内久久不散,竟似有回声四处响起。 第118章 高手云集 第一百一十八章高手云集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象雄上人有意无意之间露了一手浑厚无比的内家功夫,在座众人都感心惊,不禁和自己的武功相互印证,以求判出高下。 汤予见象雄上人倒也礼数周到,遂点头还礼。象雄上人重新坐下,闭目养神。 杨昰又朝象雄上人身旁的一人说道:“这一位是赵郡李氏的掌门人,李烈李老前辈。” 李烈虽年过七旬,但丝毫不见半点老态。他个子比常人足足高出一头,宽肩厚背,腰板挺直,庞眉皓发,神采奕奕,微微下陷的眼窝里一双深邃明亮的眼睛悄悄诉说着过去的威武和沧桑。 赵郡李氏是春秋战国时赵国一代名将武安君李牧的后裔。李牧位列战国四大名将,是唯一可以相抗“人屠”白起之人。他北御匈奴,西抵强秦,战功彪炳,深得民心军心。可惜被秦人用反间计诬陷其谋反,借赵王之手将李牧除去,以致含恨而死。李牧死则赵国亡,赵国亡则六国灭。国之栋梁毁于昏君一念之私,可悲可叹。 赵郡李氏史载人物繁多,各盛家风,世言高华,位列五姓七望,是一等一的高门大族。族中之人尽皆尚武,尤善剑术,掌门人李烈更是天下驰名的剑术大师,年轻时凭借李氏先祖李牧留传下来的一把绝世名剑“巨阙”横扫武林,从无敌手,与名剑山庄庄主王者仁并称当世两大剑豪。巨阙剑是春秋时铸剑之神欧冶子所制,其能穿铜釜,绝铁粝,胥中决如粢米,故曰巨阙。巨阙剑无刃却坚硬无伦,有七十八斤重,其它宝剑皆不敢与之争锋,故号“天下至尊”。但因份过重,即便天生神力之人也不能单臂施展自如,而且巨阙剑并无剑刃,剑法路数跟寻常剑术大不相同,非不世出绝顶高手不能用。 汤予知李烈是前辈英雄,广有侠名,抱拳施礼。岂料李烈只看了看汤予,既不还礼也不出言。 汤予心中渐有怒气,暗道:李烈在江湖上名声颇佳,都说他急公好义,古道热肠,怎么今日一见竟然这般无礼?他哪里知道,李烈和名剑山庄庄主王者仁是莫逆之交,赛过亲生兄弟。汤予大闹名剑山庄,杀死王者仁的同胞弟弟王者令,李烈虽早退隐江湖,但听闻此事后亦有替王者仁报仇雪耻擒杀汤予之意。数年前武林盟主,五姓七望中陇西李氏的掌门人,揽月城主李炫峒发出过布旗令捉拿汤予。五姓七望尽管貌合神离,但毕竟订有攻守同盟。李烈今日见到汤予没上前兴师问罪已是给了赌局主人杨昰天大的面子,怎么还会对汤予客气谦和? 杨昰接着说道:“这位是威远镖局的总镖头东方万里。”说着摊开手掌向李烈身侧示意。 汤予眼光自李烈身上移开,就看一位六十多岁的黑袍老者也正看着自己。这老者两鬓斑白,留着一绺山羊胡子,瘦瘦巴巴的骨架,一脸鱼网皱纹,嘴里的牙齿都已不全,笑起来嘴巴高高的翘起,显得有点滑稽,但一双眼睛却黑如亮漆,精光四射,没有半点老年人的浑浊。 威远镖局是大唐最大的镖局,在各州城府县都设有分号,全国一半以上的走镖生意都归威远镖局所有。当年唐太宗李世民平定突厥颉利可汗后,在西域设置西州、庭州、伊州四镇三州,统归安西都护府管辖。安西都护府距离中原十分遥远,各方势力割据,路上盗匪横行。大唐遣往西域的商队屡屡遭劫,连朝廷派重兵看管,发给安西都护府的饷银都被抢走数次。后来朝廷将此押运饷银的买卖交给威远镖局,结果东方万里亲自护送,数年间从无一次失手,从此威远镖局名声大噪,威震大唐。 东方万里的身世颇具传奇色彩。他本是少林寺中的一名和尚,自小便拜在少林寺前任方丈广谨大师门下。若论起来他跟广谨方丈学习本领时,武林十大名人中的谦僧宗凡还只是少林寺中一个打杂干粗活的沙弥。后来东方万里尽数学得广谨方丈的本领,蓄发还俗,重归红尘,娶了威远镖局总镖头的女儿为妻。那时威远镖局不过是一家毫不起眼的小镖局,可自从东方万里入赘后只用了七八年的光景,威远镖局便成了大唐最大最有实力的镖局,可见东方万里武功之强,能力之大。 东方万里脸上漾着笑意,起身对汤予说道:“天下第一剑客的大名如雷贯耳,让我钦佩的很。汤大侠若不嫌弃,你我二人日后可要多亲近亲近。” 东方万里初次见面就这般热情实出汤予意料之外,他连忙还礼说道:“东方老前辈神功盖世,威远镖局名震寰宇,汤予更是佩服万分。” 东方万里看到汤予显得非常高兴,说道:“汤大侠,小老儿有件事还要好好谢谢你。” 汤予一愣,他和东方万里从没任何交集,连今夜都是第一次见面,何来相谢之说? 东方万里瞧着汤予满脸疑惑,笑道:“汤大侠可识得萧凌天?” 汤予脱口说道:“千杀无涯萧凌天?这个恶贼我自然识得他!” 东方万里说道:“这个萧凌天原是我威远镖局的一名镖师。此人武艺不俗,甚得我的赏识。有一次我令他往淮南道押运货物,想不到萧凌天居然见财起意,利欲熏心,害了同行的七位兄弟,吞了这批红货。此乃威远镖局从未有过的丑事,我知道后差点被活活气死,遂派人四处寻找萧凌天的下落,务求将其抓回,千刀万剐为那七位枉死的冤魂报仇雪恨……”东方万里说到此处长叹一声,歇了歇接着说道:“岂料这厮居然投到霍王李元轨帐下!不瞒汤大侠,我威远镖局的生意其中有大半都是替官府押运粮饷,霍王乃太宗皇帝的亲弟弟,当今天子的亲叔叔,皇亲国戚,势力庞大,因为一个小小的萧凌天犯不着同霍王结怨。所以我一直没有对萧凌天下手,但此事如鲠在喉,一直让我忿忿难平!” xs7.com 第一百一十九章太大角干 汤予听东方万里讲起萧凌天的事,有些明白又有些糊涂。 东方万里继续说道:“前日江湖中有传闻说萧凌天于灵应峰上害死张鸦九一家,抢走七星龙渊剑。后汤大侠你手刃萧凌天这恶徒,替张鸦九报仇雪恨,夺回宝剑……”东方万里越说越是兴奋,接着说道:“小老儿今年六十有七,已是土埋了大半截的人,只求平平安安再活个一二十年。那七星龙渊剑虽是至宝,人人欲据为己有,却与我无关。至于七星龙渊剑被何人所得,小老儿毫无关心。但汤大侠杀了萧凌天,也算为我出了一口压在胸中多年的恶气,小老儿自然要感谢汤大侠。” 汤予恍然大悟,明白了东方万里和自己不过初次相见可又如此客气的原因。他急忙说道:“东方前辈不必谢我,萧凌天这厮其实是被霍王李元轨逼死的。” 东方万里一皱眉头,说道:“萧凌天是霍王的得力干将,对霍王十分忠心,怎么会被霍王逼死?” 汤予说道:“此事有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我起先也想不明白,多亏一位朋友将其中的隐情告诉我,我这才拨云见日,一扫心中的谜团。”汤予所讲的都是实情,若非遇到盗王万离,任他想破脑袋也不会明白那日在扬州,霍王李元轨为何逼死萧凌天,又把七星龙渊剑交还给他。 东方万里说道:“可江湖上都说是你杀了萧凌天,难道萧凌天不是死在你的剑下?” 汤予想起当日萧凌天自裁于石破剑下的情景,说道:“萧凌天是死在我的剑下,但……” 东方万里哈哈大笑,说道:“这不就是了,既然他死在你的手上,那萧凌天这恶贼就是你杀的。汤大侠替威远镖局除了孽障,小老儿当然要感谢你了。” 汤予知道此事牵扯太广,大庭广众之下不便多做解释,只得苦笑一声默认下来。好在这也不是坏事,其实倒还算得上美事一件。汤予平生被人暗算陷害已不止一次,此番风水轮流转,也坐享其成了一回。 东方万里说道:“汤大侠今夜赌局完了,小老儿请你喝酒,咱们好好聊上一聊。我虽然剑法比不上你这天下第一剑客,不过论酒量可不见得输给你。” 汤予听东方万里之言很是感激,对这老者平添了许多好感。 杨昰又朝东方万里左侧正襟危坐的一人说道:“此一位是新罗国的“太大角干”,金庾信金大将军。” 新罗国位于大唐的东北方,与百济、高句丽为邻。数年前新罗联合大唐灭亡百济,后唐军又攻破高句丽国都,分其境为四十二州,一百县,于其旧都设立安东都护府。而新罗也向大唐纳贡称臣,归为大唐的藩属之国。 太大角干四字听起来有些滑稽,却是新罗国最大的官职,如同我中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一般。这金庾信就是新罗国的太大角干。本来新罗国只有大角干一职,但新罗国国主文武王为表彰金庾信的功劳,特在大角干之上又新增了太大角干一职,由此可见金庾信在新罗国的地位是何等尊崇。(金庾信生于公元595年,卒于公元673年。小说并非正史,作者因小说需要,略有时间上的出入,敬请谅解。) 汤予幼年生活在极北苦寒之地,与新罗国毗邻,常常听人说起新罗国有一位了不起的大英雄,名叫金庾信。此人武艺超群,腿法如神,剑术更是登峰造极,乃是新罗、百济、高句丽三国数百年来的第一高手。而他万万没料到今夜居然在天下第一赌局上遇到这传闻中如神仙一般的人物,不禁眼含尊敬,仔细观瞧。 就见金庾信年过七旬,中等身材,白袍黑带,年轻时乌黑的头发已有如严冬初雪落地,根银丝没有一点凌乱,四方脸,挺直的鼻子,细窄的双眼中见不到半分乖戾凶横,额头上、眼角旁的鱼尾纹带着几分慈祥,粗眼一看便似邻家和蔼可亲的老翁一样。 汤予观毕,施礼说道:“在下汤予,从小便常常听人讲起金老先生的英雄伟绩,今夜得见真容,汤予三生有幸。” 金庾信虽是新罗国的太大角干却没有丝毫的官威,看汤予态度谦恭,遂起身说道:“老夫虽是新罗人可对汤大侠也早有耳闻。汤大侠人中龙凤,当世英杰,前途不可限量。”金庾信的汉语说的字正腔圆,和普通人并无二致。 汤予脸上微微一红,说道:“不敢,金老先生谬赞了。在下一个江湖浪子,游戏红尘,得过且过,哪有什么前途可言。” 金庾信轻声笑道:“汤大侠太谦了。其实浪迹江湖也没什么不好,逍遥快活,自得其乐,老夫可羡慕的很哪。” 汤予微然一笑,金庾信又说道:“老夫一生好武,对剑之一道更是痴迷。中土的剑术门派众多,博大精深,乃天下第一剑术之国。汤大侠又是天下第一剑术之国的第一剑客,若汤大侠愿意,日后可否同老夫好好切磋切磋,也好让老夫开开眼界,长长见识。” 汤予忙道:“汤予末进之辈,天下第一剑客的称谓不过是无聊之人随口叫叫而已。我大唐能人异士多如过江之鲫,剑术胜过我的比比皆是。远的不说,今夜博天庐中就有当世数一数二的剑术宗师。” 金庾信听汤予说完,看了看一旁的李烈,笑道:“你是说他?不错,这老家伙的巨阙剑确实让人难以应付!” 李烈故意板着脸,说道:“你的汉威剑也蛮厉害的。” 二人说罢对视一眼,忽的开怀大笑,显然已是老相识,或者曾有过一场比试。至于谁胜谁负,外人便不得而知。 金庾信回过身再跟汤予说道:“此事就这么说定了,但也不急于一时。不过汤大侠于我有生之年可一定要满足老夫这个不情之请,免得我此生留下遗憾。” 第120章 集英副主 第一百二十章集英副主 金庾信年逾古稀,身份尊贵,且态度诚挚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汤予哪里还有回绝的余地,只得随口说道:“好,我答应金老先生便是。日后金老先生若有闲暇可来寻我,汤予也好请金老先生指点一二。” 金庾信点点头,坐回座位。 此时圆桌上只剩下最后一人未得杨昰替汤予引见。那人三十岁出头,右手的大拇指上带着一枚硕大惹眼的祖母绿扳指,左手藏于袖中,身材匀称,穿着一件赤黄锦袍,锦袍上镶嵌着各色宝石,并用纯金的金丝暗绣着一只威风凛凛的麒麟,灯火下稍一移动,便映射出炫目的光彩,腰间系着的九环玉带都是用大小、颜色完全一致,润如羊脂的西域极品“真玉”制成。足上的犀牛皮避水六合靴更是罕有,汤予算得上见多识广之人,也是头回看到。单只这身穿戴,少说可值万金之数,即使圆桌另一端的大唐太子李贤的衣袍都没如此奢华。 那人不仅衣着名贵,长的同样英俊潇洒。乌黑浓密的头发上包着一方红巾,瓜子脸,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的诱惑,让人瞧上一眼就会沦陷进去,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嘴唇,邪恶而俊美的脸上始终漾着一抹说不出的,放荡又阴险的怪异笑容。 杨昰看着圆桌上最后一人向汤予说道:“这位是集英会新晋的副帮主……” 未等杨昰把话说完,汤予突的脸色大变,惊声喊道:“是你!” 那人冷哼一声,说道:“是我。” 汤予直勾勾盯着那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说道:“你……你是普净和尚?” 那人放声大笑,说道:“普净?那已是多年前的老黄历了。我现在乃是集英会的副帮主,王远浔!” 汤予脸涨的通红,说不出话来。方才进帐时他环顾众人已瞧见王远浔,只是彼时王远浔还是一名和尚,头顶无发,穿着僧衣。而今日今时他已容貌大改,由一个不起眼的和尚变成了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衣着打扮更是和从前相差悬殊,所以汤予一时没有认出王远浔。 数年前汤予受名剑山庄庄主王者令蛊惑,去大慈恩寺盗取经书,被隐身于佛塔中的老僧玄通所阻。可没想到的是玄通被其弟子普净暗算偷袭,命丧黄泉。汤予为救玄通性命,出剑斩断普净一条手臂。普净负伤逃走,四处散播汤予杀害玄通的假消息,陷害汤予。后来普净借请少林主持公道缉拿汤予之名前往少林寺,在寺中一住三载,期间将少林寺藏经阁里的武学秘籍全部抄录下来。等到汤予把事情的原委告知宗明大师,宗明返回少林时,普净早带着抄好的武学秘籍逃之夭夭,不知所踪。而那普净就是眼前的王远浔! 王远浔眼睛瞪着汤予上下打量一番,说道:“汤大侠别来无恙?” 汤予想着心事,默然不语。王远浔阴森森的说道:“多谢汤大侠还能记得在下。”王远浔边说边撩起左臂的衣袖,往桌上一放。 就听“当”的一声,一支铁钩撂在桌上。只见王远浔左臂齐肘处被人削去,断臂上接着一支做工精巧的短柄铁钩。王远浔凝视着铁钩,幽幽的说道:“其实我也对汤大侠想念的紧。” 汤予看了看王远浔的断臂,说道:“你怎么加入了集英会?” 王远浔反问道:“集英会藏龙卧虎,广聚天下英才,我为何不能加入?” 原来王远浔离了少林寺本打算回名剑山庄,但其父王者令已死于汤予之手,现任名剑山庄庄主王远泽虽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可二人素来不睦,王远泽早有加害他的心思,回到名剑山庄即是死路一条。况且其伯父王者仁也已经重出江湖,王者仁为人光明磊落和王者令截然不同,凭他的所作所为,王者仁岂能容他?王远浔左思右想走投无路之时,恰巧遇见集英会雄魁袁天罡。王远浔就将少林寺的武林秘籍进献给袁天罡以求能在集英会安身。袁天罡大喜,又见王远浔聪明绝顶,尤其他身上的那股狠劲与忍耐更让袁天罡动容不已。此时又是集英会招兵买马,意图有所举动之时,象王远浔这样的人才主动来投,袁天罡岂能拒绝?遂把王远浔招入会中,许以副帮主的虚职,供其驱使。王远浔何许人也,焉能不知袁天罡的心思,不过他现在正是山穷水尽,一筹莫展之时,有集英会这棵大树做靠山自然求之不得,只待日后时机成熟,再成就自己的一片天地。二人各怀鬼胎,一拍即合,王远浔摇身一变就成了集英会的副帮主。 王远浔和汤予先有断臂之恨,后有杀父之仇,做梦都想把汤予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以解心头之怨。而汤予想起王远浔杀害老僧玄通,诬陷自己等等的所作所为,更是义愤填膺,欲除之而后快。二人就这样互相对视,谁都不再说话。大帐内的空气仿佛都已经凝固。 还是杨昰打破压抑的气氛,冲众人说道:“博天庐是消遣解闷的所在,可不是演武场和擂台,诸位有何恩怨可改日自行解决,切莫坏了此处的规矩。” 汤予和王远浔闻言,暗暗收敛怒火,将如刀的目光从彼此身上移开。 杨昰借机说道:“原本今夜共邀请九位当世英豪来这天下第一赌局,算上老夫恰好十人之数。但其中有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散仙,终日四处云游,也不知还能不能来赴约。汤大侠今夜凑巧到此应是天意,可顶替那爽约的牛鼻子。汤大侠请入座,这赌局也好开始,老夫都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既来之,则安之,汤予不再推辞。圆桌上还有一张空位,在象雄上人同赵郡李氏的掌门人李烈之间。汤予走到座位前撩袍袖坐好,云靖儿也被大帐内的众人震慑,不敢随便出言,小心翼翼的跟随着汤予,在他身后静静伫立。 第121章 枪法剑法 第一百二十一章枪法剑法 杨昰清了清嗓子,说道:“今夜诸位来到天下第一赌局,就是此处的贵宾,亦是我的朋友,老夫自会竭尽全力让各位赌的顺心满意。不过凡事都有规矩,无规矩便不成方圆,天下第一赌局的规矩想必大家都是知道的……” 众人倾耳听杨昰所讲。杨昰接着说道:“一,在天下第一赌局,世间万物皆可赌,至于赌注吗……只要公平合理,诸位自行商议。二,两人相赌,赌的是人品、气度、胆识,所以赌局之上绝不能出千耍诈,否则休怪我理仙子翻脸无情。三,愿赌服输,赢就是赢,输就算输,莫要反悔抵赖,赌注当场交割,概不赊欠,若有人失信违约,由我理仙子负责为债主追讨。四,每场赌局胜者所赢的赌注中,十成抽一,如赌注不便解分,可按黄金作价,或留下三招本人的武学秘技。”杨昰说完环视众人,顿了顿说道:“诸位听得清楚明白?” 桌前众人无人出言反对。杨昰哈哈一笑,说道:“既然大家都无异议,那这天下第一赌局现在开始,希望诸位赌的尽兴!” 杨昰说罢,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直过了半晌也不见一人率先入局。 杨昰笑道:“诸位都是好赌之人,又不远千里聚集于这荒僻之地,怎么此刻反倒客气起来。需知寅时一过,日头破晓,天下第一赌局便已结束。时不久留,诸位可不要犹豫踌躇。反正我这老赌鬼是等不及了,来来,有没有人愿意和我赌上一局。” 众人闻言都是一笑,气氛随之轻松了许多。 忽的李烈朗声说道:“杨先生讲的不错,天下第一赌局一年只此一夜,怎好荒废这宝贵的石火光阴。老夫同杨先生一样是个急性子,寸时是竟,老夫就陪杨先生赌上一局,不知杨先生肯不肯赏脸?” 众人看李烈欲同杨昰相赌,尽皆来了兴致。杨昰脸上带着笑意,说道:“我是天下第一赌局的主人,杨老英雄有意,理仙子哪有推脱之理,自当奉陪。”杨昰说完稍做思量,又说道:“却不知李老英雄欲赌何物,如何赌法?” 李烈毫不犹豫,说道:“老夫听闻六年前武林盟主,陇西李氏掌门人李炫峒曾在天下第一赌局赢了一匹产自宁远国的世间罕有的汗血宝马。因天下第一赌局有逢十抽一的规矩,所以李炫峒留下三招枪法绝技做为赌局的费用。实不相瞒,老夫今日便是为这三招枪法而来”(宁远国即是大宛,大宛位于今帕米尔高原西麓,费尔干纳盆地一带。大宛乃汉时之名,唐朝时称做宁远。) 李烈之言使杨昰大感意外,说道:“李老英雄的意思是想和我赌这三招枪法?” 李烈神情庄重,答道:“不错。” 原来陇西李氏和赵郡李氏虽然一同位列五姓七望,但赵郡李氏数百年来始终都压过陇西李氏一头。可是自李炫峒横空出世,凭借一柄九十七重的霸王枪与七十二路“天绝枪法”在武林大会上技压群雄,赢得武林盟主的尊号后,陇西李氏日益壮大兴盛,声望威势已经盖过赵郡李氏。而且二十余年前的武林大会,李烈也曾参与。彼时正是他声名最盛之时,对武林盟主之位志在必得,岂料却惜败于李炫峒枪下。李烈对此一直耿耿于心,二十多年来始终无法释怀。他人品不坏,只是心胸气量并不恢宏大度,又一直把第一李氏之争看的比性命都重,所以做梦都想战胜李炫峒,恢复家族昔日的无上荣光。可他也知李炫峒枪法如神,自己并非敌手,故而每日所思所想俱是李炫峒枪法中的奥妙,然而却一无所得。就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偶然间听武林中的一位朋友说起,李炫峒在天下第一赌局上赢得一匹独一无二的汗血宝马,并留下三招枪法绝技予天下第一赌局的主人杨昰。李烈知此消息大喜过望,心想假如自己能赢得这三招枪法绝技,那李炫峒的枪法就不足为虑,自己战胜李炫峒便是轻而易举之事,故而他想方设法要来参加天下第一赌局。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今年他如偿所愿等来邀约,遂满心欢喜前来。 杨昰沉思片刻,说道:“李炫峒的确留下三招枪法,但这是他防身的绝招,我怎能以此相赌……” 杨昰话未讲完,李烈急道:“方才你说,在天下第一赌局,世间万物皆可赌,难道杨先生要食言不成?再说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天下第一赌局还叫什么天下第一,不过和街头巷尾的小赌坊一样,无甚区别。依我看还是赶快把天下第一四个字拿下,从此消声匿迹算了。” 杨昰听李烈之言,沉思片刻,微微一笑,说道:“李老英雄言之有理。但不知李老英雄欲用何为赌注?” 李烈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绢册,抛到大圆桌的中央,说道:“这本绢册中记录的是三招“无双剑法”,此无双剑法是我赵郡李氏的绝学,亦是不传之秘,足可与陇西李氏的三招枪法匹敌。杨先生觉得赌注是否对等?” 无双剑法威震武林,是赵郡李氏一门最最精奥的剑术,就连许多嫡传的赵郡李氏子弟终其一生都不会被传授。李烈为得李炫峒的枪法绝技,居然愿以此为注,可见其已下了血本,更显出李烈的决心与信心。 杨昰点头说道:“三招剑法赌三招枪法,倒也公平合理,童叟无欺。好!不知李老英雄想怎么赌?” 李烈说道:“我远来是客,你是天下第一赌局的东道主,自然客随主便。” 杨昰想了想,说道:“世间的赌具,我这里应有尽有。就算是南洋诸国、西域诸国和天竺、大食、波斯等地的奇怪玩意也不稀罕。还请李老英雄挑出一种来。” 李烈笑道:“杨先生能和老夫赌上一局,我已深表感激,又怎能得陇望蜀。至于如何赌法,用何赌具,就请杨先生自选,老夫绝无异议。” 第122章 至尊通杀 第一百二十二章至尊通杀 杨昰听李烈之言,心下反倒犯起难来。他平生最喜欢、最擅长的就是赌,赌术之精可说并世无两,于世间各种赌具更是无一不晓,无一不精。现在李烈主动挑战,且又让杨昰选择赌具赌法,他心中暗道:若是选些西洋、波斯等地的少见玩意做赌具,只怕赢了李烈也会被人笑话,说我胜之不武。但如选些寻常之物,那李烈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此番定是有备而来,还真不好应付。 杨昰思来想去,说道:“李老英雄既然让我挑选赌具,依我看也不要选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还是赌骰子吧。六颗骰子,点数大者为赢家,李老英雄你看如何?” 李烈笑道:“杨先生所选正合我意。骰子这物事虽然简单常见,却是我堂堂中华的产物,乃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贝,比起那些域外乱七八糟的玩意强了百倍。你我就赌骰子!” 杨昰亦是一笑,唤来仆役命其取来一副骰盅和六颗骰子放在桌上。 这骰盅外表并不起眼,看起来和街头巷尾的那些小赌场所使的骰盅没有什么区别,可其实却是用难得一见的奇楠木制成,方一拿出整个大帐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特殊的香味。奇楠木古叫琼脂,佛经中称其“多伽罗”或“伽楠”,是极品沉香木中的极品,只是木质温软酥松,不适合做成骰盅这种来回摇动,容易碎裂的物件,因而此奇楠木的骰盅才更显不凡。 那六颗骰子同样不是俗物,大小如一,晶莹如玉,温润细腻,材质居然是产自天竺不足三岁幼象的象牙,而且都是刚刚冒出的牙尖。 杨昰和李烈一位是天下第一赌局的主人,一位是五姓七望赵郡李氏的掌门,都是威震一方的豪强,武林中的风云人物。想不到赌局刚一开始便迎来一场重头之战,在座之人看着摆好的骰盅、骰子,无不内心澎湃,翘首以待。 杨昰看了看圆桌对面的李烈,说道:“赌具已然备好,请李老英雄查验。”杨昰说完,右手朝桌上一挥,就见骰盅和骰子笔直的朝李烈飞去。 李烈微然一笑,只待骰盅、骰子快至近前时伸手轻轻在桌子上一拍,那来势迅疾的骰盅和骰子便纹丝不动的停在身前。电光火石之间二人各露了一手上乘的武艺,一旁的众人都是武学大家,不禁暗暗叫好,对即将开始的赌局更添期待。 李烈拿起骰盅端详片刻,又把六颗骰子抄在手里掂了掂,说道:“还真是稀罕物,杨先生的宝贝可不少啊。” 杨昰说道:“这两件东西确实得来不易,不过唯有如此才配得上天下第一赌局的名号,也符合你我的身份。杨老英雄可还满意?” 李烈颌下白须微微飘摆,说道:“满意,自然满意。骰盅和骰子皆无问题,天下第一赌局的物事,老夫信得过!你我便好好赌上一局!” 杨昰朗声说道:“既然如此,李老英雄就请赐教!” 李烈脸上始终带着笑容,说道:“老夫年长,怎好争先,还是杨先生先请。”李烈说完与方才杨昰一般,手掌一挥,桌上的骰盅、骰子又朝杨昰飞去,快至杨昰面前突的自行停住,运劲之巧,妙到毫巅。 众人见李烈内功已臻化境,收放自如,心道:李烈一代宗主,享誉武林数十年,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杨昰哈哈大笑,边朝桌上挥手边说道:“李老英雄远来是客,我是东道主,怎可跟李老英雄争先。还是李老英雄先请!”转瞬间骰盅、骰子又飞回李烈面前。 李烈想了想不再推辞,拾起骰子一颗颗扔进骰盅,说道:“既然如此,老夫便当仁不让了。” 李烈说完,手掌左、右、上、下摇动骰盅,动作由慢变快。刚开始时众人还能听见骰子和骰盅互相撞击的“哗哗”之声,到后来竟连声音都渐渐消失了。忽的李烈猛然停止摇动,“啪”的一声把骰盅稳稳的放在桌上,手掌慢慢松开。 这赌骰子的规矩再是简单不过,最大是六个六点,叫做至尊,亦叫通杀。其次是六个五点,六个四点,逐此往下,连五六岁的孩童都会。只是至尊通杀十分难出,寻常的赌术高手苦练数年之功,一次摇出三颗六点已经不易,而每多一粒骰子难度便要翻上一倍,要想次次都能摇出六个六点,非顶尖的赌术大师万万不能做到。 众人的眼睛齐刷刷的盯着骰盅,各自猜测李烈摇出的数目。和李烈关系亲近的自然希望骰盅里面是六个六点的至尊通杀,立于不败之地。而和杨昰交好的却是相反。 李烈和杨昰四目对视良久,杨昰神色自若,说道:“李老英雄请开骰盅。” 李烈气定神闲,说道:“那老夫就献丑了。”李烈说罢抬手掀起骰盅。 随着李烈的手掌抬起,众人一片惊呼,就见骰盅里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六黑六红十二颗骰子。六黑自然是六个六点,六红却是六个一点。原来那六颗象牙骰子居然都被李烈从中间摇成两段,而断口处光滑平整没有一丝渣口,仿佛一开始时就是如此,如同十二颗骰子一般。 在座众人无不愕然,大出所料。这些人俱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心知若凭自己的本事想要震碎骰子倒也不算难事,可是这奇楠骰盅和象牙骰子都是易裂易碎之物,用力稍大便承受不起。李烈竟能一连震裂六颗骰子而奇楠骰盅丝毫不见损伤,并且断口如此平整,这份功力简直匪夷所思,非人力所能。何况李烈能摇出六个六点已然可以立于不败之地,那杨昰赌术再高也不过是六个六点的极限。现在李烈又多出六个一点,此番赌局可说已稳操胜券,胜负再无悬念。众人感叹李烈神功盖世的同时,更是对他的头脑智慧佩服的五体投地。 汤予起初还对参加今夜的天下第一赌局百般抵触,直到这时才转变了念头,觉得不虚此行。 第123章 人外有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人外有人 杨昰勃然变色,双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骰子和骰盅。过了许久他才收回目光,说道:“李老英雄好手段!” 李烈一捋胡须,说道:“哪里,哪里。老夫手重了些,弄坏了杨先生的宝贝,罪过,罪过。此局完了,我愿赔偿,还请杨先生勿怪。”李烈说的虽然客气,但脸上却暗藏着胜利者的喜悦。 杨昰笑道:“李老英雄说哪里话,只怪这几颗象牙骰子不结实。” 李烈脸上喜色更浓,说道:“杨先生如此说,我便心安了。” 杨昰说道:“李老英雄用六颗骰子摇出至尊通杀,又带了六个一点,真是神乎其技。我纵横赌坛四十余载,今日算是大开眼界。” 李烈轻轻咳了两声,说道:“老夫侥幸赢下此局,是否……” 李烈自觉稳操胜券,心想杨昰本领再大,赌术再高,也已无力回天。岂料他话未讲完,杨昰打断他的话头,说道:“此局未完,胜负未分,李老英雄切莫着急。” 在场众人听杨昰之言尽皆不解,纷纷猜测,李烈明明已经赢了,为何杨昰却说胜负未分,难道他还有什么通天彻地的手段能力挽狂澜,转败为胜? 连汤予也和其他人一般想法,他虽然不精赌术,但亦知至尊通杀乃是最大的天牌,就算杨昰同样可以摇出六个六点,可李烈仍然有六个一点在手,此局已是十拿九稳,万无一失,为何杨昰却并不认输,真是奇怪。 李烈更是气愤,愠怒道:“天下第一赌局如此大的名头,杨先生难道想不认帐吗?这里在座的各位英雄可都是见证。” 杨昰不动声色,缓声说道:“李老英雄稍安勿躁。天下事,未可知!李老英雄既已出手,理仙子若是不战而退岂不是对李老英雄大大的不敬。这六颗骰子已不能再用,我命人去取新的来。” 身后伺候的仆役闻言忙去准备,片刻之功已拿回六颗与方才一模一样的象牙骰子放在桌上。 杨昰朝李烈说道:“李老英雄请查验。” 李烈冷冷一笑,摆了摆手,说道:“不用。” 仆役从李烈面前取过骰盅,杨昰慢慢的拾起一颗颗象牙骰子,又一颗颗投进骰盅里。然后开始由缓而急不停摇动骰盅,动作、速度和方才李烈并无二致。众人瞧着杨昰,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究竟是真有能耐扭转乾坤,还是放不下脸皮,做无谓的比斗。 就在大家妄做臆度时,李烈猛的收手把骰盅放于桌上。李烈虽然停手,但骰盅内的骰子却没有停下,仍旧激烈的旋转碰撞,发出的声音等了好久才渐渐的消失。 众人虽不是此场赌局的参与者,可也都是十分紧张,期盼着有奇迹发生。李烈却是一脸不屑,冷冷的看着杨昰。 大帐内的所有人尽数屏息静气,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杨昰的手,生怕错过今生难得一见的场景。杨昰环顾众人,神色由严肃变的轻松,轻喝道:“诸位请看!”说完伸手抓起骰盅向上一提。 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骰盅里同样端端正正有十二颗骰子,但与李烈适才不同的是,每一颗骰子都是三角形状,其中两面有点数,十二颗骰子共有二十四面,除了六个六点和六个一点,还多出六个五点同六个二点。而且每颗骰子都从断口的锋利处钉在桌子上,六个六点和六个五点朝上,六个一点和六个二点朝侧。两人虽都把六颗象牙骰子摇断一分为二,但李烈的断口是横着的,可杨昰的断口却是斜着的。 大帐内先是鸦雀无声,忽然哄的一下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李烈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瞬间面如死灰,待众人的喝彩声消散,他突的蹿起,大吼道:“杨先生,你这算什么?” 杨昰笑道:“李老英雄的点数是六个六点和六个一点,而我的点数是六个六点,六个五点,六个二点,六个一点。赌骰子的规矩是只看上,不看侧。即便如此,我六个六点和六个五点也要大过李老英雄,难道我说的有错?” 李烈闻言又低下头看了看钉在桌上的十二颗三角形状的骰子,那六个六点和六个五点的图案真是醒目刺眼。他知道自己输了,但为了这场赌局李烈足足辛苦准备了几年的时间,让他就此承认失败却是万万不能,同样为了那三招枪法他也绝不能输。李烈知道仅凭人力根本不可能用奇楠骰盅摇断象牙骰子,而唯一的办法就是出千! 想到这里,李烈眼神一亮,只要找到杨昰作弊的证据,他就有翻盘的希望。可骰子和骰盅绝无问题,杨昰是如何出千的?李烈绞尽脑汁,冥思苦想,蓦地一抬头,就看杨昰右手小指的指甲又细又长,锋利如刀。李烈随即明白,如获至宝一般,喜道:“杨昰,这一场赌局输的是你!” 众人还未从刚才的精彩纷呈中回过神来,忽听李烈这般说,都是大吃一惊。杨昰笑了笑,说道:“胜负已定,李老英雄为何说出此等话来?” 李烈阴沉着脸,说道:“因为你出千!” 众人一片哗然。杨昰不慌不忙的说道:“今夜来天下第一赌局的都是当世高手中高手,众目睽睽之下,我如何出千?” 李烈说道:“奇楠木的骰盅和象牙骰子全是易碎易毁之物,想要大力摇断根本不可能,所以只有一条解释,就是你出千!” 杨昰说道:“李老英雄说我出千可有证据?” “嘿嘿。”李烈冷笑两声,说道:“你把右手伸出来让大家看看。” 杨昰面不改色并不推辞,当着众人的面缓缓举起右手。众人借着大帐内的灯光望去,只见杨昰的手掌大小适中和常人没什么不同,不过五根手指纤细白净,和女人的手倒有几分相似,显然平日里十分注重保养。只是小指上蓄着的指甲,又长又细有些惹眼。 第124章 指刀指力 第一百二十四章指刀指力 李烈一指钉在桌上的十二颗三角形的半截骰子,冲桌边众人说道:“诸位可知道这些骰子是如何变为两半的?” 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没有说话。李烈接着说道:“大家请看杨先生小指上的指甲。这哪里是指甲,分明就是一片锋利无比的刀刃!” 刚才杨昰伸出右手时,汤予看到杨昰又长又尖的小指指甲,就有一丝奇怪。心想杨昰堂堂一个大男人居然像娇滴滴的女人一样留着长指甲,不禁感到有些好笑。但他转念一想,觉得这不过是个人的一点怪癖,没必要大惊小怪。现在听李烈这般说,心中的疑惑再被勾起,隐隐感觉此事不会那么简单。 杨昰神态坦然。李烈继续说道:“你适才一颗颗拾起骰子,又一颗颗把骰子扔进骰盅,就在那时你趁人不备,用指刀在骰子上斜着刻出痕迹。当你摇晃骰盅再运用内力将六颗骰子从刻痕处震裂,最后调整好角度,借着把骰盅放在桌上的一拍之力,从断口处将骰子钉在桌上,这样六个六点和六个五点就会朝上。老夫讲的可对?” 杨昰撂下手臂,说道:“不错。” 汤予恍然大悟,以他现在的功力想要震裂六颗骰子倒也不难,但要像杨昰那样把六颗骰子从同一处震开,而且断口又如此平整,却是万万不可能做到的,这甚至已经超出了武学和赌术的范畴,简直可说是神乎其技。所以适才这场赌局让他对杨昰的武功佩服的五体投地。直到此刻李烈道出其中的奥妙,汤予才慢慢平复震撼的心情,默默关注着局势的发展。 桌上众人都是武林中的豪强魁首,久经江湖之事,见多识广,却也未料到今夜这天下第一赌局方一开始就这般紧张刺激,一波三折。众人都觉不虚此行,一边和汤予一样,事不关己做个旁观之人,一边又猜测着杨昰和李烈的这场赌局究竟谁胜谁负,该如何收场。 杨昰面不改色,说道:“李老英雄说我出千,真是无稽之谈!” 李烈双眉一挑正要开口,杨昰说道:“此局双方赌骰子是你我都同意的,骰子和骰盅李老英雄也验看过,并无问题。赌局开始后一切皆按正常步骤进行,何况我既没有调换赌具,也没有借助一点非本体之物,更不曾有丝毫异常举动,出千之说从何谈起?” 李烈一张脸变的通红,说道:“你……你……” 杨昰不等他开口,又说道:“刚才李老英雄说,奇楠木的骰盅和象牙骰子都是易碎易毁之物,任你武功再高,赌术再精,也根本不可能六颗骰子全从一处摇断。那我倒要问问,既然如此,李老英雄摇出的六个六点和六个一点又是怎么做到的?” 李烈只想着杨昰出千摇断骰子之事,情急之下却忽略了自己同样把六颗骰子自中间摇断,一时无法回答,脸色由红变紫,仿佛茄子皮相仿。 杨昰乘胜追击,说道:“李老英雄也请伸出右手给诸位观上一观。” 李烈本不愿伸手示人,可杨昰既然这般说,众目睽睽之下如不照做反显得自己理亏,遂心不甘情不愿的将右手缓缓伸出。 方才李烈拾起骰子摇晃骰盅时,手掌有意无意的隐藏在衣袖内,此刻汤予就见李烈的手掌宽大厚实,骨节突出,布满老茧,好像一支生了锈迹的铁耙,若非这样一只大手如何能舞动七十八斤重的巨阙剑。只是李烈右手的拇指和食指颜色青黑,且比其余三根手指粗了一倍不止,不知是何缘故。 杨昰说道:“天下人都知李老英雄剑术盖世,想不到指上的功夫更是非凡。” 杨昰之言出乎在场众人意料,可看见李烈拇指、食指的形状颜色,又都知杨昰所言非虚。 杨昰嘴角上扬,带着三分笑意,说道:“依我看,李老英雄所练的应该是“三才指力”。我说的可对?” 三才指力是博陵崔氏的不传之秘,博陵崔氏位列五姓七望,以铁布衫和点穴绝技名震天下。点穴是一门极其深奥复杂的武功,皆仗手指上的劲力克敌制胜,而三才指力便是所有点穴功夫中最最上乘的一种。 三才指力顾名思义取天、地、人三才之意,对应手指就是拇指为天,食指为地,中指为人。此路指法若练成,手指坚硬如铁,可穿墙破壁,握石块成齑粉,厉害无比。 李烈一脸酱紫之色,默不作声。杨昰说道:“可是李老英雄只修炼了天指和地指,却没有修炼最厉害的人指,所以拇指、食指已然变色改形,中指倒无异样。那是因为李老英雄唯求捏裂骰子,此事用拇指与食指即可,无需中指派上用场。” 若说杨昰使指甲在象牙骰子上先刻出痕迹,再用内力震裂骰子,那李烈又是怎么把骰子分为两半的?汤予一直没有想明白,此时听杨昰说完才豁然开朗。原来李烈同样是借着拾起骰子扔进骰盅的时机,运三才指力于指上,暗暗在象牙骰子上捏出裂纹,这裂纹既不能太大又不能太小,太大则容易被人发现,太小又不起作用,一切全仗两根手指妙到毫巅的劲力,待摇晃骰盅时再施展浑厚的内力从裂纹处震开骰子。 李烈六年前听说武林盟主李炫峒在天下第一赌局留下三招枪法后,便一直梦想有朝一日能赢下杨昰一局,得来这三招枪法。为此他千方百计打探天下第一赌局和杨昰的消息,后来李烈料定若他日和杨昰相赌,必会以骰子做赌具,故而他日夜苦练摇晃骰子的手法和劲道。李烈武艺超群,内功精纯,不出三年赌术大成,六颗骰子在其手中已可随意摇出任何组合。但李烈仍是非常担心,深知杨昰赌技冠绝当世,自己能做到的,他同样可以做到。如想以骰子胜了杨昰,非要做到万无一失,稳操胜券不可。李烈冥思苦想,终于悟出将骰子一震为二,多出一点的计策来。 第125章 孰是孰非 第一百二十五章孰是孰非 李烈虽思量出自认为万无一失的办法,可单凭人的手指想要捏断坚硬的象牙骰子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赵郡李氏的剑术名扬江湖,李烈更是凭借巨阙剑横扫武林,不过尽管他武艺超群,手指上的功夫却非他所长。好在李烈有一位挚友,单论指力称得上当世第一,他就是崔武子。 博陵崔氏亦是位列五姓七望的士族豪门,崔武子即博陵崔氏的掌门人。他和李烈不仅交情至厚,二人更是儿女亲家。李烈的女儿与崔武子的儿子崔承弼是一对恩爱夫妻。有了这层关系,李烈便找到崔武子,欲向他研习三才指法。崔武子听闻很是为难,三才指法和铁布衫是博陵崔氏的看家本领,非本门嫡亲弟子不传,可李烈既同他开口,自己怎好回绝。待李烈将事情原委合盘告知崔武子,崔武子知晓后这才一扫顾虑。 只因人的五根手指以中指最长,如要点人穴道也以中指最为管用。三才指法中,天指、地指修炼的是拇指和食指,并不是三才指法的精要所在。唯有修炼中指的人指才是最厉害的。而李烈只求捏裂骰子,有食指和拇指就已够用,根本无需修炼中指。况且崔武子和李炫峒旧日曾有一段恩怨,当年武林第一美人,亦是崔武子的表妹尹雪柳,从小和崔武子立有婚约,俩人一起长大,称得上青梅竹马,天造之合。想不到就在俩人准备婚礼的前夕,尹雪柳偶遇了李炫峒,这一场相遇注定是一段孽缘,尹雪柳从此深深爱上李炫峒无法自拔,对崔武子再没了往日的柔情蜜意,竟不惜悔弃婚约,和李炫峒私奔。崔武子被爱人抛弃,痛不欲生,遂四处寻找李炫峒和尹雪柳。最后崔、李二人相约华山决斗,为了心爱的女人誓要一绝生死。尹雪柳见二人为自己斗得鱼死网破,心中不忍。这二人一个是一起长大的表哥,一个是心已所属的情郎,哪一个若有点意外,她都无法原谅自己。但崔武子与李炫峒已恨极了对方,无论如何不愿冰释前嫌。尹雪柳深知这一切都是她的过错,也唯有她才能化解此段恩仇,遂于二人比斗时当着崔武子与李炫峒的面纵身跳下悬崖绝壁。尹雪柳一死,二人肝肠寸断哪里还有心思拼个你死我活。崔武子、李炫峒在悬崖下整整找了三天三夜才发现尹雪柳的尸体。二人埋葬了爱人,也把对对方的恨深深埋在心底,尽管三十年来互不来往,但这夺妻之恨恐怕一生都无法解开。 崔武子既知李烈欲得李炫峒的三招枪法自然愿意相助,就把三才指法中的天指、地指教于李烈,但他只教了李烈练指运劲的要诀法门,至于点穴的招法路数却没有丝毫透露,倒也不算违背祖训。李烈尽管年岁已大,不过他功力深厚又毅力超人,只两三年的时间就把三才指法中的天指、地指练至八成火候。所以才有了适才这一场让人震撼的赌局。 李烈精心准备多年,自信满满,原以为此番到天下第一赌局必定不虚此行,故而赌局方一开始,他便主动出击挑战杨昰。可令他想不到的是居然功亏一篑。他今年已经七十有五,若今日不能赢得李炫峒的三招枪法秘技,此生想要胜过李炫峒再无希望,所以虽明知是自己输了却仍然叫嚷道:“杨昰,我是用三才指法先捏裂骰子,再用内力于骰盅里把骰子一震两半。可老夫全凭自身的功夫,并无半分投机取巧,不像你使指甲作弊出千。” 杨昰反驳道:“指力是你多年修炼出来的,指甲是我自己身体长出来的。既非工具又非暗器,如何说是出千?再说若真是作弊也是你在先。” 李烈恼羞成怒,吼道:“你是天下第一赌局的主人,这里又是你的地盘,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杨昰傲然说道:“我杨昰八岁开始混迹赌场,时至今日纵横赌坛几十载,凭的就是一个信字!杨老英雄如果觉得我说的不对,今夜在座的都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你可以问问他们,到底是谁输谁赢。” 李烈哼哼冷笑两声,说道:“好!我倒要问问他们这一局是我胜了,还是你胜了。”李烈说完,眼神如鹰一般环视众人,说道:“你们倒是说说,方才老夫和杨先生这一局究竟该怎么算。” 一边是天下第一赌局的主人,一边是五姓七望,赵郡李氏的掌门,无论怎么说都会得罪另外一方。众人皆不愿趟这浑水,谁都没有做声。李烈一看此情景,胆气更壮,说道:“老夫问你们,这场赌局是不是他出千?”李烈的声音比上一句又高了不少。 忽然桌上有人放声大笑,李烈顺着声音望去,见发笑之人乃是天魔帝君傅灭。李烈沉声问道:“你笑什么?” 傅灭看着李烈,说道:“我笑你一把年纪不知羞耻,五姓七望名气大的很,谁知都是些像你一样的货色。” 李烈大怒,双眼瞪的溜圆,颌下的胡须不停的颤抖,恶狠狠的说道:“姓傅的,你胆子不小,有种就再说一遍。” 傅灭一脸轻蔑,说道:“我有什么不敢说的。做人做事最重要就是信义二字,适才你和理仙子定下以骰子为赌具,我们在旁听的真真切切,而赌局中发生的事情,我们也瞧的清清楚楚。这骰子从老祖宗伏羲氏发明以来,就是谁的点数大数赢,此是千百年来立下的规矩,连三岁的娃娃都知道。你自以为用六颗骰子摇出六个六点加上六个一点乃是必胜之局,却万万没想到强中更有强中手,能人之外有能人,杨先生居然可以用六颗骰子摇出六个六点和六个五点。”傅灭说到这里看了杨昰一眼,眼神中带着钦佩,然后又冲李烈说道:“你自己说,是六个五点大还是六个一点大?” 第126章 终天之恨 第一百二十六章终天之恨 李烈放声大笑,鄙夷不屑的说道:“你们魔教中人也配讲信义二字。” 李烈话音刚落,傅灭身后伫立的巨汉兽徒吼道:“老东西,你说什么!”吼声在大帐内如半空中打了一个霹雷一般。 傅灭一摆手示意兽徒住口,兽徒不再出言,但一双牛铃大小的眼睛仍然恶狠狠的瞪着李烈。 傅灭说道:“我们五绝教尽管地处西南苗疆荒蛮之处,可奉行的也是仁、义、礼、智、信这些起码的做人准则。不像你们中土所谓的名门正派,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 李烈暴怒,喊道:“姓傅的,别人怕你,我却不怕。来,来,你我今夜就在这里大战三百回合,不死不休!” 傅灭嘴角上扬,站起身冷笑道:“乐意奉陪。” 眼看二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就在这时在旁的金庾信说道:“两位都是武林中威名赫赫的豪杰,还请稍安勿躁,我们来天下第一赌局可不是为了打架的。” 二人听金庾信之言暂压怒气。金庾信接着说道:“李兄能否静下心来听我一言?” 李烈和金庾信是旧相识,年轻时曾有数面之缘,而且金庾信地位尊贵,武艺超群,李烈也不得不给他三分面子,只得说道:“金兄有话请讲。” 金庾信正色说道:“李兄,方才的赌局我们大家都看的明白,是你输了……” 金庾信还未讲完,李烈气道:“你……你胡说什么。” 金庾信也不管李烈的脸色,又说道:“李兄年轻时的傲人风采,我每每思之都打心底折服。唉,想不到时光荏苒,三十多年未见,今夜相会李兄仿佛变了一个人,再没了当年的浩然正气,竟如市井无赖一般。需知大丈夫输的起,放得下,岂能胡搅蛮缠,使浑耍赖。” 李烈脸有惭愧之色刚要辩解,那边太子李贤起身向李烈施了一礼,说道:“李老英雄大名鼎鼎,赵郡李氏更是英杰辈出,本宫仰慕的很。不过今夜在此,我也想说句公道话。” 太子李贤乃是当今天子李治的第六子,又刚刚立为太子,身为一国的储君,李烈再狂亦不敢太过放肆,只有一言不发的听李贤讲下去。 李贤继续说道:“方才李老英雄和杨先生的赌局真是精彩绝伦,让人击节叹赏。李贤对二位的武功、赌术首肯心折,五体投地。不过既然是赌局总有输赢,而这一场赌斗确实是李老英雄棋差一招,略逊半筹。” 五姓七望的势力再大又怎能大的过皇氏一族。李烈听太子李贤都已这般说,心知今夜胜负既分,再无翻盘的可能。他沉思半晌,抬头看了看桌上的众人,就见众人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一丝讥讽之意。 李烈虽年过古稀,可自尊心极强,此刻羞愧难当,五内如焚,恨不得地上有个地缝钻进去。他强装镇定,朝太子李贤说道:“太子说的对,老夫技不如人,是老夫输了。”李烈说完,转身对杨昰说道:“杨先生赌术高明,老夫甘拜下风。” 说到此处,李烈移过目光,不舍的盯着方才抛到桌子中央的那本薄薄的绢册,又说道:“愿赌服输,老夫依约留下三招剑谱,他日如有缘,老夫再来讨教。”话一说罢,李烈向身后的随从喊道:“走,还傻站在这里做什么。”说着大步流星的向帐外走去,那几名随从因主人失利也没了来时的意气飞扬,一个个垂头丧气的跟在李烈身后而行。 待李烈快至帐口,杨昰朗声说道:“李老英雄请留步。” 李烈闻声停住脚步,回身说道:“何事?” 杨昰说道:“敢问李老英雄要去哪里?” 李烈气鼓鼓的说道:“老夫去哪里恐怕用不着告诉别人!我已经认负,三招剑谱也已归你所有,难道杨先生还要留下老夫的人头不成?” 杨昰听李烈语气不善,知其仍然怒气难平,遂说道:“李老英雄无需生气,我绝无此意。” 李烈说道:“哪是为何?” 杨昰哈哈一笑,说道:“我平生好赌,所历赌局不计其数,但都不及适才与李老英雄这一场惊险刺激。今夜天下第一赌局刚刚开始,接下来更应该是好戏连台。李老英雄若急着离开,无缘得见,岂不是大大的损失。”杨昰虽然赢了李烈,但他做人做事精于世故,无意得罪李烈结仇结怨,故而有心缓和气氛,所以才出言相留李烈。赌之一事,树敌最多,任你武功再高,势力再大,也必死无葬身之地。凡事不可做绝,需让三分余地,才是聪明人的处世之道。杨昰就深谙此中奥妙,否则早身首异处,哪里还有今天。 李烈本为李炫峒的三招枪法而来,谁知赔了夫人又折兵,连自家的剑法也搭了进去,教李烈怎能不心如刀割?但杨昰虽赢了此局却没有丝毫傲气,更处处给李烈留有台阶。李烈也是个明白人,口气稍有缓和,说道:“多谢杨先生美意,老夫不是为了看别人的热闹才来这天下第一赌局的。事已至此,多呆无益,就此告辞。”李烈说罢头也不回的步出大帐。 看着李烈的身影消失不见,众人感慨万千,东方万里冷笑一声,喃喃自语道:“五姓七望这么大的名头,想不到堂堂一门宗主,却如此胸襟气度,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他声音尽管不大,众人可听的一清二楚,也不知道他是说于自己,还是有意讲给旁人。 大家各自揣度,一阵沉默。杨昰想了想,说道:“我和李老英雄的赌斗已然了结,时不我待,各位如果要赌还需抓紧,切莫错过时光。” 杨昰话音刚落,东方万里笑道:“杨先生所言甚和我心,方才的赌局精彩至极,小老儿的赌瘾也被你二人勾起,非好好赌上一把不可。” 杨昰喜道:“东方前辈要赌什么,又和谁人赌?若是无人,我理仙子可以再陪东方前辈玩上一局。” 东方万里爽声笑道:“凡事不可占尽,你适才痛痛快快过足了赌瘾,也要留些机会于旁人才是。” 杨昰点头笑道:“罢了,既然如此我就歇息一下,也好瞧瞧众位的手段。” 第127章 象雄天珠 第一百二十七章象雄天珠 东方万里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凌厉的双眼却一一扫过桌上众人,最终停留在象雄上人身上。二人四目相对,东方万里说道:“象雄大师可愿赏脸,与小老儿耍耍?” 众人心中正暗暗思量东方万里会同何人赌上一局,想不到他竟挑选了象雄上人,连象雄上人自己也甚感意外。他先朝东方万里单手施了一礼,然后缓声说道:“承蒙东方先生抬爱,不知东方先生想赌什么?” 东方万里笑道:“小老儿偶然听人说过象雄大师有一枚“天珠”从不离身,珍贵无比。小老儿想……” “你想做什么?”象雄上人脸色大变,脱口说道。 东方万里神色自若,说道:“我曾听说昔日吐蕃国主松赞干布有一件天下至宝,乃是两颗一模一样的天珠,这两枚天珠分为一雄一雌,不仅精美绝伦还有着神奇的魔力。将其带在身上可以安神镇痛,袪毒辟邪,增强功力。用其擦拭眼睛可治眼疾。把它泡在水中饮其水可疗内伤。后松赞干布将其中一枚雌珠送给了我大唐的文成公主,以做定情信物。另一枚雄珠则赐予他最最信赖倚仗的重臣吞弥桑布扎。”东方万里说到此处略一停顿,想了想接着说道:“吞弥桑布扎一代奇人,精通佛法,武艺更是深不可测。象雄大师做为吞弥桑布扎的亲传弟子,不仅深得尊师的真传,还继承了这枚绝无仅有的宝贝。小老儿这一辈子酒、色、财、气一样都不喜欢,就喜欢收集世间的奇石奇玉。得知此事后我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可平白受了不少罪。前日小老儿接到天下第一赌局的请柬,知道象雄大师也受邀来此,遂欣然前往。今夜若能从象雄大师手中赢得这枚天珠,小老儿得偿所愿,可就成了全天下最幸运最快乐的人……” 象雄上人冷声说道:“若你输了呢?” “输了?”东方万里接言说道:“若输给象雄大师也是小老儿技不如人,没什么好埋怨的,此生已再无遗憾。” 象雄上人听罢,沉默不语。 天珠是藏地特有的一种罕见宝石,藏语叫“斯”或“瑟”,又名天降石。相传四千多年前,有一颗陨石坠落藏地,那颗坠落陨石的残余之物便化作天珠。天珠颜色各异,上有奇怪的图案,有的像人在跳舞,有的像天上的乌云,有的竟仿佛人的眼睛一般。因其十分稀少,形状奇特,又有辟邪、疗伤、防病、增强内气的功效,所以藏人便把它当做神物看待。久而久之无数美丽的传说和神话故事都被加在这一枚小小的石子身上,也更增添了它的神秘和名贵。 天珠分为天然天珠和人为天珠。天然天珠形状精美,有红色、赤红、黄色、赤黄、蓝、绿等各种颜色,天然天珠时至今日存世已不足百颗,每一枚都堪称绝世珍品,而吐蕃国主松赞干布的那两枚天珠便是天然天珠中的翘楚。 人为天珠又叫至纯天珠,是人们手工制作的一种天珠。为了更近似天然天珠,使用了特殊的白化工艺,其在玛瑙或九眼石页岩中段涂上金、银、藏红花、羚羊角粉等二十七种名贵材料,然后加热让其白化,再用十九道繁复工艺打磨、浸泡、刨光后,就变成了一件巧夺天工的神物。藏人从前多信奉苯教,而苯教崇拜眼睛,认为眼睛是神圣且富有魔力的,因此至纯天珠多有眼睛的图案。(李连杰的九眼天珠就是人为天珠,亦是至纯天珠。人为天珠并不等于假天珠,读者切莫误解。) 一代奇人吞弥桑布扎临终前的的确确把松赞干布所赐的天珠传于象雄上人,并命象雄上人悉心保管,绝不可丢失损毁。象雄上人自得了天珠,时时刻刻把它带在身上,从不轻易示人,简直将它看的比性命都重要。 东方万里见象雄上人默不作声,不知他同意与否,说道:“我知这枚雄珠如和璧隋珠一般珍贵异常,也知它对象雄大师来说意义非凡。倘若象雄大师不愿意和我赌上一局,小老儿绝不强迫……” 东方万里话刚讲了一半,象雄上人猛的开口说道:“你想和我赌这枚天珠,不知用什么做赌注?” 众人中有人了解天珠,也有人一无所知,汤予就属于后者。不过他虽头一回听说此物,但方才东方万里夸赞天珠的话,他句句记在心里,也知此物非同小可,见象雄上人问起东方万里以何为赌注,好奇心亦被勾起,暗道:东方万里说这枚天珠和隋侯之珠一般珍贵,隋侯之珠我曾见过,还护送它到白马寺,都说隋侯之珠价值连城,想来这枚天珠也不遑多让,却不知东方万里能拿出什么物事才与这枚天珠对等? 桌上众人都和汤予一样的心思,纷纷暗自猜测,把自己知晓的奇珍异宝想了一遍,又觉得份量跟象雄上人的天珠相差甚远,无法比拟。 东方万里脸露喜悦之色,说道:“这么说象雄大师是同意了?” 象雄上人不置可否。 东方万里说道:“象雄大师问的没错,寻常的东西哪里配和大师的天珠相提并论,也难入大师的法眼……” 东方万里说着松开领口,从脖颈上解下一根红绳,那细绳上穿着一物,似玉非玉,似石非石,似木非木。东方万里把此物轻轻放在桌前,继续说道:“刚巧我这里也有一枚天珠,正可匹敌大师的天珠。不知小老儿以它为赌注,大师能否中意?” 众人听说东方万里竟然同样有一枚天珠,大感意外,全都睁大了眼睛向东方万里的桌前望去。只见此物有两节手指那么长,像个小小的圆柱,中间空心有细绳穿过,颜色赤红,半透明状,上面有很多既像文字又像图画的奇怪符号,显得十分神秘。 象雄上人盯着看了许久,忽的把眼光自天珠上移开,一字字的说道:“这枚天珠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语调阴森,使人不寒而栗。 第128章 文成天珠 第一百二十八章文成天珠 “怎么,象雄大师识得此枚天珠?”东方万里说道:“这也难怪,能有如此品相的天珠,世间仅有两枚,且都是前吐蕃国主松赞干布之物。而小老儿这一枚就是昔日松赞干布送给文成公主的那枚雌珠。” 众人在旁疑惑不解,东方万里既然说此枚天珠是松赞干布送给文成公主的,怎么又会出现在他的手中? 象雄上人脸上仿佛罩了一层寒霜,又重复道:“这枚天珠你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 东方万里说道:“不偷不抢,不骗不诓,是我交换所得。” 象雄上人逼问道:“你如欲和老衲赌上一场,便要将这枚天珠的来历讲的明明白白,不然的话……”象雄上人只把话说了一半,眼神却愈加冷酷凌厉,好像见到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东方万里神色如常,说道:“象雄大师莫急,此事说来话长。” 象雄上人哼了一声,说道:“讲!” 东方万里也不生气,镇定自若的说道:“三十多年前,吐蕃赞普松赞干布为了与我大唐代代修好,永世为臣,特向太宗皇帝求亲,后文成公主远嫁吐蕃。松赞干布自得文成公主为妻,对她百般恩宠,先后命人为文成公主修庙宇,建宫殿,又把自己最最珍爱的至宝天珠相送。只是好景不长,二人厮守不过八载,松赞干布突然与世长辞。松赞干布一死,其孙芒松芒赞继承王位,成了吐蕃新一代赞普。” 松赞干布迎娶文成公主那一年,汤予还未出生,弹指一挥间三十五年都已过去。但松赞干布和文成公主的大名,汤予却是知道的。此刻于天下第一赌局上听东方万里讲起两人的传奇故事,他倒也听的津津有味。 东方万里接着说道:“芒松芒赞继承王位时还是个孩子,吐蕃的大权都掌控在大臣禄东赞和其子论钦陵手中。禄东赞权倾朝野,军政独揽,早有不臣之心……” “吐蕃的国事岂是你一个小小的镖头所知道的!”象雄上人和禄东赞及其子论钦陵关系非同一般,听东方万里讲到二人颇有不敬,心下十分不悦,不禁反言相讥。 东方万里仍旧心平气和的说道:“象雄大师乃是吐蕃的国师,自然比小老儿知道的多。可方才象雄大师问我此枚天珠的来历,小老儿若不说的清楚些,那便是对象雄大师大大的不敬。” 象雄上人听东方万里所说,虽胸中有气也不得发做,只好把头转向一边不再出言。 东方万里说道:“禄东赞得知文成公主有一枚绝世罕见的天珠,三番五次向文成公主强索。这枚天珠是文成公主和松赞干布的定情之物,如何能给禄东赞?但松赞干布已死,文成公主失了倚靠,那禄东赞在吐蕃权势滔天,若欲天珠不落在歹人手中,只有将天珠送到大唐才安全。所以文成公主就命心腹的侍卫带着天珠返回中土。” 东方万里所说的事情,象雄上人早已知晓,禄东赞的为人他也清楚的很。但禄东赞和其子论钦陵待他至厚,拜他为吐蕃国师,地位尊崇无比,此刻听东方万里在大庭广众之下出言贬损禄东赞,心中的火气越来越大。 东方万里说道:“想不到禄东赞事先得到消息,派出杀手一路截杀,誓要抢回天珠。那名侍卫护送文成天珠一路拼杀,直跑到川藏交界处,终因寡不敌众被那些杀手杀害,文成天珠也让杀手们抢走。” 禄东赞抢夺文成天珠的事,象雄上人早已知晓,只是因何得而复失他却不知。听东方万里渐渐说到紧要之处,他的好奇心也越发浓厚,遂强压怒气,聚精会神的听东方万里讲下去,生怕有所遗漏。 东方万里咽了口唾沫,润了润嗓子,又说道:“可是禄东赞派遣的杀手在返回的途中居然遇到了马贼平阳谷,被平阳谷全部砍死,没有留下一个活口,文成天珠又让平阳谷所得。这平阳谷是吐谷浑和川藏边境一带最大的匪首,他身世成谜,无人晓其来历,只知道他武艺超群,手下聚集了上千名弟兄,皆是劣马长刀,骁勇无比。这群人占山为王,劫掠过路的商队,对抗大唐、吐谷浑和吐蕃的官军,为所欲为,无法无天!” 平阳谷虽是个马贼,却大名鼎鼎。此人行事亦正亦邪,传闻他刀急马快,纵横西北一带没有敌手,汤予也听说过他的名号。 东方万里说道:“小老儿和平阳谷有几分交情,四年前我最后一次往西域押镖,路过平阳谷的山寨,他设下宴席邀我入寨一叙。席间平阳谷拿出这枚文成天珠炫耀,小老儿平生最喜奇石奇玉,只看了一眼便知此物非同小可,喜欢的连酒都忘了喝。我当场愿出黄金一万两买下这枚天珠,可平阳谷死活不肯易手。无奈之下我只得悻悻而去。” 汤予看着桌上的文成天珠,暗道:只这么一颗小小的石头,竟然有人愿出万两黄金去买,真是病的不轻。 东方万里哪里了解汤予心中所想,叹了口气又说道:“小老儿虽然离开平阳谷的山寨,但魂魄都被这枚文成天珠勾走,从此茶饭不思,郁郁寡欢。终于一年后我又亲自找上门来,开出三万两黄金的价钱誓要得到文成天珠。此次平阳谷倒没有拒绝,只说他不要黄金,若想得文成天珠需用他物来换。” 众人听说东方万里出价三万两黄金去买一枚天珠,不禁啧啧称奇。等东方万里说到平阳谷一个马贼竟不要黄金,众人更觉匪夷所思。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夜特别多! 圆桌对面的突厥太子布特性格急躁,大声问道:“那个马贼是不是傻子,不要黄金他要什么?” 布特所问正是大家心中共同所想,东方万里扫了一眼众人,见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惊讶之色,有些得意的说道:“你们觉得平阳谷是个白痴,或者是个疯子。放着黄澄澄的金子不要,却要别的东西。其实他鬼的很,这世上也有许多东西比金子更值钱,更宝贵,更难得。” 第129章 一触即发 第一百二十九章一触即发 布特急着问道:“那马贼到底想要什么?” 东方万里故作神秘的说道:“米!” 布特一头雾水,说道:“米?” 东方万里说道:“不错。他不要黄金,要的是米?” 布特满脸疑惑,东方万里说道:“马贼平阳谷出没的地方是通往西域的咽喉要道,却也是大唐、吐谷浑、吐蕃三国交界之处。可正因为三国在此交界,所以又是三不管的地带。这里人烟稀少,土地贫瘠,最稀缺的就是粮食。平阳谷手下的马贼多达千人,一天需要多少米面填饱肚子?” 布特似懂非懂。东方万里说道:“平阳谷是马贼,即便有黄金,附近州城的客商也不敢和他做生意,故而他只有去抢。可是他越去抢,旁人越不敢和他来往,这些年他劫掠的金银财宝倒是不少,却没有能用到金银的地方。” 众人今日听东方万里之言,才知道有钱花不出去的痛苦,不禁莞尔。 东方万里说道:“小老儿知晓了平阳谷的要求,立即应允下来。不过三万担粮食可不是小数目,附近的州城根本凑不出。亏得小老儿做的是走镖的买卖,有些门路,广派人手去内地采购,又多雇车队骡马,好不容易才如数交齐。” 东方万里说到此处看了看太子李贤,施礼说道:“太子殿下,平阳谷虽是马贼却有颗忠义之心,近年来土谷浑屡屡和我大唐刀兵相见,平阳谷率领手下多次伏击土谷浑的商队,抢劫土谷浑的军械物资。小老儿这才答应用粮食和他交换天珠,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太子李贤呵呵笑了两声,说道:“东方先生无需客套,本宫早已说过,既然来到天下第一赌局,就只有赌客,没有太子,大家无论贵胄官商,一律一视同仁。” 东方万里也陪着笑道:“太子殿下果然胸襟宽广,气度恢宏。” 太子李贤又说道:“那平阳谷本宫也听说过,几年前母后曾派人招安于他,他回言说自己受不得约束,不愿当官。但自那以后,平阳谷便再不同大唐为敌,只对土谷浑和其他诸国下手。大唐的客商军旅经此地前往西域,一路畅通无阻,平安无事。东方先生送给他粮食,也算间接帮了我大唐的忙。” 东方万里听李贤之言放下心来,说道:“这一趟下来足足折腾了近一年时间,损失的牛马不计,便是我镖局里的镖师和趟子手就有六人死于来回的途中。好在平阳谷说话算数,我把三万担粮食运到,他便把文成天珠交给我。我得到这枚文成天珠后爱不释手,连睡觉时都要握在手心里。” 一颗小小的石子竟有如此曲折的故事,众人心中暗暗感叹。当听说东方万里筹集三万担粮食外加六条人命才得到文成天珠,有些人羡慕不已,有些人则嗤之以鼻。 东方万里一脸幸福的模样,看着桌上的天珠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他放缓语速,说道:“小老儿得了天珠仔细研究打探,才清楚了这枚文成天珠背后的故事,也知道了世间共有两枚这样的天珠,而另一枚则在象雄大师手上。”东方万里边说边看着象雄上人。 象雄上人此刻已对文成天珠的来龙去脉梳理的明明白白。听东方万里提到自己的名字,象雄上人抬起头直视东方万里,二人四目相对,东方万里又说道:“自古美玉成双,这两枚天珠本来就是一对,若能让其再次归于一处,也算一桩功德,只是需象雄大师成全。” 象雄上人冷冷的说道:“老衲愿成人之美,就不知你有没有这样的手段。” 东方万里笑了笑,说道:“象雄大师可是答应了?” 象雄上人并不回答,慢慢的从脖颈上也和东方万里刚才一样,取下一颗石子放在桌上,说道:“老衲的天珠在此,你想如何赌法?” 桌上的两颗天珠晶莹剔透,被大帐内的灯火一照,映射着耀眼的光芒。这两颗天珠形状一致,颜色相同,只是象雄上人的天珠比另一枚稍稍大了一点点。东方万里的双睛盯着象雄上人的那枚天珠久久不忍离开,眼里全是喜悦,就像见到了久别重逢的情人。 一样米养百样人,有的人为钱财痴迷,有的人为官职痴迷,有的人为女人痴迷,有的人为刀剑痴迷,而东方万里可以说是为石痴迷。 象雄上人一甩僧袍,大声说道:“东方万里,你想怎么赌,快快划出道来。” 其实东方万里想赢得象雄上人的天珠,那象雄上人又何尝不是如此。禄东赞对他有知遇之恩,二人可说情同手足,交情至厚。禄东赞抢夺文成天珠不成,没过多少时日就郁郁而终。象雄上人每次思及此事,心下都替禄东赞难过。他也曾差人寻找文成天珠的下落,怎奈如泥牛入海,毫无消息。岂料这件至宝今夜居然在天下第一赌局上让他遇见,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象雄上人打定主意,誓要赢回文成天珠,献到禄东赞的墓前,已告慰禄东赞的在天之灵。 东方万里稳定心神,说道:“象雄大师能答应小老儿的请求已是给了我天大的面子,小老儿又怎能得寸进尺。一切全凭象雄大师安排,大师想怎么赌都可以,我绝无异议。” 东方万里之言出乎象雄上人意料,他原以为东方万里主动挑战,一定早有准备,想不到他居然让自己提出赌法。象雄上人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想了半晌只得说道:“既然是你找老纳赌上一局,如何赌法自然应该是你定下。” “象雄大师,凡事好处不可占尽,小老儿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你说怎么赌,咱们就怎么赌,全听大师安排。我东方万里向来说一是一,决不食言!”东方万里信誓旦旦的说道。 二人本来都想赢下对方的天珠,方才已有剑拔弩张的意味,谁知此刻居然互相谦让起来。汤予瞧得十分有趣,心里暗道:这二人皆是绝顶高手,此一局无论赌什么,必定十分精彩,不比上一场杨昰和李烈的那场比试逊色。。 第130章 两支木桶 第一百三十章两支木桶 就在这时一旁的杨昰爽声笑道:“两位老英雄真有君子之风!既然两位如此谦让,不如就让在下给两位出个题目如何?” 东方万里神情喜悦,好像参加的不是赌局而是喜宴,说道:“那可再好不过,杨先生是天下第一赌局的主人,由杨先生立下规则,理所应当,合情合理。” 杨昰又向象雄上人说道:“象雄大师可有异议?” 象雄上人把手中的嘎巴拉一粒粒转来转去(嘎巴拉即人骨念珠,藏地特有之物。),低声说道:“老衲听杨先生安排。” “好。”杨昰正声说道:“那我就自做主张了。” 杨昰说完唤来一旁伺候的杨英,在其耳畔低语几句。杨英领命而去,不多时就见大帐外走进八名仆役,这些仆役分为两队,每四人抬着一支半人多高的木桶,桶里还盛满了清水。两支木桶是供人洗澡用的澡桶,皆是用上等的香樟木制成,外面还上下勒着两道铁箍,防止木桶膨胀渗水。 众人看着两支澡桶被抬近大帐,俱是疑惑不解,象雄上人和东方万里更是倍感奇怪。东方万里一指澡桶,说道:“杨先生这是何意?难道嫌我们身上脏,要给我们好好洗洗不成?” 杨昰笑了笑,说道:“东方老英雄不要误会,这就是我给两位出的题目。” “喔。”东方万里走前几步,围着澡桶看了又看,说道:“恕小老儿孤陋寡闻,这澡桶里装着满满一桶水,究竟……” 众人也和东方万里一般困惑,猜不出杨昰意欲何为。 杨昰笑了两声,说道:“方才第一场我和李烈老英雄赌的是骰子,此局若再用骰子做赌具不免重复,至于常见的六博、樗蒲、番摊、字宝也都太过平常,没多大兴趣。” 象雄上人看着澡桶若有所思,手中的嘎巴拉转的越来越慢。杨昰接着说道:“天下第一赌局和他处不同的地方就在于世间万物皆可赌。我刚才想了想,东方老英雄和象雄大师都是江湖大豪,一代宗主,武艺绝顶。传闻象雄大师的“大手印”已臻化境,开碑碎石,断树折铁,不在话下。东方老先生师出少林,以金刚掌和韦陀掌两大掌法威震当世……”杨昰讲到此处看着两人略一停歇,又说道:“两位乃当今武林中掌力最强者,不如今夜就赌一赌掌力,以掌力高低论输赢,让我们大家开开眼界!” 汤予听闻此言,精神一振,更来了兴致。众人也都是一样想法,觉得杨昰不愧是天下第一赌局的主人,总能想出最引人入胜,热血沸腾的点子来。 东方万里稍一思量,说道:“好,就照杨先生说的办。” 杨昰又朝象雄上人说道:“象雄大师意下如何?” 象雄上人点了点头,说道:“比拼掌力也好,较量掌法也罢,老衲并无异议。只是杨先生令人抬来这两支木桶又有什么妙用?” 杨昰笑道:“这两支木桶就是为了给两位一赌掌力之用。” 东方万里接言说道:“杨先生说说看,如何赌法?” 杨昰走到木桶旁瞧了瞧桶里的清水,说道:“天下第一赌局并非演武场,两位今夜也不是打擂台,用不着拳脚相向。只须冲木桶里的水击掌,能打穿木桶,出掌少者便为赢家。” 众人闻听,恍然大悟,才知杨昰为何命仆役抬桶至此。 汤予久历江湖,却也没见过这般赌法。他是使剑的行家,拳法、掌法十分平常,但他也知道水之一物,最是神奇,世上最柔软、最顺从的东西是它,而最不宜摧毁的还是它。而且水有反弹之能,你用十斤之力对它,它便还你十斤之力,你用千今之力对它,它便还你千斤之力。所以用掌击水,怎么可能打穿木桶? 大帐内高手云集,除了汤予还有天魔帝君傅灭、兽徒、金庾信和太子李贤身后的一众侍卫等等,这些人中拳脚、掌法精熟之辈大有人在,他们却和汤予所想不同。尤其是傅灭与金庾信武艺绝顶,掌法的造诣可谓登峰造极,深知若内家掌法练到最高境界,掌上劲力可轻可重,可穿可透,想要击水爆桶也不是没有可能。二人不动声色,暗暗揣摩,自问道:“若换做是我,可几掌打破木桶?” 东方万里朗声笑道:“有趣,有趣。还是杨先生的主意好,象雄大师你觉得怎样?” 象雄上人瞄了一眼木桶又看了看东方万里,说道:“这赌法公平合理,童叟无欺,老衲就和东方先生赌上一局!” 东方万里仰天大笑,豪气斗生,他一甩衣袖,说道:“好,象雄大师先请。” 象雄上人方才和东方万里因如何赌法推来让去,此刻唯恐旁人耻笑,便不再推辞,抖了抖僧袍走到一支木桶前。他低头看了看桶中的清水,一个身穿黄绸无袖袈裟,紫面圆脸的大和尚映入眼帘,那正是他自己。象雄上人伸出手指在木桶上轻轻弹了两下,发出两声“咚咚”的闷响,水中的大和尚也被震起的涟漪推着晃来晃去。 “怎么样?这木桶还算结实吧,能否接的住象雄大师的大手印?”东方万里站在旁边说道。 象雄上人并不理会,双手摘下僧帽交给门下弟子,露出一颗光秃秃的头颅,在灯火的照射下泛着油光。紧接着象雄上人右腿向右跨出一大步,同时双膝向外撑住,含胸挺背,虚灵顶劲,扎了一个马步。他身材高大,半人高的澡桶还不及他的胸口,若出掌从上击下,角度、高度都是恰到好处。 众人知象雄上人就要击水,都不知不觉的站起身。汤予更是离开座位,来至距离澡桶三四丈的地方选了一处最佳的观瞧位置。 象雄上人闭上双眼,屏息凝神,气沉丹田,暗运行气之法,将浑身真气从丹田调出游走全身,如此周而复始三个来回,再将全部的真气慢慢聚集于右掌上。他的头顶渐渐冒出阵阵白气,掌心也越来越热…… 第131章 大手印法 第一百三十一章大手印法 象雄上人的武功传自其师吞弥桑布扎,吞弥桑布扎无所不精,无所不会,堪称一代奇人。别的不提,单武学一道便是藏派的开山鼻祖。他幼年习武,因藏地之民最早信奉苯教,其所练武功皆为苯教的一些诡秘之术。后他远赴天竺研习佛法,苦历数年之功,终于满载而归,不仅学到了佛家觉悟轮回的真谛,还兼有佛门一派上乘的武学。吞弥桑布扎将佛门武学和自幼修炼的苯教秘技整合为一,取名“隆功巴”。这隆功巴若练至最高境界,传闻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不惧寒暑,身体隐隐发光,实为一门绝世神功。 象雄上人尽得吞弥桑布扎的真传,研修隆功巴已有六十余年。武功之纯,内力之深早已超过其师吞弥桑布扎,称得上藏地有史以来第一高手。而他擅长的大手印,便是隆功巴中最最高深的掌法。 象雄上人立于木桶前,聚气凝神,头顶渐渐白气蒸腾。大帐内的众人鸦雀无声,全都屏住呼吸。忽听象雄上人猛吸了一口气,紧接着一声暴喝,双睛赤红,额头上的青筋迸起,僧袍一下子变的鼓涨,仿佛被人一瞬间塞进去许多棉絮。他右掌举过头顶狠狠拍下,这一掌去势如狂风闪电,有摧石裂山之能! 汤予在旁瞧得仔细,就看象雄上人的掌心红光闪现,像吸附着一团火焰。手掌击在水中,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随后一股强烈无比的劲风迎面而至,大帐内的无数盏松脂牛油灯一下子暗了下来。 待牛油灯刚恢复如常,众人感到地面轻微的晃动,紧接着一声如炸雷般的巨大声响在大帐里蔓延开来,把人的耳朵险险都要震聋。随着巨响,水花夹杂着木桶的碎屑四处飞散,人们急忙伸手护住面孔,以免被木屑划伤。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众人放下护住头脸的手臂,就见博天庐内一片水气缭绕,那支木桶早荡然无存,唯有象雄上人还稳稳的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象雄上人一掌震碎装满水的木桶,真是神乎其技。众人知他武艺绝顶,但竟强到如此地步,实在出乎意料之外,连天魔帝君傅灭和金庾信也为之动容,吃惊不小! 杨昰上前两步,不住赞叹道:“象雄大师神人也!这一掌至刚至阳,天下无人能抵挡此一掌之威!” 象雄上人自己也十分满意,脸上带着洋洋自得的神情,嘴上却说道:“杨先生言重了。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杨昰一边命仆役收拾一边又称赞道:“象雄大师太谦了。早闻象雄大师神功盖世,今夜亲眼得见才知所言不虚。大手印称的起当世第一掌法!” 互相吹捧总比互相贬低要好。人都喜欢被别人欣赏和尊重,无一例外。换而言之,人都愿意听到他人的赞扬与称颂,如果这份赞扬出自真心实意,则会更加使人欣喜。象雄上人现在便是如此,他只出一掌就拍爆了盛满水的木桶,看着在场之人的惊愕表情,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和愉悦。 仆役们很快将大帐内收拾的干干净净。象雄上人坐回自己的座位,冲东方万里说道:“老衲献丑了。东方万里,你有什么通天的本领尽管使出来,可不要让在座的诸位失望。” 听象雄上人叫阵,东方万里布满皱纹的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好像不知道什么是忧愁,但他心里却不是这般轻松。象雄上人的表现他瞧得清楚,亦跟旁人一样震惊不已。 帐内之人眼光齐刷刷的聚集在东方万里身上。方才杨昰有言在先,两人出掌击水,打穿木桶者,谁出掌少谁就是赢家。东方万里为赢得象雄上人的天珠,不惜以花费三万担粮食和六条性命才辛苦换来的文成天珠做赌注,此刻众人均已认定他此场赌局必输无疑,不仅没有赢下象雄上人的天珠,反连自己的老本也要赔进去。 汤予和大家一般想法。他初入天下第一赌局时,东方万里因萧凌天之事对他十分感激,使得汤予也不禁和他多了几分亲近之感。此时眼看象雄上人只出一掌便击破装满水的木桶,稳居不败之地,汤予不禁暗暗替东方万里担起心来。 汤予身旁的云靖儿倒是看的兴致勃勃,饶有趣味,在汤予耳边说道:“你看他二人谁能赢?依我看这胖大和尚准赢无疑,他只出一掌就打爆木桶,武功简直深不可测。那个叫东方万里的老头最多便是和他赌成和局。况且我瞧那老头瘦的像只猴子,手掌还没我的大,连牙都快掉光了,怎么可能还有力气打穿木桶?” 汤予回头白了云靖儿一眼,说道:“你休要乱讲!”说完不再理她。 云靖儿自讨了一个没趣,哼了一声转过脸去,重新注视着事情的发展。 东方万里走到仅剩的一支木桶前,他个子瘦小枯干还有些驼背,和高大的象雄上人相比,小了何止一半?众人见那木桶堪堪已至他的颈嗓,若是出掌击水,无论高度角度都不合适,更加觉得东方万里此场赌局败局已定,再无赌下去的必要。 东方万里朝象雄上人一拱手,说道:“象雄大师掌力威猛,小老儿钦佩至极。但既然立有赌约,我便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说什么也要试上一试,众位英雄可不要见笑。” 象雄上人端坐椅上,侧目瞧着放在桌上的两枚天珠,神态傲慢,并未搭话。 杨昰说道:“东方老先生享誉武林数十年,金刚掌法和韦陀掌法乃是少林寺的绝学,今夜有幸得见已不虚此行。东方老先生,请!” 东方万里哈哈大笑两声,双足站好,亦和刚才象雄上人一般,闭目、凝神、静气、暗调内息。 众人虽然觉得东方万里有输无赢,但内心中隐约期盼着有奇迹发生。人往往对弱者都抱有同情之心,古来如此。 第132章 一掌乾坤 第一百三十二章一掌乾坤 就在众人以为东方万里将要出掌的时候,他偏偏突的转过身来。众人都是一愣,杨昰在旁也瞧的一头雾水,猜疑道:“东方老先生,你这是……” 东方万里笑道:“麻烦杨先生给小老儿取来一张宣纸。” 杨昰更加不解,说道:“东方老先生此刻要宣纸何用?” 东方万里笑而不语。杨昰不便再问,命仆役速速办理。仆役不敢耽搁,片刻之功已取来一卷宣纸。杨昰从中抽出一张,交给东方万里。 宣纸产于宣城郡(今安徽省泾县)故名宣纸,其纸韧而能润,光而不滑,洁白稠密,搓折无损,乃是纸中之王。一张宣纸又可分为上、中、下三层,制作宣纸时,中间一层加入了细细的布丝,所以虽是一张纸却韧性极佳,不易破毁。 东方万里接纸在手,转身把纸平铺在水上。众人不知东方万里搞的什么名堂有些糊涂,连象雄上人都皱起眉头, 杨昰问道:“东方老先生,你……你这是做什么?” 东方万里不动声色,说道:“用纸盖上水,省得水溅的到处都是,你又要命人收拾,十分麻烦。” 杨昰知道东方万里此举定有隐意,遂神色疑惑的点了点头。东方万里转回身朝着木桶站好,不再理会旁人,又和刚才一样,闭目、凝神、静气、暗调内息。众人的心随着时间的推移,都已经慢慢的悬起…… 忽然东方万里一声轻叱,整个人跃上半空,从上朝下击出一掌。这一掌去势如狂风闪电,藏飞龙在天之象,掌心正打在铺在水中的宣纸上。宣纸一沉,没入水底,随即又飘了上来。那水桶也轻微晃了一晃,没激起半点水花便恢复如常,再无一丝异样。东方万里借势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稳稳的落回原地。 博天庐内静悄悄的,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木桶上,可那支木桶却没有分毫的变化。适才象雄上人一掌打爆水桶时山崩地裂般的场景让人震撼不已,两下比较差距如天上地下,输赢立判。 大家的神情从期盼变成鄙夷,认为东方万里徒有虚名,装腔作势。连汤予都有些替东方万里脸红,觉得他就象一个演出滑稽戏的伶优,不好意思再看下去。 终于杨昰干咳了两声,说道:“东方老先生的掌法真是……真是……”杨昰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东方万里咧开大嘴,露出残缺不全的牙齿,说道:“人老了,每天养尊处优,玩石赏花,功夫都荒废了。” 杨昰陪着笑了笑,说道:“东方老先生说的是,老不以筋骨为能,鉴玉玩石,修草侍花,安享晚年也是好的。” 东方万里知杨昰话里有话,一捋颌下的山羊胡,笑而不语。 杨昰想了想,说道:“适才东方老先生和象雄大师有言在先,击穿木桶,出掌少者便是本场赌局的赢家。象雄大师只出一掌就拍爆木桶,而东方老先生虽也出了一掌,但……”杨昰说到此处又仔细瞧了瞧木桶,然后说道:“所以这一局的胜者是……” 杨昰话音未落,东方万里打断话头,说道:“杨先生且慢。” 杨昰一愣,说道:“东方老先生有何话说?” 东方万里仍是乐呵呵的说道:“小老儿没什么话说,只是想找人替我做件事。” 杨昰问道:“东方老先生有何事需要去做,尽管吩咐,我这就命人办好。” 东方万里摇摇头,说道:“此件小事微不足道,不敢劳动杨先生大驾。”东方万里说完朝大帐内的人群望去,最后停留在汤予身旁的云靖儿身上。 东方万里一边朝云靖儿招手,一边说道:“小姑娘,来,来。” 云靖儿见东方万里相唤丝毫不怵,出了人群来到东方万里面前,说道:“老前辈唤我有什么事?” 东方万里笑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云靖儿照实说道:“我叫云靖儿。”云靖儿说完,旁人都未觉怎样,只有集英会的副帮主王远浔脸色一变,不住上下打量她。 东方万里说道:“小姑娘你可认得我?” 云靖儿满不在乎的说道:“今夜我才第一次见到你,怎会认得。你不叫东方万里吗,是一个很大镖局的总镖头。” 东方万里显得十分高兴,说道:“对,对,小老儿就是一个开镖局的镖头。” 众人见东方万里和一个小姑娘东扯西扯,不知道他究竟意欲何为,可看云靖儿虽然有些顽劣,但天真烂漫却也有趣的很。 东方万里接着说道:“靖儿姑娘可会武功?” 云靖儿生怕被人看轻,忙道:“本姑娘自幼学武,就算七八个大汉都不是我的对手。” 众人哈哈大笑,东方更是开心,说道:“靖儿姑娘,小老儿有一事相求,还请靖儿姑娘不要推辞。” 云靖儿一挺胸膛,说道:“你说吧,什么事?” 东方万里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东方万里说着一指那支木桶,说道:“靖儿姑娘你去拍一下那支木桶,不要太过用力。” 云靖儿本以为东方万里求她去做的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心里非常欢喜,想不到只是让她拍一下木桶,这种小事连三四岁的孩子都能去做。她微微有些失望又不好推辞,只得走进木桶,说道:“拍一下木桶有什么难的,却非要请本姑娘出手。”云靖儿说罢,举起手掌在木桶上拍了一巴掌。 说来奇怪,云靖儿刚拍完木桶,就听“嘣”的一声,木桶上的两道铁箍突的断为两半掉在地上,随即木桶的四边开始有水渗出。 云靖儿吓了一跳,忙向后迈了三四步。未等她退完,木桶已四分五裂,桶里的水没了束缚,好像江河决堤一般,哗的一下冲出老远,木桶的碎木板也飘在水上,仿佛一艘艘小船。 东方万里踩着水,捡起方才他放在木桶里的宣纸,轻轻一抖,拉住宣纸的两边向众人展示。众人就见那张宣纸仍旧完完整整的,虽然被水浸透,却没有一丁点的损坏。 第133章 平分秋色 第一百三十三章平分秋色 博天庐内的众人到现在刚明白发生了什么。原来东方万里早已一掌击破木桶,只是他出掌的劲力恰到好处,木桶虽被击破却破而不散,等到稍有外力碰触之时,才一触即碎。至于为何挑选云靖儿,原因更是简单。云靖儿和东方万里素昧平生,年纪又小,且武艺低微,由她出手去做此事最是合适。象雄上人、理仙子杨昰以及众人也无话可说。 东方万里自幼拜入少林门下,其师广谨大师乃少林寺上一代方丈,亦是近几十年来少林寺第一高手。少林寺有三大掌法,分别是大力金刚掌、般若掌、楞伽掌。韦陀掌法虽不在三大掌法之列,名气也不及三大掌法,可若论威力却又在三大掌法之上。只因韦陀掌法最难修炼,即使想小有所成也得二三十年以后,若要练至最高境界没有四五十年的苦功,根本不可能做到。寻常人哪里能吃得了这样的苦?就算有数十年如一日勤修苦练的铁打汉子,谁又能保证他一生健康平安,活到功成之时。所以练成韦陀掌法的人少之又少。 东方万里先学大力金刚掌,后学韦陀掌法。大力金刚掌是少林掌法的基础,也是一门外功掌法。此门掌法练成,双掌坚硬如铁,无坚不摧。少林弟子皆会此掌法,可许多人终其一生也无法登堂入室,只不过图具其表。而东方万里仅仅用了十七年的时间便已达到炉火纯青,登峰造极的地步,堪称奇迹。 韦陀掌法是少林寺最精深的内家掌法,大力金刚掌练至最高境界便可接着研习韦陀掌法。少林寺中上一位练成韦陀掌法的人正是东方万里的师傅,广谨大师。有了广谨大师悉心传授,又有大力金刚掌的根底,不出几年的光景东方万里已是少林寺新一代僧侣中的翘楚。虽然后来他脱释还俗,但功夫没有搁下,反比在少林寺时练的更苦更勤,否则哪有今日的成就。 东方万里和象雄上人以掌力赌输赢,二人都只出一掌便击毁木桶。象雄上人的大手印雄浑霸道,东方万里的韦陀掌绵厚刚劲,两种武功各有千秋,非要说出谁胜谁负倒也不容易。只能说东方万里出掌击打在宣纸上,宣纸丝毫不损,而内劲透过宣纸和水打破木桶,这份对力道的掌控要强过象雄上人一筹。 博天庐内的众人起初都看好象雄上人胜出,万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先是发呆的看着断裂的木桶,突的有人高声喝起彩来,紧接着欢呼叫好之声此起彼伏,经久不散。连天魔帝君傅灭和金庾信都站起身,暗暗竖起大指称赞。唯有象雄上人和他身后站立的徒子徒孙们面沉似水,一言不发。 东方万里坐回座位,脸上仍是一副乐呵呵的表情。喝彩之声渐渐平息,博天庐内复归宁静,众人都等着判定输赢,公布结果。 杨昰看了看象雄上人和东方万里,实在有些为难。此一局确是东方万里棋高一着,可若照直说,又恐怕象雄上人不买账。杨昰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他又是天下第一赌局的主人,只得说道:“象雄大师,东方老先生,方才你二人比拼掌力,都是一掌击破盛满水的木桶,原本难分伯仲,但既然是赌局就要分出输赢。我理仙子说句公道话,东方老先生将宣纸放在水上,掌击宣纸,打爆木桶,而宣纸丝毫无损,确实比象雄大师略胜半筹。所以此局的胜者应该是……” 杨昰话未说完,象雄上人正声说道:“适才老衲和东方先生比拼掌力,说好打破木桶出掌少者为胜。我二人都只出一掌打破木桶,理应是平局,杨先生为何偏袒于他。” 杨昰说道:“这……这……” 象雄上人看了杨昰一眼,又朝众人说道:“诸位觉得老衲说的可对?” 在场之人一时也不好反驳,大帐内一片沉默。过了半晌,杨昰说道:“依象雄大师高见又该如何?” 象雄上人稍加思考,说道:“老衲愿和东方先生再赌一局,分出高下。如老衲此次输了,老衲立刻将天珠奉上,绝不食言!” 杨昰想了想,朝东方万里说道:“东方老先生觉得怎样?” 东方万里微微一笑,说道:“象雄大师讲的不错,刚才应是平局。既然象雄大师想再赌一场,小老儿哪有临阵脱逃的道理,自然是乐意之至。” 杨昰闻言一拍手,说道:“好!既然你们双方乐意再赌一局,我也就无话可说。”杨昰说到这里,重新冲象雄上人说道:“只是不知象雄大师还想怎么赌?” 象雄上人说道:“我二人当然还赌掌力。杨先生请命人取来两支大碗来,碗中仍旧装满清水,老衲自有用处。” 杨昰不敢耽搁,急忙派仆役按照象雄上人所说准备。这碗和清水都是寻常之物,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仆役已把两样东西端了上来,摆在象雄上人和东方万里面前。 今夜天下第一赌局的每一场比试都是让人叹为观止,意想不到。此时众人看着这两碗清水也同样猜不出象雄上人究竟要干什么。 象雄上人见东西准备好,朝东方万里说道:“东方先生,你我桌前各有一碗清水,我二人用掌力将碗中的清水吸起,谁吸的水高,谁就是胜者。你看怎样?” 汤予在旁听的仔细,暗道:用掌力吸水,简直闻所未闻,象雄上人难道疯了不才? 博天庐内的众人也都是将信将疑,互相低语,议论纷纷。 东方万里说道:“象雄大师这个赌法倒是新鲜的很,就请象雄大师先做示范,小老儿等会依样画葫芦,照做就是。” 象雄上人仰天大笑,说道:“好,老衲便再争一次先手,诸位请看好!”象雄上人说完轻抚碗身。 这只白瓷大碗便是新平镇本地窑场所产(新平镇即现在的景德镇。),碗口阔大,釉面光滑,里外一色。碗中倒满水,清澈透明,更显得此碗莹白如雪,温润似玉。 第134章 青龙吸水 第一百三十四章青龙吸水 象雄上人的大手盖住碗口,因为穿的是无袖僧袍,粗壮胳膊上的肌肉稍一用力便线条分明,一条条,一块块,简直如刀削斧凿一般。他虽已经六十多岁,但经年累月的刻苦修行已将他的手臂变成了一件艺术品,即便二十岁的小伙子也是不及。 众人目不转睛的看着象雄上人的大手,期待着神奇的发生。象雄上人的手臂开始颤抖,由轻微变的剧烈。随着手臂的抖动,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红,额头上也沁出点点汗珠。突的象雄上人一声低叫,好像受伤老虎发出的哀鸣,接着暴喝道:“起!” 随着起字的出口,象雄上人手臂猛的抬高。就见白瓷大碗里的水竟被吸起,变成一条水柱,一头在白瓷碗底,一头牢牢附在象雄上人手心上。 象雄上人的手臂慢慢上提,高度越来越高,那水柱也越来越细。待手臂已与脖颈一齐时,象雄上人双眼突出,表情狰狞,手臂也停住不动再不能向上半分,显然已用力到了极限。 最后象雄上人终于无法再坚持下去,一口气泄了出来,那细细的水柱宛如被人剪断了提线,自高处垂直落回白瓷大碗中,一些碎小的水滴四处飞溅,沾湿了象雄上人身上的黄绸袈裟。 若非亲眼得见,任你把天说破也没人会相信。在场众人一个个呆若木鸡,被象雄上人神奇的武功……不,是被象雄上人的魔法吓得瞠目结舌。博天庐内一片死寂,人们都忘记了为象雄上人欢呼赞叹。 直过了良久杨昰才说道:“早听人说掌法练至最高深的境界可凭空取物,掌心自带向内的吸力,称做“龙吸水”,想不到今夜有幸得见。象雄大师神功盖世,佩服,佩服。” 象雄上人喘着粗气,刚才他施展绝技,耗损真力太多,过了好一阵才平复过来。此时他无心客套,并不理会杨昰只朝东方万里说道:“东方万里该你了。” 东方万里不慌不忙的站起身,说道:“吐蕃的武功果然神妙无比,小老儿由衷敬服!既然如此,我也只有在关公面前耍大刀,班门弄斧了。” 东方万里说罢俯身将面前的白瓷大碗放到地上,众人尽皆起身,只为瞧见地上的大碗。 东方万里环视一圈,说道:“实在抱歉,小老儿个子矮小,不如象雄大师高大挺拔,在桌上施展不开,倒叫诸位为了我起身离席。小老儿心里愧疚的很。” 众人只关心赌局输赢,哪里还顾及的上这些,只希望东方万里快点出手,也没人同东方万里搭言。 东方万里双腿一弯蹲下身去,对着白瓷大碗和碗中的清水看了老半天,然后也同象雄上人一样伸出右掌盖在碗口上。只是他的小手还没有象雄上人一半大,若说象雄上人的手掌像一把蒲扇,他的小手顶多算一片树叶。不过这只小手却远较常人厚实,掌背发青,掌心已被老茧包裹,一望便知那是长年累月苦心修炼的成果。伤痕和茧子有时候是对习武之人最好的奖励,也是在江湖中地位的证明。 碗中的清水映射着手掌的形象,东方万里不再去看它,闭上眼睛,再次凝神、聚气把浑身的内力自丹田导出,全部聚集于手掌之上。不同的是,前一次他把功力凝聚一点猛然间向外释放,以求最大最强的穿透力和破坏力。现在则是正好相反。 东方万里能感觉到他的掌心间已生出一股吸力,就像是一个不停旋转的漩涡,可以把任何靠近它的物体摄取进来。东方万里慢慢的抬起手掌,透明的水紧紧黏住他的掌心,与方才象雄上人那时的情景如出一辙,一道水柱从白瓷大碗中形成,变的越来越细。东方万里觉得手臂每抬高一分,内力体力便消失一分,自己的疲累就增添一分。直到他的手掌举过头顶,水柱变成水线,东方万里再也坚持不住,才收功撤掌。 他知道自己赢了,但浑身上下没有了一丝气力,只觉天旋地转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东方万里强打精神轻轻走回座位坐下,缓了好久才渐渐恢复了一点体力,说道:“小老儿献丑了。” 博天庐内高手云集,这些人开始时见东方万里其貌不扬,都对他或多或少有些轻视。此时终于知晓东方万里仅靠一人之力便把威远镖局由一个不入流的小镖局一跃变成整个大唐甚至整个天下实力最强的镖局绝非幸运巧合,他确实武功绝顶,确实有真才实学,确实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尤其天魔帝君傅灭更是暗暗心惊。他一生和佛门中人打交道,对佛门的武学和高手了如指掌。东方万里师出少林,虽已还俗不再是一名和尚,但武功仍是少林一派丝毫未变。傅灭和少林方丈宗凡交过手,宗凡位列武林十大名人,名气大的很。可是今日一见,同样练的是少林功夫,东方万里的功力远在宗凡之上。单论掌法修为自己都未必是其敌手。傅灭先前对少林寺颇有些轻视之意,此刻看到吐蕃国师和少林弟子的这场比试,才对佛门武学有了一丝敬意与畏惧。 象雄上人脸色铁青看着东方万里,心里对他说不出是痛恨、讨厌还是尊敬。他今夜来天下第一赌局并非是为东方万里而来,想不到倒和他赌了一局。适才他拼尽全力运用大手印功夫,将白瓷大碗中的水吸起三尺有余,这已是他的极限,可仍然不及东方万里。象雄上人平日在吐蕃对自己的武功非常自信,岂料刚来中土就败给了一个牙都快掉光了的老头。象雄上人有些心灰意冷,想了许久才下了决心,说道:“老衲输了,东方先生掌力远胜于我,老衲心服口服。” 东方万里脸上依然笑眯眯的说道:“小老儿侥幸取胜,实在走运的很。” 象雄上人一脸苦涩,说道:“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好说的。这枚天珠现在是你的了。”象雄上人说完拾起桌上的天珠,手腕一抖,天珠已滑至东方万里桌前。 第135章 人生顿悟 第一百三十五章人生顿悟 东方万里从桌上拾起天珠握在手里,就像握着一块五彩斑斓的冰。他看了又看,看了又看,最后还是依依不舍的把天珠放下,说道:“真是好宝贝呀!可惜和小老儿无缘哪。”说完右手轻挥,天珠又回到了象雄上人桌前。 象雄上人神色大变,说道:“东方万里,你……你……你这是何意?” 东方万里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枚天珠本就是象雄大师之物,象雄大师请将它收好……” 象雄上人大怒,吼道:“东方万里,你在戏耍老衲不成?” 莫说象雄上人,桌上众人也是如坠云里雾里,被东方万里弄的糊里糊涂。 东方万里苦笑一声,说道:“象雄大师不要动怒,小老儿怎么会戏弄象雄大师。” 象雄上人“哼”了一声,双眼直勾勾瞪着东方万里。 东方万里站起身,说道:“实不相瞒,自我从平阳谷手中换来文成天珠后,每天非但毫无半点快乐,反而悲不自胜,因为我知道这世上还有一枚更好的雄珠在别人手里。小老儿做梦想的事,都是如何得来象雄大师手中的这枚雄珠。” 今夜博天庐内不可思议的事情太多,但最让人意想不到的居然是东方万里的这段话。试想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三万担粮食和六条镖师的性命换来文成天珠后,不仅不高兴反倒很痛苦,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东方万里神色凄楚的说道:“佛家三毒、三垢、三火,贪、嗔、痴!此三毒三垢残害身心,使人沉沦于生死轮回,为恶之源!”东方万里说完,眼光一一扫过众人,顿了顿接着说道:“贪,非得不可,否则心不甘,情不愿。嗔,憎恚为性,恶行所依。痴,是非不明,善恶不分,颠倒妄取,起诸邪行……此三样,小老儿都占全了。” 象雄上人听的有气,说道:“东方万里,你既然赢了,老衲愿赌服输,天珠归你就是,又说这些做什么?” 东方万里自入博天庐始终一副说笑面孔,此时心事重重仿佛换了一个人。听象雄上人抢白,他毫不在意,又说道:“当年我在少林寺学艺时,师尊便说我于武学一道天份极高,于佛学一道不窥法门,于做人一道却是最差。我那时不服不信,现在想来,师尊之言句句属实,真让人无地自容,羞愧难当。”东方万里说完眼里闪现出点点泪花。 杨昰是天下第一赌局的主人,见东方万里伤心落泪,还以为他是赢下赌局之后欣喜若狂,一时神志不清,遂说道:“东方老先生无需难过,此场赌局我们在座之人都是见证……” 东方万里一摆手,说道:“江湖中人都知我出身少林,后脱释还俗,却不知道我乃是被师尊逐出门墙,只不过师尊心地仁厚,给我留了面子,未把此事公布于众。” 众人都知东方万里原是少林门人,可没有一人知道他为何重回红尘,自立门户。此刻东方万里亲曝丑事,众人俱是大吃一惊。 东方万里说道:“那时我可说是少林寺新一代弟子中的第一高手,而且我的恩师更是少林方丈,所以我对未来方丈一职朝思暮想,志在必得。只是师尊总说我欲望过重,难成正果。我心中不服,却并不表露。后来宗凡出现,师尊如获至宝,对他十分器重,常言宗凡有慧根。不过宗凡本领低微,我瞧他不起又胸怀恶气,时常欺辱于他。后来师尊将我逐出少林,我更迁怒宗凡,对他恨之入骨。” 东方万里说到此处,眼神有意无意打天魔帝君傅灭身上一扫而过,继续说道:“威远镖局每逢有难之时,少林寺和宗凡师弟都会鼎力相助,不记旧恶。而少林遭遇危局,我竟袖手旁观,甚至暗暗幸灾乐祸……师尊说的没错,若论武功我强过宗凡,但若讲胸襟气度,做人做事,我连宗凡师弟的万一都不及。” 听东方万里之言,天魔帝君傅灭脸上忽的一热。数年前齐云山顶一战,如果不是宗凡放他离去,他早亡于释道大师和五祖弘忍之手。可他不思恩德,前日竟伙同景教偷袭少林,确实有违道义。傅灭平常对宗凡很是蔑视,觉得以他之能实在配不上少林方丈之位,此刻仔细思量,心头有如被雷击一般,不禁思绪万千。 东方万里对象雄上人说道:“我方才初见象雄大师时,激动不已,跃跃欲试,盼着赢来天珠,据为己有。可你我第一场比试后,我便不想再比下去,只是因为怕人说我出尔反尔,有始无终,这才又和你赌了一局。待你将天珠交于我手,小老儿心中除了懊悔悲凉,空无一物。” 象雄上人脸色渐渐缓和下来。东方万里接着说道:“这两枚天珠皆是你吐蕃之物,况且又是松赞干布和文成公主的定情信物,小老儿觊觎他人之宝,罪孽深重。”东方万里叹息一声,说道:“那枚雄珠小老儿还给象雄大师,还请象雄大师不要推辞。象雄大师乃吐蕃国师,地位尊崇,望象雄大师秉承松赞干布大王的遗志,和我大唐永世修盟,亲如一家。” 象雄上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事情的发展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东方万里又说道:“象雄大师说我大彻大悟也好,说我装腔作势也罢。反正小老儿所讲皆是肺腑之言,绝无半点虚情假意。” 东方万里讲完,只觉心里一片坦荡,倍感轻松。如他所说,自从得了文成天珠后,他便像背负了千斤重担,难得有开心的时候。至于因为什么,他也讲不清楚,只是觉得自己仿佛做错了事,无法释怀又无法原谅。今夜经过和象雄上人两场较量,他终于茅塞顿开,豁然开朗,许多从前想不通,看不透的事,现在竟再不萦怀挂心。 汤予看着东方万里畅快轻松的神情,忽然想到那日和惠能逃出东山寺,被神秀、慧明、智冼等人截杀。惠能度化慧明,又与神秀二人相互言说争辩顿悟、渐悟之道时的情景。彼时汤予不明所以,听得稀里糊涂,现在见东方万里经此变故,竟如脱胎换骨一般,才明白惠能所倡顿悟法门的妙处。 第136章 大义之举 第一百三十六章大义之举 东方万里所言所行使象雄上人百感交集,心潮起伏。这些年来他又何尝不是和东方万里一样,做过许多违背本心之事。其实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是对是错,自己最是清楚。只不过有的时候为了其它别的目的,而和本心相悖。自己虽然知道不应该,但总会找出无数种理由来搪塞敷衍自己。而明明知道是错的,却仍然还要去做,这就是人最大的悲哀。 象雄上人望着桌上的天珠,思绪已飘回到过去的时光。这枚天珠是他的师傅吞弥桑布扎临终前留给他的遗物,对他来说无比珍贵,也是他最最心爱的东西。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用它去和别人赌斗,所以若真的输给别人还不如叫他去死。现在东方万里愿意归还,天珠得而复失,象雄上人心里自然欢喜。可是当着博天庐内众人的面,他若就这样拿回天珠,又实在有些难为情。 象雄上人正犹豫不决的时候,东方万里说道:“象雄大师快请将天珠收好。” 象雄上人抬起头来瞧了东方万里一眼,又借势环顾众人,倒也未见众人脸上有鄙夷之色。 东方万里语气坚决的说道:“小老儿诚心诚意恳请象雄大师把天珠收回,难道象雄大师看不起我东方万里?” 象雄上人看东方万里确是出自真心,亦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哈哈笑了两声,说道:“东方先生高风亮节,老衲佩服,你我也算不赌不相识,东方先生这个朋友,老衲算是交定了。这枚天珠我若不收,倒显得斤斤计较,不够豁达。”象雄上人一边拾起桌上的天珠揣入怀中,一边说道:“天珠老衲先暂且保管,日后东方先生若想取回,只需派人知会一声,老衲必当原物奉还。” 东方万里见象雄上人将天珠收好,十分高兴,说道:“象雄大师尽管放心,小老儿爱石成痴,险些坠入魔道,今夜既已觉悟,岂能出尔反尔。” 象雄上人双手合十喊了一声佛号以示谢意,他重新坐下,微闭双眼,再不理会旁人。 东方万里将桌上另一枚的文成天珠捡在手中,离席缓步向太子李贤走来,待尚距三尺之地,东方万里施礼说道:“太子殿下,这枚文成天珠是文成公主从吐蕃命人送回大唐的,后几经辗转流入我手。文成公主为保我大唐一方平安,远嫁吐蕃,成就一段佳话。小老儿却私藏天珠,误入歧途,现在想来懊悔无极。” 太子李贤站起身,说道:“东方老英雄无需多礼,本宫方才已说,今夜只有赌客,没有太子,大家一视同仁。至于文成天珠之事,本宫今夜也是头回听闻,想不到一枚小小的玉石居然有这么多曲折离奇的故事。” 东方万里说道:“小老儿贪图至宝,其罪当诛。而今愿把文成天珠献于朝廷,以了文成公主心愿。”东方万里说完高举双手,把文成天珠递到太子李贤面前。 李贤一愣,说道:“东方老英雄的所作所为,本宫都瞧在眼里。悔过自责,知错能改,光明磊落,真大丈夫也!依本宫看来,东方老英雄不仅无罪,而且费尽周折从马贼平阳谷处换回文成天珠,免得至宝落入歹人之手。今夜又能将文成天珠献于朝廷,实在是大大的功劳。本宫日后定要把此事禀明当今圣上和天后,对东方老英雄的义举重加封赏。” 东方万里连忙说道:“小老儿愧不敢当,不治我的罪,小老儿已经感激不尽,哪里还敢奢望什么封赏。” 太子李贤从东方万里手上拿过文成天珠仔细观瞧,叹道:“文成公主一代奇女子,令我等晚辈好生敬仰。她远嫁吐蕃快四十载了,吐蕃前赞普松赞干布去世后,当今天子屡次邀文成公主回我中土安享晚年,都被其好言谢绝。我那可怜的姑母心中放不下吐蕃的子民和松赞干布大王,看来今生想见其一面已是奢望。(文成公主乃李氏宗族,江夏郡王李道宗之女,被唐太宗李世民御赐封为公主,嫁于松赞干布,并非李世民的亲女儿。但既为公主,太子李贤当以姑母称呼。)” 象雄上人听李贤这般说,忙起身说道:“老衲居于吐蕃,偶尔有幸能同赞蒙(王后)见上几面。她老人家身体康健,精神矍铄,太子殿下无需挂怀。” 太子李贤听完,说道:“象雄大师日后若见到姑母,请代我问好,便说侄儿李贤向她请安,大唐的亲人们都对她十分想念。” 象雄上人诺诺连声。李贤说罢坐下身去。 东方万里又来至杨昰身前,说道:“杨先生,天下第一赌局的规矩是,赢家逢十取一。小老儿方才侥幸赢了一局,这彩头钱还是要出的。” 杨昰笑道:“东方老先生讲哪里话,你既然已放弃赢下的天珠,我又怎能再收东方老英雄的钱财。” 东方万里摇头说道:“小老儿不取象雄大师的天珠乃是我的私事,又怎能累及杨先生。” 杨昰说道:“东方老先生今日的义举,我既钦佩又赞同。天下第一赌局愿意为东方老先生破例一次,此番的彩头钱不收也罢。” 东方万里义正辞严的说道:“不可,杨先生经营的是赌坊,最要守的是规矩。今夜为我东方万里破例,明夜就会为旁人破例,时日一久,这天下第一赌局的名头便要日渐衰微,结果可想而知。” 杨昰微微吃了一惊,想不到东方万里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禁对他更是刮目相看。 东方万里自怀中掏出一张长方形的纸笺递给杨昰,说道:“小老儿在正通柜坊存有一批绢锦,价值三千两黄金。正通柜坊在东都洛阳和扬州两地都有店铺,持此凭证可随时支取。权当此次小老儿来这天下第一赌局的彩头。(唐朝时没有银票,银票是宋代才有的。但唐代已有柜坊和飞钱。)” 第137章 财食八方 第一百三十七章财食八方 杨昰推辞道:“这……这如何使得。” 东方万里说道:“规矩就是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杨先生还请收下。” 杨昰沉思半晌,见东方万里态度坚决,只得说道:“也罢。区区三千两黄金不算什么,但东方老先生的风骨实在让在下心折不已。” 杨昰边说边接过凭证,又从袖筒里滑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金牌递给东方万里。那金牌纯金打造,正面篆刻“天下第一赌局”六个小字,背面雕着一只貔貅,做工精细,匠心独运。 杨昰说道:“此金牌名曰“财食八方”,乃是我的信物。东方老先生日后如有用到在下之处,可命人持财食八方至庐山日照峰的水云观找我,天下第一赌局定当竭尽所能,供东方老先生驱使。” 这财食八方的金牌在江湖上可是大大的有名,昔年杨昰为报答旧日恩人焦士铨的恩德,在发迹后特请人做了一面金牌赠予焦士铨的后人,并有言在先,只要有人持财食八方的金牌来找他,无论多么艰险之事,杨昰一定为其办到。杨昰创建天下第一赌局,结交之广,势力之大,财力之雄,世间难有匹敌者。所以说谁若有了这块财食八方的金牌,真可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在座众人都听闻过财食八方金牌的事,见杨昰把此牌送给东方万里,既是羡慕又是妒嫉。 东方万里爽声大笑,说道:“这么贵重的东西小老儿怎么受的起,杨先生还请收回。” 杨昰也笑道:“东方老先生将三千两黄金的凭证送给在下时,让我不要推却,如何现在自己反倒辞让起来。” 东方万里闻言又是一阵大笑,说道:“盛情难却!好吧,既然杨先生执意相赠,小老儿就却之不恭啦。”东方万里接过金牌,接着说道:“小老儿用三千两黄金换来这财食八方的金牌,如此的买卖可说一本万利,大赚特赚,杨先生不要太过心疼啊。” 东方万里说罢,二人相视大笑。东方万里转身走了几步,向人群中瞄了一眼,又冲云靖儿招手示意。 云靖儿见东方万里相唤不明何事,再次走了出来,至东方万里身前,说道:“东方前辈,你找我又有什么事?”她刚才见识了东方万里的功夫,知其武艺盖世,说话已不像起初时那般随意。 东方万里说道:“靖儿姑娘,你适才帮了小老儿的大忙,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云靖儿做了一个鬼脸,说道:“我不过就是拍了一下木桶,算什么大忙?” 东方万里笑道:“对你来说是举手之劳,对小老儿我可是受益匪浅。”东方万里说到这里,一捋颌下稀稀拉拉的胡须,想了想又说道:“小老儿平生最不愿受人恩惠,否则晚上睡觉都睡不实成。你一个小姑娘喜欢什么尽管开口,小老儿一定拿来送给你。” 云靖儿摇摇头,说道:“我没什么喜欢的东西。就算是有,凭你可没办法送给我。”云靖儿的语气变得有些伤感又有些害羞。 “喔。”东方万里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汤予,说道:“有些东西旁人确实没办法给你,只能靠你自己。” 云靖儿心头一颤,瞧着东方万里,正巧东方万里也在瞧着她。云靖儿仿佛被东方万里看透了心事,羞羞的低下头。 东方万里哈哈大笑,把杨昰赠送给他的金牌在云靖儿眼前一晃,说道:“这样吧,小老儿来的匆忙未带什么礼物,此财食八方的金牌是杨先生送给老夫的,我已年近古稀,想来这辈子是用不到它了,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将它转送于你……”东方万里说到此处,回过头朝杨昰说道:“小老儿将金牌送给靖儿姑娘,杨先生不会生气吧?” 东方万里为人处事总是出人意料,杨昰没想到东方万里会把他的信物转赠别人,有些不悦,但他也对云靖儿颇多好感,又是大庭广众之下岂能失了风度,只得微微一笑说道:“此牌已是东方老先生之物,如何处置是东方老先生自己的事,我绝无异议。” 东方万里十分高兴,说道:“如此最好!”东方万里说完又把头转了回来,将手中的金牌再向云靖儿递了半尺,说道:“给你,拿着。” 云靖儿不明这金牌到底是何物,一脸疑惑的看了看,说道:“一块牌子有什么稀罕的,本姑娘可不喜欢。” 博天庐内的众人同是一笑,东方万里脸上的笑意更浓,一把拉过云靖儿的手把金牌塞进她的手里,笑道:“这块金牌可是无价之宝,你一个小姑娘懂得什么,只需好好保管,日后它的稀罕之处你自然会知道。” 东方万里说完不再理会云靖儿,朝汤予走来。待到近前,东方万里说道:“小老儿尽管与汤大侠初次相见,但汤大侠杀了萧凌天那恶贼,替我出了一口怨气,小老儿铭感五内。只是仍有一事,小老儿还没有好好谢过汤大侠。” 东方万里今夜的举动,汤予非常佩服,此刻听东方万里有事相谢,问道:“在下庸碌之人,和东方前辈又是初识,东方前辈因何一再称谢?” 东方万里神色一变,正声说道:“小老儿出身少林,虽和师傅、师弟有些旧怨,可一入少林门,终生少林人。今夜小老儿经此赌局,如梦初醒,此刻回想往昔种种,皆是我的过错。前日少林有难,多亏汤大侠舍身相救,才令少林转危为安。小老儿身为少林弟子在此谢过汤大侠重义之举。”东方万里说罢朝汤予躬身施了一礼。 汤予急忙还礼,说道:“东方前辈言重了,扶危济困,路见不平是我辈习武之人的本份。况且在下和佛门有缘,少林有难岂能坐视不理。东方前辈万万不要再提谢字。” 东方万里略加思量,说道:“小老儿有一言想告知汤大侠。” 第138章 三场赌局 第一百三十八章三场赌局 汤予说道:“东方前辈有事请讲。” 东方万里瞧了瞧博天庐内的众人,朝汤予说道:“汤大侠这几年名声响的很,但人也没少得罪。这大帐内对你恨之入骨的可是大有人在。天下第一赌局本未邀请你,不过今夜你误打误撞寻到此处,知道汤大侠来了,帐中有不少人都欲和你赌个你死我活,了断恩仇。杨先生这才临时写下邀帖,请你到博天庐出席天下第一赌局。” 汤予一直十分疑惑,听了东方万里之言,终于将心中的猜忌一扫而空。他也用双眼冷冷扫过众人,正如东方万里所说,圆桌上坐着的人中和他有新仇旧恨的确实不止一人。汤予哼了一声,说道:“原来如此,多谢东方前辈提醒。” 东方万里语重心长的说道:“汤大侠莫嫌小老儿唠叨,凡事要谨慎,万万不能大意,以免落入恶人的圈套。” 汤予胸中豪气暗生并不畏惧,放声说道:“东方前辈请放心。常言道:既来之,则安之。汤予今夜碰巧途经此地,又有幸和诸位英雄一同参加天下第一赌局,若真有不测之忧,想来乃是命中注定有此劫数,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东方万万点点头,说道:“不错,汤大侠光明磊落,刚直不阿,那些宵小之徒又能奈你何!” 汤予哈哈大笑,说道:“东方前辈之言,真使在下愧不敢当。” 东方万里亦笑道:“即便真有几个歹毒之辈想加害汤大侠,汤大侠吉人自有天相,也会逢凶化吉,平安无事的。”东方万里说罢向汤予一拱手,又朝博天庐内的余下人等施礼说道:“汤大侠,告辞。诸位,告辞。”话一说完,东方万里转身欲行。 汤予和众人看东方万里离局而去,都是一愣。杨昰忙上前两步,说道:“东方老先生要去哪里?” 东方万里呵呵笑道:“自然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杨昰说道:“赌局尚未结束,东方老先生为何要走,不如……” 东方万里一挥手,打断杨昰话头,说道:“该做的做了,该说的说了。今夜小老儿在天下第一赌局受益匪浅,收获良多,更悟出许多道理。见好就收,正当离去。” 杨昰说道:“东方老先生是天下第一赌局的贵宾,我还未得闲暇,稍尽地主之谊……” 东方万里开怀大笑,说道:“杨先生不必客气,你是大忙人,许多事需费心劳神。至于小老儿吗……你就不用理会了。方才李烈那老东西气鼓鼓的刚走不远,我现在去追还能追得上。数年前他曾许诺请小老儿大醉一场,岂可言而无信?我便去寻他讨顿酒喝。诸位英雄不要因小老儿搅局扫了兴致,天下第一赌局一年只此一夜,时光宝贵,诸位正应惜时如金,大显身手。”东方万里说完再不复言,推开黑熊皮的门帘,扬长而去。 汤予与东方万里于此地初会,不想其为人做事竟这般洒脱,见他说走就走,心底不禁有几分不舍。 博天庐内众人和汤予一般想法,尤其天魔帝君傅灭也对东方万里今夜的举动甚是赞赏,自言自语的说道:“想不到这东方万里还有几分英雄气概,若是换作二十年前,老夫倒要和他交上一交。” 汤予听得清楚,望向傅灭,傅灭也用眼神扫过汤予。二人目光交汇,傅灭早有心同汤予赌上一局,刚欲开口说话,忽听旁边有人大声说道:“方才东方先生所言极是,你我不远千里来这天下第一赌局,可不是做看客,见别人过足赌瘾的。” 傅灭寻声看去,见说话之人乃是新罗国的太大角干金庾信。 杨昰是天下第一赌局的主人,自然希望受邀来赌局之人兴致高涨,大赌特赌,听金庾信发话忙接口说道:“金大将军讲的好!适才东方老先生与象雄大师这一场赌局精彩绝伦,称得上千古名局。金大将军不如趁热打铁,也赌上一场,如何?” 金庾信爽声大笑道:“老夫正有此意。” 杨昰来了精神,问道:“不知金大将军想和谁赌?” 众人也是非常好奇,目光都集中在金庾信身上。金庾信脸上挂着笑容,颌下一捧银白如雪的胡须随着呼吸微微摆动。他看了看天魔帝君傅灭,又看了看汤予,再看了看集英会新任副帮主王远浔,最后目光停留在太子李贤身上。 金庾信站起身,双手抱拳施了一礼,说道:“太子殿下,李烈和东方万里已先行离去,此时大帐之内也就你我身份相若,不如咱们两人赌上一局如何?” 金庾信瞧起来慈眉善目的模样,想不到说出的话却傲气十足,既贬损了旁人又抬高了自己。桌上众人除了太子李贤无不暗生怒气,突厥太子布特更是把眼睛瞪的险些迸出眼眶。 太子李贤并未料到金庾信会主动约自己对赌,很是意外,但金庾信主动找上门来,他只得起身还了一礼,说道:“本宫早闻新罗国金老将军的大名,既然金老将军愿意同本宫赌上一局,本宫当然乐意奉陪。只是……” “只是什么?”金庾信问道。 太子李贤说道:“只是不知金大将军想怎样赌,又赌些什么?” 金庾信笑了笑未等开口,太子李贤接着说道:“在座的诸位英雄俱是武功绝顶之人,本宫从小就喜欢听武林中的奇闻异事,所以接到杨先生的请柬才欣然而来,只为和诸位英雄一见。但实不相瞒,本宫没有太宗爷爷那样高的本领,与武学之道一窍不通。前两场赌局李烈老先生、东方老先生、象雄大师和杨先生赌的都是各自的绝世神功。而我手无缚鸡之力,金老将军若仍是这般赌法,本宫只有提前认输了。” “哈哈哈哈。”金庾信放声大笑,说道:“太子殿下请宽心,老夫虽然会些浅薄功夫,但你我什么身份,哪能和旁人一般动粗。” 第139章 斗鸡之局 第一百三十九章斗鸡之局 金庾信之言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博天庐内的众人有些已经忍不住暗骂起来。汤予却倍感奇怪,瞧金庾信眉眼慈祥,举止端正,刚才杨昰给汤予和金庾信相互引见时,他态度谦恭,言语得体,并非乖戾之人,此刻忽的语风一变如此蛮横,倒像故意为之。 金庾信也不理会旁人,说道:“老夫与太子殿下要赌,自然要赌些有趣的、高雅的,才不至于失了你我的身份。” 李贤笑了笑,说道:“金老将军到底想赌什么?” 李贤所问亦是众人所想,无数道目光一齐看着金庾信。金庾信郑重其事的说道:“听闻太子殿下最喜欢斗鸡,每次出行身边都会带上几只神羽凤种。老夫恰恰也深爱此道,常常乐此不疲。今夜你我二人既然在天下第一赌局相遇,不如斗上一场如何?” 李贤听罢,脸色突的一变。 斗鸡原是民间娱乐,起源久早,《左传》、《列子》、《史记》、《汉书》中都有记载。到唐代越加盛极一时,甚嚣尘上,上至帝王将相,皇亲贵胄,下至市井黎民,贩夫走卒无不乐在其中。而太子李贤更是斗鸡的头号拥趸。 太子李贤为人怀质抱真,德才兼备,既不好色贪财,腐化奢侈,又不拉帮结派,结党营私,乃是当今高宗皇帝李治众多子嗣中最卓越、最优秀的一位。但他唯独对斗鸡情有独钟,已达痴迷的程度。任沛王时李贤曾用一只亲自饲养的“仙鹤顶”,在洛阳升平坊斗鸡场连胜二十六局,一时名声大噪,震动东都,人称“斗鸡王爷”。后来他又用一只“凤凰尾”,和自己的亲弟弟同样喜欢斗鸡的英王李显大战七局,赢得英王李显手中的一幅书圣王羲之所书的《初月帖》。大才子王勃还为此事特意写过一篇《檄英王鸡文》,并因而惹天子李治不喜,获罪免官。 李贤没料到金庾信居然会要求和自己斗鸡,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本宫斗鸡不过是无聊时的消遣,金老将军是如何得知的?” 金庾信并不回答李贤的问题,吟诵道:“历晦明而喔喔,大能醒我梦魂。遇风雨而胶胶,最足增人情思。昂首而来,绝胜鹤立。鼓翅以往,亦类鹏抟。” 众人不明金庾信念的什么,汤予更是除了之乎者也,啥也没有听懂。唯有太子李贤心知肚明,金庾信所吟诵的正是当日沛王府中的修撰,也是自己的好友王勃所写的《檄英王鸡文》。李贤借着诗文回忆那时的情景,怅然若失,轻叹道:“金老将军背诵的可是《檄英王鸡文》?” 金庾信端声说道:“太子殿下真是博闻强识,老夫佩服。不错,这正是《檄英王鸡文》中的名句。此文传到我新罗,老夫偶然得之,反复品阅,爱不释手。” 李贤点了点头,心中想起王勃,十分思念。 金庾信继续说道:“这篇《檄英王鸡文》词藻华丽,意韵深远,磅礴大气,堪称千古名篇!听说此文的作者姓王名勃,是位了不起的年轻后生。他文江学海,才高八斗,乃大唐文坛的新秀俊彦。敢问太子殿下可知王勃先生现在何处,若能一见,今生无憾!” 金庾信之言使一旁的汤予喜出望外,方知原来金庾信和太子李贤念叨半天的名篇名言,竟是自己的结拜兄弟王勃所作。汤予和王勃情深义笃,听别人赞扬义弟,如何不喜?何况此言还是出自大名鼎鼎的新罗国第一高手,太大角干金庾信之口。 李贤却没有汤予这般的好心情,叹道:“唉!王勃公子原是本宫府中的官吏,也是和我志趣相投的好友。只是数年前被罢官免职,不知去向。本宫每每思之,都感有负王勃公子,惭愧内疚。”李贤重重叹了口气,又说道:“金老将军问我王勃公子的所在?前一阵子听说他在虢州吃了官司,本宫派人前往虢州营救于他。不料他已被释放,离了虢州。现在本宫也不知他在哪里,去了何处。所以无法告知金老将军,还请勿怪。”李贤说到此处,变得十分伤感,眼神望向远处,说道:“这些年本宫对王勃公子日思夜想,只盼一会以解思念之苦。也不知他现在怎样,是否平安?” 汤予听李贤讲的情真意切,十分感动。他本对这些皇亲国戚很是厌恶,觉得他们无尺寸之功,点滴之能,不过是因为有个好爹便可作威作福,鱼肉百姓,享尽荣华富贵。但方才和李贤初会时,李贤彬彬有礼,敬贤礼士,和别的皇族贵胄有天渊之别,已深得汤予之心。此刻见他和义弟王勃如此亲近,更加把他视作自己人一般。 金庾信同太子李贤一样,有些闷闷不乐,说道:“我新罗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大才,若是王勃先生能到新罗来,老夫愿率文武百官扫榻相迎。” 太子李贤听罢,心中越发难过。这时忽然有人说道:“太子殿下,王勃的下落,我却是知晓。” 李贤和金庾信闻声而望,看说话之人竟是少女云靖儿。李贤一愣,说道:“靖儿姑娘此话当真?” 云靖儿一脸骄傲的说道:“自然是真的,本姑娘说话从不骗人。” “喔,他在哪里?你又怎会识得王勃公子?”李贤问道。 云靖儿一指身边的汤予,朝太子李贤说道:“你所讲的那位王勃公子其实是他的结拜兄弟,你若想知道王勃的去处,可向他询问。” 李贤更是出乎意料之外,瞅着汤予疑惑的问道:“汤大侠和王勃是结拜兄弟?” 汤予不愿节外生枝,狠狠瞪了云靖儿一眼。 少女的心思都是喜欢被人羡慕尊重。云靖儿听闻太子李贤和王勃关系非比寻常,猛然间想到前日寻找汤予时,曾见到王勃、惠能、骆宾王等人,遂不加思索脱口而出。此时看汤予瞪着自己,索性转过身去假装没有看见,但心里却为汤予能和太子李贤攀上交情感到高兴。 第140章 顽劣三国 第一百四十章顽劣三国 汤予颔首道:“不错。我在洪州城外遇见王勃,他酒醉落马被我救下,后我二人意气相投,肝胆相照,遂结拜为异姓兄弟。” 太子李贤和王勃交情匪浅,此刻闻听王勃的消息很是兴奋,说道:“这倒是奇事一桩。王勃才华横溢,乃当今诗杰。汤大侠武艺超群,剑术精妙,人称天下第一剑客。你二人一文一武,互不相干,竟能结拜为兄弟,实在出乎本宫的意料。” 汤予说道:“不瞒太子殿下,我性格孤僻,惹人不喜,这些年独来独往惯了没什么朋友。连我自己也没料到,居然能和王勃巧遇又义结金兰。” 李贤饶有兴味,问道:“王勃公子离开沛王府已有数年,本宫一直非常想念,不知他近况如何?” 汤予答道:“多谢太子殿下挂怀,我义弟王勃近年仕途不顺,经历坎坷。好在他天性洒脱,已将尘世间的风风雨雨看轻看淡,不愿再踏足官场这是非之地。” 李贤轻叹一声,说道:“王勃公子直率真诚,不谄不媚,像官场这样污秽肮脏的所在确实不适合他。”李贤讲到此处稍加思量,接着说道:“汤大侠可知他现在何处?” 汤予说道:“前日我和义弟王勃途经洪州,洪州都督阎伯屿张榜为新修的滕王阁求文,我义弟以一篇《滕王阁序》技压群儒。阎伯屿看后大加赞赏,命工匠将此文篆刻于滕王阁前的石碑上,让来往的游客欣赏,又赏赐义弟千金并减免洪州城百姓半年的赋税……” 李贤深知王勃之才,听说王勃又有大作问世,暗道:能得阎伯屿推崇备至,想来《滕王阁序》必是一篇惊世之作,日后有机会倒要好好拜读一番。 汤予继续说道:“我有要事去办,只得在洪州和义弟王勃分别。而再过几日便是义弟父亲的寿诞,他急欲赶奔交趾为老父祝寿,想来此刻应是于南下的路上。” 李贤眼光望向远方,满脸牵挂之色,说道:“交趾地处南疆,路途遥远艰险,还需过海度洋才能到达。王勃此一去,不知何日何时再能同他一会。”(交趾是今天的越南。) 汤予看太子李贤情义深重,对王勃的牵挂实是出自真心,心头一热说道:“太子殿下不必太过萦怀,待我将事情处理妥当就去新州与义弟王勃会合,到时候一定把今日之事告诉他。我义弟为父亲办完寿诞自会回来,那时他可去东都洛阳拜会太子,你二人也可相见。” 李贤甚喜,说道:“如此最好,有劳汤大侠了。” 汤予笑道:“举手之劳,太子殿下无需客气。” 二人经此一番交谈熟识了不少,彼此更添好感。 那边金庾信见二人言毕,冲汤予说道:“汤大侠若是见到你义弟王勃公子,请替老夫捎句话。就说老夫久慕王勃公子之才,特请王勃公子来我新罗盘桓几日,老夫一定亲自迎接。” 汤予说道:“金老将军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 金庾信又朝太子李贤说道:“方才老夫邀太子殿下赌上一局,不知太子殿下是否愿意?” 李贤略有迟疑,他虽然喜欢斗鸡,不过自从坐上太子之位,为避免他人口实已经有所收敛。金庾信见状冷笑几声,说道:“想不到堂堂的大唐太子竟然如此胆小,连跟老夫一赌的勇气都没有!唉,大唐泱泱大国人杰地灵,藏龙卧虎,难道还怕我新罗小邦的一个老头子?” 汤予刚才听金庾信出言狂妄觉得奇怪,此时听金庾信这般说,已猜出他用的是激将法,就是想故意激怒众人,逼迫太子李贤答应和自己相赌一场。 果不其然,李贤听罢说道:“我大唐乃天朝上国,新罗不过是大唐的藩属,岂有惧怕之理?金老将军想和本宫以斗鸡相赌,本宫答应就是。” 金庾信十分高兴,连声说道:“好,好。多谢太子殿下。” 李贤说道:“金老将军想赌些什么?” 金庾信说道:“你我二人各出一只斗鸡,如太子殿下胜了,新罗愿意永绝刀兵,世世代代为大唐的臣,民。如老夫胜了,只求太子殿下答应老夫一件事。” 李贤眉头一皱,问道:“金老将军让我答应什么事?” 金庾信哈哈一笑,说道:“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老夫就是想等太子殿下有朝一日登上皇位后,能下令从高句丽、百济撤出唐军,裁销安东都护府,把高句丽和百济的国土人口划归我新罗所有。” 李贤面色渐渐变得阴沉,一言不发。 原来大唐的东北方有三个小国盘踞,一是高句丽,二是百济,三是新罗。这三个小国仗着离中土遥远屡犯我中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隋朝时隋文帝杨坚、隋炀帝杨广都曾派兵讨伐这三个小邦,结果损兵折将被杀的大败。高句丽、百济、新罗因此越加骄横,气焰更是嚣张。后大唐灭隋,一代雄主唐太宗李世民横空出世。他亲自带兵东征,打得三国节节败退,大扬中华之威。高句丽、百济、新州不得以献上降书,割地求和。太宗皇帝不忍心把三国亡国灭种,遂撤兵回唐,这三个小国才得以苟延残喘。岂料太宗皇帝驾崩后,此三国又开始蠢蠢欲动,尤其是高句丽公然撕毁当年所签的降表妄图一统朝鲜半岛,不仅对大唐挑衅示威,还联合百济攻打新罗。新罗国主金春秋恳求大唐出兵救援,唐高宗李治接到奏章思量再三,终于决定调兵遣将出重兵数十万征讨高句丽、百济。此两国怎能抵挡的住大唐的铁骑雄师,没多久就被杀得大败,最后两国灭亡,消失于历史的长河中。大唐在此地设立安东都护府,管辖两国的旧地。怎料新罗国不思报恩,反倒变本加厉的侵扰大唐的边境,并屡次偷袭安东都护府,抢夺财物,残害百姓。大唐无奈之下只得守土护国,奋起反击。战争时打时和已持续多年,双方互有胜负,都已疲惫不堪不想再打下去,但又不甘心撤军,以免功亏一篑。 第141章 朝鲜由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朝鲜由来 汤予方才一直觉得金庾信的所言所做都是刻意为之,直到现在才明白了他真实的目的,原来金庾信此行竟是为了新罗独霸辽东半岛而来。 这高句丽、百济、新罗三国之人皆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自大自恋,惹人讨厌。本是小国寡民,微末之邦,却偏偏眼高于顶,假模假式,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平民百姓,全是些信口开河,幼稚无耻,狭隘偏激之徒,仿佛坐井观天的癞蛤蟆,天生便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根本不知道天有多大。 金庾信见太子李贤沉默不语,说道:“太子殿下,其实你我的这场赌局于你、于大唐都是有益无害。太子殿下若胜了,我新罗国从此永做大唐的臣民,两国不再兵戎相见,百姓安享太平。若太子殿下负了,那高句丽、百济原本和我新罗就是一体,俱属朝鲜一脉,只不过重新合而为一,于大唐并无半点损失。大唐自高句丽、百济所占之地撤兵之事,上应天意,下顺民心,太子殿下何乐不为?” 太子李贤冷笑一声,说道:“金老将军此言差矣!” “喔?”金庾信问道:“不知老夫之言差在何处?” 太子李贤说道:“世所皆知,辽东三国追溯源头都出自我中华,不过是我华夏的一个分支……” “岂有此理!胡说八道!”金庾信闻言怒气冲冲的说道。 李贤不慌不忙的说道:“金老将军莫急,听本宫把话讲完。” 金庾信强压怒气,暂不作声。 李贤说道:“商朝末年,纣王的叔叔箕子因与纣王政见不和,率领五千余人出走,在太白山以东落脚(太白山即长白山。)。后周武王分封诸侯,箕子归附周王室,封地便是今日辽东三国之地,史称“箕子朝鲜”,亦是朝鲜一地的起源。此事史书中记载详实,有据可证,以此可见你辽东三国和我中华同宗同族,现在不过是我华夏的旁支血脉。” 金庾信脸色渐渐变得发青,低下头细听李贤娓娓道来。 太子李贤接着说道:“箕子朝鲜存在八百载,至秦末汉初被燕国人卫满率领的一支反秦义军所灭,建立新国,即为“卫满朝鲜”。而卫满朝鲜也是我中华一脉,始终归大汉管辖。” 金庾信脸色更差,一时无言以对。 太子李贤越说越是骄傲,继续说道:“而高句丽并非原朝鲜子民,乃是崛起于中华东北方的一支蛮族,趁晋朝衰落之机南下朝鲜半岛,吞并乐浪郡,攻占“王俭城”,以高句丽为国名,不断侵袭各处,所以说其才是外来的敌族。至于百济、新罗……” “够了!老夫到此是为天下第一赌局而来,不是听太子殿下道听途说,以讹传讹的!”金庾信不等李贤把话讲完,气急败坏的说道。 太子李贤并不生气,闭口不语。 汤予自幼生于极北苦寒之地,和辽东三国之人多有交集,深晓其民性,对其十分厌恶。他初时看金庾信仪态端正和蔼,又知他武艺超群,倒有几分敬佩欣赏,可后来见金庾信言行也和其国人一样,不禁对他印象大为转变。此刻金庾信恼羞成怒,言语无状,汤予瞧在眼中,不由得脱口道:“太子殿下所言有理有据,金老将军因何大发雷霆,失了气度?” 金庾信眼睛一横,瞪着汤予说道:“你说什么?” 汤予方欲出言,那边的天魔帝君傅灭大笑道:“金老先生,辽东三国之地千百年来本就是我中华国土,此是不争的事实。朝鲜之民更是源自我中华血脉,这也证据确凿,并非胡乱杜撰。金老先生竟罔顾事实,颠倒黑白,是何道理?”天魔帝君傅灭虽然手段毒辣,行事乖戾,可在大是大非面前丝毫没有半点含糊。 金庾信双眉倒竖,额头上青筋暴起,显然已怒到极点,但他心知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只得隐忍不发,冲汤予和傅灭说道:“尔等不过一介武夫,懂得什么?” 傅灭神色一凛刚想反唇相讥,金庾信不等他出言又说道:“你们都是汉人,汉人自然向着汉人,老夫不和尔等做口舌之争。”金庾信说完转头朝太子李贤说道:“太子殿下适才已答应和老夫以斗鸡赌上一局,难道想要反悔吗?” 太子李贤知道事关重大,但他既已应允,众目睽睽之下岂能出尔反尔?况且他于斗鸡一道称得上大唐第一高手,对此自信十足,怎会畏惧金庾信。李贤稍做思量,说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金老将军既然诚心相邀,本宫便奉陪到底。” 金庾信喜形于色,说道:“事不宜迟,你我现在就斗上一场!”金庾信说罢站起身四下瞧了瞧,对杨昰说道:“杨先生,这大帐倒是宽敞的很,能否借老夫暂时用做斗鸡之所?” 杨昰是天下第一赌局的主人,岂有不答应的道理,忙道:“我也正想见识一下两位的斗鸡之术,好开开眼界。只是事情匆忙,并未准备一应之物……” 金庾信一摆手说道:“老夫只须长宽一丈之地,别的不劳杨先生费心。” 杨昰闻言点了点头,客套道:“如此只怕怠慢了太子殿下和金先生。” 金庾信不再理会众人,唤来身后心腹低语几句。那几人领命出了大帐,不多时便已回转,每个人手上都提着几根半人高金灿灿的栅栏,进了大帐后寻了一块空旷的地方,转眼之间居然围起了一处小小的斗鸡场。 众人见金庾信准备的这般周到,知其有备而来,暗暗替太子李贤担心。就在这时,大帐外忽的传来几声响亮的鸡鸣之声,那声音似鹤似鹿,清脆高亢,直冲云霄。此时乃是午夜时分,离天明尚早,哪里会有雄鸡鸣叫? 众人稍一纳闷,一只巨大的公鸡已被人牵了进来。众人见过牵牛、牵马、牵羊、牵狗,却从未见过有人牵着鸡,更感奇怪,都向那只雄鸡望去。 第142章 神鸡灵凤 第一百四十二章神鸡灵凤 就见这只雄鸡高及人的腰胯,比普通的鸡足足大出数倍有余,通身红羽,油亮的羽毛好像披着一件丝绸的红袍,远看仿佛一团火焰,头顶巨大的鸡冠昂然挺立,尾巴上的黑色翎毛朝天空翘起,又尖又长的黄色嘴巴如同一柄长枪,粗壮的鸡爪跟铁钩相仿。尤其这只雄鸡的眼睛与众不同,世上所有鸡的眼皮和人正好相反,都是生在下眼帘,眼皮朝上翻起。只因自从有鸡之一物,鸡的最大天敌乃是天上的苍鹰,而鸡虽是鸟却不会飞,眼皮向上翻的好处是使鸡在趴卧地上打盹休息时,可以随时随地监视上方的敌情。可是金庾信的这只雄鸡眼皮居然和人一样生在上眼帘,眼皮朝下翻起,一眨一眨的好不吓人!博天庐内的众人都是经多识广之辈,但没有一个人见过这样的一只雄鸡,连太子李贤此等人物也是啧啧称奇。 仆役把雄鸡牵入斗鸡场中,就看它一双黑豆似的眼睛左顾右盼十分有神,两条金色的大长腿悠闲的迈着小步踱来踱去,一副不可一世,舍我其谁的气势,丝毫没有半点怕人的意思。 杨昰在旁瞧了半天,说道:“这只雄鸡神骏威武倒是少有,想来定非俗物。” 金庾信嘴角上扬,脸上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神色骄傲的说道:“杨先生说的不错,此鸡可绝非普通的鸡。六年前老夫视察军情路过乡间一户农夫家中,偶然听到一件怪事。这户农夫家里只有一位老汉和他的老伴相依为命,两位老人并无儿女,老汉平日去地里耕种,老太婆则在家中操持家务。农民生活清苦,两位老人年岁又大,养不了牛羊猪马这些大牲畜,只养了几只老母鸡,不过为了得些鸡蛋,在集市上换点小钱。可让人想不到的是,一天有一只老母鸡竟然孵出一窝小鸡崽,但是两位老人家中并无公鸡,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汤予听金庾信之言,回忆起幼年的时光。那时母亲也和金庾信所说的这位老妇一般,在家中的院子里养了一些鸡鸭。每逢年节母亲都会挑出最肥的一只,让他和弟弟美美的吃上一顿。想到此处,汤予的眼眶不知不觉已有些湿润。 金庾信说道:“更奇怪的是老母鸡孵出的小鸡崽没过多久竟然全都死了,只剩下它一只。”金庾信说着一指那只雄鸡。 雄鸡看到金庾信指向自己,浑身上下的羽毛一抖,“喔”的轻叫一声,好像能听懂金庾信的话一样。 金庾信接着说道:“而害死那些小鸡崽的罪魁祸首不是别的,就是它!原来它总是趁老母鸡不注意时,偷偷啄咬其它的小鸡,结果那些小鸡全被它啄死。” 众人只听说过鹰、虎、狗等凶兽幼崽因抢夺食物会把其余的同伴杀死,不曾想最最常见的鸡居然也这般凶残。 金庾信继续说道:“后来随着它越长越大,连家中的那些老母鸡都被它一一啄死,最后农夫家中再没有别的鸡了。” 谁能想到这只雄鸡冷血如此,虽只是一禽兽,可众人仍听得心惊肉跳。 金庾信看着雄鸡顿了一顿,说道:“所有人都劝农夫老两口说这只鸡是不祥之物,应该趁早杀了,免得惹出祸事。可两位老人却不舍得,迟迟不肯下手。而更加奇怪的事还在后面,以后每天早晨老农夫醒来,总会在自家的院子里发现一些动物的死尸。刚开始时是老鼠、青蛙等不起眼的小玩意,后来便是黄鼠狼、狐狸,直到有一天老农夫竟在院子里看到一条丈许长的大蟒蛇,浑身都是啄伤,死于非命。”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简直闻所未闻。 金庾信说道:“老农夫也被吓得半死,终于下了杀鸡的决心。好在它命不该绝,恰巧那日我路过农舍,听说此事后知道这只鸡乃是神物,便给了老农夫一些钱财,从他刀下救了这宝贝的性命。” 金庾信自豪满满,用余光扫过众人吃惊的脸孔,说道:“老夫得了神鸡每日悉心照料,越瞧越是喜欢,还替它取了名字,叫做“灵凤”,至今日已逾六载。而灵凤也愈加通晓人性,只差讲出人语,变化人形,简直都快成精了。”金庾信说罢哈哈大笑。 古语有云:鸡不过六,犬不过八。意思是鸡犬常伴人侧,久而久之便会理解人意,模仿人的一举一动,容易幻化成妖怪害人。当然皆是些无稽之谈,不足为信。但它们因为长期和人相处,智力自然会得到极大的提升,远远高于同类,这倒是实情。 听金庾信之言,众人才知道了灵凤的来历,暗暗赞叹不已。 金庾信志得意满,朝李贤说道:“太子殿下也请把宝鸡请出来吧。” 太子李贤听闻灵凤居然能啄死巨蟒,亦和众人一样大吃一惊。但此时金庾信叫阵,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得说道:“金老将军莫急。”李贤说完冲身后的侍卫们递了一个眼色,两名侍卫会意匆匆出了大帐。 没过多长时间侍卫回转,手上抱着一只白色的小鸡。这只小鸡说小倒也不小,和普通家鸡差不多大,只是同金庾信的灵凤相比,确实就像一个巨人与一个侏儒站在一处。 太子李贤何等尊贵,他所带来的鸡肯定不是凡品。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聚集在这只白鸡身上,就见它身形消瘦,但筋肉结实匀称,头颅昂起,颈、胸、胫成一条直线,鸡冠小而红,眼大面短,喙粗呈楔形,末端微弯且锐利非常,两只翅膀细窄,鸡腿极长,鸡爪宽大,裹着厚厚的角质,坚硬锋利,全身羽毛稀疏却紧贴身体。 唐时斗鸡之风盛行,随便走在大街上都会有斗鸡馆、斗鸡场,要数起来简直比粮铺、绸缎庄还要多。众人虽不是斗鸡的行家里手,可也并不陌生,耳习目染多少懂得一些辨别斗鸡优劣的方法。而太子李贤的这只斗鸡无论怎么去看,都是斗鸡中的极品,挑不出一丁点的毛病。 第143章 白鸡天鹏 第一百四十三章白鸡天鹏 金庾信看了看李贤的这只斗鸡,赞许道:“太子殿下不愧是斗鸡的行家。此鸡凤头鹰嘴,铁腿钢爪,一瞧就知是斗鸡中的极品。” 李贤豢养的斗鸡少说也有数百只,而这只斗鸡乃是其中的佼佼者。李贤对它非常喜爱,视若心肝,还给它取了个雅名,叫做“天鹏”。现在听金庾信称赞自己的斗鸡,虽是对手但李贤心下也十分高兴。 金庾信接着说道:“当世最佳的斗鸡皆在大唐,有河南道的鲁西斗鸡,吴越之地的漳州斗鸡,还有南中斗鸡,交趾斗鸡。听说南洋诸国中吕宋一地的斗鸡同样十分了得,可惜只闻其名,无缘得见。” 李贤深谙此术,听金庾信讲的头头是道,知金庾信的确是斗鸡的高手,心下更加不敢掉以轻心。 金庾信又说道:“太子殿下的这只斗鸡颈长腿高,尾羽挺举,像是鲁西斗鸡。豆冠、环眼、黄喙,此又是漳州斗鸡的特色。而骨质坚硬,羽毛稀疏,乃是交趾斗鸡独有的样貌。依老夫看这只斗鸡应该是用鲁西、漳州、交趾三地的斗鸡交尾得来,取三种斗鸡之所长,既有鲁西斗鸡的至死不屈,兼有漳州斗鸡的凶狠善斗,还有交趾斗鸡的耐力持久,可说是集大成者,天下斗鸡中的翘楚,真是了不起!老夫佩服佩服。” 李贤的这只斗鸡确如金庾信所言,是用鲁西斗鸡、漳州斗鸡、交趾斗鸡反复育种,历经十余代才好不容易得来。他本以为此鸡无人识得,想不到却被金庾信瞧得明明白白。李贤原来对自己的斗鸡极有自信,但方才眼见金庾信的灵凤高大威猛,不同凡响,现在又听金庾信对自己的斗鸡了如指掌,不禁心中暗暗担忧。 金庾信又朝李贤说道:“太子殿下,既然一切都准备妥当就请将斗鸡放入场中。事不宜迟,一刻千金。便让这两只世所罕见的鸡斗上一斗,你我也可大饱眼福欣赏一番,如何?” 李贤冲抱着斗鸡的侍卫点了点头,那侍卫缓步走到栅栏外,轻轻的把天鹏放入场中。这只白鸡一入斗鸡场,瞬间变的非常警觉,一只鸡脚提起向前迈了一小步,脖颈转来转去,两只眼睛充满戒备。 金庾信的灵凤看有别的鸡来到,不住的发出低鸣,声音阴沉可怖。天鹏突见巨大的灵凤被吓了一跳,忙向后退了三步。 灵凤冲天鹏张开双翅示威,它身体硕大再张开翅膀,方圆丈许的地方都被它遮住灯光,变得黑漆漆一片,愈加显得威势惊人。天鹏连连后退,灵凤一步步紧逼上前。眼看天鹏已退到栅栏边上,再无后路。那边灵凤见把天鹏逼的无路可退,十分得意,扬威耀武的围着角落里的天鹏走来走去。 众人在旁瞧得清清楚楚,知道这两只神兽的大战一触即发,一时间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可看天鹏与灵凤体型差距太大,又觉得此战胜负根本没有悬念,已无赌斗的必要。 突的白鸡天鹏也开始“咯咯”的叫起来,就看它脖颈上的鸡毛一根根的直立,不再像初时那样畏缩,低头俯身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灵凤,一副作势欲击的样子。 平时金庾信常带灵凤去新罗的斗鸡场和别的斗鸡对战。但凡它一出场,别的斗鸡立刻吓得缩成一团,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岂料今夜遇到的天鹏不仅没有被吓住,反倒摆出誓死一拼的架势。灵凤很是意外,鸣叫之声更加犀利响亮。 一红一白两只神鸡互不相让,各自向前迈了两步,两只鸡的距离越来越近。猛的白影一闪,就看太子李贤的天鹏率先发起进攻,双翅急挥,整个身体跃起半人多高,双爪闪电般抓向灵凤的头颅。 在场众人皆是绝顶的高手,深晓一个道理,弱者对抗强者,一定要先下手为强,占据主动,否则若是让强者抢得先机,等于自取灭亡,那结果必败无疑。想不到天鹏不过是一只鸡,居然也知道这个道理,看来万物皆有灵性,此话一点不假。 天鹏虽然攻势迅猛,却并未得手。原来那灵凤见天鹏出脚抓向自己,忙用力挥舞双翅,一股阵风喷薄而出。天鹏堪堪飞至灵凤面前,就被大风吹的飘出老远。大帐内的灯火也变得忽明忽暗,有几根近处的松脂牛油灯险险被风吹灭。 天鹏刚一落在地上,那灵凤已暴跳如雷,急匆匆奔了过来,头使劲落下,鸡喙像高高举起的铁凿,狠狠砸向天鹏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天鹏一声鸡鸣,随着叫声朝左侧跳了一步,闪过灵凤的鸡喙,然后扑到灵凤的身上不停撕咬。转眼间鸡毛乱飞,灵凤脖子和后背上的毛被扯掉了许多,伴着两只鸡的打斗飘的到处都是。 众人起初只看太子李贤的天鹏比金庾信的灵凤小了太多,都认为这是一场一边倒的较量,没料到白鸡天鹏居然这般厉害,禁不住替天鹏暗暗喝起彩来。太子李贤同样精神一振,面露喜悦之色。唯有金庾信若无其事,不慌不忙的注视着斗鸡场上的一举一动。 此时那灵凤身子来回抖动,已把天鹏甩了下去。尽管掉了几根鸡毛,可它皮糙肉厚并没有受到半点伤害。两只鸡结束了第一回合的较量,又像刚才一样,伸长脖子怒视着对方,都恨不得把对方吞进肚里。 灵凤围着天鹏走来走去,嘴里的鸣叫越来越高亢。天鹏毫不示弱,脖子一伸一伸的警惕着准备再次的战斗。 就在这时众人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那味道有些腥臭,还带着点骚气。起初这怪味只有淡淡的一丝,难以察觉。不过后来竟越来越浓,让人闻过之后耳鸣目眩,头昏脑胀。好在众人武功高强,稍一运功已然无事。但灵凤嗅到此味后,似乎非常难受,眼神中再没了刚才的霸气,变得十分惊恐,浑身躁动不安,不停抖动羽毛。 众人见状很是奇怪。忽的天鹏抓住时机腾飞而起,从上落下伸出一双锋利的爪子将灵凤扑倒在地,用尖锐的鸡喙猛啄灵凤的脖子。 一下,两下,三下……。 第144章 子建秘技 第一百四十四章子建秘技 鲜血自灵凤脖颈处流了出来滴在地上。 灵凤“嗷嗷”的惨叫,两只翅膀上下翻飞,想要将背上的天鹏掀下身去。 天鹏一边使铁爪紧紧抓住灵凤不放,一边用锐利的喙使劲乱啄。灵凤的伤口越来越大,血也越流越多,终于它使出全身力气狠命向上跃起,同时身体不停旋转。天鹏的双爪被甩开,张开翅膀扑扇几下,稳稳的落在远处。 灵凤虽挣脱束缚,但受伤着实不轻,趴卧在原地不住的低声鸣叫。天鹏则变成了扬威耀武一方,它死死盯着灵凤,准备着下一次给灵凤致命一击。 在场众人无不惊愕,起初见灵凤与众不同,又听金庾信讲此鸡竟能杀死蟒蛇,都对灵凤另眼看待,觉得它必胜无疑。谁知太子李贤的天鹏虽然比灵凤小了许多却这般厉害,居然能把灵凤咬伤。众人现在才知自己小瞧了天鹏,而太子李贤斗鸡王爷的绰号绝非浪得虚名,其于斗鸡一道确实有独到之处,称得上当世的佼佼者。 金庾信也没了开始时的胸有成竹,镇定自若,眼见灵凤落了下风禁不住焦急起来。他对灵凤的实力了然于怀,知道此鸡乃是世所罕有的灵种,可说是鸡中之神,天下绝没有任何一只鸡是它的对手,别说是鸡就算是苍鹰、豺狼也未必斗得过它。因此金庾信才会在天下第一赌局上公然挑战太子李贤。但是灵凤今夜遇到太子李贤的斗鸡天鹏,却如此羸弱不堪一击,仿佛变了一副模样,真是使人百思不解。 金庾信暗暗纳闷时,鼻间隐隐嗅到阵阵腥臭之味。方才他已有所察觉,只是不曾怀疑,现在猛的想起一事,心头一颤,随即恍然大悟。金庾信和太子李贤都是斗鸡的行家,深晓此道,稍加思量已知其中的玄妙,找到了灵凤大失水准的原因。 此时太子李贤正注视着场中的局势,见天鹏占据上风,不由得十分夷悦,脸上带着欢喜的神色。 金庾信在旁朝李贤说道:“太子殿下好本领,竟把斗鸡熬练到这种地步,实非常人所能。斗鸡之术当得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李贤以为金庾信赞扬自己,转过头笑了笑,刚欲谦虚几句,金庾信接着说道:“老夫虽远在新罗,可对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甚是着迷,常常通宵达旦品读中华经典。更对古往今来的风流人物钦佩不已,尤其是三国时的曹植曹子建,无论才学、风度、见识,都使老夫首肯心折。” 李贤不明金庾信为何忽然提到曹植,默不作声听金庾信继续讲下去。 金庾信说道:“曹子建文采一流,洒脱不羁,对斗鸡一道更是情有独钟,废寝忘食。” 李贤仔细倾听,金庾信接着说道:“他曾言说鸡有五德:头戴冠,文也。足缚钜,武也。见食相告,仁也。敢斗敌前,勇也。守夜不失时,信也。” 李贤附和道:“金老将军统御三军,武艺绝顶,想不到还纵览群书,手不释卷,实有儒将之风。” 金庾信不听李贤夸赞之辞,说道:“曹子建不仅喜欢观看斗鸡之赛,而且还在府中建有鸡室,专门用来饲养斗鸡。” 李贤点头说道:“曹子建爱鸡如命,关于他和斗鸡的故事不胜枚举,世人皆知。其上知天文,下晓地理,雅俗之事无一不精,称得起古直悲凉,绝唱高踪,盖代奇才!” 金庾信听李贤称颂曹植不置可否,说道:“曹子建饲养斗鸡颇有心得,经他手调教出的斗鸡可谓横扫当世,没有敌手。此皆赖曹子建有一独门秘技,旁人不及。” “喔!”李贤奇道:“不知曹子建有什么秘技?” 金庾信笑了两声,说道:“太子殿下真的不知?” 李贤也笑道:“金老将军恕本宫才疏学浅,正要请教。” 金庾信看了看李贤,说道:“太子殿下是斗鸡一道的行家圣手,岂能不知此事。曹子建的斗鸡百战百胜,乃是他自创了一套训练斗鸡的方法,并且熬制出一种独特的秘油,每日给斗鸡饮服。斗鸡服用秘油后,久而久之身体中便含有此种油质,而这种油质正是克制其它斗鸡的法宝。但凡两鸡相斗之时,这种秘油就会随着斗鸡的激烈搏杀透出体外,别的斗鸡闻到秘油的味道,轻则意识模糊,丧失斗志,重则瘫软倒地,任人宰割。” 李贤神色一变,说道:“什么秘油这般厉害?” 金庾信想了想,说道:“此油叫做“狸膏”,是用狐狸、黄鼬、豺狼、苍鹰四种凶猛的野兽辅以数种草药一起放在大锅中文火熬制七日,直把一大锅物事熬成小小的一瓶秘油才算成功。狐狸、黄鼬、豺狼、苍鹰四物俱是鸡的死敌,也是鸡最害怕之物,试想别的斗鸡闻到秘油的味道,哪里还敢拼斗撕咬?” 李贤哈哈笑道:“金老将军见识广博,李贤佩服。” 金庾信同样哈哈大笑道:“老夫以前只是听闻,想不到今日竟有幸亲眼目睹,太子殿下居然能用传说中的狸膏喂养斗鸡,手段高明之至,该老夫佩服才对。” 李贤微加思索,不再隐瞒,说道:“不错,本宫的这只斗鸡天鹏确实从小服食狸膏,这本是本宫的一个小秘密,想不到还是逃不过金老将军的法眼。” 金庾信一指天鹏,说道:“曹子建曾在《斗鸡诗》中写道:愿蒙狸膏助,常得擅此场。老夫原来以为狸膏一物只是传说,可方才从太子殿下的斗鸡身上闻到一股刺鼻的怪味,又看灵凤有些仓皇失措,才联想到此事。” 众人听二人交谈,方知怪味的由来以及灵凤为何被天鹏压制,暗道:怪不得太子李贤的斗鸡能在洛阳升平坊的斗鸡场连赢二十六场,创造再难打破的神迹,想不到一只小小的斗鸡还有这许多门道。 原来太子李贤酷爱斗鸡,其曾花费重金遍访异人助自己豢养鸡种。一日有一名乞丐到沛王府外欲求见李贤,被门口看门的差役狠狠毒打了一顿。乞丐惨叫连连,恰巧让回府的李贤听到。李贤很是好奇,让随从去询问此事。随从回禀李贤道,这乞丐言说自己怀有秘术,育出的斗鸡天下无敌。 第145章 神勇对决 第一百四十五章神勇对决 太子李贤又惊又喜,又信又疑,一番详细询问,才知晓这乞丐名叫张来喜,乃是齐鲁之人,其父曾在前隋时期做过县令的小官。张来喜的老父亲半生无子嗣,直到六十四岁才得了张来喜这个儿子。晚年得子,张老汉自然欢喜无限,把张来喜视作眼珠子一般。 张来喜从小聪明伶俐,但身子骨却弱的很,故而张老汉倒也没有逼迫他悬梁苦读。张来喜乐得自由,平日一不学经典,二不习孔孟。他身体羸弱,无法玩鹰遛狗,只有每日呆在家中看些《山海经》、《搜神记》、《列怪传》、《博物记》等等的闲书。一日他偶然自一本叫《妙玄论》的古书中看到三国时曹植所写的煮制狸膏的方法。张来喜本没放在心上,不过他头脑聪慧,记忆力惊人,只看了一遍便将此法大致记了个七八分。 后来张老汉亡故,家里再无余财,张来喜失了倚靠也没有谋生的手段,只得四处流浪,最后一路乞讨来到东都洛阳。就在他眼看要饿死街头的时候,忽然听说沛王李贤出重金悬赏饲育斗鸡之人。常言道:天无绝人之路。张来喜尽管不懂斗鸡之道,但他蓦的想起曾看过的《妙玄论》中记载有曹植煮制狸膏培育斗鸡之事,就自告奋勇来到沛王府欲把此秘技献于李贤。岂料看门的差人见他衣衫褴褛,将他暴打了一顿,若非李贤恰巧回府,张来喜定会把命丢在此地。 李贤亦知晓三国时曹植以狸膏养出的斗鸡冠绝当世,可狸膏早已失传,难道面前的乞丐竟然会此秘技?可看张来喜又不像说谎之辈,便把他留在府中让他制作狸膏。 煮制狸膏需要大量的人力、财力、物力,绝不是普通百姓能够承受的起的。然李贤是高宗皇帝李治的亲子,贵为沛王,自然不在话下。那张来喜也是争气,他遵照书上的记载又加上自己不断摸索,居然真把失传多年的狸膏制了出来。 狸膏虽有了,然而想每日让斗鸡服下简直比登天还难。因为制作狸膏的狐狸、黄鼬、豺狼、苍鹰这几物皆是鸡的克星,寻常的鸡稍一闻到马上远远避开,哪里还敢每日饮服? 李贤只好命张来喜从鸡雏入手,从成千上万的斗鸡幼崽里挑出寥寥几只健壮胆大的来悉心培育。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几年数代的繁殖训练,张来喜终于育种成功。李贤大喜过望,带着自己的斗鸡来到天下斗鸡云集的洛阳升平坊的羽霄楼一试身手,这才有了他仅靠一只斗鸡三日内连胜二十六场的不败神话。 此时太子李贤的斗鸡天鹏和金庾信的灵凤战的正酣,金庾信讲到狸膏之事,太子李贤心下得意,说道:“不瞒金老将军,自从本宫用狸膏豢养斗鸡,从未一败。天下的鸡闻到此味,无不吓得瑟瑟发抖,屁滚尿流,哪里还能对战?” “天下的鸡闻到此味,无不吓得瑟瑟发抖,屁滚尿流?”金庾信把李贤的话重复一遍,冷笑道:“也不尽然。太子殿下难道不知道,这世上的事总有例外,不能一概而论。” 太子李贤闻言一愣,他本以为胜券在握,可听金庾信话中有话,李贤细细品味猛的想到方才金庾信曾说,他的神鸡灵凤不仅啄死过蟒蛇,还杀死过狐狸、黄鼠狼等野兽。活的狐狸、黄鼬尚且不是灵凤的对手,它又怎会害怕那些野兽的味道。想通此节,李贤有点担心,不再出言,只全神贯注的看着斗鸡场中的走势变化。 果不其然,灵凤稍作喘息已从刚才的慌乱中恢复过来,眼神中的惊恐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冷酷犀利。 天鹏并不知道灵凤已经适应了狸膏的气味,高鸣一声蹿上去对着灵凤猛冲猛啄。灵凤小心谨慎,侧身避开攻势。天鹏刚一落地又腾空而起,直扑对方的要害,动作之快使人眼花缭乱。灵凤再次闪过天鹏的攻击,瞅准时机将天鹏扑倒在地。两只鸡在地上翻滚着,然后又站起来喙对喙,爪对爪,继续战斗,毫不退缩。 博天庐内都是江湖中人,每一位皆经历过无数次的生死,可见这两只鸡厮杀的惨烈程度绝不比两位武林绝顶高手一较高下逊色半分,不由得对这两只斗鸡心生敬意,没有因为它们是禽兽便轻视了它们。 天鹏、灵凤打的难解难分,天鹏虽然灵活迅疾,但是灵凤力大凶猛,尽管接连被天鹏啄伤抓破,可只不过掉了些羽毛,留下几道不致命的伤口。渐渐的天鹏体力已没有初时那般充沛,反应也慢了下来。此消彼长,反观灵凤却越战力气越足,精神也越来越抖擞。 就在这时灵凤瞅准时机突的用力啄向天鹏脖颈,这一下快似流星,天鹏忙扑闪翅膀朝左躲避,不过它体力不支终是晚了一点。灵凤锐利的喙正叨在天鹏的左翅下,连皮带肉还有羽毛被活生生撕下一大块。 形势立转,天鹏大声悲鸣,一边耷拉着翅膀一边后退。灵凤把喙上的血肉一扬脖吃了下去,眼睛里的凶光更甚,再扑上前朝天鹏受伤的左翅啄去。 这一下比前次更准更狠,天鹏的翅膀立刻多了一个大洞,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灵凤的喙上、羽毛上溅满了天鹏的鲜血,它的兽性也彻底被激发出来,残忍的看着身受重伤的天鹏,没有一丝怜悯。灵凤“喔喔”的叫着,像是胜利者的炫耀,又像是朝天鹏发出的死亡通牒。待它一步步向天鹏走去,大帐内的众人竟忽然感到迎面袭来一阵阵死亡的气息。一丝血腥味中带着一丝甜,好像还有一点苦和辣。那气息使人无法准确形容,却真实的从灵凤身上散发出来。 天鹏尽管受了重伤,仍然无半点惧色,两只黑豆一样的眼睛变得血红。它从破壳而出的那一刻起,就只有一个使命,或者说是目的,那就是战斗。天鹏是真正的勇士,不畏惧死亡,甚至不明白死亡的含义。 第146章 蜈蚣之毒 第一百四十六章蜈蚣之毒 天鹏宁死不屈的战斗意志激怒了对手。 灵凤居高临下欣赏着自己给天鹏带去的痛苦,像是一位艺术家沉醉于自己最伟大的作品。时间一点点流逝,终于灵凤准备施出最后一击,结束这位英勇无畏的斗士的生命,也结束这场赌局。它离天鹏已不足三尺,这样的距离只要灵凤奋力一击,已受重伤的天鹏万万没有活命的可能。灵凤扑打着翅膀,扬起脖颈高声鸣叫,声音穿透大帐,即使在大帐外很远的地方都能听到。它的喙上带着对手的血肉,准备再一次落下…… 面对勇士的牺牲,博天庐内的众人一片伤感。云靖儿更是悄悄躲在汤予身后,不忍心看下去。这个蛮不讲理的小姑娘到底还是女人,有着女人特有的善良。可是很奇怪,大帐内并没有鸡的惨叫,却传来一阵人群的惊呼。 “咦。”人们讶异的喊道。 云靖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偷偷从汤予身后探出头,就看灵凤并没有攻击天鹏,自己反而左右摇摆,扑通一下倒在地上。 事出意外,所有人都不曾想到,更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金庾信脸色大变,暗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灵凤突然栽倒,难不成有人暗算灵凤,相助李贤? 想到此处,金庾信转过头,冰冷的眼神一一从众人脸上扫过。只见天魔帝君傅灭、汤予、杨昰、象雄上人皆是一脸茫然。金庾信暂稳心神,细细思量,他深知今夜博天庐内虽然高手云集,可是以自己的武功就算大帐内有人想施暗算,也绝不可能逃过自己的眼睛,难道…… 金庾信回身又望向斗鸡场中的灵凤,灵凤匍匐着一动不动,嘴角边有丝丝鲜血渗出,只是那血竟是黑色的! 灵凤中了剧毒!金庾信久历江湖,看到灵凤奄奄一息的模样已明白了一切。但这让他更加奇怪,灵凤是怎么中的毒哪?莫不是自己身边的亲信有人被收买,偷偷所为? 大唐助新罗扫平高句丽、百济后,在高句丽旧地设置安东都护府,此事使金庾信苦无对策,如鲠在喉。数月前他接到天下第一赌局的邀请,得知大唐太子李贤也在此次受邀之列,不禁欣喜若狂。金庾信清楚,新罗绝不是大唐的敌手,若想使唐军退兵而得高句丽、百济之地,只有使用计谋让大唐自己撤军。他在洛阳布有密探,知唐高宗李治近年来身体欠佳,国政都交于天后武珝处置,遂猜测李治将不久于人世,大唐必立新君,而新君的人选定是太子李贤。而李贤喜欢斗鸡早已世人皆知,此次天下第一赌局恰巧自己和李贤都是被邀请之人,正可用斗鸡以高句丽、百济之地为赌注同李贤赌上一局。六年前金庾信自一农夫家中得到神鸡灵凤,知其是难得一遇的奇宝,每日细心照料,没有一点怠慢。现在他想出跟李贤赌斗的妙计,所以愈加对灵凤百倍呵护,简直比对自己的亲儿子还要好上十倍。灵凤的饮食起居都由金庾信亲自负责,旁人根本无法接触,又哪里有机会给灵凤下毒? 金庾信冥思苦想半晌,得出肯定的结论,灵凤中了剧毒,但绝不会是被人下的毒。那这毒又是从哪里来的?明明灵凤已把李贤的斗鸡天鹏啄伤,只要再出一爪,天鹏就会死于非命,怎么…… 啄伤!想到这里金庾信心头一颤,刚才灵凤吞食天鹏翅膀上啄下来的血肉,那场景历历在目。他向身侧的李贤看了一眼,就见李贤面不改色,同博天庐内众人的惊讶神情大不相同,仿佛早就知道灵凤会中毒。 金庾信已想明白一切,朝李贤冷笑道:“斗鸡能养到太子殿下这般,真称得上空前绝后,亘古未有!” 李贤脸色一沉,说道:“金老将军此言何意?” 金庾信说道:“鸡不仅可以打鸣报时,还可产蛋供人食用,肉质更是鲜美。但能把鸡养到浑身带毒,如毒蛇、蟾蜍,太子殿下乃是千古第一人。” 李贤冷冷的说道:“此鸡确实有毒,可毒并非人为涂抹,而是它身体自带,算不得出千作弊。” 原来李贤豢养的斗鸡从出生到死亡只吃一种食物,蜈蚣!连斗鸡饮用的水都是用蜈蚣浸泡过的,剧毒无比。 蜈蚣长相丑恶,天性凶狠好斗,世间万物对其害怕恐惧,避之不及。唯有鸡是蜈蚣的天敌,不畏其毒,二者相生相克。李贤的斗鸡自幼以蜈蚣为食,天长日久,血肉中早已沉积了蜈蚣的毒素。若非如此,李贤既已见到了鸡中之神灵凤,怎敢还与金庾信赌拼。 尽管灵凤是罕有的灵鸡异种,不过终究是血肉之躯。方才天鹏受伤血肉横飞,不少鲜血迸溅入灵凤的口中。灵凤又吞食了天鹏翅膀上撕扯下来的皮肉,稍一活动毒性发作,故而才会昏头胀脑,四肢无力,浑身僵硬。 此刻两只鸡中一只受了重伤,一只中了剧毒,难以分出胜负。博天庐内的众位高手无一人料到会是这般情景,李贤与金庾信本来各有打算,可事情发展到此种地步,同样出乎二人的意料之外。二人都盼着有奇迹发生,自己的鸡能咬紧牙关给对方致命一击。但二人又都顾忌身份,把焦急恐慌藏在心里,脸上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众人却和李贤、金庾信不同,此时已是群情激昂,不由自主的分成两个阵营。一边是李贤的侍卫、汤予跟天魔帝君傅灭,他二人虽然桀骜不驯,视皇公贵胄如草芥,但毕竟都是汉人,深晓民族大义,自然希望太子李贤获胜。另一边是金庾信手下的亲信和象雄上人一派。吐蕃虽对大唐俯首称臣,可象雄上人心内却对大唐怀有敌意,他早与金庾信达成某种不可告人的协议,自然希望金庾信能战胜李贤。这样大唐从高句丽、百济撤军,安东都护府也随之消亡,大唐的实力受到削弱,便可以达到他的目的。 金庾信的亲信变得躁动起来,口中喊道着灵凤的名字为灵凤鼓劲,开始时声音很小,随后越来越大,好像它真能听懂人的意思。 第147章 两败俱伤 第一百四十七章两败俱伤 汤予见那边鼓噪之声越发响亮,心中忍不住有气,也大声为天鹏鼓劲助威。紧接着云靖儿、太子李贤的侍卫们,最后连天魔帝君傅灭等人都加入进来,博天庐内人声鼎沸好不热闹,仿似变成了洛阳升平坊的斗鸡场一般。而汤予、傅灭这些江湖中的绝顶高手此刻跟斗鸡场中攥着赌票观看比赛的寻常百姓没什么两样,瞪大双眼,声嘶力竭,一心一意期盼着自己支持的斗鸡获得胜利。 天下第一赌局创办至今,受邀的赌客要么是皇亲国戚,王公贵族,要么是富商巨贾,武林大豪。这些人自持身份,就算输的倾家荡产亦不会稍皱眉头,丢了脸面。至于今天的这般喧闹场景可说从未有过,闻所未闻。杨昰也不知是该劝阻,还是该支持,不得以只好一脸苦笑,静观其变。 说来奇怪,场内的天鹏、灵凤好像真的感受到人们的鼓励,慢慢的站起身,死死盯着对方。尤其是天鹏,它虽然翅膀被灵凤啄伤,皮肉撕烂,失血过多,但终究是皮外伤,不像灵凤中了剧毒,时间越长越是严重。就看天鹏的眼珠变得血红,拖着耷拉的翅膀一步步朝灵凤走去。 随着两只鸡距离的拉近,众人的心全都提到了嗓子眼,太子李贤和金庾信更是紧张万分,双手攥成拳头搓来搓去,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斗鸡场内的一切,猜想着这场赌局的结果到底会是天堂还是地狱。 天鹏喔喔的鸣叫,紧接着狠狠的叨向灵凤的头顶。它已使出全身所有的力气,翅膀上的伤口因为用力太猛,血又四处喷溅开来。众人知道这应该是天鹏的最后一击,一击过后便是本场动人心魄大战的最终结局。人们既期盼又惋惜,因为无论谁生谁死,这两只鸡都是无所畏惧的英雄,值得人们尊敬。 天鹏锋利的喙似电般落下,却啄了个空。气息奄奄的灵凤就在此刻似乎回复了生气,只看它蓦地缩头入腹,避过天鹏的攻势。天鹏一击不中,再没了力气,身子前倾趴在地上。灵凤借机反叨天鹏的头颅,它的嘴比天鹏的头还要大,它的身体是天鹏的十几倍,它的力气更是堪比巨雕。这一下结结实实的啄在天鹏的头顶,好似一把铁凿砸下。天鹏的头颅被啄的粉碎,骨头渣子连着血、皮、飞的到处都是。可怜天鹏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便死在灵凤的喙下。 众人瞠目结舌,吓了一跳,这种死法的鸡所有人皆是第一次看到。 太子李贤“啊”的一声惊呼,语气中带着无限的失落与怅惘。与此同时金庾信也是“啊”的一声叫出口,但却和李贤迥然不同,乃是因过度兴奋得意不受控制的欢呼。 博天庐内先是一片寂静,随后金庾信的亲随齐声呐喊,有的人甚至喜极而泣。反观太子李贤的侍卫跟汤予等人皆是一言不发,脸色铁青。 金庾信强压喜悦,朝李贤说道:“太子殿下……” 他话未讲完,就听斗鸡场中一声长长的嘶鸣。众人望去,只见灵凤嘴里又流出一滩黑血,身体再无法站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挣扎了几下,随即一动不动。它虽然强打精神,拼尽全力啄碎了天鹏的脑壳,但自己也中了天鹏血肉中的剧毒,毒发而亡。这两只鸡活着的时候斗的不可开交,想不到最后同归于尽,谁都没有占到对方半点便宜,也算公平合理。 看着灵凤的尸体,金庾信百感交集。灵凤粗通人性,陪在他身边已有整整六载。金庾信和它感情深厚,待它宛如家中的亲人。为了得到高句丽、百济的土地,使新罗成就大国梦想,他带着灵凤来到天下第一赌局,岂料今夜灵凤舍命战死,怎能不使金庾信痛彻心扉。但金庾信亦知此时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接过刚才没说完的话头,复对李贤说道:“太子殿下,本场斗鸡之局真是惊心动魄,一波三折!” 李贤心事重重,笑了笑说道:“金老将军说的没错,本宫观看过的斗鸡赛不计其数,可没有一场能和今夜同日而语。天鹏、灵凤虽仅是两只禽兽,但其不惧生死,浴血奋战,直至最后一刻,倒让我辈汗颜。” 金庾信点了点头,说道:“还好老夫的灵凤没有使太子殿下失望,终是技高一筹,赢下此局。太子殿下金口玉言,只望能按事先约定,待太子殿下登基之时,将驻扎在高句丽、百济的唐军撤回。那样老夫此生心愿足矣。” 李贤怫然不悦,说道:“金老将军是明辨是非之人,怎会说出一番不通情理的话来?” 金庾信一愣,说道:“太子殿下,此话怎讲?” 李贤说道:“什么叫灵凤终是技高一筹,赢下此局?本宫的斗鸡天鹏虽然战死,但金老将军的灵凤也同样中毒身亡,何来赢下此局之说?” 金庾信闻言大怒,说道:“太子殿下,今夜博天庐内的众人皆是见证,方才明明灵凤啄碎天鹏的脑壳。太子殿下岂能不认帐!” 李贤亦是怒容满面,一指斗鸡场内两只鸡的尸体,说道:“天鹏和灵凤本是同归于尽,此局未分胜负,应是和局。”李贤说到这里稍一停顿,看着金庾信的眼睛接着说道:“金老将军若觉得本宫说的不对,可把灵凤唤起,只要灵凤能自己走出斗鸡场,本宫立即认负。” 金庾信顺着李贤所指,的确两只鸡的尸体还在斗鸡场内,不曾有人搬动。但让他承认和局,金庾信万万不能甘心,随即说道:“太子殿下,老夫也承认灵凤、天鹏同归于尽,可灵凤毕竟先杀死天鹏,后毒发身亡。二者有先有后,岂可一概而论?” “有先有后?”李贤说道:“敢问金老将军先了多少,又后了多少?” 金庾信哑口无言,想了想说道:“太子殿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李贤正声说道:“本宫以为两只斗鸡玉石同烬,此局为和局。你我可再各选一只斗鸡出场相斗,一绝胜负。” 第148章 唇枪舌剑 第一百四十八章唇枪舌剑 太子李贤酷爱斗鸡,走到哪里都会带着几只,闲时用以消遣。今夜天鹏被灵凤叨碎脑壳,但仍有十余只斗鸡可随时上场拼杀。这些斗鸡尽管不及天鹏那般厉害,可也差距不多,都是斗鸡中的佼佼者。而金庾信的灵凤虽说是神鸡异种,鸡中的魁首,不过天下只此一只,想让金庾信再斗一场,他又从哪里能变得出来?所以李贤提出重赛一场,金庾信如何肯答应? 金庾信急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李贤说道:“你我重选斗鸡,一绝胜负,公平合理,为什么金老将军竟不愿意?” 金庾信支支吾吾的说道:“这……这,方才老夫的灵凤明明赢了,因何又要重新比过?” 两人越说越是激动,互相僵持不下。众人也都觉得这是笔糊涂账,两人所讲皆有道理,一时难以理清。 就在此时,一旁的象雄上人突的诵了一声佛号,低沉的声音压住嘈杂。太子李贤和金庾信停住争执,一齐望向象雄上人。 象雄上人说道:“太子殿下、金将军,能否听贫僧一言。” 两人同是一愣,李贤说道:“象雄大师有话尽管说,本宫洗耳恭听。” 象雄上人施了一礼,说道:“不敢,不敢。方才的赌局,精彩绝伦,跌宕起伏,让贫僧大开眼界。” 李贤听的认真。象雄上人接着说道:“贫僧看的真切,这两只鸡虽然同归于尽,不过确实是金将军的灵凤先啄死太子殿下的天鹏,后毒发而亡。凡事有因有果,有先有后,所以依贫僧之见,此局的胜者应是金将军。” 李贤未料到象雄上人有此一说,公开袒护金庾信。他转念一想随即明白,吐蕃和大唐本是兄弟之邦,文成公主嫁于松赞干布为妻后,关系更加亲近密切。但松赞干布一死,吐蕃的大权落在禄东赞和其子沦钦陵手中。沦钦陵穷兵黩武,自灭了吐谷浑得了通向西域之地愈发野心勃勃,屡次侵袭大唐边境,已有撕破盟约和大唐兵戎相见之意。若金庾信赢了赌局,太子李贤继承帝位依照赌约从高句丽、百济撤军,大唐国力削弱,沦钦陵自然最是欢喜,故而象雄上人才会支持金庾信。 李贤想通此节,刚欲反唇相讥,汤予在旁说道:“象雄大师,此言差矣。” “喔。”象雄上人眼睛瞟了一眼汤予。 汤予说道:“金老将军的灵凤虽啄碎天鹏的脑壳,可也被天鹏的血肉毒死,二者同归于尽,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理应是平局最为合理。适才象雄大师同东方老前辈赌较掌力,第一局亦是不分输赢,所以才重新比试。太子殿下提议再赌一局,在下看来……” “你看来……”象雄上人打断汤予的话,一脸不屑的说道:“太子殿下乃大唐的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金将军是新罗国的太大角干,位及人臣。贫僧亦是吐蕃的国师。你不过一介布衣,此处那有你讲话的地方!”象雄上人刚才输给东方万里深以为耻,岂料又被汤予提起,自然一肚子怨气。 汤予被象雄上人一番抢白。勃然大怒,待要开口反击,就听旁边的天魔帝君傅灭说道:“象雄大师这话讲的可是大错特错!” 象雄上人从汤予身上收回眼神,瞪着傅灭说道:“你说什么?” 傅灭笑了两声,说道:“太子殿下有言在先,今夜此处只有赌客,没有太子,众人一律平等相待。汤予虽无官职,但既受邀来到天下第一赌局,当然有权阐述自己的想法。象雄大师可不要用什么太大角干、国师的头衔来以权压人。” 汤予和傅灭本有过节,但两人都是汉人,还皆有一颗爱国之心,此刻反倒抛弃前嫌,同仇敌忾起来。 象雄上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哼”了一声说道:“傅施主,今夜的赌局本来没有邀请汤予,他偶然路过此地,是你们几人听说后非要让汤予临时入局。他不过一个落魄的剑客,哪有资格和我等平起平坐在这里对赌,更别说他还不顾身份,满嘴胡言乱语,信口雌黄。真是莫名其妙,惹人发笑。” 汤予双眉倒竖,怒气冲天。傅灭冷笑道:“汤予虽然白丁之身,可也比那些居心叵测,颠倒黑白,眼高于顶的鸟人强得多!” 象雄上人眼角抽动,大声喝道:“傅灭,你灭佛杀僧,是全天下出家人的仇敌,这笔账贫僧还没和你算呢。想不到今夜你居然多管闲事,无事生非。别人怕你,贫僧可不怕。” 傅灭又是一声冷笑,说道:“象雄,你想怎样,我奉陪就是。” 傅灭话音刚落,一人吼道:“吵什么吵,烦死老子了!”声音好似闷雷一般,却是坐在一旁的突厥太子布特。 布特自幼生长在塞外草原,所见都是马、牛、羊、狼、鹰,很少看到鸡鸭等弱小的禽畜。方才斗鸡,所有人都瞧得惊心动魄,荡气回肠,只有他觉得兴致索然,味同嚼蜡,差点睡了过去。后来李贤和金庾信因胜负起了争执,布特并不知道本场赌局谁输谁赢,但他也希望金庾信是赢家,这样对突厥才十分有利。他心中打定主意,眼看众人争执不休,遂不耐烦的朝李贤说道:“太子殿下,你是太子,我也是太子,咱俩半斤八两,不分上下。适才的斗鸡十分有趣,但你的斗鸡连脑袋都没了,当然是你输了。本太子一向公正,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太子肚里能撑船,我劝你还是不要小肚鸡肠,快些认输,省得给咱太子们丢脸。” 李贤听着布特的疯话,鼻子差点没气歪了,本想和他理论,可看布特的样子就知道他是个浑人,索性不去理他。 那边汤予、傅灭、金庾信、象雄上人各执一词争论的不可开交。几人都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脾气均是暴躁,眼看剑拔弩张就要刀剑相拼。 突的室内响起“咚、咚、咚”三下金属敲击桌案之声。 第149章 谁胜谁负 第一百四十九章谁胜谁负 这三下声响并不大,博天庐内沸反盈天,谁也没有留意。那人见大帐里仍是吵嚷不止,加大力度又再敲了数下。众人听到接连不断的敲击声,不由自主停了下来,齐刷刷寻声而望。就看集英会副帮主王远浔站起身,用胳膊上镶着的铁钩一下下敲击着面前的桌案。 王远浔不过是江湖中的无名之辈,既没有高超的武功,也不曾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博天庐内的众人中除了汤予,以前没有一人知道他的名姓,更不知道他是如何从一个默默无闻之人摇身一变竟成了集英会的副帮主。王远浔也明白自己无论武功、资历、地位、根基都不能和在坐之人同日而语,因而从来到天下第一赌局后便小心谨慎,极少说话,不愿惹人注意。众人顾忌王远浔集英会副帮主的身份,表面上对他客客气气,实则没人瞧得他。此刻忽见王远浔好似有话要讲,都有些出乎意料。 王远浔清了清嗓子,说道:“诸位英雄,请听我一言。” 众人不知王远浔要说什么,止住吵嚷,博天庐内渐渐安静下来。 王远浔说道:“诸位英雄不远万里汇聚于此,皆是为参加天下第一赌局而来。这天下第一赌局实至名归,几场赌斗场场精彩,让人叹为观止。” 天魔帝君傅灭说道:“王副帮主,想说什么不妨直说,用不着拐弯抹角。” 王远浔笑了笑,说道:“好,既然傅帮主这般说,那我就斗胆讲上几句,若有不对的地方,诸位英雄请多担待。” 大帐内静悄悄的鸦雀无声,众人皆等着听王远浔之言,不明他有何高论。 王远浔说道:“太子殿下和金老将军以斗鸡相赌,两只斗鸡一被啄死,一被毒死。现双方争执不下,而诸位英雄也各有论断,难以达成一致。在我看来……”王远浔说到此处稍做停顿,眼神在大帐内扫了一圈。 金庾信接口说道:“王副帮主有何高见?” 王远浔说道:“在我看来,大家都是受邀参加天下第一赌局的赌客,而杨先生是天下第一赌局的主人,自古客随主便,一切听主人安排。况且杨先生创建天下第一赌局二十余载,以公正公道闻名于世。这斗鸡之局谁胜谁负,就交给杨先生裁决,诸位意下如何?” 王远浔说完,众人议论纷纷。有人率先说道:“王副帮主说的不错,杨先生是天下第一赌局的主人,遇到此事理应交给杨先生裁定。”这人话音刚落,立刻有人接着说道:“还是王副帮主德才兼备,深谋远虑,我怎么就没想到。便按王副帮主讲的办,让杨先生裁决胜负。” 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博天庐内又开始喧嚣起来。 王远浔得到大家的称赞心中十分得意,但他不动声色,伸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然后向李贤和金庾信说道:“太子殿下、金老将军,二位对我所讲可有异议?” 事已至此,二人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索性把心一横,就按王远浔说的去做。 太子李贤看了看金庾信,说道:“王副帮主之言甚和本宫之心,金老将军你觉得怎样?” 金庾信点了点头,说道:“老夫一时急躁,倒是疏忽了。不错,王副帮主所言极是。我等皆是天下第一赌局的赌客,现在有些小小的争议,自然应该听从赌局主人的裁定。” 太子李贤又看了看汤予、傅灭、象雄上人、布特。既然当事之人都无贰言,他们几个又怎好再说,皆不再出声以示同意。 李贤见状朝一旁的杨昰说道:“杨先生,本宫和金老将军的斗鸡之局就请你来裁定胜负。” 适才斗鸡场中发生的一切,杨昰瞧得清清楚楚,后来王远浔所讲的话他也听得明明白白。杨昰创建天下第一赌局二十余载,像今天的事并不罕见,每次他都能圆满解决,所以才成就了天下第一赌局这块金字招牌,世人皆以能参加天下第一赌局为荣。可是今夜这两人身份特殊,尊贵无比。一人是当朝太子,国之储君。一人是新罗的太大角干,统领千军万马的元帅,武林中的传奇英雄。弄的不好,日后引火烧身,得不偿失。 李贤见杨昰脸现难色,默不作声,说道:“怎么,杨先生不愿为斗鸡之局做裁决?” 杨昰忙道:“我绝无此意。昔日天下第一赌局亦有今夜这般情景,而在下作为赌局的主人为赌客裁定胜负本是我份内之事,义不容辞。太子殿下和金老将军都是天下第一赌局的贵宾,杨昰自当替两位分忧,只是……” 杨昰欲言又止,李贤问道:“只是什么?” 杨昰想了想,说道:“只是两位身份尊贵,在下若裁定的结果不和两位的心意,还请两位不要见怪。” 金庾信哈哈大笑,说道:“杨先生把金某看成什么人了,老夫又不是市井无赖,岂会言而无信。既然同意由杨先生裁决此局,一切就全凭杨先生做主,哪里还会撒泼耍赖。” 金庾信说罢,李贤也说道:“杨先生纵横赌坛数十年,公正之名世间传颂。本宫信的过杨先生,还望杨先生不要心存顾虑,速速裁决。” 杨昰思量片刻,剑眉一挑,说道:“好,既然太子殿下和金老将军如此信任,我便不再推辞,有一说一,实话实说。” 众人见杨昰转瞬间换了一副神情,变得满脸严肃,知其已下了决心。而李贤和金庾信嘴上虽讲的堂而皇之,但心里却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杨昰再不理会旁人,稍加沉思,朗声说道:“太子殿下同金老将军依赌约斗鸡,太子殿下的斗鸡被金老将军的灵凤啄碎脑壳,而灵凤亦被对手的血肉毒死,两只鸡同归于尽,可说难辨伯仲,不分高下……” 金庾信听到此处脸色铁青,双拳紧握。李贤却长出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只是……”杨昰继续说道。 第150章 迟来之人 第一百五十章迟来之人 “只是什么?”李贤听到杨昰说出只是二字,放下的心忽的又悬到了半空。 杨昰微微皱眉,舔了舔略有些发干的嘴唇,看着李贤和金庾信,说道:“只是这是赌局,并非擂台、比武场。” 李贤不解的问道:“杨先生,此话怎讲?” 杨昰说道:“太子殿下的斗鸡和金老将军的灵凤一场厮杀,同归于尽。这两只鸡若是同人一样为了争夺排名,比武较量,自然是不分高下,理应判和局收场。但这里是赌局,金老将军的灵凤先叨碎天鹏的脑壳致天鹏身死,所以是本场赌局的胜者。” 金庾信听杨昰之言大喜过望,连声说道:“好!好!杨先生说的好!” 李贤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憋的面红耳赤。 杨昰脸色谦然,说道:“太子殿下,在下言语无状,多有冒犯,请太子殿下恕罪。可事实如此,杨昰身为天下第一赌局之主,别无他法,只能秉公裁定。” 李贤性格温良,平日里绝少生气,连对手下的奴仆都彬彬有礼。但此场赌局的胜负关乎日后大唐和新罗两国的国运,李贤怎能淡然置之。他朝杨昰怒目而视,一腔怨气正待发作,可猛然间大帐外竟隐隐传来一声虎啸之音。虎啸虽不十分响亮,可在寂静的夜空中仍然让人听得清清楚楚。李贤和众人同是一惊,心想哪里来的大虫? 第一声虎啸传来时尚在很远处,紧接着第二声虎啸却已到大帐外。众人正暗暗奇怪,帐帘一挑,一个仆役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向杨昰禀报道:“主人,外面有一个老道骑着一只斑斓猛虎。卫士们上前拦阻,那老道说是应邀参加天下第一赌局的。小的不敢怠慢,特来通禀。” 众人听仆役讲居然有人能以老虎为坐骑,更加心惊不已,连终日和野兽为伍的兽徒都倍感讶异。唯有杨昰十分喜悦,自言自语道:“想不到这牛鼻子居然还是来了!”杨昰边说边朝帐外走去。 汤予走南闯北,浪迹江湖十余载,遇到的奇人异事倒也不少,不过却是头一次听说有人真能把百兽之王驯养的这般服帖。他心中既叹服于此人的本领,而更多的却是不信和猜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也不由得跟在杨昰身后出了博天庐,想要看看是何许人也竟有这么大的本事。 大帐外聚集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都是博天庐内参加赌局的各位贵宾的随处。他们以前从神话故事中听闻过有神仙骑着猛虎,比如灶王爷赵公明,但亲眼得见今夜却是有生以来第一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无不惊奇慨叹。这些人一边跟老虎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一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杨昰、汤予先后走出大帐,围观之人认得杨昰是天下第一赌局的主人,忙闪开一条道路。杨昰穿过人群,就看不远处站着一名老道士,他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笑道:“牛鼻子,原以为你来不了了,没想到你仍是来了。” 老道士也笑道:“你每十年邀我赌上一局,贫道岂能爽约。” 汤予站在一旁仔细打量这道士。只见他六十余岁年纪,头戴紫阳巾,身穿八卦仙衣,脚蹬一双宝蓝色翘头厚布鞋,背后斜插着一口宝剑,手上拿着一根鸡骨木的拂尘,鹤顶龟背,凤目疏眉,面色红润,颌下三绺长髯迎风飘摆,神态洒脱,气质非凡。 老道士脚下趴卧着一只大虎,那老虎长长的身体上布满黄黑相间的斑纹,钢鞭般的尾巴在身后甩来甩去,四肢粗壮有力,稍一张嘴就露出尖刀一样锐利的大牙齿,圆圆的头上刻着一个大大的王字,让人顿觉威猛无比。老虎不愧是兽中之王,虎目微睁只稍一和人对视,便使人心底不自觉的生出阵阵寒意。 杨昰仍旧满面春风的说道:“你这牛鼻子,既知道你我十年才赌上一局,因何来的这般晚?” 老道士听杨昰叫自己牛鼻子亦无不悦,一拍那猛虎的脊背,说道:“还不是因为这只大虫。” “喔。”杨昰看了看老虎,说道:“叶老道,数年不见,想不到你竟然转心改性,不再修仙炼丹,反喜欢上这些带毛的玩意……。” 老道士哈哈大笑,杨昰接着说道:“只不过你的这只猫儿太大了些,我怕它晚上饿极了,趁你不备拿你当了点心。” 老道士笑的十分开心,说道:“贫道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没有半句好话。”两人互相打趣,显然关系十分亲近。 杨昰说道:“叶老道,你到底因何来的晚了,害得我白白为你担心了半天。” 老道士一摆手,说道:“唉,别提了。贫道自接到你的请柬便计划好了日期,唯恐到的晚了惹你不喜。原本一切顺利,直到前几日贫道路过黄山一处不知名的山谷时,听见阵阵野兽的嘶吼之声。贫道心中好奇不知发生何事,便寻声翻过几道沟梁,哪知看到一只大虫浑身是血,趴在草地上奄奄一息……” 杨昰一指老道士身旁的老虎,说道:“难不成是它?” 老道士点点头,说道:“正是。贫道走到近处才发现它的一条腿被捕兽夹死死夹住,伤口深可见骨,周围都是脓血,明显受伤已有多日……” 杨昰见那老虎此刻乖乖的样子倒有几分可爱,说道:“叶老道,所以你动了恻隐之心,把它救下了。” 老道士又点了点头,说道:“贫道当时看是只大虫,也不想救它。岂料这畜生颇通人性,它看到我后,一不吼叫,二不逃跑,三不撕咬,只可怜兮兮盯着贫道,眼里还有泪珠滴落……” 杨昰奇道:“这倒是一件怪事。” 老道士说道:“万物皆有灵性,此话一点不假。贫道觉得这畜生和我有缘,索性出手救了它的性命。”老道士讲到这里,伸手抚摸着老虎的皮毛,又说道:“也是它命不该绝,否则上天怎会认它遇到贫道。” 第151章 道元真人 第一百五十一章道元真人 老道士讲的轻描淡写,可吓坏了一旁的围观之人。试想如果不是有通天的本事,那老虎岂是说救就能救的? 汤予暗道:这老道究竟是谁,能得杨昰邀请参加天下第一赌局,又能降服猛虎,绝对不会是普通的道士。 汤予正胡乱猜测,杨昰已把老道士接进大帐。老道士路过汤予身侧不住打量汤予,眼中似有赞许之色。 汤予转身跟在二人后面重回博天庐内,只见帐中之人看到那老道士,有的起身迎接,有的喜出望外,有的则脸色阴晴不定。 杨昰拉着老道士的手朝众人说道:“诸位,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道元真人”,叶法善叶道长。” 众人早知道今夜受邀来天下第一赌局的宾客里,叶法善位列其中,还不至于太感意外。但汤予并不知情,猛然间听到叶法善之名吃惊不小,心底不禁说道:“当今武林中有十人名气最大且神功盖世,世人称其为武林十大名人,而这老道士竟是武林十大名人中的道元真人叶法善,怪不得能收服老虎。” 武林十大名人是当年高宗皇帝李治巡游五龙祠时,五龙祠的监院主持谷墨道人随口所说。虽然江湖中对此论断颇有异议,并且当今武林中单论武功能胜过此十人者也大有人在,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十人确实各有惊人的本领。 武林十大名人里一神一圣说的是剑神李承继和五姓七望中范阳卢氏的掌门人,刀圣卢姜。一佛一仙是白马寺的活佛释道和药仙孙思邈。一僧一道是少林寺方丈谦僧宗凡和刚刚才来到天下第一赌局的道元真人叶法善。一魔一鬼是魔教教主天魔帝君傅灭和拜火教教主鬼面修罗厉胜天。一妖一屠是霍王李元轨手下的飞天骨妖杨占义和集英会雄魁袁天罡的贴身保镖哑屠独孤绝。而叶法善能和其余九人并列武林十大名人,足见其武功绝顶,手段高明。 叶法善生于南阳叶邑,家中四代修道。相传其母刘氏梦入流星入口,怀孕十五个月才诞下叶法善。叶法善七岁时下河玩耍被河水冲走,家人都以为他已溺死,不料转眼过了三年,叶法善居然奇迹般的回到家中。其母刘氏简直不敢相信,忙问他这三年去了哪里?叶法善答道:“有仙童引我上入九霄云天,赠我琼浆。后遇三位神人传授法力,命我诛荡精怪,扫馘凶妖。”此事一经传扬,叶法善名声大噪,再兼他屡有奇遇,不出数年已成家喻户晓的人物,老百姓给他起了一个雅号,叫做“叶神仙”。大唐皇族尊崇道教,曾下旨赐春秋时道家的老子为李姓,并封其道教之祖,故而高宗皇帝得知叶法善的大名,数次请他出山为官,拜为上卿。叶法善坚决不授,自在处州松阳县卯山修建了一座道观取名“通天宫”,居于此地传道讲法。 天魔帝君傅灭看到叶法善,笑道:“叶老道,你我自上次相会,匆匆一别已有快二十载未曾谋面。想不到你竟越发年轻,光彩照人。看来你们道家的采阴补阳之术还真是神奇。” 叶法善听傅灭挪揄之语并不生气,笑道:“你天天和蛇、蝎这些毒物混在一起,又懂得什么?我劝你快快散功袪毒,找些快乐的事去做,岂不是好。” 傅灭大笑道:“你这牛鼻子让我散功袪毒定是没安好心,难不成你怕了我的五绝魔功?” 叶法善一甩手上的拂尘,说道:“你的五绝魔功毒性猛烈,威力无比,本道爷自然是怕的。” 叶法善这两句话讲的傅灭十分受用,傅灭和他是旧日相识,知道若是比较武功,自己未必是叶法善的对手。此刻听他有意往自己脸上贴金,心中高兴,随即哈哈笑了两声,说道:“许多年不见,叶老道你倒变得乖巧了。赌局结束若无旁事,你我可要好好叙叙旧。” 叶法善笑着点了点头,以示回应。那边太子李贤和集英会副帮主王远浔已站起身,叶法善不识得二人,见二人锦衣玉带,容貌俊美,气质不俗,知道二人身份尊贵,向杨昰问道:“理仙子,此二位公子一表人才,不知是何许人也?” 杨昰忙先把太子李贤介绍给叶法善,说道:“此位是当今太子,沛王李贤殿下。” 叶法善神色一变躬身施礼,说道:“原来是太子殿下,贫道失敬,太子殿下恕罪。” 李贤还礼,说道:“叶道长切勿多礼。父皇常在我等面前夸赞叶道长法力无边,想请叶道长来东都洛阳小住几日,讲授道家玄学秘术。但叶道长乐得清闲逍遥,无暇抽身。父皇为此事引以为憾,怅惘不已。想不到今夜本宫倒有幸得遇叶道长,真是喜事一桩。” 叶法善说道:“贫道孤云野鹤,纵情山水,最受不得约束。不过今夜既于此见到太子殿下,便请太子殿下回禀当今天子,贫道近日定会前往洛阳觐见圣上。” 李贤喜道:“如此最好!本宫先谢过叶道长。” 叶法善双手握住拂尘施了一礼,说道:“不敢。太子殿下言重了。” 李贤坐回座位。杨昰摊手指向王远浔,说道:“这位是集英会新晋的副帮主,王远浔王公子。” 王远浔双手抱拳,说道:“王远浔末进晚辈,见过道元真人叶道长。” 叶法善上下观瞧王远浔一番,说道:“原来是王公子,贫道有礼。” 王远浔待要再和叶法善说上几句,却见叶法善已把头转向一旁。他自感无趣,悻悻而坐。原来叶法善精通识人相面之术,看王远浔虽然相貌英俊,但眼神游离不定带着邪气,一观之下便知其为人阴险狡诈,不是善类,故而不愿多做接触。 杨昰又朝一旁的金庾信对叶法善说道:“这位是新罗国的太大角干,金庾信金老将军。” 叶法善早听闻过金庾信的大名,朝其施了一礼。 第152章 心血来潮 第一百五十二章心血来潮 金庾信和太子李贤赌斗一场,结果两只斗鸡双双身死,难分伯仲。二人也对胜负各执一词,无法分出输赢。没办法,只得交由天下第一赌局的主人杨昰裁定结果。杨昰秉公处理,认为金庾信的灵凤先啄碎天鹏的脑壳,后被天鹏的血肉毒杀,故而理应是本场赌局的胜者。金庾信欣喜若狂,只等太子李贤认输。哪知恰在此时叶法善忽然到此,金庾信怪他来得不合时宜,搅扰了赌局的裁决,心下颇有怨言,所以见叶法善向自己施礼,竟然不理不睬,仿佛没看到一般。 杨昰同叶法善是至交好友,忍不住怒形于色。叶法善反倒毫不在意,脸上仍挂着笑容,一副和蔼可亲的老者模样。 杨昰强压怒气又把一旁的布特介绍给叶法善,说道:“这位是突厥的布特太子。” 叶法善听杨昰之言非常意外,边仔细观瞧布特边施礼说道:“原来是突厥国的布特太子,失敬,失敬。” 布特大刺刺的站起身,粗壮的身体像一堵肉墙,他学着别人的样子朝叶法善一抱拳,说道:“老道长,我在突厥听过你的大名。都说你能呼风唤雨,点石成金,穿墙过户,腾云驾雾。这些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叶法善开怀大笑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亦真亦假,亦假亦真。” 布特急道:“什么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说的我头都大了。老道长,我只问你,你究竟会不会法术?” 叶法善觉得布特十分有趣,说道:“会又如何,不会又如何?” 布特大声说道:“你要是不会法术,那你就是个江湖骗子,趁早滚蛋,省得浪费本太子的时间。你要是会法术……” “怎样?”叶法善问道。 “那我就拜你为师,你把法术统统传授给我……”布特说道:“当然,本太子不会亏待你。你们汉人最喜欢我们突厥的贺兰(贺兰,突厥语是骏马之意),我便送给你一百匹最好最快的雄马……你若嫌少,两百匹也行!” 叶法善哈哈大笑,心知这突厥太子布特是个没心没肺的浑人。虽是浑人但浑的可爱,浑的真实。叶法善想了想,说道:“如果布特太子真的想学我道家秘术,待你我皆有闲暇时,贫道便教布特太子几招。不过师就不用拜了,至于你们的贺兰,贫道也不会要。” 布特脱口说道:“为什么?我们突厥的骏马天下闻名,你难道不喜欢。” 叶法善微微一笑,说道:“贫道骑驴骑虎可从不骑马,再说你们突厥的马虽然不错,却只适合在塞外的草原大漠驰骋。我们中华的地理地势和突厥不同,只怕突厥的马儿来到我中华大地是要摔跟头的。” 叶法善之言一语双关,另有深意。布特一时间不曾听懂,忙道:“我们突厥的马匹筋骨强壮,上山下海如履平地,怎么会摔跟头?” 叶法善笑而不语。布特刚要再问,身后站立的虎鹰御风者的大统领侯晟轻轻咳了两声,示意布特不要再说。布特虽然有些混不吝,可并不是傻子,转念一想已明白叶法善话中的意思。他的脸微微一红,说道:“老道长,我真心欲和你学些道术,想不到你却拿我寻开心……” 叶法善听布特说的话,反倒有些不好意思,随即说道:“布特太子切勿多心,贫道绝无恶意。道家讲究天地有道,由无生有,修心炼性,得道成仙。至于布特太子所说的呼风唤雨,点石成金不过是些小伎俩。你若真愿意学,贫道教于太子殿下就是。” “真的?”布特眼睛一亮,说道。 “自然是真的,布特太子若不信,等赌局结束可随我去往卯山通天宫住上几日。贫道保证,只要布特太子勤加修行,戒酒肉,戒女色,不出三年就可小有所成。”叶法善说道。 突厥是游猎民族从不读书,虽然整日骑马射箭,东掠西杀,可骨子里最是愚昧落后,比汉人更加迷信。凡是他们不懂的事物一律归结为鬼神,所以对妖魔鬼怪有着近乎狂热的崇拜。布特久居塞外大漠,耳习目染都是各色巫师、巫术,巫法,使他从小便信奉鬼神。再加上他身边的汉人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价,投其所好,刻意的把一些听来的神奇之事添油加醋讲得天花乱坠,惹人眼球,才使得布特痴迷其中。 世人又有谁不想羽化登仙,布特今夜偶遇叶法善,之前又听人讲过他的传奇故事,知其是神仙般的人物,心血来潮便起了拜师学道的念头。但那只是不加思量的一时性起,如果真像叶法善所说去卯山通天宫戒酒、戒肉、戒色,刻苦的学上几年道术,就算打死他,布特也不会去。 布特方一开始还满心欢喜,后来听叶法善所讲,暗暗吓了一跳,忙道:“什么?本太子不过是想学点法术,以后也好在酒席宴上给各路宾客和父汗的妃子们露些手段,显显本领。老道长竟要我苦学三载,还需戒酒、戒肉、戒女色!要真把这三样东西戒了,那我学这些没半点用处的法术做什么?再说不喝酒,不吃肉,不玩女人,活着还有什么乐趣?不学,不去,老道长你休想把我诳哄上山。我还是安心做我的太子吧。” 布特讲完,博天庐内的众人笑得前仰后合。叶法善也忍俊不止,说道:“怎么是贫道诳哄太子殿下,分明是你自己要随贫道学些道术……” 布特自知理亏,抢过话头,说道:“我就随便一说,老道长你何必当真。” 众人哈哈大笑,布特羞得面红耳赤,索性两眼一闭装做不关己事。 此时桌上只余汤予一人未得杨昰介绍。杨昰待众人笑罢,一指汤予对叶法善说道:“叶老道,这位是天下第一剑客,汤予汤大侠。” 叶法善适才在帐外曾见过汤予,现在听杨昰之言,脸色一变,说道:“你是汤予?” 汤予点头,说道:“正是。” 叶法善又说道:“可是在泰山绝顶同剑神李承继斗剑的汤予?” 第153章 打探故旧 第一百五十三章打探故旧 汤予答道:“不错。” 叶法善左瞅瞅右瞧瞧,直把汤予看得阵阵尴尬。他不明叶法善此举是何用意,低声说道:“叶道长……” 叶法善开怀笑道:“御剑江湖载酒行,英雄浩气翩若鸿!贫道有一至交好友在我面前夸赞汤大侠是一位重信守诺,光明磊落,顶天立地的豪侠。今日一见,果然器宇不凡,名不虚传!” 汤予听叶法善夸赞之言,又看叶法善一脸善意,反倒有些窘迫,连忙说道:“汤某不过区区一介武夫,可当不起叶道长这般说。”汤予说罢,看叶法善仍旧对自己瞧个不停,仿似喜爱古董的收藏家遇到了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他心中有些好笑,脑中蓦的转过一事,问道:“不知叶道长的这位至交好友是谁,在下如果日后有缘得见,定要好好相谢。” 叶法善故作神秘的说道:“要讲起贫道的这位朋友,他和汤大侠也是旧相识。” “喔。”汤予闻听稍感意外,说道:“我的旧相识?” 叶法善点点头。 汤予左思右想,脑中一亮,脱口说道:“叶道长说的可是李淳风李道长,或是孙思邈孙真人?”汤予知叶法善是位名扬天下的道士,而自己认识的人之中唯有李淳风和孙思邈是道士,再者李淳风同叶法善年纪想若,所以被汤予猜个正着。 叶法善爽声笑道:“汤大侠聪慧过人,一点即透。贫道的好友就是黄冠子李淳风。” 听到李淳风的名字,汤予心潮起伏,百感交集。数年前他被名剑山庄庄主王者令所害,险险丢了性命。若不是得李淳风相救,此刻他安能活在世间。李淳风对汤予恩重如山,汤予每每思及此事,总欲寻个机会好好报答以表谢意。但自五台山真云观匆匆一别,二人天各一方再无音讯,汤予也不知道李淳风现在何处。如今突然听到李淳风的消息,他不禁喜出望外,急道:“李道长在哪里,身体可好?在下对李道长十分挂怀,恳请叶道长告知,在下去和李道长见上一见,以慰思念之苦。” 叶法善叹道:“唉,贫道也不知道黄冠子此刻身在何地。” 汤予打了一个愣神,说道:“叶道长方才不是说……” 叶法善接过话头,说道:“汤大侠莫急。贫道与黄冠子相会已是两年多以前的事。” 汤予若有所思,叶法善接着说道:“两年前贫道在卯山通天宫炼制丹药,黄冠子带着他的随从阿丑来访。我同他许久未见,看到故人自然欢喜,便留他在通天宫住下。黄冠子和我秉烛夜谈,讲了他近些年的种种经历,其间便谈到了汤大侠。黄冠子对汤大侠赞不绝口,言说汤大侠有胆有识,勇烈过人,是当世了不起的英雄好汉。” 叶法善的一番话引出汤予无限的伤感,他双眉紧锁,说道:“李道长身体可好?” 叶法善摇了摇头,说道:“此次相会,贫道看他气色大不如前。”叶法善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黄冠子年岁已高又喜动不喜静,四处漂泊无定,身体哪里吃的消。贫道劝他注意休养,他虽然满口答应,但以他的脾气秉性又怎会听别人的告诫。” 汤予想起当日二人相识时的情景,李淳风一身算命先生的打扮,走街串巷,受人白眼,赚几个小钱度日。凭李淳风的本事,荣华富贵本可手到擒来,但他淡薄名利,安贫乐道。汤予心中敬佩不已,感慨万千。 叶法善说道:“黄冠子在贫道的通天宫只住了两日就辞别而走。我问他要去哪里,他只说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回到家乡,欲往岐山一行。” “岐山?”汤予脱口说道。 叶法善说道:“汤大侠有所不知,黄冠子是扶风郡岐山县人氏。大唐灭隋,撤扶风郡设关内道凤翔府,现岐山归凤翔府管辖。” 汤予说道:“这样说来李道长应该是回岐山老家了。” 叶法善答道:“方才贫道说了,我和黄冠子相会已是两年多以前的事,至于此时他在不在岐山,贫道就不知道了。” 汤予不晓得今生能否和李淳风再度相见,颇有些无奈,说道:“多谢叶道长告知,在下感激不尽。” 叶法善跟李淳风是挚友且同属道门,情同知己。李淳风又和汤予交情匪浅,所以叶法善不经意间已把汤予当做朋友看待,说道:“汤大侠无需客套,贫道和汤大侠一见如故,日后你我二人可要多亲近亲近。” 汤予点头称是,复坐回座位上。 此刻圆桌上只余一人未得杨昰引见,便是那象雄上人。杨昰看叶法善和汤予讲完,刚欲开口,象雄上人已自己站起身,一声冷笑说道:“叶道长,还记得我吗?” 叶法善先是一愣,见说话之人穿着打扮乃是吐蕃之地的僧侣,不禁心中一动。他上下观瞧象雄上人,脑中毫无印象,神色有些茫然的说道:“这位大师,恕贫道眼拙,不知你我在哪里见过?” 象雄上人眼神中带着恨意,盯着叶法善说道:“叶道长真是贵人多忘事,二十六年前叶道长去吐蕃游历,在逻些小僧有幸得见尊严。难道叶道长都忘记了。(逻些即是拉萨,松赞干布于贞观六年率部众渡过雅鲁藏布江,把都城由泽当迁至逻些。后逻些改称拉萨。)” 叶法善吃了一惊,说道:“你是……” 象雄上人说道:“我是吞弥桑布扎的徒弟,那日叶道长和家师斗法,我就在家师身旁伺候。” 叶法善恍然大悟,说道:“我记起来了,你是黎敬!” 象雄上人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时隔多年叶道长没把贫僧忘了,真是不易。不错,我就是黎敬。” 二十六年前叶法善受吐蕃赞普松赞干布之邀,前往吐蕃论经讲道。期间与吞弥桑布扎有过一次斗法。彼时象雄上人不过是吞弥桑布扎的一位弟子,并无今日之名气地位。况且他那时正值壮年,容貌身材同现在差异甚大,故而叶法善一时竟没有记起他来。 两人相互对视,往事涌上心头。 第154章 佛道斗法 第一百五十四章佛道斗法 象雄上人冷冷的说道:“二十六年前的那次斗法,贫僧记忆犹新。叶道长当日的英姿和神奇手段也无时无刻不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吐蕃距此万里之遥,贫僧接到天下第一赌局的请柬,得知今年叶道长也会前来参加,遂跋山涉水,历尽艰辛终于赶到新平,就是为了再次一睹叶道长高超的法力。方才本以为叶道长今夜有事不能出席,贫僧倍感失望,但皇天不负有心人,叶道长还是来了……”象雄上人说到此处稍做停顿,一声冷笑,接着说道:“既然叶道长来了,就请屈尊赏脸与贫僧赌上一局如何?” 二十六年前的那场斗法是临时突然发生,参与之人极少,只有松赞干布、文成公主、吞弥桑布扎、叶法善以及吞弥桑布扎的三位弟子,所以没有几人知道内情。 原来松赞干布虽未到过大唐,却对大唐既尊敬又向往。后文成公主远嫁吐蕃又常常跟松赞干布讲起中土的风土人情,奇闻异事,使得松赞干布越加对那片神奇的土地充满好奇之心。 大唐国力鼎盛,政通人和,是古往今来第一强国。不仅军事、政治、文化无国匹敌,就连宗教的发展都属当世第一。任何一种宗教皆可以毫无顾忌的在大唐的国土上生根传播,而不用担心会遭到排挤打压。 尽管对各种宗教一视同仁,没有区别对待,但李姓皇族更信奉道教。文成公主的父亲江夏郡王李道宗更是道教坚定的追随者,整日在家中寻仙炼丹,以求长生,故而府上每日来访的道士络绎不绝。而叶法善大名鼎鼎,家喻户晓,更是得李道宗另眼相看,每每请到家中坐而论道,奉若上宾。 文成公主虽不是虔诚的道教徒,但叶法善的种种奇妙之举她都亲眼得见,使得她惊讶不已,叹为观止。有一次文成公主无意间对松赞干布讲起中土有一位道士名叫叶法善,可以呼风唤雨,飞沙走石。松赞干布听后大为震惊,遂备下重礼命人持文成公主的亲笔书函,远赴中土邀叶法善往吐蕃一会。那下书之人先找到江夏郡王李道宗,李道宗得知此事不敢怠慢,寻来叶法善把书函交给他。初时叶法善大感意外不愿前去,但架不住江夏郡王李道宗的苦劝,言说道教本是中土一地之教,现在有机会得吐蕃国主垂青,远播域外,机会难得。再加上他自己也想往吐蕃游历一番长长阅历,便答应下来。 叶法善稍作准备,随信使启程赶奔吐蕃。路上披风冒雪受了不少劳苦可还算顺利,不一日已至逻些。松赞干布知叶法善到来喜不自胜,将叶法善接入宫中,以上卿之礼待之。叶法善深受感动,有求必应,有问必答。松赞干布和叶法善食则同桌,寝则同榻,秉烛长谈,终日不倦。 吐蕃原本信奉苯教,后佛教慢慢从大唐与天竺传入却影响甚小。不过吞弥桑布扎自天竺取回佛经宝卷,并以梵文为模板结合吐蕃当地语言创建文字加以传世,数十年间佛教已取代苯教成为吐蕃的国教,连吐蕃国主松赞干布和文成公主都皈依了佛门。然而此刻松赞干布却整日和一个道士待在一起,这如何了得。吐蕃朝中的王公大臣就找到吞弥桑布扎,让他劝说松赞干布。吞弥桑布扎也早有些意,随即同意。 一日早晨吞弥桑布扎入宫求见松赞干布,恰巧松赞干布正和叶法善饮茶谈心。知晓吞弥桑布扎来意后,松赞干布甚是不悦。他无意信奉道教,但认为大唐之所以强盛就是因为包容并蓄,开放兼收,正所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可吞弥桑布扎在吐蕃德高望重,声名显赫,松赞干布对吞弥桑布扎的意见又不能不采纳,这使松赞干布十分为难。最后他想出一计,让叶法善与吞弥桑布扎于在此时此地来一场论道辩经。 二人各展所学,一人以佛家经典为依据,一人以道家精要为凭借,妙语连珠,层出不穷;锦囊佳句,信手拈来。从清早直辩论到晌午也没有分出胜负。吞弥桑布扎和叶法善都起了争强好胜之心,文斗既然不行,二人又决定以武学比较高低。佛家的武功似山,沉稳大气;道家的武功如水,轻灵飘逸。佛家的武功由外而内,先练筋骨,再习内功。道家的武功恰恰相反,以练气为主,内功强了,拳脚、身体自然也就得到了增强。佛与道既相生相克,又互为补充。二人大战了数百回合仍是奈何不了对方。 太阳落下,月亮升起。吞弥桑布扎与叶法善斗了一日未分输赢,皆心有不甘,最后又比拼起法术。从符咒术、巫蛊术、幻术、摄魂术一直斗到夺舍法,祭风法等等。 月亮落下,太阳升起,二人又战了一夜。整整一日一夜,吞弥桑布扎和叶法善水米未进,片刻不歇。二人精疲力竭,已成强弩之末。终于叶法善趁吞弥桑布扎有所懈怠,侥幸胜了半招,才结束了这场荡气回肠的斗法。 经过此番比试,吞弥桑布扎回到府中口吐鲜血,一病不起,不到一年便撒手人寰。叶法善也损耗功力,深受内伤,在卯山将养了数年才恢复了元气。 松赞干布的本意是想让吐蕃如大唐一样开放包容,以赠强国力,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吞弥桑布扎是吐蕃的股肱之臣,他一死松赞干布更加愧疚,结果不幸染了风寒,也于吞弥桑布扎死后不久暴毙而亡。 象雄上人因师傅吞弥桑布扎之死恨透了叶法善,发誓要为师傅报仇。不过那日叶法善所展示的神功绝学也使他心有余悸。象雄上人知道自己不是叶法善的对手,所以每日勤修苦练以求能达到最高境界。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二十多年的辛苦时光,以他今日的功力连当年的吞弥桑布扎亦不是他的对手。 象雄上人自信自己的武功早已超过叶法善,所以当他得知今年的天下第一赌局,叶法善也会到场,便不远万里来到中土寻机复仇。 第155章 迫不得已 第一百一十五章迫不得已 中国的历史长河中从来没有发生过宗教和宗教之间的战争,这在世界上都是极其罕有的。但教派和教派的明争暗斗却十分常见。而做为本土宗教的道教与外来宗教的佛教为了决出优劣,夺取国教重器的较量则贯穿上下数千年之久。小的纷争不计其数,无法估量,仅由皇家主导的大争辩就有三十余次。其中最着名的有北魏孝明帝时的道士姜斌和僧人昙无最的辩论,北齐文宣帝时道士陆修静和僧人上统法师的辩论,北周武帝时儒、释、道三家两千多人的大辩论,隋文帝时道士张宾和僧人彦琮的辩论,隋炀帝时道士余永通和僧人慧净的辩论。当今天子唐高宗李治更是对佛、道两派的争辩乐此不疲,短短两年间就敕召道教重玄派的宗师李荣同慧立法师与静泰法师举行过两次轰动全国的大辩论。 佛教虽源自天竺,但其在天竺早已消亡,荡然无存,反倒是于中土上国之邦开花结果,枝繁叶茂。究其原因全仗佛教吸收融合了儒家和道家的优秀思想(道家并非道教),早已和儒、道溶为一炉,不分彼此。 至于佛教和道教的争辩,胜负其实无关紧要。如果说道教是手心,那佛教就是手背,手心、手背一阴一阳,本为一体,缺一不可,不过是一时长短,各领风骚而已。 叶法善跟吞弥桑布扎的那场比试,规模影响完全无法同以上几次相提并论。并且因为参与之人少之甚少,又无人走露消息,所以世人几乎不知此事。二十六年前吞弥桑布扎三十三岁,叶法善也仅仅比他年长一岁,虽然本领通天,但碍于年龄所限,心中满怀争强好胜之意,无法将名利看淡看轻,所以才会为了所谓的道、佛孰强孰弱和吞弥桑布扎苦斗一日一夜。不过两人不打不相识,都被对方的学识、武功所折服,一场较量之后竟生出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之感。尤其是叶法善,尽管侥幸赢了吞弥桑布扎半招,却没有半点欢喜之意,反而非常后悔。当他听闻吞弥桑布扎没过多久竟与世长辞,更是难过万分,以至于闭关十余年,不曾下过卯山一步。唐高宗李治邀他往东都洛阳入朝为官,他推辞不去也和此事有关。今夜叶法善于天下第一赌局遇到象雄上人,回忆起往事,唏嘘不已。 象雄上人在旁看叶法善神色黯然,半晌无语,心中怨气更甚,傲气十足的说道:“贫僧诚心欲和叶道长赌上一局,还望叶道长成全。” 叶法善收回思绪看了象雄上人一眼,长长叹息一声,仍旧不发一言。 象雄上人忍不住怒道:“叶道长究竟赌是不赌?难不成怕了贫僧,要做缩头乌龟。” 叶法善听象雄上人羞辱之词并未生气,苦笑道:“二十六年前的那场比试,让我后悔半生。若是当年叶某胸襟气度能宽广一些,把俗世虚名看得透彻,避免无谓的争斗,尊师也不会英年早逝……” 叶法善的肺腑之言没有使象雄上人得到一丝一毫心灵上的慰藉,反更激起他的怒火。象雄上人“哇”的一声大叫,吼道:“姓叶的,你讲这些是什么意思,是有意嘲讽家师技不如人,还是彰显自己手段高明?” 叶法善一愣,知道象雄上人会错了意,忙解释道:“我绝无此意,象雄大师切莫误会……” 象雄上人打断叶法善之言,喊道:“住口!当年若不是你机关算尽,频频使用诡计,我师傅怎会惜败于你。” 叶法善有些不悦,说道:“我和尊师的比试乃是一场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较量,何来使用诡计之说?” 象雄上人虎目圆睁,说道:“贫僧不和你做口舌之争,既然你我今夜在天下第一赌局相遇,贫僧就问你到底敢不敢和我赌上一场?” 叶法善说道:“我来天下第一赌局只是为了解闷消愁,况且贫道和理仙子约好,每十年便来跟他会上一会……” 叶法善话音未落,象雄上人接口说道:“我没心思听你废话!难不成这些年你修道修的把下面的家伙也一并修没了,变成了没种的太监,不敢与我赌斗?” 叶法善性格率直,否则二十六年前也不会有那一场比试。这些年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加深,他的棱角已磨平了许多。尤其近十年叶法善从未动过怒气,遇人遇事都是和颜悦色,一团和气。但脾气这东西人人都有,乃是自娘胎里带来的,想要根除一点不剩,绝对是不可能的事! 象雄上人言语越来越无礼,已不像一代宗师讲的话,竟同市井之徒骂街相仿。叶法善就算有心忍让,也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他低声说道:“象雄大师,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个中曲直自有公论,你何必苦苦相逼……” 象雄上人一摆手,说道:“姓叶的,贫僧再说一遍,我不惧路途遥远艰辛来到此地,不是听你满嘴仁义道德的。”象雄上人说到此处,双眼在大帐中环视一圈,接着说道:“叶法善你要是有胆量,咱们二人就赌上一局。你要是怕了,贫僧也不逼你。只要你跪在我的面前说:中土的道不如吐蕃的佛,你叶法善是卑鄙无耻的小人。并且去吐蕃我师傅的墓前磕头忏悔,贫僧便再不和你为难。” 泥人尚有三分土性。叶法善大怒,眼神变得冷峻,说道:“岂有此理!” 二人四目相对,宛如两把尖刀直插对方心窝。待了片刻,象雄上人叫嚷道:“你到底赌是不赌?若是不敢,那就快些照我所说,磕头认错。” 象雄上人气焰嚣张,大庭广众之下屡出污言秽语。叶法善沉声说道:“也罢!象雄大师既然远路从吐蕃赶来大唐就是客人,贫道若是不答应象雄大师的要求便是照顾不周,失了地主之谊……”叶法善稍作停顿,双眉向上一挑,继续说道:“好!贫道就答应你,和你赌上一局。” 象雄上人大喜,忙道:“姓叶的,说话可要算数!” 叶法善斩钉截铁的说道:“象雄大师放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第156章 无信不立 第一百五十六章无信不立 象雄上人精神一振,说道:“来,来,你我……” 话未讲完,就听有人大声说道:“象雄大师、叶道长,老夫和太子殿下的赌局尚未有断论,你二人若是要赌也需暂作等待,多些耐心。”说话之人当然是新罗国的太大角干金庾信。 象雄上人稍一思量,说道:“方才杨先生已经裁定金老将军的灵凤获胜,我们听得真真切切,为何金老将军却说尚未有断论?” 金庾信哈哈大笑,朝太子李贤说道:“太子殿下,连象雄大师都这般说,难道太子殿下还不认输吗?” 方才太子李贤和金庾信因对赌局的结果有分歧,争论不休。故而才请天下第一赌局的主人杨昰做最后的裁定。但杨昰却判金庾信是获胜的一方,令太子李贤大为不满。二人争执再起之时,恰巧叶法善到此,解了李贤之困。李贤趁机稍作喘息,心中已打定主意,事关大唐的利益,李姓皇族的脸面,决不能妥协。只要自己一口咬定合局不放,坚持再赛一场,那金庾信就别无他法。 此刻听金庾信之言,李贤不慌不忙的说道:“认输?本宫为何认输?”李贤仍然指向斗鸡场中两具斗鸡的尸身,说道:“两只鸡明明同归于尽,凭什么本宫输了?金老将军,我早说过此局乃是和局,你我各出一只斗鸡再赌一场,才是正道。” 金庾信气得脸色惨白,说道:“你……太子殿下,你我刚才说好请杨先生裁定此局的结果,不得再有异议。此话帐内众人皆是见证,太子殿下岂能不认,出尔反尔?” 李贤反唇相讥道:“杨先生裁定不公,我当然不能苟同!” 金庾信怒气更甚,他为此局精心准备多时,岂可轻易放弃,遂说道:“常言道:君无戏言!太子殿下乃国之储君,怎能言而无信,食言而肥?如让天下人知晓,大唐的颜面何存?” 金庾信之言讲的颇重,李贤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无言以对。 人以信义为本,无信不立。汤予等人虽然支持李贤,但他为人最是重信守诺,也觉得金庾信所说不无道理。可此事非同一般,涉及国家安危,民族运数,若让太子李贤按照约定认输,那就等于待他登基坐殿之日便是大唐舍弃安东都护府和东北屏障之时。连汤予这等白丁之辈也觉得此事十分棘手,更何况身为太子的李贤? 金庾信看李贤一时无语,连忙正气凛然的讲出一番关乎礼仪廉耻的冠冕堂皇之语,借势猛攻李贤的软肋。李贤也动了真怒,据理力争,二人又是一场唇枪舌战,吵得不可开交。 适才的斗鸡之局叶法善没有在场,不明发生何事。他低声向一旁的杨昰相询,杨昰与他交情匪浅,自然以实情告知。叶法善听罢沉思良久,开口说道:“诸位请勿吵嚷,听贫道一言。”话音不大却把大帐内嘈杂的声音压了下去,显然内功已臻化境。 众人听得清清楚楚,被震得心头一颤,随即住口齐刷刷的望向叶法善。 叶法善一甩手中的拂尘,说道:“太子殿下、金老将军,二位各言自理,争来争去,就算再过三五日也不会有结果。” 金庾信没好气的说道:“叶道长有何高见?” 叶法善笑道:“高见谈不上,只是有几句话想送于二位。” 李贤正需有人助阵,扭转乾坤。他知叶法善名闻天下,是当今道教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而高祖皇帝李渊登基后便尊扬道教,大唐皇族李氏一脉更是自称为道宗老子李耳的后代,况且叶法善是大唐子民,哪有帮助外人之理,遂说道:“叶道长有话请讲。” 叶法善看着太子李贤,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说道:“贫道适才已同理仙子问过此事的原委,既然太子殿下和金老将军请理仙子裁决此事,又有言再先绝无异议,那二位便应认同理仙子的决定……” 太子李贤闻言面色大变,叶法善接着说道:“所以斗鸡之局的赢家应是金老将军!” 叶法善说罢,太子李贤腾的站起身一指叶法善,神情惊愕的说道:“你……你说什么?” 叶法善施了一礼,说道:“太子殿下,贫道觉得理仙子的裁决不偏不倚,公正有理,所以胜者……” 叶法善话未讲完,一旁的金庾信已经开怀大笑起来。他本觉得叶法善突然前来,唯恐他节外生枝,不过万万没想到叶法善竟然会站在自己一边,这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金庾信爽声说道:“叶道长洞见症结,深明事理,老夫佩服佩服!” 叶法善并不理会金庾信,继续对李贤说道:“太子殿下,一场赌局事小,但大唐的国体为大……” 李贤怒道:“叶道长……你……你还知道大唐的国体?此场赌局关乎安东都护府和高句丽、百济数千里之地!这些俱是我大唐的健儿有血肉换来,怎能轻易就许给别人。你虽说是出家人,可也是大唐的子民。岂可向着外人,让我大唐蒙受巨大的损失?” 叶法善听完,上下打量太子李贤。李贤被叶法善瞧得莫名其妙,说道:“你……你……你一直盯着本宫做什么?难道叶道长觉得本宫讲的不对?” 叶法善瞧了李贤许久,终于收回目光叹了一口气。李贤和众人都感奇怪,不明叶法善此举是何用意。叶法善沉思片刻,说道:“一场斗鸡的赌局便想使大唐蒙受损失?那岂不是白日做梦!” 李贤、金庾信同是一愣,李贤忙说道:“叶道长此话怎讲?” 叶法善又端详李贤半晌,然后摇了摇头还是一声长叹,说道:“大唐国泰民安,河清海晏,岂会因为两只鸡就损失千里之地?倒是太子殿下会为了这场赌局,弄得……”叶法善讲到此处神色黯然,低头不语。 李贤急道:“我?叶道长,这是什么意思?” 第157章 胜负已分 第一百五十七章胜负已分 叶法善环顾四周,心中虽有话可无法当着众人的面说。李贤见叶法善欲言又止,越发焦急,说道:“叶道长的话讲了一半,却为何不讲了?” 叶法善神色凝重,仍是不发一言。李贤接连催促,叶法善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此处人多口杂,非讲话之所。太子殿下随贫道往帐外一叙。”叶法善说罢,转身朝帐外走去。 李贤打了一个愣神有些踌躇,但终究还是跟在叶法善身后。那些他带来的侍卫看太子要出帐也忙寸步不离,紧紧跟随。 叶法善回头看身后跟来一众人等,随即停下脚步说道:“太子殿下,贫道有些话只能和太子殿下一人说,其余之人不必相随。” 那些侍卫深知若太子李贤稍有闪失,自己则是诛连九族的重罪,所以丝毫不敢掉以轻心。现在听叶法善之言,一个个怒目圆睁,恶狠狠的瞪着他,心里不停暗骂这牛鼻子多事。 李贤是万金之体,自出生以来便是前簇后拥,一呼百应,连做解手更衣这等隐秘之事,都有人服侍保护。若是在自己的太子府中,他还有可能和叶法善单独一谈,但此地是什么所在?鱼龙混杂,良莠不齐,各色人等汇聚一处,难免有人居心叵测,想要加害自己。李贤想到此处,犹豫不决,一时拿不定主意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叶法善见状把手中的拂尘轻轻一甩,说道:“太子殿下,有贫道在,准保太子殿下平安无事。” 李贤知道叶法善有通天彻地的本领,他父亲高宗皇帝李治曾亲口对他言说叶法善之能,现在叶法善似有极其重要隐秘的事要和自己讲,自己如果顾忌个人安危,错过这个机会日后难免后悔。他左思右想,还是下定主意倒要听听叶法善说些什么。 李贤故作镇定,朝叶法善说道:“有叶道长在,本宫自然无需担心。”李贤说罢,朝身后一摆手,说道:“你们不必跟随。” 那些侍卫心中尽管不愿李贤独自去和叶法善往帐外一会,唯恐太子李贤有失,但主人已经发话,焉敢不从,只能规规矩矩的呆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李贤随叶法善出了大帐。 博天庐内的众人十分奇怪,不明叶法善为何这般神秘,心下都暗暗猜测道:叶法善讳莫如深,究竟要和李贤说些什么,居然还怕被别人听到。 时间一点点过去,博天庐内寂静无声,没有人说话,所有人好像都在等待着什么,至于到底是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忽的帐帘挑起,太子李贤从帐外走了进来,他身后尚有一人,自然是叶法善。众人就看太子李贤神情悲伤,脸上带着泪痕,却故意做出轻松之态。众人十分纳闷,不明发生何事。 李贤回到自己的座位,朝众人说道:“让众位久候,勿怪,勿怪。” 众人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李贤往四下看了看,轻了轻嗓子说道:“方才本宫和金老将军的斗鸡之局,杨先生裁决公正有理,本宫认赌服输。” 这一下变故太过突然,李贤原本态度非常坚决,并不承认自己是失败的一方,但不知去了帐外一趟,怎么如同变了一个人。众人虽然知道叶法善请李贤帐外一叙,必是劝说李贤。可他究竟跟李贤用了什么魔法,竟能使当今太子,国之储君,改变主意屈尊认负? 李贤说完又转头冲金庾信说道:“金老将军,你我之间的赌局是本宫输了。金老将军的灵凤确实是鸡中的神品,天下没有一只鸡是它的敌手。只是它中毒而亡,本宫也觉得万分可惜。” 金庾信听李贤之言,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反倒有点手足无措,支支吾吾的说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说哪里话……既然是斗鸡之赛……死了一只鸡又算得了什么。” 李贤强忍凄怆,说道:“本场赌局本宫输的心服口服,方才一时失态,还请金老将军不要放在心上。” 金庾信继续支支吾吾的说道:“这……这……太子殿下高风峻节,怀瑾握瑜,堪称当世君子……老夫当然不会放在心上。”金庾信说完,稍稍稳定心绪,瞧了瞧叶法善又看着李贤,说道:“太子殿下说的话可是真的?” 李贤一声苦笑,答道:“金老将军适才还说君无戏言,怎么现在反而怀疑起来?” 金庾信语噎,李贤接着说道:“本宫跟金老将军立有赌约,若本宫输了,自本宫登基之日便撤除安东都护府,大唐的军队亦会从高句丽、百济之地回兵。金老将军,本宫没有说错吧?” 金庾信疑心重重,随口答道:“不错。” 李贤说道:“金老将军放心,本宫自当遵守承诺。” 许多年来金庾信日思夜想,梦寐以求之事,终于在此刻得偿所愿,怎能不使他欣喜若狂。金庾信回想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竟然有些神情恍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他突的仰头哈哈大笑,待笑过数声后才觉得自己胜了李贤,却在李贤面前开怀大笑,实在有失体面大度,显得过于张狂,遂止住笑声,可心中的狂喜之情早刻在脸上,让人瞧得明明白白。 李贤心中愈加难过,却仍然保持着应有的风度,并未有丝毫怒色。众人见叶法善一来便解开这样的死局,都对他更加敬佩。大帐内一时又恢复了短暂的平静。 那边象雄上人看无人出言,起身说道:“既然太子殿下和金老将军的赌局已了,是不是就该轮到旁人了?” 众人知他急欲和叶法善赌上一局,都翘首以盼。 杨昰接言说道:“正是。接下来那位贵宾有雅兴赌上一局?” 象雄上人咧开大嘴,说道:“杨先生岂不是明知故问,此局贫僧先前就已经预定好了……”象雄上人说到此处,眼神一转盯着叶法善说道:“叶道长,适才你我有言在先,贫僧等得都不耐烦了。” 第158章 不惧水火 第一百五十八章不惧水火 叶法善不动声色,说道:“象雄大师不用心急,难道还怕贫道逃了不成。” 象雄上人冷笑一声,说道:“叶道长这么大的名头,当然不会逃之夭夭。只是我寻你多年,今夜终于能有机会领教叶道长的手段,自然是心情急切。” 叶法善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凡事有因必有果,因果循环,天道轮回。你我今夜能在此相遇也应是早已注定之事。”叶法善说到此处神色一变,目中精光闪现,瞧着象雄上人又说道:“说吧,你想怎么赌?” 象雄上人大笑了两声,冲叶法善伸出大拇指,说道:“叶道长够爽快!”象雄上人边说边朝叶法善走近,待至叶法善面前才停住脚步,双眼盯着叶法善,一脸挑衅的表情,说道:“二十六年前,叶道长的高明道术让我眼界大开,才真的相信这世上确有神奇之事……”象雄上人的双眼从叶法善脸上收回,又向后退回到自己的座位旁,接着说道:“今夜贫僧想再见识一下叶道长惊人的本领,为此我特意准备了三个小题目想让叶道长略加消遣。” “喔。”叶法善说道。 象雄上人说道:“你若能解开贫僧准备的题目,便是赢家。反之,则是你输了。” “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叶法善问道。 象雄上人说道:“你赢了,贫僧从此于你为奴,你让贫僧往东,贫僧绝不往西。事事听你安排,你就算让贫僧去死,我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如果贫道输了……”叶法善说道。 “哼。”象雄上人哼了一声,目露凶光说道:“你若是输了……刚才贫僧讲过,我要你当着所有人的面言说你中土的道远不及我吐蕃的佛,并且随我去吐蕃,跪在我师傅吞弥桑布扎的墓前磕头忏悔!” 象雄上人说完眼睛恶狠狠的瞪着叶法善,叶法善也同样看着象雄上人,两人不发一语,室内空气变得异常凝重。 过了片刻,叶法善一甩拂尘踱了两步,说道:“象雄大师所言倒是公平合理。不知象雄大师给贫道准备了三个什么题目?” 象雄上人笑道:“这题目不过是些哄小孩子玩玩的把戏,哪里能入得了叶道长的法眼。” 叶法善笑而不语。 象雄上人又说道:“二十六年前叶道长和家师吞弥桑布扎比试法术时,曾对松赞干布赞普说过,按你们道家的法门修行,可以不惧水火,移山填海,羽化成仙。那日贫僧就在一旁伺候,听得清清楚楚。我心中一直存有疑惑,不知叶道长彼时是故意夸大其词,信口开河,还是确有此本领?” 叶法善笑道:“道家玄妙,莫测高深。外人觉得不可思议之事,在道家看来皆是易如反掌,不值一提。” 象雄上人正等着叶法善这般说,忙道:“好!既然叶道长并非胡乱吹嘘,那就请叶道长为我等演示一番,也使我们这些凡夫俗子长长见识。” 叶法善稍稍一愣,象雄上人继续说道:“移山填海吗,此处既无山更无海,叶道长就算有此本领也不便施展。不过那不惧水火的本领,叶道长倒可以露一手给大家瞧瞧。” 叶法善接口说道:“象雄大师想让贫道如何做,不妨直说。” 象雄上人咧嘴一笑,说道:“倒是不难。今夜布特太子为了让众人品尝突厥的美食,特意自遥远的突厥带来了宫廷御厨给大家制作烤肉。贫僧虽是出家人可也饱餐一顿,享受了口福……” 叶法善听得认真。象雄上人接着说道:“既然叶道长不惧水火就请从那烤肉的火堆中穿行而过,若能安然无恙,这第一个小题目便算通过。” 帐内众人听象雄上人之言,一片哗然。试想血肉之躯的人怎能穿过火堆?众人方才已料到象雄上人所出的题目定是难上加难,但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如此悖理违情,简直不可理喻。 象雄上人说道:“怎么样?叶道长若是觉得做不到,贫僧换个题目也就是了。” 叶法善微微一笑,说道:“这有何难!贫道依言而做就是。” 叶法善说完,不仅象雄上人吃了一惊,帐内的众人更是惊愕不已。 叶法善见众人的神色不善,说道:“烤肉的火堆在外面,就请象雄大师移步和贫道去帐外走一趟。” 叶法善说完迈着四方步向帐外走去,象雄上人半信半疑,不由自主的跟在后面。众人岂肯错过这难得一遇的奇景,边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边匆匆忙忙的涌出大帐。那突厥太子布特见有好戏上演更是兴奋,大笑道:“烤牛肉、烤羊肉、烤骆驼肉本太子早吃的腻了。想不到今夜竟还能品尝一下烤人肉的滋味。” 汤予听布特玩笑之语对他甚是厌恶,但心中所想和布特所说一致,暗道:人如果从火堆里穿过,岂不真成了烤人肉。叶法善是一时糊涂,还是如他自己说的那样,不惧水火,真会神仙之术? 汤予正思量间,叶法善已走到帐外最大的一处火堆前。火堆是烤制骆驼用的,长宽足有三四丈。火堆上有一副特制的烤架,一整只巨大的骆驼被长长的铁棍贯穿,横放在烤架上,滋滋的冒着油花,隔着老远都能闻到烤肉的香味。 叶法善围着火堆走了两圈,突厥太子布特急着瞧热闹,连声催促御厨们把烤骆驼和烤架挪走。御厨们哪敢违拗,不避烈焰高温一齐动手,只片刻功夫已收拾的干干净净。 叶法善站在火堆前对正在远处观看的象雄上人说道:“象雄大师,这火可够旺?大师如果觉得不合心意,请命人再添些木柴来。” 象雄上人本是给叶法善出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题目,但看着叶法善被火光映射的通红的脸颊,竟然有些茫然无措。他喃喃自语道:“叶法善应该是在故弄玄虚,他根本不可能走进火中一步,更别说从火堆中穿过。” 第159章 双尾奇兽 第一百五十九章双尾奇兽 象雄上人正疑惑之时,叶法善把手中的拂尘放在一边,紧了紧道袍,来到火堆前深吸了一口气。象雄上人和众人还没做好准备,叶法善已经从容不迫的迈进火堆中。大帐外围观之人无不惊叹,一时间尖叫呼喊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长长的火堆中有一个人影不紧不急的向前移动,众人知道那确是叶法善无疑,并非幻象,可却无法让人相信这是真的。有些胆小之人吓得忙用手遮住双眼不敢观看,却偏偏忍不住想知道究竟,又从手指缝间向外偷偷观瞧。 火堆是供烤制骆驼之用,有三丈多长。惊呼声未息,叶法善已穿过燃烧的火堆。围观之人看叶法善安然无恙,吓得目瞪口呆,一时间变得鸦雀无声。 叶法善环顾四周,笑道:“象雄大师,贫道已按大师之意而做,不知大师是否看得清楚?” 象雄上人虽武艺绝顶,但也和众人一样惊异万分,听叶法善之言竟呆若木鸡,张口结舌。 叶法善见象雄上人哑口无语,心中亦感得意,但脸上仍是一副谦恭之态,说道:“象雄大师如不满意,贫道再走一遍也就是了。”叶法善说罢,不等象雄上人作答,返身又迈进火堆里。 这一下更是出乎意料之外,众人本就惊魂未定,但见叶法善居然重新再走一次,心中的惊恐之意已无可附加。此次叶法善比第一回走得更慢,像是有意炫耀自己的神通。随着火堆中的人影一点点前行,众人的心也跟着慢慢提到了嗓子眼。待叶法善自对面再次踏出火堆,雷鸣般的欢呼声突的爆发,人群中已有人跪倒于地,向叶法善不停的磕头,嘴中念念有词,显然已把叶法善当做神灵一样看待。 别说那些随行之人,就连天魔帝君傅灭、新罗国的太大角干金庾信,天下第一剑客汤予,当朝太子李贤这些见多识广的王公、豪杰,都震惊的像是半截木头,愣愣的戳在原地,如同做了一场梦一般。突厥太子布特更是张大了嘴巴,眼珠子瞪得溜圆,身子微微颤抖,说道:“我的天!他到底是人是鬼?” 叶法善拾起拂尘从火堆旁来至众人面前,汤予看他同之前并无二致,不过奇怪的是叶法善所穿的八卦仙衣明明是青灰色,现在却变成了白色,像是换了一件新的道袍。 叶法善神情自若的朝象雄上人说道:“象雄大师,贫道曾言道家玄妙,不惧水火,现在象雄大师可是信了?” 象雄上人从方才的惊慌中恢复过来,但叶法善超凡的本领已把他的傲气削去不少。象雄上人再不似之前那般狂妄,窘迫的笑了笑,回答道:“叶道长神乎其技,贫僧佩服之至。” 叶法善说道:“象雄大师谬赞,我可担当不起。” 象雄上人神色尴尬,想了想说道:“贫僧给叶道长准备了三个题目,叶道长虽然通过了第一个,可后面还有两个。叶道长……” 叶法善接言道:“不知后面两个题目是什么?” 象雄上人笑了笑,说道:“叶道长莫急,外面天寒,咱们进帐再说不迟。” 叶法善点点头,说道:“象雄大师,请。”二人说罢一前一后走进博天庐,其余之人也跟在二人后面鱼贯而入。 叶法善和象雄上人在各自的座位上坐好,叶法善一捋颌下的三绺长髯,问道:“象雄大师,就请将第二个题目说出来吧。” 象雄上人闻言,说道:“贫僧为叶道长准备的第二个题目可比第一个简单的多。” “喔。”叶法善说道:“象雄大师请讲。” 象雄上人说道:“叶道长学究天人,无所不知。贫僧偶得一物不晓得是什么,所以特意带来给叶道长瞧瞧,不知叶道长认得不认得?” 叶法善听象雄上人之言,已知此物必是十分罕见,心中倒多了几分好奇,说道:“既然如此,象雄大师就拿出来让贫道看看。我若说的不对,还望象雄大师不要见笑。” 象雄上人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叶道长太谦了。” 象雄上人说完朝身后的一名年轻和尚使了一个眼色,那年轻和尚会意,从自己宽大的僧袍里掏出一件东西。众人望去,只见此物竟是一只活物,似猫非猫,似狗非狗,似狐非狐,有普通人半只手臂大小,通身雪白没有一点杂色,只有两只眼睛黝黑如墨,闪着奇异的光彩。更加与众不同的的是这只小兽居然有两条尾巴,那两条尾巴不时上下摆动,一会盖在头顶一会又垂了下来,十分惹人喜爱。 帐内的众人都没见过此物,只觉得这只小白兽毛茸茸的甚是招人喜欢,禁不住多看了几眼。但无论是谁,只要和它眼神相会,立刻便会被它吸引,心荡神迷,不能自已。 象雄上人边示意年轻和尚把小白兽拿给叶法善,边说道:“就是这么个小东西,贫僧想请叶道长看看,此物到底是什么。” 那年轻和尚走了几步,双手平举将小白兽递到叶法善面前。叶法善仔细的看着那小白兽,却不伸手接过。小白兽仿佛非常通晓人性,见叶法善并没有把自己抱在怀里,便腰身扭动,眼波流转,居然如同一位绝色美女卖弄风情一般。众人的心随着那小兽的一举一动,好似都要飞出腔外。有些定力不够之人,脸上露出如痴如醉的淫邪之态,魂魄也好似被它勾走。 象雄上人见叶法善站在原地纹丝未动,催促那年轻和尚道:“噶叶,你把白雪交给叶道长,好让叶道长瞧的清楚些。” 年轻和尚噶叶答应一声,双手仍然平举又向前一步。叶法善依旧无动于衷,既不说话,也不接过那只白兽。那白兽距叶法善不过二尺有余,蓦地四腿站起欲作势扑向叶法善怀里,却不知为何突然怪叫了一声,掉头从年轻和尚嘎叶手中跳下,撒腿而逃。 象雄上人和其弟子噶叶从未见过白雪这样,都吃了一惊。好在嘎叶手腕上系着一根细细的绳索,另一头拴在小兽白雪的脖颈上。噶叶拉住绳索,小心翼翼的把小兽白雪捉回,这才没有让白雪逃脱。 第160章 八百年前 第一百六十章八百年前 白雪被噶叶抓回,不停的撕咬,显得异常的暴躁,再不似刚才那般温顺。嘎叶身上穿的僧袍都被它扯破,好在噶叶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牦牛皮,双臂才没有受伤流血。 嘎叶嘴中连连轻唤白雪的名字,手掌来回抚摸白雪的背脊。白雪稍稍安静下来,瞅准时机一下钻入噶叶身前僧袍的暗兜里,只露出半个小脑袋惊恐的偷瞧着叶法善。 象雄上人脸上带着怒气,朝弟子噶叶问道:“噶叶,这……这是怎么回事?” 噶叶一头雾水,答道:“师傅,我……我也不知道。” 师徒二人正面面相觑,叶法善大声说道:“孽障,八百年前贫道网开一面,饶了你的性命,想不到你又出来害人!” 那小兽白雪仿佛能听懂人语,吓得瑟瑟发抖,将头一转使劲往里钻去,任你用尽办法休想再让它出来。 众人见状均感奇怪,象雄上人更是疑惑万分,说道:“八百年前网开一面,饶了它的性命?叶道长……你这是做什么?” 叶法善微微一笑,说道:“象雄大师不是让贫道看看此是何物吗?说来也巧,这妖兽虽然世所罕见,可我却认得它。” 象雄上人疑惑更甚,说道:“你倒是说说看。” 叶法善来回踱了几步,说道:“这只小白狐乃是一只稀有的异兽,《山海经》中曾有记载,称其为“?”,俗称“三尾狐”。” 汤予等人全神贯注,仔细的听叶法善讲述。叶法善接着说道:“此三尾狐有摄人魂魄的妖术,又兼变化之能,常常幻化人形,引诱世间的男子。让它迷惑之人,最终都会被其吸尽阳气而亡。” 众人神怪故事听得不少,想不到今夜居然在此处亲眼得见传说中的狐妖,真是又惊又喜,又恐又惧。 叶法善接着说道:“并且这三尾狐爱食百兽的心肝,尤其是人心更是它的最爱,日吃百颗亦不满足。” 众人听得心惊肉跳,但想到那小白狐可爱的样子,又都觉得叶法善之言有些危言耸听。 叶法善继续说道:“这三尾狐不仅吸人阳气,食人心肝,它身上还带有剧毒,凡是被它抓伤、咬伤之人皆会染上一种怪病。此病怕水、怕风、怕光,使人口角流涎,眼珠赤红,丧失心智,状如野兽,无药可救。就连医仙孙思邈孙真人也对此病束手无策,称其为绝症,患者唯有死路一条。” 汤予听闻,想起小时候家乡有人被疯犬咬伤后,便和叶法善讲的一模一样。只是那些疯犬状貌可怖吓人,而这只小白狐却可爱乖巧,实在与那无药可救的绝症沾不上半点关系,这也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象雄上人半信半疑,想了片刻,说道:“奇谈怪论,危言耸听!什么三尾狐?什么摄人魂魄?什么剧毒怪病?统统都是胡诌乱扯!” 叶法善泰然自若,说道:“象雄大师觉得贫道说的不对?” “哼。”象雄上人冷哼一声,说道:“这只白狐是产自我吐蕃的灵狐,且只有在卓木拉日雪山上才有。卓木拉日雪山高耸入云,终年积雪,人迹绝至,故而这灵狐从不被外人所知。贫僧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在卓木拉日雪山之巅练功时,才侥幸将它抓到。并且此灵狐与别的雪狐颇有不同,多生出一尾,是一只异种。又哪里向你所讲,叫什么三尾狐?” “哈、哈、哈、哈。”叶法善听完放声大笑,说道:“象雄大师不相信贫道之言。” 象雄上人脸上罩着一层寒霜,不置可否。 叶法善甩动拂尘,说道:“方才贫道说过,我中土上古有一本奇书,叫做《山海经》。此书包罗万象,详实的记载了各地的山川地理,风土人情。至于各种稀奇古怪的珍禽异兽也都写得清清楚楚……”叶法善讲到此处,眼角扫过象雄上人,又说道:“吐蕃地广人稀,久未开化,自吞弥桑布扎创立文字至今不过短短几十年,所以象雄大师不识得这三尾狐也并非象雄大师之过。” 叶法善虽讲的客气,但字里行间带着些许轻视之意。象雄上人不悦,忍住怒气说道:“那按叶道长所讲,可有证据?” 叶法善笑道:“证据自然有。” “喔。”象雄上人说道:“你倒说说看。” 叶法善不紧不慢的说道:“这三尾狐名如其实,生有三尾。只是此狐八百年前被东方朔用宝剑斩去一尾,故而今日只余两尾。” “什么?”象雄上人不由自主的问道。 大帐内的众人也和象雄上人一样,实在觉得叶法善之言太过异想天开,如同梦话。 象雄上人冷笑一声,说道:“八百年前?东方朔?” 叶法善说道:“不错!当日贫道恰好在场。东方朔斩断狐尾一事,我全瞧在眼里。” 言毕,大帐内忽的响起一片议论之声,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叶法善看象雄上人和众人脸露鄙夷之色,说道:“难道象雄大师不信贫道之言?” 象雄上人也不回答,只哼了一声,满脸不屑。 叶法善神色一正,说道:“象雄大师若不信,可当场验看。” 象雄上人说道:“如何验看?” 叶法善说道:“虽然已过去八百余载,但这只三尾狐尾根部应有伤痕。象雄大师假如不信,可拨开三尾狐的皮毛,细细观瞧。” 象雄上人本来觉得叶法善的话都是痴人妄语,丝毫不着边际。但见叶法善神色肃穆,不像撒谎耍诈,心里也有些拿捏不准。索性依叶法善所讲,走到弟子噶叶身前,把手伸进噶叶怀里,轻轻的把白雪的尾部拉了出来。 众人的目光也紧紧盯着象雄上人的双手,尽管叶法善讲的太过玄妙,不过众人仍然期盼着有奇迹发生。 象雄上人一边小心翼翼的拨开白雪尾部厚厚的绒毛,一边暗道:牛鼻子,如果你讲的不对,我必然要你当众出丑,要你好看! 第161章 八服赤霄 第一百六十一章八服赤霄 “咦!”象雄上人一声惊呼,双手不住的颤抖,就看白雪尾根部果然有一块小拇指粗细的疤痕。这疤痕被厚厚的绒毛覆盖十分隐秘,若不是特意找寻,绝难被人发现。 众人见象雄上人神色惊讶,后又变得异常凝重,都不知发生了何事。还是金庾信率先问道:“象雄大师到底怎么回事?” 象雄上人瞅了瞅金庾信,闭口无语。众人更加奇怪,也想出言询问,可觉得不妥,只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各自心里胡乱猜测。 “象雄大师,贫道没有骗你吧?”叶法善打破沉默,说道。 象雄上人脸上青筋抖动,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不错,这灵狐尾部确有伤痕。” 叶法善笑道:“贫道方才已讲的明白,那三尾狐尾部的伤痕就是八百年前东方朔用宝剑赤霄断其一尾所留。” 众人又听叶法善提起八百年前之事,都觉是他故弄玄虚。但若说叶法善的话是假的,偏偏灵狐尾部确同他所讲一致,此乃千真万确,容不得别人不信。一时间众人似信非信,满腹狐疑。 象雄上人沉思良久,说道:“叶道长的年纪不过六十岁上下,那八百年前的事你又如何能参与其中?” 叶法善面带得意之色,说道:“这便是我道家一派的玄妙所在。” 象雄上人说道:“愿闻其详。” 叶法善神色轻松,侃侃而谈道:“我道家一派的修仙秘术讲究解形托象,蛇蜕蝉飞,白日飞升,神游太虚。人形虽在此处,神魂已敖游万里之外,千年之前。其中种种神奇,非道中人不能会意。” 象雄上人听叶法善自夸自谈却无法反驳。叶法善接着说道:“有一次贫道在卯山通天宫修行打座,神魂不知不觉间已回到八百年前。说来也巧,正遇到东方朔。那东方朔乃是我道家的一位前辈高人,听闻我来自八百余年后的大唐,非但不觉丝毫惊讶,还欲带贫道入未央宫觐见汉武大帝。我满心喜悦,便随东方朔一同前往……” 叶法善说到这里稍有停顿,眼神飘向远方,继续说道:“汉武大帝果然名不虚传,他身材魁伟,气度恢阔,举手投足间带着令人心折的霸气。汉武帝本有心修仙学道,采石炼丹,以求长生,故而对贫道礼遇有加,命人备下宴席,要和贫道痛饮长谈。席间我三人正开怀畅饮,贫道就觉得有一股妖气袭来。贫道方感奇怪,从殿外走进来一名年轻女子。那女子美若天仙,倾国倾城,身上有一股无法表述的媚态……” 众人的思绪不知不觉间已跟着叶法善的讲述来到了八百年前的未央宫。叶法善清了清嗓子,说道:“汉武帝刘彻看到那女子到来十分高兴,忙向贫道介绍说,此是他新得的美人名叫“顺歌”。顺歌满脸妩媚说道她自幼尊崇仙道,听宫中下人讲有贵客临门,特来一睹真容。” 汤予在旁听得真切,想到汉武大帝一生纵横捭阖,立下不世功勋,可归根结底也是个寻仙问药的酒色之徒,不禁感慨万千。 叶法善说道:“贫道一观之下就知这顺歌一身妖气并非常人,乃狐妖所变。我便当场想要拆穿她,免得她祸乱朝纲,荼害百姓。岂料汉武帝听贫道之言竟然勃然大怒,骂我妖言惑众,蛊惑人心,命武士把我绳捆索绑,斩于殿外……” 太子李贤自和叶法善从大帐外回来后一直神情忧郁,心事重重。但他生于帝王之家,对这些帝王之事最是关心,而汉武帝刘彻威名赫赫,李贤一直非常敬仰,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和刘彻一样,青史留名,传功万世。此刻听汉武帝因狐妖欲杀叶法善,不禁脱口问道:“后来怎样?” 叶法善仰天大笑,说道:“太子殿下莫急,听贫道慢慢讲来。后来贫道用法宝“天师印”把那狐妖顺歌打回原形。汉武帝见先前的美女乃是一只三尾白狐,吓得六神无主,一边喊人护驾,一边从腰间抽出随身佩戴的宝剑“八服”砍向白狐。八服剑是汉武帝于元光五年所制,共分八柄,分别埋于五岳,以祈天下太平,只余一柄在汉武帝身边。此剑削铁如泥,吹毛断发,但砍在三尾狐身上居然毫发无损。那三尾狐凶相毕露,向汉武帝猛冲袭来。多亏东方朔当时从剑架上抽出一把宝剑,危急时刻朝三尾狐猛砍过去,正劈在三尾狐尾部,将其一尾斩断。贫道后来才知东方朔所使的宝剑名叫“赤霄”,乃是当年汉高祖刘邦斩蛇起义的那把神剑。此剑堪称神物,狐妖怎能抵挡的住,所以才受了重伤……” 太子李贤听到此处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原来是这样。大汉有宝剑赤霄护佑,我大唐亦有七星龙泉,倒也不输给大汉。”李贤说完忽的想到七星龙渊剑与剑神李承继和汤予之间的纠葛,不由自主的望向汤予。 汤予不明李贤此刻所想,正听得入神。叶法善又说道:“三尾狐受创欲逃,被贫道瞅准时机抓了个正着。我本想取了它的性命,以免它再出来害人。但此物是上古神兽,能活到今日实属不易,若将它除去,从此世间便会绝此一种。贫道不忍下手杀它,就废去了它数千年苦修的道行,放了它一条生路。” 叶法善讲罢,大帐内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实在难以相信。 过了半晌,象雄上人突的一阵狂笑。 叶法善从容不迫的问道:“象雄大师因何发笑?” 象雄上人眼神如刀,神色不屑的说道:“我笑你故事讲的引人入胜,编故事的本领更是天下第一。贫僧只不过给你出了一个小小的题目,你即便说不出此物也不该胡言乱语,信口雌黄!如此荒诞不经之事被你讲的好像真的一般,贫僧佩服之至!” 叶法善并不生气,说道:“象雄大师不信贫道之言?” 象雄上人冷冷哼了一声,把头转向一边。 第162章 碧丹符咒 第一百六十二章碧丹符咒 叶法善眼光又转向一旁的众人,说道:“诸位也和象雄大师一样,认为贫道在此胡言乱语,戏弄大家?” 汤予、傅灭、布特、王远浔等人尽管并未答话,但脸上的表情已经印证了叶法善所说。 叶法善一抖道袍走至象雄上人近前,说道:“象雄大师,贫道当年虽然放了这三尾狐一条生路,却废去它千年的道行。而且为了防它再幻化人形,贫道特用碧丹水在这三尾狐的身上写了一道符咒,用以克制它的法力。” “符咒?什么符咒?符咒在哪里?”象雄上人大声说道:“我豢养了这畜生多年,从未见过它身上有什么符咒!” 叶法善见象雄上人一脸怒色,微微一笑说道:“那符咒就写在三尾狐的左耳后,象雄大师一看便知贫道所言非虚。” 象雄上人仔细回想,确信灵狐白雪耳后并无异样,忙对叶法善说道:“叶道长,此地乃是天下第一赌局,在座诸位都是见证。若这灵狐耳后没有按你所说有什么符咒,此局就是你输了。你我有约在先,贫僧奉劝你一句,万万不可抵赖使诈,否则……”象雄上人话未说完,眼神一变恶狠狠的瞪了叶法善一眼。 叶法善神情泰然,说道:“赌局之上岂有戏言,贫道也希望象雄大师遵守承诺,如果三尾狐耳后真有符咒,便请不要再节外生枝。” 象雄上人答道:“这是自然。贫僧绝不是胡搅蛮缠之人。” 叶法善一甩拂尘,说道:“好,请象雄大师把三尾狐拿出来,一验即知贫道所言真假。” 象雄上人不再啰嗦,唤过弟子噶叶,伸手探入他的怀中,慢慢的抱出灵狐白雪。白雪此刻已不似方才那般暴躁,但象雄上人仍是小心谨慎,生怕被白雪抓伤咬伤。 灵狐白雪的耳朵又小又尖,耳后只有一层薄薄的嫩皮,不像身体上被厚厚的绒毛覆盖。象雄上人仔细的在白雪耳后找了半晌,终于胸有成竹的大笑道:“诸位,这白狐耳后别说符咒,就连虱子也没有一个。诸位不信,可以到近前一观。”象雄上人说罢把灵狐白雪举到胸前,示意众人观瞧。 众人已经看得清楚,的的确确别无他物,听象雄上人之言,不禁纷纷点头。 象雄上人得到众人的首肯,心中底气更足。他大刺刺的朝叶法善说道:“叶道长,你现在还有何话讲。” 叶法善不慌不忙的说道:“象雄大师可看的真切?” 象雄上人眉头一皱,说道:“你自己来看,这畜生耳后可有你说的符咒?” 叶法善瞟了一眼三尾狐,说道:“象雄大师,贫道适才讲的明白,八百年前贫道用碧丹水在它耳后写下符咒。碧丹水遇到血肉便会入肉生根,永远也洗刷不掉,只是人眼却无法看见……” 叶法善话未讲完,象雄上人勃然大怒,吼道:“眼睛看不见又怎能证明你写下过符咒,难不成你消遣于我!” 叶法善忙道:“象雄大师莫急……” “贫僧看你是无法自圆其说,所以在此胡说八道……”象雄上人接着吼道。 叶法善眼神一凛,说道:“碧丹水碰到朱砂就会显出字迹,贫道随身带有朱砂,象雄大师只需把朱砂轻轻涂在三尾狐的耳后,符咒立刻就会出现。”叶法善说完自袖筒里摸出一个红色的瓷瓶,抛给象雄上人。 象雄上人将红瓷瓶接在手中瞧了瞧,又瞅了瞅叶法善。就见叶法善一副举棋若定的样子,禁不住又有些犹豫不决。他心中暗暗思量片刻,索性打定主意,就按叶法善说的去做,誓要揭穿他的谎言。 想到此处,象雄上人打开瓶盖用手指沾了一点朱砂涂在灵狐白雪耳后。随着白雪一声嘶叫,象雄上人的大红脸突然变得煞白。在场众人见状已然猜到七八分,只是不敢肯定,一时间大帐内变的静悄悄的。 还是金庾信忍不住问道:“象雄大师,你,你这是怎么了?” 象雄上人冷汗直流,哑口无语。突厥太子布特好奇心最重,见状快步走至象雄上人身前,探头朝灵狐白雪的耳后望去,随即惊呼道:“有字!有字!果然有字!” 众人闻听都起身离座过去观瞧,就见灵狐白雪耳后清晰可见有一幅奇怪的图案,像是字又不是字,像是画又不是画,众人中竟无一人知道这是什么。 叶法善来回甩弄了两下拂尘,说道:“此乃贫道用道家的镇妖符手法写下的“?”字。贫道之前说过,这三尾狐是上古的异兽,《山海经》中称之为?。所以我才在它耳后写下此字,用以镇住它的法力。” 众人听完,对叶法善之言再无怀疑。突厥太子布特更是对叶法善佩服的五体投地,连拍双手不住称赞道:“老道长!你可真是活神仙!我今夜大开眼界,算是彻底相信了这世上原来真有神仙。” 叶法善也颇有些得意,一捋颌下的三绺长髯笑了几声。 布特继续说道:“老神仙,你和我去突厥吧,本太子在父汗面前举荐你为我突厥的大国师。保证老神仙掌印管符,高官厚禄,钟鸣鼎食,荣华富贵!” 叶法善爽声大笑,边摇头边说道:“高官厚禄?荣华富贵?”。 布特急道:“老神仙如果不喜欢这些,我突厥多的是年轻貌美的姑娘,老神仙喜欢哪个只管开口,我统统送于老神仙就是。老神仙你不知道,我们草原大漠的女孩子可比你们汉家的女孩子够劲的多。” 自突厥崛起漠北便屡次侵扰中土,所以但凡汉人都对突厥十分憎恨。尽管太宗皇帝李世民扫平突厥后,有百万突厥人归顺大唐,成了大唐子民,和汉人共同生活,而且突厥残部再没了从前的嚣张气焰,可汉人仍然对突厥和突厥人打心底厌恶。叶法善也和大多汉人一样不喜欢突厥,不过觉得这布特倒是十分有趣,遂说道:“多谢布特太子美意,若是贫道年轻五十岁,听了布特太子这番话没准会往突厥走一遭,现在吗……贫道哪里还有此等闲情逸致。” 第163章 佛像宝刀 第一百六十三章佛像宝刀 布特咧了咧嘴不由自主向身后的哈丝娜看了一眼,随即赶忙转过头来,说道:“老神仙,看来你已经少了很多人生乐趣。” 众人哄笑一片,叶法善也忍俊不止。布特见大家发笑有些不好意思,闭紧嘴巴不再说话。 叶法善待众人笑罢,朝象雄上人说道:“象雄大师,贫道已把这只三尾狐的名字、来历全部讲的明明白白,不知是否令象雄大师满意。” 象雄上人看着手中的灵狐白雪,脸色阴晴不定,一言不发。 叶法善又说道:“如此说来象雄大师所出的第二个题目,贫道算是过关了?” 灵狐白雪是象雄上人在卓木拉日雪山之顶练功时偶然发现的。卓木拉日雪山高耸入云,空气稀薄,寒风凛冽,终年被白雪覆盖,人迹绝至,而只有在这座雪山之上才有灵狐出没。象雄上人是土生土长的吐蕃人,在此之前都没有见过灵狐。并且灵狐白雪天生双尾,世间仅此一只。象雄上人料定叶法善不会认得,才不远万里把它带到中土,就是为了难住叶法善。想不到叶法善居然识得此物,还讲出一段匪夷所思却让人不得不相信的故事来。 象雄上人尽管对叶法善之言嗤之以鼻,却又无法反驳,只觉得有一口恶气压在胸膛里憋的要命,如果不发泄出来,简直立刻就要背过气去。他双睛赤红,恶狠狠的瞪了叶法善一眼,猛的把手中的灵狐白雪举过头顶。白雪突然受到惊吓,四蹄乱蹬,不停嘶叫。象雄上人大吼一声,单臂抡圆使劲把白雪掼在地上。 灵狐白雪哪里受的了象雄上人的千斤巨力,霎时间血肉横飞,死于非命。众人大大吃了一惊,想不到象雄上人这般狠心,居然能对娇小可爱的灵狐下此毒手,有的沉默无语,有的十分生气,还有的想要当面质问象雄上人身为出家之人为何如此残忍。 象雄上人舔了舔嘴角溅到的鲜血,长长出了一口气。他环视众人,最后双眼停留在叶法善身上,说道:“幸亏叶道长神通广大,一眼便瞧出这只妖孽的真面目,不然贫僧还蒙在鼓里。” 叶法善也不曾想道灵狐白雪会落得如此下场,他虽然没有亲手取了白雪的性命,可这灵狐终归是因为自己而死,叶法善心中不禁非常难过。 象雄上人看叶法善神情黯然,心中反倒舒服了许多,又说道:“贫僧今夜得叶道长指点除去一害,也算做了一桩功德。” 叶法善不愿和他多做口舌之争,岔开话头说道:“象雄大师,既然第二个题目已了,就请讲出第三个题目来。” 那灵狐白雪被象雄上人豢养已有多年,象雄上人恶气渐消,心中也有些后悔,不想在此事上太过纠缠,听叶法善这般说讲正好借坡下驴,说道:“叶道长,二十六年前你在吐蕃和家师一番比斗,最后在“盲盒猜物”上家师负于叶道长……” 叶法善听象雄上人提起当年的旧事,知他必然不会平白无故的讲起吞弥桑布扎输给自己的经过,一定有所图谋,心头不禁一颤。 果不其然,象雄上人继续说道:“今夜贫僧特地也准备了一个盲盒,要请叶道长施展道家的“天眼神通”,看看盒中究竟是什么,不知叶道长意下如何?” 二十六年前叶法善和吞弥桑布扎从佛学、道学、武学开始一路比斗下来,结果始终不分胜负。最后吐蕃赞普松赞干布取来一个锦盒,在盒中亲自放了一物,让二人各自猜出是什么东西。吞弥桑布扎说盒中放的是一尊佛像,而叶法善却说是一把宝刀。当松赞干布打开锦盒,一把长刀赫然摆放其中。叶法善最终赢了那场比试。而吞弥桑布扎却因元气大伤,回到府中呕血不止,不到一年便郁郁而终。 其实松赞干布把长刀放入盒中时,本是有意助吞弥桑布扎赢下那场比斗。吐蕃有句俗语,叫刀不离身,人不离刀。松赞干布有一把佩刀是他最最心爱之物,他管这把刀叫做“折勒干布”,乃是松赞干布为了纪念吐蕃历史上的一位英雄折勒干布,聚集吐蕃数位顶级的能工巧匠耗时一年才打造完成。此刀造型简洁,材质优良,刀刃锋利,坚固实用,是不可多得的刀中佳品。松赞干布常常使折勒干布刀与吞弥桑布扎一同研习武艺,所以他原以为吞弥桑布扎一定会猜中,可是事与愿违,吞弥桑布扎偏偏没有如松赞干布所想,真是造化弄人。 本来吞弥桑布扎早已想到松赞干布只会在盒中放入两样东西,一样是佛像,一样便是宝刀折勒干布。但是他曾同松赞干布探讨过多次,到底是以佛治国还是以刀治国。而松赞干布亲口说过,以佛治国为上策,以刀治国却是万不得已而为之。故而吞弥桑布扎才坚信松赞干布会把佛像置入盒中,结果他没有料到松赞干布终究是一代枭雄,骨子里天生崇尚刀剑武力,喜欢征服掠杀,至于以佛治国不过是他的理想罢了。而吞弥桑布扎后来抱憾而死,也同此大有关联。 叶法善和象雄上人都是那场比试的当事人,只是象雄上人心怀仇怨,把恩师吞弥桑布扎的死统统赖在叶法善头上,誓要替恩师一雪前耻,报仇雪恨。而叶法善却时常后悔,怪自己年轻时容忍功夫不够,争强好胜之心太重。本来他受松赞干布邀请到吐蕃游历乃是客人的身份,可因吐蕃的佛与中原的道孰优孰劣同吞弥桑布扎来了一场本能避免的较量。以至于自己功力大损,休养了近十年才得以复原,吞弥桑布扎更是因此事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 那边象雄上人不待叶法善答应,已在弟子噶叶耳边轻声低语。噶叶得了师傅的吩咐,从其余随行之人所带的行李中取来一个木盒放在圆桌之上。 第164章 盲盒猜物 第一百六十四章盲盒猜物 众人就看这支木盒不大,长宽二尺见方,颜色黝黑,样式和中土大不相同,乃是天竺之物,上面雕刻着看不懂的图案。 象雄上人神色变得殷勤,说道:“此物是家师吞弥桑布扎当年在天竺研习梵文、佛学时,天竺第一高手阿难迦叶上人亲自赠送的。这木盒乃是用名贵的天竺檀香紫檀制成,盒内用纯银做衬。二十六年前叶道长的天眼神通能隔空视物,让贫僧惊叹不已,想来这些年叶道长功力更加精进,这小小的木盒自然难不倒叶道长。” 象雄上人说完,噶叶上前打开木盒,众人见盒中空无一物,只不过内壁呈银白色,确实用纯银做了一层里衬,如同木盒里又放入了一个银盒。普通的木盒内外俱是一致,而这个木盒分里外两层,木在外,银在内,即使叶法善真有道家的天眼神通,可以看穿木盒,但那银盒又怎能看穿?象雄上人显然是有备而来。 盲盒猜物,顾名思义便是事先在盒中放入一物,让人去猜是什么。博天庐内的众人虽然早就有所耳闻,却无缘目睹,想不到今夜居然有幸于此地亲眼见识一番,个个都显得十分期待。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叶法善身上,唯恐叶法善推辞。 叶法善沉思片刻,说道:“二十六年前贫道和吞弥桑布扎大师比试了一日一夜,最后才以盲盒猜物决出胜负。想不到二十六年后的今夜,又要再来一场……”叶法善长叹一声,接着说道:“天道轮回,世事难料。想来贫道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也罢!既然象雄大师执意这般,贫道恭敬不如从命就是!” 象雄上人喜形于色,说道:“叶道长够爽快,果然是信人!” 叶法善也不理会象雄上人的溢美之词,问道:“象雄大师想怎么个猜法?” 象雄上人说道:“说出来十分简单,木盒在此,贫僧命我的弟子噶叶在盒中放置一物,叶道长隔着木箱如能猜的出是什么,就是此局的胜者。若叶道长猜不来吗……”象雄上人嘿嘿笑了两声不再讲下去,但他的意思在场的众人心知肚明。 叶法善望了一眼刚才拿来木盒的噶叶,见他体型虽然健硕,可是腿长臂短,含胸驼背,眼神游离不定,稍一和叶法善四目相对立马瞧向别处,倒让人觉得有几分做贼心虚的意思。叶法善擅长观人面相,一瞧之下即知象雄上人的弟子噶叶并非品行端正,心地良善的正人君子。且叶法善一个六十多岁的老道士他都不敢正眼观瞧,显然心中有鬼,必有加害他人之心。 叶法善已然心中有数却不知象雄上人到底使的什么诡计,所以并不道破,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说道:“好,一切皆凭象雄大师安排。” 象雄上人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说道:“既然如此,你我便不要耽搁时间。”象雄上人说到这里,向弟子噶叶使了一记眼色,又说道:“噶叶,你去帐外无人处把为师准备好的宝贝放到盒中。” 噶叶答应一声,扣上盒盖搬起木盒转身向帐外走去。象雄上人似乎仍然有些放心不下,叮嘱道:“噶叶,你手脚小心些。” 噶叶双手合十,说道:“师傅请放心,徒儿自有分寸。”噶叶讲完和象雄上人互换了一个眼色,出了大帐。 二人的一举一动叶法善全瞧在眼里,愈加感到奇怪,心中暗道:这师徒二人鬼鬼祟祟,不怀好意,须小心提防。 过不多时,噶叶手捧木盒回到大帐,边把木盒仍放在叶法善面前,边向象雄上人说道:“师傅,弟子已按照您的吩咐将宝物放入盒中。” 象雄上人点点头,说道:“好!”象雄上人说完又咧开大嘴朝叶法善笑道:“叶道长,就请施展天眼神通看一看这盒中放的究竟是什么?” 众人的好奇心此刻已被勾起,有几个人好像自已也会天眼神通,把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目不转睛的盯着木盒不放,恨不得眼里能射出神光将木盒烧个窟窿出来。但不消片刻,双眼便累的够呛,连忙合上眼皮不停的揉搓,而木盒依旧完好无损的呆在原处。 叶法善看着面前的紫檀木盒默默的出神,思绪早飘回二十六年前。 象雄上人见叶法善一声不响,有些着急起来,催促道:“叶道长,木盒中的宝物如约放好,叶道长还请施展天眼神通,好让我等开开眼界。” 叶法善闻声收起回忆,暂稳心神,说道:“象雄大师莫急,待我瞧瞧象雄大师万里迢迢,跋山涉水,究竟给贫道带了什么来。” 叶法善说罢站起身,从袖筒中掏出张长五寸宽二寸的黄纸片,口中念念有词,以手指化笔在纸片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什么。等符咒写好,叶法善把纸片“啪”的一下贴在木盒上,然后向后走了几步,在距紫檀木盒一丈开外停下脚步。 帐中众人中有几位都是当世的绝顶高手,虽然早听说过道家有门神功绝学叫做天眼神通,练成此功后可开天眼,能隔板视物,连千里之外发生之事都可看见,但觉得天眼神通太过匪夷所思,应该不过是夸大其词的传闻,不足为信。可是方才两场比试,叶法善的表现简直如同神仙下凡一样,让人又不得不相信世上或许确有天眼神通这门奇功。众人眼见叶法善马上便要施展神功,精神都是一振。 叶法善固颐正视,平肩直背,臂如抱鼓,端面摄缨,怀中的拂尘垂于一侧。突的他右手向前急伸,随着手指指处,紫檀木盒上粘贴的黄纸符一下子莫名其妙的燃烧起来。博天庐内的众人全吓了一跳,象雄上人更是腾的一下自座位上跳起,刚要上前阻止,就看叶法善闭紧双眼,头顶白气蒸腾。象雄上人是武学大家,晓得叶法善正在运功,遂停驻脚步又慢慢坐下。 第165章 天眼神通 第一百六十五章天眼神通 便在这时发生了一件奇事。 只见那燃烧的符咒好像把木盒烧穿一般,盒中隐隐约约闪现出一物。叶法善轻叱一声,眼中精光四射,死死的盯着那一小块火影。众人一惊,待要仔细观瞧时,符咒已燃烧殆尽,黑色的纸灰慢慢的飘落地上。而那木盒却完好如初,连一点被火烧过的痕迹都没有。 众人还未回过神来,就听叶法善低声说道:“想不到象雄大师于此盒中放的竟是这件物事?” 象雄上人听叶法善之言又看叶法善脸色,知其猜出了自己在木盒内放置之物。他心潮翻滚脸色阴晴不定,稍做沉默,冷笑一声说道:“叶道长难道已看穿木盒,知道了此中的宝物?” 叶法善并未回答。象雄上人接着说道:“道家的天眼神通果然厉害,想不到连纯银都能看穿。”象雄上人说到这里轻叹一声接着说道:“此物对旁人来说一文不值,但对贫僧却是世间至宝,片刻不敢离身。” 叶法善沉吟片刻,说道:“象雄大师是有心之人,贫道佩服。只是……” “只是什么?”象雄上人问道。 叶法善摇了摇头,说道:“只是象雄大师把此物置于盒内让贫道来猜,确实有些有悖情理,显得象雄大师鼠肚鸡肠,气量狭窄。” “哼!”象雄上人一声冷哼,脸色越发阴沉。 叶法善说道:“二十六年前,贫道做客吐蕃不该逞强好胜,与尊师吞弥桑布扎做无谓争斗。不过那却是一场公平的较量,没有半点诡计阴谋,而且又是奉了吐蕃赞普松赞干布的旨意……” 象雄上人那日跟随在吞弥桑布扎左右,听叶法善之言不禁回想起当时的场景。 叶法善继续说道:“贫道和吞弥桑布扎大师彼此都对对方非常尊敬,心中没有一丝轻视之意,所以才拼尽全力不敢有所保留。至于后来吞弥桑布扎大师惜败于贫道,呕血而亡,绝非贫道的过错。我也因这场比斗受了重伤,休养了十余年方才痊愈……” “住口!”象雄上人被叶法善说到痛处,气急败坏的吼道:“今夜你我皆是天下第一赌局的赌客,说这些做什么?贫僧可没功夫听你诉苦抱怨。” 叶法善被象雄上人一番抢白不免心中有气,但他仍强捺怒气,说道:“象雄大师讲的不错,你我今夜都是赌客,用不着言说旧日的恩怨。” 象雄上人眼神如刀,说道:“你知道就好。你我之间的事岂是几句话能够说清的。” 叶法善知道多说无异,叹了一口气围着那只天竺的紫檀木盒缓步走了一圈,然后一甩拂尘冲众人说道:“诸位,象雄大师给贫僧出了三个题目,这第三个题目是盲盒猜物。适才贫道施出天眼神通,已看出木盒中放的是何物。” 众人正各自猜测盒中究竟放的是什么,一听叶法善之言,那突厥太子布特忙问道:“老神仙,刚才符咒突然自己烧了起来,我模模糊糊好像看见盒中摆了一件黑黝黝的东西,可究竟是什么却看不清楚。老神仙,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叶法善看着象雄上人,说道:“这紫檀木盒内放的是一块灵位。” 布特大感诧异,说道:“灵位?供奉死人的东西为何放在木盒中让人去猜?” 叶法善也不和布特解释,朝象雄上人说道:“若贫道没有猜错的话,这灵位乃是吞弥桑布扎大师的。象雄大师,贫道说的可对?” 象雄上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阴险,说道:“木盒就在叶道长面前,既然叶道长心下已有答案,不妨打开木盒一看便知对错。” 叶法善听罢,说道:“象雄大师言之有理,待贫道一观。”叶法善说完上前几步伸出双手刚要掀开盒盖,就见木盒一旁站立的噶叶身子微微一颤,面露喜色的看着自己。 叶法善蓦的一惊,他擅长相人之术,知噶叶绝不是良善之辈,又想起适才象雄上人和噶叶神神秘秘的模样,暗道:这噶叶见我欲打开木盒为何这般欢喜,难道木盒里设有机关消息,欲要害我? 想到此节叶法善稳住身形,收回双手。一旁的噶叶见状,满脸的喜色消失无踪,变成一副焦急失望的神情。 叶法善早将噶叶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心中更加断定这天竺的紫檀木盒必有蹊跷,遂说道:“此木盒乃是象雄大师之物,贫道怎好随便打开,还是请象雄大师亲自拿出盒中之物,让在座的诸位瞧上一瞧,看看贫道猜的对与不对。” 象雄上人忙道:“叶道长怎的如此见外,一只木盒而已,哪里用的着分的这般清楚。叶道长既然说木盒中放着我师傅吞弥桑布扎的灵位,现在木盒就在你眼前,不需费吹灰之力打开便知对错,又何必非要劳动贫僧出手。”象雄上人说完居然还罕有的向叶法善笑了一笑。 叶法善看见象雄上人的笑容禁不住毛骨悚然,后脊梁上瞬间冒出一股冷汗。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象雄上人仪容凶恶,不苟言笑,却因为打开木盒此等微不足道的小事而难得的露出笑容,更加印证了叶法善的不安。 叶法善思量片刻,说道:“贫道与象雄大师是对赌的两方,此题目乃象雄大师为贫道所出,现在贫道不论对错都已作答,象雄大师理应打开木盒,让贫道和在座诸位瞧个明白。” 象雄上人脸色一变随即强作镇定,说道:“你们中土之人做事真是婆婆妈妈,连打开一只木盒都要推三阻四,惹人好不心烦。叶道长,木盒离你不足二尺,你既然说盒中放着我师傅吞弥桑布扎的灵位,只需打开便知对错。如果真如你所说,贫僧认输就是,何必于此唠唠叨叨。” 叶法善料定象雄上人居心叵测,木盒中必藏有古怪,二人又是一番推辞。见此情景,众人都觉得十分奇怪。本来盲盒猜物,猜的对与不对才是重中之重,可现在叶法善同象雄上人却为由谁打开木盒争执不休,反而将重点置于脑后,真是使人一头雾水想不明白。 第166章 一命呜呼 第一百六十六章一命呜呼 汤予在一旁看着二人因为由谁打开木盒而推来推去,脑中忽的想起几年前自己在名剑山庄被名剑山庄庄主王者令暗算之事,而那时的情景和此刻何其相似。 当年王者令以湛卢剑为诱饵,引汤予打开剑匣,却事先于剑匣内放入世间毒蛇之冠红叶毒龙,欲置汤予于死地。汤予一时疏忽被红叶毒龙咬中,若不是黄冠子李淳风和妙光真人孙思邈出手施救,他早已命丧黄泉。想到这里汤予心中一惊,盯着叶法善面前的天竺木盒,暗道:莫非象雄上人所备的这木盒也和那日王者令的剑匣一样,里面设有机关陷阱,想要加害叶法善叶道长? 汤予正胡乱猜测,身后的云靖儿一来对木盒中放置的东西十分好奇,二来也想知道叶法善到底说的对与不对,三来瞧二人互相推辞颇有些着急,遂向前走了两步,说道:“叶道长、象雄大师,不如让本姑娘替二位打开木盒,好让在座的诸位瞧个清楚。如何?” 云靖儿说完,叶法善、象雄上人、汤予同是一愣,都没料到云靖儿会来趟此浑水。 汤予一把拉住云靖儿手臂,将云靖儿拽回身后,示意她不要乱讲。叶法善看了一眼云靖儿,知其是汤予的同伴,忙道:“你这女娃娃倒是个热心肠,此事跟你无关,站在一旁瞧瞧热闹便是,万万不要靠近。” 象雄上人可没有叶法善的好脾气,又见是云靖儿,方才他和东方万里相赌之时,就是云靖儿为东方万里解困,这更使象雄上人恼怒不已。他双眼圆睁,怒气冲天,吼道:“哪里跑来的野女子惹人厌恨,本国师的事也轮得到你来管。” 云靖儿本是好意不想反被骂了一顿,心里十分生气。她性格浮躁受不得别人的气,明知象雄上人地位尊崇,武功绝顶,仍然忍不住回口道:“本姑娘一番好心,你这大和尚却不识好歹,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 云靖儿话未讲完,象雄上人怒道:“你说什么?” 云靖儿胆子虽大,终究是个女孩子,见象雄上人面目可憎,心下有些害怕,不由得后退了一步,闭口不言。汤予也怪云靖儿多事,但他和云靖儿结伴而行岂能坐视不理,便朝身侧斜跨了半步,挡在云靖儿身前,冷冷的望着象雄上人。 象雄上人只待发作,那边叶法善大笑一声,说道:“象雄大师何必和一个女娃子一般见识,你我的赌局还未结束……” 叶法善话没说完,噶叶突的飞身一步奔至桌前,边伸出右手向天竺木盒的盒顶抓去,边说道:“师傅,就让徒儿替叶道长打开木盒,也免得叶道长亲自动手。” 那天竺木盒正对着叶法善,噶叶从后欲打开盒盖,他的手已堪堪抓住盒盖上的把手,刚要朝上拉起。说时迟,那时快,叶法善手中的拂尘轻轻一甩,拂尘尾端的细丝抽中噶叶的手掌。噶叶只觉如遭雷击一般,半边身子酸麻无比,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叶法善单手借机按在木盒上,手腕一扭,木盒在桌子上转了半圈。他瞅了瞅身前的噶叶又瞧了瞧象雄上人,说道:“也罢!既然象雄大师执意如此,那贫道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叶法善说完,双眼一转环顾四周,接着说道:“贫道就打开这木盒,让诸位看看贫道说的对错与否。” 话音刚落,叶法善手臂轻抬,盒盖“唰”的一下露出一道缝隙。与此同时,盒内三道寒光闪现朝外射出,那速度堪比天上的流星,任谁都无法躲闪。 原本木盒的盒口对着叶法善,但噶叶想要打开盒盖时,叶法善已把木盒调转了方向。噶叶被叶法善一拂尘拂中,身体动弹不得,可脑子却清醒的很,见盒口对准自己,吓得魂飞魄散,刚要大声惊呼,盒内飞出的三只飞钉早全打在他的身上。一枚射中噶叶的眉心,一枚射中左颊,一枚射中左肩。六寸长的飞钉深深嵌入骨肉,只余半寸尾端尚留在外面,显然力道大得出奇。噶叶连声音都说没发出一丝,便倒在地上扭了几扭丢了性命。 这一变故太过惊人,博天庐内的众人哗然一片。汤予、傅灭、金庾信、杨昰等人仔细观瞧,只见噶叶虽已毙命,可伤口处不断有鲜血涌出,不过血的颜色却是漆黑如墨,并伴着一丝甜香之味。几人皆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一观之下已知木盒中的飞钉被见血封喉的剧毒淬过,普通人只要挨上一点,立刻命丧当场,绝无生还的可能。 众人稍稳心神,再朝天竺木盒中看去,银色的内壁里一块黑漆漆的灵牌赫然在目。灵牌上烫着向蝌蚪一样的金字,不用猜也知道,定是象雄上人师傅吞弥桑布扎的灵位。 大帐内又是一片死一般的沉寂,发生了这种事,就连天下第一赌局的主人杨昰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时间一点点过去,终是叶法善率先打破沉默,低声说道:“象雄大师,贫道早知你居心不良,包藏祸心。但想不到你竟这般阴险,用如此卑鄙的手段加害于我。现在你还有何话讲!” 象雄上人对叶法善恨之入骨,随着年龄的增长其为师傅吞弥桑布扎报仇之心亦越来越强烈。二十六年前吞弥桑布扎和叶法善比斗一日一夜,却在盲盒猜物上负于叶法善。象雄上人为了给师傅吞弥桑布扎雪耻,特命能工巧匠在这天竺木盒内壁又加了一层纯银的衬底以防叶法善看穿木盒。但他知道叶法善并非凡人,心中没有十足的把握赢下叶法善。所以又让人把木盒内壁掏空,放入用剧毒“绝情散”淬过的飞钉。若是叶法善猜的不对倒还罢了,假如叶法善猜中木盒中的物事,他便让叶法善自己打开木盒一看究竟。到时候触发机关飞钉射出,叶法善必死无疑。象雄上人本以为一切万无一失,怎料叶法善居然看破他的阴谋诡计,并不上当。叶法善没有死,反是自己的徒儿噶叶一命呜呼,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第167章 委罪于人 第一百六十七章委罪于人 此刻阴谋败露,象雄上人看着徒儿噶叶的尸体又心疼又慌张。情急之下他已打定主意,欲来个死不认账,矢口抵赖,看你能把我怎样。 象雄上人正绞尽脑汁苦思对策,忽闻叶法善出言声讨,他装出一副无辜的表情,说道:“你这贼道人,不仅害死贫僧的爱徒还诬陷于我,贫僧……贫僧岂能与你善罢甘休!”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大感意外,方才发生之事,众人都瞧在眼中,事情曲直也已明明白白,谁也没有想到象雄上人居然公然狡辩否认,甚至倒打一耙。 叶法善一声冷笑,说道:“象雄大师,你的徒儿害人不成,反而自己丢了性命,自作自受,死有余辜!” 象雄上人佯怒道:“你不要血口喷人!” 叶法善说道:“血口喷人?你我这间的赌局本是一场公平的比试,即使输也要输的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可你却命你的徒儿在木盒中布置下毒钉想要谋害于我,真是无耻至极。若不是贫道事先觉察,此刻哪里还有命在。” “哼哼。”象雄上人说道:“姓叶的,你说贫僧命徒儿在木盒中设下毒钉谋害于你,可有证据?” “证据?”叶法善一愣,说道:“此事显而易见,在座诸位皆可证明。” 象雄上人脸色一沉,说道:“你们中土有句俗语说的好,拿贼拿赃,捉奸捉双。你拿不出证据便是信口雌黄,恶意中伤。” 此事的原委曲直博天庐内的众人早已心晓肚明,但见象雄上人百般抵赖都觉其人品低下,不禁面露鄙夷之色。象雄上人瞧在眼中,只做不知。 叶法善想了想,说道:“象雄大师要证据倒也不难。”叶法善说着一指桌子上的天竺木盒,说道:“这木盒乃是象雄大师之物……”叶法善说到这里又一指躺在地上的尸体,接着说道:“这噶叶也是你的弟子,人证物证俱在,难道证据还不够吗?” “哈哈哈哈。”象雄上人爽声大笑。 “你笑什么?”叶法善压住胸中怒气,问道。 象雄上人神色变得严肃,说道:“我笑你胡诌八扯,条理不清。” “喔。”叶法善说道:“贫道如何胡诌八扯?” 象雄上人端声说道:“这天竺木盒是贫僧的物事,但方才盲盒猜物前,我已把木盒打开让在场的众位英雄观瞧,盒中并无一物。贫僧讲的可对?” 众人听象雄上人之言,想起当时盒中空空如也确是实情。 象雄上人继续说道:“至于噶叶吗……他虽是贫僧的徒弟,可你们何时亲眼瞧见,亲耳听闻贫僧命他在木盒中设下毒钉暗算他人?” 叶法善忙道:“那这木盒中的毒钉是从何而来?” 象雄上人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我怎么知道。想是噶叶知贫僧欲和叶道长相赌,怕我负于叶道长之手,故而行此不义之事。” 众人知道噶叶必是受象雄上人指使,否则他就算有天大的胆子大了也不敢擅作主张。然而若要反驳象雄上人之言,又觉得噶叶已死,现在是死无对证,无从下手。一时间大帐内无人说话,又是一阵寂静。 象雄上人看叶法善和众人无语,心中窃喜,脸上却不动声色,说道:“诸位英雄,叶道长,这事而贫僧无关,都是噶叶一人所为,我并不知情。”象雄上人几句话已把所有的罪责全部推到噶叶身上,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汤予初会象雄上人时,见其身材魁梧,不怒自威,颇有一代武学宗主的气派。后来象雄上人和东方万里赌斗掌力,虽然惜败,但他的神功绝学让人钦佩不已,单以武功而论绝不在东方万里之下。汤予对其更是敬重。可现在他先是用诡计暗算叶法善,后又百般狡辩。汤予不曾想到他居然是个心胸狭窄,阴险狡诈之辈,不禁对其态度大为转变,甚为不耻。而且数年前于名剑山庄,汤予也曾被名剑山庄庄主王者令用此法相害,想起当年之事和王者仁的丑恶嘴脸,越发觉得象雄上人同王者令如出一辙,遂开口说道:“强词夺理,欲盖弥彰!” 象雄上人先是一愣,后恼羞成怒的吼道:“你说什么?” 汤予一脸不屑,说道:“大丈夫敢作敢当!亏你贵为吐蕃国师,不仅行事龌龊,竟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真是令人齿冷。” 因为云靖儿,象雄上人本就对汤予甚为迁怒,现在汤予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出言讥讽自己,象雄上人不由得怒火中烧,大喊道:“姓汤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此大言不惭。来,来,你若有种,咱二人大战三百回合!” 汤予握紧剑柄,冷冷的说道:“乐意奉陪。” 象雄上人仰天大笑,笑声震得众人的耳鼓阵阵发麻。他眼中凶光四射,说道:“好!贫僧真是不虚中土之行。我倒要看看你的剑法是否如传闻中的那般厉害。请!”象雄上人说完就要出帐和汤予一战。 汤予也不示弱,起身相随。 “且慢。”叶法善见二人欲要拼斗,连忙出言喝止。 象雄上人回过头,满脸怒气的望着叶法善。 叶法善说道:“象雄大师和贫道的赌局尚无结果,因何又要节外生枝,去和汤大侠厮杀?” 叶法善说罢,一旁的杨昰也走上前来,说道:“叶道长讲的不错。杨某早和诸位说的明白,我这天下第一赌局乃是对赌消遣之所,可不是什么擂台、演武场。象雄大师和叶道长的赌局还未有定论,岂能再横生枝节,难道真是未把我天下第一赌局放在眼里?” 象雄上人听杨昰语气不善,心头一动。他知道杨昰富可敌国,交友之杂,人脉之广,当世首推第一。象雄上人身为吐蕃国师,虽然并不惧怕杨昰,但此地是天下第一赌局的势力范围,自己强龙不压地头蛇,实在犯不上树敌太多,招惹杨昰。他稍加思量,冲汤予狠狠瞪了一眼,返身而回。 第168章 三场皆胜 第一百六十八章三场皆胜 众人看象雄上人、汤予二人回转,紧张的心情稍稍有所缓解。事发突然,杨昰初时不知该如何,但他饱经世故,老成练达,经历过无数的大风大浪,此刻已然有了对策。 就见杨昰一脸严肃,说道:“象雄大师,你和叶道长的个人恩怨与杨某无关,我也无意参与其中。但是天下第一赌局自创立至今从未有人在赌局上当场行凶,今夜出了这样的事,无论怎样你都要给我一个交代,否则日后天下第一赌局还怎么在江湖中立足!” 象雄上人眼皮往上一翻,说道:“交代?贫僧方才讲的清清楚楚,此事我毫不知情,乃噶叶一人所为。现在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交代的。” 杨昰脸色更加阴沉,说道:“即便象雄大师确实不知,可噶叶终归是你的徒弟,他行此卑劣之事,你做为师长也难逃教徒无方之责。” 象雄上人有些恼羞成怒,说道:“杨先生,贫僧是吐蕃国的国师,你能把我怎样?” 杨昰冷冷哼了一声,说道:“国师?我杨昰经营的是赌场、赌坊,眼中只有赌客,没有什么国师。不管你是谁,只要来了天下第一赌局,就要按天下第一赌局的规矩办。” 象雄上人刚刚坐下又站了起来,气急败坏的说道:“贫僧倒要看看,天下第一赌局的规矩能奈我何!” 杨昰脸色阴沉的瘆人,方欲开口,一旁的叶法善和杨昰关系莫逆,见此情景唯恐杨昰再和象雄上人起了冲突,连忙说道:“诸位,请听贫道一言。” 杨昰不知叶法善有何话讲,只得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叶法善说道:“象雄大师,噶叶和飞钉之事暂且不提。你给贫道出了三个题目,这第三个题目是盲盒猜物。贫道不才,已说出盒中之物乃象雄大师恩师吞弥桑布扎的灵位……”叶法善说到这里一指天竺木盒中黑黝黝的灵牌,说道:“不知贫道说的对不对?” 象雄上人听叶法善相问,扫了一眼盒中的灵牌,默不作声。博天庐内的众人见此情景,已知必是吞弥桑布扎的灵位无疑。 杨昰在旁也端声问道:“象雄大师,此物到底是不是吞弥桑布扎大师的灵位?” 象雄上人知道若自己承认,这场赌局便是输了,但事到如今已经别无他法,只得抬起头答道:“不错,这木盒中放置的正是家师的灵位!” 杨昰说道:“如此说来,叶道长又是这局盲盒猜物的赢家。” 象雄上人满脸苦涩,慢声说道:“叶道长的天眼神通神乎其技,贫僧佩服。” “好!”杨昰眉头一展,说道:“象雄大师给叶道长出了三个题目,叶道长都已依约完成,那么象雄大师和叶道长这场赌局的胜者就是叶道长。象雄大师可有异议?” 象雄上人心中既羞愧又难过,为了这场赌局他精心准备了许久,原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想不到竟是如此结果。方才噶叶之事他还有心辩驳,此刻心灰意冷,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但象雄上人终究是一国国师,武林大豪,众目睽睽之下不能失了气度,遂说道:“贫僧此场赌局输的心服口服,哪里有什么异议。” 杨昰心中甚喜,说道:“赌局之前象雄大师有言在先,若叶道长胜了,你愿为奴,事事听叶道长安排。此话在座诸位皆亲耳听闻……” 象雄上人闻言怒不可遏,眼中几欲喷出火来,立时就要发作。可见大帐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再想起这番话确实是从自己口中说出。他毕竟是吐蕃的国师,地位尊崇无比,当众反悔,食言而肥的事,无论如何是做不出来的。只有一声不响的呆坐在座位上,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杨昰看象雄上人好似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也有些不忍心,遂转身对叶法善说道:“叶道长,你和象雄大师的赌局已了,和我天下第一赌局再无瓜葛。至于如何处置,便是叶道长自己的事了。” 叶法善神情凝重,向杨昰点了点头。杨昰说罢坐回自己的座位。众人回想刚才象雄上人咄咄逼人,咬牙切齿的样子,皆欲知叶法善会将其怎样,不禁心中十分好奇。 大帐内分外安静,叶法善手摇拂尘,若有所思的来回踱了几步,终于轻唤道:“象雄大师。” 象雄上人慢慢抬起头,二人四目相对。叶法善说道:“贫道有一件事相求。” 象雄上人长叹一声,说道:“象雄既然输给了你,自然听你发落,何谈相求二字。”象雄上人说的虽然客气,但语气中却充满怨恨不平之意。 叶法善说道:“我平生最后悔的事就是和吞弥桑布扎大师的那场比试,吐蕃距中土千里之遥,日后如有空暇贫道定会再去吐蕃,亲往吞弥桑布扎大师的墓前祭拜一番……” 象雄上人听叶法善之言,心中倒有几分感动,不过他对叶法善的仇恨绝非三言两语能够化解。 叶法善继续说道:“今夜贫道侥幸完成象雄大师的三个题目,只求象雄大师遵守赌约,答应我一件事。” 象雄上人心中暗道:叶法善一定会对我百般刁难,却不知这贼道人到底让我干什么? 想到这里,象雄上人冷冷的说道:“你说吧,想让贫僧去做什么?就是上刀山,入火海,我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叶法善语重心长的说道:“贫道希望象雄大师有生之年莫再踏足中土,仅此而已。” 象雄上人闻言一愣,没想到叶法善所讲之事如此简单。他支支吾吾的说道:“你……你说什么?” 叶法善正色说道:“贫道希望象雄大师今生再莫踏足中土。” 象雄上人满脸疑惑,说道:“你这是何意?” 叶法善答道:“别无他意。只求象雄大师应允。” 象雄上人心中充满疑惑,可此刻也只能应允,说道:“好,我答应叶道长就是。” 第169章 刀剑争锋 第一百六十九章刀剑争锋 叶法善神情庄重,说道:“请象雄大师立下重誓,否则贫道实难相信。” 象雄上人两条眉毛向上一挑,说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既已答应,自然说话算数,何需发誓许愿?” 叶法善连连摇头,说道:“并非贫道信不过象雄大师,只是……” “只是什么?”象雄上人语气不善的问道。 “只是……”叶法善欲言又止,想了想说道:“象雄大师还是当着诸位英雄的面立下誓言吧,日后若象雄大师背诺而行,今夜在场之人也好都是见证。” 象雄上人十分生气,可他有言在先,如果输给叶法善,愿与其为奴为仆。别说叶法善此刻让他发下重誓,就算叶法善让他做些千难万险,九死一生之事,他也只能同意。象雄上人尽管心不甘情不愿,还是说道:“也罢!我答应你就是。象雄今夜在此立下毒誓,此生绝不再踏足中土一步,如果违背承诺……”象雄上人说到这里稍作思量,然后大声说道:“如果贫僧出尔反尔,自食其言,让我身首异处,亡于剑下,死无葬身之地!” 叶法善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好,举头三尺有神明,只望象雄大师谨记誓言,万万不要言而无信,食言而肥。” 象雄上人“哼”了一声,说道:“这是自然,出家之人从不打诳语。” 叶法善不愿和象雄上人再有纠缠,坐在椅子上双眼微闭,养气凝神,不发一语。 象雄上人见状也坐了下来,此刻大帐内人人止音,异常安静。象雄上人就觉得众人都在偷瞧着自己,眼神中充满着轻视鄙夷。这实在是他自己贼人心虚,而实际上汤予、傅灭、太子李贤等人各想心事,并无一人看他。象雄上人如坐针毡,越来越是难受。本来他自恃神功盖世,目空一切,打遍吐蕃没有敌手,想不到今夜连负东方万里和叶法善。二人若论真实武功未见得能胜过象雄上人,可输了就是输了,说什么也于事无补。再者他施毒计暗算叶法善,叶法善安然无恙,自己的弟子噶叶却一命归西。虽然叶法善同杨昰没有深究下去,但他仍是深感理亏,无地自容。思来想去,象雄上人知道再留在此处,只有自取其辱,不如快点离开这讨厌的所在。 象雄上人主意拿定,一刻都不愿意多耽搁,起身朝众人说道:“诸位,贫僧有事先行一步。告辞。”说完快步向帐外而行。 众人不屑象雄上人的所作所为,叶法善、汤予、傅灭、布特对他的离去置若罔闻,唯有太子李贤、金庾信、王远浔略表相送之意。想象雄上人来时威风八面,令人生畏,岂料走时灰头土脸,颜面扫地,世事无常,非人所能预料。 杨昰心中不悦,但他做为天下第一赌局的主人只得将象雄上人送出帐外。二人一番客套,杨昰回到大帐内感慨良多,冲众人说道:“天下第一赌局自创办以来,全加在一起都不及今夜这般精彩绝伦。” 众人听杨昰之言稍一回想,确如杨昰所说。自杨昰和五姓七望赵郡李氏的掌门人李烈赌拼骰子开始,至象雄上人和威远镖局总镖头东方万里以天珠做注相赌,太子李贤和新罗国太大角干金庾信的斗鸡之局,再到刚刚结束的盲盒猜物,哪一局皆是奇妙无比,出人意料,想来令人荡气回肠,堪称千古名局。 送走象雄上人,杨昰心情也好了起来,笑道:“时间已不早,诸位不如趁热打铁再赌上几局,免得日头升起,赌局结束,留下遗憾。” 话音刚落,一阵大笑之声响起,紧接着突厥太子布特说道:“杨先生讲的对,别人赌的再精彩,终究不如自己亲力亲为来的过瘾。本太子可不想整夜都傻傻的坐着,一定要赌个痛快,否则岂不是白白来了大唐一趟。” 布特说完两只牛眼自桌上瞧了一圈,最后停留在汤予身上。他双手一拍,发出一声脆响,说道:“我来时还在寻思要和谁赌,赌些什么,不过既然你来了,那么咱们俩就赌上一局。姓汤的,来,来,事不宜迟,莫扫了本太子的兴致。” 汤予自进了博天庐便知今夜必会和人有一番赌斗,方才的那几场赌局也让他有些热血沸腾,现在布特公然叫阵,自然不能退缩。他看着布特说道:“你想赌什么?” 布特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站立的哈丝娜,朝汤予说道:“我听人说你有一柄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宝剑,并且你用这柄剑削折了哈丝娜的卧丽德。” 汤予闻言不由自主的看向哈丝娜,那哈丝娜此时也正看着他。二人目光交汇,哈丝娜忙把双眼瞧向别处。汤予心头也是一动收回目光,就觉得哈丝娜眼神中除了一丝淡淡的恨意,仿佛还有别的东西。 布特并未觉察汤予神色有异,接着说道:“正巧,我也有一柄宝刀,今夜你我就赌上一局,看看是你们大唐的长剑锋利,还是我们突厥的马刀更胜一筹。” 汤予回味着哈丝娜方才的一瞥,感到其中另有深意,已和二人在东山寺外缠斗时大不相同。他心神激荡,听布特叫嚣之言,不及细想随口说道:“赌就赌,难道还怕了你不成。” 汤予说完又情不自禁的向哈丝娜望去,就见哈丝娜目视斜下,又长又翘的睫毛盖在眼睛上微微颤抖,她的面容被白巾遮住,但仍美的不可方物。哈丝娜虽没有看着汤予,却知道汤予正望着自己,心中也不知道是怒是喜。终于哈丝娜鼓足勇气猛的抬起头,狠狠瞪了汤予一眼。汤予一惊,知自己失态,忙伸手一捂嘴干咳了几声,以掩饰尴尬。 那边杨昰听说二人欲刀剑争锋,不禁兴趣倍增,问道:“不知布特太子和汤大侠如何赌法?” 布特咧开大嘴,笑道:“简单,简单。我砍他一刀,他劈我一剑,谁手中的兵器先折断谁就输了。” 第170章 以城为注 第一百七十章以城为注 杨昰哑然失笑,说道:“如此赌法倒是有趣。” 汤予听二人讲的开心,也问道:“若是我赢了会怎样,输了又会怎样?” 布特十分不屑的说道:“赢?你哪里能赢得了本太子的“莫贺”刀!莫贺刀曾是我们突厥大英雄莫贺的佩刀,莫贺用它斩杀过成千上万颗敌人的头颅,这把刀里有大英雄莫贺勇敢无畏的灵魂,坚不可摧,锐不可当。要不是为了哈丝娜出口恶气,就凭你的剑哪里配做莫贺刀的对手!”布特说完又是一阵大笑,笑声十分狂妄。 汤予看布特不可一世的样子并不生气,反觉得有些好笑。那边杨昰接言说道:“布特太子此言差矣。既然是赌局自然有输有赢,谁也不敢肯定有绝对的把握胜过对方,否则也就不叫对赌了。” 布特摇头晃脑,哪里听得进去。 杨昰又说道:“所以凡是赌局都要事先商量好赌注,赢了该如何,输了该如何,双方才可依赌约行事。” 布特浑身上下瞧了瞧汤予,朝杨昰说道:“我看他这身穿戴也是穷小子一个……”布特说到这里稍作停顿,想了想冲汤予问道:“哎,我问你,你身上可有什么稀罕的宝贝?如果有,不妨拿出来让本太子瞧瞧,若是我喜欢,你就拿它做赌注即可。倘若你的剑被我的刀砍断,你便把他输给我。” 汤予哭笑不得,摇了摇头说道:“我哪里有什么稀罕的宝贝”。 布特显得有些失望,说道:“我就说吗,看你穷兮兮的样子,怎么可能有本太子瞧上眼的东西。” 大帐内的众人也都觉得布特的言行非常有趣,不禁忍俊不止。 布特装模作样的思量一番,说道:“我看你虽然身子并不高大魁梧,倒还算得上结实。这么办吧,若你输了就跟本太子回大漠草原,给我做十年的奴仆。白日里为我放马牧羊,捡柴割草,到了晚上再为我接屎端尿,盖被铺床。你觉得怎样?” 此话说的目中无人,异常无理。众人听罢都觉得布特实在过份,汤予必然不会答应。想不到汤予却满口应允,说道:“好,好。一言为定!” 众人有些诧异,布特也没料到汤予居然如此爽快的答应下来。他正在纳闷时,汤予反问道:“假如我赢了呢?” “你赢了?”布特脱口说道:“你怎么可能赢?” 布特讲完想起杨昰方才说的话,不禁扭头看了杨昰一眼,随即说道:“如果你赢了……如果你赢了……本太子和人相赌,赌注自然不能太轻,否则定会让人笑我小气……我知道你们汉人最喜欢我们突厥的宝马和西域的玉石。正巧前日我突厥的大军攻打回纥,占得大小城池三十余座。其中有一座城池名叫玉城,它出产的玉石乃世间之冠。你们汉人常常派遣商队来玉城采购玉石,闻名天下的夜光杯便是以上等的玉城玉石为原料制作的。而我父吉默大可汗已把此城赏赐予我,今夜本太子就以玉城做赌注和你赌上一局。若你的剑真比我的刀锋利,那玉城就是你的了。” 此言一出,大帐内一片哗然。今夜应邀来参加天下第一赌局的不是皇公贵胄,便是武林大豪,可说俱是见多识广之辈。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万万没想到布特居然会用一座城池做赌注和汤予相赌,禁不住被布特的豪气震慑。起初众人对布特甚是轻视,觉得其就是一个浑人,此刻却渐渐收了轻慢之心。有财有势在任何时候都更容易得到别人的尊重,此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不论你愿不愿意承认。 汤予喃喃道:“夜光杯倒是听三弟王勃讲过,至于那玉城我可是头回听说。” 杨昰笑道:“汤大侠有所不知,这玉城大大的有名,其在安西都护府以西,紧邻于阗。适才布特太子已讲的明白,此处地下有玉矿,出产的玉石温润细腻,体如凝脂,坚固耐磨,堪称玉中之王。” 汤予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又马上摇头说道:“玉城还在安西都护府以西,距中土万里之遥,我要它做甚?再者我又不喜欢什么夜光杯、青玉盏这些玉器,就算赢下此城于我而言也毫无半点用处。” 布特先是一愣,然后伸手一指汤予笑的前仰后合。待他笑罢,说道:“哪里来的没见过世面的村汉!那玉城不仅产玉,城中商铺酒肆林立,繁华似锦,还有上万民众供你驱使。你若赢了,这些岂不都是你的。” 汤予不屑一顾,说道:“我孑然一身,独来独往惯了,要它们有什么用?” 布特闻言收了笑容,睁大眼睛直勾勾瞪着汤予,仿佛遇到了一件最最不可思议之事。 过了半晌,布特说道:“你可真是个怪人。我问你,你喜欢什么?金银珠宝,香车美人,只要你说出来,本太子便以它做为赌注和你赌。”他初时并未把汤予放在眼里,此刻竟像是求着汤予对赌一般。 汤予嗤之以鼻,说道:“我没有喜欢东西。”汤予说罢,身后的云靖儿和对面的哈丝娜同是一震,心中百感交集,一时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布特好似受到了侮辱,急道:“快说,快说。汤予,你到底希望本太子以何为赌注。我突厥万里之邦,幅员辽阔,难道还找不出一件你想要的东西不成!” 汤予知布特虽然傲慢嚣张,却并非恶人。见他一脸焦急之色,汤予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得说道:“好了,好了。不必再说了,你以玉城做赌注便好。” 布特转忧为喜,笑道:“我就说吗,这世上哪有人不稀罕富贵荣华。给你一座城池你不要,你想要什么?” 汤予听布特之言也不和他辩驳。布特往大帐中看了看,走至一块空旷之处,“唰”的一下抽出腰间的佩刀,冲汤予喊道:“这里宽敞,你我就在此处比比谁的刀快。”说完拉开架势等汤予上前。 汤予见状亦离开座位,缓步来到布特面前站好。 第一百七十一章 石破莫贺 第一百七十一章石破莫贺 众人就见布特手中的宝刀又细又长,刀柄下弯,刀背厚,刀刃薄,刀脊平直,刀尖微微上翘,形成一个完美的月刀弧度,刀身两侧布满了美丽神秘的图案,好似水波,也好似云朵。整把刀线条流畅简洁,虽不像寻常皇公贵胄所用的兵器那般镶满了宝石珠玉,但方一出鞘便自带着一股夺人魂魄的寒意。 傅灭、金庾信、叶法善等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一生身经百战,深知刀剑是武器,更是不吉之物。尤其杀人过百的刀剑,因为饮过太多的人血,刀剑上经年累月被怨气、戾气包裹吸附,已成大凶至凶的“凶煞”,连妖魔都不敢靠近,放在房中可驱避鬼怪邪灵。而布特的这柄莫贺刀正如他方才所说,死于此刀之下的人何止千百,真真正正是一把人间凶器。 布特抽刀在手愈发神气十足,他对汤予说道:“汤予,你的剑呢?拿出来让本太子瞧瞧。” 汤予并不搭话,左手握住剑鞘平举至胸口,右手慢慢抽出长剑。布特顺着汤予的动作仔细观瞧,看汤予所使之剑剑身平直,剑尖斜锐,有剑锷,只一侧有锋,另一侧为脊,剑长二尺七寸三分,剑柄长六寸,剑宽一寸一分。 布特心里十分纳闷,汤予的剑说是剑却只一侧有刃,说是刀可竟是直的,既不是剑又并非刀。他越瞧这把剑色乌紫毫无半点光彩的剑,越觉得不伦不类,最后居然开口大笑起来。 布特边笑边回头朝哈丝娜说道:“哈丝娜,你的卧丽德真的是被这把破铜烂铁削断的?” 哈丝娜脸上一红,虽让白巾遮住面孔,仍能感觉到她听布特当众发问显得非常生气,狠狠白了布特一眼,便扭头转向一旁。 布特不曾留意哈丝娜的神情,接着对汤予问道:“汤予,你的剑可有名字?” 汤予答道:“此剑出世时暴雨雷鸣,大石被一剑劈作两半,故而名曰石破。” 布特一脸怀疑的说道:“石破?一剑劈断大石?”布特说到这里哼了一声,想了想又说道:“听说这把剑是你自己锻造的?” 汤予看着手中的长剑,若有所思的说道:“石破剑并不是完全出自我手。当年我为了躲避缉捕,于灵应峰上拜张鸦九前辈为师,学习冶铁之术。后在张鸦九前辈的指点协助下,合我二人之力才铸成此剑。” 布特一撇嘴,说道:“张鸦九是谁?无名之辈,没听说过。” 汤予听布特出言讥讽张鸦九,忙回答道:“张鸦九前辈乃我大唐首屈一指的铸剑大师,技艺绝伦……” 汤予还未讲完,布特神情轻蔑的打断汤予,说道:“好了,管他是谁,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铁匠。本太子理会他做甚。” 汤予刚欲反唇相讥,布特继续说道:“我适才讲的明白,你我各砍对方一刀,谁的刀剑先折断谁就是输家。汤予,你可听的清楚?” 汤予答道:“如此赌法倒也痛快!” 布特又是大笑两声,说道:“你我无需再多费口舌,是你先出手还是我先出手?” 汤予知二人的比斗即将开始,不禁心潮澎湃,说道:“我中华礼仪之邦,岂能同你争先。你远来是客,自然是你先出手。” 布特仍是大笑道:“既然如此本太子就不客气了。”布特说完便要挥刀上前。 “你莫要着急。”汤予对自己的剑法和石破剑异常自信,压根未将布特瞧在眼里,此刻持剑于掌心之内傲气渐生,遂说道:“你我一刀一刀砍下去实在太慢,我先让你三刀。”.qqxsnew “好!”布特好字未讲完,莫贺刀已举过头顶自上而下猛的朝汤予砍来。刀势迅疾,仿佛一道电光从天空中劈下。 今夜参加天下第一赌局的俱是武艺出乎其类,拔乎其萃之人。傅灭、金庾信、叶法善等更是当今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众人起初看布特狂妄自大还带着些许憨傻,对他都有些轻视,觉得他不过是一个仗着父亲是突厥大汗的酒色之徒,没多大本事。岂料此刻布特马刀在手,简直如同换了一个人。那眼神,那表情再不是刚才得意忘形,目空一切的纨绔子弟,竟好似一位久经沙场,出生入死的战士,浑身散发出令人胆寒的霸气。 汤予未料到布特说动手就动手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匆忙之间抬剑上撩,想架住布特的马刀。他也和众人一样,认为布特位居突厥太子的高位,整日泡在酒缸和温柔乡中,哪里有什么真实本领,所以只用了五成功力招架。但他自得了玄奘大师编着的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日夜勤学苦修,后又经释道大师相助打通任督二脉,内功修为足可跻身当世绝顶高手之列。虽然仅用五成功力,对付普通的一流武者已是绰绰有余。可他万万没想到,刀剑相交发出一声脆响,布特的马刀就像一柄开山大斧,带着千斤的巨力砸在石破剑上。 汤予虎口震的阵阵发麻,长剑险险掉在地上,亏他剑术精妙,手腕连忙一抖,卸去莫贺刀上不少的力量,这才堪堪把剑重新握住。 布特一刀过后不容分说又是一刀,丝毫不给汤予喘息之机。汤予再不敢大意,仍是举剑高过头顶,不过功力已运至八成。刀剑再次碰撞,声音比上次响了许多。 汤予虎口又是一麻,心底暗暗称奇。那边布特收刀回身,脚跟一扭,整个身体好似风车一般借势转了一圈,紧跟着莫贺刀再次朝汤予头顶袭来。 这一刀较前两刀力气更足,刀未至刀上的劲风已把汤予的脸吹得生疼。汤予无奈,只有施展全力相迎。 “当”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汤予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大步,才站住脚跟。 汤予人称天下第一剑客,剑上的造诣已臻化境。众人见布特只出三刀就逼退汤予,虽然二人比拼的并非剑法,但布特的表现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众人俱是啧啧称奇。 第一百七十二章 角力之争 第一百七十二章角力之争 汤予自接了布特第一刀便觉察出布特虽然内力平平,但力量奇大。 常言道:一力降十会。布特所使的这招力劈华山是刀法中最普通的招式,凡是使刀的武者没有一个不会此招。但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一劈,从布特手上施展出来如同雷霆之怒,势不可挡!汤予哪里知道,布特自幼天生神力,曾双手各握住一根牛角,将两头缠斗的公牛一起摔倒,有“突厥第一力士”之称。和中土的皇族子弟不同,布特从小习武,十二岁时已随父亲吉默可汗上阵杀敌,冲锋陷阵,可以说是生在马背上,长在马背上。突厥男人以马为友,以刀为伴,其骑兵之勇,天下无双。他们的武功路数简单粗暴,和中土武学的博大繁复大相径庭,刀法只有一劈、一抡、一刺三记招式,而且皆是在马上练就。不过便是这看似简单的一劈,布特自四岁至今,少说已经劈出上百万刀,死于这一劈之下的敌人不计其数。即便是武林十大名人中的刀圣卢姜,单论这记力劈华山都比不上布特。若是今夜他端坐在马背上朝汤予施出此招,居高临下借势发力,汤予还真是抵挡不住。 布特连砍三刀后收住攻势,看汤予平安无事,又看汤予手中的石破剑,刃不卷,剑不断,毫发无损,也是大感意外。有一次在战场上,布特曾经持莫贺刀将一匹朝他迎面冲来的战马一刀活生生从脑顶劈开,马首从中间分作两半。马头、牛头最是坚硬,就算是开山大斧也不能一下就把马头一分为二。可想而知,布特的一刀之威何等惊人。在突厥没人能硬接他一刀,所以布特自恃勇力又有宝刀莫贺相助,才提出要和汤予比试。布特虽有些憨却不是傻子,若无这份自信,他又怎会如此。 布特哈哈大笑,说道:“天下能接我一刀之人寥寥无几。汤予,你能连接我三刀还安然无恙,确实有些本事。” 汤予心中佩服布特的神力,嘴上却说道:“别说三刀,就算三百刀又能奈我何!” 布特瞧着汤予的石破剑,说道:“你的这柄石破剑居然没被我的莫贺刀削断,真是一把难得一遇的宝剑。怪不得哈丝娜的卧丽德能毁在你的剑下。” 汤予听布特提到哈丝娜,不知因何心头一颤。他偷眼望去,就见哈丝娜正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二人的拼斗,眼中满是关切之意。他和哈丝娜本是敌对双方,却觉得哈丝娜流露出的关心竟是为了自己。男人们都有自作多情的毛病,汤予当然也难免例外。 汤予此刻起了争强好胜之心,不愿被哈丝娜轻视,遂说道:“布特,你三刀已经劈过,现在该轮到我了。” 布特笑道:“对,对!切莫手下留情,尽管多使些力气。我倒要见识见识天下第一剑客的手段。” 汤予听罢暗运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将真气自丹田导出游走全身,最后聚集于右臂之上。就听他喊道:“布特,你也接我一剑。” 言毕,石破剑已经出手,和布特方才所使招式一模一样,都是力劈华山。这一剑汤予已使出十成功力,石破剑剑做刀使,化做一道惊鸿从上砸下。 布特见汤予出剑,大吼一声道:“来得好!”只见他稍一侧身,右手抡莫贺刀向上一撩,一刀一剑结结实实的碰在一处,发出一声震天般的轰响。大帐内众人的耳朵俱是一痛,有些武艺低微的随从身不由己的急忙用双手捂住两颊,一脸苦楚的表情。 汤予、布特都感右臂酸麻肿胀,但谁也不肯退让。汤予咬紧牙关又是两剑,布特毫无惧色,仍是挺刀相迎。博天庐内“叮当”之声大作,仿佛变成了一间铁匠铺。 转眼间二人各出三招,平分秋色,不分胜负。二人手中的石破剑和莫贺刀也未有半点毁伤。论力气汤予远远逊于布特,可内功修为与剑法招数又超出布特太多。如果是比武较量,汤予可以凭借卓绝的剑术,灵巧的身法,取胜布特不在话下。但二人此场赌局赌的是谁的刀剑更胜一筹,而非武功,只有一刀一剑硬拼,取巧不得。汤予舍弃优势,以自己的短处同布特的长处相抗衡,已然吃了暗亏。 布特接了汤予三剑,也被汤予剑上的力道震得不轻。可他虎背熊腰,膀大臂粗,宛如一头野牛,这点伤害对他来说不值一提。布特性如烈火,此刻也有些焦急,待汤予三剑过后,连话都未讲便紧接着三刀砍去。m.qqxsnew 二人你砍完我三刀,我便以同样的方式回敬你三剑,倒是公平合理,互不相欠。众人哪里见过这样的赌局,既觉得紧张又觉得好笑。起初傅灭、金庾信、叶法善一致看好汤予,就连集英会的副帮主王远浔与太子李贤也认为汤予必胜无疑。尤其是天魔帝君傅灭,他曾在少林寺和汤予斗过十招,知道汤予剑术精妙,所使的石破剑更是一件神兵利器。不过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布特并非酒囊饭袋,居然能和汤予斗得旗鼓相当,实在是奇事一桩。 若说博天庐内的众人中并不吃惊的只有两位。一是突厥汗国吉默可汗的侍卫虎鹰御风者的大统领,景教三大法王之一的阿克约尔。也就是大唐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陈国公侯君集的遗子侯晟。二是景教的另一位法王哈丝娜。 侯晟是布特的师傅,曾悉心传授中土的刀法和内功于布特。可是侯晟无论怎么用心,生性愚钝的布特始终对神奇玄妙的中土武学丝毫弄不懂,即便一些普通的招式他也记不住。后来侯晟终于死心,知道布特并非是修行上等武学的材料。好在布特天生神力,越是简单的招式他越能最大限度的发挥威力。所以侯晟不再教他那些运功行气之术,只是用中土的食补之法再辅以各种草药,好让布特长的愈加强壮。 第一百七十三章 觉察端倪 第一百七十三章觉察端倪 布特生在帝王之家,普通人难得一见的鹿茸、人参、燕窝、灵芝等大补之物,于他而言都是再平常不过的食材。再加上侯晟精心的调配,布特的身体强健无比,六七百斤重的栓马柱,他一手一个,舞动的上下翻飞如提草芥。突厥人皆以为他是天神下凡,称呼布特为“穆特鲁”,意思是大力神。 哈丝娜随马吉达来到突厥已有多年,布特对她的美貌非常爱慕,常常向哈丝娜大献殷勤,更是不时的在哈丝娜面前展示自己非同一般的力量,以讨她的欢心。所以除了侯晟外,哈丝娜也知道布特天赋异禀,身具神力。此刻哈丝娜的心扑通扑通狂跳个不停,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拼斗的二人。她心绪纷乱,神情紧张,显得十分担心。至于究竟是为了谁,才使她如此惴惴不安,只有她自己知道。 布特虽是替哈丝娜出头,为她报仇雪耻,但哈丝娜却对布特没有丝毫的好感。并非哈丝娜不通情理,她和布特相处日久,深知其人品秉性。试问哪个女孩子会喜欢一个妻妾成群,视女人如牲畜,玩完之后就弃之不顾,仿佛扔掉一双旧鞋一样的男人? 哈丝娜是人们常说的那种冷美人。她生性高傲,沉默寡言,对所有想方设法追求自己的男人,全都嗤之以鼻。可是自从被汤予削断爱剑卧丽德,她的内心就起了变化。开始时哈丝娜恨汤予入骨,只求能亲手杀了他,以解毁剑的怨气。可是后来她时刻想着汤予,已至于这渐渐成了她的习惯。一个人的时候她总是问自己,汤予现在在哪里,他和谁在一起,干些什么?每当此时,哈丝娜的脸都会变得红扑扑的,心头不由自主的涌起一丝甜蜜和酸楚。她知道自己爱上了他,但是若要她承认却是万万不可能的。哈丝娜总是找出种种借口为自己开脱,不过这些借口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方才当汤予走进博天庐内,哈丝娜觉得心中一阵激动。但看到云靖儿陪在汤予身旁,与他一同前来,她的激动之情又立刻变成生气、妒嫉。所以哈丝娜和汤予对视时,才故意恶狠狠的瞪了汤予一眼,以掩饰内心的痛苦。此刻,伴随着布特每一次挥刀朝汤予砍下,她的心便会随着布特的刀起起落落。哈丝娜一边默默祈祷汤予平安无事,一边悄悄的暗道:我这是怎么了?竟会为了一个敌人担心受怕? 汤予正同布特全力相抗,哪里知道哈丝娜的所思所想。二人有来有往,你一刀我一剑,各已攻出二十余招。汤予有些支持不住,脸上汗珠直流,手臂和虎口处的酸麻慢慢变成剧痛,犹如千百根灼热的钢针反复刺扎。更可怕的是那股疼痛已向全身四处扩散,仿佛海浪朝汤予涌来,一波又一波。 反观布特却是越加从容不迫,从汤予剑上变弱的力道,他判断出对手体力不支,用不了许久就会分出结果。即便汤予的石破剑不被自己的莫贺刀砍断,但汤予若是招架不住,让自己劈做两半死于刀下,岂不更是快事一桩。想到这里,布特不似起初那般焦急,想寥寥数刀便胜了此场赌局。反正汤予必败无疑,自己何不玩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好好戏耍对手一番,让汤予受尽苦头,再全力一刀将他砍死。那时,什么天下第一剑客,中土武林的绝顶高手,还不是败在我突厥勇士的刀下,也可借机狠狠羞辱大唐一番。 布特主意拿定,手上的力道不再加到十成,他一边一刀刀砍向汤予,一边欣赏着汤予狼狈的样子,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汤予汗流浃背,眼前一阵阵发黑。他知道照此情形再有五七刀,自己要么亡于布特刀下,要么扔剑认输。汤予未料到布特天生神力,一时大意才答应如此比拼,现在已有后悔之意。只是事已至此,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必须抓紧时间想出对策,才能扭转乾坤。他本未将布特和莫贺刀瞧在眼中,故而没有多做考虑,此时事态紧急,脑中反愈加清醒。 古代天竺的炼金师把上等的铁石和一些特殊的神秘之物一起放在密封的熔炉里冶炼,再慢慢冷却。这样铸成的钢锭硬度极高,坚不可摧。天竺人称其为“班奈”,将其翻译成中文,名为“镔铁”之意。镔铁是打造兵器的最佳材料,曾有人从天竺带回镔铁贩卖,因镔铁产量稀少,十分沉重,天竺又距中土万里之遥,沿途盗匪猖獗,崎岖难行,所以一块镔铁的价格比同等重量的黄金还要贵上几倍。这些镔铁有的被运到波斯,由波斯的能工巧匠用它和熟铁掺杂一处,锻造成长刀,吹毛断发,削铁如泥。波斯人给它们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字“磡吓齐尔”,汉语的意思是天神的武器。而布特的莫贺刀便是一把最上等的磡吓齐尔。 汤予在灵应峰上冶铁铸剑三年,他于此道颇有天赋,连大唐第一铸剑大师张鸦九都惊叹不已。虽然张鸦九平日里嫌弃汤予,没有把自己的铸剑神术亲手传授给汤予。但汤予曾杀死恶虎,救了老汉张学贵的性命,那张学贵是张鸦九的仆从,又是张鸦九的好友。二人自小一起长大,张鸦九铸剑时张学贵便会在旁协助,耳习目染,久而久之张学贵的铸剑技艺也是大有所成。张学贵为了报答汤予的救命之恩自然有求必应,有问必答。汤予得张学贵点拨,受益匪浅,于铸剑一道已登堂入室。尽管不能和张鸦九、张学贵同日而语,可技艺见识远比普通的铸剑师高出十万八千里。 汤予初时一望之下,便知布特的莫贺刀的材质、来由,只是未及细想。现在情势危急,电光火石之间隐隐觉察石破剑与莫贺刀互相碰撞时,发出的金铁交鸣之声中偶尔会夹杂着一丝轻微的颤音。这颤音时有时无,若石破剑击在莫贺刀尾部便渺无踪迹,若是击在莫贺刀前端,声音就会显现。 第一百七十四章 谁胜谁负 第一百七十四章谁胜谁负 这一丝颤音寻常人万难觉察,就算武功绝顶,耳力聪慧的武林高手能听到此声音,也不晓得它从何而来,代表什么意思。 汤予却不比旁人,他在灵应峰上冶铁铸剑三载,又得张学贵指点,深知这一丝颤音乃是因布特的莫贺刀常年拼杀,曾被极硬之物所伤,以至于距刀尖二寸处有一细小的裂痕。这细小的裂痕人眼无法看清,所以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但是每当莫贺刀的前端同别的兵器相碰撞,刀尖都会来回的晃动,那裂痕就会发出不易察觉的颤音来。 既然知晓了莫贺刀的缺陷,汤予心花怒放,脸上不免露出喜悦之色。布特瞧在眼中十分奇怪,暗道:眼看便要支撑不住,这家伙却还有心情笑的出来,难道得了失心疯不成? 布特越想越气,手上的劲力加了两成,又是一刀劈至。汤予举剑抵挡,被震得气血翻涌,石破剑险险脱手而飞,不由自主的退了三大步才堪堪站稳。他大口的喘着粗气,握着长剑的右臂颤抖不已。 布特哈哈大笑,说道:“汤予,明明事先讲好我砍你一刀,你劈我一剑,直到你我之间有一人的兵器折断为止。怎么你的剑没有折断,人反倒先退了?若是精疲力竭无法坚持,你只需把剑扔到地上磕头认输,本太子收手就是。” 汤予得到喘息之机,忙暗运神功于体内要穴四处游走,胸口的憋闷大为缓和,手臂也渐渐重新有了知觉。他见布特张狂妄行,口出恶语,回口道:“布特,休要大言不惭!胜负未分,你大吼小叫个什么?” 布特一脸桀骜,轻蔑的说道:“胜负未分?若要胜你算不上难事,我再出三刀定会斩你于眼前!” 汤予一边调理内息一边说道:“三刀?依我看只需一剑,你的莫贺刀便会断为两截。” 布特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爽声大笑,好像听见了这世上最可笑的笑话。m.qqxsnew 汤予见状说道:“你难道还不知道?” 布特收了笑容,问道:“知道什么?” 汤予也不隐瞒,说道:“你的莫贺刀确实是一把举世罕见的宝刀,可是砍杀太多,历经沧桑,刀上已有不易觉察的裂痕。我仅要一剑击在莫贺刀的裂痕上,此刀必断无疑!” 汤予说出这番话并非泄露天机,存心卖弄。他知布特性如烈火,自大自傲,对他的话一定不会相信,越是以实情告诉布特,他越会觉得你满嘴谎言。人只要发怒,就会犯错。 布特撇了撇嘴,待要反唇相讥。那边的侯晟突然高声喊道:“布特,他在拖延时间,切勿给他蒙骗。” 布特听师傅侯晟之言立即明白过来,气道:“你们汉人最是狡诈,明明已然支持不住,便使用诡计取巧,真是不知羞耻。” 汤予正声说道:“你觉得我讲的都是假话?好,这一剑我便要斩断你的莫贺刀!” 虽然稍作喘息,但汤予终是体力消耗巨大,若再和布特你一刀我一剑的缠斗下去,必败无疑。故而他索性以一刀之数激怒布特,这计策当年在泰山绝顶登封坛上,剑神李承继曾用于汤予的身上,想不到世事轮回,今夜汤予又将此计送给了突厥太子布特。 布特果然怒不可遏,面目狰狞的吼道:“快快出剑,本太子可等不及了。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削断莫贺刀!若真如你所说,本太子不仅把玉城输给你,还要跪在地上给你磕三个响头。但你要无法削断莫贺刀,你就是乌龟王八蛋!你们汉人都是乌龟王八蛋!”说罢他持刀于胸口,只待汤予来攻。 汤予不再迟延,胜败就在这一剑之间,他深吸了一口气,轻叱一声道:“看剑!”话未讲完,人已跃起丈许,紧接着一道乌光从天而降,直袭布特头顶。 此时大帐中的太子李贤、道元真人叶法善、天魔帝君傅灭等人都不禁为汤予暗暗鼓劲。这些人中尽管有人同汤予有仇恨过节,但突厥太子布特傲慢无礼,言语间尽是轻视侮辱之意。他们同是炎黄子孙,华夏儿女,俱起了同仇敌忾之心,希望汤予胜出,大长中华威风,也好给那些外族之人一些惩戒教训。 此一剑汤予用尽了全身仅存的一点气力,再无保留。布特见石破剑似流星坠地般劈下,也知道厉害。可他已动了真怒,丝毫不惧,同样使出十二分的力道,迎着石破剑向天空猛的砍出一刀。 轰隆隆一声巨响在半空中响起,即便雨季的炸雷也无如此的威势。声音在大帐中四处蔓延,众人被震得目眩神迷,头痛欲裂,有几人甚至已跌倒在地,呕吐不止。伴着这一声巨响,一把长剑擦着众人的头顶掠过,径直插入大帐的墙壁上。博天庐是用上等的熟牛皮制成,共分里外三层,坚固异常。即便这样,那把飞剑仍是刺透牛皮,只余剑柄留在帐内摇晃不已。 众人惊魂甫定,顺着声音望去。就见汤予右手虎口处被震裂,几滴鲜血滴落地上。奇怪的是他虽受了伤,石破剑也已脱手而飞,但却没有一点难过沮丧,脸上反倒带着愉悦与轻松。 众人再看向汤予身旁的布特,那布特正呆呆的瞧着汤予出神。过了半晌,他慢慢的把手中的莫贺刀举至眼前,神色既茫然不解又伤心欲绝。众人定睛细瞧,才发现布特的莫贺刀早断为两截,长刀前面的两寸刀尖已不知去向,而布特拿在手里的只是没有刀尖的断刀。 云靖儿甚是聪明伶俐,方才汤予险象环生时,她紧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现在看布特的长刀折做两断,而汤予神情轻松,已然猜出结果,连忙三步并做两步来到大帐边,自墙壁上抽出石破剑,回到汤予身旁把剑交还给汤予。 汤予朝云靖儿笑了笑,接过石破剑在空中舞了一朵剑花,插剑入鞘。众人借着大帐内的灯火瞧得清清楚楚,和布特如打铁般恶斗一场后,汤予的石破剑竟没有一点损伤,真是一柄神剑!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一座玉城 第一百七十五章一座玉城 汤予、布特四目对视,脑中都在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 方才那一剑,汤予再无保留已用了全力。而布特本占尽优势,却被汤予之言激的暴怒。他自恃力大无穷,汤予的话半点未放在心上,反觉得那是汤予对自己的侮辱,所以也使足了吃奶的力气抡刀相抗。便在这短短的一瞬,汤予瞅准时机,石破剑准确无误的砍在莫贺刀刀头二寸之处。那里正是莫贺刀刀身上的裂痕所在,亦是莫贺刀唯一的弱点。两股巨力碰撞,莫贺刀应声折断。汤予的右手虎口也被震的裂开一道口子,虽然伤的不重,手中的石破剑却再拿捏不住,脱手而飞。 二人沉默半晌,终是汤予先开口说道:“我说的话你现在可信了?” 莫贺刀是突厥历史上的大英雄莫贺的佩刀,也是突厥历代相传的圣物。十二年前布特率三千突厥铁骑一举攻占西域的姑墨国,吉默可汗为了表彰他的战功,特把代表至高荣誉的莫贺刀赐给他。那一年布特才刚刚年满十七岁,从此莫贺刀时刻陪在他的身边,伴他驰骋疆场,上阵杀敌。只要握着莫贺刀,他就觉得无比的自信,勇气倍增。对他而言,莫贺刀并不只是一把刀,更是亲密无间的兄弟,可以托付生命的战友。布特贵为突厥汗国的太子,世间的珍稀之物他只需一句话便可尽归其有,故而他从未把任何东西放在心上。金银珠宝,香车美人,烈酒名马,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提。只有莫贺刀才真真正正是他的心爱之物。但此刻莫贺刀已毁于汤予之手,布特肝肠寸断,痛不欲生,眼泪在眼圈中打转,险些当场哭了出来。 听汤予之言,布特稍稍回过神来,低沉的说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汤予答道:“这把莫贺刀确实是一把宝刀神器,可经过长年累月的砍杀,刀身已有裂痕,只要遭受巨力的撞击就会折断。适才我和你交手时,已然听出裂痕的所在之处。怎料我同你讲的明白,你竟不愿相信。” 布特恨汤予劈断自己最最心爱之物,眼中好似喷出火来,直想冲上前去把汤予生吞活剥,方解心头之恨!不过他终究是突厥太子,岂能失了身份?况且突厥人尊敬勇士,在突厥能接住布特一刀的人都屈指可数,而汤予和他硬碰硬对了数十刀,没有半点耍滑使诈,称得上英雄好汉,布特也是十分佩服。可他终究心里不服气,酸酸的说道:“本来我是可以赢你的。”仟千仦哾 汤予点点头,说道:“若是比力较劲,我确实不是你的对手。然而我们赌的是谁手中的刀剑先折断,所以你还是输了。” 布特沉吟良久,仰天长叹一声,说道:“不管怎样,我的莫贺刀被你的石破剑砍断,这场赌局是我输了。” 前面几场赌局无不因判定谁胜谁负大费周章,想不到这布特如此爽利痛快,倒使人不禁刮目相看。汤予对他的印象也颇有转变。 布特接着大声说道:“我虽然输的心不甘,情不愿,可输了就是输了,没必要多做纠缠。” 杨昰在旁接言道:“布特太子高风峻节,言而有信,我理仙子佩服佩服。” 布特并不理会杨昰,继续朝汤予说道:“你我有言在先,若是你输了,跟本太子回突厥给我做十年的奴仆。若是我输了,便把玉城给你。本太子一诺千金,说出的话从不反悔。自现在起,你就是玉城之主。” 此等天大的美事如果掉到别人头上,简直能高兴的背过气去。可汤予竟无一丝夷悦之意,淡淡的说道:“那玉城离中土万里之遥,我连名字都是头回听说,要它做甚?” 起初二人定下赌约时,汤予便不愿以玉城为注,布特以为汤予假意推辞,直到此时才知汤予确实对玉城无意。 布特想了想,说道:“先前早已定好,本太子以玉城做注,此事在场的众人皆是见证。既然你赢了,这玉城自然就是你的。我从来都是一言九鼎,说话算数。你不要玉城,难道是看不起本太子不成?” 汤予摇头说道:“我一介江湖浪子,四处漂泊,那玉城又不能带在身上,于我没半点用处。你还是收回去吧。” 实实在在的一座城池,二人一个不愿意要,一个非要给,众人瞧在眼里觉得十分好笑。 布特脸色铁青,稍加思量,说道:“汤予,你若嫌玉城遥远倒也无妨。那玉城盛产全天下品质最上乘的玉石,每年的赋税少说也有近百万两白银。自今日起,玉城收缴的赋税统统归你所有,我明年此时便命人跟随来大唐贩卖玉石的商队,将白银给你送来。” 汤予闻言哑然失笑,说道:“汤某讲的明白,在下世间散人,飘零无定,明日在哪里连自己都不知道,你又哪里寻得着我?” 布特急道:“本太子岂是赖账之人!玉城是我在天下第赌局一输的,假如寻你不到,我便命人给杨先生送来。杨先生,你看怎样?” 杨昰一愣,边看着汤予边支吾道:“我……我……二位的事还是……” 未等杨昰说完,布特抢言说道:“就这么说定了。汤予,至于你和杨先生怎么协商处置,跟本太子再无关系。” 布特说完,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他看了看汤予和杨昰,又环视四周朝众人说道:“此事你们瞧得明白,按你们汉人的话讲,我布特可是一言既出,八马难追的正人君子。不仅我说话算话,我们突厥皆是说话算数之人!”言毕,布特开怀大笑,仿佛做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一般,十分高兴。 众人听布特把驷马难追说成八马难追,又看布特方才还愁容满面,伤心难过,只片刻之功就烟消云散,换了一副神色,俱知他是个直肠性子,生性洒脱豁达。众人中不是皇族贵胄,位尊人显,便是武林大豪,名震八方,却各有各的心事忧愁,一生中难得有几天开心快活的时光。而见布特能如此,还真有几分羡慕他。 第一百七十六章 再赌一局 第一百七十六章再赌一局 布特回身朝哈丝娜说道:“前日你对我说,你的宝剑卧丽德被什么狗屁天下第一剑客斩断,我还不信。唉……”布特叹息一声,一脸沮丧,语气变得温柔,接着说道:“我知道卧丽德是你的心爱之物,今夜恰巧碰到汤予,本想替你报仇雪耻,没料到……。你……不会怪我吧?” 哈丝娜正静静的发呆,想着自己的心事。听布特之言她随即回过神来,看了布特一眼,并未答话,只是摇了摇头。 布特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脸上又有了笑容。他向侯晟走了两步,说道:“师傅,父汗想让我多多了解中土之事,于是才准许我来大唐参加天下第一赌局。我来之前还特地跟国师马吉达大法师请教,问他我此行的吉凶如何?” 侯晟虽是布特的师傅,却也是他的臣子。自古尊卑有别,布特说话时,侯晟神情肃穆,仔细聆听。 布特继续说道:“大法师马吉达告诉我,本太子有万能的上帝护佑,诸事平安,逢赌必赢。可怎么会既赔上了宝刀莫贺,又输了一座玉城?我回到突厥见到马吉达大法师,一定要和他问个明白。” 侯晟尽管是景教三大护教法王之首,但他却是土生土长的汉人,从小接受的皆是儒家、道家等等诸多中土文化的教诲影响,故而既不信奉景教,更不信上帝。但马吉达率一众景教教徒来到突厥后,吉默可汗为了使景教于己所用,就让身为虎鹰御风者大统领的侯晟加入了景教。马吉达亦是聪明人,知侯晟武艺高强又是吉默可汗的亲信,便封侯晟做了景教的护教法王。所以听布特言辞中对国师马吉达甚为不满,侯晟倒没觉得什么。但一旁的哈丝娜却被马吉达救过性命,还是马吉达的养女,见布特这般,自然十分不悦,随即说道:“马吉达大法师的话从来不会错,是你不遵照大法师的嘱咐行事,才会如此!”qqxsnew 布特一愣,忙道:“我不遵照大法师的嘱咐行事?哪有这么回事?” 哈丝娜哼了一声,说道:“马吉达大法师临行前特意对你说,要戒酒、戒肉、戒女色,每日须虔诚向上帝祷告,上帝才会赐福于你。可你呢?你自己说,一路上你哪天饭食没有酒肉?那些随行的歌妓哪天夜里不和你胡混?你又可否有过一次向上帝祈祷?” 布特看哈丝娜生气,忙道:“你们景教教徒戒食酒肉,我又不是景教中人。再说本太子乃是突厥汗国的储君,身边有几个女人陪伴再正常不过。你看我父汗今年已年过六旬,每晚仍要两名少女相伴,我还不到三十岁……” 布特话未讲完,哈丝娜怒道:“你喝酒吃肉,和谁在一起,我管不着。只是你不遵照大法师的叮嘱,就不要把事情怪在大法师的头上!”哈丝娜说完一甩衣袖,气冲冲的出了大帐。 布特刚要去追,见博天庐内的众人都瞧着自己,有的人已禁不住笑出声来,也觉得不好意思。但哈丝娜既然走了,他留在此处还有什么意思,遂冲众人说道:“不赌了,不赌了。今夜来到天下第一赌局,本想和诸位赌个痛快。唉,出师不利,真是晦气当头。”布特说着把手平放在胸口,弯腰施了一礼,说道:“诸位告辞,他日有闲可来我突厥,布特定会好生招待。” 布特说完便朝帐外走去,待走到帐门处忽的停住脚步,转过头朝汤予说道:“汤予,你的石破剑确实厉害,可本太子此局输的不服。容我回突厥寻一把胜过石破剑的宝刀,那时你我再一决雌雄!” 汤予不卑不亢的说道:“乐意奉陪。” 布特闻言哈哈大笑。笑罢,人已在博天庐外。众人就听一阵人喊马嘶之声,但仅过片刻又恢复如常,只留下火堆上的种种烤肉和阵阵香气。 众人知布特已同随从离去,帐里帐外冷清了不少,倒有点怅然若失。尤其是杨昰,天下第一赌局每一年举办一次,而今年所请到的嘉宾乃历年之最。更有李贤、布特两位太子参加,称的上盛况空前,今后也难再超越。此刻布特一走,算上汤予在内的十位宾客中恰好去了一半。天已过寅时,黎明将至,眼看黑夜便要过去,杨昰看了看余下之人,说道:“我创建天下第一赌局至今,所历赌局数不胜数,但皆不及今夜万分之一。” 众人听杨昰之言,想起这几场较量确实精彩绝伦,暗暗点头称赞。 杨昰瞧了瞧众人,说道:“时间不多,诸位要赌须及趁早。” 几人一时没有出声。杨昰瞧着天魔帝君傅灭和王远浔,说道:“今夜只余两位尚未参赌。傅教主、王副帮主,可有意赌上一局,免得太阳升起,赌局散场,留下遗憾。” 傅灭笑了笑方欲开口,却听王远浔大声说道:“好!就依杨先生之言,王某便来赌上一赌!” 王远浔边说边瞧着汤予,二人目光交会,汤予就觉得王远浔眼中带着难以言表的怨恨之意。 王远浔举起镶嵌在断臂上的铁钩一指汤予,说道:“汤大侠,你我二人对赌一局如何?” 今夜来参加天下第一赌局的宾客中,唯有王远浔和傅灭跟汤予素有旧怨。王远浔之父名剑山庄庄主王者令亡于汤予之手,他自己也被汤予一剑斩断手臂,留下终生残疾,说的上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汤予早猜到王远浔必然不肯善罢甘休,听王远浔公然叫阵,不慌不忙的说道:“你想赌什么?” 王远浔仰天大笑,说道:“汤大侠剑术高超,武艺绝顶,我自叹不如……。” 当年王远浔在大慈恩寺的塔顶,偷袭老僧玄通,后嫁祸汤予。汤予知道王远浔为人阴险毒辣,同样对他恨之入骨,只是一直寻他不得,想不到今夜竟会在天下第一赌局相遇,自然也想和他斗上一斗,遂说道:“你不用讲那些废话,直说你想怎样便是。” 第一百七十七章 血瞳碧鳞 第一百七十七章血瞳碧鳞 王远浔并不动怒,说道:“当年汤大侠先是和剑神李承继于泰山绝顶登封坛上比剑,冲撞了天子仪仗,再夜入行宫盗取李唐至宝七星龙渊剑,后只身一人独闯名剑山庄。此三件事可谓轰动一时,汤大侠的大名也传遍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汤予早知王远浔未安好心,听他满嘴奉承夸赞,心下更是疑惑,不禁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王远浔一脸谄媚,说道:“武林中人尽皆对汤大侠佩服的五体投地,都说汤大侠虽号称天下第一剑客,但世间高手众多,若单论剑术能胜过汤大侠之人大有人在。只是要说江湖上谁的胆量最大,胆气最豪,汤大侠首推当世第一!” 汤予眉头紧锁,说道:“你卖了这许多关子,到底想怎样?” 王远浔微微一笑,说道:“汤大侠莫急,听我慢慢道来。汤大侠胆子大,正巧在下的胆子也不小。我自知武艺才学和汤大侠相距甚远,可今夜你我于天下第一赌局偶遇,若不赌上一局,岂不如杨先生所讲,必会抱憾终生。所以我思来想去,只有和汤大侠赌一赌胆量,不知汤大侠意下如何?” 汤予未解其意,说道:“赌胆量?在这里?” 王远浔点点头,说道:“不错。” 众人同样听得一头雾水。汤予接着问道:“这怎么个赌法?我还是头回听闻。” 王远浔嘿嘿一笑,说道:“其实很简单。在下和汤大侠以一条手臂做赌注,谁的胆子大谁就是赢家。至于输家吗……”王远浔说到此处,故意住口不言。.qqxsΠéw 汤予神色严肃,说道:“你不用吞吞吐吐,尽管照直说,输家怎样?” 王远浔眼神变得犀利,说道:“输家吗,只需自己切下一条手臂献给对方即可。” 汤予已然明了王远浔的用意,哈哈大笑道:“原来你是找我报断臂之仇来了。王远浔,你卑鄙无耻,阴险毒辣,死不足惜。那大慈恩寺中的老僧玄通乃是你的恩师,对你关爱有加,曾历十余年苦心传授你技艺。想不到你恩将仇报,痛下杀手,做下灭绝人伦之事。只恨我当日出手晚了,没能取了你的狗命!” 王远浔一声冷笑,瞪着汤予说道:“我和玄通之间的恩怨,岂是你能明白的。我只问你,敢不敢赌?。若你不敢,我身为集英会的副帮主,自然不会仗势欺人强迫于你。” 王远浔的语气充满鄙夷不屑。汤予本就对他切齿痛恨,此刻更激起了心中的怒火,遂说道:“赌!当然要赌!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王远浔脸露喜色,问道:“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汤予一脸傲色并不回答,只冷冷的看着王远浔。 王远浔见汤予已然默许,伸出铁钩向身后一摆,立刻有一人走上前来。众人定睛观瞧,看此人又瘦又高,长手长脚,稍稍有些驼背,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袍,脸上和头上包裹着一块黑布,只余两只充血浑浊的眼睛露在外面,根本看不到他的真实容貌。 黑衣人身后背着一个用柳枝编成的硕大圆筐,他将柳筐放在地上,突的从怀里拽出一条蛇来。那条蛇少说也有四五尺长,浑身裹着一层碧绿色的鳞片,散发着绿油油的光芒。三角形的蛇头比身体足足大了两三倍,火红的蛇信在口中出出进进,两只血红的小眼睛瞧到谁,谁就会忍不住心里阵阵发毛,让人不寒而栗。 黑衣人小心翼翼的把大蛇放进柳筐,柳筐并非密不透风,上面有无数大大小小的缝隙。大蛇刚一进入筐中,身体立刻笔直的竖立起来,烙铁头般的蛇首高高翘起,暗红色的叉形蛇信不断的刺向天空。猛的,它竖立的身体大幅度摇摆,就像一根绿色的彩缎随风飘舞。 众人全被吓了一跳。懂蛇之人都知道,蛇中以绿色为最毒,红色的次之,黑蛇、花蛇再往下排。黑衣人的这条蛇,除了眼睛是红的外,周身上下通体皆绿,简直比树上的绿叶还要绿上十倍。更兼体型雄伟,稍一活动便有腥风扑面,众人久历江湖自然知晓,此蛇定是剧毒无比。 王远浔站起身,缓步走到柳筐前,盯着筐子里的大蛇瞅了半晌,然后冲汤予说道:“此蛇是我集英会的一名帮众去山间采药时捉住的,在下倒是不识得,不过帮中有善捕蛇之人,听他讲,这条蛇名叫“血瞳碧鳞”,也算不上什么稀罕之物。”王远浔说完故意做出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 汤予闻听未觉得怎样,可天魔帝君傅灭、太大角干金庾信、道元真人叶法善、理仙子杨昰却大吃一惊。几人见多识广,早听说过血瞳碧鳞的大名。此蛇乃世间三大毒蛇之一,毒性仅仅稍逊当年名剑山庄庄主王者令所豢养的“红叶毒龙”。如被此蛇咬中,万难活命。几人既闻血瞳碧鳞之名,适才见那黑衣人从自己怀中掏出此蛇,显然血瞳碧鳞是被他贴身所养,更加心惊不已。 王远浔来回踱了几步,说道:“汤大侠问我如何赌法,其实再容易不过。一不用刀剑,妄动干戈。二不用打来打去,省了许多力气。只需把手臂放入蛇篓中待上片刻即可。” 众人闻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把手臂伸入装有血瞳碧鳞的蛇篓里,无异于自寻死路!这世上只有傻子才会这么做! 汤予也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说道:“你……你说什么?” 王远浔放声大笑,不再搭话,突的用铁钩钩起另一支手臂上的衣袖,露出一段粉白的臂膀。众人还未明白王远浔的意图,王远浔已将手臂伸进蛇篓中。 博天庐内惊呼声不断,云靖儿更是连忙闭紧双眼,扭过头去不敢观看。 汤予正注视着王远浔的一举一动,见此情景吓的目瞪口呆,后背上瞬间已冒出一层冷汗。他做梦也没料到王远浔竟有这么大的勇气,一时间心潮翻滚,脑子里一片空白。 第一百七十八章 奇事一桩 第一百七十八章奇事一桩 说也奇怪,那条血瞳碧鳞本来凶猛异常,在蛇篓中正自扬威耀武,可王远浔把手臂探入后,它竟远远避开蜷缩在角落里,一副惊恐的样子,仿佛这条粉白的手臂是件非常可怕的东西。 王远浔神情自若,见血瞳碧鳞躲在一旁,居然还伸出手指故意撩拨于它,简直视这世间奇毒的毒蛇于无物。血瞳碧鳞远远的绕着篓底四处游走,躲避着王远浔的手臂。它只需轻轻咬上一口,王远浔便会命丧黄泉,可不知为何害怕成这个样子? 汤予瞧得心惊肉跳可又暗觉奇怪,难道王远浔有神灵护体,毒蛇猛兽不敢近前?他正思量之际,王远浔已从蛇篓中撤回手臂。就看他得意洋洋的朝众人说道:“诸位请看!”王远浔说着将手臂高高举过头顶,脸上满是骄傲向众人炫耀道:“这条大蛇也许和我有缘,好像不忍心伤我,实在是侥幸、侥幸。” 众人俱被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惊呆,大帐内鸦雀无声。 王远浔瞧着众人惊愕的表情,心里十分欢喜,却故作镇定的对汤予说道:“怎么样?汤大侠该你了。” 汤予猛的回过神来,看着王远浔,脑中一片茫然。 王远浔见汤予这番模样,更加高兴,嘴上说道:“汤大侠,在下已把手臂置入蛇篓,现在轮到汤大侠你出手了。” 汤予低下头,默然不语。 王远浔又说道:“汤大侠不用怕,这条血瞳碧鳞虽然模样凶恶,但性子温顺。你看在下不是安然无事吗。” 人天生对毒蛇、蜈蚣、蜘蛛等剧毒之物心存畏惧,此乃天性亦是本能,任你武功再高,本领再大终是无法改变。汤予绝没想到王远浔如此胆大妄为,居然真敢拿手臂喂蛇,不禁被王远浔的气势震慑。况且他曾经在名剑山庄被王者令的红叶毒龙咬伤,差一点丢了性命,心中对毒蛇的恐惧远比常人更甚。此刻见那血瞳碧鳞狰狞可怖,只觉得毛骨悚然,脖颈后嗖嗖直冒凉气。qqxδnew 王远浔愈加洋洋得意,趾高气扬的说道:“难道汤大侠不敢?” 不等汤予答话,王远浔接着说道:“汤大侠连杀头掉脑袋都不怕,居然会怕一条小蛇,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王远浔说罢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挖苦揶揄之意。 汤予个性偏激,平生最受不得别人的讥讽。他心中怒气暗生,可一看那血瞳碧鳞吐出蛇信,作势欲扑的样子,刚有的一点勇气又飘散到九霄云外。 王远浔乘胜追击,说道:“汤大侠要是不敢,在下也不能勉强,只是此场赌局便是你输了。” 汤予闻言,心头一颤。 王远浔继续说道:“按照赌约,输家要自断一臂,在座的诸位都是见证。想来汤大侠最是重信守诺,一定不会食言。”王远浔又是一阵大笑。 这笑声在汤予听来,如同写满侮辱词语的挑战书一般。他抬起头看了王远浔一眼,王远浔也正盯着汤予。二人四目相对,王远浔一抖左臂上的衣袖,滑出半截铁钩。铁钩在灯火的照耀下,闪着青黑色的光芒,显得诡秘怪异。他把铁钩往桌子上一放,发出“当”的一记闷响,冷哼一声,说道:“汤予,你杀了王者令那老东西,我不怪你。可当年你斩断我一条左臂,使我成了残废,此仇我没有一日忘记。” 汤予听王远浔直呼其父王者令的名讳,又看他眼神中的怨毒阴险,心中不禁不寒而栗。 王远浔狞笑道:“今夜我用这血瞳碧鳞使你还我一条臂膀,也算公平合理!”王远浔边说边瞧着汤予的石破剑,双睛一下子充满光彩,又说道:“怎么样?是我动手,还是你自己动手?” 原本王远浔此来天下第一赌局只为和武林大豪们结识,多交些有用之人,并未料到会遇到汤予,二人在此处相会纯熟意外。王远浔一见汤予,恨不得立刻把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可他也知道自己和所带来的这些随处皆不是汤予的敌手,不过让汤予毫发无损的走掉,王远浔实在不甘心。方才众人赌斗时,王远浔费尽心机终于想出这样一条计策。汤予如果敢把手臂放入蛇篓中,必死无疑,若汤予不敢,就要依照赌约自断一臂。那时汤予受了重伤,再派人沿路追杀,汤予仍是死路一条。 此刻眼见大仇得报,王远浔不免兴高采烈,得意忘形。汤予看着王远浔小人得志的丑态,怒气越来越盛。他眉毛竖起,脸色涨红,额头上沁出的汗珠有豆粒大小。汤予虽然惧蛇,但他重信守诺,一言九鼎,断然不会爽约。再者王远浔苦苦相逼,反激起他的争强好胜之心。汤予心中暗暗发起狠来,忖道:不就是一条蛇吗,即便被它毒死,也不能让王远浔那禽兽不如的东西看扁。 想到此处,汤予牙根一咬索性豁了出去。他站起身大声说道:“王远浔,不要猖狂。你既然不惧此蛇,我又岂会怕它!”汤予说罢人已走到蛇篓前。 云靖儿见汤予要依约而行,急得大叫一声,连忙跑了几步一把抓住汤予的手臂,哀求道:“你……你疯了!万万不可!” 汤予心头一颤,看云靖儿真情流露神情关切,不由自主的涌起一丝甜蜜,说道:“你不用担心,只是一条蛇而已,我不会有事。” 泪水已止不住的自云靖儿眼中流了下来,她哽咽道:“哪里会没事!这条蛇一观即知含有剧毒,被它咬上一口怎么还能活!”云靖儿边使劲摇晃汤予的臂膀,边央求道:“不要赌了,我们走吧,好不好?” 云靖儿说罢转过身跟王远浔说道:“王公子,不要再赌了,这一局我们认输,是你赢了。” 王远浔阴阳怪气的说道:“云姑娘,你是云圣宫的门下吧?” 云圣宫现任宫主云凝夕和集英会雄魁交情匪浅,此事云圣宫门下人尽皆知。云靖儿尽管年纪轻轻也早有耳闻。并且那日她又随云羽落在康城拦阻汤予,邀汤予去和雄魁一会。云靖儿此番为救云羽落性命,逃出云圣宫,但她深晓云圣宫对待叛徒的手段。现下听王远浔问起,想到他集英会副帮主的身份,禁不住心底发虚,打了一个冷战。 第一百七十九章 惊心动魄 第一百七十九章惊心动魄 王远浔见云靖儿脸色大变,知道自己所料不错,说道:“云圣宫门规极严,没有宫主娘娘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轻易出宫。你怎么会在这里,又为何跟汤予在一起?” 云靖儿心下恐惧,未敢答言。汤予眼眉一挑,说道:“她是不是云圣宫门下,和谁在一起,与你有何干系?” 王远浔笑了笑,说道:“汤大侠不要多心,在下不过随便一问,并无他意。” 有汤予在旁撑腰,云靖儿胆气壮了不少,说道:“王公子,这一局是你赢了,我们速速离开此地就是。” 王远浔冷笑道:“想走我自然不能强留,只是依照赌约要留下一条手臂才行!” 云靖儿脸色惨白,浑身颤抖。她猛的咬紧嘴唇,大声对王远浔说道:“不就是一条手臂吗,我把我的手臂切下给你。”云靖儿说罢伸手去抓石破剑的剑柄。 汤予连忙挡住云靖儿的手,又是感激又是生气,吼道:“你……你做什么?” 云靖儿泪流满面,说道:“我用我的手臂去换你的手臂……” 汤予怒不可遏,说道:“你不要胡闹,这里没有你的事!”说着汤予一把推开云靖儿,云靖儿连退了四五步才稳住身形。 汤予怒目圆睁,说道:“王远浔,你以为我会怕你的一条蛇,也未免太小瞧汤予了。你睁大眼睛仔细瞧清楚!”汤予说完卷起左臂的衣袖,没有丝毫犹豫便把手臂塞进蛇篓。 见此情景,众人都是一愣,既佩服汤予的胆色也暗暗替汤予担心。云靖儿更是惊呼一声,想上前阻止,但双腿已不听使唤。 蛇篓中的血瞳碧鳞发现又有一条手臂探了进来,很明显受了惊吓。就看它将前半截身子笔挺的直立,蛇头比方才好像变大了一圈,蛇信在空中不停的进进出出,发出“咝、咝、咝”的恐怖声音。可就在血瞳碧鳞即将攻击汤予的一刹那,一件离奇古怪的事出现了。 只见血瞳碧鳞围着汤予的手臂转来转去,来回闻嗅,有几次竟然把身体都缠绕在手臂上。它的举动大出众人所料,不禁令人啧啧称奇。而汤予尽管逞一时之勇,探臂入蛇篓,但天性中的畏惧岂是说没就能没的?此刻他臂上的肌肤和血瞳碧鳞来了一番亲密接触,蛇身鳞片传来的寒凉,吓得他一动也不敢动。汤予虽然既不信佛也不信道,却情不自禁的在心中默念起如来佛祖保佑,九天神武大帝多多关照之类的话来。 临时抱佛脚有时也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不知是汤予的诚心感动了哪位天神,以致于神仙显灵,那条血瞳碧鳞对汤予的手臂渐渐没了兴趣,不再纠缠,又匍匐在篓底一动不动。 汤予既紧张且欢喜,正想将手臂轻轻的从蛇篓中拿出。忽听得从王远浔身后传来几声十分诡异的口哨。众人寻音而望,口哨声是从方才那身穿黑衣、面束黑巾的怪人口中发出。 血瞳碧鳞听见口哨,本已放松的身体突然紧张起来,昂首挺身又欲向汤予的手臂发起攻击。汤予瞧得清楚,急忙停住手臂的动作,静观其变。 道元真人叶法善长年行走江湖,知这哨声是驯蛇之人操控毒蛇的手段,以命令所豢养的毒蛇完成各种指令。他有心制止,可此时情势危急,稍加不慎汤予就会命丧蛇口,故而只能拭目以待,以求汤予福大命大,躲过此劫。 口哨之声越来越是高亢尖利,血瞳碧鳞也越发暴躁,蛇头几次作势朝汤予手臂落下,可最后都没有攻击。汤予吓得魂飞天外,却仍是纹丝不动,他的性命已不归自己掌控,能做的只有听天由命。 时间过的无比漫长,一刻好像一生。所经历的一切在此时刹那间一起涌上汤予心头。从出生到现在的每一件事历历在目,有些早已忘记的东西,在这生死一瞬却又忽的想起,变得无比清晰。回首半生匆匆,恍若一梦。回首半生如梦,何处停留? 终于血瞳碧鳞再次安静下来,任那黑衣人如何催促仍是蜷缩在蛇篓的边缘,不再理会汤予。王远浔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回头示意黑衣人,快快令血瞳碧鳞咬死汤予。 这黑衣人是一位饲蛇的高手,血瞳碧鳞自幼被他精心喂养,对于黑衣人的指令可说百依百顺,从不违拗,丧于其毒牙下的人数不胜数。可是今夜对汤予竟不知为何一反常态,变得仁慈起来。 汤予借机收回手臂,长长出了一口气,才发觉全身上下早被汗水浸透,前胸后背湿了一大片,脸上的汗珠滴滴答答的掉在地上,仿佛被大雨淋过一样。 杨昰见状走上前来,说道:“汤大侠好胆量!适才我可真是替汤大侠捏了一把汗。” 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虽然平安无事,可无论精力、体力都消耗太多,不亚于和一位高手大战了百十个回合。汤予神疲力竭,实在不想说话,只朝杨昰笑了笑已表谢意。 杨昰朝众人说道:“汤大侠吉人自有天相,化险为夷,转危为安,倒叫我等好生担心。” 博天庐内之人听杨昰之言,有的破啼转笑,有的气急败坏。 杨昰说道:“既然王副帮主和汤大侠二人都安然无恙,那么此场赌局应是和局……” 杨昰话音刚落,道元真人叶法善大笑两声站起身来,说道:“和局?我看未必。” 杨昰一愣,说道:“叶老道,你有何话讲?” 叶法善不理会杨昰,双睛在那黑衣人身上扫了两眼,说道:“敢问这位先生尊姓大名?” 黑衣人听叶法善相询,浑浊的双眼射出两道犀利的目光,闭口不言。 王远浔忙道:“叶道长,此人是我集英会中的一名普通帮众。无名之辈,何劳叶道长费心。” 叶法善的目光始终盯着黑衣人,说道:“无名之辈?王公子太谦了。集英会藏龙卧虎,随便挑出一人都是名震江湖的人物,岂会有无名之辈。” 王远浔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如常,说道:“叶道长言重了,这人又聋又哑,是帮中的一名马夫。此次我参加天下第一赌局,他便随我前来,替我牵马坠蹬,给马匹喂喂草料。” 第一百八十章 毒手蛇灵 第一百八十章毒手蛇灵 叶法善把拂尘一甩,反问道:“又聋又哑?马夫?” 王远浔斩钉截铁的说道:“不错!叶道长好像对他很感兴趣,还真是好生怪异。” 叶法善神情严肃,说道:“十余年前,武林中有一独行巨盗名叫于恨。此人武艺超群,更兼有一秘术,能驱使毒蛇。无论多么凶残的毒蛇,只要遇见于恨都会变得服服帖帖,百依百顺,任其差遣。所以江湖中人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唤作“毒手蛇灵”。” 叶法善说到此处,那黑衣人已不停的颤抖,眼睛里带着一丝惊慌。 叶法善接着说道:“常言道:盗亦有道。可于恨虽本领高超,为人却心狠手辣,凡是被他看上的东西,一定要得到手。而且他手段残忍,为了心仪之物,无所不用其极,常常夜入人家的府宅公然行抢,然后灭其满门,不留一个活口。” 汤予也曾听别人讲起过于恨,只是自他闯荡江湖,那于恨已消声灭迹,不知去向。