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汽车时代》 第一章 把握人生脉搏 林亦勤勤恳恳的007工作了三年。尽管头秃了，腰脱了。 微薄的薪水几乎尽数交了房租，但他依旧有着钢铁般的意志。 “只要我努力工作，我一定也会有自己的公司！” 已经增购了五六套新房，换了至少十台新车的老板站在办公室门口，“林亦啊，我司打算向社会输送一批优秀人才，你……” 钢铁般的林亦，脚下一软，晕了过去…… —————— “喂！醒醒！林亦！醒醒！” 林亦刚睁开眼睛，就听到有人说，“卜老师！林亦晕过去了！” “诶！他醒了！醒了！” “你没事吧，能站起来不？”七嘴八舌的声音里，一道独特的声线进入了林亦的耳朵。 他看到了一位，面色白皙，还略微有点婴儿肥的——老师？ “卜老师？”林亦疑惑道。 “其他人继续自习，你跟我出来。” 林亦看着伊拉克成色的书桌，斑驳的门框，稚嫩的同学们，黑板上距离高考还有一百三十四天的粉笔字。 他不敢置信的抬起了自己的双手，盯着长时间握笔磨出来的茧子，心里惊叹道，“我穿越了？穿越了高中时代？穿越到了同名同姓的身体里？可这是哪年？” 他狂扫一切能看到的文字，终于找到了“1995年1月24日”的字样。 “这么说来的话……我大学毕业，还不到两千年……那岂不是说，我也能在房价暴涨前，买房买房再买房！当个包租公，哪怕是工作，都不用再007了，而是单纯的享受生活……” 走廊里的灯光有些昏暗，比林亦矮了一头的卜老师，把头发撩到耳后，一脸严肃。 “林亦，要不你回家休息一段时间吧……” “可是，老师，马上就要高考了，我想考个好成绩。”林亦在心中补充道，“只有好成绩才有好学校，只有好学校才有好工作，才能多赚钱，多买房。” “你？好成绩？”卜老师笑了，“林亦，高考可不是想考好就能考好的。你考再好的成绩，再超常发挥，能考上专科么？你身体状态不太好，我建议你回家休息明年再考，或者……” “直接混到毕业？”林亦急了，“卜老师，我身体没问题！你觉得我就考不好？你这是看不起我！我……” “你打扰好同学复习了！” “卜老师！我保证我不会再晕倒，打扰学习好的同学学习了！” “那……你回去吧。如果有下次，你懂的。” “绝不会有。”林亦立马保证。 林亦回到教室，面对厚厚一沓的习题，没有一点为难。 因为！没有什么能为难住一个勤奋的打工人。 客户的刁难不行，老板的责难不行，同事的嫉妒不行，高考的习题同样也不行。 他能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下工作三年不被开除，可不止因为他便宜耐操。 还因为他有着永无止境的学习尽头，以及解决棘手问题的超强能力。 林亦身心愉悦地作完试卷，根据参考答案验证对错，整理思路…… 直到下课铃响起，他还意犹未尽。 就像上班时自觉自愿的义务加班一样，继续坐在座位上。 时钟滴答滴答地响。 笔尖莎莎地响。 林亦终于把累积的试卷都做完，抬起头忽然看到眼前有个虽然套着肥大校服，里头塞满了棉衣，但依旧能看出身子瘦弱，只是脸蛋有些可爱的女孩子注视着自己说道： “林亦，我喜欢你。” “啊？” 林亦愣了一下。自己可从来没经历过这个。眼前这虽然是个柴火妞，只要多吃一点，手感还能不错。 “你能再说一遍么？” “你！” 少女白皙地脸蛋突然涨红，躲了一下脚，转身夺门而出。 门外传来“诶呦”一声。 陈八百揉着额头走了进来，“林亦，你可以啊！竟然敢这么调戏咱们班的高岭之花。” “啥高岭之花？” “你脑子真晕糊涂了？张鑫佳啊！不光学习好，长得还好看。没想到她和你表白，更没有想到你个呆瓜敢调戏她！” “你说她成绩最好？” 张八百点了点头。 “有多好。” “至少吉大。” “嗯。好吧，我接受她喜欢了。”林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你……” “我怎么了？” “没事。” “没事那回家吧。” 暗色的夜幕下路灯昏黄，凛冽地寒风呼啸而过，宛若鬼嚎。 “老林，张鑫佳看你晕倒很关心你的。” “老林，我看她是真喜欢你。” “老林，你还记不记得……” 张八百一路上聒噪的不行，他临要到家，忽然鬼叫了一声。 林亦敲着他满嘴是血，原来风太干，天太冷，再加上他一路上话唠，嘴唇冻裂了。 “明天上学我得带点猪油。” “买一瓶凡士林带着不行么？” “猪油更香！” 林亦摇了摇头，手缩在袖子里摇了摇，“明天见。” 林亦一个人往回走。 穿越进这具身体，虽然像是最基本的回家路还记得，但却也不记得很多事。 好在刚刚张八百一路的唠叨，让林亦明白了学校里的情况。 自己所在的班级是文科的实验班。 说是实验班，文科这一届也就百来号人，分了两个班。 就算是实验班，能考上大学，无论是专科还是本科，最多也就三分之一。 而像是今天和自己表白的那个小姑娘，能考上重点的，就已经是第一梯队选手了。 像是自己和张八百这样的后进生，基本上也就是高中毕业，随便某个出路。 这样的人生轨迹，倒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这是满地黄金的九十年代。 但，选择比努力更重要。 林亦思考中的最优路径，还是在这大学扩招之前，大学生含金量高的时候，考上一个好学校。 至于上学期间的财路么…… 林亦看着道路对面，冷风中在车边上上下下，来回踱步的人，脑中有了想法。 看起来是化油器低温无法正常工作了。 正好，我打工的时候，老板手里积压了一批热得快。 不知道他从哪接了一批俄罗斯化油器加热器的单子。非要让自己把热得快改成化油器加热器。 自己肝了小一周，终于完成任务了。把热得快改装化油器加热器的图纸弄出来了。 没想到这么龟毛的工作内容，竟然在现在能用上了。 真的是，人生处处有惊喜。 “说不定，马上就能开张。” 林亦加快的脚步，回到家推开门，就见到妹妹林然然，坐着小板凳围在火炉前噘着嘴。火光映出一脸不开心。 “怎么了？我的妹妹。” 林亦放下书包，到处找家里有没有热的快。 小姑娘回头看着林亦，“哥，我们家快揭不开锅了。” 第二章 忽忽悠悠 “嗯？” “老爸老妈现在还没有回来，肯定是还没有要回来钱。” “哦。” 林亦嘴上答应着，手上则用水果刀挑开热得快顶部的绝缘皮，开始魔改了起来。 林然然瞧着虽然有些靓仔，但呆呆的，有些像土拨鼠一样的哥哥，心里寻思着，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如果，真能把哥哥卖了，就能顿顿都吃好吃的。她不介意给哥哥找个有钱的姐姐。 她叹了一口气，“哥……真的揭不开锅了……” 林亦手里的动作继续，抬起头瞧向妹妹的大眼睛答道，“别担心，有我。” 林然然眼前一亮，“哥！你决定了？” “决定了什么？” “没事，没事。”林然然连连摆手，仿佛无事发生。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有些怪。 林亦也没有多想。 他掂量了一下手中仿佛被兽人蹂躏过的热得快，检查了每一个细节，套上棉衣，拉开了门。 “哥！”林然然喊住林亦的背影，“你去干嘛！” “我去赚钱。” 林亦带上了门。 沿着淡黄色的灯光，逆着回家的路往前走，仔细寻找着刚才那辆停在路边的汽车，和焦急的开车人。 “希望他没打着火。” 天空中飘着雪花。 硕大的雪片，在灯光的衬托下，旋转飘落。 林亦走了三百米，走了五百米，当他以为那个车已经顺利打着火的时候，他忽然见到了一点火光。 那是香烟点燃的火光。 他循着火光走过去，才发现那辆白色车身，黑色保险杠的奥拓，已经和飘落的雪花，融为了一体。 就像是冬日随处可见的一堆路边积雪。 抽根烟暖和暖和的王大力，看到有人过来，心里一喜，他赶紧向前迈了两步，“兄弟停一下。” 专门来找他的林亦，脸上一片无辜，“大哥，您要干啥？” “我……”王大力嘴上叼着烟，搓着双手说道，“小老弟儿，你有……尿没？” “啊？” “老弟你别多想，哥没啥别的意思。就是这天气太冷，车发动不了了。我这酝酿了半天也没尿，老弟你有的话，就帮帮哥。从这里尿下去……” 王大力连忙解释道。 这几年香港录像带里的电影，算是开了人的眼界。 那里头啥样奇怪的人都有，甚至专门有人爱看这种。 偶尔扫过几眼的王大力，可不想被认作是那种人。 林亦一脸窘迫地说道，“哥，也不是我不想帮你。但我也没有。” “啊……是这样啊……那你有附近认识的人么……这周边我也不熟……” 林亦一听不熟，那就好办了，他继续尬聊道，“附近我也没有认识的。” “唉……” 王大力抖落烟灰，叹了口气。 林亦没等他叹气完，就直接说道，“但是，我有个办法能让车启动起来。” “啥办法？” 林亦从棉袄里，把新鲜出炉的兽人版化油器加热器拿出来，“就是这个。” “这是啥？”王大力看着这黑不出溜，缠着一层层电工胶带的玩意，一时间愣住了。 “我家是汽车厂的。”林亦先没有回答问题，“我爸说，德国工程师正在开发，让汽车冬天好打火的样品……” “就是这个！？”王大力说着话，就把嘴唇上夹着的烟灰抖落了，他说道，“这玩意能给我看看不……” 林亦稍微犹豫了一下，“行吧……” 他将手中的化油器加热器递了过去。 王大力没见过啥德国玩意，但是中国东西，显然也不是这么造的。 “啧啧。这德国的玩意，就是先进啊。”他仿佛很懂一样的称赞了半天，然后吐掉嘴里的烟屁股，从身上磨了半天，摸出了一张青色的百元大钞，“小兄弟，这东西怎么用你知道么？给我的车装上，要是能打着火，这钱就给你。” 林亦见到那钱，瞎的缩了下脖子，“这我可不敢要，我就是帮您个忙。” 王大力见林亦穿着校服，知道他不是装样，是真没见过钱。 他爽朗地大声笑道，“你要是能帮哥把这车启动，我就好好谢谢你。” “不用……” 林亦伸长了胳膊，直接用袖子，把车盖上的雪扫下去。 王大力打开前盖，拨动手电筒的开关，“我来照亮。” 林亦拨开线束，找到藏在后面的化油器。在顺着化油器，找到它的管路。 他尝试了第一次，没有把整个管路装上去，他尝试了第二次，还是不行。 他魔改出来的化油器加热器，和化油器的管路，不是很匹配，稍微窄了那么一点点。 这样的话…… 大力出奇迹！ 他双手用力一掰，然后用力一推，整个加热器就卡在了管路上。 王大力惊呆了，“老……老弟……它不会坏吧……” 林亦很镇定的满嘴胡吣，“德国人的东西就是这么设计的。这是防呆设计，怕安装人员施工的时候，装错位置。你看，现在不就严丝合缝了？” 王大力往里探头，手电仔细的照着。黑色的装置，就像是一条八爪章鱼一样贴合在管路上。 “真是精准的德国工艺啊！”他嘴里感叹道。 林亦将加热器的两根线，分别搭在电瓶的正负极，“哥你试一下打火吧，多拧一会，看看能不能打着。” “好嘞！” 王大力回到车里，关上车门，插入钥匙，拧了起来。 “哒、哒、哒……” 火花塞尝试点火的声音，一直在响。 一秒，两秒，三秒…… 还没有打着火。 王大力有些着急了。 “老弟，你这东西好不好使啊！” “哥，你再数两个数。” “一二。” “哥你数的太快了，再数俩。” “一……二……” “嘟、嘟、嘟……” 发动机成功点火，运转了起来。 “这…… 简直神了！ 太厉害了！ 德国人的技术，比小曰本强多了啊！” 王大力摇下车窗，大口称赞。 林亦犹豫了下说道，“哥，那个等你车热一热，我得把这个装置拿回去。我偷偷拿回去的……” “兄弟，这东西你多少卖我！” “哥，这不能卖，真不能卖。” “三百！” “五百！” 王大力摸遍了全身的兜，连零钱都拿了出来，“五百一十二块三毛！” 林亦还没有回答，就听到道对面，有个声音喊道，“哥！你怎么在这呢！” 林然然穿过马路，声音不大不小的话唠，“爸妈都回来了，爸往北边找了，妈往东边，我往南面。快跟我回家吧……” 林亦手疾眼快的把车的前盖盖上了，看了眼捷达里的后座，语气突然严厉，“要啥槽子糕！你要啥槽子糕！” “我哪要槽子糕了！”林然然快哭了。 王大力看见有家人来找林亦，见他赶紧把盖子盖上，还提槽子糕，拍了下脑门，“老弟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耽误这么长时间，家人都来找了，实在是不好意思。这槽子糕，就给老弟当谢礼吧！” 他回身，拿起后排座椅上的槽子糕。 “这我可不敢要！” “老弟，别客气了！” “哥……要不你拿着？” 林然然看着袋子里的无水蜂蜜蛋糕，咽了咽口水。 “那我就拿着了？” 林亦把袋子接到手里，捏住了王大力贴着手心塞在手里的钱，不太坚决地说道。 “老弟拿着吧！要不哥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 林亦不着痕迹的把手心里的钱塞入裤兜。 “老哥您先忙！” “那我先走了。” 林亦和林然然目送熊猫色的捷达走远。 林然然迫不及待地打开装着小蛋糕的口袋，突然间，她喊道，“哥！咱家有钱啦！” 林亦看向口袋里，他这才发现，忙中出错，有十块钱落在了口袋里。 第三章 暖色 “哥，”林然然有些犹豫，“我们要不要把这钱送回去。” 妹妹纯良的面容，让林亦有些尴尬，这十块钱是小，可我这…… 不应该赚这个钱么？ 他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 但转瞬，兜里五百块钱卷在一起，就像是五百多斤猪肉沉甸甸地的感觉，让他又重新抬起了头，调整好了状态。 我啊，还是打工人的心态，没有做好当老板的准备啊！ 钱只要进我兜就是我的，管那么多呢。 善良能当饭吃么？ 善良能让我少加一小时班么？ 善良反倒会徒增烦恼。 林亦想起了进公司就说自己什么都不会，拜托自己帮忙，没一个月就要生娃休产假的女同事。 老板想要开除她，反倒被劳动仲裁赔了一大笔钱。 他还记得那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女斗士，挺着大肚子，来公司讲道理的样子。 那还是林亦头一次见老板吃亏，虽然老板没过多久，就从自己身上压榨回来了。 屠刀只会挥向弱者啊！ 这个时代，怎么算作强者呢？ 当然是有钱。 所以…… “我看这大哥也是诚心诚意。别说我们不知道他在哪，就算是我们知道他姓氏名谁，家住在哪里。我们去把钱还了，这槽子糕，还不还给他呢？” 林亦瞧着妹妹馋的都要流口水的状态，一句话就捏住了她的命门。 “那就不送回去啦！” 小姑娘也是豁达，连一秒犹豫都没有。 她嘴里叼着一块蛋糕，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双颊鼓鼓的，活像是一只小兔子。 “你慢点吃，别灌一肚子风。” “唔……我才……没快吃呢……”林然然口齿不清地辩解，她好不容易咽下去之后说道，“哥，我们回家吧，爸妈该着急了。” “好，我们回家。”林亦说道。 雪停了。 风也停了。 周遭的气温似乎都变暖和了。 林亦与妹妹一起走着，两人的步速不快，但也慢到逛街的程度。 距离家还有不到一百米的时候，林然然忽然把口袋里的十块钱拿出来，塞到林亦手中。 “哥，这钱你自己收好，别和爸妈说。” 林亦愣了一下，揉了揉妹妹的头。 妹妹拧着身子躲开，口中不情愿地说道，“干嘛~” “没事。” 林亦笑了笑。 有家人陪伴，不是自己孤孤独独的感觉也不错。 “这钱留着给你买排骨。” “真哒！” “嗯。” 林亦又揉了揉妹妹的头，这回她没有闪开。 真是个单纯的小女孩啊。 “哥。” “嗯？” “以后不许碰我头。” “好。” 林亦答应完，又揉了揉。 林然然小跑着躲进家门，林亦在后面哈哈大笑的声音，像是杠铃一样。 林亦笑完，停住脚步看着眼前这栋稍显有些低矮的平房，他知道之后的日子不会有那么轻松。 他的父母，虽然完成了从农村考入技校，进入工厂这一系列的鲤鱼跃龙门的操作。算是笼统意义上的汽车厂职工。但实际算来，只能算是汽车配件厂的配件厂的职工。 虽然工龄也不算短。但是和正统的伊汽职工相比，待遇可就天差地别了。 如果历史没有发生太大变动，大下岗依旧来临。 那这个小家，必将第一波受到冲击。 想要度过这波苦难，还是要有钱啊！ 房门裂开了小缝，林然然探出头，“哥，你在门口干嘛呢？妈没有拿扫把，爸也没有太生气，快进来！” “我可没怕。”林亦拉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 炉火的亮，混合着白炽灯的光。 让本就有些熏黑发黄的墙壁，又抹上了一层暖色调。 林妈妈冷着一张脸，指着红色塑料袋，“这槽子糕是哪来的？” 林亦瞥向林然然，后者吐了吐舌头。 “一个老大哥给的。” “他为啥给你？” “放学回来的路上，我看他车打不着火，我就帮了帮他。” 林妈妈听到自家儿子是给人帮忙，脸上的线条柔和了许多。 “人家自己都打不着火，你去了就管用？” 林然然这时候跳出来道，“我作证！确实是我哥帮人家打着火了。人家为了感谢我哥，送的蛋糕。” “可那也不能收人东西啊。帮忙就帮忙。我陪你把这槽子糕送回去。”林妈妈拎起塑料袋的红色耳朵。 林亦双手一摊，“妈，不是我硬收。人家塞我手里就开车跑了。我也想还，可我都不知道人家叫啥，住在哪，这咋还？” 旁边的林然然，再次举手，“我作证！” “那也不能！”林妈还想说什么。 “慧娟。”沉默了好半晌的爸爸林红旗，突然发声，“儿子也是好心，下不为例……时间也不早了，洗洗睡吧。” 林亦看了看刚烈的母亲，话不算多的父亲，瞧着他们满是疲惫的脸，点了点头。 没有便捷的电热水器。 林亦先用牙缸在水龙头下，接了些冰凉拔手的水，又拎起炉子上的水壶，倒了些滚了不知道多久的开水，刷完了牙。 又如法炮制，在小盆里混合了稍热一些的温水洗脸，洗脚。 林母用小锹，铲了一下煤，犹豫了一下，又倒回去一半，然后把炉子压上，让这点煤，确保至少前半夜，屋里是温暖的。 林亦本想劝说一下不要这么做，万一一氧化碳中毒了怎么办。 但是，这屋子的窗户哪怕都糊了塑料布，门也用大棉被档上，依旧能感觉到明显的风。 就这密闭性。 想要一氧化碳中毒，怕也是很难。 反倒要担心别冻坏了。 上炕睡觉。 妹妹林然然，躺在炕头，最暖和的地方。 她旁边就是林亦的位置。 再旁边是母亲。 炕梢最冷的地方，是父亲的位置。 林亦脱衣服的衣服的时候小心翼翼，万一兜里的钱掉出来可就尴尬了。 他刚躺下，盖好两层被子。 林然然就拉下了炕头的灯绳。 “啪！” 灯灭了。 只有些许炉火的余光，在墙上摇曳。 林亦的耳边有风“呼呼”吹过。 他体会着脸上冰凉、身下炙热的冰火两重天。双眼盯着墙上不断变幻的影子。 “好久，没有睡这么早了啊。” 他闭上眼睛，如是想道。 “哥，你睡着了么？” “睡着了，睡……着了……” 第四章 到学习时间了 “哥！醒醒！该上学了！” 林亦醒了过来，他看着墙上的时钟，自己足足睡了七个小时。自己有多久没有睡这么长时间了…… 而且，还有这年轻的身体，一觉醒来，没有丝毫劳累。 真是……舒爽啊！ 林亦抻了个懒腰，一个鲤鱼打挺，就从被子里窜了出来。 “嘶……有点冷啊。” 他下一秒又钻回了被窝。 “轻点蹦，小心炕塌了。”林妈妈把早餐摆在桌子上，“赶紧穿衣服，吃完就去上学。” 林亦四处找着衣服，找了半天没找到。 “噗嗤。” 林然然终于憋不住笑了，“在炕头的褥子下面，我起来就放好了。” 林亦摸着还热乎的衣服，穿在身上，先洗脸，吃完早饭再刷牙。 他看着这温馨地小家庭说道，“我去上学了。” “等下。”林妈妈叫住林亦，她塞过来一个报纸包的团，“这俩槽子糕带去学校吃，快高考了费脑子。” “知道了，妈。” “妈！我也要！”林然然争抢道。 “你还要，你今天早上都偷吃两块了，小心变成小胖猪。” “我才不胖呢！” “妈，爸，妹妹，我上学去了。” 等林亦走后，屋里的三人面面相觑，“儿子（哥），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当然不一样了。 林亦走在上学的小路上，心情异常的放松。 重生穿越这一遭，回到了这最好的时代，遇到了最好的家人。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呢？ 虽然，自己仅仅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实现不了什么远大目标，但是守护这样一个家庭却足够了。 “老林，早啊！你今天看着怎么这么开心。难道……张鑫佳和你表白，你回去开心了一宿？ 老林，不是我说你啊……” 嘴上摸了猪油，依旧挡不住话唠的张八百，继续唠叨着。 两人上学的路走了一半，忽然一辆小汽车，横在了两人身前。 一个身材不高，可能只有一米六，但是宽下好像也有一米六，像一只活门板的大汉，从车上下来了。 他指着林亦道，“我要和他聊两句。” “老林……”张八百看着门板哥，退后了半步，声音都有些发颤，但是转瞬他又往前站了一步，“老林是我兄弟，有什么你们找我！” 林亦抬起手，拍了下挡在身前的张八百，后者身子差点像面条一样软到地上。 “八百，没事。老哥就想和我聊几句，没啥问题。你等我一下，老哥这边聊？”林亦望向昨天给了自己五百一十二块三毛的老哥。 张八百看着林亦和门板哥肩并肩走向路边，站也不是，坐在雪里也不是。 他踮着脚，密切地观察着远方的情况。打算一旦瞧到有什么不对，就立即开喊。 林亦倒是没有怎么紧张。 他还打工的时候，公司也被用户找上门过。老板不敢路面，指使他去。 他去了也没有什么嘛，没缺胳膊少腿，都是友好洽谈嘛。 更何况，林亦早就有了这老哥打个回马枪的准备。 “老哥，这是您昨天给我的钱，我一分没动。您是来把样品还给我的么？真是麻烦您了。”林亦先下手为强，捏着五百一十二块三毛的手，递到了身前。 身形有些特殊，本名关飞的汉子，愣了一愣。 他确实是回来要钱的没错。 可……这开局他却没有想到…… 作为一个平素以仗义著称的老大哥，这样就把钱拿回来，岂不是折了面子。 他呆了一呆，愣了一愣，忽然将爽朗如杠铃一般笑道，“没有的事！我怎么是来要钱的。你给我装上的那个样品，很好用啊！ 朋友的车，也总打不着火。他们都呲出尿骚味了。 我想啊……老弟你这如果还有样品的话。能不能再……” 关飞粗重的眉毛挑了一下，满是暗示之意。 “这……”林亦一脸为难，“老哥你这一个，都已经……” “还是要加钱么？” “不……不是……” “那……” 关飞胳膊抬了老高，才拍到林亦的肩膀。 林亦苦笑道，“我就想想办法……” “兄弟你可得快点。” 林亦望着天空，灰蒙蒙地什么都看不见，他一咬牙，“要不这样。明天周日，下午学校放假。如果，我还能弄到，咱们就明天下午在昨天那个地方见。” 关飞也不是个墨迹人，“那就明天下午老地方见！” 林亦把钱揣回兜，回到了张八百身边。 “这大哥你是哪认识的？” “昨天这大哥车发动不了，我帮了点小忙。” “哦，是这样啊……”张八百松了一口气，看着喷着白雾，缓慢离去的排气管感叹道，“什么时候，我们才能有自己的小汽车呐。” “别着急，会有的。”林亦迈开脚步。 张八百咧着嘴，“咋有。怎么都得十来万吧。” “不用，那台奥拓，全新也就八万块钱。” “也就！不是我说……”张八百又开始了。 林亦听着头疼，打断他的絮叨，“八百，你要是闭嘴，我就给你讲个好玩的故事。” “啥故事？” “一个和咱们同龄，曰本赛车手的故事。” “你说说看。” “曰本，关东地方，群马县，有个叫藤原拓海的小子，从十三岁开始，每天凌晨都要翻过秋名山送豆腐……” “老林，老林，曰本十三岁就能看车？不违法？” “当然违法。但是，你半夜在街上果奔也违法，你看有没有警察半夜来抓你？” “这怎么能一样？明明……” “想听就闭嘴。” “好，我闭嘴。” “可他却一点都不喜欢车。他打小时工的地方是加油站，周围都是狂热的汽车爱好者，只有他什么都不懂，总是被嘲笑。 又是周末，普通兼职的一天。 拓海打着哈欠，对着刚进来的车子行完礼。 车门就摇了下来，里头的青年问道，‘你们知不知道秋名山有一辆很快86？’” “我知道！我知道！这86就是拓海开的是不是？” “喂！老林，怎么不讲了！是我错了，我不该插嘴……” 林亦踏进校门，食指放在嘴唇前，“嘘……” “怎么了？” “到学校了，到学习时间了。” 第五章 真的好羡慕 “学习？学个屁啊！”张八百又要开始，但看了眼身边的林亦，又把自己的嘴闭上了。 为了听故事，这点忍耐很值得。 两人进入教室，坐到自己的位置。 昨天留下的试卷，林亦都做完了。他没有像是没头苍蝇一样，盲目地进行题海战术。 而是将所有科目的考试科目大纲都翻了出来，拔出英雄616钢笔的银色笔帽，在学校私自印刷的考试大纲上，开始勾画。 确认没有问题的条目，就打“√”。 有印象但不太确定的就打，“○”。 完全一点印象都没有的，就打“x”。 颜色发灰，据说是报纸重新打浆，再次制作的草纸质量奇差。 落在纸上的字迹，不仅会随着植物纤维的方向晕染。 钢笔笔尖，用不了多久，还会挂上一堆毛毛。 林亦对此倒没什么抱怨，不是因为他有多么支持环保，而是因为他知道，这个时代不仅个人谈不上富裕，学校也不富裕。 甚至，用不了多久，更困难的时候，学校的老师都发不出工资，教书育人基本等于用爱发电。 因此，虽然教室里很冷，时不时就要担心生冻疮。虽然学校里的厕所很拥挤，往往课间休息一直在等，也排不上号。 但这已经是种种因素限制下，能够提供的最优质学习环境了。 为什么要抱怨呢？ 林亦审视着被自己涂抹完的考纲。 英语科目几乎都是对号，唯一几个不太确定的地方，还是有一些特殊的词汇和语法，是否和自己认知中的一样。 要知道，国内高中时期的任何一门课程的教纲，都是海量的专家，经过精确的计算，最后才汇总出来的。 这就难免滞后性。 这个年代的许多中国大学生，去美国、去英国留学，经过提醒才会知道，自己掌握的英语会话和词汇语法，对于真正的外国人来说，就像是他们爷爷辈的人和他们说话一样。 林亦自己的英语水平，则是依靠与英语世界的外商邮件沟通以及电话会议来维持的。 更加“现代”，只要加以针对性练习，问题就不大。 数学科目，也一点问题都没有。 语文这门语言的艺术，林亦不确定的地方倒有很多。 至于政治，林亦几乎没有压力。他不仅自己的学习强国3000分了，老板的都有5000分了。 地理也不是问题，国内国外他哪里没跑过，哪条航运线路他没记过，也没有问题。 但是……历史方面，就不太行了，放眼望过去，几乎所有知识点都不知道。 既然如此，那整体的思路，就是把有把握的地方都过一遍，确定不失分。 最后再来公关历史科目，能多得一分都算赚的。 林亦刚把复习计划规划完，下课铃就响了。 他刚伸了伸胳膊，想要站起来，就看到走廊里有几个流里流气的小子，径直的走入教室，走到了他的面前。 为首的小子瞄了一眼林亦的桌子，“哟！大工程师竟然在学习啊！不容易啊！你不想造你的汽车了？呵！家里只是个配件厂的，就想造汽车？做你的美梦！” 为首的小子结束的表演，他左手边的小子，接过了表演。 “我听说你昨天干了些好事，调戏了张鑫佳是不是？ 小子！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来一次，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林亦刚开始还有些愣呆，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这种小混混了。 可他听到张鑫佳就乐了。 原来是一群舔狗啊。 他舒缓地向后靠，两只胳膊搭在椅背上，笑呵呵道，“那能先说一下是哪条腿不，我先做好准备？” “你……” 林亦瞧着无言以对的三人，有一种莫名的开心。 这些少年人，总以为拳头最大，别人害怕很爽。 但他们还不知道，生命历程里的所有馈赠，都标好了价格。 他曾经也解决过几次，小混混到公司堵门的情况，对怎么处理这些人，还颇有心得。 “你们干什么！” 张鑫佳的声音，穿透了看热闹的同学们。 吊儿郎当的混混，看到张鑫佳竟然脸色一红。 “你们……给我出去！”张鑫佳清脆地声音吼道。 那混混连一句辩解都没有，就灰溜溜地离开了。 林亦都看的一愣，或许，这就是舔狗吧。 “你担心些。” 林亦和张鑫佳，竟然同时说出了这几个字。 张鑫佳的脸色一红。 林亦则无大所谓。 她想让林亦担心这几个家伙，别真被这几个家伙堵住教训一顿。 林亦则担心，舔狗不是在卑微中死亡，就是在卑微中变态。 若是真因为自己的刺激，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还是会愧疚三分钟的。 不如……有合适的时机，顺手把他们解决了吧。 上课铃响了，林亦全神贯注的听讲台上的老师讲解习题，仿佛刚刚发生的事情，丝毫没有影响到他。 他这幅安然自若的状态，让这个女生为主的班级里，大部分同学侧目。 好多以前仅仅觉得林亦很养眼的女生，竟然心底诞生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甚至，不同方位的女生，从各个角度，装作不经意地看到林亦的背影、侧影、低头沉思的正面，都会不由的心神一荡。 她们，虽未沟通，但都产生了一种，“保护我们最好的林亦”的感觉。 正在全力复习当中的林亦，丝毫不知道，自己在这个班级里，成为了唐僧。 下课就去厕所排队，几近上课才回来的张八百，感受着教室内的莫名氛围，真的好羡慕。 第六章 亿点点 饿。 好饿。 饥肠辘辘的林亦，终于熬到了午休。 虽然学习是一件脑子劳动，大脑很耗费能量，但是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饿成这个样子。 为了能快点吃上饭，他没有去食堂排队打饭，而是出了校门，随便找了一家小餐馆。 餐馆不大，价格也不贵，但人却不多。 下馆子对这个时代的人，不是日常，反而颇有仪式感。 “来一个肉片焖双鲜，再来一个焖豆腐，四两米饭。”林亦手指从手写的菜单上划过喊道。 “同学，你们一共几个人？”老板兼大厨，拎了拎油腻地袖子问道。 “就我一个。” “就来一个菜吧，你吃不了。要不来个盖饭吧，能吃饱还不浪费。”老板劝了起来。 “够吃么，我可饿得很。” “你等着。” 林亦等着盖饭上桌，才发现是都快溢出盘子的超大份。他吃了第一口，赶忙又用勺子来了两口。 酱汁沁入米饭。 滑嫩的肉片，搭配软糯的土豆、特殊香味的豆角。 三种食材杂糅在一起，味道刚刚好。 “好吃吧。”老板笑眯眯地说道。 “好吃。”林亦隔着衣服，摸了摸圆滚滚地肚皮。 “多少钱？” “三毛。” 林亦给完钱，走出店了，都在感叹便宜。 当然，他在宝贵的午休时间出校门，也不止是为了吃饭。他还要去五金店，买几个热的快，还有需要的一些配件。 不然等他放学，这些店就都关门了。 林亦先在第一家店，买了三套热得快，又在第二家、第三家店，把自己需要的配件和装备都买完。 他没有提着大大的黑塑料袋进入学校，而是到了校门口的食杂店，买了两板巧克力，顺便拜托食杂店老板，帮他保存一下这些东西，以及请求他帮买十块钱排骨。 店老板很热心。 林亦也不担心东西少了、丢了，或者是帮买的排骨缺斤少两。 这个年代的春城，虽然人口不少，也算是个大城市，但是流动性却不高。 在这里开店，若是干了些什么对不起买主的事，用不了几天就得关门歇业。 能开过半年时间的店，就可以默认这家店诚实守信。 至于没有为存东西和帮忙跑腿多付钱，原因也很简单。 这里的人，普遍认为买货是买货，帮忙是帮忙。光买服务这种事，解释起来麻烦，还容易被误以为故意侮辱人格。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不如直接买点巧克力这种“奢侈品”解决问题呢。 消失了一中午的林亦回到学校，短暂的午睡后，又开始了全心全意的学习。 上午还以为林亦只是装样，最多只有三分钟热度的张八百，看到林亦下午竟然还很认真。 整个人都惊了的同时，也在想自己是不是也应该认认真。虽然就算努力学习，大概率依旧考不上大学，但终归是努力了不是。 省得像是自家老爸一样，老是说“我当初如果认真学习，早就考上大学了。如果认真工作，早就当上工长了。如果……” 张八百也想有朝一日，能挺直胸膛说，“我就是因为认真学习，才考上的大学，才获得得成就……” 林亦的认真不止感染了张八百，那些或是自觉，或是不经意间，总是要看两眼她的女同学们，也不禁变得更努力的学习了。 就连下午第三节课，班主任卜老师出现了，都觉得班级的氛围变化一新。让原本得知了上午有差班小混混来找林亦的麻烦，想要让林亦把他家长叫过来的二次劝退的念头，都不知觉地淡化了。 “再看看吧……” 青着脸地卜老师心底想道。 夜幕下终于放学了。 林亦惯例晚走了一会。 张鑫佳在教室里盘桓了一会，没有和林亦说话，而是在他桌上放了一张纸条就跑掉了。 张八百挣着要看，林亦看了他一眼，他就放弃了。 为了听故事嘛，不寒颤。 张鑫佳留下的纸条，倒没有太多儿女情长的粉色情节，只是让他加油，争取真的能考上大学。 都说同龄的女孩要比同龄的男孩成熟。 林亦一边把纸条搓成一个球，一边就在想，“这丫头也知道幸福的生活，需要物质基础吧。 可惜啊……姑娘哪有学习好玩。 加油！学习人！” 林亦取完黑色的口袋，回去的路上，遵守约定又讲了一段《头文字d》。 到了家，林爸和林妈还没回来，只有一头望眼欲穿的小吃货，留着口水跑过来，“排……哥哥回来了啊！” 林亦揉了揉小吃货的头，“嗯，排骨回来了。等哥给你做。” 林亦先是用调和好的温水，清洗了几遍，洗掉所有的血水。 尔后，往锅里倒入了大量的油，趁着油温低，带水排骨扔进去也不会蹦的时候，把排骨都扔了下去。 等待排骨炸熟的时候，林亦拿出一个热得快，稍微做了些做旧处理，放回到昨天拿出来的地方。 剩下的两个热得快，则要继续魔改。 他虽然想快速赚钱，但是却不会一下拿出特别多改装好的化油器加热器。 一是冬天还长，不用着急。 二是他与关飞也仅仅只才认识一天，贸然拿出太多，也难免会产生麻烦。 一个太少，两个太多，三个正好。 在他这卖不出去，也还能卖别人。 细水长流。 “人啊，就是要有耐心。”林亦拦下口水都流了二两的妹妹。 他把炸熟的排骨先捞出，等待油温上升，进行二次复炸。 第一次低温炸，是为了炸熟，去除肉里的腥味。第二次则是为了将表面的肉炸酥，炸黄，增加口感和卖相。 将复炸完的排骨捞出，多余的热油倒入瓮中。 林亦将冰糖，投入到少许底油当中，关小火，慢慢将冰糖熔化，炒出糖色。 然后，再将炸好的排骨下锅，放入八角、香叶、陈皮等香料，倒入一些水，盖上锅盖，炖了起来。 林然然嗅着飘荡在屋里的香味，都快馋疯了。 她缠着林亦说，“哥哥，就让我尝一点，就一点嘛！” 林亦等着汤汁稍微收得浓稠，撒了些许盐巴调味，给她夹了一块。 她吃的油嘴马哈，“太好吃了！哥，你这么做，就是鞋垫它也好吃！” “哥！我再尝亿点点了呀！” 第七章 情书 “擦一下。”林亦笑着看着馋嘴的妹妹。 林然然仿佛没有感受到这目光，一口又一口吃着，她的筷子又探到锅里，在粘稠的汤汁里画了几个圈，还没有寻找到可以夹起来的固体，她才意识到排骨没了。 “哥，对不起，你还没吃呢。”林然然愧疚地抬起头。 “没事，本来就是做给你吃的。”林亦说道。 “那爸妈……” “这钱咱们没和爸妈说，吃排骨的事情就也不能让他们知道。他们知道了反而会担心。然然，用不着多久，我就能让爸妈心安理得的吃上排骨。” “真的？” “真的。” “那我去倒垃圾，哥你刷锅呀！”林然然心里那一丝小压力，瞬间就消失了。 林亦稍微开了一下后门，冷风灌进来，冲淡厨房里略显浓重的味道。 他把手上的两个热得快都处理完，手也基本冻僵了，关上后门，厨房里一点味道都没有了。 第二天，林亦醒的更早了一些。 年轻的身体，充斥着活力。 他吃过早饭，背着书包与陈八百扯着《头文字d》，就来到了学校。将魔改好的热得快，存在昨天买东西的食杂店，才进入班级。 班级里，依旧和往日一样。 早来的同学，或是相互问好，或是安静仔细。 林亦到了座位，发现自己桌子上放了一套历史书，正好与座位在第一排的张鑫佳的目光对视在一起。 林亦挥了挥手。 林亦光张嘴不出声，夸张的摆出了“谢谢。”的嘴型，张鑫佳羞涩地笑了一下，看得出来很高兴。 林亦左手翻开高一上学期的历史书，右手的手指有节奏的在课桌上依次落下。 度过了几近三个年头的课本，保存的很好。页角没有折痕，每一页上，都有着细密规整的手写小字。 林亦参照考纲，结合课本上本身的内容，再加上这些注解，历史这块薄弱点正在被迅速的弥补。 今天已经是周四了，周六就要模拟考试。 哪怕心理素质强如林亦，也有些紧张，他在心里想道，“就算英语、数学，考了满分，历史不及格，还是白给。我还是要尽量补足这块啊！” 别人不知道林亦在想什么，不知道卜老师和林亦说了什么，但是张鑫佳知道。 卜老师昨天私下找她聊过，说人与人的差别比人与狗都大。不要因为那些根本就不可能考上大学的下等人浪费精力。马上就要高考了，全力学习，以后肯定会遇到更好的人。不要因为现在的幼稚，让以后的自己后悔。那些干扰你学习的因素，我会帮你驱除的。 张鑫佳尽管每一个字都听了，但是她却不认为卜老师的看法。 林亦与别人不同。 如果说，以前自己仅仅只是图他好看，喜欢他的模样。但是，昨天他晕倒醒来后，给自己的感觉，有一种别样的吸引力。 那样认真的模样，简直戳中了她心里最深处的那个点。 她不知道林亦与卜老师，具体有着什么样的约定，但她知道他一定正在为了自己，全力学习！ 林亦用了一天半的自习和课余时间，终于将历史课本全都看了一遍。哪怕是上厕所的时候，嘴里都念念有词。 不仅仅是班级里的同学，觉得林亦可能出了点问题。就连那几个想要找林亦麻烦的小混混，见到林亦的这幅模样，都不敢招惹。 因为他们也不确定，这样猜不透，摸不准的家伙，会干出什么事情。 中午，林亦撸了几套历史的卷子，对了一下，没有太大问题。 下午开始，他就开始从最有把握的科目开始过，将所有需要考试的科目都过了一遍。 一月二十八号，星期六。 高一，高二放假。 学校的所有教室，都摆成了高考的模样。 上午，语文，数学。 下午，英语，政治。 晚上，历史，地理。 一天之内，解决全部考试，就连那些根本不指望自己能考上大学的学生，都有着一种莫名的压力。 而对那些成绩好的学生，压力就更大了。 林亦清早来到学校，就感觉到了这氛围。仿佛连空中飘荡的霾，都被压的更低的氛围。 早上八点，语文开考。 上午十点，数学开考。 中午，其它同学热衷在食堂一边吃饭一边对答案的时候，林亦来到了外头的小餐馆，特意让老板少做一些，别让自己吃太饱。 回到考场的座位上，小酣了一会。 下午一点，英语开考。 下午三点，政治开考。 晚休的时候，许多学生已经疲惫不堪了，林亦还精神抖擞，甚至还特意快点吃完饭，又看了看历史。 晚上六点钟，北国春城已经一片漆黑。 荧光灯下，老师发放试卷开始考试。 晚上七点三十，最后一场地理。 晚八点半，可以开始交卷了。 那些自觉硬写也填不满的考生开始交卷了。 林亦检查了三遍，八点四十交卷。 隔壁教室考试的张鑫佳，看到八点四十就离开考场的林亦，心底稍微有些担心。 第三天，周日上午，还有半天课。 这半天课的主要内容，就是讲解昨天考过的试卷。 老师在讲台上口述题目，有一些必要的内容，才会写在黑板上。 林亦认真的听完了所有科目的讲解，他知道自己稳了。 同时，他通过观察同学们的状态，也知道了哪些同学有了把握，哪些没有。 张鑫佳昨天的考试全是正常水平发挥，但她担心的林亦。 她想去问林亦考得怎么样，又怕伤到了她。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另外一个女生沈莹走到林彦身边，“考得怎么样？” “？” 林亦盯着眼前这个挺着小胸脯，有点不可一世的高傲女生，刚想要说什么，就听到有个同学叫道，“林亦，卜老师让你出去一下。” 林亦到了走廊，卜老师沉着脸说道，“明天让你爸妈来学校。” “老师，模拟考试成绩还没有出来。” “你看看这是什么！” 林亦接过稿纸，标题竟然是“情书”，他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也看到了落款是沈莹。 “这就是你说的不打扰好学生学习？” “？？？” 林亦无辜极了。 第八章 关飞的奇妙之旅 “你骚扰一个张鑫佳还不够么！连沈莹你也？”卜老师的声音有些大，痛心疾首道，“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子！连大学都考不上的你配么！？” “？？？” 林亦满头问号。 他小声试探性地据理力争，“卜老师，您要讲道理。这张纸，麻烦您仔细看看是我写给沈莹的，还是沈莹写给我的。 我和她连一句话都没说过，她写了这么一张东西就怪我了？” “你不勾引沈莹，她能写这个么？” “我……”林亦被噎住了。 这是什么世界观？难道……学习好就做什么都是对的？成绩不好就连呼吸都是错？ 有着丰富安抚暴躁客户经验的打工人林亦知道，这时候越是据理力争，越容易烈度升级难以处理。 女客户嘛，总是这样感情用事。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嘴上说道，“知道了老师，明天我把我父母叫过来。” “你知道就好，今天不要给我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 愤怒地卜老师推开门，“都听什么听！都给我自习！” 那些耳朵申的有长颈鹿长的同学，一个个低下了头，装出了学习的模样。 张鑫佳望着沈莹，小嘴微张。 沈莹笑了，脑后的马尾都欢乐地甩了甩，她眼睛仿佛在说话，“你想要得到的，我会让你得不到。” 走进教室的林亦，也读懂了沈莹的眼神。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斗争。无论是办公室里，还是教室里。 放学后，张八百夸张道，“老林！你怎么这么厉害！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竟然连沈莹都！都！” “想听故事了么？想听就……” “今天故事可以不听，但我必须讲！老林你牛伯夷疯了！牛伯夷疯了！”张八百就像是得了疯牛病一样，全速率复读。 “能告诉我有什么秘诀么？” 在女生斗争中背锅的林亦，故作神秘地说道，“就两点。帅，学习好。” “就你，学习好？”张八百承认林亦帅是帅的，可学习好这个，他可不认。 “二者有其一，就会有姑娘喜欢你，二者全有，无敌！” “是这样么？” “是！” “那我要好好学习。” “你学吧。” 林亦把张八百打发回家，才折回到学校门口的食杂店，将存了几天的魔改热得快取出来。 他刚拎着黑色的口袋走到那天晚上遇到关飞的地方。 就看到正方形门板一样的老哥，倚在他的白色小奥拓前，看到他就大步飞奔过来，一个熊抱，抱住了林亦。 “兄弟，你可想死了我啊！” 关飞自从那天与林亦早上分开之后，过了这过山车的几天。 他最开始，与有车的朋友推荐这个好玩意儿，他们都不相信，就硬说他被骗了，还要拉上他们也被骗。 你说我这东西不好可以，但说骗就过分了！ 关飞虽然也不是在道上混的人，但是也讲究个面子。 他赤着脸就和人打赌，咱们敢不敢在半夜最冷的时候，把车放外头，看谁的能打着火？ 一位开捷达的老哥，就应道，“赌啥？” “你赢了，我把我奥拓给你。我赢了！咱俩换车！” 周围的人，不管是有车没车的，都觉得有趣。 当天晚上，一群大老爷们，或是开车，或是搭车，来到了城郊，站在凛凛北风中，看着两人打赌。 原本约定的静置时间是两个小时。 但见鬼的城郊，一点遮蔽物没有，呼呼号号地大风，就像是魔鬼一样，带走围观人们身上的体温。 过了半个小时，就有人受不了了。 过了一个小时，就有人嚷嚷着再不结束，自己就要冻死在这里了。 过了一个半小时，连嚷嚷地声音都没有了。 几个为首的大哥这就慌了，这还等什么了，要是真冻死人了，那乐子就大了。 于是，关飞和捷达哥，同一时间进入自己的小汽车，同一时间打火。 “五。” “四。” “三。” “二。” “一。” “哒哒哒……” 关飞的奥拓打着了火。 捷达哥那边完全没有反应。 关飞下车“啪”地一声关上车门，嗓门洪亮地说，“哥们，我那车可打着了，您这车可没着，要不您上我那车开走，我就受受累，你这启动不了的车就给我了？” “我……我……我……” 捷达哥也不知道是因为太冷，嘴冻瓢了，不会讲话了。