此时忽闻叶法善说到此人,汤予心中一动,暗道:莫非这黑衣人就是当年的于恨? 叶法善继续说道:“于恨接连做下几桩灭门惨案,一时间武林中被他搅得天翻地覆。彼时也有不少心存正义的武林豪侠不耻其所为,欲将他除去,还死者一个公道。不过于恨武艺高强,且有毒蛇相助,所以尽皆铩羽而归。就连玉箫剑客费明远都亡于他所豢养的毒蛇之口。” 黑衣人胸膛起伏不定,显然心中十分焦灼。 叶法善盯着黑衣人,说道:“后来武林盟主,五姓七望陇西李氏的掌门人李炫峒发出布旗令,召集群雄擒杀于恨。他走投无路,四处躲藏,最后竟神秘的消失了,无人知其去了哪里,隐匿何处……” 王远浔嘿嘿笑了几声,说道:“叶道长讲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是何道理?” 叶法善看了王远浔一眼,又把目光锁在黑衣人身上,说道:“若贫道没有猜错,你就是毒手蛇灵于恨!” 王远浔忙道:“叶道长说他是毒手蛇灵于恨,有什么证据?” 叶法善把拂尘从右手换到左手,说道:“百余年前武林第一使毒高手戴星轩曾着过一本《千毒经》,书中专有一篇记录天下的毒蛇,并把其按毒性猛烈程度做了排名。血瞳碧鳞乃世间奇毒之蛇,排名第二,仅次于排名第一的红叶毒龙。而他竟能把血瞳碧鳞放在身上,丝毫不惧,并且能用口哨向血瞳碧鳞传达指令,命它向汤大侠发起攻击,欲置汤大侠于死地。就凭这些难道还不能证明此人便是毒手蛇灵于恨吗?” 众人听叶法善的一番话,已料定黑衣人必是于恨无疑。想不到王远浔仍然狡辩道:“世上奇人异士众多,会驱蛇之术的也不只有于恨一人。叶道长仅凭此就判定他就是于恨,是不是太过武断?” 叶法善笑道:“贫道虽没见过毒手蛇灵于恨的真面目,却从武林盟主李炫峒口中听说过此人。这于恨幼年贫苦,因偷盗食物被捉住,遭受他人百般凌辱,并在于恨脸上用刀划下一个深可及骨的十字。所以真正的于恨,面孔上一定会有十字形的伤疤。王公子只需令他除去黑巾,一望便知。” 未等王远浔开口,那黑衣人突的说道:“叶道长好眼力!不错,我就是毒手蛇灵于恨。”话音仿佛一把铁锉,让人听了无比难受。 于恨说完,伸手一把拉下系在脸上的黑巾。众人就见于恨脸上果然有二道伤疤,一道从左颊划到右颊,另一道从脑门一直切到下巴。伤疤虽然早已愈合,可血肉外翻,让人一观之下既恐怖又恶心。仟千仦哾 叶法善点点头,说道:“于恨,你作恶多端,杀人无数,想不到竟然藏匿于集英会。” 于恨冷笑一声,说道:“作恶多端?杀人无数?我所杀之人尽皆该死!怎么,今夜叶道长难道要替天行道,在此和我斗上一斗?” 看到于恨的模样,再联想到他凄惨的身世,叶法善也有些替他难过,不愿同他多做纠缠,遂说道:“于恨,你所做之事是对是错,自有公论。但凡事有因必有果,上苍虽不会善待每一个好人,却也绝不会放过一个恶人。你好自为之吧。” 于恨重新系好黑巾,说道:“于恨的事就不劳叶道长费心了。” 叶法善微闭双目,稍作思量。 王远浔示意于恨暂且退下,然后说道:“今夜本副帮主是天下第一赌局的赌客,叶道长却纠结于在下的一个随从,到底意欲何为?” 叶法善睁开双眼,说道:“非贫道无事生非,多管闲事。凡能应邀来天下第一赌局之人,不是皇公贵胄,就是武林大豪,世人皆以此为荣。而天下第一赌局最讲究的就是公平公正,绝对不允许耍诈出千。” 王远浔神色一变,说道:“叶道长,此话怎讲?” 叶法善说道:“王公子和汤大侠赌斗胆色,本无可厚非。只是不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做出令人鄙视之举。”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远浔急道。 叶法善说道:“王公子与汤大侠以至毒之蛇血瞳碧鳞赌斗胆量,使人大开眼界。汤大侠光明磊落,以身犯险,将生死置之度外,让我等好生敬佩。而你……。” 王远浔气道:“我?我怎么了?叶道长可要把话说清楚。” 叶法善轻轻一笑,说道:“你敢把手臂置入蛇篓中并非因你无所畏惧,而是你早有准备,所以有恃无恐。” 王远浔神色已不再镇定,嘴上却依然争辩道:“我怎么早有准备,有恃无恐?方才在下把手臂放入蛇篓,在座诸位可都瞧得清清楚楚,没有半分虚假。” 叶法善走至蛇篓前,低头看了看篓中的血瞳碧鳞,说道:“此蛇是于恨所养。于恨精通驱蛇之术,既然敢把血瞳碧鳞贴身而放,想来定有特制的蛇药傍身。血瞳碧鳞熟悉惧怕此药味,便不敢行凶伤人。” 第一百八十一章 反噬旧主 第一百八十一章反噬旧主 王远浔脸色愈加难看。 叶法善说道:“王公子之所以敢把手放入蛇篓中,是因为你已在手臂上涂抹了蛇药。那血瞳碧鳞闻到蛇药的气味避之不及,如何还敢靠近?待轮到汤大侠时,你又偷偷的命于恨以哨声操控血瞳碧鳞攻击汤大侠,欲置其于死地……”叶法善说到此处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集英会乃当今天下第一大帮会,王公子身为集英会的副帮主,所作所为真是……”叶法善未把话说完,只是不住的摇头。m.qqxsnew 王远浔气急败坏的说道:“你……你……叶道长,我知道你和汤予的关系非比寻常,所以你便袒护于他,污蔑于我。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道元真人却是这样一位信口雌黄,摩口膏舌之人!” 汤予在旁将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他开始时见王远浔敢用手臂戏蛇,心中倒有几分钦佩,此刻既知晓了事情真相,气得火冒三丈,骂道:“王远浔,你这贼子不要把脏水泼到叶道长身上,我今夜才头一次和叶道长相见,何来袒护之说?” 王远浔哼了一声,说道:“方才叶道长初来之时和你一番长谈,我们都听在耳中。你二人乃是黄冠子李淳风的至交好友,他当然向着你说话。” 汤予刚要反驳,叶法善接口说道:“王公子讲的不错,贫道和汤大侠确实皆是李道长的朋友,而且李道长对汤大侠的人品、武功赞不绝口,托我日后对汤大侠多加关照。今夜贫道虽然和汤大侠初会,但汤大侠的所作所为深得我心,若有恶人加害汤大侠,贫道怎能袖手旁观?” 王远浔仿佛抓到了话柄,忙向众人说道:“诸位听听,叶道长自己都承认了和汤予神交已久,故而处处为难于我……。” 未等王远浔讲完,叶法善打断话头,说道:“王公子,抛开贫道和汤大侠的交情不谈,我只问你一件事。” 王远浔一愣,说道:“什么事?你说。” 叶法善说道:“你和汤大侠赌斗胆色,适才杨先生说此局平分秋色,应是和局,你可有异议?” 王远浔看了看杨昰,说道:“杨先生秉公而言,裁定此局不分胜负,在下没有异议。” 叶法善说道:“好!既然是和局,又当如何?” 王远浔不明叶法善所言用意,说道:“叶道长有何高见,尽管直言。” 叶法善笑道:“依贫道之意,你与汤大侠再赌一局,赌法依然照旧,以求分出输家、赢家,这样旁人便无话可说。怎样?” 王远浔随即明了,说道:“这有何难!我也正有此意。”王远浔说罢,撩起衣袖朝汤予说道:“汤予,你我就依叶道长之言再赌上一场。我先来!”话音刚落,王远浔来到蛇篓前,伸手又要探入其中。 “慢来!”叶法善用拂尘架住王远浔的手臂,说道。 王远浔收住手臂,盯着叶法善说道:“叶道长,不是你让我和汤予再赌一局,却因何拦阻于我?” 叶法善微然一笑,说道:“再赌一局不假,只是若仍用这条血瞳碧鳞,那岂不是换汤不换药,还是老一套。有什么意思。” 王远浔暗暗吃了一惊,已隐隐感觉到叶法善另有深意。但自己既然答应下来,便无法出尔反尔,只得说道:“叶道长有何高见?” 叶法善低头瞧着蛇篓中的血瞳碧鳞,说道:“王公子胆色过人,不如换一条蛇重新赌过。” 王远浔闻言吃惊更甚。 叶法善说道:“再说这条小蛇也是可怜,咱们何苦又一次为难它。”叶法善说完把手探入蛇篓,一下子将血瞳碧鳞抓了出来。 血瞳碧鳞受了惊吓,变得凶猛异常,不住的咬向叶法善,想要挣脱。叶法善却神色自若,不慌不忙。 此举着实出乎意料,众人不禁一片惊呼。 王远浔距叶法善不及三尺,猛的见血瞳碧鳞张开大口,露出两颗长长的毒牙上下翻舞,吓得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不由自主的连连后退,用断臂上的铁钩一指叶法善,大叫道:“你……你要干什么?” 叶法善奇道:“咦!王公子方才还用手撩拨此蛇,怎么现在反倒害怕起来。” 王远浔一时语噎,无法作答。 叶法善说道:“王公子不要惊慌,贫道只是想换一条蛇来。” 王远浔知自己失态,想找回些许面子,支支吾吾的说道:“你……你……。”他虽有话要讲,但冷不防受了惊吓,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叶法善望着远处的于恨,一边说道:“把你的蛇收好!”一边手臂急挥,血瞳碧鳞如箭般朝于恨掷去。 于恨豢养血瞳碧鳞多年,深晓此蛇毒性之强,性情之凶,世所罕有。可见叶法善随意将其抓在手中,简直视其如无物一般,也不禁为之动容。恰在此刻叶法善忽然出手,把血瞳碧鳞朝他扔来。于恨没有防备,一时手忙脚乱,仓皇伸出右手接过毒蛇。那血瞳碧鳞正狂性大发,哪里还顾得上谁是主人,饶是于恨身上涂满蛇药,仍是被毒蛇狠狠在手掌上咬了一口。 于恨吃痛,大叫一声,急切间忙挥动胳膊想要甩掉血瞳碧鳞。那毒蛇借着于恨一甩之势又一口咬中于恨脖颈。 于恨大骂一声道:“这该死的畜生!”他边骂边使劲拉扯,尽管扯脱了毒牙,可情急之下用力过猛,脖子处的一大皮肉也被撕了下来,顿时血如泉涌。 于恨暴怒,骂道:“你他娘的,竟敢咬我,看老子不活吞了你。”话音未落,就见于恨手掌用力一握,那血瞳碧鳞竟被生生捏做两半。 于恨把两截断蛇撇在地上,血瞳碧鳞虽断为两截可仍然不死,蛇头拖着半截身子想要逃走。于恨怒意未消,用力一脚把蛇头踩的稀烂,口中依旧不停的咒骂。 王远浔看于恨踩杀了自己豢养的毒蛇,又看他手掌和脖颈处鲜血直流,说道:“你……没事吧?怎么会弄成这样?” 第一百八十二章 死于非命 第一百八十二章死于非命 于恨听王远浔出言相询,语气中带着关切之意,倒有些不好意思。那血瞳碧鳞又是自己豢养,现在反噬主人,更让于恨觉得丢了面子,遂硬生生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多谢副帮主挂怀,于恨一时大意,不妨事。” 王远浔此次前来天下第一赌局,随行之人中以于恨武艺最是高强,所以他对于恨十分倚重。此刻于恨受伤不轻,那血瞳碧鳞乃至毒之物,王远浔不免担心,说道:“这蛇奇毒无比,你快快医治,千万大意不得。” 于恨性格悍勇,又欲找回颜面,笑道:“我常年养蛇、驯蛇,对世间之蛇无一不熟。血瞳碧鳞虽然是毒蛇中的魁首,却能奈我何!” 王远浔见于恨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有些话便不好再说出口。 这时,众人就看于恨脸上隐隐现出一团黑气,于恨自己也觉察到舌头渐渐发木,手脚越来越凉,心脏狂跳不已。他大吃一惊,知道是蛇毒发作之状。这条血瞳碧鳞幼年时就被于恨擒获,已伴于恨多年,期间也曾将于恨咬伤。但彼时血瞳碧鳞尚是小蛇,毒性不强,于恨服下解毒之药,医治及时,故而并无大碍。可今夜血瞳碧鳞狂性大发,伤人时已使出全力,恨不得一下子便把对方毒死,尤其第二口咬在于恨脖颈,更是致命之处。况且于恨情急之下不仅没有运功逼毒,立刻服下解药,反奋力拉扯,将伤口上的皮肉都撕了下来,以致毒液流遍全身,毒性发作的时间比平常快了数倍,待于恨发现时已为时晚矣。.qqxsΠéw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于恨手脚已不听使唤,身体愈加寒冷,仿佛坠入冰窖中。他慌乱的把手伸入怀里胡乱翻找解药。而越是惊慌急躁,越是容易出错,怀中大大小小的药瓶、药袋撒了一地。于恨跪在地上捡拾,脸上黑的好像涂了墨汁一般,变得恐怖无比。 王远浔同集英会的帮众被突发的状况吓的目瞪口呆,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一下子围拢上前。 于恨早说不出完整的话,口中断断续续的喊道:“药……药……。” 集英会的帮众知道于恨欲服解药解毒,但一地各色的药瓶,怎知道哪一个才是解药。 于恨气若游丝,费了好大的力气说道:“红色……绿盖……。” 几个手脚麻利的急忙按照于恨所说,从中捡出一个红色绿盖的玛瑙药瓶。于恨此刻身处弥留之际,一个字也说不出。几人并不知道此药的用法用量,索性拔下瓶盖一股闹都倒进了于恨口中。解药刚刚倒了一半,于恨头一歪,脚一蹬,气绝而亡。 从叶法善把血瞳碧鳞掷给于恨,到于恨身死,不过短短的片刻之功。博天庐的众人谁也没料到竟会如此,连叶法善本人亦是大感意外。 王远浔看着于恨的尸首,一时呆若木鸡。集英会的帮众也不知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全都傻傻的站在原地。 杨昰是天下第一赌局的主人,见此情景上前几步仔细看了看于恨的尸体,叹息道:“这于恨号称毒手蛇灵,驯蛇的技艺天下无双,想不到最后居然死在自己豢养的毒蛇之口,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玩火者自焚。” 杨昰有感而发,虽是肺腑之言,可此刻王远浔听来却是甚是刺耳。 叶法善捧着拂尘,走到杨昰身旁,说道:“玩火者自焚!你讲的不错。于恨虽身世凄惨,但心肠歹毒,犯下累累罪行,无数人亡于他所养毒蛇的毒牙之下。尽管于恨藏身隐匿多年,可终究不能抵偿他的罪过。多行不义必自毙,今夜于恨被毒蛇咬死,那些被他所害之人地下有知,应该能够瞑目了。” 王远浔闻言大怒,吼道:“叶道长,于恨和你无冤无仇,你却将他害死,现在居然还在此说风凉话,你于心何忍?” 叶法善哑然失笑,说道:“王公子说是我害死了于恨?” 王远浔回答道:“难道你想抵赖?这里的众人瞧得清清楚楚,都是见证。” 叶法善说道:“于恨死于自己豢养的毒蛇之口,与贫道何干?再说于恨丧尽天良,无恶不作,人人得而诸之。王公子非把这份功劳强加在贫道头上,我虽受之有愧,也只有却之不恭了。” 叶法善说完,杨昰接着说道:“于恨被自己的蛇咬中,假如他立刻运功逼毒,再服下解药医治,想来应不致死。只是他……,此事完全是他咎由自取,何况这种恶人死不足惜!” 加入集英会后,王远浔便有心培植自己的党羽。这于恨虽入会已有十余年的光景,可是不曾得到雄魁袁天罡的赏识重用,所以一直心有不甘。王远浔知道于恨的本领,有意招揽他为己所用。于恨也想借助王远浔副帮主的地位捞些好处。二人一拍即合,时间不长便沆瀣一气,结为死党。而今夜王远浔最最得力的干将一命呜呼,死于非命,对他的打击着实不小。他心中恨透了叶法善,但知叶法善神通广大,天下第一赌局的主人杨昰显然也站在叶法善一边,自己万万不是对手。为今之计只有先做忍耐,日后再找叶法善报仇雪耻。 想到这里,王远浔不再与二人做口舌之争,一拱手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在下还有要事,就此与诸位别过。告辞。”王远浔说完命随从收拾于恨的尸体,朝帐外走去。 “王公子慢走一步。”有人在王远浔背后叫道。 王远浔刚要出帐,听有人相唤,回头一看,见仍是叶法善叫住自己。他强压住心头的怒火,说道:“叶道长还有何指教?” 叶法善说道:“王公子好像忘了一件事。” 王远浔问道:“什么事?” 叶法善说道:“王公子和汤大侠的赌局尚未分出胜负,怎好离去。” 王远浔瞅了一眼方才被于恨踩死的血瞳碧鳞,说道:“蛇已死,人已亡,还有什么可赌的?” 第一百八十三章 花开幽冥 第一百八十三章花开幽冥 杨昰听王远浔之言神情不悦,说道:“王副帮主当我这天下第一赌局是何所在?” 王远浔见杨昰满脸严肃,一时语噎。 杨昰接着说道:“按天下第一赌局的规矩,既然立下赌约,就要分出胜负。若一方中途变卦提前退出,即是认输。” 王远浔吞吞吐吐的说道:“这……这……我并非中途变卦,只是……。” 杨昰继续说道:“王副帮主和汤大侠有言在先,输家要割下一条手臂。王副帮主此时离去……”杨昰止住言语,眼睛盯着王远浔的右臂,其意不言而喻。 王远浔倒吸一口凉气,说道:“方才杨先生说此局是和局,在下并无异议。叶道长又说我和汤大侠再赌一局,赌法照旧,在下也没二话。可是那血瞳碧鳞已被于恨踩死,叶道长要换蛇比过,此时深更半夜去哪里找条蛇来?” 叶法善哈哈大笑,说道:“这有何难?”叶法善说到此处,朝天魔帝君傅灭喊道:“傅教主,贫道和你借条宝蛇救场,不知你能否应允啊?” 傅灭亦是笑道:“小事一件,你这牛鼻子怎变得如此客套。王副帮主和汤大侠赌的实在有趣,我正看得高兴,就这样结束也真是扫兴。”傅灭同叶法善说罢,回头对身后的一人说道:“把你的宝贝拿一条出来,借汤大侠、王副帮主玩玩。” 那人应了一声,上前几步来至蛇篓前。 汤予见此人竟是一个侏儒,个子跟八九岁的孩童一般高,但一张方脸却比正常人还大出不少。脸色惨绿,和血瞳碧鳞的鳞片相似,连一对细窄的眼睛都冒着绿光,让人一观浑身便直起鸡皮疙瘩。蒜头鼻子下留着两撇长须,因他个子矮小,长须已垂到膝盖处。 汤予不识得这侏儒,可隐约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于脑海里搜索印记,猛然想起那日魔、景二教偷袭少林,危急时刻自己现身欲接傅灭十招,此人便同傅灭站在一处。不过他个子矮小并不引人注意,汤予就没有将他放在心上。后来魔、景二教退去,汤予和少林方丈宗凡大师及其师弟宗清商议解毒之事时,宗清言说少林此番遭袭惨败,全因水源被人下了一种叫做“荼蘼默语”的奇毒,而下毒之人应该便是魔教五位护教长老中的“毒王”。当时宗清也曾讲到毒王的样貌,汤予现下一加印证,猜想这侏儒必是毒王无疑。 魔教自教主天魔帝君傅灭以下,共有五位护教长老。按本领武艺排名,位在首尊的即是这位毒王,其次是尸匠、蛊婆、兽徒、咒师。五位护教长老中,尸匠亡于汤予剑下。兽徒、咒师在嵩山脚下被汤予和疯刀客颜何、破空飞箭郑啸风联手杀退。只有毒王与蛊婆二人汤予还未谋面,想不到今夜竟在天下第一赌局见到了这位号称当今武林第一使毒的高手。 毒王把手搭在蛇篓上,他宽大的黑袍里一阵蠕动,接着一条蛇便钻进蛇篓里。这条蛇和血瞳碧鳞差不多长短,却不像血瞳碧鳞那般活跃,在蛇篓中不停的游走,而是挺立着身子一动不动,好似雕塑一样。 众人看此蛇蛇头又扁又圆,身体粗大,蛇身漆黑如墨,却夹杂着一块块白色的斑点。那白斑好生奇特,既像是花瓣,又像是鬼火,人若是盯的久了,便会有头晕目眩,意乱神迷之感。 毒王将黑鳞白花蛇放入蛇篓后,默默的退回到原先的位置,恭恭敬敬的侍立于傅灭身后。 傅灭说道:“诸位,这条蛇是毒王长老的心头肉,唤作“花开幽冥”,也叫“鬼蛇”。” 王远浔等人听傅灭之言,尽管并不知晓得花开幽冥的厉害之处,也不禁吓了一跳。 傅灭很是得意,说道:“只因此蛇乃是地狱幽冥的使者,妖魔鬼怪的化身,假如招惹了花开幽冥,任你是大罗神仙也难逃一死的命运。” 天魔帝君傅灭是何许人也,话从他嘴中说出,众人更加心惊胆寒。 傅灭环视四周,说道:“花开幽冥可是极为罕见,只在我苗疆一带才有少量存世。天下毒蛇虽然数不胜数,但最最厉害的只有三种,可这鬼蛇却不在其中,只因此蛇生来无毒。” 众人听傅灭先始时把花开幽冥吹嘘的厉害无比,可又说花开幽冥居然连最毒的三种蛇都不是。想那血瞳碧鳞还名列第二,毒王使毒的本事强过于恨十倍,怎么他养的蛇反不如于恨,岂非怪事?若花开幽冥不及血瞳碧鳞,那汤予和王远浔以此蛇为赌具再赌一局又有何意义?要知道适才血瞳碧鳞在蛇篓中时,二人眉头都不皱一下便以蛇试胆,难道二人还能胆子越来越小,反不如之前? 众人满腹狐疑,傅灭又说道:“鬼蛇虽然无毒,却有一特殊的本领。乃是它天生喜食毒蛇,而其它毒蛇的蛇毒丝毫不能伤它。久而久之,别的毒蛇的毒性存于它体内反被它所用,花开幽冥也就从无毒之蛇变成了至毒之蛇,可说是世间所有毒蛇的克星,称得上蛇中之皇。而且这条花开幽冥又得毒王长老精心调教,毒性之强之烈,说的上见血封喉,绝无仅有。天下的蛇除了红叶毒龙外,无一是它的敌手!” 众人听得真切,才明白鬼蛇的厉害之处。 傅灭又说道:“王副帮主和汤大侠赌斗胆量,此蛇最是合适不过。但我要提醒二位,花开幽冥比之前的血瞳碧鳞厉害百倍,虽不敢说无药能救,可据我所知古往今来能从它的口中逃生之人绝无仅有。二位尽管胆量过人,也需仔细斟酌一番。” 王远浔听罢,料想天魔帝君傅灭一教之主,威震江湖,断然不会撒谎,吓得碎心裂胆。 确如叶法善所讲,王远浔方才之所以敢把手臂置入蛇篓,完全是因为手臂上涂抹了于恨配制的蛇药。血瞳碧鳞闻到蛇药的味道,不敢靠近。此刻于恨一命归西,王远浔失了倚靠,哪里还敢弄险? 第一百八十四章 终脱险境 第一百八十四章终脱险境 汤予一边听着傅灭之言,一边想着心事,半晌无语。 杨昰见状,说道:“汤大侠、王副帮主,赌约定下,赌具备好,二位谁先请?” 王远浔忙指着汤予,说道:“上一局是我第一个把手臂置入蛇篓,此局在下岂能又来争先,当然应该汤大侠……”王远浔故意把话讲了一半,然后闭口不语。他心中暗道:这花开幽冥如此恐怖,若照赌约行事,定是死路一条!只待汤予被毒蛇咬死,我便不用去招惹那勾魂的阎罗,此局胜利也就唾手可得。 王远浔的用意,大家心照不宣。汤予又不傻,怎会不知。但王远浔所讲颇有道理,方才血瞳碧鳞之局,不论他作弊与否,确是王远浔在先。此局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再让王远浔于汤予之前下场。 二人初次比试时,汤予被王远浔言语相激,盛怒之下不计后果才探臂冒险,现在回想当时的场景仍是忐忑不安。眼见花开幽冥身上鬼火一般的花纹,汤予哪里还有胆量再来一回。 世上的人尽皆畏死,或者说人如果不怕死就不算是人,对死亡的敬畏是人类进步的基础。汤予有血有肉,又非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怎会例外?再说他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绝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又一次冒险。就好比一个寻死觅活的人,跳江自尽被人救起,断然不会于片刻之后再来一次。就算他真的不想活了,也是过了许久后去另换一种死法,而不会只认准跳江这一条路。汤予此刻即是这样。 王远浔看汤予畏首畏尾,犹豫不决,正中下怀,不禁大喜过望。然他嘴上却装作十分失望的说道:“汤大侠这是怎么了?上一局汤大侠好生爽快,可不似如此拖泥带水。唉,这条花开幽冥看着就让人胆战心寒,若汤大侠不愿,依我看此局就不要再赌了。” 王远浔口蜜腹剑,恨汤予入骨,汤予焉能不晓得?他看着王远浔的丑恶嘴脸,既恶心又鄙视。汤予闯荡江湖十余年,和他有仇怨、有过节的人不少,可要说最最使汤予厌恶的非王远浔莫属。若不是身处天下第一赌局,他真想持剑上前在王远浔身上捅他七八十个透明窟窿,方才解气。 就在汤予动摇徘徊之际,叶法善轻甩拂尘,说道:“汤大侠善者神佑,福星高照,只须放心大胆去做,贫道保证汤大侠平安无事。” 汤予纳闷,不解叶法善之意。可叶法善处处维护自己之心已经十分明显,既然他这般说,汤予虽然半信半疑,也只能点头说道:“多谢叶道长。汤予立有赌约,理当依诺而行。” 汤予说完再一次走至蛇篓前,此番二次犯险以性命相博,汤予比第一次时还要紧张。那条花开幽冥见有人来到,显得十分警觉,蛇首向上扬起,观察着外面的动静。汤予朝蛇篓中望去,和鬼蛇的眼睛稍一对视,心中便一阵阵发毛。想到不久前于恨只被血瞳碧鳞咬了两口,就去见了阎王,而花开幽冥的毒性更在其之上,不由得又踌躇起来。.qqxsΠéw 叶法善笑道:“汤大侠大可不必担心,难道还信不过贫道吗?” 汤予此时骑虎难下,伸手入蛇篓乃九死一生的下场,说不准就会亡于蛇口。但要背约,他为人极重信义,是万万做不出来的。汤予抬头环视众人,看叶法善神色轻松,不带紧张之态,使他心潮微平,知道事到如今只能向前,不能退缩,遂挽了衣袖将手臂一点点探进蛇篓。 和第一次把手臂置入蛇篓的一气呵成不同,汤予此次加了百倍的小心,动作既轻且缓,生怕惊吓到篓中的鬼蛇。花开幽冥看到有异物朝自己而来,变得蠢蠢欲动,吐出蛇信感知着周遭的变化。待它发现这是一只温暖的手臂,不由得怒不可遏,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和轻视。它发出呜呜的嘶吼,欲用牙齿与毒液给入侵者致命一击。 汤予原本以为蛇是不会叫的,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蛇的狂嗥,那声音竟是如此的阴森可怕。众人想到方才于恨死时的惨状,不觉都替汤予捏了一把冷汗,云靖儿更是紧张的又掉下来泪来。唯有王远浔暗自高兴,双睛闪着兴奋的光芒,不住的默念道:“咬!快咬!咬死他!” 事情的发展总是不遂人愿,事与愿违。王远浔越是希望汤予死在花开幽冥的蛇口下,那鬼蛇越是不下口。只见它又和之前的血瞳碧鳞一样,围着汤予的手臂转来转去,时而吐着长长的蛇信,时而用身体碰触汤予,却就是不发起攻击。 不仅王远浔深感意外,连花开幽冥的主人毒王也是困惑不解。他一生与毒物为伍,什么蜈蚣、蜘蛛、毒蟾等物,无一不精,无一不熟,可从未见过此等怪事。莫非汤予真是吉星高照,有天上的神灵护体,才使得血瞳碧鳞和花开幽冥都不敢侵犯? 时间慢慢的过去,终于蛇篓中的鬼蛇又恢复了刚才的样子,一动不动的昂首伫立,仿如雕塑一般。 汤予仍是大气也不敢喘,轻缓的把手臂抽出蛇篓。等到整支臂膀已脱离了花开幽冥的攻击范围,他才如释重负,将悬在嗓子眼的心放了下来。 众人亦和汤予一样,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因为过于紧张都忘了给汤予送去欢呼和赞誉。只有王远浔痴痴的站在原地,呆若木鸡,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或者说是不愿意相信。 叶法善很是高兴,一把拉住汤予的手说道:“汤大侠的胆色,贫道今夜终于亲眼领教。真称得上胆大包天,大胆妄为,英雄胆豪,浑身是胆!” 此刻汤予除了脱离险境的喜悦,更多的是完成任务后的疲惫。他真的很佩服自己,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而且他还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认为自己与众不同,是天之骄子,冥冥之中确有神仙的保佑与上苍的眷顾。否则实在无法解释那两条视世间生灵如草芥,剧毒无比的大蛇,为何一次又一次的对自己退避隐忍? 汤予向叶法善施了一礼,说道:“多谢叶道长,实在是侥幸、侥幸。汤某这一辈子做过的事加在一起,也不及方才那一刻疯狂。” 第一百八十五章 肝胆俱裂 第一百八十五章肝胆俱裂 叶法善说道:“贫道早料定汤大侠此局有惊无险,逢凶化吉,故而才让汤大侠以身犯险,置之死地而后生。汤大侠不会怪罪贫道吧?” 汤予现在也是心情大好,笑道:“叶道长说哪里话。只是叶道长如何能知晓这花开幽冥不会伤我?” 叶法善一捋三绺长髯,说道:“此地非讲话之处,待这赌局结束后,贫道与汤大侠寻一安静所在,再细细详谈。”叶法善说罢,一甩拂尘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闭目养神。 历经两番生死考验,众人尽数对汤予暗挑大指,就连和汤予有过节的傅灭也在心里不住称赞。独有王远浔既怕的要死,又恨的要命。 一旁的杨昰郎声说道:“汤大侠安然无恙,可喜可贺。杨某方才也为汤大侠捏了一把汗,唯恐汤大侠有所闪失。”仟仟尛哾 汤予闻言,施礼谢过。 杨昰瞧了瞧一旁的王远浔,说道:“既然汤大侠涉险过局,那么接下来就该王副帮主一显身手了。” 王远浔早想到杨昰会这么说,看着蛇篓里的鬼蛇,虽故作镇定仍不免吓得瑟瑟发抖。汤予见他的样子,知王远浔害怕到了极点。他此刻一身轻松,想起王远浔的所作所为竟涌起一丝报复的快感,遂冷冷的笑道:“王远浔,该你了。” 王远浔瞅了一眼汤予,眼里满是惊恐。 汤予学着王远浔的话,说道:“王远浔你怎么了?上一局你好生爽利,可不像现在这样婆婆妈妈。唉,这条花开幽冥看着就让人心惊胆战,若你不敢,此局就不要再赌了。” 方才王远浔便是这般奚落汤予,此刻风水轮流转,汤予又依样画葫芦还给了他。 王远浔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无言以对。汤予接着说道:“王远浔,今夜你我之间的赌局由你挑起,以这剧毒的毒蛇赌斗胆量也是你的主意,你为何反倒害怕起来?” 王远浔不愿在众人面前跌了身份,色厉内荏的说道:“汤予,你休要胡说,我哪里怕了。” 汤予大笑两声,说道:“不怕最好,请!”汤予说完朝蛇篓一指。 王远浔此时就算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也只有硬着头皮上前。他的双腿好像灌满了铅,短短的几步路,走的那样沉重艰辛。待他来至蛇篓前朝里一望,花开幽冥两只瞳孔竖立的眼睛也正紧紧的盯着他。王远浔稍稍积攒的一点信心又化作乌有,荡然无存。 时间慢慢的流逝,众人见王远浔在蛇篓前呆呆的站立,过了许久都无所行动,不免有些着急。 杨昰干咳了一声,说道:“天色已近黎明,还望王副帮主快点比过,免得耽误时间。” 王远浔听杨昰话音里隐隐有不悦之意,终于恨下心来,暗道:死就死!我就不信,这畜生不咬汤予,反会咬我! 想到这里,王远浔眼神猛然变得坚毅,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撸起袖口,咧开嘴大吼一声,便欲探臂入篓内。 众人见有好戏上演,也随之兴奋。汤予没料到王远浔有此血性,居然真能不畏死亡,忍不住吃了一惊。 谁知就在这时,花开幽冥被王远浔的大叫声一震,预感到又有人要来侵扰,立刻变得狂躁不安。它张开蛇口发出刚才那种瘆人的嘶吼,两颗硕大尖利的毒牙在灯火的映照下闪着青色的、诡异的光芒,身体比之前直立的更高,只等猎物入内就要给他致命的一击。 王远浔好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从上到下浑身冰凉,又仿佛被人突然间扔到了冰窖里,连每一个微小的汗毛孔全已炸开。他体如筛糠般不受控制的来回摆动,举起的手臂悬在半空中,无论如何没有勇气落下分毫。最后他再也不敢望向蛇篓,把头扭向旁边,一瞬间就似泄了气的皮球,仰面摔坐在地上。 众人见状,知王远浔此局已负,有的不觉叹息,有的喜笑颜开。 王远浔在江湖中本就是个无名之辈,一没有高强的武艺,二没有传奇的事迹。几年前他借大慈恩寺住持了明大师的委托,匿身少林寺,凭着宗凡方丈的好感,将少林藏经阁中的武功秘笈尽数抄录。后王远浔巧遇集英会雄魁袁天罡,并把少林绝艺进献。袁天罡最是识人,一观即知王远浔性格阴险狡诈,不是善类。但又觉察王远浔虽武艺平常却聪明绝顶,还有一股常人莫及的坚忍与狠劲。尤其王远浔是名剑山庄庄主王者令的二公子,也算是名剑山庄的少庄主。袁天罡早有吞并名剑山庄,为己所用之心,便做了一个顺水人情,赏了王远浔一个集英会副帮主的虚职。王远浔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集英会根基尚浅,于江湖上更是微末之流,所以平日里并不张扬,只待袁天罡有难解之事时便扬长避短,发挥自己的长处,为袁天罡和集英会出了不少计策。久而久之,袁天罡对他渐渐刮目相看,发现王远浔心肠之狠、手段之毒,城府之深,世所罕有,居然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此次天下第一赌局向集英会发出请帖,邀集英会出席。雄魁袁天罡有事无法分身,王远浔知能来参加天下第一赌局之人非富即贵,都是当世名流,武林大豪,便自告奋勇前来,既想广交人脉为日后打算,又欲闯出些名头,扬名立万。可他没料到汤予也会误打误撞来到此处。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王远浔日日夜夜所思都是如何杀了汤予,以报断臂之仇。但他也明白凭自己的武功若是正大光明的和汤予比试绝不是汤予的对手。正巧此番毒手蛇灵于恨跟随在他左右,供他差遣。于恨的本事王远浔了解,他便想出这样一条毒计要置汤予于死地。谁料人算不如天算,汤予仿如有天神护体,那两条世间奇毒之物见了汤予简直变成了两只温顺的蚯蚓,好像忘了自己长着毒牙,让人想破脑袋也弄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八十六章 磕头认输 第一百八十六章磕头认输 集英会乃当今天下第一大帮,帮中能人异士多如牛毛,只是行事隐秘,故而江湖上关于集英会的传闻甚少。但近一年里,集英会突然风格大变,不仅行动做事大张旗鼓起来,还高调的推出了一位年轻的副帮主。武林中人之前根本不知道这位集英会的副帮主王远浔究竟是何许人也,又有什么通天的本领,居然能够一跃成为天下第一大帮派的二号人物。只是零星有些传言说,王远浔家世显赫,乃是五姓七望太原王氏,名剑山庄庄主王者令的二儿子。而他还曾经出家做过和尚,因为什么却无人知晓。这些事杨昰有所耳闻,他原以为王远浔年纪轻轻就能一鸣惊人,身居高位,定有寻常人不及之处。今夜和王远浔初次相见时,杨昰粗观之下倒也觉得王远浔容貌英俊,气质潇洒,谈吐不俗,是个人才。谁知此刻看王远浔吓得瘫坐在地上,哪里是江湖大帮帮主该有的样子,不禁既鄙视他又可怜他。 博天庐内的众人皆和杨昰一般想法,江湖中人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最重视的就是脸面和威信,一旦失了这两样东西便再难立足。故而连平常的武夫都晓得,就算是胆怯害怕也决不能在人前显露出来。像王远浔如此模样的,可说绝无仅有。 杨昰身为天下第一赌局的主人,虽对王远浔甚是瞧不起,可场面上的话总是要讲的,遂说道:“王副帮主……你如果不能按赌约而为……那便是输了。” 王远浔抬头看着杨昰,眼神空洞无助。 杨昰见状已知王远浔信心全无,再无赌斗下去的可能,只得说道:“此局的胜者是汤予汤大侠,王副帮主想来应无异议吧?” 王远浔颤巍巍的站起身,羞愧的低着头,像是一只斗败了的公鸡。 杨昰想了想,说道:“依照王副帮主和汤大侠事先定下的赌约,输者要切下一条手臂……” 杨昰话未讲完,王远浔惊恐万状,猛的抬起头看了一眼杨昰又连忙望向远处的汤予。 汤予既不是大侠也不是君子,做人做事随性而为。他此时志得意满,瞅着王远浔的狼狈相,忍不住暗暗开心。王远浔恨他入骨,他又何尝不是? 汤予神色倨傲一脸胜利者的姿态,说道:“不错。王远浔,你我有言在先,以一条臂膀为注。既然你此局输了,那你的右臂便是我的了!说吧,是你自己动手,还是让我帮你?”汤予边说边握住石破剑的剑柄,眼神也变得犀利起来。 汤予的神情使王远浔又羞又怕,他下意识的把右臂放在胸前,仿佛保护着一件稀世珍宝,厉声说道:“切下一条手臂?我……我……是集英会的副帮主,谁敢伤我一根汗毛,集英会必然不会和他善罢甘休!”王远浔说完,身后的随行之人“哗”的上前,把王远浔护在中央 汤予冷笑一声未等出言,杨昰接过话头,说道:“怎么,王副帮主想毁约赖账?” “我……我……。”王远浔一时无言以对,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杨昰说道:“王副帮主和汤大侠的赌局是你自己发起的。汤大侠甘冒奇险,两次游走于生死边缘,太子殿下、金老将军、傅教主、叶道长都是见证之人。” 王远浔面无血色,偷偷的扫了众人一眼。 杨昰又说道:“天下第一赌局之所以敢称做天下第一,就是因为放眼世间,这里赌的最是公平、公正。若有人想在此砸我天下第一赌局的招牌,耍滑放刁,翻脸不认帐……”杨昰说到此处,冷哼一声接着说道:“我杨昰断不会容他!” 王远浔看杨昰义正言辞,知杨昰不仅武艺高强,对当世各门各派的武学都有涉猎,而且人脉之广,财力之强更属当世的佼佼者。何况自己身边随从不过区区数人,其中武功最高的于恨已死,此刻身处杨昰的地盘,如果真激怒了杨昰,后果不堪设想。王远浔随即一挥手喝退手下,向杨昰深施一礼,恭恭敬敬的说道:“杨先生,此场赌局在下认负,我愿用金银宝玉加倍做抵,还请看在集英会的面上,高抬贵手。” 杨昰摇了摇头,王远浔连忙说道:“怎么,杨先生不同意?我集英会多的是黄白之物,杨先生只要说出数额,在下立刻让人送来。” 杨昰摆手说道:“我岂能无缘无故要你的金银?王副帮主,今夜的赌局你输给的人又不是我,而是汤大侠。这些话你讲给我听有什么用?我天下第一赌局的职责是监督对赌双方是否赌的公平合理,且为赢家追讨赌债。若赢家愿意作罢,我们自然不愿节外生枝,多管闲事。” 杨昰之言,王远浔听得明明白白,不由得再次向一旁的汤予望去。二人四目相对,王远浔做贼心虚,忙低下头不敢观瞧。 想到惨死在王远浔之手的老僧玄通,又想到当年他栽赃嫁祸自己的事,汤予只觉胸中怒气翻涌,“唰”的抽出石破剑一指王远浔,说道:“愿赌服输!王远浔,今夜我斩你一臂乃是你自作自受,可怨不得我!”汤予说罢便要挺剑上前。m.qqxsnew 王远浔的左臂就是被汤予活生生斩断,这是他心中最大的梦魇,当时的场景和难以忍受的剧痛常常使他于夜里惊醒。现在汤予又要砍去他仅存的右臂,王远浔吓得魂飞魄散,险些尿了出来。 本来是为了置汤予于死地,想不到赔了夫人又折兵。王远浔又悔又恨,悔的是不该仓促寻汤予报仇,恨的是老天为何不让汤予这个自己命中的魔星亡于毒蛇之口。 乌光一闪,汤予的长剑已出手,他知道以王远浔的武功根本不可能逃脱这一剑的攻击。 不过汤予确实小瞧了绝顶聪明的王远浔!就在一刹那间王远浔审时度势,已知今夜要想保住右臂,只有不惜丢人出丑,服软示弱,苦求汤予饶过自己,或许还有一丝希望。想到这里,王远浔做出了人生中最正确的一次选择,“噗通”一声迎着即将砍来的长剑跪倒在地,如同捣蒜一般磕起头来。 在场所有的人都是一愣,未料到堂堂的集英会副帮主竟会干出如此懦弱荒唐的事来。汤予更是始料未及,反倒手足无措,硬生生收住石破剑,喊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第一百八十七章 网开一面 第一百八十七章网开一面 王远浔抬起头,可怜兮兮的说道:“汤大侠,此场赌局我愿认输,还请汤大侠网开一面,留我一条手臂。” 汤予满脸严霜,说道:“王远浔,若输的人是我,你可会网开一面?” 王远浔理屈词穷,吞吞吐吐的说道:“我……我自然……。” 王远浔话未讲完,汤予冷笑道:“你自然是不会放过我!必会借此机会报断臂之仇。” 王远浔连连摆手,说道:“不,不,汤大侠说哪里话,我怎敢伤害……” 汤予越想越气,喝道:“王远浔,你心里怎么想的,我会不知道?你父亲王者令设诡计害我,被我一剑刺死。你的右臂也是让我斩断。咱二人仇深似海,你恨不得食我之肉,寝我之皮,难道不是?” 王远浔听汤予说的这般透彻,知道再祈求也是无益。他又想起自己的身世遭遇,心中阵阵凄楚,说道:“你讲的不错,我是恨你。你我之间的仇怨不共戴天,只要一想到你,我就会痛的难以忍受。在我心里早已挖好一座坟墓,只等有一天亲手将你埋葬。” 众人没想到王远浔忽然话风一转,变得硬气起来。听着王远浔的话,汤予只觉得心底暗暗涌起一股寒意。他早知道王远浔对自己切齿痛恨,但此话从王远浔嘴里亲自说出来,仍不免使汤予吃了一惊。看着王远浔眼里渐渐燃烧的仇恨之火,汤予也愈加躁怒,手中长剑一指王远浔,说道:“既然如此,你和我还有什么好说的。留着你迟早是个祸害,今夜我便再断你一臂,看你两条手臂尽失成了废人,日后如何害我?” 王远浔心知今夜难逃断臂之噩,此刻心如死灰,索性不再反抗,用断臂上的铁钩把右臂的衣袖撩起,露出一条臂膀,伸直平举于胸前,说道:“想来这都是天意,输给你我无话可说,只怪那两条没毛的畜生不能咬死你。你动手吧。”王远浔说完,默默闭上双眼,只等汤予一剑砍落。 众人尽皆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事态的发展。起初众人对王远浔十分不齿,可此时见王远浔宛如待宰的羔羊,竟生出些许怜悯之心,又不希望汤予痛下杀手。 云靖儿也和众人一般想法,她并不知晓汤予和王远浔之间的恩恩怨怨,适才见王远浔设下毒计,欲借毒蛇之口置汤予于死地时,她恨不得将王远浔生吞活剥。而今汤予转危为安,而王远浔却输掉仅存的一臂,跪在地上不住哀求,她心里倒不忍心起来,反希望汤予仁慈大度,能放过王远浔。人皆有恻隐之心,就好比遇到受伤挨饿的小动物,无论是谁都愿意伸出援手帮助弱小。 此刻王远浔心中难过悲伤,泪水不知不觉的从闭着的眼睛中流出,沾湿了脸庞。汤予见此情景确有几分不忍,又看王远浔跪在地上伸出右臂只等自己去斩,而他左臂上安装的铁钩更让汤予回忆起诸多往事。 汤予的石破剑僵在手中,他既恼恨王远浔的所作所为,又怜悯他的身世遭遇,一时间不知是该出手,还是不该出手。 大帐内又是一片寂静,众人猜测着汤予下一步的动作。 便在这时有人轻咳一声,说道:“汤大侠,能否听我一言。” 汤予转身,见太子李贤从座位上站起。他稍稍有些奇怪,这太子李贤自和金庾信斗鸡告负,同叶法善出帐一叙后,便意志消沉,愁容满面,一言不发,却不知他忽然有何话讲。 想到此处,汤予说道:“太子殿下有话请讲。” 李贤说道:“常言道:有缘千里来相会。今夜我们能在此地聚首亦是缘份。不瞒诸位,本宫虽长于深宫内院,却最喜欢草莽英雄,武林之事。这次应邀来天下第一赌局,便是为了一品江湖豪情,多交些侠肝义胆,急公好义的英雄好汉,而汤大侠恰恰就是这样的一位俊杰!” 听李贤之言,汤予隐隐已猜到他的用意。 李贤接着说道:“自古赌斗必有胜负输赢,但再大的赌注也大不过人情。况且赌手赌脚太过血腥残忍,世间万物众多,何苦以残害对方身体为乐?” 汤予瞪着王远浔,说道:“太子殿下说的有理。但这赌局因他而起,赌具由他而定,连输者留下一条臂膀也是从他口中说出……。” 李贤点点头,说道:“这些本宫方才都亲眼瞧见,王公子的确有不妥之处。本宫虽不知汤大侠和王公子有何恩怨,可我看王公子举止优雅,通古博今,绝非奸邪之辈……” 汤予忍不住冷笑一声,王远浔亦是脸上一红,十分羞愧。 李贤未觉得有什么不妥,继续说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冤家宜解不宜结。本宫见两位俱是人中龙凤,栋梁之材,有心化解你们之间的仇怨。汤大侠,就请卖本宫一个面子,饶过王公子这一回,如何?” 李贤乃当朝太子,国之储君,寻常人就是想见上一面都不可能。其地位何等尊贵,普通的几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份量便大不一样。这即是权利的魅力。 汤予听得明白,知李贤为王远浔说情。他正思量间,叶法善也起身对汤予笑道:“既然太子殿下已这般说,汤大侠不如暂息雷霆之怒,化干戈为玉帛吧。” 汤予刚才见王远浔的惨相,本已有些不忍下手,现在太子李贤和叶法善双双又为王远浔求情,更是没法驳了两人的面子。但就这样放过王远浔却是不甘心。 王远浔听太子李贤和叶法善为自己讲情,心中又燃起希望,迫切的说道:“汤大侠,你我之间的误会都是因我而起,我在这里给汤大侠赔罪。从前在下不辨是非,做事鲁莽轻率,还望汤大侠多多海涵。” 汤予沉思半晌,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撤剑回鞘,说道:“你起来吧。” 王远浔见汤予松口大喜过望,忙起身站在一旁。 汤予沉声说道:“王远浔,你心如蛇蝎,手段恶毒。本该再废去你一臂,免得你又去害人。但太子殿下与叶道长为你美言,今日便暂且饶过你,望你痛改前非,好好做人。若你再作恶,我同你旧账新帐一起算!那时可别怪汤某辣手!” 第一百八十八章 曲终人散 第一百八十八章曲终人散 王远浔诺诺称是,满脸谦恭的神色,心中却不住的骂道:“汤予,直娘贼!若不把你碎尸万段,以报今夜之辱,我王远浔誓不为人!” 这王远浔武艺平常,但汤予每每见他都不由自主的感到如芒在背,阵阵发冷。即便和汤予有过节,武艺绝顶的天魔帝君傅灭亦未曾让他如此。汤予也不知是何原因? 汤予虽答应放过王远浔,可心中隐约觉得自己做错了一件天大的事,今夜若不将王远浔除去,日后必是心腹大患。但话已出口,不能食言。既然事情至此,也只有听之任之,顺其自然。 王远浔又向太子李贤和叶法善一一道谢,三人各有打算,嘴上却讲的娓娓动听,连自己皆被自己的话所感动。事必,几人各回座位坐好。 此刻天过卯时,远处的鸡鸣之声划破寂静的夜空传至大帐。黑夜过去,朝阳即将升起,新的一天已经开始。qqxsnew 杨昰看了看圆桌旁的众人,目光停留在傅灭身上,说道:“傅教主,只余你一人尚未参赌。时候不早,傅教主若是要赌上一局还须抓紧。免得千里迢迢乘兴而来,却扫兴而回。” 傅灭哈哈大笑,说道:“江湖中人人皆知天下第一赌局,月升即始,鸡鸣而终,只赌一夜,过期不候。现下已是卯时,正应了鸡鸣而终之言。杨先生岂可因我一人而破了天下第一赌局二十几年的规矩。” 杨昰亦笑道:“傅教主远来是客,若不赌上一局,杨某岂不是照顾不周失了礼数,让傅教主见笑。” 傅灭双臂各向左右一抻,伸了一个懒腰,说道:“不赌了,不赌了。一夜未曾合眼,身体乏累,还是寻个安静所在美美睡上一觉最是要紧。” 杨昰颔首道:“傅教主说的在理,此处帐篷众多,虽不敢说是香床软榻,但收拾的还算干净。傅教主如果想歇息,我看就在此委屈一下,随便住上几日,好让杨某略尽地主之谊。” 傅灭站起身,说道:“多谢杨先生美意,但俗事缠身,不便叨扰。傅某今夜虽未参赌,却不虚此行。从杨先生和李烈一局始,至王副帮主与汤大侠之局终,每一场赌局都称得上旷古未有,精彩绝伦,令人惊叹不已,回味无穷。” 众人回想这一夜的经历,禁不住纷纷点头附和。 傅灭又朝汤予说道:“汤予,你我的恩怨还未了结,我本欲和你好好赌上一场,但你连赌两局,体力精力大损,傅某即使胜了你,也是胜之不武,不算什么光彩的事。好在来日方长,不用急于一时,你我总有相会之日,那时咱二人再把今夜的赌局补上。” 汤予虽跟傅灭有过节,但傅灭武功高超,性格磊落,铁骨铮铮,不愧是威震天下的魔教教主,很合他的胃口。汤予也知自己早晚同傅灭必有一战,不愿失了锐气被傅灭看轻,答应道:“傅教主愿意赐教,汤予求之不得,随时恭候。” 傅灭仰天大笑,说道:“一言为定!” 汤予一笑作答。 傅灭朝身后随行之人挥了挥手,朗声说道:“走!”他说走就走,并不再同众人废话。话音刚落,已迈出三四步。魔教中的毒王、兽徒等一众帮众跟随在后,陆陆续续出了大帐,。 杨昰做为天下第一赌局的主人,自然要出门送客。待他一番寒暄过后回到室内,太子李贤、金庾信、王远浔也一同向杨昰辞行。杨昰迎来送往,又是好一番客套。等他再回来时,天已大亮。 方才还热闹喧嚣的博天庐变得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繁华落幕,便显得有些许凄凉之意,惹人感伤。 汤予和云靖儿早就想走,只是不愿和傅灭、王远浔一起。此刻众人走尽,正好和杨昰辞行。 杨昰依依不舍,拉着汤予的手非要留汤予陪自己痛饮一番。 汤予记挂着云羽落的安危,不愿多做耽搁,只得婉言推辞。 杨昰无法强留,勉强作罢。 汤予忽然记起一事,与杨昰说道:“杨先生,今夜我两番与人对赌,按天下第一赌局的规矩要留下彩头。只是我囊中虽备有川资路费,想来定是不够……” 杨昰笑道:“这彩头汤大侠是不用亲自出的?” 汤予以为杨昰与自己客气,忙道:“这怎么能成,规矩就是规矩,汤予自当遵守。杨先生尽管说出金银之数,我定会凑齐交给杨先生。” 杨昰喜气洋洋,连连摆手。 汤予最怕平白无故受人恩惠,得人好处。若真是那样,他定会寝食难安,心绪不宁,遂说道:“我听说杨先生是有名的武痴,于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学都有所涉猎。天下第一赌局也有武功招式相抵彩头的规矩。但我幼年时跟恩师学习剑术只短短不到两载,有许多招式根本没有记全,还有些甚至连名称都不知道,全凭自己的想象琢磨加以融汇贯通,所以杂七杂八,不成章法。后来我和别人比剑倒是把对手的招式记全了不少。只不过我若将别人的剑术招式告诉杨先生,岂不是愚弄了杨先生?” 杨昰春风满面,说道:“汤大侠说哪里话,你是杨某的财神爷,已让我挣得一座金山,还留下什么金银、剑招。” 汤予神色疑惑,说道:“杨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杨昰也有些奇怪,说道:“汤大侠,你先前同突厥太子布特赌斗,他输给你一座玉城,难道忘了?” 汤予有些明白又有些糊涂,说道:“当然没忘,不过我早说过那玉城远在西域,离此万里之遥,要它何用?再说布特只是随口胡言而已,有谁能把一座城池当做赌注,说输给别人就输给别人。” 杨昰盯着汤予,神色古怪,似笑非笑,说道:“我这天下第一赌局岂是说笑之所?红口白牙,言而有信!汤大侠虽然没当真,但那布特却是当真的。即便你二人都不当真,我杨昰可是当真的!再说布特讲的明白,你四海漂泊,行踪无定,若嫌玉城离中土遥远,玉城的税赋尽归你所有。他每年会派人跟随贩卖玉石的商队将税银送到我处替你保管。而我会逢十抽一做为此场赌局的红钱,其余九成汤大侠何时需要,只去庐山日照峰的水云观寻我就是。” 汤予撇了撇嘴,没有说话,心中暗道: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第一百八十九章 终有一别 第一百八十九章终有一别 杨昰看汤予的神色,知汤予不相信,说道:“汤大侠不信?倒也无妨。既来到我天下第一赌局,杨某又收了赢家的彩头,自然会打理好一切。我武艺低微,也没什么惊人的本领,但若说替人收账要帐,天底下可没人比得过我。” 汤予心下暗道:布特是突厥太子,岂非普通人可比?再说突厥地处草原大漠,已非汉人之地。假如布特只是随口戏言,如何去那里找突厥太子讨帐? 汤予虽未言明,但脸上却把心中所想显露无疑。杨昰又是哈哈大笑,说道:“汤大侠放心,布特虽是突厥太子,可我既然能请他来天下第一赌局,就有办法从他手中要回赌债!”杨昰说到此处一脸骄傲,拍了拍胸脯又说道:“别说一个小小的突厥太子,就算是他老子吉默可汗在天下第一赌局欠债不还,我杨昰也有办法让他老老实实的拿出钱来!” 汤予本就觉得布特输给自己一座城池之事太过荒唐,压根没放在心上。听杨昰说完,他笑了笑,说道:“杨先生既然有把握,那就麻烦杨先生了。” 杨昰说道:“好说好说,份内之事。”杨昰说罢,侧过头上下打量汤予身旁的云靖儿。 云靖儿被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一仰头说道:“杨先生,你盯着人家女孩子看个什么?难道不知羞吗?” 杨昰笑道:“你这丫头长的倒是俊俏,就是刁蛮乖戾,日后怎能嫁的出去?” 云靖儿脸上腾的一红,气道:“本姑娘的事可用不着别人操心。” 杨昰呵呵笑了两声,说道:“云姑娘,你把方才东方万里送你的金牌给我瞧一瞧。” 云靖儿一边掏出金牌递给杨昰,一边说道:“这金牌本就是你的,你若舍不得,拿回去就是。” 杨昰听云靖儿之言,忍俊不止。他接过金牌在手上掂了掂,说道:“我杨昰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要回来的道理?” 云靖儿撅着嘴,说道:“你既然不想收回去,又看它做什么?这金牌又大又重,带在身上多有不便,本姑娘正觉它碍事……。”m.qqxsnew 杨昰打断云靖儿话头,说道:“云姑娘,你可知道这块金牌的来历、用处?” 云靖儿想了想,说道:“刚才我听得清楚,东方万里给了你价值三千两黄金的锦缎,你便把这块金牌送给他。此金牌好像叫做……财食八方!你还说东方万里有事可以令人持金牌去找你……后来东方前辈说他年岁大了,用不上这块金牌,便送给了我……”云靖儿说到这里,扫了一眼身旁的汤予,略有些羞涩的说道:“其实我心里明白,东方前辈是感激他除去那个姓萧的恶人,还助少林解了惊天的浩劫,但又不好明言,才把财食八方的金牌送给我的。” 杨昰爽声大笑,说道:“云姑娘真是冰雪聪明,猜的一点不错。” 云靖儿联想到东方万里的用意,脸色更显红润。 杨昰把金牌来回瞧了瞧,说道:“当年我落魄无助连口饱饭都吃不上,多亏大恩人焦士铨相帮才度过难关。等我欲要报答他时,焦大善人早已故去。唉,为了一表心意,我请人做了一块金牌,一面刻着财食八方,一面刻着知恩图报,并将这块金牌送给焦士铨的家人,告诉他们若遇难事,只要拿着金牌来找我,就算千难万险杨昰也一定为他们办到。后来我果真为焦大善人的家人办成了一件天大的难事,也算对得起焦大善人的在天之灵。”杨昰说到此处,往事历历在目,不觉伤感起来。 云靖儿一挑大指,说道:“杨先生知恩图报,有情有义,真大丈夫也!” 杨昰收回思绪,笑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云姑娘的这两句话,我还真是受用。”杨昰说完,稍做思量又说道:“既然东方万里已把财食八方的金牌送给你,那我也做一次顺水人情。云姑娘将来若遇难处,可令人持此金牌去庐山水云观找我。无论何事,杨昰一定为你办到。” 云靖儿年纪尚轻,不知这块金牌究竟意味着什么,听杨昰之言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刚欲推辞,汤予说道:“杨先生一番美意,你还不谢过杨先生。” 既然汤予首肯,云靖儿得了宝贝喜笑颜开,连忙向杨昰不住道谢。杨昰也是十分高兴,又把云靖儿夸赞一番。 汤予再无旁事,向杨昰施礼说道:“天下第一赌局,果然名不虚传。今夜在下眼界大开,受教非浅。多有叨扰,心中愧疚。杨先生,就此别过。” 杨昰也不再挽留,还礼说道:“我久慕汤大侠之名,有幸得会,足慰平生。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汤大侠,后会有期。”二人互道珍重,汤予便欲出帐而去。 忽闻叶法善在身后喊道:“汤大侠慢走,等贫道一等。” 汤予回身观瞧,叶法善已走至近前,装做生气的样子,说道:“你二人聊的火热,倒把贫道晾在一边。” 杨昰和叶法善是至交好友,倒是一点都不在乎,取笑道:“我和汤大侠说话,你来凑什么热闹?” 叶法善说道:“我也正要和你辞行。” 杨昰一愣,说道:“你我多年未见,怎么说走就走?你若无事,不如与我去庐山的水云观住上一些时日。叶老道你不是最喜欢庐山的瀑布,现在正是欣赏瀑布的好时候。我还特的为你准备了上等的“玉露清雪”,你边欣赏庐山的瀑布美景边品尝仙茗,岂不有如神仙一般。” 叶法善一捋长须,笑道:“庐山的瀑布是不错,玉露清雪更是极品的好茶,可自从你这假道士去了庐山后,整座山都染上了铜臭之气,不去也罢。贫道就纳闷,你富可敌国,放着王侯般的日子不过,非要出家做个假道士,却是为何?” 杨昰仰天大笑,说道:“我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杨昰说罢,三人同是一阵大笑。 叶法善说道:“非贫道不想去水云观盘桓几日,只是外面那只大虫一路随我来此,我须先为它找个安身的去处,省得它耍起性子,伤害无辜人的性命。” 汤予、杨昰方才想起大帐外还有一只斑斓猛虎,不禁连连称是。 叶法善接着对杨昰说道:“待我办完事,再去寻你,到时候你这假道士莫要嫌烦。” 杨昰心情愉悦,说道:“你能来我求之不得,怎会嫌烦。” 叶法善一甩拂尘作揖施礼,说道:“既然这样,你我就此别过。”叶法善说完又朝汤予,说道:“汤大侠,可愿陪贫道走上一程?” 汤予心中尚有许多不解之处想和叶法善讲,当然满口应允。 第一百九十章 祝由之术 第一百九十章祝由之术 汤予、叶法善、云靖儿出了大帐。昨夜帐外还热闹非常,宛如集市,此刻已人去楼空,冷冷清清。除了几堆燃尽的篝火尚有余烣,其余之物随着离去的宾客一同消散在清早的晨雾中。只有叶法善带来的那只大虫,还俯卧在不远处的空地上。这大虫神态慵懒,对周遭的一切都显得漠不关心,老老实实的趴着,家中养的看门狗也没它这般听话。 汤予听人说过,江湖中有人会驯兽之术,无论老虎、熊、狼等等凶猛的野兽都能被驯化的服服帖帖。昨夜魔教来此的长老兽徒便是深谙此道的高手。可老虎乃百兽之王,凶残暴躁,要说能像这只大虫一样,整夜不鸣不吼,安安静静的待在原地,简直是千古奇闻!也不知叶法善对它施了什么魔法才会使它如此,汤予不禁对叶法善更加佩服。 少女心性充满好奇,云靖儿瞧那平日不可一世的老虎,此刻乖顺的仿佛一只大猫,心中的惧怕之意少了许多。加上身边又有汤予、叶法善在侧壮胆,边小心翼翼的向那大虫走近几步,边说道:“叶道长,您可真有本领,竟将这凶猛的老虎变得如此温顺,就算是小猫、小狗也不如它。” 叶法善呵呵笑了两声,大步朝那老虎走去。那老虎看到叶法善,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尘土。叶法善伸手在老虎头顶抚摸了几下,老虎扬起脖颈,享受着叶法善的爱抚,身体还不时在叶法善的道袍上蹭来蹭去,显得亲密无比。 云靖儿见状也想像叶法善一样,摸一摸那锦缎一般的虎皮。她又上前几步,但终是不敢,停在三四丈外满眼羡慕的看着老虎撒娇,说道:“叶道长,你究竟用了什么办法才使它这般听话?不妨也教一教我,好吗?” 叶法善面带笑意,说道:“办法倒是简单的很。江湖中有一路功法叫摄魂术,练成此功者能控制人的心智、行为,云姑娘可知道?” 汤予听叶法善之言,心头微微一震,不由得想起那日在康城外,自己和云羽落初次相见,云羽落就曾对自己使过摄魂术一类的邪功。心念至此,不知云羽落此刻怎样,汤予又有些忧虑起来。.qqxsΠéw 云靖儿也是猛的吃了一惊,她从小生长在云圣宫,云圣宫的妖狐媚功其实就是摄魂术的一种,她也曾有所修炼,只是根基尚浅,不能和云羽落同日而语。此时叶法善忽然提及此事,触碰到云靖儿不愿回首的往事,她含糊其辞的说道:“嗯……有所耳闻。” 叶法善把手自虎头上拿开,说道:“其实摄魂术说起来并非邪术,只是研习此术之人没有将其用在正途,多做些卑鄙龌龊的勾当。所以人们一谈到摄魂术便觉得淫邪阴诡,为人不齿。” 汤予和云靖儿不知叶法善为何从大虫谈到摄魂术,可又没法打断,只得默默的听下去。 叶法善说道:“摄魂术其实就是催眠术,亦是远古时祝由术的一种。祝由术乃上古的一种巫术,专为医人疾病。祝者,咒也。由者,病者原由。上古神医,以菅为席,以刍为狗,人有疾求医,但北面而咒,十言即愈。古祝由科,此其由也……” 云靖儿听得云山雾罩,糊里糊涂,终于忍不住说道:“叶道长所讲和这老虎有什么关系?” 叶法善哑然失笑,说道:“云姑娘是嫌贫道啰嗦了。这摄魂术既能控制人的心智,自然亦能控制猛兽,只是需要掌握法门,再经年累月的修炼而已,倒也没什么稀奇之处。” 汤予、云靖儿这才知晓叶法善之意。云靖儿稍有谦然,说道:“原来是这样,只是叶道长讲的那么深奥,我哪里能弄的明白。” 叶法善朗声笑道:“云姑娘现在可还想让贫道教一教你这驯虎之法?” 云靖儿也笑道:“刚才见老虎温顺听话,觉得叶道长一定会仙术,此刻了解了其中缘由,却又不想学了。” 叶法善一阵大笑,笑毕跟汤予说道:“汤大侠,欲到哪里去?” 汤予答道:“我二人想往黄山游览一番。” 叶法善点点头,说道:“嗯,黄山在东,刚好贫道也要东行。你我三人便结伴同走一程。” 汤予自然满口答应,叶法善拍了拍老虎粗壮的身子,说道:“你也睡了一夜了,起来便和我们一起走走吧。” 那大虫仿佛能听懂人语,立刻来了精神,“嗷”的一声大吼,震动四野,倒把汤予和云靖儿吓了一跳。 叶法善用拂尘轻抽虎臀,说道:“路上你可要乖巧懂事,切莫耍性子伤人!” 那老虎摇头晃脑,憨态可掬,就像得了表扬的孩童,怎能使人相信这是一只让人闻声丧胆,望风而逃的大虫? 三人一虎,缓步东行。此刻朝霞映射着耀眼的金光,微凉的晨风中鸟儿开始鸣叫,草叶上的露水像一粒粒晶莹的珍珠,一闪一闪的滚动。云靖儿早趁着老虎不注意在它身上来回摸了几把,只觉得那老虎的皮毛又软又滑又暖,比最上等的蜀锦吴绫还要舒服百倍。开始时云靖儿每摸一下,那老虎都用钢鞭似的尾巴抽打。云靖儿的小手有几次都被虎尾抽中,十分疼痛。后来她见那虎儿并没有别的动作,胆子越加大了,也顾不上疼,一双手简直如同长在老虎身上。那虎儿起初还有些不愿,到后来也就不再理会她。 昨夜举办天下第一赌局的废弃窑厂虽然偏僻幽静,但越往东行,路上行人便渐渐多了起来。众人见一个道士,一个少女,一个中年汉子竟带着一只硕大的老虎,吓得四散奔逃,只躲在安全处偷瞧,不停的指指点点。 叶法善也晓得这老虎太过惹眼,便拣最荒僻的小路走,以躲开路人。正巧东面不远处有一座土山,说是山其实也算不上山,既不高也不险,但山上多有树木,人迹罕至。叶法善在前引路,汤、云二人于后跟随,三人的身影片刻间已消失在树影林荫中。 第一百九十一章 答疑解惑 第一百九十一章答疑解惑 汤予和叶法善一路边走边谈,叶法善学究天人,三教九流,无所不晓,天文地理,无一不通。许多事汤予闻所未闻,好比为汤予打开了一扇窗,领略到了从未见过的风景,使他有如高屋建瓴,醍醐灌顶一般。 直走了多半个时辰,叶法善看山中小径旁有一根枯木斜躺在路边,便走过去招呼汤予、云靖儿歇脚。三人坐下,昨夜汤予心中有许多不解之处,此刻正可相询,遂说道:“叶道长,我心中有些事始终搞不明白,还请叶道长赐教。” 叶法善说道:“汤大侠有事尽管开口,贫道知无不言。” 汤予想了想,说道:“昨夜我和王远浔赌斗胆量,第一场我一时气恼凭匹夫之勇涉险过关。但第二场所用的花开幽冥比血瞳碧鳞厉害百倍,而且我和魔教素有旧怨,这花开幽冥又是魔教长老毒王之物,为何叶道长却有恃无恐,劝我下场和王远浔做殊死一搏?” 叶法善微然一笑,说道:“汤大侠是怪贫道将汤大侠置之死地?” 汤予忙道:“在下绝无此意,叶道长处处维护于我,我自然知道。” 叶法善说道:“贫道之所以力劝汤大侠以身犯险,乃是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汤大侠是百毒不侵之体,世间之毒,尤其是蛇毒绝难伤到汤大侠分毫,所以贫道才会这么做。” 汤予张口结舌,说道:“我?百毒不侵?” 叶法善说道:“正是。贫道曾听黄冠子李淳风讲过,你受名剑山庄庄主王者令蛊惑,去大慈恩寺盗取经书,后来王者令用天下第一毒蛇红叶毒龙偷袭于你。幸遇李淳风路过此地把你救起,又得阿丑用先天真气将你心脉处的穴道封住,把你送到五台山真云观。妙光真人孙思邈耗神耗力,以隋文帝杨坚赏赐的至宝九转雪蛤丸喂你服下,你才捡回一条性命。那红叶毒龙本无药可救,但药仙孙思邈是何手段?” 汤予听得仔细。叶法善接着说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此刻你血液中不仅有红叶毒龙的蛇毒,还有九转雪蛤丸的药性,说的上百毒不侵。而且红叶毒龙乃世间毒蛇之冠,别的蛇只要闻到它的气味唯恐避之不及。所以你两次以手臂探入蛇篓,皆是安然无恙,否则贫道怎敢弄险,拿汤大侠的性命开玩笑?” 叶法善讲完,汤予忽的记起前日自己在少林寺曾接过天魔帝君傅灭一掌。傅灭修炼五绝魔功,掌上含有剧毒,但当时自己并无异状。见此情景,傅灭和方丈宗凡都大感诧异。而宗凡也跟此刻叶法善讲过差不多的一番话,只是当时形式危急万分,没有放在心上,后来就渐渐把此事淡忘。现在仔细琢磨,才确信自己果真不惧毒虫,这可是件天大的好事。.qqxsΠéw 叶法善所讲的都是汤予的亲身经历,稍加思量便了然于胸。只有一个件事汤予却不知道,他心中有些奇怪,问道:“叶道长说我当年在名剑山庄后山被李淳风道长救起,幸得阿丑用先天真气为我封住心脉,才得以保住性命?” 叶法善答道:“不错。若非是阿丑出手,你又怎能撑到五台山,早就死在半路上了。” 汤予半信半疑,说道:“那阿丑又聋又哑,只是李道长身边替他干些粗活的随从,哪有如此大的本领……” 叶法善一愣,说道:“怎么,你不知道那阿丑是谁?” 汤予听得糊里糊涂,说道:“不知道!他是谁?” 叶法善又问道:“李淳风没有告诉你?” 汤予连连摇头,说道:“告诉我什么?” 叶法善说道:“这个黄冠子真是……”叶法善说道此处,长叹一声继续说道:“唉!此事也难怪李淳风没和你讲明白。” 汤予原本从没把那个丑汉阿丑放在心上,想不到他还救过自己的性命,而且听叶法善之言,此人还是个极不寻常的角色。汤予好奇心大盛,追问道:“叶道长,这阿丑究竟是何许人也?” 叶法善低下头,说道:“这阿丑乃武林中的一位奇人,武艺深不可测。谁知正当他风光无限之时,忽遭重大变故。他受了打击,流落江湖,变得痴痴傻傻,一会明白一会糊涂。亏得遇到黄冠子,见他可怜,把他带在身边。” 汤予听叶法善并未提及阿丑的名姓,再问道:“叶道长讲了许多,这阿丑到底是什么人?” 叶法善沉吟片刻,说道:“李淳风不愿意讲出来,想必是不想让人知晓阿丑的身世,以免刺激于他。就让他寂寂无闻,平平安安的了此残生吧。汤大侠不知道也罢。” 汤予想了许久,说道:“叶道长说的对,世间伤心人众多,又何必去打扰他们。” 二人默然无语,过了半晌汤予说道:“方才叶道长只说了第一个原因,那第二个原因又是什么?” 叶法善抬头说道:“第二个原因便是那王远浔!” 汤予脱口说道:“王远浔?” 叶法善说道:“不错。贫道也粗通一些命理相术之学。这王远浔目如獾、鼻如鹰、口如鱼、颈如狼、声如豺,绝非善类。我曾听李淳风讲过你和与他的恩怨,还有王远浔的所作所为。此人为了拜师居然不惜冻掉三根手指,而且潜伏于大慈恩寺十余年都没有被人发觉。只待时机一到,一击毙命,真是个可怕的人物!” 汤予想到王远浔,心底冒出阵阵寒意。 叶法善一捋长须,说道:“他昨夜败于你手,竟能厚颜无耻到跪地求饶,甘受屈辱,这份隐忍的功夫就算当年的淮阴侯韩信也不遑多让。日后此人必是你的心腹大患。” 汤予连连称是。叶法善继续说道:“你和王远浔有杀父之仇,断臂之恨,可谓不共戴天。王远浔昨夜公然叫阵,你若推辞,定被全天下人耻笑,也助长了王远浔的嚣张气焰。所以贫道才力劝你跟他斗上一斗,灭一灭他的威风,也让他知难而退,有所收敛。”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太子李贤 第一百九十二章太子李贤 汤予面色疑惑,说道:“既是这样,叶道长因何又拦阻我依约断去王远浔一臂呢?” 叶法善若有所思,说道:“虽说汤大侠和王远浔立下赌约,但你之前已斩断王远浔的左臂,昨夜如果再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的右臂也断去,江湖中人定会怪汤大侠心狠手辣,于你的名声有损。再者断人双臂太过残忍,于情于理皆不可为之,汤大侠真若如此,必遭天谴。” 叶法善所说深合汤予之心,不禁连连点头。叶法又说道:“何况当时太子殿下为王远浔求情,怎可驳了他的面子?汤大侠卖个人情给太子,日后相见也好说话,总是没有坏处的。所以我才劝你放王远浔一马。” 汤予暗暗思量。叶法善接着说道:“王远浔身为集英会的副帮主,昨夜大大折损了集英会的威信,那雄魁必会严加惩处他。倒也用不着汤大侠亲自动手,自有人替你出了这口恶气。” 叶法善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岂是汤予可比。汤予心中不住赞许,待叶法善说完,他忙道:“我是一介武夫,做事欠缺考虑,只图一时痛快,还是叶道长想的周到。” 叶法善开怀笑了两声,汤予转念又想到一事,说道:“叶道长说起太子殿下,我心里有一谜团百思不解,欲向叶道长……”汤予话说了一半又咽了回去。 叶法善甩动拂尘,说道:“贫道和汤大侠一见如故,汤大侠无需客套,有什么不解之处尽管讲出来。” 汤予一正神色,说道:“好!那在下就斗胆直说。昨夜太子李贤和金庾信二人斗鸡,却因谁胜谁负争执不休。叶道长来后,用了什么法子,使李贤甘心认输?我思来想去也弄不明白,叶道长能否指点一二……” 叶法善面色一变,稍加思量,说道:“此事涉及国家安危,李唐江山,贫道本不想说……但既然汤大侠问起,贫道也不好隐瞒。只是……” 汤予接言道:“只是什么?” “只是希望汤大侠知道此事后,万万不要对别人讲起!否则不仅汤大侠和贫道有杀身之祸,难免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连江山社稷,国家民族皆有灭顶之灾!”叶法善满脸严肃的说道。 汤予吓了一跳,可好奇心却更加强烈,说道:“什么事竟这般紧要?叶道长放心,在下绝不会四处乱讲,和别人言说。” 叶法善又看了看一旁的云靖儿,沉思片刻终于还是说道:“高句丽、百济、新罗三国早有不臣之心,屡次在我大唐东北方挑衅作乱。今我大唐已灭去其二,只余新罗。金庾信是新罗国的太大角干,执掌军马。他深知新罗危如累卵,随时都可能和高句丽、百济一样的下场。但他也明白以武力万难和大唐抗衡,若想保住新罗,除了和大唐永结盟好,甘做附庸,还要另图他法。所以他便把主意打在了太子李贤身上。” 方才李贤和金庾信赌斗的经过,汤予从头至尾看得一清二楚,此刻听叶法善之言,心里已有了些许眉目。 叶法善说道:“太子李贤倒也还算得上贤德,不过他有一个陋习,酷爱斗鸡。金庾信就是抓住这点,精心准备多时,才有了昨夜之局。” 汤予回想方才斗鸡的惨烈,不亚于一场绝顶高手的对决,两只斗鸡双双战至最后一刻,仍然毫不退缩,实在让人好生敬重。 叶法善说道:“他二人的斗鸡之局,贫道来的晚了,没有亲眼得见。但听完经过,确是太子李贤输了。可事关国家疆土和十数万戍边将士的安危,太子殿下怎么可能轻易认输,必然要据理力争。” 汤予垂首说道:“正是!我大唐将士用鲜血打下的土地,怎么会因为两只鸡的输赢便拱手送给他人。但太子李贤最终还是承认输给金庾信,这又是为何?” 叶法善说道:“愿赌服输,赌场有赌场的规矩。太子乃国之储君,若言而无信,出尔反尔,那我大唐的信誉何在,脸面何存?何况太子殿下即便认输,对大唐也不会有丝毫损失。” 汤予点头称是,然而心中疑团仍未解开,问道:“不会有损失?二人赌的可是高句丽和百济之地,输了自然要按赌约划割给新罗。当时我看太子李贤态度坚决,断然没有主动认输的可能。叶道长究竟做了什么才使李贤回心转意,又因何说即使太子认负,于大唐也不会有损失?” 叶法善说道:“这便是此局的关键所在。天子无戏言!金庾信为何要跟太子殿下斗鸡?是他希望太子殿下有朝一日继承大统,登上帝位。那时太子殿下便可按照赌约把高句丽、百济的土地赐给新罗。而我则在无人之处对太子殿下讲,即使他认输,大唐也不会有损失,那是因为他根本不可能登基坐殿成为皇帝,所以这赌约便没有任何意义。” 汤予和云靖儿听了这一席话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瞠目结舌的说道:“叶道长……你……你说什么?” 叶法善正声说道:“贫道对太子殿下讲,他不可能成为皇帝。既然他坐不上龙椅,那么他和金庾信的赌约就没有半点用处。故而太子殿下认输,金庾信和新罗也捞不到一丝好处。” 太子是皇帝指定的继承人,李贤更是当今天子李治和天后武珝亲生的第二子,二人对其宠爱有加。李贤容貌俊秀,举止端庄,才思敏捷,曾三次监国,深得李治的称赞和朝野的拥戴。这样的人物,岂是叶法善几句不着边际的话就能说动的?别说太子李贤,便是汤予一介布衣也认为叶法善的话简直是胡说八道,无稽之谈! 此话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汤予定会嗤之以鼻,认为他要不是疯了,就是活够了。谁当皇帝,谁坐龙椅,妄加猜测议论者,轻则杀头,重则株连九族。可这话偏偏是叶法善所讲。昨夜叶法善的神奇本领已让汤予大开眼界,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又岂能不信? 第一百九十三章 推背玄图 第一百九十三章推背玄图 汤予对朝堂之事从不关心,更视权贵如敝履。谁当皇帝,谁做太子,和他没半点关系。但今夜同李贤初会,汤予觉得李贤并不像其它皇公贵胄那样颐指气使,飞扬跋扈,反倒谦和有礼,敬贤礼士,所以对他颇有好感。而且汤予自从和天后武珝做过一夜露水夫妻,心底便深深的留下了武珝的烙印。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他确实经常想起她,想起那一夜。和武珝的感情究竟是爱还是恨,他自己也弄不明白,或者两种感情兼而有之。而李贤是天后武珝的亲儿子,爱屋及乌,汤予自然格外关注。 此刻叶法善忽然言说李贤不可能继承大统,那李贤是当朝皇帝李治亲立的太子,才二十出头身体康健,也无什么大的过错,正是国之储君的不二人选,实在不知叶法善为何有此奇谈怪论? 汤予忍不住说道:“叶道长此言有何依据?” 这事干系重大,叶法善不欲多言,本想一笔带过,可见汤予满脸不相信的神情,忍不住说道:“我知汤大侠觉得匪夷所思,可贫道怎敢信口开河,妄下雌黄?” 汤予说道:“愿闻其详。” 叶法善沉思片刻,说道:“李淳风曾和贫道讲过一事,当年太宗皇帝命他和袁天罡推算大唐国运。没想到他二人这一算竟不可收拾,居然一直推演了两千多年。最后袁天罡和他商议天机不可再泄,他二人才罢手停休。李、袁不敢隐瞒又不敢明说,便将这一推算记录成书,起名《太白会运逆兆通代记图》,进献给太宗皇帝。”(《太白会运逆兆通代记图》即大名鼎鼎的《推背玄图》。此书书名的由来已无法考证,太白古指金星,会运是星算家使用的时间单位,逆兆是预先发现的征兆,通代指任何朝代,记图是有文字又有图画。) 《推背玄图》之事,汤予在康城欧阳询的故居,亦是集英会的分舵曾听雄魁袁天罡讲过。此刻又从叶法善口中说出,汤予心头怦然一动。 叶法善说道:“据李淳风私下和贫道讲,他和袁天罡推算出大唐百年的国运可用十六个字概括。吕后当政,王莽篡汉。盛极突亡,死尔复生。” 汤予肚子里的墨水加在一起也没半斤,哪里听得明白,忙问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叶法善摇摇头,说道:“我当时也问过李淳风,他只说大唐自建国起经历一个甲子后,会有一次朝代更迭,但具体如何他不愿多说也无法准确预言。” 汤予心中暗暗计算,大唐从杨侑禅位于李渊,李渊称帝,国号为唐,定都长安算起,至今日今时已近六十载,若李淳风和袁天罡所言非虚,此刻离那改朝换代业已不远。 叶法善接着说道:“此事不久,太宗皇帝暴毙身亡,当今天子李治继位。他自感业寺接回武珝,后李贤和其兄长李弘相继出生。李贤周岁时,天子李治请李淳风为李贤算一算运数。李淳风一见李贤的生辰八字便大吃一惊,已知此子命运多舛,必遭横祸。前者其兄长李弘出生时,李淳风同样为其算过运数,亦是短命之相。再联想到《推背玄图》之事,李淳风不敢明言,只说李贤帝王苗裔,前途不可限量。待他一出宫门便不辞而别,弃官而走……” 汤予听的出神。叶法善继续说道:“此事李淳风曾和我讲过,贫道一直记在心里。昨夜我和太子李贤虽然初会,但观其面相,绝非富贵久长之命。故而贫道才敢断言,他定无登基坐殿之日!” 叶法善和李淳风都是神仙般的人物,连那袁天罡也有经天纬地之才,神鬼莫测之机。汤予听叶法善之言,再联想到那日袁天罡所讲,已渐渐相信但还并非确定,遂说道:“话虽如此,可占卜、算命、预兆等皆是虚妄之术。就算叶道长说的都是真的,想那太子李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尊崇,身份特殊,赌局之前还当自己是大唐的下一位皇帝,叶道长仓促之言,他又怎肯相信?” 叶法善笑道:“贫道既然敢劝太子殿下愿赌服输,就有办法让他相信贫道。” 汤予好奇心正盛,问道:“什么办法?” 叶法善哈哈大笑道:“非贫道不告知汤大侠,实在是天机不可泄露。” 汤予听罢也觉得自己有些刨根问底,哑然失笑道:“在下好奇尚异,叶道长勿要见怪。” 叶法善边捋着胡须大笑,边笑道:“汤大侠言重了,贫道和汤大侠一见如故,哪有见怪之理。” 叶法善话音刚落,一旁的云靖儿听二人讲了半天,没一点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也开口向叶法善说道:“叶道长,你们两个说了半天,不是王远浔那恶人,就是那女里女气的太子,好生无趣。我有些事也想向叶道长请教请教,叶道长你可一定要讲给我听。” “喔。”叶法善说道:“不知云姑娘哪里有不明之处,尽管开口就是,贫道一定知无不言。” 云靖儿眉开眼笑,说道:“好,一言为定。叶道长你和象雄上人那番僧连赌了三局,局局出人意料,惊世骇俗。尤其是第一局,你穿过火堆却丝毫无损。我想了许久仍想不明白。叶道长,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别人都管你叫老神仙,难不成你真的是神仙下凡,不怕烈火焚身?” 叶法善还以为云靖儿有什么要紧事询问,原来却是此等鸡毛蒜皮的小事。此刻他心情大好,兴致盎然,又是哈哈笑了几声,说道:“既然云姑娘想知道,贫道就讲与云姑娘听。自张天师创教以来,我道教门下派别众多,按不同的分法可称做丹鼎派、符箓派、净明派、占验派、龙门派、崂山派、遇山派、随山派、纯阳派、冲虚派、灵宝派等等大大小小百十个宗派……”qqxsnew 云靖儿拍手笑道:“我的天,原来道教之下竟有这许多门派!叶道长,你是哪一派的?” 第一百九十四章 五行仙衣 第一百九十四章五行仙衣 叶法善说道:“云姑娘问我是哪一派……贫道祖辈四代修道皆是茅山宗,茅山宗属符箓一派。我自幼也是研习茅山道法,只不过后来贫道云游四方,遍访名师,于各门各派都有所涉猎。若问我是哪一派……贫道还真不好说。” 云靖儿称赞道:“这么多门派,我记都记不住。叶道长却能集百家之长,实在太了不起了。” 被云靖儿一夸,叶法善更是开心,说道:“我道门虽派别众多,但各门各派皆有神功绝学。就拿青城派来说,此派最善操火,其门中仙师赵元阳和我亦师亦友,贫道年轻时便和元阳子学过“避火诀”……”叶法善说到这里指了指身上穿的道袍,又说道:“贫道的这件五行仙衣,也是元阳子之物,后赠送于我。” 云靖儿、汤予顺着叶法善所指,不由自主的向他身上望去。就见叶法善所穿的道袍颜色青灰,背后绣着八卦图案,样式和普通道袍并无二致。 叶法善说道:“这件五行仙衣看着寻常,却能避水火,仙衣之名,实至名归。” “能避水火?”汤予和云靖儿异口同声的说道。 “不错。”叶法善说道:“此五行仙衣外用火烷布为面,内用火鼠毛为衬,入水不沉,火烧不毁,是件难得的宝物。” 衣服竟然不怕火烧,简直如同神话故事般不可思议。汤予、云靖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皆是怀疑的表情。 叶法善瞅在眼里,说道:“你们可不要小瞧了这件五行仙衣,它原是西域车师前国的国宝。车师前国气候炎热难耐,却盛产各色瓜果,甘甜味美,天下无双。后其国覆灭,宝衣流入大唐,被赵元阳所得。元阳子十分珍爱,请名师将其改为道袍穿在身上。” 二人仍是将信将疑,叶法善解释道:“火烷布是一种极其稀有的布料,乃是用上古时消火树的树皮经过多道工序历经数年才可制成。《山海经》、《列子》中都有记载:火烷之布,烷必投于火,布则火色,垢则布色,出火而振之,皓然凝乎雪……” 汤予、云靖儿似懂非懂,茫然出神。叶法善继续说道:“火鼠亦名火光兽,亦是一种上古神兽,在中土早已绝迹,只在车师前国的火焰山尚有一些存世。传说此鼠喜食硫磺火石,体大如犬,毛长二尺,细如蚕丝。得其毛绒纺布织衣,不惧烈焰。” 汤予忽然想起叶法善穿过火堆时,这件道袍确无半点损坏,只是由青灰色变成白色。现在听叶法善之言,两下一加印证,不由他不信。 叶法善哈哈一笑,说道:“象雄上人自以为给贫道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但他怎知我有五行仙衣护身,再兼贫道口念元阳子的独门绝学避火诀,那小小的一个火堆能奈我何?” 叶法善说完,云靖儿恍然大悟的说道:“原来叶道长是靠此件宝贝才赢了那番僧,我当时还真以为你是法力无边的神仙下凡。” 叶法善爽声大笑,说道:“正如云姑娘所说,象雄上人处心积虑为难于我,若是被他知道了真相,想来定会顿足捶胸,气到吐血。” 云靖儿瞧着叶法善的五行仙衣,一脸艳羡的说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想不到一件看似普通的道袍,居然有这许多不为人知的神奇妙处。唉,我在叶道长面前仿似井底之蛙,不懂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云靖儿的刁蛮性子自从跟汤予在一起已改变了不少。叶法善见她尽管有些凶横跋扈,但也率真有趣,对她倒是十分喜爱,遂说道:“云姑娘冰雪聪明,可年纪太小,日后多些磨砺,增长些见识,懂得自然就多了。” 叶法善的话本是夸奖云靖儿,谁知云靖儿在汤予面前最怕别人说自己年纪幼小。她一时生气,撅着嘴说道:“我今年都已十八岁了,叶道长可不要把我当小孩子般看待。”云靖儿本来刚过完十七岁的生日,但见汤予在一旁,便故意多说了一岁。 叶法善是什么人,一听云靖儿之言又见她的神色,心下早已明了,知她心有所属,钟意于汤予。 七情六欲,人之常情。少女怀春,在所难免。汤予虽年过三十,无权无财,更无潘安之貌,可是武艺超群,重信守诺,光明磊落,胸怀坦荡,自有一派男子气概。云靖儿这一段时日和他朝夕相处,将如火的感情全投在汤予身上,也在情理之中。 叶法善对汤予十分敬重欣赏,觉得云靖儿眼光不俗,二人若真是情投意合,倒算得上一桩姻缘。他笑呵呵的说道:“云姑娘说的是,贫道上了几岁年纪,瞧谁都像小孩子,还望云姑娘多多海涵。”叶法善说完,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云靖儿,又转头看了一眼汤予。 云靖儿的脸一下子红的像个熟透的苹果,她偷眼观瞧汤予,见汤予也正看着她,更使云靖儿羞不可耐。她急忙岔开话题,说道:“叶道长,我还有一事不明,想向叶道长请教。” 叶法善说道:“云姑娘的问题真是不少,说吧,你又想知道什么?” 云靖儿笑了笑,说道:“那番僧象雄上人跟叶道长第二局赌斗时,曾拿出一只小白狐考较叶道长。叶道长说八百年前曾见过它,东方朔还用赤霄剑砍去它的一只尾巴。难道叶道长讲的都是真的?” 叶法善放声大笑,云靖儿不知他因何发笑,疑惑不解的看着叶法善。叶法善笑毕,说道:“云姑娘,你可知道这世上什么话最容易使人相信?” 云靖儿想了想,答道:“自然是真话最容易使人相信。” 叶法善摇了摇头,云靖儿说道:“不是真话难道还能是假话?” 叶法善说道:“其实这世上最容易使人相信的话有两种,第一种是对方愿意相信的话。第二种是十句真话中掺杂一句假话的话。” 云靖儿歪着头,两条纤细的眉毛拧在一起,说道:“叶道长所说的第一种话我还能理解。至于另一种,十句真话中掺杂一句假话吗……为何也容易使人相信?” 第一百九十五章 幽冥玄潭 第一百九十五章幽冥玄潭 叶法善说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有了真才有了假,有了假才能证明真。就像世上有了光明,才有了黑暗,有了白天,才有了黑夜。若都是白天,万物必不能生长,这世界也将不复存在。真假就好比阴阳,都是阴不可,都是阳更是不可。所以世间之事讲究阴阳相济,正反互补,做人说话也是一样,全是假话别人自然不会相信,但如果全是真话,同样未必会使人信服。” 云靖儿头摇的和拨浪鼓相仿,说道:“叶道长,你的话讲的好似寺庙里的老和尚,尽是机锋禅语,听得人糊里糊涂,摸不着头脑。” 叶法善笑道:“云姑娘讲的有理,我这牛鼻子道士怎么也和那些和尚一样起来。” 云靖儿知自己一时失言,忙道:“叶道长不要生气,我就是想知道你难道真的去过八百年前,见过东方朔、汉武帝,还有那只小白狐吗?” 叶法善脸上始终带着笑意,说道:“当然了。贫道当然见过。” 云靖儿语调提高了不少,又问道:“真的?今世的人怎么可能回到八百年前?” 叶法善从枯树上站起,来回走了两步,说道:“我们道之一教最高的追求便是天人合一,羽化登仙。奇门道术修炼至高深境界即可翱翔天地,穿越古今。回到八百年前,只不过是平常之事,不值得大惊小怪。” 云靖儿刚要开口,叶法善接着说道:“象雄上人的灵狐产自卓木拉日雪山之顶,卓木拉日雪山终年积雪覆盖,人迹绝至,象雄上人得此异兽,见其生有双尾,被其咬伤者都会疯癫而死,便拿来想要害我。殊不知《山海经》中早有记载,此狐名?,生有三尾,用其血治内伤有奇效。只是?之一物皆是一胎双生,两只?自小就相互攻击打斗,皆欲置兄弟姐妹于死地。和别的畜生不同,?只咬食对方的尾巴,三尾尽断,其立死。所以?虽有三尾,但常常并不足数。” 叶法善之言并没有打消云靖儿心中的谜团,她仍旧问道:“叶道长讲的这些我已明了,可我怎么也想不通人如何能回到八百年前?” 叶法善哑然失笑,汤予在旁接过话头朝云靖儿说道:“你真是死脑筋一根,叶道长方才已说的明白,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你若愿意相信,便是真的。你若不愿意相信,那说什么也都是对牛弹琴。” 叶法善闻听,笑道:“汤大侠讲的好,还是汤大侠懂贫道的心思。” 云靖儿却眉毛一竖,向汤予吼道:“你说谁是笨牛?你才是笨牛呢。”qqxsnew 叶法善眯着笑眼上前两步,打圆场说道:“好了,好了,云姑娘可不要因为一只狐狸大动肝火,岂不闻气大伤身吗。” 云靖儿哼了一声,把脸一扭不再理会汤予,接着说道:“叶道长,那后来的盲盒猜物又是怎么回事?” 叶法善不愿多讲,可又怕云靖儿耍性子生气,只得敷衍道:“贫道刚才讲过,我自幼研习茅山道术。画符念咒,驱鬼降妖,求雨施霖,祈福禳灾,本是茅山一派最擅长的事。贫道先在天竺木盒上贴上“破壁符”,再运天眼神通,要看清盒中之物,易如反掌。” 云靖儿还想再问,叶法善忙道:“尽是你们问贫道,贫道也有事想问一问你们两位。” 云靖儿说道:“叶道长想问我们什么?” 叶法善说道:“云姑娘,你既然姓云,想必一定是云圣宫门下弟子吧?” 昨夜赌局之上王远浔亦曾有此一问,云靖儿不置可否,想不到此刻叶法善也问了同样的问题。云靖儿脑中闪过无数念头,一时不知该如何做答。 “不错。”便在这时汤予说道:“靖儿姑娘确实是云圣宫的门人。” 叶法善颔首说道:“云姑娘既然是云圣宫的门下弟子,怎会和汤大侠在一起?” 汤予虽和叶法善昨夜才第一次见面,却对他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之感,仿似多年的好友一般。汤予心知叶法善绝无加害之心,索性以实情告之,说道:“靖儿姑娘的姐姐云羽落云姑娘因我之故,被云圣宫宫主云凝夕废去武功,囚禁在幽冥玄潭中。靖儿姑娘为救云姑娘,偷偷逃离云圣宫,四处打探我的下落。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让我二人相遇。云姑娘为我遭此劫难,汤予岂能坐视不理?我二人这才结伴东行,要去幽冥玄潭走一遭,救出云姑娘。” 叶法善脸色越发沉重,待汤予说完,他思量许久,说道:“云羽落?可是江湖中人称霓裳仙子的云羽落?” 汤予答道:“正是。” 叶法善看着云靖儿,说道:“靖儿姑娘一个弱小女子,为救姐妹,甘冒奇险,所作所为,好生令贫道钦佩。” 云靖儿想到云羽落现在生死未卜,脸上满布愁云,并未出言。 “幽冥玄潭……幽冥玄潭……”叶法善喃喃自语说了几遍,忽然朝云靖儿问道:“云姑娘,你是云圣宫门下,可去过幽冥玄潭?” “没……没有去过。”云靖儿答道:“幽冥玄潭是我云圣宫的禁地,宫中之人不得私自前去,有违抗者,将受扒皮抽筋之刑。” 叶法善又问道:“那你可知幽冥玄潭的所在?” 云靖儿神态茫然,说道:“我只知道幽冥玄潭在黄山之中,不过它十分隐秘,周围飞鸟绝迹,野兽无踪。传说此潭潭水寒凉刺骨,潭中多有各种毒蛇、毒虫,乃是云圣宫囚禁犯人的所在。只是一入此潭者,从无一人活着出来。” 叶法善面沉似水,说道:“你说的对也不对。” 云靖儿一愣,说道:“叶道长,此话怎讲?” 叶法善说道:“那幽冥玄潭确实是云圣宫昔日囚禁人犯的地方,被关押在此处的人都是江湖上罪大恶极,死有余辜的恶人。而这些犯人也当真没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幽冥玄潭的。” 云靖儿说道:“既然是这样,叶道长为何说我说的对又不对呢?” 第一百九十六章 昭训娘娘 第一百九十六章昭训娘娘 叶法善低下头,若有所思的说道:“被关押在幽冥玄潭的囚犯,的确没人能活着离开此地。但有一个人并不是云圣宫的囚犯,据我所知此人便曾独闯幽冥玄潭,还能安然无恙,全身而退。” 云靖儿忙道:“是谁?” 汤予也连声问道:“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叶法善抬起头看着汤、云二人,朗声说道:“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云靖儿惊呼道:“你?” 汤予亦是一脸惊讶,说道:“原来是叶道长!” 叶法善脸上闪过一丝傲气,说道:“不错,正是贫道。” 云靖儿结结巴巴的说道:“叶道长……你……你为何去那幽冥玄潭?”qqxδnew 云靖儿所问同样是汤予想说的,他注视着叶法善急欲知道答案。 一片愁云打叶法善面上飘过,他脸色变得凄楚。汤予自和叶法善相遇,始终见他神态自若面带笑容,即便和象雄上人赌斗时,叶法善也是从容不迫,处之泰然。现下看他这副表情,汤予料想叶法善定有什么难言之痛。叶法善手段通天,谈到幽冥玄潭都如此这般,汤予心头随之一沉。 叶法善思量着心事,一时无语。汤予和云靖儿也不能催促,三人皆是一言不发。过了许久,叶法善突的长叹一声,说道:“这是压在贫道心底的一个秘密,我本不愿对任何人讲起,可你二人恰巧要去幽冥玄潭,想来定是天意。贫道若不对汤大侠说明,恐怕你二人此去十死无生,两条性命即要葬送在那可怖的地方。” 汤予、云靖儿面面相觑,云靖儿每次听云圣宫中那些年长的姐姐们提及幽冥玄潭,无不言之色变,仿佛那里是地狱一般。此刻又见叶法善这般说,心里更是害怕的要命,禁不住连打了几个冷战。 叶法善说道:“百花仙谷云圣宫是武林中最最神秘的一个帮派,因宫中都是女子,做事隐秘,江湖中人但凡谈到云圣宫,既敬畏又好奇。所以言辞中又加入了不少想象与揣测,更让人觉得云圣宫诡异骇人。” 汤予听得仔细,他原对云圣宫一无所知,近日和云靖儿一路同行,方自她口中获悉了一点关于云圣宫的消息,有了些初步的了解。可是云靖儿虽出自云圣宫门下,却只是云羽落身边的一个贴身侍女,再加上年纪轻轻所知有限,况且云靖儿唯恐汤予瞧不起她,不愿把云圣宫做的那些恶事坏事讲给他听,故而汤予虽常常听人说起云圣宫,但云圣宫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可说知之甚少。 叶法善说道:“其实云圣宫绝非左道旁门,创建云圣宫的昭训娘娘乃是一位奇人。她原名云瑶环,是隋文帝杨坚长子杨勇的宠妃。杨勇被册封太子,其母独孤皇后、其弟杨广对他恨之入骨,屡次在隋文帝杨坚面前诋毁杨勇。隋文帝杨坚听信谗言,将杨勇贬为庶人。杨广登基称帝后立灭杨勇一门,只有云瑶环被石钊庵的清逸师太救出收为弟子。清逸师太是一位有大神通的人物,云瑶环在她的精心调教下,武学终有大成。清逸师太仙逝,云瑶环就在黄山百花仙谷创建了云圣宫,收留天下苦命落难的女子。这些女子感念云瑶环大恩,自愿去除原姓改姓云,尊称云瑶环为昭训娘娘。并且这些女子中,有不少身怀武功的高手,久而久之,云圣宫的势力越来越大,江湖上提起云圣宫三个字,无人不敬仰忌惮。唉,贫道无缘领略昭训娘娘昔日的风采,可说是此生的一大遗憾。” 这些事汤予有所耳闻,倒不惊奇。云靖儿在旁听到此处,神色恭敬的说道:“叶道长讲的一点没错。我云圣宫门人从来不敢忘记昭训娘娘的大恩大德,每日早晚必要朝昭训娘娘的画像、牌位行三跪九叩之礼,否则寝食难安。” 叶法善继续说道:“幽冥玄潭和百花仙谷同在黄山中。此潭终年不见天日,阴寒无比,深不可测,连鸟兽都不敢到此。它开始时本不是囚禁人犯之所。昭训娘娘创建云圣宫后,江湖中有不少歹徒恶人,色狼禽兽,听闻云圣宫尽是女流之辈,宫中美女如云,便起了贼心来云圣宫作恶,更有入宫女子们昔日的仇家上门寻仇。但这些人岂是昭训娘娘的对手,无一例外,非死即伤。云圣宫无处安置他们,既不能全部杀掉,又不能把他们放走,免得继续为非作歹,祸害江湖。所以昭训娘娘便下令把幽冥玄潭改造成一座监牢,以做囚禁这些恶人之用。” 汤予此时才明了幽冥玄潭的由来。而云靖儿想知道的却是叶法善因何独闯幽冥玄潭,又如何从那里走脱,遂问道:“叶道长,你快说说究竟因为什么才去幽冥玄潭的?” 叶法善一声苦笑,说道:“靖儿姑娘莫急,此事说来话长,听贫道细细道来。” 云靖儿点头应允道:“我不急,不急。叶道长慢慢讲就好。” 叶法善清了清嗓子,说道:“昭训娘娘故去后,云凝夕成了云圣宫新一任的宫主。这云凝夕的所作所为和昭训娘娘大不一样。昭训娘娘仁爱谦和,平易近人,云凝夕严峻威厉,高高在上。昭训娘娘行事低调,深藏不露,云凝夕张扬跋扈,大张旗鼓。昭训娘娘勤俭约省,朴素无华,云凝夕荒淫奢靡,豪侈虚耗。昭训娘娘创建云圣宫的本意是解救世间受苦受难的女子,但云凝夕却背道而驰,竟把云圣宫变成一己私物。” 云凝夕的事,云靖儿尽管知道的不多可也有所耳闻。此刻听叶法善之言,再联想到云凝夕这些年的一举一动,搞的云圣宫上下怨声载道,心里不由得怒气暗生。本来云靖儿为搭救云羽落的性命,私自逃出云圣宫,她也知此举有违祖训法令,常常负愧难安。现下却渐渐觉得自己乃是被逼无奈,错不在己,都是云凝夕独断专行,残暴不仁所致。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失踪之迷 第一百九十七章失踪之迷 叶法善眉头紧锁,说道:“云凝夕继任云圣宫新一任宫主后,便做了一件震动天下的大事。她召集当时武林中十六位顶尖高手,在百花仙谷举行了武林大会,并推选出可以号令江湖的武林盟主。最后五姓七望中陇西李氏一族的李炫峒技压群雄,独拔头筹。而云凝夕也借此机会声名大震,和各门各派的掌门、掌教交上了朋友,摇身一变成了江湖中的领袖人物……” 二十多年前汤予还是个孩子,但每每听人谈起当年的武林大会,想到那些耳熟能详,现在已成为传奇的英雄人物,各展平生所学一决高下,都不禁热血沸腾,心潮澎湃。 叶法善不知汤予心中所想,话锋一转,说道:“不过这云凝夕究竟是什么来历,又是如何做了云圣宫的新一任宫主,江湖上却无人知晓。曾有传言她是一名女贼,先后改名换姓犯下数起大案,后无路可走的情况下才加入云圣宫。也有人说,云凝夕和昔日的采花淫贼释永和尚是一丘之貉,但谁也无法拿出证据来。” 云靖儿打小就长在云圣宫中,但宫中门人对云凝夕畏之如虎,即使在背后议论也是小心谨慎,讳莫如深。故而她虽对云凝夕的事有所耳闻,却知之不详。此刻叶法善之言如同几记重锤,击在云靖儿心头。往事不堪回首,云靖儿显得心事重重,愁容满面。qqxδnew 叶法善抬头注视着远方,说道:“武林大会过去不到一年,江湖中发生了一件怪事,矛头也直指云凝夕,更让人怀疑她的来历身世。” 汤予问道:“什么事?” 叶法善说道:“那一段时间,总有人神秘失踪。这些人要么是刚刚展露头角的武林新锐,要么是名声显赫的世家大豪,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之处……。” 汤予已被叶法善所讲深深吸引,脱口说道:“共同之处?那又是什么?” 叶法善说道:“这些人虽年龄、身份有所差异,但无一例外皆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美男子。并且其中有些人的家人言说,失踪前几日他们都曾收到一封请柬。请柬的外皮上画着一株迎客的苍松……” “迎客苍松?”汤予自言自语道。 “不错。”叶法善说道:“这世上迎客松虽多,最出名的却当属黄山。” 汤予点点头,说道:“我没有去过黄山,可也知道黄山迎客松的大名。但是请柬上的迎客松和云凝夕有什么关系?” 叶法善说道:“只因这请柬上画的本就是那株黄山山门前的迎客松。汤大侠有所不知,这松树是世上极其普通常见的树种,不过黄山的松树却与众不同。它们苍郁枝虬,刚毅挺拔。尤其是黄山山腰间的那棵迎客松,松枝如盖,昂然翘首,使人见过一次,再难忘记。” 汤予仍是有些不解,问道:“即便请柬上画的松树就是黄山迎客松,也不能因此说明云凝夕和此事有何瓜葛?” 叶法善尚未开口,云靖儿在旁说道:“你有所不知,黄山的迎客松乃是昭训娘娘亲自选种,亲手栽下。取意苍松迎客,欢迎世间苦命的女子来黄山百花仙谷避难躲灾,给她们一个安稳的家……”云靖儿出生时,云昭训早已不再人世。她虽未见过云昭训,可一想到云昭训的恩德,心中充满感激,不免语声哽咽。(据查唐代时黄山已有迎客松。历史上的黄山迎客松是野生还是人工栽种已无法考证。此处是小说剧情需要,读者朋友们无需当真。) 叶法善接着云靖儿的话说道:“所以请柬上尽管一无字,二无署名,但武林中的英雄豪杰一看到这棵松树,便知是云圣宫宫主相邀。汤大侠,贫道问你,云圣宫宫主是谁?” “云凝夕!”汤予恍然大悟道。 “正是。”叶法善说道:“所以一切的矛头都指向同一个人,只是请柬已被那些失踪的武林人士们带在身上一同消失。没了证据,空口无凭,尽管有人去黄山百花仙谷找云凝夕理论,但最后皆是不了了之,成了一桩悬案。” 云靖儿此刻心神暂稳,说道:“叶道长所言极是。我云圣宫门人行走江湖互相联络时,也是以迎客松为标记。而且外人欲入云圣宫,必须要有那迎客松的请柬,否则一路埋伏重重,根本无法入内。” 汤予若有所思,说道:“会不会是有人假冒云圣宫的名头,做此不义之事。” 叶法善答道:“应该不会。那些失踪的武林人士可不是一个人,他们一接到请柬就立刻赶奔黄山。再说这些人中有几位是武功绝顶,阅历丰富的高手,可不是这么好骗的。” 汤予连连点头。云靖儿说道:“叶道长讲了这么多,你还没说为何会去幽冥玄潭之事呢。” 叶法善笑道:“靖儿姑娘真是急性子,贫道正要说到此事。” 云靖儿也笑了笑,说道:“是你拖拖拉拉,反倒怪我。” 叶法善不再理会云靖儿,脸上收了笑容,说道:“那时武林中人失踪之事传的沸沸扬扬。贫道一个方外之人本没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天,贫道突的接到一封书信……” 云靖儿惊道:“怎么?叶道长你也收到了画有迎客松的请柬?”云靖儿说到此处稍一停顿,上下打量叶法善几眼,低声说道:“你适才说接到请柬的都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人……我看叶道长也算不上英俊潇洒……” 叶法善闻听哈哈大笑,汤予忙朝云靖儿喝道:“你别胡说八道,叶道长……” 云靖儿知自己失言,一把捂住嘴巴,把头一扭转到一边。 叶法善笑着对汤予说道:“不妨事,不妨事。”叶法善说罢,甩了甩拂尘,捋了捋胡须,向云靖儿说道:“靖儿姑娘,你不知道。贫道年轻时也是有名的俊俏后生,虽不敢说有潘安之貌,宋玉之姿,可跟嵇康、卫阶相比,倒也不遑多让。” 第一百九十八章 药王善俊 第一百九十八章药王善俊 叶法善提到的四人是中国古代最着名的四大美男子,个个玉树临风,器宇不凡,帅的一塌糊涂。叶法善的容貌还算说的过去,穿着道袍倒有几分卓尔不群,飘然出世的高人之感。但非要说和四大美男子比肩,那无疑是痴人说梦。即便昨夜的太子李贤、集英会副帮主王远浔也比他英俊许多。 云靖儿原以为叶法善是在打趣,可看他一副意气风发的神态,才知这老道士确实对自己的长相无比自信,不禁哈哈的大笑起来。 叶法善看云靖儿忍俊不止,问道:“靖儿姑娘,你笑个什么?” 云靖儿边想顿住笑声,边说道:“没……没什么……”她越想不笑反而越觉得好笑,仍是咯咯的笑个不停。 汤予见此情景,说道:“叶道长的确……风度翩翩……。叶道长,你说接到一封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法善神色一正,说道:“这封信并不是画有苍松迎客的请柬,而是临汝洞元观的一位道童送来的。” 汤予低声自语道:“洞元观?” 叶法善说道:“贫道有一位至交好友,姓韦名善俊,道号嵩阳子,洞元观便是他的观宇。” 汤予沉吟道:“韦善俊,嵩阳子……韦善俊,嵩阳子……”突的汤予抬起头,说道:“嵩阳子?可是武林中人称“药王”的韦善俊?” 叶法善颔首道:“不错,就是他。想不到汤大侠也知道他。” 汤予说道:“我初入江湖时便听人说,当今世上有两位神医,皆出自道门。一位是妙光真人,药仙孙思邈。另一位乃是嵩阳子,药王韦善俊。武林中人一提及二人的名讳,都十分尊敬,言说闯荡江湖,得罪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得罪这两位。因为江湖中人过的是以命搏命的日子,保不准哪一天负伤流血,有病有灾,到时候还要靠此二人救命。” 叶法善说道:“韦善俊和贫道自幼相识,又同入玄门,交情匪浅。他精通医术,尤擅药理,有妙手回春的本事。” 汤予想了想,说道:“韦道长的大名二十余年前已名满天下,那时在下还是个孩子。听说他有一条黑狗名唤“乌龙”,常伴其左右。有一日乌龙真的化龙飞升,并把韦道长带往天宫,从此他便音讯全无。” 叶法善沉思片刻,说道:“韦善俊不仅医术非凡,武艺高强,还是道门中鼎鼎有名的俊男,和贫道称得上相映争辉。” 汤予干咳了两声,说道:“俊男?这么说来韦道长也是接到了苍松迎客的请柬……” 叶法善一甩拂尘,说道:“正是。方才你说黑狗化龙之事,即是韦善俊接到请柬神秘失踪后,有人在江湖上故意散播出的谣言,意欲混淆视听,掩人耳目。” 汤予点点头,暗暗思量。叶法善接着说道:“那日贫道收到洞元观的书信,信中说韦善俊有一天接到一张神秘的请柬,便独自离了洞元观不知去向。他们知贫道与韦善俊的关系,特地修书一封求我帮忙寻找。贫道联想到近日江湖上有众多武林中人神秘失踪之事,心急如焚,唯恐韦善俊遇到不测,就顺着一些蛛丝马迹,慢慢找到了幽冥玄潭。” 汤予、云靖儿早知此事必和云圣宫、幽冥玄潭有关,可仍旧吃了一惊。汤予问道:“叶道长,幽冥玄潭到底是一处怎样的所在?” 叶法善脸色铁青,眼神哀怨,仿佛回想起可怖的往事。二人不敢催促,只得静静等待。 过了半晌,叶法善终于说道:“幽冥玄潭位于黄山鳌鱼峰之下,距百花仙谷不远,是一处地下寒潭。只因那寒潭藏身在一座隐秘的山洞中,所以外人只闻其名,却根本无法找到。” 云靖儿尽管是云圣宫门下,可也是不晓。叶法善继续说道:“幽冥玄潭所处的山洞是一座天然而成的山洞,洞口被大石遮掩,不易发现。洞外方圆百丈之地,无树无草,鸟兽绝迹。” 汤予听的极是认真,将叶法善之言一字一句牢记于心。 叶法善说道:“要进入山洞需经过多重机关陷阱。洞内基本上没有任何光亮,伸手不见五指。岩壁上被人开凿出许多石室,有的是关押囚徒的牢房,有的是供看管人犯之人居住。” 顺着叶法善的描述,汤予脑海中勾画出一幅阴森恐怖的图画。 叶法善努力回想,说道:“那幽冥玄潭居于山洞的最底端,潭口不大但深不可测,潭水寒冷刺骨,却生长着一些微小的毒虫毒鱼。真是可怕的地方!”说到这里,叶法善也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汤予和云靖儿互相凝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凉意。 叶法善神色萧索的说道:“可是贫道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寻到幽冥玄潭,却发现韦善俊并不在此处。而且那些牢房里也是空无一人,还被人干净彻底的打扫过。”.qqxsΠéw 汤予说道:“牢房里空无一人?这就奇怪了,牢房里没有人犯,又要牢房做什么?” 叶法善斩钉截铁的说道:“不错。显然有人害怕被人发现秘密,欲盖弥彰!贫道后来几次去云圣宫找云凝夕已求查出结果,都无功而返。时间越拖越久,希望越是渺茫。这二十余年来,嵩阳子的下落成了贫道的一块心病,只要想起此事,贫道便寝食难安,坐卧不宁。” 云羽落一介女流,和自己萍水相逢,却为了他遭受苦难。汤予心中愧疚万分,誓要把云羽落从幽冥玄潭救出来。可他对幽冥玄潭基本一无所知,此行既无细致的打算更无周密的安排,全凭满腔热血贸然行事,直到现在汤予才算真正知晓幽冥玄潭的厉害之处。若不是在天下第一赌局遇到叶法善,莫说他能不能找到幽冥玄潭,即使找到了只怕亦是有去无回,死于非命。但汤予性格执拗偏激,凡是他认准的事,就算刀山火海,龙潭虎穴,他也要闯上一闯。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夜明之珠 第一百九十九章夜明之珠 叶法善说完,汤予双眉紧皱,脸上露出一副严峻的神态,说道:“听叶道长之言,在下觉得韦道长失踪一事,云圣宫绝对脱不了嫌疑。即便韦道长真的不在幽冥玄潭,也可能藏在云圣宫的其它地方。” 叶法善一抖拂尘,说道:“贫道和汤大侠一般想法,可是二十多年过去了……唉……” 云靖儿在旁许久没有出声,她用一只手拖着下巴,歪着头思考着什么,缓缓的说道:“我从小在云圣宫长大,除了禁地幽冥玄潭,说的上对宫中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但据我所知,云圣宫内虽然宫主云凝夕的住所严禁门人随便出入,守备森严,可若说要把江湖中所有失踪的前辈高手都藏在那里,却是万万不能……不过这些人又去了什么地方呢?” 三人各怀心事,一时间谁都不再说话。过了半晌,叶法善打破沉默,说道:“汤大侠重情重义,虽明知此行凶险万分,却仍要去幽冥玄潭走上一遭,贫道佩服。只是我有一事相求,还望汤大侠应允。” 汤予忙道:“叶道长请讲。”qqxsnew 叶法善说道:“贫道本有心和汤大侠一道前往,也好在旁协助一二。怎奈有些事要去处理,不能同行。贫道恳请汤大侠此去替我多多留意韦善俊之事,如果有他的消息请立刻通知于我,贫道感激不尽。” 汤予说道:“叶道长放心,我一定仔细探查。” 叶法善连声道谢,又把进入幽冥玄潭的方法和山洞中的机关陷阱详详细细的说了几遍,直到汤予一一记牢为止。 此刻天过晌午,叶法善带来的大虫一天一夜没有进食,又渴又饿,在旁低吼徘徊,不像之前那般温顺,显得躁动不安。汤予与叶法善讲了大半日,该说的都已说明,该知道的也知道的清清楚楚。他见状便欲跟叶法善辞行而去,遂施礼说道:“昨夜至今,叶道长先助在下解困,又不吝赐教,汤予大恩不言谢,容日后报答。你我都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 汤予说完刚想要走,不料竟被叶法善伸手拦下。汤予未解其意,问道:“叶道长还有何事?” 叶法善笑了笑,说道:“汤大侠莫急。”叶法善边说边从怀中摸出两个小小的方盒递给汤予。 这两个小盒四四方方,均只有半个拳头大小,外面用黑色锦缎包裹。汤予低头看了看,说道:“这是什么?” 叶法善说道:“汤大侠此去幽冥玄潭,少了它们可是万万不行。” “喔。”汤予非常好奇,先从叶法善手中拿了一个木盒过来,随手将它打开。只见几道柔和的光芒自盒中射出。汤予定晴观瞧,一颗洁白温润的宝珠映入眼帘。那宝珠个头硕大,光彩夺目,熠熠生辉。汤予不曾料到居然是这个东西,被宝珠的光华闪的一愣。 叶法善伸手盖住盒盖,那宝光也随之消失。汤予回过神来,说道:“叶道长,这是什么物事?” 叶法善说道:“此物不能见日光,若见日光便会光彩尽消,神奇不在。” 汤予脑中灵光一现,猛的说道:“它……难道它就是传说中的……夜明珠!” 叶法善笑道:“对!这便是一颗极品的夜明珠。” 夜明珠乃珍宝之首,价值连城。而这颗夜明珠不但光彩照人,更大如鸡蛋,可说得上绝无仅有。汤予大吃一惊,他虽不喜欢珍奇之物,却也明白此物绝非凡品,堪称稀世之珍。汤予盯着木盒看了半天,才抬头说道:“叶道长,你……” 叶法善来回踱了几步,说道:“世人都说东珠为珍珠的极品,却不知真正的极品珍珠俱在南海深渊中。” 珍珠古时多用于饮用、敷面,只有品质最上乘的才会做为手饰之用。云靖儿是女孩子,关于珠宝可比汤予内行的多。可她初见如此大的珍珠同样吓了一跳,说道:“叶道长,你说这是产自南海的珍珠?” 叶法善说道:“在交趾以南,有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古称朱涯海、长沙海。那海底传说有一种巨大的海蚌,小的可达千斤重,大的比一间房屋还要大,超过万斤亦不足奇!” 交趾本就居于大唐的最南端,其住民愚昧无知,尚未开化。汤予听叶法善说,这颗夜明珠产自比交趾更南之处,他所知有限,暗道:交趾再往南,岂不是到了天边了。 叶法善接着说道:“那海蚌壳质厚重,壳缘如齿,内壳洁白如雪,光润赛玉。有人得其壳,做成酒具、餐具、佛珠,堪比黄金之值。而它内中蕴养的珍珠,更是宝中之宝,在暗中可散出耀眼的光华。交趾之民将这珍珠放入亡者口中,尸体历久不腐,故又称驻颜珠。” 汤予哪里见过叶法善讲的用蚌壳制成的酒具、佛珠,至于驻颜珠之说,更觉离奇古怪,听得一脸茫然。 叶法善继续说道:“只因这巨大的海蚌最喜欢月光,每当月圆之夜皓月当空之时,都会浮出海面,争相吸收月光精华。所以巨蚌体内的珍珠才会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唤作夜明珠。而当地的蚌民便会趁此时机下海采珠。” 云靖儿艳羡的说道:“如此说来,那些蚌民岂不是发了大财,个个都是大富翁了。” 叶法善苦笑一声,说道:“靖儿姑娘,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些巨蚌极其警惕明锐,稍有动静立刻合拢蚌壳,无数蚌民被当场夹的身首异处,断为两截。往往下海的蚌民十去其五,剩下侥幸活命的人也尽是缺腿少手,带伤而归。能得珍珠者,万中无一,而像如此品质的更是旷古绝伦。所以当地人把每月的十五称做死日,一到月圆时,家家户户门前全跪满了向上天祈祷平安的妇孺孩童,让人看了好不心酸。” 云靖儿听罢心中不忍,说道:“原来他们都是苦命人。” 汤予倒没心思听这夜明珠的来历,不解的问道:“叶道长是要将这颗夜明珠送给我?” 叶法善答道:“这颗夜明珠贫道得之不易,但今日却要把它送给汤大侠。” 第二百章 昊元养髓 第二百章昊元养髓 汤予虽有些准备,但听叶法善之言仍不免心头一震,急道:“这如何使得!我怎能要叶道长如此贵重的礼物。” 叶法善摆摆手,说道:“汤大侠不要误会。你此番去幽冥玄潭,又要救云姑娘又要替贫道探听韦善俊的消息,实是凶险的很。贫道放心不下,本应和你一起前往,可我还有些要紧事需要去办,只得让汤大侠独闯龙潭虎穴。这颗夜明珠贫道便送给你,汤大侠千万不要拒绝贫道的一番好意。” 汤予把手中的锦盒还给叶法善,仍旧急道:“叶道长说哪里话,韦道长的事在下一定尽心尽力,叶道长若是这样就是不相信汤予!” 叶法善并不接过锦盒,大声说道:“贫道方才讲过,汤大侠此行若少了它可是万万不能。那幽冥玄潭所处的山洞没有阳光,里面漆黑一团。这颗夜明珠你带在身上,如遇紧要关头好用的着,能保全你二人的性命。” 汤予听罢才明白叶法善的良苦用心,嘴上却还欲婉拒。叶法善把汤予握着锦盒的手慢慢推了回去,说道:“汤大侠如果再推辞,便是看不起贫道了。” 汤予既感激又有些不好意思,索性把锦盒往怀里一揣,说道:“叶道长想的周到,在下却之不恭。这颗夜明珠算叶道长借给我的,日后汤予定会完璧归赵,原物奉还。” 叶法善也不愿同他争辩,说道:“随你,随你。” 云靖儿见汤予得了夜明珠十分高兴,又看叶法善手上还有一个锦盒,不知里面装着什么,说道:“叶道长,这个盒里是一颗夜明珠,那另外一个盒里又是什么宝贝?” 叶法善再把手掌向前一探,说道:“靖儿姑娘想知道,不妨打开看看。” 云靖儿来了兴致,先瞧了汤予一眼,看汤予没有反对,便自叶法善手上拿过锦盒,说道:“我可不是贪图叶道长的宝贝,就是想一窥究竟,长长见识。” 云靖儿说完轻轻的向上一抬打开盒盖,汤予的眼神也随着云靖儿的动作望去。和方才的珠光宝气不同,盒中黑漆漆一团,是一颗圆滚滚的药丸。 云靖儿瞅了又瞅,说道:“这是什么东西?” 叶法善答道:“此乃贫道亲手炼制的“昊元养髓丹”。” 云靖儿听说是一颗丹药倒未觉得怎样,汤予浪迹江湖日久,早闻此丹的大名,脸色一变,说道:“这就是昊元养髓丹?” 叶法善说道:“不错,汤大侠也知此物?” 汤予点点头,说道:“当年我在五台山真云观养伤疗毒时,曾听药仙孙思邈孙真人提起过昊元养髓丹。彼时孙真人对它赞不绝口,我便记在心里。” 叶法善开怀一笑,说道:“能得孙真人夸奖,贫道荣幸之至。” 云靖儿不明二人说些什么,问道:“昊元养髓丹又是什么稀罕之物?” 叶法善说道:“世上的牛鼻子道士没有一个不想羽化飞升,得道成仙,故而平日里都爱采石炼丹,秘制神药,贫道自然也不能免俗。我的本领虽不及药仙孙真人和药王韦善俊,但多少还懂得一些药理药性。这昊元养髓丹便是贫道辛苦数载收集,用何首乌、雪莲、参王、生髓草等九九八十一味珍稀药材,精心熬制七七四十九日方成,仅得两颗。一颗多年前贫道自己服下,这一颗本来欲和韦善俊交换他的“先天诀”心法,可韦善俊下落不明,此丹便留存至今。”叶法善说到这里拉住汤予的手,将锦盒放在汤予掌心,说道:“贫道和汤大侠神交已久,昨夜虽然初会,却是一见如故。这颗昊元养髓丹贫道便送给汤大侠了。” 昊元养髓丹乃武林中人人觊觎的至宝,此刻就在自己手中,汤予大出所料,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翻来覆去的说道:“叶道长……这……这……” 叶法善接着说道:“服了昊元养髓丹尽管不能真的成仙,但寻常之人可延年益寿,习武之人能补气洗髓,却是不假。贫道从黄冠子李淳风口中得知汤大侠剑术精妙,后又得了玄奘大师所着的《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不过毕竟研习不久,功力尚浅。那幽冥玄潭阴寒无比,冰冷刺骨,以汤大侠现在的内功修为恐难抵挡。这粒昊元养髓丹可助汤大侠增长二十年的功力,有了它汤大侠此行便会更有把握,贫道也能稍稍安心。” 二十年的功力对习武之人来说,如同多得了二十年的生命,少了二十年的苦修。汤予心中热浪翻滚,激动不已,说道:“此丹药乃叶道长费尽心血得来,我怎能……” 叶法善打断汤予话头,说道:“汤大侠豪气干云,贫道心折不已。怎么现下反变得婆婆妈妈,拖泥带水起来?”仟千仦哾 汤予面上一红,他本就不是虚伪之人,做人做事最喜欢直接了当,知道此乃叶法善诚心之举,若假情假意,推来推去,反非大丈夫之举,便再将锦盒一并塞入怀中,深施一礼说道:“叶道长的大恩大德,在下永记于心,容日后汤予结草衔环相报。” 叶法善开怀大笑,托住汤予手臂,说道:“汤大侠言重了,贫道哪里受的起。若汤大侠不嫌弃,你我以后当以挚友相交。” 汤予感激不尽,又是连声道谢。叶法善把心中之事一一交代清楚,此刻再无挂怀,遂说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贫道办完琐事,自当去幽冥玄潭与汤大侠会和。还望汤大侠凡事小心,绝不可莽撞,凭血气之勇,逞一时之快。切记,切记!” 汤予一一答应。叶法善和汤予道完珍重,正要和云靖儿也说上几句临别之语,却看她撅着小嘴,神色不悦的站在一旁。叶法善挪动脚步来到云靖儿面前,说道:“靖儿姑娘,贫道同你辞行,此去幽冥玄潭你要多听汤大侠的话,不可耍小孩子的脾气。” 云靖儿闻听,故意转过头去不理会叶法善。 汤予气道:“叶道长跟你说话,你这是做什么?” 叶法善哈哈笑道:“刚才靖儿姑娘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不高兴了。是谁惹靖儿姑娘生气,贫道可要狠狠教训他一番。” 第二百零一章 雷震散云 第二百零一章雷震散云 云靖儿气鼓鼓的说道:“叶道长还好意思问是谁惹本姑娘生气。哼,让本姑娘不高兴的人就是你!” “我?”叶法善哑然失笑,说道:“贫道什么时候招惹靖儿姑娘了?” 云靖儿瞟了一眼叶法善,说道:“怎么,你还狡辩!” 叶法善和一旁的汤予相互看了一眼,见汤予也是一脸糊涂。女人的心说变就变,叶法善本领通天,却也无法猜透女人的心思,只得说道:“靖儿姑娘,你倒是说说,贫道哪里做的不对,使靖儿姑娘不悦。” 云靖儿的脸拉的老长,一言不发。汤予恨不得上去狠狠抽她一记嘴巴,但当着叶法善的面他不好发作,只得强压着怒气。其实即便叶法善没在这里,汤予也不敢对云靖儿下手,顶多咬咬牙,跺跺脚,喊叫两声。他要是真有打女人的本事,也就不是他汤予了。 汤予快步来到云靖儿身前,大声说道:“你……你又抽哪门子邪疯?叶道长为你我去幽冥玄潭之事殚精竭虑,牵肠挂肚,又何曾得罪了你?” 云靖儿看汤予怒气冲冲的样子,不敢和他目光对视,回身向叶法善说道:“叶道长,我且问你,我和他同去幽冥玄潭搭救雨落姐姐,你为何既送他夜明珠,又送他灵丹妙药?而对本姑娘却视而不见,熟若无睹?” 叶法善听罢恍然大悟,哈哈大笑起来。 汤予火冒三丈,说道:“你……你若喜欢,两件东西我便都给了你……” 云靖儿一撇嘴打断汤予话头,说道:“哼,你以为本姑娘稀罕么,我就是想知道叶道长为何轻视于我。” 汤予素来拿云靖儿毫无办法,一张脸涨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叶法善并不生气,甩了甩手中的拂尘,说道:“原来靖儿是为了此事大动肝火,你说的对,都怪贫道厚此薄彼……”叶法善稍做停顿,想了想又说道:“靖儿姑娘喜欢什么,贫道送给你也就是了。” 云靖儿忙道:“我可不是贪心之人,非和叶道长要些东西……” 云靖儿话未讲完,叶法善接言说道:“靖儿姑娘说哪里话,是贫道考虑不周,才惹靖儿不悦。靖儿姑娘喜欢什么尽管开口,不必客气。” 云靖儿思量片刻,在叶法善身上瞄了几眼,说道:“其实我也没什么喜欢的东西……再说我也不知道叶道长身上都带了哪些宝物。” 叶法善笑道:“贫道身上所有的东西加在一处,也不值昨夜东方万里同杨昰送给靖儿姑娘的那块财食八方的金牌珍贵……”叶法善来回走了几步,接着说道:“嗯……这么办吧。靖儿姑娘一个女孩子,此去幽冥玄潭虽有汤大侠陪同仍是十分危险。贫道正巧带着一件防身的宝物,便送给靖儿姑娘。如遇到紧急情况,它可助靖儿姑娘脱离险境。” 云靖儿眼睛一亮,说道:“是什么好东西?” 叶法善在宽松的道袍中稍一摸索,手掌里已多了一把黑黄色的小圆球。那小圆球大约有十余个,比方才送给汤予的夜明珠小了不少,瞧着跟孩童们搓完的泥球相仿。m.qqxsnew 云靖儿本是满心期待,但看到的竟是一把泥球,不禁又生起气来,说道:“这……这是什么玩意儿。” 叶法善说道:“靖儿姑娘别看它们其貌不扬,却是难得的防身利器。” 云靖儿一脸不屑,说道:“几个破泥球有什么大用?” 叶法善说道:“靖儿姑娘不要小瞧了它们,这黑球唤作“雷震子”,黄球唤作“散云子”,乃是“江南霹雳堂”的得意之作。” 云靖儿听到江南霹雳堂五个字,顿时收了轻慢之心,她虽年纪轻轻可也曾听过江南霹雳堂的大名。 江南霹雳堂传至今日已历五代,靠火器名满天下,所出之物俱是直供朝廷,用做军需物资。其创始人名叫火烨,在前隋一代做过道士,习得古时的炼丹术,后脱离空门回归尘世。有传言说,火烨与药仙孙思邈孙真人是至交好友,孙思邈因常年炼丹,偶然间发现把硫磺、硝石、木炭三物混在一处能产生爆炸,其威力有如雷霆万钧,可撼天动地。孙思邈给它起名“火药”,并记载在《丹经》一书中。后来孙思邈无意间将火药的配方告诉火烨,火烨原就懂得五行练丹术,现在又了解了制作火药的方法,便回到家乡建立了霹雳堂。 叶法善将一把火丸放在云靖儿手里,说道:“靖儿姑娘,你日后若遇武功高强之人对己不利,可把这黑丸雷震子朝他掷出。雷震子,顾名思义,其威力宛如天上的震雷击下,一枚雷震子就可炸烂一堵墙,任他神功绝顶也经受不住。靖儿姑娘若是想要逃遁,可把黄丸散云子扔出,散云子虽不会炸,但其能散发出浓烟,遮人双目,呛人口鼻,你就可趁此时机摆脱纠缠。” 云靖儿听叶法善之言,知晓了手中火丸的妙处,不由得心花怒放,方才的不快早飘到九霄云外。她把火丸仔细收好,欢喜的说道:“叶道长,你真是大大的好人,多谢叶道长。” 叶法善故意板起脸孔,说道:“你这女娃子,变脸倒是快的很。刚才还数落贫道的不是,现在又夸我是个大好人。” 云靖儿一羞,也觉得自己适才的确有些过份,但她嘴上丝毫不示弱,说道:“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这叫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既然得了叶道长的好处,自然要拣些好听的话讲。” 叶法善开怀大笑,笑毕不再拖延,和汤、云二人拱手作别。汤予、云靖儿亦是依依不舍,又送出老远才各奔南北。叶法善一走,汤予和云靖儿都有些怅然若失,闷闷不乐。 二人想着心事也不多言,继续往南而行,直走出二十余里路。此刻方过申时,尽管天色尚早,但昨晚至今一夜未得合眼,汤予、云靖儿感到十分疲倦,便在路边随便找了一间客栈歇脚休息。 第二百零二章 不速之客 第二百零二章不速之客 这客栈只是家乡间小店,既不舒适也不算干净,但客人不多,安静幽僻,倒是个养足精神的好地方。汤予和云靖儿胡乱要了些饭食填饱肚子,然后每人挑了一间房间,各去歇息。经历了昨夜天下第一赌局的精彩赌斗,此刻方得闲暇,汤予本想美美睡上一觉,可偏偏脑中思绪纷乱,翻来覆去就是无法入睡。 汤予无奈自榻上坐起,忽然想到叶法善送给他的昊元养髓丹,便从怀中掏了出来。这颗丹药颜色黝黑,放在口鼻处并无一丝味道,汤予把它拿在掌中摆弄了半天,自言自语道:“昊元养髓丹名气大的很,但就这一颗小小的药丸竟能增长功力,抵的上二十年的苦修,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汤予说完刚要将它重新揣入怀中,但转念一想,叶法善是何许人也,岂能诳哄自己?此刻闲来无事,正好试试它到底有无神奇之处。想到这里,汤予不禁向四下探查一番,客栈里外一片寂静,伙计都不知去了哪,连半个人影也没有。汤予放下心来,把昊元养髓丹放入口中咽下,稍过片刻丹田处便渐渐涌起一团热浪,那热浪越来越热,越聚越多。汤予暗运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将热浪从丹田导出,顺着奇经八脉游走全身三百六十五处穴道。照此循环往复,周而复始,说不出的舒服畅快。不知过了多久,汤予竟慢慢睡了过去。 汤予一觉直睡到雄鸡报晓,朝霞映天,才悠悠醒转。他伸了一个懒腰,就觉得神清气爽,头明眼亮,身轻如燕,浑身上下充满了用不完的气力。汤予知昊元养髓丹确有奇效,助自己功力精进,禁不住大喜过望。qqxsnew 汤予幼年时虽和虬髯客仅仅学了两年的剑法,但他于剑之一道资质超人,称得上百年难遇的剑术奇才。再加上他废寝忘食,凿壁偷光,远比常人刻苦用心,而他与敌交手时又能取长补短,兼收并蓄,采百家之长化为己用,所以剑法终有所成。不过内功修为却是汤予的一大致命短板,若手中无剑,他只是个普通的武夫,恐怕连镖局里的寻常镖师都有所不如。然而近几年汤予屡有奇遇,先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玄奘大师的《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后被活佛释道打通了任督二脉,今日又服下昊元养髓丹增长了二十年的功力,此时的他足可跟当世的绝顶高手们一较高下,称雄武林。 人逢喜事精神爽,汤予兴高采烈的下了床榻,想去旁边的房间看看云靖儿歇息的如何。他不紧不慢的向房门外走去,刚要拉下门闩,却发现门闩早被人从外挑开。汤予一惊,就在此时屋中黑暗角落处的椅子上蓦地闪出一个人影,低声说道:“你醒了。” 房中十分昏暗,那人又披着一件黑袍不曾发出一丝声响,汤予兴奋之余居然没有半点觉察。 功力增长后的喜悦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联想到昨夜自己服下昊元养髓丹后无人在旁护法,又整整睡了一夜,而此人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房中,汤予浑身的寒毛都已竖起,颤声说道:“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脸上罩着一块黑巾,两只神秘的灰色眼睛闪烁着动人的光亮。他看着惊慌的汤予说道:“怎么,你不认识我了吗?” 此人的语音语气明显和中土之人不同,汤予听在耳中十分熟悉。他仔细打量此人,就看黑衣人身材修长,虽穿着宽大的长袍可仍无法全部遮掩住婀娜曼妙的体态。汤予心头剧震,说道:“你……你是景教的法王哈丝娜?”哈丝娜总是身着景教的白袍,此刻却换了一件黑衣,故而汤予仓促间没有认出她来。 哈丝娜点点头,说道:“你还是能认出我的。” 汤予曾在少林寺坏了景教的好事,又在东山寺外一剑削断哈丝娜的爱剑卧丽德,前夜于天下第一赌局上还见她和突厥太子布特在一起。而布特和自己一场恶斗,也是要为哈丝娜报断剑之仇。此时此地她忽然现身,定是要加害自己。 汤予突的往腰间一摸,欲拔剑在手。可石破剑昨日来到客栈后已被他解下放在榻边。汤予一把摸了个空,不由自主的朝床榻望去。 哈丝娜迈了一步,左手平举,说道:“你是在找它吗?” 汤予看她手中拿的正是自己的石破剑,愈加感到事情不妙。他脑中一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方要打定主意,挥出一掌上前夺回宝剑。想不到哈丝娜右臂向前一推,手中的石破剑已朝汤予平着飞来。 汤予不及细想,伸手接过长剑。哈丝娜说道:“你放心,我要是想杀你,你现在早是一具尸体了。” 汤予知哈丝娜所言非虚,心绪稍安,说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哈丝娜眼光流转,说道:“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汤予脱口说道。一想到哈丝娜那张绝美的脸庞,不知怎的,他心中竟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 “对。”哈丝娜说道。 汤予支支吾吾的说道:“你……你找我做什么?” 哈丝娜说道:“前日我的宝剑卧丽德被你的石破剑所毁,而在天下第一赌局上,突厥太子布特的莫贺刀也让你的石破剑斩断。卧丽德同莫贺刀都是万里挑一的利器,尤其莫贺刀更称得上突厥第一刀,乃是突厥国的无上神物。所以,你的石破剑确实厉害至极。” 汤予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哈丝娜又往前走了两步,说道:“我听阿克约尔大统领讲过,大唐第一铸剑师名叫张鸦九,他技艺精湛绝伦,锻造的宝剑比历史上的那些名剑更加锋利。你是张鸦九的徒弟,曾在灵应峰上同他学习铸剑术,又和我说过石破剑是你亲手打造,所以我要你为我铸造一把属于我的剑,而这把剑一定要比石破剑还要锐利百倍。” 汤予冷笑一声,说道:“我怎么可能为你铸剑,你简直是在做梦。” 哈丝娜灰色的眼睛射出熊熊的火焰,说道:“你为什么不能为我铸剑?” 第二百零三章 唇枪舌战 第二百零三章唇枪舌战 哈丝娜的明知故问使汤予无言以对,他遇到过无数蛮不讲理的人,即便云靖儿做的所有蛮不讲理的事加在一处,都不及哈丝娜这一句:你为什么不能给我铸剑? 这句话若是别人说出来,汤予一定认为他不是个无赖就是个疯子,但偏偏讲出如此厚颜无耻之言的人,却是个异域的绝世美女。 哈丝娜看着傻傻站在门口的汤予,说道:“我的卧丽德毁在你的手上,你理应赔我。” 汤予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哈丝娜脸上虽罩着黑巾瞧不到表情,但看她的眼神也知道气的不轻。哈丝娜突的一指汤予,喊道:“你笑什么?” 谁料听了哈丝娜之言,汤予反笑得越加厉害,“哈、哈、哈”之声不绝于耳。哈丝娜大怒,喝道:“不要笑了!” 汤予渐渐止住笑声,说道:“你的剑是被我砍断的不假,可我和你无冤无仇。当日你为了抢夺七星龙渊剑,藏在暗处偷袭于我。若不是我反应机敏,早亡于你的剑下。我尽管削断你的剑,却是为了自保……”汤予边说边使劲把身上的袍子往左一拽,露出多半个胸膛和左上臂,那左臂上一处伤疤十分明显,正是拜哈丝娜所赐。他一合袍子,接着说道:“就凭这处剑伤,我又怎么可能为你铸剑?” 哈丝娜将汤予左臂的剑伤瞧在眼中,回想起彼时的情景,心头突的一颤,知此事是自己理亏在先,禁不住面上一红。 起初因卧丽德之故,哈丝娜恨汤予入骨。但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对汤予的恨意越来越淡,反倒总是会想起他。而且一想到汤予,哈丝娜的心里便会涌起一丝酸涩的甜蜜。爱情来的时候往往让人猝不及防。 此次突厥太子布特应邀参加天下第一赌局,本来只想大统领阿克约尔陪同,岂料哈丝娜主动要求前来。布特追求哈丝娜多时,哈丝娜总是对他不冷不热,爱搭不理,这次居然愿意和布特同行,布特差点乐得背过气去,一路上把哈丝娜伺候的好像亲娘一般。不对,即便对他的亲娘,布特也没这样俯首帖耳,百依百顺。 哈丝娜从没把布特看在眼里,她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再见汤予一面。为此,她常常向她的上帝祈祷。每当这个时候哈丝娜都会面红耳赤,觉得无比的害羞,不过她仍是乐此不疲。汤予行踪不定,四处漂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明天会在哪里。但昨夜因云靖儿之故,汤予二人错过宿头恰巧路过此地,误打误撞来到天下第一赌局。缘,有时真是妙不可言。.qqxsΠéw 哈丝娜见到汤予喜出望外,却故意装出切齿痛恨的样子,用以掩饰自己内心的情感。当汤予和布特一场恶斗险象环生时,她的心狂跳不已,恨不得立马冲上去拦住布特,救下汤予。后来布特输给汤予,率手下众人离开天下第一赌局,哈丝娜前思后想终于下定决心来寻汤予。她先是借题发挥,痛斥布特的不是,然后假意赌气说自己先回突厥,其实却按原路返回寻找汤予。 人的真情能感动上天,果真让哈丝娜在这间乡间野店打探到了汤予的下落。她借着月色撬开门闩,见汤予倒在床榻上大睡。哈丝娜没有叫醒他,这才有了之后的发生的事。 此时哈丝娜盯着汤予,眼中不知是难过还是怨恨,幽幽的说道:“我那日虽刺了你一剑,但昨夜却也饶了你一条性命,你岂不是占了大大的便宜。我且问你,是你的性命珍贵,还是一把剑珍贵?” 汤予一时语噎,哈丝娜继续说道:“你把我的爱剑毁了,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除非你为我打制一把上好的宝剑,若不然你去哪里我便跟到哪里。” 汤予急道:“你……你……”话未讲完,房门“吱嘎”一声被人从外推开。 云靖儿自门外走了进来,见汤予衣衫不整的站在门口,愣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倒吓了我一跳。” 汤予没想到云靖儿此时出现,也是一愣。 云靖儿接着说道:“昨晚睡的怎样?我方才听你房中有动静,你在和谁讲话?” 汤予不由自主的看向暗处的哈丝娜。云靖儿奇怪,顺着汤予的眼神望去,见一人身穿黑袍,黑巾蒙面,忍不住喊道:“哎呀!你是谁?”云靖儿说完,手上已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持于胸前。 哈丝娜前夜就见云靖儿和汤予在一起,虽不知二人究竟是何关系,可女人天生善妒,对云靖儿自然没有半点好感。她冷哼一声,说道:“你问我是谁,你又是谁?” 云靖儿听出哈丝娜是个女人,更感怪异,一边提防着哈丝娜,一边向汤予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汤予轻轻拉住云靖儿的臂膀,示意云靖儿放下匕首。云靖儿稍稳心神,但仍一脸戒备,和汤予说道:“她是谁?” 汤予答道:“她是景教的护教法王……” “景教的法王?”困惑布满云靖儿的面容,她大声说道:“那她为什么会在你的房间里?” 汤予看了看哈丝娜,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云靖儿又着急又生气,说道:“你怎么不出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汤予细细思量一番,心知哈丝娜此来并不会伤害他和云靖儿,遂跟云靖儿说道:“这位哈丝娜姑娘是找我铸剑的,你不用担心。” “哈丝娜?”云靖儿自言自语道。 “她非我中土人氏。”汤予解释道。 云靖儿愈加不解,问道:“那她因何找你铸剑?” 汤予不愿多做解释,只得说道:“此事说来话长……” 汤予话音未落,哈丝娜双目圆睁,瞪着云靖儿说道:“我找他铸剑跟你有什么干系,你管得着吗?” 云靖儿火冒三丈,怒道:“我当然管得着!” 哈丝娜眼中带着挑衅的意味,说道:“你是他什么人?我和他的事用你来管?” 第二百零四章 亦步亦趋 第二百零四章亦步亦趋 “我是他的……”云靖儿话讲了一半,忽的住口不语。 是啊,我是汤予的什么人,凭什么管他的事?云靖儿心中思潮翻滚,用哈丝娜的话不停的问自己。如果说她是汤予的朋友,云靖儿心中有些不甘。如果说她是汤予的仇人,其实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如果说她和汤予是情侣,云靖儿既没有把握,又总觉得欠缺了些什么。至于到底是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云靖儿的神态哈丝娜全都瞧在眼里,她比云靖儿足足大了十岁,远比云靖儿成熟老练。从汤予和云靖儿的举止言谈中已看出二人绝不会是一对恋人,这让哈丝娜非常的高兴。但出自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云靖儿对汤予颇有情意。爱都是自私的,魂牵梦绕的情郎岂容她人染指? 见云靖儿无话可说,哈丝娜志得意满,又朝汤予说道:“汤予,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为不为我铸剑?” 汤予起初觉得哈丝娜的要求十分可笑,一口予以回绝。但云靖儿来了之后,眼前的场景反使汤予有些尴尬。看到两个女人唇枪舌剑,互不相让,直让汤予的头都涨大了数倍。听哈丝娜又言说铸剑之事,他态度已不像之前那样坚决,遂说道:“我确实和张鸦九前辈学过铸剑术,可不过是些皮毛。这把石破剑虽然是我与张鸦九前辈共同打造,但全仗张鸦九前辈之功,我只是在旁起炉燃火,抡敲铁锤,干些粗活。让我独自锻造宝剑,在下可没有那么高的能耐,所以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哈丝娜冷笑一声,说道:“你既然能和张鸦九一同铸剑,就证明你有这个本事。另请高明?我的剑被你所毁,你让我去请谁?” 汤予急道:“铸造神兵利器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顶级的剑铁、上好的炉碳、秀澈的清水、合适的铸剑之所,缺一不可。再加上天时、地利、人和,方能打制出一把得心应手的宝剑……”汤予说到此处,双手一摊朝四下看了看,又说道:“现下这些东西一样都没有,即便我想铸剑也是有心无力。” 哈丝娜说道:“你不用担心,我既然让你为我铸剑,所需之物自然包在我身上,定会一一给你找来。” 汤予喜道:“那样最好,你快去准备,待你准备妥当再来寻我。到时候我一定竭尽全力为你打造一柄削铁如泥,吹毛短发的宝剑。” 哈丝娜冷笑道:“汤予,你休要哄骗我!待我筹办好物事,又去哪里找你?” 汤予一脸无辜的样子,说道:“我怎会骗你。只是没有这些,我也无能为力。” 哈丝娜眼神一凛,说道:“其实备齐这些东西倒也不难。你只要和我一起去突厥,哪里铸剑所需一应俱全……” 云靖儿半天没有说话,突的说道:“你真是异想天开,他怎么会跟你去突厥?你快点走吧,我们还有要紧事,耽搁不得。” 云靖儿说罢,汤予接言说道:“就是。我去突厥做甚?” 哈丝娜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你不愿去突厥也可,我在此地找一家最好的铸剑庐将它买下来。至于铸剑所需之物我自去筹措,你便安心在此为我铸剑。等宝剑制成,你便可离去,从此以后我绝不再纠缠。” 汤予忙道:“这怎么可以。我现在有万分紧急的事要去办,哪里有空闲留在此地?” 哈丝娜在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一边悠闲的摆弄手指,一边说道:“那就怪不得我了,你若不能将剑赔我,我只好寸步不离的跟着你。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直到你为我将剑铸成。” 云靖儿一张俏脸气得煞白,怒道:“你这番邦女子真不知羞耻……” 云靖儿话未讲完,哈丝娜腾的站了起来,怒目而视瞪着云靖儿,低声说道:“你说什么?若再敢胡说八道,我便杀了你!” 云靖儿义愤填膺,双手紧握也恶狠狠的回瞪哈丝娜。哈丝娜语气轻蔑的说道:“你如果不服气,尽管试一试。” 汤予又轻轻拽住云靖儿的右臂,将她拉向自己身后。云靖儿也知道论武功远不是景教法王哈丝娜的对手,好汉不吃眼前亏,无奈之下只得用眼神把哈丝娜浑身上下戳了好几个窟窿,然后才气鼓鼓的退到一边。 汤予朝哈丝娜正声说道:“我和靖儿姑娘确实有重要的事,你若真想让我铸剑就耐心等上一等,再说也无需急于一时。”qqxsnew 哈丝娜瞟了一眼汤予跟云靖儿,说道:“我从来都不相信男人说的话,尤其你们中土男人,更无法使人相信。” 汤予胸中憋闷着一口恶气,强忍着没有发作,说道:“你……你到底想怎样?” 哈丝娜声音也提高了不少,说道:“我刚才讲的明明白白,你要不为我铸剑,那么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直到你帮我把剑铸好。” 汤予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说道:“你……你这人实在无法理喻!愿意跟着你就跟着吧,到时候吃苦受罪,丢了性命可别怪我。”汤予说罢一跺脚,气哼哼的向屋外走去。 “你去哪里?”云靖儿见汤予出了房门,连忙问道。 “我饿了,去吃饭!”汤予没好气的回答道。 云靖儿稍一愣神,紧接着跟在汤予身后,边走边嘲讽道:“有些人真是厚颜无耻,死皮赖脸……” 哈丝娜闻听火冒三丈,刚想反唇相讥,云靖儿已走出老远。哈丝娜思量片刻,也随着汤、云二人的脚步来到房外。 这间乡村野店后面是客栈供人歇脚,前面是酒肆,除了有酒还有些粗鄙的饭食卖给过路的行人。汤予、云靖儿挑了居中的一张桌子坐下,点了四样小菜几个馒头吃了起来。那哈丝娜却远远的在最角落处的座位上背身坐下,只要了一碗素面。 汤予原以为哈丝娜只是说说而已,并不会真的跟来,岂料她也是个执拗脾气,说到做到。 第二百零五章 林中霏雨 第二百零五章林中霏雨 汤予昨夜服下昊元养髓丹,沉沉的睡了一晚,精力体力都已恢复。可大清早便被哈丝娜这个不速之客搅扰,连早饭也忘了吃。方走出二三十里路,就觉得饥肠辘辘,肚子里“咕噜咕噜”叫个不停。云靖儿同样好不到哪去,她又饿又渴,嘴里不停嘟囔,把一切全怪在汤予头上。汤予好不心烦,可他知道与云靖儿斗嘴,自己占不到一点便宜,索性闭口不言,全当没有听见。.qqxsnew 恰在这时,路旁闪出一家酒肆。酒肆倒是不小可十分简陋,旗杆上的酒旗都已被风吹的一缕一缕的,看样子少说也有二三十年的光景。汤予很是高兴,快走几步进了店内在正中央的桌前坐下。不等伙计招呼他已高声喊出几样菜品的名字。伙计不敢怠慢,忙去准备。汤予点完饭菜想起哈丝娜来,举目朝店门外望去。正巧哈丝娜走了进来,二人目光短暂相交,便各向别处瞧去。接着哈丝娜在最角落处跟伙计要了一碗素面,背身坐下。 只一盏茶的功夫,饭菜一样样端了上来。汤予饿的简直能吞下一头牛,风卷残云,狼吞虎咽。云靖儿还没怎么动筷子,桌上的饭食转眼间已被他吃得干干净净。汤予又让伙计添菜添饭,也不管味道如何,只是不住的塞进肚子里。待他吃了个半饱,停下来稍做喘息,就看角落里哈丝娜独自的背影显得十分落寞。汤予心里有气,低下头继续吃喝故意不再瞅她,但越想不看,越时不时瞅上几眼。 人有时你说他仁慈也好,说他犯贱也罢,反正汤予心中愈加不忍起来,最后终于把手中的筷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拍,看了看伙计刚刚端上来的腊肉炒笋丝和葱叶豆腐,怒容满面的跟云靖儿说道:“你去把这两样小菜拿给她。” 云靖儿虽性格刁蛮任性,心肠还算不坏。初时她不明哈丝娜的用意,对她深怀戒心且非常厌恶。此刻既然知道了哈丝娜并无加害二人之意,警惕防备之心便淡了许多。见哈丝娜自己一个人捧着碗素面坐在墙角的样子,也和汤予一样动了恻隐之心,但她嘴上却说道:“你为什么不去?她是来找你铸剑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再说本姑娘又不是你的使唤丫头,凭什么替你端茶送饭?要去你自己去!” 汤予被云靖儿一番抢白,头又涨大了两圈,再没了心情吃饭,呆在半晌,忽的自怀里摸出数枚通宝往桌上一放,头也不回的出了酒肆。云靖儿知道自己一时的气话惹汤予不悦,连忙放下碗筷跟了出去。角落里的哈丝娜虽然背身而坐,却时刻留心汤予和云靖儿的一举一动。等二人走出一段距离,她又不慌不忙的于后紧随。三人就这样两前一后,走了整整两天。汤予、云靖儿歇脚,哈丝娜也歇脚。汤予、云靖儿吃饭,哈丝娜也吃饭。汤予、云靖儿打尖住店,哈丝娜同样住在二人隔壁,好像尾巴一般长在二人屁股后面,但却是互不理睬,不相往来。 刚开始时,汤予被哈丝娜搞的心烦意乱,坐立不安。可没过多久,他便慢慢适应,不似起初那般厌烦。有时候走得快了,汤予就主动慢下来向身后张望,若是看到了哈丝娜的身影在不远的地方,汤予还会暗暗窃喜。若没有看到哈丝娜,汤予居然会有些担心,害怕哈丝娜走错了方向,或是突然改变了主意。其实对男人来说,能被哈丝娜这样的绝世美女死缠不放,纠缠不休,实在是一件快乐的事。 汤予当然是男人。 第三日一早,三人先后从客栈出来,和往常一样两人在前一人在后,继续向黄山而行。路上无事,待到快至酉时,却见眼前一片茂密的树林挡住去路。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汤予和云靖儿一商量,都觉应该尽快穿过树林,再寻一间栈店休息。 二人走进树林没多久,空中忽然毫无征兆的下起雨来。雨水虽然不算大可也不小,汤予、云靖儿没带雨伞、雨具,只一小会便被淋得浑身湿透,活像两只落汤鸡。 南方气候潮湿本就多雨,此地又离黄山不远,雨水更加频繁。云靖儿从小长在黄山,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空,心道这场雨没有三两个时辰是不会停的,为今之计只有快点找到地方避雨,再把身上的湿衣晾干。否则一到夜晚,冷风一吹,人身上穿着湿漉漉的衣服非着凉生病不可。 想到这里,云靖儿催促汤予加快脚步,但这片树林占地不小,又加上地面被雨水浸泡甚是泥泞难行。二人边走边自发愁,还是云靖儿眼尖,见左首边数十丈开外隐隐约约好像有几间房屋。二人不容细想,匆匆忙忙向林中深处走去。等到了近前,看此处应该是一座庙宇,只是断壁残垣,墙倒屋塌,一片破败景象。唯有正中的一间大雄宝殿还算完好。 汤予、云靖儿推开两扇残缺的木门,入得大殿。大殿之内亦和外面差不太多,神像损坏,蛛网结织,香炉倾倒,年久失修,好在屋顶还算结实,没有露雨。 汤予、云靖儿能找到一处地方避雨,已是非常高兴,哪里还有心情挑三拣四。二人刚才只顾着找寻躲雨之所,倒不觉得怎样。现在被自殿外的凉风一吹,都觉得寒冷刺骨。尤其云靖儿是个女孩子家,更是怕冷,浑身上下直打哆嗦。 汤予急忙把大殿中破损的桌椅木器用石破剑削做木柴,又从怀里拿出火折。这火折贴身放置,所幸没有被雨水淋湿。汤予就在大殿之内燃起一团火来。 篝火刚刚点起,大殿的门“吱嘎”一声被人推开,随即一个人影飞快的躲进殿内。此人身材高挑婀娜,身穿黑袍,黑巾蒙面,自然便是在汤予、云靖儿身后跟随的哈丝娜。 原来哈丝娜也被雨水浇的够呛,她一时着急在林中竟失去了汤、云二人的踪迹。哈丝娜苦苦寻找之时,刚巧发现了这座破庙。等来到近前,见殿内火光闪耀便闯了进来。 第二百零六章 诚意相请 第二百零六章诚意相请 哈丝娜进入大殿,看了看汤予和云靖儿,仍是一言不发,在角落里挑了一处地方坐了下来。 那边汤、云二人找来几根树杈架在火堆旁,将身上的湿袍脱掉搭在树杈上,边围着火堆取暖,边把衣服烤干。 殿外雨声淅淅沥沥,雨水顺着房檐流淌,好像无数条细细的小河。天色越来越暗,温度也越来越冷。汤予、云靖儿有篝火取暖还不觉怎样,却苦了一旁的哈丝娜。她独自蜷缩在角落里,衣服上的雨水淌了一地,浑身上下仿佛被针扎一样疼,冻的嘴唇发紫,不停的打着哆嗦。 汤予瞧在眼里又动了恻隐之心,几次想叫哈丝娜过来一起烤火,但他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强忍着没有开口。可眼看殿外的凉风透过残缺的门窗,呼呼的吹进大殿之中,哈丝娜冷的愈加厉害,汤予终于还是忍不住向云靖儿使了一个眼色,低声说道:“你去叫她过来烤烤火,省得冻出病来。” 云靖儿早有此意,只是之前和哈丝娜一番吵闹,面子上过不去。现在她听汤予之言,轻轻笑道:“冻死她最好,省得像跟屁虫一样跟着我们。” 汤予没好气的说道:“你这女娃子,怎么心肠这样狠!” 云靖儿站起身,说道:“我心肠歹毒,你心肠好,行了吧。好人你来做,坏人却让我来当,真是的。”云靖儿嘴上虽讲着气话,脚下却朝哈丝娜迈着步子。 哈丝娜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云靖儿故意没好气的说道:“晚上天气冷,过去烤烤火吧,否则一定会生病。” 哈丝娜不置可否,把头扭了回去。 云靖儿受了冷落,怒道:“我和你说话,你听没听到。” 哈丝娜一声不响,充耳不闻。 云靖儿本是一番好心,不想吃了个闭门羹。她的脾气可不是善茬,在哈丝娜身后指着她,喊道:“本姑娘怕你冻死,这才让你去烤火取暖,你却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告诉你,若不是他要我来,你以为本姑娘愿意理你吗!” 哈丝娜蓦的把头一扭,盯着云靖儿说道:“你让他自己来和我讲!” 云靖儿两条眉毛拧在了一起,一甩手快步走了回来。二人的对话,汤予听得清清楚楚。没等他说话,云靖儿就劈头盖脸朝他喊道:“都怪你,非要装什么好人,人家根本不领情,还害我出丑。”m.qqxsnew 汤予连忙好言劝慰。云靖儿占了理,不依不饶,乱喊一通方才住口。 三人各自呆坐着,谁也不再说话,大殿里除了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再没有一点动静。 过了许久,雨势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反倒越下越大。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大殿内越来越冷。云靖儿虽然坐在火堆旁,后背仍觉得冰凉一片。汤予一边添加木柴,一边注视着远处角落里哈丝娜的背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知道哈丝娜此刻必定冷的难以忍受,几次都欲再把她叫到篝火旁,可一想到哈丝娜凛若冰霜,不近人情的态度,不禁又打起了退堂鼓。 汤予前思后想,最后还是向云靖儿恳求道:“靖儿姑娘,麻烦你再去一趟……” 汤予话未讲完,云靖儿勃然变色,说道:“你说什么?” 汤予吞吞吐吐的说道:“我……我说请你再……” 云靖儿打断汤予,喊道:“你们男人真是贱骨头,之前不愿人家跟着你,现在又惦记的不得了。” 大殿空空荡荡,云靖儿的话在殿中四处回响,哈丝娜自然听得真切。 汤予满脸尴尬,说道:“烦劳靖儿姑娘再去一次,夜晚寒凉,她穿着湿衣……冻出病来总是不好……” “你愿意受气便自己去,本姑娘可没这样的闲情逸致!”云靖儿瞪着哈丝娜的背影,说道。 汤予低声下气的说道:“我去,我去。不过我一个大男人总不好自己去。”汤予边说边握住云靖儿双臂,也不再避讳,在后把云靖儿慢慢向前轻推。 云靖儿没有汤予力气大,身不由己的被汤予拥着朝哈丝娜走去。她第一次和汤予靠的如此之近,心头有如小鹿乱撞,既欢喜又害羞,却嘴硬道:“本姑娘说不去就不去……你……你这人真是讨厌……自找没趣,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二人一齐来至哈丝娜身后,云靖儿把头扭向一边,故意不瞧她。汤予呆立片刻,既不知如何开口也不知该怎样称呼哈丝娜,可既然来了总不能傻站在这里,只得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哈姑娘,夜晚寒冷,你又穿着单衣,不如去烤烤火暖和暖和吧。” 哈丝娜转过头看了汤予、云靖儿一眼,又同方才一样没有说话。 汤予碰了个软钉子,脸上火烧火燎的,没办法只得再鼓足勇气,说道:“以前的事咱们暂且不提,假如雨后受冻,染上风寒之症可不是闹着玩的。” 哈丝娜本已冻的手脚僵硬,马上就要坚持不住,加上方才也觉得云靖儿一片好心,自己所言所做实在是不近情理。此时汤予和云靖儿一起来请,无论怎样都应该和二人同去烤火。但她生性高傲,又恼恨汤予之前拒自己千里之外,所以还是假装听不见。 云靖儿气的够呛,正要开口骂人,被汤予伸手制止。汤予胸中怒气渐涌,强忍着没有发作,再说道:“哈姑娘,你我的恩怨先放一放。我此来是真的诚心请你去烤火取暖,除此之外别无他意。若哈姑娘不愿意去,在下也不能强求。”汤予说完转身欲行。 哈丝娜无非是想争个面子,既然汤予亲自来邀,自然心中窃喜。眼看汤予要走,哈丝娜突的回过头,说道:“我本不想去,是你二人请我去的。” 云靖儿闻听把嘴一撇,做了一个鬼脸。汤予却没心思和哈丝娜争辩,连连点头说道:“不错……是我二人……” 哈丝娜这才站起身,慢慢来到火堆旁。她冻了大半天,不用别人劝,立刻迎着篝火伸出双手,那温暖的感觉使哈丝娜的心情不知不觉好了许多。 第二百零七章 无话不谈 第二百零七章无话不谈 三人围坐在火堆旁,气氛已不像方才那样火药味十足。云靖儿见哈丝娜仍旧穿着湿衣,说道:“我看你还是把衣服脱下,搭在上面用火烤干,要不然身体那能受得了。” 哈丝娜这次倒没有拒绝,点了点头,褪下黑袍连带面上的黑巾一起挂在枝杈上。汤予在旁心中一荡,忙低下头不敢再瞅。云靖儿第一次看到哈丝娜艳色绝世的面容和她绰约多姿的体态,不禁也瞧的痴了。 哈丝娜被云靖儿直愣愣的盯着,免不了有些羞涩。她轻轻咳了一声,云靖儿随即回过神来,喃喃道:“想不到你长的这样美。” 云靖儿和汤予欲往幽冥玄潭相救云羽落,却突然不明不白的冒出来一个黑巾蒙面的神秘女子执意跟随。云靖儿跟哈丝娜素昧平生,毫无瓜葛,自然对哈丝娜深怀敌意。但此刻哈丝娜脱掉肥大的外袍和蒙在脸上的黑巾,那份美貌深深震撼到了云靖儿。云靖儿从小生长在云圣宫,宫中美女如云,可就算以美色着称的霓裳仙子云羽落同哈丝娜比较起来,也是逊色不少,至于别人更无需再提。 哈丝娜对自己的容颜十分自信,凡是见过她脸孔的,无不把她惊为天人。所以云靖儿一个十七八岁小姑娘的赞美,她倒没有放在心上。不过她已看出云靖儿脾气虽然乖戾却并非恶人,而且此刻又和她围坐在篝火旁,便朝云靖儿礼貌的笑了笑,说道:“你也标致的很哪。”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容貌丑陋的人惹人讨厌,长相俊美的人无论男女,总是容易博得别人的好感,人性如此。云靖儿见哈丝娜这般貌美,心底不由得生出几分亲近之意。她朝哈丝娜身边坐了坐,问道:“我要是你,一定穿着最漂亮的衣服,走在最繁华的大街上,让所有人都为我的美貌倾倒折服。可你怎么穿着这么难看的黑袍,还用黑巾把脸蒙上,好像生怕被别人瞅到一样?” 哈丝娜现在除了烤火也没别的事可做,看了看云靖儿天真的样子,回答道:“以前我都穿着我们景教的白袍,前夜离开天下第一赌局,为了避人耳目才特意换了一件黑袍。” “天下第一赌局?”云靖儿闻言仔细打量哈丝娜,猛的想起那时突厥太子布特身后站立着一个穿白袍之人正是哈丝娜。她恍然大悟道:“原来天下第一赌局你也在场!只是你始终用薄纱蒙面,我倒没认出来。” 哈丝娜说道:“至于脸上罩着的面纱吗……”她稍显犹豫,但还是说道:“此乃我们民族自古以来的风俗,女孩子到了六岁便不能和男子同处一室,十岁就要带上面纱。”m.qqxsnew 云靖儿头一回听说如此奇怪的风俗,一时半刻哪能想的明白,说道:“这……这是因为什么?” 哈丝娜本不想说,但瞧着云靖儿满脸不解的神情,还是说道:“在我们国家,女人只是男人的附属品,没有任何地位与自由可言。女人的脸只能给自己的丈夫看,否则就会被处以石刑。”哈丝娜说完有意无意的瞄了一眼对面的汤予。 “石刑?什么是石刑?”云靖儿惊道。 哈丝娜解释道:“就是把女人埋在土中,只露出头和胸,让人们反复的朝她扔石块,直到把她活活打死为止。”哈丝娜边说边回忆起过去的往事,脸上露出一抹凄楚的神情。 云靖儿听完吓了一跳,惊道:“岂有此理!简直不把我们女人当人,世上怎会有……”云靖儿话讲到一半,见哈丝娜面色忧伤,只好住口不言。 三人都不再说话,大殿内又寂静下来。云靖儿心中有许多事不明,终于忍不住又问道:“那你是怎么到大唐来的呢?” 哈丝娜嘴角抽动了两下,说道:“我的父亲被我的叔叔害死,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是马吉达大法师救了我。后来我报了杀父之仇,便跟马吉达大法师四处奔波,故而才来到这里。” 云靖儿亦是孤儿,听哈丝娜之言禁不住起了同病相怜之心,叹道:“原来你也是苦命之人。唉,我同你一样,自小没了爹娘,是羽落姐姐收留了我,将我带回云圣宫,要不然我早饿死街头。” 哈丝娜苦笑一声,没有说话,心中暗道:她的身世居然和我这般相似。想到这里不禁对云靖儿多了几分好感。 云靖儿又朝哈丝娜身边挪了挪,说道:“哈姐姐,你看这里多好,既然来了我们大唐,就不要再回你原来的国家了。” 哈丝娜笑了笑,说道:“你叫我哈姐姐?好难听啊。” 云靖儿一指汤予,跟着笑道:“我刚刚听他称呼你为哈姑娘,你年纪比我大,我自然要叫你哈姐姐。” 哈丝娜白了汤予一眼,说道:“他懂得什么?我们的习俗和你们汉人大不一样……”哈丝娜和云靖儿说了自己的身世秘密,心中也觉得二人的关系不比之前,添了许多亲近之意,遂对云靖儿说道:“我的名字虽然是哈丝娜,但小的时候父亲、母亲都习惯叫我阿依莎。” “阿依莎?”云靖儿重复了一遍,虽不知道阿依莎是什么意思,仍然高兴的说道:“这个名字真好听!以后我就叫你阿依莎姐姐。” 哈丝娜为人外冷内热,听云靖儿喊得亲切,也是十分欢喜,答道:“好,以后你叫我阿依莎姐姐,我叫你靖儿妹妹。” 世上一切最奇怪的东西加在一起,都不如女人难以捉摸。就在片刻前,汤予还担心云靖儿和哈丝娜会剑拔弩张,鸡犬不宁。想不到二人转眼间便化干戈为玉帛,变成了无话不谈的亲姐妹。真是世事难料啊! 二人又说了些不相干的话,云靖儿神色一正,说道:“阿依莎姐姐,我有一件事想知道,你一定不要瞒哄我。你跟着我们,真的是为了让他为你铸剑吗?” 哈丝娜幽怨的看了汤予一眼,说道:“当然是真的,他毁了我的宝剑卧丽德,我让他赔我一把剑,岂不是公平合理。” 云靖儿也望向一旁的汤予,只见汤予不停的拨弄着柴火一言不发,便又向哈丝娜问道:“阿依莎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二百零八章 围火夜谈 第二百零八章围火夜谈 哈丝娜也不隐瞒,把自己同汤予如何在少林寺中第一次相遇,如何在东山寺外偷袭汤予,后来自己的宝剑卧丽德又如何被汤予削断,一五一十的讲给云靖儿。 云靖儿听罢,惊讶的说道:“阿依莎姐姐,想不到你们之间竟还有这样一段纠葛。” 汤予脸上一热,偷眼观瞧哈丝娜。就见哈丝娜正声说道:“不错!否则我为什么会跟着他,又要他赔剑给我。” 云靖儿神色一变,说道:“阿依莎姐姐,我看你还是不要跟着我们了。” 刚才云靖儿和哈丝娜谈的十分融洽,谁知云靖儿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哈丝娜脱口问道:“靖儿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云靖儿想了想,很是为难的说道:“阿依莎姐姐,你若要他为你铸剑,也不急于一时,再说……” 哈丝娜语气不悦的说道:“再说什么?靖儿妹妹讲话爽快些,犯不着吞吞吐吐。” 云靖儿说道:“再说我二人的的确确有要事在身,你跟着我们实在不太方便。”仟仟尛哾 哈丝娜脸色一沉,云靖儿忙道:“阿依莎姐姐,我讲的都是实情。我二人要去一处万分凶险的地方,此行九死一生。你若执意相随定会于你不利,恐怕会白白丢了性命。” 哈丝娜瞧云靖儿神情真诚,说道:“靖儿妹妹,你说有要事去办,又说凶多吉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云靖儿犹豫片刻,觉得哈丝娜一个外邦番人,和云圣宫没有半点关系,索性便把二人欲去幽冥玄潭营救云羽落的事和盘托出。从康城外的茶棚自己和云羽落相请汤予去见雄魁,到汤予、云羽落同去扬州霍王府,后云羽落不忍心用唐门最霸道阴毒的暗器追魂夺魄害了汤予性命,强取宝剑七星龙渊,为此云圣宫宫主云凝夕震怒,把云羽落囚禁在幽冥玄潭,而自己历尽千辛万苦,机缘巧合之下终于找到汤予,两人决定去幽冥玄潭救出云羽落的前后经过详详细细的讲了一遍。 女人的直觉比男人强出太多,尤其在男女之事方面更是如此。当听到云羽落宁愿自己受苦受难也不愿伤害汤予时,不禁令哈丝娜深有感触。她虽没见过云羽落,可也听的明白,知道云羽落美艳无双,俏丽动人。这样的女人都会为了汤予舍生忘死,更让哈丝娜坚信了自己挑选男人的眼光。女人就是如此,不值一文的破烂大家都去抢,那她一定也会争得不亦乐乎。再好的男人谁也不要,那她也会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而后来哈丝娜听云靖儿讲到,汤予得知云羽落因为他才被囚禁幽冥玄潭,不顾一切,毅然决然的要去搭救云羽落。更加觉得汤予是一个有情有义,至情至性的男子汉。 云靖儿讲了半天,哈丝娜听了许久,待云靖儿讲完又急切的劝说道:“阿依莎姐姐,我说的清清楚楚,那幽冥玄潭称得上龙潭虎穴,我二人此去祸福难料。我诚心劝你把铸剑之事暂且放在一边,莫再要跟着我二人,免得惹火烧身。” 哈丝娜神色轻蔑,冷笑一声,说道:“要是那些我更应该跟着你们。”哈丝娜一指汤予,接着说道:“不然他死了,我的剑谁来赔,又去找谁为我铸剑?” 汤予坐在火堆对面始终没有说话,此刻猛的站起身,脸上已有怒意,说道:“阿依莎姑娘,我这人一诺千金,说话算数,既然答应为你铸剑,一定依诺而行。待我二人平安归来,若得闲暇我必会寻一幽静之所,为你打造一柄称心如意的宝剑。只是现在我请你不要再跟着我们,以免出现意外之事。” 哈丝娜从汤予所言中听出他对自己很是关切,心里美滋滋的仿佛吃了蜜一般,但嘴上却说道:“你一诺千金,说话算数?偏巧我也是个言而有信之人!我曾说过,你若不为我铸剑,我便一直跟着你,岂可食言?按你们汉人的话讲,这叫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汤予气道:“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一个姑娘家死皮赖脸非要跟着大男人四处乱跑,你们番邦……” 汤予话未讲完,哈丝娜也突的站起身,杏眼圆睁,指着汤予喊道:“你说谁死皮赖脸?” 汤予不愿和她争执,闭上嘴缓缓坐下,又拿起一根木棍翻弄着柴火。哈丝娜被汤予一句话说到痛处,气不打一处来,刚想吵嚷几句,却被云靖儿拉住衣袖,说道:“阿依莎姐姐,你不要生气,快坐下来烤火。” 哈丝娜狠狠瞪了汤予一眼,赌气的往下一坐。云靖儿说道:“阿依莎姐姐,他和我都是一片好心,怕你跟着我们出了意外……” 云靖儿没有说完,汤予接言说道:“就是。再说幽冥玄潭可不是寻常的地方,我二人此去能否活着回来都不一定,还要分心照顾你……” 哈丝娜打断汤予话头,说道:“汤予,你少看不起人。别人说你剑法精妙,依我看不过如此。要不是你仗着石破剑锋利无比,当日东山寺外我未必输给你。” 和女人斗嘴,汤予从来没有赢过,只得闭紧嘴巴,生怕漏出一个字,再引起一场唇枪舌战。 云靖儿仍旧苦苦相劝,哈丝娜只是不听。汤予见状,知哈丝娜心如铁石,既然她打定主意,想要光靠一张嘴说服她根本不可能,只有见机行事,到时候再想办法。想通此节,汤予不再着急,索性一不出声,二不搭言,自顾自的添柴加火,省得火堆熄灭。 那边云靖儿的一张小嘴简直没有闲着的时候,不停的说这说那。哈丝娜也渐渐忘了方才的不快,知无不言。很快二人就又有说有笑起来。汤予瞧在眼中,心里奇怪的不得了,暗道:为什么女人和女人之间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 殿外寒风凄雨,迷潆一片。殿内火暖身躯,光柔四周。哈丝娜坐在火堆前,领口松散,衣衫垂在脚边。火焰忽明忽暗,温暖的颜色在她脸上舞动,发丝上都是星星点点的碎光。她眼眸中水光共火光一色,即便最顶尖的画师都难以描摹这份勾魂摄魄的美丽。 第二百零九章 二美争艳 第二百零九章二美争艳 再看哈丝娜身边的云靖儿也是绝美!火光映照下容色晶莹似玉,如新月生晕,如花树堆雪,环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娇柔婉转之际,美艳不可方物。 二女一长一幼,一高一矮,一动一静,一冷一热,可谓各有千秋。如果说哈丝娜像冰,那云靖儿就像火。冰有冰的动人,火亦有火的艳丽。汤予不禁瞧得有些呆了。 俗话说男女之间离不开酒,因为酒能助兴,能让人放松,更能打开人的心扉。而火也是一样。比如此时此地,汤予、云靖儿、哈丝娜三人穿着单衣围坐火堆前,相距仅有咫尺,甚至可以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跳动的火焰不仅温暖了身体,更让彼此的心紧密溶合。汤予眼中,云靖儿和哈丝娜美的好似天上的仙子。同样在两位仙子眼中,这个弯眉、阔鼻、厚唇,颌下留着一蓬浓密短须的中年男子,也是英俊的稀里哗啦。情人眼里出西施,情人眼里赛潘安,这话一点不假。 哈丝娜、云靖儿的美让汤予怦然心动,但若要说汤予爱上了二人,却又不是。汤予性格执拗,还带着些许自卑,正因为如此他做人做事才显得十分偏激。常常把别人日思夜想,求之不得的稀世珍宝视如敝履,对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王侯巨富,不以为然。.qqxsnew 于男女之间的情爱之事,汤予同样如此。他尊重女人,可又看不起她们,觉得她们要么弱小的可怜,要么虚伪的可耻。他一生遇到的女人倒也不少,却没有一个人让他品味过爱情的快乐。同样汤予也绝少真心爱过一个女人,这是他的幸运也是他的悲哀。哈丝娜他不爱,云靖儿、云羽落他不爱,花魁夏千萍他也不爱。那位曾经捉捕他,容貌极美的督查院中府都尉,蜀中唐门掌门人唐天雄的女儿唐绍辰,他更不爱。严格的讲来,甚至连张鸦九的孙女,和他短暂订有婚约的张采萱,汤予都没有真正爱过。如果非要说他爱过谁,反倒是那个和汤予仅做过一夜露水夫妻,色胆包天的当今天后武珝,让他想起的次数最多,心痛的最是厉害。只不过两人身份地位相差太过悬殊,连他自己都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所以他才没有陷的太深。 集英会雄魁袁天罡曾看出汤予是一个情种,他的弱点便是女人。故而袁天罡才命云羽落不惜牺牲色相,引诱汤予。但他没看出来的是,汤予注定是云羽落命中的劫数,可云羽落却不是汤予想要的女人。 如果遇到了那个能深深占领自己心灵的女人,汤予一定会不计后果,孤注一掷的爱她。那怕刀山火海,那怕万丈深渊,他也会陪在她的身边,一生一世跟随她。只是这个女人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夜已深,雨停了又下,下了又停。大地一片寂静,除了远处树枝上的夜鸮看到老鼠时发出的几声鸣叫,再没有别的一点声音。大殿内云靖儿不知不觉倚在哈丝娜的肩头睡熟,哈丝娜也一只手拄着腿,头歪在手掌心上睡的正香。只剩汤予边侍弄篝火,边想着心事。旁边树枝上的衣服已经被火烤干,汤予取下袍子盖在哈丝娜和云靖儿身上。当他再次坐下,困意一阵阵袭来,眼前的火焰越来越模糊,两只眼皮好似千斤之重。汤予再经不住这重量,也渐渐的睡去。 睡吧,睡吧。疲累的人,睡眠是最高的奖励,也是最好的享受,最有益处的养分。等你们睡醒,养足精神,又要开始新的旅程。 下了一夜的雨已经停歇,浓重的雾气笼罩着整片树林。但太阳还是顽强的穿破雾霭的阻挡,升上了天空。几缕新鲜的阳光顺着破败不堪的门窗射进大殿,用以唤醒旅人。 最先醒来的是哈丝娜,她睁开迷蒙的双眼,瞧了瞧熄灭的火堆,和对面仰躺在地上的汤予,轻轻的伸手挪开云靖儿的头,站了起来。紧接着云靖儿也悠悠的醒转。看着互相衣衫不整,睡眼惺忪,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还是云靖儿的一声:“阿依莎姐姐,你早。”打破了尴尬。 云靖儿伸了一个懒腰,边穿上烤干的衣服边笑道:“这一觉睡得好累,可也真是舒服。” 哈丝娜用特有的微笑报以回答。 等二人穿戴整齐,却见汤予仍然大刺刺的躺在地上。男女终归有别,一个大男人在两个女孩子面前四仰八叉的躺着,总是一件不雅的事情。云靖儿有些生气,喊道:“汤予,太阳都照屁股了,你怎么还睡?” 汤予仰面朝天,毫不理会。这下云靖儿气的更是厉害,走上前去照汤予小腿上踢了一脚,喝道:“懒虫,该起了。” 云靖儿虽没使出全力,可这一脚也着实不轻。哪知汤予只是嘴里哼了一声,还是一动不动。云靖儿愈加气恼,待要伸手把汤予拉起,就看哈丝娜一个箭步蹿了过来,俯身在汤予额头上一摸,说道:“唉呀,不好。” 云靖儿也发觉情形不对,忙道:“阿依莎姐姐,他怎么了?” 哈丝娜看着云靖儿,说道:“他的头烫的吓人!” 云靖儿听闻,低头细瞧,汤予的脸似火炭一般红,呼吸沉重,紧闭双眼。她一下子神色大变,也跟哈丝娜一样在汤予额头上摸了半天,然后焦急的说道:“可不是吗,怎么这么热……阿依莎姐姐……他……他昨晚还好好的……”云靖儿话未讲完,眼圈一红,泪水已流了下来。 哈丝娜轻轻摇晃汤予,语气殷切的说道:“醒醒,醒醒……” 云靖儿见汤予人事不省,急得六神无主。她终是年龄尚小,一时手忙脚乱,不知该做些什么。 哈丝娜又喊了两声,汤予仍是没有反应。哈丝娜也有些惊慌失措,和云靖儿说道:“靖儿妹妹,依我看他这是寒热之症……” 古代人最怕发烧,数不清有多少人死在此症上。(所以古代人的体温比现代人高出许多,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手段。现代医疗水平的进步,尤其抗生素、退烧药的发明,使人免于发烧的困扰,故而现代人的体温越来越低,自身的免疫能力也越来越差。) 第二百一十章 风寒之症 第二百一十章风寒之症 汤予自和王勃、惠能、骆宾王辞别,与云靖儿前往黄山幽冥玄潭以来,一路上风餐露宿,抹月披星。前日又在天下第一赌局先跟布特较力比剑,后同王远浔拼胆斗心,以至耗损心神,疲惫不堪。偏偏昨夜路遇大雨再染了风寒,这些叠加一处,竟然一病不起。 本来汤予身体强健,内力深厚,极少生病,即便偶尔一些头疼、咳嗽的小疾,短则几日亦可自愈。岂料正是因为如此,平日极少生病之人,一旦病起来就是非常严重的恶症。 云靖儿不停的在大殿内转来转去,好像热锅上的蚂蚁。等她停下脚步,又是连番向哈丝娜发问,想要个主意出来。 哈丝娜和云靖儿一样焦急,但她好歹年长了几岁,江湖阅历远较云靖儿丰富,一边劝慰云靖儿不可乱了方寸,一边暗暗思量对策。最后二人商议,还是应该立刻离开此地,尽快找医生为汤予诊治。 事不宜迟,二人连忙把汤予从地上扶起,给他穿好衣袍。汤予经过一番折腾,已慢慢醒转。就看他憔悴的面容,微睁的双眼,昏昏的眼神,干燥的嘴唇,无一不表明他这一次病的不轻。 二人见汤予有了反应,喜出望外。汤予艰难的说道:“我……我这是怎么了?” 云靖儿难过的说道:“你病了,病的很重。我和阿依莎姐姐要带你去找医生。” 汤予吃力的点点头,说道:“我自己能走,不用烦劳你们两位。”汤予说完挣扎着走了几步,就觉得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没有半点力气。他苍白的面庞因痛苦而扭曲,额头上布满细细的汗珠,每移动一下都仿佛巨大的折磨。 云靖儿、哈丝娜瞧在眼里,苦在心中。哈丝娜再顾不得许多,说道:“你莫要动,我来背你。”哈丝娜说完俯下身来。 汤予喘着粗气推辞道:“阿依莎姑娘……别……别……我……” 哈丝娜气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比女人还啰嗦。” 云靖儿在旁帮着把汤予负在哈丝娜背上,说道:“就是,阿依莎姐姐一个姑娘家都不怕,你又顾虑什么!” 汤予难受的连一句话也不想说,哪有力气抗拒,只得任凭二人安排。哈丝娜、云靖儿一前一后出了大殿,昨晚下了一夜的雨,林中崎岖不平,泥泞湿滑。哈丝娜又背着汤予,一脚水一脚泥更是难走,有几次她站立不稳,自己连同汤予一起摔倒在地。三人不一会身上已尽是泥污,活脱脱三个逃荒要饭的乞丐。 天虽大亮,可这片树林占地硕大,哈丝娜、云靖儿道路不熟又非常着急,直走了一个多时辰也没有走出去。二人虽是习武之人,可终究是女流之辈,再背着一个壮汉,实在累的不行。只好先寻了一处干净点的地方把汤予放下,暂且喘口气,歇歇脚。 此刻汤予时而昏迷,时而清醒。他紧闭双眼,有气无力的说道:“水……水……我想喝水……” 哈丝娜、云靖儿心急如焚,树林中随处可见泥坑、泥沼,但是能给人饮用的清水却去哪里找寻?二人昨夜至今同样水米未曾沾牙,被汤予一嚷,更觉得口干舌燥,又累又饿。 就在哈丝娜、云靖儿一筹莫展之时,忽闻远处传来阵阵马蹄之声。那声音由远及近,转眼间已来至近前。二人大喜过望,立刻顺着马蹄声迎上前去。只见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飞驰而来,马上端坐着一名大汉。 大汉身材魁梧健硕,三十七八岁年纪,方面大耳,阔口巨目,穿着一身官服,脚踏官靴,颇有豪杰之气。 哈丝娜、云靖儿站在路中央使劲呼喊,拦住大汉去路。大汉勒住马匹,见是两个女子,其中一个还穿着黑袍,黑巾蒙面,不禁神情疑惑的问道:“你们是谁?因何拦阻于我?” 云靖儿和哈丝娜心急,一齐抢着回答。那大汉听的稀里糊涂,尤其哈丝娜虽然会说中土之语,可语气语调和中土之人差异甚大。大汉一摆手,说道:“你们不要着急,一个一个说,省得我听不明白。”qqxsnew 哈丝娜、云靖儿相互看了一眼,云靖儿上前一步,稳了稳心绪,说道:“官爷,我们的一位朋友昨夜淋了雨,染了风寒,急待医治。可我二人路途不熟,在林中转了半日也未走出去。正好官爷到此,还望官爷施出援手,帮我们一帮。” 大汉上下打量二人一番,问道:“你们的朋友在哪里?” 云靖儿朝树林深处一指,说道:“就在林中,官爷可和我同去。” 江湖险恶,若有女子拦路求救多为骗局,何况此处林深树密,渺无人迹,是处凶险的所在。这大汉行走江湖多年岂会不知,况且缉拿盗匪乃是他的本行,见此情形心中顿觉蹊跷,皱眉说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放着大路不走,却偏偏困在这林中?你二人定要实话实说,莫要欺哄于我!” 云靖儿可不是个好脾气,要不是为了汤予,哪里会客客气气的同人讲话。此刻听大汉像审讯犯人一般的问话,她不免心头火起,说道:“哪家的规矩林中不能行人?你问我为何在这林中,那你在此又是为何?” 大汉平日里接触的多是作奸犯科之人,久而久之便养成了习惯,说话时免不了带了出来。他没想到云靖儿一个小姑娘家,脾气倒是不小,忍不住气道:“你这女娃子求人帮忙怎还这般乖戾,看着就非良善之辈……” 云靖儿惦记汤予安危,心里急得火上房一般,哪里有心情和他闲扯,大声喝道:“你若不想相助便赶快滚开,但要把你的马留下!” 大汉怒极反笑,说道:“我就说你不像好人,原来真是个劫匪。马匹可以给你,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云靖儿顾不了许多,从袖筒中划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一指大汉,骂道:“我可不是吓唬你,本姑娘乃是杀人的行家,识相的交出马匹,省得姑奶奶动手。” 第二百一十一章 林中大汉 第二百一十一章林中大汉 那大汉哈哈大笑,说道:“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居然拦路行抢,夺人马匹!”大汉说到此处,眼神一凛,瞪着云靖儿说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云靖儿一心只想走出树林,好带汤予尽快诊治,所以才欲留下大汉的坐骑。她再也顾不得许多,一个箭步蹿上前去,“唰”的一刀割向大汉左臂,嘴上喝道:“我管你是谁!不留下马匹便留下你的命来。” 大汉微一侧身躲过匕首,云靖儿借势又是两刀。岂料大汉虽身材魁梧却非常灵活,身子滴溜溜一转,云靖儿这两刀又是无功而返。qqxδnew 云靖儿起初只是想威吓一下大汉,让他心生惧意知难而退,并未真的要取他性命。但云靖儿连挥三刀,大汉手都未抬一下便躲了过去,这让她顿感面上无光,不禁暗暗发起狠来,出手愈加毒辣,反手一刀直刺大汉心窝。 大汉往后退了一大步,讥讽道:“好,好!动真格的了。那爷爷就陪你玩几招。”大汉边说边击出一拳。 见云靖儿是个姑娘家,大汉故而只用了不到三成气力,可威力仍是惊人。云靖儿就觉得一股劲风迎面扑来,她急忙向后退了两步,才堪堪避开。大汉咧开嘴笑了一声,接着又是一拳。这一拳大汉又加了两成气力,方圆丈许的地方全被拳风笼罩其中。 云靖儿仍是无法抵挡,向后再退了两步。大汉笑道:“这点本事还敢拦路抢劫?小姑娘,你胆子真是不小。” 云靖儿听大汉讥讽之言,怒气更盛。她眉头一紧,低身猫腰,手中匕首直刺大汉小腹。云靖儿个子比大汉矮了不少,此一刀又很是突然。大汉收了笑容,含胸缩腹朝左迈了一大步,才闪过刀尖。云靖儿心中暗喜,这一招乃是云羽落教给她的绝招,专门用来对付比自己高大之人。云靖儿随即匕首上撩,刀势又疾又狠。大汉见状不再躲闪,使出小擒拿的功夫来抓云靖儿手腕。 岂料此一刀乃是虚招,云靖儿收刀回身,抬腿直踢大汉。便听“砰”的一声,正好踢中那大汉的左腿内侧。 云靖儿一击中敌,先是一喜,后是一惊。只觉得自己的脚好像踢在坚硬的石头上,硌的生疼,不由得踮着脚尖急退了两步才站稳脚跟。 那大汉纹丝不动,看云靖儿尽管踢中自己一脚,反而吃了暗亏,脸上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 云靖儿明知自己不是大汉的对手,可此时一来急于带汤予走出树林去找医生诊治,二来也被大汉气的不轻,故而猛的又扑上前,举刀刺向大汉咽喉。 大汉对云靖儿的武功已心中有数,知其本领平平,不愿再和她多做纠缠。见云靖儿挺刀刺来,不躲不避反迎上前。待云靖儿的匕首快到咽喉,才侧头闪身让开刀锋。 云靖儿一击不中,用力过猛身子前冲。大汉反手变拳为掌,借二人错身之机拍在云靖儿肩头上。云靖儿被击得平飞了出去,“叭”的一声摔在两丈外的泥坑里。 大汉这一掌看着沉重,其实却是手下留情,既没击打云靖儿后心的致命处,也没运用内劲,否则以他的功力,云靖儿此刻焉有命在? 云靖儿一个鲤鱼打挺想要起身,但左侧半边身子酸麻无比,在泥坑里连滚带爬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 瞧着云靖儿狼狈不堪的样子,大汉哈哈大笑。云靖儿羞愧难当,牙根咬碎,便欲和他拼命。 就在此时忽听哈丝娜在旁喝道:“靖儿妹妹,你不是他的对手。让我来!”话音刚落,哈丝娜已从肥大的衣袖里滑出一柄长剑,疾刺大汉眉心。 这一剑迅捷无比,带着破空之声,眨眼间已至大汉眼前。大汉心头一惊,收了笑容,闪身避开。哈丝娜不容分说“唰、唰、唰”又是三剑分刺大汉咽喉、前胸、丹田。大汉未料到哈丝娜的剑势如流星般快,被刺的措手不及,手忙脚乱,连退了三四步才躲开哈丝娜的攻势。 行家一出手,即知有没有。二人方一交手,大汉已知晓哈丝娜剑术精妙,实是劲敌。先前他自恃武功高强,没把云靖儿、哈丝娜放在眼里,此刻再不敢托大。 大汉上下打量哈丝娜,就看哈丝娜虽穿着宽大的黑袍,但仍掩饰不住婀娜多姿的身段,尽管黑巾蒙面瞧不清面容,可举手投足间无不显露出优雅冷艳的气质。尤其她手中的剑,和中土各门各派都不相同,剑身奇窄,最宽处也不过一节手指粗细,仿佛手中提着一根柳条。大汉久历江湖,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剑。 原来哈丝娜的宝剑卧丽德被汤予削断后,她又重新找来一把和卧丽德样式差不多的剑。此番和突厥太子布特来到天下第一赌局,便将这把剑带在身上做应急之用。只是此剑无论材质,做工,都比之前的卧丽德差了许多。 大汉边观瞧哈丝娜边说道:“有点意思。你的武艺可较那个女娃子强了不少。来,来,陪爷爷耍上几招。” 云靖儿从地上爬起,气急败坏的喊道:“阿依莎姐姐,不可饶了这厮!” 哈丝娜凝神静气,并不理会二人之言。蓦地一道青光自哈丝娜掌中舞出,直射大汉胸膛。她的剑既不精妙,力量也不大,只有一个快字。中土武林有句话讲的好: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哈丝娜虽然没有听说过这句话,却深谙此道。 那大汉好在早有准备,他临敌经验丰富,见细剑刺来,先避去锋芒,向后突的一滑,等哈丝娜剑招用老,左右手各出一拳,一打哈丝娜面门,一打哈丝娜左肋。 这两拳连击是少林罗汉拳中的一式,叫做“双栽锤”。大汉用了八成功力,拳风大作,把哈丝娜的黑袍都吹的飘摆不停。 哈丝娜一声轻叱,长剑递出,剑锋穿过拳风,向前突刺。那大汉也不再留情,二人拳来剑往,斗在一处。 第二百一十二章 铁拳轻剑 第二百一十二章铁拳轻剑 那大汉以一双肉掌和哈丝娜的长剑相斗,终是有些吃亏,十余个回合后便左支右绌,迭遇险情。哈丝娜虽然占了上风,可心中也和云靖儿一般焦灼,只想快些带汤予离开此地,故而毫不留情,手中的轻剑越舞越快,直如黄蜂尾后的毒针一样,不停的朝大汉刺去。大汉被逼的连连后退,脸上再没了方才的轻蔑。 哈丝娜瞅准时机,当胸又是一剑。这一剑比之前又快了不少。大汉尽管手上功夫了得,还有空手入白刃的本领,但仍是无法抵挡,只得再退了一大步。紧接着哈丝娜高长举剑朝大汉头顶劈下。那大汉已退无可退,忽的双臂交叉向上一架。 哈丝娜一愣,没想到大汉会用手臂挡剑。她的剑又窄又轻,不如大刀、重剑那样利于劈砍,可两边的剑刃也是非常锋利。大汉虽身体健壮,武艺高强,但人的手臂终归是血肉,如何抵挡的住? 说时迟,那时快。哈丝娜正思量间,她的剑已结结实实的砍在大汉双臂交叉处,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再看大汉手臂却是完好无损。哈丝娜更觉奇怪,不过转念一想便即明了,这大汉双臂必是佩戴着护手、护腕一类的东西,所以才敢以手臂同利刃抗衡。那“叮”的一声,便是轻剑同它相碰,发出的声音。 大汉接下哈丝娜一记厉害杀招,精神大振,转守为攻,两只海碗般大的拳头仿佛两柄铁锤,上打头、喉、胸,下打腹、腰、肋。他拳法大开大合,招式严谨,自带一股豪气,普普通通的一套少林罗汉拳经他使出,威势端的惊人,一时间情势大为好转。 哈丝娜也不示弱,针锋相对,出招不缓。一柄轻剑,两只铁拳,你来我往,“叮叮咚咚”之声不绝于耳。 二人又打了七八个回合,那大汉平时自视甚高,今日居然连一个女人都斗不下,也有些着起急来。他招式猛然间一变,先前是刚猛绝伦的拳法,现在化拳为掌,每一掌挥出虽不似刚才那样虎虎生风,但却蕴含着深厚的内力。 此路掌法是少林寺的绝学般若掌,一经施展,哈丝娜就觉得自己好似一艘小船,置身于浩瀚的大海上,巨浪伴着海风从四面八方朝她涌来,连气息都为之不畅。哈丝娜剑术不俗,但内力修为却不入流。那大汉方才和她交手已有所察觉,故而并不和她比快,只把般若掌一式式打将出来。哈丝娜几次出招,都被大汉掌上的内劲所阻,刺到距大汉身前二尺处便再难近前半分。仟仟尛哾 云靖儿在旁瞧的真切,眼看形势逆转心中焦急万分。此刻她肩头已活动自如,遂轻叱一声,提着匕首也加入战团。 大汉见云靖儿又来,笑道:“你这小丫头怎么还来自找苦吃,方才的一嘴烂泥难道吃的不够吗?” 云靖儿恨的咬牙切齿,骂道:“本姑娘今日一定非割下你的舌头不可!” 云靖儿嘴上说着话,手上可没闲着,一连刺出两刀,第三刀还未出手时,哈丝娜的细剑已横在她的身前。 云靖儿不解其意,说道:“阿依莎姐姐,你为何拦阻于我?” 哈丝娜侧身看了一眼云靖儿示意她稍稍退后,说道:“靖儿妹妹,此人武艺超群,你在这里我唯恐伤了你,反放不开手脚。你放心,对付他,我一个人绰绰有余。” 云靖儿心中一百个不愿意,不过她也明白哈丝娜讲的都是实情,只得退到一旁,说道:“阿依莎姐姐,一切小心。” 哈丝娜点了点头,回身朝大汉说道:“你是少林寺的弟子?”魔、景二教偷袭少林,哈丝娜全程在场,对少林功夫并不陌生。大汉的拳法招数出自少林,她岂会看不出来。 大汉很是得意,答道:“不错。” 哈丝娜说道:“少林寺中不都是些没头发的和尚,怎么你……” 大汉爽声笑道:“你懂得些什么!少林弟子也并非全是和尚。”大汉说完把胸膛一挺,又说道:“我少林乃玄门正宗,武林泰斗。想不到连你们这些番邦之人也知道少林寺的大名。”他从哈丝娜的细剑、语声、露在黑巾外的灰色眼睛早看出她绝非中土人士。 哈丝娜一声冷笑,说道:“玄门正宗?武林泰斗?不过是一群没什么本事的秃头,还好意思在这里自吹自擂,夸夸其谈。” 大汉听哈丝娜贬损少林,怒不可遏,喝道:“你竟敢对我少林不敬,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哈丝娜不屑一顾的说道:“少林寺在我眼里不过一座小小的和尚庙而已,有什么敬不敬的?若非马吉达大法师心生仁慈,网开一面,此刻哪里还有你们少林寺?” 大汉一脸惊愕看着哈丝娜,问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哈丝娜神色轻蔑,没有回答。 大汉呆立片刻,突的想到一事,脱口说道:“你是景教的人?前日夜袭少林,剑伤宗悔师叔的是不是你?” 魔、景二教联手偷袭少林,乃是轰动武林的大事,天下无人不知。这大汉是少林寺方丈宗凡的徒弟,亦是少林俗家弟子。此事发生后他曾回少林面见宗凡方丈。宗凡将魔、景二教如何在水中下毒,如何与景教立下三局两胜之约,到最后汤予现身如何接了天魔帝君傅灭十招,解了少林之危,一五一十的告诉于他。大汉方才同哈丝娜缠斗时,并未想到她便是当日和宗悔较量之人。直到哈丝娜言语中谈到马吉达大法师,又见她所使兵器和宗凡描述的一模一样,这才联想到她就是当日和少林高僧比斗的景教三位法王其中的一位。 哈丝娜对大汉的问话不置可否,但大汉已认准她就是宗凡方丈所讲的,使得一手快剑的神秘番邦女子,要不然哪里有如此巧合的事? 前日少林遭逢百年不遇的浩劫,死伤数百僧众,险些根基被毁,支脉尽断。此皆赖魔、景二教所赐。魔教教主天魔帝君傅灭一生立志灭佛,和佛门势不两立,他偷袭少林,大汉还能想的通。可那景教传自异域,和少林寺素来毫无纠葛,竟和魔教一起行凶作恶,实在让人不解。正因为这样,大汉心中恨景教更甚魔教。 第二百一十三章 故人重逢 第二百一十三章故人重逢 大汉面目狰狞,狂吼道:“妖女,果然是你!血债血偿!今天我就要替那些枉死的师兄弟们报仇!”大汉说着,右臂猛挥,一拳击向哈丝娜面门。这一拳他已用了十成的力道,又是盛怒之下,称得上雷霆一击。 哈丝娜知道厉害,不便硬接,含胸侧头让了过去。紧接着大汉左拳上勾,打向哈丝娜小腹。哈丝娜以脚根为轴转到一边,手中轻剑带着破空之声,点向大汉胸口。大汉单臂一抡,拨开剑尖。哈丝娜出手极快,又是三剑。大汉边用手臂抵挡,边退了半步。 哈丝娜占得先机,弓步挺身,胳膊平直,全凭手腕之力连刺大汉咽喉、心口、小腹、左肋,剑上发出的“咝、咝、咝、咝”的啸声简直和毒蛇吐信的声音一模一样。大汉连挡了四剑,手臂上的衣袖被剑刃割的稀烂,露出两只银光闪闪的护腕。 哈丝娜刚才见大汉敢用血肉之躯和利剑相抗,已猜到他臂膀上必然带着护腕、护手,现在一看果然如此,心中更加不惧,一柄轻剑连绵不断的刺向大汉。 哈丝娜的剑术算不得精妙,多是点、刺、撩、拨等最普通的招式。但她的剑又轻又窄,使剑方法和中土武林各门各派都不相同,手肘不动,全凭手腕之力运剑。故而别人刺出一剑的时间,她却能刺出两剑,甚至三剑。不过由于所用的剑轻窄,且哈丝娜毕竟是女子,又不像中土武林的高手苦练内家功夫,所以力量和威力却是不足。 哈丝娜轻剑连刺,眨眼间又刺出七八剑之多。大汉稍不留神,左侧腹部的衣袍被撩出一道长长的口子。亏他反应神速,否则业已带伤。只是衣袖、袍襟上的碎布条随风飘摆,十分狼狈。大汉早知哈丝娜剑快,可情急之下却被哈丝娜抢了先机,一轮强攻,险些挂彩。现在他边竭力招架,边静下心来分析敌我。其知自己的力量和功力远远强过对手,只有以己之长,攻彼之短,才有获胜的可能。 想到此处,那大汉主动向后迈了三大步,退出轻剑的攻击距离。哈丝娜不明大汉意图,还以为他已现败像,显露怯意,忙贴近又是一剑。 岂料大汉退了三步后见哈丝娜中计上前,忽然暴喝一声使出全力猛的双掌当胸平推,一股巨力好似决堤的洪水般喷涌而出。这一式乃般若掌中的厉害招数,叫做“排山倒海”,需先聚集丹田中的内力再突的爆发出来击向对手。招式虽然平淡无奇,威力可大的惊人。哈丝娜的轻剑已经递到近前,可仿佛刺到一股无形的墙上。哈丝娜一惊,暗叫一声不好,就觉得大汉的掌风猛烈,连自己脸上的黑巾都要被刮走。她急中生智,小腿不动朝后一仰,整个身体都跟膝盖一平,那股劲风紧擦着面颊刮了过去。哈丝娜反手用剑一拄地面,身子正了回来。但大汉第二掌又已打出,丝毫不给哈丝娜喘息之机。 好个哈丝娜临危不乱,连着向后两个空翻避开这一式“凌空断云”。大汉两掌打空,深吸一口气,催动内力再发一掌。哈丝娜不敢硬接,左脚脚尖点地,身体借势向左侧蹿出五六尺远。大汉这一掌正打在身后的一棵花楸树上。那棵花楸树少说也有碗口粗细,“轰”的一声竟被硬生生击断,倒在一旁。 哈丝娜和云靖儿同是一惊,大汉借势大喝一声,仿似狮吼一般。声音在林中传出老远,紧接着又要再发一掌。 就在这时,林中深处有人大喊道:“住手!” 大汉听喊声有些耳熟,不由得顺着声音望去。只见远处一人单手倚在身侧的树上,另一只手捂着胸口,喘着粗气。 二人对视一眼,大汉奇道:“咦!怎么是你?” 此人正是身染重病的汤予。原来汤予方才醒来,不见云靖儿和哈丝娜的踪影,却听到不远处有打斗之声。他强忍着病痛走了过来,才发现哈丝娜和一个大汉斗的惊心动魄,而那大汉居然是大理寺正,少林寺俗家弟子,宗凡方丈的弟子张负雷。 汤予不晓得二人因何厮杀便用力喝止,但他此时身体实在太过虚弱,一声高喊后又昏了过去。 云靖儿看汤予摔倒急忙飞奔而去,哈丝娜也弃了张负雷来至汤予身边。二女扶住汤予,不停呼唤。 张负雷呆立原处一头雾水,万没想到会在这片树林中遇到汤予。他稍稍稳了稳心神,缓步走到近前,定睛细瞧确是汤予无疑,神色不解的说道:“汤予……你们说的病人就是他?” 二女听张负雷叫出汤予的名字很是惊讶,不知张负雷和汤予是敌是友。哈丝娜手持轻剑一指张负雷,示意他不要再靠近。云靖儿也用狐疑的目光看着张负雷,问道:“你……你怎么会认得汤予?” 张负雷迎着哈丝娜手中的轻剑上前两步,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拨开剑尖,说道:“你们放心,我和汤予可是老朋友了。”张负雷适才和哈丝娜恶战一场,深恨她是景教中人,所以讲话时仍是对她怒目而视。 哈丝娜又把剑对准张负雷胸口,云靖儿亦是一脸戒备之意,说道:“你和汤予是朋友?你究竟是谁?” 张负雷不管身前的剑锋,说道:“我不过是个无名之辈,你们不必知道。”张负雷说完绕着汤予走了几步,看汤予脸色赤红,嘴唇干裂,呼吸微弱,昏迷不醒,显然有疾在身,又说道:“你们又是谁?怎么会和汤予在这里?” 云靖儿不明张负雷身份,回答道:“我们和你一样,同是汤予的朋友。至于为何会在这里……此事说来话长。” 张负雷知道云靖儿和哈丝娜对自己满怀敌意戒心,不愿多言。他也不再问,俯下身握住汤予的手臂。 哈丝娜一惊,立即将剑架在张负雷颈边,厉声说道:“你要干什么?” 张负雷不为所动,手指搭在汤予脉门上,就觉得汤予的手热的烫人。 第二百一十四章 飞来救星 第二百一十四章飞来救星 张负雷在少林寺学艺时,宗凡方丈曾传授过他一些简单的诊脉之术。此时汤予脉象沉而无力,滞涩淤阻,应是冷痛虚寒之症。 张负雷已心中有数,放开汤予手臂,边站起身边冷冷看了哈丝娜一眼,说道:“快把你的剑收起来!晃来晃去的,爷爷看着心烦。” 哈丝娜瞧情形知张负雷是为汤予把脉医治,似乎并无恶意。她冷哼一声,收剑回身,可双眼仍然紧紧盯着张负雷,心中始终对他有所防备。 张负雷不愿和哈丝娜多言,朝云靖儿说道:“方才我替汤予诊脉,发现他脉象三弦一跳,轻浮无力,想是旅途劳累,染了风寒所致。” 云靖儿忙道:“就是,就是!昨日我们急着赶路,夜遇大雨,露宿破庙之中。夜晚寒冷,他又被雨水浇透,这才会沾染风寒。” 张负雷脸现忧虑之色,说道:“只是他症状十分沉重,若不抓紧时间早做医治,待风寒之毒侵入心肺,那么即便日后得以痊愈,身体也会大不如前,留下永久的残疾。”qqxδnew 云靖儿听闻此言心中一疼,好似被针扎了一下,说道:“我们也想快些带他去寻医生,可是这片树林硕大,雨后难行,他又人事不省,我们两个女孩子哪有力气将他送出林外?” 张负雷若有所思,半晌无语。 云靖儿急道:“你方才亲口说过和汤予是老朋友,且又会把脉瞧病,既是这样就请你为汤予诊治一番,如何?”云靖儿急病乱投医,刚才还要抢夺张负雷的马匹,跟他打的不可开交,现在反倒求起他来。 张负雷方才讲自己和汤予是老朋友,其实另有深意,想不到云靖儿居然当起真来。初时他看云靖儿刁蛮无理,拦路行抢,对她颇为厌恶。但此刻听她之言,才发现云靖儿心无城府,倒不算是个恶人,遂说道:“我虽和师傅学过一些脉理之术,但仅仅略知皮毛,哪有本事给人医病。” 云靖儿满脸失望,说道:“我还以为你……唉,这可如何是好?” 张负雷自在灵应峰上与杜哲瀚、唐绍辰一同缉捕汤予开始,便和汤予多有纠葛。后来汤予削断他的镔铁护腕,毁了他的宝贝,使他对汤予切齿痛恨。本来那日巢湖岸边,集杜哲瀚、唐绍辰跟自己三人之力,汤予万难逃脱。可意想不到的是突然出现一个了黑衣怪客,那人只同杜哲瀚短短讲了几句话就救下汤予。张负雷百思不解,前前后后询问了杜哲瀚数次,杜哲瀚不愿多言,只说缉捕汤予之事休要再提。而后魔、景二教偷袭少林寺,此事轰动江湖。张负雷师出少林,闻讯马不停蹄赶赴少林。方丈宗凡见到爱徒,把事情经过详详细细讲于张负雷,并对汤予赞不绝口,直说他是少林寺的大恩人,日后汤予若是有难,少林弟子必当鼎力相助。张负雷听罢,心中对汤予也是万分感激,往日的恩怨早已烟消云散。想不到此时此地竟巧遇汤予身染重疾,张负雷岂能坐视不理。 见云靖儿神情忧郁,又看汤予满带病容的脸庞,张负雷稍做思量,突的回身朝那匹黑马走去。云靖儿和哈丝娜不知张负雷要做什么,双眼紧盯着他。 片刻之功张负雷业已回转,手上提着一个水袋和些馒头、肉干之类的吃食,交到云靖儿手上。这些东西都是他放在马袋内,给自己留着行路之用的。云靖儿早已口干舌燥,突然见到饮水,自然欣喜若狂,不住道谢。 张负雷告诉云靖儿不要着急,先在这里稍待片刻,说完打马扬鞭,飞驰而去。 张负雷一走,云靖儿便急着给汤予喂水。还是哈丝娜阅历丰富,生怕水中有毒,她拿过水袋自己先喝了一些,感觉无事才放下心来,一点点把水倒入汤予口中。汤予咽下水,虽然依旧昏迷不醒,可呼吸平稳顺畅了许多。二女此时也是饥渴难耐,一口气将剩下的大半袋清水和饭食吃了个干干净净。 云靖儿、哈丝娜吃完,心中再无对张负雷的戒备之意。二女尽管不知张负雷去干什么,但他既让在此等候,云靖儿、哈丝娜此刻别无他法,只有依言而行。 二女等了快一个时辰,张负雷却踪影全无,她俩越来越是焦急。这时忽听得方才大汉骑马远去的方向传来一阵鸾铃之声。云靖儿、哈丝娜知道有人前来,不住张望。只见一辆双辕马车驶了过来。 那马车前坐着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看到二女,一拽手中的缰绳,勒住拉车的两匹马儿,说道:“敢问两位女侠可是汤大侠的朋友?” 二女已猜到这马车是受张负雷差遣而来,连声应允。车夫脸上带着笑容,显然得了张负雷不少钱财,说道:“有位大爷顾小的来此接一位姓汤的大侠。那位大爷在前面镇上的客栈已备好上房,让小的将汤大侠送去。敢问汤大侠在哪里?” 云靖儿向林中一指,说道:“就在林中不远处……” 车夫跳下马车,抢着说道:“不劳姑娘亲自动手,那位大爷已经跟我说了,汤大侠身体有恙,活动不便。姑娘只需前面带路,小的这就把汤大侠背上车去。” 云靖儿和哈丝娜如同遇到救星一般,边满口言谢,边在前把车夫带至汤予休息的地方。车夫年岁不小可常年劳作,倒有些力气,把汤予背在身后毫不费力。三人一齐将汤予放入车厢内,车夫重新坐回车辕上,甩手一鞭。拉车的两匹骡马撒开四蹄,按原路朝林外跑去。 这马车虽不奢华却是不小,云靖儿、哈丝娜、汤予三人在车厢里仍有富余。汤予躺在铺好的被褥上一动不动,二女在旁照料,心中只盼着马车能再快一点,赶紧飞到镇上,所以不停的催促。那车夫自小驾车,车技娴熟无比,虽然马鞭连连抽打两匹骡马,可马车行驶的又快又稳。 渐渐的马车驶出树林,云靖儿和哈丝娜的心情也如同重见天日般随之开朗,不似之前在林中那般压抑。 第二百一十五章 小镇医疾 第二百一十五章小镇医疾 树林外三四里处就有一座小镇,小镇谈不上繁华,但街道两侧酒肆、商铺一应俱全。马车进了镇市,速度渐渐变缓,终于在一家客栈前停了下来。 哈丝娜和云靖儿知道,这便是方才车夫所说的那大汉为汤予准备的房间,忙和车夫一起把汤予从车厢里抬出,送到楼上已准备妥当的最好、最宽敞的客房里。 刚收拾停当,张负雷便领着一名医生模样的老者走了进来。他冲云靖儿、哈丝娜说道:“这位董老先生是镇上最有名的医生,我好不容易才把他请来为汤予诊治。”(医生一词始于唐朝,分师、工、生三种。郎中一词出于宋朝,大夫一词出于春秋战国时期,至宋朝为表示对医官的尊重,亦称做大夫。)仟仟尛哾 董医生忙客气的说道:“官爷言重了,救死扶伤是医者本份,既然有人染疾,我理应前来诊治。” 张负雷听董医生之言心中好笑,嘴上却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和董医生客套。患病的汤大侠是我的朋友,还请董医生多多费心。” 原来这董医生确实医术不凡,但派头也甚大,只在家中为患者瞧病,无论多少钱也从不出诊。张负雷找到他好说歹说,请他来客栈为汤予诊治,他一口咬定自己定下的规矩,就是不依。张负雷没有办法只好亮明身份,董医生得知张负雷是堂堂的大理寺正,态度立变,马上收起了傲慢的派头,乖乖的和张负雷前来。在中国有钱未必通神,做官却可遮天,全因百姓自古畏官,数千年来一直如此。 云靖儿与哈丝娜见张负雷请来了医生,七上八下的心慢慢平和下来。董医生满脸堆笑的说道:“官爷放心,我自当竭尽全力。”他说完不用旁人告诉小步来到床榻前,先仔细观瞧汤予一番,再把食、中、无名三根手指搭在汤予左手脉门处,细心感受汤予脉搏的跳动。最后又看了看汤予的舌苔。 待检查完毕,董医生语重心长的说道:“这位汤大侠左寸脉长心火盛,右寸脉短肺气虚,关洪吐逆郁口渴,沉而无力为虚寒……” 云靖儿哪里听的懂这些,急道:“董医生,他到底怎样?” 董医生放下汤予手臂,说道:“姑娘莫急,汤大侠应是先劳形苦心,神力交瘁,后染了风寒,着凉受惊。得的是风寒虚火之症。” 云靖儿听他讲的头头是道,说道:“老神医说的对,确是这样。前几日他劳累过度,再跟人比武斗胆,昨夜又被大雨浇透睡在地上,才会如此。”云靖儿说完眼圈一红,心里难受的不得了。 董医生微皱眉头,说道:“风寒恶疾虽然厉害,可也算不上什么绝症。只是像汤大侠病的如此沉重的,还真是少有。” 云靖儿心头一颤,恳求道:“老神医,您可一定要救救他。” 凡是医生和病者探讨病情,最愿意先把症状夸大三分,一是为了病者紧张,好多得些诊金。二是若无法将病人治愈,也可留有余地。三是等病人痊愈,更能显出自己本领高超。这位董医生行医已有四十年,深谙此道,当然不会例外。 他见云靖儿脸上写满紧张,心中反有些高兴,却一本正经的说道:“姑娘,有我在此,你不用担心,准保汤大侠平安无事。” 云靖儿、哈丝娜最想听到的就是这句话,自然感激涕零,光“谢”字就说了有五百多遍。 董医生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说道:“不瞒你们说,医治风寒恶疾我非常拿手。待我写个药方,你们照方子抓药给病者服下,少则三五日,多则七八日,他便可恢复如常。” 二女闻听更加喜不自胜,就差给他跪下磕头。 董医生取来纸笔,“唰唰唰”写了一副药方,交给云靖儿。云靖儿接过药方低头细瞧,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柴胡、甘草、干葛、黄芪、羌活、白芷、芍药、桔梗……都是些散热养气的药物。 董医生出诊已毕,便要跟几人告辞。云靖儿、哈丝娜又问了许多不解之处。董医生一一解答,直到二女弄清楚为止。云靖儿拿出银钱送给董医生,岂料他分文不取,只说诊金张负雷早已付足,遂自行离去。云靖儿性子急,也叫嚷着跟董医生一起出门抓药。 二人走后,房中只剩哈丝娜和张负雷,气氛十分尴尬。张负雷恼恨哈丝娜随景教偷袭少林,真想和她再厮杀一场,好为当日枉死的师兄弟们报仇。可此刻汤予病重无人照料,而汤予又是少林寺的大恩人,至于汤予和哈丝娜到底是什么关系,更让张负雷琢磨不透。自己的恩人和仇人在一起,他也不知应该怎样做才对? 室内一片寂静,使人压抑的透不过气来,张负雷和哈丝娜谁都不说一句话,相互也不看对方一眼。张负雷此行本就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他心知汤予尽管病重,但有哈丝娜和云靖儿在旁照顾,又得董医生诊治,应无大碍。至于和哈丝娜的仇怨,等日后再做计较也不迟。 主意打定,张负雷一分一秒都不愿意多待,不声不响出了客房,扬长而去。 张负雷一走,哈丝娜长长出了一口气。她倒不是怕张负雷,只是哈丝娜现在想的皆是如何为汤予诊病,那还有心思和别人拼个你死我活。况且张负雷是汤予的朋友,此番多亏了他。爱屋及乌,她怎能和汤予的朋友为敌?可以后又该如何呢?这次她独自来找汤予,马吉达大法师并不知情,要是马吉达知道了……唉! 哈丝娜正坐在汤予的床榻边想着心事,云靖儿已把药尽数买来。她一回来,房间内又有了生气。二女捣药、熬药好一阵忙碌,又依照董医生的嘱咐给汤予服下。汤予半是昏迷半是清醒,喝了一些,吐了一些,撒了一些,把好不容易熬好的药弄的到处都是。云靖儿和哈丝娜两个刁蛮古怪的“女魔头”竟没有半点怨言,简直比使唤丫头还任劳任怨。爱情的力量着实厉害。 这董医生架子很大,不过医术也确实了得。汤予只服了两付药,烧便退了,神智也清醒了。云靖儿和哈丝娜看汤予病情好转,更加用心服侍。过了三四天的功夫,汤予便好了大半。 第二百一十六章 病后初愈 第二百一十六章病后初愈 世间的事情都一样,有利必有弊,有弊必有利,利弊相辅相成,缺一不可。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汤予身染重病本是一桩坏事,可哈丝娜、云靖儿却把他当做皇帝一般对待,真称得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连上厕所方便二女都要把他送到门口。汤予从小家境贫寒,后来尽管闯荡江湖有了些小小的名气,也不似之前那般拮据。但他始终独往独来,孑身一人,况且汤予不喜奢华,生活俭朴,哪里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尤其云靖儿更是性情大变,自从哈丝娜来了之后,她隐隐察觉哈丝娜对汤予有情,这让云靖儿如坐针毡,心里说不出的紧张。在感情方面女人比男人敏感,判断也更加准确。云靖儿知道,论容貌哈丝娜美若天仙,自己不及。论武功哈丝娜剑术超群,更是远胜于己。论性格,哈丝娜沉默寡言,优雅高贵,虽不知道汤予是否喜欢,可总强过自己的蛮横嚣张。所以云靖儿一改常态,收起刁钻乖戾的脾气,忽然一下子变得温柔宽容,对汤予简直百依百顺,搞的汤予无所适从,不知所措。 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好戏看,云靖儿的心思哈丝娜岂会不懂,两个女人表面上一团和气,却暗地较劲,比着对汤予关心体贴。 前文书中曾说过,这世间女子皆有一种盲从性。再好的男人,你不要,我也不要。同样的道理,一个各方面都很普通的男人,甚至是渣男,若是得到某个女人的青睐,那在别的女人眼里立马身价倍增,随即变成了抢手货。 如此一来,汤予的处境突然有了个大大的转变,在两个美女争风吃醋之下,直如坠入温柔乡中,人生中第一次品尝到了爱情给人带来的幸福。被人喜欢的感觉真是太美好、太惬意了。m.qqxsnew 汤予刚开始时看着两个美女为自己端茶倒水,铺床叠被,还有些不适,但仅仅不到一天的时间,他就爱上了这种感觉。汤予并不是好色之徒,登徒浪子,但世界上又有谁不希望被别人喜欢呢? 风寒恶疾来的快,去的也快。汤予年轻身体本就健壮,再加上内功深厚,又医治得当,只不过五六天的时间便无大碍。 这几天中汤予想的只有两件事,第一件是赶快把云羽落从幽冥玄潭救出。他得知云羽落因为自己之故被囚禁幽冥玄潭后,心里就好似背上了一笔沉重的欠债,早一天救出云羽落,自己才能早一天还清债务得到解脱。第二件就是关于张负雷。前日张负雷和哈丝娜一场恶斗,汤予拖着病体看的清楚,只是后来的事他昏迷不醒便不再知晓。云靖儿和哈丝娜将张负雷雇车寻医等种种所作所为,一五一十的告知汤予。汤予知晓后,初时十分困惑。他和张负雷打过多次交道,最后一次还把他的镔铁护腕削断,二人可说素有旧怨。不过这次张负雷为何不仅没有捉拿自己,反而伸出援手,实在让汤予不解? 几天来躺在床上无事,汤予反复思量终于想的通彻。之前盗圣万离曾和他讲过,在泰山绝顶他冲撞天子仪仗,夜入行宫盗走七星龙渊剑,大理寺、刑部、督查院共同发下海捕文书缉拿于他。可过了一段时间后,天后武珝也命控鹤监大阁领卢停找到汤予,拿回七星龙渊剑,却不知为何又不能害他性命。想来张负雷定是接到指令,此次才没有把他缉捕归案。至于张负雷为什么又会相助自己,汤予思来想去仅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自己接了天魔帝君傅灭十招,解了少林寺的灭顶之灾。方丈宗凡是张负雷的恩师,必然会对张负雷有所交代,以至于张负雷才会这样行事。看来人应该多做善举,佛家有言:广结善缘,必有善果。此是至理名言。 汤予天生劳碌命,在榻上躺的这几日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比发烧昏迷还要难受,身体刚刚好转,便嚷着要走。云靖儿一边担心汤予的身体,另一边同样惦记云羽落的安危,没办法只得答应汤予。二女又把之前的那位老车夫找来,想雇他的车,让汤予坐在车里省些力气好好休养。但汤予平生有个毛病,一不愿骑马,二不愿坐车,无论多远只爱走路。云靖儿、哈丝娜拗不过他,最后还是把车退掉。 说走就走,三人既然拿定主意,一刻也不耽搁。汤予养病的小镇距黄山已不远,一路上无话,到第二日旁晚三人已至黄山脚下。山脚下有一座小村落,村子不大,看样子不足百户人家,名字却非常雅致,“松谷村”。 黄山原名黔山,至唐初才改名为黄山,取黄帝祖山之意。黄山绵延数百里,东起黄狮,西至小岭脚,北始二龙桥,南达汤口镇,以奇松、怪石、云海、温泉、冬雪着称于世。 云靖儿久居黄山,知松谷村已属黄山地界,更是云圣宫的势力范围。她私自逃出云圣宫,早是云圣宫的叛徒,一想到宫主云凝夕的手段,云靖儿不禁心惊胆寒。为防被人认出,她亦和哈丝娜一样,用一块黑巾遮住面容。 此刻天色将晚,三人欲明日一早深入黄山,故而今夜先在村中落脚。汤予向来往村民打听,村子里可有栈店。村民言说,村中只有一处小店可供行人住宿歇息。汤予问清客栈位置,同云靖儿、哈丝娜按村民所说一直来到松谷村的最西头,果然有一间乡野小店映入眼帘。 云靖儿眼尖,还没走到客栈门口就看一旁的树上拴着一匹马。马儿高大神骏,通体黝黑,似缎子一般亮,竟是前几日在树林中她欲抢夺的那匹骏马。 云靖儿紧忙一指黑马叫住汤予,汤予听完云靖儿所讲,心中一动,暗道:这匹马是张负雷的坐骑,马在店外,张负雷必然就在店内。 汤予染了风寒恶疾,幸得张负雷搭救,二人之前虽有过节,但既然在此偶遇,理应当面向他道谢。 第二百一十七章 野店偶遇 第二百一十七章野店偶遇 哈丝娜本不愿见张负雷,但汤予执意要去相谢,她也不好阻拦。三人刚进了小店,一股呛人的油烟味立刻冲了出来,就看店中又脏又乱,门上挂的门帘已经发黑闪着油光,桌子、凳子缺胳膊断腿,狼狈不堪。室内最角落处大刺刺坐着一名大汉,端着酒碗把酒倒入嘴里,正是铁臂神拳张负雷。 张负雷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几样下酒的小菜,地上东倒西歪散乱的放着三个酒坛。张负雷一碗酒下肚,高声叫道:“小二,再来一坛酒!”他说完突然见汤予从店外走进,通红的一张大脸写满惊讶,然后哈哈大笑道:“汤予!想不到在这里能碰到你,你我还真是缘分不浅。来,来,来,快坐。” 汤予拱手施礼,说道:“张兄的马拴在店外,我料想张兄应在店内。前日在下染疾,多蒙张兄仗义援手,在下感激不尽,特来相谢。” 张负雷很是高兴,起身拉住汤予的手把他摁在凳子上,说道:“举手之劳,什么谢不谢的。你我在此相遇就是有缘,我正想有人陪我饮酒,快陪我喝上几碗。”张负雷说着拿过一个大碗,给汤予满满倒上。 汤予许久没有沾过酒,嘴里早淡出鸟来,刚要伸手拿起酒碗,身后的云靖儿说道:“你大病未愈,不能饮酒。” 张负雷已有五分酒意,瞧了瞧说道:“咦,你不是……你这小姑娘生得白白净净,容貌俏丽,怎么非要学那景教的妖女,用黑巾遮住脸孔。”张负雷边说边指向一旁的哈丝娜。 哈丝娜闻言大怒,张负雷接着对云靖儿说道:“你不懂,酒之一物是粮食的精华,有时候比药都好使。”张负雷说着自顾自的端起大碗一饮而尽,把空碗往桌上一放,和汤予说道:“汤兄弟,不瞒你说,我当年在少林寺学艺,有一次生病打摆子,吃了许多药都不见效。后来宗济师叔偷偷塞给我一壶烈酒。我躺在被窝里喝了个干干净净,出了一身的大汗。想不到那打摆子的病竟忽然痊愈。从那以后我就再也离不开酒了。” 汤予笑了两声,心里跟张负雷的芥蒂又少了许多,遂举起酒碗一仰脖喝了下去。汤予喝完也觉得痛快了不少,自己给自己满满斟了一碗,举杯向张负雷敬酒,说道:“张兄,以前在下多有冒犯,还望你不要放在心里。” 张负雷神色一端,说道:“汤兄弟,你要总是这么客气便是见外了。当日你与天魔帝君傅灭舍命一战,保我少林平安,乃是我少林寺的大恩人。张负雷身为少林弟子,此情此恩,永记于心。若说相谢,理应是我谢你才对。” 汤予连连谦让,张负雷把酒再给他满上。汤予酒瘾已被勾起,不用张负雷相劝,自己便一碗碗的喝了起来。 云靖儿、哈丝娜不愿和张负雷、汤予共席,随便点了些饭菜,在对面一张饭桌前坐下。汤予没了二女的束缚倍感放松,只求喝个痛快。张负雷一个人喝酒索然无味,此刻突然冒出个能陪自己喝酒的朋友,不禁喜形于色。二人酒逢知己千杯少,开怀畅饮,眨眼间一坛酒便喝的精光。 酒入了肚皮,话自然多了起来。汤予问道:“张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张负雷答道:“前几天我接到大理寺的公文,近日来黄山附近有两名盗匪出没,杀人越货,十分猖獗。此盗匪为兄弟二人,武艺高强,官府的差役无力抓捕,故而我不敢耽搁,急忙赶赴此地。想不到竟在那爱晚林遇见你。彼时你病重,我也不能拖延,只得不辞而别。” 汤予点点头。张负雷又说道:“后来我赶到歙州,连夜蹲守终于将其中一人毙于掌下,另一人生擒,交给当地的府衙法办。事情既了,我欲回京复命,恰巧经过这小村镇,腹中饥饿,随便吃喝一些……”张负雷说到这里,瞅了瞅汤予和另一桌的云靖儿、哈丝娜,继续说道:“汤兄弟,你来这里又是为何?” 此地已是云圣宫的地盘,汤予不便和张负雷直说,稍稍打了一个愣神,支支吾吾道:“嗯……” 张负雷见汤予吞吞吐吐,随即明了,说道:“汤兄弟不方便讲,就当我没问……”张负雷顿了一顿,故作神秘的说道:“汤兄弟做人做事神鬼莫测,实在高人一筹,让人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佩服佩服。” 汤予听张负雷话中有话,不解的问道:“张兄,此话怎讲?” 张负雷干了一碗酒,眼睛一亮,说道:“汤兄弟,我有一事不明,不知该问不该问?” 汤予说道:“张兄有话尽管说。” 张负雷稍做思量,说道:“好,那我就说了。汤兄弟在泰山绝顶比武斗剑,冲撞天子仪仗,又夜入行宫盗走李唐圣物七星龙渊剑,乃是诛九族的大罪,万死莫赎其身。刑部、大理寺、督查院共同发出海捕文书抓拿于你……” 张负雷边说边盯着汤予的眼睛,接着说道:“那日在巢湖岸边,汤兄弟虽毁了我的镔铁护腕,但你本领再高也不是杜哲瀚、唐绍辰和我三人的对手。本来汤兄弟插翅难飞,却突然出现一黑袍怪客把你救下。你可知那黑袍怪客是谁?” 汤予早料到张负雷会提起当日之事,他已从盗圣万离口中得知那黑袍客乃是控鹤监的大统领卢停,但他并不愿和张负雷多谈此事,饮了一口酒,摇了摇头。 张负雷一拍桌子,说道:“你不知道,我可知道。那人乃是控鹤监的大统领,卢停!” 汤予不动声色,自斟自饮了一口。 张负雷说道:“控鹤监是当今天后亲设,虽然官阶不高,但权利极大。满朝文武听到控鹤监的名字,无不胆战心惊,畏之如虎。汤兄弟,你一介布衣,怎会和控鹤监扯上关系?” 汤予一碗酒下肚,正声说道:“我和控鹤监从无瓜葛。” 张负雷满脸狐疑,盯着汤予说道:“这就更加奇怪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酒逢知己 第二百一十八章酒逢知己 汤予说道:“有什么奇怪的?” 张负雷喝了一大口酒,用手背擦了擦嘴,说道:“控鹤监乃是当今天后亲设,除了天后任何人无权过问,即便皇上的旨意都可不听。你若和控鹤监没有瓜葛,难道是和天后……” 汤予心头一颤,忙说道:“张兄想到哪里去了,我一介草民,连皇宫的门往哪边开都不清楚,怎么会和什么天后、王后攀上关系。” 张负雷想了想,说道:“就是。我为官多年,又曾在宫中担任过金吾卫保护御驾,即使这样也不过有幸见过天后两次而已。你浪荡江湖,怎会有机会认识天后?” 汤予喝了一大碗酒以掩饰尴尬,说道:“张兄说的是。” 张负雷脸上仍然狐疑不定,说道:“可杜总捕头明明和我说,控鹤监大阁领卢停亲口说是奉命行事,让刑部、大理寺不要再插手你的案子。奉命行事?奉了谁的命令?除了天后又有谁能差遣控鹤监?” 汤予脸色窘迫,说道:“这……我不清楚……” 张负雷哈哈一笑,揶揄道:“所以我才说汤兄弟做人做事高深莫测,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就算想破脑袋,也猜不透其中的奥妙。” 汤予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张兄莫要拿我打趣……” 张负雷打断汤予话头,举杯和汤予干了一碗,说道:“汤兄弟的为人,老哥我十分佩服。你的案子我原本就不想管,只是职责所在,迫不得已。现在好了,既然有控鹤监为你开脱,我也可以没有顾虑,和汤兄弟痛痛快快喝上一场。” 汤予性格洒脱,做事不拘小节,张负雷豪爽的脾气深得其心。他以前和张负雷拼的不可开交,想不到坐在一张桌子上,居然相处融洽。二人你敬我一碗,我再敬你一碗,又各自喝了四五碗酒。张负雷已有了七分酒意,瞅了瞅一旁的云靖儿、哈丝娜,朝汤予低声说道:“汤兄弟,你怎么会和这景教的妖女在一起?”他自己觉得已经压低了声音,却不知酒后说话之声本就比平常大了许多,哈丝娜听的清清楚楚,忍不住对张负雷怒目而视。 张负雷此刻哪里还理会别人的眼光,说道:“汤兄弟,魔、景二教偷袭少林时,这妖女也在场,还剑伤宗悔师叔。你难道不知道吗?” 汤予偷偷瞄了一眼哈丝娜,见她眼神似刀狠狠瞪着张负雷。m.qqxsnew 这几日汤予有疾,哈丝娜劳神费心照顾自己,汤予对她非常感激。但每每想到她的身份,也觉得十分为难。此时张负雷连番发问,汤予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想了半晌才说道:“张兄,我曾答应为这位哈丝娜姑娘铸造一把剑,所以她才一路跟随。其实她并非恶人……” 汤予话未讲完,张负雷气道:“她是景教的妖女,如何不是恶人。前日在爱晚林若不是见你病重,又看她与你一起,我早一掌取了她的性命……” 哈丝娜腾的站起身,怒道:“你不要自以为武功了得,我可不怕你!敢不敢出去再较量一场?” 汤予急忙起身好言劝阻,生怕二人再动起手来。哈丝娜强压怒火,连饭菜也不吃了,一挑门帘去往后堂,选了一间客房自去歇息。汤予怕她再惹出事来,又让云靖儿过去相陪。 二女走后,小店里只剩汤予和张负雷。汤予重新坐下,小心翼翼的说道:“张兄,能否不要和她……” 汤予的话才说了一半,张负雷脸色严峻的说道:“汤兄弟,你是少林寺的大恩人,只要她跟你在一起,张某给你面子,绝不会为难她。至于以后……”说到此处,张负雷冷冷哼了一声,其意不言而喻。 汤予闻言心中甚是纠结,张负雷也半晌无语,二人都觉得有些扫兴。为了缓解窘迫的气氛,汤予又要了两坛酒。张负雷默不作声连干了三碗,终于忍不住说道:“汤兄弟,你是不是喜欢上了这景教的妖女?” 汤予一愣,说道:“绝无此事!” 张负雷又说道:“那就是她看上了你?” 汤予赶忙喝了一碗酒,说道:“没有,没有。我毁了她的剑,她知道我会铸剑后,执意要我为她打造一把称心如意的宝剑。而我有要事去办,没有闲暇。她便跟在我身边……” 张负雷干笑了两声,说道:“汤兄弟,我比你年长,人也不傻,早就瞧出了端倪。再说,这种事能瞒得了自己的心,却瞒不了别人的眼。” 汤予刚要开口,张负雷接着说道:“汤兄弟,不要抵赖。你说和那景教的妖女清清白白,可你好好想想,她若对你无情,怎会陪在你身边。女人甘心情愿跟着一个男人,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她欲致你于死地,一是她心有所属,想要和你白头偕老……” 汤予心潮起伏,张负雷继续说道:“我虽不晓得你和她之间的事,不过据我猜测,这妖女并不想你死,否则那日在爱晚林你病重时,她取你性命易如反掌。既然她不是来杀你的,又是因为什么才会跟着你呢?” 汤予其实已经隐隐约约猜到哈丝娜的真实用意,只是二人谁也没有点破,刻意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关系。张负雷又说道:“还有那个小姑娘,对你同样用情颇深。”张负雷稍做停顿,叹了一口气,说道:“汤兄弟美人在侧,左右逢源,享尽齐人之福,真是羡煞旁人!”张负雷说完“咕嘟”一仰脖,喝了一大碗酒。 汤予也陪着张负雷干了一碗,辩解道:“张兄误会了,我和她们二人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张负雷冲汤予轻轻摆了摆手,又是一碗酒喝下。想到自己今年三十有八,仍然孤独一人,而自己的心上人对自己始终无动于衷,漠不关心,不禁黯然神伤。 男人酒后最是脆弱,也最容易想到女人,那个女人的音容笑貌即使努力忘记,也还是记忆犹新,把你伪装的坚强轻易便击的粉身碎骨。 伤心人,一盏寂寞换宿醉,无尽忧愁上心头。 张负雷其实恰恰就是伤心之人。他每次喝酒都会想一个女人,每次想一个女人也都会喝酒。 第二百一十九章 酒入情肠 第二百一十九章酒入情肠 情之一物最是刻骨入髓,上至天子将相,下至贩夫走卒,任你是谁也无法参透。 爱上一个人很难,放弃爱一个人更难。张负雷就是如此,他深深爱上一个人,可除了钻心的痛苦,那个女人什么都不曾给过她。所以他又想割断情丝,把她忘记。但这又怎么可能,越想忘掉一个人,反而记的越清楚。 张负雷自己连干了三碗酒,脸色赤红,眼神变得游离,已有了十分的酒意。见他又满了一碗,汤予忙伸手压下张负雷的酒碗,劝阻道:“张兄,不可再饮了。” 张负雷推开汤予的手,说道:“汤兄弟,我没事,这点酒算不得什么。”说完又把酒顺着嗓子眼倒了进去,简直比喝水还要快。 张负雷放下酒碗,神色凄楚。汤予不明所以,说道:“张兄,你这是怎么了?” 张负雷并不回答,低声唱道:“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滚滚,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起初张负雷歌声低沉,到后来愈加高亢,再加上他酒后真情流露,更显得情深意切。待他唱罢,眼圈湿润,哽咽不止。 汤予万万没想到张负雷这样一个彪形大汉,叱咤江湖的武林高手,竟然会在自己的面前痛哭流涕。他想要劝慰几句,又不明张负雷因何落泪,想假装视若无睹总觉得不太合适,一时间好生为难。qqxδnew 好在张负雷也知道当着汤予的面流泪实在不是件光彩的事,渐渐止住伤悲,说道:“我一时失态,汤兄弟莫要笑话老哥。” 汤予忙说道:“张兄性情中人,有感而发,我又怎会取笑张兄。” 张负雷喝了一碗酒,说道:“汤兄弟可听过我唱的这首曲子?” 汤予摇摇头,说道:“还真是没有听过。不知张兄唱的什么,我只听见冬雷滚滚,夏雨雪,天地合,全是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张负雷说道:“前几年我在洛阳时,闲来无事常去弈音坊品茶听曲。这首曲子便是当时听坊中一歌妓所唱,我很是喜欢就记在心里。每每觉得不痛快,就唱上几句。” 汤予微微一笑,说道:“原来是这样。” 张负雷说道:“后来我听别人说才知道,这曲子叫做《上邪》,是传自汉朝时的一首民谣。说的是一位妇人深深爱着自己的情郎,永生永世不愿和他分离。” 汤予说道:“原来如此。想不到张兄武艺超群,还精通音律文理,实在让人佩服。” 张负雷脸上有了一丝笑意,说道:“我一个耍枪抡棒的粗人,哪里懂什么音律。只是觉得自己和曲中的妇人有几分相似,都是命苦不幸之人。”张负雷说着长叹一声,举起酒碗干了一碗。 汤予陪着张负雷饮了一碗,说道:“我看张兄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知为何?” 张负雷又是连声叹息,他本不想说,可方才已在汤予面前坦露心境,酒后又想找人倾吐一番,索性借着酒劲说道:“不瞒兄弟,哥哥我心中苦闷不已,无法排解。” “喔?”汤予有些好奇,说道:“张兄因何烦恼?” 张负雷抓起酒坛一仰脖,小半坛酒便已下了肚,神色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汤兄弟,哥哥我喜欢一个人,只是……”张负雷话讲了一半,又抓起酒坛把酒倒入口中。 汤予见状忙拉住张负雷的手腕夺下酒坛,劝说道:“张兄,你这样喝酒难道不要命了!” 张负雷眼泪直在眼圈里打转,说道:“没有她,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汤予看张负雷这般模样已猜出了八九分。可见一个彪形大汉为情所困,汤予心中也有些难过,遂说道:“张兄何必如此……” 张负雷此刻酒入情肠,最是脆弱,和普通痴男怨女没有区别。他一把拉住汤予的手臂,抽泣道:“汤兄弟,你不知道,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子……都怪我配不上她……” 汤予被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抓住手臂,十分别扭。他慢慢抽回手,说道:“张兄所说的女子是谁,竟能使张兄倾心至此?” 张负雷神情忧伤,半晌无言,终于还是说道:“讲起她来,汤兄弟你也认识。” 汤予闻听一惊,脑中把自己识得的女子想了一遍,问道:“我认识?是谁?” 张负雷支支吾吾的说道:“就是……就是……督查院中府都尉……唐绍辰。” 汤予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是她。” 念出唐绍辰的名字,张负雷双眼一下子变得明亮,说道:“七年前我还是一名金吾卫,在宫中负责保护圣驾的安全。一次我去督查院送公文,突的看到一名美若天仙的少女,当时我的心好似被雷电劈中,一阵阵颤栗。我忙向别人打听,才知道她叫唐绍辰,是蜀中唐门掌门人唐天雄的爱女,刚来督查院任职。从那一刻起,我便下定决心,此生非她不娶。” 张负雷愈加来了精神,和刚才萎靡伤心的样子判若两人。他敬了汤予一碗酒,接着说道:“汤兄弟你不知道,我对唐小姐一见钟情,朝思暮想,心里全是她,只要一闭上眼睛,脑子里也都是她的影子……”张负雷边说边露出甜蜜的微笑。 汤予不经意间知道了藏在张负雷心底的秘密,成了他的倾吐对象。说的人幸福喜悦,听的人倒觉得有些尴尬窘迫。 汤予边听边想着心事,张负雷忽然低声问道:“汤兄弟,你觉得唐小姐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汤予没明白张负雷的意思,神色疑惑的说道。 张负雷有些不好意思,提高了嗓门,说道:“就是……就是……你也认识唐小姐,在你眼里觉得唐小姐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汤予和唐绍辰仅仅见过几面,跟她并不熟识。而且他对唐绍辰也没什么好感,觉得她虽然容颜俏丽,却始终板着面容,一副冷艳高傲的样子,仿佛瞧不起任何人。 第二百二十章 酒后真情 第二百二十章酒后真情 如果说哈丝娜的冷傲是性格上的,是骨子里的,相比之下唐绍辰的冷傲便是装出来的。那是一种自以为是的优越感和对别人轻视和鄙夷。 张负雷看汤予一言不发,着急的问道:“兄弟,你到底觉得唐小姐如何,快和哥哥我说说。” 汤予对唐绍辰从无半点好感,反倒有些厌恶,但见张负雷一脸关切的神情不住发问,哪里能实话实说,只得违心的说道:“唐姑娘武林世家出身,功夫了得……又是督查院的中府都尉,位高爵显,嗯……” 听汤予夸赞自己的心上人,张负雷心花怒放,抢着说道:“对,对,汤兄弟所言极是。”张负雷说到此处忽然想到了什么,刚刚还满面春风,却猛的一下子由晴转阴,随即长长一声叹息,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闷酒。 汤予见张负雷转瞬间变得愁眉不展,疑惑的问道:“张兄方才还兴高采烈,怎么……” 张负雷抬起头,眉头一皱,说道:“汤兄弟,你不知道,当年我在宫中任金吾卫时,有一次西域番邦进献给皇上一只雄狮做为贡品。天子龙颜大悦,召集百官一起品酒赏狮。岂料那雄狮突的发起狂来,咬死狮奴,冲出狮笼。文武百官吓得四散奔逃,我当时正好在旁值守,见此情景奋不顾身,上前和雄狮一场恶斗,将其制服,保得天子平安……” 汤予伸出大指,赞道:“此事我早有耳闻,张兄赤手空拳立毙雄狮,真天神下凡也!” 张负雷摇摇头,叹道:“本来凭我的一身本领又护驾有功,若留在金吾卫中,现在早已升迁至将军一职。但我甘愿下调大理寺出任小小的寺正,汤兄弟可知为何?” 汤予对当官没半点兴趣,至于金吾卫的将军和大理寺寺正在官阶上有何区别,他根本不懂也不关心。不过张负雷既然问起,汤予只得说道:“是啊。金吾卫的将军统领千军万马,何等的威风,而张兄因何舍大取小,我真是想不明白。” 张负雷正等着汤予这般相问,他用力拍了一下桌子,说道:“还不是因为唐小姐吗!督查院和大理寺职责相近,常常互相协同办案。我为了能与唐小姐多有接触,每天都能见上她一面,所以才会如此。” 汤予也有了五六分的酒意,笑道:“想不到张兄竟是痴情之人。” “痴情?”张负雷苦笑一声,说道:“痴情有什么好?这些年我兢兢业业,屡破重案,别人都以为我是为了立功请赏,加官进爵。然而他们都错了。功名利禄于我如浮云,其实我这么做,俱是为了她。我只是不希望被她轻视,被她瞧不起,我只是想证明我自己……”张负雷又是一声叹息,举起酒碗同汤予一碰,一饮而尽。 张负雷喝完,眼睛已经有些发直,大着舌头说道:“可是无论我做什么,她都对我不冷不热,不理不睬,甚至连正眼也不看我……”张负雷说到此处眼泪再无法忍住,“哇”的一下哭出声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张负雷体壮如牛,声似洪钟,他一哭起来,声音充满了小店的每一个角落,震的人耳膜生疼。 店里的伙计和老板急急忙忙从后厨跑来,二人想上前询问,但见张负雷、汤予一人身材魁梧,脚蹬官靴,另一人挎着长剑,眼神犀利,显然是江湖中人。老板、伙计不知张负雷为何痛哭,还以为他和汤予酒后话不投机,唯恐他俩动起手打坏店里的桌椅碗筷,可要上前解劝又是不敢,只得躲在门帘后不停偷看。 汤予被伙计、老板瞧的有些难为情,朝张负雷好言劝道:“张兄莫要难过,有事好好讲,大丈夫何需如此……” 张负雷借着酒劲把压在心底的悲伤尽情宣泄,边哭边顿足捶胸的说道:“枉我对她一往情深……是我不好……是我配不上她……” 汤予被张负雷搞的酒兴全无,心里既尴尬又好笑又难过。看着张负雷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他只能不停安慰道:“那唐绍辰又不是天上的仙女,张兄犯不着因为她伤心惆怅。世间好女人多的是,强过唐绍辰的更是大有人在。以张兄的人品、武功何愁无妻?” 大道理人人会讲,但事情没有摊到自己头上,谁也无法体会当事人的真实心情。汤予的话讲的轻描淡写,却不知道日后自己也会因情所困。那时候他想起今日所讲之言,又会做何感想? 汤予话刚讲完,张负雷止住哭泣盯着汤予,正声说道:“汤兄弟,此言差矣!” 汤予一愣,张负雷接着说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张负雷岂是朝三暮四之辈?既然我认准今生非唐绍辰唐小姐不娶,那此生此世就认准她了,又怎能去找别的女人?” 汤予本是欲劝慰张负雷,谁知居然被张负雷好好教训了一番,只觉得脸上火烧火燎的。二人谁也不再说话,一时间小店里忽然静了下来,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 张负雷自己喝了一碗酒,见汤予神色不悦,晓得方才一时气愤,话讲的有些重了,便又与汤予说道:“好兄弟,你给哥哥出出主意,我怎么做才能打动唐小姐的芳心?” “我哪里有什么好办法。”汤予急忙回答道。 张负雷向桌前探着身子,自己的头和汤予的头距离不过一尺远,彼此都能闻到对方嘴里呼出的酒气。他恳求道:“汤兄弟,我瞧你颇得女人喜欢,哥哥我在这方面是麻绳提豆腐,你便给哥哥想想有什么好办法。哥哥我日后定当好好相谢。” 汤予哑然失笑,说道:“我颇得女人喜欢?张兄可不要拿我寻开心。”qqxsnew 张负雷朝小店后的客房一指,说道:“哥哥我岂会乱讲,你若不讨女人喜欢,那两个姑娘为何跟你在一起?” 汤予不由自主的顺着张负雷的手指望去,正要反驳,张负雷继续说道:“汤兄弟,哥哥我诚心诚意求你教我几个办法,你就不要推辞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出谋划策 第二百二十一章出谋划策 对付女人,汤予和张负雷一样皆非情场老手,哪里有什么好办法。再说他本来就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何况又是这种男女情爱之事。可张负雷此刻不停的央求,你越推辞,他越觉得你有心隐瞒。天底下只有傻子才会和喝醉的酒鬼争辩。qqxδnew 汤予没办法,冥思苦想了半天,说道:“张兄,你看看这样行不行……” 张负雷酒气上涌,打了一个酒嗝,说道:“汤兄弟快说。” 汤予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张兄对唐姑娘有意乃是好事。自古男女成婚,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张兄可找一位能说会道的媒婆,去蜀中唐家上门提亲。我想以张兄的人品、武功,以及在江湖上的鼎鼎大名,唐天雄一定会答应的。” 张负雷原以为汤予能想出什么好主意,等他讲完张负雷禁不住满脸失望,脑袋摇的和拨浪鼓相仿,说道:“蜀中唐家的掌门人唐天雄,为人吝啬虚荣,喜欢攀龙附凤,结交权贵。而且他就唐绍辰一个女儿,视若掌上明珠。我今年三十有八,年龄比唐小姐大了许多,官不过六品,每月俸禄少的可怜,刚刚能养活自己。那唐天雄如何能答应将宝贝女儿许配给我?非命人把媒婆与我轰出来不可。” 汤予说道:“张兄不要妄自菲薄。论出身张兄是堂堂的少林俗家弟子,你的师傅更是当今武林十大名人之一的宗凡方丈,天下谁不敬仰。论官职张兄在大理寺任寺正,官阶虽不高,却可调遣各州城府县的差役。论武功名望,张兄在江湖上人称铁臂神拳,实属武林新一代人物的翘楚。再说张兄曾经救驾有功,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唐天雄放着你这么好的女婿不要,他还想怎样?” 张负雷听的心花怒放,“嘿嘿”的笑出声来。他边笑边说道:“汤兄弟,听你一说我的心情便好了许多。可是这个办法以前我也曾想到过,却万万行不通。那唐天雄是个出了名的势力眼,仅凭几句不着边际的空话便想他把唐小姐下嫁给我,恐怕是痴人说梦。” 张负雷说完和汤予对饮了一杯,又说道:“汤兄弟,你再想想还有什么法子?” 汤予觉得自己好像保媒拉纤的媒婆,他一个大男人那有心思管这种吃力不讨好的闲事,可看张负雷一脸赤诚的样子,只得又想了想,说道:“我见唐绍辰为人冷漠孤傲,张兄适才你也讲她对你冷若冰霜,不理不睬……” 张负雷接言说道:“没错,没错。” 汤予继续说道:“张兄,不如这样,她既然不理你,你也装作不理她。时日一久,她就会知道你的好处,自然会主动找你,接近你……” 张负雷满脸怀疑之色,喃喃自语道:“她不理我,我也不去理她……这……这……这算什么狗屁主意。” 汤予忙解释道:“张兄你不懂,女人都爱反着讲话,反着做事。她越对你熟视无睹,其实越是心里有你。依我看来,那唐绍辰天生羞涩又好面子,所以才会那样对你。张兄你以毒攻毒,反其道而行之,或许能收到奇效。” 张负雷大着舌头,傻傻的盯着汤予,说道:“兄弟,你说的是真的,可不要糊弄我。” 汤予笑了笑,说道:“当然是真的,再说我又怎能欺哄张兄。” 张负雷低下头琢磨了半天,说道:“兄弟就算你讲的有理,但……但是叫我不去理她,这怎么可能?我一天看不到唐小姐,就觉得抓心挠肝,心急火燎,哪里还能照你讲的故意……” 汤予瞧着张负雷认真的模样,心里十分好笑,说道:“我说的是装作、假装,这难道你都不会?” 张负雷一脸无辜的神情,说道:“兄弟,我没有你那一肚子花花肠子。一见到唐小姐,我便精神恍惚,魂不守舍,根本装不出来。” 汤予抬手端起碗喝了一大口,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可没办法了。” “哎,兄弟你想的主意是不错,都赖哥哥愚钝……”张负雷见汤予想要不管,一着急又伸出手抓住汤予的手腕,说道:“兄弟你再想想,看看还有什么好主意。” 张负雷本就力大,酒后更是没有轻重,汤予的手腕被捏的生疼。他一甩手挣脱了张负雷的大手,站起身说道:“我是真没有办法了!张兄,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张负雷也一同站了起来,赶紧将手放在汤予肩头,使劲把他摁的坐在凳子上,说道:“汤兄弟,你帮帮哥哥,日后哥哥绝不会忘了你的好处。” 酒一喝的高兴,觉得跟谁都是最亲密的朋友,张负雷乃性情中人更是如此。他之前和汤予多有交集,今日在此巧遇,又逢他心中苦闷解酒浇愁,直把汤予视做可以推心置腹的知己一般。 一个人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出现,往往很容易就可以打动另一个人的心。友情是如此,爱情更是如此。 汤予无奈,只得坐下。张负雷再次连声催促,汤予心里已忍不住生起气来,说道:“要不然张兄你找个机会,和唐绍辰生米做成熟饭,到那时她自然一切唯你是从。” “生米做成熟饭?”张负雷嘟囔道:“这是什么意思?” 汤予讲的乃是一句气话,但话既然已经出口,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什么意思?张兄,你连这是什么意思都不懂,简直笨到家了。” 张负雷突的明白过劲来,说道:“汤兄弟,你是说……”张负雷话讲了一半稍一停顿,然后用力摇头说道:“不行,绝对不行!唐小姐天仙一般的人物,我岂能如此对她?” 爱人就是这样,在张负雷眼中唐绍辰圣洁高贵,不容亵渎,所以他对唐绍辰没有一点轻薄之意。可唐绍辰在汤予看来,除了假模假式,自以为高人一等,绝无半点可爱之处。所以他自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没有一丝顾忌。 第二百二十二章 深夜偷袭 第二百二十二章深夜偷袭 张负雷喝多了酒,一张脸本就像猴子的屁股,现在听汤予所说,更加臊的通红。他嘴里不停的嘟囔道:“这如何使得……我怎能这么做……” 汤予听的心烦,说道:“除此之外,照我看来张兄想与唐姑娘永结同心,长相厮守,实无可能。” 张负雷闪烁其词的说道:“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汤予直截了当的说道:“难道张兄还有更好的主意?” “我哪有更好的主意。”张负雷说道:“只是我觉得这么……” 汤予忙道:“就是!张兄既然没有好主意,不如便按我说的做,或许……” 张负雷一脸愁容,连连摇头,说道:“这……这……汤兄弟还有没有……” 汤予不想于此事上多做纠缠,忙说道:“我绞尽脑汁想出的主意,张兄若觉得不可行,那就另请高明,反正我黔驴技穷,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张负雷知道如果说下去也是徒劳,只好闭口不言,自己又连喝了两大碗闷酒。 此时桌上地下全是空空的酒坛,少说有八九个之多。张负雷本是海量,称得上千杯不醉,但酒量再高终有极限,人乃血肉之躯,哪里架的住这么多的烈酒? 张负雷只觉得头重脚轻,浑身发热,看东西尽是重影。他心里还保有一点点清醒,知道自己喝的过了量,再喝下去立时便会吐在当场,闹出笑话。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朝汤予一拱手,口齿不清的说道:“汤兄弟……你我缘份不浅……今天遇见你真是高兴……咱二人喝的痛快……改日咱们再痛饮一番。” 汤予早没了酒兴,听张负雷这般说,心里顿感轻松,说道:“张兄今日喝的太多了,正该适可而止,否则酒大伤身。好在来日方长,你我再畅饮不迟。” 张负雷哈哈大笑,说道:“好兄弟,你为哥哥出谋献策,张负雷谢谢你了……待你我下次相见……哥哥一定同你大醉一场。”.qqxsnew 汤予客套道:“张兄说的哪里话,我染疾在身,多亏张兄仗义援手,该谢的人是我才对。” 张负雷醉眼惺忪的说道:“好了,好了……你我兄弟别提谢字了……时候不早……我还有事,就此别过。”张负雷说完欲走,可他醉的厉害,把地上的酒坛踢碎了好几个,自己也差点摔倒。 汤予急忙搀住张负雷,说道:“怎么,张兄要去哪里?” 张负雷目光有些呆滞,说道:“案子我已办妥,该回大理寺复命……” 汤予闻言一惊,说道:“张兄今日醉酒,便在店后客房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再走不迟。” “不行,不行!”张负雷一把推开汤予,说道:“这点酒哪里能醉得了我?汤兄弟,你难道小瞧哥哥不成?”喝醉的人最怕别人说自己喝醉,你越是说,他越是逞能。 眼看店外漆黑一片,月亮都已升上天空,汤予怎能放心张负雷醉酒夜行。他不停劝说,张负雷就是不听。没办法汤予只好拉住张负雷不让他走。但张负雷体壮如牛,喝完酒后力气更大的吓人,汤予如何拉的住? 二人推推搡搡,一路从店里拉扯至店外。张负雷酒后燥热,被凉风一吹甚是舒坦。他一边扒脱衣袍露出胸膛,一边解开马匹的缰绳,便要快马加鞭而走。 汤予想到当日在江州城外的酒肆初遇义弟王勃时,那王勃也和今夜的张负雷一般,喝多了酒非要骑马。结果坠下马来,身上的宝剑、钱财被过路之人洗劫一空。若不是自己、惠能经过,后果不堪设想。故而今夜他万万不能让张负雷重蹈王勃的覆辙。 汤予拉住大黑马的缰绳,苦苦相劝。张负雷可不是王勃那样的文弱书生,起先还跟汤予好言相对,到后来见汤予说什么都不松手,不禁来了脾气。他趁汤予不备,猛的用两脚上的靴尖一夹马腹,大黑马吃痛嘶鸣一声,两只前蹄腾空而起。汤予正和张负雷讲着话,万没料到他会如此,不由自主的撒开手中的缰绳。 张负雷大笑道:“汤兄弟不用担心我,你给哥哥出的主意我都记住了,咱们后会有期!”张负雷话音未落,马儿已蹿出老远,眨眼间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待汤予转过神来,张负雷早不见了踪影。汤予追赶不及,无奈之下只得回到小店。他已经没了酒兴,心中知晓明日还要深入黄山之中,遂跟伙计挑了一间客房自去休息。 方才和张负雷在店外一场苦劝,不亚于同高手比武较量。汤予出了一身的汗,喝下去的酒也醒了大半。他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一时竟难以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窗外传来几声响动,接着“噗”的一声,窗上的窗纸被人捅破。这声音十分微弱,常人根本无法听到。但汤予近日屡有奇遇,先是被释道大师打通任督二脉,后又得了道元真人叶法善的昊元养髓丹,平添了二十余年的功力。此刻内力修为大有增长,耳力、目力也较之前强出许多。他一听即知房外有人,立刻“咕噜”一下自床榻上坐起,提着石破剑轻手轻脚的来至窗前。借着窗外的月光,就看原本完好的窗纸在最下面角落处多了一个手指粗细的窟窿,一根细长的竹管从外面插了进来,接着一股烟雾缓缓的自竹管里面喷出。 汤予闯荡江湖多年,明白有歹人欲施暗算。他怒气填胸,忙掩住口鼻抽出长剑狠狠朝窗外扎去。 窗外之人万没想到汤予有所觉察,正自顾自的向房中催动迷烟,石破剑已悄无声息的从他前额刺进,后脑刺出。这人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命丧黄泉。 汤予抽回石破剑,一脚踢碎窗棂,“嗖”的一下跳了出去。只见客房外的场院里赫然多了数个穿着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巾的黑衣人。 这些黑衣人所持兵器各不相同,见到汤予先是一愣,然后呼啦一下把汤予围在中心。 第二百二十三章 黑面罗刹 第二百二十三章黑面罗刹 汤予环视四周,说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暗算于我?” 这些黑衣人并不答话,各举兵器一拥而上。汤予哪会把他们放在眼里,当即大步迈出,右手长剑向当先二人急刺两剑。 这些黑衣人既然来此暗算汤予,自然知道汤予在武林中人称天下第一剑客,剑术之精当世难有人匹敌。但没有料到汤予的剑快到如此地步,若迅龙惊世,如雷霆电驰。而且剑气纵横,一剑挥出方圆数丈皆被剑气笼罩,仿佛冬日的寒风刮在人的脸上。 那当先二人瞧见长剑向自己飞来,忙收回兵器拨挡,可哪里来得及。石破剑在二人左胸心口处各刺了一下,入肉三寸,扎穿心脏。二人连声惨叫,当场立毙。余下之人见汤予只出两剑便刺死两人,吓得肝胆俱裂,不由自主的退了下去。 惨叫声又尖又细,居然是出自女人之口。汤予微微一愣,借着天上撒下的月光仔细观瞧。只见这些人虽然身穿黑衣,面带黑巾,但脑后头发盘起,胸前突出,其中几人身材婀娜,尽显风流体态,明显都是女子。 汤予自入江湖,杀人无数,却从未杀过女人。他心头一动,说道:“怎么?你们是云圣宫的人?” 这些黑衣人被汤予的剑术震慑,既不答话更不敢上前。 汤予讲完猛的想到云靖儿和哈丝娜还在客房中歇息,他惦记二女的安危,急忙回身朝客栈中奔去。这些黑衣人见汤予要走,立刻跟在身后。 汤予只走了两步,便听客栈内传来阵阵打斗之声,接着又有几声女人的哀鸣。汤予心中更急,唯恐二女遭遇不测。他三步并作两步,方至客栈后门处,忽的从里面跑出两人,正是云靖儿和哈丝娜。 哈丝娜一手握着细剑,一手拉着云靖儿,猛然间看到汤予又惊又喜,说道:“你……你没事吧?” 汤予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我没事,你们俩怎么样?” 哈丝娜看了一眼汤予身后的黑衣人,说道:“我和靖儿没事,方才有几个人欲进房中偷袭,已被我一一刺死。他们是什么人?” 汤予回过身,眼神如刀扫过黑衣人,说道:“她们是云圣宫的人。也好,我本就要去寻她们,她们反倒自己来了。” 汤予话音刚落,云靖儿向前迈了几步,施了一礼,说道:“云靖儿见过大师姐。” “云靖儿,你这个背叛师门的孽障,谁是你的大师姐?”一名身材瘦高,手持柳叶刀的黑衣人冷笑一声说道。她语气阴森,虽看不见面容,不过听声音应该已是年过四旬的中年妇人。这妇人名叫云南珍,是云凝夕的大弟子,因其皮肤黝黑,出手狠毒,江湖人称“黑面罗刹”。 云靖儿泣道:“大师姐,我实在是逼不得已,不忍心看羽落姐姐受苦受难,才……” “住口!”黑面罗刹云南珍厉声说道:“云羽落不听宫主娘娘的谕旨,放走汤予。今日的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云靖儿说道:“大师姐,你平日和羽落姐姐最好。现在羽落姐姐在幽冥玄潭每日承受着痛苦的煎熬,你就能眼睁睁的看着,坐视不理?” 云南珍吼道:“我都说了,云羽落违抗宫主娘娘的旨意,死有余辜,不值得别人同情!”云南珍说到此处稍一停顿,恶狠狠的瞪着云靖儿,接着说道:“云靖儿,你私自逃出宫去,已是犯了重罪。现又勾结汤予,欲对云圣宫不利。幸亏宫主娘娘事先得到消息,命我等在此等候你们。云靖儿你若识趣,快快跪倒受缚,跟我去见宫主娘娘听候发落。不然的话,想必宫主娘娘的手段你也清楚。” 汤予方才就有所怀疑,他们三人今日晚间才到此地,除了这乡间野店哪里都没有去过。即便云圣宫耳目众多,也不该来的如此之快。再说这些黑衣人显然早有预谋。现在听云南珍之言,汤予脑中蓦的闪过一个人影,王远浔! 不错,一定是王远浔自天下第一赌局走后,来到黄山云圣宫,将自己和云靖儿的行踪告诉云圣宫宫主云凝夕。汤予暗道:那云凝夕老奸巨猾,一听便知二人是来搭救云羽落的,所以提前命云南珍在二人的必经之路设伏。她们想一边用迷魂香迷倒汤予,一边把云靖儿捉住。即便迷不倒汤予,可有云靖儿在手中,汤予投鼠忌器,自然会乖乖听话。只是王远浔并不知道哈丝娜也和二人在一起。故而这些黑衣人后来虽见除了汤予和云靖儿之外,另有一名女子同行。但她们不知这女子乃是景教的法王,剑术了得,这才会失手。 一想到王远浔,汤予便恨得牙根直痒。当日在天下第一赌局,他给了王远浔一条生路,谁料这畜生贼心不死,又来加害自己。 汤予正思绪万千,云靖儿在旁说道:“大师姐,我自幼父母双亡,是羽落姐姐把我救回宫中抚养。羽落姐姐对我恩重如山,她此时在幽冥玄潭忍受非人的折磨,我岂能坐视不理?” 云南珍不住的冷笑,平日里她表面上和云羽落关系和睦,但心中对云羽落又妒又恨。只因她生的皮肤黝黑,不及云羽落貌美,而且又没有云羽落在云凝夕面前得宠。此番云羽落惹恼云凝夕,被囚禁幽冥玄潭,最高兴的人就是她。 云靖儿继续说道:“大师姐,我出身云圣宫,怎会和云圣宫为敌?靖儿只想去幽冥玄潭救出羽落姐姐,我二人找一幽僻所在,了此残生,再不过问江湖恩怨。还望大师姐看在昔日的情份上多多成全。”.qqxsnew 云南珍声色俱厉的说道:“幽冥玄潭是云圣宫的禁地,岂是你说去就去的?我问你,你何时听说过有人从幽冥玄潭活着离开?” 云靖儿刚欲说话,云南珍接着说道:“云羽落那贱人吃里扒外,敢和宫主娘娘做对,大逆不道,死不足惜!你是云羽落养大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二百二十四章 恶徒被制 第二百二十四章恶徒被制 云靖儿还想再说,那云南珍早没了耐心,朝左右的同伴喊道:“姐妹们,宫主娘娘让我们把汤予和云靖儿捉回云圣宫,活的不行死的也成。宫主娘娘的手段大家都知道,若我们空手而归会受到何种处罚,想必不用我提醒你们。” 那些黑衣人方才被汤予的武功震慑,此刻听云南珍一席话,精神为之一振。 云南珍继续说道:“姐妹们莫怕,今夜不是他死便是我亡!跟我一起上,杀了汤予和叛徒云靖儿。”云南珍说完,挺刀直劈云靖儿。 今夜来此偷袭的黑衣人皆是云凝夕的亲信,论武功也都是云圣宫中的好手。她们见云南珍率先发难,一齐各举兵器向汤予三人袭来。 汤予见状挡在哈丝娜、云靖儿身前,使了一记“横扫千军”,右手石破剑带着无比强烈的劲风从左至右疾挥。就听一声脆响,其中几名黑衣人的兵器同时被石破剑削断。汤予自服下昊元养髓丹后,第一次和人交手,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竟有这般惊人的威力。那几名黑衣人折了兵器暂且退下,但其余之人又不顾死活的冲了上来。汤予知道对方是女人后,实在不愿痛下杀手,只想让她们知难而退,手中的石破剑连挥两下,眨眼间又有三四人失了兵器,一股脑的退了回去。 云南珍方跟哈丝娜斗了两招,见汤予的宝剑如此犀利,同样吃惊不小。不过她性格悍勇,仗着自己的柳叶刀是柄宝刀,一边舍了哈丝娜、云靖儿,反手向汤予迎面一刀砍去,一边大喊道:“姐妹们,汤予我来对付!这两个小贱人就交给你们了。” 众人听云南珍之言纷纷将云靖儿、哈丝娜围住。那些折了兵器的,有的从怀里掏出短刀、匕首,有的直接拿着半截还攥在手中被削断的刀剑复又冲上前来。 汤予唯恐哈丝娜、云靖儿有所闪失想过去相助,却被云南珍拦下。云南珍两只露在外面的眼睛仿佛像蛇一般,一眨不眨,手中的柳叶刀上前翻飞,刀刀不离汤予的要害。 云南珍的柳叶刀又轻又薄,名曰“含章”,此刀大有来历,并非俗物。相传是魏文帝曹丕召集国中的数位铸剑大师合力打造。刀成后,魏文帝曹丕取名含章,并将其赐给文德皇后郭女王。这位郭女王可是一位了不起的女中豪杰,不仅容貌秀丽,机智过人,更是一位刀法出众的高手。所以曹丕才能舍弃了艳绝天下的甄宓,独宠于她。 汤予左避右闪,躲开云南珍的攻击,瞅准时机还了一记“青龙出水”。云南珍挺含章刀相迎,一声脆响,刀剑交汇。云南珍半边身子被震的酸麻无比,汤予不过用了五成功力,她已招架不住。云南珍知道自己的武艺和汤予相差太远,绝非汤予之敌。她虽然凶戾,却并不傻,心知只要拖住汤予,使他不能援手,待众人击杀哈丝娜、云靖儿,也好回云圣宫见云凝夕有个交代。故而招式一变,只守不攻。仟千仦哾 云南珍主意打定,心下稍安。可让她始料不及的是,那些黑衣人人数虽众,却哪里是哈丝娜的对手。就看哈丝娜一柄细剑化做飞虹,刚和一众黑衣人交手,便刺出二十余剑。不到片刻,已有二人死于哈丝娜剑下,二人身受重伤。若不是哈丝娜要分心保护身旁的云靖儿,不得全力施展,只怕还有更多的伤亡。 此次云圣宫事先得到消息,知汤予和云靖儿欲来相救云羽落,所以早有准备。本来称得上万无一失,一切尽在掌握掌握之中。却未料到汤予在小店里偶遇张负雷。若换了平日依着汤予的脾气一定会和张负雷喝他个一醉方休,但偏偏这次张负雷非要让汤予帮他想办法,好得到唐绍辰的芳心,搞的汤予没了酒兴。后来二人又在店外一番折腾,使汤予的酒醒了大半,躺在床榻上难以成眠。若不是这样,汤予现在恐怕早被迷魂香迷晕,生死难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云南珍偷眼观瞧一旁的战局,心下咒骂道:这女人是谁,从哪里冒出来的,剑法居然如此迅疾?她又怎会和汤予、云靖儿一路? 云南珍边思量边暗暗叫苦,刀法渐乱,再不似之前那般密不透风。汤予对敌经验何等丰富,早有所察觉。他也不愿再缠斗下去,省得夜长梦多,有变故发生。剑上陡然加了两成力道,急攻三剑。 这三剑虽有前后之分,看来却似同时攻至,一瞬间已把云南珍笼罩于剑影之内。云南珍知道厉害,连退两步,避开两剑。但第三剑已至眼前,她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只得使出全力迎着石破剑砍出一刀。哪知汤予的剑上却似没有半点力气,柳叶刀击在石破剑上仿佛砍在棉花上一样,并无一丝声响。云南珍觉得奇怪,欲收刀回身,不料柳叶刀竟好似同石破剑粘在一起,无法撤回。 云南珍大惊失色,急忙催动全身力气向回急夺。就在此时,一股巨力自汤予剑上传来,云南珍掌心如同被雷电击中,再无法握住柳叶刀。她五指一松,宝刀掉在地上。 云南珍刚要俯身捡起柳叶刀,汤予的长剑突的送到她的咽喉前,便听他向周围众人大喝一声道:“都住手,不然我一剑杀了她!” 那些黑衣人和哈丝娜斗得正酣,听汤予叫喊,转身一看云南珍已被汤予制住,只得收住刀剑,纷纷停手。 汤予瞧了瞧云南珍,说道:“你带我们去幽冥玄潭,我便饶你不死。” 云南珍冷笑一声,挺胸昂首,说道:“要杀就杀,费话少说。” 汤予把剑朝前递了二寸,剑尖堪堪扎到云南珍的咽喉,说道:“我再说一遍,带我们去幽冥玄潭,否则你就死。” 云南珍瞪着汤予,说道:“你以为我带你去了幽冥玄潭,还能活吗?横竖都是死,你动手就是!” 汤予从不杀女人,装做勃然大怒的样子,喊道:“怎么,你以为我不敢?既然你想死,我就成全你。”汤予说完把剑往回一收,作势欲刺。 第二百二十五章 自作自受 第二百二十五章自作自受 便在这时,云靖儿大叫道:“汤予,不要伤害我大师姐!”她边说边朝汤予斜跨两步,伸手阻拦。 汤予向云靖儿望去,长剑停在半空。 忽然云南珍手腕一抬,一股白烟飞出。汤予和云南珍仅仅一剑之隔,白烟瞬间已把汤予笼罩其中。汤予但觉一丝甜香飘入鼻内,头脑紧跟着为之一沉。他知道白烟有毒,急忙掩住口鼻向后跃出数丈,暗运佛家无上内功心法,真气游走各处穴道,但觉身体如常才放下心来。 那日汤予和云羽落初会时,云羽落也曾用白烟想要迷倒汤予。汤予清晰的记得,云羽落当时以为自己身中此毒,她管这白烟叫做失魂散。而失魂散乃是淫僧释永的独门秘药,专门用来迷惑控制那些良家少女供自己淫乐。后来释永和尚被武林盟主李炫峒在华山之巅击杀,失魂散便绝迹江湖,怎么云圣宫的门人却会频频使用这阴毒之物?汤予第一次见失魂散时就倍感奇怪,只是他整日忙忙碌碌,没有时间细细思量,时间一长就将此事抛诸脑后。现下云南珍又用失魂散忽施暗算,汤予才把这件事记起,心中甚是疑惑。 云南珍借汤予避让失魂散之机,从地上拾起含章宝刀,见云靖儿来至面前,遂恶狠狠的用尽全力照头一劈。云靖儿本是阻止汤予不要伤害云南珍,想不到云南珍恩将仇报,竟欲取了自己的性命。她武功低微,更兼云南珍出其不意,眼看含章宝刀已经袭至面前,再无躲避可能,唯有死路一条。云靖儿吓得魂不附体,张大嘴巴想要叫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危急关头,一道剑光从云靖儿身后飞至,横在云靖儿头顶,恰恰挡住含章刀。原来哈丝娜在旁一直注意着云南珍的一举一动,看云南珍突然发难,她立刻举轻剑相迎。 若论连剑之速,哈丝娜罕有对手。但若论力量之大,内功之深,哈丝娜不过普通角色。别说跟汤予、宗凡、傅灭等绝顶高手去比,就是眼前的云南珍也强出哈丝娜许多,故而哈丝娜与人交手时绝少以力对力。可眼下云靖儿危在旦夕,容不得她细想,只有舍已之长,用己之短,硬碰硬接下云南珍一刀。 含章刀从上而下砍在轻剑上,哈丝娜被刀上的劲道震的虎口一麻,手臂弯曲。 云南珍第一刀被阻,第二刀又至。云靖儿刚刚躲过一劫,却仍旧不免一死,已是面无人色,体如筛糠。哈丝娜想要再替云靖儿挡下这致命一击,但臂膀酸软,有心无力。二女同时大声惊呼,似乎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住手!”一声暴喝震慑心魂,让人肝胆俱裂,喊声中蕴含着无比雄浑的内力。 云南珍心神激荡,刀势微缓。 与此同时一条黑影好像鬼魅般飘至云南珍身后。说时迟,那时快,那鬼影子手中的长剑迎着含章刀反向自下往上急撩。云南珍的刀虽然先出手,黑影的剑后发先至却比她的刀不知快了多少倍。 一片血雾,一声惨呼,接着一条手臂连带手中的柳叶刀掉落地上。众人定睛细瞧,就看云南珍的右臂自肩头齐刷刷被人斩断,鲜血喷的到处都是。云南珍左手按在伤口处,在地上滚来滚去,痛苦的哀号,惨叫声不绝于耳,使人不寒而栗。 那鬼影子不是旁人,正是汤予。汤予初时被云南珍的失魂散逼退,待见云南珍欲对云靖儿偷施毒手,心中焦急万分,火速上前。只是一来仓促,二来距离太远,云南珍的第一刀他无力阻挡,幸亏哈丝娜救了云靖儿性命。但云南珍的第二刀砍出时,汤予已然赶到。他恼恨云南珍阴狠毒辣,云靖儿本不愿伤她性命,她居然以怨报德,故而出剑再不留情,一剑卸下云南珍一条臂膀。.qqxsΠéw 和云南珍一同前来的那些黑衣人见此情景,吓得魂飞魄散,目瞪口呆,不知是该上前救援还是该赶紧逃窜。 汤予持剑指着躺在地上的云南珍,厉声说道:“你这女子真是蛇蝎心肠,丧心病狂!”汤予说到此处看了看一旁的云靖儿,接着说道:“她不忍心害你,你却反要致她于死地,难道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吗?” 云南珍为人悍勇,尽管丢了一条臂膀,仍是丝毫不惧。她怒目切齿,歇斯底里的喊道:“我不是你的敌手,无话可说。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姑奶奶皱一皱眉头便不姓云!” 汤予持剑上前两步方欲开口,那边云靖儿惊魂稍定,说道:“大师姐,当年昭训娘娘创建云圣宫的初衷是帮助天下受苦受难的女子,可是现任宫主云凝夕呢?” 云南珍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云靖儿继续说道:“近些年她的所作所为,我年纪轻轻知之不详,不过那些风言风语也曾有所耳闻,尽是伤天害理的龌龊之事。你跟随云凝夕日久,岂会不晓得?可你却一叶障目,不辨是非,为虎作伥……” “够了!”云南珍不等云靖儿讲完,吼道:“小杂种,要不是宫主娘娘收留你,你焉有命在?你不思宫主娘娘的恩德,反违抗宫中禁令,私自逃下山去,勾结外人,图谋不轨。”云南珍喘了一口粗气,瞪着云靖儿狞笑道:“小杂种,你不要放肆猖狂,总有一天你落入宫主娘娘的手中,她定会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云靖儿看着云南珍狰狞的神情,再联想到云凝夕残忍的手段,不禁心头一寒。 汤予闻听气的火冒三丈,剑尖向下一指云南珍的心口,骂道:“恶妇!你死到临头还敢嘴硬,信不信我一刀一刀活剐了你。” 云南珍忍着剧痛,说道:“汤予,我知你此行是为了去幽冥玄潭搭救云羽落那贱人。你不要以为自己剑术精妙便可来云圣宫撒野,比你厉害百倍的人入了我云圣宫也都是有去无回!”云南珍越说越是得意,又说道:“实话告诉你,云羽落就是我送入幽冥玄潭的,她现在正受那万蛇万虫叮咬之刑。如果没有熟悉之人领路,你一辈子也休想进的去,更别提救人了。”云南珍说完哈哈大笑,凄厉的笑声在夜空中传出老远,使人毛骨悚然。 第二百二十六章 鳌鱼花海 第二百二十六章鳌鱼花海 汤予听云南珍之言心头一颤,急道:“万蛇万虫叮咬……又是什么刑罚?” 云南珍满脸不屑之色,冷笑一声并不答话。 汤予怒极,说道:“你快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南珍双眼紧盯着汤予,大声说道:“你想知道万蛇万虫叮咬之刑是什么,待你见到云羽落自然会知晓,何必问我!” 被云南珍一番抢白,汤予怒不可遏,举剑作势欲劈,骂道:“恶妇,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剑硬。” 云南珍哈哈大笑,把脖子向上一伸,说道:“姓汤的,我知道你的剑削铁如泥,吹毛断发。来,来,姑奶奶倒要试试它有多快!” 汤予暴怒,大喝一声,石破剑眼看就要把云南珍一挥两半。蓦地一只手托住汤予手腕,汤予见是云靖儿,忙说道:“这恶妇心肠歹毒,我正想送她归西,免得她又害人。你因何拦阻于我?” 云靖儿瞧了瞧躺在地上的云南珍,说道:“让她走吧,她毕竟是我的大师姐……” 汤予气道:“你拿她当师姐,她却要害你性命。今天放过她,只怕养虎为患,日后……” 汤予话未讲完,云靖儿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我都懂,但她毕竟和我师出一脉,有同门之谊。她对我不仁,我岂能对她不义?再说你废去她的一条臂膀也就够了,何必徒增杀戮,还要取她性命。” 汤予本就不愿意杀一妇人,又看云南珍并不畏死,倒比许多男人还要刚硬,心中十分钦佩。此刻云靖儿既然这么说,他正好借坡下驴,一边收了石破剑,一边佯怒道:“你虽是一片好心,只怕将来吃大亏的人也是你。” 云靖儿向云南珍走了两步,说道:“大师姐你走吧,以后好自为之。” 云南珍没了一条臂膀,失血过多,疼的差点昏死过去,全靠一口恶气撑着才能支持到现在。此时听云靖儿说放自己走,努力挣扎想站起来,终是气力不继,身体一软又摔在地上。云南珍脸色惨白,浑身上下打着哆嗦,向其余之人看了看。那些黑衣人方才被吓得失魂落魄,不知所措,这时才慢慢缓过劲来,抢着把云南珍扶起。 云南珍倚在两名黑衣人身前,朝云靖儿说道:“小杂种,别以为你放我走,我就会感激你。” 云靖儿见她身上的衣衫早被鲜血染红,整个人跟血葫芦相仿,回忆起从前在云圣宫的往事,心下不忍的说道:“我没希望你感激我……”云靖儿把头一扭,不愿再看到云南珍,接着说道:“你我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见了。”仟千仦哾 云南珍哼了一声,说道:“那可由不得你。”云南珍转身欲行,方走了几步,突的回过身上上下下看了汤予几眼,说道:“姓汤的,今夜你断我一条臂膀,他日我要让你加倍奉还!”云南珍说完瞪了汤予一眼,眼神中满是怨毒之意,在众人的搀扶下向远处走去,不多时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云南珍和一众黑衣人走后,汤予、哈丝娜、云靖儿才长出了一口气。尤其是汤予心中连连暗称侥幸,若是今晚他稍稍多饮几杯,现下是死是活犹未可知。 汤予、哈丝娜、云靖儿回到客栈,那老板和伙计一直躲在门后偷瞧,被吓得六神无主,心惊肉跳,想要藏匿起来。汤予喝住二人,让他们把屋后的几具尸体掩埋,又给了二人一大锭银子。老板和伙计哪敢不从,况且若被官府知晓店里死了人,非关门大吉不可。 汤予三人来至自己房中商议对策。初时他们怕被云圣宫的人知道,凡事小心谨慎。现在既然对方已然得到消息有了准备,反倒没了顾忌,索性按原计划行事,见招拆招也就是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汤予、哈丝娜、云靖儿便跟老板问清黄山鳌鱼峰的方向,离了客栈。那鳌鱼峰距此地不远,但望山跑死马,三人一路不停脚,足足走了四五个时辰才至鳌鱼峰脚下。此时天色早已过午,但见山中危崖兀立,怪石嶙峋,千峰万壑,比比皆松。一座座山峰连绵起伏,耸立云端。一块块怪石星罗棋布,造型别致,点缀在波澜壮阔的黄山之中。尤其是那些松树,在山顶上,在陡崖处,在滑坡下都有它们的身影。或潇洒,或优美,或遒劲,或挺秀,饱经风霜,历尽沧桑。 汤予在鳌鱼峰下按叶法善告知的路径找了许久,也没找到进入幽冥玄潭的入口,不禁暗暗焦急。哈丝娜和云靖儿向汤予询问,叶法善所讲的寻找幽冥玄潭的方法究竟是什么。汤予告诉二人,幽冥玄潭藏于一座天然的山洞里,洞口有大石遮掩不易觉察,洞外百丈无树无草。二女听闻,按此寻找,又过两个时辰仍是一无所获。 眼见天色渐晚,三人心中越来越忧虑焦灼。便在这时,眼前忽然闪出一片花丛。那花丛方圆有数百丈之大,宛如一片花海。三人十分不解,此刻是深秋时节,早已百花凋谢,怎会有这样一片花海存在。云靖儿久居黄山,却也从未听人说过。可此情此景就在眼前,容不得你不信。 汤予三人小心翼翼踏入花丛,只见那些花颜色各异,有白、有红、有粉,不过花形都是一样。如酒杯般的花瓣,直立的茎杆,像莲一样亭亭玉立的身躯,最显眼的莫过于花瓣下大大的骨朵。 汤予不识得此花,边走边跟云靖儿打听鲜花的名字。云靖儿和汤予一样,亦是第一次见到,自然也不认识。汤予又向哈丝娜询问。岂料哈丝娜自见到花海后就不发一言,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汤予同云靖儿都觉奇怪,二人停下脚步,云靖儿满脸疑惑的说道:“阿依莎姐姐,你怎么了?” 哈丝娜向四周望了半晌,收回目光语气沉重的说道:“这些花我倒是识得。” 第二百二十七章 阿芙蓉花 第二百二十七章阿芙蓉花 汤予原以为云靖儿自小居住在黄山,这些长在黄山山坳里的花朵,她应该认识。但云靖儿偏偏一无所知,反倒是哈丝娜这个番邦女子竟然说自己识得此花,真是怪事一桩。 云靖儿俯下身在花朵上使劲一嗅,一股极淡的甜香钻入肺腑,登时觉得神清气爽,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坦。 哪知哈丝娜在旁拉起云靖儿,说道:“靖儿妹妹,此花闻不得。” “为什么闻不得?”云靖儿问道:“对了,阿依莎姐姐,你说识得这些花,那快说说它们叫什么,怎么如此美丽?” 哈丝娜沉思片刻,说道:“此花在我的家乡人们叫它“魔鬼花”。魔鬼花的果实有消痛、助眠、镇静、安神、止泻、止咳等多种神奇的功效,所以在我的家乡人们多有种植。” 云靖儿喃喃自语道:“魔鬼花……魔鬼花……” 哈丝娜接着说道:“魔鬼花三四月抽花茎,结青苞,花开则苞脱,大如杯盏,罂在花中,须蕊裹之。花大而艳丽,有大红、纯紫、粉白等,一种而兼数色。” 云靖儿听罢,说道:“这花如此美丽又有许多功效,怎么会叫魔鬼花这么可怕的名字?” 哈丝娜答道:“此花虽然既美丽又神奇,但却含毒,能让人产生幻觉,长期服用还会成瘾,对身体损害极大,轻则致残,重则致死。故而又称魔鬼花。” “啊!”云靖儿吓了一跳,脱口叫道。 哈丝娜继续说道:“魔鬼花花开三日至七日即谢,而罂在茎顶,上有盖,下有蒂,宛如酒罂,故又名罂粟花。” 汤予和云靖儿同是一愣,云靖儿忙道:“罂粟花?原来它便是大名鼎鼎的罂粟花!” 哈丝娜见状,说道:“靖儿妹妹,你不是不认识此花吗,怎么看你的样子……” 云靖儿笑道:“阿依莎姐姐,你若说魔鬼花,我是不认识。可你若说罂粟花,我可知道的不少。” 哈丝娜说道:“靖儿妹妹,你说说看。” 云靖儿说道:“阿依莎姐姐你不知道吧,罂粟花在你们那里叫做魔鬼花,但在我们大唐,它的名字是“阿芙蓉花”。”(罂粟花的名字始于唐后,因小说需要提及罂粟花的名字,敬请读者谅解。) 哈丝娜接言道:“阿芙蓉……这名字确实比魔鬼花好听了许多。” 云靖儿说道:“不错。只因此花鲜艳夺目,和瑰丽的芙蓉花不相上下,故而又名阿芙蓉。” 哈丝娜点点头,幽幽的说道:“你们汉人的确有过人之处,单论才情世上各族皆是不如,连给花朵起名字都这么好听、浪漫、富有诗意。” 云靖儿听哈丝娜赞许之言十分高兴,说道:“相传阿芙蓉花是汉朝时张骞出使西域将此花的花种带回大唐。阿芙蓉花美艳绝伦,珍贵异常,普通人难得一见。想不到今日我有幸竟能看到这样一片繁茂的花海,真是三生有幸。” 哈丝娜说道:“阿芙蓉花花期极短,且此时已是深秋,早过了开花的时节。你我能在此地得见盛景,的确不易。” 云靖儿说道:“可照阿依莎姐姐你所说,阿芙蓉花为何会在此地出现,又为何会有如此之多?” 哈丝娜四下观瞧一番,说道:“此地地势低洼,周围山峰环绕,气候温暖,适宜阿芙蓉花生长。也许阿芙蓉花的花种随风飘荡落在这里,然后生根发芽得以繁殖。但如此之密之多,确实甚是奇怪。” 汤予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突的蹲在地上抓起一把泥土闻了闻,又向别处望了望,站起身说道:“这些阿芙蓉花都是人工种植的,并非野生。” 云靖儿满脸疑惑,说道:“你怎知这片花海是他人所为。” 汤予将手中的泥土一抛,说道:“我幼年时种地刨食,懂得一些耕种之法。此地明显有垦植的痕迹,而且土质和附近的土质完全不同,乃是有人从别处运来花土覆盖其上。这土中尚有肥料的味道,应是刚施过肥不久。以此判断,这片花海绝非天然形成。” 云靖儿想了想,说道:“阿芙蓉花珍贵稀有,单一朵便价值不菲,若是这些花都是有人种植,那此人岂不是天下第一大财主。” “嗯。”汤予沉吟道:“这些阿芙蓉花的主人肯定不是等闲之辈。依我看来,此人极有可能就是云圣宫宫主云凝夕。” 云靖儿自幼在云圣宫长大,却从未听宫中的姐妹提起过种植阿芙蓉花的事,忙道:“你怎么知道这些阿芙蓉花是云凝夕所种?” 汤予说道:“如此巨大的一片花海需要多少人力、财力,绝不可能是一朝一夕建成。再说这里地处黄山之中,如此庞大的工程岂能逃过云圣宫的眼睛?而唯一合理的解释,只有一种。” 云靖儿半信半疑的说道:“若真是云凝夕所为,那她种植了这么多阿芙蓉花究竟是做什么?” 汤予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是一头雾水。” 云靖儿又问道:“既然是云凝夕命人在此种植阿芙蓉花,此花何等珍贵,理应有人看护把守,因何连个人影都没有。” 汤予不解的说道:“这……确实非常蹊跷。” “你们两个不用奇怪。”哈丝娜说道。 汤予看着哈丝娜,问道:“你说什么?” 哈丝娜说道:“依我看此处原来是有人看管的,但云凝夕知道你们要去幽冥玄潭营救云羽落后,便命看守之人速速撤离,免得被你发现。”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汤予听罢连连点头,说道:“不错,不错。哈姑娘说的有理,一定是这么回事。” 三人边谈边走,待行至花海中央,汤予突的大声叫道:“对了。” 云靖儿被汤予吓了一跳,说道:“你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汤予面带喜色,说道:“幽冥玄潭必在这花海附近。” 云靖儿眼睛一亮,说道:“你如何知道?” 汤予说道:“此处偏僻幽静,绝少有人前来。云凝夕既知我们去幽冥玄潭,为何要让看管花海的人撤离?她一定是怕我们找到幽冥玄潭的所在。” 云靖儿随口应道:“对,对。” 第二百二十八章 石壁洞口 第二百二十八章石壁洞口 那日道元真人叶法善曾告诉汤予,幽冥玄潭身处一座山洞之中,洞口外方圆百丈寸草不生。此时汤予却分析得出这里应距洞口不远,一边是花团锦簇,一边是寸草不生,难道是叶法善搞错了? 汤予心中疑惑,低头在地上认真的寻找蛛丝马迹。果不其然,走了没多远他就发现花丛之中稀稀疏疏有人的脚印。汤予心中暗喜,知道自己方才的推断不假,忙顺着脚印前行。 三人穿过花海来至一片石壁下,这石壁与普通的石壁没什么两样,坑坑洼洼,凹凸不平。但汤予看到石壁神情却兴奋起来,只见他伸出双手在石壁上不停摸索敲打,竟像是对毫不起眼的石壁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云靖儿迷惑的问道:“你在干什么?” “若我没猜错,这里就是幽冥玄潭的入口。”汤予回答道。 云靖儿一愣,看着石壁说道:“真的?石壁上是不是有消息机关?” 汤予点了点头,并未搭话,一双手仍然在石壁上划来划去。云靖儿方要再言,忽听汤予低声说道:“有了,原来是在这里。”话音未落,就看汤予两只手各按住一处,使劲向下猛压。紧接着“卡嘣”一声脆响,两丈外的石壁上突然打开一道窄小的石门。那石门非常隐秘,从外面看和岩壁一模一样,并无二致,若不是事先知晓,绝难找到。 汤予抽剑于手小心戒备,唯恐里面藏有歹人暗中偷袭。过了半晌洞内丝毫没有动静,他才安下心来。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心知这里是幽冥玄潭的入口无疑,皆是惊喜交加。 云靖儿谨慎的来至石门前朝里面望去,山洞中黑漆漆的一丝光亮都没有。云靖儿回身跟汤予说道:“是了,这里一定是幽冥玄潭的入口!多亏你晓得入洞的方法,否则如此隐秘,即便找上一年半载,我们三人也未必能找得到。” 汤予看着石壁、石门,说道:“如果不是在天下第一赌局遇到道元真人叶法善叶道长,承蒙他的指点,我又怎能知道打开石门的办法。” 云靖儿想到叶法善,说道:“你说的对。叶道长心地良善,是个大好人。等我救出羽落姐姐,一定好好谢他。”云靖儿说完突的想到一事,眉头一皱接着说道:“可你方才讲,叶道长同你说幽冥玄潭的洞口外方圆百丈俱是不毛之地,那这些阿芙蓉花又是怎么回事?” 汤予沉思片刻,说道:“我也觉得奇怪,直到刚刚看见这入口才想明白。” 云靖儿说道:“喔,你说说看。” 汤予说道:“叶道长为寻至交好友韦善俊韦前辈,二十多年前曾到过此地。想来彼时此地寸草不生,并没有这花海。而那些阿芙蓉花应该是叶道长走后,云凝夕才命人栽种的。” 云靖儿稍加思量,说道:“你讲的没错,一定是这样。” 汤予望着眼前的鲜花,神色凝重的说道:“如此说来这些阿芙蓉花便更让人觉得奇怪,云凝夕究竟要用它们干什么?” 云靖儿打断汤予的思绪,说道:“管她呢,现在可不是猜想此事的时候,为今之计只有赶快救出羽落姐姐才是最最紧迫之事。”云靖儿说罢就要走入洞中。 汤予收回思绪,伸出手臂拦下云靖儿。云靖儿见状不解的问道:“汤予,你……你做什么?” 汤予想了想,说道:“靖儿姑娘,我看你还是留下为好……” 云靖儿神色陡的一变,说道:“这话什么意思?” 汤予沉声说道:“幽冥玄潭凶险万分,此行九死一生,你留在外面等候消息……” 云靖儿大怒,不等汤予说完急吼道:“羽落姐姐待我恩重如山,事到临头,我岂能畏惧退缩?”.qqxsnew 汤予心中不愿让云靖儿犯险,说道:“你武艺平平,去了也帮不上忙,我还要分心照顾你的安危……” 云靖儿咬紧牙关,嘶叫一声,喊道:“你少看不起人,谁用你来照顾?就算我死在洞中也是自己的事,和他人无关!” 汤予还欲再说,云靖儿睁大双眼瞪着他,继续说道:“汤予,你不要再讲了。死有什么好怕的?为救羽落姐姐,我宁愿赴汤蹈火,粉身碎骨!” 汤予见此情形精神一振,知云靖儿下定了决心,多劝无益。他沉思片刻,只得说道:“也罢。既然如此,你我就去这龙潭虎穴闯上一闯。假如真是一死,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云靖儿竖起大指,说道:“好!汤予,你这话讲的还像个英雄好汉,也算说到本姑娘心里了。” 云靖儿说罢转身又向洞内欲行,哈丝娜紧跟在云靖儿身后,唯有汤予一动不动。云靖儿见汤予站在原地,怒道:“走啊!你婆婆妈妈的又想作甚?” 汤予答道:“你先莫急。”汤予说着走到哈丝娜面前,二人四目相对,汤予说道:“哈姑娘,此事与你无关,你不必再跟随我二人,免得趟这浑水。” 云靖儿听汤予之言随即会意,附和道:“对,对。阿依莎姐姐,你和羽落姐姐素未谋面,根本不认识,用不着以身犯险。咱们在此别过,等我救出羽落姐姐自去寻你。” 哈丝娜脸上罩着黑巾看不清神色,但眼睛里满是怒意。她不理会云靖儿,只盯着汤予。过了片刻才一字字说道:“汤予,你答应为我铸剑,难道想反悔不成?” 汤予忙道:“我说话历来算数,既然答应为你铸剑,当然不会食言。不过现下我有要事去办,幽冥玄潭好比地狱魔窟一般,能否全身而退我实在没有把握。我真心劝你不要跟随,等我和靖儿姑娘安然返回,一定为你铸造一把称心如意的宝剑。” 哈丝娜从汤予的字里行间里听出他确确实实惦记自己的安危,不禁心中窃喜,嘴上却冷冷的说道:“废话少说!你说话历来算数,我也是言出必行。我曾讲过,你一日不为我铸剑,我便跟着你一日,无论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再说不过一座潭水,有什么好怕的?” 第二百二十九章 义无反顾 第二百二十九章义无反顾 没有人喜欢孤独,汤予并不例外,每时每刻他都忍受着孤独带给他的痛苦。尤其是深夜,那实在是一种刻入骨髓的寂寞。汤予真的很想有个朋友陪在自己身边,说说话,喝喝酒,哪怕什么都不做也是好的。 直到遇见惠能和王勃,汤予才第一次有了朋友,感受到了朋友给予的温暖。那一段日子可以说是汤予人生中最轻松、最快乐的时光。但三人皆有紧急之事,终是各奔东西,天海一方。一想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与两位结义兄弟重逢,汤予便十分感伤。他本以为从今往后又同之前一样,一个人孤独漂泊,想不到身旁却忽然多出两位美女相伴。汤予绝非好色之徒,也没有爱上两人,但美女在侧实在是人间幸事,哪里会有男人不喜欢?尤其对汤予这样一个饱受孤独折磨的人来说,更加显得弥足珍贵,得来不易。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近期汤予和哈丝娜、云靖儿朝夕相处,感情日深。尤其前几日他染了风寒恶疾,二女对他悉心照料,体贴入微,使汤予深受感动。汤予性格执拗孤僻,不善和人相处,幼年时就和身边的伙伴们格格不入,没什么人愿意和他玩耍。后来他闯荡江湖,独来独往,连一个真心的朋友都没有。其实汤予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外表看上去孤高冷傲难以接近,实则内心如火焰般炙热。你若真心待他,他同样愿意拿真心待你。 汤予绝不想哈丝娜和云靖儿受到一点伤害,所以此番幽冥玄潭一行,他确确实实不想二女同往。云靖儿和云羽落情同姐妹倒还罢了,哈丝娜和这件事半点关系都没有,何苦陪着自己冒险,白白丢了性命? 汤予听哈丝娜之言连连摇头,说道:“不行!你就算把天说破,我也绝不会让你去。” 哈丝娜怒道:“我凭什么听你的安排?你不让我去,我偏偏要去,你能把我怎样?”哈丝娜说完拉住云靖儿的手朝洞内而行。 汤予横跨一步拦住二人,说道:“哈姑娘,你的一番情意在下心领了……” 哈丝娜被汤予说中心事羞不可当,脸上腾的升起一抹红霞,好在有黑巾遮面,外人没有看见。她大声说道:“情意?我对你有什么情意?”哈丝娜稍稍降了一点声调,接着说道:“我……我只是担心靖儿妹妹的安危。她一个女孩子,武艺又不高强,若是出了事怎么得了?有我在她身边保护,总好过她一个人。靖儿妹妹你说是不是?” 云靖儿被哈丝娜一问,糊里糊涂的点了点头。 汤予思量片刻,说道:“这么办吧,哈姑娘你留在洞外做为外援,假如洞中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你再入洞。我们一里一外,也好有个照应。” 哈丝娜忙道:“你和靖儿妹妹在里,我守在外面,听起来是不错。可你二人若遭不测,我如何能够得知?你曾讲过这幽冥玄潭机关重重,我根本不知破解之法,又怎能进的去?” 汤予一时陷入沉思,无言以对。哈丝娜继续说道:“再说多个人多份力量,遇到事情也可商量行事,强过你单枪匹马一个人硬闯。” 云靖儿见识过哈丝娜的手段,知道哈丝娜武艺不凡,剑术精妙迅疾。此刻她只想快点救出云羽落,自然希望多些帮手,遂朝汤予说道:“阿依莎姐姐讲的有理,我看就让阿依莎姐姐和我们一起去吧。” 汤予闻听仍是一言不发。云靖儿急道:“汤予,事到如今岂容你优柔寡断,拖泥带水!大不了我们三人死在一块,有什么好犹豫的!” 汤予心头一颤,他知哈丝娜虽然不苟言笑,沉默寡言,但脾气倔强固执,既然她打定主意非要同去,便万难改变。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汤予索性狠下心来,看着哈丝娜和云靖儿,正声说道:“两位姑娘巾帼不让须眉,这份胆色豪气让汤予折服。能和两位姑娘同生共死,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假如此番侥幸得活,汤予定要和你们痛痛快快大醉一场。即便有去无回,我也没什么遗憾!” 云靖儿、哈丝娜想到能和自己心爱的男人并肩一战,不禁心中一热,觉得真如汤予所说,纵然死了也了无遗憾。 云靖儿神色娇羞,说道:“你们这些男人,除了喝酒还懂得什么?” 云靖儿话中有话,汤予早知她对自己芳心暗许,此刻闻听,突的涌起无限柔情,真想将她拥在怀中。但事不宜迟,哪里有闲暇顾及儿女情长。汤予强稳心神,说道:“我们走。”说完带头当先来至洞口。 望着洞内无尽的黑暗,汤予深深吸了一口气,抽剑在手,义无反顾的迈入洞中。云靖儿和哈丝娜互相对视一眼,也跟随汤予的脚步共同前行。 三人方走了十几步,那石门忽的关上,顿时失了光亮一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云靖儿吓了一跳,随即一声惊呼,说道:“哎呀,那门怎么关上了?” 黑暗中汤予和哈丝娜屏息静气,以耳代眼,观察四周的动静。 云靖儿见二人都不出声,急道:“汤予,都怪你!刚才只顾着和你争辩,明知道洞里黑暗无光,却忘了准备火把。现在可如何是好?” 片刻前她还信誓旦旦不惧生死,眨眼间却变得害怕起来,女孩子的心性显露无疑。汤予又好气又好笑,故意气她道:“怎么?你害怕了?我不让你来,你自己偏要来,现在反怪到我的头上。”仟仟尛哾 云靖儿在黑暗中死死抓住哈丝娜的衣袖,边向哈丝娜靠拢,边说道:“你这人真是讨厌,我哪里害怕了。你说,没有火把灯烛,我们拿什么照明?” 汤予装做语气焦急的说道:“我……我也没有办法……” 人对黑暗的恐惧与生俱来,而女人对黑暗的恐惧更是远胜男人百倍。不仅云靖儿,连哈丝娜手心都浸出汗水,暗暗责怪自己事先没有准备妥当。 云靖儿一阵哭腔的说道:“想不到才进了幽冥玄潭,我们便要困死在此。羽落姐姐还没看见……” 第二百三十章 黑白两道 第二百三十章黑白两道 云靖儿话未讲完,突然一团柔和的光华出现在汤予手中。起初那光亮十分微弱,渐渐的越发耀眼,把方圆数丈之地照的清清楚楚。 “咦,你拿的是什么?”云靖儿好奇的问道。 汤予将手掌朝云靖儿一送,说道:“怎么,你把它忘了?” 云靖儿定睛细瞧,一颗硕大的宝珠映入眼帘。她先是一个愣神,然后说道:“这是……这是……” 汤予笑道:“你的记性差劲的很,才几天的功夫就把它忘的一干二净。” 云靖儿恍然大悟道:“这是叶法善道长送给你的夜明珠!” 汤予收回手掌,说道:“正是。要是没有它,山洞里漆黑一团,我岂敢贸然闯入。” 云靖儿转忧为喜,说道:“我一着急竟把叶道长赠你夜明珠之事忘在脑后,还是叶道长想的周全。” 汤予举着夜明珠边当先谨慎而行,边说道:“叶道长曾对我说,这洞内通往幽冥玄潭的一段甬道没有一丝光亮,但万万不能燃起火把照明。” 云靖儿和哈丝娜听汤予之言十分不解,云靖儿忙道:“在黑暗中点火取亮,古往今来皆是如此,为何叶道长却说不能?” 汤予说道:“我也想不明白,便向叶道长询问。叶道长说这甬道深入山腹,里面阴暗潮湿,空气污浊,若遇明火极易引发大火,所以不能燃起火把、灯烛,只有用其它方法照明。” 云靖儿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一半明白一半糊涂,说道:“原来是这样,我倒是头回听闻。” 汤予说道:“故而这甬道虽然凶险,可既无机关陷阱,也无人把守。只因外人不知道其中秘密,一旦进入此地定会燃起火把,结果必遭大火吞噬。用不着另设埋伏,多此一举。”汤予嘴上虽是这般说,但脚下极是小心,不敢半点大意。 不知走了多久,甬道中的空气渐渐不再浑浊,远处蓦地隐隐有点点灯火闪现,三人刚刚稍安的心又提了起来。汤予收好夜明珠,示意二人不要出声,自己在前小心翼翼的朝光亮走去。待至近前,只见前面的道路已分成两条。其中一条满布着白色的晶石,甚是平坦。另一条黑石铺路,曲折的通向黑暗深处。更为奇怪的是,两条道路的石壁上每隔不远都有一盏昏暗的小油灯,灯尖上只有豆大一点的火焰。可那火焰竟然是黑色的,透着说不出的诡异,若非亲眼所见实在让人万难相信。 火之一物最是神奇,又最过寻常,世间之人对火无不熟悉,连四五岁的孩童也会用火石、火捻生出火来。火焰的颜色不外乎红色、黄色、蓝色、青色等等,但又有谁见过黑色的火焰? 云靖儿满眼惊恐看了看身旁的哈丝娜,见哈丝娜亦是神色疑惑,遂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天底下怎么会有黑色的火焰,此地难道是阴曹地府不成?” 汤予轻手轻脚走到近处认真观瞧,见那小油灯和普通油灯并无二致,皆是一座灯台里有一根灯芯,灯台中填满灯油,灯油闻味道是用野猪熬制,算不上稀奇之物。仟千仦哾 汤予想了想,说道:“我当年在西北游历,那里拜火教盛行。拜火教又称袄教,教中多有祭祀仪式,诡谲神秘。我曾亲身经历过一次。记得当时主持祭祀仪式的巫师点起十二堆篝火,每堆篝火的颜色都不相同,各代表着十二生肖,十二月份,十二时辰。我记得清楚,其中有一堆篝火燃起的火焰便是黑色的。” 云靖儿好奇心大盛,问道:“你倒讲讲看,世上如何能有黑色的火焰?” 汤予盯着油灯,说道:“我当时和你一样困惑,就向信奉拜火教的村民询问。终于有一个知道内情的村民告诉我,这黑色的火焰并无神奇之处,不过是在篝火中加入了秘制的盐,故而才会如此。想来这里的油灯也同我彼时所见一样,里面加入了盐,没什么大不了的。” 云靖儿豁然开朗,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原来是这样,吓了本姑娘一跳,还以为到了阴曹地府,阎王爷的家中。” 汤予正声说道:“世间之事俱有理可寻,有据可查,哪里有什么妖魔鬼怪,阴曹地府。”汤予说完蹲下身,仔细查看两条岔路上铺着的黑白两色石子。 两色石子形状如一,都有碗口大小。白石白似冬雪,黑石漆黑赛墨。 云靖儿、哈丝娜见汤予注视两色石子良久,也来至汤予身畔一同观看。云靖儿说道:“此地的黑白二石又有什么玄妙?” 汤予若有所思,说道:“这白石是汉白玉,黑石乃是龙晶,皆是十分珍贵之物。” 云靖儿说道:“汉白玉,龙晶?” 汤予站起身,说道:“不错。汉白玉并非美玉,乃是一种洁白的矿石,自汉代起宫殿、庙宇中多有应用,故名汉白玉。而这龙晶又名十胜石,珍贵稀有,乃佛家七宝之一。”(龙晶即是黑曜石,唐代叫做龙晶。) 云靖儿听罢吐了吐舌头,说道:“我的天!你我从地上抠几块下来岂不是发了大财。” 汤予知云靖儿不过是玩笑之言,说道:“听叶道长讲,这里最初是云昭训娘娘所修,光此黑白两色石子便不知花费了多少财力、人力,实在是浪费糜掷。”他不喜奢华之物,语调中难免流露出一丝不满。 云靖儿忙道:“昭训娘娘从小生于官宦之家,后嫁于太子杨勇殿下,是太子杨勇殿下最最宠爱之人,耳习目染尽是珍奇之物。后来尽管被隋炀帝杨广所逼,但仍是广有钱财。不过这些金银都是昭训娘娘自己之物,绝不是强取豪夺而来。况且昭训娘娘菩萨心肠,常用此周济百姓,真的是大大的善人。” 汤予不置可否。云昭训在云靖儿心中乃是神一般的存在,她不愿和汤予多言此事,接着说道:“现在有黑白两条路,究竟该走哪条?” 第二百三十一章 十二时辰 第二百三十一章十二时辰 汤予脸上露出一副严峻的神态,说道:“这黑白两条路都可通往幽冥玄潭,也都设有机关陷阱,至于走哪条路吗……” 云靖儿接口说道:“既然两条路都能到幽冥玄潭,又都有机关,那还想什么,随便选一条就是了。”云靖儿说着朝两边望了望,然后径直走到汉白玉铺就的路前,说道:“我看还是走白色的路好,起码它明亮平坦,总好过那边黑色的路。” 汤予连忙喊道:“万万不可鲁莽!” 云靖儿正欲前行,听汤予喝止,收回脚步,说道:“怎么了?难不成你要选黑色的路?” 汤予来至云靖儿身边,说道:“你莫要心急,听我把话讲完。” 云靖儿眉头一皱,说道:“你说。” 汤予说道:“叶道长曾告诉我,进了山洞有一段甬路,甬路上不能燃火。而过了这段甬路会出现两条岔道,一条白色,一条黑色……” 云靖儿伸手一指前方,接言道:“是啊,现在两条岔道就在眼前。” 汤予继续说道:“叶道长说黑白两条路上机关密布,陷阱重重,走错一步便会命丧当场。但它们既都是死路又都是生路。” 云靖儿忙道:“既都是死路又都是生路?这话什么意思?” 汤予答道:“只因黑白两条路上的机关陷阱是按阴阳时辰变化而定。” 云靖儿一脸疑惑,问道:“什么叫按阴阳时辰变化而定?” 汤予解释道:“一天中有十二个时辰,分别是子时、丑时、寅时、卯时、辰时、巳时、午时、未时、申时、酉时、戍时、亥时。子时称为夜半,丑时称为鸡鸣,寅时称为平旦,卯时称为日始,辰时称为早食,巳时称为隅中,午时称为日正,未时称为日昳,申时称为日铺,酉时称为日入,戌时称为日夕,亥时称为人定。” 云靖儿听的一头雾水,说道:“你讲的这些连三岁小孩子都知道,可和眼前的黑白两条岔路有什么关系?” 汤予并不理会云靖儿,接着说道:“其中卯时、辰时、巳时、午时、未时、申时六个时辰为阳,又叫阳时。其余六个时辰,酉时、戌时、亥时、子时、丑时、寅时为阴,叫做阴时。” 云靖儿仍是不明汤予之意,看了看一旁的哈丝娜。就见哈丝娜正低头思量,猛的抬头朝汤予说道:“你是说黑白两条岔路各代表六个时辰,阳时需走阳路,阴时需走阴路,如此才安全稳妥。” 汤予点头赞许道:“哈姑娘真是聪明绝顶,一点即透,不像某些人笨的和猪一样。” 云靖儿这时也弄明白了其中的奥妙,但听汤予说她和猪一样蠢,气得还嘴道:“汤予,你说谁像猪?你才像猪呢。” “好了,好了。”哈丝娜一摆手示意云靖儿不要胡闹,说道:“既然如此,你觉得现在我们该走哪一条路?” 汤予说道:“汉白玉铺成的白路自然代表阳,龙晶铺成的黑路便是阴。我刚才正在琢磨,你我走进山洞时应是申时。可洞中不见天日,辨不出时间,不知此刻究竟是申时还是酉时,所以未敢乱走。” “原来是这样。”云靖儿恍然大悟道:“怪不得瞧你若有所思,敢情是在计算时辰。” 汤予点点头,云靖儿接着说道:“依我看你也不用算了,不如我们在这里多待上一阵子也就是了。” 汤予正有此意,说道:“靖儿姑娘讲的倒是个办法,你我便歇息……” 云靖儿听汤予夸奖,有些洋洋得意,却听哈丝娜说道:“不用歇息,此地凶险万分不宜久留。你我还是抓紧赶路,免得夜长梦多,迟则生变。” 云靖儿急道:“可是阿依莎姐姐,我们现下搞不清到底是申时还是酉时,若是走错了……” 哈丝娜打断云靖儿,说道:“方才进洞前我特意看了看天空,彼时日头渐渐西沉,乃是申时四刻。入洞之后,唯恐路上遇到埋伏需按原路返回,每走一步我都记在心里。从洞口的甬路到这黑白两条岔道,我们共走了两千四百六十六步。况且一路上我们走的缓慢,故而现在已过了申时,应是酉时二刻。”仟千仦哾 哈丝娜说完,汤予心中十分佩服,云靖儿更是赞道:“阿依莎姐姐,你的心真细,连走了几步此等小事都记得清清楚楚,简直太了不起了。” 哈丝娜笑道:“这算得了什么,你可不要夸我了,咱们还是赶路要紧。” “对,对。”云靖儿朝汤予说道:“阿依莎姐姐已把时间算准,此刻是酉时二刻,酉时属阴时,我们是不是该走那条黑色的路。” 汤予应允道:“不错。我在前引路,你们两个于后跟随,千万小心!”汤予说着略微整理一下衣衫,踏上黑石。 三人心怀戒备,缓步而行,没走多远就发现越往里地势越低。两旁冒着黑色火苗的油灯照着路上的黑石,衬得四下更宛如地狱一样阴森可怖。若不是有汤予、哈丝娜在旁陪伴,云靖儿非吓得昏死过去不可。所幸一路上并无消息埋伏,还算平安。 三人走了许久,终于地上的黑石消失不见,一条宽敞了许多的大路笔直的通达下面。大路两旁排列着一尊尊石像。汤予三人停住脚步细细观瞧,只见石像有的跨马横刀,有的衣甲俱全,雕刻的栩栩如生,须眉宛然。 哈丝娜边看边说道:“此地平白无故出现许多石像,定有古怪。” 汤予沉声说道:“你说的没错。这些石像都受机关控制,你我如果走错一步,触发消息,它们便会向我们发起攻击。” “那我们该怎么办?”云靖儿问道。 汤予想了想,说道:“有马者生,有刀者亡。石像骑马者前面的路可走,无马持刀者前面的路需大步迈过,切切不能踩到。” 汤予说罢看了云靖儿、哈丝娜一眼,又说道:“我先走,你们两个记住我走的路线,再踏着我的脚印过来。” 第二百三十二章 奈何桥上 第二百三十二章奈何桥上 云靖儿、哈丝娜齐声应允。汤予当先缓步而行,他边走边看,宛如进入到一场古代英雄的聚会中。只见这些石像有的露齿而笑,有的闭目沉思,有的两手叉腰,当路而立,有的凸睛怒目,瞪视远方。 汤予小心翼翼的按叶法善所讲的法门行走,唯恐迈错一步。云靖儿和哈丝娜更是战战兢兢,一步一停,每一脚都踩在汤予走过的地方。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两旁的石像渐渐稀疏直至消失不见,路也到了尽头。三人就看四下寒气森森,氤氲着淡淡的白雾。云靖儿、哈丝娜倍感奇怪,心道这山洞通往地下,终年不见天日,怎会有雾? 正思量之间,耳畔忽然传来阵阵流水之声。云靖儿快走几步,只见前面竟是一条河流,河面上白雾缭绕,一眼望不到头,河边立着一块石碑,骇然写着“奈何桥”三个字! 云靖儿看着石碑说道:“奈何桥?桥又在哪里?” 云靖儿话音刚落,哈丝娜急声说道:“快看!河上有人!”说着伸手朝前一指。 汤予、云靖儿顺着哈丝娜所指望去,就看白雾中隐隐约约站立一人,竟似飘在半空中一般。云靖儿吓得花容失色,张大了嘴巴说道:“他是人是鬼,难道会飞不成?” 汤予见状,深吸一口气说道:“世上哪有什么鬼怪!莫要杯弓蛇影,草木皆兵。”汤予说罢示意云靖儿、哈丝娜留在原地勿动,自己则向雾中之人走去。仟千仦哾 越往前走,雾气越浓,流水声也越来越响。果不其然,河上有一座小桥架在其上。说是小桥,只不过是二尺来宽的木板钉成,堪堪容得下一个人往来行走。原来小桥被白雾掩盖,那怪人不过是站在桥心,但在三人眼中便好像飘在空中相仿。 汤予抽剑在手,慢慢朝那怪人靠近。二女不明所以,看的胆战心惊。哈丝娜有心相助,但那小桥再容不得一人,只得作罢。 云靖儿不如哈丝娜沉着,高声说道:“汤予,你可要万万小心……”她话未讲完,手掌已被哈丝娜一把抓住。哈丝娜唯恐汤予分心,向她一摆手。云靖儿随即明了,忙闭口不言,可脸上又是惊恐又是关切。 汤予离那怪人愈加接近,那怪人却仍旧一动不动,毫无生气,连半点声响都没有。待至怪人丈许之处,汤予透过迷雾已渐渐看清怪人模样,就见他身高体态和常人无异,但身上无衣,浑身上下尽是黑黄色的铁锈,一只手提着一把大铁锤,另一只手握着一把长长的铁剑。居然是一个浑铁制成的铁人。 汤予看了半晌,正思量着如何跃过铁人。忽然“嘎嘣”一声脆响,那铁人猛的一动,接着一缕锐风划空而来,尖锐凌厉。伴着风声铁人手中的长剑已至汤予面前。 汤予早知铁人必有古怪,却未料到它出手如此迅速。汤予微微吃了一惊,退后三尺,脚步还未站稳,又是“咯”的一响,迷雾中一柄铁锤已罩头砸下。汤予见铁锤势大力沉不敢硬接,再退了两步。这铁人形状虽笨拙,但行动其急如风,而且平稳牢固,攻守兼备,不亚于一位武林中的绝顶高手。 前日在天下第一赌局结束后,叶法善将进入幽冥玄潭之法尽数告知汤予,故而汤予看到这铁人并不感到意外。叶法善当年为找寻好友韦善俊的下落独闯幽冥玄潭,只是彼时叶法善是独自一人,遇到这铁人斗了不过几招,见它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根本伤不了分毫,便施展绝顶轻功跃它而去,未和它太过纠缠。所以叶法善和汤予讲到这铁人时,只说先要以退为进诱铁人进攻,然后再和当年自己一般即可。 汤予起初正是按叶法善所讲,如法炮制。不过此刻他突的想到一事,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原来当日叶法善是自己一个人,铁人尽管守住独木桥,但叶法善轻功绝顶想要脱身倒也不难。可今日汤予是与云靖儿、哈丝娜同来,他若按叶法善的办法一走了之,那云靖儿和哈丝娜该当如何?总不能把二女留在这凶险之地。 汤予思忖间,铁人的长剑又横扫而至。他稍一走神,长剑堪堪离小腹数寸划过,若是被它碰到,非得肠穿肚烂不可。汤予大惊,连忙向后退了四五步才站稳脚跟。岂料那铁人没有乘胜追击,反又退回原处。 汤予稍稳心神,见铁人并不追赶,想了想,转身从桥上返回。二女瞧得清楚,云靖儿忙上前说道:“想不到这独木桥上竟有如此厉害的一个铁人把守,我们怎么过的去?汤予,你没有受伤吧?” 汤予沉默不语,脑中苦思对策。云靖儿追问道:“当日叶道长可讲过如何对付这铁人?” 汤予抬起头,心事重重的说道:“叶道长确是讲过这铁人,可不曾细言破解之法。只说它是出自三国时蜀国丞相诸葛亮之妻,黄月英之手……” 云靖儿闻听接言道:“黄月英?这铁人是黄月英黄夫人所造,怪不得这么厉害!” “你认识黄月英,她又是谁?”汤予问道。他幼年时家贫,一日三餐都成问题,哪里有钱念书,连识字写字都是闯荡江湖后才学的。肚子里的墨水全倒出来也没有二两,岂会知道黄月英? 云靖儿说道:“你连黄夫人都不知道?” 汤予脸上一红,摇了摇头。 云靖儿接着说道:“我们云圣宫除了立派祖师昭训娘娘,还另有十位娘娘供奉。此十位娘娘俱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了不起的人物。其中便有这位黄夫人,黄娘娘。” 汤予一脸困惑,说道:“黄月英这么大的名气,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云靖儿神情有些轻蔑的说道:“你知道诸葛亮吗?” “诸葛武侯大名鼎鼎,世人皆知,我当然知晓。”汤予觉得自己受了嘲讽,眉毛一挑,说道。 云靖儿问道:“那你知道诸葛亮的妻子是谁吗?” 第二百三十三章 五大宗师 第二百三十三章五大宗师 “诸葛亮的妻子?”汤予一脸茫然,说道:“不知道……”他稍加思量接着说道:“难道是你所讲的黄月英黄娘娘?” 云靖儿大声说道:“不错,就是黄娘娘。这位黄娘娘乃是荆州人士,其父黄承彦是三国时有名的大贤,其母与荆州牧刘表的夫人是亲姐妹。当时黄家在荆州称得上书香门第,大富之家。黄娘娘性情贤良,自幼饱读诗书,可谓才高八斗,满腹经纶,而且尤其擅长机关之术。” 三国的故事,三国的人物,像什么官渡之战,火烧赤壁,刘、关、张、诸葛亮、吕布、赵云、典韦等等,汤予非常喜欢,也耳熟能详。可至于黄月英、黄承彦,他却是头回听说。 云靖儿继续问道:“汤予,你现在知道了诸葛亮的夫人是黄娘娘,那你知道诸葛亮的师傅是谁吗?” 汤予撇了撇嘴,说道:“诸葛亮还有师傅?” 云靖儿说道:“当然!要不他一身经天纬地的本领是从哪里学来的。” 汤予说道:“你倒讲讲看,诸葛亮的师傅是谁。” 云靖儿算不上有什么学识,只是因为云圣宫供奉的十位娘娘中有黄月英,恰巧熟知这些典故。此时她不禁有些得意,说道:“诸葛亮共有四位师傅,黄娘娘的父亲黄承彦老先生便是其中的一位。” “喔。”汤予好奇的问道:“黄承彦是诸葛亮的师傅,那余下三位又是谁?” 云靖儿答道:“告诉你吧,一位是道号“水镜先生”的司马徽,一位是襄阳大儒庞德公,最后一位是世外高人封九公。这四人各有专攻,黄承彦擅长阵法,水镜先生擅长周易、天象之学,庞德公口才、文采世间无双,而封九公最擅长机关术。诸葛亮取四人之长,才有所成就。” 汤予点点头,说道:“名师出高徒,果然不假。” 云靖儿又说道:“黄娘娘虽然才华出众,但黄发黑肤,容貌丑陋。不过她心气颇高,非天下奇男子不嫁。诸葛亮跟黄承彦老先生学艺时,深得黄老先生的欣赏,黄老先生有意招诸葛亮为婿,把女儿黄月英许配给他,又怕诸葛亮不喜。想不到诸葛亮听闻此事大喜过望,后二人喜结连理,终成眷属,成就一段佳话。” 汤予长叹一声,说道:“诸葛武侯不以相貌取人,不爱女色,真大丈夫也!” 云靖儿说道:“封九公和黄承彦老先生是至交好友,常去黄家做客,见黄娘娘聪明伶俐,就收她做了徒弟,将机关之术倾囊相授。不出几年的光景,黄娘娘已尽得封九公真传,而且青出于蓝胜于蓝,于机关术一道早超过其师封九公。其实按辈份黄娘娘还是诸葛亮的师姐,有传闻说诸葛亮打造木牛流马驮运粮草物资,那木牛流马还是黄娘娘事先画出图样,教于诸葛亮的。” 汤予撇了撇嘴,说道:“胡说八道。诸葛武侯那么大的本领,用的着向黄月英一个女人……” 云靖儿听汤予言辞中对女子甚是轻视,马上打断汤予话头,气道:“汤予,你别小瞧黄娘娘!你可知道古往今来机关术有四大宗师,而黄娘娘的排名还在诸葛亮之上。” 汤予一愣,说道:“机关术还有排名、宗师?” 云靖儿说道:“当然。” 汤予问道:“是哪四大宗师?” 云靖儿说道:“排名第一的自然是春秋战国时墨家的祖师爷墨子。书中记载,墨子曾造过一只机关鸟,在天上飞了九天九夜都没有落下。” 汤予说道:“墨子的大名我自然知道。” 云靖儿又说道:“排名第二的是公输班,又名公输盘。” 汤予眉头一皱,说道:“公输班?” 云靖儿说道:“公输班复姓公输,他是春秋战国时的鲁国人,所以后人多称鲁班。” 汤予恍然大悟道:“原来是鲁班,这个我也知道。” 云靖儿继续说道:“第三位就是黄月英黄娘娘。” 汤予点头赞许。云靖儿接着说道:“第四位才是诸葛亮。怎么样,黄娘娘比她闻名天下的夫君还要高上一筹。” 汤予答道:“如此看来黄娘娘确实厉害,是有大智慧,大才学的人。” 云靖儿听汤予夸赞黄月英,非常高兴,说道:“除了古时的这四大宗师,今时今日也有一人精通机关之术。听说此人技艺绝伦,直追古人,就算四大宗师复生都未必胜的过他。” “谁?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汤予急忙问道:“竟能和墨子、诸葛武侯相提并论?” 云靖儿想了想,说道:“此人就是法门寺的现任住持,法宇禅师。” “法宇禅师?”汤予不由自主低声说了一遍,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云靖儿说道:“法宇禅师容貌俊朗,气宇轩昂,态度和蔼,是个大大的好人,我有幸见过他一次。” 汤予很是好奇,说道:“你见过法宇禅师?” 云靖儿脸上一红,说道:“有一回云凝夕有事相求法宇禅师,特命羽落姐姐去办此事,我便和羽落姐姐一起去了一趟法门寺。” 汤予喃喃自语道:“这名字我在哪里听到过,法宇……法门寺……法宇禅师……”他反复念了几遍,猛然想起一事,开口说道:“对了!前日我在白马寺时,释道大师曾说起过法宇禅师,并对此人大加赞赏。”汤予眼神一转,幽幽的说道:“看来这法宇禅师还真是个人物,有机会我倒想会他一会。” 汤予、云靖儿正说话间,哈丝娜始终望着奈何桥上的铁人苦思良策。见二人说的话都是些不着边际的废话,哈丝娜忙打断二人交谈,说道:“靖儿妹妹,你讲了半天,又是黄月英黄娘娘,又是机关术四大宗师,又是法宇,可有对付桥上铁人的好办法?” 哈丝娜一句话点醒汤予,他也紧跟着问道:“对呀。靖儿姑娘,既然你知道这么多,一定知道这铁人的弱点,快快说出来,省得我们困在此地。” .qqxsΠéw 第二百三十四章 铁骨铁头 第二百三十四章铁骨铁头 云靖儿忙道:“我哪里知道如何对付这铁疙瘩。” 汤予双眼一瞪,说道:“你口若悬河,讲的天花乱坠,弄了半天都是没用的东西。” 云靖儿脸上一红,嘴上却不饶人,说道:“怎么没用!是你说这铁人乃黄娘娘所造,我才……” 哈丝娜无心听云靖儿啰嗦,朝云靖儿急声说道:“好了,好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们还有心思斗嘴。” 云靖儿听闻不再说话,心里却有些不服气。她想了想,又说道:“那铁疙瘩堵在桥上,我看不如涉水过河……” 汤予忙道:“不行!河上雾气腾腾又不知深浅,再说河中是否有机关埋伏,我们一无所知,若是贸然下水岂非自寻死路。” 云靖儿被汤予一番抢白,没好气的说道:“你说该怎么办?” 汤予脑中纷乱,一时想不出办法。哈丝娜见状说道:“你我二人合力斗它一斗,我就不信两个大活人还打不赢一堆破铜烂铁。” 汤予连连摇头,说道:“这独木桥十分窄小,一个人在上面都行动不便,根本无法容得下你我。再说那铁人是用精铁铸成,你的轻剑虽快对它却难以造成伤害,还是留在此地观察周围动静较为稳妥。” 哈丝娜也有些着急起来,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可如何是好?” 汤予面色一正,说道:“我再去会会它,倒要瞧瞧是它那一身铁骨头硬,还是我的剑硬!”汤予说罢手握石破剑又踏上独木桥。 汤予的本事哈丝娜、云靖儿非常了解,但对面是个不知疲惫,不知疼痛的铁人,二人不由得在心里为汤予捏了一把汗。 如同第一次时一样,汤予步步为营,慢慢向铁人靠近。待到铁人四五尺之处,那铁人仿佛能看见一般,突的又朝汤予挺剑疾刺。汤予已有准备,向后退了一步避开剑尖。紧跟着铁锤业已砸至汤予头顶,汤予再退一步,趁着铁人剑锤未收之际,返身向前一蹿,石破剑如电般刺向铁人胸口。这一剑汤予用上了十成十的力道,他被释道大师打通任督二脉,又服了道元真人叶法善所赠的昊元养髓丹,此刻功力大进,和往日不可同日而语。仅此一剑之威,天下能挡着寥寥无几。就听“嗤”的一声石破剑已刺入铁人前胸。 石破剑吹毛断发,单论锋利称的上天下第一。但这铁人是用上等的精铁按比例再掺入金、银、铜、铅、锡五金混合烧铸而成,实在太过坚硬,比金吾卫、龙武卫、千牛卫的“梼杌彭排”都要硬上十倍。尽管石破剑削铁如泥,当世神兵,可也仅仅扎入三寸再无法前进分毫。 汤予一招得手,心中暗喜。岂料那铁人若无其事,丝毫没有反应,反手长剑横削汤予咽喉。汤予急忙撤剑回身,但石破剑被铁人胸口的铁皮死死夹住,一时竟难以收回。 眼看剑锋已至汤予眼前,好个汤予急中生智,松手撒开石破剑剑柄,头向下一低避开铁剑,接着上前一步复又抓住剑柄使劲朝怀里猛拽。此刻铁人另一支手中的大锤已狠狠砸下。眼看汤予便要被拍成肉饼,哈丝娜、云靖儿吓得花容失色,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电光火石之间,就听汤予一声大喊,石破剑已自铁人胸口拔出,汤予借着力道在独木桥上向后一滚,尽管狼狈,可铁锤堪堪擦着头顶扫过。锤头带起的劲风,直吹的汤予面颊阵阵生疼。 汤予急忙起身,惊魂未定。那铁人不给汤予丝毫喘息之机,剑锤并用又攻出六招之多。汤予举手中石破剑连挡了六剑,瞅准时机也还了三剑。这三剑每一剑都刺中了铁人,就看火星四射,石破剑虽然在铁人身躯上留下三道长长的划痕,可它和方才一样毫无反应,仍旧一剑一锤的攻向汤予。 汤予心中焦躁不安,一边硬着头皮抵挡,一边苦思对策。剑锤相交,剑剑相碰,汤予只觉得那铁人的力量奇大,非人力所能抗衡,自己的臂膀被震的酸麻无比。 前日在天下第一赌局,汤予和突厥太子布特比剑角力。布特天生神力,让汤予大吃苦头。但即便三个布特的力量加在一起也不及眼前这个力大无穷的铁人。汤予自服下道元真人叶法善所赠的昊元养髓丹,增进了二十余年的内力修为,若论气力早胜过布特许多,即便和当今世上最顶尖的高手相较也不遑多让。不过那铁人并非血肉之躯,汤予和它较劲仍是力有不及。 此刻汤予被逼的连连后退,再往后已至桥边。他琢磨了半晌苦无良策,忽见铁人每次攻击时,颈上大大的铁头都会轻轻晃来晃去,看起来并不像身体那般坚固,牢不可摧。他脑中灵光一闪,蓦的想到既然这铁人制做的同人一模一样,想来也应受头脑控制,而且它的这颗铁头看起来远不及身体、四肢硬实,乃是唯一的弱点。 汤予想通此节,精神大振。正巧铁人手中黑黝黝的大铁剑当胸刺来。汤予不再后退,足尖点地跃起五尺,不偏不倚落在铁人的大铁剑上。那铁人见汤予站在铁剑上,立马把铁剑甩来甩去,想将汤予从剑上摔下去。汤予脚下生根纹丝不动,暗运行气之法,真气自丹田导出,全部聚集在右手手臂上。qqxsnew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一声暴喝,汤予使出十二分气力冲铁人的脖颈挥出一剑,石破剑夹带着呼啸之声好像流星坠地般划过。转瞬间独木桥上气流激荡,宛如爆炸。接着一声巨响,那铁人的头颅被石破剑应声斩落,在空中飞了老远,扑通一下掉入雾气茫茫的河里。 云靖儿、哈丝娜看汤予一剑砍掉铁人的黑头,大喜过望。二人刚要喝彩,“好”字还未出口,想不到那铁人左手的铁锤狠狠砸向站在铁剑上的汤予。 这一下别说云靖儿和哈丝娜,就连汤予也是万万没想到。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临海馈赠 第二百三十五章临海馈赠 汤予原以为这铁人和正常人一样,举止行动皆受大脑控制,所以仗着石破剑锋利无比,又兼自己内力深厚,奋力一剑斩下铁人头颅。但万万没想到铁人虽身首异处,却丝毫不受影响,仍然举起铁锤朝汤予猛砸下来。幸亏汤予反应神速,一个倒翻从铁人手里的大剑上跃下。铁锤砸中铁剑,发出“轰”的一声巨响。还未等汤予站稳脚跟,铁人右手抡锤,左手使剑,两种兵器一齐往他身上招呼,眨眼间已攻出七八招之多。 那铁人无头,手脚乱舞,甚是吓人。汤予一时手忙脚乱,迭遇险情,脚下一滑差点自独木桥上掉入河里。云靖儿、哈丝娜在岸边瞧得心惊肉跳,惊呼连连。汤予锐气尽失,不住后撤,又一次败退回来。那铁人把汤予赶下桥后,仍旧和前次一样,守在桥心。 云靖儿、哈丝娜看汤予无功而返,忙不住询问他是否受伤。汤予惊魂稍定,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想不到这铁人如此厉害,它的头被我一剑切下竟然还能出招攻击。我……我是一筹莫展,你们两个有什么好办法,能对付那铁旮瘩。”汤予说完回想刚才的经过,依然不免心有余悸。 哈丝娜乃番邦异域之人,哪里见过如此神奇的机关术。今日她大开眼界,终于知道了中华上邦的非凡之处。可哈丝娜对机关术一窍不通,除了惊叹敬佩之外想不出一点办法,只得在旁沉默不语。 云靖儿跟哈丝娜不同,她生在中土,长在中土,打小便是听着机关术大师黄月英黄娘娘的故事长大。对“木牛流马”、“机关鸟”、“玄武铁兽”等更是耳熟能详。云靖儿想了想,说道:“当年我和羽落姐姐去法门寺拜会法宇禅师,曾听他讲过机关术。法宇禅师说,机关术虽然玄妙莫测,不过终归有据可循。不外乎机括操控或是像提线木偶般由人亲自操控两种……” 汤予接言说道:“依你看今日那独木桥上的铁人属于哪一种?” 云靖儿双睛一转,说道:“机关术高深繁复,我只听法宇禅师简单说过几句,如何能判断出属于哪一种?” 汤予一肚子无名火没地方发泄,方要开口说话,云靖儿见汤予脸色不悦,赶忙说道:“桥上前后无人……必是机括操控无疑。” 汤予问道:“想来应该不错……那该怎么办?” 云靖儿说道:“不如等机括用尽,到时候我们再……” 云靖儿话未讲完,汤予怒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多逗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再说那铁人的机括何时用尽谁也不知道。若是像你说的,和墨子造的机关鸟一样,飞了九天九夜都不落下,你我难道还需等上九天九夜不成?” 云靖儿被汤予数落一顿十分生气,哼了一声说道:“打不过那铁人却来怪我!知道的我都说了,你若不高兴就别再问我。” 汤予白了云靖儿一眼,但心中明白云靖儿不可能知晓对付那铁人的办法。他接连两次无功而返,胸中烦闷,恨不得找人痛痛快快打上一场,但独木桥上的铁人刀枪不入,脑袋掉了仍能拼杀,弄的汤予束手无策。 汤予恶狠狠的盯着那铁人看了良久,低声骂道:“娘的,我去和它拼了!最不济被它一锤拍死也就是了!” 哈丝娜在旁半晌没有出声,一直苦思对策,听汤予之言,急道:“铁人不畏刀斧,不知疼痛……” 汤予双睛冒火,说道:“我把它双手双脚全部砍断,看它还能逞强到几时!”汤予说罢一纵身又跳上独木桥。 这一回已是汤予第三次同铁人相斗,前两次他都是谨小慎微,对铁人非常忌惮。可此一回汤予怒气填胸,巴不得生吞活剥了对方。两下再一交手,情形和之前大不相同,汤予攻势凌厉,石破剑伴着火星在铁人身上深深浅浅割出一道道剑痕,可是那铁人仍旧一如既往。汤予虽然剑术精妙,但宝剑砍在铁人身上直如隔靴搔痒,根本无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汤予越来越是燥虑,他几次拼尽全力想要劈断铁人的手脚,不过这铁人乃是用精铁掺杂五金实心烧铸而成,胳膊跟大东瓜一般粗细,石破剑便是再锋利,也无法仅凭几剑之功便将其斩断。 战局发展对汤予越发不利,他被逼的连连后退,再次来到桥边。眼见铁人疾出一式,长剑横着一扫,威猛绝伦,云靖儿忍不住“啊”的一下叫出声来。 汤予堪堪避开剑锋,不由得寻声望去,就见云靖儿满脸惊恐,神色关切。汤予忽的想起方才云靖儿说过的一句话,“不外乎机括操控,或是像提线木偶般由人亲自操控……” “像提线木偶般由人亲自操控……对了!”汤予暗叫一声,刚刚云靖儿言说这句话时,他等闲听之,可电光火石之间往事“唰”的一下涌上心头。 汤予记起在洪州城外的梅岭寒香阁,霍王手下的飞天骨妖杨占义率数名高手杀人劫剑。危急关头骆宾王用以气御剑的神技逼退杨占义。当时汤予简直对骆宾王的剑术叹为观止。后来骆宾王把自己的兵器,绝勇之剑鱼肠交到汤予手上。汤予仔细端详,才发现鱼肠剑的剑把上系着一根透明的细线。qqxsnew 骆宾王毫无隐瞒,将其中奥妙尽数讲于汤予。原来骆宾王以气御剑的神技全靠那根肉眼难辨的冰魄天蚕丝。而且他还细言,无论御剑术、御刀术、御镖术等等,不过大同小异,只要没了这根冰魄天蚕丝就尽失神奇之处。这铁人见招拆招,攻守有度,绝不会是事先预设好的,定是同骆宾王的御剑术一样,于身后有人操纵。 汤予想通此节,宛如心中点亮一盏明灯狂喜不止。他双臂平伸猛的一长身形,轻飘飘的飞跃而起,身形又快又潇洒,好像长着翅膀一般。汤予跳过铁人,平稳的落在铁人身后。他算计好铁人背上必有冰魄天蚕丝一样的透明丝线控制,遂一边祈祷自己所料无误,一边剑做刀使,刹那间从上至下砍出二十七刀。铁人背上的每一处关节要害都被石破剑砍中。 第二百三十六章 六旬老妇 第二百三十六章六旬老妇 随着剑锋过处,“叭、叭、叭”绳索断开之声不绝于耳。山洞中光线微弱,那绑缚在铁人背后的绳索又是透明的,汤予眼睛虽看不清但从手中的长剑上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被割断的绳索至少有十余根之多。而且这绳索韧性十足,方一断开便朝后紧缩回去,刹那间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铁人没有了绳索的控制,先是静止不动,后又猛的手舞足蹈起来,手中的兵器向左刺上三剑,再向右砸下四锤,两条手臂不时纠缠一处,腰下两条粗壮的大铁腿更是踉踉跄跄,东倒西歪。 汤予见状知自己所料不错,这铁人其实和骆宾王的御剑术一般道理,皆是由冰魄天蚕丝控制。现在那丝线已被自己斩断,铁人仿佛没头没脑的苍蝇乱动一气。独木桥本就狭窄,铁人在桥上晃来晃去,几次险些从桥上掉下。汤予知道事不宜迟,趁着铁人不受控制之时,弓步挺身向前迈出一大步,暴喝一声左手化掌,一掌拍在铁人背上。他剑术高超但拳脚功夫稀松平常,不过近日汤予屡有际遇内力大增,随便一掌挥出,力道足可开碑碎石。 手掌拍打在铁人背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那铁人少说也有八九百斤的份量,寻常四五个壮汉都抬不动它,可它失了控制,脚步不稳,身体歪斜,加上汤予铁掌之威,一下子落入河中。 云靖儿、哈丝娜在岸边瞧得清楚,忍不住喜形于色,高声喝彩。汤予更是心花怒放,大喜过望。方才同铁人交手时他来不及多想,现下静下心来思量起旧事,暗道若非当日受骆宾王的指点,知悉了御剑术和冰魄天蚕丝的奥妙,今日必会受困于此,又岂能破解了这力大无穷,不知痛楚的铁疙瘩。他心中不禁对骆宾王添了许多感激,而对两位结义兄弟惠能、王勃更是十分挂念。 二女走上独木桥,云靖儿虽见铁人发疯似的不停乱动,后被汤予一掌打落河底,然而究竟是怎么回事却有些不明就里。她连声向汤予询问事情原委,汤予知桥上危险,当先引着二女小心翼翼的走下桥去。云靖儿仍是好奇,急欲知晓汤予此番是如何胜了那铁人。汤予脚下踏上陆地,稍稍放松了心神,遂把前日骆宾王跟自己讲解御剑术,刚才猛然忆起此事,想到铁人有可能同御剑术一样被人用冰魄天蚕丝操控,所以冒险一试,结果误打误撞竟破解了那机关铁人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谁知话未讲完,突的有人高声叫骂道:“汤予,你这狗东西,竟敢私闯幽冥玄潭,毁了我云圣宫的祖传之宝,黄娘娘所造的“无极力士”,该当何罪?” 三人一惊,顺着话音望去,就看远处火光闪动,有五六个人举着火把向这边走来。汤予心知又有强敌到访,不敢大意,运真气于周身,手持长剑谨慎戒备。 转瞬间几人已至面前,汤予仔细打量来人,见当先一位是个老妇,六十余岁的年纪,身上穿着青色的长裙,个子不高,长着一张长长的马脸,可能因终年不见阳光的缘故,马脸没有一点血色白的瘆人,面上皱纹密布,神情也极是凶横,让人瞧上一眼便非常厌恶。她身后站立着五名妇人,年纪皆在四十岁之间,服饰打扮和当先之人一模一样,连神色都如出一辙。这几人手上提着一根三尺左右的短棒,短棒尾部有一把手,头粗把细,颜色黝黑,看不出是何材质。 为首的老妇同样端详着汤予,傲慢的问道:“你就是汤予?” 汤予轻轻点点头,说道:“不错。你是谁?” 老妇并不回答,接着说道:“老妪我有二十多年未在江湖上行走,听说近些年武林中出了一个厉害的剑客,名叫汤予,可就是你吗?” 这老妇模样可憎,语气不屑,汤予声音高了三分,说道:“你到底是谁?” 老妇哼了一声,说道:“凭你也配问我的名姓,老妪纵横江湖时,你还没生出来呢!”老妇说完不再理会汤予,瞅了瞅一旁的云靖儿和哈丝娜,然后指着云靖儿,说道:“你就是云靖儿那小贱人吧?给我出来!” 云靖儿见这老妇所穿的衣着乃是云圣宫的装束,知她定是宫中的前辈高人,不由自主的迈了两步,毕恭毕敬的朝老妇深施一礼,说道:“云靖儿见过前辈。” 老妇上上下下看了云靖儿半晌,张口骂道:“小贱人,是你引外人到幽冥玄潭来的?” 云靖儿忙道:“前辈你听我说……” “住口!”老妇大叫一声打断云靖儿之言,狠声说道:“云靖儿,你乃云圣宫的弟子,不知报答昭训娘娘和宫主的大恩,反私自逃下山去,伙同汤予到幽冥玄潭撒野。你可知幽冥玄潭是什么所在?” 云靖儿心底一寒,颤巍巍的说道:“幽冥玄潭是本宫的……” 老妇接言说道:“幽冥玄潭乃我云圣宫的禁地,只因此处阴寒无比,尸身葬于这里千年不腐。我云圣宫门下的有道之人死后都会埋于洞底,何况其中更有昭训娘娘的圣体。你……你……你这小贱人欺师灭祖,大逆不道,今日老妪便要为云圣宫清理门户!” 云靖儿涕泗横流,赶忙跪在地上,说道:“前辈,请听我一言。” 老妪面沉似水,说道:“讲!” 云靖儿说道:“晚辈不知前辈尊姓大名,但想来也应是云圣宫门下……” 老妇怒道:“废话!我服侍昭训娘娘时,别说你了,便是现在的凝夕宫主也未至宫中。” 云靖儿心下惊惧愈甚,云昭训故去已有近三十年,闻这老妇言辞,她必是云昭训昔日的亲随,在云圣宫中应该辈分极高,怎么自己从未听说过此人?云靖儿不及细想,继续说道:“前辈,并非我叛离师门,只是现任掌门云凝夕近年来倒行逆施,所作所为和昭训娘娘创建云圣宫的初衷判若鸿沟……” 老妇脸色越来越差,忍不住又冷哼一声。 xs7.com 第二百三十七章鸠首罗刹 云靖儿接着说道:“我自幼父母双亡,是羽落姐姐把我救下,将我抚养长大,传授我武艺,待靖儿恩重如山。现下羽落姐姐遭受无妄之灾,我怎能坐视不理?” 老妇怒道:“我云圣宫门下一切唯宫主娘娘之令是从,此乃祖训,任何人不得违背。云羽落不听宫主娘娘差遣,罪有应得,死不足惜!” 云靖儿抬头看着老妇,颤声说道:“当年昭训娘娘创建云圣宫乃是为了解救天下苦命的女子,并且昭训娘娘的遗训中早说过,云圣宫门人隐居世外,绝不过问江湖纷争。可是云凝夕自继任云圣宫宫主之位后,把昭训娘娘的遗训抛诸脑后,胡作非为,只手遮天……” 那老妇听云靖儿之言火冒三丈,一张长长的马脸变得更加惨白。她大吼道:“宫主娘娘的大名是你这小贱人叫得的?告诉你,宫主娘娘的话就是圣旨,即便有不对的地方,我云圣宫门人也要按旨意执行!” 云靖儿也有些生气,说道:“可是羽落姐姐实在冤枉,她对宫主娘娘忠心耿耿……” 老妇把嘴一撇,说道:“到我这幽冥玄潭来的只有罪人、死人,却没有被冤枉的人。实话跟你们说,云羽落此刻正在潭水中受那万蛇万虫叮咬之刑,你们来此想要救她,无异于痴心妄想,自寻死路!待老妪把你们捉住,将你们一并送入潭中,让你们也尝一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云靖儿见那老妇满脸凶相,心中一寒,说道:“万蛇万虫叮咬之刑?前辈,我们三人……” 云靖儿话未讲完,老妇一脸狞笑,说道:“我这幽冥玄潭从来没有人能活着出去,你们三人自从踏入洞口便已是死人了。” 云靖儿心下惊骇更甚,眼中流露出恐惧的目光。 “哼。”汤予神情不屑,在旁说道:“危言耸听。” 老妇听汤予之言,说道:“小子,你说什么?” 汤予横跨几步,拉起跪在地上的云靖儿,冲老妇说道:“我说你自吹自擂,大言不惭。” 老妇瞪着汤予,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汤予双眉一挑,说道:“你说幽冥玄潭从来没有人能活着出去。可据我所知,二十余年前曾有一人独闯幽冥玄潭,而且还能毫发无损,全身而退。” 老妇神色陡的一变,说道:“叶法善?你怎么知道此事?” 汤予一声冷笑,并不回答。 老妇想了想,说道:“方才我还在奇怪,你如何知道前面那些机关陷阱的破解之法。原来你认识那牛鼻子道士,怪不得能一路闯到奈何桥来。”老妇讲到此处稍一停顿,向汤予走了两步,继续说道:“当年叶法善来幽冥玄潭之时,恰巧老妪我有事不在洞中,才使那牛鼻子钻了空子侥幸得脱。否则叶法善即便有通天的本事,也休想活着离开。” 汤予若有所思,问道:“你到底是谁?这么大的口气就不怕闪了舌头。” 老妇大声笑了两声,说道:“三十年前提起老妪的名字,可治小儿夜啼。哼,告诉你们,我姓云名梅雪,江湖人称“鸠首罗刹”。” “鸠首罗刹云雪梅……”汤予重复了一遍,突的猛一抬头,说道:“鸠首罗刹?你……你不叫云雪梅,你本姓冷,应该叫做冷雪梅,是不是?” 老妇嘿嘿笑道:“不错。想不到你这小子还听闻过老妪的名姓。” 提起鸠首罗刹冷雪梅,三十多年前可谓无人不晓。此女容貌丑陋,但武艺高强,心狠手辣,自和其夫君“九命鬼猫”石钟同入江湖,便杀人如麻,掀起一场场腥风血雨。后来在其名声最盛时忽然消声灭迹,不知所踪,岂料居然投在云圣宫门下。仟千仦哾 鸠首罗刹冷雪梅称雄武林时,汤予尚未出生,但亦曾听人说起过她,想不到此时此地居然会遇见这个女魔头。 原来冷雪梅当年和丈夫九命鬼猫石钟得了一件名为“仙玉盏”的宝贝。传说这仙玉盏颇是神奇,往盏中倒满清水,一夜光景清水就会变成甘醇的美酒。 仙玉盏本是五姓七望博陵崔氏的祖传之宝,冷雪梅和其夫石钟为得此物大开杀戒,有多名崔氏门人命丧二人之手。彼时博陵崔氏掌门人崔希彦命亲传弟子崔武子夺回仙玉盏。崔武子乃博陵崔氏二代弟子中的第一人,虽然年轻可家传的“铁布衫”和“催心指力”两大神功都已练至高深境界。武林中提起博陵崔氏崔武子的大名,称得上如雷贯耳,乃是武林新一代俊杰的翘楚。 崔武子奉师命一路查访,终于找到冷雪梅和石钟的下落。三人一场恶战,九命鬼猫石钟命丧崔武子催心指力之下,冷雪梅也被崔武子一指点中背上的风门穴,差点死在当场。她身受重伤,侥幸逃脱,眼看就要亡于路边之际,碰巧遇到经过此地的云昭训。云昭训见她可怜,伸出援手救了她的性命。冷雪梅自此便加入云圣宫,追随云昭训左右。云昭训知她名声太恶,唯恐江湖上的仇家得悉冷雪梅上了黄山,来找她寻仇报复,就令她把守幽冥玄潭这隐秘所在。冷雪梅对云昭训感激涕零,不敢有丝毫违拗,此后一直领命看管幽冥玄潭从不轻出,此一守便是二十多年。所以连云靖儿都不知道云圣宫中还有冷雪梅这样一号人物。 冷雪梅又上前两步,神色倨傲的冲汤予说道:“汤予,你既然知道老妪我是谁,那也就用不着我动手了。你们三人自己把自己绑好,跟我去见宫主娘娘,听凭她的发落,也省了许多麻烦。说不定你们命好,宫主娘娘大发慈悲,赏你们一个全尸,免得受那万蛇万虫叮咬之苦。” 汤予看她一付目中无人,眼高于顶的神态,觉得非常好笑,说道:“你让我们肉袒负荆倒也不难,只要胜过我手中的长剑即可。” 第二百三十八章 如意短棒 第二百三十八章如意短棒 冷雪梅目露凶光,说道:“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老妪快二十年没和人动手,也罢,今日你既然来到幽冥玄潭,我自然要好好招待一下。” 冷雪梅话音未落,身后忽的有一女子蹿出。这人四十二三岁年纪,一张圆圆的大饼子脸上长着两只十分细小的眼睛,显得极不协调。她名叫云山桐,亦是云圣宫门下的弟子,镇守幽冥玄潭已有十多年的时间。云山桐每日和冷雪梅朝夕相处交情匪浅,又是冷雪梅的下属。此刻见冷雪梅要出手同汤予一战,她自恃武艺不俗,还想在冷雪梅面前显显手段,遂大声喊道:“婆婆,杀鸡焉用宰牛刀。你在此少歇,容我去把这姓汤的头颅取来献给婆婆。”说完不等冷雪梅发话,抡短棒直取汤予。 汤予早知必有一场恶斗,所以时刻防备。眼看短棒向自己袭来,他不慌不忙挺剑相迎。岂料短棒距汤予三尺处时,棒顶突的弹出一截枪尖。那枪尖一尺多长,又细又锐,带着破风之声,瞬间已刺至汤予胸口。 汤予大吃一惊,方才他便瞧出冷雪梅几人手中的短棒有些古怪,却没料到其中竟藏有机关。亏得汤予有所提防,急忙含胸缩腹,险险躲过一枪。 云山桐欲露脸出彩,刚一交手就连番抢攻。汤予不明对方底细,有意探查云山桐手中短棒的虚实,一再退避。数招一过,云山桐稳占上风。 前日集英会副帮主王远浔来到黄山百花仙谷云圣宫,将在天下第一赌局见到汤予和云靖儿的事详细讲于云圣宫宫主云凝夕。云凝夕一听便知云靖儿和云羽落情义深重,她和汤予在一起极有可能是要搭救云羽落。所以云凝夕令宫中弟子严加防范,又派人告知把守幽冥玄潭的冷雪梅。冷雪梅等人久不在江湖中走动,对近来之事知之甚少。汤予名头虽响,却不过是后起之秀,冷雪梅、云山桐根本不知道武林中还有这样一位人物。待听人说汤予乃是当今的天下第一剑客,且只是一个刚过三十岁的青年,皆不甚相信。此刻云山桐把汤予逼得迭遇险情,更是对他不屑一顾,心中暗道:什么狗屁天下第一剑客,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云山桐心存轻视,出招也越来越是随心所欲。就见她手上的短棒“唰”的一响,枪尖缩回,接着举棒自上朝汤予砸下。如同方才一样,短棒待至汤予头顶时,棒顶又冒出一把长刀来,刀刃薄而亮,裹着寒光使人不寒而栗。 汤予奋力朝上一架,石破剑削铁如泥,刀剑相交却未能把刀削断,只发出一声脆响。云山桐借势再劈三刀,汤予惊魂未定被砍的手忙脚乱。 云山桐手上丝毫不缓,嘴中笑道:“这两下子也配称做天下第一剑客?你若是天下第一剑客,我就是玉皇大帝,观音菩萨了。” 汤予听云山桐讥讽之言,怒气渐盛,一改只守不攻的态势,长剑连闪,速攻三剑。这三剑一刺云山桐小腹,二刺云山桐心口,三刺云山桐左眼,名曰“人地敬天”,是当年他和人比剑时偷偷学来再细加揣摩,此刻一经施展,果然招数精妙,快如闪电。仟千仦哾 云山桐虽是女流,却不愧云圣宫门下弟子,武艺确实高强。只看她左挑右封,连守三招。但汤予不愧天下第一剑客,剑势既起,那一柄长剑有如汹涌不绝的海水,一波一波密密围住云山桐又刺了三剑,每发一剑都带有极强的内力。云山桐面色大骇,似乎未料到汤予剑术迅猛如此。她再无力抵挡,喘着粗气退了三大步。 汤予趁势第四剑又已出手,急如兀鹰。云山桐惊恐万状,眼看长剑就要刺穿身体,结果了她的性命。没想到这时发生了一件奇事,云山桐手中的短棒不知怎么回事,居然“咔哒”一下变成了一面盾牌护在身前,挡住了汤予的攻击。盾牌不大,比龙武卫、千牛卫在战场上用的盾牌小了不少,若遇到巨斧、大锤倒是无法抵挡,不过应付刀剑却绰绰有余。 “咦?”一旁观战的哈丝娜、云靖儿齐声惊呼。 汤予虽明知云山桐使的短棒不简单,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它居然还能变化成一面盾牌御敌。汤予稍一愣神,云山桐借机反攻,短棒顶端刀刃钻出,云山桐右手一翻,短棒倒转,刀锋反削,直插汤予小腹。这一刀极是狠辣,云靖儿忍不住惊叫连连。 说时迟,那时快。汤予腰身一扭转向一旁,接着石破剑齐肩斜劈而下。此一扭一劈名叫“寒江倒挂”,是汤予恩师虬髯客的绝招之一。汤予自小研习已苦练了无数次,施展起来得心应手,威力惊人。 霎时间云山桐顿觉左面剑气森然,再也来不及收短棒相挡。她也当真悍勇,一声厉吼,不退反进,举短棒点向汤予。 汤予并不在意,剑势不缓。岂料那短棒发出“嗤”的一声,随着声响一股绿色的水柱从短棒里射出,喷向汤予面门。 水柱腥臭难闻,令人作呕,显然含有剧毒。这一式本是玉石俱焚之意,先攻敌之必救。汤予若不收剑当然可以把云山桐劈成两半,但自己也会被那绿色的毒水沾染上身体。 事不宜迟,汤予来不及细想,收剑回身,足尖点地向后飞跃。他内力精进,轻功较从前强出一大截,虽仓促之间,可此一跃少说也有三四丈远。 绿色的水柱落在地上升起一阵浓烟,假如被它溅到身上一星半点,立刻便会肉烂骨消。汤予忖道:好险,好险,云山桐所使的短棒满含机关,实在太过厉害。自己闯荡江湖多年,从未见过、听过此物。不知这短棒叫什么名字,又是出自何人之手? 汤予正思量间,云山桐狂笑道:“汤予,你剑术精妙,怪不得人称天下第一剑客。不过就算你本领再高,又怎能敌得过我手中的“如意棒”!” 第二百三十九章 强取宝棒 第二百三十九章强取宝棒 “如意棒?”汤予喃喃自语道。 “不错。”云山桐自吹自擂的说道:“如意棒有九九八十一种变化,可为棍棒,可为刀枪,可为盾牌,可喷水,可放火,端的是随心所欲,变化无穷!” “随心所欲,变化无穷?”汤予盯着云山桐手中的短棒,若有所思的说道。 云山桐一脸傲气,说道:“如意棒说的上是古往今来最最厉害的兵器,有它在手,即便大罗金仙下凡又能奈我何?”云山桐说完一阵大笑。 汤予听着她放肆的笑声,十分的厌恶。他收起思绪说道:“古往今来最最厉害的兵器?小心把牛皮吹爆。” 云山桐怒道:“汤予,你休要不信我的话!实话告诉你,这如意棒乃是出自……”云山桐话未讲完,身后的冷雪梅厉声喊道:“山桐,休要啰嗦,速速将他毙了,免得生出事来。” 云山桐忙答道:“婆婆尽管放宽心,这几人不过是刀下鬼,板上肉,掀不起多大的风浪。”云山桐口中虽讲着话,手上却没闲着,短棒化刀又刺向汤予。此刻她已动了杀心,出手比之前更狠了几分。 汤予固守中庭,心下盘算着破敌之法。他知云山桐招数、功力跟自己差距甚远,只不过仗着如意棒巧妙才能和自己相抗,只需稳扎稳打,小心应付,胜她倒也不难。初时他见如意棒变化无方,有些忌惮。不过随着两人连番交手,如意棒的奥妙他有所掌握,心中业已有了些许眉目。 云山桐忽刀忽枪,转眼间已攻出八招。八招一过,云山桐真气不继,张口深吸一口气,攻势也为之一缓。汤予一生浸淫剑道,对敌经验何等丰富,待她新招欲发未发之际,身形一晃,右手长剑刺出,速度、力度,角度妙到毫巅。 云山桐忙变刀为盾挡在身前,但她不曾想到汤予棋高一着,早猜想她会如此。这一剑乃是虚招,剑尖尚未刺到盾牌已收剑回身,紧接着左手向盾牌拍出一掌。此刻汤予一身功力全聚集在掌心,内力浑厚至极。 铁掌拍在盾牌上,发出“轰”的一声爆响。随着声响云山桐的身体朝后连退了七八步,险些摔倒在地。她就觉得一股巨力顺着盾牌传到身体上,自己仿佛被雷电劈中一般,视线模糊,胸口憋闷,喉头一甜,一股鲜血喷了出来。 汤予哪里容她喘息,向前一纵,力贯臂膀,长剑沉落,挟着怪风狠狠照头劈下。 云山桐想要抵挡,无奈气血翻涌聚不起半点力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石破剑将自己一劈两半。 冷雪梅等人心知不妙,想要上前施救已然不及。然而汤予手中长剑快至云山桐头顶时,突的手腕一转,石破剑绕过一旁,剑尖直没入云山桐右肩寸许。 云山桐吃痛,双睛一闭,失声惨叫,还以为已经身首异处,被汤予削去脑袋。等她慢慢睁开眼睛,就见自己的头完好的长在脖子上,汤予正持剑站在面前。 二人对视,汤予把剑从云山桐肩头抽出,鲜血四溅。云山桐回过神来,手中的短棒拿捏不住掉在地上。她知汤予手下留情,没有结果了自己的性命,但肩上的这一剑受伤着实不轻,非休养个一年半载不得痊愈。 云山桐捂着伤处,呆若木鸡,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感谢汤予,还是应该痛恨汤予。 汤予目光如炬,沉声说道:“我平生不杀女人,今日饶你一条性命,望你好自为之,不要逼我破戒。” 汤予说完俯下身从地上捡起如意棒拿在手中,只见如意棒的把手处有许多按钮开关。他知这些微小的开关都是控制如意棒变化的,便顺手按了几下。果不其然,他每按一下,如意棒就现出一种变化,真的是巧妙绝伦。汤予把如意棒掂了掂,对云山桐说道:“如意棒设计确实精巧,可还要看它由谁来用。放在你们的手上,简直糟蹋了这件宝贝。”汤予说完回身将如意棒向云靖儿一抛,又说道:“接着。以后她便是你的了。” 云靖儿把如意棒接在手中,方才如意棒的种种神奇之处,她瞧得清清楚楚,现在平白无故得了宝贝,自然心花怒放。 云靖儿欢喜无限,云山桐却差点背过气去。如意棒珍贵稀有,乃是法门寺的住持法宇禅师亲自设计铸造,普天之下只有六根。当日云凝夕命云羽落去邀法宇禅师来黄山百花仙谷云圣宫,就是因为听说他造出了这件宝贝。至于云凝夕用何手段令法宇禅师心甘情愿交出六根如意棒,并且答应永不再造,外人不得而知。云凝夕得了宝贝后,将它们交于看守幽冥玄潭的冷雪梅等六人使用。今日云山桐的如意棒被汤予夺去,若是让云凝夕晓得,怎会饶过云山桐。 云山桐急道:“汤予,你……你快还我如意棒,否则……否则……”她本想说几句狠话,只是现在已受了内伤,肩头也挂了彩,无力再战,再说什么都显得苍白虚弱,色厉胆薄。 汤予冷笑一声,说道:“否则什么?有本事你拿回去就是。” 云山桐性情彪悍,此刻竟急的险些落下泪来。她指着汤予,说道:“你……你……我非杀了你不可!” 云山桐话音刚落,冷雪梅低声说道:“山桐,你暂且退下。” 云山桐慌张的说道:“婆婆,如意棒还在他们手上,如被宫主娘娘知道我遗失宝物……” 冷雪梅边走上前边说道:“有我在此,你怕什么!” 云山桐神色稍缓,答道:“婆婆说的是。” 冷雪梅来至云山桐身旁,瞧了瞧她的伤势,说道:“他们三个自入幽冥玄潭后其实已经是死人了,你又何必急成这个样子。下去吧。” 云山桐喏喏称是,步履蹒跚的退下。仟仟尛哾 冷雪梅一双老鹰般的眼睛在汤予身上瞅了许久,说道:“小子,你剑术不错,老妪适才小瞧了你。来,来,我和你斗上一斗。” 第二百四十章 怪刀毒手 第二百四十章怪刀毒手 冷雪梅话未讲完,手中的短棒已朝汤予击去。棒至中途,如同方才一样,从短棒顶端冒出一截刀刃来。汤予挺石破剑相迎,刀剑相撞,冷雪梅就觉得虎口被震的一麻。她初时闻听汤予要来搭救云羽落,觉得汤予名气虽大,但年纪轻轻未必真有本领。不过方才汤予剑伤云山桐的经过她瞧得清楚,才知汤予确实剑术精妙。可冷雪梅自视甚高,原以为自己功力深厚非汤予这年轻人所及,岂料刚一交手她便觉察出汤予剑上隐隐有一股正气,且力道大的出奇,非身怀数十年的玄门正宗修为不可能做到。而汤予仅仅三十岁出头,怎么便达到如此境界,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二人刀来剑往,转眼间斗了六七个回合。冷雪梅知今日遇到了劲敌,早收了轻慢之心,只把四十六路“修罗刀法”耍将出来。冷雪梅幼年时曾得遇一位奇人,那奇人是一年逾古稀的道姑,她见冷雪梅根骨不错,就把这四十六路修罗刀法传授于冷雪梅。此刀法阴毒狠辣,每一式都是取人性命的杀招,出刀手法,攻敌部位,皆与寻常刀法大相径庭,最是适合女子修练。冷雪梅二十余岁时便仗着修罗刀法称雄武林,后来她拜入云圣宫门下,负责看守幽冥玄潭,不再踏足江湖,每日除了研习武艺外也没有别的事可做,更加有时间把这四十六路修罗刀法修练到至高境界。修罗刀法中有些不尽完美之处,经冷雪梅数十年的推敲改良,去除糟粕,留其精华,已称得上无懈可击,尽善尽美。此刻一经施展,端的是威力惊人,天衣无缝。而且冷雪梅尽管年过六旬,却依然身手矫健不输壮年之时,再兼如意棒变化无穷,稍遇险情均可轻易化解,二人一时间斗了个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常言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汤予和冷雪梅方一过招,便知冷雪梅功力深厚,刀法娴熟,绝非云山桐之流可比,不禁暗道:冷雪梅三十年前已名动江湖,今日一见果然有些门道,要胜她倒也不易。 汤予正思量间,冷雪梅刀法突的一变。就看她左手化勾背在身后,右手平伸挺刀疾刺,待至汤予面前,手腕连抖,变出五朵刀花。这一式名曰“刀分五色”,乃是修罗刀法中厉害的一招,不仅攻势犀利还蕴含着极凶险的后手。汤予双目应接不暇,分不清哪一朵刀花是实,哪一朵刀花是虚。转瞬间五朵刀花袭体而至,刀上的劲风吹的汤予脸上微寒。他心中大急,本能的一跃,人影一闪而止。 汤予退后七尺,躲开刀花。冷雪梅阴测测的一笑,说道:“看你能退到哪里。”她说完身形朝前一掠,陡然之间再劈五刀。这五刀出招之快,变化之多,实属罕见,一时间漫天都是刀影。 汤予觉得呼吸凝阻,脸上沁出点点汗水,忙向左一滑,又躲了过去。冷雪梅似乎料到汤予会如此,她上前跨了两步,右手手腕一翻,刀锋在空中发出“嘶、嘶”的鸣叫,从下往上直撩汤予胸膛。此式名叫“浪里翻花”,端的狠毒怪异。汤予不及细想,朝如意棒挥出一剑,抵住冷雪梅的攻击。刀剑架在一处,岂料冷雪梅并不收刀,猛然长吸一口真气,上跨半步,左掌一圈而合发出十成力道,拍向汤予小腹。 二人近在咫尺,汤予无法闪躲,眼看冷雪梅一掌袭来,且掌心暗紫,颜色恐怖,心知此掌必有古怪。但电光石火之间容不得细想,唯有硬接一掌。他急运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将真力聚集于左臂,单掌一沉,朝冷雪梅的手掌平推而出。 双掌相对,两股力道一触,宛如半空中响起一个闷雷,脚下的大地仿佛都在晃动。冷雪梅被震的胸口气息不畅,后退两步,暗调内息,半晌才堪堪缓过神来。 反观汤予仓促应对,连五成功力都未施出,竟被冷雪梅一掌击得“噔、噔、噔”连退了七八步,面上隐隐掠过一股紫气。他大口大口的粗喘,直如背了百十斤重的麻袋,跑了几十里的山路一般。 云靖儿忙上前扶住汤予,关切的问道:“你怎么样?” 汤予运功调息,见身体并无异状,心知未受内伤,说道:“不妨事。”他说完复又上前,冲冷雪梅说道:“若我没猜错,这一掌应该是“毒砂手”吧?” “毒砂手”是极邪恶歹毒的武功,顾名思义此门功夫是在铁砂中掺入剧毒无比的毒药,再将铁砂置于炉火上炒热,练功之人反复把手插入滚烫的铁砂中。这般往复历数十年之功,待毒砂手练成,砂中的毒药已渗入肌肤,筋骨坚实,手掌含毒,随意一掌即可开碑碎石,打在人身上,中者就算没有筋断骨折,也会毒发而亡。只是这毒砂手的功夫需仰仗药物,再辅以运气之法,每日拍打毒砂后都要用秘药洗手净身,以期消毒祛肿,免得毒气攻心而死。而且毒砂手想要练至最高境界,必得忍受五次脱皮落肉之苦,寻常人根本无法抵御这份非人的折磨。所以修练毒砂手的人少之又少,至于女子更是绝无仅有。m.qqxsnew 冷雪梅的丈夫九命鬼猫石钟的拿手绝技便是毒砂手。二人相处日久,石钟练功时冷雪梅常陪在左右,一来二去也学会了修练之法。后来冷雪梅拜入云圣宫门下,领命看守幽冥玄潭。此处生活单调乏味,了无生趣,冷雪梅闲来无事便练起了毒砂手的功夫。但她终是女子,实在不易修练这门邪功,三十余年来虽每日磨砥刻厉,可历经两次脱皮落肉之痛后,却再难长进分毫。冷雪梅自知若要把毒砂手练至最高境界,今生已无希望,故而常常喟然而叹。不过即便这样,以她的功力中此掌者也定是身受重伤,毒入骨髓,不治而亡。 第二百四十一章 剑高一招 第二百四十一章剑高一招 冷雪梅一脸阴笑,说道:“不错。小子,你还有些见识。怎么样,毒砂手的滋味不好受吧?”说罢,笑的愈加大声。 汤予看冷雪梅一副小人得志的神态,十分不耻。他故意掸了掸身上的尘土,鄙夷的说道:“毒砂手邪恶歹毒,却算不上什么高深的武功。吓唬八九岁的孩子倒可以,若要伤我,无异于痴人说梦。” 冷雪梅听罢,瞧汤予果然气定神闲,脸色如常,不禁心中疑惑,暗道:我毒砂手的功夫尽管未练至最高境界,可普天之下受我一掌能安然无恙的人寥寥无几,这小子还真有些古怪。 冷雪梅哪里知道汤予曾被名剑山庄庄主王者令暗算,中了红叶毒龙之毒。红叶毒龙乃世间毒蛇的魁首,本来中此毒者无人可以生还,幸亏药仙孙思邈每日替汤予推宫换血,又把隋文帝杨坚赏赐的解毒圣药九转雪蛤丸给他服下。汤予才侥幸不死,而且因祸得福,成了百毒不侵之体。当日在少林寺中为解少林危局,汤予和天魔帝君傅灭立下十招之约,最后接了傅灭一记毒掌。天魔帝君傅灭的五绝魔功非同小可,比毒砂手高明的多,汤予尚且没事,冷雪梅这一掌又岂能伤的了他? 冷雪梅原已计划周全,先出绝招再逼迫汤予硬接自己一记毒砂手,就算不能将汤予毙在当场,也会使他身染剧毒无力再战。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汤予竟平安无事,实在让冷雪梅大为光火。她大喝一声,嚷道:“毒砂手算不上什么高深的武功?小子,你有本事再接我三掌!”话音刚落,冷雪梅又冲上前去,朝汤予狠狠砍上一刀。 经过方才一场恶战,汤予对冷雪梅的刀法路数已了然于胸。见对方出招,汤予从容不迫的提剑封挡,接着石破剑如长空中的一道闪电,直挑向冷雪梅的左肩。冷雪梅刀似旋风,划出半个弧形架住长剑,同时向前踏了一步,虎虎劈出三刀,一刀比一刀凌厉。这一招名叫“三字劈”,是冷雪梅保命的绝招之一,昔日她纵横江湖时不知有多少高手命丧此式之下。 岂料汤予一声长啸,不退不躲,也刺出三剑,俱是攻敌必防之处,招式精妙令人拍案叫绝。冷雪梅无奈,只得回刀自保,心中却赞叹道:“剑法练到如此地步,天下第一剑客之名当之无愧。” 汤予一时占了上风,气势更足,奇招迭出,剑走偏锋如水银泻地。冷雪梅被逼的不住后退,她为人极是狂妄,唯恐在手下之人面前丢了面子,突的大吼一声,霎时之间一种呜呜的低沉声音从她的刀上发了出来,乍闻之下仿佛是江水呜咽,奔流不息。 汤予顿觉自己剑上的压力陡增,知道冷雪梅已使出全力。他正思量间,寒光闪闪,冷雪梅长刀翻飞,一口气攻遍了汤予胸前十八处要穴,刀尖似闪电般狂指,没有一处穴道有半点偏差。这一式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叫做“鬼风狂吼”,是四十六路修罗刀法中最最厉害的一招。冷雪梅平生只在三十年前和五姓七望博陵崔氏的崔武子对战时用过一次。也正是凭借这招鬼风狂吼,她才逃过崔武子的追杀,保住一条性命。只是那时冷雪梅刀法未成,远不及现在精纯娴熟。此刻她拼尽全力施展,力求一击得手,端的是山呼海啸,天崩地裂一般。 汤予周身一片刀光,竟被包裹其中。他自入江湖以来,曾和多位顶尖高手一决高下,也见识过许多精妙绝伦的刀法剑术,但他仍然不得不承认,冷雪梅的这一招鬼风狂吼确实厉害无比,使人难以招架。可天下第一剑客之名绝非凭空而来,若论对剑法的理解、体会、痴迷,汤予远远高出旁人一筹。他不仅把恩师虬髯客传授的剑法练的精熟,更兼他不拘一格,还能从别人的剑法中取长补短,融会贯通,为己所用。一记普通的招式从他手中施展出来,便大不一样,此乃上苍赐予的天赋,旁人强求不得。而且汤予并非百战百胜,只是每一次和敌手对战后,他都会细细揣摩,以求找出对方招式中的漏洞,在下一次交手时加以利用,这才是汤予的过人之处。m.qqxsnew 眼看冷雪梅一式之中居然向自己连刺十八刀,危急关头汤予审时度势,知此刻已无退路,唯有硬接下此招。好个天下第一剑客汤予,临危不乱,不退反进,掌中石破剑如同生了眼睛,迎着点点刀影也恰好递出十八剑。这十八剑不偏不倚,不多不少,每一剑都正刺在刀尖上。 伴着不绝于耳的金属撞击之声,冷雪梅由攻变守,连连后退,最后持刀的右手竟被震得虎口裂开,流出血来。 两旁观战的众人从没见过如此神奇的剑术,惊的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刹那间汤予十八剑刺完,只觉内力充盈,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自如畅快,仿似沉积在胸口多年的恶痰终于被吐了出来。他不给冷雪梅丝毫喘息之机,石破剑一扬,又从一个不可思议的方位送出一招,劲风一飘而出,直奔冷雪梅前心而去。 冷雪梅右手带伤,无力举刀招架,眼见长剑刺到,忙问左横跨一步。然而终究慢了一点,汤予的长剑正扎在右胸之上。亏得汤予怜她年长又是女人,不想取她性命,及时收剑撤力,否则这一剑定会穿胸而过,在冷雪梅身上捅出一个透明窟窿来。 冷雪梅吃痛,惨叫一声,本能的向后退去。随着长剑脱离她的身体,一股鲜血喷涌而出,溅了满地。冷雪梅身后的几名女子见状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扶住冷雪梅。 哪知冷雪梅用力甩脱众人的搀扶,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恶狠狠的瞪着汤予。汤予也昂首挺胸注视着她,二人四目相对,汤予就觉得冷雪梅豺狼一样的眼睛里射出怪异的眼神。那眼神中包含着愤怒、仇恨、嫉妒等等无数复杂的情感。 第二百四十二章 六合阵法 第二百四十二章六合阵法 鸠首罗刹冷雪梅三十年来藏于暗无天日的幽冥玄潭,终日勤研武学,只道已可和当世顶尖高手一争雌雄,岂料自己引以为傲的修罗刀法竟不敌一个后辈晚生,心中的愤怒、痛苦可想而知。她气量狭窄又奉命镇守此地,心知今日若不能胜得汤予,如何向宫主云凝夕交代,索性豁出性命也要同汤予拼个你死我活。 冷雪梅不顾身上的剑创,瞳孔微微一缩,目露凶光,神色狰狞的喊道:“汤予,你要是真有种,就再接我一掌!”冷雪梅边说边暗运全身劲力于左臂,然后猛的大吼一声,身体暴射而出,一掌击向汤予。 汤予见冷雪梅披头散发,面目可怖,宛如鬼魅一般。又看她左臂衣袖鼓胀,手心紫中透青,掌未到一股腥风已扑面而来,心下明白她已把必生功力全聚于这一掌之上。汤予剑术精绝,但拳法招式倒是平常。不过近来他屡有奇遇,先是被白马寺的释道大师耗损功力助他打通任督二脉,后又得道元真人叶法善以武林至宝昊元养髓丹相送,增加了二十年的内功修为,又兼他自从得了玄奘大师所着的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后苦练不辍,此刻内力之深天下罕有敌手。方才他和冷雪梅对过一掌,已知对方深浅,且自己身中红叶毒龙之毒后因祸得福,反成了百毒不侵之体,冷雪梅的毒砂手虽然厉害,可也伤不了他。眼看冷雪梅欲做困兽之斗,拼死一搏,反倒激起汤予的好胜之心。他也向前迈出两步,喝道:“鸠首罗刹,我便接你一掌又能怎样!”汤予说着长吸一口真气,劲力运到了十成,接着衣袖一甩激起一股狂飙,四周气流呼呼作响,左掌夹带着无比强烈的劲风迎着冷雪梅的毒砂手拍出。qqxδnew 二人双掌相对,“轰”的一声巨响自掌心交汇处传开,借着山腹中的回音,震的人耳膜都快破裂。 汤予连退了六七步,浑身上下气血翻涌,五脏六腑好像在体内全移了位,一口气险险提不上来。他急忙站稳身形屏息凝神,按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中所述,先将真气自丹田导出,顺着十二经脉游走周身三百六十处要穴直达泥丸宫,再由百会穴经膻中穴、气海穴回归丹田,如此往复三个周天,气息才渐渐平稳,心神也慢慢安静下来。 而那冷雪梅竟像断了线的风筝,被击得飞出三丈多远,一屁股摔在地上。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喉头一甜,“扑”的吐出一大口鲜血,把胸前的衣衫都染上了血色。 云山桐和另外四人吓的魂飞魄散,不知所措,想不到武功高强的冷雪梅居然两负汤予这年轻人之手。 冷雪梅脸如金纸,仰躺于地上,喘息道:“你们看些什么……还不将我扶起……” 几人这才回过神来,飞快的跑至冷雪梅身畔,小心翼翼的将她搀扶起来。有人替冷雪梅擦去嘴角的血迹,有人在冷雪梅前胸后背上不停摩挲,还有人关切的问道:“婆婆……婆婆……你没事吧?” 汤予自服下昊元养髓丹,鸠首罗刹冷雪梅是他遇到的第一位顶尖高手。今日一战大获全胜,眼见自己功力精进若斯,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冷雪梅根本未料到会败的如此之惨,一时羞愧难当,心中的怨气无处发泄,冲手下几人断断续续的吼道:“你们啰嗦什么……宫主娘娘令我们……在此擒杀汤予这恶贼。若是让贼人走脱……我们……我们……哪里还有命在!” 几人闻言,心头一颤。冷雪梅继续吼道:“快快布下六子鬼母阵……还等什么?” 几人听完,各举手中如意棒忽的从四个方位把汤予围在中央。 六子鬼母阵相传是由蜀汉三国时的一代奇人黄承彦所创,原名六合象阵。黄承彦擅长阵法,诸葛亮拜师黄承彦学艺,又娶黄承彦之女黄月英为妻,黄承彦便将六合象阵联同其它阵法一齐传于诸葛亮。诸葛亮将此阵法大加改良,在战场上屡破强敌。后诸葛亮之妻黄月英习得六合象阵,便把此阵法、阵图、走位、相克之道都记载于她编写的《承亮要诀》中,以缅怀其父其夫之德。不过上天不遂人愿,《承亮要诀》在战乱中遗失,但六合象阵的阵图却被后世的一位武林奇人温宁在一本古籍中发现。 温宁本是隋朝时函谷关总兵温康的独生爱女。此女生的闭月羞花,知书达礼。其父温康武艺超群,可苦于命里无子,就把女儿温宁当做男孩子看待,将自己一身武艺统统教于温宁。所以温宁不仅文采出众,武艺更是出类拔萃。隋朝末年,隋炀帝杨广昏庸无道,四方群雄并起,天下大乱。乱世之中,函谷关自然不能置身世外,被王世充率军攻破。温康战死,温宁被乱军俘获,惨遭凌辱。虽然温宁侥幸逃脱,却由此性格大变,再不是从前善良贤德之人。她浪迹江湖,四处掳掠孩童。这些孩童中根骨差的被她掰断手脚,逼他们上街乞讨,得来的银钱供温宁挥霍。孩童中根骨上佳的,她便给他们服下药水令他们身体无法发育,永远好似八九岁的样子,并授他们武功,用来保护自己。其中武艺最高的有六人,江湖人称“六鬼童”,而温宁亦因此得名“六子鬼母”。温宁为防仇家寻仇,按诸葛亮的六和象阵创出一套供武林高手使用的阵法,此阵法变化无方,威力无穷,温宁给其取名“六子鬼母阵”。 温宁死后,六子鬼母阵法业已失传,却不知怎的又被云圣宫宫主云凝夕所获。云凝夕将此阵法教于冷雪梅,冷雪梅从云圣宫中挑选出五名功夫了得之人,加上自己正应六合之术。六人在幽冥玄潭每日演习阵法已有十余载,早已得心应手,运用自如。再加上有六件如意棒相助,比当年温宁和她手下的六鬼童强了何止十倍。 第二百四十三章 水火生死 第二百四十三章水火生死 六子鬼母阵对应六合之数,分为乾、坤、生、死、水、火,乾在阵内为阵心,坤在阵外为阵眼,生在阵前为阵首,死在阵后为阵尾,水在阵左为阵使,火在阵右为阵辅。 冷雪梅等六人中,冷雪梅对应乾位,指挥阵法运转。云山桐对应坤位,负责截杀保卫,防止外人闯阵,救出被困在阵中之人。余下四人各对应生、死、水、火之位,六子鬼母阵法一经发动,六人各司其职,步调一致,攻有法,守有度,六合为一,变化莫测,任你武功再高,也是万难抵挡。只是负责乾坤之位的云山桐和冷雪梅先后受创,二人退在阵外疗伤,一时间无法参战,六子鬼母阵失了两员主将,变成了四子鬼母阵。 那四名女子把汤予围在阵内,并不急于出手,只围着汤予不停的绕来绕去。汤予对奇门遁甲、阴阳五行,易经八卦之术一窍不通,被眼前的人影晃的头晕目眩。正当他心烦意乱之时,四名女子突的同时发难,如意棒出手,化成四支短枪一齐扎向汤予。 汤予早有准备,时刻提防,见对方率先抢攻,忙以右脚为轴把身体整整转了一圈,掌心的石破剑一抡,磕开四支短枪。四名女子收枪回身,复又上前,眨眼间便攻出十余招之多。汤予小心应付,见招拆招,双方互有攻守,斗了个旗鼓相当。 圈外的冷雪梅边抓紧时间调息疗伤,边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战局的发展。这六子鬼母阵此刻缺了她和云山桐的指挥协调,看起来虽然拼的热闹,实际上威力却是大大减弱。有几次本可置汤予于死地,可都被场内四人轻易放过机会。 冷雪梅又急又气,再顾不得自己的伤情,颤声叫道:“生死为枪,水火为刃。前一攻胸,后二攻背,水砍下盘,火劈头顶。” 四名女子得了冷雪梅的指点,招式大变,再不似起初时那样整齐划一。当先女子挺枪直刺汤予胸口,身后之人同时袭向汤予后背,而另外二人将手中如意棒一变,换做两把长刀一攻汤予上盘,一攻汤予下盘。汤予急忙虚刺两剑,凭着灵活的步伐好不容易避开四人的一击四式。他头顶渐渐沁出汗水,还没容他喘息,四名女子又按冷雪梅的指令围了上来。 一时间场上风云突变,汤予应接不暇,险象环生。冷雪梅口中断断续续的不住说话,随着她的话音,四名女子精神抖擞,招式愈加凌厉。 处在生位的女子看汤予脸上现出茫然之色,高手过招,讲究凝神聚气,当下机不可失,口中大喝一声,“嗖”的挥手便是一枪。她短枪一发,水火二位的两名女子分别在左右方向出手,而处在死位的女子稍退两步,伺机而动。 汤予攸然一惊,长剑连削带打,不住后退。死位的女子得势直上,四人刀枪纵横,又将汤予裹在其中。汤予左闪右躲,招招见险。 冷雪梅知道包围圈复一收小,汤予就有天大的能耐,也难逃两刀两枪洞穿之危,不免喜形于色。 汤予久历战阵,焉能不知?情急之下,先是剑做刀使,施出一记“弥天落网”,劈向处在死位上的女子。接着一记“横断大河”,直扫左右二人。弥天落网是齐州总督府第一高手“金刀无敌”骆天祥的绝招。横断大河亦是太行山黑风寨二寨主任云踪“青云剑法”中的一式。汤予当年闯荡江湖时曾和二人交过手,他斗败骆天祥,杀了任云踪,但觉得二人的这两记招式甚是厉害,便记于心里细加揣摩,勤加练习,久而久之就成了自己的剑法。现下施展出来,一式刀招、一式剑招,两种精妙之处都发挥无余,端的是一心二用,功力深厚。 蓦然那水位的女子惊叫一声,她左肩闪动微慢,哧的一下衣服被划破一个大孔。女子惊恐之余,汤予一剑又攻到,堪堪触及她的面门。亏女子反应神速,一低头,剑锋刷的从她颊边挥过,只差毫厘女子脸上非划个血淋淋的口子。水位女子不容细想,本能之下单手掩面往后退去。 汤予身形一纵,借机猛冲欲突破四人围堵。冷雪梅见状大喝道:“勿要让他走脱!快放火,放水!” 其余三名女子听闻,立刻把如意棒收回身畔,接着一阵清脆的机括之声自短棒上发出。声音方停,火位女子手中的如意棒竟喷出一条火龙。与此同时,生位女子的如意棒也射出一条水柱。而死位女子的如意棒变成一面盾牌护住身前,一是为了阻挡汤予的退路,二是避免被同伴的烈火和毒水误伤。 一条火龙,一根毒水自前方和右边袭来,后面又有盾牌挡住去路,汤予尽管身经百战,仍不免吓得大惊失色。幸好那处于水位的女子被汤予逼退,前、后、左、右四面并未全部封死。危急关头,汤予足尖点地使出全力朝左边疾飞而出。他任督二脉已通,又服了昊元养髓丹,内力大增,轻身功夫也比从前强了何止数倍,眼睛一眨之间便跃出五六丈远。但即便如此,身上仍不免被烈焰烧灼,所穿的黑袍都燃了起来。汤予连拍带打才灭掉衣服上的火苗,他脸色惨白,心有余悸,暗呼侥幸。 可那水位的女子却没有汤予这般幸运。她方才以手掩面躲避汤予的长剑,刚把手拿开,就看一条黑色的人影似鬼魅般朝她冲来。还没等她明白是怎么回事,那人影已从她身边一闪而过,紧接着一团耀眼的火光映入她的眼帘。她吓得正要大叫,整个人早被火焰包裹。火位女子的如意棒喷出的不仅是火龙,更有引火用的火油。那女子被火油呲了一身,又让火龙烧灼,霎时变成了一个火人。她痛苦的哀嚎,仿佛没头苍蝇一样乱跑,但没跑出几步就倒在地上不停的翻滚。最后终于一动不动,让大火活活烧死。 qqxsnew 第二百四十四章 阵破人亡 第二百四十四章阵破人亡 在场之人亲眼瞧见一条鲜活的生命转瞬间变成一堆焦炭,都不免心惊肉跳。可没等众人缓过神来,冷雪梅便冲另外三名女子吼道:“你们发什么呆,还不快些重布阵法,将这小子给我烧死!”.qqxsnew 三名女子闻听只得上前,呈品字形把汤予重新围住。六子鬼母阵原本是六人合力发动,汤予剑术尽管精妙,也万万抵挡不住。但先是云山桐欲抢功露脸,后冷雪梅自恃武艺高强,二人都未把汤予这个后生晚辈放在眼里,却双双负于汤予之手,身受重伤无法入阵,使得六子鬼母阵的威力大打折扣。此刻四人中水位的女子又被自己人活活烧死,六子鬼母阵已名存实亡,余下的三人失了战心,只是迫于冷雪梅和云圣宫宫主云凝夕的淫威,不得不硬着头皮和汤予复斗一处。若不是汤予忌惮如意棒的种种变化,恐怕不出三五个回合三人就会败下阵去。 冷雪梅伤势沉重,剑创处不停渗出鲜血,而刚才和汤予硬对的一掌,更让她经脉损伤,浑身上下使不出半点力气。不过她虽是女子,性格却极是凶悍,被云山桐搀扶着口中仍然催促指挥三名女子与汤予恶战。她一边命令三名女子奋勇向前,一边说道:“生走巽位,退三回二。死占艮位,直取中宫。火位用火……” 冷雪梅话音未落,身侧已静悄悄多出一条人影,乃是哈丝娜趁其不备来至近前。冷雪梅只关切着场下三名女子和汤予的战局,对哈丝娜和云靖儿倒未加防范。待见到哈丝娜手持一柄细剑出现在自己旁边,不禁大吃一惊,忙道:“你……你怎么……你要做什么?” 哈丝娜方才和云靖儿在旁观战,见汤予迭遇险情几次想要下场助战。可她知云靖儿武功低微,唯恐自己不在她身边,云靖儿会被人偷袭有所闪失。后来又看汤予差点被如意棒喷出的火焰烧到,不免愈加焦急。此刻听冷雪梅依旧不休不止,欲置汤予于死地,哈丝娜心中恨透了冷雪梅,巴不得一剑将冷雪梅刺死于剑下。她看冷雪梅、云山桐二人只顾着指挥那三名女子和汤予缠斗,遂悄无声息的来到冷雪梅身边。等冷雪梅发现时,二人相距已不足丈许。 哈丝娜见冷雪梅满面错愕,张口说道:“做什么?自然是杀你这老恶妇!”哈丝娜话未讲完,掌中的细剑业已出手。 冷雪梅一声惊呼,情急之下想要用手中的如意棒相抗,但哪里还有力气。手臂如同压着千斤巨石,只举到一半,哈丝娜的细剑已至眼前。冷雪梅一生纵横江湖,所遇到的对手中有许多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可像哈丝娜如此快的剑术却是第一次看到。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细剑如电般刺入冷雪梅的心窝,冷雪梅闷哼一声,双眼直勾勾瞪着哈丝娜。哈丝娜拔出细剑,剑尖上的鲜血和冷雪梅的尸身一起慢慢落在地上。 云山桐本扶着受伤的冷雪梅,可眨眼间只觉得手上一轻,冷雪梅已无法站立,变成一具死尸。她吓得灵魂出窍,大叫道:“婆婆……你……” 云山桐边大叫大嚷,边伸手在腰畔乱抓。情急之下她想要用如意棒还击,却忘了适才跟汤予交手时,手臂被汤予一剑刺中,那如意棒掉落在地早让汤予拣去。 哈丝娜不像汤予,会对女人手下留情。她既然杀了冷雪梅,更不会对云山桐网开一面。剑影一闪,朝云山桐咽喉挥出一剑。云山桐未伤之前亦远非哈丝娜对手,何况此刻有伤在身,手无寸铁。二人相距咫尺,云山桐无法招架也来不及躲闪,剑尖划破她的哽嗓,仿佛一缕寒风吹过,凉凉的,滑滑的。紧接着云山桐耳畔传来“咝”的一声轻响,那是她自己的鲜血从咽喉溅出的声音。云山桐两只眼睛如同死鱼一般鼓涨,口中呜呜的乱叫,可一个字也讲不出来。最后终于扑通一下摔倒在地,带着无比的恨意离开了这个世界。 余下的三名女子和汤予斗得正酣,听到叫喊之声忍不住偷眼观瞧。这一看非同小可,就见冷雪梅、云山桐一瞬间都被哈丝娜杀死。三人如五雷轰顶,魂飞魄散。 前几日云圣宫宫主云凝夕曾亲自来到幽冥玄潭,将汤予和云靖儿欲往幽冥玄潭营救云羽落之事告知冷雪梅,并命冷雪梅务必小心把守。云凝夕已有数年不到这幽冥玄潭之中,此番前来可见极是重视。冷雪梅虽然满口答应,心里却根本未把汤予放在眼里。今日汤予果然到此,冷雪梅先是觉得幽冥玄潭中机关密布,汤予不可能通过,必会葬身其中,所以没有半路设伏截杀汤予。等汤予三人闯过奈何桥后,若是冷雪梅马上布下六子鬼母阵,而非一个个和汤予单打独斗,汤予也绝无可能破得此阵。现在倒好,冷雪梅和云山桐双双殒命,皆因其轻敌大意所致。 眼见冷雪梅和云山桐两位主将死于非命,三名女子哪里还有心思再战下去。她们互望了一眼,嘴里叫嚷着,各自逃命。 哈丝娜朝汤予喊道:“不要放走她们,若被她们搬来救兵,便不好办了!”哈丝娜说着展开身形,持剑追向三人。 汤予一愣,未料到哈丝娜竟取了鸠首罗刹冷雪梅跟云山桐的性命。听闻哈丝娜之言,一时间反倒不知该当如何。 三名女子其中一人跑的慢了,被哈丝娜一剑自后心穿过,命丧黄泉。接着哈丝娜又全力追上另一人,手起剑落只出了一招就取了她的性命。那仅存的一名女子见状更加拼命逃窜,她久居于此道路熟悉,转眼间消失在黑暗中。哈丝娜再欲追赶,已是不能。 哈丝娜收剑来至汤予跟前,气道:“这三人逃走,你为何不追上去结果了她们?” 汤予回过神来,说道:“她们都是女人,我怎能对女人痛下杀手。” 哈丝娜一跺脚,说道:“若是逃走之人去通风报信,我们岂不是更加危险?” 第二百四十五章 椒图铺首 第二百四十五章椒图铺首 汤予知哈丝娜讲的有理,想到哈丝娜本和此事没有半点关系,却甘冒奇险跟着自己和云靖儿来幽冥玄潭救人,心中不禁很是歉疚。但他嘴上不愿太过示弱,说道:“若把她们一个个都杀了,这幽冥玄潭中的道路纵横交错,何止千百条,我们去哪里找寻云姑娘?总要留下几个活口,给我们带路不是。” 汤予说完,云靖儿接言道:“你说的不错,这洞中如此之大,要是没有人问个清楚,仅凭我们三个何时才能找到羽落姐姐。” 哈丝娜初时还有些责怪汤予,现在听云靖儿一说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她想了想,说道:“不错。看来没有将她们斩尽杀绝还是件好事,否则真如你们所讲倒也难办。”哈丝娜说完向四周望了望,伸手一指前方,接着说道:“方才仅存的一名女子朝那里去了,我们立刻去追赶,把她捉住问个明白。” 汤予点了点头,说道:“好。只是切莫大意,小心中了陷阱埋伏。”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不再多言。汤予在前,哈丝娜在后,云靖儿居中,顺着那名女子逃离的方向跟了过去。走了没多远,眼前又是一座山洞。山洞中漆黑无灯,伸手不见五指,一条崎岖狭窄的小道不知通向何处。 既到此地,便无退路。汤予从怀中取出叶法善所赠的夜明珠,当先踏入洞中。借着夜明珠的光亮,就见山洞蜿蜒曲折,洞两边都是石壁,和普通的山洞没什么不同。三人每行一步都加了十二分的小心,生怕触动隐藏的机关。所幸山洞并不算长,走了不久,突然开朗。前面现出一道宽有五尺的铜门,两边墙上各挂着一盏油灯,灯光映射下,铜门隐隐发出金黄的光泽。 唐朝时因用铜铸造钱币,下令全国禁铜,故而铜价飞涨。像这样大的一扇铜门十分罕见,绝对价值不菲。三人来至门前仔细观瞧,铜门上无环无把,只有正中铸造了一只铺首。铺首的形状是一只怪兽,怪兽双目圆睁,獠牙外露,神情虽然凶恶却纹饰流畅,做工精细。汤予在灵应峰铸剑三载,深谙冶炼之术,一望即知必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 民间传说,龙生九子,各不相同。铜门上的怪兽名叫“椒图”,它是龙的第五个儿子。其余八子为长子囚牛,次子睚眦,三子嘲风,四子蒲牢,六子霸下,七子狻猊,八子负屃,九子螭吻。.qqxsΠéw 九子中,长子囚牛最喜乐声,常蹲于琴头。 次子睚眦,嗜杀喜斗,心胸狭窄,被刻镂于刀环、剑柄的吞口。 三子嘲风,平生好险又好望,大殿高台的边角处是其所在。 四子蒲牢,声大似钟,充作洪钟提梁的兽钮,助其鸣声远扬。 五子椒图,形像螺蚌,性好闭,最反感别人进入它的巢穴。人们将它用在门上,除取“紧闭”之意,以求平安外,还因其面目狰狞用它负责看守门户,镇守妖邪。而且椒图性好僻静,忠于职守,故常被饰为大门上的铁环。 六子霸下,又名赑屃,似龟有齿,常见于石碑之下,做负碑之用。 七子狻猊,形似狮子,平生喜静不喜动,好坐,又喜欢烟火,因此佛座上和香炉上的脚部装饰就是它的形象。 八子负屃,身似龙,雅好斯文,盘绕在石碑头顶。 九子螭吻,口润嗓粗而好吞,遂成殿脊两端的吞脊兽,用其灭火消灾。(龙生九子之说,各种版本皆有,作者并不一一列举,请读者见谅。) 三人见铜门无环无把,一时不知如何打开。汤予心中盘算着开门之法,并未出声。哈丝娜、云靖儿面面相觑,云靖儿性急,说道:“既然有门,自然可以进出。我先试试能不能打开这铜门。”说完伸手用力推动铜门。 汤予脑中猛的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云靖儿的手臂,急道:“万万不可。” 云靖儿脸色疑惑,说道:“怎么了,难道这铜门有什么古怪?” 汤予点点头,说道:“前日叶法善叶道长和我说过,幽冥玄潭中有一道铜门不可轻易乱动。若是触发机关,引得乱箭齐发,哪里还有命在?”汤予说完又盯着铜门看了良久,接着说道:“想来叶道长所说的铜门应该就是它了。” 云靖儿吐了吐舌头,说道:“好险!你为何不早说?” 汤予说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此门,正在按叶道长之言一一对照,你自己鲁莽却来怪我。” 云靖儿知道是自己心急,差点引来大祸,忙岔开话头,说道:“这铜门无把无环,门上又设有机关不能硬来,到底该怎么打开?” 汤予没有回答,仍是盯着门上的椒图铺首看个不停。 云靖儿说道:“叶道长可讲了进入此门的方法?” 汤予已心中有数,脸上闪过一丝喜色,问道:“你们两个看看这铜门有何特别之处?” 云靖儿、哈丝娜闻言定睛观瞧,瞅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端倪。云靖儿摇头说道:“这铜门又宽又重,无环无把,门上除了一个铺首外什么也没有,看不出有何特别之处。” 汤予微微一笑,说道:“门上铺首雕的是什么,你可认得?” 云靖儿一努嘴,说道:“这有什么难的,不过是一只椒图门兽而已。” 汤予答道:“这确实是一只椒图,不过你再好好看看这只椒图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云靖儿听汤予之言,朝前走了两步,对着门上的椒图铺首认真观看。这椒图铺首也和铜门一样是用黄铜为主料,里面掺杂五金铸造而成。因为时间久远,铺首已经变得有些发黑发乌,可是唯有椒图的两只眼睛闪闪发亮,显得极不协调。 云靖儿看了片刻,猛的说道:“这铺首已生出铜锈,为何椒图的两只眼睛却如此光亮?难道……难道是总有人经常按压它们,所以铺首别处都有了锈迹,唯有两只眼睛闪亮如新。” 第二百四十六章 囚室药房 第二百四十六章囚室药房 汤予神情肯定的说道:“你眼力倒是不错。想来应如你所讲。” 云靖儿精神一振,说道:“那么这椒图铺首的眼睛就是打开铜门的开关了?” 汤予颔首道:“当日叶道长曾和我说,幽冥玄潭中有一道铜门用以隔开外洞与内洞。这铜门上设有机关,不可蛮力开之,需找到铜门上的开关方可进入。而开启铜门的开关便是门上怪兽铺首的双眼。” 云靖儿自觉立了功劳甚是高兴,说道:“既是叶道长所讲,肯定错不了。此地凶险,我们快快按照叶道长传授之法,打开铜门离开这里。” 汤予正有此意,随即不再耽搁。他深吸一口气,用左手食、中二指分别按在椒图铺首的两只眼睛上,使劲向下一压。椒图铺首的双睛陷进去二寸多深,伴着一声机簧响动,宽大的铜门缓缓的向两边滑了开去。 铜门中寂静如死,却有一片亮光从门内映出。汤予三人小心提防,迈步走了进去。只见里面是一片宽阔的洞窟,纵横各达百丈。洞窟顶做圆形,向上拱起,窟内满燃着酒壶大小的铜灯,照耀宛如白日。四面还有数十道门户,这些门户宽不及三尺,都是浑铁所铸,门上无字无标,完全一样,看起来像是一个个独立的房间。 窟内正中央是九具高与人齐的铜炉,炉中无火,围成一圈。当中一块空地,打磨的平滑似镜,地面支起四行藤蓬般的铁架。铁架上摆放着无数只水晶瓶,瓶子里装满各种颜色的奇异液体,赤、橙、黄、绿、青、蓝、紫、黑、白……深深浅浅,十色斑斓。在灯火的映照下,到处流光闪动,铜门上、铜炉上、水晶瓶,甚至连那平滑如镜的石地,都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影。 汤予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感古怪,不知这里是何所在。云靖儿在铁架上拿起一个水晶瓶晃了晃,忍不住问道:“此处怎会有这些怪异之物?” 汤予和哈丝娜也在洞窟里四处探查,并未回答。 云靖儿接着问道:“叶道长可曾说过这里是什么地方?” 汤予边四处观瞧,边说道:“叶道长只说穿过铜门便是看押囚犯的牢房,至于这些物事倒没有讲过。” 云靖儿听罢,喃喃自语道:“这可真是奇怪的很。” 汤予来回走了几趟,说道:“依我看此处像是一座炼丹的丹宫,又像是制药的药房。” 云靖儿轻声低语道:“丹宫?药房?”她低下头想了想,突的高声说道:“你说的一点没错,要不然山洞外种植的阿芙蓉花又作何解释。” 被云靖儿提醒,想到那片花海,汤予恍然大悟道:“对,对,这里一定是熬制那些魔鬼花的场所。可是……可是熬制如此多的魔鬼花又有什么用呢?” 三人皆是一头雾水,百思不解。云靖儿绕过铜炉,走向当中一扇门户,伸手推开铁门。就看铁门后是一间石室,石室的陈设颇为精致奢华,日常所需之物一应俱全。云靖儿见状冲汤予说道:“你方才讲叶道长说穿过铜门是囚犯的牢房?我怎么觉得这里并非牢房,反像是哪位大家闺秀的闺房。” 汤予走了过来,在石室中瞧了瞧,又看了看石室外的铜炉和水晶瓶中不知名的药剂,沉思片刻,说道:“叶道长来幽冥玄潭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想来彼时这些石室还是云圣宫关押犯人的囚室。现在时过境迁,此处已被云凝夕改做炼制魔鬼花的药房。石室也不再关押人犯,而是做为药师们的起居之用。”.qqxsΠéw 云靖儿听汤予虽分析的合情合理,但一时难以肯定,心中半信半疑,只在室内随意翻看。 汤予转身出了石室,说道:“适才那女子逃走的方向便是这里,我们挨屋搜一搜,看看可还有什么发现。” 汤予说完,三人分头行事,欲把洞窟内每一间石室都仔细清查一遍。可查验了十余间皆是空无一人,一无所获。眼见石室所剩无几,云靖儿颇有些失望,说道:“这些石室中全是一模一样……”云靖儿话未讲完,就听左首边第七座石室中传出“哗啦”一声脆响,像是有人不小心碰翻了桌椅,打碎了瓶罐。 三人先是一惊,然后连忙寻着声音来至那间石室前。待要推门而入,却发现铁门被人从里面锁死,根本无法打开。汤予抽剑在手,向铁门连劈数下。这铁门并不似铜门那般厚重,石破剑神兵利器,削铁如泥,转瞬间被砍的稀烂。 汤予飞起一脚踹在铁门上,铁门应声掉落。此时就见石室内突的人影一闪,接着一团烈焰喷射而出。汤予今日和云山桐、冷雪梅等人连番交手,听到机括之声已知有人想用如意棒偷袭暗算,急忙闪到门侧避过火头。 如意棒虽能喷射火焰,但棒内存储的火油终归会用完,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石室前初时还火蛇乱窜,然而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已有衰减迹象,最后终是油尽火灭。汤予瞅准时机,一个箭步跨入室内,见一女子手持如意棒欲要抵抗,正是方才六子鬼母阵中之人。 那女子看到汤予,神色大骇。她刚才乘乱逃走,原想躲在石室中,等三人离开后再想办法脱身,不料汤予居然寻到这里。女子心里惊慌,碰倒了桌椅,打碎了一只陶罐,竟将汤予引来。 女子心知连冷雪梅都败在汤予手上,自己独自一人哪里斗得过他?可此时想逃已无路可逃,想战又毫无胜算,她惊慌失措,六神无主。就在女子发愣之时,汤予长剑出手,直削她握住如意棒的右手。随着剑光一闪,鲜血飞溅,女子顿觉手腕处一凉,接着剧痛袭来。她不由得低头观看,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支手掌和一支如意棒。 女子左手捧着自己失去手掌的右臂,口中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断断续续的说道:“大侠饶命……大侠……大侠不要杀我……” 第二百四十七章 如意随心 第二百四十七章如意随心 汤予面沉似水,把石破剑向前一送指着女子咽喉,说道:“想要活命倒也不难,你只要实话实说,我便不会杀你。” 那女子被汤予断去一支手掌剧痛难忍,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不停滴落。她颤颤巍巍的说道:“大侠……大侠只管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 汤予知她无力反抗,又怕她疼的昏死过去,遂出手点了她臂上的几处穴道,替她止住流血,又让云靖儿给她的伤处简单包扎。 女子疼痛稍缓,不过仍是一脸惊恐。汤予沉声说道:“你叫什么名字?在这里多久了?” 女子只求活命不敢隐瞒,照实说道:“我叫云金玉,奉宫主之命把守幽冥玄潭,已有十四个年头了。” 汤予说道:“十四年。想来你对这幽冥玄潭应该十分了解。” 女子点了点头。汤予接着问道:“现下幽冥玄潭除了方才冷雪梅与你等五人,还有多少人?” 女子答道:“幽冥玄潭乃我云圣宫的禁地,平日除了云婆婆带领我们五人负责此地安全,严防外人进入,还有十几个人在外种植花草,炼制秘药。只是前日宫主娘娘亲自来此,说本宫叛徒云靖儿伙同天下第一剑客汤予要到幽冥玄潭行凶作恶,命所有人速速离开,只留云婆婆和我们五人看守玄潭。” 汤予说道:“冷雪梅等人已亡,照你说来,幽冥玄潭中只余你一人了?” 女子点头说道:“本来宫主娘娘想多派人手相助云婆婆,可云婆婆嫌人多碍事,又不熟悉潭中情况,所以并未应允。现在云婆婆等人都被大侠杀死,此刻幽冥玄潭就剩下我一人……”女子说完战战兢兢,神色十分惊恐。 汤予见她神态绝非作伪,知她所言属实,才慢慢放下心来。他又想起洞外的花海和洞中的铜炉、水晶瓶等物,甚是疑惑,不禁说道:“种植花草,炼制秘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子显出犹豫之态。汤予双眉一挑,眼神如刀,说道:“怎么?我看你是不想活命了吗?” 女子忙道:“不敢,不敢!” “快讲!”汤予大喝道。 女子吓得一哆嗦,说道:“幽冥玄潭原是一座地牢,昭训娘娘初建云圣宫时,江湖中总有一些宵小之辈,因见云圣宫都是女子,便起了歹意上山寻衅。昭训娘娘将他们擒住,关押于此……” 汤予打断女子之言,说道:“这些我都知晓。” “是,是。”女子噤若寒蝉的说道:“昭训娘娘故去,凝夕娘娘成了我云圣宫新一代宫主。幽冥玄潭初时还和从前一样,不过后来渐渐便不做监牢之用,而改成炼制秘药的药房。” 方才汤予已猜到其中一二,但尚有许多疑惑没有解开。他边仔细聆听,边暗暗思考。 女子接着说道:“洞外的花海,想必大侠你已经看到。那些花名叫阿芙蓉花。此花并非产自我中土,相传是汉代时张骞出使西域将阿芙蓉花的花种带回。此花不仅花色艳丽,花瓣凋谢后,花根、花苞还可以入药,有袪痛、止泻、镇咳、安神的疗效……” 听到此处,汤予、云靖儿、哈丝娜三人对视一眼。之前云靖儿、哈丝娜便讲过阿芙蓉花的来历、疗效,现在和女子之言一印证,果然分毫不差。 女子继续说道:“只是阿芙蓉花除了以上的功效,更有一诡异之处……” 云靖儿怦然心动,问道:“什么诡异之处?” 女子咽了一下口水,说道:“此花熬制成药后可令人催眠、致幻,受他人操控意识,变成行尸走肉一般……”m.qqxsnew “什么?”云靖儿失声叫道。她虽听哈丝娜讲过阿芙蓉花的恐怖,但由这女子嘴中说出,仍旧使她心惊不已。 汤予怒气暗生,说道:“阿芙蓉花乃邪恶之物,为何却偏偏选在幽冥玄潭种植、熬制?” 女子稍一踌躇,说道:“只因幽冥玄潭的潭水阴寒无比,最适合阿芙蓉花生长。用潭中之水浇灌阿芙蓉花所熬制的“如意随心”,药力尤佳,更易上瘾……” 汤予眉头一皱,说道:“如意随心,又是什么东西?” 女子答道:“阿芙蓉花花落成熟,在其根茎、花苞上取汁,再加入曼陀罗、金乌子、车前迷等物一齐熬制成膏,药成装入瓶中。宫主娘娘给它取了一个名字,便是“如意随心”。” 云靖儿脱口说道:“我从小居于云圣宫中,怎么从未听说过此事?” 女子瞧了一眼云靖儿,眼神中充满不屑,说道:“幽冥玄潭地处荒僻,人迹罕至,还是云圣宫的禁地,宫中之人畏之如虎。再说炼药之事十分隐秘,知道者寥寥无几,就算宫主娘娘亲传的弟子云羽落也是毫不知情,何况你一个……”女子讲到这里,想到自己的命尚且捏在云靖儿等人手中,只得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云靖儿刚要发问,便听汤予说道:“云凝夕制成这么多如意随心,究竟要干什么?” 女子说道:“每次如意随心制成后,都会有专人取走,售往天下各处……” “天下各处?”汤予催问道:“售往哪里,又售给何人?” 女子忙回答道:“听说如意随心价格昂贵,甚至赛过黄金。江湖中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是此药的买主,就连朝中重臣,王公贵戚也有许多对如意随心趋之若鹜,愿意花大价钱购买。” 汤予厉声说道:“到底有什么人买了这如意随心,你如实讲给我听,若有半句隐瞒,小心我活剐了你!” 女子知汤予武功绝顶,此时听他出言恫吓,身体似筛糠般瑟瑟发抖,再也站立不稳,一下子跪倒在地,说道:“我只知道人若服了如意随心后即会进入幻境,说的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随心所欲,百无禁忌……只是此药极易上瘾,寻常人吃了一两次后就难以割舍,若不服食便浑身难受,精神萎靡……幽冥玄潭中虽有人种植熬制如意随心,却决不敢私藏私服。要是让人发现,定会被扔入潭水中,受那万蛇万虫叮咬之刑……”女子讲到这里,抬头看着汤予,恳求道:“至于何人购买如意随心,我的的确确不晓得。大侠,知道的我全都说了,求你饶我一命……”说完,哭泣不止。 第二百四十八章 深入潭底 第二百四十八章深入潭底 汤予看那女子不停的求饶,心中倒有几分不忍,说道:“你若讲的都是实话,我自然不会杀你,起来吧。” 女子止住哭泣,站起身来。云靖儿在旁一把扯住女子的衣袖,急切的问道:“云羽落云姐姐此刻在哪里?” 女子神色一变,说道:“云羽落正在幽冥玄潭潭底,受那万蛇万虫叮咬之刑。” 汤予已听说过此种刑罚多次,却始终不知究竟是什么,忍不住说道:“这万蛇万虫叮咬之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子脸上显出恐怖的神情,答道:“万蛇万虫……大侠既然是来搭救云羽落的,等你见到她便会知晓……” 汤予心头一沉刚要再问,云靖儿忙道:“你快点带我们去见羽落姐姐!” 女子连连点头,说道:“好,好,我这就同三位前往,请随我来。”女子说完当先引路出了石室,来到右首边最里面的一扇铁门前站住。 那铁门和其它的铁门一模一样,并无丝毫差异。云靖儿看女子停下脚步,问道:“你说带我们去见云姐姐,为何不走了?” 女子说道:“姑娘莫急,入了这扇门就是幽冥玄潭。只是幽冥玄潭奇寒无比,那边房间里有些棉服、水鞋,咱们最好穿上,免得惹了风寒,冻坏了身子。” 汤予听说门后便是幽冥玄潭,心下一动,又恐女子耍诈,遂抽出长剑,在女子背后推了一把,说道:“我们不怕冷,你快快带路,若敢使什么阴谋诡计,我一剑给你添两个透明窟窿!” 女子颤声说道:“不敢,不敢。”她边说边在铁门边的石壁上拍了三下,那铁门“唰”的一下朝内打开。 铁门既开,女子在前,汤予持剑随后,一行人鱼贯而入。门后是一条甬道,甬道两侧皆是潮湿的山壁,每隔几丈都有一盏油灯照明。甬道很短,几人走了不远已到了尽头。甬道的尽处仍是一扇铁门,那女子同样在门边的石壁上拍打了三下,铁门自动打开。 铁门方开,一股阴寒之气瞬间扑面而来,几人不禁浑身一阵颤栗,都觉冷气逼人。那女子跨出门外,冲汤予三人说道:“大侠,此地即是幽冥玄潭。” 汤予跟在女子身后,见自己脚下是一块突出的崖壁,崖壁上立着几个吊轮、一根粗大的麻绳和一只竹筐,竹筐下面还绑着两只水桶。汤予不敢有丝毫怠慢,握紧石破剑举目四望。原来此地是一处山洞,这山洞下面巨大宽敞,越往上越是窄小,最顶端乃是两丈方圆的一处山口。现下已是深夜时分,山口外月光皎洁,一缕光亮顺着山口射入山洞中。 那女子伸手向下一指,说道:“云羽落便在下面的潭水中。” 汤予借着月光仔细观瞧,山洞从顶至底深达数百丈,四壁寸草不生,最下面隐隐有水光反射,乃是一面寒潭。潭水其寒彻骨,伸头向下一探,便能感觉阵阵寒风拂过面庞。 汤予看罢想了想,说道:“此处距潭底有几十丈,你说云羽落在下面,我们该怎样下去?” 那女子又指了指身前的竹筐和绞轮,说道:“这绞车就是做通向潭底之用。” 汤予闻言走到绞车处,拽了拽绳索,沉声说道:“你可不要骗我!” 女子说道:“我们每日都有专人到潭底取水掺入花肥中,给洞外的阿芙蓉花浇水施肥,并且还要为云羽落喂饭喂药。她们都是乘坐绞车来回往复。我不敢扯谎,欺骗大侠。” 汤予双眉一挑,说道:“好,我和你一同下去,看看是否如你所讲。” 女子惊慌,忙道:“幽冥玄潭潭水阴寒无比,平常人若是下水定会冻死、冻伤……” 汤予语气一变,说道:“怎么,你不想去?” 女子听汤予话中满含杀意,慌道:“不,不是。大侠,就算我愿意和你同去,可这竹筐狭小,你我二人身体沉重……”女子说到此处眼神扫过哈丝娜和云靖儿,接着说道:“她们两个弱女子哪有力气摇动转轮,让你我上下。倘若绞车行到中途,她们气力不济,你我都会摔死在潭下的岩石上。” 知女子之言非虚,汤予稍作思量,突的在女子身前点了两指,封住她的穴道。女子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汤予制住女子,和云靖儿、哈丝娜商议道:“下面情况不明,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你二人留在此处,我独自下去较为稳妥。假如有变故发生,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云靖儿虽然也想同汤予一起前去搭救云羽落,但如那女子所讲,哈丝娜一人如何用绞车拉得动她和汤予二人?所以只得作罢。 哈丝娜、云靖儿叮嘱汤予几句,他一一记在心里,随即步入竹筐。二女一左一右摇动绞轮,绞车缓缓向潭底驶去。而绞车每向下一分,汤予看着周遭的漆黑,心中的恐惧都会多了一分。 终于绞车落在地上,发出“咣”的一声。那洞口处的月光现在已变成一个小小的白点,根本无法给潭底提供丝毫光明。四下里黑漆如墨,伸手不见五指。汤予并不是胆小之人,却平生第一次理解到了黑暗给人带来的恐惧到底是什么滋味。那仿佛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寂寞,让你的心房都要停止跳动。 汤予稳定一下心神,从怀里掏出叶法善送给他的那颗极品夜明珠。初时夜明珠只有微弱的光华,不过渐渐的愈发明亮,数丈之内皆能瞧的清楚。他见自己站在一块四面环水的大青石上,青石长宽各约八尺,平整光滑,明显被人打磨过。.qqxsnew 夜明珠尽管可以照明,但距离有限,终是不能及远。汤予到处张望,除了黑暗仍旧是黑暗。不过既到了此地,已容不得他退缩。汤予把心一横,举着夜明珠,踏入水中向远处探索而行。 才一入水,刺骨的寒冷差点让他立刻退了回去。汤予只觉得小腿上的每一根汗毛孔都像被钢针扎入一般。他自幼生长于极北苦寒之地,早过惯了滴水成冰的日子,可也觉得十分奇怪。这幽冥玄潭的潭水并未结冰,却比冰还要凉上十倍。 汤予连忙运功相抗,他内力深厚,不久前又服下了昊元养髓丹。那昊元养髓丹是天下奇宝,所用之物皆是至阳至纯的药草,正是寒毒的克星,片刻之后已不觉得如初时那般无法忍受。 潭水起先并不深,只不过刚刚没过膝盖。可随着汤予越走越远,也由膝盖逐渐向上,到最后终于盖过头顶。好在汤予会水,而且水性不差,尚能应付。他一点点划水,无比的寂静中,汤予似乎听到水中有蛇虫在游动的声音,而且水下不时有东西碰触自己的身体。 第二百四十九章 又见伊人 第二百四十九章又见伊人 汤予猛的一惊,往水中望去。这一看更让他感觉头皮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就见自己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多出一群密密麻麻的蛇虫。这蛇和普通的蛇并不一样,仅有一根筷子长短,颜色黝黑,张着嘴露出两颗细细的蛇牙。奇怪的是此蛇没有眼睛,可能是久居潭底终年不见阳光,眼睛已经退化,只在眼睛处鼓着两个米粒大小的凸起,使人又害怕又恶心。那些虫子亦和蛇一般颜色,形状仿佛指甲盖,六条长长的脚在水面下划来划去。 单一条蛇、一只虫,汤予自然不会放在心里,可如此众多的蛇虫围在身畔,怎能不教人心惊胆战?再想到那万蛇万虫叮咬之刑,汤予愈加魂不守舍,六神无主,忍不住大叫着拼命游动,欲摆脱蛇虫的纠缠。但是怎么躲的开?他游到哪里,成群结队的蛇虫就跟到哪里。汤予惊慌失措,连手中的夜明珠都掉入潭水中,亏他反应机敏,急忙把夜明珠捞出,否则在黑暗中失了这一丝光明,他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仟仟尛哾 汤予在潭水中慌不择路的奋力游动,想方设法要摆脱蛇虫的跟随。出人意料的是,这些蛇虫虽然聚拢在他的左右,却没有一条蛇,一只虫咬到他身上。时间一长汤予渐渐发现了此事的奇怪之处,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他初时以为有神灵保佑自己,可静心细想才明白其中的奥妙。 几年前他曾在名剑山庄遭王者令暗算,被天下第一奇毒的红叶毒龙咬伤。本来中了红叶毒龙之毒的人必死无疑,偏偏汤予福大命大,遇到黄冠子李淳风和药仙孙思邈两位世外高人出手相助,捡回一条性命。为救汤予,药仙孙思邈想方设法用尽世间珍稀的药材,此刻他体内既有红叶毒龙之毒,又有各种灵药护体,说的上百毒不侵。 想不到当年的苦难,日后竟屡屡助汤予脱离困境。人生中有时候多受些苦,多遭些罪,绝非坏事。我们应该把这些苦难当做上苍赐予我们的宝贵财富,也许有一天你还会衷心的感激这些苦难。 汤予想通此节,心中稍安,可方才他一时惊惧,不辨方向,竟不知游到何处。眼见四下都是水,再找不到刚才落脚的那块大青石。他边举着夜明珠,边东张西望。 突然,汤予蹬水的左脚踢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那感觉好像是人类的身体。他如触火焰,大惊之下闪电般缩回了脚掌。回头望去,依稀只见一段灰白的影子,凌空立在水中。左右两旁各伸出一段灰白的翅膀,动也不动地虚悬在那里,仿佛是地狱中的幽灵,又仿佛是鬼域中的兀鹰,静等着啄食蒙难者的尸体。 汤予抑制着心中的惊怖,仔细定睛观瞧。这既像幽灵又像兀鹰的怪物是人无疑,只是他被折磨的早失去人形。就看他半截身子泡在水中,乱草一样的头发披散在脸上,两支张开的臂膀被铁链牢牢绑在一个铁架之上,露出的手臂皮包着骨头,瘦的没有一点筋肉。他身上尽管穿着衣衫,可衣衫已破烂不堪,变成一缕一缕的布条,勉强遮住身体。 汤予壮着胆子,自腰间抽出石破剑缓缓递到那人面前,轻轻挑开他的头发。就见一张苍白的脸孔上正睁着两只眼睛紧紧盯着汤予,其中一只眼睛不知因为何故已经瞎了,黑色的眼球变成灰蒙蒙的一片,好不瘆人! 汤予天生胆子大,兼有一身绝艺,却也被吓得够呛,连忙回剑护在胸前。 那灰白的“鬼魅”骇然开口说道:“有人来了吗?” 刹那之间,汤予全身血液似乎都已凝固,颤声道:“你…你是人是鬼?” 灰白“鬼魅”黯哑着声音说道:“是人是鬼?你见过我这样的人吗?”他说完把头用力一摇,甩开面前的几缕乱发,笑道:“我自然是鬼,幽冥玄潭中怎么会有人,只能有鬼。”凄厉的笑声,带着种不可描述的悲惨恐怖之意,简直不似发自人类,而像是来自阴曹地府的嘲笑。 听他说话,汤予知他并不是鬼魂,反倒镇定下来,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鬼魅”不答,反问道:“你又是谁?怎么会到幽冥玄潭之中?” “我……”汤予刚要回答,那“鬼魅”忽的喊道:“汤予!你是汤予!”短短的一句话语中既有久别的兴奋喜悦,更有无限的悲伤痛苦。 汤予心神激荡,不由自主的说道:“你……你……” 未等汤予说完,那人放声大哭道:“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云羽落!”汤予心中说不出的难过,话音未落,泪水已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这鬼魅一般的人确是云羽落,她万万没有想到此时此地会遇见汤予,心中的惊喜比汤予还要厉害,口中不住的说道:“汤予……汤予……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为什么……” “我是来救你的!”汤予边说边向云羽落游去,突的重心一沉,脚下踩到一块石阶。 原来云羽落所在之处也是一块青石,青石下面被人凿出几级石阶做攀登之用。青石上立着一根铁桩,云羽落便被绑缚在铁桩上。 “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云羽落情绪激愤,一只独目里泪水肆意流淌。 汤予踏上石阶,待要至云羽落近前,云羽落却猛的大声叫道:“你不要过来!你为什么来救我?我不要你来救我……” 汤予不明发生了什么,站在原地支支吾吾的说道:“云姑娘,你……你怎么了?” 云羽落低下头,乱发又遮住她的脸庞,失声痛哭道:“我……我不要你看到我现在这副样子。我早该死了的……你为什么要来救我……” 汤予想到当日在扬州城外,云羽落奉集英会雄魁袁天罡之命劫走七星龙渊剑。彼时云羽落有蜀中唐家的独门暗器“追魂夺魄”在手,若要偷袭自己,十拿九稳。但她违抗袁天罡之令,没有对自己痛下杀手,所以才会有今日之难。也可说云羽落落的如此下场,全是因为自己。 第二百五十章 生亦何欢 第二百五十章生亦何欢 汤予看着当年艳名冠于江湖的云羽落,此刻竟然这般模样,心中万分愧疚,说道:“唉,是我害了你。” 云羽落闻言哭的愈加撕心裂肺。汤予接着说道:“云姑娘,我这就斩断铁链放你下来。”汤予说完,手持长剑欲向绑住云羽落的铁链砍去。 云羽落止住哭泣,急道:“不要!” 汤予一愣,说道:“怎么?你……” 云羽落说道:“我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全是凭借这根铁链……” 汤予不解其意,说道:“有我在,云姑娘你只管放心……” 云羽落凄然一笑,说道:“你往我身下看一看。” 汤予满脸疑惑,不知云羽落此话的用意,只得举着夜明珠低头向下看去。 这一眼实在是触目惊心,借着夜明珠的光亮,就见云羽落两条腿都没入潭水中,可是那腿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肉,只剩两根白磷磷的腿骨,不过仍有许多蛇虫围在腿骨周围,时不时咬上一口。 此情景太过恐怖,也太过恶心。汤予就觉得腹中一阵悸动,险些吐了出来。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明白了什么是万蛇万虫叮咬之刑。这种刑罚闻所未闻,简直残忍至极,泯灭人性! 汤予慢慢将举过头顶的石破剑放下,他知道云羽落讲的没错,铁链一断,她那两条被蛇虫啃食干净,只余腿骨的大腿根本无法支撑她的身体。汤予一生杀人无数,却也从未见过如此丧尽天良的刑罚,发明此刑罚之人罪该万死,只有地狱才是他的归宿。 云羽落瞧汤予神色哀伤,苦笑一声说道:“别说是你,即便我自己都不愿意去看这两条腿。” 汤予嘴角一阵抽搐,良久无语。 云羽落说道:“山洞的洞顶有一个窄小的洞口,每日有一段时间,阳光会照进来,那也是我一天里最痛苦的时光。因为我宁愿这里永远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我宁愿什么都看不到……” 汤予的心在滴血,他和云羽落相识日短,没有太深的感情,更不曾喜欢过她。但云羽落因为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又叫他如何报答? 云羽落不再哭泣,被囚禁在幽冥玄潭后她便从未和人说过话,现下汤予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云羽落觉得有一肚子的话恨不得马上讲出来。 云羽落说道:“这幽冥玄潭真是奇怪,居然和海水一样也有涨落,白天潭水退去,晚上潭水涨起。我起初被绑在上面一层的石阶上,后来小腿上的血肉被蛇虫叮咬干净,她们又把我挪到下一层石阶……” 汤予听得阵阵作呕,云羽落却没有察觉,继续说道:“前几日我大腿上的血肉也被吃的所剩无几,我还在想是不是又要把我移到最下面去。岂料,她们将两块大青石间的浮桥拆掉后,竟然再也没有出现,连每日给我喂饭喂药都省了。我便知道要么是幽冥玄潭发生了变故,要么是我的死期已至。但我无论如何都未料到你会出现在这里……” 汤予本是来相救云羽落的,可此刻除了满腔的愤怒,已不知该做些什么。 云羽落抬起头,说道:“对了,你怎么知晓我被囚禁于幽冥玄潭?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汤予暂稳心绪,说道:“是靖儿姑娘找到我,把你的遭遇详详细细讲于我知。也是她带我一路找到此处。” 云羽落眼中又现泪光,说道:“靖儿?唉,她能这样做,也不枉我俩姐妹一场。”她说完低下头,小声啜泣。 忽的云羽落想到一事,猛的抬起头,说道:“靖儿去寻你,又把你带来此地?这么说她是私自逃出云圣宫的?” 汤予点点头,答道:“确实如此,现在靖儿姑娘已是云圣宫的叛徒和敌人。” 云羽落急道:“靖儿啊,靖儿!你……你怎么这样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汤予看云羽落一副疚心疾首的神情,忙安慰道:“靖儿姑娘和你感情至深,她知道你在幽冥玄潭受苦,岂能坐视不理。而且此事因我而起,她自然要来找我……” 云羽落不等汤予讲完,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只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为了我一个将死之人与云圣宫为敌!云圣宫若要对付她,简直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我只想靖儿她能平平安安的活着。” 汤予一挺胸膛,说道:“你放心,有我在,云圣宫伤不了靖儿姑娘一根寒毛。” 云羽落连连摇头,说道:“你不懂,云圣宫近年来和集英会一起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集英会雄魁袁天罡和宫主娘娘之间更有许多外人难以知晓的秘密。现在云圣宫已是集英会的一处分舵。雄魁袁天罡野心勃勃,欲要改朝换代,黄袍加身。他手下高手如云,岂是你和靖儿区区两人能应付的?” “哼,袁天罡?”汤予不屑的说道:“别人怕他,我可不怕!” 云羽落刚欲再讲,却一时气息不畅大声咳嗽起来。她身体虚弱至极,此刻听汤予之言,急怒攻心,差点昏了过去。 汤予看云靖儿浑身颤抖不止,气息微弱,忙上前扶住她,说道:“你没事吧?” 云羽落顺了一口气,哀怨的说道:“想来今夜应是我的大限……” 汤予强忍住心底的难过,说道:“你不会有事的,我识得药仙孙思邈孙真人,这就带你去……”汤予边说边伸手去拉扯绑住云羽落的铁链。 云羽落瞧了汤予一眼示意他停手,然后一声叹息,说道:“你莫要再费心,我能活到今日已算奇迹,全凭她们每天给我喂食补药,又在潭水退去时给我治伤……”云羽落越说气力越弱,喘了几口粗气,才接着说道:“最近她们不再理会我的死活,我能拖到今日见到你,已是上苍给我的最大恩惠……”仟仟尛哾 汤予听云羽落之言,心中宛如刀割。 云羽落轻声说道:“我此刻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陪我多说一会话……你能答应我吗?” 第二百五十一章 情为何物 第二百五十一章情为何物 “当然。”汤予低声说道。 云羽落毫无血色的脸上抹过缕缕红霞,仅存的一只眼睛中满含娇羞。她先是抬起头,后又把头低下,说道:“汤予,我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你说。”汤予说道。 云羽落稍做思量,问道:“你喜欢我吗?”话音细不可闻。 汤予一愣,此时此地无论如何也未想到云羽落会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 云羽落瞧汤予呆立当场,接着说道:“我就快要死了,在我临终之前请你一定要如实的告诉我,你喜欢我吗?” 汤予闻言,心中百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云羽落人称“霓裳仙子”,本是难得一遇的世间绝色,而且她从小跟云凝夕修练“妖狐媚功”,一举一动都风骚入骨,勾人魂魄。凡是男人见了她,皆会心甘情愿的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供其驱使。可汤予却是个例外,倒不是说汤予是柳下惠复生坐怀不乱,或是不近女色的男人异类。只是他和云羽落初次相遇时,正巧张采萱和张鸦九刚刚惨遭毒手,汤予一心只想着报仇雪恨,哪里还有别的闲情逸致。再说云羽落先是强迫汤予随她去见集英会雄魁袁天罡,而后又用“失魂散”企图迷住汤予,看两样都不能使汤予就范,最后在客栈中竟不惜牺牲色相引诱。其所作所为使得汤予十分厌恶。可以这样讲,云羽落完全是出现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采取了错误的办法,才让汤予对她没有动心。 汤予站在石阶上沉默良久,若是实话实说,必然会惹得云羽落伤心,此刻她已是这般境遇,即便铁石心肠的人也无法开口。但云羽落口口声声让他如实而言,自己违心的去骗一个将死之人,汤予更觉得是对云羽落极大的不敬。一时间思潮翻滚,心绪起伏,他除了缄口无言,也不知该怎样回答。 四周静的可怕。云羽落瞧着汤予的神情,从沉默中已经获悉了他的答案。她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是我不好,让你为难。其实我早知道你不喜欢我,都是我自作多情……我又怎么可能配得上你……”云羽落说着泪水又流了下来。 “你不要误会。”汤予心头仿佛被针扎了一下,说道:“我……我是喜欢你的。” 云羽落望着汤予,说道:“你何必骗自己,又何必骗我。” 汤予忙道:“我没有骗你,我……我……” 云羽落凄然一笑,说道:“这种事是装不出来的,你看我的眼神里有同情,有怜悯,有愧疚,却就是没有喜欢。” 汤予被云羽落说中心事,有些惭愧的低下头。 云羽落继续说道:“你不喜欢我,我并不怪你。” 汤予眼睛模糊,挣扎着不使眼泪涌出眼眶,说道:“云姑娘是我对不起你,我……”他话讲了一半,便再无法说下去。 云羽落接着说道:“可我喜欢你!那晚在客栈中,当你把衣衫披在我身上时,我就开始喜欢你……” 汤予听云羽落之言,回想起当日的情景,思绪万千。 云羽落看着远处,仿佛对汤予说话,又仿佛自言自语道:“从那以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白天想,晚上想,吃饭的时候想,练功的时候想,就连睡梦中都在想……” 一个女人于自己面前坦露心声,汤予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云羽落的话音越来越温柔,说道:“我总问自己,只不过和你见过几面,为什么就会把你刻在心里。我到底喜欢你什么?” 这个问题汤予也想知道答案,他看着云羽落,仔细聆听她的秘密。 云羽落露出羞涩的笑容,说道:“但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你与众不同,你和别的男人并不一样。你正直、善良,你尊重我……” 汤予脸上火烧一般烫,打断云羽落的话头,说道:“不要说了!云姑娘,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一切全是你的臆想和猜测,当你真正了解我之后,你便会明白我不是你认为的那样,我没有值得你喜欢的地方。” 云羽落好像没有听到汤予的话,仍自顾自的说道:“雄魁和宫主娘娘命我跟你一起去扬州,等你拿到七星龙渊剑后再将你除去……我本来是可以用追魂夺魄杀了你的,不过我就是下不去手……因为我喜欢你……” 汤予的心痛的难以复加,泪水终于溢出眼眶。 云羽落只剩一只眼睛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变得不再似之前那般恐怖。她喘了几口粗气,又说道:“这是我第一次违抗宫主娘娘的旨意。本来宫主娘娘一直待我很好的,她并不想治我的罪,只是让我在宫中门人面前磕头认错,并发誓把你杀死,夺回七星龙渊剑即可……”云羽落讲到此处话音一变,说道:“但我怎能和你为敌,我宁愿承受那非人的刑罚也不愿你恨我,讨厌我……”.qqxsnew 汤予涕泗交垂,大声说道:“求求你,不要讲了……” 云羽落收回望向远处的眼神,朝汤予说道:“怎么你生气了?你如果不愿听,我就不再说了。” 汤予心内悲伤不已,却又怕扫了云羽落的兴致,支支吾吾的说道:“没有,没有……我愿意听……只是……唉……你说吧,我听着就是。” 云羽落眼波流转,柔声说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生气的……”她话未讲完,猛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接着一口鲜血喷出,把身前的潭水染红了一片。 汤予大惊失色,慌张的扶住云羽落的肩头,说道:“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云羽落脸色比之前还要惨白,气息奄奄的说道:“我刚才说过自己熬不过今夜……看来还真是被我猜对了。” 汤予手足无措,急道:“你不会有事的,现在靖儿姑娘便在上面,我背你一同去见她。你不知道,她要是见到你一定开心极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死亦何苦 第二百五十二章死亦何苦 云羽落气若游丝,此时已是灯枯油尽,如果不是被铁链绑住,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听汤予提及云靖儿在上面,她眼中闪过最后一丝光彩,露出期盼之色。但终于仍是摇了摇头,说道:“见了又能怎样,只不过徒增伤悲……再说我现在跟地狱里的厉鬼有什么区别……靖儿瞧了恐怕要做七天七夜的恶梦,还是不见为好……” 汤予欲劝慰几句,可看云羽落态度坚决,是真的不愿和云靖儿相会。他心知云羽落美貌如花,最最珍爱自己的容颜,如今变成这副模样,自然不想被别人看到,尤其是亲密之人,也只得作罢。 云羽落将头靠在汤予胸前,默默不语。汤予本来双手扶住云羽落的双肩,此情此景使他心里涌起无限的柔情,借势把云羽落揽入怀中。他一边轻抚她的长发,一边用脸颊贴紧她的额头,良久不愿分开,直到自己的泪水流到云羽落的嘴唇上。 云羽落正享受着生命中无比美好的时光,脑海中幻想自己和汤予喜结连理,生儿育女,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但嘴唇上的苦涩味道把她带回到现实中来。云羽落努力仰头望着汤予,说道:“我方才好像做了一个梦。” 汤予愁肠百结,想着心事,听云羽落之言,随口说道:“一个什么样的梦?” 云羽落费力的喘了几口粗气,待要将自己的幻想说出来,可见汤予面带泪痕,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 汤予回过神,低下头,眼神坚毅的说道:“我要替你报仇!我要杀光那些害你的人!” 云羽落只想在自己仅存的时间里和汤予耳鬓厮磨,弥补过去的无奈与期盼。然而汤予的一句话瞬间让她的柔情蜜意一下子飞到了九霄云外。她又咳嗽起来,鲜血再次喷溅而出,不过她并不理会,用尽全身的气力说道:“你不要去!我不让你去!” “为什么?她们把你伤害成这个样子,我岂能放过她们!”汤予急道,双目仿佛喷出火来。 云羽落想了想,说道:“我九岁那年父亲因琐事和人争执,失手把人打死,吃了人命官司……那时家中除了我尚有三个弟弟妹妹,母亲一人根本无力抚养,只得狠心把我卖入青楼……你不知道青楼对一个九岁的女孩子意味着什么,简直是比地狱可怕百倍千倍的地方……” 云羽落的这段往事从未和人讲过,也是她心底的最大一块伤疤。此刻为劝阻汤予,她不惜把疤痕揭开。 汤予未料到云羽落的身世如此凄惨,心中更加难过,却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讲起陈年旧事,只得忍住怒气听了下去。 云羽落接着说道:“这青楼的老鸨、龟公心肠歹毒,不光每日打骂,还逼着我学那些取悦男人的伎俩。我若稍有不从,他们就用针扎、火烫逼我就范……有几回我想自寻短见,都被他们救下……但换来的只有更加丧心病狂的折磨……” 听云羽落讲起自己的遭遇,汤予愈发觉得她是个苦命之人。 云羽落说道:“就这样过了好久,直到我十五岁生日那天,龟公和老鸨逼我第一次接客……我誓死不从,被他们吊在树上用皮鞭不停的抽打……在我奄奄一息的时候,凝夕娘娘恰巧路过这里。她知道事情原委后,拿出一大笔钱替我赎了身,又把我带回云圣宫收我为徒,授我武艺本领……我才脱离苦海,活的又像是一个人……我的命是凝夕娘娘给的,她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怪她……”云羽落说到此处,看着汤予恳求道:“所以我生是云圣宫的人,死是云圣宫的鬼……我求你不要去找她们的麻烦,不要为我报仇……” 汤予怒气填胸,说道:“每个人都是自己生命的主宰,便是父母也不能掌控儿女的生死。我知道云凝夕那贼妇于你有恩,但恩是恩,仇是仇,她将你害成这副模样,我岂能饶过她!” 云羽落急道:“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凝夕娘娘既是我的恩人,更是我的师傅……再说我违抗宫主娘娘的旨意,宫主娘娘用祖训宫规惩戒我,亦是合情合理……”.qqxsΠéw 汤予历尽艰辛前来云圣宫,为的就是搭救云羽落,想不到她竟讲出如此一番话。直把汤予气的双眉倒竖,脑门上青筋暴起,大声说道:“你……你怎么这样糊涂!” 他哪里知道云羽落之言自有深意。云圣宫势力庞大,又和集英会关系密切,云羽落实在不愿汤予因为自己惹祸上身,她只希望汤予能够平平安安的活着。 见汤予误会自己,云羽落心中酸楚,但她并不愿过多解释,只是说道:“汤予,你一定不要为了我去寻仇报复……我求求你,速速离开这里,以后照顾好自己,远离江湖纷扰,自由自在的生活……你答应我……” 汤予怒气难平,刚要开口。云羽落声泪俱下,急道:“我求你了……你答应我……你若不应允,我死不瞑目!” 汤予不忍心当面违拗云羽落,只得违心的点点头,说道:“我答应你。”他性格偏激,有仇必报,嘴上虽这般说,心里已打定主意,不手刃云凝夕绝不会善罢甘休。 云羽落听汤予应允,十分高兴,却突的喉头一甜,接着一大口鲜血喷在汤予胸前,登时昏了过去。汤予忙伸手一探,看云羽落尚有鼻息,急运内力源源不断的输入她的体内。 过了半晌,云羽落悠悠醒转,可已是目光散乱,气息微弱。她强打精神,说道:“汤予,我不行了……” 汤予心痛,一时无言以对。云羽落笑了笑,说道:“想不到临死前有你陪在我身边……我知足了……” 汤予说道:“你……你……”他想讲些让云羽落高兴的话,但终究还是闭口不语。 云羽落接连咳了几声,说道:“汤予,我有最后一件事求你……”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一剑穿心 第二百五十三章一剑穿心 汤予轻声说道:“什么事?你说。” 云羽落看着汤予,一字字的说道:“我求你杀了我……给我一个痛快。” “你说什么?”汤予问道,他十分震惊,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云羽落平静的重复道:“我求你杀了我……” “你……你不要胡说!”汤予说道,这次他听得真真切切。 云羽落说道:“你难道愿意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汤予颤声说道:“我们总会有办法的……我一定……” 云羽落不等汤予讲完,凄楚的一笑,说道:“这话连你自己都不相信吧。” 汤予被云羽落说中心里所想,哑口无言。不错,他知云羽落已是救无可救,唯有等待死亡的降临,但要他出手杀死云羽落却是万万不能。 云羽落见汤予不语,自问自答道:“你知道她们为什么每日不仅给我吃喝……还逼我服下大量补品,甚至不嫌麻烦替我治伤?就是想叫我死得慢些,死的愈加痛苦……莫非你和她们一样,乐于看到我多承受残忍的折磨?” 汤予心如刀绞,浑身颤栗。 云羽落接着说道:“汤予……我此刻又冷又疼,骨髓里好似有无数根钢针来回流动……你若真是来救我的……便让我早些解脱,远离这无边的苦海……” 汤予心头一动。云羽落继续说道:“今夜见到你,我此生再无遗憾……倘若能死在自己爱人的剑下,更是我的幸运。” 汤予百感交集,说道:“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会在这里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云羽落有气无力的说道:“这正是我最担心的事。此地凶险,不宜久留……你杀死我之后,速速同靖儿离开……免得夜长梦多,生出变故。” 汤予知云羽落讲的合情合理,但让他结果了云羽落的性命,无论如何下不去手,只是不停的摇头。 云羽落又是几声咳嗽过后,盯着汤予,语气变得犀利,说道:“汤予,大丈夫做事,雷厉风行……我一心求死,你杀了我乃是帮我、救我……枉你武艺超群,想不到却是个婆婆妈妈,拖泥带水之辈。” 汤予仍是犹豫不决,脸上尽是悲苦之色。 云羽落动了真怒,聚起全身气力向前一蹿,使得架子上的铁链都是一阵响动。她一只独眼中迸射出愤怒的目光,吼道:“汤予!你难道真的忍心见我忍受这永无止境的痛苦折磨?你的心肠怎么如此恶毒!你要是不动手……我就是做鬼也不原谅你!”云羽落说罢,失声痛哭起来。 “好,我答应你。”汤予说道。他终于下了决心,云羽落说的对,有时候死亡何尝不是一种解脱。仟仟尛哾 云羽落闻听,心绪稍稍稳定下来,说道:“这才是天下第一剑客……”她边说边深情的看着汤予,然后慢慢闭上眼睛,说道:“你动手吧……别忘了我和你说过的话,立刻带靖儿离开此地……以后远离江湖纷扰,找一处没人知道的地方,安安静静的生活。” 云羽落的话,汤予完全没有听清,此刻他脑中如同乱麻互相缠绕一片混乱。云羽落的话刚一讲完,他的长剑业已刺出。因为他明白多耽搁一刻,他便会多丧失一分出剑的勇气。 石破剑飞快的向前,剑尖准确无误的扎入云羽落的心窝。云羽落连哼都没哼一声,便气绝身亡。她如愿以偿,再不用受那酷刑的折磨和煎熬。 其实云羽落让汤予结果自己的性命,还有另一层含意,只是这一层隐意她无法同汤予明言。她知道自己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得到汤予的心,但若可以死在汤予的剑下,使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也是好的。在将来某个孤独寂寞的午夜他回忆往事时,偶尔想起曾有一个女人真心爱过他,流着泪默默念着云羽落三个字,她在九泉之下一定能够听到,也一定会感到幸福快乐。 汤予默默看着死去的云羽落,良久良久。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张采萱,那个同样因为自己而失去生命的女孩子。说实话,他没有真正爱过张采萱和云羽落,可他仍然为她们的死感到伤心愧疚。 “唰、唰”两剑,手指粗细的铁链应声而断,汤予一把抱住云羽落的尸身。因为长时间的非人折磨,云羽落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而且她大腿上的血肉早被蛇虫啃食干净。尸身很轻,汤予却觉得无比沉重,云羽落是为了他才落得如此境地,更是为了他献出了自己的性命,汤予决不能把她的尸体再留在此处,留给哪些令人恐怖恶心的怪物。他要将她好好的埋葬,让她得以安息,再不受侵扰和伤害。 汤予脱下长袍把云羽落的尸骨包好系在背上,然后举着夜明珠按原路游回。和刚才不同,这一次他记准了方向,很快便找到了绞车停放的大青石。 他攀上青石,跨入竹筐,使劲晃动长绳。上面的云靖儿和哈丝娜见汤予许久未回,早等的焦躁不安。突的绳索上传来动静,二人知汤予欲从潭底上来,连忙用力摇动绞盘把绞车拉起。 竹筐不住上升,汤予抬头上望,四周黑沉沉的一片,连潭口那一丁点月光也不知踪影。想到云靖儿见到自己,马上会询问云羽落的安危,可自己却带着一具尸体回来,心情不禁随着上升的竹筐变得愈发沉重。 时间过的很慢,终于绞车停在那块探出的崖壁上。果然汤予不出所料,云靖儿虽因摇动绞盘累的气喘吁吁,却半点不顾疲劳,她先是快步来到崖边朝竹筐中瞧了瞧,见只有汤予一人并无云羽落的身影,着急的问道:“羽落姐姐呢?她在哪里?现在怎样?” 汤予迈步跨出竹筐,不发一语。 云靖儿看汤予神色凝重,已猜出几分,又见他背后背着一物,只是光线漆黑,一时难以分辨是什么物事,更加焦躁的问道:“羽落姐姐在哪里,你倒是说话呀!” 第二百五十四章 悲从中来 第二百五十四章悲从中来 汤予原想如实讲出事情原委,可看云靖儿一脸焦虑,恐她乍然之间难以接受,不由得左右为难,一时无语。 云靖儿见状愈发心急,连续发问,语气越来越厉。 汤予本就心情悲愤,又被云靖儿扰的更加烦闷,满腔怒气积聚胸膛,仿佛要爆炸开一般。正巧冷雪梅手下的那名女子方才被汤予点中穴道,倒在崖壁边动弹不得,此刻瞧汤予安全回来,满眼皆是不可思议。汤予怒气无处发泄,和那女子偶然间四目相对,想到云羽落的惨状,猛的恶从心头起,双眼如同冒出火来。他指着女子吼道:“你们这群猪狗不如的东西,原来万蛇万虫叮咬之刑竟是如此丧尽天良,残忍至极!” 那女子刚才虽将进入幽冥玄潭的路径、方法讲于汤予,实则未安好心。只盼着汤予一入玄潭,不是让潭水冻僵,便是被潭中的蛇虫咬死,自己到时候想办法再行脱身。岂料汤予居然安然无恙,她哪里知道,汤予曾中过红叶毒龙之毒,被药仙孙思邈医治后已是百毒不侵之体。而且他服了昊元养髓丹,不惧玄潭的寒气,这幽冥玄潭的种种可怕之处对他根本无用,此等机缘巧合普天之下除了汤予找不出第二人。 女子穴道被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眼神中又是惊讶,又是恐怖,如何都想不通汤予怎么会全身而退? 汤予瞧女子不说话,伸手一指解开她的穴道,恶狠狠的说道:“你如实招来,每日下到潭中折磨云羽落的人可有你?” 女子被汤予吓破了胆,张口结舌的说道:“大侠,云羽落……云羽落自来此地后……并……并无人折磨她。” “你说无人折磨她?”汤予恨透了云圣宫之人,喊道:“为什么那些人每天都去给她喂药、喂饭?给她治伤?为什么不让她早点死去?” 女子听汤予的意思,好像倒希望云羽落死的越早越好。她不晓得汤予话中的含义,颤巍巍的说道:“是……是……不过……” 汤予怒极,已不讲道理,接着喊道:“给云羽落喂饭的人中到底有没有你?” 女子魂不守舍,说道:“回大侠的话,我只负责守护幽冥玄潭……至于别的……我从未去给云羽落喂过饭食……更没有折磨过她……我讲的句句属实……大侠明查。” 汤予怒气更盛,骂道:“恶妇,云羽落在潭水中受尽煎熬,别人都去给她喂饭,因何你却从来不去?一定是你这蛇蝎心肠之人盼她早亡,是不是?” 女子见汤予之言前后矛盾,怎样回答都是错的。她脑筋一转知汤予看到云羽落的悲惨遭遇后迁怒自己,待要分辨几句,唯恐惹火了汤予,只得连声说道:“大侠,大侠,我绝不曾有加害云羽落之心……” 女子话未说完已被汤予打断,就听汤予语气充满怨毒,低声说道:“像你们这些禽兽,活在世上只会害人。我平生从不杀女人,今天却愿意为你破例一次!” 女子从汤予眼中瞧出杀意,吓得魂飞魄散,刚要跪地求饶,汤予长剑业已出手,眨眼间女子头颅和身体分离,死于非命。汤予一剑结果了女子性命仍然不解气,他一脚把女子头颅踢向空中,又抓起女子尸身抛向潭底,咒道:“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即便死了也要你尝尝被蛇虫叮咬的滋味。”等汤予说完过了许久,才从潭底传来一声轻微的落水声。 云靖儿、哈丝娜有些诧异,自认识汤予以来,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不明汤予为何无缘无故杀了那女子。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云靖儿率先说道:“汤予,羽落姐姐现在到底怎样?”她其实从汤予和女子的谈话中猜出云羽落已死,只不过心中尚存一丝侥幸,希望自己的判断并不正确。qqxδnew 汤予杀了那女子后怒气稍消,情绪慢慢稳定下来。他长叹一声,说道:“此处非讲话之所,我们先离开再说。”汤予说完,背着长袍包裹的尸身跨入铁门内。 云靖儿、哈丝娜随着汤予一直来到药房,汤予才停下脚步,小心翼翼的解下长袍,对云靖儿说道:“靖儿姑娘,云羽落云姑娘已经亡故,这长袍里就是她的尸体。” 云靖儿闻言一呆,尽管料到云羽落不在人世,但听汤予之言仍然不免肝肠寸断,五内如焚,紧接着匍匐于地,放声痛哭。云靖儿边哭边解开长袍,待看到云羽落的惨状,更加哭的撕心裂肺,几近昏厥。便是哈丝娜走南闯北,经历广博,可也没见过此等恐怖的尸体。她虽和云羽落素不相识,不过联想到云羽落生前遭受的苦难,同样忍不住落下泪来。 汤予看云靖儿哭的死去活来,只得好言安慰,可劝来劝去,他心中反倒愈加愧疚难过,不禁跟着二人一起悲泣。 哭了许久云靖儿才渐渐止住哀伤,向汤予出言询问。汤予照实而言,把方才云羽落讲的每一句话原原本本的复述一遍,连云羽落苦求自己结果她性命之事都毫不隐瞒。汤予知云靖儿和云羽落情深似海,心中还有些担心云靖儿清楚云羽落亡于自己之手后会责怪于他。岂料云靖儿听后并没有怪罪,反倒说云羽落受此酷刑,死亡乃是一种解脱,换做是她也会这么做。 云靖儿虽然已经十七岁,算得上长大成人,可汤予一直把她当做小孩子看待,觉得她行事乖戾,没有城府。然而此刻汤予忽然觉得云靖儿一瞬间成熟了许多,再不似从前那个任性而为的小丫头。 云靖儿收起泪水,把悲怆压在心底,此来幽冥玄潭原是为了搭救云羽落,现在云羽落已死,接下来又该怎么做?云靖儿思来想去,朝汤予问道:“羽落姐姐死了,我们下一步该当如何?” 汤予心中其实早打定主意,但云靖儿和云羽落名为姐妹,实则亲如母女,自然还是要听一听她的意思,遂说道:“靖儿姑娘,你有什么打算盘?” 第二百五十五章 斩草除根 第二百五十五章斩草除根 云靖儿牙关紧咬,想了想说道:“羽落姐姐死的好惨!常言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们不能就这样让羽落姐姐白白丢了性命……” 汤予闻言点了点头。 云靖儿脸色阴沉,说道:“羽落姐姐待我恩重如山,虽然她已不在人世,但我们既然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 汤予精神一振,问道:“你想怎样?” 云靖儿杏眼圆睁,说道:“我要替羽落姐姐报仇雪恨!” 汤予方才在潭水中看到云羽落那被蛇虫啃食的只剩白骨的大腿时,就打定主意绝不善罢甘休。现在听云靖儿的想法和自己不谋而合,心中十分高兴。但他深知云靖儿毕竟是个女孩子,唯恐她胆小,只是出于一时激愤才扬言复仇,遂故意说道:“云姑娘临终前特地嘱托我不要寻仇报复,还说要我把你带去一处幽僻安全的所在,再不踏足江湖纷扰……” “够了。”云靖儿怒道:“汤予,你有没有良心?羽落姐姐是因为你才受这万蛇万虫叮咬之刑,难道你竟能眼睁睁看着羽落姐姐枉死?亏你武艺超群,剑术精妙,居然还不如我一介女流之辈。” 汤予心底欢喜,神色却不变,说道:“云圣宫高手众多,又和集英会多有瓜葛,以你我二人之力,恐怕……” 云靖儿眼睛盯着云羽落的尸体,说道:“前日我们在客栈已杀了数名云圣宫门人,今日又大闹幽冥玄潭,早和云圣宫公然为敌,就算远遁山林也无济于事,那云圣宫怎么可能放过我们。” 汤予听云靖儿讲的在理,接着问道:“难道你不怕云凝夕那妖妇?” 云靖儿把眼神自云羽落的尸体上移开,答道:“怕。我自幼生于云圣宫,长于云圣宫,本不愿和云圣宫做对。前日我虽然私自逃出宫外寻你,也只不过是想救出羽落姐姐,然后如羽落姐姐所讲,找一没人认识我和羽落姐姐的地方了此残生。”云靖儿说到这里,眼神又回到云羽落的尸体上,强压住泪水,说道:“可是刚才当我见到羽落姐姐这般模样,便决心一定要为羽落姐姐报仇,大不了一死,有什么可怕的!” 云靖儿之言甚和汤予的心思,不过他仍然装出一副犹豫的神情,说道:“若去云圣宫报仇,只恐九死一生……” “哼!”云靖儿用衣袖拭去眼角的泪痕,说道:“就算不去为羽落姐姐报仇,侥幸保住性命,可我以后如何面对羽落姐姐的在天之灵。每当想起这件事,我一定会看不起自己,永远活在自责和耻辱中。”云靖儿说到此处,双眉一挑,接着说道:“既然这样,不如誓死拼上一拼,就算真死了也没什么遗憾。” 汤予大喜,想不到云靖儿一个小姑娘家,武艺也低微平庸,却巾帼不让须眉,颇有豪气。他朗声说道:“靖儿姑娘说的好!自怜性命,苟活一世,岂是我辈应做之事!” 云靖儿稍感意外,说道:“这么说你也愿意去为羽落姐姐报仇?” 汤予说道:“当然。云姑娘因我受那恶毒的酷刑,现云姑娘身死,汤予无以为报,只有擒了云凝夕那贼婆娘,把她扔进幽冥玄潭里,让她也尝尝被万蛇万虫叮咬的痛苦,方解我心头之恨。” 云靖儿一脸疑惑的说道:“那你为何……” 汤予忙道:“其实我早打定主意,方才不过是试探你一下,唯恐你意志不坚,只是一时性起才要去为云姑娘报仇。若到了关键时刻再阻挠反对,妨碍我行事。” 云靖儿听罢,气道:“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云靖儿怎会贪生怕死?你……你真是狗眼看……”仟仟尛哾 汤予和云靖儿意见统一,心中大觉畅快,而云靖儿的气话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他眉头渐展,说道:“靖儿姑娘莫怪,我给你赔礼就是。” 云靖儿哪里能真的怪罪汤予,沉思片刻,说道:“依我看,我们先把羽落姐姐的尸骨好生安葬,再从长计议如何替羽落姐姐报仇。” 汤予点头应允道:“云姑娘生前被那些蛇虫啃食,死后决不能再受此折磨侮辱。我将云姑娘的尸骨自潭底带回,就是为了给她寻一山明水秀的地方好好掩埋,让她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云靖儿很是感动,说道:“汤予,你能这样,也不枉羽落姐姐对你的一番情意。” 汤予心头一颤,不愿多说此事。二人商议妥当,哈丝娜自然并无异议。当下汤予在药房内找了一条白色的锦被,把云羽落的尸体放置其中包好。他穿上自己的布袍,仍将尸体敷在背上。三人不再拖延,按原路返回。 这幽冥玄潭中的机关陷阱本十分厉害,可正因为厉害才让云凝夕误以为万无一失,所以未多派人手,只留鸠首罗刹云雪梅领部众五人把守。云雪梅久不在江湖走动,孤陋寡闻,觉得仗着如意棒和六子鬼母阵已是天下无敌,大可高枕无忧,谁料竟被汤予一举击溃。尤其云凝夕和云雪梅都不知汤予曾得道元真人叶法善指点,对幽冥玄潭的机关谙熟于心,故而有此一败。 现下幽冥玄潭中除了汤予、云靖儿、哈丝娜已空无一人,机关陷阱无人操控,汤予三人又轻车熟路,未受一丝阻碍便顺顺利利的出了幽冥玄潭,同来时的惊险历程相比自是不同。 此时天光微亮,千山初醒,朝云出岫,在青青苍苍中,乳白色的云纱飘游山腰,像仙娥在轻轻起舞。微风吹拂着洞外的那些阿芙蓉花,红的、白的、黄的、五颜六色和昨日一般无二。三人走出洞口,看着艳丽的花海,一夜之间竟有隔世之感。 汤予想到药房中的瓶瓶罐罐和那女子之言,对这些娇艳欲滴的花朵深恶痛绝,恨之入骨。他心中暗道决不能将这些邪恶之花留在世间,让云凝夕用其继续害人。汤予把自己所想讲于云靖儿和哈丝娜,二人也非常赞同。三人一番商议,各去捡来许多枯枝败草,在花海中摆出六个柴草堆,然后分头放起火来。 第二百五十六章 天降巨石 第二百五十六章天降巨石 火势开始时很小,不过逐渐蔓延,火苗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恶魔四处乱蹿,将它遇到的一切都化为灰烬。黑烟腾腾升起,伴着噼里啪啦的爆裂声过后,只剩下一片焦土。眼见花海变成火海,汤予心中的怨恨得以释放,再无牵挂,遂头也不回的离了这幽冥玄潭。 三人刚出山洞时天还未亮,此刻已是日上三竿。黄山景色秀丽,奇松怪石随地可见,处处都是风景,汤予却心事重重,无意欣赏。三人径直走出二十余里,距幽冥玄潭越来越远。经昨日一番变故,汤予、云靖儿、哈丝娜皆是心神俱疲。恰好前面不远现出一小片空地,空地当中立着一块巨石。巨石底部平整,只中间隆起一大块,仿佛是一位身穿长裙的美女端坐在石凳上弹奏瑶琴。形状神态惟妙惟肖,虽出自天然可比许多能工巧匠雕刻的石像还要逼真几分。 三人走到近前,坐在青石上歇脚休息。哈丝娜举头看了看,说道:“想不到荒郊野外竟有如此漂亮的一块巨石,你们觉得它像什么?” 汤予一个粗人,骨子里自幼便少了浪漫情调,此刻愈加没有闲情逸致,哪里看的出。倒是云靖儿听哈丝娜之言,瞧着石头端详半晌,说道:“像是天上的仙子抚琴演奏。” 哈丝娜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越瞅越觉得像的很。” 云靖儿说道:“我从小居住黄山,黄山以云海、奇松、怪石闻名天下。这样的石头可说数不胜数……”云靖儿边说边对着巨石出神,然后神情落寞的说道:“羽落姐姐聪慧过人,不仅武艺高强,女工刺绣,诗词丹青更是出众。唯独琴艺一道始终不得要领,技艺寻常。但她偏偏深爱此道,一有闲暇就勤练不止……这石像和羽落姐姐练琴时的样子一模一样,简直如出一辙……”云靖儿说完低下头若有所思,忽的又猛然抬起头朝汤予说道:“汤予,我们不如便把羽落姐姐的尸身安葬在这里吧。” 汤予闻言一愣,说道:“安葬在这里?” 云靖儿环顾四周,说道:“此处林深树密,人迹罕至,景色也不错,还有仙女抚琴的巨石相伴,想来羽落姐姐一定会喜欢的。” 汤予对云羽落心怀愧疚,本想为她选一绝佳的风水宝地好生安葬,这样自己的愧疚之情也能稍加缓解。不过听云靖儿之言,他亦举目向周围望了望,说道:“我对风水下葬之术一窍不通,靖儿姑娘你可明白。万万不要犯了忌讳,慢怠了云姑娘。” 云靖儿轻叹一声,说道:“想不到你还是个有心之人,羽落姐姐地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的。” 汤予一时无言以对。云靖儿接着说道:“风水之术高深莫测,我哪里懂得。但羽落姐姐生前最喜弹琴,这里正巧有一块仙女抚琴的巨石在此,岂不是天意?” 汤予思量半晌,说道:“也罢,就依你之言。为今最重要的是寻云凝夕那妖妇给云姑娘报仇。凡事一切从简,料想云姑娘在九泉之下应该不会怪罪我们。” 云靖儿见汤予答应,十分高兴。二人也不迟疑,在巨石旁边找了一处背阴之地做为云羽落的埋骨之处。无锹无镐,汤予用剑,云靖儿用手,哈丝娜也一同出力,三人不多时便挖出一个能容纳尸体的深坑来。汤予轻手轻脚的把云羽落的尸骨放入其中。云靖儿见状,想起往事悲从中来,不禁又失声痛哭。 三人一把把的将黄土累成坟包,坟头没有墓碑,汤予就用石破剑在巨石上一笔一划的刻下云羽落的名字做墓碑之用。 一切收拾妥当,汤予借着满腔怒火立刻便要硬闯云圣宫杀个痛快。云靖儿拦下汤予,说道:“汤予,万万不可鲁莽行事。” 汤予双眉一挑,说道:“方才在幽冥玄潭中你还说要替云姑娘报仇,现在怎么又要拦我?” 云靖儿忙道:“为羽落姐姐报仇是一定的,只是如何擒杀云凝夕,我们需要好好商议对策。” 汤予冷哼一声,气道:“有什么好商议的,你只管将去云圣宫的路告诉我,剩下的事交给我手中的石破剑即可。” 云靖儿眉头紧锁,说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云圣宫创建至今,名垂江湖数十载,宫中高手如云,你若是凭着一时血气之勇,只怕不仅无法替羽落姐姐报仇,而且还会白白丢了性命。” 汤予并不糊涂,刚才因埋葬云羽落心中难过,只想一鼓作气杀上云圣宫,现在冷静下来,知云靖儿所言非虚,说道:“靖儿姑娘,你久居云圣宫,对云圣宫的情况了如指掌,不妨讲于我听听。”仟仟尛哾 云靖儿眉头舒展开来,说道:“好啊,你稍安勿躁,听我细细道来。” 汤予闻言示意云靖儿快讲。 云靖儿说道:“云圣宫的来历你已知晓,我不再多说,只讲些你不知道的。” 汤予倾耳细听。云靖儿说道:“世人皆知云圣宫座落于黄山百花仙谷,却不知百花仙谷究竟在哪里。” 汤予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云靖儿接着说道:“百花仙谷位于黄山西海群峰之中……” 汤予一脸疑惑,脱口说道:“西海群峰?我只听过黄山有始信峰、天都峰、莲花峰等等,这西海群峰又在哪里?” 云靖儿说道:“黄山最着名的山峰有七十二座,你说的始信峰、天都峰就是其中之一。而西海群峰则不属黄山七十二峰之名。” “喔。”汤予一声疑问。 云靖儿继续说道:“西海群峰连绵起伏,峰多无名,分左右两侧,左侧统称“左数峰”,右侧俱称“右数峰”。左数峰和右数峰之间便是百花仙谷,此地鲜花遍野,经年不败,故而得名。” 汤予低声说道:“原来如此。” 云靖儿说道:“云圣宫即在左数峰中最高的一座山峰上。这山峰地势陡峭,常年云雾缭绕,外人即便路过此地,也根本无法看清。” 第二百五十七章 怪兽传说 第二百五十七章怪兽传说 汤予一字字牢记于心。 云靖儿继续说道:“山峰背后是一面陡峭的悬崖,悬崖下有一座闭合的山谷。那山谷四面都被西海群峰包围,称得上与世隔绝。谷顶终年雾气昭昭,根本无法知道深浅。听宫中的老人们讲,谷底藏有一只可怕的怪兽……”仟仟尛哾 “怪兽?什么怪兽?”汤予好奇的问道。 “不知道,没有人真的见过。”云靖儿说道:“昭训娘娘初建云圣宫时,曾多次派人下到谷底查看,结果没有一个人能够活着回来。后来云凝夕继位成了云圣宫新一代宫主,为了一窥究竟,又分数次命人去谷底探查,却仍和之前一样,所有人皆是有去无回。久而久之,就再也没有人敢去了。” 汤予想了想,说道:“世上的猛兽不外乎虎、狮、熊、罴、豹、狼等,但此等猛兽即使十分凶猛,对武林高手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何足为惧。况且又一次次去了这么多人,怎么可能没有一人生还?” 云靖儿也十分不解,说道:“这……这……” 汤予又说道:“你方才说那谷顶终年雾气昭昭,想必谷中多有瘴气所致,人遇到瘴气便中毒而死。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怪兽,至于怪兽之说乃是以讹传讹,不足为信。” 云靖儿若有所思,说道:“你讲的有几分道理……好了,管它有没有怪兽,我们此去是为了找云凝夕算账,至于怪兽之事跟我们何干?只要切记离悬崖远些就可,多加小心便是。” 汤予点头称是。云靖儿说道:“云圣宫地势险要,戒备森严,现在云凝夕已经得知我们去幽冥玄潭之事,必会多加防范,所以绝对不能硬闯。” 汤予闻言说道:“靖儿姑娘,你有什么好办法?” 云靖儿说道:“好在我对云圣宫非常熟悉,不论道路或是守卫的位置,全部了如指掌,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去,应该还是有可能的。” 汤予甚喜,说道:“太好了,只要不惊动守卫,就云凝夕那妖妇一人,我足可应付。” 云靖儿说道:“你可不要小瞧了云凝夕,我虽从未见过她与人交手,但传闻她武艺深不可测,而且身畔还有三位绝顶高手护卫左右,寻常人未等靠近,已被那三人送去了阴曹地府。” “喔。”汤予问道:“这三人是谁?说来听听。” 云靖儿说道:“第一位名叫云初凌,她是云凝夕亲传的弟子,亦是众多弟子中武艺最高的一人。” 汤予稍加思索,说道:“云初凌和云羽落同为云凝夕的徒弟,二人相较如何?” 云靖儿说道:“云初凌比羽落姐姐年长十岁,论相貌自然不能和羽落姐姐相提并论,可要说武功,羽落姐姐却是远远不及。” 云靖儿说罢看汤予不再发问,接着说道:“第二位名叫云锦霄,她五十余岁年纪,未入云圣宫前是一名出家的道姑,因其爱在耳畔插上一朵红花,我们都尊称她“红花师太”。” “红花师太?”汤予低声说道,在脑海中搜寻江湖中名声赫赫的道姑,结果一无所获。 云靖儿继续说道:“第三位是一年过七旬老妇,她的名字我们都不晓得,只是管她叫“华存婆婆”。昭训娘娘在世时,华存婆婆便常伴左右。听说昭训娘娘本想把宫主之位传于她,可不知什么缘故,竟是云凝夕做了宫主。二人初时水火不容,谁料后来华存婆婆性情大变,仿佛换了一个人,居然对云凝夕言听计从,甘心辅保,真是怪事一桩。” 汤予听完一一记在心里,说道:“除了她们三人,云圣宫还有哪些厉害角色?” 云靖儿用手拄着下巴,想了想说道:“云圣宫中武艺高强之人不胜枚举,但只这三人最是厉害。” 汤予说道:“靖儿姑娘,你讲的我都牢记于心,若遇到此三人一定会多加提防。只是我们要如何上山,又如何避免打草惊蛇,被人发现?” 云靖儿忖道:“云圣宫所在的山峰终日雾气弥漫,尤其每日黎明前后雾气最盛。我们可以趁着雾气潜入,保证那些守卫难以发觉。” 汤予连声叫好,说道:“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动身赶奔云圣宫,今晚借助夜色、雾气,明天一早就可以捉了云凝夕那妖妇。” 云靖儿摇头说道:“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云圣宫距此少说也有数十里路,我们一路奔波,昨日又苦斗一夜,至今未得休息,现在疲惫不堪。不如今日便在这仙子抚琴石旁恢复气力,明日再去不迟。” 经云靖儿提醒,汤予方想起已一日一夜水米未曾粘牙,不禁又饿又渴。他忙说道:“还是靖儿姑娘心细,思量的周全。也罢,就让云凝夕多活一日。” 云靖儿见汤予听从自己安排,很是高兴,但转头看哈丝娜在旁神色郁郁寡欢,心头突的一颤。近来通过和哈丝娜朝夕相处,二人感情日深。云靖儿知哈丝娜虽是异族之人,又兼行事冷酷,可心肠不坏,尤其对自己更是像大姐姐一般呵护备至。只不过云靖儿和哈丝娜都是女人,于彼此的心思十分清楚,二人俱对汤予有情,有时难免暗地里争风吃醋,心存芥蒂,此乃女人的天性,任谁也无法改变。所以云靖儿、哈丝娜始终难以真正的坦怀相待,推心置腹。现下云靖儿决定去为云羽落报仇,尽管嘴上和汤予说的轻松,心里却已做好有去无回的准备。想到哈丝娜和云羽落本无半点瓜葛,竟甘冒奇险一闯幽冥玄潭。此番如果没有她,自己跟汤予能否全身而退还不得而知。云靖儿对哈丝娜无比感激,实在不忍让她再陪着二人赴死,禁不住柔声说道:“阿依莎姐姐。” 哈丝娜正想着心事,忽闻云靖儿相唤,抬起头应了一声。云靖儿心内百感交集,说道:“阿依莎姐姐,靖儿还未好好谢过你。” 哈丝娜稍一愣神,说道:“靖儿妹妹,你谢我什么?” 云靖儿说道:“此次阿依莎姐姐不惧危险,助我来幽冥玄潭营救羽落姐姐,大恩大德靖儿永记于心。”云靖儿说着向哈丝娜施了一礼。 哈丝娜边伸手搀扶边偷偷瞄了一眼汤予,说道:“我并非是为了……靖儿妹妹你无需如此。” 云靖儿礼毕,和哈丝娜四目相对,说道:“阿依莎姐姐,你是个好人……妹妹我有一句心里话想跟你说。” 哈丝娜见状只觉得心里热乎乎的,说道:“靖儿妹妹,有什么话你尽管照直说就是。” 汤予在旁瞧得也是一头雾水,不明云靖儿有什么事弄的这样神秘。 云靖儿拉住哈丝娜的手说道:“阿依莎姐姐……此次到云圣宫找云凝夕替羽落姐姐报仇……我看你就不要去了。” “你说什么?”哈丝娜大出所料,说道。 云靖儿也向一旁的汤予看了一眼,说道:“阿依莎姐姐,云圣宫不比幽冥玄潭。幽冥玄潭虽然机关陷阱密布,可有叶道长传授的秘法,那些机关并未发挥作用。云圣宫虽无机关陷阱,却高手如云,料来必有一场殊死恶斗。阿依莎姐姐,你真的没必要再陪我们以身犯险……” 哈丝娜不等云靖儿讲完,说道:“靖儿妹妹,你怎会说出这样的话,难道是把姐姐我当做外人,看不起我不成?” 云靖儿忙道:“阿依莎姐姐不要误会,我说的句句皆是肺腑之言……” 哈丝娜脸色一沉,说道:“靖儿妹妹,你不要说了。” 云靖儿确实是为哈丝娜着想,岂料哈丝娜却动了真怒。她刚要再劝说几句,就听汤予说道:“哈姑娘,我也觉得你不必再跟我们前往……” 哈丝娜气道:“汤予,前番来幽冥玄潭时你就这般说,难道你忘了要为我铸剑的事了吗?” 汤予叹了一口气,哈丝娜接着说道:“你忘了,我可没忘!剑没铸成之前,你去哪里我便跟你到哪里。” 第二百五十八章 思潮起伏 第二百五十八章思潮起伏 未等汤予出言,云靖儿说道:“阿依莎姐姐,你的心思我懂,可我是真心诚意不愿你去冒险。” 哈丝娜忍着怒气,说道:“靖儿妹妹,你不用担心,即使真有意外发生,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怨不得别人。” 云靖儿苦口婆心的说道:“阿依莎姐姐,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你是景教的护教法王,不如早些离开中土……” 云靖儿之言恰巧戳中哈丝娜的痛处,她再压不住胸中的怒火,说道:“靖儿妹妹,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想撵我走吗?” 云靖儿忙道:“我……我绝无此意!阿依莎姐姐不要误会。” 哈丝娜正在气头上,冷冷的说道:“我自己的事用不着别人操心,更轮不到别人指手画脚。” 云靖儿本是一番好意,岂料惹的哈丝娜如此生气,她被人误解又无法辩驳,低下头神情委屈。 汤予看二人话不投机,生怕越讲越僵,只得打圆场说道:“好了,好了。哈姑娘,靖儿姑娘是为你好,你不要多心。” 哈丝娜、云靖儿各想心事,一时无语。汤予也觉得气氛尴尬,说道:“肚子里饿的咕噜噜直叫,我去山中四处转转,打些野味回来充饥。” 汤予说罢,快步离了仙子抚琴石。近些天来,他心中一直纷乱不已。哈丝娜、云靖儿对自己有情,他心知肚明。起初有两位美女陪伴左右,做为男人汤予嘴上不说,心里自然乐意之至。可随着时间一长,三人感情日深,汤予愈加觉得不妥,和二人相处亦是十分别扭。周旋在两个女人之间的男人最是辛苦,他处处谨小慎微,尽量避免与二人过份接触,所以一天当中和云靖儿、哈丝娜连话都讲不上两句,只怕自己和其中一人显得亲密,从而引起另一人的误会。 虽然哈丝娜和云靖儿都是极品的美人,尤其哈丝娜更是可遇不可求的人间绝色。寻常男子有此艳福,简直不知道是哪辈子铺路搭桥,捐米赠粥才修来的福气,但汤予偏偏不为所动。要说他对哈丝娜、云靖儿没有一点非分之想,那是骗人的假话,不过他确实没有爱过二人,甚至连已经故去的张采萱,他也不曾真正爱过。在感情方面,汤予绝少对女人动心。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人打动过他,倒是那个权欲熏心,视天下男人如工具,和他只有一夜情缘的当今天后武珝反使他梦寐颠倒,念兹在兹。只是二人身份相差太过悬殊,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而且又因武珝对汤予痛施辣手,欲杀人灭口,汤予这才免得坠入情网,无法自拔。集英会雄魁袁天罡极善识人,他一眼就看出汤予其实是个情根深种的痴情之人。但越是这样的男人越不容易动真情,可一旦有哪个女人占据了他的心,即使叫他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在所不惜。只是这个女人始终没有出现,没人知道世间究竟有没有这样一个女人,到底她在哪里,假如有一天她真的来到汤予面前,对他而言是幸运还是不幸?m.qqxsnew 汤予运气不错,刚走了不远就发现两只色彩斑斓、大摇大摆的野鸡。这可是上等的食材,他岂能放过,立刻撒腿追赶。两只野鸡头一回见到用两条腿走路的人,它们先是傻傻的呆在原地,等汤予到了近前才明白,来的是比豺狼虎豹更凶狠的捕食者,这才开始四处逃窜。最后见没办法甩掉汤予,就把脑袋往草堆里一扎,来了个自欺欺人,只留屁股露在外面。 汤予不费吹灰之力捉了两只野鸡,他回到巨石旁让云靖儿生起篝火,自己则将野鸡收拾干净,用木枝穿好架在火上来回烘烤。伴着烤鸡飘散出的阵阵香气,三人皆觉饥肠辘辘。云靖儿取出随身携带的清水、干粮分给汤予和哈丝娜。三人风卷残云,霎时间两只烤鸡便吃的干干净净。 此时天色已暗,月亮升起,原来寂静的林中不知何时响起阵阵虫鸣蛙叫。星光灿烂,风儿轻轻。三人以天为幕,以地为席,坐在巨石上遥望那缀满星星的夜空,听着火堆中木柴燃烧的“噼啪”之声,各自思量着心事,谁也不说一句话。 月光皎洁依旧,林中的时间仿佛静止,汤予慢慢的拨弄着柴火,心里却思潮翻滚。他想着此去云圣宫不知结果会是怎样,想着两位结义兄弟惠能、王勃现在是否还在洪州或是已经南下,想着自己曾在剑神李承继面前亲口允诺一定会把七星龙渊剑交到他妻儿手上,可七星龙渊剑却被天下第一琴师赵散拿走下落不明,而夏千萍、赵散究竟什么人,同李承继又是何种关系?还有夏千萍身中剧毒和箭伤,此刻是生是死…… 汤予脑中乱麻一团,仿佛炸开一般。他在火堆旁寻一干燥之处躺了下来,本欲睡上一觉,不去理会那些繁乱的思绪。但越是想睡却越是睡不着,反而又想起更多不解之事……那天后武珝因怕外人知晓自己和她的一夜私情,先是派控鹤监一路追杀,可后来又为何命控鹤监暗中保护?自己误打误撞解了少林寺的危局,使少林寺免遭灭顶之灾,不过却同天魔帝君傅灭、景教大法师马吉达结下梁子,日后又该如何?在江州自己帮助狄仁杰捉住奸杀少女的淫贼阿思塔,阿思塔是拜火教教主鬼面修罗厉胜天的亲生儿子,他岂能善罢甘休?还有同名剑山庄庄主王者仁的杀弟之仇…… 太多的江湖纷争,太多的世间恩怨,搅得汤予头痛欲裂,辗转反侧。月儿渐渐西沉,黑夜即将过去,好在疲惫终于占了上风,汤予慢慢合上双眼,沉沉的睡去。 睡眠是世间最好的补药,再辛苦、再劳累的人有了它也会恢复生气。睡吧,漂泊江湖的浪子。当你醒来,看见升起的太阳,你会知道,这将是崭新的一天,属于你的传奇故事仍将继续下去。 第二百五十九章 云山雾海 第二百五十九章云山雾海 幽冥玄潭所在的鳌鱼峰与西海群峰虽同是黄山一脉,但相隔较远,山路又崎岖难走,三人从早晨出发一直到了傍晚时分才来到西海群峰山脚下。汤予举目远眺,就见群峰直插霄汉,有的如双笋,有的似尖刀,云雾萦绕,峰峦时隐时现,波起峰涌,宛若大海中的仙山一般。 云靖儿边指向最高的一座山峰,边说道:“你看,云圣宫便在那里。” 汤予顺着云靖儿所指方向望去,在众多的山峰中有一座十分显眼,似枪尖般直插天际,危峰兀立,险峻异常,云遮雾绕下若隐若现,透出铁骨峥峥的雄浑之美。峰上树木浓密,朦朦胧胧中模糊可见有数座房舍藏身其中。汤予内力深厚,目力甚佳,可若非云靖儿提醒,实难发现如此陡峭嵬峨的山峰上居然还有规模宏大的殿宇存在。 汤予瞧了半晌,赞道:“好一座人间仙境!那山上的云雾怎么这么大,怪不得世人皆知云圣宫在黄山,却极少有人晓得确切位置。如果不是有人指引,即便就在眼前,平常人也是无法察觉。” 云靖儿说道:“这算什么。此刻已近黄昏,雾气早消散殆尽,你等到夜深和清晨再看,那时云雾遮天蔽日,整座山峰皆被包裹在里面,根本分不出哪是山,哪是云。” 汤予点点头,说道:“靖儿姑娘,你当前带路,咱们去会一会云凝夕那妖妇。” 云靖儿劝阻道:“莫急。我方才讲了,此地丑时起雾,到辰时云雾最盛。咱们先找一隐密之处养精蓄锐,过了丑时后借助雾气再潜入云圣宫。这样可避开守卫,也好省去许多麻烦。” 汤予颔首道:“靖儿姑娘讲的有理,一切都听你安排。” 西海群峰脚下林深树密,沟壑纵横,三人说罢寻了一处僻静所在歇息静养,直等更深人静便要摸上山去。 等待实在难熬,时间过的缓慢。汤予、云靖儿、哈丝娜明白此番前去难免一场恶战,是生是死尚未可知,都有许多心里话想要倾吐。但看到另外两人,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三人表面上皆是一副安安静静的模样,实则心潮腾涌,百感交集。 好不容易捱到丑时,果真如云靖儿所讲大雾渐生。汤予站起身抖擞精神,催促道:“时间已至,靖儿姑娘咱们这就去吧。” 云靖儿环视四周,说道:“好。汤予、阿依莎姐姐,你们两个务必跟紧我,若是半路遇到守卫,尽量避免交手。” 汤予、哈丝娜齐声应允。云靖儿想了想又说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今夜偷入云圣宫,只为替羽落姐姐报仇,除了云凝夕外,和旁人无关。所以汤予、阿依莎姐姐,假如迫不得已真动起手来,你们最好能网开一面,不要多伤及无辜的性命。” 汤予知道云靖儿毕竟出身云圣宫,尽管时至今日可心中仍对旧日姐妹怀有情份。他神情庄重,说道:“靖儿姑娘放心,云圣宫全是苦命的女子,我岂能忍心向她们痛下杀手。”仟仟尛哾 云靖儿听汤予之言,心下稍安。她看着汤予的脸庞,心底忽的涌起无限柔情,竟有一种生离死别之感。如果不是哈丝娜在旁边,她定会立刻扑入汤予怀中,放肆的哭一场。什么仇恨,什么恩怨,在云靖儿心中都不再重要,她只想和汤予远离江湖上的纷纷扰扰,平安度日,生儿育女,白头偕老。但云靖儿明白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且因为自己一闪而过的念头,因为自己的自私,云靖儿有些羞愧,觉得对不起恩重如山的云羽落。她的眼神变来变去,几次欲言又止。 女人的心思汤予哪里明白,他见云靖儿神色奇怪,不解的问道:“靖儿姑娘,你怎么了?” 云靖儿一狠心,说道:“没事,我们走吧。”说完再不复言,当先引路。 通往山顶只有一条石阶小道,道上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森严。想要从这里上山不被发觉,无异痴人说梦。好在云靖儿自幼便在云圣宫生活,对山上的一草一木烂熟于胸,并且她生性活泼好动,经常独自偷偷跑下山来,所以早探查出一条秘径。上一次她逃出云圣宫去寻找汤予,便是走的这条隐密的小路。 说是小路,其实根本没有路。借助夜色和雾气,云靖儿三人手脚并用,爬树攀石,艰难而行。有几次他们差点被值夜的守卫发现,亏得三人反应机敏,才堪堪躲了过去。 大约行了多半个时辰,面前出现一道青色的院墙。这院墙都是用山中的大青石垒成十分高大,又依托山势修建,墙上隐隐有人影闪动,尽是些手持兵器的守卫。从下往上看去竟和长安、洛阳的城墙相仿,就算轻功绝顶的盗圣万离,亦不可能一跃而入。汤予暗道:云圣宫享誉江湖数十载,绝非浪得虚名,单只这一道院墙,便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财力。 汤予正盘算怎样翻过院墙,云靖儿把手指放在嘴边,示意汤予、哈丝娜不要出声,然后领着二人在墙外东拐西绕走了半柱香的功夫。汤予就看不远处有一块凸起的巨石,巨石中间不知怎的居然长着一棵松树。那松树枝繁叶茂,最顶端距院墙只有三四丈远。 云靖儿率先登上巨石又爬上树顶,然后向院墙不停张望。见四下无人,她从腰畔解下一根绳索,绳索前拴着一只飞爪。云靖儿猛的一抛,爪头抓住院墙,云靖儿顺势一荡像一只灵猫般爬上绳头,跃到院墙上。 汤予认识云靖儿时日已不算短,却不知道她还有这个本领,不禁啧啧称奇。云靖儿把飞爪向哈丝娜扔去,哈丝娜接在手中,也依样画葫芦学着云靖儿的样子登上院墙。 待到汤予,就见他并不用那飞爪,只站在树顶,屏息凝神,双足一点树杈,犹如一只大鸟般腾空而起,稳稳落在对面的院墙上。他屡有际遇,此时内力修为大有进境,足可和当世一流高手抗衡,轻身功夫自然也增长了不少。 三人翻身下了院墙,知道已至云圣宫腹地,更加小心。 第二百六十章 观云暖阁 第二百六十章观云暖阁 院墙内有数不清的房舍,庙、宫、观、殿、院、祠、阁、楼、亭、相互交错,混杂一体,或依山就势,或因势造形,或楼中有楼,让人实在难以相信在这陡峭的山峰上,居然还会有如此多的华美建筑。 汤予置身其中,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云靖儿边蹑手蹑脚的小心带路,边轻声对汤予、哈丝娜解释道:“云圣宫共分内外三层,此地是最外层,是普通门人弟子居住修行之处。过了这里即是内院,我和羽落姐姐便住在那里。而山峰的最高处有一座“观云阁”,其是云凝夕的居所。你二人跟紧我,切莫被人察觉。” 汤予、哈丝娜点头应允,寸步不离云靖儿左右。云靖儿穿厅过院,若遇巡查的守卫立刻隐藏于柱后、墙边,等其离去再继续前行。 三人小心翼翼的走了许久,绕过外层来至内院,而这里又和之前的外层大不相同。不仅房舍少了许多,布置也更显得雅致,只见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映在青松翠柏之中;假山怪石,花坛盆景,藤萝翠竹,点缀其间。汤予曾去过扬州的霍王府,霍王李元轨地位尊崇,富可敌国,他的府邸自然可想而知。但此地和霍王府比起来,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汤予正暗自感叹,云靖儿朝上方的一处院落一指,说道:“那里即是观云阁。” 汤予、哈丝娜顺着云靖儿所指方向望去,一条笔直的石阶小路直通峰顶。小路末端红墙围挡,隐隐约约可见一座独立的宅院伫立在云雾之间。汤予想到云凝夕就在里面,方欲登上石阶冲入院内,被云靖儿一把拦住,说道:“观云阁戒备严密,守卫众多,不能硬闯。” 汤予急道:“那该怎么办?” 云靖儿来时早想好对策,说道:“观云阁左侧墙外有一块巨石紧邻万丈悬崖。巨石常年被云雾雨水吹打浸泡,光滑如镜,曾有多名守卫在那里失足跌入崖下,久而久之无人再去值守,我们刚好可以从那里翻进去。” 汤予喜道:“好。靖儿姑娘,你便引我前往。” 云靖儿说道:“那块巨石滑不留足,十分危险,你一定要多加留意。” 汤予跃跃欲试,说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云靖儿稍做思量,朝哈丝娜说道:“阿依莎姐姐,你待在这里,如有变故发生也好接应我们。” 哈丝娜本要和二人同去,尤其汤予不在自己身边,更是无法安心。但云靖儿既然如此安排,她也不好有所异议,只得答应道:“你二人凡事小心,不要鲁莽行事。”哈丝娜说完看了看汤予,还想再叮嘱几句,终是没有说出口。 云靖儿点点头,领着汤予转身向左而行。二人走了半晌,面前云雾弥漫,数丈之内景物难辨。云靖儿停下脚步,说道:“再往前乃是绝谷深渊,此处湿滑,我们走稳些。” 汤予记起前日云靖儿曾言,云圣宫所在的山峰后有一座四面闭合的山谷,山谷终年云雾缭绕,传言有怪兽出没,说的应该就是这里。他正思量间,云靖儿又伸手向上一指,说道:“巨石在那,我们都叫它“归天石”,爬上巨石即可翻入观云阁。”云靖儿说罢一撸衣袖,攀岩而上。 此时夜深人静,四下如墨一般,又兼云雾遮天,汤予根本瞧不出哪里有什么巨石,看云靖儿朝上攀爬,自己也跟在她的身后。汤予所站之处虽距归天石仅仅十余丈,却陡峭非常,而且落脚的石块皆被雾气打湿,二人又不敢弄出声响,以免惊动守卫,所以费了好大的气力才终于登上巨石。 这归天石甚是奇怪,不偏不倚座落在万丈悬崖边上,而且石身仿佛被人斜劈过一刀,一边高一边低,如同镜面般光滑无比,人站在上面好像站在滑梯上一样,稍有不慎即会跌落深渊,摔个粉身碎骨。怪不得此石叫做归天石,真是恰如其分,实至名归。 石面离观云阁的院墙尚有两三丈的距离,云靖儿又抛出绳索,待她登上院墙,回身将绳索扔到汤予手中。这一次汤予不敢托大,接住绳索,双臂用力只几下便已攀上墙头。二人长出了一口气,伏低身四下观瞧,直到确定安全才跳入庭院中。仟仟尛哾 院内佳木茏葱,百花烂灼,异香扑鼻,奇草仙藤穿石绕檐,牵藤引蔓,累垂可爱。云靖儿、汤予躬身猫腰走了数步穿过树丛花坛,道路变得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石蹬穿云,汉玉为栏,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 众多屋舍中有一座二层小楼十分惹眼,云靖儿低声说道:“那就是云凝夕的居处。” 汤予说道:“我们去瞧瞧云凝夕是否在里面。”汤予说完,箭步如飞奔至楼下。 小楼一层漆黑一片,只有二楼南侧的一个房间顺着窗户射出一丝光亮。汤予施展轻身功夫,一个纵身已跃上楼台,他一手扶住房檐,一手轻轻按破窗纸,偷眼朝内观瞧。房内纱幔低垂,营造出朦胧淫靡的气氛,四周墙壁全用锦缎遮住,连室顶也用绣花毛毡隔起,既温暖又温馨。陈设之物也都是少女闺房所用,极尽奢华,精雕细琢的镶玉牙床,锦被绣衾,帘钩上还挂着小小的香囊,散发着使人迷乱的幽香。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房中说道:“俊奴,告诉我,你是什么?”这声音充满了诱惑,让人听罢忍不住产生一种野性般的冲动。 汤予微微吃了一惊,寻着声音的方向仔细搜寻,只见纱幔之中,牙床之上横卧着一个女人。这女人生得花容月貌,美艳绝伦。她眼睛低垂,面色娇羞,红唇含情,雪白的脖颈映着粉红的面颊,比三月的桃花更加妖娆。女人全身上下未着寸缕,完美的身材一览无余。饱满的双峰,纤细的腰肢,浑圆的臀部,修长的玉腿,无一处不显示出成熟女性摄人心魄的迷人韵味。 第二百六十一章 春光无限 第二百六十一章春光无限 女人床边一名男子双手捧着食盘垂首侍立。食盘上放着各色瓜果和一个金漆酒壶,一只夜光杯,杯中盛满鲜红的美酒。那男子个子瘦高,只穿着一条黄稠的亵裤,胸膛赤裸,露出一身雪白的皮肉。瞧他的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生得面如冠玉,相貌英俊,但神情既萎靡又胆怯。 听女人出言询问,男子羞涩的抬起头,说道:“我……我是王家村的铁蛋。你是……你是月宫里的嫦娥仙子。” 这男子本是距黄山几百里外一座小村里的农夫,前几日他在田间劳作,忽然有三名年轻貌美的女子向他问路。男子从没见过如此艳丽的异性,一时间支支吾吾,手足无措。三名女子看他长的高大帅气,遂出言挑逗于他。男子听闻更是脸色涨红,窘迫不已。三名女子咯咯乱笑,其中有一人趁男子不备向他一挥手,掌心撒出一团粉雾。男子立刻觉得天旋地转,昏倒在地。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华美的宫殿中,周围尽是闻所未闻的珍稀之物,放眼望去云雾缭绕,宛如仙境一般。男子糊里糊涂之时,三名女子又出现在眼前,瞧他呆头呆脑的样子,便骗他说此处是月亮上的广寒宫,宫中住着一位嫦娥仙子,她们都是嫦娥仙子的婢女,特意来下界挑选年轻英俊的小伙子伺候嫦娥仙子。男子居然信以为真,心中隐隐多了几分自豪和兴奋,以为自己与众不同,能得到天上仙人的垂青,实在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岂不知,那三名女子都是云凝夕的亲信,四处为她搜罗相貌俊美的童男供她淫乐。云凝夕擅长采阳补阴,待这些童男的元阳耗尽,她便会轻易结果了他们。数十年来坏在她手中的无辜性命何止千百?三名女子先给男子沐浴更衣,再把礼仪礼法,言辞禁忌讲于他知,后又教男子驭女之术,并且每日给他服食用阿芙蓉花熬制的如意随心,以控制他的心智,使他成为听话的傀儡。等到一切准备妥当才带男子去服侍云凝夕。.qqxsΠéw 床榻上的女人听男子的回答并不满意,她慵懒的向男子抬起手臂,男子随即会意,马上小心翼翼的把食盘上的酒杯交到女人手中。女人满饮了一杯酒,白玉似的脸颊变得通红,娇艳的嘴唇急促的喘息。她痴痴的笑道:“铁蛋?仙子?你再想想。” 云凝夕成熟的风韵,婀娜的身姿使男子的心狂跳不已。他呼吸沉重的说道:“我是……我是你的奴隶……你是我的主人!” “奴隶?主人?”云凝夕一皱眉,说道:“你都侍奉我两天了,却只会说这些,连一点新意都没有。”女人稍一停顿,翻了一下身,自枕边取出一只水晶瓶朝男子晃了晃,说道:“告诉我,你是什么。你要是说的让我高兴,这瓶如意随心就是你的了。” 汤予听到如意随心四个字,心头一震,觉得十分耳熟。他努力思索,忽的记起前日幽冥玄潭药房中那些五颜六色的药瓶,还有冷雪梅手下那名女子曾讲过,云凝夕用阿芙蓉花制成如意随心销往各处。这如意随心可以催眠、致幻、操控他人意志,使服药之人变成行尸走肉。料来此刻女人手中拿的便是那恶毒之物。 男子看到水晶瓶,眼中射出贪婪的目光,如同老猫发现咸鱼一样。他一个踉跄,食盘中的酒壶、瓜果撒了一地,紧接着男子跪在女人脚畔,双手捧着女人的足踝,边不停的亲吻边祈求道:“我是你的阿猫阿狗,我是你豢养的宠物,你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快……快把它给我。” 女人媚眼如丝,将玉葱般的手指放在男子口边,抿了抿唇,乖巧而甜腻的说道:“平常你是我的奴隶,我的宠物,但现在你是我的情郎。我要你像对待你最爱的人一样,全心全意的服侍我……” 男子急不可待的说道:“是,是!我是你的情郎……快给我……” 女人瞧着男子的丑态,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随手把药瓶向远处一抛。药瓶落在柔软的地毯上滚了几滚,女人说道:“去吧,它是你的了。” 男子连滚带爬的捡起药瓶,真的就像一条被人呼来唤去的狗,毫无半点尊严廉耻。他一下子打开瓶塞,将瓶口放在鼻子前用力深吸一口气,脸上显出一副无比满足的神情,然后一仰脖,把药粉全部倒入嘴中。 女子见状,笑道:“如意随心珍贵的很,你倒像吃饭喝汤一样。” 男子吃了药粉心绪暂稳,说道:“只要能陪伴在主人身旁,永远伺候主人,这神仙药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女子“嗯”了一声,撒娇道:“我不是心疼这瓶如意随心,我是心疼你。你一次服下太多,身子哪里受得了。”女人说到哪里时故意加重了语气,双眼在男子身上扫来扫去。 男子随即会意,说道:“这神仙药是世上最好的东西,人服下它如同得道成仙,心想事成,想什么便有什么,那滋味简直妙不可言。” 女人假意生气道:“下次可不许服下这么多……” 此时如意随心的效力渐渐发作,男子不仅觉得浑身充满无穷的精力,连胆子也比之前大了不少。他接言说道:“多谢主人挂心,不过这神仙药多服一点就多一分精神,否则又怎能让主人满意……” 女人此刻玉露般的腮边火烧一般红,像是天边最瑰丽云霞。她神态妩媚,嘤咛一声,说道:“我就喜欢你这般乖巧……” 男子见状眼中射出野兽般的火焰,一步步向牙床走去。 汤予在窗外瞧得口干舌燥,他本是为云羽落报仇而来,可此情此景实在大出意料之外。汤予稍做思量,知道床榻上的女人必是云凝夕无疑,此时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正是擒杀妖妇的绝佳机会。想到这里他猛的一拳打烂窗扇,抽出长剑飞身跳入房内。 男女二人突见有人立于窗前受惊不小,呆呆的注视着汤予。那年轻男子张口说道:“你……你是什么人?” 第二百六十二章 媚功诱惑 第二百六十二章媚功诱惑 方才汤予在窗外瞧得明白,对这青年男子的来历已猜了个大概。知他应该是被人或骗或掳才到得此处供云凝夕淫乐,想来也是苦命之人,所以不愿取他性命,左掌一挥切在青年男子的脖颈上。男子哼都没哼一声,便即昏了过去。 那女人经历过无数的风浪,尽管被人堵在床上还是第一次,但转瞬间已恢复如常。她先是伸手拉过锦被遮住身体,然后娇滴滴的说道:“呦,奴家当是谁,原来是天下第一剑客汤予汤大侠。汤大侠若要来,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也让奴家好好准备准备……”女人摊开双手,瞅了瞅周围,接着说道:“你瞧瞧,这……这真是太失礼了。汤大侠可不要笑话奴家呀。”女人说罢,眼神充满春意直勾勾看着汤予。 二人相距仅仅一床之隔,四目相对,汤予心神阵阵激荡,觉得女人眼神中仿佛有某种神奇的魔力,只望了一眼便会让人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原始冲动。 女人看到汤予的神色,笑的愈加妩媚,说道:“这里是奴家的闺房,布置简陋,汤大侠要不嫌弃就坐在床边稍歇片刻,奴家去给汤大侠取些茶点,请汤大侠品尝。”女人的容貌秀美,且一笑一颦极具成熟的风韵,可说话的声音却宛如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即使你是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都无法抵挡这份致命的诱惑。 汤予口燥唇干,忙道:“我不坐,也不用你的茶点。” 女人眼波流转,说道:“这怎么可以!汤大侠是贵客,岂能怠慢。”女人说完从牙床上坐起,身上盖着的锦被有意无意间掉落下来,完美的身材显露在汤予眼前。 汤予心头发颤,连握剑的手都险险拿捏不稳,含糊其辞的说道:“你……你不要乱动……快把衣服穿好……” 女人越发有恃无恐,慢声慢语的说道:“喔?汤大侠难道真的希望奴家穿好衣服?”女人说完作势起身下床。 汤予额头沁出点点汗珠,长剑往前一递,说道:“你……你不要乱动……否则……” 女人螓首轻点,酥胸起伏,说道:“汤大侠是当今天下第一剑客,怎么还要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动手不成。”女人讲到手无寸铁四个字时,故意低下头在自己身上瞧了又瞧,那副娇羞的神态,让人我见犹怜,不忍伤害。 汤予只觉目眩神迷,浑身燥热难捺。就在此时,自窗外又翻进一人,正是云靖儿。原来适才云靖儿领着汤予来至观云阁云凝夕的居处,汤予率先跃上二楼查探屋内情况。但云靖儿武艺低微,无法像汤予一样施展轻功。好在她身手矫健,还擅长使用飞虎爪,不多时已顺着房柱爬上二楼。 云靖儿来到房中,看地上躺着一名年轻男子,不免十分诧异。要知道云圣宫中皆是女流,云昭训创建云圣宫时立下宫规,世间男子不得踏入云圣宫半步,若门下之人私带男子入宫,一律囚禁幽冥玄潭。此时云圣宫宫主的内室居然有男人存在,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早听说云凝夕命亲信四处网罗年轻英俊的男子藏于宫中的传言,彼时云靖儿还半信半疑,现在已知传言属实,云凝夕淫妇之名当之无愧。 云靖儿心下正感奇怪,转头又见云凝夕坦胸露背坐在床上,举止放荡不堪,禁不住脸上涨的通红,连忙背过身去。 云凝夕赤身裸体,卖弄风骚已是家常便饭,但却从没在女人面前如此。她到底怀有羞耻之心,赶忙又扯过锦被遮住胸脯,恶狠狠的骂道:“是你!小畜生,你也来了。” 云靖儿到底是云圣宫门人,心底对宫主云凝夕仍有畏惧之感,这并不是几句豪言壮语能够打消的。她一时语噎,沉默无言。 不过云靖儿的出现倒让汤予渐渐安定下来。云凝夕的妖狐媚功厉害无比,功力更是非云羽落能及,天下绝少有男人可以经的住她的诱惑。但汤予修练的玄奘大师所着的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是抵御邪魔歪道的不二法门,他虽一时不慎,险险被云凝夕控制,多亏云靖儿及时出现使云凝夕稍一分心,给了汤予喘息之机。他急忙屏息静气,按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的口诀将真气游走周身三百六十处穴道,直达泥丸宫,顿觉神清气爽,杂念全消。 云凝夕看到云靖儿恨的牙根直痒,继续骂道:“小畜生,枉我养了你这么多年,想不到你胆敢欺师灭祖,吃里扒外!看我怎么收拾你!” 汤予听云凝夕之言,沉声说道:“你就是云凝夕?” 云凝夕从云靖儿身上收回目光,立刻换了一副模样,摆出方才风情万种,楚楚可怜的媚态,说道:“正是奴家。怎么汤大侠既是来寻奴家的,却又不识得奴家?我还以为汤大侠早把奴家的一切打听清楚,天天想着奴家呢。”云凝夕边说边又施展出妖狐媚功,神情酥麻入骨,语气婉转动人。 其实汤予早知这女人必是云凝夕无疑,但她亲口承认还是让汤予暗暗吃了一惊。以云凝夕的年纪少说也应该五十岁开外,可她的容颜、皮肤竟似三十岁的少妇一般,实在是不可思议。 二人四目相对,汤予就见云凝夕的双睛中射出异样的光彩,知她已使出邪功。此次汤予早有准备,迎着云凝夕的目光不避不闪。二人对视良久,云凝夕看汤予神态自若,眼神清澈,没有了方才的污秽之意。需知眼睛为心灵之苗,人可以说违心的话,做违心的事,但人的眼神却不能作伪。云凝夕平生只要使出妖狐媚功,男人们便会纷纷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甘心情愿受她驱使,想不到今日汤予居然会不受掌控。云凝夕始料不及,心有不甘,不由得将妖狐媚功的功力毫无保留,全部发挥出来。只见她贝齿轻咬红唇,眼神中忽而充满哀怨,忽而变成凄婉,忽而脉脉含情,忽而放荡不羁,忽而柔情似水,忽而又忧郁深邃……这一双眼睛竟好似能幻化出世间不同类型的女人,满足男人们埋藏于心底的各种遐想。 m.qqxsnew 第二百六十三章 强词夺理 第二百六十三章强词夺理 二人你看着我,我盯着你,就这样凝视许久。不知道内情的人绝想不到此刻汤予同云凝夕竟互相以双眼为武器,一边正运用毕生修炼的妖狐媚功企图控制对方心智,逼迫对方臣服于己。另一边亦以佛家无上神通镇心安神,抵御邪魔侵扰。双方一不动拳脚,二不使兵器,三不似高手之间比拼内力。可这场没有拼杀的较量却更加凶险万分,一不留神或者意志不够坚定,汤予即会败下阵来,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云靖儿在旁见云凝夕与汤予一个搔首弄姿,眼如秋水,一个双目灼灼,瞠目而视。起初她尚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心里觉得十分奇怪。后来她猛的警醒,想到必是云凝夕在施展妖狐媚功以迷惑汤予。云靖儿大惊失色,欲要张口示警,谁料她和云凝夕眼神稍有接触,登时觉得目眩魂摇,魂不守舍,阵阵困意袭来,浑身无力发不出一丝声音。 时间慢慢流逝,眼看云靖儿四肢酸软,便要卧倒在地上昏睡过去。这时忽听云凝夕轻叹一声收了目光,说道:“汤大侠来云圣宫到底所为何事?” 云靖儿顿感压力消散,神智渐渐清醒,不受控制的身体也恢复了知觉。她侧身再瞧汤予,只见他满头大汗,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喘息声粗重,胸膛不住起伏,仿佛刚刚跑了五十里的山路一般。 原来适才汤予、云凝夕斗法,二人各自施展绝技,既比拼功力又较量定力。汤予近年屡有奇遇,先是得了玄奘大师所着的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每日苦练不辍,再被当世活佛释道大师打通任督二脉,后又蒙道元真人叶法善以昊元养髓丹相赠,增加了二十余年的内力修为,当世已罕有敌手。云凝夕虽然功力深厚,较之汤予却是差了一筹。再者汤予个性执拗坚韧,若论定力远胜常人,这些俱是妖狐媚功的克星。云凝夕尽管施展出全部功力,终是无济于事。她心知若再斗下去,即使迷惑住汤予,自己也会身受内伤,索性收了妖狐媚功,另做它图。 汤予浑身上下冷汗湿透,暗道一声好险。他本以同刚才一样,神情不宁,心魔隐现,再坚持片刻即会功亏一篑。突然发现云凝夕不知何故居然率先撤去功力,心头上压着的千斤巨石消失的无影无踪,顷刻间如释重负,倍感轻松。 听云凝夕明知故问,汤予暂稳心神,冷冷的说道:“怎么,你不知道?” 云凝夕虽收了妖狐媚功可她骨子里自带着风骚,一颦一笑皆是诱惑。就看她眉如春水,目似凝黛,脸颊羞红,酥胸起伏,脸上委屈的神情哪里像一个年过五旬的老妇,倒尽显羞涩女儿家的种种风情。她幽幽的说道:“奴家如何知道。奴家要是知道也不会问你了。”语调细声细气,甜如浸蜜。 汤予说道:“你不知道,我便告诉你。今夜我来此寻你是为了给云羽落云姑娘报仇雪恨。” 云凝夕装做惊讶的样子,说道:“寻我给羽落报仇?报什么仇?” 汤予瞅着云凝夕假惺惺的样子,气道:“你少装模作样!自己做了什么,你难道心里会不清楚?” 云凝夕忙道:“奴家真的不清楚,还望汤大侠明言。否则即使汤大侠杀了我,奴家亦是死不瞑目。” 汤予想起云羽落被蛇虫啃食的只剩白骨的双腿,不禁怒火中烧,说道:“好!我和你讲个明白。当日在康城集英会的分舵,你和集英会的雄魁袁天罡命云羽落与我同去扬州霍王府,名为陪伴,实则监视。待我取回七星龙渊剑,你又令云羽落用蜀中唐门的暗器追魂夺魄把我除去。云羽落不忍对我暗下毒手,你便将她囚禁于幽冥玄潭,受那万蛇万虫叮咬之刑。”汤予越讲怒气越盛,手中石破剑一指牙床上的云凝夕,大声喝道:“你这心如蛇蝎的妖妇!云羽落因为我才被你折磨而死,我岂能不替她报仇雪恨!” 云凝夕听汤予讲完,忽的轻轻硬咽起来,泪水自柔美的脸颊缓缓垂落,于腮间停滞良久才无声的滴下,显得十分委屈。 汤予不解的问道:“你哭什么?” 云凝夕似是喝了老酒一般,双颊娇艳若花,淡淡的媚态浮沉与眉宇之间,泪汪汪的眼睛隐约含着些许春意,翘首轻抬,捋了一下微微湿漉的乌黑秀发,粉嫩而修长的脖颈轻轻扬起,娇滴滴的泣道:“汤大侠冤枉奴家了。你说我和雄魁袁天罡命羽落跟随汤大侠前去扬州霍王府暗中夺回七星龙渊剑,并把你除去。这些……这些全是袁天罡所为,我丝毫不知情……”m.qqxsnew 汤予手持长剑一指牙床上的云凝夕,说道:“你休要狡辩!” 云凝夕急道:“奴家没有半句谎言。试问汤大侠那日在康城集英会的分舵可曾见过奴家?” 汤予一愣,云凝夕接着说道:“奴家当时正在黄山云圣宫中处理宫中事物,哪里能够分身又去康城?” 汤予明知云凝夕信口雌黄,但一时间不知如何反驳。云凝夕继续说道:“羽落身世凄惨,幼时父亲犯了杀人重罪,其母无力抚养众多儿女,只得狠心把她卖入青楼妓馆。若不是我好心替她赎身,并收她为徒传她武功,她能否活到今日都不得而知。可以说,奴家是她的再生父母,对她恩重如山,连她的性命都是奴家的……” 云凝夕所言,前日汤予曾听云羽落亲口讲过,而今再次听闻,禁不住心潮翻滚,百感交集。 云凝夕瞧汤予脸色有变,接着说道:“再说羽落既入了云圣宫,终生便是云圣宫门人。一旦触犯门规,自然要受惩罚。就算她是我的爱徒也不能例外。囚禁幽冥玄潭受万蛇万虫叮咬之刑虽然残忍,却是昭训娘娘创建云圣宫时所立下的规矩。奴家身为云圣宫宫主理当以身作则,总不能因为羽落是我的亲近之人便徇私枉法,网开一面吧?假如那样,宫中门人必然不服,奴家如何管束他人,云圣宫又如何在江湖立足?” 第二百六十四章 金蝉脱壳 第二百六十四章金蝉脱壳 云凝夕虽是一番诡辩之语,却把汤予说的哑口无言,一时不知如何反驳。但在旁的云靖儿听后气得火冒三丈,说道:“宫主……娘娘……你说把羽落姐姐囚禁在幽冥玄潭受万蛇万虫叮咬之刑是按昭训娘娘订立的宫规行事,可我云圣宫的第一条宫规便是独善其身,绝不涉足江湖纷争,更不与武林中各门各派有所牵连纠缠。而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早已同昭训娘娘钉下的宫规背道而驰。”云靖儿越说越是气愤,接着说道:“你和集英会雄魁之间的传言,宫中门人人尽皆知,近年来云圣宫简直成了集英会的一处分舵,一切唯集英会马首是瞻,做了无数卑鄙龌龊之事……” 云凝夕脸色变得青紫不定,牙关紧紧咬着嘴唇。云靖儿继续说道:“方才你讲羽落姐姐暗害汤予,抢夺七星龙渊剑是受集英会雄魁袁天罡之令,你并不知情。但你不要忘了,我一直陪在羽落姐姐左右,据我所知这些都是你的安排。要不然羽落姐姐身为云圣宫弟子,又是你的徒儿,岂能听命于一个外人……” 云凝夕一双杏眼瞪得老大,指着云靖儿骂道:“小贱人,给我住口……” 有些话压在云靖儿心中许久,不吐不快。她不理会云凝夕,眼睛于房中一扫,目光停留在昏倒的裸男身上,又说道:“云圣宫中从不允许有男人存在,若有人私自带男人入宫,必被囚禁幽冥玄潭受万蛇万虫叮咬之刑。此乃祖训,亦是昭训娘娘亲自订立的规矩。现在人脏并获,你有何话说?”云靖儿说罢指了指地上的男子。 云凝夕被人戳中痛处,脸色既痛恨又羞愧。m.qqxsnew 云靖儿不等云凝夕开口,说道:“若如你所讲羽落姐姐违反宫规,你只能按律行事,不然难以服众。那你身为云圣宫宫主,自己公然践踏违背宫规又当如何?” 云凝夕竖眉瞪眼,五官移位,气急败坏的说道:“小贱人,小娼妇……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等你落在我的手中,看我如何炮制你!” 云靖儿心中冒起阵阵寒意,想到云凝夕种种的恶毒手段,不由自主的低下头退了半步。 云凝夕气焰愈盛,猛的从牙床上坐起,胸前盖着的锦被滑落一旁,露出凹凸有致的身体。她大声骂道:“小贱人!你私自出宫,欺师灭祖,伙同外人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居然还有胆子以下犯上,数落我的不是……” 云靖儿看着赤身裸体的云凝夕,想到她那些不齿于人的勾当,忽然勇气倍增,说道:“从今日今时起,我云靖儿和云圣宫再无半点瓜葛!云凝夕,云圣宫数十年的清誉毁于你手,你乃云圣宫最大的罪人,要说被囚禁幽冥玄潭受万蛇万虫叮咬之刑的,依我看第一个便应该是你!” 云凝夕下了牙床站起身向墙边走了两步。 云靖儿双眉一挑,说道:“云凝夕,今夜我们到此就是要捉你去幽冥玄潭,也让你尝一尝羽落姐姐曾承受的痛苦。” 云凝夕一阵冷笑,瞅了瞅汤予和云靖儿,不屑一顾的说道:“凭你们两个人想要抓我?真是异想天开,痴人说梦!” 汤予闻言上前一步,用剑一指云凝夕说道:“把你的衣服穿好,跟我们走。别逼我动手。” 云凝夕身上不着寸缕,雪白的肌肤在灯光的映照下反射出炫目的光泽。她娇媚的横了汤予一眼,眼神中闪烁着让男人们心悸的光芒,然后轻笑道:“我方才在床上时都不怕你,现在你又怎能吓得住我。” 汤予看着云凝夕光溜溜的身子,听着她极具挑逗的言语,脑中一片空白,心脏不争气的快速跳动,全身骨头轻飘飘的,呼吸愈发急促,他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耳朵根正在发烧。 云凝夕脚下慢慢又朝墙壁靠了靠,说道:“你们两个今夜自投罗网倒省了我不少力气。至于要捉我去幽冥玄潭……哼哼,我看你们这辈子是没有机会了。” 云靖儿见云凝夕此时已毫无反抗之力却仍旧嚣张狂妄,一把从腰间抽出如意棒,便要上前将云凝夕擒下。 云凝夕丝毫不惧,望着云靖儿说道:“小贱人,明天这个时候你已经在幽冥玄潭享受着被蛇虫亲吻的滋味……” 云靖儿闻言一愣,说道:“你说什么……” 云凝夕再不理会云靖儿,转向一边盯着汤予的双眼,咯咯笑了两声,说道:“至于你吗,我可不舍得让你去喂那些蛇虫。咱们俩还有好多事情要做,你说是不是?”云凝夕说罢露出一脸的媚笑。 此刻汤予只需向前三步,一剑便能取了云凝夕的性命,却不知她忽然为何讲出这几句没头没脑的话来,汤予和云靖儿一样疑惑不解。就在他稍一迟疑的刹那,云凝夕突的往墙上一按,只听“喀”的一声,她身后的墙壁居然是一道可以旋转的暗门,眨眼间云凝夕已消失不见,墙壁立即恢复如初。 汤予、云靖儿始料不及,万没想到云凝夕的内室中藏有机关暗道,怪不得她刚才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汤予急忙上前在墙壁上四处乱摸,企图找到打开暗道的开关,不过一时半刻哪里能够轻易找到。 云靖儿在旁急得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不住的跺脚说道:“这是怎么回事?房间里怎么会有暗道……” 汤予心中同样焦急,但他久历风浪,终是比云靖儿沉稳老练许多。他边摸索着墙壁边跟云靖儿说道:“莫急!云凝夕走不远。”汤予话音刚落,观云阁外响起急促的铜铃之声。铃声起初不过寥寥几下,可片刻之间已是此起彼伏,延绵不断。 云靖儿听到铃声,大吃一惊,心燥如焚的说道:“不好,这是云圣宫有外敌入侵时的预警信号。宫中之人一听见铃声马上就会赶到。” 云凝夕本是瓮中之鳖,岂料自己一时大意让她逃之夭夭。汤予心中懊悔不已,事到如今,再说什么也是于事无补。汤予稍一思量,审时度势,和云靖儿说道:“趁着守卫还未来,咱们快些下山!” 云靖儿日思夜想便是替云羽落报仇雪恨,眼见云凝夕已束手待毙,谁知又被她使诡计走脱。云靖儿实在心有不甘,说道:“这么走了,那云凝夕怎么办?下次若再想捉她可是难上加难。” 第二百六十五章 伤心情话 第二百六十五章伤心情话 汤予忐忑不安,说道:“云凝夕自密道逃走,即便咱们找到密道入口,谁敢保证密道中没有机关埋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我行踪败露,为今之计速速离开险地才是上策。” 云靖儿还欲再说,汤予知道耽搁不得,不容她开口一把拉住云靖儿的手臂从窗前跃出屋外。二人刚行了没几步,只见院墙外人声鼎沸,云雾中有无数根火把燃起,整个观云阁已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 此番汤予、云靖儿、哈丝娜前来云圣宫擒杀云凝夕,起初十分顺利,谁料稍不留神被云凝夕钻了空子,一瞬间形势立转,反弄的自己身陷绝境。汤予暗暗叫苦,云靖儿更是惊慌失措,四下张望,说道:“汤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汤予自从打定主意和云靖儿一起去幽冥玄潭营救云羽落,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眼看下山的道路全被堵死,他心知一场恶战无法避免,反倒慢慢安下心来,不再似方才那般急躁。听云靖儿相询,汤予侧过头和云靖儿说道:“你不用怕,我们一起杀出去!” 二人四目相对,望着汤予的眼睛,云靖儿点了点头。在这生死未卜之际,她心底竟涌起阵阵柔情,暗道:云圣宫之人倾巢而出,如何能出的去,不过要是真的和他死在一处,也是一件顶开心幸福的事。想到此处,云靖儿禁不住流下两行热泪。 汤予握紧长剑待要冲上前,却见云靖儿泪水涟涟。他十分奇怪,说道:“靖儿姑娘,你怎么了?” 云靖儿低头擦了擦眼泪,汤予又说道:“你放心,我即使豁出性命也会把你送下山去。” “汤予,我对不起你。”云靖儿抽泣道。 汤予不由得一个愣神,说道:“你说什么?” 云羽落对云靖儿来说,既是救命恩人又是授业恩师。二人虽是主仆关系,却以姐妹相称,而在云靖儿心里甚至拿云羽落隐隐当做母亲看待。所以云羽落有难,云靖儿才会不顾一切的要救她脱离困境。云靖儿第一次见到汤予是在康城外的一处茶摊旁,彼时她飞扬跋扈,被汤予好好教训了一番,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颜面扫地。她心中恨透了汤予,以至于当知道云羽落为了汤予甘愿公然违抗云凝夕的命令时,她一度以为云羽落疯了。后来在她私自出宫找寻汤予的路上,她总在想一件事,云羽落尽管艳名播于江湖,可从未把任何一个男人放在眼里。为什么其貌不扬,无权无势的汤予反倒能打动云羽落的心?羽落姐姐究竟喜欢他什么? 一段共同的旅途是爱的催化剂,往往会使两个毫不相干的男女产生奇妙的变化。等到云靖儿同汤予结伴而行,一路走来,她发现自己竟和云羽落一样,同样打心底爱上了这个男人。但那个困扰着她的问题,她仍旧想不出答案。羽落姐姐为什么喜欢汤予?自己为什么喜欢汤予?她不知道,她甚至都不想知道了。她只愿能够永远陪在他的身边,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后来在幽冥玄潭云靖儿见到了云羽落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尸骨,她愤怒了,她想要报仇,替云羽落讨回公道。但是愤怒过后,当她冷静下来,她知道以两个人的力量和云圣宫为敌无异于自寻绝路。云羽落已经身故,为了一个死去的人再搭上两条性命值得吗? 云靖儿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惭愧,觉得对不起羽落姐姐。可是她真的不想再来寻仇,她只愿和汤予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平安宁静的生活。 此刻背后是万丈悬崖,面前是重重围堵,云靖儿情不自禁的想到了死亡,她心中感到无比的恐惧。云靖儿恐惧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再没有机会和汤予在一起,看到他的面容,听到他的话语。云靖儿非常后悔,也许当初自己去找汤予,本身就是个错误。 “是我害了你……我……我不应该……”云靖儿边默默流泪边说道。 汤予心中豪气冲天,正盘算着杀出一条血路来,看到云靖儿垂泪的样子不禁有气,说道:“你胡说些什么!” “我没有胡说。”云靖儿仰着头深情的凝视着汤予,说道:“汤予……我……我喜欢你……我真的很爱你……”云靖儿终于说出了心底的秘密,在以前她连做梦也没有如此的勇气,每次在脑海中闪现过我爱你三个字时,她都会万分羞涩,仿佛自己做了可耻的事情。然而此刻她面对意中人坦露爱意,却没有半点害羞的感觉,有的只是一种解脱,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仟仟尛哾 听到云靖儿的表白,汤予的心猛的一阵紧缩。他不是傻子,云靖儿对自己有情,汤予早知道,可他没料到云靖儿会选在此时此地说出这样的话。而现在他最不需要的便是柔情蜜意,缠绵悱恻,他希望听到的是慷慨激昂的豪言壮语,是舍我其谁的霸气宣言。 汤予突然想起一个人,张采萱!那个他答应娶她,却因为自己而失去生命的女孩子。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讲这些。”汤予故意扭过头不去看云靖儿,说道:“有什么话等咱们脱离险地再说。” “不,我现在就要说。”云靖儿急道:“我怕现在不说以后便没有机会说了。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云靖儿一连说了三四遍才停了下来。 我爱你?汤予听完云靖儿炽热的表白,隐约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这哪里是情人之间动人的情话,更像是临终前的遗言。 汤予的心仿佛被钢针狠狠扎了一下。他眼神变得犀利,盯着云靖儿说道:“你听清楚了。我向你保证会尽全力带你杀出去。但是如果我没有做到,你不要管我,自己一定想办法冲出重围。” 云靖儿泪水奔涌,忙道:“我不会丢下你,如果真的要死,我们就死在一起。” 汤予语气阴沉的说道:“我再说最后一遍,你道路熟悉,有机会自己逃走,千万不要管我。” 云靖儿连连摇头,未等开口,汤予接着说道:“我不是同你商量,你若不答应,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第二百六十六章 插翅难飞 第二百六十六章插翅难飞 云靖儿跟汤予相处日久,从来没见过他用如此的表情,如此的口吻说过话,不禁心头掠过阵阵寒意。她刚欲再讲,忽然一阵“咯咯”的笑声自院墙外传来。这笑声既悦耳又淫靡,充满了诱惑。二人顺着笑声望去,只见院外众人先是闪开一条道路,然后簇拥着一人走了进来。为首之人穿着一袭火红的长裙,浓浓的云雾中显得十分惹眼,正是方才逃走的云凝夕。 云凝夕莲步轻移的行至距离汤予六七丈外的地方,停下脚步站稳身形,仍旧神态妩媚的笑道:“汤大侠咱们之前匆匆一别,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汤予冷哼一声,沉默不语。云凝夕接着说道:“我方才知你讲过,凭你们两个想要抓住我,无异于痴人说梦。彼时汤大侠不信,现在可信了?” 汤予钢牙紧咬,瞪着双眼,说道:“云凝夕,你这妖妇,只怪我一时粗心懈怠,否则你现在哪里还能在此讲话卖乖!” 云凝夕见汤予动怒,娇笑不息,说道:“哟哟,汤大侠何必生气自责。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你们这些臭男人哪一个不是见色起意之辈?栽在我的手里,算不得什么丢人的事。”qqxδnew 听云凝夕之言,汤予怒气愈盛,刚要痛骂云凝夕几句。还未等他开口,云凝夕脸色一变,面如寒霜,说道:“汤予、云靖儿,你们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偷入云圣宫图谋不轨,犯下不赦之罪。今夜落在我的手中,让你们好好见识见识本宫主的手段。也让你们知道云圣宫到底是何所在!”云凝夕说罢一挥手便要命身后众人上前擒住汤、云二人。 云靖儿看着云雾中的无数点点火光,知道难逃此劫,心中已没了惧意。她猛的向前迈出两大步,冲云凝夕骂道:“云凝夕,你坏事做尽,违背昭训娘娘遗训,也配自称宫主?”云靖儿稍一停顿又上前一步,朝云凝夕身后众人大声说道:“各位姐姐,小妹我是羽落姐姐的贴身侍女云靖儿。我的事想必大家都知道,羽落姐姐因不满云凝夕的所作所为,被她囚禁幽冥玄潭受那惨无人道的刑罚。小妹深受羽落姐姐大恩,岂能袖手旁观,做无义之人?故而才偷偷出宫欲救羽落姐姐脱离苦海。”云靖儿讲到这里一指云凝夕,骂道:“昭训娘娘创建云圣宫是为了解救世间受苦受难的女子,想当年提起云圣宫的大名,江湖中谁不敬仰?可自云凝夕当了我云圣宫新一任宫主,又都干了些什么?昭训娘娘留下的四大宫规第一条便是独善其身,绝不涉足武林纷争。而云凝夕和集英会雄魁袁天罡之间关系暧昧,甘心让云圣宫受袁天罡驱使,做了数不尽的恶事,早把昭训娘娘订下的规矩抛诸脑后。而且她还在宫中私养男童,行污秽下贱的勾当,大家如果不信,可去云凝夕的房中一观,现在那里便有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 云靖儿话刚讲到一半,云凝夕已经气得火冒三丈,她咬牙切齿的吼道:“你这个小贱人信口雌黄,无中生有,胆敢污蔑本宫主的清誉,看我怎么收拾你!来人……” “云凝夕不仅违反宫规,心肠更是恶毒,简直丧尽天良……”云靖儿高声叫喊道:“幽冥玄潭本是我云圣宫的禁地,云凝夕却公然在那里种植阿芙蓉花,并用此花熬制秘药如意随心,销往各处,迷惑人心,残害生灵……”云靖儿说到这里,众人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云靖儿继续说道:“云凝夕歹事做尽,屡坏门规,早不配宫主之位。姐妹们万万不要再受她蛊惑欺骗……” 未等云靖儿把话讲完,云凝夕怒不可遏,朝身后门人喊道:“云靖儿欺师灭祖,大逆不道,勾结贼人汤予来我云圣宫犯上作乱,众门人听令。凡擒杀二人者,我重重有赏!” 云圣宫众门人虽然对云凝夕所做之事略有耳闻,也颇多不满,但云靖儿一个十六七岁小姑娘的话语能有多大份量?尽管她言之凿凿,毕竟人微言轻,掀不起大风大浪。再说众人心中对云凝夕十分畏惧,哪敢稍有不从? 云凝夕一声令下,身后众人各持兵器“呼”的一齐上前,把汤予、云靖儿围在中央。云凝夕趾高气扬的说道:“汤予,今夜你插翅难飞,我劝你立刻抛剑自缚,或者本宫大发慈悲,还会饶你不死……” 汤予不等云凝夕说完,边拉住云靖儿的手,边朝前猛刺一剑。剑影闪处已有一人中剑倒地,发出阵阵惨叫。 云凝夕怒不可遏,冷笑道:“你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我!我倒要瞧瞧,你就算浑身是铁,能打几根钉。”云凝夕说罢再次朝众人催促道:“若有放走汤予、云靖儿者,杀无赦!” 众人听云凝夕这般说,更加不敢怠慢,个个奋力争先,一瞬间便有七八余件兵器齐往汤予身上袭来。 在西海群峰山脚下时汤予曾答应云靖儿,云圣宫中皆是女流之辈,不会轻易枉杀一人。所以此刻他手下留情,并未使出杀招。不过汤予内力突飞猛进,石破剑又称得上天下第一的神兵利器,他一剑挥出,只要碰到对方兵刃,定是削做两半。随着金铁相碰之声不绝于耳,地上折断的兵器不计其数。众人没料到石破剑如此锋利,一时间吓得心惊胆战,竟被汤予渐渐冲至院门口。 汤予精神为之一振。就在这时,突的一缕劲风扑面袭来,迅疾无比。汤予对敌经验何等丰富,知有高手到场,遂挺石破剑相迎,剑上已使出五成功力。他原以为会同之前一样,砍断对方兵器。岂料“叮”的一声过后,那人长剑顺势直奔汤予小腹刺下。 汤予从声音听出对方手中亦是一柄宝剑,微微一惊。借着四周火把的光芒他定睛细瞧,见此人五十二三岁年纪,穿着一件灰色的道袍,身材消瘦,姿色平庸,却在耳畔插着一朵鲜艳的红花。 第二百六十七章 红花华存 第二百六十七章红花华存 云靖儿急道:“汤予,她就是红花师太!” 汤予闻言猛然间记起前日云靖儿曾说过云圣宫中有三人武艺最是高强,其中一人便叫做红花师太。 道姑听云靖儿说出自己的名字,恶声恶气的骂道:“你这个罪该万死的小贱人,也配提我的名号。”她尽管是个女子,可是嗓音竟像一把破锣难听的要命,比男人还要粗上几分。 红花师太口中虽言,手上长剑却丝毫不缓,“唰、唰、唰、唰”连挥四剑,一剑刺向汤予,另三剑直刺云靖儿。只因她知道云靖儿原是云圣宫的门人,后背叛师门做出大逆不道之事,所以比起汤予,她更加深恨云靖儿。m.qqxsnew 汤予怕云靖儿有所闪失,先避开刺向自己的一剑,再横跨一步挡在云靖儿身前,石破剑由横里迎了上去,出剑之神速,拿位之准确,已到了人剑合一的地步。 两剑相交,汤予一剑封住对方三剑,红花师太手臂震的一麻,心下暗道:人言汤予剑术精绝,乃是天下第一剑客,本来我还不信,想不到今夜一见果然了得。 红花师太想到此处陡然变招,电光石火之间又连刺七剑,剑势虚虚实实,轻灵飘逸,深得道家剑术的精髓。 这红花师太本名叫做齐锦霄,自幼在龙虎山“照寂观”出家,师从照寂观的妙慧师太。龙虎山乃道教正一道的祖庭,地位尊崇无比。正一道是道教创始人“人祖天师”张道陵创立,亦是道教中历史最为悠久的一派。正一道别的不提,教派中有两大武学秘技威震江湖,大名鼎鼎。一是内功心法《老子想尔注》,二是六十四路“宗德剑法”。相传此两项秘技是张天师张道陵的护身绝艺,后来便成了正一道的镇教之宝。 妙慧师太毕生苦修两大神功,齐锦霄跟随妙慧师太左右二十余年,深得恩师真传,尤其是六十四路宗德剑法已练的炉火纯青。妙慧师太对齐锦霄很是喜爱,便把自己的佩剑“宵练”传给了她。宵练剑是道教正一道一派的信物,亦是一柄上古的宝剑,因为年代久远,何人铸造早不得而知。相传是春秋时卫人孔周的挚爱收藏,与含光剑,承影剑齐名,并称殷天子三剑。《列子.汤问》中记载,宵练剑锋锐无比,且还有一神奇之处,剑过身而血不出,血溢出而剑不染。意思是宵练剑实在太过锋利,剑刃划过人的身体,竟不见流血。即便有血流出,宵练剑上居然连一丁点血迹都不会沾染。后世道家对殷天子三剑含光、承影、宵练推崇备至,赋予其“道剑”之名。上品含光是入道合体之剑,中品承影是遇道引信之剑,下品宵练是为按道守习之剑。 妙慧师太在羽化之时立下遗嘱,让齐锦霄接替自己,做照寂观新一任掌门。可是想不到却被妙慧师太的大弟子花春芳事先得到消息,偷偷调换了遗嘱,改立自己为道观之主。花春芳做了观主后处处与齐锦霄为难,最后竟欲置齐锦霄于死地。齐锦霄无奈之下只得被迫离了照寂观,流落江湖。她剑术虽高,但江湖阅历不够,接连被江湖上几个有名的淫贼玩弄,以至于身心俱毁。就在齐锦霄想要一死了之的时候,恰巧被云凝夕发现。云凝夕救下她的性命,把她带回云圣宫。从那以后齐锦霄便死心塌地的替云凝夕办事,可谓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汤予遭逢劲敌,不敢有半分懈怠,全神贯注接下红花师太七剑。七剑一过,红花师太真气不继。汤予借机反攻,一式“孤雁南飞”猛削红花师太咽喉。孤雁南飞是少林达摩剑法中最最普通的一招。达摩剑法在江湖中流传甚广,凡是习武之辈十人有九人都会此招,却无一人能有汤予这般威力。红花师太顿觉一阵强烈的劲风呼啸而至,忙举宵练剑相抗。只听“当”的一声脆响,黑暗中迸出数点火星。红花师太手中长剑险些脱手而飞,若不是宵练剑也是一把上古名剑,早已断做两截。她方才同汤予一交手便知汤予内力深厚,远在自己之上。但万万没料到汤予一击之威,雷霆万钧!红花师太连退了四五步才稳住身形。汤予知道机不可失,趁红花师太喘息之时,拉住云靖儿朝外猛冲。路上虽有几人阻挡,皆被石破剑砍断兵器,只得退到一旁。 眨眼间汤予已奔至观云阁的院门口,他正暗暗窃喜,突的自院外闪出两条人影拦住去路。二人一个是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一个是位体态丰满的少妇。那老婆婆年逾七旬,含胸驼背,面凹眼陷,瘦的好像一具骷髅,仿佛吹来一阵稍大一点的风都能把她刮走。少妇瞧样子四十岁左右,容貌不美也不丑,普普通通,但神情凶悍,满脸戾气。 老者和少妇看到汤予,一声不吭,各持兵刃朝他迎头砍下。少妇的兵器是一对柳叶双刀,倒不稀奇。那老太婆使的兵器却极为罕见,简直可说绝无仅有。汤予闯荡江湖十余载,历大小百余战,也是第一次遇到。竟是一只百姓常用,每家每户都有,用来盛水的水舀。若不是此刻身处绝境,汤予差点笑出声来。 眼看柳叶刀和水舀马上要砸中头顶,汤予使出一记“举火烧天”,石破剑向上一架。他原以为凭自己现在的内功修为,定会将二人的兵器磕飞。岂料两件兵器结结实实的打在长剑上,力量大的足以催石毁山。汤予虎口一麻,不由得向后退了一大步。少妇和老婆婆也和汤予一样,退了一步方才站住脚跟。 老太婆神色一愣,上下打量汤予道:“你就是汤予?想不到小小年纪,内力如此精深!怪不得老妪我听人说,近几年武林中出了一位姓汤的绝代高手,看来还真是所言不虚。” 汤予不识得那老妇,料想绝不会是无名之辈,思索着江湖中有哪位前辈高人的兵器这般奇怪。云靖儿脸现惊惧之色,靠近汤予说道:“她们俩个一位是华存婆婆,一位是云凝夕的大弟子云初凌。” 第二百六十八章 以一敌三 第二百六十八章以一敌三 前日云靖儿和汤予讲起云圣宫之事,曾说过云圣宫有三位高手。此刻这三位高手都已到齐,其中红花师太持宝剑宵练在后面追了上来,云初凌与华存婆婆又拦住汤予去路,三人呈品字形把汤予、云靖儿围在中央。 云初凌一脸乖戾,说道:“姓汤的,你当我们云圣宫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云初凌话音刚落,华存婆婆冷哼一声,说道:“走?有老身在此,他哪里也去不了。” 汤予接了华存婆婆和云初凌合力一击,知道华存婆婆内功深厚至极,而方才他和红花师太对战数招,亦知她剑术高妙,深得正一道六十四路宗德剑法的精髓。汤予心中暗暗叫苦,他清楚若三人联手,自己实在是胜算渺茫。更何况云靖儿尚在身畔,她武艺低微,还要分心护她周全,今夜要脱离险境,无异于痴心妄想。 红花师太被汤予一剑逼退,急着在众人面前找回颜面,又看云初凌同华存婆婆同在,胆气大增。她大声说道:“不用和他费话,将他擒住再说。”话音未落,宵练剑业已出手。 汤予不及细想,避过红花师太的攻击,还了一剑。云初凌和华存婆婆见二人动起手来,不再复言各举兵器加入战团。汤予一手持剑,一手拉着云靖儿,力斗三人。 红花师太、云初凌、华存婆婆三人中汤予对华存婆婆最为忌惮。首先她的兵器十分怪异,所使的水舀比平常人家用的水舀长出一大截,材质也非常罕见,是用产自太白山的铁桦树的树瘤反复打磨成型,后浸泡在犀牛油中十载方成。因其为木制,份量轻便,华存婆婆年过七旬,拿在手中上下舞动毫不费力。而且铁桦树的树瘤相较钢铁还要硬上十倍,兼有犀牛油加持,石破剑虽然吹毛断发,却拿这根长把水舀毫无办法。再者华存婆婆内功深厚,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式,实则力道大的出奇。尤其是她的武功路数,汤予简直闻所未闻,攻敌的方式、部位,均让人大出所料。.qqxsnew 华存婆婆本名叫做杨青柳,亦是个苦命之人。她自幼家贫,有一年家乡闹旱灾,父母实在养不起家中的四个儿女,只得把杨青柳卖给了村中最有钱的地主,给地主的傻儿子做了媳妇,那年她才十一岁。杨青柳嫁入地主家后,每日除了洗衣做饭,劈柴烧水,伺候地主的傻儿子,还要忍受地主一家人的打骂刁难。杨青柳不堪忍受,有几次偷偷跑回家中,都被地主带人抓了回去,并且换来的只有更加丧心病狂的折磨。就这样杨青柳默默隐忍了三年,终于有一天她趁地主一家人疏于防备,偷了一些钱财逃了出去。杨青柳有家不敢回,漫无目的的四处流浪。想不到才出虎穴又入狼口,杨青柳竟被几个人口贩子盯上,被绑到驼峰山献给了山中的强盗头子做了压寨夫人。强盗头子一枝梅尽管不是什么好人,但对杨青柳倒是不错,又看她年纪幼小,怕她被山上的众匪欺辱,没事时便传授她一些武功防身。他的功夫自成一路,所以杨青柳的武功和世上别派皆不相同。这样的日子过了七八年,一天深夜山寨里忽然来了一名白衣侠士,此人是谁无人知晓。他一举扫平了山寨,杀了强盗头子一枝梅和众多喽啰。因见杨青柳是女子,白衣侠士不忍心坏她性命,就放她离去。杨青柳失了依靠,又一次流落江湖。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幸亏遇到了云昭训。彼时云圣宫刚刚创建不久,云昭训看杨青柳身世凄苦,又会些功夫,云圣宫恰逢用人之际,遂把杨青柳带回黄山西海群峰,给她改了名字,取名云华存,收做了自己的弟子。云昭训武功绝顶,对云华存又十分喜欢,所以传授其武艺时比旁人更加用心。不出十年,云华存武功大有进境,并且她还把云昭训教给她的武艺与自己当初学到的武艺互相融合,自创出一套奇怪的招式套路,连云昭训也是大加赞赏。后来云昭训本有心将云圣宫宫主之位传给云华存,可不知何故最终却让最晚入宫的云凝夕做了宫主。云华存和云凝夕素来不睦,云凝夕当了云圣宫新一任宫主对云华存百般拉拢,还不时送她“百花膏”服用。百花膏即是汤予三人在幽冥玄潭药房中见到的“如意随心”。等云华存发现云凝夕别有用心时为时已晚,自己早染上了毒瘾无法自拔,再离不开如意随心带来的愉悦,只有甘心的受云凝夕控制摆布。这是二人之间的秘密,旁人并不知情。 汤予以一敌三渐渐落了下风,同云靖儿被逼的连连后退。三人中以红花师太战意最强,恨不得一剑取了汤予性命。她看汤予支撑不住,下手更不留情,剑招愈发凌厉,瞅准时机长剑急挥,扫向汤予胸口。 汤予转身让过。红花师太一剑抡空,大声喝道:“汤予,受我一剑。”她一面说话,一面接着又是一招,手腕一转,宵练剑直取汤予腹间中脘穴。发招之快,取位之准,端的是半分不离。 汤予含胸缩腹,长剑向下一挑,架住宵练剑,而一旁云初凌的柳叶刀业也冲云靖儿砍落。汤予急忙向后一拉云靖儿,身形极快地一闪,又躲过了这一刀。汤予连避险招,还未容他稍做喘息,华存婆婆早等在汤予背后,衣袖一拂,内家真力聚集右掌之上,朝汤予拍出一掌。 汤予耳后生风,料是华存婆婆偷袭。他心下赫然,想回身抵挡已然不及。情急之下汤予听风辨位,头颈不动,手腕倒转,长剑迎着掌风递了出去。他虽是背着身子,却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一般,剑尖刺去的位置正是华存婆婆手掌拍到之处。 华存婆婆未料到汤予有此一招,掌心差点被石破剑划伤。亏她临时收招住手,才堪堪闪过剑锋。华存婆婆低声说道:“小子,好大的胆子,好妙的剑法!” 第二百六十九章 宫主由来 第二百六十九章宫主由来 汤予虽施险招躲过华存婆婆背后的一击,但自己也是心有余悸,惊出一身的冷汗。那边红花师太和云初凌一刀一剑双双上前抢攻,再加上身后的华存婆婆,汤予腹背受敌又需保护云靖儿周全,无法放开手脚,一时间左支右绌,险象环生。汤予心知想要冲出去早没有可能,无奈之下只得同云靖儿且战且走,退了回来。 观云阁座落于西海群峰之巅,再往上是一块方圆百十丈的空地,空地的尽头即是悬崖峭壁。汤予跟云靖儿被华存婆婆三人苦苦相逼,一直退到此处,已是路到尽头,退无可退。汤予身处绝境,心中一阵悲凉。 华存婆婆、红花师太、云初凌见把汤予逼至崖边,暗暗欢喜。三人一前、一左、一右,分三面围住汤予,正欲再接再厉一鼓作气将汤予毙于剑下,忽听有人叫道:“住手。” 随着一声甜腻的叫声,云圣宫众人纷纷向两旁闪出一条道路,云凝夕穿过人群,缓缓走来。华存婆婆三人看到云凝夕,不敢造次,站在原地专心戒备,生怕汤予借机逃走。 云凝夕望着不远处的汤予,仿佛猎人欣赏着掉入陷阱中的猎物。她娇笑道:“汤予,你身处重围,后面就是万丈深渊,难道仍要做无谓的争斗吗?” 汤予恨透了云凝夕,冷哼一声并不答话。云凝夕脸上仍然挂着妩媚的笑容,说道:“汤予,本宫劝你束手就擒,勿做困兽之斗。若你肯放下手中的长剑不再反抗,说不定本宫大发慈悲,还会饶你不死……”云凝夕讲到这里突的脸色一沉,接着说道:“否则你只有死路一条!” 汤予听云凝夕之言,放声大笑,脸上尽是鄙夷不屑。云凝夕见状大怒,说道:“好心留你一条性命,谁料你自己寻死!汤予,本宫只需一声令下,你顷刻之间便会人头落地,身首异处……” 未等云凝夕讲完,汤予哈哈笑道:“云凝夕,你这淫妇。此话吓唬旁人或许管用,对我来说却如同放屁!汤予若是怕死之辈,又怎会只身前来云圣宫寻你?既然来此,我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你要取我人头动手就是,何必费话!” 云凝夕有意留汤予一命,不想换来汤予一顿贬损,实在是气的够呛,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她身世诡异,年少时在一大户人家做婢女,一日外出替主人采买茶点时被江湖中第一采花大盗淫僧释永所掳,先是惨遭释永蹂躏,后委身于释永。淫僧释永看她天生一副媚态,骨子里透着淫邪,就把云凝夕留在身边教她采阳补阴秘技、摄魂术和各种迷药的制作方法。以让云凝夕四处物色、打探、勾引美丽的女子供自己凌虐摧残。所以二人的关系亦是夫妻,又是师徒,更是主仆。而云凝夕早被淫僧释永调教的没了羞耻之心,变得放荡无比,本人也趁机遍找各色男子寻欢作乐,事后再取人性命,抢人钱财。后来淫僧释永被陇西李氏的后起之秀李炫峒在华山击杀,云凝夕苦于无处安身立命之时恰巧遇到袁天罡。她被袁天罡的风流潇洒,博学多才吸引,深深爱上了他,心甘情愿的把自己的身世经历和盘托出,讲与袁天罡。彼时袁天罡尚未创建集英会,无法收留云凝夕。好在袁天罡足智多谋,他想出一条妙计,让云凝夕改名换姓去投奔云圣宫宫主云昭训。云凝夕依袁天罡之计来到云圣宫,她随淫僧释永曾学得摄魂术等秘技,兼为人乖巧,善于察言观色,深得云昭训之心。云昭训临终前就将刚来云圣宫不到三年的云凝夕立做新一任云圣宫之主。云凝夕坐了宫主之位,欣喜若狂,对袁天罡更加感恩戴德。袁天罡又让云凝夕以云圣宫的名义,召集当时江湖中名气最大的十六位绝顶高手在黄山百花仙谷举行武林大会,并推选武林盟主。在此之前,从未有人能够举办这样盛况空前的会盟。云圣宫和云凝夕凭借武林大会一跃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亦和诸位武林大豪,各派掌门成了莫逆之交。 武林大会后,随着云凝夕名声大噪,她的无耻之心愈旺,竟同当年的淫僧释永和尚一样,命心腹之人四处寻找英俊的男子供自己取乐。等她没了兴趣,再把那些无辜的男子一一抛入悬崖峭壁下的山谷中,以毁尸灭迹,掩人耳目。其荒淫残忍的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那日于康城欧阳询的故居,听袁天罡对汤予赞赏有加,云凝夕便春心大动,有意和汤予共享鱼水之欢。今夜眼看汤予已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逃。云凝夕更是贱性荡漾,想把汤予捉住逼他就范,等自己享乐过后即把他同之前的男宠一样,丢下悬崖。岂料汤予不仅不从,还当众出言羞辱于她。云凝夕勃然大怒,骂道:“好一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既然你一心求死,本宫就承全你。”云凝夕骂完,冲云圣宫众门人喝道:“狗贼汤予,夜闯云圣宫,图谋不轨,速速将其击杀!有斩汤予首级者,本宫主重重有赏,决不食言!” 众人听得清楚,精神一振,都想在云凝夕面前邀功请赏露些手段,随之齐声答应,便要一哄而上,把汤予剁成肉泥。 突然对面的云靖儿高声说道:“宫主娘娘请慢动手!” 云凝夕、汤予以及在场之人皆是一愣。云靖儿“噗通”一下跪倒,泪流满面的说道:“宫主娘娘,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你要杀要剐,我绝无怨言。但此事和汤予无关,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汤予。所有罪责由我一人承担!”仟仟尛哾 汤予没想到云靖儿此时此地竟讲出这样一番话来,边气得伸手拉住云靖儿的衣袖,想把她拽起,边吼道:“你胡说些什么?怎么如此没有骨气!” 云靖儿挣脱汤予的手臂,说道:“宫主娘娘,是我私自出宫用花言巧语诓骗汤予,他被我愚弄,才随我犯下弥天大罪。只求宫主娘娘大发慈悲,放汤予下山。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任凭宫主娘娘发落。” 第二百七十章 困兽犹斗 第二百七十章困兽犹斗 云靖儿向云凝夕下跪求饶,绝非贪生怕死,实在是爱极了汤予,想用自己的性命为汤予换来一条生路。 云凝夕神色变得古怪,在汤予浑身上下瞧了又瞧,轻笑道:“原来这小贱人动了凡心,看上了你。” 云凝夕说完笑了起来,那笑声先是非常放浪,慢慢的竟变成让人恐惧的冷笑。在场众人听着云凝夕的笑声,都不由自主的从心底冒出阵阵寒意。 云凝夕止住笑声,眼神中尽是怨毒之色。她冲云靖儿说道:“小贱人,你现在终于肯求我了。可惜已经晚了!”云凝夕说到此处牙关紧咬,眉梢上的筋肉不停的抽搐,接着说道:“小贱人,我早和你讲过,若你落在我的手中,定会让你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云靖儿被汤予拉起,望着云凝夕狰狞的脸孔,听着她充满威胁的言语,身上连着打了好几个冷战。.qqxsnew 云凝夕继续说道:“你以为云圣宫最最残酷的刑罚就是囚禁幽冥玄潭受万蛇万虫叮咬之刑?”云凝夕自问自答道:“你错了。对付女人,尤其是你这样的小贱人,本宫主多的是办法!”云凝夕稍稍停顿,冷笑两声又说道:“别忘了我也是女人,我知道女人的弱点,知道女人最怕的是什么。”云凝夕说罢又是一阵咯咯的浅笑。 云靖儿想起之前从宫中姐妹们口中听到的关于云凝夕的种种传言,不禁毛骨悚然。 云凝夕神色一凛,又说道:“云圣宫门下之人听着,快快将这十恶不赦的小贱人给我拿下,听凭发落。可不要坏了她的性命,本宫主自有用处!” 众人闻听齐声应和,然后一拥而上。汤予、云靖儿深陷人海之中,仿佛大洋中心的两只小船,被风浪卷来卷去。 蓦地人群外传来声声惨呼。随着惨呼之声,人群纷纷避让,好像翻江倒海一般被人杀出一条血路。众人举目观瞧,见来人身材高挑,一袭黑袍,黑巾蒙面,掌中一柄细剑十分怪异,和中土各门各派的剑都不相同。而她的剑法更是迅疾如电,招式简单有效,每一剑刺出决不空回,必有一人中剑倒地。云圣宫之人没料到汤予、云靖儿还带有援兵,又见来人剑术高超,一时惊慌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此人是谁?正是景教三大护教法王之一的哈丝娜。原本哈丝娜和汤予、云靖儿一同潜入云圣宫中,在观云阁外二人让哈丝娜留在那里以做外援,如有意外发生也好有个照应。哈丝娜借着夜色和云雾隐藏于幽僻的角落,只是她等了许久仍不见二人回转,更没有任何动静。哈丝娜不知汤予、云靖儿到底怎样,心中越来越是焦急。 便在这时观云阁中有铜铃声传出,紧接着铃声此起彼伏自山顶一直传到半山腰。哈丝娜心知不妙,料想汤予二人定是出了意外。她刚要冲进观云阁,就见已有无数人影举着火把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然后喊杀声四起。哈丝娜一时不明所以,未敢轻举妄动。等到暂过片刻安静下来,她才小心翼翼的摸进观云阁。恰巧听到云凝夕一声令下,要捉住云靖儿供其发落。哈丝娜见汤予、云靖儿身陷困境,不容细想挺剑从人群后面杀入。云圣宫众人没有丝毫戒备,竟让哈丝娜一路冲了进来。 汤予和云靖儿远远看见哈丝娜连忙高声呼喊,哈丝娜顺着喊声轻剑急挥,接连刺死数人,这才冲到汤予、云靖儿面前。三人相聚一处,云靖儿想到哈丝娜危急关头并不独活,反不惜性命冲入重围中营救自己和汤予,心中万分感动,说道:“阿依莎姐姐,你……你……” 哈丝娜哪有心情和云靖儿寒暄客套,眼看云圣宫之人重新围拢上来,沉声说道:“汤予,咱们一起杀出去!” 得了哈丝娜这个强援,汤予精神大振,说道:“好!我们……” 汤予话未讲完,远处的云凝夕高声喝道:“原来还有漏网之鱼。汤予,今夜即便再有百人、千人助你,你也休想逃脱!”云凝夕说罢又厉声对手下之人呼喝道:“谁若贪生怕死,放走这三人,本宫主先挖了她的双眼,割了她的舌头,再活活扒了她的皮!” 云圣宫众门人听云凝夕训斥,吓得心惊胆颤,哪敢有所懈怠,拼命向前,誓要和汤予、云靖儿斗个鱼死网破。 汤予见状朝哈丝娜、云靖儿说道:“我在前开路,你二人于后跟随,若我有何不测,不要管我,你们一定要冲出去。” 哈丝娜、云靖儿刚想开口,汤予已经一马当先,冲杀在前。他掌中的石破剑舞动的跟风车一般,挡者披靡,和刚才相仿,顷刻间又斩断无数兵刃。 云凝夕瞧得清楚,连声催促。众人尽管对云凝夕畏之如虎,怎奈汤予内功深厚,石破剑又太过锋利,根本无法抵挡。 就在这时,斜下里猛然刺来一剑挡住汤予去路,紧跟着一柄柳叶刀和一把水舀也横在身前。汤予看到此三件兵器已知是红花师太、华存婆婆、云初凌三人。 方才云凝夕一声令下,云圣宫众人一拥而上杀奔汤予,红花师太三人反被挤到一旁。随后哈丝娜从人群尾部闯入,三人晓得有高手到此忙去应付。不过云雾弥漫,夜色朦胧,三人却未找到哈丝娜。等到喊杀声再起,红花师太三人循着声音赶到,恰巧堵住汤予的去路。 之前汤予和华存婆婆三人一场拼斗,知道她们武艺确实了得,遂朝身后的哈丝娜说道:“这三人难缠的很,我拖住她们,你二人先走。” 哈丝娜眼中杀气腾腾,说道:“要走一起走,不必多说。” 汤予还要再言,那边一剑一刀一舀同向汤予身上砸下。汤予向后一撤,三件兵器扑了个空。哈丝娜也瞧出红花师太、华存婆婆、云初凌不同于旁人,忙要上前相助汤予,却被云圣宫一众门人阻隔,无法近前。 第二百七十一章 毒瘾发作 第二百七十一章毒瘾发作 红花师太、华存婆婆、云初凌三人是云凝夕的亲信,关系密切,平日里常在一起印证武学,对彼此非常了解。所以三人尽管不曾合练过像六子鬼母阵那样的阵法,但攻守有度,一人进攻,一人防守,一人伺机而动,说的上配合的天衣无缝。而且三人的招法路数大相径庭,红花师太剑术精妙,颇有法度,有迹可循,看得出每一招每一式皆下过苦功。华存婆婆和她恰恰相反,套路奇特,毫无章法,根本无法预测,让人防不胜防,偏偏她内力深厚,随手一挥便是一股巨力。云初凌是三人中最弱的一个,论招式不及红花师太,论内力更是不能和华存婆婆同日而语,可是她出手狠毒,毫不留情,招招直取对方要害。三人联手,汤予被逼的不住后退。 那边哈丝娜和云靖儿的情形更是不容乐观。适才哈丝娜能闯入重围,乃是因为云圣宫之人以为此番前来的只有汤予和云靖儿,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故而被哈丝娜杀了个猝不及防。此刻众人畏惧云凝夕的残忍手段,谁敢怜身惜命?哈丝娜身陷重重围困,又要保护旁边的云靖儿,投鼠忌器,武功大打折扣,想要再次杀出一条血路,难比登天。她虽使出全力,已有二十多人被她刺中,亡于细剑之下,然而对方反越来越多,并且哈丝娜左背上也被人从后面砍了一刀,尽管不致命却也鲜血迸流,伤得不轻。qqxδnew 汤予看到哈丝娜受伤,心中焦急万分,苦于被红花师太、华存婆婆缠住,无法脱身施出援手。他只得高声呼喊,让哈丝娜带云靖儿速速后退。三人边打边撤,最后竟又来至悬崖旁,再往后一步即是万丈深渊。 此时天近黎明,太阳还没有升起,空气里已弥漫着破晓时的潮寒。早起的云雀在半明半暗的山林中高啭着歌喉,遥远的天际则有一颗巨大的、最后的晨星凝视着大地,有如一只孤寂的眼睛。突的太阳从苍苍的山巅后面露出一角,那最初几道光芒的温暖跟即将消逝的黑夜的清凉交流在一起,使人感到甜美的倦意。 阳光穿透云雾,照在山巅之上。这里是西海群峰最美的地方,在此远眺,云山雾海尽收眼底。可现在却一片萧杀之色,只见死尸遍地,损毁的兵器和流淌的鲜血混在一处,喊杀声、叫骂声此起彼伏。人们踩踏着刚刚死去的同伴,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不停的向前冲杀。 汤予和她们一样,神情愤怒,眼睛被血色包裹变得赤红。他曾答应云靖儿不会轻易向云圣宫中的女子们痛下杀手,开始时汤予确实有所顾忌,到后来情势危急,又见那些女子没一个不想把自己置于死地。他杀心渐生,随手砍翻几人后便再控制不住狂性,仿佛变成了一只嗜血的野兽。 红花师太三人也都红了眼,牙齿都快咬碎,誓要将汤予大卸八块,替死去的门人报仇。三人在悬崖边如走马灯般围住汤予,出手皆用上了十二分的力气。 就见华存婆婆瞅准时机一声怪叫,掌中的水舀直撞汤予胸口,汤予侧身避过。华存婆婆接着左掌拍到,汤予拳脚功夫平常,最不愿与人赤手空拳相斗。但眼下躲无可躲,只得出手硬接了一掌。二掌相对,出乎汤予意料,自己纹丝未动,华存婆婆反退了三四步才站稳脚跟。 汤予和华存婆婆三人连番恶战,于对方的底细早有了解。他知若论内力,华存婆婆和自己在伯仲之间,可比较掌力自己却绝不是华存婆婆的敌手。但不知何故,二人对了一掌,华存婆婆反被击退? 华存婆婆脸色暗红,大口的喘着粗气。汤予见状虽然心中奇怪,可手中丝毫不缓,长剑接着刺出。华存婆婆连忙举水舀向外封挡,石破剑正刺在水舀的口中。华存婆婆大声闷哼,水舀险些脱手而飞。汤予感觉华存婆婆手上的力道弱了太多,简直跟之前判若两人。 那边红花师太和云初凌见此情景,立刻蹿上两步,刀剑并举从后袭来。汤予只得舍了华存婆婆转身接住二人的攻势。但他心中不解,禁不住偷眼观瞧。 华存婆婆眼神迷离,胸膛不停的起伏,浑身哆哆嗦嗦。她慢慢的自怀中掏出一个红色的水晶瓶,拔去瓶塞,将瓶中的药粉倒入嘴里,然后闭上眼睛露出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态。 汤予看到水晶瓶猛的想起幽冥玄潭药房中各色各样的药瓶,一下子就明白了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原来华存婆婆同汤予打斗时突然毒瘾发作,她四肢无力,头晕目眩,气息不畅,哪有力气再打下去?所以才被汤予一掌击退。 汤予见到她服食完如意随心的丑态,十分鄙夷。这华存婆婆论武功足可跻身当世一流高手之列,想不到也自甘堕落,受困于毒物,情愿被云凝夕控制,实在让人齿冷。 少了华存婆婆,只剩红花师太和云初凌,汤予压力顿减。他知若等华存婆婆恢复过来,己方三人便再无半点胜算,只有死路一条。为今之计唯有趁华存婆婆的药效还未发作,赶紧除去这个劲敌。 想到此处,汤予掌中石破剑挽出两朵剑花分刺红花师太和云初凌的心口、咽喉,去势疾如闪电。二人不知是虚招,各自退了一步,挺手中兵刃相抗。汤予借机收招,弃了红花师太和云初凌,向华存婆婆奔去。 华存婆婆满脸陶醉,正在享受如意随心带来的快乐,但见汤予眨眼间已到了近前,不由得大吃一惊。汤予不容分说,挺剑就刺。华存婆婆边唤红花师太和云初凌快快帮忙,边用水舀抵挡。汤予“唰、唰、唰”连刺三剑,华存婆婆拼尽全力好不容易一一接住。紧接着汤予第四剑又已刺到,这一剑比之前三剑更快更狠。便在此时,红花师太同云初凌已经赶到。云初凌看华存婆婆情势危急,想架住汤予的石破剑根本来不及,只得冲汤予头顶狠狠劈出一刀,以求汤予能收剑抵挡,解了华存婆婆的危局。 第二百七十二章 雷震出手 第二百七十二章雷震出手 汤予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只要除去华存婆婆,红花师太和云初凌便不足为虑。至于云圣宫其余之人,尽管人数众多,自己和哈丝娜一起应能对付,杀出重围就还有一丝机会。否则等华存婆婆缓过神来,到那时自己三人真的只有死路一条。汤予想通此节,非但不收招反而孤注一掷,更把全身的气力都注于右臂上。石破剑带着无与伦比的劲风刺向华存婆婆胸口。 华存婆婆看着朝自己袭来的长剑,眼神中满是恐惧绝望。她张大了嘴巴想要叫喊,可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是下意识的抬起手里的水舀护在胸前。 红花师太因为曾被男人玩弄蹂躏,性格变得冷酷无情。而且她一生中经历过无数杀伐,砍头掉脑袋的事见的多了,已把生死看淡,不仅对别人,就是自己的性命也早不放在心上。人求生避险的本能与生俱存,但像汤予这样明知有利剑朝头顶劈落,仍然不管不顾,视若无睹,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她还真是头一次遇到。此事说着容易,做起来却是难比登天,便是想学也学不来。 红花师太被汤予破釜沉舟的气势震慑,心头一动,手中的宵练剑不知不觉慢了几分。就听“咚”的一声闷响,仿佛木棍敲击水桶一般,接着华存婆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只见石破剑的剑尖扎透铁桦树树瘤制成的坚硬水舀,又捅进华存婆婆心窝,将她和水舀穿成一串。 长剑去势不缓,汤予单臂挑着华存婆婆瘦小的身体朝前面冲出老远。说时迟,那时快。借着前冲之势,汤予恰巧避开红花师太劈向头顶的一剑。一切险到毫厘,宵练剑距离汤予的脑袋不及三寸,他耳后都能强烈的感觉到剑上的寒意。若是晚了一点点,他已经和华存婆婆一样,身首异处,命丧当场。 汤予心有余悸,浑身上下惊出一身冷汗。可是未及他长出一口气,左侧已有一把薄刃飞快的朝汤予的咽喉砍来。这一刀悄无声息,乃是云初凌趁汤予不备所发。方才华存婆婆三人同汤予交手时,云初凌便常常在旁偷袭暗算,想不到此刻她又故技重施。只不过云初凌眼见华存婆婆死状甚惨,兔死狐悲,恨透了汤予。柳叶刀出手用上了十二分的力气,再不留半点余力,只求一刀就砍下汤予的首级。 汤予刚从红花师太剑下逃生,还未回过神,丝毫没有觉察。等他发现时,云初凌的柳叶刀已离咽喉近在咫尺。汤予大惊失色,之前红花师太砍向头顶的那一剑他瞧在眼中,早打定主意。但云初凌此刻偷袭的一刀,他却疏于防范。情急之下汤予想要用石破剑抵挡,可石破剑被华存婆婆的尸体和水舀夹住,只拔出一半便再也抽不出来。 这一下更出乎汤予意料之外,他欲向后退去躲开刀锋也已然不及,除了眼睁睁的等待被柳叶刀割破咽喉,汤予再无别的选择。华存婆婆临死时的眼神,也自汤予眼中闪过。 危急关头,一声霹雷般的爆炸之声响彻大地,接着云初凌的身体突然冒出火光,随着火光她的血肉四处飞溅,崩的汤予满身满脸都是。云初凌被熊熊烈焰包围,手中的柳叶刀掉在地上,不停的嚎叫哀鸣。 在场之人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瑟瑟发抖,不知所措。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连红花师太和汤予都忘了厮杀,呆呆的瞅着不停挣扎的云初凌最后摔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任大火把尸体烧成黑炭。 过了片刻,汤予死里逃生心绪渐渐平稳下来。他借机抽回长剑,但仍是万分狐疑,向四周张望,想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就看哈丝娜跟云靖儿身处包围之中,也正神情紧张的瞧着自己。而云靖儿手中好似拿着一把小小的圆球,作势欲扔。那小圆球既像泥丸,又像药丸,因为云雾缭绕,汤予也看不清是什么。 汤予正迷惑之际,哈丝娜和云靖儿已朝汤予奔来。众人见二人有所行动,立马警醒重举兵刃又上前厮杀。云靖儿猛的甩手,手中的圆球便飞出一粒,打在当先之人身上。同云初凌一样,那名云圣宫的弟子亦被炸的血肉模糊,被火焰吞噬,躺在地上滚来滚去不停的悲啼。.qqxsnew 众人又同时一惊,不知云靖儿使的什么妖术。汤予脑海中忽的想起一事,那日天下第一赌局结束后,自己和道元真人叶法善曾有过一次长谈。期间叶法善不仅解开了汤予心中的疑团,当他得知汤予欲往幽冥玄潭,还特意将进入幽冥玄潭的方法如实相告,并且送给汤予两件至宝。一是夜明珠,一是昊元养髓丹。彼时云靖儿在旁很是羡慕,也向叶法善讨要宝物。叶法善只好将随身携带的,江南霹雳堂所制的“雷震子”与“散云子”给了云靖儿。只是此事汤予未放在心上,时间一长早忘到脑后,眼见云靖儿用雷震子毙敌,才想了起来。 原来汤予同华存婆婆、红花师太三人拼斗,云靖儿都瞧在眼里。汤予迭遇险情,让云靖儿不禁提心吊胆。待到汤予一剑杀死华存婆婆,云初凌悄无声息的接近汤予准备偷袭时,云靖儿想要出言提醒汤予已经来不及。情急之下云靖儿自怀中掏出一把雷震子,随手便朝云初凌打出一颗。云初凌所有的注意力全在汤予身上,她一辈子同人交手都是攻其不备,从没想到自己也会遭别人暗算。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最后竟亡于云靖儿的偷袭。真是天道轮回,世事难料。 云靖儿扔出雷震子炸死一名云圣宫门人,这次红花师太在旁瞧得清清楚楚。他知云初凌同样死于云靖儿手上,眼见自己的同伴转瞬间成了一块焦炭,她简直想把云靖儿活生生撕碎。红花师太发指眦裂,挺宵练剑就要去杀了云靖儿。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三人俱亡 第二百七十三章三人俱亡 红花师太怒气冲冲朝云靖儿奔去,分心便刺。哈丝娜斜里用细剑架住宵练剑,红花师太火冒三丈,也不同哈丝娜搭话,又是三剑出手。这三剑上刺哈丝娜咽喉,中刺胸膛,下刺小腹,盛怒之下剑势凌厉至极。 哈丝娜避其锋芒,退了三小步,手中的细剑连挡三招。待红花师太三剑刺完,哈丝娜正欲反击之时,汤予已飞身来至红花师太背后,大吼一声,直击她的后心。.qqxsΠéw 红花师太听到汤予的吼声,忙长吸一口气,转身挺剑相迎。石破剑和宵练剑在半空中一撞,红花师太就觉得虎口一麻。她知若论内力,自己不是汤予对手,但此刻华存婆婆和云初凌接连惨死,让红花师太有些失去了理智。她只求痛痛快快的大杀一场,把汤予、云靖儿三人一起毙于剑下,替华存婆婆、云初凌报仇,以解心头之恨。所以红花师太不顾生死安危,丝毫不退,嘴里连声怪叫,手中宵练剑转瞬间又刺出十余剑之多。她一阵乱舞,看似毫无章法,其实招招都暗合上乘武学,攻守兼备,当者披靡。 华存婆婆、云初凌死于非命,三大强敌已去其二,只剩红花师太一人便不足为虑。汤予胸有成竹,身子动也不动,等宵练剑堪堪刺到,身形才突的连续移了三个方位,红花师太的一番强攻即化解于无形。 红花师太怨气愈盛,胸膛仿佛要炸开一般,朝汤予高声喊道:“姓汤的,枉你剑术高绝,人称天下第一剑客,想不到竟如此没种。你真有本事就不要躲来躲去,敢不敢接我一招?” 汤予被红花师太一激,傲气渐生,冷哼道:“好!我接你一招又有何妨,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大的本领。” 汤予话音未落,红花师太乘他说话之际,脚下踏着八卦方位,身形腾空而起,在空中连发五剑,每一剑都宛如一朵巨大的莲花,将汤予从头至脚包裹的严严实实。 红花白藕青莲叶,三教原是一家人,中国的儒、释、道三教皆对莲花青睐有加。红花师太的这一式名字就叫做“玉清莲花”。玉清莲花并非六十四路宗德剑法中的招式,而是红花师太的师傅妙慧师太当年品读《太乙救苦护身妙经》后,因感念救苦天尊步摄莲花,法身变化无数,解救世人脱离苦海,又思及莲花在道教象徵着修行者,於五浊恶世而不染卓,历练成就,所以有感而发自创出的一式剑招。后妙慧师太只将此招传于红花师太一人,红花师太亦把玉清莲花当做自己的保命防身的绝技,平日里勤加练习,三十多年来在这一式上倾注了无数的心血和汗水,乃是红花师太最厉害的招式,也是她毕生功力的凝聚。 汤予是用剑的行家,对当世各门各派的剑法都有所钻研。乍见红花师太这一招精妙绝伦,威力无穷,心底暗挑大指赞叹,但也起了一较高下之心。而且他既然答应硬接红花师太一招,自然不能失言。汤予暴喝一声,也凌空而起,挺石破剑不停击向莲花中心的花蕊。只听得“叮、叮、叮、叮”之声不绝于耳,石破剑和宵练剑连续碰撞,亦不知两人在空中到底交手了多少招。紧接着汤予和红花师太一齐落地,红花师太气息不匀,握剑的手臂微微颤抖。刚才的一瞬间,汤予在空中连换五式把她的攻击尽数封堵。红花师太眼神中满是惊异之色,似乎仍在怀疑发生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她直到此刻才终于相信世上的确有人的剑术远远超过自己。她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感到绝望和恐惧,陪伴她半生的自信与自负被彻底击的粉碎,她再没了半点的斗志,好似一个突然泄了气的皮球,力量、荣誉、灵魂皆被从身体里抽了出去。 汤予不知红花师太心中所想,自空中落下后丝毫不给红花师太喘息之机。他纵身前跃长剑迅疾的向红花师太胸前一点。岂料红花师太居然不闪不避,只是双睛中隐隐含着泪光,神情痛苦不堪。 一道血光迸现,石破剑深深扎进红花师太的胸口。她直勾勾的瞧着汤予,嘴唇抖动,好像有话要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口。汤予抽剑回身,红花师太的尸体随之栽倒在地。 云凝夕在不远处看得清清楚楚,她绝没有想到云圣宫中的三大高手顷刻之间尽数命丧黄泉。华存婆婆被汤予刺死时,她还大声呼喊,指挥众人上前拼杀。而现在她心中一片茫然,不知该当如何。 汤予除去三大强敌精神大振,环顾四周,就看哈丝娜和云靖儿被十余个云圣宫门人围在垓心。哈丝娜之前背上让人砍了一刀,始终流血不止,伤口处传来的阵阵疼痛使她挥剑出招大受影响,况且她内力修为平常,越斗下去越觉得疲累,眼看已有些支撑不住。汤予见状,飞奔两步立刻要加入战团,相助哈丝娜和云靖儿。 此时天空中突然掠过一条人影。那人影宛如一只青色的巨雕,冲着哈丝娜扑去,速度快的难以形容。眨眼间那人便到了哈丝娜面前,他手中拿着一只形状奇特的兵器。这兵器长约四尺五寸,直刃单锋,和刀剑不同的是它顶部无尖,乃是一把弯钩,尾部有握柄,柄外是月牙形的护手,寒光闪闪,锋利无比。此兵器叫做“三尖护手钺”,又名“钩镰戟”,既可以如长刀一样劈砍,还兼有铁钩、镰刀、画戟的妙用,实是一种极其厉害罕见的外门兵器。能使用此兵器者,断不会是寻常之人。 青衣人未等身形站稳,已举起三尖护手钺猛的照哈丝娜咽喉一抡。哈丝娜还没看清来人的模样,一阵强烈的劲风吹得脖颈一凉。仓促之间哈丝娜不及细想,忙抬起手中的轻剑想要架住三尖护手钺。剑钺相碰,一股巨力震得哈丝娜手臂剧痛,掌中的轻剑脱手而飞,不知所踪。 第二百七十四章 危在旦夕 第二百七十四章危在旦夕 哈丝娜大惊失色,不等她缓过神来,青衣人一个弓步抢身,左掌猛的击向她的心窝。哈丝娜下意识的朝后退了两步,虽卸去一部分力道,可青衣人掌法刚猛至极,终是无法完全避开,胸口重重挨了一掌。哈丝娜一口鲜血喷出,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被射出三丈多远。这里是观云阁的最高处,三面俱是悬崖峭壁。哈丝娜落地后去势不缓,又连翻了几个跟斗,突的身底一空,整个人疾速坠下山崖。 “啊”的一声尖叫,哈丝娜情急之间双手四处乱抓,仿佛溺水的人想要得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就在紧要关头,一只大手猛的搭住哈丝娜小臂将她紧紧拉住。施救之人正是汤予,方才他见青衣人从天而降,一时不知是敌是友,但转瞬间哈丝娜竟被青衣人打落山崖。汤予不及细想,飞速奔至崖畔纵身一跃,右手持石破剑插入崖壁,左手向下急伸一把,堪堪捞住哈丝娜的手臂。 这一下当真万分凶险,汤予、哈丝娜身体悬在半空,全凭石破剑支撑住二人数百斤的重量。崖壁上的碎石不停的掉落,石破剑也来回摇晃。汤予一手握剑一手拽住哈丝娜,此刻身处绝地,他亦知自己虽内力深厚,时间稍久也是万难坚持。 汤予方欲运全身劲力于左臂将哈丝娜甩上峭壁,忽然头顶闪出一条青色的人影,接着一张吓人的脸孔印入眼帘。 青衣人的五官倒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薄唇、阔鼻、横眉,只不过两只眼睛如同死鱼一样大大的睁开,竟然没有半点眨动。而且他身上带着一股凌厉至极的杀气,那杀气摄人心魄,使人不寒而栗。 汤予望着青衣人的面容,浑身的汗毛孔好像都已全部炸开。这张普普通通的脸他只见过一次,却终生难以忘记。 此人是谁? 他就是集英会雄魁袁天罡的贴身侍从,武林十大名人之一的哑屠独孤绝! 前日汤予路过康城,云羽落奉命相邀,汤予在欧阳询的故居曾和哑屠独孤绝有过一面之缘。彼时袁天罡以集英会副帮主之位诱汤予入会,汤予当场拒绝。独孤绝见汤予驳了雄魁袁天罡的面子,动了杀机,两人险险交起手来。多亏袁天罡出言呵斥,独孤绝才隐忍不发,想不到今日汤予又和他在这里相遇。 哑屠独孤绝居高临下看着汤予,面上依旧不带一丝表情。四目相对,汤予如同注视着从地府来到人间的死神。他现在没有半点还手之力,跟待宰的羔羊全无区别,命运已不由自己掌控,绝望恐惧一齐涌上心头。 独孤绝手臂举起,掌中的三尖护手钺便要照汤予头顶砸下。 “住手。”一人在远处叫道。 独孤绝闻声缓缓放下兵器,仍是呆呆的注视着汤予。而汤予命悬一线之时,忽听有人喝止独孤绝,实在喜出望外。他一边暗暗庆幸危急关头有人施救,一边思量出言之人究竟是谁? 汤予暂稳心神,只觉得喝住独孤绝的声音无比熟悉,可一时间实在分辨不出是何人。他正疑惑,一人笑盈盈的从悬崖上露出头来,微笑道:“汤大侠,咱们又见面了。” 汤予一瞧到头顶上的英俊面孔,刚刚聚集起的一丁点希望刹那间化为乌有。假如说哑屠独孤绝是死神,那么此人就是掌管地狱的阎王,亦是汤予命中的克星。他便是集英会的副帮主王远浔! 石破剑不停的抖动,汤予只觉得自己拉住哈丝娜手掌的掌心已沁出汗水,哈丝娜的身体越来越重,渐渐朝无底的深渊滑落。一起滑落的还有汤予惊惶的心。.qqxsnew 王远浔嘿嘿笑了几声,说道:“汤大侠,你我于天下第一赌局匆匆一别,岂料又在云圣宫相会,在下实在是荣幸之至。” 汤予不知如何作答,只是怒目而视。王远浔依旧笑容满面的说道:“我早说过,汤大侠和我缘份匪浅。怎么样,我的话汤大侠可信了?” 原来杨昰向集英会发出请柬时,独孤绝并不场。王远浔自告奋勇要来天下第一赌局,雄魁袁天罡尽管应允,但王远浔走后,他怕王远浔武功不济,声望不足,唯恐王远浔于天下第一赌局上失了集英会的威名,故而有些放心不下。恰好哑屠独孤绝办完事回来,雄魁袁天罡便命独孤绝速速前往天下第一赌局相助王远浔。 王远浔和汤予以剧毒之蛇血瞳碧鳞和花开幽冥赌斗胆量,结果一败涂地。他灰溜溜的离了天下第一赌局后,正巧遇到独孤绝。二人本应回集英会,但王远浔担心受到袁天罡责罚,不愿马上去跟袁天罡复命,而且想到云靖儿和汤予在一起总觉得十分蹊跷。新平镇距黄山云圣宫不远,王远浔晓得云凝夕与袁天罡之间的关系,便风尘仆仆的赶到云圣宫把所遇之事告知云凝夕。云凝夕起初根本未把一个小小的云靖儿放在眼里,等听王远浔说完,她才感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尤其汤予人称天下第一剑客,近年来在江湖中如日中天,连雄魁袁天罡都对他另眼相看,赞不绝口。云凝夕稍加思量已猜出二人的用意必是搭救云羽落,遂命种植阿芙蓉花的众人撤出幽冥玄潭,只留鸠首罗刹云雪梅率部下镇守,并把各处机关一一布好,直等汤予、云靖儿自投罗网。那王远浔和独孤绝便一直悄悄的留在云圣宫中。 王远浔又俯身向崖下凑了凑,伸出镶嵌在左臂的铁钩朝插进崖壁的石破剑上敲了两下。石破剑本就难以支撑汤予跟哈丝娜两人的重量,稍一触碰立刻摇晃不止,长剑两侧的碎石块纷纷掉下。 汤予又急又恨,死死的握住剑柄,说道:“王远浔,你要做什么?” 王远浔瞅了瞅自己断臂上的铁钩,然后收回目光盯着汤予,说道:“你说呢?” 汤予厉声喊道:“王远浔,那日在天下第一赌局你阴险毒辣,机关算尽,却仍然输了我一局。按照赌约,你的右臂理应是我的。我不忍心痛下毒手,又见你跪地求饶才放过了你。难道你都忘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生死未卜 第二百七十五章生死未卜 王远浔的神色变得说不出的狰狞可怖,他恶狠狠的说道:“忘了?汤大侠的恩情,我一直记在心上,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怎敢忘记!” 汤予心中一阵阵发毛,握剑的手抖个不停。王远浔说道:“王某始终在等待机会,想好好报答汤大侠的大恩大德。今日苍天开眼,让你落在我的手上,咱二人的新仇旧恨定要算个清楚。” 此刻汤予、哈丝娜悬于绝壁之外,脚下便是云雾缭绕、一眼望不底的万丈深渊,仅凭一柄插入崖壁的石破剑才得以保住半点生机。可是王远浔恰恰出现在这里,只要他稍一动手,汤予、哈丝娜定会葬身崖下,摔得粉身碎骨。偏偏汤予没有丝毫的办法,眼看二人的身体越来越重,汤予的手臂已渐渐失去知觉,再也支撑不住。他心里焦躁不安,语气不由得缓和了许多,说道:“王公子,我虽斩断你的一条手臂,但于天下第一赌局之上,我曾赢过你一局。当时汤某并未斩尽杀绝,反而放过了你,也算还给你一条臂膀。咱二人的恩怨早就两清……” 未等汤予讲完,王远浔冷笑一声,说道:“汤予,你这算是在求本副帮主么?”王远浔说罢仰天大笑,然后接着说道:“枉你平日里眼高于顶,目空一切。想不到风水轮流转,你也有今天!”说完又是一阵狂笑。 汤予满面通红,倍感屈辱。 王远浔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说道:“什么天下第一剑客,其实同样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听王远浔之言,汤予强压住胸中的一团怒火,闭口不语。 王远浔收了笑容,说道:“汤予,我要和你讲个清楚,好让你死的明白,莫要让人认为堂堂的集英会副帮主是个不通情理之人。”王远浔稍加停顿,在悬崖边来回踱了几步,又说道:“你口口声声说于天下第一赌局之上放了我一马,但是你却使我颜面扫地,威信无存。这些皆是拜你所赐!” 汤予刚欲反唇相讥,王远浔继续说道:“即便如你所讲,你断我一臂又还我一臂,两下扯清。可你杀了我父亲王者令,这笔账怎么算?”.qqxsΠéw 汤予知道今日难逃劫数,反倒平和下来,静静的听王远浔继续说下去。 王远浔停驻脚步,说道:“家父曾答应我,若我能把玄奘那贼秃编着的《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盗来交到他的手中,他就立我为下一任名剑山庄的庄主。眼看马上便会大功告成,得偿所愿,谁料你突然反水,坏了我的好事。你说说看,我岂能饶过你?” 汤予从下望着王远浔,忍不住笑道:“王者令阴险狡诈,死有余辜!你父子二人狼狈为奸,实为一丘之貉……” “住口!”王远浔鼓睛暴眼瞪着汤予,骂道:“姓汤的,你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真是活的不耐烦了。也罢,本帮主就成全你,送你到阴曹地府和我父亲相会。”王远浔边说边举起手上的铁钩,想要朝石破剑砸下。 汤予已然知道王远浔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自己,今日必死无疑,索性不再复言,把眼睛一闭只待等死。王远浔居高临下看着汤予,心中涌起一股报复的快感。自从于大慈恩寺被汤予砍断左臂,他每时每刻想的都是找汤予报仇雪恨。现在心愿将要达成,他反不想叫汤予死的太过容易,还想玩一玩猫抓老鼠的游戏,好好羞辱汤予一番,等自己过足了瘾再杀汤予不迟。 想到此处,王远浔放下铁钩,神色一变缓声说道:“汤予,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副帮主亦非嗜杀残忍之人。你若诚心诚意求我几句,说不定我一高兴便会给你一条生路。” 汤予闻言睁开眼睛,见王远浔一脸奸邪,料定他未安好心,鄙夷不屑的说道:“求你几句?怎么求?” 王远浔想了想,谄笑道:“我看这么办。前日在天下第一赌局我曾给你磕头赔罪……世人皆知汤大侠重信守诺,言出必行,你如果答应以后每次遇到本副帮主,都会磕上一个响头,喊我一声爷爷,我今天就饶你一命。” 那日在天下第一赌局,王远浔为求汤予放过自己,不惜当着众人的面磕头认输,虽保住一条手臂,却狼藉出丑,丢人现眼,惹人蔑视。王远浔脸皮再厚,隐忍的功夫再高,仍是深以为耻。今天他得了机会,自然要把丢掉的面子找回来。王远浔心里早打定主意,只要汤予应允,他便立刻让汤予喊上几声爷爷,然后痛下杀手将汤予打下山崖,再命人把此事于江湖上大肆宣扬,那么他失去的尊严又可以重新挽回。眼下汤予的性命捏在他的手中,生死也全凭他做主,哪里还敢不答应? 王远浔说完,想像着汤予摇尾乞怜的丑态,简直乐开了花。岂料汤予放声大笑,笑声中尽是嘲讽揶揄之意。王远浔不解的问道:“汤予,你笑什么?” 汤予笑得直到流出了眼泪才慢慢止住笑声,说道:“乖孙子!爷爷笑你狗眼看人低,识错了人。想让我给你磕头,喊你爷爷,你真是痴心妄想,做白日梦……”汤予说着冷哼了一声,瞪着王远浔又说道:“乖孙子,我汤予不光是你的爷爷,也是你那禽兽老爹王者令的爷爷,还是……” 未等汤予骂完,王远浔气得发指眦裂,火冒三丈。他大吼道:“住口!你死到临头,仍要嘴硬……” 汤予说道:“我知今日落在你的手里,你断然不会放过我。既然如此,何必求你!” 王远浔怒目而视,沉声说道:“汤予,你难道真的不怕死?” 汤予心中悲凉,却不愿被王远浔看轻,说道:“怕死?我既然敢来云圣宫,早把生死置之度外……” “好!是条汉子。我就成全你。”王远浔边说边举起铁钩,盛怒之下用尽全力击在石破剑上。 只听“哗啦”一声,山石碎裂,石破剑滑出崖壁。汤予、哈丝娜连声大叫朝下急坠而去,眨眼间已消失在茫茫云海中,连一丁点影子都看不见。 第二百七十六章 白毛怪人 第二百七十六章白毛怪人 哈丝娜刚醒来的时候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她头昏脑胀,嗓子干涩,浑身上下仿佛散架了一般无一处不疼,尤其是左臂更是传来阵阵钻心的剧痛。 “这是什么地方?”哈丝娜十分疑惑,低声自言自语道。她只记得自己坠下山崖,至于坠崖后发生的事,她一概记不清楚。 哈丝娜好不容易坐起身,边把左臂捧在怀里,边向四处张望。就见身下铺着整齐的干草,周遭一片漆黑,唯有很远处射进来一丝光亮。借着些许光明,哈丝娜仔细观瞧了许久,才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山洞之中。山洞很宽敞,方圆有十余丈大小,洞壁下杂七杂八的摆着几件物事,俱是用树木或石块制成的简单器具。有的像是碗,有的像是杯,还有的像是盛水的桶。仅在最里面有一张床榻,说是床榻,不过是用几根粗木枝固定在一起,上面同样盖着一层厚厚的薅草。而床榻上正躺着一个人,那人一动不动,如同死了一样。洞内光线微弱,根本无法看清他的面目。 哈丝娜胆寒不已,觉得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过了好半天,她才渐渐平稳下来,壮了壮胆子,朝床上的人轻声喊道:“你……你是谁?我在哪里?” 床上之人一声不吭,连半点声响都未发出。哈丝娜又喊了几声,那人仍旧充耳不闻。哈丝娜又是惊惧又是好奇,她努力的站起身,刚想过去一探究竟,忽见洞口光亮处黑影一晃,有人已经走了进来。这人走路的姿势非常古怪,他足不沾地,左右两支手中各拿着一根三尺多长的木棒,两只木棒交替向前,发出“咚咚”的敲击声。 哈丝娜大惊失色,直勾勾的盯着人影,再不敢动弹分毫。 随着持棒之人越来越近,哈丝娜的恐惧也愈发强烈。等他走到离哈丝娜两丈开外停住脚步时,哈丝娜终于看清了他的样貌,忍不住大声惊叫,一下子摔坐在干草堆上。 来人穿着一件崭新的红色锦袍,金边金线,做工考究,但露在锦袍外面的手掌和脸孔上却长着一层浓密的白毛,五官因被白毛覆盖根本分不出样貌,只有一对血红的眼睛射出狼一样的目光,也不知他究竟是人还是某种奇怪的动物。而且锦袍下面空空如也,他竟然没有双足,怪不得走路完全要靠手中的木棒代替。 哈丝娜尽管江湖阅历丰富,胆气甚豪,此刻也被吓得魂不附体,不由自主的连连后退,蜷缩在洞角瑟瑟发抖。 白毛怪人发出奇诡的笑声,笑声嘶哑低沉,听来宛如虎豹喉间的吼声!使人更加毛骨悚然。 白毛怪人笑毕,说道:“你……终于……醒了。”因为许多年不曾开口讲话,他的话音显得含混不清,结结巴巴。 哈丝娜听他说话,惊慌的心情稍有缓解,但仍紧张的说道:“你是人是鬼?” 白毛怪人又笑了两声,笑声中夹杂着一声声痛苦的呻吟。他知自己容貌可憎,向后退了一步,说道:“怎么……你这番邦女子……居然还会讲……我们中华的语言。”白毛怪人说着扭过头去,接着说道:“你问我……是人是鬼……唉……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子算是人……还是鬼。” 哈丝娜见白毛怪人虽然相貌恐怖,但确实是人类无疑,而且他看起来应该对自己没有恶意,所以慢慢放下戒心,问道:“你是谁?”.qqxsnew 白毛怪人眼睛瞧向别处,好像回忆起伤心的往事,低沉的说道:“我是谁?我自己都快……忘记我是谁了。”他连着说了几句话,渐渐适应,语音变得清楚起来,不再支支吾吾。 哈丝娜继续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白毛怪人低下头,显得非常伤感,说道:“我是一个苦命之人,即使说出我的名字你也不会知道,又何必告诉你。” 哈丝娜听白毛怪人言语中满是悲怆之意,又看他神色凄凉,心下不禁也有几分难过。她沉默片刻忍不住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为何会在此地?” 白毛怪人答道:“这里是黄山西海群峰万丈绝壁下面的山谷。你从悬崖上摔落后昏迷不醒,恰巧被我发现。我见你没死,便把你救回到我居住的山洞中给你治伤。” 哈丝娜听罢才知是白毛怪人救了自己一命,心中尽管对他十分畏惧,还是起身谢道:“多谢你救了我。”她施礼时左臂微一用力,顿觉痛彻心扉,不由得眉头紧皱,一脸苦楚的表情。 白毛怪人见状说道:“你从悬崖上坠下,居然能够生还,真是奇迹。只是你左臂齐肘折断,伤势颇重。不过幸亏遇到老夫,我粗通医理,已替你重新接好,估计有三五个月就可痊愈。其余的皆是皮外伤,倒也不妨事。” 哈丝娜方才早觉察左臂上似乎包裹有草药,只是当时心神不宁,未及细想。现在得知详情,对白毛怪人愈发感激,再次施礼说道:“救命之恩,永记于心,容我日后相报……” 白毛怪人摆了摆手,不以为然的说道:“我救了你的性命,却并非图你的报答。况且此地四面皆是悬崖峭壁,你虽然侥幸不死,可也要一辈子困在山谷里,其实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哈丝娜又是一惊,心头思潮翻滚。 白毛怪人双手拄着拐杖来回走了两步,瞧了瞧哈丝娜,说道:“姑娘,老夫看你不是我中土人氏。你叫什么名字,又是什么人?” 哈丝娜收回思绪,如实答道:“我叫哈丝娜,是景教的护教法王。” 白毛怪人大感意外,喃喃道:“你是景教的护教法王?” 哈丝娜点头应道:“不错。” 白毛怪人思量道:“景教是西方的一个神秘教派。许多年前僧侣阿罗本来我大唐,太宗皇帝亲自接见于他。并准许他在长安城义宁坊修建庙宇一座,取名“波斯寺”,后改名“罗马寺”,但百姓们都称它为“大秦寺”。我当时正在长安小住,也曾去波斯寺游览过一番。想不到你竟是景教中人。” 第二百七十七章 二十余载 第二百七十七章二十余载 哈丝娜听白毛怪人之言,知他绝非普通人,说道:“阿罗本是我们景教中一位伟大的传教士,他不远万里孤身一人来中土传播教义,为中华大地带来基督的福音和真道,后被大唐皇帝封为护国大法主,乃是我等教众的楷模。”哈丝娜说到这里稍一停顿,瞧着白毛怪人又说道:“前辈既然曾在长安专程探访过我们景教布道的教堂,莫非也是心向基督,信仰景教的教徒?” 白毛怪人不过随口一说,想不到哈丝娜竟会有此一问。他忙回答道:“我年轻时慕名拜访大秦寺完全是因为好奇,并无其它目的。故而老夫不是景教的信徒,对景教更是知之甚少。” 哈丝娜听完十分失望,但是见白毛怪人虽然样貌丑陋,讲起话来却是谦和有礼,紧张的心情又舒缓了许多。 白毛怪人来到一处石凳前坐下,想了想说道:“姑娘,老夫有一件事要请教,还望姑娘如实相告。” 哈丝娜一愣,说道:“什么事?只要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白毛怪人神情变得沉重,慢慢从怀里掏出一物。此物一出,昏暗的山洞里突的多了些许光明,竟是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哈丝娜“啊”的一声惊呼,说道:“这颗夜明珠你是哪里得来的?”原来这颗夜明珠便是汤予随身携带的那颗,哈丝娜一见到它立刻想到汤予,心中惦记汤予的安危,脸色登时大变。 白毛怪人说道:“姑娘识得它?” 哈丝娜急道:“它是我一位朋友的,为何会在你的手上?” 白毛怪人说道:“姑娘莫急。老夫昨日在谷内四处巡视,于崖下发现你和另一名男子昏迷不醒,身受重伤。老夫猜想你二人是从崖顶坠落,便将你二人救回洞中。这颗夜明珠是当时在那男子身上找到的。” 哈丝娜心急如焚,说道:“他……他怎么样了?他在哪里?” 白毛怪人瞧着洞中最里面的床榻,说道:“榻上的不就是吗。”m.qqxsnew 哈丝娜醒来时已看到床榻上躺着一人,只是未曾想到那即是汤予。彼时她正欲过去查看,恰巧白毛怪人回到洞中,哈丝娜一时惊慌便将此事差了过去。现在听白毛怪人之言,哈丝娜立刻快步来至榻边。只见榻上之人双目紧闭,脸如金纸,身上缠满用旧衣裳撕成的绷带,散发出阵阵草药的味道。不是汤予是谁? 哈丝娜见心上人这般模样,肝肠寸断,痛不欲生。她边轻轻晃动汤予边说道:“汤予,你怎么了,你快些醒醒……” 白毛怪人喝止道:“姑娘,此人骨骼尽碎,浑身上下有大大小小几十处伤。你若想让他死的慢些,千万不要再碰他。” 哈丝娜心头一颤,把手收了回来。 白毛怪人沉吟道:“老夫浸淫医道半生,遇到的病患何止千百,却从未见过如此沉重的伤势。那悬崖高有千丈,平常人掉下来早摔成了肉饼。据我猜测,你的这位朋友必是武艺高强身手矫健,而且崖壁上长有许多松树,减缓了掉落的势头,他才没有当场摔死。又得老夫不惜用“先天诀”的真气为其续命,否则就算他如同猫有九命,也早死的透了……” 哈丝娜性格刚强坚韧,平生极少流泪,可白毛怪人话音未落,她眼中的泪水忽的夺眶而出。哈丝娜回头冲白毛怪人哽咽道:“前辈,你一定要救救他!” 白毛怪人摇头道:“我已经竭尽全力。倘使不是遇到老夫,他昨日便去了阴曹地府,焉能捱到现在。” 哈丝娜忙道:“前辈是世外高人,既然能让他保住性命,就必能医治好他的伤情……” 白毛怪人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他已是被阎王爷收走之人,若不是我见到这颗夜明珠,断不会耗损内力施救于他。” 哈丝娜心乱如麻,思潮起伏。 白毛怪人手中摆弄着夜明珠,瞧着榻上的汤予,说道:“你说此物是你朋友的,他为何会有宝珠?” 哈丝娜同汤予、云靖儿共闯幽冥玄潭时,曾见汤予使用过夜明珠,却不晓得它的来历。哈丝娜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珠,答道:“我……我不知道。前辈因何对一颗珠子如此看重挂怀?” 白毛怪人眼神一凛,正声说道:“这颗夜明珠是我昔日一位至交好友的,他与我感情莫逆,堪称知己……”白毛怪人语气变得忧伤,低下头喃喃道:“老夫困在谷底有二十多年了,每天想的事就是有朝一日能重见天日。为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愿望,我才坚持到今天……”白毛怪人泪花滚滚,声音哽咽,止住言语。 哈丝娜不由得问道:“前辈,你因何会在这里?” 白毛怪人猛的抬起头,眼中尽是怨毒之色,说道:“我……我……自然是被奸人害的!” 哈丝娜欲要再问,白毛怪人起身用双拐来回走了几步,说道:“二十多年来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活着,连话都没人陪我说上一句,每天面对的只有地上的老鼠、天上的鸟儿……”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孤独寂寞,白毛怪人遭受的煎熬实在是让人难以想像。 哈丝娜心头巨震,禁不住问道:“你一个人在山谷里二十余年如何过活?吃些什么……” 白毛怪人语气愈加激动,大声说道:“这山谷四周俱是万丈悬崖与世隔绝,除了几棵野果树便只有草和老鼠,而它们都是我的食物……在没有老鼠的时候,我甚至吃过蚯蚓……你尝过蚯蚓的味道吗?” 哈丝娜胃里翻江倒海一阵恶心,急声说道:“没有。” 白毛怪人不曾注意哈丝娜的表情,自顾自的说道:“那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哈丝娜初见白毛怪人时,看他样貌丑怪,不免十分惊恐。此刻听他之言,再看他脸上的白毛,已知是常年吃不到食盐所致,联想到他的经历,不禁对他起了怜悯之心,再不觉得白毛怪人可怖吓人。 白毛怪人说道:“老夫深知今生今世已无逃离的可能,但就是不甘心一辈子困死于此。不过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我开始渐渐丧失了信心和斗志。在我快要崩溃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你和他,还有他身上的夜明珠……”白毛怪人瞅了一眼手中的宝珠,双目中射出一丝光彩,接着说道:“这颗夜明珠是我好朋友的心仪之物,从不离身。老夫相信自我失踪后,他一定会四处找寻我的下落。既然夜明珠到此,想来是上苍怜我多受苦难,寓示老夫只需再忍耐一时,我的好朋友必能救我脱困。” 第二百七十八章 心如死灰 第二百七十八章心如死灰 白毛怪人越说越是激动,心中幻想着美梦成真时的情景,最后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他笑着笑着,猛的看到哈丝娜站在床榻前,神情忧郁的注视着一动不动的汤予,眼中尽是关切之色。白毛怪人知自己有些失态,忙止住笑声,手拄双拐缓缓来至汤予榻边,缓声对哈丝娜说道:“姑娘,你是景教的法王,莫非他也是景教教徒?你们两个为何会来此地,又为何双双坠崖?” 哈丝娜轻轻摇摇头,说道:“他并非我景教中人,我和他来这里是为了替他的一位朋友报仇……” 白毛怪人认真聆听,哈丝娜接着说道:“他的一位朋友被云圣宫宫主云凝夕害死,所以我和他趁夜色潜入云圣宫,想要抓住云凝夕。谁料中了埋伏,被人打落悬崖……” 哈丝娜话未讲完,白毛怪人脸色大变,说道:“原来你们也是受云凝夕那贱人所害!” 哈丝娜说道:“你认得云凝夕?” “何止认得!”白毛怪人恨的咬牙切齿,说道:“我这二十余载的苦难,皆是拜她所赐!” 此处山谷在西海群峰之中,而云圣宫位于西海群峰之上。白毛怪人困居谷底二十多年,哈丝娜虽不知他究竟何许人也,但早猜到他必和云圣宫大有渊源。不过听白毛怪人之言,哈丝娜还是吃了一惊,问道:“前辈,你和云凝夕……” 白毛怪人打断哈丝娜话头,说道:“姑娘,你的这位朋友是什么人?” 哈丝娜满眼怜爱的看着汤予,答道:“他叫汤予,是当今天下第一剑客。” “汤予?天下第一剑客?没听说过。”白毛怪人自言自语道。 汤予十六岁闯荡江湖,近些年才声名鹊起。白毛怪人困居谷底时,汤予还是个孩子,所以他哪里会知道汤予。 白毛怪人若有所思,走了几步自洞壁旁拾起一把剑递给哈丝娜,说道:“这把剑是我昨日在悬崖下捡到的。此剑世间罕有,老夫料想它应该是你朋友的,对不对?” 哈丝娜伸手接过,见是宝剑石破,忍不住说道:“不错。它的确是汤予的佩剑。” 白毛怪人叹息一声,说道:“老夫年轻时爱剑成痴,曾学过一些相剑之术。此剑锋锐无比,样式似刀非刀,似剑非剑,兼具刀和剑的长处,堪称一绝。即使同那些流传千古的名剑名刀比起来,也要稍胜一筹。我虽不知这把剑的来历,但能使用此剑的人定是了不起的英雄人物。可惜……” 哈丝娜听白毛怪人称赞石破剑,想到汤予的所作所为,再看他现在的模样,不禁心如刀绞。 泪水又一次涌出眼眶,哈丝娜深情的看着汤予,呜咽道:“确如前辈所说,他剑术绝伦,人品……人品更是很好的……”哈丝娜话讲了一半便已泣不成声。 白毛怪人尽管面貌丑陋,却天生是个心肠善良之人。哈丝娜落泪他亦跟着有些难过,说道:“姑娘,你不要太过悲伤……”白毛怪人想要说上几句劝慰的话,可实在想不出该说什么,故而话说了一半只好闭口不言。 哈丝娜突的转过身朝白毛怪人跪下,泪流满面的说道:“前辈,他是个好人,他不能死!我求求你一定要救活他!” 白毛怪人一愣,支支吾吾的说道:“你做什么,快快起来……” 哈丝娜遭逢变故心神已乱,“咚咚”的磕着响头,哭道:“前辈,若你能救活他,我愿意当牛做马报答你的恩德!” 白毛怪人忙道:“你站起来说话!” 哈丝娜想到心上人生命垂危,哪里顾得上许多,痛哭道:“你如果不答应,我就不起来!反正他要是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白毛怪人上前两步,说道:“你……你先起来说话,一切从长计议。” 哈丝娜哭的愈加伤心,并不理会白毛怪人。 白毛怪人双手拄着拐杖,无法搀扶哈丝娜,最后只得说道:“好,好,我尽力而为。你快些起来。” 白毛怪人之言好像是无尽的黑暗中突然冒出的一丝光亮。哈丝娜闻听,心中稍稍有了一点希望,颤声说道:“你说的是真的?” 白毛怪人应允道:“是,是。你起来说话。” 哈丝娜连声道谢,慢慢站起身。 白毛怪人等哈丝娜情绪渐渐稳定,说道:“姑娘,老夫方才讲过,他浑身骨骼尽碎,根本不可能活下来。再说此处并无良药,我就是想医治他也是有心无力呀。” 哈丝娜听完,急道:“你已经答应,怎么能反悔……” 白毛怪人一摆手,说道:“姑娘,老夫虽不认识你的朋友,却和你一般心思。昨日我发现夜明珠时便下了决心,定要保住这位汤先生的性命。只因我知道夜明珠既然在他的身上,那他必与我的至交好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或许他就是老夫的好友派来寻找我,帮助我脱离困境的,乃是老夫重见天日的唯一希望。我尚有许多事欲要同他问个清楚,怎会不全力救助他?” 哈丝娜心乱如麻,说道:“前辈,你是世外高人,本领通天,无论如何都要想想办法……” 白毛怪人说道:“姑娘,你放心,老夫自当竭尽全力!不过有些事强求不得,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哈丝娜心中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瞬间消失殆尽。她默默的看着躺在榻上的汤予,心如刀绞。 白毛怪人又说了许多,哈丝娜再不发一言,忽然间如同呆傻了一般。 白毛怪人早瞧出哈丝娜对汤予情意深重,他是过来人,知道古往今来唯有情之一字羁绊人心,最难参破。眼下哈丝娜正与心上人经历生离死别,旁人说什么都是无用。白毛怪人倒也识趣,晓得有些话容以后询问不迟,此刻多说无益,遂悄悄退出洞外,只留哈丝娜一人独自守在汤予榻边。 白毛怪人一走,哈丝娜再无顾忌,索性放声大哭,任泪水肆意流淌。她一边哭,脑海中一边回忆起和汤予的点点滴滴。 第二百七十九章 此情追忆 第二百七十九章此情追忆 哈丝娜第一次见到汤予是在少林寺,当时魔景二教联手偷袭少林,少林寺经历灭顶之灾。汤予突然出现,接下天魔帝君傅灭十招,解了少林之危。那时,哈丝娜对汤予没什么特殊的印象,只不过听闻汤予是中土武林知名的剑客,又看他剑术精妙,二人同以剑为兵器,不禁和自己的武功相互印证,心中有意跟汤予较量一番。后来景教大法师马吉达令哈丝娜将七星龙渊剑取来,哈丝娜便一路打探汤予下落,终于在东山寺外和汤予一场恶斗。她虽于暗处刺伤汤予左臂,但心爱的宝剑卧丽德却被汤予斩断。汤予本能趁机杀了她,却网开一面放她离去。哈丝娜自从研习剑术始,未尝一败。故而此战过后她心有不甘,觉得败在汤予剑下并非技不如人,乃是由于汤予的石破剑太过厉害。而且她一直把卧丽德视作生命,现在卧丽德毁于汤予的手上,哈丝娜心痛不已,简直恨不得将汤予生吞活剥。 起初她每时每刻想的都是如何找汤予报仇雪耻,她幻想过战胜汤予的各种方式,这些幻想让她觉得无比的快乐,以至于久而久之甚至成了哈丝娜的一种生活习惯。慢慢汤予的样子占据了哈丝娜的脑海,睁开眼睛是他,闭上眼睛也是他。恨与爱的差别,仅在一念之间。当女人天天总想着一个男人时,有些事就会发生改变,无论你愿不愿意。汤予那张长相普通的脸孔在哈丝娜心中越来越英俊,他的身形也变的高大挺拔,连他说话的嗓音和不屑的神情都化成了男人个性的象征。哈丝娜不再痛恨汤予,每次想到他,她都会感到非常的甜蜜。为此,哈丝娜十分惊慌,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 人是不可能永远欺骗自己的。哈丝娜终于明白,她已经爱上了汤予。这个念头使哈丝娜感到害怕,她告诉自己,汤予是她的敌人、对头,但两人为什么是敌人,她却搞不清楚。 哈丝娜开始想要把汤予从记忆里抹去,仿佛他从未出现过。她尽了最大的努力,然而世上没有一件事比忘记一个人更难,你越想忘记,反倒记的越清晰。 哈丝娜掉进了自己编织的情网,无法自拔。这份感情来的太过突然,使她猝不及防。哈丝娜变的整日魂不守舍,六神无主,对所有的事都提不起兴趣,只喜欢一个人静静的独处。没人的时候她常常偷偷的傻笑,偷偷的悲伤。那些曾经在脑海中幻想过的各种各样战胜汤予的方式,也被千奇百怪的偶遇所替代。她想和他在一起,他此刻在做什么,他有没有和自己一样,也在思念着自己? 就在哈丝娜日渐憔悴消瘦的时候,上天给了她一个机会。突厥太子布特接到天下第一赌局的请柬,要往中土一行。哈丝娜听说后很是高兴,尽管她不知道汤予在哪,可只要有机会能和他相见,哈丝娜说什么都不会错过。她主动要求跟布特共赴赌局,这使太子布特喜出望外,还以为付出的真情终于打动了冰美人,当然是满口应允。 茫茫人海中想要遇到心爱之人无异大海捞针,不过缘份这东西实在妙不可言,汤予偏偏恰巧出现在天下第一赌局。哈丝娜看见汤予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在心中不停的感谢她的上帝,脸上却装出生气的模样,用来掩饰抑制不住的狂喜。赌局上哈丝娜从没正眼瞧过汤予,但他的一举一动其实全在她的视线之内。尤其汤予和太子布特比剑角力时,她的心“砰砰”的乱跳,紧张的手无足措,脑子里一片混沌,甚至要立即冲下场去,帮助汤予打败布特。直到汤予赢下赌局,她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哈丝娜无法再忍相思之苦,短短的一瞬间她做出了一个改变自己人生命运的决定,她要陪在汤予身边,永远不和他分离!为此哈丝娜想出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她让汤予赔给自己一把剑,这把剑必须是他亲自铸造的。哈丝娜深知汤予此刻根本不可能铸剑,所以即便他答应与否,她都有理由跟着他。哈丝娜边称赞自己的聪明才智,边感到一丝羞愧,觉得做为女人不应该厚着脸皮主动的接近汤予。为了打消自己的顾虑,哈丝娜将这次和汤予之间本不可能发生的相逢归结于上帝的旨意。既然上帝让她遇到汤予,那她一定要把握住机会,绝不会使它轻易溜走。 因为勇敢,哈丝娜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快乐。和汤予一起的短暂时光,是她生命中最幸福的日子。爱情如此甜蜜,跟相爱的人在一起是如此的满足与惬意,哈丝娜默默祈祷生活能够这样一直继续下去。但是美好的东西总是过于短暂,就像一年中最艳丽的花期只有几天,也许遗憾和失望才是人生的真谛。 现在看着气若游丝的汤予,哈丝娜哭的撕心裂肺,她已经预感到爱人终将离她而去,无法避免。她的哭声在空旷的山洞中久久回响,让她自己听了更觉得伤心欲绝。 哈丝娜前日在云圣宫恶战一夜,还中了哑屠独孤绝一掌。虽不致命,也受伤不轻。后来又坠崖昏迷,摔断了左臂。此时神疲力竭,再兼悲伤过度,最后竟伏在汤予榻边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哈丝娜醒来,已是第二天上午。期间白毛怪人进来给汤予稍做诊治,还拿来一些食物和水让哈丝娜吃喝。水是从洞中岩壁渗出的,尚可饮用。至于那些食物实在不敢恭维,除了用不知名的蘑菇熬煮的菜粥,竟还有一只烤熟的老鼠。 即使山珍海味哈丝娜也无心吃下,何况是这些难以下咽的东西。她不再哭泣,饮了点清水,便一言不发的僵坐在汤予的榻边。白毛怪人劝慰几句,见哈丝娜置若罔闻,只得又退了出去。m.qqxsnew 一连过了两日皆是如此。 第二百八十章 谷底怪兽 第二百八十章谷底怪兽 第三日清早,白毛怪人照例给哈丝娜送来饭食和清水,又为榻上的汤予检视伤情。此刻汤予元神已散,脉象微弱,气若游丝,白毛怪人知他大限将至,不禁连连摇头。 哈丝娜在旁不食不饮,仍旧望着汤予呆坐出神。白毛怪人心中不忍,劝了她几句,无非是生死有命,保重身体这样的言语。哈丝娜不理不睬,无动于衷。白毛怪人没办法,只得悄悄退了出去。 哈丝娜三日来未进米食,加上身体有伤,虚弱无比。一直坐了三四个时辰,突然眼冒金星,一阵眩晕。她拄着头想要站起,但浑身上下使不出半点气力,天旋地转般的炫目感瞬间涌了上来,仿佛置身云海深处,双腿如同面条一样瘫软,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哈丝娜一下子像根被风吹断的朽木倒在汤予榻旁。.qqxsΠéw 等哈丝娜醒来,山洞中已是一片漆黑,唯有洞口处尚有一丝细微的光亮。哈丝娜觉得口干舌燥,胸中憋闷。她依稀记得放置水碗的位置,强打精神在黑暗中走了几步,拿起木碗“咕嘟嘟”喝了两大口。清水入肚,哈丝娜的神绪稍稍安稳下来。 就在这时,忽听洞外传来一阵尖锐的啸叫之声。声音十分怪异恐怖,像鸟鸣非鸟鸣,像马嘶非马嘶,像熊吼非熊吼,不知是什么东西发出。哈丝娜一惊,倍感奇怪。她伸手拿过一旁的石破剑,长剑在手,哈丝娜胆子壮了许多,暗道:到底是何物的叫声如此骇人?那白毛怪人又在哪里? 哈丝娜心中疑惑不解,握紧石破剑一步步向洞外走去。 玉兔东升,已至子夜时分。山洞外是一片茂密的树林,俱是高耸如云的参天大树。林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哈丝娜脚踩在厚厚的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她一个人于黑暗的树林中穿行不免有些害怕,但在强烈的好奇心的驱使下,依然战战兢兢地向前。 不知走了多远,猛然间哈丝娜听到一种古怪的嘘嘘之声。她前后左右望了一望,却是没有什么动静,待要继续前行,突然那嘘嘘之声从身后清晰地传来。哈丝娜猛一转身,只见两点碧绿的寒光正急速地向她逼近。 哈丝娜大惊失色,不知是什么东西,情急之下撒腿就跑。那两点绿光在身后紧追不舍,离她越来越近,月光下依稀可以看出竟是一条长近三丈的巨蟒。这巨蟒通体布满黑绿色的鳞片,体型硕大无朋,单单蛇头便有水缸般粗细。若非亲眼所见,实在无法令人相信世上还有此等怪兽存在。 哈丝娜边跑边暗暗吸了一口气,顿觉腥风扑鼻。那巨蟒速度飞快,刹那间游到距哈丝娜一丈之外。它忽然朝前一蹿,身子前半部像离弦之矢径直朝哈丝娜扑来 哈丝娜听闻脑后生风,连忙一闪,堪堪避开。巨蟒一击不中,紧跟着一个扭身,尾巴仿佛一条铁鞭扫向哈丝娜头顶。哈丝娜低身俯腰,就听“轰隆”一声,蛇尾打扫在一棵碗口粗细的杉树上,粗大的杉树居然被它一尾扫断。 哈丝娜又惊又骇,向着树木浓密之处没命奔去。她身后呼呼风起,“轰、轰、轰”树折树倒之声不绝于耳。那条巨蟒全身好似精铁打造,大小树木挡者披靡。 林中湿滑,又是深夜,哈丝娜虽全力飞奔,仍比巨蟒慢了许多。巨蟒又追至哈丝娜身后,她回首一望,见巨蟒距自己不及六尺之遥。哈丝娜情急之下,猛然一纵而起,想要跃上树梢躲避。岂料巨蟒一声怪嘘,尾部点地,整条巨大的躯体射向空中,直追哈丝娜脚踝。哈丝娜升势已尽,只好尽量向左落去。巨蟒似乎早看透哈丝娜心思,身体在空中一盘一绞,尾巴划了一个圆圈,冲哈丝娜横扫而至。 哈丝娜避无可避,心中暗叫不好。便在千钧一发之时,从不远处飞来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子,那石子裹着强烈的劲风直奔巨蟒打来。随着“啪”的一声脆响,石子不偏不倚击中巨蟒的头颅变的粉碎,碎石子散落一地。 与此同时,巨蟒吃了一惊,身体一晃落在地面。但它不愿舍弃到了嘴边的猎物,又紧跟而上,张开血盆大口咬向哈丝娜。哈丝娜忙举起手中的石破剑,对准巨蟒狠狠的砍下。她知道石破剑削铁如泥,乃是一件神兵利器,准备一下子便取了巨蟒的性命。谁知长剑劈在巨蟒身上,如同砍在一大块生铁上一般,丝毫伤它不得,反把自己的手腕震的生疼。 这一下大出哈丝娜意料之外,她万万没想到巨蟒的身体如此坚硬,连石破剑都拿它毫无办法。巨蟒吃了哈丝娜一剑愈加愤怒,昂起蛇首对着哈丝娜不断吐信嘘气,实在是可怖之极。哈丝娜此时才看清巨蟒的模样,一时惊慌失措,吓得魂不附体。 巨蟒口中发出怪啸,声音跟方才哈丝娜在洞中听到的一模一样。然后它身体挺立,又欲居高临下把哈丝娜吞入腹中。 忽然有人厉声大喝道:“畜生!休要逞凶!”话音未落,自左侧的树后又飞出一块圆石,结结实实的击中蛇头。 哈丝娜骇然一怔,就见左边树下一人盘膝而坐。这人穿着一件崭新的红袍,脸上、手上长满白色的绒毛,正是白毛怪人。 巨蟒也发现了白毛怪人,奇怪的是那凶猛无比的怪兽竟然停了下来,盘成一蜷昂首对着白毛怪人,却不敢前进一步。 哈丝娜趁机快步来至白毛怪人身旁,白毛怪人身形稳坐,双目牢牢盯视巨蟒,满脸凝重之色。巨蟒卷缩一圈,不断吐着蛇信,似乎对白毛怪人十分畏惧。 白毛怪人双手两侧各放一根拐杖,脚旁地下摆着一小堆鹅卵石,显然之前两次用石块救了哈丝娜的便是他。 哈丝娜好半天才把悬到嗓子眼的心重新放下,满脸感激的说道:“多谢前辈。” 白毛怪人边朝哈丝娜点点头,边时刻提防着巨蟒。 哈丝娜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前辈,这巨蟒绝非寻常的蟒蛇,好生凶恶。” 白毛怪人冷笑了一声道:“那是当然!嘿嘿,凭老夫的武功和它相斗二十多年,依然制服不了它。这长虫的厉害绝不在任何武林高手之下。” 第二百八十一章 怪兽现身 第二百八十一章怪兽现身 巨蟒之前凶狠乖戾,横冲直撞,无坚不摧,此时对着白毛怪人却不敢轻易越雷池半步,哈丝娜不禁暗暗称奇。她起初虽然知道白毛怪人必是一位奇人异士,但未料到他武功如此之强。刚刚哈丝娜见识了白毛怪人以石击蛇的绝技,这份指上的功夫委实惊人,心中更是钦佩不已。 白毛怪人一动不动,既不逃走,又不攻击,只是与巨蟒四目相对。一人一蟒互视良久,哈丝娜十分纳闷,终于忍不住说道:“前辈,咱们想个法子杀了它!” 白毛怪人哼了一声道:“杀它?谈何容易。这畜生除了三寸处有一小块软软的骨肉,全身的鳞片似百练精钢,即便用吹毛断发的宝刀也休想砍动它分毫。” 哈丝娜听罢,略带慌张的望着远处的巨蟒,说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白毛怪人说道:“莫急。等到天亮,它自然会离去。” 哈丝娜听闻,不好再问,只得侍立于白毛怪人身旁。过了不知多久,天空隐现曙光。巨蟒忽然尖声怪嘘起来,嘘声一声比一声尖厉,似乎愈加暴躁。哈丝娜脸现不安之色,握剑的手已浸出汗水。而白毛怪人却安泰自若,低声和哈丝娜说道:“你退后些,畜生要攻击了。” 果然转瞬间巨蟒忽地高昂其首,仰天长啸,红信连闪,猛地一扭蛇身,如电闪般向白毛怪人和哈丝娜卷来。 白毛怪人伸手一挥,一连掷出三块石子,接着左手中的拐杖轻一点地,整个人保持原势直升起来,轻飘飘地落在三丈之高的树杈上。那三块石子全部分毫不差的射中巨蟒的面门,发出响亮的敲击之声,尽管伤不得巨蟒,却也令它疼痛得紧。巨蟒恼恨,一声怪叫又向着白毛怪人落身的大树冲了过来。 白毛怪人大喝道:“姑娘,你仔细看!畜牲三寸下方有一块拳头大小的白色小斑,那便是它的致命之处。” 哈丝娜凝目细望,的确发现巨蟒三寸处有一点白斑。白斑散发着特殊的光泽,黑夜中醒目之极。 巨蟒翻了一个身,忽然倒置身躯以头支地,用尾巴直射向树上的白毛怪人。哈丝娜见状大叫一声:“留神!” 白毛怪人蓦地须发根根直竖起来,霹雳般一声暴吼,猛的冲巨蟒使出全力砸下一拐。拐杖正打在巨蟒的尾巴上。巨蟒被白毛怪人一拐之力击得滚落下来,盘蜷在地。而白毛怪人的拐杖也被震的折成两段。 哈丝娜在旁瞧得心惊肉跳,暗暗赞叹。 此刻天空逐渐放亮,巨蟒一见天色将明,蛇身倒旋向后缓缓而行,慢慢消失在密林深处。 白毛怪人顺着巨蟒退去的方向望了半晌,才长出了一口气,自树顶飘下。哈丝娜忙上前说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山谷里竟有如此恐怖的怪物!” 白毛怪人又向周围瞧了瞧,说道:“这条巨蟒绝非普通的蟒蛇,乃是上古的异兽灵种。《山海经》中曾记载过一种神奇的蟒蛇,叫做楼龙。楼龙体型硕大,浑身上下的鳞片比精铁还要硬上十倍,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只有三寸处的一块色斑是其唯一的弱点。若我没有猜错,它便是楼龙。” 哈丝娜是番邦之人,哪里知道《山海经》。听白毛怪人讲到什么异兽,什么楼龙,她一头雾水,不明所云。不过随后蓦的脑海中灵光一现,想起前日云靖儿说过,云圣宫山后的谷中有一只怪兽出没,想必就是方才遇见的巨蟒。哈丝娜心中有许多话要问,刚想开口,白毛怪人见她的神情,已然猜出几分,朝她说道:“此地非讲话之处,我的拐杖折断,姑娘你去用剑给老夫削一根木棒来,咱们回去再详谈不迟。” 哈丝娜答应一声,照白毛怪人吩咐,用石破剑削来一根木棒给他当做拐杖。白毛怪人得了拐杖,遂寻路退出树林,哈丝娜在后跟随。二人回到居住的山洞,哈丝娜惦记汤予,忙进洞查看,见汤予和之前一般模样,才放下心来。可白毛怪人望着床榻上的汤予却若有所思,似乎有什么心事。 哈丝娜尚有不解之处,问道:“前辈,山谷中为何会有巨蟒存在?它又怎长得如此大?” 白毛怪人从汤予身上收回目光,说道:“山谷中为何会有那怪物,我也不知道。但二十多年前,老夫初次见到它时,这畜生虽然个头已然不小,却和今日不可同日而语。” 哈丝娜奇道:“前辈,你曾说谷中食物匮乏,你还吃过蚯蚓……但因何那巨蟒仅仅二十年的时间便长成了庞然大物?” 白毛怪人眼神中闪过一丝愤怒,说道:“还不是拜云凝夕所赐?” 哈丝娜疑惑的问道:“云凝夕?此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白毛怪人说道:“这山谷与世隔绝,既无虎、豹、豺狼等野兽,更无马、牛、羊等牲畜。那巨蟒从前只是吃些老鼠和歇息的鸟儿,自然长不大。可云凝夕做了云圣宫的宫主后,她淫贱无耻,风流成性,常引诱年轻英俊的男子与其淫乐。待她失了兴致,就会把他们一个个投入谷底。而那些枉死之人的尸身,都成了巨蟒的美食……”白毛怪人稍一停顿,眼中的悲愤之色愈加强烈,接着说道:“近些年被云凝夕害死的人数不胜数,那异兽天天享受着人肉大餐,岂能长不大?” 哈丝娜听白毛怪人之言,禁不住骂道:“云凝夕真是丧尽天良……” 白毛怪人说道:“我时常在崖下清理无辜之人的尸骨,将他们掩埋。然而巨蟒嗅觉灵敏的很,每次都会找到死尸,将它们吃的干干净净,连骨头渣都不剩。后来……唉……”白毛怪人话未讲完,连连叹息。 哈丝娜起先听白毛怪人说山谷与外界隔绝,但看白毛怪人却穿着一件崭新的红袍,与此处的环境格格不入,还非常困惑。现在终于清楚这些衣物定是白毛怪人从死者身上脱下。想到他受的苦难,还有自己和汤予的处境,不禁又难过起来。 第二百八十二章 千年化蛟 第二百八十二章千年化蛟 白毛怪人不时又瞟了榻上的汤予几眼,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事甚是难以决断。哈丝娜瞧白毛怪人的神情颇感奇怪,说道:“前辈,你怎么了?莫非……” 白毛怪人想了想,说道:“我瞧你的这位朋友大限将至,恐怕撑不过一两日……”m.qqxsnew 哈丝娜闻言肝肠寸断,低下头强忍住没有让泪水涌出眼眶。 白毛怪人自怀里掏出夜明珠端详半晌,说道:“老夫能否重见天日,报仇雪恨,希望全寄托于他的身上。所以我千方百计,绞尽脑汁,想要找个办法救活他的性命……” 哈丝娜觉得白毛怪人话中有话,忙抬起头全神贯注的继续听白毛怪人讲下去。 白毛怪人说道:“终于让老夫想到一个办法……” “啊!”哈丝娜一声惊呼,不由自主的站起身。 “只是我也不知道这个办法是否可行。”白毛怪人接着说道。 哈丝娜每日面对气若游丝,毫无反应的汤予,本已绝望。此时忽闻白毛怪人有办法能救汤予,简直激动的无以复加。她眼睛中闪出兴奋的光彩,喊道:“什么办法?你……你快说!” 白毛怪人摆了摆手示意哈丝娜坐下,说道:“姑娘,你不要着急,听我仔细道来。” 哈丝娜依言坐了下来,口中仍然大声说道:“我不急,你快说!” 白毛怪人说道:“汤先生坠崖,全身骨骼尽断,老夫虽全力医治,但他早无生还的可能……直到昨天晚上那条巨蟒的出现才让我忽然想到一个救他的办法……” “巨蟒?”哈丝娜奇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毛怪人稍加思量,说道:“我方才讲过那条巨蟒名叫楼龙,是上古的异兽。姑娘,你可知它已经活了多少岁?” 白毛怪人的问题哈丝娜从没想过,不禁一愣,说道:“那巨蟒活了多少岁?我哪里知道……”哈丝娜边说边思考,想到巨蟒硕大的体型,她疑惑的说道:“五十岁……一百岁……” 白毛怪人连连摇头。哈丝娜见状,惊奇道:“难不成它已经活了二百岁!” 白毛怪人仍然摇头不语。哈丝娜急道:“我猜不出。你说它究竟有多大的年龄?” 白毛怪人正色说道:“据老夫推测,这畜生少说也应该有一千岁了。” “一千岁?”哈丝娜脱口说道:“怎么可能?” 白毛怪人说道:“南朝时有一位奇人姓祖名冲之,字文远,范阳郡遒县人。祖冲之学究天人,无所不精,称得上不世出的奇才!” 哈丝娜一个番邦女人,哪里知道祖冲之是何许人也,直听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又不好打断白毛怪人,只得继续让白毛怪人讲下去。 白毛怪人说道:“祖冲之平生着书无数,其中有一本书名叫《述异记》。” 哈丝娜神情愈加迷惑。白毛怪人并未觉察,自顾自的说道:“《述异记》记载:虺千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龙千年为角龙,再千年为应龙……” “这些和昨夜的巨蟒有何关联?”哈丝娜终于忍不住问道:“难道救治汤予的办法在《述异记》中?” 白毛怪人见哈丝娜有些不耐烦,解释道:“老夫曾和你讲过,《山海经》有云,那巨蟒名叫楼龙。姑娘,你知它因何名字带有龙字?” 哈丝娜不明所云,满脸不解。白毛怪人自问自答,说道:“楼龙又名虺,祖冲之在《述异记》中记载虺千年化蛟,蛟千年化龙,讲的便是它!” 哈丝娜张口结舌,支支吾吾的说道:“你说什么?那巨蟒竟然是龙?” 白毛怪人用拐杖拄地,来回走了一圈,说道:“我并未说那畜生是龙。至于世上到底有没有龙,老夫也根本不知晓。” “那你说的……”哈丝娜说道。 白毛怪人说道:“蛇化蛟,蛟化龙的传说自古有之,谁也不知其是真是假。况且即使传说是真的,蛇之一物虽然凶猛,然而天敌众多,鹰、鹳、獴、鳄等等皆以其为食。再加上世人也爱杀蛇,取蛇胆,品蛇肉,利蛇皮。试问有几条蛇能活到千岁?” 哈丝娜点了点头,觉得白毛怪人之言说的十分在理。 白毛怪人接着说道:“可昨夜那条巨蟒不知何故恰巧生长在此与世隔绝的山谷中,它吸天地之灵气,夺万物之造化,竟平安活了千年。” 哈丝娜问道:“你……你怎知道那巨蟒已有千年的寿命?” 白毛怪人答道:“《述异记》中记载,蛇千年化蛟,背上生翅。蛟千年化龙,头上生角。我和巨蟒斗了二十多年,对它了如指掌。那畜生背上有两处鳞甲外翻,已有翅膀的雏形,假以时日翅膀长成,足可一飞冲天。” 哈丝娜心中仍有疑问,说道:“就算如前辈所言,不过这些又同医治汤予有何关系?” 白毛怪人不慌不忙的说道:“世间万物皆离不开“气”。花草树木,飞禽走兽,概莫如此。人呼吸吐纳,修练内功,叫做“养气”、“炼气”。动物虽不会与人一般,但时间一长亦能让气于体内和本身的精、神融合,聚气成形,化做有实之物。” 哈丝娜是番邦之人,于中华的阴阳五行,调理龙虎,经络穴道之术不甚了解。但她亦知中土武林人士多为内家高手,更重视内功的修为,对“气”这神奇之物的理解远胜世间诸国。故而她尽管于白毛怪人的话似懂非懂,却也清楚白毛怪人绝非胡言乱语,信口开河。 白毛怪人继续说道:“气聚之物,百年之下为宝,如牛宝、马宝、虎宝。百年之上为丹,如蛇丹、鹤丹、龟丹。“宝”虽得来不易,还可偶尔现于世间。“丹”却极为罕见,传闻内丹有起死回生,续骨造血的神奇功效。有伤者服下,伤势立愈。无伤者服下,可功力大增。” 哈丝娜直到此时终于有些明白白毛怪人的意思,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第二百八十三章 内丹现世 第二百八十三章内丹现世 白毛怪人说道:“相传二百余年前有一颗龟丹现世,其被达摩祖师所得。后来禅宗二祖慧可大师为向达摩祖师证明求法之心,自断一臂,以致天降红雪。达摩祖师心中不忍,遂用那颗龟丹再加上各种珍稀的药材制成三颗“大还丹”,欲使慧可大师重新生出手臂。谁料慧可大师却坚辞不受,那三颗大还丹便成了少林寺的镇寺之宝……” 哈丝娜对达摩祖师、慧可大师、少林寺的旧事毫无兴趣,但听大还丹能使人断臂续生,不禁怦然心动,说道:“那用龟丹制成的圣药真的能让人重新长出手臂?” 白毛怪人想了想,说道:“这是二百余年前的传闻,难免被后人添油加醋,以讹传讹,不足为信。可内丹一物确有神奇功效,是绝对假不了的。而且内丹太过罕见稀有,自达摩祖师得到龟丹之后已过去二百载,江湖上从未有内丹现身,想不到居然于此绝谷中被老夫遇到一颗……” 哈丝娜眼睛一亮,颤声说道:“前辈……你……你的意思是有了内丹就能救活他的性命……” 白毛怪人郑重其事的说道:“若我没有猜错,那巨蟒历千年之数,体内应有内丹形成。把它给你的朋友服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哈丝娜大喜过望,说道:“好!好!前辈,你我合力将它杀死,取出内丹……” 白毛怪人打断哈丝娜的话头,说道:“我正有此意,只是那巨蟒厉害无比,浑身的鳞片仿似精钢,仅凭你我之力恐怕……” 哈丝娜知汤予活命有望,心中大悦,兴奋的说道:“只要能救汤予,无论多么危险,我都愿意试一试。”哈丝娜说完站起身手提石破剑便要出洞。 白毛怪人忙拦下哈丝娜,说道:“姑娘,你要去哪里?” 哈丝娜说道:“自然是去杀巨蟒,取内丹!还望前辈助我一臂之力。” 白毛怪人说道:“莫急,莫急。猎杀巨蟒之事非同小可,须订下周密的计划。” 哈丝娜望了一眼榻上的汤予,心急如焚的说道:“他命在顷刻,我焉能不急!” 白毛怪人沉声说道:“你知道去哪里找那畜生?” 哈丝娜一愣,她昨夜才第一次见到巨蟒,根本不知道它的巢穴在何处。 白毛怪人不等哈丝娜回答,说道:“再说巨蟒只在夜间出没,白天是不会露面的。” 哈丝娜渐渐冷静下来,说道:“前辈,只要能救活汤予,我一切听从你的安排。” 白毛怪人沉思片刻,低头说道:“其实我早有意把那怪兽除去,不过我的双腿坠崖时折断成了残废,根本无力同它对抗。若不是这二十年来老夫苦练掷石之术用以防身,恐怕也已变做它的腹中之食。” 哈丝娜回想白毛怪人投掷石块的功夫,确实神乎其技,心中十分佩服。 白毛怪人抬起头注视着哈丝娜,说道:“昨夜我看你胆大心细,剑术不俗。合你我二人之力,或许尚能同巨蟒斗上一斗。至于……”白毛怪人长叹了一口气,收声不语。 “至于什么?”哈丝娜问道。 白毛怪人若有所思,说道:“那畜生实在太过厉害,弄不好你和我俱会亡于其口。至于能否获得内丹,完全取决于天意了。” 哈丝娜心头一凛,望着病榻上的汤予,她把心一横,说道:“大不了一死,没什么好怕的。要是他活不成……我又何必活在世上……”哈丝娜说罢,泪水又不自觉的涌了出来。 白毛怪人精神为之一振,说道:“姑娘讲的不错,我在谷底二十余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简直生不如死。若再不殊死一搏,只怕这辈子难有机会重见天日。成败只在今夜,你我去找那畜生拼命,不是它死,就是我亡!” 哈丝娜连声叫好。白毛怪人平复一下激动的心绪,说道:“话虽如此,你我仍需计划周详。”.qqxsnew 哈丝娜说道:“前辈说的对。你看我们该怎样行事?” 白毛怪人思量许久,说道:“树林腹地有一处地下洞穴,那坑洞深不见底,臭不可闻,是巨蟒的藏身之所。你我今晚趁夜色前去,我先引它现身,你使宝剑上前攻击,老夫用石块在旁协助,到时候你我见机行事。” 哈丝娜听得仔细,不敢有丝毫遗漏。白毛怪人继续说道:“你切记,巨蟒浑身布满鳞片难伤它分毫,只有三寸处的一点白斑是它唯一的弱点。” 这些话白毛怪人昨夜曾和哈丝娜讲过,哈丝娜现在又听了一遍,记得愈加清楚,说道:“前辈放心,我知道了。” 白毛怪人神色凝重,说道:“你左臂有伤,本应好好休养,等伤愈之后再做打算……”白毛怪人稍一停顿,瞧了瞧榻上的汤予,接着说道:“不过时间不等人,老夫知你对这位汤先生情深义重,索性就赌上一回!” 哈丝娜听白毛怪人讲起自己和汤予的事,脸上微微一红,说不出是甜蜜还是痛苦。 白毛怪人说道:“我去准备饭食,吃的饱了才有力气。” 哈丝娜点了点头。白毛怪人不再多言,出了山洞,只余哈丝娜同汤予在洞中。哈丝娜想到过不了几个时辰即要和巨蟒拼死一搏,不知再有没有机会看到汤予,更觉得眷恋无比,直想把压在心底的话统统讲给不省人事的汤予听,可话到嘴边又垂泪涟涟,默然无语,不知该说什么。 过了大半个时辰,白毛怪人端了一个石碗走进洞中,将石碗递给哈丝娜。哈丝娜接过石碗,见碗中有肉、蘑菇和些草枝,还有一大碗汤水。那肉哈丝娜虽不识得,却也猜出必是老鼠。余下的蘑菇和草枝,哈丝娜实在叫不出名字。这些东西若在平时别说吃,就算看她都不会看一眼。但是哈丝娜也知道晚上将有一场恶斗,若不吃下去怎有气力应付巨蟒? 几日来哈丝娜未进食一点东西,早是饥肠辘辘,此刻既然决定要吃,便再顾不上味道如何,一股脑全倒进腹中。 第二百八十四章 人蛇之战 第二百八十四章人蛇之战 哈丝娜吃饱喝足,斜靠在汤予的榻边休息。她脑中一会想到和汤予之间的件件往事,一会又想到昨夜那条凶恶的巨蟒,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待哈丝娜幽幽醒转,已过了戌时,洞内一片漆黑,只有洞口处尚有微微的一点光亮。 哈丝娜揉了揉眼睛,打起精神,提着石破剑走出洞外,就见白毛怪人端坐在不远处的一块青石上打坐养神。他看到哈丝娜,随即抬头望了望天空,说道:“姑娘,你醒的正是时候,我刚要去叫醒你,可瞧你睡的香甜又不忍心。” 哈丝娜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也不知怎的就睡了过去,还请前辈不要见笑。” 白毛怪人闻言说道:“大战之前理应好好歇息,只有养精蓄锐,才能同那畜生殊死一搏!” 白毛怪人神态自若,哈丝娜看在眼里,紧张的心情随之稍稍缓解。白毛怪人从青石上下来,又朝天上瞅了瞅,然后将一个布袋挎在身后,表情坚毅的说道:“我们现在去巨蟒的洞穴,同它会上一会。”说完拄着拐杖向树林深处而行。 哈丝娜本就话少,大战在即更加不愿多言,遂握紧石破剑默默跟在白毛怪人身后。 这谷顶终年被云雾遮挡,即使白天都难以见到明媚的阳光,到了晚上愈加黑暗。而树林中更是枝杈交错,虽不能说伸手不见五指,但确实是难以视物。好在白毛怪人早习惯了此地的环境,而哈丝娜自幼目力极佳又兼年轻,这才勉强能把方圆数丈内的景物瞧个大概。 二人走了许久,终于白毛怪人停住脚步,低声跟哈丝娜说道:“你看,那里便是巨蟒的巢穴。” 哈丝娜尽力向远处张望,只见眼前出现一大片空地。树林本十分茂密,唯有这里寸草不生,光秃秃一片。空地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坑洞,黑漆漆的望不到底,一阵阵腥臭气从洞口冒出来让人作呕。 白毛怪人找了一棵最粗壮的大树躲在后面,伸手把背着的布袋解下打开,里面全是一些鹅蛋大小的石块。这些石块非常尖锐,都是白毛怪人精心挑选用来对付巨蟒的。一切准备妥当,白毛怪人静静的坐下,纹丝不动,不吭一声,耐心的等候那奇种怪蟒的出现。 哈丝娜侍立于白毛怪人身后,等了许久四周仍是毫无动静。她微感不耐,问道:“前辈,巨蟒今夜会不会不来?” 白毛怪人摸了摸颔下的白须,说道:“你放心,它马上就出来了。”白毛怪人说罢用拐杖猛击树干,发出“咚、咚”的闷响。 此时地底有了动静,一种沉闷的轰隆之声隐隐传来。 白毛怪人低声道:“那畜生来了。” 哈丝娜的心砰砰的跳个不停,她长长吸一口气,握剑的掌心浸出丝丝汗水。 头顶的黑色天空深邃幽远,仿佛这个夜晚注定有可怕的事发生。 白毛怪人止住敲击,连声说道:“来了,来了!”qqxδnew 哈丝娜睁圆了杏眼,牢牢盯视着黑黝黝的洞口。忽然,熟悉的嘘嘘之声已经能够耳闻,慢慢的黑暗之中出现了两点令人心寒的绿光,一个巨大的蛇头探了出来,接着是比水缸还要粗上许多的腰身。 巨蟒滑出蛇穴,朝四下不停的观察,口中的蛇信出出进进,收集着来自空气中的各种信息。最后蛇头停驻,正对着哈丝娜和白毛怪人藏身的方向。 “小心!”白毛怪人说道。 他的话刚讲完,那条三丈长的怪蟒如腾云驾雾一般游滑到了二人近前。白毛怪人知行踪被巨蟒察觉,不再隐藏,自树后蹿出举手中的木拐便打。他内功深厚,每挥出一棒都挟着一种震人心弦的霹雳之声,眨眼间蟒身便被击中了三四棒。但巨蟒全身刀枪不入,白毛怪人虽有惊世骇俗的内力,却也伤它不得。 哈丝娜在旁紧张地注视着巨蟒的行动,侧耳倾听白毛怪人的讯号。 “快下手!”白毛怪人边向后疾退,边冲哈丝娜喊道。 哈丝娜精神一凛,凝目细看,只见巨蟒全身昂起欲向白毛怪人扑去。而它的腹部恰好暴露于外,白色的方寸之地显眼至极。哈丝娜猛吸一口气,双足一曲,整个身体好像脱弦之箭直射上去,右手持石破剑对准那一小块白色斑点猛刺一剑。 岂料巨蟒行动如风,哈丝娜并未刺中白斑,却狠狠捅在巨蟒的肋下。巨蟒吃了一惊,尾巴“呼”的一声急挥而至,速度快的难以形容。哈丝娜再要躲闪已然不及,情急之下只得双臂交叉护在身前,硬接巨蟒的攻击。 摆动的蛇尾打在哈丝娜手臂上,哈丝娜就觉得一股巨力排山倒海般的袭来,自己像狂风中的一片落叶被吹向空中飞出老远,接着身体猛的撞到一棵大树上掉了下来。 哈丝娜跪伏于地,喉头一甜,鲜血喷出。她的断臂虽让白毛怪人接好,可时日太短尚未痊愈。现在遭到巨蟒的重击,断骨穿透皮肉,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此刻巨蟒狂性大发,嘶吼着张开血盆大口横冲直撞。白毛怪人见哈丝娜情势危急,忙掷出两枚石块欲相救哈丝娜。那巨蟒尽管被石块打中,却置之不理,仍欲一口将哈丝娜吞下。 哈丝娜已无还手之力,命在顷刻! 千钧一发之时,突然一道白光闪现。这白光尽管十分柔和,但在幽黑的树林中显得格外耀眼夺目。那巨蟒骤然间看到白光,先是一愣,后竟舍了哈丝娜,直奔白光而去。 哈丝娜死中得活,暗叫幸运。她深吸了一口气暂稳心神,顺着白光而望。原来是白毛怪人急中生智,从怀中掏出叶法善送给汤予的那颗夜明珠,吸引了巨蟒的注意,危急关头才救了哈丝娜一命。 哈丝娜受了巨蟒一击受伤颇重,只觉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断臂处的剧痛更是钻心般的疼。不过她个性坚韧,当此命悬一线之际更激发了无穷的斗志,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哈丝娜咬紧牙关顾不得伤痛,手持长剑又杀向巨蟒。 第二百八十五章 巨蟒殒命 第二百八十五章巨蟒殒命 巨蟒被白毛怪人的夜明珠引诱,疯狂的向白毛怪人发起攻击。白毛怪人虽然功力深厚,但自知绝非巨蟒的敌手,所以只是在树林中往来穿梭,并不和巨蟒动手。他双腿尽管残废,可身法轻灵飘逸,手中的木棒一点地,便轻轻松松跃出三四丈远。巨蟒在后紧紧追随,每次堪堪迫近白毛怪人时,都被他用上乘的身法巧妙化解。就这样,一人一蟒时而在空地上飞奔,时而又钻入树林,转瞬间已绕着蛇穴周围往复了五六个来回。哈丝娜有心上前相助白毛怪人,不过一时无从下手,唯有躲在旁边等待机会。 巨蟒追不上白毛怪人,时间一长愈发气恼。它口中的嘶鸣声更加尖厉,蛇身的摆动幅度比之前大了许多,速度也越来越快,眼看已至白毛怪人身后两尺之处。 哈丝娜瞧得清楚,忍不住叫道:“小心!” 白毛怪人闻声,左手木棒一点地面又朝前方跃去。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在空中猛的一转,右手朝后一棒。那巨蟒恰巧伸头扑向白毛怪人,被木棒狠狠在蛇口边敲了一下。 巨蟒吃痛,顿住身形。白毛怪人趁势双手急挥,木棒“咚、咚、咚”接连击中蛇头,把巨蟒打得眼冒金星,晕头转向。巨蟒不停后退,待摆脱了白毛怪人的攻击,忙甩起尾巴冲白毛怪人抡去。 白毛怪人闪身避开。巨蟒一击不中,腾的立起蛇颈,作势欲扑。 便在这时白毛怪人冲哈丝娜高声喊道:“快用宝剑刺它!” 哈丝娜在旁又看到蛇腹上的一点白斑露了出来,她不及细想,三步并作两步闪电般刺出一剑。巨蟒被白毛怪人在头上打了数棒,神智尚未恢复,还有些迷迷糊糊。冷不防之时,哈丝娜飞身到了它的近前,石破剑不偏不倚正扎在白斑上。qqxδnew 白毛怪人见哈丝娜一击得手,心头一阵狂喜。怎料长剑堪堪刺进白斑寸许,巨蟒的颈下忽然伸出两只弧形小钳,电光火石之间已夹住石破剑。哈丝娜做梦也想不到巨蟒生得如此之奇,在他全身唯一的致命要害处竟隐藏着一对小钳,用来保护白斑免受侵害。 不仅哈丝娜,就是与巨蟒斗了二十余载的白毛怪人都万万没有料到。原来这两只肉钳一直隐藏于巨蟒的皮肉中,平日从不显现,只有当白斑遭到触碰,它才会本能的弹射出来。 石破剑被肉钳死死的夹紧,进退不得。哈丝娜又惊又骇,手足无措。巨蟒张开血盆大口正要把哈丝娜吞入腹中,那边白毛怪人已腾出手来,一枚石块朝蛇眼激射而至。 巨蟒微一欠身,蛇眼未被打中,眼角处却挨了一石子。它身体上的鳞片好比精钢制成的铠甲,但白毛怪人此番是有备而来,所挑选的石块跟以前的大不一样,边缘锋锐尖利,仿似一把石刀。巨蟒被打的疼痛难忍,白毛怪人趁机把石块像连珠炮般掷向巨蟒,每一枚皆是朝它的眼睛打去。 巨蟒连挨了七八枚石块,不由自主的将蛇头扭向一旁,身体也跟着一阵阵的抽搐。 哈丝娜缓过神来,她感觉蛇腹上两把肉钳的力道大为减弱,心知这是白毛怪人为自己赢得的宝贵时机,遂大喝一声,右手先是向外使劲拔剑,然后再拼尽全力朝里一捅。只听“噗”的一声,石破剑深深插入了巨蟒的身体之中。 巨蟒一声惨嘶,硕大的身体软绵绵的栽倒于地。石破剑自巨蟒体内滑出。看着一动不动的巨蟒和从它伤口流出的鲜血,哈丝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毛怪人在旁瞧得清清楚楚。他欣喜若狂,边拄着拐杖向哈丝娜和巨蟒的尸体走来,边哈哈大笑道:“姑娘,你手刃这怪物……真是太了不起了!” 哈丝娜神情激荡一时还没见反应过来,喃喃道:“它……它真的死了吗?” 白毛怪人瞧了瞧巨蟒的尸体,说道:“自然是死了!那白斑乃怪物的致命之处,石破剑锋利无比,既然刺进它的体内,这畜生焉有不死之理。” 哈丝娜的脸上慢慢恢复了一丝血色,说道:“好险,好险。若不是……”哈丝娜话未讲完,巨蟒忽然回光反照,施出全力一尾向哈丝娜横扫过来。 事出突然,距离又太近,而哈丝娜悬着的心刚刚放下,正是最最放松之时。况且她背对着巨蟒,正与白毛怪人交谈,根本没见察觉。 白毛怪人眼看异状,吓得面无人色,未等他出言提醒,巨蟒的尾巴已一下子扫在哈丝娜背上。哈丝娜仿佛断了线的风筝飞出老远重重的摔在地上,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随即脖颈一歪昏了过去。 巨蟒不再理会晕倒的哈丝娜,向着不远处的白毛怪人扑来,蛇口中如两柄马刀长短的毒牙露在外面,闪着青森森的光芒,使人不寒而栗,肝胆俱裂。 白毛怪人不敢抵挡,朝后疾退。巨蟒的尾巴甩出,带着地面上的沙石直袭白毛怪人,整个树林里仿佛都刮起狂风。白毛怪人知道厉害,连退了三次,每一次都仅差毫厘,惊险万分。 巨蟒被哈丝娜一剑刺中要害,早是强弩之末,只不过心有不甘才拼尽仅存的一点力气奋力攻击。此刻它后继乏力,攻势为之一缓。白毛怪人眼尖,看巨蟒距自己不及五丈,伤处血似泉涌。他手中无石,可二十余年来每日苦练投掷之术,说得上天下无双,遂把右手中的木棒当做暗器,猛掷而出。木棒去势如电,顺着巨蟒的伤口穿了进去。 巨蟒悲嘶不断,扭来扭去,来回翻滚。接着轰然一声巨震,这条有如千军万马般的怪蟒倒毙在地上,临毙一击,犹把身侧三棵粗壮的大树拦腰击折。 白毛怪人怕巨蟒诈亡,呆在远处静静的等候。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见巨蟒仍毫无反应,他才壮着胆子近前观瞧。只见巨蟒两只绿油油的眼睛已失了光彩,蛇信也从口中耷拉出来,确实身死无疑。 第二百八十六章 千年蛇丹 第二百八十六章千年蛇丹 白毛怪人惊喜交集,先从巨蟒的白斑处抽出木棒,然后一挽衣袖把手臂探入伤口,不顾血水腥臭,在里面一顿翻找。终于他的手指触碰到一件又冰又凉的圆润东西,一扣之下便抓了出来。白毛怪人忙用衣袖拭去那件物事上的血迹,仔细观瞧。只见其物乃是一颗桂圆大小的珠子。这珠子不知是何材质,颜色翠绿,而绿中又带着一丝青黑,珠面光滑如镜,竟能反射出人的影子。.qqxsΠéw 白毛怪人知它便是巨蟒体内的内丹,亦是巨蟒千年来吸收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孕育出的绝世奇宝,忍不住心花怒放,眉飞色舞。他把内丹拿在手中,看了一遍又一遍,自言自语道:“书中果真记的不错,原来巨蟒体内确有内丹。” 此时一阵细微的喘息声传来,白毛怪人顺着声音望去,正是伏于地上的哈丝娜所发。方才白毛怪人一门心思惦念着巨蟒的生死和内丹,将哈丝娜忘在脑后,现在才想起哈丝娜的安危,不禁脸上一红,暗道惭愧。他急忙来至哈丝娜近前,轻声唤道:“姑娘醒醒。姑娘醒醒……” 哈丝娜悠悠醒转,又连吐了几口鲜血,浑身颤抖,艰难的抬起头朝四周看了看,咬紧牙关说道:“前辈……那巨蟒怎样了?” 白毛怪人说道:“姑娘放心,巨蟒已死。” 哈丝娜半信半疑的问道:“真的?” 白毛怪人向远处的巨蟒尸体一指,答道:“自然是真的。这没毛的畜生被姑娘一剑刺中要害,本该毙命,谁料它居然垂死挣扎。后来老夫在它的伤处补了一棒,巨蟒才死的透了。” 哈丝娜听闻巨蟒死去,紧锁的眉头微微一展,关切的问道:“前辈找到内丹了吗?” 白毛怪人把手掌摊开现出一颗丹丸,说道:“找到了,找到了!你看,此物就是那怪兽耗千年的精、气、神修炼出的神物。” 哈丝娜一阵激动,说道:“好……汤予有救了。前辈……我们快些回去……将内丹给汤予服下。”哈丝娜说罢挣扎着要站起身,却感到周身剧痛难忍,喉头一甜,吐血不止。 白毛怪人连忙扶住哈丝娜肩头,让她重新躺下,替她验视伤情。哈丝娜先在云圣宫观云阁中了哑屠独孤绝一掌,后坠崖将左臂摔断。今夜同巨蟒搏斗再添新伤,身前背后两次被巨蟒的蛇尾击中。尤其第二次她毫无防备,巨蟒又是临死前的拼命一击,力量大的异乎寻常。哈丝娜被打的骨断筋折,内脏碎裂,已是将死之人,全凭一口气支撑着才坚持到现在。 白毛怪人查验完伤情,满面愁云。他早知哈丝娜伤势严重,却未料到竟至如此地步,即使华佗复生,孙思邈在这里,恐怕也无能为力,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哈丝娜见状,强打精神,说道:“前辈,你是怎么了?难道……” 白毛怪人语气沉重的说道:“姑娘,你……你……” 哈丝娜苦笑道:“莫不是我伤重不治,命在旦夕……快要死了……” 白毛怪人天性善良,虽和哈丝娜相处仅仅几日,但知哈丝娜是一个好人。而且她为救朋友甘冒奇险,舍命跟可怕的怪物相搏,一介女流之辈却胆气豪迈让人钦佩,即便是男子汉大丈夫也自愧不如,不禁对她心生敬意。更何况白毛怪人二十多年独居谷底,好不容易能有人陪自己说说话,岂料一夜之间哈丝娜便要命赴黄泉,心中既不忍又难过。他想说些安慰哈丝娜的话,可又语噎当场无法开口。 此时哈丝娜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忽然站起身。白毛怪人吓了一跳,说道:“你……你……” 哈丝娜面似金纸,身体一抖一抖的说道:“我……我没事。咱们快点回去救人!”哈丝娜说完走了两步,回头朝白毛怪人说道:“前辈,那颗内丹能否交给我……由我保管……” 白毛怪人听哈丝娜之言并不生气,反倒愈加伤感,说道:“你刺中巨蟒要害,才使怪物一命归西。这内丹本就是姑娘之物,老夫自然应该交还姑娘。”白毛怪人边说边把内丹递到哈丝娜面前。 哈丝娜有些难为情,她颤巍巍的伸出手接过内丹,小心翼翼的揣入怀里,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前辈勿怪……内丹能救汤予一命……我拿着它心里才觉得踏实。” 白毛怪人早知道哈丝娜和汤予是一对情侣,然见哈丝娜命在顷刻,却置自己的生死于不顾,只一心要救爱人,深情若斯实在令人感动不已。他终于忍不住说道:“姑娘,容老夫说一句话。” 哈丝娜一愣,说道:“前辈请讲。” 白毛怪人说道:“姑娘,你身受重伤,危在旦夕。这颗内丹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它既能救汤先生的性命,也能救你自己的性命。不如……” “不如什么?”哈丝娜心情激荡的说道。 白毛怪人微加思量,说道:“姑娘是聪明之人,明白我的意思……内丹是你豁出性命得来,既然在姑娘的手上,该救谁,还望姑娘考虑清楚。” 哈丝娜脸色大变,呆立良久,凄然一笑说道:“我若服下内丹,那他又该怎么办?” 白毛怪人明白哈丝娜口中的他便是汤予,方欲讲话,哈丝娜接着说道:“他要是死了,我即便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海誓山盟的情话,白毛怪人听的多了,就是他自己年轻时又何尝没有说过?这话语如果出自别人之口,白毛怪人定会觉得虚伪透顶,甚至恶心。可是此刻哈丝娜娓娓道来,他却悲伤莫名,心下暗道:难道世间真有这般痴情之人?真的有人愿意为了别人献出自己的生命?为什么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像她一样的女人? 哈丝娜不清楚白毛道人心中所想,苦笑一声,继续说道:“前辈,你不是要同他询问外界的消息吗?他若得活,你二人或许还能从谷底逃出去,我……我……”哈丝娜说到这里,气弱神疲,再无力讲下去,俯下身大口的喘着粗气。 第二百八十七章 情为何物 第二百八十七章情为何物 白毛怪人心神一颤,说不出话来。哈丝娜知自己时日无多,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前辈……我们快些回去吧。” 白毛怪人点了点头,当先引路。哈丝娜步履蹒跚的跟在身后,几次险些摔倒。白毛怪人颇为不忍,却也无可奈何。 二人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回到白毛怪人居住的山洞。哈丝娜快步走进洞里,来至汤予榻前。看着气若游丝的汤予,她从怀里掏出内丹,说道:“前辈,这内丹如何使用?” 白毛怪人说道:“将内丹放入口中,用水喂服即可。” 白毛怪人说完自岩壁下的一个木桶里舀出一碗清水递给哈丝娜。哈丝娜接过水碗,刚要按白毛怪人所讲用水把内丹喂汤予服下,忽的一口鲜血喷出,溅的四处都是,连水碗里也落了几滴。血珠扩散开来,好似盛开了一朵鲜艳的红花,清水慢慢变得血红。 哈丝娜霎时间呆立当场,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这颗内丹乃世间奇宝,我和汤予二人此刻都身受重伤需它相救,难道我真的要舍弃自己的性命以换取他的重生,难道真的有人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哈丝娜对汤予一往情深,起初见汤予生命垂危,不禁心如刀绞。后听闻有办法能救汤予,便不惧艰险,义无反顾的跟千年巨蟒一场恶战,终于得到了内丹。她本来只有一个心思,就是救活汤予,可事到眼前她又犹豫起来。其实这岂能怪哈丝娜,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对一个人来说,还有什么能比自己的生命更宝贵? 白毛怪人看哈丝娜吐血,又看她突然间仿佛失魂落魄一般,急声唤道:“姑娘,姑娘,你……” 哈丝娜瞧了白毛怪人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手捧着水碗和内丹轻轻坐在汤予榻边。二人沉默良久,山洞里静的出奇。 白毛怪人觉得非常尴尬,更觉得压抑无比。原本哈丝娜急着回来相救汤予,但此刻汤予近在眼前,哈丝娜反倒迟疑动摇。白毛怪人知道哈丝娜心中正在做着激烈的斗争,到底是救自己,还是救爱人?无论怎样,总会有一个人永远的离开这个世界,而另外一个也将留下终生的遗憾和痛苦的回忆。 假如这个问题落在自己头上又会怎样抉择?白毛怪人不敢再想下去。既然内丹在哈丝娜手上,那就是她的宿命,亦是她所必须要面对的、经历的。别人无法给她提供建议和帮助,因为再聪明再周到的建议,也注定是错误的。 白毛怪人识趣的退了出去,像之前一样,把山洞让给二人。洞里漆黑一片,比方才愈加安静,哈丝娜甚至能听到汤予微弱的心跳。她把内丹紧紧攥在手心,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默默流淌。 往事历历在目,哈丝娜回忆起小时候和父母住在漂亮的宫殿里,母亲慈爱的搂着她,不停的把香喷喷的麦饼和羊肉喂给她吃,而父亲就陪在她和母亲的身边,露出温暖的笑容。记忆中的母亲、父亲,一个温柔善良,一个高大健壮。最奇怪的是,他们的形象仿佛永远不会衰老,永远定格在最美丽、最英俊的时刻。哈丝娜又想到她的叔叔,那个表面恭敬和蔼,内心却如蛇蝎一样的恶人。她想起了自己流落街头、无依无靠,食不果腹的日子。想起了马吉达,想起了曾经刻苦练习剑术的日日夜夜。想起了举剑刺入仇人咽喉时的兴奋与快感。 但哈丝娜想的最多的还是汤予,从他们第一次相遇,到现在即将阴阳两界相隔,所经历的种种一切。他和她说的每一句话,他看她的每一个眼神,她全深深刻在心上,以至于他很随意的一个举动,她都会觉得隐含情意。 哈丝娜曾经以为自己的爱侣会和自己一样,是一位虔诚的景教教徒,直到她遇到汤予。哈丝娜总在问自己一个问题,她到底爱汤予什么?或者说这个跟她没有一点相同之处的男人,究竟有什么值得自己爱的东西?要知道他们两人来自不同的国度,不同的种族,说着不同的语言,有着不同的习惯,不同的生活环境……甚至连人生的目标与追求都截然不同。这个问题直到现在哈丝娜快要离开人世,她仍然没有想明白。可她就是爱他,为了他,她愿意付出一切!她愿意为他去死! 哈丝娜做出了决定!她不再迟疑也不再后悔,站起身弯下腰,轻轻的把内丹塞进汤予口中,然后用清水小心翼翼的喂他饮下。与此同时,哈丝娜的身体一阵阵不受控制的抽搐,难以言喻的剧痛袭遍全身,连每一个汗毛孔也没有放过。她咬紧牙关,俯卧在汤予的胸口,任泪水浸湿他的衣衫。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稍稍有些减轻,哈丝娜抬起头,说道:“汤予,你一定要活下去……”言未毕,泣不成声。 哈丝娜挺起胸膛,哭着说道:“汤予,当你醒来的时候,我已经死了……你是否会为我难过……你会为我哭泣吗?我好希望你能为我流泪,哪怕只有几滴也好……” 哈丝娜的话发自肺腑,感人至深,任你是铁石心肠,听到也会哀痛欲绝,但汤予却仍是纹丝不动,毫无反应的躺在那里。 哈丝娜越来越虚弱,身体里的精力慢慢消失殆尽。她使劲咳了几声,每一下都有血沫顺着嘴角流出。哈丝娜用衣袖擦拭干净,接着说道:“你知道吗,我……我喜欢你。不……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我,今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和你在一起……没有你的日子,我总是无时无刻的惦念着你……所以我才会想出让你给我铸剑的办法,以便能陪在你的身边……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傻……”哈丝娜的脸上闪过一抹红霞,尽管山洞里再无旁人,她仍然感到羞涩。可这些话在哈丝娜心中憋了许久,她从来不敢说出口。今夜,哈丝娜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终于倾吐衷肠,只觉得压在胸口的一块巨石消失无踪,十分的痛快。 哈丝娜继续说道:“汤予,我想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我求你永远记得我……永远不要把我忘记……”说罢又啜泣起来。 哈丝娜哭着哭着眼神变得模糊,四肢僵硬,浑身发冷,每呼吸一口气都非常困难,而钻心般的疼痛反倒渐渐消失,所有的直觉开始变得麻木。哈丝娜清楚死神已经降临,她使出仅存的一点气力,小心的亲吻着汤予的脸颊。她的唇一点点摸索着向前,最后四片嘴唇牢牢的吸附在一起。汤予的唇滚烫,而她的唇则越来越冷。.qqxsnew 片刻甜蜜的温存带来的是一生的幸福满足。哈丝娜闭上双眼,她的手握住汤予的手,她的脸贴紧汤予的脸…… 第二百八十八章 南柯一梦 第二百八十八章南柯一梦 汤予醒了。 昏迷了六天六夜之后,他终于醒了。 这六天六夜他一直在做一个梦,梦中的汤予变成了一只黑色的大鸟四处飞翔,俯览地上的山川河流,有的他十分熟悉,有的却无比陌生。就这样他飞呀、飞呀,飞了很远很远也飞了很久很久,飞过了陆地,飞临了大海。海天一色,放眼望去,整个世界尽是一个模样,连时间都停止了变化。他感到无助孤独,想要回去,但早已辨不清方向。忽然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了一座大山,那座大山高耸入云,底部硕大无朋,越往上越是细窄,山峰的顶端是一个圆形的洞口,火红的岩浆在滚滚黑烟的裹挟里喷涌而出,轰隆隆的巨大声响向四周层层的压去,燃烧的岩石被推到高空又疾驰落下,在烟幕的空中留下千万条耀眼的划痕,像是巨型的焰火。 汤予从未见过如此的奇景,忍不住朝火山而去。等他来至近前,火山仿佛欢迎他的到来,喷发的更加剧烈。汤予异常兴奋,在遮天蔽日的火球里穿梭往来。就在这时,一块从天上落下的熔岩趁汤予不备,正砸中他的翅膀。汤予一痛,疾速的下坠,径直朝火山口掉落。他拼命的舞动双翅想要重新飞上天空,可是那火山口生出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牢牢吸住,直到把他拖进滚烫的熔岩中。汤予吓得心惊胆战,不过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只是被巨力牵引一直穿过熔岩向下疾驰。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一刻又像是一生,汤予终于摆脱了束缚,身体恢复了自由。与此同时无穷无尽的熔岩也消失不见,他竟然冲破岩浆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这里简直恐怖至极,无尽的血色雾气在缭绕,阵阵腥风闻之令人欲呕,猩红的血水,汇聚成河。一具具死尸挂在由白骨累成的山上,遍地的残破肢体,内脏,手脚,头颅,到处皆是…… 汤予害怕极了,欲要逃离这片阴惨惨的血色修罗世界。他奋力摆动翅膀向前飞行,一边飞一边朝下张望。只见一座座高大的雕像巍然而立。连绵成片的宫殿城堡,形状和恶魔的头颅十分接近。宫殿外有一条鲜红的血河不知流向哪里,河面上无尽地骸骨在漂浮,滚滚而流的血河在雕像、城堡、骨山间呼啸而过…… 汤予脑中猛的闪过一个念头:地狱!此处一定是地狱,只有地狱才会这般恐怖。而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汤予还未想清楚,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响声,宛如天雷一般突然爆发开来。地狱内血光冲天,腥味扑鼻,血水不断翻涌,大地在剧烈摇动,一声声若有若无地沉闷魔啸,在深层地下不断传出。接着大地裂开,一个巨大无比的人形怪物自地底钻了出来。 怪物有着人的五官和躯体,可是头顶却长着支好似犀牛一样的独角。他的双眼闪烁着暗红色的光芒,口中一喘气都会喷出一团烈焰。而方才那些雕像也突的活了过来,他们有的拿着判官笔,有的拎着生死簿,有的摇着聚魂钟,有的提着蛇皮鞭,个个张牙舞爪,凶相毕露! 汤予小时候听人讲过地狱里十殿阎君的故事,暗暗的对照,难道这些魔鬼般的人物就是传说中的秦广王、楚江王、宋帝王……那个巨大的独角怪人又是谁? 汤予正思忖之时,独角怪人向天上的汤予一指,神情凶恶的大呼小叫。至于他说的是什么,汤予一个字都没有听懂。但看他恶狠狠的表情,应该绝不是好话。独角巨人刚骂完,十殿阎君们亦跟着叫嚷起来。有几人甚至还把手中的物事冲汤予抛来。汤予吓了一跳,急忙躲避。独角巨人见状愈加气恼,他深吸一口气,猛的朝汤予张开大嘴,就看一条火龙迅疾的自他口中飞出奔汤予冲去。 这条火龙快如闪电,眨眼间已至汤予近前,对准汤予便是一口。汤予没料到火龙的速度如此迅捷,猝不及防,腿上被火龙咬中。汤予吃痛,双脚连蹬,同时用力拍打翅膀飞向天空。那条火龙不依不饶,紧紧跟随。汤予无奈,只得不停的继续向上。 地狱的上面乃是无边无际的岩浆,适才汤予就是从那里来到此处的。现在汤予为了摆脱火龙的追赶也顾不上许多,径直向岩浆冲去,再一次没入岩浆中。然后和前一回一样,经过漫长痛苦的等待,当汤予自岩浆里钻出来时,眼前的景象又让他震惊不已。 和煦的阳光,瓦蓝的天空,碧绿的青草,美丽的花朵,成荫的树木……一泓清溪顺着远处山势弯曲流淌,溪水撞击在岩石上“叮咚”作响,弹唱着欢快的乐曲。溪下润滑的鹅卵石明晰可见,平地流云倒影在其中,一群小鱼在水里愉快的游着。阵阵轻风吹过,水面上荡起了一道道波纹。树林中传来了百灵鸟的歌声,婉转悦耳…… 汤予被眼前的美景迷住了。他忘记了烦恼,忘记了忧愁,只想徜徉其中。汤予收住翅膀,在山脚下落了下来,闻着沁人心脾的花香和青草香,他忘乎所以的打起了滚,高兴的像是一个孩子。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呼唤,声音熟悉无比,饱含关爱。汤予腾的一下子站起身,顺着声音的方向奔去。转过山角,一座简陋的茅舍印入眼帘。茅舍前散养着几只鸡鸭,一条黑色的大狗看到他后,先是一阵吼叫,接着飞快的向他跑来,摇着尾巴扑入他的怀中。狗儿的舌头在他手上、脸上不停的舔着,使汤予觉得既麻痒又甜蜜。 一个中年的妇人朝汤予挥舞着手臂,嘴里喊着他的乳名。 汤予看到她,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妈妈!”他一边高喊,一边扇动着翅膀飞向母亲。如同刚才的那条黑狗,他也钻进母亲的怀抱,亲吻着母亲的脸颊…… 第二百八十九章 梦醒时分 第二百八十九章梦醒时分 母亲一边嘘寒问暖一边拉着他的翅膀走向茅舍。茅舍前的小院里,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穿着破烂的衣衫正在玩耍。看到汤予,他立刻扔掉手中的柳枝,高兴的围在汤予身旁像小鸟一样讲个不停。 小男孩是汤予的弟弟,汤予曾经最大的愿望就是买一块上等的布料,给他做一身崭新的衣服。因为在汤予的记忆中,弟弟出生后穿过的所有衣衫都是别人穿剩下的。而且这些衣衫尽是补丁,穿在身上活脱脱像一个乞丐。 母亲和弟弟的说话声惊动了屋内的父亲,那个老实巴交,整天唉声叹气的庄稼汉推开木门走了出来。他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朝汤予打着招呼。对于父亲,汤予的感情十分复杂。说真心话,他不喜欢父亲。在汤予的印象中,父亲从来没有对他笑过。今天能见到父亲的笑容,汤予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家!是啊,这里是他的家。汤予刚刚从地狱回到家,感觉像是到了天堂。原来有家的地方就是天堂! 汤予和父亲、母亲、弟弟一起走入家门,却发现那扇父亲用木板钉成的简易的木门不知为什么变得非常窄小,自己试了几次都进不去。弟弟不停的催促让他渐渐失去了耐心,他使劲朝门里挤去,稍一用力竟把门框撑的碎裂。瞧着两侧扇动的翅膀,汤予才想起自己此刻是一只大鸟,同时亲人们似乎发现了汤予和他们的不同,欢喜的表情瞬间换成了惊恐,好像汤予是一个可怖的怪物。汤予努力解释,但他们根本不听,声嘶力竭的叫嚷着,只想汤予快些离开,免得伤害他们。 突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之前的蓝天白云消失无踪,天空又变成了火红炙热的岩浆。那股巨大的力量再一次把汤予吸向岩浆内部。汤予不愿意离开亲人,哭喊着,挣扎着。但无济于事,他的身体被岩浆包裹、吞没…… 汤予从梦中惊醒,两片薄薄的眼皮仿佛有千斤的重量,他费了好大的劲才睁开双眼。 “我在哪?”汤予心中暗道。 幽暗的光线让眼前的景物十分模糊,汤予努力观瞧,这里除了石壁和几件粗劣的桌凳,几乎什么都没有。 “你醒了!谢天谢地。”有人在一旁说道。 汤予吃了一惊,转头想要看看是谁在讲话,却觉得剧痛难忍,整个身体从头至脚无一处不疼。 那人来至近前,说道:“千万不要动,你全身多处摔伤,仍需静养些时日方可无事。” 汤予就见一人穿着红色的锦袍,满头银发,双手中各拿着一根木棒,以棒拄地代足而走。此人五官虽和正常人一样,可是脸上、手上长着一层细细的白毛,若不是他会说人言,别人还以为他是一只白色的老猿。 汤予瞧得心惊肉跳,说道:“你……你是什么人?” 白毛怪人忙道:“汤先生莫惊,老夫相貌丑陋却绝非歹人。你从悬崖上坠下,幸亏被老夫遇到,我将你带回此地为你治伤,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保住你的性命。” 汤予刚刚苏醒,头昏脑胀一片混乱,想了半天才依稀记起和云靖儿、哈丝娜夜闯云圣宫不幸坠崖之事。知道自己被白毛怪人所救,汤予感激不尽,欲要起身给白毛怪人施礼,但周身剧痛使不出半点力气,只得躺在榻上说道:“多谢老先生。救命之恩,没齿不忘,容汤予日后报答。” 白毛怪人微微一笑,说道:“汤先生不必客套。” 汤予心头闪过一丝疑惑,问道:“敢问老先生尊姓大名,因何知道我的姓名?” 白毛怪人答道:“此事容你我日后详谈,你重伤未愈,气血两虚,现在只应静养,切勿劳神费力。” 汤予还想再问,白毛怪人已转身出了山洞。过不多时他取来一只石碗回到洞中,冲汤予说道:“你昏迷多日,今日方醒,想来定是腹中饥饿。我给你做了些蛇羹,这可是大补之物。” 汤予被白毛怪人提醒,只觉得饥肠辘辘,肚皮好像贴住了脊梁骨,恨不得马上饱食一顿。白毛怪人知汤予的心意,将碗里的蛇羹连肉带汤小心翼翼的喂汤予服下。汤予并不推辞,也不顾蛇羹滋味如何,一连吃了三碗方才歇口。 待汤予吃饱喝足,白毛怪人让汤予好好休息,自己则退了出去。出洞时,白毛怪人神色兴奋,自言自语道:“想不到那千年蛇丹果真具有奇效,竟能使人起死回生……” 汤予听得糊里糊涂,不明白白毛怪人说些什么。但此时肚子既然吃饱,便渐渐来了困意,况且有伤在身,精神萎靡怠倦,不知不觉间又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是整整两日两夜,等到汤予再次醒来时,体力精力皆已恢复了不少。那颗千年蛇丹的确是世间至宝,非同凡响。汤予受的伤如此之重,可短短几天的光景,他的伤情居然大有改观,连白毛怪人都禁不住啧啧称奇,惊叹不已。 白毛怪人替汤予查验完伤势又给他喂食了些蛇羹,说道:“汤先生觉得怎么样?方才老夫为你诊脉,见你脉象沉稳有力,气血充盈,较前日简直判若两人。依我看再有几天功夫你就能下床行走,不出两月即可康复如初。” 汤予浑身的痛感已减缓了许多,气力也增长了不少。他知此皆仗白毛怪人之功,想他必是一位奇人异士,前辈高人,遂答道:“多亏前辈悉心照料,汤予感激不尽,日后结草衔环也要报答前辈的救命之恩。” 白毛怪人爽声一笑,说道:“老夫早和你说过不用客气,你和我在绝地相遇乃是缘份,亦是天意。既然天意如此,你又何必见外。”仟千仦哾 汤予见白毛怪人言语谦和有礼,心中不免生出几分亲近之意。他想了想,说道:“在下曾向前辈请教名姓,前辈不愿多讲。今日前辈务必据实相告,汤予若侥幸得活,一定为前辈立一块长生牌位日夜参拜,保佑前辈多福多寿,永享安康。” 第二百九十章 因果由来 第二百九十章因果由来 白毛怪人笑了笑,说道:“汤先生言重了,老夫愧不敢当。”白毛怪人说完若有所思,来回踱了几步,接着说道:“老夫心中也有一事不解,要向汤先生请教。” 汤予一愣,说道:“前辈有何事尽管开口,在下一定知无不言。” 白毛怪人神色变的凝重,从怀里掏出一颗硕大的夜明珠,说道:“汤先生可认得它?” 那颗夜明珠在黑漆漆的山洞中散发出光华。汤予一见此物,神色和白毛怪人一样同是一变,说道:“自然认得,这颗夜明珠是在下之物……” “你的?”白毛怪人低声问道:“敢问汤先生,你是如何得来的?” 汤予答道:“是一位朋友送给我的。” “朋友?”白毛怪人眼神锋利如刀盯着汤予,一字字的说道:“你的朋友是谁?快说!” 汤予心头一凛,见状已猜出白毛怪人应该和这颗夜明珠颇有渊源。但其本是道元真人叶法善的,难道他和叶法善居然相识?不过二人究竟是敌是友?若他与叶法善有仇,自己此刻病卧床榻毫无反抗之力,一句话说的不对,立刻便有杀身之祸。想到此处,汤予脸现犹豫之色,不知怎样回答。 白毛怪人脸色阴沉,和之前判若两人。他不由自主的向汤予靠近,说道:“这件事对老夫而言非同小可,还请汤先生如实相告。” 俗话说得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汤予知道隐瞒不得,索性把心一横,说道:“我的这位朋友可是大大的有名。他姓叶名法善,道号道元真人。” “啊!”白毛怪人闻听忍不住惊呼一声,脸上神情既吃惊又悲怆。 汤予不明所以,试探的问道:“前辈……难道你认得叶道长?” 白毛怪人低下头长叹一声,说道:“何止认识,他是我的故交知己。” 汤予闻听,暗暗长出了一口气。白毛怪人抬起头,说道:“叶道兄近来可好?” “好。叶道长身体康健。”汤予答道:“在下前几日还和叶道长见过面,他的手段本领简直是神乎其技,精妙绝伦,让人大开眼界!” 白毛怪人神色大为缓和,稍做思量,说道:“汤先生,你和叶兄到底是什么关系?那颗夜明珠他得来不易,亦是他的心仪之物,平日里从不轻易示人,怎么会平白无故送给你?” 汤予说道:“此事说来话长……” 白毛怪人打断汤予话头,接言道:“老夫愿闻其详。” 见白毛怪人十分着急,汤予也不隐瞒,把同叶法善结识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讲于白毛怪人。他从和云靖儿要去云圣宫救人说起,一直讲到天下第一赌局上叶法善如何大显身手智斗番僧,如何相助自己赢了集英会副帮主王远浔,最后讲到叶法善获悉自己欲往云圣宫而来,先将破解幽冥玄潭的方法告知自己,又把夜明珠相赠的种种经过。m.qqxsnew 白毛怪人听得全神贯注,聚精会神。当他得知叶法善求汤予帮助查探“嵩阳子”韦善俊的下落时,忍不住老泪纵横,大声嚎哭。 汤予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对,惹得白毛怪人伤心欲绝。他忙说道:“在下一时口无遮拦,惹前辈不悦,前辈勿怪。” 白毛怪人并不理会,仍是涕泗横流。汤予神态窘迫,不知如何是好,说道:“前辈……你……你怎么了?” 白毛怪人哭的够了,慢慢止住悲伤,说道:“老夫一时失态丢丑,汤先生莫怪。” 汤予忙道:“岂敢,岂敢。” 白毛怪人擦了擦眼泪,说道:“想不到分离经年,老夫的这位至交好友还没忘了我。叶兄品性高洁,不弃故旧,能和叶兄为友,实在是老夫今生的一大幸事。” 听白毛怪人之言,汤予隐隐猜出了他的身份,不禁问道:“前辈,你到底是谁?” 白毛怪人叹息道:“实不相瞒,我就是你刚刚提到的嵩阳子韦善俊。” 汤予虽已想到他便是韦善俊,但白毛怪人亲口承认,仍不免让汤予暗暗吃了一惊。他万万没料到搭救自己性命的居然是叶法善苦苦寻找多年,却至今一无所获的药王韦善俊,禁不住脱口说道:“你……你真是韦善俊韦老前辈?” 韦善俊苦笑道:“这岂能有假,除了我难不成天下还有第二个药王韦善俊?” 汤予喜出望外,问道:“韦前辈,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唉!”韦善俊又是一声叹息,说道:“此事一言难尽哪。” 原来韦善俊自幼喜欢医术,其祖父做过巩县县令,亦是当世的名医,韦善俊便从小跟祖父研习医道。由于他天资聪颖又刻苦钻研,年纪轻轻便小有名气。后来韦善俊投身道门,拜黄元赜、韩元为师,于药术、医术愈加精进,世人尊称他为“药王”,已隐隐有和“药仙”孙思邈孙真人并驾齐驱之势。 二十多年前,韦善俊刚刚三十岁出头,正是风华正茂,意气风发之时。而且韦善俊不仅医术精湛,武艺高强,相貌更是英俊帅气,是当世着名的美男子。有许多女子慕名前来洞元观以医病之由,只为一睹他的真容。 有一天韦善俊忽然接到一封请柬,邀他往黄山云圣宫一会。请柬上虽未署名,却画着一棵迎客松。韦善俊早听人说,云圣宫新一任宫主云凝夕美若天仙,有绝世之姿。彼时韦善俊年纪尚轻,血气方刚,早想见一见这位沉鱼落雁的丽人。此次美人相邀,岂肯拒绝,遂只身赴约。 韦善俊刚到了黄山脚下,就有人悄悄接他上山和云凝夕相见。那云凝夕果然美艳绝伦,千娇百媚,韦善俊一见之下便被云凝夕迷得神魂颠倒,难舍难离。两人自此天天守在一处,如胶似漆,宛如热恋中的情侣一般。 后来,云凝夕忽然拿出一张药方交于韦善俊,让他按药方所写炼制药物,并且酌情加以改进。 第二百九十一章 蛇蝎美人 第二百九十一章蛇蝎美人 韦善俊接过药方一看,禁不住大吃一惊。他精通医理药性,见药方上所写的曼陀罗、文殊兰、飞燕青等药物要么含有毒性,要么让人致幻,久而久之对身体伤害极大。尤其是阿芙蓉花,长时间服用能够使人上瘾产生依赖,将服药者变成木偶傀儡,行尸走肉一般。 韦善俊曾听闻武林中声名狼藉的淫僧释永和尚擅长使用各种药物迷惑女子供他淫乐,其中最厉害的便是“失魂散”。 失魂散原是西方大食国用来医治痢疾、伤寒的,后此药方被淫僧释永所得加以改进,就变成了至邪无比的毒物。而云凝夕给韦善俊的药方,正是淫僧释永擅用的失魂散。韦善俊十分奇怪,连忙询问云凝夕这药方从何而来。 云凝夕信口胡诌了一番,韦善俊听她所讲漏洞百出,自相矛盾,心中愈加怀疑。云凝夕见状施展出惯用的伎俩,先是柔声细语,缠绵入骨,企图蒙混过关。当韦善俊实在逼问的紧了,她便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哭的梨花带雨,声泪俱下。 常言道:百炼钢怕绕指柔。女人对付男人,眼泪往往比什么都管用。韦善俊看云凝夕楚楚可怜,千娇百媚的样子,哪里还忍心追问下去。尽管疑团满腹,迷惑不解,也只得作罢。他本是当世的药王,于世间各种药物的药理药性了然于胸,再有云凝夕整日监督催促,不出三个月已把失魂散重新改良,减少了其毒性,但依赖性、致幻性却更强。而云凝夕也给新的失魂散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如意随心”。 如意随心制成后,韦善俊知此绝非善举,隐隐觉得不妥,狐疑之心越甚。可每每同云凝夕提及,云凝夕总是答非所问,搪塞遮掩。 一日晚间云凝夕让人在观云阁置下酒宴,邀韦善俊欣赏黄山的夜色云景。席间云凝夕衣着华美,妆容艳丽,眉梢含情,眼角带恨,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比平日更显得动人妖娆。二人推杯换盏,云凝夕频频劝酒,韦善俊心情大好,不免多喝了几杯。等他有了八分醉意时,云凝夕忽然言说黄山西海群峰的夜景一定要在崖畔饱览才为最佳。韦善俊不知是计,借着酒劲来到悬崖旁,正拿着酒杯四下观赏,却被云凝夕冷不防一把推下万丈深渊。韦善俊坠崖后虽然侥幸不死,但双腿都已摔断成了残废。自此他便孤零零一个人独自在绝谷之中生活了二十余年。 韦善俊讲罢,想起往事又气又恨又羞,忍不住老泪纵横。 汤予闻听韦善俊也是被云凝夕所害,心中生出同仇敌忾之感,说道:“韦前辈无须烦恼,等在下把伤养好,一定和你出谷替你报仇,杀了云凝夕那贱人。” 韦善俊苦笑道:“此谷四面皆是万丈绝壁,你我想要脱困除非变成鸟儿,否则一辈子也别想出去,只能终生困死在谷底。” 汤予听罢,脸色一变。 往事不堪回首,韦善俊方才情绪消沉,言辞中不免带着些许悲观,见汤予神情知自己失言,忙说道:“以你我之力若要离开这里,自然是难上加难,但如果有外人相助,则另当别论。” 汤予一时没有明白韦善俊话中之意,问道:“此话怎讲?” 韦善俊将手中的夜明珠挥了挥,说道:“有了它,你我二人便脱困有望。” 汤予瞧了一眼夜明珠,困惑道:“难道它还有什么神奇的魔力不成?” 韦善俊故作神秘的说道:“当然。” 汤予一头雾水,说道:“这颗夜明珠在我身上已有一段时日,除了能在暗处放出光华,倒未发现它有别的用途。不知前辈所讲的魔力是什么?” 韦善俊微微一笑,说道:“此物能为你我搬来救兵。” 汤予想了想,似乎有些理解了韦善俊的意思。 韦善俊脸上一红,说道:“当年我到黄山云圣宫时,为避人耳目乃是秘密前来,并无一人知晓,因此没有人知道我的下落,自然谈不上如何施救。而你不同……”韦善俊说着看了看汤予,继续说道:“汤先生在天下第一赌局和叶道兄相遇,叶道兄得悉你要去幽冥玄潭救人,特意将夜明珠相赠。所以假如你此行无缘无故的失踪,叶道兄嫉恶如仇,侠义心肠,必然会来云圣宫探找。再说……” “再说什么……”汤予心头一热,问道。 韦善俊说道:“再说你和你的两位朋友深夜大闹云圣宫,杀死门人无数。这么大的动静云凝夕就是想不做声张,息事宁人,也是万万不可能的。不出几日江湖中定然会有消息传出,到时候叶道兄岂能坐视不理?以他的本领,寻到这谷底也不算难事。你我得其救援,便可逃离此地。”韦善俊说完脸上显出期待的神色。 汤予听韦善俊之言却是一惊,之前他虽然把自己和云靖儿要去幽冥玄潭救人和叶法善赠送夜明珠,还有夜闯云圣宫的事如实相告。但关于哈丝娜,他却只字未提,韦善俊又是如何知晓他一行是三人而非两人的?并且前日当他第一次醒来见到韦善俊时,韦善俊便知道他的姓名,一定是有人事先告诉他,这个人是谁?会不会是哈丝娜或者是云靖儿? 前日汤予和云靖儿、哈丝娜在西海群峰的悬崖畔跟云圣宫门人一场恶战,本有机会冲出重围。岂料哑屠独孤绝和王远浔半路杀出把哈丝娜打落万丈深渊,汤予为救哈丝娜亦和她双双坠崖。既然韦善俊能救了自己,想必也能救了哈丝娜。若哈丝娜未能得救,那她现在又在哪里? 想到这里,汤予火急火燎的说道:“在下虽然跟韦前辈说过夜闹云圣宫之事,却并未说是我和另外两位朋友所为,韦前辈怎会知道?”不等韦善俊回答,汤予又连声问道:“其中一人与我一起坠崖,此人容颜绝美,却非我族类,乃是番邦女子,韦前辈可曾看到?” .qqxsΠéw 第二百九十二章 满心愧疚 第二百九十二章满心愧疚 韦善俊眉头一皱,本来他见汤予身受重伤昏迷多日,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今日才缓过一些精神,所以不愿提及哈丝娜之事,免得汤予心中痛苦急火攻心,影响伤势恢复。故而听汤予询问,一时颇感为难。m.qqxsnew 汤予瞧着韦善俊的表情,隐隐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他急不可待的继续问道:“韦前辈,你到底遇没遇到她,快点告诉我!” 韦善俊沉思片刻,说道:“你的这位朋友是不是景教的护教法王,名叫哈丝娜?” “不错,正是她!”汤予又惊又喜,答道。 韦善俊不知该怎样将哈丝娜的死讯告知汤予,心中十分犹豫。 汤予心急如焚,催促道:“前辈,你快说呀。” 韦善俊迫不得已只得说道:“那位姑娘已经……已经死了。” 汤予如五雷轰顶,阵阵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传遍身体每一处。他眼神狂乱恍惚,整个人仿佛失魂落魄一样,嘴唇不停颤抖,好不容易才说道:“不可能……她不会死的……我从万丈悬崖上摔下来都没有事,她又怎么会死?” 事已至此韦善俊也不再隐瞒,说道:“是老夫亲手将她埋葬在林中的一棵香榧树下……” 汤予低下头一言不发。洞中的空气似乎都已凝结,无比压抑。 韦善俊上前两步,轻声说道:“汤先生……汤先生……你……” 汤予强忍悲痛,抬起头说道:“她是怎么死的?” 韦善俊说道:“那位姑娘是为了救你,才导致重伤不治……” “救我?”汤予疑惑的问道。 韦善俊点点头,说道:“不错。哈丝娜姑娘和你一同坠崖,但她跟你不同,只是左臂折断并无性命之忧。不过为了救你,她力斗巨蟒,虽然将那恶畜除去,得了千年蛇丹,可自己也遭遇不测……” 前日恶战时的场景韦善俊现在想起,仍旧不免心有余悸。至于哈丝娜为救心爱之人甘心献出自己生命的行为,更使他深感震撼。韦善俊长叹道:“那颗蛇丹本能救她,然而在你与她之间,哈丝娜姑娘选择让你活下来,自己却……”韦善俊不忍再说下去。 汤予对坠崖之后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禁不住问道:“蛇丹?什么蛇丹?” 韦善俊说道:“这山谷与世隔绝,不知何故竟有一只千年巨蟒。那巨蟒是上古的异种奇品,名叫楼龙,亦叫做虺。千年来它吸收天地灵气,在体内已孕育出一颗内丹……” 汤予宛如听着神话故事,半信半疑。韦善俊说道:“汤先生坠崖后身受重伤,多亏你身体健壮,内功深厚,又得老夫用先天真气替你续命,才保汤先生一时不死,可想要治好你的伤,却非人力所能及。于是老夫便想到那条巨蟒体内必有圣物,若能得到它,或许你还有救……” 汤予隐隐猜出一二。韦善俊接着说道:“哈丝娜姑娘听说能救你的性命,随即不顾生死安危和千年巨蟒殊死一战。那条没毛的畜生浑身上下的鳞片比钢铁还要坚硬,就算削铁如泥的宝刃也伤它不得。好在合我二人之功,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它杀死,取得蛇丹。不过哈丝娜姑娘不幸被巨蟒击伤,命若悬丝……” 虽未亲眼看到当时的情景,汤予脑海中却想象出二人一蛇的搏斗场面。韦善俊继续说道:“千年蛇丹不仅是治伤的神物,有起死回生的功效,服用者更能增强功力……汤先生和哈姑娘同时受了重伤,然而蛇丹只能救一人的性命。老夫实在是好生为难……” 以后发生的事,汤予已经知晓。韦善俊眼神中流露出尊敬之意,说道:“哈丝娜姑娘本可用蛇丹救下自己,不过她居然能舍弃自己的生命相救于你,老夫实在敬佩之至。” 初闻哈丝娜的死讯,汤予便已肝肠寸断,心如刀割,此刻得悉原来哈丝娜用自己的宝贵生命换来他的一次重生机会,更使汤予满怀愧疚,痛不欲生。 韦善俊年轻的虽做了道士,可他医术高明,声名远扬,又是当世难得一见的美男子,深得无数女人的芳心。但如果说谁会为了他心甘情愿的去死,却连一个人都没有。而眼前病榻上的这个男人其貌不扬,瞧着也没有任何过人之处,反倒能让哈丝娜那样的绝世美女义无反顾的为他显出生命,韦善俊对汤予又是佩服又是妒忌。他思量半晌,还是忍不住说道:“汤先生,老夫瞧得出你和哈丝娜姑娘是一对情侣,她对你更是一往情深。我本是过来人,对世上的男欢女爱早看的淡了,早已不放在心上。可哈丝娜姑娘用情之深,古今罕有。老夫今日方信那些海枯石烂,同生共死的缠绵情话并非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尘世间总有痴情儿女愿意用生命践行自己心中的诺言。” 汤予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涌出眼眶。他努力的想要坐起来,但全身的断骨让他又重重的摔回木榻上。 韦善俊急忙上前按住汤予的肩头,说道:“你要做什么?” 汤予边再次拼命的扭动身体,边说道:“前辈,你把哈丝娜埋在哪了……我要去看看她……” 韦善俊阻止他道:“你伤势未愈不能乱动。若使断骨错位恐怕会留下终生残疾,情况严重甚至会危及性命……” “我不管。”汤予声嘶力竭的喊道:“我……我要去看她!” “你冷静一下,她已经死了!”韦善俊使劲按住汤予的身体,说道。 汤予泣不成声,说道:“我不信……我一定要去看看她……” 韦善俊此时动了怒气,大声说道:“你这人怎么如此不懂事!为了救你,哈丝娜姑娘把自己的命都豁出去了。你如果不爱惜身体,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她!” 汤予身子一震,渐渐的安静下来,可眼泪愈加肆意流淌。 韦善俊见汤予不再乱动,语气也缓和道:“人死不能复生,你切莫太过伤悲。等你伤愈,我自当领你去哈丝娜姑娘的坟上祭拜。” 第二百九十三章 往事随风 第二百九十三章往事随风 汤予泣不成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男女之间的感情纠葛无外乎缘份二字。只不过绝大多数的男人和女人都是无缘无份,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即便郎才女貌,巧遇相逢,也仅仅是擦肩而过,无法在对方的人生中留下自己的足迹。又或者是有缘无份,二人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却因种种原因不能长相厮守,白头偕老,终成憾事。再有便是有份无缘,一方热情似火,一方却冷若冰霜,结果注定是黯然神伤,悲剧收场。而有缘有份,有始有终的神仙眷侣,天下又有几对? 哈丝娜对他有情,汤予早就知道。若说他爱哈丝娜,不免有些牵强,若说他不爱哈丝娜,可他心中对哈丝娜颇有好感。现在哈丝娜亡故,使她的优点在活着的人心中被无限放大,至于她身上的瑕疵,已变得微不足道。尤其近一段时间二人朝夕相处,同生共死,汤予更觉得哈丝娜不仅容貌绝美,剑法超群,兰心蕙性,重情重义,只要能稍稍多一点点温柔,简直便是天底下最最完美的女子。其实汤予和哈丝娜就可用有缘无份四个字形容,假如哈丝娜不死,二人日久生情或许真能成为一双情侣也未可知。但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汤予此刻各种悲伤在心中溶为一炉,痛苦之感难以附加。他知道今生今世自己都会亏欠着一个女人,而这份亏欠他永远无法弥补,只能化作遗憾和愧疚在将来的岁月里陪伴着他。 韦善俊端来了蛇羹,那条巨蟒生前和他斗了整整二十余年,想不到死后却成了他的美食。汤予哪有心思吃喝,虽然不再流泪,双眼却空洞洞的望着漆黑的岩壁,不发一言。韦善俊明白,有时候不说话才是最好的劝慰。汤予正在经历的痛苦,别人没有办法帮他排解,只有靠他自己。 韦善俊识趣的放下蛇羹退了出去,从他把哈丝娜、汤予救回到山洞中,他倒仿佛变成了一个外人、仆人,不仅将自己的床榻让给了汤予,还每日每夜伺候服侍。但是韦善俊并不介意,要知道一个孤独寂寞了二十多年的老人,忽然能有人陪他说说话,解解闷,他的内心是何等的快乐。并且这个人还与他有着相同的遭遇,相同的仇家。 韦善俊走后,山洞里又只剩下汤予自己。和第一次不同的是,这次他没有很快的睡过去。汤予想起很多经历过的事,遇到过的人。这些人中不单单只有哈丝娜,更有云靖儿、云羽落、张采萱、张鸦九、武珝、王勃、惠能、李淳风、孙思邈等等那些出现在他生命中帮助过他,或者伤害过他的人。他也想到了将来,尽管对以后的日子十分迷茫困惑,但汤予知道自己仍有许多事没有完成,有的恩情他要去报答,有的仇恨他要去了结…… 那颗千年的蛇丹果然不同凡响,短短十几天后汤予已经能下地行走。卧床养伤的日子实在是折磨和煎熬,不过他终于挺了过来,又一次战胜了死神。 汤予来至洞外,第一次看到外面的景致。就见周围大山环绕,山势陡峭险峻,抬头向上望去,谷顶云遮雾掩,虽是白天却很难有阳光射进谷底。山洞前有一小块空地,空地中央横七竖八的摆放着几根粗树枝制成的架子,上面挂着一块块蛇肉。那些蛇肉都是韦善俊用石破剑从巨蟒尸体上割下来风干晾晒,留着日后食用的。穿过空地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树林中松树、榧树、榉树、枫树交错的生长,枝干繁密,遮住了光亮,使林中显得愈加幽暗神秘。.qqxsnew 韦善俊正坐在一块青石上运气调息,见汤予走了出来,气色比前几日好了许多,不禁非常高兴。汤予四处闲逛了一圈,来至凉晒蛇肉的木架前,架子上挂着的蛇肉每一块少说也有六七斤重,看到它们可以猜测出那条巨蟒究竟是何等的巨大。 石破剑此刻就插在一块蛇肉上,汤予拔出长剑瞧了瞧,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亲手铸造的神兵利器居然会被人当做切肉的菜刀,这实在有些滑稽好笑。 韦善俊见状神色尴尬的说道:“汤先生的宝剑被老夫用来切割蛇肉,真是焚琴煮鹤,大煞风景。汤先生切勿见怪。” 汤予得韦善俊精心照料感激还来不及,岂有怪罪之意,连忙说道:“不妨事,不妨事。一把剑而已,再说若非如此,我也吃不到美味无比的蛇肉蛇羹。” 韦善俊和汤予相处多有时日,已没了陌生之感,遂哈哈笑道:“那没毛的畜生浑身的鳞片比钢铁还硬,多亏了你的这柄宝剑,咱们才能好好打打牙祭,过几天幸福的日子。” 汤予知道谷中食物匮乏,韦善俊二十余年来所吃的东西除了蘑菇、野果,就是老鼠、蚯蚓,现在顿顿能有蛇肉填饱肚子,自然是满心欢喜。 韦善俊接着说道:“剑为兵器之君子,老夫年轻时尽管剑法拙劣,可对剑也十分喜爱,曾花重金买过几柄名剑。但跟汤先生的这柄宝剑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不知此剑是何来历。” 汤予将长剑在空中一挥,说道:“当年我在灵应峰上曾拜张鸦九前辈为师,跟他学习过铸剑之术。这柄剑名叫石破,乃是我和张鸦九前辈合力打造。” “张鸦九?怪不得此剑这般厉害!”韦善俊惊道:“张鸦九是我朝第一铸剑大师,技艺冠绝古今。不过听说他脾气怪异从不收徒,想不到汤先生竟能使张鸦九破例,真是奇事一桩。汤先生既是张鸦九的高足,铸剑之术必然了得,日后若能平安脱困,老夫还真想见识一下。” 汤予和哈丝娜的情债纠葛便是因剑而起。听韦善俊之言,他禁不住想起自己曾亲口答应为她铸造一柄剑。现在佳人已逝,遗愿却未了。汤予心中又隐隐作痛,沉默良久,说道:“韦前辈,我想去哈丝娜的墓前看一看。” 第二百九十四章 以剑为碑 第二百九十四章以剑为碑 韦善俊见汤予虽然恢复的不错,但毕竟时日很短,步履虚浮,脚下不稳,走起路来尚显吃力,唯恐他身体吃不消,劝慰道:“哈丝娜姑娘的坟就在林中,可是道路坑洼不平十分难行。你今天才刚刚下床,不如静心休养几日,等完全复原再去不迟。” 汤予摇摇头,说道:“多谢韦前辈关心,我身体已无大碍,终日在床榻上躺着,浑身上下实在难受的很。出来多走动走动,正好活动活动筋骨。韦前辈若是无事,便带我走一趟,在下也可熟悉一下谷中的环境。” 汤予说的客气,态度却是坚决。韦善俊知他记挂哈丝娜,不好推辞只得应允。二人亦不耽搁,一前一后进了树林。林中果如韦善俊所讲,昏暗湿滑,汤予重伤初愈,走得非常吃力。韦善俊故意放慢脚步,同他缓缓而行。 哈丝娜的坟墓并不算远,二人走了一柱香的功夫,韦善俊停住脚步朝前一指,说道:“汤先生,那就是哈丝娜姑娘的埋骨之处。” 汤予顺着韦善俊所指望去,只见众多的树木中有一棵香榧格外显眼,树体翠绿,舒枝展叶。香榧树生性喜光,这谷顶终日被云雾笼罩,想不到它竟能在此生根发芽,得以存活,不能不算是一个小小的奇迹。 那香榧树下立着一座新墓,说是墓却连一块墓碑也没有,不过是平地上隆起的一个小小的坟包,显得简单寒酸,更增添了几分萧瑟哀伤之感。 二人向前走了几步来至近前,汤予心潮翻滚,百感交集。韦善俊低声说道:“林中树木繁多,唯有这棵香榧老夫最是喜欢。哈丝娜姑娘和我尽管相识不过数日,但她坚韧无畏,所作所为无愧女中豪杰,就算男子也是不及,让老夫钦佩之至。我想来想去,便把她葬在此树之下,借以缅怀哈丝娜姑娘的英灵。” 汤予闻言,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强忍着没有让它滴落。 韦善俊颇感愧疚的说道:“本想给哈丝娜姑娘立块墓碑,可谷中缺少器具,只能一切从简,实在是对不住她了,请汤先生见怪……” 汤予知韦善俊所言属实,且他身有残疾,想来能把哈丝娜安葬已是费了很大的气力,遂朝韦善俊说道:“前辈说哪里话,你对我二人的恩情比天还大,在下感激还来不及,怎敢有责怪之意。汤予替哈丝娜谢过韦前辈。”说完便要给韦善俊叩头施礼。 韦善俊忙一把扶住汤予,说道:“何需如此,快快起来,汤先生折杀老夫了。” 汤予站稳身形,看着新坟默默发呆。韦善俊来回踱了两步,说道:“等日后有机会再给哈丝娜姑娘重新修一座气派的大墓……” 汤予愁肠百结,说道:“不必了,想来她是不会介意的。能有这棵香榧树永远陪伴着她,她一定会很喜欢……” 二人都不再复言,各自想着心事。过了半晌,汤予突的开口说道:“韦前辈……” 韦善俊应了一声,侧身望向汤予。 “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汤予说道。 韦善俊随口说道:“你道路不熟,且重伤未愈,独自在此恐怕……” 汤予说道:“韦前辈无须挂怀,方才我将来时的路记在心里,再说这里除了你我并无旁人。” 韦善俊见汤予泪光滢滢,转念一想已知他的心意,只得说道:“好,我先回去。人死不能复生,你保重身体,切勿太过伤感。” 汤予心头一酸,强忍住没有让眼泪滑出眼眶,说道:“前辈放心,在下自有分寸。” 韦善俊点点头,拄着两根木棒按原路慢慢返回。汤予目送韦善俊走远,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终于泪如雨下,失声痛哭起来。 悲伤犹如决堤的洪水一泻千里,汤予越哭越是伤心,越哭声音越大,那哭声中包含愧疚、愤怒与无奈,就算铁石心肠的人听到他的哭声也会感动不已。他哭了很久,直到哭的累了,哭的眼睛都已肿痛才渐渐止住泪水。 痛痛快快的哭过一场后,汤予的苦楚得以发泄,情绪也稍稍稳定下来。自从得知哈丝娜的死讯,他便急着要来她的坟前祭拜,除此之外他还能为她做什么? 对于哈丝娜的死,汤予无比愧疚。其实她完全可以好好的活着,如果当日他能够断然拒绝哈丝娜一起赶赴幽冥玄潭,以后的事就不会发生。qqxsnew 原本汤予有很多话要对哈丝娜讲,他让韦善俊离开也是为了这个原因。但此刻站在哈丝娜的坟前,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几天躺在病榻上,汤予一直问自己一个问题。假设他换做是哈丝娜,假设那颗蛇丹在他的手上,他是会救自己还是会救哈丝娜?不言而喻,他的选择一定是救自己!答案让他脸红,更让他自责。所以他愧疚,觉得自己对不起哈丝娜,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但是既使让他取舍一千次、一万次,他还是会把生的希望留给自己。 现在,汤予甚至觉得自己不该来,既然他不爱哈丝娜又何必惺惺作态仿佛演戏。他甚至想到了张采萱和云羽落。那两个女人跟哈丝娜一样,同样因为自己献出了生命,可是自己到底和她们是什么关系,爱人?朋友?为什么有人甘心为了自己去死,但自己却仍然觉得和她们十分陌生?为什么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自己也像哈丝娜对他一样,心甘情愿的献出生命? 汤予的心情充满矛盾,思绪混乱。他始终觉得孤独寂寞,即使张采萱、云羽落、哈丝娜的出现也没能改变他的这种感觉。他一直以为是因为没能得到别人的爱才会这样。但此刻站在哈丝娜的坟前,他才明白自己错了。他缺少的不是别人的爱,而是他从来没有彻彻底底的爱过别人。他自卑,他害怕被人拒绝,害怕受到伤害,所以他始终隐藏感情,先拒别人于千里之外。其实他的内心渴望着痛痛快快的爱一场,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汤予不知道的是,将来有一天他真的遇到了一个人。他变得和哈丝娜一样,为了自己的爱人宁愿去死。不过那时他的痛苦比今天还要厉害一百倍。 林中越来越暗,韦善俊走后,汤予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默默的站着。终于他累了,想要回去。临走的时候,汤予把石破剑插在哈丝娜的坟前,算是给她立了一块墓碑。他曾经答应替她铸造一柄剑,现在他把石破剑留给她。他和她的故事因剑而起,也因剑结束…… 第二百九十五章 蛇穴探秘 第二百九十五章蛇穴探秘 汤予的伤痊愈了。从命在旦夕到恢复如常只用了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这简直是个奇迹!而且汤予不仅好的彻彻底底,连内力也精进了许多。药王韦善俊虽知那颗千年蛇丹功效非凡,乃是世间罕遇的神物,却也大呼意外,啧啧称奇。 汤予自然非常高兴,原本他于剑术一道的天赋远高于常人,称得上是不世出的剑术奇才,但内功修为始终是其短板,不得法门。不过近些年他屡有奇遇,因祸得福。机缘巧合之下先是得了玄奘大师所着的《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由药仙孙思邈孙真人传授,日夜苦修。再被释道大师相助打通任督二脉,终于跻身当代一流高手之列。后来又服下道元真人叶法善赠送的昊元养髓丹,增强了二十年的功力。如今更是有千年蛇丹傍身,放眼整个武林,无出其右者。只是汤予身怀佛、道、怪各种内力,真气难以融合,不能完全发挥威力为己所用。好在有药王韦善俊在旁点拨,论武功他算不上顶尖,可韦善俊精通医理,最擅长经络气脉运行之术。汤予常向韦善俊请教,韦善俊则知无不言,一来二去竟成了汤予的半个师傅。得到名师指点,汤予于武学上的一些困惑不解全然明了通晓,受益匪浅。但要想将所怀的各种内力溶为一炉,尚需勤研苦练,绝非一朝一夕之能。 谷中的生活单调乏味,汤予除了研习武艺便是四处游走,已求找到出谷的路径。这绝谷四面都是峭壁,仅凭血肉之躯任你神功盖世也决不可能自谷底攀爬至顶。汤予又想到用树皮树枝制成绳索,然而这个想法更加不切实际,最后只能放弃。 韦善俊在谷底独自生活了二十余年,早知道若要脱困非得有外人相助,遂劝说汤予不必心急,唯有耐心等待,那道元真人叶法善定会搭救二人。汤予虽盼着叶法善前来,却又有些将信将疑,担心叶法善寻不到此处。如果是那样,自己今生岂非要终老在荒谷之中,所以他仍是四处探查忙个不停。韦善俊刚坠崖时曾和汤予一样,他亦瞧出汤予个性执拗,不撞南墙不会回头,索性不再管他,任他自去。仟千仦哾 汤予忙了数日,终于知道韦善俊之言不虚,可他依旧不死心,常常自问:若无外人相救又该如何?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坐以待毙吧?汤予把目标从山上转移至山下,幻想着有没有一个隐秘的山洞或者缝隙能够通往谷外。于是他仍旧到处搜寻,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一日汤予在树林里游逛,就见林中有一块空地,空地旁的几棵大树根断枝折一片狼藉,一条巨大无比的蟒蛇尸体横卧其中。空地上寸草不生,好似被人砸夯过一般光滑平整。空地中央是一个黑漆漆,深不见底的大洞。这里便是哈丝娜当日恶斗千年怪蛇的战场,韦善俊曾带汤予来过此地。只是彼时他没有留心,现在那个蛇洞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汤予小心翼翼的靠近蛇穴,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他边掩住口鼻边向蛇穴内观瞧,洞中异常黑暗,所有的光仿佛都被它吸了进去。汤予又紧张又好奇,暗道:这地洞是千年巨蟒的巢穴,却不知洞中有些什么,通往何处? 汤予看了许久,直到天色将晚,树林中一片昏暗才不舍的离去。入夜后他辗转反侧不能入睡,脑中始终想着一个问题,总听人说蛇的巢穴通常有多个出口,不知这绝谷中的蛇穴是否也是一样?若真有别的出口,又在哪里?能不能通往谷外? 汤予有了一个念头,欲要下洞探个究竟。第二日清早,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韦善俊,不出所料,韦善俊闻听极力反对。他认为蛇穴中情况不明,贸然而入太过危险,故而极力劝阻汤予不要鲁莽行事。汤予不好和韦善俊争辩只得应允,却终是心有不甘,每日仍至蛇穴处观察窥探,一呆便是整整一天。就这样汤予一连去了十余日,那蛇穴尽管没有丝毫变化,可他好奇焦急的心情不禁与日俱增。 想要做的事情一定要去做,否则心里便一百个一千个不舒服。虽然明知道韦善俊所言有理,汤予还是打定主意要去蛇穴中一窥究竟。 说干就干!汤予找了一个理由自韦善俊手中要来夜明珠,然后和前几日一样,天刚刚放亮他连声招呼也未打,一个人偷偷来至蛇穴。汤予先向黑暗的洞中扔了几块大石,蛇穴内并无什么动静,遂从旁边的断树上掰下一根粗壮结实的枝杈拿在手中。此刻他手无寸铁,石破剑被他立在哈丝娜的坟前当做墓碑,有了这根木棒一来能够防身,二来可以用做攀爬探物的工具。一切准备妥当,汤予深吸一口气,边提醒自己谨慎行事,边小心翼翼的迈步进入蛇穴。 地洞内漆黑一片,汤予一支手拄着木棒,一支手举着夜明珠,只见洞中有一条坡道直通地下。坡道不算陡但洞壁被巨蟒经年累月来回穿梭,摩擦的十分光滑。沿着坡道而行,腐败腥臭的味道迎面扑来,阴风嗖嗖,让汤予如此胆大之人也有些毛骨悚然。 汤予全神贯注,一步一停,打起了十二分小心,幸运的是坡道上倒没见异常。大约走了半柱香的功夫已至坡底,脚下的路变得平坦,不过腥臭之味更甚。汤予借着夜明珠的光芒举目细望,就看洞穴底部十分阔大,除了四周的岩壁空无一物,看样子像是在一座山的山腹之中。只是岩壁却和方才的坡道一样,较普通的山壁平滑了许多,显然此地应是那巨蟒平日的栖身之处。 汤予在蛇穴内慢慢探查了一番,没有半点异常的发现,不觉有些泄气,暗道:原以为地洞会有路径通往别处,能助我和韦前辈离开绝谷,岂料又是空欢喜一场。 第二百九十六章 别有洞天 第二百九十六章别有洞天 汤予正感到失望灰心之时,突然眼前闪过一道亮光。汤予吓了一跳,待他仔细观瞧,亮光又随即消失不见。他壮着胆子向亮光处走了几步,只见除了岩壁外并无一物。汤予心中疑惑,暗道:真是奇怪的很,难道是我眼睛花了? 汤予心神稍稳,转身欲走。谁知就在他转身的瞬间,那道亮光又忽的一闪。汤予背上冷汗直流,脱口喊道:“是谁?谁在戏耍我?”他的喊声在洞中回响,久久不散。 此刻汤予内力大增,耳力、目力远远超过常人,当世已罕有敌手,即便真有人隐藏于黑暗之中,他也能够察觉。但这亮光来无影去无踪,实在让人心惊胆寒。 汤予屏息凝神,提防戒备。地洞内空旷通透,根本无法藏身。过了半晌,汤予断定此地只有他一人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又缓步朝刚才亮光闪现处走去。 那道亮光随即出现,只不过伴着汤予的脚步忽明忽暗。汤予心念一动,把手中的夜明珠摇了两摇,亮光也跟着晃来晃去,原来竟是岩壁的反光。 虚惊一场,汤予不禁哑然失笑。但他转念一想,岩壁上俱是石头,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能反射夜明珠的光芒。汤予好奇心大盛,来至光亮前伸手一摸,觉得入手处又滑又凉,绝非普通的石块。他用衣袖轻轻擦了擦,仔细观瞧,见岩壁上镶嵌着一块盘子大小的水晶。水晶平滑如镜,通透无比,一看即知不是天然之物,而是经过切割打磨后被人镶嵌上去的。汤予十分纳闷,这水晶有何用处,又是谁将它安装在此,莫非蛇穴中有人居住不成? 汤予疑团满腹,盯着水晶研究了许久终于恍然大悟。其实这块水晶是一扇窗户,有人透过它来观察地洞中的动静。汤予想通此节又惊又喜,知蛇穴内别具洞天,隐匿高人,说不定真有出路通往绝谷外。他赶忙在水晶旁细致的搜寻,先是于石壁上摸来摸去,再使木棒连续敲击,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最后发现水晶左首旁六尺的地方,有一块凸起的岩石非常古怪。 岩石长约一尺,宽仅二寸,样式好似一只把手。汤予将它握在手中试着推拉,岩壁随之一震,却未动分毫。汤予此时已了然于胸,料想这凸起的石块同眼前的岩壁定有古怪。他忙运内劲于手掌上,奋力向怀中拉拽。那岩壁发出“嘎吱嘎吱”的闷响,缓缓裂开一道两尺多宽的缝隙,居然是一扇石门。 想来石门许久不曾被人动过,机括早锈蚀损坏,普通人就算知道此处有一扇石门也根本不可能打开。幸亏汤予服下千年蛇丹后功力大进,若是换做两三个月前的他站在这石门前,唯有仰天长叹,无可奈何了。世间之事便是如此环环相扣,有因有果。 石门一开,一股年代久远的霉味立刻扑面而来。汤予躲过一旁静立半晌,直到并无异状才迈步入内。他举起夜明珠四下张望,见石门后又是一座山洞,不过这座山洞要小了许多,里面却整整齐齐的摆着许多物事,有石床、石桌、石凳…… 汤予走了两三步,试探的说道:“有人吗?有人吗?”洞内悄然无声,没有人应答。 汤予又向里走了四五步,接着说道:“晚辈汤予误入宝地,请主人莫要见怪。”洞内仍旧鸦雀无声。 汤予再朝里走了几步刚想说话,忽然看到不远处端端正正放着一张石案,石案前隐隐约约有一个人。汤予心头一颤,停下脚步。那人穿着一件紫袍,背对着汤予,瞧不到他的容貌,只是一动不动的跪在石案前。汤予低声又把之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紫袍人依然不声不响,毫无反应。 气氛诡谲,使人不寒而栗。好在汤予浑身是胆,暗道:既然到了这里,不论如何都要看看你是人是鬼。 想到此处,汤予边举着夜明珠边上前两步,用木棒轻轻一点。怎料“哗啦”一下,紫袍人连同身上的衣服竟然碎了一地,只有一个骷髅头在地上滚来滚去。原来他早死去数百年之久,只因山洞始终封闭,尸体衣服才得以保持原样。现在石门被汤予从外面拉开,空气流通交汇,又加上汤予的触碰,尸体立刻散了架,衣服也化作尘埃四处飘飞。 不知是哪位前辈高人隐居于此,汤予无意之间把他的尸身损坏,不禁颇感谦然。汤予口中说了两声勿怪、勿怪,人已自骸骨旁走了过去,来至紫袍人跪拜的石案前。 石案上有一块灵牌,一个骷髅,一柄剑。汤予拿起灵牌看了看,上面的字甚是古怪。他肚子里本来就没有几两墨水,连一个字都不认识,只好把灵牌放回原处。至于那个骷髅,汤予更是没什么兴趣,倒是一旁的长剑引起了他的注意。 汤予持剑在手,细细打量。就见此剑样式古朴,远比寻常的宝剑宽厚,份量也重了许多,剑长约三尺九寸,剑身上布满流云纹饰,中央有一道剑骨隆起,剑肩处铸刻着两个字,由于年代久远已是锈迹斑斑,难以看清。怪异的是这柄剑没有剑尖,长剑顶端居然是平的,看样子竟像是被人故意除去。仟千仦哾 汤予的石破剑被他立于哈丝娜的坟前当做墓碑,眼下他连一件兵器都没有,只能提着根木棒防身。现在这里突然出现一把剑,仿佛是天赐之物,实在是让汤予十分意外。他把长剑来回挥舞了几下,觉得还算称手,更感欢喜。汤予得了兵器,那根木棒自然失了用处,随手扔在一旁。他又在洞中四下寻找,想要看看有没有别的出路通往外面。可期盼的出路他未找到,却见洞中的岩壁都被人削平,而且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还画有许多图画。文字他虽然不认识,但图画汤予总能够看的明白。细观之下,他忍不住大吃一惊,那岩壁上画的分明是一套剑法。 第二百九十七章 奇剑胜邪 第二百九十七章奇剑胜邪 这套剑法只有短短十二式,而且招数并不繁复,在一般武夫看来,只道是从前某个籍籍无名的武林人士刻在石壁上的一套平凡无奇的普通剑法。但汤予是当世的顶尖剑客,浸淫剑道二十余年,岂是常人可比?一观便知此路剑法貌似简单平常,却是化繁为简,大巧若拙,不仅运剑的手法精妙绝伦,出剑刺敌的部位更是让人意想不到,出人预料。 汤予痴痴的望着岩壁上的剑图,不由自主的和自己修练过的剑法相互比对印证,心头如遭雷击,震撼不已。这一看就是四五个时辰,期间汤予一动不动的站在岩壁前,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时而神色激动,时而一脸茫然。他自六岁拜虬髯客张仲坚为师学习剑术,二十余年来日夜苦修无一刻偷懒懈怠,加上他天赋异禀,于剑之一道的领悟体会远超常人,故而才有所成就,被人尊称为天下第一剑客。不过近来汤予发觉无论再怎样勤加修练,欲要剑术更精进一步,却是万万不能,因此他时常苦恼烦闷,甚至责怪自己用功不够。其实汤予不知道,这绝非他一个人遇到的问题。世间所有的事皆是如此,当你的技艺达到一定的境界,想突破瓶颈再上一层楼,实在是千难万难。除非做出重大改变,或是得到高人指点迷津,否则便会跟许多人一样,结果只能是停滞不前,或是不进反退。 幸运的是,汤予今天竟在危险诡秘的蛇穴内见到了这套不知是何人留下的无名剑法,使他心神剧震,仿佛正身处无尽的黑暗中,猛的被人打开了一扇窗,见到了期盼的、耀眼的阳光。又好像被人当头棒喝,突然间恍然大悟,茅塞顿开。 汤予全神贯注的看了许久也想了许久,直到耳畔隐隐响起轻微的呼喊声,他才回过神来。那呼喊声是从洞外传来,汤予细听,原来是韦善俊见汤予整日未归,猜想他必是来探查蛇穴。韦善俊担心他遭遇不测,赶忙来寻找汤予。可是蛇穴内漆黑一片,情况不明,韦善俊不敢贸然下洞,唯有在洞外大声呼喊汤予的名字。 汤予听到韦善俊的呼喊,拾起石案上的长剑,又把那块灵牌往怀里一揣,快步出了蛇穴。韦善俊早已心焦火燎,蓦地看到汤予平安无事的出现在眼前,先是一喜,随即劈头盖脸的狠狠数落了汤予一通。 汤予知韦善俊乃是一片善心,也不生气,只是不停好言劝慰。韦善俊发过脾气后,心中的怒火消了大半,便朝汤予问起蛇穴中的情景。汤予将自己方才的经历一五一十的讲于韦善俊。韦善俊听后,万没想到深洞之内另有玄机,居然还有人居住,亦是疑惑不解,啧啧称奇。汤予又把从密室中带出的长剑和灵牌递给韦善俊。韦善俊先接过长剑,端详片刻。论学识他比汤予强的太多太多,韦善俊自幼饱读诗书典籍,且爱习书法,对古今书法大家的作品都有临摹,一眼就看出来剑上篆刻的乃是“胜邪”二字。只是这两个字是用春秋时期吴越之地流行的“鸟虫文”书写,故而平常人根本不识。 韦善俊看后,一边若有所思,一边反复念道:“胜邪、胜邪、胜邪……” “胜邪?”汤予说道:“难不成此剑名叫“胜邪”?” “正是。”韦善俊抬头望向远方,沉吟道:“这把就是昔日大名鼎鼎的胜邪剑,想不到竟然会在此处。” “胜邪剑!”汤予脸露笑容,说道:“胜、邪……名字倒是不错。” 韦善俊把剑交还给汤予,说道:“汤先生剑术高超,可知胜邪剑的来历?” 汤予想了想,说道:“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可真是记不起来了。”汤予说完低下头瞧了瞧掌中的胜邪剑,接着说道:“此剑样式古朴,且锈迹斑斑,我看应是秦汉之前的古物……” “不错。”韦善俊点头说道:“胜邪剑传说是春秋时期铸剑大师欧冶子铸造的一柄名剑。与欧冶子所铸的其它宝剑不同,胜邪剑是一柄残剑。因为它每铸长一分,就会增添一分恶气、邪气。欧冶子担心胜邪剑会给天下带来祸端,原本准备将它熔掉,可胜邪剑毕竟是欧冶子的心血,真要毁去欧冶子又于心不忍,一时间他动了恻隐之心。而后欧冶子虽没有溶毁胜邪剑,却仍是对它心怀忧虑。故而此剑问世后,欧冶子特意把剑尖磨去,以求收敛它的戾气。还给它起了“胜邪”的名字,想用剑名镇慑剑性。并且制作了特殊的剑鞘把胜邪剑放在其中,希望压制胜邪剑的邪气。”qqxsnew 汤予听韦善俊之言,想起数年前和剑神李承继泰山绝顶斗剑时,李承继曾说过每一把剑都有自己的剑性、剑魂……往事如烟,旧人已逝,汤予心中唏嘘慨叹,思潮起伏。 韦善俊接着说道:“欧冶子本以为只需要几年就能将胜邪剑上的邪气散尽,让胜邪剑变成和湛卢一样的仁义之剑。但是欧冶子没想到的是,他在净化胜邪剑的时候,胜邪剑同样潜移默化的影响着欧冶子。当他发现自己被邪气侵染,已经为时已晚。为了不让胜邪剑继续为祸,欧冶子引来天雷,欲借雷霆的力量摧毁胜邪剑。谁知雷霆过后,欧冶子被霹雷击中惨死,胜邪剑却安然无恙。” 汤予在灵应峰学习铸剑术三载,算得上半个铸剑师。他对铸剑术的祖师爷欧冶子非常尊敬崇拜,可从没想到欧冶子居然是这种死法。而且引起欧冶子死因的宝剑胜邪此刻就在他的手中。汤予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韦善俊继续说道:“欧冶子亡故,胜邪剑几经周折被吴王阖闾获得。阖闾原是一位任贤使能,施恩行惠,仁义闻于天下的君主。岂料他也被胜邪剑的邪气所染,变得狠毒暴戾,嗜杀成性,做了许多残忍之事。阖闾临终时命人将他和他钟爱的三千柄宝剑一起下葬,因而阖闾的陵寝亦被后人称做“剑池”。但他唯独希望胜邪剑能光耀于世,所以并未让胜邪剑随自己埋于尘土之下,而是将它做为吴国国君的信物传于自己的儿子夫差。” 第二百九十八章 剑卿厉张 第二百九十八章剑卿厉张 汤予听韦善俊讲到夫差,说道:“夫差?可是吴越争霸中败给越王勾践的吴王夫差吗?” 韦善俊颔首道:“吴王夫差之前和其父阖闾一样,算是一位贤明有为的君主。可自得了胜邪剑性情大变,亲小人,远贤臣,爱女色,喜淫乐,以致被卧薪尝胆的越王勾践打得大败,最后夫差不堪受辱,自刎而死。” 想起千年前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终也难免泉下土、骨成灰,汤予幽幽的说道:“吴王夫差和浣纱女西施、范蠡的故事我也有所耳闻。夫差爱美人不爱江山,真是……真是……” 韦善俊接言说道:“夫差即死,不祥之剑胜邪便不知去向。岂料千年后,竟然出现在这绝谷的蛇穴中,实在让人茫然不解。” 汤予听罢,心潮翻滚,把胜邪剑紧紧握在掌中,沉声说道:“不想一把剑居然还有许多的曲折故事,但是人做错了事情乃是自己的原因,何必迁怒于剑?说什么剑带邪气、戾气,我却不信!想来都是后人以讹传讹,胡乱杜撰的。”.qqxsnew 韦善俊说道:“虽是传说,想必还是有些道理……” 不等韦善俊讲完,汤予把胜邪剑一抖,说道:“依我看剑就是剑!人有正邪之分,剑岂有正邪?再说胜邪剑的名字叫的甚好,胜邪、胜邪,定能胜过邪恶。前辈,你说是不是?” 韦善俊也不分辨,又从汤予手里拿过灵牌。灵牌是极品的金丝楠木制成,历经千载表面上的金漆早已剥落,却依然没有腐毁。灵牌上面同样用鸟虫文写了七个字。 上古西周时期普遍采用的字体名曰“大篆”,相传为夏朝伯益所创。针对不同的书写媒介,大篆亦有金文、“钟鼎文”、籀文等等。到了春秋战国时,各国从大篆的字体分别演化出自己国家的文字。而吴越之地盛行的“鸟虫文”虽和中原各国稍有区别,却同根同源,皆是出自西周的大篆。故而韦善俊认起来并不费力。 “吴王夫差之灵位。”韦善俊一字字读道。他轻声读罢低下头思量片刻,然后又慢慢念了一遍,忽的抬起头对汤予说道:“原来这地洞之中居然真的是吴王夫差的陵寝,怪不得胜邪剑会在此处。” 汤予闻听惊道:“前辈,你刚才说吴王夫差被越王勾践打败,不堪受辱自刎而亡。那他的陵寝怎会在这绝谷之中?再说他的坟墓中为何会有一条巨蟒,它是从哪里来的?” 韦善俊神色困惑,说道:“实在奇怪的很!我……我亦不知。” 汤予想了想,说道:“我适才在地洞中的秘室里见到一个紫袍人跪在吴王夫差的灵位前,但他死去已不晓得有多少年,被我轻轻一碰便成了一堆碎骨散落一地。且秘室的岩壁上密密麻麻的写了许多文字,我却连半句话都看不懂……” 韦善俊精神一振,说道:“你说的那个紫袍人定是为吴王夫差守墓之人,秘室岩壁上写着的,想来应该是此处的秘密。说不定真有其他的道路能通往谷外……” 汤予大喜过望,抢言说道:“太好了!在下给前辈带路,咱们快去瞧瞧岩壁上到底写的什么。” 韦善俊看了看天色,说道:“今日已晚,不如明天下洞一观也不迟……” 汤予性子最急,哪里能等到明天,忙道:“别,别。前辈,你我现在就去瞅瞅。若真有通路记在岩壁上,咱们早一点脱困岂不是更好。” 韦善俊被汤予说的心头一动,又见他着急的样子,只得说道:“罢了。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你我二人便来一回夜探蛇穴!” 汤予听韦善俊应允,十分欢喜,说道:“地洞中黑暗难行,前辈腿脚不便,请前辈负在我的身上,在下背前辈入洞走一遭。” 韦善俊哈哈笑了几声,说道:“汤先生的好意老夫心领。我双腿残废了,可还不至于连路都走不了。汤先生只管当先带路,老夫于后跟随就是。” 汤予知自己显得有些太过着急,嘿嘿一笑转身举着夜明珠步入地洞。二人一前一后在地洞中走了半晌,来到秘室中。韦善俊先是四处瞧了瞧,接着走到岩壁前,借着夜明珠的光华将上面所写所记仔仔细细看了两遍。然后缓步走至石案处,对着那颗骷髅默默的发呆。 汤予一直没有打扰韦善俊,但他终是忍不住问道:“前辈,岩壁上是否写着出去的办法?” 韦善俊摇摇头。汤予非常失望,说道:“那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韦善俊仿佛没有听到汤予之言,仍是直勾勾的看着桌案上的骷髅发呆。汤予见状不好再问,唯有站在一旁静静等待。 过了许久,韦善俊一声长叹,说道:“这就是吴王夫差的头骨。想不到一代雄主生前风光无限,死后却身首异处,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世事难料,实在让人唏嘘慨叹。” 汤予咳嗽了一声,说道:“前辈,石壁上究竟写着些什么?” 韦善俊回过神来,指了指地上的一堆枯骨,说道:“此人名叫厉张,岩壁上的文字乃是他所写,写的俱是他的生平和来这绝谷的经过。” “厉张?”汤予思量片刻,说道:“前辈,厉张又是何许人也,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韦善俊望着岩壁上的文字,冲汤予说道:“汤先生莫急,容老夫慢慢给你讲来。” 原来距今千年前的春秋战国时,各国大兴兵事,征伐不断。其中魏有魏武卒,秦有锐士,赵有骠骑,齐有技击,此乃当时天下诸国中最强的四大精兵。魏武卒装备精良,阵法熟练,天下无双。秦国虎狼之师,上阵杀敌时兵士人人不畏死,为抢夺敌方的首级,甚至不惜自相残杀,简直如疯犬一般,令诸国心惊胆寒,尽不能挡。而赵国的骠骑是清一色的骑兵,风驰电掣,神出鬼没,论及速度乃当世第一。但若说单兵之强,魏武卒、锐士、骠骑皆不如齐国的技击。只因齐国的剑术闻名于世,国中之人以练剑为荣,剑道高手层出不穷。而秘室中的紫袍人就是齐国人,他名叫厉张,亦是当时天下剑术的第一高手。齐王曾亲自拜他为“剑卿”,命他传授齐国的精锐军队“技击”剑术。 厉张担任剑卿之职十余载,事必躬亲,尽心尽力,可他性格刚直不阿,不懂为官之道,常常仗义执言,惹齐王不喜。后来因琐事触怒齐王,被其罢免。 第二百九十九章 吴越春秋 第二百九十九章吴越春秋 厉张丢了官职,得罪了齐王,在齐国已无法立足。他听说吴王夫差和其父阖闾一样精于剑术,更对剑法高超的剑客十分器重青睐,遂一人一剑来到吴国,投奔吴王夫差。 夫差早知道厉张的大名,闻听此事乐不可支,亲自出城迎接厉张,并设酒宴给他接风。酒席宴间,夫差想试试厉张的剑术,便命自己的八名贴身侍卫同厉张比武较量。这八名贴身侍卫俱是当世的顶尖高手,也正想借此机会斗败厉张,一战扬名天下,故而无不跃跃欲试,摩拳擦掌。 厉张本不愿意动手,可他初至吴地,若不拿出些真本领让旁人瞧瞧,如何能在此安身? 双方连比五局,前四局厉张只出了四剑就赢了吴王夫差的四名贴身侍卫。夫差大怒,令余下四人合斗厉张,结果仍然不是厉张的敌手。 夫差见识了厉张高妙绝伦的剑法,简直惊为天人,佩服的五体投地。他当即封厉张为“公甲”,掌管禁宫的侍卫,保护自己的安全。此宴之后,厉张声名更甚,也算在吴国站稳了脚跟。而夫差待厉张如上宾,食则同桌,寝则同榻,凡事恭恭敬敬,百依百顺。厉张闲暇时也会和夫差探讨剑术,并传授夫差一些精妙的招数。二人君臣和谐,亦师亦友,感情日深,相处的十分融洽。 厉张到吴国的第六年,吴王夫差偶然听到一个传闻,在吴楚交界的云梦泽有一只怪龙出没,许多人都亲眼目睹。这件事传的神乎其神,有鼻子有眼。吴王夫差听后突发奇想,欲把怪龙抓住供国人观赏。他把胜邪剑赐予厉张,令他带领二十名武功高强的侍卫去云梦泽走一趟,若能证实此事是真的,便将那怪龙擒获带回。.qqxsnew 厉张接令而行,不想一去就是五年。云梦泽方圆数千里,云雾迷蒙,水道纵横,欲要找一条传闻中的怪龙,谈何容易?厉张同手下众人整整苦寻了两年才有了一点线索,得悉那怪龙实际是一条巨蟒,其名为虺,又名楼龙。众人费尽心力,终于找到了怪龙的巢穴。可若说要把怪龙擒获,实在是难比登天。厉张率众人前前后后同怪龙相斗百余次,手下的二十名侍卫已经死伤大半,却仍是无法捉住怪龙。 恰在这时,有消息传来。吴越两国交兵,越军长驱直入已攻进吴国腹地。吴军节节败退,溃不成军。而越国领军的将领中有一位竟是女子,此女无名无姓,人称越女。她剑术高绝,无人能挡,并且还把自己的剑术传于越军士卒,使越国的战力大增。 厉张听说后,心急如焚。昔日他自齐奔吴时路过越国南林,曾受过一个十四五岁的放羊女孩一饭之恩。厉张见那女孩机敏聪慧,天赋异禀,很是喜欢,便收她为徒授其剑法。后厉张至吴,得吴王夫差赏识。而吴越世仇,越女不愿侍吴,就同师傅厉张告辞,自回越国。岂料数年之后,她居然统兵攻打吴国。 厉张原想火速回援,面见吴王夫差。但他得吴王旨意捉捕怪龙,怎能空手而归,半途而废?况且不得吴王将令,私自返回,其罪当诛!厉张无奈,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执行吴王的命令。最后他设下一计,毕其功于一役,同巨蟒一场恶斗。虽然无法生擒巨蟒,却得以把它杀死。但那二十名武功高强的侍卫,只剩一人侥幸得活。后来厉张在蛇穴内,发现一窝刚出生不久的幼蛇。恐它们日后为祸人间,厉张只留一条带在身上准备献给吴王复命,余下的幼蛇被他全部斩杀。 厉张不辱使命,马不停蹄,星夜兼程赶奔两军交锋的战场,可仍是晚了一步。吴军兵败,吴王夫差自刎而亡,尸体让越军剁成肉泥,首级让越王勾践送回越国国都,高悬于城楼之上示众。 厉张心如刀割,发誓夺回吴王夫差的头颅好好安葬,并要行刺越王勾践替夫差报仇。他同余下的一名侍卫带着幼蛇,来至越国国都。先偷偷取下吴王夫差的首级,后趁夜色杀入王宫。宫中禁军殊死抵抗,却怎是厉张的对手。厉张杀散众军,四处寻找,终于发现越王勾践。二人一场拼杀,厉张一剑刺中勾践前胸,正待结果他的性命,恰巧越女和范蠡、文仲等人率侍卫赶到。厉张顾及往日师徒情份,不忍心和越女性命相搏,一招不慎反被越女伤了右臂,只得孤身一人逃走。 越王勾践暴怒,为了永绝后患,下令全国通缉厉张,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抓住。而越女因为剑伤了恩师心中愧疚,又见心上人范蠡携西施远避世外,自己也不愿再踏足纷争,终于封剑归隐,无处寻迹。 厉张为了躲避追杀,四处躲藏。后来他无意间发现了黄山西海群峰后的绝谷,觉得此地隐秘不会被人发现,就在此安身,一边替吴王夫差守灵,一边潜心修研剑术。 以上之事都是厉张在秘室岩壁上所写,韦善俊将其完完整整的讲述一遍后,百感交集,感慨万千。他于绝谷中独自生活了二十多年,只道自己所承受的痛苦世间绝无仅有,谁料距今千年之前,也曾有一位奇人异士和他一样,在此寂寞度日,了却残生。韦善俊心中对厉张又是敬佩又是同情,不禁起了同病相怜之心。而且韦善俊始终对这绝谷中怎会有那奇异的巨蟒一事想不明白,现在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也算解开他的一个心结。 汤予最敬重英雄豪杰,听韦善俊讲罢,想到当年厉张叱咤风云时的壮举义事,心情激动久久不能平静。他沉默良久,指着岩壁上的剑图,说道:“前辈,这剑图又是怎么回事?” 韦善俊看了看剑图旁的文字,说道:“厉张在谷底住了十年,身体越来越差,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不想将自己坎坷的经历和超绝的剑术就此埋葬,便把它们一一写在岩壁上,留给后世的有缘人。” 第三百章 答疑解惑 第三百章答疑解惑 汤予听韦善俊说,此路剑法厉张要留给后世的有缘之人,那有缘人不是自己又是谁? 方才他初见岩壁上的剑图就知其精妙无比,深不可测,不禁欣喜若狂,现在得悉这套剑法已等了自己千年之久,更加心花怒放。但对剑法他一时尚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既然韦善俊识得古时的文字,正好请他把剑图旁的注解一一讲与自己听。 韦善俊原以为蛇穴中或许真有别的出口通向谷外,才满怀期待的下到地洞内。可是虽然探知了这里是吴王夫差的坟冢,也了解了一段尘封千年的往事,然而既然没有脱困的路径,那他对蛇穴内的一切,包括胜邪剑同厉张留下的绝世剑法便没多大的兴趣。此刻已过酉时,韦善俊只想早点回到住处,哪有心思给汤予讲解剑图。 汤予平生有两大嗜好,一是饮酒,一是钻研剑术,而对剑术的痴迷更在美酒之上。眼前的这套剑法简直像咸鱼吸引老猫般吸引着他,若是不能将它弄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恐怕连饭都吃不下,觉都睡不着。 韦善俊不好驳了汤予,没办法只得将剑图旁的文字反反复复又看了几遍,说道:“厉张前辈讲,这套剑法是他毕生心血的凝结,虽是剑法却有式无招,只求化繁为简,返璞归真。须知世间之事越是简单直接,越是有效,剑术一道亦是如此……” 最近一段时间,汤予于剑道已经有了更深的领悟,但他还不知如何理清、表达,就好比所有的准备都已完成,却只欠一缕东风,或者只差捅破薄薄的一层窗户纸。现在韦善俊说出的话和他脑中所想的简直一模一样,他又是激动又是震撼,忙问道:“这剑法可有名字?” 韦善俊摇头说道:“厉张前辈并未给剑法取名字。”韦善俊说着,伸手指向岩壁上的一行字,接着说道:“慧剑随心,无所不能。有式无招,变化无穷。若得痕迹,已落下品。既无招数,要名何为?” 汤予尽管不识得岩壁上的古文,仍随着韦善俊的手指,低声跟着念道:“慧剑随心,无所不能……”汤予念罢,心中暗道:厉张前辈创出绝世剑法留于后人,竟连名字都不屑起,单只这份气度便使人折服。 韦善俊继续说道:“以下是此剑法的要旨,你仔细听好。” 汤予收敛心神,认真聆听。 韦善俊诵道:“灵剑鞘中藏,聚因悲世情。剑心不可息,神缘无为擎。腰悬三尺剑,摒邪攘太平。束之灵霄殿,十方共光明,云重天将雨,铮尔剑有声。煌煌七星文,照耀三天兵。神龙本一物,气类感则鸣,龙吟常思去,跃鞘削不平。我辈在人间,百妖共收形。试以向星月,神光射幽冥,人间永无念,可息天下兵……”(此为流传于后世的天遁剑法的要诀,相传天遁剑法为吕洞宾所创。作者本人深喜,摘抄一二,读者勿怪。) 汤予听得热血沸腾,心潮澎湃。 韦善俊接着念道:“以柔克刚,以静制动,后发先至,练精化气,练气化神,练神还虚,心灵顶劲,含胸拔背,沉肩坠肘,内含其气,外含其形,动静结合,神气相含,不动则不动,一动则全身俱动……仰手上举走三焦;左肝右肺如射雕;东西单托安其脾;返而复顾理其劳;大小朝天通五脏;咽津补气左右挑;摆鲜鱼尾祛心疾;左右攀足固胸腰……” 汤予知韦善俊咏诵的乃是厉张剑法的对敌要领和行气口诀,当下不由自主的按照韦善俊之言行脉导气运起功来。 韦善俊见状稍做停顿,待汤予将真气运行三个周天,才又讲道:“厉张前辈的这套剑法共有一十二式,分别是击、刺、格、洗、抽、提、点、崩、搅、压、劈、截。”韦善俊每说一个字同时指着岩壁上的一副剑图。 汤予的眼睛顺着韦善俊所指紧紧盯着剑图,生怕有一丝一毫的遗漏。 韦善俊看了看剑图旁的古文,想了半晌讲解道:“击,是指用剑刃前端三锋,急促抖腕发力,如敲击钟磬。可上下点击,可左右斜击或平击。其中剑尖向小指一侧方向击出称“正击”,如向下、向左击头、击腕等称“反击”,剑端向拇指一侧方向击出为“还击”……” 汤予于剑术的造诣远超韦善俊十倍,却没有一点骄傲自大,反倒神情甚是谦恭,心中将韦善俊所讲所说和自己对剑术的领悟体会相互印证,立刻便有醍醐灌顶,受益匪浅之感。 韦善俊说道:“刺,是经过手臂的屈伸,用剑尖部位沿剑身方向直取对方身体任何部位。剑身呈直面为平刺,剑身成竖面叫立刺。结合刺剑的方向和步法、身法,则又有进刺、退刺、跳刺、空刺、换刺、转刺、连刺……”qqxδnew 汤予脑海中浮现出许许多多的招式,一时再顾不得许多,手中胜邪剑连连挥动,竟剑随心意,在秘室中情不自禁的舞起剑来。 