还是心疼他这辆落地高达十八万的捷达。 关飞杠铃般的哈哈大笑，拍了拍捷达哥的肩膀，“有错就要认，我不真要你车。你记住，我说的这东西，真有用就行了！” 那晚结束，据说有好几个哥们都冻感冒了。 关飞安生了不到半天，各种人就都找到了他这，询问他那个神器哪买的？ 关飞自然是按照林亦那天忽悠他的话，添油加醋的往死了吹。 “我这可是德国工程师秘密研发的高科技东西！普通的地方可买不到，我可是托了好大的关系，才弄到的这一套。你们就算是想买，我也不保准你们能买到。” 关飞这套嗑你还别说，这帮老爷们也都信了。 大家谁不是从那个凭票购买的年代来的。 越是好东西，票越少，越难买。 这是常识不是？ 关飞口中的化油神器，还是外国货，那就更了不得了！ 只不过是林亦用热得快魔改的化油器加热器，就这样披上了化油神器的光芒。 关飞也是吹得当当响，才想起来小老弟那边还不保准。 这不，他特意避开了小老弟的上学时间，从早上就在这蹲着，既怕小老弟误会，又生怕错过小老弟。 这一刻，他见到林亦，热情地简直就像是最热烈的火焰。 “兄弟！你可想死我了啊！”关飞的熊抱，让林亦有些喘不过来气。 “咳……咳……”林亦咳了两下。 “咋了？老弟，咳嗽了？来，抽根华子！”关飞抖出一颗捷达哥赔罪的华子，递给林亦。 “不了不了，我不抽烟。”林亦拒绝。 关飞眼睛一直瞟着林亦手上的袋子，猴急又耐心的等他恢复差不多才问道，“老弟，有没有弄到新货。” “有。” “一共几份？” “两份。” “啊！这……” 第九章 抽签 关飞回身眺望了一下远处。 路口那边的那边，有三个人，三台车。 他的确用奥拓战胜了捷达，询问化油神器的人，的确也很多很多。 但最终下定决心购买化油神器的，除了捷达哥，也只有另外两个人罢了。 关飞觉得有点少，但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小伙子搞到的化油神器更少。 这该怎么办？ 林亦的目光，顺着关飞的回头的方向望去，他也看到了三台车。 任何时代，富有都是对比出来的。 这年代有一台小汽车开，哪怕这车根本不属于自己，只是个开车的司机，就连说对象娶媳妇，都会从地狱难度，调整到简单难度。 若是拥有一台属于自己的小轿车，无异于后世拥有一台属于自己的超百万级的豪华车。 若是让自己这样的一个学生，去找百万豪车的车主说，“哥，我这里有好东西，可以改善您车的性能。” 小概率车主“呵呵”一小，大概率直接心里直呼“傻伯夷”了。 哪怕产品真的有用，推销出去的概率也无限接近于零。 可是，有关飞这个突破口就不一样了。 虽然他开的奥拓，就像是一个百万级豪车的圈子里，开了一个宝马一系。 可宝马一系也是宝马，宝马一系拥有了比宝马七系更优越的性能的时候，反差才会更大不是么？ 但就算是一个宝马一系的车主，想要让他信服，除了东西真的好，真的有用以外，也需要包装。 “小神器，大师造。” “历时十年呕心力作，德意志原班大师打造。” …… 林亦的心中，一下就冒出了好多广告词。 他等关飞回过头，一副很好奇的模样问道，“飞哥，您刚才在看什么呢？两个……不够么？可是这……” “够！够！肯定够！老弟的难处我也懂！”关飞巧妙的避开了第一个问题，直接回答第二个问题。 那次早上找林亦真的只是为了退钱。可当他怄气和别人打赌，真的有了很多人气的时候，他就想把这个当做一门生意来做。 所谓经商，大抵是连接陌生人促成交易。 如果，不设任何门槛，让双方能无障碍交流，那还要中间商做什么呢？留着赚差价么？ 关飞避开前面那个问题，就是不想那些人和林亦认识。 眼前的这个高中生，一副纯良的模样，看起来就很容易轻信他人。 但是，若是不带他来，那化油神器，自己也不会安装啊。 关飞虽然外表看上去是个粗壮的人，但内心却颇为细腻。 林亦察觉了他这犹豫不决的模样，心里还寻思早点赚完这笔钱，我还得回家复习呢。 “飞哥，那三位就是您找的买主么？您带他们来见我也是为了赚钱吧？” 他直接了当的问道，他提了提手中的黑色口袋，“您管这个叫化油神器对吧。 我这几天去厂里见了德国工程师，就直接问他这东西卖不卖。” “会不会有点莽撞？”关飞有点担心，在他心里这种搞科学研究的，都是一些死脑筋，认为谈钱就是侮辱他们。 “德国人和咱们不一样。人家工程师说了，他这产品不受公司重视，自己就是一个打工的，也没有必要为公司生为公司死。 他说赚钱可以，但他说了，他这东西不能便宜卖。 一件他最少要赚四十马克，差不多四百八十块钱。 您看，德国工程师负责技术和产品，您负责销售，我就跑个腿。 那天您给我五百一十二块三毛。 给德国工程师四百八十块钱的话，我就拿二十。剩下的一百一十二块三毛，您拿怎么样？ 其他人我也不熟，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哥你也不用担心……” 林亦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 关飞听着确实有那么个道理。 德国，资本主义国家嘛，那里的人见钱眼开也很正常。 “可是，老弟你指赚二十会不会太少了？要不要多给你点？” “二十不少了！”林亦震声道，“德国工程师说了，除了生产，就是销售最重要。他还和我说了一种销售模式，可是……” “可是什么？”关飞催促道。 “可是我觉得会损害您利益。” “怎么说？” 林亦一个老吃饼人，还头一次画饼，“那位工程师和我说，在德国有一种销售模式，叫做金字塔销售模式，以客户带客户。 比如说，您是我的客户，您买了我的产品，觉得好用了，您再推荐给别人……” 关飞点了点头，自己确实是这样做的。 “但这只是偶尔的行为，许多人虽然觉得好用，但却懒得推荐。所以……德国的工程师说得给钱。 比如，一个客户如果拉了一个新客户，可以给他二十元的奖励。 如果带了超过五个，那就每个再加十元。 如果他带的新客户，也拉了新客户，就给新客户十五，五块钱给他。 可这些钱，就要从您的一百一十二块三毛中出，我觉得……” 层层叠叠，层层叠叠。 关飞寻思着这样的销售模式，拍了下大腿说道，“这是好事啊！我同意！” “但是……” “但是什么？老弟你有话一次说完。” “但是现在的神器，都是大师手中制作的，没上产线，没那么多。好几天了，我也才拿到两个。要不咱们就按正常的卖吧，您赚得也多一点。” 吃了林亦大饼的关飞，畅想着未来的美好局面，他看了看林亦手中的黑袋，区区两个神器而已，不过是小钱。 自己竟然在乎这点小钱，格局实在是太小了。 他胳膊一挥，搂着林亦的肩膀，“走！上车！咱们先把这两套神器安了去！” 关飞的小奥拓穿过了街口停了下来，他下车就拍着林亦的肩膀说道，“就是这小老弟给我弄的化油神器，我求了他好多次，他终于又弄出来了两个，你们的车再也不用担心打不着火了。” “可我们有三个人啊。” “那怎么办？” “要不，我们抽签吧。”林亦提议道。 “好！那就抽签！” 第十章 擎天柱 原本还担心五百多块钱，就买一个化油神器值不值的三人，听到抽签眼神都变了。 林亦卸下肩上的书包，撕下一页纸，等分成三分，分别写上“有”、“没有”，简单折起来，双手摇了摇，将他们混作一团。 “谁先来？” 这是他从一个客户那里学到的，公司里曾经有一批滞销的汽车配件。那客户成仓库买了去，随便什么东西就塞一个袋子里，参加了个双十一，限时限量抢购就都卖出去了。 林亦看到了这神仙操作，就知道了消费者对于抽奖这种事情，没有丝毫抵抗力。 特别是，我中了别人就中不了，这种会比别人优越的抽奖。直接就把一个个理智的消费者，变成了一只只无情的抽奖机器。 “我来！” “我来！” “我先来！” 三个人或先或后，都喊了起来。 关飞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三哥们有这表现。 他害怕他们一言不合，挣个抽签就打起来，嗓门放大了说，“我数三二一，你们一起拿。” “三！” “二！” “一！” 林亦手中的抽签，一瞬间就被抢购一空。 三个人迫不及待的打开自己抢到的抽签，有人欢喜有人愁。 “中了！” “我也中了！” 剩下一个没有中的，垂头丧气。 关飞拍了拍他的肩膀，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别担心，渠道哥们已经搞定了，下一批一定有你！” “哪位先安装？”林亦问道。 很高很瘦的捷达哥往前一步，“我先来。” 林亦小心翼翼地将魔改热得快从黑色塑料口袋里拿出来，三人好奇的目光，聚焦在这个化油神器上。 林亦抓住热得快，拇指外侧与拇指外侧并拢，用力一掰。 “咯嘣。” 捷达哥的心也跳了一下，“别弄坏了！” “这是防呆设计，德国人的先进理念！”关飞在一旁解说道。 “麻烦您大概舱盖。”林亦说道。 捷达哥麻溜利索的打开舱盖，林亦找到了化油器，顺着化油器把八爪鱼一样的热得快，扣在了管道上。 双指一捏，就像是变魔术一样，原本还有很大余分的热得快，瞬间就像是紧身衣一样，附着在了管道上。 林亦将两根线接到了电瓶上，“您打下火试试吧。” “好！”捷达哥上车大火。 林亦站在车旁边解说道，“打火三秒是正常打火，六秒左右，化油神器会开始工作。现在天白天，可能天还不算特别冷。您可以晚上试试。” “不试了，不试了！”捷达哥想起了那个噩梦一样的夜晚，连忙拒绝。 “三年质保。如果您的化油神器出了问题，找关飞哥就行，只换不修。”林亦补充道。 捷达哥听到这话，眼前一亮。 这年头，买东西最怕的就是用不了多久就坏。 就算是有保修，那修好的和原装的能一样么？ 还是德国人讲究，竟然只换不修。 其它两个人，也很震惊德国人的操守。 关飞则有些意外，这也没听过啊。不过，想来德国货，也都跟捷达一样，不爱出毛病吧。 林亦想的则很简单，一个热得快，成本不过五元人民币，就算是修也没有什么价值，还不如直接换，省时省力，还能赚个好名头。 他工作的公司，当时好多东西都搞这一套，老板才能比其它老板，多买了那么几套房。 第二台车，是一台波兰产的波罗乃兹。 这车大小和造型都和奥拓差不多，方方正正，小小巧巧，没有屁股。 车标是一个奔驰一样的圆圈，里头套了一个“十”字。 这车发动机是四缸，因此比三缸的奥拓稍微贵点。 但好在汽车工业体系一脉相承，无论是曰本，还是德国，亦或是波兰，林亦手中的这款魔改热得快，都能安装上去。 大同小异的操作加解说。 波罗乃兹的车主，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林亦安装完了，关飞就去谈钱了。 过了没有两分钟，关飞就把几张青色的百元大钞，塞进了林亦的手中。 “下次有货是下周日了。”林亦说道。 “兄弟你下次多弄点。”赚了两份一百一十二块三毛的关飞，小声嘀咕道。 “尽量！尽量！”林亦保证完就说道，“那飞哥我先回家了。” “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不用。对了，德国工程师说，想搜集一下用户的使用反馈，您能能不能帮着和这两个哥们多联系。” “那肯定没问题啊！”关飞拍着胸脯“哐哐”作响。 林亦与关飞等人分开后，没第一时间回家，他这些天一共就破开了一百块钱，现在兜里还剩下六十多呢。 而他百元大钞一共有十二张，虽然他觉得不算是一笔巨款，但是对这个年代的一个普通家庭来说，一年的存款也不见得有这些。 因此，林亦决定把这一千二百块钱存起来！ 正好，学校到家的路上，就有一家银行。 林亦到了柜台门口，说要开户，柜员阿姨就递过来一张表。 需要身份证，不需要手机验证码。 一切以写在纸上的信息为准。 所以，林亦开的户头叫做“擎天柱”，密码是“079111”。 “0791”倒过来的“1970”是《变形金刚》开始的年份，“11”则是两倍的一柱擎天。 柜员阿姨看了林亦一眼，嘴里说道，“姓擎的好像不多。” “嗯嗯，好多人都说不多。”林亦腼腆道。 “存多少钱？” “存这些。” 柜员阿姨接过正好小打一百元，手指一捻，就像孔雀开屏般散开。手指像是耍杂技一样弄了一下，一眨眼的功夫就说道，“一千二元。” “阿姨，咱们这个钱，存在咱们这个银行，只能在咱们这取么？” 柜员阿姨见林亦长得好看，嘴也甜，难得语气和善道，“最好在咱们行取，其它行也能取，但是得预约，挺麻烦的。最好就来咱们行取。” “麻烦您了。” “不麻烦，小伙子，有空常来。” 林亦带着存折回家，寻找着能够藏存折的地方，他抬起头，目光瞄向了房梁。 第十一章 相信 从房梁上下来的林亦心平气和。 那种刚得知自己穿越时的无所适从，已经基本消失殆尽。 房梁上的那一张小存折，一千二百块钱，就让他在这个时代，拥有了底气。 他翻出了已经照着张鑫佳课本“翻版”好的历史书，开始耐心的看了起来。 考试前的那种突击学习，虽然有用，但却像是无根浮萍一样，建不起高楼大厦。如果想要历史成绩，真的达到理想状态，还要耐心细心，夯实基础，从最基础的内容看起。 这个道理许多人都懂，但是做得来的却不多。 林亦恰好就是那少部分能做得来的人。 冬日午后的暖阳，斜射进入窗子。 那些平时看不见的灰尘，此刻像是发亮的小精灵，无规律地自由跃动。 书中无日月。 还未到下午五点，太阳就开始落下了山，屋子里那种暖洋洋地感觉，也逐渐消失殆尽。 该烧火了。 林亦先把一大张报纸撕成小拇指粗细的纸条，蓬松地铺在炉子里。然后拎起斧子，将大块的木头，劈成筷子粗细的引火柴，横七竖八的摆在纸团上。再往上面放一些更粗的木瓣，再网上才是一些碎煤渣。 “呲啦。” 他划着一根火柴，火柴头上的橙色火光，点燃了报纸条。 与空气充分接触的报纸条，瞬间就化为了熊熊烈火。 筷子粗细的木条，先是被烤焦，然后才被点燃。 “噼里啪啦”地声音密集地响着，下面的报纸条已经变成了一撮冒着星星点点的余烬。 婴儿小臂粗细的木瓣都点着，能看到析出的油脂的同时，竟然还有一条条火舌顺着木头的纹路喷射出来。 一半的木瓣都几乎化为了黑炭，炙热的火焰，才点燃那些碎煤块。 碎煤块的燃烧稳定很多，小一分钟都没到，就把上面的大煤块，也给点燃了。 林亦观察着炉内的多级点火，竟然觉得颇为有趣。 不过，他也知道，这种每天都要强制性重复的工作，做得多了也就无趣了。 但是，日后真想点一次火，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林亦往炉子里填了两锹煤，坐上水壶，就继续看起了书。 事实上，一册教科书上的内容并不多。老师讲的看似是书上的内容，考的好像也是书上的内容。 但实际上，包括语文在内的文科科目，更多的是想要通过这些内容，教会学习者一套思维体系，一套思考问题的方法，所以薄薄的一本课本，才会学习几个月的时间。 林亦复习这些课本，省去了重塑思辨体系的麻烦事，举纲目张，只要将课本里那些需要死记硬背的点记住，应试成绩就能再提高一个台阶。 相比于那些没有kpi考核，没有目标，只能漫无目的的做，做好做坏也不知道的工作内容。 林亦还是蛮喜欢上学考试这种目的清晰，简单明了的事情。 他放下手中看完最后一页的历史课本，翻开笔记本以时间线为轴线，开始默写需要明确记住的内容。 二十分钟后，林亦默写完毕，再次翻开课本进行对照。 基本无错。 他知道自己这套复习方法行得通。 林亦翻开第二本课本的时候，房门想了，妹妹回来了。 这个年代，全社会对于双休日都没什么概念。 好一些的国营单位，执行的是大小周政策，也叫大小礼拜，也就是一周放两天是大礼拜，一周放一天是小礼拜，两者交替轮换。 而学校为了配合企事业单位的工作节奏，普遍也都下课晚、放假少，是学生名符其实的第二个家。 这种做法，虽然极大增加了学校的负担，但却最大限度的降低了家庭生养孩子的成本，让生娃没有后顾之忧。 因此，无论工厂多忙，一对小夫妻也总会有孩子，在一胎化的计划生育之前，往往还不止一个。 林亦从前过着这样生活的时候，也曾觉得不好。 觉得少年人确实应该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但是，当他想要孩子的时候，发现教育产业化的大山已经如泰山一般，生养一个孩子长大成人，总成本最低最低也要百万起步的时候。 他作为一个并不宽裕的打工人，那一点点生儿育女的心思，就彻底断绝了。 生孩子干什么，生出个韭菜么？ 韭菜还是一种需要精心养殖的经济蔬菜，不光要浇水施肥，也不能割得太过，不然就会死。 最怕的是生一枚干电池，电量用完就随便一扔，还会被指责是有毒有害垃圾，污染环境。 林然然放下书包，盯着认真看书的老哥瞧了好一会。 “哥，我有个问题。” “？”林亦侧过头。 “哥，你是钻炉筒子，还是钻炕洞了？怎么身上都是灰？”林然然一边说，一边用手把林亦身上的灰毛摘下来。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刚才顺着炉筒子，钻了两百多公里呢。”林亦打诨的同时又有些担心，‘存折放在房梁上安全么？衣服上沾了一点灰，妹妹就发现了。要是……’ 林亦觉得自己的存折得换一个更合适的地方。 “哥，你快换一件干净的衣服。”林然然催促道，她看着林亦不解地眼神，“哥，你忘了么？今天是你生日啊！” “我的生日？” “嗯啊！就算没新衣服穿，至少得穿一件干净衣服吧！” 林亦刚换完衣服，林爸和林妈也回来了。 二人虽然眉头依旧紧锁。 林妈妈提起塑料口袋，“今天晚上咱们吃鲅鱼。” 林爸坐在林亦旁边，看着炕桌上的课本，他说了句，“儿子，你一定要考上大学！” “一定！” 四个人，每个人坐在炕桌的一角，唱完生日快乐歌。 林亦说，“我一定会让我们一家人都过得快快乐乐！” 林妈妈和林爸爸，看着林亦年轻脸庞上，那种称得上是冲劲的劲头，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林妈妈说，“我相信我儿子！” “我也相信我哥。” 林爸爸没有出声，但林亦仿佛听到了他在心里说，“我也相信。” 第十二章 在学校 吃完饭，林亦才想起来叫家长的事情。 他稍微有些踟蹰。到底是真的和父母说，让他们明天去学校。还是明天在大街上随便雇两个人，充当自己的父母。 虽然，凭借这次模拟考的成绩，大不了就换个班级换个学校，他不觉得老师真的会把自己怎样，但后者更保险一些。 就在他即将选择雇人的时候，林父开口了，“有什么话想说么？” “我……”林亦抬起头。 父亲的双目略微发黄有些浑浊，眼睛周围的皮肤，布满了细纹。这看上去并不好看的双眼，却蕴含着真诚。 “老师说，明天让爸妈您俩去一趟学校。”林亦说完补充道，“昨天刚模拟考试完，我觉得可能是老师想聊聊高考的事情吧。” 林父沉思了几秒，“孩他妈，明天我俩去学校。” “好。” 第二天一早，林亦和父母三人，就一同出现在了上学的路上。 “叔叔好，阿姨好。”张八百克制而又礼貌的问好。他的模样十分拘谨，原本已经一个下午都没有听到拓海的故事，觉得自己已经要死的他，此刻更是难受。 到了学校门口，在门卫处进行一下登记，就进了学校。 虽然最近几年，赚多少钱似乎成为了衡量一个人是否成功的标准。 但是在学校等地方，还残留着些许对工人的“特权”。 穿着工装总不会是坏人吧，对吧。 “帮我把书包拿到教室。”林亦对张八百说道，然后对父母说，“爸妈，我们直接去老师办公室等吧。” 高三文科算上政治一共九位老师，这九位老师都在一个办公室。 办公室的面积虽然不大，但相较于已经无法再拥挤的教室来说，也算得上是宽绰了。 林亦想要进入办公室里等，林爸和林妈坚持要在走廊，于是就在走廊了。 就像是工人阶级，头上还闪耀着最后的光环，教师的头上现在也有同样的余晖。 对于像是林亦这样，从几十年后穿越，亲眼见证了这些光环落地全过程的人来说，他觉得这些按照历史的进程，都必将会被改变。 可对于现在的人来说，他们还不知道这点，因此有着超乎寻常的尊重。 距离早课开始还有十分钟，卜老师出现了。 她见到办公室门口站着的三人，好像忽然才想起了什么，原本就冰冷地脸，变得更加的不悦。 “进来吧。”她转动办公室的把手说道。 林父林母先进，林亦最后进入关上了门。 办公室里现在算上卜老师一共就三名老师。 卜老师挪了一下自己的椅子，坐在林亦父母面前，直接说道，“我想你们也已经做好了让林亦退学的决定了吧。” “什么！？退学？”林妈妈不敢置信，“怎么就要退学了？” “呵。林亦没和你们说么？他干扰自习纪律，骚扰女同学，成绩又不好，注定考不上大学。我让他退学也是为了你们好，能多省几个月的生活费呢，不是么？” 卜老师的声音阴阳怪气到了极点。 办公室里的另外两个老师，对这一幕已经很熟悉了。 倒不是因为卜老师总这么做，事实上大多数女性教师，都干过类似的事情。 他们也不在乎学生的命运如何，他们只是感慨，卜老师的更年期，来的真是早。 “真的是这样么？”林母问道。 林亦往前走了一步，声音铿锵有力，“首先，我没有骚扰女同学，是某些女同学骚扰我。第二，干扰课堂纪律，我上课时候晕倒了，我自己能够控制？第三，成绩这事您不是说等这次成绩出来，再做决定么？” 卜老师的手指不停地扣在桌子上，让人产生非常不爽的不适感。 她看着林亦，嘲讽似的笑了，“学习成绩差，就是学习成绩差。之前的成绩不好，这一次就会好？” 她敲桌子地说拍在桌子上，“对老师就这个态度，你不退学谁退学？” “我应该对老师什么态度？”林亦低头看着椅子上的卜老师，“是尊重有加？还是和声细语？亦或是，逢年过节给您多送点理。” 林亦的嘴角扯动，露出了些许嘲讽的表情，“学校门口就有配钥匙的，请问您配几把？” “你！”卜老师指着林亦，“你骂人？” “我骂人？我可没有骂人。”林亦转身面向父母，“爸妈，就像是工人里面有工贼一样，有的老师也不赔当老师。” “林亦，你说谁不配当老师！？”卜老师“噌”地一声站起来了。 林亦回头一点火气都没有，“我没有说人。卜老师，您判断学生好坏的标准只有成绩，那为什么您为什么不看看我的成绩呢？” “没！有！必！要！”卜老师盯着林亦的眼睛怒吼道，“差生一辈子就是差生！”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地中海型的秃头忽然钻了进来，“林亦是哪个班的？” “是我们班的！”卜老师气冲冲地说道。 “快带我去见见他！” “已经被我劝退了！” “什么！你说什么！被你劝退了？”分管教学的秃头副校长，推开门走了进来，“你凭什么劝退？校长刚才给我打电话，一定要见到他。你有什么资格劝退？” “我……”卜老师才看清楚来人是谁，“一个差生，劝退就劝退了……” “差生？”秃头副校长把一张成绩单，甩到卜老师身上，“你自己看！这是你口中的差生？” 卜老师拿起那张格式异常熟悉的‘全市文科高三模拟考试成绩单’不明所以，“校长，这第一张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这成绩单的第一章，就只有前五十名的成绩。自己这个普通班，一个能进前十的都没有，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看第九名！”副校长气的头发都掉了几根。 “第九？”卜老师顺着编号看过去。 “林亦！？怎么会是林亦！校长，您说我们班的林亦！不可能！如果真是他，他也一定是作弊了！” 林亦狞笑着说，“卜老师，我人就在，您可不要凭空污人清白。我作弊？我抄谁啊！除了我，您班里还有成绩相当的学生么？” “你就是林亦！？”副校长主动向前一步，握住林亦的手。他看了看林亦身边的两个人，“这两位是？” “我爸妈。” “他们是来？” “卜老师劝我退学，我正好想转学。所以……” “不要转学！”分管教育的副校长，掷地有声道，“林亦啊，你有什么困难和伯伯说，伯伯给你解决。” 第十三章 现场测试 “我没困难。”林亦回答。尽管父母就在身边难免担心，但现在的他有成绩又有钱，又有什么困难呢？ 他瞥了卜老师一眼，这种人无论什么行业都有。业务好了，全是自己功劳，业务不好都是别人的锅，他也不是很在乎。 副校长却误会了，他狠狠瞪了一下卜老师，随后腰身微曲，柔声细语地说道，“林亦同学，你的问题我们一定会好好的帮帮你！” “你，出去！”他指着卜老师，语气中满是训斥。 卜老师这时候已经不再懵逼，要让她相信自己班一个连大专都考不上的学生，能考进全市前十，那就是在拿她的智商开玩笑。 她见到副校长指着她的样子，不怒反笑，“李校长，您也太心急了吧。您觉得这成绩是林亦自己考出来的，为什么不让他现场做一套卷子呢？” “现场做一套卷子？” “是啊，只要他做一套，不就知道他是真有实力，还是……”卜老师拉着长音说道。 这时候，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了，国字脸上看去就像是从样板戏里跑出来的正派角色说道，“老李，人找到没？” “找到了！就在这！” “林亦同学，我们等你好久了！”校长阔步走到林亦面前，干练地伸出手，握住林亦地双手，用力的摇着。 身为一校之长，按理说不应该对一个学生这么激动。 但是，时代变了啊。 春城财政困难，去年年末就有了撤校并校的计划。 林亦就读的这所中学，地处汽车厂边缘。 汽车厂的子弟，往往都念本系统的中学。只有周边的农民家庭，或者配套厂的孩子，才会来读这个学校。 生源差，成绩就差。 成绩差，拨款少，待遇也不好，因此师资也差。 过往时候，旱涝保收也没问题，可是天变了啊。 那些堪称铁饭碗的国营企业，一个个陷入困难的境地。为什么学校就不会裁撤呢？ 在教育系统，想要留下来就要有成绩。 可这样一个生源差、拨款少、师资不行的学校，又怎么有翻身的机会呢？ 就在校领导班子焦头烂额的时候，林亦横空出世了。 模拟考试全市第九！ 虽然是文科。 但，那也是数十个学校联考的第九！ 校长也不是没有过怀疑，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样一个成绩。 但是，就算是怀疑，这也是学校不被裁撤，不被并校的希望。 他此刻的模样，没有半分是装出来的。 “小卜建议让林亦在这里做一套卷子。”李副校长不动声色地说道。 他的声音听不出丝毫地倾向性，虽然他对这个小卜很不满意，可他也不能对她做出任何处罚。 顶破天，也就没有个先进，职称延后评价。 但人家选择当一条咸鱼，你也不能把人家开除不是？ 校长也是一愣，“做一套卷子么？” 他拍了拍林亦的肩膀，鼓励道，“林亦同学，你介意在这里做一套卷子么？” “不介意。” “那就马上做……” “但是……” “但是什么？” “今天卜老师把我的父母叫过来，是想要劝退的。所以，我希望我做完卷子之后，可以允许我转到其他学校。” 校长用怀疑的眼光看向小卜，用眼神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卜根本就没有管校长，她从办公室里逛了一圈，找到了一沓试卷，拍到林亦面前，“做吧。” “好。”林亦坐下来开始做了起来。 林父林母此刻还处在呆滞的状态，他们惊吓有惊喜也有，他们现在还有些迷糊，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林母想要说什么，林父拉住她的手，给了她一个眼神，“我们先坐一会。” “对！对！对！坐！”李副校长赶忙招呼道，“小王，你搬两个凳子过来。” 林父林母坐下了，校长也耐着性子，在旁边静静等待。 十分钟过去了。 二十分钟过去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 林亦不光神色如水，就连手中的笔，也像是一条通畅的小溪，不停地在卷面上流转。 张校长和李副校长，虽然已经脱离教职工作很久了，只能确定一小部分的题正确与否。 随着上课下课，办公室里的老师也来来去去。 刚回来的老师，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低声询问。知道的老师快速地解说，但没有一个老师离近了围观。 可他们不想多惹事，事却会找他们。 “小王，这张卷子你判一下。” “老孙，这个你弄一下。” “郝姐，这个麻烦您了。” 林亦做完的卷子，就这样一张张分开，分到了各个老师的手中。 老师们虽然非自己所教的学科也很有可能考不及格，但授业学科就算是没有标准答案参考，错的也不会很多。 毕竟，数十年如一日的教一个学科，教那些内容。无论是教纲怎么变，也都差不多能倒背如流了。 校长依旧在旁边看着，看起来很认真。 李副校长却耐不住性子，去看那些老师评判地试卷了。 林亦做题的速度很快，也没有检查。 仅仅只花了三个小时的时间，就将所有科目的试题都答完了。 虽然，这对于林亦的脑子来说，根本不算累。甚至他还觉得算是按摩。 但是，文科的题目，往往需要进行大量的文字回答，他的手腕倒是累的不轻。 他一边晃着手腕，一边站起来。 林父林母拉了拉林亦的衣服，林亦轻轻拍了拍他们的手。 他俩坐在这里几个小时，看着满办公室的老师忙来忙去，那个什么副校长就像是蝴蝶一样飞舞，但是他们却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到底答的怎么样。 老李把答完的几个科目卷子，在校长面前一一展示，附着校长地耳朵低声说着什么，校长不时点头。 就在校长听完，想要和林亦说什么的时候，林亦却抢先说道，“能让我们离开，去联系其它的学校了么？” 校长的话咽了回去，李副校长一脸媚笑说道，“林同学，你别生气，我们学校确实有很多不好的地方，我们一定改……” 第十四章 密卷 校长与副校长异乎寻常的低声下气，连林父林母都察觉到了不对，甚至都怀疑这俩是不是假校长。 可这就是在学校，就是在满是老师的办公室，不可能也不应该啊。 他俩倒是能沉住气，但是卜老师却沉不住气了。 一直以来没有看到试卷的她，觉得这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凭什么一个注定考不到上大学的学生，忽然之间就能排进全市前十，演习都不带这样演的。 她一把抓过卷子，一张张翻着，上面鲜红色的分数，就像是一根根针刺入她的眼睛。 “不可能，不可能。”她嘴里一边念叨着，身体上的动作一边变得歇斯底里，她翻出所有答案，一一对照，最后嘴里剩下的只有，“你们演我！你们都在演戏骗我！骗子！都是骗子！” 整个人竟然变得有些疯疯癫癫了。 “小王，小孙，把小卜按住。”李校长当机立断，趁着卜老师还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就先让两位壮年的男同志，控制住她。 “校长，我看联系一下精神病院，给卜老师做个确诊吧，我看她受到的刺激有点大，神智可能不太正常。” 贾校长大手一挥，“速办。要花多少钱，都从学校里出。” “我没疯！我没疯！”卜老师高声喊着，声音穿透了办公室，传到了附近的教室。 “把她的嘴先堵上。”李副校长赶紧说道。 等办公室安静了一些，贾校长才说道，“小卜她啊，之前个人生活就受过一点刺激。要结婚的男朋友，一声不响就去了国外。她从那时候开始，就有些不正常，我想林亦同学受的委屈也和这个有关。 你看现在小卜她也送去治疗了，林同学你还是留在我们学校吧。 你有什么需求就开口，我们学校是有多少给多少。” 贾校长诚恳道。 如果林亦真是一个年轻孩子，可能就真开口了。 可惜他不是。 老板和领导这些生物，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画饼。无论画的多么天花乱坠，看上去多么触手可及，只要你信了，你就失败了。 林亦笑了笑，“贾校长，我也没有什么想要的。我只有两个请求。一是能让我有一个比较舒适的学习环境，二是能稍微允许我自由一点就行。” “不需要其它的么？”贾校长追问道。他的目光投放到了林父林母身上，这两位不管是从服饰，还是从神态，都能看出是工人阶级的同志，看上去日子不太好过。 可经济支持这种事情，好说不好听。往往越是困难就越是倔强，贾校长也不好自己开口。 “不需要。”林亦摇了摇头。 钱的问题，他已经找到了很好的来源。 预期一周将会有上万元的收入，与之相比学校的那点奖学金，或者生活补贴，仨瓜俩枣不说，反倒是要承担许多责任。 贾校长只当林亦是好面子，他略微思索一下，忽然眼前一亮，“林亦同学，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咱们学校的文科成绩一直非常一般。你看，能不能在不影响你自己复习的情况下，分享一下你的学习方法，或者学习窍门？” “您的意思是说？” “出一些讲义或者考卷！每出一份学校都给你奖励！”贾校长掷地有声道。 事实上，目前学校各年级做的卷子，也都是从外校买来，或者串联来的。学校自己的教研组和出题组，能力也就一般，顶多会照猫画虎一样出一点题。 他以前总听说那些师大附中那种学校，有自己的密卷。 自己学校这些老师可能不行，但是这个如彗星般崛起的孩子，说不定有什么特殊的学习方法和技巧。 如果有更多的学生，掌握了这种方法和技巧，那岂不是更加的咸鱼翻身！ 说不定还能成为并校里的主校，自己甚至还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而这些，需要付出的成本，只需要学校承担而已。 林亦也是眼前一亮，倒不是觉得这个办法新奇，而是他知道教辅市场，有多么广阔的市场。 哪怕这个教辅，只在一个学校里流行，那也是一笔不少财源。 恰好，曾经是个做题家的他，脑海里有无数诸如“黄冈密卷”、“海淀密卷”、“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这类优秀的教辅资源。 “校长，可以做。” “那就马上开始！” “在做之前，我们需要签一个合同！”林亦说道。 “合同？”贾校长疑惑。 “钱一个合同明晰责权以及收益分配。”林亦说道，“如果您不着急的话，我在这里起草就好。” 林亦作为单位里的救火队员，在法务集体辞职的时候，也干过一段时间法务。 虽然许多时候，有合同不一定就有用，但没有合同却更让人绝望。 如果学校见到教辅市场的巨大利润，很可能吞噬自己。 但是，自己只是图这么一个名头，将自己从其它地方赚来的钱洗白。有了合同，学校哪怕想要动手，也会忌惮几个月。 林亦拿了一沓草纸，就开始起草文件。 他写字的速度不慢，更难得的是始终规整如一。 半个来小时，一式两份的合同就写好了。 林亦算了算，自己还未成年，顺便还起草了一份未成年人委托协议。 校长浏览完内容，觉得林亦是个妙人，这个合同可签。 他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林亦却提示道，“还需要公章。” “去我办公室吧。” 中午时候，校长拉着林亦和林父林母一起吃了顿饭。 林亦将父母送出学校的时候，他拉着父母亲的手说，“爸，妈，放心吧，咱们的日子不会差的。” 林妈妈眼眶有些湿润了。 学校没有不透风的墙。 等他回到班级，班里的学生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因为，传言说卜老师被他气疯了啊…… 临时调换过来的老师，看向林亦的眼神，也有些些许畏惧。如果不是实在抹不开面子，他极有可能会主动问林亦，“同学，你看我这样讲课行么？会不会打扰到你？” 林亦则在听课的同时，开始写他的密卷。 第十五章 明明白白 下课之后便是放学。 雾气蔼蔼的夜幕看不见晚上的月亮。 张八百好奇地问道，“老林，今天我不要听故事了，我要听你今天上午都做了什么，竟然把卜老师都干出精神病了。”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还是继续讲赛车手的故事吧。”林亦连忙否认三连，饭不可以乱吃，会食物中毒，话更不能乱讲，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不要！”张八百不吃这一套，“你一定做了什么！不然后来上课的老师，看你的眼神都那样，生怕被你吃了！” 林亦知道不给个交代，这一关是过不去了。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就是上午在办公室做了一套试卷，卜老师看了人就变得不正常了。” “就这？就只是这个样子？”张八百一脸‘我不信，你别蒙我’的样子。 林亦一脚将一块路面的积冰踢的老远，“不然呢？你说我一个学生，是有三只眼睛，还是六个手啊。” 张八百寻思着像是八爪鱼一样，触手漫天飞舞的林亦，摇了摇头，那真是太可怕了。 如果按照林亦的说法，他就只是做了一套试卷。那……他的成绩得考得多好，能让授课老师都惊讶疯了？ “老林，你最近怎么开窍了？是不是捡到了什么秘籍？”张八百想起最近疯狂流行的武侠小说，嘴上突然就问了起来。 “对啊，那天我扶一个老大爷过马路，他看我骨骼清奇，送给我了一本秘籍。我将这本秘籍融汇贯通，学习突然就好了。” “那秘籍在哪？我也要看。” “可惜啊，可惜。”林亦摇了摇头，“它和我融会贯通的那一刻，就消失不见了，化为了点点星光……” “那个老大爷在哪？我也要整一个！” “八百啊，缘，妙不可言。不可说，不可说。”林亦云里雾里说着，似乎下一个就能在这黑夜飞升。 “那……你看过了，肯定还记着，给我整个二手秘籍瞧瞧呗！”张八百退而求其次，也没有较真。 林亦心里惊了个呆，这样的鬼话也信？ 不过，他表面却不动声色，“二手秘籍整个事情，今天校长已经委托我了，让我尝试做一套密卷。” “真的么？”张八百惊讶道，“那这样的二手密卷，哪里能够买到呢？” “用不了几天就能买到。到时候，不要九九八，也不要九块八，只要九毛八，高考密卷带回家！”林亦说道。 张八百听着突然变了腔调的声音，“老林，你不会真整这个了吧，你看看我。” “好，我看看你。” “你看我像是爱学习的样子么？” “不像。” “你看我像学习那块料子么？” “也不像。” “那你说，我要这密卷有啥用。我想要的是那种可以装伯姨的秘籍，可以发波的那种，你有么？” “闪电五连鞭你要么？” “那是啥？” “学了能让你武德充沛的武学秘籍。” “我要学！” “可我不会这个。” “那你说个蛋。” “哈哈！”林亦仿佛被关飞感染了一样，也杠铃一般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你以为秘籍都是骗人的么？你以为骗我很好玩么？我和你说！有秘籍是真的！”张八百神秘兮兮地说道，“今天中午我溜出来，真看到一个老大爷，他卖了我一本秘籍，好厚一本，才五毛钱！” 张八百从书包里掏出了秘籍。 林亦看了两眼，就要动手撕去写着“不传之秘”的书皮。 “喂！喂！喂！你干嘛！” 林亦指着书上面的字一字一顿道，“你家的母、猪、的、产、后、护、理是秘籍？” “对啊！据说学会这本秘籍，就能养出无敌的猪宝，发财致富！”张八百眼睛里都是小星星，“关外有个牟其中知道不！他就是得到了这本秘籍，在毛子那边弄了好几架大飞机！” “……”林亦更加无语了。 好不容易走到张八百家门口了，两人要分别了。 张八百往家门口走了几步，突然转身问道，“老林，你那密卷是真的么？” “货真价实的密卷，假一赔十。”林亦回答。 “谁疯了一份试卷不够做，还要再来十分！那你那套密卷出来了，要给我看看，我也要像你这么牛伯姨，有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你！” “……”林亦再次无言以对，“明个见吧。” 林亦回到家，父母今天竟然在家，两人正襟危坐，旁边的林然然眼神可怜又无助，像是一坨已经三分钟没有吃饭饭的橘色猫猫。 豪爽地林母见儿子回来了，竟然有些犹豫了，她声音很轻，“儿子，你要不要去更好的学校念书？ 妈和你爸今天想了，你竟然考了全市第九，说明你有潜力，换一个好学校，说不得能考到第一呢？ 你出息了，妈和你爸就放心了。” “不用，妈。是金子哪里都会发光，在这就挺好。”林亦非常诚恳。 林妈看了眼林爸爸。 林父想了想，把原本喉咙中酝酿的话咽了下去，“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办。” “哥，你真的考的那么好么？”林然然凑过来，在林亦耳边小声问道。 “嗯呐。” “那哥你能不能教教我，我也早看我们班主任不顺眼了，我也想让他好好休息休息。”林然然双颊鼓囊囊地，想来是没少受气。 “好好学习就为了这个么？”林亦敲了一个板栗。 “好痛！哥！你干嘛！”林然然眼泪汪汪。 “哈哈！”林亦没心没肺地笑道，“不过，你这个理想我赞成！来，你把你的课本拿过来，我来帮你看看。” “真的要学习啊！”林然然苦着脸，“我就说着玩的。” “可是我当真了，快去！” 林然然也没敢和父母去说哥哥欺负自己，她怕自己说了，妈妈说多欺负欺负才好。 她磨磨蹭蹭地找到了课本。 林亦粗略地翻了一遍，就开始说道，“这里这样，那里那样，只要这样那样，就行了！明白了吗？” “嗯！我全明白了！”明明什么都没有明白的林然然，明白的理直气壮。 第十六章 雷氏营销法 学校的事情告一段落，又到了新一个交易日了。 周日下午，林亦褪下了校服，换上了一身和斯拉夫青年一样精神的德国品牌阿迪达斯的黑色运动装。 一是以后遇到的人会越来越多，难免有精神不正常的，去学校找自己麻烦，耽误了自己好好学习。 要是自己考不上好大学，都怪他们！ 二是，阿迪达斯再怎么也是德意志品牌，虽然价格相比于汽车来说，也就是个九牛一毛，可这年头有钱买车的舍得花钱买车，却不一定舍得花钱买一套稍贵的衣服。 林亦这套黑色底色，带着白色线条的精神小伙套装，穿过去就不会让那些看人下菜碟的家伙小瞧了。 黑色的林亦，提着黑色的大塑料袋，走到了老地方。 关飞四处张望了一下，打了个眼色，“上车。” 林亦坐上车，下意识的扣上安全带，关飞一愣，“你系这玩意不难受么？” “不难受。”林亦嘴上回答着，心里却想着，‘我疯了才不扣安全带。’ 奥拓的便宜是有代价的，它就像是日后的国民神车五菱宏光一样，一个气囊都没有。 要知道，先进的德国大众捷达，方向盘里可是塞了整整一个气囊！ 虽然，这年头汽车也少，车祸也少。 但是，小心使得万年船。 林亦如果不小心的话，被老板派到非洲出差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你这是看不起的车技啊！”关飞嘴上说着，却没有往心里去。自从上次与林亦分别，他这些天就一直在寻思，要不要按身边这小老弟的说法赚钱。 思前想后，辗转反侧，连夜间的那个生活都不和谐了。 他想了想自己上有老下有小，最后终于有了一个决定，那就是干了！ 关飞想是想明白了，但是此刻想要说出来却不太容易，毕竟他这占了小老弟好大便宜。 可这年代，天大地大都不如钱大，爹亲娘亲都不如钱亲。 “老弟啊，咱俩见了好几次了，你叫啥名，哥还不知道呢。”关飞一只手靠在床边，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希望自己是看起来非常轻松的样子。 “在下厉非雨。”林亦好不容易才忍住拱手示意的感觉。 “好名字！很侠客！”关飞赞赏道。 “那是！飞哥我和你说，我爸可是浑元形意太极拳第三十六代传人，那个德国工程师就是想要学我会的那三脚猫功夫，才答应抽时间做这些的！”林亦认真道。 “原来是这样。”关飞完全懂了。 他这些天也在寻思德国人为什么只找了小老弟，却没有找别人。如果……自己能够直接找到德国人，岂不是能赚更多……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原来人家会功夫，父亲还是混元什么太极的传人。 关飞的脑子里，满是乾坤大挪移，梯云纵这些武侠招式，若不是怕耽误了赚钱，他都想让林亦给他来个飞檐走壁瞧瞧。 好在赚钱的念头，终于压过了这些杂念。 他说道，“老哥这几天也想了，你说的那个条件老哥答应。” 他说完就有些忐忑，怕身边这位厉兄弟像是那些小老板一样，忽然之间又变卦了。 林亦伸出右手，“合作愉快。” “啊？合作愉快。”关飞马上也伸出右手握上。 这时候，林亦忽然幽幽地来了句，“老哥，你有几只手？” “两只。” “现在方向盘上有几只手？” “啊！？”