韦善俊早知汤予剑术高明,可还是第一次见识他的剑法,只听得耳畔剑风呼啸,剑气漫天,心中不禁暗自称赞道:真是后生可畏,新人胜旧人。依我看,汤予的剑术迅疾凌厉,不拘一格,出神入化,年纪轻轻已尽显宗师风范,确是不世出的剑道天才,他日的成就实在不可限量。 韦善俊虽由衷赞叹汤予剑术精妙,口中却没有停歇,依然讲解道:“格,即是阻挡、拦击。意为用剑尖或剑刃前端挑开对手的兵器,也称为挑剑、挂剑。左挂为顺格,右挂为逆格。上挑为冲格,下挑为反格……” “洗……” “抽……” “提……” “点……” 韦善俊一句句讲下去,直把岩壁上所有的文字完完全全都讲了一遍。那些古文距今有千年之久,有的语句晦涩难懂,有的字迹模糊不清,韦善俊便推测忖度,再按自己的理解,字斟句酌告诉汤予。好在他学识渊博,精通书法、医术,又武功高强,尽管与厉张的原意稍有出入,却也是八九不离十。否则汤予一个胸无点墨之人,就算看到了这套惊世骇俗的剑法,也唯有望洋兴叹,无可奈何了。 第三百零一章 天降救星 第三百零一章天降救星 汤予虽没读过多少书,但人还算聪明。韦善俊讲解完,他已能记住大半,余下不明白的地方,汤予仍虚心向韦善俊请教。韦善俊看出汤予乃是一名剑痴,十分佩服他如饥似渴的求道精神,便耐心细致的又讲了几遍。等汤予全部记住,早过了子夜时分。洞中尽管无论白天黑夜俱是漆黑一片,可韦善俊毕竟年纪大了,最是不能熬夜,这些年来又养成了早睡的习惯,一到了申时、亥时就困意袭来,此刻更是哈欠连天。汤予不免过意不去,神色谦然。 韦善俊该讲的都讲的清清楚楚,又要回去休息。汤予瞧着剑图仍是不愿离去,不过他也知道今天时候太晚,研习剑术并非一朝一夕之事,遂陪着韦善俊回到居处。 这一夜汤予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满脑子想的全是厉张留下的剑法。那岩壁上刻画的一幅幅剑图如同活了一般,在他眼前不停的闪现。他又想到剑神李承继的剑法,名剑山庄庄主王者仁的剑法,还有神秀上师、疯刀客颜何等等,甚至连哈丝娜的异域剑术他都一一品味咀嚼,然后和自己的剑法比较对照,取长补短。不知不觉间他似乎突然顿悟,剑术修为进入了一个崭新的境界。 天没亮汤予就悄悄起身,一个人去了蛇穴中的秘室。对着岩壁上的剑法,他时而冥思苦想,时而长剑挥舞,一待便是一天。刚开始时韦善俊看汤予常常整日未归还有些担心,后来也不再理会。汤予乐得无拘无束,于是心无旁骛醉心于修研剑术之中,竟连如何脱困之事都被他抛至脑后。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即是两月有余。这一日汤予仍和往常一样在秘室练剑,却不知何故总是不能专心致志,心中隐隐感觉有事情发生。汤予不明何故非常奇怪,便提早出了蛇穴,欲回奔居处。 尚未出了树林,离居住的山洞还有很远的一段路程,汤予隐隐听到有人在哈哈大笑,那笑声却并非出自韦善俊之口。汤予自服下千年蛇丹功力大进,近来又遵从韦善俊的教导,将体内数股真气渐渐合而为一,耳力、目力也远胜从前。 绝谷中除了汤予和韦善俊再无第三人,这大笑之人是谁?汤予吃惊不小,心中念头连闪,他紧紧握住掌中的胜邪剑,脚下狂奔一口气出了树林。 汤予举目远眺,只见韦善俊正站在山洞前,一张长满白毛的脸上泪水夹带着喜悦,嘴里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而他身边有两个人同他交谈甚欢。其中一人身穿白色长袍,头戴道观,手拿浮尘,背着一口宝剑,看样子年岁已逾古稀,可精神矍铄,仙风道骨。汤予不识得此人,又瞧向另一人。 这人六十余岁年纪,头戴青阳巾,身穿八卦仙衣,脚蹬一双宝蓝色翘头厚布鞋,手上拿着一根鸡骨木的拂尘,鹤顶龟背,凤目疏眉,面色红润,颌下三绺长髯迎风飘摆,神态洒脱,气质非凡。 汤予一看到他险些高兴的背过气去。那道士赫然竟是道元真人叶法善!汤予日思夜想终于见到他,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他急忙边朝韦善俊、叶法善跑去,边大声喊道:“叶道长,叶道长!” 叶法善听到有人呼喊自己,不用猜也知道必是汤予无疑。他顺着声音转过身子,朝远处的汤予稽首施了一礼,说道:“汤大侠,别来无恙。” 眨眼间汤予到了近前,他一把拉住叶法善的手,说道:“叶道长,果真是你?你……你……怎么来了?” 叶法善大笑道:“我怎么来了?还不是因为你。” 叶法善的突然出现让汤予欢喜的无以复加,言语都有些含糊不清,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叶法善瞧着汤予满脸的欣喜之色,又看了看一旁的韦善俊,展颜笑道:“当然不是做梦。” 汤予稍稍稳定情绪,说道:“叶道长,你……你是如何寻到此地的?” 叶法善答道:“那日贫道虽知你去幽冥玄潭救人,但我有私事需去处理,不能和你同行。你我匆匆一别后,贫道委实放心不下,所以特意留心你和云圣宫的音讯。岂料贫道的这件私事十分棘手,直过了月余我才将它料理干净……” 汤予回想起当日,再看看现在,不过短短几个月的光景,竟恍如隔世。 叶法善说道:“后来你夜闯云圣宫的事在江湖上广为流传,可是关于你的下落却说法不一……” “喔。”汤予说道:“这是什么意思?” 叶法善说道:“唉,有人说你当场被云圣宫门中高手打死,尸体喂了山中的恶狼。有人说你让云圣宫擒获,身受千刀万剐之刑,死的凄惨无比。有人说你遭擒后并没有死,而是被囚禁在一处秘密之所……” 汤予哑然失笑。 叶法善接着说道:“更有甚者说你贪图云圣宫宫主云凝夕的美貌,和她……总之千奇百怪,各种各样的说法都有,谁也不知道你夜闯云圣宫后,究竟怎样?” 汤予听闻居然把自己与云凝夕那贱妇联系到一起,禁不住又气又怒,刚要开口骂几句,叶法善又说道:“我起初忧心忡忡,不知你是生是死。但等贫道冷静下来一琢磨,既然说法不一,有这么多虚假消息,反倒证明你没有死……” 汤予点点头。 叶法善说道:“可是若你没有性命之忧,那你会在哪里?为什么大闹云圣宫后,会音讯皆无,消失的无影无踪?” 汤予听到此处,心知云圣宫山后的绝谷实在太过隐秘,根本没人知道。想来叶法善能寻到这里,一定费了无数心血。他心中喜悦之情渐退,感激之情愈盛。 叶法善继续说道:“贫道思前想后决定亲往云圣宫走一趟。于是我趁着夜色潜入云圣宫,捉了一名云圣宫的门人,欲从她口中探听你那晚夜闯云圣宫的真实情况。想不到这名女子嘴硬的很,而且她是女人,贫道怎能对她动粗。实在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得知云圣宫的山后有一座绝谷。你那晚同云圣宫之人一场恶斗,被人偷袭跌落坠崖,生死未卜。” qqxsnew 第三百零二章 拨云见日 第三百零二章拨云见日 叶法善说道:“贫道得悉你坠落万丈悬崖,悲不自胜。不过我曾给汤大侠观过面相,乃是高寿之人,哪里能够如此轻易就……”叶法善稍一停顿,哈哈笑了两声,接着说道:“故而贫道断定你虽然不幸坠崖,但吉人自有天相,应无性命之忧。” 汤予忙道:“在下坠落深渊,身受重伤,多亏韦前辈仗义援手,我才侥幸保住性命。韦前辈的大恩大德,在下没齿不忘。”汤予说完向韦善俊深施一礼。 韦善俊连连摆手,几个月来他和汤予食则同桌,寝则同室,早把汤予看做自己的子侄一般。 叶法善笑道:“有药王替你诊治,再重的伤也不怕。所以贫道才说你吉人自有天相吗。” 韦善俊在旁听叶法善夸赞于他,自然高兴。可转念一想到哈丝娜,心中又涌起一丝伤感。 叶法善一捋胡须,说道:“贫道本想下崖探个究竟,但这绝壁高及千仞,而且云圣宫守备森严,岂能容我轻易下崖?贫道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去请几位帮手相助。”叶法善说着向旁边的另一位道士望了一眼,然后冲汤予笑道:“对了。光和汤大侠说话,却忘了给你介绍……”叶法善摊开手掌朝那道士一指,说道:“此位是我道家青城一派的掌门,赵元阳,赵道长。” 这赵元阳实在非同小可,乃是青城山十六座道观公推的掌门。他道号“元阳子”,武林中人都尊称他为“元阳祖师”。赵元阳尽管没有位列武林十大名人,但他的本领绝不在叶法善之下,论辈分还要高过叶法善。只是其人隐居世外,生性淡泊,极少在江湖上走动,是以见过他真容的人少之又少。 汤予听到赵元阳的名字大吃一惊,万没想到竟能在此地见到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简直如神话般的传奇人物。他忙一躬到地,谦声说道:“晚辈汤予,见过元阳祖师。” 赵元阳打了一个稽首,说道:“贫道久闻天下第一剑客的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汤予脸上一红,说道:“不敢。什么天下第一剑客,都是江湖中人随口乱叫的,元阳祖师不要当真。” 赵元阳慈祥的脸上带着笑容,说道:“汤大侠不必自谦。贫道和叶道长是至交好友,他对你交口称赞。说你剑术精绝,胆气豪伟,是一位了不起的俊杰。” 汤予连声说道:“岂敢,岂敢……”仟千仦哾 赵元阳说道:“贫道已有快三十年没有下过青城山,此番叶道长寻到贫道,说你有难,求我帮忙。贫道只为了见一见你这位后辈英雄才甘心走一遭。汤大侠果然气宇不凡,堪称人中龙凤,贫道不虚此行。” 汤予听闻赵元阳是前来搭救自己的,心中感激不尽,即欲跪地说道:“汤予何德何能敢劳烦元阳祖师相救……” 赵元阳单手扶住汤予的身体,一股柔和浑厚的内力传来,汤予不由自主的站起身。赵元阳接言说道:“汤大侠莫要谢我,贫道只是来凑凑热闹,未出半分气力。其实救你的另有其人。” 汤予茫然不解,重复道:“救我的另有其人?是谁?” 叶法善在旁说道:“此地非讲话之处,韦兄、汤大侠,崖下已备好绞车,有什么话我们出谷再说不迟。” 韦善俊、汤予闻听同是一喜,但仅仅过了片刻,二人又都有些伤感。汤予是想到哈丝娜为救自己甘心舍弃生命,她的尸骨就埋在绝谷之中,今日离开之后再无机会给她扫墓祭奠,不禁悲从中来。而韦善俊二十多年来日思夜想之事便是有生之年能重见天日,此刻他的心愿终于达成,反倒恋恋不舍起来。 二人简单收拾一下,跟着叶法善、赵元阳来至悬崖边,这里也是汤予和哈丝娜当日坠崖之地。就看一个四方形的木笼落在一旁,木笼四个角上都系着一根粗大的麻绳,麻绳的另一端直冲云霄,一眼望不到头。叶法善与赵元阳亦是乘坐它下到谷底的。 绞车一次只能容纳两人,四人一番商量,由叶法善带汤予先行,韦善俊和赵元阳则随后而至。 商量妥当,汤予同叶法善踏上绞车,叶法善从怀里掏出一只号炮举向天空,紧接着一条火线腾空而起。火线堪堪升过百丈之处力道已经衰竭,不过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随之响彻山谷,久久不散。 号炮响过片刻,绞车缓缓升起,地面上的韦善俊、赵元阳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是模糊。而绝谷中一片片茂密的树林反倒渐渐映入眼底,有的像一幅幅精美的壁画,有的像一块块碧绿的地毯。数月来汤予整日穿梭林中,现在才知它的全貌竟是如此模样。有时候,同一件东西因身处的角度位置不同,呈现的风景也会大相径庭。 随着绞车慢慢升在空中,阵阵大风扑面而来,吹的绞车前后摇摆,左右晃动。白云伸手可及,山谷深不见底。脚底生风云里过,茫茫林海眼前来。汤予双手紧握住绞车的护栏,望着眼前的美景,脚踏行云,怀揽河山,理应心情激昂畅快,可他却显得郁郁寡欢,心里有许多事弄不明白。 汤予本想等登上山顶再开口,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叶道长,绞车的绳索长有千丈,要把它送到谷底实在是一件费时、费力、费财的事。你是如何做到的?” 叶法善正在欣赏今生罕见的景致,听汤予询问,笑道:“我一个穷道士,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 汤予一愣,说道:“那又是谁……” 叶法善微微一笑,说道:“方才赵道长不是和你讲过,真正救你的另有其人。” 汤予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说道:“到底是什么人……” 叶法善有意卖个关子,说道:“此人你也识得,他就在上面,一会你便能看到。” “喔。”汤予应了一声,沉思半晌也猜不出是谁。他尚有许多谜团,又问道:“叶道长,这悬崖位于云圣宫的最高处,观云暖阁之侧。云凝夕那贱妇岂会容你们在此搭建绞架,下谷查探。” 第三百零三章 杀心已现 第三百零三章杀心已现 叶法善说道:“云凝夕自然不会允许,但她现在也管不得这么多。” “为什么?”汤予脱口问道。 叶法善一字字说道:“只因云凝夕已经死了。” “死了?”汤予大吃一惊,说道:“如何死的?” 叶法善答道:“听说她是修炼内功时岔了经脉,走火入魔而死。” 汤予一脸愕然,说道:“走火入魔而死?怎么可能?”他原想着脱困后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云凝夕,已解心头之恨,万没想到云凝夕居然死了,实在是让人无法相信。 汤予沉思片刻,问道:“那贱妇是什么时候死的?” 叶法善说道:“我们一行人来至云圣宫时,就见白幡招展,黄纸遍地,云圣宫门人皆着麻布白衣。贫道差人上山询问,才知云凝夕于十日前暴毙而亡。” 汤予看着叶法善,说道:“叶道长,你难道真的相信云凝夕的死讯?” 叶法善没有回答。汤予怒气上涌,吼道:“早不死,晚不死,偏偏等到有人找上门来才死。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叶道长,你本领通神,久历江湖,不觉得过于蹊跷吗?” 叶法善想了想,说道:“不错,关于云凝夕的死,贫道也是不信的。只是她的坟墓就立在云圣宫安葬历代掌门的坟冢之中,我昨日刚刚看过……” “坟墓可以建造,但人却不一定躺在里面。云凝夕必是诈死无疑!”汤予把胜邪剑举至眼前,目露凶光盯着手中的长剑,说道:“等我上到山顶,把云圣宫里里外外搅个天翻地覆,杀他个血流成河!我不信到时候云凝夕不现身!”qqxδnew 叶法善忽的感到一阵杀气扑面而来,忙道:“汤大侠绝不可鲁莽,还须从长计议,切勿妄动干戈……” 汤予双眼赤红,恨声说道:“叶道长,当日你赠我夜明珠时,曾让我借机寻找你二十多年前失踪的好友药王韦善俊、韦前辈。现在韦前辈被找到,二十多年前的江湖公案也水落石出。这些俱是云凝夕和云圣宫所为!证据确凿,怎么我瞧你反倒畏首畏尾起来?” 叶法善一时哑口无言。汤予怒气更盛,嚷道:“叶道长,近年来幽冥玄潭已经成为种植阿芙蓉花之所,那些魔鬼花被她们尽数制成害人的毒药“如意随心”销往各地。”汤予越说越气,伸手又向下一指谷底,接着说道:“你有所不知,谷底食物匮乏,却有一条庞然大物般的怪蟒存在,那怪蟒乃是靠吞食坠崖之人的尸体才能生长的如此巨大。看看那怪蟒就知道有多少无辜的人枉死!而这些丧尽天良,惨绝人寰的恶毒之事都是出自云凝夕和其党羽之手!今日我断不能同她们善罢甘休,定要杀他个鸡犬不留,替那些冤魂报仇雪恨!” 叶法善急道:“汤大侠,方才韦善俊把他的遭遇一五一十的告诉贫道,贫道听后愤恨不已。但此事乃云凝夕一人所为,和他人无关。况且云圣宫中俱是无辜女子,她们并不知情,你岂能一概而论,痛下杀手?” 汤予紧紧攥住胜邪剑,说道:“无辜?不知情?叶道长用不着给她们开脱……” 叶法善打断汤予话头,说道:“据贫道推测,云凝夕绝不会轻易的死去,想必其中另有隐情。贫道也断然不会和她善罢甘休,我立刻就去探访,一定查出真相。到时候贫道邀齐武林中德高望重之人,大家一起公审云凝夕,还死者一个公道。” 汤予沉声说道:“用不着麻烦,我一个人足以……” 叶法善急道:“一个是江湖大义,一个是私人恩怨,孰轻孰重,汤大侠还是要分清的。” 云羽落在幽冥玄潭日夜被万蛇万虫叮咬惨遭酷刑折磨,汤予身受重伤险些葬身绝谷,哈丝娜更是长眠于此,这些皆拜云凝夕所赐。汤予恨她入骨,咬牙切齿道:“我不管什么江湖大义、私人恩怨,汤某只知道血债血偿!在下和云凝夕、云圣宫的账今日一定要算一算!” 见汤予不听劝说,叶法善有些动了怒气,说道:“汤大侠,贫道费尽千辛万苦特来救你,可不是让你大开杀戒的!” 汤予心头一颤,他与叶法善虽然交往的时日不算长,但叶法善屡次相助于他,乃是他的恩人,今日更是把他自绝谷中救了出来,使他重获自由。若不是叶法善,恐怕今生今世他注定困死在谷底,故而汤予对叶法善非常感激。现在看叶法善脸色不悦,他只得强压住心头的怨恨,闭口不言。 叶法善语气稍有缓和,说道:“汤大侠切不要逞一时之勇,酿出血光之灾。须知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 汤予沉默片刻,说道:“叶道长讲的有理,在下凡事听叶道长安排。”汤予尽管嘴上答应,心里仍是不甘。 叶法善闻听汤予态度有所转变,高兴的说道:“正是。今日你和韦兄得脱困境,理应好好休息一下。云凝夕的事暂且先交给贫道。” 汤予只觉叶法善似乎有意遮掩什么,但究竟是什么他却不知。汤予不好再问,唯有点了点头,闭口无语。 耳边风声呼啸,绞车穿透云层越升越高,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攀上山顶停了下来。叶法善拨开挡板,和汤予走下绞车。 汤予就见眼前一个高达十余丈的绞架矗立在悬崖旁,绞架下有二十余名粗壮的大汉正在使劲拉动绞盘,而他们身边另外还有二十余名壮汉坐在地上喝水休息。显然绞车能从谷底升至山顶全靠他们的功劳。绞架外不远处围满了人,这些人身穿云圣宫的衣衫,个个手持兵器,全神戒备。 汤予边走了两步边朝云圣宫之人狠狠瞪去,一时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忽听有人大声喊道:“汤予!你真的没死,我早知道你不会死的。”话声未落,一个女子快步跑至汤予面前。 汤予一看到她,简直喜从天降,说道:“靖儿姑娘,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女子不是云靖儿是谁?云靖儿满眼全是喜悦的泪花,深情的盯着汤予,激动的讲不出一句话来。 汤予在谷底时常常惦记云靖儿的安危。他本打算好,等自己脱困后就去寻找云靖儿的下落。岂料刚一出谷,便看到了云靖儿,怎能不叫他心花怒放。 第三百零四章 前因后果 第三百零四章前因后果 汤予一把拉住云靖儿的手,又说道:“你还好吗?自那日以后,我无时无刻不惦记你的安危。” 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大男人扯住芊芊玉手,云靖儿脸上一红,有些害羞的想要挣脱。汤予高兴的不得了,那管别人怎么看,他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恨不得把所有心里话一下子全倒出来。 汤予继续问道:“我和哈丝娜坠崖后,你怎么样?云圣宫的恶人有没有为难你?这一段日子你是怎么过的?你如何会在这里……” 汤予一连问了七八个问题,云靖儿轻轻笑了一声,说道:“我很好,你不用挂怀……看到你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云靖儿说完想了想,忽的又问道:“对了,阿依莎姐姐还好吗?怎么没看她和你一样起上来?” 汤予心头一痛,不由自主的松开手臂。云靖儿见状隐隐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怯生生的再次问道:“阿依莎姐姐莫非出了什么事?难道……” “她已经不在人世了……”汤予眼光飘向远方,哀声说道。 云靖儿喃喃道:“怎么会这样?阿依莎姐姐……”云靖儿话未讲完,泪水又滑落下来。 前一段时日云靖儿同哈丝娜结伴而行,朝夕相处,又共同经历生死,感情日益增深。此刻初闻噩耗,不免伤心难过。 云靖儿擦了擦眼泪方欲开口,那边叶法善走至近前,见云靖儿脸上带泪,笑道:“靖儿姑娘,没见到汤大侠时你急的掉泪,今日汤大侠得脱险地,乃是大喜之事,你怎么又哭哭啼啼起来。”叶法善稍一停顿,转头朝汤予说道:“汤大侠,方才在谷底贫道说救你的另有其人,待你上到崖顶就能见到。此刻你的救命恩人便在眼前,还不快快谢过。”仟仟尛哾 汤予一愣,说道:“叶道长的意思是靖儿姑娘救了我?”汤予似乎有点不太相信云靖儿一个姑娘家,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 “当然。”叶法善向远处瞧了瞧,说道:“不过除了靖儿姑娘还有一位……” “谁?”汤予问道。 汤予话音刚落,有人爽声大笑道:“汤大侠,别来无恙。” 汤予奇怪,寻声而望,一人缓步而来。此人五十岁上下,身高八尺,体格健壮,头戴碧玉冠,身披白锦袍,腰扎黄龙带,眉毛细长,鼻梁高挑,两片薄薄的嘴唇微微上扬,明亮的眼睛中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骄傲,只不过小腹明显的隆起,那是常年养尊处优的结果,却丝毫不影响他的英俊潇洒,反给他增添了不少成熟男人的魅力 汤予惊道:“杨先生!” 这人哈哈大笑道:“自天下第一赌局匆匆一别,汤大侠的傲人英姿时常浮现眼前。想不到今日又有缘得见尊颜,汤大侠的风采更胜往昔,实在是一大幸事。” 汤予绝没有想到天下第一赌局的主人杨昰竟会在这里。他又惊又喜又是疑惑,说道:“杨先生,你……你怎会……” 杨昰笑道:“汤大侠是我的朋友,听闻汤大侠有难,杨某岂能坐视不理。” 汤予难以理清头绪,一头雾水。叶法善见汤予的神情,说道:“汤大侠无需困惑,你坠崖之后发生了什么很多事,听贫道给你一一道来。” 原来那日汤予、哈丝娜被王远浔和哑屠独孤绝打落悬崖时,云靖儿在一旁看的清清楚楚。她虽心如刀割但也知自己绝不是对方的敌手,为今之计只有走为上策,若是被云凝夕抓住落在她的手中,自己的下场恐怕比云羽落还要惨上十倍百倍。彼时云圣宫之人的注意力全在汤予和哈丝娜身上,倒没人留意于她。云靖儿久居云圣宫,道路熟悉又兼大雾弥漫,竟被她趁着夜色雾气侥幸逃了出来。 云靖儿下了黄山半点不敢耽搁,只拣最僻静的小道行走,整整走了两天两夜,离云圣宫已远,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回想汤予、哈丝娜坠崖时的情景,云靖儿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那悬崖高有千丈,深不见底,便是一块石头扔下去也会摔的粉碎,何况两个大活人。一想到汤予已经摔死,云靖儿简直痛不欲生。她边哭边走,边走边哭,就这样浑浑噩噩,漫无目的的又走了十几天,可心里仍是放不下汤予。此刻茫茫尘世间,云靖儿孑然一身,倍感孤独凄凉,甚至觉得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陪着汤予一死了之。 云靖儿心中有了死的念头,只想寻一棵结实点树上吊自杀。恰在此时她身边路过两名行人,二人穿着破旧的衣衫,看样子应该是附近的村民,其中一人还拄着拐杖,走路一瘸一拐。云靖儿哪有心思理会他们,只顾想着心事。忽听一个说道:“李三哥,你的腿断了都两个月了,怎么仍没见好?” 那个叫李老三的中年汉子说道:“伤筋动骨最少一百天。我看要想不用拐杖走路,还得两三个月。” 另一人人说道:“李三哥,你今年可是倒霉的很,先是丢了牛,后来上山采药又摔断了腿。我看你是不是惹了什么晦气了。” 李老三说道:“闭上你的乌鸦嘴,我这叫福大命大造化大。换做别人从那么高的山上掉下来,早成了一滩肉泥。你看看哥哥我,虽然折了一条腿,却保住了性命。你说我是不是有福之人?” 两个庄稼汉的一番闲聊,却被云靖儿听在耳中。她的心如遭雷击,猛的大声说道:“你的腿是从山上掉下来摔断的?” 二人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不明白这陌生的小姑娘为何突然发问。 云靖儿急着又问了一遍,李老三支支吾吾的答道:“不错……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云靖儿接着说道:“那你为什么没有摔死?” 李老三闻言大怒,想骂云靖儿几句,但看她是个容颜俏丽的小姑娘,满嘴的脏话终是没有骂出口,只是拄着拐杖向前,不再理会云靖儿。 第三百零五章 千辛万苦 第三百零五章千辛万苦 云靖儿心里着急一时失言,忙不迭的向农夫道歉道:“大叔,我口无遮拦,你莫要生气。我给你赔礼了。” 李老三见云靖儿道歉,气消了大半,说道:“你这女娃子真是奇怪,我和我兄弟说话,与你有甚关系?” 云靖儿说道:“大叔勿怪,我适才听闻你的际遇,十分好奇。试想人乃血肉之躯,从山上摔下岂有不死之理?大叔,难道你会仙术,或是得神灵眷顾庇佑不成?” 李老三爽声笑道:“我一个地里刨食之辈,哪里会什么仙术。只不过我从山上摔下时,崖壁间多长有树木,我被树木所阻,下坠的力道自然小了许多。总之此番幸运……” 云靖儿听李老三之言心头一颤,暗道:不错。这农夫坠崖都没有死,汤予武功绝顶,又怎会有事? 云靖儿想到此处,只觉的如同死灰般的心突然有了希望,险些高兴的喊出声来。 李老三越说越是洋洋自得,大嘴一撇接着说道:“去年我去庙里给佛祖上香,长老们就夸我是有福之人,凡事皆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所以我常说,做人做事一定多行善举,我平日吃斋念佛……” 云靖儿哪里有心情听他自吹自擂,向李老三道了几声谢后,人已掠出老远。刚刚她还脚步沉重,想着找一棵结实些的树一死了之,现在却变得浑身轻松畅快,脸上不自觉的露出开心的笑容。可是云靖儿走出去没多远,忽的又心头一沉,思量道:村汉李老三从山上摔下侥幸不死,也不能证明所有人都有他那样的好运气。况且村汉说他吃斋敬佛,而汤予不仅酒肉穿肠,死在他手上的人更是不计其数……云靖儿越想越是心惊,觉得汤予肯定是活不成了…… 就这样云靖儿一会觉得汤予好端端的活着,一会又觉得汤予命丧黄泉做了崖下之鬼。她时而喜不自胜,时而痛不欲生,连着三四天都是在矛盾的心情中度过。云靖儿被折磨的难以忍受,终于她下定决心,一定要亲眼看看汤予是生是死,即便汤予真的摔死了,自己也要替他收尸。 云靖儿打定了主意,立刻返回云圣宫。等她再次来至黄山脚下,心中又犯了难。云靖儿知道经过一场恶战,云圣宫必然会加强防范,想同上次一样轻易潜入,根本不可能。纵然自己能幸运的进入云圣宫中,又如何能下到悬崖底部一探究竟?总不能跳下去吧? 云靖儿思前想后,一筹莫展。她一介女流,武艺平平,也没什么朋友,现在真说得上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云靖儿正万般无奈,束手无策之时,猛的觉得自己怀里沉甸甸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她伸手一摸,拿出一块黄澄澄的金牌。金牌巴掌大小,纯金铸造,正面刻着天下第一赌局六个小字,背面是一只栩栩如生的貔貅,做工精巧细致,一观即知绝非俗物。.qqxsnew 此金牌名叫财食八方,乃是天下第一赌局主人杨昰的信物。当日在天下第一赌局,杨昰先将金牌送于东方万里,东方万里因感激汤予除去威远镖局的叛徒萧凌天,且助少林解了惊天危局,所以把财食八方的金牌转赠云靖儿。后来汤予跟突厥太子布特赌斗,赢下一座玉城。那玉城每年的赋税布特都会派人跟随贩卖玉石的商队送至杨昰处。杨昰逢十抽一,这可是一笔巨额财富。杨昰为表感激之意,特意郑重其事的又将财食八方的金牌送给随行的云靖儿,并告诉云靖儿无论有何难事皆可来庐山水云观寻他,自己一定为她办到。其实此事杨昰是做给汤予看的,只不过杨昰知道汤予剑术卓绝,世间能难住他的事可是不多,便卖给云靖儿一个顺水人情。云靖儿岂能不明白其中的奥妙,她虽得了财食八方的金牌却从没想过要用它,甚至已经把它忘在脑后。直到现在见到这块闪着光彩的金牌,云靖儿才喜不自胜,想起当日杨昰对她说过的话。 云靖儿和杨昰萍水相逢仅有一面之缘,何况二人地位悬殊又无交集。她心里并不相信杨昰的承诺,不过眼下汤予生死未卜,云靖儿正是有病乱投医之时,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希望,她也绝不会放弃。 云靖儿打定主意要找杨昰求助,遂片刻不曾耽搁,星夜兼程赶往庐山。一路上风餐露宿,幕天席地,云靖儿一个女孩子受了许多苦楚,好在平安无事,终于来至庐山。 庐山又名匡山、匡庐,其东偎婺源鄱阳湖,南靠洪州,西邻古城瑞昌,北枕滔滔长江,耸峙于长江平原之下,鄱阳湖畔。山中有峰百余座,主峰汉阳峰,雄伟险峻,高耸入云。庐山以雄险闻名于世,素有“匡庐奇秀甲天下”之誉。其中壑谷、岩洞、溪涧、湖潭多如牛毛,而最为人称赞的当属庐山的瀑布。庐山的瀑布多、美、奇、秀,姿态万千,气势磅礴,置身于此宛如仙境。 山中的游客旅人络绎不绝,尽被美景吸引,赞不绝口,流连忘返。云靖儿和他们不同,根本没有半点游山乐水的雅意,她只想快点找到水云观和杨昰,求他去悬崖下的绝谷中探查汤予的下落。 然而水云观在哪里,却没人知道。云靖儿询问了许多人,得到的回答俱是从未听说过庐山之中有一座水云观。 这一下云靖儿满怀热切希望的心凉了大半截。但她仍旧不死心,既然没人知道,她就自己去找。云靖儿山上山下、山里山外转了一个多月,大大小小的道观寺庙去了几十座,竟没有一座叫做水云观,更连杨昰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一天云靖儿照例一个人深入山中,她整整走了四五个时辰,正当口干舌燥之时,只见眼前闪出一条高大壮观的瀑布。这瀑布像一条发怒的银龙,从半空中猛扑下来,直捣潭心,水声轰轰,喷迸出如雹的急雨。那些从飞瀑中喷溅出来的小水珠细如烟尘,弥漫于空气之中,成了蒙蒙水雾,给山涧间的林木披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忽然一阵惊风刮过,把瀑布的下半截高高吹起,清澈干净的流水碎成粒粒玉珠向四方喷散,在阳光照射下,幻出道道彩虹,炫人眼目。 第三百零六章 青衣童子 第三百零六章青衣童子 云靖儿在山中转了大半日,恰感口渴难耐,见有清水从天而降十分高兴。她来至瀑布下的水潭前,俯下身用双手捧了一捧喝了起来。那潭中之水清澈甘甜,方一饮下只觉畅快愉悦,说不出的舒适。云靖儿又连捧了四五次,直喝的饱饱的才停口不饮。她身体疲累,寻了一块大石坐下刚要歇歇脚,就见潭水中现出一条人影。这人影蓬头垢面,容颜憔悴,不是自己是谁? 天底下没有一个女人不爱惜自己的容貌,何况云靖儿十六七岁的年纪,最是爱美的时候。若是换在平日,她定是胭脂水粉不离身,每天用的最多的东西便是藏在裙摆下的小铜镜,闲来无事时如果不照上几照,简直像丢了魂一样。可自从汤予和哈丝娜坠崖后,云靖儿一路逃亡,风尘仆仆,早没了闲情逸致。再加上她惦记着汤予的生死,心里愁肠百结,郁郁寡欢,怎还顾得上打理容装? 云靖儿看清水中的倒影先是一惊,后是一痛,联想到近来的经历,更觉得伤心难过,泪水已情不自禁的落下。起初她只是小声呜咽,后来瞧周围无人,索性放声大哭,仿佛要将内心的委屈烦闷统统发泄出来。 云靖儿哭的惊天动地,正是爽快之时,突地面前的潭水中“噗通”一下被人抛入一块石头。石头溅起的水花浇的她满头满脸。云靖儿吓了一跳,忙止住伤悲站起身向四下望去。就看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有一名道童,那道童不过十一二岁,穿着一件青道袍,一支手里拎着水桶,一支手里拿着石子,笑嘻嘻的看着她。 荒山野岭骤遇陌生之人,云靖儿心中一阵惊慌,但见来人乃是一名孩童,胆子瞬间又大了不少。她气急败坏的喊道:“你是哪里冒出来的臭道士,为何戏弄本姑娘?” 小道童咧开嘴笑道:“师傅命我取水煮茶,我瞧你在此哭的伤心,怕你的眼泪污了宝水,所以才出手制止。”小道童仔细打量了云靖儿一番,接着说道:“你为什么哭泣,讲与我听听。” 云靖儿被人撞破心事,怒道:“我哭我的,同你何干!” 小道童呵呵笑道:“你一个大姑娘家哭起鼻子来毫不知羞。你看我年纪比你小,个头比你矮,吃得苦比你多,却从来都不哭。” 云靖儿瞧他可爱顽皮,怒气消了大半。她把脸上的泪痕擦了擦,说道:“小道士,你一个人跑到这里干什么?” 小道童走至潭边舀了满满一桶水,说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此瀑布的水清醇甘冽,是烹煮茶汤的不二之选。故而师傅每日都会命我来此取水,烧制香茗。” 那一桶水少说也有三四十斤重,云靖儿看小道童年纪幼小,身体瘦弱,有些不忍心的说道:“你小小年纪,你师傅怎么忍心让你独自前来取水?” 小道童有些生气的回答道:“你别乱讲,我师傅乃是大大的好人。他常常教诲我们,万万不能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切记不劳者不得食。” 云靖儿好奇的问道:“你师傅是谁?” 小道童把头一歪,说道:“我师傅就是我师傅。” 云靖儿双手叉腰,说道:“我是问你师傅的道号、名姓。” 小道童白了云靖儿一眼,边提起水桶朝山林中走去,边说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云靖儿知自己适才失言惹小道童不悦,忙上前两步和小道童一同拎住水桶,说道:“瞧不出你岁数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小道童有些忸怩起来,他一把推开云靖儿的手,说道:“不用你帮,我自己能行。” 云靖儿松开手,并不生气。小道童放下水桶,想了想说道:“你问了我许多,我也要问问你。你孤身一人来此,究竟想干什么?” 云靖儿如实说道:“我来这里是欲寻找一座道观。” 小道童听闻好奇的问道:“庐山中道观庙宇数不胜数,不知你要找的道观是哪一座?” 云靖儿略一思量,说道:“水云观。” “水云观?”小道童吃惊不小,脱口说道。 云靖儿心头一动,说道:“怎么,你知道水云观在哪里?” 小道童也不回答,接着问道:“你寻水云观做什么?” 云靖儿从小道童的神情隐约猜出他必然跟水云观有所关联,连忙说道:“我要去水云观求见一个人?” “什么人?”小道童问道。 “杨昰,杨前辈。”云靖儿说道。 “杨昰?”小道童嘀咕道:“没听说过。” 云靖儿急道:“他是天下第一赌局的主人,每年都会召集王公贵胄、武林英雄豪赌一场。而且杨前辈武功高强,富可敌国……” 小道童“哼”了一声,说道:“岂有此理!我们水云观是清静修行之处,怎会有聚众赌博之徒!” 云靖儿听小道童之言又惊又喜,说道:“原来你真是水云观的人?” 小道童胸脯一挺,说道:“不错。” 云靖儿乐不可支,大声说道:“苍天有眼,我总算找到了。你快快带我前去……” 小道童冷冷的说道:“我为什么带你去?” 云靖儿一愣,刚欲开口,小道童接着说道:“你说要去水云观找什么天下第一赌局的主人,我们水云观并无此人,你去了也是白去。还是快快请回吧。” 当日杨昰明明对云靖儿说过,若有要紧事可到庐山水云观寻他,他一定鼎力相助。这句话云靖儿记得清清楚楚绝不会错,怎么眼前的小道童竟说观中没有此人,难不成是他故意诓骗自己? 想到这里,云靖儿怒气上涌冲小道童喊道:“我历尽磨难好不容易寻到此地,怎么能仅凭你一个小孩子的只言片语就回去?你快点在前面带路,否则……”云靖儿说着故意把眼睛一瞪,做出一副吓人的模样。 想不到小道童年纪虽小却是个硬骨头,他见状丝毫不怕,反倒大声说道:“否则……否则怎样?” 第三百零七章 柳暗花明 第三百零七章柳暗花明 云靖儿只是想吓吓小道童,好让他乖乖听话,带自己去水云观。谁料小道童根本不为所动,这反倒让云靖儿不知如何是好,自己总不能和一个小孩子过不去。二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一时僵持不下。终于还是云靖儿率先服软,她好不容易才找到水云观,现在有求于人,岂能太过强横?无奈之下只得收敛性子,说道:“刚才本姑娘有些心急,言语多有冒犯,小道长莫要怪罪。” 小道童轻轻“哼”了一声,把头扭向一边,并不理睬云靖儿。 云靖儿气的火冒三丈,但又不能发作,强压着怒气,说道:“小道长你不知道,我为了救人特意千里迢迢历尽磨难才来至庐山寻找水云观。你发发善心快带我前去,人命关天半点拖延不得。” 小道童听闻云靖儿是为救人而来,态度稍有缓和,再次上下打量云靖儿一番。 云靖儿把手向两旁一摊,说道:“你仔细看看,我像是恶人吗?” 小道童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云靖儿急道:“对吗!我来庐山真是有万分紧急的事,要不然我一个女孩子怎会独自在深山老林里乱闯?” 小道童心头一颤,想起云靖儿方才哭泣时的情景,知她讲的应该都是真话。他又见云靖儿确实不像坏人,戒备之意渐消,说道:“不是我不带你去,只是观中门规森严,外人不得入内。而且水云观真的没有一个叫杨昰的赌徒。我就算将你领去,你也是白跑一趟。” 云靖儿神色惊慌的说道:“不会的!杨前辈明明亲口告诉我,如果有事可来庐山水云观找他。他不会骗我的!难道……难道庐山中有两个水云观不成?” 小道童说道:“庐山虽道观庙宇众多,不过水云观只有一座。” 云靖儿脸色一沉,说道:“莫非是你骗我,不愿领我……” 小道童眉毛一挑,说道:“我骗你?我和你无冤无仇,干嘛骗你?” 云靖儿情急之下按住小道童的肩头,说道:“你只是挑水劈柴干些杂活的童子,怎知水云观中没有一个叫杨昰的人?” 小道童不服气的说道:“水云观是一座小观,我们观主又喜欢清静,故而观里算上烧火做饭的杂役一共才十余人。再说我从小在水云观长大,观中的事我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云靖儿瞧着小道童的表情知他绝非作伪,自己费尽周折到头来竟是白忙一场。云靖儿越想越是难过,近来她多逢变故已比从前坚强了许多,可终究仍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此刻突然之间希望破灭,泪水又情不自禁的流出眼眶。 女人的眼泪是对付男人最有效的武器,何况小道童还尚且不能称为男人。他骤然间见云靖儿哭泣,起初觉得有趣,渐渐的却有些惊慌失措,仿佛一切皆是自己的过错,因为自己才使得云靖儿如此痛苦。他绕着云靖儿来回的打转,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嘴里不停的说道:“你不要哭了……不要哭了……说不定……” 云靖儿被他一劝更感悲伤,哭的愈加厉害。小道童不知该怎么办,想了半晌说道:“或许……或许你记错了名字……他不叫杨昰……” 云靖儿边哭边吼道:“你当我傻吗,难道连名字都会记错……他不叫杨昰又叫什么?” 云靖儿说罢猛的想起一事。她收住哭声,急道:“对了,对了。他的确还有一个名字……” 小道童兴奋的问道:“什么名字?你说。” 云靖儿一抹眼角的泪水,说道:“那杨昰自称……理仙子,叶法善叶道长还骂他是个假道士。” “理仙子!”小道童神色大变,脱口说道。 “你识得理仙子?”云靖儿激动的问道。 小道童结结巴巴的说道:“师尊……师尊……观主的道号就是……理仙子。” 云靖儿欣喜若狂,说道:“你们观主是理仙子?这么说他便是天下第一赌局的主人杨昰了!” 小道童一脸疑惑,说不出话来。 云靖儿转瞬间又恢复了精神,眼中射出明亮的神采,说道:“杨昰是理仙子,理仙子是水云观的观主,他们其实是一个人。谢天谢地,终于让我找到他了。” 小道童看着云靖儿高兴的样子仍旧有些茫然不解,说道:“你说观主的名字叫做杨昰?他还是什么赌局的主人?我……我怎么……” 云靖儿刚才被小道童一番抢白,现在终于缓过劲来,揶揄道:“你不是说自幼长在水云观,观中所有的事你都知晓,却怎么连你们观主的名姓也不知道?” 小道童神情无辜的答道:“这有什么奇怪,观主的俗家名讳岂能随便挂在嘴上?别说是我,便是那几位已在观中二三十年的侍经、侍香、戒坛等,想必同样不知道观主的真名。” 云靖儿只想快些见到杨昰,不愿再和小道童纠缠不清。她连连催促,小道童不敢耽搁,连水桶都不管了,随即在前引路。云靖儿迈步于后跟随。 二人进了树林,林中树木葱茏,一条隐秘的小路弯弯曲曲的通向山顶。路边藤萝摇曳,青翠欲滴,树丛中有数不清的野花竞相开放,香气扑鼻,沁人心脾。 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树梢间朦朦胧胧中露出了道观的一角。云靖儿大喜,随之加快脚步,转过一段弯路,眼前豁然出现了一座观门,门上挂着一块匾额,匾额上写着三个大字:水云观。 从外观瞧这座道观并不算大,门上的红漆早失了往日的鲜艳,碧瓦朱甍也让时间抹上了一层沧桑之色,显得古朴陈旧,不过却没有丝毫的破败之像。观门口两座栩栩如生,扬威耀武的石狮子被人擦的锃亮。门前宽阔的广场十分干净整洁,连一片杂叶都没有,明显有人天天打扫。qqxsnew 二人跃上石阶,小道童轻叩门环。观门从里面打开一道缝隙,一名道士露出半个身子,见是小道童和一位陌生女子,不由得脸色微变。小道童在道士耳畔低语几句,那道士点了点头。 第三百零八章 十大恶处 第三百零八章十大恶处 小道童和看门的道人讲罢,转身对云靖儿说道:“女施主,你在此稍候,我去通禀师尊。” 云靖儿谢道:“有劳小道长。” 小道童一只脚跨进观门又回头问道:“和你讲了半天,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云靖儿答道:“云靖儿。” “云靖儿……”小道童边低声说了两遍,边关上观门。 小道童一走,观外只余云靖儿一人。阵阵清风吹过,使人顿感凉爽舒适,但云靖儿心中既焦躁又疑惑。她同杨昰仅仅有一面之缘,如今贸然而来,不知道会不会吃上一顿闭门羹,若他真的不见自己,那又当如何? 时间一点点过去,云靖儿在门前的石阶上来回不停的踱步,“吱嘎”一声观门打开,小道童一闪而出,接着向云靖儿施了一礼,说道:“观主有请。云施主随我来。” 云靖儿大喜过望,又瞧小道童态度恭敬仿佛换了一个人,更觉得杨昰对自己另眼相看,相救汤予之事大有希望,心中愈加高兴。 云靖儿跨进观门,就见古木参天,松柏森森,秀竹郁郁,芳草青青,肃穆庄严,一派幽静。水云观尽管不算大,可入内方知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什么三清殿、玉皇阁、老律堂、炼丹房……别处道观有的这里样样不缺。 二人穿过几处院落,小道童在一座厅堂前停下,朝云靖儿说道:“这里便是师尊的居所,云施主且稍候,我去去就回。”小道童说罢低首含胸缓步而入。 马上能见到天下第一赌局的主人,云靖儿不免有些紧张。她胡思乱想之时,小道童已折身返回,俯身单掌向内一指,说道:“师尊有请。” 云靖儿随即打起精神走进大堂,堂内倒算宽敞,可装饰却极为简单,除了几张桌椅外再无一物,甚至连幅字画都没有。那杨昰乃是当世豪富,想不到居处竟如此俭朴,不带半点奢华之气,着实出乎云靖儿意料。 “稀客,稀客。云姑娘,想不到你我匆匆一别,居然这么快又见面了,还真是缘分匪浅啊。”一人自椅子上站起身,笑着说道。 云靖儿上下打量那人,只见他五十几岁年纪,身穿一件普通的蓝道袍,脚踏粗布鞋,头发挽成发髻盘于头顶,正是杨昰。只不过和天下第一赌局之上的赌局主人杨昰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云靖儿看到杨昰先是一愣,接着支支吾吾的说道:“杨先生……你……你怎么如此模样?” 杨昰哈哈大笑,说道:“这有什么奇怪,我本来就是一名道士。怎么,云姑娘觉得哪里不妥吗?” 云靖儿连忙摆手说道:“没有,没有。只不过前日杨先生锦衣玉带,一派富贵之相,今日却……” 杨昰笑的更加大声,说道:“贫道皈依道门多年,一年中唯有在天下第一赌局时才换做尘世中人的装扮,倒叫云姑娘见笑了。” 云靖儿脱口说道:“杨先生,我真不明白,你的钱财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为何放着富贵荣华不去享受,偏偏要做个道士?”云靖儿说完一捂嘴,知自己一时言语无状,恐惹杨昰不悦。 杨昰并不生气,说道:“人各有志吗。”杨昰稍一停顿,手捻短须,想了想继续说道:“我平生最好赌,此乃天性改之不得。可我又希望能心明大道,清醒致远,看破红尘俗事,还内心一片安宁。这是我的愿望,亦是一生的追求。所以贫道拜入空门,每日坐圜守静,修身养性,诵持功课,度己度人。” 云靖儿似懂非懂,可仍装模作样的频频点头。杨昰见状很是受用,接着说道:“再说“赌”之一事,害人匪浅。其有十大罪恶,一坏国法,二坏家规,三坏人品,四坏清誉,五坏行止,六坏心术,七坏信用,八坏情义,九坏家声,十坏身命……” 听当世最有名的赌徒谴责赌的恶处,云靖儿不禁有些莞尔。那杨昰却越讲越是激动,继续说道:“我明知赌的害处,但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故而只有每日诚心修道,以减轻心中的贪欲和嗔念……不过人性本是善恶揉杂,若无恶习,何来尚善?经书读的多了,虽然能够开启智慧,看破事相,放下执着,化解戾气。不过偶尔放纵一下未尝不可。否则恶念越集越多,也不是好事……”.qqxsnew 云靖儿听杨昰说完思量片刻,恍然大悟道:“喔,我明白了。怪不得天下第一赌局一年只举办一次,一次仅只一夜。原来是杨先生你已遁入空门,熟知清规戒律,却仍放不下自己的嗜好,想寻机好好过一回赌瘾,发泄……” 杨昰被云靖儿说破心中想法,非但不恼反倒十分高兴。他大笑了两声,说道:“想不到云姑娘居然是我的知己!不错,贫道便是这般任性行事。江湖上有人骂我虚伪,有人说我荒唐,贫道懒得理会,只要我自己心安理得,随他们去说好了。” 云靖儿心里好笑,暗道:难怪当日天下第一赌局之上,叶道长说杨昰是个假道士,此话一点没错。这杨昰明知故犯,满嘴尽是歪理谬论,实在滑稽的很。 杨昰不明云靖儿脑中所想,说道:“自古以来好赌之徒没一个有好下场,轻则损失财物,将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拱手送于他人。重则家破人亡,死后连口棺材都没有。我若不是参透了其中的奥妙,遁入空门,只怕此刻早做了他人刀下之鬼,死无葬身之地。”杨昰说罢竟然还有些洋洋自得。 云靖儿听杨昰说完,瞧了瞧四周简单的陈设,转念一想,这杨昰的确是个聪明人,居然洞察的如此透彻,而且他的财富不可胜数,却心甘情愿过着清贫的日子,委实不易。 那边杨昰心情不错,命人奉上茶点。云靖儿心不在焉,随意喝了一口。杨昰见状话锋一转,正色说道:“云姑娘是位大忙人,不知来我水云观有何贵干?” 云靖儿本已准备好说辞,岂料被杨昰一问,又看他眼神似刀锋般锐利,一时间倒不知如何开口。 杨昰自顾自饮了一碗茶汤,说道:“那日在天下第一赌局上,云姑娘和汤大侠形影不离,怎么今日不见汤大侠一同前来?” xs7.com 第三百零九章袖手旁观 云靖儿听杨昰提起汤予,心中一阵难过。她神色凝重的说道:“实不相瞒,我此番前来拜见杨先生,就是为了汤予。” “喔。”杨昰有些不解的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云靖儿直视杨昰,说道:“那日在天下第一赌局,杨先生亲口对我说,若遇为难之事可至庐山水云观找你。无论何事,杨先生都会替我办妥。不知杨先生还记不记得?” 杨昰笑了笑,说道:“我说过的话怎能不记得?无事不登三宝殿,云姑娘有事尽管直说。” 云靖儿稍一思量,终于下定决心,如实说道:“杨先生,你想必知道我是云圣宫的人?” 杨昰点了点头,前日集英会副帮主王远浔和汤予赌斗时曾当众说破云靖儿的身份,故而他自然知道。 云靖儿说道:“我本是霓裳仙子云羽落的侍女,羽落姐姐因触怒宫主云凝夕,被她囚禁于幽冥玄潭,每日受万蛇万虫叮咬之刑。羽落姐姐待我情同姐妹,恩重如山,如今她有难,靖儿岂能坐视不理,袖手旁观?于是为救羽落姐姐,我私自出宫找到汤予,跟他讲明事情原委,请他出手相助。羽落姐姐被囚禁幽冥玄潭乃是因汤予之故。汤予侠肝义胆,是了不起的英雄豪杰。他知道后,感念羽落姐姐的恩情,立刻决定和我同去。” 杨昰边听云靖儿讲述边饮了一口茶水。 云靖儿接着说道:“我二人历经磨难,从幽冥玄潭中救出羽落姐姐,怎奈……”云靖儿说到这里,想起云羽落死时的惨状,语声哽咽,泪水在眼眶里来回打转。 杨昰仍是默不作声,云靖儿用衣袖擦了擦眼角,说道:“汤予为了给羽落姐姐报仇,决定夜闯云圣宫。结果我二人中了云凝夕的埋伏。汤予被打落山崖,生死未卜……”云靖儿心中更加难过,住口不言。 杨昰身为天下第一赌局的主人,富可敌国,势力庞大,手下耳目众多。虽然隐居山林,但江湖上发生的一举一动他全都知晓。汤予大闹云圣宫之事早传的沸沸扬扬,乃是近来武林中的头等大事,杨昰焉能不知? 创办天下第一赌局,杨昰不仅是为了赌这么简单,更是为了同武林大豪们结交。那日在赌局之上,杨昰把财食八方的金牌送给威远镖局的总镖头东方万里,其本意是想和东方万里攀上交情。威远镖局乃大唐最大的镖局,全国一半以上的走镖生意俱被威远镖局掌控。杨昰做人做事八面玲珑,深明其中的道理。谁料东方万里却因感谢汤予,将财食八方的金牌转手送于了云靖儿。这实在出乎杨昰的意料。后来汤予同突厥太子布特赌斗,赢下一座玉城。按照赌约玉城每年的赋税布特都会差人送到杨昰之处。而杨昰可逢十抽一,此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杨昰大喜之下便把财食八方转赠给云靖儿,一来是向汤予聊表谢意,二来杨昰对汤予的所作所为非常欣赏,和东方万里一样,有心同他结识。三来那财食八方的金牌东方万里既然已送给云靖儿,索性做个做个顺水人情,自己并无半点损失,何乐不为?但杨昰万没料到,仅仅过了数日云靖儿竟真的找上门来。 方才小道童入内通禀,杨昰听说是云靖儿求见,便隐约猜出云靖儿的来意。他原想找个理由把云靖儿打发走,并不想跟她相会,可又认为不妥。杨昰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应该先同云靖儿见上一面,听听云靖儿究竟因何而来,再做定夺。 此刻杨昰听云靖儿说完,面上故作镇定的问道:“汤大侠大闹云圣宫的事早传遍江湖,我亦有所耳闻。却不知云姑娘千里迢迢来至庐山水云观寻我,到底想让老夫做些什么?” 云靖儿止住悲伤,说道:“我想……我想求杨先生伸出援手,搭救汤予……” 杨昰一皱眉头,说道:“汤予葬身崖底,我如何相救?” 云靖儿忙道:“汤予尽管坠崖,却没有死……” 杨昰哈哈大笑,说道:“人乃血肉之躯,从万丈绝壁上摔下,岂有不死之理?” 云靖儿急道:“不会的!汤予绝不会死!” 杨昰问道:“你怎么知道?” 云靖儿说道:“我……我……” 杨昰微微一笑,说道:“云姑娘,老夫知道你和汤予的关系,但人死不能复生……” 云靖儿“腾”的站起身,说道:“总之不亲眼见到汤予的尸身,我绝不相信他会死!” “唉。”杨昰叹了一口气,说道:“云姑娘,凡事不能意气用事……” 云靖儿不等杨昰说完,抢言说道:“杨先生,你是天下第一赌局的主人,武林中的前辈,世人尽皆敬仰。不知说出的话算不算数?” 杨昰脸上微一变色,却仍带着笑意,说道:“老夫向来言而有信,一诺千金。” “既然如此,我今日特来相求,恳请杨先生助我去云圣宫山后的绝谷中救出汤予,望杨先生遵守承诺。”云靖儿大声说道。.qqxsΠéw 杨昰面露犹豫之色,说道:“非我不守诺言,只是汤大侠自万丈悬崖上坠落,哪里还有命在?云姑娘何必多此一举……” 云靖儿脸色铁青,泪光闪闪,说道:“我不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杨昰打断云靖儿的话头,说道:“老夫清楚,云姑娘对汤大侠情根深种,内心不愿相信汤大侠已不在人世的事实。我尽管和汤大侠相识日短,但汤大侠的为人老夫打心眼里敬佩。我初闻汤大侠的噩耗也是心如刀割,伤心不已。可我还是劝云姑娘几句……” 杨昰话未讲完,云靖儿冷笑道:“好!就算汤予真的死了,云靖儿垦请杨先生帮我自崖下取回他的尸骨。这件事杨先生应该不会再推辞吧?” 杨昰未料到云靖儿会如此说,一时语噎不知该怎样回答。 云靖儿见杨昰的神色,知他不愿相助,心中又恨又怒,早把杨昰的祖宗十八代统统问候了一遍。可眼下有求于人,她只得强忍住怒气,没有发作。 第三百一十章 出尔反尔 第三百一十章出尔反尔 杨昰支支吾吾的说道:“你让我去悬崖下找回汤予的尸骨?这……这……” 云靖儿冷笑一声,说道:“杨先生不愿相助?” 杨昰说道:“那……那倒不是。” 云靖儿眉梢一翘,说道:“难道杨先生怕得罪云圣宫和云凝夕……” “岂有此理!”杨昰怒道,猛的抬起头望向云靖儿,云靖儿丝毫不惧也瞧着杨昰。四目相对,宛如四柄利剑激烈交锋。 半晌过后,还是杨昰率先缓和了语气,说道:“云姑娘,依我看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不能急于一时……” 杨昰话未讲完,突的金光一闪,云靖儿从怀中取出财食八方的金牌举至杨昰面前。杨昰看到金牌,脸色一变。 云靖儿说道:“此牌叫做财食八方,是杨先生的信物。在天下第一赌局杨先生曾说,你当年落魄的时候承蒙大善人焦士铨帮助才渡过难关。后来杨先生为报恩德,命人打造了这块金牌,送给焦大善人的家人,并且有言在先,只要拿着财食八方的金牌到水云观找你,无论天大的难事,杨先生一定会为其办到……” 杨昰脸上阴晴不定,云靖儿愈发激动,接着说道:“我本领低微,无财无势,更是云圣宫的叛徒,自知和杨先生交情浅薄,不该劳烦杨先生。但此刻云靖儿实在别无他法,只有厚着脸皮垦请杨先生信守诺言,仗义援手!杨先生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云靖儿说罢将金牌举过头顶,“扑通”一声跪在杨昰面前。 杨昰正思量心事,见状一愣,急忙伸出双手搀扶,说道:“云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云靖儿泣道:“杨先生若不答应,我就不起,直到跪死为止。反正……反正……我是不想活了……” “你何苦如此?”杨昰边说道,边双臂用力向上一提。云靖儿顿觉一股大力涌来,整个身体不由自主的被托起。 云靖儿泪如泉涌,哭道:“现在信物就在云靖儿手中,杨先生是重信守诺还是食言而肥,全在杨先生一念之间!”云靖儿说着又把金牌向杨昰递去。 杨昰看了一眼财食八方,再瞧了瞧满面泪痕的云靖儿,终于叹了一口气,从云靖儿手里接过金牌,说道:“我方才早讲的明明白白,杨某平生最重信义二字,岂会言而无信。” 云靖儿闻言一喜,说道:“那杨先生是答应了?” 杨昰似乎心事重重,说道:“此事不可急于一时,容我细细思量一番。” 云靖儿又急着欲要开口,杨昰忙道:“云姑娘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你先去歇息,等养足精神恢复了气力,咱们再好好商议。” 云靖儿眼中露出焦急之色,说道:“我不累,用不着歇息。杨先生……”.qqxsnew 云靖儿话未讲完,杨昰打断话头,说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千里迢迢来到水云观,怎会不累?再说这件事非同小可,需考虑周密,绝不能贸然行事。” 杨昰说罢,唤来方才的那名小道童,令他去准备一间客房带云靖儿下去休息。云靖儿无奈,只得向杨昰施礼告辞,由小道童领着来到客房。 这间客房在水云观的最西侧,身处一小片竹林之中,环境清幽,风景秀丽。室内布置的干净整洁,推开窗扇,竹林的景色一览无余,尤其那股淡淡的竹香更是沁人心脾。小道童安顿下云靖儿,又奉上茶点饭食,尽管都是素斋没有半点荤腥,却甚是精致,让人瞧上一眼就食欲大增。可是云靖儿不仅对窗外的美景视若无睹,连桌上的珍馐佳肴也漠然置之。她焦虑烦躁,心中惦记着汤予的生死安危,更盼望着杨昰能够遵守承诺,然而想到今日杨昰的态度,如何能够让云靖儿安心? 云靖儿食不甘味,寝不能寐,心事满腹。好不容易捱过了一晚,第二天天刚亮,她便来到杨昰的居处求见杨昰。谁料门外不知何时多了两名道人,那两名道人身材魁梧,太阳穴高高隆起,眼中精光闪闪,显然武功不弱。见云靖儿前来,二人立刻将其拦下,言说观主昨夜偶感风寒,身体有恙,一律不会外客。云靖儿吃了闭门羹,只得回到自己的住处。 就这样一连三日,云靖儿皆被同样的理由拒之门外。她越想越气,猜想定是杨昰不愿相助,所以搪塞推诿。但自己既然费尽周折才寻到此地,岂会轻易放弃? 第四日清早,云靖儿同前几日一样,照例来见杨昰。她心中早已想好,无论杨昰病的多重,都必须见上自己一面。而且她还要当场质问杨昰,为何出尔反尔,推三阻四,到底是何居心! 不出所料,此番云靖儿仍被阻在门外,不过理由变成了观主此时不在观中。这倒出乎云靖儿意料之外,她连忙询问杨昰的去向。那两名道人对她说,昨夜观主有紧急之事去办,已经连夜下山。至于是什么事,何时能够回来,二人一概不知。 一时间云靖儿无法判断真假,想要硬闯,又怕伤了脸面不好收场,唯有强压着怒气暂时忍耐,退归居处。 如此又过了七八日,云靖儿每次前去询问杨昰是否回到观中,得到的答复都是两个字,没有!云靖儿心急如焚,知道杨昰有意避开自己,因而愈发怒不可遏。她暗暗打定主意,明日不管怎样都要冲进杨昰的居所,同他见上一面,把话讲清楚。 在煎熬与焦虑的折磨之下,云靖儿一夜没有合眼。天还没亮她便起身,刚要出门去找杨昰,突然客房外有人轻敲房门。 云靖儿一惊,暗道:这么早,谁会来访? 她急忙问道:“谁?” 门外传来那名小道童的声音。 近些时日,云靖儿的饮食起居皆是小道童照料。那小道童聪明伶俐,心肠良善,云靖儿在道观中除了他又和别人互不认识,一来二去两人竟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 第三百一十一章 端茶送客 第三百一十一章端茶送客 云靖儿打开房门,见小道童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是一个包裹。她不解的问道:“小道长,你这么早来找我有何贵干?”m.qqxsnew 小道童躬身施了一礼,说道:“清早便来打扰,罪过,罪过。我此来是给女施主送些东西。”小道童说罢将手中的托盘递到云靖儿面前。 云靖儿瞧了瞧,心中十分困惑。她先把小道童让进房内,小道童小心翼翼的把托盘和包裹放在桌上。看他吃力的样子,包裹里的东西显然份量不轻。 云靖儿指了指包裹,说道:“这里面是什么?” 小道童摇摇头说道:“我只是奉命行事,至于包裹里是什么……我……我不知道。” 云靖儿更加奇怪,走过去解开包裹,忽的一片珠光宝气映满房间。原来小道童送来的竟是一大袋金银珠宝。 云靖儿也算见过世面,但突然间如此多的宝贝出现在眼前,禁不住一下子愣在当场。那小道童是出家人,平日粗茶淡饭,清汤寡水,连身上的道袍都是别的师兄们穿剩下的,他更是第一次亲眼看到黄金、珍珠、宝石等传闻中的稀罕物,何况是满满的一大袋,脸上的惊讶之色比云靖儿还要厉害。 二人脸涨得通红,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张得好大,眉头也皱起来,瞅着桌上的珠宝呆呆的出神。过了好半天,云靖儿才回过神来,说道:“你把这些东西拿给我做什么?” 小道童忙道:“我……我不知道。我只是奉命……” 云靖儿脸色一变,说道:“奉命?奉谁的命?是不是杨昰让你来的?” 小道童吃了一惊,说道:“不是,不是。师尊有紧急之事,外出未归……” 云靖儿怒道:“你还撒谎!一定是杨昰不愿见我,所以编出一个不在观中的谎话,自己却躲了起来。” 小道童争辩道:“女施主,师尊真的是有要事去办……” 云靖儿冷笑一声,说道:“我问你,杨昰若不在观中,这些黄白之物又是谁给你的?” 小道童稍稍稳定心神,说道:“师尊虽是水云观的观主,可他喜欢清静,观中之事平常多由二师兄道远负责。方才道远师兄唤我去他房中,把这包裹交于我,让我送给女施主。” 云靖儿边思量边说道:“他为何要送我如此贵重之物?” 小道童神色一变,似乎难以开口。云靖儿急道:“你快说!” 小道童沉吟片刻,他本不想说,不过终于下了决心,低声说道:“道远师兄说,我们水云观乃是出家人修行之所,观中从无女子,女施主留在这里恐有不便。现在师尊有事外出,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女施主不如……不如……” “不如什么?”云靖儿问道。 “不如先行离去,免得时日一久,留在观中惹出事来。包裹中的东西权当是水云观送给女施主的川资路费……”小道童接着说道。 云靖儿冷冷的笑道:“你们是想赶我走?” 小道童脸色一红,说道:“女施主切莫误会,道远师兄绝无此意,只是……” 小道童话未讲完,云靖儿又说道:“不是道远的意思,那就是杨昰自己的意思了?” 小道童急道:“师尊并无……” 云靖儿打断他的言语,说道:“我问你,这包裹到底是谁让你交给我的?” 小道童微微低下头,不敢看云靖儿的眼睛,说道:“自然是道远师兄……” “道远?”云靖儿盯着小道童说道:“这包裹里面的金银珠宝已经够买下整个水云观!道远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道士,哪里会有如此多的财物?” “我……我……”小道童怯怯的低着头,支支吾吾的说道。 云靖儿继续说道:“即便是道远让你把包裹给我,若没有杨昰授意,他焉敢这么做?” 小道童神态窘迫,无言以对。 云靖儿怒道:“你实话实说。杨昰现在究竟在哪里?” 小道童抬起头,说道:“我不是早说过,师尊有紧急之事去办,已离开多日……” “胡说八道!”云靖儿大声说道:“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杨昰根本没有走,他一直都在观中,是不是?” 小道童毕竟年纪幼小,被云靖儿冷不防一问,脱口说道:“你怎么知道?”小道童刚说完已知自己失言,一脸尴尬的望着云靖儿。 云靖儿怒不可遏,骂道:“好你个杨昰。亏你是天下第一赌局的主人,武林中威名赫赫。想不到居然是个背信弃义,自食其言的无耻之徒!” 小道童听云靖儿之言勃然大怒,指着她说道:“你……你怎么如此胆大妄为,竟敢辱骂师尊!” 云靖儿正在气头上,反唇相讥道:“我难道骂的不对?当日杨昰将自己的信物赠送于我,并且亲口说过,日后若遇难事可至庐山水云观找他,无论何事他都会替我办成。前几天我带着财食八方的金牌来到此地,岂料他却推三阻四,百般推诿。今天更是把我当成乞丐一般,送些金银珠宝欲把我打发走。你说,他不是无耻之徒又是什么?” 小道童自小被杨昰收养,生长于水云观中,从未踏足江湖半步,故而不知晓武林之事。而且他一直以为师尊同他一样,只是个普通的道士,并且连杨昰的名字也是头回听闻。但小道童对杨昰万分尊敬,心里把他视做自己的亲生父母,现在听云靖儿斥责杨昰,不禁火冒三丈。他用力的握紧拳头,狠狠的瞪着云靖儿,吼道:“师尊是好人,我不许你说他的坏话!” 云靖儿见小道童的模样,同样愈加气恼,怒道:“我骂的就是他,你能把我怎样?” 小道童气的说不出话来,身体不停的颤抖,恨不得冲上去抽云靖儿几记耳光。云靖儿哪里会把他放在眼里,也目不转睛的盯着小道童。二人一动不动,一言不发,房间内的空气似乎都已凝结。 第三百一十二章 愤然而走 第三百一十二章愤然而走 二人僵持半晌,云靖儿一甩衣袖,从小道童脸上收回目光,说道:“我犯不着和你一个小孩子虚耗时间,本姑娘自去找杨昰,定要他当面同我把话讲清楚!”云靖儿说罢闪身绕开小道童,走至门前。 “你干什么去?”小道童急忙问道。 云靖儿答道:“我不是说了吗,本姑娘要去找杨昰理论……” 未等云靖儿说完,小道童突的飞驰两步堵住门口,厉声说道:“你……你不能去!” 云靖儿一愣,说道:“我为什么不能去?” 小道童眼神闪烁似有隐情,他想了良久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你不知道,原本师尊严于律己,每日必会打坐诵经,体道悟仙,从无一丝懈怠,对待我们这些弟子也是心平气和,平易近人。岂料自你来到观中,师尊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他无心功课,整日躲在房中长吁短叹,看到我等更是没了之前的和颜悦色。而且师尊最喜棋道,平日里总要和几位师兄们对弈几局,但现在一连数日师尊都没有再下过一盘棋……” 云靖儿冷哼一声,说道:“这与我有何关系?” 小道童说道:“怎么跟你没关系?我绝不允许任何人诋毁师尊,讲师尊的坏话。”小道童瞪着云靖儿,想了想接着说道:“我虽然不知道师尊在江湖中的身份地位,也不明白你来此的目的,但我心里清楚师尊是大大的好人,绝非你口中的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之徒。” “大大的好人?”云靖儿听罢又是一声冷笑,她朝前迈了两步,说道:“这事和你无关,本姑娘不愿同你浪费口舌,你快点让开……” 小道童寸步不让,死死的守在门口,说道:“怎么和我没关系,若不是我把你领回观中,你焉能见到师尊,师尊又怎会烦闷懊恼?为了此事我常常自责不已,真后悔那日所为。” 云靖儿想起前日如非巧遇小道童,自己现在在哪里还真不好说。她心头一软,语气缓和了许多,说道:“小道长,我与杨先生的事并不是你能解决的……” 小道童抢言说道:“你和师尊之间的事我尽管不清楚,然而既为水云观的弟子,便应替师尊分忧。”小道童头颅高高扬起,继续说道:“方才我已讲的明白,自你见到师尊后,师尊便心神郁结,茶饭不思,如此下去怎么得了!既然师尊让我把包裹交给你,你就该拿了包裹离开水云观,我又岂能容你再去搅扰师尊?” 云靖儿怒气填胸,说道:“你这小牛鼻子真不可理喻!那日杨昰亲手把财食八方的金牌送给我,并说日后……” 小道童打断云靖儿的话头,说道:“什么财食八方,什么金牌?我只知道一件事,做人做事切不要强人所难,否则跟强盗、无赖有何区别?” 被人说成强盗、无赖,云靖儿气的脸色发紫,她一掌拍向小道童胸口,想把他推开。可小道童丝毫不惧,竟连半点躲闪的意思都没有。云靖儿看着小道童的眼神,暗暗思量自己岂能和一个小孩子动手,立刻收住掌势。 小道童却丝毫不领情,口中仍旧说道:“你这女子脸皮真厚,人家已经下了逐客令,你居然不知羞耻,依然死皮赖脸耗着……” 云靖儿心头阵阵抽动,她自尊心极强,近些时日寄人篱下隐隐感觉出观中的道士们表面上很是客气,其实暗地里对自己十分鄙夷。此刻小道童的话更是如同一把钢刀插在她的心上,不禁使她的心滴下血来。 小道童说完非常解气,挑衅般的瞧着云靖儿。但看云靖儿一动不动的僵在当场,脸上神情悲愤,眼中泪光闪闪,他又有些觉得自己的话讲的太过尖酸刻薄,反倒于心不忍,赶忙支支吾吾的说道:“你……你别生气。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 云靖儿不等小道童讲完,伸手把小道童从门口拉开,快步走出房外。小道童见状愈加着急,回身说道:“你……你去哪?难道我和你讲了许多,你仍然要去搅扰师尊不成?” 云靖儿猛的停下脚步却并不回头,她用衣袖擦掉马上将落下的泪水,故作坚强的说道:“你说的对,既然杨昰食言而肥,我又何苦没皮没脸的留在此地。多说无益……我……我走便是!” 小道童因为师尊杨昰的缘故,巴不得云靖儿快点离开。不过人皆有恻隐之心,他又是个善良之人,眼看云靖儿真的要走,心中也跟着难过起来。小道童先是抿着嘴唇欲言又止,最后指了指桌上的包裹,说道:“这包裹是送给你的,你把它收好,留着路上花销……” 云靖儿慢慢转回身,冷冰冰的望着小道童,不屑的说道:“杨昰把我云靖儿当做什么人了,讨饭的乞丐吗?” 小道童吞吞吐吐的说道:“女施主……切莫误会……观主绝无此意……” 云靖儿扭回身将头一扬,愤愤不平的说道:“你把那些黄白之物还给杨昰,就说云靖儿历尽艰辛来水云观找他,不是为了金银珠宝!”云靖儿说罢信步而去,只留小道童呆呆的站在房中。 水云观本就无甚香火,观中不过区区数人,此刻天色尚早,偌大的道观里只有两三个早起值日的道士正在清扫院落。几人见到眼中含泪的云靖儿都有些暗暗奇怪,云靖儿只想快点离开这屈辱之地,哪有心情理会他们。她健步如飞的奔至观门口,自顾自的拉开门栓,夺门而出。 清晨的山间小路凉风习习却吹不散云靖儿的忧伤、愤怒和无奈。方才在水云观中她尚能忍住泪水,此时天地之间只有她一人,云靖儿无所顾忌,任由眼泪肆意流淌。她边走边哭,边哭边走,不多时便行至那日经过的瀑布旁。.qqxsΠéw 云靖儿找了一块青石坐下,近一段日子她经历了太多的事情,早变得成熟、坚强了许多,可终究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联想到自己眼下的处境,又想到心上人汤予生死未卜,她更加哭的声泪俱下,撕心裂肺。 就在此时,忽然一支手轻轻的搭在云靖儿的肩头…… 第三百一十三章 天不绝人 第三百一十三章天不绝人 云靖儿正哭的伤心欲绝,猛的被人在肩头轻拍了一下,吓得立刻止住哭泣。她武艺虽然平常,但此人竟能悄无声息的来到云靖儿身旁而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仅仅这份轻身功夫已足可傲睨江湖。m.qqxsnew 云靖儿的心阵阵狂跳,她慢慢的转过头,就看一名道人立于身后。那道人六十岁上下,身穿道袍,背后斜插着一口宝剑,面色红润,气质洒脱,隐隐有神仙之姿。 云靖儿乍见道人惊喜交加,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哽咽道:“你……你……” 老道士同样十分欢喜,哈哈笑道:“贫道刚才在林中听到有人啼哭,忍不住过来一探究竟,谁料居然是靖儿姑娘你!” 老道士的突然出现使走投无路的云靖儿一下子重新感觉到了希望。此刻云靖儿顾不上许多,猛的抱住老道士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她眼中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滴落,嚎啕大哭起来。 老道士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一边露出尴尬的笑容,一边劝慰道:“靖儿姑娘……靖儿姑娘你不要哭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快快告诉我。” 云靖儿直起身擦拭着泪水,抽泣道:“叶道长……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 老道士正是武林十大名人之一的道元真人叶法善。叶法善一捋胡须笑道:“自然不是做梦!贫道现在就活生生的站在你的面前。” 云靖儿面上闪过一丝笑意,但紧接着仍旧放声痛哭。她此刻已把叶法善当做了亲人,恨不得将心中所有的委屈、哀伤、痛楚一股脑发泄出来。叶法善又劝说了好一阵,云靖儿才渐渐收起哭声,说道:“叶道长,你为什么会在此地?” 叶法善刚欲开口,从远处又走来一名道士。那道士身材、穿着和叶法善相差无几,只是年纪比叶法善还要大上一些,但鹤发童颜,精神矍铄,一望即知绝非凡夫俗子。 叶法善忙道:“此位是元阳祖师赵道长,他是贫道的好友至交,靖儿姑娘还不快快拜见。” 元阳子赵元阳是道家青城一派的掌门,辈分甚高。只是他潜心修道,极少过问江湖之事,所以武林中人对其知之甚少。云靖儿年纪轻轻,听闻元阳祖师之名先是一愣,可她聪明伶俐,蓦地记起前日在天下第一赌局叶法善和象雄上人赌斗时,叶法善依照象雄上人的要求穿过熊熊燃烧的烈焰,却能安然无恙,使得在场之人无不惊骇赫然!后来叶法善解释其中的奥妙,曾提及元阳子赵元阳。言说自己跟赵元阳学习过避火诀,并且他身上穿的道袍名叫五行仙衣,此袍外用火烷布为面,内用火鼠皮为衬,不惧水火。五行仙衣原是车师前国的国宝,元阳子赵元阳机缘巧合之下得到它,将其改成道袍,后来又转赠叶法善。叶法善便是凭借避火诀和五行仙衣才能于火堆中来去自如,而此皆仗赵元阳之功。现在叶法善口中称赞不已的元阳祖师就在眼前,云靖儿连忙跪倒,大声说道:“云靖儿拜见元阳祖师!” 赵元阳单手向上一提,说道:“姑娘快快请起。” 赵元阳的手臂没有接触到云靖儿的身体,但云靖儿已感到一股柔和却无法抵抗的巨力将自己托住,不由自主的站起身。赵元阳无意间显露出一手绝世武功,云靖儿又是震惊又是敬佩。 叶法善在旁把云靖儿向赵元阳简单介绍一番,然后再次问道:“靖儿姑娘,你因何会在庐山之中?快快讲于我听。” 云靖儿整理思绪,从天下第一赌局结束后跟叶法善分开时讲起,一路上如何遇到景教法王哈丝娜,哈丝娜如何非要汤予为她铸剑,三人如何结伴而行,如何进入幽冥玄潭解救云羽落,后来又如何要为云羽落报仇雪恨,夜闯云圣宫。云靖儿一五一十,娓娓道来。叶法善越听神色越是凝重,当他听到汤予被王远浔和一名手持三尖护手钺的恐怖怪人偷袭跌落山崖时,不由得双眉紧锁,喃喃自语道:“王远浔……唉!当日汤大侠本想借机除了这厮,是贫道劝汤大侠饶他一命。岂料王远浔竟恩将仇报……”叶法善话未说完连连摇头,神情颇为懊悔。 云靖儿想起当日的情景,恨的咬牙切齿,忍不住破口大骂王远浔禽兽不如。叶法善知道即便骂上三天三夜也是于事无补,忙打断云靖儿,继续问道:“可是靖儿姑娘你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云靖儿暂稳心神,说道:“我自幼生活在云圣宫,熟悉道路。汤予被打落山崖后,我心里明白若是被云凝夕捉住,只怕下场会比羽落姐姐更要惨上百倍,便趁着夜色雾气从小路逃下山去。我原打算到悬崖下找寻汤予和阿依莎姐姐,然而我一个人势单力孤,根本无能为力……就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我忽然发现了带在身上的那块财食八方的金牌……” 叶法善接言说道:“于是你就拿着金牌来庐山水云观拜会理仙子,求他设法营救汤予?” 云靖儿答道:“一点不错。” 叶法善点点头,说道:“贫道刚才见到你时已料到必是如此……”叶法善话未说完,忽的闪现出一丝奇怪的神情,语气一扬又问道:“既然你手持理仙子的信物来庐山,为什么会在此痛哭流涕?难道是你没有找到水云观?或者是理仙子不在观中,你没有遇见他?” 云靖儿的头摇的好似拨浪鼓,回想杨昰的所作所为气的不住颤抖。她大声回答道:“不是,都不是!我早见到了杨昰!” 叶法善疑惑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云靖儿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怒道:“我历尽千辛万苦才寻到水云观求杨昰相助,想不到他居然是个言而无信,说话如同放屁的卑鄙小人!” 叶法善呆了一呆,说道:“言而无信?贫道和杨昰相交多年,据我所知杨昰绝不是靖儿姑娘讲的那样。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第三百一十四章 去而复返 第三百一十四章去而复返 “误会?我同杨昰讲明来意,恳求他相助,岂料他搪塞推脱,食言而肥!”云靖儿的脸变了颜色,眉毛拧到了一起,眼睛里迸发出一道道刀一般锋利的目光,大声的呵斥道:“刚才他还差人给我送来一包金银打发我走,要不然我怎会躲在这里哭泣。” 叶法善听罢,默然不语。 云靖儿想了想,说道:“对了。叶道长只顾着问我,还不知道你因何也来到此处?” 叶法善收回思绪,说道:“贫道其实和靖儿姑娘一样,都是为了汤予而来。” “喔!”云靖儿脱口说道:“叶道长,你是为了汤予才来此的?” “不错。”叶法善一抖手中的拂尘,说道。 云靖儿喜不自胜,说道:“太好了!原来叶道长早已知道了这件事。” 叶法善笑了笑,说道:“那日和靖儿姑娘、汤大侠匆匆一别,贫道本有些要紧的事去办。等我把事情办妥,江湖上却传出汤大侠大闹云圣宫的消息。我听说后非常焦急,虽多方打探可仍不知汤大侠的下落。贫道只好潜入云圣宫活捉了一名云圣宫的门人。从她口中知晓云圣宫的山后居然有一座绝谷,而汤予被人偷袭坠落谷底。贫道本想去绝谷之中一窥究竟,但那绝谷四面皆是万丈悬崖,任你武功再强也根本不可能凭一己之力下到谷底。于是我便请来元阳祖师助我一臂之力……” 赵元阳在旁哈哈一笑,说道:“贫道早不过问世间之事,但叶道兄亲自登门,贫道焉能拒人千里之外。再说汤予汤大侠近年来名头大的很,他的所作所为,贫道有所耳闻,甚是敬佩,我也想亲眼一睹天下第一剑客的真容。所以贫道就下了青城山,同叶道兄走上一遭。” 叶法善向赵元阳道谢一声,然后朝云靖儿说道:“于是我二人披星戴月赶奔黄山。一路上贫道左思右想,若要去绝谷之中,所需财力、物力、人力极大。贫道和赵道长俱是化外之人,一日三餐尚靠人布施,哪里有此能力。正好黄山与庐山相邻,理仙子杨昰在山中修行。贫道和赵道长一商量,如得杨昰相助,这件事定会成功。故而我二人今日赶早进山去水云观拜会杨昰,岂料竟巧遇靖儿姑娘。” 云靖儿听完,大喜道:“叶道长……有你和元阳祖师出马实在是太好了!无论怎样,云靖儿先替汤予谢过二位道长。”云靖儿说着又躬身拜了下去。 叶法善忙出手搀扶,说道:“靖儿姑娘何必客套。汤大侠跟贫道尽管交往的时日不长,但他的品性豪情深得我心。况且汤予和黄冠子李淳风关系莫逆,而李淳风和贫道更是生死之交。现在汤大侠有难,我岂能袖手旁观。” 云靖儿心中温暖无比,感激的热泪盈眶。叶法善又劝慰了几句,云靖儿猛的想到一事,说道:“叶道长,你方才说要去找杨昰帮忙?” 叶法善点了点头。云靖儿大声说道:“叶道长,我手持财食八方的金牌去求杨昰,他尚且不肯相助……”.qqxsΠéw 叶法善一摆手打断云靖儿的话头,沉声说道:“贫道和杨昰有数十年的交情,料来他不会驳了我的面子。再说那日杨昰把自己的信物亲手送给你,贫道在旁瞧得清清楚楚。若他真是背信弃义,言而无信,贫道定与他理论一番。” 云靖儿越想越气,仍是不相信杨昰会仗义援手。叶法善微一思量,说道:“既来之,则安之。我和赵道长既到了庐山,总不能临阵退缩,空手而回。靖儿姑娘莫急,咱们一起去见杨昰,倒要看他如何说。” 云靖儿听叶法善之言讲的有理,料想杨昰不敢轻易拒绝,遂答应一声,跟在叶法善身后。三人离了瀑布朝水云观而来。 不多时水云观已出现在眼前。云靖儿当先紧跑了几步,使劲在观门上敲了数下。观门随之打开,一个圆圆的小脑袋探了出来,偏巧正是那名小道童。小道童瞧见云靖儿去而复返很是生气,嚷嚷道:“怎么是你,你不是走了吗,为何又回来?” 云靖儿有叶法善和赵元阳两大绝顶高手在侧,胆子壮了许多。她瞟了小道童一眼,冷傲的说道:“你去把杨昰叫出来。” 小道童大怒,一下子迈过门槛,吼道:“你怎敢如此无礼!” 云靖儿冷笑一声刚要再讲,叶法善已来至近前,向小道童客气的说道:“小师傅,贫道有礼了。” 小道童一愣,看叶法善同是道家中人,又仙风道骨,气质脱俗,知其不是寻常之辈,忙向叶法善稽首还礼道:“不敢,不敢。道长来水云观有何贵干?” 叶法善笑道:“贫道是理仙子的好友,麻烦小师傅通禀一声,就说叶法善与元阳祖师赵道长求见。” 小道童听到叶法善的名字吃了一惊。叶法善上次来水云观时,他还是个孩子,自然不记得叶法善的样貌。可叶法善的大名他却经常听几位师兄们提起。小道童急忙又一躬到地,说道:“原来是叶道长。叶道长稍候片刻,我马上禀告师尊。”小道童说罢一溜烟的跑进观内。 三人等在门口,云靖儿撅着嘴脸上依然带着忿忿之色。叶法善和赵元阳却神色轻松,对着观外的风景指指点点,大加赞赏。 大约半柱香的功夫,观内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观门重新打开,自内走出七八名道士,分两行站好。随之有一人哈哈大笑道:“叶老道,前日我邀你来庐山品茶赏景,你却说庐山被我这假道士沾染了铜臭气。怎么过了没多久,你竟主动找上门来?”话音未落,杨昰已来至近前,一把拉住叶法善的手掌。 叶法善亦是一笑,说道:“贫道好心来看你,可你居然数落起我的不是。” 老友相会,杨昰十分高兴,脸上如沐春风一般,说道:“你能来,我欢喜还来不及,岂会数落你。” 叶法善笑道:“你请贫道参加天下第一赌局,让我过足了赌瘾,贫道于情于理都该登门道谢才对。” 第三百一十五章 促膝而谈 第三百一十五章促膝而谈 二人同是一阵大笑。叶法善转回头看着赵元阳朝杨昰说道:“这位就是我经常和你提起的元阳祖师赵元阳赵道长。” 杨昰久闻赵元阳的大名却从未见过,想不到今天赵元阳亲自来到水云观。杨昰又惊又喜,深施一礼,说道:“不知元阳祖师赵道长大驾光临,晚辈迎接来迟,还请赎罪。” 赵元阳微然一笑,拉住杨昰的手,说道:“贫道愧不敢当。杨先生既然也是道门中人,你我便是一家,日后咱们可要多亲近亲近。” 杨昰喜道:“前辈威名盖世,杨昰今日有幸相见,足慰平生。” 赵元阳同样十分高兴,说道:“有幸的人应该是贫道。我虽久居山野,消息闭塞,却也常听人讲起天下第一赌局之上发生的种种惊世骇俗的奇闻异事。杨先生创办天下第一赌局,乃是天下第一赌局的主人。世间之人皆以参加天下第一赌局为荣,贫道尽管不好赌,但盼着有一天能去赌局上长长世面。不知杨先生能否承全?” 杨昰听赵元阳赞扬之辞,忙道:“岂敢,岂敢。赵道长是武林中的魁首,请都请不来的贵客,若肯屈尊莅临天下第一赌局,实在是让天下第一赌局蓬荜生辉,柴门有庆。” 二人正在互相寒暄,叶法善走到云靖儿身旁冲杨昰说道:“理仙子,不知道这位姑娘你还识不识得?” 杨昰早看见云靖儿,听叶法善之言,他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叶老道,你又拿我打趣,云姑娘我怎能不认识。” 云靖儿面沉似水,并不同杨昰搭话。杨昰在叶法善、赵元阳面前不好失了礼数,唯有硬着头皮说道:“云姑娘,近几日我有事不在观中,若是门中弟子有怠慢之处,云姑娘不要见怪。” 云靖儿气鼓鼓的把头扭向侧面,冷哼一声。杨昰的神情更显得窘迫。叶法善见状哈哈一笑,打圆场道:“理仙子,你平日最是好客,怎么今天如此轻慢。我们跋山涉水来到你的宝观,嗓子都渴的冒了烟,你竟连杯茶水也不请我们喝……” 杨昰忙道:“怪我,怪我。一时高兴只顾着说话却忘了请三位入内歇息。”杨昰说罢先前领路,引叶法善、赵元阳、云靖儿入观。 三人跟随杨昰走进一间宽敞的大厅,分宾主坐好,几名道士鱼贯而入奉上各式茶点。杨昰又是一番客套,待叶法善和赵元阳品了几口香茗后,他忽的话风一变,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叶老道,赵道长,你们二位是大忙人,能一起来到小小的水云观必有要事,不知有何赐教?” 叶法善放下茶盏,说道:“哪里有什么赐教,我和赵道长结伴去黄山游览,恰巧路过庐山,便来你处讨扰几日。” 杨昰听见黄山二字脸色微变,说道:“叶老道,你好端端的去黄山做什么?” 叶法善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理仙子,贫道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一二。” 杨昰知叶法善话里有话,说道:“你这牛鼻子和我交情至厚,有什么事只管开口,何必绕些没用的弯子。” 叶法善神色一正,说道:“好,那贫道就有一说一了。理仙子,天下人都知道你有一块财食八方的金牌,这金牌是你的信物,凡持此金牌者只要到水云观寻你,无论是多么凶险的事你都会替他办到。不知道是也不是?” 杨昰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沉声说道:“不错。” 叶法善说道:“前日在天下第一赌局之上,你把财食八方的金牌亲手送给靖儿姑娘,并说日后她如遇难事,你定会鼎力相助。贫道当时便在左右,听的清清楚楚。难道你忘记了?” 杨昰垂首说道:“我说过的话自然不会忘记。” 叶法善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说道:“可我听靖儿姑娘讲,她来水云观有事求你,你却推三阻四,不愿遵守承诺……” 杨昰望了椅子上的云靖儿一眼,云靖儿也正怒气冲冲的盯着他。四目相对,杨昰虽武功、身份比云靖儿高出太多,但终究心中有愧,底气不足,随即避开云靖儿的目光,说道:“叶老道,你知道云姑娘来此求我何事?” 叶法善坐回座位,举起茶碗饮了一口茶水,说道:“当然知道。实不相瞒,我和赵道长同样是为这件事而来。” 杨昰一声苦笑,说道:“唉,其实我早猜出了你的来意。” 叶法善说道:“如此说来靖儿姑娘所讲句句属实,你果真言而无信,不想伸出援手。” 杨昰神情有些激动的说道:“我杨昰绝非食言而肥之徒。只是据我所知,汤予夜闯云圣宫意欲不轨,后被人打下万丈深渊,已经摔死崖下。既然人都死了,就算我想出手相助,又有什么用……”qqxsnew 杨昰话未讲完,云靖儿大声吼道:“胡说八道!你怎么知道汤予死了?他根本不会死……” 杨昰长叹一声,说道:“云姑娘,我明白你和汤予的关系,但你要认清现实。人不是神仙,更非钢铁之驱。从那么高的山顶摔下,早成了一堆肉泥,难道还能活着吗?” 云靖儿气的不住颤抖,说道:“汤予是不会死的!我知道……我知道……” “汤予要是没有死,为何这么长的时间音信全无?”杨昰说道:“云姑娘,我劝你要冷静,切莫感情用事。” 云靖儿牙关紧咬,强忍住心中的痛苦,说道:“即使汤予摔死悬崖之下,我求你帮忙将汤予的尸骨捡回,你为何不答应?” 杨昰露出一丝苦笑,说道:“人死了,要尸骨何用?再说传闻云圣宫山后的绝谷中有怪兽出没,过了这么久,汤予的尸骨若不是腐烂风化,便早成了鸟兽口中之食,又去哪里寻找?” 云靖儿一张脸变成了青紫之色,她一指杨昰张口骂道:“你这说话如同放屁的小人,我看你就是惧怕云圣宫和云凝夕,所以才背信弃义,出尔反尔!” 第三百一十六章 云开雾散 第三百一十六章云开雾散 杨昰脸上如罩着一层寒霜,他是何等身份,三十年来还没有人敢这么和他讲话。云靖儿仍想再说,却被叶法善用眼神制止。叶法善举起茶碗一饮而尽,然后说道:“理仙子,贫道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话就说,何必吞吞吐吐。”杨昰沉声说道。 叶法善稍加思量,说道:“我与你交往多年,对你最是了解。你做人做事从来都是光明磊落,贫道深感敬佩,但此番因何你宁愿弃信忘义也不愿遵守承诺?或者是你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不便说出来?” 杨昰的眉梢不经意的抽动了一下,叶法善接着说道:“你是天下第一赌局的主人,常说赌之一道最讲究公平、公正。人与人对赌,赌的就是胆气、信义。假如此事传扬出去,江湖中人必会说你不讲信义,到那时你和天下第一赌局的名声受损,人们谈起天下第一赌局再不会像之前这般肃然起敬,趋之若鹜。你辛苦一生打拼出来的金字招牌岂非毁于一旦!” 叶法善的几句话直击杨昰的心坎,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神情愈发凝重。叶法善继续说道:“汤予为人虽然亦正亦邪,然而他豪气干云,胆色过人,尤其重信守诺,一言九鼎,否则又怎会明知犯了灭九族的大罪,却仍要不惜冲撞天子仪仗,同剑神李承继相约于泰山绝顶登封坛上一较高下。这一点岂非和同你十分相似。” 杨昰心神激荡,缓缓抬起头看着叶法善。叶法善又说道:“再说去绝谷中查明汤予到底是生是死对你同样大有好处。” 杨昰脱口说道:“喔。此话怎讲。” 叶法善说道:“前日在天下第一赌局汤予和突厥太子布特赌斗,赢下了一座玉城。想必这件事你不会忘了吧?” 杨昰哼了一声,说道:“我自然不会忘记!何况按照约定,布特每年都要把玉城的税赋送到我处,由我代为汤予保管。” 叶法善说道:“你想想若是汤予生死不明的消息传到突厥让太子布特知晓,他还会将玉城的税赋交给你吗?” 杨昰近几日被汤予的事搞的头昏脑胀,心烦意乱,有些事情免不了考虑不周。他并非如云靖儿所说的言而无信,不守承诺,只是其中确实有不可言说的隐情。此刻杨昰听叶法善剖析利害,才如梦初醒。要知道按照天下第一赌局逢十抽一的规定,玉城每年的赋税中有十分之一应归他所有,那可是一笔源源不断的巨额财富,杨昰怎能轻易舍弃? 杨昰考虑许久,说道:“依照叶老道你的说法,汤予不仅不能死,我还要天天在三清四帝面前保佑他长命百岁才是?” “不错,不错。”叶法善笑道:“汤予是死是活和世间之人都没太太关系,但唯独对你而言乃是万分重要。”.qqxsΠéw 杨昰笑了笑,说道:“既然汤予的生死和世间之人没有什么关系,那么你呢?你一个化外之人为何对汤予的事如此挂怀?” 叶法善笑而不答。杨昰说道:“我看你就是改不了爱管闲事、好打不平的臭毛病。”杨昰言毕,二人相视而笑。 叶法善面露喜色,说道:“理仙子,汤予有难,贫道要去救他,你到底帮不帮我?” 杨昰又现出为难的神情,沉思道:“汤予坠落的山崖是云圣宫的所在,容我细细斟酌斟酌。” 云靖儿突的在旁说道:“杨先生,我就知道你害怕云圣宫和云凝夕!你胆小怕事……” 云靖儿话未讲完被叶法善瞪了一眼,只得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叶法善再次起身离坐,走到杨昰面前,说道:“云圣宫的事你无需担心,由贫道和赵道长同她们交涉。若真的撕破脸皮动起手来,贫道也丝毫不惧,其实这些年我早有心和云凝夕较量较量。” 杨昰思量再三说道:“你要我做什么?” 叶法善说道:“你先应允,贫道再告诉你。” 杨昰一脸苦笑,说道:“云姑娘拿着我的信物求我相助,你又和赵道长亲自上门,我哪里还能拒绝。” 云靖儿和叶法善听的真切,不禁大喜过望。叶法善抚掌大笑道:“好,好。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的!” 杨昰苦笑道:“我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驳了道元真人和元阳祖师的面子。叶老道你说吧,让我如何帮忙?” 叶法善说道:“若要到绝谷中一探究竟,只有从山顶顺岩而下,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而这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理仙子,你是知道的,我一个穷道士身无余财,想来想去只有求你筹措此事……” 杨昰眉头一皱,说道:“我明白了……”他边说边站起身在大厅里走了几圈,突的停住脚步,又说道:“云圣宫所在的西海群峰高达千仞,人要从山顶下到谷底靠普通的绳索根本不可能做到,需要使用绞车等物事。” 叶法善忙道:“对,对。那绞车你可有吗?” 杨昰说道:“虽然没有,但我可以差人去准备,只是要花费一点时间。” 云靖儿听汤予获救有望,禁不住心花怒放,说道:“多谢杨先生,多谢杨先生!不过这件事拖延不得,还需越快越好。” 杨昰朝云靖儿笑了笑,说道:“云姑娘不必谢我,你我之前有些小误会,只要云姑娘不生我的气,杨某便心满意足了。” 云靖儿本来满腔怒火,可知道杨昰答应伸出援手后,一腔怒气早飘到九霄云外。此刻听杨昰揶揄之言,她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没有生杨先生的气……云靖儿年幼气盛……说话不懂得分寸……杨先生万万不要见怪。” 杨昰大笑两声,说道:“云姑娘放心,我岂能怪罪云姑娘。以前的事让它过去吧,休要再提,此番杨某定当竭尽全力相助。” 叶法善在旁开心的说道:“理仙子,贫道先谢谢你了。不过靖儿姑娘说的有道理,这件事切不可拖延。” 第三百一十七章 信鸽翎卫 第三百一十七章信鸽翎卫 杨昰稍一思量,说道:“叶老道、云姑娘,我马上命人去准备。” 杨昰说罢唤来一名道人,那道人三十五六岁年纪,身材瘦削,自带着精明干练之气。云靖儿识得他,知他便是水云观的执事,亦是小道士口中的二师兄道远。 道远见杨昰施了一礼,杨昰在他耳畔低语几句,道远边听边连连点头。杨昰说完,道远快步走出堂外,待他回转时手中已多了一个托盘,盘中乃是笔、墨、纸、砚等书写之物。道远把文房四宝在桌案上一一摆好,杨昰来至近前笔走龙蛇唰唰唰写就一封书信,然后交于道远。道远小心翼翼的接过信函,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只鸽子。这只鸽子个头比寻常的鸽子大了接近一倍,目如黑豆,脚似铁钩,通体银灰,只在颈部长着一圈金黄色的羽毛,看起来神气十足。 赵元阳在旁始终没有说话,此刻瞧着道远手中的鸽子,突的惊道:“杨先生的这只信鸽如此神骏,想来必非凡物。” 杨昰饶有兴味的说道:“赵道长懂得这鸟儿?” 赵元阳在鸽子身上看了又看,说道:“我十分喜欢此物,平日闲来无事也养了几只,用做和亲朋好友互通往来。” 杨昰一生有两大嗜好,一是赌,一是鸽,而爱鸽更在赌之上。赌于杨昰而言,一年之中只有一夜,一夜亦过足一年的赌瘾。但鸽子却同他朝夕相伴,形影不离,仿佛永远不会厌烦的情人。水云观中特地建有鸽舍,其中饲养的全是普通人难得一见的极品信鸽。从繁殖育种到驯化飞行,杨昰事无巨细亲力亲为,且乐此不疲,乐在其中。现在听赵元阳亦是爱鸽之人,杨昰如同遇到了知音,眼中放出自豪的神采,说道:“赵道长可认得我这只鸽子?” 赵元阳向前几步来至近前,像鉴赏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一般,目不转睛的盯在鸽子身上。他看了半晌,悠然的说道:“鸽之一物,我中华自古有之,上古商周时便已驯养,归为“六禽”之列。战国时的《越绝书》曾有记载,蜀有花鸽,状如春花。因鸽子在真定府救汉高祖刘邦于项军追击之下,故而至汉时其地位变的尊崇无比,称为“义鸽”……” 杨昰不住点头说道:“不错,不错。” 赵元阳说道:“古人早知此物有识途之能,所以捉野鸽加以驯导,做信使之用……” 杨昰听赵元阳讲得头头是道,脸上不知不觉已露出笑容。 赵元阳继续说道:“只不过我中土的鸽种虽聪明敏捷,可稍显瘦小,耐力不足,不利于长途飞行,并非信鸽中的上品,实在是一大憾事……” 杨昰深有同感,说道:“正是。我中华的鸽子原做观赏、烹饪之用,至于飞行送信却非它的强项。” 赵元阳在那只鸽子身上轻轻爱抚了几下,说道:“但自张骞通使西域、班超征讨西域后,番外诸国的优鸽秀种源源不断的被带回中土,和中华的原有良品相互杂糅,取长补短。时至今日我中华的鸽种称得上天下之冠,世间第一!” 杨昰抚掌击节道:“妙,妙!想不到赵道长竟是同道中人。” 杨昰说完从道远手中抓过鸽子,如同爱抚情人一样爱怜的在它身上来回摩挲。那只小飞鸟嘴里不停的发出“咕、咕、咕”的叫声,甚是惹人疼爱。杨昰抚摸了半晌又把信鸽交还给道远,朝赵元阳说道:“赵道长博古通今,学识超人,在下佩服。我的这只鸽子得来不易,世间罕有,在下特意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做“飞奴”。不知赵道长是否识得此种?”(五代王仁裕的《开元天宝遗事》有一则故事名为传书鸽,上面记载:张九龄少年时,家养群鸽。每与亲知书信往来,只以书系鸽足上,依所教之处,飞往投之。因张九龄给信鸽起了个“飞奴”的外号,作者在此借鉴引用,读者勿怪。) 人皆愿得到别人的肯定和赞许,尤其是自己引以为豪的事情。杨昰赌术之精,武功之博,世人俱知,却极少有人知道他还是一位饲鸽的高手,其养鸽驯鸽的技艺可说远胜古人,艺盖当世。此时杨昰有心在赵元阳这位同行面前卖弄一二,故而才不住相问,却非有意刁难。 赵元阳回身坐回椅子上,微然一笑,说道:“贫道不才,倒还真是认得它。” “喔。”杨昰说道:“赵道长不妨说说看。” 赵元阳一捋胡须,说道:“太宗皇帝文成武德,兵威加于海外,仁义着于四方,开贞观盛世,引万国来朝。域外诸国无不把最最珍贵稀有的宝物奉于大唐。其中有一国名曰“波斯”,我中土又称它为“大夏”。波斯国的信鸽大而壮,聪而捷,是信鸽中的极品。波斯的船队航行海上,放鸽送信,虽数千里之遥,依然能够平安而回……” 杨昰脸上有些微微变色。赵元阳一指道远手里的鸽子,说道:“波斯国曾进献给太宗皇帝信鸽十对,太宗皇帝非常喜欢,赐名“翎卫”,并命人在宫中圈出一地,专门用做饲鸽之所……”qqxδnew 杨昰脸上已露出赞许之意。赵元阳说道:“杨先生的鸽子身形似燕,粗颈短翼,阔胸矮脚,嘴尖头圆,结实雄伟,有挺直之姿。想来应是翎卫和中土的鸽种杂育而成,不知贫道说的对与不对?” 这只信鸽乃是杨昰饲养的众多信鸽中最佳的一只。它确如赵元阳所说,出自于大内深宫,是杨昰二十多年前花费重金从宫里的一位养鸽师手中买出。后他不断繁殖驯化,经十余代的育种改良才得此神品。更令杨昰自傲的是他饲养的信鸽尽管是翎卫的后代,可品质已远超今日宫中上林苑“眷禽司”所育的鸽种。 杨昰猛的站起身,走到赵元阳面前客客气气的施了一礼,说道:“想不到元阳祖师的眼光如此犀利,一眼就瞧出此鸽的身世来历。在下实在佩服的五体投地!” 第三百一十八章 路指黄山 第三百一十八章路指黄山 赵元阳虽辈分高、名头大,但极少在江湖上走动,亲眼见过他本领的人更是屈指可数,连杨昰这样的武林大豪都对他十分陌生。今日赵元阳随叶法善突然来到水云观,实在出乎杨昰的意料之外。杨昰表面上对赵元阳彬彬有礼态度谦恭,可心中并不晓得他有什么傲人之处,暗地里甚至觉得武林中的传闻大多言过其实,赵元阳不过尔尔。岂料因为一只信鸽无意间引出自己和赵元阳的一番对话,窥一斑而知全豹,杨昰才明白赵元阳确非等闲之辈,不禁收了轻慢之心,对赵元阳愈加敬服。 那边道远把信函卷成一团塞进飞奴腿上的信筒里。杨昰朝道远点头示意,道远遂走出室外,双手将信鸽一抛,“呼啦”一声飞奴急扇双翅冲上云霄,眨眼间踪影全无。 堂内几人瞧着远去的信鸽各想心事。杨昰开怀笑道:“叶老道、云姑娘,我已差人速去准备,你们只需在水云观耐心等候,待一切妥当我们便去云圣宫山后的绝谷一探究竟。” 叶法善闻听十分高兴,连连称谢。杨昰命道远带三人先去客房休息,又让人置办酒宴晚上欲给叶法善、赵元阳接风洗尘。 月上梢头,刚一入夜,观中的竹林间早布好酒菜,杨昰热情的邀请三人入席。尽管都是素菜,却做的精致考究。什么百花争艳、芙蓉水上漂、珠围翠绕、银耳莲子羹、山光湖影……光听名字便使人食肠大动。酒更是极品的陈酿,借着月色在玉杯中散发出迷人的酒香。杨昰酒量豪伟兼做东道,所以不停的劝酒,生怕别人饮的不够尽兴。叶法善乃是千杯之量,根本不用别人劝,只一杯杯的倒入腹中,喝酒甚至比喝水还快。赵元阳尽管不像叶法善那般,可也是酒到必干。唯有云靖儿不胜酒力,又不知汤予此刻是生是死,尽显落寞之态,喝了三杯就告退离席。原本云靖儿一个女孩子在场,杨昰、叶法善、赵元阳免不了拘束,有些话不便说出口。云靖儿一走,三人没了顾忌,推杯换盏,喝的好不快活,直饮到深夜才尽欢而散各自回房。 酒宴之后一连过了三天并无半点消息,云靖儿又开始坐立难安。她找到杨昰询问准备的情况,何时能够出发。杨昰解释道此去绝谷须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更要事先筹划稳妥,若有一项遗漏,必将前功尽弃。再说他手下之人都在别处,即便马不停蹄的赶到庐山也尚需时日。这些话俱是老生常谈,云靖儿听得厌烦,无奈之下她只好去找叶法善。叶法善却一派胸有成竹的模样,劝慰云靖儿多些耐心,既然杨昰答应帮忙,总要给他一点时间。云靖儿没有办法,唯有遵照叶法善的意思回房等候。 岂料这一等便是二十余日,杨昰那边仍然毫无消息,连叶法善和赵元阳都着急起来。三人一同寻到杨昰问明情况,杨昰仍旧推说正在筹措,再需十几日即能办妥。叶法善同杨昰交情匪浅,不好拉下脸皮继续追问,可心底已有所怀疑。 时间如梭,十几天的功夫转瞬即逝,叶法善三人在水云观竟逗留了一个多月,期间叶法善、云靖儿多次向杨昰询问,但得到的回答全是一样,尚未准备好,三位莫要心急。叶法善觉察出杨昰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古怪,不明白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而云靖儿眼看白白耽误了这么长的时间,禁不住怒不可遏。三人私下商定好明天一早便去找杨昰理论,誓要问个清楚。 第二日天还没亮,叶法善、云靖儿便聚在一处,刚要去杨昰的居所大闹一场,想不到杨昰差人来请三人前去议事。叶法善和云靖儿一头雾水,不知杨昰此举有何用意。但三人本就要找他,自然是非去不可。 杨昰看到叶法善三人,未等他们开口,他先眉飞色舞的说道:“前日答应叶老道和云姑娘的事终于准备稳妥,昨夜晚间我手下之人星夜兼程赶至庐山脚下,咱们今天就能出发前往黄山云圣宫。”m.qqxsnew 云靖儿闻言大喜过望,早把来时的怒气抛在脑后。叶法善虽然总觉得杨昰跟以前不同,行事神神秘秘,好像有什么事故意瞒着自己,但既然杨昰已准备好此行所需的一切,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 云靖儿最是心急,马上就要下山,杨昰笑着劝她吃过早饭再走不迟。云靖儿哪里肯答应,只朝人要了几个干粮带在身上,便不断的催促。杨昰和叶法善没有办法只得依她。几人简单收拾一下,匆匆离了水云观。 庐山脚下果然聚集了数十人,这些人清一色俱是年纪轻轻的小伙子,他们体格健壮,精神抖擞,手上拿着绳索、锹、镐等各色工具,其中有一辆高大的绞车甚是显眼。 众人见到杨昰忙列队站好,躬身施礼。一名矮胖的中年男子跨出人群走到杨昰身旁,在他耳畔低声轻语。 杨昰听罢,说道:“辛苦你们了,告诉兄弟们,此事过后每人赏银百两。” 矮胖之人回身把杨昰的话重复一遍,众人齐声欢呼。云靖儿在旁越瞧矮胖之人越觉得眼熟,禁不住说道:“你……你不是……唉呀……我在哪里见过你……”云靖儿努力搜索着记忆,却一时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矮胖之人笑了笑,说道:“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数月前小人还请姑娘与汤大侠吃过突厥的烤肉,难道姑娘忘了不成?” 云靖儿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你是杨英杨先生!” 原来矮胖之人正是那日在新平镇废窑场内请汤予和云靖儿大快朵颐的杨英,后来也是他奉命邀约汤予参加的天下第一赌局。 杨英笑道:“好,姑娘倒是没忘了我。” 云靖儿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三百一十九章 离奇亡故 第三百一十九章离奇亡故 杨英答道:“主人飞鸽传书令我召集人手,置办工具,在黄山山脚下等候。故而我才来到这里。” 杨昰不仅仅是天下第一赌局的主人,他名下产业众多,米店、酒肆、绸缎庄……可谓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后来杨昰出家做了一名道士,就将生意统统交给心腹杨英打理。此番杨昰用飞奴传信给杨英,杨英接到书信岂敢怠慢,便从各地各处调集强壮矫健的年轻后生赶到庐山听凭杨昰差遣。 云靖儿听杨英之言,又瞧瞧眼前的阵仗,暗道:这近百十号人包括骡马牲口简直和一支小型的军队无异,路上每天的花费不知需要多少银钱?若非杨昰肯遵守承诺援手相助,就凭自己一个女孩子家实在不敢想象。有钱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杨英牵来一匹骏马交给杨昰。那马儿通体雪白,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从蹄至顶高九尺,由头至尾长一丈,马首高扬,马鬃、马尾随风飘摆,浑身肌肉鼓涨分明,神骏异常,一看即知乃是万里挑一的宝马良驹。杨昰接过马缰,跨上马背,突然间仿佛换了个人,那份精气神和当日在天下第一赌局时一模一样,一下子从身份普通态度和蔼的道士变成了义气风发统驭江湖的武林大豪。他又命人给叶法善、赵元阳、云靖儿每人一匹高头大马,供三人骑乘,然后一声令下,众人各司其职向黄山而行。 庐山离黄山不算太远,但也是数百里的路程,且有些地方道路崎岖,沟壑纵横,众人带着绞车、绳索等物甚是沉重,直走了八九日才终于来至黄山地界。云靖儿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心里百感交集。每离云圣宫近了一步,她的焦急之感就加剧一分。现在既然到了西海群峰,她恨不得马上救出汤予,所以不断的催促众人进山。 叶法善比云靖儿稳重老练的多,知道绝不能鲁莽行事。他和赵元阳、杨昰商议再三,觉得应该先礼后兵,先上山去云圣宫找云凝夕讲清楚来意,如果云凝夕不同意,双方再撕破脸皮不迟。到时候真动起手来,己方有叶法善、赵元阳、杨昰三大绝顶高手压阵,而杨昰带来的数十名健儿俱是武功不弱的好手,可说已稳操胜券。 三人商量完了,决定同去云圣宫走一趟。云靖儿反出师门,云圣宫对她恨之入骨,所以杨昰让她和杨英一干人等留在此地。云靖儿虽一百个不愿意,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好遵照杨昰的意思收起性子耐心等候消息。 叶法善、赵元阳、杨昰简单准备一下,朝云圣宫而去。岂料,刚入黄山就看道路上散落着数不清的冥币、黄纸,路旁插满灵幡、白旗,竟是一副大丧的景象。三人迷惑不解,一头雾水,心想莫不是云圣宫正在办丧事,却不知是为何人治丧?不过瞧这气派,此人在云圣宫的地位必然非比寻常。 待离云圣宫越近,庄严沉痛的气氛越甚。山间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人人皆是神情悲哀,身披麻衣,腰扎孝带,以白布缠头,做重孝打扮。叶法善三人不明究竟发生何事,打听之后才知道,云圣宫宫主云凝夕居然于月前暴病身亡!今日恰巧是她死后五期之日。 叶法善三人闻讯大惊失色,实在没有想到云凝夕已死,一时间措手不及愣在当场。可是既然来到云圣宫,总不能空手而归。三人满腹狐疑,索性继续向前,一直走至宫门外,却被门口的守卫拦住去路。 杨昰圆滑通达,微一欠身,说道:“烦劳通禀一声,就说叶法善、赵元阳、杨昰得悉凝夕娘娘归天的噩耗,特来吊唁。” 守卫不敢怠慢,忙进去禀告。过不多时,她快步而出,向叶法善三人恭恭敬敬施了一礼,说道:“宫主得悉道元真人、元阳祖师、理仙子屈尊驾临,感激不尽,特请三位入内一叙。”守卫说罢当前引路。仟千仦哾 叶法善忖度道:听守卫的意思,云凝夕亡故,云圣宫已有新任宫主继位,却不知她是一位什么样的人物? 三人跟在守卫身后,穿厅过院,七拐八绕,终于在一座规模宏伟的大殿前停住脚步。守卫退在一旁,示意三人入内。叶法善、赵元阳、杨昰稍正衣冠,抬腿迈过门槛。大殿坐北朝南,殿内四周堆满各色祭祀之物,屋顶挂着挽联和布幔,正中的南墙下有一张桌案,桌案上供奉着云凝夕的灵位、香炉和长明灯。一名女子身穿孝服站于桌案旁,另有二十人分两队侍立左右。 叶法善三人本是来找云凝夕的,怎料她却一命归西。古语有言,死者为大。既然云凝夕死了,叶法善也唯有心不甘、情不愿的在她灵位前微微垂首拜了一拜,而赵元阳更是长身直立,根本没有半点祭拜的意思。 桌案旁的女子还礼答谢道:“家师身染重病,不治而亡。三位是武林中威名赫赫的前辈高人,今日能亲临云圣宫送家师最后一程,云圣宫上下感激涕零。” 叶法善三人边说了几句客套话,边上下打量那女子。见她三十七八岁年纪,瘦高的身形,蛋圆脸,脸色微黄,姿容算不上美也不能说丑,只是目光炯炯带着几分不善。 女子命人取来椅子,请三人坐下讲话。宾主落坐,叶法善打了一个稽首,说道:“恕贫道眼拙,不知女侠士怎么称呼?” 女子冷冰冰的答道:“我姓云名怀怜,是凝夕娘娘的弟子。凝夕娘娘临终时命在下执掌云圣宫。我乃籍籍无名之辈,既无惊人的本领,也自知德疏才浅无法担此重任。然师命不敢违,只有勉为其难硬着头皮应下来。” 叶法善久历江湖,却对云怀怜之名一无所知,想到云昭训活着时,云圣宫门中皆是名满天下的风云人物,但自云凝夕出任宫主后便人才凋敝,青黄不接。前日又被汤予大闹一场,仅存的几位高手非死即伤,而此刻更是由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女子担任掌门之位,尽显败落之像,不禁心生慨叹。 第三百二十章 话不投机 第三百二十章话不投机 云怀怜眼睛在叶法善三人身上转了转,说道:“我侍候家师多年,从未听她提起过三位,为何三位此刻却亲自登门?想必不是为了祭拜家师才来云圣宫的吧?” 叶法善微然一笑,说道:“宫主猜的不错。实不相瞒,贫道今日上山本有事欲找凝夕娘娘商量。岂料凝夕娘娘突然亡故,实在出乎意料之外。我等既然得悉噩耗,理应吊唁略表寸心。” 云怀怜点了点头,脸上仍是一副冷冷的神情。叶法善接着说道:“不知凝夕娘娘得的什么病,怎会这般厉害。” 云怀怜想了想,说道:“数月前家师修练神功岔了内息,一到午夜心口便剧痛不止。后来家师又偶染风寒一病不起,虽经多方医治可始终不见半点好转,最后居然撒手人寰……”云怀怜话未讲完,脸上已显出悲伤之色。 叶法善长叹一声,说道:“常听人说凝夕娘娘功力精深,练就不老奇术,年纪虽高,容貌却宛如少女一般。想不到竟亡于区区的风寒之症,真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叶法善说罢,众人各怀心事,大堂中鸦雀无声一片寂静。 还是云怀怜率先打破沉默,说道:“方才叶道长说上山有事欲找家师商量,不知是什么事?” 叶法善稍一迟疑,云怀怜说道:“家师仙逝,现云圣宫一切事物由我执掌,叶道长说与我听也是一样的。” 叶法善说道:“宫主讲的不错。既然凝夕娘娘故去,此事贫道就同宫主商量。若言语上有不周之处,望宫主见谅。” 云怀怜冷哼一声,说道:“叶道长无需客套,有事尽管直说。” 叶法善清了清嗓子,说道:“贫道冒昧前来,是想请云圣宫行个方便,借一条路给贫道……” “行个方便?借路?”云怀怜皱眉说道。 “正是。”叶法善说道。 云怀怜疑惑的问道:“借什么路?” 叶法善说道:“前日贫道的一位朋友坠入云圣宫山后的绝谷中,贫道想……” 云怀怜勃然变色,说道:“你说的人是谁?” 叶法善笑道:“汤予。” 云怀怜霍然起身指着叶法善,喝道:“你说什么?” 叶法善不动声色的说道:“贫道的这位朋友姓汤名予,人称天下第一剑客。前日他被集英会副帮主王远浔和哑屠独孤绝偷袭,跌落万丈悬崖之下。贫道想下到崖底一探究竟,还请云圣宫行个方便……” 不等叶法善说完,云怀怜吼道:“汤予那厮夜闯云圣宫,杀死我门人无数,乃是云圣宫不共戴天的仇敌!若非他死于非命,我必要把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今日你居然为了汤予向云圣宫借路?若不是念你在江湖中有些仁义之名,非要你的好看!” 叶法善依然毫不动怒,说道:“汤予和云圣宫的事,贫道略知一二。那些都是他和云凝夕之间的恩仇羁绊,现在云凝夕已死,汤予坠崖也生死不明。依贫道之见,以前的种种不快就让它过去……” 云怀怜打断叶法善的话,说道:“说的倒是轻巧,你把云圣宫视作什么地方?” 叶法善说道:“宫主不要误会,贫道并无半点对云圣宫的轻视之意。云圣宫自昭训娘娘创立至今,救助世间无数落难的女子,单只这份仁慈广爱之心,就让贫道折服不已。若非事出有因,我等实在不愿为难宫主。只不过汤予是贫道的朋友,既然知道他不幸坠崖,我如果置之不理,于心何安?望宫主怜贫道一片苦心,成全贫道。” 叶法善讲出云昭训之名时故意加重语气,显得十分尊敬谦恭。云怀怜脸色稍稍有所缓和,说道:“你说汤予生死不明?人乃血肉之躯,从万丈悬崖上摔下去,早化作肉泥肉饼,哪有生还的道理?” 叶法善应声说道:“是,是。贫道知道汤予或许已经粉身碎骨,可就算他死了,贫道和他相交一场,仍是应该替他收敛尸骨,免得他落个尸骨无存,死后不能入土为安的悲惨下场。” 云怀怜狰狞的一笑,说道:“尸骨无存最好!我告诉你,那悬崖下面的绝谷里传说有一只怪兽藏匿其中。汤予坠崖后估计早成了怪兽的口中之食,又去哪里找他的尸骨!” 叶法善脱口问道:“贫道亦曾听人讲过,云圣宫山后的绝谷有怪兽出没,莫非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云怀怜说道。 “那怪兽长的什么模样?到底是何东西?”叶法善又问道。 云怀怜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见过。不过黄山中有怪兽之事,古来有之。昭训娘娘创建云圣宫时,曾费了好大的功夫遣派武功高强的门人三度下到谷底,但所去之人无一人能够回来,从此再没人敢去探查。” 叶法善听罢,良久无言。云怀怜坐回座位上,半嘲讽半认真的说道:“叶道长,我劝你趁早打消念头。汤予死有余辜,死不足惜,你何苦为他犯险。” 叶法善双眉一挑,说道:“多谢宫主提醒,贫道自有主张。我们一行人等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总不好废然而返。即使谷底真有可怕之物,我等命丧其手,也只怪自己命不好。” 云怀怜哼了一声,低声自语道:“良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度自绝人。” 叶法善听的真切,不免心中有气,说道:“贫道和宫主讲了许多,还不知宫主能否答应借路一用?” 云怀怜轻蔑的瞧了叶法善一眼,说道:“你怎么仍不明白,想要自我云圣宫借路下到谷底寻找汤予,绝无可能!” 叶法善刚要再说,云怀怜衣袖一挥,说道:“恕不远送。” 云怀怜话音刚落,两旁站立的二十名侍卫齐刷刷的瞪向叶法善三人,高声大喝道:“请!” 被二十多人一起送客,叶法善还是平生第一次。他怒极反笑,说道:“贫道既然来了,是不会轻易走的。” qqxsnew 第三百二十一章 以和为贵 第三百二十一章以和为贵 云怀怜一愣,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法善起身离坐,说道:“贫道历尽苦辛,奔波千里,岂是你一句恕不远送就能打发走的。” 云怀怜脸色大变,说道:“借路在你,借不借却由我。” “喔,是吗?”叶法善甩动手中的拂尘,说道。 云怀怜说道:“叶法善,你不要仗着自己本领高强便为所欲为。云圣宫可容不得你等撒野!” 叶法善尚未开口,一旁的赵元阳说道:“叶道长好言和你商议,你一个女孩子家怎的这般蛮横无礼!” 云怀怜瞪了赵元阳一眼,说道:“我生来就是如此,你能把我怎样?” 赵元阳压低了声音,说道:“昔年昭训娘娘为救助世间受苦受难的女子,创建云圣宫。这份义举善心,天下谁不佩服?贫道年轻时曾有幸一睹昭训娘娘的傲人风采,现在回想起来,仍是不免敬仰心折。岂料昭训娘娘亡故,云凝夕继位,其所作所为和昭训娘娘创建云圣宫的初衷背道而驰,而且门中的弟子愈加不成气,尽是些飞扬跋扈,霸道专横之徒!” 赵元阳年过八旬,在武林中辈分极高,云怀怜听他训斥之言,面上显出一副忿忿不平的神情,却忍住没有出声。 赵元阳又说道:“方才叶道长讲的明明白白,我们来云圣宫不过是恳请借路一用,没有半点恶意。你何必大动肝火,盛气凌人。” 云怀怜冷笑两声,说道:“我之前也讲的清清楚楚。借路在你,借不借却由我!你们要去绝谷中搭救汤予,就是云圣宫的敌人!” 赵元阳年岁虽高,但嫉恶如仇,生性耿直。此刻他已露出怒容,说道:“云凝夕活着的时候,贫道尚且不惧,何况是你们这些无名之辈!贫道近三十年来未曾与人交过手,看来今天免不了要替昭训娘娘教训一下她的不肖子孙。” 云怀怜脸色阴晴不定,猛的厉声喊道:“赵元阳,你不要倚老卖老!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要动手,云圣宫奉陪到底!只怕今天你们难以活着离开。” 云怀怜说完,大堂外忽然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眨眼间涌出无数的人来。那些人杀气腾腾手中拿着各色兵器,将门口围的水泄不通。 叶法善见状笑道:“好啊,原来你早有准备。” 云怀怜一脸不屑的说道:“你们刚入黄山地境,云圣宫就已得到消息。今天我要让尔等明白云圣宫可不是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 叶法善仰天大笑,说道:“妙哉,妙哉。赵道长、杨兄,看来今天不是什么好日子,我们弄不好要把性命丢在这里了。” 赵元阳环视四周,说道:“倒也不见得。不过贫道平生从没和女人动过手,想不到老了老了却要破例一次,想想真是好笑至极。” 赵元阳话音刚落,云怀怜大喊道:“众门人听令,堂中三人欲与我云圣宫为敌,今日切不能让他们走脱!” 众人闻讯齐声应允,只待云怀怜下令就要上前厮杀。 眼看争斗一触即发,突的有人说道:“宫主,叶道长、赵道长莫要动怒。” 几人不由得侧身观瞧,说话之人乃是同行而来的杨昰。杨昰自入云圣宫始终一言不发,现在突然开口,叶法善十分奇怪,不知他要讲些什么? 杨昰神情和蔼,冲云怀怜施礼说道:“宫主暂息雷霆之怒,在下有几句话想讲于宫主听。” 云怀怜眼角一扬,说道:“说。” 杨昰说道:“正如叶道长之言,我们此来绝无恶意。叶道长和汤予是至交好友,朋友遇难,叶道长欲到谷底探查一番,乃是人之常情。至于在下吗……”杨昰顿了顿,接着说道:“江湖中人皆知我有一块财食八方的金牌,谁若持此金牌,无论何事在下都会替他办到……” 云怀怜点点头,说道:“不错,我也略有耳闻。” 杨昰说道:“前日有人拿着金牌前来寻我,求我来西海群峰后的绝谷中探查汤予的生死。杨昰不才,却是一诺千金……” 未等杨昰说完,云怀怜不耐烦的说道:“我没功夫听你的故事,你只拣紧要的说。” 杨昰也不生气,说道:“在下的意思是我们此番并非无理取闹,故意找云圣宫的麻烦。” “谅你们没这个胆子。”云怀怜说道。她话尽管讲的无礼,但脸上的表情却渐渐和缓下来。 杨昰依旧不慌不忙的说道:“依我看汤予坠下万丈悬崖,必死无疑。即使当时不死,绝谷中无粮、无水,人怎会存活?我们双方何苦因为一个死去之人大动干戈,拼个你死我活。凡事应以和为贵,何况凝夕娘娘刚刚故去,尚在丧期,哪能刀兵相见?这岂不是对凝夕娘娘大大的不敬?”仟仟尛哾 云怀怜眼中的戾气慢慢消散,说道:“杨先生说的有理。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 杨昰笑道:“十分简单,宫主只需答应借路一用……” 云怀怜打断杨昰话头,才和缓下来的眼神又变得犀利起来,说道:“你说什么!” 杨昰一摆手,忙道:“宫主莫恼,听我把话讲完。” 云怀怜压住火气,住口不语。 杨昰说道:“其实借路之事于云圣宫大有好处……” 云怀怜眉头一皱,情不自禁的说道:“好处?什么好处?” 杨昰笑着说道:“一、你我双方将争斗消于无形,化敌为友岂不是好事一桩。须知多个朋友多条路,少个仇敌少堵墙。宫主想想,是多几个朋友划算,还是多几个仇敌划算?” 云怀怜冷哼一声并未答话,可心中已开始暗暗考量起来。 杨昰接着说道:“二、我和叶道长、赵道长不是薄情寡义之徒。宫主给我们行个方便,我们便欠了宫主和云圣宫一个人情,日后若宫主遇到棘手的事,我们定当相助,以报答宫主的恩惠。” 杨昰、叶法善、赵元阳单一人已是武林中的绝顶人物,何况是他们三个。云怀怜听杨昰之言,不禁怦然心动。 第三百二十二章 借路上山 第三百二十二章借路上山 杨昰说道:“三、我们说是借路,其实是买路。” “买路?”云怀怜满脸不解的说道。 “正是。”杨昰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笺双手奉上。 有仆役接过纸笺转交云怀怜,云怀怜仔细观瞧,见纸笺上赫然写着黄金一千两、白银三千两、珍珠一百颗、蜀锦一百匹等等,俱是珍贵之物。原来这张纸笺竟是一张礼单。 云怀怜越看越是心惊,待她从头至尾瞧了一遍,脸色已然大变。云怀怜把礼单放在一旁,说道:“如此贵重之物,杨先生是何用意?” 杨昰说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云怀怜瞅了瞅礼单又瞅了瞅杨昰,没有说话。杨昰接着说道:“我们远路而来,一时准备不周,若宫主不嫌弃,我马上差人送上山来……” 杨昰话未讲完,云怀怜说道:“我云圣宫岂会贪图杨先生的财物!” 杨昰忙道:“宫主不要误会。世上绝没有平白无故之事,我们向云圣宫借路,于情于理都要付出些诚意。这些礼物权当是借路的费用……” 云怀怜将礼单递给仆役,示意仆役还给杨昰,说道:“杨先生快把礼单收回,借路一事休要再提。” 仆役将礼单送到杨昰面前,杨昰却不接在手中,反笑着说道:“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拿回来的道理,宫主若执意不肯借路,杨某也不好勉强。今日是凝夕娘娘的丧期,我们恰巧到此,怎能空手而来。那些礼物只当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杨昰说完站起身冲云怀怜施了一礼,又说道:“我等不便再打扰,告辞。” 杨昰说罢跟叶法善、赵元阳递了一个眼色,转身朝堂外走去。叶法善虽和杨昰同行而来,可对杨昰准备礼物之事一无所知。见杨昰说走就走,叶法善不明杨昰到底是何用意,只得糊里糊涂的跟在杨昰身后。 俗语讲的好,顺着好吃,横着难咽,任谁都愿意听客气恭维的话。眼看杨昰走至门口,云怀怜忽然说道:“杨先生请留步。” 杨昰心头一喜,脸上却没有半点显露。他慢慢转回头,说道:“宫主有何吩咐。” 云怀怜沉默片刻,叹息一声,说道:“我刚接掌云圣宫,不想就遇到这般棘手之事……”云怀怜话讲了一半,住口不言,低头沉思。 大堂中分外寂静。过了半晌,云怀怜抬起头望着杨昰、叶法善、赵元阳,说道:“三位皆是名动江湖的前辈高人,云怀怜实在不愿同三位为敌,但借路之事确实难办……” 杨昰接言说道:“杨某理解宫主的苦衷,更不愿给宫主增添麻烦,我等速速离去不让宫主为难。”杨昰说罢,欲擒故纵转身要走。 云怀怜喝住杨昰,说道:“好!看在杨先生的面上,我答应便是。” 叶法善三人闻言喜出望外,杨昰脱口说道:“宫主讲的可是真的?” 云怀怜点头说道:“自然是真的。” 杨昰连忙说道:“多谢宫主……” 云怀怜一摆手打断杨昰,说道:“杨先生别急着道谢,我虽答应给你们行个方便,但有些话要事先讲的清楚。” “有话请讲,我洗耳恭听。”杨昰说道。 云怀怜说道:“杨先生要云圣宫借路,需应允我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杨昰问道。 云怀怜稍加思量,说道:“第一个条件是,明日杨先生可带人上山去绝谷中探查。但只此一日,过期不候。” 杨昰想了想,说道:“好,一日就一日!” 云怀怜说道:“第二个条件是,无论汤予那厮是生是死,或者你们找没找到汤予的尸骨,过了明日都万万不可再来纠缠!否则……” 杨昰斩钉截铁的说道:“宫主能答应借路,我们已是千恩万谢,又怎会同泼皮无赖一般没完没了,纠缠不清。” 云怀怜大声说道:“杨先生说话算数?” 杨昰朗声说道:“大丈夫一言九鼎,驷马难追。” 云怀怜听罢,冲门口处的云圣宫门人挥了挥手,人群随之让出一条路来。云怀怜说道:“既然如此,杨先生自去准备,云怀怜明日恭候大驾。送客!”云怀怜说完一甩衣袖,退入内室。 杨昰再不复言,和叶法善、赵元阳缓步出了大堂向山下而行。叶法善来时早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想不到杨昰居然几句话便说动云怀怜。待离云圣宫渐远,叶法善才和赵元阳不停的夸赞杨昰做事精明,谈锋机敏。杨昰听了自然得意洋洋。 一夜无话,第二日天还没亮,杨昰就命手下众人备好器具和礼物赶奔云圣宫。他所带来的这些人训练有素,不用杨昰吩咐已把所需的绳索、工具等一件件收拾好扛在肩头。至于那辆绞车实在太过沉重,不能直接运上山去,杨英便让他们将绞车拆开,待到了山顶处再按原样装好。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云圣宫而去,云怀怜早率门人等候多时。杨昰命人奉上成箱的金银、布匹,云怀怜也不推辞,一一收下。 初听云凝夕的死讯,叶法善就甚是怀疑。经过一夜思量,叶法善更觉得此事太过蹊跷,便向云怀怜提出昨日来的匆忙,突闻噩耗礼数不周,今日趁着众人准备之时,想去云昭训和云凝夕的墓前好好拜祭一番。 这个请求云怀怜当然没办法拒绝,她亲自领着叶法善三人来至云圣宫的陵园。那陵园不大,座落在半山腰处的一片密林中,四周砌着白墙,园内园外各有十余名手持兵器的云圣宫弟子守卫。陵园中只有一左一右两座坟冢,一座是云圣宫第一代掌门人云昭训的,另一座便是云凝夕的。只不过云昭训的坟墓虽然历经岁月,已有沧桑之色,但规模宏伟气派非凡。反观一旁云凝夕的坟墓又小又矮,和普通人的墓穴简直无甚区别,显然是仓促而建。qqxsnew 叶法善在云昭训坟前十分恭敬,确是诚心祭拜。而在云凝夕的墓前不过是装模作样,敷衍了事。而且他心中越发增添了疑问,云凝夕生活奢靡豪侈,即使是暴毙而亡来不及给自己修建陵墓,也不该这般简单。 第三百二十三章 不依不饶 第三百二十三章不依不饶 叶法善带着疑惑离开陵园。山顶上杨英已令人将一切准备妥当。云靖儿率先踏上绞车欲要入谷,却被叶法善拦下,只说谷底情况不明,云靖儿年轻气盛经验不足,唯恐遭遇不测。云靖儿自知武艺平平,叶法善乃是一番好意,只得听从安排。经过商议,还是决定由叶法善同赵元阳乘绞车下到绝谷之中探查消息,留杨昰坐镇山顶,若有意外发生也好接应二人。众人商量妥当,按计划而行。 至于后来叶法善、赵元阳如何在谷底找到韦善俊和汤予,乃汤予亲历,无需赘述。 叶法善把搭救汤予的来龙去脉详细讲了一遍,只是将杨昰先前推脱之事一笔带过。汤予听完,不停的向几人道谢。杨昰在旁笑容可掬,态度亲密,对汤予嘘寒问暖,简直如老友重逢一般,更使汤予感激不尽。 过了许久,绞车缓缓载着赵元阳和韦善俊升到山顶,众人又是一番寒暄客套。杨昰爽声笑道:“本来此次是来搭救汤大侠的,岂料买一送一,双喜临门,居然能连韦道兄一起救出,实在是天大的喜事!” 众人听完哈哈大笑,心中都觉欢喜。忽然有人冷冷的喝道:“你们便快快离开这里,休要鼓噪,多做耽搁。” 这人言语蛮横,语气无礼,听着十分刺耳。汤予寻声望去,就见不远处站着大批云圣宫的门徒,她们俱是手持兵刃,怒形于色。其中为首一人三十七八岁的年纪,身形瘦高,神情乖戾,右手中攥着一柄长刀,之前的话正是出于她的口中。 汤予不认识此人,上前两步说道:“你是谁?” 那女子便是云圣宫新任的宫主云怀怜。当日汤予夜闯云圣宫,杀死华存婆婆、红花师太、云初凌时,她也在场。故而汤予虽不识得她,她却认得汤予。方才汤予被叶法善救出山谷,云怀怜乍一看到他,心中恨的有如猫挠一般,现在听汤予同自己讲话,愈加咬牙切齿的说道:“姓汤的,你竟然还活着!” 云羽落、哈丝娜之死皆是拜云凝夕所赐,自己也险些一辈子幽禁在与世隔绝的山谷中,汤予对云圣宫的恨意无以复加。他双眉一挑,眼中流露出骇人的杀意,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云怀怜并不答话,只是同样迈前两步,握着刀鞘的右手青筋暴起,恶狠狠的瞪着汤予。 汤予想了想,说道:“莫非你就是云圣宫新任的宫主云怀怜?” 云怀怜冷冷哼了一声,双眼似乎要喷出火来。 汤予又上前两步指着云怀怜,说道:“恰好我有事问你。云凝夕那妖妇到底是死是活?莫不是她心怀鬼胎,诈死不成?” 云怀怜闻言暴怒,吼道:“汤予,你是云圣宫不共戴天的仇敌,我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前日你摔下悬崖居然侥幸不死,今天你可再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云怀怜说完冲身后的云圣宫门人喊道:“切不可放走贼人汤予!若有人能取下他的脑袋,本宫主重重有赏!”众人听罢,齐声应允。 汤予冷笑一声,说道:“就凭你?云凝夕那淫妇活着时我尚且不惧,何况今日!” 云怀怜眼角不住的抽动,面色狰狞,刚要抽刀和汤予厮杀,突地杨昰飞身来至二人中间,大声说道:“云宫主、汤大侠,二位有话好说,莫要逞一时之气,酿下大错。” 云怀怜怒道:“杨先生,你闪开!汤予这厮是我云圣宫的死敌,我定要亲手宰了他,将他挫骨扬灰,以解心头之恨!” 杨昰说道:“宫主暂息雷霆之怒。常言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再说你我事先有约,难道宫主要食言不成?” 云怀怜恨声道:“汤予不仅狂妄嚣张,且和云圣宫仇深似海,我怎能轻易放他离去?”m.qqxsnew 杨昰急道:“做人做事以信用为本,宫主既然答应借路给我们,便应遵守承诺。我们现在马上下山,从今往后再不踏入云圣宫一步,宫主意下如何?” “不行。”云怀怜吼道:“你们可以走,但汤予一定要给本宫留下!” 汤予听云怀怜之言哈哈大笑,说道:“我根本没打算离开,今日新帐旧账咱们一起算算清楚!” 云怀怜怒不可遏,大声说道:“好,好!老娘就成全了你。”云怀怜说罢“唰”的抽出长刀,云圣宫门人见状只等一声令下便要同汤予厮杀。 汤予刚要还口,衣袖却被人拽住。他回头观瞧,叶法善、赵元阳、云靖儿等人已站在他的身后。叶法善使了一个眼色示意汤予稍安勿躁,冲云怀怜说道:“云宫主,昔日武林中有无数英雄豪杰莫名其妙的失踪,此乃江湖上的一大悬案。今日随着汤大侠和韦道兄获救,这件事已经水落石出,真相大白。首恶元凶就是云圣宫前任宫主云凝夕!” 云怀怜心头一颤。叶法善接着说道:“贫道本想找云凝夕替冤死在她手上的无辜之人讨回公道,但既然你说云凝夕亡故,那么这件事暂且放在一边,容日后再做定夺。” 云怀怜心潮起伏。叶法善继续说道:“我等本是为搭救汤予而来,现在汤予和韦道兄获救,我等也不想多生事端。不过宫主若想妄动干戈,我们只好奉陪到底了。” 叶法善说完,杨昰所带来的近百十名精壮的大汉陆续围拢过来。他们有的拿着铁锹、铁锤,有的自怀里掏出短刀、匕首,杀气腾腾,毫无半点畏惧。 云怀怜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心知一旦动起手来,如果仅仅是汤予,己方仗着人多势众,尚能一战。但叶法善、赵元阳、杨昰俱是绝顶高手,加上这三人,实在难以应付。云怀怜正踌躇之时,杨昰笑着说道:“我们不愿和云圣宫为敌,宫主不如以和为贵,卖杨某一个面子,今日暂罢刀兵,放我们离去如何?” 云怀怜心中一动,可仍旧一脸傲然。 第三百二十四章 接风洗尘 第三百二十四章接风洗尘 杨昰微一思量,说道:“云宫主,你看这样行不行。汤予和韦道兄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带走,不过关于汤予和云圣宫之间的恩怨是你们的私事,我们也不愿插手。过了今天你们双方可自行解决,杨某保证绝不再干涉参与。怎样?” 云怀怜听杨昰之言,心中反复计算利害,终于还是气鼓鼓的说道:“好,我答应你。你们走吧。”云怀怜说完又冲汤予阴森的说道:“姓汤的,看在杨先生面上,容你多活几日!日后我云圣宫定要取你的狗头!” 汤予怒极反笑待欲反唇相讥,杨昰一把拉住汤予,笑道:“汤大侠,走、走。我让人置办了酒席给你和韦道兄接风洗尘。想来这几个月你在谷底受了许多苦,嘴里早淡出鸟来,咱们快去山下大喝一顿。我还有不少话要同你谈,你我边吃边聊,岂不美哉!” 未等汤予说话,杨昰已半推半劝拥着汤予朝山下走去。叶法善等人在旁瞧的真切,明白杨昰的良苦用心,遂不再理会云怀怜,一起跟在杨昰身后。顷刻间热闹的山顶忽然变的冷冷清清,那百十号人连同绳索、绞车也一齐消失的无影无踪。 下山容易上山难。从山顶回到山脚,虽是同一条小路却不知省了多少力气,更快了许多时间。汤予一路向下将至山脚,就见远处座落着三顶巨大的帐篷。帐篷皆是柳木为骨,以毡为衣,顶开一窍,前后有门,同天下第一赌局时的帐篷一模一样。而离帐篷越近,帐篷里飘出的肉香、酒香便越发浓烈。起初汤予心中还甚是不悦,可闻到阵阵食物的香气,已把之前的怨气、怒气一股脑抛到九霄云外。 不多时众人来至中间的大帐,帐中早布好酒宴,虽无熊掌、燕窝、鱼翅、海参等珍稀之物,但鸡鸭鱼肉一应俱全,而且色味俱佳,使人垂涎欲滴,身指大动,显然出自名厨之手。如此仓促之下,杨昰居然能让人做出这样一桌丰盛精致的菜肴,实属不易。 杨昰又命杨英在另外两座帐篷内再设数席赏赐那些壮汉。壮汉们都是二三十岁上下,最是爱吃爱喝的年纪,近几日除了奔走便是劳作,听闻主人杨昰赏赐酒肉,无不欢声雀跃。 一切布置停当,杨昰邀汤予、叶法善、赵元阳韦善俊、云靖儿入席。几人分宾主落座,未等杨昰讲几句祝酒词,汤予已忍不住夹起一只鸡腿吃了起来。一吃不要紧,汤予只觉得自己一生中从没品尝过这般美味的食物,真恨不得连舌头也吞进腹中。他再顾不上什么礼仪礼节,自顾自的大快朵颐起来。众人瞧在眼里,不禁莞尔。m.qqxsnew 一旁的韦善俊起初比汤予斯文的多,但要知道他独自生活在绝谷中二十余年,二十多年来韦善俊没有吃过一次盐,甚至忘了咸味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味道。现在几口红烧排骨、火爆牛心下肚,他仿佛置身于天堂一般。立刻跟汤予一样,把一道道菜肴拼命塞进嘴里。赵元阳、杨昰看到汤予的吃相还有些好笑,但看到韦善俊如饿死鬼一般的模样和他脸上、手上的白毛却禁不住心如刀割。叶法善更是一边给韦善俊夹菜,一边偷偷的擦拭眼角的泪水。 一桌酒席没等别人吃上一口,便被汤予和韦善俊风卷残云,一扫而光。杨昰连忙又命人不停的上菜,汤予、韦善俊吃的痛快开心,直到肚子涨滚滚的大了三圈才不甘心的放下碗筷。 杨昰举起酒杯敬了众人一杯酒,然后笑道:“汤大侠真是好胃口!照汤大侠的吃法,简直能吞下一头牛。” 汤予正回味着美酒的香醇,听杨昰说笑之辞再看看自己袖筒上的油渍,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故意撇了撇嘴,说道:“杨先生莫笑,要是你和我一样在那绝谷中呆上三五个月,立刻会明白世间没有什么事能比得上美美的饱餐一顿!” 杨昰摆了摆手,说道:“汤大侠不要误会,我绝没有取笑的意思。你吃的越多,我才越高兴。” 汤予一拍肚皮,说道:“不吃了,不吃了,再吃真的要撑死了。来,来,我们喝酒,今日定要同几位前辈大醉一场!”汤予说完一杯酒已倒入口中。 杨昰陪着饮了一杯,冲韦善俊说道:“韦道兄,我始终想不明白,你独处绝谷到底是如何过活的?” 韦善俊长叹一声,说道:“讲出来怕惹你们厌恶。那山谷与世隔绝,谷中尽管有树木却并没有鹿、羊、狼、熊等野兽,只有些老鼠、青蛙那样的小东西。我就是靠吃它们才苦苦支撑到今天。” 杨昰几人一阵心酸。韦善俊接着说道:“有时候捉不到老鼠,我便找些蚯蚓和小虫子充饥……” 众人听罢只觉肚子里不停抽搐,嗓子眼反出一股股的酸水。叶法善和韦善俊交情深厚,两人下山时整整说了一路,对韦善俊于谷中的遭遇他已有所了解,但仍不免心中酸楚,拉住韦善俊的手,沉声说道:“你……你受苦了。” 想起自己的遭遇,韦善俊心中无比难过,可他不愿被人看轻,强忍着悲伤说道:“倒也算不得什么。而今我能重见天日,多亏了几位。大恩不言谢,韦某借花献佛敬大家一杯!”众人忙共同饮了一杯酒。 云靖儿放下酒杯,她本在旁一直瞧着汤予半天没有说话,此刻突的泪水汪汪的说道:“想不到你们竟然吃这些东西……真是……真是……”云靖儿话未讲完语声变的哽咽。 韦善俊接言道:“汤大侠乃是有福之人,那些脏东西他一口都没有吃?” 云靖儿正替汤予难过,听韦善俊之言不禁奇怪,问道:“不是前辈说的……” 韦善俊望了汤予一眼,眼神中既有羡慕又有喜爱,说道:“绝谷中本就潮湿,今年更是比以往还要厉害……” 云靖儿不解的说道:“那又怎样?” 第三百二十五章 有福之人 第三百二十五章有福之人 韦善俊说道:“因为潮湿,谷中的树林中今年多生有蘑菇,我和汤大侠便采来充饥。虽不敢夸耀味道怎样,但总归比老鼠、蚯蚓强了百倍。” 云靖儿点点头,韦善俊说道:“我早说过汤大侠是福大之人,老夫还沾了他的福气,二十多年来头一次吃上了鲜美的蛇肉。” 云靖儿来了兴致,问道:“那又是怎么回事?” 韦善俊今日脱离苦海,自然十分高兴,说道:“汤大侠坠崖,身受重伤,本来必死无疑。偏巧谷中有一条巨大无比的千年巨蟒,它的内丹是疗伤的神药。跟汤大侠一同摔落崖底的还有一位哈丝娜哈姑娘。这位哈姑娘真是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为救汤大侠,她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终于杀死巨蟒得到内丹。而巨蟒便被老夫想办法储存起来,成了我和汤大侠的腹中之食。” 汤予原本脸上带着笑意,突听哈丝娜的名字,心头仿佛被针扎了一下,笑容顿消。云靖儿同样面色大变,只有杨昰不知其中缘故,问道:“千年巨蟒?传闻绝谷中有怪兽出没,难道就是此物?” 韦善俊应道:“不错。这巨蟒名叫“虺”,又名“楼龙”。它乃是上古的异兽,人间早已绝迹,谁知竟在绝谷中尚存一条。” 杨昰听的津津有味,说道:“想不到汤大侠居然有如此神奇的际遇,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韦善俊“咕嘟”喝了一杯酒,说道:“杨先生讲的一点没错,汤大侠绝对是福大命大造化大!他从山顶跌下万丈绝壁,不仅化险为夷还得到了三件至宝。际遇之奇,简直古今罕有!” 汤予数杯酒下肚,想起哈丝娜为了自己献出生命,不禁肝肠寸断。杨昰却不曾注意到汤予的神情,依然问道:“韦道兄,你快说说看,是哪三件至宝?” 韦善俊说道:“第一件便是那楼龙的内丹。这颗内丹在巨蟒体内孕化千年,吸天地之灵气,夺日月之造化,普通人服下可延年益寿,祛病强身。若是习武之人服下能增长数甲子的功力,实在是可遇不可求的神物!” 汤予的性命是靠巨蟒的内丹救回,但内丹乃是哈丝娜用自己的命换来。别人得此宝物定然欣喜若狂,而汤予却没有半点欢喜,心中反倒充满歉疚。现在哈丝娜已死,他再也无法报答她的恩情,这份歉疚会终生陪伴着他,直至生命的尽头。故而汤予并不希望任何人谈及此事,可是杨昰不明汤予的心结,那韦善俊又因高兴,酒后免不了多言,惹得汤予甚是不悦。 杨昰神情充满羡慕的说道:“神物!确实是神物!第二件是什么?” 韦善俊说道:“第二件至宝是一套剑法。” “剑法?”杨昰不解的说道:“这山谷与世隔绝,哪来的剑法?” 韦善俊打开了话匣子,说道:“杨先生有所不知,数百年前有一位异人为避祸曾来到绝谷中隐居。他的名字叫做厉张。” “厉张?”杨昰一脸茫然的说道:“谁是厉张?” 韦善俊说道:“春秋战国时吴越争霸,厉张是当时天下剑术最高的剑客。他从齐国来到吴国,被吴王阖闾封为剑卿,传授吴国军队剑术。连赫赫有名的越女都是他的徒弟。” 越女剑法流传甚广,练剑之人皆知越女和范蠡、西施的故事,杨昰自然也不例外。但越女的师傅竟是厉张,他却是头回听说。杨昰摸了摸鼻子,说道:“那厉张因何会在绝谷中?” 韦善俊笑了笑,说道:“我方才不是说了,厉张隐居绝谷是为了躲避别人的追杀。吴王阖闾亡故,他的儿子夫差继位,后夫差被越王勾践打败,勾践令人割下他的首级悬挂在越国国都的城楼上。彼时厉张正奉命于云梦泽捉捕神龙,也就是那条奇兽巨蟒。厉张得知消息急忙赶奔越国国都抢走夫差的首级。越王勾践大怒,下令通缉厉张,誓要夺回夫差的人头。厉张机缘巧合之下寻到这绝谷,便带着那条巨蟒和吴王夫差的首级藏身于此。” 杨昰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原来是这样。” 韦善俊接着说道:“绝谷中有一处地洞,厉张的剑法就刻在洞中一间石室的岩壁上。汤大侠冒险去洞中一探究竟,结果却学到了厉张前辈集毕生所学创出的剑法。” 杨昰是有名的武痴,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都有所涉猎。知晓汤予学到了春秋战国时一位武林异人的神奇剑术,他禁不住心驰神往,幽幽的说道:“不知道这套距今千年的剑法有何妙处?汤大侠如有空闲定要指教在下一二。”qqxδnew 汤予满脑子想的全是哈丝娜,忽听杨昰说起厉张剑法之事,他本不愿多谈,不过自己能够从绝谷中重见天日,杨昰功不可没。故而汤予只得低声说道:“厉张前辈留下的剑法其实皆是最简单最普通的招式,并不精妙玄奇。” 杨昰一愣,说道:“怎么可能?” 汤予喝了一杯酒,声音压的更低,说道:“剑术一道,越练至高深的境界越应化繁为简。这是我练剑多年直到今日才领会的一点感悟,而厉张前辈的剑法也正是如此。假如一个人对剑术的领悟尚未达此境界,即使将厉张前辈的剑法摆在他面前也是枉然。” 杨昰听汤予说完又看他脸色阴沉,觉得是汤予藏私不愿赐教,心中有气,可又不好发作,唯有干笑了两声,说道:“汤大侠说的是。”杨昰稍一停顿,岔开话题朝韦善俊说道:“韦道兄讲的这两件确实是至宝,不知道第三件宝物是什么呢?” 韦善俊有了六分酒意,故意卖着关子,说道:“第三件宝物吗……是一柄古剑。”韦善俊说着向汤予背后望去,继续说道:“剑的名字叫做胜邪……” 韦善俊话未讲完目光已扫到汤予的面容,就看汤予郁郁寡欢,愁眉紧缩。他是聪明人,数月来又和汤予朝夕相处,对汤予十分了解。每次自己和汤予提起哈丝娜时,他都是这副神情。 第三百二十六章 邪剑正剑 第三百二十六章邪剑正剑 韦善俊见状忙收住话音。一旁的叶法善半晌没有出声,此刻突的说道:“胜邪剑!”他边说边盯着汤予背后的长剑看了许久,又说道:“贫道记得汤大侠的兵刃叫做石破,石破剑锋锐无比,是一把绝世神兵,不知汤大侠为何……” 汤予已猜出叶法善下面的话必是问自己为何舍弃石破剑而改用胜邪剑。他曾将哈丝娜的卧丽德削断,后来答应要给哈丝娜铸造一柄只属于她的宝剑,但终是未能让哈丝娜得偿所愿。为表达自己的心意,更是为了遵守承诺,汤予割舍爱剑石破,把它立于哈丝娜坟前,此事只有他和韦善俊两人知道。汤予不愿在人前袒露儿女私情,故而打断叶法善,抢言说道:“我坠崖后石破剑不知所踪,正好厉张前辈留下一柄剑,我觉得份量、长短还算称手,便随身留作兵器使用。”汤予说罢和韦善俊不由自主对视一眼,韦善俊已明了汤予之意,并未出言反驳。 叶法善一字字说道:“汤大侠,能否把胜邪剑借给贫道一观。” 汤予稍做思量,解下绑在身后的长剑交到叶法善掌中。 叶法善仔细观瞧,只见此剑外面的剑鞘十分简陋,和胜邪剑的大名半点也不相附,乃是韦善俊在谷底用两块薄木板制成。外面缠绕的一层黑绸也是从云凝夕丢入谷中之人的身上扯下的,看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感。叶法善眼神一凛,握住青森森的剑柄,慢慢抽出长剑。桌上几人顿觉一股无法言喻的压迫感扑面袭来。 这把胜邪剑样式古朴,一观即知距今年代久远。它的剑身较平常的剑略宽也略厚,因为在地洞中存放了近八百年,剑身布满锈迹。尽管汤予反复将它打磨,但锈迹早浸入剑身深处无法抹去,斑斑锈迹如同一行行泪珠相仿。 赵元阳在旁叹了口气,说道:“这柄胜邪剑好重的戾气。”他说罢轻轻摇了摇头。 汤予自得了胜邪剑后,对它越来越是喜爱,听赵元阳之言,心中微感不快。 叶法善手握胜邪剑沉吟半晌,然后抬起头看着汤予,说道:“相传胜邪剑是一把不祥之剑,此剑出自铸剑大师欧冶子之手,却邪气深重。常与胜邪剑相伴之人极易沾染剑上的邪气……” 汤予哈哈大笑,仰头喝了一杯酒,说道:“想不到叶道长还会相剑。” 叶法善并不生气,说道:“论剑术贫道自然不及汤大侠,可贫道很喜欢研究品鉴世间的名刀、名剑。而且三十余年前我在名剑山庄住过一段时日,名剑山庄庄主王者仁曾和我谈剑十天,所以贫道对当世的名剑或多或少懂得一点。” 汤予不好反驳,默然不语。叶法善把长剑递还给汤予,说道:“汤大侠,贫道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汤予眉头一皱,说道:“叶道长于我有大恩,你我之间何需客套。” 叶法善语重心长的说道:“贫道观此剑不正,满含邪气。赵道长亦精通鉴剑之术,方才他也讲这柄剑好重的戾气。所以……” “所以什么?”汤予问道。 叶法善加重语气,说道:“所以贫道劝汤大侠另觅宝剑,将胜邪剑毁掉,免得……” 叶法善话未讲完,汤予大笑道:“叶道长此言差矣!人有正邪之分,难道剑也分正邪?一柄剑拿在善良正义之人手中便是一柄正义之剑,反之拿在邪恶之人手中就是一柄邪恶之剑。可见剑无分正邪,正邪取决于使用它的人!” 汤予说完,几人谁都没有说话,大帐内鸦雀无声。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还是叶法善打破沉默率先说道:“汤大侠讲的没错,人有善恶,兵器却无分正邪。不过剑之一物不同于其它的兵刃……” “叶道长这话什么意思?”汤予问道。 叶法善说道:“剑可通灵!要知道每一柄剑都有自己独特的剑性,尤其是像胜邪剑那样的传世名剑,它们从出世至今已历千年,经过无数次的杀戮,品尝过数不清的人血,早有了灵性……” 汤予笑着说道:“只不过是一把没有生命的剑,却让叶道长讲的玄奥妙幻,好似神话故事一般。” 叶法善正色说道:“汤大侠不信贫道之言。” 汤予自斟自饮了一杯,不置可否。 叶法善说道:“汤大侠曾在灵应峰上跟铸剑大师张鸦九学习过铸剑术。张鸦九一代奇人,铸剑之术冠绝古今。汤大侠既是张鸦九的传人,想必对铸剑的要领、技法、甚至是典故都了然于胸了?” 汤予想了想,说道:“不敢,倒也略之一二。” 叶法善说道:“贫道有一事不明要向汤大侠请教。” 汤予说道:“什么事?” 叶法善说道:“既然汤大侠认为剑是没有生命没有个性的东西,而贫道又把剑讲的过于玄幻好似神话故事,那贫道问你,因何铸剑时为求一把好剑的诞生常常用活人祭剑?” 汤予一愣。叶法善不等他回答接着说道:“比如昔日铸剑大师干将、莫邪奉吴王阖闾之命铸剑,但举百人之力一连三个月而剑不能成。后来莫邪奋不顾身跳入剑炉,以自己的生命育剑,终于铸造出两柄绝世名剑……” 干将、莫邪的故事家喻户晓,汤予岂会不知,他心头一震,方欲开口。叶法善继续说道:“还有大大有名的宛冯剑也是这般。春秋时铸剑名师冯弱铸剑成魔,为求神兵居然把自己的女儿宛投入剑炉,结果真铸成了一把吹毛断发的利器。但宛冯剑上附着女孩宛的怨气,刚一问世便使冯弱狂性大发。他手舞足蹈竟一剑砍下自己的脑袋……” 宛冯剑的故事汤予曾听张学贵讲过,何况他的仇人萧凌天所使的兵器就是宛冯剑。现在听叶法善说起此剑,汤予想起张鸦九和张采萱,心中更添痛楚。qqxδnew 叶法善说道:“像干将、莫邪、宛冯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还有……” 第三百二十七章 真死假死 第三百二十七章真死假死 叶法善今日之言和当年剑神李承继在登封坛上对汤予说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处。数年前剑神李承继相邀汤予于泰山绝顶斗剑,汤予败于李承继剑下。李承继得胜后曾对汤予说过一席肺腑之语,汤予心内大为震动,才有了他去名剑山庄求剑及以后之事。其实汤予也明白叶法善讲的有理,而且他和胜邪剑在一起的时间越久越觉得这柄剑充满了一股说不出的魔力。但真要按照叶法善讲的去做,把胜邪剑毁去另寻它剑,汤予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 听叶法善滔滔不绝的讲着以人祭剑的典故,汤予十分心烦,忍不住说道:“好了,不要说了,叶道长讲的故事我早就知道。” 叶法善止住话语,神色一变。汤予知自己失礼,仰头饮了一杯酒,说道:“在下听叶道长教诲,受益匪浅。可我依旧认为剑是由人掌控的,人又岂会反过来被剑支配?” 叶法善叹了一口气,说道:“贫道全是替汤大侠着想,世间的宝剑数不胜数,以汤大侠的武功何愁无剑,为何非要选胜邪剑做兵器……” 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汤予早有些不耐烦,实在不想和叶法善再做争论,忙道:“好,好!叶道长不用再说了,我一切听叶道长安排,等日后有了合手的兵器,我定将此剑毁去。” 叶法善瞧着汤予敷衍的神情,感到阵阵寒心。他同汤予认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交情却是不浅,并且汤予的豪气胆色,所作所为,深得其心。可这次费尽辛苦把汤予自绝谷中救出,二人再度重逢,叶法善隐隐觉得汤予和之前大不相同,变得无礼、阴沉、让人畏惧,仿佛换了一个人。 叶法善仍欲再劝,但听一旁的杨昰笑着说道:“汤大侠说的对,无需急于一时吗。待日后有合适的兵器,再把胜邪剑舍弃不迟。杨某也会替汤大侠留意,若遇到绝世的神兵利器,我定会送于汤大侠。”杨昰稍一停顿,接着举起酒杯说道:“来,来,咱们干了这杯!” 桌上几人皆知杨昰有意岔开话题,云靖儿、韦善俊更是不愿看到汤予和叶法善因一把剑争执,立刻附和着杨昰满饮了一杯酒。 众人刚放下酒杯,汤予忽然说道:“叶道长,我也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 叶法善一愣,说道:“请讲。” 汤予说道:“数月前,我欲往幽冥玄潭救人,叶道长曾把二十多年前韦前辈失踪的经过告诉我,并委托在下探访韦前辈的下落……” 叶法善点头说道:“是的。” 汤予接着说道:“现在韦前辈已经获救,而当年的那桩江湖公案亦水落石出。整件事的主谋便是云凝夕,所有失踪之人都是被她诱骗身死……” 韦善俊听汤予说起自己的往事,又羞又恨,眼神中流露出痛苦之色。汤予继续说道:“我只想问问叶道长,韦前辈和那些枉死之人的冤仇该不该报?” 在绝谷中生活的这些岁月,韦善俊度日如年,无时无刻不思量着如何报仇雪恨。此时就见他脸上肌肉不停的抽搐,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显然对云凝夕恨到了极点。 叶法善瞧了一眼韦善俊,大声答道:“自然要报!否则世间岂不白白多了无数的冤魂,也再无公道二字!”仟千仦哾 汤予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震的碗盘中的汤水都溅了出来。他高声喝道:“既然叶道长也认为此仇非报不可,咱们便应该到云圣宫找云凝夕算账去!” 汤予说着腾的站起身,他已有了七分酒意,身体微微的来回摇晃。 叶法善伸手示意汤予坐下。汤予强压住性子缓缓而坐。叶法善说道:“可是云凝夕刚刚身故……” 不等叶法善说完,汤予抢言道:“天下怎会有那么巧的事!云凝夕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早不死,晚不死,偏偏等你们要来找她麻烦时,她才死?叶道长,你真的相信云凝夕死了?” 叶法善低头沉吟道:“此事疑点重重,实在蹊跷,贫道也不相信。但今日我在云圣宫的陵园中确实见到了云凝夕的坟墓……” 汤予冷笑一声,说道:“人能诈死,难道坟墓就不能是假的吗?” 叶法善早对云凝夕的死心存疑虑,只是彼时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如何下到绝谷中探查汤予的下落,所以今日在陵园时并未细细考量。现在听汤予一讲,再回想起云凝夕坟墓的种种不合理之处,不禁愈加疑团满腹。 汤予见状,喊道:“走!我们现在就去云圣宫,闹它个天翻地覆,我倒要看看云凝夕是死是活……” 赵元阳忙道:“汤大侠莫急,云凝夕尽管可能是假死,但眼下证据不足……” “哼,证据?”汤予打断赵元阳,朝叶法善说道:“叶道长,云圣宫的陵园在什么地方?” 叶法善未加思索,脱口说道:“就在半山腰处,有一条小路直通陵园。”叶法善说完,突的好像想到什么,急忙又说道:“汤大侠,你为何要问云圣宫的陵园?” 汤予阴森的说道:“赵道长说此事证据不足,我去找来证据给你们瞧瞧。” 几人同时一惊,云靖儿不由得问道:“你……你打算做什么?” 汤予说道:“我把云凝夕的墓刨开,她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岂不一目了然!” 赵元阳勃然变色,说道:“汤大侠,万万不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叶法善同时说道:“挖人坟墓,乃不义之事,君子不为!” 汤予一脸不屑,说道:“我本来就不是君子。再说凭什么云凝夕这样的贱妇可以坏事做尽,我们却还要讲仁义道德?” 叶法善正声说道:“汤大侠,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掘人坟墓之事实在做不得!就算是对付云凝夕那样的恶人,也不应如此。何况要找证据总有办法,不必非要行此下策。” 第三百二十八章 酒至半酣 第三百二十八章酒至半酣 汤予的脸色愈加阴沉,众人却仍是苦苦解劝,云靖儿更是哭啼啼的说,云圣宫的陵园是埋葬历代掌门人的禁地,而昭训娘娘的陵墓也在其中,万万不能行不敬之举。 今日酒宴起初气氛非常融洽,但先是胜邪剑,再是云凝夕的坟墓,两件事都引得汤予对众人十分不满。汤予个性偏激执拗,又加上近来被困绝谷和胜邪剑相处日久,被剑上的邪气、戾气所染,变得固执暴躁,别人的话根本听不进去。他几次想要据理力争,都被叶法善等人用正义凛然的理由驳斥。汤予感觉憋闷无比,胸中有一股怨气越积越多不得释放,简直要爆炸一般。几人却根本不知道汤予的情绪变化,仍旧语重心长的敦敦告诫。结果适得其反,汤予听着众人没完没了的大道理,心里暗道:今日我定要去云圣宫的陵园走一遭,把云凝夕的生死查个水落石出。 主意打定,汤予忽然神情一变,满脸堆笑道:“几位前辈讲的有理,挖坟掘墓确是卑鄙行径。我只是随便说说,叶道长、赵道长、杨先生,你们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几人见汤予应允,长出了一口气,皆赞汤予明辨是非,知晓大义。汤予态度和蔼,同之前判若两人,于挖坟之事绝口不提半个字。众人真的以为汤予回心转意,十分高兴,杨昰又举杯频频敬酒。汤予来者不拒,连干了六七杯,然后寻了个机会拿着胜邪剑起身离席,对叶法善等人说,自己酒喝的太急,想出去方便方便。众人哪里会怀疑,只说快去快回,等他回来再饮。 汤予答应一声出了大帐,此时月上梢头,星光点点,天已入夜。两边的帐篷里,杨昰手下的精壮汉子们正喝的热火朝天,谁也没有注意他。汤予摇晃着身子在一旁堆放的工具中随手捡起一把铁镐,嘟囔道:“你们不让我去,我便非去将云凝夕的坟墓刨个底朝天!若云凝夕真是诈死,到时候看你们还有何话讲。”汤予说罢,撒脚如飞朝山中而行。 夜深人静,上山的小路幽暗可怖,两旁的林间不时传来几声夜猫子“啾啾”的叫声,更使人不寒而栗。汤予酒意满满,哪顾得上这些。他虽没到过云圣宫的陵园,但方才已从叶法善口中得悉了陵园的位置和路径,等至半山腰处,果然如叶法善所讲,有一条岔路。汤予毫不迟疑,沿路疾走。他脚力甚佳,内功更是深厚,转眼间便奔出十余里。 借着月光隐隐可见前方不远有一处占地硕大的院落,那院落是用大块砖石垒成,外表尽刷白漆,深夜中格外显眼,一望即知乃是死者的安息之所。 汤予心下暗喜,不禁加快脚步。待距大门尚有十余丈,突然自树后蹿出四人手持兵器把他团团围住。其中为首之人是一名年近四旬的妇人,她冲汤予大声喝道:“你是什么人,莫非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深夜跑到这里来!” 汤予酒后只想着快点挖开云凝夕的坟墓,一时未曾留意,冷不防倒被几人吓了一跳。等他仔细观瞧,见四名女子年纪有长有幼,身上俱穿着云圣宫的衣服,知她们应是看管陵园的守陵人,遂哈哈大笑道:“我问你们,云凝夕可是葬在里面?” 几人离着老远就闻到阵阵刺鼻的酒气,听汤予直呼宫主的大名,忍不住吼道:“你这厮简直活的不耐烦了,居然敢如此无礼,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汤予大刺刺的答道:“我自然知道,此处不是你们云圣宫埋葬历代掌门的陵园吗?” 几人听罢同时吃了一惊,中年妇人掌中的长剑朝汤予一递,厉声说道:“你到底是谁,深夜来这里撒野,究竟意欲何为?” 汤予又是一笑,说道:“你休管我是谁,识相的快快闪开……” 汤予话音未落,左侧的一名女子惊恐的叫道:“汤予!他……他是汤予!” 原来汤予上回大闹云圣宫时,这名女子恰好见过汤予,刚才周围漆黑,她仓促间没有分辨出汤予的相貌。等她认出汤予,不禁吓得花容失色,惊叫连连。 余下三名女子冷不防听到汤予的名字也惊恐异常,不由得纷纷倒退了两步,握住兵刃的手攥的更紧。当日汤予一战杀死华存婆婆、红花师太、云初凌三大高手,而三人乃是云圣宫中的顶尖人物,武功高强,在宫中威望素着。因此云圣宫之人对汤予既恨又怕,现在他突然现身眼前,怎能不叫几名女子胆战心惊?仟千仦哾 今日汤予被杨昰、叶法善从绝谷中救出,几名女子因守护陵园并未亲历,不过此事她们早有耳闻。眼看这位理应摔死在万丈悬崖下的魔星深夜来到陵园,中年妇人肝胆俱裂,颤声说道:“汤予……你不是被人救走了吗,却来这里干什么?” 汤予把铁镐往肩上一扛,说道:“听说云凝夕得暴病而死,我却不信。今夜必要挖开她的坟墓,看个究竟!” 中年妇人气道:“你……你难道疯了不成?” 汤予说道:“云凝夕淫邪无耻,坏事干尽,却想以诈死避人耳目,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我定要挖她的坟,掘她的墓,拆穿她的谎言。” 中年妇人心里怕的要命,可是职责所在,也只好死撑着说道:“此陵园是我云圣宫的禁地,岂容你胡作非为!汤予,你快快离开,否则必追悔莫及,身首异处!” 中年妇人说完,左手捏了一个剑诀,剑尖指向汤予前心。其余三人见她这般做,也唯有硬着头皮摆出拼死一搏的架势。 汤予岂会把她们放在眼里,不屑的说道:“就凭你们几个想拦住我,真是自不量力。我今天心情好,不愿多增杀戮,你们只需让到一旁,我保证你们平安无事。若你们碍手碍脚,那就别怪汤某辣手无情!” 第三百二十九章 陵园喋血 第三百二十九章陵园喋血 说话间又从陵园内跑出二十余名女子,这些女子杀气腾腾,尽数拿着兵器,里三层外三层的把汤予围在垓心。原来她们也是此地的守卫,听闻陵园外传来动静,知有事发生忙出来帮忙。 中年妇人见己方来了帮手,恐慌之心稍减。她冲汤予吼道:“姓汤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我云圣宫的禁地容不得你妄作胡为!” 汤予一阵狂笑,说道:“你们云圣宫的禁地我去的还少吗?也未见得把我怎样。” 中年妇人气的浑身颤抖,朝汤予身后的女子递了一个眼色。那女子随即明了,趁汤予不备一刀刺向他的后心。汤予顿觉丝丝寒风自背后袭来,忙朝左边一闪,刀尖堪堪擦着他的衣服划过。女子的这一刀本十分隐密,想不到仍然被汤予躲开,她索性并不停手,手腕一转接着划向汤予咽喉。汤予含胸缩腹又避开锋芒,女子两刀不中气势已弱,第三刀尚未出手便听汤予喝道:“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别人!”说罢,右手中的铁镐猛的抡向女子。qqxδnew 这一镐迅捷无比,那女子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镐尖早重重击在她的左肋。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呼,接着一片血雾弥漫,女子竟被汤予活生生一铁镐刨死。 汤予一招就取了女子的性命,在场的众人瞧得真真切切,无不骇然。中年妇人看着那女子的尸身又惊又怒,突的嘶吼道:“姓汤的,你这禽兽,出手如此狠毒!” 汤予双目赤红,嘿嘿笑道:“你骂我是禽兽,我瞧你们连禽兽都不如!如果不是她暗地偷袭,我又怎会杀她?” 以前汤予从不杀女人,每逢同女子过招总是尽量避让。但自上次夜闯云圣宫,一战杀死红花师太、华存婆婆、云初凌三人后,他再不将女人的生命放于心上,觉得她们和别的对手一样没什么区别,根本不值得怜悯。何况几个月的绝谷生活使得汤予性情大变,他心里更恨透了云凝夕和云圣宫的所有人,故而出手毫不留情。 中年妇人尽管明知不是汤予的敌手,不过此刻势同骑虎,容不得她犹豫。她声嘶力竭的朝身边众人喊道:“你们听好了,汤予是我云圣宫不共戴天的仇敌,今夜绝不能让他走脱,一定要他把命留下。大家一起上,杀了汤予,给死在他手上的姐妹们报仇雪恨!”中年妇人说罢,二十余名女子齐声应和,接着各举兵刃朝汤予砍来。 汤予早动了杀机,怪叫道:“来的好,多多益善!爷爷送你们一起上路,省得你们一个个在黄泉路上孤单……” 汤予话未讲完,铁镐已迎着当先一人击去,镐头正撞在她的胸口。汤予服下千年蛇丹内力大进,当世罕逢敌手,随便一挥力道足可开碑碎石。那女子如何抵挡的住,被打的骨断筋折,足足飞出四五丈远摔在地上吐血而亡。 片刻之间汤予杀了两人。他蛮性发作,犹似变成了一头嗜血的猛兽横冲直撞。就见他在人群中右手一抡,一人的脑袋便被铁镐敲的粉碎,左手一挑,又有一人被胜邪剑的剑鞘扎穿身体鲜血迸流,威势直不可挡。 众女子吓的肝胆俱裂,连连后退。她们瞧着地上的尸骸,有的身首异处,有的膛破肢断,种种恐怖的死法使人既惊惧又恶心。女子们只觉得自己腹中简直如翻江倒海一般,想要呕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中年妇人在旁急的大呼小叫,不住催促众人继续拼杀。汤予听她叫喊,恨的牙根直痒,骂道:“狗东西,就你鼓噪,惹的爷爷心烦!”他说着急跨两步掠到中年妇人近前。 中年妇人叫嚷的正欢,忽的一条人影飞似的朝她奔来。人未到,令人胆寒的杀气便让中年妇人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她吓得“妈呀”一声撒腿向后跑去。汤予岂容她逃脱,于后紧追不舍。中年妇人才奔出三四丈远,就被汤予追上,接着她脑后一凉,一柄木板制成的剑鞘刺穿了她的头颅,从脑门前透了出来。汤予大笑着抽回剑鞘,觉得在酒席上积攒的怨气发泄了不少,胸中说不出的轻松畅快。 余下的女子见汤予仿佛地狱中杀人不眨眼的魔鬼,苦胆都吓得破了,纷纷四处逃窜。汤予也不理会她们,径直走入陵园。 陵园虽然占地硕大,但空旷的园内并没有太多建筑,只正中央有一大一小两座坟墓显得十分醒目。 汤予四下瞧了半晌,先来到那座大的坟墓处。就见墓前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石碑是用整块的汉白玉制成,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云圣宫祖师昭训娘娘之墓几个大字。汤予顺着字迹低声念了两遍,说道:“原来是昭训娘娘的陵墓。昭训娘娘心善,一生只为解救世间受苦受难的女子,是个大大的好人。我倒不可失了礼数。”汤予说着朝墓碑拜了三拜。 待汤予拜完转身又走到距此不远的一座小墓前。这座小墓样式跟旁边云昭训的陵墓一模一样,可是小了许多,所用建造坟墓的材料和做工更是不能同日而语。小墓前同样立着一块墓碑,上面赫然刻着云凝夕的名字。 汤予方一看到云凝夕三个字,猛的张口骂道:“果然不出所料,这就是云凝夕那贱人的坟墓!” 汤予骂完绕着坟墓走了两圈,双眼死死盯着坟墓不放,眼中的火焰越烧越旺。他在墓碑前停了下来,一口痰吐在墓碑上,接着骂道:“云凝夕,别人都说你这贱人死了,我却不信!若是你真的死的,我和你的仇恨找谁去报?”汤予说完再来回踱了几步,继续骂道:“老子今天定要掘了你的坟,看看你到底是真死还是诈死。若你真的死了还则罢了,若你借假死以掩人耳目,我就算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你,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为哈丝娜、为云羽落报仇雪恨!” 第三百三十章 挖坟掘墓 第三百三十章挖坟掘墓 汤予本就怒火中烧,一提到哈丝娜、云羽落的名字再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他大喝一声,抡起铁镐砸向墓碑。两寸多厚的墓碑一下子被击的粉碎,石屑四溅。 坟墓外是用大块的青砖包附,如同罩着一层结实的盔甲。汤予把胜邪剑放在一旁,双手高举铁镐似捣蒜般敲打着砖石。铁镐同青砖来回碰撞,发出阵阵的巨响。不过七八下就将严丝合缝的盔甲凿出一处五尺见方的缺口,里面的黄土露了出来。 汤予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胸中复仇的火焰燃烧的愈加炽烈,仿佛能烧毁一切阻挡他的东西。随着铁镐上下翻飞,砖块和沙土散落一地,云凝夕的坟墓变得越来越矮,直到深入地下。 方才逃掉的女子中已有几人跑去山顶向云怀怜通风报信,剩余的六七个人悄悄折返回来。但迫于汤予的威势她们谁都不敢靠的太近,只躲在远处暗暗窥视。眼前发生的一切简直让她们不敢相信,漆黑的深夜中一个壮汉挖掘着坟墓,这幅画面显得阴森恐怖。女子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堂堂云圣宫宫主的陵墓,竟然真的被人明目张胆的盗挖。她们的职责便是守护陵墓的安全,可眼睁睁看着行凶之人就在自己面前,她们却吓得瑟瑟发抖,没有勇气阻止。 挖坟掘墓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甚至比学武练剑还要辛苦,只一会的功夫汤予已是汗流浃背。不过在报复所带来的快感的驱使下,他丝毫不觉得疲累,反而越挖越是起劲。此时此地汤予忽然回忆起十多年前在家乡耕种时的情景,当时他还没有闯荡江湖,只是一个整日和父母在地里刨食的少年,每天挥着锄头累的半死,只是期盼能吃上一顿饱饭…… 母亲、父亲,还有弟弟的形象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中,以至于汤予自己都十分不解,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到他们? 坑越挖越深,汤予边不断的咒骂,边手脚并用往外搬运着泥土。他脸上、身上满是污垢,简直和泥猴相仿。眼看土坑快要没过汤予的头顶,他嘴中嘟囔道:“妈的,死贱人云凝夕,你死都死了还得让老子受罪!这么挖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汤予刚说完,脚下忽然传来一声闷响。他先是一愣,接着忙用铁镐轻轻敲了几下地面,“咚咚”之声不绝于耳。 汤予猜测应该是挖到了棺椁,他大喜过望,但转念一想又十分奇怪。云凝夕活着的时候生活奢靡,死后的坟墓却如此朴实简陋,和她的身份、性格完全不符。而且古时下棺讲究深埋于土,越深越好,可云凝夕的棺材埋的非常之浅,明显是仓促而为敷衍了事,实在不合常理。汤予早怀疑云凝夕是诈死,现在则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他奋力抡着铁镐朝下又挖了半尺多深,果然一块木板露了出来。木板上刷着黑漆,材质紧密,还真是做棺材的上等木料。 这必然是云凝夕的棺椁无疑,汤予大骂道:“娘的!我倒要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他口中虽言,手上可没半点闲着,几下便把木板刨的稀烂。眼见真相就在眼前,汤予心中一阵激动,他扔掉铁镐蹲下身子用手掰掉破碎的木屑。随着泥土纷纷掉入棺材里,汤予把头探了进去,借着幽暗的月光仔细观瞧。棺材里空无一物,哪有云凝夕的尸身? 尽管早猜出结果,汤予仍然是又惊又怒又喜。惊的是云凝夕真的是假死。怒的是云凝夕居然敢借假死之名愚弄世人。喜的是云凝夕既然没有死,自己便有机会亲手结果了她的性命。 汤予呆立半晌,心潮翻滚,思绪万千,突然隐隐有阵阵脚步之声由远及近。他倾耳细听,知有大队人马朝此处赶来,急忙一跃而出拾起地上的胜邪剑,挺身而立。 远处山峦间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火龙,那是无数人举着火把正在赶路。汤予不用猜也知道定是方才被吓退的人中有人通风报信,云圣宫得到自己挖掘坟墓的消息前来救援。他清楚一场恶战迫在眉睫,却没有丝毫的慌张,对即将到来的厮杀汤予甚至还有些莫名的冲动和期待。qqxsnew 转眼间火龙冲到近前,空旷的陵园里一下子挤满了人。空气凝重,除了火把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再无一丝别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汤予身上。 一个人慢慢的走出人群,不是云圣宫的新任宫主云怀怜又是谁?云怀怜瞪着汤予,眼神中充满了屈辱和愤怒。然后她的目光从汤予身上挪开,移到了那座被挖的乱七八糟的坟墓上。过了良久,云怀怜收回目光终于开口说道:“你……你敢……” 不等云怀怜说完,汤予抢言道:“不错,这些都是我干的。我早怀疑云凝夕那贱妇是诈死,所以只好刨了她的坟,以印证我的猜想。” 云怀怜气的不住颤抖,汤予一指云凝夕的坟墓,说道:“此坟是一座空坟,别说尸体连云凝夕的影子也没有半个……”汤予语气一凛,接着说道:“我问你,云凝夕既然没有死,那她到底在哪里?有本事就不要躲躲藏藏。” 云怀怜朝身后众人一摆手,云圣宫的门人当即会意,“唰”的一下将汤予团团围住。云怀怜阴森森的说道:“不要再废话了。你犯下十恶不赦的重罪,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汤予环伺四周,见对方足有三四百人之多。尽管对方人多势众,汤予却视之如草芥一般。他压低声音说道:“这是我同云凝夕那贱妇的私事,和你们无关。我不想多伤性命,若你们……” “私事?”云怀怜气急败坏的说道:“姓汤的,你屡次三番来云圣宫胡闹,今天更闯进我云圣宫的圣地陵园,刨了前任宫主娘娘的陵墓,简直丧心病狂,视云圣宫为无物!如果不将你剖心挖肝,我们枉为云圣宫之人!”云怀怜说罢把手中的长刀一举,冲众人大喊道:“杀了他!杀了他!” 那数百人得到云怀怜的命令,各持兵器叫喊着冲向汤予,立时喊杀声响彻云霄。 第三百三十一章 血雨腥风 第三百三十一章血雨腥风 几百名女子一起杀向同一个男子,场面何其壮观!甚至称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汤予神色冷峻,胜邪剑已然出鞘。这是他研习厉张剑法后第一次真正与人交手。和以往不同,汤予的每一招每一式极其简单,但速度快的惊人,并且剑上附着浑厚无比的内力。剑未到,剑气却似狂风扫落叶般吹至,端的是威势惊人,所向披靡!而对方尽管人多势众,可根本没人能接住汤予一剑。汤予在人群中来回穿梭,就像猛虎冲入了羊群。 一时间陵园内宛如刮起一阵腥风血雨,到处是残肢断臂,血肉横飞。人们成群成片的倒下,有人惨呼,有人哀嚎,有人惊得魂飞魄散,有人吓得跪地求饶…… 眼前的景象惨不忍睹,不过汤予丝毫不为所动,更没有半点怜悯,有的只是杀戮的冲动和报复的快感。人群开始溃散、奔逃。云怀怜也被吓的不知所措,忘记了督促众人继续拼杀。上一次汤予夜闯云圣宫杀死红花师太、华存婆婆、云初凌时,她也在场亲眼目睹过汤予精妙的剑术。虽然清楚汤予武功绝顶,单打独斗云圣宫的确无人是他的敌手,但己方人数众多,云怀怜觉得只要众人齐心协力就有杀死汤予的把握。可她哪里知道,汤予在绝谷中服下千年蛇丹又研习了前辈高人留下的不世剑法,功力剑术更上了一层楼,跟之前早不能同日而语。云怀怜算错一步,结果事与愿违,死伤惨重。 云怀怜正胡思乱想,汤予已看到她,随之大步流星的向她奔来。 汤予表情狰狞,他的衣裳被别人的鲜血浸透变得浑身通红,那样子好似嗜血的魔王,任谁瞧上一眼都会心惊胆颤。 “云怀怜!”汤予边大声喝道,边把手中的长剑朝云怀怜头顶劈下。 云怀怜情知不敌,然而她终究是云圣宫的新任宫主,身为一派掌门,自然不能和旁人一样胆怯逃走。没办法,云怀怜只得鼓足勇气使出全力招架。刀剑相碰,发出一声脆响,接着是一声惨呼。云怀怜的刀断为两截,她被震的瘫坐在地上,右手虎口也被震裂,鲜血迸流。 逃散的众人中有几个是云怀怜的死党,见云怀怜有难,立刻上前救援。汤予毫不留情,胜邪剑连砍带挑,顷刻间又有五六名女子丧命剑下,无谓的做了冤魂野鬼。余下之人再不敢靠近。 云怀怜趁机爬起,她刚站稳身形,汤予的剑已低至她的咽喉。云怀怜僵直着身子,满怀恨意的瞪着汤予。四目相对,如同四柄刀剑互刺对方。 汤予的眼神比冰还寒冷,只需一瞥,整个人就动弹不得,像是堕入无尽的黑暗之中。云怀怜被汤予眼中的杀气激的不由自主的全身颤栗,终于率先开口说道:“汤予……你想怎么样?” 汤予沉声说道:“我问你,云凝夕在哪里?” 云怀怜故作镇定的说道:“我不知道。” 汤予的声音压的更低,说道:“你真的不知道?” 云怀怜虽是女流之辈,可确实有几分骨气。事到如今她自知难逃一死,索性豁了出去,说道:“姓汤的,你也不好好想想,我就算知道又岂会告诉你!” 汤予大怒,说道:“我只问你一次,你不说就得死!” 云怀怜把心一横,说道:“别人怕你,我却不怕。休要拿死吓唬人,有本事你动手,本宫若是皱一下眉头,便不配做云圣宫的弟子!” 汤予未料到这云怀怜的骨头倒硬的很,实在有些出乎意料。他怒不可遏,眼中布满血丝,额头上的青筋都已暴起,吼道:“想死没那么容易,你若不说,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云怀怜一脸轻蔑,说道:“姓汤的,你剑术的确超凡脱俗。我技不如人,败在你的手上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啰嗦个什么!”.qqxsΠéw 汤予不禁一愣,怒极反笑道:“好,好!不愧是云圣宫的掌门,还真有几分武林宗主该有的样子。汤某平生最敬重不怕死的人,既然如此我成全你,赏你个全尸!”汤予说完长剑向前一送,直刺云怀怜的咽喉。 云怀怜将眼睛一闭,只待等死。就在此时不远处有人高喊道:“住手!”随着喊声,三人风驰电掣般掠至近前。 汤予闻听不由得收住长剑,循声而望。就看来人正是道元真人叶法善、元阳祖师赵元阳和天下第一赌局的主人杨昰。 原来适才汤予借方便之由离开酒席,叶法善等人起初并未在意。但左等汤予不回,右等汤予不回,才开始渐渐着急起来。几人不晓得汤予去了哪里,心中忐忑不安,随即出了大帐四下寻找,可是找了半晌连个人影都没找到。杨昰又喊来那些手下的壮汉,询问有没有人见到过汤予。壮汉们只顾着喝酒开心,根本不曾留意,言说并未看到汤予的踪影。叶法善等人愈加焦急,每个人都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萦绕心间。最后还是杨昰聪明,忽的想起酒席宴间汤予说过要去掘了云凝夕的坟墓,估计他此番无故失踪应该同这件事有关。被杨昰提醒,叶法善也回想到汤予曾跟自己打听云圣宫陵园的位置,他一定是去了那里意欲挖掘云凝夕的坟墓。 几人被吓了一跳,唯恐汤予做出不义之举,急忙向陵园而来。待离陵园尚有一段距离,便听陵园方向喊杀声震天。叶法善三人更是焦急,全力赶路。三人俱是顶尖高手,轻功高妙,不消片刻已至陵园。恰巧此刻汤予挺剑欲杀云怀怜,叶法善出言喝止,才救了云怀怜一命。 汤予看见叶法善三人风尘仆仆的模样,心中微感谦然,说道:“叶道长,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叶法善气道:“还不是因为你。你中途离席不知去向,我们久等你不归,料想你必是来这里!”叶法善说着剁了剁脚,接着说道:“汤大侠,你怎么不听我们的劝告,非要行此不义不吉之事!” 汤予颇感委屈,一指旁边云凝夕的坟墓,说道:“叶道长,那就是云凝夕的坟墓。不出所料,里面空无一物。云凝夕那贱妇果然是诈死……” 第三百三十二章 搪塞之迷 第三百三十二章搪塞之迷 叶法善望向旁边被挖的乱七八糟的坟墓,不知是喜是忧,该说些什么。 忽的云怀怜大声喊道:“杨先生、叶道长,今日你们下山时曾有言在先,从此再不踏入云圣宫半步。可仅仅过了几个时辰,汤予这贼人便夜入我云圣宫的陵园挖坟掘墓,究竟是何道理?” 杨昰自知理亏,一时间无言以对。云怀怜又说道:“杨先生、叶道长、赵道长,你们三位皆是武林中威名赫赫之人,岂能言而无信,出尔反尔?” 汤予大怒道:“狗婆娘,死到临头还敢逞口舌之快!” 云怀怜瞟了一眼汤予,说道:“姓汤的,昨日他们找本宫借路,我真后悔答应了他们。否则你一辈子也休想从绝谷中出来!” 汤予恼羞成怒道:“娘的!老子被人偷袭坠下万丈悬崖,险险丢了性命,这些都是拜你们云圣宫所赐。怎么你却成了好人,我反倒亏欠了你的人情?” 云怀怜并不理会汤予,只朝杨昰喊道:“杨先生,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破例准许借路给你们。你也曾信誓旦旦的保证,此事过后绝不相扰,现在又有何话讲?” 杨昰脸涨的通红,支支吾吾的说道:“这……这……我没料到会变成……” 汤予不愿再听云怀怜废话,骂道:“闭嘴!你们云圣宫没一个好东西!你也不是什么好人!留着你迟早是个祸害!不如今夜我便送你一程!”他说完猛的狠下心来,长剑直刺云怀怜前心。仟仟尛哾 云怀怜躲无可躲,眼看胜邪剑离她不及三寸,忽然汤予手中的宝剑被一柄拂尘卷住朝旁边一带,剑尖擦着云怀怜的身体滑过。云怀怜死里逃生,惊出一身的冷汗,连忙退了数步,避开胜邪剑的锋芒。 汤予见是叶法善救了云怀怜,不解的说道:“叶道长,你这是何意?” 叶法善叹了一口气,说道:“汤大侠,你挖了别人的坟墓已是不该,若再欲取人性命,便是错上加错……” 汤予气道:“我如不掘了云凝夕的坟墓,怎知她是真死还是假死?现在真相大白,你我理应先杀了云怀怜,再一起追查云凝夕的下落,还那些枉死之人一个公道。叶道长,你怎么反倒阻止我?” 叶法善一时拿不定主意,稍一踌躇,汤予手腕一抖,长剑挣脱拂尘的束缚又冲云怀怜刺去。 云怀怜失了兵器,唯有不住的躲闪。正巧杨昰就在离她不远处,云怀怜急中生智紧跑两步躲到杨昰身后。 汤予目露凶光朝杨昰奔来,吼道:“杨先生闪开,容我取了她的狗命!” 杨昰吃了一惊,说道:“汤大侠,暂息雷霆之怒,有话好说,切莫动手。” 汤予哪里肯听,长剑出手。不过杨昰横在中间,他连削两剑都被云怀怜躲过。汤予怒不可遏,一把推开杨昰,边举剑再刺边喝道:“云怀怜,你却聪明。我看你还能躲到什么地方。” 云怀怜情急之下,大喊道:“杨昰,你若不出手,等我死了,那“如意随心”你今生今世休想再得到一瓶!” 杨昰如遭雷击,身子情不自禁的晃了一晃,忽然抽出腰间的佩剑,挡住汤予的攻势。 汤予一愣,说道:“杨先生,你干什么?” 杨昰吞吞吐吐的说道:“我……我……汤大侠何必非要……” 汤予方才听到云怀怜说起如意随心四个字,心头剧震。看杨昰的举动他更是十分疑惑,说道:“杨先生,你和如意随心有什么关系?” 杨昰脸色一变,说道:“什么如意随心?我不知道。” 汤予低声说道:“如意随心是云凝夕用魔鬼花制成的一种迷药。人若服下,时间一长就可成瘾,到最后心智丧失,变得同行尸走肉一般。云凝夕那妖妇就是要用此药达到控制他人的目的。” 杨昰默不作声,脸色愈发难看。云怀怜在旁冷笑道:“姓汤的,想不到你知道的还不少。” 汤予气道:“云怀怜,云圣宫坏事做尽,今夜谁也救不了你的命。不杀你,汤予誓不为人!”汤予说完疾奔两步再朝云怀怜追去。 云怀怜知道自己的轻功同汤予相距甚远,唯有绕着杨昰和叶法善跑来跑去。她一边四处躲闪一边喊道:“杨昰,前日是你飞鸽传书给凝夕娘娘,言说和叶法善、赵元阳要来绝谷中一探究竟,让凝夕娘娘早做准备。眼下出了这些事,看你见了凝夕娘娘如何解释……” 杨昰急道:“你胡说什么……” 云怀怜接着说道:“杨昰,你八面玲珑,左右逢源,既不想得罪叶法善和赵元阳,留个重信守诺的名声于江湖,又不想得罪我云圣宫。但事到如今,我看你怎么收场?” 杨昰颤声说道:“我……我……你……” 云怀怜继续说道:“杨昰,我告诉你!幽冥玄潭外的花海被汤予那贼人烧的干干净净,再想制出如意随心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现在普天之下只有凝夕娘娘手中还有仅存的一些,你若不愿日后没的享受,帮我快快除了汤予!” 原来云凝夕制好如意随心后,便将它销往各处。不少王公贵族、武林大豪都是她的客户,杨昰即是其中之一。并且因为如意随心的缘故,杨昰与云凝夕的关系极睦。前日云靖儿拿着财食八方的令牌找到他,恳求他相救汤予。杨昰为人也算得上一诺千金,言出必行,否则又怎能成为天下第一赌局的主人。可当他知晓此事跟云圣宫有关,不免顾虑重重。杨昰本想把云靖儿打发走,岂料半路杀出叶法善和赵元阳二人。他们两位怎是云靖儿能比?杨昰无奈之下想出一计,他先答应叶法善同意援手,将他稳住,又用信鸽给云凝夕送去消息。云凝夕得到消息,忌惮叶法善和赵元阳的本领,不敢和二人为敌,更不想把事情闹大,且觉得汤予坠下万丈悬崖,必死无疑。故而才听从了集英会副帮主王远浔的主意,假借诈死之名,欲将此事化解。谁知云凝夕算错了一步,汤予竟然还活着,这才有了眼前的乱局。 第三百三十三章 反目成仇 第三百三十三章反目成仇 汤予又疑又急,说道:“杨先生,你到底想干什么?”qqxδnew 杨昰不知如何作答,语噎当场。汤予见杨昰的样子更加疑惑,逼问道:“杨先生,你把话讲清楚,是帮我还是帮她?” 杨昰看了看汤予再瞧了瞧云怀怜,支支吾吾道:“我……我……” 云怀怜抢先说道:“杨先生和云圣宫几十年的交情,自然是帮着我们云圣宫的!” 汤予怒道:“如此说来,杨先生是要和我为敌了?” 杨昰忙道:“汤大侠莫要听她之言,我费尽心力才将汤大侠自绝谷中救出,怎会同你为敌?” 汤予面色稍缓,说道:“杨先生于在下有恩,我就知道你绝不会同云圣宫沆瀣一气,同流合污。”汤予说完狠狠瞪着云怀怜,咬牙切齿的骂道:“贱人,汤某险些中了你的挑拨!任你花言巧语,我也定要取了你的狗头!”话音未落,长剑匹练般刺向云怀怜。 云怀怜身形急闪数下,胜邪剑却似生了眼睛一样紧紧跟随。眼看她便要丧命剑下,岂料杨昰又是一剑挡住汤予的剑势。 汤予一愣,脸上好像罩了一层寒霜,说道:“杨先生,你一再拦阻我,究竟是何用意?” 杨昰答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依我看不如放过她吧。” 汤予嗓音阴沉的说道:“事到如今,你居然还和我讲这些没用的废话。” 杨昰环顾四周,只见尸横遍地,一片狼藉,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是他万万始料不及的。杨昰夹在汤予和云圣宫中间,该怎样收场?他实在是想不出半点法子。 汤予接着说道:“杨先生,我不管你和云圣宫究竟是何关系,只求你莫要再插手这件事,待我杀了云怀怜后,你我再把酒言欢,痛痛快快的大醉一场!”汤予说罢,又是一剑。 杨昰仍旧出招截住胜邪剑,神情诚恳的说道:“汤大侠听我一言,暂且罢手……” 汤予血贯瞳仁,显然动了真怒。他边一剑刺向杨昰,边说道:“杨先生,谁若再拦我,谁就是汤某的仇人,休怪我翻脸无情!” 杨昰朝后退了一步,急道:“汤大侠,你这是什么意思?” 云怀怜从杨昰的语气中已听出恼怒的味道。她心中暗喜,盼着二人大动干戈,自己才有机会脱身,故而继续煽风点火道:“杨先生,你怎么仍不明白。汤予这厮知你和凝夕娘娘是好朋友,又是如意随心的大客户,自然迁怒于你,要将你一块杀了才开心。” 汤予对云怀怜的话置若罔闻,只冲杨昰说道:“杨先生之前不是想领教一下厉张前辈的剑法吗。来,来,你我就过上几招,以了杨先生的心愿。” 汤予刚说完,便迅捷无比的朝杨昰头顶劈出一剑。杨昰举剑向上一封,两剑相碰,火星点点。这一剑汤予用了五成功力,杨昰震的虎口发麻,一股怨气腾的涌上心头,说道:“既然汤大侠肯赐教,那是最好不过。”话未尽,剑已出手。 刹那间二人剑来剑往斗在一处。眼前的变故太过突兀,连一旁的叶法善都有些手足无措,目瞪口呆。叶法善、赵元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料到事情会有如此出人意料的变化。方才听云怀怜之言,叶法善暗吃了一惊。他本来并不知晓杨昰和云凝夕、云圣宫的关系。可叶法善久历江湖,心思缜密,联想之前云靖儿恳求杨昰相助被拒的遭遇,已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分析的八九不离十。不过,叶法善同样不愿汤予挖人坟墓行不义之举,更不希望他杀死云圣宫新任宫主云怀怜。现在汤予跟杨昰战的难解难分,叶法善也不知道该帮着哪一方,唯有不停的喊道:“理仙子、汤大侠,你二人快快住手,快住手……” 汤予、杨昰二人俱是当世的武学大家,一动起手来想要立刻停手绝非易事。叶法善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欲出手制止,可是一来二人剑法高绝,漫天剑影中连根针都难插进,二来叶法善又怕贸然行事,引起二人的误会。所以只能站在圈外干自着急。 叶法善喊了几句见二人越斗越凶丝毫没有罢手的意思。他冲身侧的赵元阳说道:“这二人武功绝顶,需你我同时出手才能……” 赵元阳却不慌不忙的一摆手,说道:“不忙,先看看再说。” 叶法善一愣,说道:“赵道长,你的意思是……” 赵元阳双目始终全神贯注的盯着场中二人的一举一动,他饶有兴味的说道:“理仙子杨昰成名日久,剑术博杂集百家之长,当真了得。” 叶法善听赵元阳所讲,情不自禁的望向那一片剑影。他之前心有旁骛,此刻稍稍静下心来顿觉拼斗的二人一个攻的犀利,一个守的严密,实在是精彩绝伦。叶法善瞧了片刻,已被深深吸引,不由得赞叹道:“我和杨昰相识数十年,他是有名的武痴,开设天下第一赌局后更得到不少当世高手的绝艺,说得上于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都了如指掌。若论武学之渊博,无人能出其右。” 赵元阳点了点头,说道:“但那汤予的剑术可比他又高出一筹。” “喔。”叶法善应了一声。 赵元阳的眼神跟着汤予掌中的胜邪剑来回移动,说道:“剑随心走,心剑相应。别看他的招式看似简单至极,却有效实用,每一剑都是攻敌最致命之处。这样的剑法,贫道今生有幸见到,也算不枉此生了。” 叶法善默然不语。赵元阳一捋长长的银须,叹道:“贫道虽三十年未下青城山,可亦闻近十余年江湖中出了一名剑法通神的年轻剑士,人称天下第一剑客。我原来还不信,觉得乃是世人胡乱吹捧,今日才知所闻不虚。” 叶法善若有所思,只屏息凝视着两把上下翻飞的长剑。赵元阳喃喃自语道:“剑术一道,因人而定,有的人练剑数十年不及他人三月。此乃天赋不同,倒也正常。但内功一道却需长年累月的刻苦修炼,半点不能取巧。汤予年纪不过三十岁左右,怎么内功竟如此深不可测?” 第三百三十四章 宝剑万仞 第三百三十四章宝剑万仞 叶法善想了想,说道:“据我所知,汤予原本剑术精绝,内功却是平平。但近几年他屡有奇遇,功力大进。前日在绝谷中又机缘巧合服下千年蛇丹,故而年纪轻轻,内功却深厚至极。” 赵元阳轻叹一声,眼神飘向远方,似乎回忆起自己年青时的辉煌岁月,幽幽的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如今的江湖早不是我们这些老东西的了。” 就在叶法善和赵元阳交谈时,战局悄悄发生了变化。起初汤予、杨昰尽管斗的厉害,不过念及情份两人都并未真的想伤害对方。可二十余招一过,汤予心中越来越狂躁,出手也越来越狠,再不顾惜什么情面,竟欲将杨昰置于死地。 杨昰称得上难得的武学全才,他的拳法、掌法、剑法、刀法、轻功、暗器……哪一样挑出来皆是上乘之选。但正因为涉猎太多,以至于博而不纯,每一样又都难以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要知道人的精力有限,任你是绝顶的天才,也不可能面面俱到。若是与汤予比试别的,杨昰皆能稳操胜券,可偏偏二人斗的是剑。汤予即便不曾学到厉张的剑法时,单轮剑术杨昰已不是他的敌手,何况自从研习厉张的剑法后,他和自己之前所练的剑法相互印证比对,现在对剑道的领悟又更精深了一层。 汤予出剑一剑比一剑更重,一剑比一剑更疾,仿佛暴风雷电一般。杨昰倍感吃力,脸上沁出了汗水,不停的后退。汤予狂性大发,毫不留情,一声嘶吼接着再刺出一剑。这一剑凌厉异常,直取杨昰的胸膛。离着一丈之外,杨昰就感觉到阴森的剑气扑面而来。他心知不妙,边后退边奋力甩动手臂,用掌中的长剑拨打胜邪剑。 一下、两下、三下……杨昰的宝剑击打在胜邪剑上竟毫无作用,胜邪剑纹丝不动依旧笔直的向他袭来。杨昰大吃一惊,咬紧牙关拼尽全力继续抵挡。终于在连退七步,也是他的长剑第七次同胜邪剑发生碰撞后,杨昰的剑居然被震得断为两截,三寸剑尖掉落地上。 一瞬间杨昰面如死灰。他掌中的剑名叫“万仞”,亦是一柄绝世的名剑。相传万仞剑是晋朝道教天师许逊的佩剑。许逊任旌阳县令时,有一年旌阳大水为患,农民颗粒无收。许逊经查访发现,原来江中有蛟龙作怪。他便拿出自己的宝剑万仞,投入江中将蛟龙斩杀。之后许逊让农民到官府的田地中耕种,用劳动来代替税收,才使灾民度过难关。而许逊投出的万仞剑从此不知所踪。直至二十多年前,一位渔民在江中打渔时意外捞到了一个石匣。他拿木棍敲打石匣,声音可传到数十里之外。那渔民不知石匣中是什么东西,自己又无法将其打开,便把石匣献给了在此地任刺史的太宗皇帝李世民的第十六子道王李元庆。李元庆命能工巧匠破开石匣,匣中果真藏有宝物,乃是一柄长剑。李元庆仔细观看宝剑上的铭文,上面篆刻着“万仞”二字。李元庆不明此剑的来历,经多方打探,高人指点,才知晓这柄万仞剑居然是昔日道教天师许逊之物,而且此剑竟能斩杀蛟龙,端的是锋利无比。李元庆如获至宝,对其爱不释手。后来有一次他受邀参加天下第一赌局,赌局之上败于杨昰一场,而赌注便是万仞剑。道王李元庆虽然不舍,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依照赌约把剑输给了杨昰。杨昰就又成了宝剑万仞的新主人。杨昰得了万仞剑,跟道王李元庆一样,对它喜欢的不得了,简直视如心肝。那成想如此的一柄神兵利器今日居然毁在汤予手上!qqxδnew 汤予震断万仞剑,剑势没有半点迟缓。眼看长剑要贯穿杨昰胸膛,千钧一发之际,叶法善从背后抽出自己的佩剑,大喝一声道:“快停手!”话音未落,宝剑已朝汤予面上刺去。 叶法善这一声暴喝用上了玄门功夫“天地长吟”。天地长吟不像少林寺的“金刚狮子吼”那般威猛,却有异曲同工之妙。刹那间声震四野,久久不散。汤予心头一颤,看着眼前杨昰的面容立刻清醒过来,急忙收住剑招。紧接着银光一闪,汤予知有兵器袭来,手腕一转,胜邪剑护住面门。叶法善的长剑不偏不倚刺在胜邪剑的剑身上,二人各自收招后撤半步。 叶法善怒容满面,说道:“汤大侠,你……你……此番若非理仙子救你出谷,你哪还能站在这里!汤大侠怎可向他出手,还险些坏了他的性命!” 汤予望了一眼杨昰,见他低着头瞧着地上的半截剑尖,神情悲伤落寞。汤予十分羞愧,知自己差点铸成大错。但他本就个性偏激,近几个月来的绝谷生活更使他性格大变,而且每同胜邪剑多待一日,他身上的邪气便也多了一分。现在听叶法善当面质问自己,汤予明知自己有错,却无论如何不肯服软,索性冲叶法善嚷道:“方才云怀怜讲过,杨昰来云圣宫之前早事先飞鸽传书通知了云凝夕那贱妇。叶道长,你说他救了我,谁又知道他究竟按的什么心?” 汤予说罢想起云怀怜,双目朝四下一扫,早没了她的踪影。他知云怀怜应是趁着自己和杨昰拼斗时偷偷溜走,更觉得是杨昰故意放跑了她,心头的怒火愈甚。 叶法善养气功夫极好,也忍不住气的双手微微颤动,说道:“汤大侠,你怎变得如此不通情理?” 今夜汤予大开杀戒,血洗陵园,只觉做人做事突然少了许多顾忌,从没有像现在一样痛快惬意。闻听叶法善的指责之语,汤予烦的不得了,驳斥道:“我一直不通情理,又非今日才这样,难道叶道长不知道?” 叶法善气的脸色铁青,欲要再说,那边杨昰忽的抬起头瞪着汤予,吼道:“汤予,你……你毁了我的万仞剑……你……” 第三百三十五章 恩断义绝 第三百三十五章恩断义绝 汤予不以为然的说道:“一把剑而已,我平生断人兵器无数,有什么稀奇的。” 杨昰满脸通红,一直红到发根,鼻翼由于愤怒张得大大的,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他瞪着汤予,说道:“你……你……” 汤予接着说道:“杨先生,你不是想见识一下厉张前辈留下的剑法吗。方才我已让你得偿所愿,不知杨先生觉得怎样?” 杨昰毕竟是武林大豪,在江湖中名头极响,平时被人尊敬惯了,他若说一,谁敢说二。现在自己心爱的宝剑让汤予震断,又听汤予讥讽之言,气的脖颈上的青筋都立了起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仿佛马上便会炸开。杨昰用手中断剑指着汤予,骂道:“好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不辞辛劳前来救你,你却恩将仇报!我……我……” 汤予也怒道:“我汤予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杨先生救我出谷,在下自然感激涕零。但你并非诚心相助,而是另有图谋……” 杨昰抢言说道:“我另有图谋?你说,我有何图谋?” 汤予哼了一声,说道:“你有何图谋,我尚且不知。不过你为何事先飞鸽传书通知云凝夕?方才又为何放走云怀怜?还有如意随心之事你怎么解释?” 杨昰被汤予问到要害,气急败坏的说道:“如意随心只是一种补药,我花钱买药平常的很,这也值得大惊小怪?再说此事和别人没有半点关系,更犯不着跟你解释!” 汤予脸色阴沉的瘆人,说道:“可见你与云圣宫、云凝夕都是一丘之貉,也不是好东西!” 二人越说越僵,皆深怨对方。杨昰咬牙切齿,张口骂道:“姓汤的,你辱我太甚!今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杨昰说完,再控制不住怒火,手持断剑朝汤予头顶砍来。万仞剑虽少了三寸剑尖,但杨昰盛怒之下一劈而至,令人不可小视。 汤予不慌不忙的向后退了一步,闪开锋芒。杨昰一击不中,“唰、唰、唰”又是三剑,一剑横扫汤予咽喉,一剑直刺汤予前心,一剑斜削汤予左肋。汤予从容不迫,连避带退,待三剑刺空,杨昰的气势稍弱,汤予趁机还了三剑。这三剑同样分击杨昰咽喉、前心、左肋,招式和杨昰使的一般无二,出手却更快更准。 越是高手过招,越讲究平心静气,从容不迫。杨昰此刻怒火攻心,气躁神浮,已犯了大忌。论剑术他本就不敌汤予,再加上万仞剑短了三寸,运用起来总是不如之前顺手,结果他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挡住汤予的攻势。但未等杨昰稍做喘息,汤予紧接着第四剑业已刺到。杨昰忙脚尖点地,身形随之朝左边滑开一尺,胜邪剑堪堪擦着他的长袍划过。杨昰暗叫一声好险,刚欲举剑反击,岂料汤予手腕不知怎的一转,剑锋居然跟着杨昰一同向左砍到。 杨昰实在没有料到在这样的方位、这样的角度,汤予掌中的长剑仍可发出攻击。事到如今杨昰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唯有狠下心来准备舍弃一条手臂,用自己的右臂挡住汤予的一剑。 忽然有人喝道:“你二人何必非要斗个你死我活!”接着银影一闪,有如月光泄地,射向汤予。 汤予知是叶法善在旁出手,只得再次收住剑招,回身架住长剑。二人四目相对,汤予如打翻五味瓶般,各种滋味一齐涌上心间。他对叶法善既尊敬又感激,更知叶法善绝非奸邪之辈,但今夜叶法善处处与自己为难,实在让汤予愤怒不已。他大吼道:“叶道长,连你也要和我为敌吗?” 叶法善说道:“贫道怎会跟你为敌,我只是不愿看你一错再错……” 汤予打断叶法善,大声说道:“我……我有什么错?” 叶法善苦口婆心的说道:“汤大侠,此番贫道一见到你便觉得你变得戾气太重,行事更带着三分邪气,简直和从前判若两人。只是你自己并未觉察,想来应该是……” 汤予冷笑道:“戾气太重?三分邪气?我做人做事向来随心所欲,用不着别人管教!” 好心当成驴肝肺,叶法善听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不住的摇头叹息。 那杨昰自视甚高,从前总觉得以他的武功即使称不上当世的魁首,也足可跻身前五之列。谁料今夜却败于汤予剑下,而且是当着叶法善、赵元阳的面前。武林中人把名声看的比性命都重,若是此事传扬出去,如何还能在江湖中立足?杨昰自觉大失脸面,又恼汤予恩将仇报,更怨他震断了自己心爱的万仞剑,故而恨不得把汤予生吞活剥。杨昰目露凶光,说道:“叶老道,我看这小子做事愈发歹毒狠辣,绝非善类。留着他日后难免危害江湖,不如趁今夜将他除去,省得他再做出挖坟掘墓的恶事。” 汤予哈哈大笑,说道:“杨昰,你救我出谷,我十分感激。可方才我已饶过你的性命,也算还清了你的恩情。现在你我两不相欠,有种的咱二人好好较量一场!” 杨昰想起适才的情景,脸上微微一红,啐了一口,骂道:“汤予,你休要大言不惭,谁用你饶。来,来,咱们再大战三百回合,不死不休。”杨昰说罢,万仞剑又自出手。 汤予怒极反笑,冲叶法善说道:“叶道长,这杨昰三脚猫的功夫,没什么意思。不如你和他一起上,好让在下领教一下你们道家玄门正宗的剑术。” 汤予嘴上虽言,手上丝毫不缓,已迎着杨昰的万仞剑刺出一剑。此刻他只觉得世间所有人都针对自己,一肚子的怨气、怒气无处发泄,所以出手绝不留情。自服下千年蛇丹后,汤予内功大进,尽管一时不能和自己本身的内力融为一体,但现在他功力之深,天下已罕逢敌手。汤予原就剑术精绝,再辅以深厚的内力全力施展,当真是一剑即出,剑气纵横。 第三百三十六章 孔周三剑 第三百三十六章孔周三剑 杨昰使出全力抵挡,仍被剑气逼的退了一大步。叶法善瞧得清楚,他本无意同汤予交手,可听汤予口出狂言公开叫阵,自己若是一再隐忍,只怕会让汤予更加肆无忌惮。而且叶法善知道杨昰并非汤予的对手,斗到最后必会被汤予所伤。到那时双方的梁子越结越深,事情只能更加棘手。为今之计只有先战败汤予,灭一灭他的狂性,然后再想办法。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叶法善别无他法,长叹一声说道:“唉!事情怎会闹到这般地步!也罢。贫道早有心领教一下天下第一剑客的高招。既然如此,还望汤大侠剑下留情,你我便切磋切磋,点到为止。”叶法善说完,左手拂尘一甩,右手长剑使出一记“有客来仪”朝汤予刺去。这一剑普通至极,多为比武较技的起手式,意为请对方赐教。各门各派的剑法中皆有此招,只是叫法不同而已。 汤予哈哈大笑,说道:“叶道长不必客气。刀剑无眼,你可要小心了。”话音未落,汤予连出六剑,胜邪剑洒出一片剑影,将叶法善包裹其中。 叶法善从容不迫,见招拆招,掌中“含光”剑也挥出六剑,每一剑恰好抵住汤予的攻势。含光剑和胜邪剑相互碰撞,发出六声轻响,悦耳清脆,跟寻常兵器的金铁交鸣之声大相径庭,却似有位出色的乐师正在敲击编钟一样。 含光剑是叶法善的兵器,也是一柄上古名剑。相传含光剑是殷天子的佩剑。殷天子便是赫赫有名的帝辛,后人称其殷纣王或商纣王。帝辛天资聪颖,闻见甚敏,才力过人,有倒曳九牛之威,具抚梁易柱之力。他从其父帝乙手中继承帝位后,特召全国最着名的十七位铸剑师齐聚国都朝歌城,耗时七年铸成三把奇剑,一曰“宵练”,一曰“承影”,一曰“含光”。这三把剑不知是用何材质,用何技法铸成,皆有不可思议的神奇之处。 《列子》《汤问篇》有云:宵练剑,昼见影而不见光,夜见光而不见形,触物随过随合,觉疾而不血刃。意思是白天能看到宵练剑的影子,但看不到剑光。夜间能看见它的亮光,但看不见它的形状。宵练剑触碰到身体一下子就过去了,但伤口马上又会合起来,虽然能感觉到疼痛,剑刃上却没有沾上一丝血迹。 承影剑,将旦昧爽之交,日夕昏明之际,北面而察之,淡淡焉若有物存,莫识其状。其所触也,窃窃然有声,经物而物不疾也。意思是在黎明和黄昏这样白日同黑夜的交汇时刻,你明明握着承影剑,却根本看不到它,只有北面地上有一点剑的影子。当它悄悄划过你的身体,你根本没有疼痛的感觉。显然承影剑比宵练剑高了一筹。 含光剑,视之不可见,运之不知有。其所触也,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其意是含光剑看不见,摸不着,简直如同不存在一般。就算它割下你的头颅,取了你的性命,你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觉。这三把剑俱是绝世的神兵,但相比之下,宵练剑为下品,承影剑为中品,含光剑乃是三剑之首。 武王伐纣,周代商而立。含光、承影、宵练三把宝剑历经战火不知所踪。直到春秋时卫国出了一名异人,此人名叫孔周,好击剑,更喜收藏名剑,称得上古往今来最最有名的剑痴。孔周历尽常人难以想象的磨难,终于集齐了这三把名剑,更引出一段来丹与魏黑卵之间的传奇故事。故而含光、承影、宵练又称作“孔周三剑”。 后来此三把剑同入道家,成了道家的至宝。其中宵练剑落在龙虎山照寂观的妙慧师太手中。妙慧师太临终时把它传给了徒弟齐锦霄,就是云圣宫三大高手之一的红花师太。前日汤予夜闯云圣宫杀了红花师太,也见识过宵练剑的威力。 承影剑几经辗转,于四十多年前被名剑山庄时任庄主王者仁化重金从道士韦鼎手中购得。王者仁曾三次救过韦鼎的性命,所以才会有此机缘。 至于孔周三剑之首的含光剑自然是道元真人叶法善之物。 汤予虽然并不知道叶法善所使的宝剑就是含光,可他在灵应峰上学习铸剑术三载,张鸦九的管家张学贵待他至厚,不仅传授他冶铁锻造之术,更将世间的名剑讲于他听。故而汤予方和叶法善交手,见他的长剑十分奇特,竟跟张学贵口中描绘的含光剑一模一样,便已猜出叶法善的兵器必是绝世名剑含光。 含光剑在月光下反射着夺目的光华,人的眼睛盯着那团华光稍久,便有炫目之感。汤予知道厉害,不敢怠慢,攻势立缓,随之抱元守一,伺机而动。叶法善却挥洒自如,衣袂翩跹。他身形足不沾尘,轻若游云,掌中的长剑越舞越快,像一条银龙绕着汤予上下翻飞,左右盘绕。 原本叶法善位列武林十大名人并非是因为剑法,想不到他的剑法竟也如此厉害。汤予不禁由衷赞叹,忖道:若是换做几年前的自己,还真不是叶法善的对手。但此刻汤予剑术、功力早不可同日而语。他一生对敌无数,对手越强,他越是兴奋。虽然叶法善、杨昰二人合力,他却丝毫没有恐惧慌乱,只是仔细揣摩叶法善的招式路数。待三十招一过,他已了然于胸。 道家的剑法讲究轻灵飘逸,叶法善深得道家剑法的精髓。他出招时而静若伏虎,时而动若飞龙,时而缓若浮云,时而疾若闪电,当真变化莫测,防不胜防。若没有数十年的苦功绝不会达到此等境界。汤予一边小心应对,一边暗暗思量取胜之法。他心知世间万物皆有对立的一面,轻与重,长与短,快与慢……相辅相成,相生相克。长可以克制短,快可以克制慢。同样短也可以克制长,慢亦可以克制快。而叶法善剑势轻灵多变,唯有以厚重应对,方可匹敌。 想到此处,汤予有了对策。忽的他招数大变,每出一剑剑上都附着浑厚的内力,看起来沉重无比,仿佛挥舞着一块千斤巨石。并且胜邪剑带起的劲风,吹的方圆三丈之内沙土飞扬,使人连双目都难以睁开。 第三百三十七章 神机妙算 第三百三十七章神机妙算 叶法善和杨昰连退了几步,一旁观战的赵元阳开口笑道:“有趣,有趣。叶道长,你也该使些真本领出来了,否则别人会误以为咱们道家的剑术虚有其表,不堪一击。” 叶法善闻言微然一笑,说道:“赵道长说的是。”叶法善说完左手向后一别,把掌中的拂尘插入衣领中,右手长剑斜指而下,接着左手五指屈指而数,从一到五后再握成拳,又将拇指伸出,次而食指终至五指全展,跟着又屈拇指而屈食指,再屈中指。与此同时叶法善口中念念有词,至于念的是什么却无法听清。 汤予见状也有些奇怪,但他正斗的性起,不及思索便又运用浑厚的内力挥舞着胜邪剑朝叶法善头顶劈落。哪知叶法善好像早知道会有此一招,汤予的剑刚举过头顶未等落下,他已向左避开,接着一剑直刺汤予胸前的膻中穴。此刻汤予门户大开,被叶法善攻了个措手不及。亏他反应机敏,立刻收招回剑封挡。岂料叶法善又仿似未卜先知一般,掌中长剑忽的一带一转削向汤予左胯。汤予惊出一身冷汗,足尖点地朝后急退。“咝”的一下,他的一片衣角被含光剑斩落,慢慢的掉在地上。 汤予大怒,一声虎吼,纵身再向叶法善刺出一剑。这一剑汤予已使出全力,然而令人想不到的是,叶法善仍跟之前一样,汤予剑未至,他却如同料准了汤予下一步的行动,总能抢先一步出招,且都是攻敌不可不防之处。汤予被逼的连连后撤,幸得叶法善不愿伤他性命没有追击,他才得以全身而退。 汤予喘着粗气,暗暗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可是毫无头绪。他想不明白,自己明明先敌一步出剑,而且招式中没有破绽,叶法善为何反能次次都占得先机攻己不备?他闯荡江湖以来,所历高手不可胜数,对敌经验称得上丰富无比,但像今夜的情况却是第一次遇到。 汤予正满头雾水,那边的赵元阳拍手大笑道:“叶道长这招“神机妙算”当真是神乎其技,让人大开眼界!” 叶法善收回含光剑,自谦道:“哪里,哪里。赵道长谬赞了。” 汤予心头一震,脱口说道:“什么?叶道长,难道你方才施展的就是“神机妙算”?” 叶法善点了点头。 汤予曾听人说过,道家符箓一派的茅山宗虽不以剑术闻名,可其门中有一记最厉害、最高深的剑招,名叫“神机妙算”。这一招绝艺要旨不在右手剑招而在左手的算数。适才叶法善左手不住屈指计算,算的即是敌人所处方位、武功门派、身形长短、兵刃大小以及光照高低等等。此计算极为繁复,熬神费心,非身怀大智慧之人不能施展。而且一经算准,无不中的。只不过传闻“神机妙算”失传久矣,汤予空闻其名,可从未见过有人会此神技。想不到今夜居然在云圣宫的陵园之中得以有幸见识,而且使出“神机妙算”的还是自己的相知、朋友、恩人叶法善,实在是让汤予惊叹不已。仟仟尛哾 赵元阳高声说道:“汤大侠,胜负已分!你虽然剑术精妙,但我道家的剑法又岂是凡人能够匹敌的。依贫道看……” 汤予一声冷笑,他本性格偏激执拗,现在心中更愈发激起了争强好胜之意。未待赵元阳讲完,汤予截口说道:“胜负已分?我看不见得吧。” 赵元阳不以为然的说道:““神机妙算”料敌于前,攻敌于先,简直无懈可击。乃是我道家剑法的精妙所在,世间无招可解……” 汤予紧攥剑柄,说道:“料敌于前,攻敌于先,确实不假。但若说世间无招可以破解,不免有些言过其实。” 赵元阳、叶法善同是一愣。赵元阳问道:“你倒是说说,如何破解“神机妙算”?” 汤予想了想,说道:“叶道长的“神机妙算”尽管厉害的很,不过要想算准对手的招式身法,需要时间。可高手过招来去如风,岂会停停打打,便是百招也只是转瞬之间的事,又哪有时间容你提前计算?” 赵元阳、叶法善心中暗道:汤予的话倒有几分道理。 汤予继续说道:“再说若对手不着急出招,只等你抢先来攻,叶道长又如何算得出对手下一步的行动。” 赵元阳哈哈大笑,说道:“照你讲来,只要站着不动就可以破解“神机妙算”了?” “不错!这未尝不是克制“神机妙算”的一种方法。”汤予说道。 “妙,妙!”赵元阳笑的更加大声,说道:“两人过招,你不动我也不动,你不出手我也不出手。想一想,实在有意思的很。” 汤予若有所思,冷冷的说道:“赵道长讲的不错,为了破解对方的招式,两个人只是傻傻的站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出手,委实有些可笑……” 赵元阳说道:“难道汤大侠还有什么别的好办法?” 汤予轻哼了一声,说道:“我之前便说过,世上就没有不可破解的招式……” “喔。”赵元阳脸上带着笑容,看不出是赞许还是怀疑,说道:“如此说来汤大侠是有办法对付叶道长的“神机妙算”了?那么快快施展出来,好让我等开开眼界。” 汤予低下头思量半晌,忽的抬起头,眼神中闪着异样的光彩,冲叶法善说道:“叶道长,在下便来领教你的“神机妙算”,请叶道长不吝赐教。” 语声方落,胜邪剑已慢吞吞的刺向叶法善,剑上不带半点力气。 叶法善见汤予出招,忙右手持剑于胸,左手仍和刚才一样,手指不住变换,口中默念要诀。但汤予的这一剑又慢又平又轻,绝不应该是出自天下第一剑客之手。就算是不会武功的市井无赖挥剑砍人,也会比这一剑快的多也重的多。可偏偏如此绵软无力,平淡无奇的一剑,竟让叶法善暗暗吃了一惊。 第三百三十八章 化解无形 第三百三十八章化解无形 只因这一剑本非世间任何一门一派的招式,不过是汤予随手拈来,所以叶法善的“神机妙算”虽然玄妙无比,但连汤予都不清楚这一剑过后自己会怎样出招,叶法善又如何预判? 没办法,眼看胜邪剑越来越近,叶法善只得横出一剑朝胜邪剑削去。汤予见状,右手手腕忽的一收一送,顺势斜刺叶法善左腿膝盖,速度较之前快了许多,而且出剑的部位,运剑的手法,当真让人意想不到。 叶法善左手五指仍是伸屈不定,意欲算准汤予的剑招,可根本不能算的出,唯有见招拆招急撤左腿,以求自保。 汤予挥洒自如,剑随心走,毫不拖泥带水,眨眼间攻出七剑,每一剑皆是匪夷所思,却又无迹可寻。此刻叶法善的“神机妙算”根本无法施展,左手的五根手指再不似方才那样掐来算去。谁能料到道家最深奥玄奇的剑招竟被汤予随性而发的几剑化解于无形之中。 汤予论学识、见地、才智俱不出色,至于性格更是偏激极端,甚至称得上气量狭窄,睚眦必报,绝非君子大侠般的人物。但唯独在剑之一道的领悟上他远胜常人,堪称不世出的奇才,仅仅三十岁的年纪所达到的境界,已比武林中许多浸淫剑术一生的武学大师还要高出一大截。然而任你天赋异禀,终有到达瓶颈之时,欲要突破极限实在是千难万难。有的人自此原地踏步,停滞不前。更有人逆水行舟,不进反退。汤予也和其他人一样,遇到了相同的问题。几年前为了准备与剑神李承继的泰山一战,他日夜潜心修炼剑术,虽然憾负于李承继剑下,但那时的他剑法已至巅峰,若非手中的长剑不及李承继的宝剑七星龙渊,他本有机会取胜。从那以后,汤予再和人交手便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总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剑法中存在着诸多不足,并非无懈可击,但到底是什么原因,他却想不清楚。而且无论汤予再如何苦练,都没有办法更进一步超越之前。为此汤予常常困惑苦恼,可终究无计可施。不过近来他屡有奇遇,随着内力修为的不断精进,汤予也隐隐思考出一些端倪。他渐渐觉得剑之一道不该太拘泥于招式,理应化繁为简,返璞归真。汤予脑中尽管有了一些想法和念头,但现实和理想之间好比隔了一层窗纸,窗纸很薄,偏偏无法捅破。好在汤予在绝谷中偶然寻到了数百年前厉张曾经居住的密室,并于密室的岩壁上发现了厉张留下的剑法。厉张其人同汤予一般,年纪轻轻就剑术超群,纵横寰宇,可想要再有所突破却是不能。为此厉张苦思二十余载,经过数不清的不眠之夜,耗费了不知多少心血,终于在生命中的最后时期才创出了这一套前无古人的剑法。.qqxsnew 厉张所创的剑法其实没有一招一式,只有出剑的要诀和运剑的手法。假如普通人见到,定会不屑一顾,弃如敝履。只因若非对剑术的领悟达到极高深的境界,实在不能理解其中的奥妙。就好像一块旷世罕遇的美玉,在寻常人看来和顽石无异,只有深谙玉道的绝顶高手才能瞧出它的价值。汤予初见这套剑法时简直如高屋建瓴,醍醐灌顶,脑中所有的疑问和困惑,刹那间全都有了答案。那一刻的欣喜除了他自己,没人能够体会。此后汤予每日在绝谷中除了吃饭睡觉便是夜以继日的钻研厉张的剑法,并且和自己之前学到的剑法相互比对印证,终于捅破那层难以逾越的窗纸,剑术得以更进一层。只是时日尚短,还不能完全融汇贯通,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今夜汤予对战杨昰和叶法善,乃是逃出绝谷后第一次同人过招,更是第一次使用厉张的剑法,免不了有些生疏晦涩,而且时不时仍会把之前的招术施展出来,才让叶法善的“神机妙算”得以发挥威力。现在为了破解“神机妙算”,汤予剑剑随心而发,更加深刻领会了厉张剑法的精要所在。叶法善如此的高手竟成了与他试剑的陪练,真是幸事一桩。 汤予愈加得心应手,掌中的胜邪剑也越来越快,越来越凌厉。叶法善本无意伤害汤予性命,故而出手总留下三分余地。反观汤予随着战局的发展,又变得不受控制狂野起来,剑剑不离叶法善和杨昰的要害,仿佛誓要杀死二人而后快。 叶法善和杨昰疲于应付顿感吃力,赵元阳在旁瞧的眉头紧锁,一边赞叹汤予剑术精绝,一边暗暗替叶、杨二人捏了一把汗。 这时天空中飘过一片浮云,恰巧遮住了皎洁的明月,漆黑的夜空只剩数点寒星射出微弱的光芒。原本被月光照耀的大地忽的暗了下来,与此同时发生了一件奇怪无比的事,叶法善虽然手臂接连挥舞,可他掌中的含光剑竟然消失无踪! 汤予本已信心满满,再斗上几个回合就能稳占上风,把叶、杨二人毙于剑下,却偏偏出现了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瞧着叶法善空空的手掌,他惊的冷汗直流。汤予知道叶法善本领通天,有神鬼莫测之能,对他非常忌惮,现在心中更是想不明白他究竟又耍出什么神奇的手段来? 若说叶法善手里有剑,却看不到半点剑的影子。但若说叶法善手里无剑,每次伴着他的动作,都会听到剑锋划过夜空的啸声,还有逼近身体的丝丝寒意。汤予疑惑不解,攻势立时弱了三分。那边叶法善、杨昰借机反攻,汤予盯着叶法善不住挥舞的手臂,拿不定主意,不知是该不管不顾,还是奋力抵挡,唯有连连后退。 杨昰和叶法善不同,他早动了杀心,眼看有机可乘,当即长剑一晃向右滑出三步,一招“峻岭横空”出手,斜刺汤予右肩。 第三百三十九章 以血显形 第三百三十九章以血显形 汤予见杨昰剑势迅疾,又向后退了一大步,偏偏此时叶法善也已攻到。汤予无奈之下只得奋力还了一剑,胜邪剑在空中与透明的含光剑相交,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汤予手腕一震,猛的回过神来,才知叶法善并非空手,但他所使的宝剑太过特别,居然能够隐身遁形,若不是亲眼得见,简直让人无法相信。 方才刚一和叶法善对战,汤予看叶法善的兵器十分奇特,便猜测此剑应该就是孔周三剑中的含光剑,只不过还不敢肯定。现在他脑海中想起当年在灵应峰上学习铸剑术时,张学贵曾对他讲过含光剑的种种神奇之处,一加对照,愈发肯定必是含光剑无疑。汤予暗道:传闻含光剑视之不可见,运之不知有,只在月光下才会显形,我一直以为这些都是传说,想不到竟是真的! 虽然确认了叶法善的宝剑乃是上古的神物含光,可汤予的处境并没有丝毫的转机。瞧着叶法善手臂连挥,却无法看清对方的招式、兵器。自己空负一身本领,如同盲人摸象跟空气对剑,汤予一筹莫展,没有半点破敌之法。 那边杨昰和叶法善二人联手,攻势愈加犀利。汤予迭遇险情,有几次杨昰的长剑堪堪擦着他的身体划过,若不是万仞剑被汤予折断剑尖威力大减,他早伤在杨昰剑下。汤予只守不攻,连战连退,被逼至云凝夕的坟墓旁,再往后便会掉入土坑中。 杨昰恶狠狠的狞笑道:“汤予,你毁人坟墓,丧尽天良。依我看,这坟墓就是你为自己挖好的,不如今夜你便睡在里面,怎样?”杨昰说完边疾刺汤予胸前任脉上的璇玑穴,边朝叶法善说道:“叶老道,你我费尽心力救他,这姓汤的小人却翻脸无情,恩将仇报!事到如今你再手下留情,恐怕日后养虎为患,为害世间!” 叶法善闻言心头一颤,不由自主的攻出一剑,削向汤予左臂。汤予早瞧见云凝夕空空的棺椁,想到自己和云凝夕的纠葛,又听杨昰咒骂之语,心头的愤怒无以附加。他暴吼一声,胜邪剑奋力前刺,剑上的劲风离的老远便吹的人面上一痛。杨昰被汤予的威势震慑不敢硬接,只得收剑撤招。同时叶法善已经攻到,汤予原想闪身避过,但偏偏此刻他猛的回忆起张学贵有一次和他闲聊曾无意间说过,孔周三剑中以含光剑为最上品,三剑皆有隐形之能,唯有沾上人血方会显现出本来的样子。这话汤予彼时并未放在心上,时间一久更是忘在脑后,岂料竟在千钧一发之机突的记起。汤予心头一亮,随即又是一沉。人血尽管能让含光剑显形,可是眼下去哪里弄来人血?又怎样将人血涂在含光剑上? 生死抉择往往都在电光火石之间!汤予性格中带着一股狠劲,见叶法善手臂落下,他猛的一咬牙,居然不躲不闪,要硬挨叶法善一剑,以自己的鲜血让含光剑现出本来的面目。 汤予的举动使所有人大吃一惊,不明白他发了什么疯。其中最惊讶的还属叶法善,他无心伤害汤予,和汤予动手也只是形式所迫,绝非出自本意。看着汤予对自己的攻击不躲避也不抵挡,叶法善想不通他要做什么,急忙收住剑招。可汤予的行为太过出人意料,二人相距又近,叶法善想撤剑罢手已然不及。就听“嗤”的一声,含光剑正砍在汤予的左臂上,锋利的剑锋划开袍袖,冰冷的剑尖割开皮肉,鲜血一下子迸流而出,四处飞溅。亏得叶法善武功精深,剑势虽无法收回,剑上的劲力却卸去许多,未伤及臂上的筋骨。否则的话,汤予的一条手臂便会被活生生斩断。 鲜血落在含光剑上,果真使它显出了形状。叶法善瞧了瞧鲜血淋漓的汤予,又瞧了瞧掌中的含光剑,不禁呆立当场。 汤予被剧痛和鲜血刺激的狂性大发,喉咙里声嘶力竭的一声大叫,紧接着举剑朝叶法善头顶砍下。叶法善神情恍惚,想出言解释几句,但见胜邪剑朝自己劈来,忙挺剑护住头顶。汤予服下千年蛇丹后功力大增,叶法善尽管本领通天,若论内力修为已非汤予敌手。而且含光剑染上人血显出剑形,汤予瞧得清清楚楚,早没了之前的惊惧与顾虑。这盛怒之下的一击,威势当真犹如山崩地裂,石破天惊一般。 就听一声巨响,胜邪和含光两柄绝世名剑碰撞在一起,好像半空中炸响了一记霹雷,射出点点火花。叶法善的虎口险险被震裂,手中的长剑差点脱手而飞。汤予虎目圆睁,不容分说又是一剑直刺叶法善心窝,速度快的即使流星也比不上。 赵元阳在旁瞧的大惊失色,高声叫道:“叶道长小心!” 叶法善浑身冷汗湿透,下意识的用含光剑向外拨挡。含光剑带着丝丝血迹虽横击在胜邪剑上,却无法改变它的方向,胜邪剑仍朝叶法善刺来,距他的心脏已不及一尺。 叶法善暗叫不好,再要出剑拦阻根本来不及,情急之下唯有扭转身形朝右侧跨出一步。不过终究慢了一点,虽堪堪避开心脏要害,胜邪剑的剑尖仍是扎在他左肩的肩窝下。 叶法善痛彻心扉,掌中的长剑掉落,“噔噔”向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右手急点左肩的肩髃、肩贞、臑俞等几处要穴,以止住流血。赵元阳抢步上前扶住叶法善,焦急的问道:“叶道长,你怎么样?” 叶法善颤声说道:“只是皮外伤,不妨事。”叶法善说完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望着赵元阳尴尬的笑了笑,又说道:“幸好有你的五行仙衣护身。若不是它,恐怕我的臂膀都会被卸了下来。”叶法善说罢扯了扯衣领,低下头看了看身上的道袍,接着说道:“这件五行仙衣原是你的心爱之物。赵道长,我记得昔日同你在青城山学道,临行时你将宝衣赠我,对我说此衣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日后如我有难,它能救我性命。想不到还真被你说中了。” 第三百四十章 雄剑青釭 第三百四十章雄剑青釭 赵元阳一声苦笑,说道:“事到如今你还有心思讲这些。”赵元阳说罢收了笑容,转回身瞪着汤予,冷冷的说道:“汤予,叶道长为了救你不惜历尽艰辛,甚至专程远赴青城山邀我相助。而你……你竟把叶道长伤的如此之重!” 汤予脸上露出邪魅的笑容,低下头瞧了一眼自己仍在滴血的左臂,说道:“他伤我一臂,我伤他一臂,公平合理,童叟无欺。” 赵元阳指着汤予怒道:“你……你难道看不出叶道长剑下留情,否则的话……” 汤予仰天大笑,打断赵元阳之言,说道:“刀剑无眼,又怪得了谁?你们虽然一边救我脱困,一边又暗中和云凝夕那妖妇勾结,谁知道究竟按的什么心?” 赵元阳脸色阴沉似水,朝叶法善说道:“这样的人值得你我相救?” 叶法善也想不到事情好端端的却会发展到如此地步,唯有无言以对,沉默不语。 赵元阳蚕眉上挑,盯着汤予看了良久,说道:“久闻你是武林新一辈中的翘楚,剑术精绝,方才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今夜乃千载难逢之机,贫道怎能轻易错过。倒要领教一下天下第一剑客的高招。” 汤予双睛布满血丝,眼里冒出的嗜杀的火焰,身上亦是斑斑血迹,那样子仿佛地狱里的恶鬼,好不瘆人。他轻蔑的笑道:“说了许多废话,还不是要跟我斗上几招。来,来,我成全你就是!” 赵元阳气得脸色发紫,说道:“汤予,你行事恶毒狠辣,翻脸无情。贫道三十年来未和人动手,看来今夜为了江湖公道,免不了要教训你一番!” 汤予似乎听到了最滑稽的笑话,大笑不止,说道:“恶毒狠辣,翻脸无情?不错,你们都是好人,是受人敬仰的正道侠义!我却是坏事做尽的奸邪之徒……”汤予说着又笑了起来,待他笑罢,沉声说道:“我顶厌恶的便是你们这些天天满嘴仁义道德的伪善人,世间所有的坏事全是我做的,你能把我怎样?” 赵元阳浑身颤抖,“唰”的从背后抽出一柄长剑,左手立掌,右手持剑,说道:“既然如此,还望赐教。” 汤予冷笑两声,说道:“你年岁大了,就算胜了你也没多大意思。依我看不如你们三人一起上,还有趣一些。” 赵元阳怒不可遏,骂道:“小子无礼!对付你,我一人足矣,何用他人相助!”他说完,手中宝剑发出一声龙吟直击汤予胸膛。 那旁叶法善见赵元阳也要同汤予一战,急道:“赵道长切莫动手,万万不能草率……” 赵元阳如何肯听,他身法快如鬼魅,眨眼间来至汤予身前,剑随身走,剑尖距汤予已不足四尺。此刻汤予只希望痛痛快快的大杀一场,以宣泄心中的怨气,至于对手是谁,他根本未放在心上。眼看赵元阳的长剑刺到,汤予用胜邪剑横着一拨。双剑互撞,二人手掌同是一震,都知对方内力了得。 赵元阳所使的宝剑大有来历,此剑名曰“青釭”,原是三国时一代雄才霸主曹操曹孟德的爱剑。曹操有绝世宝剑两柄,一曰“倚天”,一曰“青釭”。其中倚天剑曹操随身佩带,青釭剑交由掌剑官夏侯恩保管。当年赤壁大战前夕,曹操与刘备鏖战新野城。刘备寡不敌众,欲撤往江夏。曹操亲率精锐之师“虎豹骑”追击刘备,至长坂坡时终于把刘备团团围困。双方一场混战,刘备弃妻儿而逃。幸得帐下勇将赵云舍生忘死,护住幼主阿斗。他先是枪挑曹营掌剑官夏侯恩,抢得宝剑青釭,然后一手持枪,一手挥剑在曹军中往复冲杀。青釭剑削铁如泥,锋利无比,所过之处,衣甲平碎,血如涌泉。凭借青釭剑的犀锐,才有了后世为人津津乐道的长坂坡单骑救主,赵子龙七进七出的典故。赵云有两子,长子赵广,次子赵统,皆是忠义之士。赵云临终时将青釭剑传于赵广。后邓艾率军攻入成都,蜀国灭亡。赵广、赵统不愿侍奉新主,辞官归隐。曹魏权臣司马昭常曾听其父司马懿说,曹操有一柄绝世名剑青釭,在长坂坡被赵云所夺,于是下令赵广和赵统交出青釭剑。兄弟二人誓死不从,司马昭随下令杀死赵广、赵统。可怜赵氏一门二百余口,尽死于司马昭之手,只有赵广的幼子赵勒携剑逃脱。赵勒流落江湖,受尽磨难,最终来到青城山拜入道家玄门做了一名道士。而青釭剑便成了道家青城一派的镇山之宝,由历代掌门执掌,至赵元阳时已历十余代。 俗话说得好,行家一出手,即知有没有。汤予接了赵元阳一剑,已晓得对方功力精纯,笑道:“有点意思。” 赵元阳更不搭话,青釭剑不停轻颤,发出嗡嗡之声,跟着又是两剑。他剑法炉火纯青,招式严谨,暗合阴阳两仪,五行八卦之法。一望便知若没有数十年的苦功,绝不可能达到此等地步。 汤予接了两剑,待要还击。赵元阳脚踏七星之位,衣袂飘忽,身形一闪已绕至汤予身后,接着一剑刺向汤予背心。汤予急忙转身架住青釭剑,然后“唰、唰、唰”三剑分刺赵元阳额头、胸口、小腹。这一守一攻再一式三击,当真用的恰到好处,赵元阳心里也暗暗称赞。他虽赞叹汤予剑术精妙,但手中丝毫不缓,长剑晃动,嗡嗡之声不绝于耳,先是一招“天外有天”诱敌深入,接着再是一招“青城云气”击敌于后。这两招相辅相成,常常一起使出,都是青城剑法中的厉害招式。尤其“青城云气”是当年天师张道陵在鹤鸣山创下“天师道”后,游历至青城山时,看到山中的云雾美景不禁有感而发,经数日苦思创出的一式剑招,取名“青城云气”。此式剑招施展出来,当真是极尽诡奇之能事,动向无定,不可捉摸。 qqxsnew 第三百四十一章 无招有招 第三百四十一章无招有招 汤予瞧着漫天剑影知道厉害,但他此刻狂性大发,口里怪笑连连,说道:“来得好!来得妙!”语声之间不退反进,竟冲入那一团剑影之中。 这招“青城云气”是赵元阳的防身绝招之一,平生极少施展,至今日也不过才第三次而已。前两次他的对手都是昔日武林中的绝顶人物,而今日赵元阳之所以刚同汤予交手不久即使出“青城云气”,就是因为方才在旁观战时,见汤予的剑术和当世所有门派的剑法皆不相同,却又集各门各派的精华于一身,自成一家,不同凡响。故而赵元阳不敢怠慢,一出手便是看家的本领。 当年赵元阳和其师傅灵宝道君学习武艺,灵宝道君传授他“青城云气”时有言:“青城云气”繁复莫测,变化多端,练至最高境界一招即出,有十七种变化,每一种变化都能置敌于死地,说得上无招能解。唯一破解“青城云气”的办法乃是利用高妙的轻功退出“青城云气”的攻击范围。但那时本方已稳占上风,自有厉害的后手对付敌人。 前两次赵元阳同人激斗久战不下,使出“青城云气”后确如其师灵宝道君所讲,对手俱是试图避开锋芒,选择暂时隐忍后撤。结果被赵元阳预判个正着,一路追击杀了个手足无措,一人丧命剑下,一人落荒而逃。但今夜汤予不退反进,实在出乎赵元阳意料之外。 经历了数月绝谷中暗无天日的生活,汤予原本偏激执拗的性格变得更加极端。再加上每日同胜邪剑相伴,被剑上的邪气、戾气侵染,使得他一动起手来就如同着了魔般不受控制,不杀死对方誓不罢休。如果说刚才汤予跟叶法善对战时,心里或多或少还顾念些许旧情的话,那么现在的他仿似一只好杀成性的怪兽,嗜血的野性完全被激发出来。他心中有的只是对敌人的憎恨和对鲜血的渴望。在“青城云气”编织出的漫天剑影中,汤予毫无畏惧,只攻不守,一口气刺出十七剑。或许是巧合,或许是被汤予真的看穿,这每一剑恰恰封住了“青城云气”的后续变化。 赵元阳大吃一惊,他今年七十有二,十八岁闯荡江湖,后拜入青城门下,跟随灵宝道君潜心苦练,于武学一道的修为称的上震古烁今的大宗师、大行家。赵元阳平生大小百余战,所历高手不可胜数,但从未像此刻这般吃惊。他引以为傲的无双剑招,也是其师傅灵宝道君口中不可破解的“青城云气”居然被汤予逼的无法施展,简直匪夷所思!好在赵元阳身法轻灵,对敌经验丰富,临场变招,才堪堪抵住汤予连绵不断的十七剑。双方的兵器来回碰撞互击宛如打铁,一时间半空里火星四射,两条人影于剑影、剑光中往复穿梭,瞧得人目眩神迷,为之气夺。 一边是道家青城一派的掌门,神话般的人物。一边是当今武林人称剑术无双的天下第一剑客,这场对局真是龙争虎斗,棋逢敌手。二人各自施展无上的剑法,战的难解难分,也不知顷刻之间互拆了几招。 赵元阳越斗下去越是对汤予的剑术啧啧称奇,赞叹不已。他从小学剑,浸淫剑道近六十年,对自己的剑术十分自信。可直到今天遇到汤予,才发现世上真的有人比自己的剑术更加高妙。昔日赵元阳听恩师灵宝道君论及剑术时曾有言:剑术的最高境界就是心剑合一,不拘泥于招式,无招胜有招,因为剑是死的,人是活的。 当时赵元阳年轻气盛,听得一头雾水,反问道:“既然剑术的最高境界是不拘泥于招式,无招胜有招,那又何必每日苦练剑法、套路?随心所欲,胡乱舞耍,岂不更好?” 灵宝道君哈哈大笑,说道:“你每日勤修剑法,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对敌时不用这些套路。” 赵元阳愈发糊涂,仍想再问。灵宝道君摆摆手,只说道:“你年轻,有些事无法理解。世间之事皆逃不过一个缘字,日后等到缘份到了,你自然便能明白为师之言。” 直到现在同汤予交手,见汤予出招看似简单随意,但招招攻敌必救之处。自己的每一招每一式虽然精妙繁复,然而仿佛都被汤予洞察。至于他的招数却无迹可寻,无痕可查。实在称得起师傅灵宝道君口中“无招胜有招”这五个字。 赵元阳心底又是羞愧又是佩服,羞愧的是自己平日自视甚高,从未将他人放在眼里,想不到数十年的苦修竟比不过一个后生晚辈。佩服的是汤予年纪轻轻,对剑之一道的领悟已至此等境界,远非常人能及,委实是不世出的剑术天才。 赵元阳清楚再照这样斗下去,绝不是汤予的敌手。虽然惊叹于汤予的剑术,但他并不慌张,脑筋一转已有破敌之策。就看赵元阳忽的一剑斜刺汤予左侧小腹,剑势轻灵。汤予见招拆招,出剑招架。岂料青釭剑行至中途,眼看便要同胜邪剑相交,却猛的被赵元阳收住。接着他欺身而进,左手一掌拍向汤予前胸。掌未到,掌心中便散发出一股灼人的热浪。 汤予微微一愣,二人距离不足三尺,赵元阳掌势迅疾,容不得他细想,唯有也出一掌相抗。原本汤予于剑术一道天赋异禀,内功修为倒是寻常,至于拳脚功夫更是平平。不过近来他屡有奇遇,服下千年蛇丹后,内功更是大进,当世已罕逢对手,随手一挥足以开碑碎石,并不惧赵元阳的掌力。谁知二人掌心互对的一瞬,汤予就觉得一股巨力袭来,且巨力中夹带着无比炽热的高温,自己的手掌如同按在一块烧的通红的铁板上一样!他哪里知道,道家青城一派最擅长用火,门中有许多制作精巧的火器,更有一门高深的内功和一套神奇的掌法。 第三百四十二章 至阳炽炎 第三百四十二章至阳烈炎 这两种奇功一曰“至阳神功”,一曰“烈炎掌法”。至阳神功需童子之身修练,且终生不能亲近女色,否则阳气外泄,前功尽弃。所以练此功者俱是有大定力、大忍耐之人。至阳神功功成后可达“凌波渡虚”的境界,内力无穷无尽,威力惊人,世间难逢对手。而烈炎掌法则更加神奇,这路掌法练到最高深时,手掌有如烈火之温,其热不亚于炉中火炭,可隔空击敌,掌心能激发火焰,数丈之内凭意毁物,任你武功再高也无法抵挡。.qqxsΠéw 至阳神功与烈炎掌法皆是青城一派镇教的武学之秘。赵元阳算得上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他每日清晨坐北朝南,引日月精华,水火之气,练化本体,二十余年不惰。刚四十岁便将至阳神功和烈炎掌法双双练至第七层,在青城派数百年的历史中也算得上佼佼者。不过有一次赵元阳行走江湖遇到一位奇人,二人一场比试,赵元阳竟不能取胜。他本是心高气傲之人,经此一役才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于是痛定思痛,回到青城山继续潜心修行。三十年来他未下青城山半步,对外说是不理江湖纷争,其实却是因为此事。近些年赵元阳更是不分昼夜,废寝忘食,终于把两大绝学都练至最高深的第九层,但要功成圆满,今生恐怕已无可能。赵元阳虽感遗憾,却自信凭借着第九层的至阳神功和烈炎掌法足可笑傲武林。恰巧此刻叶法善前来相请,赵元阳正好想下山走动走动,就答应了叶法善,便有了之前二人搭救汤予的种种经过。 汤予接了赵元阳一记烈炎掌,手掌烫的火烧火燎一般,险些灼伤。他不清楚其中的奥妙,免不了有些惊愕。未等汤予思量明白,赵元阳接着左手再出一掌。第一掌赵元阳只用了六成功力,第二掌他已将功力提升至八成。 漆黑的夜里,赵元阳的掌心闪着红光,格外的耀眼醒目。如此奇景,饶是汤予久历战阵也是头回见到。他不敢硬接,急忙后撤了一大步,样子显得很是狼狈。 赵元阳和叶法善的武功在伯仲之间,二人各有千秋。但叶法善同汤予交手时,虽妙招频出可处处点到为止,不愿伤了汤予。而赵元阳则是相反,他同汤予并无旧谊,深入绝谷搭救汤予完全是因为叶法善的缘故,所以根本没有什么顾忌,二人方一对战他便全力以赴。眼看自己只出了两掌,就重新占得先机,赵元阳更是再不容情。他右手青釭剑猛砍汤予脖颈要害,使得汤予不能不救,左手烈炎掌伺机而动,第三次拍向汤予。 这一次赵元阳暗催内力于掌心,功力竟加到了十成。掌未到,方圆三丈内都能感到一股蒸腾的热气。汤予刚刚架住青釭剑,一道烈焰便朝他胸口袭来。那烈焰居然是从赵元阳手心发出,如非亲眼瞧见,任谁也不会相信人的手掌可以射出火焰! 火焰似红色非红色,似蓝色非蓝色,仿佛闪烁的夕阳照向大地的最后一缕阳光凝结在空中。伴随着灼人的烈焰,一股刺鼻的味道弥漫开来。这味道难以准确形容,倒和平常时吃的大蒜有几分相似。 大蒜又称“胡草”,张骞出使西域,将其从胡地带回中土,自此便在中华大地广泛种植。汤予既算不上爱食大蒜之人,但也不讨厌它的味道。偶尔菜肴中加些蒜丝、蒜沫增香提味,他同样吃的十分开心。然而汤予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平日里人畜无害的蒜味,此刻闻起来让人毛骨悚然,惶恐不安! 眼看那道火焰已至汤予面前,汤予来不及细想,只有使出全力,足尖一点,身形如离弦之箭向后急掠。赵元阳发出的火焰跟着汤予飞出足足有两丈远,才熄灭下来。汤予喘了一口粗气,心中不住暗呼侥幸。 赵元阳仰头大笑,笑声于夜空中经久不散。等他笑毕,瞧着远处的汤予,说道:“汤予,贫道的掌法怎么样?” 汤予额上沁出汗珠,喃喃道:“这是什么掌法? 赵元阳十分得意的说道:“烈炎神掌!” “烈……炎……神……掌?”汤予奇道:“世上难道真有能发出火焰的掌法?” 赵元阳说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青城一派最擅操火,门中神功无数,不足为外人所道。这烈炎掌法也算不得多么精妙的武功。”他嘴上讲的轻描淡写,神情却是志得意满。 武学一道,无穷无尽,世间的玄妙武功数不胜数。但若说人能平白无故的发出火焰,汤予如何都不信。可是方才赵元阳一招烈炎掌拍出,他掌中的火焰确是真的火焰无疑,绝非虚幻的障眼法。汤予算得上的当世顶尖的剑术大师,内功之深同样罕有敌手,一时间也被弄的满头雾水,不明所以。 赵元阳长剑一指汤予,说道:“汤予,你虽剑术精妙,但再斗下去恐怕会丧命于贫道的烈炎掌下,变成一堆焦炭。上天有好生之德,贫道本不愿伤你性命……”赵元阳稍做停顿,想了想又说道:“不过你戾气太重,做事偏激狂躁,全凭个人喜好,为正道中人不齿……念你一身本领得来不易,只要你肯随贫道去青城山修行数载,打磨戾气,祛除心魔,贫道今日就不再同你计较。” 汤予闻听,气的火冒三丈。未等他出言,赵元阳一捋长须接着说道:“对了,你的胜邪剑乃不吉之物,也必须舍弃。最好找家铁匠铺把它溶毁,今后世间无此邪恶的凶器,免得有人得到再用它害人……” 汤予怒极反笑,笑声打断了赵元阳的话语。呵呵的笑声让人听来,感觉可怕阴森。赵元阳禁不住眉头一皱,便听汤予说道:“跟你去青城山倒是不错,只怕你区区的青城小观装不下汤某这尊真神!” xs7.com 第三百四十三章 孤注一掷 第三百四十三章孤注一掷 赵元阳同汤予之言其实另有深意。他一生纵横江湖,罕逢敌手,在武林中威望、辈份极高,称得上万人敬仰。但却有一桩心事始终困扰着他。那便是赵元阳武艺超凡,可没有弟子能将他的本领继承下去发扬光大,实乃一大憾事。 青城一派门规甚严,弟子本就极少,至于赵元阳择徒的标注更是较他人高出许多。除了天份、资质、品性等等皆需万里挑一之选,还需和自己有缘。故而他寻了半生也不过才收了一名徒儿而已。要知道名师难求,好的徒弟更是不易得。谁料他的好徒儿各方面都是上上之选,唯有一点不尽如人意,就是此人是个短命之人。也不知是和青城山的水土不服,还是身怀暗疾,自从拜在赵元阳门下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最后居然一命呜呼,至死也没查出到底得的是什么怪病。赵元阳十分悲伤,眼看年纪越来越大,收徒之事仍然苦无着落,不禁愈发焦急。直到今日他遇到汤予,二人方一交手,赵元阳见其天赋异禀,剑术绝伦,确是百年一见的武学奇才。虽然汤予性格上稍有瑕疵,但若随自己回归青城山,每日聆听教诲,修身养性,一心求道,日后必会祛除戾气,磨平棱角,大有建树。自己一身惊天动地的本领得了传人,而汤予亦能归于正道玄门,真是天大的一件好事! 怎知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热脸贴了冷屁股。赵元阳一片心意,却被无情回绝。以他的脾气、身份能同汤予讲出那样一番话,自觉得汤予该感恩戴德,立刻应允,想不到汤予不仅不领情,还出言讥讽。一瞬间赵元阳的脸色变的阴沉冷峻,仿佛被寒霜打了的茄叶一样又黑又紫。他稍做沉默,忽的大声说道:“贫道有心度化你,怎料你竟不识好歹!也罢,贫道掌下三十年未伤一命……” “三十年!三十年!翻来覆去这一句废话……”汤予打断赵元阳之语,说道:“你休要再倚老卖老,惹人心烦。” 赵元阳一愣,汤予接着说道:“我的脑袋就长在脖子上,有本事你砍去便是,何需啰嗦个没完没了!” 赵元阳是何等身份,什么时候受过如此的奚落?他怒不可遏,再不搭话,一剑直刺汤予。 汤予口中虽然那般言辞,心下可不敢有半点怠慢,忙举胜邪相迎。赵元阳依旧右手使剑,左手运掌,剑招虚虚实实,掌心火焰飞腾。汤予如同和两位绝顶高手交战,尤其那烈炎神掌每出一式,必是一条丈许长的火蛇,根本不能抵挡,只有来回躲闪,一时间左支右绌,险象环生。反观赵元阳却气定神闲,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二人又斗了十余个回合,汤予尽取守势,败象立显。赵元阳哈哈一笑,说道:“汤予,你若还能接我三招,贫道便服了你!”他说着又是一剑。 汤予个性偏激执拗,却最是不服输。听赵元阳轻视之言,胸中憋闷的好像要炸开一般。他见长剑来袭,将心一横,使出全力用胜邪剑砸向青釭剑的剑身,欲把赵元阳的宝剑砍成两段。 赵元阳早有准备,和之前一样这一刺仍是虚招。剑到半途,他右手一收避开胜邪剑,左手又是一掌。掌心赤红,一道火蛇激射而来。汤予左足一滑,顺势转身想要避开火蛇。但终是慢了一点,那条火蛇裹着浑厚的掌风击在汤予左臂的衣袖上。随即“噗”的一声,汤予的左袖一下子烧了起来。 汤予大惊失色,不及细想,急急退了两步右手抓住衣袖用力一拉。他内力深厚,一下子竟把整条衣袖硬生生扯了下来,露出一条光溜溜的臂膀。衣袖上的火不停的燃烧,汤予气急败坏,将它狠狠的摔在地上。qqxδnew 赵元阳看着汤予的惨相,仰天大笑。待他笑毕,边欺身而进一剑照汤予劈下,边喝道:“第二招了!” 语声刚了,青釭剑离汤予头顶已不足两尺。汤予忙挺起长剑向上封挡,但赵元阳仍是不跟汤予硬碰,手腕回旋收住剑招,左掌跟着拍向汤予前心。 汤予中路门户洞开,亏他反应神速,足尖点地凭空跃起两丈,火蛇擦着他的脚底掠过,假如稍慢了一点,下场就会同之前一样。汤予顺势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落在赵元阳身后,长长喘了一口粗气。 赵元阳转回身望了汤予一眼,说道:“躲的妙!若你还能躲过这一招,贫道就真的服了你。”赵元阳说罢冲汤予奔去,手中青釭剑嗡嗡作响,接着手腕连抖,猛挥数剑。 这几剑乃是赵元阳毕生功力所聚,剑势威不可挡,霎时之间光环乱闪,将汤予裹在一团剑光之中。 汤予连退了三步,赵元阳岂容他缓出手来,手中长剑越使越快,有如云卷雾涌,让人不由得目为之眩。一旁观战的叶法善、杨昰瞧了也禁不住暗暗喝彩。 汤予突的稳住身形,再不后撤。赵元阳见状暗喜,手中青釭剑舞的像风车一般,寻常人根本看不清他刹那间究竟出了多少剑,只知道其中有一剑若是刺中汤予,便可置其于死地。 岂料汤予仿佛瞎了一般,面对漫天的剑影居然既不招架也不躲闪,唯有死死的盯着赵元阳的左掌不放。 原来此役跟赵元阳一战,汤予发现赵元阳右手剑法虽然精妙,却多是虚招,其意是引诱自己出剑抵挡,而真正的杀手乃是左手的烈炎神掌。方才赵元阳占了上风,又清楚汤予根本无法破解自己的烈炎神掌,免不了洋洋得意,脱口说出了三招之限。汤予知道以他的身份、威名既然讲出三招之数就万万不会反悔。第一招时汤予衣袖被烈炎神掌扫中起火,狼狈不堪。第二招若非他机智敏捷,侥幸躲开,也不会好不到哪去。既然赵元阳对烈炎神掌无比自信,这第三招汤予算准他依然会以右手青釭剑相诱,再由左手施出烈炎神掌对自己来一记致命一击。所以汤予冒死一搏,对袭来的剑影视若无睹,只求一剑斩断赵元阳的左臂。 第三百四十四章 剑破炽炎 第三百四十四章剑破炽炎 有时候生死只在一念之间,需要赌一把的勇气。 这一次汤予赌对了。使人眼花缭乱的剑影忽然顿住,赵元阳撤剑回身一声暴喝,左掌猛的平推击向汤予。他的掌式虽快,不过汤予的剑更快!赵元阳的左肩方一晃动,汤予已经算准了他下一步的动作,手中的长剑迎着赵元阳的手掌如闪电般刺出。 赵元阳的炽炎掌法还未及施展,便瞧见胜邪剑青森森的剑尖朝自己的手掌奔来。他大惊失色,急忙欲收掌变招。可他忘了,他的对手是人称天下第一剑客的汤予,论出剑的速度、威势,当世无出其右者。赵元阳面色惨变,暗叫不好。连一旁的叶法善、杨昰仓促之下也忘了上前相助,唯有瞪大了双睛,眼睁睁的看着汤予的长剑即将贯赵元阳的掌心。 就在此时突听有人大喊道:“住手!”仟千仦哾 赵元阳、汤予、叶法善、杨昰皆是世间的绝顶高手,但他们的心神全放在二人的比斗上,竟忘了留意周遭的动静,忽闻有外人到此,不禁同是一愣。汤予听那喊声既怪异又熟悉,心头微动,剑势禁不住一缓。接着一颗鸡蛋大小的石子迅疾的飞来,不偏不倚的打在胜邪剑上。石子虽然不大,劲道却是刚猛无比,跟胜邪剑一撞,立刻碎成石屑四处飞溅。有几颗碎屑迸到汤予面上,亦是十分疼痛。 汤予的长剑被石子一碰,剑尖向右偏出三寸,刚好避过赵元阳的掌心。赵元阳借势一个转身向后急退三步,额头上冷汗直流,连呼侥幸。反观汤予被人搅了好局,怒火万丈,面目狰狞的朝石子射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白毛怪人拄着两根木棒也神情疑惑的看着他,正是药王韦善俊。韦善俊身后还有一个年轻女子气喘吁吁的跑来,不是云靖儿又是谁? 汤予气急败坏的说道:“韦前辈,你来此是帮着他们对付我的吗?” 韦善俊的目光一一扫过几人的脸孔,最终停留在汤予身上,不解的问道:“你们在干什么?刚才还是好好的,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原来之前酒宴上汤予以出去方便的缘由离席而走,几人猜测汤予应是借着酒劲跑到云圣宫的陵园要盗挖云凝夕的坟墓。故而叶法善、赵元阳、杨昰赶忙前来阻止。韦善俊身体残疾,云靖儿又是云圣宫的叛徒,所以叶法善让韦善俊同云靖儿留下等待消息,未带二人同往。可是时间一久,韦善俊、云靖儿心里愈加着急发慌。最终二人一番商议,还是决定亲自走一趟,随即由云靖儿引路朝陵园赶来。二人一个行动不便,一个轻功平平,自然较叶法善三人慢了许多。等到了此地,韦善俊乍见满地尸体,叶法善业已负伤,免不了吃了一惊。又看汤予和赵元阳激战正酣,更是心生错愕。恰在这时,赵元阳运用炽炎神掌欲猛击汤予。汤予算准来路,胜邪剑朝赵元阳的手掌刺去。韦善俊见状,情急之下高喊一声,接着用随身携带的石子击向胜邪剑。他投掷石子的手段是二十多年苦练得来,堪称一绝,连谷底的巨蟒都畏惧三分,速度较强弓硬弩都要快,力度更是大的惊人。汤予一时不察,长剑被石子打中,稍稍改变了一点方向,赵元阳的手掌才得以安然无恙。 韦善俊快行几步来至叶法善的面前,关切的问道:“叶道长,你怎会受伤?是谁把你伤成这个样子?” 叶法善低叹一声,摇头不语。韦善俊瞧了一眼叶法善道袍上的伤口,见其又细又窄,应是一处剑创。韦善俊深知叶法善的本领,普天之下能用剑伤到他的人寥寥无几。韦善俊微一思量已猜出必是汤予所为,颤声说道:“难不成是他?怎么可能?” 叶法善依旧默然无声,韦善俊立即转回身冲汤予吼道:“汤大侠,真是你伤了叶道长?” 汤予冷哼一声,同样不答。韦善俊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说道:“你因何打伤叶道长?又因何跟赵道长拼个你死我活?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韦善俊曾救过汤予的性命,说得上对他恩重如山。而且二人在绝谷中朝夕相处数月之久,汤予的起居饮食皆是拜韦善俊所赐,他对韦善俊自然感激涕零。此刻听韦善俊发问,又瞧其脸色不善,汤予不由得暂息怒气,沉声说道:“韦前辈,他们同云凝夕那贱妇暗中勾结……” 未等汤予说完,韦善俊气的勃然变色,喝道:“放屁!” 汤予一愣,韦善俊接着喊道:“叶道长、赵道长还有杨先生为了救你,不惜费尽心力,兴师动众!你……你岂能恩将仇报……” 汤予急道:“我哪里恩将仇报?” 韦善俊怒极,说道:“你哪里恩将仇报?我且问你,叶道长的伤是怎么来的?适才又是谁险些将赵道长的一只手掌废掉?你说!” 汤予哑口无言,不知如何作答。 说实话韦善俊因云凝夕之故被困绝谷二十余载,对她的恨意并不比汤予少。当他听闻云凝夕忽然暴毙,心中同样大感疑惑。之前酒席宴间,汤予言说想去云圣宫的陵园挖了云凝夕的坟墓一观究竟,众人尽皆劝阻,唯有韦善俊默不作声,只因他也有此想法。但汤予和叶法善、赵元阳、杨昰大动干戈,韦善俊却觉得委实不该。要知道无论怎样,这三人千里迢迢,往来奔波,把自己与汤予救出绝境。若无人家,只怕二人今生今世再无重见天日之时。汤予岂能以怨报德,反噬一口? 韦善俊看汤予不说话,继续说道:“你快些向叶道长,赵道长,杨先生磕头赔罪!说不定三位念你年轻气盛,一时糊涂,便原谅了你……” 汤予猛的抬起头,厉声说道:“磕头赔罪?” 韦善俊跟汤予情谊匪浅,简直把他视若子侄一般,如此之言完全是为汤予着想,只盼大家以和为贵,免生间隙。想不到汤予听闻竟横眉立目,显然并不服气。韦善俊一跺手中的木棒,喝道:“对,磕头赔罪!叶道长三位大人不记小人过……” 第三百四十五章 义绝恩断 第三百四十五章义绝恩断 汤予怒极反笑,说道:“让我磕头赔罪倒不难!只是……” 韦善俊问道:“只是什么?” 汤予神色阴沉,说道:“只是我天生膝盖硬的很,从来不会弯!不如……” 韦善俊追问道:“不如什么?” 汤予狂笑声声,说道:“韦前辈,你双腿残废,连膝盖都没有,向别人下跪最是方便。不如你替我跟叶道长、赵道长、杨先生下跪赔罪如何?” 众人听汤予之言讲的绝情绝义,心中皆是一阵寒意。云靖儿更是脸色大变,说道:“汤予,你讲的是哪里话?韦前辈对你有天高地厚之恩……” 汤予满脸怒容,打断云靖儿,说道:“闭嘴!这里没有你的事,你休要多言。” 汤予说完瞧着韦善俊,就见他神情悲伤,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汤予方才正在气头上,未加思量几句狠话就脱口而出,言语甚是薄情冷酷。待他稍一冷静下来立感愧疚,心下也觉得十分不该。仟仟尛哾 汤予刚要说几句话以表歉意,韦善俊颤声说道:“汤予,你人品不坏,但行事乖张任性,往往不分对错善恶,全凭自己心性使然。长此下去,必有灾殃。等到那时,悔之晚矣……” 汤予不服气,说道:“韦前辈,云凝夕那贱人害你独自在绝谷中苦熬了二十多年,你不恨她?”汤予接着扭头一指杨昰,又说道:“这姓杨的跟云凝夕早有往来,还是“如意随心”的大客户。他先是飞鸽传书给云凝夕通风报信,再装模作样的救了你我,谁知道他究竟按的什么心?”汤予转过头,继续朝韦善俊说道:“云凝夕诈死,我掘开她的坟墓一探真相,何错之有?韦前辈,难道你不想如此?我做了你想做却不敢做的事,你不谢我也就罢了,反和旁人一样数落我的不是!我汤予最烦的便是你们这些时不时把仁义道德挂在嘴边的伪君子。” 韦善俊听罢,心头一颤。其实云凝夕暴毙,他同样感到非常可疑,而且杨昰事先给云凝夕传递消息之事,韦善俊并不知情。然而他和汤予能够脱困,重见天日,皆仗杨昰与叶法善之功。瞧着一旁身受剑创的叶法善,再瞅瞅满地尽是云圣宫之人的尸体,韦善俊终是长叹一声,说道:“汤予,你杀戮太重,做事不分青红皂白没有分寸。况且自从得了那柄胜邪剑,我即觉得你身上的邪气越来越重……” “够了,我用不着你来数落我的不是。”汤予根本不想听下去,吼道:“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世间的恶事、错事全是我做的,你们又能把我怎样?” 叶法善许久没有出言,他见汤予神情激动,忙道:“汤大侠,你误会我们了。其实……” 未等叶法善说完,汤予猛的一摆手,说道:“叶道长,你不要说了。你们是正人君子,武林大豪,我汤某却只是个卑鄙歹毒的江湖浪子!” 叶法善连连摇头,不知如何作答。汤予稍顿了顿,愈加慷慨激昂的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从今日起,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行我的独木桥,咱们之间再无瓜葛!” 叶法善、韦善俊同是一愣,叶法善忙道:“汤大侠,好端端的怎讲出这样一番没来由的话?” 眼下汤予只求发泄心中的不悦,哪里顾及别的。他见几人神情错愕,顿感痛快不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左手撩起衣襟,右手长剑一挥,“嘶”的一声,一块尺许长的布角已被他割了下来。汤予狠狠的将布角摔在地上,说道:“古人有“割袍断义”之举,今天我也学学古人。叶道长、韦前辈,你我之间的情义自即日起便如同这块衣袂一般。”汤予说罢,负气而走。 叶法善、韦善俊四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唯有云靖儿焦急的大声喊道:“汤予,你发的什么邪疯?你要去哪里?” 汤予哪里理会她的话,眨眼间出了陵园。云靖儿又急又气,不知道是该留下还是该随汤予而去,唯有看着叶法善轻声说道:“叶道长,这可怎生是好……” 叶法善久历江湖,但碰到今夜的事也没了主意,望着汤予的背影半晌无语。云靖儿呆在原地思潮翻滚,终于一跺脚朝汤予追去。 汤予脚步如飞,不消片刻已走至半山腰。山林中的深夜凉风习习,偶尔传来几声虫鸣蛙叫。汤予心中一阵凄凉悲苦,抬头仰望天空,几颗叫不上名字的星星忽明忽暗,使深邃的夜空有了一丝生机。他长长出了一口气,慢慢放缓脚步,眼睛始终盯着头顶的夜空默默的出神。夜空并非纯黑色,倒是黑中透出一片无垠的深蓝,一直伸向远方,很远很远的远方。汤予的视线很想穿透这层黑幕,很想刺探天的尽头到底是什么……。 以天为幕,以地为席。汤予在崎岖的山路旁寻了一块青石坐了下来。他心中乱的要命,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又是生气又是委屈,隐隐之中也觉得自己做的过火。但是到底哪里不对,他却想不明白。 “汤予,汤予。” 忽然耳畔传来几声呼唤,声音由远及近渐渐清晰。汤予听出是云靖儿,此刻他谁都不愿见,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待着。汤予嘟囔了几句,站起身又快步向山下走去。 耳边云靖儿的喊声越来越是凄厉,最后竟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叫。汤予实在于心不忍,只得停住脚步,高声喝道:“我在这里,你来做什么?” 云靖儿先是一顿,接着大声说道:“汤予,你在哪里,莫要丢下我……”与此同时一条倩影已自山上疾掠而下朝汤予奔来。 汤予怕她跌倒,上前迎了两步。云靖儿到了近前,双睛满含怨气的瞪着汤予。二人四目相对,汤予自觉理亏,将目光移往别处,借着夜色掩饰自己的不安。 云靖儿思量片刻,说道:“汤予,你方才怎可讲出那些伤人的话?” 汤予嘴硬道:“哼,我说的有什么不对。” 第三百四十六章 追悔莫及 第三百四十六章追悔莫及 云靖儿气苦道:“你说的话实在太过让人寒心。叶道长为了救你,千里奔波,不惜余力,你反倒伤了叶道长。还有韦前辈……” 此时汤予的酒早已醒了,夜色中独自走了一段路程,他心中的怨气、怒气也散了大半。听云靖儿之言,汤予简直无地自容,后悔不迭。但汤予的性格执拗,虽明知道错了,可不愿在人前显露出来,故而大声说道:“你若是同他们一样教训我,就请闭嘴。我不想听!” 云靖儿气得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说道:“你……你真是不可理喻……” 汤予抢言道:“我便是这样的人!你又不是刚刚知道。” 云靖儿仍欲再说,汤予却不理会,气鼓鼓的朝山下走去。云靖儿站在原地许久,有心再不管他,终是不忍,只得默默的跟在汤予身后。 眼看快至山脚,云靖儿思潮起伏,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齐聚心头。她忽的快跑两步拦在汤予面前,汤予正思量着心事,险些撞在云靖儿的身上。 汤予一愣,大声道:“你干什么?” 云靖儿哽咽道:“汤予,你应该立即回去和叶道长、韦前辈赔罪!否则,将来你一定会后悔的!”qqxδnew 其实汤予确有悔意,不过要他跟人道歉比杀了他还难。汤予嘴硬道:“我不去!我没做错,凭什么去和他们低三下四的赔礼?” 云靖儿急的哭出声来,指着汤予抽泣道:“你……你……” 汤予见状,不禁软下心来。他明白云靖儿是为自己好,轻声说道:“你莫哭,莫哭……” 云靖儿只是不理,汤予没办法,说道:“好了,好了。是我错了,还不成吗。” 云靖儿听汤予认错,稍感欣慰,慢慢止住哭泣,说道:“既然你承认错了,那便快快回去找叶道长……” 汤予连连摇头。云靖儿又气道:“你都承认错了,为什么不愿去跟叶道长他们道歉?” 汤予脸上一红长叹一声,说道:“我方才已经和叶道长、韦前辈割袍断义,并且信誓旦旦的说从此不再往来,转眼间厚着脸皮回去赔罪,实在……实在……” “实在什么?”云靖儿问道。 “实在太过丢人。我说不出口。”汤予沮丧的说道。 云靖儿哭笑不得,说道:“男子汉大丈夫,知错能改,哪里丢人了?” 汤予的头摇的和拨浪鼓相仿。云靖儿急道:“你去跟叶道长他们赔礼,叶道长大人有大量,是不会与你一般见识的。” 汤予想到叶法善的剑伤乃是拜自己所赐,再想到叶法善、韦善俊对他的种种好处,恨不得有一道地缝钻进去。云靖儿在旁不停的劝说,但汤予根本无颜面对,只说容日后有机会与二人见面时再赔罪不迟。云靖儿岂能依从,最后催的紧了,汤予脸色大变同之前一般默然不语,索性又是一走了之。云靖儿深知汤予的脾气秉性,不敢逼的太急,好在汤予已有悔恨之意,只得依他之言,从长计议。 二人下至山脚,故意避开杨昰的大帐而行。待离大帐已有十余里远,云靖儿才向汤予问起要去往何处。汤予一片茫然,他本就是江湖中的一名浪子,四处漂泊,也不晓得哪里是自己的容身之处? 在绝谷中时除了练习厉张的剑法,汤予想的只有一件事,便是有朝一日寻云凝夕复仇。可待汤予掘了云凝夕的坟墓,发现云凝夕是诈死后,现在他对云凝夕的下落毫无所知,一时间反倒不知该做什么。 二人漫无目的的走着,直到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汤予、云靖儿整整走了一夜,甚感疲累。尤其他左臂上挨了叶法善一剑,虽不严重,终究带着伤势,起初并不觉得痛,现在却疼的厉害。恰巧此时眼前闪出一间镇店,这镇店立于路旁隐蔽之处,连招牌都没有,门庭冷落,破旧残败。二人哪顾得了许多,也不挑三拣四,忙入店投宿。 自古以来清晨住店的人少之又少,店里的伙计趴在满是污垢的柜台上还没睡醒,突然被人搅扰了清梦正要发作,冷不丁看到满身鲜血,手持长剑的汤予,立马困意全消,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笑容起身招呼二人。云靖儿要了两间上房、一些饭食和一盆清水,告诉伙计没事切莫打扰。伙计连声应允,先把二人引入后院幽静的居处,接着按云靖儿说的将她所要的物事一样样送进房内。 云靖儿赏了伙计一小块碎银,等伙计欢天喜地的走后,她细心的替汤予清洗了伤口,并从汤予的衣袍子上扯下一些布条为他包扎。汤予心中感激,但脸上依然一副不冷不热的表情,嘴里更连半句谢字都没有。 一切收拾停当,云靖儿自去隔壁歇息,房中只剩汤予一个人。昨日他还只能躺在山洞中那张铺满杂草的简易木榻上,现在他已经可以在梦寐以求的软床上舒舒服服的抻着懒腰,随心所欲的把头插在枕头下。不过短短的一天时间,汤予的人生竟又一次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对于经历了无数大风大浪的汤予来说,他多少仍是有些不习惯。汤予本应该感到高兴,可他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想着叶法善、韦善俊、杨昰几人和昨天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心里乱的像一锅粥一样。 本来以为脑袋挨着枕头就会睡着,岂料整整折腾了一个白天,汤予始终无法入眠。隔壁的云靖儿何尝不是如此,隐隐听着汤予翻来覆去的声音和不时的哀叹,她怎能睡的着?直到日落月升,又一个黑夜降临,二人才好不容易进入了梦乡。曾经有一阵子,汤予总觉得睡觉是一种浪费,人如果可以不用睡觉,那节省出来的时间就能够做好多事。现在,他才明白,世上所有的幸福加在一起都比不上美美的睡上一觉。只有在睡梦中人们才能忘掉烦恼和错误。至于明天,还是等醒了以后再去考虑不迟。 第三百四十七章 情意绵绵 第三百四十七章情意绵绵 汤予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和煦的阳光透过窗纸照进屋内,使房间里的一切变的清晰明亮,连烦躁的心情似乎也得到了慰藉和安宁。他用力的伸了一个懒腰,下了床榻走至窗前,正要推开窗扇,恰在这时屋外传来几声清脆的敲门声。 汤予稍稍打了一个愣神,问道:“是谁?” “我。”云靖儿答道:“你真能睡,太阳都照屁股了仍不起来。” 汤予尴尬的笑了笑,赶忙打开房门,说道:“你起的倒早。其实我早醒了。” 随着房门“吱嘎”一声朝外打开,就见云靖儿站在门口,双手捧着一个包裹递给汤予。 “什么东西?”汤予不解的问道。.qqxsnew 云靖儿浅笑道:“你的那件布袍不是坏了吗,露着一条胳膊实在难看的很。昨天住店时我给了伙计一些银钱,让他去给你买了一件新袍。” 汤予心中传来阵阵温暖,说道:“你让伙计去给我买袍子?我……我怎么不知道?” 云靖儿哼了一声,说道:“你昨天脾气那么凶,好像天底下所有人全是你的仇人,哪有功夫理会我和店里的伙计。” 汤予想起昨日的情形,确如云靖儿之言,不由得脸上一红。云靖儿故作生气的样子,把包裹往汤予手中一塞,说道:“此地荒僻,没有大的绸缎庄,更没有好的裁缝。这袍子只是普普通通的布袍,你不要嫌弃。” 汤予将布袍捧在掌心更是感动,支支吾吾的说道:“布袍最好……布袍最好……” 云靖儿又说道:“自我认识你,便只看你穿着黑衣,故而特意命伙计只买来黑袍,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汤予忙道:“喜欢,喜欢。亏你想的周到。” 云靖儿得了夸赞,脸上露出喜悦之色,说道:“你快试试合不合身?”她说着解开了包裹取出布袍,就要替汤予穿在身上。那样子仿似一位贤淑的妻子侍候自己的丈夫一般。 汤予大窘,说道:“靖儿姑娘,我自己来……” 二人冷不防手掌碰到一处同是一颤,云靖儿十分羞涩,转回身说道:“你快些穿好,我在大堂等你。有些事还要同你商量。”云靖儿说罢退出房去。 云靖儿走后,只余汤予一人。他呆立半晌,心潮起伏。云靖儿对他的情意,汤予不是不明白。但他却从没喜欢过她,更谈不上爱。只是刚才,在二人掌心相触的片刻,汤予的心里竟涌起一股欲望的火焰。他真的好想把她立刻拥入怀中,占用她的身体,她的心灵,她的一切。那一刻汤予甚至觉得应该退隐江湖,和云靖儿长相厮守,寻一处没人知道自己的地方每天种田、打鱼,安静度日,才是再好不过的归宿。 爱情真是奇妙,总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此刻的汤予疲惫、悔恨、迷茫、沮丧,正是最需要人安抚慰藉的时候,而云靖儿恰恰充当了这个角色。也许若能像汤予想的那样,对他们两人来说,实在再美好不过,但是上天有时候真的不希望世间的人们得到幸福…… 当汤予穿着新袍来到大堂时,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上已摆满了可口的饭菜。云靖儿低着头慢慢的吃着碗里的米饭。她没有看汤予,却知道他来了。汤予坐下,自顾自的吃起来。云靖儿一个字都没有说,汤予和她一样,两个人皆是默默的想着心事。 大堂里只有他们一桌客人,静的很。店里的伙计昨天从云靖儿那里得了许多好处,尽管汤予的模样使让他害怕,但他明白二人可是自己难得一遇的大主顾,立即满脸堆笑的走了过来,殷勤的说道:“大爷,不知道这几道菜您觉得怎么样?” 汤予从沉思中缓过神,随意的说道:“不错,不错。” 伙计更来了精神,不住口的说道:“不瞒您说,本店的店面虽然有些破旧,可也是几十年的老店,店里的食材全是上好的!”伙计指了指桌上一只大碗里炖的鸡,接着说道:“就拿这只鸡来说,那可是养了足足五年的老母鸡,肉质肥美,最是滋补强身……” 汤予听的心烦,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伙计不曾觉察,继续说道:“那盘鹿肉是小的今早出门,遇到张猎户打猎归来,特意跟他买来一些,孝敬您二位的……” 汤予见伙计没完没了的唠叨,已猜出他的用意。正待发作,对面的云靖儿瞧出汤予神色阴沉,恐他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急忙打圆场道:“饭菜的确好吃,多谢小哥你了。” 伙计咧开嘴笑道:“姑娘和大爷高兴,小的就放心了。您二位慢些用,有事吩咐我便是。”伙计口中虽说要走,却没半点离开的意思,只是笑眯眯的盯着云靖儿。 云靖儿随即会意,摸出一小块碎银,说道:“小哥辛苦,有劳小哥。” 伙计瞧见银子,脸上的笑容简直比盛开的花朵都要灿烂。他接过银子,边点头作揖的朝后退去,边说道:“姑娘你不仅长的比天上的仙女还美上百倍、千倍,心肠更是像菩萨一般。知道我们这些劳碌命的下人不容易……” 云靖儿听的好笑,伸手朝伙计连挥了两下。这次伙计知趣的闭紧嘴巴,赶紧回到那张满是油污的柜台后面。 云靖儿的脾气原来最是乖戾,但自云羽落蒙难,她独自一人流落江湖后,经历了太多风雨波折,性格秉性大为改变,再不是之前的样子。汤予看在眼中,对她又添了几分好感。 二人刚才各想心事,互不出声。谁知被伙计一闹,反把尴尬的气氛打破。汤予放下手中的碗筷,率先说道:“靖儿姑娘,你为了救我,不惜劳苦,我……我都没有好好谢谢你。” 云靖儿夹起一块鸡肉放入嘴里,故意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情,说道:“你和我还谈什么谢字。” 此话云靖儿讲的甚是轻松,可话中另有深意,汤予如何听不出。 第三百四十八章 北行洛阳 第三百四十八章北行洛阳 虽钟情于汤予,可云靖儿毕竟是女孩子,不禁觉得自己有些失言,立刻接着说道:“再说若不是我去寻你搭救羽落姐姐,你也不会坠下悬崖。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救你的。只是……” “只是什么?”汤予脱口问道。 “只是我一介女流,力有不及,让你在绝谷中受了很多苦。你不会怪我吧?”云靖儿悠悠的说道。 汤予心头一热,说道:“我怎会怪你……其实我并没有受苦。我……”汤予胡乱讲了几句,最后二人尽皆沉默不语。 汤予心绪如麻,随便吃了几口饭菜,过了许久终于红着脸说道:“昨天我想了一夜,觉得你说的对。我委实不该对叶道长和韦前辈那般……等吃完饭,我立即回黄山去找叶道长、韦前辈赔罪……” 云靖儿摇摇头,轻声说道:“过去的事让它过去吧,我想叶道长他们是不会责怪你的。如果日后能有重逢之时,你再诚心诚意的向他们认错也就是了。” 此前云靖儿还是另一番态度,不想仅仅过了一日竟大为转变,实在出乎汤予的意料。尽管他早已想通,前日所作所为确实过份,但若真要汤予回去和别人当面认错,他心里一万个不愿意。汤予本以为云靖儿仍会逼迫自己,岂料云靖儿如此善解人意,他心中的愁云立刻消散了大半。 其实云靖儿昨夜同样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想了许多许多。她清楚汤予的性格脾气,如果非让他去做他不愿做的事,只会适得其反,恐怕再惹出别的麻烦。 云靖儿放下碗筷,若有所思的说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你有什么打算?” 天地虽大,哪里是自己的容身之处?云靖儿所问正是汤予心中所思,昨夜他睡不着的时候,考虑的也是同一个问题。起初汤予打算南下去寻自己的两位结义兄弟惠能与王勃,他一生中快乐的时候极少,唯有同两位兄弟在一起才会感到无忧无虑,放松逍遥。但三人分别数月之久,惠能和王勃现在又在哪里?而且花魁夏千萍亦和二人一处,她彼时身受重伤与剧毒,虽得骆宾王医治,可夏千萍一个弱女子丝毫不通武功,估计已经命丧黄泉。 一想到夏千萍,汤予便心事重重。他曾答应剑神李承继要将七星龙渊剑亲手交到他妻儿手上。为了这个承诺汤予费尽心力四处打探李承继妻儿的下落,结果如大海捞针竟连一丝线索都没有。就在他一筹莫展之时却巧遇义弟王勃,又随王勃来至洪州才有了后面王勃凭借一篇《滕王阁序》得洪州都督阎伯屿赏识,并且借此跟花魁夏千萍结识之事。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夏千萍居然称自己便是李承继的妻子,还以七星龙渊剑上所藏的惊天秘密获取汤予的信任,得到了七星龙渊剑。但事后汤予总觉得此事疑点重重,等他夜探梅岭寒香阁,想不到霍王李元轨手下的飞天骨妖杨占义居然也找到这里,意欲劫走夏千萍和七星龙渊剑。双方一场厮杀,七星龙渊剑被赵散带走,不知去向。而夏千萍要害处中了杨占义的毒弩,命若游丝。 据汤予推测,夏千萍虽非李承继的妻子,但必然同李承继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眼下他不知夏千萍的生死,可夏千萍胸口中了一记毒弩却是自己亲眼所见,想来应该早就亡故。夏千萍死了不打紧,若七星龙渊剑落入他人之手,那么自己不仅有违誓言,又怎么对的起李承继临终的嘱托? 夏千萍乃是洛阳弈音坊的花魁,欲追查七星龙渊剑的下落只有去洛阳弈音坊,这也是汤予目前唯一掌握的线索。既然眼下自己没有别的事情,不如便去一趟洛阳。 听云靖儿相询,汤予答道:“我想去洛阳。” 云靖儿不明汤予因何要去洛阳,眉头一皱,问道:“洛阳乃当今神都,天子脚下,你为什么要去那里?” 汤予将心中所想一一讲给云靖儿。七星龙渊剑和夏千萍的事,云靖儿和汤予相处日久,曾听汤予说过。她听罢沉思半晌,说道:“羽落姐姐已死,云凝夕那恶妇也不知道躲在哪里……”云靖儿说到此处稍顿了一顿,然后瞧着汤予说道:“你若真要去洛阳,那我们往洛阳走一遭就是。”讲到我们两个字时,她故意加重了语气。 汤予见云靖儿愿意与自己同行,高兴的不得了,心中的烦闷困惑顷刻间烟消云散。连刚才吃到嘴里没什么滋味的鸡鱼,登时变成了难得一遇的美味佳肴。 待二人饱餐一顿后,结清店钱离开客栈,那伙计又热情的送出老远。汤予本来十分讨厌他,不过此刻心情大好,也想赏给他一些银钱。可是汤予刚从绝谷脱困,身无分文,在身上摸了半天连一枚通宝都没翻出来,不免神色大窘。云靖儿觉得好笑,索性一不出声,二不帮忙,在一旁瞧着热闹。最后汤予没办法,只好开口朝云靖儿求助。.qqxsΠéw 云靖儿在庐山水云观时,杨昰为了打发她离开,曾命小道童送给云靖儿一个包裹,里面全是金银珠宝。她当时负气而走没有收下,但后来杨昰仍是把包裹赠予了她。所以云靖儿称得上腰缠万贯,财大气粗。她瞄了汤予一眼,边摸出一锭银子边打趣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反跟我伸手要钱。” 汤予满脸通红,嘟囔道:“不就是几两银子吗,日后我发了大财一定还你。”二人相视一笑,心底均感甜蜜。 这一锭大银少说有五十两重,伙计接在手中,眼睛似乎冒出光来。要知道他在店里辛辛苦苦一年也挣不来如此多的钱。直到再看不见汤予和云靖儿的背影,伙计仍然冲着远方道谢不止。从今往后他逢人便会讲起自己今天的奇遇。有一对年青的男女,只在店里住了一天一夜,便赏了他一锭足以买下整个客栈的银子。人们当然不会相信他的鬼话,世上岂会有那么大方的女人? 第三百四十九章 狗眼看人 第三百四十九章狗眼看人 黄山距洛阳千里之遥,汤予不喜欢骑马坐车,只凭两条腿走路,所以行的甚缓。而且此番与上次搭救云羽落不同,他和云靖儿并不着急,悠游不迫,逛山乐水,走了一月有余才至洛阳。 路上平安无事,云靖儿以往的乖张刁滑和蛮不讲理统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温柔贤淑、善解人意,而且对汤予体贴入微,言听计从。汤予和她的情感与日俱增,隐隐已将云靖儿视作自己的爱人一般。 洛阳古称雒阳,乃九州腹地,是世间首屈一指的名城,先后有东周、东汉、曹魏、西晋、北魏、隋等数个王朝在此建都。洛阳由洛水得名,水系丰富,大业元年至大业六年隋炀帝杨广动用百万民夫,疏浚之前众多王朝开凿留下的河道,翻修扩建大运河。而后各处商贾尽会于此,天下财富齐聚其中,兴旺富庶无城可及。唐高宗李治登基坐殿,继承大位,因喜洛阳繁华,交通便利,便携天后武珝长居洛阳。这洛阳古城实则替代长安成了大唐的新都,更给此地增添了帝王的威仪之气。 前番汤予受少林寺方丈宗凡大师所托,将三件至宝交于白马寺的释道大师时,曾经到过洛阳,所以并不陌生。二人入得洛阳城时天已过午,本应寻处客栈落脚,但汤予觉得时间尚早,执意先去弈音坊打探消息。云靖儿不愿违拗他的意思,只好依从。 弈音坊的大名可说无人不晓,汤予、云靖儿按路人所指方向而行。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就看远处宽阔的马路旁矗立着一座四层的高楼。高楼雕梁画栋,张灯结彩,处处透着奢华喜庆。汤予暗暗猜想,这里定是弈音坊无疑。 果不其然,待二人来至近处仔细观瞧,敞开的朱漆大门上一块金字招牌份外惹眼,上面写着“弈音坊”三个大字。笔力遒劲,气势不凡,显然出自名家之手。而匾额的左下角,另有高士廉三个小字。汤予对书法一窍不通,但看到高士廉之名却吃了一惊。 高士廉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太宗皇帝李世民的亲信之人,长年身居高位,曾出任宰相一职,亦是文德皇后的舅父。想不到如此人物居然能为一座青楼撰写匾额,真是匪夷所思。其实汤予不过一介草莽,对官场之事知之甚少。太宗皇帝李世民不仅久经沙场,纵横捭阖,以战功着世,同样文采飞扬,喜爱风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其帐下之人上行下效,多行附庸风雅之事。故而唐初时,青楼楚馆星罗棋布,名妓花魁数不胜数。这些青楼楚馆倒也绝非藏污纳垢,秽乱不堪,只不过是文人雅士、高官巨贾闲暇之余的娱乐消遣所在。 弈音坊始建于隋,在洛阳城中已历近百年,算得上洛阳古城的一景。其间有数不清的达官显要,文坛翘楚到此买醉驻足,更留下许多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太宗皇帝李世民虽然雄才大略,可晚年因立太子之事对那些手握重权的开国功臣十分忌惮。为避免猜疑,权臣们便故意装出醉心风月,不理朝政的姿态,以此避祸消灾。像高士廉这般的人物为弈音坊书写牌匾也就不足为奇。 汤予、云靖儿方一踏上石阶,自旁边忽的蹿出两名彪形大汉伸出手掌挡住汤予的去路,高声吼道:“你们是什么人,来此做甚?” 汤予微微一愣,朝两名大汉瞧了一眼,见二人一脸横肉,神情凶恶。那大汉也正斜眼盯着汤予,看他其貌不扬,一身粗布衣裳,随之不屑的骂道:“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岂是你能来的。瞅你獐头鼠目,一身穷酸气,也敢来弈音坊乱闯。真是活的不耐烦了!识相的快滚,免得皮肉受苦。” 汤予无端受辱不禁大怒,刚要发作却听云靖儿说道:“两位莫急,我们是从外地来的。久闻弈音坊的大名,想来见识见识,还请行个方便。” 另一名大汉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我们弈音坊从无女客,今日还真是少见。”他身子朝云靖儿凑近了几分,接着说道:“你这小美人不光生的标致,嘴也甜的很,我看不如卖身来弈音坊,学些吹拉弹唱,说不定日后也能给哪个达官显贵做个小妾,到那时野鸡变凤凰岂不是好。”他说完又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汤予闻言暴怒,张口骂道:“直娘贼……”.qqxsΠéw 未等他骂完,云靖儿忙拉汤予的衣袖,冲大汉笑道:“小女子粗鄙,如何能像坊中的姐姐们那般冰雪聪明,通诗文、晓音律。至于什么达官显贵,更是万万不敢高攀。我二人今日慕名而来,想在大名鼎鼎的弈音坊见见世面,听听那些神仙姐姐们唱上一曲,日后离开洛阳回到家乡,逢人也好吹嘘一番。” 那大汉哈哈大笑,说道:“瞧你们土里土气的样子,便晓得你们不是本地人。实话跟你说吧,来我们弈音坊的人非富即贵,想在此处听歌闻曲所需甚巨,岂是你们这些土豹子花费的起的。快快走吧,休再啰嗦……” 大汉话音未落,云靖儿咯咯的笑了起来,说道:“原来你是怕我们没钱,为何不早说?”云靖儿说着伸手自怀中掏出一把物事,放在大汉眼前,继续说道:“我们别的没有,就是有些闲钱,你看这些够吗?” 大汉定睛观看,只见云靖儿一只粉白的小手中竟然抓着一串珍珠项链和数颗宝石。珍珠项链上的珍珠个个都有拇指盖大小,闪着润泽的光芒,一看即知是不可多得的上品东珠,只一粒便够一户普通百姓几年的吃用。而那几颗宝石更是颜色各异,光彩夺目,价值连城。 两名大汉吓的张大了嘴巴,半晌讲不出话来,眼中满是艳羡贪婪之色。 云靖儿把手掌晃了晃,然后慢慢放回怀中,说道:“你们看,这些可够在弈音坊听上一曲?” 大汉们渐渐回过神来,早没了之前的狂妄之态,连忙陪笑道:“原来姑娘是真人不露相,恕小的有眼无珠,得罪了姑娘。该死,该死……” 第三百五十章 弈音之坊 第三百五十章弈音之坊 云靖儿笑了笑,说道:“好说,现在我们能进去了吗?” 那名大汉卑躬屈膝的让开道路,说道:“自然,自然。姑娘,请。” 云靖儿不再费话,拉着汤予朝里面走去,大汉则小心翼翼的在后跟随。 二人跨过一道高高的门槛入到室内,偌大宽敞的一座厅堂立时呈现眼前。就见整个大厅的地面都是用上等的汉白玉铺就,闪耀着温润的光芒。室内似有袅袅雾气笼罩,轻轻一嗅,异香扑鼻,使人如痴如醉。金丝楠木雕刻而成的飞檐上,数只凤凰展翅欲飞。正中央有一座前后通达的楼梯直接楼顶……紫柱金梁,珠围翠绕,花团锦簇,彩灯高悬,真称得上美轮美奂,富丽堂皇。 汤予、云靖儿正举目四下观瞧,忽听有人甜腻腻的喊道:“哎呦,是哪阵香风把您二位吹到这里来了……”语声未停,远处一个身穿华服,五十多岁的妇人笑容可掬的迎了过来。 这妇人个子不高,身材微胖,脸上化着浓妆,一双眯缝眼闪着狡黠的目光,手中的绢帕轻轻摇摆,浑身上下透着庸俗与奸诈。 汤予、云靖儿微微一愣,那妇人已经走至近前。她的眼睛从二人身上一扫而过,待她看清汤予的穿着,又见云靖儿居然是个姑娘,禁不住脸色一变,之前的喜笑颜开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鄙夷不屑的神情。 “你们两个是做什么的?”妇人冷冰冰的问道。 不等汤予、云靖儿回答,妇人接着说道:“我们这里是供王孙公子们吟诗作对,下棋听曲的地方。你们若想打尖住店,出门往左拐走两个路口便有一家客栈。”妇人说完转身而走,边走还边说道:“刚开门就遇见两个乡巴佬,晦气、晦气……” 身后的大汉忙喊道:“婶娘莫走。” 妇人回过头瞪了大汉一眼,叱道:“没用的东西,让你在门口多招揽些大主顾,你却放进两个穷汉,看我不赏你几个耳刮子。”妇人说罢作势欲打。 大汉干笑一声,冲妇人递了一个眼色,说道:“婶娘,他们二位可是贵客。” 妇人再次打量了汤予跟云靖儿几眼,不解的问道:“贵客?” 大汉紧跑两步,在妇人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妇人绷紧的脸蛋渐渐松弛,眼睛里冒出贪婪之意。等大汉说完,妇人连忙一甩手中的绢帕,笑道:“我说今早枝头的喜鹊怎么叫个没完没了,原来是有贵客盈门。照顾不周,两位莫要见怪。” 汤予瞧她前倨后恭,变脸比翻书还快,知道定是大汉把云靖儿拿出珠宝的事告诉了妇人,心中对她万分不耻。 妇人见汤予脸色阴沉,明白自己刚才失态,所以越加殷勤的说道:“大爷是外地来的吧?听张三讲,您是特意到我们弈音坊听曲的?” 汤予哼了一声,并不回答。妇人脸上笑的好似一朵花,说道:“大爷您真有眼光!我们弈音坊是洛阳城,不,不,是全大唐最好的……” 汤予看她人前人后两副嘴脸,好气又好笑,挥挥手打断妇人的话语,说道:“我们一路找到这里,甚是辛苦。可有房间让我二人先歇息歇息?” 妇人连声说道:“有,有,两位来的正巧,楼上便有雅室。不瞒两位,此刻才过午时,客人不多。若是到了晚上,全洛阳城的达官显贵都要来我们这里寻欢解闷儿,那时您就是肯出银子,房间也早已满了……” 妇人说着当先引路走上楼梯,绕过长长的回廊,来至一间房门外,她高声喊道:“听清楚了,速速备下一桌上好的酒菜送来。要是敢慢了一点,我打折你们的狗腿!” 妇人说罢推开房门,汤予、云靖儿跟在她的身后走进房中。房间尽管不大,但布置的古色古香,典雅脱俗,和外面金碧辉煌的大厅却是两般模样。 妇人在一张圆桌前招呼汤予、云靖儿坐下,然后问道:“此间虽不奢华,倒还算得上安静,两位觉得怎样?” 汤予向四周瞧了瞧,说道:“不错。” 妇人笑道:“大爷满意就好,我早命人置办酒菜,一会儿大爷品着美酒,听着佳音雅曲,岂不逍遥快活!” 汤予点头说道:“有劳费心。” 妇人咯咯笑道:“大爷太客气了,您远路而来,是我们弈音坊的贵客,多费些心思也是应该的。”她话虽讲的热情,一双老鼠眼却始终在汤予、云靖儿身上乱转,仿佛要看穿二人究竟带了多少金银珠宝。 过不多时,美酒佳肴、山珍海味流水般的端了上来。汤予、云靖儿早饿了,但总觉得这弈音坊乃风雅之所,毕竟不是酒肆饭庄,不好太过随意,大快朵颐。所以只能忍住腹中的馋虫,装出一副漠然视之的样子。 妇人久历风尘,阅人无数,看着二人拘谨的神情,更断定他们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土财主、暴发户,心中盘算着如何狠狠的自二人身上榨出一笔钱财。她慢悠悠的说道:“两位既是来听曲的,我便让姑娘们上来好好伺候。不知两位想找哪位姑娘相陪?” 汤予于音律丝毫不通,再美妙的歌声、琴声他也听不出有什么动人之处。况且汤予此番是想打探夏千萍的消息,哪有心思听曲?不过他知道贸然相询恐怕引人警觉,只淡淡的说道:“我们初来乍到,不甚了解,全凭你安排就是。” 妇人大喜,说道:“雨柔姑娘是我们弈音坊的台柱,不仅姿容标致,小曲唱的更是悦耳动听,简直像天上的百灵鸟一样。洛阳城中的高官巨富常常一掷千金求其一曲而不得。您二位今天来的早、运气好,雨柔姑娘恰有闲暇,我这便让她来给二位献上几曲。” 话音刚落,妇人转身奔出房去,眨眼间她已领进一个女子。这女子脸上铺着厚厚的一层脂粉,年纪少说亦有四十岁出头,和姑娘两个字毫不沾边。若说二十年前,她或许还能算生的标致,但现在人老珠黄,哪里有半分姿色? 第三百五十一章 赏曲探秘 第三百五十一章赏曲探秘 那歌妓向汤予二人行了一个万福,说道:“小女子雨柔见过公子,不知公子想听哪首曲子?” 汤予不通音律又怕被人耻笑,便装出一副很随意的表情,说道:“你只拣最拿手的唱来就是。” 歌妓想了想,说道:“小女子为公子献上一曲《桃花落》如何?” 汤予哪懂得什么桃花落或是梅花落,随口说道:“好,好。” 歌妓瞧着汤予的神情知道他是外行人,多多少少对汤予有些看不起。但她自年老色衰后难得有人找她相陪,故而心中既高兴又感激,唯恐汤予不知《桃花落》为何,遂耐心的解释道:“公子,这曲《桃花落》是前隋着名的乐师万宝常所写。万宝常是江南人,因受其父株连获罪,被配充乐户,成为乐工。他常感忧忿哀伤,为抒发心中的苦闷,便写下了此传世名作《桃花落》。说起来,小女子和万先生还是同乡,亦俱是苦命之人……”歌妓说着,语声变的幽怨起来。 汤予被歌妓弄的一头雾水,想安慰她几句又不知该怎样说出口,只有默不作声,低头品了一口杯中的酒。 旁边的老鸨见状,咳了一下。歌妓随即会意,收敛情绪接着说道:“《桃花落》的词是由万先生所写,曲子却传自苏低婆的《破阵乐》。苏低婆是南朝时的宫廷乐师,深得当时天子的喜爱。她善奏琵琶,技艺无双……” 汤予从未听说过万宝常、苏低婆的名号,脸上早显露出些许的不耐烦。老鸨最擅察言观色,忙道:“雨柔,大爷是博学多才之人,你说的事大爷岂会不知?你专心唱曲就是。” 歌妓明白老鸨嫌自己啰嗦,忙说道:“婶娘说的是。”她说完捧着琵琶坐好,双手在琵琶上来回拨弄,随之优美的乐声四处飘扬,接着她也张开歌喉轻轻的唱了起来。 这歌妓虽然年纪大了容颜渐衰,可唱功却是一流,直把一曲《桃花落》唱的婉转动人,声动梁尘。可惜如此雅音竟唱给了汤予,他本无赏曲的心境,更听不懂歌中的之乎者也,真似对牛弹琴,暴殄天物。 一曲终了,歌妓只待汤予鼓掌喝彩,岂料他竟不声不响,好像浑然不觉一般。 老鸨在旁问道:“大爷,您觉得雨柔唱的如何?” 汤予信口答道:“马马虎虎,还算过的去。” 那歌妓闻言一愣,忍不住掉下泪来。近些年她极少有机会抚琴唱曲,坊中之人都嫌她碍眼,只是念她自幼在此才将她留下,赏她一口饭吃。所以她心中常常自怜自怨,痛恨老天对自己的不公。今日原以为得遇知音,谁料汤予居然当面出言不敬,怎能不使她悲从中来?歌妓哪里知道,若非老鸨见汤予是个土豹子,想随便糊弄他一番,又岂会叫她相陪? 见歌妓雨柔落泪,老鸨唯恐扫了汤予的兴致,急忙陪笑道:“大爷若是不喜欢雨柔,换一个就是。” 不等汤予答话,老鸨赶忙让那歌妓退下。过了不久,她便又领着另外一名女子回到房中。 这名女子年纪比那叫雨柔的歌妓轻了许多,瞧样子不过三十岁上下,生得姿容俏丽,体态丰满,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媚气。尤其一双杏眼,刚一进屋就不时朝汤予抛上几下。然而她虽然长的漂亮,但技艺比方才的歌妓差的太远。等她哼哼唧唧的唱完,汤予已经险些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老鸨仍是关切的问道:“大爷觉得怎样,是否钟您的意?” 汤予头都懒得抬起,连连摆手。老鸨冲女子递了一个眼色,示意她离开。女子会意,不过之前的一脸媚态早消失无踪,临走时还不忘狠狠瞪了汤予两眼。 老鸨笑着说道:“不想大爷倒是挑剔的紧,没办法只能让我们弈音坊最红的姑娘出来,为您……” 她话未讲完,汤予抢言说道:“不用了,不用了。” 老鸨十分疑惑,说道:“大爷,您这是何意?难道嫌我们弈音坊哪里怠慢了您?” 两首曲子听下来,简直让汤予苦不堪言。他打定主意,不想再隐瞒,直言道:“你不要误会,其实我来弈音坊不是为了听曲品琴?” 华服老妇闻言,眼睛贼溜溜的瞟了一眼汤予,说道:“大爷不是来听曲的,难不成是……”她本想继续讲下去,可想到一旁的云靖儿是个女子,看她跟汤予的举止应该是一双情侣,只得把后面的话咽回肚子里,但心里暗暗嘀咕道:想不到这小子尽管土里土气,胆子却是大的很,竟然带着自己的女人明目张胆的寻花问柳,还真是少见。 汤予知道老鸨会错了意,脸上一红,急道:“你不要乱猜,我只是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老鸨一愣,收了不怀好意的笑容,问道:“打听一个人?谁?” 汤予脱口说道:“夏千萍,夏姑娘……” 他话音未落,老鸨勃然变色道:“夏千萍?你找她做甚?” 汤予看老鸨脸色大变,说道:“我常听人说洛阳弈音坊有一位姑娘名叫夏千萍,色艺双绝,人称“花魁”……” 老鸨神情稍定,说道:“原来大爷是因仰慕花魁之名而来。唉,实在不巧,千萍姑娘有些私事去办,眼下不在坊中。” 汤予明知故问道:“敢问夏姑娘去了哪里,何时能回来?” 老鸨脸色阴沉下来,说道:“大爷若是想听个曲解解闷,弈音坊有的是姑娘相陪,并非只有夏千萍一人。” 汤予正声说道:“我找夏姑娘,别人与我何干。” 老鸨此时已觉察汤予绝非和旁人一样是为听曲寻欢而来,必是另有所图。她警觉的说道:“你……你来弈音坊到底想干什么?” 汤予索性说道:“实不相瞒,前日我在洪州城中见过夏姑娘。彼时夏姑娘身受箭伤剧毒,我还出手相救于她……” 老鸨浑身颤栗,说道:“你究竟是谁?夏千萍可是你害的吗?她现在何处?” 第三百五十二章 小打小闹 第三百五十二章小打小闹 汤予气道:“我怎会害她?若不是骆宾王骆前辈和我仗义援手,夏姑娘早死于当场?” 老鸨一声冷笑,说道:“照你说来那夏千萍此刻是否平安,又在什么地方?” 汤予想了想,答道:“我彼时有要事去办,只得先行离开。想来夏姑娘伤及心脉,且中了剧毒,虽有我的两位结义兄弟和骆前辈照料,只怕……”汤予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 老鸨面上阴晴不定,瞪着汤予说道:“我再问你一遍,你究竟是什么人,来弈音坊到底有何目的?” 汤予被她当做贼一样盘问,不禁怒气暗涌,说道:“我是谁,你不必知道。至于为什么来弈音坊……”汤予讲到这里住口不语,他本欲说出七星龙渊剑之事,但觉得此事太过紧要,岂能随便告诉一个青楼中的老鸨? 汤予思量片刻,继续说道:“我只是对夏姑娘的身世、来历十分好奇,还想请你……” 老鸨不等汤予说完一声冷笑,说道:“夏千萍的事,我一无所知!弈音坊乃是王公贵戚,巨商富贾们寻欢消遣的所在。你若想听曲解闷,我们自当好生侍候……”老鸨顿了顿,语气为之一变,接着说道:“但你若是另有企图,恐怕是找错了地方,打错了算盘。” 汤予见老鸨满含威胁之意不禁大怒,刚要开口,旁边的云靖儿站起身一拉他的衣角,说道:“多说无益,我们还是先走吧,没必要惹出麻烦来。” 汤予勉强将心头的怒气压住。他不再说话刚要离开,想不到老鸨竟伸出双手拦在二人身前,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想走就走,你们把弈音坊当成了什么地方?” 汤予停下脚步瞪着老鸨,说道:“你待怎样?” 老鸨一指桌上的酒菜,笑道:“两位的账没有结清,岂能一走了之。” 云靖儿不愿多事,自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说道:“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吧?” 这一锭银子足有五十两,哪知老鸨看都不看一眼,仍是挡住二人去路。云靖儿也有些动了怒气,说道:“银子已经付了,你还想怎的?”qqxsnew 老鸨哼了一声,说道:“你当是打发叫花子吗?就你这点银子扔在弈音坊的门口都没人去捡!” 汤予沉声说道:“听你的口气是嫌少了,你想要多少?” 老鸨挑衅般的伸出四根手指,说道:“最少四千两纹银!” “四千两?”云靖儿脱口说道。 “对,四千两!”老鸨趾高气扬的答道。 云靖儿嚷道:“难不成你们弈音坊是一家黑店?” 老鸨大声吼道:“小浪蹄子,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们可是奉公守法,童叟无欺!” 云靖儿知她故意找茬,双眉一挑,说道:“你倒说说看,四千两之数从何而来?” 老鸨向云靖儿跨了半步,气势汹汹的说道:“你们两个土豹子竖起耳朵听清楚。方才我们弈音坊有两位姑娘给你们献曲。这两位姑娘的大名洛阳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不同于茶馆酒肆里那些卖唱讨赏的下贱人。有许多王孙公子想花千金求其一曲也不可得……” 汤予气的忍不住笑出声来。老鸨并不理会,仍旧厚着脸皮说道:“那位雨柔姑娘的一曲算你们一千两,而另一位梦莺姑娘少说也要两千两!至于这桌酒席……”老鸨瞧着桌上的菜肴,一双鼠眼转了转,说道:“那“焦香鸡”用的是洛阳特有的“鸣信鸡”,珍贵异常。鱼是今早刚打上岸的洛河大金鲤。还有“鳘鱼公肚”、“牡丹燕菜”,就连宫里的厨子也做不出!而那坛“杜康酒”更是百年陈酿……” 听着老鸨不着边际的吹嘘,汤予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我且问你,若我无钱财予你,你能将我怎样?” 老鸨不服气的说道:“怎的,你想在此耍横逞凶?那可怪不得我要将二位多留一阵子了。” “天底下有什么地方能留住我?就凭你!”汤予说道。他话音刚落,猛的飞起一脚把旁边的桌子踢的粉碎。 桌上的酒菜汁水四处飞溅,老鸨冷不防被浇的满身满脸全是。尤其那条她口中的洛河大金鲤不偏不倚正砸在她的头上。老鸨一愣,伸手抹去头顶油腻腻的鱼汤,破口大骂道:“小畜生,竟敢在弈音坊闹事,真是活的不耐烦了!来人,快来人!” 随着她的叫喊,门外立刻冲进五六名健壮的大汉。这些大汉身材结实,手脚粗壮,一望即知皆是习武之人。老鸨看到了帮手,胆气愈豪,指着汤予对几名壮汉说道:“这小子甚是可疑,务必把他捉住,万万不要放跑了他?” 大汉们同声应和,一齐朝汤予冲来。汤予虽然拳脚功夫平常,但内力精进,随手一挥便能开碑碎石,又怎会把他们放在眼里。大汉们尽管练过武功,不过是走江湖卖艺的水平,根本不入流,如何能敌的过汤予?眨眼间被打的东倒西歪,更有两人直接让汤予从房里抛了出去,直把房门都撞的掉了下来。 老鸨瞧的清清楚楚,却仍在一旁大呼小叫个不停。汤予猛的一个箭步蹿到她的面前,伸拳作势欲打。老鸨吓得张大了嘴巴,双眼向外一突,“啊”的一声居然昏死了过去。 方才见老鸨盛气凌人的样子,还以为她有几分胆量,不想是个外强中干的货色。汤予好气又好笑,不再理会老鸨,和云靖儿走出房去。门外早聚集了一大群看热闹的闲人,有坊中的歌妓、伙计、杂役和一些客人。众人正踮着脚尖,抻着脑袋向房里指指点点。 汤予大闹青楼楚馆,自己也觉得面上无光,只想快些离开。看众人围观,对自己议论纷纷,品头论足,不觉有气。他冰冷的眼神一一扫过众人,这些人“哗”的一下子像潮水退潮般散的无影无踪。 眼见再无人阻挡,汤予、云靖儿快步下楼,离了弈音坊。 第三百五十三章 他乡故知 第三百五十三章他乡故知 弈音坊外的玄武大街是洛阳城最热闹的地段,此刻刚过酉时,街上人流如梭,两旁店肆林立,薄暮的夕阳余晖淡淡地普洒在红砖绿瓦和颜色鲜艳的楼阁飞檐之上,给洛阳城的傍晚增添了几分朦胧和韵味。 汤予没有心思欣赏繁华的街景,回想刚才发生的事,自己居然在青楼中与人大打出手,他又生气又觉得滑稽。本想去探查夏千萍的来历底细,现在倒好,这么一闹,整个弈音坊无人不识得他,再要细探究竟,可是难上加难。 云靖儿见汤予神情索然,在旁一直解劝,言说这件事不怪汤予,只怪那老鸨实在可恶,而且此行虽未获悉重要的消息,但瞧老鸨的言行举止,必和夏千萍有所关联。汤予听云靖儿之言,心情好了许多。不过他始终搞不懂,夏千萍即便不是剑神李承继的妻子,也一定是李承继亲近熟悉的人,否则夏千萍绝不会知道七星龙渊剑的秘密。可弈音坊中的老鸨乃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市井庸俗之辈,她跟李承继是何关系? 方入洛阳城二人就直奔弈音坊,又经一番闹腾,肚子早饿的“咕咕”乱叫。云靖儿边提议找家饭庄填饱肚子,边打趣汤予之前不该踢翻桌子,白白浪费了那一桌子的美食。汤予虽被云靖儿揶揄,心中却感到丝丝甜蜜。 二人穿街过巷行至一座酒楼前,闻着里面飘出的香味,再也挪动不得脚步。这酒楼分一、二、三层,雕檐映日,画栋飞云,朱红油漆粉刷的铺面气派奢华,金字招牌在阳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汤予、云靖儿相视一笑,走入店中,心中畅想着如何大快朵颐,岂料竟被店里的伙计拦住。伙计客客气气的对二人说道:“客官,您来的不巧,小店现在已无空位。二位若是有闲,请稍候片刻。若是着急,便请改日再来,免得误了您的事。” 汤予、云靖儿满心欢喜的想饱餐一顿,谁料居然客满。汤予朝四下一扫,果如伙计所说,每一张桌子旁都围拢着数名食客。但他仍是不甘心,说道:“小二哥,一楼是客满,我听楼上倒是清静,应该尚有闲桌。”汤予说完即要登上楼梯。 伙计忙劝止道:“客官,您有所不知,楼上尽管无人,可已经被人包下,今日一概不接待外客。” 汤予瞧着周围的人们吃的欢畅,更觉得饥肠辘辘,说道:“小二哥,我只求一餐,你通融通融,多给你些银钱便是。” 伙计挂着笑容,说道:“大爷,不是钱的问题。今日楼上确实预定出去,大爷如果不想久等,出门直走百步另有一家酒肆。他们店里的菜品虽然不及我们品香楼,也算得上不错……” 汤予从绝谷脱困后猜忌之心愈强,又因跟胜邪剑整日相伴,变得暴躁易怒。伙计言语并无冒犯之处,在他听来却十分刺耳。汤予隐隐有了怒意,斥责道:“你这厮好不晓事,开门做生意哪有往外撵客的道理?楼上被人预定不假,但眼下既然空闲,我们吃完就走,不会误了你的事!” 伙计点头哈腰,满嘴赔罪。云靖儿也在一旁劝慰说,在哪里吃饭都是一样,换一家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汤予不好再发作,转身欲要离开,忽然有人喊道:“汤兄弟,汤兄弟!”仟仟尛哾 汤予不知是谁呼喊自己,十分诧异。他寻声而望,见店内最角落处背身站起一人正在冲他招手。那人身材高大健硕,头方目正,竟是少林寺俗家弟子中的第一人,大理寺正张负雷。 张负雷面带喜悦之色,又喊道:“汤兄弟快来坐。” 汤予万万没料到会在此偶遇张负雷,也是非常高兴,忙绕过几桌食客走至张负雷近前。张负雷拉住汤予的手,招呼他和云靖儿坐下。桌上另有一名女子,二十五六岁年纪,容貌清秀。汤予倒也识得,乃是督察院中府都尉,蜀中唐门掌门人唐天雄的爱女,唐绍辰。 唐绍辰看到汤予,脸色微微一红,窘迫的笑了笑。汤予同样觉得尴尬,张负雷瞧的清楚,哈哈笑道:“绍辰,汤兄弟和你我是老熟人了,咱们算得上不打不相识。汤兄弟救少林寺于危难,现在我跟他可是生死之交的兄弟。” 唐绍辰闻言点了点头,脸上更显娇羞。张负雷看了一眼云靖儿,接着对唐绍辰说道:“这位是云姑娘……云姑娘是……是汤兄弟的好朋友。你要和云姑娘多亲近亲近。” 唐绍辰脸上愈加红艳,轻声应了一声,竟像一位对丈夫百依百顺的妻子一般。汤予奇怪,他和唐绍辰不算熟识,但每次见到她,唐绍辰都是一副冷若冰霜,高不可攀的模样,不知今日因何如此? 张负雷边唤来伙计重新布置酒菜,边同汤予说道:“汤兄弟,你怎么到洛阳来了?” 汤予不便透露自己的目的,随口应道:“我欲往北行,恰巧经过洛阳。” 张负雷点点头,说道:“近日听闻你两番大闹云圣宫,最后竟把云圣宫宫主云凝夕的坟都给掘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汤予一愣,不由得说道:“张兄,你是如何得知的?” 张负雷从伙计手中接过新送来的一坛酒,拍碎泥封给汤予和自己各斟满一碗,说道:“这件事已传的沸沸扬扬,江湖中谁人不晓。” 当日汤予借着酒劲率性而为,后来又跟叶法善、赵元阳、杨昰反目,每每念及此事十分后悔。现听张负雷提起,汤予不知怎样作答,只得端起酒碗仰脖将满满一碗酒全倒进腹中。 张负雷跟着喝了一碗,他不明汤予心中所想,继续说道:“兄弟,你做事真是胆大妄为,出人意料。哥哥我虽身为官差,却也佩服的五体投地!” 汤予干咳了一声,说道:“张兄休要拿我取笑。” 张负雷正声说道:“我讲的是心里话。汤兄弟的所作所为哥哥打心眼里敬重。自你于泰山绝顶和李承继相约斗剑,到前日你大闹云圣宫,哪一桩、哪一件不是轰轰烈烈,震动武林!让人听来,心生向往,热血沸腾!” 希望得到别人的夸赞是人的天性,汤予当然不例外。他开始时见到张负雷、唐绍辰还有些拘谨,现在不禁心情大悦,又与张负雷干了一碗酒。 第三百五十四章 人逢喜事 第三百五十四章人逢喜事 张负雷放下酒碗,继续询问汤予大闹云圣宫之事。汤予不愿多讲,支支吾吾的随口敷衍。张负雷知汤予应该是有难言之隐,见状也不生气。他本生性豪爽,嗜酒如命,之前只有自己和唐绍辰,无人陪他共饮,此时此地得遇汤予,张负雷酒瘾大起,转眼间那坛酒已被他喝的干干净净。 张负雷兴致高昂,再要伙计上酒。伙计岂敢不从,又端上一坛子美酒。张负雷忙不迭的给汤予和自己倒满,刚想举杯再饮,身旁的唐绍辰伸手拉住他的袖角,说道:“你慢些,酒喝的太急容易伤身。”唐绍辰说着摇了摇头,望着张负雷接着说道:“你这人仿佛上辈子同酒有仇,一看到酒简直连性命都不要了。”她的话虽像是斥责张负雷,但语气、眼神中满含柔情,显然对他十分关心。 张负雷嘿嘿笑了两声,说道:“绍辰,你讲的在理。不过今天巧遇汤兄弟,我心里欢喜的很,自然要多喝一些,你便准了我这一回。” 唐绍辰浅浅的一笑,说道:“我不是不让你喝,只是劝你喝的慢一点、少一点,免的出丑……” 张负雷咧开大嘴,笑道:“明白,明白,你是为我好。但汤兄弟是自己人,就算出丑也不妨事。” 唐绍辰听完把头一扭,气鼓鼓的不再理他,可明眼人瞧的出,这只是小情侣之间的调情拌嘴。 张负雷随即端起酒碗冲汤予说道:“兄弟,咱们干了它!哥哥有件大喜事要跟你讲。” 汤予一愣,问道:“什么喜事?” 张负雷并未直说,仰脖把一碗酒倒进口中。汤予只得跟着喝了一碗,接着问道:“张兄,究竟是何喜事?” 张负雷脸上冒着红光,神色忽然变得扭捏起来。汤予每次看到张负雷,他全是一副威风凛凛,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现在见他如此神情,觉得又奇怪又好笑。 张负雷偷眼瞧了唐绍辰几眼,欲言又止,然而一个人心中有了自豪高兴的事若不同别人分享炫耀,岂不是最大的傻子?他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故意装出轻描淡写的样子,说道:“倒没什么大事……我……我要成亲了……”张负雷讲完,连忙自顾自的饮了一杯酒已掩饰尴尬,可他眼角流出的欢乐愉快是怎样都藏不住的。 “张兄,你要成亲了?”汤予确实有点意外,脱口问道:“和谁?” 张负雷有些害臊,未等他开口,汤予瞧着他和唐绍辰的神情已全然清楚,立刻说道:“这真是天大的喜事,恭喜张兄,恭喜唐小姐……” 张负雷摸了摸自己的大脑袋,说道:“原来兄弟你早看出来了……既然兄弟已经知晓,哥哥也不藏着掖着的。再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说是不是……”张负雷边说边望向身旁的唐绍辰,二人目光相对,唐绍辰用力瞪了他一眼,不知是生气还是欢喜。 汤予附和道:“张兄讲的是,娶妻生子乃是天道人伦……” 张负雷人逢喜事精神爽,抢言道:“对,对。兄弟不瞒你说,自从我第一眼见到绍辰就深深的喜欢上了她。许多年来,我的心里始终只有她一个人,从没有变过……” 唐绍辰毕竟是个女子,听张负雷大庭广众之下谈论他和自己的情事,一张脸红的发烫。她在张负雷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啐道:“呆子,你胡说什么!” 张负雷吃痛却没有丝毫反抗,急道:“哎呦,我不说便是。” 唐绍辰刚松开手,张负雷却仍和汤予说道:“然而绍辰总是对我冷冰冰的,不理不睬。我知道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她……” 唐绍辰的手又朝张负雷掐去,口中嚷道:“你怎么还说……” 张负雷双手握住唐绍辰的手掌,说道:“你莫生气,汤兄弟不是外人……” 唐绍辰挣脱张负雷的手掌,她晓得张负雷性格直率,心里根本藏不住一点事,欲要训斥他几句,但当着汤予和云靖儿的面前不好开口,唯有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张负雷同汤予撞了一下酒碗一饮而尽,偷偷瞄了一眼唐绍辰,跟汤予笑着说道:“兄弟,老天爷开眼,昨天晚上我向绍辰求婚,谁料她竟答应了我。我当时差点乐的背过气去……” 唐绍辰闻言哼了一声,张负雷说道:“今天我与绍辰正好不当差。难得有暇,哥哥便学着那些文人公子们的样子,约她到城外游玩一番。我二人走了整整几个时辰,肚子饿的发慌,刚回来寻了这家酒楼想饱食一顿,谁知居然遇到了兄弟你。咱俩还真是有缘的很!” 未等汤予开口,唐绍辰佯怒道:“我真后悔答应你……” 张负雷忙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既然答应嫁给我,就绝不能反悔!” 常言道,百炼钢怕绕指柔,一点不假。汤予万万没想到张负雷这样一条英雄好汉,一旦有了爱情的滋润会变得如此温顺,真好似脱胎换骨成了另外一个人。 张负雷得偿所愿,心情之好无以复加,说话间一坛酒又见了底。他已有了四五分酒意,连声呼喊伙计上酒。汤予看唐绍辰脸上有些不悦,知她不愿张负雷多饮,遂说道:“张兄喝的太快,不如慢些……” 张负雷自伙计手中接过酒坛,哈哈大笑道:“兄弟,哥哥看到你高兴,咱们再干一碗!我还没好好谢过你。”说话间一碗酒喝的干净。 汤予愣道:“谢我?谢我什么?” 张负雷说道:“若不是你,绍辰焉能答应嫁给我。” 汤予愈加疑惑,说道:“张兄说笑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张负雷眉头一皱,说道:“怎么,兄弟难道忘了?我能和绍辰在一起,全凭你的计策!” 此言一出,不仅汤予十分诧异,连云靖儿、唐绍辰也觉得非常奇怪,不知道汤予给张负雷出了什么计策,才使张负雷抱得美人归。 第三百五十五章 红颜薄怒 第三百五十五章红颜薄怒 汤予一脸不解,说道:“我的计策?我什么时候给你出过计策?” 张负雷的惊讶丝毫不亚于汤予,他瞪大眼睛,说道:“那日你大病初愈,我与你在乡间野肆偶遇,你我二人开怀畅饮,喝了一个痛快……” 前日汤予、云靖儿赶赴幽冥玄潭营救云羽落,途中汤予感染风寒一病不起。亏得张负雷仗义援手救了汤予。后来二人在一家小酒馆里不计前嫌痛饮一番,席间张负雷酒入情肠,打开心扉同汤予说了许多心里话。这件事汤予当然记得,但若说他给张负雷出过什么高明的主意,才让张负雷得到唐绍辰的倾心,汤予却是丝毫记不起来。 张负雷接着说道:“彼时哥哥我日夜受相思之苦,故而同兄弟你问计。你对我讲了几个追女孩子的办法,可我觉得统统行不通。最后你说不如生米煮成熟饭……” 经张负雷提醒,汤予忽的恍然大悟。正如张负雷之言,当日他确实讲过这句话,可那只是随口的敷衍之辞,汤予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说完之后立刻忘的干干净净。想不到张负雷居然当了真! 汤予一拍脑门,说道:“对,对。我的确说过……”他尚未讲完,就见唐绍辰对自己怒目而视,吓得汤予忙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唐绍辰又气又怒,瞪着汤予说道:“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汤予瞧唐绍辰的样子,已猜出必是张负雷得自己指点,寻机占了先手,应了那句生米煮成熟饭,以至于唐绍辰不得不答应他。汤予越想越觉得好笑,但当着唐绍辰的面哪敢有半分表露,只得死死的憋住笑容。 唐绍辰和汤予不熟,心中也忌惮汤予的武功,一肚子的怨气不能冲汤予发泄。她瞪了汤予几眼后,终于自汤予脸上收回目光,转头冲张负雷怒道:“早叫你少喝点酒免得出丑,你就是不听!我真后悔怎么会一时心软,答应嫁给你这头蠢驴……” 张负雷方才借着酒劲一时兴起胡言了几句,现在见唐绍辰真的生了气,自己也十分后悔,心知男女之间的事岂能和旁人乱讲。他畏唐绍辰如虎,顿时满脸陪笑道:“绍辰,你莫要动怒,怪我口无遮拦,惹你不悦。可我对你一片真心,没有半点轻慢亵渎之意……” 张负雷不说倒好,这么一说,唐绍辰更感羞愧难当。她猛的站起身一甩衣袖,离席而走。汤予与张负雷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尤其是汤予,他同张负雷不打不相识,后来大病时承蒙张负雷援手,二人此刻已算得上不错的朋友。本来在此偶遇,乃是一大乐事,谁料竟惹的唐绍辰大发雷霆。汤予知张负雷生性耿直是个好人,况且他对唐绍辰的感情发自真心,绝非虚情假意之徒,如果真因为酒桌上几句不合时宜的疯话毁了一段姻缘,此事虽非自己的责任,然终究脱不了干系,日后自己定然愧疚,如何能够心安? 想到这里,汤予忙道:“张兄,你快些去追唐小姐,好好向她赔罪……” 张负雷早有此意,只是大庭广众之下碍于面子拉不下脸皮,遂喝了一碗酒,口是心非的说道:“让她去好了,我不过说了几句话,又没惹到她……” 汤予急道:“怪我当日跟你胡说八道,惹的唐小姐不高兴。你二人好不容易才喜结良缘,万万不能……要是那样我于心何安?” 张负雷放下酒碗,诺诺的说道:“兄弟你不了解绍辰的脾气,她正在气头上,我若去了岂非自找苦吃。” 那日在林中云靖儿曾欲劫张负雷的坐骑,被张负雷小施惩戒。不过后来幸亏他伸出援手救了病中的汤予,所以云靖儿对张负雷非常感激。眼见这般情景,云靖儿说道:“张大哥,依我看你还是应该快些向唐姐姐赔罪。只要你诚心诚意道歉,她是不会怪你的。” 张负雷半信半疑的说道:“真的?” 云靖儿笑道:“我也是女孩子,女孩子总是比你们男人更了解她们。” 张负雷仍然犹豫不决,云靖儿继续说道:“张大哥,你听我的准没错。如果再耽搁一会,只怕唐姐姐真的生你的气了,那时你再去赔礼亦是无用。” 张负雷本就有此意,连忙借坡下驴,说道:“对,对。靖儿姑娘说的对,我立刻便去!汤兄弟,你稍候片刻,等我回来咱们再喝……”话音未落,张负雷已出了店门消失不见。 张负雷一走,只余汤予、云靖儿。二人回想刚刚发生的事不禁莞尔。云靖儿眼波流转,说道:“那生米煮成熟饭的主意真的是你给他出的?” 汤予脸上一红方要开口,云靖儿又说道:“如此无耻的主意亏你想的出来。” 汤予被云靖儿揶揄一番,辩驳道:“我哪里给他出过什么主意,只不过当时被他逼的急了随口说说而已,谁知道他居然当了真,还……还……” 云靖儿忍不住伸手掩在嘴畔咯咯的笑了起来,忽然她心里想起一事,脸上随即涌出一片红霞,瞧着汤予的眼波也变得无比温柔。 四目相对汤予心头一颤,有如小鹿乱撞。他稍稳心神,说道:“你不是饿了吗,适才有他二人在场,你不曾动筷。现在他们去闹他们的,咱们正好饱餐一顿。”汤予说着从盘子里夹起一块鸡腿放入云靖儿的碗中。 汤予说的没错,云靖儿早就饿的坏了,既然张负雷、唐绍辰离开,她再无顾忌,顿时甩开腮帮子大吃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桌子的酒菜被汤予、云靖儿吃的盘子见了底,他俩才心满意足的放下碗筷。 恰在此时,张负雷已拉着唐绍辰回转。张负雷笑容可掬的坐下,说道:“让汤兄弟久等,勿怪,勿怪。” 汤予应了一声偷眼观瞧,看唐绍辰脸上罩着一层寒霜不发一语,显然怒气未消。 第三百五十六章 重归于好 第三百五十六章重归于好 云婧儿乖巧的很,见状热情的说道:“唐姐姐,你长的真好看。不知怎的,妹妹我一看到你,心里就说不出的高兴。唐姐姐,小妹敬你一杯。”云靖儿说罢,双手举起桌上的酒碗一饮而尽。她不擅酒力,一大碗烈酒喝下去,只觉得胸膛内火烧火燎的烫,忍不住咳了两声。 唐绍辰虽然与云婧儿不熟,但毕竟出身名门望族,自幼学习礼数,不能和那些乡野女子同日而语。况且又见云婧儿可爱懂事,对她并不讨厌,既然人家客客气气的敬酒,自己岂能不喝?唐绍辰笑了笑,同云婧儿一样端起酒碗,说道:“谢谢婧儿姑娘。婧儿姑娘好酒量,我可是自愧不如……” 唐绍辰话未说完,一旁的张负雷已边要从她手中抢过酒碗,边说道:“绍辰,你向来不爱饮酒,这一碗酒我替你喝。” 唐绍辰推开张负雷,斥道:“你若爱喝,喝你自己的便是。此乃婧儿姑娘敬我的酒,怎能让别人代劳。” 张负雷陪笑道:“我不是怕你喝完后身体不舒服吗……” 唐绍辰不理他,朝云婧儿说道:“婧儿姑娘,你我今日初次相见,你敬姐姐的酒我自然要喝的。”她说完举起酒碗,把一碗酒喝的干干净净。 云婧儿拍手叫好,张负雷惊道:“绍辰,认识你许久,从来没见你喝过一口酒,原来你深藏不露居然是海量”。 唐绍辰若有所思,说道:“记得小时候,大哥、二哥常常带着我偷爹爹的酒喝。爹爹的酒都是世间的名酒珍贵的很,也烈的很,喝上一口辣的人眼泪直流……上一次我饮酒还是二哥成亲的时候。唉,已经有四年没有见到爹爹和哥哥他们……” 张负雷接言道:“你在朝为官,整日替朝廷办事,难得有时间回巴蜀。不如你我一起告假几日,我陪你回去看望他们……” 唐绍辰脸上露出苦笑,说道:“你陪我去?要是让爹爹知道我和你的事,他还不得气死!” 张负雷想到蜀中唐门的掌门人唐天雄,禁不住激灵打了一个冷战,说道:“那……那怎么办?” 唐绍辰看着张负雷,说道:“怎么办?我既然答应嫁给你,只有想办法劝他老人家同意咱们的婚事。” 张负雷闻言转忧为喜,脸上乐得仿佛开了花,说道:“绍辰,我发誓今生今世一定会真心实意的待你……” 唐绍辰努了努嘴,露出久违的笑容。眼看尴尬的气氛被打破,云婧儿说道:“唐姐姐,张大哥是个好人,你不要生他的气了……” 唐绍辰叹了一口气,冲张负雷说道:“要不是瞧在婧儿姑娘面上,我真想一辈子不理你。你以后再敢信口开河,我……我……” 张负雷忙伸出手指指向天空,郑重其事的说道:“绍辰,你放心!我要是再胡言乱语,就让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唐绍辰一把拉下张负雷的手,说道:“呸,呸。好端端的发什么毒誓,听了让人心烦。” 张负雷哈哈笑道:“你不愿意听,我不说便是。” 一片乌云消散,张负雷比之前愈加兴奋,又不停的和汤予劝酒。二人连干了三四碗,张负雷似乎想起什么,说道:“兄弟,近来江湖中发生了两件大事,而这两件事还都和你有关。” 汤予愣道:“和我有关?是什么事?” 张负雷说道:“一件便是适才你我讲的,你大闹云圣宫,掘了云凝夕的坟墓。” 汤予低头,沉默不语。张负雷继续说道:“另有一件事更是了不得,已传的沸沸扬扬,轰动武林。” “喔。”汤予问道:“张兄快说说看。” 张负雷说道:“兄弟知道集英会吗?” “自然知道。”汤予答道。 张负雷说道:“集英会是近二十多年来新崛起的一个帮派,它不仅神秘,而且势力不断壮大,已凌驾于江湖中其余帮派之上,隐隐有当世第一大帮的气势。” 汤予与集英会多有交集,不禁全神贯注,生怕有所遗漏。 张负雷说道:“集英会的帮主人称雄魁,相传此人有神鬼莫测之机,经天纬地之才。但他究竟是谁,却无人知晓。” 汤予心头一动,张负雷接着说道:“不过近来朝廷派人多方查探,已得知此人的真实身份……” 张负雷讲到此处,身旁和云婧儿闲聊的唐绍辰突的轻咳了一声,恰巧打断了张负雷的话。张负雷随即警觉,知道这件事甚是机密,不该同外人透露,脸色顿时一正住口不谈。 想不到汤予轻描淡写的说道:“莫不是袁天罡?” 此言一出,张负雷、唐绍辰脸色立即大变。张负雷惊道:“你……你怎么知道?” 汤予微微一笑,说道:“这有何稀奇的,我早知道是他。” 张负雷和唐绍辰面面相觑,过了半晌张负雷才缓声说道:“兄弟,哥哥对你心悦诚服!朝廷为调查集英会,花费了大量的财力、人力,耗时数年才清楚了雄魁便是袁天罡。而你居然……居然……” 汤予摇摇头,说道:“张兄,你别夸我了,快说集英会到底要干什么?” 张负雷稳了稳心神,说道:“袁天罡做事低调,行踪诡秘,但集英会最近忽的冒出一位副帮主,此人姓王名远浔,行事风格和袁天罡却恰恰相反。” 汤予听到王远浔的名字,心中竟不知不觉生出一股寒意。武林中许多绝顶的高手他都未惧怕半分,唯独对王远浔颇为畏忌。 “王远浔!”汤予自言自语道,他手上用力,那只酒碗被他握的粉碎。 张负雷神情错愕,说道:“兄弟,你和王远浔难道认识?” 汤予沉声说道:“何止认识!那厮屡次害我,倘若让我撞到他,定将他碎尸万段,再不会放过他!” 张负雷不解的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汤予一摆手,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张兄,你且说说王远浔和集英会到底怎么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武林大会 第三百五十七章武林大会 张负雷说道:“前日王远浔以集英会的名义广发英雄帖,邀当世武林中十六位绝顶高手于四月初一齐聚华山之巅,召开武林大会,推选新一任的武林盟主。” “武林大会?武林盟主?”此事倒是出乎汤予意料之外,他想了想说道:“武林大会二十多年前已开过一次,当时五姓七望中陇西李氏的掌门人,揽月城主李炫峒凭借一杆九十七斤重的霸王枪技压群雄,夺得武林盟主之位。现李炫峒好端端的尚在人世,又开哪门子武林大会,推选什么狗屁武林盟主?” 张负雷笑道:“兄弟你有所不知,听说第一次武林大会召开时定下了规矩,这武林大会每隔二十五年举行一次,以选出新一任的武林盟主,到今年正和二十五年之数。” “喔,原来是这样。”汤予稍作思量,说道:“但和我有何关系?” 张负雷说道:“自然有关系。集英会副帮主王远浔相邀参加武林大会的十六位高手中,兄弟你的名字赫然在列。” 汤予一惊,说道:“怎么会有我?” 张负雷大笑道:“当然!兄弟你剑术精绝,仗三尺青锋纵横寰宇,人称天下第一剑客,名头之响,无人可及。武林大会若是没有你,哪里还能称作武林大会?” 被人如此夸赞,汤予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说道:“张兄又拿我取笑。” 张负雷说道:“我岂能取笑你。哥哥对你是一千个佩服,一万个佩服。这次你去参加武林大会说不定真会把那布旗令夺在手中。” 布旗令是武林盟主的信物,话说第一次武林大会时,予会的十六位高手每人都在一块白布上留下自己的名字,而后大会的发起人云凝夕命能工巧匠用金丝镶边,宝玉做柄,把它制成一面小旗号令天下英雄,其称得上武林中的至宝,亦是武林盟主的象征。 汤予虽未亲眼见过布旗令,对它却不陌生。数年前他独闯名剑山庄,杀死名剑山庄庄主王者令,其子王远泽曾远赴陇西揽月城跪求李炫峒替父亲王者令报仇雪恨。五姓七望订有攻守同盟,李炫峒随即发出布旗令追捕汤予。好在汤予藏身灵应峰上三载,不曾暴露踪迹。直到王者令的哥哥王者仁修炼天顶神功出关后,他跟李炫峒素来不睦,言说王姓人的事自有王姓人管,自己兄弟的仇自己报,用不着外人插手。李炫峒才收回了布旗令。 汤予听张负雷之言一声冷哼,说道:“我要一块破布有何用!再说我也根本没心思参加什么狗屁武林大会。” 提及武林大会、武林盟主,汤予两次用到狗屁二字,态度显然十分轻蔑。张负雷疑惑的问道:“兄弟你的意思是不去华山……” 汤予脱口说道:“我去那里做甚?” 张负雷满脸不相信的神情,说道:“兄弟你真是个怪人。能受邀参加武林大会,争夺武林盟主之位,是何等的荣光。予会之人俱是天下一等一的人物,凡我习武之辈谁不盼着自己也能位列其中?想不到你……你竟视如敝履,不屑一顾。” 汤予沉思片刻,说道:“张兄,不是我假清高。武林盟主的名头说着好听,实际连个屁都算不上。江湖自古鱼龙混杂,纷争不断,本就是是非之地,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当上武林盟主便能号令武林?哼,哼,试问又有谁会真的把一块破布放在眼里?” 张负雷连连摇头,明显汤予的话他并不认同。汤予接着说道:“就拿第一任武林盟主李炫峒来说,江湖中人尊敬他、怕他,绝非因为武林盟主的名号,而是他不仅自己武功绝顶,陇西李氏背后的势力更是庞大。但即便如此,他的话、他的命令又有几人会真的服从?” 张负雷的头摇的和拨浪鼓相仿,说道:“此言差矣,兄弟……” 汤予继续说道:“张兄我问你,你算不算是武林中人?” 张负雷一愣,说道:“在下自幼习武,出身少林,师从宗凡大师,当然是武林中人!” 汤予说道:“好!假如有一天李炫峒持布旗令命你去杀了皇帝李治,你会不会听从他的吩咐?” 张负雷吓得眼珠子差点掉了出来,急道:“兄弟,你不想活了!这种话也敢随便乱讲!”他说完立刻警觉的向四处张望,好在酒馆里食客众多,人声嘈杂,无人听到。张负雷见无异状,才稍稍安下心来。 汤予一时口无遮拦,自己知道失言,忙岔开话头,说道:“张兄莫惊。换言说,若是李炫峒令你砍下杜哲瀚杜总捕头的脑袋,你会去做吗?” 张负雷涨红了脸,说道:“我当然不会答应……” 汤予抢言道:“这不就是了。所以我说武林盟主不过是个没半点用的牌位,只有傻子、呆子、和那些沽名钓誉想浑水摸鱼的人才会愿意……” 张负雷干了一碗酒,终于忍不住反驳道:“兄弟,你的话哥哥越来越不爱听了。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武林中推选出一位武功无双,德才兼备的能者统驭群雄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一旁和唐绍辰闲聊的云婧儿听二人的话语渐渐有了火药味,插嘴对汤予说道:“你这人就是做人做事容易偏激过火,推选武林盟主又不是推选武林败类,你生的哪门子闲气?再说我常听人讲现今的武林盟主李炫峒为人光明磊落,豪气干云,便是一位了不起的大英雄……” 汤予恨王远浔入骨,听说他以集英会之名召开武林大会,心中非常抵触反感。再听张负雷讲自己也在受邀之列,第一反应即是王远浔没按好心,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故而言辞免不了过激暴躁。他瞪了云婧儿一眼,说道:“你懂得什么?难道王远浔害的我还不够吗?以他的为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召开武林大会?其中定有阴谋!” 第三百五十八章 疑虑重重 第三百五十八章疑虑重重 云婧儿想起王远浔的卑鄙行径,身子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心底涌起阵阵寒意。她敛容屏气,说道:“如张大哥所讲,召开武林大会选出一位像李炫峒那般的新任武林盟主,对整个武林而言的确是一件好事。但此事由王远浔和集英会发起,也委实让人难以放心……”云婧儿顿了顿,脸色愈加凝重,接着说道:“这个王远浔心肠坏透,行事歹毒,每次想起他,我都寒毛卓竖,出了一身的冷汗。” 云婧儿的话正说在汤予心坎上,一时间他思潮翻滚,久久不能平静。桌上四人尽皆无语,再没人讲话。 张负雷突的满饮了一碗酒,开口说道:“我起初不清楚王远浔的底细,听兄弟你之言才知他是个人面兽心的恶人。王远浔既然偷录了少林寺的武学典籍,若叫我遇到他,一定先打折他的狗腿,再逼他交出典籍,最后带回少林寺听凭师傅发落。” 汤予苦笑道:“这厮现在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张负雷双睛一瞪,说道:“为何?” 汤予说道:“王远浔此刻是集英会的副帮主,集英会中高手如云,并且他还是名剑山庄的二公子。其父王者令虽死,可他的伯父王者仁武艺绝顶,三十年前已称雄武林。” 张负雷于灵应峰上见识过王者仁的手段,那日他以掌中的承影剑斗败杜哲瀚的软鞭,武功果然超凡入圣。别说自己,就连师傅宗凡也不见得是他的对手。张负雷的傲气为之一挫,呆坐半晌,沉声说道:“我自幼在少林寺跟师傅学习武艺,常听他老人家讲起第一次武林大会。想到那些绝世高手一决雌雄时的情景我总忍不住热血沸腾,心潮澎湃。只恨自己晚生了几年无缘得见,实在是平生一大憾事。所以当我得悉武林大会再次召开的消息,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张负雷讲到这里,“咕噜”一碗酒下肚,接着说道:“但是冷静下来仔细琢磨,我也感到此事绝非那么简单……” “喔,张兄说说看。”汤予见张负雷改变了态度,不禁来了兴致,问道。 张负雷思量片刻,说道:“王远浔以集英会的名义召开武林大会,而他只是集英会的副帮主,假如没有雄魁袁天罡的首肯,他焉敢这般?” 汤予说道:“不错。” 张负雷说道:“袁天罡晓阴阳,懂八卦,本领通神,太宗皇帝视其为智囊,命他执掌司天监。后来袁天罡假借天象之名怂恿太宗皇帝出兵征讨高句丽,结果铩羽而归。太宗皇帝英明神武,察觉袁天罡心有异志,不甘久居人下,正想将其除去。然太宗皇帝突然驾崩,撒手人寰,他才保住性命。随即袁天罡辞官归隐,自此不知去向。不过有传言说,他归附天后帐下,隐于幕后。天后尊其为师,一有疑难之事便请教于他……” 汤予在旁听的认真,张负雷继续说道:“然袁天罡竟心怀叵测,暗地里创建了集英会,私下发展壮大自己的势力。此番召开武林大会,谁知他是何居心?” “对,对!接着说。”汤予喜道。 张负雷皱着眉头,说道:“再说二十五年前举行的第一次武林大会,是由刚任云圣宫宫主不久的云凝夕以云圣宫的名义发起的。现在云凝夕忽然暴毙身亡,昔日名震江湖的云圣宫日渐式微,已无往日的威风。此番的武林大会虽是由集英会组织召开,发出的英雄帖上却仍是加盖着云圣宫的印章,这倒是奇怪的很。” 云婧儿接言道:“张大哥,你有所不知,我便是出自云圣宫。云圣宫乃昭训娘娘创建,本为解救收留天下受苦受难的女子。昭训娘娘死后,云凝夕接任掌门,她的所作所为同昭训娘娘的初衷背道而驰。并且宫中姐妹们多有传闻,说云凝夕和集英会的雄魁本是一对情侣,她当初投入云圣宫门下也是袁天罡的主意。虽是传言,不过云圣宫近些年始终以集英会马首是瞻,唯命是从,简直成了集英会的一处分舵。” 张负雷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 汤予低声说道:“张兄,有一件事你不知道。” 张负雷问道:“什么事?” 汤予说道:“云凝夕根本没有死。” 张负雷一惊,说道:“怎么可能?云凝夕的死讯早传遍江湖!我还听人说,你夜闯云圣宫的陵园,掘了云凝夕的坟,把她的尸骨从坟墓里刨出来大加侮辱……” 汤予勃然大怒道:“胡说八道!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乱讲!”汤予吼完,稍一停顿又说道:“如果云凝夕的尸身在墓中,说不定我真会把它鞭尸泄愤,挫骨扬灰!” 张负雷说道:“兄弟,这……这……” 汤予答道:“那座坟墓根本就是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张负雷不解的问道:“云凝夕为什么要这么做?” 汤予说道:“想是云凝夕那贱妇借诈死之名,掩人耳目。” 张负雷满脸疑惑,说道:“诈死?掩人耳目?兄弟,我起初得悉你大闹云圣宫,掘了云凝夕的坟墓时,就一百个想不通,你与云凝夕、云圣宫到底有何过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汤予和张负雷在酒楼偶遇,本不愿谈及自己过往的行踪,但此刻也只得把事情的原委由来一五一十的告诉张负雷。他从和云婧儿赶赴幽冥玄潭营救云羽落讲起,一直说到自己绝谷脱困后怎样借着酒劲闯进云圣宫的陵园大开杀戒,挖了云凝夕的坟墓。只是后来他和叶法善、杨昰反目之事,汤予心中有愧不便跟张负雷透露。 张负雷听罢,惊愕不已,隔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说道:“堂堂的云圣宫宫主居然是这样一个作恶多端的淫妇!我曾听师傅说过,二十多年前江湖中有许多英俊潇洒的年轻侠士离奇失踪,此事已成为一段奇案,至今未破,想不到原来是云凝夕所为。” 第三百五十九章 十六高手 第三百五十九章十六高手 汤予恨声说道:“云凝夕生性淫邪,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不知害了多少无辜人的性命。我曾在云圣宫山后的绝谷中看到无数骷髅白骨,都是被她玩弄之后推入谷底的年轻男子……”汤予长叹一声,接着说道:“这些男子不知道是怎样被云凝夕骗上山的,可怜他们生前沦为那淫妇的玩物,死后又成为巨蟒的食物,连个全尸也没留下……” 张负雷脑海中浮现出一幅悲惨的画面,禁不住怒道:“我一直以为只有男人才好色,想不到女人无耻起来比男人更厉害,更不要脸……”世间的男子皆有一个通病,若是知道有哪个男人玩弄女人,嘴上虽说的义正言辞,大骂他禽兽不如,心里却多多少少会有一丝羡慕和妒忌。但若是知道有女人玩弄男人,那一定火冒三丈,气冲牛斗,仿佛那个被女人侮辱伤害的男人就是自己一样。 张负雷说完想到身旁还坐着唐绍辰、云婧儿两位女孩子,连忙住口不言。好在唐、云二人并未生气,张负雷见状放下心来岔开话题,说道:“兄弟,你之前讲到和云凝夕之间的恩怨纠葛,提及了“如意随心”。我曾追查此物多年,岂料它竟出自云圣宫和云凝夕之手。真是使人不敢相信。” 汤予说道:“怎么,张兄你知道“如意随心”?” 张负雷点头说道:“自然知道。“如意随心”是一种强力的慢性毒药,起初人服下会觉得精力旺盛,舒适无比,甚至还会产生幻觉,有飘飘欲仙之感。久而久之便会上瘾,如不服药简直生不如死。那时若有人给他“如意随心”,即使让他当牛做马,饮尿吞粪,他仍会毫不犹豫的服从。而最后的结果必然是人性丧失,受人摆布,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汤予说道:“张兄说的是极。” 张负雷稍作思量,说道:“数年前江湖中传言有人秘密售卖一种能让人致瘾致幻的毒药,而密贞王李元晓就是因为服用此药而死。密贞王李元晓是高祖皇帝之子,太宗皇帝之弟,当今天子的亲叔叔,身份尊贵,非比寻常。我和杜总捕头奉命调查,经多方打探终于得到一些蛛丝马迹。这毒物名曰“如意随心”,说是大补之药,实则令人疯癫痴狂。不仅许多王公贵戚服用它,武林中的英雄豪侠也有不少对“如意随心”趋之若鹜。但“如意随心”究竟出自哪里,又是何人售卖,我们并不知晓。”张负雷讲到这里,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与杜总捕头深知此事盘根错节,牵扯甚广,不过既知“如意随心”是害人的毒物,有人丧心病狂公然售卖,我自然要将幕后的黑手揪出来绳之以法。谁知正当我二人要深入调查时,竟处处掣肘,事事遇阻,更有大人物出面阻止。我和杜总捕头人在官场身不由己,最后只能不了了之。这件事成了我的一块心病,每每思之,寝食难安……”张负雷说着在汤予肩膀上一拍又举起酒碗,高声说道:“今日从你口中得悉了事情真相,兄弟你可是帮了哥哥的大忙!我敬你一碗!” 汤予随张负雷满饮了一碗,张负雷放下酒碗气鼓鼓的说道:“你说云凝夕诈死……她不死最好,有朝一日让我遇到她,一定把她捉拿归案,凌迟处死!” 酒逢知己千杯少,张负雷的话深得汤予之心,二人连连举杯言谈甚欢。眼看一坛酒再次见了底,张负雷忙唤伙计上酒。汤予也起了兴致,随口问道:“张兄,你说武林大会要在华山举行,集英会遍发英雄帖,邀当世十六位高手齐聚华山,不知都是何人?” 张负雷自伙计手中接过酒坛,边倒酒边说道:“除了兄弟你之外,还有前任武林盟主揽月城主李炫峒、范阳卢氏掌门人刀圣卢姜,魔教教主天魔帝君傅灭、袄教教主鬼面修罗厉胜天、名剑山庄庄主王者仁、景教教主马吉达、疯刀客颜何、博陵崔氏的掌门人崔武子、荥阳郑氏的掌门人郑鹤真、龙虎山的金贤真人、霍王李元轨手下的第一勇士宇文通武……” 这些名字单一个拿出来都可以震撼江湖,何况一起从张负雷口中说出。汤予若有所思,想着心事。忽然酒店门口闪出一人,此人一袭青袍,生的又瘦又高,面色亦跟身上的袍子一般无二。青袍人目光犀利,敏锐的自店内食客的脸上一一扫过,好像寻找着什么。等他瞧见汤予时,偏巧汤予也抬头望向店外。二人四目相对,同是一愣。青袍人急忙转身而走,汤予脱口说道:“莫走!”话未讲完他人已站起身追了出去。 张负雷还未把十六位高手的名字讲完,汤予却突地离席。他不明所以,说道:“兄弟,你这是做什么?” 汤予脚上毫不停歇,口中说道:“张兄,我有要事去办,容你我日后再聚……”话音未落,他人早出了店外。 张负雷一头雾水,朝汤予的背影喃喃道:“怎么说走就走……婧儿姑娘,你知道发生何事?” 云婧儿和张负雷同样疑惑不解,方才她模模糊糊的看门口青影一闪,汤予随即便追了出去。云婧儿知其中必有缘故,忙向张负雷和唐绍辰说道:“张大哥、唐姐姐,我去瞧瞧。”她说完不等二人出言,也飞快的奔了出去。 酒楼外就是大街,此刻天近傍晚,街上行人如织,青衣人在人群中往来穿梭,仿似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好在他不便施展轻功,而且个子瘦高十分显眼,汤予内功精进后,目力、耳力远超常人,虽一时追不上他,但也没被青衣人甩的太远。 青衣人一路向北而行,不多时便出了洛阳北门。尽管是城外,行人依然络绎不绝。汤予亦步亦趋在后紧紧跟随。眼看二人越来越近,相距不过三四十丈,汤予大喊道:“赵散休走!还我宝剑!” 原来青衣人乃是前日和花魁夏千萍一起来至洪州的大唐第一琴师赵散。 xs7.com 第三百六十章夫人何人 赵散闻听汤予呼喊,脚下反行的更快。二人又追了三四里路,前面闪出一片树林。赵散见甩不脱汤予,径直朝林中奔去。汤予来不及细想,也尾随其后没入林中。 树林十分茂密,多是法桐和大叶杨。地上铺着厚厚的一层落叶,天空仿佛被高大的树木枝条割成了一绺一绺的蓝绸缎,斑斑驳驳的光点从枝杈间的缝隙散射下来。 汤予唯恐赵散走脱,心中愈加焦急,在林中施展轻功紧追不舍。眼看二人相距已不及三四丈远,汤予大吼道:“赵散,你以为今天逃的掉吗?” 岂料赵散猛的停下身形,转身面向汤予。汤予不知赵散何意,微微吃了一惊,不由自主的收住脚步。便听赵散冷笑道:“逃?笑话!我为什么要逃?” 他这一问倒把汤予弄了个哑口无言。汤予想了半天才说道:“赵散,你把七星龙渊剑弄到哪里去了?快快还我,不然的话……” 未等汤予讲完,赵散又是一声冷笑,说道:“七星龙渊剑还你?凭什么?七星龙渊剑又不是你的,为什么要还给你?” 汤予被赵散一番抢白,怒道:“七星龙渊剑虽然不是我的,却和我有莫大的干系……” 赵散轻蔑的说道:“天下人皆知,七星龙渊剑乃是剑神李承继之物。李承继和你相约泰山绝顶斗剑,你败于李承继剑下。李承继临终时嘱托你将宝剑交到他妻儿手中……” 汤予打断赵散之言,说道:“不错!但你却伙同夏千萍冒充李承继的妻子,自我手上骗走七星龙渊剑!”汤予讲到此处,瞳孔不经意地一缩,眸底有道凌厉的光芒闪过。他接着说道:“我再说一遍,快快交出宝剑,或许可以饶你一命,否则休怪汤某心狠手辣,到时候只怕你追悔不及!”看书溂 赵散丝毫不惧,说道:“你是在吓我?” 汤予沉声说道:“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 赵散“哼”了一声,说道:“汤予,别人怕你,我却不怕!本来四处寻你不着,想不到今天在这里遇到你。我问你,夏千萍在哪里?” 汤予说道:“我不知道夏千萍的下落。” 赵散急道:“你不知道?前日在梅岭寒香阁,飞天骨妖杨占义带领爪牙抢夺七星龙渊剑,我无奈之下携宝剑先走,而夏姑娘只身留于险地。彼时你正在那里,怎会不知道?” 汤予不屑的说道:“亏你有脸说!想你堂堂男儿之身,遇到危险竟置夏千萍一介女流于不顾,只自己一个人逃命,真是无耻至极!” 此事始终是赵散心里的一块伤疤,他当日尽管事出有因,但每每思之仍然十分自责。现在被汤予当面戳中痛处,不禁又羞又怒,失声吼道:“你懂什么?李承继死后,夫人无时无刻不在寻找七星龙渊剑的下落。我既然得到宝剑,不论如何都要把它安全的交给夫人,否则七星龙渊剑若是被恶人抢去,赵散有何面目去见夫人。”赵散稍一停顿,踏前一步义愤填膺的说道:“我抛下夏姑娘实是迫不得已,绝非贪生怕死!再说我和夏姑娘发誓效忠夫人,生死早置之度外……” 汤予闻言追问道:“夫人?你讲的夫人是谁?” 赵散眉头紧皱,说道:“夫人是谁你不必知道。实话告诉你,我和夏姑娘其实并没有骗你。七星龙渊剑此刻已在李承继妻子手上……” 汤予心头剧震,颤声说道:“李承继的妻子……她到底是谁?你快告诉我!” 赵散说道:“七星龙渊剑同你已经没有关系,至于李承继妻子是谁,我之前讲的明白,你也不必知道……” 汤予怒道:“放屁!” 他苦寻李承继妻儿多年无果,而且和赵散素昧平生,突然闻听他将七星龙渊剑交到了李承继妻子手上,焉能轻易相信?汤予“唰”的抽出长剑一指赵散,声色俱厉的说道:“姓赵的,你若不如实招来,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想不到赵散丝毫不惧反哈哈大笑,说道:“汤予,你口气不小。还是那句话,七星龙渊剑的事无可奉告,但是夏千萍夏姑娘,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否则休想活着走出这片树林。” 双方一时各不相让,汤予怒不可遏,说道:“赵散,你的剑呢?我不杀手无寸铁的人。” 在梅岭寒香阁汤予见识过赵散的剑法和他的宝剑,后来又从骆宾王口中得知,赵散所使的剑乃是大名鼎鼎的“豪曹剑”。豪曹剑原是越王勾践的挚爱之物,因剑能发声,故而又称“音诡剑”。赵散的师傅雷绍昔年闯荡江湖时机缘巧合得到此剑,将其视如心肝。蜀中雷氏最擅制琴,雷琴之名,无人不晓,雷绍更是雷门中的第一人。他一生制琴无数,但只在三具琴上署了自己的名字。一是“九霄环佩”,二是“大圣遗音”,三是“剑胆琴心”,而豪曹剑便藏于剑胆琴心之中,琴以剑发声,剑以琴为养,端的是相得益彰。 只不过此刻赵散身上空无一物,既无琴,更无剑。赵散鄙夷的瞧了一眼汤予,说道:“豪曹剑为神物,岂能轻易示人!我乃高雅之士,和你们这些整日打打杀杀,凶器不离身的凡夫俗子不同。再说我也犯不着跟你动手……” 赵散清高孤傲的样子让汤予讨厌的不得了,更使他觉得受到了轻视与侮辱。汤予怒不可遏的说道:“你什么意思?” 赵散不再出言,眼神中却满含不屑。汤予暴怒,不由得踏前一步。忽然远处有人大吼,声音好似霹雷。接着尖锐的长鸣划破天空,一柄巨大的钢叉闪电一样朝汤予飞来。 汤予大吃一惊,急忙避开。那柄钢叉擦着他的身体掠过,卷起的劲风刮的汤予脸上不禁一痛。然后又是“轰隆”一声巨响,钢叉击中汤予身后的一棵法桐,硬生生将一人都抱不住的大树打成两段。树木倒下,尘土飞扬。 第三百六十一章 昆奴铁磨 第三百六十一章昆奴铁磨 汤予心头剧震,顺着钢叉袭来的方向望去,密林深处一条仿似巨灵神般的大汉“噔、噔、噔”的朝自己奔来。汤予久历江湖,身材高大的人见过不少,像铁臂神拳张负雷、魔教长老兽徒、霍王李元轨麾下的宇文通武等等,但若是跟眼前的“怪物”比起来,他们简直不值一提。只见这大汉身高足足有一丈五六,生的胸厚肩宽,虎背熊腰,真好像一堵肉山,站在那里居然把林中的阳光都遮住了大半。更奇怪的是大汉虽然穿着中土的服饰,却皮肤黝黑,发短带卷,容貌丑陋,倒和传说中的妖魔鬼怪有几分相似。 汤予大吃一惊,问道:“你是什么人?那钢叉可是你掷的?” 黑大汉并不答话,大模大样的从汤予旁边走过,来至那棵倒下的法桐前拾起钢叉,丝毫未把汤予放在眼里。 汤予又惊又怒,大声吼道:“你到底是谁……” 没等汤予讲完,赵散接言道:“汤予,你就算吼破喉咙,铁磨也不会回答你的。” 汤予眉头一皱,看着黑大汉冲赵散说道:“这怪物叫铁磨?他为何不会回答我?” 赵散听汤予唤黑大汉为怪物,很是生气的说道:“铁磨的舌头自幼被人割掉,难道你没有了舌头还能讲话不成?” 二人说话间,黑大汉铁磨已提着钢叉走到赵散身旁。汤予这才看清楚刚才飞向自己的那柄钢叉样式是江湖中常见的三股托天叉,不过却有碗口粗细,而且比黑大汉还要长出一大截,少说也有二百多斤的份量,寻常人别说使用,连抬都抬不动,可是黑大汉拿着它竟如盘草芥般轻松自如。 汤予算得上经多识广,见状仍是心惊不已,暗道:瞅黑大汉的样子像是一名来自海外番邦的“昆仑奴”,但他人似金刚,力大无穷,却是生平仅见,不知这昆仑奴因何会跟赵散在一起? 唐初时昆仑奴极为盛行,与新罗婢、菩萨蛮并称三宝。昆仑奴虽名字中带有昆仑二字,可与昆仑山没有半点关系。只因古时昆仑不仅指昆仑山,更代表黑色。而昆仑奴大多肤黑如炭,因而以昆仑为名。其中又多有区分,西域诸国进贡来的昆仑奴称为“贡奴”,来自南海诸国的昆仑奴称为“蛮鬼”,而最好的昆仑奴叫做“僧祗奴”。“僧祗奴”多是非洲人,被人口贩子劫掠卖至各地。他们身高体壮,耿直温顺,深得豪门贵胄的喜欢。此刻汤予遇到的怪物就应该是一名僧祗奴。 汤予正疑惑重重,赵散冷笑道:“汤予,我早说过犯不着和你动手,尽管你剑术精妙也绝不是铁磨的对手。你若不将千萍姑娘的下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休想活着离开!” 汤予不知夏千萍是生是死,可当日在梅岭寒香阁出手相救夏千萍,也算得上她的救命恩人。想不到今天先是在弈音坊被老鸨质问,现在又遭赵散责难。汤予怒火万丈,索性说道:“不错!夏千萍早死去多时了。” 赵散脸色一变,喊道:“你说什么?” 汤予接着说道:“你不是想知道夏千萍的下落吗,实话告诉你,她已经死在我的手上……” 赵散面容扭曲,指着汤予一时说不出话来。汤予看着赵散痛苦的神情颇为解气,继续说道:“夏千萍假冒李承继妻子诳哄于我,骗取宝剑,我自然不能饶过她……” 赵散大声骂道:“住口!夏千萍音讯全无,我就猜出她必遭人所害,不想果真被我言中……”赵散稍一停顿,声色俱厉的说道:“姓汤的,你也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谁知做事居然如此心狠手辣!千萍姑娘一介女流,和你无冤无仇,仅仅是奉命取回七星龙渊剑,你居然忍心害她性命!” 汤予虽被冤枉,却并不辩驳。赵散看着汤予无动于衷的模样,恨不得立即把他生吞活剥。 赵散咬牙切齿的对身旁的昆仑奴铁磨说道:“铁磨,千萍姑娘就是被他所害!你快打死他,替千萍姑娘报仇雪恨!” 铁磨闻听,眼睛中喷出两道火蛇,嗓子里发出一声奇怪的吼叫,接着举起三股托天叉向汤予砸来。汤予不敢硬接,赶忙闪避。钢叉敲在地面上,整个大地都为之剧烈晃动。m 铁磨一击不中,借势手腕一提,钢叉横扫汤予胸口。汤予足尖点地朝后飞掠,堪堪避开。铁磨追上前去,挺三股托天叉直刺汤予前心。汤予对黑大汉铁磨的气力甚是忌惮,接着向后退了三步。 汤予人称天下第一剑客,于自己的剑术十分自信,况且近来他内功突飞猛进,更习得厉张剑法,天下罕逢敌手。