关飞也才记起来自己在开车，赶紧双手把住方向盘，却还是晚了。 “嘭！” 一声闷响。 整个车扎进了路边的雪堆里。 林亦与关飞两人，猛地向前晃了一下。 林亦系着安全带还好，关飞差点就平铺在奥拓的前挡风玻璃上了。 玻璃上的关飞道，“老弟我懂了，你为什么会功夫还要系安全带。果然啊！会功夫也得提防菜刀！” “飞哥，你没事吧。”林亦关切的问道老懂哥，自己还指望着他给自己赚钱呢，可千万不能挂了。 “没事，没事。这雪稀松。”关飞把自己从前风挡上揭下来，系好安全带，重新打火，挂入倒挡，重新回到了正道。 他这回双手握着方向盘，正襟危坐好好开车，“这回一共带了多少？” 林亦拍了拍后座的黑色口袋，“十套。” “就只有十套啊……”关飞依旧嫌少。 要知道，第一批两个安上了化油神器的哥们，简直就是究极自来水，见到有人的车发动不了，就迫不及待的说，“我车放多久都没事，都是因为哥的车装了化油神器啊！” 经过这俩哥们，鳝鱼一样的宣传，现在化油神器的名头，就像是灰指甲一样。 一传俩，俩传十，简直就无敌了！ 虽然听说了是一回事，下定决心要买也是一回事。 但是这一次依旧有二十多个人，来到了关飞之前定好的交易地点。 所以，关飞就生怕这些哥们等了半天没有买到觉得不爽，他不由问道，“老弟，这次一共来了二十多个，该咋办，还是抓阄么？” 林亦思考了三秒，有了一个新想法。 “对！还是抓阄，但和上次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关飞好奇道。 “我们这次采用双败抽签。” “双败抽签？” “就是我们的抽签分两轮。所有买家都依次抽两轮。只有两次都中的才能直接买。” “那只中一次的怎么办？” “可以给他们优先购买权。” “优先购买权？” “就是先支付一笔定金，然后下一个交易日，他们不用参加下一轮抽签，就能拿到化油神器。” “但是，若是有人不愿意交定金呢？” “那他们可以把手中的优先购买券卖掉，比如说一张卖一百一。” “这！还能这么玩？”关飞目瞪狗呆，差点又撞进雪堆。 不过，还有一些细节，关飞没有问，林亦就没有说。 一件商品如果有了“刚需”的身份，那么它只要“稀缺”，就会爆火。 因为，它不再是商品本身了，也有了装伯姨的社交属性。 这会让那些拥有了商品的人有荣耀感，让那些还没有的更想拥有。 后世的雷大善人，熟稔此法。 名曰，“饥饿营销”。 第十七章 现在开始 林亦心中有了计划，身心就安静了下来。 关飞愈想愈是激动，他已经将今天这个抽签购买与之前那个多层级分销联系在了一起。在他看来，这销售模式简直就是一条康庄大道。 别说化油神器这样强力的产品，就是卖鞋垫也能赚大钱。 一瞬间，他竟然有那么一丝自己单干的念头。 但这念头，转瞬间又湮灭了。 他虽然没上过多少学，读过多少书，但却知道能不经意间，就给出如此惊艳建议的人，一定有着更丰富的储备。 若是为了一星半点的利益就背信弃义，那不叫聪明，那是丢西瓜捡芝麻的大傻子！ 车还没有开到约定的地点，关飞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厉老弟，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干！” 林亦没有想到自己在别人眼里，已经成为了厉害角色。 他觉得自己平平无奇。 奥拓开到了城郊，距离还很远，就能看到一大堆车横七竖八的停在那里，一大坨人踮着脚翘首以盼。 最先拿到化油神器的那两个哥们，此刻把自己车的机器盖子支了起来，那个像八爪鱼一样的化油神器，虽然藏在里面不太好看到，但那种被羡慕的感觉，却有一种刚买新车时候的感觉。 “来了！” “来了！” “奥拓上山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喊道，愣是把空地这个小小的土包，喊出了秋名山的感觉。 关飞下车，“嘭”地一下关上车门，整个车都颤动了几下。 林亦随后出来，手里提着袋子，关车门的都做要轻微了许多。 “就是他！” 已经拿到了化油神器的老哥，指着林亦大声说道。 旁边的人，看到林亦的裤子和鞋，“这穿的是阿迪达斯吧，一套可不老少钱。” “所以啊！人家不差钱！卖化油神器给咱们，就是为了方便咱们！是个大好人呢！你们要有这渠道，一个化油神器不得卖个一两千？” 林亦人还没到就已经有人给他塑造了一个大善人的形象。 如果他知道了，一定会好好谢谢他们的。 关飞先走了几步，扯着嗓子喊过了西北风，“这位就是厉非雨兄弟！我的化油神器，就是从他这里来的！今天，他也会帮助咱们的！” 关飞很有精神，“但是！这一次化油神器，还是不够咱们每个人分！只有十套！所以……咱们采取抽签制！ 一共抽签两轮。 一轮抽中者，可以获得优先购买权。 两轮都中者，今天就能安装好化油神器！” “什么？还要抽签！关飞你不是说人人都能买到么？”有人不满意地高声问道。 “老赵，你以为是你家的苞米啊，要多少有多少！这可是德国的先进科技，咋能到处都是呢！要是能到处都是，我也不开奥拓，开捷达了！”关飞回应道。 “有一说一，我觉得关飞说的没错。” “确实，要是先进东西到处都是，咱们岂不是跑步进入社会主义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抽到，这东西实在是牛伯姨了！我和朋友说，朋友都不信！等我买一个回去，好好的装伯姨！” 虽说一开始的时候，还火药味十足，有人觉得自己等了大半天，买不到化油神器，简直就是被当做猴一样耍。 七嘴八舌的声音，又烘托起了一种奇特的氛围。 让那些负面情绪，转变为了一种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正面期待。 甚至，恨不得别人都没有，只有我有那才牛伯姨！ 关飞说着，林亦在后面紧急制作好了抽签。 这抽签，没有什么防伪措施，但想要模仿起来，却也殊为不易。 林亦还是个打工人的时候，难免有时候会代替老板签单，就算是林亦为了练就老板那不可直视的字体，也花了将近一百个小时。 用这不可名状的字迹，做抽签的防伪，简直就是活着得恐龙——绝了！ 关飞在前面手舞足蹈，人来疯了一样。 林亦这边倒是想要低调。 九十年代中期的春城，虽然也有三四百万人口，在这年代也是当之无愧的大城市。 可是，近些年流动人口却少了。 因此，城市里的人，总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总会以一种神奇的方式连接在一起，例如：“你是我同事的亲戚的朋友，所以我们就是好哥们。” 林亦倒不是讨厌人际关系，因为商业本身，就是人与人之间的联系。 可是，若是被人完全的知根知底，那就不好了。 时刻保持神秘感，是林亦去中东参加谈判时候，学到的宝贵经验。 “厉非雨兄弟，那个能不能直接给我一套化油神器，我可以加钱！” 有个穿着水貂皮草的哥们，戴着大金链子，一说话露出满口大金牙，一副不差钱的样子说道。 “不行。”林亦冷着脸回道。 他设计的这一套玩法，最重要的就是规矩。 若像是驾照考试一样，有个认识人，就可以插队提前考，那还玩个蛋了。 “厉兄弟，别这样嘛。”貂皮哥拉住林亦，“来支烟！” “我不抽烟。” “不抽烟也没事。”貂皮哥把烟夹到耳朵上，“你看哥哥这个样子，就能看出来，哥哥不差钱。哥就像交你这么个朋友。” 林亦以前被社会大哥缠着的时候，就知道越是保持距离感，事情越好处理。 只要自己不假颜色，总会有别人来帮自己解决问题。 “喂！刘三！你干嘛呢啊！你走你姐夫后门走惯了，也想在这走后门？给我上后面排队去！” 一只大手，抓住了貂皮大衣，把柔顺的毛毛，都弄得散了许多。 “厉兄弟你好，我叫王角。刘三那货你别理他，成天就想着走后门。我都听小关说了，人家德国人不喜欢这个。你放心，没人能逼着你强办事！” 王角的声音很精神，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聚焦在众人目光下的林亦想低调也低调不了了，关飞走过来，露出询问的眼神。 林亦将写好的签，放入两个塑料口袋里。 “排队抽签，现在开始！” 第十八章 好戏开场 红蓝两种颜色的抽签，依次领过。 虽然难免哄闹，但是还算有序，三十个人左右的抽签，只用了七分分钟。 拿到了签纸的人，迫不及待的展开，却发现里面的字迹字迹根本认不得，也不知道是中了还是没中。 他们互相间询问，也没有个说法。 有耐不住性子的想要去找林亦，围上去之后，扯着嗓子问了，林亦也只是说，“不要着急。” 关飞与林亦小声交谈了一会，确认每一个人手里都拿到了签纸，举着一个硕大的瓦楞纸板，上面画着一个巨大的符号，大声说道，“手中标签有这个符号的人，请站到我这边排队。” 三十余个人里，陆陆续续出来了十九个。 这十九个人都很兴奋，他们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却比第一轮抽签多了不少积极性。 “请依次到厉兄弟这边抽下一轮。” 林亦拿出另外一个塑料口袋，每个人的手伸进去，开始抽签。 刚才那个刘三，第一轮很幸运抽中了。 他本想在林亦身前再说几句话，可身后的人着急催促，他也不好开始攀谈。 拿到了第二张纸的人更紧张了，冻得通红地手指小心翼翼地揭开签纸，与自己之前的蓝色字迹签纸相对比，想要提前知道自己中没中。 可惜的是，他们对比来对比去，也不知道自己中没中。 因为任何一个人手中红色字迹的符号，都与蓝色字迹的不一样。 林亦故意的。 好事多磨。 轻易得来的事物不会珍惜。 等待这十九个人都抽完了，关飞又举起了另外一块瓦楞纸板，“有这个符号的，今天就能拿到化油神器了！” 刘三低头对照了一下手中的签纸，不一样。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已经中签的人，竟然都自觉排队，开始交起钱了。 一个人就是五百，十个人就是五千。 这才一个小时不到，就能赚这么多钱？ 刘三眼红了，他死磨硬泡不知道多久，姐夫才能从厂里给他批出来点东西。一年辛辛苦苦，也就赚个几万块钱。 虽说是妥妥的高收入，让他贼有优越感。 但是，相比这一个来小时，就能赚五千，还不用求人，别人排队求着你买的买卖，还是太差了。 “那小子不和我合作，为什么我不能自己弄个化油神器呢？什么狗屁德国工程师，我拿一个样品回去，找个老师傅，不就仿制出来了？” 刘三想到这里，有了主意。 他到了等待交钱队伍的后侧，扯了一下最后一个人的大衣，“哥们，商量个事。我给你五十块钱，你把你手里那个红签给我。” 前面那个人，瞥了他一眼，不为所动。 刘三可不会这么放弃，“一百！一百怎么样！？” 前面的那个人，看着手里的签纸，略微有点犹豫。 刘三见心动了，加火道，“我给你一百，我再把没中的红签给你，下周你不用再抽签，就能拿到化油神器了！一周时间，一百块，很值得！” 前面的人，终于下定了决心，“你先给钱。” “好好好，我先给钱。”刘三从貂皮大衣里，掏出了一张蓝色的钱，得到了一张红色的签纸。 已经退出了付款队伍的老兄，捏着手里的一百块，忽然有些后悔。 他感觉自己好像还能多要点。 这时，其他人有样学样，也开始想要购买别人手里的红签了。 可是，当他们拿出一百块钱的时候，发现无论如何也拿不到了。 得加钱。 一时间，两百！三百！不理智的叫喊声，层层叠叠的出现了。 这一喊不要紧，那些已经拿到了化油神器资格的人，反倒是更加不卖了。 而那些只中了蓝色签纸的，见状也自觉排好队，开始交定金了。 忙着记录姓名的关飞，也没有见到过这个架势，他想要问身边的小老弟。 可是，又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 “这不会出问题么？”他眼里满是询问的眼神，但他抬起头，看向林亦那老神在在的眼神，他又镇定了。 “这一定在厉老弟的掌控之中！” 十个五百一十二块三毛，加上九个一百，一共六千零二十三元。 林亦清点好了，放在关飞那里，就开始一台台车安装化油神器。 不管是买到的，还是没买到的，都围着他看。 特别是掰动化油神器，“咔”的那一声，很是有演出效果。 这时候，关飞就站出来，把那天夜里林亦忽悠他的话，在复述一遍。 围观的车主朋友们，都觉得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不由得开始夸起了德国人的严谨。 这时候，关飞就讲起了林亦无意之间，说过的德国油纸包的故事。更是把这群老大哥们听的一愣一愣。 林亦一边安装，一边听着关飞的话，倒是没有多少负罪感。 这就是营销！ 如果不是日后立法禁止了很多营销词语，厂商们吹的牛伯姨只会越来越夸张。 林亦手里的这个化油器加热器，质量即没问题，用着又好用，只是借了这个时代人们对于外国高科技产品就是更好的固有印象，进行了一点点营销，他才没有压力呢。 甚至，到时候赚更多钱了，专门雇一个德国人来站台，也不是什么问题。 他一个个安装测试完，换上的车主们欢天喜地的走了。 没换上的车主，今天还没结束，就开始期待下周的今天了。 林亦等人都走光了，从六千零二十三元中，分了一千给关飞。 关飞也没客气，收下了钱，说出了自己的疑虑，“签纸交易咱们不管么？” “为什么要管？有人花钱买签纸，不是说明我们的化油神器受欢迎么？” “可是，这不是少赚钱了？” “那些钱我们能赚？” “不能。” “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无利不起早，那些买卖签纸的黄牛，会让全市的车主，都知道化油神器。这可省了我们好多广告费。” “也……也是……”关飞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还是说我明白了。 林亦告别了关飞，来到了银行，柜员大妈看到林亦，热心的问道，“擎小伙，今天是取钱还是存钱呀！” 林亦拿出了剩下的五千块钱说道，“存钱！” 第十九章 私心 “存钱。”林亦说完，口述密码。 柜员大妈熟练的数着钱，林亦两分钟才能数完的钱，在她手里二十秒就数了两遍。 期间，她还和林亦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当然了，没有问林亦“家在哪里？”、“做什么生意的啊？”、“今年多大了？”、“有没有结婚？”这些问题。 因为柜员条例中，禁止问这些问题。 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大妈经过了几分钟的东拉西扯，自觉自己掌握了擎天柱小伙的绝大多数情况。 只可惜，貌似纯良的擎天柱小伙，就是个虚构人。 也就只有林亦存取钱的这片刻时间，才会存在。 ……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 林亦存钱的时候，刘三正火速赶往姐夫当厂长的厂子。 汽车制造是现代工业皇冠上的明珠，一辆哪怕最简陋的汽车，也需要数千上万个零部件。 因此，春城这座城市，围绕着汽车厂有大大小小百余家汽车配件厂。 发动机配件、制动系配件、行走系配件、灯具配件、防盗配件、外饰配件、车身配件、电器配件、传动系配件、转向系配件…… 每一个配件都有相应的配套厂。 刘三姐夫担任厂长的厂子，正是灯具配件的生产厂。 “单师傅，单师傅，您忙着呢！您抽烟！”刘三停下车，火急火燎地钻进了工厂的生产车间。 负责厂里生产，协助总装厂进行研发配套的单师傅，穿着蓝色的工装，正在一线劳作。 他看到穿着一身貂皮的厂长小舅子，皱了一下眉头，还是没多说什么。 刘三仿佛对单师傅的厌恶毫无察觉，就算是没接过他的烟，他也没觉得尴尬，把这支烟挂在耳朵上，然后说道，“单师傅，我这遇到了个有意思的东西，您帮掌掌眼呗。” “啥东西？”单师傅问道。 “化油神器，您跟我来……”刘三生拉硬拽的把单师傅拉到了车间外头。 单师傅望着车里头的化油神器，看了两眼问道，“这是化油器加热器？” “对！您真是太厉害了，一眼就看出来了！”刘三恭维着的同时，小声地问道，“单师傅，这玩意咱们厂能生产出来不？” “你生产这玩意干啥玩意？”单师傅瞥了一眼刘三。 刘三可不会说这玩意赚钱赚疯了，他搓了搓手，“我最近看很多车，冬天都不容易打着火，我想看看咱们能不能制造出来这个，为人民服务嘛！” “我看你是为人民币服务！” “您说的是，先为人民服务，后为人民币服务。”刘三也不恼，“您看看这东西，咱们厂能生产出来么？” “这么看看不准，得拆下来。” “那您就拆！” 单师傅将化油神器全须全尾的拿在手里，上上下下仔细看着，心里做着仔细的估摸。 “做是能做。” “那咱们就做！” “可这玩意，便宜不了！” “啊？” “你看这里，还有这里。这些地方用到的工艺，还是有一些难度。如果你想少量生产试制的话，单靠人手勉强能做得到。但是如果你想大规模的量产，就需要单开一条产线。” 刘三想到关飞那边，一周也就十套，肯定是手工生产无疑，若是自己能把这东西弄成量产，那岂不是钱都被自己赚了。 “开产线要多少钱？” “预计月产量两千的话，每个两百五十元；三千的话，每个两百元；五千的话，一百五。”单师傅回答道。 “两千的话，两百五一个……”刘三小声地嘀咕，掰着手指头，“那岂不是要五十万！” 他吓了一跳，自己别说就是没有这么多钱，就是有这些钱，也不会冒这个风险。 “那人工生产，一个要多少钱呢？” 单师傅估摸了一下，“一个最少得两百，不过速度快不了。” “咋还比生产线还便宜？”刘三也是搞不懂。 单师傅解释道，“生产线需要好多设备，生产的越多，单价就越低。如果你能稳定月产一万个，每一个成本也就十来块钱。” “是这样啊……”刘三在脑子里算了一笔账。 化油神器的销售价格是五百多，自己这边手工制造的成本是两百。 就算自己只买化油神器三分之二的价格，就卖三百块钱，也有一百块钱利润。 关键是这玩意不愁卖，生产出来就能卖出去，根本不会库存，更不会压钱。 就算是自己一周只能弄出来百十来个，那也是能纯赚上万块！ 这活值得干！ 刘三嘴上说道，“那麻烦您找几个工人，试着干一下呗，每个两百元，您这边能生产多少，我这边就要多少。” 单师傅可不是好糊弄的人，他把手伸出来，“小刘啊，这不是厂里的活，你给多少钱，我就做多少。” “这……” “不然咱们去找厂长聊聊，看他支不支持。” “别……别……单师傅您等着，我这就去取钱。”刘三连忙求饶。 他倒不是怕他姐夫，而是以他姐夫那雁过拔毛的性子，原本一个月能赚一万，他参合进来，自己一个月最多也就赚三千。 这钱，还是自己吃独食来得好！ 单师傅回到车间，边走边寻思那个化油器加热器。 手工制造的两百元里，其实有将近一半是手工钱，剩下的那些材料钱，也是按照计划外的市场价来算的。 化油神器这东西，他也听说过，一个卖五百多块钱呢，给厂长小舅子一个两百元的成本价，已经很良心了有木有。 毕竟，厂长大偷，弄了好几个亲属城里的灯具厂，把计划内的原料拉走，把订单也拿走。他这么个工人，小偷一下又怎么了？ 单师傅望着已经有些破败的老厂房，它和自己一样，都不再年轻了啊。 …… 火烧色的天空渐渐变暗，周末告一段落。 林亦早上到了学校，才刚开始自习，李副校长就找了过来。 “小林同学，你的密卷贾校长看了，说弄得非常好。这是印刷室的钥匙，这是高二的学生会主席。只要不耽误正常复习，学校都支持你。” 第二十章 渣男密卷 这个年代，每个学校都有一间油墨室。 油墨印刷很是灵活，无论是卷子习题，还是校办报纸，都通过油墨室完成印刷，唯一的缺点就是比较浪费人工。 林亦提着钥匙，与高二的学生会副主席一同来到油墨室。 打开门，一股浓郁的油墨香气，就扑鼻而来。 林亦深吸了一口，这味道还蛮好闻的。 他又往里走了几步，油墨的味道越来越浓郁，原本厚重的墨香味道，开始变得刺鼻。 有着丰富校报生产经验的学生会副主席，开始介绍了起来，“只要先将想要印刷的内容写在蜡纸上，然后用滚筒来回印刷就行了。 只不过，一份蜡纸最多也就印一百来份，再多字迹就糊的看不清了。” “只有一百份就够了。”林亦回答完才开始攀谈，他直接递过去了一张十元的人民币，“以后要多多麻烦你了。” “我……我不收钱的……”学生会副主席连忙摆手道。 “不止是给你的。”林亦说道，他也知道要想马儿跑，就得让马儿吃够草的道理，“帮我找几个写字好看的同学，在蜡纸上抄写我写好的内容。然后……再找几个干活精细，有力气的同学来干这油墨活。可以侧重于找那些家里稍微有些困难的同学，就权当是勤工俭学了。” 林亦说的冠冕堂皇，学生会副主席也没有拒绝的空间了，“好……好吧……” 林亦一下子拿出了七套卷子，“第一批的话，这几样一样一百张，麻烦你了。” “好！没问题！”拿了钱的学生会副主席，立正保证道。 林亦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如果这件事情真的能够做成，不会亏待你的。” 他画完了饼，就回到了教室继续开始学习。 关于密卷这件事，他上心程度还没有化油神器多。 因为，这东西见钱的速度不会很快。只是给自己的收入找一个合理性的支撑。 讲台上的老师，对于林亦有些心不在焉的表现，虽然看在眼里，但嘴上却没说半句话。 成绩就是一切。 林亦能够在全市摸底考试中，排第九名这个连任课老师自己都不一定能考出来的成绩，他们也就默许林亦又许多特权了。 甚至，传言中林亦和几个女生有不同程度的暧昧关系这件事，他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下课了。 沈莹端着习题册走了过来，声音有些发嗲，“林亦，我这里有几个题不会，你能不能帮帮我呀！” 时刻关注林亦的张鑫佳，自然把这一幕看在了眼里。她心中竟然有了一丝丝苦涩的感觉。 就像是一个原本属于自己的珍宝，被别人夺走了一样。 林亦抬起头，忽视了周围人好奇的目光，看着沈莹很是生疏地扭捏样子，“这道题上节课老师刚讲过，你就不能注意听讲么？” “我这不是听不懂嘛……想让你给我讲一下……” “抱歉，没空。” 开什么玩笑，女人只会耽误正事。 林亦目前的目标只有两个，一个是通过化油神器赚到第一个十万块钱，第二个是通过高考考到绝对重点的大学，获得更多资源。 至于女人。 只是点缀而已。 就算是有，也不要耽误我拔刀的速度。 沈莹将在那里了，这不是她第一次在男生面前玩弄技巧，过往的战绩用无往不利来形容都不为过。 正常的少年人，哪里经历过这个，哪里遭得住。 可在林亦这里，她已经吃亏两次了。 可越是这样，林亦在她心里的重量越重，她咬着嘴唇，楚楚可怜，就那么站在那里。 她这幅模样，堪称我见犹怜。 张八百看了都很心疼。 可是，林亦就不为所动，上课铃都响了，林亦却连头都没再抬起来过。 老师进来了，见有学生站在过道想要训斥，但见是站在林亦身边，话也咽了回去。 他假装无事发生一样，正常的上课，下课。 张鑫佳想要站起来训斥沈莹，但又想到自己为什么可以站出来呢？ 林亦这时候又一次抬起头，他看向眼泪“吧嗒吧嗒”落在地上的沈莹，“这位同学，已经上课了，你站在这里影响我学习了，能否请你回到座位上。” “好……”沈莹带着颤音，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林亦对此完全不感冒，可同学们之间却传疯了。 二手劣质言情琼瑶小说的内容，一个个扣在了林亦的头上。 始乱终弃，三心二意，最是薄情。 越传越离谱。 可是，越传女生对林亦的兴趣就越大，越传男生们吃的醋就越多了。 第一批密卷，总共七百张印完。学生会副主席来找林亦的时候，都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林亦，“哥，你怎么能这么厉害？能教教我么？” 林亦查看完卷子，除了少部分字迹有一点糊之外，其它没有什么太大问题。 他问道，“你早上没吃饭快中午的时候会不会饿？” 学生会副主席点了点头。 “你前一天睡的晚，第二天会不会困？” “会。” “那你只要用平常心去对女生，你也会被当成渣男的。” “是这样么？” “当然是！”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说我什么都没做过，你信么？” 学生会副主席摇了摇头。 林亦拍了学生会副主席的肩膀三下。 一切尽在不言中，学生会副主席仿佛懂了什么。 “同学们，这节课上课前，我有点话要和大家讲。校长让我做一份密卷给大家，现在做出来了，一共只有一百份，自愿订阅。一份不要九十九，不要九块九，只要一块九毛九，直到高考前。 有没有人订阅？自愿举手！绝不强迫！” 旁边的老师帮腔道，“这套卷子，我们会在课上着重讲的。” 同学们一听，这还有什么自愿不自愿的，一个个都举起了手。 春节放假前，最后一次摸底考试。 使用林亦密卷的两个文科班，成绩大幅提升。 文科班的同学们开开心心回家过年的时候，有关于渣男密卷的传闻，也开始流传开了。 第二十一章 让我来打 贾校长往年从未像今年这样关心过模拟考试成绩。 学校就是这么个学校，土壤就是这么个土壤，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不会有什么意外的惊喜和落差，随缘就好了。 可今年却不一样。 贾校长守在高三文科办公室，虽未催促，但所有老师都用最快的速度，判着卷子。 贾校长的手里，捧着的是林亦的考卷。 相比于上一次模拟考，林亦这一次的答题变得更精准了。 需要文字回答的答题，几乎只剩下必要的答案点和连词。与标准答案做对比，几乎只有顺序上的不同。 “真是厉害啊……”贾校长感叹道。 他也不是没有见过成绩好的学生，但他见的那些好学生，也没有一个能做到这一点。 绝大多数都是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答题点，都罗列在答案上，尽可能的多写，这样哪怕有一部分答偏了，也终归有对的地方。 “校长，卷子都判完了。”双鬓有些斑白的学年主任说道。 “成绩有提升么？”贾校长问道。 “与上次模拟考相比有提升，可是……” “我知道两次模拟考难度不一样，没有横向对比的价值。把各科前十的成绩、中位数和平均分给我，我去打几个电话。” 贾校长拿着记满了数据的纸，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拿起了办公桌上的台式电话，拨通了几个关系还算不错的学校的电话。 “老张啊，过年好啊，我有个问题想问一下，咱们这边这次高三文科模拟成绩都啥样？哦哦哦！是这样啊！我知道了！等过几天一起喝酒！” 贾校长手中的钢笔，不停地点在纸上，他刚打了几个电话，就有了一个结论：高三文科的成绩，无论是第一梯队，还是平均分，亦或是中位数，相比于友校都有了提升。 但是，高三文科这边的教学布置基本上没有变化，唯一算得上变化的只有林亦搞的那套密卷。 难道……那套卷子真的有用？ 贾校长披上衣服，顶着雪回到了家，“孩他妈，给咱家送的礼都放哪了？” 贾校长从里面挑了两箱水果，捧起来转身就要出门。 还以为自己老公转性了，知道给领导送礼了的校长夫人，扶着门框问道，“不带两瓶茅台么？” “我去学生家里家访，带茅台算怎么回事？”贾校长吭哧吭哧地下楼了。 校长老婆扶着窗，看着楼下洁白的雪地，拉出了一串脚印，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这大过年的，校长去给学生拜年？奇了怪哉。 算了，自己还是安心做菜吧。 贾校长扛着两箱水果，街上叫了一辆倒骑驴。 自从林亦考出成绩后，他对林亦的个人信息，简直倒背如流。 三轮车碾在雪地上，“吱嘎吱嘎”的叫着。 贾校长跳下三轮车，扛着两箱水果，进了棚户区，叩响了林亦家的门。 “咚！咚！咚！” …… “咚！咚！咚！” ‘没人？’ 贾校长站在门口敲了半天，眉毛都挂上了白色的霜。 隔壁的房门忽然开了，“别敲了，老林他们一家回老家过年去了。” “劳烦，请问他们家的老家在哪？”贾校长问地有些文绉绉。 隔壁的人，见他不像是个坏人，“他老家应该是红旗村。” “二道边上那个红旗村么？” “对！” “谢谢您了！”贾校长感谢道。 林红旗家的邻居，看着扛着两箱水果走了的贾校长，也啧啧称奇，“居然还有人给老林家送礼？” …… 昨天林亦放假，今天他们一家一大早，就早起去坐公共汽车。 这个时代的公共汽车，不仅只是数量少很拥挤，最关键的是这些汽车，有一说一都比林亦的年龄大，甚至能直追林红旗的年龄。 这样一台古董，承载二三十人的小客车，在过年的这段时间，每趟至少都要拉六七十人。 林亦坐在座位上，表情看似淡定的透过窗子的薄冰看向窗外，可实际上手却抓着前座靠背上的拉手，生怕这祖宗级别的车，在这冰天雪滑的路面上，一不小心就横在地上，变成一条咸鱼。 他身边的林然然，紧张倒是不紧张。 可忽忽悠悠的车身，加上以汽油味为主味道，混合在一起的复合怪味。让她有些晕车。 “吃两颗晕车药。”林妈妈拧开水壶，递给林然然两枚药片。 一家人就这样折折磨磨的，终于到了红旗村的道口。 林亦下了这趟噩梦之车，猛地吸了一口气。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要大力发展汽车工业！ 不为别的，就为了能舒舒服服的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 林红旗从行李箱里，取出准备好的年货。 林亦也扛了一袋子，往村里走去。 刚走到村口，就见到了一群穿着脏兮兮的棉袄，鼻涕横流，赤红脸蛋，红着小手的小孩，在玩小鞭炮。 路边的房子，无论是泥草房还是砖瓦房，烟囱里都升起了浓郁的烟。 “这……就是年味么？”林亦觉得这一切都很新奇。他曾经作为一个无家可归的打工人，对于过年的唯一感觉，除了不用特意加班外，最大的感觉就是公司里，街道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浪荡在世界上的孤魂野鬼。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体会到年的味道了。 林红旗扛着东西，带领着一家进入了一个大院。 “老三回来了啊！”刚进大院，就见屋门推开了，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喊道。 “大嫂过年好！”林红旗对着喷吐着白气的门说道。 “过年好，过年好。”大嫂声音热情，手里却第一时间接过林红旗背着的东西。 林亦也把袋子交给了大伯的老婆，进了里屋，北炕上坐着一群小孩，南炕上摆着两张炕桌，炕桌旁的中老年人们，嘴里叼着烟，手上打着麻将。 “老三，你回了啊！快来！一起打打麻将！老规矩！我们打一分，你打一毛。” 林红旗抿了抿嘴唇刚要拒绝，林亦就说道，“爸！让我来打吧！” 第二十二章 远道而来 南炕的人愣住了。 “去，去，小孩子打什么麻将？”有个大人向外挥手，像是撵鸡。 林亦笑了一下，“大伯，您说小孩不能打麻将。那为啥你们就可以打一毛的，让我爸打一块的？” “你爸是城里人了，是工人，有钱！他玩大一点的算是接济俺们这群穷亲戚了。” “那我是小孩，你们是大人，是不是也能让让我，你们打一毛的，我玩一分的？”林亦往前走了一步。 被质问的大人一脸尴尬，指着林亦瞅向林红旗，“老三！管管你们家小孩，有没有家教！” “就和我家林亦打打嘛！你们一帮老爷们，怕一个小孩儿？”林妈妈站出来说道。 “就都打一分钱的吧。”林亦坐在炕沿，脱了鞋，“麻烦给我个位置。” 林然然看着哥哥上桌的模样，悄悄地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往年回来过年的时候，父亲都会被叫上牌桌。赢钱了会被阴阳怪气，输钱了人家当应得了。 林然然虽然不知道哥哥能不能赢，当一毛变一分，多少能少输一点不是？ 总不会过完年回家要吃一个月馒头和酱油拌饭。 他打工的时候，偶尔老板也会让他去打麻将。不同时候的要求还不同，有时候要求赢，有时候要求输，有时候要求不赢不输。 好在麻将不是一个纯粹的运气游戏，是一个需要大量计算的实力游戏。 别看普通娱乐，貌似中老年人打的多，但是国际大赛上，实力选手都是年轻人。 可谓是一种牌怕少壮的游戏。 林亦今天就要给这些人上上一课。 每个地方的麻将规则都不太相同。 林亦坐在牌桌上，第一局稍微输了一点，算是熟悉规则。 第二局开始，他就开始认真打了。 不过，认真打不代表和大牌，赢大钱。要是把把你都和大牌，那就没有人一起打牌了。 真正的高手，是知道三位牌友都需要什么，在该喂牌的时候喂牌，该卡住的时候卡住。哪怕胡牌也只是小赢，让同桌的人觉得自己只是运气不好，下一把一定是自己赢。 果然，打了两圈，原本剑拔弩张的氛围已经变得很和谐了。 只是，林父的眉头皱了起来。 旁边的人看了，还安慰林父，“小孩子偶尔玩玩就玩玩嘛，输不了几个钱，你担心个啥！” 他哪知道，林父不是担心自己的儿子输，而是把同桌的那些亲戚输。 他最近也发觉了自己的儿子，就像是开窍了一样。学习成绩突飞猛进，一下进入了另外一个档次。 这样的聪明孩子，只要想研究，难道打牌会输给一群老农民？ “林亦。”林父叫了一声。 “我知道轻重。”林亦回答道。 老爷们在屋里打牌，小孩们屋里屋外的乱窜，妇女们负责做饭。 女人们的聊天，也无非就是鸡毛蒜皮，家长里短。不是老公就是孩子。 忽然有个妇女问道，“老三家媳妇，你家小孩今年高三了吧？” “嗯，是高三了。” “读书读那么多有啥用？李老五他家小子和你儿子一个年纪，现在孙子都报上了。张老丫家的，读了中专听说今年毕业，能分到一个特好的单位。你家林亦能考上大学么？考不上别再复读，又费钱，又丢人。” “这就不劳嫂子操心了，大学还是能考上的。”林妈妈谦虚回答。 “哟！大学是那么好考的？说考就能考上？”帮腔的妇女也开始了。 林妈妈听着这些人的话，忽然间就不想出声了。 她一不说话，其她人就以为她理亏了，聒噪的声音更大了。 “上来就打麻将怎么可能学习好呢？” “就是！就是！” “说不定到时候能变成一个赌鬼呢！” 林亦的奶奶从外头把埋在雪里的粘豆包找了出来，有点耳背的她，声音很大，“你们在聊甚呢？” “在说，老三家儿子，将来准成赌鬼！”回答的声音也很大。 周围的老娘们听了，笑成一片。 “闭上你的臭嘴！”老太太大声呵斥完，弓着腰扶着门道，“刚才有个人在院外找老三家小子，你们看他是干嘛的啊！” 活像是一只雪人的贾校长，抖了抖身上的雪，放下了两箱水果，询问道，“林亦同学是在这里过年么？” “你谁啊？”一位妇女见贾校长姿态很低，就叉着腰问道。 林妈妈看清了雪人的面容，略带疑惑地问道，“贾校长您这是？” “假校长？还有人叫这名字？” “这是我儿子高中的校长。” “真的贾校长？”叉腰的妇女，腰立刻就挺不直了，像是鹌鹑一样躲起来了。 高中校长，就算顶不上乡长，至少他也比村长大吧。惹不起，惹不起。 “你家小子不会是犯了设么事吧！校长都找上门来了？” “犯事了还能带礼物？” “那是……” “说不定是想嫁姑娘！” “啊！确实，林老三家小子挺好看的！” “……”贾校长听了很是无语。 不过，他又不能表现出来，他只就看着林妈妈说道，“我原本心思过年了，给你们家送点水果。到了你们家，才知道你们回村里了。我想了想就跟了过来，也给你们添麻烦了。” “孙儿的校长啊！？”老太太的耳背忽然好想又好了，“不麻烦，不麻烦，进屋坐！” “谢谢您。”贾校长感谢完，问道林妈妈，“林亦同学也在屋里么？” 林妈妈还没回答，旁边的妇女就说道，“在屋里打麻将呢？” “啥！？打麻将！？”贾校长惊了，表情仿佛能吃人，“你说状元种子在打麻将！” “你凶什么凶！自己进去看嘛……” 贾校长心急如焚，推开门，见到南炕上确实摆着麻将桌，林亦确实坐在麻将桌旁。 只是…… 和他一桌打麻将的人，好像都不正常了。 “我先不玩了！”林亦说道。 “不行！你必须玩！” “你们都没钱了！” “没钱怎么了！我还有房！还有地！差什么！继续打！” 贾校长看他们的模样，似乎明白了怎么回事，心里感叹道，“原来，厉害的人，做什么都厉害。” 第二十三章 我送你们回城 局外人贾校长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可牌桌上的局内人，却依旧执迷不悟。 “继续！” “别停！” 他们拍桌子的模样，像是食人的野兽。 “就这样吧！”林亦炕上下来，盘了半天腿的他，腿微微有些麻。 “赢了钱就不想玩了？” 林亦看到贾校长，微微颔首致意，然后回头盯着明显已经上头的中年汉子，“我要继续打，你能输的倾家荡产喝农药。” “瞧谁不起呢？”汉子的声音竟是一顿。 “瞧你不起。”林亦说道。 他的手指绕了个半弧，指着牌桌旁的人，“你们连打麻将都玩不明白，还想坑我家？谁的钱不是一滴血一粒汗挣得，凭什么给你们故意送钱？” “你们家双职工，有钱！” “呵！先不说，有钱是不是就应该给你们送钱。你们打听打听，市里的工厂已经多少个月没发工资了。你们还拽着我爸打麻将，还你们一分，他一毛，赢了不让走，输了也要继续玩，你们要让我们全家去喝西北风？” 林亦的脸色冷了下来，“互帮互助才是亲戚，光想着坑人拿好处的，不叫亲戚。这年！不过也罢！” 林亦套上外套，就走到了院里。 贾校长对此有些心理建设，他知道林亦不是一个能吃亏的性子。 林父却对此愕然，他追了出去。 冷风吹在脸上，刮去火炕带来的燥热。 林红旗说道，“毕竟是亲戚，何必这样呢？” “爸，”林亦叫了一声，“矫枉必须过正，也必然过正。不让他们有正确的心理，以后吃亏的可是咱们。这世界上可没什么吃亏是福。” 林父还想说什么，但是看到同样追出来的贾校长，他轻声道，“校长你们聊。” 贾校长站在林亦身边，瞭望着远处一望无际的皑皑白雪，“没想到林同学还有这样的一面。” 林亦摸了一下鼻子，融化了鼻翼上的雪花，“人善被人欺，总要来这么一遭。” 贾校长说，“新一轮的模拟考成绩出来了，你的成绩很不错，而且文科两个班的成绩普遍都有上升。你的密卷真有用啊！” “有用就好。” “可是，我有一个想法。” “您说。” “不知道你理科怎么样。文科终究人数还是太少了，我在想如果你理科也能行的话……”贾校长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很过分。 一个学生，一个高三的学生，一个能够在全市模拟联考中名列前茅的文科学生，怎么可能文科很厉害，理科又很强呢？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哪怕少年人精力充足也是如此。 不然的话，为什么还要分文理科呢？ 可是，贾校长就像是一只尝到了蜂蜜味道的黑瞎子，抱着蜂巢就想得寸进尺。 林亦的出现，本就是意料之外，按道理讲贾校长应该满足。 可得陇望蜀，既然这小子不光自己学习成绩强，还能有办法普遍拉高其它同学的分，那为何不…… 问他理科行不行。 要知道，文科高三本校一共就百十个人，理科高三本校可足足有近千人，若是林亦还能在全市模拟中名列前茅，依旧还能拉高整个理科的成绩。 那……岂不是学校不仅不会被裁撤，还会成为明星学校，合并其它的学校。 甚至……如果能够掌握林亦提高成绩的奥秘，连续保持几届，这学校如何不说，他贾校长自己就可以去更重要的岗位为人民服务了。 这也是贾校长能够乘坐让人绝望的公共汽车，一路询问，最终找到这里的精神动力。 虽然，有些异想天开。 可，贾校长依旧有些紧张的盯着林亦，等待他的回答。 林亦倒是没有太多意外，倒不如说这一切在他掌握之中。 他喜欢小汽车，喜欢汽车行业。但就算是他再强，也没有办法一个人撬动一个行业。 因此，他需要一些帮手。 但是，文科的帮手，能够起到作用的地方，大致也仅有宣发文案等方面。 真正的硬实力帮手，还是要从理科中寻找。 原本他打算进入大学再做打算，没想到这位高中校长，路途迢迢来给自己送枕头。 “校长，我如果说我理科比文科强，您信么？” “啊！？”校长愕然，仿佛大脑宕机。 “我说我理科比文科还强，您信么？” “信！信！当然信！”贾校长虽说不知道心里怎么想，但嘴上却是不停地重复。 就拿刚才的打麻将来说，虽说贾校长也没怎么玩过，但是他却知道如果数学能力不强，根本完不成林亦那样。 时不待我…… 贾校长咬了咬牙，“林亦，现在跟我回春城吧！距离高考只剩下几个月了，咱们现在开始准备理科版密卷，等开学了高三的同学就能做上了！年的话！就在我家过！” 林亦回头看了一下炊烟渺渺的泥草房，“也好，在这里过年，大抵不会过舒坦。” 林亦没有见人就必须装伯姨的性格，在他看来装伯姨只是实现问题的一种手段。让队友或对手知道你的厉害就行了。 可这手法对聪明人很有用。 若是面对一群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憨憨，林亦真的怕自己装吐了。 贾校长听了林亦的话，心里有谱，“林同学你放心，你父母那里我去说。” 贾校长回身钻进泥草屋，屋里很是嘈杂。 贾校长找到了林父和林母，小声而急促地说了什么。 林父林母面露蓝色，但最终还是点头了。 接着，贾校长问林亦的妹妹在哪，特意过去塞了个红包。 南炕上的人，看这架势不满的说，“赢钱了就要跑……” 薛定谔耳背的林奶奶，听人吼着说完前因后果，大声道，“我孙儿厉害用不着你们管！” 贾校长解决完一切，林亦回到屋里，摸了摸妹妹的头，握了握奶奶的手，再与父亲母亲道别。 除夕的前夜，天空昏暗卷着雪花。 林亦和贾校长两人走了很远都没有找到车。 这时，身后出现了两道光柱，拖拉机的声音由远及近。 原来是刚才牌桌上脸红脖子粗的男人，双手扶着拖拉机说道，“我送你们回城。” 第二十四章 那就住一晚 白雪皑皑的平原之上，横亘着一条突起的小路。 拖拉机轱辘巨大的沟壑压在软绵的雪上，行进的速度不快，颇像老牛在拉车。 硕大的片状雪花密集地从空中飘落，说话的声音仿佛都要被吸的一干二净。 双手扶着拖拉机的大汉，刚开始嘴里还喊着些什么，到后面也不说话了。 他们这些土里刨食的农民，既不老实，也不傻。 若是老实也不会想要强行赢林红旗的钱，若是傻也不会冲出来送林亦和校长回城。 他们的问题仅仅只是见识短了一点而已，只能看到村里这片天空。 林亦缩在车斗里，双手缩紧袖口里，屁股底下的稻草，也略微能够提供一点温暖。 下雪的时候，远没有雪融化的时候冷。 但是，乘坐的敞篷拖拉机，有速度就有风，有风就能带走热量。 贾校长的姿态与林亦看上去相差仿佛，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苦日子”了。 但是他心里却没有丝毫地埋怨，因为他认为自己所做的这一切，一定会有超额的回报。 他稍微晃了晃头，甩到眉毛上的霜，看着眼前的林亦。 他相信这样的一个宝藏，不会让自己失望。 林亦此刻脑中，在规划未来的布局。 他的存款已经超过了五万，化油神器的受欢迎程度非同一般，甚至下一个化油神器的销售日，他的存款就能突破十万。 可看似前途光明，危机却不少。 一是，市面上已经出现了仿制的化油神器，二是，冬天总会过去，春暖花开的时候，就是化油神器热销期结束的时候。 林亦不会因为赚了小小的第一桶金就会满足，对抗仿制的化油神器，需要精密的规划，打价格战那种低端策略，并非他所想要。 淡季的时候，如何维持和车主们的关系，让他们购买其他的商品和服务，继而培养出消费习惯，也需要动脑。 与这面相比，学校这边的事情，其实更好解决。 无论自己是否从文转理，只要还能取得优异的成绩，就是一片坦途。 林亦甚至有打算利用密卷的销售收益，弄一个奖学金，提前俘获那些家境贫寒，但颇为聪慧的大脑，为自己未来的事业，积攒人才基础。 他毫不意外自己能获得成功，但是有多成功，却不看自己，而看拥有多少人才。 职业经理人和业界精英这种生物，林亦见过的多了，简直就是百鬼夜行。拥有自己的核心班底，才是从成功到伟大的必备条件。 一路无言，进了市区。 已是深夜，一团团远近不同的昏暗路灯，把拖拉机拉出了几道长短不同的影子。 “先往这边，再往这边。”贾校长站起来，双手扶着驾驶员身后的栏杆，指挥着拖拉机的行进方向。 