岂料今日竟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昆仑奴杀的连连后退。他自尊心极强,哪里咽的下这口窝囊气,瞅准时机便要反击。但昆仑奴铁磨天生神力,又是居高临下,并且他的那柄钢叉远较江湖中人使用的兵器长出许多,更重了许多。俗话说得好,一寸长一寸强,昆仑奴铁磨把三股托天叉耍弄起来,当真百十人近不得身。汤予难有机会,唯有凭借敏捷的身法来回躲闪。但铁磨虽看起来像是占了上风,想要伤了汤予也是不能。 转眼间二人斗了十几个回合,汤予和昆仑奴铁磨渐渐都有些着急。那铁磨忽然招式一变,连出三招。这三招和之前的大开大合迥然不同,姿势巧妙,攻守有法,钢叉先击汤予头顶,再依序连刺汤予咽喉、心口、小腹、丹田等要害,且藏有极厉害的后手。汤予开始时以为黑大汉铁磨仅仅靠着力气大,没料到他居然还会如此高明的招数,显然受过能人的点拨,这更让汤予觉得惊奇。 一旁观战的赵散面露喜色,说道:“姓汤的怎么样,知道厉害了吧。”赵散说罢又冲铁磨喊道:“铁磨好样的!加把劲,取了他的狗命!” 铁磨咧开大嘴嘿嘿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紧接着三股托天叉又奔汤予抡去。这一下他用上了十成的力气,周围数丈尽被劲风笼罩,地上的落叶都被刮的飘向天空。 就在此时传来一声女人的呼喊:“铁磨快停手!” 第三百六十二章 神秘女子 第三百六十二章神秘女子 昆仑奴铁磨听到喊声瞬间安静下来,硬生生的收住攻势。汤予十分诧异,不知道是谁发出的叫喊,也不明白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本事,仅凭一句话就使黑大汉变的如此恭顺? 脚步声越来越近,足尖踩在落叶上发出的“沙、沙”声清脆、舒缓而又富有节奏。慢慢的密林深处走来两名女子,其中一人十七八岁年纪,穿着翠绿色的长裙,五官扁平,脸蛋圆圆的像个红苹果。虽然容貌普通但腰身婀娜,举止得体,一双灵活的眸子透着聪慧、乖巧和善解人意,让人瞧上一眼便甚是喜欢。 绿裙少女迈着小碎步,双手小心翼翼的扶着身旁女子的一条臂膀。女子五根宛如柔荑的手指自然垂下,露出手腕处洁白胜雪的一小截肌肤,使人不禁为之气夺。她身材高挑,贴身内着一条杏黄色的褶裙,外面披着黑色的披风。披风样式无奇,却是用上等的极北雪貂毛皮制成。通常雪貂周身雪白,只有成年雄性雪貂腋下有一块铜钱大小的黑绒,那块黑绒是雪貂身上最柔软、最温暖的所在。若用其制作成衣,真不晓得需要多少只雪貂?由此可知,单只这件披风少说也值万金之数!最奇怪的是女子头上带着一顶纱帽,白纱遮面,朦朦胧胧看不清她的面容。 女子姗姗而来,仪态万方,好像丰姿绰约的仙子从天而降。昆仑奴铁磨连忙走到女子的身后,恭恭敬敬的站好。女子的眼神边扫过汤予,边轻声说道:“赵先生,这位是谁?铁磨因何与他争斗?”她的话音温婉柔和,甜如浸蜜,听在耳中似涓涓泉水般美妙,沁人心扉。 赵散立刻来至女子近前,俯身于女子耳畔低声说了几句。女子听罢身子猛的一颤,脱口说道:“汤予?你说他是汤予?” 赵散点了点头。女子上前两步,仔仔细细的瞧着汤予,然后向汤予施礼说道:“久闻汤大侠之名,如雷贯耳,今日有幸得遇真容,实在是三生有幸,足慰平生。” 汤予盯着女子并不还礼,大声说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他话音未落,赵散怒道:“汤予,你竟敢对夫人无礼!”赵散始终一副眼高于顶,不屑旁人的样子,但在女子面前却唯唯诺诺,低眉顺眼,好像变了一个人。 “夫人?”汤予心头砰砰直跳,想起方才赵散之言,失声问道:“难道你……你就是李承继的妻子不成?” 赵散吼道:“放肆!夫人的身份岂是你这江湖浪子胡乱猜测的……” 赵散话未讲完,女子一摆手示意赵散住口,接着再向汤予深施一礼,庄重的说道:“不错。李承继便是亡夫,妾身正是李承继之妻。” “什么?你真的是李承继的妻子?”汤予勃然变色道。自从泰山绝顶和李承继斗剑后,寻找李承继妻儿便成了他心中的一块千斤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现在有人承认自己乃是李承继的妻子,怎能不叫他惊疑不定。 女子沉声说道:“妾身自然是李承继之妻。” 汤予暂稳心神,说道:“你说你是李承继之妻,可有凭证?” “凭证?”女子一愣,说道。 汤予急道:“当然!你说自己是李承继的妻子,总要拿出证据来。” 女子一时语噎。汤予见状,吼道:“怎么,没有吧!我早知道你和那夏千萍一样诳哄于我!” 赵散气急败坏刚要开口痛斥汤予,又被女子拦下。女子说道:“妾身怎敢欺骗汤大侠。当日千萍姑娘以我之名从你手中得来七星龙渊剑,实是形势所逼,迫不得已。此事赵先生对我讲过,妾身在这里向你赔罪。”女子说罢,再次朝汤予施了一礼。 一连受了女子三拜,汤予嘴上虽冷冷的哼了一声,神色却有所缓和。 女子说道:“妾身的确乃是李承继之妻,我知道汤大侠不相信我的话,但现在七星龙渊剑已在我的手上,妾身欺骗汤大侠还有何意义?” 汤予说道:“你们现在被我找到,自然怕我跟你讨要宝剑,所以想出谎言诓骗于我也说不定。” 女子轻轻一笑,说道:“我的身份隐密,从未在人前显露,今日初遇汤大侠便以实情相告,乃是妾身早就听说汤大侠是一位了不起的大英雄、大豪杰……” 常言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汤予虽不知女子底细,但听人夸赞自己,心底仍是非常受用。 女子继续说道:“当年家夫约汤大侠在泰山绝顶登封坛上比剑,后来被李治所逼自刎而死。汤大侠和承继一面之缘,却不避艰险,置生死于度外,仅凭一句承诺便夜入行宫盗取七星龙渊剑,又屡次拼死护宝,真是重信守诺,一诺千金的奇男子。若非汤大侠,七星龙渊剑早不知落入何人之手。妾身在此谢过汤大侠。汤大侠的恩德,妾身永记于心!”女子说完再次施礼。 汤予忙道:“你莫谢我。我还不知道你究竟是……” 女子说道:“妾身清楚汤大侠心中尚有许多疑问,正巧我也有事要向汤大侠请教……”女子讲到这里,伸手向左一指,接着说道:“此地非讲话之处,离这里不远就是我的居所,假如汤大侠不嫌寒舍简陋,便请移驾一叙如何?” 汤予疑团满腹,脑子乱做一锅粥,听女子邀请,不知该去还是不该去。女子见汤予半晌无语,笑道:“怎么,汤大侠难道怕我一个区区的弱女子吗?” 汤予本就有心对女子的身份一探究竟,听女子出言相激,说道:“好,有什么不敢的。天底下没有汤某不敢去的地方。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既然答应了李承继,那无论怎样都要将七星龙渊剑交到李承继妻儿手上。夫人若真是李承继之妻,汤某定会遵守承诺。但你如果骗我……”汤予冷笑一声,眼神犀利的盯着女子,继续说道:“想必你也知道我的手段。” 仟仟尛哾 第三百六十三章 大唐首富 第三百六十三章 女子微微一笑,说道:“汤大侠多虑了……”她话刚讲了一半,林外又有叫喊声传来。 “汤予!汤予!” “汤予,你在哪里?” 汤予听出是云婧儿的声音,之前他一路追赶赵散,又和昆仑奴铁磨恶斗一场,竟把云婧儿忘在脑后,现在方才记起。汤予连忙应道:“婧儿姑娘,我在这里。”说罢顺着喊声寻了出去。 不多时汤予回转,身边已多了一名十六七岁的标致少女,不是云婧儿是谁?在场众人云婧儿一个也不识得,颇有些好奇,等她看到昆仑奴铁磨,那巨大的身形使她不由得张大了嘴巴,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女子让昆仑奴铁磨当先引路,邀汤予往居所详谈。众人跟随在后,依次而行。走了大约一柱香的功夫,林木山石间果真闪出一座宅院。宅院不大,门口无石狮,门上无匾额,显得古朴幽静。若非有人带路,想找到这里当真不易。 昆仑奴铁磨伸手在黑漆的院门上敲了几下。院门从内打开,一名六旬老翁见到女子归来,恭恭敬敬的退到旁边。众人鱼贯而入,穿厅过巷,来至一间厅堂内分宾主坐好。汤予四下观瞧,只见房间布置的简单典雅,不带半点俗气。几把花梨木的交椅围在两侧,一张长案面南而设,桌案上摆着一具小鼎。小鼎颜色青黑却隐隐泛着光芒,鼎上云纹为饰,密密麻麻篆刻着蝌蚪一样的文字,不知写的什么,反正一观即知应是年代久远,价值连城的古物。正中白墙上挂着一张画像,画像中一人端坐骏马之上举目远眺,身后旌旗卷舒,万军拱卫。只寥寥数笔却把马上之人的神武与霸气展现的淋漓尽致。但如此一张佳作,令人奇怪的是没有署名,不知何故。而右首墙上乃是一幅墨宝,四个斗大的黑字“不矜不伐”格外醒目。字体苍劲有力,气势磅礴,绝非出自寻常文人之手。 女子命人奉上香茗请汤予品尝。汤予接过茶碗饮了一口,顿觉入喉微苦,随即香气上涌,满嘴尽是桂花的芬芳和茶叶的淡雅之味,使人百脉尽通,神清气爽。 女子说道:“汤大侠,寒舍简陋,如有不周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汤予点点头,说道:“夫人客气了。”汤予说完又喝了一口茶水,放下茶碗说道:“身处洛阳繁喧之地,想不到居然能有如此一座清幽的所在,当真不易。” 女子轻叹一声,说道:“这座府邸原是当朝首富郑凤炽的私宅,其耗资巨万买下这片树林,又命人在林中精心修建了一座宅院,用以消暑之用。家夫承继曾有大恩于他,郑凤炽感激涕零就把宅子相赠。恰巧妾身喜静,便和承继居于此地。” 汤予不认识郑凤炽,不过对他的名字也有所耳闻。其是五姓七望荥阳郑氏的子弟,亦是本朝的一位巨贾富商,专门从事丝绸买卖,整个大唐的丝绸从制作到贩卖皆被他垄断。凭借雄厚的财力,郑凤炽经常和达官贵人来往,他的家产遍布全国各地。郑凤炽曾经讲过一句豪言壮语:终南山上每株树挂绢一匹,山树挂满,我家里还有余绢。当时的丝绢是王公贵族享用的奢侈之物,可见郑凤炽绝对是一位富可敌国的大人物。但就是如此一位大人物,下场却凄惨无比。天后武珝笃信佛教,知其家财万贯,命他捐出钱来修建寺庙。郑凤炽不从,武珝震怒,将他关入天牢,家产一律查抄。想不到堂堂的大唐第一巨富最终竟被活活饿死狱中,真是使人唏嘘不已,这也是中国百姓为何自古畏官的原因。 汤予环顾四周,不由得说道:“想不到剑神李承继就居住在此。” 女子站起身指了指室内的桌椅和器具说道:“是的。承继得了宅子后并未修葺,力求维持原貌。”她说着双睛渐渐停留在两旁挂着的字画上面,眼神中流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神情,悠悠的说道:“只有这些字画,承继视若心肝,命人重新装裱挂好,若得闲暇就会一个人默默的看上许久……” 汤予闻听朝字画瞧去,只是他肚子里的墨水有限,瞅了半天也没看出那几张字画好在哪里,居然会让李承继奉为至宝? 女子忽的笑了笑,说道:“汤大侠见多识广,觉得这些书画如何?” 汤予自幼家贫,根本没有读过书,连字都是闯荡江湖后才慢慢认得的。若是问他些剑法招式,他或许还能说上几句,让他品评字画,简直是赶鸭子上架,强人所难。但既然女子出言询问,汤予又不能不答,只得装模作样的看了看,应道:“不错,不错。剑神李承继的心仪之物,必然是出自名家之手,不可多得的佳作。” 女子不明内情,听汤予称赞很是高兴,又问道:“汤大侠可看出画中之人是谁?” 汤予连连摇头,说道:“是谁?” 女子语气变得十分尊敬,说道:“便是我大唐开国之君,太武皇帝,高祖陛下!” 汤予一震,脱口说道:“喔。” 女子接着说道:“也是家夫承继的祖父。” 汤予想到剑神李承继的身世,一时无语。女子自顾自的说道:“此画乃王珪所画,王珪曾任太子中允,亦是建成公的亲信之人。武德三年重阳节之日,太子建成公带王珪王大人入宫陪高祖陛下赏花饮酒。席间高祖陛下得悉王珪擅长丹青之术,命他为自己作画。王珪当场画下了这幅《平定天下图》。高祖陛下大喜过望,厚赏了王珪,并把此画赐给太子建成公,建成公得画后小心珍藏。后来玄武门之变,李世民弑兄屠弟,建成公惨遭毒手。其部下拼死救出尚在襁褓中的承继,这幅画也得以侥幸保存下来……” 玄武门之变过去数十年之久,现在忽然被女子提起,汤予联想起当日兄弟反目,手足相残的惨状,仍旧不免心有余悸。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不矜不伐 第三百六十四章不矜不伐 女子又说道:“还有那“不矜不伐”的四字墨宝,也是高祖陛下的赏赐……” 汤予的思绪自遥远的玄武门之变回到现实,重复道:“不矜不伐?” 女子说道:“此四个字出自《尚书大禹谟》。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 汤予听得一头雾水,支支吾吾的说道:“又是争能,又是争功……让人有些糊涂。” 女子冰雪聪明,已从汤予的谈吐中得悉他并非饱学之士,遂说道:“不矜不伐的意思是劝人谦卑谨慎,虚怀若谷,不能妄自尊大,自命不凡,做人做事要顾全大局,以德服人……” 汤予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一脸困惑的神情。女子接着说道:“玄武门之变前,太子建成公便知道李世民居心叵测,欲除自己而后快,故而建成公也秘密加紧筹备,想抢先一步动手。但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被高祖陛下得悉。建成公和秦王李世民乃是高祖陛下的嫡子,一奶同胞的亲兄弟,更是战功赫赫的开国功臣,大唐王朝未来的柱石。高祖陛下不忍见到二人反目成仇,互相攻伐,时常劝诫他们摒弃前嫌,兄弟齐心,切莫酿出手足相残的人伦惨剧……” 汤予一边听一边默默的望着墙上的字出神。女子继续说道:“武德九年初的一天,秦王李世民府中的一名杂役因在厨房偷食,被管家发现狠狠毒打了一顿。杂役怀恨在心,跑到太子建成公的府上,将李世民伙同手下日夜密谋要对太子不利的事全都讲了出来。建成公大吃一惊,急忙令薛万钧调集禁军一举扫平秦王府。不过高祖陛下事先获悉消息,连夜召建成公和秦王李世民入宫。李世民当着高祖陛下和建成公的面痛哭流涕,顿足捶胸,发誓以后绝不再行忤逆之举。高祖陛下本想将其贬为庶民,流放边关,可是念其功,爱其才,实在狠不下心肠和自己的爱子恩断义绝,所以只大骂了李世民一场,并让他闭门思过,不许踏出秦王府半步……” 汤予听到这里,喃喃自语道:“世人皆希望生在帝王家,依我看那里才是天底下最肮脏、最龌龊的地方……” 女子浑身一颤,沉默良久,终于开口说道:“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古往今来权利的斗争总是血腥残酷的。汤大侠闲云野鹤,浪迹江湖,行事洒脱,自然不屑庙堂之事。” 汤予听女子话中有话,不便再搭言。女子想了想仍说道:“高祖陛下训斥完秦王李世民,又情意深长的劝诫建成公凡事以大局为重,万万不能意气用事。最后高祖陛下亲手写下不矜不伐四个字送给建成公,让他每日早晚对着此四字躬省自身……”女子长叹一声,接着说道:“可怜建成公的一生竟毁在这四个字上!” 汤予心潮起伏,他虽不懂权术,也知先发制人的道理。假如当年李建成率先发难,恐怕就不会有玄武门之变,更不会有之后的李世民登基坐殿成为一代英主。 女子的语气始终平静却猛的一变,沉声说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想做大事的人决不能心慈手软……” 汤予心头一震向女子望去,但她戴着纱帽,隔着一层轻纱,看不清她的脸孔和表情。 女子察觉自己失言,忙平复情绪冲赵散说道:“赵先生,烦劳你去将七星龙渊剑取来。” 赵散瞪了一眼汤予,缓步而出。不多时他捧着一柄长剑回到大堂,将剑小心翼翼的放在桌案上。汤予和七星龙渊剑相处日久,一看即知是真剑无疑,不禁思潮起伏,唤起许多往事。 女子正声说道:“妾身知道汤大侠对我的身份尚有疑问,所以妾身才请汤大侠来寒舍一叙。汤大侠有什么要问的尽管开口,妾身一定知无不言。” 如女子之言,汤予确有许多疑惑之处,不过一进门女子便把大堂中的两幅字画详详细细的讲于汤予。从高祖皇帝李渊、太子李建成、一直到太宗皇帝李世民,简直如数家珍一般,让人哪敢再有怀疑之心? 此刻汤予才明白女子讲解字画的用意,因为只凭墙壁上挂的这几张字画,足可证明她的身份。自己若仍有猜忌,实在是吹毛求疵,寻弊索瑕。 汤予想了半晌,终于说道:“在下并非怀疑夫人,只是七星龙渊剑事关重大,我既然答应李承继要将宝剑交到他妻儿手上,大丈夫一言九鼎,岂能失信于人!” 女子柔声说道:“汤大侠重信守诺之名天下谁人不知,连妾身一介女流都敬佩的很。” 汤予起身来至桌案前拿起七星龙渊剑,“呛啷”一声抽剑在手,随即一道寒芒映入众人眼帘。赵散挺身而起,急道:“汤予,你要做什么?” 汤予也不理他,凝视宝剑,良久才送剑还鞘,接着双手将七星龙渊剑递至女子面前。女子会意,接剑在手。汤予如释重负的说道:“近些年来在下一直苦寻李承继妻儿下落,此事如芒在背,让我片刻不得安宁。现在完璧归赵,七星龙渊剑交到夫人手中,了结了我一桩心事,也算对李承继的在天之灵有所交代。” 女子十分感动,朝汤予施礼说道:“妾身替亡夫谢过汤大侠,汤大侠的大恩妾身没齿不忘!” 汤予忙还礼说道:“份内之事,夫人无需客套。” 二人一番寒暄,重新坐好。原本将七星龙渊剑交给李承继妻子后,汤予卸去千斤重担应该一身轻松,但不知怎的他丝毫没有解脱之意,反倒愈加心事重重。至于为什么,他一时也想不明白。 女子令赵散把七星龙渊剑收好,语气恭顺的说道:“妾身有一件小事想向汤大侠请教一二,不知……” 汤予说道:“夫人请讲。” 女子轻咳了一声,说道:“好,那妾身便斗胆直言了。夏千萍夏姑娘是我的至亲之人,前日她应邀去洪州,不想夜遇歹人行凶夺剑。我听说汤大侠当时也在场,却不知千萍后来怎样,因何音讯全无?还请汤大侠如实相告。” 第三百六十五章 去而复返 第三百六十五章去而复返 关于夏千萍的事,汤予今日先是在弈音坊遭老鸨一番逼问,后来又被赵散无端冤枉,现在女子旧事重提,按照汤予以前的脾气绝不会如实回答,非要一吐胸中的恶气才会觉得痛快。但他虽和李承继之妻初次相遇,连她的真实面容也没见过,却不知为何对这女子大生好感,竟一五一十的将当日所发生的事毫无隐瞒的和盘托出。待讲到出手相救夏千萍时,更是有意无意的将彼时的紧张惊险和自己的英明神武夸大了几分,以至于连骆宾王都成了配角。 女子听的认真,期间一直不曾开口,等汤予讲完她才缓缓的说道:“如此说来,汤大侠救下千萍后,因有紧急之事要去救人才不得不先离开。而千萍身中箭伤和剧毒昏迷不醒,则是由汤大侠的两位结义兄弟照顾……” 汤予连声应允,女子沉思半晌,说道:“汤大侠的两位兄弟和千萍现在何处?” 汤予摇了摇头,说道:“我离开日久,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哪里。” 女子若有所思,沉默不语。汤予说道:“不过我大哥惠能欲往新州而行,三弟王勃要去交趾给老父亲祝寿,想来千萍姑娘应和他们一起南下了。” 女子抬起头望着远方,幽幽的说道:“唉,千萍此刻是生是死……” 汤予见状安慰道:“千萍姑娘虽有伤在身……但有骆宾王前辈替她疗伤化毒,又有我的两位兄弟照顾,想来……想来应该不会有事吧。”他嘴上尽管这般说,可心里明白夏千萍伤势危重,想要化险为夷只能期盼有奇迹发生。 女子叹了一口气,说道:“千萍和妾身一样是个苦命之人,老天保佑她平安渡过此劫。” 汤予随意应了几句,女子起身向汤予施了一礼,说道:“汤大侠仗义援手搭救千萍,妾身感激不尽,还未谢过汤大侠,望汤大侠恕罪。” 汤予赶忙还礼,嘴上讲的尽是虚伪的客套话,不过得到女子的称赞和感激,他心里仿佛吃了蜜一般甜。 眼见天色将晚,女子遂命人准备酒菜请汤予入席。汤予得女子相邀自然欢喜,可觉得女子虽是剑神李承继之妻,毕竟是个丧夫寡居之人。自己第一次同女子相见便留在府中大吃大喝实在不妥。而且女子尽管诚意邀请,那赵散在旁却始终态度倨傲,恨不得汤予立刻离开。汤予瞧在眼里,怒在心头,只能婉言谢绝。 女子不好强留,亲自送汤予、云婧儿出府,分别时仍是不住的道谢,并把入林的路径告知汤予,邀汤予若有闲暇即可来府中一叙。 汤予出了树林,回想刚才发生的事,心中五味杂陈,有获得女子夸赞时的甜蜜,有知道女子已为人妻的酸涩,还有见到女子和赵散举止亲密时的苦楚。总之百般滋味齐聚心头,至于为何会这样,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云婧儿哪里懂得汤予的心事,不停的问这问那。每每提及女子,汤予心底都会不由得一震,既希望从别人口中多听到她,又不希望别人过多的议论她。 日头西沉,天近黄昏。二人忙碌了一天甚感疲累,就近在洛阳城外随便找了一家客栈住店歇脚。客栈还算得上干净宽敞,店里的伙计也勤快热情,先是在楼上安静处给汤予和云婧儿各挑了一间天字号的上房,接着又给二人送来茶点、毛巾、热水等应用之物。云婧儿赏了伙计一小块碎银打发他离开,本想跟汤予聊聊白天之事,但看汤予兴味索然,只得自去休息。 汤予一个人躺在榻上,从早晨到现在终于享受到片刻的安宁,原打算好好的睡上一觉,怎料却翻来覆去,心乱如麻,脑子中全是李承继妻子的身影。 “她到底是何来历?难道真是李承继的妻子?” “李承继乃帝王后裔,皇族血统,她和李承继是如何相识的,又是如何会成为李承继的妻子?” “洛阳城鱼龙混杂,若她真是李承继的妻子,为什么偏偏居于此地?” “瞧她跟赵散既非主仆,亦非情侣,二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那昆仑奴铁磨力大无穷,因何偏偏对她恭恭敬敬,听命于她?” 一个个问题涌上心头,搅得汤予忐忑不宁,困意全无。他坐起来又躺下,躺下又坐起来,最后终于决定偷偷去女子的府宅再探究竟。既已打定主意,汤予便毫不耽搁,他没有告诉云婧儿,只带了胜邪剑悄悄翻出窗外向那片树林奔去。 夜凉如水,银辉万里,幽兰的夜空令人浮想联翩。明亮璀璨的北斗七星恒久的挂在天上,给归家的游子指明方向。汤予无心欣赏神秘美丽的风景,一个人在空旷的道路上疾驰。客栈距女子的府邸并不远,汤予施展轻功,不消半柱香的功夫已来至树林外。 树林占地硕大,却没有一条供人行走的道路。好在两三个时辰前汤予刚刚离开这里,而女子也曾将进出树林的方法告知汤予,故而他并不费力便寻到了那座幽僻的宅院。 夜晚的宅院没有悬挂灯笼火烛之类的照明之物,远远的看起来黑漆漆一片,似乎无人居住的荒宅一般。汤予纵身一跃翻过院墙,走了几步就隐隐听见远处有琴声传来。 汤予一愣,暗道:深更半夜,怎会有人抚琴,莫不是她? 汤予突的变得紧张,蹑手蹑脚的顺着琴声摸索,就见宅院中单独另设有一座小院。小院里有一间木舍,窗纸朝外透着灯光,琴声便是自这里传出。他来至院门口在门上轻轻一推,不想院门竟没有上锁,无声无息的打开一道门缝。汤予心跳的愈加厉害,不知该进还是不该进。但既已到此,岂能退缩?他迟疑半晌,终于闪身而入。m 悠扬的琴声清晰起来,亦扬亦挫,婉转而又深沉。美妙的音符从琴弦上缓缓流淌,时而高亢激昂,像涨潮时的海水拍打着海岸:时而委婉低沉,像年老的慈母呼唤着久别的孩子;时而清脆薄亮,像徐徐的清风拂过翠绿的竹林…… 第三百六十六章 弦断知意 第三百六十六章弦断知意 琴声如诉,是过尽千帆之后,看岁月把心迹澄清,是在身隔沧海之时,沉淀所有的波澜壮阔。 汤予虽不通音律,却也被美妙的琴音深深吸引。他听得出神,忽然琴声骤然停住,接着房内一人说道:“有佳客到访。曼儿,你出去瞧瞧。若是汤大侠,请他进室内一叙。” 汤予听得真切,讲话之人是白天时遇到的女子无疑。他方到此地便露了行踪,不禁又是窘迫又是慌张,心中暗道:以我现在的身手竟能被发现,这女子的武功简直深不可测,而我和她相处时没有半点觉察,委实不该。 有人答应一声,接着从房内走出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女,正是那陪在女子身旁的绿衣侍女。黑暗中绿衣少女四下观瞧,然后大声说道:“是汤大侠吗?外面夜寒风冷,我家夫人请你进去说话。” 汤予脸上热辣辣的倍感羞愧,他不愿现身,但事已至此只得从暗处走出,尴尬的咳了一声,说道:“汤予心中烦乱,贸然深夜来访,绝无恶意。若有唐突之处,请夫人莫要见怪。” 侍女曼儿笑着说道:“汤大侠无需多礼,夫人等候你多时了,请。”曼儿说完闪到一边。 汤予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入房中。就见室内布置的甚是雅致,四盏银制的灯架点着四根龙烛红蜡,把房间照的明亮而又不失温馨。居中是一张花梨木的书桌,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几张蜀郡麻纸铺满桌面,纸上是一株含苞待放的梅花,细腻的笔法似乎在宣示着主人多愁善感的性格。书案的左首是青竹搭成的窗扇,窗台旁摆着一只单耳花瓶,瓶中的一支冬梅遗世而独立,显然那画作就是由它而来。竹窗下有一张墨色的低脚琴案,一具古琴座落其上。古琴前一名女子微微俯身,婉婉落座,凝气深思,玉指轻扬抚于琴面,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臂。灯光的映照下,这份白简直白的刺眼,白的震撼。 女子见汤予走进室内遂收住琴式,抬头冲汤予浅浅一笑。二人四目相对,女子并未向白天时一样头戴纱帽,汤予第一次将女子的容貌尽收眼中,不由得痴痴的呆在原地。他一生中遇到的美女不少,像天后武珝、霓裳仙子云羽落、景教法王哈丝娜,皆是倾国倾城的丽人,即便连云圣宫宫主云凝夕和督察院中府都尉唐绍辰亦堪称人间绝品。可若跟眼前的女子比较起来,却相形见绌,黯然失色。 只见女子三十三四岁的年纪,长挑身材,削肩细腰,脸若鹅蛋,腮凝新荔,鼻腻鹅脂,俊眼修眉,顾盼神飞,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风流袅娜,容貌丰美。(此一段描写摘自《红楼梦》,曹雪芹对美女的描写,冠绝古今!)气质优雅,风韵独特,既有宠辱不惊的淡定,更有风过无痕的从容。 汤予怦然心跳,不,他的心甚至已经跳出了腔外!一瞬间整个世界似乎消失了,天地之间只有她一人。曾经受过的苦难,此刻忽然都有了意义,原来他活着便是为了等到今天和她相遇。这样的女子,哪怕多看一眼,多和她说一句话,也是好的。 女子瞧着汤予沉醉的神情,脸上一红,轻声说道:“汤大侠请坐,曼儿快去煮茶。” 汤予听女子的话音才猛的回过神来,只是心仍跳的厉害。他人生中头一回被女人的美丽震撼和吸引,自己也知道失态,窘迫的不行,直如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忙低下头不敢再和女子对视一眼,但又情不自禁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瞄向女子。 女子站起身,说道:“不知汤大侠深夜来访,妾身有失远迎,还望汤大侠恕罪。” 汤予心里仍有许多疑惑,本欲趁着夜晚探查一番,想不到刚到这里就露了行迹。他脸上红的像涂抹了胭脂,沉默片刻终于说道:“夫人武功绝顶,汤予钦佩之至!” 女子一愣,说道:“武功绝顶?妾身根本不会武功,汤大侠怎会有此一说?” 汤予奇道:“夫人何必隐瞒,若你不会武功,怎么在下刚一进院便被夫人发觉?” 女子嫣然一笑,说道:“妾身岂敢跟汤大侠说慌,我真的不会武功。”qqxδnew 汤予看女子神色不像说谎,疑惑不解的说道:“在下虽不敢夸口,不过当世武林能如夫人一样,人在室内便能察觉我行踪的人可谓凤毛麟角。如果夫人不会武功,这岂非怪事一桩?敢问夫人是如何做到的。” 女子随即会意,伸手指了指面前的古琴。汤予跟着她的芊芊玉指望去,只见黑色的古琴上一根灰白的琴弦已断。他不解其意,眉头一皱,问道:“这……这……” 女子走出琴台,说道:“汤大侠是信守承诺的君子。前日赵先生将七星龙渊剑交给妾身时曾言,千萍为了获取汤大侠的信任,不惜以七星龙渊剑上所藏的秘密相告。那秘密是何等的惊人,若非是亡夫身边的亲近之人怎么可能知晓,其足以证明千萍的身份。汤大侠得悉此事虽交出宝剑,可事后依旧有所怀疑,故而才会夜探梅岭寒香阁……”女子讲到这里稍一停顿,来回走了几步,接着说道:“而今日我与汤大侠不过初次相见,以汤大侠的个性,仅凭墙上的几幅字画岂能使你相信妾身就是李承继之妻?所以我猜想汤大侠会与上次一样,再来府中一探究竟。妾身便先在此焚香操琴,恭候大驾……” 汤予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咳嗽了一声,闪烁其词的敷衍道:“夫人说笑了……我……我只是……” 女子想了想,说道:“方才妾身以古曲《高山流水》迎客,《高山流水》乃是春秋时一代琴仙俞伯牙所创。当年俞伯牙路过泰山之阴和知音钟子期初次相遇时,即是以此曲为引。妾身正弹至激昂慷慨之处,琴弦却突然崩断,我猜测定是有人在外偷听,想来应该是汤大侠无疑,因而妾身才命曼儿邀汤大侠室内一叙。” 第三百六十七章 一见钟情 第三百六十七章一见钟情 汤予曾听闻过许多琴弦崩断的典故,原以为全是些故弄玄虚、附庸风雅的传说,想不到今夜居然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时间半信半疑。 侍女曼儿奉上茶汤,汤予接过茶碗,但哪有心思品茶。女子将汤予的一举一动瞧在眼里,不动声色的说道:“汤大侠有何疑问尽管开口就是,妾身知无不言。” 汤予确是因对女子的身份尚有疑虑,故而深夜来此,可是眼下又不知如何开口。女子见状接着说道:“我清楚汤大侠还是怀疑我到底是不是李承继之妻。七星龙渊剑事关重大,汤大侠既然答应亡夫承继把它……” 汤予听到女子提及剑神李承继之名,心头一震,说道:“夫人讲的不错,在下和夫人初次相遇时对你的身份……”汤予讲到这里顿住话语,忽的抬头盯着女子的面容看了良久。 女子被瞧的大窘,不由得说道:“汤大侠,你……你……” 汤予叹息一声,说道:“不过现在我却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夫人必是李承继之妻无疑!” 女子见汤予讲的斩钉截铁,反倒有些出乎意料,说道:“喔,为何?” 汤予的双眸又望着女子端详半晌,说道:“数年前我和剑神李承继在泰山绝顶斗剑,李兄精绝的剑术、傲人的神采、脱俗的气质都让在下钦佩不已。直到今日每每思之,仍使汤某首肯心折……” 女子身形微微一颤,脸上现出凄苦之色,眼角似有泪光闪闪。汤予知她想起亡夫李承继有感而发,顿时涌起一股酸涩之意。汤予默然低下头,接着说道:“李承继临终前托我一定要将七星龙渊剑交到他妻儿手上,至于他妻儿是谁,却只字未提。所以我常常问自己一个问题,李承继帝王后裔,武功绝顶,风度翩翩,豪迈洒脱,他的妻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难不成是天上的仙子,月中的嫦娥……” 女子的眼泪默默流出。汤予看着女子,心底百味杂陈,缓声说道:“直到方才在下见到夫人的真容,我才确定你必是李承继之妻无疑。也只有夫人这般的人物,才配做剑神之妻。”汤予一时情不自禁,讲完后立刻发觉当面赞扬女子甚是失礼,不禁脸色涨的通红,又把头悄悄低下。 世间女子没有一个不喜欢被人夸其美貌,但汤予贸然而言,令女子又是害羞又是生气。不过她见汤予的神情,知是他的肺腑之言,却又有些欢喜。 女子用衣角轻轻拭去泪痕,说道:“汤大侠说笑了,妾身平凡粗鄙,本不配做李郎之妻,只是机缘巧合同李郎结识,蒙其错爱得以侍候左右。”qqxδnew 汤予百感交集,心中有许多话想问,可是无法讲出口。女子说完也默然不语,二人各想心事,房中突然安静下来。汤予绝非登徒浪子,更不是好色之徒,然而有些人一旦遇见便是一眼万年,有些心动一旦开始便覆水难收,或许这就叫做一见钟情吧。爱情这东西实在不可理喻,毫无逻辑可言。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淌,二人谁都没有说话,室内的气氛尴尬无比。过了半晌终是汤予率先开口打破沉默,说道:“夫人,在下的确有些事想不通,欲请教夫人。” 女子亦被房中的沉默折磨的苦不堪言,听汤予有事要问,忙道:“妾身方才讲的明白,汤大侠只管问,我定会以实相告决不隐瞒。” 汤予想了想,问道:“我知夫人和夏千萍夏姑娘关系非比寻常,但夏姑娘乃是弈音坊中的歌妓,而夫人身份尊贵神秘,又怎会同她结识?还有……”汤予欲言又止,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接着问道:“还有那赵散,此人武功超群,琴艺之精天下无出其右者。瞧他眼高于顶,傲气十足,未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因何对夫人俯首帖耳,唯命是从?” 汤予问完,心里有如小鹿乱撞砰砰直跳。这两个问题第一个倒没什么,可第二个他却饱含私心。只因男人最了解男人,汤予自赵散的眼神中早看出他对女子有情,每次赵散和女子亲密的在一起窃窃私语,汤予都会妒忌的不行。所以借此机会,他只想自女子口中探明究竟。 女子双眸望向别处,好像正在追忆往事,幽幽的说道:“千萍幼年刚到弈音坊时便和我相识……只因我那时也是弈音坊中的一名歌妓。” 此言一出汤予大感意外,勃然变色的说道:“你……你也是一名歌妓……”汤予说完已觉失言,神色非常窘迫。 女子笑了笑,说道:“不错,我出身低贱,让汤大侠见笑了。” 汤予一生中从未见过有人如女子一般美丽高雅,卓约多姿,谁知她居然曾是一名歌妓!汤予心尖剧痛,支吾其词的说道:“没……没有……”他稍一停顿,眉头紧皱,在强烈好奇的心驱使下仍旧问道:“夫人莫不是骗我……夏千萍之流已是花魁……夫人假如真是弈音坊的歌妓……早该名扬四海才对,怎会籍籍无名,不为人知?况且夫人又是如何做了李承继之妻的?” 汤予的一番话本意是夸赞女子才貌双绝,女子听来却甚是刺耳。可她也清楚汤予只是说话直接并无恶意,遂苦笑一声,答道:“我的身世从未讲于外人知晓,但汤大侠于妾身有大恩,我不敢隐瞒。若汤大侠真想知道,且容妾身慢慢道来。” 汤予明白自己和女子萍水偶逢,不该当面窥探女子的过往,但他实在太想知道女子的一切,所以居然厚着面皮说道:“夫人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女子一声长叹,蛾眉微蹙,说道:“妾身命苦,出生时父亲就已亡故,以至于竟从未见过父亲一面。我自幼跟母亲相依为命,然苍天待我何其薄,六岁时母亲又撒手人寰,只留下我一人流落街头……” 汤予听她讲的凄惨悲切,心头好似针扎一般的疼。 第三百六十八章 身世之谜 第三百六十八章身世之谜 女子接着说道:“在我快要饿死的时候,有一位路过的老太婆发现了我。她给了我饭食,救了我的性命,并将我带到她的家中。本以为遇到了一位好心的活菩萨,谁知那恶婆居然包藏祸心,暗地里竟把我卖到了青楼。而这青楼便是弈音坊……” 汤予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女子说道:“彼时我年纪幼小,可也懵懂的知道青楼是什么地方。但即使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又能怎样?好在坊中的姐姐们待我还算不错,弈音坊的主人也命人教我琴、棋、书、画……我便在此安下身来。” 听着女子凄惨的身世,汤予难过异常,仿佛经历苦难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女子继续说道:“这样的日子过了十年,在我十六岁生日那天,主人命我“梳笼”。当时弈音坊来了许多洛阳城中的达官显贵,我第一次登台献曲紧张的不得了,也不知道琴奏的对不对,曲子唱的好不好。只记得台下的客人不停的鼓掌喝彩,更有人将价值连城的珠宝抛至台上……”女子讲到此处住口不言,眼神中不自觉的有了神采,似乎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 以女子的容貌、琴艺远超夏千萍十倍,而夏千萍乃是名动当世的花魁,女子反倒默默无闻,实在奇怪的很。汤予禁不住问道:“后来呢?” 女子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像是想起令她愉悦的往事,轻声说道:“后来?第二天一早,主人就告诉我可以走了,有人替我赎了身……” “喔,是谁?”汤予脱口问道,虽然他已隐隐猜出答案。 女子脸上闪过一抹红霞,说道:“自然是李郎!昨日他正巧来到弈音坊,偶然间看到了我……后来我才知道李郎为了给我赎身不惜花费万金……” 汤予心底涌起一股妒忌之情,说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以夫人的才貌竟默默无闻……”汤予话未讲完,随即住口。 女子笑了笑,说道:“我尽管出身歌妓,平生却仅仅一次登台献艺,博人一笑。而这仅有的一次便使我遇到了李郎,确是我的幸运。”qqxsnew 汤予不再说话,女子自顾自的说道:“妾身与李郎成婚后,他对我恩宠有加,我二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但我并不知晓他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剑神”,更不知道李郎乃皇族苗裔,太子建成公的遗子……” 汤予仍然没有出声,女子说道:“只是李郎总是很忙,时常有各色人等前来找他。而且每次他们的举止都十分神秘,好像生怕被人发觉。直到几年后我们的屏儿降生,有一天晚上李郎才突然对我讲了他的身世,我听闻后又惊又怕……”女子稍加停顿,接着说道:“彼时李世民已死,原本李郎日夜思念之事就是如何刺杀李世民,为太子建成公报仇。李世民既然身故,李郎虽然因为不能手刃仇人深感遗憾,可也无心再理会朝堂之事,只想找一处幽僻的所在,安静的生活……”女子的眼神忽的凌厉起来,说道:“但他终究是高祖皇帝的子孙,太子建成公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若非李世民弑兄屠弟,发动玄武门之变,天下、江山本来就应该是他的!于是我便对李郎晓以利害,劝他利用七星龙渊剑中的秘密重夺皇位……” 汤予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情不自禁的看向女子。女子面色庄重的说道:“李郎起初并不愿意,不过我对李郎说即使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我们的屏儿着想,难道你希望自己的儿子也一辈子过着藏头露尾,隐姓埋名的生活?经我再三劝说,最后李郎终于答应重召建成公的旧部,先寻找机会杀掉李治,再起兵举事。” 汤予面色微变,不知为何心底冒出阵阵寒意。女子并未觉察,仍然说道:“妾身虽一介女流,也欲为李郎的大事尽一份绵薄之力。然我不会武功,亦无他能,想帮忙却有心无力。于是我前思后想,觉得洛阳乃天下之中,自古即是帝王之都。而弈音坊恰好位于洛阳,乃是皇公贵戚常来消遣的所在,最适合探听消息,搜集情报,故而我就让李郎出巨资买下了弈音坊。” 汤予听得仔细。女子又说道:“千萍是苦命人,她来弈音坊时还只是个孩童,我和千萍同病相怜对她很是疼爱,常常领她玩耍,给她些糖果逗她开心。现在我成了弈音坊的新主人,她自然欢喜。”女子讲到此处,神情变得落寞无比,沉默片刻才说道:“后来的事不用我讲汤大侠业已知晓,李郎约你泰山绝顶斗剑,被李治逼得自刎而亡。他的那些旧部也死的死,逃的逃,各奔东西。只有曾经跟随在李郎身边的昆仑奴铁磨留了下来,保护我和幼子的安全。” 汤予始终没有插言,心中觉得女子的话讲的合情合理不像说谎。他本来对女子的身世非常好奇,现在女子以实情相告,他了解了女子的经历,却没有丝毫愉悦之情,不知因何反而感到沉重无比。汤予沉思许久,喃喃道:“赵散……原来也是李承继的部下?” 女子身子微微一颤,说道:“赵先生生性高傲,岂可与人为仆。” 汤予问道:“我看赵先生对夫人言听计从,那又是为何?” 女子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说道:“赵先生是妾身的一位故交,李郎故去后,他唯恐我们孤儿寡母遭遇不测,便特地来此。幸亏了赵先生和铁磨,近几年我和屏儿才能屡次化险为夷,侥幸保住性命。” 汤予急道:“有人要害你不成?” 女子苦笑道:“李郎活着时那些心怀叵测之人忌惮李郎的武功、身份不敢胡来,日子还算太平,自李郎一死便常有贼人前来行凶。” 汤予奇道:“谁会和夫人你一个弱女子过不去?难道是李兄生前的仇家来此寻仇?或是朝廷得到了消息,想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女子摇摇头说道:“李郎为人宽厚谦和,极少同人结仇。而距玄武门之变已经久远,李世民死后更无人再查找太子建成公的余党。” 第三百六十九章 行儿佳音 第三百六十九章行儿佳音 汤予追问道:“那他们……” 女子气道:“这些歹人觊觎七星龙渊剑和剑上所藏的秘密,或明着行抢,或暗中盗取,而近些时日则越发猖獗……” 汤予登时醒悟,怒道:“不错!依我看必是霍王李元轨、控鹤监和集英会之流所为。” 女子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汤予瞧在眼中,说道:“因为七星龙渊剑之故,我和他们没少打交道。夫人莫慌,在下绝不会袖手旁观,定要护夫人同宝剑周全。” 女子闻听眼里闪过一丝喜色,口中却道:“汤大侠言信行果,恪守承诺,世人皆知。你既然已将七星龙渊剑完璧归赵,便算对得起亡夫临终时的嘱托,而且此事万分凶险,如何还敢烦劳汤大侠。” 本来之前汤予日思夜想之事乃是寻到李承继妻儿,把七星龙渊剑交还给她,之后就同这件事再无半点瓜葛。可是从他今日见到李承继的妻子,心中如同烧开了一锅沸水,始终无法平静,只觉得若是每天都能看上她一眼,即使立刻死了也是心甘情愿。汤予正暗暗发愁没借口陪在女子身旁,现在突然显出一线曙光,他怎能让机会白白溜走? 汤予忙道:“夫人无需客套,我与李兄一见如故,尽管按当日的承诺把七星龙渊剑交还给了夫人,可若是宝剑被歹人抢去,终算不得圆满,我如何对得起李兄的在天之灵?再说此事虽非因我而起,却和我有莫大的关系,汤某岂能置身事外?”汤予的话说的义正言辞,大义凛然,实际心底另有企图,称得上口是心非。他做人做事甚是洒脱,一生中从不虚伪矫饰,由此看来就算天大的英雄豪杰,在女人和爱情面前也会自降身价,败下阵来。 女子推脱一番,最后终于应允。其实她早有此意,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但看起来竟像汤予求她,而她完全是盛情难却一般。只因自汤予的神情眉宇间,女子看出汤予对自己有情,可她既不说破也不制止,心中却另有打算。 汤予得到女子的首肯,欢愉无比。为了掩饰内心的激动,他不停的喝着茶,那略带苦涩的茶水都仿佛充满了香甜的味道。 二人各有心事,房中一时间又安静下来。忽然汤予似乎想到什么,他放下茶碗偷眼瞧了女子一眼,欲言又止道:“夫人,我……” 女子一愣,说道:“汤大侠还有何事?” 汤予脸色一红,说道:“倒也没什么事……我……” 女子有些奇怪,说道:“汤大侠有事尽管讲,何必吞吞吐吐。” 汤予神色窘迫,张口结舌道:“在下同夫人结识,不过连夫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实在是……” 女子会意,浅浅一笑,嘴角的弧度似月牙般完美。汤予偷偷瞄了一眼,那笑容如一缕春风吹入他的心田,使他不禁怦然心动。 女子随即说道:“怪我,怪我。和汤大侠说了这么久,竟连名字也没有告知汤大侠,真是失礼的很。” 汤予脸上火烧火燎的,心底却万分期待,好像女子的名字也是她的一个秘密。 女子神色一正,说道:“妾身姓陈,小时候的名字早忘的干净,只记得母亲唤我“行儿”。”讲到这里女子神情微变,接着说道:“母亲亡故,我被卖到青楼。那弈音坊的原主人命琴师教我琴艺歌咏,他见我天资聪慧,便给我起了一个艺名,叫做“佳音”,后来妾身就以此为名。” 汤予心底阵阵激动,忍不住低声重复道:“陈佳音……”待他说了一遍,觉得在女子面前直呼其名十分不妥,马上住口不语。 女子亦是神色微窘,说道:“这名字又俗又土,让汤大侠见笑了。” 汤予忙道:“夫人说哪里话?方才我在室外听夫人抚琴一曲,琴声仿似天籁之音,“佳音”之名实至名归。” 陈佳音被人夸赞自然欢喜,而汤予得知了女子的姓名,无形中更感到与她亲近了许多。二人又聊了许久,汤予把自己的经历毫无保留的和盘托出,丝毫没有半点戒心。他正滔滔不绝讲的高兴,却见陈佳音面带倦色。汤予心头一动,方知已是子夜,不知不觉竟和她足足谈了两个时辰。汤予略感谦然,虽意犹未尽也只得起身告辞。 陈佳音不再挽留,令侍女曼儿代为送客。岂料汤予刚走至门口,猛的室外传来几下巨大的金铁交鸣之声。汤予久历江湖,一听即知是有两位武林高手正使用锤、斧之类的重兵器拼杀。此时夜深人静,陈佳音居住的宅院地处密林深处十分幽僻,究竟是什么人这个时候在此打斗? 陈佳音脸色大变,汤予不由自主的向她靠了两步,方要开口询问,房门被人从外推开。汤予吃了一惊,伸手按住剑柄,却见来人乃是赵散。赵散快步进了室内,看汤予与陈佳音一起,禁不住恶狠狠的瞪了汤予一眼。 陈佳音神色紧张,问道:“赵先生,发生了什么事?” 赵散的眼光忿忿的自汤予脸上挪开,说道:“又是那飞天骨妖杨占义意欲图谋不轨,只是此番他带了一名厉害角色。这人年纪轻轻可好生了得,现在铁磨跟他二人斗得正酣。我唯恐夫人遭遇不测,特来守护。” 陈佳音惊道:“前番杨占义被赵先生和铁磨击败落荒而逃,不过才过了月余怎么又来!我隐身于此多年,想不到一旦行藏暴露,便再无宁日。” 汤予听得清楚,不用别人说已猜出事情原委。前日在梅岭寒香阁,飞天骨妖杨占义本来占尽上风,既可抢得七星龙渊剑,又能将赵散和夏千萍擒获,从二人口中撬出宝剑上的惊人秘密。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天大的一桩功劳却被汤予和骆宾王所搅。杨占义无奈之下只好偷袭夏千萍以求脱身。他尽管侥幸逃脱,却知此事若不能办妥,霍王李元轨断不会轻饶他。杨占义四处打探赵散的下落,终于被他查到赵散的行踪。杨占义找到赵散后并未着急动手,而赵散得了七星龙渊剑又受了伤,只想早些回到洛阳把宝剑交给陈佳音,故而一时疏忽大意被杨占义一路尾随跟踪到这里。 第三百七十章 以硬碰硬 第三百七十章以硬碰硬 萧凌天曾将七星龙渊剑自灵应峰上带回,可是霍王李元轨始终无法参透剑中的秘密。他清楚剑神李承继一死,七星龙渊剑的秘密世间唯有李承继的妻儿知道。而且李元轨后来又迫于天后武珝的压力,将计就计把宝剑暂时还给汤予,只是暗中派人监视汤予的行踪,并命手下的爪牙们四处打探李承继妻儿的下落。 陈佳音的身份原本无人知晓,杨占义此番得悉了陈佳音的存在,大喜过望。他先是暗中潜入府中盗剑,但陈佳音将七星龙渊剑藏于隐秘之处,杨占义屡次无功而返。他恼羞成怒,最后竟意欲擒获陈佳音,来个一箭双雕,既得了剑又得了人。不过他的如意算盘虽打的精明,却不知道陈佳音身边另有一位高手,便是那昆仑奴铁磨。杨占义起初未把铁磨放在眼里,然而二人一交手他才发现铁磨不仅力大无穷,且受过高人的点拨。加上赵散在旁相助,杨占义一个不慎被铁磨用钢叉震伤了手臂,只好负痛逃走。他回到霍王府把事情禀报李元轨,李元轨闻听亦是喜出望外,连忙令宇文通武和杨占义同来,一定要人剑并获。杨占义有宇文通武壮胆撑腰信心满满,今夜他二人刚一入府便被巡夜的铁磨发现,才有了外面的这场打斗。 汤予听说飞天骨妖杨占义就在室外,不禁怒气冲冲的说道:“又是飞天骨妖杨占义!上一次让他侥幸逃脱,这一次他可不会再有那么好的运气!”汤予说罢朝陈佳音和赵散接着说道:“有我在,夫人莫慌。烦劳赵先生保护夫人,汤某去会一会那二人。” 陈佳音忙道:“汤大侠小心,切不可大意。” 得美人关怀,汤予心里美滋滋的,冲陈佳音一抱拳飞身而出。一旁的赵散却怒道:“这厮好生狂妄,居然命令起我来了……”他的话讲到一半,偷眼看陈佳音默然伫立,眼神随着汤予的背景渐渐飘远。赵散登时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阵阵酸楚和醋意涌上心头。 兵器和兵器的碰击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异常的响亮刺耳。汤予顺着巨响奔去,穿过几座楼台亭阁,只见前面宽敞处有三人激战正酣。其中一人中等身材,壮臂健足,虽穿着汉服,面容却是异域胡人的模样。当日在梅岭寒香阁汤予和飞天骨妖杨占义交过手,尽管彼时杨占义以黑巾蒙面,不过汤予仍旧一眼便认出了他。 另一人圆鼻厚唇,卷发黑面,仿似巨灵神下凡,乃是昆仑奴铁磨。还有一人二十岁出头,身高过丈,虎背熊腰,单论身形虽不及铁磨高大,可也不遑多让。汤予于霍王府中同霍王李元轨相见时与宇文通武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他手持铁棒侍立在李元轨身后。汤予曾听集英会雄魁袁天罡讲过宇文通武之事,今日见他和昆仑奴铁磨钢叉对铁棒斗得有来有往不落下风,才知袁天罡所言非虚,这宇文通武果然武艺高强。 三人走马灯般战在一处,离他们越近,钢叉和铁棒的碰撞声就越加震耳欲聋,好像一声声霹雷相仿。地上的沙石尘土也被铁棒和钢叉带起的飓风吹的不停向四周扩散开来。昆仑奴铁磨跟宇文通武皆是天生神力,但若认真比较起来,仍是铁磨稍胜一筹。然而宇文通武有披甲功护体,弥补了力气上的不足。前日杨占义在霍王李元轨面前夸赞铁磨有九牛二虎之力,天下罕有。宇文通武听后甚是不服,此刻与铁磨方一交手便使出浑身解数,誓要胜过铁磨。他将家传的八八六十四路“凤翅遮天”镋法一招招耍将出来,威势犹如排山倒海,天崩地裂一般,着实惊人。 铁磨的武功是剑神李承继亲传,李承继知他力大无穷,可脑子并不聪明,所以每一招每一式都为他量身打造。招式看似十分普通,却简捷有效,大开大合,毫不拖泥带水。 二人一个好像天神下凡,一个如同金刚临界,真是英雄遇到豪杰,豪杰碰见英雄,斗了个棋逢对手,将遇良才。铁磨和宇文通武的武艺在伯仲之间,想要分出高下最少也要百招开外。但宇文通武有飞天骨妖杨占义相助,此人轻功绝顶,招法精妙,更神奇的是他浑身的骨骼竟能任意扭曲翻转,实在让人防不胜防。 渐渐的铁磨有些招架不住,额头上沁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杨占义瞧在眼里,喜上心头,叫嚷道:“通武老弟,这野人怕是不行了,咱们加把劲,取了他的性命,余下的赵散不足为虑。到时候你我捉了李承继的妻子,夺了七星龙渊剑,霍王殿下定会重重赏赐!” 宇文通武也不答话,手中的铁棒越使越快,闪电般向铁磨连砸三棒。此一式名曰“霸王敬酒”,是凤翅遮天镋法中的厉害招数。铁磨见铁棒袭来,丝毫不退,卯足劲举三股钢叉向上封挡。二人仿佛铁匠铺里的铁锤和铁毡,硬碰硬的连对了三招。 汤予的耳膜被三声轰天巨响震的生疼,他举目望去,就看铁磨和宇文通武各自退了一大步,二人手臂都是不停的抖动,虎口处俱有鲜血流出,显然已被震伤。 杨占义心知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乾坤日月刀凶狠的冲铁磨的咽喉砍去。铁磨想挺钢叉招架,不过全身酸软哪有半分气力?眼看刀锋即要割过皮肤,危急关头一道乌光直击杨占义后心,紧接着有人大喊道:“住手!” 杨占义急忙运气提劲,一个鹞子翻身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稳稳的落在三丈开外,躲过身后的攻击。他举目细瞧,见袭向自己的乌光居然是一支剑鞘。杨占义心头一动寻声而望,只见不远处走来一人。那人手持长剑,一袭粗布黑袍,细腰乍背,肩膀宽厚,眼中的杀气好似无形的刀锋,使人不寒而栗,如芒刺背。 第三百七十一章 吓退强敌 第三百七十一章吓退强敌 “汤予?是你?”杨占义失声道。 汤予沉声说道:“不错,是我。” 杨占义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做梦也没料到汤予会出现在眼前,急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汤予缓步向杨占义走来,口中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汤予每走近一步,杨占义就觉得那无形的压力便多了一分,他忙道:“汤予,我劝你一句,莫要多管闲事,惹了你惹不起的人。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住口!”汤予厉声说道:“闲事?萧凌天奉霍王之命在灵应峰上行凶作恶,残害张鸦九前辈一家,那笔账我早晚要同李元轨算个清楚!”汤予说完将掌中的胜邪剑缓缓举起,眼中的杀气更重,接着说道:“杨占义,当日在梅岭你使用卑鄙的手段侥幸逃脱,今天可不会再有那么好的运气。” 杨占义为人最是狡诈,惊慌过后渐渐稳住心神,不停的盘算起来。此番杨占义本计划的万无一失,他知昆仑奴铁磨虽然厉害,但自己和宇文通武联手足可应付。至于赵散乃是他的手下败将,况且那夜在梅岭寒香阁外还受了伤,更是不足为虑。不过杨占义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此时此地汤予居然会出现,铁磨、赵散、加上汤予,已方两人绝讨不到便宜。为今之计只有暂时隐忍,走为上策,日后另做打算。 杨占义边嘿嘿笑了几声,边慢慢退至宇文通武身旁,然后冲汤予说道:“既然汤大侠执意趟这浑水,杨某今夜便卖汤大侠一个面子。我们走就是了……”杨占义说罢一拉宇文通武的衣袖,示意他赶快随自己离开。 怎料宇文通武性子执拗,又仗着自己本领高强竟不愿走,还欲上前和汤予大战一场。杨占义十分着急,在宇文通武耳畔低声道:“我的好兄弟,你方才和那野人斗了许久失了气力,现在若去和姓汤的拼杀岂不吃亏?好兄弟听哥哥一句劝,来日方长,山水有相逢,只要姓汤的不死,咱们还愁没机会收拾他?”杨占义说完,又用力拉了拉宇文通武。 宇文通武平日里和杨占义关系不错,且深知他足智多谋,只得隐忍依从。二人刚要脚底抹油,汤予哪里依得?他长剑向杨占义、宇文通武一指,沉声说道:“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汤予说罢待要上前拦阻,忽听身后传来脚步之声。他不由得回头一望,见是陈佳音、赵散和侍女曼儿自远处而来。汤予微一愣神,杨占义二人趁机早去的远了。 汤予转身迎向陈佳音,说道:“此地危险,夫人你怎么来了?” 陈佳音往四周瞧了瞧,柔声说道:“歹人凶恶狡猾,妾身唯恐汤大侠有事,放心不下,故而前来。” 汤予见陈佳音对自己甚是关切,浑身的骨头都变的又酥又麻。他脸上一红,嗫嗫的说道:“劳烦夫人关心……在下担当不起……” 汤予话音未落,陈佳音身旁的赵散狠狠的瞪了汤予一眼,气呼呼的从他身边走过,来至铁磨近前替他检查伤势。好在铁磨只是适才恶战一场一时力竭,除了虎口处的小伤倒并无大碍。 陈佳音也不理会二人,仍跟汤予说道:“汤大侠真是了不起,那二个贼人武艺超群,连铁磨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岂料见到汤大侠后,竟吓得灰溜溜的逃走。汤大侠又救了妾身一回,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汤大侠。” 听了陈佳音的夸赞,汤予甚是得意,心里简直乐开了花。他强忍着内心的喜悦,故作平静的说道:“哪里,哪里,汤予愧不敢当。不过请夫人放心,只要有我在,谅那杨占义、宇文通武之流绝不敢再来滋事。” 汤予的话其实另有含义,陈佳音冰雪聪明如何听不出来。她微微一笑,说道:“汤大侠当世英豪,妾身一介女流,日后还要多多仰仗汤大侠才是。” 汤予心花怒放,嘴上却讲的正义凛然,谦恭虚己。陈佳音又和汤予说了一些吹捧之辞,然后邀汤予再入室内喝茶歇息。汤予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多陪在陈佳音身旁,可此刻已是深更半夜,自己脸皮就算再厚也只得推辞说,杨占义二人今夜不会再来,而且铁磨伤情无碍,有他和赵散保护应该无妨,自己明日再来拜会。 陈佳音听后并不强留,汤予施礼告辞,既有些不舍又满怀欢喜的离了陈佳音的府宅。而陈佳音站在原地望着汤予远去的背影不发一语,若有所思。 赵散则气哼哼的说道:“这个汤予行事癫狂,是敌是友尚未可知,夫人切勿太过轻信于人。” 陈佳音收回思绪,看了赵散一眼,淡淡的说道:“汤予武艺绝顶,假如能为我所用,岂不是美事一桩。” 赵散稍做思量,说道:“夫人,我总觉得汤予靠不住,咱们不要因小失大,让他坏了夫人的大事!” 陈佳音说道:“赵先生多虑了,我看汤予……” 赵散抢言道:“夫人,我看汤予对你没按好心……” 陈佳音脸上显出一丝怒意,但转瞬即逝。她轻声冲赵散说道:“多谢先生提醒,我心中有数。先生今日乏累,还是早点歇息吧。”陈佳音说完由侍女曼儿、铁磨陪同转身而回,只留赵散一人呆在原地长吁短叹,黯然神伤。 汤予返回客栈,悄无声息的从窗户跳入房中。这一日他经历的事情太多,躺在榻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汤予满脑子想的全是陈佳音,她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已深深的刻在他的心上。他把她同自己认识的每一个女人比较,结果发现无论是哪个方面她都是最好的。汤予非常庆幸,庆幸自己可以与她相遇、结识……他藏在被窝里,像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般暗暗的问自己,陈佳音到底喜不喜欢他?答案当然是汤予想要的,陈佳音一定喜欢自己!男人吗,总是愿意自作多情。汤予开心的要死,以至于竟乐得笑出声来。然而他马上想到她是别人的妻子,虽然那个人已经死了……汤予的心好似突然被钢针狠狠扎了一下,痛的无以复加…… 他清醒的胡思乱想,迷迷糊糊的入睡…… 袁天罡曾对云凝夕讲过,汤予是一个为情癫痴的情种,现在他终于遇到了那个能使他癫痴的女人。只是对他而言,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第三百七十二章 花园小亭 第三百七十二章花园小亭 第二天汤予醒来时已过了辰时。人逢喜事精神爽,春风得意喜难藏。一个人遇到了高兴的事情,心里愉悦欢快,得意的笑容挂在脸上,显得神采奕奕,意气风发,想隐藏都隐藏不了。汤予此刻就是这样,他脚步轻盈,眼角带笑,嘴里还哼唱着小曲,仅仅一夜的功夫变得和往日简直判若两人。云婧儿瞧着他的模样非常奇怪,遂出言询问。汤予如何肯将心里的秘密讲于她知道,只胡乱的敷衍了几句了事。 二人简单吃着早饭,饭桌上谈及日后的打算,云婧儿认为洛阳乃天子脚下鱼龙混杂,理应早点离开免生事端。汤予却言说尚有许多事情未了,执意多留些时日。云婧儿追问还有何事,汤予顾左右而言他,支支吾吾半天都讲不清楚。云婧儿更加疑惑,但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只觉得汤予神秘兮兮的,似乎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吃过早饭,汤予小息片刻便要再去林中拜访陈佳音。他以前虽不能说不修边幅,可确实对自己的衣着仪表十分随意。然而今天汤予不仅精心梳洗了一番,还破天荒的嫌弃起身上的布袍过于破旧寒酸。云婧儿本欲和汤予同行,岂料汤予居然一百个不愿意。他找出无数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只为了让云婧儿留在客栈中,惹得云婧儿愈发不解。 等汤予满心欢喜到了陈佳音的府宅外,他又开始变的胆怯,不知道频繁的造访,会不会使陈佳音感觉自己居心叵测,心怀不轨。他一会走出树林,一会又折返回来,就这样折腾了两三个时辰仍旧下不了决心。最后情感战胜了理智,一想到陈佳音绝美的容貌,婀娜的身段,还有令人心折的风韵,汤予终于一咬牙叩响了府门…… 出乎汤予意料之外的是府中之人不论婢女或是杂役对汤予尽皆有礼,并无丝毫怠慢之意。而陈佳音本人更是比昨日还要热情,不仅和汤予天南海北的攀谈甚欢,更领汤予在府中各处游览,似乎已将他视作密友一般。仟千仦哾 汤予受宠若惊,心花怒放。他一生中极少品尝过幸福的滋味,现在能陪伴在陈佳音左右,只觉得每一时每一刻俱是世间最大的快乐。这一日直到太阳西沉天色已晚,他才不舍的离开,回到客栈。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一连数日汤予皆是如此,只不过他换上了崭新的袍子,一日比一日打扮的精神利落。 一个人只有为了心爱的人才会心甘情愿的改变,变得连自己也不认识自己。 汤予的变化早让云婧儿起了疑心,她的直觉告诉她,汤予有了别的女人。云婧儿的直觉一贯很准,为此她痛苦万分。通过和汤予的朝夕相处,她已经深深爱上了他,无数个夜里她都把自己幻想成他的妻子。而且自从汤予逃出绝谷,大闹云圣宫的陵园,二人的感情与日俱增,怎么来到洛阳见了李承继的妻子后,他就仿佛换了一个人? 云婧儿的心事汤予又怎会晓得? 这一日汤予依旧跟前几天一样,兴冲冲的来拜访陈佳音,刚巧陈佳音有事未在府中。她虽不在,却跟下人们留下口信,若是汤予前来可让他稍候片刻。府中之人深知汤予是陈佳音的贵客岂敢怠慢,仍跟往常一般将汤予让进正堂,奉上茶点殷勤招待。汤予独自一人坐了许久很是无聊,于是走出室外。仆役们都识得汤予也不管他,汤予便在府内漫无目的四处闲逛起来。他七拐八绕,穿厅过院,恰好行至后花园。花园不算大,也没有什么珍稀的奇花异草,却布置的非常考究。尤其此地地处洛阳,洛阳牡丹甲天下,这里又怎少的了那百两金、富贵花。 尽管离牡丹开花的时节尚有些日子,但今年天气暖的早,还是有几株“老君紫”耐不住性子率先开放。汤予对花花草草不感兴趣,可一来闲着无事,二来心情大好,便也学着文人雅士的模样,站在花前欣赏起那繁片重瓣之美。 他正瞧的入神,忽听不远处有人长叹一声,接着诵道:“容华耀朝日,谁不希令颜? 媒氏何所营,玉帛不时安。佳人慕高义,求贤良独难……” 汤予心下好奇,不知何人吟诗。他缓步走入园中深处,就看花园内的赏花小亭中一个瘦高的青衣男子斜倚在柱子边,端着一个酒壶自顾自的喝酒。青衣人面色愁苦,时不时的念出几句“柔条纷冉冉,叶落何翩翩。”“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的哀伤诗句来。不是当世第一琴师赵散,又是谁! 汤予肚子里最缺的就是墨水,诗词歌赋他一窍不通,更不知道赵散所吟诵的乃是蜀汉三国时大才子曹植的名作《美女篇》。这《美女篇》写的虽是一位美女正当青春盛年而独居闺中,忧愁怨恨,深夜不眠,发出长长的叹息。但真意却并非如此,而是借美女比喻有志之士怀才不遇的苦闷。然而经赵散之口诵出,不仅有材大难用的抑塞,又多了几分爱之不得的痛不欲生和怅然若失。 汤予对赵散没什么好感,心中也明白赵散同样厌恶自己,所以一看见赵散马上便要转身离开。岂料赵散高声说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汤大侠怎么刚来就要走,难道怕遇到赵某不成?” 汤予不由自主的停住脚步,赵散接着说道:“花间有酒,无奈却是独酌。我刚觉得一个人喝酒无趣,汤大侠便来了。莫不是天意?来,来,汤大侠陪我喝两杯如何?” 汤予哪有心思同赵散饮酒,可话已至此盛情难却,他实在不好拒绝,唯有转回身,边走进赏花小亭,边硬着头皮说道:“那就叨扰赵先生了。” 赵散哈哈一笑,说道:“汤大侠是夫人府上的贵宾,能屈尊和赵某喝酒是给我面子,何谈叨扰二字。” 第三百七十三章 嵇康三绝 第三百七十三章嵇康三绝 汤予听出赵散的嘲讽之意,想要反唇相讥又觉不妥,只得暂时隐忍,在亭中的石凳上坐了下来。石凳前是一张四四方方的石桌,可是桌上并无菜肴,只有四个黑陶制成的小酒坛。 那边赵散一仰脖将酒壶中的酒喝的干干净净,他慢悠悠的走至石桌前拿起一个小酒坛,边打开酒壶盖把坛中的酒倒入酒壶中,边指着其中的一坛酒对汤予说道:“此乃五十年的的若下春,堪称极品佳酿,得来不易,请汤大侠品尝。” 汤予瞧着酒坛若有所思。赵散放声笑道:“怎么,汤大侠怕酒中有毒吗?好,你不喝,我自己喝!”他说完端起酒壶又是一大口。 汤予面带疑惑,说道:“赵先生真是奇怪,只喝酒却没有配酒的菜品,这酒如何下肚……” 赵散仿佛碰到一只会说话的驴子,他盯着汤予看了半晌,然后哈哈大笑道:“喝酒为何非要有菜?其实万物皆可下酒,像天上的明月繁星,山中的春草鲜花,人间的市井百态……”赵散稍加停顿,环顾四周,“咕嘟咕嘟”连喝了数口美酒,继续说道:“再说我喝的是酒,为什么非要有菜?难道没有菜就不能喝酒了?” 汤予对赵散的奇谈怪论不置可否,问道:“赵先生是爱酒之人?” 赵散歪着脑袋,答道:“当然!爱酒如命,爱酒如命!” 汤予笑道:“爱酒之人在下见的多了,皆是大碗喝酒,鲸吞牛饮。哪像赵先生这样,拎着个三五两的酒壶,装模作样,矫揉造作。” 赵散是个聪明人,明白汤予心中有气,此乃对自己方才无礼之言的反击。他也不发火,说道:“汤大侠有所不知,我手中的酒壶可是大有来历。” “喔?”汤予说道。 赵散的酒壶看起来确实有些古怪,样式虽然普通,材质却非陶非瓷,非金非银,更非珍贵的木材,而是一把铁制的酒壶。要知道铁器极易生锈,绝少有人用它来制作水具、酒具。 赵散晃了晃铁酒壶,说道:“汤大侠知道嵇康吗?” 魏晋多名士,其中以“竹林七贤”最为有名,而嵇康则是竹林七贤的代表人物。汤予常听人讲起嵇康和广陵散的故事,随口答道:“自然知道。嵇康先生逍遥山林,长歌当哭,铁骨铮铮,不媚权贵,在下佩服的很。” 赵散点点头,说道:“嵇康先生自诩有三项绝技举世无双,汤大侠可知道?” 汤予思量道:“我只知嵇康先生琴艺高绝,至于别的吗,倒未听说……” 赵散接言说道:“嵇康有言,他的琴艺在此三项绝技中只排在最末……” 汤予好奇心大盛,说道:“那另外两项绝技是什么?” 赵散见汤予兴致盎然,卖了一个关子喝了口酒,说道:“排名第二的……是他的酒量。” “酒量?”汤予不解道。 “正是。”赵散说道:“嵇康善饮,量如江海。有一次七贤聚于竹林开怀痛饮,一连喝了整整七日,其余六贤皆已烂醉如泥,人事不省,唯有嵇康依旧面不改色,万杯不倒。嵇康曾经自夸,他的琴艺跟自己的酒量比起来不值一提,放眼整个晋国也没人能喝的过他!” 汤予联想众人饮酒时的场景很是向往,说道:“我只听说竹林七贤中刘伶放浪佯狂,人称“醉侯”,想不到嵇康先生同样是海量。” 赵散并未搭言,对着酒壶嘴自顾自的喝了一大口。汤予听得入迷,问道:“那排名第一的是什么?” 赵散微微一笑,说道:“嵇康先生最引以为傲的是他的铁艺。” “铁艺?”汤予一头雾水的说道。 赵散答道:“你有所不知,嵇康酷爱冶铁之术,甚至到了痴迷的程度。而且他的技艺精湛,做出来的物事精美绝伦,巧夺天工!” 汤予在灵应峰上冶铁铸剑三载,闻听嵇康竟是同道中人,实在出乎所料。他语气怀疑的说道:“我跟张鸦九前辈学习铸剑术三载,对古今的铸剑大师或多或少都有些了解,怎么从未听过此事?” 赵散用眼角扫了汤予一眼,神情颇有些不屑的说道:“冶铁之术繁复庞博,门类众多,分为“兵”、“工”、“器”、“物”等等。汤大侠是当世闻名的剑客,所研习的是冶铁之术中的“兵”之一门。可嵇康先生乃风雅人士,擅长的是制“器”,所以你不知道也不足为奇。”qqxδnew “器?”汤予脱口说道。 赵散看着汤予疑惑的样子,举起手中的铁酒壶,说道:“我的这个酒壶便属于“酒器”。“器”包含甚广,像日常所用之物皆属于器的一种。至于“工”吗,小到铁锨、铁铲,大到铁车、铁梯等等都归于工。而“物”是指……” 汤予打断赵散的话语,说道:“如此说来,难道你的酒壶是出自嵇康先生之手?” 赵散扭回身,微醺的眼睛中射出光彩,说道:“对,对。我讲了许多,其实就是这个意思。” 汤予没有说话,但满脸都是不相信的神情。赵散见状忙道:“汤大侠有所不知,家父赵耶利乃是天下首屈一指的琴师,欲拜在家父门下跟他学琴的人数不胜数。但家父收徒有一个条件,想要拜师之人需献上一件能令家父心仪的宝贝。有两个人一直欲拜家父为师却屡次被拒。其中一人叫宋孝臻,另一人叫公孙常数。他二人通过打探得知家父最喜欢嵇康,又酷爱饮酒。故而费尽心力,花费巨资,寻来嵇康打造的铁酒壶献给家父。家父大喜过望,才收下二人为徒。后来家父每次饮酒再不用酒杯、酒碗、酒樽、酒爵等杂物,只将美酒倒入酒壶中直接饮用……”赵散说到此处,思绪似乎飘回到从前,缓声说道:“家父故去,我散尽家财,云游四海,只留这酒壶在身边……”赵散不再说下去,望着远方的天空将壶中的酒一饮而尽。 第三百七十四章 一往情深 第三百七十四章一往情深 汤予对赵散的言行举止非常讨厌,方才被他无故讥讽,又瞧他摇头晃脑拿个酒壶喝酒的样子倒像唱戏的伶优,故而有意揶揄他一番。但听赵散神色落寞的讲了许多,知他也是悲苦之人,不禁动了恻隐之心,怒气渐渐平息下来。 汤予本就爱酒,之前闻着酒香已有些嘴馋,此刻再无顾忌,随即抓起一坛酒,拍碎泥封喝了一大口。美酒入喉顿觉醇馥幽郁,回味绵长,汤予赞道:“好酒,果然是好酒!” 听别人称赞自己的酒好,赵散简直比夸奖自己还要高兴。他连忙说道:“若下春又名“乌程酒”,产于湖州的长城县。长城县秦时为乌程县,因善于酸酒的乌、程二姓居于此地而得名。乌程有溪水甘美,取以酿酒,天下无双……” 汤予的义弟王勃善饮,更对世间名酒如数家珍。汤予同他南行时,王勃将各种美酒的味道、产地、来历一一告知汤予,其中就有若下春。只是当时无缘品尝,想不到今日竟在此得遇。汤予甚是欢畅,边听赵散滔滔不绝的讲述,边鲸吞牛饮,一会的功夫一整坛酒已被他喝的干干净净。m 男人们只要能坐在一起喝酒,无论什么事便都有了缓和的余地。何况汤予和赵散并没有任何仇怨,只是互相看不惯对方而已。汤予喝了人家的酒,自然对赵散的印象大为改观。而赵散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尖酸刻薄,充满敌意。 二人你一口我一口又把两坛酒喝完,赵散渐渐目光迟涩,语声越来越大。借着酒劲,他忽然站起身在亭中步履蹒跚的来回走了两步,然后冲汤予说道:“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要向汤大侠请教。” 汤予喝的高兴,随口应道:“赵先生有事尽管讲。” 赵散向汤予凑了凑,眼睛直勾勾盯着汤予,沉声说道:“你为何还不离开?” “什么?”汤予愣道。显然赵散的意思,他并未听懂。 赵散又凑近一尺,说道:“七星龙渊剑交到夫人手中就跟你再无瓜葛,你因何还要来?难道汤大侠另有所图?” 汤予被赵散说中心事,脸色涨的通红,支支吾吾的说道:“另有所图?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赵散冷笑一声,说道:“汤大侠不用狡辩,你我都是男人,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汤予一时语噎,无言以对。赵散接着说道:“我清楚你喜欢夫人,不过我劝你莫要动此念头……” 未等赵散讲完,汤予气急败坏的说道:“赵先生,我也有一事不明,要向你请教!” 赵散把头一昂,说道:“你讲。” 汤予说道:“赵先生心高气傲,武功超群,尤其琴艺精绝,人称当今第一琴师。以赵先生这般人物,因何甘心于人为奴为仆,真是使人难以捉摸。莫非你也另有所图不成?” 赵散浑身如遭雷击,僵立当场。他面色煞白,沉默半晌,终于自言自语的说道:“是啊,我赵散为何在此……为何在此?” 汤予见赵散神情变得悲哀,顿时涌起一股报复的快感,说道:“我听夫人说,赵先生只是她的一位故人……” 赵散悲从中来,仰天长叹道:“故人?唉,原来我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位故人。” 汤予本不是背后搬弄是非之徒,只是因赵散屡次出言挑衅才反唇相讥。可他明白赵散与自己一样钟情于陈佳音,二人同病相怜,不禁觉得自己的话实在有些过重。 赵散猛的将壶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慢慢说道:“看来近些日子她跟你讲了不少。” 汤予没有说话。赵散稍一沉思,说道:“夫人的身世想必你应该了解了。” 汤予不明白赵散的用意,仍是沉默不语。赵散接着说道:“那你可知道夫人是如何与李承继相识的?”赵散说到李承继的名字时,语气中没有半点尊敬之意,反倒有一种怨恨。 汤予想了想,答道:“我听夫人讲过,她第一次登台献艺,李承继恰巧就在弈音坊,所以二人……” 赵散抢言道:“不错。夫人和李承继确是在那一日相遇相识……”赵散说着把手中的空酒壶放在石桌上,目光瞧向远方,仿佛回想起曾经的往事,幽幽的说道:“只是她没有告诉你,当天在台下看她抚琴献曲的不止李承继,而是还有另外一人。” 汤予奇道:“还有一人?” 赵散脸上露出不易觉察的笑容,语气温柔的说道:“那个人就是我,我也是在那一天第一次见到佳音……第一次和她相遇。当时我四处游历,正好途经洛阳。闲来无事,听说弈音坊的歌妓能歌善舞,尤其琴艺天下闻名,我便只身来到弈音坊……或许这即是所谓的孽缘吧,谁料那日竟是佳音的“梳笼”之日。” 汤予听赵散一口一个佳音叫的亲切,心中又妒忌又酸楚。赵散怎知汤予的感受,自顾自的说道:“当时我坐在台下的角落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她神色紧张、羞涩,但优美动听的琴声却丝毫不乱……直到现在我仍然记得她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 随着赵散的讲述,汤予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一幅画面。美丽的女孩子轻抚着琴弦,台下无数的观众欢呼喝彩,女孩子因为害羞脸色绯红,可更增添了她的娇美…… 赵散柔声说道:“我的心阵阵激荡,我知道自己深深喜欢上了她,喜欢上了这个才刚刚见到的陌生人……当天晚上我失眠了,脑子里全是佳音的倩影。” 世上的事真是奇怪的很,两个互不相干的人,甚至彼此都很讨厌对方,却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因为酒的缘故毫无保留的袒露心底的秘密…… 赵散说道:“由于有事要办,第二天我离开了洛阳。但一路上我心烦意乱,惴惴不安。因为我知道,如果此次我走了,恐怕会后悔一生……终于我下了决心,我不能错过她!所以当天夜里我骑着快马赶了回来。” 第三百七十五章 薄情无信 第三百七十五章薄情无信 “我来到弈音坊见到了佳音,向她一吐衷肠。”赵散的面容似乎突然变的年轻,眼神中流露出难以形容的温柔,继续说道:“当她知道我就是世间第一琴师赵散的时候,脸上的那份吃惊与喜悦直到今天我依然清晰的记得。” 汤予听着别人的情事,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赵散自顾自的说道:“我告诉她,从第一眼看到她,我就喜欢上了她。为了她,我可以做任何事。我问她,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如果愿意,我便替她赎身。她想了好久,终于羞涩的答应了我……” 赵散的眸子中射出激动的光彩,语声不自觉的大了起来,说道:“我欣喜若狂,顾不上许多立刻去找弈音坊的主人。那个唯利是图的老鸨知道我的来意后,先说佳音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是百年难遇的绝色美人。又说以佳音的容貌技艺,不出一年必成花魁,她绝不会让佳音离开弈音坊。”赵散讲到这里稍作停顿,接着说道:“我心里焦急,唯恐老鸨不肯,口中不停的央求。最后她才装作勉强同意,不过又说抚养佳音十余年花费甚巨,想要赎身自然不能便宜。我问她需要多少钱,那恶婆娘讲出的价钱委实把我吓了一跳,这么多的钱即便买下整个弈音坊都绰绰有余。但我怎会计较许多,只要能和佳音在一起,即使让我摘下天上的星星,我也会马上痛快的答应。” 赵散说着举起桌上的酒壶想痛饮一口,却忘了壶中已没有了酒。他悻悻的将酒壶放下,说道:“不过我浪荡江湖,身上根本没有多余的钱财,所以只好恳请老鸨容我去筹集巨资。老鸨同我定下一个月的期限,我满心欢喜的一口应允。然后我又找到佳音,告诉她为了给她赎身我决定变卖祖产,只需等我一个月,我就会回来接她。到时候两个人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汤予没想到陈佳音和赵散有如此一段往事,心中百味杂陈,忍不住问道:“照你说来陈夫人应该和你结成伉俪,为何她成了别人的妻子?” 赵散仰天长叹一声,说道:“我回到故乡,贱卖掉了府宅和田产。那些是我们赵家祖上几代人的心血……可我觉得只要能和佳音在一起,一切都是值得的。”赵散眼中的温柔、激动荡然无存,只剩下痛苦、哀伤。他望着天空,说道:“谁知我依约而回,佳音却不知所踪。我急忙找到老鸨问个清楚,那恶婆竟对我说,已经有一位姓李的公子为佳音赎了身,并且出的价钱是之前的两倍。我勃然大怒,痛骂老鸨言而无信。想不到老鸨言说是佳音主动要跟那位李公子走的,她有什么办法?佳音明明和我定好一月之期,而且我二人曾海誓山盟,她为何欺骗于我?” 汤予听到这里,心头砰砰直跳,想起陈佳音的动人倩影,实在不敢相信赵散所言。 再坚强的人也需要倾吐,尤其是酒后。赵散性格孤僻,不喜欢同任何人来往,至于他的心事更是从未讲给过别人,不知为何他却把汤予当成了倾诉的对象。或许是五十年的陈酿,又或许是那几株提前盛开的牡丹……总之有什么物事触碰到了他柔软的神经,今天赵散就是想说个痛快。仟仟尛哾 赵散的目光自天空移到了汤予身上,说道:“我追问那姓李的究竟是什么人,佳音与他去往何处?老鸨只说此人不到三十岁的年纪,样貌英俊,出手豪阔,其余的一概不知……” 汤予其实早猜出那人定是李承继,可仍出言问道:“莫非他就是剑神李承继?” 赵散点点头,说道:“彼时我并不知道这姓李的公子便是李承继,我只是想找到佳音问个清楚。她既然和我立下誓约,因何要背我而去?况且我心底不服,倒要看看那姓李的是个什么样的人,竟能……竟能使佳音……”赵散语音有些哽咽,稍微稳了稳情绪,说道:“我发誓一定要找到二人,为此我四处打探,走遍了大江南北。终于苍天不负有心人,三年后在西子湖边上的一处河堤上我偶然间看到了佳音!” “喔。”汤予低语一声。 “和之前相比,她少了几分青涩、腼腆,多了些许成熟、妩媚。”赵散说道:“看着她和别的男人举止亲密,我的痛苦无以复加……我冲了上去拦住他们,发疯般的质问!出乎意料的是佳音居然平静如常,瞧不出有一丝一毫的后悔愧疚。她很镇定的对我说,她没答应我什么,更不亏欠我什么,我和她之间没有一点关系。而且她还冷冷的告诉我,以后不要再骚扰她……” 汤予听得入神。赵散的表情变得狰狞,说道:“我怒不可遏,一把抓住佳音的手臂想弄个明白。岂料她身旁的男子猛的一掌砍向我的手腕,我连忙撒手后退。虽说有些猝不及防,但他只出了一招就把我逼退,武功委实高强。我浑身一颤,仔细打量此人。见他三十岁上下,体态修长,剑眉星目,玉树临风,器宇不凡,便是潘安再世,宋玉复生也不遑多让。” 汤予曾和剑神李承继在泰山绝顶斗剑,想起李承继的丰姿,心中又是酸涩又是敬佩。酸涩是因为他是陈佳音的夫君,敬佩的是他的剑法、气度。 赵散说道:“我知道他定是老鸨口中那位姓李的公子,但仍然脱口问他究竟是谁?李承继没有回答我,只是说他是谁我无需知道,让我今后莫要再来纠缠他的妻子。他的妻子……我闻言大怒,登时就要动武。李承继却笑了笑说道若要比试武功,他必会奉陪。不过此刻人多眼杂,需等到夜深人静之时。我当时对自己的剑术颇为自负,更不知道他是天下闻名的剑神,只是一心想着能击败这个小白脸,出一口恶气,在佳音面前找回尊严和面子,便满口答应下来。” xs7.com 第三百七十六章 眷眷不忘 第三百七十六章眷眷不忘 赵散幽幽的说道:“好不容易捱到深夜,我依照约定来到了那片河堤,只见一人穿着白衣持剑而立,正是白天陪在佳音身旁的男子。常言道,仇莫过杀父,恨莫过夺妻!我心中有妒忌,有怨艾,更有恼恨,所以也不再费话,举剑就刺。谁知方一交手,我便明白此人武功绝顶,剑术远在我之上。可那时我一心只想着夺回爱人,根本没有考虑太多。我二人剑来剑往斗了三四十个回合,我已经疲于招架,最后终于败在他的剑下……”赵散说着低下了头,他个性极为自负,那一次是他第一次被人击败,人们总是对第一次的事情难以忘记,这份痛苦直到现在他依然无法释怀。 汤予第一次失败也是被李承继所赐,他忽然发现自己和赵散很像,两人一个被称作天下第一琴师,一个被称作天下第一剑客,同样孤僻倔强,同样心高气傲,同样败于李承继剑下,同样爱上了李承继的老婆…… 赵散沉默良久,开口说道:“其实我知道,以他的剑术若要胜我,根本不需三四十个回合。他这么做只是想多看看我的风刹剑法。果不其然,当他从我的咽喉前撤回长剑时讲的第一句话就是风刹剑法当真名不虚传。我不知道这是赞美,还是侮辱?他又说久闻雷绍前辈自创了一路剑法威势惊人,今日有缘得见,足慰平生。” 李承继和赵散的剑法,汤予都领教过,此刻听赵散之言,心下不由自主的将二人的剑法相互比对起来。 赵散不知汤予心中所想,继续说道:“听他提及恩师的名号,我更加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接着说早知道我是当世第一琴师赵散,对我的琴艺十分钦佩,并且我和陈佳音的旧事他已经听夫人讲过。若是有失信之处,他愿代陈佳音向我赔礼。只不过陈佳音乃是他的妻子,还望我莫要再纠缠……” 汤予的思绪自剑法上收回,说道:“剑神李承继实乃谦谦君子,风度气量让人首肯心折。” 赵散听汤予夸赞李承继,嘴角微微的抽动,说道:“我明白论武功远不及对方,但心中就是不服,便问他到底是谁。他笑了笑,只对我说了三个字……” 汤予脱口说道:“李承继!” 二人虽然讲的就是赵散与李承继的旧事,可汤予一说出李承继的名字,二人还是浑身轻轻一颤。尤其汤予在泰山绝顶败于李承继剑下,初时觉得并非技不如人,而是所使的剑不及李承继的七星龙渊。直到后来他才渐渐打心眼里承认当时自己的剑术确实距李承继尚有差距。汤予和赵散一样皆是自负之徒,知道不是别人的对手,这份清醒让他太过痛苦。好在近年来汤予屡有奇遇,不仅内力大增,剑法亦是突破瓶颈更上了一层楼。若是今日再和李承继比斗,汤予已有把握胜过他。不过人死终归不能复生,即便他的剑术此刻真真正正的称得上天下第一,但无法一雪前耻终是他毕生的遗憾? 赵散眼神空洞的说道:“我一听到那三个字顿时泄了气,连日后再来领教的场面话都懒得讲了。因为我知道若论剑术,无论怎样也不及剑神……” 汤予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其实风刹剑法威力无穷,你若将其练至最高境界,未必不是李承继的对手。只不过你不得其法,本末倒置……”汤予情不自禁的把刚才心中对比后的想法讲了出来。 赵散猛的盯着汤予,说道:“不得其法,本末倒置?你的话什么意思?” 汤予若有所思,说道:“音诡剑确实可以把风刹剑法的威力放大,但宝剑终究是剑术的辅助,而你却太过注重音诡剑上的声音,以至于忽略了剑法本身……”瞧着赵散慢慢僵硬的脸,汤予的话只说了一半。 赵散如遭雷击,心神剧震,禁不住暗暗问自己:难不成自己苦练剑法数十载,一直都是错的?当年和恩师雷绍学剑时的情景一一浮现在眼前。汤予的话赵散觉得对,又觉得不对,一时间实在难以理清。他想来想去,头痛欲裂,眼前金星乱冒险些昏厥。 就在这时汤予岔开话题,说道:“后来……后来怎样了?” 赵散暂稳心神,缓了好一阵才长长喘了一口粗气,说道:“我知道了为佳音赎身的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剑神李承继,当即心如死灰。论武功我同李承继相距十万八千里,论样貌李承继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而我……”赵散的眼神又恢复了之前的哀怨伤感,抖了抖衣袖说道:“论家世地位,我不过是一名琴师,江湖浪子。李承继却是高祖皇帝亲孙,帝王苗裔……我如何跟他比。如果我是佳音,自然也会选择李承继……” 赵散的话在汤予听来倒像说的是自己,他的心阵阵抽搐,仿佛被皮鞭抽过一般。 赵散苦笑一声,说道:“我没有再说一句话就走了……我甚至后悔自己为什么自取其辱,满世界的去找她!” 汤予完全能够理解赵散那时的心情。当自己深爱的女人离开自己,没有一个男人真心的希望她会在别的男人那里得到快乐。而且他总会拿自己和后来的男人比较,若那个男人越是强过自己,那么他越是痛苦。所以当有人说祝你幸福,祝你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男人时,他要么是客套,要么是虚伪,要么是已经不再爱你。因为爱是自私的,自己给不了的,最好别人也给不了。qqxsnew 汤、赵二人谁也没有说话,各自想着心事。一阵沉寂过后,还是汤予率先开口打破尴尬,说道:“可你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 赵散苦笑一声,说道:“离开西子湖后我四处流浪,后来还潜入深山老林独自生活过一段时间,只是为了将她忘记。但无济于事,我仍然不能放下心中的执念。我想过出家,至于是当个和尚或是道士我无所谓。不过去了几家庙宇,那些住持、方丈们都说我情根深种,尘缘未了,不肯收留……” 第三百七十七章 痴情之种 第三百七十七章痴情之种 汤予听到此处不禁长叹一声,说道:“心若不静,即使遁入空门亦是枉然。” 赵散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是啊,汤大侠倒是个洞察之人。” 汤予心下微感谦然,说道:“随口说说,赵先生勿怪。” 赵散摇摇头,说道:“从那之后我四处漂泊过着居无定所,食不果腹的日子,有时候甚至故意的虐待自己。”赵散说着抬起右臂,左手向上撩起衣袖。 汤予见赵散的手臂上一道道满是伤痕,像爬满了蚯蚓。亏他在江湖中摸爬滚打多年,但仍失声说道:“你哪里来的这么多伤疤?” 赵散凄楚的说道:“都是我自己拿刀割的。” 汤予的心一颤,说道:“你……你何苦……” 赵散说道:“每想她一次,我便在身上刻上一刀。因为只要感觉到肉体上的疼痛,心里的痛苦便会轻一点。” 赵散的语调极为平缓,像是诉说着一件不打紧的事。但汤予听来却震惊不已,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赵散接着说道:“无数次我痛骂自己是个没用的东西,为什么总要想她,为什么不能将她忘掉。可是越想忘掉一个人反而会记得越清晰。”赵散稍做停顿,轻叹道:“方才你问我因何会在此处,其实跟你多多少少还有些关联。” 汤予一愣,不解的问道:“跟我有什么关联?” 赵散并不直接回答,眼望园中的花草,说道:“我在无尽的思念里度过了几年最痛苦的时光,有一天我忽然从别人的闲谈中得悉了一件大事。” 汤予很是好奇,随口问道:“什么大事?” 赵散看着汤予,说道:“我听闻李承继和天下第一剑客汤予相约于泰山绝顶斗剑。李承继虽胜了你,却因行刺当今天子犯了不赦之罪,无奈之下只得自刎而死……” 汤予冷不防被赵散勾起往事,说道:“是啊,那已经是……” 赵散自顾自的说道:“得悉李承继的死讯,我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样,道不清是何滋味。说我恨他……确实!李承继把佳音夺走,若是没有他的出现,我早和佳音双宿双飞。说我妒嫉他……没错!李承继英俊潇洒,武功绝顶,身份尊崇,跟他相比我一无是处。但我也真的很佩服他……”赵散说到这里,想到败在李承继剑下时的情景,闭口不语。 二人各想心事沉默良久,汤予说道:“那么后来你去找她了?” 赵散的思绪被拉了回来,说道:“我曾经发誓再不和她相见,但李承继一死,我的心又活了过来,开始四处打探佳音的消息。历尽千辛万苦,机缘巧合之下终于让我又一次找到了她。几年过去,她变得成熟稳重,更加的美丽动人,而且还多了一份高贵冷艳的气质。佳音见到我时十分欢喜,同之前的冷若冰霜,视如蔽履,判若两人。她的热情使我十分意外,甚至有些茫然。她对我说,李承继死后,有无数歹人想要害她,她现在处境危险,希望我能陪在她的身边保护她……我明白了佳音为何对我态度大变,原来是我现在有了利用价值……但我很高兴,只要能天天看到她,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所以一直到今天,我始终留在这里,以至于别人以为我是她的仆役、奴隶。”赵散又看了汤予一眼,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贱?” 汤予急道:“没……没有。” 赵散自嘲道:“没关系,别人怎么看我,我根本无所谓。” 汤予想了想,说道:“那你和她之间难道已经……”他的话讲了一半便没有讲下去。 赵散先是一愣,随即会意。他的脸色变得通红,气道:“你的话什么意思?我和佳音清清白白……” 汤予知赵散动怒,连忙解释道:“赵先生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 赵散抢言道:“我赵散做人做事秉承君子之道,对佳音更是以礼相持,好生尊重,绝无半点轻薄之意。汤予,你这厮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本来汤予还以为陈佳音和赵散二人是一对情侣,这使汤予心如刀绞,黯然神伤。世间男子皆是如此,试问有谁愿意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爱,就是自私的。此刻听赵散之言,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瞬间消失无踪,汤予顿觉轻松愉悦,连赵散不敬的言语也不理会。他陪笑道:“赵先生勿要动怒,在下绝无他意,若有失礼之处,望赵先生恕罪。” 赵散慢慢坐了下来,将桌上的酒壶拿在手里。过了半晌他才自言自语道:“我对佳音一片痴心,情根深种,她却对我若即若离,忽冷忽热,既不答应又不拒绝。她为何这般待我?为何要伤害一个真心爱她的人?” 汤予不知怎样作答,只得闭口不语。赵散呆呆的说道:“为何那些坏人、恶人、心地肮脏的人,她反倒……反倒……反倒……”赵散连讲了三声反倒,后面的话便无法说出口。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如刀般犀利,眼神仿佛可以把人活活杀死,手中的铁酒壶竟被他一下子捏的稀烂。那酒壶是赵散的心爱之物,可见此刻他心中的愤怒已无可复加。 汤予觉得赵散话中有话,似有难言之隐,想要询问又觉不妥。赵散盯着麻花般的酒壶,猛的站起身,说道:“汤大侠,我有几句肺腑之言想讲跟你听。” 汤予见赵散神情严肃,甚感奇怪,应道:“赵先生有话请讲。” 赵散正声说道:“汤大侠的所作所为我早有耳闻。赵某平生极少服人,但对汤大侠却是钦佩之至。” 汤予连声说道:“不敢,不敢。赵先生过奖了。” 赵散说道:“我清楚你对佳音有情,不过我奉劝你切莫如此,趁早断了这念想,否则日后你必会追悔莫及!” 赵散的话实在出乎汤予意料之外,他脸色大变,颤声说道:“赵先生,你这话……” 赵散稍作思量,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说道:“陈佳音绝非你想像的那么简单!” 汤予面色阴沉,说道:“赵先生不妨把话讲的明白些。” 第三百七十八章 另有隐情 第三百七十八章另有隐情 赵散神色痛苦,几番欲言又止。汤予仰天大笑,说道:“赵先生孤标傲世,卓尔不群,怎么忽然变得扭捏起来,倒像个娘们……” 赵散一咬牙,猛然说道:“陈佳音城府极深,尤善心计,对男人更是……更是……” 汤予禁不住追问道:“更是什么!你说!” 赵散低叹一声,语声降了下来,说道:“此女并非外表看起来那般清纯如水,安逸淡泊,恪守妇道。相反她爱慕虚荣,欲念熏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她……”赵散眼中泪光隐现,无法说下去。 汤予对陈佳音一见钟情,在他眼中陈佳音集世间所有女人的优点于一身,简直完美无缺,心里已把她当做天上的仙子看待。此刻突听有人出言诋毁,而且这个人竟然是同样深爱着陈佳音的赵散。汤予忍不住勃然大怒,吼道:“你……你胡说些什么!难道疯了不成?” 赵散凄然一笑,说道:“我没疯,若是疯了倒好受一点。” 汤予怒气愈盛,喊道:“赵散,你当我是傻子吗!你故意编造谎话,诋毁陈夫人,无非是……” 赵散一摆手打断汤予的话音,说道:“我知道你不信,其实关于她的事还有很多,我实在无法讲出口……”赵散眼角泪珠滑落,低下头接着说道:“她做的那些事当我不清楚,其实……其实我清楚的很……” 汤予心头剧震,问道:“她做了什么?你又清楚什么?” 赵散一抖袖口拭去泪痕,说道:“别的事你不用管,我只劝你莫要自作多情,陈佳音根本不喜欢你。她现在接近你,和你亲近,不过是利用你而已。” 汤予听得云里雾里,疑惑的问道:“为什么利用我?我有什么可利用的?” 赵散答道:“自然是为了七星龙渊剑的秘密。” 汤予越发困惑,说道:“宝剑已重回她的手中,和我早没了任何关系……” 赵散轻蔑的瞧了汤予一眼,说道:“你倒真是个实诚之人。七星龙渊剑上所藏的秘密关乎李唐社稷,王朝更迭,难道你忘了?” “我当然没忘。”汤予仍是搞不懂赵散的意思,问道:“可这和陈夫人、和我有何关系?” 赵散说道:“陈佳音计划利用七星龙渊剑上的秘密,推翻当今的皇帝李治,改朝换代,重立新君。” 汤予头顶仿佛响了一声霹雷,他知道包括集英会、霍王李元轨等等各方势力都欲得到七星龙渊剑,继而举兵起事,登基坐殿,黄袍加身。但他万万没想到陈佳音一个弱女子居然也有此念头。汤予满脸惊愕,说道:“她一个女流之辈焉会有如此野心……不可能!赵散,你不要信口雌黄,胡说八道!” 赵散冷笑一声,说道:“你切勿小看了佳音,她虽出身青楼,志向却非比常人。况且佳音欲成大事,必需有能人相助,而你恰恰自己送上门来。佳音极擅察言观色,早看出你对她有情,所以才会对你殷勤备至。” 汤予一下子好像坠入冰窖,浑身冻的打着哆嗦。赵散之言太过出乎意料,他心中乱做一团,沉默良久后才开口说道:“不可能!我同陈夫人相识尽管时日尚短,但她绝不是你口中的那种人!” 赵散脸色庄重的说道:“你好好想一想,剑神李承继虽是太子李建成的遗子,但之前只醉心于剑术,并不关心朝堂之事。为何自陈佳音嫁于李承继后,他便招揽豪杰,所图不轨,如同换了一个人,最后竟刺王杀驾,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汤予抬起头望着赵散,眼中尽是迷离之色。赵散自问自答道:“只因这些都是陈佳音的功劳,当他知道李承继的身份又获悉了七星龙渊剑上的秘密,就一直唆使李承继举事造反,甚至亲自为李承继出谋划策。李承继起初并无此心,然而架不住陈佳音不停的煽动怂恿。约你泰山绝顶斗剑,借机行刺李治,也是她的主意。” 汤予心乱如麻,但一时焉能相信?他稍稍稳定心神,目光如炬瞪着赵散说道:“赵散,你鬼话连篇骗得了谁?” 赵散一愣,说道:“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哼!”汤予一声冷哼,说道:“你以为我不明白你的心思吗?” 赵散说道:“我的心思?我以实相告,有什么心思?” 汤予站起身冲赵散走近一步,说道:“你落花有情,陈夫人却流水无意。偏巧我遇到陈夫人,而她对我青睐有加十分欣赏。你心生妒嫉,故而搬弄是非,编造谎话骗我。只为了使我与陈夫人之间心生芥蒂。”汤予说着又朝赵散逼近一步,额头青筋暴起,说道:“我若信了你的话岂不正中了你的下怀!赵散,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qqxδnew 瞧着汤予狰狞的面目,赵散就像看到了一只蠢猪。他忽的放声大笑,直笑得前仰后合,最后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汤予不解的喝道:“你笑什么?莫不是被我说破了心事……” 赵散边笑边指着汤予的鼻子,说道:“对你青睐有加?我心生妒嫉?好笑啊好笑,真是笑死个人了。” 汤予怒极,双拳紧握,说道:“你再笑……” 赵散好不容易止住笑声,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汤予一番,说道:“我原以为自作多情是那些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才会做的事情,想不到汤大侠已过了而立之年,仍是……仍是……”赵散话未讲完又笑了起来。 汤予脸色阴沉的可怕,一股杀气在小亭中弥漫开来。赵散不为所动,说道:“你无财无权更无势,不过是一名江湖浪子,佳音岂会垂青于你?” 汤予脸上的肌肉不住的抽动,赵散接着说道:“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在佳音眼中你不过是一介武夫,一个棋子,她哪里会喜欢你?” 赵散的话似针般扎进汤予的心窝,他眼中喷出熊熊的烈焰,说道:“既然你将她讲的如此不堪,为何仍死皮赖脸像条狗一样留在她的身边?” 第三百七十九章 情深如狗 第三百七十九章情深如狗 赵散神色哀伤悲凉,浑身上下不停的颤抖,讲不出一句话来。汤予大笑了两声,说道:“怎么样,无话可说了吧。” 赵散垂下头,低声说道:“你讲的一点没错,我的确像条狗一样赖在她的身边,没有半点尊严。或许在她的眼中,我连狗不如。因为她清楚我爱她,离不开她……” 赵散的语声如同冬夜里快要被冻死的孤狼发出的呻吟,听了使人心碎。他向汤予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痛苦吗?” 未等汤予回答,赵散自问自答道:“我痛苦并不是因为我得不到她的心,她的人,她的爱。而是我明明知道爱上了一个不应该去爱的人,但我就是没办法不去爱她…… 汤予的心砰砰的乱跳,想出言打断赵散,却不知该说什么。 赵散抬起头,望着空旷无垠的天空,说道:“其实我悄悄的离开她好多次了,每次我都发誓再不见她,再不管她的任何事,她的一切和我没有半点干系。但是每一次我又会悄悄的回来……我知道她并不值得我去爱,可我就是离不开她,没有她的日子我一天也活不下去。所以我只能做一条狗赖在她的身边……” 赵散心高气傲,能说出如此一番话足见他内心深处的痛苦必是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汤予看着赵散,亦不知是应该鄙视他,还是可怜他。赵散转回身,二人四目相对,赵散表情诚恳的说道:“我方才讲了,因为敬重你的为人,才会推心置腹和你说这些不该说的话。赵某绝无一丝恶意,只是希望你不要像我一样。” 赵散的话虽是肺腑之言,可汤予突然之间哪里听的进去。他冷笑两声,说道:“说的好听!你自己不能离开她,却假惺惺的劝别人,真是虚伪透顶!再说你是你,我是我,岂能混为一谈!” 赵散闻言十分失望,摇头说道:“我一片好意,你反错怪于我,只怕日后要吃大苦头。”赵散讲完拎着被捏成烂泥般的铁酒壶回身而走。 汤予急道:“赵散,你莫走!要走把话讲清楚再走!” 赵散也不理会,眨眼间没入园中消失无踪。 赵散走后,亭中只余汤予一人。坐在石凳上他一会觉得赵散的话全是出于嫉妒,别有用心的恶毒之语。一会又觉得赵散的话似乎有些道理,以他的品性不会无缘无故中伤别人,何况还是她深爱着的陈佳音。汤予心乱如麻,头痛欲裂,早没了再待下去的念头,只想一个人静下心来把赵散的话仔细思量一番。他随即快步走出花园,离了陈佳音的府宅,返回客栈。 一路上汤予魂不守舍,心神不定,等他好不容易回到客栈,只见云婧儿气鼓鼓的守在房中。看汤予回来,她劈头盖脸便是一顿埋怨。汤予本来揣着一肚子的气无处发泄,恰好趁机大吼了几句。有些话讲的重了,云婧儿听完非常委屈,流着泪哭着回到自己的房间。 云婧儿走后,汤予烦躁的心绪渐渐平复,回想起这些年因为七星龙渊剑而发生的种种过往,还有近几日与陈佳音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更有赵散之前所说的每一句话,一时间感触良多心潮激荡。他知道自己对陈佳音一见钟情,已经深深的爱上了她,可他也明白自己对她并不了解,并且隐约感觉到如果再和她纠缠下去,一定是害人害己,不会有好的结果。但真要像赵散说的那样挥剑斩情丝,他又万般不舍。 正当汤予胡思乱想,不知该如何决断的时候,突听门外传来叩门之声。汤予微微一愣,随即打开房门。就见客栈中的伙计端着一个大大的食盘立在门口。那伙计看到汤予,笑盈盈的说道:“大爷,天色将晚,云姑娘怕您腹中饥饿,特意命后厨做了几样可口的小菜给您送来。还嘱咐小人一定准备一坛方圆百里内最好的酒。我们店里的酒您早品尝过,味道寡淡,入不了您的口。倒是隔壁村镇上有一家名叫“醉霄楼”的酒肆,他家的陈酿“谷郑春”远近驰名,连洛阳城里的达官显贵都对其称赞有加。所以小的来回赶了四十里的路,给您买来一坛,让您品尝品尝。”伙计说完迈进房中,将酒菜一样样摆在桌上。 汤予十分感激,伸手从怀里摸出几枚通宝要赏给伙计。伙计推辞不受,说道:“云姑娘给的银子还剩了许多,小人哪敢收大爷的赏钱。大爷慢用,有何吩咐只管唤我便是。”伙计说罢退了出去。 之前汤予跟赵散对饮,有酒无菜,撑到此刻早饿的难受,瞧着桌上的鸡鸭鱼肉不禁口水直流,心情也随之好了起来。他刚要关上房门享用美食,发现云婧儿站在门前,眼神幽怨的瞪着他。汤予见云婧儿双眼通红,发髻微乱,显然刚哭过不久,心中顿觉十分不忍,连忙邀云婧儿入内。云婧儿起初仍旧耍着性子,可架不住汤予的几句道歉之语,被汤予连哄带劝的拽了进来。 二人坐好,汤予先给云婧儿倒了一杯酒,笑着说道:“婧儿姑娘待我最好,知道我饿了,特意命人备下酒食。汤予感激不尽,敬婧儿姑娘一杯。”汤予说完一口把自己杯中的酒喝的干干净净。 云婧儿也不理他,默默的低着头。汤予接着又倒了一杯酒,说道:“适才怪我言语粗鲁,有些话讲的不中听,惹得婧儿姑娘不喜,望婧儿姑娘不要生气。”言毕,一杯酒又喝了下去。 云婧儿抬起头,凶巴巴的瞅了汤予一眼,仍是不发一语。 汤予明白云婧儿在跟自己赌气,只得再倒了一杯酒,站起身说道:“我诚心诚意和你道歉,婧儿莫要生气了。”汤予说罢一仰脖,酒已入喉。 云婧儿被汤予一声婧儿叫的心房酥麻,禁不住说道:“你慢些喝。我岂会真生你的气。” 汤予边把一只鸡腿放在云婧儿碗中,边哈哈笑道:“是,是,我慢点喝就是。这点酒算不得什么。” qqxsnew 第三百八十章 情难决断 第三百八十章情难绝断 云婧儿叹息一声,说道:“你每日都去陈佳音府中,也不知为了什么?” 汤予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我……” 云婧儿说道:“那陈佳音是李承继之妻,你何苦与她纠缠不清。” 此事乃汤予心中最大的痛处,忽然被云婧儿提及,汤予登时怒气填胸,大声说道:“李承继早故去多年,她现在是独自一人,并非是谁的妻子!再说我受李承继临终嘱托,要将...... ss=\"state-hide\">☆★☆★☆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雪中都市,玄幻奇幻逆天,脑洞武侠,土豆全军列阵一剑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zongheng☆★☆★☆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八十一章 左右两难 第三百八十一章左右两难 云婧儿一笑,笑的很凄楚,说道:“其实你什么都明白。” 汤予心中臊的无地自容,面上却仍装作理直气壮的样子,说道:“你这人就是爱胡思乱想,我怎么可能……” 云婧儿摇了摇头,说道:“我是女人,女人天生就比男人更加敏感。” 在赵散面前汤予可以承认自己爱上了陈佳音,但在云婧儿面前,他实在没有承认的勇气。所以他只能听云婧儿讲下...... ss=\"state-hide\">☆★☆★☆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都市穿越,爽文玄幻,热血邪神,斗罗剑仙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zongheng☆★☆★☆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八十二章 外生枝 第三百八十二章节外生枝 汤予心底涌起阵阵暖意,柔声说道:“再养十个八个小汤予,整天围着你转,轰也轰不走……” 云婧儿不禁笑出声来,在汤予胸前轻轻捶了两下,娇嗔道:“十个八个小汤予?你当我是母猪吗?”她说完才发现无意间竟把自己骂了,边又在汤予胸前捶打,边说道:“你……你真讨厌……” 汤予一把握住云婧儿的两支粉拳,借势将她揽入怀着。他眼中燃烧着欲望的火焰,接着整个身体开始变得燥热。云婧儿觉察出了汤予的变化,这使她非常的恐慌。她努力想挣脱汤予的拥抱,但是她的力量在男人面前微不足道。况且汤予身上散发出的雄性气息开始让她意乱情迷…… 汤予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孩,第一次在她身上发现了独特的娇媚,忍不住吻了下去。 “别……别这样……”云婧儿说道,声音简直细不可闻。 汤予并不理会,嘴唇准确的找到了目的地。云婧儿的心不可抑制的狂跳,没等她有所反应,汤予的唇已覆盖下来。云婧儿的嘴唇莹润香甜,汤予不是没吻过别的女人,可是却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吻着她滚烫的双唇,鼻尖飘过女孩子特有的甜而不腻的温香气息,汤予觉得一向沉稳的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失控。 突如其来的亲吻像暴风骤雨般令人措手不及,香津浓滑缠绵的在舌间摩挲。云婧儿第一次被异性亲吻,她被吻的全身发麻,脑中一片空白,灵魂似乎都飞出了躯壳。她渐渐忘记了抵抗,顺从的闭紧眼睛,好像一切理所当然。她忘了思考,也不想思考,只是本能的抱住汤予,紧些,再紧些…… 欲望的火焰不住的升腾,汤予拥着云婧儿向床榻走去。云婧儿清楚即将发生的事情,这是她梦寐以求的时刻,云婧儿恐惧、羞涩,甚至有些期待。但少女的矜持仍使她做着最后的抵抗。 “求你,不要……” 此时此刻语言显得苍白无力,徒劳无功。榻上的云婧儿像是一条航行在汪洋大海中突遇风暴的小舟,而那风暴便是汤予。小舟随着汹涌的波涛上下起伏,承受着骤雨狂风的无情打击,不过无论风暴如何猛烈,小舟总能表现出顽强的个性,在最危急的时候转危为安。然而再凶猛的风暴也会停歇,海面终归平静,太阳重新升起,又是崭新的一天…… 汤予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他懒洋洋的伸着懒腰,慢慢的坐起身四处打量。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昨夜一直陪伴左右的云婧儿并不在房中。汤予的心一沉,回想昨天发生的事,忍不住埋怨起自己来,“是不是我太过粗鲁,惹得婧儿不喜?唉,这可如何是好……” 正当汤予胡思乱想的时候,房门“吱嘎”一声被人推开,接着云婧儿端着一盆热水从外面走了近来。望着榻上睡眼惺忪的汤予,她笑着说道:“懒虫,你醒了。快来洗把脸,我特意去给你打的热水。” 云婧儿的从容反倒令汤予有些不知所措,此刻她的淡定和昨夜的惶恐简直判若两人。汤予像是个做错事情的孩子般说道:“婧儿……你不会怪我吧?” “我为什么怪你?”云婧儿反问道。 “我……我……”汤予吞吞吐吐的说道,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云婧儿目光坚定的说道:“别傻了,从昨天晚上开始,我就已经是你的女人了。” 听着云婧儿的话,汤予像是得到了天大的赞许,更给了他无尽的勇气。他一骨碌从床上翻了下来,紧紧拉住云婧儿的手,说道:“婧儿,我永远都会好好待你,要不然让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汤予信誓旦旦的样子使云婧儿感到无比的幸福,那种两情相悦的甜蜜滋味实在让人陶醉。她忙用手堵住汤予的嘴,说道:“你何必咒自己,我相信你的话。” 汤予亲吻着云婧儿的手指,心里暗暗的发誓。但是他不知道,男女之间的誓言是世上最最不能相信的谎话,并非爱人之间有意欺骗,只是世事无常,没有人能预测未来。有的人可以对不相干的人言而有信,却对深爱的人无法完成承诺,这或许就是人生最大的悲哀吧。 云婧儿似乎想起一事,眉头紧皱,说道:“汤予,昨天你讲过的话算数吗?” 汤予一愣,忙道:“当然算数!”他说完想了想又问道:“婧儿,我昨天讲过什么……” 云婧儿神色凝重的说道:“你说我们今天便离开这里。” 汤予恍然大悟道:“我岂会骗你。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马上收拾,咱们立刻就走。” 云婧儿大喜过望,说道:“我早知道你不会骗我。我也回房准备一下,咱们趁早离开。我真的连半个时辰也不愿意再呆下去。” 汤予哈哈大笑,说道:“好,好。一切都依你。” 云婧儿听完朝汤予做了一个鬼脸蹦蹦跳跳的回到自己房中。她走后室内只剩汤予一人,恢复了平静。汤予想到今生恐再难见到陈佳音,不禁心潮起伏,怅然若失。说真的,他实在不忍离陈佳音而去,可事已至此,他还能怎样? 二人本就没有多少东西,云婧儿更是急着离开,不消片刻已收拾妥当。汤予同伙计结清了店钱,伙计得知二人要走,装出一副不舍的样子,紧紧跟在汤予和云婧儿身后,实则是想再多得些赏钱。二人刚走出客栈,忽然迎面奔来一人,见汤予躬身施礼,说道:“汤大侠,我家夫人特命小人前来相请,邀您到府中一叙。” 汤予举目观瞧,看此人乃是陈佳音府中的一名仆役。近段日子他常去陈宅倒也识得,只不过陈佳音从来没有派人邀请过自己,今天却是头一遭。汤予心中有些疑惑,不过既然答应了云婧儿,总不能出尔反尔,只得说道:“麻烦你回禀夫人,在下有要事需办,不能亲自去府上辞行,望夫人见谅。” 第三百八十三章 其子玺凭 第三百八十三章其子玺凭 仆役听闻汤予要走,实在有些出乎意料,忙道:“汤大侠怎走的这般急?适才夫人特意叮嘱小人有紧要之事同您商议,务必把汤大侠请到府中。小人……小人若是不能……” 汤予见他一脸恳请之色,且不明陈佳音有何事相邀,禁不住十分好奇,遂问道:“你家夫人请我去到底有什么事?” 仆役摇头说道:“小人不知。” 汤予愈发纳闷,想了半天也猜不出陈佳音因何相请。但他既然答应了云婧儿今日和她离开此地,当然不能出尔反尔,只得说道:“你回去好好同夫人讲,在下确实有事需办,望夫人海涵。等以后若有闲暇,汤某再亲自登门赔罪。”汤予说完迈步欲走。 谁料仆役突然快跑两步拦住去路。汤予一愣,面带寒意说道:“你想怎样?” 仆役赶紧躬身深施一礼,说道:“小人哪敢在汤大侠面前造次,只是夫人有重要之事命我相请汤大侠,小人如果不能将汤大侠请来,夫人定然不悦,还请汤大侠体谅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难处。” 汤予听罢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也更加感到奇怪。他有意前去,又怕惹云婧儿不悦,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云婧儿在旁瞧得清楚,看汤予犹豫的样子,已明白他的心思。她心中暗道:我何苦让他为难,不知陈佳音有什么要紧的事,便去看看也无妨。 云婧儿想到此处,来至汤予身旁,说道:“既然陈夫人有事找你商量,不去恐失了礼数。况且你我要走,理应跟她当面辞行。依我看,我们还是去一趟吧。” 汤予大喜,可又有些怀疑的说道:“你昨日不是再不让我去她那里,怎么……” 云婧儿神色变的娇羞,抢言道:“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你这个呆子。” 汤予随即会意,想起昨夜二人几番云雨,心中泛起丝丝甜意,微笑道:“还是婧儿善解人意。我也猜不出陈夫人究竟有什么紧要的事,若真是不去,总是放不下心来。” 云婧儿浅浅一笑,说道:“去归去,但你答应我的事绝不能反悔。” 汤予连忙说道:“当然。我既然已经决定和你离开此地,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安稳度日,焉能反悔!” 云婧儿幻想着未来的幸福生活,脸上的笑意更浓。 一旁的仆役瞧着两人亲密的样子,心里不住的嘀咕:早看出汤予对我家夫人有情,想不到他居然脚踩两只船,还有这么一手。看他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原来竟是个好色之徒。唉,谁让人家本领高强,换了是我有他那样的武艺,哼哼…… 仆役正胡思乱想之际,忽听汤予说道:“咱们走吧。”说罢大步流星的朝陈府的方向走去。 仆役请到汤予十分高兴,一路小跑的在前方引路。陈佳音的府宅汤予闭眼睛都能找到,何况他也急着知道陈佳音相请自己到底为了什么,故而行的甚急,片刻之功已至陈府门外。那仆役让汤予稍候,自己连跑带颠的忙去通禀。汤予站在门口发呆,心里不住的盘算陈佳音究竟有何事?可每想出一事,都觉得不像。忽然府门大开,陈佳音亲自迎了出来。汤予见陈佳音一身素装,气质典雅脱俗,本来平静的心又变得躁动起来。 陈佳音仍然同往常一样,言语得体,落落大方。她把汤、云二人请进正厅,命人奉上清茶。汤予近一段时日虽然是府中的常客,然而受陈佳音如此礼遇却是少有。他无心品尝茶点,开门见山的说道:“夫人相请,不知有何紧要的事?” 陈佳音眼角带着笑意,说道:“昨日我去接人,恰巧未在府中,使汤大侠白白等候了许久,实在是妾身的疏忽,请汤大侠恕罪。” 汤予用余光瞄了一眼旁边的云婧儿,神色颇有些尴尬,只能支支吾吾的说道:“不妨事……不妨事。” 陈佳音接着说道:“今日特邀汤大侠前来,是因妾身有一个不情之请,望汤大侠能够应允。” “不情之请?”汤予眉头微皱,脱口说道:“夫人有事尽管吩咐,无需客套。” 陈佳音连声说道:“好,好。汤大侠稍待片刻。”她说罢回身冲身边的侍女曼儿说道:“曼儿,你去把玺凭叫来同汤大侠相见。” 侍女曼儿轻应一声入了内室。汤予疑惑不解,暗暗揣摩道:玺凭是谁,陈佳音有事求我,因何又唤此人和我见面? 不多时曼儿领着一人来至堂中。汤予举目观瞧,看来人是个十二三岁的孩童。这孩童容貌俊美,气质华贵,粉白的俏脸好似一块美玉。他虽是孩童,个子倒是很高,内里穿着湖绿缎子的中衣,腰里束着一根葱绿汗巾,外罩淡黄色的锦袍,更衬得丰神隽朗,犹如玉山照人一般。只不过此子眉宇间隐隐透着一股傲慢之气,似乎未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陈佳音看到孩童,眼神中尽是怜爱,说道:“玺凭,此位就是汤大侠,你还不快快见过。” 孩童闻听,侧身瞅着汤予,说道:“你便是江湖上人称天下第一剑客的汤予?” 汤予看他言辞乖张有些不悦,朝陈佳音问道:“敢问夫人,这位是……” 陈佳音忙笑道:“他是犬子李玺凭。” 汤予吃了一惊,尽管他常和陈佳音在一起闲聊,却从未听她提起自己还有一个儿子。汤予也曾想同陈佳音询问剑神李承继是否有子嗣之事,但他深爱着陈佳音,一想到她是别人的妻子,心里就十分难受。若她再为别人生儿育女,汤予必定愈加痛苦。所以既然陈佳音自己不讲,他更是绝口不提,在他心里甚至希望陈佳音独自一人最好。岂料最不愿意遇到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汤予脸胀的通红,眉头紧紧的蹙着,又反反复复打量李玺凭好一阵子,才低声说道:“原来……原来是李兄的公子……” 第三百八十四章 拜师学剑 第三百八十四章拜师学剑 李玺凭面带不屑的说道:“本公子以前拜赵散为师,同他学习剑术。赵散的剑法顶多是二流水平,自然教的马马虎虎,害的我白白浪费了几年的时间。汤予,你既然人称天下第一剑客,想来应该比赵散强上一些,是不是?” 陈佳音连忙斥责道:“凭儿,你说话越来越不懂规矩。赵先生尽心竭力的传授你武艺,是你自己不用心去学,反来怪罪别人,真是好没道理!” 汤予听二人的谈话方知李玺凭是赵散的徒弟,但他竟对自己的师傅没有半点尊敬之意,反而直呼赵散的大名,实在太过无礼。汤予虽然对赵散也很厌恶,可此刻怒从中来,大声说道:“赵先生的剑法师从武林一代奇人雷绍前辈,端的是变幻莫测,炉火纯青。汤某佩服的很!” “哼。”李玺凭轻蔑的说道:“我是问你和赵散谁的本领高……” 未等李玺凭说完,陈佳音抢言道:“当然是汤大侠的剑法高超。凭儿,以后汤大侠便是你的师傅,你说话做事要恭敬守礼,切不能耍小孩子脾气。”陈佳音说罢又和汤予说道:“汤大侠,小孩子言语莽撞,你万万不要放在心上。” 汤予心里纳闷的很,实在想不通陈佳音这样的女人,怎么会生出如此混蛋的儿子!他原本一肚子的火气,听陈佳音之言只得强压怒火,说道:“夫人客气了,令郎心直口快,在下怎会生小孩子的气。不过拜师的事还需从长计议……”看书喇 陈佳音见汤予显出为难之色,说道:“妾身也知有些唐突,但犬子从小喜欢剑术,只是苦求良师而不遇。正巧汤大侠到此,这样难得的机会岂能错过。实不相瞒,自家夫亡故,世间想害我母子之人甚多。妾身死不足惜,若玺凭有什么闪失,我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承继。所以为了掩人耳目,妾身将犬子藏于安全之处。唉,玺凭东躲西藏吃了不少的苦,是我这个当娘的对不起他……”陈佳音眼圈一红险险流下泪来,继续说道:“其实昨天我不在府中便是去接他回来,好让犬子能同汤大侠相会拜你为师。” 汤予来时想了许多,却绝没想到陈佳音今天居然变出一个儿子,而且还让她的儿子做自己的徒弟。他乃是江湖浪子,四处漂泊,从没有收徒的念头。思量片刻,汤予犹豫的说道:“夫人,在下本领低微,世间能人异士多如牛毛,强过汤某者不可胜数。小公子天赋异禀,是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理应寻访名师加以调教。汤予恐误人子弟,至于拜师的事,恕我不敢从命。” 陈佳音看汤予拒绝,刚要开口继续劝说,却惹恼了一旁的李玺凭。他大声嚷道:“汤予,我乃大名鼎鼎的剑神之子,堂堂皇室后裔!你一介草民布衣,凭什么配做本公子的师傅?”看书溂 汤予闻言双眉紧锁。陈佳音怒道:“凭儿,你休要放肆……” 李玺凭毫不理会,说道:“汤予,你的剑法或许比赵散高些,但比起我父亲如何?” 汤予一愣,脱口说道:“李兄当世剑神……” 李玺凭接口说道:“就是。你当年和我父亲在泰山绝顶斗剑,惨败在家父剑下,此事天下人谁不知道?若家父尚在人世,哪里轮得到你来教我?” 数年前负于李承继,始终使汤予耿耿于怀。开始时他认为并非自己技不如人,而是自己的剑不如李承继的七星龙渊。为此他不惜独闯名剑山庄,后又在灵应峰隐忍三年钻研铸剑之术,只为了得到一柄超过七星龙渊的宝剑。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汤予对剑的理解日益深刻,心中暗暗承认彼时的李承继确实强过自己一筹。不过汤予坠入绝谷后习得厉张剑法,并同自己之前的所学相互印照对比,剑术修为突破瓶颈,更上了一层楼,与先前已不可同日而语。即便剑神李承继复生,也不是他现在的对手。然而汤予剑术再高终究无法改变曾败于李承继的事实,并且李承继死后他再没有机会洗刷曾经战败的耻辱,这是汤予一个无法解开的心结。况且李承继是陈佳音的夫君,而陈佳音又是汤予的心爱之人,汤予最怕让陈佳音以为自己不如李承继。此时听李玺凭的讥讽之言,汤予禁不住大怒,猛的站起来,眼中射出一道寒光。 李玺凭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嘴上却依然喊道:“我难道说错了吗,你本来就不是我父亲的对手!拜你为师是我娘亲的主意,有一个赵散做师傅已经够受的了,再多了个你,哼哼……” 自入江湖以来,还没有人如此轻视于他。汤予简直气的七窍生烟,真想一把扭断李玺凭的脖子,再将李玺凭的心肝从肚子里拽出来。可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也需看主人,何况这小子乃是陈佳音的宝贝儿子,他又能怎么办? 陈佳音同样气得浑身颤抖,立刻走到李玺凭面前,厉声说道:“孽子!难道昨天为娘和你讲的话你全忘了?” 李玺凭不以为然的说道:“娘的话我怎么敢忘,只是姓汤的推三阻四,好像是本公子求他一般。” 陈佳音阴沉似水,说道:“跪下!现在你师傅就在眼前,还不去磕头拜师?” 李玺凭扫了汤予一眼,说道:“我看他其貌不扬,跟种地的农夫一般模样,不像个有本事的……” 陈佳音狠狠的瞪着李玺凭,说道:“休得胡言乱语,为娘的话你也不听了?” 李玺凭见陈佳音真的动了怒气,思量再三只得缓缓的跪在地上,说道:“师傅在上,李玺凭叩见恩师。” 未等汤予反应过来,他已连磕了三个响头。头虽磕了,可李玺凭心里却恨透了汤予。他暗暗忖道:汤予,你算什么东西?要不是娘亲要利用你助我登上皇位,凭你也配让我磕头? 第三百八十五章 拜师风波 第三百八十五章拜师风波 汤予始料未及,边手忙脚乱的搀扶李玺凭,边说道:“快起来,快起来……我并未答应收你为徒,怎么说跪就跪……” 李玺凭早借势站起,不耐烦的说道:“跪也跪了,拜也拜了。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师傅,难道要反悔不成?” 汤予一时语塞,脸涨的通红。忽然一旁半晌无语的云婧儿高声说道:“真是岂有此理!” 汤予、陈佳音、李玺凭一齐望向云婧儿。云婧儿双眉一挑,说道:“世上哪有硬要别人做师傅的道理,你们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李玺凭方才并未注意到云婧儿,现在趁机仔仔细细打量了云婧儿一番,眼中竟冒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淫邪目光,心下暗道:她是谁,长的蛮标致的,倒是个难得一见的小美人。 陈佳音被云婧儿讥讽,不禁甚是生气。但她城府极深,不动声色的说道:“婧儿姑娘,玺凭欲拜汤大侠为师乃是我们母子同汤大侠的私事,不知和你有什么关系?居然惹得婧儿姑娘大发雷霆。” 云婧儿说道:“陈夫人,方才汤予讲的清楚,并无收徒之意。你何必强迫别人做不愿意做的事。” 陈佳音愈发恼怒,面上却仍是瞧不出一点怒意,反倒笑盈盈的说道:“我哪里强迫别人了,你又怎知别人是否愿意?婧儿姑娘倒说说看。” 云婧儿冷笑一声,说道:“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云婧儿与陈佳音说完转过身朝汤予说道:“汤予,你告诉她,不愿意收她儿子为徒。” 汤予刚要开口,陈佳音上前两步,双眸紧紧盯着汤予,眼神中带着深意,说道:“汤大侠,承继生前对你十分敬佩,常在妾身面前夸赞你的所作所为。现在他虽然故去,可汤大侠和承继相识一场也算是朋友,难道我让承继的独子认你做师傅研习剑术有错吗?” 跟陈佳音四目相对的一瞬,汤予的心如遭雷击,轻易便被攻破了防线,本来到了嘴边的话竟难以讲出口。他支支吾吾的说道:“夫人……李兄的剑术人品,在下由衷的佩服……李兄尽管不在了,若有需要我的地方……我……” 云婧儿闻言忙道:“汤予,你怎么回事?若你不愿意收徒直说就是,不用拐弯抹角。” 汤予看了云婧儿一眼把头低下,吞吞吐吐的说道:“我……我……”他对陈佳音有情,实在不想当面拒绝于她。 云婧儿接着喊道:“你倒是快说啊!” 陈佳音依旧慢条斯理的说道:“婧儿姑娘,你何苦逼他。到底是谁强人所难?是你,还是我?” 云婧儿呆呆的瞧着汤予好半天,越想越是生气。她搞不懂平日雷厉风行的汤予怎会变的拖泥带水,婆婆妈妈? 常言道:一物降一物。再坚如铁石的男人在心爱的女人面前也会变的软弱。汤予其实是一个情种,只是之前从未遇到能让他真真正正动心的女人。现在这个女人终于出现了,而她就是剑神李承继的妻子,陈佳音。 云婧儿见汤予低头不语,只得自己冲陈佳音说道:“陈夫人,汤予早和我商量好了,今天就离开此地。所以拜师之事实难从命,陈夫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陈佳音“咯咯”的笑出了声,说道:“婧儿姑娘,你是汤大侠的什么人,他自己的事用的着你做主?”陈佳音语气尽管平缓,可谁都听得出她话里的奚落之意。 云婧儿把胸膛一挺,脸上露出自豪的神情,说道:“陈夫人有所不知,我是他的妻子,他的事我当然能够做主!” 陈佳音先是一愣,随即说道:“汤大侠常来我府中做客,如何从没听他讲过?” 云婧儿反问道:“我和他的事为何要跟你讲?” 陈佳音不由得看了汤予一眼,汤予神色尴尬,脸涨得更红,像是抹了一层猪血相仿。陈佳音半信半疑的问道:“江湖中人皆知汤大侠孤身一人,孑然一身。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妻子?” 汤予仿佛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错事,竟然无颜面对陈佳音,只有把头压的更低。云婧儿见状,说道:“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二人便是昨日成的亲。” 此言一岀,堂中三人都是一惊。汤予虽然昨夜和云婧儿行过周公之礼,可并不愿意陈佳音知晓此事。而那个还算不上男人的李玺凭则是又惊又气,眼睛在云婧儿身上瞄来瞄去,心里暗暗骂道: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小美人,不想居然是汤予那厮的老婆,老天爷真是不开眼。至于陈佳音,她本对汤予另有图谋,谁料竟出了这样一桩事,着实有点出乎意料。 陈佳音轻轻笑了几声,说道:“我听仆役说,昨日汤大侠来府上寻我,原来是向我报喜的。想不到妾身仅出去一日,汤大侠就娶了一房妻室,真是可喜可贺。” 汤予急道:“不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眼光瞧向身边的云婧儿,顿时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陈佳音接着说道:“自古以来成婚嫁娶皆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时至今日也要行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之六礼。想不到婧儿姑娘昨日一天之间把这些全做完了,真是使人刮目相看。” 云婧儿听出陈佳音话里的嘲讽,又羞又气。她的面颊燃烧着鲜艳的红晕,长长的睫毛轻轻的抖动,仿佛做了丢人的事情,恨不得马上躲起来。但她又感到骄傲自豪,她才是汤予的女人! 云婧儿先让自己镇定,然后故意慢悠悠的说道:“婧儿从小无父无母是个孤儿,去哪里讨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汤郎和我俱是江湖中人,只要他心中有我,对我好,何需那许多繁文缛节?”云婧儿说着满眼幸福的望了汤予一眼,然后瞅着陈佳音,说道:“听说陈夫人出身青楼,是弈音坊中的一名歌妓,不知道剑神李前辈迎娶陈夫人的时候,是否如你所讲,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书六礼,一样不缺?” 陈佳音脸色大变,晓得云婧儿嘲笑自己是歌妓出身。饶她心思缜密,处事不惊,也不由得怒不可遏,指着云婧儿喊道:“你……你……” 第三百八十六章 欲擒故纵 第三百八十六章事已至此 汤予见二人剑拔弩张,在旁劝解道:“夫人,婧儿,有事好商量,何必动气呢。”此事本因他而起,他反倒装起好人来。 陈佳音觉察自己失态,忙压住胸中的怒气。她沉思片刻,招手唤来侍女曼儿,在其耳畔轻语几语,曼儿喏喏而去。陈佳音恢复了之前从容的神态,和汤予说道:“既然汤大侠要走,妾身不好勉强,略备薄礼,敬请笑纳。” 陈佳音刚说完,曼儿已端着一个托盘回到堂中。托盘上满是金银珠宝,散发着黄白色的光芒。汤予一愣,说道:“夫人,这是何意?” 陈佳音说道:“若无汤大侠,那七星龙渊剑早不晓得落入何人之手。汤大侠不仅信守承诺,还屡次仗义援手,妾身感激涕零。今日得知汤大侠要走,不知何年何月再能相见……”陈佳音指了指盘上的财物,接着说道:“这些是我的一点心意,权当是送给汤大侠的川资路费。汤大侠无论如何都要收下。” 陈佳音的一番话使汤予心潮翻滚,尤其她脸上不舍的神情,更让汤予百感交集。情人之间的暗示,只有情人才会懂得。陈佳音所言并无不妥之处,可汤予听来却觉得其中隐含深意。世间不自作多情的男人根本不存在。汤予自从遇到陈佳音便对她一见倾心,他曾无数次的问自己,陈佳音到底喜不喜欢自己?此刻在陈佳音依赖、眷恋的眼神里,汤予找到了肯定的答案。他的心意开始动摇,暗道:我真的要走吗,真的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她? 汤予心里虽然炸开了锅,嘴上依旧道貌岸然的推辞道:“份内之事,夫人言重了。夫人的心意在下心领,不过这些金银我断不能收。” 陈佳音说道:“区区薄礼,权表寸心。汤大侠若是不收下,妾身日后必定寝食难安。” 汤予又推辞几次,但心里像被猫抓了一般。陈佳音稍做思量,递给侍女曼儿一个眼色。曼儿会意,将托盘放在桌上,退至一旁。陈佳音岔开话题,说道:“不知汤大侠要去往何处?” 汤予想了想,有感而发道:“我本是江湖浪子四处漂泊,只是现在倦了,想寻一安静所在平安度日……”汤予苦笑一声,接着说道:“不过天地虽大,何处又是汤某的容身之地?只有走到哪算哪……” 陈佳音闻听稍作思量,说道:“我府中花园后面有一处别院,那里清幽僻静,汤大侠若是不嫌弃,可屈尊去此居住,正好还能顺便教一教犬子剑术。真是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云婧儿见陈佳音仍是不死心,急道:“陈夫人,我们已经决定……” 陈佳音也不理会她,只看着汤予柔声说道:“妾身知道汤大侠并无收徒之意,然而我让玺凭拜师乃是出自一片至诚,望汤大侠看在亡夫的面上切莫再要回绝。” 之前汤予虽然常去陈佳音府上,可都是借故前往,有些理由他自己也觉得牵强。现在听陈佳音欲把他留在府中居住,这样自己便能每日名正言顺的同陈佳音见面,再不用找些好笑的由头。想到此处,汤予简直心花怒放,差点乐出声来。但若立即答应,他终归放不下面子,并且无法向云婧儿交待,只好假意说道:“夫人的好意在下感激不尽……只是……” 陈佳音嫣然一笑,说道:“我也不愿让汤大侠为难……不如这样,妾身斗胆与汤大侠订个一年之期。汤予先在别院住下,一年后汤大侠如果有好的去处,我绝不阻拦。这一年之间汤大侠既可教犬子些剑术,还可仔细考虑一下将来的打算。不知汤大侠意下如何?” 汤予脸上已现出笑意,忍不住便要答应。云婧儿急道:“陈夫人……” 陈佳音不等云婧儿出言,忙打断她的话头,大声朝侍女曼儿说道:“曼儿!” 侍女曼儿清楚陈佳音的意思,再次把托盘端到汤予的面前。陈佳音说道:“这些金银算是犬子拜师的修金,汤大侠若是再拒绝,便是瞧不起妾身。那么妾身实在无颜活在世上……”陈佳音说着眼圈又泛出点点泪光。biqμgètν 汤予心里乐不得快点应允,只是碍着云婧儿无法痛快的答应下来。现在既然陈佳音如此说,他立刻起身接过托盘,“义正言辞”的说道:“承蒙夫人错爱,我再推让就是不识抬举……也罢,你我便以一年为限!这一年里汤某不才,自当尽心竭力教导小公子研习剑术。一年后若小公子有所长进,到时候……我再同夫人商量……”汤予接过金银却瞧也不瞧,顺手把托盘搁在桌上。他虽不能说视钱财如粪土,但确实从不把黄白之物放在眼中。之所以愿意接受陈佳音的财物,无非是想欲盖弥彰,掩饰一下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陈佳音是何许人也,已听出汤予话中的弦外之音,说道:“汤大侠说的是,一年后的事谁能知道。”陈佳音说完又朝李玺凭说道:“玺凭过来,快拜见你的师傅。” 李玺凭一双色眯眯的眼睛正在云婧儿身上偷瞄,听母亲喊他,不耐烦的说道:“我刚刚才跟他磕了三个头,行过拜师之礼,怎么又要拜见?拜来拜去,真是烦死人了。” 陈佳音气道:“逆子真不晓事,要不是看在你故去爹爹的面上,我定要狠狠教训你一番……” 以后汤予有机会和陈佳音朝夕相处,哪里还会生李玺凭的气,脑子里竟开始幻想着日后给李玺凭当爹。看着陈佳音痛斥自己未来的儿子,他反倒劝道:“夫人莫生气,玺凭性格耿直,行事洒脱,深得我心。” 眼见汤予、陈佳音、李玺凭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可惹恼了一人。这人是谁?不用猜也知道。云婧儿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简直气得快要疯了。她猛的站起身,冲汤予吼道:“汤予!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xs7.com 第三百八十七章 口是心非 第三百八十七章口是心非 汤予正满面春风的和陈佳音交谈,听到云婧儿的厉喝不由自主的向她望去。只见云婧儿脸色铁青,也正冷峻的瞪着自己与陈佳音,那眼神像要射出火花一般。汤予刚要开口解释几句,云婧儿紧咬嘴唇,狠狠的一跺脚,指着汤予说道:“你……你好……”话没讲完,人已经飞快的奔出堂外。 “婧儿,婧儿你听我说……”汤予一边喊道,一边追了出去。 二人一前一后眼看便至府门,终是汤予快些,一把扯住云婧儿的手臂,说道:“婧儿,你……你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云婧儿并不理他,将头扭向一边。汤予自知理亏,轻声说道:“婧儿,是不是我惹你生气了?” 云婧儿转过头,大声吼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昨天你信誓旦旦的答应我今天离开此地,为什么却又变卦,答应收李玺凭做徒弟?” 汤予不愿别人听到二人的谈话,把云婧儿拉到远处的一棵杨树下,举目观瞧见周围无人,才说道:“好婧儿,今天的事你看的清清楚楚,我哪里能想到陈夫人会让她的儿子拜我为师……” 云婧儿气道:“拜你为师又怎样?你不答应便是了,她也没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还不是你自己愿意。” 汤予再次向周围瞧了瞧,确定没有人,然后用双手按住云婧儿的肩头,说道:“婧儿,我从来没有收徒的打算,即使要收徒弟也不会收李玺凭。那小子我看他第一眼就讨厌的不得了。” 云婧儿抬头望着汤予,说道:“那你还答应……” 汤予抢言道:“不是我没有回绝,只是陈夫人一片至诚,又碍于李承继的情面,我怎好拒人于千里之外。” “哼!”云婧儿冷哼一声,说道:“依我看你心里乐不得答应。” 汤予被云婧儿说中心事,脸上一红,赶忙说道:“婧儿,当年我和李承继于泰山绝顶斗剑。我以项上人头作为赌注同他立下三招之约,最终败在他的剑下。李承继没有杀我,只是嘱托我将七星龙渊剑交到他妻儿手上……李承继剑术绝顶,气度不凡,人品磊落,实在让我敬佩不已。现在李承继亡故,他的遗孀求我收他的独子为徒,我……我哪能拒绝!”其实汤予讲的倒是实情,即使他没有对陈佳音想入非非,只要陈佳音以李承继遗孀的身份恳请汤予收李玺凭为徒,他又怎能不应允? 云婧儿知汤予说的都是实情,可仍旧气鼓鼓的说道:“你的话骗的了谁?” 汤予一脸严肃的说道:“我讲的全是肺腑之言,哪里骗你了?” 云婧儿冷笑道:“陈佳音气质脱俗,温柔体贴,谁见了她会不动心?你口口声声说是冲着李承继的情面,实际上心里怎么想的当我不知道?” 汤予哪里肯承认自己对陈佳音有非分之想,狡辩道:“婧儿,你不要胡乱猜疑好不好!我岂是那种三心两意之人!” 云婧儿又是一声冷哼,说道:“难道不是?你们男人……” 云婧儿的话未讲完,汤予已把她搂在怀里,在她的唇上吻了下去。云婧儿的怒火仿佛被汤予的嘴唇吸走,整个身子变得柔若无骨。直过了半晌,云婧儿才用力推开汤予,擦了擦嘴唇,斥道:“真讨厌死了,也不怕被人看见。” 汤予嘿嘿的坏笑,说道:“怕什么,你和我……” 云婧儿脸皮薄,唯恐汤予讲出疯话,赶忙说道:“我知道你为难,但我们商量好了要离开此地,现在又该如何?” 汤予听出云婧儿的口气已不似方才那般强硬,他心中暗喜,趁热打铁的说道:“我和陈夫人立下一年之约,一年后我们便离开这里。” 云婧儿陷入沉思,汤予接着说道:“不过是一年,又不是很长的时间。现在我们若是走,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正好趁此机会你也可以仔细想想,我们到底要去哪里找一处安身之所,总不能继续四处流浪漂泊。我一个大男人无所谓,可让你跟着我受苦,我于心何忍,心里真是觉得愧对于你!” 如果女人的眼泪是对付男人最有效的武器,那么男人的花言巧语便是对付女人的制胜法宝。无论多正直、多善良、多蠢的男人,都会说些连自己也觉得肉麻的鬼话,这应该是男人与生俱来的本领,根本不用去学。 汤予无奈的语气,加上伤心的表情,使云婧儿仅剩的一点怒气也消失殆尽。她反而安慰汤予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没关系。不过你说的对,我们确实应该好好考虑考虑下一步的打算。” 对于将来,汤予同样很迷茫,听云婧儿之言,不禁若有所思。云婧儿接着说道:“其实我知道你很为难,也理解你的苦衷……既然事已至此,一切便由你做主好了。” 汤予闻言喜出望外,说道:“婧儿,你是答应了?” 云婧儿不情愿的点点头。汤予试探的问道:“那你不生我的气了?” 云婧儿白了汤予一眼,说道:“我哪能真生你的气,只不过不愿意看你和陈佳音……” 汤予急道:“你又来了,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 云婧儿瞧着一脸无辜的汤予,说道:“不是我不相信你……” 汤予正色说道:“婧儿,我是真的想对你好,真的希望你幸福。我和陈佳音之间真的没有什么,我真的不愿做出伤害你的事。” 汤予连讲了四个真的,头两个真的绝非谎言。假如云婧儿有事,上刀山下火海他也会不皱一下眉头。而后两个真的就显得有些虚伪。因为让他放弃对陈佳音的爱,他确实做不到。此刻在跟一个女孩子讲着甜言蜜语的时候,他的心里竟想着另外一个女人。连汤予自己都觉得很无耻,甚至鄙视自己。可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不知道该怎样去做。 第三百八十八章 既然如此 第三百八十八章既然如此 云婧儿情不自禁的把头依偎在汤予的肩上,但她忽然想起这里是陈佳音的府宅,唯恐被人瞧见,忙又挣脱了汤予的怀抱,只是眼含幸福的看着汤予。汤予轻声说道:“乖婧儿,别再乱发脾气了,我们回去好吗?” 云婧儿哪里还能拒绝,顺从的点了点头。汤予拉着云婧儿的小手,二人缓步朝正堂走去。快至门口时,汤予有意无意的松开手掌,独自率先走入大堂。陈佳音见二人回转,又瞧着二人的神情举止,已猜到定是云婧儿答应了汤予收徒的事。她带着春风般的笑意,说道:“汤大侠和云姑娘可是商量妥当了?” 云婧儿不愿同陈佳音讲话,故意把头扭向一边。汤予脸上微微一红,说道:“承蒙夫人看的起,我和婧儿商量过了,愿意留在府中教授小公子剑法。” 陈佳音大喜,忙向汤予施了一记万福,说道:“犬子能得汤大侠指点,剑术必会一日千里,大有长进。妾身替亡夫谢过汤大侠。” 汤予赶忙还礼道:“夫人言重了,我和婧儿要在府中叨扰一段时日,麻烦之处望夫人海涵。” 陈佳音又施了一礼,说道:“汤大侠无需客气,您是我们请都请不到的贵客……” 陈佳音话未讲完,一旁的李玺凭不耐烦的说道:“娘亲,你和他谢来谢去的,究竟要谢到什么时候?不就是拜师吗,搞的倒像是拜堂成亲一般。” 汤予闻言先是一窘,接着仿佛吃了蜜蜂屎一样,从脚趾头一直甜到了天灵盖。陈佳音也是神色微变,吼道:“你这个孽子,再胡说八道,看为娘不撕了你的嘴!” 只有云婧儿听了李玺凭的疯话,心里又妒又气,险险背过气去。 李玺凭仍是满不在乎的说道:“汤予,你既然做了我的师傅,那么什么时候教我剑法?” 汤予稍一思量,说道:“小公子不要太过着急……” 陈佳音接言道:“汤大侠,你看玺凭学艺之心多么迫切,真是让人欣慰。依我看汤大侠先歇息两日,稍做准备……” 李玺凭打断陈佳音的话头,抢言说道:“那么今天就没我的事了。唉,跟着你们白忙了一个上午,害的我连鱼都没钓成。”李玺凭说完在云婧儿身上狠狠扫了两眼,哼着小曲转身走了出去。 这样的纨绔子弟当真少见。汤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陈佳音更是气的脸色苍白,浑身颤抖。自古慈母多败儿,别看陈佳音容颜绝色,气质超然,谈吐高雅,却偏偏生出如此不晓事的儿子。只因剑神李承继乃是太子李建成的嫡子,高祖皇帝的亲孙。李建成虽然死于玄武门之变,可他账下忠诚之士甚多,故而李承继尽管幼时被太宗皇帝李世民通缉,但仍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李世民暴毙后,他已能如正常人一样生活,再不用东躲西藏。而李玺凭是李承继的独子,自出生之日起便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后来李承继殒命泰山,陈佳音更对李玺凭溺爱有加,百依百顺。所以让李玺凭养成了吃喝玩乐,铺张奢靡,傲慢自大,不识人间疾苦的臭毛病。 陈佳音望着李玺凭晃晃荡荡的背影既怜爱又发愁。等他消失不见,陈佳音才缓过神来,跟汤予说道:“今天犬子能拜在汤大侠门下实在是一桩天大的喜事,我命人备好拜师宴,妾身不善饮酒,可也要陪汤大侠和云姑娘喝上几杯。” 有美酒更有陈佳音相陪,人生还有比这更快乐的事吗?汤予大喜过望刚要满口答应,不料云婧儿说道:“陈夫人的好意咱们心领了,我看酒宴就免了吧,也没有什么喝酒的心思……” 陈佳音瞧着神色不悦的云婧儿,说道:“酒宴早已布好,婧儿姑娘务必赏光,让妾身好好感谢二位……” 云婧儿走了两步,挡在汤予身前,说道:“陈夫人兴致盎然,别人却没有这份闲情逸致……” 汤予唯恐陈佳音面子上过不去,忙道:“婧儿,陈夫人一片盛情……” 云婧儿回过头瞪了汤予一眼,说道:“要喝你喝,反正我是不去。” 汤予被云婧儿贬损不禁有气又不便发作,只得暗暗隐忍。云婧儿接着说道:“我身子甚是疲倦想要休息。陈夫人,你不是给我们准备了宅院吗,不知道在哪里?怎么也不见人带我们过去。” 其实云婧儿这样做,无非是想告诉陈佳音,自己才是汤予的女人,让她休要打汤予的主意。陈佳音冰雪聪明,自然明白。她心中暗道:云婧儿当真可恶,若要汤予一切按我的意思去做,非先找机会除去云婧儿不可。 陈佳音心中盘算怎样对付云婧儿,但脸上依旧笑盈盈的说道:“怪我想的不周,来日方长,酒宴等改日再饮也不迟。妾身这就叫人领二位去后院休息。”陈佳音说完,侧身朝身旁的侍女曼儿说道:“曼儿,快带汤大侠同云姑娘去花园后的“清韵斋”。一定要好生侍候,万万不能怠慢。” 曼儿答应一声,领命而去。好端端的酒宴被云婧儿搅黄,汤予一万个不乐意,不过听了陈佳音的一句“来日方长”,想到此后一年都能跟陈佳音朝夕相处,他心中的一切不悦立即烟消云散。 汤、云二人跟在侍女曼儿身后,各想着心事。谁知走出不远,云婧儿忽然原路返回,倒把汤予和陈佳音搞的一愣,不明白她又要做些什么? 只见云婧儿瞧着陈佳音,一指桌上的托盘,问道:“陈夫人,你方才讲那些金银全是送给汤予的修金,对不对?” 陈佳音哑然失笑道:“当然。云姑娘,你……” 云婧儿嫣然一笑,说道:“既然如此,我便替他收下了。”她说着端起托盘转身便走。 陈佳音已明白云婧儿的用意,尴尬的说道:“我刚想过一会给汤大侠送去……” 第三百八十九章 事已至此 第三百八十九章事已至此 云婧儿脸上带着些许挑衅的意味,说道:“陈夫人要操心的事太多,何必劳您大驾呢,我自己拿就可以。” 汤予见此情景,尤其在陈佳音面前觉得甚是丢人,忙道:“你又搞什么古怪?” 云婧儿不服气的说道:“方才陈夫人讲的清楚,这些钱是她儿子跟你拜师的修金,你已经同意收下,我怕你忘了替你拿回来,有何不可?” 汤予本未将黄白之物放在眼里,之前答应陈佳音收下修金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真实意图,现在云婧儿如此行为倒显得自己爱财如命,小里小气。他忍不住气道:“你……你可真是……” 云婧儿看汤予不悦,委屈的说道:“又不是偷的抢的,咱们应得的钱我为什么不能拿?再说一年后我们离开这里,总需积攒一些钱财。我既然是你的妻子,当然要精打细算,免得以后跟着你挨冻受饿。”云婧儿讲到“一年后”和“你的妻子”时故意加重了语气,其目的就是说给陈佳音听。 汤予心中有鬼,最不愿陈佳音知道自己和云婧儿的事,不由得一张脸臊的通红,仿佛做了天大的错事。 陈佳音十分憎恶云婧儿,但她心机深沉,脸上丝毫看不出半点端倪,仍是满含笑意的说道:“云姑娘说的没错。”她边向云婧儿走近两步,边用双手轻轻握住云婧儿端着托盘的手掌,接着说道:“我比你年长几岁,云姑娘要是不嫌弃,你我便以姐妹相称好吗?”不等云婧儿应允,陈佳音继续说道:“好妹妹,姐姐我颇有积蓄。一年后如果你和汤大侠真的要走,姐姐我再多送你们些财物,免得妹妹你为此发愁。” 云婧儿是个直性子,阅历见识远不及陈佳音丰富,见陈佳音这般仁爱热情,反倒有些后悔自己之前的态度。她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多谢陈夫人体谅……”ъiqugetv 陈佳音笑道:“你看你怎么还是这般见外,一口一个陈夫人的叫着,好像我是个老太婆。好妹妹,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和姐姐讲,姐姐一定鼎力相助。” 云婧儿尬尴的笑了笑,没有再说话,捧着托盘快步追上前面的曼儿。汤予被她一闹腾也觉得有点心烦乏力,只朝陈佳音望了一眼,便随着二人的脚步而去。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陈佳音才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呆呆的站在原地不发一语,神情凝重的思忖着心事。 “清韵斋”位于是陈宅的最北处。穿过花园,沿着一条窄窄的鹅卵石铺成的甬路走了没多久,一座独门独院的竹舍映入眼帘。竹舍皆用毛竹搭建而成,分为左、中、右三间,三间竹舍依次相连,当真是古朴雅致,环境优美。缓步进入清凉的室内,一股竹香迎面袭来,只见竹舍里布置的极为简洁,而简洁中又不失精致,处处透露着屋主与众不同的品味。汤予虽非风雅之士,但瞧着室内摆放的古籍字画,也不禁有所感染,暗暗称赞这里确实是一绝妙的居处。当听侍女曼儿说,这清韵阁以前曾是陈佳音和李承继弹琴读书之所,自李承继死后,陈佳音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来此住上几日,联想着陈李二人举案齐眉,琴瑟和鸣时的情景,汤予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 侍女曼儿走后,汤予和云婧儿收拾停当,不想却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惹得云婧儿非常生气。那竹舍本有左、中、右三间,汤予执意自己独居左室,而让云婧儿居于右室。若是换做两天前,如此安排并无不妥,可昨天晚上二人一番云雨已行过周公之礼,云婧儿更是当着陈佳音的面言说自己是汤予的女人,怎么仅过了短短的一个上午,同昨晚那个像猛兽一样的男人相比,汤予竟像换了一个人,变成了坐怀不乱,不近女色的“君子”? 汤予解释道,二人虽有了夫妻之实,却无夫妻之名,婚姻大事非同儿戏,他一定要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风风光光的迎娶云婧儿。只是现在不是时候,况且眼下居于陈佳音府中多有不便,二人最好不要以夫妻相称,分别居住才较为稳妥。 他的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其实通过这一段日子的朝夕相处,汤予深知云婧儿是个难得的好女孩。然而他并不爱云婧儿。云婧儿今年仅有十六七岁,汤予已经三十岁出头,二人年纪差了近一倍,无论习惯爱好、感悟追求都相距甚远。他对她的感情更多的是亲情而非爱情,他只是想像兄长爱护妹妹一样爱护她。昨天晚上的事绝非出自汤予的真心,不过是男女之间干柴烈火一次偶然的激情碰撞。如果汤予能够知道,只要一天过后便可以天天名正言顺的和陈佳音在一起,他说什么也不会那么做。汤予开始后悔,后悔因为自己的一次欲望,使一个清白的女孩子变成了女人。他明白应该对她负责到底,但一想到陈佳音,他竟隐隐希望云婧儿能离开自己……汤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可他深处两难的境地,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云婧儿又一次相信了汤予的谎话,或者说她宁愿相信。面对汤予,她始终是个弱者。而且汤予是她人生中的第一个男人。关于男人,关于驾驭男人的方法,她懂得的少之又少。做为女人,她的直觉向来很准。从汤予的神情举止中,她早看出汤予喜欢陈佳音。说真的,对陈佳音她并不讨厌,更多的是妒忌,是自卑。云婧儿经常拿自己跟陈佳音比较,她明白除了年轻之外,自己没有一点比的过陈佳音。有时她甚至认为汤予的选择是对的,要是自己也是个男人,同样会毫不犹豫的拜倒在陈佳音的裙下。云婧儿也很后悔,不过和汤予的后悔不同,她后悔的是不应该与汤予来到洛阳。假如没有来洛阳,汤予就不会遇到那个完美的女人,自己更不会有现在这无尽的痛苦。至于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与其说是汤予的激情所至,还不如说是她的一次精心安排。她希望用自己的身体拴住汤予的心,她希望二人只要确定了关系,汤予就会忘记那个女人。云婧儿差一点便成功了,可她千算万算却没算到陈佳音居然会在他们马上要离开的时候来请汤予,更没有算到之后的拜师之事…… 好在仅有一年的时间,或许一年后汤予会和自己离开这里…… 反正云婧儿现在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xs7.com 第三百九十章 色胆包天 第三百九十章色胆包天 尽管不愿意收徒,但既然做了人家的师傅总要有个师傅的样子。汤予第二天一早便找来了李玺凭,准备认认真真的传授他剑术。不过仅仅一个时辰后,汤予已经丧失了做一名好师傅的信心。这李玺凭根本不是学剑的料,或者说他就没想学。汤予听闻李玺凭从小跟赵散学剑,想让他施展一番,谁料李玺凭连剑都握不稳,更不要提别的。没办法汤予只得从头教起,可李玺凭一付无精打采的神情,练了不到半刻钟便把剑抛在地上,嘴里嘟囔着让人厌烦的牢骚。想学本领还不愿吃苦,世上哪有这样的美事。汤予真恨不得狠狠抽他几计耳光,再在他屁股上踹上两脚。然而汤予对陈佳音一往情深,投鼠忌器,怎么敢得罪了自己心上人的宝贝儿子。 俗话说得好,严师出高徒。当师傅的若是不严厉,任你水平再高,武功再好也是白扯。何况李玺凭傲慢自大,仗着自己是帝王苗裔,剑神之子,汤予区区一个白丁,无权无势无钱,他哪里会把汤予放在眼里。所以汤予的话对他来说连个屁都不如。 打,打不得。骂,骂不得。想要撩挑子不干,那和陈佳音的美事就得泡汤。汤予没法子,只得忍气吞声,倒像是他求李玺凭一般。堂堂的天下第一剑客,落得如此地步,真是使人唏嘘不已。一个懒得学,一个没心思教,结果可想而知。最终二人心照不宣,各取所需,仅用了半天的时间,汤予同李玺凭就达成了某种默契。ъiqugetv 陈佳音也常常来看儿子学剑,唯有这个时候,二人才都稍微用点心,假模假样的摆出几个简单的姿势,糊弄一下不会武艺的陈佳音。瞧着儿子“挥汗如雨”,“勤学苦练”的样子,陈佳音既心疼又欣慰。她边劝李玺凭莫要太辛苦,边询问汤予她的宝贝儿子到底进展如何,一年后能不能达到他父亲剑神李承继的水平?汤予怎敢得罪自己的徒弟,要知道有一天这个徒弟或许还会变成自己的儿子。他一本正经的夸赞李玺凭天赋异禀,勤勉刻苦,如此练下去根本不需一年,最多三个月便能超过李承继,用不了半年自己这个做师傅的也会甘拜下风。 陈佳音简直乐得合不拢嘴。李玺凭见汤予胡诌八扯的表扬自己,当然极为高兴。来而不往非礼也,为了报答汤予的好意,他自然也会违心的称赞汤予几句。什么尽心尽力,认真负责,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那些跟汤予不搭边的词语,统统用到了他的身上。以前李玺凭和赵散学剑时,赵散没少在陈佳音面前批评她的乖儿子。这惹得李玺凭不高兴,陈佳音同样不高兴。此刻换了汤予做师傅,眼看李玺凭的剑法“一日千里”,并且和恩师相处甚欢,陈佳音着实是喜出望外,对汤予愈发礼遇有加。 二人现在同住一座府宅之内,见面的机会多了许多,之前的生涩之感越来越淡,也越来越是亲密。每日饮茶赏花,抚琴听曲,若是不明真相的人瞧见,还以为他们俩是一对眷侣。但陈佳音总是借着闲聊的机会,装做不经意的样子指责云婧儿几句。有时说她少不经事,不懂人情世故,有时说她刁蛮任性,难配君子,云云。每当这时汤予便会涨红了脸,说自己和云婧儿只是普通朋友,他不忍见她一个弱女子孤身一人流落江湖,才好心将她收留在身边。陈佳音连忙解释,她绝非有意诋毁云婧儿,不过随便说说,还劝汤予莫要放在心上。汤予不知如何作答,但脑中想到的已全是云婧儿的缺点不足,和以前发生在两人之间的种种不快。至于云婧儿为了救自己脱困,不惜历尽千辛万苦请来杨昰、叶法善之事,却被他一一抛诸脑后。 汤予和云婧儿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矛盾冲突也越来越多。只要二人在一起的时候,讲不上几句话便会不停的争吵。汤予愈加厌恶云婧儿,觉得她同陈佳音比较起来,一个是村姑,一个是仙女,简直一无是处。二人的每次吵闹都是在云婧儿的哭泣声中结束,因为对付汤予这样的男人,眼泪是最好的武器,但是再厉害的法宝也不能无限制的使用。 一天汤予回到居处“清韵斋”,就见云婧儿满面泪痕躲在房中的角落处抽泣。汤予不知发生何事,忙上前询问。云婧儿只是啼哭,却并不讲明。等汤予催问的急了,她便要汤予立即和她离开这里。汤予既疑惑又焦虑,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发起火来。 云婧儿见状知道隐瞒不住,只好说道今日李玺凭趁汤予不在跑来调戏于她。他先是口出污言秽语,讲什么云婧儿年轻貌美,自己对她一见钟情,朝思暮想。又讲汤予不仅年龄老迈恐耽误了佳人,而且既丑且穷,哪里配得上云婧儿?到后来竟伸手在云婧儿身上乱摸,意欲不轨。而且此番已经不是李玺凭第一次,只不过前几回他都没有这一次如此胆大妄为。好在云婧儿武艺虽然平常,对付李玺凭倒是绰绰有余,在他脸上扇了两巴掌,李玺凭见势不妙才落荒而逃。 汤予不听则已,听完险些背过气去。他双目喷火,面目狰狞,便要找李玺凭算账。云婧儿晓得汤予的脾气,不禁害怕起来,连忙想要制止汤予,唯恐他气急之下闯出祸事。汤予哪里依得,大吼一声窜出竹舍,一口气跑到李玺凭的住处。不料李玺凭竟然不在,汤予气急败坏,把房中的陈设砸个稀烂。那些婢女仆役们吓得胆战心惊,怎敢上前劝阻。汤予怒气未消,又把李玺凭在府中常去的几个地方全部翻找了一遍,结果仍是一无所获。 此时陈佳音早得到消息,领着赵散、昆仑奴铁磨来寻汤予。看汤予面露凶光,杀气腾腾,陈佳音心知不妙,不过她素来沉稳,又清楚汤予对自己的情意,故而有恃无恐的问道:“汤大侠,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般大动肝火?” 汤予看到陈佳音,不由得暗暗压住怒火,可仍是脸色阴沉的一言不发。陈佳音柔声柔气的说道:“有什么事慢慢说,若是妾身哪里对不住汤大侠,还望汤大侠多多担待。” 第三百九十一章 当面对质 第三百九十一章当面对质 见有外人在场,汤予一时语塞,不知该怎样讲起。陈佳音微然一笑,说道:“有什么事好商量,何必动怒?汤大侠不如先去堂内稍坐,待妾身献上清茶再说不迟。”陈佳音说完转身而走,脚步既稳且慢和平时并无二致,汤予不由自主的跟在她的身后。 几人陆陆续续进了正堂,已有仆役奉上茶点。陈佳音亲自将茶碗送到汤予面前,柔声细语的说道:“究竟怎么了,惹得汤大侠大动肝火?若是妾身哪里做的不周,汤大侠直说便是。” 常言道,百炼钢怕绕指柔。汤予看陈佳音美目流盼,气若幽兰,之前的火气消了不少,反倒犹豫起来。陈佳音接着说道:“话是开心锁,汤大侠是妾身的恩人,有什么话尽管开口,无需压在肚子里。” 汤予闻言思量再三,最后还是忍不住把李玺凭调戏云婧儿的事如实的讲了一遍。 陈佳音听罢神色微变,沉思半晌,说道:“都怪我管教不严,才让玺凭做出如此不齿之事!”陈佳音越说越是激动,她站起身来回踱了两步,冲汤予说道:“看我不打折他的狗腿,替汤大侠好好出一出这口恶气!”陈佳音说罢转头朝仆役们厉声问道:“那孽子现在在哪里?” 仆役们面面相觑,没有人敢出声应答。只有侍女曼儿轻声说道:“奴婢一早就看见公子领着两个随从出了府门,言说要去林中打几只雀儿……” 陈佳音猛的一跺脚,骂道:“这畜生烧了高香才得了汤大侠这样的高手传授剑术,理应加倍珍惜,勤学苦练,想不到依旧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全怪我心慈手软,觉得他父亲早亡,不忍心对他太过严苛……唉,真是作孽啊……” 汤予脸上不禁微微一红。他和李玺凭虽有师徒之名,可从未真正将其视做自己的弟子,更没有尽心传授李玺凭武艺。每日他都巴不得李玺凭莫要来烦自己,好让自己有时间多陪在陈佳音身边。现在听陈佳音讲起此事,汤予心中也有些许愧疚,胸中的怒气又消去不少。 一旁的赵散见陈佳音发火,慢悠悠的站起身瞧了一眼汤予,说道:“夫人莫要生气,事情未必真如汤大侠说的那样,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也未可知。依我看不如等公子回来……” 陈佳音面沉似水,冲曼儿问道:“那小畜生什么时候回来?” 侍女曼儿为难的摇了摇头,说道:“奴婢……奴婢不知……” 陈佳音愈加恼怒,高声喊道:“那你们还不快去找!” 侍女曼儿和众仆役们连声称是,接着赶紧朝府外拥去。 陈佳音怒气未消,说道:“汤大侠莫急,等孽子回来妾身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同陈佳音相处多有时日,汤予从未见她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他支支吾吾的说道:“夫人暂请息怒……或许……或许其中真的有什么误会……” 汤予话音未落,一名仆役脚步匆忙的奔进大堂,朝陈佳音禀报道:“夫人……公子回来了!” 汤予闻言一愣,就看李玺凭正从远处朝堂中走来。未等汤予有所反应,陈佳音已怒气冲冲的迎上前去。李玺凭看到陈佳音,刚讲了一句“娘亲”,陈佳音手掌连挥,结结实实的给了李玺凭两记耳光。这耳光打的极重,汤予在堂内都听得清清楚楚。 李玺凭的两腮立刻变的红肿,他一脸疑惑的瞪着陈佳音,诧异的问道:“娘……你……你打我做什么?” “我打死你这个孽子!”陈佳音边说边又作势欲打。 众仆役和侍女曼儿急忙跪在地上劝阻,连昆仑奴铁磨也跑到陈佳音面前,脸上写满关爱之情,嘴里呜啦呜啦的说着什么。 陈佳音喝退众人,大声说道:“孽子,你老实告诉我,今天做了什么?” 李玺凭反问道:“娘,孩儿什么都没干。你……你为何打我?从小到大娘亲未曾打过孩儿一下,今日……今日……” 陈佳音声色俱厉的说道:“休要狡辩,看我不狠狠教训你一顿……” 李玺凭忙道:“我真的什么都没干!孩儿早想捉几只山雀玩玩,所以今天一早便出了门。”李玺凭朝身后的仆役一指,接着说道:“不信,你问他们!” 那两名仆役赶忙举起手中的几只鸟儿,说道:“回夫人,公子所言句句属实。这是公子刚刚打下的山雀……” 陈佳音懒得理他们,一摆手说道:“我问你,今天可去了“清韵斋”?” 李玺凭闻言情不自禁的向堂内的汤予望去,当和汤予的目光相对,李玺凭不禁心虚,他把头低下,说道:“去……去了。” 汤予听得清楚,双目圆睁,走出堂外。陈佳音怒道:“你去那里做甚?” 李玺凭猛的抬起头,说道:“我是他徒弟,他是我师傅,徒弟去找师傅有什么不对吗?再说这里是我的家,我爱去哪里便去哪里。” 汤予怒气上涌,快走几步,离李玺凭越来越近。那赵散见状跟在汤予身旁,似有提防之意。李玺凭不由得退了一步,说道:“娘亲,这几日汤予师傅教了我几招剑法,孩儿愚笨,总是不得要领,故而才去找师傅想要请师傅不吝赐教。怎么,孩儿这么做有什么不妥吗?” 汤予已至李玺凭身前,双眸寒光闪闪。李玺凭虽然怕的要命,可只得满脸堆笑的说道:“娘亲、汤予师傅,你们……怎么了?” 李玺凭尽管拜汤予为师,但从不喊他“师傅”,汤予看在陈佳音的面子上也懒得与他计较。此刻李玺凭的这一声师傅,倒是头一回。汤予听在耳中,心肠登时软了下来,绷着的脸色亦随之有所缓和。 陈佳音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跨前一步,恰好挡在汤予和李玺凭中间,说道:“我再问你,可曾见到了云姑娘?” 李玺凭答道:“自然见到了。我去求教汤予师傅,但师傅不在。恰巧遇到了云姐姐,云姐姐就把我让进房内。我和云姐姐说了一会话便离开了……” xs7.com 第三百九十二章 真真假假 第三百九十二章真真假假 “离开了?”汤予双眉一挑,说道。 “是啊,不离开还能干什么?”李玺凭说道:“难道……”他刚要习惯性的讲几句轻薄之语,但看汤予满脸怒容,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陈佳音接言道:“孽子,你莫要说谎。” 李玺凭忙道:“孩儿怎敢哄骗娘亲和师傅!” 陈佳音不解的说道:“那为何云姑娘说你……说你……” “说我什么?”李玺凭问道。 陈佳音神色非常为难,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道:“说你……轻薄于她。” “什么?”李玺凭一脸吃惊的说道:“云姐姐怎会如此污蔑于我?” 汤予双睛通红,大声说道:“你实话实说,究竟有无此事?” 李玺凭吓了一跳,连连后退。旁边的昆仑奴铁磨见状立刻上前两步,像一座黑铁塔般横在汤予面前,恶狠狠的瞪着他,将李玺凭保护在身后。李玺凭有昆仑奴铁磨撑腰,胆子大了一些,说道:“当然没有!” 汤予向李玺凭逼近一步,说道:“你要是敢骗我,看我……”汤予话未讲完,昆仑奴铁磨一把按住他的肩头,嘴里“呜呜”的发出谁也听不懂的声音,仿佛在警告汤予要是胆敢伤害李玺凭,他便同汤予以命相拼。 昆仑奴铁磨力大无穷,平常人若是被他按上一下,非得骨断筋折不可。好在汤予内力深厚,但肩头也是隐隐作痛。汤予怒不可遏,边使劲一晃臂膀甩脱了铁磨的手掌,边沉声说道:“把你的手拿开!” 铁磨一愣,随即大怒就要向汤予扑去。只听陈佳音尖声说道:“铁磨,休得乱来!” 铁磨闻听,不敢有所举动。陈佳音接着说道:“你下去吧,这里没有你的事了。” 铁磨唯恐汤予出手伤了李玺凭,一脸委屈的摇着头。陈佳音语气不悦的说道:“你不用担心,汤大侠是当今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怎会欺负一个小孩子。”她的话明着是说给铁磨的,其实另有含义。 铁磨仍旧不放心,站在李玺凭身前不愿离开。陈佳音低声说道:“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铁磨看陈佳音动了怒,连连摆手。陈佳音继续说道:“去吧。” 铁磨无奈,只得依从,临走时依然不忘瞪了汤予两眼,像是给他警告一般。 大堂内寂静无声,几人各想着心事。终是陈佳音打破尴尬,说道:“你跟娘说真话,到底有没有……有没有非礼云姑娘?” 李玺凭一脸委屈的说道:“当然没有。孩儿从小饱读圣贤之书,最是守礼知义,虽不敢说是正人君子,却绝不是好色之徒……”李玺凭说到这里,偷偷瞄了一眼汤予,又说道:“况且……况且云姑娘是师傅的……朋友。就算借孩儿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行此卑劣之事。” 陈佳音闻言轻叹一声,说道:“你们一个说非礼调戏,一个说守礼知义,也不知该相信谁的话?” 李玺凭高声说道:“娘,是她诬陷我!” 汤予又来了气,吼道:“好端端的,婧儿为何要诬陷你?” 李玺凭目光闪烁,说道:“我怎么知道?常言道,捉贼捉赃,捉奸……捉奸捉双。她说我轻薄她,可有证据?” 汤予一时语噎。李玺凭趁机说道:“若是拿不出证据即是诬陷!” 陈佳音接言道:“凭儿,别胡说,云姑娘怎会诬陷你。我看……”她嘴上虽说云婧儿并非诬陷,但对自己宝贝儿子的称呼已从孽子、畜生变回了凭儿。 汤予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决断。那边许久未出言的赵散忽然说道:“依我看云姑娘绝不会诬陷公子,想必其中应该有些误会。不过公子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怎能调戏云姑娘?” 汤予闻言心头一震,这李玺凭个子比同龄的孩子高出不少,看起来竟和汤予差不多。再加上他油腔滑调,言语粗俚,哪里像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汤予一时气急,倒忽略了他的实际年龄。 陈佳音见汤予脸色变化,心中更加有数。她轻声说道:“凭儿,你先出去,我有话想与汤大侠单独聊一聊。” 李玺凭会意,向陈佳音、汤予施了一礼,转身退出堂外。赵散看了二人一眼,也识趣的离开,热闹的大堂中立刻冷清下来。 陈佳音见四周无人,缓缓走到汤予身旁,柔声说道:“汤大侠,这件事已经很清楚了,一个十二三岁的毛头孩子哪懂得男女之事,又岂能调戏云姑娘?我想凭儿应该是被冤枉的……” 汤予看着陈佳音绝美的面容,不由得心慌意乱,说道:“冤枉?不可能,婧儿不会骗我!” 陈佳音幽幽的说道:“也许她另有苦衷吧。” 汤予疑惑的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陈佳音和汤予四目相对,丝毫没有躲闪。她哀叹一声,说道:“你们男人又哪里能明白女人的心思?” 汤予听得一头雾水,说道:“夫人,你有话直说……我……” 陈佳音又是一声叹息,说道:“我不知道你和云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可我明白她一定非常非常爱你……” 汤予最不愿在陈佳音面前提及的就是他和云婧儿的事,面上顿感一阵阵发烫。陈佳音又说道:“云姑娘不喜欢你和我在一起也属正常……妾身是一丧夫寡居之人,实在不该……”陈佳音稍作停顿,装出一副迫不得已的样子接着说道:“但她无论如何都不应诬陷凭儿!凭儿还是个孩子,假如传扬出去,教他以后怎样做人?”ъiqugetv 汤予仍是不愿相信云婧儿会干出这样的事,他睁大眼睛说道:“我相信婧儿不会诬陷公子的……她为何要这么做?” “因为她想带你离开此地,离开我……”陈佳音悻悻的说道:“她很清楚你喜欢我,怕我把你夺走。” 尽管汤予每天都会找机会和陈佳音在一起,可二人始终持之以礼,并无半点越轨之处。这是他和陈佳音第一次谈及感情之事,汤予的心阵阵狂跳。 第三百九十三章 虚情假意 第三百九十三章虚情假意 “其实……你对我的情意,我明白……”陈佳音低下头,略带腼腆的说道。 汤予更是大窘,从脸一直红到了耳朵根。陈佳音继续说道:“妾身对汤大侠的人品、武艺也是……也是十分欣赏的。不过我是寡居之人……不配侍奉君子……” 汤予热血上涌,急道:“夫人千万不要这么说,是我……是我配不上你!” 陈佳音抬起头,眼中满含柔情的看着汤予。二人四目相对,汤予仿佛得到了某种鼓励,直视着陈佳音的眼睛,说道:“我从见到夫人的第一眼起,便……便喜欢上了你!但我自知汤某一介草民,白丁之身,无权无势,怎敢奢求得夫人垂青。只愿夫人不弃,终日伴在左右供夫人差遣,于心足矣。”汤予早想和陈佳音一诉衷肠,不过始终没有勇气,岂料此时此地竟将心里话一股脑的讲了出来。 陈佳音暗自窃喜,可脸上仍是一副娇羞的神情,说道:“汤大侠言重了,你武艺绝顶,是江湖中威名赫赫的人物。虽说是一介布衣,那只是你生性淡泊,不喜功名利禄,此等胸怀岂是凡夫俗子能比?” 世人皆愿听吹捧之言,若是出自爱人之口,则更能使人心花怒放,喜不自胜,汤予现在便是如此。本来在陈佳音面前,他总是有些自卑,觉得自己这也不好,那也不行,简直一无是处。但陈佳音的一番话,如同让他喝了一碗“柃桂贡蜜”,一直甜到了心窝里。汤予顿时豪气冲天,笑道:“还是夫人最懂我,那些帝王将相,达官显贵在我眼中就如粪土!不是汤予夸口,凭我手中三尺长剑,要想取富贵荣华易如反掌,只是在下不屑罢了。” 陈佳音附和道:“汤大侠说的没错,你是大英雄、大豪杰,旁人哪里能和你相提并论。” 汤予得了陈佳音的赞许,信心倍增,往日的羞涩怯懦已抛诸脑后。他鼓足勇气,说道:“既然夫人知我心意,还望……还望夫人成全。” 陈佳音听汤予之言先是默然不语,然后幽怨的说道:“蒙汤大侠错爱,妾身受宠若惊。只是……” “只是什么?”汤予急道。 陈佳音犹豫再三,说道:“只是汤大侠早和云姑娘……” 汤予不等陈佳音说完,火急火燎的说道:“我已和夫人解释过,在下同云姑娘真的没有什么!不过萍水相逢,泛泛之交……”汤予被陈佳音几番暗示,以为真的能与她喜结连理,共度余生,心里想着如何打消陈佳音的顾虑,巴不得立刻与云婧儿撇清关系。 陈佳音笑了笑,说道:“汤大侠莫急,你的话妾身怎会不信。” 汤予结结巴巴的说道:“夫人相信最好……相信最好……那我跟夫人……” 陈佳音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来日方长,以后多的是时间,你我的事也不急于一时。” 陈佳音话中的意思,汤予怎会听不出来。他满心欢喜的说道:“就是,就是。我们的事以后……” 陈佳音话锋一转,说道:“我只是担心云姑娘不愿你我在一起,想必又会生出事来。”陈佳音说罢长叹一声。 汤予听陈佳音提及云婧儿,支支吾吾的说道:“她……她……” 陈佳音若有所思,说道:“为了挑拨你和我的关系,云姑娘不惜诬陷玺凭一个孩子。谁知道日后她还能做出什么?” 汤予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刹时浇灭了满心的欢喜,觉得云婧儿坏了自己同陈佳音的好事,更对云婧儿厌恶透顶。他一时间火冒三丈,愤声说道:“是我误信了谗言,险险错怪了公子。我这就去找她,倒要看看她按的什么心!”汤予说罢气鼓鼓的走出大堂。 陈佳音急忙在后劝阻道:“汤大侠不要动怒,有什么事好商量,想那云姑娘或许也是出自爱你之心……”她一直追到门口,看汤予去的远了才停下脚步,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汤予刚走,从内室中闪出一人,嚷嚷道:“这汤予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凭他一个穷酸汉也配打娘亲的主意。” 此人自然便是陈佳音的宝贝儿子李玺凭。原来之前陈佳音让李玺凭离开,自己欲跟汤予私下交谈,李玺凭虽然假意答应,却一直躲在堂外偷听。当听到汤予向陈佳音表白时,他恨得咬牙切齿,心底把汤予连同他的祖宗十八代统统问候了一遍。也难怪李玺凭会这样,尽管剑神李承继早亡,陈佳音眼下是独自一人,但天底下的儿子都希望自己的母亲清清白白,只属于父亲一人。谁会愿意妈妈去给自己再找一个便宜老爸,更何况那个男人还是个无权无钱的穷鬼。 陈佳音自远处收回目光,爱怜的看着李玺凭,说道:“娘还不全是为了你。我是个苦命之人,心里除了你父亲再没有别人……只是盼你能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成就,莫辜负了自己一身正统的李唐血脉……” 李玺凭不耐烦的说道:“好了,好了,你翻来覆去总是这一套。你不嫌烦,我都嫌烦。” 陈佳音深谋远虑,偏偏对自己的废物儿子没有半点办法。她本想苦口婆心的说教一番,但看着李玺凭红肿的双腮,不免心疼的说道:“儿啊,过来,让娘看看。” 李玺凭连忙撒娇的钻入陈佳音的怀抱。陈佳音捧着李玺凭的脸蛋,关心的问道:“疼吗?娘从小到大没动过你一个手指头,今天迫不得已打了你,你不会怪娘吧?” 李玺凭硬生生挤出几滴泪珠,说道:“怎么不疼!娘,你真够狠心的,居然下这么重的手。” 陈佳音愧疚的说道:“娘哪里忍心打你,可若不当着汤予的面扇你两记耳光,要是让他瞧出你被云婧儿打过的痕迹怎么得了。” 李玺凭忿忿不平的说道:“不过是区区一个武夫,别人怕他,我却不怕!” 陈佳音松开手,说道:“娘知道你不喜欢汤予,可他武功绝顶,现在正是用人之时,如果想取出你爷爷高祖皇帝留下的宝藏,免不得要利用他助我们一臂之力。” 李玺凭目露凶光,说道:“孩儿自然懂得,但这几个耳光我可不能白挨,这笔账也要算在汤予头上。等孩儿做了皇帝,一定先杀了他,报今日之仇。” 陈佳音听李玺凭说要杀汤予,心里不知为何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她不愿再谈论此事,岔开话题,说道:“凭儿,你真是不晓事。云婧儿和汤予的关系你不是不知道,为何偏偏去招惹她?” 李玺凭毫不感到羞耻,说道:“这怎能怪我?孩儿不知怎的,一看到云婧儿便魂不守舍。唉,如此标志的女子竟是汤予的,也不明白她究竟看上那厮什么?” 陈佳音沉思片刻,低声说道:“凭儿,你险险坏了大事。平日里你胡闹,娘怜你疼你,对你缺乏管教,但你以后再敢肆意妄为,看娘怎样罚你!” 李玺凭根本未将陈佳音的话放在心上,可在母亲面前只能装出一副诚恳的样子答应下来。陈佳音沉默良久,双眸瞧向远处,自言自语道:“或许这件事倒不是件坏事……云婧儿留在汤予身边终究是个障碍……” 第三百九十四章 一刀两断 第三百九十四章一刀两断 汤予回到“清韵斋”时,云婧儿正坐在桌旁默默的发呆。见汤予神色不善,云婧儿心头隐隐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她迎上前去,关切的问道:“你,你没事吧?” 汤予默不作声,在桌边坐了下来。云婧儿放心不下,接着说道:“我一直在担心你,怕你克制不住脾气,同她们发生冲突。” 汤予仍是一言不发。云婧儿已经开始着起急来,继续说道:“你到底去了哪里?你……你说话呀。” 汤予侧过身斜着眼睛瞄了一眼云婧儿,说道:“怎么,你盼着我出事,盼着我和陈佳音还有她的活宝儿子撕破脸皮,最好把她们一个个都宰了,是不是?” 云婧儿愣在原地,说道:“你怎么了?我是怕你……” “哼。”汤予冷冷的哼了一声。 云婧儿委屈的说道:“你没事就好……” 汤予猛的站起身,说道:“我问你,你说李玺凭调戏你,可是真的?” 云婧儿神色大变,一脸不相信的盯着汤予,说道:“你觉得我骗你?这种事怎会有假……我怎会拿自己的名节开玩笑?” 汤予看云婧儿神情悲伤,火气不由得小了一点,又慢慢的坐下。云婧儿颤声说道:“难道是陈佳音那妖妇和你讲了什么?” 听云婧儿称陈佳音为妖妇,汤予的怒火再次被点燃。他吼叫道:“李玺凭虽不是个好东西,毕竟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连……连胎毛还没褪干净……如何能调戏你?” 云婧儿急道:“你看他哪里像孩子,一副泼皮无赖的嘴脸,分明是个有娘生没爹教的畜生!”云婧儿一时性急,居然骂起人来。 汤予强压怒气,说道:“你说李玺凭轻薄你,可有证据?” 云婧儿面色惨然,说道:“当时并无旁人在场……” 汤予脸色阴晴不定,默不作声。云婧儿喃喃道:“自你我住在“清韵斋”,那厮便常常趁你不在的时候借着各种理由到此。起初只是言语轻佻,我碍于情面不去理会,想不到今日他居然动手动脚……” 汤予愈加恼怒,大声喊道:“证据!证据!你拿得出证据,我立刻把他的狗头扭下来!但你拿不出证据,我又能怎样?” 云婧儿不理会汤予的吼叫,神情有些木讷的说道:“他在我身上乱摸,我气不过用力打了他两记耳光,他才吃疼逃走……” 汤予不愿云婧儿讲下去,喝道:“你说的全是废话,我是问你有没有证据?” 云婧儿眼神恍惚的看着汤予,忽然开口嚷道:“汤予,我们走吧,我们离开这里!” “走,去哪?”汤予眉头紧皱,说道。 “去哪里都行,只要离开这个讨厌的鬼地方?”云婧儿说道。 之前陈佳音便同汤予讲过,云婧儿为了怕她把汤予抢走,才想要离开此地,所以不惜自损清誉诬陷李玺凭,现在听云婧儿之言果然如陈佳音所料。汤予强压着胸中的怒气,说道:“要走你自己走,我哪都不去。” 云婧儿又是一愣,说道:“为什么?” 汤予答道:“我答应留下来教授李玺凭一年的剑术,大丈夫一言九鼎,岂能言而无信?” “可你也曾答应和我一起离开洛阳!”云婧儿语气尖锐的吼道:“难道你忘了那夜在客栈中是如何向我保证的……” 汤予不愿多提及此事,忙道:“那不过是你我之间的几句说笑之辞,当不得真……” 云婧儿急道:“你对陈佳音说的话就是一言九鼎,而对我说的话便是玩笑当不得真?” 汤予理亏,无言以对。云婧儿气急败坏的说道:“汤予,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留在这里哪里是教授李玺凭剑术,完全是为了陈佳音!你……你喜欢她是不是?” 汤予怒不可遏,暴喝道:“对,我是喜欢陈佳音!” 云婧儿的眼泪“唰”的一下流出眼眶。汤予继续说道:“我喜欢谁,跟谁在一起,和你统统没有关系,我的事也用不着你来管!” 云婧儿没有擦拭泪水,任它肆意的流淌。汤予仍然宣泄道:“为了使我离开陈佳音,你就想出诬陷她儿子的法子。你好卑鄙!” 云婧儿痛苦万分,说道:“我没有撒谎,更没有诬陷她的儿子……” 汤予根本不听云婧儿的解释,说道:“既然做了,你何必狡辩!” 云婧儿满脸泪痕的摇了摇头,说道:“汤予,想不到你是这种人,算我看错了你。” 汤予正在气头上,只求一时痛快。他面目可憎的说道:“我就是这种人,你若看不惯便快些离开,走的越远越好!” 云婧儿再也控制自己的情绪,泪水仿佛断了线的珍珠撒落一地。她哽咽道:“你撵我走?” 适才陈佳音跟汤予灌了不少迷魂汤,眼下他心里只盼望着同心爱之人早成眷属,觉得云婧儿愈发碍眼,巴不得她立刻消失。故而此刻借着发泄怒气的机会,凶巴巴的喊道:“不错!我根本不想再见到你!” 云婧儿的心顿时碎成数瓣,她渐渐止住泪水,缓声说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汤予狠下心来,说道:“自然是真的。”汤予说完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份,索性将头扭向一边故意不去看她。 二人谁都不再说话,屋内的空气好像凝固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云婧儿痴痴的站了许久,终于步履沉重的向门外走去。 本来嫌云婧儿妨碍了自己和陈佳音的好事,希望她赶紧离开。但现在见云婧儿真的要走,汤予心中又不忍起来。看着她转身离去,汤予几次想要开口挽留,可刚刚说了许多无情无义的话,汤予实在放不下面子。直到云婧儿的背影脱离了视线,他都没有说出口…… 云婧儿走后,“清韵斋”里只剩汤予孤零零一个人。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解脱,自由,还是担心、惆怅…… 汤予弄来了七八坛烈酒,拼命的喝起来,一直喝到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世上要是有一种能使人永远醉着的酒该多好…… 第三百九十五章 好色之徒 第三百九十五章好色之徒 云婧儿走了…… 起初汤予还觉得很轻松,像是甩掉了一个压在身上许久的包袱,但是仅仅过了一天他便开始后悔,心里不由得想起云婧儿的种种好处来。到了第二天,汤予更是愈加惦念云婧儿,生怕她一个人会遇到危险。第三天的时候,这种关切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以至于使他抓心挠肝,如坐针毡一般。第四天一早,他已经顾不上自己的面子,天没亮就出了门,满世界的寻找云婧儿。可汤予根本不知道云婧儿去了何处,茫茫人海中想要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汤予仿佛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逢人便同他们询问是否遇见一位十六七岁身材婀娜的美貌少女。像汤予这样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却心焦火燎的打听一位美丽的姑娘,难免引起旁人的猜疑和误解。有不少人以为他是坏蛋,自然不愿同他多讲,更有甚者差点报告官府捉拿于他。汤予直把方圆三四十里统统走了一遍,也未见到云婧儿的半点影子。而越是没有云婧儿的消息,汤予越是着急。他恨自己,恨自己不该只图一时之快便赶走了云婧儿,假如她真出了什么意外,那汤予非得一头撞死不可。 凡事有利必有弊。自从云婧儿走后,陈佳音对汤予的关怀体贴远胜之前。当她得知汤予想要找寻云婧儿时,不仅没有阻拦,反而派出许多家丁仆役供汤予差遣,并且时常宽慰汤予说云婧儿聪明伶俐不会有事,说不定哪天她自己就会回来。此举更使汤予认为陈佳音是个温柔贤淑、通情达理之人。不得不说她确实是个少有的聪明女子。 一连几天皆无收获,晚上汤予一个人枯坐在“清韵斋”里,静下心来想起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还有当日陈佳音和李玺凭的表现,总会有一丝疑惑。李玺凭是陈佳音的心头肉,平日里连斥责几句都舍不得,那日为何不由分说上去就是两记狠狠的耳光?此举倒像是有意掩盖什么。记得云婧儿和自己说过,李玺凭非礼之时,她曾经也扇过李玺凭耳光,所以陈佳音这么做难道是……还有以往陈佳音和他在一起时,从未将昆仑奴铁磨与赵散带在身边,此次二人居然同时出现,像是护驾一般,实在有悖常理……汤予越想越是心惊,隐约觉得云婧儿之言或许是真的,自己可能错怪了她。可汤予不愿承认,更不愿破坏陈佳音在自己心中的完美的形象,因为他已经深深陷在陈佳音的情网中无法自拔…… 由于急着找寻云婧儿,接连数日汤予都未教授李玺凭剑法,心中免不了有些过意不去。既然同陈佳音立下一年之约,答应收她儿子为徒,总要有个做师傅的样子。汤予头一天傍晚便和李玺凭约好,次日辰时在后花园练剑。李玺凭经过这件事,同汤予的态度大有改变,不光一口一个师傅叫的十分亲切,还装出一副欣喜的神情立刻答应下来。 待到第二日清早,汤予依约而至,谁料竟不见李玺凭。那李玺凭之前便从不守时,汤予起初也没有在意。然而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眼看日上三竿快至晌午,李玺凭仍是未到。想起他昨日信誓旦旦答应的样子,汤予觉得又一次被戏弄。近一段时日他本憋着一肚子火,此刻更是怒气冲天,当即决定要去李玺凭的住处看个究竟。 李玺凭的居所离后花园不远,汤予也不惊动别人,独自一人前往。待他来至那里,就看房门紧闭,院中无人,甚是安静。平日里李玺凭最是游手好闲,总是聚集了许多仆役陪他一同玩耍胡闹,怎么今日却冷冷清清,如此反常?汤予顿感奇怪,悄悄的走到门前,忽听屋内隐隐有人交谈,并且话语中还夹杂着哭泣之声。话音若隐若现,几不可闻,但汤予屡有奇遇,内功之深武林中已难遇敌手,故而听得真切。 只听有一男子的声音,说道:“做了我的女人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哭什么哭吗?” 女子不语,低声抽泣。男子说道:“你只是一个侍女,下贱的命。而本公子乃是高祖皇帝嫡孙,建成太子之子,堂堂帝王后裔!能得到我的宠幸是你的造化,日后若我登基坐殿当了皇帝,封你做个贵妃,到那时你也前呼后拥,有无数人巴结服侍,不强过你一辈子伺候别人。” 女子听了男子的话心中一动,渐渐止住哭泣,说道:“你讲的可是真的?” 男子嘿嘿一笑,说道:“自然是真的!你若不信,本公子敢对天发誓,若日后我不守誓言,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女子忙道:“我信,我信。你何苦自己咒自己……” 男子见女子回心转意,色眯眯的说道:“好姐姐,从我见了你后便把你日思夜想,天天盼着能与你双宿双飞……” 女子幽怨的说道:“你小小年纪,怎这般风流。想来你和翠儿、萍儿应该也是讲的一样的话,是不是?” 男子一愣,女子接着说道:“你勾搭翠儿、萍儿的事早已传开,当我不知道吗?”女子稍一停顿,叹息一声,说道:“唉,府中的仆役们都说你人小鬼大,不是个好东西。我的命怎么这么苦,竟被你坏了名节,我……我不想活了。”女子说完又哭了起来,只不过倒有几分作秀的成份。 男子连声说道:“好姐姐莫哭,别听那些下人搬弄是非,让我知道是谁嚼舌根子,本公子非活剥了他的皮。”男子说罢用衣袖轻轻替女子擦去眼角的泪痕,继续说道:“再说翠儿和萍儿算什么东西,给本公子提鞋都不配,岂可与曼儿姐姐你相提并论?” 女子架不住男子的甜言蜜语,再次收了泪珠,说道:“既然被你得了身子,说什么都晚了。只盼着你能记住自己的话,做个守信之人。” 第三百九十六章 网开一面 第三百九十六章网开一面 男子淫笑道:“曼儿姐姐放心,本公子一辈子都会对你好的。姐姐要是不信,我可以把心挖出来给你看……”他话未讲完,一双手已不老实的在女子身上游走。 “你怎么又来?”女子吃了一惊,说道:“时候不早了……若是被夫人发现,非得……” 男子放肆的笑道:“有我在,你怕什么!再说昨日府中来了一位贵客,与我娘有要事相商,她哪有功夫理会咱们。” 女子谨慎的说道:“还是小心点为好,不然……” 男子的手始终没有停歇,一边动作轻薄,一边说道:“她自己可以风流快活,凭什么我不行。好姐姐,你的皮肤又嫩又滑,我真是爱死你了……” 女子仍想说话,但男子的手触碰到了她的敏感所在,女子忍不住发出一声销魂的呻吟,颤颤巍巍的说道:“你……你真讨厌……我……我不想……”未等说完,她的嘴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汤予在门口听得真切,知道屋内的男女是李玺凭与侍女曼儿。他原以为李玺凭只是一个孩子,虽然性情顽劣,可碍于年龄并不会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想不到,想不到…… 汤予回想几天前发生的事,已完全清楚云婧儿所言非虚。他知道自己冤枉了云婧儿,不禁怒不可遏,猛的一脚踹向房门。只听“砰”的一声,两扇房门被汤予踢的稀烂,紧接着他一个箭步蹿进房中。 床榻上正在做着苟且之事的一对男女吓得魂飞魄散,尖叫连连。汤予慢慢向两人逼近,侍女曼儿见是汤予,忙拽过被子遮住身体蜷缩在床角,低下头瑟瑟发抖。汤予也不管她,只死死盯着李玺凭,一言不发。李玺凭老半天才缓过神来,结结巴巴的说道:“汤予……不,师傅……你老人家来做什么?” 原来李玺凭昨日和汤予约好今日一早学剑,但他平时从无早起的习惯,身边的几名仆役更不敢轻易把他叫醒,所以到了该起床的时辰,李玺凭仍是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恰好陈佳音命人炖了些参汤,便让侍女曼儿趁着热给自己的宝贝儿子送来补补身子。李玺凭睡的正香,却让曼儿搅了美梦。他方欲发做,不过见曼儿模样可人,身材凹凸,不由得欲火难耐。李玺凭生性淫邪,早对曼儿有所企图,只是碍着母亲的面不好下手。此刻四下无人,李玺凭色胆包天竟关好房门,欲行禽兽之事。侍女曼儿起初还稍加反抗,然而李玺凭乃是陈佳音的独子,也是自己的少主人。她力气本就没有李玺凭大,再加上投鼠忌器不敢声张,可怜一个清白的女孩子就这样被李玺凭夺去了贞操。等李玺凭发泄完兽欲,花言巧语哄骗曼儿时,汤予刚巧赶来。 李玺凭被人撞破了好事又惊又怒,稍稳心神看清来人是汤予,才想起昨日订下的学剑之约。他顾不上浑身赤裸,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知廉耻的同汤予打着招呼。 汤予冷若冰霜,不发一言。李玺凭一拍脑门,仿佛恍然大悟的说道:“喔,我想起来了,昨日跟师傅约好今日早起学剑。都怪徒儿一时忘记,睡过了头,师傅莫怪。” 汤予依旧沉默不语,若眼神能够杀人,李玺凭早死上了千百次。二人四目相对,李玺凭心里阵阵发毛,不敢再瞧汤予。他慢慢低下头思索着脱身之计,忽然看到侍女曼儿半截雪白的大腿露在外面,忙说道:“师傅……师傅,这小浪蹄子面白肤滑,长的也算说的过去……师傅你若不嫌弃,正可快活一番。”李玺凭说着拿起床头的衣袍,边手忙脚乱的套在身上,边说道:“徒儿不敢打扰师傅,这就出去……”不等说完,他人已准备开溜。ъiqugetv 汤予瞧了瞧角落处呜咽抽泣的曼儿,对李玺凭的所作所为越发痛恨。他伸出手臂拦住李玺凭的去路,低声说道:“小畜生,若留你在世上,不知以后又会有多少无辜之人被你残害!” 李玺凭听汤予语气不善,吓得肝胆俱裂,一屁股重新坐在床头,说道:“你想干什么?” 汤予并不搭话,只是默默的跨前一步。李玺凭感到一股杀气迎面而至,险些尿了出来。他大声叫嚷道:“我……我不过是睡了一个奴婢,师傅你犯得着大动肝火吗?难道,你……你也喜欢她?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我将她让给你便是了……”李玺凭说到此处突的想起前几日自己调戏云婧儿之事,浑身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后面的话再也不敢说出口。 汤予平生最恨被人愚弄,自云婧儿被他赶走后,他每日都自责无比。现在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汤予恨不得杀了他一解心头之怨。汤予一只手握住剑柄,又向前迈了一步。李玺凭见状急忙跪倒,说道:“师傅!徒儿年幼无知,做事鲁莽,凡事望师傅看在我父亲李承继面上饶了我吧……师傅,你和家父是好朋友,家父活着时常常跟我提起你,夸你光明磊落,惊才风逸,玉树临风……” 汤予听着李玺凭的胡言乱语,恨的牙根直痒。李玺凭为求保命,仍旧大声说道:“我……徒儿知道师傅对我娘有情,若你伤了我分毫,我娘……我娘她绝不会答应!” 汤予闻言一愣,陈佳音绝美的身影立刻浮现眼前。那脱俗的气质,温柔的神情,体贴的话语早已俘获了他的心。是啊,自己要是杀了李玺凭,陈佳音会如何对他? 李玺凭看汤予神色变化,趁热打铁的说道:“师傅是大英雄,徒儿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你和我娘最是般配,徒儿愿意撮合你和我娘的好事……” 李玺凭的无耻表现让汤予觉得厌恶作呕,他松开握剑的手,冷冷的打量了李玺凭一眼,鄙夷的说道:“李承继当世剑神,一代豪杰,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儿子来?”他说罢摇了摇头,转身而走。 第三百九十七章 不期而遇 第三百九十七章不期而遇 汤予离了李玺凭的居所,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本想回到自己的住处“清韵斋”,但方走到院外又觉得此事若这样了结,胸中的一口怨气实在咽不下去。汤予思前想后,认为还是应该同陈佳音说个清楚。主意拿定,他随即去找陈佳音。 平日里陈佳音此刻或是在后花园赏花,或是在正堂品茶。可今日不知为何,却并不在这两处所在。汤予又赶奔陈佳音的内宅,只见有两名奴婢守在门口。那两名奴婢同汤予倒也熟识,每次汤予前来不等开口已自去通禀。谁料今日看到他,二人脸上似有惊慌之色。其中一名婢女向汤予施了一礼,说道:“汤大侠到此有何事?” 近几日汤予常去寻找云婧儿的下落,少来跟陈佳音相会,不想这婢女竟变了态度。汤予一愣,也只得说道:“夫人在吗?” 婢女面露难色,说道:“夫人……夫人不在,一早便出府去了。” 汤予心中疑惑,问道:“夫人出府所为何事?什么时候回来?” 婢女答道:“奴婢不知。” 汤予不好再问,转身而走。但刚走了几步,忽然想到方才李玺凭曾说昨日府中来了贵客,同陈佳音有要事商议。况且既然陈佳音不在,那两名婢女何必守在门口?汤予感到有些蹊跷,连忙回转。婢女们看汤予走而复还,神色更加紧张。汤予见状愈发纳闷,说道:“夫人当真不在?” 婢女慌张的答道:“奴婢怎敢诳哄汤大侠,夫人的确一早就出府了……” 从二人的语气神色汤予已能断定她们撒谎,可二人因何哄骗自己,他却想不明白。汤予本就有气,现在被婢女阻拦越加火大,他沉声说道:“我不信,夫人定在里面,你们不让我见夫人到底为何?” 两名婢女尽管害怕,依旧嘴硬道:“奴婢不敢,夫人真的不在……” 汤予怒道:“若是不在,倒让我进去瞧瞧。”汤予说着就往里走。 两名婢女大着胆子挡住汤予身形,喊道:“此乃夫人内宅,你岂可硬闯!” 两人越是劝止,汤予越是觉得怪异,定要入内一探。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手上微一用力,两名婢女已踉踉跄跄的摔倒在地。汤予边快步走至门前,边说道:“我又不是没来过,你二人休得拦我!” 他说罢方要推门而入,突听房中有人说道:“是汤大侠吗?” 汤予听出是陈佳音的声音,反倒有些出乎意料,一时不知该怎样作答,只得停住脚步,呆呆的站在门口。两名婢女站起身围在汤予身后,嚷道:“你好大的胆子……” 汤予回头怒目而视,说道:“你们不是说夫人出去了吗,房中的又是谁?” 两名婢女词穷理亏,无法回答。这时房门从内打开,缓步走出一人。此人肌肤微丰,身材合中,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风流袅娜,鲜艳妩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不是陈佳音又是谁? 汤予看到陈佳音不便发作,再不理会两名婢女。陈佳音浅浅一笑,说道:“怪不得她们,是我说的不见外客。”陈佳音说完冲婢女们一摆手,说道:“你们真是糊涂,汤大侠岂是外人。还不速速退下!” 两名婢女哪敢多言,施礼而退。陈佳音微笑道:“妾身知汤大侠近几日急着找寻云姑娘,故而未敢打扰。不知汤大侠今日来此有何贵干?” 汤予闻言脸上一红,原本满肚子的话竟不知如何开口。陈佳音仍是满脸笑意,说道:“你来的正巧,有位贵客远路而来,刚好给你介绍。” 汤予甚是意外,脱口问道:“夫人说的贵客是谁?” 陈佳音把汤予让进屋内,说道:“这位贵客其实也是你的老相识。”ъiqugetv 汤予好奇心大盛,说道:“我的老相识?夫人快告诉我到底是何人?” 说话间二人已走入前厅,陈佳音并不着急,她先让汤予坐下,然后慢悠悠的说道:“汤大侠真想知道?” “当然!”汤予答道。 陈佳音稍有迟疑,想了想说道:“此人和汤大侠曾经有些小小的过节,你答应我见到他不可发火,妾身便让他同你一会。” “过节?”汤予说道。他脑中闪过无数人影,却猜不出陈佳音说的是谁。 “怎样?”陈佳音眼中带着令人心动的温柔,说道。 “我答应就是。夫人莫要卖关子。”汤予说道。他是个急性子,别人越吊着他的胃口,他越是着急。 陈佳音无意似的在汤予肩头上轻轻一拍,柔声说道:“好,我这就让他出来和你相见。”陈佳音说罢,冲内室方向走了两步,说道:“王副帮主,请。” 陈佳音话音刚落,七色玛瑙石做成的帘笼一挑,从内室中走出一人。这人身穿白锦袍,头戴赤金冠,身长八尺,丰姿特秀,面如敷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千般风韵,全在眉梢,万种情思,悉堆眼角,确是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不过其左臂断去,断臂处按着一柄二尺余长的铁钩,钩头露出袖口,闪着冷森森的光芒,跟他英俊潇洒的外表格格不入。 汤予一声惊呼,猛的站起身,叫道:“王远浔,是你!” 此人赫然是集英会的副帮主王远浔! 王远浔看到汤予丝毫不慌,面色如常的说道:“汤兄,别来无恙。” 汤予和王远浔仇深似海,不共戴天。王远浔的断臂就是拜汤予所赐,其父名剑山庄庄主王者令也是命丧汤予剑下。为了报复汤予,他先是诬陷汤予是杀害大慈恩寺老僧玄通的凶手,又在天下第一赌局上设计险险害了汤予性命,前日更是将汤予打下山崖,以至于哈丝娜为救汤予而死。 汤予做梦也没想到陈佳音口中的老朋友居然会是王远浔。他先是一惊,接着“唰”的一下抽出宝剑胜邪,怪吼道:“姓王的,我正愁寻你不到,你却自己找上门来。今日看老子不一刀刀活剐了你!” 第三百九十八章 命中克星 第三百九十八章命中克星 “汤大侠,你要做什么?”陈佳音见状,连忙说道:“你刚刚答应我不会发火,难道这么快便忘记了?” 汤予闻言一愣,急道:“你可知道他……他是什么人?” 陈佳音看了王远浔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暧昧,说道:“我当然知道,他是集英会的王副帮主,也是我府上的贵客……” 汤予打断陈佳音的话,狠狠的瞪着王远浔,似乎要喷出火来,喊道:“不,你不知道!此人卑鄙无耻、阴险狡诈……” 王远浔哈哈笑了一声,朝陈佳音说道:“我就说汤大侠对我颇有微词,夫人还不信。”王远浔说着把头一转,神色一正冲汤予说道:“汤大侠,你我之间实属误会,以前的事最好莫要放在心上……” “放屁!”汤予骂道。想起往事,他恨不得将王远浔生吞活剥,此刻持剑作势又欲奔王远浔砍去。 陈佳音大声疾呼道:“汤予,我方才讲的清楚,王副帮主是我府中的贵客,你焉敢行凶!” 汤予自认识陈佳音,她对汤予始终谦和客气,以礼相待,从未发过半点脾气,不想今日因为王远浔居然破了例。汤予又急又怒,恨声说道:“对不住夫人了!待我杀了这狗贼,再给夫人赔罪。”汤予说完便要抡剑朝王远浔头顶斩落。 忽然人影一闪,陈佳音已挡在王远浔身前。汤予一惊,说道:“你……你做什么?” 陈佳音面色铁青,说道:“今日你要是伤了王副帮主,我……我就再不理你!” 帝王将相,达官显贵,名动武林的绝顶高手,威震一方的掌门大豪,汤予全不瞧在眼里。他一生中历经无数生死磨难,也未有半点畏惧退缩。可一物降一物,在陈佳音面前汤予好似变了一个人,再不是那个豪气冲天,敢作敢为的天下第一剑客,倒像是个唯唯诺诺,毫无主见的家丁仆役。 陈佳音的这一句话简直比皇帝的圣旨都管用,汤予不由得心神一震。若陈佳音今后真的不理他,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看着她如此维护王远浔,汤予先是醋意大起,接着竟觉得生无可恋,万念俱灰。自己的仇人近在眼前,他握剑的手却不停的颤抖,终于长叹一声,缓缓垂下手臂。 汤予低着头,轻声说道:“既然答应了你,我是不会伤他性命的……” 陈佳音长出了一口气,恢复了之前的神情,她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意,说道:“我就知道汤大侠是一位言而有信的真君子。” 听着陈佳音的夸赞,汤予心里实在不是滋味。他抬起头望了王远浔一眼,有气无力的说道:“你……你为什么这么护着他?” 汤予的话中满含妒忌猜疑,陈佳音怎会听不出来。这使她无比的自信,她知道自己又一次征服了汤予,现在对于汤予的掌控她已经得心应手。陈佳音与王远浔说道:“妾身有事和汤大侠说,王副帮主请回房歇息。有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王远浔随即会意,明白陈佳音唯恐汤予伤了自己。他笑着回答道:“夫人说哪里话,王某不便打扰,先行告辞。”王远浔说罢缓步而出,经过汤予身旁时,没有丝毫的慌张,反而流露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房中只余汤予、陈佳音,二人沉默良久。看着汤予无精打采,魂不守舍的样子,陈佳音升起一股满满的成就感,什么天下第一剑客,江湖中的绝顶高手,还不是被自己的魅力所折服。她不慌不忙的来到汤予面前,语气温柔的说道:“我不让你杀他,你难道生我的气了?” 汤予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有话想说却欲言又止。陈佳音见状,说道:“你和王远浔的恩怨,我已经听他说了。依我看,你们之间的确有一些误会……” “误会?”汤予终于开口说道:“他跟你说了什么?” 陈佳音说道:“他说你们起初并不相识,有一次你去大慈恩寺盗经……” 汤予没心思听那些陈年往事,抢言道:“你……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陈佳音装做好像不懂的样子,反问道:“他,他是谁?” 汤予的脸因为痛苦变的扭曲,仿佛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道:“他……自然是王远浔。” 陈佳音恍然大悟道:“我和他能有什么关系?你莫要胡乱猜疑。王远浔此番前来是奉了集英会雄魁之命……” 眼下汤予对任何事都不在意,没等陈佳音说完,他立刻问道:“那他为何会在你的内宅?你又为何袒护他?” 陈佳音假装幽怨的说道:“怎么,你吃醋了?这几日你天天出外找寻云婧儿,又哪里理会我的感受?”她早料到汤予会有此一问,故而先不回答,反数落起汤予的不是。 “我……我……”汤予吞吞吐吐的说道。他一时语塞,不知该怎样解释。 陈佳音语气随之缓和,说道:“我并不是怪你,因为我了解你的为人。云姑娘一个女孩子,现在不知去向,江湖险恶,你心中惦念也属应当。” 汤予生怕此事惹陈佳音不喜,眼看她这般善解人意,才长出了一口气,心里觉得自己怀疑陈佳音同王远浔,未免太过小肚鸡肠。但爱本就是自私的,他心中仍旧耿耿于怀,想要再问个明白又羞于启齿。 陈佳音见汤予的模样,猜出他心中所想,说道:“王副帮主是昨日到我府中,本来我答应今早同他一会,有要事相商。但早上起来我忽感身体不适,未能按时赴约。王副帮主知道后才特意来此。谁料我二人商议之时,你突然冒出,门口的婢女们得了我的吩咐,拦阻于你。你却大发雷霆,打倒婢女,欲要硬闯。” 汤予知道自己方才鲁莽,支支吾吾的说道:“是我冒失,你……你不要怪我……” 陈佳音浅浅一笑,说道:“你就是这个脾气,我要是怪你,早把自己气的半死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 早有图谋 第三百九十九章早有图谋 汤予烦闷的心绪稍稍得以平复,头脑也渐渐清醒了许多,说道:“王远浔来此所为何事?”未等陈佳音回答,汤予似乎忽然想到什么,神情变得警觉,接着问道:“集英会行事诡秘,你怎么会跟他们扯上关系?” 陈佳音倒是十分淡定,说道:“说来话长,我以前根本不知道集英会的存在,先夫亡故没多久,一天突然有一位神秘的老者找上门来,言说自己是集英会的雄魁,我才……” “雄魁。”汤予喃喃自语道。 “你可知道这集英会的雄魁是何许人也?”陈佳音说道。 “你倒说说看。”汤予说道。他在康城和雄魁袁天罡有过一次长谈,自然知道雄魁是谁。但他不清楚陈佳音和集英会到底是什么关系,故而并不说破。 “他竟是大名鼎鼎的袁天罡!”陈佳音一字字的说道。 “袁、天、罡。”汤予若有所思的重复道。 陈佳音说道:“几年前的一个雨夜,雷雨交加,府外突然来了一位老者想借宿一晚。我好心让他入府避雨,还命人准备饭食款待于他。想不到那老者竟讲出了这座宅院的来历,言说他曾经为此宅的旧主,大唐的首富郑凤炽看过相,那时也恰巧就在这里,此番算是故地重游。我听完暗暗吃了一惊,猜想他必定不是寻常之人,就问他究竟是谁?老者哈哈大笑答道,他乃是集英会的雄魁。” 汤予脱口说道:“他是袁天罡!” 陈佳音点点头,说道:“我从未听过集英会,更不清楚雄魁是什么,于是向那老者询问他真实的名姓。岂料老者居然毫不隐瞒,答道:“袁天罡是也。”袁天罡的名头太过响亮,世间把他的事传的神乎其神。当我听到袁天罡三个字时,半晌说不出话来。可使我愈加惊异的是,那老者竟又说出我的名字和先夫承继之名。要知道承继因是太子建成公之后,所以行事常常加了十二分的小心,我和他的事更是从未向外人透露过,世上知道我的人寥寥无几。至于我们的居处也没有带外人来过,袁天罡又是如何得知?”ъiqugetv 汤予神色凝重,在旁说道:“我见过袁天罡,其人确实有傲世之才,非同凡响。” 陈佳音点点头,说道:“后来我问他意欲何为?他直言不讳,说是为了七星龙渊剑而来。当时汤大侠你夜入行宫盗走宝剑之事早传遍江湖,我便言说七星龙渊剑不在我的手上,请他速速离去莫要纠缠。他却说得到宝剑不难,只是不知剑中隐藏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那日汤予夜入行宫曾偷听到天后武珝、袁天罡、控鹤监大阁领卢停的谈话,想来陈佳音所说应该是不久之后发生的事。 陈佳音继续说道:“七星龙渊剑的秘密关乎李唐社稷,王朝更迭,我岂会轻易告诉别人,当即义正言辞的予以拒绝。袁天罡并没有生气,对我说只要我肯把宝剑的秘密告诉他,他愿助我儿玺凭登基坐殿,成为一国之君。”陈佳音说完眼中不禁流露出向往之情,她微一思量,又说道:“玺凭是太子建成公嫡孙,高祖皇帝苗裔,如果不是窃国大盗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夺了皇位,我儿玺凭本应是无可置疑的李唐之主。妾身一生的志愿便是替玺凭拿回原属于他的东西!” 前日汤予在花园中偶遇赵散,二人一番痛饮,赵散酒后和他说过,陈佳音绝非外表看起来那样,而是一个爱慕虚荣,欲望极重之人。汤予初时还以为赵散不过是在自己面前讲几句陈佳音的坏话,已诋毁她在自己心中的完美形象。可此刻听陈佳音的一番话,汤予才明白赵散之言不虚,心中猛地涌起一阵寒意。 陈佳音不知汤予所想,自顾自的说道:“袁天罡的话令我颇为心动,然而我清楚绝没有平白无故坐享其成的好事,所以我问他这么做有何图谋?袁天罡先说他和李淳风曾合二人之力为大唐推演国运,太宗皇帝李世民亡故一甲子后,李唐江山会易于他人之手,而后又复归李唐。此乃天数,不可更改,也正是英雄豪杰一展身手建功立业之时。且我儿玺凭年龄与卦象相合,又是正宗的帝王苗裔……” 汤予气道:“袁天罡最擅妖言惑众,蛊惑人心!” 陈佳音说道:“他的话我自然是不信的。袁天罡又同我说,他与太子建成公早年相识,对建成公非常敬佩。太宗皇帝李世民虽然是一代雄主,但晚年变得猜忌多疑,暴戾嗜杀,袁天罡对他的所作所为十分反感,因而他愿助建成公的后人重夺皇位。” 汤予闻听,嗤之以鼻道:“袁天罡讲的天花乱坠,娓娓动听,谁又知道他打的什么坏主意。” 陈佳音说道:“不错。可袁天罡一代奇人,若能得他辅佐,我儿玺凭或许真有登上皇位的一天。” 汤予瞧着陈佳音,急道:“你难道信了他的鬼话,将宝剑的秘密告诉了他?” 陈佳音笑道:“你把我当成了呆子么?我怎么会告诉他。可我也没有拒绝……” “那你……”汤予问道。 陈佳音说道:“我只是对他说,他的好意我感激不尽。现在七星龙渊剑不知所踪,等日后宝剑重回我手,再做商议不迟。” 汤予心事重重,欲言又止。陈佳音说道:“袁天罡听我这般说,当即应允,第二日一早便离府而去。从此我二人常有书信往来,只是再未谋面。近年来虽有事情发生,都是王远浔这个新任的副帮主出面,我也是这样才跟王远浔结识……不过我心中始终有一个谜团无法想通,你久历江湖见多识广,替我出出主意。” 汤予一愣,说道:“什么谜团,说来听听。” 陈佳音说道:“前日赵先生从梅岭寒香阁带回七星龙渊剑,袁天罡不知自哪里得到消息,他飞鸽传书向我贺喜,而他最关心的宝剑的秘密却只字未提。” 第四百章 各怀鬼胎 第四百章各怀鬼胎 汤予脑海中忽然想起在康城欧阳询的故居袁天罡和自己说过,他穷极半生之力终于参透了七星龙渊剑上的秘密。只是汤予当时并未在意,日后便慢慢将此事忘记。现在听陈佳音说出心中的疑惑,他才猛然醒悟,说道:“那是因为袁天罡已晓得了七星龙渊剑的秘密,所以根本不用再问。” 陈佳音大惊失色,说道:“你怎么知道?” 汤予说道:“我曾在集英会的康城分舵跟袁天罡有过一番长谈,是袁天罡亲口跟我说的。” 陈佳音愈加怀疑,说道“不可能!普天之下知道七星龙渊剑秘密的仅有我同先夫承继两人,承继故去后我只把这秘密告诉了千萍与赵先生,难道……”陈佳音欲言又止,眉头紧锁。她沉思片刻,说道:“难道是千萍或赵先生把秘密泄露给了袁天罡……亏我待他们如至亲一般,信任有加。他们居然……” 汤予打断陈佳音的话,说道:“依我看此事跟夏千萍、赵散无关,乃是袁天罡自己参悟出了剑中的秘密。” 陈佳音更是吃惊,低声说道:“若真如你所说,袁天罡简直可怕至极……”她本想利用手中的七星龙渊剑和剑中的秘密令袁天罡为己所用,岂料袁天罡竟什么都知道。陈佳音越想越觉得害怕,大声说道:“袁天罡觊觎七星龙渊剑已久,他既知道了剑中的秘密却为何仍跟往常一样跟我保持联络,并没有派人前来夺剑……” 汤予摇摇头说道:“袁天罡足智多谋,诡计多端,他的心思旁人怎能看透。你想借用集英会的力量助你的儿子登上皇位,说不定袁天罡也正欲利用你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陈佳音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说道:“对,对。据我对袁天罡的了解,他为人小心谨慎,从不做没把握的事。常言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就是那只黄雀,有风险的事总让别人去做,自己躲在幕后,等到一切妥当,他再跳出来坐享其成,尽收渔翁之利。” 汤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陈佳音冷笑一声,说道:“他想的倒是不错,但我岂会随随便便被别人耍弄!还说不定谁是黄雀,谁是螳螂。” 汤予不愿再听二人的尔虞我诈,问道:“此事以后再说。你还没讲王远浔又是为何来到这里?” 陈佳音忖度许久,说道:“实不相瞒,其实王远浔此来也是因为你。” “为了我?”汤予不解的说道。 陈佳音神色有些为难,说道:“近来江湖中有一件大事,你可知道?” 汤予摇头,说道:“什么大事?” 陈佳音说道:“那就是要在华山之巅再次召开武林大会。” 汤予闻听,并未出言。他初到洛阳时于酒肆中偶遇铁臂神拳张负雷,张负雷便同汤予提过武林大会之事。他对参加武林大会嗤之以鼻,想不到王远浔居然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陈佳音接着说道:“二十多年前,新任云圣宫宫主云凝夕邀请当时声名最响的数位武林高手于华山之顶召开武林大会,推选武林盟主。结果揽月城主、陇西李氏的掌门人李炫峒以一柄九十七斤重的霸王枪力压群雄,夺得盟主之位……” 此事汤予听过成百上千次,早已不感兴趣,未等陈佳音讲完,他忽的开口说道:“王远浔怎知我在这里?” 陈佳音一愣,答道:“是我……是我用飞鸽传书通知他们的。” 汤予冷冷哼了一声,面沉似水。陈佳音怯生生的说道:“我……我方才不是说了吗,袁天罡、王远浔每次有事都会和我用信鸽互通消息……” 汤予气道:“你为何要将我的行踪告诉别人?何况我与王远浔仇深似海,而袁天罡也曾命云羽落暗中取我性命……” 陈佳音忙道:“你莫急,先听我说。” 汤予又是一声冷哼,止住话语。陈佳音幽怨的说道:“前日你大闹弈音坊,后来又与铁磨交手,我不知你究竟是敌是友……若是现在……我断不会告诉他们!” 陈佳音的最后一句话讲的斩钉截铁,满含情意。汤予听了不禁胸中的火气消了不少,说道:“你先说王远浔是为我而来,又说武林大会,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陈佳音说道:“召开武林大会乃是王远浔的主意。他是集英会新任的副帮主,欲要建功立威,但他武艺平常,在江湖上也没什么响亮的名头。当年云凝夕举行第一次武林大会时曾有言,武林大会每二十五年举办一次,以推选新的武林盟主,正巧今年应了那二十五年之数。所以王远浔便欲效仿云凝夕,扬威江湖,传名武林……” 汤予仍是想不明白,再次疑惑的说道:“这些跟我并无丝毫关联……” 陈佳音说道:“此番武林大会邀请了当世最负盛名的十六位高手参加。你剑术精绝,人称天下第一剑客,声名之盛,无出其右者。旁人如能得到邀请,必引以为荣。但你淡泊名利,又同王远浔有仇,王远浔料想你不会前去……” 汤予不屑一顾的说道:“王远浔那厮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陈佳音说道:“假如武林大会少了你这样的英雄,难免失色许多。王远浔欲效仿云凝夕借武林大会扬名立万的目的也就不能实现,因而他才来此让我劝你一定要参加。” 陈佳音的话虽说是解释王远浔来这里的目的,但暗地里却把汤予夸奖了一番。汤予得心上人的称赞,心里偷偷的欢喜,嘴上却拒绝道:“什么狗屁武林大会,我是不会去的,至于武林盟主的虚名,汤某更是没有放在眼里。” 其实集英会和王远浔召开武林大会的真实目的绝不是陈佳音说的那样。至于汤予,王远浔更是恨之入骨,想借他人之手在大会上将其除去。要知道十六位与会之人中有数位都跟汤予素有旧怨。像名剑山庄庄主王者仁,魔教教主天魔帝君傅灭,袄教教主鬼面修罗厉胜天,这些人要么是兄弟死在汤予手上,要么是亲生儿子被汤予擒获,要么是被汤予坏了好事,对他简直怨入骨髓。甚至连汤予曾经的朋友恩人道元真人叶法善也被他伤在剑下,反目成仇。此次正好可以借他们的手杀死汤予。 第四百零一章 口是心非 第四百零一章口是心非 陈佳音听汤予说完,神色微然一变,慢声细语的说道:“若是,若是为了我呢?” 汤予心头一颤,瞧着陈佳音楚楚动人的模样,情不自禁的说道:“为了你?” “嗯。”陈佳音长长的睫毛轻轻闪动,像是关切又像是探询,说道:“难道为了我,你也不愿去华山参加武林大会吗?” 汤予眉头紧皱,不解的说道:“夫人你丝毫不会武功,更非武林中人,因何对武林大会如此关心……又为什么想让我……”汤予话讲了一半便住口不言,但他的意思陈佳音已听得明明白白。 陈佳音稍作思量,说道:“我希望你去参加武林大会技压群雄,夺得盟主之位。如果那样,你就可以用布旗令号令群雄,助我儿玺凭登上皇位。” 陈佳音越讲越是激动,脸上洋溢着无比的喜悦。她虽是一介女流,出身低贱,却对权利有着近乎疯狂的渴望。陈佳音城府极深,心思缜密,极少将真话说与他人,但此刻竟毫无隐瞒的和盘托出。 从她的话里汤予已听出陈佳音利用自己之意,一时间他心中波澜起伏不知是什么滋味。陈佳音看汤予神色阴晴不定,立刻猜出他的心事,说道:“你莫怪我,我平生唯一的志愿就是让我儿玺凭登基坐殿,拿回本属于他的东西。要知道玺凭乃帝王后裔,建成公亲孙。如果不是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弑兄屠弟……” 关于李玺凭的身世汤予早听得够了,况且他对江山社稷,庙堂之事,丝毫不关心,随即打断陈佳音的话语,说道:“当不当皇帝真的很重要吗?” 陈佳音见汤予语气中满含不悦,心念一转柔声说道:“武林大会是天下的盛会,凡习武之人无不以能参加武林大会为荣。假如你在大会上独占鳌头,定可名扬四海,流芳百世……” 汤予连连摇头。陈佳音接着说道:“先夫承继曾和我讲过,他最大的遗憾便是晚生了几年,未能参加武林大会同那些难得一遇的武学奇才们各展所学一较高下。汤大侠,你也是习武之人,想必和承继一样,立志会遍世间高手。若错过此次机会,必是抱憾终身!” 汤予心头一颤,说道:“武林大会真的和我没什么干系,我确实无意参加。何况与会之人皆是当今武林中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要想技盖天下谈何容易。” 陈佳音忙道:“你人称天下第一剑客,剑术精妙,无人匹敌!连先夫在世时都对你称赞有加。你若能去,盟主之位非你莫属!” 汤予听完低头陷入沉思,半晌无语。陈佳音知道汤予态度有所松动,此刻必须再接再厉,乘胜追击。她轻移莲步来到汤予身后,把双手搭在汤予肩头,语声甜似浸蜜般说道:“我明白你的心思。若你能赢得盟主之位,号令江湖帮我完成心愿……我情愿……以身相许,终生陪伴左右。” 前日李玺凭调戏云婧儿,汤予曾和陈佳音有过一番交谈。那时陈佳音已流露出欲同汤予修成眷侣之意,只是并无今日说的如此通透明白。汤予闻言心内有如小鹿乱撞,惊喜无限。他猛的转过头,问道:“你……你说的是真的?” “我岂会骗你。”陈佳音脸上带着使人迷醉的笑意说道。 汤予的眼睛因为喜悦变得异常明亮,他心里的疑虑随着陈佳音的承诺飞到了九霄云外。只要能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别说是叫他参加武林大会,就是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会义无反顾的答应。 因为过于激动,汤予结结巴巴的说道:“好……好!说出的话……便要作数……万万不可反悔……” 陈佳音仍旧笑盈盈的说道:“你放心,我说话自然是算数的。要是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陈佳音说着举起右手食指,又说道:“假如我有半句谎话,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汤予急忙一把握住陈佳音的手将她的手拉了下来,说道:“你的话我怎会不信,你何苦自己咒自己。” 二人的手握在一处,汤予只觉得陈佳音的手掌又软又滑,而自己的心狂跳不止,差点就要从胸膛里蹦出来。幸福的感觉一阵阵的涌上心头,汤予竟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呆呆的愣在当场。陈佳音几次想把手抽出,都被汤予死死的攥住。她脸色绯红,终于忍不住说道:“你的力气好大……” 汤予回过神知道自己失礼,连忙撒开手掌,说道:“夫人莫怪,我……我绝非有意冒犯……” 陈佳音柔情似水的说道:“我没有怪你……” 二人不再说话,各自想着心事,房中忽然变的一片沉寂。过了良久,还是陈佳音率先开口说道:“那参加武林大会的事……” 能和爱人长相厮守,今生再无他求。眼下汤予除了幸福甜蜜根本顾不上许多,斩钉截铁的说道:“夫人让我去,我便去!一切听夫人安排!” 陈佳音闻言心头窃喜,但她不露声色,语气仍旧和平常一样,说道:“妾身谢过汤大侠。” 汤予赶忙还礼,说道:“夫人无需多礼。” 陈佳音美丽的眼睛中含俏含媚,说道:“你我以后不用客套……小时候母亲唤我“行儿”,那是她给我起的乳名,先夫承继也是这般叫我……你若不嫌弃就叫我行儿吧。” 陈佳音的话中显然已把汤予看做最最亲密之人,汤予又不是傻子,如何听不出来?这使得汤予愈加心花怒放,但他心里尽管欢喜的不得了,嘴上却说道:“夫人的乳名在下怎敢乱叫。” 男人的心思陈佳音岂会不懂,她似笑非笑的盯着汤予,说道:“你若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汤予急道:“谁说我不愿意,只是怕唐突了夫人。不!行儿……”一声行儿说出口,汤予顿时感觉自己的嘴巴充满了香气,整个身体变的轻飘飘的,仿佛要是来了一阵风都能被吹到天上去。 “我又该叫你什么呢?”陈佳音说道,她的话让人浮想联翩。 第四百零二章 高手十六 第四百零二章高手十六 “叫我什么?”汤予随口重复道。 “是啊。你还有别的名字吗?例如儿时你的父母是如何唤你的,我还真想听听。”陈佳音眼神中含着柔情,说道。 汤予脸上一红,小的时候因为长的黑,而且跑的比别的孩子快,所以母亲总叫他“黑驴子”,至于父亲更是用“阿猫、阿狗”来称呼他。这样丢人的事,哪里能让心爱的人知道。汤予支吾了半天也没好意思把自己的糗事说出来。陈佳音冰雪聪明,见状已猜了个大概,她笑盈盈的说道:“论年纪我比你大上几岁,不如日后我就叫你“小予”,如何?。”陈佳音说完有些羞涩,抬手遮住口鼻偷笑了起来。 陈佳音的话语中尽是情侣之间挑逗、戏谑之意,汤予怎会不懂得。他不禁心花怒放,看着陈佳音妩媚动人的脸盆,只觉得胸膛中涌动着一股灼热的欲望。他猛的一把拉住陈佳音,便要将她揽入怀里。陈佳音大惊,边努力挣脱汤予的手掌,边急道:“别……别这样……” 汤予低下头,朝两片殷红的嘴唇吻去。陈佳音浑身颤抖,挣扎的愈加用力,口中仍不停的嚷道:“不要……你不可以……” 女人的力量对汤予来说简直微不足道,就在四片嘴唇马上要碰触在一起的时候,陈佳音放弃了反抗。她的眼睛瞪着汤予,眼神中包含着无数种复杂的情感。 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三寸,四目相对,汤予被陈佳音瞧得心头一颤,愣在当场。陈佳音沉声说道:“松手。” 汤予的手不由自主的松开,陈佳音依旧瞪着他,说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汤予的欲望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陈佳音的泪水流出眼眶,说道:“我……我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汤予臊的无地自容,为方才自己的举动深感羞耻。陈佳音呜咽道:“你要是真的在乎我就应该尊重我、爱护我,怎么可以……” 汤予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结结巴巴的说道:“是我……是我不好……你不要怪我……我……”只是说到一半,便再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二人谁都不再讲话,房间里只有陈佳音偶尔的抽泣声。汤予如坐针毡,终于鼓足勇气说道:“夫人,你不要哭了。汤予一时鲁莽,唐突了夫人,汤予给你赔罪!”他说完深深施了一礼。 陈佳音轻拭泪珠,默不作声。汤予接着说道:“夫人要是恼我、怪我,汤予愿意把命交给你,让夫人出气……” 汤予的话讲到一半,陈佳音幽然的说道:“你怎么又叫我夫人,我不是让你唤我行儿吗。” 汤予又是一愣,满头皆是雾水。陈佳音止住哭泣,说道:“我并非恼你、怪你……” 汤予紧张自责的心情稍稍得到缓解,陈佳音继续说道:“我既然答应你,日后待我儿玺凭登上皇位,便会与你共结连理,自然绝不会反悔。只不过你我现在……” 汤予心头一阵狂喜,暗道:原来她没有怪我,可我如此行事怎对得起她。 陈佳音叹息一声,说道:“我虽是歌妓出身,且是寡居之人,却绝非轻浮女子……” 汤予闻听,急道:“夫人说哪里话,在下半点没有轻视之意!都怪我一时……” 陈佳音打断汤予的话,柔声细语的说道:“小予,你怎么又唤我夫人,我不是告诉你,我的至亲之人都叫我行儿吗。” “是,是。”汤予连声应道。陈佳音的一句小予,使他浑身酥麻,绵软无力,仿佛一口气喝了整整两坛六十年的桂花酒。片刻间,他便经历了狂喜、慌乱、自责、开怀等等一系列复杂的情感,而这一切仅仅来源于陈佳音的几句话。此时此刻,他完全被陈佳音掌控于股掌之中。 陈佳音眼神深邃的望着汤予,说道:“我生来命苦,先是父母双亡,后流落风尘。心里只盼着有人能全心全意的待我……好在让我遇到了承继,岂料他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只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在世间受苦……” 汤予想出言安慰几句,可不知该怎样开口。陈佳音眼波流转,说道:“现在老天让你来到我的身边。我清楚你的为人,希望你能秉承君子之道,以礼相待,妾身感激不尽。待事情圆满,我必以身相许,同你双宿双飞,做一对神仙眷侣。” 汤予眼中又射出光彩,脸上绽放着笑容。他刚欲说上几句,陈佳音抢先说道:“好了,咱们不谈这些,还是说说武林大会的事吧。” 汤予闻言收敛心神,想了想说道:“前日我偶遇一位朋友,从他口中倒是听说了一些武林大会的消息。不过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不知这武林大会何时召开,又有哪些人参加?” 陈佳音答道:“武林大会定于四月初一,今日已是三月二十四,好在洛阳离华山不算遥远,我们明日启程,应该可以赶上。” 汤予点了点头。陈佳音说道:“本次武林大会共邀请十六位武林高手一决高下,谁能技压群雄,力挫其余十五人,便是当今天下的武林盟主。” 汤予暗暗回想着之前铁臂神拳张负雷所说的关于武林大会的事,没有出声。陈佳音继续说道:“除了你,与会之人还有上一届的武林盟主、陇西李氏的掌门人李炫峒。五姓七望范阳卢氏的掌门人,武林十大名人中的刀圣卢姜。魔教教主,天魔帝君傅灭。袄教教主,鬼面修罗厉胜天。名剑山庄庄主、王者仁。景教教主、马吉达。武林新一辈的佼佼者、万刀堂堂主颜雄的儿子、疯刀客颜何。博陵崔氏的掌门人、崔武子。荥阳郑氏的掌门人,郑鹤真。龙虎山的金贤真人。霍王李元轨帐下第一勇士,宇文通武。清河崔氏的掌门人,崔永。道元真人,叶法善。兴国寺的释素大师。最后一位是,兰陵老人。” 陈佳音一口气讲了十五个人的名字,汤予每听一个,心便多沉了一分。 第四百零三章 释素兰陵 第四百零三章释素兰陵 这十五个人中有的是享誉江湖数十载的前辈高人,有的是风头正劲的武林新锐,有的是威震一方的当世大豪,有的是名动天下的一教之主。有些人和汤予素不相识,有些人和他交情匪浅,有些人对他有恩,有些人跟他有仇……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俱是顶尖的高手,皆有惊世骇俗的手段。随便挑出一人,汤予都没有把握取胜,更何况要技压群雄,夺得盟主之位? 陈佳音见汤予低头沉思许久没有说话,怕他心生怯意,遂说道:“那些人虽然名头响亮,可依我看来他们并非你的对手……” 汤予收回思绪,摇摇头说道:“并非我的对手?也只有你这样不会武功的人才会如此说。” 陈佳音一愣,说道:“你剑术精妙,无人匹敌,他们……” 未等陈佳音说完,汤予苦笑一声,说道:“看来王远浔还真下了一番功夫,竟能从当今武林中选出这几位……别的人也罢了,若是释素大师和兰陵老人前来,能同他们见上一见,倒不枉去一趟华山。” 陈佳音说道:“此话怎讲?” 汤予眼中带着尊敬之意,说道:“释素大师与兰陵老人乃是高手中的高手,却极少在江湖上走动,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倒仿佛传说中的人物。” 陈佳音想了想,说道:“释素大师的名字我也有所耳闻。他身世成谜,不过先夫承继跟他颇有渊源。据承继讲,释素大师乃是齐王李元吉与杨氏之子。玄武门之变,李世民弑兄屠弟,建成公同齐王李元吉惨死于李世民之手。后来李世民见杨氏貌美如花,又因杨氏出自弘农杨门,杨门是当世望族,背景深厚。其始祖为司马迁的女婿、汉昭帝时的丞相杨敞。杨敞的玄孙是东汉太尉杨震,杨震的儿子杨秉、孙子杨赐、重孙杨彪皆为太尉,时称“四世太尉”、“东京名族”。在数百年的传承中,杨氏积累了深厚的人脉,于朝廷和市井都有着恐怖的势力。到了隋朝,杨氏更夺得天下、得登大宝,是世间数一数二的大族。李世民用残忍激烈的手段夺取皇位,而娶了杨氏,等于给杨门吃了一颗定心丸,得到了杨门一族的全力支持,就会迅速稳定局面。”ъiqugetv 世人皆言释素大师武艺通神,汤予早听过释素大师的威名,可此人从不在江湖上走动,故而没有人见过他真实的本领。而且释素大师身世神秘,今日从陈佳音口中,汤予才得知他的真实身份。 陈佳音接着说道:“杨氏彼时已有身孕,十月怀胎生下一子。李世民本想斩草除根,杀死婴儿。但杨氏苦苦哀求,李世民动了恻隐之心,又碍于杨氏的情面便放过了婴儿。可是又不能将其留在宫中,最终李世民命人秘密将他送入一座寺庙,令他永世为僧。不想那座寺庙的主持是一位身怀上乘武功的高手,他怜婴儿身世凄惨,又恼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手段狠毒,就把本领倾囊相授,并给那个婴儿取名“释素”。李世民死后,李治继位。李治性格温良,听闻释素大师的事,对其父所作所为十分愧疚,随即传旨新建了一座兴国寺。兴国寺建成,李治派人把释素大师接回,御赐亲封他做了兴国寺的方丈。” 汤予身世悲苦,所以对天下苦命之人甚是同情,不禁暗道:只听说释素大师武功绝顶,原来他竟有这离奇的经历。 陈佳音继续说道:“先夫承继机缘巧合之下得知了释素大师的真实身份,曾多次前去劝说释素大师同他一道为父报仇,共同举事。但释素大师都婉言相拒,并且反同承继言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之类的废话,实在迂腐至极!” 汤予不愿多做评论,岔开话题说道:“想不到你虽然不会武功,懂的却不少。那兰陵老人你又知道些什么?” 陈佳音连连摇头,说道:“我可不知道了。兰陵老人的名字我都是头回听说,他又是什么厉害的角色?” 汤予说道:“我十六岁初入江湖时,就听过兰陵老人的大名。他那时便年过期颐,若是活到现在,少说也有一百二三十岁了。” 陈佳音抿嘴笑道:“原来是个老怪物。” 汤予哈哈一笑,说道:“你不要小瞧了这个老怪物,传闻他武功出神入化,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还曾做过隋文帝杨坚的贴身侍卫,屡次救过杨坚的性命,是隋文帝的心腹之人。” 陈佳音微微吃了一惊,说道:“隋文帝杨坚的贴身侍卫?实在让人不敢相信!” 汤予说道:“隋文帝杨坚建立大隋,先立长子杨勇为太子,后废掉杨勇,转立次子杨广。兰陵老人因反对此事惹得杨坚不悦,后来杨广更是要将其除之而后快。无奈之下,兰陵老人不得以隐姓埋名,远遁江湖,但每隔十余年他都会做一件轰动武林的大事,并留下名字。比如隋末的大将鱼俱罗在家中被人一剑穿心而亡,占据祁连山的“究极寨”一夜之间遭人血洗,全寨二百余口无人生还,现场的醒目之处都有“兰陵老人”四个字。” 陈佳音若有所思,说道:“他们二人的武艺跟你比起来如何?” 汤予没想到陈佳音会有此一问,先是一愣,然后说道:“不知道。释素大师和兰陵老人极少露面,至于他们的武功强到何种地步更是没人真正见过……” 陈佳音面露忧色,说道:“这倒有些棘手,莫要让二人坏了咱们的大事……” 汤予豪气暗生,大声说道:“行儿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你去参加武林大会,就一定使出全力,誓要夺得号令天下的布旗令。” 陈佳音稍稍安下心来,说道:“好,好。我对你有十足的信心。” 汤予说道:“我所担心的反倒是怕他们不来。” 陈佳音忙道:“你什么意思?” 汤予爽声笑道:“若是无缘与他们会上一会,实在是抱憾终生。但释素大师潜心理佛,绝少出寺,而兰陵老人更是有数十年未踏足江湖,是死是活都不清楚,又怎会来武林大会?” 陈佳音嫣然一笑,说道:“你放心。王远浔一定有办法请来他们。” 第四百零四章 韩寿偷香 第四百零四章韩寿偷香 “王远浔本事倒是大的很。”汤予语气轻蔑的说道。 “不错。”陈佳音说道:“你不要小看了王远浔,他武功虽然平常,却颇有过人之处。”陈佳音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欣赏之色。 汤予听得酸溜溜的,心中泛起一丝醋意。陈佳音心思缜密,刚说完便察觉言辞有失,连忙说道:“武林大会将至,时间紧迫,若是没有别的事,你我明日一早启程动身如何?” 汤予点头应允。陈佳音继续说道:“小予,你早些回去准备,免得临行时手忙脚乱。” 汤予听出陈佳音话中有送客之意,他本是为了李玺凭的事而来,但今日陈佳音把话讲的明明白白,只要他能夺得武林盟主之位,助李玺凭登基坐殿,陈佳音定会以身相许,和他做一对神仙眷侣。何况二人今日又以“行儿”“小予”如此亲密的称谓相互称呼,可以说已经确立了恋人的关系,至于李玺凭的事,汤予实在难以再开口。他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汤予客套几句,转身出了房门。他刚走不久,有一个人便从内室走了出来。此人正是王远浔。原来他方才并没有离开,而是偷偷潜回房中暗中藏好,汤予和陈佳音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王远浔英俊的脸上带着几分淫邪的微笑,边朝陈佳音走近边说道:“你们两个打情骂俏,一口一个行儿、小予的叫着,让人听了好肉麻。” 陈佳音假装生气的说道:“怎么,你吃醋了?” 王远浔一把揽住陈佳音的腰肢,说道:“我吃醋?我会吃他的醋?凭他也配让我吃醋!” 陈佳音妩媚的一笑,说道:“是啊。他怎么能和你比,全天下的男人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你。” 王远浔揽住陈佳音的手稍一用力,说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陈佳音咯咯的笑道:“自然是真的……”此刻的她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容色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如花树堆雪,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娇柔婉转之际使人神魂颠倒,欲念横生,同面对汤予时的端庄持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王远浔眼神中射出一丝怨毒之色,说道:“你是属于我的女人,刚才看到他要非礼你,我真恨不得跳出来一刀杀了他!” 陈佳音挣脱了王远浔的束缚,说道:“亏你没有那么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王远浔把头扭向一边,冷哼了一声。陈佳音见王远浔不悦,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头,纤细修长的手指一撩王远浔的下颚,说道:“你莫生气,要不是看汤予还有几分利用价值,我岂会如此作践自己。” 王远浔恢复了平日的模样,似笑非笑的说道:“我是不是同汤予那呆子一样,也是被你利用的工具……” 陈佳音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说道:“你说什么?我对你的情意,你难道不知道吗?”陈佳音说罢,银牙紧咬,柳眉倒竖。 王远浔连忙柔声细气的说道:“好行儿,行儿别生气,我是故意逗你的。” 陈佳音低下头,装作一副伤心的样子。王远浔也着起急来,说道:“行儿,都是我不好。你是知道的,汤予跟我仇深似海,他杀了我父亲,又砍断我的手臂,使我变成了一个残废。看见你与他在一起,卿卿我我,谈婚论嫁,我心里就像被刀子割!” 陈佳音用手指封住王远浔的嘴,似笑非笑,似愁非愁的说道:“你的心事我懂。等玺凭得了皇位,你就可以对他下手。只是现在我们仍需忍耐……” 此番王远浔远道而来,便是为了能让汤予参加武林大会,以借他人之手将汤予除去。但他心里虽打定主意,嘴上却说道:“我明白。一切听你的安排……”王远浔话未讲完,手臂再一次揽住陈佳音,另一支断臂上的铁钩已灵巧的勾开陈佳音的裙带。 陈佳音吃了一惊,说道:“你要做什么?” 王远浔淫笑道:“和你这样的大美女在一起,你说我还能做什么?”王远浔口中虽言,可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 陈佳音娇喘吁吁的说道:“死远浔……臭远浔……昨晚和今早你不是才……怎么又来……” 王远浔爽声大笑,说道:“谁让行儿你生得如此好看,即使广寒宫里的嫦娥见了你也要自惭形秽。” 陈佳音不再挣扎,双手挂在王远浔的脖子上,说道:“油嘴滑舌。你呀,真是我命里的魔星……哎呦……死远浔……你倒是轻一些……” 王远浔堪称情中圣手,尽管曾是化外之人做过和尚,不过对付女人却有的是手段。再加上出自名门望族,生得英俊潇洒,谈吐不凡,更使得女人们容易对他一见倾心。起初王远浔和陈佳音并不相识,自他将少林寺藏经阁中的七十二绝艺的图谱献给集英会的雄魁袁天罡,成了集英会的副帮主后,才同陈佳音多有交集。陈佳音孀居多年,但毕竟是女人,一来二去竟对王远浔动了情。而且她还欲利用王远浔,让他为己所用。陈佳音的目的王远浔自然清楚,她想利用自己,自己何尝不想利用她?何况如此世间罕遇的美女,他又岂能错过?二人一拍即合,勾搭成奸,暗地里做了一对露水夫妻。 唉,女人真是奇怪的很。你越是真心真意的爱她,她越是瞧不起你。就像陈佳音,她明明知道赵散、汤予二人对自己一往情深,真心真意,为了她甚至能够豁出性命,可她偏偏不喜欢他们。而像王远浔这样油腔滑调,虚情假意的宵小之徒,却能深深打动她的心。苍天真是喜欢捉弄红尘中的痴男怨女。 王远浔抱起陈佳音的娇躯向内室走去,陈佳音仰躺在王远浔的怀里,慵懒的说道:“今早你还急着赶奔华山,怎么现在……” 王远浔狠狠的在陈佳音白皙的手臂上咬了一口,说道:“时间来得及,你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小妖精,我早晚会被你害死……”王远浔说罢疾步走进内室,只有陈佳音吃吃的笑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第四百零五章 亭中老人 第四百零五章亭中老人 汤予回到清韵斋,独自一人面对冷清的屋子,躁动的心慢慢安静下来。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他愈发觉得奇怪。王远浔为什么突然来此,而且还会在陈佳音的房中?他们二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日后陈佳音真的会跟自己在一起双宿双飞吗?有太多太多的事他都不明白,但是每当脑海中浮现出陈佳音绝美的面容,脱俗的气质,和她对自己的承诺,汤予的心里就会涌出无限的甜蜜,那些疑惑也随之被抛在脑后。汤予不傻,只不过陈佳音提出的条件实在对他有太大的吸引力。人一旦陷入情网,脑子会变的愚笨,明明非常简单的道理,却无法辨别清楚,或者根本不愿意辨别。为情所困的人,汤予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次日一早汤予和陈佳音如约启程,赶赴华山。陈佳音不愿声张,只带了侍女曼儿和赵散同往。李玺凭也要去涨涨见识,可陈佳音唯恐华山之行有危险,让他好好留在家中,并命昆仑奴铁磨保护李玺凭的安全。李玺凭尽管一百个不乐意,但想到路上要和汤予同行,昨天他刚被汤予撞破好事终究心虚,所以只得答应下来。 一切准备停当,陈佳音令车夫准备一辆马车,自己和侍女曼儿坐在车中,又让人牵来两匹健马分于汤、赵二人。汤予平生从不骑马,可这是陈佳音的安排,别说骑马即使让他以手代脚倒立着赶到华山,他也不会有丝毫怨言。爱情的力量太伟大了! 人生中的第一次总是有许多不适应,好在汤予武功高超,而他所乘的马匹又甚是温顺,不消半日功夫,他便骑的有模有样。 西岳华山距洛阳六百余里的路程,虽说不近却也不算远。几人日行夜宿,一路上倒也平安无事,至三月三十这一日已提前一天来至华山境内。此时正值中午时分,放眼望去,巍峨挺拔的华山已印入眼帘。众人赶了半天的路,都有些口渴疲倦。刚巧不远处的路旁有一座小亭可以歇脚,赵散忙令车夫停在亭边。 陈佳音和侍女曼儿下了马车走进小亭,汤予和赵散也各自取了清水、干粮等物跟了过来。不想亭中早坐了一位老者,他将随身携带的物品摆满了石凳,中央的一座石桌上还放着几样小菜和一坛老酒。那老者年纪约莫六十岁左右,头顶包着方巾,穿着一袭绿布袍,生的高大魁梧,威风凛凛,面目端庄,五官深刻,双目炯炯有神。老者仿佛没看见几人一般,仍自顾自的饮酒吃菜。 陈佳音等人本想稍加休息,怎料小亭竟被老者占了,连个坐着的地方也没有。侍女曼儿狠狠瞪了绿袍老者几眼,老者根本不理不睬,曼儿越想越气,忍不住说道:“老人家,我们是远来的路人,想在这里歇息歇息。” 老人翻了翻眼皮,瞅了一眼曼儿,说道:“你们要歇息便歇息,何必告诉我。” 曼儿怒气愈盛,一指周围,说道:“亭子全被你占了,我们如何歇息?” 绿袍老者举起酒杯饮了一杯,说道:“你们如何歇息跟我何干,若是不愿意呆在这里,走就是了,千万不要搅了老夫的酒兴。” 曼儿柳眉倒竖,气道:“你真是不讲道理!这小亭本来就是为过路的商旅遮风挡雨,休息停靠之用,你一个人凭什么霸占,难不成还是你家的私人之物?” 绿袍老者又是一杯酒下肚,看了看曼儿又看了看陈佳音、赵散和汤予,说道:“此处虽不是我家的,但凡事讲究先来后到。我既然比你们先到,在这里饮酒赏景有何不可?” “你……”曼儿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陈佳音见状上前一步,说道:“搅了老丈的酒兴,罪过罪过。” 绿袍老人并不搭话,夹起桌上的一块鸭腿,大口嚼了起来。 陈佳音朝曼儿说道:“曼儿,与我取些银钱。” 侍女曼儿听罢,不情愿的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交给陈佳音。陈佳音接过银子,放到石桌上,说道:“老丈行个方便,这锭银子权当我们的一点心意,老丈若能换个地方饮酒,妾身感激不尽。” 那锭银子少说有二十余两,绿袍老者斜着眼睛瞄了一眼银锭,慢悠悠的说道:“你出手倒是阔绰。”绿袍老者说罢又仔细打量了陈佳音一番,然后说到:“好久没见过如此标志的妇人,你的银子我不要……不如你把银子收回去,坐下来陪我喝一杯如何?我可是从不轻易请人喝酒的。” 陈佳音脸色一红,未等她开口已惹恼了身后的赵散和汤予。赵散抢先一步冲到石桌前,喝道:“哪里来的混人,我看你是狂水喝多了,欲要找事不成?” 绿袍老者眼神扫过赵散,却被他身后背着的瑶琴吸引。绿袍老者神色微微一变,说道:“方才那女娃说你们是过路的。这里直通华山,若是过路之人都会绕山而行,你们怎么反迎山而上?你实话实说,到底是什么的?” 赵散冷哼一声,傲然的答道:“哼,明日即是武林大会召开之期,我们来华山参加武林大会有何不可?难道还用得着通知你吗?” 绿袍老者哈哈大笑,说道:“参加武林大会?就凭你?” 赵散勃然变色,刚要反唇相讥,绿袍老者接着说道:“你身后的琴可是雷绍的“剑胆琴心”?” 赵散一愣,不由得点头说道:“不错,你怎么……” 绿袍老者打断赵散的话,说道:“那琴中藏的一定就是“豪曹剑”了?” 赵散更加吃惊,说道:“你是谁?为何知道……” 绿袍老者放声大笑,说道:“小子,看样子你是雷绍那厮的徒弟?” 赵散一时慌乱,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我……你认得我师傅?” 绿袍老者收了笑声,说道:“若是雷绍尚在人世,他来参加武林大会还有点意思。至于你……我看算了吧,省得给你师傅丢人现眼。” 第四百零六章 偶遇强敌 第四百零六章偶遇强敌 赵散被绿袍老人一顿奚落,怒火中烧,但他见绿袍老者一眼就能认出剑胆琴心和豪曹剑,肯定不是普通之人,而且似乎同自己的师傅雷绍还非常熟悉,所以赵散只得强压怒气,不敢胡乱造次。赵散虽未出言,可恼了一旁的侍女曼儿。曼儿与赵散相处日久,平日里多得赵散的照顾,她刚才便瞧着绿袍老者不顺眼,又听闻绿袍老者大放厥词,愈发火大。而且她年纪轻轻,江湖阅历短浅,没瞧出那老者实是一位深藏不露,大有来历之人。曼儿银牙紧咬,露出洁白的牙齿干笑了两声,说道:“你年纪虽大,却好不晓事。我们本是受邀前来华山参加武林大会的,又何必跟你这乡野村夫撒谎!你快些离开,再晚一点休怪我们翻脸无情,把你赶出去!” 绿袍老者听罢,并不生气。他稍做思量,说道:“如此说来你们真是参加武林大会的……”他眼神先是盯着赵散,接着慢慢移到赵散后边的汤予身上,说道:“既然不是他,难道会是你?” 二人四目相视,绿袍老者冲汤予问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汤予和赵散爱上的是同一个人,从古至今情敌之间没有不互相厌恶的,更不可能成为朋友。一路上两人都看对方不顺眼,连一句话也不愿意同对方讲,若不是怕陈佳音生气,两人说不定早动起手来。听绿袍老者出言嘲弄赵散,其实汤予甚是欢喜,但他居然敢让自己的爱人陪酒,简直是活的腻了!适才汤予便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死活的老头,只不过让赵散抢了先,现在听绿袍老者问自己姓名,他冷哼一声反问道:“哼,你又叫什么名字?” 绿袍老者眼神中满含不屑,说道:“我一个山林野人,讲出我的名字你也不会知道,又何必要问。” 汤予气道:“鬼鬼祟祟,藏头露尾。” 绿袍老者不怒反笑,说道:“听说受邀参加武林大会的十六位高手中有一位天下第一剑客,此人近来名头极响,姓汤名予,小子可是你吗?” 汤予也不隐瞒,说道:“不错,正是我。” 绿袍老者的笑声更大,说道:“用剑的人我倒认识几个,他们浸淫剑道一生,剑术精绝。但连他们都不敢自称天下第一,你一个后生晚辈有什么资格叫做天下第一剑客?” 汤予胸膛一挺,说道:“世间高手多如牛毛,汤某当然不敢枉称天下第一。不过既然别人这般称呼我,想必也有一定的道理。” 绿袍老者哈哈大笑,说道:“小子,你的脸皮厚的很!我看你就是一个名不副实,沽名钓誉,自命不凡的无耻之徒。” 汤予大怒,说道:“我和你萍水相逢,无冤无仇,你因何羞辱于我?” 绿袍老者收了笑声,说道:“难道老夫说的不对吗。我虽是无名之辈,恰巧也学了几手三脚猫的功夫。你要是觉得我羞辱你,来,来,咱们过上几招。你如能胜的过我手中的长棍,老夫给你赔罪认错。”绿袍老者说完站起身从亭柱旁拿过一根木棍。 那老者身材魁梧,此刻愈加显得高大威猛,但他手中的木棍却和他格格不入,十分不配。那根木棍颜色深红,跟老者一般高矮,可奇怪的是仅有一根手指粗细,好像轻轻一用力,便能将它掰成两段。 汤予已猜出绿袍老者绝非他自己说的山林野人,无名之辈,然而他究竟是谁,是敌是友,汤予却无法想得明白。他正在发愣之时,绿袍老者快步走出亭外,朝汤予喊道:“小子,咱们比划比划。” 汤予不清楚老者到底有何目的,一时举棋不定。绿袍老者见状,用长棍一直汤予,说道:“怎么,你不敢?你若害怕,以后不用再叫什么天下第一剑客了,依我看改成天下第一缩头乌龟算了。” 在陈佳音面前被陌生人一顿羞辱,汤予岂能咽下这口恶气?他明明晓得绿袍老者用的是激将法,仍忿忿不平的走出小亭,在老者对面站住,死死瞪着老者,低声说道:“你到底是谁?究竟有何目的?” 绿袍老者爽声大笑道:“我不是说了么,我乃是无名之辈。至于目的吗……”绿袍老者想了想继续说道:“老夫心里不服,能受邀参加武林大会的人不是一教之主,便是一派掌门,再不济也是享誉江湖数十载的前辈高人,你一个毛头小子有什么资格?” 汤予暴怒,喝道:“原来你是故意找茬挑刺……” “对,对,你说的没错。”绿袍老者将木棍朝地上一杵,说道:“废话少说,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汤予将绿袍老者手里的长棍看了又看,瞧了又瞧,气的差点笑出声来。绿袍老者见汤予神色变化,不解的问道:“小子,你笑什么?” 汤予一脸鄙夷,答道:“你随便用一根木棍就要和我的剑相抗,是不是太儿戏了。” 绿袍老者随即会意,说道:“原来你是瞧不起我的兵器。实话告诉你,此棍乃是一件不可多得宝物。你若能把它削断,我立刻认输。”他话音未落,身形猛然向前一纵,接着手中的长棍直刺汤予眉心。 这根木棍又细又轻,看样子只有三四斤重,不过让人始料不及的是,绿袍老者一棍刺出竟势不可挡,方圆数丈之内劲风涌动,好像迎面扑来一股滔天巨浪一般。汤予没想到绿袍老者说动手就动手,动作迅疾如电,只得朝后退了两步。绿袍老者抢的先机,丝毫不留情,又是一棍刺向汤予咽喉。 行家一出手,即知有没有。绿袍老者仅仅出了两招,汤予就已断定他必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而且从他棍上的力道来看,此人武功绝不在天魔帝君傅灭、道元真人叶法善等人之下。他是谁? 汤予来不及细想,伸手自背后抽出胜邪剑,迎着长棍挥出一剑。棍和剑相交一处,发出一声闷响,汤予被震的虎口微微一痛,暗道:这老者好深厚的内力! 第四百零七章 胜邪木棍 第四百零七章胜邪木棍 绿袍老者同样吃了一惊,没想到汤予年纪不大,内力竟如此深厚。二人都收了傲慢之心,不敢再小视对方。 汤予缓出手来,欺身而进,胜邪剑撩起一溜暗青色的光华,直划绿袍老者胸膛。这一剑含蕴不露,意在剑先,尽管精妙,却是虚招。是以剑锋划出,距离绿袍老者尚有一尺空隙,忽的汤予手腕往回一收,胜邪剑改变方向斜着刺往绿袍老者心窝。 绿袍老者笑道:“虚虚实实,妙极。”他说着朝右微一欠身避开剑锋,顺势还了一棍。 汤予一声轻叱,长剑化作飞虹,眨眼间攻出十余招之多,青光缭绕,剑剑俱是刺向绿袍老者要害之处。眼看其中一剑就要命中绿袍老者,不知怎的,绿袍老者身形一偏,又被他闪了过去。 绿袍老者接连躲开汤予的攻击,嘴里不住的念道:“不错……不错。”他口中虽言,手上丝毫不慢,手肘连颤,棍梢震起数十朵棍花,夹带剧烈的风声击向汤予周身三十六处要穴。他的木棍颇长,可认穴之准,实是天下无双。 汤予急忙挥剑连打带消,剑与棍在半空中闪电般交错,只听得一阵乒乓之声不绝于耳。 二人斗了二三十个回合不分胜负,各自长长出了一口气,心里对对方的武艺十分钦佩。汤予不知绿袍老者到底是谁,但发现老者不仅功力深厚,而且他的兵器是棍,招式却是枪法。须知棍法讲究“抡、砸、挂、靠、崩、扫、格”,枪法讲究“点、刺、撩、拨、挑、撺、篡”。棍与枪有些许相近之处,然而用法大相径庭。二人之前从未谋面,不过自方才的交手,汤予断定绿袍老者绝非恶人,因为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含着一股浩然之气,使人凛然不可侵犯。更让汤予惊异的是老者手中的长棍,这根木棍真如他所说,是一件难得的宝贝。汤予的胜邪剑尽管不似之前的石破剑锋利,却也是一柄上古的宝剑。尤其汤予屡有奇遇,内功突飞猛进,寻常的刀剑在他手里亦会变成神兵利器,即便如此居然斩不折一根手指粗细的木棍,的确是怪事! 绿袍老者的吃惊不比汤予少,他纵横江湖一生,从未遇到过敌手,当然不会把汤予一个后生晚辈放在眼里。等二人交上了手,绿袍老者才发现汤予的剑法与众不同,自成一派。他不使剑,可朋友中多得是用剑的名家,对剑法亦是深有研究,而今日汤予的剑法他是头回遇到。世间的剑术无论高深皆有一定之规,但汤予的剑法与其它剑法完全不同,随心所欲,无迹可寻,看似杂乱无章,实则让人根本无法预判,攻敌不备,防不胜防。 绿袍老者收了长棍,说道:“小子,想不到你的剑术真是不赖,是在哪里学的?” 汤予不愿回答,说道:“你使的是棍,用的却全是枪法,又是哪里学的?” 绿袍老者放声大笑,说道:“小子眼力不错,被你看出来了。”绿袍老者笑罢,想了想说道:“你的剑邪门的很,我从未见过,它叫什么?” 汤予不再隐瞒,答道:“胜邪!” “胜邪剑?是铸剑大师欧冶子铸造的胜邪剑吗?”绿袍老者脱口问道。 汤予点点头。绿袍老者歪着脖,喃喃自语道:“传闻此剑自铸成就带着邪气,欧冶子为压制它的邪气,故意将剑尖去掉。后胜邪剑落入吴王阖闾之手,阖闾爱剑成痴,临死前命人把生平收藏的宝剑全部陪葬,唯独不忍胜邪剑伴他长埋地下,又将宝剑传于其子夫差……” 胜邪剑的来历,汤予早听韦善俊说过,现在见绿袍老者讲的同韦善俊不差分毫,禁不住对老者的博学甚是佩服。 绿袍老者自顾自的说道:“夫差殒命,胜邪剑下落不明,不想今日重现江湖……”绿袍老者说到这里,抬起头看着汤予,问道:“小子,你是怎样得到胜邪剑的?” 汤予本不愿多说,不过看绿袍老者将胜邪剑的来历典故讲的头头是道,忍不住说道:“我是从黄山绝谷的一座山洞下找到它的。” “黄山绝谷的山洞……”绿袍老者不解的说道:“真是奇事。”绿袍老者说完来回走了几步,接着说道:“管它是哪里冒出来的。小子,你人还不错,我观此剑不祥,戾气太重,不如你把它交给我,我替你将它毁去,如何?” 胜邪剑带着邪气之事是汤予的禁忌,前日叶法善曾苦口婆心的劝说,惹得汤予跟他翻脸成仇,大动干戈,何况素昧平生的绿袍老者。汤予闻言大怒,喝道:“岂有此理!你是什么人,为何把我的宝剑平白无故的给你?你莫不是疯了,或是贪图胜邪剑,欲据为己有不成?” 绿袍老者一片好心,岂料被汤予当成了驴肝肺。他勃然变色道:“我一番美意,别说一柄破剑,便是一座城池,老夫也不会放在眼里……” 汤予打断老者,大声道:“废话少说,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绿袍老者气极反笑,说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也罢,待我打赢了你,抢来胜邪剑,当着你的面毁了它,看你能怎样!” 绿袍老者话音未落了,长棍突的向下一挥,急扫汤予左足。汤予见状双臂一振,怒喝道:“好!”他抬起左腿又猛的落下,竟将绿袍老者快如闪电般的一棍踩在脚底。 绿袍老者不慌不忙,长棍冲上一掀,汤予顿觉一股巨力从脚下涌来,只好顺势高高跃起。绿袍老者的长棍毒蛇般缠住汤予,连点汤予脚掌、足踝、小腿等处。汤予人在半空无处躲避,见长棍袭来,唯有大喝一声,先是右足直踢棍头,接着左右一个盘旋,由上至下狠命劈出一剑。这一剑汤予用足了十分的气力,当真是气吞山河,势若雷电。 绿袍老者瞧出厉害,反不避让,高声叫道:“来得好!”说话间他双臂高举,一记“举火烧天”向上封堵。 第四百零八章 琼崖之宝 第四百零八章琼崖之宝 胜邪剑结结实实的砍在木棍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四下尘土飞扬。绿袍老者被震的虎口剧痛难当,硬生生将脚下的地面踩下去三寸之深。汤予也震的气血翻涌,眼前金星乱冒,落地之后连退了两大步才堪堪站稳脚跟。 绿袍老者偷偷深吸了一口气定睛观瞧,见自己的宝贝木棍上多了一道刻痕,刻痕只要再深一点木棍便会折断。这根木棍是他的心爱之物,陪伴他已有多年。此棍是用产自琼崖州的血铁木制成。琼崖州孤悬海外,人迹罕至,荒凉芜秽。不过那里盛产奇木,其中以一种名为“血铁树”的木材最为珍贵。血铁树颜色如血,仅孩童手臂般粗细,每十年只能长高一寸,因而非常矮小。像绿袍老者所使木棍这般长短的,少说需上千年的时光,简直可遇不可求。但血铁木质地坚硬,甚至比平常的铁器还要硬上几分,尤其是浑身长满树瘤的血铁木,当地人称之为“老病歪”,更是坚硬无比,即使用利斧劈砍都难伤其分毫。绿袍老者便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偶然得到一根老病歪,命人穷数年之功将其打磨成型,后又用白犀牛熬制的贡品“仓光油”浸泡十载。犀牛古时被称为避水兽,异常珍稀,白犀牛更是千里无一。如此费时费功费财终成一棍,实属难得。此棍硬赛钢铁,轻似布帛,不惧水火。绿袍老者得了血铁棍简直视若性命,想不到今天险险毁在汤予手里,恨的他牙关紧咬,虎目圆睁,仿佛要把汤予捏碎嚼烂一般。 汤予站在远处也正暗暗发呆。方才他拼出全力一击,又是居高临下,自信凭这一剑就算巨石亦能劈成两半,不料绿袍老者居然纹丝未动。老者究竟是谁?天下有什么人会有如此的本领? 绿袍老者怪吼道:“汤予,你毁我宝物,你毁我宝物!你……” 汤予回过神来,说道:“适才你还要将我的胜邪剑抢去毁掉,这就是报应。” “放屁!”绿袍老者的头发快要炸开,吼叫道:“你的一柄破剑怎么能同我的血铁棍相提并论!好,本以为只是同你耍耍,看来不真将你的剑扔到粪坑里,难出我心中的恶气。” “哼,哼。”汤予一阵冷笑。 瞧着汤予的表情,绿袍老者愈加愤怒,大声说道:“来,咱们再大战三百回合,今天你我不死不休!”说完他挺棍直刺汤予面门,用的招式和方才一模一样,却无半点方才惊涛骇浪般的威势,长棍悄无声息,转瞬即至。 汤予举剑格挡,只觉得棍上的劲力比之前重了许多。汤予明白,武功的最高境界便是返璞归真,无胜于有,直到现在绿袍老者才施展出真实的本领。 长棍上下翻飞,若舞梨花,亦仿佛灵蛇出洞,来去如电,转瞬间绿袍老者攻出二十余招,把汤予裹在一片棍影之中。并且他的招式大变,枪法中夹杂着棍法,棍法中又带着枪法,枪棍合一,如同两位绝世高手联手一般。 常言道:一寸长,一寸强。绿袍老者的长棍本就比汤予的胜邪剑长出太多,再加上他枪法、棍法出神入化,汤予一时疲于应付,难以有效的还击。但汤予生性执拗,睚眦必报,决不服输,对手越强,斗志越是旺盛。面对人生中从未遇到过的强手,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誓要同绿袍老者一较高下。 绿袍老者气力绵长,精力愈发旺盛,长棍在手,挥洒自如。突的他左腿撤回至右腿旁,双手持棍,右腿上冲如弓形,双臂与木棍笔直一线,力达棍尖,朝汤予小腹挑出一棍。这一招挑枪是枪法中极简单的一式,世间各门各派的枪法中皆有此招,只是叫法不同。可是练到绿袍老者这般既快如闪电又悄然无息的,应该绝无仅有。好在汤予全神贯注,瞅准时间,心下发狠猛然伸出左手一把将棍头抓住,然后用力向后一拉,欲让老者的长棍脱手。这一下凶险万分,假如差了一点点,汤予的手掌都会被长棍打的支离破碎。 绿袍老者微微吃了一惊,他本是练习枪法出身,而世间的枪头皆是四面带锋,怎能抓得住?但他以棍代枪,一不留神忽略了此事。不过绿袍老者戎马倥偬,对敌经验何等丰富,他双手死死握住棍柄急催内力,手臂一晃,棍头当即抖动不停。汤予单手不及老者双手力大,长棍又被绿袍老者扯了回去。汤予岂肯让机会溜走,借着老者夺棍之机,胜邪剑疾刺老者的檀中穴。檀中穴、百会穴、气海穴对练武之人最是要命,万万触碰不得。饶是绿袍老者身经百战,仍是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想使棍招架已然不及,唯有朝后连退。汤予一击得手,扭转劣势,自然乘胜追击。老者每退一步,他便上前刺出一剑。至绿袍老者退至第六步才缓过手来,用长棍封住汤予的攻势。汤予丝毫不给老者喘息的机会,第七剑业已刺到。老者身后就是小亭,眼看无路可退,唯有使出浑身解数手忙脚乱的又挡下一剑。然而此刻他中路门户洞开,二人相距不及四尺,汤予趁势一拳击向老者胸口。这一拳汤予料定老者再无法抵挡,胜负即将揭晓。没想到电光火石之间绿袍老者居然从不可思议的角度伸出一掌握住了汤予的拳头。汤予忙欲摔开老者的手掌,但老者的手掌似乎有着神奇的粘性,和他的拳头死死的粘在一起,并且一股汹涌的内力自老者的手掌传了过来。汤予迫不得已只好运功抗衡,两股巨大的内力在两人的手掌之间相互吞噬冲撞。 高手比拼内力是最最凶险,最最无奈的事,因为到了这种局面便是不死不休的死局,输的一方自然会气竭而亡,赢的一方也会身受重伤,或是散尽功力变成残废。 第四百零九章 一代英雄 第四百零九章一代英雄 当年灵应峰上王者仁和神秀、宗明以内力相拼,若非汤予用巧劲化解,三人必是不死不休的下场。随着绿袍老者的内力似潮水般涌来,此刻汤予脑中情不自禁的浮现出那时的情景,这更让他心惊不已。 二人的手臂不停的微微晃动,头顶渐渐白气蒸腾,眼看快到了紧要关头,再过片刻就要分出胜负,到那时定会有一人气竭而亡。旁边的赵散瞧在眼里也十分焦急,他虽同汤予不睦,但人本性不坏,一时竟不知是该出手相助汤予,或是在旁静观其变。 汤予额头上的汗珠滴滴嗒嗒的掉落,可手上的劲力反而越来越猛,绿袍老者同样面色沉重,身上的衣裳都被汗水浸透。忽然他一声暴喝,与此同时汤予觉得自己的内力被一股巨力向下牵引,接着二人紧紧粘住的手掌突然分开,绿袍老者的内力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人已经朝上高高的跃起,落在小亭的檐角上。 汤予的内力如决堤的洪水猛的击在地上,发出炸雷般的一声巨响。尘土飞扬,只见绿袍老者方才所站的地方,居然被汤予的内力硬生生打出一个两尺多深的土坑。 绿袍老者脸色连换,大口的喘着粗气,过了半晌才缓过劲来。他盯着地上的土坑冲汤予说道:“想不到世间还有你这样的年轻高手。” 汤予也有些发呆,他与绿袍老者比拼内力本是死局,可绿袍老者竟能凭一己之力安全脱困,实在出乎汤予的意料之外。 绿袍老者说道:“若不是我会“移宫换羽”,险险丧命在你的手上。” 汤予对绿袍老者的身份愈加怀疑,满脸困惑的抬头看着他。绿袍老者恢复了刚才的神采,纵身一跃跳下亭顶,哈哈笑了两声,说道:“小子,你身怀数股内力端的怪异,似道非道,似佛非佛,好像还有……又似乎没有融会贯通,合为一处……”绿袍老者边说边若有所思,然后他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奇怪,奇怪,连我都猜不出你的门道……” 绿袍老祖所言非虚,汤予曾被名剑山庄庄主王者令的红叶毒龙所伤身中奇毒,幸得药仙孙思邈每日以自己的内力为他推宫换血,且辅助灵药才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故而他体内便有了孙思邈道家的内力。待他痊愈,日夜苦修玄奘大师编着的武功秘笈,体内又有了佛家的内力。天下第一赌局结束后,叶法善赠给他一粒昊元养髓丹,汤予的内力再得增长。而他被王远浔暗算打落谷底本来必死无疑,多亏哈丝娜用生命换来千年蛇丹,他才起死回生保住性命。那颗蛇丹堪称神物,汤予因祸得福,内力修为更是突飞猛进,当世难有人与之匹敌。只不过他虽身兼数家内力,若想汇为一股,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绿袍老者绕着汤予走了一圈,叹了一口气,说道:“老夫纵横寰宇数十年,自诩武功天下第一,当世无人匹敌,谁知今天居然折在你的手上。” 汤予早没了方才的傲气,忙道:“前辈这么说真是羞杀在下!前辈武功世所罕见,汤予钦佩之至……” 绿袍老者一摆手,说道:“你不仅剑术精妙,与众不同,而且内力之深,实在超出老夫的想像,想必你定是屡有际遇。如你能将自身内力融会贯通,合而为一,那当今武林再无一人是你的对手。” 得绿袍老者赞许,汤予反倒不好意思,说道:“前辈谬赞,我……” 绿袍老者打断汤予,说道:“你不用客气,我平生自负,极少夸人,所说之言皆出自肺腑。” 汤予稳定心神,说道:“我和前辈没有分出胜负,以前辈的本领再斗下去,我恐怕……” 绿袍老者撇了撇嘴,说道:“不是老夫夸口,我算得上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但同你一般年纪时,功力尚不及你。长江后浪推前浪,此言果然不虚。” 汤予刚要再讲,绿袍老者接着说道:“小子,老夫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汤予神色恭敬,说道:“前辈请讲。” 绿袍老者说道:“你的剑虽名为胜邪,实则邪气太重,我劝你……”绿袍老者话讲了一半忽的住口不言,他思量片刻说道:“算了,不说了。我年轻时最烦别人跟我讲什么大道理,都是些陈词滥调,啰里啰嗦。你自己的事自己做主,用不着别人指手画脚。” 汤予方一听到绿袍老者提及胜邪剑,便想到是让自己舍弃宝剑之事,心里顿时涌出一股厌恶之情。可又见绿袍老者甚是识趣,后面所说之言简直是他的知己一般,转瞬间就对绿袍老者大生好感。汤予躬身施了一礼,说道:“前辈胸怀宽广,在下好生佩服。以前辈的本事必非寻常之人,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绿袍老者仰天大笑,说道:“尽管你武功绝顶,悟性怎如此之差?咱们打了半天,你竟然猜不出我是谁,真是蠢的到家。” 汤予闻言一愣,随即眼睛一亮,茅塞顿开道:“你……你是……” 绿袍老者连连摆手,说道:“你既晓得我是谁,就不必说出来了。” 汤予先低声应了一声,稍作思量说道:“前辈,你怎么……” 绿袍老者故意板着面孔,说道:“老夫偶然得了两坛六十年的白水杜康,正要好好过一过酒瘾,却被你们几个搅了酒兴!” 汤予神色尴尬,绿袍老者见状展颜笑道:“酒兴虽然被你们搅了,不过刚才那一场比斗可是十余年来最痛快的一次。你们功过相抵,咱们两不相欠。”绿袍老者说罢一拎血铁棍转身而走,再不回头。 汤予不知是该挽留或是任他离去,唯有呆呆的站在原地。待绿袍老者高大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赵散和陈佳音才快步走到汤予面前。赵散沉声问道:“此人武功之高,世所罕见。他使的是棍,用的却是枪法,而且枪法出神入化。究竟什么人能有这样的本领?” 汤予本不愿跟赵散讲话,却禁不住说道:“你也瞧出来了。” 第四百一十章 初登太华 第四百一十章初登太华 赵散沉吟道:“武林中以枪法着称的不过寥寥数人,能练至此人这般举重若轻的更是凤毛麟角。瞧他的功力,即使武林十大名人也未见得是他的敌手。他到底是谁?” 汤予仰天长叹,说道:“这位前辈说我蠢,你和我一般蠢,竟然到现在仍然猜不出他的身份。”汤予说完盯着赵散看了又看,接着说道:“方才我二人比拼内力本是不死不休,但他仅用一式“移宫换羽”便解开了死局。江湖上以枪法名扬天下,又精通移宫换羽的还能是谁?” 赵散猛然醒悟,说道:“难道是他!不错,不错,除了他天下谁人能有如此的气势,如此的本领!”赵散说罢连连跺脚,又说道:“唉,我怎么没想到呢。” 陈佳音同样十分好奇,在旁问道:“看你们说的热闹,这位老者究竟是什么人?” 汤予没有回答,缓步走入小亭。赵散低声朝陈佳音说了几句,陈佳音脸色一变,正色说道:“原来是他!他的大名我早如雷贯耳,不想今日居然得见真容,实在是幸运!” 汤予坐在石凳上,仔细回味刚刚的比斗,默然不语。陈佳音和赵散也各自坐下。绿袍老者摆在桌上的酒菜尤在,酒坛里飘出阵阵香气。汤予闻着酒香,精神为之一振,他拎起酒坛轻轻晃了晃,见坛中尚余酒半坛,而另一个酒坛并未开启。此刻汤予突然来了酒兴,他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又将另一坛酒的泥封拍碎,然后递给赵散,说道:“痛快,痛快!今日能和当世的大英雄大豪杰过招,汤某此生无憾。赵先生,这两坛酒乃是六十年的白水杜康,若是丢弃岂非可惜,不如你我痛饮一番如何。”汤予说完举起酒碗一仰脖,满满一碗酒便喝的干干净净。 赵散伸手接过酒坛却放在桌子上,说道:“我没有你的好兴致,再说前面就是华山,喝多了酒恐怕误了明日的武林大会。” 汤予撇嘴笑道:“不喝便不喝,如此佳酿你都不饮,真是暴殄天物。何况参加武林大会的是我不是你,我且不怕,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仟仟尛哾 之前赵散被绿袍老者一番揶揄,而汤予却得绿袍老者夸赞,使赵散在陈佳音跟前丢了面子。现在听汤予如此说更是火大,他冷哼一声便不在搭理汤予。 汤予一碗酒下肚,只觉甘醇清冽,香气绵长,确是难得一遇的美酒,索性将递给赵散的酒坛拿回到自己面前。石桌上摆着几样下酒的小菜本已被绿袍老者吃了许多,汤予丝毫不嫌弃,又是喝酒又是吃肉,独自快活起来。 片刻之功美酒喝的干干净净。陈佳音、赵散也歇息的够了,几人再次起身向华山而行。 常言道:望山跑死马。巍峨的高山伫立眼前,但汤、陈等人骑着骏马、乘着马车仍赶了两个多时辰才堪堪来至山脚下。汤予、陈佳音正欲上山,忽有七八名壮汉迎了过来。原来几人俱是集英会的会众,奉了王远浔之命在此迎候。这些人生的虽然彪悍粗壮,礼数倒是周全,态度甚是殷勤。他们当先引路,汤予、陈佳音、赵散于后跟随攀山而行。 华山山势峻峭,壁立千仞,群峰挺秀,险峻奇伟,为五岳之一,号称西岳,雅名太华,中华的华字便来源于它,自古就有天下奇险第一山之说。汤予久历江湖,世间的名山大川去过不少,可来华山却是头一遭。只见华山分东、西、南、北、中五峰。东峰居高临险,视野开阔,朝阳观日,别有风情。西峰状似莲花,陡峭巍峨,阳刚挺拔,名胜众多。南峰傲然绝顶,近天咫尺,高峻雄伟,气势博大。北峰四面悬绝,树木葱郁,巍然独秀,有若云台。中峰虽小,然则林木葱茏,环境清幽。另外南峰“落雁”、东峰“朝阳”、西峰“莲花”,在位置上呈三峰鼎峙,“势飞白云外,影倒黄河里”,被人誉为“天外三峰”。 众人所登山峰乃是居中的“玉女峰”,相传是天上的玉女隐居之地。虽是五峰之中最矮的,然而景色较其他四峰不遑多让。汤予借着酒意半醉半醒一路前行,奇峰峻岭、幽谷险道、灵泉古洞、趣石秀木、尽收眼底。 约莫走了多半个时辰,忽的耳畔隐隐传来嘈杂之声。几人寻声而望,山林树木间露出半角红墙绿瓦,一座庄院隐于其中。庄院门口聚集了许多武林人士,他们衣着不同,神情各异,显然来自不同的地方。汤予看在眼里,料定这些人必是参加武林大会的高手们所带来的亲信随从。 几人朝宅院走了没多远,有一人健步如飞从院中奔出。此人容貌英俊,服饰华贵,举止潇洒,正是集英会副帮主王远浔。王远浔来至近前,先是冲陈佳音眉目传情,偷偷一笑,接着向汤予、赵散施礼说道:“汤大侠、赵先生大驾光临,在下未能远迎,恕罪恕罪。” 汤予连瞧都不瞧一眼,似乎根本没看到王远浔一般。他跟王远浔仇深似海,若不是陈佳音在场,恨不得立刻宰了他。 王远浔并不生气,说道:“参加武林大会的诸位高手,除了范阳卢氏的掌门人刀圣卢姜,和前任武林盟主陇西李氏的掌门人李炫峒两位前辈有事稍做耽搁,余下皆已到齐。我早在太合厅备下薄酒,给大家接风洗尘。汤大侠、赵先生可往大厅跟诸位前辈高人见上一见。” 汤予哪有心思同他们相会,冷冷的说道:“酒,来的路上喝过了。至于旁人,比武之时自会相见,何必惺惺作态,装模作样!” 王远浔遭汤予呵斥,脸上微一变色,说道:“汤大侠还是去瞧瞧吧,你的几位老朋友刚才听说你来了,都盼着和你见上一面……” “哼。”汤予冷笑一声,说道:“我没什么朋友!连日赶路辛苦的很,你做为本次武林大会的东道,难道连休息的地方也没为客人准备吗?” 第四百一十一章 为子寻仇 第四百一十一章为子寻仇 王远浔满脸堆笑,说道:“客房早准备好,我特意叮嘱他们一定要把最干净最舒适的房间留给汤大侠……” 未等王远浔讲完,汤予冷笑一声,说道:“既然如此还啰嗦什么,赶快前面带路。”汤予说罢,大刺刺的朝府宅深处走去。 王远浔恨的牙根直痒,却不便发作。赵散和陈佳音也无意赴宴,王远浔只得引着几人,一一安排妥当。 汤予的住处果然如王远浔所言,干净舒适。宽敞的房间里一尘不染,布置的既不过份奢华,又很雅致脱俗。仰躺在上等锦缎织成的被子上,汤予心潮起伏。明天,明天就是武林大会的日子,武林大会名字好听,不过又是一场为了各种目的的厮杀。除了他自己,另外十五位高手的名字,他早烂熟于心,一有闲暇便会幻想着与他们交手的场景,有的时候他会输,有的时候他会赢……他痛恨失败,尤其为了能和陈佳音结成眷侣,长相厮守的承诺,他更不能败。但是他没有获胜的把握,受邀参加武林大会的人都是江湖中最最顶尖的高手,他能做的就是相信自己手中的剑,剩下的唯有交给老天。 时至深夜,周围万籁俱寂,汤予本想美美的睡上一觉,等到天亮好同那些人来一场你死我活的比斗,可是越想睡着越是难以入眠。汤予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忽然,远处透过窗棂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汤予自从服下千年蛇丹,耳力、眼力远超常人,并且那人似乎并未有意隐藏行踪,故而汤予听得真切。 那人走至汤予窗外,脚步声戛然而止。汤予顿生警觉,一骨碌自榻上坐起,顺手握住枕边的宝剑。只听一声巨响,整个窗扇被人从外面击得粉碎,木渣碎屑到处飞溅。接着一个高大的人影跃入房中四下观瞧,凭借几缕月光他已看清床榻上坐着一人。二人四目相对,汤予见他长得好像地狱里来的恶鬼,心中不由得大吃一惊。 怪人发出瘆人的笑声,说道:“你便是汤予,我找你找的好辛苦……”话未讲完,那人一掌冲汤予打来。 强烈的掌风扑面而至,汤予就觉得此人不仅掌力浑厚无比,更有一股彻骨的寒意。汤予不敢怠慢,忙从榻上跃起。又是一声巨响传来,床榻哪里经得住这怪人的攻击,被打的四分五裂,支离破碎。汤予抽出胜邪剑边刺向那怪人,边说道:“你是谁,为何要暗害于我?” 怪人并不答话,连续三掌挥出。屋子里一片狼藉,摆放的家具,墙上的字画俱毁于怪人的掌风之下,整个房间似乎马上要坍塌一般。汤予避开怪人的攻势,借机自被打烂的窗扇处一跃而出。怪人唯恐汤予逃脱,紧紧跟在他的后面。 二人来到室外各自站定,天上月光皎洁,汤予仔细打量怪人,就看他披着一件火红的长袍,身材高大,手脚较普通人长出许多,满头红发,眼窝深陷,鼻子和鹰嘴相仿,模样可怖,跟中土人氏大相径庭。 汤予脱口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怪人阴森的说道:“汤予,我是来取你狗命的人!”汤予听他讲话明显带着西北一带的口音,微一思量猛然醒悟,说道:“你是鬼面修罗厉胜天?” 怪人哈哈笑了一声,说道:“不错,我便是厉胜天。” 原来这红袍怪人乃是武林十大名人之一,袄教教主鬼面修罗厉胜天。汤予虽和他素未谋面,但曾在西北村落的村民家中看到过他的画像。只因厉胜天的模样太过与众不同,汤予便牢牢记住。方才屋内漆黑,厉胜天又是偷袭,汤予一时未能想起,现在他心神初定,瞧着厉胜天恶鬼一样的面孔,自然认出他来。 厉胜天双眼恶狠狠的瞪着汤予,说道:“姓汤的,我找你找的好苦。今夜让我在此遇见你,你即使插上翅膀也休想走脱。” “找我?”汤予反问道。 “你装什么糊涂?”厉胜天说道:“你我二人本来无冤无仇,井水不犯河水,但你却帮助官府将我儿阿思塔擒住。可怜我儿被官府斩首,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你说,这笔账改怎么算?” 前日汤予和盗圣万离打赌盗剑,不想阴差阳错竟助狄仁杰破了奸杀少女的大案,而犯案之人就是厉胜天的爱子阿思塔。 汤予迎着厉胜天的目光,说道:“你儿子为练邪功不惜残害无辜少女,手段残忍至极,真不知有多少女孩子的性命坏在他的手上。这种禽兽不如的畜生根本不配活在世间……” 汤予话未讲完,厉胜天大吼道:“放屁!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管拜火教的事!实话告诉你,老子根本不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而是为了你这个小杂种!废话少说,今夜便是你的死期!”厉胜天说罢便要举掌向汤予拍去。 这时突听有人高声喝道:“两位且慢动手!” 话音刚落,远处亮起一片灯笼火把,灯光下走来一众人等。当先之人正是集英会副帮主王远浔,在他身后跟着道元真人叶法善、天魔帝君傅灭、景教教主马吉达、疯刀客颜何等数人。 厉胜天闻声收住掌式,王远浔急匆匆走到两人中间,说道:“二位这是做什么?” 厉胜天一指汤予,气鼓鼓的说道:“王副帮主,我与他有杀子之仇,今夜便要同姓汤的做个了断!” 王远浔瞄了一眼汤予,心中喜不自胜,嘴上却说道:“厉教主,汤大侠,你们二位是我集英会的客人,怎可轻易动手。况且明日就是武林大会召开之期……” 厉胜天抢言道:“什么他娘的武林大会,老子来此不是为了狗屁武林盟主,而是因我苦苦找他不得。听说这次武林大会姓汤的恰巧在受邀之列,我才千里迢迢赶来取他的狗命,替我儿报仇雪恨!”厉胜天说完牙关紧咬,额头青筋暴起,又要上前跟汤予厮杀。 第四百一十二章 大会前夜 第四百一十二章大会前夜 王远浔忙道:“厉教主消消气,一切应以大局为重,切莫逞一时之快……” 厉胜天怒火愈甚,瞪着王远浔说道:“你什么意思,是想教训老子吗?” 王远浔急道:“在下绝无此意!只不过明天便是武林大会召开之期,请厉教主卖我一个面子,等武林大会后……” 未等王远浔讲完,厉胜天仰天大笑,说道:“给你面子?你有什么面子?老子连你是从哪里蹦出来的都不清楚!” 王远浔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支支吾吾的说道:“前辈……说笑了……依我看……” 厉胜天不屑的瞧着王远浔,说道:“面子?老子已经够给你和雄魁面子了,换做以前,就凭你这样和我讲话,老夫早把你大卸八块,挖出心肝来。” 王远浔看着厉胜天狰狞的丑脸,心底不禁阵阵发毛,但他毕竟是集英会的副帮主,此次武林大会又是由他发起,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客气的说道:“厉教主息怒,在下无意去管厉教主和汤大侠的恩怨,只是你们二人都是受集英会之邀来参加武林大会,有什么事不如等武林大会后再解决不迟……” 厉胜天大吼一声,喝道:“你他娘的闭嘴,老子做事用不着别人来教!实话告诉你,我此行根本不是为了狗屁武林大会,就是为了找汤予报杀子之仇。你他娘的再啰嗦,老子先把你的脑袋扭下来,再去宰了姓汤的不迟。” 原本厉胜天和汤予拼个你死我活是王远浔最希望看到的事,但他的打算是让二人在武林大会上争斗,这样既能让自己借机名扬天下,又可以除去汤予这个眼中钉、肉中刺,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厉胜天竟会提前对汤予下手。若是如此,武林大会不仅可能会胎死腹中,功亏一篑,自己和集英会也定然颜面扫地,威信尽失。王远浔欲再劝厉胜天,不过看他凶神恶煞般的样子,唯恐激怒于他迁怒自己,王远浔左思右想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有人高声喊道:“老夫倒要看看是谁要把我宝贝侄儿的脑袋扭下来?”话音未落,远处飞来一条人影,稳稳的落在王远浔身旁。 王远浔见到来人,一扫脸上的愁容,躬身施礼,说道:“伯父,您来了。” 来人正是名剑山庄庄主王者仁。王者仁和其弟王者令不同,性格光明磊落,襟怀坦白。他对自己两个侄子王远泽、王远浔的所作所为本无好感,但是王者仁没有子嗣,这两个子侄毕竟是亲弟弟的骨血,若是任人欺凌,名剑山庄王氏一脉如何延续?而且王远浔为人乖巧,在王者仁面前总是投其所好,装出一副谦恭谨慎的样子,渐渐的王者仁便对王远浔生出好感,觉得自己的这个侄子虽然武功平常,不过却有许多可取之处。后来他更是废掉王远泽名剑山庄庄主之位,欲立王远浔为名剑山庄新主人。此番王远浔召开武林大会,邀请王者仁参加。王者仁无意争雄,可觉得侄儿王远浔如果能借这个机会扬名天下,对名剑山庄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所以就欣然接受。 王者仁环视众人,说道:“刚刚酒也喝了,菜也吃了,你们大半夜的不好好休息,是谁吵闹,扰人清梦?”王者仁说完将目光停留在厉胜天身上,接着说道:“老鬼,方才是你要把我宝贝侄儿的脑袋扭下来?” 厉胜天冷哼一声,并不答话。王者仁哈哈一笑,说道:“我就说吗,除了你没有人敢有这么大的口气。” 厉胜天阴沉的说道:“王兄,你是想替自己的侄儿出头了?” 王者仁上前一步,说道:“当然!谁要是欺负我王家的人,老夫决不答应。” “喔。”厉胜天面赛寒霜,说道:“听闻王兄闭关修炼天顶神功二十余载,想来必是大功告成。王兄若有兴趣赐教,我老鬼就同王兄耍耍。” 王者仁爽声大笑,说道:“好,好。我看今夜月光如水,夜色绝美,不如咱们便把武林大会提前算了。”王者仁说完有意无意间握住腰间的剑柄。 厉胜天心头一沉,他只想杀了汤予,不想多树仇敌,何况王者仁数十年前已名震武林,同他动手并没有取胜的把握。即便真能取胜,也是元神耗损,大费周折,到那时如何杀得了汤予?可若是退缩,显得自己怕了王者仁,传扬出去让他脸面何存。 厉胜天犹豫之时,忽然身旁有人轻咳了一声,说道:“王兄、老鬼,咱们这些老相识多年未见,方才酒席宴上还互诉衷肠,怎么转眼就要打打杀杀的。” 厉胜天寻声而望,见讲话的乃是道元真人叶法善。他双眉一挑,斜着眼睛说道:“叶老道,你有何高见?” 叶法善微微一笑,说道:“高见谈不上。不过王副帮主的话,贫道觉得有些道理。我们不管因何目的而来,总归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明日便是武林大会召开之期……” 厉胜天不等叶法善的话讲完,抢言道:“牛鼻子,我听人说你和姓汤的是好朋友,莫非你是要为了他,跟我作对?二十年前的旧账你我还未算清,也罢,想必你武功精进了不少,今夜咱们便一起做个了断。” 听厉胜天之言,仿佛同叶法善有过过节,而且二人应该曾经交过手,却不知谁胜谁负。 叶法善苦笑道:“许多年过去了,你仍是不知好歹,一见面只想拼个死活……” 厉胜天一声大喝,怪叫道:“死牛鼻子,老子看到你就心烦……” 厉胜天的话刚讲到一半,天魔帝君傅灭上前两步,说道:“厉兄切莫动怒,听我说两句。” 厉胜天和傅灭在武林中齐名,人称一魔一鬼。二人虽然并无深交,但厉胜天知道傅灭的本领,对他颇为忌惮,只得强压着怒气,说道:“傅老弟,你有什么要说的?” 第四百一十三章 故旧重逢 第四百一十三章故旧重逢 傅灭说道:“厉教主,你讲的没错,这牛鼻子同汤予交情匪浅,他劝你罢手,定是想帮汤予。但我不同,汤予曾坏我好事,我教中的长老尸匠亦是死于他手,算得上仇深似海。” 厉胜天点点头,说道:“傅老弟的事哥哥有所耳闻。前日你打上少林寺,本来可以将那一窝贼秃灭的干干净净,不料被汤予搅了好局……” “倒让厉教主见笑了。”傅灭瞧了瞧汤予,说道:“参加武林大会的人中和汤予素有旧怨的不止你老兄一个,想取汤予性命的更是大有人在。”傅灭一指不远处的景教教主马吉达,说道:“别看马吉达大法师来自异域,同样对他恨之入骨。”傅灭说完稍一停顿,又瞧向对面的王者仁,接着说道:“其实王老先生与你相同,你是儿子让汤予所害,而他的亲弟弟王者令也是被汤予一剑穿心而死。” 厉胜天的脸色稍显和缓,傅灭继续说道:“就连这个集英会副帮主王远浔心里对汤予的恨意都胜你十倍。你别看他道貌岸然,其实一肚子坏水,此番召开武林大会根本就是没按好心……” 王远浔被傅灭说中心事,尴尬的说道:“傅教主……你真会开玩笑,武林大会……” 厉胜天根本不愿听王远浔多说,冲傅灭说道:“傅老弟,你到底想说什么?” 傅灭笑了笑,说道:“此刻已过子时,明天一早就是武林大会召开之期,难道厉教主连几个时辰都不愿意等?到时候你完全可以名正言顺的取了汤予的性命,岂不是好?” 同样的话从不同人的嘴里讲出来效果完全不一样。傅灭之言同王远浔、叶法善并无不同,但厉胜天听着却格外受用。看着周围的众人,他明白再想和汤予动手已是不可能,更犯不上得罪旁人,心念一转,借坡下驴的说道:“好,就依傅老弟。”厉胜天说罢恶狠狠的瞪着汤予,又说道:“姓汤的,我让你多活几个时辰。你速速准备后事,免得没人给你收尸!” 厉胜天说完转身而走,却听傅灭说道:“厉教主哪里去?” 厉胜天停住脚步不解的看着傅灭,说道:“傅老弟还有何指教?” 傅灭哈哈大笑,说道:“厉教主,我特意从苗疆带来几坛五毒酒。这五毒酒可是好东西,乃是用蛇、蝎子、蜘蛛、蜈蚣、蟾蜍五样剧毒之物加入许多珍稀药材泡制而成,实是难得。我看今晚大家都睡不踏实,不如你我也学学那些骚人墨客的样子,赏月饮酒如何?” 厉胜天大笑几声,说道:“傅老弟言之有理。恰巧今晚老哥哥兴致不错,咱们就痛痛快快的喝上几杯。” 傅灭亦是大笑连连,笑声未了两人已施展轻功,几个起落便不知踪影。余下几人见厉胜天、傅灭离去,亦是各自回房安歇。马吉达临走时还不忘多看了汤予几眼,像是有话要说,但终是没有说出口。唯有叶法善留下,待众人散去,他才笑呵呵的来到汤予面前,说道:“汤大侠,别来无恙。” 前日在黄山云圣宫的陵园,汤予酒后发狂,掘了云凝夕的坟墓,并且剑伤叶法善。为了此事他常常后悔,自责不已。现在叶法善站在身前,汤予万分尴尬,施礼说道:“叶道长,汤予真是无颜见你!那日我……” 叶法善爽声笑道:“以前的事让它过去吧,汤大侠无需放在心上。” 汤予心中愧疚,神色狼狈,说道:“叶道长,我……我……” 叶法善摆了摆手,说道:“听说你到了这里,贫道便想同你见上一面,可又觉得不妥。岂料你我如此相会,咱们真是有缘。” 汤予窘迫的笑了笑,叶法善说道:“怎么没看到婧儿姑娘,她未与你同来吗?” 见叶法善问起云婧儿,汤予稍显慌张,他和云婧儿的事最最不愿被人提起,只得敷衍的说道:“她……她有事……没有和我同行。” 汤予的神情,叶法善瞧得清楚,知道必有事情发生,可汤予不喜多说,他自然不好再问。叶法善沉思片刻,说道:“我原以为以汤大侠的脾气性格是不会来参加武林大会的,想不到贫道这次居然错了。” 汤予淡泊名利,什么武林大会、武林盟主,他根本未放在眼里。他能来参加武林大会,完全是因为陈佳音,而此种难以启齿的男女情事又怎能跟叶法善讲? 汤予言不由衷的说道:“武林大会乃武林的盛会,能受邀参加是我的荣幸,岂可不来。” 叶法善平生阅人无数,之前汤予虽然行事亦正亦邪,跟大侠二字不沾边,但他快意恩仇,举止豪迈,颇得叶法善赏识。不过,仅仅相隔数月,此番再次见面,汤予仿佛变了一个人。本来叶法善有许多话想跟他讲,然而看着汤予闪烁其词的样子,话到了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 叶法善来回踱了几步,微微一声轻叹,说道:“这次的武林大会可不简单,有人想借题发挥,有人想浑水摸鱼,汤大侠要心里有数才行。” 汤予忙道:“多谢叶道长,汤予明白。” 叶法善正了正道袍,说道:“据我所知,想要同你为敌之人不在少数,更有人欲借武林大会之名取你性命,汤大侠不可不防。” 汤予笑道:“叶道长放心,那些人刚刚不是都来过了吗。” 叶法善同样笑了笑,抬头望着满天星斗,若有所思的说道:“明日天气不错,早点歇息吧。”叶法善说完飘然而去,只留汤予呆呆的站在原地。 其实汤予屡次受叶法善恩惠,已把他视作自己的长辈、亲人一般。但此次相逢,他心里竟对叶法善生出隔阂之感,不愿跟他见面。至于为什么,汤予自己也不清楚。 汤予居住的房间被厉胜天毁的破烂不堪,那王远浔也没有未重新替他安排。汤予索性独自一人站在静静的夜里,晚风吹过,他心事重重,百感交集。 第四百一十四章 千呼万唤 第四百一十四章千呼万唤 次日清晨,众人吃过早饭便陆陆续续的朝山顶而行。这华山玉女峰尽管不是华山五峰中最高的,但奇险峻伟与其它四峰相比不遑多让。快攀至山顶时,众人就见一块地势平坦之处已用木板搭起一座四四方方的高台。高台有两人多高,长宽各有十余丈,台上皆由厚厚的木板铺成,显得非常平整。台下摆着上百把椅子,无数劲装武士守卫四周。 陈佳音头戴薄纱帽,和汤予、赵散寻了一处不惹眼的地方坐下。过不多时台下就已坐满,汤予举目观瞧,到场之人俱是江湖中声名显赫之辈。有些人互相熟悉,彼此寒暄,有些人虽然不认识,但也听过对方的大名,一时间人声嘈杂,好不热闹。 忽然四周想起阵阵鼓声,众人的说话声被鼓声压了下去。随着鼓声,一人登上高台,此人身穿华服,相貌英俊,举止潇洒,正是集英会的副帮主王远浔。王远浔本就是一名美男子,今日又是他露脸的时刻,更显得精神抖擞,容光焕发。 王远浔站在台上,眼神一一扫过台下的英雄豪杰,颇有些执掌山河的味道。众人不由自主的安静下来,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王远浔轻轻咳了一声,说道:“诸位,在下王远浔乃集英会的副帮主。今日是武林大会召开之期,众位前辈高人能够不远万里而来,实在是给集英会面子。在下代表集英会,代表雄魁谢过大家。”王远浔说完朝台下深施一礼,以表谢意。 台下众人齐声叫好,有人嚷道:“王副帮主不要客气,能来参加武林大会是我们的福气。” 有人说道:“集英会是天下第一大帮,若有差遣,谁敢不从!” 还有人说道:“王副帮主气质脱俗,风度翩翩,真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王远浔听在耳中,无比受用,不禁愈加志得意满。他待人声稍弱,说道:“大家都知道第一次武林大会是由云圣宫宫主云凝夕前辈主持召开,可大家可能不知道的是,其实这本是我们老雄魁的主意。当年武林纷争不断,雄魁见状心痛不已,便和云宫主商议每隔二十五年举行一次武林大会,推举出……” 王远浔正讲的兴高采烈,有人高声喝道:“雄魁和云凝夕的事我们没兴趣听,老子且问你,雄魁为何没来?” 王远浔顺着话音的方向望去,见讲话之人乃是袄教教主鬼面修罗厉胜天。王远浔对他十分忌惮,虽然恨他屡次同自己出言不逊,也只得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雄魁他老人家近来身体不适,特命在下全权主持……” “你?”厉胜天高声说道:“你一个初出江湖之辈有什么资格?” 王远浔脸上一红刚要开口,厉胜天接着说道:“我是受雄魁相邀才来到这里,想不到雄魁竟连面都不露,简直目中无人,岂有此理!” 王远浔语声客气的说道:“雄魁年事渐高,近来偶感风寒,故而未能出席,万望厉教主不要见怪。” 厉胜天还欲再讲,群雄中已有人喊道:“雄魁老帮主身体有恙,我们应该多体谅才是,怎么能百般挑剔,胡搅蛮缠!” “就是,我看王副帮主也是人中翘楚,由他主持武林大会有何不可?” “谁要是想捣乱生事,跟集英会为敌,我们绝不答应!” 厉胜天环顾周围刚想发怒,天魔帝君傅灭一把拉住他的衣襟将他按在椅子上,说道:“厉教主,既来之则安之。谁主持还不一样,最后都是一番拼斗,手底下见真章。咱们好好瞧热闹不好吗?” 厉胜天哼了一声,不再复言。王远浔看厉胜天安静下来,随即说道:“上一次武林大会,五姓七望陇西李氏掌门人、揽月城主李炫峒李老英雄技压群雄,夺得武林盟主之位。他老人家不仅武功绝顶,更是德才兼备,高风亮节,深得大家的敬仰。之后的二十余年间,在李老盟主的统领下,江湖中的恩怨仇杀大大减少,一派繁荣……” 王远浔话音未落,又有人高声说道:“王副帮主,我们来此不是听你歌功颂德的,你若这般讲下去,恐怕太阳落山也讲不完。召开武林大会为的是推选武林盟主,武林盟主吗……自然谁武功最高,谁就担此重任……” 王远浔见是天魔帝君傅灭,忙道:“傅教主,召开武林大会推选武林盟主并非只比武艺,还须德才……” “好了,不要再啰里啰嗦。”傅灭双睛一瞪,说道:“我是个急脾气,来到华山是为了和当世高手印证所学的。谁武功最高,傅某自然心悦诚服,认他做武林盟主!否则即使讲的天花乱坠,满嘴仁义,又有何用?” 天魔帝君傅灭说罢,身边的厉胜天连声附和道:“傅老弟讲的有理,再婆婆妈妈,絮絮叨叨,老子拆了擂台,一顿打杀,看他娘的武林大会怎么举行。” 王远浔准备了一篇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想要在众人面前卖弄,借机提高自己的声望,却被这两个魔头搅扰。他恨得牙根直痒,但深知二人的厉害不敢造次,寻思再三只得陪笑道:“两位教主的脾气怎这般急。也罢,武林大会的规矩大家全清楚,在下不再废话。第一场较量是由天下第一剑客汤予汤大侠对阵前任武林盟主,揽月城主李炫峒李老英雄,请二位上台!” 话音刚落,台下响起震天般的欢呼声。受邀参加武林大会的十六人俱是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而台下众人都是醉心武学之徒,早盼着一睹这世所罕见的比斗,怎能不让人群情激昂,躁动雀跃。 汤予神色镇定,昨日他已得知自己的第一个对手是李炫峒,经过一夜时间,起初的兴奋紧张慢慢的消退。他手持长剑缓步走上高台,站在台上,汤予情不自禁的想起数年前和剑神李承继在泰山绝顶登封坛上比剑时的情景。 第四百一十五章 第一英雄 第四百一十五章第一英雄 那时他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自以为剑术无敌,带着一身傲气独上泰山。现在却早过了而立之年,岁月不仅使他变得苍老,也让他对人生的态度、心境大大的改变。在规模宏伟的登封坛,他的对手是天下闻名的剑神李承继,而今天在这座小了许多的擂台上,他的对手更加可怕、恐怖。 “昨夜一场小小的误会,叨扰了汤大侠,不知汤大侠休息的可好?”王远浔一脸谄媚的说道。 汤予被从回忆中拉了回来,白了王远浔一眼,并未同他讲话。王远浔自讨没趣,尴尬的笑了笑,高声喊道:“请揽月城主李老英雄上台。” 谁知喊声过后,无人应允。王远浔又连喊了三声,仍是不见李炫峒的踪影。台下众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王远浔也是神情疑惑。鬼面修罗厉胜天脾气最急,放声说道:“怎么,李炫峒难道不来了?” 王远浔说道:“不会,前日李老英雄派人来,言说武林大会召开之时他一定到场。昨天他还用飞鸽传书告知我们,今日必到……” “那他人呢?”厉胜天说道:“陇西李氏的李炫峒好大的名头,我老鬼和他也算半个邻居,却从未见过他。本想借着武林大会召开之机看看这位自称天下第一英雄的李炫峒是否长着三头六臂,想不到他居然害怕,做了缩头乌龟不敢出现。”厉胜天说罢放声大笑。 一旁的道元真人叶法善插言说道:“李炫峒当世豪杰,又是前任的武林盟主,怎会爽约?定是有事耽搁……” 叶法善话音未落,台下正中央坐着的一位胖道士抢言说道:“对,有事耽搁。听闻李炫峒自命不凡,四处留情,想必是路上看上了谁家的妇人,只顾着自己快活,早忘了哪门子武林大会。” 胖道士的话引得众人哄堂大笑。汤予定睛观瞧,见他六十七八岁上下,穿着一件肥大的紫色道袍,生得平顶身高一丈挂零,肩宽背厚,腚大腰圆。大嘟噜腮,面如青蟹盖,满脸都是鸡皮疙瘩,酒糟鼻子,鲇鱼嘴,一口黑牙。头上高绾牛心发卷,铜簪别顶,手里拿着拂尘,身后背着把宝剑,斜挎着一个豹皮囊。 汤予不识得他,正暗暗思量,叶法善开口说道:“金贤真人,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李炫峒又没得罪你,你何苦背后讥讽他。” 汤予方知这胖大的道士竟是金贤真人。金贤真人和汤予其实颇有渊源,当年在灵应峰上杀害了张鸦九一家的萧凌天就是他的徒弟。金贤真人师出道家龙虎山一脉,龙虎山乃道家祖庭,传说天师张道陵曾在那里炼丹,“丹成而龙虎现”,因而得名龙虎山。张天师第四代孙张盛更是定居龙虎山,修建观宇,传道说法。而后张天师后裔世居龙虎山,至今承袭数十代。龙虎山隐士如云,高人众多,可若论武功首推金贤真人。不过他虽然武功绝顶,但生性淫邪,贪财好色,口中天天念着“上善若水……无量天尊”,却从不干一件好事。 金贤真人咧开大嘴,笑道:“我讲错了吗?他的事小辈们不知道,咱们难道还不清楚?” 金贤真人边说边面带淫邪的瞧向一旁的崔武子。崔武子脸色铁青,当年他和李炫峒因其师妹斗得你死我活,不可开交,此事江湖中老一辈之人多有知晓。叶法善见状,忙道:“李炫峒一言九鼎,既然说来就一定会来……” 叶法善的话才讲了一半,有人大笑道:“知我者叶老道也!” 那人刚说话时,话音隐隐传自半山腰间,待他说完已离众人不远。单论这份轻身功夫,便委实惊人。台下群雄正感吃惊,一人如巨鹰般掠过头顶,稳稳的落在高台上,居高临下眼神一一扫过众人。台下群雄们仔细打量来人,见他一袭绿袍,高大威猛,五官深邃,威风凛凛,相貌堂堂,都被他傲人的气势压迫的说不出话来。 绿袍老者大笑道:“我李炫峒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既然答应来,岂会言而无信。”绿袍老者说罢,转过身冲汤予说道:“小子,咱们又见面了。” 原来名震天下的武林盟主李炫峒居然是昨日跟汤予在路边小亭一场恶斗的绿袍老者! 昨日绿袍老者离去时,汤予已猜出了他的身份,所以并未太过意外。汤予躬身施了一礼,说道:“在下见过李老英雄。” 李炫峒一摆手,说道:“小子,咱们不打不相识,你我别客气了。” 汤予微微一笑。李炫峒接着说道:“前些日子我已经知道武林大会的第一场比试是你我之间的较量。昨日我赶到华山脚下,恰巧得了两坛美酒被勾起了酒虫,刚想过一过酒瘾,不料居然碰到了你。” 汤予又施礼说道:“搅扰了老英雄的酒兴,勿怪勿怪。” 李炫峒继续说道:“当时老夫就想,反正是同你比试,早一天晚一天没什么区别……”李炫峒说到这里开怀大笑起来,不再说下去。 汤予说道:“前辈枪法高绝,年轻时以一柄九十七斤重的霸王枪横扫寰宇,无敌天下。想不到昨日一战,前辈用一根木棍和我相抗,举重若轻,神乎其技!汤予佩服的五体投地!” 李炫峒笑的更加爽朗,说道:“你别拍我的马屁了。现在上了几岁年纪,身子比不得从前。出门行走,那一根百十斤重的大铁枪如何带在身上?”李炫峒稍一停顿,若有所思的说道:“还是年轻好啊,遥想当年我拎着霸王枪四处游历,真是威风的很。” 汤予说道:“前辈英姿飒爽,老当益壮,功力精深更胜从前……” 李炫峒再次摆了摆手,说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听说你性子倔强,很有骨气,想不到嘴也甜的很。我这一辈子拍我马屁的人数不胜数,就别再多你一个了。” 第四百一十六章 厉鬼真人 第四百一十六章厉鬼真人 汤予恭敬的说道:“我的话出自肺腑,没有半分恭维之意。” 李炫峒沉思片刻,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汤予,你我昨日一战,老夫才知你绝非浪得虚名……”李炫峒低着头在台上来回走了四五步,又说道:“你剑术精妙,内力之深更是当世罕有。老夫不如你……” 汤予忙道:“前辈武功绝顶,昨日一战并未分出胜负……” 李炫峒哈哈大笑,说道:“你不要太得意,老夫说的是若同你一样年纪,我确实不是你的对手,但现在你我要是一较高下,少说也需三百招之后才能知道结果。” 汤予说道:“前辈功力深厚远胜在下,单只一式“移宫换羽”已是神乎其技……” 李炫峒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好了,咱们别互相吹捧了。”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面尺许长的小旗迎风一抖。 台下众人中有许多都认识这面小小的旗子,不由得脱口说道:“布旗令!” 布旗令乃武林第一至宝,当年第一次武林大会时,予会的高手皆在此旗上留下自己的名字,云凝夕命人将其装裱修饰,制成可以号令江湖的布旗令。汤予是第一次见到它,听台下群雄喊出布旗令的名字,心中暗暗叹道:原来大名鼎鼎的布旗令就是这么个小东西。 李炫峒环视四周,说道:“我做武林盟主已经整整二十五年,早做的够了。今日来此就是为了归还布旗令!”他话刚说完,一抖手布旗令已激射而出,钉入远处的一块岩石中。 众人大惊失色。要知道布旗令是用黄金做柄,黄金虽重可非常柔软,即使普通的铁器也比它硬上许多。想不到李炫峒一掷之威,竟能把布旗令牢牢的插进岩石里,这份深厚的内力简直骇人听闻。 李炫峒目光如炬瞧着众人,说道:“诸位此行想必都是冲着武林盟主而来,象征着武林盟主的布旗令就在那里,诸位有本事可自行取走。不过老夫有一言相赠……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告辞!”他说完纵身一跃,身形飘过众人头顶,转眼消失无踪。 李炫峒来的快,去的更快。众人望着随风飘摆的小旗,一时间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待过了半晌才渐渐缓过神来。听方才李炫峒之言,他和汤予曾有一战,而胜者居然是汤予,众人不禁更是心惊。 最吃惊的人肯定是王远浔,华山不比泰山,险峻奇伟,为了能寻一块开阔的地方做武林大会之用,王远浔费了好一番气力,带领手下走遍五座山峰才找到这里。但此地终究还是太过狭小,容不下所有想来一览武林大会盛况的江湖人士。没办法他只能严令集英会门下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把守山道,除了受邀之人,不许任何闲杂人等上山。谁料李炫峒居然来去自由,如入无人之境,功力之高,登峰造极!但即便如此,李炫峒竟亲口承认自己不是汤予的对手,实在让人无法相信。 台下众人开始鼓噪,有人说道:“李炫峒好生傲慢,怎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还有人说道:“李炫峒这般大的名头,居然不敢跟汤大侠一战,真如厉教主说的那样,做了缩头乌龟!” 更有人说道:“本想看一场好戏,想不到李炫峒不敢应战,这一场比武究竟该怎样算?” 本欲在武林大会上借他人之手除去汤予,岂料第一场的结果就让王远浔大出所料。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没办法他只能说道:“既然李老英雄不愿和汤大侠比试,那……那……本场的胜者自然是汤大侠。” 汤予回味着方才李炫峒的那句“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心中正感慨万千,忽听王远浔提到自己的名字,随即回过神来。他撇了王远浔一眼,面无表情的走下高台。台下众人一片嘘声,也不知是嘘汤予的不战而胜,还是嘘李炫峒的不战而走。 王远浔是本次武林大会的主持,听到嘘声觉得甚是刺耳。他连忙岔开话题,说道:“诸位,这第二场比试是由袄教厉教主对道元真人叶道长,请两位前辈上台。” 话音刚落,厉胜天已纵身跃上高台。众人瞧着他恶鬼一样的面孔,都禁不住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厉胜天大笑道:“我可跟那姓汤的和姓李的不同,吊足了大家的胃口,却临阵脱逃。”他说着冲台下一指叶法善,接着说道:“来,来,叶老道,我老鬼早就想和你痛痛快快的斗上一斗。等我了结了你,再杀了汤予,替我儿报仇雪恨!” 叶法善坐在椅子上不慌不忙的站起身,微微一笑,说道:“老鬼,你我之间那些鸡毛蒜皮的恩怨过去了许多年,贫道已差不多忘的一干二净。想不到你仍是耿耿于怀记在心里。” 厉胜天双目圆睁,冷哼了一声。众人听他俩的谈话,似乎二人素有旧怨,可不知因何结仇。叶法善又说道:“枉你也是一教之主,怎的气量如此之小……” 未等叶法善讲完,厉胜天阴沉的说道:“我就是这样,牙呲必报!谁要是得罪了我,即使跑到天边,我也会找到他,杀了他。”厉胜天说罢情不自禁的瞧向台下的汤予,二人互相对望,好像四道烈焰交织在一起。 叶法善笑了笑,说道:“你放不下是你的事,其实你也是个可怜的人……” 厉胜天急道:“住嘴!你他娘的乱讲什么!” 叶法善慢慢的坐下,说道:“我是不会和你动手的,当然更不会跟别人动手。” 厉胜天神色狰狞的说道:“牛鼻子,你到底想怎么样?” 叶法善神色自若,说道:“贫道来华山参加武林大会,不过是为了瞧瞧热闹,见见老朋友。至于武林盟主,或是与他人的恩怨情仇,贫道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厉胜天先是一愣,随即吼道:“死牛鼻子,你是瞧不起我吗?” 第四百一十七章 侏儒怪人 第四百一十七章侏儒怪人 叶法善说道:“贫道怎敢轻视厉教主。二十多年前你的“烈火掌”只练到第七重境界便横扫天下。后来听说你又从谷墨道人那里学到了“阴煞功”,现在你阴阳并济,互衍互生,武功已臻化境,当世又有谁是你的敌手?” 厉胜天听叶法善在众人面前夸赞自己很是受用,说道:“牛鼻子,你消息倒是灵通的很。” 叶法善笑道:“此事武林中无人不晓,贫道岂能不知。” 厉胜天一脸傲气的说道:“你既然知道,便快上台来和我一决雌雄,也好了却你我之间的恩怨!” 叶法善一摆手,说道:“贫道不是说了吗,我此行只是为了瞧瞧热闹,见见朋友,根本无意和人动手。” 厉胜天双眉一立,说道:“你难道是怕了不成!” 叶法善呵呵一笑,说道:“实不相瞒,贫道现在对你还真是有几分畏惧。” 厉胜天仰天大笑,说道:“牛鼻子,让你怕了可不容易。好,好,你若不敢上台和老夫比武,我也不难为你。你只需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向我认输,就不用再……” 厉胜天的话刚讲了一半,叶法善抢言说道:“这有何难。”他说到此处稍一停顿,环顾四周,大声说道:“诸位,厉教主武功绝顶,贫道自愧不如,甘拜下风!”叶法善说罢重新坐好,若无其事的看着台上的厉胜天。 厉胜天深知叶法善的本领,无论如何没想到堂堂的道元真人居然会于大庭广众之下当面认输,一时间愣在当场,不知该做些什么。疑惑不解的不仅仅是厉胜天,台下众人本盼着能目睹两位传奇人物各展所学,来一场精彩绝伦的比试,岂料竟是这样的结局。有些人想发几句牢骚,说几句贬损之言,但看着台上厉胜天一张恶鬼般的脸孔,话到嘴边不禁又咽了回去。但更多的人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武林大会的每一场对局都是王远浔精心安排,然而接连两场比试皆是如此结果,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看着台下议论纷纷的众人,他不得不出来收拾局面。王远浔轻咳了两声,说道:“第二场本是由厉教主对叶道长,既然……既然叶道长主动认输,那……胜者自然就是厉教主。” 厉胜天还欲讲上几句,不过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狠狠瞪了叶法善一眼,终于纵身跃下高台。 王远浔见状,急忙说道:“接下来是第三场比武,对阵双方是范阳卢氏掌门人刀圣卢姜卢老前辈,疯刀客颜何颜少侠,请二位上台。” 众人眼见第三场比武即将开始,又被点燃了兴致,不由自主的喝起彩来。喝彩声中一人跃上高台,众人定睛观瞧,看这人年纪轻轻,相貌俊朗,生的口正鼻挺,目光炯炯,身穿白袍,足蹬乌靴,浑身上下英气逼人。 汤予识得颜何,那日他受少林寺宗凡方丈重托,携带三件佛门至宝赶到白马寺交给释道大师。途中被魔教两位长老咒师和兽徒所阻,若不是疯刀客颜何仗义援手,后果不堪设想。此刻见到颜何,他也不禁暗暗替颜何叫起好来。 颜何站在台上许久,却不见刀圣卢姜的踪影,甚感纳闷。王远浔又喊道:“请卢前老辈上台!” 王远浔接连唤了三遍,仍是没有卢姜的半点影子,台下有人嚷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卢姜前辈不来了?” 王远浔脸色尴尬的说道:“绝不会。此次武林大会,卢老前辈得到邀请后最是热心。一个月前他还特意命人送来消息说必定提前到达……” “提前到达?那怎么现在还没来?” “这是什么武林大会,简直如同儿戏!” “王副帮主,依我看武林大会不开也罢!” 起先鼓噪之人只有区区几个,到后来越来越多,人们尽情的发泄着不满。 王远浔神色狼狈,不停的说道:“诸位莫急,想是卢姜前辈有事稍做耽搁,我们再等一等……” 他话音未落,忽然不远处的山路上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呼。惨呼划破长空,瞬间使众人变得安静。王远浔不明发生何事,刚要令人去查看,只见一人大步走上山来,高声喊道:“你们不用再等,卢姜已经来不了了。” 此人说的是中土语言,口音却非常怪异。众人寻声而望,见说话之人短手短脚,个子矮小,仿佛十三四岁的孩子,可脑袋又大又圆,一张脸上满是络腮胡须。他长相奇特,衣着更加奇怪,身上无袍,穿着一件黑色的开襟坎肩,腰上系着一根白绳,别着一把扇子和一柄刀。那柄刀又细又长,简直跟他的个子一般长短。他手里同样拿着一柄刀,不过那刀被利器削去一半,只是一柄断刀而已。 这人虽形似侏儒,身上却带着一股摄人心魄的杀气。他的眼神比刀锋还要锐利,慢慢扫过众人,突的右手朝高台一掷,手中的断刀“嗖”的一声不偏不倚插入疯刀客颜何面前的木板中,只余刀柄不停的晃动。 在场的群雄少说也有百人,俱是江湖中威名赫赫的人物,但无一个知道侏儒怪人的来历。众人正面面相觑之时,山下跑来几名劲装大汉。他们看到侏儒怪人立刻将其围在中央,有人喊道:“帮主……这厮硬闯……还杀了我们五六个弟兄……” 侏儒怪人冷哼一声瞪着几名大汉,大汉们吓得瑟瑟发抖,若不是王远浔在场,立刻便要落荒而逃。 今日把守山道的,都是集英会中的好手。不过王远浔清楚,侏儒怪人绝非等闲之辈,他挥挥手示意壮汉们下去,然后冲侏儒怪人说道:“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武林大会,难道把天下英雄视做无物吗?” 王远浔不知此人是敌是友,一句话就把他变成了武林公敌。他的话刚说完,已有人高声骂道:“这矮子是哪里冒出来的?” “瞧他的模样也不是什么好人。” “娘的,在武林大会上都敢行凶杀人,捉住他,把他碎尸万段!” 第四百一十八章 阮师之刀 第四百一十八章阮师之刀 侏儒怪人不理会众人的谩骂,径直穿过人群,顺着楼梯走上高台。他轻蔑的看了看疯刀客颜何,然后冲王远浔傲慢的说道:“你们召开武林大会,为何不邀请我?” 王远浔不明侏儒怪人是敌是友,只得暂压怒气,说道:“能参加武林大会的皆是当世的绝顶高手。你又是谁,有什么资格想要参加武林大会?” 侏儒怪人把胸膛挺的老高,说道:“我是天下第一用刀的人。不,我就是天下第一高手,刀圣卢姜已经被我劈死,那便是他的刀。” 侏儒怪人说完,众人一片惊呼。刀圣卢姜位列武林十大名人,享誉江湖数十年,关于他用刀的故事有的甚至成了传说,可侏儒怪人居然说刀圣卢姜死在他的刀下,简直让人不敢相信。但是今日来参加武林大会的人中,有些卢姜的亲朋好友已认出那半截断刀真是卢姜的兵器,忍不住叫道:“这确是刀圣卢姜的“阮师”刀!”众人听闻愈加吃惊。 相传蜀汉三国时,蜀国丞相诸葛亮手下有两位制刀名家,第一位名叫蒲元,第二位名叫阮师。蒲元曾受诸葛亮之命,在陕西眉县斜谷为蜀军打造三千把刀,因其高超的造刀手法,此三千把刀俱被称为“神刀”。而阮师的水平更胜蒲元一筹,不过他制刀极少,有人以重金求刀而不得。晋·杨泉《物理论》记载:“古有阮师之刀,天下之所宝贵也……其刀平背狭刀,方口洪首,截轻微之绝然发之系,斫坚钢无变动之异,世不百金精求不可得也。” 阮师铸造的刀本就稀少,传于后世的更是屈指可数,而刀圣卢姜在机缘巧合之下恰好得到一把。此刀锋锐无比,削铁如泥,卢姜视若心肝,想不到竟毁在侏儒怪人手上。 疯刀客颜何的父亲是万刀堂的堂主颜雄。颜雄年轻时与卢姜齐名,被人称为“南刀”和“北刀”。不过卢姜出身五姓七望中的名门望族范阳卢氏,颜雄不可与之相比。后颜雄创立万刀堂,为的便是能压过卢姜一头。此番颜何来华山,也是想借武林大会之机战胜卢姜,以告慰亡父颜雄的在天之灵,岂料卢姜却被一个不起眼的侏儒杀死。 颜何神情错愕的朝侏儒怪人问道:“卢姜真是死在你的手上?” 侏儒怪人不屑的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区区一个刀圣卢姜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颜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道:“就凭你!你到底是谁?” 侏儒怪人朝前走了两步,眼神扫过台下吃惊的众人,傲气十足的说道:“难道你们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好,告诉你们,我就是要打败你们中土武林所有高手的人!我就是新一任的武林盟主!”他说完放声大笑。 笑声未了,台下突的站起一人,高声说道:“你是……玄武太一?” 侏儒怪人面色一变,顺着语声望去,见讲话之人是汤予。侏儒怪人识得汤予,说道:“我认识你,你叫汤予。不想还真有人知道我的名字!” 汤予一指玄武太一,说道:“我问你,你腰间的扇子是哪里来的?” 原来侏儒怪人便是控鹤监的二阁领倭国人玄武太一。汤予并未见过他,但自盗圣万离口中听说过玄武太一的事。方才仓促间汤予一时没有想起,当他看到玄武太一腰间的扇子,而那把扇子乃是万离之物,汤予才猛然猜到这侏儒怪人便是控鹤监的二阁领玄武太一。 玄武太一抽出折扇,微加思量随即会意,说道:“怪不得你识得我,想必万离已把控鹤监的事全告诉了你。” 汤予和盗圣万离不打不相识,二人曾一起相助狄仁杰破获奇案,后来万离因打赌输给汤予,无法完成任务,只能隐匿江湖,躲避控鹤监的追捕。说起来他和万离也算是朋友一场。那柄扇子是万离的心爱之物,平日里从不离身,此刻它被玄武太一别在腰间,汤予隐隐觉得万离凶多吉少。 玄武太一打开扇子扇了两下,说道:“万离被我捉住砍下了脑袋。他不仅没有拿回宝剑,还妄想逃走,真是死有余辜!汤予,听说你剑术高超,我早想领教一下,看看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刀快!” 汤予双拳紧握,怒火中烧,瞧着玄武太一骄横跋扈的样子,本欲上台好好教训他一番,但终是慢慢坐下静观其变。 玄武太一见汤予不再说话,转过头朝王远浔说道:“听说此次武林大会是你们集英会召集的,依你看我有没有资格参加?” “这……恐怕……”王远浔为难的说道。 “哼。”玄武太一冷哼一声,说道:“我的武功高出卢姜许多,现在卢姜死了,由我来代替他有何不可?” 王远浔从汤予和玄武太一的谈话中隐约猜出他的身份。他本不想招惹控鹤监的人,何况玄武太一还是一个让人鄙视的倭国化外之徒,所以并不愿玄武太一参加武林大会。然而今日前两场较量未发一拳一掌,未拼一刀一剑,眼下卢姜既死,若是第三场也同前两场一般,实在是说不过去。王远浔最会察言观色,他察觉玄武太一同汤予似乎也有间隙,若玄武太一能斩杀汤予同样是美事一桩。何况现在骑虎难下,假如不答应玄武太一,此人既能取了刀圣卢姜的性命,武功可想而知。惹怒了他,给自己增添一个敌人,真是得不偿失。 王远浔的心思来回转了两转,说道:“你想参加武林大会,争夺武林盟主,我……我没有异议。只要在场诸位英雄答应,在下自然同意……” 玄武太一不等王远浔说完,“噔噔”走到台边,伸手指向台下,说道:“我倒要看看有谁不答应!” 众人各怀心事,无人应声。玄武太一哈哈大笑,转回身冲疯刀客颜何,说道:“他们都答应了,至于你……可愿同我一战?” 第四百一十九章 神术之刀 第四百一十九章神术之刀 虽然听玄武太一说刀圣卢姜死在他的手上,但看着他矮小的身材,猥琐的面容,颜何终究难以相信。此刻又见玄武太一当着天下众英雄的面主动挑战,颜何岂能不从? 颜何冷笑两声,说道:“好,我就领教领教阁下的高招。” 玄武太一摇晃着圆滚滚的大脑袋,说道:“不错,瞧你长的白白净净,想不到还有几分胆色。” 一旁的王远浔见状悄悄的退下台去,台上只余颜何、玄武太一二人。颜何脸色慢慢变得冷峻,说道:“你是倭国的化外之人,中华乃礼仪之邦,我让你三招!” 玄武太一哈哈大笑,说道:“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我来中土十五年了,能让我一招的人,连一个我也没遇到过,你竟大言不惭敢说让我三招……”玄武太一稍一停顿,刹那间眼神充满杀气使人不寒而栗,他接着说道:“你先出刀吧,若三招之内赢不了你便算我输!”玄武太一说罢弓身弯腰,一只手攥住腰间的刀鞘,另一支手握紧刀柄蓄势待发。 疯刀客颜何是江湖中新一辈的佼佼者,踏足江湖数载未尝一败,对自己的刀法极其自负。现在听一个侏儒口出狂言,只要三招就想打败自己,这样的羞辱简直让他无法忍受。颜何怒形于色,他虽生的俊俏,可性子火爆,大喝道:“一言为定!”话未讲完,颜何已抽出神术刀,狠狠朝玄武太一头顶劈下。 颜何的这把刀是十六国时期前秦宣昭帝苻坚所铸,因内聚神仙法术,故名“神术”。苻坚年轻时四处征伐,待其登基后下令息兵,然而又恐天下有乱,于是传旨铸造宝刀祈求世间太平。为造此刀苻坚共征召了五千名能工巧匠,其中包括许多方士、道者,在刀上施以法术以镇四方。刀成第三年汝南公苻腾谋反,符坚轻松平定。次年刘卫辰、曹毂叛乱,苻坚亲持神术刀斩杀匪首,真可谓一刀在手,有乱必平。苻坚亡故,神术刀流落民间,后被万刀堂堂主颜雄所得。颜何为颜雄独子,颜雄将一身本领同神术刀尽数传于他,颜何凭借其纵横江湖,从无敌手。 台下众人未料到颜何说动手便动手,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眼看玄武太一立刻要身首异处,忽然一道耀眼的白光自玄武太一腰间迸发,闪电般向颜何胸口袭来,速度快的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颜何大吃一惊,那白光堪堪接触到他的一瞬,颜何不由自主的向后一退,只听“唰”的一声,他胸前的衣袍已被划破,险些伤到皮肉。 玄武太一后发先至一击得手,长刀随之还鞘。来参加武林大会的俱是当今武林中的顶尖人物,但也没有人见过如此迅疾的刀法。 颜何惊魂未定,冷汗直流。他号称疯刀客,刀法自成一派,只攻不守,与众不同,然而今日只一刀即被玄武太一逼退,实在是他出道以来的第一次。眼看台下众人惊愕的神情,颜何的自尊心受到莫大的羞辱,心中暗暗骂道:“这厮的刀法怎会快到如此地步,我毕生苦练,自信若论刀快,世间无人能够匹敌,难道不如一个侏儒?” 玄武太一仰天大笑道:“好!竟能躲开我的“居合一斩”。但是我只用了五成功力,你还有胆量试一试吗?” 颜何脸色铁青瞪着玄武太一,喃喃自语道:“居合一斩?”他越想越气,接着忿忿不平的说道:“我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伴着话音,颜何的神术刀又一次出手,同样是砍向玄武太一头顶,只不过比上一次更加刚猛,仿佛面前即使是一座高山亦能被他一劈两半。 那玄武太一依旧和之前一般的姿势,颜何的神术刀方一出手,他的长刀也自挥出,仍然是自下斜着朝上冲颜何的胸口削去。颜何的神术刀长有三尺,可玄武太一的刀却有四尺四寸,前窄后宽,又轻又薄。就是这长出的一尺,让玄武太一占了大大的便宜。 白光中血雾弥漫,许多人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事,玄武太一已轻轻抖动刀身,一滴鲜血从刀尖甩落,然后长刀慢慢归鞘。 颜何脸色惨白,手捂着胸口,红色的血从指缝间渗出。方才他的刀明明可以砍到对方,但在相差寸许的时候,玄武太一的刀锋便割破了他的身体,若不是在电光火石的刹那,他本能的含胸收腹向后退了二寸,此刻他焉有命在!对手的刀比他的刀长,更比他的刀快,颜何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绝望。 台上再一次响起刺耳的笑声,玄武太一狂妄的说道:“你能活着真是幸运,胜负分出……” 颜何打断玄武太一的话语,沉声说道:“慢,你方才说过三招之内赢不了就算你输,现在才仅仅两招,还有一招呢!” 玄武太一望着鲜血淋漓的颜何,不屑的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趁着能走赶快去医治……” 颜何目光如炬,说道:“我说还有一招!” 玄武太一一愣,没想到颜何这般倔强,他稍加思量,说道:“前两招是比输赢,第三招可是诀生死……” “对,我就是要同你一决生死!”颜何神色无比凝重的说道。 颜何说完,台上的空气似乎都已凝固。玄武太一端详颜何半晌,慢慢收了脸上的轻蔑神情。他如同之前一样,一手握住腰间的剑鞘,一手攥紧长长的刀柄,低声说道:“好,我们再比一招!在下最佩服不畏死的勇士,为了表示对你的尊敬,这一刀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来吧!”颜何说道。 二人不再说话,默默的盯着对方。台下的众人同样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二人的一举一动,生怕错过精彩而又残酷的瞬间。 跟玄武太一比拼过两招后,颜何知道居合一斩是一记后发先至的招数,敌不动,己不动,敌一动,必攻其防守最薄弱之处。所以,颜何这一次没有急着出手。 第四百二十章 兰陵老人 第四百二十章兰陵老人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二人保持着姿势,谁都没有动。颜何在等待机会,等待着玄武太一露出破绽。但他忽略了一点,他已经受了很重的伤,体力和精力随着滴落的鲜血一起慢慢的消失,时间耗的越长越对他不利。他的伤口越来越疼,也越来越感到虚弱,他清楚自己坚持不了多久。 就在此时一阵山风吹过,颜何看到玄武太一的眼睛似乎下意识的眨了两眨。他认为自己终于等到了机会,他知道现在若不出手,再拖下去必败无疑。颜何一声暴吼,用尽全身的力气劈出一刀。这一刀是他毕生功力的凝聚,真可谓雷霆万钧,地动山摇,他坚信一定可以砍下对方的头颅!不过颜何错了,在他出手的同时一道白光乍现,接着如同之前一样血雾弥漫……不,应该说是血雨。颜何凄厉的惨呼,持刀的手被硬生生斩断,神术刀和右手手掌一起掉在地上,断掌处鲜血像喷泉般飞溅。巨大的疼痛使颜何失去了直觉,直挺挺的摔倒在地。 众人一片惊呼,紧接着一条人影蹿上高台,将颜何抱在怀中,焦急的呼唤着他的名字。此人正是颜何的至交好友,郑啸风。 颜何双目紧闭,脸如白纸,早昏死过去。郑啸风同颜何情同手足,心中痛不欲生。他放下颜何,死死瞪着玄武太一,紧握双拳立刻就要冲上去跟玄武太一拼命。 忽听台下一粉面长髯,精神矍铄的老者高声喊道:“啸风,住手!” 郑啸风寻声而望,见说话之人是自己的父亲,五姓七望荥阳郑氏的掌门人郑鹤真。他忙道:“父亲,这倭奴心狠手辣,我要为颜何兄弟报仇……” 郑鹤真神情严肃的说道:“不可鲁莽!既然是比武,当然会有死伤。颜何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 郑啸风急道:“父亲……” 郑鹤真朝台上一挥手,说道:“休要啰嗦,快快带颜何下去医治,若是晚了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郑啸风知道父亲的脾气,又怕耽误了给颜何治伤,再顾不上和玄武太一纠缠,忙抱起颜何急匆匆的跃下高台。 玄武太一长刀归鞘,脸上一付不可一世的神情。他趾高气扬的走到台边,说道:“中华之人最喜欢自吹自擂,可在我看来全是些满嘴仁义道德,沽名钓誉的无能之辈…” 台下无人应答,玄武太一愈加骄横的说道:“什么刀圣、疯刀客,你们中华自诩武术之宗,其实根本不值一提!有谁不服气,尽管上来同我比试…” 汤予跟颜何虽无深交,但颜何毕竟救过自己,亲眼目睹颜何被玄武太一削去一支右手成了残废,汤予也是十难过。闻听玄武太一口出狂言,跋扈嚣张,他更是怒火中烧,猛的站起身,便欲上台和玄武太一较量一番。不想被身旁的陈佳音轻轻拉住衣袖,示意他暂息怒气,静观其变。汤予无奈,只得重新坐下。 玄武太一看的清楚,忍不住放声大笑。众人皆恼他无礼,然而各有打算,一时间鸦雀无声。玄武太一愈发猖狂,刚要再出言讥讽,只见王远浔走上台来。其实王远浔也对玄武太一十分讨厌,心里暗骂道:我中华上邦,岂容你一个倭奴贱种撒野!可他毕竟是此次武林大会的主持,不能失了礼数,只得强压住心中的鄙夷,先是朝台下说道:“第三场比试……玄武太一获胜。”王远浔说罢,转头又冲玄武太一说道:“玄武先生,请下去稍事休息。” 玄武太一听罢,脖子扬的老高,傲慢的走下高台。 王远浔朝台下望了望,说道:“第四场比试由兰陵老人对宇文通武,有请二位!” 话音刚落,宇文通武已“噔、噔”的迈上高台,壮硕的身躯如同一尊金刚般伫立在王远浔的左首旁。 汤予早听过兰陵老人的大名却从未见过,心中好奇心大盛,不禁转过头四处搜寻。此时最角落处站起一人,手中拿着一根细细的翠绿色拐杖,慢悠悠的穿过人群,缓步来至台上。汤予定睛观瞧,就看这人中等身材,不胖不瘦,鼻直口正,双睛炯炯有神,一头乌发,脸上连皱纹都没有,皮肤有如婴儿般滑嫩,颌下一部长髯随风飘摆,看样子顶多五十来岁。不仅汤予,众人无不惊异,心想此人竟是兰陵老人?想那兰陵老人已有百岁之龄,可他哪里像有一百岁的样子,真是天大的怪事! 兰陵老人上得台来,王远浔急忙躬身施礼。兰陵老人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我能来参加武林大会,已还了昔日你们雄魁的人情。你回去告诉雄魁,自今日起我和他两不相欠,再勿相扰。” 王远浔一边连连称是,一边退了下去。 高台之上宇文通武左瞧瞧兰陵老人,右瞧瞧兰陵老人,一脸疑惑的神情。兰陵老人倒被看得有些不自在,问道:“小娃娃,你瞧个什么?” 宇文通武眉头紧皱,问道:“你真的是兰陵老人?” 兰陵老人一捋胡须,说道:“如假包换!” 宇文通武眉头皱的更紧,说道:“你真的有一百岁?” 兰陵老人笑道:“一百岁?实话告诉你,我今年已经一百二十二岁了……”兰陵老人说完连忙晃了晃头,想了想继续说道:“不对,不对。其实我应该是一百二十三岁,当年我娘生我的那天乃是除夕之夜……” 能活到百岁之人实属凤毛麟角,何况一百二十岁,简直天上的老寿星下凡!台下众人都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惊呼,有的人是由衷的赞叹,有的人却是深表怀疑。宇文通武便是后者,他又一次上下打量兰陵老人一番,眼神中满是困惑。 兰陵老人见状说道:“你不信我的话?” 宇文通武摇头道:“怎么可能……” 兰陵老人愠怒道:“我岂能骗你一个小娃娃!” 宇文通武说道:“那你为何会如此年轻,看你的样子绝不会超过五十……” 第四百二十一章 一老一小 第四百二十一章一老一小 兰陵老人听宇文通武之言非常高兴,说道:“这个嘛……全靠“养生”二字……” 宇文通武不解的说道:“养生?” “对。”兰陵老人笑容可掬的说道:“所谓养生即是遵循天地四时之道,调配合宜食疗,以滋养调理周身,达到治未病而延年的目的……” 宇文通武如坠云里雾里,根本不明所云。可兰陵老人越讲越是兴奋,继续说道:“如烛有长短,使其刻画相同,则久暂了然,若置长烛于风中,则其烬也自速,护短烛于笼内,则其灭也必迟,养生之道,亦如是也……” 宇文通武伸手搔头,他本想打断兰陵老人,却觉不妥,唯有强忍着耐性听下去。兰陵老人丝毫没有觉察,一谈到养生似乎有讲不完的话。他接着说道:“娃娃,你可听说过药仙孙思邈?他尽管精通药理、医理,但若论养生之道,对我也是自叹不如钦佩的很。我曾教过他许多养生的秘方……” 兰陵老人口若悬河,根本不顾旁人愿不愿意听。众人皆知兰陵老人是世外奇人,绝顶高手,关于他的许多故事甚至被传做了神话,想不到今日在武林大会上有幸见到了他,他却于武学闭口不言,反而大谈养生之道,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好气又好笑。 “我隐居的山林中有一棵桃树,这桃树据我估算应该有千年之龄。”兰陵老人仍自顾自的说道:“春天和夏天的时候,我用嫩叶和花瓣泡水饮用,秋天我就上树摘桃。那桃子成熟后每一个都比酒坛口还要大,咬上一下汁水直流,甘甜无比,香气四溢!绝对是人生莫大的享受……”兰陵老人说到这里,脸上浮现出幸福陶醉的表情,他吧唧一下嘴巴,说道:“桃子有益寿延年,换筋洗髓的神奇功效。我琢磨我之所以能身轻体健,百病不生,皆是仰仗此桃之功……”兰陵老人开怀大笑,一指宇文通武又说道:“你如想同我一样长命百岁便需多吃桃子,注重养生……” 宇文通武不过二十岁的年纪,兰陵老人却跟他大谈养生之法,无异于对牛弹琴。宇文通武实在不想再听下去,他轻咳一声说道:“在下幼年时就听过兰陵前辈的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这次武林大会,在下本不敢造次同前辈动手……” 兰陵老人正讲的高兴,突被宇文通武岔开话题,甚是不悦,冷哼一声说道:“哼,什么狗屁武林大会。” 宇文通武见兰陵老人似乎对武林大会颇有抵触,问道:“听前辈之言好像……那你为何还要前来?” 兰陵老人眉毛一挑,说道:“我已一把年纪,早隐居世外,远离武林纷扰,只求逍遥度日。但我曾有求于集英会的雄魁,欠他一个人情。原以为这笔人情债今生都无法还他,岂料前日他邀我参加武林大会以求壮大声势,我怎能推脱?”兰陵老人说完眼睛在台下人群中扫过,找到王远浔,说道:“方才告诉你的话你千万不要忘记,我欠雄魁的人情此番已经还清,勿要再来扰我清净。” 王远浔一脸尴尬,轻声应道:“前辈放心,我……我一定转告雄魁……” 兰陵老人不再理会王远浔,转头冲宇文通武说道:“既然是比武那咱们快些吧!上一次我和人动手还是四十多年前……对,四十多年前。以前学的武功早忘的差不多了……其实你到了我这般年纪自然会明白,武学一道乃是旁枝末节,养生之术才是大道、正道……” 宇文通武唯恐他又谈什么养生,忙说道:“兰陵前辈年岁已高,在下乃是后生晚辈,不该和前辈过招,只是……” 兰陵老人瞧了瞧宇文通武壮硕的身躯,说道:“无妨,无妨。若是伤在你的棍下也是我自己的事。来,出手吧,省得大家着急。” 兰陵老人是参加武林大会的最年长之人,而宇文通武却是最年幼之人,一老一小相差百岁,二人的对局倒让众人觉得十分有趣,吊足了胃口。 宇文通武并非恶人,说实话他真的不愿和兰陵老人比拼。原因很简单,兰陵老人虽名震天下,可毕竟年岁太高,自己一棍之力何止千斤,这百岁老人哪里挡的住?万一伤在或死在自己手上,岂不是一桩罪孽!但事已至此,宇文通武别无他法,只得说道:“在下的棍重,兰陵前辈小心。” 兰陵老人笑了笑没有说话,只伸手示意宇文通武来攻。宇文通武不再啰嗦,手中的蟠龙棍直击兰陵老人胸口。兰陵老人向后退了两步,避开铁棒。宇文通武趁势上前又是一棍,兰陵老人仍是向后连退。宇文通武见兰陵老人已至台沿再无退路,心中暗喜,猛的蟠龙棍横着一抡,带着凌厉的风声扫向兰陵老人左肋。 众人瞧得清楚,都在猜测兰陵老人该如何躲避,却见兰陵老人抬起手中的拐杖朝着铁棒方向迎去。他的那根拐杖颜色翠绿,似木非木,似玉非玉,似石非石,长不及四尺,仅有大拇指般粗细,同宇文通武的蟠龙棍相比,好像老头用的痒痒挠一般,怎能抵的住一百三十三斤重的铁棒? 不过令众人惊奇的是,铁棒打在拐杖上,拐杖不仅毫发无损,竟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而且铁棒和拐杖仿佛还黏在一处,兰陵老人的身子随着铁棒被带了起来,在空中飞了半圈,轻飘飘的落在远处。 最感奇怪的当然是宇文通武,因怕伤了兰陵老人,方才他出手只用了三成的力道。可他天生神力,手中的蟠龙棍更是重逾百斤,一旦耍将起来,威势委实惊人。但当他的铁棒和兰陵老人的拐杖相碰的瞬间,宇文通武居然没有一丝感觉,仿佛兰陵老人和他的拐杖根本不存在。 宇文通武正暗暗纳闷,兰陵老人笑盈盈的说道:“小娃娃,你好大的力气!再来!” 第四百二十二章 披甲神功 第四百二十二章披甲神功 宇文通武被激起好胜之心,手上的劲道又加了两成,一时间高台上狂风大作,棍影重重。兰陵老人好似一片柳叶,在狂风中东飘西荡,可是那漫天的棍影连他的衣角也粘不到半点。 宇文通武空负一身神力却无着力之处,如同拿着铁锤打蚊子,不禁暗暗心急起来,出招渐渐露出了破绽。就在这时兰陵老人瞅准时机躲过铁棒,身子像泥鳅般一滑来到宇文通武的背后,边举起翠绿色的拐杖在宇文通武的“神柱”穴敲了一下,边说道:“倒下吧”。 兰陵老人看似轻描淡写,但他功力深厚至极,寻常之人绝难抵挡。不过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宇文通武受了一击竟安然无恙,而且还借势还了两棍。 方才宇文通武和兰陵老人动手时未施全力,兰陵老人岂会不知?故而这一记打在宇文通武神柱穴上的拐杖,他同样手下留情。可神柱穴毕竟是人背上的几处要穴之一,以兰陵老人的功力,即使一头野牛也会应声而倒,宇文通武难道会魔法不成? 兰陵老人脑筋一转,随即明了,脱口说道:“披甲功!” 披甲功和少林寺的揭谛金钟罩、博陵崔氏的铁布衫并称三大外壮护体神功。神功练成,刀枪不能伤皮肉,斧锤不能断筋骨。相传披甲功是春秋战国时的名将吴起所创。当年魏国的魏武卒横扫六国所向披靡,为天下精兵之首,皆仗吴起传授此功。三国时的魏国名将典韦同样习得披甲功,率领曹军的虎豹骑南征北战,屡立奇勋。只是此功修练不易,须童子之身每日用硬物不断击打身体,后再换刀剑等锐物,并辅以行气之法和各种药材,实在是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最最重要的是研习披甲功者终生不能亲近女色,一旦破戒,则前功尽弃,神功立消。想那吴起、典韦便是为了传宗接代,生儿育女,破了色戒,以至于殒命箭下。 宇文通武修练披甲功小有所成,自以为无敌于天下,此刻听兰陵老人喊出披甲功的名字,更是十分得意,说道:“好眼力。”他口中虽言,手上丝毫不缓,单手攥住蟠龙棍中部,五指并拢,掌心朝下,先是冲兰陵老人头顶砸落,待其向后躲闪,宇文通武收棒回身弓步上前,铁棒狠扫兰陵老人左耳。 兰陵老人面色一变,喃喃自语道:“奇怪!这招式怎么……”他身体连续左右摇摆,好像柳条般柔软,避开宇文通武的蟠龙棍。 宇文通武不愿久斗下去,也想在众人面前露露脸,心中打定主意欲出绝招击败兰陵老人。只看他突的一声大吼,铁棒急抡势不可挡,身子随着蟠龙棍整整转了一圈,接着左膝抬起,蟠龙棍仿佛灵蛇出洞般直刺兰陵老人面门,然后左膝落下,右膝抬起,借势又是一击,刺向兰陵老人胸口。兰陵老人堪堪躲过,但宇文通武根本不给他喘息之机,左膝再抬起,蟠龙棍业已出手,这一次刺向兰陵老人小腹。 棍与枪形状上差不多,但棍法与枪法截然不同。常言道:枪走一条线,棍扫一大片。使枪的要诀是手形,使棍的要诀是步法。持枪的重心在于前手处,后手托住枪尾,便于挑刺。而持棍的重心在于棍尾,这样有利于抡砸。宇文通武明明用的是蟠龙棍,可招数多是枪法中的拨、挑、点、扎等,然而若说他用的是枪法,却又与平常的枪法不尽相同,真是怪事一桩。 众人眼看兰陵老人被宇文通武的第三刺逼的退无可退,不知他如何应对。忽见兰陵老人高高跃起,等蟠龙棍刺到时他竟稳稳的落在棍头上,拿捏之准,天衣无缝。宇文通武大惊失色,使劲晃了两晃,想把兰陵老人甩掉。那兰陵老人却如脚下生根,纹丝不动。宇文通武忙欲再用力时,就听兰陵老人沉声说道:“此一式“独立山巅”确是妙招,可惜你还差些火候。” 宇文通武闻听如遭雷击,颤声说道:“你……怎识得……” 兰陵老人微一欠身跃下铁棒,直勾勾的盯着宇文通武,说道:“小娃娃,这“凤翅遮天镋法”你是自哪里学来的?” 宇文通武呆立当场,不知该如何回答。兰陵老人目光如炬,仔细打量宇文通武一番,接着问道:“你复姓宇文……我问你,你跟前隋的天宝大将宇文成都是什么关系?” 宇文通武心潮起伏,说道:“我……你问……干嘛?” 兰陵老人又看了看宇文通武,自言自语道:“像……还真有几分和我那宇文兄弟相似!” 宇文通武听出兰陵老人和宇文成都应是故交,忍不住脱口说道:“前辈认得我祖父?” 兰陵老人眼中霎时间涌出泪水,说道:“你真的是宇文兄弟的后人?” 此时距大隋覆灭已有六十余年,但妄议前朝之事仍是大罪,何况当今朝中重臣有不少人的先辈皆是亡于宇文家之手,故而宇文通武之前一直小心谨慎不敢以本名示人。直到近些年来他深得霍王李元轨的器重,才改回自己真实的名姓,不过对于自己的来历宇文通武依旧甚少跟人谈及。可今日他听兰陵老人称呼宇文成都为兄弟,应该是自己祖父的亲友,便不在隐瞒身份。 宇文通武浑身颤抖,说道:“在下宇文通武是……宇文兴邦之子……宇文成都之孙。兰陵前辈难道是我祖父的……” 宇文成都一代豪杰,他的大名震烁古今,天下谁人不晓?台下众英雄闻听宇文通武乃是宇文成都的后人,无不肃然起敬。 兰陵老人涕泗横流,一把抓住宇文通武的手,说道:“万万没想到宇文兄弟有后人留世……其实方才你使出那两招凤翅遮天镋法,我便猜出你和宇文兄弟必定大有渊源。要知道普天之下只有宇文成都才会凤翅遮天镋法,更只有宇文成都耍的动三百斤重的镏金镗!” 第四百二十三章 前尘回首 第四百二十三章前尘回首 宇文通武看兰陵老人哭的伤心,想起自己的身世也忍不住跟着流下泪来。兰陵老人见状擦了擦眼角的泪花,说道:“怪我,怪我。咱们爷孙相会本该高兴才对,怎么反倒哭哭啼啼。” 宇文通武闻言渐渐止住伤悲,说道:“前辈莫要生气,关于你和我爷爷的事在下一无所知,所以方才失了礼数,请前辈海涵。” 兰陵老人说道:“孩子,你跟我无需客套。我一生中有两位义结金兰生死之交的兄弟,第一位是前朝名将史万岁,另一位就是宇文成都。你是宇文兄弟的孙子,便跟我自己的孩子一样。” 宇文通武十分感动,说道:“前辈是闲云野鹤世外高人,我爷爷却是领兵打仗的将军,你二人怎会结拜为兄弟?” 兰陵老人微微一笑,说道:“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我年轻时是前隋文帝身边的贴身侍卫,深得文帝信任。文帝有四子,长子杨勇为人桀骜不驯,性情直爽洒脱,和我脾气相投关系甚密。杨勇被立为太子后,其母独孤皇后和其弟杨广恨之入骨,屡次设计陷害于他。而文帝听信谗言,欲废除杨勇,立杨广为太子。我时常陪在文帝左右,屡次劝谏文帝万万不可废长立幼,祸乱国本。但文帝已被杨广和独孤皇后之言蒙蔽,何况因与义兄史万岁之事,文帝早对我心生不满,最后竟欲杀我。我无奈之下逃出宫去,从此隐姓埋名,藏身江湖……” 众人中有许多上了年纪的人听兰陵老人之言颇有感触,想当年前隋建国时何等强大,即使太宗皇帝李世民开贞观盛世也是不及。岂料区区五十余载即烟消云散,此皆是隋炀帝杨广之过,更是文帝杨坚立嗣之错,不禁慨叹唏嘘。 兰陵老人接着说道:“隋炀帝杨广登基坐殿成了天子,立刻露出本来面目。整日沉迷酒色,宠信孽佞,败坏朝纲,弄得怨声载道,民不聊生。其中尤以大奸臣、大恶人宇文化及最为可恨!我决心刺杀宇文化及那老贼!” 宇文通武神色一变,宇文化及乃是宇文成都的父亲,也是他的曾祖。虽然宇文化及的所作所为他亦有耳闻,可毕竟是自己的先人。被兰陵老人当面痛斥,宇文通武只觉得脸上像是让人扇了一记耳光,火辣辣的疼。 兰陵老人继续说道:“有一次我偷偷潜入宇文化及府中,刚巧宇文化及正跟歌妓在一起寻欢作乐,身边侍卫不多。我抽刀在手冲上前去,转瞬间砍死数人,眼看宇文化及马上要命丧黄泉,忽然自一旁的偏殿里杀出一条年轻的大汉。那大汉魁伟异常,好似天神下凡一般。他不由分说和我战在一处。我当时自以为凭我的本领天下难逢敌手,想不到那大汉武功出神入化,居然同我斗了个旗鼓相当。此地是宇文化及的府宅,军兵侍卫闻讯赶到越聚越多。我不感恋战,急忙虚晃一刀夺路而走。后来我才知道,那巨灵神般的大汉乃是宇文化及的儿子宇文成都,也就是你的爷爷。”兰陵老人说完看了一眼宇文通武,眼神中尽是赞许之意。 宇文通武脑海中浮现出二人对战时的场景,自豪之感油然而生。他说道:“我仍是不明白……既然前辈刺杀……怎会同我祖父结为兄弟?” 兰陵老人打断宇文通武,说道:“你莫急,听我讲。我一共刺杀宇文化及三次,俱被宇文成都所阻。最后一次我二人又是一场恶斗,那场比斗从深夜打到清晨,真是痛快至极!他胜不了我,我也赢不了他。就在我快要精疲力尽的时候,你祖父突然停手,邀我一起去饮酒。我本不想去,可唯恐被你祖父轻视,而且斗了一夜早已口干舌燥,便答应了他。我二人寻了一处破旧的酒馆开怀畅饮,又自清早喝到深夜,席间我们袒露心声,各把心中所想讲于对方。你祖父也深为其父宇文化及的行事感到不齿,并答应我要劝诫宇文化及痛改前非,为天下百姓多做善举。” 宇文通武频频点头。兰陵老人眼神望向远方,陷入回忆之中。他自顾自的说道:“若论武功我与宇文兄弟不相上下,但酒量终是他占了上风。我喝的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待我醒来,见你祖父守在我身边。他如想取我性命易如反掌,我甚是感动,既佩服他的武功,更敬佩他的为人。我二人惺惺相惜,就结为了异姓兄弟。” 宇文通武说道:“想不到前辈和我祖父不打不相识……” 兰陵老人收回目光,幽幽的说道:“后来宇文兄弟战死沙场,你们宇文一脉尽被屠戮……我曾听说宇文兄弟有一幼子流落民间遂多方寻找,可是人海茫茫,始终渺无音讯。我还以为其死于战乱,直到今天你使出那两记遮天镋法……苍天有眼,让宇文兄弟有后人存世……我真是太高兴了。”兰陵老人说完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宇文通武心中愈加感伤,不过在天下众位英雄面前怎能总是哭哭啼啼,忙劝说道:“前辈不要难过,你我今日相遇乃是缘份……” 兰陵老人一把握住宇文通武的手,说道:“对,缘份,缘份!孩子,你我初次相遇,我有两件事想同你讲,你可不要嫌我多管闲事。” 宇文通武一愣,说道:“前辈说哪里话!有话尽管讲,在下无不应从!” 兰陵老人稍作思量,说道:“第一件事,披甲功虽是一门了不起的功夫,我看你最好还是莫要再练下去。” 宇文通武不解的说道:“前辈为何这般讲?” 兰陵老人解释道:“你是知道的,修练披甲终生不能亲近女色,一旦破戒,神功立消。现在宇文一脉只剩你一根独苗,若……若……你如何生儿育女,传宗接代?” 兰陵老人大庭广众之下提及此事,宇文通武脸色涨的通红。兰陵老人不管别人怎么看,依旧说道:“想我那宇文兄弟一代豪杰,好不容易有后人留世,你万万不能绝了他的香火!” 第四百二十四章 语重心长 第四百二十四章语重心长 宇文通武低头沉思。兰陵老人猜出他心中所想,语重心长的说道:“你的披甲功已登堂入室,我知道你修练不易,不忍一朝废弃。其实世间的奇功众多,你何必非要执着于此……” 宇文通武仍是默然不语。兰陵老人说道:“外家功夫练的再好,终不如内门功夫精妙,而且过了壮年功力就会日益消退。非我夸口,武林中各门各派的武功,我都有所涉猎,你若想学,我尽数传于你便是。” 兰陵老人之能,世人皆知,如得他的点拨,终生受用无穷。宇文通武清楚披甲功的弊端,听兰陵老人之言不禁心中一动,慢慢抬起头。兰陵老人看宇文通武似乎有些回心转意,趁热打铁的说道:“不光武功,我还收藏了许多神兵利器也一并传了你。” 习武之人对金银财宝、权力地位或许能够不动心,却没人可以抵得住绝世神功、宝刃奇钺的诱惑。宇文通武思量半晌,深施一礼,说道:“若得前辈指教一二,在下感激涕零。” 兰陵老人喜出望外,说道:“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宇文通武偷眼瞄了一眼台下众人,没有出言。兰陵老人明白宇文通武已有此意,只是碍于面子无法立即应允,他哈哈笑了两声,说道:“不急,不急,咱们从长计议……另有一事……” 宇文通武说道:“前辈还有何吩咐?” 兰陵老人面露难色,说道:“本来你我初次相遇,我不该……但一想到宇文兄弟,总觉得不劝诫你几句,实在对不起他。” 宇文通武见兰陵老人神色诚恳,连忙说道:“前辈有话只管说!刀里来,火里去,宇文通武绝不皱半点眉头。” 兰陵老人摆摆手,说道:“好孩子,那我就说了。” 宇文通武猜不出兰陵老人要说什么,聚精会神的听着。兰陵老人说道:“当今天下虽算不上四海升平,威凤祥麟,却也是国泰民安,海晏河清。百姓们男耕女织,安居乐业,远离战乱之苦……我听说你现在归于霍王麾下……李元轨仗着自己是高祖皇帝亲子,不愿甘居人下,有谋逆之意,实是不得人心。你跟着他日后难免要受牵连,不如……”兰陵老人讲到这里稍作停顿,想了想又说道:“不如随我隐居世外,不理凡俗之事,逍遥自在的过活,岂不美哉!” 宇文通武脸色大变,兰陵老人继续说道:“据我看,你天赋异禀,远在我之上,是难得的习武之材。我将毕生所学传授于你,你静心勤修,下二十年的苦功,到那时保你天下无敌,世间再没有对手!如何?” 宇文通武脸色数变,若是换了别人,他一定大发雷霆,可兰陵老人同宇文家渊源颇深,宇文通武明白他是一番苦心,唯有强压住不悦,说道:“前辈,休要听信谣言。霍王仁义播于天下,德行着于四海,奉公守法,安分守己,绝无叛逆之心!再说霍王对我有知遇之恩,待我亲如手足,我岂能弃他而去?” 兰陵老人厉声说道:“孩子,你如不听良言相劝,只怕……只怕日后死无葬身之地,悔之晚矣……” 未等兰陵老人说完,宇文通武斩钉截铁的说道:“前辈,此事休要再提!” 兰陵老人嘴角颤抖,终于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若非宇文兄弟的后人,我何苦讲这些话惹你不喜。”兰陵老人又是一声叹息,说道:“孩子,你武功尽管不弱,毕竟年岁轻轻阅历尚浅。我一番苦心,只盼你能明了。也罢,等你想通了可去终南山的排云峰寻我。”兰陵老人说完轻轻一跃,跳下高台。 宇文通武不明兰陵老人因何离场,大声喊道:“前辈,你去哪里?” 兰陵老人回过头,说道:“自然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宇文通武张口结舌道:“那武林大会……这场比武……” 兰陵老人笑道:“二十五年前我就对武林大会嗤之以鼻,更不屑什么武林盟主。此次参加武林大会,只是因我欠雄魁一个人情,不得不来。至于比武……你难道仍要同我动手,分出输赢高下?” “不敢,我并无此意。”宇文通武连摆双手说道。 “这就是了,你不想跟我动手,我又怎能同你一决雌雄?”兰陵老人说道:“我老了,人不服老不行。再斗下去,也不见得是你的敌手……今天的比试是你胜了。” 宇文通武诚惶诚恐的说道:“在下岂是前辈的……” 兰陵老人走了几步,转身说道:“孩子,你虽有披甲功护体,可是此地仍有强过你的人,你自己多加小心!不要忘了去终南山找我。”兰陵老人说完,也不理会台下的众人,拄着拐杖扬长而去。 宇文通武在高台之上,一时间心潮起伏,百感交集。他独自站了片刻,见众人目光齐刷刷注视着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随即静静的走下高台。 这四场比试的结果,王远浔做梦都没想到。但他做为武林大会的东道,只得走上台来,尴尬的笑了笑,说道:“第四场比试……既然兰陵前辈愿意服输……那么……获胜的一方自然宇文将军。” 宇文通武坐在座位上,闻听此言神情落寞,哪有一丝获胜的喜悦。王远浔瞅了瞅他又瞧了瞧众人,高声说道:“第五场比试现在开始,是由五绝教傅教主对兴国寺方丈释素大师。有请二位!” 王远浔话音刚落,台下一片骚动,有不少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天魔帝君傅灭一生灭佛,与佛家势不两立。而释素大师便是佛门中人,和白马寺的释道大师、东山寺的弘忍大师、少林寺的宗凡方丈并称当世四大神僧。释道大师、弘忍大师、宗凡方丈的大名天下人人皆知,而释素大师和他们三位比起来逊色许多,但他却是四人中最神秘的一个。有人说他是四位神僧中武功最高的,也有人说他根本不会武功,以至于众说纷纭,无一定论。今日能有幸一睹释素大师的真实本领,看一场魔与佛的巅峰对决,实在是不虚此行,三生有幸。 第四百二十五章 魔佛相逢 第四百二十五章魔佛相逢 天魔帝君傅灭跃上高台,环顾四周,也未见他眼神如何冷峻,但众人都觉得心头阵阵发寒。与此同时台下站起一名和尚,缓步而行。这和尚五十岁上下,身材适中,穿着一件灰色的僧袍,脸色白皙,神情严肃,剃得乌青锃亮的头顶上点着九个殷红如血的戒疤,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异常醒目。正是大名鼎鼎而又非常神秘的佛门高僧释素大师。 释素大师上得台上,先是双手合十朝台下众人施了一礼,接着冲对面的傅灭同样施礼,说道:“傅教主当世英豪,你的大名贫僧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傅灭举目打量释素大师,说道:“不敢,不敢。傅某粗鄙野人,隐居苗疆,当世英豪四个字可是万万受不起。”傅灭说着同样向释素大师还了一礼,继续说道:“我跟释素大师尽管从未谋面,却算得上老熟人了。彼此应该并不陌生,我看就免了那些繁文缛节吧。” 释素大师微微一笑,说道:“不错。傅教主的所作所为,贫僧如数家珍……” 傅灭哈哈大笑,说道:“我一生立志灭佛,称得上佛家的第一仇敌。释素大师是佛门中人,自然于我的事甚是熟悉,估计对傅某必是切齿痛恨,每天都巴不得我早点死去……” “阿弥陀佛。”释素大师轻诵一声佛号,说道:“世人皆苦,贫僧拜入佛门便是为了救度天下苍生,又怎会对傅教主怀有恶念?罪过,罪过。” 傅灭大笑连连,说道:“世人皆苦?释素大师讲的没错,不过每个人自有功德罪孽,因果循环,天道轮回,哪里用得着别人救度?” 释素大师闻听刚欲反驳,傅灭接着说道:“佛家讲究六根清净,不理凡俗。久闻释素大师是有道高僧,从不过问江湖之事,怎么今日会来参加武林大会?难道你心里也惦记着武林盟主之位?” “武林盟主?”释素大师摇头说道:“贫僧化外之人,浮华虚名于我有何干系?” 傅灭皱眉道:“那你为什么……” 释素大师反问道:“傅教主又是因何而来?” “我吗……”傅灭说道:“自有我的原因。” 释素大师双手搭在胸前的念珠上轻轻转动,说道:“傅教主有傅教主的原因,贫僧同样有老衲的道理。其实来便是不来,不来即是来,来与不来皆在本心……” 傅灭连忙打断释素大师之言,说道:“好了,好了。对与错都被你说了,我最烦你们和尚耍机锋,弄禅语!听着好似深奥玄妙,实则狗屁不通,尽是歪理邪说!” 释素大师松开手中的念珠,说道:“傅教主此言差矣……” 不待释素大师把话讲完,傅灭不耐烦的说道:“你的那些道理还是留着讲与别人吧。既然来了就不要白来一趟,释素大师武功通神,在下恰要借机讨教几招。” 傅灭说罢冲台下递了一个眼色,立刻站起一名大汉。那大汉身高过丈,穿着虎皮,背着巨斧,乃是魔教五位长老之一的兽徒。兽徒从旁边拿起一根短棒用力朝傅灭掷去。这根短棒少说也有五六十斤重,加上兽徒的一掷之威,力道何止千斤?可傅灭却纹丝不动,甚至未瞧上一眼,只伸手轻轻一接,短棒已稳稳落入他的手中。傅灭接棒在手,顺势将短棒拄在身前。高台是用尺许厚的木板搭建而成,短棒跟木板相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释素大师瞅了一眼傅灭身前的短棒,说道:“此便是傅教主的兵器,“玄极金人”?” 傅灭仰天大笑提起短棒耍了一圈,说道:“它叫做“愧怍为人”,你们这些和尚本来明明知道,为什么总是故意说错?” 释素大师盯着短棒上雕着的和尚看了许久,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又诵了一声佛号,说道:“傅教主的身世经历,贫僧有所耳闻。不过你又何必不分青红皂白,一概而论,实在辱人太甚!” “喔,释素大师有何不满之处?”傅灭在短棒的和尚头上拍了拍,不屑一顾的说道:“正如你所说,傅某就是一个不分青红皂白,蛮横无理之人,你能怎样?” 释素大师双手合十,说道:“贫僧武艺低微,本不愿和人动手。既然如此,唯有领教傅教主的高招了。” 傅灭闻言,喜道:“好,好。啰里啰嗦有什么用,还不是得手底下见真章!”傅灭说完看了看释素大师,见他浑身上下并无任何东西,有些疑惑的说道:“释素大师用什么兵器同我一战,你不会是想手无寸铁接我的愧怍为人吧?若是那样,你也太不把傅某放在眼里!” 释素大师神色庄重的说道:“傅教主说笑了,贫僧绝无轻视之意。傅教主武功绝顶,天下有谁能赤手空拳跟傅教主过招?老衲又岂敢托大。”释素大师说完自怀中一摸,掏出一只毛笔来。 那根毛笔与平常毛笔并无二致,长约一尺三寸,青竹为杆,兔毛做头。傅灭端详半晌,疑惑的问道:“这……这是你的兵器?” 众人中无一人见释素大师显露过武功,同傅灭都是一样想法。 释素大师笑了笑,说道:“方才兰陵前辈说过,武学本是旁枝末节,此言甚得我意。不过与兰陵前辈认为养生之道才是正道不同,贫僧以为书法理应是世人的最高追求。书虽一艺,与性相通。人品不高,用墨无法!要知道笔墨技巧乃是一个人品行、学识和修养的体现。”释素大师越说脸上的光彩越足,他稍一停顿润了润喉,接着说道:“书法讲究道合自然,内字为心。萎琐之人,笔下难成磅礴气势;旷达之士,运笔自然豪放纵逸;清高之人,字必拙朴潇洒;屈节之人,字定媚俗流滑。要写出好字,首先要有高尚的人品。而人格的修炼,主要在于胸襟旷达,超然物外,视功名、权势、富贵为身外之物,以虚静之心返朴归真……” 第四百二十六章 以字对敌 第四百二十六章以字对敌 汤予胸无点墨,跟方才兰陵老人大谈养生之道时一样,听得一头雾水。他本以为这些绝世高手们和自己喜好相同,皆是武痴,除了习武对其余之事俱不感兴趣。想不到他们满嘴奇经怪论,贬武扬它,实在出乎汤予意料之外。 天魔帝君傅灭倒是饶有兴味,不住点头说道:“原来释素大师喜欢挥翰临池,笔走龙蛇。傅某不才,年轻时也学过几天书法,虽谈不上有多高的造诣,却深爱此道。今日有幸和释素大师相遇,还望大师不吝赐教,让傅某开开眼戒。” 释素大师双手合十,说道:“好说,好说。傅教主,请。” 傅灭呵呵一笑,说道:“大师请。” 释素大师不再谦让,欺身向前,手中毛笔连挥,先是由左至右划出两笔,一扫傅灭头颅,二扫傅灭咽喉,接着从傅灭面门至左肋写出一撇,再从咽喉到右肋写出一捺。 傅灭早猜出释素大师应是把毕生功力融入到书法之中,自创出一套特殊的功夫。但当释素大师出手,见他用笔挥毫,清刚峭拔,纵横捭阖,气象万千,果真是大师风范,傅灭仍是不免吃了一惊。 释素大师既已出招就丝毫不歇,手中的毛笔或横或竖,或撇或捺,或勾或点,时而出笔凝重,时而出笔险峻,时而酣畅淋漓,时而雄浑刚健,俊逸处似风飘雪舞,厚重处如虎蹲象步,转眼间便攻出十余招。天魔帝君傅灭瞧不出端倪,唯有后退抵挡,小心应付。 释素大师脸上容光焕发,招式越来越快,笔画越来越长,笔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强。忽的他一声低呼,手中的毛笔从左至右斜划下来,当真是霆不暇发,星剑光芒。这一笔乃是“张”字的最后一捺,傅灭只觉区区一支毛笔上仿佛蕴含着千斤之重,他不敢硬接,连退了三步才堪堪避开。 台下的众人中也有许多酷爱书法之人,不知是谁脱口惊呼道:“这……这是《千字文》!” 傅灭耳聪目明,听得清楚。他本一筹莫展之时,闻得此言好似醍醐灌顶,拨云见日,脑筋稍转,顿时哈哈大笑道:“不错!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释素大师果然写的是《千字文》!” 《千字文》由一千个不重复的汉字组成,是南北朝时期梁朝散骑侍郎周兴嗣奉梁武帝之命编纂。因其不押韵、不对仗,故被称为“笔”,而非“文”。后大隋时隋文帝杨坚令人重新撰着终于成文。全文为四字句,对仗工整,条理清晰,文采斐然,易诵易记,乃是研习书法者入门时的必修之物。《千字文》因习者众多,历朝历代都有精品留存。释素大师方才所写便是初唐的书法大家褚遂良的《小楷千字文》。褚遂良的楷书笔画横直有力,苍劲沉稳,使人感到一股强烈的磅礴之气。而释素大师深得其中精髓,运笔独特,遒劲有度,加上深厚的内功,竟将大名鼎鼎的天魔帝君傅灭逼得手足无措,狼狈不堪。 释素大师见傅灭认出《千字文》,随即会心一笑。傅灭接着说道:“古今的书法名家写过《千字文》的多如繁星。若我没猜错的话,大师应该临摹的是褚遂良的《小楷千字文》。” 释素大师脸色微变,说道:“傅教主好眼力……” 傅灭说道:“接下来应该是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他口中虽言,手上却丝毫不缓,玄极金人已夹着风声朝释素大师击去。释素大师闪身避过,继续施展《小楷千字文》同傅灭斗在一处。 天魔帝君傅灭本是一书生,只因家中遭逢巨变才弃文习武。他出身书香门第,官宦世家,自幼饱读诗文,对临池之技颇有造诣。之前跟释素大师交手,傅灭一时不适落了下风,现在他即知释素大师写的是《千字文》,自然对其招式了然于胸。释素大师尽管龙飞凤舞,字利千钧,直把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一字字写将出来,但傅灭却料敌于先,早判断出其下一步要攻向何处。转瞬间形势逆转,那傅灭原处下风,此刻反占尽优势。 释素大师见状并不慌张,说道:“傅教主不仅武功绝顶,竟还是有学之士。傅教主瞧瞧,贫僧现在所书,你可识得?”他说罢,忽的招式一变,身形越发迅疾,雁飞雕振,势如凌云。 天魔帝君一愣,仔细观瞧。看释素大师运笔如风,笔尖好似灵蛇盘腾,阴阳刚柔,较方才快了几倍不止。他忙收敛心神,暗暗揣摩,心道:这贼和尚写的又是什么? 二人再斗了十余个回合,傅灭猛的大笑道:“原来是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此不是王右军的《兰亭集序》吗!” 王右军就是大名鼎鼎的王羲之,他曾任右军将军之职,故称王右军。王右军的书法冠绝天下,而《兰亭集序》是他最最得意之作,被誉为世间第一行书,也称《临河序》、《禊帖》、《三月三日兰亭诗序》。全文28行、324字,通篇遒媚飘逸,字字精妙,点画仿佛舞蹈,有如神人相助而成! 释素大师听傅灭讲出《兰亭集序》的名字并不吃惊,笑道:“贫僧最佩服的便是王右军,临摹其字近四十载。今日能同傅教主一战实属生平快事,怎能小气吝啬,不好好款待傅教主一番!” 傅灭精神一振,玄极金人还了两棒,说道:“释素大师果是雅士,世间之人有人用美酒佳肴招待朋友,有人用财宝美女招待朋友,而大师用的却是王右军的书法,比之那些凡夫俗子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释素大师躲开傅灭的短棒,说道:“傅教主可还喜欢?” 傅灭开怀大笑道:“喜欢,喜欢!如此厚爱,傅某受宠若惊!” 第四百二十七章 秦篆汉隶 第四百二十七章秦篆汉隶 楷书与行书的区别很大,从技法上讲,楷书用笔以中锋为主,行书则诸锋兼用,及古人常说的中锋取劲,侧锋取妍。而从速度上讲,楷书书写慢,讲究一笔一划,一板一眼。行书书写快,讲究行云流水,挥洒自如。如果说楷书是一个人走路,那行书则是奔跑了。 方才释素大师以楷书与傅灭对战时,招式横平竖直,大开大合。此刻换作行书,顿时变得飘逸潇洒,一气呵成。不过说来也怪,之前他本占上风,现在反倒处处受制。傅灭右手持棒,左手使掌,远用棒击,近用掌攻,配合默契,相得益彰。十余招眨眼即过,竟将释素大师逼得退至台边。只因王羲之的《兰亭集序》流传甚广,傅灭亦是从小临摹,若论书法上的功力造诣,他不能跟释素大师同日而语,可对王羲之和《兰亭集序》的熟悉程度,却不遑多让。 释素大师渐露败象仍是没有半点慌张,他左手忽的自怀中一摸,又掏出一支笔来,说道:“傅教主原来是同道中人,也对书法痴迷,贫僧失敬失敬。来,来,今日高兴,我再为傅教主献上几字,傅教主可还能识得!”他说着双手连挥,已从上至下写出两行字来。 不仅天魔帝君傅灭,台下众人俱是一惊,万没想到释素大师居然会双手书法。而且他右手运笔瘦劲挺拔,手笔悬针,多是直线,乃是篆书。左手运笔横长竖短,蚕头雁尾,一波三折,却是汉隶。 常言道:一心不可二用。要把事情做好,必须专心致志,一心一意,但世间也有异人存在,这些人具大智慧、大定力,能够分心而使。释素大师就是其一,篆书和隶书两种字体大相径庭,运劲手法泾渭分明,释素大师居然丝毫不差的同时施展出来,实在是神乎其技,让人叹为观止! 汤予才疏学浅,坐在台下看着释素大师闪转腾挪,笔走龙蛇,简直一头雾水,莫名其妙。什么秦篆,什么汉隶,他哪里瞧的明白。但他也清楚,释素大师是将书法和武功相互融合,自创出一套独特高深的功法来。他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释素大师的一举一动,心中暗道:这两支毛笔加在一起还没有三两,释素大师却能用它同傅灭的玄极金人相抗,真可谓以弱敌强,以轻胜重!若换做是我,该如何应对? 汤予正思量间,台上二人又棒来笔往斗了七八个回合。猛然间傅灭仰天大笑道:“破戒者护。失道者导。盲冥者眼。愚痴者慧。黑闇者灯。烦恼贼中是勇健将……行者见之心眼即开,时十方界满中化佛……原来是《观佛三昧海经》!” 释素大师脸色一变,说道:“傅教主果真好眼力!” 傅灭一边拆招一边说道:“狂行顿歇,歇即菩提。外道邪教,其害最大。若人执迷不悟,便是堕入魔道之中矣;若能觉察,则可免于此苦,得以解脱生死而出离轮回。若人有一种烦恼,即是魔王;若人无烦恼,便是佛……” 释素大师脸色大变,登时收住招式,诵了一声佛号冲傅灭说道:“阿弥陀佛,傅教主不仅武功绝顶,学识更是渊博,贫僧拜服。” 傅灭将玄极金人朝地上一立,说道:“大师左手秦篆写的是《观佛三昧海经》,右手汉隶写的是《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不知大师此举是何用意?” 《观佛三昧海经》共十卷,是东晋僧人跋陀所译,以观佛之相好及其功德为教者。而《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即是大名鼎鼎的《楞严经》。楞严经亦称咒中之王,是邪魔外道最害怕的经典,只要佛门弟子人人读诵尊经,佛教便永存人间,若不读楞严经,佛教将灭。这是佛陀亲口预言,楞严经把所有妖魔鬼怪的迷人招术,开示的明明白白,使魔王无所害人。楞严咒是佛顶光明,化身如来所说的神咒,妙不可言。佛顶光明表示咒的力量,能破除一切黑暗,降伏一切妖魔,成就一切功德。此两部经书一是佛家引以为傲的道德指引,一是降妖除魔的法咒利器,释素大师将其使出,用意不言而喻。 释素大师再次低诵佛号,说道:“贫僧因何写出这两部经书,难道傅教主不明白吗?” 傅灭冷哼一声,并未接言。释素大师缓声说道:“我佛慈悲,愿度世人。傅教主……” 不等释素大师说完,傅灭厉声道:“住口!我早说过,最烦你们这些贼和尚满嘴仁义道德,仿佛自己是救世主一般!你我今日是上台比试武艺,用不着假仁假义,惺惺作态!” 释素大师被傅灭一番抢白,稍加思量,说道:“傅教主既然能认出贫僧所写的经文,定是仔细看过,那就是与我佛有缘……” 傅灭打断释素大师,说道:“告诉你,若论研读佛经,我不比你少。但我看佛经只是为了证明它的虚伪、无耻、荒谬!” 释素大师闻言连连摇头。傅灭越讲越气,说道:“事已至此,今日你我定要一决雌雄!老和尚,还有什么招数,你统统使出来吧。”傅灭说罢,玄极金人奋力击向释素大师胸口。 释素大师轻叹一声,右手毛笔迎着玄极金人一挑,身体借力移向一旁,接着左手笔尖径向傅灭脸上划去。傅灭侧头避开,释素大师招式又是一变,僧袖飞舞,狂奔疾走,同之前都不相同,全然不依章法。他心中对释素的武功颇为忌惮,不敢抢攻,要先瞧明白再定对策。只见释素大师的两支毛笔上下翻飞,写的字根本瞧不出笔画,除了画圈就是乱点,简直匪夷所思,见所未见。不过笔锋所指,处处皆是人身的要害。 释素大师每出一招,傅灭便后退一步,直退了七八步才堪堪稳住脚跟。他性格刚傲,不愿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当下发出一声暴喝,左掌右棒,鼓起一阵疾风朝释素大师攻去。 第四百二十八章 草今草 第四百二十八章章草今草 释素大师从容应对,用笔却越来越是丑拙,好似蛛丝络壁,劲而复虚。傅灭顺着他的笔意看去,只见所写的每一字都是盘绕纠缠,倒像是画着一幅奇怪的画。他既不知对方书写为何,自然猜不到书法间架和笔画走势,登时难以招架。 刚才释素大师方一同傅灭交手时,汤予在台下瞧得暗暗心惊,觉得释素大师的武功太过高妙。然而现在他静下心来仔细揣摩,居然发现释素大师的招式中简直漏洞百出,有几次傅灭明明只需使出最简单的招数,便可将释素大师击败。但傅灭总是犹豫不决,畏首畏尾,以至于屡失良机,实在让人费解? 其实若论武功的高下,天魔帝君傅灭稍胜释素大师一筹,可他不仅武功绝顶,还是个饱读诗书的风雅之人。当释素大师以书法同他相斗,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对方到底写的什么,用的何种笔法,出自何人之手,反倒忽略了招式中的破绽。而汤予大字不识几个,释素大师笔法再精深,写的内容再深奥,他根本不明所以,好像对牛弹琴,故而便看出了招式中的纰漏。 难怪傅灭瞧不出端倪,此刻释素大师所写乃是草书,即便在纸上寻常人也没有几个能认得出,何况是他凭空而写? 草书自汉代开始出现,是在隶书的基础上演变而来,又分为章草、今草。草书在普通人眼里略显潦草,有一种看不懂的感觉,然而草书并不是乱写一气,讲究结构简省、笔画连绵,是书法中的一大特色。 释素大师右手写的是陆机的《平复帖》,左手写的是张芝的《今欲归帖》。陆机的《平复帖》是章草,字形上下牵连,拔茅连茹,借上字之终而为下字之始,奇形离合,数意兼包。而张芝的《今欲归帖》乃是今草,今草讲究笔势连绵,放纵不羁,一笔数字,气贯隔行。今草与章草相比更加狂放,更有气势,虚实相生,错综变化。 陆机是西晋华亭人,祖父陆逊、父亲陆抗是东吴名将。陆机与其弟陆云的文才与书法名动一时,并称\"二陆\"。他的《平复帖》被誉为“中华第一帖”,是中国传世年代最早的名家法帖,亦是史上第一件流传有序的法帖墨迹,在书法界尊享“法帖之祖”的美誉。陆机此帖使用秃笔书写,笔法质朴老健,笔画盘丝屈铁,结体自然,富有天趣,后人赞其秃笔蘸墨,抒发痛楚之情,其用墨确实是神乎其技,冠绝古今。释素大师机缘巧合之下偶然得之,视若心肝,自此勤摹不辍,终有所成。 张芝字伯英,敦煌郡渊泉县人,出身名门,是司农张奂的儿子,东汉大书法家、人称“草书之祖”。他擅长草书中的章草,将前代字字区别、笔画分离的草法,改为上下牵连富于变化的新写法。《今欲归帖》是张芝的得意之作,通篇行笔流畅,气势贯通,结字巨细不求一概。笔法随意顺手拈来,毫无做作之处。此帖本收藏于大内,当今天子李治知释素大师酷爱书法,遂将其赐予释素。释素整日临摹,终于在张芝今草的基础上又加入了自己的理解,独创出新一种的字体。只因每次撰写《今欲归帖》,释素便豪气冲天,不能自持,因而他给自己独创出的这种字体,起了一个虽不雅观但很霸气的名字,“狂草”! 方才释素大师几次落于下风都不慌不忙,只因他有杀手锏尚未使出。现在他的狂草一经施展,果真越写精神越是抖擞。反观傅灭则心神茫然,摇动玄极金人,要躲开他的笔锋,不敢让他近身。 忽然释素大师左手毛笔斗然强攻,傅灭忙伸掌抵敌,却给释素大师乘虚而入,笔锋在左胸处带到一笔。那笔尖虽用兔毛制成非常柔软,可释素大师的内力是何等高深,傅灭仍是感到如针刺一样的剧痛,险险叫出声来。 傅灭吃痛,更加难以招架。但见释素大师左手振笔挥舞,在空中连书四个古字,傅灭心神慌乱,已没心思再猜测释素大师写的什么,只有勉力举棒护住面门胸口等要害。 《今欲归帖》甚短,不过区区二十七个字。分别是:“今欲归。复何适报之。遣不知。总散往并侍郎耶言。别事有及。过谢忧勤。”释素大师所写四个古字正是结尾的一句:过谢忧勤。此刻他完全沉浸于字中,略显狂癫之态,最后一笔更是潇洒至极,手上力道十足,真称得上石破天惊!毛笔好似刀斧一般,从傅灭的右胸直划到右肋。傅灭身上的长袍都被尽数割破,几片碎布掉落地上。 释素大师一招得手随即收住笔势,说道:“傅教主,承让……”他的话还没说完,脸色猛然大变,就看天魔帝君竟安然无恙的站在身前。说时迟那时快,一支惨碧色的手掌已伸到释素大师的胸口。 就听“砰”的一声,释素大师来不及抵挡,胸口被傅灭结结实实打了一掌,身子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飞出老远,重重摔在台上,接着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眼见傅灭中了释素大师力逾千钧的一笔胜负已分,岂料转眼形势逆转,释素大师反挨了一掌被打倒在地?释素大师更是想不明白,昔日他练功时,可用手中的笔轻易洞穿寺中的院墙,怎么傅灭却平安无事,难道他的身体比墙壁还要坚强? 释素大师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用力站了起来,带着疑惑瞧向傅灭。只见傅灭衣衫划破处露出一块块泛着绿光的鳞片。那鳞片并非宝衣宝甲,居然是长在他的身上。台下众人也瞧得清楚,被此等奇事吓了一跳,不禁发出阵阵惊呼。 原来傅灭因修炼五绝魔功,每日和毒虫相伴,又用滚烫的毒砂浸烫身体,浑身上下生出一层厚厚的老茧,有的地方如同蛇鳞,枪刺不入,刀砍不伤。 释素大师已然明白其中道理,面容惨淡的说道:“五绝魔功!老衲败在你手……没什么好说的……”他话未说完又吐了一口鲜血。 第四百二十九章 大彻大悟 第四百二十九章大彻大悟 早有两名和尚蹿上高台,边扶起释素大师,边满脸关切的问道:“师傅,师傅,你怎么样?” 释素大师脸色变得乌青,颤声说道:“他掌上有毒……” 那两名和尚见状有些不知所措。释素大师稍稳心神,朝其中一人说道:“不妨事……你去把御赐的“天香百花丸”拿来……” 那和尚闻言纵身跃下高台。天魔帝君傅灭在旁冷笑一声,说道:“释素大师,你中了我的五绝魔功,虽有灵药解毒,恐怕一身功夫也是废了。” 释素大师神情悲痛至极,沉默良久,缓缓的说道:“贫僧毕生苦修毁于傅教主一掌之下……” 释素大师话音未落,那和尚已拿着一个精致的木盒返回台上,他小心翼翼的打开盒盖从里面取出一粒丹药,递到释素大师口边。释素大师咽下药丸,瞧了一眼傅灭又瞧了一眼台下蒙着纱帽的陈佳音,长叹一声,说道:“佛家有三毒,贪、嗔、痴!此三毒残害身心,使人沉沦于生死轮回,为恶之根源。贫僧自幼修行,却仍是放不下执念,才有今日之祸。这皆是我的过错……怪不得旁人……” 原来释素大师本是齐王李元吉和杨氏之子,玄武门之变太宗皇帝李世民杀死齐王李元吉满门,只留杨氏一人并纳其为妃。彼时杨氏怀有身孕,太宗皇帝欲待杨氏分娩后将其子除去,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但杨氏以死相求,太宗皇帝动了恻隐之心才放过其子,只是将婴儿送入寺院,令他永世为僧。岂料寺庙中的住持是一位武功高超的异人,他怜婴儿身世凄苦,又恼李世民弑兄屠弟,手段残忍,就把一身本领倾囊相授,还在临终前留下一封书信,将释素的身世清清楚楚的写在信中。释素看过信后,对太宗皇帝恨之入骨,誓要报灭门之仇。可他已遁入空门,况且势单力孤,如何能报此仇?不久李世民暴毙,李治登基。李治知晓释素大师的事后,对父亲的所作所为深感愧疚,便亲自下旨建了一座兴国寺,御赐释素大师做了兴国寺的住持。释素大师感念李治的恩德,只得将复仇的欲念一直压在心底。前日他忽然接到集英会雄魁袁天罡的书信,邀他参加武林大会。释素大师无意参加,婉言谢绝。谁料袁天罡竟亲自登门拜访,跟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一名绝色丽人,正是剑神李承继之妻陈佳音。二人言说召开武林大会的真实目的乃是号集天下英雄用高祖皇帝李渊留下的七星龙渊剑启出高祖皇帝陵寝中的宝藏,然后共同举事,这样既了了高祖皇帝的遗愿,又报了家仇。释素大师尽管从小青灯古佛,不过始终放不下灭门之仇。当他知晓太子李建成尚有后人存世,并看到高祖皇帝的信物七星龙渊剑,压抑在心底的复仇之火立刻被点燃,随即答应前来。只是不想在武林大会上本占尽优势的情况下,挨了傅灭一掌,以至于毕生功力尽毁。 傅灭心中也有几分难过。他对释素大师的武功十分钦佩,更对释素大师的书法造诣大加赞赏。他瞅了瞅释素大师此刻的模样,低声说道:“大师快去运功疗伤吧,或许……” 释素大师惨然一笑,说道:“不劳傅教主费心。”说完在两名徒弟的搀扶下,慢慢走下高台。他心如死灰,只觉得什么仇恨,什么恩怨,都不过是过眼云烟。释素大师一世修行,终于在此刻顿悟。后来他全心向佛,再无羁绊,佛法和书法的修为更上了一层楼。并且还收了两名弟子,一是怀素,一是智永,二人俱得释素大师书法真传,成了中国历史上着名的书法大家。 那边王远浔已高声说道:“这一局比试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此局的胜者是傅教主!” 台下众人都对傅灭的武功钦佩之至,有许多人开始鼓噪喝彩。天魔帝君傅灭胜了释素大师也不再留在台上,坐回自己的座位。 王远浔接着说道:“第六场比试是由王者仁老前辈对景教马吉达大法师!” 话音刚落,人群又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只因方才的一局太过精彩,众人早等不及再欣赏下一场对局。 王者仁和马吉达在一片喝彩声中站上高台。王者仁挺身直立,鄙夷的盯着一身白袍的马吉达瞧了瞧,转头冲王远浔说道:“此人也是你们集英会请来参加武林大会的?” 近一段时间王远浔常陪伴在王者仁身边,对他的脾气秉性了然于胸,知他素来不喜那些番邦之人。听伯父询问,王远浔不敢不答,又不好回答,只得吞吞吐吐的说道:“回伯父……这位马吉达大法师……武功高的很……” “哼。”王者仁不屑的说道:“化外蛮夷懂得什么叫武功?” 不等王远浔出言,马吉达语调怪异的说道:“你就是名剑山庄的王者仁,王老先生?” 王者仁神情倨傲,充耳不闻。马吉达接着说道:“我知道你的大名。听说第一次武林大会时,王老先生是最有希望夺得武林盟主的人,但你因为闭关练功没有参加。想不到今天能在此遇到王老先生,真是三生有幸!不,应该是四生有幸!”他汉语讲的虽好,可终究不是中土之人,以为比三生有幸更幸运的当然是四生有幸。 王者仁忍不住笑了笑,说道:“武林大会是我们中华武林之事,你非中土之人,却来为何?” “此言差矣。”马吉达摇着头说道:“我是受邀前来,为何不能参加?再者既然叫做武林大会,自然是天下会武功的人都可以……” 前日在灵应峰上王者仁曾亲眼目睹景教二使使用卑鄙手段偷袭他人,故而对马吉达也没什么好感。他抢言说道:“真是笑话!你们蛮夷之人知道何为武功?” 马吉达听王者仁出言不逊,鹰一样的眼睛中流露出一丝懊恼,说道:“中华有中华的武功,同样我们也有我们的武功。依我看……你们中土武林尽管号称天下正宗……也没什么了不起。” 第四百三十章 承影屠龙 第四百三十章承影屠龙 王者仁听出马吉达话语中的轻慢之意,禁不住说道:“你是小瞧我们中华武功吗?” “不敢,不敢。”马吉达说道。他口中虽然说不敢,语气却充满不屑,硕大的鹰钩鼻子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红光。 王者仁冷哼一声,说道:“哼!你们景教的阿罗本见到我都是恭恭敬敬,你算个什么东西!” 阿罗本是景教的传奇人物,也是第一个来到中土的景教教徒,曾得过太宗皇帝李世民的召见,还特地为他在长安城义宁坊修建寺庙,准他传教。马吉达从小就听说过阿罗本的故事,来中土布道便是受了阿罗本的影响,现在听王者仁提及阿罗本的名字,忙说道:“你见过阿罗本尊者?” 王者仁又是一声冷哼,说道:“何止见过,而且十分熟悉,若是没有我,他早横尸街头了。” 阿罗本是马吉达心中的偶像,听王者仁这般说,他忍不住好奇心大盛,追问道:“王老先生莫非骗我?” “骗你,老夫骗你作甚?”王者仁说道:“当年我四方游历,有一次在路边偶然遇到一个奄奄一息得了重病的人。我看他可怜,将他救起,给他找郎中医治。后来他的病情渐渐有了起色,我才知道他的名字叫阿罗本,是一名景教教徒,特地不远万里来到大唐传教。只是到了中土后他盘缠用尽,传教之事更无着落,又急又气之下才病倒街头。”王者仁的目光望向远方,思绪仿佛回到了从前,继续说道:“我虽不明白景教是什么,但他锲而不舍的精神使我很是敬佩。待阿罗本痊愈,我邀请他同我一起回到名剑山庄居住。想不到……想不到……” “想不到什么?”马吉达问道。 “唉!”王者仁一声叹息,说道:“想不到这才是烦心的开始。” 马吉达神色狐疑,脱口说道:“此话何意?” 王者仁说道:“阿罗本和我朝夕相处,寸步不离,每日都给我讲什么《福音》,还有什么上帝、耶稣是人也是神,玛利亚不是圣母,聂斯托利并非叛道者等等。全是些奇谈怪论,胡言乱语,好像一群苍蝇整日在耳边嗡嗡乱响……” 王者仁之言皆是景教的大忌,马吉达脸色通红,气的说不出话来。王者仁根本没有注意马吉达的神情,自顾自的说道:“不光对我,阿罗本逢人便宣扬所谓的景教教义,劝人加入景教。不到月余把好好的一座名剑山庄搞的乌烟瘴气,乱七八糟。我一气之下把他赶走……” “住口!”马吉达气愤至极,喝道:“你怎敢污蔑阿罗本尊者!污蔑景教!” 王者仁收回思绪,瞧了一眼马吉达,说道:“污蔑?我讲的都是实情,哪来的半点污蔑!” 马吉达一时讲不出话来,王者仁说道:“你们景教就是邪门歪道,尽是些信口雌黄,神魂颠倒的疯子。” 马吉达怒不可遏,吼道:“你……你……”他话未讲完已回手自身后的白袍中拽出一柄剑,“唰”的一声宝剑出鞘,指向王者仁。马吉达穿的白袍如同女人的长裙十分宽松,以至于方才他上台时,竟没人看出他白袍内还藏有利剑。 这柄剑与中土的剑迥然不同,剑身无脊无锷,比中土的剑长了许多也厚重许多。剑柄长及尺许,可单手握剑亦可双手。剑柄上方是一个巨大的十字架形状的护手,护手两面各镶着一颗闪闪发光的宝石。 前日王者仁在灵应峰上曾见过景教二使同神秀用奇特的兵器相斗,以为马吉达会跟他们一样,没想到他居然用剑。王者仁是名剑山庄的庄主,亦是当世的剑术大豪,但马吉达的剑他却是头回遇到,不由得说道:“有点意思。我问你,这是什么剑,怎么如此奇怪?” 马吉达握紧剑柄,傲慢的说道:“此乃我们的屠龙剑,是只有勇士才配拥有的宝剑,更是天下最好的剑!你们中土之人孤陋寡闻,哪里见过。” 王者仁甚是好笑,说道:“屠龙剑,好大的口气。” 其实马吉达并非吹嘘,他所使的剑在西方就叫做屠龙剑。景教尽管源于波斯,可马吉达却来自于西方。而西方古代最让人耳熟能详的传说便是屠龙。和东方不同,龙在西方是恶毒、战争、贪婪的代名词,屠龙不仅是勇气、智慧、威武的象征,更代表着巨大的财富。因为西方的文化中龙全是贪婪的,每一条龙都意味着一处价值连城的宝藏。 马吉达出身于一个商人家庭,从小耳渲目染便是逐利。此番他参加武林大会的目的就是夺得武林盟主之位,以扩大景教的影响,继而可以在中土这片世间最富庶繁华的地方传道布教,使景教遍地开花,成为大唐的国教。 王者仁上前两步抽出腰间的承影剑,说道:“既然你使剑,那是最好。老夫一生用剑,今天倒要看看你们胡人口中的屠龙剑究竟有何厉害之处。我中华礼仪之邦,你远来是客,老夫让你三招,省得别人说我以大欺小。” 马吉达还想再说,王者仁不耐烦的说道:“废话少说,你出招吧。” 虽知大唐高手如云,可自决定前来武林大会,马吉达早做好同中土武林一较高下的准备。此刻他把心一横,猛的平胸一剑,刺向王者仁。 王者仁闪身避开,马吉达身材高大壮硕,借势前冲一剑劈向王者仁头顶,力道十足。王者仁脸上带着轻蔑的笑容,左脚向后退了一步。马吉达长剑劈空,接着右手横抡毫不留情,恨不得把王者仁从中间砍为两半。 王者仁向上一纵,躲开来剑,落在三尺之外,说道:“三招既过,咱们好好玩玩。”他说完手中的承影剑快劈快削,也攻出三招。 马吉达举剑相抗,“当、当、当”响了三声。王者仁的承影剑比马吉达的屠龙剑小了不少,但剑上的力道却不遑多让。 第四百三十一章 急转直下 第四百三十一章急转直下 汤予看到马吉达与王者仁斗在一处,不由得的想起哈丝娜,一时间百感交集。哈丝娜虽是番邦女子,却对汤予一往情深,在绝谷中甚至不惜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给了汤予一次重生的机会。汤予每每思之,常常黯然神伤,心怀愧疚。 和哈丝娜相处日久,汤予对她的身世经历或多或少了解一些,知道她的剑术是由马吉达传授。哈丝娜的快剑天下一绝,汤予也曾被她所伤。原以为马吉达是哈丝娜的师傅,剑法应和哈丝娜一脉相承,但现在看来,二人的剑术大相径庭。无论是运剑的手法,出剑的方式,攻击的部位,全然不同。 哈丝娜的剑术迅疾轻灵,突出一个快字,可她毕竟是女子,天生力气比不上男子,内功修为更是平常,所以剑上并无多大的力道。马吉达却不一样,他身材健硕魁梧,臂力惊人,而且景教有一种神秘的功法,叫做“三威蒙度赞”,此功法不及中土的内功深奥博大,但也有异曲同工之妙。马吉达苦修数十载小有成就,今日伴着手中的大剑一同施展出来,果真威力不容小觑。 王者仁年逾古稀,他是有名的武痴,一生醉心武学,未娶妻生子。自弟弟王者令死于汤予剑下,世上只余王远浔和王远泽两位亲人。相比之下,王远泽尽管是王者令的正室所生,又是嫡长子,不过王者仁对他非常厌恶。而王远浔虽是王者令的小妾庶出,却深讨王者仁的喜欢,在心里简直把他视作自己的子嗣一般。 二十五年前云凝夕召开第一次武林大会,正是王者仁声名最盛的时候。只是他闭关修炼天顶神功,无法参加,否则揽月城主李炫峒能否技压群雄拔得头筹还真不好说。此番武林大会,王者仁早没了从前的争强好胜之心无意前来,然而架不住王远浔的反复劝说。王者仁思前想后,权衡利弊,终于答应了王远浔的请求。一来是为了给侄儿壮壮声势,二来听说汤予也在受邀之列,他本寻汤予不着,这次恰好能够借机同汤予较量一场,报了杀弟之仇。 七十二路栾苍剑法是王氏一脉祖传的剑法,王者仁年轻时凭其纵横江湖,罕逢敌手。他三岁练剑,浸淫剑道七十余年,此刻更是到了炉火纯青、登峰造极的地步。现在在台上一招招施展出来,当真是漫天剑影,剑气纵横!王者仁人似游龙,剑若流星,瞧得台下群雄如醉如痴,如梦如幻。 和王者仁的玄妙剑术相较,马吉达的剑术则简单了太多。中土的剑法发力变招多靠手腕,讲究抽、带、提、格、击、刺、点、压……剑势绝不用老,随随便便的一剑都蕴藏着许多后招。而马吉达的西洋剑术不过是寻常的抡、劈、刺,变化也仅是单手握剑或双手握剑,一招既出,大开大合,丝毫不留余地,并且所有的招式全靠肩膀发力。 二人你来我往转瞬间斗了二十余个回合,王者仁对马吉达的武功了然于胸。他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说道:“我还以为你们胡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剑法,原来不过尔尔。”他边说边刺向马吉达左目,接着自左上向右下直劈一剑,正是栾苍剑法中的一招绝技“日削月损”。 马吉达清楚王者仁剑法精妙繁复远胜于己,何况起初他自恃力大欲和王者仁斗力,但屠龙剑几次跟承影剑相碰,他的手臂都被震的酸痛发麻,心知自己的功力根本无法和对方相提并论。此刻见承影剑的剑尖到了眼前,他连忙后退。岂料王者仁的这一剑乃是虚晃一式,接着从左至右的斜劈才是真正的杀招。亏他反应神速,回剑招架才堪堪敌住,若是慢了一点,马吉达早断做两截。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暗生怯意。 台下群雄纷纷为王者仁鼓噪喝彩,马吉达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甚是羞愧。他大叫一声,双手握住剑柄,狠命冲王者仁胸口刺出一剑。屠龙剑比承影剑长出一尺有余,马吉达又是盛怒一击,剑上发出虎虎的风声,势不可挡。 王者仁同马吉达战了半晌,发现马吉达每次攻击肩头必先动,因此已判断出他出剑的方位和时间。只见马吉达一剑挥来,右腋下露出了破绽。王者仁不慌不忙先闪身避过,然后承影剑横削马吉达右肋。这一招虚虚实实,后着甚多极是高明。马吉达如横剑去救,王者仁便回剑刺其小腹,如若不救,此一式真的立刻会把他伤在剑下。马吉达大惊失色,不假思索就地一滚。他身材健壮又穿着宽大的白袍,模样好似一只肥猪在泥水里玩耍嬉闹,十分滑稽。 众人看到马吉达狼狈不堪的神情,忍不住哄然大笑,有些人更是笑的前仰后合。刺耳的笑声在马吉达听来,简直是莫大的侮辱。他半蹲着身体,突地伸手在白袍内掏出一件物事。那物事通体漆黑,长及尺许,似是熟铁铸造,前面有一根细细的长管,后面是一个把手,样子非常奇特怪异。 众人谁都没见过马吉达手里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王者仁也很好奇,看马吉达用怪模怪样的玩意指着自己,不禁说道:“你拿的是个什么……” 话音未落,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接着那东西喷出一束火光和一股浊烈的浓烟。众人胆战心惊,不明所以。却见王者仁应声而倒,右胸处鲜血迸流。 这一变故实在太过突然,谁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马吉达哈哈大笑道:“怎么样,王老先生,你的剑法虽然高超,也不是我“掌心雷”的对手!” 王者仁颤巍巍的想要站起身,说道:“你……你好卑鄙……居然用暗器伤人!” 马吉达笑声不止,说道:“不错,我的掌心雷的确算是一种暗器,只不过它是世间最最厉害的暗器。” 第四百三十二章 掌心之雷 第四百三十二章掌心之雷 群雄中有人气愤不过,嚷道:“马吉达,你堂堂一教之主怎用暗器伤人!” “对、对,简直无耻龌龊!” “武林大会比试的是武功,你却趁王老先生不备使暗器偷袭,难道当我们中华武林无人吗?” 一人出言,马上有许多人附和,霎时间台下一片混乱。马吉达不慌不忙的说道:“不要嚷了,我且问你们,暗器算不算武功?又有谁说过不准使用暗器?” 众人闻言稍稍安静下来。马吉达接着说道:“我听说第一次武林大会时,蜀中唐门的掌门人唐天雄就是靠着暗器力斗群英,只是最后惜败于揽月城主李炫峒。他既然能用暗器,我为何不能?” 马吉达话音刚落,立刻有人说道:“暗器自然算是武功,不过……不过你所用的不是暗器……而是火器……” 马吉达一声冷笑,说道:“火器难道便不是暗器了?” “火器岂是暗器?”有人反问道。 马吉达神色一正,说道:“你们中土的江南之地有一座江南霹雳堂,江南霹雳堂的创始人名叫火烨,你们可知道?” 汤予听马吉达提起江南霹雳堂以及火烨,不由得心头一动。前日天下第一赌局结束后,云婧儿见叶法善送给汤予一颗稀世珍宝夜明珠,而自己什么都没有,不禁非常生气。叶法善没办法,只得把随身携带的“雷震子”和“散云子”相赠,才让她转怒为喜。那“雷震子”与“散云子”即是出自江南霹雳堂。汤予本就对云婧儿非常挂念,此时更是思潮翻滚,百感交集。 “火烨前辈威震武林,他的大名谁人不知!”有人答道。 马吉达仰天大笑,说道:“不错,火烨靠火器打败众多武林高手,他可以,我为何不可?” 众人明知马吉达强词夺理,一时竟无法反驳。 那边王远浔已急步上台替王者仁查验伤情,只见王者仁右胸不停的流出鲜血,王远浔关切的问道:“伯父,你怎么样?” 王者仁伸手连点“神藏穴”、“天池穴”、“乳中穴”等几处要穴想止住流血,然后他拾起地上的承影剑,冲马吉达吼道:“老夫一时大意,居然被你这小人暗算……来……咱们再大战三百回合!” 王者仁说的虽然豪气冲天,但话语时断时续,显然受伤不轻。他用剑指着马吉达,继续说道:“你们胡人尽是些蛮夷之徒……行事最是肮脏下作……老夫今天要好好教训你一番……” 马吉达得了便宜,自然不和王者仁再做口舌之争,见王者仁辱骂自己也不生气,只是笑而不语。 王远浔边示意台下名剑山庄的随从上台把王者仁搀扶下去,边劝慰道:“伯父万万不要动怒,治伤要紧,一切从长计议。” 说话间几名随从奔上高台,王者仁怒火中烧,推开几人欲要同马吉达再斗一场。然而稍微一动,伤口处又有鲜血流出并伴着剧烈的疼痛。幸亏王者仁功力深厚,换做别人早昏死过去。王者仁心里尽管一百个不情愿,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唯有狠狠的瞪了马吉达几眼,最后在随从的搀扶下心有不甘的走下台去。若是眼光能杀人,马吉达已死了千百次。 高台上只余王远浔和马吉达,马吉达故意举起手中的“掌心雷”冲王远浔晃了晃,说道:“王副帮主,你说这“掌心雷”算不算是暗器?” 邀请马吉达参加武林大会乃是王远浔自己的主意,全因前日汤予和哈丝娜夜入云圣宫,被哑屠独孤绝和王远浔打落悬崖。在天下第一赌局上王远浔曾见过哈丝娜,起初他并不知哈丝娜是景教的三大法王之一,待他知晓后一直寝食难安,严令封锁消息,只说坠下山崖的是汤予一人,唯恐景教找他寻仇报复。这次召开武林大会,王远浔左思右想,觉得是除去马吉达的最好时机。他清楚凭马吉达的武功在中土武林根本算不上真正的高手,如果同人交手非死即伤。而自己的伯父更是最最讨厌那些域外番邦的蛮夷,所以他才安排二人比武,想不到居然是这样的结果,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王远浔虽恨马吉达伤了自己的伯父,脸上可没有半分显露。他瞧了瞧马吉达手中那块黑黝黝的铁疙瘩,说道:“马吉达大法师的“掌心雷”吗……依我看应该算是暗器吧……” 马吉达大声说道:“好,我再请问有谁说过武林大会不准使用暗器?” 王远浔轻轻摇摇头,说道:“倒是……没有说过。” 马吉达甚是得意,说道:“那么这场比试可是我赢了?”他说罢将“掌心雷”揣入怀中。 原来马吉达的“掌心雷”颇有些来历。百余年前,彼时江南霹雳堂的创始人火烨还是一名道士,他与药仙孙思邈是至交好友。孙思邈在炼丹时无意中发现将硫磺、硝石、木炭按一定比例混在一起,可以产生爆炸。他将此事告诉好友火烨,火烨本就懂得五行之术,现在又了解了火药的制作方法,便回到家乡创建了江南霹雳堂,专门制作各种火器。火烨死后其子火吉成了江南霹雳堂的新主,火吉死后又传位给儿子火锴。火锴是一位了不起的天才,不仅武艺高强,而且制作火器的本领尤胜父亲和祖父。他发现将一粒铅丸放入细管中,再以火药做动力,就能把铅丸发射出去,威力足以开碑碎石。于是火锴历经无数次的失败,穷二十年之功,终于造出一柄能拿在手中做为武器的火器,还给它起了一个霸气的名字“掌心雷”。怎料“掌心雷”刚制作完成,便发生了一件祸事。 火锴曾收过一名弟子,此人名叫张力坚,乃是一好色之徒。他背着师傅火锴居然跟火锴的小妾勾搭成奸。奸情败露,火锴气得七窍生烟,他把张力坚的一条腿打断,并将他逐出师门。 第四百三十三章 火枪由来 第四百三十三章火枪由来 张力坚成了残废,恨火锴入骨。他清楚江南霹雳堂势力庞大,自己绝非火锴的对手,但断腿之仇若不报,他寝食难安。左思右想张力坚忽然想到师傅火锴费尽心血才造出一件名叫“掌心雷”的火器,对它视如心肝。于是一天晚上他借着夜色偷偷潜入火锴府中,张力坚在火府生活多年,对府中的道路甚是熟悉,不费吹灰之力便把“掌心雷”偷了出来。火锴得悉宝物被盗,急令手下之人全力查找。张力坚明白中土再无自己的容身之地,就带着“掌心雷”逃至突厥。火锴急怒攻心一病不起,最后郁郁而终。可怜一代豪杰居然被宵小之徒活活气死,而制造“掌心雷”的方法也随着火锴的死就此失传。 张力坚来到突厥,欲将“掌心雷”献给吉默可汗谋个官职,但他仅仅是一个汉人的流民,又没什么惊人的本领,哪里见得到突厥的可汗?张力坚既不甘心更无别的去处,只好在突厥隐居下来,一住便是整整二十年。终于有一次吉默可汗出外巡游,恰巧被张力坚遇见。他不顾一切的跪在马队前,说自己有宝物献给吉默可汗。吉默可汗非常好奇,破例召见了张力坚,问他所献是何宝物?张力坚小心翼翼的拿出“掌心雷”,吉默可汗见不过是一块黑黝黝的铁块,很是不解。张力坚忙解释道,莫要小瞧了这不起眼的铁疙瘩,它名叫“掌心雷”,是一件厉害的火器,三十步内能取人性命,任你是铜头铁骨都万难抵挡。吉默可汗半信半疑,令人牵来一匹战马立于三十步外,命张力坚当场演示。谁料张力坚发动火器,那匹战马竟安然无恙。原来“掌心雷”尽管威力巨大,精度却不高,而且一次只能激发一颗铅丸,若要再次填装,过程繁复费时费力。火锴将它制造出来后,本欲多加改良,提高它的射程和精度,不想被张力坚这厮盗走。 吉默可汗从自己的卫队虎鹰御风者中挑出十人,让他们在五十步外朝战马射箭。十名侍卫张弓搭箭,每一箭都射中战马无一脱靶。吉默可汗鼓掌大笑,说道汉人只会奇淫巧技,张力坚进献的“掌心雷”不过是哄小孩子的玩意,突厥勇士的箭术天下第一,要没用的火器做什么? 张力坚苦苦等待了二十年,等来的居然是如此的结果,他心灰意冷,只好在别人的嘲讽声中灰头土脸的离开。谁知过了不久,这件事传到了景教大法师马吉达耳朵里。马吉达最喜欢奇珍异宝,急忙亲自登门找到张力坚,仅用区区两只羊羔便换来了“掌心雷”。马吉达得到“掌心雷”后,发现它确实威力惊人,就将“掌心雷”随身携带,用做防身之物。后来他同魔教联手偷袭少林才大开眼界,真正了解了中土神功绝技的厉害。此番武林大会马吉达在受邀之列,他知道以自己的武功绝非天魔帝君傅灭和中土武林一流高手们的敌手,本不愿前来。然而转念一想,自己有“掌心雷”这个法宝,即使中土武林的高手们功夫再高,血肉之躯也抵挡不住火器的雷霆一击,便欣然而来。 一切如他所料,王者仁剑术精妙,内功深厚,自己根本打不过。但“掌心雷”一出手,所有的麻烦皆迎刃而解,夺得武林盟主之位也仅是举手之劳。火锴造出的“掌心雷”乃是世界上最早的火枪,亦是后来的宋、元、明时期火铳的原型,更比西方的火绳枪早了数百年。若不是被张力坚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盗走,恐怕后世的历史都会改写。而名剑山庄庄主王者仁成了古今中外第一个被火枪击中的人,不知道对武功绝顶的王者仁来讲,这个世界第一是幸运还是不幸? 王远浔听马吉达出言询问,虽然心中不悦,脸上仍旧挂着和蔼的笑容,说道:“马吉达大法师的武功……出神入化……匪夷所思……在下佩服的很!此局比试的胜者……自然是……马吉达大法师。” 王远浔说完,台下嘘声一片。西方之地未经开化,西方之人更是极其野蛮,为了生存只能靠狩猎,靠争夺,靠厮杀,根本不讲规则,道德水平低下,哪里能同受孔孟之道教化的天朝上邦相比。 马吉达听着嘘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觉得自己既然击败了王者仁,理应是胜利者,至于用的是何种手段,根本不重要。目的既已达到,他趾高气扬的扫了群雄一眼,不紧不慢的朝台下走去。 王远浔担心伯父的伤势,未等马吉达下场便大声宣布道:“第七场比试由荥阳郑氏掌门人郑鹤真老前辈对龙虎山的金贤真人!” 话音刚落,台下站起一名满脸鸡皮疙瘩的胖道士,不是金贤真人是谁?金贤真人哈哈大笑,笑声中肥大的身躯凌空跃起,宛如一只巨大的苍雕稳稳落在台上。金贤真人的座位距比武的高台少说也有十余丈,他轻松一跃就上了高台,众人没料到金贤真人胖的活像一只肥猪,轻身功夫却如此高超,忍不住纷纷喝彩。 金贤真人高声说道:“看别人打的热闹,老道也有些技痒难搔。郑掌门,来、来,你我快些较量一番。” 说话间座位上又站起一名老者,正是五姓七望中荥阳郑氏的掌门人郑鹤真。郑鹤真轻轻摇摇头,说道:“老了,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哪里还能舞刀弄枪,和人动手。” 金贤真人一愣,说道:“你的话什么意思?” 郑鹤真说道:“我的意思是这场比试老夫就不上场了……” 金贤真人脸颊的肥肉抖动两下,说道:“郑掌门难道是怕了?那你又何必来参加武林大会?” 郑鹤真微微一笑,说道:“真人莫要会错了意。老夫不便动手,可由犬子陪真人过上几招。”郑鹤真说罢,他身边站起一位三十岁出头的年轻人,锦衣华服,一脸傲气。 第四百三十四章 以子代父 第四百三十四章以子代父 郑啸风目光如炬,走至台边,纵身跃上高台。金贤真人瞧了瞧郑啸风,又瞧了瞧郑鹤真,说道:“郑掌门,你是让你的儿子代替你同我比试?” 郑鹤真笑容不改,说道:“不错。” 金贤真人脸现怒意,说道:“岂有此理!郑掌门,你敢看不起道爷我?” 郑鹤真不动声色,说道:“不敢,不敢。真人武艺绝伦,天下谁人不服。” “哼。”金贤真人一脸鄙夷,说道:“你明白便好。道爷何等身份,岂能跟一个后生晚辈过招?即使胜了,江湖中人也会笑我以大欺小。”金贤真人说完用手一指郑鹤真,又说道:“郑掌门,你好歹是一代宗师,怎么上了几岁年纪,连胆子都变得小了。如果你怕了道爷,认输便是,何苦让自己的儿子以身犯险?” 郑鹤真一捋颌下的胡须,说道:“真人,此言差矣。吾儿啸风虽然资质平平,却得老夫亲自传授,武功在荥阳郑氏新一代的弟子中也是数一数二。年轻人吗,总要给他们的些机会。再说自古以子代父,乃是天经地义之事,老夫让自己的儿子替我比试,有何不妥?” 金贤真人闻言眯缝着一双母狗眼,又仔细打量郑啸风一番,装模作样的说道:“道爷我久居龙虎山中不理俗事,但对郑公子的大名亦是有所耳闻。听说你功夫了得,是武林中的后起之秀,新一代的翘楚,今日得见果然仪表堂堂,名不虚传。” 郑啸风抱拳施礼,说道:“真人谬赞了。”他话虽讲的客气,脸上却没有一丝恭敬之意。 金贤真人腆着大肚子走了几步,冲郑鹤真说道:“既然这样,道爷就勉为其难答应了你。不过郑掌门,咱们有话讲在前头,你儿子要是败给道爷,你可不能反悔。若是我一不小心下手重了,伤了你儿子的性命,你也不要怪罪道爷。”他故意加重语气让台下众人听得。 郑鹤真仍是微笑道:“真人放心,既是比武,死伤各由天命,假如我儿真有个三长两短,那是他自己学艺不精,和旁人无关。” 其实金贤真人嘴上说不屑跟晚辈郑啸风动手,而要同郑鹤真较量一番,不过是他惺惺作态。金贤真人心里明白,郑鹤真一派宗主,纵横江湖数十年,武功已臻化境,自己和他比试,实是胜负难测。现在换成郑鹤真的儿子郑啸风,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金贤真人打心眼里高兴,暗道:此次武林大会高手云集,比上一次武林大会更是凶险,若要拔得头筹绝非易事,想不到天上掉下个大馅饼正砸在道爷我的头上。郑鹤真这老不死的居然命自己的儿子与我比武,岂不是明摆着让我取胜。 金贤真人正做着美梦,那边郑啸风已把挎在背后的长弓握在手里。古代制弓讲究六材既聚,以时制需,春天治角,夏天浸晒,秋天取弦,冬天剖干。一把好的弓箭需要几十道工序,历时数年方能完成。但郑啸风的弓箭和寻常的弓箭迥然不同,弓干并非是用上等的木材,而是熟铜所制,仿佛一轮弯月,弓弦白里透红,有两根手指粗细,也不是寻常的牛筋,乃是一根虎筋! 荥阳郑氏的抉拾之术冠绝天下,自晋代起军中的箭术教头多出自荥阳郑氏一门。荥阳郑氏的抉拾之术不仅能发射箭支射击远处的对手,而且长弓本身也是一件兵器,与敌交手可削、可点、可劈,弓法中融入了刀法、棍法以及点穴的手法,实是厉害无比! 金贤真人看到郑啸风手持的铜弓,脸色微微一变,脱口说道:““千臂弓”!你父亲对你真是不错,竟把荥阳郑氏代代相传的宝物都给了你,只是不知道这“千臂弓”你是否拉得开?” 郑啸风拱手说道:“啸风愚钝,虽勤学苦练,功夫仍是难有长进,有辱先祖威名。今日有机会得遇真人,还望真人不吝赐教。”郑啸风话讲的非常客气,但语气依然十分高傲。 金贤真人听郑啸风隐隐有叫板挑战的意思,哈哈大笑道:“好说,今日道爷心情不错,就替郑鹤真再教你几招。”他说完自背后被着的剑鞘中抽出一柄宝剑,又说道:“来,来,你是晚辈,道爷让你先动手。” 汤予在台下瞧得清楚,见金贤真人的长剑闪烁着寒芒,剑柄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剑尖如龙角,剑柄如龙身,剑身如龙鳞,心中暗道:这贼道士作恶多端,想不到他的兵器倒是一把好剑,看样子似乎有些来历,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郑啸风看金贤真人拉开架势,忙冲他一摆手,说道:“真人且慢。” 金贤真人一愣,说道:“你要怎样,莫不是想临阵反悔?” 郑啸风一声冷笑,说道:“真人说哪里话,在下听闻真人武功绝顶,无论剑法、掌法、还是内功、轻功都足以称雄当世。不过……” “不过什么?”金贤真人问道。 “不过最厉害的还属暗器……”郑啸风盯着金贤真人腰间的豹皮囊,说道。 金贤真人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郑公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郑啸风说道:“天下人皆知武林中有两大暗器高手,一位是蜀中唐门的掌门人唐天雄,另一位就是真人你。而今唐老前辈年岁老迈,早不问江湖之事。真人你称得上是今日武林中的第一暗器高手……” 当年第一次武林大会时,金贤真人本欲争夺武林盟主之位,不料惜败于唐天雄手下,此是他平生最大的憾事。但他明白同唐天雄相比,自己确实技输一筹。这次闻听唐天雄因病不能前来,他才又打起武林盟主的主意。现在郑啸风当着众人面前夸赞他是天下第一的暗器高手,金贤真人非常高兴,却故意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大声说道:“郑公子有话直说,用不着拐弯抹角。” 第四百三十五章 一弓四弹 第四百三十五章一弓四弹 郑啸风把头一昂,说道:“五姓七望中我荥阳郑氏以箭术独步武林。弓箭虽不算暗器,但多多少少与暗器沾些关系。晚辈知道真人的弹弓之术前无古人,天下无双。今日既然在武林大会上有幸遇到真人,在下想以箭术向前辈讨教一二。” 金贤真人未入龙虎山修行前是一名江洋大盗,奸淫掳掠坏事做尽,被官府四处通缉,没办法才入了道门。龙虎山是道教的发源地,也是道教的中心,更是道家正一教的祖庭。山里奇人异士多如繁星,但良莠不齐,管理松散,各成体系。金贤真人于龙虎山中修行数载,武功突飞猛进。不过道家的炼丹、符箓、道法等等他皆不感兴趣,反倒是对暗器情有独钟。尤其是弹弓之术,深得其心。 弹弓原是小孩子玩耍之物,可金贤真人在此方面天赋异禀,一手弹弓打得百发百中,出神入化,还独创出“一弓四弹”的骇人手法。所谓“一弓四弹”就是一次打出四发铁弹,四发铁弹虽是同时射出,却有先有后,并且在空中能相互碰撞,改变攻击的速度和位置,使人防不胜防,称得上神乎其技! 第一次武林大会时,金贤真人“一弓四弹”的手法尚未娴熟,只练成“一弓三弹”,所以输给了唐天雄。他心有不甘,回到龙虎山日夜苦修,历经二十个寒暑,终于大功告成。这次再受邀参加武林大会,金贤真人对武林盟主之位志在必得。怎料第一场比试,郑啸风一个晚辈就向他指名挑战弹弓之术。金贤真人看着郑啸风有持无恐的样子,不免疑惑,暗道:我的弹弓是为了对付那些成名已久的绝顶高手,如何能提前露了老底,用在一个娃娃身上。可若是不应允,反显得自己怯懦,在群雄面前失了面子。 金贤真人压根未把郑啸风放在眼中,觉得不过是一个仗着祖辈余荫的年轻人,能有什么真才实学。他思前想后打定主意,脸上带着奸笑,心中却已有杀意,笑道:“弹弓是小孩子的玩意,登不了大雅之堂。道爷我只是空闲时用它打些雀儿、兔儿,消磨无聊的时间。既然郑公子饶有兴致,道爷就陪你玩玩,权当消遣。” 郑啸风冷笑道:“多谢真人。真人,请!” 金贤真人故意慢声细语的说道:“上一场比试马吉达大法师用暗器胜了王庄主,想不到这一场你我仍是比拼暗器……” 金贤真人话未讲完,已从豹皮囊里掏出一个弹弓。那弹弓以乌金为架,样式与寻常弹弓并无二致,却大了足足一倍有余,弹弓上系着三股一尺多长的生牛筋,生牛筋尾部有一块鹿皮做垫。鹿皮垫上放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铁球,铁球闪着惨碧色的光泽,一看即知淬有剧毒,若是被它沾上一点,立刻会毒发身亡。 金贤真人弹弓在手,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但突的冲郑啸风抬起手臂。说时迟,那时快,一颗铁丸电一般射向郑啸风面门。台下群雄没料到金贤真人出手如此迅疾,不由得齐声惊呼。 汤予尽管对郑啸风的傲慢很是反感,可他昔日毕竟和疯刀客颜何救过自己。而且金贤真人作恶多端,更是汤予仇人萧凌天的师傅,汤予自然希望郑啸风获胜。眼看金贤真人趁人不备忽然偷袭,汤予忙高声提醒道:“小心!” 其实众人的担心多此一举,郑啸风自上了高台便时刻留意着金贤真人的一举一动。他见金贤真人掏出弹弓,就猜出了金贤真人的用意,急忙朝后一跃,身子堪堪滑到台边。同时从腰畔的箭袋中摸出一支“风羽箭”,瞄准迎面袭来的铁丸射出一箭。 “风羽箭”是郑啸风亲自设计的一种特殊的弓箭,箭头形似蛇首,有三条锋利的棱边,由镔铁打造,十分沉重,箭身却是用最轻的桐木制成。箭尾的三根翎羽更是异常珍贵,乃是取自五岁以上的“灵雪鹫”的尾羽。“灵雪鹫”数量稀少,且只生活在崆峒山中,此鸟生性凶猛,速度极快,难以捕捉。一只“灵雪鹫”的尾羽仅够一支“风羽箭”所用,可以说每支“风羽箭”都是价值不菲的宝物。若非五姓七望这样的世家大族,寻常人哪里用的起? 未等群雄反应过来,耳边已响起“叮”的一声脆响,接着一个铁丸和一支羽箭同时掉在台上。群雄满脸惊愕,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原来郑啸风竟一箭射中了金贤真人的弹丸。 全场先是一片寂静,忽然间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郑啸风脸上的傲气不改,金贤真人却收了笑容,望着那一枚铁丸和羽箭,说道:“郑公子好箭法!”他说完慢慢抬起头瞧着郑啸风,又说道:“来,你再接我一弹弓!” 话音刚落,金贤真人早拉住三根牛筋猛的松开,两点寒星同时直奔郑啸风飞去,一打郑啸风左目,一打郑啸风右目,甚是狠毒。 郑啸风全神贯注,同样射出两支“风羽箭”。如之前一样,两支“风羽箭”正好射中两颗弹珠,羽箭、弹珠纷纷掉落台上。 比武的高台长宽只有十余丈,金贤真人使用的铁丸也不过鸽子蛋般大小,那郑啸风在这么短的距离居然可以看清小小的铁丸,还能用弓箭将它们射落,如此的眼力,如此的弓法,即使跟春秋时百步穿杨的养由基、西汉时箭入巨石的飞将军李广相比都不遑多让。 听着台下众人的欢呼声,金贤真人脸色大变,恨得牙根直痒,暗骂道:哪里冒出来的小畜生,竟能挡我连发两颗弹丸,若赢不了你,道爷我还怎样在江湖中立足! 眼下金贤真人再顾不上许多,口中边说道:“荥阳郑氏的抉拾之术果然名不虚传,道爷真是佩服的很……”他话未讲完,又拉紧牛筋,接着一次打出三颗铁丸。 第四百三十六章 箭弹争锋 第四百三十六章箭弹争锋 三颗铁丸,一颗在前,两颗在后。待至中途后面的两颗铁丸不知怎的忽然撞在一起,本袭向郑啸风胸前的铁丸改转了方向,变成一颗击向郑啸风面门,一颗击向郑啸风咽喉,一颗击向郑啸风小腹。 原来金贤真人已收了轻慢之心,使出了真本事,发射弹丸时悄悄用了暗劲。三颗铁丸虽是同时发射,速度却有快有慢,更能通过相互碰撞以改变方向,简直让人防不胜防,有许多高手都丧命在金贤真人这一招绝技之下。岂料郑啸风像是早算准了金贤真人的伎俩,在他打出弹丸的同时,三支“风羽箭”随之射出,不偏不倚又把铁丸全部射落。 群雄们睁大了眼睛,一时忘记了喝彩。金贤真人面色惨白,呆立当场,没了之前的趾高气扬。他盯着郑啸风看了许久才缓过神来,说道:“荥阳郑氏的抉拾之术中有一式极厉害的功夫,叫做“追魂三箭”,可以一次发射出三支羽箭,上射天,下射地,中射人。想必你刚刚用的便是此技?” 郑啸风点了点头。金贤真人叹了一口气,说道:“儒家有君子六艺之说,分别是礼、乐、射、御、书、数。我幼年时曾于教坊学习过箭术,深知练箭的艰难。普通人一次射准一支箭已是不易,想要一弓两箭就算终生苦修也未必能够做到,至于一弓三箭更是如同痴人说梦……” 郑啸风接言道:“正是。我荥阳郑氏一门的男丁三岁开始学习箭术,但近四十年来能练成“追魂三箭”的仅仅三四人,许多人终其一生都只是望其门而不得其路。” 金贤真人说道:“此乃天份,任你如何勤勉,无此天份亦是枉然。” 郑啸风没有说话,金贤真人接着说道:“你年纪轻轻居然能练成“追魂三箭”,真是难得的奇才!” 确如金贤真人所说,郑啸风天赋异禀,若论练箭的悟性资质,即使他的父亲郑鹤真都不及他。 金贤真人把头一扭望向台下坐着的郑鹤真,忽的笑了起来,脸上又恢复了刚才自大的表情,说道:“郑掌门,怪不得你让宝贝儿子代替你,原来是有备而来呀。” 郑鹤真高声说道:“老夫不是说了吗,上了几岁年纪,身子骨不比从前。而且有此良机,也应该让他们年轻人多历练历练,长长见识。” 金贤真人冷哼一声,再不理会郑鹤真,回过头冲郑啸风说道:“郑公子年纪轻轻有如此惊人的本领,道爷我佩服的很。可这场比试你是胜不了道爷的!” “喔。”郑啸风说道。 “有胆子你再接我一招!”金贤真人杀气腾腾的说道。 “乐意奉陪。”郑啸风仍是神情高傲的说道。 金贤真人闭口不言,边注视着郑啸风,边伸手在豹皮囊中抓出一把弹丸慢慢的放好。郑啸风的眼睛同样盯着金贤真人,握着“千臂弓”的手心已浸出汗水。时间一点点过去,金贤真人的道袍猛的鼓起,像是一个渡河用的猪吹泡,里面充满了气。 郑啸风明白金贤真人运足了内力,出手必是雷霆一击,他暗叫一声:“来了!” 四颗铁丸朝郑啸风袭来,比流星还要快上三分。铁丸飞到中途,又是相互碰撞改变了之前的轨迹。这就是金贤真人引以为傲的“一弓四弹”,也是他压箱底的绝活。本来金贤真人想着将它留在最紧要的关头施展,谁料第一场比试,郑啸风便逼着他使了出来。金贤真人眼下顾不上别的,只盼着四颗铁丸中能有一颗打中郑啸风。铁丸上淬有剧毒,见血封喉,中者立毙。他痛恨郑啸风,更嫉妒郑啸风。金贤真人之前比不上唐天雄,好在唐天雄年过花甲,身体有疾,归隐山林多年,现在自己已经是武林中的第一暗器高手。谁知竟又冒出个郑啸风,不过三十岁的年纪却有如此本领,要是再过上三年五载,自己恐怕也不是对手。这样的人怎能留他活在世上! 然而事与愿违,金贤真人打出四颗弹丸的一瞬,郑啸风也射出四支“风羽箭”,每一支箭都射中一颗铁丸。金贤真人浑身颤抖,如同坠入冰窖中,喃喃自语道:“能一次射出四支箭的古往今来只有郑鹤真一人……怎么你……” 郑啸风望着台下的父亲,说道:“我父亲确实能一弓四箭,但你说古往今来只有他一人倒不尽然。” 荥阳郑氏有两大神技,其中一门叫“如影随形”,另一门便是“追魂三箭”。人的手生来有五根手指,拇指拉动弓弦,其余四指刚好可以夹住三支长箭。而郑鹤真是荥阳郑氏一门不世出的奇才,更身具异相,只因他右手拇指比寻常人长出许多,射箭时拇指不仅能拉动弓弦,还可以再夹住一支箭,故而在“三才箭法”的基础上,郑鹤真自创出一弓四箭的功法。 金贤真人脸色惨白,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郑啸风傲然的说道:“我十八岁时就学会了一弓四箭,二十岁时箭术已经超过我父亲,否则武林大会如此重要的场合,父亲岂会让我代他上场?” 金贤真人喃喃自语道:“即便你有一弓四箭的本领……但这么短的距离……怎么能够看清四颗互相撞击的弹丸……” “哈、哈、哈、哈”郑啸风仰天大笑,说道:“我三岁学箭,直到十三岁时才第一次摸弓,你猜为何?” 群雄闻听十分奇怪,金贤真人不由自主的问道:“为何?” 郑啸风说道:“只因我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练了一样东西……” 台下有人好奇的问道:“什么?” 郑啸风见有人插言并不生气,大声答道:“眼力!” 众人愈加疑惑,唯有金贤真人流露出赞许之意。他明白练习暗器最难的不是发射暗器的手法、运劲的方式,而是眼力!弓箭和暗器有异曲同工之处,自然也以眼力最为重要。 第四百三十七章 四弹四箭 第四百三十七章四弹四箭 郑啸风说道:“三岁时父亲便教我练习眼力,先是取来一只木桶,然后从花园的池塘中舀满了水,再命我一只只数清桶中的孑孓。那孑孓慢慢会变成蚊子,害的我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被叮咬,奇痒无比……”郑啸风情不自禁的望向台下坐着的父亲,郑鹤真也正看着他,父子二人四目相对,想起往事,百味杂陈。 郑啸风接着说道:“等我长大了些,每次下雨下雪,父亲就会带着我来到外面去数天上掉落的雨滴或是雪片。无论雨有多大,雪有多狂,从未间断。那时的我还不懂事,不愿受风吹雨淋之苦,心里对父亲的做法十分不满,觉得他有意折磨我……我甚至非常恨他……直到渐渐的我能看清每一滴雨、每一片雪,在我眼中时间仿佛已经静止,所有的一切都慢了许多……” 听着儿子讲起往事,郑鹤真脸上充满关爱,但更多的是骄傲。郑啸风继续说道:“后来父亲又命我独自坐在树林中,注意每一只在空中飞舞的蚊虫。开始,这些蚊虫非常微小,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在我眼中变的越来越大,最后竟如同车轮一般。现在,三十丈内那怕是一只苍蝇也休想躲过我的眼睛!” 群雄俱是习武之人,深知其中的艰辛,听着郑啸风的故事,想到自己童年练武时的情景,不禁唏嘘不已。 郑啸风长叹一声,说道:“我学习箭法事半功倍,百发百中,皆赖于此……世上没有不疼爱自己儿女的父母,现在我才明白了父亲的一片苦心。” 郑鹤真教子严苛,不苟言笑,以往父子的关系并不融洽。今日听儿子的一席话简直喜不自胜。他眼中隐现泪光,可群雄在坐,自己怎能失态,忙借机用衣袖悄悄擦去眼角的泪水,心里却比喝了蜜还要甜上百倍。 《列子·汤问》中曾记载过一个故事。战国时期,纪昌向当时的神射手飞卫学习射箭。飞卫跟纪昌说:“你先学会看东西不眨眼睛,然后我们再谈射箭。”纪昌回到家里,仰面躺在妻子的织布机下练习不眨眼睛。三年之后,即使是锥子刺到他的眼皮上,他也不眨一下。纪昌把自己练习的情况告诉了飞卫,飞卫说:“这不够啊,还要学会视物才行。要练到看小物体像看大东西一样清晰,看细微的东西像显着的物体一样容易,然后再来告诉我。”纪昌听完再接再厉,把牛尾巴的毛系住一只虱子悬挂在窗口,朝南面远远的看着它,十天之后虱子慢慢大了。三年之后,虱子在他眼里变得有如圆盘。转过头来看其他东西,都像山丘一样。纪昌便用燕地的牛角装饰长弓,用北方出产的篷竹作为箭杆,射那只悬挂在窗口的虱子,居然穿透了虱子的心,而牛尾巴的毛一点没有损坏,终成一代了不起的神箭手。 郑啸风虽然距离纪昌的年代早过了数百年之久,不过二人练箭的经历却有许多相似之处,刻苦不懈的精神更让人感动钦佩。 本以为能够轻松的赢下郑啸风,岂料自已施展出看家本领“一弓四弹”也被对方化解。听着郑啸风的故事,看着群雄们眼中的对郑啸风的赞许和崇拜,自己俨然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配角,金贤真人恼羞成怒,吼道:“郑啸风,你讲这些没用的话做甚?” 郑啸风绝非多言之人,今日有感而发,被金贤真人一吼,忙收回思绪,说道:“真人还有什么厉害的招数尽管使出来,郑某一定奉陪到底。” 金贤真人愈发恼恨,心知连最厉害的“一弓四弹”都胜不了郑啸风,至于别的暗器更加奈何不了他。但他转念一想,自己习武数十年,剑法、掌法虽算不上一流高手,可谅郑啸风除了箭术恐怕没什么别的本事,对付他理应绰绰有余,随即说道:“郑啸风,你既然学会了郑鹤真“一弓四箭”的绝技,的确有傲视武林的资本。不过你别忘了,道爷我的弹弓也不输给你郑家的抉拾之术。咱们在暗器方面半斤对八两,谁都赢不了谁,依我看不如比比别的……” 郑啸风冷笑一声,说道:“方才讲的清清楚楚,你我以暗器定输赢,在座的诸位皆是见证,怎么真人要反悔吗?” 金贤真人勃然大怒,喊道:“谁要反悔?你以为道爷怕了你们郑家……” 不等金贤真人讲完,郑啸风说道:“既然真人没有反悔之意,你我就将这一场比试比完。” 金贤真人额头上的青筋暴起,说道:“我赢不了你,你同样难胜道爷我,如此耗下去,你想怎样?” 郑啸风一支手攥紧“千臂弓”,另一支手探入箭袋,说道:“之前都是真人先出招,不如你也接在下一箭。” 金贤真人大声说道:“好,道爷便接你一箭!荥阳郑氏最高明的箭术不过是“追魂三箭”,你爹郑鹤真堪称百年难遇的箭术天才,自创出“一弓四箭”的绝技,已是箭术的极致,方才道爷我也领教过了。你一个娃娃,难不成还能射出花来?” 郑啸风不置可否,双目如炬紧紧盯着对手。突然他扭腰提臀身子一转,右臂飞快的取出数支“风羽箭”搭在虎筋上,借着转身之势,腰部和双臂同时发力,将熟铜制成的“千臂弓”拉得仿佛满月一般。 “千臂弓”顾名思义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将它拉开。古人制作长弓多用毛竹或木材,只因毛竹等物重量轻、韧性足,一张一合能产生强大的弹力。但再好的竹弓也不及铜弓射得远。可是铜弓份量重,没有千斤的气力根本拉不开。昔日战国时的名将廉颇开得三石的弓箭,“石”、“担”同意同音,一担是十斗,一石差不多百十斤的重量。廉颇乃赵国名将,攻城略地,屡败列国,也仅仅能拉三百斤的弓。而郑氏的“千臂弓”乃是十石以上的硬弓,即使同西楚霸王项羽十二石的“霸王弓”比较起来,亦是旗鼓相当。 第四百三十八章 失之东隅 第四百三十八章失之东隅 弓弦响处,数支“风羽箭”一齐飞出。台下众人中武功超群者不少,但没有几人能看清长箭的轨迹。 金贤真人早做好了准备,他和蜀中唐门的掌门人唐天雄并称当世两大暗器高手,绝非浪得虚名。眼见“风羽箭”奔自己而来,手中的弹弓急忙打出弹丸,意欲将箭支全部击落。金贤真人算准了郑啸风会跟刚才一样使出一弓四箭,他一边也将自己“一弓四弹”的绝技施展出来,一边暗暗骂道:小杂种,道爷倒要看看你能耍出什么花样。 可出乎金贤真人意料的是,郑啸风射出的箭不是四支,而是五支! 怎么可能!人只有五根手指,一次击射四支箭乃是极限,多出来的一支箭是从哪里来的?金贤真人霎时间脑袋仿佛炸开,眼睁睁看着一支“风羽箭”迎面飞向自己,再想躲避已然不及。他一生大小百余战,无数次游走于死亡的边缘,而这一次是他第一次真正嗅到死亡的味道。 “叮、叮、叮、叮”几声轻脆的撞击声过后是一声凄厉的惨叫。众人就看一支长箭穿过金贤真人的咽喉,只余箭尾的羽翎露在外面。由于箭速太快,伤口处竟没有一滴鲜血流出。金贤真人双眼突出,眼中充满疑惑,口中“呜、呜、呜”的想要说着什么。没人听的懂他的话,不过他的意思谁都清楚。 “郑啸风,你怎么会射出五支箭?第五支箭你是如何射出来的?”金贤真人到死也没有想明白。 肥大的身躯重重摔在地上,金贤真人带着满腔的困惑结束了自己的一生。四下一片寂静,观战的百十人没有一个人说话。有的人望着金贤真人的尸体,仔细回想着郑啸风的惊世一弓。有的人默默的发呆,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有的人则在问自己,假如把金贤真人换做是我,结果会如何?而更多的人跟金贤真人一样,始终想不出郑啸风究竟用的什么手法,居然能一次射出五支长箭? 郑啸风慢慢的走到高台中央,俯下身拾起被金贤真人击落的四支“风羽箭”。风羽箭制作不易,郑啸风对每一支箭都视若珍宝,不忍随便丢弃。至于金贤真人咽喉处的箭,他却连看也没看一眼,那支箭射中了对手的身体,就不再属于他。郑啸风把“风羽箭”重新揣入箭袋,神情愈发高傲。 汤予和众人一样,郑啸风一弓五箭射死金贤真人,他既震惊又不解。郑啸风难道是神人不成,为何能一弓射出五支“风羽箭”?他先是怀疑郑啸风的弓,但那柄“千臂弓”仅仅是比普通的弓大了一些,除了做工精细,再无怪异之处。汤予又怀疑郑啸风的箭,或许“风羽箭”上有机关,能够一分为二?然而汤予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以郑啸风的出身和性格,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断不屑如此。 汤予百思不解,不由自主的看着自己掌上的五根手指,暗暗思量怎样才能一次射出五支长箭?这时,郑啸风走下高台恰巧从汤予身前经过,汤予无意间匆匆一瞥看到了他的右手。汤予先是一愣,觉得郑啸风的右手似乎有些和常人不同,至于哪里不同,仓促之间却没有看清。等汤予想要认真观瞧,郑啸风已走了过去,来至郑鹤真身旁。 父子二人没有说一句话,郑鹤真只是点了点头,不过眼神中满是赞许和骄傲。郑啸风安静的在郑鹤真旁边坐好,他神情虽然波澜不惊,可能在武林大会上用弓箭胜了金贤真人这样天下数一数二的暗器高手,郑啸风心里非常的自豪和兴奋。他一直希望能将荥阳郑氏的抉拾之术发扬光大,成为父亲和家族的骄傲,现在他做到了。 郑啸风跟郑鹤真始终存在隔阂,其实父子之间的关系如同拴在一个槽子上的两头驴,既互相关爱又互相伤害。做父亲的很难理解儿子的想法,更不愿轻易在儿子面前表现出关心和怜爱。而儿子对父亲的管教和训诫同样觉得莫名其妙。双方的内心都很痛苦,又无法开诚布公的讲明。直到此刻,郑啸风偷眼瞄着父亲满头的银发,忽然明白了父亲的苦心,以前牢牢记恨在心里的苛责挖苦,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父子二人表面上毫无交流,心中却感受到一股从未有过的亲密和默契。 汤予的眼睛始终盯着郑啸风,当郑啸风回到自己座位,汤予突然恍然大悟,情不自禁的说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一旁的陈佳音不知发生了何事,问道:“你明白了什么?” 汤予说道:“你知道郑啸风为何能一次射出五支箭吗?” 陈佳音闻听是这件事,压根没有兴趣,随口敷衍道:“喔,你说他一下子射出的是五支箭?我只觉得眼前一花,那道士便中箭身亡。听说金贤真人是个恶人,最爱奸淫少女,死了倒是最好。” 汤予低声说道:“只因郑啸风右手有六根手指,故而一次可以射出五支弓箭。” 陈佳音点了点头,不再搭话。汤予见陈佳音漫不经心,明白她不会武功,自然对武学之事漠然置之,只得闭口不言。 汤予所讲的一点没错,郑啸风右手确实生有六根手指,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六指儿”。他出生时小指旁多出一指,古时人们视六指之人为不详之兆,郑鹤真一气之下便要抽刀将郑啸风多出的一指切掉。亏得郑啸风的母亲苦苦哀求,郑鹤真才没有动手。后来郑鹤真又屡次要行此下策,俱被郑母劝阻,言说孩子太过幼小,手指连心,切掉孩子的手指无异于坏了孩子的性命。郑鹤真终是狠不下心肠,只好作罢。 等郑啸风长大些,常因自己的六指儿而羞愧,所以他性格自卑敏感,从不跟别的孩童一起玩耍,总是装出一副冷傲的模样。也正因这样郑啸风练功异常刻苦,远超同龄的孩子。他天资聪慧再加上勤奋用功,不到十八岁便学会了郑鹤真一弓四箭的绝技,堪称前无古人!但他仍不满足,暗暗发誓一定要超过父亲郑鹤真。 为此郑啸风绞尽脑汁,挖空心思,终于想到应该利用自己多出的一根手指来练一弓五箭的箭法。郑啸风多出的一根手指虽和小拇指形状大小别无二致,却没有知觉,既不能弯曲更不能用力。不过郑啸风并不死心,为了刺激手指的知觉,他用针扎,用刀割,甚至用火烧……或许对自己残忍的虐待感动了上苍,这根除了让郑啸风感到自卑再没有别的用处的手指竟真的有了知觉。虽然不可能像其余五根手指那样灵活有力,然而经过不懈的努力,夹起一支箭还是绰绰有余。历经坎坷磨难,郑啸风终于练成了一弓五箭这门超越古今所有箭士的神技。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多出来的一根无用的手指竟成了郑啸风凌驾先辈,藐视天下的法宝。正所谓不能击败你的,必将使你变得强大。 郑鹤真得知儿子练成了一弓五箭,先是怀疑,接着是震惊,再是哀伤,最后是骄傲。他告诫郑啸风不要轻易在人前显露一弓五箭的箭法,只有等到最重要的时刻才能施展它。此番郑鹤真接到武林大会的邀请,他清楚儿子大显身手的时刻到了。郑鹤真相信凭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弓五箭,郑啸风有机会成为新一任的武林盟主,这才带儿子前来参加武林大会,并让郑啸风代替自己出场。 第四百三十九章 崔姓之争 第四百三十九章崔姓之争 金贤真人的尸身被人抬了下去,王远浔走上高台,之前他因惦记伯父王者仁的伤势,没有观看郑啸风和金贤真人的比武。所幸王者仁内功深厚,且未伤到要害之处,虽然伤势颇重,一时却无性命之忧,王远浔这才放下心头。待他回转,刚好瞧见郑啸风一弓五箭射死金贤真人。王远浔武艺平平,但与陈佳音不同,他自幼习武,后陪伴神僧玄通左右。玄通武功通神,王远浔耳渲目染于世间各门各派的武功均有所了解,而对天下豪杰的奇闻异事更是如数家珍,否则雄魁袁天罡怎会命他做了集英会的副帮主。 王远浔双手鼓掌,说道:“精彩,精彩至极!荥阳郑氏的抉拾之术果然名不虚传,郑公子的一弓五箭更是旷古未有,使人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群雄齐声附和,不停的称赞郑啸风。王远浔瞟了一眼方才金贤真人倒下的地方,高声说道:“这一场的胜者是荥阳郑氏的郑啸风,郑公子!” 比武的结果群雄早就知晓,不过五姓七望在江湖上势力庞大,在座之人有不少都是荥阳郑氏的至交好友。那些人闻听,连忙向郑鹤真、郑啸风道贺。二人起身还礼,嘴上讲着自谦的客套话,心中却甚是得意。 王远浔等台下安静下来,说道:“今天的第八场比试是由博陵崔氏的掌门人崔武子对清河崔氏的掌门人崔永。有请两位前辈!”王远浔说完,识趣的退下台去。 话音刚落先有一人一跃而起,落在台上。此人身形魁伟,肩膀横阔,手臂粗壮,腰杆笔直,年纪约莫五十七八岁,一看即知必是孔武有力。他头发或黑或灰,眉毛浓密而略带斑白,显得有些沧桑,额头上深深刻着的皱纹,记录着多年的历练和智慧,正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崔武子!崔武子名气甚大,昔年他因师妹同李炫峒结仇,二人一场恶斗不分胜负。想那李炫峒在第一次武林大会上技压群雄夺得盟主之位,崔武子跟他相比,武功只在伯仲之间。 崔武子双眼扫过群雄,停在一人身上。汤予随着崔武子的目光望去,见台下缓缓站起一人。这人约莫六十四五岁上下,中等身材,一袭长衫,精神矍铄,不怒自威,圆面大耳,方口厚唇,眼睛深邃有神,透露出一种坚毅和不屈。汤予虽不识得,料想定是清河崔氏的掌门人崔永。崔永是七大氏族掌门人中最低调的一位,他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关于他的传闻也是少之又少。 崔武子声若洪钟,说道:“崔兄,时光飞逝,昔日匆匆一别,想不到你我今日在此相遇。” 崔永面无表情,说道:“武子老弟,哥哥对你可是挂念的很。”他话音未落人已稳稳的站在崔武子对面。 二人相视良久,都未再开口。众人见他们嘴上讲的客气,但神情严肃连半点笑意也没有。 五姓七望是势力最大、声名最显赫的七大家族。表面上七大世家同气连枝,订有攻守同盟,实际却各行其是,勾心斗角。尤其赵郡李氏和陇西李氏,博陵崔氏和清河崔氏的明争暗斗更是维持了数百年之久。 博陵崔氏同清河崔氏本是一脉,皆出自姜姓,因封地在崔邑而受姓崔。东周时崔氏之祖曾在齐国为公卿,后避战乱逃离齐国,开枝散叶,分为两支。其中崔业带领家人驻于清河郡东武城县,即清河崔氏的由来。另一支是崔业的兄弟崔仲牟率众定居于涿郡安平县,因安平县属博陵郡,后世遂称博陵崔氏。 清河崔氏于汉末崛起为关东望族,魏晋时期冠冕相袭,在南北朝进入鼎盛,并于北朝初年达到极盛,北魏孝文帝曾亲封“卢崔郑王”四姓并称高门。清河崔氏名人辈出,崔琰曾任曹魏尚书,为清河崔氏的肇基之人,堪称汉末三国时最为德高望重的名士。崔林为曹魏四朝辅政大臣,官至司空,封安阳乡侯,开三公封列侯之端。崔宗伯被魏孝文帝定为“四姓”之一,成为北魏上层核心统治集团,此后一直位高权重。崔浩官拜司徒,封东郡公,历任魏道武、明元、太武三朝,是太武帝的重臣,协助其打败胡夏、北凉,讨伐柔然,统一了北方,可谓功盖天下。后更有崔潜、崔宏、崔辑等等,无一不是当世英杰,扬名史册。前隋时,清河崔氏已位列五姓七望,连皇亲贵胄皆愿同清河崔氏联姻,借机笼络其为己用,彰显自己的地位。彼时越国公杨素身份尊崇,权势滔天,但杨素看重清河崔氏的影响,于是为儿子杨玄纵娶崔儦的女儿为妻,聘礼非常丰厚。而崔儦竟然对杨素十分轻视,觉得两家门第不等,由此可见清河崔氏的名望。“门榜盛于天下,鼎族冠于海内。”,绝非浪得虚名。 至于武学,清河崔氏以拳、掌、腿,名扬四海。更出过抚军将军、文贞侯崔休这样威震天下的绝世高手。 博陵崔氏起初不及清河崔氏,可同样人才济济,灿若繁星。崔发在新朝时期曾任大司空。崔骃身居高位,与班固、傅毅齐名,是当时权倾朝野的窦宪的心腹。崔瑗以文章着世,他的《座右铭》被南朝《昭明文选》收录,流传千古。崔寔是农业着作《四民月令》的作者。崔寔的玄孙崔洪以耿直闻名,在晋朝担任吏部尚书、大司农等官职。博陵崔氏卓越超群之人不胜枚举,后世称赞其为“世有美才,沉沦典籍,崔为文宗,世禅雕龙”。 武学方面,博陵崔氏的“铁布衫”乃武林一绝,“三才指力”更是堪称神技。北魏名将崔延伯就是凭此纵横沙场,无敌天下。 清河崔氏和博陵崔氏尽管同宗同祖,可皆欲压过对方。清河崔氏先声夺人自东汉起至北魏,始终强过博陵崔氏。但经历“国史之狱”,门人多受牵连,遂有衰败迹象。反观博陵崔氏自北齐时后来居上,而今更出了崔武子这样一位武学奇人,对清河崔氏显出碾压之势。 崔武子跟崔永同为五姓七望的掌门人,却并无多少交集。二人自幼相识,可因分属两家崔氏,心中对彼此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还暗暗视对方如敌人一般。今日在武林大会上相逢,为了各自家族的荣誉,誓必要有一场龙争虎斗。 第四百四十章 皆为命数 第四百四十章皆为命数 崔武子和崔永伫立半晌,终是崔永率先说道:“一切皆是注定,四十年前我便知你我之间必有一战……” 崔武子一声长叹,说道:“唉,若是崔兄不愿……我现在就下台去……免得崔兄为难……” 崔永摆了摆手,说道:“武子兄弟说哪里话,做人做事要有始有终,你是武林的泰山北斗,更是堂堂博陵崔氏的掌门人,既然来了岂能未战先退?” 崔武子低下头,默然不语。崔永轻叹一声,说道:“此乃你我的命数,谁让我们都姓崔呢。” 崔武子抬起头仰望天空,若有所思。崔永接着说道:“其实我清楚,你早盼着有这么一天,同我好好斗上一场,是不是?” 崔武子收回思绪,沉声说道:“不错。我年轻时闯荡江湖,如果遇到清河崔氏的高手,必然要和他们较量较量。不为别的,只为了证明博陵崔氏强过清河崔氏,博陵崔氏才是崔姓的正宗。因此清河崔氏有许多人败在我的手下。他们虽然败了,却并不服气,总是说以我的武功若是遇到崔永,连给他提鞋都不配!从那时起我就记住了你的名字,并且暗暗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跟你比试一番。后来随着年岁大了,早看淡了一切,唯有这件事我始终难以释怀。” 崔永点点头,说道:“我明白。武子兄弟是英雄豪杰,若是你自己的事,以武子兄弟的个性必会处之泰然。但此关乎博陵崔氏和清河崔氏两大家族的声誉和荣辱,任谁也不可能等闲视之。” 崔永的话让崔武子心头一热,说道:“崔兄所言极是。” 崔永说道:“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小时候同师兄弟们练功稍不专心,立刻便会被师傅教训。说若是再不用功便会让博陵崔氏的人耻笑,日后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每当听到这样的话,我就觉得受到了莫大的屈辱,所有的疲乏倦怠全部一闪而光……” 崔武子闻言禁不住哈哈大笑。崔永微觉尴尬,脸上第一次闪过一丝笑意,说道:“你我习武数十载,若不能一战,实是抱憾终生。今日趁此良机,咱们各施所学了却遗憾,怎样?” 崔武子抱拳施礼,说道:“崔兄有言,小弟敢不从命!崔兄,请!” “武子兄弟请。”崔永还礼说道。他说完,由开立势,慢慢屈膝下蹲成小马步,腰微左转向左前方,双手随势内旋,肘尖下沉,手臂含劲。此一式名为“天王掷轮”,隐含尊敬对手之意,是“天罗七星拳”的起式。“天罗七星拳”乃是清河崔氏的绝技,招式精妙,从不外传,据说是北魏抚威将军崔休所创。 崔武子见状,说道:“崔兄不必客套,出招便是。” 话音刚落,崔永身形冲起,右拳直击崔武子面门。崔武子向后退了半步,崔永料定对手必然回退躲避,右拳只是虚晃,接着左拳打出。拳未到拳风已先至,崔武子额前的碎发蓦的飘起。好在崔武子并不慌张,右手朝外一拨,格开崔永的拳头。崔永身形陡然右转,腾起一脚冲崔武子小腹踢去。崔武子提气跃起,硕大的身躯飞出两丈,双脚落地时分毫不差的踩在高台的边沿。 崔永出拳如风,毫不拖泥带水。而崔武子虽连连后退,却从容稳健,他这一式也有个名字,叫做“退避三舍”。方才崔永使出“天王掷轮”,崔武子还以此招,同样显示出敬重之意。二人各是当世豪族的掌门,自然和普通人不同,哪里能一上来就欲置对方于死地,既要赢了对手,还要给对手留下颜面。 常言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崔永和崔武子不过几个照面,已感到对方功力深厚,简单的招式由对方使出,立时变得威力无穷。崔武子和崔永本就互相忌惮,现下更是小心谨慎不敢托大。 转眼间两人又拆了十余招,崔永招式一变,横里一拳,竖里一肘,速度越来越快,双拳呼呼带风,使人难以捉摸。“天罗七星拳”是抚威将军崔休夜观天象,有感于星辰浩瀚无穷无尽,自创出的一套拳法。这套拳法亦如天上的繁星一般,变幻莫测,后招无穷。忽然他抓住崔武子一个破绽,胳膊一展,一支拳头猛击过来。 崔武子腰身忙向旁边闪避,却仍是慢了一点。只听“砰”的一声,右胸口下二寸的“期门穴”挨了重重的一拳。 崔永心中暗喜,这一拳他使出了五成功力,力道足以开碑碎石,岂料自己的拳头仿佛打在生铁上,崔武子居然纹丝未动。崔永暗叫一声不妙,知道定是崔武子运起铁布衫神功护住身体。就在崔永稍一愣神的瞬间,崔武子眼神一暗,右手将崔永的拳头一拨,接着左臂一抖,左手拇指、小指、无名指握紧,食指、中指并拢,好似利剑直刺崔永右肩的“肩井穴”。 亏了崔永反应神速,猛然朝后倾倒,生生翻了一个筋斗,崔武子那一指才擦着他的长衫滑了过去。 之前崔武子守多攻少,一直处于下风。因他知道若论招式的精妙绝比不上崔永,但自己有神功护体,已立于不败之地。不过想击败崔永,唯有一击致敌方有胜算。所以他故意装作闪躲不及挨了崔永一拳,借机反攻。果然崔永稍微大意,险险被“三才指力”点中。 崔武子占得先机,出手毫不拖泥带水,双手连挥,把崔永身上的穴道尽数笼罩其中,认穴之准,手法之精,天下无出其右者。 崔永双拳挥舞的如同纺车一般,护住周身的各处要害。与此同时他连连后退,直退了六七步才堪堪站稳脚跟。群雄都听说过崔武子的铁布衫和三才指力,今日却是头一回亲眼目睹,不由得发出阵阵赞叹。 崔永稍做喘息,说道:“能把铁布衫练到如此境地,武子兄弟称得上古今第一人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 罩门克星 第四百四十一章罩门克星 崔武子脸有傲色,说道:“我博陵崔氏的铁布衫练到最高境界,刀剑不能伤皮肉,锤斧不能断筋骨。崔兄的“天罗七星拳”虽然变化多端,但……”崔武子说到此处住口不言,可他的意思群雄听得明明白白。 崔永冷笑一声,说道:“这么说武子兄弟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崔武子没有搭话,然而自信的表情已是最好的回答。 崔永说道:“铁布衫和“披甲功”、少林寺的“金钟罩”并称三大横练功法。古语有云,力不打拳,拳不打功。意思是只有蛮力的人奈何不了精通拳术的人,精通拳术的人奈何不了身怀横练功夫的人。” 崔武子脸色如常,听着崔永的话既不打断更不反驳。崔永接着说道:“不过再厉害的神功也有对付它的办法。说来奇怪,铁布衫不惧刀剑,却最怕瓷器的碎片。” 崔武子脸色微微一变。崔永继续说道:“当然谁都不能每天带着一两件瓷器出门,遇到会铁布衫的高手再把瓷器摔碎,手里拿着几块碎瓷和人交手,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众人头一次听说常见的瓷器乃是铁布衫的克星,觉得太不可思议。 崔永说道:“至于破解金钟罩铁布衫的兵器吗……嵩山少林寺有一种暗器名叫“子午钉”,此钉的钉头为三棱型,钉尖和钉刃上镶嵌着尖锐的金刚石为锋。世间所有的横练功夫俱不能挡住“子午钉”。” “喔。”崔武子说道:“看来崔兄今日是准备用少林寺的“子午钉”对付我了?” 崔永笑道:“武子兄弟讲哪里话,世人皆知少林寺的方丈宗凡大师同你是至交好友,而且“子午钉”异常珍贵,也是少林寺“揭谛金钟罩”的克星,他怎会把“子午钉”给我,让我用它对付武子兄弟你?再说,我清河崔氏做事何须求助旁人!” 崔武子冷哼一声。崔永仿佛和人聊家常一般,说道:“其实铁布衫尽管刚猛霸道,却有致命的弱点,便是“罩门”!” 今日来参加武林大会的群雄无一不是武功高强之人,都听说过关于铁布衫的种种传闻。但有些人对此半信半疑,直到方才崔武子硬生生受了崔永一拳竟安然无恙,才相信传闻非虚,心中愈发震惊。人乃血肉之躯,难不成真有刀枪不入的人存在?日后若是与博陵崔氏的人交恶,自己又该如何?此刻忽听崔永讲起铁布衫的弱点,个个竖起了耳朵,生怕错过了重要的信息。 崔永似乎是故意要让众人知晓,加大了声音说道:“铁布衫的罩门乃是运功时气血转换之处,故而也称气门。铁布衫练成后浑身坚硬如铁,唯有气门脆弱不堪,经不得碰触。气门一破,神功立消,轻者散功,重者丧命。” 崔武子神情鄙夷,挖苦道:“想不到崔兄为了对付我博陵崔氏,真是下了不少苦功,佩服佩服。” 崔永装作没听到,说道:“人身有三百六十处穴道,皆可是铁布衫的罩门,但修练铁布衫者往往会将罩门选在头顶的“百会穴”,头两侧的“太阳穴”,咽喉处的“廉泉穴”,腋下两侧的“极泉穴”,还有下阴和足底的“涌泉穴”。只因这六处要害生来柔软,要想练成和身体别的地方一样坚硬,实是难上加难,或者说根本不可能。” 本来崔永和崔武子比武,没必要将铁布衫的讲的周详细致,他如此做实则另含深意。 崔武子笑道:“依崔兄看,我的罩门在哪里?” 崔永想了想,说道:“你的罩门吗……我还不知道……可我猜测足底的“涌泉穴”应该不是……” 崔武子不由自主的低下头望向脚面,说道:“为何?” 崔永说道:“你九岁时骑着快马外出游玩,结果摔断了双脚,险些落下残疾,过了数年才把伤养好。直到现在每逢阴天下雨,季节转换,你的腿便会疼的厉害……” “哈、哈、哈、哈”,崔武子仰天大笑,说道:“崔兄对我真是关心备至,连五十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也打听的清清楚楚。” 崔永对崔武子的嘲讽不置可否,说道:“而且下阴也不是你的罩门。” “喔。”崔武子笑罢,说道:“这又是为何?” 崔永说道:“人的下阴构造奇特,即使被不会武功的人击打这里,亦是痛苦万分。可百余年前博陵崔氏有一位奇人居然将下阴练至缩阳入腹,堪称有史以来铁布衫的第一人……但代价便是终生不得亲近女色……”崔永稍一停顿,看着崔武子笑了笑,故作羡慕的说道:“世人皆知武子兄弟身强体壮,天赋异禀,光妾氏就娶了十二房,享尽齐人之福,那下阴怎会是罩门呢?” 崔武子放声大笑,说道:“不错!我一生引以为傲的并非武学,而是妻妾成群,子孙满堂。前年我的第十二房小妾又给我添了一子,现在仅儿子我便已经有二十五个了。咱们五姓七望几大世族中,论武功吗……我或许没强过旁人多少,可要说谁的儿子多,你们差得太远了!” 众人哄堂大笑,崔永待笑声渐弱,高声说道:“所以我断定武子兄弟你的罩门只在“百会穴”、“太阳穴”、“廉泉穴”、“极泉穴”四处之一。” 崔武子不是呆子,清楚崔永讲了许多,就是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博陵崔氏铁布衫的秘密公之于众。他先是看了看台下的众人,然后盯着崔永说道:“好!今日我成全崔兄,让你十招,以便你探出我的罩门。” 崔永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脱口问道:“你说什么?” 崔武子一字字的说道:“我说让你十招,十招内我只守不攻,绝不还手,以便你探出我的罩门。” 台下群雄听罢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崔永同样满腹狐疑。清河崔氏的“天罗七星拳”和“混元神掌”、“推山腿”是和博陵崔氏的铁布衫、“三才指力”齐名的武功,尤其“混元神掌”更是可以同铁布衫抗衡的绝技。而若论功力的深浅崔永未见得输于崔武子,即使打不赢崔武子,想靠家传的三大绝艺自保仍是绰绰有余。崔武子仰仗的不过是他罩门的秘密,若是被自己探得罩门的所在,崔武子必败无疑。却不知崔武子因何有持无恐,这般托大? 第四百四十二章 四取其一 第四百四十二章四取其一 崔永神情严肃的说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崔武子一挺胸膛,说道:“大丈夫一言九鼎,崔某什么时候扯过谎骗过人?” 这真是意外之喜,崔永唯恐崔武子变卦,连忙说道:“武子兄弟一番美意,我岂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十招之内我必会探出武子兄弟的罩门,然后咱们各施真实本领,痛痛快快的比试一场!” 崔武子点点头,说道:“崔兄无需多言,出招便是。” 两人比武,崔武子竟允许对方先探出自己的罩门,如同二人对赌,一人在未下注之前,先把自己的底牌亮出。群雄们不知崔武子到底是何用意,究竟是轻视崔永,还是已有十足的把握取胜,心中都觉得甚是蹊跷。 崔永摆好拳式,说道:“武子兄弟,承认了。”他说完右手打出一拳,击向崔武子胸口的“檀中穴”。 “檀中穴”不是方才崔永判断的几处罩门所在,但也是人体的大穴,崔武子伸出手臂格挡。可崔永的拳头到了一半忽的停住,接着跨上一步,转身左肘撞向崔武子的“华盖穴”。崔武子果真依言而行只守不攻,双手横推架住崔永的手肘。崔永趁机右拳一抡,恰好打在崔武子腋下的“极泉穴”上。他这几拳乃是“天罗七星拳”中的妙招,又轻又快,好似蜻蜓点水一般。崔永只为探出罩门,不求伤敌,故而拳上并无多少力道。 崔武子的“极泉穴”吃了一拳,尽管无碍,终是吃了一惊。崔永知悉“极泉穴”不是崔武子的罩门,一双拳头顺势向上攻去。“天罗七星拳”本就是一等一的拳法,崔永更是将其中最最精妙的招数施展出来,崔武子顿觉眼花缭乱,如同有无数只蝴蝶飞过,一不留神头顶的“百会穴”又被崔永从上而下击中一拳。 清河崔氏的名头响彻海内,不过掌门人崔永的名气远不及五姓七望中的另外六人。台下群雄起初都有些小瞧于他,但现在见识到了他的拳法,才知崔永武艺卓绝,绝非等闲之辈。 仅仅三招便已四去其二,只余“太阳穴”和“廉泉穴”,崔永信心满满,出手更快。谁知崔武子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全力护住两处要害。待至第九招,崔永仍是未能碰触到剩余的两处穴道半分。 眼看十招将过,崔永愈发焦急。他忽的心生一计,猛然一脚踢向崔武子下阴。这一脚劲道十足,呼呼带风,正是清河崔氏三大绝艺之一的“推山腿”。而且出脚狠毒,不应该是崔永这样身份之人所为。 方才崔永说过下阴并非崔武子的罩门,崔武子万万没想到他会有此一招。下阴部位特殊,崔武子来不及细想,忙双手合力下压,挡住崔永的“推山腿”。崔永近得身来,右手食指、中指分开,插向崔武子双眼。这样无赖的招数简直已不像高手之间的比武,实在让人不齿。 铁布衫再厉害,也不可能把人的眼睛练得跟钢铁相似。崔武子惊出一身冷汗,亏他对敌经验丰富,急忙收回右手立于面门前,意图挡在崔永的食指和中指之间。 其实踢下阴、挖眼睛不过是崔永的计策,目的为了逼迫崔武子自保,再腾不出手来,他便有机可乘。眼看崔武子中计,崔永心中暗喜,待右手两指快至崔武子面前,突的一转改变了方向,竟击向崔武子左边的“太阳穴”。与此同时崔永的左手也闪电般冲崔武子咽喉处的“廉泉穴”打出一拳。 正如崔永所料,二人近在咫尺,崔武子一边要护住下阴,一边要护住双目,眼看崔永猛然变招,如何能敌住对方的一式双击?电光火石之间崔武子不及细想,立在面门前的手掌下意识的挡住“太阳穴”,而任由崔永的拳头击在自己的“廉泉穴”上。 打在“廉泉穴”的一拳未给崔武子带来伤害,崔永又见崔武子不顾一切的护住“太阳穴”,一切已然明了。他盯着崔武子的太阳穴放声大笑道:“刚好十招!原来武子兄弟你铁布衫的罩门竟在“太阳穴”。” 崔武子面色铁青,一时无语。崔永高声说道:“武子兄弟,我既知你的罩门所在,你必败无疑!” 崔武子被崔永探知罩门,又惊又怒,厉声喝道:“那也未必!即使你知道我的罩门是“太阳穴”,又能耐我何!” 崔永胸有成竹胆气越豪,说道:“武子兄弟,我看这场比试还是莫要再比下去。倘若你罩门被破,轻者散功,重者丧命……” 崔武子吼道:“崔永,你不要得意!莫以为探知了我的罩门便稳操胜券,你我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来,来,咱们大战三百回合,看看是你清河崔氏的武功厉害,还是我博陵崔氏的武功厉害!” 崔永稍作思量,说道:“也罢,我同样让你十招,省得别人说我占你的便宜……” 崔武子怒道:“谁他娘的用你让!姓崔的,咱二人各使出全力好好较量一番!”话音刚落,崔武子双手各捏了一个指诀,连朝崔永点去。崔永气定神闲,闪身避过。崔武子更加恼怒,已运起十成功力,每出一指隐隐有破空之声。 若论指上的功夫,博陵崔氏的“三才指力”堪称天下第一。这“三才指力”共分五层,第一层练成,一指可轻松击碎陶罐酒坛等物。第二层练成,手指可在树上留下孔洞。第三层练成,手指坚硬如铁,无坚不摧。第四层练成,食、中两指可以夹住别人的兵器和暗器。待练至最高境界的第五层,内力由指尖激射而出,数丈内的烛火一指可灭,杀人于无形无影之中。而崔武子是博陵崔氏百年难遇的奇才,他自幼童时便开始研习“三才指力”,苦修五十余载竟真的将“三才指力”练至第五层的境界。 崔永明白,直到此刻崔武子才开始使出真功夫来。 第四百四十三章 瞬息万变 第四百四十三章瞬息万变 二人指来掌往斗在一处。崔武子瞅准时机一指点出,风声隐隐,便如一枚铁弹般直奔崔永面门。崔永侧头避过,双掌并举径向崔武子扑了过去,但见掌影飘飘,登时将崔武子身前数尺之地尽数封住。崔武子左足一点,退后三尺。崔永一声长啸,忽地从崔武子头顶飞跃而过。崔武子右手三指上撩,指力激射而出,刺向崔永的“上脘”、“中脘”、“下脘”三处穴道。崔永左右各出一掌斜掠架开,然后深吸一口气,落在崔武子背后,一掌向崔武子后心拍去。崔武子听到身后风响,转身以指对掌,指风掌风相触,发出噼噼啪啪的轻微爆裂之声。 崔永不愿硬拼,手肘微沉,掌力随之一撤。崔武子顿觉空空如也,自己的三才指力竟无着力之处,心下暗暗诧异,随即左手三指跟着刺出。崔永当下使动天罗七星拳,以虚应实,运空当强。转眼间二人斗了四十余个回合不分胜负。 崔武子和崔永的比试是今天唯一的一场不用兵器的较量。原本汤予剑术虽高,别的功夫却是平常,但近些年随着功力和阅历的增长,拳脚的功夫也长进了不少。若是让他空手同崔永、崔武子这样的高手过招,他差着十万八千里,不过哪一掌掌法妙,哪一指指力精纯,他还是分得清的。看到精彩之处,汤予禁不住对二人的武功愈加钦佩,更觉得武学一道博大精深,自己所会的仅仅是沧海一粟,傲慢自大之心不经意间少了许多。 台下群雄俱是武功高强之辈,见高台上二人妙招频出,功力精深,只瞧得如痴如醉,无一不由衷赞叹。可崔武子和崔永却越斗越是心惊,越斗越是焦急。尤其是崔永,表面上看起来从容不迫,实则心急火燎,明明探知崔武子的罩门就在“太阳穴”,方才自己大话也讲出了口,却不料根本无法碰触到对方的罩门分毫。 有几次崔永已经使出“天罗七星拳”和“混元神掌”中最高深奥妙的招数,可崔武子指法犀利,并且死死护住自己的“太阳穴”,不给崔永半点可乘之机。崔永越来越是急躁,如同费了半天的劲做了许多山珍海味想要痛饮一番,谁知道菜都上了桌,才发现居然没有酒,怎能不让人抓狂?崔永手上出招越来越快,脑中费尽心思思索破敌之策,不过即使他绞尽脑汁仍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忽然崔武子左手捏着指诀,右手冲崔永的左肋点来。崔永瞬间眼前一亮,这一招倒没什么破绽,然而之前崔武子已然施展过一次。本来高手过招,即便相斗百招也不会把用过的招数重复使用,可不知为何崔武子竟会如此。 崔永岂能放过天赐良机,不及细想,腰身两扭三曲竟将崔武子的一指避过。他借势欺身而进,拳掌并举一打崔武子心口,一打崔武子胸前的“华盖穴”。崔武子吃了一惊,忙运三才指力抵挡。二人相隔不及两尺,崔永身法又远比崔武子灵活,只见崔永收拳变招,脚尖一转,随之来到崔武子背后,接着一记“双风贯耳”击向崔武子两侧的“太阳穴”。 崔武子在武林中声名显赫,博陵崔氏为将为官者更是多如牛毛。清河崔氏同博陵崔氏较劲了百年,却只是暗斗并未明争,此刻崔永只求破了对方的罩门,没有打算置崔武子于死地,同博陵崔氏彻底撕破脸皮,所以双拳打在崔武子“太阳穴”时暗暗收劲,只用了不到三成功力。可即便是三成功力,换做普通人不死也已重伤,何况“太阳穴”本就脆弱,又是崔武子铁布衫的罩门所在! 崔永一击得手喜出望外,忍不住哈哈大笑,说道:“怎么样,武子兄弟……”他话音未落只见崔武子已飞快的转过身来,闪电般刺出一指,正戳在崔永的“紫宫穴”上。“紫宫穴”在“华盖穴”之下,“玉堂穴”之上,属任脉,乃气血交汇之地,故名紫宫,是人体三十六处大穴之一,对练武之人更是紧要万分。 崔武子拔出深入寸许的两指,凝视着崔永。崔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打中了对方的罩门,破了他的铁布衫,即使崔武子不命丧当场也应该功力尽废,怎么会安然无恙,反而出指伤了自己,实在让人不可思议! 一切反转的太快,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崔永满脸惊愕,张大了嘴巴却讲不出一句话。突的他一口鲜血喷出,手捂着胸口瘫坐在地上。崔武子晃了晃脑袋,若无其实的说道:“崔兄,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打中了我的罩门,我却平安无事?” 崔永眼中俱是疑惑,缓了好久才断断续续的说道:“这……是……为什么?” 崔武子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说道:“很简单,因为“太阳穴”不是我的罩门。” “你说什么?”崔永脱口说道,说完又吐出一口血来。 崔武子走近两步,望着气息奄奄的崔永,说道:“实话告诉你,我的铁布衫根本没有罩门!” “不可能!”崔永恐惧的说道。 崔武子居高临下的说道:“这有什么不可能。我用毕生之功将铁布衫的功法加以改进,只为了把罩门的弊端去除。好在苍天有眼,终于让我得偿所愿……” “不可能……绝不可能!”崔永一边咳血一边说道:“铁布衫……金钟罩……披甲功……那些护体功法绝不可能……没有罩门。” 崔武子一脸无所谓的说道:“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崔武子稍一停顿,笑了笑,说道:“我清楚方才你出拳打中我的“太阳穴”时故意收了力道,我并非不知好歹之人,故而点中你“紫宫穴”的一指也仅用了三成功力。崔兄,你回去好好休养,性命当无大碍,至于武功吗……” 崔永惨然一笑,说道:“我明白了……” 第四百四十四章 抱恨终天 第四百四十四章抱恨终天 “明白了?”崔武子脱口问道:“你明白了什么?” 崔永的“紫宫穴”被“三才指力”点中,气血逆流,经脉受损。但他输的甚是不甘,强挺着一口气,说道:“从一开始我就错了……你的罩门并不在“太阳穴”……但你听我说出你罩门有可能的四处穴道……立刻将计就计先让我十招……并且刻意护住“太阳穴”……使我信以为真……” 崔武子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默默的听着。崔永的双眼失去了原有的光彩,变得暗淡无神,他接着说道:“刚才交手时你也是存心露出破绽,以便引我上钩……”崔永脸上写满懊悔,他边试图站起身边说道:“我真是太蠢了……凭你的武功怎会如此轻易被我连续打中要害……我……我……”崔永连吐了两口鲜血,脸色煞白好似一张白纸,再也说不出话来。 崔永说的半点不差,当崔武子听崔永自作聪明的说出他铁布衫的罩门必在“百会穴”、“太阳穴”、“极泉穴”、“廉泉穴”四处之一时,崔武子瞬间想出这样一条计策用来对付崔永。此场比试他胜了崔永,为博陵崔氏赢得了荣耀,更把清河崔氏这个最大的对手踩在脚下,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世界的巅峰,身体里涌动着一股无穷无尽的力量,欣喜若狂地向下俯瞰着一切。他心中充满着无尽的喜悦,也不再隐瞒,直说道:“崔兄所言不错。实不相瞒,我知道你一直想找出对付博陵崔氏铁布衫的办法,可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清河崔氏的三大绝技“天罗七星拳”、“混元神掌”、“推山腿”皆是当世一等一的神功绝学,崔兄自幼浸淫其中,功力之高普天之下没有几人可比。我若和崔兄相斗……即使胜了也需百招开外。君子斗智不斗力,所以当我听崔兄说我的罩门就在四处穴道之一,我便顺水推舟想出如此一条计策。” 崔永仰天长叹道:“唉,我还以为是你眼高于顶……目中无人……原来却是我自以为是……自作聪明……” 台下众人听二人的对话才明白了一切。汤予看着崔永和崔武子两位世家大豪,心中思绪万千,暗道:崔武子武功绝顶,侠名远播,是武林中泰山北斗一样的人物,想不到连他也会使诈,看来人心叵测,江湖险恶,果然半点不假。 说话间清河崔氏的门徒已有几人跑上高台,小心翼翼的搀扶起崔永。崔武子尽管胜了,然而他也不愿跟清河崔氏彻底撕破脸皮,结下化不开的梁子,面子仍是要给足对方,随即说道:“崔兄回去休养一段时日,过几天我命人送些治伤的良药给崔兄。此药是我博陵崔氏祖传的药方,经我亲手调制……” 崔永看着崔武子欲言又止,终是忍不住说道:“不劳费心。既然是比武,生死各安天命……不过有件事……我还望武子兄弟以实相告。” 崔武子一愣,说道:“崔兄有事只管讲,我知无不言。” 崔永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说道:“武子兄弟,今天败在你手下是我咎由自取……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铁布衫的罩门究竟在哪里?” 崔武子没想到事到如今崔永还有此一问,铁布衫的罩门是他最大的秘密,连崔武子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不知道,又岂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讲于崔永? 崔武子哈哈大笑道:“我方才不是说了吗,已用毕生之功将铁布衫的种种弊端除去,现在我的铁布衫根本没有罩门!” 崔永闻言呆呆的看着崔武子许久,低头说道:“唉,我真是愚蠢……这等隐秘之事你怎会对清河崔氏的人讲……”崔永连连摇头,接着说道:“既然你不愿意说……看来我只有抱憾终生了……想不到武林大会一行,我竟武功尽失成了废人……”崔永没有气力讲下去,终于在弟子们的搀扶下奄奄一息的退下高台。 此时王远浔快步走上高台,满脸堆笑的冲崔武子说道:“崔老英雄的铁布衫和三才指力简直是神乎其技,天下无敌!” 世间谁不喜欢受人吹捧,崔武子自然不能免俗,何况今日能在天下群雄面前战胜清河崔氏的掌门人,委实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崔武子本没把王远浔瞧在眼里,现在却觉得他十分乖巧伶俐,于是笑着说道:“王副帮主谬赞了,武林中高手如云,各门各派都有自己的绝艺,我博陵崔氏的铁布衫跟三才指力只不过是家传的两套防身的功夫,哪里称得上天下无敌。” 群雄见崔武子嘴上说的谦恭,可嘴角的笑意已隐藏不住。有些人同博陵崔氏交好,有些人跟崔武子关系莫逆,立刻附和道:“崔老英雄的武功天下第一。” “博陵崔氏的铁布衫无懈可击,是世上最最厉害的神功!” “我看不要比了,崔老英雄成为新一任的武林盟主,实是众望所归,顺理成章,谁敢不服!” 崔武子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对众人的鼓噪并不加以制止,慢悠悠的走下高台。 王远浔等语声渐歇,举头看了看天边的一抹晚霞,大声说道:“今日的八场对局精彩绝伦,但天色将晚,待明日再来比试。我集英会为诸位英雄备下酒菜,诸位若不嫌弃,便痛饮一番如何!” 王远浔说罢拍了拍手,立刻有一行人扛着美酒佳肴走上山来。在场的群雄闻到酒肉的香气无不欢喜,有的人立刻接过羊腿、烧鹅二话不说吃将起来,有的人举起酒坛忍不住来上几口,还有人高声叫嚷道:“集英会想的真是太周到了。” “多谢王副帮主一番好意。” 之前安静的会场转眼间变得热闹非常。 陈佳音一介女流,此等场合自然不想久留。汤予独来独往惯了,更是不愿待在这里。二人连同赵散起身离座,下了玉女峰,各回住处休息。 昨日晚上鬼面修罗厉胜天大闹一场,将汤予的住所打得稀烂,已有人给汤予换了新的房间。汤予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平静,心中将武林大会上每个人的招式功法仔仔细细的回忆了数遍,暗暗揣摩着破解之法。 突然门外传来几声清脆的敲门声。 第四百四十五章 不速之客 第四百四十五章不速之客 汤予吃了一惊,暗道:难不成又是厉胜天那厮前来寻仇? 昨晚厉胜天大闹一场,汤予心有余悸。他急忙从榻上坐起,抄起宝剑来至门口,低声问道:“谁?” “是我。”门外有人答道,语调怪异。 汤予听出不是厉胜天的声音,却越加疑惑,不知是何人深更半夜前来。他全神戒备,慢慢打开房门,只见门外站着一名侏儒似的男子,正是今天在武林大会上斩断颜何手臂的玄武太一。 玄武太一朝汤予施了一礼,说道:“冒昧打扰,万望汤大侠见谅。” 汤予对域外番邦之人本就反感,而且玄武太一先是杀了盗圣万离,又伤了疯刀客颜何,二人同汤予颇有渊源,他不禁怒从中来,说道:“你来做什么?” 玄武太一说道:“在下此来有事相求。” 汤予鄙夷的说道:“有事相求?什么事?” 玄武太一瞧出汤予态度冷淡,也有些生气,说道:“汤大侠不请我进去坐坐。中华乃礼仪之邦,隔门而语,焉是待客之道?” 汤予脸上一红,欲要反驳,却不明白玄武太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终是闪到一旁。玄武太一迈步入门,在椅子上坐好。汤予疑惑的说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玄武太一仔仔细细端详了汤予半晌,说道:“实不相瞒,我来参加武林大会,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你。” 汤予勃然变色,喝道:“我就知道定是天后武珝派你来杀我,是不是!” 玄武太一摇头说道:“汤大侠多虑了,天后并无此旨意,而且她还告诫我们,若你遇到危险,需全力护你周全。” 汤予曾和武珝做过一夜露水夫妻,后来他夜入行宫盗走七星龙渊剑,天后武珝即使命人杀他灭口也是顺理成章之事,可不知她因何变卦,又开始维护汤予。这件事始终是汤予心里最大的谜团,即使想破了脑袋都想不明白。 汤予不解的说道:“不是天后武珝派你来的?那你怎说因为我的原因才来武林大会……” 玄武太一笑了笑,没有说话。汤予又急又气,说道:“你究竟想做什么,快说!” 玄武太一神情变得严肃,说道:“你的大名我早听人提起过,你的事我也有所耳闻。天下第一剑客……哼哼……”玄武太一冷笑两声,接着说道:“我就是想借武林大会的机会在群雄面前和你较量一下,看看是你中华剑客的剑快,还是我们日本武士的刀快!”(《新唐书》记载道:“咸亨元年(670年),遣使贺平高丽。后稍习夏音,恶倭名,更号日本。使者自言,因近日所出,以为名。”意即唐高宗咸亨元年(670年),倭国派使者祝贺唐朝平定高句丽,因为懂点汉语,所以讨厌“倭”这一名称,故改国号为日本,使者自称这是因为其国靠近日出之处而命名的。) “日本?”汤予满脸不屑,说道:“好大的口气,小小的倭奴之国也敢枉称日本?” 玄武太一脸色大变,腾的站起身,说道:“你敢小看我的国家?” 汤予不屑和他争辩,说道:“如果有机会我自当领教你们倭国的刀法。” 玄武太一稍敛怒气,说道:“一言为定!” 汤予以为玄武太一此来只是和自己约战,说道:“你说完了吧,恕不远送。” 玄武太一忽的神色谦恭,低下头说道:“我还有一件事想请汤大侠帮忙。” 汤予不耐烦的说道:“还有事请我帮忙?什么事?” 玄武太一语气诚恳的说道:“我听闻汤大侠不仅剑术精妙,而且铸剑之术也是天下无双,所以想向您学习铸剑术!” “什么?”汤予不由自主的说道,玄武太一的话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玄武太一神色不变,说道:“我来参加武林大会,一是想让天下人知道我们日本国的刀法才是世上最厉害的武学,二是在下得悉汤大侠你也会来武林大会,所以借此机会找到你,跟你学习铸剑术。” 汤予仍是弄不懂玄武太一的真实意图,反问道:“你要跟我学铸剑术……简直匪夷所思……” 玄武太一抢言道:“我在家乡时就听过欧冶子、徐夫人、干将、莫邪等中华铸剑大师的传说。那时我即立志成为和他们一样的铸剑师。十年前在下随使团来到大唐,被天后留在宫中,于是稍有闲暇便跟宫中的铸剑师傅们学习铸剑术,但他们都对一个叫张鸦九的人推崇备至,并告诉我,他是当今天下铸剑本领最高超的人。只是张鸦九早归隐山林不知去向。我没有不灰心,下定决心找到张鸦九的踪迹。然而许多年过去了,始终如大海捞针。直到你的出现……” “我?”汤予说道。 “是的。”玄武太一说道:“你藏身灵应峰,跟张鸦九学习铸剑术,并且锻造出一柄绝世神兵,此事江湖中无人不知。”玄武太一稍一停顿,瞄向汤予手中的剑,继续说道:“你锻造的剑名叫“石破”,削铁如泥,锋锐无比,即使那些流传千古的名剑亦不如它!”玄武太一说到这里,指着汤予手中的胜邪剑,问道:“此剑莫不是石破剑吗?汤大侠能否借我一观?” 汤予连连摇头,说道:“这柄剑并非石破剑,而是胜邪剑。” 玄武太一追问道:“胜邪剑?那石破剑现在在哪里?” 汤予神色尴尬,说道:“石破剑吗……已经被我遗弃在一座山谷中。” 玄武太一半信半疑的说道:“石破剑被你遗弃?为什么?你把它遗弃在哪座山谷中?” 汤予默然不语,不愿旧事重提,更不愿跟玄武太一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讲起自己的伤心过往。 玄武太一瞧出汤予心事重重的样子,识趣的没有追问下去。他想了想,说道:“张鸦九已死,你是他唯一的传人,所以我希望汤大侠能够将张鸦九的铸剑术传授于我。” 汤予收回思绪盯着玄武太一,说道:“你为什么要学铸剑术?” 二人四目相对,玄武太一坦然道:“为了我的国家,我的民族,可以变得强大!” 第四百四十六章 不情之请 第四百四十六章不情之请 汤予眉宇间似乎在思量着什么。玄武太一接着说道:“我的祖国孤悬于大海之上,土地贫瘠,人民愚昧,尚未开化……小时候听师傅说起中土的繁华,我根本不相信……直到跟随使团亲眼目睹了大唐的盛况……” 汤予眉头紧锁,盗圣万离曾说过玄武太一的身世。玄武太一是猎户出身,后来遇到一位自中土远渡倭国的奇人玉角太公。玉角太公是他来到东瀛后取的名字,至于他原来的名字已无从知晓。玉角太公本领高超,他收玄武太一做了徒弟。因倭人身材矮小,同人交手非常吃亏,但他们四肢却很粗壮,故而玉角太公为玄武太一量身创出一套双手持刀的刀法,取名“居合”。今日在武林大会上玄武太一就是用“居合”刀法斩断颜何一条手臂。汤予幼年时也常去村子旁边的山中打猎,同样遇到了一位叱咤风云的绝世高手虬髯客,而且也由虬髯客传授他武功。说起来,汤予跟玄武太一的经历还有几分相似。 玄武太一神情渐渐悲伤,继续说道:“冶铁需要铁石,我们国家铁石稀缺,能够铸造刀剑的上等铁石更是十分难得。所以做为铸剑师一定要工艺精湛,否则便是暴殄天物,便是浪费,便是最大的罪过。所以我要学习最高超的铸剑术……” “你走吧。”汤予打断玄武太一,说道:“我是不会教给你铸剑术的。” “你说什么?”玄武太一猛的把脸一沉,说道。 汤予说道:“我不会铸剑术,如何教你?” 玄武太一急道:“怎么可能!世人皆知你藏身在灵应峰,跟张鸦九学了三年的铸剑术,为什么你要撒谎?” 汤予不动声色的说道:“我虽然在灵应峰三年,但所学的铸剑术只是一点皮毛,连张鸦九前辈的万一都不及,或许还不如你……” 玄武太一脸色稍稍缓和,说道:“汤大侠过谦了……” 汤予说道:“我说的是实话,更用不着和你谦虚。” 玄武太一脸色又阴沉下来,说道:“你是张鸦九唯一的传人,若说你不会铸剑术,谁会相信!” 汤予冷哼一声,不置可否。玄武太一接着说道:“而且你说你不会铸剑术,那石破剑又做何解释?” 汤予被玄武太一逼问的甚是烦心,大声说道:“即使我会铸剑术也不可能教给你。” 玄武太一的眼神仿佛刀锋般盯着汤予,说道:“我诚心诚意想向你学习铸剑术,你因何不教我?” 汤予直视着玄武太一的眼睛,丝毫没有退缩。二人对视良久,玄武太一稍收锋芒,说道:“我明白你们中土之人最讲究师徒名分,绝技秘法非入室弟子不传……”玄武太一说到这里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然后接着说道:“你若能教给我张鸦九的铸剑术,我甘愿拜你为师!” 汤予闻言一愣,谁料玄武太一竟真的跪了下来冲汤予磕了三个响头,口中嚷道:“师傅在上,我玄武太一今日拜汤予为师,学习铸剑术……” 汤予又惊又气,边拽住玄武太一的手臂想将他拉起,边喝道:“你干什么?简直胡闹,快起来……” 玄武太一站起身,迫不及待的说道:“我们行过拜师之礼就是师徒,你可以传给我铸剑术了。” 前日李玺凭便是如此,想不到今日更加离谱,一个跟自己素不相识的倭奴居然也要拜自己为师,学什么铸剑术? 汤予被弄得手足无措,松开抓住玄武太一的手,慌张的说道:“谁是你的师傅!方才我讲的清清楚楚……我是不可能把张鸦九前辈的铸剑术教给你的……” 玄武太一大声吼道:“为什么?” 汤予心烦意乱,直说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异域番邦之人!张鸦九前辈的铸剑之技怎么能让你们倭奴知晓!” 玄武太一像是被人重重的抽了一记耳光,脸色瞬间变得通红。他强压着怒火,说道:“异域番邦之人怎么了?连当今圣上和天后都常说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大唐并蓄包罗,才会万国来朝!今日大食人、波斯人、吐火罗人、天竺人、真腊人、林邑人、突厥人、铁勒人等等汇聚于此,始有中华之繁荣,大唐之兴盛!不想你人称天下第一剑客,心胸却这等狭隘。” 汤予心头一颤,忽的想起哈丝娜,不由得阵阵心痛。哈丝娜同是番邦之人,却对汤予一往情深,甚至不惜用自己的生命为汤予换取了一次重生的机会。汤予暗道:莫非我真如玄武太一所说,心胸狭窄?但他转念一想,哈丝娜是什么人,岂是倭奴可比! 汤予哈哈大笑,说道:“你讲的不错,我大唐确实海纳百川,万国来朝。但你们倭国自前隋时就遣使飘洋渡海而来,学习中土的文化。对于倭国,堂堂中华天朝上国可谓竭尽所能,毫无保留。然而你们倭奴是如何报答自己恩人的?” 玄武太一嘴角连连抽动,汤予义正言辞的说道:“你们屡犯天威,伙同高句丽攻占大唐属地,最后居然悍然出兵在白江口同唐军开战,真是恩将仇报,忘恩负义!” 玄武太一欲言又止,汤予越讲越是激动,语气更加重了三分,说道:“你们倭国之人貌似温顺本分却残忍暴虐,谦恭谨慎却卑鄙下作,自卑不安却野心勃勃。行事刻薄寡恩,见利忘义,毫无廉耻,如同禽兽一般!” “你……你……”玄武太一右手紧握住腰间的长刀,眼睛瞪的好似铜铃,杀气腾腾的吼道:“我杀了你!” 从玄武太一走进房间,汤予就一直留意提防。此刻见玄武太一凶相毕露,汤予反倒没了方才拜师时的慌张。他同样握紧长剑,只待玄武太一出刀,立即会跟玄武太一刀剑相会,恶斗一场。 玄武太一思绪翻滚,终于慢慢的松开了握住刀柄的手,说道:“汤予,你敢不敢跟我打一个赌?” “打赌?赌什么?”汤予问道。 第四百四十七章 再起风云 第四百四十七章再起风云 玄武太一沉声说道:“汤予,你人称天下第一剑客,既然咱们在武林大会相遇,就借此机会好好较量一下!” 汤予脑中情不自禁的闪过今日玄武太一后发先至一刀斩断疯刀客颜何手臂时的情景。玄武太一说道:“若是我胜了,你便将张鸦九的铸剑术教给我。” 汤予嘴角一扬,说道:“若是你败了呢?” “败了?”玄武太一神态傲慢的说道:“我怎么会败。”他说完也觉得有些不妥,轻轻咳了一声,说道:“我若败了……随你处置,绝无二话!” 汤予闻听微皱眉头,心中暗暗思量。玄武太一见状唯恐汤予拒绝,忙道:“怎么,你不敢?中土武林天天把武学正宗挂在嘴边,却尽是些沽名钓誉,胆小无能的鼠辈!” 汤予明知玄武太一使的是激将法,但想到盗圣万离死于他手,疯刀客颜何也因他变成了残废,不禁满腔怒火,说道:“我答应你,正好我也想领教一下你的“居合”刀法!” 玄武太一放声大笑,说道:“一言为定!”说罢再不费话,快步走出房间。 玄武太一走后,汤予一时难以平静,他想起了万离,想起了自己两位结义的兄弟王勃和惠能,想起了云羽落,想起了哈丝娜,想起了云婧儿……这一夜汤予注定难以入眠。 第二日一早,天色阴沉,空中微微飘着雨丝。汤予收拾停当,同陈佳音、赵散再上玉女峰。眼下刚过卯时,但已是人声鼎沸,众口嚣嚣。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没有像汤予、陈佳音一样被集英会安排住处,只能随便在山中委屈一夜。还有一些人享用完集英会准备的酒菜,喝得醉醺醺的,直接睡在了这里。更有昨日因故未到的,错过了第一日的精彩,于是星夜兼程,连夜赶来。 汤予仍和平常一样,同任何人都无交流,跟陈佳音、赵散在角落处坐下。过不多时,远处一群人自山下走来,为首的乃是集英会的副帮主王远浔。王远浔意气风发,被人簇拥着来至台下。他先是朝众人招手致意,随后大步流星的迈上高台,接着环顾四周,朗声说道:“诸位,昨日的八场较量精彩绝伦,让人拍案叫绝,惊叹不已!” 台下立即有人附和道:“对,对。我们真是大饱眼福,不虚此行。” “常听人说绝顶高手、绝世神功,昨日一见才知我们练了半辈子的功夫和人家一比,简直成了逗小孩子开心的把戏。”众人七嘴八舌,不住的赞叹。 王远浔说道:“经过昨日的一番较量,十六位高手中只余下八位。而新一任的武林盟主便会在这八位中产生……” 群雄中性子急的已经喊道:“王副帮主讲的我们全知道,还是少些啰嗦快些开始吧……” 王远浔也不生气,说道:“怪我,怪我。明明和诸位一样盼着再次领略前辈高人们的神功绝艺,却依旧唠叨个没完。” 众人哈哈大笑,王远浔继续说道:“闲话少叙,今日的第一场比试是由天下第一剑客汤予汤大侠对阵袄教厉教主,有请二位!” 话音刚落,一前一后两条人影跃上台来,正是汤予和鬼面修罗厉胜天。二人相互对视,眼神中弥漫着浓浓的杀气。王远浔夹在中央,浑身上下顿感阵阵寒意。他倒颇为识趣,悄悄的退下高台,临走时不忘瞧了汤予一眼,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心里暗骂道:汤予,这老鬼是冲你而来,不杀你誓不罢休,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应对。 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厉胜天越看汤予越是恨之入骨。他牙关紧咬,说道:“姓汤的,让你多活了一日,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汤予冷笑一声,说道:“想杀我的人很多,不知你有没有这样的本事。” 厉胜天上前两步,说道:“有没有杀你的本事,你马上即会知晓。我先杀了你,再去杀了狄仁杰那狗官,用你二人的狗头祭奠我死去的孩儿!” 汤予听说厉胜天要加害狄仁杰,不禁心头一颤。狄仁杰不会武功,厉胜天如果想取他的性命简直易如反掌。汤予打定主意,绝不能留厉胜天活在世上。他不由自主的握住长剑,沉声说道:“我早说过,你儿子修炼邪功,残害无辜,有数不清的少女含恨死在他的手上……” 大庭广众之下汤予痛斥厉辉的罪行,厉胜天恨不得马上将汤予挫骨扬灰。他“嗷”的一声怪叫,双掌并举朝汤予冲来。汤予见他手掌上各带着一只手套,手套闪着怪异的光泽,颜色似白非白,似灰非灰,材质更是奇怪,似丝线非丝线,似金银非金银,也不知道究竟是何物。 厉胜天带着的手套不是凡品,称得上是一件武林至宝,名叫“网罗天下”。相传南诏之地有一种神奇的天蚕,这种天蚕极其稀有,平常的蚕大约只能存活三月,但天蚕的寿命能达三年以上,而且它只以南诏独有的五针青树的嫩叶为食。天蚕吐出的丝坚韧无比,遇水不沉,遇火不燃,再经数十次的晾晒,最后放入鳄灵龟的血中反复浸泡七载,才可以用来制作“网罗天下”。那鳄灵龟是天地间的神物,比天蚕更要罕见,其血透明清澈,实在让人不可思议。“网罗天下”用此二物制成,可想而知是何等的珍贵! 厉胜天尚距汤予丈许,一掌已横击而出。汤予就觉扑面一股热气袭来,急忙闪身避过掌风。他抽剑在手刚要还击,厉胜天又是“呼呼”两掌拍至。汤予不敢大意,连退两步,暂避锋芒。待厉胜天换招之际,长剑突的疾刺,或击胸口,或削双臂,剑剑势如暴风骤雨。 台下众人都听过汤予的大名,却极少有人真的见过汤予的剑法。昨日汤予本应和揽月城主李炫峒一战,可是李炫峒不愿出手,使得汤予不战而胜。直到现在群雄们才第一次领略到天下第一剑客的手段。 第四百四十八章 烈火阴煞 第四百四十八章烈火阴煞 厉胜天左闪右避,瞅准时机猛的一声暴喝,伸手抓住长剑的剑刃。胜邪剑十分锋锐,汤予吃了一惊,没料到厉胜天有此举动,但转念一想随即明白,定是厉胜天手掌上的手套是不惧利器的宝物。 厉胜天抓住胜邪剑后用力一拧,想要掰断汤予的兵刃。幸得胜邪剑是当世的名剑,非寻常的刀剑能比,尽管剑身已像一只蒸熟的大虾,却弯而不断。汤予反应神速,手腕一抽一送,厉胜天仓促间手掌稍一泄力,宝剑才挣脱出来。厉胜天见汤予夺回长剑,全力拍出一掌,只见一道火光自厉胜天掌心朝汤予袭来。 群雄万万没想到厉胜天竟能凭空发出火焰,无不愕然,台下顿时一片惊呼之声。 “烈火掌”是袄教的神功秘艺,亦是厉胜天赖以成名的绝技。汤予自和厉胜天交手便时刻提防,眼看火苗一闪,他腾空跃起,落在两丈开外。厉胜天一击不中,抢身上前又是两掌。 人性畏火,群雄瞧着厉胜天每出一掌就是一条丈许长的火蛇,无不胆战心惊,更替汤予捏了一把汗。汤予却未如众人一样太过惊慌。昨夜他难以入眠,已把余下七人的招法路数仔细在脑中思索一番。虽然没亲眼看过厉胜天的武功,可汤予和青城派祖师元阳子赵元阳曾有过一战。那赵元阳的“至阳神功”与“炽炎神掌”跟厉胜天的“烈火掌”有异曲同工之妙,故而并不陌生。汤予心知“烈火掌”威力惊人,但最耗损内力,若像厉胜天这般一掌即是一股烈焰,如何能够长久? 厉胜天连攻了十余掌,皆被汤予一一避开。有几次眼看掌上的烈焰堪堪烧到汤予身上,却仍是让汤予七扭八绕躲了过去。厉胜天怒不可遏,愈加焦急。忽然他掌法一变,出招变得阴柔无比。与此同时,之前“烈火掌”发出的烈焰和炽热霎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令人颤栗的阴寒之气。 汤予脱口喊道:“阴煞功!” 群雄闻听,同是心头一寒。只因“阴煞功”是一门极其歹毒的功夫,被“阴煞功”打中的人,内脏、血液都会冻住,死状惨不忍睹。即使侥幸不死,也会身中寒毒,落下终生的伤痛。 厉胜天狞笑一声,说道:“你倒识货!”他口中虽言,出招丝毫不缓,连出四掌把汤予完全裹在寒气之中。 “烈火掌”这门功夫太过霸道,修练方法更是残忍,对修练者的身体损害巨大。而且袄教又没有像青城派“至阳神功”那样高深的内功心法克制火毒,所以袄教中的高手没有一个活过五十岁。厉胜天四十岁时就将“烈火掌”练得炉火纯青,若论威力,元阳祖师赵元阳的“炽炎神掌”都要甘拜下风。不过每每想到五十岁的劫数,常使厉胜天如坐针毡,惶惶不可终日。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厉胜天结识了谷墨道人,并用至宝“凤凰胆”跟谷墨道人换来了“阴煞功”的秘笈。终于用“阴煞功”的阴寒之力化解了“烈火掌”的火毒,厉胜天也成了身兼阴阳两大神功的第一人。可任何事有利必有弊,自从他研习“阴煞功”保住了性命,“烈火掌”的功力却不进反退。亏他天赋异禀又苦修不惰,但时至今日功力仍不及他巅峰时的七成。而且不管厉胜天怎样努力,“阴煞功”总是无法达至最高境界。厉胜天心有不甘,所以二十年来潜心修练,誓要突破瓶颈。若非获悉儿子厉辉的死讯,他依旧不会踏足江湖。此番武林大会,厉胜天得知汤予同样在受邀之列,大喜过望。他清楚汤予剑术高绝,可料想凭着“烈火掌”、“阴煞功”和天蚕手套对付汤予应该绰绰有余,便孤身一人来到华山寻汤予报仇。 厉胜天恨汤予入骨,巴不得马上把他毙于掌下,见“烈火掌”一时半刻胜不了汤予,不免有些心浮气躁。况且厉胜天明白“烈火掌”最是耗损神元,便决定转换功法施展出“阴煞功”来。他心中暗骂道:姓汤的小贼,你只需被我的“阴煞功”碰到一点,即使没有命丧当场,也叫你中了寒毒,不久于人世! 出乎意料的是汤予似乎不畏惧“阴煞功”的寒气,如果说之前厉胜天使出“烈火掌”时汤予还只是采取守势,现在却有来有往,同厉胜天斗了个旗鼓相当。他哪里知道汤予近来内功精进,先是得了玄奘大师所创的《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日夜苦修,《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乃是玄门正宗,是一切邪功的克星,正好压制“阴煞功”。再者汤予在绝谷中服食了千年巨蟒的内丹,内力之深当世难有人匹敌。 厉胜天越来越是心焦,将全部的功力运于掌上,一掌击向汤予面门。汤予侧首让过,人随剑起还了一剑,胜邪剑带着破空之声横削厉胜天咽喉。厉胜天伸出手掌,一边想要抓住长剑,一边又是一掌拍向汤予。 汤予初时感觉厉胜天的掌力寒气逼人,但二人斗到现在反觉得自己百脉通畅,气血十足,“阴煞功”的寒气似乎对自己没什么威胁。眼见厉胜天再是一掌袭来,汤予信心倍增,索性不闪不避,挥起左掌同他对了一掌。 两掌相触,声若闷雷。汤予向后退了两步,一股阴寒之气顺着手臂上的经脉缓缓上行,险些将整条臂膀冻住。好在汤予急运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护住周身,那股阴寒之气顿时消弭于无形。 反观厉胜天一连退了四五步才站稳脚跟,他手臂震得隐隐作痛,酸麻无比,胸口不停起伏连连喘着粗气。厉胜天大吃一惊,引以为傲的“阴煞功”居然奈何不了汤予,实在是一桩奇事!自己数十年如一日没有丝毫的懈怠,内功修为怎会不及汤予这年轻人? 不仅厉胜天,连台下的天魔帝君傅灭等人也是吃惊不小。傅灭跟汤予在少林寺有过一战,深知汤予剑术精妙,内功修为却是平平。谁知时隔三日当刮目相看,今日的汤予简直脱胎换骨,内功精进到如此地步,即使厉胜天这样享誉江湖的绝顶高手都不是他的对手。 第四百四十九章 生死一线 第四百四十九章生死一线 厉胜天恼羞成怒,大吼一声,右手施展“烈火掌”,左手施展“阴煞功”,全力向汤予击出两掌。阴与阳本互相克制,但厉胜天竟能同时发出至阴至阳两种掌力,世人再无第二人。 台下众人既吃惊又钦佩,连天魔帝君傅灭都赞叹不已,暗道:这老鬼数十年前只凭“烈火掌”就称雄武林,位列十大名人,想不到他现在居然身兼阴阳两大奇功,并且练至水乳交融的境界,真是厉害至极! 汤予身陷阴阳两股掌力之中也不禁有些心惊,好在方才“烈火掌”和“阴煞功”他已领教过。“烈火掌”汤予虽有些忌惮,而“阴煞功”他却认为自己的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完全能够克制,故而汤予只是避开厉胜天右手的“烈火掌”,待左手的“阴煞功”袭来时,便瞅准机会予以还击。 二人又战了三十余个回合,看着是汤予守多攻少,落于下风,然而厉胜天每出一掌尽使全力,耗损内力甚巨。他心中愈发焦躁,清楚再这样斗下去真气必然难以为继。厉胜天脑筋急转,随即孤注一掷纵身抢攻,先是“烈火掌”猛击汤予面门,趁汤予躲闪之际,他已到了近前,左掌从上至下拍向汤予肩头。汤予沉肩卸臂,厉胜天右掌又到。汤予急忙纵起,挺剑反削厉胜天头顶。厉胜天微一扭头,早算准汤予会有此举动,接着又使出“阴煞功”击向汤予小腿。汤予深吸一口气欲再次跃起,可人在半空无法借力,终是慢了一点,被厉胜天的“阴煞功”拍在脚踝上。 汤予踉踉跄跄的退了两步,就觉一股阴寒之气顺着腿上的足少阴肾经急速上行,整条腿似乎要被冻住一般。本来他未把“阴煞功”放在心上,刚想同上次一样运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逼出寒毒。岂料厉胜天一招得手哪里肯给汤予丝毫的喘息之机,“嗷嗷”怪笑道:“汤予,我早说过今日是你的死期!”话音未落厉胜天快步上前,双掌齐推冲汤予胸口打来,誓要将汤予毙于掌下。 一边是脚上的寒毒未清,一边是击向自己胸口的双掌。危急时刻容不得汤予细想,他自绝谷中研习厉张刻在岩壁上的剑法后,剑术修为更精进了一层,同人交手时对方招式中的破绽一望即知。刚才一是对厉胜天的“烈火掌”非常忌惮,二是难以近身,故而汤予未逮到机会。现在厉胜天为了发泄心中的怨恨,欺汤予行动不便,使出雷霆一击,反将自己送到汤予面前。 汤予发现厉胜天门户洞开,右脚脚尖用力一点,拖着中了寒毒的左腿朝前疾蹿,接着胜邪剑顺着两掌间的缝隙闪电般的刺出。厉胜天以为汤予脚踝被“阴煞功”所伤,只求一时痛快,犯了轻敌冒进的错误。汤予的长剑后发先至,厉胜天就看一道乌光射向自己,暗叫一声不好。所幸他反应神速,硬生生收住掌式,双掌用力一夹竟把胜邪剑死死的挤在掌中。 厉胜天哈哈大笑,手上用力又想掰断长剑,说道:“汤予,我的天蚕手套是所有刀剑的克星!今日我要用你的剑斩下你的头颅,替我的孩儿……”他话未讲完便发觉胜邪剑不停的抖动,一股巨大无比的力量从剑上传来,震的厉胜天虎口酸麻,双手几乎把持不住。 汤予清楚眼下是生死关头,他将所有的内力聚于剑上,拼命刺向对方。厉胜天神色大变,眼看长剑一点点的朝自己靠近,同样使出浑身的力气,双手死死的夹住剑刃。 一个想扭断长剑,一个想刺死对方,二人僵持不下,头顶如蒸笼般渐渐冒出白气。群雄们瞧得清楚,知道汤予和厉胜天已是性命相搏,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心一齐提到了嗓子眼。 胜邪剑一寸寸的向前,厉胜天的表情惊恐万状,这简直是最痛苦的折磨。眼看厉胜天弓起的双臂逐渐贴紧胸口,终于他张口结舌的喊道:“啊……啊……汤予……你……” 胜邪剑尽管没有剑尖,仍是慢慢的插进厉胜天的身体。厉胜天剧烈的咳嗽着,每咳嗽一声手上的力气就弱了一分,长剑也更深入一分……最后只余剑柄留在外面! 厉胜天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瞪着汤予,眼神中充满恐惧、憎恨。这就是死亡!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死亡,清楚自己马上便会死去。但他不甘心,他的仇人汤予和他只有一条手臂和一支剑柄的距离。只要他一掌打过去,汤予立即会被自己打死。然而他没有力气了,甚至把手从剑上移开的力气都没有。厉胜天死的时候,眼睛没有闭上,双手依旧紧紧夹住长剑…… 台下众人俱是混迹江湖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哪一个手上没有几条人命。不过像厉胜天如此的死法仍是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汤予浑身上下被汗水浸透,他突的松开握剑的手,一屁股坐在地上。虽然刺死了厉胜天,可脚踝上的寒气已从大腿一直蔓延到全身。此刻汤予仿佛坠入冰窖之中,冻的面色惨白,牙关直颤。他再顾不上许多,忙运起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真气自丹田而出游走周身三百六十处穴道。谁若想加害汤予,现在只需轻轻一击便能取了他的性命,不过众人被眼前的一切搞的不明所以,以至于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更没有人随意走动,四周安静的吓人。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汤予将真气运行了三个周天才堪堪把寒毒压制,但因为“阴煞功”委实太过阴毒,方才他全力刺死厉胜天,错过了最佳的时机,寒毒早侵入骨髓,想要彻底祛除根本不可能,故而以后每逢阴天下雨,汤予浑身的骨节便会如针刺般疼痛,此皆拜厉胜天和他的“阴煞功”所赐。 汤予的脸色由惨白变的红润,自觉并无异样才收功站起。群雄见汤予平安无事长出了一口气,众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霎时变得喧闹起来。 汤予在厉胜天的尸体前驻足良久,然后拔出长剑,默默的走下高台。 第四百五十章 断臂之仇 第四百五十章断臂之仇 鬼面修罗厉胜天享誉江湖数十载,关于他的故事有的已经成了传说,在西北陇右道甘州、肃州一带,人们甚至将他当做了神,家家户户挂着他的画像顶礼膜拜。想不到如此人物居然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死在汤予的剑下,让人不胜感慨,也不知是该为汤予击掌叫好,还是替厉胜天扼腕叹息。 众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王远浔本希望借助厉胜天之手杀了汤予,即便汤予不死,至少也要像颜何、崔永一样,成了残废或是武功尽失,岂料汤予竟毫发无损。王远浔不禁大失所望,但他丝毫没有显露出内心的真实想法,依旧微笑着走上高台,先是命人把厉胜天的尸体收拾妥当,然后朝众人说道:“汤大侠同厉教主的比试实在是……是……看得我心惊肉跳……汤大侠不愧是天下第一剑客,这场的胜者自然是汤大侠。”王远浔吹捧完,面带谄笑的望向台下的汤予。就见汤予神情萧肃,似乎想着心事,根本连瞧都未瞧自己一眼。王远浔恨意更浓,接着说道:“下一场比试由玄武太一对宇文通武,有请二位!” 武林大会已进行了九场较量,除了上届武林盟主李炫峒、兰陵老人、道元真人叶法善三人主动退出,其余六场较量金贤真人、鬼面修罗厉胜天命丧黄泉,疯刀客颜何失去一臂,释素大师跟王者仁、崔永身受重伤,可谓惨烈至极。群雄们本以为来武林大会不过是见见世面,领略一下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绝世高手们的风采,和只在故事中才听闻过的各种神功绝学。想不到居然还有意外收获,每一场较量都让人血脉偾张,直呼过瘾,更激起了人们埋藏在心底的嗜血本性。众人期盼着更血腥、更暴力的场面出现。当王远浔说出玄武太一的名字,昨日他一刀砍断颜何手臂的残忍场景立刻浮现在众人脑海中。众人无不雀跃,台下顿时一片沸腾。 在嘈杂声中台上多了三条人影,一个是倭奴国的侏儒玄武太一,一个是铁塔般的大汉宇文通武,而另外一人却是荥阳郑氏的郑啸风! 方才王远浔讲的清楚,这场比试的双方乃是玄武太一和宇文通武,不知郑啸风因何来到台上,众人疑惑不解。王远浔和宇文通武、玄武太一也是一头雾水,几人直勾勾盯着郑鹤风看了半晌,终是王远浔开口说道:“郑公子,你是……” 郑啸风眼圈发黑,脸色倦怠,显然昨夜一夜未眠,可眼神却凶狠的瞪着玄武太一。 王远浔七窍玲珑,猜出郑啸风的用意,说道:“郑公子,本场是玄武太一先生同宇文公子的比试,你无需心急……” “玄武太一,你敢不敢和我较量较量?”郑啸风打断王远浔,冲玄武太一喊道。 原来昨日玄武太一伤了疯刀客颜何后,郑啸风整夜陪在颜何身边。他二人情同手足,亲密无间,颜何每一声痛苦的呻吟好似利刃扎心般让郑啸风悲不欲生。他暗暗下定决心誓要替好兄弟颜何报断臂之仇,故而一听到玄武太一的名字便跃上高台。 玄武太一神情傲慢,冷冷看了一眼郑啸风没有说话。旁边的王远浔做为武林大会的东道,未想到会发生的这样的事。他稍做思量,说道:“郑公子,我知你与颜何情谊深厚,但是武林大会有武林大会的规矩……” 与此同时台下的郑鹤真也喊道:“啸风你莫要意气用事,快快下来!” 郑啸风既不理会父亲郑鹤真,更不理会王远浔,他眼中喷出炽热的火焰,朝玄武太一吼道:“玄武太一,你到底敢不敢同我一战?难不成你是胆小鬼……” 玄武太一爽声大笑,说道:“同你一战有何不敢?莫说是你,即使是你们中土武林所有的高手加在一起,我也没放在眼里!” 此言一出众人群情激昂,有人骂道:“这倭奴好大的口气,竟敢瞧不起中华武林!” “郑公子好好教训教训他,替我们出口恶气!” “对,同样切下他的一条臂膀,省得他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 郑啸风心中愈加激动,沉声说道:“好!你还有些胆量,那咱们就比个高低!”郑啸风说完不等玄武太一和王远浔发话,转过头冲一旁的宇文通武说道:“宇文兄弟,这场比试由我来如何?” 事已至此宇文通武岂能反对,随即答道:“既然二位皆有此意,在下并无异议。”宇文通武说罢返身下了高台。 王远浔左瞅瞅,右看看,吞吞吐吐的说道:“可是……可是……还是应该……” 玄武太一根本对王远浔不屑一顾,只朝郑啸风说道:“我知疯刀客颜何是你的朋友,你想替他报昨日的断臂之仇,却不知有没有这样的本事?” 郑啸风自背后取下“千臂弓”,说道:“有没有这样的本事,你马上便会知道!” 玄武太一听罢又如之前一样,弓身弯腰,蓄势待发,一支手紧紧握住腰间长刀的刀柄。 王远浔最擅察言观色,眼看大战一触即发,既然双方和群雄并无异议,自己何苦去触这霉头?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免得得罪了二人。他识趣的笑了笑,边慢慢后退,边说道:“那么这场比试就由郑啸风郑公子对阵玄武太一。”话音刚落,他人已下了高台,躲到了远处。 台下的郑鹤真清楚儿子与颜何情同手足,虽然暗暗替郑啸风捏了一把汗,见此情景也明白多说无益,只得不再阻拦,默默的坐了下来, 郑啸风和玄武太一各自摆好架势后都没有出手。二人相互死死的盯着对方,一动未动。玄武太一的“居合刀法”讲究的便是后发先至,敌不动己不动。而郑啸风却是在等待机会,一个值得出手的机会。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群雄们起初只想看一场好戏,谁知两人仿佛泥偶雕塑,既不出招也不说话。 第四百五十一章 优势劣势 第四百五十一章优势劣势 群雄们渐渐等的不耐烦,先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慢慢的声音大了起来,最后便是起哄喧闹。 有人喊道:“动手啊!怎么还不动手?” “这是比武,还是静坐打禅,难不成出家做了和尚?” “玄武太一,你这狗娘养的倭奴是不是怕了郑公子?若是怕了,赶快磕头认输,向郑公子赔罪,滚回你们倭国!” 众人皆是武夫,嘴里自然没什么好话。虽然他们顾及荥阳郑氏的威名,并未辱及郑啸风,但郑啸风听来同样刺耳。而玄武太一更是气得七窍生烟,只是他装作充耳不闻,眼睛始终盯着郑啸风,提防着对手的一举一动。 郑啸风毕竟是名门望族的公子,在群雄的反复催促之下终于按耐不住,他突的抽出一支风羽箭射向玄武太一面门。玄武太一全神贯注,早料到郑啸风会先动手。一道白光自玄武太一腰间的刀鞘中迸出,迎面而至的风羽箭被长刀削成两段,玄武太一已冲郑啸风扑去。与此同时又听一声弓弦响动,接着再是两支风羽箭射来。方长第一支箭只是郑啸风为了逼迫玄武太一出刀,故而未使全力,但这次射向玄武太一的两支风羽箭,郑啸风用足了十成的气力。两支长箭如流星般一支射向玄武太一咽喉,一支射向玄武太一胸口。 岂料玄武太一出手更快,手中长刀朝左右轻轻摆动两下,那两支风羽箭便被拨开。他去势不缓,转瞬间人到了郑啸风近前,双手握紧刀柄,长刀狠狠自郑啸风头顶劈下。 这一劈如泰山压顶凌厉至极,即使汤予和天魔帝君傅灭、宇文通武等诸位高手也是瞧得心惊不已。郑啸风本欲再从箭袋中取箭,可玄武太一刀势太快容不得细想,他忙举起千臂弓向上抵挡。 就听“叮”的一声脆响,长刀和千臂弓的交汇处冒出数点火星。郑啸风的虎口吃痛,千臂弓差点脱手掉在地上,再看弓杆上已多了一道深深的刀痕。幸亏千臂弓是用熟铜制成,而非竹子或是木材,否则定会让玄武太一斩为两断。 玄武太一的居合刀法一经施展,仿佛水银泻地一般,“唰、唰、唰”又是三刀。他的招式极其简单,不像中土的刀法讲究技巧、手法、后招,但速度如电闪雷鸣,威力好似摧枯拉朽。郑啸风使出全力才勉强接了玄武太一三招,只是连退了三大步,整条臂膀更是酸麻无比。郑啸风神情严肃,心中暗道:这倭奴生得矮小,刀法却委实惊人,臂力更是大得出奇,我身材比他高大许多,居然抵挡不住他的攻击,怪不得颜何兄弟被他所伤! 郑啸风性格傲慢,昨日之前根本没听过玄武太一的名字,眼见玄武太一又矮又矬,打心眼里看不起他。玄武太一斩断颜何手臂时,他虽然在场观战,不过仍然觉得玄武太一尽管刀法非常厉害,却不是颜何的对手,颜何之所以受伤,全怪自己轻敌大意。郑啸风今日凭着血气之勇登台挑战玄武太一,此刻二人一番交手后,竟不禁生出恐惧之心。 其实若说玄武太一的力气比郑啸风大,武功比郑啸风高,也不尽然。中土的武功各门各派用刀用剑的手法都是单手,绝无双手使刀的刀法。即便是重达三四十斤的大环刀、鬼头刀也是单手使用。而玄武太一身材矮小,同人交手自然十分吃亏,他的师傅鹿角太公便为他独创出一套双手握刀的刀法,以弥补他先天的不足。要知道双手的力量总归比单手大出许多。并且玄武太一的刀较普通的刀剑长出一尺有余。千万不要小看这长出的一尺,古语有云:一寸长,一寸强。让一个身高过丈的大汉用匕首挥出一刀,远不及普通人使用长刀挥出一刀的威力大。更何况玄武太一自幼练习刀法,可郑啸风的武功乃是箭术。刀法利于近战,箭术的优势是远攻,尽管郑啸风的千臂弓能够像刀剑、短棒一样或攻或守,但毕竟不如刀剑。就像刀同样能够把木头劈成柴火,却哪里比得上斧头省力顺手? 玄武太一三刀一过不再追击,回刀入鞘,弓步缩腹,手掌依旧紧握住刀柄。他仰天大笑,说道:“不错,不错。昨日那叫做颜何的小子只接了我三招,想不到你用弓箭也能接我三招,实属不易!” 玄武太一的夸赞在郑啸风听来像是讽刺,尤其他提起颜何的名字让郑啸风愈加愤怒。郑啸风大声喝道:“玄武太一,你休要猖狂,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玄武太一看着郑啸风,说道:“昨日你用一弓四箭射死那胖道士时,我在台下看得清楚,确实是神乎其技。可箭术适合两军阵前远距离杀敌,在擂台上却不便施展。我要的是公平的较量,不愿占你的便宜,你只需认输下台,我就……” 汤予和傅灭等人本来同样瞧不起玄武太一,觉得他形同侏儒,长相猥琐,但听他之言,心中不禁暗道:这玄武太一虽然狂妄自大令人讨厌,倒还有些可取之处,不是个卑鄙下作的小人。 玄武太一讲的俱是实情,但在郑啸风耳中却变成了莫大的侮辱。他额头上青筋暴起,双目圆睁,怒道:“住口!你这倭奴竟敢大言不惭!让我认输不是不行,除非你自己砍下一条臂膀来!” 玄武太一的好心被人当成了驴肝肺,禁不住怒上心头。他冷笑一声,说道:“我看你箭术高绝,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也罢,既然你自己求死,我成全你!” 郑啸风使劲握紧千臂弓,面目狰狞的说道:“方才我早说过,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我之间必有一人要血溅擂台!” 二人说罢再不复言,亦如开始时那般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各自等待着机会。时间又在等待中默默的流逝,这一次群雄们没有像上回那样鼓噪,台上台下寂静无声。 第四百五十二章 如影随形 第四百五十二章如影随形 玄武太一的居合刀法又叫做“拔刀术”,讲究敌不动,已不动,后发先至,一击必杀。郑啸风通过昨日的观察和方才的交手已经看出了居合刀法的端倪。这居合刀法的第一刀威力巨大,但第一刀过后威力便会减弱,故而诱使玄武太一先出招,才是取胜的关键。所以郑啸风一直在等待,等待着对方先出手。然而他错了,若论隐忍、耐心,世上没有哪个人能够同玄武太一相提并论。 玄武太一是猎户出身,从小靠在山中打猎养活自己和家人。为了能捉到猎物,他可以一连几天不休不眠,甚至可以不进食不排泄。有一次在山林里玄武太一发现了一只体型巨大的野鹿,这只鹿足以让他的家人挨过漫长的冬天。但是鹿非常警觉,不停的奔跑,从不再一个地方过多的停留。玄武太一跟了它三天三夜,终于野鹿累了,找了一处隐蔽的山坳歇息。不过它仍旧时刻保持警惕,以防野兽和猎人的偷袭。为了不引起鹿的警觉,玄武太一趴在冰冷的雪地里。他的身体被冻僵,血液似乎已凝固,可他依然如同石头一样岿然不动。直到夜色降临,野鹿放松了警惕,安然的睡去,玄武太一才闪电般的出手,结果了野鹿的性命。 郑啸风不是野鹿,更不可能像野鹿那样为了躲避追捕,连续奔跑三天三夜。何况这是武林大会,无数支眼睛正期盼着流血和杀戮。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郑啸风的耐心逐渐消磨殆尽。不用群雄们的催促,他又一次抽出风羽箭,足尖点地身体仿佛陀螺连续转了三四圈“嗖”的射出一箭。令人奇怪的是他的箭没有射向玄武太一,而是射向了玄武太一的侧面。 众人大感意外,心里琢磨着难道郑啸风突然喝醉了不成,为何会不着边际的射出一箭?同样困惑的还有玄武太一,他始终聚精会神的注视着郑啸风,只等郑啸风出手,从而判断出他招式中的破绽,给予他致命一击。但郑啸风虽射出一箭却好似漫无目的,和他所在的位置相距十万八千里,到底是何用意? 玄武太一充满疑惑,精神再不似之前那般专注,握刀的手不由自主的一松。不对!他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郑啸风这样的高手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射出一箭!玄武太一猛然警醒,与此同时他耳后生风,那支风羽箭不知怎的竟朝玄武太一后脑袭来。亏他反应神速,危急关头下意识的朝左边略一歪头,长箭擦破右侧的脖颈飞了过去。 群雄们有人忍不住喊道:“这……这是荥阳郑氏的“如影随形”!” 汤予看郑啸风随意射出一箭时也是满腹疑惑,但见那长箭居然转了一个大圈袭向玄武太一背后,疑惑随之变成吃惊。听到有人说出“如影随形”四个字,汤予立即明白了此乃荥阳郑氏两大绝技之一的“如影随形”。之前他听过“如影随形”的大名,却未亲眼目睹。眼下看郑啸风使出这项绝艺,心情又从吃惊变为赞叹。汤予暗道:想不到世上真有如此神奇的箭术,若非亲眼所见,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玄武太一脖颈受伤流血,刚才他如果稍微迟疑,现在早被长箭射穿横尸当场。玄武太一惊出一身的冷汗,还未等他回过神来,郑啸风张弓搭箭已使出他独创的“一弓四箭”! 弓如满月,箭似流星,神鬼难防!这一箭郑啸风用上了十二成的气力,誓要将玄武太一毙于箭下。四支风羽箭明明是同时射出,却有快有慢,有先有后。第一支射向玄武太一小腹,第二支射向玄武太一面门,第三支射向心口,第四支射向咽喉。 玄武太一不愧是来自东瀛倭国的第一高手,他临危不乱,长刀业也出手,先是一刀削断射向小腹的风羽箭,接着手腕一翻再把射向面门的长箭磕飞。可第三支箭和第四支箭无论如何他再难抵挡! 好个倭奴,情急之下身体猛的朝后仰倒,尽管像死尸一样重重的摔在台上,却堪堪避开射向心口与咽喉的两支风羽箭。幸而他个子短小,身体灵活,若是换了旁人即便跟他使出一样的招数也万万躲不开这“一弓四箭”。 玄武太一借势一滚,手脚着地,四肢并用朝郑啸风飞快的爬去。样子十分狼狈,但眨眼间他已来至郑啸风脚下。郑啸风没料到玄武太一能避开自己的致命一击,更没想到他会不顾忌身份猫狗般在地上乱爬。中土武林虽有地躺刀或是扫躺腿等下盘功夫,却是有模有样,有规有矩。要知道高手之间的比武,输也要输的体面,输的有尊严。郑啸风是五姓七望荥阳郑氏的公子,自幼接触的不是达官显贵,就是武林大豪,在他的思维中即使再危险十倍百倍,人也不能失了风度,岂能爬来爬去?何况是在武林大会如此重要的场合,众目睽睽之下。 郑啸风稍一迟疑,玄武太一双手持刀自下而上撩出一刀。郑啸风匆忙间伸出千臂弓向下封挡,长刀正切在弓弦上。千臂弓的弓弦是用虎筋制成,既弹性十足又非常坚韧,寻常的刀剑根本伤不得分毫。但玄武太一这一记上撩威力太过霸道,竟硬生生把虎筋砍断。千臂弓的弓身没了弓弦的束缚急速的张开,不停的抖动。那股突如其来的巨力让郑啸风难以承受,手指不由得一松,千臂弓掉在地上。 玄武太一毫不留情,大声怪叫,一刀刺向郑啸风胸膛。郑啸风既不能抵挡更来不及躲闪,只能眼睁睁看着将要发生的一切。 危急关头有人高声喝道:“快住手!”话音未落台下飞来一物直朝玄武太一手中的长刀射来。只听“叮”的一声,长刀不知被何物击中。刀势为之一缓,却不能将刀击落,长刀仍旧刺入郑啸风体内。 第四百五十三章 魔景斗法 第四百五十三章魔景斗法 郑啸风大叫一声,胸前血流如注。与此同时一人跃上高台,正是郑啸风的父亲郑鹤真。原来郑鹤真怕儿子同玄武太一比武有所闪失,时刻注意着局势的变化。当看到玄武太一挥刀斩断弓弦,郑鹤真暗叫不妙,又见玄武太一挺刀刺向郑啸风,情急之下立即将自己手中盘玩的一对核桃抛了出去。郑鹤真不仅箭术精绝,同样是一位暗器高手。虽是一对普通的核桃,但在他手里威力不亚于铁弹、飞镖。也多亏了郑鹤真关键时刻的出手,才使玄武太一的刀势为之减弱,更避开了郑啸风的要害,使得郑啸风捡回一条性命。 郑啸风用手按住伤口,眼前蓦的一黑,险些栽倒。郑鹤真一把扶住郑啸风,关切的问道:“啸风……啸风……你怎么样?” 郑啸风强打精神,说道:“爹……我没事。”他说罢抬头望着玄武太一,恨的咬牙切齿,作势欲扑又要上前同玄武太一拼命。 郑鹤真拦下郑啸风,示意儿子不可草率行事。郑啸风忿忿不平,可他明白再同玄武太一动手,无异于飞蛾扑火。况且他伤口处剧痛难当,只得强忍着怒火暂且罢手。 玄武太一脸上露出狂妄的笑容,瞧着郑氏父子。郑鹤真神色冷峻并不理会玄武太一,搀扶着郑啸风自去疗伤。玄武太一见二人退去,哈哈大笑道:“中华武林不过如此。”说罢傲慢的回到台下的座位。 群雄闻言无不怒气填胸,但颜何、郑啸风两位高手接连败于玄武太一,实在让人沮丧。尽管玄武太一的举止惹人憎恶,群雄却是无可奈何。 此时王远浔快步迈上高台,方才的较量他都瞧在眼里,虽然王远浔也对玄武太一感到非常讨厌,可场面的话总是要说的。王远浔清了清嗓子,说道:“玄武先生的刀法果然霸气十足,又一次让人叹为观止。本场比试的胜者自然是玄武先生。” 王远浔说完,台下鸦雀无声,无一人喝彩。王远浔接着说道:“下一场比试由五绝教傅教主对景教马吉达大法师。” 五绝教因行事诡秘阴谲,亦被称做魔教。魔教和景教在中华武林地位甚微,但天魔帝君傅灭却名头响亮,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景教的马吉达也因为曾和魔教一起夜袭少林,声名鹊起。群雄们听说这场较量对阵的双方是此二人,好奇心大盛,心中暗暗猜测究竟是苗疆的蛊毒魔功厉害,还是西方的剑法火器更胜一筹? 众人正思量间二人已迎面站好,马吉达用他语调怪异的汉语说道:“傅教主,我的老朋友!当日你我携手剿灭少林,不想今日却要同台竞技,真是……真是……”他清楚天魔帝君傅灭的本领,对傅灭十分忌惮,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傅灭微微一笑,说道:“大法师无需介怀,你我不过以武会友,点到为止,傅某断不会伤了大法师。”傅灭虽然讲的客气,不过字里行间的意思已经很明白,根本未把马吉达瞧在眼中。 马吉达被人轻视,不免心中有气,却笑着说道:“承蒙傅教主美意,十分感激。” 傅灭没有说话,脸上依旧带着他那自信的笑容。马吉达已做好同傅灭一战的准备,说道:“傅教主艺盖天下,能有幸领教傅教主的神功是我的荣幸。傅教主,请!”马吉达说完抽出长剑,摆好架势。 傅灭瞧了瞧马吉达手中的那柄又重又厚,护手处是巨大十字架形状的长剑,思量半晌,说道:“大法师不远万里来到大唐,便是我们的客人。傅某理应请大法师先出招,也算尽些地主之谊。” 马吉达自然明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道理,何况同天魔帝君傅灭这样的绝世高手对战更要抢占先机。眼下不是谦让的时候,马吉达听后边率先刺出一剑,边说道:“既然如此,我却之不恭。” 马吉达的大剑份量惊人,一经施展虎虎生风,威力不可小觑。天魔帝君傅灭不紧不慢挥出短棒架住长剑。马吉达接着挺剑直刺傅灭面门,傅灭手腕一转,数十斤重的短棒在他手上如同草芥般轻松,又将剑尖格开。马吉达挥动大剑往傅灭头顶直劈下去,这一剑他用上了八成的气力。傅灭依旧不动声色,举起愧怍为人迎着大剑一架。剑棒相交,“当”的一声震的众人耳中嗡嗡作响。马吉达手臂隐隐发麻,知道对方功力深厚远胜于己,不由得向后退开一步。他正欲再次欺身上前,忽然傅灭冲马吉达一摆手,说道:“大法师,先停手!” 马吉达一愣,说道:“傅教主,你这是何意?” 傅灭双手拄着短棒,说道:“我看大法师还是把剑收起来吧。” 马吉达愈发糊涂,说道:“你我在武林大会上比试武功,傅教主为什么让我收起兵器?” 群雄们见此情景也是一脸茫然,不明白傅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傅灭先是低下头“呵呵”笑了两声,然后抬头冲马吉达说道:“傅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马吉达忙道:“傅教主有话直说就是,不必客套。” 傅灭点点头,说道:“好,那我就实话实说,若是言语有失,还望大法师见谅。”他话讲的客气,语调却是非常轻蔑。 马吉达并未做声,只等傅灭出言。傅灭瞧了瞧马吉达,又环顾群雄,说道:“大法师的剑和剑术跟我们中土有很大的区别,虽然……虽然很厉害,却远不及中土的剑术精妙。” 马吉达闻言脸色一变。傅灭继续说道:“大法师,你的武功足以排进高手之列,可是武林大会奇人异士云集于此,剑法在你之上的大有人在。”傅灭说到这里一指台下坐着的汤予和玄武太一,说道:“莫说是他和那倭奴,就是昨日伤在你火器之下的王者仁,也强过你太多。” 马吉达脸上阴晴不定,欲要开口反驳,傅灭又说道:“非我自傲,你用刀剑和我相斗实非我的对手……昨日你所使的火器厉害无比,如果用它对付我……胜负倒是难料。” 第四百五十四章 胆大艺高 第四百五十四章胆大艺高 马吉达眉头一皱,斜着眼睛瞄了一眼傅灭,说道:“傅教主,你到底要说什么?” 傅灭大笑道:“我的意思是咱们无需浪费时间,傅某就站在这里,你可以使用火器,若是能打中我,便算我输!” 众人听罢一片哗然。马吉达疑惑的问道:“你讲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傅灭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们中华之人最是重信守诺,岂能骗你!” 马吉达仍是半信半疑,说道:“我的“掌心雷”威力巨大,血肉之躯根本无法抵挡,如果伤了傅教主……” 傅灭摇摇头,说道:“不妨事,擂台之上死伤各安天命。再说傅某人称天魔,并非寻常之人,血肉之躯。” 马吉达昨夜也和汤予一样,反复思量着究竟该怎样对付余下的几人。他深知若论真实的武功,自己绝非天魔帝君傅灭的对手,原本打算先用重剑和傅灭斗上几个回合,再趁傅灭不备,使用掌心雷一举击败傅灭。不想傅灭居然主动提出要受自己火器的一击,看着傅灭有持无恐的样子,马吉达反倒犹豫起来。 傅灭说道:“怎么,大法师是不信还是不敢?” 马吉达思量再三,终于说道:“既然傅教主有此意,我也不便推辞。若是你能在“掌心雷”的攻击下安然无恙,我宁愿认输!” 傅灭仰天大笑道:“好!一言为定!”傅灭说罢朝后退了几步,同马吉达稍稍拉开一些距离,然后又说道:“大法师,请!” 昨日马吉达使用火器偷袭王者仁,群雄们记忆犹新,知道掌心雷不仅可开碑裂石,速度也是堪比闪电快的惊人,绝不是普通的暗器能比,天魔帝君傅灭虽然魔功盖世,但到底能否是火器的对手,实在没有把握。群雄们不禁为傅灭捏了一把汗,好奇心更是大盛。 二人既立下赌约,都不再说话,各自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马吉达一只手握剑,另一只手随时准备从肥大的白袍中掏出火器,给予对方致命一击。他清楚“掌心雷”一次只能装填一颗弹丸,他只有一次机会。以傅灭的本领,在自己掏出火器的同时必然会被觉察,所以一定要格外珍惜这仅有的一次机会。台上台下鸦雀无声,众人齐齐的屏住呼吸,等待着雷霆万钧的一击,那情景同之前郑啸风和玄武太一比试时如出一辙。 高台长宽不过十余丈,二人相距仅仅七八丈远,马吉达测算着距离,也测算着傅灭会躲闪的方向。细细的雨丝渐渐停止,阳光透过云层重新回到地面。就在此时马吉达突的自怀中掏出一件黑黝黝的物事,正是后来世间万般火器之祖,江南霹雳堂火锴制作的“掌心雷”! 马吉达手持“掌心雷”指向傅灭站立的方向,傅灭虽然有所准备但事到临头不免仍是微微一惊。不过奇怪的是那“掌心雷”指着的并非傅灭,而是傅灭的左侧。 原本马吉达以为傅灭看到他掏出火器,必会朝左躲闪,但出乎他的意料,傅灭却一动未动。于是马吉达又将“掌心雷”指向傅灭的右侧,想不到傅灭仍是没有动作。马吉达满腹狐疑,暗道:难不成傅灭真的不怕威力巨大的火器? 在马吉达胡乱猜测时,傅灭大笑道:“大法师,傅某不是说了吗,欲要受你的一击,你指来指去莫非是在戏耍我?” 马吉达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冷不防扣动火器上的开关,只听“咚”的一声巨响,一股浓烟自“掌心雷”中喷射而出。群雄们齐声惊呼,无不被火器惊人的气势震慑。再瞧天魔帝君傅灭双手不知何时已把玄极金人立于身前,连退了三四步才堪堪站稳脚跟。 傅灭的玄极金人是一个和尚跪倒忏悔形状的短棒,短棒下窄上宽,下方是棒柄,上方是一个圆滚滚的和尚头,傅灭将它立在胸前恰好护住头、脸、咽喉等一众要害。 众人见傅灭居然毫发无损均感意外,更是对傅灭的胆量由衷钦佩。惊呼过后,顿时爆发出经久不息的喝彩声。 傅灭头顶浸出汗水,喃喃道:“想不到一把小小的火器居然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若是尺寸再大些,任你武功绝顶亦是徒劳枉然。”傅灭说完将短棒转了半圈,只见和尚的一只眼睛上不偏不倚镶嵌着一颗弹丸。那弹丸深入短棒足足有半寸之深,如同按上了一颗眼珠。 傅灭伸出两根手指硬生生把弹丸抠了出来。他沉思片刻,冲马吉达说道:“看样子大法师是想朝我的眼睛下手,倒不失是个好主意。” 马吉达脸色惨白,一言不发。傅灭故作庆幸的说道:“亏我预先猜出,否则已命丧黄泉。”傅灭说完甚是得意,哈哈大笑。 马吉达颤声说道:“你怎知道我会用火器攻击哪里?” 傅灭答道:“我根本不知道,猜的!可我猜对了。” 马吉达说道:“你……你……”他又急又气,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傅灭讲的没错,昨日八场比试过后,他同样思索着对付余下几人的办法。虽说每个人都是当今天下的绝顶高手,可其中尤以马吉达的火器最是让傅灭顾忌。傅灭思前想后觉得若是在与马吉达交手时被他使用火器偷袭,自己即便小心留意,也实在没有把握能够躲过。还不如当面受他一击,胜算要大出许多。这傅灭不仅武功卓绝,更饱读诗书,是个聪慧之人。他清楚马吉达知道自己因修练五绝魔功身体有些地方长满鳞片宛如铠甲,刀枪不入,故而马吉达只会用“掌心雷”攻击自己没有护甲的地方,例如头、脸、咽喉、心口等处。那玄极金人十分粗大,刚好护住要害。故而傅灭才会同马吉达提出这样的提议。然而说起来容易,要想如此行事非有大神通、大智慧、大勇气不可。寻常之人听到火器的巨响,看到火器的浓烟早吓得魂飞魄散,哪还能闪电般的举起短棒挡住弹丸? 第四百五十五章 外功之首 第四百五十五章外功之首 众人的喝彩声渐渐平息,傅灭瞧着马吉达,笑道:“大法师,咱们方才有言在先,傅某受了你火器的一击未有任何损伤,你看这场比试……”傅灭讲到此处,故意没有再讲下去,但意思已表达的非常清楚。 以马吉达的身手本领在西方诸国时从未遇到敌手,故而十分自负。可自从来到中土见识过了中华武林各种神功绝学后,使他大开眼界,更深知大唐能人异士多如过江之鲫,远非自己所及。此番武林大会他原指望借助火器能够力压群雄,拔得头筹,没想到天魔帝君傅灭竟不可思议的挡下“掌心雷”的一击。马吉达心里一边咒骂傅灭,一边暗道:可叹“掌心雷”虽然威力巨大,一次却只能击发一颗弹丸,若是能连续发射,任你武功再高也是无法抵挡! 马吉达的想法倒是不错,只不过一代奇人火锴早早亡故,无人将“掌心雷”加以改进,等到他愿望实现的时候已是一千多年以后的事了。 听完傅灭的话,马吉达神色阴晴不定,再斗下去肯定不是傅灭的对手,但要认输他哪里能甘心?然而事已至此别无他法,终于马吉达审时度势,面带苦涩的笑容说道:“傅教主神功盖世,天下无敌!我自叹不如,甘拜下风。” 傅灭仰天大笑,说道:“天下无敌!好一个天下无敌……” 二人正说话间,王远浔走上高台,冲傅灭施礼说道:“大法师讲的没错,傅教主神功盖世,居然连火器都无法伤得傅教主分毫,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傅灭愈加高兴。王远浔又称赞了几句,然后说道:“先请傅教主和大法师少歇,下一场比试马上就要开始。” 傅灭笑道:“王副帮主说的对,下一场比试应该是崔武子同宇文通武。这二人一个练的是铁布衫,另一个练的是披甲功,究竟谁更胜一筹,我倒是好奇的很。”傅灭说完笑了两声,又朝马吉达说道:“大法师,咱们下台去吧。” 马吉达连连称是,当即跟在傅灭身后。待二人回归本座,王远浔说道:“傅教主说的极是,本场较量的双方一位是数十年前便威震江湖的崔武子崔老前辈,另一位是少年英雄宇文通武小兄弟。二人修练的都是外家护体功法,到底是博陵崔氏的铁布衫厉害,或是名扬四海的披甲功更胜一筹,让咱们拭目以待。有请二位上场。” 话音刚落,两条如巨鹰般的身影稳稳落在台上。崔武子生得高大威猛,与宇文通武比较也是不遑多让。众人瞧着两位彪形大汉相视而立,剑拔弩张,心中都期盼着二人能上演一出惊天大戏,最好是用鲜血将高台铺满! 宇文通武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只是最近几年才开始在江湖上崭露头角。本来崔武子并未把他放在眼里,听闻参加武林大会的名单中有宇文通武时,崔武子还非常奇怪,忙着向人打听宇文通武到底是何许人也,有什么资格和那些享誉武林数十载的绝顶高手同场竞技。然而当崔武子得悉宇文通武乃是前隋天宝大将军宇文成都的后人,才收了轻慢之心。此刻宇文通武就站在自己对面,崔武子上下打量他许久,眼中满是赞许之意,说道:“不错,果然是百年难遇修练外家功夫的上乘之选!” 宇文通武也是个傲气十足的小伙子,可面对崔武子这样的武林泰斗,脾气不自觉的收敛了许多。他拱了拱手,说道:“前辈谬赞了。” 崔武子目光望向远方,悠悠的说道:“小时候常听人讲起宇文大将军的事迹,对宇文大将军由衷的敬佩,只是无缘得见宇文大将军的风采,实在是抱憾终生。岂料竟能在武林大会上得遇宇文大将军的后人,倒算是弥补了些许遗憾。” 宇文通武听崔武子言语诚恳的夸赞自己的祖父,心中不禁对他亲近了不少,说道:“多谢崔老前辈,其实我同样没有见过祖父,如果能和他见上一面……” 崔武子不等宇文通武说完,话锋一转说道:“瞧在天宝大将军的面子上,我看不如你直接认输算啦。” 崔武子的话让宇文通武始料不及,他先是一愣,随即问道:“你说什么?” 崔武子说道:“你虽然天赋异禀,但终归太过年轻,何况你披甲功的罩门我已知晓,而我的“三才指力”是对付世间所有外家功夫的不二克星。若是交手你必败无疑,弄不好还会丢了性命……” 崔武子话音未落,宇文通武冷哼一声,说道:“你知道我披甲功的罩门,我同样知道你铁布衫罩门的所在!” 此言一出群雄俱是吃了一惊,崔武子更是神情错愕。他直勾勾盯着宇文通武看了半晌,忽的笑道:“昨日我和清河崔氏的掌门人崔永比武时,你难道没有瞧见?我的铁布衫根本没有罩门!” 宇文通武摇摇头,说道:“我和你同样修练外家功夫,你能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 崔武子脸色一变,宇文通武说道:“世上所有的外壮护体功法皆有罩门,披甲功和铁布衫尽管不一样,却颇多相通之处,既然披甲功有罩门,铁布衫又怎会没有?” 崔武子冷笑道:“依你说我的罩门在哪里?” 宇文通武稍加思量,说道:“起初我和昨日的崔永前辈一样,认为你的罩门必在“百会穴”、“太阳穴”、“廉泉穴”、“极泉穴”、“涌泉穴”和下阴六处之一……” 崔武子又是一声冷笑,神色甚是不屑。宇文通武接着说道:“可崔永前辈昨日说过,你妻妾成群,儿孙满堂,罩门自然不会是下阴。而且你幼年腿部有疾,那“涌泉穴”也不会是你的罩门。” 崔武子说道:“余下的四处,崔永皆已试过……” 宇文通武目光炯炯,说道:“那四处要害确实不是你的罩门,崔永前辈就是因为按常理度之才会落得武功尽废的下场。” 第四百五十六章 真相大白 第四百五十六章真相大白 “喔。”崔武子说道,心里揣测着宇文通武后面要讲的话。 宇文通武说道:“清河崔氏和博陵崔氏百年来明争暗斗,知根知底非常熟悉。不过“铁布衫”是博陵崔氏最大的秘密,即使许多嫡系子孙也不能尽知,何况崔永?” “哼,哼。”崔武子冷笑两声,说道:“崔永不知,难不成你知道?” 宇文通武淡定的答道:“不错。” 崔武子轻蔑的说道:“崔永是五姓七望清河崔氏的掌门,你一个娃娃……” 宇文通武不等崔武子说完,抢言道:“家父曾和我说过,披甲功和铁布衫尽管功法略有差异,但同根同源。披甲功传自春秋战国时魏国名将吴起,吴起创建魏武卒,将披甲功传于兵士,使魏武卒成为天下精兵之首。而博陵崔氏的一位祖先便是出身魏武卒,并且给吴起做过侍卫,学到了披甲功的精髓。” 崔武子双眉微皱,若有所思。宇文通武接着说道:“人身有三百六十处穴道,皆可是披甲功的罩门,但有一处所在并非穴道,亦能成为罩门。” 群雄个个睁大眼睛,听得聚精会神。崔武子不由得问道:“是哪里?” 宇文通武答道:“耳朵。” “耳朵!”崔武子说道:“据我所知耳朵上有“耳门穴”、“听宫穴”、“听会穴”等等,按你说哪一处穴道……” 宇文通武摇头道:“我不是说了吗,此处并非穴道。” 崔武子眉头紧皱,说道:“你的意思是……” 宇文通武说道:“你说的穴道都在耳外,而我讲的这处所在是在耳内,也就是耳窝往下半寸处。” 崔武子忽的神色大变,他强装镇定,说道:“笑话,天大的笑话!那里岂能是……” 宇文通武不为所动,说道:“人体的穴道乃是行气换血之处,故而能够成为外壮护体功法的罩门。我所讲的耳窝深处不是穴道,要想将此处练成罩门实在难比登天,非有大智慧、大毅力、大神通之人不可!” 崔武子又是一声冷笑。宇文通武继续说道:“然而凡事有利必有弊,此处虽能将罩门由外转内,但人的听力定会受损。并且功力越高,修练的时间越长,听力就越差,最后便会失聪。” 群雄闻听俱是神情错愕。宇文通武盯着崔武子说道:“若我猜测不错,你的罩门即是那里!” 崔武子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依照你的意思我岂不是个聋子?”崔武子说罢仍是笑个不停,仿佛有人讲了世间最有趣的笑话。 宇文通武一字字的说道:“正是!你就是一个聋子!” 此言一出,顿时一片哗然。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崔武子上前两步,眼神如霜,高声喝道:“好笑,真是太好笑了!” 他话音刚落台下已有人嚷道:“崔老前辈耳聪目明,怎会是聋子?” “简直放屁,崔老前辈应答如流,字正腔圆,世间怎会有这样的聋子?” 宇文通武不理会群雄的叫嚷,说道:“昨日你和崔永比武时我便苦苦思索你的罩门究竟在哪里。后来经过整整一夜,我终于猜出你的罩门应在耳窝处……”宇文通武说到这里望向台下的众人,想了想说道:“只是我也和他们一样认为你绝不是聋子,这令我百思不解。直到……” “直到怎样?”崔武子说道。 宇文通武说道:“直到今早来此的路上……” 崔武子眼神一转,思量着路上发生过什么,可想了半天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事情。他情不自禁的问道:“今早来此的路上怎么了?” 宇文通武说道:“你是武林大豪,自然少不了和人应酬客套。但我发现凡是正面同你相遇之人,不论身份地位,崔老前辈都会一一作答。可若是有人在你身后跟你打招呼,你却一概不理不睬,充耳不闻。” 崔武子没有说话,脸色渐渐变得青紫。群雄中有人喊道:“崔前辈是何许人也,什么人敢在背后唤他的名姓!” “崔老英雄自然不屑和那些人说话!” “就算这样也不能污蔑崔掌门是聋子啊!” 宇文通武环视周围,高声说道:“全因崔前辈会一门独特的本领,此本领叫做“唇语术”,也叫做“读语术”。他无需听到话音,只要看到人嘴唇稍微抖动,就能猜出对方讲的什么。” “一派胡言!你……”崔武子怒道。 宇文通武把头一扬,冲台下众人说道:“你们若觉得我讲的不对,咱们当场一试!”他说完又朝崔武子说道:“崔前辈,你可知我现在说的是什么?” 崔武子大怒,喝道:“小娃娃,你在戏耍我不成!” 宇文通武猛的转身将背朝向崔武子,说道:“那我现在说的什么,你是否能听到?” 崔武子脸色为之一变,宇文通武又说了两遍,声音也越来越高。众人听得清清楚楚,但看崔武子神情茫然,不知所云。宇文通武再喊了几声,仍不见崔武子作答,随之慢慢转回身。 台下鸦雀无声,任谁也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武林泰斗崔武子真的是个聋子。二人四目相对,过了良久崔武子才开口叹道:“唉,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早失去了听力,我的罩门也确实就在那里。” 众人听崔武子自己承认,寂静的台下霎时变得嘈杂起来。但有的人想起昨日崔武子用计诓骗崔永上当,认为崔武子故技重施,将计就计,依旧不愿相信他是个聋子。 崔武子不管旁人,跟宇文通武说道:“我耳力失聪连身边最亲近的人也没几个知道,崔永更是穷尽一生都没猜对我的罩门所在,想不到你仅用一日便看穿了我最大的秘密……瞧你人高马大,傻里傻气,却是个精细之人。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宇文通武默然不语,崔武子神色黯然的说道:“其实修练外家护体功法,罩门放在下阴处最是保险,而且事半功倍。但我生性多情,自幼盼着有朝一日和表妹双宿双飞,做一对神仙眷侣,哪里肯那么做?” 第四百五十七章 开诚布公 第四百五十七章开诚布公 崔武子讲到这里,神情黯然的脸上多了一丝甜蜜,似乎回想起曾经与表妹一起度过的幸福时光。他稍一停顿接着说道:“其实崔永说的也没错,我起初修练铁布衫时确实把罩门放在足底的“涌泉穴”,只是后来腿部受伤,不得不重新修练。我的一位长辈无意中曾言,他小时候听门中的前辈提及,人的耳窝里虽不是穴道,但经过刻苦的修练也可做为罩门,然而是真是假不得而知,二百年来博陵崔氏一门也没有一人练成。我偏偏不信邪,思来想去决定一试。”崔武子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又说道:“话虽简单,可其中的苦痛艰辛别人怎能知晓……或许是得上天垂青,我竟然真的成功了,但人生有得必有失,代价是渐渐丧失了听力。我成了一个聋子,若是当初知道会这样,或许……我心中痛苦彷徨,就在这时机缘巧合之下我遇到了一位异人,他教给我一门奇术,即是你方才所说的“读语术”。尽管听不到声音,可利用“读语术”我便能猜出别人讲的是什么。” 二人各想心事,沉默良久。过了半晌还是崔武子率先打破沉默,说道:“既然你知道了我的罩门所在,而你的罩门我也知晓,那咱们就来一场公平的比试!”崔武子说罢后撤一步,冲宇文通武招手说道:“出招吧,让老夫领教一下你们宇文氏的神功绝学。” 宇文通武提着蟠龙棍,看崔武子空着双手,不禁说道:“崔掌门先取来兵器,咱们……” 崔武子哈哈大笑,说道:“多谢你的好意,我平生从不用兵器。来,来,切莫再耽搁,你进招便是。” 宇文通武见状不再客套,边打出一棍,边说道:“既然如此,晚辈恭敬不如从命。” 宇文通武的蟠龙棍重达一百三十三斤,一棍挥出势如翻江倒海。但崔武子尽管空手对敌却丝毫不惧,他避开棍锋,斜里穿出向宇文通武欺近。宇文通武接着挺棍刺出,崔武子身形一晃闪到了他背后,左肘反撞“噗”的一声撞中了宇文通武后心。 宇文通武有披甲功护体,虽伤不得他分毫,可方一交手便吃了崔武子一肘,还是出乎他的意料。昨日崔武子和崔永比武时,他看得清清楚楚,崔永闪转腾挪好似狡兔,崔武子却很少移动。宇文通武原以为崔武子身法笨拙,想不到今日他竟比崔永还要灵活,同昨日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宇文通武有所不知,崔武子和崔永对敌时,两人都是赤手空拳,并且他身形远较对方高大,自然无需太多移动即可。而今日则与昨日大相径庭,一是宇文通武手中有长棍,二是宇文通武身材上占有明显的优势,同他对战则需扬长避短,靠灵活的步法近身攻击方为上策。 二人斗了十余个回合,刚刚停歇不久的雨丝又开始下了起来。宇文通武将铁棒舞得虎虎生风,细雨中水滴在铁棒上跳动飞溅,如同绽放的银色花瓣,瞧得群雄赞叹不已。但崔武子穿梭于雨滴棍影之间,蟠龙棍虽耍得飞快,却连他的衣袖都粘不到半点。 宇文通武使用兵器占了很大的便宜,岂料跟赤手空拳的崔武子斗了个不分高低。他年轻气盛,在众目睽睽之下觉得大丢脸面。宇文通武心知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崔武子没有兵器唯有近身抢攻,而自己的蟠龙棍长及丈许,只需控制距离,崔武子便不足为虑。想通此节宇文通武忽的招式一变,双手握住长棍,右足点地朝前一跃翻过崔武子头顶,这几下兔起鹘落,迅捷无比。崔武子一愣刚要回身,宇文通武已提起铁棍狠狠砸落。此招乃是宇文通武家传镋法中的厉害杀招,名叫“碧海翻天”。 崔武子心知不妙,急忙朝左跨出一步。铁棒擦过他的长袍打在台面上,将用七层木板垒起的擂台硬生生砸出一个窟窿。整个高台为之一晃,众人齐声惊呼。 好个崔武子,不愧为享誉武林数十载的一方大豪,他竟不回头,背后如生双眼,借着宇文通武收棒之机,左脚直接反足踢出,脚底正踹中宇文通武下阴。宇文通武大惊,连退了五六步才堪堪站稳。崔武子更是吃惊不小,他这一脚已用了七成气力,凭他的功力即使海碗粗细的树干也能踢折,谁知踢在宇文通武裆下却似踢在铁板上。 人的下阴非常脆弱,何况此处还是宇文通武的罩门?崔武子举目观瞧,未见宇文通武有何异状,暗道:他的罩门明明在下阴,为何受了我一击居然安然无恙,难道他的罩门并不是下阴? 昨日宇文通武和兰陵老人对话时,崔武子在台下听得真切,而且将外壮护体功法的罩门置于下阴较之其它部位可事半功倍,效果明显。宇文通武年纪轻轻披甲功就有这等修为,若非如此绝无可能。 崔武子脑筋随之一转,忽的脱口说道:“缩阳入腹?你已练成缩阳入腹!” 群雄方才看宇文通武的罩门被崔武子击中后并无大碍,都觉得非常奇怪,现在听到崔武子说出缩阳入腹四个字,更是惊愕。修练外家护体功法之人将罩门置于下阴十分常见,下阴本就是人体最最柔软的地方,而且做为罩门更是脆弱不堪,经不得稍稍的触碰。所以凡是修练外家护体功法的高手一生追求的目标就是缩阳入腹,将自己的罩门收到体内免受攻击,但这又谈何容易?武林中修练外家护体功法的人多如牛毛,可从古至今能练至缩阳入腹的屈指可数,近百年来更是没有一人! 崔武子盯着宇文通武,眼神中透露着无尽的赞许和敬佩。他低声说道:“奇才,真是不世出的奇才!” 宇文通武受了一击,堪堪稳住心神,刚欲开口,崔武子仰天长叹道:“我若同你一般年纪,远不及你。”崔武子说完低下头,想了想又说道:“本以为我的资质是修练外家功夫百年来的第一人,想不到今日遇到了你。” 第四百五十八章 来因去果 第四百五十八章来因去果 听崔武子夸赞,宇文通武非但没有一丝喜悦,脸上反而感到火辣辣的,好似被人抽了一记响亮的耳光。从他拜入霍王李元轨麾下,与人交手战无不胜,凭着一身惊人的本领深得李元轨的赏识。宇文通武本是高傲之人,由此更是目空一切,自认为当世难逢敌手。岂料今日自己使用兵器跟手无寸铁的崔武子相斗,非但没有占得丝毫的便宜,倒是接连被崔武子击中。他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自觉在天下群雄面前丢了脸面,禁不住怒气填胸。 崔武子又说道:“缩阳入腹是外壮护体功法的至高境界,无数人终其一生也不得门径,你仅仅二十岁出头,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群雄们闻听,心中暗道:修练护体功法身体可坚硬如铁,刀枪不入。而护体功法唯一的弱点便是罩门,宇文通武既然练成了缩阳入腹,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练功的方法是武人最大的秘密,宇文通武怎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轻易说出来。他稍一踌躇,崔武子接着说道:“你的披甲功虽然已练至缩阳入腹,却非我的对手。老夫劝你赶快认输下台去吧,免得悔之晚矣。” 宇文通武双眼一立,说道:“你说什么?让我认输,简直是痴人说梦!” 崔武子若有所思的说道:“世间之事皆是相生相克,有阴必有阳,有火必有水,有毒物出没的地方必有克制毒物之物。武功也是同样的道理,缩阳入腹是外壮护体功法的最高境界,能够将罩门由体外转为体内,但并非无懈可击。恰巧我就知道破解缩阳入腹的方法……” 宇文通武脸色微微一变,崔武子接着说道:“缩阳入腹若是被破,轻则神功立消,十数年的辛苦艰难一朝消失殆尽,重则命赴黄泉,横尸当场。” 宇文通武脸色越来越差,崔武子继续说道:“念你宇文一脉衰败凋零,不应断绝在我的手上,所以老夫才良言相劝,你可不要执迷不悟。” 宇文通武心神激荡,他幼年时跟父亲学习武艺,其父宇文兴邦只传授了祖传的六十四路“凤翅遮天”镋法,对披甲功却绝口不提。十二岁时父亲亡故,临终前宇文兴邦才把披甲功的秘笈交给他。只因研习披甲功是一件十分煎熬难捱之事,更有绝后的危险。从前宇文一族都是逢四抽一,也就是从四个男丁中选出一人修练披甲功,为的是有人能够传递香火。宇文通武是宇文氏的独苗,宇文兴邦哪里舍得让宝贝儿子承受这样的痛苦。可若披甲功就此失传,宇文兴邦实在是不甘心。他虽将武功秘笈给了儿子,却千叮咛万嘱咐切莫修练披甲功,如果真的要修练也绝不能把罩门置于下阴,否则便是宇文氏的千古罪人。宇文通武满口应允,但他从小的梦想就是使宇文氏重现昔日的辉煌。于是宇文通武把父亲的话抛在脑后,不仅修练了披甲功,而且为了事半功倍,早有所成,还是把罩门置于下阴处。那秘笈中曾有言,披甲功的最高境界是缩阳入腹,可即便练成缩阳入腹,披甲功也并非天衣无缝,无隙可乘。不过究竟是何种方法能破解缩阳入腹,书上没有说明。这件事使宇文通武心有余悸,现在忽然听崔武子提及,宇文通武不禁有些半信半疑。然而他奉霍王李元轨之命前来参加武林大会,岂能仅凭崔武子只言片语就临阵认输,半途而废? 宇文通武双眉紧锁,说道:“既上了擂台,死伤各安天命,我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崔掌门,如果你真有如此的本事,在下倒要领教领教。” 崔武子摇头叹息道:“我所言皆发自肺腑,你却不以为然。想不到天宝大将军宇文成都竟会绝后,宇文一族也要断于这华山之巅。” 绝后二字是宇文通武的大忌,崔武子今日屡次三番说起,宇文通武不禁暴怒道:“比武比的是手上的功夫,不是嘴上的功夫!你巧言令色又有何用,咱们胜负未分,再来大战三百回合,誓要同你决出高低上下。”宇文通武说完狠狠冲崔武子劈出一棍。 崔武子清楚多说无益,闪身避过。宇文通武动了真火,把六十四路“凤翅遮天”镋法一招招施展出来,数丈内全被铁棒上的气劲笼罩,当真是气吞山河,天地变色!可崔武子依旧和之前一样,高大的身形仿佛一只灵活无比的巨猿穿梭于棍影千叠之间。 台下的汤予、傅灭包括玄武太一、赵散等人瞧得心惊不已。众人都是当今武林的高手,但见宇文通武镋法精妙,威力巨大,无不瞠目结舌。而更使人震惊的是崔武子,即使宇文通武的镋法足以笑傲天下,却连崔武子一片衣角也沾不到!如此的身法,如此的功力简直不可思议! 其实汤予、傅灭不知道的是,宇文通武和崔武子对战,看似宇文通武使用兵器占了便宜,实际上是崔武子得了天大的好处。为什么会这么说?只因崔武子心中有一位一生之敌,便是前任的武林盟主,昨日惊鸿一瞥来到武林大会把布旗令钉入石壁的李炫峒。崔武子本和自己的表妹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同李炫峒亦是莫逆于心的朋友。岂料后来三人之间竟产生了一段无法预料的情感纷争,这是一场令人心碎的纠葛,使人绝望的爱恋。最后崔武子的表妹跳崖自尽,两位好友也反目成仇。从此崔武子便恨李炫峒入骨,所练的武功都是以李炫峒为假想之敌。李炫峒年轻时以一杆九十七斤重的霸王枪横扫世间英雄。他的霸王枪虽没有宇文通武的蟠龙棍重,也不及宇文通武天生神力,但他的功力远远超过宇文通武,枪法的精妙和威力更在蟠龙棍之上。崔武子与李炫峒以前常在一起印证武功,对他的招法路数非常熟悉,再加上崔武子日夜揣摩李炫峒招数中的漏洞破绽,久而久之就自创出一套空手对付长兵器的身法来。宇文通武尽管武艺高强,但是怎么比得上揽月城主李炫峒?故而今日一战,崔武子才应付自如,游刃有余。 第四百五十九章 手下留情 第四百五十九章手下留情 二人又战了数个回合,崔武子穿来插去,身法灵动飘逸。宇文通武的铁棒适于远攻,一旦被崔武子近身便不得施展,好比拿着一柄开山巨斧却用来砍蚊子,怎能砍的到? 宇文通武到底年轻,时间一长不免心浮气躁,仗着有披甲功护体,不顾门户洞开,蟠龙棍一通猛砸猛抡,打法凶悍之极。反观崔武子从容不迫,每当有隙可乘立刻贴身抢攻。五十招刚过,宇文通武的“愈府”、“中庭”、“承满”、“建里”四处穴道又被击中。尽管伤不得宇文通武,但论指上的功夫崔武子的“三才指力”若说第二,世上没人敢称第一,被他的手指刺上一下,仍是痛不可当。 宇文通武越来越是心急,他怒不可遏,连声暴喝,举起铁棒朝崔武子胸口攒刺一棍,不等招式用老铁棒再冲小腹刺去,接着宇文通武伏下身子,蟠龙棍横抡崔武子胫骨,最后铁棒猛砸崔武子面门。此一招名叫“四面八方”,是“凤翅遮天”镋法中极厉害的杀招,昔日宇文成都纵横天下时有无数英雄都死于“四面八方”之下。 台下众人瞧得眼花缭乱,纷纷暗中赞叹,仅仅这一招足以让许多享誉江湖数十载的武林大豪汗颜,宇文通武少年英雄,确是不世出的武学奇才。不过宇文通武攻的精彩绝伦,崔武子躲的更是妙到毫巅。他先是后退一步使刺向胸口的一击落空,再侧身避开袭向小腹的棍尖,眼看抡向小腿的第三棒接踵而至,崔武子双足点地人高高跃起,待宇文通武第四棍出手时,他已落在对方的背后。 宇文通武使出看家的绝技连击四棍却无功而返,不禁有些惊慌。又见崔武子转至自己身后,此刻他浑身上下皆是破绽,想要再出棍攻敌已然不及。宇文通武料想崔武子必会击打自己的罩门,仓促间不及细想,忙运起缩阳入腹欲硬挨崔武子一击。 宇文通武所料不错,崔武子缩腹含胸一声暴喝,三根手指捏做指诀仿似一把利剑出鞘,闪电般击向宇文通武。但是崔武子攻击的部位并非下阴,而是他的后脑。 群雄们耳边传来一声脆响,那声音如同铁棍敲打在锅底上一样。宇文通武脑后的“玉枕穴”吃了一击,顿时头晕目眩,浑身功力消散,再无半点力气将下阴缩入体内。“玉枕穴”又名玉枕骨,属足太阳膀胱经,与下阴相连,只要重击这里,便能破了缩阳入腹,只是世间知道此法之人寥寥无几。崔武子内外兼修,更是武林中外功第一高手,方才当他得悉宇文通武已练成缩阳入腹时就想到了对策,所以才会那般胸有成竹,信誓旦旦。 宇文通武气血翻涌,脑海一片空白,他的披甲功被破,现在只需在罩门轻轻补上一下,立即会横尸当场。眼看崔武子从身后来至身前,两腿横跨扎下马步,接着右手三指疾点自己下阴,宇文通武知道死期将至却毫无反抗之力,唯有闭紧眼睛等死,这滋味简直是最最痛苦,最最让人无法忍受的。可是过了片刻仍没有丝毫动静,宇文通武颤巍巍的睁开双眼,就看崔武子的手指在距自己下阴三寸处已堪堪停住。宇文通武明白崔武子手下留情,自己捡回一条性命,欣喜之余忽的仰天栽倒昏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宇文通武悠悠醒转,只见自己躺在山间的一块巨石上,亲信随从们正围着自己忙个不停,见宇文通武苏醒,都长出了一口气。 崔武子拨开众人,说道:“我早说你们无需惊慌,宇文公子性命无碍。” 宇文通武乍看到崔武子羞愧难当,挣扎着想坐起身,说道:“多谢前辈留我性命,我……” 崔武子摆手说道:“天宝大将军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豪杰,你是宇文成都将军的后人,老夫怎忍心坏了你的性命。”崔武子说到这里,眼见方才还生龙活虎、威风凛凛的一条大汉,此刻竟似一只病猫般半死不活,随之叹了一口气说道:“唉,不过你的披甲功终是被我所废……” 宇文通武想到自己十数年的苦修毁于一旦,心中的难过无以复加,忍不住失声痛哭。崔武子亦是十分矛盾,他虽饶过宇文通武的性命但迫不得已废了他的武功,可说既是宇文通武的恩人,又是他的仇人。见宇文通武哭的伤心,他本欲劝慰几句,却不知该说什么。 宇文通武终于止住哭泣,自言自语道:“我日夜苦练,废寝忘食……只求能依仗家传的两大绝艺使我宇文一族重现昔日的荣光!怎料……怎料……我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宇文通武说完又哭了起来。 崔武子想了想,说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其实你的披甲功被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宇文通武一愣,说道:“你……你说什么?” 崔武子说道:“昨日你和兰陵老人说话时老夫在台下听得明白。宇文氏昔日何等辉煌,时至今日只剩你一人。若你因修练护体功法以致宇文一脉无后,岂不是最大的罪人!” 宇文通武默然不语。崔武子说道:“你天生神力,仅凭家传的镋法足可称雄武林。至于披甲功吗……于你而言有害无益。现在神功虽破,身体并无损伤,休养一段时日就能痊愈,到时候娶妻生子,替宇文氏延续香火岂不是好事一桩?” 同样的话在不同场合讲出来效果也不一样。换做半个时辰前,宇文通武会将崔武子的话当做放屁,然而现在事已至此,他即使再心不甘情不愿又有何用?崔武子看宇文通武情绪渐渐稳定,知道有些话点到即止,过犹不及,便不在同宇文通武多言,只吩咐随从们用心照料。等一切安排妥当,崔武子告辞自回比武现场。 此刻已有两人站在高台上,一人腰插长刀,形似侏儒,正是倭国的玄武太一。另一人中等身材,一身黑布袍,却是汤予。 原来崔武子胜了宇文通武后,前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十六位高手只剩四人。而余下的对局就是汤予对战玄武太一,天魔帝君傅灭对战崔武子。 第四百六十章 又是三招 第四百六十章又是三招 汤予和玄武太一一动不动的站在台上已经许久,两个人始终没有说话,只是彼此注视着对方,但二人身上散发出的杀意却压得观战的众人透不过气来。尤其是玄武太一,他的眼神冷酷暴戾,比他的刀还要锋利三分。这一刻,他矮小的身体好像无形中变大了许多。台下的人们其实离玄武太一很远,可看着他时心中竟不由自主的产生一丝恐惧,也不知是怕他的人,还是他的刀? 和之前玄武太一同郑啸风比武时不同的是,没有一个人出言催促,群雄们屏住呼吸默默的等待着。四下寂静无声,呼吸可闻。终于一声龙吟,汤予的胜邪剑率先出鞘。群雄们的等待有了结果都兴奋躁动起来,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人大失所望,大感意外。汤予这一剑慢的不可思议,即使丝毫不懂剑法的人刺出一剑也比他要快出数倍,而且剑上劲力轻浮,根本不应该是天下第一剑客该有的水准。众人疑惑不解,暗暗猜测:莫不是汤予同鬼面修罗厉胜天苦战一场,受了重伤,所以才会如此。 其实汤予乃是有意为之。玄武太一先斗颜何,后斗郑啸风,两场对局汤予坐在台下观战,心神专注,仔细揣摩。那郑啸风能发现玄武太一居合刀法的端倪,汤予又怎会瞧不出?只是若要玄武太一先出手根本不可能,既然这样,汤予索性剑上不带半点力气,只求逼玄武太一出招,然后再随机应变。 玄武太一尽管昨日才第一次见到汤予,但汤予的故事和剑法他早有耳闻,看着这迟钝的一剑,玄武太一和群雄一样始料不及。可说来奇怪,汤予毫无威胁的一剑,慢悠悠、轻飘飘的到了面前,他又不能不出刀。玄武太一甚至觉得对方是在侮辱自己,他压抑不住胸中的怒气,握紧刀柄的手使出全力抽出长刀,一瞬间刀气冲霄,光华耀眼。 汤予自闯荡江湖以来会过数不清高手,单论一击之威,无人能出玄武太一左右。尽管他两次见识过玄武太一的居合刀法,可现在换做自己亲身体验仍是吃惊不小。若不是事先做好应对的准备,这势如闪电的一刀还真是万难抵挡。 汤予沉吸一口气,手腕急转胜邪剑化作一道飞虹迎着长刀横里劈出。就听炸雷般的一声巨响,刀剑相撞,周围的雨丝俱被吹散。群雄们无不为之变色,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玄武太一双手握住刀柄冲天而起,借着下落之势朝汤予头顶狠狠砍下一刀。汤予不闪不避,右手持剑高举起头,又是一声雷鸣。近来他内功大进,当世罕有匹敌,但握剑的手仍被震得微微颤抖。 玄武太一落在台上丝毫没有停顿,接着由下而上撩起一刀,好似刮起一股旋风。汤予傲气暗生,心中骂道:玄武太一刀势确实非同凡响,可我堂堂中华天朝之人,难道不如一个倭奴!想到此处,汤予运起十成的劲力举剑相迎。第三声暴响随之到来,众人的耳膜仿佛都要被震破。 玄武太一见汤予硬生生接了自己三刀,居然毫发无伤,惊异之情溢于言表。他的居合刀法中最厉害的便是这“居合三连斩”,“居合三连斩”并无固定的招式,讲究的是后发先至,破釜沉舟,摧枯拉朽!自他来到中土后只使用过四次,第一次是同大内侍卫统领尉迟宝琪,第二次是同刀圣卢姜,第三次是同郑啸风,而第四次便是同汤予。这四次中刀圣卢姜丧命,郑啸风受伤,尉迟宝琪虽安然无恙,却是靠着灵活的步法才避过“居合三连斩”,只有汤予不躲不闪,不投机不取巧,是靠真功夫接下。 玄武太一的双臂也震得隐隐作痛,忙收刀入鞘稍做喘息。他望着汤予,语气中满含敬佩之意,说道:“汤予,你是第一个能接下我“居合三连斩”的人,天下第一剑客之称果然名不虚传!” 汤予心中对玄武太一的刀法同样钦佩,然而眼下万万不能失了锐气。为了激怒对方,他故意说道:“你们倭国的刀法只是哄小孩子的把戏,仅凭三脚猫的功夫就敢跑到中土来撒野,实在是自不量力,夜郎自大,可笑至极!” 玄武太一脸色涨得通红,怒道:“汤予,你敢藐视我们的刀法……咱们再……” 汤予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说道:“昨日你和颜何比武时曾立下三招之约,今日我也想和你赌一把,若三招内我不能胜你,就算我输!” 玄武太一从未被人这般轻视,恨的咬牙切齿。汤予轻笑道:“你觉得怎样?” 玄武太一声嘶力竭的喊道:“天下没有人只用三招便能赢我,如果你能做到,我情愿自己砍下自己的手臂!” 汤予说道:“好!颜何兄弟昔日于我有恩,昨日你斩下他一条臂膀,今日我便要你的一条手臂为他报仇,可说公平合理,童叟无欺。” “一言为定!”玄武太一怒道:“如果你胜不了我,还要按昨晚的约定将张鸦九的铸剑术教给我!” “放心!我们堂堂天朝上国,最是重信守诺,非尔等蛮夷可比。”汤予神态不屑的说道。 玄武太一怒不可遏,缩腹弓身,单手握住插在腰间的长刀,说道:“你出招吧!” 汤予不再费话,又是软绵绵的刺出一剑。玄武太一何时被人如此羞辱,气得七窍生烟,“唰”的长刀出鞘朝汤予咽喉扫来。这一刀比第一次更快更狠,刀上的杀意也更浓。但汤予早有预料,他收剑回身,却并未和之前一样跟玄武太一硬碰硬,而是向后疾退。刀尖擦着汤予的脖颈掠过,他的毛孔都能感到刀上的寒气。 玄武太一一击不中,双目好像要喷出火来,“嗷”的一声怪叫,紧随汤予的身影大步向前,挺刀直刺汤予胸口。汤予依旧只是躲闪,再朝后退了两步。待玄武太一刺空,他忽的挺剑慢悠悠、轻飘飘的刺出一剑。 这样的攻击岂能伤敌,倒像是挑衅。群雄们瞧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适才汤予说好三招之内要胜过玄武太一,现在白白浪费了两招,他到底要做什么? 第四百六十一章 放虎归山 第四百六十一章放虎归山 玄武太一从未受过如此的戏弄,心中感受到莫大的侮辱。他暴跳如雷,眼看汤予来到身前,顺势双手持刀高举过头,腰跨绷紧便欲全力砍出一刀,把汤予从头至尾劈做两半。谁知就在长刀即将下落的刹那,玄武太一的手忽然停住,眼神中竟闪过一丝犹豫。本来朝汤予头上的一刀,却改变了方向,冲汤予持剑的手臂砍下。 高手过招胜负只在一瞬。汤予仿佛早料到玄武太一会砍向自己持剑的右臂,电光火石之间先是收住剑招侧身避过刀锋,玄武太一的长刀堪堪贴着他的身体掠过,接着闪电般的冲玄武太一刺出一剑。这一剑势如飞龙,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残影,快的不可思议! 玄武太一一刀劈空觉察不妙,刚欲后撤,汤予的胜邪剑已递到他的咽喉。死亡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最大的恐惧,玄武太一浑身上下的汗毛孔猛的炸开,灵魂似乎都飞出躯壳,嘴里不由自主的冒出一股莫名其妙的甜味。死亡……死亡……居然是这种味道…… 一柄没有剑尖的长剑抵住玄武太一的咽喉,鲜血顺着割破的皮肤流了下来。玄武太一感到伤口处传来的剧痛,死人是不会知道疼的。如果汤予的剑往前再送半寸,他真的已变成一个死人。 汤予看着玄武太一,说道:“三招,我说过三招之内胜你,怎么样,我没有食言吧。” 玄武太一羞愧难当,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台下群雄虽然有许多人同汤予素有旧怨,可看汤予说到做到,果真只用三招就将倭国的玄武太一制服,大涨中华武林的威风,顿时爆发出阵阵的喝彩声。 二人相对而立,中间只隔着一柄剑的距离。汤予说道:“玄武太一,我不杀你,但你败了,按照约定你应该自己砍下一条手臂。” 众人纷纷鼓噪道:“对,快砍下手臂来!” “他杀了刀圣卢姜前辈,又伤了颜何和郑啸风两位少侠,只留下一条臂膀太便宜他了。” “杀了他,这倭奴瞧不起我们中华武林,简直罪该万死,留他不得!” 玄武太一攥紧刀柄,恶狠狠的瞪着汤予,说道:“我不服!有本事咱们再打一场!” 群雄们闻听,怒气冲天,大声骂道:“倭奴,你居然敢出尔反尔!” “方才你和汤大侠立下赌约,大家听得清清楚楚,怎么你敢不认账?” “这些倭奴最不讲信义,汤大侠,别跟他费话,杀了他!” 汤予等喧嚣声渐渐停止,慢慢的收回长剑,说道:“我知道你不服。方才你的第三刀拼尽全力原想砍我的头,不过你忽然想到如果一刀把我杀死,就无法学到张鸦九前辈的铸剑术,所以才临时改变想法,决定砍断我的一条手臂。到那时我成了残废,毫无反抗之力,自然只能听从你的摆布。” 玄武太一被人看穿了心事,脸色铁青,说道:“你怎么知道……” 汤予冷笑一声,说道:“我要是猜不透你的心思,又岂会先跟你立下三招的赌约,再用言语激怒你,最后等你犹豫犯错?” 玄武太一的脸色由青转白,怒目圆睁。汤予接着说道:“按真实的本领,普天之下的确没有人能在短短三招内胜过你,你的居合刀法也确实是一门极霸道厉害的刀法。可你身材矮小,内功修为亦是平平,只要能接住你暴风骤雨般的三连击,你刀法的威力就会减弱,便不足为惧……” 玄武太一大喊道:“你以为居合刀法只有三连斩吗?告诉你,我还有许多招数没有使出来。汤予,你敢不敢给我一次机会,咱们再好好教量一场。” 汤予默默的看着玄武太一,好似看着一只被猎人关在笼子里不停挣扎的恶狼。玄武太一继续叫嚷道:“这擂台上我的忍术无法施展,你知道吗,在忍术面前,你们中土的武功根本不值一提!” 群雄们听玄武太一疯狂的叫嚣愈加气愤,有人骂道:“玄武太一,你刚才亲口说过要是三招之内汤大侠胜了你,你就砍下自己一条手臂,怎么现在想要反悔吗?” “对,我们都听得清清楚楚。这倭奴说话简直如同放屁一样。” “你敢污蔑我们中土的功夫!什么他娘的忍术,根本没听说过,八成是倭国娘们伺候男人的招数。” 话语间已有几名大汉仗着怒气,摩拳擦掌、提剑抬刀,当即要冲上高台同玄武太一大战一场。 玄武太一神情凶恶的环视周围,突然大喝道:“我们是天照大神的子孙,说话就像是拿斧子在石壁上刻字。我做事从不反悔,既然说砍下自己的手臂便一定会照做!” 玄武太一说完盯着自己的手臂猛的举起长刀就要砍落,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他终是下不了狠心。玄武太一犹豫再三的样子,群雄们瞧在眼里,禁不住哈哈大笑。玄武太一更加不服气,此番输给汤予,他心中根本不服,若非自己为了张鸦九的铸剑术临时变卦,被汤予抓住机会,现在汤予早身首异处。如果自己缺了一条手臂,这一生再不会是汤予的对手,更不可能学到上乘的铸剑术,然而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抵赖,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玄武太一终于鼓足勇气,一咬牙冲汤予说道:“汤予,今日败在你的手上并非是你的剑术高过我,你虽然胜了也没什么好得意的。在我眼里中土的功夫尽管号称天下鼻祖,却全是骗人的鬼话。你们中土武林也没有一个真正的高手,皆是些酒囊饭袋,自吹自擂的废物!”玄武太一说完大喊一声,举刀砍向自己的手臂。 青光一闪,接着是刀剑相撞之声,汤予用胜邪剑架住玄武太一的长刀。众人正等着玄武太一血溅当场,却不知汤予因何阻止这场好戏。玄武太一同样不解,先是一愣,然后疑惑的说道:“我依诺而行,你为什么拦阻。” 汤予神态自若的说道:“你虽然不服气,可输了就是输了,再多的理由都无济于事。何况你先杀盗圣万离,后杀刀圣卢姜,再伤了颜何兄弟与郑啸风,即使留下一条手臂也是应当……” 玄武太一神情不屑,冷笑一声。汤予又说道:“不过你同人交手是凭着自己真实的本领,并未耍诈使奸,倒算是光明磊落。以你的资质能把刀法练到此等地步,委实让人敬佩。我不忍见你成了残废,你走吧,今后莫再让我看到你。” 第四百六十二章 各有缘由 第四百六十二章各有缘由 玄武太一闻听,忙道:“你的意思是我不用砍下自己的手臂?” 汤予摇了摇头,不愿多言。玄武太一稍作思量,脸上依旧没有半点感激之情,恶狠狠的说道:“汤予,你不用假仁假义,今天你侥幸胜了我,日后我必要再同你好好斗上一场!”他说罢长刀归鞘,头也不回的走下擂台。 群雄们见状顿时又鼓噪起来,玄武太一在一片起哄声中穿过人群,眨眼间消失无踪。 王远浔又和之前一样走上高台,说道:“玄武太一太过狂妄自大,竟敢不把我中华武林放在眼里,幸亏汤大侠剑术绝伦,教训了他一番,替我们出了胸中的怒气!” 在汤予眼里王远浔比玄武太一更惹人讨厌,汤予瞧都不瞧他一眼,自王远浔身旁走过回到座位上坐好。 王远浔又冠冕堂皇的赞扬了汤予几句,然后说道:“下一场比试由傅灭傅教主对崔武子崔掌门,有请二位。” 傅灭跟崔武子享誉江湖数十年,皆是当世的绝顶人物。群雄们早盼着这一正一邪两大高手来一场震古烁今的大战,欢呼声、呐喊声响彻云霄。 傅灭和崔武子站上高台,二人都是威风凛凛,不怒自威。崔武子率先说道:“傅教主,你我自鄱阳湖匆匆一别已有数年,老弟风采威仪更胜往昔,不像我老态龙钟,行将朽木。” 傅灭哈哈大笑,说道:“崔兄精神矍铄,神采奕奕,哪有半分老态。我虽和崔兄许久未见,但对老哥哥可想念的很。” 群雄听二人交谈,似乎相识,颇有交情。崔武子说道:“多谢傅教主惦念……”说到这里,崔武子眉头一皱,想了想接着说道:“我有一事不明,还望傅教主指教。” 傅灭说道:“崔兄有话请讲。” 崔武子说道:“据我所知,傅教主心高气傲,视名利如粪土。为何会来参加武林大会,同我等凡夫俗子们一较长短,难道也是希望夺得那武林盟主之位?” 傅灭仰天大笑道:“心高气傲,视名利如粪土……崔兄真是太抬举傅某了。实不相瞒,我确实是为了武林盟主而来。” 崔武子一愣,没想到傅灭会坦然作答,他刚要开口,傅灭语气一变,说道:“崔兄你又是因何而来?” “我?”崔武子不由自主的应了一声。 “二十五年前第一次武林大会时,崔兄已经名动天下,和名剑山庄庄主王者仁是当时最有可能夺得武林盟主之人。”傅灭捋了捋颌下的胡须说道:“只是王者仁为了修练天顶神功闭关不出,而听说崔兄你却是不屑武林盟主的称号。那为何年轻时崔兄对武林大会嗤之以鼻,现在反倒来此,实在让人琢磨不透。” 崔武子含糊其辞道:“这……傅教主有傅教主的原因,我也有我的理由……”崔武子轻咳了一声,继续说道:“既然咱们今日能在华山之巅遇上,不如借这天赐良机向傅教主讨教几招,也算不虚此行。” 其实正如崔武子所讲,二人来参加武林大会各有各的缘故。二十五年前傅灭还默默无闻,更不是魔教的教主,自然不在武林大会的受邀之列。傅灭一生立志灭佛,毁于他手的佛寺少说有百余所,亡于其手的僧侣亦是不计其数。可是相比天下的寺庙,仍是九牛一毛。眼看自己头上的白发一天天增多,已由昔日意气风发的青壮之年慢慢变成了一个老者,而要实现自己的夙愿依旧遥遥无期,傅灭怎能不心急?就在前日傅灭忽然接到一封书信,信是由集英会的雄魁所写,邀请傅灭前来华山参加武林大会,并说以傅灭的武功定能技压群雄一举夺魁。傅灭起初不愿来,不过他转念一想若是真能夺得武林盟主之位,便可号令江湖上的各路豪杰共同灭佛。即使不能一呼百应,武林盟主说话的份量总要比苗疆边陲之地一个五绝教教主大得多。故而傅灭思前想后,终于决定前来华山。 至于崔武子又是为何会来争夺武林盟主呢?崔武子妻妾成群,子孙满堂。但他一生中只真真正正爱过一个人,就是与他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表妹。或许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尽管表妹早已故去,可崔武子始终对她念念不忘,无法释怀。每一年表妹的忌日,崔武子都会亲自到墓前祭拜,从未遗漏。而李炫峒也和崔武子一样,只不过二人像是订下了某种默契,都会故意提前几日或是延后几日,相互错开,以免遇见。岂料不知为何今年二人竟不期而遇,这一对曾经的至交,后来的情敌,现在都已须发斑白,步入暮年。然而火爆的脾气和对对方憎恶却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减少一分。崔武子、李炫峒险些大打出手,若不是看在死者的面上,二人必会殊死一搏血溅坟前。尽管没有动手,但崔武子和李炫峒各不相让,针锋相对,用心中最恶毒的话贬损对方。论家世、论武功二人在伯仲之间,可李炫峒乃是当今的武林盟主,自然压过崔武子一头。第一次武林大会时崔武子本是不屑参加,但现在任何辩白都像是羡慕和妒忌。看着李炫峒离去时高傲的神情,崔武子怒火万丈又无可奈何。谁知过了不久,集英会的雄魁差人送来书信,邀他参加武林大会。喜从天降,崔武子暗中发誓定要夺得武林盟主,将布旗令拿到手。到时候再鄙夷不屑的辞去盟主之职,以此狠狠羞辱李炫峒,所以他才独上华山。人老了,有时候脾气秉性反变得跟孩童一般。 二人心中皆有自己的盘算,却怎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反正来之前崔武子与傅灭清楚同其余十五位顶尖高手必有几场恶斗,早做好了准备。二人都是心高气傲,眼高于顶,觉得余下之人虽然各负绝艺,跟自己比起来还是逊色一筹。此刻这最自负的两人同时站在擂台上,又会掀起怎样的一场惊涛骇浪? 第四百六十三章 两败俱伤 第四百六十三章两败俱伤 傅灭笑道:“崔兄所言极是,我也正有此意。崔兄的外家功夫堪称当世第一,能得崔兄指点,乃是傅某的荣幸。”傅灭说的虽然客气,神情却看不出虚心讨教的意思。 崔武子岂能听不出话中之意,随即一笑,说道:“傅教主无需客套,请出招吧。” 傅灭也不再废话,伸出双掌摆好架势。崔武子一愣,脱口说道:“傅教主难道不使用兵器吗?” 傅灭说道:“崔兄赤手空拳,傅某又怎好占了便宜。” 崔武子脸色一变,说道:“早闻傅教主玄极金人的大名,我正想见识一番,傅教主为何……” 傅灭仰天大笑,说道:“那愧怍为人是专门对付臭和尚的,今天我就凭一对肉掌,领教一下博陵崔氏独步天下的三才指力。崔兄,请!” 本来崔武子以为傅灭会用玄极金人同自己一战,不料他却舍弃兵器。崔武子知道傅灭修练五绝魔功,整日和各种毒物待在一起,身体早被毒素侵蚀,尤其手掌更是剧毒无比,假如不小心被碰到,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若傅灭使用兵器,自己有外壮功法护体倒是不惧,但傅灭舍弃玄极金人,用毒掌和自己对战,崔武子的铁布衫能防住刀枪却不能防毒,看似公平,实则吃了暗亏。 既然傅灭执意空手同自己一战,崔武子怎能勉强,只得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傅教主光明磊落,让人好生佩服。来,傅教主请先出招!” 傅灭跨前两步,说道:“却之不恭,我就斗胆争先了。”傅灭说完不再推辞,轻飘飘拍出一掌。 这一掌招式劲道虽是寻常,崔武子却不敢怠慢,当即呼的一指点出,攻向傅灭右肩。傅灭左掌从右掌掌底穿出,微微晃动,掌影飞舞。崔武子避开掌式还了两指。傅灭忽拳忽掌,突然飞身而上,猛向崔武子前心击到。崔武子忙闪身避过,他看傅灭双掌青黑,十分忌惮,又给对方陡然一轮急攻,一时只能勉力守御。 傅灭神情自若,掌法忽快忽慢,本来他的掌法尽管精妙,崔武子并未放在心上,但崔武子畏惧他掌上的剧毒,不愿同他硬碰硬,只得小心翼翼的将傅灭的拳脚一一避开。崔武子的手指若说是第二,世上无人敢说第一。不过他心有顾忌,出招不免威力大减。高手对决相差原只一线,傅灭愈加得心应手,深吸一口气,砰砰砰又是三掌劈出,掌式便如刀削斧劈。崔武子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利用身法变化边来回躲闪,边伺机反击。两人越斗越快,直如两条魅影纠缠不清,台下众人瞧得眼花缭乱。武功低微一些的,根本看不清一掌一指如何出,如何收,更看不懂二人招式的精妙所在。傅灭占得上风,双掌如风车般劈将过去,每一掌都带着强烈的掌风,威势惊人。崔武子全然处于下风,手臂出招极短,攻不到一尺便即缩回,显似只守不攻。 崔武子心中盘算着如何扭转劣势,突然之间傅灭一声大喝,左掌在前右掌在后疾向对方胸口推去。却见崔武子右手三指一伸,朝傅灭掌心疾点。傅灭一愣,暗道:崔武子刚才怕我掌上有毒不敢同我硬碰,现在莫非有诈? 就在傅灭稍一迟疑之时,崔武子右手突的一缩让过双掌,紧接着左手伸出食中二指向傅灭面门戳去,指尖竟隐隐射出一缕劲风。傅灭一声怪叫急速跃开,崔武子右手跟着连点三指,都是攻向傅灭双眼、咽喉等要害之处,傅灭不由得连连后退。 崔武子好不容易抢得先机,立即改守为攻,他知道傅灭身上长满鳞甲,故而攻击的皆是人体最脆弱、最柔软的部位。两人又斗了十余个回合,傅灭左手一掌劈出,崔武子瞅准机会右手中指猛的弹向傅灭的脉门。傅灭见他这一指劲力狠辣,忙撤掌回身。接着崔武子右手食指戳向傅灭左肋,傅灭见招拆招当下微微斜身,欲要闪避。岂料崔武子此招乃是虚招,电光火石之际,他的三根手指朝右上方疾速一划,噗的一声响已戳中傅灭左胸的“天池穴”。这一指看似轻描淡写,却是崔武子毕生功力的凝聚。“天池穴”是人体极重要的穴道,而傅灭此处又无鳞片护身,一时大意中了崔武子一指后,顿时气血翻涌,面色惨白。众人就看他身子晃了一晃,马上便要摔倒。 崔武子一击得手,大喜过望。怎料傅灭“哇”的吐出一口血来,同时向前猛击一掌。“天池穴”在十二经脉中属于手厥阴心包经,此穴被封住,人浑身上下使不出半点力气。崔武子原以为胜负分出,万没想到傅灭居然冒着身受重伤的危险,全力冲破穴道,拍出一掌。这一掌去势如电,二人相距不足四尺,崔武子情急之下忙扭转身体,但终究慢了一步。傅灭的手掌堪堪拍在崔武子的肩头。 傅灭又喷出一口血来,随之一屁股坐在台上。他面如金纸,也不理会旁人,忙运功疗伤。再看崔武子瞬间便满脸黑气,显然已中了剧毒,匆忙间自怀中掏出一粒丹药立即送入口中,然后也同傅灭一样,盘膝坐在台上,闭住全身的穴道,要将所中的毒逼出来。 群雄们见崔武子和傅灭斗得正酣,忽然风云突变,二人齐齐的坐在台上,一个疗伤,一个袪毒,都有些不明所以。 时间一点点过去,傅灭手下的魔教中人和崔武子带来的随从们虽然万分焦急,却无人敢上前,生怕惊扰了二人,台上台下鸦雀无声。 这种场景连王远浔都始料未及,他做为武林大会的东道也拿不准主意,不知道该如何判定二人的胜负,只有和众人一样不发一语,留意着局势的变化。 群雄们按照各自的经验猜测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有人认为崔武子会毒发而亡,有人认为傅灭会重伤不治,总之后果越是严重,大家越是开心。 第四百六十四章 胜负已分 第四百六十四章胜负已分 漫长的等待让人感觉自己的耐心都被耗尽,寂静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接着不知是谁高声喊道:“他娘的,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们是来看比武过招的,不是来看静坐打禅的!” 这一喊立即有人附和道:“对,难不成他们要是在此坐上三天三夜,我们还陪上三天三夜吗?” “王副帮主,你是武林大会的东道,你说说看,该怎么办!” 王远浔也是一脸无奈,支支吾吾的说道:“大家稍安勿躁,咱们再等等……再等等……或许……” 话音未落,傅灭已经自地上站起身,他用手擦去嘴边的血迹,环视周围,沉声说道:“让诸位久候,傅某甚是不安。” 傅灭语音中气十足,目光如炬,竟瞧不出丝毫受伤的样子。方才的几人马上换了副嘴脸,说道:“傅教主说哪里话,傅教主神功盖世,真是使我们大开眼界!” “这一局比试是傅教主胜了,傅教主天下无敌!” 傅灭并不理会那些谄媚之人,回头瞧向正在运功逼毒的崔武子。只见崔武子头顶白气蒸腾,随着身体不停的微微抖动,他脸上的黑色也渐渐消退。终于崔武子睁开双眼,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傅灭上前一步,说道:“博陵崔氏的三才指力果然名不虚传,傅某今天算是长了见识。” 崔武子精神萎靡,说道:“哪里,哪里。傅教主的毒掌才是当世的绝技,我险些把老命丢在这里。” 傅灭哈哈一笑,说道:“崔兄功力精纯,倘若换了别人中了我的毒掌早已命丧当场。” 崔武子尴尬的笑了笑,傅灭接着说道:“只是……崔兄虽然暂时压制住毒性,却并没有完全将毒祛除。” 崔武子脸色一变,说道:“多谢傅教主提醒,老夫自有袪毒之法……” 傅灭摇了摇头,打断崔武子,说道:“我掌上之毒厉害至极,绝非轻易能够化解。” 崔武子脸色又是一变,忽的傅灭从怀中掏出一支白色的小瓶抛向崔武子。崔武子不由自主的接在手里,他看了看瓶子,疑惑的说道:“这是何物?” 傅灭说道:“此乃我亲手配制的灵药,可解崔兄之毒。”傅灭说完来到崔武子跟前,又说了几句。众人只见他嘴唇抖动,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知他应该不愿让别人听到,而崔武子会读语术,自然明白傅灭讲的什么。 众人所猜一点没错,傅灭确是告诉崔武子需每日深夜子时服下瓶中的药物,然后烧开一锅热水,身上不着衣物,坐在澡盆中方可运功逼毒,一连七日所中的剧毒便可化解。 崔武子听罢神色黯然,他原是为了武林盟主之位而来,不想稍一疏忽中了傅灭一记毒掌,以致功亏一篑。现在傅灭好心赠他解毒的丹药,自己怎能拒绝。崔武子低头盯着手中的药瓶想了许久,还是把它收好,然后说道:“傅教主大仁大义,着实令人钦佩……” 崔武子话未讲完,傅灭抢言道:“今日你我只是分输赢,又不是绝生死。再说当日崔兄和我在鄱阳湖痛饮时的情景历历在目,我岂能忍心坏了崔兄的性命。” 崔武子望向远方,似乎回忆起曾经的往事。他长叹一声,说道:“傅教主倒是个念旧之人……”崔武子说罢收回思绪朝台下的汤予望了一眼,接着跟傅灭说道:“只是……” 傅灭见崔武子欲言又止,忙道:“只是什么?崔兄有话直说,不必吞吞吐吐。” 崔武子稍加思索,说道:“只是……傅教主好心助我解毒,我也不能有所隐瞒。非老夫夸口,论点穴的功夫,我博陵崔氏的三才指力堪称当世第一。傅教主刚才中了我一指,不顾穴道被封住,仍是全力击出一掌,已然经脉受损……若再同他人交手,恐怕伤势加重……” 傅灭仰天大笑,说道:“一点小伤,傅某还不会放在心上。” 崔武子清楚以傅灭的性格多说无益,他只得又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如此,傅教主一切小心吧。”崔武子说完默默的走下高台,同之前威风凛凛、意气风发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胜负不言自明,台下众人又开始纷纷鼓噪。王远浔和之前一样对胜利者肉麻的吹捧了一番,然后说道:“十六位高手中只余傅教主和汤大侠,武林盟主当在您二人中产生。傅教主一番苦战,还请少歇,待养足精神再……” 傅灭不等王远浔讲完,冲台下坐着的汤予说道:“汤予,你磨蹭什么,来、来……”傅灭说着伸手一指群雄,接着说道:“这些人都是来瞧热闹的,心里盼着好戏快快上演,咱们可别让人家等得太久。” 众人被傅灭点破了心事随即发出一片哄笑。傅灭再朝汤予喊道:“你磨蹭什么,难不成还要让八抬大轿请你上来?” 傅灭和崔武子方才在台上运功疗伤逼毒,汤予都瞧在眼里,若说在二人中选出一个胜者同自己一战,汤予还真的希望是天魔帝君傅灭。一来崔武子的铁布衫刀枪不入,他虽从宇文通武口中得知崔武子的罩门在耳窝深处,但仍是没有想到破解之法。二来之前他曾与傅灭在少林寺有过一战,只是用计才堪堪接下傅灭十招,现在时过境迁,他研习厉张留下的剑法后,剑术修为已突破瓶颈,而内功更是精进了许多,跟之前不可同日而语,早盼着再次跟傅灭好好较量较量。不过傅灭连场恶斗,汤予不愿趁人之危,但傅灭唤他,他岂能置之不理,只得一个纵身跃上高台。 王远浔见状一脸的笑意,说道:“傅教主神功盖世,汤大侠剑术超群,您二位……” 傅灭甚是不耐烦,跟王远浔一摆手,说道:“你下去吧,这里没有你的事了。” 王远浔被人轻视,心中恨的牙根直痒,脸上却依旧挂着洋溢的笑容连声应允,然后识趣的退了下去。 雨丝停歇,太阳闪着金光冒出云层。高台上汤予、傅灭迎面而立,一人如剑,一人似魔。 第四百六十五章 阴绝蛊术 第四百六十五章阴绝蛊术 傅灭上下打量着汤予,说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汤大侠在天下第一赌局上的风采还历历在目,想不到数日未见,汤大侠的武功又突飞猛进,一日千里。佩服,佩服。” 汤予默不作声。傅灭接着说道:“参加武林大会共有十六位顶尖的高手,说实话我真的没料到最后竟会跟你争夺盟主之位。” 汤予似乎想着心事,依旧没有出声。傅灭继续说道:“你先是杀了我教中长老尸匠,后在少林寺坏了我的大事。现在只剩你我二人,咱们便借此机会将旧账算清!” 傅灭说到这里,朝台下递了一个眼色。一名披着兽皮的彪形大汉立刻将傅灭的兵器玄极金人抛上高台,此人正是五绝教的长老兽徒。傅灭随手一抄,把玄极金人接在手中,说道:“汤予,你出招吧!” 汤予冷冷的说道:“你刚刚苦战一场,又中了崔掌门一指,我岂能趁人之危。不如你先好好调息,待伤势有所好转……” 傅灭大笑道:“我方才说过,区区小伤傅某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汤予眉头一皱,说道:“你伤势未愈,我即使胜了你……” 不等汤予说完,傅灭放声大笑道:“胜了我?口气倒是不小。今日却要看你如何胜我。” 汤予还要再说,傅灭大声喝道:“你怎么婆婆妈妈的像个女人,休要啰嗦,动手便是!” 汤予见状,明白再说下去不过是浪费口舌。他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神,准备着同当世数一数二的魔王帝君来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自从汤予答应陈佳音参加武林大会,他心里就不停遐想着在最终的决战中战胜最强的对手,其中便有天魔帝君傅灭。此刻幻想马上要变成现实,他离最后的胜利仅有一步之遥,汤予觉得热血沸腾,浑身充满了无穷的斗志! 台下的众人皆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一生浸淫武学,但是他们连站上高台的资格都没有。江湖中习武的人千千万万,又有几人有机会去争夺武林盟主?望着傅灭和汤予,群雄们眼中尽是尊敬与钦佩,如同看着只存在于神话故事中的两位神仙。是的,过了今天,汤予、傅灭的名字定会流传千古,甚至几百年、几千年后,人们也会把他们当做神,顶礼膜拜。 大战一触即发,众人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台上的两人,都在期盼着双方发出雷霆一击,幻想着鲜血飞溅,支离破碎,血肉模糊的美丽场景。有人紧张的似乎已忘记呼吸,空气都跟着凝结。 忽然间青光一闪,汤予率先出招,胜邪剑迸出剑鞘,好像一颗流星直直的向傅灭飞去。与此同时傅灭也举起玄极金人狠狠抡出一棒,棒上的劲风刚猛无比,天地皆为之变色。 剑棒相交,一声雷鸣般的巨响响彻云霄。紧接着却发生了一件使人意想不到的事。众人就见汤予的长剑脱手而飞,整个人退了三四步,居然捂着肚子蹲在地上,表情痛苦不堪。 汤予接连战胜鬼面修罗厉胜天与玄武太一,群雄对他期望甚高,本盼着二人来一场震烁古今的大战,岂料汤予连一招都没有接住便败下阵来,简直是丢人现眼。众人先是呆呆的愣住,然后哄堂大笑,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已扯开嗓子骂道:“什么狗屁天下第一剑客,竟连傅教主一招都接不住。” “这样的武功也配来参加武林大会,傅教主杀了他!” “傅教主天下无敌,武林盟主实至名归!” 听着不堪入耳的咒骂之词,汤予颤巍巍的想要站起身,但是腹中突然的剧痛让他根本使不出一丝的力气。豆大的汗珠从头上滴落,他唯有咬紧牙关才没有叫出声来。 鼓噪之声越来越大,王远浔见状走上高台便要宣布比试的结果。没想到傅灭满脸疑惑的盯着汤予看了许久,猛的厉声朝台下喊道:“蛊婆,是你做的么?” 他的话音将其余的声音压了下去,众人的耳朵被震得微微疼痛。原来傅灭自己都没想到仅仅一个照面即将汤予的兵器震得脱手。之前在少林寺时汤予还能勉力接下自己十个回合,此番相遇,傅灭瞧出汤予武功大进,怎会反不如从前? 傅灭心中十分不解,待看到汤予捂住肚子疼的冷汗直流,他稍加思索立刻明白汤予并非被自己震伤,更不是中了暗器或是毒,乃是中了蛊术。而天下使蛊最厉害的莫过于他教中的长老的蛊婆,想来是蛊婆见自己和汤予相争,暗地里下了蛊,以助自己一臂之力。 蛊术是巫术的一种,相传黄帝同蚩尤大战时就已有此邪术。蛊,顾名思义,便是一只虫加一个器皿。制造毒蛊的方法亦是将多种带有剧毒的毒虫如蛇蝎、晰蝎、蜈蚣等放进同一器物内,使其互相啮食、残杀,最后剩下的唯一存活的毒虫便是蛊。蛊的种类极多,按毒虫的区别分为蛇蛊、犬蛊、猫鬼蛊、蝎蛊、蛤蟆蛊、虫蛊、飞蛊等。如按中蛊之人的症状又分癫蛊、疯蛊、麻蛊、痛蛊、疳蛊、情蛊、绝蛊等等。 历来只有女子才可以养蛊,因为男子阳气重,与毒蛊的阴气相克,蛊虫无法存活。而且此事太过阴毒,既损阳寿又伤阴德,以致养蛊的女子多是无儿无女的绝户。 因蛊术邪祟恶毒,自汉代起官府下令凡豢养蛊虫者判腰斩之刑。故而在中土蛊术基本绝迹,但苗疆荒蛮之地却甚是盛行。其中又以“情蛊”跟“金蚕蛊”最是厉害。 “情蛊”就是女子为自己的情郎所特意准备的一种蛊。此蛊先是从众多蛊虫中选出一只最小又最强壮的蛊虫,然后将情郎的头发磨成粉喂食蛊虫,再辅以自己的血肉。人若中“情蛊”,每月必发作一次,发作时的痛苦实在难以描述,许多中了“情蛊”的人都忍受不了这种痛苦,选择一死了之。此蛊听命于施蛊之人,所以男子绝不敢稍加违拗,更别说移情别恋。 “金蚕蛊”是在农历五月初五之日,将世间十二种最毒的毒虫放置于一个瓮坛中,让其自相残杀。待三年后打开瓮坛,里面只余一只长相如蚕的金色毒虫。这只蛊虫的粪便就是“金蚕蛊”,中此蛊者死状凄惨无比,世间无药可救。 第四百六十六章 毒蛊伤天 第四百六十六章毒蛊伤天 魔教共有五位长老,分别是蛊婆、毒王、咒师、尸匠、兽徒。这五人不仅武艺高强,还各怀异能。蛊婆的蛊术当世第一,毒王的毒术天下无双,咒师精于符咒,尸匠擅长赶尸,兽徒能役使猛兽。汤予先是在嵩山夜遇尸匠,将其斩于剑下。接着他受少林寺方丈宗凡大师所托护宝出行,被兽徒、咒师二人半路劫杀,多亏疯刀客颜何与郑啸风仗义出手,才转危为安。后来在天下第一赌局他又见到了陪傅灭同来的毒王,并且汤予跟王远浔对赌时,所用的毒蛇血瞳碧鳞就是毒王豢养的。 五绝教的五位长老,汤予已见过四人,只有蛊婆尚未谋面。听傅灭呼唤蛊婆,他心中吃了一惊,暗道:传闻这蛊婆十分神秘,江湖上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她到底是怎样的人物,居然今日也来到了武林大会。 台下群雄和汤予一样,听到蛊婆之名无不动容。关于她给人下蛊的事,众人或多或少都有所耳闻,那简直是世上最恐怖惊悚的故事。传说有一次一个人毫无觉察的中了蛊婆下的蛊,自此每日一到正午时分便会头痛欲裂,生不如死。期间尽访名医,皆查不出半点缘由,过了三年此人终于一命呜呼,而他死后竟从他脑中蹦出一只鸡蛋大小的蛤蟆。像这样的传闻有许许多多,简直不胜枚举。 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从兽徒身后答道:“教主,不错,是老婆子下的蛊。” 众人不由自主的四下张望,想要看看来自地狱的恶鬼究竟是什么模样。只见说话之人瘦小枯干,比玄武太一还要矮上几分,全身穿着破旧的黑袍,脸上跟陈佳音一样带着黑纱帽遮住面容。方才还围在此人旁边的人群,得悉她就是蛊婆,立刻四散开去,唯恐慢了一点便会被她下了恐怖至极的蛊虫。 傅灭哼了一声,说道:“蛊婆,你为何如此?” 蛊婆颤巍巍的走近两步,说道:“这汤予杀了教中的长老尸匠,老婆子岂能善罢甘休?之前我未能追随教主来到中原,现在既然碰到了汤予,断不能留他活在世上。” 刚才汤予跟傅灭方一过招,立即觉得腹痛难忍,好像有东西在肚子里拽着肠子打滚一般。为什么会这样,他也想不通。现在看到了蛊婆,一切不言自明。汤予搜索着记忆,自己从未同蛊婆有过接触,又是怎样被她下了蛊? 其实昨日比武结束,汤予同陈佳音返回居所,在路上跟蛊婆擦肩而过,也就是那短短的一瞬,蛊婆已对汤予释放出蛊虫。不过她的模样太过普通,而且一路上皆是三五成群的武林中人,根本未引起汤予的注意,以至于神不知鬼不觉便着了蛊婆的道。 傅灭把玄极金人往台上一拄,说道:“你对付汤予替尸匠报仇无可厚非,但为什么不告诉我?”傅灭脸色一沉,眼神犹如冬夜里的北风凌冽锐利,接着说道:“何况本场是我同汤予比试,我要的是光明正大的较量,你如此做岂不是在天下英雄面前丢我们五绝教的脸吗?” 蛊婆见傅灭动怒,似乎十分畏惧,忙道:“教主,我擅做主张,是属下的过错。可老婆子也是希望助教主一臂之力……” 傅灭打断蛊婆的话语,说道:“好了,你不用再说了。”傅灭说到这里朝蛊婆一伸手,又说道:“将解药拿来!” 蛊婆显得非常不愿,但傅灭的话她怎敢违拗。一番犹豫,蛊婆自怀里摸出一个鲜红的瓷瓶朝台上抛去。傅灭把瓷瓶抄在手中,不再理会蛊婆,转身冲汤予说道:“汤予,你不必惊慌。虽然中了蛊,但这“米蛊”发作的快,伤害同其它毒蛊相比便差了许多。现在我把解蛊的药物给你,你拿着它放在鼻子处用力吸气,就能解了这“米蛊”。” 汤予依傅灭之言,接过瓷瓶,打开瓶塞,一股刺鼻的味道传了出来。汤予不由得问道:“这……这是何物?怎的如此难闻。” 傅灭也不隐瞒,笑道:“你放心,我若欲害你,不必再多此一举。”傅灭说完,在台上来来回回踱了几步,接着说道:“瓶中的药物是用吉财、荠苨、藜芦、赤箭几味草药、再辅以石榴叶和养蛊人的血液熬制而成。味道如不令人作呕,又怎能引出蛊虫。” 汤予闻听心神稍稳,可想到里面有蛊婆的血,不禁又觉得恶心。没办法,他只得举起瓷瓶对着瓶口猛吸了几口,顿时感到腹中翻江倒海,接着便是一阵呕吐,直把翠绿的胆汁都吐了出来。待他吐完,就见数只状如黑豆的小虫在污秽物中来回蠕动。汤予瞧得头皮发麻,知此定是傅灭所讲的“米蛊”,他用力朝那些蛊虫踩去,将它们踏的稀烂,但他仍是气愤不已,一连踩了十余脚才停了下来。等他踩完蛊虫,想到这些皆是拜蛊婆所赐,恨的咬牙切齿,当即要跳下高台寻蛊婆拼命。 傅灭见状将短棒一举,说道:“汤予,你要做什么?别忘了,你的对手是我!” 汤予虽恼蛊婆,可傅灭解了自己的蛊毒,他对傅灭很是感激。见傅灭拦阻,唯有暂压怒火,施礼说道:“多谢傅教主相救,在下谢过……” 傅灭冷笑道:“你不用谢我,我也并非救你。只是想同你公平的较量,让你输的心服口服。” 汤予同傅灭多有交集,知他虽行事狠辣,杀人如麻,个性却光明磊落,是个英雄豪杰。遂说道:“不管怎样,在下心中总是感激傅教主……” 傅灭摆了摆手,说道:“好了,好了。之前我中了崔武子一指,现在你也中了蛊毒。这下公平了,咱们童叟无欺,互不相欠。” 经过一番折腾,汤予腹中的疼痛消失无踪,心知自己和傅灭的对决不可避免,然而他刚刚受过傅灭的恩惠,实在不好再跟他斗个你死我活。 汤予为难的神色傅灭瞧在眼里,他把玄极金人舞了半圈又拄在台上,说道:“我方才讲的明白,今日你我既然在武林大会相遇,就借此机会把之前的旧账算个清楚。若是你胜了,不仅武林盟主是你的,连你同我五绝教的恩怨也一笔勾销……若是你败了……”傅灭一声冷笑,继续说道:“便要把尸匠的命一同还回来!” 第四百六十七章 互相克制 第四百六十七章互相克制 汤予眉头紧锁,说道:“看来你我的这场比试不仅要分胜负,还要决生死!也罢……既然如此,傅教主请出招吧!” 二人相距三丈,四目相对,谁也不再多言,空气又骤然紧张起来。突然傅灭一声暴喝,喝声中双方同时扑起。汤予长剑出手,剑光如练,急刺傅灭胸口的璇玑穴,小腹的归藏穴,胁下的愈气穴,这一招三刺又狠又快,厉害无比。只听得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宛如繁弦急奏,傅灭的短棒化做一道银虹当胸疾挥过去,力道大的吓人,登时化解了汤予的一招三刺。 两人在半空中几乎是肩擦着肩的交叉穿过,方一落地傅灭率先抢攻,短棒横抡,砸向对手胸膛。汤予身随剑走,剑随臂扬,剑式疾如掣电,不架敌招,反截敌腕。傅灭忙甩臂膀,避开胜邪剑。他霍然旋身,棒招倏变,横空劈出,既护门户,兼而避招进招,确是攻守兼备的高明应法。哪知汤予的剑术端的虚实莫测,手腕一翻,长剑挑起,已从他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傅灭腾身一跃,倒掠出去,饶是他应变得快,“嗤”的一声响过,衣袖给汤予的剑锋割去了一角。 傅灭输了一招,微微吃了一惊。此次是他跟汤予的二番交手,与上一次相比,汤予简直判若两人。二人曾在少林寺中有过一战,那时汤予的剑法尽管精妙,却还有招可循。但现在汤予的剑法看似漫不经心,不过是些最简单的刺、格、撩、砍,可每一剑俱是击向对手的破绽之处,出其不意,攻敌必防,竟似到了无招胜有招,随心所欲的地步。更让傅灭想不到的是,汤予的内力也变得浑厚至极,每当双方兵器相交,自己的虎口都被震得隐隐作痛。他不知道的是二人自少林寺一别,汤予屡有奇遇,先是被白马寺的释道大师打通仁督二脉,后在绝谷中服下千年蛇丹,只是他身怀数股内力,一时难以合而为一,否则以他此刻内力之强,天下无人能够比肩。 傅灭愈加恼怒,短棒耍得凌厉霸道,有如狂风骤起,暴雨卷来。汤予蛊毒既除,心中并无牵挂,剑走轻灵,沉着应付,两人各以上乘武功搏斗,辗转攻拒,杀得个难解难分。 转眼间斗了三十来招。傅灭只觉气血翻涌,体内翻江倒海一般。方才他中了崔武子一记“三才指力”,其实受了极重的内伤。尽管汤予先杀死鬼面修罗厉胜天,后又胜了玄武太一,这两场比试傅灭瞧得清楚,知道汤予武功大进,可他并未真的把汤予放在眼里,料想无须费太大的气力就能轻松取胜。怎知同汤予交手后,他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傅灭明白拖的越久越是不利,出招时已使出全力,誓要一击制胜。忽的他将玄极金人高举过头猛地拍下,棒上的劲风简直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原本汤予对傅灭心存顾忌,可眼下他越斗越有信心,虽见短棒威势惊人却丝毫不惧,剑招后发先至,说时迟,那时快,长剑已指到了傅灭的脉门。傅灭没想到汤予的剑如此之快,欲要收招早来不及,胜邪剑正刺在他手腕上。尽管胜邪剑没有剑尖,依然让傅灭鲜血淋漓。 傅灭五指一松,玄极金人掉在地上。但电光火石之间他不顾受伤,欺身而进,左掌猛的朝汤予胸口劈下。汤予脸色大变,急忙侧身闪避,终是慢了一点,肩头重重吃了一掌。 掌风剑影之中,双方倏地分开,汤予连退了四五步才堪堪站稳。傅灭的手腕险些被刺穿,血流如注。而汤予的左肩印着一记手印,傅灭的掌力是何等威力,即使一块巨石也受不住他一击。好在汤予每日勤修玄奘大师所着的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而这心法正是傅灭五绝魔功的克星。可即便如此,汤予仍觉得钻心般的剧痛,整个肩头霎时肿的像一座小山,左臂再难使上一丝力气。 性命俄顷的霎那,战局来回变换,在间不容发之际,二人又立即纵开,才不至同归于尽。台下群雄瞧得心惊胆战,有些人张大了嘴巴都忘了闭上,还有些人暗自猜测,傅灭的手掌含有剧毒,看来汤予必死无疑! 原以为汤予马上就会毒发身亡,即使不死也应该同崔武子一样运功逼毒,可见汤予似乎并无中毒的迹象,众人皆是一头雾水。他们哪里知道,汤予肩头挨了一掌,伤得着实不轻,但他曾经在名剑山庄被王者令暗算,中了红叶毒龙的剧毒,幸得药仙孙思邈费尽心力医治才侥幸捡回一条性命。然而他竟因祸得福,成了百毒不侵之体,否则那日在天下第一赌局和王远浔对赌时,汤予焉有命在? 武林大会共邀当世十六位绝顶高手参加,这十六人专攻不同,各有所长。若说汤予和傅灭一定强过余下的十四人也不尽然,须知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武功亦是如此。比如拿崔武子、汤予、傅灭三人举例,傅灭的武功路数正好克制崔武子,可傅灭的五绝魔功和毒掌却对汤予作用甚微,而要是让汤予同崔武子来一场较量,崔武子的铁布衫又恰巧克制汤予的剑术。即便汤予剑术精妙绝伦,就算他知道崔武子的罩门所在,仍是难以取胜。 傅灭双眼通红,好像要喷出火来。他伸手连点右臂上几处穴道,止住手腕处的流血,然而要再拾起地上的玄极金人已是不能。他陡地喝道:“好!今日我就不用兵器领教领教你的绝世剑法!”傅灭说罢脚尖一踢,玄极金人猛的飞起朝汤予袭来。接着他纵身猛扑击出一掌,这一掌带着强烈的劲风,仿佛能撕裂空气,使人不寒而栗。 汤予如同汪洋大海中的一只小舟来,身上的衣袍被傅灭的掌风吹得上下翻飞。 第四百六十八章 一剑独尊 第四百六十八章一剑独尊 汤予如同汪洋大海中的一只小舟,身上的衣袍被傅灭的掌风吹的上下翻飞,但他巍然不动,待傅灭来至近前,“唰”的横出一剑,削向对方咽喉。这一剑后发先至,快如闪电,虽不似玄武太一的“居合刀法”那样弓身收腹,从腰间拔出长刀,意境却有几分相同。 之前玄武太一和颜何、郑啸风交手时,汤予就将他的“居合刀法”记在心里暗自揣摩。适才他又和玄武太一亲自过招,先后两次真正领教了“居合三连斩”,对“居合刀法”的奥妙了然于胸,此刻见傅灭来袭,便情不自禁的施展出来。 “居合刀法!”傅灭高声喊道。话音未落,他已收住掌式,朝后疾退了两步,胜邪剑擦着傅灭的喉咙掠过。 汤予性子本就偏激,自坠入绝谷得了胜邪剑后更是变得暴戾易怒。起初因傅灭解了他的蛊毒,汤予对其十分感激,故而尚留三分余地,现在肩部的剧痛激发了他心中的凶残冷酷,出招再不留情。 汤予一剑抡空,紧接着高高跃起自上而下劈出一剑,这一式和玄武太一的“居合三连斩”如出一辙,只是玄武太一是双手持刀,而汤予却是单手用剑,但威力有过之而无不及。傅灭手无寸铁唯有躲闪,可他突觉真气运行不畅,方才被崔武子点中的“天池穴”犹如有千百根钢针攒刺一般。好在傅灭咬紧牙关,又向后退了一个步,虽避开了头顶的要害,不过终是慢了一点。胜邪剑的剑锋堪堪从傅灭的胸口一直划到小腹,将傅灭的衣袍割出一道长长的口子。亏得傅灭身上有鳞甲护体,没有受伤,不然的话早被开膛破肚。 汤予狂性大发,手腕一转反手挥出一剑,自下而上撩向傅灭的面门。这一招在中土的武功中根本找不到出处,倒又和玄武太一的居合三连斩十分相似。剑未到,剑上带起的劲风刮的人睁不开眼睛。傅灭气息闭塞,身体麻木。此刻他才后悔,明明自己受了内伤,应该调理伤情,却非要托大,以为能够轻易的战胜汤予…… 剑光如练,长剑掠过傅灭的面颊,血色弥漫。群雄就看傅灭捂住眼眶,鲜血从指缝间流淌。他浑身疼的不停颤抖,表情痛苦。台下的兽徒和蛊婆连声惊呼,飞身跃上高台,一人扶住傅灭,一人操着开山大斧劈向汤予。 汤予侧身躲过兽徒的雷霆一击,哪知兽徒杀红了眼,口中嗷嗷怪叫又是两斧。之前汤予被兽徒、咒师截杀,早结下了梁子。他一连躲过兽徒三斧,可看对方招数狠辣,明显是要致自己于死地,不由得动了杀机,正想提剑反攻,忽听有人高声喝道:“住手!” 说话之人正是傅灭,他一把推开身前的蛊婆,大喊道:“谁让你们上来的?” 汤予闻听,把要刺向兽徒的一剑硬生生的收住。兽徒看到傅灭脸上那一道长长的剑痕,和血流如注的眼睛,知道傅灭的一支眼睛已毁在汤予手上。这兽徒的身世非常奇特,他其实是一名狼孩,刚出生便被父母遗弃在荒山野岭,幸而一只母狼发现了他,并将他抚养长大,直到十五岁时兽徒还不会说话。后来他遇到傅灭,被傅灭带回五绝教。傅灭教他说话,传他武功,他才重新开始人类的生活。故而在兽徒心里,傅灭不仅是他的教主,更是他的父亲。眼看傅灭的眼睛被汤予弄瞎,他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汤予。所以兽徒对傅灭的话置若罔闻,再冲汤予劈出一斧。 巨斧刚举过头顶,傅灭又是暴喝道:“怎么,你连我的话也敢不听!” 傅灭的语气严厉至极,兽徒心头一震,手中的斧头慢慢的放下。但看着傅灭血肉模糊的眼眶,他咬牙切齿的说道:“教主,你……我要杀了姓汤的,替你报仇!” “我的仇用的着你来报?”傅灭神情恐怖的说道:“下去!” 蛊婆已识趣的退下高台,兽徒一番好心反挨了傅灭一顿训斥,忿忿不平的说道:“教主,汤予先杀了尸匠,此番又……又伤了你的眼睛……” 傅灭怒不可遏,吼道:“这里是武林大会,我和汤予之间是公平的比试,你们休得插手,免得让人看我们五绝教的笑话!” 兽徒清楚傅灭的脾气,尽管对汤予恨之入骨,也唯有咬紧牙根,狠狠的瞪了汤予两眼,无奈的退了下去。 台上只余汤予、傅灭二人。从前汤予听说过许多关于傅灭的故事,在他的印象里,傅灭是一个杀人不眨眼、冷血残忍的恶魔。然而随着与傅灭的接触,他才发现傅灭其实不仅武功绝顶,还颇有才学,更是一个光明磊落、气度不凡的君子,其所作所为深得汤予的好感。虽说擂台上比武,死伤各安天命,可望着傅灭满是鲜血的脸,汤予不禁颇为懊悔。 良久,傅灭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赢了。” 汤予心里很乱,不知该如何作答。傅灭接着说道:“其实……我并不是输给了你,而是……” 汤予终于接言道:“我明白,你中了崔武子的一记三才指力,受了很重的内伤。方才你我交手时,我就感觉到你内息不顺,棒上的劲道比在少林寺时弱了许多。” 傅灭摇了摇头,说道:“是我小瞧了你,明明知道你武功精进,却仍以为你还是当初在少林寺时的你。轻敌大意是武者的大忌,何况是在武林大会这样的场合,唉……看来我败的不冤。” 汤予想安慰傅灭几句,但做为胜利者却不知怎样开口。傅灭继续说道:“只是……只是我心中始终有个疑问,瞧你生性闲散,不像个追逐名利之人,为何也来争夺武林盟主?” 自答应陈佳音来参加武林大会,汤予便幻想着能战胜群雄,独领风骚。现在他终于得偿所愿,听傅灭询问,情不自禁的看向台下的陈佳音,心中的自豪无以复加。 傅灭顺着汤予的眼神望去,冷哼一声,说道:“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就知道一定是因为女人。” 第四百六十九章 一波又起 第四百六十九章一波又起 傅灭原是信心满满,觉得此次武林大会虽汇聚了天下顶尖的十六位高手,却皆非自己之敌,那武林盟主之位已是囊中之物。谁料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不仅武林盟主没有得到,还白白搭上一只眼睛。傅灭虽是气度豁达的豪杰,但自己的眼睛被汤予刺瞎,心中岂能不恨?只是大庭广众之下不能失了气度,唯有强压着怒气跃下高台。 按下五绝教的众人忙着给傅灭诊治伤情不谈,那王远浔已满脸堆笑的走上前,冲汤予施礼说道:“汤大侠的剑术天下无双,旷古罕有。今技压群雄,夺得武林盟主之位,可喜可贺。” 王远浔话音刚落,台下有人附和道:“汤大侠武功天下第一!” “武林盟主非汤大侠莫属!” 这些满嘴阿谀奉承的人就是刚才汤予中了蛊毒时,怂恿傅灭杀了汤予的人,人性的丑陋被他们表现的淋漓尽致。 汤予本淡泊名利,最看不起身居高位的豪门权贵,更鄙视那些口是心非,随波逐流的虚伪之人。然而现在听着台下众人的鼓噪,他竟有些飘飘然,连王远浔看在眼里都觉得不再那么招人愤恨。 王远浔双手将布旗令捧到汤予面前,恭敬的说道:“布旗令是武林盟主的信物,持布旗令号令江湖,凡我武林中人莫敢不从。”王远浔说到莫敢不从时,故意加重了几分语气,好让台下众人听得清楚。 汤予小心翼翼的接过布旗令,禁不住心潮澎湃。昨日前任武林盟主李炫峒将它钉入石壁,今日却到了自己的手上。第一次武林大会时,与会之人共同在一块白布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后被云圣宫宫主云凝夕用黄金和美玉装裱,并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唤做布旗令,以此做为武林盟主号令江湖的信物。这曾经被汤予嗤之以鼻的一方白布,现在他却觉得是天下最最珍贵的东西,汤予甚至希望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对它无比的尊敬,最好将它奉若神物。真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王远浔又说道:“在下把布旗令交给汤大侠,从今往后此物便归汤大侠保管。” 武林第一至宝在手,汤予心花怒放,举起布旗令在空中连连挥舞。群雄随即爆发出阵阵欢呼声,他们有的是奉王远浔之命营造气氛,有的是被武林盟主和布旗令的大名所震慑,可更多的是跟着起哄鼓噪。 汤予内心激动万分,以至于忘了肩膀上的疼痛。这是他人生中最高光的时刻,何况还是在自己爱人的面前。汤予故意做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情,不过一个人在真正高兴的时候,想掩饰是掩饰不住的。一边使劲板着脸孔,一边嘴角、眼角的笑意洋溢开来,汤予的样子显得十分滑稽。他看着台下的陈佳音,真想立刻扑上去把她揽在怀里,对她说:“你瞧,我是武林盟主,自此以后武林中人都要听我的号令,我再不是之前孑然一身的江湖浪子。” 陈佳音安静的坐在台下,黑纱帽遮住了她的面孔,谁也看不到她此刻的神情。其实她比汤予还要兴奋,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进行。汤予力挫诸多高手成了武林盟主,有了号令江湖的资格,那他仍有被利用的价值。陈佳音还要诓哄他帮助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这似乎是遥不可及的梦,却又仿佛马上便能实现。 王远浔继续说着许多溢美之词,肉麻的程度简直令汤予渐渐喜欢上了他。正当人们以为武林大会结束,准备离开的时候,王远浔忽的宣布已经为众人准备好酒宴,并且新任的武林盟主汤予有重要的事情同众人商议。 群雄们本就意犹未尽,听说武林盟主有要事相商,纷纷暗自揣测。只要有热闹可瞧,他们说什么也不会走的。 转瞬间高台下摆好了数十张桌子。昨日比武过后,王远浔虽也给众人准备了酒食,可和今日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什么熊掌、豹胎、驼峰、猩唇、猴脑等等各式各样的山珍海味陆陆续续的端了上来。有许多俱是难得一见,只出现在故事中的珍稀食材,可见为此王远浔已下了血本。 之前用做比武的高台早摆下了两张硕大的桌案,不用说能坐在那里的除了各门各派的掌门,雄踞一方的武林大豪,还有参加武林大会的诸位高手,连傅灭也戴着眼罩坐在上面。 群雄们俱是习武之人,一旦喝上了酒怎还顾得上什么礼仪,不消片刻已是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划拳行令,呼天喊地。与台下热闹的景象不同,台上诸人却鸦雀无声,满坐寂然。除了王远浔有说有笑,再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些人一来身份显赫,自然不能跟他人一样放肆妄为,二来各怀心事,岂有心思在此吃喝。若非王远浔说有要事和大家商量,他们早就散去。 喧闹声中,台下有好事的人大声问道:“王副帮主,酒也喝了,菜也吃了,有什么紧要的事赶快说吧,省得吊着我们的胃口。” “对,王副帮主有事尽管差遣,只要兄弟们能帮上忙,绝不推辞!” 崔武子听众人说完不耐烦的问道:“王副帮主,你留住我们到底为何?老夫中了傅教主的毒掌,在鬼门关前险险走了一遭。你若没什么要紧的事,老夫便先行一步,我还要寻个安静所在逼毒疗伤呢。” 崔武子说完,傅灭哈哈一笑,接着说道:“崔兄难道还在怪我不成?你看我比你更惨上十倍,不光挨了你一记三才指力,手腕也中了一剑,而且连眼珠子都丢了一只。” 崔武子瞧着傅灭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傅灭转头冲王远浔继续说道:“武林盟主已有人选,你到底有什么事?快说,快说,我们可没兴致陪你瞎耽误功夫。” 王远浔陪笑道:“崔掌门、傅教主,你们误会了。方才在下讲的清楚,是新任武林盟主汤大侠同各位有事相商,并非是我。” 第四百七十章 惊天大事 第四百七十章惊天大事 “喔。”傅灭的眼罩上隐隐有鲜血渗出,他用仅剩的一只眼睛打量着汤予,说道:“汤大侠……不,不,应该是盟主……”傅灭顿了顿,故意加重了语气,说道:“不知盟主有何见教?” 方才汤予的脸上还藏着笑意,现在却表情严肃,之前的兴奋荡然无存。听傅灭询问,汤予只得说道:“不错……是我有事……要跟各位相商。” 众人见汤予说话吞吞吐吐,闪烁其词,都觉得有些奇怪。崔武子哼了一声,说道:“有什么事快些说吧,不必故弄玄虚。” 汤予环顾周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道:“诸位英雄,当今天子昏庸无道,朝纲败坏,百姓们苦不堪言……” 众人面面相觑,道家天心派的掌门人玄诚子忽的站起身一指汤予,喊道:“你……你胡说些什么!” 这些话都是大逆不道的妄言,可既然说出了口,汤予反倒没了顾忌。他接着说道:“狗皇帝李治胆小懦弱,任用后宫武氏干政,不恤百姓……” 汤予话未讲完,净明道的掌门人云峰道人也怒道:“疯了,简直疯了!你知道你所讲的话如果传扬出去,是要被诛灭九族,千刀万剐的!” 汤予冷冷一笑,傲然道:“千刀万剐?我若是怕,又怎会同李承继在登封坛上相约斗剑,更不会夜入行宫盗走七星龙渊剑!” 众人勃然变色,欲跟汤予争辩。一旁的叶法善示意众人暂压怒火,他看着汤予说道:“汤大侠所言差矣。” 叶法善对汤予有恩,尽管二人后来交恶,但汤予心里始终对叶法善非常敬重。听叶法善出言,汤予收了脸上的狂傲,说道:“叶道长,我哪里说错了?” 叶法善说道:“当今天子仁厚敦良,虽不及太宗皇帝雄武霸气,犁庭扫穴,却也是难得的贤明之君。而且现在四海升平,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何来昏庸无道,苦不堪言之辞?” 汤予这些话都是陈佳音教给他的。方才王远浔命人准备酒席时,汤予便兴冲冲的来至台下找到陈佳音。本指望陈佳音会好好夸赞自己,哪知她只是简单敷衍了几句,就让汤予在酒席宴上以武林盟主的身份召集群雄共同举事。汤予不愿,推辞说此等隐秘的大事绝不能堂而皇之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陈佳音却认为眼下群雄汇聚一堂,实乃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错过再难遇到。汤予又说自己今日刚夺得武林盟主之位,号召力有限,恐众人难以归服。而陈佳音则认为即便十成人中有三四成愿意追随,助其子李玺凭夺取天下之事就大有可为。二人一番争执,最后陈佳音又是落泪,又是哀求,汤予无奈之下唯有硬着头皮应允下来。傅灭曾对汤予讲过,英雄难过美人关,果然一点不假。 叶法善之言句句在理,汤予虽不喜李治,却不得不承认叶法善所讲非虚。他不善言辞,想起陈佳音告诉自己若是为难时,王远浔会在旁协助自己,遂不由得瞧向王远浔,盼他说上几句。岂料王远浔竟自斟自饮,置身事外,仿佛眼前发生的事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汤予禁不住怒火中烧,反驳道:“李治并非李唐的正统血脉,他的皇位得来名不正,言不顺,乃是谋逆……” 崔武子打断汤予,喝道:“当今天子是太宗皇帝的第九子,更是长孙皇后亲生的第三子,嫡传的李唐子孙。李承乾、李泰、李恪诸位皇子争夺皇位时,唯有当今天子不屑于此,超然物外,深得太宗皇帝之心,故而传位于当今天子。何有谋逆得来之说?” 崔武子等人之言,陈佳音早就料到,故而之前已把应对之辞教于汤予。汤予说道:“你们莫非忘了玄武门之变?” 群雄皆是一愣。汤予继续说道:“当年建成公本是朝中的太子,高祖皇帝早欲将帝位传给太子建成公。而李世民悍然发动玄武门之变,弑兄屠弟,逼迫高祖皇帝退位。难道他的皇位不是谋逆得来?既然他的皇位是谋逆得来,那他的儿子李治岂不是同样如此?” 群雄鸦雀无声。汤予拔高语调,说道:“所以说唯有太子建成公的后人才是正统的李唐血脉!” 太宗皇帝李世民文治武功,堪称千古一帝,但玄武门之变始终是他无法抹除的污点。众人听汤予旧事重提,想要反驳一时竟无从开口。过了半晌,傅灭说道:“汤盟主,你说有事商议,难道就是为了重新给我们讲讲已经过去了数十年的玄武门之变?若是那样,恕傅某没时间奉陪。” 汤予忙道:“傅教主莫急……” 傅灭高声问道:“你神神秘秘的,到底要干什么?” 汤予离开桌案来回踱了几步,说道:“前隋炀帝荒淫无度,百姓们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幸得高祖皇帝荡涤寰宇,九合诸侯,建立大唐,人们才得以安居乐业。我等皆是大唐的子民,自然要拥立李唐正统的血脉为帝,而像李治之流……” 汤予话未讲完,荥阳郑氏的掌门人郑鹤真喊道:“汤予,你难道想造反?” 郑鹤真话音刚落,早有许多人纷纷叫骂。傅灭哈哈大笑道:“汤予,是我小瞧了你。原以为你只是想着武林盟主,没料到你居然志向远大,还要当皇帝!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汤予急道:“我何德何能,焉敢有此意!” 傅灭眉头一皱,说道:“那你……” 汤予解释道:“我是说拥立李唐的正统血脉……也就是太子建成公的后人……” 云峰道人大声说道:“据贫道所知,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的子嗣皆在玄武门之变中被屠戮殆尽,只有剑神李承继侥幸逃脱,而后李承继自刎于泰山之巅。汤予,这件事你最清楚,哪里还有什么太子建成公的后人?” 汤予瞧了瞧云峰道人,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李承继虽然身死,可尚有一子存世。” 第四百七十一章 公之于众 第四百七十一章公之于众 玄诚子冲汤予嚷道:“剑神李承继有一个儿子?贫道怎么从未听说过。他是谁,在哪里?汤予,你倒说个清楚。” 玄诚子质问的口气惹得汤予十分不悦,他压住怒气,说道:“李承继之子名叫李玺凭,此子德才兼备,睿达机智,虽是个十三岁的少年,却行事老练,胸怀大志,堪称人中龙凤。至于他现在何处……恕我不能以实相告,恐为他引来麻烦。” 汤予口中把李玺凭一番夸赞,心里想到李玺凭的所作所为,脸上不禁火辣辣的,仿佛被人抽了一记耳光。他不善言辞,更很少说谎,可为了爱人陈佳音,此刻言不由衷,谎话连篇,顿感十分惭愧。 云峰道人不屑的说道:“李承继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儿子?谁知道是不是别有用心之人冒名顶替,想浑水摸鱼……” 汤予眼神中带着寒意盯着云峰道人,说道:“你说什么?” 未等云峰道人开口,玄诚子接言说道:“云峰道兄所言不错!”他稍一停顿,看了汤予一眼又说道:“就算他是李承继之子,也应该安分守己,隐世无争,凭什么想要窥伺帝位,改朝换代?要知道造反可是十恶不赦的重罪……” 汤予把胸脯一挺,说道:“造反又怎样?凌烟阁中二十四功臣哪个不是反贼出身?他们若不造前隋的反,怎会有李唐的天下?” 玄诚子眼睛瞪的溜圆,喊道:“汤予,你被猪油蒙了心,日后挫骨扬灰,死有余辜,却不要连累我们!走!” 玄诚子说完一甩衣袖便要离去,台下众人也有不少纷纷起身离席。汤予大怒,喝道:“站住!” 玄诚子、云峰道人停下脚步,转身说道:“你待怎的?” 汤予把布旗令自怀中掏出,说道:“我是当今的武林盟主,凡武林中人见布旗令……” 他话未讲完,云峰道人哈哈大笑道:“武林盟主、布旗令?即使前任盟主李炫峒,贫道也没放在眼里,别说是你!” 玄诚子跟着笑道:“汤予,赶快把那方破布收起来,省得惹人耻笑。” 汤予本来同二人一样对武林盟主和布旗令嗤之以鼻。但现在他成了武林盟主,见有人竟敢对自己傲慢不逊,对布旗令不屑一顾,简直肺都快气得炸开。不过云峰道人和玄诚子一是天心派的掌门,一是净明道的领袖,二人不仅武功绝顶,在江湖上的地位更是甚高,若算起来,连道元真人叶法善都是二人的晚辈。眼看玄诚子和云峰道人下了高台,汤予竟无可奈何。 二人一走,群雄们顿时散了一半。汤予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不自量力的跳梁小丑,他气鼓鼓的将布旗令往桌子上一扔,抄起一杯酒仰脖倒入口中。 桌上谁也没再说话,气氛一时尴尬。过了半晌忽听傅灭笑道:“来,盟主,咱二人喝一杯。” 汤予心情低落,见傅灭愿意陪自己饮酒,自然不会推辞。二人一饮而尽,傅灭说道:“我起初就感到奇怪,你怎会前来参加武林大会?原来你竟是想先夺下武林盟主的宝座,再借武林盟主的身份另有图谋。” 汤予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默不出声,又倒了一杯酒喝了下去。傅灭摇摇头说道:“只是你想的也太过简单了。” 汤予歪着头,问道:“什么意思?” 傅灭说道:“你的胆量,傅某打心眼里佩服的很。可先不讲李承继之子一个默默无闻的孩童能否服众,单说若要兴兵起事,所需的粮草、兵器、辎重便是一笔巨大的开销。即使富可敌国的巨贾,称霸一方的诸侯都负担不起,何况是你。”傅灭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意,又摇了摇头,说道:“好笑,实在是好笑。” 汤予猛的站起身,从身后抽出一柄长剑,说道:“傅教主可识得此剑?” 他的话看似跟傅灭在讲,但语调甚高,传出老远,连台下的众人也都朝汤予手中看去。接着便有人喊道:“七星龙渊剑,这是七星龙渊剑。” 汤予所拿的正是七星龙渊剑,也就是在方才陈佳音把它交给汤予。汤予高声说道:“不错,此剑便是七星龙渊!” 傅灭不解的问道:“你拿七星龙渊剑是何用意?” 汤予环视四周,说道:“世人皆知七星龙渊剑不光是一柄神兵利器,还有传闻说七星龙渊剑上有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关乎朝代更迭,苍生社稷……” 嘈杂的人群霎时鸦雀无声。汤予接着说道:“各方势力因为它明争暗夺,均想将其据为己有,不过是为了剑上隐藏的秘密。然而这个秘密只有李唐的嫡传血脉才知道。” 台上台下满座寂然。汤予加重语气,说道:“也就是说只有太子建成公的后人才知道七星龙渊剑上到底藏有什么秘密。” 关于七星龙渊剑的秘密江湖上众说纷纭,但究竟是什么,无人知晓。现在群雄们听汤予在大庭广众之下谈及此事,都好奇的瞪大了双眼,屏气凝神,仔细聆听。 傅灭表情愈加疑惑,问道:“咱们刚刚谈到兴兵起事需要大量的财物……你为何却说起七星龙渊剑?” 汤予神色凝重,一字字的说道:“只因七星龙渊剑关乎一个巨大的宝藏。那宝藏中的财宝堆积如山,数不胜数……” 汤予没有再说下去,可他的意思傅灭已经明白。群雄中早有人喊道:“宝藏在哪里?” “汤大侠,不,盟主,你所讲的宝藏究竟在什么地方?” 汤予目光坚定的扫了一圈,说道:“那宝藏就是高祖皇帝的陵墓,献陵!”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愕然,顿时哗然一片。连傅灭、崔武子、叶法善等人也没料到汤予会毫无隐瞒就将天大的秘密公之于众。然而这件事太过惊人,谁都不知道是真是假,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半信半疑。 景教的马吉达安静的坐在桌角始终没有说话,听闻汤予之言却蓦的开口说道:“汤予,你说的可是真的?莫非是诓骗我们不成?” 第四百七十二章 摸金校尉 第四百七十二章摸金校尉 汤予急道:“我诓骗你们做什么?” 马吉达眼睛骨溜溜一转,说道:“那你怎会知道这秘密的?” 汤予愈发着急,大声说道:“我不是说过了吗,七星龙渊剑的秘密只有李唐最正统的血脉才知道,李玺凭李公子乃是太子建成公在世上仅存的后人,秘密当然是李公子告诉我的。” 众人本是半信半疑,但见汤予神情诚恳,绝不像做伪,不由得又多信了几分。汤予仍是怕别人误以为自己撒谎,急不可待的冲傅灭说道:“傅教主方才说若要举事,粮草、辎重是一笔巨大的开销,但只要将献陵中的宝藏取出,一切便不成问题……” 汤予的话刚讲了一半,叶法善吃惊的说道:“怎么,你要去盗挖皇陵?” 汤予说道:“那陵中的宝藏本就是高祖皇帝留给太子建成公后人的,何来盗挖之说?” 叶法善说道:“此话怎讲?” 汤予说道:“叶道长,你有所不知。献陵始建于武德八年,当时正是由太子建成公奉旨修建。岂料武德九年,李世民发动了玄武门之变,篡取了皇位,建成公被害,修建献陵的事随即搁置。李世民虽做了皇帝,然而他弑兄屠弟,逼高祖退位之事人尽皆知。后来为了挽回声誉,李世民奉高祖皇帝为太上皇,对高祖皇帝表面上毕恭毕敬,丝毫不敢违拗,更于贞观七年下诏重修献陵,还加封高祖皇帝身边最亲信的太监陆久倩为“冢宰”,全权负责献陵的修建工作。待工程完工,李世民不惜血本,将世间的奇珍异宝、书藏典籍,连同高祖皇帝自己喜爱和收藏之物尽数陪葬于墓中。高祖皇帝半生戎马,武艺高强,还擅长临池丹青之术,所以献陵中不仅财宝堆积如山,更有各门各派的武学秘笈,无数的神兵利器和历朝历代书法绘画名家的传世之作……” 台下的群雄闻言,眼睛中充满向往贪婪之意。汤予继续说道:“高祖皇帝尽管做了名义上的太上皇,实则与软禁无异。每每想起太子建成公和齐王,便肝肠寸断,痛不欲生,更是对李世民切齿痛恨。一次偶然的机会,高祖皇帝听说建成公有一幼子被紫面昆仑薛万钧救出侥幸脱险,所以他让陆久倩带着自己的遗诏和七星龙渊剑去寻找二人的下落。功夫不负有心人,陆久倩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薛万钧和李承继,将七星龙渊剑和遗诏交到二人手上。” 崔武子眉头紧锁,问道:“薛万钧的事我曾有过耳闻,却从未听说过遗诏。那遗诏写的什么?” 汤予答道:“遗诏上说,李世民骨肉相残,篡权夺位,大逆不道。若日后其昏聩荒淫,李承继就可凭七星龙渊剑取出自己陵寝中的财物充做军需,再持诏书号令天下英雄共同讨伐李世民。”汤予说到这里,把眼神挪到叶法善身上,说道:“叶道长,所以说我并非盗挖皇陵,而是依高祖皇帝诏书行事。” 叶法善若有所思,说道:“但你也说了,诏书上写的明白,若太宗皇帝昏聩荒淫才可持诏书征讨。天下人皆知太宗皇帝英明神武,雄才大略,外灭突厥,使万邦来朝,内怜百姓,开太平盛世。即使秦皇汉武同其相比都要略逊一筹,实乃千古少有的明君雄主。何况太宗皇帝故去多年,高祖皇帝留下的诏书此刻又有何用?再说那诏书现在哪里,是否伪造,谁又知道?” 太宗皇帝李世民亦是汤予敬重的英雄,他清楚太宗皇帝无论文治武功都远远超出李建成,假如在二人中选出一人做皇帝,汤予一定会选李世民。不过眼下为了心爱的女人,他只能违背自己真实的意愿。 听叶法善之言,汤予一时无言以对,想了半天刚欲强词夺理讲上几句,旁边的马吉达哼了一声,说道:“汤大侠,不,汤盟主为人光明磊落,重信守诺。他说诏书是真的,自然是真的!你们中土之人讲究名正言顺,既然有了遗诏便是奉旨行事,不是盗挖皇陵……” 汤予最讨厌的就是异域番邦之人,马吉达先是派拘魂二使寻他强抢七星龙渊剑,后又伙同魔教偷袭少林,汤予烦他更甚过别人。若非看在哈丝娜的面子上,他真恨不得朝他的鹰勾鼻子打上几拳。但此刻马吉达的话深得汤予之心,尽管明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马吉达绝不会安着好心,汤予却点头夸赞道:“大法师说的没错,言之有理……” 马吉达摸了摸自己的大鼻子,说道:“盟主,只是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希望你……” 汤予说道:“大法师有话请讲,不必吞吞吐吐。” “好,那我就说了。”马吉达说道:“当年我在长安游历时曾慕名去过献陵。献陵乃是皇家的禁地,分为内外二城,有重兵把守,我只能远观……” 群雄不知道马吉达想说什么,都细细聆听。马吉达说道:“献陵位于万寿原上,占地硕大,封土为斗,夯土为顶,如同一座小山。听说从地面至墓室深数十丈,根本无法挖掘。盟主,你如何才能取出陵寝中的财宝?” 汤予思量许久,说道:“我今日既然召集大家举事,便当如实相告。当年陆久倩任冢宰,奉旨修建献陵。他是高祖皇帝的心腹,按照高祖皇帝的心意,命人悄悄的由内向外凿出一条密道绕过城垣。据说开凿密道的共有七人,他们是江湖中极其神秘的一个门派,名叫“摸金校尉”。这些人最擅长的就是挖坟掘墓,论此本领天下无双。那密道绵延数百丈,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挖了四个月之久,竟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群雄们俱是江湖中人,都听说过摸金校尉的大名,可从来没有同他们打过交道。只知道摸金校尉是一群盗墓贼,做的是断子绝孙,为人不齿的勾当。 第四百七十三章 有走有留 第四百七十三章有走有留 叶法善沉思许久,说道:“盗墓虽是见不得光的行当,但也有很多门派,名气最大的为上四门,分别是发丘、摸金、搬山、卸岭,而摸金校尉便是其中的一门。江湖中有一句话,叫做“发丘有印,摸金有符,搬山有术,卸岭有甲。”摸金校尉是自古流传的一个盗墓门派,相传蜀汉三国时曹操为了充斥军资,特设发丘中郎将和摸金校尉等军衔,专司盗墓取财,贴补军饷,故而有汉墓十室九空之说。后来曹操虽死,发丘中郎将和摸金校尉却得以延续。” 郑鹤真接言道:“叶道长所言不错,那梁孝王的墓藏就是曹操率发丘中郎将和摸金校尉亲自盗挖的。” 叶法善点头说道:“挖坟掘墓,丧尽天良,人神共愤。所以曹操以官家之名,分别铸造了发丘印、摸金符赐予手下的发丘中郎将和摸金校尉。发丘印是用黄铜制成,上面刻着“天官赐福,百无禁忌”四个字。摸金符是用穿山甲的前爪所制,镶嵌金线,色泽漆黑透明。这两件物事堪称神物,有驱邪避鬼之功。” 郑鹤真皱眉说道:“相传百余年前发丘一门偷盗晋元帝司马睿的陵墓时出了意外,门中的精英全部死于墓下。而后摸金一门风头日盛,做了许多大案。像汉景帝刘启和皇后王氏的阳陵,晋康帝司马岳的陵墓等等都是被他们盗挖。只是近几十年来摸金校尉忽然消声灭迹,再无半点消息,实在让人想不通。” 汤予说道:“郑掌门有所不知。陆久倩请摸金校尉挖好地道后,又哄骗他们重新回到献陵,并将地道的出口封住。那些摸金校尉已全部被活埋于地下。” 叶法善连连叹气,说道:“掘人坟墓,伤天害理,这些人死有余辜。” 前日汤予曾一怒之下挖了云凝夕的假坟,现在听叶法善之言脸上不禁胀的通红。他故意咳嗽了两声,想要说些别的岔开话题,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马吉达在旁始终没有说话,此刻忽的说道:“汤盟主按高祖皇帝的遗诏行事,和那些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不可同日而语。” 汤予见马吉达出言替自己解围,甚是高兴,忙借坡下驴,说道:“大法师讲的不错,我们可通过密道避开皇陵的守卫,再用七星龙渊剑打开墓葬的机关进入献陵中……” 汤予话未讲完,叶法善已站起身说道:“贫道和汤大侠素有旧谊,若汤大侠还念着昔日的情分且听几句贫道的忠言,万万不能……” 此次武林大会,陈佳音的目的就是希望汤予能夺得武林盟主之位,再利用武林盟主的身份召集群雄共同举事。汤予虽然心中不愿,可他身陷情网,即使陈佳音让他去死,他也不会违拗。方才玄诚子走的时候有许多人跟他一同离开,现在汤予最怕再有人提出反对意见,急着嚷道:“你不要再说了!我的事用不着你来管!” 叶法善神色黯然,最后长叹一口气,说道:“既然如此,你好自为之吧。” 叶法善说完离席而走,那崔武子和郑鹤真也不再多言各自下了高台。台下群雄看叶法善三人离去,顿时又散去大半。汤予又气又怒,傅灭见状哈哈大笑,说道:“马吉达大法师,别人都走了,你不走吗?” 马吉达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傅教主不也没有走吗。” 汤予暂稳心神,说道:“不知二位教主是否愿意助我?” 马吉达一脸谄笑,说道:“当然。汤大侠是新任的武林盟主,又是奉高祖皇帝的遗诏行事。我尽管不是中土人氏,却愿助盟主一臂之力。” 马吉达、傅灭和剩下的百十号人简直成了汤予的救命稻草,若他们再散去,自己这个新任武林盟主有何面门去见陈佳音。汤予清楚马吉达绝非善类,但眼下哪里还顾得上别的,连忙说道:“好,好。汤某谢过大法师。”汤予说罢又冲傅灭说道:“傅教主……你……你的意思……” 傅灭左瞧瞧汤予,右瞧瞧汤予,说道:“我早知道你胆大包天,但真的没料到你居然敢造反,还要挖掘皇陵。难道你不怕日后被人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 汤予把胸脯一挺,大声说道:“有什么好怕的……” 傅灭接着说道:“你方才说要拥立李承继的儿子李玺凭为新君,你怎会认识他,而且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汤予支支吾吾的说道:“这……这件事一时说不清楚……等我日后再讲于傅教主。” 傅灭瞧着汤予,说道:“和你一同来此的除了那弹琴的赵散,还有一个带着黑纱帽的女子。她是何人?” “她是……她是……”汤予语焉不详,不知如何作答。 傅灭笑道:“若我没有猜错,她应该是剑神李承继的妻子,也是你口中说的那个孩童李玺凭的母亲。你之所以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想必都是为了她。” 汤予被傅灭说破心事,微微吃了一惊。傅灭继续说道:“自古红颜祸水,我真想见见这位李夫人的庐山真面目。究竟什么样的神仙人物能让天下第一剑客这般痴情。” 汤予心头火起,气呼呼的说道:“傅教主,你说了许多不着边际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傅灭仰天大笑,说道:“傅某是闲人一个,最愿意凑个热闹。天底下所有的地方我都去过,唯独没去过皇帝老儿的陵墓,还真想涨涨见识。” 马吉达与傅灭皆是一教之主,之前马吉达愿意相助自己,如果再能得到傅灭的支持,实在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汤予听傅灭话中隐含深意,说道:“傅教主难道是答应了?” 傅灭不置可否,汤予唯恐对方反悔,急道:“他日李公子如能重夺帝位,傅教主便是开国的元勋,封王封侯不在话下!” 傅灭又是一阵大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汤予大喜过望,冲台下众人喊道:“傅教主愿意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第四百七十四章 万事俱备 第四百七十四章万事俱备 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并不一人出言。汤予见状脸上流露出焦急的神色,一拍胸脯说道:“诸位英雄若能助李公子夺回帝位,便和傅教主和马吉达大法师一样,都是有功之臣。我汤予保证,日后诸位加官进爵,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留在此地的这些人尽管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和五姓七望那样的世家大族不可相提并论,其中还有许多巨盗、飞贼等等亡命之徒。他们之所以会留下,一是想多瞧些热闹,二是献陵中的宝藏让他们起了贪念。汤予话音刚落,一人冲台上高声说道:“我们皆是江湖中人,自然唯汤盟主马首是瞻!” 汤予举目观瞧,见说话之人四十多岁的年纪,身高九尺,肩宽背阔,颌下留着浓密的络腮胡子,倒有几分英雄气概。此人姓丛名龙升,是傲龙山庄的庄主。汤予虽和他不熟,也知道傲龙山庄不过是丛龙升的掩护,他其实是北方绿林道的总瓢把子,干的尽是杀人越货的买卖。但眼下汤予最需要的就是有人拥护支持,哪里还顾得上别的,连声说道:“多谢……多谢丛庄主。” 众人见丛龙升说话,立刻附和道:“丛庄主说的对,我们一切都听盟主的!” “盟主,大家什么时候同你去挖了皇帝老儿的陵墓?” 嘈杂声中一人站起身朝众人摆了摆手,说道:“你们莫要叽叽喳喳的,凡事还要听盟主安排。” 这人身材瘦小,穿着件考究的白色道袍,手里拿着拂尘,一双眼睛闪着狡黠的目光,摇头晃脑的模样同盗圣万离有几分相似,乃是金丹门的虚生道人。金丹门是道家经箓派的一支,虚生道人名义上是方外的羽士,实际上却是南方绿林的首领,和北方的丛龙升齐名。 虚生道人朝汤予拱手施了一礼,说道:“武林大会既然选出汤大侠做为武林盟主,那汤大侠就是我们全体武林人士的领袖。何况盟主有布旗令在手,我们定当追随左右!” 虚生道人的话是汤予比武之后听到的最舒心的话,简直有些使他心花怒放,乐不可支。虚生道人轻摇纸扇,接着说道:“李公子是太子建成公的后人,何况还有高祖皇帝的遗诏和七星龙渊剑,我们自然愿意拥立李公子为李唐的新主。” 众人又是一阵齐声附和。汤予喜道:“虚生道长深明大义,在下佩服。” 二人客套几句,丛龙升说道:“盟主,你方才说要率领我们去献陵中取出宝藏以做起事之用,不知有何具体的安排。” 群雄们最关心的便是此事,立刻安静下来。汤予心情大好,说道:“诸位英雄,半月后咱们在献陵外的李家村汇合,到时候再同去献陵……” 虚生道人说道:“盟主,献陵距此仅仅二百余里,不过两日就可到达,为何要等到半月后,难道不怕夜长梦多……” 丛龙升接言道:“今日天下英雄汇聚于此,盟主,不如现在即去献陵取出宝藏。” 汤予摇摇头,说道:“你我还需稍作准备方可行事。” 丛龙升说道:“有什么好准备的,只须盟主一声令下……” 汤予摆了摆手,说道:“丛庄主莫急,咱们虽知晓通往献陵的密道,但皇陵中布满陷阱,非有通晓机关术的高手解除其中的机关不可。不瞒诸位,我便是要去请一位异人相助,故而才同诸位定下半月之期。” 丛龙升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是这样,盟主考虑的周全,是我心急了。” 汤予说道:“丛庄主,虚生道长,诸位英雄,你们趁着这段时间多召集武艺高强的好手,人越多力量越大,咱们成功的机会也会多上几分。” 虚生道人笑道:“贫道领命,我马上命人去办。” 汤予大喜过望,说道:“虚生道长切记万万不要走漏消息,只邀请志同道合的……” 虚生道人哈哈大笑,说道:“盟主放宽心,贫道自有分寸。” 汤予又叮嘱了几句,虚生道人和丛龙升等人一一应允,然后便要告辞。汤予心情大好,拦下众人,说道:“诸位莫走,王副帮主已备下酒宴,汤某借花献佛,你我不醉不归如何?” 群雄齐声叫好,再次推杯换盏起来。汤予又请丛龙升、虚生道人和另外几位名气响亮的人物上台痛饮。马吉达是汤予厌恶之人,傅灭跟汤予素有旧怨,而且被汤予夺走了武林盟主之位,更搭上了一支眼睛,至于丛龙升、虚生道人之流,今日之前汤予连话都没和他们说过,但现在众人齐聚一桌,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碗,喝的面红耳热,不亦乐乎,好似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般。却不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 今日汤予先是夺得武林盟主,后按陈佳音的意思召集了群雄准备起事,虽谈不上完美,却还算顺利,怎能不使他心花怒放,喜不自胜。起初汤予很是克制,可架不住别人一口一个盟主的叫着,要知道世上没人不喜欢听别人的赞美夸奖,汤予同样不例外。最后他终于喝的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第二日早晨汤予醒转,发现自己已躺在房中的榻上。他觉得头痛欲裂,眼花脑涨,努力回想,只记得酒桌上和别人称兄道弟,呼朋唤友,却根本想不起究竟是怎样回来的。他摸着头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想要找些水喝,忽听“吱嘎”一声房门被推开,接着一个绝美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陈佳音。 陈佳音眉语目笑,看着汤予说道:“恭喜汤大侠夺得武林盟主之位。” 汤予尴尬的笑了笑,说道:“你休要拿我取笑。” 陈佳音说道:“昨日匆忙,未好好向你道喜,今日当然要给你补上。” 汤予心中甜滋滋的,却故意装出一副平静的神情,说道:“若不是你非我来参加武林大会,我怎会稀罕什么狗屁武林盟主。” 第四百七十五章 法门法宇 第四百七十五章法门法宇 陈佳音幽幽地说道:“我知道为了我,你做了许多不情愿的事,你的恩情我全记在心里……” 或许是得到武林盟主后的得意忘形,又或许清早的欲火让汤予躁动,看着陈佳音美艳脱俗的容颜,他的呼吸和心跳都变得急促而沉重。汤予情不自禁的拉住陈佳音的手,俯身朝她的嘴上吻去。陈佳音“嘤咛”一声挣脱了汤予的束缚,幽怨的瞪着汤予。 汤予傻傻的愣住,说道:“你……我……佳音,我是真的喜欢你……” 陈佳音脸上带着一丝怒气,说道:“你的心意我明白,你对我的好我也清楚。但我不是说过了吗,等到玺凭拿回原本属于他的东西,我就……我就以身相许,和你做一对神仙眷侣。可你……” 陈佳音委屈地眼泪直在眼圈中打转,汤予瞧在眼里心疼的无以复加。陈佳音接着说道:“好在这一天已经不远,昨日你以武林盟主的身份召集群雄,有许多人响应。等我们取出宝藏,再把高祖皇帝的遗诏昭告天下,到时候招兵买马,大事可成。” 汤予闻言忽然想到一事,说道:“对了,昨日你同我讲,要去请一位异人。只是一时匆忙来不及细问,却不知是谁?” 陈佳音又露出一丝笑意,说道:“我就是为此事才来找你,都怪你举止轻薄……” 汤予脸上臊的通红,忙岔开话题,说道:“你快说,这位异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陈佳音说道:“他便是法门寺的法宇禅师!” 汤予沉吟道:“法门寺……法宇禅师……” 陈佳音问道:“你知道法宇禅师吗?” 汤予皱着眉,说道:“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只是一时记不起……” 陈佳音说道:“法门寺始建于东汉桓灵年间,有“关中塔庙始祖”之称。周魏以前叫作“阿育王寺”,前隋文帝时改称“成实道场”,后高祖皇帝赐名“法门寺”。法门寺乃是皇家寺庙,因安置佛祖释迦牟尼的舍利而成为举国仰望的佛教圣地。” 汤予若有所思。陈佳音接着说道:“佛祖释迦牟尼灭度后,遗体火化结成舍利。古时天竺有一位大英雄叫阿育王,他统一天竺,为弘扬佛法,将佛祖的舍利分成八万四千份,分送世间各国建塔供奉。我中土有十九处,法门寺为第五处。” 汤予听到舍利二字,忽的一拍脑门,说道:“我就觉得在哪里听过法宇禅师的名号,果不其然。” 陈佳音非常好奇,说道:“你难道识得法宇禅师?” 汤予说道:“我虽不识得法宇禅师,但和他倒有些渊源。” “喔。”陈佳音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汤予说道:“前日魔景二教偷袭少林,恰巧被我赶上。我同天魔帝君傅灭立下十招之约,解了少林之危。” 陈佳音说道:“此事天下人尽皆知,可是跟法宇禅师有何干系?” 汤予说道:“少林寺有三件佛家至宝,一是随侯珠,二是大还丹,第三件便是佛祖释迦牟尼的头骨舍利。当时强敌方退,寺中的高手伤亡惨重,宗凡方丈唯恐魔景二教去而复返,便让我将这三件佛家至宝交给白马寺的释道大师。我领命而行赶到白马寺见到了释道大师,并按照宗凡方丈的意思把佛家宝物交到了释道大师手上。” 陈佳音不解的说道:“哪跟法宇禅师有……” 汤予说道:“你莫急,听我仔细道来。我虽然将佛宝交给了释道大师,不过释道大师担心白马寺中多是文僧,怕魔景二教前来滋事。他说当今皇帝笃信佛教,特斥巨资在法门寺的“圣冢”上建成四级佛塔和瑰林宫,且在塔下修建地宫,存放敬佛之物。地宫规模宏伟,为防歹人地宫还设有各种机关陷阱。而法门寺的法宇禅师尽管年纪不大,却最擅长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之术,那地宫就是他奉皇帝之命修建。故而释道大师为了安全起见,又命寺中的弟子将少林寺的三件佛宝转存于法门寺。” 陈佳音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汤予想了想,说道:“我们要去献陵中取出宝藏,确实需要法宇禅师这样的能人相助,但我听说他脾气古怪,从不参与江湖之事,你要去请他出马,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 陈佳音说道:“我虽然也没见过法宇禅师,不过听家夫承继说,法宇禅师少年时和承继是至交好友,他后来才在法门寺出家为僧做了和尚。” 汤予没有说话,脸上的神情似乎不相信陈佳音能够让法宇出手相助。要知道挖掘献陵乃是诛九族的大罪,法门寺是皇家寺院,法宇禅师做为法门寺的住持更是地位尊崇,断不会同丛龙升、虚生道人、傅灭、马吉达一样行事。 陈佳音看出汤予心中所想,继续说道:“法宇禅师的身世经历甚是坎坷。他本姓刘名彦,其父刘洎原是萧铣的旧臣,后归顺大唐。李世民起初对刘洎十分信任,出征高句丽时曾让刘洎辅助李治监国。但褚遂良诬告刘洎图谋不轨,以至于李世民下旨赐刘洎自尽。刘洎亡故,家产尽数抄没,刘彦没办法只能流落街头。机缘巧合之下他遇到了家夫承继,承继开始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是见他可怜,动了恻隐之心便收留了他。刘彦身体瘦弱,却机智过人,天赋异禀,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承继给他的书,不出三五日即能倒背如流,尤其对机关术他更是异常痴迷。听承继讲,刘彦曾按照古书中的记载自己做过一只机关鸟,尽管不能像墨子那样连续飞行九天九夜,但也可翱翔天际,飞舞云霄。” 汤予听得仔细。陈佳音又说道:“承继见他有此天资,便让他隐姓埋名拜入法门寺。只因法门寺的前任住持明贞和尚是当代的第一机关术大师。刘彦入了佛门后,明贞和尚见他机智聪慧十分喜欢,所以把他收入关门弟子,并赐他法名法宇。” 第四百七十六章 横生枝节 第四百七十六章横生枝节 汤予稍加思索,说道:“既然法宇禅师和剑神李承继有旧谊,而李世民又跟他有杀父灭家之恨,想来他定会助我们一臂之力。” 陈佳音摇摇头说道:“我曾给他写过两封书信,都被他拒绝。” 汤予一愣,说道:“那你……” 陈佳音说道:“所以我才要亲自去请他。” 汤予笑了笑,说道:“好,我陪你一同去。” 陈佳音装作生气的样子,说道:“谁用你陪!赶快梳洗,早饭已准备好……咱们吃完便走。” 她说完,眼角带着无限的风情瞄了汤予一眼,人轻轻的飘出房外。汤予心头涌起阵阵的甜蜜,浑身上下酥麻无比。 待一切收拾妥当,陈佳音几人同王远浔告辞,赶赴法门寺。王远浔送出庄外,态度殷勤至极。 此时天气晴朗,汤予同陈佳音、赵散、侍女曼儿沿着山路而行。他心情不错,走的并不着急。初登华山时,汤予满脑子想的是如何与当世的高手们一争长短,自然无意山水。现在他成了武林盟主,漫步在山间小路,沉浸在它的静谧和美丽中,竟饶有兴致的欣赏起山中的景色来。只见翠绿林海,蜿蜒曲折,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小路如同一道彩虹,穿越青翠的草坪和险峻的崖壁,将山峰和山谷连接在一起。曲径通幽,一步一景,好像一幅流动的画卷,让人沉醉其中,乐此不疲。 忽然路旁的一棵参天古树吸引了汤予的目光,那古数粗壮挺拔耸立在大地之上,枝条仿佛老龙展翅向天空舒展开去。树叶繁密茂盛,直入云霄,宛然一片片绿色的云彩遮天蔽日。汤予走到进前,朝后面的陈佳音说道:“这棵树生的实在威武,咱们来时怎么没有注意到。” 陈佳音看了几眼,说道:“上山时我已见到它了,当时就感叹此树巍峨挺拔,少说也有千年树龄。它能屹立千年而不倒,果真难得。” 汤予歪着头,说道:“却不知这是什么树?难道是杨树吗?” 陈佳音笑出了声,说道:“你可真是糊涂,杨树哪有长到千年的,再说……” 她话未讲完,突的树上飞起数只惊鸟,朝四面八方散去。与此同时汤予觉得一股强烈的杀气冲天而起,紧接着树中蹿出一条黑色的人影,如电般向汤予刺出一刀。 汤予没料到居然会有人行刺,这一刀速度快的惊人,他毫无准备,根本无法避开。好在黑衣人的杀气让树上的鸟儿惊的四散飞走,使汤予精神为之一振,情急之下他来不及细想,足尖用力点地,整个身子像一支离弦的长箭向后疾退。刀尖堪堪擦着汤予的胸口划过,他才万幸的躲过致命的一击。 汤予深吸一口气,抽出胜邪剑。只见眼前行刺之人身材矮小,穿着一袭黑衣,连脸也用黑巾遮住,手里的刀又细有长。汤予脱口说道:“你是谁?为什么偷袭我?” 黑衣人阴森的笑了几声,并不搭话。身后的赵散高声喊道:“他是……玄武太一!” 汤予方才一时惊疑,此刻听赵散之言举目细瞧,就看那人虽然身着黑衣,黑巾蒙面,但身形和玄武太一一般无二,眼神中更带着同玄武太一一样的凶狠,尤其他使用的兵器,正是玄武太一的长刀。 “怎么是你?”汤予厉声说道。 玄武太一将手中的一方布揣入怀中,说道:“不错,是我!” 汤予满腹狐疑,不知道树中如何会有人藏于其中,但见玄武太一手中的布帛,稍加思量已明白了究竟。原来玄武太一拿着的布帛和古树是一模一样的颜色,他先是举着布帛隐在树后,寻常人若不仔细留意根本看不出端倪。等汤予接近古树,他突然出手。本来汤予必伤于玄武太一的刀下,可他千算万算却没想到自己的杀气惊吓了树上的鸟儿,让汤予躲过了一劫。 汤予脸色铁青,说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玄武太一说道:“汤予,武林大会上你虽然胜了我,但我不服,非要跟你再比上一局。” 汤予冷哼了一声,说道:“你我胜负已分,还比个什么?” 玄武太一瞪着双眼,吼道:“昨日在台上我的忍术不得施展,而且我和你说过,要用忍术和你重新较量。” 汤予不耐烦的说道:“忍术?你的居合刀法我了然于胸,是不会和你再动手的,你休要啰嗦,快些走吧!” 玄武太声嘶力竭的喊道:“我在此地等了你一天一夜,就是为了再次跟你比试。你们中土有句老话,士可杀不可辱。你若不答应,便是侮辱我!” 汤予没有说话,又是一声冷哼。玄武太一逼问道:“你难道不敢?我就知道你是个懦夫!” 汤予一脸轻蔑转过身去,背对着玄武太一,说道:“你想激怒我是痴心妄想,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哪有时间和你耽搁。”汤予说罢抬腿欲走。 玄武太一喝道:“站住!我知道你们要去盗挖皇陵!” 汤予心头一颤,不由得收住脚步。玄武太一接着说道:“你别忘了,我是控鹤监的二阁领。此番来参加武林大会其实也是奉了天后的旨意。若我将这件事告之天后,你猜猜会怎样?” 不仅汤予连陈佳音、赵散闻言同是吃了一惊。汤予慢慢转过身,盯着玄武太一说道:“我既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此事,就不怕别人知道……” “是吗?”玄武太一哈哈大笑,说道:“好,那我现在便去禀报天后!”他说完将长刀插入腰间的鞘中,迈着大步朝山下走去。 汤予急道:“站住!”方才玄武太一不让汤予离去,这一次反倒是他喝住玄武太一。 玄武太一回头说道:“你想怎的?” 汤予一言不发,眼中杀机隐现。玄武太一笑道:“昨日你以新任武林盟主的身份召集众人要去挖掘献陵,群雄中自然有控鹤监的属下。他们得到消息立刻通知我,本来我应该连夜将此事上奏天后,但我转念一想和你还有事没有办完,故而才会等你。” 第四百七十七章 忍术忍者 第四百七十七章忍术忍者 汤予握剑的手攥的更紧。玄武太一说道:“你我堂堂正正的再比一场,这一次若是你胜了,我不光心服口服,你要盗掘献陵的事我也不会上报朝廷。但如果你败了……” “怎样?”汤予低声说道。 玄武太一说道:“你就要按着那晚的约定,把张鸦九的铸剑术教给我。” “好,一言为定!”汤予说完,胜邪剑立即化作一道飞虹劈向玄武太一。 玄武太一哈哈大笑,随着笑声人已隐入林中。汤予在后紧追,可玄武太一身材矮小,身法也十分灵活,眨眼间踪影全无。汤予四下观瞧,眼前除了望不到头的树木,再没有别的东西。他清楚玄武太一必是和方才一样,藏在暗处伺机而动,不禁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正当汤予仔细寻找玄武太一的形迹,林中忽然有人说道:“汤予,你知道吗,我从小在伊贺的山中打猎,忍术乃是我从打猎中自创出的一种功法。后来我遇到师傅玉角太公,他老人家将你们中土的“孙子兵法”和暗杀术溶入其中,这忍术便成了天下最厉害的武功。今日你就是我的猎物,我劝你快快弃剑认输,否则悔之晚矣!” 语声在林中四处回荡,汤予一时无法辨出玄武太一的位置。他刚谨慎的迈出两步,玄武太一猛的从天而降,长刀自上而下冲汤予头顶狠狠刺来。汤予忙举起胜邪剑抵挡,二人各挥刀剑,只听“乒乓”之声不绝于耳,一瞬间各攻出七八招之多。 待玄武太一落下,汤予身形如龙,力贯剑锋,冲玄武太一刺出一剑。岂料玄武太一不闪不避,竟往地上抛出一物,顿时烟雾缭绕,而玄武太一已借着烟雾消失不见。汤予吃了一惊,顿觉一股辛辣的气味扑面而来,他唯恐烟中有毒,急忙掩住口鼻朝后疾退。 林中传来玄武太一的语声:“怎么样,这烟遁之术你可见过?” 前日汤予和云婧儿在参加完天下第一赌局后,叶法善得悉二人要去幽冥玄潭救人,特将江南霹雳堂的“雷震子”和“散云子”送给云婧儿做防身之用。那“散云子”和玄武太一今日的烟遁术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玄武太一的烟遁术中又加入了石草灰等其它的物事。石草乃是倭国特有的一种植物,此草晒干磨成灰,人闻到立刻会泪流不止,无法睁开双眼。亏得汤予反应神速避开烟雾,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听玄武太一自吹自擂,汤予一边观察周围的动静,一边说道:“雕虫小技,焉敢大言不惭……”他话音未落,不知从何处飞来几点寒芒,上打汤予咽喉,中打汤予心口,下打汤予小腹,端的是来势如电且悄无声息。 汤予神情专注,知有暗器袭来,手中胜邪剑连挥,先是一剑格开打向小腹的寒星,接着长剑顺势上撩,把飞向心口和咽喉的暗器都挑了开去。怎料三枚暗器虽被汤予拨开,却在空中飞了一圈又冲汤予打来。这倒有些出乎汤予的意料,他再想格挡已然不及,仓促间唯有纵身一跃,那三枚暗器擦着脚底飞了过去,齐齐的钉入一旁的树上。汤予微微吃了一惊,只见树上的暗器有手掌大小,薄如蝉翼,中间为一圆盘,圆盘周围有五片锋刃,锐利无比。 玄武太一的语声传了过来,说道:“汤予,我的五方刃威力如何?听说你们蜀中唐门的暗器天下第一,不过跟我们日本的暗器比起来,可差得远呢!” 汤予顺着话音的方向才走了两步,忽然玄武太一从旁边的树后冷不防闪出,先是一刀劈向汤予面门,然后“唰唰”又是两刀,刀势如狂风骤雨,赫然便是“居合三连斩”! 汤予没想到玄武太一的身法如此之快,刚刚还在远处,刹那间便到了自己身侧。好在居合三连斩他已见过多次,知道尽管威势无与伦比,但三刀一过玄武太一必然会收刀回鞘,为下一次攻击蓄力,那时正好是自己反攻的最佳机会。汤予连退三步暂避锋芒,待三刀砍罢,果如他所料,玄武太一“唰”的一下把长刀收入腰畔的刀鞘中。汤予大吼一声,方欲挺剑直刺,可玄武太一身前又升起一团烟雾。汤予无奈之下只得后退,他绕过烟雾正欲追击,脚下却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被尖物狠狠扎了一下。汤予吃痛,抬起脚掌,穿着的麻鞋已被刺穿,鲜血把鞋底染红。汤予用脚小心翼翼的拨开杂草,发现地上布满尖刺。那尖刺和常见的铁蒺藜十分相似,共有六角,每一个角都异常锋利,任你怎么放置,也会有一个角始终朝上挺立。 汤予想来这些尖刺定是玄武太一趁着烟雾弥漫时布下,他猜准汤予会绕开烟雾而行,结果真被玄武太一猜了个正着。 汤予着了道,怒火中烧,骂道:“玄武太一,你说好用忍术而我相斗,却布下陷阱暗算于人!狗娘养的倭奴,你们倭国之人最不知廉耻,没一个好东西!” 林中传出玄武太一放肆的笑声,他说道:“此乃忍术中的“戈水法”,别看你现在骂的欢,那些“荆刺”上被我下了剧毒,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全身无力,想骂也骂不出来了。”玄武太一说完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汤予听闻自己中了毒大吃一惊,再顾不上许多忙坐下运功逼毒。但真气运行了三个周天,除了脚上的伤处十分疼痛,并未有何异常。他脱去麻鞋,抬起脚掌,见伤口处流出的血乃是鲜红色,绝非是中毒后应该有的暗红色。汤予先是觉得奇怪,可转念一想登时明白,那“荆刺”上并没有毒,玄武太一不过是为了愚弄自己才慌称下毒。 汤予气得破口大骂道:“玄武太一,你个乌龟王八……” 蛋字还未骂出口,突然汤予就看远处的地面隆起一道土包,仿佛地下有什么怪物疾速的朝他奔来。 第四百七十八章 险中求胜 第四百七十八章险中求胜 汤予微一迟疑,转瞬间那道隆起的土包已到了他的面前。突的泥土四溅,地下仿佛炸开一般。汤予连忙提气高高跃起,避开泥沙。那玄武太一也蹿了出来,举刀劈向汤予。只听得一阵金铁交鸣之声,二人施展本领在空中刀剑并举,各自攻出十余招之多。 汤予的脚刚才踩在荆刺上,虽不算严重,也是疼的厉害。但他方一落地,不顾脚伤立刻上前抢攻。玄武太一一击不中,不愿同汤予硬拼,再次使出烟遁术,借着烟雾又消失无踪。汤予气急败坏,高声叫骂。林中传来玄武太一的语声:“汤予,我的土遁之术怎么样?你可服了吗?” 汤予骂道:“什么狗屁土遁术!玄武太一,我看你的忍术就是逃跑加偷袭的功夫。” 玄武太一答道:“逃跑、偷袭怎么了?练到极致同样是最最厉害的武功。今日我就要用逃跑、偷袭的功夫打败你。” 汤予越发恼怒,喊道:“你们倭国之人最是卑鄙,连练的武功都如此龌龊下作!有本事出来,咱们像你说的那样,光明正大的较量!” 玄武太一的目的便是激怒汤予,使他乱了方寸。听到汤予的叫骂,玄武太一并不生气,反而笑道:“汤予,你莫要着急。我还有水遁术、猿飞术、将知术等等没有使出来。今日让你输的心服口服,再不敢小瞧我们日本。” 若论刀法,玄武太一尽管霸道凶狠,但汤予已了然于胸,自擂台上胜了他之后更是不把玄武太一放在眼里。不过眼下汤予却一筹莫展,只因忍术又名隐术,而山中林深树密,最是适合忍术的施展。汤予一时轻敌,又被玄武太一借挖掘献陵之事搅乱了心神,才处处被制落了下风。 脚上的疼痛让汤予渐渐清醒,他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轻视对手。此刻汤予所处之地杂草丛生,树木葱茏,无论玄武太一从哪里突然发难,他都处于不利的境地。汤予静下心来,仔细观瞧周遭的情况,发现远处有一棵油松。那油松无枝无叶,光秃秃的显然枯死多时。而且油松周围数丈之地草木凋敝,视野极佳,根本没有藏身之处。汤予稍加思索,立即快步奔至树下。他右手持剑,背靠树干,眼睛来回注视着附近的情况。 说来也奇怪,自汤予来到枯树下,玄武太一反而没了动静。汤予得到喘息之机,心内稍安,可他明白虽然看似平静,玄武太一必是潜伏在某处伺机而动。自己在明,对手在暗,唯有敌不动,己不动,保持耐心,戒骄戒躁才是上策。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已从早晨来到了午时。林中除了偶尔几声鸟叫虫鸣,再没有别的声音,玄武太一不仅踪迹难寻,连之前狂妄叫嚣的话也不说一句。汤予的眼睛因为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周围,已经开始变得酸涩模糊。他情不自禁的伸手揉了揉眼睛,等汤予再次巡视时,就见树后五丈外的一块青石似乎比之前近了一些。 那石头三尺见方,颜色暗青,和普通的青石没有两样,华山中像这样的石头比比皆是。起初汤予并未留意,但每次他再看见那块青石,都觉得它好像会走,离自己的位置也越来越近。汤予瞧着石头,总感觉不对劲,可到底哪里不对却说不清楚。他胡乱猜测,难不成玄武太一还能藏在石头中?然而他转念一想不禁哑然失笑,暗道:石头里如何藏人,我何苦自己吓自己。 话虽如此,汤予毕竟久历江湖,既然感觉有异,便故意装作不去看那块青石,实际上则用余光偷偷的留意。果不其然,就在汤予转头的刹那,青石居然真的自己动了。虽然只是寸许的距离,但它确实动了!汤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分明是一块石头无疑,怎么会动?难道真的有人能藏在石头中?还是那青石不是真的石头? 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既然刚才玄武太一可以用一块布做掩饰隐于树后,那么伪装成石头也不足为奇。想通此节,汤予心头一亮。之前他和玄武太一交手处处受制,现在既然知道了玄武太一的藏身之处,断不能错过这个机会。青石距汤予仅有四丈的距离,汤予忽的飞身跃起,冲青石刺出一剑,速度快的无法形容。 那块青石的确是玄武太一伪装而成,他之前使用的布帛分里外两面,外面的颜色跟树木一般无二,而里面则是石块的样式。今日他施展忍术跟汤予一战本来占尽上风,要不是为了同汤予学习张鸦九的铸剑术,玄武太一不愿坏了汤予的性命,现在只怕胜负已经分出。方才汤予不慎踩中荆刺伤了脚后,玄武太一原以为再有几个回合定能制服汤予,岂料汤予竟寻了一棵枯树做依靠,让自己的忍术难以发挥。玄武太一思来想去,决定用石隐术迷惑汤予,故而才取出彩布盖在身上装作石头的样子。只是石隐术虽然不易被识破,但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接近对手却非常困难。那枯树周围光秃秃的没有任何遮挡,要是移动的稍稍快了一点即会被发现。结果玄武太一加了十二分的小心,仍是被汤予觉察。 玄武太一透过彩布的孔隙观察着汤予的一举一动,盘算着只需再靠近丈许,便可以对汤予突然发难,既胜了对手一雪前番擂台上输给汤予的耻辱,又能按照约定学到张鸦九的铸剑术。他心里幻想着得胜后的喜悦,谁知汤予竟忽然冲自己雷霆一击。玄武太一正躺在地上悄悄的向枯树挪动身子,胜邪剑却到了近前。他吓得魂不守舍,欲要起身躲避,哪里还来得及。石破剑刺破彩布去势不衰,一下子扎在玄武太一的小腿上,顿时将他的小腿刺了一个透明的窟窿,血流如注。 亏得玄武太一反应灵敏,见势不妙一个鲤鱼打挺想要站起身,否则中剑的就不是他的小腿,而是他的胸口。 第四百七十九章 重蹈覆辙 第四百七十九章重蹈覆辙 玄武太一发出一声惨叫,接着就地一滚,自伪装中逃了出来。那块彩布被长剑划烂,汤予见自己所料不错,又见玄武太一身受剑伤,心中甚喜。但玄武太一确实凶悍至极,竟不顾腿上鲜血迸流,“嗷”的一声站起身,冲汤予狠狠劈出一刀。 汤予举剑架住,说道:“玄武太一,你的忍术被我识破,快快认输!” 玄武太一并不答话,嘴中发出阵阵嘶吼,如同一头垂死挣扎的野兽。他手中的倭刀不停的落下、抬起,抬起、落下,眨眼间攻出十五刀之多。 汤予边格挡玄武太一的攻击,边说道:“玄武太一,胜负既分,还斗个什么?” 玄武太一充耳不闻,腿上的剧痛反激起了他的斗志,依旧一刀又一刀的砍向汤予。汤予也动了真怒,喊道:“你再不住手,休怪我剑下无情!” 玄武太一的眼神充满着野性和凶残,高声骂道:“我没有输!我的忍术是不会输给别人的!”他说完“唰、唰、唰”又是三刀。 起初玄武太一为了张鸦九的铸剑术,出招尚留三分余地,不愿意一下子便取了汤予的性命。现在他已丧失了理智,每一刀都是用尽全力朝汤予的要害砍去,只求将汤予劈死在刀下。 事已至此,汤予清楚多说无益,唯有同玄武太一斗个你死我活。二人刀来剑往,针锋相对,谁也不后退半步,都把自己最厉害的招数施展出来。林中顿时刀影重重,剑气纵横,漫天落叶,树木催折,如同经历着一场狂风骤雨一般。 论剑术,汤予在玄武太一之上,自从于绝谷中习得厉张刻在石壁上的剑法,加上同自己之前所练的剑法相互印证比对,他的剑术修为早突破瓶颈,已至随心所欲,无招胜有招的境界。论内功修为,汤予屡有奇遇,更非玄武太一所能匹敌。而且玄武太一腿上有伤,行动不便,难以施展忍术。可玄武太一刀法霸道凌厉,盛怒之下凭着血气之勇出招只攻不守,每一招皆是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的招式。面对如此凶悍的对手,汤予想要赢下,一时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二人战了五十余个回合,仍旧未分胜负。 不过玄武太一的倭刀每一次同汤予的胜邪剑相碰,都会被震得手臂酸麻,况且无论他招式如何精妙威猛,汤予俱能化解。玄武太一愈加焦急,只觉得眼前渐渐变得模糊,他清楚自己腿上血流不止,已是强弩之末,再斗下去必败无疑,唯有速战速决才是上策。想到这里,玄武太一把心一横,暴喝一声,用尽所有的气力冲汤予抡出一刀。这一刀迅疾无比,直如海上的狂潮,即使是一块坚硬如铁的巨石也能被他切成两段。 空气猛然间撕裂,刀上的劲风扑面而来,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汤予感受到了长刀上无与伦比的威势,他知道此乃玄武太一毕生功力的凝聚,是最最致命的一击!可是他没有躲闪,汤予一生练剑,做为剑客能和这样的对手过招是他的荣幸,也是他的追求。为了表示对对手的尊敬,汤予同样挥出一剑,胜邪剑带着光芒朝倭刀撞去。 一声巨响在林中传开,久久不息。大地为之一颤,天空中无数的鸟儿被震得落在地上,周围树木的枝叶纷纷飘洒,仿佛下了一场叶雨。玄武太一手中的倭刀脱手而飞,许久才掉了下来,只不过长刀已从中间断成两截,变成了两把。 汤予的剑在玄武太一的眼前停住,玄武太一呆呆地看着胜邪剑。他一生中只有两次被人用剑指着头,第一次是汤予,第二次也是。面对如此的屈辱,玄武太一的心仿佛在滴血,他突的嚎啕大哭起来,朝汤予吼道:“你胜了,是你胜了!来,杀了我,给我一个痛快!” 盗圣万离和汤予携手抓捕过辣手摧花的阿思塔,算得上是他的一个朋友。疯刀客颜何曾在嵩山救过汤予的性命,对他有救命之恩。可二人一个亡于玄武太一刀下,一个被玄武太一砍去手臂成了残废。而且玄武太一还是控鹤监的镇军阁领,此番众人在武林大会的一举一动,他全部知晓。若是玄武太一将自己欲同群雄挖掘献陵的事禀告天后武珝,如何得了? 汤予起了杀心,现在他只需轻轻动一下手,玄武太一的咽喉就会多出一个窟窿。二人四目相对,玄武太一的眼中充满失望、痛苦,却没有丝毫的畏惧。汤予盯着玄武太一,说道:“方才你布下荆刺时,为什么没有真的下毒?” 玄武太一止住泪水,歇斯底里的喊道:“你可以杀我,但不能侮辱我!我用的是忍术,不是毒术!我要得是堂堂正正的打败你!” 看着玄武太一脸上的愤怒,汤予想了又想,终于还是放下了手中的剑。 “你……你什么意思?”玄武太一狐疑的问道。 “你走吧,以后别再让我见到你。”汤予说道。 上一次在擂台上汤予也是这样和玄武太一说的,玄武太一的脸火烧火燎的疼,像被人狠狠抽了一记耳光。他瞪大了眼睛,说道:“你为何放我走?” 汤予说道:“其实我真的很讨厌你,但我同样佩服你的刀法,和你光明磊落的个性。方才你说咱们是堂堂正正的比试,既然胜负分出,我何必坏了你的性命。”如果说在武林大会上汤予放走玄武太一,还有一些在群雄面前作秀的成分,那么现在他真的是不想杀他。 玄武太一眼中的暴虐、凶狠慢慢的消失,他低下头思量片刻,说道:“你难道不怕我把献陵的事上报朝廷?” 汤予沉声说道:“我相信你是个重信守诺的人。” 来自对手的信任让玄武太一的心突的一颤,他眼中又隐现泪光,说道:“我若是你,就会杀了我。要知道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汤予冷冷的一笑,说道:“可我不是你。” 玄武太一闻听,心头又是一颤,说道:“你放心,我是不会把这件事禀告天后的。” 第四百八十章 软磨硬泡 第四百八十章软磨硬泡 汤予见玄武太一态度真挚,知他是个言而有信之人,既然说不会把献陵的事禀报天后武珝,便定会守口如瓶,遂放下心来。但汤予转念一想,说道:“你是控鹤监的镇军阁领,知情不报乃是重罪,若让天后武珝得悉此事,你又该如何?” 玄武太一叹息一声,说道:“掐指一算,我来中土已有十四年个年头,故国的樱花也开了十四次,我想是应该回去的时候了。” 汤予听出玄武太一有返回倭国之意,更是高兴,附和道:“对,常言道落叶归根,你来大唐多年,家乡的亲人必然牵挂的很,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玄武太一听汤予之言,目光情不自禁的望向天空,思绪仿佛也回到了万里之外的故乡。 汤予不愿再和玄武太一过多纠缠,转身欲行。玄武太一收回思绪,说道:“汤大侠,请留步。”他语气诚恳,与从前的狂妄傲慢判若两人。 汤予停下脚步,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玄武太一恭恭敬敬的冲汤予施了一礼,说道:“汤大侠不要误会,你的剑术天下无敌,我承认不是你的对手!” 汤予眉头一皱,似乎没料到桀骜不驯的玄武太一会亲口说出这样的话。玄武太一接着说道:“我之所以来到中土,一是对大唐的繁荣昌盛心生向往,若是有生之年不能来大唐走一遭,实是抱憾终生。二是中土号称天下武学的正宗,为了印证自己的武功,我要找中土的武林高手们切磋比试……第三便是想学习你们中土的铸剑术。” 汤予眉头皱的更紧,玄武太一继续说道:“关于前两件事,我已经没有遗憾,可学习铸剑术却始终没有达成……” 汤予明白玄武太一的意思,忙说道:“中土的铸剑师多如牛毛,你要想学尽管去找别人……” 玄武太一打断汤予,说道:“前日晚间我去找你,跟汤大侠说的明白,张鸦九是大唐最着名的铸剑师,可惜的是他已不在人世。但你是张鸦九唯一的传人,我自然……” 汤予手臂连挥,说道:“你不要讲了!我是不会把铸剑术教给你的!” 玄武太一神情焦急,说道:“汤大侠,我知道自己两次比武都输给了你,不过如果我不能学到上乘的铸剑术,有何面目回到祖国去!” 汤予决绝的说道:“你能不能学到铸剑术,有无面目回国,跟我没有关系!我再说最后一次,你以后莫再来纠缠于我!” 玄武太一情绪变得激动,大声喊道:“汤大侠,我是真心诚意……” 汤予未等他说完,不耐烦的吼道:“你们倭国之人难道都是癞皮狗不成?怎么恬不知耻,没脸没皮!” 玄武太一如遭雷击,表情瞬间凝固,汤予的话像根针深深刺痛了他的心。汤予说罢再不理会玄武太一,头也不回的朝林外走去,只留玄武太一呆呆的站在原地。 方才汤予被玄武太一引入树林后始终不见出来,陈佳音几人早等的心急火燎。她本想让赵散进林中看一看情况,只是赵散唯恐自己走后,陈佳音有所闪失,故而不敢离开。没办法只能从早晨一直等到中午,眼看太阳偏西,依旧没有半点动静。 几人正越发焦急之时,忽见汤予走出密林,陈佳音十分欢喜,忙上前询问。汤予简答的将自己和玄武太一在林中苦斗之事说了一遍。陈佳音听闻汤予再次胜了玄武太一,自然替他高兴,可看汤予脚上只穿着一只鞋,布袜上满是血迹,知他受了伤,神情又变得关切起来。她先让侍女曼儿给汤予包扎,又交代曼儿路上遇到镇店要为汤予买来一双新鞋。汤予的脚伤并不重,得了陈佳音无微不至的关心,心中如蜜糖般甜蜜,脸上洋溢着藏不住的幸福。 几人不再耽搁,下了华山。王远浔早在山下备好马车和马匹。汤予、赵散骑马,陈佳音和曼儿乘车,径直向西朝法门寺而行。大约走了三十余里,陈佳音看天色渐晚,又怕汤予脚上有伤颠簸受苦,于是让赵散寻了一处客栈歇脚打尖。 那客栈的老板和伙计见有客上门,自然态度殷勤,又是牵马,又是安排房间,好一顿忙碌。汤予今日同玄武太一恶战一场,身体疲累,简单吃了些饭食便回房休息。他刚躺在榻上想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突听有人敲击房门。 汤予吃了一惊,问道:“谁?” 门外有人说道:“客官,小的是店里的伙计。” 汤予听出伙计的声音放下心来,说道:“你自去忙吧,没有吩咐勿来打扰。” 伙计连声称是却没有离开,接着又轻敲房门,说道:“小的不敢搅扰客官休息,只是……只是……” 汤予见伙计支支吾吾,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来了一个人,他跪在店外,说要见一位姓汤的英雄。”伙计说道:“小的看他口中讲的人好像是大爷你,这才……” 汤予顿感蹊跷,说道:“跪在店外?说要见我?这人叫什么名字,长的什么模样?” 伙计答道:“我问了他的名姓,可他却不说。不过听他的口音并不是我们中土人氏。至于他的样子吗……又矮又小,头大如斗,神情凶恶……” 伙计还未说完,汤予早打开房门,边快步朝店外走去,边气呼呼的嚷道:“玄武太一!又是这该死的倭奴!” 汤予三步并作两步出了客栈,就看店外果真跪着一人,不是玄武太一是谁?汤予见到他,仿佛见到了瘟神,大声喝道:“玄武太一,你跪在此处做什么?” 玄武太一神色如常,说道:“我跪在这里当然是求你传给我铸剑术……” 汤予心情烦躁,骂道:“你……你简直是阴魂不散,令人憎恶!” 玄武太一也不生气,说道:“你若教给我铸剑术,我便不再纠缠。” 汤予怒道:“铸剑术!铸剑术!他娘的铸剑术!我……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教给你的!” 第四百八十一章 精诚所至 第四百八十一章精诚所至 玄武太一神情坚毅的说道:“你若不教给我,我就……我就一直跪在这里,直到你答应为止。” 汤予怒形于色,吼道:“你愿意跪便跪着吧!即使你跪死在此,我也不会答应你的!”汤予说罢一甩衣袖,转身回了房间,倒头就睡。 一个人有心事的时候是根本睡不着的。想到因为自己,外面还跪着一个大活人,汤予在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午夜时分,突然阴云密布,狂风大作,接着便是电闪雷鸣,豆大的雨滴狠狠的摔在窗上。汤予听着雷声和雨声,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对于玄武太一,他打心眼里讨厌,可是眼下大雨如注,玄武太一腿上带着剑伤跪在外面,而那剑伤还是拜自己所赐,汤予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他左思右想,终于起身出了房间。 汤予来至客栈门口,那伙计同样没睡,看到汤予忙满脸陪笑的说道:“客官,你怎么没休息,有事尽管吩咐小的。” 汤予朝门外瞧了瞧,只见暴雨倾盆,仿佛从天上倒下来一般,玄武太一一动不动的跪着,任凭雨水倾泻在自己身上。汤予低声问道:“他一直跪在那里吗?” 伙计点点头,说道:“是的,方才客官你走后,他就始终跪着。后来下起雨,我好心劝他莫要再跪,他却不理不睬。而且他的眼神怕人的很,我……我便未再理会。” 汤予闻听沉思许久,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走出客栈。伙计瞧汤予冒雨出门,识趣的拿起一柄油伞遮在汤予头顶。汤予走到玄武太一身前,二人四目相对,汤予见他如同一只落汤鸡,模样狼狈至极,早没了之前的霸道和威风,心中甚是不忍,说道:“玄武太一,你……快快起来吧。” 玄武太一充耳不闻,依旧跪着。汤予气道:“我让你起来!” 玄武太一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说道:“你答应传我铸剑术,我就起来。” 汤予怒道:“你……休想……” 玄武太一哼了一声,低下头说道:“那我起来做甚?” 汤予怒极,骂道:“你这倭奴好不晓事,大雨滂沱,我担心你的腿伤……” 玄武太一抬起头,说道:“汤予,你不必假惺惺的。如果真有善心,便把铸剑术传我……” 汤予面目狰狞,吼道:“那你跪着吧,没人再会理你!” 汤予说罢转身而走,可是到了客栈门口,他又忽的停住脚步,一言不发的伫立许久。伙计在他身后举着雨伞,时间一长胳膊都已酸麻,心里暗暗骂道:“这两个怪人,一个跪在雨中,一个站在雨中,害得老子我陪你们淋雨受罪。” 雷雨交杂,汤予思潮翻滚。本来他真是想再不理会玄武太一,却难以狠下心来。没办法,汤予又一次来到玄武太一面前,说道:“你……你究竟要跪到什么时候?” 玄武太一头也不抬,说道:“跪到你回心转意。” 汤予指着玄武太一,急道:“你……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玄武太一丝毫不理会汤予的指责,低着头一言不发。汤予边围着玄武太一来回踱步,边怒气冲冲的说道:“你……你……”最后他还是不得已停下脚步,长叹道:“唉,你起来吧。” 玄武太一听汤予语气缓和,抬头说道:“你答应了?” 汤予无奈的说道:“我服了你了。” 玄武太一大喜过望,语无伦次的说道:“我……我……多谢……”他说完连忙站起,谁知因为跪的久了,再加上腿上有伤,险些又摔倒在地。多亏伙计在旁手疾眼快,一把扶住玄武太一。 汤予见玄武太一起身,随即回到客栈中,玄武太一由伙计搀扶着于后跟随。夜晚天凉,玄武太一浑身湿透,冻的瑟瑟发抖。那伙计是个懂事之人,马上打来一碗热水交给玄武太一。玄武太一喝了热水,精神慢慢恢复。伙计又取来椅子让二人坐下,汤予坐在椅子上瞧着湿漉漉的玄武太一,说道:“想不到你竟如此执拗。” 玄武太一咧开嘴笑了笑,说道:“为了学到铸剑术,这又算得了什么。” 汤予神色略显凝重,说道:“其实并非我不愿教你铸剑术,前日我同你讲的清楚,我虽在灵应峰上冶铁三载,可……可张鸦九前辈并未传我本领。” 玄武太一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急道:“这么说你根本不会铸剑?” 汤予想了想,说道:“倒也不是……铸剑术吗……我跟张学贵前辈学过一些皮毛……” 玄武太一急道:“张学贵?他是什么人?” 汤予答道:“张学贵是张鸦九前辈的管家,数十年来始终陪伴在张鸦九前辈左右。二人自幼相识,说的上亦仆亦友。” 玄武太一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既然张学贵跟随张鸦九前辈数十载,那张鸦九前辈的铸剑术他自然知晓。你跟张学贵前辈研习铸剑术,便如同跟张鸦前辈九一样。” 汤予回忆往事,自己在灵应峰三年,造庐建池,化石炼铁,凡遇不懂之处,幸得张学贵指点。那张学贵确如玄武太一所说,虽然籍籍无名,可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铸剑大师。汤予受益良多,此刻想起张学贵的好处,不禁暗暗难过。 玄武太一怎知汤予心中所想,接着说道:“而且你亲自锻造出一把宝剑,名叫“石破”。我曾听人说过石破剑,它削铁如泥,锋锐无比,甚至比那些传世的名剑都要强上十倍……” 汤予尴尬的笑了笑,说道:“石破剑的确是绝世神兵,但它不是由我锻造,而是我和张鸦九前辈两人……” 玄武太一大喜道:“你不仅和张学贵前辈学过铸剑术,又和张鸦九前辈一起锻造过石破剑,身兼两家之长,实乃大唐最最厉害的铸剑师。” 汤予知道玄武太一吹捧自己,不过在灵应峰的三载,他确实从一个对铸剑术一窍不通的门外汉,变成了真正的铸剑师。 第四百八十二章 覆土烧刃 第四百八十二章覆土烧刃 每个人都喜欢得到别人的赞扬和认可,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此乃人性,汤予也不例外。听着玄武太一的吹捧,汤予有些飘飘然,嘴上却说道:“不敢当,不敢当。我虽然在灵应峰研习铸剑术三载,也就算是个普通的铁匠,干些粗活尚可,若是铸造神兵利器还差得远呢。” 玄武太一郑重其事的说道:“汤大侠何必如此谦虚。” 汤予客套了几句,既然被人抬到了大唐最厉害铸剑师的位置,只得故作姿态的说道:“中土的铸剑术博大精深,每一位着名的铸剑大师都有自己的独门绝技,不知你要学些什么?” 玄武太一听汤予谈到正题,神色愈加严肃,说道:“汤大侠说的是,之前在日本时我便深研此道。后随使团来到大唐,蒙天后抬爱,封在下做了控鹤监的阁领,官职不高,权力却极大,因此有机会出入军器监和卫尉寺,结识了许多技艺出众的铸剑师,更见识到了每个人与众不同的铸剑技法,可说受益无穷。” 汤予微微皱了皱眉,说道:“这么说你铸剑的本领理应非常高超,又何必再来找我?” 玄武太一说道:“我尽管采百家之长,铸剑的技艺大有长进,不过有一件难事始终束手无策……” “什么事?”汤予不由得问道。 玄武太一表情困惑的说道:“我曾亲自铸造过数把刀剑,这些刀剑虽不敢跟石破剑相比,也算得上削铁如泥的利器。但它们不是剑性过刚,就是剑性过脆,始终无法达到刚柔相济的地步。” 汤予若有所思,玄武太一接着说道:“而且我在皇宫中见过无数的传世名剑,那些名剑尽管厉害,但和我铸造的刀剑都有同样的毛病。” 汤予点了点头,并未出言。玄武太一继续说道:“一柄好剑要刚中有柔,柔中带刚,缺一不可!而且一把剑上的不同部位也应有所区别,比如剑锋、剑刃要无坚不摧,自然越是坚硬越好,但剑身、剑脊要韧性十足,这样才不易折断。至于剑格、剑鄂也不能完全一致……” 汤予闻言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说道:“你说的不错,当年张学贵前辈跟张鸦九前辈都讲过同样的话。” 玄武太一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说道:“为此我请教过军器监中的多位铸剑大师,他们说法不一,还把自己的秘技传授于我,然而无济于事……” 汤予喃喃自语道:“刚柔相济……刚柔相济……” 玄武太一满含期望的看着汤予,说道:“所以我才要找张鸦九前辈……可是张鸦九前辈已经不在人世,我只得同汤大侠请教。” 汤予沉思片刻,说道:“想要铸造一柄刚柔相济的刀剑也不是什么难事。” 玄武太一似乎没有听清,追问道:“你说什么?” 汤予说道:“我和张鸦九前辈铸造石破剑时,曾见张鸦九前辈运用一种特别的方法,便完美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玄武太一眼中忽的冒出光来,关切的问道:“是什么方法……你快说。” 汤予说道:“此法名曰“覆土烧刃”,是张鸦九前辈自创的一种淬火之法。” “覆土烧刃?”玄武太一问道:“何为覆土烧刃?” 汤予说道:“覆土烧刃是先调配好泥土,再用泥土覆盖刀身,然后将刀剑加热,掌握好火候,当需淬火时就把刀身放入水中。” 玄武太一认真的听着,生怕漏过一点。等汤予讲完,他仍是一脸茫然,说道:“只在剑上覆盖泥土,就能……” 汤予解释道:“那泥土并非普通的泥土,而是需要在里面按一定比例掺入铁粉、硼砂、木炭等物。剑上覆盖泥土放入水中淬火后,刀身上裸露的部位会迅速冷却,而有泥土覆盖的部位温度变化不会非常明显,导致其硬度与裸露的部位不同,从而达到刚柔并济的效果,在刀刃硬度高的情况下,依旧能保持刀身良好的韧性。” 玄武太一半晌无语,脑中不停思索着汤予的办法是否可行。忽然他自椅子上坐起,手舞足蹈的说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汤予被他疯癫的样子吓了一跳,说道:“你……你怎么了……” 玄武太一稍稍收敛情绪,说道:“我想明白了!张鸦九前辈的覆土烧刃之法简直神乎其技!”他说完又猛的跪在地上,边冲汤予不停的磕着响头,边说道:“多谢汤大侠,不!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玄武太一的师傅!” 汤予忙说道:“你怎么又跪下了。我……我可不是你的师傅。” 玄武太一说道:“那日晚上我说过,只要你把张鸦九前辈的铸剑术传授给我,便是我的师傅。玄武太一虽不是你们中土之人,但我们日本男儿同样说话算数,一言九鼎。” 玄武太一已是第三次给汤予跪下,汤予也未想到倭国之人如此愿意给别人下跪,亦是哭笑不得。他连忙说道:“我只不过将覆土烧刃之法告诉了你,没有真正传你铸剑术,咱们算不上是师徒……” 玄武太一急道:“我知道中土最讲究礼仪,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自今日起玄武太一愿追随师傅左右,安心侍奉,尽弟子的孝道。” 汤予吃了一惊,虽说他相信玄武太一是个重信守诺之人,不会把献陵的事密奏天后武珝,可他终归是控鹤监的二阁领。自己有重要的事情去办,怎能让玄武太一陪在身边?汤予拽住玄武太一的臂膀,想要把他拉起来,说道:“你不要跟着我,我还不想收徒弟……” 玄武太一语气大变,说道:“怎么,师傅你是瞧不起我吗?” 说真的,汤予打心眼里看不上玄武太一这个来自倭国的侏儒,但玄武太一既然如此相问,他岂能当面承认,唯有违心的说道:“没有,没有。你快起来说话。” 玄武太一仍然跪在地上,说道:“你若不收我为徒,我就一直跪着!” 第四百八十三章 知无不言 第四百八十三章知无不言 玄武太一的年龄比汤予还要大上不少,可此刻他跪在地上一口一个师傅的朝汤予叫着,居然没有半点难为情。 这倭国尽是心理畸形,自私变态之人。“它们”骨子里天生顽劣凶残,既自卑又自大,外表看起来礼貌干净,内心却肮脏龌龊,尤其最擅长欺软怕硬。你若比它强大,它就敬你怕你,即使你骑在它们头上拉屎撒尿,作威作福,它们仍然会像狗一样冲你摇尾乞怜。但你若比它弱小,它对你根本不会讲道义公理,恨不得将你斩尽杀绝,亡国灭种。这等心胸狭隘,阴毒无比的民族,世上从未有过! 看着玄武太一满脸的真诚,汤予怎能忍心拒绝,只得说道:“好了,好了。你腿上有伤,赶快起来,我答应你就是。” 玄武太一十分欢喜,仿佛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爹。汤予之前已收了李玺凭做徒弟,想到李玺凭的品性,再瞧瞧眼前的玄武太一,不由得心中暗暗苦笑。玄武太一终于认汤予做了亲爹,不,做了师傅,态度较之前更谦恭了十倍。汤予见状也再不像之前那般抵触,二人又讲了一阵话,玄武太一突然神情变得悲伤,双唇紧闭。 汤予十分奇怪,问道:“出了什么事?你刚才很是高兴,怎么……” 玄武太一眼神中充满沮丧和无助,说道:“师傅,我想到了我的祖国。” “你的祖国?”汤予问道。 玄武太一说道:“我的祖国四面环海,岛屿众多,岛上尽是火山,以至于土地贫瘠,人民生活困苦不堪。” 汤予曾听别人说过倭国,不由得叹息一声。玄武太一说道:“所以要想我的祖国变得富庶繁荣,唯有强兵一条路。而要强兵必须要有好的兵器,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汤予说道:“我和你两次交手,你所使的长刀倒不失为一把上好的兵器,你可让你们国家的兵士按此样式制作。” 玄武太一说道:“我的长刀是师傅玉角太公为我量身打造,但双手使刀虽然刀上的威力增加了不少,总不比单手灵活自如。况且自我来到大唐后才大开眼界,知道了世上的兵器千变万化,多如牛毛。师傅,以你看我的长刀是否尚有改进的余地。” 汤予想了想,说道:“你们倭国之人身材矮小,长刀尽管威力巨大,可确实稍显凝滞刻板……” 玄武太一瞪大了眼睛,说道:“师傅,你的意思……” 汤予一边思量,一边说道:“我和张鸦九前辈铸造石破剑时,他曾说过穷毕生之功为我唐军研制出一柄集刀与剑两家所长的兵器。这兵器既能像利剑一样击刺,又能如宝刀般劈削,我那柄石破剑就是按此样式铸造。” 玄武太一双眼冒光,说道:“师傅,我早听说石破剑的厉害,可惜无缘得见,每每思之实在让人难过……” 汤予心情大好,说道:“这有何难,石破剑虽然不在了,但我可以画出石破剑的样式,日后你按自己所需依照图谱打造就是。” 玄武太一大喜过望,急忙让店里的伙计取来笔墨交给汤予。汤予也不推辞,仔细的在纸上画出石破剑的图谱。玄武太一瞧得目不转睛,遇到疑惑之处便开口询问,汤予自然是知无不言。待图画成,玄武太一如获至宝般把图谱小心的收好。汤予又叮嘱说,无需全部按照图谱打造兵器,倭国人手臂短小,不擅击刺,而利于劈砍,所以刀身不应同石破剑一样平直,最好稍带些许弧度为佳。玄武太一一一记在心里。 玄武太一得了石破剑的图谱心中的喜悦无以复加,他知汤予面冷心善是个赤诚之人,遂又说道:“师傅,我还有一件事想跟您请教。” 汤予既然收玄武太一做了徒弟,自然而然和他亲近了许多,对他已没了戒心,随口说道:“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玄武太一说道:“师傅,欲要铸造上乘的刀剑就需上等的铁石。可我们日本连普通的铁石都很难找,至于上等的铁石更是稀有。没有好的铁石,我纵然学到了您与张鸦九前辈的铸剑术,又怎能铸的出好剑?” 汤予听罢笑道:“此事简单的很,你何须烦恼。” 玄武太一脸色惊讶的说道:“简单?” 汤予问道:“你知道“夹钢法”吗?” 玄武太一摇摇头,说道:“夹钢法?不知。” 汤予说道:“夹钢法又名挂钢术,最早起源于汉代。高祖皇帝刘邦推翻暴秦,建立汉朝,可北方的匈奴屡次侵犯我中土,大汉虽派兵征剿,但一连数次皆被匈奴打败,才有了白登之危,吕后之辱!后来汉武大帝励精图治,北击匈奴,扬我国威。然而起初战事并不顺利,汉军屡败,汉武帝同朝中诸臣仔细研究后发现,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我大汉的兵器敌不过匈奴人的马刀。于是汉武大帝派人往西域学来先进的冶炼矿石之法。可彼时我大汉上等的铁石也是极少,根本无法让所有的士卒都能拥有最好的刀剑。汉武大帝正一筹莫展,一个叫尚丹的铸剑师提出,将一片大的普通铁石夹在两片小的上等铁石中间反复捶打使其融合,铸造出的兵器跟用上乘铁石铸造的兵器没有两样,这就是夹钢法。你们现在的倭国便如同我们汉朝时那样,没有上等的铁石又想造出上乘的刀剑,唯有使用夹钢法。” 玄武太一低头不语。汤予笑了笑,说道:“夹钢法十分普通,在大唐连村镇上的铁匠都懂得运用。你来中土多年,又时常出入军器监和卫尉寺,岂会不知?” 汤予所言不假,夹钢法并非高深之术,寻常的铁匠们制造锄具、农具经常会用到它。玄武太一虽然跟军器监和卫尉寺的铸剑师经常研习铸剑术,也和他们讲过同样的问题,可他们皆是为皇家铸造兵器的着名铸剑大师,大唐之富,世间莫敌,想要什么样的铁石没有,即使扔掉的废料俱是难得一见的精铁,又怎会想到再寻常不过的夹钢法? 第四百八十四章 汤予重父 第四百八十四章汤予重父 雷声渐弱,雨势渐息。玄武太一皱着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一副深思的模样。过了许久,他才长长叹息一声,说道:“老天保佑,让我遇到了师傅你。我来大唐后虽然跟许多铸剑名师讨教研习,却不及师傅你的只言片语。” 什么事都比不上被别人夸赞舒心。汤予心里美滋滋的,可连连摆手装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情。玄武太一庄重的说道:“今夜得师傅教诲,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师傅在上,请受我一拜!”玄武太一说完又要朝汤予跪下。 汤予从未想到被别人拜来拜去是这么肉麻的一件事,更没想到倭国的人竟如此愿意下跪,怪不得他们皆是五短身材,像侏儒一般。汤予赶忙搀住玄武太一,说道:“你休要再跪拜,我最讨厌那些繁文缛节!” 玄武太一满脸感激的说道:“师傅,你是玄武太一的大恩人,更是日本国的大恩人,我愿鞍前马后,赴汤蹈火……” 汤予忙道:“好了,好了。你的心意我明白,只要……只要你不把献陵的事上报朝廷,我就十分感激了。” 玄武太一一拍胸脯,说道:“师傅放心,控鹤监河东一道的属下皆由我统领,我已下令严密封锁消息,任何人不得走露半点风声。” 汤予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说道:“如此最好。不过……” 玄武太一看汤予的表情已猜出他的意思,笑道:“师傅放心,之前同你讲过,我决定返回故国。等天后怪罪时,我早在家乡欣赏樱花盛开的美景了。” 汤予甚感欣慰,说道:“只是委屈了你,丢了官职……” 玄武太一哈哈大笑,说道:“我是日本人,本不屑在中土做官……”他的话讲了一半,顿觉在汤予面前说出这样的话很是不妥,随即话锋一转,说道:“师傅,山高水长,你我就此别过。” 汤予一愣,说道:“你……要走?外面下着雨,不如……” 玄武太一瞄了一眼屋外,说道:“不妨事,雨势已歇。师傅,他日若有事可东渡大海来日本找我,玄武太一必扫榻相迎,恭候大驾。” 汤予虽觉玄武太一身份特殊不愿和他多有交集,但世间事未可知,命运竟让二人成了师徒。他本是性情中人,此刻听说自己的徒儿要走,日后远隔万水千山,又看玄武太一神色至诚,不禁十分感动,居然有些不舍,张口说道:“你放心,若有闲暇我会去看你。” 玄武太一施了一礼,转身而行。汤予见他一瘸一拐的样子,小腿还被自己刺伤,心中愈加不忍,忙唤住玄武太一。玄武太一不明汤予有何事,遂停下脚步。 汤予冲一旁的伙计说道:“小哥,他行动不便,店里可有拐杖借来一用,我多给你银钱。” 伙计是个乖巧之人,稍加思索说道:“客官说哪里话,恰好之前孙猎户在山中打猎时崴了脚,他三天前来店里买酒,将拐杖丢下。我想现在他脚伤痊愈也用不上了,送给这位大爷便是。” 汤予道了两声谢,伙计回到后堂取来拐杖。汤予把拐杖交给玄武太一,说道:“你腿上的剑伤……以前的事莫要怪我。” 玄武太一眼圈一红落下泪来,说道:“师傅,你的大恩大德徒儿铭记于心。待我回到日本为你修庙立碑,让子子孙孙永世供奉。”玄武太一说完再不复言,拄着拐杖走出客栈,转瞬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后来玄武太一回到日本伊贺,按汤予传授的方法和所画的图谱,铸造出名扬四海的神兵利器,即是日本刀的鼻祖,此皆仗汤予之功。而玄武太一又收了两名弟子,一是冢原信始,一是虚名龟生。二人一个学到了玄武太一的刀法,一个学到了他的忍术。 冢原信始又把刀法传给自己的族人,直至数百年后,冢原一族出了一位天才的武者,名叫冢原卜传,他将祖传的刀法融汇创新,发扬光大,被后人称作日本刀法之祖。 虚名龟生的弟子众多,这些弟子学成技艺后各返家乡,将玄武太一的忍术开枝散叶,最后按地域分为伊贺、甲贺、纪依、奈良等数门,而每一门又分为蒲生流、九州流、秀乡流、飞鸟流、伊藤流、青木流、芥川流、户隐流、羽黑流、上衫流、奈贺流、新楠流、名取流、泷野流、内川流、义森流、泷流、服部流、理极流、忍光流、松田流、武田流、甲阳流、福智流等等众多流派。 这玄武太一倒是言而有信之人,果真如他所说,在日本给汤予建了庙宇,修了金身,永世受人供奉。玄武太一还按日本的习惯重新给汤予起了名字,叫做汤予重父。后世将汤予重父尊为铸造之神,是日本所有工匠的祖师。一直到今天,当中国人来到日本,如果你对日本人说你姓汤,日本人都会跪在地上朝你三拜九叩,就是为了感谢昔日汤予授业解惑的恩情。 汤予伫立门外良久,心情甚是矛盾。望着玄武太一远去的背影,他既有些如释重负,又有些依依不舍。等他回转,只见赵散披着长衫站在身后。汤予和赵散素来不睦,平日里谁都不理谁,一天中连一句话也说不上,此刻看到赵散不由得觉着奇怪。 赵散仍是一脸冷傲,说道:“恭喜汤盟主又收了一位好徒弟。” 汤予明白,方才自己和玄武太一的事被赵散在暗中瞧到。他听出对方话语中隐含讥讽之意,虽然有些生气可不愿同他争执,随即充耳不闻,自回房中歇息。 岂料汤予刚从赵散身旁经过,赵散居然伸出手臂拦下汤予,说道:“你怎能把张鸦九的覆土烧刃之法传于倭国之人?” 汤予斜着眼睛瞄了一眼赵散,说道:“你偷听我们的谈话?” 赵散不动声色的说道:“夜深人静,你们又是拜师,又是授艺,别人想不听都难。” 第四百八十五章 倭国十恶 第四百八十五章倭国十恶 汤予不愿和赵散做口舌之争,冷哼一声又要离去,但赵散似乎有意挡在汤予身前。汤予愈加恼怒,沉声说道:“你到底想怎样?” 赵散说道:“你为什么要收玄武太一做徒弟?” 汤予没好气的说道:“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用不着你操心。” 赵散并未动怒,问道:“玄武太一是倭国人,你不清楚?” “倭国人怎么了?”汤予反问道。 “怎么了?”赵散说道:“白江口海战你难道已经忘记?” 汤予心头一颤,说道:“白江口之战过去许久,我唐军大胜倭奴,现在他们已与大唐修好,更遣派使者前来向我们虚心求教……” 赵散连连摇头,说道:“倭国人是世上最卑劣的种族,其有十大恶处。一虚伪透顶,表面彬彬有礼,内心卑鄙龌龊。二残忍无耻,明明坏事做绝,却满嘴仁义道德。三穷凶极恶,行事泯灭人性,禽兽不如。四变态至极,最喜乱伦,子奸母,父奸女之事如家常便饭。五欺软怕硬、媚上凌下,你若比它强,它便敬你如神,你若比他弱,它恨不得永运把你踩在脚下,让你的子孙世世为奴,不得翻身。六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只得萤火之光就不可一世。七阴毒狡猾,诡计多端,丧尽天良。八狭隘自私,善妒喜忌。九奴性十足,畏惧权贵,摇尾乞怜,毫无节操。十不识好歹,善恶不分!”赵散一口气讲了倭人的十大恶处,待他讲完自己也是愈发生气,禁不住又冲汤予喊道:“这些你不知道?” 汤予虽没去过倭国,可倭国的事倒有所耳闻。尤其在江州,狄仁杰和万离谈到控鹤监与玄武太一时,更是讲了许多倭国的丑恶和不堪。此刻他心头剧震,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事,不过他又不愿承认,唯有强词夺理道:“你没亲自去过倭国,世上虽有一些关于它们的传闻,不免夸大其词,捕风捉影。依我看玄武太一就不似你所讲……” 赵散打断汤予,说道:“玄武太一尽管有些英雄气概,但他骄横狂妄,做事残忍,怕硬欺软,难道我不正如我之言吗?” 汤予想到初遇玄武太一时他不可一世的模样,再想到他两次败在自己剑下后又跪又哭,卑躬屈膝的神态,不由自主的冒出冷汗。其实他同样十分厌恶那些倭奴,可架不住玄武太一的软磨硬泡,被他的至诚感动,只得收了他这个徒弟。二人既然做了师徒,汤予的戒心荡然无存,对玄武太一有问必答,完全没有想到后果,把自己从张鸦九那里学到的铸剑术毫无保留的都教给了他。 汤予虽然武功绝顶,城府心机却差得太多,远不及赵散心思缜密,远见卓识。此刻他才渐渐意识到自己或许真的非常轻率,做事不该全凭喜恶而为。可他仍然不愿承认错了,还是狡辩道:“你多虑了,玄武太一既然拜我为师,我教他铸剑术有何不可?何况他只是想铸造一柄刚柔相济的刀剑……” 赵散冷笑一声,好像在嘲讽汤予的愚蠢,说道:“玄武太一是武者,要为自己铸造称手的兵器无可厚非。但他口口声声说倭国土地贫瘠,若要国富唯有兵强。玄武太一同你询问如何能用下等的铁石铸造出上等的刀剑,就是想让倭国所有的兵士都能用上最好的武器……” 汤予急道:“那又怎样?” 赵散气道:“怎样?他的意思非常明显,便是要夺他国之地,役他国之人。” 汤予脸色一变,赵散继续说道:“倭国孤悬海外,四面俱是茫茫大海,只有大唐离其最近。倭国若是想进犯他国,该会对谁下手?” 汤予惊道:“你是说倭国会来攻打我中土?就算借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 赵散神情严肃的说道:“他们不敢?我刚讲过倭国人的十大恶处,你难道没有听懂?” 汤予神色大变。赵散叹息一声,说道:“或许现在他们确实不敢,但终是心腹大患。我料定等这些倭奴羽翼渐丰,必来中土兴风作浪!汤盟主,那时你若看到他们拿着用你传授给玄武太一的铸剑术锻造出的兵刃残杀我们的百姓,不知你会作何感想?” 汤予出了一身冷汗,万万没想到因为自己一时的心软,竟会酿成大错。他突的疾步朝客栈外走去,赵散见状忙道:“你要做什么?” 汤予厉声说道:“我去把玄武太一追回来!” 赵散上前两步,说道:“他早走的远了。再说深更半夜你去哪里找他?” 汤予十分懊悔,说道:“找不到也要找,总不能让他……” 赵散轻轻拍了拍汤予的肩头,说道:“即使你追上了玄武太一,又能怎么样?难不成还会杀了他?” 汤予大声喊道:“我就杀了他……” 赵散轻轻一笑,说道:“别忘了他可是你新收的徒儿,世上哪有刚收了徒儿没半日功夫,即把徒儿杀了的道理。” 汤予知张散讲的有理,却故意赌气道:“杀了便杀了,省得日后倭奴恩将仇报,以怨报德。” 赵散劝慰道:“杀人总要有个理由吧。那玄武太一眼下并无过错……” 汤予盯着赵散,说道:“理由?你不是才说日后待倭国羽翼渐丰,必会来中土侵扰……” 赵散拽了拽披在肩上的长衫,说道:“那些都是我的猜测……”他说着目光瞧向门外黑漆漆的夜色,幽幽的说道:“我倒是希望我错了。” 汤予一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泄,吼道:“这些话你怎么早不说?方才若你及时劝阻,也不会如此麻烦!” 赵散说道:“那玄武太一一口一个师傅的叫你,我看你甚是受用,怎敢扫了汤盟主的兴。再说我也是才想通此节……” 汤予双掌用力一拍,说道:“唉,都怪我!”他说完又要奔出客栈。 赵散拦下汤予,说道:“只要我中土之人齐心合力,自立自强,即使日后真的倭奴来犯又有何惧?你我明日还要赶往法门寺,时候不早了,快些歇息吧。” 汤予懊悔不已,低声说道:“赵兄,你的见识胜我百倍。我有时做事考虑不周,希望你……你……” 赵散笑了笑,说道:“盟主放心,以后有事你我多多商量。” 汤予点点头,二人再不复言,各回房歇息。经过这件事,无形中汤予同赵散竟变得亲近了许多。 躺在榻上,汤予回想赵散之言,十分后悔,这一夜又是失眠的一夜。数百年后果真被赵散言中,倭奴使用倭刀屡侵我中土,犯下累累罪行。那些倭刀都是用汤予传授给玄武太一的铸剑术锻造而成,此皆是汤予之错也!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话一点不假!我中华儿女同异族番邦之人交往时,切记要深思熟虑,切勿和汤予一般,稍微大意疏忽便铸下大错。 第四百八十六章 扶风法门 第四百八十六章扶风法门 扶风县属凤翔府岐州治下,“扶风”二字为扶住京师,已行风华之意。扶风县历史悠久,西周时就是京畿,素有“周礼之乡,青铜之源”的美称。而扶风县最着名的莫过于法门寺。 法门寺始建于东汉桓灵年间,因舍利而置塔,塔下设有地宫,地宫中存放着用紫檀香木做成的棺椁,内以金瓶恭盛佛祖指骨舍利。法门寺原名阿育王寺,释迦牟尼佛灭度,遗体火化结成舍利。后阿育王统一天竺,为弘扬佛法,将佛祖的舍利分成八万四千份,分送各国建塔供奉。中国有十九处,法门寺为第五处。隋文帝时改阿育王寺为“成实道场”,唐高祖时又改称“法门寺”,传承至今。贞观五年岐州刺史张德亮在塔基上修筑望云殿,殿楼四层,以殿代塔。高宗显庆五年迎佛骨于东都洛阳,供养3年后送归法门寺地宫,并诏令和尚惠恭、法宇等重修法门寺塔,始有今日之繁荣盛况。 汤予、陈佳音几人行了两日才到法门寺,眼见红墙金瓦,飞檐翘角,雄伟的寺庙掩映在绿树丛中。几人精神一振,又往前走了不远,就看庙前人流如织,朝拜佛祖的信徒络绎不绝,庙内香火缭绕,烛光摇曳,钟声悠扬,更增添了几分神秘庄重之感。 汤予等人随着一众善男信女走进大雄宝殿,一座巨大威严的佛像稳稳的端坐中央,佛像前香烛高烧,诵经声此起彼伏,让人不由得生出敬畏之心。 殿内两名僧人见到汤予、赵散器宇不凡,立刻笑盈盈的来至近前,先冲几人施了一礼,接着说道:“小僧恭常见过几位施主。不知几位来到我法门寺是为了礼佛还是求签?”恭常和尚说着朝大殿门口摆着的桌案指去,接着说道:“若是求签几位可是来对了,今日由惠恭师傅亲自解签,惠恭师傅解的签灵验无比……” 汤予知道二人是寺中的知客,摆了摆手说道:“我们来法门寺既不是拜佛,也不是求签。” 两个和尚对望了一眼,恭常说道:“那施主所为何来?” 汤予说道:“我们想面见法宇师傅。” 恭常一愣,说道:“几位施主要见住持?” 汤予说道:“不错。” 恭常说道:“若是这样,几位请回吧。” 汤予脸色一沉,说道:“我们远道而来,小师傅为何如此待客?” 恭常语气谦恭的说道:“施主勿怒,住持苦修佛理,从不见外客。况且近些日子住持身染重病,正卧床休养,更是无法……” 汤予怒气暗生,说道:“麻烦小师傅通禀一声,就说汤予有要事求见。” 恭常和尚听到汤予二字,神色大变。他上下打量汤予一番,说道:“原来是新任的武林盟主,天下第一剑客汤大侠!小僧失敬。” 夺得武林盟主是汤予平生最露脸的事,想不到才过去几天,连此地的知客僧都已知晓。汤予脸色稍缓,说道:“小师傅不必客气,烦劳通禀……” 恭常忙道:“汤大侠,小僧方才讲的清清楚楚,住持有疾不能见客,诸位还是请回吧。” 汤予本以为说出自己的名字,恭常马上会去请来法宇,岂料这和尚竟不为所动。他最怕在陈佳音面前丢了面子,刚要发作,却见陈佳音轻轻拉了拉汤予的衣袖,隔着黑纱帽冲恭常和尚施礼说道:“恭常师傅,妾身姓陈,曾和法宇住持有书信往来,也算是法宇住持的一位故人。还请恭常师傅通禀一声,妾身感激不尽。” 恭常面露难色,说道:“女施主见谅,非我懒散,实是住持有命,概不会客。万望女施主体谅我等的难处。” 汤予急道:“你好不晓事……” 汤予话未讲完被陈佳音拦下,她稍加思量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递给恭常,说道:“恭常师傅只需将此物交给法宇住持,他自会与我们相见。” 恭常和尚脸上带着狐疑之色接过香囊瞧了瞧,终于说道:“好,几位施主稍候,容我前去通禀。”他说罢转身奔入殿后。 恭常和尚一走,汤予心中甚是疑惑,几次想要开口询问,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陈佳音对汤予了如指掌,轻笑道:“瞅你的样子定是想问我香囊是怎么回事,对不对?” 汤予脸上一红,答道:“没有,没有……不过这香囊到底是何物,为什么你敢肯定法宇看到香囊即会见我们?” 陈佳音说道:“那香囊是承继的遗物,他生前总是随身携带。法宇住持幼年时曾得承继照料,必然识得香囊。他二人情谊深重,既看到香囊,自然会同我们相见。” 陈佳音话音刚落,恭常和尚已跑了回来,冲陈佳音深施一礼,说道:“李夫人,汤盟主,住持有请。几位随我来。” 恭常说完当先引路。几人跟在恭常身后穿厅过院,只见法门寺中高楼林立,僧舍无数,果然不愧皇家寺院之名,若无人引领定会迷于其中。过不多时,恭常在一处僻静的房舍前停住脚步,说道:“住持在室内,几位施主请进。” 陈佳音谢过恭常和尚,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迈步进入室中,顿觉香气扑鼻。汤予举目观瞧,就看这房间和普通的僧舍没什么区别,可屋内密密麻麻摆满了各种花卉,有牡丹、芍药、茉莉、百合、杜鹃、月季。说来奇怪,每一种花的花期各不相同,然而屋中的花朵现在居然竞相开放,姹紫嫣红,争奇斗艳。 花丛正中摆着几张桌椅,一名和尚身穿白衣自椅子上站起,笑着说道:“佳客到访,蓬荜生辉。”短短八个字仿佛微风轻拂琴弦悠扬动听,他的声音宛如天籁,柔和而富有磁性,使人无法抗拒。 汤予、陈佳音的目光情不自禁的被此人吸引,只见这白衣和尚三十七八岁年纪,身材修长挺拔,长眉若柳,体似玉树,完美的脸庞上镶嵌着一双深邃如夜空的眸子,神秘而充满魅力,薄唇轻抿,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优雅与从容,让人一见难忘。 第四百八十七章 第一美男 第四百八十七章第一美男 汤予走南闯北,久历江湖,上至帝王将相,下至豪霸游侠,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但也不得不承认,白衣和尚英俊潇洒,风姿卓然,实是绝世的美男,即便当年的剑神李承继同他相比,都要稍逊一筹。 白衣和尚脸上带着迷人的微笑,冲汤予说道:“这位想必便是新任的武林盟主汤予汤大侠吧。” 汤予虽然武功绝顶,但在白衣和尚面前竟有些自惭形秽,忙说道:“在下汤予。” 法宇上下打量汤予一番,说道:“贫僧虽不会武功,也不是武林中人,可汤盟主的大名早如雷贯耳,汤盟主的所作所为更是让人钦佩之至。今日有缘得见,三生有幸。” 汤予施礼说道:“在下不过一介武夫,法宇住持谬赞了。” 法宇说道:“我和汤大侠素未谋面,却神交已久。而且汤盟主于贫僧有大恩,法宇还未谢过。” 汤予奇道:“我有恩于住持?怎么……自己反倒不知?” 法宇说道:“天下比丘是一家。汤盟主曾不避危险,苦斗天魔帝君傅灭,救少林于危难,乃是我佛家的恩人。何况贫僧的师尊就是被傅灭所害,所以贫僧才说汤盟主是贫僧的恩人。” 汤予被法宇提起昔日的英雄事迹,觉得在陈佳音面前露了脸,心中十分高兴,嘴上却说道:“微末之事,法宇住持何必挂怀。” 法宇说道:“还有一事,贫僧也需向汤盟主道谢。汤盟主为免我佛门至宝落入歹人手中,孤身一人把佛宝送到白马寺,后释道大师又命人将其送来我法门寺。现隋侯珠、大还丹、佛祖的头骨舍利已存入法门寺地宫之中,可谓万无一失,此皆是汤盟主的功德。” 汤予心花怒放,连连摆手。法宇又朝赵散说道:“当年越王楼建成,贫僧有幸应越王李贞殿下相邀登楼观景,曾听过天下第一琴师的琴声……”法宇似乎回忆起那日的情景,脸上带着陶醉不舍的表情,接着说道:“赵先生弹奏的《隐逸曲》意境幽远,天下无双,宛如天籁之音,时至今日仍时常回响在耳边。” 赵散微微一笑,说道:“想不到时光荏苒过去十三年了,法宇住持的风采更胜往昔。” 法宇朝旁边挪了一步,来到陈佳音面前,向她施了一礼,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庄重的说道:“贫僧见过夫人。” 陈佳音还礼说道:“妾身见过法宇住持。” 法宇双手捧着香囊,眼中泪光隐现,说道:“承继兄长不仅对我恩重如山,更和我情同手足。想不到昔日一别,天人永隔。今日看到他的遗物,贫僧睹物思人,心如刀割。” 陈佳音接过香囊,语气悲伤的说道:“承继生前总是提起法宇住持,每次都夸赞你……”陈佳音话未讲完已抽泣不止。 法宇忙道:“人死不能复生,夫人莫要太过悲伤。”法宇说罢请几人落座。 汤予、赵散分宾主坐好,有小和尚奉上香茗。陈佳音渐渐止住哭泣,她环顾四周的鲜花,说道:“法宇禅师确是风雅之人,这间禅房布置的倒是别致。” 法宇笑了笑,说道:“夫人取笑了,贫僧哪里懂什么风雅。只是自幼喜欢花草,尤其爱闻花香。想不到遁入空门后依旧改不掉陋习,反而变本加厉。所以才命人将鲜花布置在房中。俗,简直俗不可耐!可贫僧尽管知道俗,却就是没有办法。” 陈佳音幽幽的说道:“妾身也是爱花之人,也喜欢百花的香气……” “喔。”法宇说道:“想不到贫僧竟和夫人志同道合。” 陈佳音又瞧了瞧那些盛开的花朵,说道:“只是屋中的花足有百种之多,而每一种花的花期迥然有别,为何能同时开放?” 法宇答道:“夫人有所不知,贫僧命人在寺中建有花室暖房,暖房是按五行之术而建,室内每一个地方的光照不尽相同,还可按需要调整光照的方向和强弱。所以能控制百花盛开的时间,花期的长短。” 汤予称赞道:“早听说法宇住持擅长奇门遁甲,五行八卦,机关之术更是冠绝当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法宇摇摇头说道:“都是些雕虫小技,和汤盟主精绝的剑术比起来,不值一提。” 二人互相客套几句,法宇话锋一转,说道:“不知汤盟主、赵先生、夫人来法门寺究竟有何贵干?” 汤予脱口说道:“我们是有要事求法宇住持相助!” 法宇眉头一皱,说道:“什么事?” 汤予刚欲再讲,却听陈佳音说道:“妾身虽然今日是第一次见到法宇住持,但我曾数次写信于你。那些书信法宇住持看了吗?” 法宇的语气变得严肃,说道:“夫人的书信贫僧自然仔细品阅。” 陈佳音说道:“这么说来法宇住持岂不是明知故问了吗?” 法宇不动声色的说道:“贫僧愚钝,望夫人明示。” 陈佳音从座位上站起走到鲜花前,俯下身轻轻地靠近一枝娇艳欲滴的花朵,仿佛在嗅闻花儿的芬芳。她的身姿如同柳絮轻舞,让人感受到一种与众不同的宁静与优雅。她的动作如诗如画,轻柔飘逸,充满了女人独有的风韵。即使她的容颜被纱帽遮掩,但她的一举一动仍充满了无穷的魅力和风情。 屋中的三个男人默默的看着陈佳音,心中各想着心事,谁也没有说话。陈佳音缓缓的回过身,说道:“法宇住持,你的身世别人不知,可我却知道。” 法宇稳稳的坐在椅子上,神情异常的冷静。陈佳音接着说道:“你本姓刘名彦,父亲刘洎原是萧铣的旧臣,后归顺大唐。李世民起初对刘老先生十分信任,出征高句丽时曾他让辅助李治监国。但褚遂良诬告你父图谋不轨,以至于李世民下旨赐刘老先生自尽。你父亡故,家产尽数抄没,没办法你只能流落街头,险些饿死……” 法宇嘴角不住的抽动,突地说道:“夫人,你说这些是何用意?” 第四百八十八章 惊鸿一瞥 第四百八十八章惊鸿一瞥 陈佳音说道:“李世民害的你家破人亡,你与他仇深似海,难道就不想报仇?” 法宇沉思道:“李世民故去多年……” 陈佳音不等他讲完,说道:“自古有云,父债子偿。李世民虽死,其子李治尚存……” 法宇双手合十,说道:“贫僧皈依佛门,已是方外之人,不问世事,过往的种种恩怨纠葛早化作烟云消散。” 陈佳音闻言提高了音调,说道:“好,家仇你可以不报,但国恨呢?世人皆知高祖皇帝本欲把江山社稷传给太子建成公,李世民弑兄屠弟,发动玄武门之变,逼高祖皇帝退位,乃是大唐的窃国之贼!你身为大唐的子民,怎能将国仇家恨抛之脑后……” 法宇霍然站起身,说道:“夫人,前日你曾来书信邀我一同挖掘献陵,那献陵是高祖皇帝的陵寝,你身为承继兄长之妻,却要盗挖兄长的祖脉,就不怕兄长地下有知怪罪于你吗?” 汤予在旁忙道:“法宇住持,当年高祖皇帝被逼退位,更因两个亲子惨死于李世民之手,对其切齿痛恨。故而借为自己修建陵寝之机,在献陵中囤积了无数奇珍异宝,神兵利器,为日后太子建成公的后人做复国之用。而负责修建献陵的是高祖皇帝的心腹陆久倩。陆久倩尽管是个太监,但是忠肝义胆。他历尽艰难险阻终于找到紫面昆仑薛万钧和李承继,并将七星龙渊剑和高祖皇帝的遗诏交给二人。那遗诏上写的清楚,若李世民骄奢淫逸,祸国殃民,太子建成公的后人可取出献陵中的宝藏,夺回皇位。至于七星龙渊剑,便是开启献陵的钥匙。所以夫人并非是盗挖献陵,而是依诏行事。” 法宇缓缓的坐下,沉思半晌,说道:“遗诏也好,七星龙渊剑也罢,我方才讲的明白,贫僧早是方外之人,不理凡俗。你们所欲所做之事和贫僧没有半点关系……” 陈佳音挪步至法宇身前,说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法宇住持,国仇家恨你可以不管,但情义二字你也能放得下?当年若不是承继救你,你早饿死街头,焉有今日?” 法宇神色黯然,说道:“承继兄长的恩德,我从来没有忘记。” 陈佳音说道:“好,如果今天是承继亲自请你相请,你也会用佛门中人、不理世事这样的话敷衍搪塞吗?” 法宇默然不语。陈佳音接着说道:“承继一生的志向便是替父报仇,夺回皇位。数年前他召集天下英雄在李治封禅泰山的路上行刺,只是事情败露,承继无奈之下自刎于泰山之巅。当时他也曾想同你共谋大计,因你不会武功,行刺非你所长,故而才没有相邀……” 法宇紧皱着眉头,神情中充满了矛盾,仿佛在试图解决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陈佳音继续说道:“承继虽然亡故,可他尚有子嗣。今日我等万事俱备,只待取出献陵中的宝藏,就可拥立我儿玺凭重登帝位,拿回本就属于他的东西。法宇住持,你是当世机关术的第一高手,献陵中机关重重,若没有你,我们绝无成功的希望。所以妾身替亡夫承继恳请你伸出援手,助我等一臂之力。事成之后,你便是开国的元勋,国师之位非你莫属!” 陈佳音讲的义正言辞,法宇脸色变了几变,终于叹了一口气,说道:“夫人,贫僧是断然不会随你们去的!你们……你们若无别的事就请自便……恕贫僧不能奉陪。” 汤予急道:“法宇,你是下了逐客令吗?告诉你,你要不随我们去献陵,我汤予是不会走的!” 汤予话音刚落,室外忽然吹来一阵风。那风虽不强烈,却把禅房内的花朵刮的一阵乱摆,更是将陈佳音面上的黑纱吹起。此时陈佳音正站在法宇身前,二人相距仅仅三尺,一股女子的体香猛的飘入法宇的鼻腔。那香味宛如晚秋的丹桂,淡雅而又迷人,仿佛带着陈佳音的体温和气息,让人沉醉其中,欲罢不能。 法宇不由自主的抬起头,他看到了一张精致绝伦的脸庞。螓首蛾眉,肤如凝脂,盈盈秋水般的双眸,红润如宝石般的嘴唇,尤其那优雅婉约、清丽脱俗的气质,让法宇不禁为之惊叹,即使房间内所有的花朵加在一起都不及她美丽的万一,再沁人心脾的花香也比不过她轻轻的一次呼吸…… 有些人注定是你命中的魔星,任你定力再高,参悟的再透,惊鸿一瞥便误了终身。法宇现在就是如此。一瞬间他如遭雷击,心跳不由自主的加速,仿佛灵魂深处被狠狠的触动。这是法宇第一次见到陈佳音的脸,虽然之前他听说过李承继娶了一位倾国倾城的女子为妻,但他根本没放在心上。漂亮的女人只不过是一具皮囊,跟他一个苦修佛法的和尚有什么关系?直到此刻,他才第一次领略了女人真正的美丽,他突然觉得自己很蠢,为什么要做和尚,若是能和她一亲芳泽,他愿意立即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法宇猛的回过神,为了掩饰自己的内心,他先是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茶水,好让自己渐渐平静下来,然后故意不去看陈佳音,冲汤予说道:“贫僧并非下了逐客令……你们远路而来,风餐露宿,甚是辛苦……不如先在寺中歇息歇息,有什么事容日后再说。”法宇说完唤来知客僧,命他带几人去客房安歇。 汤予哪有心思休息,嚷道:“歇息什么,我们来法门寺不是为了歇息的。法宇住持,今天你若不答应……” 汤予的话还未讲完,陈佳音已接口道:“多谢法宇住持,妾身等一切听住持安排。”陈佳音说罢朝法宇施了一记万福,转身随知客僧出了房门。 汤予见状,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也只得闭嘴不言,跟在陈佳音身后。 第四百八十九章 出乎意外 第四百八十九章出乎意外 晨雾弥漫,宛如一层轻纱,将殿宇楼台环绕其中。鸟儿高鸣,钟声悠远,这法门寺的清晨别有一番景致。可汤予却无心欣赏,刚一起床便匆匆忙忙的来到陈佳音的居处。那陈佳音此时正由侍女曼儿梳理着头发,汤予一进到房中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开门见山的说道:“昨晚我想了一夜,若法宇今天再不应允,我就绑了他,把他押到献陵,到时候看他答不答应!” 陈佳音慢慢回身,慵懒的瞧了汤予一眼,说道:“法宇住持是风雅之人,你行事怎能如此粗鲁。” 汤予受了陈佳音的责备,十分不服气,说道:“那法宇和尚油盐不进,顽固不化,一口一个遁入空门,不理俗事。咱们软磨硬泡,好话说尽,他就是不应,除此之外我是想不出什么法子来。” 陈佳音微微一笑,说道:“法宇住持哪里像你说的那般,我看他倒是一位通情达理的谦谦君子。” 汤予闻言,不明白为何陈佳音会替法宇辩白。陈佳音示意曼儿退下,然后冲汤予说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昨夜法宇住持已答应相助,愿意跟我们一起去献陵。” “什么?”汤予脱口说道,似乎不相信陈佳音的话。 陈佳音一边梳着头发,一边点了点头。 汤予愈加困惑,说道:“昨日他还斩钉截铁的拒绝,怎么仅仅过了一晚,你却说法宇已经同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佳音说道:“昨晚我又去找了法宇住持,劝他改变主意……” “你昨晚去找他……”汤予眉头一皱,说道。 一个女子独自一人晚上去找一个和尚,实在不是件光彩的事。陈佳音脸上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红霞,说道:“是的。我和法宇住持谈了许久,他终于答应……” 汤予顿感奇怪,说道:“我看法宇态度决绝,你都跟他说了什么,才使法宇回心转意?” 陈佳音脸色稍变,说道:“也……也没说什么……只不过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法宇住持是个深明大义之人,何况他本就同李世民有仇,自然便答应了。” 汤予闻听只觉得事情显得过于顺利,实在有些蹊跷,但陈佳音的解释倒也合情合理,而且他转念一想,法宇是得道高僧,断不会做出什么龌龊的事来,随即说道:“如此最好。法宇虽不会武功,可机关术天下无双。他既然答应,那么取出宝藏之事便多了七成的把握。” 陈佳音见汤予不再追问,暗暗出了一口气,说道:“你讲的不错。有法宇住持相助,大事可期。” 汤予稍加思索,说道:“宜早不宜迟,既然法宇住持答应一同前往,不知我们何时动身?” 陈佳音笑道:“法宇住持和你一样是个急性子,他已决定今日就走。” 汤予未料到不费吹灰之力便请来法宇,大喜过望,连声说道:“真是太好了,我现在去告诉赵先生,免得耽搁。”汤予说完一溜烟似的奔出房外。 过不多时汤予收拾停当,马车、马匹早候在寺外。陈佳音和侍女曼儿坐上马车,只见法宇换了一身便装,头上同样带着一顶黑纱帽遮住面孔,悄悄的出了法门寺。陈佳音拉开马车上的窗帘邀法宇上车,法宇也不推辞,与陈佳音同车而行。 汤予瞧在眼里醋意大发,自古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法宇还是一个和尚,怎能跟年轻女子同乘一车?可他又不得发作,只能忍气吞声,骑着马伴在马车左右。一路上马车内时常传出女子的笑声,显然是法宇见识广博,言语幽默,惹得陈佳音甚是开心。但听在汤予耳中,却妒忌的不行,恨不得把法宇从车中拽出来,好好教训一顿。 法门寺离献陵不远,而且距汤予跟群雄订下的半月之期尚有时日,所以几人走的并不急。才过了申时,陈佳音便让汤予、赵散寻了一间客栈住下。汤予腹中的无名火无处发泄,免不了对店里的伙计百般刁难。伙计见汤予是个习武之人,知道自己招惹不起,又看在银子的份上,表面笑容可掬殷勤招待,暗地里却在汤予的饭菜中加了三四口吐沫。 黄昏悄然降临,天空被渲染成一片金色,夕阳的余晖洒在云层上,形成了一副美丽的画面。众人简单吃过晚饭各去休息,汤予躺在榻上来回翻滚,无法入眠,心中的焦虑如同潮水般涌来。今天早上当陈佳音告诉他,法宇同意助他们取出献陵中的宝藏,汤予就感觉不对劲。此刻仔细琢磨,法门寺是皇家寺院,那法宇是寺中的住持,虽然他和李世民有仇,但也不该如此轻易应允。要知道挖掘皇陵乃是诛九族的重罪,法宇怎会因为陈佳音的只言片语便冒着身首异处,千刀万剐的风险来帮助他们。后来二人同处一车,载欢载笑,竟似多年的老友,全然不像昨天才初次相遇,这真是太过奇怪。 法宇英俊潇洒,温文尔雅,汤予在他面前多少有些自愧弗如。而汤予深爱陈佳音,一门心思全在她的身上,此刻忽然多出一个如此优秀的男人,汤予越想越气,越想越怕,暗骂道:这厮虽然出家做了和尚,看着也像是个正人君子,难道还贼心不死,胆敢勾引良家妇女不成?若真是那样,我定要打折他的狗腿,扯出他的肠子来! 夜幕降临,月亮升起,狡黠的月光顺着窗纸洒进房中。汤予披上长衫来到院子里,举头望着天上的明月,若有所思。忽然他见对面的一间客房烛火摇曳,而那正是法宇的住所。想到白天的事,汤予怒气填胸,欲捉弄法宇一番。他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子向法宇的住所抛去,石头打在窗扇上发出一声脆响。原以为会让房中的法宇吓上一跳,岂料竟丝毫没有动静。 汤予非常奇怪,蹑手蹑脚的走到窗前,又猛的在窗上使劲拍了一掌。可是房间里依旧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 第四百九十章 鲁班奇经 第四百九十章鲁班奇经 汤予心中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莫不是法宇遭遇了不测?想到此处,他稍一用力拉开窗棂,接着纵身翻进房中。桌上的烛火被风一吹不停的舞动,汤予借着忽明忽暗的光亮环顾四周。就看室内空无一人,床榻上的被褥也是冰凉,法宇已不知所踪。汤予吃了一惊,难道法宇被人劫持或是暗算?他生怕遗漏了蛛丝马迹,又仔细搜索一番。家具和各种陈设完好,并无破损打斗的痕迹,除了桌案上的烛火和一本样式古朴的书册,倒没什么可疑的地方。汤予愈加疑惑,若是法宇被人劫走,不可能没有一点声音,自己更不可能丝毫没有察觉,但深更半夜法宇会去哪里呢? 他在房中来回走了两圈,随手拿起桌案上的书册瞧了一眼,泛黄的书皮上赫然写着六个字。这六个字颇具古意,汤予胸中虽没多少墨水,可六个字中倒也识得四个,而剩下两个字稍加推测便认出写的是《鲁班经匠家镜》!汤予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只因《鲁班经匠家镜》乃是一部奇书、怪书、诡书、秘书、阴绝书,更是历朝历代的禁书! 《鲁班经匠家镜》又名《鲁班经》,相传是春秋战国时鲁班所写。说起鲁班的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鲁班又名公输子、公输班,因其是鲁国人,故而世人称他鲁班。鲁班被奉为“工匠之祖”,他不仅技艺精湛,还发明了许多工具,像锯、曲尺、**、凿子等,更有攻城用的“云梯”,舟战用的“勾强”,运送物资的木马车,实在是一位名传千古的杰出人物。可鲁班同样有被人诟病之处,便是《鲁班经》。 《鲁班经》分上下两卷,上卷主要写的是木工、石匠、泥瓦匠等施工规则与技法,可下卷却描述了许多风水、咒语、巫术,尽是些害人的邪术。如金刀利剪法、千斤拖山榨法、五鬼进宅法、五雷油池火法等,这些法术都是用来对付人或者报复人的。还有藏身法、飞脱不见法、缩地法、美女脱衣法、夺取生魂法、祭梁咒、点梁咒等等恶毒之法。甚至有一些法术能控制自然造成灾害,如雪山令、泥山令、火山令、九龙起水法。此等法术皆是利用自然或者神鬼的力量来达到施法者不可告人的目的,如果被贪婪的人或者邪恶的人使用,后果不堪设想!而且《鲁班经》下卷中,除了各种法术之外,还有一个最为恐怖的诅咒,就是学了鲁班经即要“缺一门”,即鳏、寡、孤、独、残任选一样。这个诅咒据说是鲁班为了报复自己妻子和孩子的死而立下的,其心何其毒也!(《鲁班经》确有其书,还有许多真实的案例,读者若有兴致可自行品读,作者并不一一枚举,敬请谅解。在此作者劝诫各位读者,害人之心不可有,否则必遭反噬!) 汤予将书册拿在手上,只见书中每一页都被人用笔做了圈点和批注。他越看越是心惊,暗道:法宇风度翩翩,器宇不凡,是当世的高僧,更是皇家寺院的住持,天下闻名,想不到竟学邪术恶法,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但汤予尽管性格偏激固执,心地却是良善。他转念又一想,法宇的机关术堪称当今第一人,或许他研看《鲁班经》只是要学习里面记载的机关术也未可知。 想通此节汤予又不禁开始担心起法宇来,现在是子夜时分,万籁俱寂,四下一片漆黑,他究竟在哪里?难不成法宇已经后悔,偷偷的返回了法门寺?汤予越想越是着急,连忙出了房间去找陈佳音商议。 陈佳音的居所在客栈的二楼,汤予刚来到门前,正犹豫是否深更半夜把陈佳音叫醒,忽然一声女子轻轻的呻吟传入耳中。那声音细不可闻,寻常人根本无法听到,不过汤予内功深厚,却听得清清楚楚。他愣在原地,一时搞不清声音来自何处,随即屏气凝神,仔细闻聆。 一个女子断断续续的说道:“你这个臭和尚……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接着一个男子说道:“夫人莫怪……贫僧实在太欢喜了……” 女子说道:“承继视你如兄弟……你居然……居然……” 男子说道:“正因他把我当做兄弟……现在兄长亡故……我怎忍心嫂嫂独守空房……” 女子娇笑道:“你一个出家人……破了色戒……不怕佛祖惩罚你吗?” 男子气喘如牛的说道:“怕……怕……但是能跟夫人在一起……即使死了贫僧也愿意……” 女子说道:“你真是我命中的魔星……不知为何……我一看到你便喜欢上了你……” 男子嘿嘿一笑,说道:“我和嫂嫂命里有缘……” 女子嗔怒道:“谁和你这臭和尚有缘……” 男子说道:“贫僧看那赵散、汤予也对嫂嫂有情……难道你和他们……” 女子打了男子一下,说道:“你别乱猜,我怎会看得上那两个……” 男子开心的笑道:“不错,他们两人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凭他们也配……” 女子似乎有些生气,说道:“你色胆包天……可白日里稍稍收敛一些……莫让他二人觉察……” 男子声音高了许多,说道:“你情我愿的事……何必怕别人知道……” 汤予不是小孩子,自然明白房中正在发生什么。他如五雷轰顶一般,傻傻的站在门口,呆若木鸡。屈辱、折磨、撕心裂肺的痛苦一瞬间涌上心头。为了陈佳音,汤予做了这么多,换来的居然是背叛、蔑视和被人利用,原来自己在陈佳音心中根本不值一提! 汤予的泪水流出眼眶,他的拳头紧紧的握着,心中的怒火烧的炽热。他要杀了那两个道貌岸然的狗男女!汤予举起拳头击向房门,便要破门而入。然而当拳头马上要打在门上的一刻,他却停了下来。 第四百九十一章 凤鸣古镇 第四百九十一章凤鸣古镇 汤予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冲进去把陈佳音、法宇的脑袋扭下来,再拉出他们的肠子?他本来应该这么做的,可他没有。或许是汤予仍爱着陈佳音,或许他没有勇气亲眼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在别人的怀里娇喘呻吟,再或许是法宇的那句话“你情我愿的事,何必怕别人知道。”……总之他只是痴痴的站在门口。 终于,汤予还是离开了,默默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不过短短的几步路,他却走了许久,仿佛身上压着一座大山沉重无比。躺在床榻上,汤予一动不动的盯着黑漆漆的屋顶,像是个死人。陈佳音的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剑,直接刺入他的心脏,使他痛不欲生,无法呼吸。一瞬间他仿佛失去了整个世界,除了无助便只有绝望…… 这个世界不会因为某个人的痛苦就有所改变,太阳依旧升起,黑夜过去仍是白天。第二日清晨,众人照常赶路,只是平日里起的最早的汤予却变成了最晚的一个。他眼眶红肿,无精打采的骑在马上,连之前让汤予妒火万丈的马车里的笑声也都提不起他的兴致。汤予既悲伤沮丧,又愤慨恼怒,内心充满了矛盾,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跟他们在一起? 才刚刚过了午时,陈佳音和法宇便说身子疲累,要赵散、汤予在附近的村镇寻间客栈打尖歇脚。汤予明白二人因何疲累,更清楚为什么这么早二人就要歇息。他真恨不得立刻在她们身上捅出两个透明的窟窿,然而他居然没有半点违拗,真的按陈佳音的话找了一间上好的客栈。 待众人安顿好,汤予独自一人出了客栈。这镇子叫做凤鸣镇,据说是古时有一只凤凰落于此地,高声鸣叫,因而得名。凤鸣镇尽管不大,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路两旁米店、当铺、赌坊、酒肆应有尽有。虽不能和长安、洛阳相比,却也算得上繁华。汤予走了没多远,见一家名叫魏晋楼的酒馆食客众多,门庭若市,便大步进了酒馆。 伙计瞧有客人上门忙上前招呼,汤予本就是想大醉一场,马上吩咐伙计来两坛最烈的酒,至于菜品随意便可。伙计手脚倒也麻利,片刻之功便端来酒菜。汤予心中难过,一瞧到酒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的喝起来,连口菜都没吃,整整一坛酒已经下了肚。 所谓酒入愁肠愁更愁,往日的佳酿琼浆此刻却刺激着汤予的喉咙、胸膛和他的心,使他的愁绪更加沉重。往事一件件浮现在脑海,汤予回想起曾经发生过的事,似乎没有一件是令人开心的。他又想起曾经遇到的人,武珝、云羽落、张采萱、哈丝娜、云婧儿,当然还有陈佳音…… 汤予正自斟自饮,忽然一个人站在酒桌前,说道:“汤盟主,好雅兴啊。” 汤予抬头一看,竟是赵散。他又低下头倒了一碗酒,说道:“怎么是你?” 赵散说道:“不请自来,汤盟主不欢迎?” 汤予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赵散在汤予对面坐下,说道:“一个人喝酒最是无趣,你难道不请我喝一杯?” 汤予心情烦闷,冷冰冰的说道:“要喝便喝,你哪来那么多的废话!”汤予说罢又是一碗酒下了肚。 赵散也不生气,拿起酒坛“咕嘟”喝了一口,说道:“此酒烈性十足,既不如若下春清雅,又不像灵溪春甘爽,更没有九酿春香醇,算不得好酒。” 汤予抢过酒坛,说道:“若不想喝,走了便是,又没人请你来。” 赵散接连被汤予抢白,依旧没有动怒。他先朝伙计叫道:“伙计,再上两坛酒!”然后拿起酒坛喝了一口,说道:“酒尽管不算好酒,但能和汤盟主共饮是我的荣幸。” 汤予头也不抬,夹了一块葫芦鸡放入口中。葫芦鸡是凤鸣镇的名菜,汤予吃在嘴里却如同嚼蜡。赵散从伙计手里接过酒坛、酒碗,说道:“今日一路上我见你魂不守舍,六神无主,方才更看你悄悄离开,还以为汤盟主不辞而别,弃我等而去,想不到你竟一个人偷偷喝酒。” “不辞而别?”汤予瞪大了双眼,说道:“我为什么要不辞而别?” 赵散笑了笑,说道:“你的心事瞒的了别人,可瞒不了我。” “笑话!”汤予大声说道:“我有什么心事?” “你有什么心事?”赵散低声说道:“你是看法宇英俊潇洒,气质出众,自愧不如!又见他和夫人举止亲密,已至于醋意大发……” 汤予被赵散说中心中所想,怒火万丈。他腾的站起身,指着赵散喊道:“你……你胡说什么!” 汤予说完就要掀翻酒桌,但看赵散丝毫不为所动,只得强压怒火坐了下来。 赵散盯着汤予的眼睛,说道:“我讲的不对?” 汤予悲伤至极,欲要反驳,却叹了一口气,说道:“对,你说的对。是我醋意大发,是我妒忌成性,是我心胸狭窄……”汤予眼中含着泪花,拿起酒坛仰脖喝了起来。 赵散忙夺下酒坛,汤予神情痛苦的说道:“可是……可是你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二人沉默良久,终是赵散先说道:“发生了什么?” 汤予和赵散都深爱着陈佳音,以前他一直视赵散为情敌,可是此刻他想要发泄,想要倾吐,而赵散是最合适的人选。他一擦眼角,说道:“昨晚……昨晚他们二人……唉……”汤予话到嘴边,却怎么都无法说出口,唯有一声叹息。 赵散满脸惊愕,呆坐当场。过了许久他喝了一碗酒,才说道:“你不用说,我也能猜到。” “你能猜到?”汤予苦笑道。 赵散紧闭着眼睛,脸上露出忧伤的表情,似乎在努力承受着某种痛苦或困扰。他缓缓的说道:“你还记得我们刚来法门寺时,法宇本不愿相助。但就在他准备送客的刹那,忽然刮起一阵风将夫人面上的纱帽吹起,那一刻我注意到法宇吃惊爱慕的眼神……” 第四百九十二章 第一情痴 第四百九十二章第一情痴 “法宇的眼神?”汤予眉头一皱,说道:“我怎么没注意到。” 赵散苦笑道:“若论武学修为、练剑的天赋,我比不上你。可要是识人、鉴人,你却差得远了。” 汤予没有说话,努力回想着彼时的情景。赵散接着说道:“第二天早上当我听说法宇同意与我们一起去献陵取宝,我便知道夫人和法宇……”赵散的话只讲了一半,他自己倒了碗酒,喝的干干净净。 汤予咬牙切齿,说道:“法宇是出家人,本应六根清净,一心理佛,但他居然色胆包天,勾引……勾引良家妇女……我真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碎尸万段!” 赵散沉思道:“法宇看似风度翩翩,品貌非凡,实际上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过……” “不过什么?”汤予说道。 赵散说道:“不过这件事倒也不能全怪他。” 汤予气急败坏的说道:“你难道替那淫僧辩白不成?” 赵散摇摇头,说道:“常言道:女想男,隔层纱,男想女,隔座山。男女之事,若是女子不愿,你即使绞尽脑汁、煞费苦心,终究是求而不得。夫人和法宇之间……据我猜测,必是夫人主动……” 汤予怒道:“放屁!赵散,你他娘的胡说八道!” 赵散神色冷静的说道:“我知道你爱她,但我早和你说过,她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汤予目不转睛的瞪着赵散。赵散嘴角微微抽搐,说道:“她……她心机极深、欲望强烈,她虚荣、为达到自己的目的会做出许多你不愿相信的事……” 听赵散贬斥自己的爱人,汤予双眼喷出熊熊的火焰。赵散丝毫不为所动,继续说道:“其实她不止同法宇和尚……还有……” 汤予心头巨颤,忍不住问道:“还有谁?” 赵散一声长叹,说道:“还有王远浔……” 汤予闻言,颤声说道:“王远浔?”他的脸上写满难以置信的神情,猛的想起那日在陈佳音的内宅中发生的一切,想起陈佳音信誓旦旦的托辞。此刻的她的谎言不攻自破,汤予的心痛如刀割。 赵散说道:“除了王远浔……” 汤予大喊道:“不要说了!”他的手掌重重拍在桌上,震的酒菜碗筷四处飞溅。 在汤予的心里一直认为陈佳音是个贤德守节、秀外慧中的女人,可是现在她完美的形象被击的粉碎。汤予恨她,更恨自己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女人。他抓起酒坛,把剩下的大半坛酒全倒进嘴中。赵散并未阻拦,汤予的心情他理解,他自己的心何尝没有滴血。 汤予放下酒坛,凄楚的笑道:“我明白她是想利用那些人,好让他们助李玺凭登上皇位……” 赵散接言道:“她本是歌妓,出身卑贱,因此从小受尽白眼和屈辱。所以她比任何人都看重身份、血统。李玺凭想做皇帝无异于痴人说梦,可她就是异想天开……” 汤予惨然一笑说道:“她痴人说梦,异想天开?可我们比她更蠢,居然毫无保留的帮她。” 赵散笑了笑,说道:“是啊,我们确实非常愚蠢。” 汤予喝了一口酒,说道:“我有个问题想不明白……既然同样是被她利用,为什么她可以和法宇、王远浔……却不会跟你我……” 有些话汤予难以启齿,不过他的意思赵散能够理解。赵散的语气充满无奈,说道:“那是因为她清楚你和我是真心的爱她……女人一旦知道有个男人爱她爱的死心塌地,为她可以做任何事,她反而会瞧不起那个男人,觉得他下贱。他所做的一切不仅换不来她的爱,还会让她认为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所以聪明的男人即使再爱一个女人,也不能全部表露出来。如果那样,他一定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白痴!”赵散瞧了瞧汤予,眼神中带着无尽的哀伤,又说道:“我和你是不是真的……很下贱?” 汤予一时无言以对,除了喝酒不知该说些什么。赵散幽幽的说道:“我明白,你一定觉得我……很贱。道理我都懂,却仍然像只狗一样守在她身边……” 对赵散,汤予没有半点鄙夷不屑,相反赵散的话使他心如刀割。赵散哽咽的说道:“我没有办法,因为我离不开她!我别无所求,只想每天都能见到她,这已经让我心满意足……” 汤予之前一直视赵散为情敌,但此刻他竟替自己的情敌流下泪来。赵散问道:“你会离开她吗?” “我……”汤予脱口说道,这个问题他并没有想好。 赵散说道:“以前我希望你离开,现在我仍然希望你离开。我讲的话……绝没有一丝恶意。” 汤予点点头,说道:“我明白。” 赵散说道:“你现在走不会有人怪你,也是你最好的选择。” 汤予思潮翻滚,二人又是一阵沉默。过了许久,赵散开口说道:“你打算……” 汤予抢言道:“我现在是不会离开的。” 赵散一愣,说道:“难道你……” 汤予说道:“但我不会再爱她!” 赵散似乎没有明白汤予的意思,说道:“你说不会离开,又说不再爱她……究竟……” 汤予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不会再被她愚弄欺骗,可此番前去献陵是我夺得武林盟主后召集天下群雄所为。若我现在离开,别人会怎么说我,怎么看我?” 赵散低下头若有所思。汤予接着说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有始有终。不过等这件事过后,我与她思断情绝,再无瓜葛!”他的话虽说的决绝,却五内如焚,肝肠寸断。 赵散抬起头,眼神中满是敬佩与欣赏,说道:“好一个有始有终!我不知道你是痴傻,还是聪明,可我佩服你。”赵散稍一停顿,拿起酒碗说道:“虽然你的武功高出我许多,但以前我一直很看不起你,觉得你胸无点墨,不懂风雅,只是一介武夫。然而你的胆大妄为,你的言而有信,赵散却是敬佩的五体投地!”赵散将酒碗举起,大声说道:“汤兄弟,我敬你一碗!” 第四百九十三章 昔人已逝 第四百九十三章昔人已逝 赵散和汤予相处日久,还是第一次和他以兄弟相称。汤予甚是感动,忙举起酒碗。二人刚要一饮而尽,忽听门口处的一桌食客骂道:“哪里来的叫花子,实在让人讨厌,竟敢到此找打!”叫骂过后便是一阵拳打脚踢之声。 汤予、赵散放下酒碗,不由得望去。只见几个壮汉正围着一个衣衫褴褛之人拳脚相加,那人虽挨了打但并不反抗,只把桌上的吃食不停的塞入口中。 汤予被搅扰了酒兴十分恼怒,喊道:“伙计,那是怎么回事?” 店小二赶紧客客气气的说道:“大爷莫要生气,近些日子不知从哪里来了个面容丑陋的叫花子,每日都来讨要饭食。不过这叫花子胆子大的很,也奇怪的很。别的人行乞俱是满嘴讨好之言,使人可怜。但他却一句话也不说,只冲着你傻笑。如果你不给,他直接拿来便吃,倒像是个疯子。” 汤予听完点了点头,他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本想继续同赵散饮酒,可眼看那几个食客下手越来越重,已将乞丐打翻在地仍不罢休。汤予心中有气,高声喝道:“你们几个快快住手!” 几名食客见有人拦阻遂停下拳脚,其中一人有些不服气,冲汤予嚷道:“你是谁?要你多管闲事!” 汤予把眼睛一立,两道寒光自几人的面上扫过,这些人不由得涌起阵阵寒意。另外三人忙拉住说话的男子,劝慰道:“算了,算了,咱们好好吃酒,别多生事端。” 那男子见汤予的打扮,知他是江湖中人,也不愿招惹是非,被人一拉借势坐下。汤予指了指地上的乞丐,朝伙计说道:“你去把他扶起来,给他弄些吃喝,算在我的账上,再莫扰了我们的酒兴。” 伙计边连声应允,边把乞丐拽起。岂料乞丐竟一脸傻笑的向汤予走来,待至近前也不说话,直接伸手拿起桌上的葫芦鸡,扯下一只鸡腿塞入嘴里。 汤予暴怒,暗骂道:这要饭的叫花子端的是不懂规矩,怪不得被人暴揍一顿。 他正要发作,然而待看清丑汉的长相,先是一愣,接着脱口说道:“阿丑,怎么是你?” 乞丐充耳不闻,一只鸡腿眨眼间吃的干净,又扯下一块鸡肉大口咀嚼。汤予急道:“阿丑,你为何会在此地?” 这乞丐好像饿鬼,除了手中的葫芦鸡,对任何事再没有兴趣。汤予使劲拉住他的手臂,厉声说道:“阿丑,我问你,李淳风李道长在哪里?” 原来乞丐竟然是昔日跟随在黄冠子李淳风身边的阿丑!当年汤予独闯名剑山庄,中了王者令的暗算,被天下第一毒蛇红叶毒龙咬伤。幸得李淳风和药仙孙思邈所救。汤予在五台山养伤时曾跟李淳风、阿丑朝夕相处,但他根本没料到会在凤鸣镇遇到阿丑。而且他方才只把阿丑当作一名普通的叫花子,没有留意他的面容,所以才没有认出他来。 阿丑听到李淳风李道长几个字,脸上的肌肉突的情不自禁的抽动。他放下手中的葫芦鸡,看着汤予痴痴的说道:“你……你是……” 汤予知道这阿丑有时清醒,有时糊涂,遂轻轻的说道:“阿丑,我是汤予啊。” 阿丑眼中一片迷茫,喃喃自语道:“汤予……” 汤予说道:“是啊!你忘了在蒙山脚下,我被名剑山庄的人暗算,是你和李道长救了我,并将我送到五台山,请药仙孙思邈孙真人为我医治……” 阿丑仿佛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噢,原来是你……你是什么天下第一剑客……汤予……”阿丑说完又拿起桌上的酒菜吃了起来。 汤予喜道:“不错,是我……”他话未讲完,见阿丑的吃相,猜他应该是饿了许久,连忙唤来伙计加菜添饭。 伙计照着汤予的吩咐,端上来不少饭菜。阿丑的肚子如同无底洞,来者不拒,片刻之功把桌上的酒食一扫而光。 赵散是晓事之人,早听说过李淳风的大名,他知道这乞丐和汤予、李淳风必有渊源,但他却不出言询问,只安静的坐在一旁。汤予耐着性子,好不容易等阿丑吃喝的速度慢了下来,才又问道:“阿丑,告诉我,你怎会在这里,李道长又在哪里?” 阿丑终于放下了饭食,猛的嚎啕大哭。汤予心头掠过一丝不详的预感,说道:“你……你哭什么?” 阿丑边哭边说道:“他……他死了……” 汤予大吃一惊,说道:“死了?李道长死了?” 若无李淳风,汤予早命丧于红叶毒龙之口。李淳风对汤予恩重如山,他尚未有机会报答,不想那日五台山一别,竟成永诀!汤予初闻噩耗,心情悲痛至极,眼睛变得模糊,泪水挣扎着涌出眼眶,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止不住的往下流淌。 赵散许久没有说话,此刻开口说道:“李淳风的大名天下无人不晓,传说他本领通神,擅阴阳,懂八卦,可预知未来之事,这般神仙人物岂会说死就死?” 汤予稍稍收敛心神,说道:“是啊。阿丑,你有没有搞错?李道长究竟是怎么死的,难道是被歹人所害不成?” 阿丑渐渐收住哭声,断断续续的说道:“我……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他一直带着我四处游历……大约半年前……他说他总是心口疼……又说自己的大限将至……即使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家乡……后来我二人便回到这里……结果没过三天他就死了!”阿丑说完哭的更加伤心。 赵散叹息一声,说道:“心之忧矣,曷维其已。万事无不尽,徒令存者伤。想不到一代奇人,居然也会死于疾患。看来生老病死,皆为天数。真是可叹,可叹!” 赵散有感而发的两句诗,一是出自《诗经.邶风.绿衣》,一是出自南朝沈约的《悼亡诗》。汤予虽对诗词歌赋一窍不通,但现在听到这两句诗,回忆起李淳风的种种好处,愈加心如刀绞,默默的垂泪。 第四百九十四章 黄冠之墓 第四百九十四章黄冠之墓 三人一阵沉默,阿丑也不再吃喝。过了半晌,汤予的心情渐渐平复才开口说道:“阿丑,你说李道长要叶落归根,难道这凤鸣镇是李道长的故乡?” 阿丑眼神茫然,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反正到了此处他就不走了……我们住在客栈中……第三天早上等我起来,他已经死了……” 汤予想了想,说道:“既然李道长亡故,那他的尸骨现在何处?” 阿丑说道:“后来我被赶出了客栈……便找了处没人的地方把他埋了……”阿丑说完又张大嘴巴哭了起来。 汤予看着阿丑,知道他是个痴傻之人,李淳风死后又身无分文,一定吃了许多苦,心中甚是不忍,随即劝慰道:“好了,你莫要太悲伤。告诉我,你把李道长埋在何处,我想去祭拜他的亡魂。” 阿丑擦了擦眼泪,朝店外一指,说道:“就在那里!” 汤予被他弄的一愣,说道:“那里?那里是什么所在?” 阿丑傻乎乎的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那里没有人,我……”阿丑的语气显得有些害怕,唯恐汤予责备。 汤予并不生气,耐心的问道:“你做的很好,不过你还能找到李道长的埋骨之处吗?” 阿丑连声说道:“能,我能!” 汤予心中一亮,说道:“好,你现在便带我去。”汤予说罢略加思索,然后朝赵散说道:“赵先生,我有事要去办。你们可先行一步,待我料理完毕,自会去献陵。” 赵散面露难色,欲言又止。汤予见状,说道:“赵先生放心,大丈夫一言九鼎,有始有终。你只需同她以实相告,汤予绝不会半路而弃,必当信守承诺。” 赵散明白事出有因,说道:“汤兄弟不要误会,我绝非怕你不辞而别,只是觉得你和她的事还是你们自己说为好……既然如此,我一定将话带到。汤兄弟,凡事小心。” 汤予点了点头,冲阿丑说道:“阿丑,你当前带路,咱们走。” 阿丑答应一声,起身出了客栈,汤予在后跟随。二人穿过村庄、田野,一路向东而行,直走了两个多时辰,路上行人越来越少,已快出了凤鸣镇的地界。此刻黄昏悄然降临,天空被染成一片金黄色,夕阳的余晖洒在云层上,形成了一副美丽的画面,整个世界显得宁静安详。汤予举目远眺,四周尽是荒野,除了成片成片的野草再无一物。他唯恐阿丑领错了路,疑惑的问道:“阿丑,你究竟把李道长的尸骨埋在哪里?莫不是记错了地方……” 阿丑扬起南瓜般的大脑袋望了望,说道:“你别着急,前面便是。” 他嘴上说着话,脚下丝毫没有停歇,绕过几处野草堆,来到一处坟墓前,伸手一指,说道:“就是这里。” 汤予顺着阿丑所指的方向看去,这哪里是坟墓,竟连块墓碑都没有,分明只是一座矮小的黄土堆。李淳风生前何等人物,想不到死后落得如此地步,实在令人唏嘘不已。 汤予在坟前伫立良久,心中阵阵悲凉。他让阿丑稍作等候,自己离了乱草岗,寻了一户农家跟主人买来灯烛黄纸和一些简单的酒食。接着汤予再次返回,将各色物品供奉在李淳风的墓前,为李淳风守灵,以报答昔日的救命之恩。 寂静的夜晚凉风萧瑟,灰蒙蒙的月亮暗淡无光。坐在李淳风的坟前,汤予追忆过往,思绪万千,心情惆怅。往事历历在目,使人慨叹伤感。他是不愿意回忆过去的,他始终认为回忆都是痛苦的。那些本就悲伤的回忆会让人因为曾经经历过而痛苦,至于那些美好的回忆也会让人因为失去而痛苦。也许快乐只是短暂的,唯有痛苦才是永恒…… 第二日清早汤予便同阿丑返回凤鸣镇,经人指点,找到了镇上最有名的风水先生。这风水先生姓柳,三十多岁的年纪,自幼研习奇门遁甲,五行八卦之术。当他问清楚了汤予的来意,忍不住吓了一跳。要知道李淳风和袁天罡乃是当世的两大奇人,在风水术士眼里更如同神一般的存在。而汤予此行的目的居然是请他为李淳风重修一座坟墓。 柳先生早对李淳风崇拜至极,突听李淳风离世的噩耗,不禁也是一阵伤感。但想到自己有机会能给李淳风修建封隧,实在是无上的荣光,随即满口应允下来。汤予十分高兴,他身上带着不少金银,当即把全部的钱财统统交给柳先生,只求他务必尽心尽力,将此事办妥。这柳先生倒不是个贪财之人,只留下一半用做建造封隧的费用,其余退还给了汤予。汤予连声道谢,柳先生又告诉汤予,凤鸣镇西面有一座山,名叫天柱山。此山紫微高照映福泽,祥龙盘旋生瑞气,是绝佳的风水宝地,李淳风的新墓当可建在那里。汤予懂得什么风水,一切皆听从柳先生安排。柳先生又带着几名壮汉,跟汤予来到李淳风的旧坟处,将腐败的尸身挖出,用上等的柏木棺材重新装殓。可怜名满天下的李淳风死时居然裹着一块破草席下葬,连副棺椁都没有…… 时间眨眼便过去了三天,眼看与群雄订下的半月之期迫在眉睫,汤予知道不能再做耽搁,遂跟柳先生辞行,并把重建封隧的事全权委托于柳先生。柳先生自然满口答应,汤予虽和他仅仅相处数日,也看出他是个热忱良善之人,便放下心来。 后来柳先生在天柱山东面的山脚下为李淳风建了封隧,并且他的后人始终在此守墓,直至今日,千年不断。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李淳风救过汤予的性命,他死后汤予出资替他重新修陵,正应了那句老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一切安排妥当,汤予又拿出金银交给阿丑,想让他找个安身立命之处。但阿丑糊涂时全然不知钱财的用处,即使给他再多的钱也是无用。没办法汤予只得将他收留在身边,带他一同赶奔献陵。 起初在五台山时,汤予只以为阿丑就是个痴呆,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后来他遇到叶法善,听叶法善说过阿丑身怀绝世武功,但阿丑的身世来历叶法善却没有明言。近些日子汤予和阿丑形影不离,有时稍不留神,二人手臂相碰,便会感觉到阿丑身上有一股浑厚无比的内力,看来叶法善所言不虚。汤予曾出言询问,可阿丑的回答颠三倒四,不知所云,搞的汤予也猜不出他到底是什么人…… 第四百九十五章 吴家村中 第四百九十五章吴家村中 离献陵七八里的地方有一个小村庄,名叫吴家村。吴家村在外人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不起眼的村落,村中的村民每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但事实上吴家村是集英会的一处分舵,集英会在这里已苦心经营多年。汤予带着阿丑来到吴家村的日子恰好是半月之期的最后一天,表面上看起来村子里一片安静,其实早有许多江湖中人汇聚于此。 集英会副帮主王远浔听说汤予到来,忙出村迎接,边嘘寒问暖,边把汤予请进村子中央的一间农舍。这农舍表面上平平无奇,内里却金碧辉煌,装饰的十分气派。室中摆着几张金丝靠椅,椅子上坐着数人,有些汤予不识得,有些则是他的老熟人。像魔教教主傅灭、景教大法师马吉达、北方绿林道的总瓢把子丛龙升、南方绿林道的首领虚生道人,还有陈佳音和赵散,另有三人却是宇文通武、魏诚玉、飞天骨妖杨占义。众人的座位前端尚有一把椅子放在醒目的位置,一人穿着锦袍摇头晃脑的坐在上面,赫然竟是李玺凭。李玺凭身后伫立着一条黑铁塔般的巨汉,乃是昆仑奴铁磨。原来陈佳音特意传书给李玺凭,让他速至献陵,只待取出宝藏便黄袍加身,举事称帝。 这些人看到汤予,起身寒暄客套。丛龙升哈哈大笑道:“盟主,我们已经恭候大驾多时了。” 汤予冲众人抱拳施礼道:“路上有些事情耽搁,让诸位英雄久等,抱歉的很。” 从龙升笑容不减,说道:“盟主说哪里话,世人皆知盟主一诺千金,既定下半月之期,定会依约前来。”丛龙升说完走到一人身前,又朝汤予说道:“盟主,这位是我傲龙山庄的二庄主钱禹,江湖人称“赶花追月”。” 钱禹忙跟汤予施礼相见,汤予听过他的名号,知此人虽然武功不俗,可声名狼藉,实是一名采花大盗。想到自己为了陈佳音居然会跟这种人为伍,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那边虚生道长也跟汤予引荐了几人,无非都是些混迹江湖的黑道人物。汤予只得一一见过。 正当汤予的心中充满矛盾难以平静之时,魏诚玉和杨占义也来至汤予面前,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汤大侠,别来无恙。” 汤予和他二人素有旧怨,眉头一皱,说道:“你们怎么也来了。” 魏诚玉反问道:“难道汤大侠不希望见到在下?” 汤予冷哼一声。魏诚玉说道:“魏某此来一是向汤大侠道喜,恭贺汤大侠在武林大会上力挫众多高手,夺得盟主之位。二是汤盟主邀请群雄聚于献陵,共商大计,霍王殿下特命我们助盟主一臂之力。” 汤予又是一声冷哼,刚要开口,一旁的王远浔接言道:“魏先生讲的不错,不论以前怎样,现在我们共同辅保李玺凭李公子,便是一家人了。” 王远浔话音方落,李玺凭已笑嘻嘻的说道:“王副帮主,不,王爱卿所言极是。孤与霍王同为李唐一脉,霍王殿下论起来还是孤的叔祖,这次能派魏先生三人前来相助,足表其心。待孤举事成功,重夺帝位,定要好好封赏霍王。” 魏诚玉诺诺称是,却暗中瞄了汤予几眼,眼神中尽是挑衅之意。汤予瞧着李玺凭称孤道寡的德性,哪里有半点帝王该有的样子?分明是个优伶小丑!他之前就不喜欢李玺凭,但爱屋及乌,因为深爱其母陈佳音,所以厌恶之情并不强烈。此刻他对陈佳音深感失望,甚至曾经的爱恋慢慢变成了憎恨,更觉得李玺凭简直讨厌的令人作呕。 常言道,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汤予现在十分后悔,自己怎么会答应陈佳音做如此荒唐可笑的事?定是之前鬼迷了心窍,或是猪油吃多了蒙了心。高祖皇帝留下的宝藏和他有什么关系?玄武门之变和他有什么关系?谁当皇帝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汤予真的想一走了之,来的路上他便始终在走与留之间徘徊,最后还是选择了留下。为什么?他也说不清楚,或许是汤予仍对陈佳音心存幻想,余情未了。或许有些人做事真的是一诺千金,有始有终吧。 众人已经商议好,明日夜晚借着月黑风高悄无声息的潜入献陵。丛龙升和虚生道人更是言说已召集南北各省数万有志之士,只待取出宝藏即可高举义旗,先入长安,再下洛阳。李玺凭听得心花怒放,仿佛皇位唾手可得,他完全沉浸在当上皇帝后为所欲为的美梦里,禁不住大声喝彩,狂笑连连。 汤予本就不是统领全局之才,更没有张良、诸葛亮那样的智谋,何况他只求此事快点结束,好早些脱身,自然绝无异议。主意拿定,群雄各去准备,室内只余汤予、陈佳音、王远浔、李玺凭几人。 “你怎么才来,让我好担心。”一股如丝绸缎般柔滑的声音从陈佳音的黑纱帽里传进汤予的耳中。 透过一层薄薄的轻纱,汤予依稀能看到陈佳音绝美的容颜。陈佳音说道:“赵先生告诉我,说你有事去办,我还以为……事到临头你突然怕了……要不辞而别。现在你回来了,我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陈佳音的语声柔和温暖,让人感到一种深深的抚慰,但汤予听来,只觉得虚伪造作。 “盟主。”王远浔说道:“这几日你不在,夫人非常挂念,时常提起你……” 汤予脸色阴沉的说道:“她挂念我,时常提起我?你怎会知道?” 王远浔支支吾吾的说道:“我……只是听说……” 汤予不理会王远浔,向陈佳音问道:“法宇呢?” “法宇住持不愿抛头露面,况且他也不想见到傅灭等人,便自去歇息。”陈佳音答道。 汤予脑海中联想到那日晚上二人亲热时的情景,嘴角不由得挂着一丝冷笑,神情中流露出深深的怨恨,让人不寒而栗。 第四百九十六章 悲喜交加 第四百九十六章悲喜交加 李玺凭仍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大刺刺的说道:“汤爱卿,许久未见,孤甚是挂念……” 汤予瞄了一眼李玺凭,说道:“你叫我什么?” 李玺凭看着汤予的眼睛,禁不住涌起一股寒意,支支吾吾的说道:“我……师傅……” 汤予冷冷的说道:“师傅?我可不敢做你的师傅!” 李玺凭听汤予语气不善,他心里始终对汤予有些敬畏,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师傅,你真会开玩笑,好端端的……” 汤予冷哼一声,说道:“你听清楚,从现在起你不是我的徒弟,我也不是你的师傅!” 李玺凭闻言登时呆住,不知该说什么。陈佳音见状忙道:“汤……汤盟主,你是怎么了,为何发如此大的脾气?莫非是凭儿哪里做的不对,使你不悦……” 汤予语气平静却冷的像冰,说道:“夫人,我和李公子虽有师徒之名,却无师徒之实。李公子天赋异禀,是学武的上乘之选,在下恐怕误人子弟,若是埋没了李公子这块美玉良材,实乃汤某之罪!” 陈佳音奇道:“你今天……为什么无缘无故……” 汤予摆手打断陈佳音的话,说道:“夫人,还有一件事我想当面讲清楚。” 陈佳音心头一颤,脱口说道:“什么事?” 汤予表情郑重的说道:“凡事有始有终,我曾答应助夫人取出献陵中的宝藏,此事过后汤某就当离去。” 陈佳音大吃一惊,说道:“你要走?难道你忘了待玺凭登上帝位,我便会和你做一对……”陈佳音的话说了一半,猛的想到尚有旁人在场,急忙住口不言。 汤予眼神中掠过一丝悲伤,苦笑道:“夫人是何等人物,又岂会瞧得上我?以前是在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汤予心如刀割,后面的话终是难以说出口。 这次陈佳音去请法宇,但被法宇一口回绝。陈佳音便施展美人计,终于让法宇就范,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虽说是情势所迫,可法宇英俊的外貌,挺拔的身姿,出尘的气质,不俗的谈吐,确实让陈佳音心动不已。到后来二人已是如胶似漆,情投意合。现在听汤予所言,陈佳音猛的醒悟过来,莫非自己和法宇的事被汤予知晓?陈佳音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尽管对汤予没有半点爱恋之意,然而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汤予武功绝顶,又是新任的武林盟主,陈佳音哪里肯放他走? 她眼波流转,柔声说道:“你到底怎么了?如果真是我和凭儿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我给你赔罪就是。”陈佳音说罢朝汤予施了一礼。 汤予突的闪到一旁,说道:“夫人不必如此。并非是你和李公子……都是我……今日在下把话讲的明白,献陵之事过后,你我之间再无瓜葛……”汤予虽然有心跟陈佳音一刀两断,但是话一讲出口,依旧痛彻心扉。他唯恐眼泪落下被几人瞧见,连忙转身奔出室外。 天色将黑未黑,暮色笼罩着大地,万物变得昏暗朦胧。汤予望向天边,偷偷的拭去眼角的泪水。阿丑一直等候在外面,看到汤予出来,咧开大嘴傻傻的笑道:“咦,你哭了,你哭了!” 汤予的伤心难过,被阿丑的傻笑所搅,他狡辩道:“我哪里哭了,分明是被风吹迷了眼睛。” 阿丑仍然拍手笑道:“你骗人,你就是哭了。一个大男人还哭哭啼啼,真不知羞……” 汤予被阿丑一闹,心情却好了许多,他幽幽的说道:“你一个呆傻之人懂得什么?”汤予说完看着阿丑,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唉,我还不如一个傻子。若能像你一样无忧无虑……”汤予的话尚未讲完,忽然前方房屋的拐角处冒出一条人影,那人见到汤予忙又缩了回去,可是接着又探出头来偷偷摸摸的瞧向汤予。 汤予一愣,喊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那人见被汤予发现,撒腿就跑。原本汤予也没放在心上,可他一跑反让汤予起了疑心,他边在后面紧追,边喊道:“站住,你是谁?莫要走!” 那人脚步迅疾,七拐八绕跑过几间村舍,但他怎比得上汤予,转瞬间就要让汤予追上。汤予紧握剑柄,沉声说道:“你如果再不停下,休怪我剑下无情!” 那人知道自己的轻功和汤予差得太多,闻言停下脚步。汤予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监视我?” 那人背对着汤予,一声不吭。方才追的着急来不及细瞧,汤予就见此人虽穿着一身宽大的黑跑,可他的背影纤细优美竟十分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汤予看那人并不回答,接着说道:“你转过身来!” 汤予的语声带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威严,那人慢慢的转过身。只见他比汤予矮了大半个头,脸色黄的好像秋天的稻穗,大大的蒜头鼻子,嘴唇上还留着两撇八子胡。汤予并不认识这人,可是他的眼睛清澈明亮,一股无比熟悉的感觉立刻涌上心头。 那人紧紧的瞪着着汤予,仍旧一言不发。这双眼睛似乎有某种魔力,让汤予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你是谁?你……究竟是什么人?”汤予颤巍巍的说道。 那人的眼中泪光闪烁,忽的失声痛哭。汤予听到哭声,浑身剧震,说道:“你是婧儿?” 那人身子晃了一晃,险些摔倒。汤予飞步上前,抓住他的肩膀仔细端详,说道:“婧儿,真的是你?” 那人使劲挣开汤予的双臂,说道:“不是,我不是云婧儿!” 人的外貌能够通过易容术改变,但声音却难以改变。汤予更断定眼前之人就是云婧儿,他再次将她死死的拉住,生怕她逃走一样。 云婧儿愈加用力的挣脱,不过她的力气哪里能跟汤予相提并论。终于她不再反抗,生气的说道:“松手,你弄疼我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 喜从天降 第四百九十七章喜从天降 汤予哪里肯放手,语无伦次的说道:“婧儿,怎么会是你……你为何在这里……见到你太好了……” 云婧儿的臂膀被汤予像钳子般夹住,急道:“有什么事你松开手再说……你若……别怪我再不理你……” 自从云婧儿走后,汤予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她,人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会懂得珍惜。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云婧儿才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看着云婧儿幽怨的眼神,他只想把她揽入怀里,不过他还是慢慢的冷静下来,放开手臂,说道:“婧儿……我简直太高兴了……我还以为再不会……” 云婧儿故意将头一扭,说道:“哼!谁会相信你的鬼话!” 汤予回忆起那日云婧儿负气而走时的情景,懊悔和愧疚一齐涌上心头。他生性执拗,极少认错,此刻却鼓足勇气,说道:“婧儿,是我错了,那日我不该……不该让你走。” 云婧儿闻言,委屈的泪水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汤予比云婧儿更加难过,他轻轻将云婧儿拥在怀中,亲吻着她的秀发。这一次云婧儿没有反抗,她的眼泪已把汤予的胸口打湿。 “婧儿,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汤予温柔的说道。 云婧儿抬起头注视着汤予,他的情话又一次使她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期待。其实她刚刚虽然表现的很生气很抗拒,但实际上她就是为了来找他。云婧儿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道:“那她呢?” “她……她是谁?”汤予脱口问道,他的话刚一出口便明白了云婧儿的意思。云婧儿嘴里的她,一定是陈佳音!想到陈佳音,汤予的心猛的一颤。之前他爱陈佳音,陈佳音绝世的容颜、卓约的风姿、脱俗的气质使他倾倒,可是现在他恨她!或许恨和爱只在一念之间。一提起她,汤予的心就会流血。然而真的要离她而去,真的同她一刀两断,他依然有些不舍。 汤予低下头,二人的眼睛相距仅仅半尺,云婧儿眼中的情意与渴望使汤予油然生出一种责任感和永远保护她的冲动。刹那间他已做出决定,他再不会辜负她的深情,再不会让她受到半点伤害。汤予神色变得庄重,说道:“不要提她了,以后她和我们没有半点关系。”汤予故意将我们两个字加重了语气。 云婧儿有些吃惊,说道:“你讲的……是真的?” 汤予点了点头。云婧儿半信半疑的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因何……” 汤予不愿多谈陈佳音一个字,他打断云婧儿的话,说道:“没什么。我们莫再要提她。” 一个人说的是真话或是假话,从眼睛便能分辨出真伪。云婧儿尽管不知道汤予同陈佳音出现了什么问题,但汤予的眼神清楚的告诉她,他没有撒谎。爱情在云婧儿心中泛起涟漪,她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要汤予能回到自己身边,别的她根本不在乎。 “我们这就走吧。”云婧儿瞧着汤予说道。 “走?”汤予微微有些发愣,说道:“去哪里?” 云婧儿眼中闪烁着憧憬,说道:“你和我找一处山清水秀,没人认识咱们的地方,安安静静的度日……”她的话还没讲完,就看汤予的脸色变了又变。 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袭来,让人不禁疑虑重重。云婧儿眉头一皱,问道:“你难道不愿意?” 汤予摇摇头,说道:“我当然愿意,只是现在我不能走。” 云婧儿挣脱了汤予的怀抱,气道:“你一定是舍不得她!刚刚你还说她和你再没有半点关系!你跟她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又来骗我?” 汤予连忙说道:“婧儿,你的心意我明白。若能同你双宿双飞,隐居山林,我此生无憾!” 云婧儿的语气有所缓和,说道:“那你因何说现在不能走?” 汤予望向远方,说道:“大丈夫做事一言九鼎,有始有终。是我号集天下英雄去挖掘献陵,现在众人都已汇聚于此,我岂能一走了之?” 云婧儿气道:“你真是个蠢蛋,陈佳音只是在利用你!我看你就是舍不得她!”她说完一甩衣袖作势欲走。 汤予伸手拉住云婧儿的手,说道:“婧儿,你莫要生气,听我说。” 云婧儿甩开汤予的手,却没有走。汤予接着说道:“以前是我……但现在我和陈佳音早已情断意绝,更不会再对她有非分之想。”汤予说到这里稍做停顿,接着举手指向天空又说道:“你如果不相信,我愿冲天发誓。若我说了违心的话,让我天打雷劈,万刃分尸!” 云婧儿猛的回过身,拽住汤予的臂膀,说道:“你胡说什么!谁让你随便发毒誓!” 汤予心头一暖,顺势握住云婧儿的手,说道:“婧儿,此番确是我召聚群雄,我绝对不可食言,做一无信之人。好在我同群雄已商量好,明天晚上就会夜入献陵。过了明晚,此间之事和我再无瓜葛。到那时你我寻一处安静的地方,永不踏足江湖。” 汤予为人桀骜不驯,偏激执拗,更没什么才华情趣,除了言出必行,再找不出其它优点。云婧儿清楚汤予的性格,知道他说到做到,既然事已至此,她明白汤予的心意无法改变,何况既然他和陈佳音一刀两断,而且过了明晚汤予就会同自己远走高飞,自己难道连短短的十几个时辰还等不得? 云婧儿思量半晌,沉声说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汤予答道。 二人四目相对,情意相通,从彼此的眼神中读懂了对方的心意。 能在此时此地和云婧儿相遇,实是出乎汤予的意料之外。狂喜过后,他稍稍稳定一下情绪,突的想到一事,问道:“婧儿,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云婧儿走后,尽管心里责怨汤予,可她对汤予情根深重,始终放心不下。云婧儿知悉汤予受邀参加武林大会,便动身赶奔华山。本想着可以见到汤予,然而能登上华山之巅的,不是一方的豪杰,就是一派的掌门。以云婧儿的身份哪里有这样的资格? 第四百九十八章 蓄势待发 第四百九十八章蓄势待发 云婧儿在华山脚下转了数日,直到武林大会结束,也没有想出办法上山。就在此时她偶然听到几个人的谈话,这些人都是北方绿林道首领丛龙升的手下。他们言说新任武林盟主汤予召集群雄要挖掘献陵,总瓢把子让大家准备好,一起奔赴献陵外的吴家村。云婧儿听到消息,知道一定是陈佳音蛊惑汤予,他才会如此行事。云婧儿万分焦急,急忙赶到吴家村。她自幼生在云圣宫,学过一些易容的本事,虽只是些皮毛,但也尚可一用,便化妆混进村中。然而等了数日始终不见汤予的踪影,眼看汤予和群雄订下的半月之期已至,云婧儿还以为汤予出了什么变故,心中更加忐忑不安。今日她在村中四处探查时,却恰好看到汤予。云婧儿喜出望外,想要上前同汤予相会,但她转念一想又觉不妥。一是怕贸然现身给汤予带来麻烦。二是她心高气傲,心中仍责怪汤予,始终放不下面子主动去找他。如此一来,云婧儿只有在暗中窥伺,不料被汤予查觉,这才引出二人的相会。 汤予和云婧儿别后重逢,久违的喜悦化作了无穷的爱意,在彼此心中流淌。他正有许多的情话要对云婧儿倾诉,忽然身后一个憨傻的声音说道:“哎,你怎么跟个男人拉拉扯扯、哭哭啼啼的?” 汤予不用看也知道讲话的人是阿丑。他松开拉着云婧儿的手,转身说道:“阿丑,你……你瞎说什么,她不是男人。” 阿丑上前两步直眉愣眼的瞧着云婧儿,左瞅瞅,右瞅瞅,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的怪物。云婧儿被他瞧的有些生气,又不知道他是谁,便冲汤予问道:“汤予,你认得他,他是谁?” 汤予就把昔日自己在名剑山庄落难险些丧命,幸亏阿丑和李淳风搭救的事简要的说了一遍。这件事云婧儿之前曾听汤予讲过,猛然间突闻一代奇人李淳风故去,又见阿丑是个可怜之人,不由得心生难过,说道:“你是阿丑……阿丑前辈,我叫云婧儿。”云婧儿虽看阿丑痴傻丑陋,可他是汤予的救命恩人,对他自然另眼看待,觉得直呼其名非常不礼貌,便在阿丑名字后面特意加上前辈二字。 阿丑咧开大嘴,笑道:“原来你不是男人,倒是个女娃娃。你脸上的胡须是怎么回事?”他说着向云婧儿脸上摸去。 汤予怕他惹云婧儿不悦,伸手挡住他的手掌,说道:“阿丑,婧儿,此地不是讲话的所在,我们进屋去说。”他说罢顺势一手拉着阿丑,一手拉着云婧儿,朝不远处的一间村舍走去。 那间村舍是王远浔特意为汤予准备的,三人进到屋内,汤予把仆役全部赶走,插好房门这才同云婧儿一诉衷肠。二人之间的误解早烟消云散,又是别后重逢,爱意比之前更加炽热,似乎所有的思念与感慨都在此刻爆发。汤予和云婧儿时而热烈的交谈,想要把藏在心里的话全部倾吐出来,时而又默然不语,却眉目传情。汤予望着灯烛映照下的云婧儿,有些心猿意马,只想把爱人拥在怀中。但是一旁的阿丑怎懂得男女之间的情爱,他半点不晓事,不是要吃要喝,就是一脸傻笑的胡说八道,搅得二人心烦意燥,哭笑不得。 阿丑自从跟了汤予后,已把他当做亲人,时刻伴在汤予左右,形影不离。汤予和云婧儿一双热恋中的情侣,本盼着无人打扰,做些情人间轻浮快乐的事,怎奈多了阿丑这个碍眼的家伙。汤予本欲把阿丑支开,又恐他独自一人惹出祸来,没办法只得压着躁动的火苗。好在过了明晚,自己就会和云婧儿远走高飞,以后有的是时间亲昵,也不差一时半刻。想到美好的生活只在不远的将来,汤予像喝了蜜蜂屎,甜蜜已将他整个人包围。但是人的愿望是幸福的,可结果总是事与愿违…… 时间过的好快,十几个时辰仿佛一眨眼的功夫便过去了。此时已是第二日的深夜,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住,黑暗如潮水般涌动,包裹着静谧的大地。 群雄们早筹措好,准备拉宝藏的大车将整个吴家村塞满。挖掘献陵的队伍个个身穿黑衣,也悄悄的出了村子,行动间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些人足足有数百人之众,俱是江湖上各门各派精挑细选出的好手,不仅身强体壮,武艺更是高超。 吴家村和献陵的外城之间是一大片杂草丛生的荒芜之地。此地原是农田,为高祖皇帝李渊修建陵寝后,朝廷下令禁止耕种,便荒废至今。众人藏身于荒野中,不敢乱动分毫。唯有一人头带黑帽,四处游走,乃是法门寺的住持法宇。 只见法宇手中拿着一块黄灿灿的圆盘,正仔细的观察着盘上的变化。他手上的圆盘名为罗盘,又称徽盘,亦叫做罗经仪,是专门用来勘测地势风水的。罗盘选材讲究,必须用有驱邪避凶功效的虎骨木或雷劈木制作。而盘上密密麻麻的五行八卦、干支甲子、节气方位乃至天文历法等等的字符,也要用徽州极品的天雄墨书写,才能使字迹千年不褪。罗盘上的磁针也是采集吐蕃高原上的天外陨铁反复研磨制成,实是一件神奇的宝物。 群雄的目光全部集中在法宇身上,他已成了所有人的焦点。法宇一会低头沉思,一会抬头望向天空,一会又伸出手指掐算。终于他开口说道:“神听杵师木听匠,地脉龙神听阴阳。吾幸多曾登宝殿,敢问何处觅龙楼?” 法宇说罢将罗盘上的指针猛的一转,就看那指针飞快的旋转,最后终于停了下来,针尖指着东北的方向。 法宇自言自语了几句,忽然好似恍然大悟一般,说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王远浔、陈佳音、丛龙升等人连忙聚拢过来,压低声音问道:“大师,可是找到入口了?” 第四百九十九章 密道初现 第四百九十九章密道初现 法宇的声音带着喜悦,说道:“那地道的入口甚是隐秘,贫僧按照夫人所说已悄悄在此找寻多日……”法宇说着抬头瞅向天空,接着又朝东北方望去。 众人不约而同的望向东北,法宇语气肯定的说道:“若我没有算错,从这里朝东北走上八十七步,就应该是地道的入口。” 王远浔、从龙升、马吉达等人听法宇说的有零有整,都有些半信半疑。陈佳音环目四顾,只见偌大一片荒地,除了杂乱丛生的野草再无一物,也禁不住困惑的说道:“大师,今夜天下的英雄尽聚于此,你……你千万要谨慎,稍有差池便会……” 法宇忙道:“怎么,你还不信我吗?贫僧敢保证,地道的入口肯定在那里!” 众人面面相觑,却听丛龙升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姑且一试。”他说完冲身后一挥手,立刻有十余名大汉奔上前来。这些人不仅带着兵器,还背着铁锹、铁铲等挖掘的工具。 丛龙升在大汉们耳旁低语几句,那些大汉点头应允,然后边计算着步数,边向东北方缓步而行。待走完八十七步,大汉们停下脚步,挥锹抡镐挖掘起来。群雄跟在大汉们身后,各自想着心事,尤其陈佳音更是心潮起伏。自从她嫁给剑神李承继,得悉了七星龙渊剑的秘密,就期盼着有朝一日自己的儿子能重续大统,拿回属于他的东西。眼看现在万事俱备,只需找到地道的秘密入口,取出高祖皇帝留存的宝藏,即可振臂一呼号令天下,陈佳音反倒愈发紧张,唯恐出现半点差错。 “咚、咚、咚”几声闷响自地下传来,丛龙升面露喜色,说道:“下面有石板!” 众人喜出望外,丛龙升催促道:“挖,快挖!”大汉们闻言愈加卖力,不消片刻之功,已将上面的泥土清理干净,露出一块丈许见方的石板。 “是了,是了。这一定是地道的入口!”王远浔喜道。 “大师望气发墓的本领真是神乎其技,佩服,佩服。”众人一片赞扬之声。 陈佳音心内稍安,也悄悄走到法宇身旁轻声说道:“大师……多亏了你……” 那边丛龙升命令道:“把石板打碎,将入口……” 他的话尚未讲完,法宇拦阻道:“万万不可!” 丛龙升一愣,刚要再说,法宇早跳上石板。今夜天上无月,众人也不敢点起火把,四下一团漆黑。大家只见法宇俯下身,左敲一敲,右看一看,不知在石板上寻找着什么。丛龙升出身绿林,性子急躁,眼看马上即能进入献陵,不免有些迫不及待。他先咳了两声,然后冲法宇说道:“大师,何须再费力,依我看不如打破石板……” 法宇并不理会,他摸索良久终于停了下来,朝汤予说道:“汤盟主,请借七星龙渊剑一用。” 自从昨日同云婧儿相会,汤予满脑子想的全是将来和云婧儿隐居山林,双宿双飞,心思根本不在挖墓取宝上面。故而他始终不发一言,仿佛这一切于己无关。连陈佳音几次同汤予讲话,他都态度冷淡,同以往判若两人,惹得陈佳音非常不悦。现在突听法宇同他索剑,汤予毫不迟疑,当即从背上解下剑囊,像抛出一块烫手的山芋一般将剑抛给法宇。法宇伸手接过剑囊,一声龙吟长剑出鞘,接着他把长剑插进石板上的一个孔隙中,然后用力向上一撬,再朝左转了一圈。就听地下机括响动,那石板竟缓缓的平移,露出一处洞口来。众人欢欣鼓舞,无不佩服法宇,连汤予也暗中赞叹,法宇人称当世机关术的第一人,果然名不虚传。 丛龙升等人看密道打开便要入内,不想又被法宇拦住。群雄不明所以,法宇先让众人远离洞口,过了一会又取来几只竹筐,自筐里捡出许多只公鸡、狸花猫和狼崽,然后将其中的几只用绳索绑住蹄爪,再同余下的一齐抛进洞中。等手上的一根春信香烧完,法宇让人拉紧绳索,把它们拽出来,查验公鸡、花猫有没有损伤。直到验看无误,法宇这才下令入内,并告诫众人,如果在密道里遇到死伤的动物,一定要停下,绝不能贸然行事。众人十分疑惑,法宇解释道,这密道有数十年未曾打开,里面空气污浊,何况不知密道中是否设有机关陷阱,所以先放进去许多公鸡、狸花猫和狼崽。狸花猫和狼崽眼力最佳,能在暗中视物,而且狼崽天性怕猫,此两物聚在一处定会相互追逐。假如密道里布设机关,狸花猫跟狼崽就能探查出虚实。至于公鸡,它乃是毒物的克星,若是密道里有毒虫等污秽之物,那许多的公鸡便能自行清除。 群雄听罢,恍然大悟。尽管法宇不愿抛头露面,极力掩饰自己的身份,群雄中许多人都不清楚他到底是谁,但却对法宇越来越是佩服。 一切准备就绪,众人开始陆陆续续的进入密道。汤予本欲让云婧儿和阿丑留在外面,可是云婧儿唯恐汤予有所闪失,执意不从。那阿丑也是不肯离开汤予半步,汤予没办法,只得将二人带在身边。 陈佳音在旁始终偷偷观察着汤予的一举一动。起初她看到易容后的云婧儿并不知道她是谁,但陈佳音何等聪明,后来见汤予对云婧儿举止亲密,又从云婧儿的动作声音中瞧出了端倪。陈佳音知道汤予深深的爱着自己,本来她有信心利用这份爱来控制汤予,以达到自己的目的。然而汤予仅仅离开短短的几日,回来后就像换了人。如果汤予一身绝顶的武艺不能被自己所用,那将是极大的损失。陈佳音不怪自己居心叵测,出尔反尔,不怨自己和法宇做出龌龊之事,倒深恨汤予三心二意,反复无常,不似赵散那般痴情。尤其她更恨云婧儿,恨她不该出现,恨她同自己争抢男人!陈佳音暗暗发誓,虽然自己不喜欢汤予,可她也要重新把他夺回来! 陈佳音不是坏人,然而她是女人。女人做人做事总是匪夷所思,尤其越美丽、越有魅力的女人。 第五百章 转冲五行 第五百章转冲五行 漆黑的入口阴森幽暗,如妖魔张开大口等待择人而噬。进入密道,立刻一股阴湿之气扑鼻而来。这密道宽不及四尺,仅容两人并排行走,众人纷纷点燃火把,闪动的火焰将人的影子映照在道壁两侧,像飘舞的魔鬼,说不出的恐怖。 云婧儿紧紧拉住汤予的手,手心满是汗水。汤予轻声安慰道:“有我在,你别怕。”他嘴上虽讲的轻松,但在低矮狭窄的密道中,也觉得压抑的透不过气来。 好在密道越走越是宽敞,而且并没有什么机关陷阱,众人行了大半个时辰,正愈发焦躁不安的时候,忽然一道石门拦住了去路。石门上既无字迹更无图案,却十分高大,起码有万斤之重。刹那间人人心内不禁感觉自身之渺小,而对这帝王的陵寝更增加了几分敬畏。 王远浔、虚生道人、马吉达等几位带头之人来至门前仔细观瞧。丛龙升说道:“想必石门后面便是献陵,但石门如此厚重,不知怎样才能将其打开?” 王远浔笑道:“丛庄主难道忘了,那日汤盟主曾对大家说出七星龙渊剑的秘密,宝剑就是开启石门的钥匙。” 丛龙升想到方才法宇用七星龙渊剑打开密道入口,随即点了点头。但看着巨大的石门又甚是疑惑的说道:“王副帮主说的是,不过我实在不明白,如此轻薄的一柄剑怎么能打开这么厚重无比的石门。” 二人说话之时,法宇早举着火把小心翼翼的走到距石门三尺处仔细端详,可是石门上没有任何孔洞能将长剑插入其中。他低头不语,沉思许久。众人屏住呼吸,不敢打扰。忽然法宇拿出罗盘边拨动指针,边说道:“火多木焚,土重火熄。金多土泄,水泛金沉……” 随着法宇话音的骤停,罗盘的指针也停了下来。法宇似乎想到什么,抬头望向石门左上方,只见墙壁上有一处巴掌大的凸起十分隐蔽。法宇脱口说道:“原来在哪里!” 众人不由自主的聚拢在法宇周围,王远浔说道:“大师,你已发现石门的机关所在?” 法宇点了点头。丛龙升忙道:“既然找到了机关,大师就快些打开石门吧。” 法宇沉思道:“丛庄主有所不知,控制石门的机关名叫“转冲五行锁”……” 丛龙升接言道:“转冲五行锁?我们有七星龙渊剑,难道还打不开什么转冲五行锁吗?” 法宇说道:“丛庄主莫急,这转冲五行锁绝非普通的一把锁,而是按阴阳五行所设。七星龙渊剑尽管能破解此锁,然若不得其法也是打不开的。” 一旁的虚生道人说道:“贫道也听说过此锁的大名。确如大师所讲,转冲五行锁按阴阳五行所设,而阴阳五行又同十二时辰息息相关,故而每一次打开转冲五行锁锁,解法都不一样。” 丛龙升一愣,说道:“天下还有这样的锁!那我们该如何进入陵中?” 法宇伸出手指掐算道:“现在是子时,子时在五行中属水,南为水,北为火。转冲五行锁立于墙壁上,南方对应的位置是下,所以只需把七星龙渊剑插入锁中然后朝下旋转即可。” 丛龙升急道:“那我们还等什么……” 法宇摆摆手,说道:“没那么简单,转冲五行锁不仅需对应五行,还要和阴阳相合……” “同阴阳相合?如何相合?”丛龙升皱紧眉头问道。 法宇说道:“子时属水亦属阴,乃是一天中阴气最重的一个时辰。要解开转冲五行锁,需人用纯阴的内力持宝剑插入锁中,再运用阴柔的内功旋转至子水的位置方可。” 几人听罢面面相觑,虚生道人的眼神流露着深深的疑虑。他嘴唇微张,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向他人询问答案,说道:“内力纯阴之人?现在去哪里找内力纯阴之人?” 法宇的笑声透过黑纱帽传了出来,说道:“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谁?”众人齐声问道。 法宇答道:“便是五绝教的傅教主!” 法宇的语声刚落,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盯在傅灭身上。傅灭虽然是和群雄一起来到献陵,但他却跟之前判若两人,做事明显低调了许多,从不主动出言,更不发表自己的意见,以至于众人似乎都险些忽略了他的存在。 就见傅灭带着一只眼罩包住被汤予刺伤的左目,仅用独眼同群雄对视,样子更显得狰狞凶狠。丛龙升大笑道:“不错。傅教主修练的五绝魔功便是至阴的功夫。”众人立刻随声附和。 傅灭上前一步,说道:“诸位的意思是由我来打开石门?” 虚生道人脸上陪笑,说道:“方才大师说的明白,需内力纯阴之人才能解开转冲五行锁。而唯有傅教主有此本领,不如请傅教主……” 傅灭不理众人,只瞧着法宇看了又看,沉声说道:“大师本领超凡,且身份神秘,不知你究竟是何人?” 法宇轻描淡写的说道:“我是谁不重要,眼下最紧要的是赶快进入到陵内,免得夜长梦多。这件事对傅教主而言不过举手之劳,傅教主难道不愿略尽绵薄之力?” 法宇虽然为了陈佳音来到献陵,但他深居简出,从不和任何人来往,更以黑纱帽遮住容颜,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其目的就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但以他傲人的风姿和在机关术方面超凡的本领,群雄中已有许多人隐约猜出了他是谁,傅灭便是其中之一。 傅灭的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冷冷的说道:“你尽管隐藏身份,可是我知道你是谁。” 群雄只觉二人语气不善,却不明白是何缘故。法宇没有说话,傅灭思量片刻,说道:“既然大家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而来,傅某岂能不卖些力气。好,我依大师之言,这就去解开五行锁!” 群雄听傅灭之言更觉奇怪,仿佛开锁的事有什么阴谋一般。 第五百零一章 横生枝节 第五百零一章横生枝节 傅灭话音刚落,忽然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说道:“教主且慢。” 众人寻声而望,只见说话之人身材矮小枯干,一身黑衣,也带着黑纱帽遮住面容,正是魔教长老蛊婆。蛊婆颤巍巍的走出人群,说道:“那五绝魔功除了教主,老婆子也练过几天,虽不及教主的万一,但想来要开这转冲五行锁应该不算难事。” 法宇不识得蛊婆,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蛊婆的声音仿佛两把铁锉相互摩擦,让人无比的难事。她嘿嘿一笑,说道:“老婆子只是五绝教中挑水打杂的小角色,除了闲着没事养些蛊虫,也没别的本事。” 法宇吃了一惊,他素闻魔教中有五位长老,这五人各有异能,其中一位名叫蛊婆,最会用蛊害人。只是蛊婆极少现身江湖,想不到居然在此地遇到。法宇的手攥紧衣袖,说道:“你是魔教的长老蛊婆?” 蛊婆又是一笑,说道:“既然你知道老婆子,那由我去解锁,大师意下如何?” 法宇愣了一愣,说道:“这……” 蛊婆语气为之一变,说道:“怎么,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阴谋不成?” 法宇脱口说道:“阴谋?有什么阴谋?”他稍稍停顿,然后将七星龙渊剑递向蛊婆,说道:“好,你若愿意,便去解锁!” 蛊婆上前两步,伸手欲接过七星龙渊剑。二人交剑的瞬间,法宇只觉一丝甜香扑面,接着手指微微一痒,但他并未留意,仍把宝剑放在蛊婆手中。蛊婆拿着七星龙渊剑,缓步走至转冲五行锁下,傅灭已拦在她的身前,说道:“蛊婆,你年纪大了……还是由我来吧。” 蛊婆摇了摇头,说道:“杀鸡焉用宰牛刀,小事一桩何必劳烦教主。” 傅灭瞧了瞧法宇,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朝蛊婆叮嘱道:“你……务必小心!” 蛊婆答应一声,忽然她矮小的身体向上跃起,长剑出鞘冲石壁左上方的凸起刺出一剑。说来奇怪,剑尖接触到那块凸起的瞬间,竟直接插了进去。蛊婆人在半空,怪叫一声,将内力集于手腕,使劲的朝下一转。众人就听“咔”的一下机簧响动,接着石壁内猛的弹出十余支丈许长的长矛刺向蛊婆,威势无与伦比。由于距离太近,蛊婆来不及躲闪,一瞬间便被数支长矛刺穿,变成了一只浑身带刺的刺猬,然后长矛又齐齐的收了回去。可怜蛊婆连叫都未叫一声,就死于非命。 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实在出乎意外,众人被眼前的事吓了一跳。兽徒已快步跑上前来,抱起蛊婆放声痛哭。魔教的教众一拥而上把法宇围在中心,有人抽出刀剑高声喊道:“这厮害死了蛊婆长老,杀了他!” 群雄方才听法宇和傅灭的谈话便觉得十分蹊跷,此刻一想都觉得蛊婆的死真的像是法宇有意为之。眼见魔教教众群情激昂,立即要把法宇乱刃分尸,王远浔、马吉达、陈佳音、魏诚玉等人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住手!”傅灭大吼道。 魔教的教众对傅灭敬若神明,纷纷放下手中的兵刃。傅灭迈前两步,挥了挥手,示意教众退下。那些教众岂敢违抗,慢慢退了回去。不过他们虽然退下,但俱是怒火中烧,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法宇。 傅灭瞪着法宇,过了半晌才开口说道:“你是法门寺的法宇和尚?” 法宇默然不语。傅灭继续说道:“我早知道是你。” 既然被人认出,法宇索性将头上的黑纱帽摘下,露出英俊潇洒的面容,说道:“不错,我是法宇!” 傅灭说道:“既然来了,何必遮遮掩掩,故弄玄虚?” “贫僧何曾遮遮掩掩,不过是有些人我不愿看到而已。”法宇冷哼一声,说道。 傅灭的独眼精光一闪,说道:“听说你从不理会江湖之事,为什么甘冒奇险来到献陵?” 法宇不动声色的说道:“贫僧来此自然有我的原因。” 傅灭声若冰霜,说道:“你的师兄法照是我杀的,你想找机会替法照报仇……”傅灭眼神中杀意斗现,又说道:“你机关术天下无双,恰巧刚才发现了那转冲五行锁的秘密,便欲借此锁把我除去,是不是?” 群雄之前就心存疑惑,现在听傅灭之言,才恍然大悟。原来法宇拜入法门寺后,法照待其至厚,他的奇门遁甲、五行八卦之术皆是法照传授于他。二人情同手足,可说既是师兄弟,又是师徒。后来法照亡于傅灭之手,法宇立下誓言,一定要杀死傅灭,替师兄报仇,为佛家除害。然而他不会武功,且始终不知道傅灭的踪迹,报仇的事便一直拖到现在。恰值法宇一筹莫展的时候,陈佳音主动找上门来,法宇一是迷恋陈佳音的美貌动了凡心,二是听说傅灭也会同去献陵。他正苦于寻不到傅灭,闻讯大喜,暗暗盘算计策欲除掉傅灭,所以才同意了陈佳音的请求。而且确如傅灭所讲,刚才法宇一见到转冲五行锁,就清楚此锁连接着机关,解锁时稍有不慎即会触发消息命丧黄泉。他让傅灭出手解锁便是想借转冲五行锁杀死傅灭,谁料千算万算半路中竟冒出一个蛊婆,坏了自己的计划。 法宇见傅灭逼问,明白计策已然落空,他心里虽有些慌张,却强装镇定,说道:“傅教主,你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傅灭神情冷峻的说道:“那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法宇说道:“献陵乃高祖皇帝的陵寝,为防有人盗墓,自然机关重重,误触机关也是正常的事。” 傅灭怒道:“一派胡言,你还敢狡辩,这一切都是你的安排……” 群雄见傅灭怒不可遏,生怕他出手伤了法宇,若是那样,此番费尽心机来到献陵,只怕前功尽弃。虚生道人在旁咳了一声,说道:“傅教主休要动怒,我看法宇……大师并无加害之意……” 傅灭眼睛瞅向虚生道人,虚生道人心生寒意,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第五百零二章 得门而入 第五百零二章得门而入 傅灭的眼神犹如冬夜里的北风,冷冽而锐利。众人感觉一股浓烈的杀意弥漫在空气中。傅灭冷冷的说道:“小和尚,我要杀你如同碾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傅灭的话还未说完,忽听有人笑道:“傅教主,能否听我一言。” 群雄寻声而望,只见说话之人身材高挑,腰杆笔挺,颌下一缕短须,手中拿着折扇,腰间悬着一柄古剑,丰神俊朗,器宇不凡,正是魏诚玉。 魏诚玉在江湖上毫无名气,本来傅灭并不识得,但通过近几日的相处,知他是霍王李元轨的心腹,又见飞天骨妖杨占义和宇文通武都对魏诚玉毕恭毕敬,倒也不敢轻视于他。傅灭皱了皱眉头,说道:“魏先生想说什么?” 魏诚玉摇了摇折扇,说道:“傅教主和法宇大师的恩怨我不敢管也不想管,可今日群雄奉小殿下之命齐聚献陵,便是一家人了……” 傅灭冷哼一声,不屑的说道:“魏先生口气倒是不小,傅某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主?” 魏诚玉听傅灭语气不善也不生气,说道:“傅教主无需动怒,在下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傅灭瞧了一眼魏诚玉,又瞧了瞧他身后的宇文通武和杨占义,没有再说话。魏诚玉见状接着说道:“法宇大师的机关术世间无双,献陵中消息陷阱众多,傅教主若伤了法宇大师,恐怕……依我看不如等此事过后,你二位再自行解决。” 魏诚玉话音刚落,王远浔在旁说道:“傅教主,魏先生所言极是。眼下当务之急是快些进入到陵寝内,以免节外生枝……其余的事皆可先放一放。” 傅灭也清楚魏诚玉和王远浔说的没错,群雄现在最最倚仗的是便是法宇,此刻他还不能死。傅灭的眼神扫过蛊婆的尸体,说道:“好,那便容他再多活半日!其实要他死,又何须我亲自动手。” 法宇嘴角挂着一丝不屑,流露出明显的不服气。傅灭盯着他接着说道:“只怕到时候你生不如死,反会怪我没有杀你!” 法宇闻听心头掠过一丝寒意,总觉得傅灭的眼神和语气十分奇怪,但他来不及细细琢磨,王远浔已说道:“法宇大师,你看看如何才能解开这转冲五行锁?” 法宇又装模作样的上前看了看,然后说道:“此是转冲五行锁无疑,但方才是我一时疏忽,转冲五行锁不仅需要对应时辰、五行,更需对应八卦之术。八卦分阳八卦和阴八卦,殿宇寺庙中多用阳八卦排序,又叫做先天八卦。而陵墓则多用阴八卦排序,又称后天八卦,亦叫做反八卦……”法宇稍一停顿,伸出手指来回变换着手型,说道:“后天九宫八卦排序为乾六、坎一、艮八,兑七、宫五、震三,坤二、离九、巽四……一数坎兮二数坤,三震四巽是中分,五数中宫六乾是,七兑八艮九离门……” 众人谁也听不懂法宇讲的是什么,因为不懂就越觉得神秘。终于法宇停止了掐算,朝王远浔说道:“王副帮主,之前解锁的方法没有错,如要解开五行锁还需让一位身怀纯阴内力的高手,将七星龙渊剑插入锁中。只是转冲五行锁对应的是阴八卦,而阴八卦与阳八卦的方位恰好相反,所以应该朝上转动锁扣。” 傅灭听法宇口若悬河,心里愈加恨他。法宇却似乎毫不知情,又冲傅灭说道:“不知五绝教除了蛊婆还有谁会五绝魔功,若是没有,那烦请傅教主亲自解锁。” 法宇话音刚落,魔教长老兽徒怪吼一声,拎着开山大斧冲出人群,就要把法宇劈成两半。傅灭将他拦住,然后仰天大笑道:“法宇,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长了见识。” 法宇微微一笑,说道:“怎么,傅教主不敢?若是那样,想打开石门,贫僧也没有法子了。”法宇眼神中尽是嘲讽之意,面向群雄说道:“依我看,大家不如就此散伙……” 傅灭大声说道:“不敢?天底下还没有傅某不敢的事!仅凭区区几处机关便想取我的性命……”傅灭又是一阵冷笑,说道:“小和尚,你这是痴心妄想!” 傅灭说完来至五行锁下,却被兽徒伸手拉住,说道:“教主,那秃驴没按好心欲要害你,你不能中了他的圈套。” 傅灭挣脱了兽徒的手臂,环视群雄,说道:“放心,即使是阴谋诡计又能奈我何?再说群雄齐聚于此,傅某若不答应,岂非让人耻笑我五绝教。” 兽徒清楚傅灭的脾气,默默的退了下去,假如眼神能杀人,法宇早死了千百次。傅灭深吸一口气,一如刚才的蛊婆腾空而起,七星龙渊剑尚插在锁中,傅灭边全神贯注的留意着石壁内的机关,边按法宇所说握住剑柄运用内劲向上一转。石壁上的长矛这一次没有刺出,取而代之的是“轰隆隆”一声巨响,随着一股腐朽潮湿的阴风吹出,重逾万斤的石门已缓缓升起。众人的目光也登时从傅灭身上转移到了黑漆漆的石门里。 本来群雄们早盼着这一刻,可当石门打开,所有的人都愣在当场,竟没有一个人敢贸然入内。就在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面面相觑的时候,魏诚玉笑道:“法宇大师果然技艺高超,在下实在想不明白如此沉重的石门,即使刀劈斧砍都不能伤其分毫,但一柄剑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其打开,究竟是何等的力量?” 法宇甚是自负的说道:“以一丝之力,破千钧之功,这就是机关术的玄妙所在。” 魏诚玉满嘴夸赞,然后又说道:“法宇大师,现在献陵已在眼前,我们该……” 法宇会意,朝王远浔说道:“王副帮主,你将剩余的雄鸡、花猫、狼崽同之前一样全部放出,倘若半个时辰后并无什么状况,咱们即可入内。” 王远浔领命行事,一时间成百只鸡、猫倾巢而出奔入黑暗中,好不热闹。 第五百零三章 二十八宿 第五百零三章二十八宿 过了半晌石门里并无异样,法宇朝王远浔点了点头,王远浔当即会意,高喊道:“诸位英雄,随我入内!” 众人齐声附和,纷纷向前。灯火的映照下,只见石门里是一处圆形的大厅,大厅硕大无朋,圆形的拱顶高高在上,拱顶星光闪闪,西北角还有一轮如镰刀形状的月牙,简直如同夜空一般。献陵本是夯土为山建在地下,岂能看得到星月,真是太过奇怪。群雄哪里见过如此的景象,正观望惊叹,忽听法宇说道:“这断龙石是最最紧要的所在,万万大意不得!” 王远浔、魏诚玉、丛龙升几名首脑听闻,忙聚拢在法宇周围。王远浔神色恭敬的问道:“法宇大师,你说的断龙石是什么?” 法宇伸手指向石门旁的一块墙壁,众人就见墙壁上有一支龙形的把手。丛龙升不解的问道:“那是何物?” 法宇解释道:“方才你我经过的石门又名断龙石,只因此门只能升起一次,若是落下便永不能再升起。而墙壁上的龙形把手便是控制断龙石的机关。” 王远浔吃惊的说道:“如果有人误触机关,我们岂不是要被困死在陵墓中?” 法宇说道:“不错,所以需得力之人看管……” 法宇话未讲完,魏诚玉已喊道:“宇文通武,你去守在那里,任何人不得靠近!” 宇文通武闻听,立刻拎着蟠龙棍走到把手处挺身而立。与此同时,傅灭也朝兽徒递了一个眼色,兽徒同样提着开山巨斧伫立在把手旁。二人一左一右,仿佛两位巨灵神相仿。丛龙升等人见状长出了一口气,说道:“由二位英雄守护机关,必然万无一失,我们也放心了。” 法宇点了点头,向陵寝深处走去。王远浔陪在身边,说道:“献陵在外观之便是宏伟壮观,岂料内部竟然更是巨大。”王远浔一指拱顶,接着说道:“想不到连星辰日月也被囊括其中。” 法宇笑了笑,说道:“那拱顶的星图是用明珠和宝玉做成,看似杂乱无章,实际是按二十八星宿所排。分别由东方青龙、南方朱雀、西方白虎、北方玄武组成,称为四象、四兽、四维、四方神。而每组又各有七个星宿,名为“天之四灵,以正四方”。” 王远浔陪笑道:“二十八星宿我也知道些,传说是天上的二十八只神兽……” 法宇兴致很高,抬手指着拱顶的一处所在,说道:“不错。那里便是角宿,亦称角星、是东方青龙七宿第一,在七曜属木,以蛟象征,故称角木蛟。”法宇说着又指向另一边,说道:“那是氐宿,亦称氐土貉,为东方七宿之第三宿。氐是“根”的意思,指东方青龙前足。氐宿是苍龙胸星之精,龙心要害所在。在二十八星宿算命法中,氐土貉是……” 法宇正滔滔不绝的讲着,忽听有人大声尖叫,紧接着惊呼声此起彼伏。王远浔、魏诚玉几位首领不明出了何事连忙询问,有人通禀说大厅周围布满数不清的尸体,死状甚惨。法宇率群雄来至尸体处,果不其然,无数骷髅骸骨映入眼帘。群雄皆是久历江湖之人,但见此情景仍不免毛骨悚然。 王远浔的额间渗出冷汗,说道:“这些是什么人?” 魏诚玉说道:“看样子像是工匠。想来他们应该是陵寝完成后未来得及出去……”魏诚玉的话讲了一半,摇头不语。 群雄沉默良久,傅灭打破沉寂说道:“这些工匠活着时为帝王修建陵寝,死后还要为帝王陪葬……”他一声叹息,接着说道:“自古帝王们口口声声为了黎民百姓、天下苍生,其实又有谁真的在乎百姓的死活!昏君如此,明君亦如此!” 众人今日齐聚献陵,虽然各个心怀鬼胎,可名义上都是辅保李玺凭重登大宝,听傅灭之言禁不住心头一颤。王远浔忙岔开话题,说道:“这些工匠们被困在陵墓里,然而为何都死于墙壁之下?” 傅灭从一名教众手中拿过火把一照,只见坚硬的墙壁上满是抓痕,显然是工匠们临死前所为。傅灭忿忿不平的说道:“看来他们尽管被困于此,但求生之志甚坚,即使明知不可能出去,却仍是想用手挖穿墙壁……” 联想到工匠们临死时的惨状,众人无不心惊肉跳。又是一阵沉默过后,虚生道人咳了两声,说道:“诸位,事不宜迟,依我之见咱们还是先找到宝藏……至于别的……” 虚生道人一句话点醒众人,王远浔说道:“对,虚生道长说的对。这陵墓大的很,却不知道高祖皇帝留下的宝藏到底在哪里?” 丛龙升无比殷勤的说道:“有法宇大师坐镇,还怕找不到宝藏吗?”他的语气俨然已把法宇视作群雄的领袖一般。 众人闻听,同声附和,脸上都带着讨好的神情。法宇拿出罗盘,演算了片刻,说道:“献陵暗和九宫八卦的方位,高祖皇帝乃九五之尊,只需对应拱顶的星图往东北方仔细查找即可。” 法宇刚说完,王远浔、丛龙升、魏诚玉立刻命人前去探查。过不多时,一名集英会的教众急匆匆的跑到王远浔身旁,在他耳畔轻声密语。王远浔听罢,大喜道:“法宇大师真是神人也,下人禀报,在东北方的墙壁上发现了五道隐秘的石门。据我猜测,宝藏必然藏在那里!” 群雄精神一振,跟着报信的教众来至大厅的东北处。可是那里的墙壁平整光滑,和别处没什么两样。丛龙升瞅了半天,目光闪烁的说道:“石门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看到?” 法宇镇定自若的说道:“丛庄主再仔细瞧瞧。” 丛龙升凑近几步,举着火把瞅了又瞅,只见墙壁上也与方才在外面密道的石门一样,有五处隐秘的凸起,若不仔细搜索,根本看不出端倪。 丛龙升大喜过望,说道:“此处有和断龙石一样的凸起,想来应该是五把转冲五行锁。既然有锁,必然有门。” 第五百零四章 五行之门 第五百零四章五行之门 法宇说道:“丛庄主讲的没错,这五把转冲五行锁对应五道石门。此五门暗合五行之术,左为从革、曲直,右为炎上、润下,中为稼穑……” 众人听的云山雾罩,法宇伸手从左往右一划,说道:“五行又对应五色,即金为白,木为青,土为黄,水为黑,火为赤。这五门亦可称做白门、青门、黄门、黑门,赤门。” 群雄瞧着五把五行锁,哪里分的清什么白门、青门。法宇继续说道:“五行也对应五位,东、西、南、北、中。对应五气,燥、风、寒、热、湿。对应五味,辛、酸、咸、苦、甘。对应五脏,肺、肝、肾、心、脾。对应五贼,怒、喜、哀、乐、欲。对应五德,仁、义、智、礼、信。对应五窍,鼻、目、耳、舌、口。对应五音,宫、商、角、徴、羽。对应五声,哭、呼、呻、笑、歌。对应五液,涕、泪、唾、汗、涎……” 魏诚玉咳嗽了两声,说道:“五行之术甚是深奥,我等皆是凡俗之辈……法宇大师,却不知该怎样打开墙壁上的五道石门?” 法宇今日被群雄连番吹捧,兴致颇高,不免话多了些。听魏诚玉之言,他当即会意,说道:“诸位莫嫌我啰嗦,贫僧的意思是五行既相生相克,又相辅相成。要开启眼前的五道石门,顺序万万错不得。” 虚生道人陪笑道:“对,对,肯定是不能错的。我们一切全听法宇大师安排。” 法宇拿出罗盘,喃喃道:“今日是初七,不避凶煞……建满平收黑,除危定执黄,成开皆可用,破闭不可当……” 几人互相瞧了瞧,不明所以。虚生道人轻声说道:“法宇大师的意思是……” 法宇目光坚定,说道:“先开右首第一门,即水门。再开中央的土门……” 法宇将开门的顺序依次讲了一遍,然后冲傅灭说道:“还得烦劳傅教主辛苦辛苦。” 傅灭在旁一直闭口不语,忽闻法宇相唤,随即冷哼一声,说道:“义不容辞!不过……” 法宇明白傅灭心中所想,笑道:“傅教主请放宽心,贫僧用性命担保绝不会有事。再说傅教主神功盖世,天下无敌,即使发生些小意外,又岂能奈何得了你。” 傅灭眉毛上挑,一声冷笑。法宇也不同傅灭做口舌之争,只将解锁的方法详细说了一遍。傅灭拿着七星龙渊剑来至右首的水门处,随着宝剑插入五行锁中,墙壁随之移动,果然出现了一道门户。众人小心翼翼的踏入门中,里面是些书架、书柜,一眼望不到头,不知到底有多少,书架上满满的都是书、画和竹简。 丛龙升随意拾起一本书,疑惑的说道:“不是说有宝藏吗,怎么却是些没用的东西?” 他的话音刚落,有人失声叫道:“这……这是少林派的“般若掌”的秘笈!” 又有人喊道:“这里有陇右道、淮南道、河西道的地图!” “我的天,竹简上居然是华佗的《青囊书》,不是说《青囊书》早就失传了吗,如何会在此处?” 接着叫嚷声此起彼伏,每个人喊出的不是武林绝技便是上古奇书的名字,而每一个名字都足以震撼人心! 丛龙升脸上的不屑消失无踪,王远浔走到他的身旁拿着一张卷轴,说道:“丛庄主,你可知道我手中是什么?”王远浔说着把卷轴递给丛龙升。 丛龙升疑惑的说道:“是什么?”他边说边接过卷轴将它打开,随即喊道:“《兰亭集序》!原来是《兰亭集序》!” 《兰亭集序》出自东晋大书法家王右军之手,有天下第一行书之名。丛龙升虽然出身草莽,也听过《兰亭集序》的大名,更清楚它难以估量的价值。他颤声说道:“有人说《兰亭集序》早就失传,还有人说它是太宗皇帝最最喜欢之物,已陪葬在昭陵中,怎么会出现在献陵?” 魏诚玉在旁若有所思的说道:“太宗皇帝发动玄武门之变,弑兄屠弟、避高祖让贤才得了皇位。为了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他做了皇帝后对其父高宗皇帝百依百顺,唯恐落下不孝的口实。”魏诚玉稍一停顿,环视周围的书画接着说道:“高祖皇帝修建献陵,太宗皇帝网罗天下至宝为其陪葬,以彰显孝道……一幅字又算得了什么。”他说罢禁不住叹息一声。 魏诚玉是魏征之子,魏征先拜在太子李建成帐下,后辅保李世民,二人的关系十分微妙。魏征曾数次劝谏李世民,李世民亦视魏征为镜。不过魏征死后,李世民却砸碎魏征的墓碑,并下令魏氏一族永不录用。魏诚玉讲起高祖皇帝、太宗皇帝和太子李建成父子三人,联想到自己父亲的一生,心情亦是十分复杂。 王远浔自丛龙升手上取回卷轴放回原位,揶揄道:“丛庄主,这里随便的一件书籍画卷都称得上价值连城,你还说是没用的东西吗?” 丛龙升喜不自胜,说道:“是我失言,是我失言。来人,给我……”丛龙升一时高兴,刚要命人把宝物统统搬出去,猛的觉察不妥,急忙改口道:“给我……守护好门口,献陵里所有的珍宝都是小殿下的,如有任何人妄取一物,格杀勿论!” 丛龙升话音方落,立即有十余名彪形大汉各持兵刃伫立在两侧。想到尚余四门未开,不知道还有多少宝贝等着自己,丛龙升整个人轻飘飘的,浑身的骨头都好似变酥了一般。他腾云驾雾的出了门口,那边傅灭已按照顺序打开了土门。丛龙升迫不及待的第一个冲了进去,本以为土门里一定也是堆满珍宝,岂料除了几口棺椁,空荡荡的再没有别的物事。丛龙升来回瞅了几眼,失望的说道:“怎么是棺材……”他的话讲了一半,突然醒悟过来,脱口说道:“莫非棺材里有宝物?” 丛龙升讲完就见众人个个神色谦恭,不禁十分奇怪。他还欲再说,却被自己傲龙山庄的二庄主钱禹拽住衣袖,低声说道:“大哥,你难道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第五百零五章 宝中之宝 第五百零五章宝中之宝 丛龙升若有所思,猛的说道:“莫非棺椁里是高祖皇帝的……”他的话讲了一半便硬生生咽了回去。 法宇接言道:“不错,此处下方顶圆暗合天圆地方之说,那些棺椁也是头枕北衡,脚踏南环,而且你们可闻到了什么味道?” 众人嗅了嗅,魏诚玉说道:“我方才就闻到这里似乎有一股特殊的、若隐若现的香气。” 法宇说道:“香气是棺椁发出来的。” 丛龙升奇道:“棺椁会发出香气?” 法宇说道:“那些棺椁应该是分为内外两层,外层是石棺,而里面却是最最极品的金丝楠木。只因此味道是金丝楠木特有的香味,可以驱虫除恶。金丝楠木有许多种,普通的金丝楠木已是非常罕见,至于极品的金丝楠木更是可遇不可求,被称为“帝王木”,也是唯有皇室才有资格使用。” 虚生道人问道:“石室里共有七具棺椁,大的棺椁是高祖皇帝的,那余下六具小的棺椁又是何人的?” 法宇想了想,说道:“应该是高祖皇帝陪葬之人的。” 法宇说完,一旁的魏诚玉接言道:“我幼年时有一次听父亲无意中说起,高祖皇帝快驾崩时,曾钦点了六位宠爱的妃子陪葬,而这六位妃子年龄最大的也只有十六岁……”魏诚玉又瞧了瞧远处的棺椁,说道:“想必就是她们。” 高祖李渊被逼退位后,李世民为了彰显孝心,给李渊送去无数的美女供其淫乐。古往今来,无论明君昏君,无一不是骄奢淫逸,哪有一个把百姓当人! 众人看着六具陪葬的棺椁,想起外面墙边的无数枯骨,心里各自思量着心事。便在此时,李玺凭和陈佳音在赵散和铁磨的陪同下走了进来,见到棺椁立刻拜倒,失声痛哭。群雄见状也不由得跪下,虚以委蛇,假意的朝梓宫磕了几个头。只有汤予和天魔帝君傅灭挺身而立,看着李玺凭装腔作势、惺惺作态的样子,汤予又是好笑,又是恶心。 若不是惦记着宝藏,谁会拿一个死了的帝王当回事。群雄们和李玺凭一番表演后,又急匆匆赶往下一个墓室。还是丛龙升命人守在门口,其实他也只是惦记着价值不菲的金丝楠木制成的棺材。 接下来打开的石门是左首边的第二道门,对应五行为木。这间墓室里既没有书籍字画,也没有棺椁,却堆满了无数的奇珍异宝!众人仿佛进入了一个巨大的仓库,看得眼花缭乱。丛龙升、虚生道人、马吉达等人穿梭于珍珠、玛瑙的海洋中,心花怒放,乐不可支。李玺凭也在魏诚玉、王远浔和法宇的簇拥下,巡视着祖先给自己留下的财宝,兴致盎然的指指点点。想到这些都是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差点笑得背过气去。 忽然李玺凭指着远处的九尊黑乎乎的鼎,说道:“此间墓室应该是我祖父高祖皇帝存放珍宝的所在,但为什么会有几尊破鼎?” 魏诚玉三人也觉得那九尊大鼎和室内的珍宝格格不入,听李玺凭发问,三人快步来至鼎前仔细观瞧。猛的法宇惊呼道:“难道……难道传说居然是真的!” 李玺凭不明所以,问道:“法宇大师,你怎么了?” 法宇庄重的说道:“殿下,这九尊鼎可要比满屋子的宝物珍贵的多。” 李玺凭吃了一惊,说道:“法宇大师……你说什么?” 法宇说道:“殿下,你可知道这九尊鼎是何物?” 李玺凭看了看身旁的奇珍异宝,又看了看几尊破鼎,如何都想不通为什么法宇会说那些不起眼的破鼎竟比满室的奇珍异宝都要珍贵?他一头雾水的摇了摇头,说道:“法宇大师,你倒是讲讲,不过几尊鼎有什么珍贵的?” 法宇神色凝重,说道:“此就是大禹铸造的九鼎。” 法宇说完,群雄同时吃了一惊,纷纷围拢过来。李玺凭不学无术,除了玩弄女人没别的本事,他笑嘻嘻的说道:“大禹治水我倒听说过,至于大禹铸鼎我可不知道。” 法宇解释道:“大禹治理水患成功后,九州安康,四海升平,赋税既定,万国遵从。大禹想起从前黄帝轩辕氏功成铸鼎,鼎成仙去,也打算铸鼎。于是他下令采荆山之石铸造铜鼎,因当时天下共有九州,按五行阳法,四象阴数,合而为九,所以造鼎九具。分别是冀州鼎、兖州鼎、青州鼎、徐州鼎、扬州鼎、荆州鼎、豫州鼎、梁州鼎、雍州鼎。并在鼎身刻上每一州的山川形势、奇禽异兽、神仙魔怪等,昭示给九州百姓。” 李玺凭听得津津有味,法宇继续说道:“后来九鼎继而成为\"天命\"之所在,是王权至高无上、国家统一昌盛的象征。大禹把九鼎称为镇国之宝,各方诸侯来朝见时,都要向九鼎顶礼膜拜。从此之后,九鼎成为国家最重要的礼器。” 法宇刚讲完,魏诚玉说道:“法宇大师说的没错,家父酷爱书法,所以对古时的文字颇有研究。我幼时耳渲目染,倒也识得几个。”魏诚玉说着一指其中一具铜鼎上弯弯曲曲的图案,又说道:“这两个字就是青州。”他说完又指向另一具铜鼎,接着说道:“而这两个字便是豫州。”魏诚玉来回走了几步,脸上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继续说道:“传闻大禹的九鼎早已失传,岂料居然于献陵现世,真是大大的幸事!” 李玺凭得意忘形,笑的合不拢嘴。这时王远浔突然说道:“你们看,鼎中还有一物。” 众人的目光不由得盯向鼎中。王远浔小心翼翼的从豫州鼎里拿出一件东西,只见此物是一方青白色的玉印,方圆四寸,上面栩栩如生的雕刻着五条飞龙。众人不知是何物,面面相觑之时,王远浔边摆弄着玉印,边说道:“印上好像刻着字……写的是……”他瞧了半天也没认出是什么字,随即把玉印递给魏诚玉,说道:“魏先生,你才学渊博,精通古文,请你过目,究竟写的是什么?” 第五百零六章 和氏之璧 第五百零六章和氏之璧 魏诚玉接印在手,见印底有八个像虫鸟形状的篆字。他边仔细观瞧边说道:“这是虫鸟文……” 丛龙升疑惑的说道:“虫鸟文?什么是虫鸟文?” 魏诚玉说道:“虫鸟文也叫虫鸟篆,顾名思义是字形如同虫鸟一般的篆字。先秦之前书写多为篆字,篆字按年代可分为大篆和小篆,按字形亦分为虫鸟篆、蝌蚪篆、龟篆、飞白篆、柳叶篆等……” 丛龙升哪有心思听魏诚玉讲什么蝌蚪篆、柳叶篆,他打断话音,说道:“魏先生,你到底看出印上写的是什么没有?” 魏诚玉神色专注的盯着玉印,一字字的念道:“好像是授、命、于、天、既、寿、永、昌。” 法宇脸色大变,说道:“魏先生,你……你再说一遍!” 魏诚玉又瞧着玉印,说:“不错,就是授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 法宇颤声说道:“这……这是曾经的传国玉玺呀!” 众人听到传国玉玺几个字无不愕然,连汤予都是大吃一惊。李玺凭本未把一块不起眼的玉印放在眼里,但此刻也来了兴致,忙问道:“法宇大师,你说它是传国玉玺?可为什么又加上曾经二字?” 法宇暂稳心神,说道:“殿下,你知道和氏璧的故事吗?” 李玺凭眨了眨眼睛,说道:“似乎在哪里听说过……法宇大师,你倒说说看。” 法宇说道:“春秋时楚人卞和在荆山看见一只凤凰栖落在山中的青石上。传说凤凰无宝不落,卞和认定此地有宝,经仔细寻找,终于发现一块玉璞。卞和将它献给楚国的国君楚厉王,楚厉王命玉工查看,玉工说这只不过是一块石头。楚厉王大怒,以欺君之罪砍下卞和的左脚,逐出国都。楚厉王死,楚武王继位,卞和再次捧着璞玉去见楚武王。楚武王又命玉工查看,玉工仍然说是一块石头,卞和因此又失去了右脚。楚武王卒,楚文王继位,卞和怀揣璞玉在荆山脚下痛哭了三天三夜,以致满眼溢血。楚文王很奇怪,派人问他:“天下被削足的人很多,为什么只有你如此悲伤?”卞和感叹道:“我并不是因为被削足而伤心,而是因为宝玉被当成石头,忠贞之士被视作欺君之臣,是非颠倒而痛心啊!”于是,楚文王命人剖开璞玉,果真是稀世之玉!为奖励卞和,楚文王把这块美玉命名为“和氏之璧”。和氏璧是最着名的美玉,又被称做荆玉、荆虹……” 李玺凭说道:“那和氏璧同传国玉玺有何关系?” 法宇说道:“和氏璧面世后,成为楚国的国宝,从不轻易示人。后来楚国向赵国求婚,和氏璧便到了赵国。秦昭襄王听说赵国有和氏璧,提出以十五座城池交换。赵弱秦强,赵国不敢怠慢又不情愿,便派智谋双全的蔺相如奉璧使秦。蔺相如凭借过人的胆量屡次化险为夷,护壁周全,更引出一段将相和的美谈。不过最终赵国还是被秦国所灭,和氏璧落到了秦王嬴政手中。秦国宰相李斯命玉工孙寿将和氏璧制成玉玺,献给秦始皇。刘邦灭秦得了天下,秦三世子婴又把玉玺献给了刘邦。汉末董卓之乱,玉玺落入孙坚、袁术之手,再传魏、晋。五胡十六国时,一度流于诸强,终被南朝承袭。隋灭陈后,玉玺被陈朝的萧太后带到突厥,自此不知去向。” 李玺凭小心翼翼的自魏诚玉手上拿过传国玉玺,说道:“玉石我也懂得一些,依我看这和氏璧的材质算不得上乘,为何会如此珍贵,竟被秦始皇制成了传国玉玺?” 法宇想了想,说道:“和氏璧之所以能被制成传国玉玺并不完全是因为它的材质,更多的是因为它的故事。一件东西有了动人的故事就有超越本身的价值,有了独特的价值才会有惊人的价钱,世间所有最珍贵的东西概莫如此。” 李玺凭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说道:“法宇大师,你方才说传国玉玺已经消失无踪,怎会出现在高祖的陵寝中?” 法宇摇头道:“这……这我就不清楚了。” 法宇刚说完,魏诚玉接言道:“我听家父说,贞观四年突厥遣使来唐,并把传国玉玺当做礼物进献给太宗皇帝,但那时早已制作了新的传国玉玺。据我猜测,太宗皇帝应该将它送给了高祖皇帝。高祖驾崩后,此物便陪葬在献陵。” 李玺凭听了传国玉玺的故事和由来,知道它是皇权的象征,有了它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当皇帝。原本他未把一块玉印放在眼里,不过现在却越瞧它越是喜欢,简直到了爱不释手的地步。满室的奇珍异宝李玺凭再不多看一眼,只把传国玉玺捧在掌心,生怕被人抢走一般。 丛龙升又让人小心守住门口,绝不允许妄动一物。群雄各怀鬼胎走出墓室,那边傅灭也已打开了右首边的第二道石门,此门对应五行属火,乃是火门。众人未进门时暗暗猜测火门里究竟藏着什么宝物,可进入到室内后才发现满是金铁之气,使人砭骨生寒,居然是整整一室的兵器和锴甲。数不清的兵器在火光的照射下,散发出青森森的光芒,将群雄的脸都映成了铁青色。 枪、剑、矛、戟、刀、斧……一行行的排列整齐,有的长过三丈,有的不及三寸,有的大如枯树,有的小似筷箸。它们虽然没有生命,却蕴含着令人恐惧的杀机。众人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兵器,有些兵器他们认得,有些兵器别说认识,连叫什么都不知道。 虚生道人左右观瞧,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说道:“这墓室里的兵器足以装备一支数万人的军队。”他说着一指那边成山的铠甲,接着说道:“兵器多倒也罢了,可是居然还有无数的甲胄。大唐律令,私藏铠甲三副者,诛灭三族……”虚生道人稍顿了顿,又说道:“也只有皇家才能有如此的手笔!” 第五百零七章 天下之兵 第五百零七章天下之兵 一副铠甲的价值远远高于兵器,要是上等的铠甲更是万金难求。盛唐时铠甲的种类繁多,有黑光锴、明光锴、两当锴、赤练锴、马甲锴等等,其中以明光锴最为着名,防御力也最为出众。 明光铠由金属、皮革组合制成,制作时先将铁坯磨成甲片,之后打札、穿孔、错穴、裁札、精磨。甲片加工完毕后,用皮革条编缀成甲,里面还要挂衬,防止磨损皮肤。明光锴的胸背处有一椭圆形的金属板,称作护心镜。护心镜打磨的仿佛铜镜般光滑,甚至可以映出人的影子。士卒在战场上身披明光铠,由于太阳的照射,会反射出耀眼的明光,故而称作明光铠。明光锴在蜀汉三国时便已出现,只是因为工艺复杂,造价昂贵,难以大规模制造。到了盛唐,如日中天的国力加上雄厚的财力,明光铠变成了可以负担得起的装备,军队的防护能力得到大幅提升,战斗力也大为增强,让唐军的实力如虎添翼。可即便如此,在负责制造铠甲的北都军器监和甲坊署,若要造一副明光锴也需四十余位熟练的工匠耗时半年之久,足见其多么的珍贵。 不过群雄都是江湖中人,并非统兵作战的将领,他们对眼前成堆的铠甲不甚感兴趣,反而对那些奇形怪状的兵刃兴致勃勃。丛龙升随手拾起一件兵器,吹掉上面厚厚的灰尘,立刻显出它的本来面目。就见这件兵器是一柄熟铜锏,三尺余长,四面有棱,锏身布满龙鳞,护手处还雕着两只龙角,份量足足有五十余斤。丛龙升吃力的挥舞了几下,说道:“寻常的锏只有十二三斤,这金锏怎的如此沉重,谁人能耍得?” 魏诚玉在旁瞧了瞧,说道:“只因此金锏的主人并非普通之人,乃是一名力大无穷的英雄。” “喔。”丛龙升说道:“你倒说说看。” 魏诚玉说道:“据我所知这柄熟铜锏名曰“金龙锏”,是杨大眼的兵器……” “杨大眼?”那边的李玺凭正四处闲逛,听魏诚玉之言,饶有兴味的问道:“好难听的名字,他又是什么人?” 王远浔接言道:“杨大眼天生神力,武艺超群,是北魏的名将,曾随孝文帝南征、纳降裴叔业、击败南梁、镇守荆州,威慑蛮众,安定地方,是了不起的英雄人物!传闻他的兵器便是一柄铜锏,锏身刻满龙鳞,护手为两只龙角,重五十余斤,叫做金龙锏。” 王远浔说罢,魏诚玉已走到丛龙升身前,边拿过金龙锏掂了掂,边说道:“金龙锏是一件难得的兵器,此锏挨着即死,碰着立亡。而且据说金龙锏还有奇怪的磁力,能吸附暗器和对手的兵刃。当年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的翼国公秦琼曾四处寻找金龙锏,后听闻金龙锏被收藏在深宫大内,遂向太宗皇帝求讨……唉,不想如此珍贵的神兵竟会陪葬在高祖皇帝的陵寝中。” 群雄还未来得及感慨,那边虚生道人提着一支长剑走了过来,满脸喜悦之色的说道:“你们看,这把剑如何?” 只见虚生道人手中的剑长四尺三寸,宽二寸,剑柄为犀牛角制成,剑身寒光闪闪,显然是一把绝世的名剑。丛龙升、钱宇等人连声称赞道:“青芒毕现,杀气隐隐,果然是一柄好剑!” 汤予始终一言不发,但他是爱剑之人,看到如此的宝剑也不禁问道:“这剑叫什么名字?” 虚生道人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所以才拿来让诸位观瞧,看看有谁识得。” 魏诚玉学识渊博,又自幼跟随李靖和苏定方研习剑术,对世间名剑如数家珍。他接过长剑瞅了瞅,发现剑身上刻着两个字,随即念道:“华、铤……” 汤予眉头一皱,说道:“难道此剑叫做华铤剑?”他似乎听说过华铤剑,一时却又记不起。 魏诚玉随手挽了一个剑花,长剑发出龙吟之声。他神情一振,说道:“正是!曹操戎马一生,酷爱刀剑,曾收集三把绝世之剑,分别是倚天、青釭、对锋,后又集世间精铁铸造百辟刀。曹操亡故,其子曹丕也如曹操一般,召天下名师锻剑三支,一曰飞景,二曰流彩,三曰华铤。此剑便是三剑之一的华铤剑!” 汤予听魏诚玉之言,猛的记起昔日和义弟王勃在一起时,王勃谈论古今名剑就讲过华铤剑。此刻睹物思人,不知王勃和惠能现在怎样,心中不由得阵阵伤感。 群雄们一番感叹过后又在如山的兵器中翻找,随便挑出一件皆是传世的利器。像什么掩日、断水、真刚、转魄、冥山、墨阳……。这世间若说哪里的刀剑最多最好,首推名剑山庄,汤予也曾去名剑山庄求剑,可若和此处相比,尚不及百分之一。过不多时,群雄每个人手上或多或少拿着几样神兵利器舍不得撒手,但最终又不得不放下,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嘴上依旧说着道貌岸然的鬼话。 眼下只剩最后一道石门没有打开,那石门按五行属金。金字之解,五色金也,黄为之长。五行之金泛指所有的金属,然而群雄们一想到“金”字,心中霎时涌起一股无比强烈的欲望和冲动。随着傅灭转动机关,所有的人全屏住了呼吸…… 老天或许是仁慈,或许是残忍,这一次他真的没有让众人失望。石门慢慢的升起,一道道耀眼的金光和白光刺的人睁不开眼睛。石门里果然摆放着金银,无数的金银,除了金银再没有第三样东西!原来金子和银子真的会发光…… 人们呆住了!每个人的脸色都变得苍白,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最可怕的事。然后所有人的身体都开始颤抖,脸上泛起异样的红晕。连素来不喜钱财的汤予和自视甚高的傅灭也被眼前的一切吓的说不出一句话。 没有人不喜欢金子,如果有,那也是因为他没有见过更多的金子。自从有了人类,人们对金子的渴求就没有停止过。人为什么会喜欢这种既不能吃又不能穿的金属?可能是金子的光芒酷似太阳与火焰,自古以来人类惧怕黑暗,对金色光芒的热爱,已经深深铭刻进了每一个人的骨子里。 第五百零八章 意料之中 第五百零八章意料之中 人们像僵尸一般失魂落魄的走进墓室,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金银的光芒和火把的光芒交织在一起,使每个人的脸看起来都有些狰狞。如果说方才四间墓室里的珍宝让人震撼,那么现在便是让人疯狂。 “我们……发财了!” 不知是谁大声的叫嚷打破了沉寂,然后所有人一齐欢呼雀跃,墓室变成了欢乐的海洋。有的人放声大笑,有的人失声痛哭,有的人扬眉吐气,有的人欣喜若狂。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彼此之间分享着快乐,这种愉悦是如此的美好。本来素昧平生的人突然都像是变成了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不,就算亲兄弟也没有他们那样亲密!人们互相抱住了自己身边的陌生人载歌载舞,一起笑着跳着,这个世界仿佛从来没有分歧。什么门派,什么汉人胡人,统统被抛之脑后。 但是快乐和团结永远只是短暂的,一声声嘶力竭的大吼破坏了狂欢的气氛。 “你干什么?谁让你动金子的?” 众人齐刷刷的呆住,不由得寻声而望,就见一名景教教徒刚刚把一大块金锭揣入怀里。另一名壮汉从穿着上看应是傲龙山庄的一名头目,他抽出长刀指向景教教徒,恶狠狠地盯着对方,仿佛那个人抢走了自己的儿子。 “拿出来!”壮汉又是一声大吼道。 景教教徒脸色贪婪的说道:“金子多的是,你要是喜欢可以随便拿,为什么偏要我的这一块?” 壮汉的刀向前递了三寸,喊道:“这里所有的金银财宝都是傲龙山庄的!谁要是不服,休怪我们北七省绿林道不客气!” 他的一句话使方才的和谐欢乐刹那间消失无踪,刀剑出鞘的声音立刻取代了欢声笑语。 “你他娘的说什么?” “好大的口气,金银财宝都归你们北七省?那让我们喝西北风吗?” “宝藏是霍王的,谁要是不同意,老子便杀了谁!” 叫骂声此起彼伏,方才还亲如兄弟的人们,现在却要朝身旁的其他人挥起刀子。墓室内一片混乱,眼见火拼即将上演,忽听有人长啸一声,说道:“住手,统统住手!” 众人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说话之人一袭青袍,身材瘦高,乃是赵散。赵散说完同昆仑奴铁磨保护着陈佳音和李玺凭挤开人群来至中央。陈佳音向群雄施了一礼,说道:“诸位英雄难道忘了为何来到献陵?” 众人一愣,陈佳音情绪激动的说道:“这些财宝是高祖皇帝留给建成公后人做复国之用的,不是让你们来瓜分的!诸位英雄都是江湖上响当当人物,前日答应共举义事,助我儿重登大宝,现在岂能见钱眼开,不讲信义。” 众人默不作声,陈佳音继续说道:“诸位英雄若能履行诺言,待我儿做了皇帝,诸位便是开国元勋,妾身保证诸位英雄今后高官厚禄,荣华富贵……” 陈佳音的话还未说完,李玺凭歇斯底里的喊道:“这里所有的财宝都是我的,是我的!”李玺凭凶狠的眼神自群雄脸上扫过,接着说道:“我是高祖皇帝的后裔,太子建成公的孙子,剑神李承继之子,李唐最正统的血脉!你们是些什么东西,也配跟我争?” 墓室里死一般的沉寂…… 就在此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法宇突的高声惨叫,然后摔倒在地不停的翻滚,他英俊的面容因为痛苦变得扭曲。法宇双手紧紧的掐住自己的喉咙,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 “救我……救我……”法宇断断续续的说道。 众人不明发生何事,大吃一惊。虚生道人边要扶起法宇,边说道:“法宇大师,你……你怎么了?” 魏诚玉脱口说道:“毒!是毒!” 虚生道人吓得撤回手连连后退,口中嚷道:“毒?他怎会中毒?莫非陵寝中有毒,那我们……” 傅灭冷笑一声,接言道:“不是毒,是蛊!” “你说什么?”魏诚玉惊恐的说道。 群雄的目光自地上的法宇身上移开,齐齐的盯着傅灭。傅灭环视众人,走到法宇身前,说道:“他没有中毒,他是中了蛊!” 法宇颤声说道:“是你……是你……” 傅灭轻蔑的摇摇头。法宇想了想,又说道:“是她……是蛊婆……” 傅灭嘴角上扬,说道:“不错,除了她还能有谁。” 法宇神情痛苦的说道:“我始终倍加小心……她是……什么时候下的蛊?” 傅灭说道:“你还记得方才你让我去开启石门,蛊婆知道你的师兄法照亡于我手,怕你设毒计害我,故而以身犯险代我行事……” 法宇努力回想着之前的情景,说道:“可是……” 傅灭又说道:“你把七星龙渊剑交到蛊婆手上的一瞬,她已神不知鬼不觉的对你下了蛊。” 法宇想起当时确实闻到一股莫名的甜香,然而自己并未放在心上,原来那时便着了蛊婆的暗算。他只觉得喉咙痒的难以忍受,胸膛里好似有什么东西在乱爬,这种抓心挠肝般的痛苦简直生不如死。法宇又翻滚起来,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人群中的陈佳音。近一段时日二人如胶似漆,耳鬓厮磨,海誓山盟,海枯石烂……如同真正的夫妻一般。法宇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用仅存的一点力气朝陈佳音扑去,嘴里凄厉的喊道:“佳音……救我……救我……” 此时的法宇如同一只濒死的野狗,早没了从前的英俊潇洒,气宇轩昂。陈佳音见状吓得连连后退,嚷道:“你别过来……不要过来……” 傅灭冷哼一声,说道:“法宇,你中的是“半日蛊”,这蛊虽然发作起来既快且猛,但要除去所中之蛊倒也不难。可是每个人下蛊用的蛊虫不同,现在蛊婆身死,即使有人能解蛊,一时半刻也不知道是何种蛊虫,所以你只有好好享受了。” 法宇再一次摔倒,他望着陈佳音,眼中都是绝望与悔恨。如果没有遇到陈佳音,他不可能来到献陵,他仍会是那个天下第一的美男子,仍是皇家寺院法门寺的住持受人敬仰。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做为和尚他破了色戒,那他就要承担自己种下的恶果。 第五百零九章 机关算尽 第五百零九章机关算尽 法宇的双手将胸前的衣衫撕扯的粉碎,他的喉咙也被自己抓的血肉模糊。众人看得心惊胆战,却没有一个人施救。到最后他的惨叫声越来越弱,终于停止了呼吸。法宇刚刚断了气,便有数只豆粒大小的黑色虫子从他的鼻孔内爬了出来。周围的人群见此情景,吓得连连后退。傅灭走上前来,伸腿把几只蛊虫碾在脚下,然后冷冷的冲李玺凭说道:“方才你说什么?” 李玺凭惊魂未定,脸色煞白,哆哆嗦嗦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傅灭又说道:“你说宝藏是你一个人的,别人不配和你争是不是?” 李玺凭被傅灭的气势震慑,退了两步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一旁的虚生道人最会见风使舵,看此情景马上附和道:“小子,你说你是太子建成公的后人,剑神李承继的儿子,谁能证明?没准你娘背着李承继偷人生下你这个野种也未可知。”他说完淫邪的笑了起来。 虚生道人的话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有人附和道:“不错,小杂种,就凭你想独吞财宝?你他娘的也配!” “宝藏见者有份,岂能归一个人所有!” “咱们冒着天大的风险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财宝!至于谁做皇帝,谁又是什么开国元勋,统统都是骗人的鬼话,老子才不在乎。” 李玺凭吓得像一只鹌鹑躲在陈佳音身后,陈佳音刚刚还美美的幻想着如何用陵寝中的宝藏扩充实力,招兵买马,助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岂料事情竟发展到这种地步。听着众人的嘲讽和侮辱,她同样惊慌失措,情急之下陈佳音想到了汤予。对,汤予是武林盟主,群雄都是他召集来的,也只有他才能挽回局面。 想通此节,陈佳音忙在人群中找寻汤予,当她看到汤予时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她急忙跑上前去,死死的拽住汤予的衣袖,说道:“汤予……快帮帮我们母子。你是武林盟主……他们都听你的话……” 说真的,方才法宇死时的惨状,汤予瞧在眼里甚至有一种报复的快感。他恨法宇,更恨陈佳音。但是当陈佳音哀求他时,汤予的心又软了下来。一旁的云婧儿似乎看透了汤予心中所想,她一拉汤予,说道:“你讲过,待找到宝藏就和这里的事再无瓜葛,咱们便远走高飞……”云婧儿稍一停顿,死死的盯着汤予的眼睛,沉声说道:“你可不要忘了!” 是的,他的确答应过云婧儿。汤予心头一震,抽回被陈佳音拽住的袖口,说道:“夫人,前日在吴家村我和你说的清楚,等寻到了宝藏,汤某自当离去。现在宝藏就在眼前,我……” 陈佳音不等汤予说完又扯住汤予的衣角,哭泣道:“想不到你如此绝情,你难道忘了我们昔日的情意,忘了你答应过我将来要同我双宿双飞,做一对神仙眷侣……” 一个人要做到真的绝情绝义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汤予对陈佳音又恨又爱,明明知道她只是利用自己,可听到陈佳音的哭声,偏偏就是狠不下心。说他对陈佳音余情未了也好,说他怜悯陈佳音也罢,反正一时间汤予脑子里冒出无数个理由。他故意躲开云婧儿的目光,大声喝道:“诸位,听我说一句!” 汤予的语声将众人的喧闹压了下去。他环顾四周,说道:“前日在华山之巅汤某夺得武林盟主后,曾召聚天下英雄共举义事,辅保李玺凭李公子。现在才刚刚看到宝藏,诸位岂能就见利忘义,财迷心窍?方才李夫人讲的明白,献陵中的宝藏是高祖皇帝留给……” 汤予的话未讲完,魏诚玉冷笑一声,说道:“霍王殿下是高祖皇帝亲子,论起来才是最正统的李唐血脉……”魏诚玉说着一指李玺凭,又说道:“这小子都不知道是从哪里钻出来的,竟敢冒充建成公的后人……” 汤予怒道:“魏诚玉,你休要胡说!李夫人和李公子有七星龙渊剑为证……” 丛龙升清楚汤予剑术精妙,但在宝藏的诱使下早把对汤予的忌惮抛之脑后。他大吼道:“姓汤的,武林盟主在老子眼里屁都不算。实话告诉你,我们先前答应追随你,就是为了财宝。你若识相,宝藏少不了你的一份,要不然献陵便是你的葬身之地!”丛龙升说完“唰”的抽出兵刃,他手下之人见状也纷纷亮出家伙。 忽然,娇滴滴的声音自墓室外传来,“这里的宝藏都是集英会的,你们一分一毫也休想拿走!”话音刚落,接着便是几声惨叫和兵器掉落的声音。 群雄同是一惊,说话之人本在很远的地方,可是话音听在耳中却无比清晰,显然此人内功精深。而且她还是个女子,江湖中有哪个女子有这么深厚的内力? 汤予和众人顾不得别的,不由得奔出墓室,只见一阵粉色的烟雾从断龙石外的密道飘来。烟雾过处,那些精壮的大汉纷纷倒地不起。 魔教长老毒王高喊道:“这……这是云圣宫的“红粉雾”!” 烟雾中又是之前的女子娇笑道:“哎呦,今日来此之人果然藏龙卧虎。想不到竟有人识得红粉雾。” 汤予脸色大变,因为他已听出说话之人居然是妖妇云凝夕,天下只有她的声音骚媚入骨,听过一次就难以忘记。为了给云羽落报仇,汤予曾夜闯云圣宫见过云凝夕。后来他被打入绝谷,幸得叶法善、赵元阳和杨昰相救,汤予脱困重返云圣宫找云凝夕欲做一次彻底的了断,可云凝夕已经暴毙而亡。汤予不信,遂挖坟掘墓,发现墓中空无一物,云凝夕果然是诈死。汤予却因此跟叶法善、杨昰反目成仇。想不到那妖妇今日竟会在献陵出现。 毒王说道:“红粉雾虽没有毒性,却是云圣宫特有的迷药,闻到之人马上即会昏迷不醒。”毒王的眼神扫过众人,接着说道:“不过红粉雾怕水,谁有水?快快把布沾湿,捂住口鼻,可保无碍。” 第五百一十章 死而复活 第五百一十章死而复活 众人知今夜要挖掘献陵,多备有水壶、干粮,听毒王之言立刻从身上扯下布条,洒上水捂住口鼻。但此法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幸好墓室外的大厅恢宏阔大,地面至穹顶足有数十丈高,那红粉雾虽浓,却也渐渐消散。 待烟雾散尽,有一行人步入大厅。为首是一名女子,瞧样子不过三十余岁,生得千娇百媚,美艳动人,一颦一笑都透着风情,不是云圣宫宫主云凝夕是谁?群雄中有一些定力稍差的,只瞅了她一眼,便魂不守舍,六神无主。 云凝夕身旁另有一人,却是集英会的副帮主王远浔。二人身后黑压压一片,也不知到底带了多少手下。众人心中诧异,王远浔此前明明一直和群雄在一起,可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溜走,竟领来神秘女子,看样子是想独吞宝藏。 云凝夕呵呵笑道:“今夜献陵里倒是热闹的很,让奴家瞅瞅都是些什么人?”她说着用一双媚眼扫了一圈,又说道:“熟人真是不少啊!这不是天下第一剑客汤大侠和魔教傅教主吗。虚生道人,死老鬼你也想来捞一票油水?” 虚生道人嘿嘿一笑,未来得及说话,傅灭已说道:“老妖婆,你怎么越活越是年轻啊。听说你不是死了吗,为何又活过来了?” 云凝夕乐得花枝乱颤,说道:“你难道希望我死不成?”云凝夕说完瞄了一眼汤予,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有人想要奴家的命,我只好装死了。” 汤予和云圣宫的事,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傅灭岂能不知。他瞧了瞧汤予,又瞧了瞧云凝夕,笑道:“今天仍然有人想要你的命,你怎么偏偏自己送上门来了?” 云凝夕盯着汤予,眼中寒光一闪,语气却依然温柔的说道:“那是因为我会先要了他的命……其实这世上有许多好玩的事,奴家真的不喜欢打打杀杀的。” 傅灭斜了一眼云凝夕身旁的王远浔,说道:“姓王的,你这是耍的哪一出啊?” 原来王远浔事先早已布置好,只要找到宝藏,立刻让云凝夕带着云圣宫和集英会的高手前来劫宝。密道内外各门各派虽然都有人把守,但云圣宫的红粉雾厉害无比,众人毫无防备之下便着了道。 听傅灭相问,王远浔不动声色的说道:“我方才不是说了么,此处的一切都是集英会的,难不成傅教主没有听清楚?” 以前王远浔对傅灭深怀恐惧之心,讲话时不是满脸陪笑,就是卑躬屈膝,此刻竟一反常态。傅灭觉得奇怪,说道:“想不到你胃口倒是不小。” 傅灭话音刚落,陈佳音已走上前来,说道:“远浔,你胡说什么!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助我儿玺凭登上皇位,难道你也贪图金银财宝……” “住口,你这个淫妇!”王远浔变了一副面孔,骂道:“你以为我不明白你是在利用我?你以为和你睡过几次,我就会为你卖命?” 陈佳音的脸上带着黑纱帽,看不清她的脸色,但从她如筛糠般的身体可以知道,此刻她的心里定是正经历着一场狂风暴雨。陈佳音努力想让自己变得平静,说道:“远浔,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 王远浔神色轻蔑的说道:“贱人,你以为自己很聪明,你以为所有的男人都会供你驱使?告诉你,我不是赵散和汤予那样的蠢货!” 陈佳音仿佛被人打了一记闷棍,险些栽倒,但她仍然不死心,依旧试图挽回情郎的心。陈佳音柔声说道:“远浔,我知道你是爱我的,否则你不会如此费尽心力的帮我……” “哼,哼。”王远浔冷笑道:“帮你,你别自作多情了!实话告诉你,雄魁早算出李唐的江山马上就会易主,故而才让我假意助你,好取出献陵中的宝藏,用做日后之需。” 陈佳音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王远浔不再理她,冲群雄高声说道:“这里的财宝已尽归集英会所有,我劝你们……” 傅灭放声大笑道:“小子,就凭你……” 王远浔阴森森的笑道:“傅灭,你仗着武功高强目中无人,更是没把我放在你眼里。但你不知道是,我随时都能取你的性命。” 此言一出,别说傅灭,连汤予、丛龙升等人都觉得王远浔是在信口开河。二人的武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相差十万八千里,傅灭动动手指便能致王远浔于死地,他又如何能杀得了傅灭? 傅灭仰天大笑,仿佛听到了世上最滑稽的笑话。等他笑完,如刀锋般的眼神带着威胁和杀意盯在王远浔身上,说道:“我倒想看看你怎么取我的性命?” 王远浔微微一笑,说道:“你不信?” 傅灭没有说话,然而脸上轻蔑鄙夷的表情已说明一切。 王远浔似笑非笑的说道:“我知道你不信,咱们可以试一试。” “喔。”傅灭说道:“怎么试?” 王远浔说道:“我数到三,你就会死在我的手上。” 傅灭自视甚高,王远浔的话在他听来简直是最大的侮辱。他想了想,说道:“若我没有死呢?” 王远浔说道:“那我死。” 看着王远浔有持无恐的样子,傅灭只觉得滑稽。因为他想破脑袋也猜不出凭王远浔的武功怎么可能会杀死自己。 “好,一言为定。”傅灭说道:“我倒要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王远浔笑的很甜,念道:“一。” 群雄的神经为之一颤,世上武功胜过傅灭的人寥寥无几,能杀死他的人更是几乎不存在,王远浔莫非在说梦话不成。 “二。”王远浔念道。 傅灭也不免紧张起来,全神贯注的注视着王远浔的一举一动。他的嘴唇紧闭,眉头紧锁,身上散发着一股强烈的气息,让人感到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三。”王远浔不慌不忙的念道。 短短的三个字,王远浔终于数完,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群雄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再看看傅灭,不明白王远浔究竟在做什么。 傅灭狂笑道:“姓王的,你不是说数到三我就会死吗……” 傅灭的笑声还在大厅内回荡,突然一声巨响连带着一股浓烟自傅灭左首边不远处传来,接着一颗弹丸射进了傅灭的咽吼,又从另外一侧飞出。 第五百一十一章 八方来敌 第五百一十一章八方来敌 傅灭修练五绝魔功,身上长满鳞片刀枪不入,唯有双目、咽喉、腋下等薄弱之处可以伤他,恰好那弹丸便是打在咽喉这紧要的所在。他口中呜呜的说着什么,双眼像死鱼般凸出,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终于慢慢的倒下,气绝身亡。可怜一代武学宗师直到死,也没有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陵寝中一片寂静,群雄无不愕然。王远浔冲着傅灭的尸体哈哈大笑,说道:“我说数到三你就会死,怎么样,没有骗你吧。”王远浔又笑了几声,接着说道:“什么五绝魔功,什么绝顶高手,还不是敌不过火器。” 群雄渐渐回过神,寻着方才弹丸飞来的方向望去,就见景教大法师马吉达手中拿着一件黑黝黝的物事,正是他在武林大会上使用过的掌心雷。 王远浔和马吉达说道:“大法师,那日武林大会后我便跟你说过,你的掌心雷是天下最最霸道的武器,只要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无人能够抵挡。” 马吉达脸上带着胡人特有的奸邪表情,说道:“不错,你们中华的神功绝艺虽然厉害,但我敢保证将来必是火器的天下。”马吉达说罢同王远浔相视大笑。 五绝教的教徒此时才明白自己的教主傅灭竟是中了马吉达的暗算,他们“嗷、嗷、嗷”的怪叫,抄起兵器发疯般的杀向马吉达。景色的教众也不甘示弱,两边的人立刻打做一团。 魏诚玉见状上前两步大声喊道:“王远浔,你好卑鄙,为了独吞宝藏居然勾结景教的贼人害死傅教主。”他越讲越是气愤,抽出佩剑作势刺向王远浔。但剑到半途,魏诚玉突的手腕一转,竟又朝一旁的汤予刺来。 汤予大吃一惊,急忙侧步闪身,险险避过。亏得傅灭的死让他全神戒备,否则这一剑定会扎穿他的心脏。汤予抽剑在手,喝道:“魏诚玉,你要做什么?” 魏诚玉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狡黠的微笑,说道:“久闻汤盟主的剑术世间无对,在下也学得些粗鄙的剑法,今日便向汤盟主讨教讨教。”他口中虽言,手上丝毫不缓,“唰、唰、唰”又刺出三剑。 原来王远浔对献陵中的宝藏势在必得,但在群雄之中他唯独对天魔帝君傅灭和汤予十分忌惮。只要二人在,宝藏就难以到手。故而王远浔便计划将二人除去。他清楚以傅灭同汤予的本领,硬碰硬没有胜算,唯有暗中偷袭才能成事。王远浔思前想后,终于想出一条计策。他先是找到景教大法师马吉达,让马吉达用掌心雷趁傅灭不备给他致命一击,并许诺事成之后,马吉达可以得到三成献陵中的财宝。马吉达也非常害怕傅灭,然而经不住宝物的诱惑,终于应允。 王远浔又找到魏诚玉,把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的告诉他,并假意称集英会愿意归附霍王,助霍王登上皇位。魏诚玉是何许人也,集英会要辅佐霍王的鬼话,他当然不信。但要能除去傅灭和汤予,少了两个强劲的对手,何乐而不为。最终王远浔、魏诚玉各怀鬼胎,一拍即合。 汤予连接了魏诚玉三招,骂道:“魏诚玉,想不到大名鼎鼎魏郑公的后人,竟是偷袭暗算的卑鄙之徒。” 魏诚玉也不答话,长剑只朝汤予不停的疾刺。他幼年时先拜在卫国公李靖门下学习剑术,后又师从一代名将苏定方。这二人皆是当世的武学大家,魏诚玉得二人真传,剑法精妙绝伦,每一次出剑都迅猛异常,如同闪电让人无法看清。汤予惦记着一旁的云婧儿和阿丑的安危,哪有心思跟魏诚玉一决高下,仓促间已迭遇险招。 这二人再一交手,整个陵寝内顿时全乱做一团。本来此番群雄来到献陵就是为了宝藏,在金银财宝面前休说是别的门派的陌生人,即使是自己的兄弟朋友也可以杀掉。所有人眼下都陷入癫狂,如同疯了一样挥舞着兵器四下乱砍。 汤予知道事态的发展已不受控制,为今之计只有带着云婧儿和阿丑立刻离开这里。他虚晃两剑,也不跟魏诚玉纠缠,飞步来至云婧儿跟前拉住云婧儿的手,边跑边冲阿丑喊道:“阿丑,跟紧我,咱们快走。”汤予说完,三人两前一后朝密道奔去。 陵寝内成百上千的人在喊叫厮杀,每走一步都挤满了人。汤予真的红了眼,再顾不上许多,奋力挥动胜邪剑,凡是挡住道路的人,全部成了他的剑下亡魂。血浆四溅,鲜血如喷泉般喷涌而出,汤予和云婧儿浑身上下好似被血洗过一样,简直成了彻头彻尾的血人。不过却有一件奇怪的事,跟在二人身后的阿丑仿佛被神灵庇佑,没看他怎么灵巧的躲闪,而那些四处乱砍乱刺的兵器每次马上要落在他的身上时,就像长了眼睛,自己会避开。 三人行到中途,前方突的蹿出一人,狞笑道:“汤予,想走没那么容易!”话音刚落他手中一对乾坤日月刀已朝汤予狠狠劈下。 来人乃是霍王李元轨麾下,武林十大名人中的飞天骨妖杨占义。汤予和杨占义交过手,知他是名异人,浑身的骨骼能随意扭曲,招数奇诡,故而不敢怠慢,抡剑架住杨占义的攻势,接着疾刺杨占义面门。杨占义向后退了一步,避开剑锋。这时魏诚玉追了上来,笑着说道:“汤予,你能死在献陵,也算不枉此生了。” 前后都有高手挡路,若放在平时,汤予并不惧怕,但现在云婧儿、阿丑还需他的保护,哪有余力同魏诚玉、杨占义一战? 汤予正苦思对策,左首边又冒出一人,手持一柄三尖护手钺,直勾勾的盯着汤予。他的眼睛灰蒙蒙的没有半点神采,不过被他瞧上一眼,汤予便不由得脊背发凉,立即觉得被一股无形的杀气笼罩。这人正是哑屠独孤绝。 一声娇笑接着从汤予右首边传来:“汤予,你要死在这里真是可惜。不如……”那笑声勾魂摄魄,酥麻入骨,听完瞬间使人涌起无穷的欲望,不用问也知道是云圣宫宫主云凝夕。 第五百一十二章 昆仑双绝 第五百一十二章昆仑双绝 飞天骨妖杨占义、哑屠独孤绝享誉武林数十年,位列武林十大名人。魏诚玉尽管在江湖上没什么名气,外表看起来像是文弱书生,但武功修为更在飞天骨妖杨占义之上。至于云凝夕,前番汤予夜闯云圣宫曾领教过她的妖狐媚功,二人虽未使用兵器相搏,可汤予清楚云凝夕功力精深,只在杨占义之上,绝不会在他之下。这四人单只一个应付起来已属不易,现在竟联手把汤予围住,他即使本领再高也绝不会是四个人的对手,不由得手心冒汗,心中如擂鼓般砰砰直跳。 云凝夕依旧“咯咯”的笑着,媚眼如丝的冲汤予说道:“和奴家好过的男人也有不少,却从来没有武林盟主……也不知和别的男人有什么不同?不如我们好好聊聊,或许……” 女人果然最愿意撒谎,云凝夕嘴上甜言蜜语,可话未讲完,突的抬手一扬,自袖筒中飞出一团红光直奔汤予面门打来。这红光乃是一根红绸,红绸顶端系着十二个金钩和十二个铜球,若被金钩钩住,任你如何挣扎也挣脱不得,若被铜球碰到,如同被高手点住穴道,立刻浑身酥软,实是一件厉害的古怪兵器。 云凝夕平生很少和人动手,更极少使用兵器,所以天下没几个人见过这红锦套索。她深知汤予的本事,又不想耽搁时间,所以一边故意同汤予说些不着边际的浑话欲扰乱其心,一边出其不意暗中偷袭。 汤予忙要举剑相挡,却听有人一声暴喝,好像半空中炸了个霹雷,接着一股强烈的掌风迎着红锦套索拍去。霎时间百十朵红色的花朵仿佛被狂风吹落,弥漫在半空中,云凝夕的红锦套索居然被震得粉碎。 汤予和魏诚玉等人同时吃了一惊,只见出掌之人乃是模样憨傻的阿丑。汤予听叶法善说过,阿丑身怀武功,却没料到他的掌力这般惊世骇俗。要知道震断刀枪剑戟对功力深厚的武林高手来说并不稀奇,但绸缎柔软丝滑,就算用利刃去砍削也不见得能砍断,何况阿丑一掌之威竟能把红绸震得碎了一地。 红锦套索被毁,云凝夕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满脸惊愕的瞧着阿丑,说道:“你……你是什么人?”她说完神色突的大变,接着说道:“你没有死!你……你是“昆仑双绝”中的老大“天罗掌”!” 汤予几人听完,大吃一惊。这昆仑双绝的名头三十年前威震八方,他们的故事听起来好似传说一般。昆仑双绝本是兄弟两人,哥哥叫做尧漫,弟弟叫做晖萧,他们二人是西域高昌人氏,幼年时跟随一位自中原大隋避祸而来的异人学习武艺。兄弟俩天资聪慧又加上勤学苦练,只短短十余年便技艺大成,更凭借一套“天罗地网”掌法打遍西域没有敌手。贞观十四年,唐军名将侯君集攻灭高昌,唐太宗李世民在其旧地设置安西都护府,并派驻唐军精锐驻防此地,是为安西军。尧漫和晖萧眼看故国被灭,便商议东来大唐刺杀李世民,以报国仇家恨。于是二人来到中土,但李世民贵为天子,寻常人哪里见得到?何况皇宫守卫森严,高手如云,尧漫、晖萧根本没有机会下手。而且眼见大唐繁华昌盛,高祖皇帝李世民也是不世出的雄主明君,对西域诸国更是恩泽有加,兄弟二人渐渐打消了行刺的念头,便留在中土四处闯荡。期间他们同中土武林人士大小百余战未尝一败,江湖中人称他们为“昆仑双绝”!只不过在二人声名最盛之时,兄弟俩却突然销声匿迹,再没有半点消息。 魏诚玉、杨占义、独孤绝都听过昆仑双绝的故事,以为他们早死去多年,万万没想到会在献陵中遇到这位奇人,故而万分惊异。只有汤予知道,昆仑双绝和大慈恩寺的老僧玄通比武负于玄通。而玄通虽胜了尧漫和晖萧,却损了经脉,成了瘫子,再不能走路。但汤予不知道的是,昆仑双绝中的弟弟晖萧伤重不治,而哥哥尧漫也被老僧玄通的“十方印”震伤了心智,变得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后来他机缘巧合之下遇到黄冠子李淳风,便始终陪在李淳风身边。 汤予自从收留了阿丑,也曾询问过他的来历。不过他糊涂时不是胡言乱语,就是傻笑一气。至于清醒时,阿丑始终一言不发,默默的发呆。没办法,汤予便不再相问。岂料今夜事到绝境,他才从云凝夕口中知晓了阿丑的真实身份。 阿丑看着云凝夕也不答话,接着一掌拍出,掌势之猛,世所罕见。云凝夕哪敢硬接,吓得转身就走。阿丑连出三掌,分别击向魏诚玉、杨占义、独孤绝。三人一时慑于昆仑双绝的威名,又见云凝夕率先逃走,也不由得纷纷避让。阿丑看几人闪出道路,忙拉住云婧儿,边大步流星的朝前疾驰,边冲汤予喊道:“快走,莫要耽搁。” 汤予跟在阿丑的后面,三人一掌一剑杀出一条血路。眼看密道入口近在咫尺,汤予突闻一阵女子的啼哭之声。那声音无比熟悉,也无比的让人牵肠挂肚,正是陈佳音。汤予情不自禁的停下脚步,顺着声音找寻,就看陈佳音坐在地上,手中抱着一具尸体,竟是她的儿子李玺凭。二人不远处还有一人浑身上下全是鲜血早没了呼吸,却是赵散。另有一名巨汉挥舞着一柄钢叉,护卫着赵散的尸身不让任何人靠近,仿佛疯了一般。 献陵中到处是喊杀声,人们早不分敌我,反正为了金银财宝,除了自己,都是敌人。汤予清楚陈佳音留在这里唯有死路一条。他心里虽恨陈佳音,但同样也深深爱着她,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 汤予跑了过去,欲扶起陈佳音,说道:“行儿,快随我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陈佳音甩脱了汤予的手,哭嚎道:“我不走,我要和我的儿子在一起!” 第五百一十三章 爱人之死 第五百一十三章爱人之死 汤予低头瞧着李玺凭的尸体,只见他脖颈处中了一支丧门钉,早死的透了。 原来方才群雄们为了争夺宝藏,开始互相厮杀,赵散大声疾呼想要制止乱局,但哪里控制的了?眼看众人如同着魔了一般,赵散唯恐陈佳音和李玺凭有所闪失,便和昆仑奴铁磨保护二人欲先离开献陵,然后再做打算。岂料眼看快到出口,突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支暗矢不偏不倚正射中李玺凭的咽喉,使他命丧当场。陈佳音见状全然不顾危险,抱着爱子放声痛哭。赵散看陈佳音哭的撕心裂肺,结果一个分神,竟被周围人群手中的刀剑砍中了要害,一命呜呼。可怜这天下第一痴情种,终是为了自己心爱的人而死! 不论怎样,李玺凭都做过汤予的徒弟,二人虽无师徒之实,可眼看李玺凭的尸体就在眼前,汤予也不禁非常难过。那边云婧儿和阿丑已跑出密道,看汤予没有跟来只得折返回来。云婧儿大声喊着汤予的名字,焦急的催促他快走。汤予哪舍得将陈佳音留在陵寝里等死,只得手上一边用力拉扯,嘴上一边好言劝慰。丧子之痛让陈佳音失去了理智,她越哭越是伤心,爱人无助痛苦的哭声如同一把锐利的刀,深深刺入汤予心中,使得他也茫然无措。 就在这时一柄长剑又快又狠的刺向汤予的背后,却是魏诚玉赶了上来。常言道,关心则乱,汤予同赵散一样,被陈佳音的哭声搅得六神无主,一时居然没有察觉。 还好云婧儿看到魏诚玉暗中偷袭,仓促间大声喊道:“汤予小心!”随着喊声,她已朝汤予奔去。 汤予听到云婧儿的叫喊,下意识的一扭,魏诚玉的剑堪堪擦着他的身体滑过。魏诚玉一击不中,长剑顺势挑向陈佳音。汤予心头一颤,忙挺胜邪剑架住魏诚玉的剑锋,骂道:“魏诚玉,你这禽兽,难道要杀手无寸铁的女人?” 魏诚玉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嘴角往上翘着,露出狡诈的笑容,说道:“谁说我要杀她,我要杀的是你!” 他挑向陈佳音的一剑乃是虚招,目的就是让汤予施救。见汤予中计,魏诚玉又出四剑,剑剑不离汤予的要害。他这一式剑法是李靖的得意之作,招式一气呵成,犹如流水般连贯流畅,毫无停顿和破绽。锋利的剑刃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弧线,伴随着强烈的呼啸声,简直让人眼花缭乱。汤予失了先机抵挡不住,唯有连连后退。待他退了五六步,脚下已有些虚浮,未等站稳脚跟,汤予脑后陡然生风,他听出背后有刀剑从上劈下,但魏诚玉第五剑又已刺到。情急之下,汤予使出全力横着砍出一剑,两把利剑交叉在一起,火花四溅!魏诚玉被震得手臂酸麻,汤予借势跨前一步,随即转过身。他算准可以堪堪躲过身后的刀剑,但是汤予错了,偷袭他的并不是刀剑,而是一把弯曲的铁钩! 红光乍现,钩尖正落在汤予的额头,从他的双眉之间向下划过,连同他的鼻子和嘴唇一并撕了下来。一瞬间仿佛天崩地裂,无比的剧痛险些让汤予停止了呼吸。他用一支手捂住脸上的伤口,嘴里“嗷、嗷、嗷”的怪叫,凄惨的声音如同濒死的野兽。 魏诚玉的手臂重新恢复了力气,阴森的说道:“汤予,你的死期到了!”说完举剑直刺汤予的心窝。 汤予被自己的鲜血模糊了双眼,透过一片血雾,他隐约看到了王远浔狞笑的面孔。铁钩就是王远浔手臂上的,汤予知道王远浔恨他入骨,他曾经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杀死王远浔,可都被自己一一错过,以至于养虎为患,才有今日的祸事。 魏诚玉的剑离汤予越来越近,而此时他的眼中只有王远浔,他要杀了他,他一定要杀了他!就在他准备砍向王远浔的时候……云婧儿冲了过来,替他挡住了魏诚玉的致命一击…… 看着云婧儿倒下的身影,汤予不由自主的伸出手臂抱住了她。一瞬间好似天塌地陷,一瞬间他脸上的剧痛消失的无影无踪。在汤予的怀里,云婧儿已无法说话,但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怨恨,神情如此平和。能为救自己的爱人而死,她死得其所。能死在自己爱人的怀里,她心满意足…… 王远浔看汤予没有死,早识趣的躲到一旁,而魏诚玉的剑又像毒蛇般刺来。汤予伤心欲绝,是他害死了云婧儿,他一生中经历过无数的苦难折磨,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痛不欲生。眼睁睁看着已到面前的剑锋,汤予没有了躲避的念头,能和一个深爱着自己的女孩死在一起,难道不是人生最好的归宿吗…… 汤予没有死,死亡是一种解脱,也许老天还不想让他这么早就解脱。阿丑挡住了魏诚玉的攻势,不仅是魏诚玉,杨占义和独孤绝也赶了过来,三人一齐力斗阿丑。 周围的刀光剑影交织出一幅壮丽的画卷,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气息。而此刻汤予眼中除了云婧儿,再没有别的东西。他轻轻抚摸着云婧儿惨白的面孔,眼泪无声的滑落……汤予无比的悔恨,假如他早一点同云婧儿远遁天涯,假如他不是为了陈佳音来这狗屁的献陵……但假如永远只是假如…… 终于汤予放下了云婧儿,他要杀了魏诚玉替云婧儿报仇。他还要杀了王远浔,杀了杨占义、独孤绝。今天所有来到这里的人,无论和他有无仇怨,他都要杀,他要杀光所有人! 汤予攥紧了剑,冲向了离他最近的人。独孤绝正挥舞着三尖护手钺砍向阿丑,然后他便感觉到一股可怕的杀气,接着他看到一个脸上血肉模糊的人冲自己走来。他知道是汤予,汤予的眼神使他瑟瑟发抖。独孤绝的心里涌起阵阵寒意,他一生杀人无数,可从没像现在这样恐惧。 第五百一十四章 以剑会剑 第五百一十四章以剑会剑 如果说独孤绝的杀气像是冰,那汤予的杀气就是火。再冷的冰,再坚硬的冰,遇到熊熊的烈焰也会融化。前日在黄山的云圣宫,就是独孤绝把哈丝娜打落悬崖,汤予想到哈丝娜,心中的恨意愈甚,手中的胜邪剑铆足了力气朝独孤绝头顶劈下。 独孤绝不敢怠慢,举起护手钺相迎。剑钺碰撞在一起,发出轰隆一声巨响,周围人的耳朵都是一阵痛麻。独孤绝更是被震得虎口险些裂开。汤予接着又是同样的一剑,自从他在绝谷中学到了厉张留下的剑术,剑法已至无招胜有招的境界。何况此刻他只求发泄心中的恨意,招数更是简单至极。但越是简单直接,越是管用,越是让人难以抵挡。独孤绝只得再次向上举起手中的护手钺。汤予的内力远较独孤绝深厚,盛怒之下出招更是雷霆万钧。独孤绝终于支持不住,兵器被震得脱手而飞。 独孤绝的脸从来没有表情,好像一条死鱼,毫无生机和感情的流露,无论发生什么事,都难以在他脸上找到任何一点点波澜。但是硬生生接了汤予两剑后,独孤绝的脸已经扭曲变形,他一直以为自己无所畏惧,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原来他也和所有人一样,怕死!之所以过去他感觉不到惊恐,那是因为他从未遇到真正能够杀死他的人。可现在这样的人就站在他的眼前! 汤予的胜邪剑没有剑尖,欧冶子铸成此剑后,发现胜邪剑有一股邪气,为了镇住剑上的邪气,他故意将剑尖削去,并给宝剑取名胜邪。然而欧冶子还是失算了,不知是胜邪剑撩拨了汤予的凶残,或是汤予激发了胜邪剑的邪气,反正此刻面目被毁的汤予,举着胜邪剑的样子跟地狱里的魔鬼如出一辙。 独孤绝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难以名状的胆寒与惊骇!不幸的是,这也是他最后一次有如此的感觉。汤予的剑毫无怜悯的劈向已经没有了兵器的独孤绝,从头至尾把他一分两半。 周围的人看到了发生的惨剧,他们都是在江湖中久经闯荡,过着刀头舔血日子的人,哪一个手上没有几条人命。可如此惊悚、甚至恶心的死法,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几个人甚至趴在地上呕吐起来。 汤予的剑接着砍向了杨占义。杨占义正同魏诚玉合斗阿丑,不过汤予只用了三剑就杀了独孤绝,他却瞧得清清楚楚。杨占义武功超群,招式奇诡,却是见风使舵的性子。若是他占了上风,定会置对手于死地。但一旦失了先机,想让他全力以赴,殊死一搏,绝无可能。 汤予身上摄人心魄的杀意使杨占义变得怯懦,他在心中盘算了眼下的局势,自己和魏诚玉根本不是汤予同阿丑的对手。与其像独孤绝一样死在汤予剑下,暂避锋芒方为上策,反正此次来献陵是为了宝藏,又不是为了取汤予的性命。 杨占义拿定主意,凭着高妙的轻功闪过汤予的攻击,然后才向魏诚玉喊道:“魏先生,独孤绝被姓汤的杀死!宝藏事大,还是先把宝藏弄到手……”他的话尚未讲完,早消失在人群中。 魏诚玉不愧师出名门,是李靖同苏定方的徒弟,不仅剑术精妙,更有名剑“州句”在手。州句剑通长三尺五寸,宽二寸,重四斤二两。宝剑中起脊线,刃薄而锋利,剑格作倒凹字形,两面铸有鸟篆铭文,并镶有宝石为饰。州句剑吹毛断发,锋利无比,亦是一柄上古的名剑。相传越王勾践的重孙名曰朱勾,此人与勾践一样酷爱宝剑。他曾聚天下能工巧匠,用上等的精铁铸剑九口,取名“州句”。而魏诚玉的这一柄乃是九口州句剑中的第八柄,也是最上乘的一柄剑。 那阿丑虽然掌力雄浑,天下无对,一时竟也难以取胜。魏诚玉凭借精妙的招式和锋利的宝剑跟阿丑斗了个旗鼓相当。不过他先是见哑屠独孤绝死于非命,后又看杨占义逃走,禁不住心浮气躁,暗暗大骂杨占义。可他也明白,杨占义讲的没错,此行是为宝藏而来,若能杀得了汤予永绝后患最好,即使杀不了汤予,待日后寻找机会除掉他,也未尝不可。 魏诚玉脑筋一转,刚要和杨占义一样伺机脱身,但汤予飞奔到了近前,边冲他刺出一剑,边喊道:“魏诚玉,你为什么要杀她?你把她的命还回来!” 转眼间汤予加入战团,三人斗在一处,剑气纵横,掌影交错。汤予每出一剑都带着阵阵的呼啸之声。云婧儿惨死在魏诚玉剑下,他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所以再没有半点保留,已用上了所有的气力。 魏诚玉以一敌二,立时落了下风。他头上的汗珠不停的滴落,嘴中嚷嚷道:“姓汤的,有本事自己替你的女人报仇,咱们俩公平的较量较量。”他似乎忘了,方才自己一方始终以多欺少,现在却想到了公平。 汤予的眼神中满是疯狂的火焰,仿佛要将一切焚烧殆尽。他大声吼道:“阿丑,你退下,我要亲手杀了他!” 阿丑犹豫再三,终是闪到一旁。魏诚玉顿感压力轻了不少,精神为之一振。他一生研习剑术,尽管因为家世的原因无法像汤予那样闯荡江湖,但他也有一颗剑客的心。会尽武林中的用剑之人,同当世的绝顶高手一争高下,何尝不是魏诚玉的夙愿! 胜邪剑和州句剑溅出一串串的火花,眨眼间二人各攻出六招。魏诚玉的双睛都集中在了对手的剑上,试图从汤予的动作中寻找破绽。忽然,他猛的突击向前,手中的州句剑犹如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刺向汤予胸前的中庭穴。魏诚玉不愧是当今天下数一数二的剑术大师,只是几个回合便发现汤予每挥出一剑后,胸前都会露出一丝破绽。虽然那破绽只有短短的一瞬,可是对高手来说已经足够了。 州句剑的剑尖堪堪便要刺中汤予,汤予想要回剑格挡根本来不及。魏诚玉心内狂喜不止,他是一个极其自负的人,对自己的剑术有着无比的自信。什么剑神李承继,什么天下第一剑客汤予,他们名气大不过是运气好而已,若是遇到了自己,只有弃剑认输的份! 第五百一十五章 完美破绽 第五百一十五章完美破绽 这世上不存在完美,没有完美的人,也没有完美的事物。武学一道亦是如此,既没有完美的武功,更没有完美的剑法。只是汤予年轻时不明白这个道理,像所有意气风发的少年一样,他总是希望自己的剑术能够达到完美的境界。但何为完美的剑术?那时的他以为,攻守兼备,无懈可击,毫无破绽,这就是完美的剑术,为此他不断的向当世的高手挑战,以求使自己的剑术达到完美。可即使他能够战胜对手,却总是无法做到毫无破绽。他很自责,认为是自己还不够优秀。更痛苦的是,就算后来遇到了剑神李承继、老僧玄通、天魔帝君傅灭等一众不世出的绝顶高手,同他们交手时,汤予依然可以从他们的招式中找到破绽。他开始困惑、迷茫,甚至动摇…… 直到汤予坠落绝谷,在山洞中学到了厉张刻在石壁上的剑法,他才隐隐明白,世上本就没有完美的东西,天有阴晴,地有寒暑,月有圆缺,何况是剑术。只要有招式,必有破解之法,只要出剑,必有破绽。汤予终于茅塞顿开,恍然大悟,从此再不纠结于“完美”二字。 厉张的剑法没有固定的招数,讲究的是每一次出剑都要料敌于先,找到对方的漏洞,攻敌必救。但这也使汤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既然已经出剑,自己的漏洞又在哪里,又该如何解救?于是通过无数次的冥思和探寻,汤予终于发现每当自己挥剑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的在胸前露出一丝破绽,这是他的习惯,即使努力想要改掉,却依然如故。发现了这件事以后,汤予再一次许久的陷入困惑中,最后他终于释怀,既然根本没有完美,那留有一点缺憾不也很好吗,何必吹毛求疵,杞人忧天呢。 魏诚玉的剑很快,同汤予交过手的人中,哈丝娜的轻剑是最快的,可魏诚玉甚至比哈丝娜还要快。州句剑已经刺入了汤予的胸口,魏诚玉的眼中闪烁着光彩,而阿丑则忍不住大声惊呼…… 突然,汤予的左手猛的抓住了州句剑,剑身被他牢牢的攥在手里进退不得。这一变故太过突然,魏诚玉始料未及,连忙用力争夺。锋利的剑刃割破了汤予的手掌,鲜血顺着手指的缝隙滴滴嗒嗒的落下,但他依然没有松开,反而抓的更紧。与此同时,汤予的胜邪剑高高的举过头顶,朝魏诚玉狠狠的砍下。魏诚玉大吃一惊,欲撒手弃剑已经来不及。血光伴着惨呼声在空中飘荡,魏诚玉的半个脑袋被斜着劈了下来,脑浆洒了一地,尸体随之倒向一旁。 汤予咬牙切齿的又朝魏诚玉的尸体上连续砍了十余剑,直到把尸体剁的稀烂才罢手。他大口的喘着粗气,眼睛变的赤红,在人群中找寻着下一个要杀的人……然后他看到了王远浔。 “王远浔!”汤予嘶吼道。 王远浔躲在远处偷偷观瞧,见汤予先劈了独孤绝,又斩了魏诚玉,二人的死状让他吓破了胆。听见汤予叫着自己的名字,王远浔魂飞魄散,不顾一切的朝陵寝里面逃遁。汤予刚要追赶,却被阿丑一把拦住。 “阿丑,你要做什么?”汤予怒道。 阿丑急道:“险地不可久留,快快离开这里!” 汤予甩脱阿丑,说道:“莫要阻拦,那王远浔和我仇深似海,今日我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方解心头之恨!”汤予说完便要朝王远浔逃走的方向奔去。 阿丑接着拦住汤予,吼道:“你和他的仇怨容日后再报……” 汤予仰天大笑道:“我不仅要杀了王远浔,这里所有的人我全要杀光!” 阿丑见汤予狂态毕现,只得劝慰道:“就算你要杀了他们,也应该先把云姑娘安葬了再说。” 汤予的笑容慢慢消失,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颤声说道:“对……婧儿……婧儿……”他口中碎碎的念着,踉踉跄跄的来到云婧儿身前,抱住她的尸体又一次放声痛哭。 阿丑见汤予悲痛欲绝,同样十分难过,说道:“咱们离开这里,将云姑娘好好安葬,至于别的事,从长计议。” 汤予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把云婧儿的尸身抱起,缓步向陵寝外走去。待至石门处,就看陈佳音失魂落魄的走在前面,后面跟着昆仑奴铁磨,铁磨手中同样抱着李玺凭的尸体。 陈佳音仿佛根本没有瞧到汤予,她嘴里叽里咕噜的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径直走向石门旁边的龙形把手。那密道入口的石门也称做“断龙石”,龙形把手便是控制断龙石的机关,只要触动机关,断龙石落下,任你是神仙在世都无法再次开启。本来断龙石有宇文通武和魔教长老兽徒把守,不过方才王远浔和云凝夕率云圣宫与集英会的门人冲进献陵时,二人都中了红粉雾的迷药,早瘫软如泥。后来群雄只顾着争夺宝藏,便把此事抛之脑后。 龙形把手机关现在根本无人看管,汤予见陈佳音心智失常,又看她来到机关旁,头脑瞬间清醒了许多。他大声喊道:“你要做什么?” 陈佳音头上的黑纱帽早不知掉在何处,听汤予相唤,她转过头,脸上露出诡魅的笑容,说道:“我认识你,你是汤予。” 汤予被她的举止吓的冷汗直流,抱着云婧儿尸体的手抖个不停。陈佳音的笑容渐渐消失,她的脸扭曲成了一团痛苦的表情,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嘴唇紧闭,仿佛在极力忍耐着内心的悲伤。她盯着汤予,一字字的说道:“是你害死了我的儿子!” 陈佳音只需抬手触碰机关,所有的人都会被困死在陵寝中。周围有些人已经注意到了即将发生的事,一时竟忘了再同身边的人抢夺、厮杀。他们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兵刃,只是傻傻的望着陈佳音。然后有更多的人停手,最后整个陵寝居然变得鸦雀无声。 第五百一十六章 断龙巨石 第五百一十六章断龙巨石 眼下众人的生死竟被一个弱女子把持,如果刚才的喊杀声让人害怕,那么现在的寂静则更使人恐惧。陈佳音嘿嘿的笑着,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放肆。群雄们的心随着她的笑声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她稍不留神碰触机关。 世上没有一个人愿意活活的被困死在别人的陵墓中。汤予方才还想着杀光所有人,但遇到了一个比他更疯狂的人,他反而变得和众人一样,激起了求生的本能。汤予慢慢放下云婧儿的尸体,小心的向陈佳音靠近。 陈佳音把手搭在机关上,喊道:“你不要过来!” 汤予只得停下脚步,陈佳音眼中泛起泪光,说道:“汤予,你为什么害死我的儿子?” 汤予神情困惑的说道:“我没有……” 陈佳音厉声说道:“就是你!你答应过我,要助我儿玺凭取出宝藏,登上皇位,可是你却言而无信!” 汤予忙道:“你听我说……” 陈佳音质问道:“你是玺凭的师傅,方才他遇到危险时,你在哪里?为什么不保护他周全?” 汤予想要辩解,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陈佳音接着说道:“你同我海誓山盟,日后要与我双宿双飞,做一对神仙眷侣。可一遇到云婧儿那死妮子,你就变了心。你是一个见异思迁,薄情寡义的无耻之徒!” 爱情本没有对错,但陈佳音明明不爱汤予,跟他在一起完全是为了利用他,从而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现在她反而倒打一耙,把一切怪在汤予身上。汤予闯荡江湖日久,早记不清被人骂过多少次,不过见异思迁,薄情寡义的无耻之徒这样的词语可是头一遭遇到。他强压着怒气,说道:“你先冷静冷静……” 汤予的话未讲完,王远浔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脸上笑得仿佛一朵盛开的喇叭花。他语气轻柔的唤道:“行儿,你做什么?” 行儿,陈佳音也曾让汤予如此称呼她,从王远浔口中听到这两个字,汤予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他看着王远浔,恨不得一剑宰了他,然后把他的肠子从肚子里拽出来打个结再塞回去。可是他忍住没有动手,两个人现在居然变成了盟友,而他们共同要对付的人,是自己以前的爱人。人和人的关系真是世上最奇妙、最复杂的东西。 陈佳音轻蔑的对王远浔说道:“王远浔,你还有脸见我!” 刚刚王远浔把陈佳音骂的如同娼妓,此刻他却能笑的天真无邪,若论脸皮之厚,若论无耻下流,王远浔堪称天下第一。 陈佳音继续说道:“你不仅骗了我的身子,更骗我的心。我真傻,怎么相信了你的甜言蜜语,居然会把七星龙渊剑的秘密吐露给你……”陈佳音的眼神中满是悔恨,她盯着王远浔又说道:“你信誓旦旦的答应过我,要助我取出献陵中的宝藏,让我儿玺凭登上皇位,可是你竟另有图谋……” 王远浔谄笑道:“行儿,是我不好,你休要怪我。陵墓里的财宝数不胜数,都是你的!只要你莫做傻事……” 陈佳音撕心裂肺的吼道:“财宝?我要财宝做什么?我只要你还我儿子命来!”她现在的样子哪有一点高贵美丽,活脱脱的变成了一个怨妇。 王远浔仍是笑容可掬,说道:“小殿下或许……” 陈佳音冷笑一声,说道:“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陈佳音的眼神忽然变得无比的坚毅,她环顾四周,斩钉截铁的说道:“我要你们统统给我儿子陪葬!” 陈佳音说完,搭在机关上的手用力一拉。群雄齐声惊呼,有几个轻功精妙的人已朝她掠去,更有数支暗器齐齐的钉入陈佳音的身上。但终究慢了一步,伴随着陈佳音的倒下,只听“咔哒”一声脆响,那十数万斤重的断龙石已向下坠落。 陵寝中顿时炸开了锅,人们没命般的朝密道跑去。与此同时,脑中一片空白的汤予背上突然被人重重推了一掌,那掌力大的出奇,他耳边风声呼啸,觉得自己好像一片树叶被风吹着飘向密道口。 等他飞出了密道摔在地上,断龙石早把入口死死的封住。一下子整个世界变得异常安静,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不仅声音,连同光亮也变得无影无踪。 汤予胸中翻江倒海,“哇”的喷出一口鲜血。他知道定是阿丑见巨石落下,电光火石之间在自己背后打了一掌,将他击飞了出来,而阿丑永远留在了陵寝里。 阿丑虽救了汤予的性命,可他的功力何等深厚,汤予也被他的掌力伤得不轻。不过汤予根本顾不上自己的伤势,立即从地上爬起,一下子扑到断龙石上。他哭着、喊着、用力敲打着巨石,因为云婧儿的尸体还在里面,还有陈佳音,他真的不希望她死,还有阿丑…… 所有的一切俱是徒劳,汤予的拳头敲出了血,巨石不仅纹丝未动,甚至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但汤予不甘心,他不能让那些他爱的人和他恨的人都困死在里面。即使要杀了所有人,他也要将他们救出来再杀一一掉。 汤予脑中飞快的闪过无数的念头,对,吴家村中还有许多武林人士留在那里等候消息,去找他们帮忙。 密道里漆黑一团,汤予的脚不时踩在尸体上。他从怀中摸出火折,之前各门各派在密道中都有人看守,云凝夕来时,这些人全中了红粉雾瘫软不起,后被云凝夕又补上几刀。汤予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火把,顺着地道往外走去。他胸口中了魏诚玉一剑,后背又挨了阿丑一记掌力,伤势颇重,而且他的脸还被王远浔的铁钩所毁,简直剧痛难忍。汤予脚步虚浮,浑身颤抖,努力的向外行走。 不知过了多久,密道中闪出两条人影。二人乃是云圣宫的门人,奉云凝夕之命守在此处。汤予不识得二人,连忙大声呼救。二人皆是女子,本来深更半夜守在陵墓的密道里就十分害怕,又见汤予的样子简直跟厉鬼相仿,吓得夺路而逃。 第五百一十七章 劫后余生 第五百一十七章劫后余生 两名女子不远处即是出口,汤予摇摇晃晃的跟在二人身后上了石阶。他刚出密道,便被一众人等手持兵器围在中央。这些人都是奉云凝夕和王远浔之命把守出口,见到汤予的样子全吓了一跳,不知汤予是人是鬼。 汤予口干舌燥,有气无力的说道:“快……快去救人。” 人群中有人问道:“你是什么人?” 汤予刚要回答,已有人认出,大声喊道:“他……他是汤予!” 汤予曾经大闯云圣宫,后掘了云凝夕的坟墓,故而云圣宫的人都识得他。众人听到汤予的名字,倒吸一口凉气,暗道:宫主娘娘和王副帮主去将挖掘宝藏之人统统一网打尽,怎么汤予却出现在此? 一名云圣宫的女子将刀指着汤予,厉声说道:“姓汤的,你说救人,救什么人?” 汤予喘着粗气,说道:“所有人都被断龙石困在里面……” 众人闻听一片哗然,女子更是不等汤予说完,急道:“你说什么?那我们宫主娘娘和王副帮主……” 汤予点点头,说道:“不错,云凝夕自然也在其中。快去救……” 女子双眉一立,喝道:“别人都被困在陵寝中,你为何能脱身?” 汤予刚要解释,女子接着骂道:“定是你陷害宫主娘娘,是不是?我先杀了你再说!”女子说罢,手中的柳叶刀不容分说刺向汤予。 汤予原是想找帮手救人,根本没有心思同人交手。岂料那女子一动手,众人立刻一齐向汤予攻来,而且招式狠辣,显然是要取了他的性命。汤予的胜邪剑方才掉落在陵墓中,现在没有兵器只得左右躲闪。云婧儿的死使他心如刀割,现在又被众人苦苦相逼,渐渐的他被激起了狂性,嘴里“哇、哇”的怪叫,骂道:“你们要杀我,那我就先要了你们的命!” 汤予说完朝人群一连打出五六拳,他拳脚的功夫稀松平常,但内力浑厚,暴怒之下威力更是惊人,登时便有两个人被他打倒在地。汤予从地上拾起一柄单刀一顿乱砍,又有四五人血溅当场。众人无不惊恐,却不敢退去。汤予被数百人围住,丝毫没有惧怕,可他连番苦战且身受重伤,时间一长便觉得气血翻涌,剧痛难当。汤予继续挥出几刀,终于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险险栽倒。 领头的女子大声说道:“姓汤的不行了,大家一起上啊!”众人闻听,精神为之一振,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口中叫喊着,不顾死活的冲了上来。 汤予眼前金星直冒,脸部的伤口让额头上流下来的汗水一泡,疼的他死去活来。汤予清楚,再拖延下去,今日便要把性命交待在这里。他的命是阿丑用自己的性命换来的,魏诚玉、独孤绝等绝世高手都没本事拿了去,难道竟要死在这些不入流的喽啰手里?为今之计只有先脱离险地,他咬紧牙关再奋力砍死三四人,无奈众人在那女子的催促下依旧不退。 汤予明白只有斩杀了首脑,才有可能突出重围。想通此节,他在人群中寻到那女子,立刻提刀冲了过去。 女子名叫云春芳,是红花师太的徒弟。前日汤予夜闯云圣宫,杀了红花师太,云春芳恨汤予入骨,今日仇人相见,定要取汤予性命,报弑师之仇。她正指挥众人,冷不防汤予朝她而来。眼看二人相距不足五六尺,汤予的刀已到了近前。云春芳禁不住容颜失色,欲要招架哪里来的及?汤予的刀迅疾似电,花春芳的手刚抬过胸口,脑袋就和身体分了家。 众人吓得魂飞魄散,没了头目的约束,纷纷四散开去,汤予顺势冲出重围。他本想去往吴家村,可今晚无月无星,汤予重伤之下难以辨清方位,竟跑错了方向。他咬紧牙关一直朝前狂奔,待跑出三十余里路程,汤予开始强烈的颤抖,意识逐渐模糊,整个人仿佛被厚重的黑暗吞噬。然后他的身体无力的向前倾倒,昏迷了过去。 死亡对痛苦的人来说有时是一种解脱,但昏迷却不是。汤予的眼前始终浮现着断龙石掉落的情景,他无数次的用尽全力捶打着石门,用牙齿去咬,用刀剑去砍……根本毫无作用。每一次他都无功而返,每一次的结局都是一样,每一次他的痛苦更深了一点…… 等汤予醒来时已是第三日的旁晚,他整整昏死过去两天。汤予口干舌燥,身上的伤比之前疼上百倍。他努力的站起,只见自己躺在一片野草丛中。汤予依旧惦记着陵寝中的阿丑和云婧儿的尸体……还有陈佳音。现在他对陈佳音早没有了爱,只剩下恨!没有她,所有的事情不会发生,自己也不会落到这般地步,可是又该恨她什么呢?一切的一切全是自己咎由自取,其实他恨的只不过是自己,这使汤予的心倍加煎熬。 汤予仍想去吴家村找人帮忙,他努力辨清方向,没走出多远就看一队队盔明甲亮的兵士来回巡查。原来挖掘献陵的事已经败露,朝廷设重兵驻防,献陵方圆三十里不许任何人靠近,并且凡是参与此事着一律杀无赦,诛九族。前日汤予恰好奔出三十余里,又恰好昏迷在野草丛中,否则早被兵士捉住。 汤予不敢轻举妄动,几天来他水米未粘牙,又饿又渴又疼,简直生不如死。不过身体上的痛苦同心里的痛苦相比不值一提。其实他知道,断龙石一落,所有的努力皆是徒劳,里面的人结局只有死路一条,而献陵内外必是戒备森严,连只鸟也飞不进去。 一直等到太阳落山,汤予才悄悄的溜出藏身之处,朝献陵相反的方向而行。他身体虚弱,伤势严重,又不敢找人医治。好在路上有一处小村子,汤予偷了几件衣服和一些吃喝,为防被人发现,村子里是不能住的,只得又露宿在荒郊野岭。 第五百一十八章 苟延残喘 第五百一十八章苟延残喘 汤予脸上的伤已经化脓,发着高烧,来来回回的陷入昏迷。他的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普通的一次呼吸也让他感到痛苦不堪,一会他如同被烈日暴晒,每根神经仿佛让火焰点燃,一会好似坠入冰窖,骨头缝里都透着寒冷。汤予曾经无数次经历过生死,比如独闯名剑山庄时中了王者令的暗算,再比如被王远浔打落绝谷,但那两次有药仙孙思邈和药王韦善俊在旁为他诊治调养,可这一次只有他自己,别说医生,连个给他喂水喂饭的人都没有。 汤予在鬼门关前徘徊,老天爷先是将他送进去,然后把他拉回来,接着老天爷改变了主意再朝里面推了他一把,可是就在汤予即将堕入地狱的时候,老天爷或许认为人世间的苦痛折磨才更适合汤予,所以又一次宽恕了他。 在反反复复的煎熬之下,汤予侥幸保住了性命。或许是因为身体健壮,或许是因为内功深厚,总之汤予没有死…… 挖掘献陵的事使朝野震动,天子李治下旨彻查,凡参与其中者,无论是谁绝不姑息!霍王李元轨无奈之下自尽身亡,集英会也化作鸟兽散,雄魁袁天罡下落成迷。无数的武林人士受到牵连,家破人亡。而且从被抓住的云圣宫和集英会的残党口中得悉,汤予是唯一一个自陵寝中逃脱的人。本来数年前他在泰山封禅坛同剑神李承继比武便惹得李治龙颜大怒,后他夜入行宫盗走七星龙渊剑更让李治恨之入骨,想不到这一次汤予竟敢鼓动群雄盗挖皇陵,简直十恶不赦,罪大恶极。一时间各州城府县画影图形,誓要捉汤予归案。汤予成了街头巷尾谈论最多的话题,他的名字响彻天下,再一次成了大唐最最出名的人物。 汤予的人虽然没有死,但是他的心已经死了,神智也有些失常,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他再没摸过剑,只要看到兵器,就莫名的恐惧。每天汤予漫无目的的四处流浪,走到哪里算哪里。他囚首垢面,衣衫褴褛,时间一长身上长满了疥疮,散发着难闻的臭味。没有吃的东西他便捡别人的剩饭和垃圾充饥,晚上胡乱找个地方一躺,简直和乞丐无异。有几次他被巡查的士卒拦下,好在他那张毁掉的丑脸救了他。那晚汤予逃出献陵时,天上无星无月,而云圣宫的人只看到他身上脸上布满鲜血,至于他脸上的伤却没有看清,所以缉捕汤予的文书上依旧是他从前的样子。何况谁会想到堂堂的武林盟主,天下第一剑客汤予,竟然甘心沦落成了一个乞丐。 乞丐的生活不用说也知道很是艰难,忍饥挨饿是每天的必修课,受人白眼,遭人毒打更是家常便饭,汤予甚至被人在身上撒过尿。面对别人的羞辱虐待,他没有半点的反抗,因为肉体越痛苦,他的心越会觉得一丝解脱。 时光荏苒,悄无声息地滑过指尖,留下的是岁月长河中平平淡淡的痕迹。整整六年过去了,昔日轰动当世的盗挖皇陵的大案也已被人们遗忘,无人再谈起。而曾经大名鼎鼎的汤予竟像条狗一样浑浑噩噩、苟延残喘的活了六个寒暑。 一日他胡乱的游走,不知不觉的来到了郾城。这郾城归洛州管辖,是一处不起眼的小城。此时正值初冬时节,天寒地冻,万物萧瑟,汤予一身破烂的单衣,头发披散着遮住脸孔,蜷缩在街角,身前残缺不全的黑碗里一天都没有人往里面扔过丁点的饭食。汤予虽是叫花子,却和别人不同。他从不主动乞讨,更不说一句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个哑巴。 无论什么行业,能说会道就会讨别人喜欢,可以出色的完成自己的“工作”。像汤予这样的哑巴,谁愿意理他,何况他的模样比厉鬼还要肮脏丑陋。汤予三天没有吃过东西了,他的胃部一阵阵抽痛,灵魂好像在渐渐远离他的身体。若是再饿下去,他一定会死。 汤予的眼前出现了幻觉,云婧儿拿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微笑着朝他走来,香味窜入了他的鼻子……然后汤予费力的睁开眼睛,只见一个同样破衣烂衫的乞丐映入眼帘。这乞丐十二三岁年纪,尽管蓬头垢面,可难掩俏丽的姿容。她竟是个女子。 小乞丐手里拿着的馒头冒着热气,瞧样子应该是刚从别处讨来不久。她看着汤予,说道:“早上就瞧你躺在此处一动不动,方才我路过时以为你已经冻死了,想不到居然还活着。”说话间她的手递到了汤予面前。 汤予傻傻的瞅着馒头,一个叫花子向另一个叫花子乞讨,汤予尽管饿的要死,却实在做不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 “吃吧。”小乞丐把手晃了晃,说道。 汤予颤巍巍的伸出手接过馒头,先是小口的咀嚼,接着将馒头整个塞入嘴里。 小乞丐轻声说道:“真可怜,来,再给你一个。”小乞丐说完又掏出馒头放在汤予手上。 汤予的心突然感到一阵温暖,近些年他受尽别人的白眼和羞辱,也有许多好心人施舍过他,但是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动。看着小乞丐,他干涸的心仿佛流过一股清泉。人和人之间真是奇妙,也许这就叫做缘分。无论你经历过什么苦难,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出现一个人来拯救你的人生。 小乞丐问道:“你不是本地人,你从哪里来?” 汤予没有任何反应,小乞丐接着说道:“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是哑巴吗?” 汤予仍然不出声,只是吃着馒头。小乞丐见状摇摇头,站起身准备离去。她刚走了两步,又转了回来,说道:“像你这样,即使不饿死,也会被冻死。不如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只要听话,每天都有饭吃,还有暖屋子可以住。你愿意跟我去吗?” 小乞丐的眼神和云婧儿有几分相似,汤予的心阵阵抽动。小乞丐微笑着又问了一遍:“你愿意跟我去吗?” 第五百一十九章 乞丐阿秀 第五百一十九章乞丐阿秀 汤予犹豫着,不过望着小乞丐的眼睛,他还是点了点头。这些年他从不主动接近别人,他害怕自己伤害别人,也害怕被别人伤害,甚至有很长时间他都没有开口说过话。但是今天面对小乞丐的邀请,他竟答应下来。或许是太冷太饿,或许是小乞丐的眼睛让他看到了云婧儿的影子……究竟为什么,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小乞丐笑得很开心,帮助别人本就是一件快乐的事。她蹦蹦跳跳的在前带路,汤予拿着破碗跟在后面。那支黑碗是他的全部家当,无论如何不能丢下。小乞丐脚步轻盈,像是在跳舞一般。二人朝北而行,穿街过巷一直出了城,大约行了四五里路,只见一座庄院横在路旁。 庄院规模不小,却非常破败。小乞丐推门而入,冲汤予说道:“此地原是张大善人的宅子,张大善人乐善好施,是我们郾城有名的财主,他的绸缎庄、当铺遍及全城。只是后来不知因何缘故,张大善人一夜暴毙,家里的人也四散而去。这里便废弃许久,成了无人居住的荒宅。” 汤予东瞅瞅西望望,就看院里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乞丐,那些乞丐见小乞丐领回一个人很是好奇,有人打趣道:“阿秀,平日里属你最是不济,怎么今天涨了行市,居然捡了个大活人回来。” 汤予听众人之言,方知道小乞丐名字叫做阿秀。阿秀并不理会,带着汤予走到内堂。堂中的椅子上有一个男子正翘着二郎腿喝着茶水。汤予偷眼观瞧,见男子穿着考究,一张脸犹如瓜皮,尖嘴猴腮,举止猥琐,十分惹人生厌。 男人盯着阿秀,眼神中露出淫邪,一指自己的大腿,笑道:“阿秀回来了,来,来。” 阿秀的脸变得通红,轻声说道:“主人,我在路上遇到一个人,看他可怜,就……” 男子瞥了一眼汤予,冷哼一声朝阿秀说道:“就你的心肠好。”说完他的眼睛转向一旁,上下打量汤予,问道:“你从哪里来?叫什么?” 汤予站在原地,毫无反应。男子加重了语气,大声说道:“我他娘的问你话呢……” 汤予依旧不发一语,阿秀抢言道:“他应该不会说话……” 男子怒道:“不会说话!那你他娘的带个哑巴回来做甚?” 阿秀非常害怕男子,轻声说道:“我看他倒在路边,怕他冻死,所以自作主张将他领了来。主人,你发发慈悲,收留了他吧。” 男子稍稍收敛火气,冲阿秀淫笑道:“好阿秀,大爷我看在你的面子上,让他先在此住下。不过,你可要好好报答我哟。” 阿秀低着头,不敢说话,眼中满是痛苦和愤恨。男子又扫了汤予一眼,说道:“以后你跟着阿秀,该怎么做她会教你。告诉你,我这里不养没用的废物,你若自己没本事,日后冻死恶死可不关大爷的事。” 汤予依旧像个木头人一样呆呆的站着。阿秀忙千恩万谢道:“谢谢主人,谢谢主人。”说着已把汤予拉出屋外。 江湖上有个门派叫做丐帮,丐帮历史久远,《左传》、《后汉书》皆有记载。不过丐帮并非是统一的帮派,只是由各地的乞丐自发形成。他们少则数十人,多则数百人,不光乞讨,还偷盗抢劫,更有甚者会将健康的儿童拐卖来,先掰断手脚,让他们成了终身的残疾,再上街行骗,简直丧尽天良,泯灭人性。隋炀帝时,朝纲败坏,民不聊生,各地的丐帮达到极盛。后太宗皇帝李世民开贞观盛世,百姓安居乐业,丐帮才偃旗息鼓,日渐衰微。 汤予知道今日遇到的便是丐帮之人,那男子应是这伙人的首领,也称做“团头”,看此人绝不是良善之辈。 阿秀出了内堂脸上恢复了笑容,她领着汤予来到一间屋舍,说道:“宅院里的房子多的是,你随便住。如果晚上觉得冷,可以去方才的堂前烤火取暖。” 阿秀说完推门走进房中。房中破破烂烂,碎掉的桌椅随处可见。好在角落处有一堆干草,阿秀说道:“你先休息休息,明天我带你出去。你可要机灵点,若是什么都讨不回来,主人一定重重责罚,咱俩便要受苦了。” 汤予自觉的来到草堆前刚要躺下,阿秀继续说道:“我叫阿秀,你叫什么名字?” 汤予眼中一片茫然,阿秀说道:“你看我多蠢,明知你不会说话还要问你。瞧你憨憨傻傻的……不如以后我叫你阿憨吧。” 阿憨……汤予暗暗的念着。阿秀不再理会汤予,又蹦又跳的走了。阿秀走后,屋里只剩汤予一人,躺在草堆上,汤予久久不能平静。他感到自己冰冷的心仿佛在阳光下逐渐回暖,而小乞丐阿秀就是那阳光。他甚至开始害怕这种感觉,害怕被别人关心爱护,因为他同样害怕自己也会去关心爱护别人。他决定只在此逗留一晚,明天清早便离开郾城。在胡思乱想中,慢慢的汤予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汤予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雪。雪花漫天飞舞,寒冷的北风透过损毁的门窗吹了进来。衣衫单薄的汤予觉得有无数支细针扎在身体上,冻的瑟瑟发抖。他想起阿秀的话,起身来到大堂。堂外的院落中早燃起篝火,十余个乞丐围在篝火旁有说有笑,却唯独不见阿秀。汤予寻了一处没人的地方坐下,那些乞丐根本没人在意他,仍旧互相闲聊。 一个嘴唇边长着大痦子的人语气下流的说道:“今天团头脾气不顺,小阿秀有的受了。” 另一个秃头之人嘿嘿的笑道:“阿秀那小妮子别看岁数不大,可生得一身好皮肉。前日我趁她不备,偷偷在她屁股上摸了一把,还真他娘的滑嫩。” 大痦子说道:“不错。要是能和她睡上一次,老子宁愿少活十年!” 秃头之人伸出手指挡在嘴边,说道:“你小点声,被团头听见还不拨了你的皮。”二人说完又淫邪的笑了起来。 第五百二十章 迫不得已 第五百二十章迫不得已 汤予听着秃头和大痦子的谈笑,一阵悸动。小乞丐阿秀和他非亲非故,二人萍水相逢,甚至可以说毫无关系。但一想到阿秀,他心里便有一种讲不出的亲切感。或许是阿秀给他的两个馒头救了自己的命,也或许是阿秀的善良温暖了他冰冷的心,更或许是他在阿秀身上看到了云婧儿的影子…… 房中隐约传来女孩子的哭喊声,接着是男人粗鲁的叫骂,然后便是撕扯和责打。汤予清楚发生了什么,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明天一早他就会离开,别人的事与自己无关…… 汤予的内心反复的挣扎,献陵的事让他性情大变,他开始痛恨暴力,觉得暴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也痛恨武功,如果自己不会武功,便不会有那么多的是非。他同样痛恨剑,尽管他的宝剑削铁如泥,是世间的神兵利器,却保护不了自己的所爱…… 内堂中跑出一个人,正是那团头。他光着膀子,只穿着一条短裈,酒气熏天的喊道:“他娘的,今天老子想教她些新花样,这妮子死活不从,还咬了老子一口。”团头说着一指那些烤火的乞丐又嚷道:“你们都他娘的过来,帮我按住她,让她领教领教大爷的厉害!” 乞丐们目瞪口呆,团头怒骂道:“你们他娘的耳朵塞驴毛了,让你们帮忙,怎的跟傻子似的?” 乞丐们磨磨蹭蹭的站起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团头说的话是真是假,没有一个人挪动脚步。 团头再骂道:“我怎会养了你们这群猪狗不如的东西!今天大爷发发善心,等我完事了,让你们也开开荤。”他说完放肆的笑着。 大痦子眼里的淫光愈盛,试探的问道:“主人,你说的是真的?” 团头一指大痦子,哈哈笑道:“二狗子,大爷我早知道你对阿秀没按好心。今天大爷心情好,成全你一回!去,帮我把她按住……” 大痦子喜出望外,答应一声,一溜烟的跑进房里,接着又有七八个乞丐冲了进去,仿佛狗到了喂食的时间,唯恐落在其它狗的后面。 房中凄厉的哭喊声使人心碎,那阿秀才十一二岁,不过是个孩子,这些畜牲怎下的去手。 汤予热血上涌,无法再忍耐,他慢慢的站起身……阿秀的衣衫早撕的粉碎,乞丐们肮脏的大手在阿秀身上胡乱的抚摸。汤予看着污秽腌臜的一幕,强压着怒火,说道:“住手!” 他的话音淹没在众人无耻的笑声中。汤予又重重的喊了一声:“你们住手!” 这一次乞丐们听得清楚,暂时停下了卑鄙的罪行。他们惊奇的看着门口的汤予,仿佛看着一只会织布的猪。 “你他娘的不是个哑巴吗?怎么会说话了?”团头斜着眼睛,说道。 “放开她。”汤予说道。 “他娘的。”团头骂道:“嗑瓜子嗑出一个丑虫,你算那根葱,敢管老子的闲事?” 汤予没有说话。团头指着赤身裸体的阿秀,说道:“告诉你,她是老子的人,她的命也是老子的。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你要是不想死,赶紧滚出去!” 汤予一动不动,只是死死的盯着团头。团头冲到汤予面前,恶狠狠的甩了两记耳光,然后吼道:“滚!” 团头打完汤予接着回到榻边想继续风流快活,岂料汤予仍旧站在原地。这一下团头真的急了,他是郾城乞丐们的王,从来说一不二,没有人敢挑战他的权威。现在汤予一个初来乍到的生瓜蛋子居然不听他的话,让他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他猛的从一旁的桌子上拾起一柄匕首,骂道:“他娘的,你这个装聋作哑的王八蛋,看来是活腻了,老子今天非要给你放点血出来!”他说罢作势欲往汤予身上捅去。 团头本以为看自己拿出匕首,汤予便会吓的抱头鼠窜,但汤予依然纹丝不动。团头的酒醒了大半,明白今天不杀了汤予,以后难以服众。没办法他只得大喊一声,一刀刺向汤予小腹,反正死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叫花子,也不会引人注意。 世上为何有如此多的恶人?汤予胸中的火山终于压抑不住的开始喷发,在匕首快要刺中他的一瞬,汤予伸出手,紧紧的抓住了团头的脖子。团头的刀掉在地上,双手想要掰开掐在脖子上的手掌。可汤予的手如同一柄铁钳,哪里能掰的开?他的脸变得通红,嘴里呜呜的叫着,眼睛充满惊恐和乞求的看着汤予。当他透过汤予的乱发,看清他丑陋的面孔时,团头的屎尿已经流了一地。 团头死了,恶贯满盈!其实他不是被汤予掐死的,而是被汤予的脸和他身上厉鬼一样的气息吓死的。 汤予松开手掌,团头的尸体软绵绵的倒下。所有的人吓得呆住,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屋里一片寂静,连自己的呼吸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终于不知是谁率先发疯般的喊叫,接着那七八个乞丐没命的朝房外跑去。 汤予缓步走到床榻边,阿秀的脸上泪痕未干,想要找件衣服遮住身体,却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变成了布条。汤予把一旁刚才团头脱下的衣服抛给她,说道:“穿好。” 阿秀羞愧难当,默默的穿上衣服。就在这时,外面喊叫声此起彼伏,原来那些乞丐看汤予杀了团头,惊慌过后逐渐缓过神来,纷纷抄起棍棒堵住门口,还有几人手里竟举着刀剑等兵器。 汤予迫不得已杀了人,觉得胸中的恶气一扫而光,自从献陵的事后,他从未像此刻这般舒坦。汤予环视周围,见墙角处有一盆火炭,炭盆上放着一支拨弄炭火的铁钎。汤予走过去,把铁钎攥在手中,转身出了房门。 众乞丐本来还在虚张声势,看到汤予,不由自主的后退。汤予的眼睛射出两道寒芒,冷冷的说道:“我不想杀人,可你们今天都得死!” 第五百二十一章 复姓公孙 第五百二十一章复姓公孙 众人感觉一股杀意扑面而至,那几乎可以凝结空气的杀意令人颤栗,仿佛在每个角落都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未等他们看清,每个人的咽喉上便多了一处伤口。伤口深及二寸,比小拇指还要细小,却足以置人死命。 七八个乞丐仿佛在一瞬间同时倒下,即使到死他们仍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篝火旁尚有几人,见此情景以为汤予会可怕的魔法,吓得抱头鼠窜,一哄而散。 汤予并不追赶,只是低头望着死去的人们,默默的发呆。但是他的内心却无比的痛快,无比的酣畅淋漓…… 屋子里的阿秀已经穿好衣服,听到外面的动静慢慢的走了出来。当她看清一地的死尸,不自觉的浑身颤抖,猛烈的喘息着,样子非常惊恐。阿秀怯生生的说道:“他们……是你杀的?” 汤予收回思绪,转过身,答道:“是我!” 阿秀忽然哭泣道:“你为什么杀了他们?”她只是个小女孩,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死在眼前,简直慌张到了极点。 汤予淡淡的说道:“我是为了救你。” 阿秀哭道:“救我?我不用你救!而且你……根本不应该杀人!” 阿秀从小死了爹娘,是团头收留了她。虽然她恨透了那个禽兽,可好歹有个依靠。现在团头和许多人都死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以后该如何度日生存。而且杀人偿命,这个道理人人都懂,因为自己一下子死了许多人,官府必然会把她抓起来,斩首示众。想到这里,阿秀愈加害怕。 汤予冷冷的说道:“他们是畜牲,他们该死!他们不死,你日后怎么做人?我用他们的血还给你清白,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阿秀放声痛哭,汤予的话讲的句句在理,却也像刀一样,句句扎在她的心上。 “你走,你滚!滚!”阿秀撕心裂肺的喊道。 汤予没有生气,他理解女孩子此刻的心情。过了许久,他边把手放在阿秀的肩头,边说道:“有我在,你不用怕。” 汤予的手粗壮有力,刻满了岁月的痕迹。阿秀在这只手上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她终于停止了抽泣,怯生生的说道:“阿憨……不……你到底是什么人?” 汤予没有回答,是啊,自己到底是什么人…… 或许是悲惨的经历让阿秀比同龄的孩子懂得更多的东西,她已看出汤予绝不是平凡之辈,他的身上一定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和故事。阿秀听说过许多江湖中侠客的传说,那些人隐姓埋名,杀富济贫,除暴安良,是了不起的英雄豪杰。汤予肯定是这样的人! 阿秀的恐惧渐渐消失,她看着汤予,说道:“我知道……你是锄强扶弱的大侠!” “大侠?”汤予笑了笑,说道:“我不是大侠,我是世上最坏最坏的人。”他太长时间没有笑过,看着阿秀清澈的眼睛,他笑了。 “你胡说,你是好人!”阿秀斩钉截铁的说道。 汤予的思想又飘回到从前,他是好人吗?他问自己,到底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好人和坏人的分别又是什么? 阿秀见汤予默然不语,说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汤予一愣,随即明白了阿秀的意思。他正声说道:“你跟我走吧,我带你离开郾城。” 阿秀眼神里透着疑惑,说道:“跟你走?”她相信汤予不是恶徒,可二人毕竟才相识不过半天的功夫,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能随便跟一个陌生人说走就走。 汤予看懂了阿秀的顾虑,说道:“我问你,你怕我吗?” 阿秀用余光扫了一眼横七竖八的尸体,略显迟疑的说道:“不怕。” 汤予点点头,说道:“现在你有两条路可选。一,你留在这里,要么自生自灭,继续受人欺凌,要么被官府……” 阿秀连忙摇头。汤予稍加思量,说道:“二……你叫我一声爹……从此我们便是父女,我带你离开,重新开始生活。”汤予心里明白,自己和阿秀萍水相逢,又是一个大男人,所以想先认阿秀为女儿,定下名分,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阿秀闻听,低着头一声不吭。汤予等了许久,说道:“你不愿意?” 阿秀仍是不说话,既不答应,也不反驳。汤予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看来你我没有缘分……” 汤予的话尚未讲完,阿秀忽的喊道:“爹!” 汤予瞬间愣住。阿秀接着跪倒在地,边磕头边哭道:“爹,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爹爹。” 汤予的眼中冒出泪花,那是久违的感动,他的内心荡漾着温暖的涟漪,那是心灵的复苏。汤予哭了,六年了,他没笑过,也没哭过。今天压抑的情感得到了释放…… 他扶起阿秀,任泪水肆意流淌,说道:“好女儿,乖女儿,想不到今天我竟多了个女儿。”汤予说罢,二人相拥而泣。 许久,阿秀才擦去眼角的泪水,说道:“爹,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汤予说道:“阿秀,有什么话你就问吧。” 阿秀说道:“女儿认您做了父亲,心里欢喜的不得了。不过我连您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阿秀的话讲了一半便住口不语,但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汤予思索片刻,说道:“阿秀,你叫什么名字?” 阿秀郑重其事的说道:“爹,我复姓公孙,单字一个秀字。我叫公孙秀。” 阿秀话音刚落,汤予说道:“好,从现在起,我就随你的姓。” 世上岂有父亲随女儿姓的?汤予的话使阿秀哭笑不得。看着汤予一本正经的样子,她才忍住没有笑出声来。阿秀一挠头,说道:“孩儿既然认您做了爹,理应随您的姓氏,即使您不再让我用以前的姓,阿秀也毫无怨言。你怎么能随……” 汤予坚定的摇了摇头,说道:“阿秀,你记住,从今往后我同你一样复姓公孙,我的名字叫公孙予。” 第五百二十二章 公孙大娘 第五百二十二章公孙大娘 阿秀脱口说道:“公孙……”她的话讲了一半,觉得自己既然认汤予做了父亲,怎能直呼父亲的名讳,那予字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汤予知道自己杀了许多人,方才逃走的乞丐定会通风报信,若是引来官府的人总是不妥,随即说道:“阿秀,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 阿秀闻听,眉头一皱,说道:“爹,我们就这么走吗?” 汤予一时没有明白阿秀的意思,不解的问道:“你的意思……” 阿秀转身回到房中,盯着团头的尸体,她的眼神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燃烧着她的内心。阿秀今年十二岁,两年前她就被团头糟蹋蹂躏,这种事对一个仅仅十岁的小女孩是何等的残忍。她心里恨透了那个禽兽,只是她不敢反抗。现在自己有汤予做父亲,而且团头已死,回忆往事,更是恨不得将团头挫骨扬灰,食肉寝皮。 阿秀在团头的尸体前伫立良久,颤抖的说道:“爹,我要把他烧的干干净净,把这里的一切都烧的干干净净!” 汤予说道:“好,我去取火来。从今往后你与之前的事一刀两断,再无瓜葛。”汤予的话虽是讲给阿秀的,却何尝不是讲给自己的。 阿秀拦住要去篝火处取火的汤予,说道:“爹,不急。” 汤予瞧着阿秀,觉得她眨眼间似乎长大了许多,简直跟今日白天时初次遇到的小乞丐判若两人。要知道人的改变只在一瞬间,并非是循序渐进,按部就班。这也是为什么五祖弘忍会把衣钵传给主张顿悟的惠能,而不是渐悟的神秀。 汤予说道:“阿秀,你还有什么事?” 阿秀指着地上的尸体,说道:“爹,这厮在郾城作威作福多年,方圆五十里的乞丐都得受他管制。别人每天忍饥挨饿,讨回来的东西还要孝敬他。”阿秀在团头的尸体上踢了一脚,接着说道:“我知道他积攒了许多不义之财,现在他死了,我们这么走岂不是太便宜了他!” 又是金银财宝,汤予的心猛的一颤,想到了献陵的事,随口说道:“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咱们把金银财宝拿出来,散发给穷苦的百姓,难道不是好事吗。”阿秀的眼睛射出光彩,说道。 金银财宝并非是万恶之源,只要用它做善事,它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东西。汤予从前行事亦正亦邪,全凭个人喜好,而且他从不爱管别人的闲事。此刻听阿秀之言,不由得赞许道:“阿秀,你刚才说我是大侠,我看你才是真的有侠义心肠。” 阿秀虽是女子,但从小喜欢听侠客的故事。做了乞丐后,她常穿梭于市井街巷,凡遇到说书的先生讲起英雄豪杰们的行侠仗义之举,必然会驻足聆听。久而久之,在她幼小的心灵中已播种下了正直仗义的种子,否则看汤予快要冻死恶死,为何别人不理不睬,只有她出手相救。 听汤予夸赞自己,阿秀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汤予又问道:“阿秀,这厮的不义之财在哪里?” 阿秀点点头,当即来到一处佛龛前,说道:“便在佛龛后面。” 汤予挪动佛龛,只见里面果真有一处暗格。他打开暗格,拉出一口深红色的木箱。木箱十分沉重,长三尺,宽二尺,上面挂着一支比手掌还要大的铁锁。 阿秀见状说道:“爹,我去取斧头把锁劈开。” 汤予摆摆手,然后手里的铁钎一挥,铁锁已掉在地上。阿秀张大了嘴巴,一脸惊讶羡慕的神色。直到此刻她才终于相信,说书先生所讲的种种神功异能原来的确存在。 木箱里果真全是值钱的宝贝,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叫花子头,也能搜刮了这么多金银珠宝。除了黄白之物,木箱中还有几幅字画和古董。汤予哪里懂得它们的好处,同阿秀找来两件长衫,然后把金银珠宝用长衫包好系在身上。 二人收拾妥当,汤予取来火把交给阿秀。阿秀神情凝重,接着义无反顾的四下放起火来。大火熊熊燃烧,吞噬了整片宅院,火焰在夜空中翻腾,烟雾弥漫着整片天空,似乎在宣泄着无尽的愤怒。 阿秀站在远处,她的心伴着冲天的火焰变得灼热沸腾。曾经的耻辱被烈火焚烧殆尽,此刻她重新找回了做人的尊严…… 身上揣着钱,自然不用再像之前那样沿街乞讨。汤予有了阿秀做女儿,也想买上几亩薄田,过几天平静舒适的日子。可他知道,虽然献陵之事过去多年,但自己仍是朝廷通缉的重犯,若是久居一处,必然惹人注意,所以他只得仍是带着阿秀四处漂泊。好在阿秀并不在意,对于一个品尝过巨大痛苦的女孩来说,现在的生活已经使她非常满足。 汤予闲来无事便教阿秀武功,阿秀天资聪慧是上等的练武胚子,加上她刻苦好学,只短短两年的光景,剑术居然大有进境。而且阿秀还非常喜欢跳舞,甚至达到痴迷的地步,只要有时间即会跳上一段。 原来阿秀的母亲是洛阳城一家富贾豢养的歌妓。因爱上了府中的一名杂役,才和他私奔逃出府,在郾城居住下来。阿秀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教她跳舞,后来母亲不幸亡故,可她曼妙的舞姿和身影却永远刻在阿秀的心底。 阿秀的舞和别人不同,因为她没有专门学过舞技,只是凭着幼年时对母亲的记忆,所以她的舞不拘泥于形式,而是随心所欲,想怎么跳便怎么跳,这反让她的舞姿有了一种与众不同的美感。并且阿秀同汤予学习剑法后,竟把剑术和舞蹈融为一体,合而为一,自创出一套独一无二的剑舞。几十年后张旭就是因为观看了她的剑舞之术,参悟了其中的奥妙,在书法上的造诣更深了一步,练成了绝世书法,成为一代草圣。另外还有一人,乃是大诗人杜甫。他在观看公孙秀的剑舞时,被那神妙的舞姿和惊天地、泣鬼神的气势深深地震撼,久久不能自拔。以至于许多年过去了,当杜甫见到公孙秀的弟子又舞起《剑器》时,为缅怀公孙秀的绝世之舞,他特作诗一首: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 第五百二十三章 太白山上 第五百二十三章太白山上 汤予出生于极北苦寒之地,自十六岁他杀了欺凌他一家的恶霸,开始闯荡江湖,就再没回过家乡。对于家乡,他的心情十分复杂,那是既让他魂牵梦绕,又让他痛彻心扉的地方。 他的家是一个普通的四口之家,和所有人一样,家中有父亲、母亲,还有一个可爱的弟弟。父亲每日在地里辛苦的劳作,母亲在家里操持家务,而他和弟弟则享受着属于他们快乐时光。虽然生活清贫,一家人却是其乐融融,然而这一切都在一个不平静的午后被打破。 当村里的恶霸带着人来到他的家里抢粮,并打死了他的弟弟,从不惹是生非的汤予愤怒了,他用偷偷跟虬髯客学来的剑术杀了恶霸和他的爪牙。结果汤予的父亲,那个整天唉声叹气、胆小怕事的老实农民居然将自己的儿子五花大绑送到了官府。汤予被判斩首之刑,只等秋后问斩。被收押在监牢的日子里,他受尽折磨,但肉体上的痛苦怎比得上心灵的创伤?汤予觉得被最亲的人背叛欺骗,而那个人竟是自己的父亲。这种感觉如同一把沉重的铁锤,没完没了地砸在他的心上…… 行刑的前一天,汤予从狱卒口中无意中听说,他的母亲因为受不了接二连三的打击已经自尽身亡。汤予本打算甘心领死的,可是他改变了主意。晚上他找机会杀了看守,越狱回到了家中。昔日幸福的家面目全非,空无一人。弟弟被恶霸打死,母亲也不在人世,而他的父亲,那个软弱的汉子早不知所踪。从此以后,汤予再没回过家乡,家都不存在了,还哪有什么家乡。不过现在,汤予突然想回去看看…… 汤予和阿秀千里迢迢一路北行,不一日已至渤海地境内。渤海地属大唐渤海都护府管辖,因气候寒冷,又远离中原,故而地广人稀,荒蛮萧瑟。汤予眼见回到故土,家乡近在咫尺,心境却大为变化。本来他期盼着回家,可离家乡越近,反而越不愿回去。回去干什么呢?家早没了,家里的人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自己此行除了图增忧伤,根本毫无益处,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恰在这时,阿秀又因水土不服,受不了寒冷的天气染了重病。汤予只得在太白山脚下寻了一处客栈暂且栖身,待阿秀病好后再做打算。 太白山,《山海经》中称其不咸山,南北朝时叫做徒太山,至大唐方改山名为太白。太白山虽不及五岳名气那般响亮,但景色秀美,较五岳有过之而无不及。太白山的天池被称为人间盛景,太白山的雪举世无双,其主峰白头山素有\"千年积雪万年松,直上人间第一峰\"的美誉! 此时恰值隆冬时节,一日清早,雪花漫天飞舞,像天女撒下的白色鹅毛,纷纷扬扬地飘落在不远处的高山上。阿秀大病渐愈,在榻上躺得久了,只想活动活动筋骨。汤予也有多年未见这等大雪,心情甚是舒畅,便欲带阿秀登上太白山一赏美景。 阿秀闻听,自然欢喜,二人穿戴整齐,便朝山中而去。一路上大地银装素裹,洁白的雪花泛着淡淡的银色光泽如花瓣般飘落,青松白雪,景色如诗如画,仿佛仙境。 游玩了大半日,二人方觉疲累,恰好快至山顶处有一宽敞的所在,旁边还有一块青石可做歇脚之用。汤予和阿秀随即坐在青石上,边居高临下欣赏天下第一的雪景,边积攒力气准备登上山顶。 忽然一阵歌声自半山腰传来:“炎光延万里,洪川荡湍濑。弯弓挂扶桑,长剑倚天外。泰山成砥砺,黄河为裳带。视彼庄周子,荣枯何足赖?捐身弃中野,乌鸢作患害。岂若雄杰士,功名从此大!”歌声苍凉悲壮,颇有英雄气概。 汤予听得入神,却不知唱的是什么。他正思量之时,一名大汉走了上来。就见此人二十岁出头,背后背着一柄大剑,身高九尺开外,肩宽背阔,头带万字巾,外罩绿锦袍,腰系青丝带,面圆耳大,鼻直口方,模样十分威风。 阿秀听大汉歌唱的豪迈,忍不住问道:“小哥,你唱的是什么,真是好听的很!” 大汉未料到有人,先是一愣,待看清汤予和阿秀,猜是游山的一对父女,便放下心来,说道:“这是阮籍先生所写的《咏怀》诗,怎么你没听过?” 阿秀皱了皱眉,说道:“阮籍先生是谁?他的这首《咏怀》诗写的真好,不过我没有听懂。” 大汉哈哈大笑,说道:“没有听懂怎么会知道写的好?”大汉笑罢,瞧着阿秀取笑说道:“阮籍是魏晋时的名士,你难道连竹林七贤都不知道吗?” 阿秀脸上一红,摇了摇头。她幼小时就沿街乞讨,无人教她读书识字。自从认汤予做了父亲后,才算过上了几天好日子。可汤予除了剑术卓绝,也没什么才识。所以那些经典的诗文,阿秀确实不知。 大汉见阿秀神色羞涩,不再取笑她,说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会在这里?” 阿秀答道:“我们是过路之人,听说太白山风景绝佳,才来山顶赏雪的。” 大汉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你们赏完了雪景,就快快离开吧。” 这大汉并非恶人,只是性格直率,说话不分轻重,语气甚是生硬。阿秀听他没来由的催促,不禁有些生气,说道:“你怎么好不讲理,我们在此歇脚休息,与你何干?你凭什么撵我们走,难道太白山是你家的吗?” 大汉知道自己失言,又被阿秀一番抢白,一时理屈词穷。阿秀继续说道:“你又是什么人?” 大汉涨红了脸,说道:“我是什么人跟你说不着,你们赶紧离开便是!” 阿秀气道:“你怎的如此霸道,简直毫无道理!” 大汉稍稍缓和了一下态度,说道:“小姑娘,告诉你,我要在这里等一个人,所以烦劳二位速速离开……” 第五百二十四章 情仇恩怨 第五百二十四章情仇恩怨 阿秀想了想,边站起身,边说道:“你要是这么说吗……” 她的话尚未讲完,一支大手搭在她的肩头,正是一旁的汤予。汤予轻轻朝下一按,说道:“阿秀,坐下。” 阿秀被汤予按的坐了下来,说道:“爹,他要等人,不如咱们……” 汤予冷哼一声,说道:“他要等人关我们什么事!你刚才讲的好,这太白山难道是他家的吗?”本来汤予满心欢喜带阿秀欣赏雪景,并不愿多生是非,不想被大汉搅扰了兴致。尤其大汉出言莽撞,惹得他心里甚是不快,所以才故意不走,倒要看看大汉能怎样。 阿秀听父亲如此说,只得住口。那大汉怒形于色,仔细打量着汤予。就见汤予中等身材,穿着一件粗布黑袍,头发披散着遮住面容,看不清模样,不过他的身上却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使人不敢轻意触犯。大汉思量片刻,没有再说话,随便找了一处地方坐了下来。 三人各自静静的坐着,沉默不语,都有些觉得别扭。还是那大汉率先从身后取出一个包囊,他将包囊打开,里面是一只烧鹅,几斤熏肉和四五张大饼。大汉先扯下一只鹅腿嚼了几口,又把熏肉塞入嘴里大快朵颐。然后他再自腰间解下一个酒葫芦,“咕嘟、咕嘟”的喝起来。 汤予和阿秀早上出门时并未准备饭食,爬了大半日的山,现在已感到有些饥饿难耐。待看到大汉狼吞虎咽的吃喝,闻着飘来的烧鹅的香味,更觉得饥肠辘辘,忍不住多咽了两口口水。尤其是阿秀的肚子,已不自觉的鸣叫。 大汉吃的正欢,忽然听到“咕噜噜”的叫声,他眼神朝旁边一扫,见阿秀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他手里的烧鹅。大汉哈哈一笑,向阿秀招招手,说道:“你要是饿了,就来一起吃,用不着客气。” 阿秀把头扭开,装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大汉觉得好笑,把剩下的大半只烧鹅和熏肉、大饼连同酒葫芦放到青石上。他擦了擦嘴上的油,说道:“这烧鹅和熏肉都是山下广聚轩的,想不到荒僻之地竟也有如此的美味,真是难得的很。你们要是不嫌弃,可以尝一尝。” 阿秀原不想吃,但自己的肚子实在不争气,而且金灿灿的烧鹅太过诱人。她经不住诱惑,撕下一小块鹅肉吃了一口,果然鲜美可口。既然开始,阿秀便不再顾忌,她连吃了三四块,才想起一旁的汤予还没有吃,登时有些害羞,又拿起一只鹅腿递到汤予面前,说道:“爹,你尝尝,味道确实不错。” 方才大汉的话语使汤予不悦,可大汉主动将美食分给自己父女二人,汤予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又见大汉豪爽洒脱,不像是个恶人,怒气早消的无影无踪。此刻恰巧阿秀送来鹅腿,汤予怎好拒绝。他吃完鹅腿,又拿起酒葫芦喝了一口,却发现里面乃是清水而非美酒,不由得说道:“怎么是水?” 大汉眉眼间透露出一丝温暖和善意,说道:“我这葫芦以前是装酒的,可今天有些紧要的事,我怕饮酒误事,故而把酒换成了水。” 汤予似乎意犹未尽,说道:“此地有美景、美食,却无美酒,不免美中不足。要是能有一坛好酒,痛饮一番,倒是惬意的很。” 大汉笑了两声,说道:“瞧得出来,先生是爱酒之人。”他声音如同洪钟,脸上写满了开心,仿佛所有的忧愁都在这一刻消散无踪。待他笑毕,又说道:“能和二位在太白山上相遇,咱们缘分匪浅。不知二位尊姓大名?” 之前的口角早烟消云散,汤予已有些喜欢上大汉豪迈不羁的性格。他并不隐瞒,说道:“我叫公孙予,这是小女公孙秀。” 大汉施了一礼,说道:“原来是公孙先生和公孙姑娘。” 汤予问道:“小兄弟,你的名姓我们还不知道?” 大汉答道:“在下郭敬之,乃太原郭氏子弟。” 太原郭氏是北方的门阀世家,虽不及五姓七望,却也是一等一的名门望族。汤予听罢,说道:“原来小兄弟是太原郭氏的门人,怪不得神采奕奕,器宇非凡。” 郭敬之谦虚了几句,汤予又问道:“小兄弟,你因何来极北之地,又因何会在这太白山上?” 郭敬之答道:“在下方才说过了,我来此地是为了等一个人。” 汤予不免好奇,说道:“什么人?”他说完,方觉自己同郭敬之萍水相逢,刨根问底甚是不妥。 郭敬之却不以为然,说道:“实不相瞒,我等的是我的仇家,我早和他约好,在太白山上一较高下!” 阿秀脱口说道:“郭大哥,你的仇人是谁?瞧你年纪轻轻如何会有仇家?” 郭敬之答道:“我的这位仇人,其实我从未见过。” “咦。”阿秀奇道:“那是怎么回事?” 郭敬之稍加思量,说道:“公孙姑娘,你有所不知,此人乃是我家的世仇。我曾祖父、我爷爷和我父亲皆是死在他的手上……” 阿秀吃了一惊,不敢再问。郭敬之自顾自的说道:“当年我爷爷年轻时曾来极北游历,不想遇到危险,多亏此人出手相救才保住了性命。我爷爷非常感激,又见他一表人才,且颇具侠义心肠,就邀他一起回家,并让我曾祖父收他为徒。而且我爷爷有一位妹妹,算起来也是我的长辈,竟对此人一见钟情……” 阿秀说道:“这……不是好事么……” “唉。”郭敬之长叹一声,说道:“起初确实是好事,谁料后来……” “后来怎么了?”阿秀问道。 郭敬之欲言又止,终于仍是说道:“本来我的那位长辈已同此人海誓山盟,非他不嫁。岂料她居然又移情别恋,爱上了别人……” 阿秀脸色一变,欲言又止。郭敬之继续说道:“此人获悉,怒不可遏,便找我的这位长辈理论,最后竟动手打了她。我的这位长辈气不过,就去她父亲面前添油加醋的告了此人一状。结果我曾祖父一怒之下,不仅将他打伤,还把他逐出了师门。” 第五百二十五章 照胆秀霸 第五百二十五章照胆秀霸 阿秀情不自禁的说道:“这就是你曾祖父的不对了……”阿秀的话说了一半便觉得不妥,忙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郭敬之略一迟疑,说道:“实话实说,此事我郭家的确有不妥之处,但接下来发生的事,真该把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阿秀和汤予没有说话,郭敬之继续说道:“过了一年,此人养好了伤,却一直怀恨在心。一天晚上,他趁着夜色偷偷回来,先是……把我的那位长辈残忍的杀死,后又将我们郭氏一门的宝剑“照胆”盗走。” 汤予微微吃了一惊,说道:“照胆剑?可是殷商武丁所铸的照胆剑?” 郭敬之说道:“不错,想不到公孙先生也知道照胆剑。” 汤予点了点头。郭敬之继续说道:“我曾祖父听闻女儿死于非命,祖传的宝剑被人盗走,急怒攻心之下竟撒手人寰……我祖父立志要为父亲和妹妹报仇雪恨,并夺回照胆剑。他整整寻了此人十年,终于打听到了下落。可是此人的武功突飞猛进,今非昔比。我祖父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郭敬之的眼睛望向远方,思绪似乎回到了从前,然后他缓缓的说道:“或许此人顾念旧情,或许他自恃神功绝顶,总之他没有杀我祖父。我祖父不甘心,每日苦练武艺,十年后又去找他报仇,却仍旧一败涂地。而且此人和我祖父立下誓言,在他有生之年,每十年就会在太白山上等待郭氏一族的挑战。若有人能胜他,他不仅归还照胆剑,还会任凭发落。”郭敬之神色黯然,停了许久才又说道:“结果我祖父郁郁而终,而我父亲也两次同他交手都铩羽而归,十年前家父比武回来后受了重伤,最后一病不起……今天是我第一次按约定前来。郭某既然来了,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若不能报了世代的家仇,我活在世上有什么意思!” 三人又是一阵沉默,郭敬之来回走了几步,说道:“所以我才请二位离开,免得一会跟此人交手时,万一不小心伤了你们……” 汤予和阿秀听郭敬之说完,已明白方才他是一番好意。汤予思量片刻,感叹道:“恩怨情仇,最是使人烦恼。世间之人又有谁能超然世外,不被俗事所扰。” 郭敬之脸色微微一变,说道:“此人与我们郭家的是非纠葛历经四代,现在他年过八旬,还能再活多少时日,也该到了了结的时候。” 郭敬之话音刚落,半山腰有人喊道:“小子,你说的不错,是到了了结的时候了。”讲话之人明明离的很远,但话音却震的人耳膜一痛,显然内功登峰造极。 三人知道郭敬之所说的仇家已至,既紧张又兴奋。不消片刻,山下走来两人,当先一人三十多岁年纪,一副突厥人的装扮,身材竟比郭敬之还要高大粗壮,手里提着一根镔铁狼牙棒,模样十分凶悍。后面之人,白袍黑带,四方脸,直鼻细目,满头银发,瞧年纪应有八十开外,却精神矍铄,红光满面。 汤予看到老者,大吃一惊。他居然是数年前在天下第一赌局上遇见的,新罗国的太大角干金庾信! 金庾信没有认出汤予,他端详了郭敬之一番,说道:“小子,方才的话是你说的?” 郭敬之冷哼一声。金庾信又说道:“你是郭氏的后人?” 郭敬之大声说道:“不错!” 金庾信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明显的傲慢,不屑一顾的说道:“我和你祖上立下誓约,只是为了还当年的情义。你年纪轻轻,敢来太白山赴约,胆子倒是不小。” 郭敬之也不说话,只死死的盯着金庾信。 金庾信说道:“你祖父、你父亲苦练了一辈子武功都不是我的对手,凭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能有多大的本事?和我动手岂不是白白送死?我不愿杀你,也不愿你们郭家绝后,奉劝你一句,快快下山去吧。” 郭敬之将头稍稍一低,看着金庾信腰间的佩剑,说道:“你偷了我们郭家的照胆剑,我曾祖父、祖父、父亲皆因你而死,你说我走得了吗?” 金庾信把手放在剑柄上,说道:“这柄照胆剑是你曾祖父亲口答应,在我和他女儿成婚时便会送给我。是他不守承诺在先,我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怎么能叫偷?”金庾信松开剑柄,接着说道:“至于你曾祖父、祖父和你父亲的死,是他们咎由自取……” 郭敬之打断金庾信的话,大吼道:“住口!谁听你胡说八道。” 金庾信长叹道:“我们之间的纠葛岂是你一个娃娃能懂得的。看在昔日故人的情分上,我好言劝你速速下山,从今往后我和你们郭家的恩怨一笔勾销……” 郭敬之眼中喷出熊熊的火焰,喊道:“老贼,你说的轻巧,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金庾信一声冷笑,说道:“我不愿取你性命,你却自己求死。也罢,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今日我不再留情,省得你们没完没了的纠缠,咱们之间的恩怨彻底做个了断!” 郭敬之闻言伸手自背后抽出一柄巨大的长剑,说道:“老贼,你先出招吧!” 汤予和金庾信都被郭敬之手中的巨剑吸引,只见这柄剑长五尺二寸,宽九寸,厚重无锋,好似半张门板。汤予见过许多名剑,却不识得此剑。金庾信端详了半晌,说道:“小子,你的剑有点意思。” 郭敬之说道:“这柄剑叫做“秀霸”,是昔年汉光武帝刘秀的佩剑。我父亲说你的剑法轻灵迅疾,要想胜你,只有用重剑。所以他历尽千辛万苦才找到秀霸剑,此剑正是你的克星!” 汤予听过秀霸剑的大名,知其和巨阙剑齐名,俱是世间少有的重剑,非力大无穷之人不能使得。巨阙剑是五姓七望赵郡李氏的掌门人李烈的兵器,而秀霸剑只闻其名,从未在江湖中现身,原以为不过是个传说,不想竟真有这等利器。 金庾信听郭敬之说完,不置可否。郭敬之把秀霸剑指向金庾信,说道:“老贼,来,来,咱们大战三百回合!” 第五百二十六章 庾信之徒 第五百二十六章庾信之徒 未等金庾信开口,他旁边的突厥人已吼道:“凭你也配和我师傅动手,让我先陪你玩玩。” 郭敬之一愣,说道:“你是什么人?” 突厥人大笑道:“小子,说出我的名字,莫把你吓死。你可知道突厥有一位着名的勇士,叫安波住。我是他的哥哥,安延偃!” 郭敬之眉毛一挑,冲安延偃说道:“什么阿猫、阿狗,根本没听说过,我只找金庾信这老贼,跟别人无关!”郭敬之说罢,一指金庾信又说道:“老贼,你莫不是怕了,居然还带着帮手。” 这安延偃正如他自己所讲,和他的弟弟安波住皆是突厥了不起的勇士。安波住因为勇武,屡立战功,已是突厥的达干(达干是军官的意思)。而安延偃论武功更在弟弟安波住之上。只是人们不知道的是,兄弟二人俱是金庾信的徒弟。原来金庾信虽是新罗人,却常与突厥有往来。二十余年前,有一次金庾信去突厥拜会吉默可汗,路上遇到一群恶狼正围捕羊群。而负责看管羊群的两个孩子居然将恶狼击退,还斩杀了头狼。那两个孩子不过七八岁的年纪,但身手矫健,彪悍异常。金庾信大为震撼,经过询问得知两个孩子是兄弟俩,哥哥叫安延偃,弟弟叫安波住。二人父母双亡,只能靠给吐屯大人放羊为生。金庾信见两个孩子颇有学武的天赋,就找到吐屯,给二人赎了身,并将他们带回新罗,收为弟子,传授武艺。后来弟弟安波住返回了突厥,凭着一身惊人的本领,立下许多战功,做上了将军。而安延偃则留在金庾信身边。今日金庾信赴太白山之约,安延偃则一同跟来。 安延偃被郭敬之羞辱,肺都要气得炸了。他大吼道:“姓郭的,明明是你带了帮手,他们两个是什么人?” 郭敬之答道:“他们只是上山欣赏雪景的……” 安延偃眼中凶光毕露,喊道:“欣赏雪景?那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 郭敬之觉察有异,忙道:“你想怎样?” 安延偃嘿嘿一笑,说道:“无论他们是不是欣赏雪景,只怪自己命苦,偏偏撞到今日。我师傅不喜欢有外人在场,我先打发了他们,再送你归西!”安延偃说完,手中的狼牙棒已朝汤予和阿秀抡去。 郭敬之早有防备,立即举剑相迎。狼牙棒和秀霸剑碰在一起,发出轰的一声巨响,震得阿秀险些栽倒。郭敬之怒道:“你这厮怎随意行凶?” 安延偃生性凶残,哈哈大笑道:“杀几个人算得了什么,何况是你们猪狗一样的汉人。”他口中虽言,手上丝毫没有停顿,一根镔铁狼牙棒舞动的跟风车相仿,一棒接一棒的朝郭敬之和汤予父女砸下。 郭敬之站在汤予和阿秀身前,边抵挡边说道:“你们快退到一旁,莫要碍事!” 汤予闻听也不反驳,拉着阿秀远远离开,仔细观看着战局的变化。 安延偃的狼牙棒有百余斤重,而郭敬之的巨阙剑也有八十六斤,二人皆是天生神力,又同使用沉重的兵器,战在一处仿似两名铁匠打铁一般,隆隆之声不绝于耳,震人发聩。 突厥人善骑马,居高临下,狼牙棒多以砸、抡、劈、挂等简单的招式为主。而安延偃的狼牙棒法与众不同,不仅法度严谨,并且招式精妙繁复。汤予是武学大家,瞧在眼里禁不住啧啧称奇。更使汤予想不到的是郭敬之的剑术,他的剑术大开大合,纵横捭阖,每一剑挥出,带起的劲风吹得人摇摆不定,而且剑上隐隐透着一股浩然之气。汤予见过的用剑高手多如牛毛,可郭敬之绝对能够排在前五之列。以他如此年纪,竟有这等造诣,在江湖上却又籍籍无名,实在出乎汤予的意料之外。 转眼间二人斗了三十余个回合,未分胜负。安延偃本以为郭敬之年纪轻轻,没什么真才实学,故而想在师傅面前露脸邀功。但同郭敬之交手后才发现,对方居然是自己生平仅遇的劲敌。安延偃越战下去越是焦急,手上的力道加到了十成。只听他暴喝一声,狼牙棒狠狠的朝郭敬之头顶砸下。郭敬之往左微微侧身,闪过势大力沉的一击。狼牙棒落在地上,周围的大地为之一颤,雪花飞扬。 郭敬之借机跃起,脚步虚踏,正踩在狼牙棒上,接着一道剑光从雪花中射出,掠向安延偃的咽喉。安延偃吃了一惊,亏他反应神速,身子平平的朝后一仰,一股凌冽的剑气堪堪擦着安延偃的鼻尖划过。 安延偃急忙挺起身,将狼牙棒一撩,击向郭敬之。郭敬之弓步前踏,整个人欺身而进,抬起左膝顶向安延偃小腹。安延偃想要躲闪已然不及,情急之下唯有运起全身的劲力于肚子之上,硬受这一击。“咚”的一声,郭敬之的膝盖结结实实的顶中安延偃的腹部,竟将他偌大的身躯击飞了出去。安延偃摔在地上,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倒他怎能甘心失了面子,咬紧牙关忍住剧痛一骨碌爬起来连挥三棒。先是棒做枪使刺向郭敬之面门,接着狼牙棒横抡,扫向对方左臂,最后顺势由下而上甩出一棒直击对方胸口。这三招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乃是安延偃的得意之作。 此刻郭敬之对安延偃的底细已摸的清楚。他信心十足,见安延偃使出绝招倒也不放在心上。郭敬之见招拆招,把头一侧避开刺向面门的一棒,然后后退一步让过狼牙棒的横扫,待安延偃第三击方至,他已卯足了气力,秀霸剑举过头顶,一记力劈华山迎着狼牙棒狠狠的砍下。这一剑划破空气,凌厉无匹,势不可挡,散发出一股狠辣无比的剑气。 半空中炸响了一记霹雷,在山间久久回荡。安延偃的虎口震裂,鲜血滴滴嗒嗒的落下。他一生自恃力大,从未服过别人。岂料今日郭敬之以硬碰硬,绝无半点偷鸡取巧,纯靠臂力胜了他。 第五百二十七章 杀人灭口 第五百二十七章杀人灭口 郭敬之占得先机,秀霸剑随之朝安延偃的脑袋挥去。安延偃手臂无力抬起,眼睁睁的看着门板大小的巨剑向自己砍来,却无能为力。就在这时青光陡现,一道剑光袭向郭敬之前心。郭敬之知道是金庾信已经出手,无奈之下只能自保。他回剑护住要害,说道:“金老贼,你难道要以多欺少吗?” 安延偃保住了性命,避免了被劈成两半的下场。他惊魂未定,颤声说道:“师傅,我……” 金庾信摆手示意他退到一旁,安延偃面带愧色,心中虽恨极了郭敬之,可也唯有暂时隐忍。金庾信持剑而立,说道:“小子,你的剑法不错,瞧得出来最少下了十年的苦功,方有此等境界。” 郭敬之神情严肃,说道:“不错,我十年磨一剑,只为今日取你的首级。” 金庾信沉思半晌,说道:“你剑法虽高,但以你现在的修为想取我的首级无异于痴人说梦。若你再苦练二十年或许还有机会……” 郭敬之啐了一口,说道:“二十年?我倒是能等,只怕你活不到那日!” 金庾信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看来我和你们郭家四代人的纠葛,终要在今日做个了结。你能死在我的剑下也不算冤枉。” 郭敬之怒道:“老贼,休要大言不惭,究竟是谁死还不知道呢。”他说完不再费话,提剑径直朝金庾信砍去。 金庾信眼中精芒暴射,已动了杀心。他长剑往外一封,将秀霸剑挡住,接着手腕一抖,照胆剑顺势划向郭敬之胸口,真如灵蛇出洞一般。郭敬之身躯一沉,闪了开去。金庾信接着往下一扫,长剑疾似闪电,缠向郭敬之手臂。郭敬之连忙抽剑急退,照胆剑竟把他的衣袖切去一角。 郭敬之暗叫一声好险。他刚刚跟金庾信交手,便迭遇险招,方信对方剑术实已登峰造极。郭敬之心知,若论迅疾灵活,远非金庾信的对手。而自己的剑法以刚猛为主,招式直来直去,大开大合,若想取胜唯有发挥自己的优势。想通此节,郭敬之随即一记“横扫千军”,登时雪崩飞起。 金庾信不慌不忙,腰劲一提,身子凭空拔起丈许多高,凌空一剑唰的向郭敬之肩头刺下。郭敬之忙挥剑格挡,照胆和秀霸两柄绝世名剑碰在一起,立时火花四溅。 郭敬之天生臂力惊人,又兼名剑秀霸份量十足,长剑挥舞起来威势委实惊人。但每次他的巨剑和照胆剑相交,郭敬之就会感到一股巨力从对方的剑上传来,震的自己手臂酸麻。金庾信年逾八旬,而他的剑不过六七斤重,也未看他如何用力,想不到剑上的力道竟大的出奇。郭敬之渐渐心生怯意。 二人又斗了十余个回合,表面看起来郭敬之将巨剑抡得虎虎生风,实际上则是勉力支撑,已露败像。汤予在旁瞧得清楚,他素闻金庾信武功绝顶,今日一见果然所言非虚,那郭敬之绝不是他的敌手。自己跟金庾信本无旧怨瓜葛,和郭敬之也不过是一面之交,若郭敬之真的败了,自己该当如何? 汤予正思量之时,金庾信虚晃一剑,绕到郭敬之身侧,左手朝他右肩抓来。郭敬之身形急闪,照胆剑呼的一声拦腰扫到。郭敬之被逼的连连后退,金庾信上前一步,猛出一腿踹向郭敬之胸口。他的腿法传自新罗的“跆根术”,乃是天下的一绝。金庾信久习此术,更将其发扬光大,现在突的施展出来,郭敬之根本无法抵挡,重重挨了一脚。 金庾信的跆根术即便是一人粗的大树也经不起,何况是血肉之躯的郭敬之?郭敬之好似断线的风筝飞出三丈多远,人和巨剑掉落在地上。亏他身强体壮,没有登时毙命,如果换做普通人,早去见了阎王。郭敬之挣扎着欲要爬起来,但喉头一甜,鲜血喷涌而出,浑身像散了架,再没有半分力气。 金庾信目不转睛的盯着面色惨白的郭敬之,尽管身受重伤,郭敬之依旧毫无惧色,同样瞪着金庾信。二人四目相对,汤予就感觉一股强烈的杀意自金庾信身上朝四周蔓延。 过了许久,金庾信突的跟安延偃说道:“延偃,今日我不想看到有人活着离开太白山!” 安延偃先是一愣,随即会意,说道:“弟子明白。”他说完举着狼牙棒狞笑着朝汤予父女二人走去。 金庾信又冲郭敬之说道:“小子,你虽无法杀我,可你死后,我会将照胆剑和你埋在一处,也算随了你们郭家四代人的心愿。”话音刚落,金庾信的剑业已出手,疾刺郭敬之的咽喉。 郭敬之嗅到了死亡的味道,他还年轻,还不想死,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做……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酒葫芦裹着无比强烈的劲风不偏不倚正打在照胆剑上,将金庾信的剑硬生生荡开。与此同时,安延偃的狼牙棒尚未出手,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也倒了下去。 金庾信吃了一惊,顺着酒葫芦袭来的方向望去,除了汤予父女再无第三人。从酒葫芦掷来的力道,金庾信已知此人内力深不可测,难道自己居然看走了眼,这对平常无奇的父女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武林中有此等内力的人凤毛麟角,金庾信仔仔细细打量着汤予,仍是瞧不出汤予究竟是何来历。他沉声说道:“恕老朽眼拙,未瞧出有高人在场。你到底是什么人?因何要管老朽的闲事?” 汤予镇定自若的说道:“本来你们之间的恩怨,我不想管,也懒得管。但你让徒儿杀我们父女灭口,我唯有出手自保了。” 金庾信一时语塞,汤予又说道:“金前辈,听闻你素有侠义之名,身为新罗的重臣,从不以权势欺人,怎么今日竟行此歹毒之事?” 金庾信并非大奸大恶之徒,然而几十年来与郭家的恩怨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今日金庾信确实真的动了杀机,誓要把此事做一次彻底的了断,所以不免决绝狠毒。 第五百二十八章 人剑合一 第五百二十八章人剑合一 汤予接着说道:“依我看,冤家宜解不宜结。这姓郭的小子被你所伤,命只剩下半条,即使养好了伤,功力也难完全恢复。金前辈不如卖在下一个面子,放他离去如何?” 金庾信笑了笑,说道:“卖你一个面子?我连你是谁都不清楚……” 汤予上前两步,说道:“在下复姓公孙,单字一个予字。” 金庾信在记忆里搜索关于公孙予的事,却一无所获,不禁皱起眉头说道:“公孙予?怎么我从未听说过。” 汤予说道:“我本是无名之辈,金前辈不知道也属正常。” 金庾信用疑惑的眼神打量着眼前陌生的男人,但汤予的脸被乱发遮掩,实在无法看清他的面容。金庾信在心底暗暗盘算,公孙予一招就将自己的爱徒安延偃制住,虽然有安延偃疏忽大意的缘故,但足以看出此人武功深不可测。有这等功力的人绝不会籍籍无名,而且虽然看不清公孙予的容貌,不过他的声音倒有几分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只是一时实在无从想起。难道此人故意隐藏真实的身份?可若自己不答应,强行杀了郭敬之,自己的徒儿安延偃尚在对方的控制之下…… 金庾信左思右想,说道:“也罢,老朽便卖公孙先生一个面子,放了姓郭的小子。” 汤予闻言,说道:“多谢金前辈……” 金庾信一摆手,说道:“你先别谢,我有一个条件……” 汤予问道:“什么条件?” 金庾信望着地上的郭敬之,说道:“只要他肯磕头认错,承认我与郭家的恩怨皆是郭家人咎由自取,并且答应以后莫再相扰,我就放他离去……” 金庾信话没讲完,郭敬之破口大骂道:“老贼,你因爱生恨,杀我长辈,我曾祖父、祖父、父亲皆因你而死,我恨不得食你肉,寝你皮。今日郭某既然敢来,便没想过活着离开!老贼,你不必假仁假义,既败在你的手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郭敬之皱一皱眉头,不配做郭氏子孙!” 郭敬之讲的豪迈,汤予却暗暗叫苦。金庾信脸色铁青,眼神凛冽,朝汤予说道:“公孙先生看到了,是他自己求死,可怪不得我。”金庾信说完,又冲郭敬之说道:“我已仁至义尽,杀了你,别人也无话可说。” 金庾信的话本就是讲给汤予听的,他嘴上说卖给汤予面子,可心中早做了打算。话音刚落,金庾信已向郭敬之刺出一剑。 这世上既没有绝对的坏人,也不存在绝对的好人,人是善与恶的集合体,总在善恶之间徘徊。拿金庾信来说,他一生行事尽管称不上仁爱善良,但也没什么奸淫掳掠的恶行。金庾信昔日虽杀了自己的爱人,却曾多次放过郭敬之的祖父和父亲,而今日他又想把同郭家几代人的恩怨情仇在有生之年彻底做个了结。可以说善与恶的矛盾在金庾信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照胆剑要刺中郭敬之的一瞬,那柄秀霸剑不知怎的突然已到了汤予手中。他挥出一剑接住金庾信的攻势,并将郭敬之挡在身后。方才还是郭敬之护住汤予父女二人,此刻竟调换了过来。世间的事还真是谁也说不清楚。 金庾信的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坚定和决然,从他的眼神能够看出他做好了决定。 “公孙先生,我已给足你面子。”金庾信说道:“你若再替他人强行出头,就别怪我不客气!” 汤予紧握秀霸剑,说道:“在下真的不愿多管闲事,可方才你那徒儿要杀我父女,是他救了我们。而且我不能白吃了他一只烧鹅,总要帮他一帮。” 金庾信冷笑一声,说道:“你莫不是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 汤予持剑当胸,不再复言。金庾信沉声说道:“好!反正死在我手上的冤魂甚多,也不差你一个。”他说罢照胆剑扬空一闪,连人带剑直卷过来。 汤予左腿微微向下一沉,递出一剑,后发先至刺向金庾信面门。金庾信身形一转,避开剑锋,接着右手长剑斜劈而下。汤予同样闪身躲过,金庾信五指如钩,抓向对方右肋。这一招名叫“夜叉探海”,即使坚硬似石,也会被金庾信的指力洞穿。若是肉身,不用打实,就算被他轻轻带到,亦会骨断筋折。 金庾信不仅剑术精妙,拳脚和腿法更是独步天下。如果说玄武太一是倭国的第一高手,金庾信就是新罗诸国的历史第一人。 汤予久经战阵,知道厉害,突的以右脚为轴,腰身一扭,已至金庾信的背后,接着秀霸反向他下盘扫去。金庾信脑后仿佛长了眼睛,急忙纵身一跃跳开四尺,然后猛地回身,照胆从中路直刺汤予胸前。汤予挥剑一格,轰轰声响,二人手臂俱被对方震的一麻。眨眼间汤予和金庾信各自攻出七招,招式之巧,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方才汤予一招制住安延偃,郭敬之已知汤予必是一位世外高人。此刻二人斗剑,他尽管身受重伤,却全神贯注的瞧得清楚。郭敬之心中震撼不已,暗道:天下居然有如此的剑术,我同人家相比,简直连提鞋都不配。 金庾信的吃惊一点不比郭敬之小,他的武功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纵横江湖数十年,会尽天下高手从无一败,更是对各门各派的绝艺了如指掌。但今日和汤予斗剑,竟瞧不出对方用的何种剑法,简直是从未有过的奇事! 数年前,汤予在泰山绝顶登封坛上跟剑神李承继比武时,他所追求的是集百家之长为己所用,虽然招式精绝,却有迹可循。后来汤予坠入绝谷,看到厉张刻在岩壁上的剑术,再对照自己的剑法,终于突破瓶颈,达到了返璞归真,随心所欲的地步。近些年汤予历经变故,心性脾气大为转变,对人生的感悟也愈加深刻。尽管他并未再刻意追求,然而经过岁月的磨砺与洗礼,心境变的越发成熟和坚韧,他的剑法竟又上升到了新的高度,已至手中无剑,心中有剑,世间万物皆可为剑,人剑合一的境界。 第五百二十九章 一剑殒命 第五百二十九章一剑殒命 汤予自从遇见公孙秀,心智恢复正常后,还是第一次和绝顶高手过招。他初入江湖时就听说新罗国有一位不世出的人物,名叫金庾信,此人号称剑、拳、脚三绝。后来在天下第一赌局,他亲眼得见金庾信的真容,不过那次金庾信和太子李贤赌的是斗鸡,并未显露武功,可以说甚是遗憾。今日有机会同金庾信较量,汤予渐渐动了求胜之心,开始兴奋起来,手中的剑也越舞越快,越舞越急。 一长一短,一薄一厚的两柄宝剑纵横驰骋,只见寒光匝地,紫电飞空,两团电光相互交织,宛如水银泻地,花雨缤纷,已分不清剑影人影。这一场恶斗竟比数年前华山之巅推选武林盟主的较量还要精彩。 一百招转眼即过,二人居然依旧未分出胜负,各自不禁暗暗称赞对方。金庾信平生从无一败,即使跟昔日武林盟主、揽月城主李炫峒比斗,也丝毫未落下风。他性格极度自负,今日和一个明不见经传的粗野汉子,居然苦战一百回合都不能取胜,已令其深感蒙羞。而且和太原郭氏的恩怨是他的心病,虽说是非曲直自有公论,可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何况方才他要杀人灭口,要是被旁人知晓,自己的一世英名岂不毁于一旦。 金庾信禁不住一声怒吼,声震四野,借着二人换位之际,反手一剑,倏地朝汤予眉心刺去。汤予回剑封迫,金庾信招式却不用老,宝剑斜挑,撩刺汤予小腹。汤予突觉冷气森森,剑尖已堪堪指到腹部,亏他反应机敏,忙回剑防守。岂料金庾信这又是虚招,照胆剑接着一翻一卷,点、刺、撩、拨连出四剑,每一剑各有各的不同,但每一剑都把剑术的精义体现的淋漓尽致。汤予遇到此等妙招,也有些应接不暇,连连后退。未他站稳脚跟,金庾信已运起十二分的力气,将剑一抖,挽起一朵剑花,疾刺汤予前心。这一剑才是真正的杀招,也是他毕生功力的凝聚,速度力量俱是妙到毫巅。金庾信对这一剑有绝对的把握,他自信天下没人能接住这一剑!可是他错了,如果有,那个人一定是汤予。 完美的武功根本不存在,即使强如金庾信如此惊世骇俗的一剑也有破绽。他忘了一件事,郭敬之的秀霸剑比寻常的剑长了二尺,宽了六寸。就在照胆剑距离汤予仅有二尺的距离时,汤予出手了。秀霸剑立举横抡,速度快的无与伦比,剑身正拍在金庾信持剑的手腕上。金庾信的照胆剑脱手而飞,秀霸剑顺势前刺。金庾信本能的伸出左手抓住巨剑,五根手指好似铁钳夹紧剑身,随即运起全部的内力,想要阻止前进的剑锋。汤予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像潮水般顺着秀霸剑涌向自己。他也不甘示弱,尽出全力把巨剑推向金庾信的胸口。 二人方自僵持不下,金庾信突然惊恐的说道:“你……你是汤予!”随着话音,汤予顿觉对方的力气一泻,秀霸剑深深的扎入金庾信的前胸。 原来金庾信和汤予此时仅一剑之隔,他终于透过汤予面前的乱发,看清了他的脸。虽然这张脸面目全非,但金庾信依稀还是分辨出汤予之前的样子。并且除了天下第一剑客汤予,他实在想不出当今武林还有谁能破解自己刚才的一剑。情急之下,金庾信脱口喊出汤予的名字,但手上的内力也随之一散,被秀霸剑刺中了身体。 汤予的本意不愿害了金庾信的性命,只求胜了对方,好让他放郭敬之离开。战局发展到最后,实在出乎汤予的意料之外。等他要撤劲收剑时,已然不及…… 金庾信慢慢的倒下,汤予想把他扶起。金庾信摆摆手示意汤予莫动,然后说道:“果然是你……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数年年你率领群雄盗挖献陵之事闹的沸沸扬扬,天下皆知……我就说嘛……除了你……谁会有如此大的胆子……” 汤予看着脸色惨白如纸的金庾信,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金庾信接着说道:“我纵横四海未尝一败……不想仅败了一次……就败得这样惨……” 汤予说道:“金前辈,你……” 金庾信打断汤予,说道:“我一生苦练剑术……自诩无敌天下……后来听说了你的名号……本欲同你比个高低……可又觉得你不过一个后生晚辈……赢了你也没什么光彩……想不到老天爷还是安排你我有此一战……”金庾信说完,脸上尽是苦涩。 汤予欲要安慰金庾信几句,金庾信又说道:“本想有生之年跟郭家做个彻底的了断……你今日出现在太白山……看来应是天意……”金庾信猛的吐出一口鲜血,接着气若游丝的说道:“当年我一气之下杀了曾经的爱人……心里也十分后悔……可大错毕竟铸成……再做什么都是于事无补……唯有顽固到底……” 汤予无法插言,只得听金庾信讲下去。金庾信一指那边的郭敬之,朝汤予说道:“你去把照胆剑交给他……那本是郭氏之物……” 汤予点头应允,从地上拾起照胆剑。刚刚发生的一切郭敬之瞧得清清楚楚,他已恢复了些许力气,捂着胸口艰难的站起身,接过照胆剑。念念不忘的祖传宝剑重新回到自己的手上,郭敬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颤巍巍的走到金庾信面前,却发现金庾信早没了呼吸。仇人死在自己眼前,郭敬之理应欣喜若狂,而他半点也高兴不起来。郭敬之伫立良久,忽然自金庾信身上拔出秀霸剑,拖着长剑一步步走向远处的安延偃。 安延偃方才一不留神被汤予使用内劲封住了胸口的檀中穴,浑身上下动弹不得。可恩师惨死的经过,他全看在眼里。见郭敬之朝自己走来,安延偃倒也算是条汉子,竟毫无惧色的瞪着郭敬之。 第五百三十章 禄山子仪 第五百三十章禄山子仪 二人四目相对,郭敬之握剑的手不停的抖动,他脸上的神情先是痛恨,再是愤怒,最后慢慢归为平静。过了良久,郭敬之转过身向汤予说道:“恩公,烦劳您解开他的穴道。” 汤予救了郭敬之的性命,更帮他杀了金庾信,替他们郭家报了历经四代的仇怨,郭敬之对汤予感激涕零,故而改口称汤予恩公。 汤予不明郭敬之的用意,又不好开口询问,只得走到安延偃身前,伸出一脚踢在安延偃身上。这一脚看似随意,却正好解开了安延偃被封住的穴位。安延偃顿感气血恢复顺畅,稍加活动便站了起来,仍旧朝郭敬之怒目而视。 郭敬之低声说道:“你走吧。” 此言一出,安延偃和汤予皆是一愣。安延偃双睛中充满狐疑,说道:“你说什么?” 郭敬之重复道:“我说你可以走了。” “你不杀我?”安延偃困惑的说道。 “我和金庾信之间的恩怨已了,何必多添杀戮。”郭敬之说道。 安延偃呆住,随即攥紧拳头,吼道:“姓郭的,你无需惺惺作态!我师傅因你而死,你我之间仇深似海,我……我……”安延偃似乎气极,立刻要上前跟郭敬之拼命,但瞧着一旁的汤予,只得硬生生的忍住。 郭敬之说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我想明白了……” 安延偃打断郭敬之的话,骂道:“去你娘的!之前你怎么不这么说?现在我师傅死了,你却道貌岸然的变成了圣人!” 安延偃讲的一点没错,郭敬之从小就立志今生一定要杀了金庾信,为此他每日勤学苦练,无一日懈怠。现在金庾信刚死,他竟劝起别人…… 郭敬之大仇得报,一时居然无比的失落,更不愿再和安延偃做无谓的争斗。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快走吧,以后莫要……” 郭敬之的话尚未讲完,安延偃大声说道:“好,我走!不过姓郭的,你别以为我会感激你。告诉你,日后我定要寻你报仇。即使我杀不了你,我的儿孙也会代替我杀光你们郭氏一族!” 郭敬之心头一凛,说道:“我等你便是!郭氏一门岂会怕你不成。” 安延偃又瞪向一旁的汤予,眼中尽是仇恨和怨毒。之前汤予和金庾信的恶斗,安延偃全瞧在眼里,他深知自己和汤予的武功比起来相差悬殊,根本毫无胜算。为今之计只有先隐忍下来,待日后再寻找机会以报杀师之仇。安延偃打定主意,说道:“阁下剑术通神,我自知再练一百年也未必是你的对手。但师仇不能不报,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你,在你胸前也插上一剑!” 汤予默然不语,不知道心里想些什么。安延偃说完抱着金庾信的尸身朝山下奔去,转眼间消失无踪。 这安延偃倒也是个言出必行之人,几年间他数次潜入中土找郭敬之报仇,皆铩羽而归。后来安延偃回到突厥,娶了一位改嫁的女子为妻。那女子并无特别之处,不过她的儿子可是一个影响了后世数百年的大人物。此子名叫禄山,因其母嫁给了安延偃,便随了安延偃的姓氏,就是将来发动“安史之乱”,险些毁掉大唐江山的安禄山。而更让人想不到的是,郭敬之也有一个儿子,唤做郭子仪,即是那位挽狂澜于既倒,又给大唐续命百年的的郭老令公。安氏和郭氏的精彩纷争,恩恩怨怨,为大唐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其实若非汤予今日在太白山上仗义出手,郭敬之必死无疑,也就没了郭子仪郭老令公,华夏的历史也将会重新改写。 安延偃走后,只剩郭敬之、汤予和阿秀三人。郭敬之连忙俯身跪倒,朝汤予磕头不止。汤予被他弄得手足无措,边把他扶起,边说道:“快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郭敬之眼角泪光闪闪,说道:“多谢恩公,郭某才能大仇得报,我定会为恩公立下长生牌位,让郭氏之人永世供奉!” 汤予微微一笑,说道:“郭兄弟言重了,你我在此相遇,乃是缘分。何况我总不能白白吃了你的烧鹅,” 郭敬之被汤予逗的露出一丝笑意,他伸手擦去眼角的泪水,盯着汤予瞧了又瞧。恰巧这时一阵山风吹开汤予面前的乱发,郭敬之吓了一跳,不由得呆立当场。 自己的模样,汤予最是清楚,他重新用头发遮住面容,说道:“怎么,吓到你了。” 郭敬之回过神来,说道:“恩公,你的脸……” 汤予笑了笑,说道:“许久以前的事了,不提也罢。” 郭敬之面露疑色,说道:“恩公,我方才听金庾信唤你……唤你……”郭敬之的话讲了一半,又了咽回去。 汤予说道:“郭兄弟有话直说,无需吞吞吐吐。” 郭敬之思虑再三,终于说道:“我听金庾信唤你汤予……不知是真是假?” 汤予略显迟疑,还是答道:“不错,我就是盗挖皇陵的汤予。” 郭敬之虽然已猜出汤予的身份,然而听他自己承认,仍是大吃一惊。 汤予见状,说道:“郭兄弟怕了?” 郭敬之稳定心神,说道:“原来你真的是天下第一剑客汤予!怪不得,除了你谁能把金庾信斩在剑下。” 汤予笑了笑,没有说话。郭敬之十分激动,说道:“汤大侠,你的大名如雷贯耳,我自幼便听说过你的事,对你的剑术和为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汤予摆摆手,郭敬之继续说道:“天下学剑之人无一不将您视作榜样。我五岁开始练剑,发誓要成为像你一样世间无对的剑客。本以为今生无缘相见,想不到……居然在太白山上与您相会,得偿所愿。在下真是蒙老天眷顾!” 汤予说道:“我是朝廷通缉的重犯,你难道不害怕?” 献陵之事早已平息,汤予也消声灭迹多年,可他说的没错,自己犯了十恶不赦之罪,被官府通缉,否则何至于隐姓埋名,四海漂泊,到处流浪。 第五百三十一章 兰陵面具 第五百三十一章兰陵面具 郭敬之大笑道:“我怕什么。我只知道您是郭氏一门的大恩人,其余的一概不知。” 郭敬之的话讲的甚是漂亮,既表达了对汤予的感激之情,又撇清了和汤予的关系。 三人各自思量着心事,谁都不再说话,一时间皆陷入沉默。过了片刻,还是郭敬之率先说道:“恩公,我有一件十分珍贵的物事想送给你。” 汤予说道:“送给我?郭兄弟,扶危济困是我辈做人的本份,你无需……” 郭敬之知道汤予会错了意,忙说道:“恩公,你误会了。此物虽然珍贵,却不值几个钱,可对你非常有用。” “喔。”汤予很是好奇,说道:“到底是什么?” 郭敬之从背囊中取出一件东西,递到汤予面前。汤予定睛观瞧,见是一个面具。这面具由铜制成,颜色已经发黑,显然年代十分久远,做工却甚是精美,形状乃是瑞兽睚眦的样子,人带上可遮住大半张脸,只余双眼、额头露在外面。 睚眦是古代传说中的一种猛兽,其性格刚烈、好斗喜杀。虽说睚眦凶猛异常,但它嫉恶如仇、重义轻生,并不滥杀无辜。古人有言“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说的便是它。 汤予未接面具,说道:“郭兄弟,你这是何意?” 郭敬之说道:“恕我直言。恩公,你脸上的伤疤太过吓人,而且你故意用头发掩住面孔,遮挡伤疤,此举一来不雅,二来过于引人注目。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我觉得这面具最是适合你……” 汤予有些不悦,说道:“我用不着此物……” 郭敬之说道:“恩公,在下没有半点恶意,全是为你着想。” 汤予又看了看郭敬之手上的睚眦面具,依旧没有伸手接过。 郭敬之想了想,说道:“恩公,你知道它的来历吗?” 汤予不屑的说道:“一个面具有何来历?” 郭敬之说道:“恩公莫要小瞧了它,此乃我郭家祖传之物。” “喔。”汤予说道。 郭敬之又说道:“恩公,可听说过兰陵王高长恭?” 汤予点了点头。郭敬之接着说道:“高长恭乃是北齐神武帝高欢之孙,文襄帝高澄之子。其人武艺超群,骁勇善战,为北齐王朝屡立战功。但兰陵王男生女像,容貌俊美,与潘安、卫阶、宋玉并称史上四大美男。” 兰陵王高长恭的事,汤予有所耳闻,却不知郭敬之为何讲起,只得耐着性子听下去。郭敬之继续说道:“兰陵王唯恐自己的容貌不足以威慑敌军,所以命能工巧匠做了一副猛兽睚眦的面具,每次出征杀敌都带在脸上……” 汤予说道:“你是说这面具是兰陵王高长恭的?” 郭敬之说道:“正是。我祖上曾是兰陵王的亲随,跟他出生入死,南征北战。后来兰陵王因功高盖主,引起后主高纬妒忌猜疑,被赐毒酒鸩死。” 汤予闻听,不禁长叹一声。郭敬之接着说道:“我祖上为缅怀兰陵王,便将他所带的睚眦面具一直收藏在身边。再后来它就成了我们郭氏的传家之宝。” 汤予现在才知这面具居然如此珍贵,也理解了郭敬之的良苦用心。郭敬之又一次把面具递到汤予面前,说道:“恩公,在下实是一番好意,还望恩公笑纳。” 汤予的语气和善了许多,推辞道:“它是你郭家的传家宝,我怎能收下。” 郭敬之说道:“恩公救了我的性命,还杀了金庾信,助我夺回照胆剑,乃是郭家的大恩人!睚眦面具尽管珍贵,但于我无用,而对恩公有益。恩公的恩情,在下无以为报,就将它送给恩公,聊表寸心。” 汤予仍是不受,郭敬之急道:“恩公莫非看不起郭某,我现在就砸了它!”郭敬之说完竟真的把面具举过头顶,做势欲摔。 汤予手疾眼快,拦下郭敬之。他见郭敬之一片诚心,自己若是再坚持,便会寒了郭敬之的心,只好把睚眦面具接了过来。 郭敬之、阿秀二人催促汤予将面具带上,汤予不好推辞,遂撩开乱发带好面具,谁料尺寸大小甚是合适。阿秀和郭敬之在旁连声夸赞,汤予苦笑道:“兰陵王高长恭是世间有名的俊男,他若得悉自己的面具带在我这张丑脸上,不知会作何感想,” 郭敬之宽慰道:“恩公和兰陵王都是了不起的英雄豪杰,兰陵王如果地下有灵,知道他的面具传给了恩公,一定非常的欢喜。” 世人皆喜欢顺耳的话,汤予闻听,心里也暗自高兴。 常言道,予人玫瑰,手留余香,结善缘,得善果。郭敬之今日把祖传的面具送给汤予,却不知将来自己的子孙为此大大的获益。若干年后,汤予亡故,那睚眦面具传到了女儿公孙秀手中,而郭敬之之子郭子仪正是因为认出面具的来历,才使得公孙秀将汤予的剑法传授于他。因果循环,此乃后话。 汤予得了睚眦面具,觉得和郭敬之更亲近了许多,两人越谈越是投机,也少了许多顾忌。郭敬之先是向汤予打听了他的近况,当得知汤予同阿秀四处流浪,颠沛流离,郭敬之心里一酸,说道:“恩公,你日后有何打算?” 汤予哪有什么打算,无非是得过且过,苟且偷安。郭敬之劝慰说,即使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阿秀的将来着想。他的话触动了汤予内心某根敏感的神经,让汤予胸中泛起阵阵苦涩,可他又能如何? 郭敬之思量许久,说道:“若恩公不嫌弃,不如去我家中……” 汤予连连摇头,说道:“多谢你的好意,我是带罪之身,如果被人察觉,必然会连累你。” 郭敬之忙道:“恩公说哪里话,你是郭家的大恩人,何谈连累之说。” 汤予苦笑道:“郭兄弟,我知你一番好意,不过就算你不怕,也要为郭氏一门着想。” 郭敬之明白汤予说的有理,然而看着汤予和阿秀受罪吃苦,他岂能安心?郭敬之左思右想,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随即说道:“恩公,我有一个主意。” 第五百三十二章 计往边塞 第五百三十二章计往边塞 汤予不喜欢被别人安排,瞄了一眼郭敬之,又把头低下。郭敬之却兴致勃勃的说道:“恩公,你不如去投军!” 汤予差点笑出声来,说道:“郭兄弟,你别忘了,我是朝廷通缉的重犯!虽然献陵之事过去多年,但我若去投军,岂不是自投罗网?” 郭敬之说道:“恩公莫急,听我细细道来。” 汤予默不作声。郭敬之说道:“我大唐的军兵可分为六种,也可称做六级,乃是卫、府、团、旅、队、火。其中十二卫和六率直接归皇帝和东宫管辖。府则是指折冲府,分为上府、中府、下府。至于团、旅、队、火又在府之下,统归……” 汤予咳了一声,说道:“郭兄弟,这些我都知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郭敬之明白汤予嫌自己啰嗦,说道:“恩公,我长话短说。在所有军士中最苦最累的乃是驻守边关的将士。正因为条件艰苦,危机四伏,才没人愿意前去……” 汤予有些不耐烦的说道:“郭兄弟,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郭敬之说道:“恩公,戍边的军队构成极为复杂,不仅有真正的士卒,还有许多百姓和江湖中人自愿前往加入其中。” 汤予奇道:“你刚刚说没人愿意前去,怎么又说自愿加入?” 郭敬之说道:“只因这些人并非是登记在册的士卒,他们有些是逃犯,有些是为了避祸,有些则完全是为了混口饭吃……” 汤予似乎有点明白了郭敬之的意思。郭敬之继续说道:“其又被称作“流军”,官府非常清楚流军的底子不干净,但既然他们甘心情愿替朝廷分忧解难,朝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流军的过往来历极少盘查,此事已约定俗成……” 汤予皱了皱眉头,说道:“你是说让我去戍边,做一名流军……” 郭敬之说道:“正是。” 汤予推脱道:“不行,不行……” 汤予的话未讲完,郭敬之说道:“边关远离中原,消息闭塞,少了许多是非。恩公可先在那里隐居休养,待日后再做打算。” 近些年汤予四处流浪,却从未想过要去边关。今日他初次听闻此事,心中自然非常抵触,说道:“边关之地鱼龙混杂,牛骥同皂,又在官府眼皮子底下,万一……” 郭敬之抢言道:“恩公,岂不闻越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 汤予若有所思。郭敬之接着说道:“现在驻防漠北、防御突厥的是薛仁贵薛老将军。薛家和我们郭家世代交好,薛老将军与我祖父年轻时就是知己好友,情同手足,交情莫逆。即使我祖父故去多年,薛老将军仍时常有书信往来……” 薛仁贵乃大唐名将,他大败九姓铁勒,三箭定天山,降服高句丽,神勇收辽东,脱帽退万敌……关于他的事迹有些都成了神话故事在民间广为流传。汤予心头一颤,不禁抬起头。 郭敬之继续说道:“我修书一封,恩公拿着书信去找薛老将军,他自会收留恩公。” 汤予眉头紧锁,自言自语的说道:“去边关……投奔薛仁贵薛老将军?” 郭敬之说道:“怎么,恩公你不愿意?” 汤予说道:“薛老将军的大名如雷贯耳,也是我钦佩之人,但若去边关投奔他……我总觉得不妥。” 郭敬之忙道:“恩公放心,有我的书信,薛老将军一定不会拒绝。只要恩公谨慎小心,切勿张扬,便不会有事。” 汤予连连摇头,郭敬之又是一番劝慰,汤予只是不允。郭敬之本是一番好意,却看汤予并不领情,渐渐激动起来。阿秀见状唯恐二人争执,随即说道:“父亲,天色不早了,山上风大,郭大哥有伤在身,我看还是先回客栈吧。” 此时已过了未时,太白山也越来越冷。郭敬之被金庾信踢中胸口,伤的实着不轻,只是他是个急性子热心肠,顾念着汤予日后的去处,反倒忽略了自己的伤情。听阿秀一说,郭敬之顿感浑身剧痛,气血不畅,不禁一阵阵咳嗽。 汤予忙捡起郭敬之的背囊、宝剑等物,又使阿秀搀扶郭敬之下山。郭敬之一个大男人被女孩子照顾,反倒腼腆起来。三人下了太白山回到客栈,汤予让伙计给郭敬之准备房间,并请郎中为他诊治。郭敬之却是不从,只说此地荒蛮,哪里有医术精湛的郎中,自己带有家传的良药,远比庸医强上百倍。汤予不便再说,哪知郭敬之服下药后竟命伙计布置最最上好的酒席,要同汤予一醉方休。爱酒之人汤予见过不少,可受了重伤仍想喝酒的,郭敬之是第一个。郭敬之言说今日死里逃生,大仇得报,心情欢喜,而且结识了汤予这样的大英雄,当然应该好好庆祝。汤予劝说无果,实在没办法,唯有答应。 别看客栈不起眼,可囤积了许多极品的食材。酒菜不多时便摆了上来,全是难得一见的野味。什么熊掌、飞龙、鹿筋、林蛙,猴头、宝耳……尽是让人垂涎欲滴的美味。原本极北苦寒之地荒凉穷苦,不过若论最顶级的山珍,却是世间第一! 起初汤予只打算随意应付一下,想不到郭敬之酒量甚豪,重伤之下依然饮酒如同喝水一般。最后他也被郭敬之勾起了兴致,二人一直喝到深夜,才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日天过午时,汤予方醒,阿秀已推开他的房门。看到汤予,阿秀张口说道:“爹,郭大哥走了。” 汤予正睡眼惺忪,听说郭敬之离开,不免有些发呆,说道:“他怎么离去的这么匆忙?” 阿秀摇头说道:“我不清楚,方才也是听伙计说才知道的。” 昨晚二人推杯换盏,狂歌纵情,万万没想到仅仅一夜,郭敬之竟不辞而别。汤予有些摸不着头脑,阿秀拿出两封信递给汤予,说道:“郭大哥临走时留下两封信,叮嘱伙计务必交给你。” 第五百三十三章 西域尼壤 第五百三十三章西域尼壤 汤予接过书信,从第一封中抽出信函,信的内容很短,郭敬之先是感激汤予昨日仗义出手,救下自己的性命,又帮自己报了大仇,然后便是力主汤予前去边塞,暂且栖身。汤予看完,又抽出第二封信。这封信是郭敬之写给薛仁贵的,信上说汤予是自己的莫逆之交,为了躲避仇家,不得已想到边塞安身,特求薛仁贵收留。 汤予看完思量许久。阿秀也将书信瞧了一遍,说道:“爹,你的意思是……” 汤予默然不语,阿秀不敢再问,悄悄退了出去。阿秀走后,汤予思潮翻滚,他本无意投奔薛仁贵,但郭敬之所说也是实情。此刻天下已无自己的安身之处,只能四处流浪,东躲西藏。他虽然可以如此过活,阿秀是个女孩子,总不能让她跟自己漂泊一辈子…… 过了两日,阿秀的风寒症彻底痊愈,父女二人离了客栈,又朝北而行。走了整整一天,眼看家乡近在咫尺,汤予却改变了主意,突的调头原路返回。阿秀被汤予的举动弄得不明所以,几次开口询问,汤予皆是默不作声。其实汤予不是不想告诉阿秀,只是他也说不明白。人有时候的举动,连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会这么做。 二人重新回到了之前的客栈,店里的老板看汤予、阿秀去而复返,觉得十分奇怪。但二人既然付钱,他自然好吃好喝好招待,至于别的,与自己无关的事还是莫要管的好。 汤予两天没有迈出房门一步,脑子里想的全是日后的打算。他本就是一个浪子,自从十六岁开始闯荡江湖便四海飘零,从没在一个地方长久的停留。然而遇到郭敬之后,他的想法有了巨大的改变。阿秀认自己做义父的时候,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现在两年过去,她出落的亭亭玉立,已是大姑娘了。自己吃苦受罪无所谓,总不能让女儿天天跟着自己亡命天涯,四处逃亡吧。人还是应该有个落脚的地方,还是应该有个家…… 第三天一早,汤予把阿秀喊到房中,同他讲了自己的想法。阿秀听说汤予想按郭敬之的主意去边关投奔薛仁贵,倒没觉得有什么惊喜,反正只要汤予决定的事,她都不会反对。汤予见阿秀赞成,十分高兴。 郭敬之那晚跟汤予痛饮时曾告诉他,薛仁贵屯兵于毗沙都护府的所在地尼壤城。尼壤城地处西域,距此数千里。主意拿定,说走就走。汤予立即退了客房,领着女儿阿秀一路向西,这一走竟足足有半年之久。一路上二人披星戴月,风餐露宿,漫长的旅途中,前方的道路曲折蜿蜒,如同无尽的时间长河,每一刻都让人感受到疲惫和艰辛,连汤予这样钢铁般的汉子也叫苦不迭,何况阿秀一个女孩子。但沿途的风景又是那样的美丽迷人,那样的动人心魄,更让汤予和阿秀对彼此更加信任,父女之间的情感愈发清澈且深远。 再长的路也有尽头,父女俩跋山涉水,终于来到了古城尼壤。尼壤城原属西域三十六国的精绝国,商贾云集,富庶繁华。后大唐平灭西域,在此设立毗沙都护府。时至今日,薛仁贵奉命带兵驻守此地,以防突厥来犯。 汤予入了尼壤城,经多方打听寻至薛仁贵的府宅外。府宅门口有数名士卒把守,汤予刚走上前,立刻被士卒拦下,询问二人为何到此。汤予来之前早想好了说辞,先是取出书信交给对方,再说自己有事求见薛仁贵薛老将军。士卒见有书信不敢怠慢,忙进去通禀。过不多时,那士卒回来邀汤予入内。汤予跟着士卒走进薛府,就看府中甚是简朴,既无奇花异草,也无假山怪石,更无亭台池塘,心里不禁对薛仁贵又添了几分好感。 士卒在大堂外停住脚步,汤予想到马上便能见到大名鼎鼎的薛仁贵,不禁有一丝紧张。他稍稳心神,举步迈进堂中,果然有一人坐在正中央的马蹄椅上。此人六十七八岁年纪,身材高大,腰板挺直,满头银发,面色红润,脸上始终带着自信和慈祥的笑容。他瞧见汤予,随即站起身,说道:“想必你就是公孙先生吧?” 汤予知道薛仁贵应是看过郭敬之的信,忙施礼说道:“在下公孙予,见过薛老将军。” 薛仁贵边一指旁边的椅子示意汤予坐下,边上下打量汤予。待见汤予脸上带着面具,觉得有些奇怪,说道:“公孙先生为何遮住面容?” 薛仁贵的语调甚是客气,却有一股无法违逆的威严。汤予闻听也不隐瞒,摘下面具,说道:“在下被仇家所害,容貌尽毁,丑陋无比,故而才带着面具,恐惊吓到别人。” 薛仁贵久经沙场,什么样的伤没见过,可汤予脸上的伤疤,还真使他微微吃了一惊。汤予重新带上面具,恭恭敬敬的坐下。薛仁贵又说道:“敬之的信,我已经读过。信上说公孙先生与他是至交好友,现在公孙先生无处容身,所以才来到尼壤。老夫与郭家世代交好,既然是敬之举荐先生来此,我自然愿意收留……”薛仁贵说到这里,稍做停顿,接着说道:“不过边塞不比别处,尼壤常有突厥进犯,又临近大漠,缺衣少食,气候恶劣,恐先生不适……” 汤予说道:“薛老将军放心,在下生于极北苦寒之地,年少时就流落江湖,忍饥受冻乃是家常便饭。薛老将军所讲的算不得什么。” 薛仁贵展颜一笑,说道:“如此最好。不知先生想谋个什么差事?” 汤予说道:“只要能让我和女儿有个安身之处,三餐度日,在下别无他求。”汤予说完,忍不住回头瞧向身后伫立的阿秀。 其实郭敬之贸然举荐陌生人,薛仁贵心里十分不悦。他深知甘愿到边塞之人多是底子不干净。薛仁贵为官多年,最不愿同这样的人扯上关系,故而并不想留下汤予。可当他看见阿秀,心中的顾虑又放了下来。只因为凭他多年的经验,那些江洋大盗、朝廷钦犯俱是独来独往,从无人拉家带口,拖儿携女。一个人若能千里迢迢和女儿同来,就不会是大恶之徒。 第五百三十四章 幸福时光 第五百三十四章幸福时光 薛仁贵笑道:“边塞再苦,衣食住行还是没问题的。”薛仁贵笑罢,说道:“公孙先生有何过人之处,老夫也好唯才是举,免得埋没了先生的才华。” 汤予最大的本事是剑术精妙,但郭敬之故意没有在书信中提及,就是怕汤予显露武功,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汤予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可除了剑术,他能属得上的本领少之又少,算来算去也只有冶铁铸剑了。汤予稍加思索,说道:“薛老将军,在下曾做过铁匠,会些炼石冶铁的技艺……” 薛仁贵大喜,说道:“原来你是铁匠,会铸造兵器吗?” 汤予点点头,说道:“倒是略懂一点皮毛。” 薛仁贵十分高兴,说道:“我军中最缺的便是铁匠,公孙先生若不嫌弃,可去军械处任职。不知公孙先生是否愿意屈尊……” 汤予忙道:“蒙薛老将军不弃,在下自然愿意。” 薛仁贵非常兴奋,说道:“好,好,一言为定!军营驻扎在城外十里,本来军中的铁匠们都随军住于营中。公孙先生有家眷,若跟令爱也和他人一样,甚是不妥。依我看……”薛仁贵稍一停顿,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又说道:“出我府门往东两个街口有一处宅院,原是我府上膳夫的居所。前些日子他和妻子一起回老家去了,房子空了下来。公孙先生如果有意,便去那里暂且息身。” 汤予开心的不得了,连声说道:“薛老将军讲哪里话,在下求之不得。” 薛仁贵笑道:“那说定了,我现在让人带你去居处,等你安顿下来,即往军械处应卯。军械处尽管辛苦,月钱倒也丰厚,足以供你父女二人开销。” 汤予得了差事,又得了住处,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怎能不欢喜。薛仁贵果然说话算数,立刻唤来仆役命其给汤予带路。汤予谢过薛仁贵,出了薛府,随仆役穿街过巷来到一处小院前。尼壤城原属西域精绝国,房子的样式和中原截然不同。宅院为半圆形,院墙都是粉白色,院中只有一座圆拱型屋顶的二层小楼,门窗也是和房屋一样的圆拱形状。 汤予进入房中,或许是因为前任屋主是汉人的缘故,里面的布置倒和普通中原人家有七八分相似,而且日常之物一应俱全。汤予活了四十余岁,人生中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房子。虽然样式奇特了些,但仍使汤予心花怒放,百感交集。 最开心的当属阿秀,她自幼父母双亡,后又被禽兽团头侮辱,直到遇见汤予才算活的像个人样。只是汤予四处漂泊,居无定所。世间有谁会喜欢流浪的日子,阿秀没办法只能陪伴在父亲左右,然而在她的心里,多想有一处自己的房子。房子不用大,不用奢华,只要干净即可。现在她梦中的愿望实现了,她终于有了一个家,阿秀已经开始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汤予第二日即去了营中的军械处,他纵横江湖半生,却从没去过军营,一切显得那么新奇。军械处的管事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姓张,人们唤他张头,至于名字早没人记得。张头个子不高,由于常年劳作,已经驼了背。他十五岁从军,干了快四十年,才混了一个校尉。张头无儿无女,已把军营当成了家。他为人和善,对新来的汤予没有一点架子,不到一天的功夫,汤予同他就熟识起来。 军械处只有十六七个铁匠,却要为三万多人的军队铸造修理器具,怪不得薛仁贵一听汤予会冶铁术竟然那么高兴。劳累和辛苦可想而知,但汤予毫无怨言。他曾在灵应峰上冶铁铸剑三年,又得张鸦九和张学贵指点,技艺远在其他的铁匠之上,不过他没有半点狂妄自大,反而比任何人还要虚心,脏活累活他更是抢着干,从不偷懒耍滑。过了没多久,汤予已是营中最受欢迎的铁匠师傅,连张头都对他赞不绝口。 尼壤城中酒坊众多,此地的酒多是葡萄酒,要是在中原这可是稀罕物,但在西域却再普通不过。汤予每天早上出门去军营冶铁铸造,晚上回家教阿秀剑法,然后沽上一壶甘醇的葡萄酒,边喝边望着天上的星星月亮,简直逍遥的如同神仙一般。 阿秀的快乐更要远远的超过父亲汤予,每天汤予走后,她就开始料理家务。房子里本来已是一尘不染,阿秀却仍然要清扫一遍。等收拾妥当,她会邀请周围的邻居来家中做客。邻居们都是西域各族的女孩子,论聪明伶俐,她们或许稍逊汉族女子一筹,但要论歌舞,那可是她们的强项。番邦女子应该生下来便会跳舞,她们的舞姿轻盈优美,灵动飘逸,每一个转身,每一个跃起都充满着优雅和力量,好似漫步云端,又好似蝴蝶穿梭于花海之中,让人赞叹不已,陶醉其中。 阿秀最喜欢的事当属跳舞,以前没人教她,现在她的老师多不胜数。阿秀的剑法是天下第一剑客所授,舞技又学自这些天生的舞者,说得上身兼两大绝艺,故而日后她的“剑器”之舞,才能震撼世人,无与伦比。才能让无数才子英雄折服,骚人墨客倾倒。才能让杜甫写下,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的传世名篇! 岁月如梭,光阴荏苒,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转眼间过去了大半年。一日汤予刚回到家中,忽有人在院外叩门。汤予不知是何人,忙将院门打开,只见一名军卒站在门口。那军卒瞧见汤予,立即躬身施礼,言说薛老将军请汤予过府一叙。自从上次出了薛府后,薛仁贵从未再找过汤予,汤予也不愿前去搅扰,不知今日相邀所为何事? 汤予稍显迟疑,可看军卒态度谦恭,脸上洋溢着笑容,应该并非坏事,遂安心前往。他来到薛府时,薛仁贵仍和上次一样坐在大堂中央的马蹄椅上。不同的是,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热烈。 第五百三十五章 横刀问世 第五百三十五章横刀问世 薛仁贵看到汤予,依旧站起身,热情的打着招呼。他命人奉上清茗,笑着说道:“公孙先生近来可好,老夫军务繁忙,有怠慢先生之处,还望先生海涵。” 如果说上一次汤予来薛府,还算半个客人的话,那现在他已经是薛仁贵的下属。其实汤予甚至连下属都算不上,只不过是在军营中帮忙的铁匠,想不到薛仁贵居然对他一个流军如此客气,若非亲眼见到,任谁也不会相信,名震天下的大唐名将,竟是这样一位和蔼可亲的老者。一个人越有本事、威望越大,反而越加平易近人,越加内敛。因为他用不着靠耍脾气、摆排场来吓唬别人。 汤予神色谦恭的说道:“多谢老将军关心,在下感激不尽……” 薛仁贵摆了摆手,说道:“公孙先生不必客气,你与敬之交情莫逆,我们便如一家人一般。若是缺少什么,直接来找老夫就是。” 自从来到尼壤,近半年来的生活是汤予人生中最舒心的日子,使他对薛仁贵充满感激。此刻听薛仁贵之言,心头如微风拂过,倍加温暖。 汤予连声道谢,薛仁贵又和他讲了几句客套话,突的话锋一转,说道:“老夫昨日营中巡查,遇到军械处的张头,他可是把公孙先生好一番夸赞,说你技艺高超,任劳任怨。公孙先生是我引荐的,老夫听了,面上也有光彩。” 汤予知道薛仁贵今日相邀定然有事,遂倾耳细听。薛仁贵指着桌案上的一柄长剑,又说道:“此剑是张头交给我的,请我过目,并说是你铸造的?” 汤予见桌案上的长剑剑身平直,只一侧有锋,另一侧为脊,剑尖斜锐,剑身长二尺七寸,剑柄长六寸,剑宽一寸一分,有剑锷,确是自己所铸。原来汤予每日在军械处锻造军器,总是感觉士卒们的刀剑跟自己曾经用过的石破剑相比,无论功能还是威力,俱要逊色许多。他曾跟张头讲过,但张头言说,唐军装备的兵器有严格的要求,岂能随意更改。汤予明白张头讲的是实情,可仍然心有不甘,就按石破剑的样子锻造了一柄长剑交给张头品鉴。张头看到剑后大吃一惊,询问汤予为何要把剑铸造成这样的形状。汤予将石破剑的种种好处讲给张头,张头做了大半辈子的铁匠,始终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听汤予说完,顿时如同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他心中暗道,若大唐的军队都能用上如此的神兵利器,天下谁人能挡? 张头如获至宝,恰巧薛仁贵来军中巡查,他便把汤予锻造的长剑呈上。薛仁贵一生久经沙场,对兵器最是内行,同样吃惊不小,连忙问这柄剑出自何人之手。张头回答是新来营中的公孙予。原本薛仁贵未把汤予放在心上,只是因为郭敬之的推荐才将他留在军中,想不到他居然会有如此的本领。薛仁贵这才召汤予前来,想当面向他问询。 汤予现在清楚了薛仁贵因何会见自己,随即回答道:“老将军,桌上的剑的确是我锻造的。” 薛仁贵兴致盎然,说道:“此剑样式独特,兼具刀与剑的优点,却无刀与剑的弊端,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真是神奇。你倒说说,因何铸造出这样一柄兵器。” 石破剑是张鸦九穷十年之思,费尽心力,才设计出来的。但汤予不便提及张鸦九,稍加思量,回忆起当年同张鸦九合力铸造石破剑时的情景,遂说道:“老将军,你知道刀与剑的区别吗?” 这个问题十分简单,薛仁贵笑道:“刀弯剑直,刀为单锋,剑为双刃,此事连五岁的孩子童都知道。” 汤予点点头,说道:“兵器中唯刀剑最易携带,所以用者最广。剑为兵器之君子,刀为兵器之雄匪。三皇制世,五帝分伦。自夏、商、周远古之时,我中华便尊剑贬刀,视刀为劣物,只适切肉砍柴。后匈奴崛起北方,劣马长刀,屡犯华夏。因其为游牧之族,俱是善骑之人,而在马上居高临下,劈砍更加适宜,故其兵器皆是弯刀……” 薛仁贵出身行伍,汤予的话在他心中引起了共鸣,使得薛仁贵听得聚精会神,连插言都忘了。 汤予继续说道:“大汉前期与匈奴交战屡败,兵器不及是一重要原因。汉武大帝励精图治,遣人往西域学来冶铁锻刀之法,改良军器,圈养马匹,才远驱匈奴,一雪白马之耻,吕后之辱。自此刀终和剑平起平坐,分庭抗礼。” 薛仁贵热血沸腾,眼睛瞪得溜圆,生怕遗漏了什么。汤予接着说道:“剑擅拨刺,刀利劈砍,二者各有千秋。在下常想,若能造出一种兵器,既能如利剑拨、刺、点、削,又兼有刀的劈、砍、抡、挂之优点,用来装备唐军,则我唐军必当所向披靡,无敌天下。” 薛仁贵禁不住击案叫道:“对,如有此种兵器,我大唐的军队就可如虎添翼,纵横寰宇!” 汤予说道:“于是在下思量许久,趁着空闲之时铸造了这样一柄长剑。”汤予说罢朝桌案上一指。 薛仁贵猛的站起身,汤予的话让他心神激荡,他一拍汤予的肩头,说道:“公孙先生不仅锻造兵器的本领世所罕见,见识才学更是高人一筹。怪老夫有眼无珠,不识大才,委屈了先生。” 其实薛仁贵哪里知道,方才汤予讲的都是当年张鸦九之言,只不过他稍加改动,便使薛仁贵刮目相看。 汤予谦虚了几句,薛仁贵说道:“先生所铸之剑甚好,不知此剑可有名字?” “名字?”汤予刚想说出石破二字,顿觉不妥,随即摇摇头,说道:“尚未取名。” 薛仁贵说道:“此剑一出,万国谁与争锋!必须要有一个响亮的名字。既是出自公孙先生之手,先生便给它取个名字吧。” 论武学剑术,汤予堪称不世出的绝顶高手,然而他书读的少,更没什么才华,那日石破剑出世时正巧一剑穿石,他才顺嘴起了石破的剑名。现在薛仁贵让他再起一个名字,真是难为住了他。汤予欲要推辞,可看薛仁贵兴致勃勃,只得左思右想,说道:“不如叫……横剑……” 横剑之名简直俗不可耐,薛仁贵反复念道:“横剑……横剑……”他念了几遍,摇头说道:“不好,世间的剑皆是横的,再叫横剑岂不是画蛇添足。” “那叫横刀。”汤予随口说道。 “横刀?”薛仁贵眼睛一亮,说道:“横刀……横刀!好名字!既形象贴切,又霸气十足!就叫横刀!”汤予的一句无心之语,惹得薛仁贵十分喜欢。 后来汤予随口起的横刀二字,竟流传千古,即使过去千年,人们提及唐横刀,依然赞叹不已,满怀崇敬。但他们不知道的是,皆因汤予的功劳,唐横刀才能传承后世,不至于淹没在历史长河中。 薛仁贵满脸兴奋,在堂中来回踱步,然后突的停下,说道:“我马上命人仔细画出横刀的图形,上交军器监,让我大唐所有的军队都能装备横刀!”薛仁贵说完快步来至汤予面前,盯着汤予又说道:“老夫还要上报朝廷,表彰你铸刀之功!” 汤予吃了一惊,说道:“小事一桩,不必麻烦老将军……” 薛仁贵笑道:“怎么是小事!四年前北庭都护府瀚海军中的一个匠人造出四楞追风连弩。朝廷得知,特地封赏他正七品军器监正之职。你现在虽在军中当差,却无……” 汤予忙道:“老将军,在下不喜名利,也不求封赏,只愿平安度日,足矣。” 薛仁贵本是一番好意,有心提拔汤予,不料汤予居然十分抵触。他甚是奇怪,但转念一想,或许汤予真的不愿为官,只得说道:“也罢,等你日后再有功绩,老夫一同上奏朝廷。” 汤予长出了一口气。薛仁贵说道:“公孙先生,朝廷的封赏你可以不要,但我的封赏你却不能推辞。” 汤予一愣,说道:“老将军,你……” 薛仁贵说道:“营中军械处的张头年纪大了,公孙先生技艺精湛,我想让你接管军械处……” 不等薛仁贵说完,汤予急道:“万万不可!” 薛仁贵说道:“为何?” 汤予说道:“张头在军中服役数十载,始终尽心尽力,我来尼壤不足半载,怎能鸠占鹊巢,顶替他的位置?若是那样,于心何忍!” 薛仁贵眼露赞许之色,说道:“公孙先生宅心仁厚……我看不如你给张头做副手,好好打理军械处的事务。这样你总不能推辞吧。” 汤予明白如果再坚持,就是彻底驳了薛仁贵的面子,只得答应下来。薛仁贵重新坐下,说道:“公孙先生,我命你掌管军械处,其实是有要事托你去办。” 第五百三十六章 有事相求 第五百三十六章有事相求 汤予说道:“老将军尽管吩咐就是。” 薛仁贵若有所思,说道:“突厥原是北方的游牧部落,南北朝时这些部落结成联盟,便是突厥。突厥屡犯我中原,前隋文帝杨坚、隋炀帝杨广都曾遣重兵与突厥交战,不过均已失利告终。” 汤予不明白薛仁贵先是让自己管理军械处的事务,却为何讲起突厥的事。 薛仁贵说道:“后突厥分裂为东突厥与西突厥。太宗皇帝英明神武,雄才大略,历经数战,终于击溃东突厥。太宗驾崩,当今天子继位,为了打通通往西域诸国的道路,又屡次同西突厥用兵。尤其大将军苏定方,先后击破西突厥阿史那贺鲁的主力,并追至石国,俘获贺鲁。自此东西突厥两部一蹶不振,日暮途穷。” 汤予之前虽未上过战场杀敌,但大唐同突厥的战事他知道许多,尤其来到西域后,更听说了不少唐军平灭突厥的英勇事迹。不过薛仁贵的话仍旧使他一头雾水。汤予忍不住问道:“老将军,你方才说有事让我去做……” 薛仁贵说道:“公孙先生莫急,听我说完。尼壤城原是西域精绝国的旧都,三十年前精绝国被西突厥所灭,后我唐军击溃西突厥主力,占据尼壤,设毗沙都护府,威慑西域诸国,并防范西突厥残部进犯骚扰。近日有消息传来,东西突厥两部和西域三十六国中的一些反唐势力在金山密谋,欲要合兵一处,大举西进。故而我们要早做准备。” 汤予眉头紧锁,半年来他和女儿阿秀在这里安静度日,突听又要兵戎相见,战火再起,心中如同被厚重的乌云笼罩,沉闷而压抑。汤予把头一扬,说道:“老将军要我做什么?” 薛仁贵语声变得低沉,说道:“老夫戎马一生,和突厥大大小小数十战。他们尽管彪悍凶残,却不足为虑。只是突厥人的铁骑,始终让我寝食难安。一想到那漫山遍野战马奔腾的场景,我便心有余悸。” 汤予眼前不由自主的浮现出突厥骑兵挥舞着弯刀砍杀劫掠的情景。薛仁贵接着说道:“大唐国力强盛,兵精粮足,可依旧缺少战马,同突厥的骑兵无法相提并论,故而我们同突厥交锋,多是用步卒跟铁骑对抗。结果……伤亡甚巨……”薛仁贵的神情变得悲伤,说道:“每次打完一场大仗,看着兵士们被突厥人的马匹践踏冲撞而亡的尸体,我真是痛彻心扉……” 汤予腾的站起来,说道:“老将军,有话你直说吧,刀山火海,在下绝不皱一皱眉头。” 薛仁贵精神一振,说道:“好,实不相瞒。公孙先生的横刀在近战中是没有对手的,但遇上骑兵毫无胜算。老夫想请公孙先生锻造出一种兵刃,能专门对付敌人的战马和骑兵。” 汤予一愣,没想到薛仁贵讲了许多,居然是这个意思。薛仁贵说道:“胡人的铁骑自周朝时,就是我们汉人的梦魇和心腹大患。到今日历经千年,我们依然拿它们束手无策。老夫也知此事有些强人所难,朝廷军器监的数百位能工巧匠都无法造出对付战马的兵器,公孙先生虽然本领高强,然而仅仅一人又怎么可能。但是为了战场上死于马蹄下的弟兄们,老夫还是想请公孙先生……” 汤予神情激昂,未等薛仁贵说完,抢言说道:“老将军放心,容我姑且一试。” 薛仁贵见汤予爽快的答应下来,十分欢喜。二人又交谈几句,汤予既知晓薛仁贵之意,便不在此久留,遂起身告辞。他回到家中,连葡萄美酒都没喝,躺在床榻上回想着薛仁贵的话,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汤予就去了军营。他特意找来许多突厥人的兵器仔细研究,尤其是骑兵用的马刀。然后又将它们反复同唐军的兵器对比印证……从此汤予每日废寝忘食,孜孜不倦,军械处成了他的家,吃住都在那里。阿秀见父亲多日不回,特地来军营寻他。可汤予只是让阿秀守好门户,自己依旧留在营中夜以继日的锻造能对付骑兵和战马的兵器。 汤予不喜欢骑马,之前他只为了陈佳音才偶尔骑乘几次。但是现在,他甚至每天都长在了马背上。汤予知道要想战胜突厥的骑兵,唯有了解他们。突厥骑兵的骑术当世最强,不过几个月下来,汤予的骑术甚至可以同他们相媲美。 汤予在江湖上同无数的武林高手交过手,也见到过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兵器,却没有一种是专门对付战马的。军营中的马槊、长刀、大斧,虽然能有效的毁伤战马,可要么太长,要么太重,根本不适合步卒使用。而且汤予虽然在灵应峰上学习铸剑术三年,要他自己独立创造出一种兵器,还是头一遭。 殚精竭虑,呕心沥血,这样的词语已不足以形容汤予的辛劳。为了报答薛仁贵,为了自己和阿秀得来不易的家,为了国人能免受欺辱,他一定要造出这件世上从未有过的兵器。 一次次的失败,仿佛浓雾一般笼罩在心头,使汤予迷茫不知所措。好在他的执拗和坚韧让他一次次的战胜了想要放弃的念头。失败乃成功之母,有志者事竟成,终于十个月后,他拿着一柄奇怪的兵器站在了薛仁贵的面前。 这是汤予十个月来打造的第十六件兵器,也是他最满意的一件。当薛仁贵第一次见到它时,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柄刀,或者说它只能叫做刀,因为它不是枪、不是矛、不是槊、更不是斧和锤。它和刀很像,却又不是完全一样。它应该是世上从未有过一柄的刀。 刀,长刀,刃长三尺,柄长四尺,柄头有钻,刀头为半月形,两面带刃,前端有尖,重十五斤。天下的刀皆是一面有刃,所以说它又不是刀。 第五百三十七章 陌刀陌刀 第五百三十七章陌刀陌刀 薛仁贵最近常去军械处,次数甚至超过了以往的总和。汤予的勤奋忙碌,他都瞧在眼里。而汤予铸造的每一件兵器,他也一一看过。如果说之前的兵器,薛仁贵还能理解,那么此刻汤予手中的物事就有些超出他的认知了。薛仁贵端详了半天,才说道:“公孙先生,这是什么?” 汤予郑重其事的说道:“老将军,此物是我锻造的“斩马刀”。” “斩马刀?”薛仁贵面露疑色,说道:“斩马刀汉时便有,能一刀砍断马头,故名斩马刀。不过斩马刀我亦见过,和你锻造的这把大相径庭。” 汤予说道:“老将军说的不错,我锻造此刀前,对各朝各代的长刀做了一番研究,其中就有汉时的斩马刀。不过汉时的斩马刀刀身过于窄小,而且只一面有刃,虽是双手持刀,但刀柄太短,力量难以发挥到最大限度。所以我延长了刀柄,又使其两侧都有刀刃,并且前端也加装了尖锋,使其无论从哪个方向出手,皆可杀敌。” 薛仁贵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薛仁贵说完瞅着斩马刀许久,始终神情疑惑,然后又说道:“此刀虽好,不过老夫始终想不通该如何……” 汤予看出薛仁贵的疑虑,说道:“老将军,我锻造出斩马刀后,为了发挥他的最大威力,自创出一套刀法,可配合斩马刀使用。” 郭敬之在信中未提及汤予会武功,汤予也从未在人前显露,所以薛仁贵初闻汤予自创出一套刀法,实在出乎意料。他忙道:“公孙先生,你会刀法?” 汤予声色不变,说道:“小时候倒是学过几天。” 薛仁贵说道:“好,那你就将斩马刀的刀法演示一番,让老夫开开眼界。” 汤予来到尼壤后,随着日子的一天天过去,他的戒备之心逐渐减少。既然薛仁贵要他演示刀法,汤予当即提着长刀来到大堂外。薛仁贵也跟着他走了出来。 如镜般的刀身冷气森森,刃口上一点寒光不停的流动。汤予吐气开声,突的闪电般直冲,大刀携着雷霆之势由上劈砍而下。然后他一个转身,随之双手抡刀向前挥去,招式简捷刚猛,迅疾无匹。汤予耍的越来越快,他的人被一团刀影包裹其中,分不清哪个是人,哪个是刀。 一道道刀光如狂风,似巨浪,席卷十方。薛仁贵瞧得心旷神怡,惊心动魄。他自幼习武,堪称武学大家,觉得汤予的这套刀法霸道凌厉,招式中充满着一往无回的气势。而且正如汤予所说,长刀无论从哪个方位皆可伤敌。 突然汤予一声大吼,刀影迸射,接着大堂外一只石狮子的头已被大刀砍下,轰隆隆的掉在地上。汤予收住刀法,再看刀刃竟无半点卷缺。 薛仁贵忍不住拍手叫好,大声说道:“妙极,妙极!老夫原以为公孙先生冶铁铸造之术高超,想不到你的武功竟如此出众!” 汤予虽然精研剑术,但他同当世许多高手过过招,对各门各派的武功均有涉猎。而且此时他的武功已臻化境,创出一套刀法算不上什么难事。 汤予谦虚几句,薛仁贵自他手中接过斩马刀,看了又看,掂了又掂,情不自禁的耍了几下,然后说道:“此刀能劈开石狮,斩断马匹更不在话下!它为何这般锋利?” 汤予的兴致十分高涨,说道:“一把斩马刀需要经过多道工序才能完成。首先要炼石冶铁,再百炼成钢,然后进行锻造、淬火、退火、覆土烧刃、回火等等,使其具有足够的硬度和韧性,减少刀身的断裂和弯曲。最后还要进行抛光打磨,让刀身闪闪发亮,这样长刀能够反射阳光,使突厥骑兵的视线受阻,更好的杀伤敌人。” 薛仁贵排兵布阵,统兵打仗是他的拿手好戏,对铸造兵器却是门外汉。尽管听不懂汤予讲的回火、淬火等术语,但他依然高兴的不得了,说道:“公孙先生,你立即命人按照斩马刀的样式多多铸造……先打三千把长刀……” 汤予接言道:“老将军不要高兴的太早……” 薛仁贵收了笑容,说道:“公孙先生此话何意?” 汤予说道:“斩马刀工艺繁复,而且造价高昂……” 薛仁贵打断汤予的话,忙询问一柄长刀价值几何?汤予如实回答。薛仁贵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呼道:“我的乖乖,怎这么昂贵?” 汤予满脸苦笑。薛仁贵仿佛被人照头泼下一盆冷水,一直凉到了脚后跟。他来回踱步,走上一圈便看汤予手中的长刀一眼,然后再走上一圈,心里甚是矛盾。薛仁贵既然已见识到了斩马刀的威力,自然不愿意将其舍弃。如此的神兵利器,若不能装备给帐下的军士们,自己岂非是大唐的罪人! 终于他停下脚步,正声说道:“公孙先生不必担忧,造刀的费用从我的俸禄中扣除。你抓紧时间先打造一百柄斩马刀,然后我在军中挑选一百名精壮士卒交于你,由你传授他们斩马刀的刀法。” 汤予大喜,连声应允。薛仁贵又说道:“斩马刀的名字不好,汉时便有此名,不如……”薛仁贵稍加思索,说道:“依我看,不如叫陌刀如何?” “陌刀?”汤予说道。 薛仁贵点头说道:“陌字纵横之意,而且此刀从古至今从未有过……陌刀之名,实至名归!” 汤予心潮澎湃,说道:“陌刀,好名字!” 二人相视大笑,都觉欢喜。今日之后,陌刀流传于世,成了中原汉人对付北方强蛮的不二法宝,此皆仗薛仁贵和汤予之功。而汤予先造横刀,后造陌刀,居功至伟。正因为有了这两件兵器,大汉民族才免受外族的蹂躏戕害,再不做胡人的“两脚羊”。我后世国人既知晓汤予的丰功伟绩,实该为其建碑立坛,塑造金身,永世膜拜,以彰其功。 第五百三十八章 敌军来袭 第五百三十八章敌军来袭 仅靠十几名铁匠想要锻造出一百把工艺繁杂的陌刀,简直不可能。但在汤予和众人焚膏继晷,不分昼夜的努力下,奇迹出现了。短短三个多月的时间,一百把陌刀便铸造完成。 汤予为什么会这么拼命?因为在薛仁贵身上,他感受到了尊重和信任,还有赞许。而且汤予已经把自己看成了军营中的一员,尽管他只是一名流军。 薛仁贵没有失言,讲好的一百名士卒很快就位。这些人皆是薛仁贵麾下最最精壮的军士,个个身强体健,精神抖擞,武艺高强,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不畏惧死亡!然而他们也有缺点,就是过于骄傲。当听说主帅薛仁贵竟让他们来和营中的一个不知名的铁匠学习刀法,他们差点笑的背过气去。流军能有什么本事,凭什么要自己同他学习刀法?一百名士卒里有九十九个不服气,剩下的一个早做好打算,准备要使汤予当面出丑。但是等他们看到汤予的时候,心里的傲气瞬间少了一半,因为汤予凌厉的眼神和他身上难以言喻的气质,使这一百名久经战阵的士卒感到莫名的胆寒。还有汤予脸上凶兽睚眦的面具,更使人畏惧。那是兰陵王高长恭的遗物,不光能震慑敌人,对自己人同样有效。 汤予的话很少,他知道想让士卒们专心学习刀法,自己的话越少越好。这是汤予从两个徒弟李玺凭与阿秀身上总结得来的经验。即使是阿秀那么懂事的人,只要练武时和别人讲上几句话,她也会不知不觉的走神,变得心不在焉。 就在士卒们惊异手中奇怪兵器的时候,汤予将自创的陌刀刀法一招招施展出来。然后他们心中仅剩的骄傲和轻视瞬间荡然无存。这一百名士卒虽然并非武林高手,可他们的武学根基不差,好刀法和坏刀法还是能分清的。虽然他们都是战场上的英雄,身经百战,但如此霸道强横的刀法,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 众人震撼惊愕的表情尚未褪去,汤予一字字的说道:“你们手上的刀叫做陌刀,刚才我演示的是陌刀刀法,从今天起你们便是陌刀队的一员。练吧!”汤予说完再不废话,退到一旁。 众人开始了练习,有不对的地方,汤予会加以指点纠正。结果他们一直从早晨练到了晚上,练的腰酸背痛,体倦肢乏,然后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仍是一样。汤予的严厉让士卒们吃尽了苦头。他们叫汤予“怪胎”,当然是在汤予的背后叫的。不过汤予的不近人情换来的是士卒们武艺的突飞猛进,短短月余,他们就将陌刀刀法练的纯熟,无论是刺、劈、斩,砍、抡,都能准确地击中目标。其实汤予创出的陌刀刀法并不复杂,只是把最简单的招式组合在一起。而陌刀刀法最关键不是招数,而是一往无前的气势,整套刀法没有半招半势的后退,唯有向前、再向前!汤予清楚,当敌方数不清的战马朝你冲来时,稍稍后退一步,迎接你的只有死亡。 一天清晨,汤予照常来到军营,便感觉营中的气氛和之前大为不同。斥候明显多了不少,军卒们的神情凝重了许多。汤予一问才得知,昨夜探马回报,突厥的十万大军忽然出现在东北方,聚尼壤城仅仅三百里,预计两天后即会杀到城下。薛老将军连夜召集众将商议军情,但大家的意见并不一致。有的人主张放弃尼壤城,暂避锋芒。有的人主张死守城池,等待救援。还有人主张,既不退,更不守,而是与突厥大军决一死战。三种意见各有利弊,眼看敌军将至,薛老将军一时难以决断。 听闻此事,汤予暗暗着急,没想到敌军真的来了。统兵作战,汤予一窍不通,然而对于上面的三种意见,他有自己的看法。首先放弃尼壤城绝不可行,一旦撤走,城中的百姓便会留给敌人,成了待宰的羔羊。突厥人凶残野蛮,一定会大开杀戒,到时候生灵涂炭,不知有多少人会白白死于突厥人的刀下。 第二种意见也不好,固守代援,援军在哪里,什么时候能来,能否守的住?城破之日,突厥大军攻入城中,尼壤城和众将士的命运唯有毁灭。 那只剩下第三种意见,不过它真的可行吗?唐军全部加起来不到三万人,突厥却有十万铁骑,装备精良,来势汹汹。双方差距太大,称得上以卵击石,胜算渺茫。可要让汤予选,他会选择第三种。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胜算渺茫,不代表毫无胜算。 就在军中上下人心惶惶的时候,薛仁贵终于力排众议,下达了军令。他的命令同汤予不谋而合,除了留下一小部分士卒坚守城池,其余所有人迎着敌军来袭的方向摆下阵势,同突厥人背水一战,拼死一搏! 汤予想和薛仁贵见上一面,但眼下正是薛仁贵最忙碌的时候,哪里有时间见他。薛仁贵虽然拿出巨资让汤予打造了一百把陌刀,还拨给他一百名士卒,不过汤予毕竟只是一个流军,在薛仁贵这样统驭过千军万马的大唐名将眼里,他真的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至于汤予锻造的陌刀,到底效果怎样,谁都不知道。他的陌刀队,对一支数万人的军队来说,也根本不值一提。 汤予抽空回到了家里,阿秀早得到了消息,她丝毫没有惊慌,表现的仍和从前一样。汤予看着女儿,心愈加坚定,如同磐石。他暗暗发誓,要不顾一切守护这个得来不易的家。汤予只简单的叮嘱了阿秀几句,让她好好呆在家里,等自己回来。阿秀一一答应,还不忘安慰父亲,不用替自己担心。其实汤予不知道的是,阿秀已经和她的朋友们,也就是那些教她跳舞的西域女孩子,准备一起帮助军士们守城。她和汤予一样,明白家是多么的珍贵,她同样要用自己的生命扞卫它! 第五百三十九章 突厥大军 第五百三十九章突厥大军 汤予回到了营中,并且买来许多上好的酒菜。酒是分给陌刀队的士卒的,他和他们仅仅相处了月余的时间,但已经开始在心里喜欢上这些活力四溢,总是充满着朝气和热情的小伙子们。汤予同他们还算不上熟悉,可过了今晚,他和他们将成为生死与共的兄弟。 请一百个人喝酒,需要很多的钱,凭每个月的俸禄远远不够。买酒菜的钱是汤予在郾城杀了团头时得来的不义之财,那些钱有一部分花在了自己和阿秀流浪的路上,有一部分让阿秀接济给了遇到的穷苦人,剩下的都在这里。 小伙子们围着汤予坐好,从开始时的叽叽喳喳,到后来一个个闷着头喝酒,谁也不再说话。月色笼罩,星辰闪烁在漆黑的天空,夜风轻轻拂过,带走了一天的疲惫,却带来了深深的思念。每个人心里都想起了自己的亲人,当然还有爱人…… 忽然不知是谁唱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歌声先低后高,豪迈磅礴,激昂慷慨。起初只是一人吟唱,渐渐的便有无数人附和。此歌名曰《秦风·无衣》是《诗经》中的一首古诗,写的是秦国军民同仇敌忾,共御外侮。虽距今千年,但现在听来,汤予仍不禁热血沸腾,眼角有些湿润…… 早上太阳照常升起,淡淡的阳光洒满大地,像是被金色的锦缎覆盖。和煦的微风吹过,带走了夜的沉静,留下了新的希望。 军营中人来人往,却静的出奇。每个人的脸上充满着紧张、焦虑和压力。当然,同样还有坚韧与勇气! 军鼓响起,将士们做好准备,整装待发。他们拿着刀枪,披着铠甲,排着整齐的队伍,跨出营门,向远方走去。等待着他们的是死亡与荣誉…… 随着将军们的一声令下,阵型摆开,最前方的是弓弩手,然后是排矛手、盾牌手、刀斧手……一行行一列列,错落有致,像鱼鳞一般。这就是唐军最有名的鱼鳞阵,和偃月阵、雁行阵一样,都是进可攻,退可守的阵法。 汤予和他的陌刀队位于阵型的后方,他们身后不远,就是薛仁贵的中军大帐。四下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所有人都一动不动,等待着敌人的到来,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突然脚下的大地为之颤抖,紧接着远处一片乌云自天边席卷而来。随着乌云越来越近,汤予才看出那不是乌云,而是一望无际的马队。马群奔腾,每一匹战马鬃毛飘扬,与风共舞,仿佛千万条黑色绸带在空气中翻滚。 汤予闯荡江湖以来,可以说身经百战,他杀过许多人,其中有好人也有坏人。但今天汤予第一次上战场,那种心灵上的震撼,是之前任何一场高手之间的对决都无法比拟的。 突厥人的马队在百步之外停下,铺天盖地,密密麻麻,仿佛数不清的蚂蚁。汤予握刀的手沁出了汗水,恐惧和紧张使他觉得呼吸变得困难。那么多的人,别说去杀、去砍,即使他们一齐撒泼尿,也会聚成河流,把对手淹死。 一匹黑马从敌方阵营里蹿了出来,马上的人身材不算高,却异常魁梧,肩膀宽的像是一堵墙。他披散着头发,穿着突厥人的圆领对襟战袍,手中的马刀闪着耀眼的寒光。 突厥大汉勒住缰绳,高喊道:“薛仁贵出来!” 汤予闻听吃了一惊,觉得突厥大汉的声音十分熟悉,可是距离太远,无法看清对方的容貌。突厥大汉又大喊道:“我是突厥太子布特,吉默大可汗的儿子!薛仁贵快出来受死!” 汤予吃惊更甚,原来他居然是突厥的布特太子。数年前在天下第一赌局,汤予和他赌过一场,想不到竟又会在此地见到他。 薛仁贵纵马来到阵前,说道:“老夫就是薛仁贵!娃娃,你乱喊乱叫个什么。” 布特上下打量薛仁贵几眼,不屑的说道:“你是薛仁贵?本太子早知道你的大名,听说你三箭定天山,神勇收辽东,本领大得很,想不到只是个平常无奇,土埋了大半截的糟老头子。” 薛仁贵冷笑一声,说道:“布特太子,你率军侵犯我大唐疆土,意欲何为?” 布特说道:“大唐疆土?这里本是西域诸国,后被我突厥征服,此地也尽归突厥所有,怎么成了你们大唐的地方?” 薛仁贵说道:“二十年前,右屯卫将军苏定方率军攻灭西突厥沙钵罗可汗,在此设立毗沙都护府,并与西突厥残余各部订下盟约,双方永结盟好,相不攻扰。现在你们背弃誓言,率兵来犯,是何道理?” 布特把嘴一撇,说道:“本太子懒得和你废口舌,今日我东西突厥合兵一处,有雄兵十万!你若识相快快投降,我饶你不死。否则,将你们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薛仁贵哈哈大笑,说道:“好大的口气,你们突厥屡败于大唐,若不是太宗皇帝和当今天子宅心仁厚,不忍心将你们亡国灭种,不然的话突厥早已烟消云散,哪还留你来此撒野……” 布特把手里的战刀一指,怒道:“废话少说,薛仁贵,你敢和我一战吗?” 薛仁贵刚要说话,他旁边忽的杀出一骑,马上之人边挺铁枪刺向布特,边说道:“杀鸡焉用宰牛刀,对付你何需大帅出手!” 薛仁贵定睛一看,是自己帐下的仁勇校尉刘涛。刘涛年方二十,生得虎背熊腰,颇有勇力。他早想建功立业,正愁没有机会,今日恰巧遇到突厥太子布特。刘涛心中暗道:若是能将突厥的太子手到擒来,岂不是天大的一件功劳。所以未等薛仁贵发话,他自己便冲了出来。 第五百四十章 连败两阵 第五百四十章连败两阵 布特见刘涛杀来,颇是不屑,说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本太子动手。” 刘涛大怒,拧枪就刺。他手里的铁枪有四十余斤重,份量着实不轻。想不到布特随意挥手一刀,便将铁枪磕开。刘涛自持力大,故而才敢出阵,哪知刚一个照面即被震得手臂酸麻。他心中的骄傲为之一挫,气势便被布特压了下去。二人又战了三个回合,刘涛枪法散乱,布特趁着二马错蹬之机,一刀狠狠劈下。别看只是简单的一劈,却是布特自幼在马背上千万次挥刀练就,天底下能接住这一刀的没几个人。刘涛带着头盔的半个脑袋被切了下来,尸体从马上栽倒在地。 唐军见己方的战将眨眼间死于马下,无不吃惊,而突厥的士卒则大声呐喊叫好。布特放肆的大笑,说道:“如此的废物也敢来送死,真是丢人现眼!” 他的笑声未止,又有一匹青鬃战马自唐军阵中冲出,马上之人骂道:“布特休要猖狂,还我兄弟命来!”。 说话之人三十四五岁年纪,身姿挺拔,肩膀宽阔,整个身体显得强壮有力。薛仁贵认得是刘涛的好友,归德郎将程新天。 程新天乃名门之后,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卢国公程知节的侄儿。程知节与薛仁贵交情莫逆,便把侄儿交到薛仁贵麾下。程新天武力过人,屡立战功,是唐军中有名的勇将,深得薛仁贵器重。薛仁贵见程新天出阵,知道他的本领,心下稍安。程新天的兵器是一柄宣花大斧,有五十四斤重,而且他的拿手绝活名曰“魏武斧法”。这魏武斧法大大的有名,据说程家的先祖曾在战国时魏国的魏武卒中效力。一天夜晚,他独自练习武艺,碰巧遇到大将军吴起巡营。吴起乃当世战神,武功高绝,见练武之人斧法不俗,又是自己军中的魏武卒,心中高兴,便对他加以点拨。程家的先祖一一记下,按吴起的指点加以苦练,并将这套斧法改名为“魏武斧法”,以表对吴起的感激之情。 布特刚要接招,身后也有人高喊道:“太子殿下稍歇,让我来对付这无名鼠辈!” 布特扭头一看,乃是自己的师傅,虎鹰御风者的大统领,阿克约尔。他随即调转马头,说道:“好,师傅,让那些汉人见识一下咱们突厥人的厉害!”说完,回归本阵。 程新天原想替刘涛报仇,不想布特被别人换下。他瞧着来将,只见此人六十多岁的样子,长脸、直鼻、正口,虽是汉人的长相,却蓄着突厥人微微上翘的弯八字胡须,肩膀上更立着一只万鹰之王海东青。 程新天说道:“你是什么人?” 阿克约尔冷笑道:“凭你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程新天大怒,挥斧砸下。阿克约尔肩头轻晃,那只海东青振翅飞起,阿克约尔稍带缰绳,侧身避过大斧。程新天随即变招,双手横着一抡,斧头顺势砍向对方的马腿。阿克约尔双腿用力向上一夹马腹,胯下的战马嘶鸣一声,前足腾空而起,恰好躲开程新天的攻势。程新天一连两击落空,刚要再出手,高高跃起的马腿向两只铁锤般朝他落下。程新天赶忙举起宣花斧往外一挡,那两支马蹄不偏不倚正踩在斧柄上。程新天力气再大也受不了战马的一踏,竟被从马背上踹了下来。他挣扎着刚爬起身,眼前忽的青影一闪,随之右眼剜心般的剧痛,一个眼珠已被阿克约尔的海东青啄瞎。程新天把斧头扔在地上,双手捂住脸孔,哀嚎连连。阿克约尔的长刀出手,刀锋顿时割破了程新天的喉咙。 突厥的兵士再次呐喊,声音让大地为之颤抖。阿克约尔明白唐军败了两阵,军心浮动,此刻是最佳的进攻时机。他把刀使劲一挥,高喊道:“杀!”话音刚落,阿克约尔带头冲向唐军的阵营。 突厥众军见状纷纷催马向前,如潮水般涌向敌阵。一时间战马的嘶鸣混着号角响彻云霄,天地为之色变。 唐军众将保护主帅薛仁贵回到阵中,随之弓弩手万箭齐发。箭矢穿云破雾,雨点般的落下。冲在最前面的突厥骑兵身中数箭,变成了刺猬,但后面的人仍不顾一切的前冲。 眼看敌人距离唐军的鱼鳞阵不足十丈,这时弓弩手突的全部转入回阵,接着一队队的排矛手顶到了最前沿。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根三丈余长的长矛,矛尖在阳光下闪着光芒,指向敌人的马腹。 突厥的战马被长矛刺穿,肠子、心、肝……撒了一地,惨不忍睹。数不清的骑兵也摔下战马,被唐军一一结果了性命。但是他们仿佛陷入了疯狂,依旧不停的纵马冲锋。突厥人的士气和人数占了上风,渐渐的唐军抵挡不住。即使在旁督战的将军们大声训斥,甚至斩杀了几名领头退却的士卒,依然无济于事。突厥人终于突入阵中,唐军的阵势大乱,开始溃退。 突厥骑兵居高临下挥舞着马刀,唐军的头颅成片的掉落,像秋天里被收隔的麦穗。薛仁贵提着亮银枪,不停的激励着将士。可他清楚敌众我寡,要想以弱胜强,士气最为重要。但是方才刘涛和程新天的两场败仗动摇了唐军的信心,现在再做什么都难以挽回。他打了一辈子的仗,明白一个道理。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越美丽的美人和绝世的名将,越是难有善终!薛仁贵早做好了死在战场上马革裹尸的准备,却想不到竟是今天…… “不退!”有人大吼道。他的声音高亢嘹亮,即使在十数万人的喊杀嘶吼中依然听得清楚。 是汤予,是汤予的吼声。看着前面的唐军一个个跑过自己的身旁,他纹丝不动。汤予身后一字排开的是那一百名陌刀队的兄弟。这些人同汤予一样,没有一个人后撤。听见汤予的吼声,他们一齐喊道:“不退!” 汤予又喊道:“不退!” “不退!”一百名铁血铮铮的汉子高声附和。 大战前,汤予曾想见薛仁贵一面。可薛仁贵军务缠身,根本无暇同他会面。虽然没有见到薛仁贵,不过汤予得到了薛仁贵的口信。昨天午时,薛府的仆役找到汤予,告诉他,薛老将军让他带着女儿速速离开尼壤,他是郭敬之的朋友,薛仁贵因为没有照顾好他,深深的自责…… 汤予听后热泪盈眶,决定留下来!故而他回到家中叮嘱了阿秀,买了酒菜…… “不退!”汤予第三次吼道,然后他手里的陌刀开始挥舞。 一匹敌人的战马被刀锋扫过,瞬间变成了不完整的两匹,摔下来的军卒也同样变成了不完整的两个。接着汤予的陌刀毫不停顿,又是数刀。他的身前慢慢累起一堆肉块,有马肉,也有人肉…… 刃如秋霜,切金断玉,陌刀一挥,血雨横飞。这一百名士卒目光坚定,面容狰狞,好似地狱里的厉鬼,他们手里的大刀更是敌人眼里的噩梦。突厥骑兵一片片的倒下,死伤的马匹堵住了道路,使后面的战马根本无法冲起来。 敌人的攻势被暂时延缓,汤予又大喊道:“进!”话音刚落,他已跨过地上的尸体向前走了三步。那些士卒同样跟着迈了三步! “进!进!进!” 每一声就是几步前行,就有几名出生入死的兄弟倒下,但是突厥的人和马倒下的更多! 如墙而进,人马俱碎,前无挡者,生不畏死! 第五百四十一章 扭转战局 第五百四十一章扭转战局 薛仁贵想到了死亡,他不怕死,但是一世的英明绝不能毁于一旦,即使死,他也不允许自己死在后撤的路上。薛仁贵举起心爱的亮银枪,刚要做人生中的最后一次冲锋,然后他就看到突厥人的攻势似乎停了下来,而阻止了对方进攻的竟是那个流军汤予,和他区区一百人的陌刀队! 这简直让薛仁贵不敢想象,昔日的大唐战神李靖也没有能力仅凭一百名士卒,便能挡住突厥人成千上万的铁骑!可薛仁贵明白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战机稍纵即逝,他立刻聚拢军卒,朝敌人开始冲锋。 方才退却的士兵们并非怕死的胆小鬼,有时候前进和后退在战场上都是身不由己的事情。汤予和那不足百人的英雄们重新鼓起了唐军的士气,他们眼里冒着火,口中嗷嗷嗷的怪叫,好似野兽一样朝敌人冲去。 阿克约尔本率领着突厥的铁骑杀乱了唐军的阵脚,这场大战在他看来胜负已定,失去了悬念。因为世上没有什么能阻挡住狂奔的马群,何况是数万匹天底下最强壮、最敏捷的突厥战马。不过他错了,眼前发生的事让他难以置信。己方的进攻停了下来,成群的骑兵竟被一小队手持奇怪兵器的唐军阻住了前进的道路,马群开始自相践踏。这是阿克约尔从未遇到过的事情,不可能,绝不可能,他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突然产生了幻觉…… 接着阿克约尔看到了愈加不可思议的一幕,那区区不足百人的唐军,居然开始向前反击。而其中当先之人勇猛异常,他手中的大刀如同砍瓜切菜,人或者马只要被刀锋扫到,立刻就会变成两半。那人脸上带着的怪兽面具,更是让人恐惧,仿佛恶鬼现世,看上一眼便心惊胆寒,吓得突厥的军卒魂飞魄散。 阿克约尔已瞧出此人和其余的唐军不同,是个身怀绝世武功的高手。他戎马一生,从未在战场上遇到过这样的敌人。做为一名浸淫武学一生的武痴,阿克约尔绝不会放过同其一决高下的机会。何况欲遏制唐军的反扑,唯有先除掉那个带着面具的魔鬼。 阿克约尔打定主意,纵马朝汤予奔去。然后他胯下的战马竟腾空飞起,跃过挡在前面的骑兵和尸体,冲汤予头顶踩了下去。汤予此刻像是从血水中浸泡过一样,从头到脚都变成了红色,鲜血的味道激发了他的兽性,除了杀戮,他的心里再没有别的东西。就在他杀得性起之时,头顶的阳光突的被乌云遮盖,紧接着一声战马的嘶鸣伴随着两柄铁锤朝他头顶砸下。 汤予反应神速,侧身避开马蹄,阿克约尔的弯刀接着一记斜劈,招式迅疾如电。汤予举刀相迎,陌刀和弯刀碰在一起,发出一声脆响。阿克约尔虎口一震,又使出方才斩杀程新天的招式,双腿夹住马腹,想靠战马的两条长腿踩踏对方。但汤予不是程新天,阿克约尔的马刚抬起马腿,汤予的陌刀已从下至上挥出一刀。这一刀是汤予自创出的陌刀刀法中的一式,专门用来对付战马的踩踏。当马蹄落下的时候,陌刀正好迎着它砍到。两支马腿折成四截,接着刀式不缓,又自马颈下面划过,硕大的马头便和身体分开。 阿克约尔摔下战马,在地上滚了一圈,随即站起身。他死死的盯着汤予和他手中的陌刀,说道:“你是什么人?你手里的兵器又是什么,怎的从未见过?” 汤予冷笑一声,说道:“此是陌刀,你当然没有见过。至于我吗,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唐军士卒。” “士卒?怎么可能?”阿克约尔说道:“以你的身手绝不会是普通人,你到底是谁?” 汤予不愿和阿克约尔多讲,猛的挥出一刀砍向对方。阿克约尔顾不得心中疑惑,一个盘龙绕步,弯刀扬空一闪照汤予的“风府穴”疾刺。汤予将陌刀一立,两把刀又碰在一处。汤予的陌刀远较阿克约尔的弯刀沉重,他的内力也胜过对方,阿克约尔的手臂微微有些酸麻。他暗暗吃惊,世上内力比他深厚的人屈指可数,汤予脸上带着面具,虽瞧不到容貌,但看他的模样应是四十岁出头,以他的年龄,内功竟这般深厚!阿克约尔尽管身在突厥,却对中土的武林人物如数家珍,他实在想不出眼前的神秘人究竟会是谁。 阿克约尔脑中尽管困惑,手上丝毫不缓。他身法诡异,斜里一闪,“唰、唰”又是两刀。汤予回身,陌刀砍向阿克约尔的弯刀。不料阿克约尔手臂倏地一缩,刀到中途,忽然变势下削。汤予变招也快,将陌刀化做枪使,刺向对方小腹。这一招既能防住阿克约尔的攻势,又能后发先至,攻敌必救。 谁知阿克约尔忽然收刀在手,身子如泥鳅般的擦着陌刀溜了过来。汤予吃了一惊,阿克约尔腾挪闪转之下滑至汤予身侧,他伸出左手食指朝汤予左肩“肩贞穴”点来。汤予急忙向后急退,终是慢了一步,被阿克约尔扫中肩头。他的肩头立刻像被钢针刺中,一股细如发丝般的寒气顿时顺着肩膀上的穴道向全身游走。 汤予的左臂动弹不得,脱口说道:“阴玄功!” 阴玄功是阿克约尔的看家本领,从不轻易施展。上一次使出这阴毒无比的功夫,还是魔景二教偷袭少林,阿克约尔和宗凡方丈对弈之时。而恰巧汤予就在一旁偷瞧,故而记在心上。 阿克约尔听汤予叫出阴玄功,愈加惊疑。他看着汤予的脸,总觉得对方的声音十分熟悉,汤予的眼睛更是肯定在哪里见过。他思忖道:“你如何知道阴玄功?” 汤予一时不慎,左臂被阿克约尔的阴玄功扫中,亏得数年前阿克约尔伤在宗凡方丈手下,尽管养好了伤,可内功始终再难有突破,而汤予方才后退又卸掉了大部分的阴劲,否则必受重伤。他边运起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抵御寒气,边说道:“我不光知道阴玄功,还知道你是汉人,名字叫侯晟,你父亲是侯君集,你背祖忘典,吃里扒外……” 侯晟不等汤予说完,急道:“你他娘的究竟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汤予没有回答,眼中尽是鄙夷之色。侯晟目露凶光,说道:“藏头露尾的鼠辈,把你的面具摘下来!” 见汤予毫无反应,侯晟阴森的说道:“好,等我杀了你,会亲自摘下你的面具,倒要看看你是什么人!” 话音刚落,侯晟的刀已搂头直劈。汤予的左臂暂时不能用力,只见他将陌刀用力朝下一掷,刀锋整个没入土中。接着从背后抽出一柄长刀,正是汤予自己锻造的横刀。横刀在手,汤予并不招架,反挺刀刺向侯晟双眼。侯晟闪身避过,右手弯刀、左手化指,刀指并用,同汤予战在一处。 二人斗了十余个回合未分胜负,侯晟原以为汤予左臂中了阴玄功,又弃了陌刀,自己应该稳占上风。岂料汤予的横刀神出鬼没,每一式都是攻向自己的破绽,令他防不胜防。而且说汤予用的是刀法却又不像刀法,里面掺杂有许多剑招。可若说他使的是剑法,却又有许多其它短兵器的影子…… 在薛仁贵的带领下,唐军的反攻开始了。此时天空忽的自东西两个方向掠过两支响箭,接着传来了人喊马嘶之声。原来薛仁贵事先布下了两支伏兵,这两支伏兵各有三千人,人数不多,然而都是精锐的骑兵。薛仁贵知道唐军仅有骑兵六千,如果用六千骑兵和突厥的十万铁骑正面对抗,无异于飞蛾扑火,所以唯有出奇制胜。他将六千精骑藏于东西两侧,只等突厥铁骑同正面的唐军步卒打得难解难分时,才令他们突然袭击,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这六千骑兵虽是此战的胜负手,但关键还在于正面的步卒是否能抵挡住对方的冲击。本来功亏一篑,想不到战局居然被汤予和他区区百人的陌刀队扭转,真是老天眷顾! 第五百四十二章 人生一战 第五百四十二章人生一战 侯晟见状甚感焦急,本来胜券在握,岂料瞬息之间形势逆转,全赖眼前这个带着面具的神秘人。他恨透了汤予,只想一刀将其劈成两截,所以出手时用上了十二成的力气。 汤予左肩的寒气被佛家无上神通心法压制,渐渐运转自如。他精神一振,也挥出一刀。两柄长刀又一次碰撞,侯晟不由得后退一步。 侯晟知道对方的内力浑厚无比,远胜于已,不由得心生一计,说道:“有本事,你再接我一刀!”说着他一式力劈华山,朝汤予头顶砍来。 汤予瞅准对方刀势,也举横刀相迎。侯晟见汤予中计,招式一收,又施展怪异的身法欺身而进,左手食指向汤予胸口点来。汤予本打算硬接对方一刀,但见对方耍诈,忙连退两步。侯晟早算准了汤予会如此,身体凭空跃起丈许,刀光一闪,疾如雷霆,向汤予的额角猛的戳下,招式诡异无比。 汤予脚步不动,小腹内陷,身躯陡的后移,刀锋三尺,速起而迎。谁料侯晟的刀上软绵绵的没有半点力道,二刀相碰,侯晟立刻撤刀回身,左手食指又闪电般点向汤予胸前的檀中穴。之前侯晟的每一次出招,都是希望汤予疲于应付,而为了这一指做铺垫。这一指,才是要命的杀手锏! 侯晟的手指即将点中汤予的身体,眼看自己的计策就要实现,眼中已露出喜悦。可与此同时,汤予的手腕忽然似风车般转了一圈,他手里的横刀在身前如同开出一朵美丽的牡丹花,那花瓣竟把侯晟的手指切了下来。 侯晟一声惊呼,瞧着自己的半截断指,又瞧着汤予露在面具外的眼睛,突的恍然大悟,说道:“我……我知道你是谁了!世事无常,想不到会在战场上遇到你。” 汤予从侯晟的神情看出他已认出了自己,随即说道:“我留你一条性命,你走吧。” 侯晟稍加思索,一脸落寞的说道:“能败在你的剑下,倒也不冤枉。好,我走!”他说完作势欲走,岂料刚迈出一步,突的转身怪叫着向汤予连砍六刀。 汤予见他答应的爽快,料到必然有诈。他运剑如风,连挡带攻,还了六剑。侯晟眼下已不顾生死,弯刀抡得呼呼风响,招数怪绝,攻势猛极。汤予则凝神不动,横刀挥舞好似白虹贯日,在侯晟的招式中东刺一剑,西刺一剑,每一剑都攻敌破绽,妙到毫巅。 侯晟又是两声惨叫,终于停了下来,胸口上多出两处深深的伤口。他望着汤予,好像有话要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然后慢慢倒了下去…… 可怜阿克约尔的一生……不,是可怜的侯晟。他的人生就像一场凄凉的悲剧,演绎着苦难和悲伤。他的心里充斥着矛盾、痛苦和自责……但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该背弃自己的民族和国家。他死后突厥人没有为他收尸,也没有为他立碑,倒是自己的族人用马革掩埋了他的尸体。 突厥的铁骑让唐军的三面冲锋杀的溃不成军,被自己战马践踏致死的士卒更不计其数。汤予重新拾起了地上的陌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一起在后追击。一直追出三十余里,唐军才敲着得胜鼓,班师回营。 初战告捷,大获全胜,但对方虽损失惨重,仍主力尚存。而唐军的死伤也不小,尤其陌刀队,算上汤予只剩下十八人,其余的英雄们则去了另一个世界。汤予和他的兄弟们收集了几具战友们的尸体,至于其他的已经无法分辨。汤予将他们草草的掩埋在军营外的荒地中,他知道,他们是不会嫌弃坟墓的简陋的…… 正当汤予把昨日喝剩的酒倒在坟前时,他看到了薛仁贵。薛仁贵穿着漂亮的明光锴,披着被刀剑割破的披风站在不远处,他的样子威武又落寞。 薛仁贵来到坟前,叹息一声,说道:“他们是英雄。” 汤予还没有从悲伤中缓过神来。薛仁贵接着说道:“他们死后只有几捧黄土,连块墓碑都没有。待仗打完……我一定厚葬他们……” 汤予抬起头,二人四目相对,这一刻汤予和薛仁贵竟不由自主的在心里亲近了许多。如果说以前两人之间还是礼节性的客套,那么从此他们开始真的关心、敬佩、惺惺相惜。 薛仁贵说道:“今天多亏了你们……” 汤予笑了笑,不知该谦虚,或是骄傲。薛仁贵语气严肃起来,说道:“我从未见过什么人有你这样的武功,你是谁?” 汤予默然不语。初来军营时,他没有想显露武功,但渐渐的放松了戒心,直到今天在战场上……他不知道该如何对薛仁贵讲起自己的经历。可若是不说,汤予又觉得十分愧疚。 薛仁贵说道:“我久居边关,对中原之事知之甚少。不过我知道,以你的本领一定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物。” 汤予面露难色,说道:“我……我……” 薛仁贵又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不愿意讲就算了,我不会逼你。” 汤予忙道:“老将军,我不是坏人……更不会害你……” 薛仁贵脸上有了一点微笑,说道:“我知道你有难言之隐。等一切结束,若是我们都活着,老夫会亲自上奏朝廷为你请功。” 汤予刚要推辞,薛仁贵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汤予望着薛仁贵的背影,一时百感交集,伫立当场。 夜晚的静谧让人更加深刻地感受到时间的缓慢,漫天星斗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诉说着无尽的寂寥和漫长。汤予搂着陌刀倚靠在帐门前,他没有睡,也根本睡不着,也根本不想睡。今天是他第一次上战场,战场上的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现在静下心来,才让他觉得震撼和恐惧。而和伙伴同袍们的生死情义更让他感动。虽然之前他们互相并不熟悉,但他可以毫无顾忌的为一个陌生人挡刀,甚至付出生命。汤予喜欢这种感觉…… 明天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将又是一场恶战。 第五百四十三章 铁板钉钉 第五百四十三章铁板钉钉 血色的黎明,预示着今天又将是一个杀戮之日。唐军和突厥重新摆好阵式,与昨日不同,薛仁贵把精锐的骑兵布置在了最前方,然后才是鱼鳞阵。突厥人的阵型倒没有变化,只不过没了之前的气势汹汹,士兵们一个个神情严肃,眼睛里带着一丝敬畏和复仇雪耻的渴望。 突厥阵前一人来回策马奔驰,高声叫骂道:“薛仁贵,让昨日用怪刀的人出来,我要杀了他!为阿克约尔大统领报仇!”这人正是突厥太子布特,只有他还同之前一样嚣张。 薛仁贵目光如炬,望着布特和他身后的突厥铁骑,思索许久,终于命斥候把汤予唤来。汤予和陌刀队仅存的十七位兄弟依然在队伍的后方一字排开。第一次上战场时的恐惧与兴奋渐渐消失,听着耳边隆隆的战鼓声,汤予的思绪却飘回了遥远的从前…… 一声“公孙先生”打断了汤予的回忆。斥候说明来意,汤予不知道薛仁贵此时因何叫他前去,立刻跟着斥候来至薛仁贵马前。薛仁贵没有客套,直接了当的说道:“公孙先生,突厥阵前的是太子布特……” 汤予没有说话,专心的听薛仁贵讲完。薛仁贵接着说道:“此人刀马纯熟,力大无穷,悍勇异常。眼下他在两军阵前叫阵,我方若是不敢应战,必然士气受挫。打仗打的就是士气……” 汤予猜出了薛仁贵的用意。果然薛仁贵继续说道:“我本不想让公孙先生冒险,但昨日一战,我见先生武功绝顶,世间罕有,所以才烦请公孙先生同他一战……” 汤予冲薛仁贵一抱拳,说道:“老将军放心,我去会会他。” 薛仁贵精神一振,说道:“公孙先生莫急,昨日突厥虽败,可兵力仍远超我军。所以你此战只能赢,不能输。若你输了,突厥军定要借机一雪前耻,那时我军危矣。若你赢了,我便率军掩杀,到时候或有胜算。故而全军的生死皆系于你一身……” 汤予打断薛仁贵的话,说道:“不瞒老将军,数年前我和布特有过一战,那时我就没把他放在眼里,何况现在。” 薛仁贵一愣,想不到汤予竟会和布特交过手,更是对他的身世无比好奇。但此刻军情紧急,不容细言。薛仁贵神情坚毅的说道:“好,你去吧,老夫给你观敌了阵!” 汤予再不多言,大步流星走出阵营。两边战鼓敲的震山响,使人热血沸腾。汤予一生无数次跟当世的高手较量厮杀,甚至曾于泰山之巅登封坛上,皇帝李治和天后武珝面前同剑神李承继一战。但像此刻,在两军阵前十数万双眼睛的注视下,还是第一次。他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虽然他不喜欢抛头露面,不过汤予还是觉得无比的荣耀。他以前一直不理解,每次打仗为什么双方都要派出自己的勇士先来一场单独的对战?现在他似乎有些明白了,这样的机会世上绝大多数的人,一生也不会拥有一次,任何人在如此的场景下,都会拿出最大的勇气和自尊,表现出最好的自己,即使死在对手的刀下,那亦是人生中最高光的时刻,他依然是值得尊敬铭记的英雄。 布特的眼睛一直盯着汤予,昨天阿克约尔和汤予的比斗,他在远处全看到了。布特是阿克约尔的徒弟,清楚自己师傅的本领。他做梦也没想到阿克约尔会死在一个普通的唐军手上,何况那个唐军还是个步卒,甚至连匹战马都没有。阿克约尔死时,布特就想冲上前杀了汤予,但兵败如山倒,他也身不由己的随着潮水般的大军溃退。昨晚布特一夜未睡,发誓一定要替师傅阿克约尔报仇。所以天还没亮,他已重整旗鼓,率军来到唐军的大营外讨敌骂阵。 “你叫什么名字?”布特大声问道。 “公孙予。”汤予答道。 “昨天你杀了阿克约尔大统领,今日我要杀了你,为师傅报仇!”布特吼道。 “来吧。”汤予语气平淡的说道。 “你去取一匹马来,我不屑和步卒动手。”布特满眼杀气的说道:“如果你没有马,我会让人给你牵来一匹。”他说完朝身后一招手,要命人送来战马。 “不用。”汤予依旧语气平淡的说道。 汤予的满不在乎让布特愈加怒火万丈,他握紧马刀,突的一声怪吼,用靴上的马刺扎了一下马腹。跨下的战马吃痛,顿时向前飞奔。布特的刀高高举过头顶,算准距离一刀冲汤予劈下。 数年前在天下第一赌局,汤予曾和布特赌过一场。那场赌局虽说汤予用石破剑削断了布特的莫贺刀,但若论臂力,汤予真不是布特的对手。不过天下第一赌局结束后,汤予服下了叶法善送给他的昊元养髓丹,增加了二十年的功力,后来更是被哈丝娜用千年蛇丹救回性命,内功大进,绝非昔日可比。现在看着眼前的刀光,往事历历在目,他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哈丝娜…… 布特手里的刀是他父亲吉默可汗的佩刀,叫做“亚特坎”,是集众多突厥的能工巧匠用一种特殊的白钢加入少许白银反复锻打而成。此刀没有护手,刀刃向内弯曲,刀身前端却是直的,削铁如泥,锋锐无比,而且比之前的莫贺刀更重了许多,实是一柄绝世的好刀。 白光一闪,亚特坎已至汤予头顶。汤予举起陌刀朝上一架,两把刀猛的碰在一处。那是一种震撼心灵的力量对撞,如同两股狂风在半空中交汇,双方的士卒都觉得脚下的大地为之一颤。汤予的虎口被震得一阵剧痛,两支手臂险些支持不住。他心里吃了一惊,暗道:数年不见,怎么布特的力量竟增长到了如此可怕的程度! 布特的吃惊一点不比汤予少,适才这一刀,他借着战马的冲击,居高临下使上了全力,布特自信天下绝没有人能够接的住,想不到汤予硬生生的扛了下来。而且他的双臂也被震得酸麻胀痛,可布特顾不上许多,咬紧牙关又连砍三刀。 汤予同布特第一次较量时,两人都没有半点投机取巧,互相接了对方数十刀之多。现在汤予功力大涨,难道还不如从前?他起了一较高下之心,不闪不避接了三刀。 其实二人一个在马上,一个在马下,本就不公平,可方才布特让人给汤予牵来马匹,是汤予自己不愿,真怪不得布特。 布特砍完三刀,稍加喘息,汤予却喊道:“布特,你也接我三刀试试。”说罢抡陌刀便砍。 布特不敢怠慢,忙举亚特坎招架,三声巨响后,他摇摇晃晃险些栽下马来。幸亏布特出刀时是在马上,居高临下,力道加倍。待汤予出刀,布特呆在高处,汤予的陌刀无法全力施展,否则布特早败下阵来。 不过布特真是个英雄,尽管气血翻涌,居然丝毫不惧,等汤予三刀砍完,他又卯足了力气砍向对方。二人你来我往,好似打铁一般。双方的将士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张大了嘴巴,瞪大了双眼,看得目瞪口呆。 汤予也犯了轴劲,接下布特三刀后,陌刀再向对方砍下。布特大汗淋漓,接了第一刀。待接了第二刀,他已是眼冒金星。当汤予第三刀来到时,布特拼尽全力想要接住,却听“轰”的一声,他跨下的宝马“哈兹尔”支持不住巨大的力量,四条马腿被汤予齐齐的砸断,趴倒在地。 布特摔下马背,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与此同时,一支狼牙箭射向汤予。汤予拨开箭支,只见突厥阵中飞出一骑白马,马着端坐一人。 第五百四十四章 两场恶战 第五百四十四章两场恶战 此人二十六七岁年纪,身高九尺,五官精致,脸上的皮肤被阳光晒得微微黝黑,头发整齐地束在头顶,配以金冠玉带,显得高贵无比,但眉宇间却透着一股傲慢之气。 汤予不识得他,可被他手里的两柄铁锤吸引。只见这两柄铁锤长四尺有余,锤身沉重,状如大斗,浑体漆黑,乃是用精铁打造而成。单一柄锤便有九十二斤重,两柄大锤加在一起,份量简直吓人! 布特抹了一把嘴上的鲜血,高声喝道:“老六,你要做什么?” 马上之人名叫巴加图尔,是突厥吉默可汗的六皇子,亦是布特同父异母的兄弟,只不过他与布特因为继承可汗之位明争暗斗,水火不容。别看巴加图尔容貌俊美,却有九牛二虎之力,是突厥近年来最勇猛的战士,风头已经超过了布特。 巴加图尔瞧着布特的狼狈相,嘲讽道:“你还有脸问,我自然是来救你。” 布特满脸羞愧,巴加图尔接着讥讽道:“昨天晚上是谁大言不惭,要替阿克约尔大统领报仇,为突厥大军雪耻?哼,我们突厥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布特攥紧拳头,吼道:“你说什么?” 巴加图尔不再理会布特,狂傲的冲汤予说道:“汉人,你叫什么来着……你脸上的面具我很喜欢。不如你跪下来把它献给我,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汤予好气又好笑,说道:“你要是喜欢,自己来拿。” 巴加图尔脸色一变,说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本王子是怕砸碎了你的脑袋时连同面具一块损毁,这才给了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汤予一声冷笑,狂妄自大的人他见的多了,像巴加图尔狂的没边的人,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巴加图尔稍加思量,说道:“也罢,我不打碎你的脑袋,面具就不会损坏……”他的话音未落,一催战马,紧接着两柄混铁锤朝汤予砸下。 汤予恼怒巴加图尔的狂妄,也想试试混铁锤的份量,便故意站在原地,使出一记“举火烧天”向上招架。 混铁锤卷起一阵狂风正落在陌刀的刀杆上,地上的沙土、石子被震得四处乱飞。汤予眼前一黑,大刀差点脱手,亏他连退了两步,才堪堪站稳。他万万没想到,这年轻人的力量比布特还要大上许多。 巴加图尔也吃了一惊。之前汤予和布特在阵前“乒乒乓乓”的一场恶斗,惹得他技痒难耐。后又看布特被汤予打下战马,巴加图尔自恃力量和本领要高过布特,而且他早觊觎突厥可汗的宝座,若能杀了眼前的这个汉人,便能在全军面前压过太子布特的风头,日后争夺突厥的汗位就能顺风顺水。但他也瞧出汤予绝非寻常之人,所以一出手即是十成力。岂料汤予竟能接住自己全力的一击,而且安然无恙,实在出乎巴加图尔的意料。 汤予清楚今日遇到了劲敌,他深吸一口气,运起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将功力全聚于双臂,边向巴加图尔砍出一刀,边吼道:“来,你也吃我一刀。” 巴加图尔紧握双锤迎着陌刀朝外封挡,一声炸雷响过,他双手的虎口处同样被震得剧痛难当。但在十数万双眼睛的注视下,巴加图尔岂能失了面子,他又举起两柄大锤,吼道:“你倒有点力气,有本事再接我一招!”话音刚落,混铁锤呼啸而下。二人又和方才汤予跟布特一样,你来我往,打在一处。只不过汤予和布特是你砍我三刀,我再砍你三刀,现在却是你打我一锤,我立刻还你一刀,更加公平合理,两不相欠。 眨眼的功夫,巴加图尔砸下十二锤,接了十二刀,渐渐支撑不住。他十四岁上战场,大大小小数十战,除了兄长布特,没有人接过他三锤。突厥人从生下来就长于马背上,对不骑马的人十分瞧不起。巴加图尔想不到今日居然连唐军中一个明不见经传的步卒都赢不了,觉得颜面扫地,脸上无光,心里愈加发狠,卯足了十二分的力气冲汤予再砸下两锤。 汤予先战布特,又战巴加图尔,二人是突厥数一数二的勇士,他再以双足对抗战马,此时已是极限。但汤予眼看对方的混铁锤砸到,心中仍是不甘,聚起所有的力气抬起陌刀…… 终于那把陌刀经不住铁锤上的巨力,断成两截。汤予险些昏死过去,一屁股坐在地上。与此同时,他脸上的睚眦面具也被震的掉了下来,露出被毁损的容貌。 巴加图尔见汤予倒地,刚想趁机痛下杀手,谁知布特一声大叫,说道:“怎么是你?” 汤予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没有说话。布特朝汤予走了几步,说道:“你怎么还活着,听说你早死了!” 汤予借着难得的喘息机会,赶忙调息运功,将气血运转平和。布特厉声问道:“我问你,哈丝娜呢?哈丝娜在哪里?” 原来从马吉达带着哈丝娜来到突厥传道,布特就深深爱上了她。他认为以自己突厥太子的身份,哈丝娜必然也会喜欢他,岂料哈丝娜始终对他不理不睬,冷若冰霜。可布特有信心摘下这朵带刺的玫瑰。后来布特带着哈丝娜去参加天下第一赌局,赌局结束后哈丝娜居然失踪了。布特找了许久,仍没有半点音讯。他左思右想终于明白,哈丝娜一定是去寻汤予报断剑之仇。不过汤予行踪不定,没人知道他在哪里。到最后便传出汤予率领群雄盗取皇陵的事,结果所有人包括景教大法师马吉达都被困死在陵墓中。从此再没有了汤予和哈丝娜的半点消息,而布特始终对此事耿耿于怀。方才汤予同布特以硬碰硬的举止,让布特回忆起在天下第一赌局时同汤予的那场较量,他心中隐约猜到带着面具的怪人有可能是汤予。当面具掉落的一瞬,看到容貌尽毁的汤予,布特一眼就认出了他。 汤予慢慢站起身,沉默无语。哈丝娜为了救他,甘愿献出自己的生命,这是他心中最痛苦的事之一。 布特声嘶力竭的喊道:“哈丝娜到底在哪里?” 汤予叹了一口气,说道:“她……她死了。” 第五百四十五章 大获全胜 第五百四十五章大获全胜 布特愣住,然后咆哮道:“是你杀了她?” 汤予不愿多做解释,忍住心中的伤悲,淡淡的说道:“不错,她是因我而死。” 布特眼睛赤红,骂了一句突厥语里最难听的话。他刚才被汤予打下战马已受了内伤,然而新仇旧恨加在一起,顾不得许多,只要汤予能死,让他干什么他都愿意。布特重新举起刀朝汤予冲来。 汤予扔掉断成两截的陌刀,自背后取下横刀。此刻他武学已臻化境,就算是枯枝败木在手中皆可成为杀人的利器。但汤予浸淫剑道半生,血液中流淌的都是出神入化的剑法,还是握着剑最为舒服痛快。长剑在手,他手腕一抖,一朵剑花迎着布特刺去。 那边的巴加图尔方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断了汤予的陌刀,刚想乘胜追击,却被布特喝止。听二人之言,似乎之前就有旧怨,可巴加图尔对二人的恩怨根本不感兴趣,眼看布特又和汤予动起了手,他唯恐自己马上要到手的功劳被布特抢走,连忙催动坐骑加入战团。三人走马灯般的战在一处。 论力量,汤予即使强过布特和巴加图尔二人,也不会太多。但若比招式的精妙,即使十个巴加图尔,加上二十个布特也不是汤予的对手。这一番拼斗与之前大相径庭,方才汤予以硬碰硬,刀对刀,刀对锤没有半点退让。可现在布特、巴加图尔使尽浑身解数,连横刀的影子都碰不到。 三人斗了七八招,布特弯刀疾扫,一击不中,反而被汤予在肋下刺了一剑,鲜血直流。他忙退了两步,汤予剑风虎虎,乘势反手一剑朝巴加图尔的坐骑削去。剑尖不偏不倚正划中战马的左眼。马儿吃痛,尥起蹶子来,登时将巴加图尔掀下马背。巴加图尔一骨碌爬起,哇哇怪叫,不要命般的冲汤予连砸四锤,锤中隐隐有风雷之声。汤予横剑当胸退了四步,先避过锋芒,待巴加图尔四锤砸完,气力未继之时,他的横刀闪电般出手。巴加图尔就见一道光芒射向自己的额头,他想举锤招架已然不及,想要后退,剑光早到了眼前。 横刀扎入巴加图尔眉心二寸,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等汤予拔出刀时,鲜血自伤口处飞溅而出,接着巴加图尔双目凸起,向后栽倒。 布特和巴加图尔水火不容,然而毕竟是兄弟,亲眼目睹自己的兄弟死于非命,布特痛彻心扉。他虽明知道根本不是汤予的对手,但布特眼中除了仇恨和汤予,再容不下别的东西。他像一只发了疯的野兽,嘶吼着,不顾一切的朝汤予劈出一刀。 汤予并不讨厌布特,相反甚至觉得布特很可爱,是个英雄豪杰。他的本意不想杀他,不过汤予出阵时,薛仁贵叮嘱他,此战关乎大唐数万官兵的安危,还有尼壤城中的阿秀和无辜的百姓。为了他们,汤予不能心慈手软…… 剑光如练,布特的亚特坎距汤予尚有一尺,横刀已后发先至、悄无声息的刺中布特的咽喉…… 不可一世的,突厥的最强勇士,布特和巴加图尔两兄弟双双殒命。战场上一片寂静,尤其是突厥的士兵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就在这时金鼓齐鸣,薛仁贵率领着唐军冲了上来。突厥士卒连稍加抵抗的勇气都消失殆尽,争先恐后的四散奔逃。唐军随后掩杀,像饿狼追赶着一群肥羊,没有一点怜悯同情。鲜血染红了整片大地,死尸堆的比山还要高…… 汤予没有追击,他拾起地上的面具,将它带好,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和阿秀听了郭敬之的主意来到边关塞外,本想远离纷争,安静度日。岂料他去了哪里,哪里就有暴力和血腥。难道这是他的命运?汤予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该不该来到尼壤,但有些事他已身不由己…… 尼壤城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劫后余生,人们才能真正体会到生命的脆弱和珍贵,也学会了更加珍惜当下,感激每一份来之不易的幸福。不过要说最热闹的地方还要属薛仁贵的帅府。他是快七十岁的人了,本应功成名就,颐养天年,但三年前朝廷派他来到边关,统管毗沙都护府。薛仁贵的家眷都在京城,他有五个儿子,大公子薛讷、二公子薛慎惑、三公子薛楚卿、四公子薛楚珍和最小的儿子薛楚玉。其中只有二公子薛慎惑自幼不愿习武,却颇通文墨。本来西域的气候不同于中原,而且又是多战之地,并不适合他。可薛仁贵在五个儿子中最喜欢二公子薛慎惑,遇到事情也最愿意和他商量探讨,所以便把薛慎惑带在了身边。薛仁贵喜欢安静,薛慎惑平日更是只与经典为伴,府上像今日这般高朋满座,鼓乐喧天,三年来还是第一次。原因很简单,在薛仁贵的率领下,唐军以少胜多大败突厥,尼壤之战以唐军的大获全胜而告终,薛仁贵心中高兴,自然要在府上举行庆功宴,犒劳众位将士。 酒席摆好,薛仁贵邀众人入席,今日能来薛府参加庆功宴的皆是军中五品以上的武官。唯有一人例外,汤予! 薛仁贵坐在主席的位置,次席上坐的是毗沙都护府的副帅,裴真。而裴真的右侧便是汤予的座位。一个流军,居然能和都护府的副帅平起平坐,足见薛仁贵对汤予的器重。 众位将官早听说军中来了一位奇人,叫做公孙予。他先是锻造出了适于近战的横刀,接着又锻造出对付骑兵的陌刀,而且薛仁贵还破天荒的交给他一百名士卒,跟他学习陌刀的刀法。众将虽闻其人却未见其面,但前日两场大战,公孙予先是率陌刀队阻住突厥铁骑潮水般的攻击,再在阵前击杀突厥太子布特和六皇子巴加图尔两位勇士,众将对他无不佩服的五体投地,更对公孙予的身世来历产生了兴趣。 第五百四十六章 河东裴真 第五百四十六章河东裴真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开始时的客套渐渐消失,大家都兴奋起来,纷纷推杯换盏,飞觥换斝。只有汤予还是显得拘束,因为他清楚自己流军的身份,能坐在此处,跟诸位将军一起饮酒,全是靠薛仁贵的面子。 薛仁贵瞧出了汤予的拘谨,他轻咳一声,说道:“诸位将军,听我一言。” 众人闻听,放下酒杯。薛仁贵说道:“前日突厥大兵压境,尼壤形势危矣!多亏诸位将军舍生忘死,同仇敌忾,才有这场大捷。老夫敬诸位将军一杯!”薛仁贵说完把手中的酒喝干。 众人举杯一饮而尽。有人说道:“大帅客气了,全凭大帅运筹帷幄,才保得尼壤平安。” “突厥铁骑虽然厉害,但一听到薛老将军的名号,早吓得望风而逃。” 下级拍上级的马匹是中国人悠久的传统,即使是久经沙场、生死看淡的武夫,也不能免俗。 薛仁贵摆了摆手,说道:“老夫想问诸位一句话,尼壤大捷,何人功劳最大!” 若说功劳最大,当然是汤予,可他只是个流亡至此的流军,甚至不算正规的唐军士卒。虽说众人知道他深得薛仁贵器重,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果贸然说出一个流军来,谁知道会不会惹得其他人的不满。众人一时面面相觑,都没有说话。 薛仁贵见状,倒满了一杯酒,来至汤予席前。汤予赶忙站起身,薛仁贵说道:“尼壤一战,公孙先生居功至伟,老夫特为公孙先生斟酒,请满饮此杯!” 汤予赶忙躬身施礼,说道:“在下不敢,老将军折杀我了。” 薛仁贵笑道:“前日若非公孙先生同陌刀队死守阵线,后果不堪设想。而且公孙先生又斩杀了突厥太子和六皇子巴加图尔,所有人全瞧在眼里,推你首功,无人不服!” 汤予说道:“在下只是一名流军……” 薛仁贵打断汤予,说道:“流军怎么了?凭你的功劳升你做个从五品的游击将军也不是什么难事。” 在座的众将吃了一惊,从五品的游击将军,听起来不算什么,可要知道唐朝时一品和二品的官职多是虚衔,而三品官已是位高权重、万万人之上。其中的聪明人瞬间就明白了薛仁贵有提携汤予之意,忙在旁说道:“大帅之言说的是,公孙先生理应是首功!” “公孙先生,大帅敬你酒,你一定要喝!” 汤予听着众人的话,只得恭敬的接过薛仁贵手中的酒杯,一扬脖喝了个干净。 薛仁贵哈哈大笑,回到座位上,说道:“公孙先生立下奇功,想要何封赏?” 汤予忙道:“为大唐杀敌,不求封赏。” 薛仁贵眼中满是赞许之色,说道:“老夫统兵五十载,历来是有功赏,有过罚,若军纪不严,何以服众?” 汤予说道:“我真的……” 不等汤予说完,薛仁贵说:“前番你锻造出横刀与陌刀时,老夫就说过要向朝廷为你请功。今日你又在两军阵前立下天大的功劳,正好两件事合二为一……”薛仁贵说着从桌案上拿起一封书信朝众人一晃,接着说道:“老夫将战报写好,即刻命人向朝廷报捷,并保举公孙先生为从五品的游击将军。今后你我便是同朝为官了。” 众将中有许多人从军二十载,才混到从五品之职。想不到汤予一个流军,到此不过一年,竟当上了游击将军,真是又羡慕又嫉妒。汤予却暗暗叫苦,薛仁贵的一番美意,他自然明白,不过他根本无心官职,只求平安度日,更何况他的身份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故而汤予不停的推辞。 薛仁贵哪里知道汤予的心事,还以为他是谦让客套。二人一个非要举荐,一个誓死不从,僵持不下之时,突然有人说道:“大帅,在下觉得此事甚是不妥。” 众人寻声而望,见说话之人三十七八岁年纪,中等身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颌下一部短髯,双目炯炯有神,犹如狼瞳,乃是都护府的副帅,裴真。 裴真出身于河东裴氏,河东裴氏是世家大族,与五姓七望比起来也不遑多让。河东裴氏相传是秦国赢姓的后人,在魏晋南北朝时已是北方首屈一指的名门。其中裴潜做过曹魏的尚书令,高祖皇帝李渊当政时,裴寂、裴矩更官至宰相。 裴真不仅出身显赫,自己也是一位武功高强,有统率之能的帅才。只是他气量有些狭小,和薛仁贵不睦。原来裴真三十岁便来到毗沙都护府担任副职,一熬就是五年。三年前前任大都护调离,裴真以为自己终于熬出了头,可以从副职转成正职,谁料朝廷居然将薛仁贵派来担任大都护。裴真清楚薛仁贵无论从资历和能力都远超于己,但他心里就是不痛快,处处和薛仁贵掣肘为难。他早听说那个流军公孙予予和薛仁贵似乎有些交情,去军中的军械处便是薛仁贵推荐的。今日裴真见薛仁贵要向朝廷保举汤予,凭汤予的本事,日后必是自己在军中的劲敌,官场上的阻碍,故而他才出言劝阻。 薛仁贵见是裴真,脸上的喜色消失的无影无踪,说道:“裴将军,你的话什么意思?” 裴真说道:“公孙先生的功劳、武艺,军中无人不服,不过……” 薛仁贵说道:“不过什么?” 裴真说道:“不过他只是一名流军……” 薛仁贵说道:“流军怎么了?流军立了功劳难道不能赏吗?老夫相信,有我的书信,朝廷定会……” 薛仁贵话音未落,裴真说道:“大帅功勋赫赫,威名播于四海,朝中上下谁敢不给大帅面子。只是流军担任军职,还是游击将军这样的高位,我大唐从高祖至今没有先例。” 薛仁贵脸色愈加阴沉,裴真接着说道:“其实大家都知道,塞外边关比不上中原繁华富庶。他们甘愿来此地穷人稀,条件艰苦之处,尽是些底子不干净之人。” 第五百四十七章 反其行之 第五百四十七章反其行之 薛仁贵脸色阴沉,一言不发。裴真说道:“公孙先生,此番你立下汗马功劳,裴某也是佩服的很。但我身为毗沙都护府的副都护,历来是对事不对人,有得罪之处,还请公孙先生海涵。” 裴真的话明着是说于汤予,实则是讲于薛仁贵。汤予揣摩不透裴真的心思,只得点了点头。裴真又说道:“公孙先生,我有几个问题想向你请教,望公孙先生如实回答。若先生能解我心中疑团,裴某愿和大帅一起上表保举公孙先生。” 汤予心头掠过一丝不详的预感,说道:“裴大人有话只管讲,在下知无不言。” 裴真说道:“好。敢问先生是哪里人氏,家中尚有何人?” 汤予答道:“我生于极北苦寒之地,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女儿相依为命。” 裴真说道:“公孙先生的冶铁铸造之术是从哪里学来的?” 汤予一愣,说道:“小时候在镇上的铁匠铺做过几天学徒,跟师傅学了些皮毛。” “喔。”裴真对汤予的话明显不信,说道:“那公孙先生一身超凡入圣的武艺又是师出何人?” 汤予所学甚杂,幼年时先跟一代奇人虬髯客学过剑术,可虬髯客未收他为徒。后来在大慈恩寺他得到了玄奘大师藏在秘盒中的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但这内功心法乃是药仙孙思邈传授讲解于他。等汤予解了少林之危,携带佛宝来到白马寺,又被释道大师打通了经脉,虽未传他武艺,也算得上半个师傅。再后来汤予坠入绝谷,在石壁上见到了剑卿厉张留下的剑法,他勤加苦练,剑术终于突破瓶颈,于情于理自己应该是厉张的剑术传人。而且他与药王韦善俊在谷底朝夕相处,韦善俊尽管武功比不上汤予,然而对经脉运行、运气流转之法大有研究,汤予跟他学到许多,受益匪浅。这些人都可称为汤予的师傅,却又不是汤予的师傅。何况无论哪个人的名字,他现在也不便提及,唯有沉默不言。 裴真见汤予的神情已猜出一二,继续说道:“难道公孙先生忘了自己的恩师是谁?” 汤予看裴真咄咄逼人,心中渐渐有了怒气,说道:“我曾经在一处绝谷中看到古时一位剑术大师留下的剑法,我的武功也是来源于此,所以没有师傅!” 裴真笑道:“在绝谷中……看到了剑法?公孙先生的运气真是好的不得了!我走遍名山大川,怎么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美事。” 汤予怒气愈甚。裴真说道:“咱们不谈公孙先生的师承,只说公孙先生为何会不远万里,来此塞外边关,戈壁黄滩,不毛之地?” 汤予稍加思量,说道:“家乡遭灾,无法过活,只得来到尼壤暂且栖身,以求温饱度日。” 裴真瞧着汤予,像是看到了世上最好笑的东西。终于他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以公孙先生的本领想要荣华富贵易如反掌,竟会无法过活?只你脸上的面具就是非凡之物,拿它在各州城府县换一两座宅院皆是轻而易举。”裴真脸色突的大变,异常严肃的说道:“公孙先生,你究竟是什么人,到底因何来到此地?” 汤予一时无言以对,裴真继续说道:“你如不是得罪了仇家被人追杀,就是犯了大案,吃了官司,在中原已无立足之地,所以才逃亡到塞外,是不是?” 薛仁贵刚要开口,裴真又说道:“其实流军中像公孙先生这样的人多如牛毛,比比皆是。我们是军人,并非官差捕快。既然你们愿意为国效力,我们也懒得管闲事。但若向朝廷保举来历不详的流军,那必须查的清清楚楚……” 汤予心头一颤,忽然闪过一个主意,裴真看样子只是不愿薛仁贵保举自己,而这正和自己的心意,不如反其道行之,断了薛仁贵的念头。 想通此节,汤予立即说道:“裴大人料事如神,在下确实身上背着官司,无法在中原立足,才逃到尼壤,做了一名流军。” 堂上众将鸦雀无声,虽然大家心中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可汤予自己承认,还是有些出乎意料。裴真的目的已经达成,反而变了一副嘴脸,打起圆场,说道:“不妨事。公孙先生的来历我们懒得打听,至于你是什么人,我们也不想知道。在军营中只要遵守军规,唯令是从,上阵杀敌,就是我大唐的好军士,大功臣!” 裴真的话说的十分漂亮,既让薛仁贵无法举荐,免得汤予日后挡了自己的仕途,又能让汤予继续留在这里,不至于跟薛仁贵彻底撕破脸皮,而且假如汤予真的有什么事,也推脱的一干二净。 堂中依然鸦雀无声,裴真举起杯,说道:“今日是庆功宴,大帅特意备下美酒佳肴,我们定要不醉不归!”他说完自饮了一杯。 众将见状,随声附和,都喝了起来。气氛渐渐缓和,裴真又分别向薛仁贵和汤予敬酒,三人各怀心事,但表面上还是装作客客气气,喝下杯中之酒。 薛仁贵虽饮下裴真敬的酒,可是越想越气。他戎马一生,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汤予的来历,他能猜出一二,知道裴真说的没错,这个公孙予底子绝不干净,故而起初他没有同汤予过多交往。不过薛仁贵也看得出,汤予绝非大奸大恶之人,相反身上还带着几分豪侠之气。而且汤予是个难得的人才,前日又立下大功,即使他身上背着杀人通缉的重罪,也足以抵偿。这样的人若不能被国家所用,实在是暴殄天物,所以他才执意向朝廷举荐汤予。但经裴真一闹,不仅举荐汤予无望,自己也丢尽脸面。薛仁贵并非专横跋扈之人,可他明白要是压不住裴真的气焰,自己日后怎能调配军马,统驭全军。 薛仁贵思量再三,唤来仆役低语几声。那仆役领命而行,不多时取来一只红皮的木箱。众将喝的高兴,见此情景,纷纷被木箱吸引,不明箱中放着何物。 薛仁贵小心翼翼的打开木箱,里面是一副铠甲。众将俱是上阵之人,对铠甲非常了解。唐代的甲胄分为十三种,亦被称为“唐十三锴”,有明光锴、光要锴、细鳞锴、山文锴、乌锤锴、白布锴、皂绢锴、布背锴、步兵锴、皮甲锴、木甲锴、锁子锴、马甲锴等十三种。其中明光锴、光要锴、锁子锴、山文锴、乌锤锴、细鳞锴是铁甲制成,最为珍贵坚固。可众将见箱中的铠甲并非明光、锁子、乌锤等铁锴,却是一副皮甲,而且颜色黝黑,也不知是何种皮革。 薛仁贵轻抚着铠甲,像是抚摸着爱人的脸庞。他低声说道:“公孙先生。” 汤予听薛仁贵相唤,起身离席来到薛仁贵面前。薛仁贵说道:“这套铠甲是我薛家的家传宝物,名曰“黑犀甲”。据说是当年二十岁的霍去病升任骠骑将军,指挥两次河西之战,俘匈奴祭天金人,直取祁连山,歼灭招降河西匈奴近十万人,立下不世之功后,汉武帝赏赐于他的。此甲刀枪不能入,箭矢不能伤,斧锤不能破,遇火不着,遇水不沉,而且远比铁甲轻盈……” 众将心惊不已,黑犀牛的皮是天底下最好的制作铠甲的材料,但黑犀牛千年前已经绝迹。而黑犀甲众人只是听说过,却从未见过,还以为只是个传说,想不到居然真有这等宝物。 第五百四十八章 黑犀宝甲 第五百四十八章黑犀宝甲 薛仁贵继续说道:“公孙先生立下大功,老夫做为毗沙都护府的都护理应重赏。但公孙先生身份特殊,不能为官……”薛仁贵稍一停顿,接着说道:“今天老夫就把这套祖传的黑犀甲送给公孙先生,略表嘉奖之意。” 薛仁贵此番话有两层深意,一是在众将面前树立权威,自己才是毗沙都护府的大帅。二就是“法立令行”,有功必赏,有错必罚。且赏赐要有足够的诱惑力,众军才愿意奋勇杀敌。惩罚要有足够的威慑力,才能让众军心生胆怯,不敢违抗军令。 其实薛仁贵的话还有一层隐意,唐军中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身不着甲者,不得入中军大帐议事。汤予虽不能被举荐为官,可薛仁贵将家传的宝甲当着众将的面赏赐于他,意思已经很明显。尽管汤予是一名流军,今日之后却有资格同众将一样参与军中的大小事务。 汤予不傻,薛仁贵的心意他明白,然而黑犀甲太过珍贵,自己怎么能收?他一再推辞,薛仁贵的脸色越来越差,汤予知道若是不收,便是在众人面前卷了薛仁贵的面子,只得勉强依从,待日后再交还给薛仁贵。 薛仁贵见汤予收了宝甲,神色由阴转晴,那裴真也不好说什么,众将眼看一片乌云散去,自然高兴。酒宴得以延续,气氛重新变得热烈融洽,众人举杯畅饮,直喝到深夜才尽欢而散。 汤予在家中好好歇了两日,第三日一早才来到军中。恰逢薛仁贵擂鼓聚将,汤予不明发生何事,正疑惑之时,斥候寻到汤予,言说薛仁贵有请汤予前去议事。汤予不敢怠慢,忙随着斥候赶赴大帐。 中军大帐中坐满了诸位将领,薛仁贵看汤予来到,示意他坐下。汤予在最外侧找了一处紧挨帐门的位置坐好。薛仁贵环视四周,说道:“老夫今日召集众将前来,是有事同大家商议。” 汤予第一次入帐议事,心中颇有些忐忑,仔细聆听。薛仁贵说道:“前日我军同突厥恶战一场,虽大获全胜,击退敌军,但咱们的伤亡同样不小。尤其粮草辎重难以为继,现在军中缺钱、缺粮、缺衣、缺药,诸位将军认为该当如何?” 众将听完默不作声,帐中一片肃然。副都护裴真说道:“大帅讲的是实情,昨日我视察军中情况,发现营中的粮草勉强够支撑一个月。而且经此一战,将士们大多带伤,现在缺衣少药,可我军根本没有钱款去购买。若等朝廷送军饷到尼壤,不知何年何月?要是突厥大军再来进犯,形势危矣!故而我和大帅才请各位前来商议,该怎样筹措粮草军需。” 刚刚打了一场大胜仗,喜悦还没完全过去,想不到形势竟这般严峻,真是出乎众人的意料。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有低头不语。 薛仁贵瞧着众将,又说道:“老夫和大家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咱们集思广益,有话直说,不用藏着掖着。” 大帐内依旧寂静无声。裴真见状,起身说道:“大帅,在下昨晚一夜未眠,倒是想出一个主意,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薛仁贵忙道:“裴将军请讲。” 裴真说道:“尼壤城西边六百余里,有一座玉城。玉城盛产玉石,品质天下无双。我中原自汉代便常有商队不远万里去那里采购玉石玉器,闻名于世的夜光杯便是出自玉城……” 汤予闻言吃了一惊,猛的想起当年在天下第一赌局同突厥太子布特对赌时,布特曾以玉城做为赌注,想来裴真口中的玉城就是布特输给自己的那座城池。 裴真接着说道:“玉城原是回纥之地,后被突厥占去。近二十年来,大唐和突厥倒也相安无事,故而我军从未攻伐。现在突厥犯我边境,大败而回。来而不往非礼也,玉城钱粮丰足,正好取来,以充军资。” 薛仁贵面露喜色,他虽和裴真不睦,却知裴真只是气量狭窄,在军事上颇有独到之处。薛仁贵来至地图前瞧了瞧,说道:“裴将军之计甚妙,只是……” 裴真说道:“只是什么?” 薛仁贵说道:“只是玉城距尼壤六百余里路程,俱是沙漠戈壁,大军难以行进……” 裴真说道:“大帅放心,我听人说,玉城虽然是紧要的所在,可不知为何,数年前突厥太子布特竟将玉城大部分的驻军撤走,城中并无多少守军。所以我们无需派大队人马前往,只需三千精骑即可。” 薛仁贵喜上眉梢,连声说道:“好,好!不知谁人愿往?” 帐中众将想到沙漠里变幻莫测的天气,又不清楚裴真所说是否真实,竟无一人应允。薛仁贵又问了几遍,仍是无人出声。薛仁贵有些不悦,沉声说道:“常言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诸位身为大将,食朝廷俸禄,怎可……” 薛仁贵话未讲完,裴真说道:“大帅息怒。此计是在下所出,待我率三千精骑取下玉城。” 薛仁贵刚要答应,突然有人说道:“老将军,我愿前去。” 众人转头瞧向帐门处,就见说话之人乃是汤予。薛仁贵虽让汤予来参议军情,没想到他会请命出战,不由得问道:“公孙先生,你要率军前去玉城?” “不错。”汤予答道。原来他听裴真之言,已断定裴真口中的玉城即是布特输给自己的那座城池。昔日布特有言在先,自己已是玉城之主,不论何时只要汤予来到玉城,便会将玉城拱手奉上。虽然布特亡故,但赌约应该依然有效。而且听裴真说,数年前布特将城中大军撤走,只留少数守军,想来定是此意。故而汤予才会请令出战。 裴真想出计策,算准众将无人愿往,本想自己立下功劳,岂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况且居然又是汤予。他禁不住怒道:“玉城虽然守军不多,但路途遥远,尽管有三千精骑也不敢保证一定能拿下玉城……” 第五百四十九章 昔年赌注 第五百四十九章昔年赌注 汤予打断裴真的话,说道:“不用三千精骑,老将军给我一千人马足矣。” “什么?”薛仁贵一愣,说道。 众将听汤予之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裴真更是脸色大变,说道:“公孙先生……你说什么?” 汤予神态自若,说道:“我说不用三千精骑,只需一千人马即可。” 薛仁贵清楚汤予的本领,但统兵作战跟武艺高强是两码事,他唯恐汤予是一时兴起,忙阻止道:“公孙先生,此事需谨慎小心,不能……” 裴真抢言道:“你说率一千人马,好,我就率五百骑兵前往……”裴真说完,朝薛仁贵大声说道:“大帅,请给在下五百骑兵,我定会拿下玉城!” 薛仁贵已听出裴真根本是在同汤予斗气,刚欲劝说,岂料汤予又说道:“老将军,无需五百精骑,我只要一百名老军随行。” 众将一片哗然,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裴真怒道:“公孙予,你可知军中无戏言?” 薛仁贵吃了一惊,一百人怎能攻下一座城池,公孙予莫非疯了不成。他忙打圆场道:“公孙先生初次议事,不懂军中的规矩……” 薛仁贵想为汤予开脱,谁知汤予大声说道:“我自然明白军中无戏言的道理。” 众将看汤予说的斩钉截铁,愈发怀疑,连薛仁贵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裴真以为前日自己阻挠薛仁贵保举汤予,惹得汤予怀恨在心,现在故意捣乱。他朝薛仁贵一抱拳,说道:“大帅,公孙予信口雌黄,胡言乱语,藐视军法,请大帅重重责罚,以儆效尤!” 薛仁贵对汤予十分器重,但也觉得汤予今日所作所为甚是不妥,若不惩治汤予,众人必然不服。他一时面露难色,不知怎样裁决。 汤予微微一笑,说道:“老将军,在下绝非妄言。请老将军拨给我一百名军卒,我立刻动身赶奔玉城。” 未等薛仁贵发话,裴真说道:“公孙予,你敢立军令状吗?” “有何不敢。”汤予说道。 裴真已起了杀汤予之心,生怕汤予反悔,马上说道:“好,取纸笔来。军法无情,如你取不下玉城,严惩不贷!” 薛仁贵欲要拦阻,可事已至此,他不便出言,只有眼睁睁看着汤予写下军令状。汤予写好军令状,交给薛仁贵。裴真唯恐薛仁贵徇私情,又当着众将的面把军令状一字不漏的念了一遍。薛仁贵也对汤予今日的草率鲁莽非常不满,一边想着如果汤予不能拿下玉城该怎样为他开脱,一边调拨给他一百名士卒,连同之前陌刀队剩下的十七人,都由他统领。 汤予接了军令,点齐人马,却不着急出发。而是让军卒全换上老百姓的衣服,再将战马换作骆驼,装扮成商队的模样。薛仁贵和裴真瞧在眼里觉得奇怪,但只得按汤予的意愿行事。 一切准备妥当,汤予同手下的士卒才出了营门,朝西进发。路上果然尽是浩瀚无垠的金色海洋,阳光的照射下,金黄色的沙丘犹如波涛汹涌的海浪,流动着无尽的韵律,壮丽而又恐怖。白日的酷热与夜晚的寒冷,让人觉得是那么的不真实,仿佛身处梦境。好在汤予准备周全,干粮和饮水带的充足,一行人白天休息,夜晚赶路,披星戴月,餐风饮露,不一日终于赶至玉城。 玉城跟周围的荒凉比较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只见它城池硕大,城墙虽是用泥土掺杂着黄沙、草浆建成,却坚固异常。城中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店铺林立,商贾云集,琳琅满目,珍宝充斥。满街飘香,尽是人间美味。 汤予寻了城中最大的一处客栈住下,这客栈常接待中原来的商队,见到百十号汉人也不感觉稀奇。客栈的老板是个回纥人,热情的跟汤予打着招呼,安排食宿。汤予边同老板攀谈,边跟他询问玉城的情况。老板是个热心肠,自然知无不言。等全部打听清楚,汤予已成竹在胸。 那些同汤予一齐来的军卒却是一头雾水,不知汤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的人猜测,汤予是想假扮商队,先混进城中,然后再大杀一场。所以他们早把隐藏好的刀剑磨的飞快,只待汤予一声令下。可是一连两日都不见汤予有什么举动,士卒们不解其意,纷纷找到汤予询问。然而汤予不动声色,只让他们耐心等待。 第三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汤予连兵器都没带,独自一人出了客栈,直奔府衙而来。府衙的两名门卫昨晚输了钱,正着急上火,见到汤予忙把他拦住,没好气的问道:“大清早就看到你这鬼头鬼脑的汉人,真他娘的晦气。说,你来干什么?” 汤予没有生气,说道:“烦请两位差爷通禀吐屯一声,就说汤予求见。” 其中一名门卫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骂道:“求见个屁,你他娘的难道不知道,近日突厥大军攻打尼壤,连太子都死于你们汉人之手。若不是看你是个普通百姓,早一刀劈了你!” 汤予笑道:“大唐和突厥交好多年,怎么会又起干戈?而且即使两国交战,也没有为难生意人的道理。” 那门卫骂道:“滚,滚。大爷哪有闲工夫听你扯蛋。”说着手里的弯刀朝汤予一挥。 汤予脸上的笑容不减,自怀中掏出两锭大银,伸到门卫面前,说道:“在下并非不懂礼数之人,两位大爷辛苦一趟,这两锭银子只当孝敬您的,给您二位打些酒喝。” 一名门卫急忙伸手接过银子,脸上笑成了一朵花,说道:“兄弟,你们的太宗皇帝是我们突厥的天可汗,汉人和突厥早是一家人了。再说他们打他们的仗,与我们无关。” 另一名门卫也喜笑颜开的说道:“对,对。兄弟,把你的名姓清清楚楚的说一遍,我马上进去通禀。” 两名门卫见到银子,立刻换了一副嘴脸,速度之快,汤予都没有料到。 第五百五十章 何以证明 第五百五十章何以证明 钱能通神,是放之四海都有效的一条真理。 过不多时,那名门卫跟着一人走了出来,似乎发生了什么事,连他看着汤予的眼神都变得异常恭敬。 另外一人上下端详着汤予,然后将右手放在心口处,朝汤予施礼说道:“敢问您可是汤予汤先生。” 汤予同样打量着他,见此人五十多岁年纪,身材高挑,穿着回纥人常见的圆领长袍,做工甚是考究,一头黄色的头发,眼睛如海水般湛蓝,举止得体,谈吐大方。 汤予点点头,说道:“不错,我就是汤予。” 那人脸色大变,又朝汤予施了一礼,说道:“在下是玉城的吐屯拔也乌护,我已等候汤先生多年,请汤先生随我到正堂一叙。”拔也乌护说完当先引路,汤予也不谦让,迈着四方步在后跟随。那两名门卫从没见过吐屯大人对别人这般客气,不由得面面相觑。 二人入了堂中,拔也乌护请汤予坐在上首,自己却在下位相陪。早有仆役奉上茶点,汤予喝了一口茶水,说道:“我瞧吐屯大人不像是突厥人?” 拔也乌护回答道:“在下本是回纥人,二十多年前这玉城乃是回纥之地,我那时就是玉城的吐屯。后来突厥大军到来,回纥不是对手,便归顺了突厥……”拔也乌护的表情有些黯然,毕竟自己的国家被别人征服,永远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但他随即神色一正,接着说道:“幸得布特太子仁慈宽容,饶了我等性命,仍让在下掌管玉城的大小事务。拔也乌护深感布特太子的大恩,一日不敢忘记。” 汤予想到布特被自己杀死,禁不住说道:“现在布特已死……” 拔也乌护立刻说道:“布特太子虽死,可他交待给在下的事,我始终牢记于心!” 汤予问道:“什么事?” 拔也乌护起身谦恭的说道:“数年前布特太子亲临玉城对在下说,让我将每年玉城所得的税赋钱银统统送到中原庐山的水云观,交给一位叫理仙子的人。” 汤予清楚理仙子乃是天下第一赌局的主人杨昰,回忆往事,心潮起伏。 拔也乌护说道:“玉城盛产美玉,来往的商队络绎不绝,每年的赋税不可计数。这样一笔巨资却要不远万里的交给一个陌生的汉人,真是奇事一桩。我不解其意,向布特太子询问为何如此。布特太子告诉我说,他应邀在中原参加了一场赌局,结果把玉城输给了一个叫汤予的人……”拔也乌护讲到这里看了对面的汤予一眼,见汤予神态自若,继续说道:“布特太子还说从即日起,汤予就是玉城之主,若日后他来到玉城,一切听从他的安排。” 汤予平生重信守诺,也最佩服言而有信之人。布特是一个突厥的莽汉,竟能一诺千金,汤予心中不仅非常敬佩,更有几分悔意,当时形势所迫,两军阵前不得已才杀了布特,实非出自他的本意。 拔也乌护又恭敬的向汤予施了一礼,说道:“许多年过去了,我一直以为不会见到汤先生,想不到今日您终于到来,在下也算对布特太子有了一个交代。自今日起,您便是玉城之主,城中之人皆是您的子民,都会听您的吩咐。” 汤予闻言一喜,没料到玉城之行居然如此顺利。他刚要开口,却听拔也乌护语气一变,说道:“只是……” “只是什么?”汤予脱口问道。 拔也乌护说道:“并非在下怀疑,只是我和汤先生初次见面,不知道汤先生的身份是真是假,若是他人冒名顶替……” 汤予怫然不悦,说道:“吐屯大人说我是假的?” “不敢。”拔也乌护语气一沉,说道:“汤先生有什么东西能够证明自己的身份,若是有,请拿出来,也省了许多麻烦。” 汤予眉头一皱,说道:“我身无长物,哪有什么东西?” 拔也乌护稍加思索,说道:“布特太子曾说过,汤先生有一柄宝剑,叫做石破。此剑削铁如泥,切金断玉,布特太子的莫贺刀就是被石破剑斩断。先生可将石破剑……” 汤予不等拔也乌护说完,抢言说道:“石破剑多年前我已遗失……” 拔也乌护脸色愈加阴沉,打断汤予的话头,说道:“布特太子有言,汤先生是天下第一剑客!常言道: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剑对剑客而言,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汤先生怎会这么巧,把剑丢了?” 哈丝娜葬身绝谷之中,汤予曾答应替她铸剑,为了感怀哈丝娜,他将石破剑立于哈丝娜的墓前。但此事汤予岂能同外人讲? 拔也乌护继续说道:“如果你拿不出石破剑,又怎能证明你是汤予?莫非你是来诓骗我的不成!” 汤予听出拔也乌护语气不善,可没料到他话音刚落,从后堂蹿出六名身穿劲装之人。这些人身材魁梧,面容冷峻,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柄雪亮的长刀,一看就知道必是武功了得。 汤予瞧了瞧六名大汉,又瞧了瞧拔也乌护,说道:“吐屯大人是什么意思?” 拔也乌护冷笑一声,说道:“汤先生被人称做天下第一剑客,剑术定然精妙绝伦。既然你说石破剑丢失,我以为只有从剑法上才能证明汤先生的身份。不如你露一手,让我们涨涨见识。” 汤予一愣,拔也乌护接着说道:“怎么,你不敢?”话音刚落,那六名大汉同时朝汤予逼上两步,把他围在中心。 汤予随即自座位上站起,说道:“你到底想怎样?” 拔也乌护一指六名大汉,说道:“他们是我手下的侍卫,倒也跟我学过几天回纥的粗浅的功夫。若你能赢得了他们,就证明你是汤予。否则……”拔也乌护的话没有说完,可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汤予哈哈大笑,说道:“也罢。今天汤某便领教一下回纥的刀法!” 拔也乌护朝堂外一指,大声说道:“请!” 第五百五十一章 重轻双刀 第五百五十一章重轻双刀 正堂外是一片空地,十分宽敞。众人来到室外,拔也乌护见汤予身上不曾携带兵器,朝右边的墙角瞄了一眼,说道:“你用什么,尽管自取。” 汤予顺着拔也乌护的眼神望去,就看墙角处的兵器架上摆放着众多千奇百怪的兵刃,想来应该是回纥、龟兹、乌孙等国之物,有许多连他这样的高手也不认得。 当年在天下第一赌局,布特和汤予有言在先,故而他今日来此以为报出自己的名号,一切问题便会迎刃而解,所以汤予特意连随身的横刀都没有带。结果他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刀兵相见,这是汤予逃脱不了的宿命。 汤予在兵器架上瞧了瞧,随手拿起一柄长剑。剑的样式是中土最寻常的,材质也是非常的普通,汤予在手中掂了掂,倒也顺手。这时拔也乌护轻轻咳了一声,那六名大汉立即会意,手持弯刀朝汤予攻来。 这六名壮汉追随拔也乌护多年,是他从士卒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又由他亲自传授武艺,个个皆是以一敌百的好手。而且六人配合默契,相得益彰,一旦出手,平常人连一招都接不住。 汤予转身来到兵器架的后面,六把弯刀顿时砍在架子上,兵器“哗啦啦”散落一地。汤予边借势纵身从六人头顶跃过,边朝身下挥出一剑。他内力浑厚至极,六人只觉得剑气纵横,带着无可匹敌之势横扫而下,连忙一齐举刀向上抵挡。刀剑相交,本是六声“叮叮”之声,只因剑速太快,竟连在一起,好似一声琴啸。声响过后,汤予稳稳落下。那六人忽的分为两队,三把弯刀攻向汤予上盘,另外三把弯刀攻向汤予下盘。汤予后退一步,六人整齐划一,又是三把弯刀砍向汤予头顶,三把弯刀却刺往汤予小腹。汤予无奈之下,再退了一步。六人继续出刀,分砍汤予前胸、膝盖。汤予上下受敌,眨眼间接连退了三大步。 拔也乌护面露微笑,他对自已培养的刀手们信心满满,因为他对自己信心十足。拔也乌护是回纥的第一高手,更是西域的第一高手,否则布特岂会让他留守玉城。 回纥人的弯刀比突厥人的马刀短了许多,卷曲了许多,更重了许多,与中土的长刀和刀法截然不同。但汤予此时称得上一代宗师,短短三招已查出对方的底细。便是回纥的弯刀威力极大,运用起来却远不及中土的刀剑灵活。只因中土的刀法多靠手腕发力,可这六名回纥刀客却是靠臂膀之力,虽然力大,可失了巧妙。 汤予明白此六人在一起多年,称得上心有灵犀,若要破六人的刀阵,必要让六人自乱阵脚。他想到这里,不再后退,连刺数剑。剑光闪烁之间,汤予身形如风掠过,始终占据六人的右首位。他的剑法快如闪电,让人应接不暇,每一剑又全是刺向右首边的第一人。对方虽有六人,但只能有一个人同汤予过招,其余五人则随着汤予的移动疲于奔命。如同孩子们玩老鹰捉小鸡一般,一人在前抵挡老鹰,另外五人始终在他身后追赶。其实汤予半点不懂九宫八卦之术,不过他现在所用的方法正暗合八卦步法中的“走离方,踏巽位”。九宫八卦高深莫测,只要运用得法,即能以一已之力,困住对方百人千人。 拔也乌护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而汤予的剑越舞越快,已经化作一片虚影。然后“哈”的一声,最右首之人手腕上中了一剑,弯刀掉在地上。一人中剑,其余五人阵型更乱,汤予抓住机会,手中长剑犹如灵蛇出洞,准确地刺中敌人的弱点之处。“咣当”之声不绝于耳,五柄弯刀纷纷掉落,六名回纥刀手每个人都握着自己右手的手腕,脸上的惊异无以复加,像是看着怪物般看着汤予。 更吃惊的是一旁的拔也乌护,这六名回纥刀手数十次同人过招,始终未尝一败。想不到今日遇到汤予,区区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而且拔也乌护清楚,若不是汤予手下留情,六人能否保住性命都难说的很。 拔也乌护脸色铁青,低声骂道:“没用的东西,还不下去!” 那六人原想捡起弯刀再和汤予一战,可听着主人的训斥,唯有灰溜溜的退入后堂。拔也乌护走下场中,说道:“阁下剑术非凡,让人大开眼界。在下不才,也想领教一二。” 汤予以一胜六,豪气暗生,说道:“愿意奉陪。” 汤予不以为然的样子刺激了拔也乌护的骄傲,他不再说话,俯下身从地上拾起方才六人掉落的兵器,出其不意的挥舞着弯刀冲向汤予。汤予眼神冷静,身形微侧,躲过了拔也乌护的猛劈。拔也乌护突地反手抽出一把暗藏的匕首,闪电般划向汤予的腰部。回纥的成年男子,每个人都会随身携带着一柄心爱的匕首,而拔也乌护更将一重一轻的弯刀和匕首融合一处,自创出一套奇特的双刀刀法。然而刚一同人交手便施展出双刀术,拔也乌护还是第一次。因为他知道,汤予的武功委实高强,乃是生平仅遇的劲敌,故而出手即是全力。 亏了汤予全神贯注,急忙缩腰含胸,才堪堪避过足以取他性命的一刀。拔也乌护一击不中,招式丝毫不缓,右手弯刀,左手短刀,持续不断的砍向汤予。 汤予不敢托大,挺剑相迎。拔也乌护弯刀横抡,有如雷霆疾发,汤予让过刀锋,斜身进剑。拔也乌护刀法的造诣岂是方才六人能比,“唰唰”又是两刀,便把汤予连人带剑圈在刀影中。汤予施展轻灵的身法,在刀风中穿来穿去,一边抵挡回纥弯刀在远处的砍杀,一边防范着匕首的近身攻击,二人一时战成了平手。 忽听拔也乌护一声大吼,双刀一合,刀上的劲风竟强了一倍,猛的斜着自汤予左胸处劈下。汤予挺剑招架,长剑居然被震得荡了出去。拔也乌护身材并不魁梧,可刀上的劲力,刀法的精妙,大出汤予意料。他以前尽管多有跟异域番邦之人交锋,其中不乏高手,可汤予心中对他们十分瞧不起,觉得他们尽是凭着蛮力,根本不懂上乘的武学。今日遇到拔也乌护,才使他渐渐改变了看法。 第五百五十二章 玉城之主 第五百五十二章玉城之主 汤予随即当胸一剑,这一剑刺的恰到好处,剑上的力气已加到了七成,当真夭矫如龙。拔也乌护被激荡的剑气一冲,躲闪不迭。汤予清楚自己当着军中众将的面立下了军令状,如果此行一无所获……想到军令状,汤予再不拖拉,只求速战速决。此刻他才显露出真实本领,一柄长剑左右分击,上下分刺,一剑接着一剑,一式连着一式,仿佛龙门浪涌,大海潮生。 拔也乌护虽然见多识广,技通中西,对中土的武学颇有研究,也不禁被汤予捉摸不定,神秘莫测的剑术惊得瞠目结舌。 二人又斗了十余招,汤予占尽上风,连拔也乌护左耳上戴的金环,都被削去。拔也乌护又羞又怒,怪叫一声,弯刀搂头直劈。这一刀他用尽全力,势不可挡。汤予欲要拔也乌护输的心服口服,并不躲闪,催动内劲集于右手,从下至上撩出一剑。刀剑碰在一处,发出一声巨响。拔也乌护的力气虽大,可跟布特、巴加图尔相比尚有不及,何况内功浑厚无比的汤予,弯刀被震得脱手而飞。 拔也乌护连退了四五步才堪堪站稳脚跟,汤予见状,哈哈一笑,说道:“吐屯大人,你……” 汤予的话还未讲完,就看拔也乌护身子后仰,然后左臂用力一掷。白光一闪,他手里的匕首像离弦之箭般飞出,划破空寂,直冲汤予面门而来。 二人相距不过两丈有余,汤予大吃一惊,亏他身经百战,反应神速,仓促间边把头朝左一扭,边奋力向白光劈出一剑。“叮”的一声,剑锋正削在匕首上,但拔也乌护这一掷力道十足,汤予的剑只稍稍改变了匕首的方向,没有将它砍落。匕首在汤予脸上划出一道口子,飞了过去。 一丝鲜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汤予怒极,眼中冒火,一剑向拔也乌护刺去。此时拔也乌护双刀尽失,气力也已耗尽,眼睁睁看着死神朝自己而来,却是无能为力。 拔也乌护双眼一闭,唯有等死。岂料过了半晌,他既不疼也不痒,没有任何感觉。拔也乌护慢慢睁开眼睛,只见一柄长剑在离自己咽喉一寸处停下,而汤予正恶狠狠的瞪着他。 二人四目相对,汤予的怒容慢慢的消失,他把长剑从拔也乌护咽喉处撤下…… 拔也乌护突的仰天大笑,说道:“天下第一剑客果然名不虚传!我今日方信中土武林艺盖天下……”拔也乌护说的虽然豪迈,神情却有几分萧索。他性格自负,平日里每当听人讲起中土的武功和英雄豪杰,常常嗤之以鼻,不以为然。而且有多位中原的高手也都败在他的刀下,使他产生了中土的武功和中土的武林人士不过尔尔的错觉。今日汤予的剑术和武功让拔也乌护输的心悦诚服,他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己不过萤火之光,中土武林才是空中皓月。从此拔也乌护收了傲慢之心,对大唐和中土开始真心实意的尊敬崇拜。 汤予随手一抛,长剑钉入墙边损毁的兵器架上。他轻轻笑了笑,说道:“吐屯大人,我现在能证明自己是汤予了吗?” 拔也乌护的脸色变得严肃,朝汤予跪倒施礼,说道:“拔也乌护拜见城主!” 汤予赶忙扶住拔也乌护的双臂,说道:“使不得,使不得!” 拔也乌护执意要跪,嚷道:“城主,请恕我有眼无珠,如有怠慢之处,您重重责罚!” 汤予两臂用力将拔也乌护搀了起来,说道:“吐屯大人说哪里话,是我贸然来到玉城,又没有什么东西能证明自己的身份,岂可怪你。” 拔也乌护叹道:“我受布特太子重托,在此等候城主多年,想不到今日终于见到您。布特太子若地下有知,我也算是有所交代。” 汤予闻言心头一颤,欲言又止。拔也乌护见汤予神色有变,说道:“城主,您怎么了?现在您是玉城之主,城中无论男女老少皆是您的子民,有什么事,您吩咐即可。” 布特死在自己剑下,汤予起初并不想说,但看拔也乌护一脸的真诚,心中又非常不忍,总觉得若不直言不讳,就像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错事一般。他思量再三,终于说道:“吐屯大人,我有一事相告。” 拔也乌护有些奇怪,说道:“到底何事,城主您说。” 汤予望着拔也乌护的眼睛,说道:“突厥太子布特前日死在尼壤城外……” 拔也乌护说道:“这件事我知道,不久前东西突厥秘密商议,要对西域用兵,而首当其冲的便是安西都护府和毗沙都护府。只因安西都护府兵力雄厚,吉默可汗才令布特太子统兵征讨尼壤,以求打通通往西域的必经之路。想不到布特太子在尼壤一战中阵亡……” 汤予斩钉截铁的说道:“布特是我杀的!” “你说什么?”拔也乌护脱口说道。 汤予重复道:“布特死于我的剑下!” 拔也乌护大惊失色,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 汤予接着说道:“吐屯大人有所不知,我走投无路,蒙薛仁贵老将军收留,才在尼壤城安身,现在是毗沙都护府的一名流军。布特领兵来犯,我身为大唐子民怎能不奋力抗敌。” 拔也乌护稍稳心神,说道:“城主,布特太子对你的武功人品赞不绝口,你们……不是朋友吗……怎么……” 汤予对布特本无恶感,听拔也乌护之言,心中更觉过意不去,只得叹息一声,说道:“我无意杀他,但两军阵前,各为其国……”他的话讲了一半便不知该说什么,唯有连连摇头。 二人一阵沉默,气氛十分尴尬。汤予思忖再三,开口说道:“我知吐屯大人和布特关系亲密,你若想替布特报仇,我绝无怨言!” 拔也乌护抬头看着汤予,过了好一阵才说道:“玉城原非突厥之地,后突厥大军到此烧杀抢掠,我本同突厥人一绝死战,却不敌被俘。幸得布特太子仁慈,饶我性命,仍让我镇守玉城……” 第五百五十三章 深明大义 第五百五十三章深明大义 拔也乌护如何成为玉城的吐屯,方才他已讲过,但汤予并未打断对方的话,仍是静静的听着。拔也乌护眼神飘忽,说道:“故而我心中常常感念布特太子的活命之恩,但在下终归是回纥人。突厥灭我国族,害我百姓,手段惨忍暴戾……” 汤予心头一动,拔也乌护接着说道:“布特太子命我在此等待城主,现在您来到玉城,我将玉城交给城主,完全是遵照布特太子的意愿行事,没有任何不妥……” 汤予闻言暗暗欢喜。拔也乌护神色一正,说道:“城主您刚才说,是在两军阵前杀了布特太子。我也曾是回纥的一名士卒,保家卫国是军人的天职,疆场之上自然全力拼杀,何错之有?再说个人的情义怎么能跟国家、民族的大义相提并论?” 拔也乌护的这段话讲的慷慨激昂,汤予听完对他情不自禁的多了几分尊敬,连忙施礼说道:“吐屯大人深明大义,汤某敬服。” 拔也乌护连忙还礼,说道:“城主言重了,拔也乌护愧不敢当。” 二人相视而笑,拔也乌护又说道:“何况我领着手下和城主交过手,若非城主剑下留情,我们此刻都是死人了。实不相瞒,方才我已经动了杀心,只是技不如人……也算是对布特太子有所交代吧。” 汤予闻言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拔也乌护性格耿直,有一说一,很是投自己的脾气。拔也乌护大声说道:“城主今日来到这里,乃是玉城的喜事,我立刻命人通知全城大庆三日……” 汤予忙拦阻道:“吐屯大人切勿声张,我不想别人知道我的行踪,更烦请吐屯大人莫要对人讲起我的事。” 拔也乌护问道:“城主,这是何意?” 汤予带领群雄盗挖皇陵,犯下天大的案子,所以才隐姓埋名,此事他不愿同拔也乌护说起,只得说道:“我有难言之隐,容日后与吐屯大人详细讲明。” 拔也乌护十分疑惑,可他是个明白人,既然汤予不想说,他也不好追问。汤予岔开话题,说道:“吐屯大人,我今日唐突造访,是有事相求。” 拔也乌护眉头一皱,说道:“您是玉城之主,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汤予刚要开口,拔也乌护说道:“此地非讲话之所,城主远路而来,容在下给城主接风洗尘。”拔也乌护说罢高声唤来仆役,令人布设酒宴,然后请汤予后堂一叙。 汤予也不推辞,随拔也乌护来至内室。过不多时,酒菜陆陆续续端了上来,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拔也乌护兴致勃勃,说道:“城主,西域荒僻,比不得中土物产丰富,珠翠之珍,水陆杂陈。不过这里的羊肉乃天下之冠,馕饼、麻饭更是别具风味,城主可要多吃一点。” 汤予品尝了几口菜肴,果然风味独特。拔也乌护又邀汤予共同举杯,那酒乃是西域极品的葡萄酒,汤予是爱酒之人,一杯下肚赞不绝口,忍不住又连喝了几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二人亲近了不少。拔也乌护说道:“城主,您方才说有事……不知是什么事?” 汤予放下酒杯,稍加思量,说道:“吐屯大人,数年前我和突厥太子布特在天下第一赌局赌过一场。结果你知道,布特将玉城输给了我……” 拔也乌护全神贯注的听着,汤予说道:“起初我根本没将此事放在心上,直到前几日尼壤之战过后,薛仁贵老将军召集众将议事,言说军资匮乏,让大家集思广益。有人说距尼壤城六百里有一座玉城乃富庶之地,欲派兵攻打,我才想起当年之事,知道原来布特输给我的玉城就在这里。” 拔也乌护自饮了一杯,汤予接着说道:“如若派兵攻伐,无论能否拿下玉城,都将燃起战火,殃及百姓。所以我才立下军令状,主动请命……” 拔也乌护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城主,你已经是玉城之主,想要如何,直说便是。” 汤予说道:“我想从玉城证调银钱发往尼壤,以解大军之需,不知吐屯大人意下如何?” 拔也乌护站起身,说道:“我早说了,您是玉城之主,只要一声令下,在下无不照办!何况城主您还避免了一场兵戎相见,乃是玉城的大恩人,我们感激尚且不及,哪里还会不从?” 汤予大喜过望,说道:“好,好。吐屯大人,不知玉城尚有多少银钱可供调配?” 拔也乌护回答道:“玉城盛产玉石,品质天下无二,世间的商队皆会于此,自古就是繁华富庶之地。数年前布特太子曾命在下将每年玉城的所得运往中原庐山的水云观,交给一位叫理仙子的人。起初商队倒也平安无事,只是近几年马贼平阳谷甚是猖獗。原本他只在吐谷浑和吐蕃边境一带劫掠,现在居然已发展到了西域。所以玉城近些年积攒下的银钱无法运至庐山,都留在府衙中,并未送往中原。” 汤予的眼睛闪烁着喜悦的光芒,笑意洋溢在脸上,虽然努力克制却依旧掩饰不住内心的欢愉。他脱口说道:“那……到底有多少?” 拔也乌护笑了笑,说道:“足够一支十万人的大军用度一年。” “啊?”汤予一惊,说道。毗沙都护府的唐军全部加在一起不过三万人,而玉城的财富竟够毗沙都护府三年之用,怎能不让汤予惊喜交加。 汤予咽了一口口水,轻声问道:“吐屯大人,能否允我将银钱带走……” 拔也乌护哈哈大笑,说道:“城主,你怎么了?你是城主,想如何处置,自己做主即可,不用同我等商议。” “哪里,哪里,还是……还是需吐屯大人同意……方可行事。”汤予结结巴巴的说道。他嘴上尽管说的谦虚,实际上心里已乐开了花。 拔也乌护想了想,说道:“不如这样,等我召集好商队,过几日便让他们将军资送到尼壤城。” 第五百五十四章 又遇虎狼 第五百五十四章又遇虎狼 汤予唯恐夜长梦多,忙道:“不用过几日,明天即可。” “明天?”拔也乌护踌躇道:“是不是太急了些?” 汤予说道:“我已立下军令状,如果不能按时回去交令,要受军法处置。” 拔也乌护说道:“明日太过仓促,玉城通向尼壤的道路都是沙漠,最近又常有马贼出没,商队恐一时难以凑齐。不如我派城中的守军护送……”拔也乌护说了一半,面露难色接着说道:“只是玉城的守军不过区区数百人……” 汤予站了起来,说道:“吐屯大人,实不相瞒,我早带商队前来,眼下就住在城中的客栈。” 拔也乌护一愣,汤予继续说道:“他们都是唐军所扮,训练有素,又熟悉道路,沙漠和马贼不足为虑。” 拔也乌护见汤予早有准备,笑道:“还是城主考虑周全!那好,一切听城主安排。” 汤予乐不可支,想不到事情进展的如此顺利,一高兴,竟连喝了十余杯。拔也乌护亦是个酒中之仙,又见汤予对自己以诚相待,并无戒备,知他不仅武功绝顶,还是个豪爽洒脱的英雄,对汤予愈加敬佩,更是连连劝酒。汤予遂放开心怀,二人你一杯我一杯喝了个痛快。西域的葡萄酒虽无中土的酒清冽甘醇,后劲却是极大。汤予尽管酒量甚豪,但方到月亮掠上枝头,便喝的酩酊大醉。 拔也乌护给汤予收拾了一处最上好的房间,将汤予送入房中休息,还派人在门口保护汤予的安全。汤予一觉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方醒,想到军资之事,顾不得伤酒难受,急忙起身来寻拔也乌护。府中的仆役看到汤予,只说吐屯大人有言,若是汤予找他可去客栈。汤予不知拔也乌护为何不在府衙,反去了客栈,心里略怀忐忑,立刻赶了回去。 客栈门口车水马龙,拔也乌护正指挥人搬运货箱,而和汤予同来的士卒们则是一脸糊涂,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等他们见到汤予,马上围拢过来不停的问询。 拔也乌护也走上前,笑道:“城主,你总算醒了。昨天说好今日要把财物运到尼壤,我怕延误你的行程,所以不等你吩咐,就急着给你送来了。” 汤予手下的士卒刚才自客栈老板口中得知拔也乌护是玉城的吐屯,却听他对汤予称作城主,而且态度谦恭,都觉得不可思议。汤予一时难以解释,只有先叫士卒们将货箱赶快装好。拔也乌护又让人拿来清水、干粮、肉干,皆是沙漠中的应用之物,并将一只鸽笼交到汤予手中,叮嘱汤予若遇急事可用此物联络。那鸽笼中有四五只颜色各异的信鸽,汤予收下鸽笼,心中对拔也乌护感激不尽。 待一切收拾妥当已过了酉时,天气渐渐转凉,乃是在沙漠里行进的最佳时候。汤予丝毫没有耽搁,让士卒们赶着驮满货物的骆驼出城朝东进发。拔也乌护也一直送出城外二十里,才和汤予不舍而别。 士卒们此番随汤予来到玉城,俱是抱着誓死一战的决心,但任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他们心中的奇怪,比看到一只老鼠咬死了一只老虎还要强烈。拔也乌护一走,士卒们再无顾忌,纷纷向汤予打听事情的来龙去脉。汤予扯谎说,他得悉到玉城的吐屯拔也乌护最喜欢赌骰子,昨日就只身一人去往府衙,和拔也乌护赌了一局,结果赢下一座城池,所以拔也乌护才会让自己将城中的库银玉石等宝物带走。其实汤予讲的也不算是谎话,可他的说辞士卒们当然不信,天底下哪有一次赢来一座城池的赌局?他们越不信便越要刨根问底,而汤予则始终坚持赢来玉城的说法。到最后那些士卒们竟慢慢的信了,甚至更有甚者,把汤予和拔也乌护如何赌法,赌斗的过程都编造了出来,仿佛自己亲眼看到一般。总之士卒们现在已经对汤予佩服的五体投地,之前他们都知道汤予会锻造兵器,并且武艺高强,想不到他的赌术更是天下罕有,神乎其技。 带着足够用度三年的军资,队伍上下自然笼罩在一片高兴祥和的气氛中。但是他们忘了这里是风云变幻的沙漠,只不过才走了两天,第三日一早,汤予刚下令支起帐篷休息,避开白天的酷热,忽见远处沙尘滚滚,人喊马嘶,一队人马风卷残云般飘了过来,眨眼间便到了眼前,把汤予和驼队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人数足有五六百之众。 这些人穿着各异,胖瘦不均,却骑着高头大马,手里拿着兵器,神情彪悍,一看即知绝非善类。 众人大惊,知道遇到了马贼。沙漠里的马贼比突厥人的铁骑还要令人闻风丧胆,只因他们全是无恶不作的亡命之徒,不仅抢夺财物,还从不留活口,凡是遇到他们的人只有死路一条。汤予曾听过马贼的事,而且拔也乌护也多次提醒他一定要小心,可汤予却未放在心上。只因从尼壤来玉城时,一路上平平安安,他便以为沙漠那么大,不会凑巧碰到马贼。想不到此刻满载金银而回,偏偏跟这群悍匪强盗撞了个满怀。 汤予暗暗叫苦,自己连同军卒只有区区百余人,要如何对付五六百名凶残的马贼?即使众人能脱离险境,那好不容易得来的军资又该如何? “有没有阿宝?”不知是谁的一声大吼,把整思量对策的汤予拉回到现实中来。 “没有阿宝,只有没用的公狐狸!”有人答道。他们讲的是马贼的黑话,阿宝的意思是女人,而公狐狸则是对男性汉人的贬称。 “娘的,没有阿宝,老子憋了半个月的火气去找谁出!”又是先前之人粗鄙的说道。 马贼们哈哈大笑,有人接茬道:“二当家的,别看没有阿宝,可有不少红货!” 一个壮汉骑着黑色的骏马出了马队,环视四周,说道:“那还差不多!” 第五百五十五章 马贼头领 第五百五十五章马贼头领 马上的大汉三十八九岁的年纪,粗眉、大鼻、阔口,颌下一蓬乱须,杂草般的头发上随便裹了一块红巾。他身材魁梧,宽阔的肩膀和粗壮的手臂像是在展示他的力量和地位,而一双如铜铃般的眼睛,更将他的凶狠与强硬表现得淋漓尽致。 红巾男子不可一世的冲商队嚷道:“叫你们的大锅头出来!” 马贼们将商队称做大锅,商队里的管事之人,则被称做大锅头。汤予闻听,先是示意军卒们莫要轻举妄动,然后催动跨下的骆驼出了队伍,朝红巾男子施礼说道:“我是商队的管事,不知大爷有何指教?” 红巾男子大刺刺围着汤予转了一圈,说道:“你们是干什么的,箱子里装的何物?” 汤予边思量着如何脱身,边说道:“我们是大唐的商队,箱子里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 “放你娘的屁!”红巾男子骂道:“看你们是从玉城的方向而来,傻子都知道,箱子里不是宝玉就是金银。” 汤予心头一颤,索性不再隐瞒,说道:“不错,这些都是送给毗沙都护府的军资!” 红巾男子一愣,似乎没料到汤予会如此坦白,又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汤予答道:“我们是薛仁贵老将军帐下的军卒,奉命押解军资回营!” “薛仁贵?”红巾男子稍加思索,说道:“今天遇到我,算你们运气好,若是遇到别的兄弟,你们现在早是死人了。”红巾男子将坐下的战马朝前赶了两步,接着说道:“我也是汉人,既然你们是薛仁贵的部下,老子便卖他一个面子,留下你们的性命。”红巾男子一指汤予,又说道:“回去告诉薛仁贵,这些东西被我“红头巾”收了,滚吧!” 汤予手下的士卒们不少已在西域待了多年,听大汉报出红头巾三个字,吓得心惊胆寒。只因红头巾大名鼎鼎,他不仅是马贼中最心狠手辣,残忍无情的一个,更是马贼首领平阳谷的师弟。 红头巾本以为报出自己的名号,商队即会一哄而散,落荒而逃,想不到汤予竟然连动都没有动。他不禁怒不可遏,接着骂了一声:“你难道耳朵塞驴毛了,趁大爷没生气,赶快滚!” 岂料汤予微微一笑,说道:“哪里来的红头巾、绿头巾、黄头巾,根本没听说过……” 红头巾简直气炸了肺,今天他心情不错,又听汤予说是薛仁贵的部下,所以才网开一面,只留下财物,并未取人性命。换作平时,眼下早是尸横遍野,一片惨状。红头巾眼睛一横,“唰”的抽出长刀,骂道:“我瞧你是活够了,弟兄们,杀了……” 他的话尚未讲完,汤予竟从骆驼上一跃而起,像只老鹰般扑向红头巾。原来汤予心知今日难免一场恶战,如果要保住军资和士卒们的性命,唯有生擒匪首,以他做为人质要挟马贼,所以汤予才会故意惹恼红头巾,然后出其不意的发动攻击。 红头巾也是身经百战之人,眼见黑影一闪,忙朝空中劈出一刀。这一刀正砍在汤予的横刀上,红头巾就觉得手臂酸麻,一股巨力从对方的剑上涌来。亏他咬紧牙关,狠命挺住,自己的兵器才勉强没有脱手,但座下的战马却一声嘶鸣,两只前蹄支持不住,“噗通”一声跪下。 红头巾被掀翻在地,借势一滚站了起来,只见已有一人立在眼前,不是汤予是谁?他心中的惊骇无以复加,匆忙间一刀斩向汤予头顶。刀尖尚停留在半空,红头巾只觉手腕一凉,接着便是撕心裂肺的剧痛,然后他看见自己的手连同长刀飞出去老远,而汤予的横刀则抵住了他的咽喉。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马贼们还没瞧清楚怎么会事,头领红头巾已经成了人家的俘虏。所有人都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呆呆的看着汤予。最吃惊的还属红头巾,他苦练刀法三十年,纵横吐谷浑、西域,从未碰到过对手,除了师兄平阳谷之外,自以为世上再没人能强的过自己。谁知今日居然被一个假扮成商贩的唐军一招打败,而且败的如此之惨,连手是怎样被人家切下去都没看明白。 红头巾一时无法接受残酷的现实,但他为人确实强悍,任凭断手处血如泉涌,居然不管不顾,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只死死的盯着面前的汤予。若是眼睛能杀人,汤予早死了千百次。 马贼们渐渐反应过来,刚要举着兵器一齐冲杀,汤予把横刀往红头巾脖子上一放,大声吼道:“站住!谁动一步,我立刻杀了他!” 马贼们投鼠忌器,唯有一动不动,全神贯注地盯着汤予和他手中的那柄奇怪的剑。 红头巾忍着剧痛,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汤予冷冷一笑,说道:“我就是毗沙都护府治下的一名普通的军卒。” 红头巾根本不相信一名普通的唐军会有这样出神入化的身手,可他完全瞧不出汤予的底细来历,只能叫嚣道:“今天你斩我一支手,若我不死,日后定会加倍奉还!” 汤予也不理会,唤来一名士卒先给红头巾简单包扎伤口,接着又将红头巾绑了个结实。红头巾叫骂不止,汤予顺手将他的红巾扯了下来,塞入他的口中。那方红巾自从红头巾带在头上就从未洗过,味道可想而知。红头巾断手都不曾叫唤一声,却被自己的臭味熏的老泪纵横。可怜他以头上的红巾得名,想不到平生遭受的最大的痛苦,也是来自他头上的红巾。 然后汤予牵过一匹骆驼,将红头巾扔在骆驼上,自己则和他共同骑着骆驼,押解着他继续朝东而行。 马贼们本把商队团团围住,现在不得已只得让开道路。看着商队离去,他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要是上前厮杀,头领红头巾被对方制住,己方怎敢轻举妄动?可如果任凭对方将红头巾带走,怎样向平阳谷交待?一想到平阳谷的手段,马贼们个个不寒而栗,唯有远远的跟在商队后面。 第五百五十六章 有惊无险 第五百五十六章有惊无险 此地距尼壤尚有三百余里的路程,原本汤予同士卒们夜晚赶路,白天休息,现在则片刻不敢耽搁,没日没夜的朝东前行。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深深的疲惫,但谁也没有怨言,因为大家清楚事态的严重。 红头巾被扔在驼背上后,开始还不停的挣扎,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或许是沙漠里酷热的天气,总之渐渐的消停下来。而汤予片刻没有同红头巾分开,他的神经高度紧张,生怕一不留神让红头巾逃走,或是马贼们突然发动袭击,将红头巾救下,若是那样后果不堪设想。 走了两天,马贼们始终紧紧跟在商队后面,并未采取行动,但越是这样,汤予的心愈发焦灼。他明白马贼们是在等待机会,等待他们精疲力尽,那时马贼便会不顾一切的发动进攻,杀光所有能够喘气的东西。 整整两天不休不眠,人尚能勉力应付,可拉货的骆驼已经支持不住。许多骆驼累的瘫倒在地,任凭鞭打催促,就是不起来。无奈之下,士卒们只能将货箱放到别的骆驼上,可这无异于饮鸩止渴,抱薪救火。直到第三日的午时,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太阳当空而照,沙漠中热浪滔天,无边无际的沙丘在烈日下闪烁着炽热的光辉,仿佛要把一切烤焦。人们连呼吸都觉得困难,精力和体力已经到了极限…… 三天来一直很安静的红头巾又开始变得躁动,不停的踢打反抗。和商队保持一定距离的马贼们终于有所行动,他们催动胯下的战马,大声呼喊着,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冲了过来…… 这些身经百战的士卒们也不由得非常惊恐,他们只有百十人却要对抗五六百名凶悍异常的马贼,何况还要保护物资不被对方夺去。而且用行动迟缓的骆驼同矫健迅疾的战马交战,简直是自寻死路。 汤予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默默的抽出长剑,他明白再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马贼越来越近,虽然还未交手,但人们已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味……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商队的前方响起了号角。那声音由远及近,响彻长空,震撼人心,紧接着沙尘滚滚,一队人马朝这里杀来。 “是我们的号角!”有人兴奋的喊道。 “不错,是我们的人!那是只有明光锴才会反射的光泽!”又有人说道。 大家看到了希望,干涩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马贼们同样发现了异常,攻势骤然停了下来,然后开始慢慢的撤退。 眨眼的功夫,那队人马到了近前。果不其然,真的是唐军,并且领军之人还算是汤予的相识…… 裴真见到汤予和商队时,惊讶一点不比汤予少。他是名称职的军人,每天都会率领精骑在周围巡视,想不到今日竟救下了汤予。而汤予尽管十分讨厌裴真,可此刻他真想从骆驼上跳下去,抱着裴真好好的亲上几口。所以欲要讨别人的欢心,只须出现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即可。 众人死里逃生,喜悦之情无以复加,有的人甚至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裴真和薛仁贵、汤予不睦,但他只是气量不足,并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在大是大非面前更不会公报私仇。眼看汤予拉着军中急需的物资,他立即将商队保护起来,又命手下的精骑驱赶马贼,防止他们再回来袭扰,然后跟汤予领兵回营。 大约行了两三个时辰,众人已远远的瞧见营门。此刻日落黄昏,天色将晚,方才还炽热的空气竟有了几分凉意。汤予烦请裴真先把货物送回军营,又讨了两匹战马,一匹自己骑着,一匹则交给了红头巾。二人走出了七八里,汤予眼看四下无人,挥出一剑斩断红头巾身上的绳索,说道:“今日我放了你,以后莫再要作恶,否则必斩你头!” 红头巾得了自由,丝毫不领情,依旧恶狠狠的瞪着汤予,说道:“你不杀我,老子也不会感激你。我虽然不是你的对手,可我师兄平阳谷一定会替我报断手之仇!” 平阳谷这三个字,汤予之前好像在哪里听谁说过,可就是想不起来。红头巾的话他根本没放在心上,轻蔑的说道:“好,我等着他便是!” 红头巾骑着马走了两步,突的回转,用断臂指着汤予,说道:“你武功高的匪夷所思,绝不会是一名普通的唐军。你敢报出姓名吗?” 汤予略一思量,说道:“我叫公孙予,正好你替我给平阳谷捎句话。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日后他若敢劫掠大唐的百姓、军卒、商队,不用他来找我寻仇,我自当先去取了他的性命!” 汤予的这句话出自西汉名臣陈汤之口,他十分喜欢,此刻情不自禁的讲出来,却也气势十足。红头巾心中一万个不服气,可被汤予的豪气震慑,再说不出一句话,调转马头,扬长而去。 汤予放了红头巾,所有的事都也了结,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轻松。他赶着马儿自回军营,一路上就看天边的晚霞如火,落日显得格外壮观,一望无际的沙丘在余晖的映照下变得柔美娇艳,曾经无情恐怖的沙漠散发着一种苍凉而又神秘的美感…… 距军营尚有一段距离,汤予便瞧见营门前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为首的居然是大帅薛仁贵。近些日子他无时无刻不为汤予捏了一把汗,汤予的本领薛仁贵毫不怀疑,可只带着一百人就想拿下玉城,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不过等刚才士卒们打开货箱,里面无数的金银玉器实实在在的摆在眼前,使薛仁贵又惊又喜,他这才亲自率领众将出营迎接汤予。 汤予赶快下了马,快步来至薛仁贵面前,刚要施礼,却被薛仁贵一把拉住手臂,夸赞道:“公孙先生,真神人也!老夫对你是打心眼里佩服!不光是我,军中众将都对你敬服的很!”薛仁贵说完回头冲人群又说道:“老夫讲的对不对?” 第五百五十七章 河东裴旻 第五百五十七章河东裴旻 众人随声附和,这个来尼壤仅仅一年的流军的所作所为,简直使他们刮目相看。将领们开始不停的向汤予询问此行的经过,汤予正要解答,薛仁贵满脸笑容的说道:“我命人布下酒宴给公孙先生庆功,咱们进帐慢慢细聊。” 除了剑术,汤予最爱的便是酒。担惊受怕,提心吊胆的日子已经过去,听到有酒,汤予似乎看到醇厚的酒液流淌出来,他的眼神变得异常明亮,仿佛闻到了美酒的香气。大家簇拥着汤予走进大帐,帐中果然布置好了酒席。众人一一坐下,薛仁贵朝汤予说道:“方才我同士卒检验货箱,公孙先生带回的财物足够毗沙都护府三年之需,化解了我军的燃眉之急,这全是公孙先生的功劳。老夫敬公孙先生一杯。”薛仁贵说完一饮而尽。 汤予忙陪了一杯。薛仁贵掏出一张纸稿,冲大家一挥,笑道:“你们可记得此是何物?” 有人眼尖,说道:“莫不是公孙先生前日立下的军令状?” 薛仁贵哈哈大笑,说道:“不错。你们看它还有用吗?” 众将都笑了起来。薛仁贵把军令状交到身后的仆役手中,仆役会意,捧着军令状来到裴真面前。薛仁贵说道:“裴将军,你看它应该如何处置?” 裴真此刻对汤予心悦诚服,连忙将军令状撕的粉碎,说道:“当日是我吹毛求疵,大帅和公孙先生勿怪。” 薛仁贵神情欢愉,说道:“军中无戏言,裴将军也是秉公办事,老夫何怪之有。” 裴真举起酒杯,向汤予说道:“公孙先生确有经天纬地之能,裴某佩服。以前多有得罪,请先生见谅。” 此番多亏了裴真及时赶到,吓退了马贼,汤予才能安全的押运军资返回,对裴真的厌恶早荡然无存。现在见裴真敬酒,他心中感激,起身说道:“在下尚未谢过裴将军,若非裴将军率军驱散马贼,我等岂能顺利归来,说不定早死在马贼刀下。” 裴真听汤予夸赞了自己的功劳十分高兴,二人尽皆满饮了杯中之酒。 薛仁贵见裴真对汤予的态度大为转变,更是欢畅。他笑道:“公孙先生前日带百余人出征玉城,别说裴将军,连我也不相信。方才老夫清点人数,居然没有一人损伤,真乃奇事一桩!老夫戎马一生,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不知公孙先生是如何做到的?” 众将的好奇一点不比薛仁贵少,听大帅发问,立即说道:“公孙先生,你是怎样不费一兵一卒,就夺下了玉城,快快同我们说说。” “公孙先生行事真是高深莫测,说出来,好使我们涨涨见识。” 汤予早料到众人会有此一问,为了不泄露自己真实的身份,之前士卒们向他询问时,他随口说是和拔也乌护赌了一局,赢下了玉城,现在索性仍是一样的说辞,只不过讲的愈发详细真切。 众将听完面面相觑,瞠目结舌。天底下哪有这么大的赌注,只赢了一局便赢来一座城池。可要说汤予扯谎,他偏偏讲的有鼻子有眼,让你不得不相信。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薛仁贵、裴真同其他人一样,也是满腹狐疑。之前二人询问过士卒们玉城之行的经过,那些士卒言说,汤予有一天晚上不知去了哪里,第二天清早玉城吐屯拔也乌护就亲自送来货箱,箱中装满数不清的金银玉器,还神色恭敬的称汤予为城主。二人暗道:汤予之前从未去过玉城,和拔也乌护不可能认识,难道真如汤予所讲,那晚他去同拔也乌护赌了一局,结果赢下一座城池? 众人尽管都觉得匪夷所思,但一时从汤予的话中也挑不出毛病,只得半信半疑。 薛仁贵开怀笑道:“兵法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公孙先生不费一兵一卒,便拿下玉城,得了无数的财物,替我军解了燃眉之急,真是大功一件!老夫再敬公孙先生一杯。” 众将见大帅都没再追问,自己更无需纠结,不管怎样汤予得了玉城,对唐军而言终归是大大的好事,遂与薛仁贵一齐朝汤予敬酒。汤予自然来者不拒,大帐内觥斛交错、酒杯飞舞,欢意盎然。 得了薛仁贵的夸赞和众人的吹捧,汤予心情大好,而且多日来他始终神经紧张,此时才得放松,免不了多喝了几杯。便在这时,不知是谁起头要行个酒令以助酒兴,众人纷纷拍手叫好。 裴真闻言站了起来,朝薛仁贵说道:“大帅,酒令虽好,但每次饮酒尽皆如此,不免索然无味。” 薛仁贵今日兴致高涨,说道:“裴将军,你有什么好主意?” 裴真借着酒劲说道:“大帅,昨日家兄派侄儿裴旻千里迢迢来到营中,给我送来书信一封,聊表思念之情。别看我这侄儿年纪尚幼,却天赋异禀,是难得一遇的剑术天才。” “喔。”薛仁贵笑眯眯的说道。 裴真脸上露出骄傲,说道:“今日庆功宴,我把他也带来了,想让侄儿见见大帅和诸位将军,涨涨见识。既然大家高兴,不如命他耍上几招,如何?” 薛仁贵哪里会反对,连连点头说道:“好,好。不知裴公子现在何处?” 裴真说道:“我一直让他在偏帐相候。” 薛仁贵忙道:“快快请裴公子入内。” 裴真闻听出了大帐,片刻之功领来一个孩童。那孩童十岁左右的年纪,个子瘦高,身穿一袭精致的墨色绸衣,乌黑的长发轻轻飘荡在肩头。他双眼炯炯有神,眉毛细长而清晰,宛如远山的烟云,眉宇间透露出超越同龄人的聪慧。 裴旻环视四周,然后向主座的薛仁贵施了一礼,说道:“河东裴旻拜见薛老将军。” 薛仁贵看裴旻生得英俊聪慧,十分喜欢,不禁赞道:“河东裴氏不愧当世望族,门中子弟果然出类拔萃,不同凡响。” 第五百五十八章 少年轻狂 第五百五十八章少年轻狂 裴旻说道:“薛老将军谬赞了。”他的话虽然谦虚,神态却是非常傲慢。 薛仁贵说道:“听你叔父裴将军说,裴公子天赋异禀,是练剑的奇才……” 裴旻的目光中充满了高傲与不屑,说道:“裴门的剑法高深莫测!我三岁便跟随族中的长辈学剑,至今已历七个寒暑。虽不敢说天下无敌,但也同许多绝顶的剑客交过手,他们无一不败在我的剑下。” 众人起初见裴旻一表人才,又是裴真的侄儿,都对他另眼相看。想不到此子一说话,居然甚是嚣张,让众人的好感荡然无存。 薛仁贵依旧脸上带着笑意,说道:“方才裴将军把你好一番夸赞,不如请裴公子为我等演示几招,也让我们欣赏一下河东裴氏精妙的剑法。” 薛仁贵说完,岂料裴旻竟冷哼一声,说道:“我又不是那些走江湖卖艺的低劣之人,再说河东裴氏的剑法岂能在人前轻易显露。” 薛仁贵脸色一变,众将也不由得非常气愤,觉得这孩子年纪不大,怎如此狂妄! 裴真的本意是想使侄儿涨涨见识阅历,顺带在人前露露脸,如能得到薛仁贵的夸赞,日后对裴旻实是大有益处。谁料裴旻竟目中无人,傲慢无礼。裴真连忙大声斥责道:“你这孩子好不晓事,大帅让你展示剑术是看得起你,还不快快依从。” 裴旻见叔父动气,只得说道:“好,侄儿照办便是。就怕他们瞧不懂我裴氏剑术的奥妙……”裴旻话讲到一半,看叔父裴真狠狠瞪了自己一眼,立即住口不言,“唰”的一下从腰间抽出一柄长剑。 长剑一出,化作一道寒光。此剑长三尺九寸,剑身薄如蝉翼,青光闪烁,剑刃犹如秋水,寒气凛冽,剑柄上镶嵌着一颗红宝石,熠熠生辉。帐中众将皆是习武之人,知裴旻掌中的剑绝非俗物,定是传世的宝剑无疑。 裴旻长剑在手,傲气愈甚,居然用剑指着众人,说道:“你们有谁识得我的剑?” 众将无人搭话,裴旻自顾自的说道:“谅你们也不知道。这柄剑名曰“千古”,是三国时吴君孙权召集能工巧匠锻造,倒也算不上什么宝剑。只不过我喜欢“千古剑”的名字,故而才把它带在身边……”裴旻说着已挽起数朵剑花,接着又说道:“今日便让你们见识一下我河东裴氏的剑术,你们睁大眼睛仔细观瞧!”话语间剑影飞扬,裴旻身形灵动,手中千古剑犹如一条银色的灵蛇,随着他的步伐腾挪转移,如影随形。 剑舞如龙,寒光闪烁,裴旻的剑法仿佛水银泻地,亦如风卷残云,时而疾跑似兔,时而腾跃似鹰,每一个动作,每一记招式都好像一幅画卷,美得令人陶醉。众将情不自禁的纷纷击掌叫好。 突然裴旻的剑舞动的越来越快,如同一道闪电在空气中划过,发出嘶嘶声响。每一次剑尖的抖动,俱带着凛冽的剑气。接着他猛的一声低吼,千古剑竟脱手刺向空中,将头顶的大帐扎了一个窟窿,接着仍飞了十数丈高。裴旻不慌不忙自腰间取下剑鞘,待千古剑从窟窿处重新落下,他迎着剑锋伸出剑鞘。想不到长剑不偏不倚正落在鞘中。 众将谁也没见过这等精妙的剑法,俱是大吃一惊,连薛仁贵也忍不住站起身,称赞道:“妙,妙啊!裴将军所言非虚,裴公子果然剑术绝伦,让人大开眼界!” 裴旻自信地扬起了下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冷笑,眼神里透着俾睨天下的傲气,似乎自己就是天下第一的剑术大豪。他环顾四周,说道:“这算什么,我还有许多厉害的招数没有使出来呢!” 众将又是一番赞扬,裴旻肆无忌惮的说道:“我曾听人说世上剑术最高的一是剑神李承继,一是天下第一剑客汤予。李承继自刎于泰山绝顶,至于汤予吗……有人说他葬身于高祖皇帝的献陵之中,也有人说他虽然侥幸逃脱,但数年来消声灭迹,估计早不在人世。”裴旻一声冷笑,继续说道:“只恨我晚生了几年,不能和他二人较量一番,好让世间人知道,我河东裴氏的剑术才是真正的天下无双!” 众将无不愕然,李承继和汤予乃是犯下重罪之人,寻常人从不愿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及二人的名字,想不到小小的裴旻却毫无顾忌,足见其有多么的嚣张。而且众将虽未亲眼见过李承继和汤予,可他们的事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裴旻尽管剑法高超,终究只是个十岁的孩童,即使天资聪慧,但要和剑神李承继与天下第一剑客汤予相比,最少差着十万八千里。 众将无不觉得裴旻简直狂的没边,都想说他几句,然而碍着裴真的面子,唯有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薛仁贵的心中也不痛快,原本今日是给汤予庆功,不想冒出来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搅了喝酒的兴致。他平生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些世家子弟,自以为家世显赫,便夜郎自大,目空一切。薛仁贵有意训诫裴旻,又觉得自己身份特殊,贸然出言有些不妥,可若不给裴旻一点教训,只怕他将来会更加自大。薛仁贵正思量时,一抬头瞧见汤予举着酒杯喝的十分开心,遂说道:“剑神李承继、天下第一剑客汤予,老夫没见过,也不知道他们的剑法到底如何。不过今日这帐中便有一位剑术高手,依老夫看,他的本领不比那二人差多少。” 裴旻一愣,说道:“他是谁?在哪里?” 薛仁贵并不理会裴旻,朝汤予说道:“公孙先生,你看裴公子的剑术怎样?” 方才裴旻舞剑,汤予在旁瞧得清清楚楚。他的剑耍的十分漂亮,但尽是些华而不实的花架子,根本没有半点用处。后来又听他要同剑神李承继还有自己比试,汤予险些笑出声来。心中暗道:世上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有很多,可这裴旻堪称一绝。别说同自己比较,连自己的女儿公孙秀亦要胜他百倍。 第五百五十九章 湛卢现世 第五百五十九章湛卢现世 汤予见薛仁贵出言相问,看了看裴旻,又看了看裴真,闪烁其词的说道:“裴公子的剑法吗……实在……不过……” “公孙先生,有话直说,不必吞吞吐吐。”薛仁贵说道。 汤予本来一时该说什么,但听薛仁贵之言,随即说道:“不过是小孩子的玩意,逗大家一乐还可以,若说什么天下无双的剑法,简直贻笑大方……” 汤予的话未讲完,裴旻已举剑指着他,喊道:“你是谁?竟敢小瞧我,小瞧河东裴氏的剑法!” 用兵器指着别人是对他人最大的不敬。汤予看裴旻居然这般无礼,不由得怒气暗生,说道:“河东裴氏算得上世家大族,可若论剑术……却差得远了。”此时的汤予有了六分的酒意,说话不免有些分不清轻重。 裴真和裴旻神情大变,尤其裴旻更是气得脸色铁青,呼吸急促。他眼睛闪烁着怒火,吼道:“狂妄至极,你到底是什么人?” 汤予喝了一杯酒,说道:“我是毗沙都护府的一名流军……” 裴旻愈加生气,说道:“小小的流军,猪狗一样的人,也敢大言不惭!” 薛仁贵脸色阴沉下来,说道:“裴公子,你岂能言语不逊,出口伤人!告诉你,这位公孙先生乃是有大本领、大神通的人物……” 裴旻抢言道:“薛老将军,你方才说的剑术堪比李承继、汤予的人难不成就是他?” 薛仁贵点了点头。裴旻怒火中烧,说道:“你敢跟我较量较量吗?” 汤予哪里能和一个孩子动手,说道:“你是河东裴氏的公子,在下只是一名流军,怎可同裴公子……” 汤予的话在裴旻听来觉得满是嘲讽之意,他压抑不住胸中的怒火,骂道:“你这厮难道不敢?若是不敢便向小爷磕上三个响头,本公子便放过你,否则今日必让你血溅当场!” 裴旻的话引起了众怒,帐中之人纷纷勃然变色,瞪着裴旻。一旁的裴真未料到事情居然发展到如此地步,忙拉着裴旻说道:“我原想让你来添彩,你反给叔父添乱,快快随我下去。” 裴旻是河东裴氏的嫡传子孙,家世显赫,自幼娇生惯养,颐指气使,从未受过半点委屈。如他所说,裴旻三岁练剑,又得族中多位高手指点,年纪轻轻剑法却有小成。而且他也同门中的一些武师护院比试过剑术,一来那些人确实本领低微,二来他们怎敢施展全力伤了河东裴氏的公子,以至于裴旻竟真的误以为自己剑术精妙,天下无敌。其实他不过坐井观天,与井中的蛤蟆无异,根本不清楚天有多大。此番其父有书信交于兄弟裴真,裴旻知道后自告奋勇要来毗沙都护府送信。其父本不愿意,可架不住裴旻的软磨硬泡,左思右想之下认为让他出来历练历练也是好事,便答应了裴旻的请求。今日裴旻被叔父裴真安排在偏帐等候,他觉得凭借自己河东裴氏少主的身份,众人未出来迎接已是大大的不敬,心中十分不爽。等他见到薛仁贵时,又想起父亲无意中曾提及,叔父裴真和薛仁贵素来不睦,便误以为薛仁贵蔑视河东裴家。他不敢冲薛仁贵怎样,只有把一肚子的气撒到汤予身上。 裴旻挣脱裴真的手臂,大声叫嚣道:“直娘贼,有人说你的本领比天还大,小爷我却不信。今天倒要同你比试一场,让你们所有人再不敢小瞧河东裴氏!” 听着裴旻的叫骂,薛仁贵的脸色越来越差,他稍加思量,开口说道:“公孙先生,你就和裴公子较量较量,权当给大家助助酒兴。” 汤予一脸为难,说道:“薛老将军,我怎能跟一个孩子……” 薛仁贵一摆手打断汤予的话,然后在仆役耳边低语几句,那仆役先是退出大帐,过不多时手里捧着一只木盒又回到帐中。众人不明薛仁贵是何用意,也不知木盒里装的什么,都屏住呼吸等待着将要发生的事。 薛仁贵冲汤予和裴旻说道:“今天是庆功宴,大家高兴,裴公子既然要和公孙先生比试剑法,老夫也想看看热闹。”薛仁贵说着打开木盒,从里面取出一柄剑,然后学着刚才裴旻的样子,用剑扫了一圈,又说道:“你们有谁识得老夫的这柄剑?” 帐中鸦雀无声。薛仁贵接着说道:“此剑名曰“湛卢”,相传湛卢剑是春秋时的铸剑大师欧冶子耗时数年所铸。剑成之时,精光贯天,日月争耀,星斗避彩,鬼神悲号。欧冶子将它献给越王,越王为其取名,“湛卢”。后欧冶子铸剑之处亦被称作湛卢山,以剑为山之名,千古无二。湛卢剑锋利无比,发及锋而逝,铁近刃如泥,举世无可匹者。” 众人听说湛卢剑之名,无不惊骇。薛仁贵抽出宝剑,就看此剑通体乌黑,剑长三尺五寸,宽三寸,剑柄、剑身一体,剑身上暗刻着精美的纹饰。他继续说道:“湛,澄清明亮。卢,黑色之眸。湛卢之意,乃上苍之眼,注视着天下的一举一动。剑在侧,国兴旺,剑飞弃,国破败……” 汤予的惊讶远超众人,当年为了寻找一柄胜过七星龙渊的宝剑,他曾远赴名剑山庄,从王者令的口中,得知了湛卢剑的消息。后来由于湛卢剑的缘故,又引出许多事端,他还差点丢掉性命。直到在灵应峰上,汤予和帐鸦九合力锻造出石破剑后,才渐渐将湛卢剑的事抛之脑后。想不到今日居然见到了湛卢剑的真容,更想不到湛卢剑竟在薛仁贵的手中。 汤予颤巍巍的说道:“湛卢剑是名剑山庄的镇庄之宝……怎么……会在这里?” 薛仁贵一愣,说道:“公孙先生果然是异人,竟知道湛卢剑与名剑山庄的关联。” 汤予目不转睛的望着湛卢剑,久久不能平静。薛仁贵接着说道:“不错,湛卢剑本是名剑山庄之物,我年轻时曾两次携带万金去名剑山庄求剑,皆被庄主王者仁婉拒。” 第五百六十章 一败涂地 第五百六十章一败涂地 汤予脱口说道:“那它怎么会……” 薛仁贵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悲凉,说道:“我去求剑,王者仁自然不会答应,但有些人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 汤予听出薛仁贵同王者仁和湛卢剑之间必然有许多曲折的故事,想要再问,又觉得刨根问底甚是无礼,唯有强压住心中的好奇,闭口不言。 薛仁贵又说道:“这柄湛卢剑跟着我快三十年了,本想将它传给子孙,可叹我的那几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不成器。如此宝物若到了他们手里,跟烧火棍没什么区别,简直是辱没了湛卢剑……”薛仁贵说着环顾大帐,眼神最后落在汤予身上,继续说道:“常言道:红粉赠佳人,宝剑配英雄。今日我把湛卢剑拿出来,权当个彩头。你二人谁胜了,湛卢剑就是谁的!” 大帐内哄的一声,众人顿时议论纷纷。裴旻紧紧盯着湛卢剑,他是练剑之人,更是爱剑成痴,湛卢剑的大名裴旻早如雷贯耳,若是能得到它,岂不胜过自己的千古剑百倍。 汤予并未为湛卢剑所动,尽管湛卢剑乃天下至宝,也是学武之人朝思暮想的神兵,不过汤予此时武功已登峰造极,即使木棍铁钎在其手中亦是杀人的利器,根本用不着宝刀宝剑。然而薛仁贵的举动却让汤予捉摸不透,觉得此中隐含深意。 首先,湛卢剑乃是薛仁贵的心爱之物,他为什么要拿出来当做彩头?根据薛仁贵方才的语气行为,汤予觉得他应该是要在众将面前灭一灭河东裴氏和裴旻的傲气。 第二,薛仁贵绝不会想湛卢剑被裴旻得去,因为薛仁贵知道自己的剑术远胜裴旻,那么他将湛卢剑当做彩头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就是让自己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世家公子。 汤予想通此节,心中顿感轻松。那边裴旻早耐不住性子,说道:“薛老将军的话是真的?” 薛仁贵笑道:“老夫历来一言九鼎,怎会骗你一个娃娃。”他说完瞄了汤予一眼,二人四目相对,心意互通。 裴旻叫道:“好!本公子倒不是贪图湛卢剑,只是有人胆敢轻视河东裴氏,我绝不会饶了他。”裴旻双眉一挑,千古剑又指向汤予,喊道:“来,我同你随便玩玩。” 汤予不再推辞,从桌上拾起一支筷子握在手里。裴旻不解,大声问道:“你的剑呢?” 汤予故意狂妄的说道:“和你过招用不着剑,一支筷子足矣。” 裴旻哪里受过这样的轻视,他额头青筋暴起,眼中仿佛喷出火来,怒吼道:“你找死!”话刚讲完,已朝汤予闪电般刺出一剑。 汤予见长剑刺来,身子不知怎的一扭,人避开剑锋便到了裴旻近前,接着手中的筷子停在了裴旻的咽喉上。 转瞬之间胜负分出,裴旻连一招都没使完,就被对手抵住要害。他先是一愣,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的汤予和那根筷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他并不服气,猛的挥剑拨开讨厌的筷子,接着一剑挑向汤予小腹。二人间隔不过三尺,裴旻又是突袭,毫无征兆,众人齐的一声惊呼,不禁替汤予捏了一把冷汗。 汤予丝毫不慌,身体仿佛一条泥鳅,也未见他如何躲闪,便避开了挑向小腹的长剑,接着他的人又到了裴旻面前。裴旻一剑刺空,尚未来得及收剑回身,那根筷子再一次顶住了他的咽喉。 裴旻出了两剑,败了两次。众将有的已经笑出声来,更有甚者低着嘀咕道:“这难道是河东裴氏的剑术?简直丢人现眼!” 裴旻的脸涨的和猪肝相仿,他现在才明白自己和对方比较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他仍然不服气,再不顾及自己的身份,如泼皮无赖一样,狠命的朝汤予挥出一剑。这一剑他用上了十二分的力气,恨不得将汤予立刻砍成两半。 汤予依旧不慌不忙,千古剑带着无比强烈的劲风快要砍下他脑袋的时候,汤予手中的筷子不偏不倚正敲在裴旻握剑的手腕上。一股巨力震的裴旻手腕险些断裂,千古剑把持不住,“嗖”的一声撒手而飞,穿过大帐,落到帐外。然后裴旻的咽喉又一次被那根细细的筷子抵住…… 众目睽睽之下,裴旻感到从未有过的屈辱,一瞬间他的自尊和骄傲被击的粉碎,仿佛整个世界都无情地愚弄他。裴旻不敢看汤予,更不敢看帐中的每一个人,因为他觉得所有人都在嘲笑自己。裴旻的眼中情不自禁的流出了泪水,他痛彻心扉,终于哭着跑出了大帐。裴真见状也跟了出去。 大帐内一片沉默,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还是薛仁贵率先打破尴尬,鼓掌笑道:“好!公孙先生的剑术更胜一筹,使我等大开眼界!” 众将听主帅如此说,马上附和,称赞之声不绝于耳。揣摩上意是中国人天生的技能,即使这些常年征战沙场的将军们也不例外。 汤予本没把一个孩童放在心上,胜了二人的比试也没什么值得欢喜的,但薛仁贵出言祝贺夸赞,他只得说道:“薛老将军谬赞。” 薛仁贵朝仆役一挥手,仆役立即会意,捧着湛卢剑送给汤予。薛仁贵笑道:“老夫方才讲的明白,你二人比剑,谁胜了,湛卢剑就是谁的。老夫言而有信,这柄宝剑送给公孙先生了。” 众将闻听无不羡慕。汤予却神色一变,推辞道:“如此贵重的宝物,我怎么能收。况且只是和一个孩童过了两招,何必……” 薛仁贵起身来到汤予面前,说道:“公孙先生不费一兵一卒拿下玉城,解了毗沙都护府的燃眉之急,老夫自当嘉奖。湛卢剑,你收下吧。” 汤予推辞道:“小小功劳何足挂齿,用不着……” 薛仁贵自仆役手中拿过长剑,亲自送到汤予眼前,说道:“老夫方才不是说了吗,宝剑赠英雄,公孙先生和湛卢剑实乃绝配。你的本领人品,所作所为,不仅老夫,即使是毗沙都护府的各位将军们都是佩服的很。我年岁大了,耍不得刀剑,湛卢剑再好,于我无用。倒是你日后上阵杀敌,岂能没有像样的兵器?公孙先生不要再推辞了。” 第五百六十一章 裴旻拜师 第五百六十一章裴旻拜师 众位将领纷纷劝说,汤予来到尼壤城后大有长进,明白无论何时何地,关系怎样,当面拒绝领导都是大忌中的大忌。湛卢剑他是不会收的,但大庭广众之下,薛仁贵送给他宝剑,绝不能卷了薛仁贵的面子,唯有先暂时收下,等日后再将湛卢剑返还回去。 汤予打定主意,只得恭敬不如从命,自薛仁贵手中接过宝剑。薛仁贵喜形于色,众将也是兴奋,不住的同汤予道贺。然后便是推杯换盏,飞觥献斝,方才的一段不快已成了插曲,在主帅薛仁贵的带领下,大家又沉浸在欢乐之中。 汤予爱酒,或者可以说他恨酒,恨不得把所有美酒全喝到肚子里才罢休。这一次他又是酩酊大醉,好在薛仁贵早有安排,命人将汤予安全的送回家中。 阿秀从汤予去往玉城后一直担心惦念,此时和父亲久别重逢,自然高兴的不得了。可看到烂醉如泥的汤予,又不免发了一通脾气。对于喝酒的事,她和汤予曾约法三章,不过每次汤予都把持不住,惹得阿秀生气。酒鬼们皆是如此,喝的时候快乐无比,醒来的时候后悔无比,嚷着戒酒的人一定是次次喝的最多的人。 人一旦酒喝多了会有一个好处,那便是别人的指责唠叨,他根本听不见。就在阿秀一边服侍父亲休息,一边责备汤予的时候,他早睡得像死猪一般。 只要是人,便有缺点,汤予自然不能例外。他才疏学浅,没什么才气,更没有远见卓识,而且性格偏激执拗,行事亦正亦邪。还十分贪爱杯中之物,喝酒难有节制。但正因为这样,他才显得真实,他才是汤予……这世上本没有完美的人。 若一个人不仅武功绝顶,还医术非凡,还出身高贵显赫,还学富五车,满腹经纶,还英俊潇洒,所有的女人爱他爱的死心塌地,还料事如神,还千杯不醉……如此的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第二日清早,天刚蒙蒙亮,门外便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汤予睡得正香,并不理会,只把枕头盖在头上,接着呼呼大睡。然后他头上的枕头被人拿了起来,接着阿秀的声音传入耳中:“爹,快起来,外面有人找你。” 汤予睁开惺忪的睡眼,稀里糊涂的说道:“你说什么?” 阿秀加大了声音,说道:“爹,外面有人找你!” 汤予一时没有明白过来,问道:“谁?是谁找我?” 阿秀摇头说道:“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我问他姓名,他不说,只是指名道姓要见你。” 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要找自己,汤予无奈的坐起,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有哪个十岁的孩子这么不懂事,居然一早上就来扰人清梦。汤予心不甘情不愿的钻出被窝,披着长袍同阿秀来到院门口,方一打开大门,他便愣住,情不自禁的说道:“是你!” 院外站着一人,个子瘦高,穿着精致的墨色绸衣,不是昨日同汤予比剑的裴旻又是谁? 裴旻看到一脸惊讶的汤予,脸上的肌肉不自觉的抽动两下,大声说道:“是我!” 汤予没好气的说道:“你……你来做什么?难道又是找我比试的?” 裴旻神色尴尬的说道:“我知道你剑术高绝……并非你的对手,所以……我来找你……不是要和你比试。” 汤予闻言愈加疑惑,说道:“那你要干什么?” 裴旻欲言又止,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说道:“我……我要拜你为师!” 汤予倒吸了一口凉气,仿佛听见了天底下最不可思议的事,脱口说道:“你说什么?” 裴旻神情严肃的答道:“我要拜你做师傅。” 汤予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说道:“你要拜我做师傅?” “对。”裴旻说道:“我要向你学习剑术!” 算上裴旻,共有三个人向汤予拜过师,并且这三人一个比一个奇怪,一个比一个出人意料。第一个是剑神李承继的儿子李玺凭,他根本不是想和汤予学本领,完全是陈佳音欲利用汤予,当然汤予也没有认真的教过他。二人有师徒之名,却无师徒之实。第二个是倭国的玄武太一,他拜师的过程如同抢亲,不管汤予愿不愿意,他就是死皮赖脸,软磨硬泡。好在汤予被他的诚心打动,最后应允下来,将铸剑术传授于他。其实说是传授,倒不如说是点拨,而且二人相处不足一日,最多也只算半个师傅。至于他传授阿秀武艺,乃是因为父女的关系,算不上真正的拜师。 裴旻是第三个向他拜师求艺的,而这个人同样让他意想不到,同样惹他讨厌。汤予侧着头,回忆着昨天裴旻嚣张的样子,说道:“你要开玩笑去找别人,我没功夫陪你……” 汤予的话尚未讲完,裴旻忙道:“我不是开玩笑,我是真心实意要拜你为师!” 汤予一时还没缓过劲来,裴旻激动的说道:“公孙先生,你的剑法高超,是我生平仅见。昨天我想了整整一晚……终于下定决心要跟你学剑。” 汤予眉头紧锁,说道:“你是河东裴氏的公子,出身高贵。在下只是一名流军,猪狗一样的人,怎配做你的师傅?” 裴旻回想昨日的情景,脸热的发烫,说道:“以前是我狂妄自大,坐井观天,不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现在我知道自己错了,诚心实意想拜您为师,您莫要把昨天的不快放在心上……” 汤予打断裴旻的话,说道:“你不要讲了,我是不会收你为徒的。” 裴旻自幼娇生惯养,从无人敢违拗他的心思,今天能跟汤予当面道歉,已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本以为汤予会满心欢喜的答应,岂料竟被照头泼了一盆冷水,浇得裴旻有些不知所措。他厉声问道:“为什么?” 汤予渐渐的平静下来,说道:“我不收徒弟,你走吧。”汤予说着关上了院门。 那成想裴旻又是一阵使劲的敲打,汤予被他搞的心烦意乱,迫不得已再次把门打开。裴旻攥紧拳头,浑身颤抖的喊道:“你为什么不收我为徒?” 汤予没好气地说道:“不为什么,我不想也不愿收徒弟!你难道还要强人所难?” 裴旻往前跨了一步,双足横在门槛中间,说道:“公孙先生,我酷爱剑术,是真心拜你为师……” 汤予向外推了一把裴旻,不耐烦的说道:“拜不拜师在你,收不收徒弟在我!你快点离开,莫再来相扰。” 裴旻十分生气,紧咬牙关,呼吸急促,猛的推开汤予,一步迈进院中。汤予被他吓了一跳,说道:“你要干什么?” 哪知裴旻瞪着汤予瞅了许久,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你要是不收我为徒,我就一直跪在这里,不起来!” 汤予想想曾经的李玺凭和玄武太一,再瞧瞧眼前的裴旻,好气又好笑。没办法,他的态度只得软下来,说道:“裴公子,你的剑术已经登堂入室,只需再下些苦功,多加磨练,足以跻身一流高手之列。”汤予平生极少撒谎,今天不得已说着昧良心的话,自己听了都有些脸红。 裴旻昨日出了三招,连汤予的筷子都没碰到便败了三次,若不是汤予手下留情,他早死了三回。裴旻尽管狂傲,却不是傻子,敷衍的话他还是能听出来的。裴旻跪在地上,气鼓鼓的瞪着汤予,说道:“你撒谎,我不信!” 汤予边伸手搀扶裴旻,边说道:“我说的是真的!河东裴氏的剑法的确是天下一等一的剑法,你只要将家传的剑法练的纯熟,根本无需再跟外人学剑……” 汤予的话本意是让裴旻别再纠缠自己,但裴旻听来却是最大的嘲讽。他的眼眶里滚动着泪水,像是要溢出来,可始终没有落下,那种克制和隐忍的哭泣,让人感到深深的悲伤。 汤予哪里能理解裴旻此刻的心境,接着说道:“裴公子,我说的是真的,你快起来,赶紧回去……” 汤予的话未讲完,裴旻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女人的眼泪他害怕,男人的眼泪他也害怕。看着裴旻伤心的样子,汤予好像做错了事,有些手忙脚乱的说道:“你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哭的。” 裴旻依旧啜泣不止,汤予满脸无辜的说道:“裴公子,你……你到底想怎样?” 裴旻的哭声渐渐停了下来,说道:“我只想拜你为师,让你传授我剑术。公孙先生要是不答应,我就一直跪着,永远不起来!” 听裴旻讲的斩钉截铁,汤予也来了脾气,说道:“好,愿意跪你便跪着吧!告诉你,即使你跪死在这里,我都不会收你做徒弟。”汤予说罢,一甩衣袖回到了房中。 裴旻心高气傲,除了父母和族中的长辈,从未给别人下过跪。此番前来找汤予拜师,他确实诚意十足。想不到汤予的态度如此决绝,跪在地上,他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第五百六十二章 二次拜师 第五百六十二章二次拜师 一旁的阿秀看着跪在院子里的裴旻,又看了看头也不回的父亲,一时理不清头绪。她小心翼翼的跟在汤予后面走进房中,轻声问道:“爹,到底是怎么回事?” 汤予正在气头上,气哼哼的说道:“这小子是副都护裴真的侄儿,昨日酒宴上非要同我比剑,结果被我用一根筷子打败。谁料他居然跑到家里要拜我为师,真是好笑。” 阿秀大致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说道:“爹,我瞧他像是一片诚心……你真的不愿收他为徒?” 汤予把眼睛一立,说道:“当然是真的!阿秀,你不知道他有多狂妄,仗着自己出身名门望族,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阿秀思量片刻,说道:“爹,他现在跪在院子里……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汤予气道:“不用理他,他自己愿意跪,跟我们何干?” 阿秀眉头一皱,说道:“这恐怕不太好吧……” 汤予加重了声音,似乎故意要让外面的裴旻听到,说道:“有什么不好的,他愿意跪着是他的事,我们又没求他来跪!”汤予说完钻回被窝里,倒头就睡。 阿秀愣在原地,左思右想还是走了出去。她是个善良之人,有人跪在自己家里,不免动了恻隐之心,来到院子对裴旻一番劝慰。那裴旻却不理睬,一句话也不说。阿秀无奈,只得给他取来些水和吃食放在一旁,然后自去忙碌。 其实汤予根本没有睡着,平白无故家中多了一个不速之客,让他如何睡得安稳?只是他又不好露面,唯有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一直到了旁晚时分,夕阳西沉,落日的余晖洒满整个房间,汤予终于忍耐不住,一骨碌爬起来,刚要出去苛责裴旻一顿,阿秀已走进房中,兴冲冲的说道:“爹,那位裴公子已经走了。” 汤予有些意外,说道:“他走了?” 阿秀点点头,说道:“是啊,爹。我刚才见许久没有动静,便到院子里查看。岂料院子里空空荡荡的,早没了人影。” 裴旻自己打了退堂鼓,汤予喜出望外。他笑呵呵的说道:“我就说吗,他一个世家公子,生下来便娇生惯养,怎能受得了苦?跪了一天,累了倦了,自然偷偷的溜走,也省了我们的麻烦。” 阿秀歪着头,若有所思的说道:“爹,我看那裴公子是个刚毅固执之人,而且他拜师之意甚是坚决,绝不会如此轻易的放弃。若日后他再来,又该如何?” 汤予不以为然,说道:“他若再来,我还是一样。世上哪有强迫别人做自己师傅的道理?” 阿秀并不同汤予争辩,父亲离家许久,昨日方回,做女儿的自然要做几个拿手菜,再沽上一壶美酒略表孝心。她虽然反对汤予喝酒,但自己的酒,父亲还是可以放心喝的。 汤予昨夜酒醉,湛卢剑虽被他带回家中,却没来得及好好品鉴。现在裴旻离开,汤予心情大好,吃着阿秀烧的菜,喝着美酒,欣赏着手中的湛卢剑,顿感轻松愉悦,无忧无虑,简直似神仙般快活。 第二日清早,汤予还未睡醒,门口处又传来了敲门声。汤予气得简直想破口大骂,等他打开院门,不由得又一次愣住。只见裴旻站在门口,和昨日一样直眉瞪眼的瞧着自己,但稍有不同的事,今日他身边多了一个人,竟是裴真。 裴真见到汤予,施礼说道:“一早来访,搅了公孙先生的清梦,先生勿怪。” 对待裴真,当然不能像裴旻一般,汤予忙将二人让进室内。裴旻侍立于裴真身后,神态恭敬虔诚,和之前判若两人。 裴真做为毗沙都护府的副都护,从未来过汤予的居处,今日专程前来,必有要事。汤予心中盘算着裴真此行的缘由,暗道:难不成裴真是为了他侄儿拜师的事而来? 二人客套几句,汤予率先发问道:“裴将军军务繁忙,今日亲临寒舍,有何见教?” 裴真也不隐瞒,指着身后的裴旻,说道:“还不是为了他。” 汤予知自己所料不错,想要听听裴真有何话讲。裴真微微一笑,说道:“我这侄儿酷爱剑术,三岁便跟着族中的长辈学习剑法,资质颇佳。前日正巧他来到营中,我便想让他借此机会在薛大帅和诸位将军面前显显身手。唉,后来的事,公孙先生是知道的……都怪他自大张狂,惨败于先生手上……其实这也是好事,可以让年轻人收敛傲气,明白天外有天的道理。” 裴真讲的客气,汤予倒有些过意不去,支支吾吾的说道:“裴将军言重了……我……” 裴真接着说道:“我这侄儿见公孙先生剑术精绝,佩服的五体投地,昨日自作主张来到府上拜师,结果……” 二人四目相对,汤予尴尬的笑了笑。裴真继续说道:“后来他跟我说起此事,想求我出面……我左思右想,觉得若能得公孙先生指点,是他的福分。而且旻儿和先生在尼壤相遇,亦是有缘,所以便带着侄儿贸然前来……” 汤予和裴真素来不睦,但前日他率军吓退马贼,汤予对他甚是感激。不过汤予却没想到裴真会亲自登门为侄儿说情。只因裴真为人也和众多世家大族的子弟一样心高气傲,对旁人十分不屑,整个毗沙都护府能让瞧得上的没几个人。而且河东裴氏的剑法也算是一等一的,裴真能自降身价,同意的侄儿跟一个籍籍无名的流军拜师学艺,真的让汤予大感意外。 汤予思量再三,说道:“裴将军屈尊而来是看得起在下,公孙予受宠若惊……” 裴真摆了摆手,汤予继续说道:“但我确实不能收裴公子为徒!” 原来昨日裴旻跪在院中时,就已清楚汤予对自己颇有成见,拜师之事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故而他中途离开,并不是裴真意志不坚,反倒是他审时度势,知道只有叔父裴真才能帮到自己。 起初裴真闻听侄儿欲拜汤予为师,几乎不敢相信是真的,可看着裴旻坚毅的神情,他又不得不相信。对于此事他坚决不同意,首先裴旻是河东裴氏的公子,而汤予只是一名流军,二人身份相差悬殊,若被人知道,岂不丢了河东裴氏的脸面。其次这些能来边关甘当流军的人底子多是不干净,公孙予尽管本领惊人,但他的过往谁也不清楚,如果裴旻和这样的人扯上关系,难免以后不会惹火烧身。然而裴旻是裴门的天之骄子,掌上明珠,说一不二,何况他拜师之意坚决,裴真架不住侄儿的胡搅蛮缠,软硬兼施,思来想去最后只得依从。 本以为亲自出马,汤予无论如何都会给自己几分薄面,岂料对方竟一口回绝,裴真和裴旻俱是神色一变。裴真不解的说道:“公孙先生,这是为什么?” 汤予想了想,说道:“裴公子天资聪慧,是难得一遇的可造之材。在下武艺低微,如何做的了裴公子的师傅,还是另请高明为好。” 裴真笑道:“公孙先生太谦了。当日公孙先生在沙场之上与突厥太子布特和六皇子巴加图尔一场恶战,武功之高,世所罕见,我们都瞧得清清楚楚,怎么能说武功低微呢。” 汤予接着说道:“在下是一名流军,而裴公子是河东裴氏的少主,我二人身份悬殊。再说裴公子若要学剑,天下高手众多,何必非要拜一名流军为师。” 不等裴真出言,身后的裴旻抢先说道:“我现在明白了,河东裴氏的少主如何?流军又如何?门第之见最是害人,世上许多有真本事的人,就是毁在门第二字上。公孙先生剑术通神,若能收我为徒,日后我愿待公孙先生如父!” 昨夜裴真还因为门第与侄儿裴旻争辩,现在却说道:“旻儿讲的有理。公孙先生切不可妄自菲薄,有所顾忌。” 汤予听了裴旻的话,心头一热,想了又想,仍是推脱道:“我事务繁忙,根本无暇收徒。裴公子是练剑的奇才,如果被在下所误,实在是一桩大大的罪过。” 裴真和颜悦色的说道:“我知道许多事等着公孙先生去做,只求先生若有闲暇,对旻儿稍加点拨即可,想来占用不了先生许多时间。” 汤予几番说辞皆被裴真一一化解,再不知该说些什么。裴真见状,趁热打铁道:“旻儿拜师之意出自肺腑,我做为叔父也该尽一份绵薄之力,所以才不顾羞耻恳请公孙先生。望公孙先生念我二人一片至诚,收下旻儿吧。” 汤予先是沉默无语,接着连连摇头,说道:“并非在下不识抬举,实在是我真的没有收徒的打算,还请裴将军和裴公子谅解。” 裴真神色又是一变,再同汤予讲了许多,眼看自己以毗沙都护府副都护的身份同一个流军好话说尽,对方仍执意不肯,裴真的怒意越来越大。三人各自想着心事,气氛顿时陷入尴尬,最后唯有不欢而散。 第五百六十三章 事不过三 第五百六十三章事不过三 晚上汤予躺在榻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为了一个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的孩子失眠,这还是第一次。 刚见到裴旻时,汤予真的很讨厌他,认为裴旻只是一个纨绔子弟,狂妄不羁,骄傲自大,不可一世,目中无人。但现在汤予的看法有了转变,觉得裴旻倔强执着,百折不饶。而且身上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气质,深得汤予之心。他甚至有点喜欢上裴旻了。汤予开始反思,难道自己不该拒绝裴旻叔父二人?他已经四十岁了,也应该为一身的本领寻找一个传人,或许此时此地同裴旻相遇,真的是天意?可自己的身份特殊,来到尼壤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平平淡淡的生活。不过眼下他已成了薛仁贵帐前的红人,全军的英雄,这些并不是他希望的。倘若再收裴旻做了徒弟,会不会太过招摇,引人注意,给别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汤予心里充满矛盾和困惑…… 又是一个清晨,汤予起的很早,没有被人堵在被窝里。因为他心里有一点小小的期盼,期盼着裴旻能再来拜师,或许他此时心情好,便会收下裴旻……当然他的心思是不会跟别人说的。 等了整整一个上午,裴旻没有出现,就在汤予稍感失望的时候,终于响起了敲门声。汤予赶忙来到门口,甚至想好了看到裴旻时说的话。然而院门打开后,来的人并非裴旻,更不是裴真,乃是薛仁贵府中的一名仆役。他当即讲明来意,薛仁贵请汤予到府一叙,有要事相商。 汤予不知发生何事,恰巧他也早想去找薛仁贵,把湛卢剑当面奉还,便借此机会带着湛卢剑赶至薛府。 薛仁贵正坐在堂中等着汤予,看到他很是高兴,热情的给汤予送上茶点。汤予谢过,然后将湛卢剑恭敬的放在桌案上。薛仁贵笑道:“公孙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汤予说道:“在下特来将湛卢剑物归原主。” 薛仁贵不解的说道:“公孙先生,老夫有言在先,你和裴旻公子比剑,谁胜了湛卢剑就是谁的。我历来一诺千金,说话算数,你难道想让老夫坏了规矩?” 汤予说道:“此剑乃天下至宝,更陪伴薛老将军三十余年,我怎能夺人所爱,将其据为己有。” 薛仁贵哈哈大笑道:“我早讲过宝剑赠英雄,老夫年纪大了,儿孙也不成器,湛卢剑还是和你最为相配。” 汤予刚要推辞,薛仁贵拿起湛卢剑用力的塞入汤予的怀中,说道:“公孙先生不要再推辞了,从今往后你便是湛卢剑的主人。” 汤予非常感动,说道:“薛老将军先是赠我黑犀甲,现在又将湛卢剑相送,我……我……” 他的话未讲完,薛仁贵连连摆手,说道:“好了,好了,肉麻的话我不爱听。实不相瞒,今日找你来,乃是有一件事同你商议。” 汤予忙道:“什么事?” 薛仁贵满面春风的说道:“一件喜事。” 汤予想了一路也想不出薛仁贵找自己到底因为什么,不由得疑惑的说道:“喜事?” 薛仁贵点头说道:“公孙先生,你觉得那日同你比剑的子裴旻公子怎样?” 汤予不明白薛仁贵为何突然提起裴旻,心中暗暗盘算,薛仁贵接着说道:“那孩子是有些狂妄自大,可我瞧他心性倒是不坏,而且天资聪慧,是块习武的好材料。” 汤予疑惑的说道:“薛老将军,你让我来难道是为了他?” 薛仁贵轻轻咳了一声,说道:“不瞒你说,裴副都护昨日将他侄儿裴旻欲拜你为师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我,想让老夫出面撮合。我觉得这是一桩好事,就答应下来。今天请你过府,便是想和你商量商量。” 一个小娃娃与自己拜师的事,居然惊动了薛仁贵,真是让汤予始料未及。薛仁贵见汤予神色有变,说道:“收不收徒弟是公孙先生的私事,老夫不该过问。但我看那位裴旻公子性格刚毅,虽年纪轻轻却身怀正气,且在剑术上确实颇有天赋。何况公孙先生你武艺超群,也该好好寻个传人。所以老夫才……”薛仁贵的话没有说完,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汤予,眼神中满是期许之色。 原来昨日裴真带着裴旻拜师不成,越想越气。他以毗沙都护府副都护的身份相求,汤予都不答应,简直使他颜面无存。但裴旻拜师之意坚决,不住的哀求叔父再想想办法,甚至以死相挟。裴真受不住宝贝侄儿的死缠烂打,绞尽脑汁,才想出请薛仁贵撮合的法子。汤予可以不给自己面子,总不能不给薛仁贵面子吧?他随即来到薛府,把此事原原本本的讲于薛仁贵。 起初薛仁贵也不想管,但这是裴真第一次开口相求。二人素来不睦,若是能促成此事,裴真便欠了自己一个人情,日后就不会与自己掣肘。再者裴真是自己在毗沙都护府的左膀,而汤予虽为流军,却本领了得,是自己的右臂。汤予如果成了裴真侄儿的师傅,二人以后齐心协力,共同守卫毗沙都护府,于公于私俱是大有益处。所以薛仁贵才答应下来。 汤予听完薛仁贵的话,低头不语。薛仁贵不免有些心急,又问道:“公孙先生,你以为……” 汤予思量再三,抬起头说道:“既然薛老将军觉得是一桩美事,在下当然别无异议。” 薛仁贵喜道:“那你是答应了?” 汤予正声说道:“蒙薛老将军费心,在下愿收裴旻为徒。” 薛仁贵没想到汤予答应的如此痛快,顿时眉飞色舞,连声叫好。他在堂中兴高采烈的来回走了两圈,突的大笑道:“裴公子,你还等什么,快快出来拜见师傅。” 话音刚落,裴真和侄儿裴旻从后堂奔了出来。裴旻更是跪倒在地,一边冲汤予磕头,一边说道:“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 第五百六十四章 终得高徒 第五百六十四章终得高徒 汤予哪里料到裴旻、裴真竟藏于后堂,被弄了个手足无措。 裴真先朝薛仁贵说道:“我和侄儿苦苦哀求,公孙先生就是不肯,而薛老将军寥寥数语便说动了公孙先生,还是薛老将军的面子大!” 薛仁贵放声大笑,他促成此事,颇有些洋洋自得。裴真又朝汤予半开玩笑的说道:“恭喜公孙先生从此有了一个好徒弟……” 汤予打断裴真的话,说道:“裴将军和裴公子先不要急着拜师,在下虽答应了薛老将军,却有话没有讲完。” 三人俱是一愣,裴真说道:“公孙先生还有什么话说?” 汤予说道:“在下有三个要求,若裴公子能够答应,我便收裴公子为徒。若是不能应允……” 裴旻忙道:“师傅您讲,别说三个,就是三十个、三百个,我也答应。” 裴真却不似侄儿那般性急,稍加思索,说道:“公孙先生请讲。” 汤予说道:“习武练剑是个苦差事,而做我的弟子更要力学笃行,旰食宵衣,切不可偷懒耍滑,投机取巧。” 裴旻立刻说道:“师傅放心,弟子必当勤学苦练,不敢稍有懈怠!” 汤予神情严肃的说道:“世间的剑法何止万千,练剑的法门各不相同。你既拜我为师,当按我说的去做,不能半信半疑,牢骚满腹。” 裴旻稍加思索,说道:“师傅让我怎样,弟子便怎样,绝无半点质疑之心。” 汤予想了想,又说道:“你虽是我的徒弟,但日后不能跟任何人说我是你的师傅。而且我的事,你也不要过问,更不能随意探询。” 裴旻闻言一愣,连薛仁贵、裴真同样有些困惑。二人知道流军的底子都不干净,但汤予究竟是什么人,之前到底做过何事,二人却一点都不了解。听汤予说完,更对他的身份过往好奇怀疑。 裴旻吞吞吐吐的说道:“师傅……你这是为何?难道……怕徒儿辱没了你……” 汤予脸色一变,说道:“我说的话,你能答应吗?如果不能,拜师之事唯有做罢!” 裴旻急忙打断汤予的话,抢言道:“能,能,徒儿一切都答应!” 汤予脸上的表情缓和下来,说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起来吧。” 裴旻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薛仁贵大笑道:“公孙先生收了好徒弟,裴公子得了好师傅,难道不算天大的好事吗。今日既然在我府上,不如老夫做个东道,替裴公子摆一桌拜师宴如何?” 裴真忙推辞道:“大帅为了旻儿的事操劳,我已感激不尽,怎能再叨扰大帅……” 薛仁贵一把拉住裴真,说道:“裴将军怎的如此客气,老夫促成一桩美事,心里高兴的很,咱们小酌几杯,庆祝庆祝。” 裴真之前同薛仁贵素有间隙,今日薛仁贵帮了自己的忙,以往的不快早烟消云散,此刻盛情难却,只得依从。汤予和裴旻自然也不能推脱,薛仁贵命人准备酒宴,时间不大,一桌酒席已经布置好。裴旻是个晚辈,按理不能和三人同席。不过薛仁贵性情随和,最讨厌繁文缛节,何况今日是裴旻的拜师宴,怎能少得了他?让人想不到的是裴旻年纪轻轻,酒量却是不差,而且谈吐优雅,颇有见地,不禁使汤予和薛仁贵对他又生了几分好感。 汤予收了徒弟,薛仁贵得了面子,裴真叔侄达成心愿,皆大欢喜。几人推杯换盏,不免又是大醉一场。 第二天一早,裴旻便来到汤予的居所学习剑术。那片他曾经跪过的院子,从此就成了裴旻的练武场。汤予话语极少,不苟言笑,对裴旻更是严厉。但裴旻果然如他自己答应的那样,没有丝毫的违拗,只要是汤予让他做的,他一定照办。尽管汤予传授的剑法和他之前所学大相径庭,裴旻也毫不质疑。而且汤予的话和剑让他觉得像是打开了一扇大门,看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他现在才明白之前的自己是多么的浅薄和无知。 为了能更好的学习剑术,裴旻从叔父裴真的府宅搬了出来,住在了汤予的家里。裴真怕这个锦衣玉食惯了的侄儿受苦,心中十分不情愿。但后来他也被裴旻锲而不舍的精神和毅力感动,不仅很支持他,还给汤予的家中送来了许多吃穿用度之物。 时间稍长,汤予就发现裴旻确是难得一遇的武学奇才,一记精妙的剑招,寻常人需要三五天才能记得住,裴旻不到一天的功夫已练的纯熟,且能融会贯通,举一反三。这使汤予异常的兴奋,就像常年劳作的矿工,终于找到世间最完美的一块璞玉。因为好的师傅固然难求,可优秀的徒弟更是万里无一。通过朝夕相处,他越来越喜欢裴旻,觉得收裴旻为徒简直是自己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他心中已把裴旻视作自己一身本领的继承人,为此汤予恨不得把所有的一切,剑术、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自己对世间各门各派武功的理解和感悟统统教给裴旻。裴旻自然来者不拒,越多越好,他就像一块永不满足的海绵,努力吸收着汤予给他的养分。 想成为无敌天下的武者,缺少天赋肯定是痴心妄想。可光有天赋,没有刻苦和坚韧同样是不行的。裴旻的勤奋使人动容,白天他挥汗如雨,从不叫苦叫累,即使夜深人静,别人早已休息,他仍一遍又一遍的把汤予教给他的招式反复演练。真的很难想象,一个出生时含着金汤匙的世家公子会如此努力。一记简单的劈刺,裴旻都会不厌其烦的练习成千上万次。他的掌心布满了老茧,那是为了追求完美而付出的痕迹。付出就会有回报,慢慢的他每一次出剑都会带着令人震撼的速度和力量。那是只有通过日复一日的苦练,才能打造出的成果。连挑剔的汤予都禁不住对他刮目相看。 阿秀对这位小师弟的到来也是十分开心,二人年龄相差不大,常在一起练剑。起初阿秀的剑术远超裴旻,但短短几个月后,裴旻已和她不相上下。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竟渐渐有凌驾其上之势。 第五百六十五章 狼烟再起 第五百六十五章狼烟再起 时光如流水,悄无声息地滑过指尖,留下的是岁月长河中难以抚平的痕迹。它在人们脸上刻下年轮,见证着从青涩到成熟的蜕变。不知不觉间裴旻来到尼壤一年了。跟初来时相比,他的个子高了不少,都快超过了汤予,剑法也大有进境,一招一式隐隐有大家风范。最主要的是裴旻的性格大为改变,从之前狂傲自大,目中无人,变得谦虚谨慎,不骄不躁。裴旻的父亲已来过三封书信,都是催促他离家日久快快回府,但被裴旻一一拒绝。因为同师傅汤予在一起的时间越长,他越能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也越觉得汤予的神秘。 拜师的时候,汤予曾与裴旻约法三章,让他不要探询自己的事,裴旻始终牢记于心。不过嘴上不说,不代表心里不想。师傅究竟是什么人?一个驻防边塞的流军怎么可能有如此高深的武功? 这些问题始终萦绕在裴旻的脑海,挥之不去。终于有一天,他跟汤予来到军营,在练剑的间隙,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师傅,你知道剑神李承继和天下第一剑客汤予吗?” “知道。”汤予随口答道。 裴旻说道:“师傅,他们两个人真的很厉害吗?” 汤予说道:“李承继人称剑神,位列武林十大名人,自然是很厉害的。” “汤予呢?”裴旻说道。 汤予的嘴角明显抽动了一下,说道:“汤予吗,应该也差不多。” 裴旻饶有兴味的说道:“那他们两个到底谁更厉害?” 汤予想了想,说道:“之前李承继的本领要比汤予强,后来吗……”汤予明显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你问这些干嘛?” 裴旻饶有兴致的说道:“我听人说他二人在泰山绝顶登封坛上曾有一场大战,只恨我晚生了几年……”他的眼神望向远方,似乎幻想着当时的情景,然后又朝汤予问道:“师傅,你见过李承继和汤予吗?” 汤予敷衍道:“没有。” 裴旻好奇的问道:“师傅,你的武功和李承继、汤予比起来,怎么样?” 汤予有些生气的说道:“不知道!” 裴旻没有发现汤予态度的异常,还想再问,忽然远处传来急促的鼓声。汤予吃了一惊,这鼓声是聚集众将的信号,只有出现紧急军情时才会响起。整整一年平安无事,难道突厥人又杀来了?汤予急忙叮嘱裴旻先自己练剑,他则快步赶奔中军大帐。 帐中人头攒动,众位将军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和不安,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焦虑。汤予刚欲向旁人询问,只听帅案前的薛仁贵大声说道:“诸位,军情紧急!” 汤予的心随着话音一沉。薛仁贵接着说道:“前日有探马来报,吐蕃调集人马三十余万来,来势汹汹欲占据龟兹、疏勒等地。龟兹、疏勒现为安西都护府统辖,大都护杜怀宝急奏朝廷。今天子下诏,命我率毗沙都护府主力出击,与安西都护府东西两路夹击吐蕃大军。诸位可听的清楚?” 众人齐声回答。薛仁贵环视诸将,说道:“吐蕃虽不及突厥凶残,但悍勇更胜突厥,而且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战法。众位将军,心中要做好准备,此必是一番恶战、苦战!” 众人群情激昂。薛仁贵又说道:“大军明日卯时点兵,辰时出发。诸位将军自去准备,有拖延者,杀无赦!” 众人领命而去。薛仁贵唤住裴真与汤予,待诸将走后,大帐内只余三人。薛仁贵忧心忡忡的说道:“老夫将裴将军和公孙先生留下,有些话想和二位单独说说。” 汤予、裴真心头掠过一丝阴云。薛仁贵继续说道:“此番不比以往,吐蕃大军人数众多,兵精粮足。毗沙都护府和安西都护府加在一起,尚不及对方的三成,实力相差悬殊。而且吐蕃士卒骁勇善战……” 裴真不等薛仁贵讲完,急道:“大帅,何必涨他人志气。对方人多势众有何惧哉?前番突厥十万大军来犯尼壤,还不是被我三万人马击溃。今日毗沙都护府和安西都护府联手……” 薛仁贵摆摆手,说道:“非我胆小懦弱,实在是吐蕃乃是劲敌!” 薛仁贵一代名将,征战四方,豪气干云,裴真和汤予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不禁甚是奇怪。薛仁贵看着二人的神情,明白他们心中所想,说道:“老夫和吐蕃交战数次,深知其中的厉害。你们可听过大非川之战?” 裴真闻言,神色一变。汤予却一脸茫然,说道:“大非川之战?不曾听说。” 薛仁贵说道:“你之前不是军中之人,没听说不足为奇。裴将军肯定是知道的吧?” 裴真脸色凝重,点了点头。汤予看到裴真的举止,愈加疑惑,不由得说道:“大非川之战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仁贵叹了一口气,说道:“老夫戎马一生,唯此事最不愿谈起,只因这是我最大的一场败仗,也是一生的耻辱。十二年前我更因此事获罪,险些被天子斩首。” 在世人眼中薛仁贵是常胜将军,想不到他也曾打过败仗。汤予欲出言询问,总觉不妥,只得闭口不言。 大帐内的气氛变得沉闷无比,终是薛仁贵率先说道:“尽管我不愿提及大非川之战,但涉及马上和吐蕃的大战,我不能不说……” 裴真、汤予安静的看着薛仁贵,薛仁贵自顾自的说道:“十二年前吐蕃集结四十万大军欲同我大唐争夺西域,我奉命率唐军精锐与之交战。起初战况还算顺利,可后来由于我军远道出征,且兵力不支,供给不畅,尤其军中将领不和,故而战局对我军越来越不利。”薛仁贵说到将领不和时,有意无意的瞧了裴真一眼,继续说道:“副将郭待封屡次违抗军令!我命他守护辎重、粮草,于大非岭上凭险置栅,构筑工事,岂料他自恃是名将郭孝恪之后,不仅将我的话当做耳旁风,还擅自率军出征,致使军粮辎重尽失,唐军大败。此战我军损失惨重,当今天子震怒,下令封锁消息,故而军外之人俱不知晓。老夫也被罢官,差点丢了脑袋。” 汤予现在才知道大非川之战的前因后果。薛仁贵一声苦笑,说道:“这一战我军虽有兵源不足,战线过长,粮草供给不畅等诸多原因,但吐蕃士卒骁勇善战亦是实情。尤其他们的坐骑更是特殊,都是战牛,而非战马。那成千上万头绑着长矛、刀剑的战牛狂奔起来,任谁都难以抵挡。” 随着薛仁贵的陈述,汤予眼前浮现出一幅万牛奔腾时烟尘滚滚,气势磅礴,整个大地都在震动的场面。 薛仁贵又说道:“公孙先生,我之所以把你留下,就是想对你说,上一次突厥来犯,多亏了你,我军才能打败敌军。但这一次与以往不同,可能九死一生,亦可能十死无生。你不是军中之人,用不着随军出征。” 薛仁贵的话半是真心,半是违心。他和汤予相处日久,对汤予愈发信任,在他心里甚至已经把汤予看做自己的家人。这次出兵,确如薛仁贵所说,胜负难料,可能有去无回,他真的不愿汤予因为自己的缘故战死沙场。不过另一方面,薛仁贵清楚汤予的本领,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若有汤予在身边,他便觉得踏实,觉得多了一分胜利的把握,所以薛仁贵心中十分矛盾。 说真的,汤予早厌倦了打打杀杀的生活,平淡宁静的日子,才是他的向往。可汤予的命运似乎注定了与争斗厮杀为伍,刀剑和鲜血是他永远的伙伴,这是他无论怎样都摆脱不了的。 自他听从郭敬之的建议来到尼壤,汤予的人生就和薛仁贵紧紧绑在了一起。薛仁贵给了他信任和尊敬,还有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家。薛仁贵是他的恩人,他对薛仁贵无比的感激,现在他的恩人要去战场上拼命、杀敌,他怎么能袖手旁观?何况他是汉人,虽然他不喜欢当今的皇帝,可大唐也是他的国家。于公于私,他都不可能置身事外! 汤予淡淡的说道:“薛老将军,你说哪里话。我尽管是一名流军,可承蒙你信任,把黑犀甲赠给我。家国有难,我岂能置之不理。九死一生也好,十死无生也罢,算不得什么,我随你一同去!” 薛仁贵闻言大喜,然而他心里终究过意不去,直言道:“公孙先生,事关重大,你能随我去,老夫感激不尽。可即使你不去,我也不会……” 汤予打断薛仁贵的话,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去!” 薛仁贵精神一振连说了三四声好,然后又冲裴真说道:“裴将军,我率主力与安西都护府东西合进。待老夫走后,你领兵把守尼壤,切不可麻痹大意……” 裴真不等薛仁贵说完,怒气冲冲的说道:“大帅,你去跟吐蕃浴血奋战,留我在后面做缩头乌龟,裴真万万不能领命!” 第五百六十六章 胆大妄为 第五百六十六章胆大妄为 薛仁贵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裴真急道:“大帅,你方才说大非川之战是因内部不合,郭待封不听号令所致……我……我裴真可不是郭待封!” 自侄儿裴旻拜汤予为师后,裴真和薛仁贵、汤予的关系大为缓和。薛仁贵也清楚裴真虽气量不够豁达,但做事一丝不苟,人品正直,并非大奸大恶之徒。他笑了笑,说道:“裴将军不要误会,此番我毗沙都护府主力尽出,尼壤难免空虚,你我一个都护,一个副都护,若都率军远征,后方空虚,假如被吐蕃趁机……” 裴真义愤填膺的说道:“大帅说的在理,可裴真身为天子钦点正四品的忠武将军,事到临头,岂可退缩!再说这一次我军只有击破敌军主力一条路,就算尼壤城被吐蕃人攻占,于战局也无多大的改观。下官请大帅准我同行,裴真愿效犬马之劳,即便战死沙场也在所不惜!” 薛仁贵听完,为之动容。他拉住裴真的手,说道:“裴将军赤胆忠心,大仁大义,老夫佩服的紧!你我将帅齐心,其利断金,那吐蕃再强,又怎是咱们的对手。” 裴真、薛仁贵相视大笑,以往的种种不快彻底的烟消云散。汤予看着二人,心潮澎湃,这才是男儿该有的豪情和气魄。 薛仁贵起初因为曾经的大非川之战还有些意志消沉,但眼下得了汤予、裴真的相助,顿时豪气冲天。他一手拉着汤予,一手拉着裴真,动情的说道:“老夫谢过裴将军和公孙先生。”薛仁贵说罢放声大笑,又说道:“天助我也,让薛某在有生之年还有机会一雪前耻!”话音刚落,三人的手已紧紧握在一处。 薛仁贵又叮嘱了几句,汤予和裴真一一记下,出了大帐各去准备。 汤予回到家中,将吐蕃进犯之事说与女儿阿秀。阿秀得知战火再起,父亲又要随军出征,不禁担心挂念。她想要劝说父亲莫要前去,可汤予其意坚决,无法改变。阿秀唯有暗暗垂泪,气氛甚是伤感。 就在这时,裴旻刚巧到来。方才在军营里,从叔父裴真口中他已知晓。裴旻不像阿秀那般伤感,反倒十分兴奋激动。男孩子,一个没真正见识过战争残酷的男孩子,哪有不喜欢打仗的道理。自己千里迢迢来到边塞,如果连一场战事也没经历过,岂非太过可惜。 之前裴旻便跟裴真商量要随军同行,裴真虽然对侄儿百般宠爱,但这一次乃是生死存亡的大事,岂可儿戏?他狠狠的训斥了侄儿一顿,并叮嘱裴旻一定要老老实实的待在尼壤城,等候自己回来。 裴旻挨了责备,自然一肚子的不高兴。他从小就喜欢听人讲唐军四海征战,所向披靡的故事,对战场的向往和痴迷让他怎能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既然叔父不带自己去,他便来央求师傅。想不到汤予的态度比裴真更为坚决,而且汤予可不似裴真那般苦口婆心的劝说。裴旻看着横眉冷对的师傅,哪里还敢多言,唯有答应同阿秀好好的呆在家中。 第二天一早,众将穿戴整齐聚于大帐,连汤予都第一次穿上了薛仁贵送给他的黑犀甲。薛仁贵令大将纪洪明为先锋,统兵三千,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粮草是大军的命脉,薛仁贵对别人放心不下,只有将重担交给裴真,命他跟在纪洪明的后面,保护粮草周全,自己则同众将殿后而行。一切安排妥当,大军浩浩荡荡的向西进发。 金戈铁马,军旗飘扬。行了两日,一切暂无异样。汤予自从离了尼壤一直守在薛仁贵身旁,寸步不离,唯恐主帅有所闪失。薛仁贵却不似汤予那般紧张,反而有说有笑,神情自若。 第三日大军刚刚开拔不久,薛仁贵正同汤予讲解着西域各部的风土人情,忽然军卒带着一人来至二人马前。汤予、薛仁贵甚是奇怪,举目观瞧。这一瞧差点将汤予气死。那军卒带来之人竟是裴旻。 原来裴旻想要随军出征,但先是遭叔父裴真训斥,后又让汤予教训一顿。他嘴上虽答应同阿秀好好的呆在家里,可心中早有了打算。等大军一出发,裴旻就远远的跟在后面。直到今天,他终于被军中的探马发现。起初探马们以为他是吐蕃的细作,想要把他拿下。好在裴旻常在军营中走动,又是副都护裴真的亲侄儿,军卒们都认得他。裴旻跟军卒们讲明来意,军卒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唯有把他带来见薛仁贵和汤予。 汤予看到裴旻已明白了一切,若不是薛仁贵在场,他真恨不得抽裴旻几鞭子。汤予强压怒气,命令裴旻赶快回去。裴旻则撅着嘴,一脸委屈,说什么也不走。汤予大怒,正要发作,还是薛仁贵将他拦了下来,劝说现在让裴旻独自一人返回更是危险,不如先让他留在军中,也好有个照应。汤予无奈,只得依从。 裴旻得偿所愿,心情愉悦,跟在二人身旁,不停的问东问西。汤予恼他不听话,故意不去理他。裴旻也不生气,脸上依旧洋溢着兴奋的红晕。可走了不到二十里,突有斥候急报,言说副都护裴真率领的粮队在前方不远处被人偷袭,粮草和裴真均被人劫走。 三人大惊失色,命斥候再去打探。过不多时,斥候领一队残兵败将来见薛仁贵。这些人神色慌张,身上鲜血淋漓,都是跟随裴真押运粮草的军卒。他们看到薛仁贵立刻跪在马前,哭诉遭遇伏击的经过。 今日子夜时分,众人尚在睡梦中,一大群马贼趁着夜色突然袭击了粮队。为首的马贼身材高大,武功超群,手中的单刀神鬼莫测。裴真虽拼死抵抗,终是不敌,被对方生擒活拿,粮草也洗劫一空。但那人却没有将军卒们斩尽杀绝,还让他们回来传话给薛仁贵。只说他乃是平阳谷,要拿回粮草,让一个叫公孙予的人去黄风坳找他。 第五百六十七章 独闯龙潭 第五百六十七章独闯龙潭 大战一触即发,想不到竟节外生枝。 前日汤予从玉城归来时路遇马贼红头巾,为保住军资,他斩断红头巾一条手臂,虽然饶过对方的性命,但红头巾曾叫嚣,他师兄平阳谷一定会替他报断臂之仇。这次平阳谷指名道姓要公孙予去黄风坳找他,就是冲着此事而来。 平阳谷的名字,汤予之前在哪里听人说过,可是一直想不起来。现在他猛然记起当年在天下第一赌局,东方万里和象雄上人赌斗时,说到文成天珠的来历,曾提到平阳谷。 薛仁贵在旁气得嘴唇发紫,说道:“平阳谷……平阳谷……简直无法无天。”他突的双眉一立,喝道:“传我将令,大军杀奔黄风坳,血洗马贼老巢……” 他的话尚未讲完,却被汤予劝阻道:“老将军且慢。”。 薛仁贵不解的说道:“公孙先生,我欲发兵夺回粮草,你因何拦阻?” 汤予说道:“前方军情十万火急,大军若突然改变行程,只怕……” 汤予的话说了一半,可其中的含义已经十分明显。薛仁贵久经沙场,焉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然而失了粮草辎重,连副都护裴真也被马贼劫走,他如何能坐视不理? 薛仁贵稍稍压住火气,说道:“公孙先生提醒的有理,不过这群马贼肆意妄为,连军粮都敢劫掠!何况粮草是大军的命脉,军无粮必乱……” 汤予打断薛仁贵,说道:“老将军的话我明白,但平阳谷既然有言在先让我去找他,我便去会他一会。” 薛仁贵一愣,说道:“公孙先生,你的意思是……” 汤予想了想,说道:“老将军依旧按原计划行事,我自去黄风坳找平阳谷。” 薛仁贵急道:“黄风坳是马贼的巢穴,你一个人去如同自寻死路。不行,绝对不行!” 汤予微然一笑,说道:“平阳谷指名道姓让我前去,我若不往,岂不是怕了他,被平阳谷耻笑?” 薛仁贵有些生气,说道:“事关重大,公孙先生万万不能意气用事……” 汤予说道:“我并非意气用事。老将军有所不知,那平阳谷和我的一位故人交情莫逆。看在那位朋友的面子上,他应该会将粮草如数奉还。” 薛仁贵将信将疑,还要劝阻,汤予又说道:“军情紧急,老将军切莫耽搁。” 薛仁贵依旧放心不下,说道:“若你不能……” 汤予清楚薛仁贵的忧虑,接言道:“老将军给我两天时间,如果两天后我不能回来,老将军再发兵不迟。” 薛仁贵思量半晌,也想不出别的对策,只得同意。汤予随即找来熟悉道路的军卒问清黄风坳的所在,他刚欲前去,却被徒儿裴旻拦住。裴旻听闻自己的叔父裴真让马贼劫走生死不明,誓要跟汤予同去解救叔父。 汤予方才和薛仁贵讲的轻松,但心中明白黄风坳乃是龙潭虎穴,刀山火海,怎能带裴旻送死。可裴旻固执己见,最后差点自刎于汤予的马前。时间紧迫,耽搁不起,汤予无奈之下,唯有带上裴旻。 黄风坳在西南方向,距此八十余里。汤予、裴旻挑了两匹快马,直朝西南而行。二人打马扬鞭,风驰电掣,一路无话,酉时时分已来至黄风坳。 黄风坳乃是一处山坳,四面皆是黄土山,只有坳口处能够通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汤予、裴旻方到坳口,便被一大群喽啰手持兵器拦了下来。为首之人大声嚷道:“你们两个他娘的是什么人,来黄风坳做甚?” 汤予不慌不忙的说道:“你去告诉平阳谷,就说公孙予应约而来!” 那人听到公孙予三个字吓了一跳,连忙飞奔入坳。过不多时,他急匆匆跑了出来,冲汤予说道:“我们大头领有请,你随我来。” 汤予跳下马背,领着裴旻绕过路障,跟在那人身后走入坳口。这坳中和外面大不相同,又是一番景象,楼台遍地,人流如织,宛如一座小镇一般。三人行了片刻,来至一座大厅前,汤予就看一块匾额挂在头顶。匾额上写着“义全堂”三个金色的大字。 那人停下脚步,朝里面一指,示意汤予进去。汤予深吸一口气,昂首挺胸迈入厅内。虽是白天,义全堂里仍点着十数根火把,两排交椅上坐着二三十名大汉。这些人虽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却个个面目狰狞,神态恐怖,好似凶神恶煞一般。交椅的尽头是一把宽大的横椅,横椅铺着一张虎皮,一人半仰半靠坐在上面。此人五十岁上下,身材高大,脸孔棱角分明,浓密的眉毛叛逆的向上扬起,头发和胡须连成一片,尤其两支眼睛,简直像野兽一样,瞧上一眼便让人不寒而栗。看他的架势不用猜也知道,定是马贼的首领平阳谷无疑。 平阳谷斜着脑袋看着汤予许久,然后冲旁边坐着的一人说道:“老二,伤你的人是他吗?” 那人正是红头巾。红头巾恨声说道:“不错,是他!”红头巾说完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用断臂指着汤予骂道:“直娘贼,你胆子不小,还真敢前来送死!” 平阳谷朝红头巾摆了摆手,接着又上下打量汤予一番,说道:“听我师弟讲,你只出了两剑便砍下他的一条手臂?” 汤予似笑非笑,没有答话。平阳谷坐直了身子,说道:“我师弟刀法算不上高,却也凑合。你胜他不费吹灰之力,想来必是一等一的高手,不知你究竟是什么人?” 汤予平静的说道:“我只是毗沙都护府的一名流军。” “流军?”平阳谷说道:“流军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汤予说道:“毗沙都护府中能人异士无数,我算得了什么。”汤予说完跨前两步,又大声说道:“平阳谷,你身为马贼,烧杀抢掠,为祸一方。打架劫舍是你们赖以谋生的营生已就罢了,想不到你居然敢劫掠唐军的粮草辎重,公然与天朝为敌,简直是胆大妄为,无法无天。” “你们的朝廷与我何干?我是吐谷浑人,不归大唐管辖。”平阳谷不屑的说道:“再说若不抢了你们的粮草,又怎能引你前来。” 汤予刚要开口,他身边的裴旻忍不住吼道:“平阳谷,你快放了我叔父,不然的话我饶不了你!” 平阳谷瞅了裴旻一眼,说道:“小子,你又是谁?” 汤予把裴旻挡在身后,说道:“他是我的徒儿。平阳谷,被你劫来的裴真将军现在怎样?” 平阳谷笑了一声,说道:“姓裴的和粮草都在我这黄风坳中。公孙予,你还有心思关心别人,眼下你最应该关心的是你自己。”平阳谷话音刚落,交椅上坐着的马贼头目们立刻抄着家伙将汤予团团围住。 汤予毫无惧色,轻蔑的说道:“平阳谷,我既然敢来,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听东方万里前辈说,你也算是个英雄。想不到……” 汤予的话尚未讲完,平阳谷说道:“你认识东方万里?”他说罢冲众人一挥手,那些马贼不敢违拗,纷纷坐下。 汤予答道:“正是。” 平阳谷自虎皮椅上站起,说道:“你和东方万里是什么关系?又是如何认识的?” 汤予想了想,说道:“我和东方前辈虽仅有一面之缘,却对他的人品武功十分敬服。而且许多年前,我曾杀过一人,那人恰巧是东方前辈的弃徒。东方前辈为了表达感激之意,还特意赠送我一块金牌……” 平阳谷指着汤予,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汤予说道:“我不是说了吗,我只是一名流军。” 平阳谷早对汤予的身份起了怀疑,知他绝不是一名流军那么简单。他来回踱了几步,说道:“你说你和东方万里相识,有什么信物能够证明?” 汤予在身上拍了几下,说道:“我身上连几枚银钱都找不到,哪里有什么信物。” 平阳谷眼睛露出一丝狠辣,说道:“你是在哄骗我吗?” 汤予朗声说道:“我虽没有信物,却知道东方前辈出身少林,掌上的功夫出神入化。我曾在一场赌局上,亲眼见他用手掌从一只碗中吸出数尺高的水柱……” 平阳谷的神色有了变化,汤予继续说道:“我还知道东方前辈有一颗文成天珠,那颗天珠是他用三万担粮食与你交换所得,而你则是自禄东赞的杀手们手中夺来的。” 东方万里曾经帮过平阳谷的大忙,二人交情深厚。至于文成天珠的事,连平阳谷身边许多亲近的人都不知道。平阳谷听汤予所说一点不差,知道他没有撒谎,的确是东方万里的朋友,心里一时甚是矛盾。 平阳谷来到汤予身前,盯着汤予看了许久。二人你瞅着我,我瞅着你,都没有说话。终于平阳谷的眼神自汤予脸上挪开,说道:“本来今日要把你乱刃分尸,可你既然是东方万里的朋友,我就卖他一个面子,留你一条性命,你走吧。” 平阳谷话音刚落,红头巾吼道:“大哥,不能放他走……” 平阳谷侧身看了红头巾一眼,红头巾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汤予笑了笑,说道:“多谢。但我不会走。” 第五百六十八章 决战黄风 第五百六十八章决战黄风 “喔。”平阳谷说道:“我已经饶了你,你还想怎样?” 汤予说道:“我要你把劫来的粮草和裴真将军统统交给我……” 平阳谷仰天大笑,说道:“看在东方万里的面子,我对你称得上仁至义尽,想不到你竟得寸进尺。实话告诉你,无论什么东西进了黄风坳,就是我平阳谷的。我这个人只有抢东西的习惯,没有还东西的习惯。” 汤予义正言辞的说道:“吐蕃大军来犯,若是没有军粮,薛老将军如何能指挥唐军同吐蕃决一死战。方才你说自己是吐谷浑人,据我所知,吐谷浑是被吐蕃吞并。你和吐蕃有灭国之仇,帮助大唐即是帮助你自己。” 平阳谷出生于吐谷浑,自幼喜欢舞枪弄棒。其父是当地有名的富商,见儿子于武学一道颇有天赋,便耗费巨资请来吐谷浑最有名望的武师传授儿子武艺。平阳谷日夜苦练,武功终有所成,十七岁时已经打遍吐谷浑没有对手。他因此非常骄傲,目空一切。不过有一天在集市上平阳谷遇到一位来吐谷浑贩卖茶叶的汉人。二人由于一些琐事起了冲突,结果平阳谷仅仅三个回合就被那汉人打翻在地。他深有触动,虚心向那汉人求教。那汉人却对他说,自己的本领算不得什么,在中土武功高强之人多如牛毛。平阳谷这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遂离开家乡远赴大唐寻访名师。终于在武夷山中,他遇到一位隐居山林的世外高人,机缘之下被此人收做弟子。那位世外高人武功绝顶,尤擅刀法,平阳谷跟他学艺十五载尽得真传。此时恰闻吐蕃与吐谷浑开战,平阳谷挂念故国和老父,故而辞别恩师,带着师弟红头巾返回吐谷浑。不过等他回来时,吐谷浑早被吐蕃侵占,其父也已亡故。国破家亡,山河破碎,平阳谷无处容身,迫不得已做起了强盗的营生。他刀法如神、重情重义,又心狠手辣,过了不久就将周围大大小小的马贼尽数收入麾下,还占据了黄风坳,成了方圆数百里的一霸。无论大唐、吐蕃,还是西域诸国都拿他没有办法。 汤予的话戳中了平阳谷的心窝,他脸色愈发难看,额头上的一根青筋轻轻跳动。确实对于吐蕃,平阳谷切齿痛恨,凡是吐蕃的商队或军队被他遇到,定要将财物洗劫一空,人畜一个不留。现在听说薛仁贵率军要跟吐蕃作战,平阳谷不禁怦然心动。但他是马贼的首领,手底下还有数千名弟兄在看着他,总不能仅凭汤予三言两语便交还粮草。何况平阳谷没有撒谎,凡是被他抢到手的东西,就从未返还过。 平阳谷盘算半晌,然后又盯着汤予看了许久,终于开口说道:“我平生最佩服英雄,你敢只身前来,确实胆子不小,也算是个豪杰。今天我破个例,给你一个机会……” 汤予听平阳谷话中有话,说道:“什么机会?” 平阳谷说道:“你自己砍下一条手臂,算是跟我师弟扯平。我将粮草如数奉还,公平合理,童叟无欺,怎么样?” 汤予一愣,平阳谷接着说道:“如果你不愿意,仍有一个办法?” “你说。”汤予说道。 平阳谷说道:“我知道你是个高手,咱们比试一场。若你赢了我手中的刀,粮草和人统统由你带走。” 汤予不动声色,平阳谷嘴角上扬露出一丝不屑的微笑,说道:“可若你败了,我要你留下来,以后伺候我的师弟,每天给他铺床叠被,端屎端尿。” 此言一出,义全堂里的马贼哄堂大笑。笑得最开心的自然是红头巾,他不光哈哈大笑,还吵嚷道:“大哥,说的好。端屎端尿简直太便宜了他。没有娘们的时候,我还要他陪我睡上一觉!” 众马贼被红头巾的粗俗话语逗得前仰后合,有人附和道:“二当家,你别看这小子带个面具怪吓人的,说不定是个英俊的后生,没准一身细皮嫩肉比那些娘们都让人过瘾。” 众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裴旻听马贼们侮辱自己的师傅,当场就想冲上去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却被汤予一把拉住手臂,拦阻下来。 汤予来时便想到此行必然有一场恶战,能让平阳谷一对一的和自己较量,已经是意外之喜。他泰然自若,对马贼们的羞辱充耳不闻,只朝平阳谷说道:“好,一言为定!你如果败了,交还粮草和裴真将军。我如果败了,就按你说的办!” 平阳谷冷笑一声,说道:“我看你不如乖乖的留下来算了,实话告诉你,至今也没有人能在我手上撑过十个回合。” 汤予笑了笑,说道:“有些事不试试,怎么知道。” 起初平阳谷根本没把汤予放在眼里,可自从汤予进到义全堂后,平阳谷在对方的眼神中没看到一丝一毫的惊恐。现在又见汤予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他心里反倒暗暗嘀咕起来,这个人真的是不知死活,还是没听说过自己的名头?但眼下容不得平阳谷细想,他从虎皮椅上拿起一柄长刀,冲外面一指,说道:“走!” 平阳谷说完,大步流星向外走去,一众头领跟在他的身后一齐出了义全堂。外面的喽啰们看到平阳谷,纷纷聚拢过来。平阳谷一挥手,说道:“让开!” 小喽啰听到平阳谷的话声又四散开去,义全堂外顿时现出一块长宽各二十余丈的空地。平阳谷往场中一站,霎时一股无形的气势蔓延开来,压得众人喘不过气。他用手中的长刀一指汤予,沉声说道:“来吧!” 汤予刚要下场,身旁的裴旻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师傅……你……小心……。” 汤予见裴旻表情紧张,眼神中满是担心和顾虑,禁不住说道:“你怕了?” 这样的场景裴旻是第一次遇到,可他把胸膛一挺,刚毅的说道:“不怕!” 汤予低声说道:“放心,师傅不会有事的。今日是个难得的机会,你要细细观看,用心揣摩,对你剑法的进境大有益处。”汤予说完缓步来至平阳谷对面。 二人相视而立,平阳谷说道:“你远来是客,我让你三招。” 汤予平静的说道:“不用。” 汤予的镇定使平阳谷觉得愤怒,他眼中精芒陡现,大喝一声道:“好!”话音未落,青光骤闪,一刀劈向汤予。 汤予抽出湛卢剑,迎着刀光,撩出一剑。刀剑相交,火星四射。平阳谷手臂微微一麻,紧接着又斜里劈出第二刀。汤予用剑挑开刀身,平阳谷第三刀、第四刀连环劈至。汤予悉数接下,不退不闪。 平阳谷吃了一惊。常言道:行家一出手,即知有没有。平阳谷一口气攻了四招,没有占到半点便宜,心中暗道:此人不仅内力浑厚,出招更是严谨,我这连环四式,整个黄风坳没一个人接的住,他却应付自如,果然是劲敌! 围观的马贼不停的给平阳谷鼓劲叫好,平阳谷也想在弟兄们面前显显手段。他猛的跃起,居高临下,霍的又是一刀劈向汤予头顶。 第五百六十九章 名刀叶廷 第五百六十九章名刀叶廷 汤予将湛卢剑一立,刀剑再次相撞,又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这一刀平阳谷居高临下全力一击,汤予不由得退了半步。平阳谷一时占了先机,长刀接着纵横挥舞,招数变幻无穷。 汤予早知道平阳谷不是泛泛之辈,可接过了对方数招后,还是让他略感吃惊。这平阳谷的臂力过人,长刀一挥至少有千斤之力,和突厥太子布特不相上下。但他的刀法更快、更狠,而且平阳谷曾在中土学艺,对中土的武学了如指掌,若论招式的精妙,八个布特也比不上。他能称霸一方,绝非偶然。 观战的裴旻眼看形势对师傅不利,焦急的喊道:“师傅……小心啊!” 汤予近些年经历了太多的事,变得沉稳了许多,做事不再毛躁,也懂得设身处地为别人考虑。听到徒儿的叫喊,他偷眼观瞧,看着裴旻关切的神情,汤予心头一热,也随之刺出一剑。 平阳谷见长剑迎面而至,将头一歪躲了过去,剑风呼啸,刮的平阳谷脸上微微一痛。平阳谷一生和人交手无数,却从未有谁有如此凌厉的剑气,不由得对汤予的身份愈发怀疑。他心中虽有疑惑,可手上丝毫不缓,一声暴喝劈面就是两刀。汤予先是挡下一刀,接着避开一刀,然后湛卢剑在平阳谷变招的间隙直刺他的前心。这一式尽管平平无奇,攻击的部位却是平阳谷刀法中唯一的破绽,使平阳谷猝不及防。亏他反应神速向后疾退,可剑尖仍将他胸前的衣服划出一道口子。 周围的马贼们齐声惊呼,平阳谷低头瞧了一眼,暗叫一声好险。他皱着眉头,眼神闪烁着疑惑和不安,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以你的剑术绝不会是无名之辈。” 汤予说道:“我是谁,并不重要。” 平阳谷想了想,说道:“兄弟,我和你投缘,想请你入伙。凭你的本领,在黄风坳做个头领,绝无问题。” 汤予摇摇头,说道:“强盗的行当,我做不来。” 平阳谷神情变得严肃非常,说道:“我有心抬举你,你却不识好歹。” 汤予笑了一声,也不说话。平阳谷说道:“若是我今日强留你,你也不从?” 汤予哼了一声,说道:“平阳谷,你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岂能言而无信。方才是谁说的,若我胜了便把粮草如数奉还……” 平阳谷哈哈大笑,说道:“也罢。我说话历来一言九鼎。现在就和你认认真真的较量较量。无论你是死是活,今日我都要把你留下来。” 平阳谷说完欺身而进,长刀呼呼做响,有如蛟龙出洞,倒海翻江。汤予则身影飘忽,剑势如虹。和之前不同,二人此时都用上了全力。就见火星四溅,“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平阳谷的长刀已被湛卢剑砍出一道缺口。 吐谷浑最早是辽东鲜卑慕容氏的一支,西晋末年首领吐谷浑率部西迁,后其孙叶廷以祖父之名为国号。而平阳谷所使的刀乃是叶廷曾经的佩刀,名亦为“叶廷”。叶廷刀是吐谷浑最有名的刀,削铁如泥,锋利无比,平阳谷得到叶廷刀后视如珍宝,用它与人对战近百场,从未有丝毫损毁,想不到今日竟被汤予的长剑所伤。 平阳谷的眼睛瞪得像铜铃般大小,仿佛要从眼眶中跳出来。他吼道:“公孙予,你的剑有什么名堂。” 汤予的武功已臻化境,即使草棍残枝在他手上皆是利器。但宝剑就是宝剑,岂是寻常兵器所能比拟。湛卢剑是薛仁贵所赠,今日是汤予第一次用湛卢剑与人对战。听平阳谷相问,汤予也不隐瞒,答道:“此剑名为“湛卢”,是我中华的名剑!” 平阳谷在中土学艺十数载,焉能不知道湛卢剑的大名。他一边挥舞长刀,一边说道:“传闻湛卢剑是名剑山庄的镇庄之宝,怎么会在你手上?你……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其中的缘由汤予哪里能和平阳谷讲。平阳谷看汤予不答,甚是愤怒,说道:“杀了你,这湛卢剑即是我的!”平阳谷说罢霍的跳起,随手一抖,叶廷刀霎时变出数朵刀花,把汤予上下左右全部裹在其中。此刻刀上已注入平阳谷几十年的功力,如狂风暴雨一般,威势骇人。 汤予横剑当胸,并不出招反击,身子滴溜溜一转,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居然从对方密不透风的攻势中钻了出来。这一下实在出乎平阳谷的意料,简直是他遇到的最不可思议的事。情急之下平阳谷顺势长刀拦腰扫去,汤予纵身跃起,叶廷刀在他脚下一掠而过。他身形未落,剑光已发,直刺平阳谷的华盖穴,身法之快,剑招之妙,世所罕见。 平阳谷招式用老,再来不及抵挡……一缕乱发自平阳谷头顶飘落。他呆立当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平阳谷第一次品尝到失败的滋味,他知道若非对方手下留情,自己的头顶早多了一个窟窿,这更使平阳谷觉得羞愧难当。一时间他心乱如麻,百味杂陈,头晕目眩。 四周一片寂静,围观的马贼们没有一个人出声。平阳谷是他们心中不可战胜的神,现在自己的神居然败了,马贼们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也不愿意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时间一点点流逝,过了许久,终于一旁的红头巾喊道:“杀了他!” 他的话像是落入草堆里的火星,马贼们刚刚反映过来,纷纷抽出刀剑欲将汤予碎尸万段。汤予神色不乱,处之泰然。眼看马贼们到了近前,突听平阳谷大吼道:“都给我滚!” 马贼们闻听停了下来。平阳谷先摸了摸自己的头顶,然后朝汤予走去。众人给他闪开一条道路,平阳谷在离汤予丈许的地方站住,神色怪异的盯着汤予。二人又一次四目相对,平阳谷沉声说道:“你是谁?”这已经是平阳谷今天第四次问同样的问题,与其说他是在问汤予,倒不如说他是在问自己。 平阳谷目光深邃,仿佛回忆起那些逝去的过往,他慢慢的说道:“中土用剑的第一高手是剑神李承继,昔日我曾和他有过一战。连他的剑术也不及你……你到底是谁……”平阳谷说完,神色越发困惑,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汤予!” 中土武林使剑的高手中,近三十年来最着名的,一是剑神李承继,二是天下第一剑客汤予。平阳谷想到李承继,自然也想到了汤予。只不过李承继自刎于泰山绝顶,而汤予近些年消声灭迹,生死不明,平阳谷一时不敢肯定。可他仔细回想,对方曾说东方万里送给他一块金牌,而且还亲眼目睹东方万里施展过龙吸水的绝技。那一年的天下第一赌局是最最精彩的一次,其中每一场的豪赌斗早传遍世间。平阳谷虽远离中土,亦有所耳闻。故而他才断定这个胜了自己的人,一定是汤予。除了汤予,天底下再没有人能有如此的剑术。 听到汤予的名字,人群中登时一片骚动。马贼们虽国家、民族不同,可个个皆是习武之人,有谁不知道天下第一剑客汤予? 汤予现在的内心犹如波涛汹涌的大海,一会儿风平浪静,一会儿又翻起惊涛骇浪,充满了矛盾。一方面他不能承认自己的身份,一方面他又明白再否认下去已经没有意义。汤予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唯有保持沉默。 平阳谷上前两步,说道:“你的大名如雷贯耳,甚至让我的耳朵起了茧子。早想能同你见上一面,岂料今日竟得偿所愿!” 汤予仍然一言不发。平阳谷离汤予又近了两步,说道:“我一生极少服人,可对汤老弟你,我是打心眼里佩服!” 汤予终于开口说道:“平老大,能否借一处清静的地方说话。” 平阳谷随即会意,冲众人喊道:“散了,散了!”他说完一把拉住汤予的衣袖,边向义全堂里走去,边说道:“咱们进去说。” 汤予见平阳谷豪迈洒脱,是个真性情的汉子,也不好挣脱,只得和他并排而走。裴旻亦跟在师傅身后。 三人进了大堂,平阳谷环顾四周,见除了自己、汤予、裴旻,再无第四人,遂大笑两声,说道:“汤兄弟,有什么话你放心的讲吧。” 汤予稍显迟疑,终于说道:“平老大,不错,我是汤予。” “啊!”裴旻忍不住叫道。 平阳谷爽声笑道:“我说吗,除了你,世上谁有这般出神入化的剑术。” 汤予说道:“平老大过奖了,天下能人异士多如牛毛……” 平阳谷一拍汤予的肩头,说道:“汤兄弟,你不必太过自谦。我是你的手下败将,岂不是要没脸见人了。” 汤予尴尬的笑了笑,平阳谷继续说道:“汤兄弟,我总以为自己胆大包天,然而跟你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听闻你带人挖了高祖皇帝的皇陵,后来便不知所踪,为何会现身于此?” 汤予不再隐瞒,叹道:“一言难尽。我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后,走投无路,无处安身。幸得一位朋友指点,才来到毗沙都护府隐姓埋名做了一个流军。近日吐蕃来犯,薛老将军欲同吐蕃决一死战。不过军粮……被你劫走……你又点名让我前来,我才赶到了黄风坳。” 第五百七十章 冰释前嫌 第五百七十章冰释前嫌 平阳谷仰天大笑,说道:“这叫不打不相识!汤兄弟,你我缘分不浅哪。” 汤予陪着笑了两声,平阳谷说道:“兄弟,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汤予忙道:“平老大,有话直说无妨。” 平阳谷说道:“汤兄弟,你挖了皇帝老儿的陵墓,乃是株连九族的重罪,若是被人知道你在毗沙都护府,焉有命在?今日既然来到黄风坳,便留在哥哥这里算了。咱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论秤分金银,岂不强过你做一名流军。” 汤予的眉毛皱成了八字形,说道:“薛老将军待我至厚,尤其现在两军交战,正是用人之际,我焉能弃他而去。” 平阳谷急道:“汤兄弟,你好糊涂。如果你身份败露,不光自己性命堪忧,也会连累了薛仁贵。” 汤予心头一颤,知平阳谷之言一点不错。近来他行事高调,先是仅率百名士卒拿下玉城,得了军饷。今日又单枪匹马来到黄风坳,当着众马贼的面胜了他们的首领,自己的身份难免不被人知晓。想到此处,汤予忙道:“平老大,我的身份还请你保密……” 平阳谷说道:“汤老弟,我的嘴巴严的很……” 汤予又说道:“方才平老大叫出我的名字,你的弟兄们听得清楚……” 平阳谷一摆手,说道:“你放心,谁敢泄露你的事,老子活剐了他!” 汤予心下稍安,平阳谷又催问道:“汤兄弟,我说的事你觉得怎样?” 平阳谷邀汤予入伙的确出自肺腑,汤看得出来。但他从没有过当强盗的想法,何况现在已有了女儿阿秀,总不能让阿秀跟着自己做一名马贼吧。可平阳谷的话也将他的处境说的十分透彻,何况今日汤予是为了粮草辎重和裴真而来,若是不答应,恐怕惹平阳谷不悦,于公于私俱不是好事。 汤予左思右想,说道:“平老大,现在军情紧急,等打败了吐蕃,再商量不迟。” 平阳谷喜道:“既然兄弟没有拒绝,哥哥就当你答应了。吐蕃大败之日,哥哥在黄风坳扫榻相候。”平阳谷同汤予说完,朝堂外大喊道:“老二、老二。” 红头巾听到师兄相唤走了进来,见平阳谷春风满面,二人交谈甚欢,不禁一头雾水。平阳谷开怀大笑道:“老二,从今天起汤兄弟乃是咱们黄风坳的三当家,还不过来见过。” 红头巾疑惑的瞧了瞧汤予,又瞧了瞧平阳谷,说道:“师兄,这是唱的哪一出?” 平阳谷解释道:“我已力邀汤予兄弟来黄风坳坐一把交椅,只等大败吐蕃后,汤兄弟即来入伙。” 红头巾的眉毛拧成一团,嚷道:“师兄,他……你怎能让他来入伙?” 平阳谷脸色一沉,说道:“汤予兄弟武功盖世,豪气干云,是我欣赏敬重之人,为什么不能邀他入伙?” 红头巾最怕的就是自己的师兄,见平阳谷脸色不善,他的气势登时被压了下去。无奈之下,红头巾冲汤予走了两步,眼神异样的看着汤予说道:“你……你真的是天下第一剑客汤予?” 事到如今,汤予还有什么好隐瞒的。他点了点头,答道:“我是汤予。” 红头巾表情一变,过了片刻他叹了口气,说道:“你要真是天下第一剑客,我即使再苦练一百年也绝非你的对手……看来断臂之仇我这辈子是别想报了。” 汤予窘迫的笑了笑,平阳谷大声说道:“老二,什么他娘的断臂之仇?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汤兄弟今后便是黄风坳的三当家,也是你我的亲兄弟!为了兄弟两肋插刀,别说是一条手臂,就算让你上刀山,下火海,也不能说一个不字!” 平阳谷已如此说,红头巾有一百个不愿意,也得憋在心里。他识趣的来到汤予身旁,在汤予肩头拍了拍,说道:“兄弟,以后你我是一家人了,哥哥有得罪之处,你多多担待。” 汤予忙道:“二当家太客气了,我……我之前行事太过鲁莽,请二当家的海涵。” 红头巾同样是个直性子之人,展颜说道:“过去的事让它过去吧,师兄,黄风坳得了汤兄弟这样的人物,简直如虎添翼。我看咱们何必再守着此地,不如将附近的城池全打下来。到时候,师兄你当皇帝,我和汤兄弟弄个王爷、将军的耍耍。” 平阳谷哈哈大笑,说道:“你他娘的鬼主意最多。”他说完又和汤予说道:“兄弟,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哥哥高兴的很,咱们定要一醉方休!”平阳谷说完便欲命人准备酒宴。 汤予忙道:“平老大,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现在军情紧急,酒等日后再饮不迟。” 平阳谷劝说了几句,汤予哪有心情饮酒,平阳谷不好勉强,唯有做罢。三人再说了些闲话,汤予心里很是焦急,此行他是为了被劫的粮草而来,几次想提及此事,却不得开口。平阳谷瞧着汤予欲言又止的样子,已明白他的心意,随即说道:“兄弟,你是不是惦念着那些粮草?” 汤予忙道:“正是,前方军情十万火急,薛老将军等着我回去复命……” 平阳谷想了想,说道:“兄弟不用担心,哥哥是守信之人,那些粮草原物返还便是。” 汤予大喜过望,连声道谢。平阳谷说道:“你我是兄弟,何必客气。” 汤予说道:“还有裴真将军……” 平阳谷笑道:“兄弟放心,我这就去把他们带来。”平阳谷说罢,和红头巾出了义全堂。 一旁的裴旻始终得不到开口的机会,现在厅内再无外人,他神情激动的走到汤予近前,颤声说道:“师傅……原来你才是……天下第一剑客……汤予!” 裴旻从小就听说过汤予的大名,对他崇拜无比。想不到自己的流军师傅居然便是名满天下的第一剑客,这让他觉得无比的自豪,更使他心潮澎湃,难以抑制内心的兴奋。 汤予伸手在嘴唇上一立,示意他小声说话。裴旻虽然年纪轻轻,却聪明的很,明白汤予身份特殊,忙收住话音。 汤予左右观瞧,说道:“好徒儿,此事万万泄露不得,对任何人都不能讲起,否则会有杀身之祸!” 裴旻急忙说道:“师傅,我懂。你放心,我绝不会告诉别人的!” 二人正窃窃私语,平阳谷、红头巾把裴真和余下被俘的军卒带了上来。汤予和平阳谷比武时,裴真并不在场,而且汤予叮嘱平阳谷替自己保守秘密,故而裴真并不知道汤予的身份。本以为落在马贼手里,必死无疑,想不到自己竟会被释放,等裴真看到汤予,才恍然大悟,这都是拜汤予所赐。他又是惊喜,又是羞愧,又是感激,又是奇怪。 形势急迫,汤予同裴真简单商议,决定仍由裴真在后押解粮草,自己则先回去同薛仁贵说明事情经过,再派人接应裴真。一切商议妥当,汤予跟平阳谷与红头巾辞行。 裴真和被俘的军卒加在一起不过百余人,平阳谷唯恐路上遇到危险,又让红头巾带着千余名马贼和裴真共同押运粮草,直到遇见接应的唐军再返回黄风坳。 汤予走时,平阳谷和红头巾送出老远,宛如相送至亲好友。裴真瞧在眼里,愈加困惑。 第五百七十一章 妖僧象雄 第五百七十一章妖僧象雄 披星戴月,日夜兼程,汤予和徒儿裴旻顾不上鞍马劳顿,整整赶了一晚上的路,终于在第二天的巳时时分追上了大军。见到薛仁贵,汤予把在黄风坳的经过详细的说了一遍,当然涉及自己身份的事,已被他隐去。粮草失而复得,薛仁贵大喜,忙派手下的将军吕超率三千人马接应裴真。 等安排妥当,薛仁贵静下心来细细琢磨,总觉得按汤予所讲,此行简直太过顺利。那黄风坳的马贼凶残无比,如何能因为和汤予的一位朋友素有旧谊,又与他比试一场,便按照约定把抢来的粮草归还? 汤予初来毗沙都护府时,薛仁贵就瞧出他身份神秘,绝非寻常之人。但边塞的流军众多,个个身上都背负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薛仁贵也未放在心上。直到汤予锻造出横刀和陌刀,才让薛仁贵对他重视起来。近些日子,汤予所做的事越来越离谱,先是率百人的陌刀队力挽狂澜,扭转败局,又一战斩杀了突厥太子布特和六皇子巴加图尔,使唐军以少胜多,大败突厥。前日还不费一兵一卒拿下玉城,玉城的吐屯居然亲自献出无数银钱玉石,解了都护府的燃眉之急。最后他竟和一个孩子勇闯龙潭虎穴,让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们归还粮草辎重!这一件件,一桩桩,简直匪夷所思。薛仁贵活了快七十岁,见过的人和事太多太多,然而加在一起都不及一个汤予。薛仁贵性格宽厚,待人和善,也不愿多管他人的闲事,所以对汤予的过往,从不问询打听。不过汤予的所作所为,越来越惹起了他的注意与好奇。 跪在马前的斥候打断了薛仁贵的思绪…… “大帅,有紧急军情禀报!”斥候说道。 看着斥候慌张的神情,薛仁贵的心不禁一沉,说道:“快讲!” 斥候说道:“先锋官纪洪明在前方五十里外路遇吐蕃大军,被一个六十多岁,脸色赤红的胖大和尚毙于马下!” 薛仁贵大吃一惊,纪洪明是他帐下的爱将,武功高强,骁勇善战。前部先锋官不同于别人,正所谓一战胜,战战胜,故而薛仁贵才命纪洪明为先锋,只盼他旗开得胜,鼓舞士气。想不到刚一开战,自己的先锋官就殒命沙场,失了锐气。薛仁贵稍加思量,问道:“那胖大和尚是什么人?” 斥候答道:“据逃回的士卒讲,那胖和尚自称象雄上人。纪将军和他交手仅一个回合,便被他用一根奇怪的兵器打得脑浆迸裂而死。” 薛仁贵自言自语道:“象雄上人……传闻他是吐蕃的国师,怎么也来了?” 汤予听到象雄上人四个字,同样吃惊不小,脱口说道:“象雄上人!怪不得这般厉害!” 薛仁贵微微侧身,朝汤予说道:“公孙先生识得他?” 汤予点点头,说道:“我和象雄上人有过一面之缘。他是吐蕃的第一高手,其师吞弥桑布扎乃是一代奇人。纪将军不是他的对手,死在他的手上不足为奇。” 薛仁贵若有所思,象雄上人的名头他早有耳闻,知其武功绝顶,更有许多怪异的本事,并非泛泛之辈。想不到他竟随同吐蕃大军来此,实在是令人头疼的事。 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怎样,既然相遇,总要见上一面。薛仁贵传令大军向前进发。大约行了三四十里路,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得大地都在颤抖。薛仁贵举目望去,只见远方隐隐现出一队队人马,鲜艳的旌旗在苍穹下迎风飘扬,明亮的铠甲闪烁着夺目的光泽,参差的刀枪直插天空。贴地的马蹄以不可阻挡之势而来,扬起的尘土犹如海潮,令人望而生畏,毛骨悚然。 双方相距一箭之地,各自布好阵势。吐蕃阵中冲出一匹火红的高头大马,马上端坐一人,乃是一个又高又胖的和尚。这和尚的装束与中土大不相同,穿着一件黄绸缎的无袖袈裟,露出两条胳膊,外罩着黄色的大披风,头戴一顶形状怪异的莲花帽,帽顶尖长,帽檐上翻,前面开口,形如莲花出水,脚踩一双紫红色的布靴,布靴上有蓝色丝线镶边的神秘纹饰。虽然许多年过去了,可象雄上人的样子没什么变化,汤予一眼就认出他来。 象雄上人手里拿着一根奇怪的兵器,那兵器长约八尺,有碗口粗细,一头为尖棱状,一头则雕刻着一尊四面的伏魔菩萨,样式十分古怪吓人。此物名曰金刚杵,又名伐折罗,羯磨杵,原是古时天竺的一种武器,后传入吐蕃成了密宗的法器。因其坚硬无比,无坚不摧,故名金刚杵。金刚杵在吐蕃并不稀奇,但似象雄上人手中这般大的金刚杵却十分罕见。他用金刚杵一指唐军的阵营,高喊道:“薛仁贵,薛仁贵在吗?让薛仁贵出来答话!”语声仿佛霹雷,震得人耳膜隐隐作痛。 薛仁贵闻言,手提方天画戟,双脚用马刺一扎马腹,马儿已蹿出老远。汤予见识过象雄上人的本事,唯恐薛仁贵有所闪失,本想拦住他,岂料慢了一步,只得在后面全神贯注的瞧着二人的一举一动。 薛仁贵来到阵前,二人相互打量一番,象雄上人咧开大嘴,说道:“你是薛仁贵?” 薛仁贵说道:“你是象雄上人?” 象雄上人说道:“不错我就是象雄!老僧受论钦陵之邀,随他出兵。你等既然知道我是谁,怎么还敢负隅顽抗!”(论,吐蕃语为宰相之意,钦陵是吐蕃历史上着名的人物。) 薛仁贵冷笑一声,说道:“象雄上人,你身为出家的高僧,理应吃斋念佛,不问政事,为何领兵侵扰我大唐?” 象雄上人笑道:“世间之地,有德者居之,哪里是你大唐的?即使长安、洛阳也原属大隋,何况这西域诸国!” 薛仁贵正声说道:“大唐也好,大隋也罢,皆为汉人。此地自大汉时便归天朝统辖,你吐蕃的松赞干布曾和大唐订下誓约,却因何背信弃义,屡次来犯!” 象雄上人大笑道:“这世上没有公理,只有强弱。我懒得和你费口舌,” 薛仁贵气愤的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决一死战!” 象雄上人神色傲慢的说道:“薛仁贵,吐蕃天兵驾到,你若识趣,理应速速退兵,焉敢螳臂当车,冒犯天威!” 薛仁贵眼神坚毅,神情严肃的说道:“我大唐的军人只有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从无临阵退缩……” 薛仁贵的话未讲完,象雄上人不屑的笑道:“你大唐的士卒对付突厥、高句丽之流还算可以,若和我吐蕃的勇士相比,简直是山羊对雪豹,田鼠对苍鹰!” 薛仁贵怒火万丈,吼道:“你怎敢这般目中无人,小瞧大唐的……” 象雄上人打断薛仁贵的话,说道:“我说错了吗?几年前你们大唐李敬玄率雄兵十八万与我吐蕃战于青海,结果被论钦陵杀的片甲不留!”象雄上人稍一停顿,更加耀武扬威,不可一世。他似笑非笑的又说道:“薛仁贵,就说你吧,也算是大唐的一代名将。什么三箭定天山,降服高句丽,牛皮吹得震山响,结果大非川之战不还是被我吐蕃打得落花流水,一败涂地!”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大非川之战是薛仁贵的一生之耻,也是他最不愿提及的往事。现在竟被象雄上人当着两军数万将士的面,毫不留情的说出来,薛仁贵顿感脸上火辣辣的疼,好像被人狠狠抽了一记耳光。他怒不可遏,再也压不住胸中的怒火,催马舞动方天画戟直刺象雄上人。 第五百七十二章 出手相救 第五百七十二章出手相救 象雄上人早有准备,右手一伦,那金刚杵敲在方天画戟上。一股巨力涌来,薛仁贵被震得虎口一痛,险些拿捏不住,亏他勉力支撑,兵器才没有脱手。薛仁贵清楚遇到了劲敌,不敢怠慢,急忙将他成名的绝技三十六路“破甲杀将”戟法施展出来。 破甲杀将戟法有人说传自西楚霸王项羽,有人说传自汉高祖刘邦帐下的大将樊哙,还有人说是三国时吕布的成名绝艺。其中最厉害的招式,如龙域沧海、乱舞春秋、天朝朔月、花骨狂沙,的确精妙绝伦,威力惊人。 唐军见主帅的一柄银戟时而如灵蛇出洞,迅疾无比,时而如飞龙在天,气势磅礴,将象雄上人包裹在团团戟影之中,纷纷喝彩助威。唯有汤予越看越是担心,只因薛仁贵虽将方天画戟舞动的和风车相仿,却连对方的一片衣袖都沾不到,而且看似薛仁贵占了上风,但他脸如猪肝,呼呼带喘,气力越来越弱,哪里还能坚持的长久? 薛仁贵的武功在为将者中算得上高人一等,不过和象雄上人这等武林中的绝顶高手相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若非象雄上人想要把他生擒活捉,不愿痛下杀手,薛仁贵早死在对方的手里。 果然不出汤予所料,仅仅又过了三个回合,薛仁贵的方天画戟便被象雄上人的金刚杵震飞。他失了兵器,大吃一惊,拨马败走。象雄上人岂能放他离开,在后紧追。薛仁贵有一项傍身的绝艺,那就是箭术高超,称得上百步穿杨。眼下欲要扭转败局,唯有倚靠此技。他偷偷从箭袋里取出一支雕翎箭,弓如满月,回首射去。箭似流星,直朝象雄上人面门而来。二人相距三四丈,这么近的距离,想躲开箭矢根本不可能,薛仁贵有十足的把握射中目标。他纵横沙场数十载,凭借回马一箭已经多次转败为胜…… 薛仁贵所料不错,雕翎箭的的确确射在象雄上人的脸上。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象雄上人竟然用嘴咬住了箭头……简直太过不可思议!以至于薛仁贵甚至觉得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等他反映过来,象雄上人已吐出雕翎箭,狂笑道:“薛仁贵,糊弄小孩子的把戏,你还想用来对付佛爷!” 话音刚落,象雄上人的马头堪堪追上了薛仁贵的马尾,他突的伸出手臂抓向薛仁贵后心,想将薛仁贵提下马来。薛仁贵避无可避,逃无可逃,眼看要被象雄上人活捉,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陌刀自唐军阵中掷出,夹裹着强烈无比的劲风,飞向象雄上人。 薛仁贵离自己仅仅咫尺之遥,可象雄上人已瞧见转瞬即到的一团青光,他无奈之下只得收回手臂,右手狠狠抡出一杵。“当”的一声,陌刀被象雄上人击落在地,但薛仁贵也趁此机会去得远了。 象雄上人大怒,吼道:“谁?是谁敢暗算佛爷?” 汤予催马出阵。象雄上人见来人穿着黑色的皮甲,头上无盔,脸上带着狰狞的面具,瞧不出他的模样,不禁问道:“是你偷袭佛爷的?” 汤予点点头。象雄上人又瞅了汤予几眼,说道:“你是谁?” 汤予答道:“公孙予。” 象雄上人眉头一皱,说道:“公孙予?无名鼠辈。” 原来松赞干布去世后,由其孙芒松芒赞继位。不想芒松芒赞也是个短命之人,赞普之位又传于其子赤都松赞。可赤都松赞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吐蕃的大权便落入论钦陵手中。论钦陵乃是吐蕃不世出的人物,他是权臣禄东赞之子,从小就颇具野心,有吞并天下之志。禄东赞死后,论钦陵接替其父把持了吐蕃的大权。他先出兵灭了吐谷浑,接着在大非川击败大唐名将薛仁贵,后又将李敬玄的十八万唐军杀的片甲不留。大唐乃是世间强国之首,论钦陵两次大破唐军,野心愈加膨胀,再不将大唐放在眼里。此番他集结三十万大军,誓要铲除安西都护府和毗沙都护府,把西域之地尽数划归吐蕃的版图。象雄上人是吐蕃的国师,也是其父禄东赞的好友兼爪牙。论钦陵便邀请象雄上人随自己一起出征,象雄上人自然应允。论钦陵遂兵分四路,前部先锋官由大将思赤衮担任,左路军由名将埃吉灵统率,右路军则交给了象雄上人,他自己则率领中军在后。象雄上人今早恰巧遇到唐军的先锋纪洪明,纪洪明岂能是他的对手,连一招都没撑过,即被打得脑浆迸裂。象雄上人初战告捷,从被俘的几名唐军口中得知,薛仁贵率毗沙都护府主力在后不远。这真是天赐良机,象雄上人闻讯大喜,若是能擒住薛仁贵,实乃大功一件,足以青史留名。他立刻催动大军向前进发,阻住薛仁贵的去路,才有了刚刚的一战。 出征前,论钦陵曾派细作将大唐在西域的兵力部署,人员配置,调查的清清楚楚。他把这些消息仔细告知了各路大军的统帅,象雄上人得到消息,对唐军中有名望的将领已是耳熟能详。可汤予只是一名流军,不在唐军的将领之列,故而象雄上人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汤予冷笑一声,说道:“象雄上人,你还记得当年的誓言吗?” 象雄上人不解其意,说道:“什么誓言?” 汤予说道:“数年前,你在天下第一赌局上尽管行事卑劣,仍输给叶法善叶道长。后来你答应叶道,长今生今世不再踏足大唐之地,难道忘了吗?” 昔日在天下第一赌局,象雄上人为报师仇,给道元真人叶法善出了三个难题,结果被叶法善一一化解。当着众人的面,他心不甘情不愿的答应了叶法善提出的要求,永不踏足大唐之地,想不到现在居然被一个陌生人提起。象雄上人神色大变,脱口说道:“你怎么知道?” 汤予不动声色的说道:“我自然知道。” 象雄上人边将知道此事的人逐个想了一遍,边惊愕的说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汤予说道:“我是什么人,你不用操心!出家人不打诳语,否则必印其身!你也算是有道的高僧,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 第五百七十三章 诛杀二将 第五百七十三章诛杀二将 象雄上人心头掠过一丝寒意,那日他曾随口说过,如果出尔反尔,让自己身首异处,亡于剑下,死无葬身之地!现在回想起,忍不住脊背阵阵发凉。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冷静下来,已断定对面之人必然也参加了天下第一赌局,而且他的声音十分耳熟,可就是无法猜出此人的身份。 象雄上人思量片刻,厉声喝道:“藏头露尾!摘下你的面具,让佛爷好好看看你。” 他的要求,汤予肯定不会答应。象雄上人打定主意,倒要瞧瞧眼前的人是何许人也。他怪吼道:“罢了,既然你不愿意摘下面具,那么佛爷亲自动手帮你把它摘下来!”话音刚落,他催动战马朝汤予奔去,接着一杵砸了下来。 方才汤予为救薛仁贵,情急之下掷出陌刀,现在只得抽出湛卢剑同象雄上人的金刚杵相抗。金刚杵乃是用金、银、铜、铁、锡五金打造而成,长八尺,碗口粗,少说有百余斤重。何况象雄上人是何等的功力,一击之威,雷霆万钧。剑杵碰在一处,发出震天般的巨响,二人手臂都是微微发麻。象雄上人心中暗道:金刚杵同剑相比本就占了很大的便宜,但公孙予居然用剑硬接自己一杵,脸不变色心不跳,内力之深,生平罕见。他随即收了轻慢之心,又是全力连挥两杵。 汤予之前从不骑马,无论多远的路都靠步行。后来为了陈佳音,才勉为其难。来到毗沙都护府的两年里,他骑马的本事大有长进,可若跟那些骑术高手比,却差得远了。恰巧象雄上人便是善骑之人,他的马更是青海骢中的最上品,名曰“万里红”。青海骢产于吐谷浑,传说青海湖中有小山,当地人会在冬季冰合后将母马置于山中,来年春天收回时,马皆有孕,所生的马驹号称龙种,必多骏异,能日行千里,夜走八百。何况汤予的湛卢剑比金刚杵短了许多,剑这种兵器一看手腕,二看步伐。汤予骑在马上,步伐远没有在地上灵活多变,此消彼长,仅仅接了对方三杵,已处处受制,颓势尽显。汤予又勉力支持了几招,他心中清楚这样下去必败无疑,唯有扬长避短,才有胜机。恰好象雄上人又是一杵砸来,汤予不再硬接,身子自马背上高高跃起。他虽躲过金刚杵,却可怜胯下的那匹战马,被象雄上人一杵打在马头上,登时将马头击的稀烂,血肉横飞。 两边观战的军卒同时惊呼一声,薛仁贵更是替汤予捏了一把汗。之前他领教了象雄上人的厉害,那番僧武功之高,简直不可思议,薛仁贵唯恐汤予不是他的对手。 象雄上人的心情和薛仁贵刚好相反,二人一番厮杀,他已稳占上风,现在对方又失了坐骑,更加不是自己的敌手。但出乎意料的是,军卒们的惊呼声未了,汤予便从上至下冲象雄上人砍出一剑。象雄上急忙双手举起金刚杵朝上封堵,湛卢剑结结实实的砍在杵杆上。汤予借势向后一个翻越,先是轻飘飘的落在地面,紧接着朝象雄上人的脚踝刺出一剑。象雄上人坐在马上,双腿一夹马腹,跨下的万里红猛的双蹄高高抬起,避开剑锋,然后用力踩向汤予。 汤予虽然失了战马,但在地上反倒如鱼得水,进退自如。他的剑法本就奇诡善变,此刻围着象雄上人忽东忽西,忽前忽后,瞅准时机便刺上一剑,搅得象雄上人左支右绌,疲于奔命。二人又斗了十余个回合,象雄上人一杵挥来,汤予却绕到马后,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刷的一声,万里红的马屁股上中了一剑。马儿吃痛,突的尥了一个蹶子,象雄上人反应不及,竟摔下马来。亏他反应神速,就地一滚,眼看汤予赶到近前,象雄上人暴喝一声,金刚杵直朝汤予胸口捅去。这一招十分霸道,汤予顿觉劲风贯胸,急忙闪开。 象雄上人借着一杵之威,跳出圈子,二人各自稍作喘息。见自己的坐骑受伤跑回本阵,象雄上人攥紧金刚杵,恶狠狠的瞪着汤予,说道:“想不到唐军中还有你这样的高手!佛爷最后问你一遍,你若如实回答,说不定我大发慈悲,或许饶你一命!你到底是谁?” 汤予说道:“我仍是那句话,我是谁无关紧要,你只要记得自己立下的毒誓即可。” 象雄上人怒不可遏,面目狰狞的说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汤予哪里听他废话,飞一般掠到象雄上人面前,剑尖一吐,招走轻灵。象雄上人迎着湛卢剑,挥出一杵。这一杵和他之前的招式大相径庭,虽然虎虎生风,但和长剑碰在一起的时候居然轻飘飘的,连一点声音都没有。接着金刚杵一个旋风急转,汤予只觉一股古怪的巨力扯着湛卢剑,险些将剑拽走。 汤予一愣,随即会意。当年在天下第一赌局上,象雄上人使用“龙吸水”的功夫,曾把碗中的水吸起,此刻必是又用那绝招,想要夺去自己的兵器。他想通此节,也暗运内力,湛卢剑往前一划,脱开金刚杵的吸引。然后剑锋一转,反削象雄上人左肋。 象雄上人忙收回金刚杵抵挡,当的一声,长剑在杵杆上砍出一道深深的剑痕。象雄上人愈发恼恨,杵身一斜,倏地又搭上了剑身。他急运功力,又要将汤予的湛卢剑吸去。 汤予来了兴致,大声说道:“龙吸水,果然有趣。不过吸水可以,吸兵器却差点意思。”说话间,汤予手腕急抖,剑身一翻,湛卢剑挣脱了出来。 象雄上人听汤予讲出龙吸水三个字,吃惊更甚,大骂了一声道:“你奶奶的!” 话音未落,他单手持杵击向汤予前心。汤予剑锋一转,还了一剑。象雄上人突的左手拍出一掌,掌携劲风迎胸劈到。掌上力道大得出奇,仿佛洪涛巨浪,乃是象雄上人的看家本领,大手印。 象雄上人师从吞弥桑布扎,习得奇功“隆功巴”,而隆功巴中最厉害的一门武功就是大手印。象雄上人浸淫其中五十余年,功力之深远超他的师傅吞弥桑布扎,称得上吐蕃有史以来第一高手。 汤予知道厉害,连忙侧身避过,却仍是被掌风扫到,登时胸口辣辣作痛,呼吸为之一窒。象雄上人瞅准时机,金刚杵又吸住了长剑。汤予也运起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用力抢夺,二人一时竟僵持不下。 两边的军卒瞧着汤予和象雄上人各自举着兵器粘在一处,可一动不动,都非常奇怪。但有些武功高强之人明白,二人现在正比拼内力,实是性命相搏,生死攸关。 过了半晌,象雄上人的脸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硕大的光头冒出蒸腾的白气,汤予也目光凶狠,身体微微的颤抖。 象雄上人功力之深,天下罕有人匹敌。不过可惜的是,他的对手是汤予。汤予自得了玄奘大师所着的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后便日夜苦修,又蒙白马寺释道大师助他打通任督二脉,后得了昊元养髓丹和千年蛇丹两大奇宝,内力浑厚无比,当今武林再不做第二人之想。 象雄上人本以为施展龙吸水的绝艺可以夺过对方的兵器,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的内力居然在自己之上,这一下反倒偷鸡不成蚀把米。时间一点点的过去,象雄上人终于坚持不住。他的神情由愤怒变得狠毒,由狠毒变得讨饶,由讨饶变成恐惧。眼看自己的内力即将耗竭,而对方的内力依旧源源不绝,象雄上人明白再拖下去自己必是油尽灯枯的下场。他突然将仅存的一丝内力集于一点,向前猛的推去…… “轰”的一声巨响,二人黏在一起的兵器霎时间分开,汤予被震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的面具也随之掉落。象雄上人心脉受损,连吐了两大口鲜血。他摇摇晃晃的看着汤予被毁的脸孔,先是吃了一惊,又觉得很是熟悉,最后惊愕的说道:“是你!你……你是……汤予!” 汤予被象雄上人在两军阵前识破了身份,心中暗暗叫苦。所幸象雄上人伤势沉重,气息奄奄,语声时断时续,双方的将士无法听清。汤予赶忙拾起面具重新带好,左掌按地,身子借势蹿向前方。剑光掠处,血雾一片,象雄上人早没了抵抗之力,还未及再言,一颗圆圆的脑袋便掉在地上,正应了他身首异处的誓言。看来人还是少发毒誓的好。 两边的军卒目瞪口呆,尤其是吐蕃的将士们,象雄上人的名字在他们心中如同天神一样,岂料居然被一个籍籍无名的唐军砍下了首级。吐蕃右路军的副帅名叫巴坚日,他原就是象雄上人的弟子,看到自己的师傅和统帅死的如此之惨,他差点把自己的牙齿咬碎。 巴坚日顾不得许多,催马抡着大刀,嘴里嗷嗷怪叫的冲汤予杀来。汤予见他来势汹汹,从象雄上人的尸体旁拾起金刚杵,全神贯注地盯紧巴坚日。等他距自己七八丈远的时候,汤予身体后仰,左脚蹬地,手臂猛然一挥,金刚杵如同离弦的箭,不偏不倚打中巴坚日的胸膛。那力道何止千斤?巴坚日胸骨碎裂,一声惨呼,被金刚杵带着飞离了马背,在空中飘了老远,才啪叽一下摔了下来,死的透了。 第五百七十四章 义薄云天 第五百七十四章义薄云天 两边的军卒一齐发出长长的惊呼,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汤予已抓住迎面而来战马的缰绳,一骨碌翻上马鞍。他高举长剑朝吐蕃的军阵一指,大喊道:“杀!”说完冲了出去。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薛仁贵提着银戟紧跟在后,唐军士气大振,奋勇向前。而吐蕃转瞬间两员主将殒命,尤其象雄上人的死彻底粉碎了他们的斗志,此刻群龙无首,军卒仿佛没头的苍蝇,自相践踏,乱作一团。唐军则毫无畏惧,如下山的猛虎冲入敌阵,刀枪所过好似砍瓜切菜一般。 战场上喊杀声震耳欲聋,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好一场杀戮!吐蕃大军狼狈不堪,纷纷逃窜,溃不成军,化作鸟兽散。唐军一直追出三十余里,才停止追击。清点战果,歼敌三万余人,俘敌三万余人,这一战可谓大获全胜。 大战结束,众军疲惫不堪,正欲稍事歇息,但突的响起聚将的鼓声。诸将不明所以,忙聚于大帐。汤予来到帐中,只见薛仁贵脸色凝重的瞧着地图,从他的神情根本看不出大胜后的喜悦。 终于薛仁贵的目光自地图上缓缓移开,说道:“今日多亏众军不畏生死,奋勇向前,才有此大胜。老夫谢过诸位将军,待战事结束,我定会上奏朝廷,论功行赏。”薛仁贵的眼神环视一周,却唯独没有看汤予一眼。 以往汤予若是立下功劳,薛仁贵总是夸赞褒奖。可今日他不仅救了薛仁贵的性命,还斩杀敌方两位首领,大败吐蕃,于情于理薛仁贵都不该这样冷淡。汤予不解其意,一时心潮起伏。 薛仁贵接着说道:“军情紧急,原本我军应向西而进,同安西都护府杜怀宝杜将军合兵一处。但方才我从被俘的降卒口中得知,吐蕃先锋思赤衮已同杜将军开战,而论钦陵率吐蕃主力于明日便会经大非川直抵前线,和思赤衮共同夹击杜将军。所以……”薛仁贵说到这里,若有所思,沉默不言。 大帐内一片寂静,过了半晌薛仁贵才又说道:“所以,我决定今夜便赶赴大非川,在那里截杀论钦陵。” 众将依旧鸦雀无声,薛仁贵喃喃自语道:“大非川……想不到又是大非川!” 汤予听到大非川三个字,心头一亮,原来薛仁贵是因为军情紧急和曾经的兵败之地才冷落了自己,并非因为别的缘由。 薛仁贵继续说道:“诸位知道,十余年前老夫兵败大非川,此是我一生之耻,也是大唐的耻辱。想不到老天爷开眼,让我有机会在大非川一雪前耻……”薛仁贵越说越是激动,他瞪大了双眼,沉声说道:“诸位将军,可否愿意祝老夫一臂之力,活捉论钦陵,大败吐蕃!” 众将齐声应允。薛仁贵稍稍静下心来,说道:“大非川距此一百余里的路程,我军只有率先赶到那里设下埋伏,才有获胜的可能。一夜之间要行军百余里,实在是强人所难,何况我军刚刚血战一场,人困马乏……”薛仁贵的眼神坚毅无比的说道:“可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将领中有人高声喊道:“我们一切听大帅吩咐!” 众将顿时群情激昂,说道:“对,大帅让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一夜行军百余里算不得什么,小孩子都能办到!” 薛仁贵眼眶有些湿润,正声说道:“好!传我将令,大军轻装简从,即刻出发,赶赴大非川!” 不知是谁疑惑的又说道:“大帅,那些俘虏怎么办?” “放了!”薛仁贵说道。 “放了?咱们浴血奋战,才……” 薛仁贵斩钉截铁的说道:“放他们走。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带着数万俘虏如何赶路。” “大帅,不如将他们斩尽杀绝,以除后患。” 薛仁贵愠怒道:“自古杀降不吉。我不是白起,也不想做白起!” 众将闻言面面相觑,虽心有不甘,也只得依从,更是被薛仁贵的气度折服。 待一切准备就绪,大军即将开拔。薛仁贵跨上战马,许许经过密密麻麻的吐蕃战俘。那些人脸色苍白,神情紧张,内心深处充满着恐惧。因为他们知道做为俘虏,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薛仁贵环视周围,俘虏们识得薛仁贵,知道他是唐军的统帅。有些俘虏和薛仁贵目光稍一接触,便浑身颤抖,呼吸急促。他们虽然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可如今自己的性命被攥在别人手里,薛仁贵只要一声令下,黄泉路上就会多了数万冤魂。有时候人的生命甚至不如蝼蚁。 薛仁贵朗声说道:“你们听清楚,我不杀你们,现在便放了你们!” 四下一片寂静,薛仁贵的话音在空中传出老远。俘虏们个个呆若木鸡,他们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薛仁贵居然会饶过自己的敌人,真是出乎意料。喜讯太过突然,以至于根本不能使人相信,俘虏们甚至认为薛仁贵在说谎,而他会用更残忍的方法对付自己。 薛仁贵接着说道:“吐蕃和大唐本是兄弟,自文成公主与松赞干布赞普喜结良缘后,我们更是一家人。不过你们吐蕃却背信弃义,屡次侵犯大唐疆土,实在卑鄙无耻!” 没有人出言,所有的俘虏们都仔细的聆听。薛仁贵继续说道:“本应该把你们统统杀死……但上天有好生之德,薛某实在不忍心……今日放你们回吐蕃,切记安守本分,再不要助纣为虐,与大唐为敌!”薛仁贵说完,催马欲行。 俘虏们直到现在才相信薛仁贵讲的是真的。劫后余生,原以为必死无疑,想不到居然能保住性命,他们霎时放声痛哭。一个人跪了下来,两个人跪了下来……最后所有人都跪了下来。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他们边哭边朝薛仁贵不停的磕头,说道:“薛老将军,您是活菩萨,您是上天派下来的吉祥使者,我们要像感激父母赐予我们生命一样感激你……” “您的恩情比当热错还要深,比冈仁波齐还要高!” 第五百七十五章 重回大非 第五百七十五章重回大非 数万人一齐跪倒,眼含热泪向同一个人感恩戴德,场面何其壮观,又何其震撼。但此刻薛仁贵满脑子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时间。怎样争分夺秒,赶在论钦陵之前来到大非川。他不再啰嗦,纵马急驰,众军于后紧紧跟随,只留下那些吐蕃的俘虏依旧跪在后面痛哭流涕,呼喊着薛仁贵的名字。 大非川在东南方向,刚行了十余里路,薛仁贵忽然想起一件事,忙令随从将汤予找来。平日薛仁贵对汤予礼遇有加,可今天不知怎的,薛仁贵的态度异常冷淡,似乎故意躲开汤予,这让汤予百思不解。现在听薛仁贵要见自己,汤予自然求之不得。他打马扬鞭追上薛仁贵,二人并排而行。汤予刚欲开口询问缘由,薛仁贵却率先说道:“公孙先生,老夫有一件紧要的事想拜托你。” 汤予闻听,忙把之前的困惑压了回去,说道:“薛老将军,不知是什么紧要的事?” 薛仁贵瞧了瞧周围,压低声音在汤予耳畔轻语几句。汤予初时脸色一变,接着眼神中闪出异常的光彩。待薛仁贵说完,汤予一抱拳,说道:“在下这就去办!” 汤予说完刚要离去,薛仁贵神色凝重的叮嘱道:“此事关乎全局,非同小可。老夫前思后想,还是交给公孙先生最让人放心。” 汤予瞧着薛仁贵眼中的期许和信任,心中一阵激动,说道:“薛老将军放心,我一定不辱使命!”汤予说罢,纵马而去。 大军继续向前,疲惫的士兵们拖着沉重的步伐艰难地前行。长途跋涉如同一场无尽的战争,汗水浸透了战袍,脚底的疼痛仿佛一把尖锐的匕首刺痛着身心。薛仁贵瞧在眼里,痛在心里。他一生爱兵如子,始终与军卒们同甘共苦,但今夜他不得不狠下心来,不停的催促他们向前再向前。因为只有如此,才会争取来获胜的机会。 天色开始朦胧,星光逐渐稀疏,希望即将在黎明中绽放。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边渐渐泛起一抹粉红色,新的一天就要绽放。 有志者事竟成,经过一夜艰苦卓绝的急行军,唐军终于在黎明时分赶到了大非川。大非川其实是一片辽阔的草原,草原两侧伫立着几座低矮的土山。薛仁贵重返故地,心中百感交集。十余年前的惨败历历在目,可现在他没有心情怆然惆怅,追忆从前。吐蕃的主力马上要通过这里,薛仁贵还需抓紧时间部署兵力,准备将要开始的决战。 薛仁贵十六岁从军,出生入死,大小数百战,但这一次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场战役,甚至可以说是他人生的大决战。若是胜了,他不仅能一雪前耻,还能青史留名,流芳百世。若是败了,即使不死在吐蕃人的刀下,当今天子也不会饶过他。而且跟生死比起来,名誉更为重要,所有辛苦打拼得来的一切皆会付之东流,他的名字会被后世之人唾弃,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一切都静悄悄的,万籁俱寂,安静有时是一种恐惧,因为他会让人觉得自己十分的渺小。不过土山上的薛仁贵知道,这安静只是暂时的,马上它就会被直冲云霄的喊杀声所打破。 士卒们的脸上写满紧张和焦虑,等待总是最难以忍受。然而没过太久,大地便传来了阵阵震颤,有经验的老兵清楚,那是数十万人马一齐行军独有的美妙旋律。人喊马嘶之声越来越是清晰,连空气都突然变得紧张而肃杀。军卒们紧握着手中的武器,准备迎接马上到来的战斗和死亡…… 漫山遍野的吐蕃军队铺天盖地一般,一眼望不到头。等他们刚过去一半,突然一声炮响,隐藏在两侧的唐军杀了出来。箭矢如雨,战鼓震天,矛尖闪烁着寒光,刀锋划破空气,好似狂风扫落叶,势不可挡。 吐蕃的军队根本没想到会有伏兵,有些经历过十二年前大非川之役的老兵,还跟身旁的新兵们吹嘘着自己在此的辉煌历史,唐军就已到了眼前。吐蕃人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四处逃窜。唐军则顺势掩杀,身后留下的是一片狼藉的战场和伤痕累累的士兵。 薛仁贵瞧得清楚,眼见吐蕃军队大乱,已方占据先机,禁不住心中狂喜。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牛角号声自吐蕃军队的后方传来,接着在阳光的照耀下,几面迎风飘扬的金色大旗映入眼帘。薛仁贵的心情立刻由喜悦变得紧张和忧虑。因为那旗帜时常在他梦中出现将他惊醒,使他度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堪称他的梦魇。 这是论钦陵的大旗!金色的旗帜仿佛有某种魔力,瞬间给了溃逃的吐蕃士卒们无比的勇气和自信。他们不再恐惧,不再逃窜,重新镇定下来,聚集在金色的大旗下列好阵势。 唐军停止了进攻,薛仁贵骑着骏马下了土山,立于两军阵前。吐蕃阵中金色大旗下,一人四十五六岁的年纪,骑着高大神骏的白马,穿着深紫色的大翻领对襟束腰长袍,头带金冠,脚蹬马靴,显得尊贵无比,风度翩翩。他手搭凉棚,向对面举目远眺,然后哈哈大笑,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薛老将军。数年不见,别来无恙!” 薛仁贵在马上施了一礼,说道:“多谢钦陵大人挂怀。” 论钦陵说道:“我时常惦念薛老将军,想不到今日又在大非川相遇,真是可喜可贺。” 薛仁贵笑道:“昔日一别,老夫已行将朽木,而钦陵大人风采更胜往昔,真是让人羡慕。” 论钦陵依旧满面春风,说道:“我虽然和薛老将军是老朋友了,但我依然没有想到,薛老将军为了迎接在下,居然会搞出这么大的排场。” 薛仁贵笑了笑,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钦陵大人亲率雄兵来犯大唐,老夫只好给你准备些薄礼了。” 第五百七十六章 破解莽牛 第五百七十六章破解莽牛 二人的话听着像是久别重逢的亲友互相问候,实则字字珠玑。论钦陵话风一转,说道:“大非川!故地重游,不料十二年过去了,此处的一切仍同之前一模一样。” 薛仁贵环顾四野,说道:“有些事情尽管看起来没有变化,其实跟之前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喔。”论钦陵说道:“我怎么没瞧出来,请薛老将军指教一二。” 薛仁贵稍加思索,说道:“十二年是一个轮回。在钦陵大人眼里,大非川依然如故。不错,这里的地形、地势、山水、草木没有什么变化,但物是人非,你已经不是十二年前的你,我也不是十二年前的我,连你我手下的士卒也非十二年前的士卒。” 论钦陵想了想,说道:“薛老将军讲的似乎有理,有些事情确实和十二年前不同。昔日大非川之役,我率军二十万,薛老将军统军五万。今日我手下依然有雄兵二十万,而你……”论钦陵说着看向唐军的阵营,然后甚是不屑的说道:“若我没有看错,不过区区两万余人……”论钦陵放声大笑,又说道:“有些事是有少许变化,可有些事永远不会改变。今天的大非川仍是十二年前的大非川,我吐蕃依旧是最终的胜利者。” 薛仁贵冷笑一声,说道:“你我为帅者明白,一场大战的胜利取决于许多因素,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今日天时在我,地利在我,人和更在我!” 论钦陵仰天大笑道:“说的好,说的妙。”他笑罢,神色突然变得冷酷,接着说道:“薛仁贵,我敬你是个英雄,也不想落个以多欺少的名声。你只要速速退兵,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论钦陵的话尚未讲完,薛仁贵说道:“老夫等待同你再次交手整整十二年了!蒙上天垂青,终于给了我这个机会。换做是你,会退兵吗?” 论钦陵的眼神犹如荒野中的狼,凶狠而骄傲。他恶狠狠的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不要怪我!薛仁贵,大非川终将是你的葬身之地!” 论钦陵说罢,冲身后一扬手,又是一阵奇怪的牛角号声响起,随之马儿纷纷嘶鸣,军卒一齐躲避,好像在给什么东西让路。然后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出现了,吐蕃阵中亮起火光,接着竟冲出上千头牦牛。那些牦牛强壮异常,身上隆起的肌肉如同小山,两只眼睛像铜铃一样大,头顶的弯角青里透亮,锐赛锋刃,特别是那一身黑红色的长毛,仿佛绸子一样。而且每只牦牛的身上密密麻麻的绑着十余把刀剑,简直就像一辆无坚不摧的战车。最可怕的是,它们的尾巴后面被点着了火,牦牛吃痛,变得凶恶暴戾,不顾一切的冲向唐军。 此乃吐蕃最厉害的莽牛阵,这些牦牛平时是豢养的牲畜,战时随军出征,既是军粮,给士卒提供肉食营养,又能冲锋陷阵。 数千头牦牛一起狂奔,好似刮起一股席卷一切的黑色旋风,简直势不可挡,无法匹敌。唐军被眼前发生的事吓了一跳,连他们胯下的战马也咴咴乱叫,蹄子不停的刨击地面。多亏马上的骑士死死地勒住缰绳,它们才没有四处乱逃。 薛仁贵一动不动,毫无惧色,仿佛眼前的牛群皆是幻影。主帅的沉稳给了身后军卒们信心,他们有的将弓箭上弦,有的紧紧握住手中的长矛,只等薛仁贵一声令下。但那些牦牛皮糙肉厚,寻常的兵器根本无法伤到它们分毫,随着牛群的临近,士卒们脸上的绝望愈发强烈…… 可就在牦牛群狂奔到距唐军还有三十余丈的地方时,薛仁贵猛的举起银戟,随后只见汤予同数百名精壮的士卒扛着几百支红色的柜子来到阵前。汤予一声令下,士卒们打开柜子,从里面取出数不清的烟花爆竹,然后将其一一点燃,向牛群投射而去。顿时唐军阵前火光四射,爆炸声震耳欲聋。牦牛们听到响动,惊慌失措,摔得四脚朝天。有的牛儿被烟花射中,身上的长毛燃起大火,瞬间变成了真正的火牛。为了躲避烟花爆竹,牦牛群改变了方向,居然朝身后的吐蕃大阵冲去。 原来当年在大非川,薛仁贵早领教过了莽牛阵的厉害,时至今日仍心有余悸。为此他不仅日思夜想破解之策,还到处同人请教。他曾想过用锋利的长矛对抗牦牛群,或者使用战车,挖陷阱……但那些办法效果差强人意。直到半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薛仁贵才思索出使用烟花爆竹的办法。为此他特意找来几头牛测试效果,结果如他所料,牛儿既怕响声,更惧火焰浓烟。得了破解莽牛阵之法,薛仁贵欣喜若狂,就盼着有一天能报仇雪恨。此番刚听闻吐蕃大军进犯的消息时,他便命人暗中将尼壤城里所有的烟花爆竹抢购一空,藏在营中。昨日薛仁贵放走吐蕃的俘虏后,为了防止走露风声,薛仁贵特意找到汤予,就是让他偷偷的带上烟花爆竹跟在大军的后面,不许任何人知晓。今日果然不出所料,论钦陵又一次使出莽牛阵,那些烟花爆竹便派上了用场。方才薛仁贵同论钦陵说到十二年物是人非,绝非妄言。 论钦陵看到牦牛群反过来冲向自己,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在他心中始终认为,天底下没有任何一种力量能够抵挡的住数千头牦牛的攻击。他错了,犯错就要付出代价。牦牛们发了疯的乱跑,将吐蕃的军卒撞的人仰马翻。它们身上绑着的利器,更使无数的士兵丢了性命,所过之处一片血海,惨不忍睹。薛仁贵见状,下令大军向前冲锋。两万多名唐军健儿和之前一样以一当十,奋不顾身的杀进敌军的阵营。 但他们这次的对手是论钦陵…… 论钦陵确实是不世出的人物,在吐蕃大军即将崩溃的边缘,他又一次稳住了局势。双方一场混战,直杀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第五百七十七章 龙叶上人 第五百七十七章龙叶上人 吐蕃大军接连两次遭遇重创,却都重整旗鼓,卷土重来。薛仁贵眼看胜利近在咫尺,唾手可得,但就是无法彻底打败对手,此刻战局随时可能逆转,不免愈发心急。他心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故而带着几名贴身侍从在敌军阵中往来冲杀,誓要制服论钦陵。 论钦陵也在调兵遣将,方才唐军先是半路截击,后又用烟花爆竹破了莽牛阵,大军损失惨重。若不是论钦陵威震三军,军卒们唯他马首是瞻,吐蕃早已败退。好在自己的兵力是薛仁贵的数倍,论钦陵正准备组织士兵向唐军反攻,不想一员老将银盔银甲举着银戟冲他杀来,不是薛仁贵又能是谁? 论钦陵身旁的五六名护卫各使兵器欲拦住薛仁贵,都被薛仁贵的银戟拨开。薛仁贵跨下的战马也是一匹宝马,名叫赛风驹,据说是他征讨辽东时所得。眨眼的功夫,赛飞驹驮着薛仁贵便到了论钦陵近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别看薛仁贵和论钦陵刚才讲的客气,其实二人心里恨对方入骨。薛仁贵二话不说,拧戟直刺。这一戟他用上了十成的气力,只想一下子将论钦陵捅个透明的窟窿。 论钦陵韬略过人,有治国理政之才,武功却是平常。眼看一戟刺来,他刚想挥刀格挡,但戟速太快,电光火石之间便到了论钦陵胸口。论钦陵吓得魂飞天外,暗叫不好。突然一支手自斜里抓住了银戟,薛仁贵大吃一惊,侧身观瞧,只见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匹黑马,马背上坐着一人。那人瘦小枯干,和一只猴子相仿,身上穿着件由二十五块碎步缝制成的袈裟,头顶缠着一方天竺人特有的包巾,瞧样子竟是一位天竺的和尚。再看这和尚双眼紧闭,皮肤黝黑松弛,眼角的皱纹如同枯枝般蔓延,双颊凹陷,满脸的色斑,也瞧不出他到底有多大的年纪。薛仁贵是位快七十岁的老者,可同这天竺和尚比较起来,简直年轻的太多。 兵器被人抓住,薛仁贵急忙向自己怀里用力拉扯,但哪里动得了分毫。银戟在天竺老僧手里,好像生了根。薛仁贵的脸涨得通红,脑门上沁出了汗水,那天竺老僧却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一般。 薛仁贵从没有被人如此戏弄,大吼道:“你……你是什么人?” 论钦陵看到天竺老僧,喜出望外,说道:“上人,亏得你及时赶到,否则我早做了厉鬼亡魂。”论钦陵说完,又一指薛仁贵,喊道:“上人,他是薛仁贵!万不能放他离开!” 天竺和尚名叫龙叶上人,已有一百三十二岁,是天竺迦南寺的班智达。(亦是方丈之意)。龙叶上人乃是天竺的第一高手,一身佛家的玄妙功夫,登峰造极,出神入化。论钦陵听说过龙叶上人的传说,曾赴天竺拜会于他,亲眼得见了龙叶上人的武功,简直让他惊为天人。此番论钦陵要将西域之地划入吐蕃的版图,而西域历来归大唐管辖。大唐能人异士众多,所以论钦陵先是邀象雄上人同行,可觉得象雄上人一个人势单力孤,他又请龙叶上人出山,助自己一臂之力。龙叶上人本不愿来,论钦陵便带着一尊纯金的释迦牟尼等身佛像亲自登门。常言道:财能通神。龙叶上人见礼物这般贵重,最终答应了论钦陵。 龙叶上人听论钦陵之言,睁开眼睛,眼中精光四射。他看了一眼薛仁贵,说道:“你是薛仁贵?” 薛仁贵同龙叶上人的目光稍一接触,禁不住目眩神迷。他还未及说话,龙叶上人手腕轻轻一抖,薛仁贵浑身剧震,那碗口粗细的方天画戟便到了龙叶上人手上。龙叶上人夺过画戟,接着朝薛仁贵怀里一送,戟头正撞在他的护心镜上。护心镜由熟铜打磨而成,十分坚固,竟被一下子打得粉碎。薛仁贵口吐鲜血,栽下马去。 论钦陵的护卫见状立即上前欲活捉薛仁贵,那些跟在薛仁贵身旁的侍卫哪里依从,拼了命的要把主帅救回。两下一场混战,龙叶上人又夺过一支长枪连挥五下,即有五名唐军被刺死。余下之人惊骇无比,以为这像猴子一样的和尚会什么魔法。薛仁贵身受重伤,他强忍着胸中翻江倒海一般的痛楚,慢慢的起身,还想再战。但对方的武功实在匪夷所思,自己和人家相比,简直天壤之别。看来今日功败垂成,为了不被论钦陵生擒,他一咬牙刚欲抽出宝剑自刎,只听远处有人大喊道:“老将军万万不可!” 随着喊声,汤予拍马赶到,他手中的一柄陌刀宛如水银泻地,刀光如电,刀影飘忽,挡者立亡,刹那间有七八名吐蕃骑兵身首异处。汤予冲到薛仁贵的近前,跳下战马,扶住薛仁贵,说道:“老将军,你怎么样?” 薛仁贵看到汤予仿佛看到了救星,忙说道:“我……没事。” 汤予明白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他将薛仁贵扶上自己的马背,说道:“老将军,你先走。” 薛仁贵一指龙叶上人,急道:“公孙先生,这妖僧邪门的紧……” 汤予抢言道:“我知道。”他说着又朝余下的数名侍卫说道:“你们快保护薛老将军离开,我来对付他们。” 薛仁贵清楚情况紧急,自己身为唐军主帅,如果被俘或战死,唐军必遭全军覆没。现在唯有先脱离险境,再组织人马同吐蕃血战到底。他不再复言,打马而走。 论钦陵岂能眼睁睁的放薛仁贵离开,忙命军卒追击。汤予手持横刀挡住去路,银光闪处,人马俱碎。论钦陵脸色大变,问道:“你是什么人?” 汤予不答。龙叶上人策马向前,瞅了瞅汤予,然后朝论钦陵说道:“这个人不简单!把他交给我,你去做你该做的事。” 论钦陵点头应允,率军绕过汤予,自去追赶薛仁贵。 第五百七十八章 中土之师 第五百七十八章中土之师 龙叶上人在马上,汤予在马下,龙叶上人拿着长枪,汤予提着陌刀,二人四目相对,突然汤予一声大喝,砍出一刀,龙叶上人也随之刺出一枪。刀枪碰在一块,发出雷鸣般的巨响。周围的唐军和吐蕃军卒被震得耳膜剧痛,有几个人甚至不由自主的扔掉了兵器,双手捂着头痛苦的呻吟。与此同时,汤予就觉一股巨力涌来,他的两臂如遭雷击,陌刀被震得飞了出去,龙叶上人的枪同样脱手掉在地上。 汤予大惊,万没料到这瘦小枯干的老和尚,内力居然强到如此地步。汤予屡有奇遇,自从在黄山绝谷中服下千年蛇丹,他内力之深天下难有人匹敌。何况近年来,他精修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日夜不惰,渐渐将自身的数股内力合而为一,修为又进了一层。即使金庾信、象雄上人这样的绝顶高手都不能与之匹敌,想不到这怪异的天竺老僧居然能震飞自己的兵器,真是让汤予无法相信。 龙叶上人的惊讶一点不比汤予少,他呆呆的盯着汤予,用奇特的口音说道:“原来你是玄奘的弟子!” “玄奘?”汤予情不自禁的说道。 “不错。”龙叶上人说道:“四十多年前,玄奘自东土而来求取真经,他的足迹踏遍天竺,也曾到迦南寺见我。当时我就觉得他身体中隐藏着一股强大的内力。但玄奘却说他不会武功,我心中甚感奇怪,后来才明白,原来是他多年浸淫佛法,每日抄诵翻译经文,居然在不知不觉间自悟出一套神奇的内功心法。”龙叶上人稍一停顿,又上下打量了汤予几眼,接着说道:“而你的内力与玄奘如出一辙,一脉相承。但我看你并非出家人……”这老僧仅凭和陌刀一撞的瞬间,便能觉察汤予的底细,使汤予惊讶到难以形容。 汤予说道:“我不是佛门弟子,也并非玄奘大师的徒弟,更是缘份浅薄和玄奘大师素未谋面。可我的确练过玄奘大师所着的内功心法。” “原来如此。”龙叶上人说道:“那你究竟是什么人?” 汤予的身份怎能告诉别人,只得随口说道:“在下公孙予,是毗沙都护府的一名流军。” 龙叶上人摇摇头,说道:“我听说中土有十位武功高手,被人称作武林十大名人。分别是一神一圣,一佛一仙,一魔一鬼,一僧一道,一屠一妖。除此之外还有武林盟主李炫峒、道元真人叶法善、和五姓七望的各位掌门等等。不过你年纪轻轻,绝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人。恕我孤陋寡闻,难道中土武林最近又有新的英雄出世?” 汤予不置可否,反问道:“那你又是什么人?” 龙叶上人双手合十,说道:“我叫龙叶上人,是天竺迦南寺的僧人。” 汤予心头一动,方知老和尚是天竺的高僧。他眉头紧锁,说道:“龙叶大师,你是天竺得道的高僧,因何助吐蕃侵扰我大唐?” 龙叶上人脸上的皱纹微微颤动,说道:“我不愿来此。但论钦陵携带重宝亲自相求,没办法,不得不来。” 汤予闻言,气道:“出家人四大皆空,你怎能因为些许财宝……” 不等汤予讲完,龙叶上人嘎嘎的笑了几声,那声音好似秃鹫的叫声。他笑罢,说道:“佛祖也需香油钱。论钦陵诚心诚意施了供奉,我自然该成全于他。” 动嘴皮子始终是汤予的弱项,虽明知对方讲的毫无道理,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周围喊杀声震天,汤予也没心思同龙叶上人逞口舌之快,“唰”的抽出湛卢剑。 龙叶上人不慌不忙的说道:“我有几句话想劝你。” 汤予脸色愈发阴沉,说道:“讲!” 龙叶上人说道:“你武功虽然高绝,却不是我的对手。再过二十年吗,或许你能胜过我……” 汤予一阵冷笑,说道:“龙叶大师何必太谦。” 龙叶上人听出汤予的嘲讽之意,说道:“你们中土皆是自命不凡之人!中土武林号称天下正宗,当世第一,不过是自以为是,夜郎自大。” 汤予听他贬低之词,怒气填胸。龙叶上人接着说道:“听说你们有一句话叫天下武功出少林,七十二绝艺显第一。可你知道吗,你们少林寺自从创寺以来,武功最高的达摩祖师就是我天竺人。而七十二绝艺也是由达摩传入中土,还有佛教、佛学、佛经……所以天竺乃中土之师……” 汤予肚子里没什么墨水,但他认识的人中有许多都是怀大学问、大见识。像少林寺的宗凡方丈、白马寺的释道大师、道元真人叶法善、药王韦善俊、他的两位结义兄弟王勃和惠能等等。恰巧关于达摩祖师和少林七十二绝艺,汤予曾当面请教过宗凡方丈。而佛教和佛经的事,昔日兄弟三人结伴同行时,他也听王勃和惠能讲过。 汤予反驳道:“龙叶大师,达摩祖师的大名无人不敬,然而若说他是少林寺有史以来武功第一人,倒也不见得。据说南北朝时少林寺的稠大师武功便远超达摩,连达摩祖师的弟子慧可的武功,也在他之上。至于七十二绝艺是由达摩祖师传入中土更是无稽之谈。少林寺的宗凡方丈亲口告诉过我,大力金刚掌乃是北魏时的高僧法果大师所创,后传入少林寺。韦陀掌原是慧可大师的家传武艺,慧可大师遁入空门,将这路掌法同佛法相互印证改进,取名韦陀掌……” 龙叶上人黑漆漆的面孔微微有些发红。汤予继续说道:“你说佛教由天竺传入中国倒是实情。不过此佛教早非彼佛教,而是同中国的儒教、道教,甚至百家学说相融合,已跟天竺的佛教相距甚远。还有佛经……玄奘大师前往天竺拜佛求经的事迹大唐无人不知。可我有一位结义兄弟说过,世上没有一本佛经是佛写的,也无法考证佛曾说过佛经中的话。而且有许多佛经都是别人假冒佛的名义伪造的经文。所以才会有成千上万部的佛经,每一部佛经含义又各不相同。后秦高僧鸠摩罗什就亲口承认自己写过佛经……” 第五百七十九章 终极一战 第五百七十九章终极一战 龙叶上人的脸色变得发白。汤予仍说道:“即便佛教由天竺传入中土,也不能说天竺就是中土之师。中土的五行八卦之术、经脉穴位之法,还有医术、冶炼术、造纸术、指北术等等,同样传入了天竺……” 龙叶上人忽的吼道:“住口,凭你也配教训我!今日便要你们中土之人涨涨见识,明白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龙叶上人说完从腰间解下一根丝带,冲汤予甩去。 眼见周围惨烈的搏杀场面,汤予哪有心情跟龙叶上人多费口舌。若非瞧他是天竺的高僧,开口提及和自己颇有渊源的玄奘大师,他早挥剑上前。此刻看龙叶上人率先出招,汤予当即朝迎面袭来的丝带挑出一剑。不料湛卢剑和丝带一碰,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原来那丝带乃是金属制成。同时丝带已顺势紧紧缠绕住长剑。龙叶上人朝怀里一拉,汤予的剑差点被夺了过去。亏他反应神速,随着拉扯跨前两步,同时手腕连转,湛卢剑才解开束缚。 龙叶上人所使的丝带名叫“乌鲁米”,是天竺特有的诡异兵器。它由数百块坚硬的小铁片经过复杂的拼装制成,前端有尖,既可以像鞭子一样挥舞,亦能如刀剑那般点刺。普通的乌鲁米长约五六尺,而龙叶上人手中的乌鲁米有丈许长,还能来回伸缩,随意控制长短,厉害无比。 汤予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兵器,微微吃了一惊。不过当年在灵应峰上,他见过杜哲瀚使用金丝软鞭和王者仁对战,后来自己也和杜哲瀚交过手。杜哲瀚是大唐用鞭的第一人,汤予把他的鞭法常加揣摩,思量破解之策。乌鲁米尽管怪异,但终究是软兵器的一种。汤予随即将自己想出来对付软鞭的招式一一施展出来。 二人你来我往斗了七八个回合,乌鲁米远比湛卢剑长了许多,何况龙叶上人居高临下坐在马上,汤予虽然剑术精妙,但稍一靠近,就被乌鲁米逼退,一时竟只有挨打的份。 眼看吐蕃大军已缓过劲来,渐渐把唐军包围其中,汤予心里愈加焦急,暗道:这天竺和尚武功之高,生平仅遇,若不能尽快解决他,大军随时都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恰在这时,龙叶上人手腕一抖,乌鲁米化做一根长矛笔直的刺向汤予面门,汤予举剑封挡。不料乌鲁米接触到湛卢剑的一瞬,鞭尖竟转了一圈,向下刺向汤予的脖颈。汤予连忙俯身躲避。龙叶上人根本不容汤予喘息,乌鲁米接着抽向汤予背脊。汤予猝然扑倒在地,未及起立,对方一鞭又至。情急之下,汤予单掌按地,陡地朝前一蹿,正从龙叶上人坐骑的两腿之间过去,来到马腹下。 马儿大惊,四蹄乱踏。汤予剑光掠处,有如平地上涌起一股银虹,霎时将马腹割了一处大洞。这一式用的极险,凡有一点闪失,汤予便会丧命于马蹄之下。马血和马儿的内脏突的喷涌而出,汤予一滚,离了马腹。马儿数声哀鸣,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汤予站起,身上满是滚热腥臭的马血,样子十分吓人。龙叶上人失了坐骑,也从马鞍上起身。看着汤予,他眼神中不知是痛恶,还是赞许。二人相对而立,龙叶上人的个子仅到汤予的腋窝,但这矮小的身躯散发出的气势如大山压顶,令人不由得生出畏惧敬仰之意。 龙叶上人眼神骤然一变,手起一鞭,拦腰缠腕,利用乌鲁米的伸缩自如,扫的恰到好处。汤予横剑疾削却削它不到,乌鲁米已如毒蛇般绕到汤予的小腹。好个汤予,肩头微动,足尖用力,翩如飞燕一掠而出。然后唰的一剑,砍向龙叶上人头顶。龙叶上人斜行两步躲开攻击,接着手腕一顿,乌鲁米又圈回来。 二人换了十数招,鞭声剑影,打了个难解难分。汤予和龙叶上人本来旗鼓相当,但论钦陵已指挥吐蕃大军把唐军全部合围,形势万分危急。汤予心急如焚,此时龙叶上人又是一记杀招使出,乌鲁米先是横扫汤予咽喉,接着直刺汤予右目。汤予知道厉害,恰巧身旁有数名吐蕃军卒一直虎视眈眈。汤予左手一探,将一名军卒的衣领抓住,朝乌鲁米掷去。乌鲁米缠住军卒的脖子,那军卒双眼像死鱼般凸起,登时气绝。汤予又如法炮制,再掷一人。乌鲁米前端的尖刺从军卒额前穿过,脑后穿出。余下的军卒吓得四处散去,不敢靠近。 汤予趁机闪电般扯住那露在脑后的半截尖刺,湛卢剑猛的一挥,竟将那一截鞭梢硬生生砍断。龙叶上人大吃一惊,盯着汤予手中的剑,说道:“这柄剑怎么如此锋利?它……它叫什么?” “湛卢!”汤予说道。他一击得手胆气顿壮,话音刚落,一剑直刺对方心窝。 乌鲁米是天竺的宝物,伴着龙叶上人有百年的时光,从未有半点损坏,现在心爱的兵器少了一段,龙叶上人痛彻心扉。他已动了杀念,招数一变,大开大合,每一次出手都仿佛山崩地裂、排山倒海。若非亲眼得见,任谁也不会相信,这又瘦又小的百余岁老人,竟然会有如此大的力量!直到现在,龙叶上人才将自己真正的实力全部发挥出来。 二人又斗了十余个回合,四周的喊杀声越来越惨烈,汤予偷眼观瞧,尽管吐蕃方才折了两阵,可主力尚存,两万余名唐军虽拼命死战,无奈吐蕃大军是己方的数倍,撑到现在终是强弩之末,渐渐支持不住,再这样下去必然一败涂地,片甲不存。汤予急得五内如焚,稍不留神,龙叶上人一鞭扫下,汤予惊起之时,鞭影早到头上。汤予急忙向左跨了一步,乌鲁米抽在地上,尘土飞扬。他随手一剑,剑方至中途,那乌鲁米居然似活了一般,发出嘶嘶的声响,如同一道毒蛇的信子,突的蹦起,直击汤予右肋。汤予躲闪不及,肋下被乌鲁米扫中。他的衣服被划破,顿时鲜血淋漓。汤予就觉得一阵钻心的剧痛,接着喉头发甜,一股鲜血喷了出来。 第五百八十章 瑜伽相应 第五百八十章瑜伽相应 龙叶上人是何等的功力,换了别人早骨断筋折,死于非命。汤予虽然内力深厚,伤势也是不轻。龙叶上人的目光冷酷而不祥,隐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恶毒,让人不寒而栗。他瞧着汤予良久,终于开口说道:“想不到中土武林有你这样的人物!本来想留你一条性命,但你活着日后必是天竺的大患,所以今天我就超度你去西方极乐世界!” 汤予擦了擦嘴角边的鲜血,抬起湛卢剑指向龙叶上人,神情甚是轻蔑。龙叶上人被气得七窍生烟,乌鲁米又自出手,誓要置对方于死地。此刻汤予反倒静下心来,心一静则灵台清,灵台清则万事通。眼看龙叶上人抡鞭挥击,左肩露出一处破绽,汤予欺身而进,朝龙叶上人肩头刺出一剑。这一剑是汤予毕生所学的凝聚,妙的不可思议,也快的不可思议。等龙叶上人察觉,已来不及抵挡躲闪。湛卢剑不偏不倚刺中龙叶上人的左肩! 汤予大喜,凭湛卢剑的锋利,龙叶上人的一支臂膀肯定是保不住了。 胜负分出,自己转败为胜……但他脸上刚刚露出的喜悦之色立刻变成了惊恐和疑惑。汤予明明刺中了对方,可剑尖所过之处竟觉得空无一物,没有丝毫的触感。汤予瞧着龙叶上人中剑的左肩完好无损,一时不由得呆住。 龙叶上人嘿嘿笑了一声,乌鲁米扬空一甩,击向汤予。汤予收了惊愕,连挥三剑,似左似右。剑光飘忽之间,他闪到对方身后,直刺龙叶上人后心。岂料龙叶上人身子不动,头却拧了过来,接着手臂也扭向后面冲汤予抽出一鞭。汤予吓得差点叫出声来,亏他久经战阵经验丰富,仓促间剑锋一圈一抖,将乌鲁米封于外门,接着抢步上前,一剑横削龙叶上人咽喉。 然而匪夷所思的事再次发生,长剑明明砍中了对方的脖颈,可龙叶上人依旧安然无恙。与此同时,龙叶上人左手拍出一掌,正打在汤予小腹上。汤予如断了线的风筝飞出三丈多远,重重的摔在地上。他五内如焚,肝胆欲裂,眼冒金星,又喷出一口血来。 “为什么会这样?这天竺和尚难道真的会魔法不成?”汤予暗暗问自己。 中土武林有三大外壮护体功法,分别是金钟罩、铁布衫、披甲功。修练此三种功法之人,必是身体坚硬如铁,刀枪不入。但龙叶上人的身子却软的像面条一般,可以随意改变形状。汤予当年曾和飞天骨妖杨占义交过手,杨占义天生异相,骨骼能够反向扭转,然而和龙叶上人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 龙叶上人瞧着地上的汤予,露出邪魅的笑容,说道:“我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见到如此高明的剑法。不过你剑术再高,又能奈我何?” 汤予拄着长剑慢慢的站起来,眼睛瞪得像两支铜铃,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说道:“你明明中剑……为什么?” 龙叶上人轻蔑的说道:“孤陋寡闻!我发发善心告诉你吧,省得入了地狱,你仍是个糊涂鬼。” 龙叶上人说罢突的将自己的左臂伸向身后,接着一支手掌竟奇迹般的从脖颈处探出,按在胸前。汤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天竺和尚的手臂不仅能任意弯曲,还突然间变长了许多! 看着汤予的表情,龙叶上人更是骄傲,说道:“此乃我们天竺特有的绝艺瑜伽术,也叫相应术!瑜伽术练到极致,可以任意改变身体的形态,即使想整个人钻入一枚鸡蛋里,也是轻而易举!” “瑜伽术?”汤予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喃喃自语道。 “所以你的宝剑虽然锋利,你的招式尽管精妙,却根本伤不了我分毫。”龙叶上人自信的说道。 “瑜伽术、瑜伽术……”汤予不住的默念道。世上还有这么神奇的武功,自己的任何攻击对他都不起作用,根本毫无胜算…… 挫折让汤予感到无助与痛苦,那种心灰意冷的感觉仿佛是一把锐利的刀子,深深地刺入他的心中。汤予举头四望,看着周围唐军成片成片的倒下,禁不住心头涌起阵阵的绝望。他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感觉,即使当年坠入绝谷,他都没有如此心如死灰。自己纵横江湖一生,是该到了结束的时候。大非川,竟是自己和数万唐军的埋骨之地! 龙叶上人瞧出汤予失去了抵抗的意志,对于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他也没了再玩下去的兴趣。龙叶上人举起乌鲁米刚要出手,取下汤予的性命,突听远处响起一通鼓声。那鼓声古老而又神秘,节奏激昂奔放,时而如海浪般汹涌澎湃,时而像狂风暴雨,震撼人心。 两边的士卒不由自主的停止了拼杀,向鼓声的方向望去。有许多吐蕃的军卒脸上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因为他们听出那是吐谷浑特有的战鼓声,而吐谷浑早被吐蕃所灭,并入吐蕃版图,世上再无吐谷浑,更不应该存在吐谷浑的战鼓? 鼓声未停,西北方向尘土飞扬,骏马嘶吼,风驰电掣的杀出一支队伍。那支队伍有数千人之众,个个骑着高头大马,衣着各异,分不清是哪里人。但他们每个人手里都举着明亮的马刀,如凶神恶煞一般朝这里冲来。 转眼间马队便风卷残云般到了近前,只要看到穿着吐蕃装束的人,举刀就砍,看到唐军则纵马驰过。喜从天降,绝境之中来了帮手,唐军无不欢欣鼓舞。而吐蕃军队却被打得手忙脚乱,惊慌失措。 薛仁贵正挺着银戟同敌军殊死一搏,本来败局已定,岂料不知从什么地方来了一支生力军。瞧他们的样子不是唐军,却不知到底是些什么人。 马队为首之人五十岁上下,身材高大,脸孔棱角分明,浓密的眉毛叛逆的向上扬起,头发和胡须连成一片,尤其两支眼睛,简直像野兽一样,瞧上一眼便让人不寒而栗。竟是平阳谷! 第五百八十一章 剑气纵横 第五百八十一章剑气纵横 原来自汤予去往黄风坳,胜了平阳谷,平阳谷对汤予的武功人品敬佩不已。他力邀汤予入伙,汤予有求于人,无法直接拒绝,平阳谷便以为汤予应允,已把他视作自己的兄弟。而且汤予的一番话,让他深有感触。平阳谷本是热血男儿,对祖国被吐蕃侵占之事,始终耿耿于怀。汤予走后,他心潮起伏,夜不能寐,终于下定决心,欲借此机会截杀吐蕃大军,故而率马贼倾巢而出。平阳谷是吐谷浑人,道路熟悉,待他赶到大非川,恰巧唐军同吐蕃连番恶战。平阳谷一声令下,同手下弟兄冲入吐蕃的包围圈。 平阳谷刀急马快,挡者立死。他边不停的挥舞着长刀,边高喊道:“公孙兄弟,兄弟,哥哥来了!你在哪里?” 平阳谷的声音有如洪钟,在战场上空回响。汤予离的老远就听到平阳谷的呼喊,他心头一热,眼泪差点夺眶而出。生死关头,有人不顾一切的搭救自己,怎能不叫人感动。 汤予也大声回应道:“平老大,我在这里!” 平阳谷隐隐听见汤予的呼喊,在马背上仔细观瞧。等他看到汤予,喜不自胜,立刻朝汤予奔来。路上几名吐蕃士卒举兵器拦阻,都被平阳谷一一砍杀。平阳谷到了汤予近前,看他脸色苍白,满身是血,一只手捂住腹部,显然受了伤。平阳谷眼睛一横,说道:“兄弟,你受伤了?谁,谁把你伤成这样?” 不等汤予回答,平阳谷环视四周,见一个猴子模样的天竺老僧手里提着半根绳子一样的物事,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二人。他疑惑的说道:“难道是那老和尚……” 汤予点点头。平阳谷似乎不敢相信,说道:“真的是他?兄弟,我去替你收拾他!”平阳谷说完催马即要斩了龙叶上人。 汤予拉住缰绳,说道:“平老大,你不是他的对手。” 平阳谷一愣,他清楚汤予的本事,想不到汤予居然被那奇怪的和尚伤成这样,此人的武功简直不敢想象。汤予接着说道:“论钦陵就在军中,平老大,你要能擒住他,吐蕃必败!” 平阳谷稍一迟疑,说道:“你……你……” 汤予紧握剑柄,神色坚毅的说道:“平老大放心,我没事。这里交给我。” 平阳谷担心汤予的安危,但看汤予斩钉截铁的神情,只得说道:“兄弟,你小心些。哥哥去把论钦陵捉来!”平阳谷说罢拍马抡刀,在乱军之中往复冲杀,找寻论钦陵。 方才龙叶上人一身傲世的神功使汤予感到深深的绝望,可平阳谷的及时出现重新给了他希望和莫大的勇气。世上没有完美的武功,如同没有完美的人。瑜伽术虽然神奇,也不见得天下无双,无法破解。当年武林大会,宇文通武和崔武子皆有神功护体,傅灭更是身上长满鳞甲,刀枪不入,结果还不是自己夺得武林盟主之位。想到此处,汤予豪气暗生,说道:“龙叶大师,咱们再来比过。” 龙叶上人瞧了瞧汤予,说道:“有人救你,你却不逃走,难道真的不怕死吗?” 汤予笑道:“死有什么好怕的,我已经死过很多次了。何况咱们的事没有了结,我怎么能走。” 龙叶上人皱着眉头,说道:“我说过,你不是我的对手,何况你身受重伤……” 汤予打断龙叶上人的话,说道:“来吧,废话少说。在下还想领教领教你们天竺的神功!” 龙叶上人深邃的瞳孔幽幽的泛着异样的光芒,说道:“好。既然你不死心,我便让你死心!”话音刚落,他一抖手中的乌鲁米,笔直的刺向汤予。 汤予见状,湛卢剑划了半个圆弧,迎着乌鲁米朝前一点。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一股凌厉的剑气自剑尖激射而出。是真的剑气!不是挥剑带起的劲风。 乌鲁米被剑气冲的荡了开去,龙叶上人距湛卢剑尚有三尺,只觉得寒意逼人,仿佛有无形的钢针扎向自己。他大吃一惊,忙朝后疾退,惊愕的说道:“这是……剑气!” 汤予的惊讶比龙叶上人更甚,方才他刚一挥剑,忽然丹田中的内力顺着任督二脉游走全身,最后从手掌传递到长剑上,化作无形的剑气。汤予也曾听说过剑气的事,可他觉得那不过是存在于神话故事中的幻想,岂料此刻他不经意间竟真的使出了剑气。 心不死,则道不生。 汤予一时被龙叶上人的瑜伽术逼的绝望,多亏平阳谷到来重新给了他希望,结果无意之中领悟了剑气之术。他一生浸淫剑道,始终以追求剑术的最高境界为目标。泰山绝顶与剑神李承继一战,汤予领悟颇深,迈进当世一流高手之列。在黄山他坠入绝谷,机缘巧合之下看到厉张刻在石壁上的剑法,同自己之前所学相互印证,终于突破瓶颈,达到了随心所欲,不拘泥招式的境界。后来汤予率群雄盗挖皇陵,所有人都被封死于墓穴中,只有他一个人侥幸存活。汤予受了刺激,心智不清。幸亏遇到了小乞丐阿秀,他才恢复了神智。随着心态的改变,他的武功再一次大有进境,已达飞花落叶皆可伤人,世间万物皆可为剑的地步。这是数千年来无数习武之人终其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岂料今日同天竺老僧龙叶上人一战,汤予又进入了更高的层次,竟在不知不觉间参悟到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剑气。 汤予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又是一剑刺出。他的内力透过剑身,化作一道璀璨的剑气,如同天边破晓的第一缕阳光,刺目耀眼。龙叶上人忙抡乌鲁米抵挡。湛卢剑发出的剑气横贯长空,凌厉至极,乌鲁米被削成两截。 龙叶上人“啊”的一声怪叫,汤予此刻信心百倍,宛如重生,长剑连挥,攻出三招。龙叶上人兵器被毁,接连躲过两剑,待到第三剑,他避无可避,唯有仗着自己有瑜伽术护身,要硬受对方一击。 第五百八十二章 一场惨胜 第五百八十二章一场惨胜 龙叶上人的胸腹突的一缩,竟凹陷下去一个大坑。不过瑜伽术虽然能随意改变身体的形状,不惧怕任何武器的攻击,但剑气乃是无形之物,根本无法抵挡。长剑未到,剑气便至,龙叶上人的身前血光四溅,已被剑气所伤。他“啊”的一声大叫,连退了三四步才堪堪站稳脚跟,捂住伤口瞪着汤予。 汤予收住招式,二人互相凝望。龙叶上人一声叹息,腾的高高跃起,将身旁的一名军卒自马上踢下,他坐上马背,疾驰而去。汤予无意杀龙叶上人,现在胜负既分,自然愿意放他离开。 喊杀声依旧,可战局又有变化。吐蕃大军本将唐军合围,但平阳谷的出现改变了一切。这些马贼尽管只有数千之众,却彪悍凶狠,俱是亡命之徒。吐蕃大军先是被唐军突袭,后又遭莽牛阵反噬,尽管仗着人数的优势重新占据上风,不过终是强弩之末。而且吐蕃大军和唐军自清晨杀到午后,早疲惫不堪,那马贼们则是生力军,几番冲杀,吐蕃渐渐支撑不住。 平阳谷在军阵中来回寻找论钦陵,他虽听说过论钦陵的名头,但并不识得。故而哪里吐蕃军卒多,他就杀往哪里。往复几次,平阳谷看不远处有数面金色的大旗十分炸眼,旗下一人器宇不凡,正指挥军卒做殊死一搏。 平阳谷也是个机敏之人,大吼道:“论钦陵!” 平阳谷的吼声好似半空打了一个霹雷,论钦陵听到有人高喊自己的名字,不由自主的寻声而望。平阳谷见状,知他必是论钦陵无疑。催马抡刀朝他而去。 论钦陵身旁的侍卫急忙迎上前来,然而他们哪里是平阳谷的对手。平阳谷连挥六刀,即有六人落马。眨眼间他突破拦阻,冲到论钦陵身前。论钦陵吓得魂不守舍,刚欲逃走,平阳谷二话不说,叶廷刀罩头劈下。论钦陵举刀相抗,欲挡住雷霆一击。可平阳谷的刀岂是他能对付的?两刀相碰,论钦陵的刀被震得脱手而飞,平阳谷刀式不缓,依旧斜砍下来。刀锋掠过论钦陵肩头,溅起一片血雾。 论钦陵中了一刀,痛彻心扉。平阳谷待要再出一刀,取了他的性命,幸亏周围的军卒见主帅受伤,拼死上前,才救下论钦陵。论钦陵拨马败走,平阳谷虽是着急,却腾不出手来,等他收拾了那些碍事的军卒,论钦陵早逃得不知去向。 有论钦陵坐阵指挥,吐蕃的将士尚能一战,眼下主帅受伤逃走,他们哪里还有心思厮杀?军卒们纷纷四散奔逃,丢盔弃甲,唯恐跑的比别人慢。常言道:兵败如山倒。十数万大军顿时化作鸟兽散。 唐军同马贼合力追杀,吐蕃大军死伤无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直追出二十余里,薛仁贵下令鸣金收兵,停止了追击。 清扫战场,汤予才看到了血迹斑斑的裴旻,这孩子年纪轻轻便追随自己上了战场,汤予心中万分愧疚。裴旻倒是十分兴奋,他幼年就幻想着有朝一日上阵杀敌,此番来到毗沙都护府,先是拜汤予做了师傅,学了精妙的剑术,今日又得偿所愿,可说再无遗憾。 薛仁贵、汤予二人相见,不过短短一两个时辰,竟恍如隔世。那平阳谷也已回转,当薛仁贵得悉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马贼头子,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平阳谷倒是洒脱,哈哈大笑的同薛仁贵打着招呼,说道:“久闻薛将军大名,今日得遇,三生有幸。” 薛仁贵神情尴尬,还礼说道:“老夫对……平……平头领亦是十分仰慕,今日得平头领仗义援手,老夫谢过……” 平阳谷打断薛仁贵的话,说道:“薛将军不必谢我,我本就不是为救你而来。” 薛仁贵微微一愣,平阳谷说道:“兄弟有难,做哥哥的岂能袖手旁观。” 薛仁贵不解其意,当知道平阳谷所指的兄弟乃是汤予,他的脸色变了又变。 平阳谷不再理会旁人,冲汤予说道:“兄弟,你前番说过等打败吐蕃,便来入伙。现在吐蕃大败,那论钦陵中了我一刀,即使不死,也要休养几年。不如即刻跟我走吧,你那二哥,正在黄风坳杀鸡宰牛等着你呢。” 这次如果不是平阳谷及时赶到,汤予和唐军早全军覆没。他心里对平阳谷感激涕零,可落草为寇,实非他所愿。何况吐蕃新败,军情尚未明朗,他怎能突然离薛仁贵而去? 汤予稍加思索,推辞道:“平老大,大恩不言谢。吐蕃虽败,但敌情仍在。等一切妥当,我自去黄风坳寻你。到时候咱们喝个一醉方休!” 平阳谷想了想,大笑道:“好,兄弟万万不能失言!” 平阳谷说完不再废话,上马而走。那些马贼跟在后面打马扬鞭,马儿疾驰起来,身后一片尘土飞扬。马贼们来得快,去的也快,只留下汤予和薛仁贵看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 天色渐晚太阳西沉,薛仁贵下令就地安营扎寨,整军备战。汤予独自一个人出了营帐,繁星点点映衬着宁静的夜晚,寂寞的风吹过白日的战场,带来一阵阵哭声。哭声如夜枭的悲鸣,悠长而深沉,充满了令人撕心裂肺的痛苦和无助。汤予知道那是伤兵们的惨叫与哀嚎。此战虽然大胜吐蕃,唐军也损失惨重。 他厌倦了,十分想家,想女儿阿秀,想尼壤城里那座带着院子的小房子,想躺在床榻上舒服安适的感觉…… 唐军在大非川驻扎了两天,老天保佑,这两天传来的都是好消息。先是探马来报,论钦陵受了刀伤,吐蕃大军已班师回撤。接着便是同安西都护府交兵的吐蕃先锋思赤衮和左路军埃吉灵,听闻吐蕃主力被唐军大败于大非川,唯恐后路被断,也悄悄撤军。 薛仁贵接到消息大喜过望,又派斥候连续打探,确定消息无误,这才胜利回师,率军返回尼壤。 第五百八十三章 顾念旧恩 第五百八十三章顾念旧恩 一路无话,不一日大军返回尼壤。 当汤予走进家门,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那是家的味道。家不仅仅是一幢房子,它是漂泊者的避风港,是心灵的驿站,世上没有什么比家和家人更能给人慰藉。 自汤予走后,阿秀无时不刻不牵挂着父亲的安危,为此她不停的向各路神仙祷告。佛祖、菩萨、太上老君、真武大帝等等,凡是阿秀听说过的神仙,全都成了她祈愿的对象,以至于当父亲归来,她甚至不知道是哪路神仙显灵,自己应该感谢谁。 父女相会,免不了一番嘘寒问暖。这次征战汤予身上又添了几处新伤,尤其龙叶上人那一掌,更是厉害无比。若非汤予内功浑厚,而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与龙叶上人的功法颇有渊源,他能不能活着都未可知。其实薛仁贵赠给汤予的黑犀甲是盔甲中的极品,如果他每次征战穿着它,受的伤少说会减少一半。可汤予并非出身行伍,身上总带着一些江湖气,觉得顶盔带甲行动不便,武功不能尽情施展,故而除了在中军大帐议事时,从来不穿,也算是一种暴殄天物。 汤予不愿使女儿担心,把自己的伤情一带而过,只将征战的精彩之处讲给她听。没亲身上过战场的人不能真正理解战场的残酷,何况阿秀还是个孩子。她听得津津有味,尤其是汤予说到用烟花爆竹大破莽牛阵的时候,她甚至觉得十分有趣。 庆功宴如期举行,和上次对突厥的庆功宴一样,薛府又是一片张灯结彩。不同的是,上次参加宴会的人有一半没有来,因为他们已经永远安息在大非川。酒席宴间,众人依旧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但热烈的气氛掩饰不住一丝伤感…… 汤予闷闷不乐,因为薛仁贵对所有的有功之士一一褒奖,唯独汤予,他只字未提。汤予并不在乎夸赞奖赏,可近一段时日薛仁贵对自己异常冷淡,和之前判若两人。汤予已有觉察,就是想不通是什么原因才使薛仁贵如此。 酒喝的索然无味,汤予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回到家中后,他心事重重,郁郁寡欢,一连两天都独坐在窗前。阿秀见状很是奇怪,询问缘由,汤予一言不发。阿秀欲要安慰父亲几句,又不知说些什么。 第三日辰时刚过,薛仁贵差人来请汤予过府议事。汤予一肚子的疑惑,早想跟薛仁贵讲个清楚,见薛仁贵相请,非常高兴,遂同仆役赶奔薛府。 薛仁贵正独自一人坐在堂中,汤予看到他一脸的严肃,心便沉了下去。待汤予坐下,二人久久没有说话。还是薛仁贵率先打破了尴尬,说道:“若老夫没有记错,先生来尼壤有两年了吧?” 方才在路上,汤予就胡乱猜测薛仁贵找自己所为何事,现在听他话中有话,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 汤予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两年了。” 二人说完,一阵沉默。过了许久,薛仁贵忽的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薛仁贵的问话太过突然,汤予一愣,张口结舌的说道:“老将军……你……这话是何意?” 薛仁贵冷冷的说道:“你究竟是谁?把你真正的姓名告诉我!”薛仁贵的语气已经不是询问,而是命令。 汤予说道:“我叫公孙予……” 未等汤予说完,薛仁贵怒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想讲真话吗?” 汤予心头有如小鹿乱撞,不知该怎样回答。薛仁贵看汤予神色紧张,猛的站起身,追问道:“你是不是天下第一剑客汤予?” 汤予大惊,刚想否认,但同薛仁贵眼神交汇后,他便放弃了撒谎的念头,黯然的说道:“是,我是汤予!” 薛仁贵如遭雷击,颤声说道:“是那个曾经在泰山登封台上惊扰天子仪仗……后来又率人盗挖皇陵的汤予?” 汤予既然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反倒变得坦然,说道:“没错,是我。” 薛仁贵眼前一黑,差点栽倒。他踉踉跄跄的坐回椅子,喘着粗气。汤予已然明白了为什么近一段时日,薛仁贵突然转变了对自己的态度。但他仍有一件事想不通,不解的问道:“薛老将军怎么会知晓我是谁?” 薛仁贵闭着眼睛缓了许久才慢慢回过神来,他长叹一声,说道:“那日象雄上人临死前认出了你……他唤你名字时……我耳力颇佳,虽然离得很远……仍是被我听得清楚。” 汤予回想那日的情景,自己和象雄上人以内力相搏,脸上的面具被震落,象雄上人认出了自己。本以为斩杀了那妖僧,此事已了,想不到竟被薛仁贵听到。真是千算万算,不如天算。 二人各想着心事,又是很久没有说话。薛仁贵忽然泪流满面,说道:“你是朝廷的重犯……犯的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你为什么非要来这里!” 汤予看着薛仁贵,觉得他猛然间苍老了许多。汤予心中不忍,说道:“薛老将军是我连累了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薛仁贵低头垂泪,汤予接着说道:“不然,你现在命人将我拿下,解往朝廷请功,在下绝无怨言!” 薛仁贵抬起头瞪着汤予,说道:“你说哪里话,我若有此意,现在难道你还能站在我的面前?” 汤予明白薛仁贵所言不虚,他是毗沙都护府的大都护,方圆数百里皆归他掌管。自己一个流军,即使武功再高,薛仁贵要捉拿自己也并非难事。 薛仁贵渐渐止住伤悲,说道:“何况你在战场上两次救了我的性命……如果没有你,我早命丧黄泉。这次大非川之役,我能一雪前耻,俱是你的功劳。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老夫岂能为了自己……加害于你?” 薛仁贵说的情真意切,汤予愈发难过。薛仁贵继续说道:“你是难得的人才,来到尼壤不过两年,却屡立大功。我知道你的底子不干净,但万万没想到……你居然是汤予!” 汤予无言以对。薛仁贵接着说道:“那日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后,我心乱如麻……也曾暗暗下了决心,只要今日你不承认自己是汤予,我就仍当你是公孙予。可你……为什么要承认?你让老夫如何是好?” 汤予看出薛仁贵心情十分矛盾,他不清楚该说什么,此时此刻唯有保持沉默。薛仁贵沉思半晌,长长的叹息一声,说道:“你走吧,只当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我会命人把你做过的事统统抹去,你所有的功劳,我会加予别人……或许不出几年,你便会被人淡忘……” 汤予说道:“老将军既然知道了我是汤予,还让我走?你不怕朝廷知道后治罪于你?” “怕。”薛仁贵说道:“所以你走的越远越好,越快越好,以后再不要跟别人提及此事。”薛仁贵说完闭上眼睛。 汤予想了想,说道:“薛老将军,我走投无路才来到尼壤,并非有心牵扯到你……” 薛仁贵紧闭双眼,充耳不闻。汤予又说道:“薛老将军,你放我走,若是日后朝廷得悉,你该当如何?” 薛仁贵直如老僧入定一般,毫无反应。汤予见状,只得默默的冲薛仁贵深施一礼,大步而出。 汤予走后,薛仁贵慢慢的睁开眼睛,泪水又情不自禁的流下来。 第五百八十四章 安身之处 第五百八十四章安身之处 汤予脚步沉重的回到自己的家。阿秀见汤予神情恍惚,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汤予先让阿秀将薛仁贵赠他的黑犀甲和湛卢剑取来。当他看到这两件宝物,心情更是十分难过。随后汤予又让阿秀取来纸笔,写了一封书信。信是给徒儿裴旻的,不过简单的几句话。大意是自己有要紧事需离开尼壤,无法和裴旻当面辞别,以后天各一方,裴旻需用心练剑,并不准裴旻对任何人提起自己,还要裴旻将黑犀甲和湛卢剑送还给薛仁贵。 书信写好,汤予将信和两件宝物放在桌子上,因为他知道裴旻定会来寻自己,到时候就会看到书信。 阿秀预感到发生了不好的事,却怕汤予生气,不敢追问。汤予看女儿怯生生的模样,心头一酸,说道:“阿秀,我们走吧。” “爹,我们去哪?”阿秀问道。 回家的路上汤予也在问自己同样的问题,离开尼壤,能去哪里?难道要和之前一样,居无定所,四处乞讨。若他仍是一个人,或许没问题,可现在有了女儿阿秀,而且她出落的亭亭玉立,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总不能让她跟自己流浪天涯吧。 “我们去黄风坳。”汤予说道。平阳谷几次三番邀他入伙,汤予都不愿落草为寇。但现在突然之间,他做了决定。 是啊,除了黄风坳,他有什么地方能去? “黄风坳?”阿秀吓了一跳,说道:“听说那里全是马贼,我们为什么……”阿秀看汤予面色阴沉,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汤予低下头,心潮起伏,虽然他不愿去黄风坳,然而眼下没有别的选择。阿秀注视着父亲,小心翼翼的问道:“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汤予抬起头,说道:“阿秀,爹的真实身份你是知道的。” 阿秀点点头,起初她并不清楚汤予是谁,后来在长白山汤予救下郭敬之,二人的谈话她在旁听得真切,才知道了爹爹到底是何许人也。 汤予想了想,说道:“现在薛老将军知晓了我的身份,如果再留在尼壤,不仅我们会有杀身之祸,连薛老将军都会受牵连。” 阿秀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但她舍不得离开,舍不得这个好不容易才有的家,舍不得和她每天一起唱歌跳舞的伙伴和朋友。不过因为经历过太多的苦难,阿秀远比同龄人懂事和成熟。她稍加思量已做出决定,毅然决然的说道:“爹,女儿听你的,我们现在就去黄风坳!” 汤予既感激又愧疚,说道:“好,阿秀,你去收拾一下……” “没什么收拾的。”阿秀说道:“我们立刻走!”她明白越是婆婆妈妈,越是徒增伤感。 阿秀的态度出乎汤予的意料,原以为还需费些口舌,想不到阿秀竟这般懂事。心中的压抑沉闷减轻了许多,汤予不再迟疑,大声说道:“走!” 锁好房门,汤予取了些水和干粮,牵来一匹黑马,父女二人一同坐在马背上,策马扬鞭出了尼壤。一路上汤予和阿秀五味杂陈,别看阿秀方才如此决绝,实际上甚是不舍,还偷偷的流下泪来。 岁月的流逝,生活的变迁,都伴随着人们对过去的回忆,和未来的憧憬。每一次离开,也是一次人生的洗礼和升华。它让人们更加珍惜眼前的一切,使人懂得生活不是一成不变的,总要学会艰难的舍弃…… 当得知汤予到来,平阳谷高兴的不得了,他风风火火的跑了出来,亲自将汤予迎进了义全堂。整个黄风坳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如同过年一样热闹。接风宴是必不可少的,上一次来这里时,双方还是对手仇敌,剑拔弩张,一番恶战,现在则已是一张桌上吃饭喝酒的兄弟。平阳谷和其他头领的热情让汤予非常感动,酒自然不能少喝,结果又是一场昏天黑地的大醉。 自此汤予和阿秀在黄风坳住了下来,平阳谷早为父女二人安排妥了住处,而且黄风坳中还有许多女眷,这更使汤予高兴,因为阿秀可以有了新的伙伴,避免了一个人孤单寂寞。 平阳谷待汤予至厚,他虽然入了伙,却不用出去劫掠。白天平阳谷同汤予一起探讨武学,讲些各自的经历和江湖上的所见所闻,夜晚便是杯光酒影,快意人生。连被汤予砍去一支手臂的红头巾也很快和汤予成了朋友,常把抢来的珍奇之物送给汤予。汤予尽管不在乎那些宝物,但别人对自己的好意仍是使他感激不已,为此汤予特地传授给红头巾一些刀法和运气的法门。红头巾得了指点,更是把之前的恩怨抛之脑后,同汤予愈加亲密。 汤予和阿秀有了安身之处,日子过得倒也轻松惬意。时光似流水般流走,不经意间四个多月便过去了。一天晚上兄弟三人又聚在一处饮酒谈心。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红头巾有了几分醉意,忽然说道:“兄弟,听闻你和薛仁贵交情匪浅,最近他出了一件大事,你可知道?” 汤予虽离了尼壤,依旧十分惦念薛仁贵,忙道:“我并不知道,薛老将军怎么了?” 红头巾刚要说,被平阳谷狠狠瞪了一眼。他知道自己酒后失言,不再出声,只自顾自的饮酒。汤予连问了几次,红头巾都闭口不答,汤予禁不住有些生气,脸色阴沉下来。 平阳谷见状,只得说道:“怕你忧心,本不想让你知道,都怪老二嘴快,还是说了出来。” 汤予催问道:“平老大,到底是什么事?你难道把我当外人不成!” 平阳谷摇头说道:“你我是兄弟,哥哥怎会将你视作外人。”他再次狠狠的瞪着红头巾,说道:“昨日手下的弟兄们从过往的商队口中得知,大非川之役后,大唐的皇帝将薛仁贵召回京城,欲对他大加封赏,表彰其功。” 汤予松了一口气,说道:“这不是好事吗,因何你二人……” 第五百八十五章 路遇镜莲 第五百八十五章路遇镜莲 平阳谷说道:“兄弟你不知道,本来是件好事,但不知何故,薛仁贵到了洛阳,竟被以谋反的罪名打入天牢。听说秋后就要问斩!” 汤予大惊,说道:“谋反?怎么可能?” 平阳谷说道:“我虽不是你们汉人,也知道薛仁贵是大忠臣、大英雄。说他谋反,连我都不相信。” 汤予稍加思索,疑惑的说道:“这消息会不会是假的?” 红头巾急道:“绝不会。昨日那商队便是由洛阳而来,共有二百余人,一个人或许能胡说,难道二百多人全会撒谎?何况听他们说,这件事在洛阳人尽皆知。” 汤予清楚薛仁贵忠君爱国,品性高洁,做梦也不会想到短短几个月,他居然会被按上谋反的罪名,而且即将斩首。汤予暗暗思量,突地心头巨震,难道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使薛仁贵获罪? 红头巾端起酒杯,说道:“谁谋反不谋反跟咱们兄弟没关系,怪我提及此事,搅扰了酒兴。来,咱们喝酒。”说完,他把杯子里的酒喝的一干二净。 汤予陪着饮了一杯,但却心潮澎湃,百感交集。薛仁贵是个好人,又有恩于己,二人还共同出生入死,若真是因为自己牵连了薛仁贵,他焉能心安?即使与自己无关,那薛仁贵也一定是遭人陷害,自己怎可坐视不理,看着薛仁贵被冤枉,丢了性命。 三人又喝了一阵,尽管再没人提起薛仁贵,可汤予满脑子都被这件事塞的满满的。他烦躁不安,无心饮酒,随便找了个借口回到自己的房中。 站在窗前,四周一片静谧,月光如水,洒在大地之上,星辰仿佛是闪烁的宝石,点缀着夜空,给人们无限的遐想。汤予慢慢从初闻消息时的忐忑不安中清醒过来,他思来想去,觉得无论怎样,自己都不能让薛仁贵蒙受不白之冤,糊里糊涂的丢了性命。他要把薛仁贵救出来! 主意拿定,汤予不再迟疑,立刻找来一匹快马,出了坳口,打马扬鞭朝东而去。巡夜的喽啰们见是汤予,不敢拦阻,忙禀告平阳谷。 汤予骑着马大约跑出五六十里路,忽听身后有人高喊道:“兄弟,等一等……” 汤予听出是平阳谷的声音,他不辞而别就是怕平阳谷劝阻,本不想同他见面,又觉得不妥,遂勒住缰绳。 追赶之人果然是平阳谷,他来到近前,神情甚是不悦,说道:“兄弟,夜深人静,你要去哪里?” 汤予答道:“平老大,我要往洛阳走一遭。恕我没有和你商议便自作主张,你莫要怪我。” 平阳谷的脸色变了变,说道:“你怎么如此鲁莽!我知你是去搭救薛仁贵,不过眼下事情未明,你贸然而去,多有不妥。不如我派人打探清楚,咱们再从长计议。” 汤予说道:“哥哥讲的有理,但薛仁贵于我有恩,他落难,我如何能坐视不理!何况若真是秋后问斩,等消息探明就来不及了,所以我才急着赶赴洛阳。” 平阳谷叹息一声,说道:“兄弟,不是哥哥说你。薛仁贵现在被关入天牢,即使你去了洛阳,一个人又有什么用?” 汤予若有所思,说道:“事在人为!总之我绝不能不管。” 平阳谷盯着汤予看了又看,说道:“兄弟,你的脾气我清楚,所以才不想让你知道。” 汤予笑道:“多亏了二哥,等我回来好好请他喝酒。” 平阳谷说道:“兄弟,你是有情有义之人,能和你做朋友,是天大的福气。哥哥不劝你了,只盼你平安归来。”平阳谷说着将手中攥着的一柄长剑抛向汤予,又说道:“你方才走的匆忙,什么都没有带。此剑给你,路上防身用。” 汤予抄过长剑,平阳谷又自肩头取下一个包囊,再次抛给汤予,说道:“这里面有些金银,或许你去洛阳用的上。” 汤予接过包囊,只觉得甚是沉重,心中愈加感激。他想了想,说道:“多谢平老大。兄弟有一件事想请哥哥帮忙。” 平阳谷拍着胸脯,说道:“兄弟,你有事尽管讲,即使上刀山下火海,哥哥也一定为你做到!” 汤予的声音有些哽咽,说道:“我走的时候未来得及同阿秀说。麻烦哥哥……日后替我多多照看阿秀。如果我不能回来……” 平阳谷气道:“你别说丧气话,不过是去一趟洛阳,又不是龙潭虎穴!兄弟,你的女儿便是我的女儿,你放心去办你的事,哥哥定会照顾好阿秀。” 汤予眼角湿润,他不想让平阳谷看到,朝平阳谷施了一礼,再不复言,转身消失于茫茫夜色中。只留下平阳谷一人怅然若失…… 苍茫的大漠,无尽的黄沙与碎石,遥远的天际,几棵枯树顽强地屹立在沙丘之上,仿佛在向世人展示着生命的坚韧。天空中一只雄鹰自由地翱翔,它的叫声在沙漠上空寂寞的回荡,更让人觉得荒凉悲壮。汤予就像那只雄鹰孤独而坚韧,凌空展翅,用雄浑的力量撕碎命运的枷锁…… 一路上倒也平安,离洛阳越来越近,汤予的心却越来越是焦虑。他凭着一时血气之勇离开黄风坳,欲搭救薛仁贵,但该如何搭救,他理不出一丝头绪。总不能自己一个人去劫天牢吧?先别说天牢看守严密,仅靠他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救出薛仁贵。即使把他救出来,那以后呢?薛仁贵的满门老小又该如何?汤予忧心忡忡,心中充满了困惑和烦闷,无法平静,如同随时都会爆发一场铺天盖地般的暴雨。 暴雨还真的来了,一日汤予行至伏牛山中,眼看已是黄昏时分,突的乌云盖顶,大雨倾盆,雨点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的砸向地面。汤予被浇的浑身湿透,正欲找一处能避雨的地方,就看不远处有一座寺庙。汤予急忙牵着马匹走至庙前,刚要拍打庙门,只见庙门上挂着一块陈旧的匾额,上面写着“镜莲庵”三个字。 看名字即知这是一座庵堂,乃是比丘尼们出家修行的所在。天色渐晚,汤予一个大男人到尼姑庵借宿甚是不妥,只得躲在门檐下暂避一时。岂料雨势甚急,宛如天穹破了一个大洞,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那门檐矮小,汤予被淋的仿佛像水洗过一般。 庙门忽的打开,一个女尼探出头来。瞧她的年纪不过十一二岁,一双大眼睛在汤予身上瞅了又瞅,说道:“你是什么人?来此作甚?” 汤予客气的说道:“我是过路的,天降大雨,暂且避一避雨。” 小尼姑说道:“原来是这样。雨下的很大,施主不如进内避避雨吧。” 汤予有心进去,又有些犹豫。小尼姑说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我一片好心,你倒是进不进来。不进不要紧,却不要害我跟你一样变成落汤鸡。” 若是她温言相劝,汤予定不会入内,但看她态度强横,汤予反倒放下心来,说道:“多谢小师傅了。”说完他拉着马迈进庵内。 第五百八十六章 佳人依旧 第五百八十六章佳人依旧 镜莲庵不大,仅仅十余间房舍,但环境清幽,四周被茂密的树林环绕。那小尼姑是个善良之人,将汤予领到一间客房前,朝里面一指,说道:“我看雨势一时半刻停不了,天色已晚,不如你在这里歇息一晚吧。” 汤予本就有借宿之意,只是唯恐庵中尽是女子多有不便,才没有开口。此刻听小尼姑之言,不禁连连道谢。 小尼姑脸上满是笑容,说道:“瞧你带着面具怪吓人的,想不到这么客气。你不用谢我,要谢便谢我的师傅。是她时常训导我们说,出家人要与人为善,多行善举。” 汤予心中甚是温暖,说道:“不知你的师傅是谁?” 小尼姑刚要回答,却转念一想,说道:“我不告诉你。”她说完转身而去,走了几步又回头说道:“现在早过了斋时,要不然我去给你取几个馒头。” 汤予笑了笑,说道:“能借宿一晚已是感激不尽,岂能另有所求。再说我自己带着干粮,不敢烦劳小师傅。” 小尼姑想了想,说道:“你好好歇着,切莫随意走动。我们庵中皆是女子,你不要惹出祸来。” 汤予脸上微微一红,说道:“小师傅放心,我只在房间里呆着,绝不走出半步。” 小尼姑闻听,高兴的去了。汤予走进房中,见室内布置的十分简朴,除了一榻一桌一椅,再无别的物事。他褪去湿衣,果真按答应小尼姑的话去做,插好房门,自去榻上休息。 夜半时分,大雨骤停,四下寂静,偶尔传来几声虫鸣,给夜色增添了些许神秘。汤予睡得正熟,忽然一阵琴声飘入耳中。那琴声如泣如诉,婉转悠扬,仿似天籁之音,引人沉醉其中。汤予被琴声吵醒,起初并未在意,但越听越是心惊。他一骨碌翻下床榻,穿上衣袍,走了出去。屋外一片漆黑,好在汤予耳聪目明,顺着琴声左拐右绕,来到一间僧舍前。 僧舍里点着一盏油灯,窗纸上映射出一名女子抚琴的模样。汤予刚欲上前敲门,猛的想起这里是尼姑庵,自己一个大男人,半夜三更去敲尼姑的房门,于情于理说不过去,遂慢慢退了回来。但是这琴曲实在让汤予心意难平,若不能一探究竟,他心有不甘。汤予走到门口,再退回来……退回来,再走过去,来来回回折腾了四五遍,终于房中的女子停止了弹奏,说道:“屋外是什么人?” 汤予很是尴尬,说道:“是我。” 女子的语气明显带着不悦,说道:“你是谁?” 汤予说道:“在下是过路之人,被大雨所阻,只得暂时歇于庵中。” “喔,方才净语接进庵中避雨的人就是你吧?”那女子说道。 汤予不知道净语是谁,可转念一想应该是那小尼姑,便应允道:“确是在下。” 女子说道:“先生既然在庵中避雨,好好呆在房中即可,眼下已是深夜,你不该到处随意走动。” 汤予听出女子的责备之意,解释道:“师傅不要误会,在下是被琴声吸引,才寻到这里。” 女子的语气稍稍缓和,说道:“我思念故旧,抚琴遣怀,打搅了先生,罪过罪过。” 汤予说道:“师傅说哪里话。您的琴声余音绕梁,如鸣环佩,好似天籁之音,是在下冒昧唐突,惊扰了师傅的雅兴……” 女子不愿同汤予多言,说道:“先生,请回吧。” 汤予连声说是,却依然站在原地。女子正欲发作,汤予说道:“师傅弹奏的曲子可有名字?” 女子愠怒道:“深更半夜,先生还不回房休息,是何用意?” 汤予听女子口气不善,语气严肃的说道:“师傅不要误会,在下绝非轻薄之徒,只是这首曲子我曾经听过。” 女子沉默片刻,说道:“先生在哪里听过?” 汤予答道:“数年前在洪州的一次宴会上,当时有一位天下闻名的琴师曾弹奏过此曲。” 女子啊的一声,显然吃惊不小。汤予接着说道:“这首琴曲名曰“卧龙吟”,乃是三国时期蜀国丞相诸葛亮根据好友周瑜生前谱写的“伴纵横”所改,而上一次听到它时,弹奏之人乃是天下第一琴师,赵散先生。” 数年前汤予和结拜兄弟王勃、惠能路过洪州,王勃以一篇千古奇文《滕王阁序》力压群儒。洪州都督阎伯屿在滕王阁设宴,富贾黄富用重金请来天下第一琴师赵散和花魁夏千萍献艺助兴。赵散弹奏的曲子就是方才女子所弹的伴纵横,后来汤予向王勃询问,王勃将伴纵横的来历典故告知汤予,汤予牢记于心。刚才他突然间又一次听到琴曲,很是惊疑。赵散明明死去多年,天下又有谁会弹奏伴纵横?故而汤予才冒昧的寻到这里。 女子脱口说道:“先生究竟是何人?”她的语声有些激动。 汤予觉得女子的声音十分熟悉,心中亦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他稍稳心神,说道:“在下公孙予,不知师傅的名姓……” 女子不答,反复的念道:“公孙予……公孙予……” 屋内灯火一闪,女子站起身,就见窗前人影来回晃动,显然那女子心乱如麻,十分紧张。汤予也和女子一样,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这女子是谁?难道会是她? 房门打开,女子和汤予四目相对,都是一惊。女子惊的是眼前的男人带着神兽的面具,黑暗中让人很是恐惧,可他的眼睛甚是熟悉,定是自己认识之人。汤予惊的是,女子容貌绝美,虽穿着宽大的僧袍,依然掩饰不住婀娜的身姿。她,居然是花魁夏千萍! 汤予方才已猜到屋子里的人有可能是夏千萍,但当他看清女子的模样,还是忍不住惊呼道:“夏姑娘……真的是你!” 夏千萍颤声说道:“你……你到底是谁?” 汤予一把摘下面具,说道:“是我,我是汤予!” 第五百八十七章 兄弟下落 第五百八十七章兄弟下落 夏千萍就见一道长长的伤疤从上至下横贯男子的脸,简直使人不敢直视。但依稀还能看出和当年的汤予有几分相似。夏千萍瞧了又瞧,惊呼道:“你真的是天下第一剑客汤予?” 汤予凄然一笑,说道:“除了我,难不成世上还会有第二个汤予。” 二人相视而立,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各种情感一齐涌上心头,一时无法言喻。伫立良久,汤予平复激动的心情,说道:“夏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夏千萍的嘴角微微下垂,楚楚动人的眼睛里泪水已经在打转。她也有许多话想同汤予讲,遂说道:“汤大侠,此地非讲话之处,咱们进屋细细说吧。” 汤予点点头,跟在夏千萍身后走入房中。二人各自坐好,汤予又向夏千萍问道:“夏姑娘,你为何会在这里?我的两位结义兄弟王勃、惠能,现在怎样?” 夏千萍听汤予提及二人的名字,眼泪终于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汤予见状,心随之一沉,他急于知道两位兄弟的消息,可看夏千萍哭的伤心,又不能催问,只得耐着性子等待。 许久夏千萍才渐渐止住伤悲,稳定一下心绪,娓娓道来。原来那日在梅岭寒香阁,夏千萍被飞天骨妖扬占义所伤。虽然汤予和骆宾王将她救下,但她伤势沉重,而且杨占义的暗器上淬有剧毒,夏千萍生命垂危。恰在这时云婧儿找到汤予,让他去幽冥玄潭营救云羽落。汤予再三思量,答应了云婧儿,随她同去。好在骆宾王精通医术,为救活夏千萍,不惜耗损内力帮她疗伤化毒。夏千萍虽保住了性命,却始终昏迷不醒。王勃、惠能又不能耽搁太久,他二人同骆宾王商议后,便雇了一辆大车,拉着夏千萍一起向南而行。 王勃看到夏千萍第一眼时就深深爱上了她,在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下,夏千萍终于苏醒过来。骆宾王知夏千萍已无大碍,遂同三人辞别,独自云游去了。夏千萍醒后本想立即回洛阳去找陈佳音,不过她身体极度虚弱,没办法只得打消了念头。三人到了岭南后,惠能又和二人分开。王勃尽管不舍,可也不能勉强,便独自带着夏千萍来到交趾。一路上夏千萍对王勃非常感激,更对他动了真情,爱情的种子在两人心中生根发芽。他们在交趾住了一年多的光景,夏千萍的伤恢复如初,心中始终惦记着主人陈佳音。她央求王勃和自己一起去往洛阳同陈佳音相会,王勃岂能拒绝。谁料二人自交趾坐船返回中土的途中,夏千萍不小心失足落船。王勃为了救她,奋不顾身的跳入水中。结果夏千萍被人救上了船,王勃却溺水身亡,连尸骨都没有找到。夏千萍痛失爱侣,肝肠寸断,悲痛欲绝。等她快到洛阳时,又听说汤予率群雄盗挖高祖陵墓,所有人都被困死墓穴里,其中就有剑神李承继的遗孀陈佳音和他的儿子李玺凭。夏千萍闻讯宛如五雷轰顶,接连遭受打击,让她心如死灰,无法振作,变得浑浑噩噩。一日,夏千萍四处流浪来到这镜莲庵时竟昏死在门口,幸亏里面的老尼发现了她。夏千萍生无可恋,尘缘既了,便遁入空门,在镜莲庵出家做了一名尼姑。 汤予听闻自己的结义兄弟王勃居然溺水而亡,心痛不已。想不到当日匆匆一别,竟成永诀。他性格孤僻执拗,行走江湖半生,算得上朋友的没有几个人。而王勃和他志同道合,深得其心。王勃才高八斗,洒脱不羁,如此人物英年早逝,真是天妒英才!汤予忍不住热泪盈眶,夏千萍被勾起伤心的回忆,又是泪如雨下。二人互相劝慰,好一阵才慢慢平静下来。 汤予再向夏千萍询问惠能的消息。夏千萍思量片刻,说道:“前日庵中来了一位云游的比丘尼,她恰好从岭南来,言说最近那里出了一位高人。此人法号惠能,身世传奇,现在在曹溪宝林寺出家,弘扬“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顿悟法门,想必应该是惠能师傅。” 汤予闻听,悲伤中稍感一丝安慰。王勃虽死,可惠能仍在,他暗暗拿定主意,等办完薛仁贵之事,就亲往宝林寺同兄长惠能一会。 夏千萍讲完自己的经历,心中也有无数的困惑。看着汤予,她轻声说道:“汤大侠,你的脸……” 汤予忙把面具带好,说道:“本来丑的厉害,又中了别人的暗算,更是没法见人……倒是惊吓到夏姑娘了。” 夏千萍知自己无意中触碰到了汤予的痛处,她岔开话题,说道:“我早不是夏千萍,以前的名字也已与我无关。现在贫尼是佛门中人,法号摒尘……汤大侠,你的事我有所耳闻,可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汤予心潮起伏,愁绪如麻,不过还是将和夏千萍分开以后的事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夏千萍听得入神,她早遁入空门,和从前的事再无瓜葛。然而陈佳音对她有恩,听到陈佳音和李玺凭的下场遭遇,她紧握拳头,指甲深深地刺入掌心,那种疼痛与心中的苦楚交织在一起,是一种无法言说的难过。 汤予讲完,二人一阵沉默。隔了许久,夏千萍说道:“汤大侠,听你之言,此番你是为了营救薛仁贵薛老将军才来到这里。” 汤予点点头,说道:“不错。” 夏千萍说道:“薛老将军的事,我也听到一些。传闻说,并非是皇帝要治他的罪,而都是天后武珝的意思。” “武珝?”汤予脱口说道。这个名字他很多年没有听人说起过。 夏千萍说道:“数年前大唐就是二圣临朝,天子与天后共执朝政。时至今日皇帝李治体弱多病,久不上朝,大权俱被天后武珝掌控。听说此番调薛仁贵回京,李治本欲奖赏他先破突厥,再败吐蕃之功。但不知何故,天后武珝居然诬陷薛仁贵有不臣之心,将其打入天牢。” 汤予听夏千萍说完,才知道事情的原委。他心头一动,暗道:看来若要营救薛仁贵,文章还要做在武珝身上。 夏千萍说道:“我虽是一介女流,也明白薛老将军是大忠臣,根本不可能谋反。汤大侠,不知你要如何搭救薛老将军?” 第五百八十八章 病急投医 第五百八十八章病急投医 汤予稍加思索,说道:“我也没有好的办法……不过我想若是能有人向天后武珝进言,说明薛老将军并无叛逆之心,或许她会回心转意。” 夏千萍想了想,说道:“天后武珝心狠手毒,翻脸无情,满朝文武畏之如虎,那有人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向她进言?再说,薛老将军被打入天牢已有许多时日,如果真有人要为薛老将军打抱不平,仗义执言,也不会等到今天。” 汤予的脸色越来越差,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我不相信薛老将军这样的忠臣良将,在两军阵前浴血拼杀,没有倒在敌人的刀下,反会蒙冤而死。世上总有仁人志士愿意伸出援手,搭救薛老将军!” 夏千萍说道:“即使有人想替薛老将军出头,洗清冤屈,但天后武珝身份何等尊贵,就算王侯将相、皇亲贵胄想见她一面都是千难万难,寻常人更是没有丝毫的机会……” 夏千萍的话,汤予焉能不懂,不禁脸上现出一抹愁云。他神情忧伤的低下头,说道:“难道世上没有一个既能让武珝依从,又高尚正直,敢直言不讳的人吗?” 夏千萍被汤予的话感染,努力在脑中搜索汤予说的那种仁人志士。忽然她想到一件事,随即说道:“我倒有个主意。” 汤予忙道:“什么主意。” 夏千萍说道:“汤大侠,你听说过神秀上师吗?” “神秀上师?”汤予说道:“可是东山寺的神秀?” 夏千萍说道:“正是。神秀上师虽是出家人,但他大**义,嫉恶如仇,碧血丹心,忠君爱国,颇有豪侠之风!” 汤予对神秀并不陌生,却想不通夏千萍突然提起他是何用意。夏千萍继续说道:“自弘忍大师圆寂后,神秀上师便来到当阳山玉泉寺传业授徒,大开禅法,声誉甚高。四海僧俗闻风而至,门下弟子过万,俨然已是佛门北宗的领袖。” 夏千萍不再是曾经的花魁,而是一名避开红尘的比丘尼,自然对佛家的这些高僧了如指掌。 汤予不解其意,忍不住问道:“神秀不过是一个和尚,与此事到底有何关联?”汤予说完才想到夏千萍现在亦是女尼,当着她的面直呼神秀为和尚甚是不敬。 夏千萍并未生气,说道:“天后武珝笃信佛教,极其虔诚,不仅广施布施,兴建寺庙佛像,还非常喜欢请得道的高僧亲自为自己讲经说法。” 汤予眼睛睁得大大的,夏千萍继续说道:“神秀上师佛法高深,尤其近些年来名声日隆,甚至隐隐有中土第一高僧之势。前些日子天后武珝派人去玉泉寺请神秀上师来洛阳,于八月十五月圆之日在宫中为其讲解《楞伽经》,此已是轰动佛门的大事。” 汤予有些明白了夏千萍的意思,说道:“摒尘师傅,你是说去找神秀,求他在天后武珝面前为薛老将军辩白……” 夏千萍点头说道:“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那神秀和自己曾结有梁子,汤予闻言,暗暗犯难。当年他信守承诺,去往东山寺拜会弘忍大师。机缘巧合之下替不会写字的惠能写下偈语。弘忍大师看过后,认为惠能更具慧根,便把衣钵传于他,引得寺中僧众不满。汤予为护惠能周全,曾与神秀有过一战,结果一剑伤了神秀的手掌。想不到今日竟有求于他,神秀如何肯相助?但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真是让汤予左右为难。 夏千萍见汤予脸色阴晴不定,说道:“汤大侠,难道你不愿去找神秀上师帮忙?” 汤予忙道:“我并非不愿,只是……” 夏千萍会错了意,说道:“你是怕和神秀上师素昧平生,贸然前去,神秀上师推辞拒绝。其实大可不必担心,神秀上师是得道的高僧,善举传于天下。我想只要你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定会答应。” 汤予思量再三,既然没有别的办法,不妨去找神秀碰碰运气。他终于下了决心,说道:“好,一切依摒尘师傅说的办。但不知要去哪里去寻神秀?” 夏千萍想了想,说道:“我方才说了,神秀上师应天后武珝之邀,会在八月十五月圆之日在宫中为其讲解《楞伽经》,所以他必然会在八月十五之前赶到洛阳。当阳山玉泉寺在南,洛阳在北,你只要守在北上洛阳的路上便能见到他。” 汤予想到薛仁贵或许有救,精神一振。此时夜色淡去,晨光微曦,二人不知不觉间竟谈了一晚。汤予见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他是个急性子,说做就做,立刻跟夏千萍辞别。夏千萍也不相留,汤予回房取了长剑和包囊,临行时拿出许多金银留给夏千萍。夏千萍推辞不受,言说自己是出家人,只需三餐果腹,用不着这些黄白之物。汤予无奈,唯有做罢。 离了镜莲庵,汤予静下心来,回想昨夜发生的事,恍如做梦一般。夏千萍又勾起了他对往事的回忆,他想起了王勃、惠能、赵散、陈佳音还有武珝。其中有些人他爱过,有些人爱过他,有些人他伤害过,有些人也伤害过他……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回首往事,仿似昨日,却已隔世。 汤予快马加鞭先至东都洛阳,然后转而南下,一路上他不停的打探神秀北上的消息。果然如夏千萍所说,神秀此行乃是轰动一时的大事,各地的州城府县早接到朝廷的旨意,确保神秀的行程安全。当他赶到邓州地界时,已是八月初六,只见官道上站满了人,全是为了一睹神秀的真容,有许多善男信女还跪倒在道路两侧,等待着向自己心中的活佛顶礼膜拜。 汤予头戴黑纱帽,混在人群里。他耳边尽是人们道听途说得来的关于神秀的事迹和功德,其中不乏胡编乱造之言。有的比神话故事都要玄妙,简直使人啼笑皆非。而那些人却讲的有鼻子有眼,如同自己亲眼所见一般。 第五百八十九章 北宗领袖 第五百八十九章北宗领袖 汤予自清早一直等到中午,烈日当空,太阳如炽热的火球散发出滚滚的热浪。人们被热的喘着粗气,大汗淋漓,但却无人离开,反倒越聚越多。终于有人大声喊道:“来了,来了,活佛来了!” 远处浩浩荡荡走来一支队伍,少说也有五六百人。当先几个穿着官服举着回避的虎头牌,以显示威严。后面则跟着六引、护卫、随从、锣鼓手、马队、念诵经文的和尚等等。队伍中央是一辆辇车,辇车四周用轻纱包裹,隐隐能看到里面端坐着一名正在入定的老僧。 辇车过处,围观的人群纷纷跪倒,朝车上的和尚磕头祈祷,只有汤予一个人挺身而立,显得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等辇车行到汤予身前,车上的老僧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他睁开双眼朝汤予望去。二人隔着轻纱对视一眼,老僧的视线才缓缓自他身上移开。 待辇车过去许久,人们站起身,之前脸上的严肃恭敬荡然无存,每个人似乎都像做了一件非常伟大的事,显得格外兴奋与喜悦。 汤予远远的跟在后面,队伍缓缓前进,旁晚时分终于在馆驿外停了下来。数百人想要歇息落脚,忙乱的程度可想而知。整个馆驿仿佛巨大的市场,人喊马嘶,喧闹嘈杂,直到太阳落山,夜幕降临,才安静下来。 馆驿周围有许多官兵把守,用他们震慑普通的百姓还可以,但在汤予眼中这些官兵如同泥胎塑像。他施展轻功跃进馆驿,里面的亭台楼阁倒是不少,汤予来来回回找了半天,也不知道神秀的居处。就在他一筹莫展之时,只见西北角有一处单独的房舍甚是幽静雅致。而且和别处不同的是,那里十分安静,居然连一个守卫都没有。汤予觉得很是奇怪,悄悄的来到小院外。院门被从里面插上,汤予翻过墙头轻飘飘的落在地上。院子中央是面南背北的三间大屋,居中的屋子里闪着灯光。汤予想上前一窥究竟,他刚走了几步,脚下踩到一颗碎石,发出微微的一声轻响。 房门突的打开,一个小和尚走了出来,冲着黑漆漆的院落说道:“不知哪位高人来此,我家师祖请您进屋一叙。”小和尚说完东张西望的四处观看,显然他并没有发现汤予的行踪。 汤予闻言吃了一惊,想不到自己刚到这里,便被屋里的人察觉,看来此人武功高绝,必是神秀无疑。他起初有些奇怪,神秀是天后武珝请来的贵宾,怎么他的居所反倒无人看守。现在转念一想,神秀这般功力,哪里用的着别人保护他的安全。 汤予自黑暗处走出,小和尚看果真有人,不禁吓了一跳,可还是故作镇定的说道:“施主,里面请。” 汤予迈进房门,举目观瞧,一张桌案后坐着一名老僧。老僧年逾古稀,身材瘦高,长手长脚,不是神秀是谁?神秀睁开眼睛,精光暴射,瞧着汤予,说道:“阁下是何人,找贫僧有何事?” 汤予和神秀数年未见,看他的模样竟丝毫未变,心中甚是唏嘘感慨。他摘下黑纱帽,冲神秀施了一礼,说道:“神秀上师,久违了。” 神秀端详半晌,眉头一皱,说道:“阁下识得贫僧?” 汤予嗯了一声,神秀的眉头皱的更紧,说道:“恕贫僧眼拙,未认出阁下是谁?” 汤予笑了笑,说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这是当年汤予替惠能所写的偈语,神秀闻听,身子猛的一震,他又看了看汤予,然后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我当是谁,原来是天下第一剑客。汤施主驾临,贫僧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汤予说道:“想不到神秀上师仍记得我,在下感激不尽。” 神秀说道:“汤施主行事神龙见首不见尾,近些年匿影藏形,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汤予说道:“实不相瞒,在下正是为神秀上师而来。” 神秀一愣,说道:“贫僧自当年被汤施主伤了手掌,再没拿过兵器,更不过问江湖是非,只潜心佛法修行,不知汤施主找我所为何事?” 汤予听出神秀似乎仍对过往的事耿耿于怀,说道:“以前的事神秀上师无需记在心上,那时是我鲁莽,一时不慎伤了神秀上师……” 神秀哈哈大笑,伸出手掌瞧了瞧。汤予见他掌心掌被上各有一块殷红的疤痕十分显眼,乃是当年自己一剑刺穿他的手掌所致,不禁心生愧疚。 神秀说道:“那件事不怪汤施主,怪只怪贫僧自己技不如人……” 汤予忙道:“神秀上师切莫……” 神秀未等汤予说完,接着说道:“其实贫僧很感激汤施主,如果没有你当日的一剑,我怎能大彻大悟,专心研究佛法。” 汤予听不出神秀到底是感激自己,还是嘲讽自己,一时无言以对。 神秀盯着汤予,说道:“汤施主找贫僧究竟所为何事,不妨直言。” 汤予说道:“神秀上师,你可知道薛仁贵薛老将军?” “薛仁贵?”神秀反问道。 “正是。”汤予说道:“薛老将军忠君爱国,为大唐效命沙场,没有封赏也就罢了,反被以谋反的罪名打入天牢……” 神秀有些不解的说道:“那你为什么来找我?” 汤予说道:“我听说薛老将军之所以落得如此地步,皆是天后武珝之意。当今天后笃信佛法,理佛敬佛之心世人皆知。而神秀上师乃是得道高僧,深得天后武珝尊崇,今日又邀神秀上师到洛阳亲自讲经说法。故而我想请神秀上师能在天后武珝面前为薛老将军美言几句,替薛老将军洗清不白之冤。” 神秀垂下头,说道:“原来汤施主是为了这件事,想不到你还是有心之人。” 汤予说道:“神秀上师谬赞了,在下只是不忍心见一个为国为民的功臣被人冤枉陷害。” 第五百九十章 路遇煞星 第五百九十章路遇煞星 神秀抬起头,说道:“这件事贫僧略知一二,而且我亦十分佩服薛将军的为人……” 汤予一喜,神秀又说道:“但请恕贫僧无能为力。” 汤予瞬间转喜为忧,急道:“为何?” 神秀思量片刻,说道:“贫僧听说薛将军被打入天牢后,先后有三人仗义直言,可或是被天后驳回,或是和薛仁贵一同下狱,故而再无人敢谏言。他们皆是朝中的重臣,尚且如此,贫僧一个方外之人,天后怎能听我的话?” 汤予说道:“神秀上师,当今天后笃信佛法,你是佛门的领袖,说话的份量自然非他人可比!” 神秀苦笑一声,说道:“笃信佛法?只怕是别有用心吧……”神秀顺口一说,立刻察觉自己失言,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汤予不明其意,追问道:“你说什么?” 神秀并未解释,岔开话题,说道:“薛仁贵屡立奇功,出生入死,天下人都清楚他是忠臣良将,岂会谋反。难道天后会不知道?” 汤予一头雾水,说道:“神秀上师,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武珝曾在感业寺出家,对佛门确实非常有感情,然而她更主要的目的是欲借佛家的影响力助自己登上权利的顶峰。中国古时讲究男尊女卑,佛家却崇尚众生平等,佛经《大云经》中更预言一个女性将会统治天下。后来武珝借佛家之口,说自己是菩萨的化身,佛陀的转世,是天命所归的女皇帝。至于薛仁贵,他忠于大唐李氏,并非忠于武珝。皇帝李治身体每况愈下,随时可能驾崩,武珝已有自立为帝的心思。像薛仁贵这样的绊脚石,当然留不得,所以她才找出谋反的理由用来铲除异己。 神秀是何等的老练精明,岂是汤予之流能比。他早看出此事的关键所在,不过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神秀怎能告诉别人?何况汤予是朝廷的重犯,今夜他同汤予见面,已犯了大忌,若被人知晓,不仅是他本人,连玉泉寺,甚至整个佛门都会受牵连。 神秀闭上眼睛,又似入定一般。 汤予哪能看穿神秀的心事,仍然追问道:“神秀上师,你说话呀。” 神秀一言不发。汤予有些着急起来,说道:“神秀上师,佛家讲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是薛老将军这样为国为民的忠臣。你明知道薛老将军是清白的,难道忍心看着他被人冤枉,身首异处?” 神秀拨弄着手中的念珠,眼睛依旧闭着,说道:“各人有各人的命数,贫僧无能为力。” 汤予气道:“出家人慈悲为怀,亏你是得道的高僧,怎么讲出如此冷血的话!” 神秀不理睬汤予。汤予越来越是激动,说道:“神秀上师,莫非你依然怪我当年相助惠能,使你没有得到弘忍大师的衣钵?求你看在汤某甘冒奇险,不远万里前来的份上,伸出援手,救救薛老将军。”汤予说完扑通一声跪倒在神秀面前。他心高气傲,极少求人,想不到今日为了薛仁贵竟给神秀跪下。 神秀睁开眼睛,看着汤予摇头叹息道:“唉,你这是何苦。”他边起身扶起汤予,边说道:“贫僧不是气量狭窄之辈,你我曾经的事,贫僧根本未放在心上。相反我非常敬佩汤施主的所作所为,觉得你是有血性的汉子。尤其你为了薛仁贵,居然能不计前嫌找到贫僧,更使我刮目相看。” 汤予站起身,神秀接着说道:“但出家人不问世事……贫僧真的爱莫能助。” 汤予刚要开口,神秀语气沉重的说道:“你走吧。”神秀说罢坐了回去,又闭上眼睛。 汤予呆立原处,一时百感交集。房间里安静得让人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悲伤,甚至有些不寒而栗。汤予的失望无以复加,过了半晌,他终于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屋外走去。刚走到门口,神秀忽然说道:“汤施主,贫僧有一事相求。” 汤予停下脚步,冷冷的说道:“什么事?” 神秀双眼微闭,说道:“你身份特殊,今夜之事望汤施主守口如瓶,不要同任何人讲起。贫僧也当从未见过汤施主。” 汤予明白神秀是怕受自己牵连,心中对神秀甚是鄙视。他冷哼一声,出了神秀的居所。 屋外夜凉如水,和白天的酷热相比简直像两个世界。汤予的心和这夜晚一样寒凉,骨髓里都感到深深的冰冷,那种感觉如同人掉入深渊中的孤独与绝望。他要何去何从,是该放弃,还是继续坚持? 汤予刚走了几步,身后一阵轻轻的响动,神秀来到门口,说道:“汤施主还请留步。” 汤予停下脚步,已不愿同他多费口舌,连头都未回一下。 神秀语气平和的说道:“有些事贫僧无法同你明言,望你谅解。” 现在轮到汤予一言不发。神秀来到汤予身后站好,说道:“你若真心想救薛仁贵,贫僧向你推荐一人。” 汤予心头一动,慢慢的转回身,说道:“谁?”。 神秀盯着汤予的眼睛说道:“便是那大名鼎鼎的道元真人叶法善。” “叶法善?”汤予脱口说道。 “不错。”神秀说道。 汤予没想到神秀推荐之人居然是他!叶法善同汤予交情匪浅,可他仅是一名道士,焉能救得被打入天牢中的薛仁贵? 神秀见汤予神色狐疑,说道:“叶天师神通广大,有神鬼莫测之能。近年来颇得皇帝和天后赏识,被封天师之名,赏他国子祭酒之职,更以国师之礼相待,可随意出入皇宫内院。” 汤予多年未听到过叶法善的半点消息,此刻听神秀讲到叶法善,回忆往事,不堪回首。他半信半疑的说道:“神秀上师,叶道长和你皆是出家人,天后武珝难道会听他的话?” 神秀说道:“叶天师善符箓医术,且能驱邪避凶,多次为天子和天后诊治疾病,还曾在宫中修筑神坛,驱除邪祟。满朝文武视其为神仙,天子和天后更是对他倍加信任。” 汤予听神秀之言,刚刚冷了的心渐渐恢复了一丝希望。他思量再三,说道:“不知去哪里能找到叶道长?” 神秀想了想,说道:“听说天后为他在洛阳城内修了一座“玄真馆”,他便居于馆内。” “玄真馆?”汤予说道:“好,我就去玄真馆走一遭。”汤予又有了动力和生机,他朝神秀施礼说道:“多谢神秀上师,今夜冒昧打扰,神秀上师勿怪。” 神秀话尽,再不复言,转身回到房中。汤予也翻墙而出,消失于茫茫夜色里。 汤予走后,神秀入定许久,终于长长叹息一声。他唤来方才那小和尚,说道:“勤策,收拾东西,我们回去吧。” 小和尚法号勤策,神秀的话让他摸不着头脑。他眼睛瞪得大大的,说道:“师祖,我们回哪去?” 神秀叹息道:“自然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勤策不解的说道:“师祖,你要回玉泉寺?” 神秀闭上眼睛,点了点头。勤策很是着急,说道:“师祖,我们受天后之邀,怎能说回去就回去。假如天后怪罪下来……” 神秀慢声说道:“不妨事。天后不会怪罪……反倒是去了洛阳,说不定才会有场大劫难。” 勤策哪里懂得其中的深意,傻傻的看着神秀。神秀自言自语道:“路遇煞星,诸事不宜。”神秀说完再无一语,仿佛睡过去一般。 第二日一早,神秀便率众僧侣返回当阳,对外只说自己突发重疾,无法再赴洛阳。天后武珝闻讯后果真并未责怪,反遣人探望。十八年后,武珝已改名为武瞾,成了大周皇帝,又邀神秀入京,并向其行跪拜之礼,此是后话。 第五百九十一章 再会真人 第五百九十一章再会真人 汤予得神秀指点,转头赶赴洛阳。一路上想起和叶法善之间的恩恩怨怨,心中感叹人生无常,也不知此行能否达成心愿。 洛阳汤予来过多次,倒不陌生。他一入城便同人打听玄真馆的所在。有热心人告诉汤予,玄真馆位于城东二天街上。汤予谢过,穿街过巷,来到二天街。只见繁华的街道上有一座府宅甚是惹眼。那府宅男红墙绿瓦,颜色鲜艳,显然是新修不久。有数名军卒手持兵器,神态威严的守在府外,禁止行人靠近。 汤予刚走到门口,便有军卒大声喝道:“站住!” 汤予料到会如此,停下脚步,说道:“敢问军爷,这里可是玄真馆?” 军卒大刺刺的说道:“匾额上写的清楚,你他娘的不认识字吗!” 汤予客气的说道:“叶法善叶道长是不是在此?” 军卒骂道:“叶天师的名讳是你叫的,滚!” 汤予并不生气,说道:“我想见叶道长一面,烦请军爷通禀。” 那军卒举起手中的长枪,朝汤予比划了一下,骂道:“让你滚听不懂是不是,把老子惹急了,一枪挑了你!快滚!”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不过汤予早不是从前的汤予,他从身后的背囊里摸出一锭黄澄澄的金子递到军卒面前。军卒们立即围拢过来,他们的脸变得比翻书还快,脸上的笑容比盛开的花朵都要灿烂。之前那个满嘴污言秽语的军卒,笑的最是开心,嘴里的哈喇子已流了一地。汤予把黄金塞入军卒手中,说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就当给几位军爷买些酒喝。” 军卒们平白无故得了一大笔钱财,抢着在汤予面前献媚取宠。还是之前那名军卒嘴快,说道:“尊驾来玄真馆有什么要紧事?您只管吩咐,小的一定照办。” 汤予说道:“我和叶道长是多年的故交,今日来到洛阳,想和他见上一面,麻烦军爷通禀一声。” “好说,好说。”那军卒谄笑道:“不知尊驾的名姓,小的好去给您禀报。” 自己的真名当然无法告诉别人,若用假名字又恐叶法善不识得。汤予忽的想到当年叶法善曾赠给自己一颗昊元养髓丹,便说道:“你只说有一位叫做昊元养髓丹的朋友求见即可。” “昊元养髓丹?这是什么名字?”军卒一脸为难的说道。 汤予微微一笑,说道:“不妨事。军爷照我说的去做就是。” 军卒收了别人的好处,没办法只得嘟嘟囔囔的说道:“我……从没如此通禀过……”他说着硬着头皮走进府中。 汤予还真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叶法善会不会见自己。虽然盗挖皇陵的事过去了许多年,可他仍是朝廷通缉的重犯。而且当年在黄山,他一剑刺伤叶法善,并与其割袍断义,现在回想,追悔莫及。 过了半晌,那军卒飞快的跑了出来,看到汤予像是看到了自己的祖宗,脸上的笑容变成了恭敬。他客客气气的说道:“先生,叶天师有请。”军卒说完在前引路。 汤予听闻叶法善愿意见自己,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他跟在军卒身后跨入府门,就见玄真馆中树影婆娑,花香袭人,水池清澈,鱼游鸟鸣,宛如神仙洞府。二人走了半盏茶的功夫来至一座三层小楼前,军卒指了指里面,说道:“先生请,叶天师正在楼上等您。” 汤予微微点了点头,走进小楼,举步来到三层。一人看到汤予,随即站起身。汤予仔细观瞧,见他头戴青阳巾,身穿八卦仙衣,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确是道元真人叶法善。 二人相视良久,心中俱是感慨万千。叶法善故作平静的说道:“你来了。” 汤予很是尴尬,说道:“叶道长,我真怕你不会见我……此来有要事相求。” 叶法善笑了笑,说道:“如果无事,你又怎会来找我?” 汤予一时无语,摘下纱帽,放在一旁的桌上。二人坐好,叶法善瞧着汤予脸上的面具,语重心长的说道:“想必这些年你一定受了很多苦,贫道还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到小兄弟你了。” 汤予闻言顿感一阵温暖,也更觉得愧疚万分。他窘迫的说道:“叶道长,那日我……伤了你……全是我的错。你……不要怪我。” 叶法善笑了笑,说道:“过去的让它过去吧。你的那柄胜邪剑呢?” 汤予摇头说道:“胜邪剑?我早将它弃之不用……” 叶法善点点头,说道:“好!胜邪剑,名为胜邪,实则邪胜!而你又戾气太重,才会犯下许多错事。” 汤予低下头,回想过往,无言以对。叶法善见状岔开话题,说道:“献陵之事究竟如何?自从此事后,你消声灭迹,不知去了哪里?” 盗挖献陵,罪大恶极。世人对其讳莫如深,想不到叶法善居然主动提及,汤予更加感动,遂毫无隐瞒的将自己如何进入献陵,众人如何困死墓穴中,还有后来他如何来到毗沙都护府做了一名流军,如何跟随薛仁贵上阵杀敌的经过统统跟叶法善讲了一遍。叶法善听得心惊不已,等汤予讲完,二人一阵沉默。 过了许久,叶法善说道:“这么说,你来寻我定是为了薛仁贵下狱之事。”汤予还未说明来意,叶法善便从他所讲的经历中听出了端倪。 汤予忙道:“叶道长真是聪明绝顶,我正是为此事而来。” 叶法善沉吟道:“你想救薛仁贵?” 汤予神色庄重的说道:“薛老将军待我至厚,何况他血战沙场,忠君爱国,是了不起的英雄。如今他有难,我怎能袖手旁观。” 叶法善问道:“那你因何会找到我?” 汤予答道:“我听说天后武珝笃信佛法,今邀神秀上师往洛阳讲经,所以我找到神秀上师,请他在天后武珝面前替薛老将军洗清不白之冤。但神秀上师不愿相助,最后他说只有你能救薛老将军……” 叶法善打断汤予的话,笑道:“那老和尚自己不出头,反让我趟这浑水。” 汤予急道:“叶道长,你一定要救救薛老将军。” 第五百九十二章 坎水九二 第五百九十二章坎水九二 叶法善了解汤予的脾气,知他从不轻易求人,此刻能为薛仁贵相求自己,一是与薛仁贵感情深厚,二是近些年经历了太多,脾气秉性大为改变。叶法善随即说道:“贫道年轻时和薛仁贵有几分交情,对他的为人也十分赞赏,自然不愿看他蒙受不白之冤。” 汤予听叶法善答应,喜出望外,然而没等他高兴的太久,叶法善接着说道:“但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 汤予又和上次同神秀时一样,先喜后忧。叶法善语气一变,说道:“据我所知,薛仁贵获罪后,薛家上下运作,可毫无用处。朝中有几位重臣曾替薛仁贵求情,结果有人罢官,有人下狱。弄的人人自危,再无人敢仗义执言。” 叶法善的话和神秀如出一辙,汤予此刻方信事态的严重,才有的一点喜悦和希望荡然无存。叶法善继续说道:“贫道也想过在天后面前为薛仁贵讲几句公道话,不过要么是时机不对,要么是每次都卦象不吉,无法开口……” 汤予感觉奇怪,说道:“卦象不吉?” 叶法善颇有些洋洋自得的说道:“你不知道,贫道擅长占卜易术,虽不及李淳风、袁天罡二人,也不遑多让。” 汤予急道:“那些虚妄乌有的东西怎做的数,人命关天,岂能儿戏!” 叶法善瞧着汤予像是瞧着一只会啃骨头的牛,说道:“汤大侠,你武功绝顶,剑术精妙,但对占卜易术一无所知。占卜易术博大精深,包含世间万物,绝非你所说的虚妄乌有!易分三种,连山、归藏、周易……” 汤予哪有心思听这些,忙道:“叶道长,你所说的卦象不吉究竟是什么意思?” 叶法善想了想,说道:“自薛仁贵被打入天牢后,天后曾先后四次召见贫道。每次我都想为薛仁贵辩解,希望他能早日脱困,可每次贫道占卜卦象所得,皆为坎为水卦。” “坎为水卦?”汤予眉头紧皱,说道。 叶法善说道:“坎为水卦是易经六十四卦中的第二十九卦,坎宫第一卦。虽然易经中吉凶互相变化,然而坎为水卦乃是不折不扣的凶卦。来之坎坎,险且枕,入于坎窖,勿用。来去皆是险,不可有所作为,唯一明智的便是等待。故而贫道才没有同天后进言。” 汤予听得糊里糊涂,说道:“卦象不好,多算几次就是了……” 叶法善摇头笑道:“贫道一连占卜了四次,俱是坎为水,此是天意……” 汤予抢言道:“叶道长,你再占卜一次,或许会变成大吉大利的卦象。” 跟一个什么也不明白的门外汉,多解释一句都是浪费口水。叶法善苦笑道:“你不懂,易经是不能随便占卜的,有三不易之说……” 汤予以为只要能占到好卦,薛仁贵就会有救,至于别的他根本不懂,也不想懂。汤予心急如焚,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停的要叶法善再次占卜。叶法善先是推辞,但架不住他的恳求,只得应允下来。 叶法善取来一张八卦图铺在桌上,掏出六枚开元通宝塞入一只兆龟里,接着口中念念有词,像是某种神秘的仪式,然后神情严肃的晃动龟壳,最后把六枚铜钱倒在八卦图上。汤予在旁看着叶法善的一举一动,也被他的虔诚恭敬感染,心里紧张的不得了,仿佛薛仁贵的生死是由这六枚铜钱决定。 “咦。”叶法善看着摇出的卦象,吃了一惊。 汤予急忙问道:“叶道长,是吉是凶?难道还是你之前说的什么水吗?” 叶法善盯着六枚铜钱,一脸的不可思议,自顾自的说道:“怪了,怪了。怎么会这样?” 汤予愈发着急,说道:“到底是凶是吉,叶道长,你倒说说看。” 叶法善边思量,边说道:“乾卦第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卦象甚吉!” 汤予提着的心放了下来,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太好了,我说嘛,多占卜几次总能摇出吉卦来。” 叶法善不像汤予那样欢喜,嘴里念叨着:“怪事,真是怪事。贫道之前接连占卜了四次,皆是坎为水,为什么此次竟变成了九二?大凶怎么就变成了大吉?” 叶法善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汤予在旁说道:“叶道长,大凶变为大吉不是好事吗?你为何反倒不高兴?” 叶法善仿佛没听见汤予的话,他将六枚铜钱又塞入兆龟里,和上次一样虔诚的默念着什么,然后一下子把六枚铜钱再次倒在八卦图上。 “啊!”叶法善大叫一声,脸上的惊愕无以复加。只见那卦象和上次一模一样,仍是乾二之卦。 叶法善张大了嘴巴,一时说不出话来。汤予根本不懂见龙在田,利见大人是什么意思。明明是大吉的卦象,叶法善反而不开心,汤予心中甚至有些埋怨叶法善,暗道:莫非叶法善和神秀一样,不愿相助,才故意如此。 汤予正满腹狐疑,叶法善突然死死地盯着汤予。汤予不知所措,说道:“叶道长,你……” 叶法善自言自语道:“易,变也,化也。难道变数出在你的身上?” 汤予被他瞧的浑身不自在,叶法善拉过他,将铜钱和兆龟放在汤予的手掌上,说道:“来,你来摇一卦试试。” “我不会……”汤予推辞道。 叶法善把他推到桌前,说道:“贫道教你便是。” 汤予仍欲推辞,叶法善气道:“你难道不想救薛仁贵了?” 汤予心头一颤,只得依从。叶法善将口诀说给汤予,接着让他摇卦。想不到汤予连摇三卦,都是龙二之数。叶法善脸色大变,说道:“原来能让天后转变主意的人居然是你!” 汤予一头雾水,叶法善猛的说道:“你告诉我,你和当今天后有何关系?” 汤予大吃一惊,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根本没见过……我和她……” 叶法善神色庄重的说道:“汤兄弟,你甘冒奇险来找贫道搭救薛仁贵,足见心意之诚,而贫道能答应见你,同样担着天大的风险。若你不能以实相告,那么任谁也救不了薛仁贵,只有眼睁睁看他秋后问斩,人头搬家了。” 汤予明白叶法善讲的是实情,但他和天后武珝的事是他人生中最大的秘密。他脑中翻江倒海,左思右想,许久才终于下了决心,说道:“好,叶道长,有件事我从未对别人透露过一个字,今天便讲给你听。” 叶法善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又紧张又激动。汤予不再隐瞒,从自己在泰山绝顶登封坛上与剑神李承继斗剑讲起,一直说到他夜入行宫,在武珝面前拿走七星龙渊剑为止。 叶法善听罢,亏他神通广大,见多识广,也被吓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天回不过神来。他做梦都想不到,天后武珝何等身份,竟然会和江湖中的一名游侠浪子有如此奇特的一段孽缘情债。叶法善不停的自言自语道:“见龙在田,利见大人……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汤予从未见过叶法善这般模样,说道:“叶道长,你怎么了?” 叶法善稳定一下心神,上上下下又仔细打量汤予一番,说道:“贫道一生阅人无数,汤兄弟真是一位奇人!你的所作所为……贫道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汤予得到叶法善的夸赞,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应该懊悔。叶法善站起身,神色恢复如常,说道:“贫道和天后约好,七日后进宫,为他献上滋补的灵药。你随我同去,到时候薛仁贵的事,你自己和她讲。” “什么?”汤予吓了一跳,说道:“叶道长,你要带我入宫?还要让我和她见面?” 叶法善说道:“你是怕了,还是不愿?” 汤予甚至想过劫天牢,也没想过进皇宫去见武珝。他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我不是怕……” 叶法善的面容沉静如水,神情严肃的说道:“贫道带你入宫乃是犯下了大罪,若是被人知道,脑袋必然搬家。我尚且不惧,你又担心什么?” 汤予心神激荡,难以平静。叶法善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若想救薛仁贵,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汤予脑子清醒了一些,虽然心里仍然十分紧张,嘴上却说道:“在下连皇陵都敢去,天下有什么事是我不敢的!不过……” 叶法善明白汤予的心意,说道:“你放心,只要按贫道说的去做,保你和薛仁贵平安无事。” 是自己来求叶法善帮忙的,人家不避危难答应相助,自己岂能出尔反尔,知难而退,打起退堂鼓?即使天塌下来也得挺着。汤予斩钉截铁的说道:“好!为了救薛老将军,叶道长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这条命交给你便是!” 叶法善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道:“汤兄弟,你虽然命运多舛,总能转危为安。你放心,阎王爷如果想要你的性命,你早死了无数次了,哪还容你与贫道相见。” 汤予闻言,心情放松了许多。叶法善又说道:“福祸相依,或许此番你能因祸得福也未可知。” 汤予不明白叶法善话中的含义,刚欲开口,叶法善神情又变得庄重,说道:“你我只有七天的时间,时不我待,贫道现在就教你该如何去说,如何去做。你一定要记得清楚,万万不可忘记,否则便会是一场大祸!” 汤予心头一凛,说道:“我知道,一切听叶道长安排。” 叶法善脑中已想好了主意,但世事无常,岂是人能预料左右的…… 第五百九十三章 上阳迎仙 第五百九十三章上阳迎仙 七天的时间转瞬即逝,这日清早叶法善和汤予早早便起,二人沐浴更衣,焚香祷告。汤予最烦的就是繁文缛节,但也只能按叶法善的要求照做。一切准备妥当,二人出了玄真馆,早有宫女、太监等在外面,将叶法善和汤予接上辇车。汤予头戴黑纱帽,手里提着锦盒,心情随着车轮的颠簸七上八下。叶法善倒是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仍是一派悠然自得的神情。 辇车停在上阳宫外。上阳宫位于洛水高岸,是在前隋紫薇城的旧址上翻建而成,又名西宫。叶法善、汤予下了辇车,步行而入。一路上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侍卫军卒多如牛毛。叶法善尽管深得天子和天后的宠信,也被盘查了数次之多。 汤予算得上见多识广,还曾去过泰山脚下的行宫,但他仍然被眼下的景致震撼。就见城墙高大巍峨,气势恢宏,迈入宫门红墙绿瓦,回廊曲折,那份富丽堂皇简直让人叹为观止,无处不彰显着皇家的尊严与权威。汤予暗道:怪不得人人都爱当皇帝,即使把洛阳城所有的房子加在一起,恐怕也没有这里多。一个人睡觉只需一张床榻,建那么多房子到底有什么用?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低着头跟在叶法善身后,不知走了多久,仍然是一眼望不到尽头。忽然叶法善停下脚步,一座硕大的楼宇横在眼前,楼宇周围甲士林立。汤予偷眼观瞧,见楼门上挂着一块金光闪闪的匾额,匾额上写着三个红色的大字“迎仙宫”。 一名老太监走了出来,看到叶法善,忙小跑两步,施礼说道:“叶天师,你可算来了,天后等得急了,眼下正在迎仙阁内。” 叶法善还了一礼,说道:“于公公,贫道和天后订好今日巳时将“万寿丹”送来,此刻刚好是巳时,并未延误。” 于公公笑着说道:“老奴清楚,只不过天后服下叶天师上回送来的灵药,精神气色好了许多,这才盼着您早点到来。”于公公说完,扫了叶法善身后的汤予一眼,又问道:“叶天师,他是谁,怎么没有见过?” 叶法善说道:“近几日贫道小染风寒,身有小疾,无法为天后制药。他是我的一位道友,精通药理。所以贫道今日将他领来……” 叶法善的话未讲完,于公公的脸已阴沉下来,说道:“叶天师,你怎么不晓事,天后让您为她老人家献药,乃是咱们做臣子的福分,岂能找些不相干的人敷衍了事!” 叶法善不慌不忙,说道:“于公公息怒,我这位道友煎煮药汤的水平天下一绝,远胜于贫道。何况贫道身体有恙,怎能以不洁之躯为天后制药。” 于公公的脸色稍稍和缓,说道:“那你为何不先把万寿丹制好……” 叶法善一甩拂尘,说道:“那万寿丹的方子便是我的这位道友教于贫道的。而且现煎煮的药汤,效力胜过那些丹丸十倍。所以贫道才斗胆将他带来,亲自为天后制药。” 于公公听完,将信将疑的走到汤予面前,说道:“把你的帽子摘下来。” 汤予忙摘下黑纱帽,于公公见汤予脸上带着一张面具,禁不住吓了一跳,退了两步,说道:“他为何要带着面具……这是怎么回事?叶天师,你难道不怕惊了天后的圣驾吗?” 叶法善上前扶住于公公,说道:“公公,我的这位道友容颜丑陋,贫道特意让他带上面具和纱帽,就是怕他惊扰到天后。” 于公公喘着粗气,他清楚叶法善深得天后武珝的信任,而且今日又是叶法善和武珝约好献药的日子,如果拖延下去,惹武珝不悦,弄不好自己的小命难保。于公公想了一想,说道:“老奴不敢做主,叶天师稍后,待我禀报天后,去去便回。”于公公说完,朝楼中而去。 那太监走后,汤予惴惴不安,不知能否按计划见到武珝。倘若武珝不许自己前去,七天来岂不是白白忙活了一场,要救薛仁贵恐怕再无可能。想到此处,汤予看了看一旁的叶法善,他倒是悠哉悠哉,满不在乎的样子。 等待最是难熬,时间一点点过去,正当汤予有些焦急的时候,于公公走了回来,脸上的神色变得比方才更加恭敬,说道:“天后得知叶天师身体不爽,很是担心,还要亲自慰问天师几句。二位请跟老奴入内。”于公公说完,当先引路。 叶法善和汤予跟在于公公身后,走入楼中。这座高楼共有五层,三人上了楼梯,来至二层的一间雅室。室内描龙画凤,金碧辉煌,美轮美奂,一群宫女、太监井然有序的穿梭其中,却连一点声音都不曾发出。南面的台阶上有一张巨大的靠椅,靠椅上摆着一张御案,一个女子手拄着额头,靠在御案边闭目养神。她肤白如雪,精致的五官仿佛画中的仙子,鲜亮的妆容使她的容貌更显风华绝代。女子身上披着一件珍珠白的霓裳,上面镶嵌着精美的金线刺绣和各种宝石,宛如夜空中璀璨的繁星。世上除了天后武珝,还有哪个女人能像她一样,担得起倾国倾城四个字。 叶法善和汤予跪倒在地,任你天大的英雄,在至高无上的权利面前也要低头。武珝慵懒的睁开眼睛,瞧着下面跪着的两个人,说道:“叶天师快起来,来人给天师赐座。”她的语声亲切甜美,任谁也想不到这和善的语声竟出自一个能将活人制成人彘的女人口中。 早有人拿来一把椅子,叶法善坐好,汤予则捧着锦盒站在旁边。武珝笑着说道:“天师,听说你病了?”她虽然笑着说话,但仍带着让人肃然起敬的威严。 叶法善答道:“贫道偶感风寒,让天后挂念,真是不敢当。” 武珝说道:“本宫以为只有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才会患疾,你们是修仙问道的世外高人,怎么也会生病。” 叶法善微微一笑,说道:“生而为人,岂有不生病的道理,病痛亦是修炼的一种方法。” 武珝想了想,说道:“叶道长讲的有理。” 她说完把衣袖冲那些宫女、太监一挥,众人当即会意,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室内顿时冷清了许多。 第五百九十四章 煎剂之术 第五百九十四章煎剂之术 武珝说道:“天师,上次你进献的三颗万寿丹果然药效神奇,本宫服下后身轻体健,耳聪目明,和御医们开的那些补药相比,简直天壤之别。不知你今日又给本宫带来了几颗?” 叶法善起身说道:“回天后,贫道今日未把万寿丹带来。” “喔。”武珝说道。 叶法善接着说道:“万寿丹制作繁复,贫道染有小疾,身体不洁,不适为天后制药。何况丹丸的效果远不及现场煎煮的药汤……” 武珝默默的听着,面无表情。叶法善继续说道:“天后,贫道虽未带来万寿丹,却把能制作万寿汤的人带来了,而且万寿丹的方子便是他教给贫道的。” 武珝的目光移到一旁,瞧了瞧汤予,说道:“天师说的就是这位道长吧。” 叶法善忙道:“正是。” 武珝说道:“方才于公公向我通禀,说叶天师今日带来一位异人……”她说完又瞅了瞅汤予,说道:“道长怎么称呼,在哪座仙山洞府修道?” 汤予抬起头,只见那武珝年龄已五十有余,脸上却一丝皱纹都没有,皮肤光滑如镜,洁白细腻,仿佛少女一般。想不到相隔十余年,今日居然又能看到她,一时竟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叶法善在旁轻轻一拉汤予的衣角,他才回过神,说道:“回天后,贫道道号“怀义”,在三清山上清观修行。” 武珝点点头,说道:“原来是丹鼎派的大师,怪不得炼丹制药的本事了得。怀义道长是如何同叶天师结识的?” 汤予答道:“二十余年前,贫道在云梦山和一老者下棋,那老者棋艺精湛,正当贫道苦无对策之时,叶道长突然出现,替我下了一子,解了贫道的困局。想不到之后那老者竟骑着一只仙鹤消失于茫茫云海之间。贫道因一子之谊,和叶道长相识,从此便成了一生之友。” 汤予之言自然全是胡说八道,都是叶法善教于他的,只因叶法善明白,越是离奇古怪,越是能使武珝刮目相看。 果然不出叶法善所料,武珝听完,对汤予的态度尊敬了不少,说道:“怀义道长既然曾与仙人对弈,同样也必非凡人。叶天师说怀义道长精通药理,擅长煎剂,那便依天师之言,请怀义道长现场演示一番吧,好让本宫涨涨见识。” 汤予立即应允道:“好,先请天后检视药物。”他说完把手中的锦盒举过头顶。 武珝稍加思索,说道:“婉儿,你去看一下。”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闻言,从靠椅旁走下台阶,接过锦盒打开盒盖,自头顶取下一支银簪在盒子中的每一种药物上试了试,然后向武珝施礼说道:“回天后,盒中有药品九种,分别是铁皮石斛、折罗漫山雪莲、七两重辽参、千年何首乌、茯苓、苁蓉、南诏灵芝、海底东珠、吐蕃虫草。皆是上品,无毒。另有谷帘泉水一罐,竹草炭数块。” 汤予没料到这宫女如此厉害,盒子里的东西叶法善费了好大的劲才使他记住,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宫女不仅全部识得,还能说出产地年份,连罐中的水都能分辨出来自哪里,简直叫人不敢相信。 宫女名叫上官婉儿,是宰相上官仪的孙女。幼年时受累于祖父上官仪获罪,随母亲没入掖庭。她聪慧善文,机缘巧合之下得到天后武珝赏识,被留在身边听用。 武珝眼中流露出赞许之色,说道:“怀义道长果然是雅人。” 汤予说道:“请天后为贫道准备莲花凤首炉、白霜罐两样物事,贫道才好煎煮万寿汤。” 武珝向上官婉儿点头示意,过不多时上官婉儿拿来一只铜炉和一只白瓷罐放在汤予面前。汤予瞧了瞧,却一动不动。武珝奇怪,说道:“怀义道长,东西备全,你怎么还不开始?” 汤予看了看周围,装模作样的说道:“煎煮药汤需清静虚寂,心无旁骛,方得上品。这里闲人太多……” 武珝想了想,说道:“现在长生殿里除了本宫、怀义道长,只有叶天师、于公公、婉儿和几名侍卫,怀义道长的意思是让他们都离开?” 汤予说道:“天后,实不相瞒,煎剂之术虽算不得什么厉害的技法,可也是贫道的不传之秘……”汤予的话只讲了一半,但意思已经很清楚。 叶法善哈哈一笑,冲汤予说道:“怀义道友,想不到你连我也要防着。”叶法善说完,朝武珝施礼说道:“既然如此,贫道先行告退。听闻诃陵国给天后进献了数株极品文殊兰,贫道正好去花园中赏析一番。”叶法善说完退了出去。 武珝也被勾起了兴致,她眼神变得深邃,想了想说道:“也罢,你们全都退下吧。” 上官婉儿、于公公和几名侍卫应声而退,偌大的长生殿里除了武珝、汤予再无第三人。武珝坐直了身体,说道:“怀义道长,现在能为本宫煎剂了吗?” 汤予施了一礼,俯身把竹草炭放入莲花凤首炉中。也不知他怎样弄的,手掌上突的生出一团火来,竟将那竹草炭霎时引燃。 武珝看的清楚,说道:“怀义道长果然好手段。” 汤予又以手做刀,将锦盒里的数种珍稀药材切得粉碎,倒入白霜罐中。武珝瞧得愈加心惊,起身下了台阶,在距汤予两丈处站住,说道:“怀义道长,方才本宫听闻你所备的药材中有铁皮石斛,不知其有何功效?” 汤予边忙碌,边说道:“铁皮石斛乃是补物中的极品,最适合女子服用,具有益胃生津,滋阴清热的功效。可用于热病津伤,口干烦渴,胃阴不足,食少干呕,阴虚火旺,骨蒸劳热,目暗不明,筋骨痿软等症。” 武珝闻言大喜,说道:“妙,妙。本宫近日便有些饮食不畅,口干烦渴,道长真是神乎其技。”她听汤予对答如流,对他的身份本领再无怀疑。 第五百九十五章 露出马脚 第五百九十五章露出马脚 汤予闻着不远处武珝身上传来的香气,不禁心神激荡。那香气宛如春天的樱花,清幽而淡雅,让人沉醉其中。 武珝又说道:“雪莲吗,本宫常听人说它功效神奇,但不知折罗漫山雪莲为何物?” 汤予答道:“雪莲性温,味甘,微苦。能清热解毒,调经止血,镇痛强心。折罗漫山,匈奴人称其为白山,突厥人称其天山。那里终年积雪,人迹罕至,荒凉秀美,可折罗漫山中的雪莲却是雪莲中的最上品。” 汤予所言皆是叶法善近几日让他熟记硬背的,否则凭他哪里知道什么清热解毒,调经止血。武珝将其余几味药材问了一遍,汤予说的头头是道,没有半点纰漏。但武珝听得多了,越来越觉得汤予的声音十分熟悉,似乎在哪里遇到过。汤予并没有觉察到武珝的异样,眼看万寿汤快要煎好,他正准备端给武珝。忽然武珝眉头一皱,说道:“怀义道长,你的声音怎么如此熟悉,竟和本宫的一位故人相似,敢问道长俗家的姓名?” 汤予一愣,没想到武珝会有此一问,不由得有些惊慌。那叶法善为他准备好了各种药材的说辞,却没料到天后武珝会问询汤予的俗家姓名。 武珝见状愈加疑惑,说道:“难不成道长把自己的名姓忘了?” “贫道姓薛……”汤予说道。他的真实姓名岂能讲于武珝,此番汤予是为了薛仁贵而来,一时着急便脱口而出。 “姓薛?”武珝喃喃自语道:“怀义……” “对。”汤予企图蒙混过关,连忙说道:“贫道的本名就叫薛怀义。” 武珝怒道:“胡说八道,你敢欺瞒本宫!” 汤予一时语噎,愣在当场。武珝一甩袍袖,说道:“本宫一定见过你,摘下纱帽,让本宫看看你是谁!” 原本叶法善的计划是汤予煎煮好万寿汤,趁着天后武珝心情欢愉,向她禀明薛仁贵的事。叶法善占卜的卦象都是利见大人,而卦象之所以从大凶变为大吉,皆是汤予之故,所以应是十分顺利。薛仁贵即使不能官复原职,至少能保住性命。事成之后,若武珝再同自己问起,叶法善只说怀义道长四海云游去了。这计策称得上胆大心巧,滴水不漏,可万万没想到,十余年过去了,武珝竟依然记着汤予的声音,让她觉察到了异状。 汤予无奈之下只得摘下纱帽,虽然于公公已事先向武珝通禀,不过她看到汤予脸上带着面具,仍然吃了一惊。二人四目相对,武珝不禁后退了两步,一颗心狂跳不已。这双眼睛属于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她偶尔还会想起…… 就在此时,从大殿的房梁上跃下四个黑衣人,手持长剑将武珝护在中心。以汤予的功力居然没有发现,足见四人武功之高。 近年来,武珝为震慑群臣,悄悄成来了一个新的组织,取名“内卫”。内卫直接听命于天后武珝,不仅负责搜集情报和监视朝廷内外不满武珝的异己人士,还要时刻保护她的安全。这四人便是内卫,他们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高手,平日里潜藏于暗处,若有人胆敢对武珝图谋不轨,他们立即现身,杀人于无形。 武珝有内卫保护,惊疑稍定。她重新上前一步,死死的注视着汤予的眼睛,说道:“你……你拿下面具……让本宫看看你的脸。” 汤予心中不知为何涌起一阵酸楚,说道:“你真的要看?” 武珝语气一沉,说道:“本宫让你拿掉面具!”她的话语中带着无法质疑的威严。 此刻汤予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他慢慢的摘下面具,随手扔在地上。一张被巨大的伤疤毁掉的脸孔呈现在武珝眼前,她瞧了又瞧,看了又看,许久才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说道:“真的是你。你怎么还活着。” 汤予沉声说道:“是的,其实我早该死了。” 武珝低下头似乎想起了什么,然后她又抬起头,说道:“你不该来这里!” 汤予现在反倒平静下来,说道:“我知道。” 武珝脸色煞白,咬着嘴唇,说道:“那你为什么来?难道不怕本宫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汤予说道:“你当然可以杀了我,但我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武珝说道。她说完朝身旁的四名内卫喝了一声:“你们下去吧。” 四人闻听,互相看了一眼,一动未动。只因他们看出对面的神秘男子身怀武功,而且是个非比寻常的高手。若他们退下,此人趁机出手伤了天后,那可是株连九族的重罪。武珝见状,怒道:“本宫让你们下去!”语声冰冷,使人不寒而栗。 四人再不敢违抗,应了一声,悄悄的散去。他们不知道,这武珝从不怕和男人斗,对付男人她有手段更有信心。何况从汤予的眼神里,她断定对方没有加害自己的企图。 “你说吧,为什么要来找我?”武珝说道。 汤予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想求你放了薛仁贵。” “放了薛仁贵?”武珝奇道,显然她没料到汤予是为了这件事才冒着生命危险混入皇宫,来见自己。 汤予说道:“薛老将军忠君爱国,百战沙场,为大唐拓土开疆!他绝不会谋反,我用项上人头担保……” 武珝的眼神流露出复杂的情感,说道:“原来你是为了他而来。” 汤予神色庄重的说道:“不错。薛老将军是忠臣良将……” 武珝打断汤予的话,说道:“本宫说他谋反,他就是谋反!” 汤予呆住,他从没惧怕过任何人,可他不得不承认,在自己的心里隐藏着对眼前这个女人莫名的恐惧。 武珝坐回靠椅上,既然她知道汤予有求于己,那更没什么好害怕的。二人一阵沉默,武珝思索片刻,说道:“你认识薛仁贵?” “是。”汤予说道。 武珝问道:“你怎会认识他,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汤予没有隐瞒,说道:“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是薛老将军收留了我……” 武珝大声说道:“他敢收留你这个朝廷的重犯,仅凭这一点,治他个谋反之罪便不冤!” 汤予忙辩解道:“薛老将军不清楚我的身份,我知道我盗挖了高祖皇帝的陵墓,犯下了十恶不赦的大罪……” 武珝冷哼一声,说道:“挖了献陵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是一个野心极大的女人,并不满足做皇后,可是对于女人来说,一国之母已是权利的尽头。尤其近两年来,天子李治的身体每况愈下,她早大权独揽,心中已有自立为帝的心思。只是怕名不正,言不顺,朝中众臣忠于李唐,才未敢轻举妄动。献陵是高祖皇帝李渊的陵寝,亦是大唐的龙脉所在。当她得悉汤予率人盗挖了献陵后,武珝先是吃惊,后来竟非常高兴,觉得汤予坏了李唐的风水,毁了李唐的根基,对自己日后改朝换代,登基坐殿,大有益处。 第五百九十六章 内卫阁领 第五百九十六章内卫阁领 汤予听武珝之言,未解其意,不知该说什么。武珝微微闭上眼睛,聚精会神的思考,忽然她说道:“你想让我放了薛仁贵不是不可以,但你也要答应本宫一件事。”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答应你!”汤予立即说道。幸福来得太突然,以至于他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武珝眼中涌动着神秘的想法,嘴角绽放出淡淡的笑容,说道:“你知道内卫吗?” 汤予摇了摇头。武珝说道:“内卫是本宫新成立的机构,特令其掌管刑狱,赋予巡察缉捕之权。本宫要你加入内卫,封你大阁领之职,代本宫管理日常事务。你看怎样?” 汤予本以为武珝让他做的事定是登刀山,下火海,难于上青天,谁知竟是加入什么狗屁内卫。他从不愿意当官,也不想和朝廷官府扯上半点关系,而且连内卫两个字都是第一次听说。汤予随即拒绝道:“我闲散惯了,受不得拘束,更不愿做官,你另请高明吧。” 武珝料到汤予会如此,回想往事,当年她曾邀汤予加入控鹤监,被他回绝。让一个人拒绝了两次,是她生平最大的耻辱。武珝对汤予产生了兴趣,她喜欢征服,尤其喜欢征服男人,能征服拒绝自己的男人更是快乐中的快乐。 武珝一声冷笑,说道:“有些事由不得你。你不是要救薛仁贵吗,现在路摆在面前,看你怎么选了。” 内卫?大阁领?汤予突然想到了控鹤监。一提起控鹤监,始终有件百思不解的事困扰在他的心头。昔日他先是在泰山绝顶冲撞了天子仪仗,后又夜入行宫盗走七星龙渊剑。朝廷发下海捕文书捉拿于他。可为什么在巢湖岸边,汤予明明要被杜哲瀚、张负雷、唐绍辰擒获,突然半路杀出一个神秘的黑衣人救下了自己。后来他才知道黑衣人居然是控鹤监的大阁领,卢停。而且盗圣万离和张负雷曾和他说过,是天后武珝下密旨要控鹤监暗中保护汤予。武珝本来是想杀自己灭口的,怎么又会改变主意,保护自己?今日既然遇到了武珝,一定要向她问个清楚。 汤予稳了稳心神,说道:“我始终想不明白,自我夜入行宫盗走七星龙渊剑后,被朝廷四处通缉。你起初也想杀我灭口,但为何后来又命控鹤监的卢停等人暗中保护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武珝的脸上飞过一抹不易觉察的红霞,显得娇媚动人,不过她马上恢复了天后该有的威严,说道:“提起控鹤监和卢停那些蠢货,本宫就生气。三个阁领,一个敢不尊旨意,死于自己人手里。一个逃回了倭国。最可气的便是卢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本宫早命人取了他的狗头,斩首碎尸。” 盗圣万离被玄武太一所杀,而玄武太一同自己学到铸剑术后回到了倭国,汤予早就知晓。至于卢停的死活,他根本毫不关心。汤予见武珝并未说明,依旧追问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武珝的脸色变了又变,垂下目光,嘴唇轻启,难以言语。那种害羞感,仿佛清晨的薄雾,朦胧而美丽。汤予瞧得有些呆住,不明白武珝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终于武珝抬起头,说道:“本宫如此做,是因为一个人。” “谁?”汤予很是奇怪,忍不住问道。 武珝幽幽的说道:“本宫有一个女儿,名字叫李……我始终唤她太平儿。荣国夫人故去后,太平儿执意要为外祖母祈福,所以出家做了一名小道姑,本宫还特意为她在宫中修了一座太平观……”武珝不经意间显出无尽的柔情和包容,仿佛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天后,只是一个平凡的母亲。 汤予听着武珝不着边际的话愈加奇怪,说道:“太平儿?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汤予的话使武珝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怒容。她瞪着汤予,低声说道:“你知道我为何叫她太平儿吗?”未等汤予说话,她已经自言自语道:“那是因为我希望他的父亲能平安,好好的活着。” 汤予如同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武珝看着汤予的神情,眼神带着幽怨。她眉头微微皱起,慢慢的说道:“太平儿今年十六岁了……” 汤予呆立原地,像是在听一个女人讲她自己的故事。武珝见汤予毫无反应,怒气越来越盛。她嘴唇紧抿,仿佛在极力控制情绪,终于说道:“那年本宫随天子封禅泰山回来后,便生下了太平儿……” 汤予依旧一脸的无知,说道:“你为什么与我讲这些?” 武珝真恨不得拿起一柄五百斤重的大锤,砸在汤予头顶。她强压住了心头的怒火,说道:“你还不明白吗,她……是你的女儿。” “你说什么?”汤予的眼睛瞪得溜圆,说道:“我的女儿?” 武珝没有说话,但她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一瞬间汤予如五雷轰顶,感觉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差点昏了过去。可他马上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应该是武珝的阴谋。汤予勉强站稳脚跟,说道:“我和你只不过……你会不会弄错了。” 武珝脸色大变,汤予的话是对女人最大的侮辱。在别人眼里,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可以轻易的决定别人的生死。现在她真的很想杀了汤予,只因为他刚刚说的那句话。出人意料的是,她没有那么做,反而用平静而略带伤感的语气说道:“你以为本宫在骗你。本宫需要骗你吗?若不是太平儿,你早死了千百次了。” 汤予明白武珝说的没错,以她的身份根本不需要欺骗自己,更不需要用这种事欺骗自己。 原来他有一个女儿!自己孑然一生,想不到在世上还有一个至亲之人!此事太过匪夷所思,也太过突然,汤予仿佛突然间身处一个未知的世界,周围是重重的迷雾,一切变得模糊不清,思绪也无法清晰地运转。 他久久的回不过神,武珝已说道:“本宫之所以让你加入内卫,就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 第五百九十七章 世事无常 第五百九十七章世事无常 汤予心头一颤,说道:“她怎么了?” 武珝说道:“有人欲要害她。” 汤予问道:“谁?” 武珝答道:“不知道。有一名宫女在她的茶里投毒,好在她没有喝。那名宫女被捉住后,咬舌自尽了。” 汤予的脸阴沉的可怕,身上散发出一种肃杀之气。武珝接着说道:“而且前日本宫的桌案上出现了一封信,有人用太平儿的性命相要挟,让本宫去做一些事。我命人秘密调查,结果一无所获。” 汤予望着靠椅上的武珝,之前他还认为同她之间隔着难以逾越的鸿沟,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但此刻他居然觉得和她无比亲近。毕竟她给自己生了一个女儿。汤予绝不允许别人伤害太平儿,也不会让武珝受到伤害。 “我想看一看她。”汤予有些胆怯的说道。 “你以后会见到她,可是你永远不能让她知道,你是她的父亲。因为她是公主。”武珝的话平静的出奇。 汤予的眼神中尽是苦涩的哀伤,然后渐渐变成坚定的光芒,那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他说道:“我愿意加入内卫。” 武珝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汤予继续说道:“不过你必须放了薛仁贵。” 武珝微微一笑,说道:“本宫答应你就是。” 汤予又说道:“我还要一个人。” “一个人?”武珝说道:“谁?” 汤予稍加思索,说道:“他叫狄仁杰。多年前我在江州曾助他破获一起大案。” 武珝喃喃自语道:“狄仁杰……” 汤予说道:“此人头脑清晰,思路敏捷,有断案之能。” 武珝听完,高声喊道:“来人!” 那上官婉儿和于公公走了出来,武珝神态自若的说道:“于公公,你去天牢走一遭,传我旨意,薛仁贵贬为庶民,即刻释放。” 于公公应道:“天后放心,老奴这就去办。” 汤予急道:“你答应我要……” 武珝双眉一立,说道:“本宫已经饶过薛仁贵性命,你还想怎样!” 权利!古往今来的英雄好汉,在权利面前都不值一提,何况一个小小的汤予。 武珝又朝上官婉儿说道:“朝中可有一个叫狄仁杰的人?” 上官婉儿答道:“有。狄仁杰出身并州狄氏,今年五十二岁,现任并州都督府法曹一职。” 武珝思量片刻,说道:“调升狄仁杰入京任大理寺丞。” 上官婉儿说道:“是。”她说罢眼神偷偷在汤予身上扫了一圈,待看清汤予的面目,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武珝又让上官婉儿俯耳过来,在她耳边密语几句。上官婉儿领命而去,不多时她便回转,和她一同来的还有四人。这四人见到武珝,跪倒施礼。 武珝朝汤予说道:“他们四人乃是内卫中的四位阁领,今日起便归你统辖。” 武珝说完又冲跪着的四人说道:“这位是……薛怀义。以后他即是内卫的大阁领,你们要用心辅佐,不得懈怠。还不见过大阁领。” 四人闻听忙起身同汤予施礼。几人一见面,汤予吃惊不小。那几人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四人中有一人身高九尺开外,生得体格健硕,虎背熊腰,乃是汤予的老相识,少林寺俗家弟子,铁臂神拳张负雷。另有一人身穿白袍,英气逼人,但少了一支臂膀,却是疯刀客颜何。颜何身边一人,锦衣华服,方脸宽腮,浓眉大眼,自然是同颜何形影不离的,五姓七望荥阳郑氏掌门人郑鹤真的公子,郑啸风。最后一人是个五官平整的像张白纸的怪异女子,汤予并不识得。 原来天后武珝近些年在江湖中网罗了不少青年才俊于自己麾下,其中的佼佼者就是以上四人。汤予知道张负雷、颜何、郑啸风三人本领不凡,自视甚高,想不到他们居然甘心做了内卫,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汤予不知道的是,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的苦衷,就像他自己一样。正所谓世事无常,变幻莫测。 武珝见汤予和几人相识,索性不再隐瞒,说道:“大阁领的真实身份你们既然知道,便要严守秘密。谁敢泄露半分,你们自己知道后果!” 几人清楚武珝的手段,心头升起一股寒意,齐声应允。武珝一指脸如白纸的女子,说道:“尚丹,你擅长易容之术,他的脸本宫瞧着难受,你去给大阁领换一张脸来。” 那叫尚丹的女子闻听,登时来至汤予面前,自怀里掏出许多瓶瓶罐罐,剪刀、针线等物。不等汤予同意,便在他的脸上大兴土木。汤予觉得脸上一会凉,一会热,也不知她在做什么。片刻之功,尚丹将工具重新揣好,众人就看一个眉清目秀,面如傅粉的英俊男子出现在眼前。 武珝鼓掌喝彩道:“好,好!真是好手段。”几人也连声称赞。 汤予不知道自己被变成了什么样子,又不能去找镜子,只得任人评头论足。 武珝心情愉悦,说道:“本宫信佛,常请高僧入宫讲经说法。薛大阁领……为了日后进宫方便,不如你剃度出家做一名和尚吧。” 汤予知她是戏谑之言,但不便反驳,唯有暗暗苦笑。武珝身子渐感疲累,让几人先行退下。汤予转身刚要走,又被武珝叫住,说道:“薛怀义,你去告诉叶法善那牛鼻子快快离开,走的越远越好。要是让本宫知道他再在洛阳出现,别怪本宫辣手无情。” 汤予明白叶法善因为自己开罪了武珝,武珝不杀他已是天大的恩宠,要他离开只是对叶法善提个醒,莫要把不该说的话到处乱讲。想不到自己得了官职,叶法善却丢了官职。但究竟谁更应该高兴,他也不知道。 汤予走出迎仙宫,感觉浑身上下仿佛压着一副千斤重担。从此刻起,他再不是从前那个无拘无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天下第一剑客。从此刻起,他有了新的身份和新的名字。 他是内卫大阁领,薛怀义! 世间万物皆变,唯有人生无常,让人思绪万千,不禁泪流满面。 为了自己的女儿,汤予将再次拿起手中的利剑搏杀!他从不愿卷入纷争,可又无时无刻不在纷争的漩涡中挣扎起伏。这是他注定的命运,无法改变。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