因为是过年，街道上的人异常少。 除了很大一部分回到老家过年的人，剩下的也都聚在家里其乐融融。 拖拉机路过了一条卖烟花爆竹的街道。 “停一下。”贾校长跳下了车。 挂鞭、二踢脚、银花火树、闪光弹…… 各种烟花，贾校长各买了一大推，先是他一个人捧着往拖拉机的搬，过了一会摊位老板都来帮忙了。 贾校长几乎搬空了半个摊位才罢手，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这些给孩子们当礼物。” 贾校长攀上车，“旁边那栋楼就到了，先上楼喝一口热水。这天寒地冻的，开个招待所，今天就在市里住吧。” 拖拉机上的汉子，支支吾吾有些窘态，“俺……我……一会就回去……” 市里不是村里，住招待所更是少有的体验。 他还想要说什么，林亦忽然说道，“今晚就住一宿吧。” 还在犹豫拒绝地汉子，终于点了头，“好……好……” 虽然林老三家的小子，看起来瘦瘦弱弱没有一把子力气，但是无论是今天在麻将桌上狂赢，还是校长主动找来，都让他有些害怕，在脑海里就印下了威严的形象。 拖拉机开到了楼下。 贾校长率先上楼，林亦跟在后面，汉子尾随。 “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打开房门，贾校长的妻子语气抱怨，当她看到贾校长身后的两个人，连忙换了副笑脸说道，“请进，请进。” “这位是我说过的林亦同学，这位是送我们两个回来的司机师傅。”贾校长进了家门说道。 贾校长的妻子，脸上挂着笑容，“你们坐，你们坐。我去泡壶茶。” 林亦刚在沙发上坐下，贾校长就拿来了一套试卷，“林亦，你做做看。” “这是这次摸底考试理科的卷子？” “嗯。” 林亦提起笔，就开始写起来了。 汽车制造，是一个极其复杂的产业链。涉及物理、生物、化学、数学等等多个领域。 林亦曾经作为一名汽车全栈工程师，擅长高中的理科很合理不是么？ 他稍微有些冻僵地手，写了几行字后，就活络了过来。 贾校长的夫人把茶倒入茶杯，也没有多说话。 虽然她和贾校长两个人，关注的都是林亦，但屋里压力最大的人，却是开拖拉机的汉子。 沙发很软，屋子很温暖，就连喝茶的杯子，看起来都很精致。 这对于他来说，和自己加仿佛就是两个世界，他只能盯着茶杯子漂浮地茶梗，熬着难熬的时间。 林亦答题的速度依旧很快。 贾校长虽然不擅长文科，但对于理科还有着基本的判断力，他手里虽然没有标准答案，但是粗略的看过去，就觉得林亦的理科也基本很强。 这虽然超出了他以往的认知，但是他现在也已经放弃了思考。 他小心翼翼地收起林亦答完的试卷，“我们去找个宾馆吧。” “亲爱的，就让小林在咱家住呗。”贾校长夫人说道，“咱家就咱们两个人，冷冷清清的。” “那也要给司机师傅找个招待所。” “不用……不用……我这就回去……”拖拉机汉子连忙回道。 “住一晚再回去。”林亦说道。 “好……好……那就住一晚。” 第二十五章 活像冤家 林亦与贾校长从招待所出来，回到了贾校长家。 贾校长的妻子抱着一大坨被子，穿越客厅而过。 电视里正回放着往年的精彩小品，关了声音，就像是一出出动作夸张的哑剧。 “收拾好了，去睡觉吧。” “谢谢阿姨。” 贾校长一看电视上的挂钟，已经快十二点了，也赶紧说道，“赶紧睡吧。” 他可生怕林亦因为缺觉，脑子变慢了，导致自己的计划全部落空。 林亦脱了外衣，钻进柔软蓬松的被窝。 墙边的暖气片，散发着温暖的温度。 虽不至于热的不开窗子就受不了，但是这已经是他这些天以来，晚上睡觉最舒适的环境了。 家里的大炕虽然也很热，但棚顶却漏风，那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比这要差远了。 林亦躺床上，甚至没来得及思考人生就睡着了。 “喂！醒醒！” “喂！醒醒！” 林亦睁开眼睛，冬日的斜阳挂在窗边，让他看什么都只有一个轮廓。 “你是谁啊？躺在我床上睡觉？” 林亦的视觉恢复了正常，他看到了一个身高将近一米七，眉目间隐约有些像贾校长的女孩，站在窗边声音很大。 “难道……你是我小弟？爸妈不知道什么时候私生的？也不对啊……他们俩怎么会生出这么帅的弟弟。” 她旁若无人一样的自言自语，见林亦醒了，也没有丝毫尴尬，“喂！你醒了啊！你是怎么爬上我床的？” “……”林亦先是无语，但转瞬就调整好了状态，输人不输阵，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说道，“就这样一下，那样一下，就上来了。” “诶呦！你还挺有理了！”二十多岁的姑娘，说着就想要扯林亦的耳朵。 林亦双手提着被子，缩到墙角说道，“阿姨不可以！不能这个样子！” “你说谁是阿姨呢！”姓贾的女孩差点炸了，她爬上来就想要收拾林亦，一个个迅猛地攻势，都在林亦的化劲之下，闪转腾挪之中，消散于无形。 两个人斗的就像是蓝色短毛猫和棕色耗子一样。 谁也没有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玉玉？玉玉？你回来了？”贾阿姨从门口看到鞋子就开始喊，一直喊道林亦缩在的房间，推开门看到一片狼藉的卧室，“玉玉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我看我要是再不回来，妈你和爸，都得有个新儿子！”贾玉玉说道。 “贾阿姨。”林亦乖乖问好。 “就会装乖！”贾玉玉气得坐在床边，直喘粗气。 林亦看着旁边这个仿佛像是西伯利亚金渐层巨大母橘猫的模样心想，‘就这还叫玉玉，亭亭玉立？我看是越缺啥名字里越加啥！咋不叫垚、焱、淼呢？’ “林亦要是能是我儿子，我可高兴坏了。”贾阿姨笑道，“你不是说在学校值班，不回来过年了么？” “怕我回来？怕我见到我的屋子被占了？床被别人睡了？干脆就当没生过我？”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林亦啊，阿姨出去买了只干杀的鸡，咱们中午吃鸡！”贾阿姨抬起手，“玉儿，你就陪林亦多玩一会嗷。” 贾阿姨走了。 贾玉玉斜着眼睛，“你叫林亦？” “嗯。”林亦点头。 贾玉玉听完回答，就像是一尊石像一样，定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林亦对这个状态很熟悉，他的每一个咸鱼工友，都有这种仿佛入定一样的模样。 你不动，我也不动。 过了五分钟。 过了十分钟。 过了二十分钟…… “喂！你说说话！” “说啥？” “说啥都行！不许不说话！” “好好好。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林亦像是哄小孩一样开始念经。 贾玉玉目瞪狗呆，“你！不和你玩了！” 她说着就抬起屁股去了客厅。 可算是走了。 林亦这才把自己从被子里抽出来，开始穿衣服。 正午。 贾校长回来了，“呼！外头又下雪了！” 他靠着房门，拍掉毡帽上的雪。 “小玉回来了？”贾校长换好拖鞋，“你不是说今年留学校值班么？” “我再不回来，你们都不记得有我这么个女儿了！”贾玉玉说道。 “那咋能呢？你妈和我原本打算，今天包好饺子，去陪你过呢。正好，回来了就一起吃。” “林亦同学啊，司机师傅我刚才已经送回去了。我请他转告你父母，说你过年就在我这过了。” 林亦点了点头，“嗯呐，知道了。” “爸！”贾玉玉黏在贾校长身边，“你刚才说他是林亦同学，难道他是你们学校的学生？” “是啊！你妈没和你说么？” “说什么了！她都快把他当亲儿子的，把我当后养的姑娘了。” “我和你妈要是有这样的亲儿子就好了！”贾校长乐呵呵道。 “爸！你怎么也这样！” “林亦同学，可是你爸的福星啊！” “怎么说？” 贾校长从他的角度开始了复述。 贾阿姨摆了一盘蜜桔，坐在一旁倾听。 “这小子有这么厉害？真的么，我不信！”贾玉玉化身鲁豫，好在头没有变得那么大。 “我这里还有他昨天才写的卷子，你不信你看！”贾校长在女儿身边，仿佛化身成为了一个童心很重的倔老头，找出林亦写的卷子，摆到了茶几上。 “那我可要仔细看看。”贾玉玉端起了卷子，仔细看了起来。 她虽然已经告别高中时光有一段时间了，但依旧在教育系统工作的她，对于这些高中的基础知识，还有最基本的判断力。 “这道题对，这道也对。”她小声嘟囔着。 “爸！他这是抄了答案吧！” “我看着林亦同学写完的，怎么会抄了答案呢？” “那……你还挺厉害的哈！”贾玉玉抬起头，觉得林亦嘴上的微笑都是“√”的形状。 “还好还好。” “你还挺谦虚啊！？”贾玉玉语气里充满了嘲讽。 林亦也不反驳，慈祥地看着贾玉玉。 贾校长和贾校长的夫人，相视一眼，都摇了摇头，活像是对冤家。 第二十六章 不战自败的敌人与方向问题 晚八点，除夕之夜。 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正式开始播出。 几首歌舞结束，黄宏的第一个小品《找焦点》结束，又来了几首歌，才是赵丽蓉、巩汉林主演的《如此包装》。 在相对缺乏娱乐的九十年代，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这种汇聚了顶级歌舞小品演员，倾尽全力排练超过半年的演出，算是一年一度少有的精品文娱节目了。 就连贾玉玉这种嘴里仿佛塞满了火药桶的姑娘，在这时都能难得安静下来。 林亦看着这些熟悉又陌生，曾经在电视里一次又一次回放过的小品，他没有感叹作品的质量。 而是在回想依托于如此质量之下的广告效应。 今年正是第一届央视标王诞生的年头。 孔府宴酒这样一个在胶东本地都不算是致命的酒业，以三千一百万元获得了第一届标王。 黄金时间短短几十秒的广告，“一夜之间”成为了全国领先的白酒企业。 之后的两年，秦池酒业故技重施，广告效果更好，但生产线不够，对外购买了大量散酒勾兑，最后名声扫地。 第四届的爱多vcd，虽然获得了标王，但高昂的竞标添加让爱多公司资金链断裂，最终陷入了破产的边缘。 接下来的两届步步高vcd的掌舵人是从小霸王出来的段永平，几乎只有上一届一半的中标金额，让步步高在国内vcd拼杀的红海中，取得了几乎可以等同于小霸王在游戏机时代取得的成就。 再接下来两年的标王哇哈哈，也借助央视标王完成了倍增式的崛起。 在林亦看来，世纪之交前的央视标王，就是风口上的猪。都获得了一飞冲天的机会，但是狂风过去能继续翱翔在天空，却并不容易。 这是一个只看广告不看疗效的阶段，未来我要不要也上一上央视广告？ 林亦摇头笑了笑，他现在一共就只有五万人民币，想要上第二届开始，就过亿的央视标王，无异于痴人说梦。 贾玉玉看到林亦“不屑”地模样，“你觉得小品不好看？你觉得你能行，你就演一个！” “我没觉得不好看。”林亦答道，“而且，就算是我觉得小品不好看，我评价一个冰箱，还需要我会制冷？我又不是冰箱。” “你狡辩！”贾玉玉气得鼓鼓的，决定今年不和林亦说话了。 十二点的钟声敲过。 林亦吃了几枚饺子，算是庆祝正式进入了新一个农历新年。 第二天一早，林亦吃完早饭，就开始告别了。 高三初五就开始上课，他嘴上的说辞是需要回家安心复习，实际上他是想要去看看关飞那边的战况。 越是临近春节，就越是冲动消费的高峰期。 林亦回老家之前，交给了关飞不止一批货，也不知道他销售目标达成的怎么样了。 关飞这几天，痛并快乐着。 原本郊区聚会的地方，已经放弃不用了，一是太过偏僻，二是越来越冷了，能够遭得住的人也没那么多。 索性，他就花了一个月百来块钱的价格，街边租了一趟小屋。 这年头，生意不好做。租给他的那人，也抱着有一天每一天能收租的心思租给的他。 哪想到他这里生意出奇的好，最近几天房东经常来溜达，已经和高飞表达了不止一次要涨房租的意思了。 房租问题对于关飞来说就是小事，哪怕再涨一百，也不过是一台化油神器的分成。 他快乐的是，化油神器依旧供不应求。甚至就连优先购买券，最高峰的时候，交易价格都超过了五百元。 可他痛苦的是，他这一个年就没有过消停过。 他和雇的两个小伙子，一起在这个店里过的这个年。 因为已经有不止一次，有人企图砸窗户，跳进来盗取化油神器的念头了。 更让他糟心的则是，市面上各种各样的化油神器越来越多。 有的挂着自己的厂牌，有的就硬蹭“化油神器”的名头。 甚至，还有一些不要脸的，直接来交易日，来这里现场推销自家的产品。 关飞想要解决，却无从下手。 他现在只想厉兄弟赶快回来，但是厉兄弟过年这几天却回老家了。 就在他心里即将崩溃的时候，他看到了风尘仆仆地林亦，差点哭了出来。 “厉兄弟，你可算回来了！” 关飞主动给林亦让座，林亦却没有坐在那象征老板的位置上，而是坐在了边上询问道，“这几天的状况怎么样？” “每一个销售日的目标都已经完成了。可新出的产品越来越多了。上上次，还几乎都是纯买家。上一次，就有小一半都来推销他们的化油神器了。如果这样下去……” 关飞的脸上写满了“焦头烂额”。 “问题不大。”林亦安慰道，“他们安装的化油器加热器你有看过么？他们是打游击的安装，还是有店面进行安装？” “他们的化油神器我看过！完全就是照搬咱们的，看上去比咱们的化油神器做工差远了！可架不住便宜啊！” 关飞先回答完第一个问题，皱着眉头开始思考第二个，“他们确实都在打游击，没有什么店面……” “既然这样，那我提议，将这个店买下来。” “啊？”关飞迷糊了，为啥忽然间这么跳跃。 林亦接下来开始解释了，“他们是四处逃窜的散兵游勇，我们就是有店面的正规军。从下一个交易日开始，我们每售出一个化油神器，就赠送两次保养。免费更换机油机滤，只收取必要的工时费。 之前在咱们这里购买过化油神器的买家，可以凭借收据，或者是化油器本体，同样领取保养。” “咱们白花这钱干什么？”关飞不太明白。 “为了留住用户。”林亦的指尖戳了戳桌子，“关飞老哥，您觉得冬天还会持续多久？” “四月初就结束了啊！” “现在已经二月初了。”林亦说道，“化油神器虽好，可过了季节，就没用了。那些无序扩张的化油器加热器的生产厂家，他们现在绝大部分正在产能爬坡，你觉得两个月只能，他们能大批量量产么？” “不能。” “等他们量产出来了，春天都来了。不用我们对付他们，温暖的气温就把他们解决了。而我们，需要做的是……继续活下去。 汽车是一个拥有上万零部件的精密器械，总是要包养，总是要维修，甚至连刷车都是必要的事情。 现在没有一家在认真做，为什么不是我们呢？” “厉兄弟你的意思是说，从化油神器开始，做成一个大的汽修公司么？” “对！一个以服务和维修质量为导向的汽修公司！” 第二十七章 没有什么永恒 “服务？”关飞对此没个概念，一脸迷茫。在他的理念里，买东西就是买东西本身。服务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又怎么能买卖呢？ 林亦解释道，“什么是服务呢？就是让人感觉到花钱花的舒心，花的值得。而不是我从你口袋里把钱拿出来，我就反客为主成大爷了。” “你是说，不能打骂顾客？”关飞恍然大悟道。 “你这样理解也行……”林亦甚是无语，“汽车相关的维护保养，根本就不是一锤子买卖。以后的车会越来越多，我们现在获取一个客户的口碑，就相当于在未来收获十个一百个客户。” “那我懂了！”关飞明白了，“厉兄弟的意思就是，国营的修理部态度太差，让人修车修的不舒服，咱们这呢，价格差不多，但是让人更舒服，别人就喜欢来咱们这了。” “没错！就是这样。”林亦点头。 “可是……”关飞挠了挠头，“我觉得这样不太好做，一直有耐心，也挺难的……” “所以，这就要支出额外的成本了。”林亦说道，“一位员工开不开心，主要关乎于两点，第一是收入够不够，如果收入不够，员工生活压力太大一定不会开心。另外一点是员工自己受不受上级的气，如果上级对他发火，他就很可能把火撒到客户的身上。 因此……最重要的一点是，把人当人。” “把人当人……”关飞重复道。他这回真的有点明白林亦的意思了。 林亦还没有等他彻底想明白就话锋一转，“当然了，这样我们需要多花一些钱，这些钱哪来呢？我的建议就是，我们的汽车维修、包养、美容中心，推行会员制度。 也就是说，每次充值不同金额，会获得不同的会员权限。 例如，办一张三百元的会员卡，将获得三年期的免费玻璃水服务，三年的免费基础洗车服务。” “那我们从哪里赚钱？”关飞又迷茫了。 “会员充值缴纳的钱，可以叫做是预付费，相当于我们还没有做出相应的服务，就已经拿到钱了。三百一个人虽然少，但是如果有一千个人办卡，一万个办卡呢？我们就相当于提前拥有了许多钱。 只要后续一直有新人办卡，那么哪怕我们一直不赚钱，我们也能把这个活一起干下去。 更何况，玻璃水虽然免费了，看似少赚钱了。 但是客户不也因此来到咱们这里了么？他的雨刷胶条是不是要换呢？ 他的车是不是有其它的小毛病需要维修呢？ 既然，他换玻璃水，顺便又洗了个车，咱们这的打蜡服务正在打折，他拥有会员卡，还可以享受折上折，那是不是要再打个蜡呢？” “原来如此！”关飞彻底懂了，“也就是说，我们不要在意眼前的一个项目是否赚钱，只要我们做的让人觉得舒服，就能一直赚钱？” “嗯。”林亦点了点头。 他说的这一套，虽然看起来容易，但是做起来却难。 哪怕就是数十年之后，能够做到这些的也很是稀少。 但哪怕做不到十成十，只要做到了五成，甚至三成，就会在这样一个汽车相关服务人员，都拉着驴脸的时代，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那我们要从哪里开始做呢？”关飞问道。 “不用特别着急，我这几天会写一个方案，到时候关哥按照这个方案执行就行了。”林亦回答道。 这个汽车养护中心，前途一定光明。但却不是林亦未来规划里最重要的部分。 它只能算是一个获取现金流的渠道，而获取而来的现金，林亦要把他投入到科研当中。 他是想要制造整车的，也拥有制造整车的知识储备。说他一个人相当于这个时代中国的一个团队的研发工程师，甚至都不过分。 可是，他却不拥有依附在大公司之下，那些研发工程师们，拥有的其他便利。 比如说，有大量的关联企业，可以用极低的成本进行试制件的制造。 再比如说，一旦大公司有了决心，他们就能很快的建设生产线，进入批量化生产。 汽车制造，属于重工业制造，是一个技术密集型、资本密集型的产业。 林亦有把握自己手工打造出一台性能优异的孤品，但是却没有把握打造出一条能够稳定量产的生产线。 因此，他的规划是，利用汽车养护中心获取现金，然后用这些现金开发一些主机厂，也就是大公司们，短时间内可能顾及不到的小方向，在这个小方向内做到最好。 再之后，不断攻略一个又一个小方向，让他们都达到世界先进，或者世界领先的水平。 如果……能够将汽车上下全部数万个零件，全部做到了世界领先。那中国国产汽车，为什么不是世界领先呢？ 只不过，他这个想法，现在看来就是痴人说梦。 无论是桑塔纳，亦或是捷达。 无论是上汽，或者是一汽。 他们为了达到德方的生产标准，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甚至，全国的零配件厂，都用政治动员的方式，不惜代价才勉强达到德国人对于汽车零部件的质量要求。 但是，无论是桑塔纳或者是捷达，在国外都是“老古董”车型了。甚至德国本土都已经不生产不售卖了。 上汽的桑塔纳来自于巴西大众工厂，一汽的捷达来自于南非大众工厂。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人突然跑出来，对着全世界大喊，“中国一定能造出全世界最好的汽车！” 那无异于一个精神病，一个疯子。 但，林亦却知道，这一切是有可能，也能够实现的。 无论是德国人，还是曰本人，他们现在的技术，看似如同天神一般。 但这些天神，却没有将技术推到极致的念头。反倒是越来越以盈利为目的。 德方高标准严要求之下生产的捷达和桑塔纳，铸就了大众在中国神一样的口碑。可是，他们却可以轻易的在日后的帕萨特上葬送掉。 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林亦坚信这一点。 第二十八章 糖与盐 理想是一回事，执行又是另外一回事。 第二天就是新的交易日，林亦亲自在现场，为抽签中奖了的车主，安装化油神器。 不过，不单单是安装化油神器，连夜制作的横幅上写着，“安装化油神器，免费检查车况”的字样。 林亦顺便给每一台安装的小汽车做着体检。 这年头的车主，自己大多就有一定的维修保养能力。 不过，这能力绝大部分都非科班出身，几乎都是些口口相传的野路子。 比如说，发动机机油的更换，并非换新机油，而是将车开到一个还算高的地方，拧开油底壳处的放油螺丝，用一个小盆接着充满杂质的机油。 待小盆里的机油澄清，再把“干净”的部分倒回去。 先不提肉眼的“干净”是不是真的干净，机油在这个过程中，大量时间与空气接触氧化变质，也会让它没有办法达到应有的润滑效果。 好在这个年代的发动机皮实耐造，哪怕是这样也仅仅只会过度磨损而已，又不是不能发动。 林亦检查了几辆车，对它们的问题了然于心。 “我这车况很不错吧！我可每一次都按时保养！”一个老哥拍着胸脯，指着自己熊猫配色的捷达说道。 林亦看着这台和南非版捷达与出一辙，白色车身，黑色保险杠的捷达，拉出了机油尺，看了一眼说道，“您这台车，不是自己在保养吧。” “我哪有时间保养啊！我都是去专门的店里保养！” “那您这台车有点问题。”林亦用干净的毛巾，擦了一下机油尺。 “我……我这车能有什么毛病？”老哥急了。 “您这台车的机油加了白糖。” “这……这怎么可能！” “您保养的那家汽车店，是不是每一次都催促您赶紧换机油，换出来的机油还会特意给您看，让您看看有多脏？” 林亦拿了一张卫生纸，重新将机油尺插进发动机再拔出来，任由油滴滴落。 洁白的卫生纸上，机油晕染开，留下了一些絮状的渣滓。 他指着那些杂质说道，“这些就是白糖。” “这……这……”老哥傻了。 周围的车主们起哄道，“我们早看外头的店保养不靠谱了，你看！” 林亦没有附和这些人的话，他又问道，“您的变速箱油换过么？” “变速箱油换过，换过。不会……也有问题吧！”老哥的心情绝望。 “如果是他们往发动机里加糖的话，那么他们有极大可能也往变速箱里加……” “糖？” “不！是加盐！” 林亦手上检查着变速箱，嘴上说道，“变速箱与发动机不同，发动机里有机油滤，没有融化的大颗粒杂质，进不到活塞部分。所以要用白糖这种高温容易融化的物质，劣化机油，让车主更勤的换机油，赚更多的钱。 变速箱没有油滤，而且它的润滑油，主要是避免离合器片不停捏合的时候过热，从而不能正常的换挡。 因此，如果想要让车主更勤快的换变速箱油，换离合器片。就要用盐这种有着细小颗粒，像是砂纸一样，在变速箱里一直摩擦。” 林亦放出来一点变速箱油，滴在卫生纸上递给车主，“你看，这就能看到明显的食盐痕迹。” 林亦接着说道，“发动机里加白糖容易让发动机‘抱瓦’，白糖在发动机里成了浆糊，造成发动机油路不畅。曲轴轴承和连杆轴承得不到润滑，进而摩擦脱落。 我想老哥你包养的地方，总有车在维修，更换部件吧。” “确……确实……” “您购买了化油神器，我们这赠送三次免费保养。如果您放心的话，我们这边可以用一次保养兑换一次发动机或变速箱的清洗，帮您彻底的清洁发动机和变速箱，您如果信不过的话，也可以去其它的店问一问。” 林亦从车底爬起来说道。 “我想一想。” “您慢慢想，不过我建议您的车，最好先不要开了。” 林亦又去看下一台车了。 “您开车的时候，有没有觉得您的发动机声音变得比以前大了很多？” “嗯，是有。” “您的机油太长时间没换了，杂质太多了，让发动机造成磨损了。” “机油这玩意还用换？车这玩意，不就用加个玻璃水？” “我建议您最好还是更换一下，我们这里现在安装化油神器，送三次保养，您可以试一次，看看保养完有没有改善。” “您这台车防冻液漏了，您是不是往防冻液里加过自来水？冬天天冷，自来水不抗冻，需要更换个水壶。” 林亦数十台车检查完，每一台车都有大大小小的毛病。 这些车主，有些是第一次听说这些毛病，有的是第一次在别人没让他掏钱的情况下，听说这些毛病。 这年头修车最好的师傅，都在各大国营的汽车运输公司。 路边那些汽车修理部，只有极少部分是汽运公司的师傅出来做的，大部分都是学徒了，甚至连汽修都没有正经学过的二把刀做过的。 二把刀说好听了，思维没有汽修师傅那么刻板。 说难听了，他们什么钱都敢赚。 车主在他们那里，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反正这东西你们也不懂，只能在我这里秀，我为什么不能欺负你呢？ 林亦今天看得这些毛病，许多确实是汽车自然而然有的毛病，例如疏于保养、设计缺陷等等。但是很大一部分，却是这些路边的汽修店，主动弄出来的。 以往车主们的车出了问题，无论去哪维修，这些毛病的成因，都不会说。 因为他们已经约定俗成了，这钱我不赚你也赚。 我说破了，人家车主找回去，到头来我还要倒霉，我为什么要说呢？ 但是，林亦已经订好了战略，就不怕得罪人。 虽说这个年代社会并没有那么法制，得罪了人总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意外发生。 但是，林亦却觉得，赚钱需要诚信。 他走回到那位发动机被加了糖，变速箱加了盐的老哥里问道，“您的车需要处理一下么？” “需要！需要！” 林亦套上袖套的时候走到关飞身边，“才今天开始，无论白天晚上，多找几个人看护店面，会有人来找麻烦。” 第二十九章 没有退路可言 “我知道了。”关飞粗壮的胳臂，握住了圆形的铁管。 春江水暖鸭先知。 作为一名“生意人”，关飞比别人更加清楚最近这一段时间，社会治安状况，到底恶化了多少。 作为一名读过中专的“高材生”，他知道这是经济基础恶化的结果。 刚才厉非雨兄弟的行为，虽然妥妥地是正义行为，但也毫无疑问砸了别人的饭碗。 像是被杀了父母一样的修车摊老板，做出什么样的过激行为都不为过。 关飞稍微停顿了一下说道，“这边我一定能保护好安全，厉兄弟自己也要注意安全啊！” “嗯。”林亦点头应道。 这个世界没有傻子。化油器加热器热销，就一定会有人仿制。安装铺防守严密，就一定会拿落单的薄弱环节当突破口。 林亦虽说之前曾经口胡过自己会传统功夫，但双拳难敌四手，虽知道来找麻烦的人，到底是四个还是八个呢？ 好在人是一种善于使用工具的生物。 林亦不光两个兜里准备了石灰粉包，塑料口袋的包装，只要手指用力就能扣开，用力一挥，就能化为一蓬迷雾散开。 他还准备了一件大杀器，一个看上去不是很起眼，黑黑的、粗粗的“电棍”。 它的核心部件是汽车的高压包，学名行输出变压器。位于点火线圈的后端，为汽车的火花塞提供高达数万伏的点火电压。 其原理和按压式的一次性打火机的点火器差不多，不过用料更豪华，效果更夸张。 林亦作为一名掌握了“化油神器”渠道的人，拥有这样一个傻黑粗的单体高压包，也很合理不是么？ 关飞见到了林亦口袋中充满了武德的石灰粉，叮嘱道，“不要与他们硬碰硬，甚至不要和他们打，遇到了就跑，你年轻他们跑不过你的。” 林亦笑了一下，“关大哥放心吧，我又不傻。” 自从他确定这是一九九五年之后，他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他由衷地相信法治社会的那一套，但他却还是要有足够的把握，让自己强大到“南山必胜客、龙岗无敌手”地程度。 林亦与关飞两个人交流着，那个发动机被加了糖，变速箱被加了盐的老哥，已经串联了好几个也在那家店保养的老哥，准备杀到那边去。 一旁地不看热闹会死星人，也竭尽全力地煽风点火。 尽管他们当中依旧有很多人觉得，汽车在外面的店里保养，就是妥妥地“智商税”。 不是自己的车，就像是不是自己的老婆一样，那些修理工会疼么？ 当然不会！ 车有问题的，把车放在林亦这，车没有问题的，载着他们杀到修理铺。 无论结果如何，总之这家修理铺开不下去了。 甚至，全市所有的修理铺，都要因为这家修理铺的行为买单。 而唯一的受益者，只有林亦和关飞的这个摊铺而已。 这一波，林亦和关飞成了武林公害。 林亦望着熊猫色的捷达有些为难，虽然老哥和他说可以修，但实际上修起来却是一个大工程。 往发动机里加糖，一般比较难发现，但这极损阴德的操作，一旦被发现，对于机修来说，也是个噩梦。 因为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把发动机拆卸下来分解开，对整个发动机的机油油路，进行清洗。 这个活很累不说，最关键的是没有多少钱，还算是大修。 更何况关飞这边目前的情况，除了林亦自己，剩下的两个小老弟，基本上只处于会加装“化油神器”，会换机油的程度。 让他们主导发动机油路清洗的话，他们重新组装完，说不定会发现剩下的零件，组装一台发动机绰绰有余。 这一波，就当成是教学吧。 “把这车架起来。”林亦说完，就用红色的千斤顶一左一右把车架了起来。 他爬到车底下，先是将机油放出来，然后开始拧固定发动机的螺丝和各种卡扣。 关飞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学徒，看这一切都保持着一种懵逼的状态。 如果说，林亦像是庖丁，车在他眼里就像是一只牛。 那么，车在这两个学徒眼里，就是一个加上汽油就会跑的黑箱。 为什么会跑？不知道。 哪里出问题了？也不知道。 林亦也没有指望他们能朝夕间学会。 学习嘛，哪有那么容易？ 学院派的，要经过大量书本上的课本记忆，才有机会有实操的一天。 实干派的，摸过了多少真的机器本身，最后水平提升还是要靠书本来进阶。 “你去把住那里，你把住那里，关大哥你来这里，我们把发动机拿出来。”林亦指挥其他三个人分别到三个角，和自己一起把发动机抬出来。 按理说，在一个设备齐全的修理厂，像是发动机抬举这样的事情，应该有专门的机器。 可现在没有不是嘛，又不能说工具不全，我就不做。 发动机放在了一整块不锈钢板打造的平台上，林亦先把水管接入发动机，用温热地水冲洗。 一名学徒看着升腾的热气问道，“这里一定要用热水么？” 另一名学徒回道，“大哥，现在是冬天，凉水冷！” “说的没错。”林亦回应着这两位的鬼才问答，与此同时，他又补充道，“以后无论是发动机修理，还是其他的任何操作步骤，我都希望你们能练习熟练。因为你们都要在这种车主随时能够看到的地方进行操作。 就连换机油，如果一桶机油有四升，而车主的车只需要用三点五升，你们也要询问车主，剩下的机油是否需要。 如果不需要，咱们才能做另行处理。 在这里工作，要比在其它地方工作难得多。 等你们更熟悉汽车之后，每个月还会有专门的考试。 考试成绩和平时的各项维修指标，会决定你们的工资。 你们要做好准备。” 两个学徒听的目瞪口呆，就连关飞都有些愣住了，他说道，“要不要这么严格？” “为什么不要？今天我做的一切，已经让咱们成为了众矢之的，咱们只有做的无懈可击，才能真的活下来，没有其它退路可言。” 第三十章 真凶 胡三最近干了件大事。 他把姐夫厂里工人仿制出来的“化油神器”，送往了全市绝大多数的个人汽修部。 售价三百元，人工连带着材料费一百，自己赚一百，给修理部一百。 那些修理部各个见钱眼开，笑呵呵地就答应大力推广他的化油密器了。 他一条胳膊搭在窗沿，嘴里哼着歌，慢慢悠悠地晃动着方向盘。 “嘭！” 他大力的关上车门，潇洒的把手插进衣服口袋，迈过满地的油污，进入了修理部，“你小子出的注意真不错！我这么一推销，你猜怎么着？他们一个个都答应承销了。” 正在车底扭螺丝的吴迪，歪出来半个脑袋，“你看！我说的准没错！你说我们干着脏活累活，一次也就赚个几十块钱，按你个化油密器就能赚一百块钱，为啥不干啊！” “哈哈！那当然！”胡三此刻兴奋极了，他用鞋帮，踢了踢吴迪的鞋，“老吴，我看这一次我能赚不少钱，要不你就跟我干得了。” “跟你干？干化油密器。”吴迪站了起来，“你这就能冬天卖，春天呢？夏天呢？秋天呢？这三季节还化油密器，连西北风都没得喝。” “你贫什么贫。”胡三笑骂道，他从烟盒里抖出一颗香烟，刚叼在嘴上想要点火。 吴迪就赶紧说，“出去抽，不要命了啊，我这刚放完汽油。” “又是从车里‘偷’出来的？”胡三一边被推搡着往外头走，一边回头对着吴迪。 “你小点声，这么大声干什么。” “怎么了？能干就不能说？”胡三“嘶啦”划着火柴，低头点燃香烟后，潇洒弹出火柴梗，划出了一道弧光。 “那你那些事，我也扯着嗓子，满世界喊了。” “你喊吧，喊有什么用呢？都这个时代了，谁还管那些呢？现在都管这个……”胡三比划出了一个数钱的动作，“有这个就是大爷！明白么！没人管你怎么来的！人家总设计师都说了，不管黑猫白猫，能抓到耗子的就是好猫。咱们甭管黑钱白钱，到手能花的就是好钱！” “你啊！你啊！说吧，除了来找我扯淡还有什么事……” “我……” 胡三刚开口，远处就有几辆车依次驶来。 “得！等会再说，我来活了。”吴迪迎了上去，看到第一台车上下来的人，立即热情地说道，“诶哟！这不是王哥么？您这是换新车了？怎么不是您的那台车？” “吴迪，你小子别给我嬉皮笑脸。”王哥夹着包板着脸说道。 “王哥，您这是！？怎么了？”吴迪问道。 王哥没说话，后面停下来的几台车上下来的人走了过来，“你小子干过什么，自己不清楚？” “我……”吴迪愣了一下，献媚地笑道，“我没干过什么啊……” 吴迪大意了一下，两位数的大汉就将他团团围住，周围的冷空气，似乎都变得更热了。 “你再想想！” “我……”吴迪像是小杰瑞，被一群老猫围住了一样，他眼睛滴溜溜地转，想要从这群人的眼睛里看出什么，可惜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也不敢说什么，你们想要干嘛，你们动手我可就报警了之类的。 第一，他没有便携电话，报警不方便。 第二，他报警之后，等警察来了，他该断胳膊该断腿，都已经断了。法不责众，这么多人一哄而散，找谁去啊！ 自己就认识一个王哥，可连王哥具体是做啥，哪个单位都不知道，而且人家也完全可以说自己没动手嘛。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步，就认怂吧。 “王哥，诶呦，我的王哥啊！实在对不住您！之前给您车保养的时候，检测了一下您车的油品。您是不是觉得您车里的汽油少了，我可以送您一桶！” “你还偷汽油！？”群情激奋地声音。 吴迪头上冒汗了，他心里想到，“不是这个？” 那是…… “我不应该在桥下那边撒钉子，赚您补胎钱！” “你还撒钉子？！” 汗珠从吴迪的头上流了下来，“还不是这个？” “那是……” “我不应该……” “你再想想！” “我……” “算了。”王哥发话了，人墙裂开了一条缝，“我看他也想不起来，他到底做了多少坏事了。” “王哥……我错了……”吴迪双腿都有些战栗。 王哥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从人墙这边进去，从那边出去，径直地走到吴迪的工作间，在工具架上拿下了两袋东西，折回身先把一袋仍在地上，“你看看这是什么？” “盐。” “这是什么？”又一袋扔在了地上。 “糖。” “你这回想起来了吧？”王哥居高临下问道。 “我……我……”吴迪双腿软了，整个人都要瘫在地上了，他知道了，他明白了。可他却不能认，但他又不能不认。 他抬起头，看了围着自己的这一圈大汉，他哑着嗓子道，“您车的发动机和变速箱，我给您复原。您能告诉我，是谁家修理铺告诉您的么？” “你想说的是，没有哪个修理铺会拆穿你的勾当吧！我！不！告！诉！你！” “你想复原？你拿什么复原？” “我给您重新换变速箱油，换机油。” “呵！咱爷们先不说光换油能不能修好。我给你机会让你再换的时候，再偷我几升汽油？” “那您说怎么办……我认罚……”吴迪丧着头说道。 “你这些坏事，都是你这双手做下的对吧。” “是。” “哥几个，帮我把他手按在地上。” “您要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给你点惩罚而已！” 王哥抬起脚，厚重地牛筋底落在手指上，“我让你偷汽油！” “啊！” “我让你撒钉子！” “啊！” “我让你加糖！” “啊！” “我让你加盐！” “啊！” 凄厉地叫声响彻夜空。 地上的油污似乎都变成了暗红色。 “好，这次的事，到此为止。你如果觉得我做过了，该报警报警，不过，之后再发生些什么事，可就说不好了。” 王哥和他的小伙伴们走了。 看到这么多人，早就躲起来的胡三，伸出一条脑袋，等所有车都开走了，才鬼鬼祟祟地跑出来，扶起吴迪道，“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报仇！查清楚真凶！” 第三十一章 幸运者 胡三想着追查“真凶”，却没有料到这成了一场席卷春城的风波。 这个年代的小轿车，无论是否昂贵，对于个人来说，只要不是用来开出租赚钱的生产资料，就是妥妥地奢侈品。 有私家车的人，大多有钱，而且也多有闲。 以往的时候，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不管是维修还是保养，虽然明知道在这个汽车修理部会被黑，但是却不知道到下一个修理部会不会更黑。 因此，他们大多数时候，也就是花钱消灾。 但今次不同，他们不光看到了一个“良心修理部”，还抓住了严重危害汽车健康的实锤。 不要指望在这个年代能够先富起来的人温文尔雅。 他们这群人的战斗力爆表，席卷过一个汽车修理部，就一片狼藉。 在这寒冷的冬季里，他们热气腾腾，但是好多修理部却如坠冰窟。 修理店的老板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此时此刻，德国小伙费力克斯裹着军大衣，在寒冷的春城街道上游曳。 他名字里的费力克斯，是幸运者的意思。 他一如名字一样幸运，从职业高中毕业后，竟然考入了于汉堡-哈儿堡工业大学，读到了最热门的机械制造专业。 毕业后，更是进入了可能不是德国最好，但是却是第一大的大众集团。 可当他以为自己的好运还会继续的时候，他却被通知自己被选中了，要被派去位于远东的中国工作。 他打听了工厂里的老工人，他们都说中国是个很差的地方，不如巴西，也不如南非，甚至还有人觉得印度都比中国强。 他不想被派到中国，去找领导，领导却告诉他，你如果不想去，那就申请离职吧。 觉得自己满头都是霉运的费力克斯不觉得自己离开了大众，是能去巴伐利亚发动机厂还是能够去梅赛德斯奔驰，他低下了头，决定来中国。 经过了一系列的转机，他终于落地在了中国。 他在飞机降落的时候，就看到了下面土里土气的城市，当他知道这个城市，是这个国家的首都，是最繁华的城市的时候，他对这个国家就更没有期望了。 当他乘坐十余个小时的火车，摇摇晃晃地来到位于北国的春城，他已经彻底认命了。 既然来了，就工作好了。 虽然这里的环境很差，但待遇还不错。 他作为一名德方的工程师，基本不用干什么活，只要每天装模作样的巡视几圈就行。 尽管他觉得这是在浪费自己宝贵的生命，但是这是在工作不是嘛。相比于在德国本土上班，还有一份不菲的补贴呢。 自己虽然浪费了一些生命，但却也相当于从公司白拿钱了不是？这波血赚！ 调整好了心态的他，就像是一头活的快乐的猪。 每个月没什么花销，攒下的钱，都快够在老家汉堡，买下一套房子了。 可就当他已经适应了这样生活的时候，他却发现厂子里的工人，几乎一夜之间都消失了。 是动乱了么？ 还是怎么？ 连懂德语的翻译，都找不到了。 就在他担心会不会被核弹轰炸，想要找地下掩体躲藏一番的时候，他才看到了德文备忘录上写了，这是中国人的“新年”。 明明一月一日都过了，还过新年，太奇怪了！ 可是，食堂师傅都放假了，他也找不到吃的，只能裹紧配发的深绿色的棉衣，在咆哮地西北风里，出来找吃的。 他心里有些犹疑，有些忐忑，他对汽车厂之外的世界，一无所知。 可当他走到外面的街道上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外面也没有吃的。 一个个看着像是餐厅的地方，也都关了门。 甚至，等下午四点之后，天开始黑了，街边的商铺，连灯光都没有几个。 他只能沿着这条路向前，直到他发现了一个有灯光的地方。 他满怀希冀地走了过去，却发现这里不是他想象中的餐厅，而是一个门口停满了汽车的店铺。 拆洗清洁发动机油路是一个细致活，变速箱也同样如此。 关飞做不来，他找的那两个小伙计也做不来。 只有林亦能做。 林亦虽然动作干净利落，麻利的不像话，在两个学徒眼里，就像是表演魔术一样。但林亦始终只有一双手，速度还不够快。 可牛伯姨已经吹出去了，总不能糊弄着做，等着日后出问题砸口碑。 林亦只能一板一眼的做着拆卸。 费力克斯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响着，虽然他很想去找吃的，但是他却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脚步。 因为，没有在汽车厂外，比这更像自己家乡的地方了。 虽然这里的汽车，都是八十年代的老古董车型，虽然修车的房子看上去低矮简陋。 可他在这里，感受到了熟悉的汽车味道。 他就像是一只觅光的蝴蝶，进入了垂着几床棉被的修车间。 他看到有人正在拆捷达老古董的发动机，那台发动机他也拆过，是他读技校时候的考试内容。 那场考试很难，只要拧一颗螺丝的顺序不对，扭力不对，就会挂科。 超过三分之二的人挂科了，他是那少数的三分之一的幸运儿。 他可不认为，在这个落后的国度里，有人能够正确的拆卸发动机。 当他看到那个正在拆发动机的人，看起来就像是个初中生的时候，他更加确定这个发动机要被他拆坏了。 他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这里连个扭力扳手都没有，还想拆发动机？” 关飞最先听到了这句鸟语，他这才发现这个穿军大衣的，是个外国人。 他不管语言通不通，上去就想要盘问一番，这时候正在拧螺丝的林亦，忽然也迸出了一句关飞听不懂的鸟语。 这句话在费力克斯听来却颇有挑衅意味，“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关飞这才拍了下脑袋，焕然大悟，“厉兄弟能在德国工程师那里拿到化油神器，可不就懂德语，我怎么忘了捏？” 费力克斯走过去仔细看，林亦也没停手，继续拆卸。 “竟然没错？”费力克斯看到林亦的手法没错很是惊讶，但更让他惊讶的却是，“这熟练度足有a级了吧！自己当年考试，也才b+。” 林亦用锤子轻锤了一下发动机，发动机整个散开。已经被冲洗过的油路里，残留的机油洒了出来。 他随口问道不请自来的德国人，“你知道这台发动机，有什么故障需要拆开么？” 第三十二章 是谁? 费力克斯皱着眉头审视着已经被拆开的发动机。 这远比看到一台已经坏掉的机器，判断它的故障要难上许多。 因为后者相当于案发现场，而前者相当于已经被十万八千个人，蹂躏过了七千八百次的案发现场。 原本就需要敏锐的洞察力才能发现的原因，现在需要更敏锐的观察力同时，还需要加上卓越的推理能力。 费力克斯皱着他的金色眉毛，努力地审视着发动机体内的每一个细节。 关飞此刻懂了，“这就是那个发明了化油神器的德国工程师吧！” 原本，他都有点以为那个化油神器，可能根本就不是德国人设计的，而是厂子里的某个老师傅抹不开面子，让厉非雨兄弟这样一个小年轻出来推广。 毕竟，那些老师傅虽然技术上可能卓越超群，但是脸皮却薄了许多。 因此，他为了避免厉兄弟尴尬，对此也一直没问。 哪怕有很多有车一族，想要看德国工程师一眼，关飞都直接说，“人家德国工程师忙着呢，能让你看就看到？” 关飞想到这里，突然想到自己的车里，就有一台海鸥的傻瓜相机，他赶忙钻入自己的奥拓，把相机拿出来。 稍微构了一下图，也不敢让德国人换个姿势摆拍。干脆眼睛埋在取景器里，连续拨动快门，一下拍了好几张。 到时候，洗一个巨幅照片，等再有哪个人说，“看看德国工程师。” 关飞就指着墙上的巨幅照片说，“就在那，自己去看吧。” 关飞手指头就像是加藤鹰一样快，很快就将相机里的胶卷拍完了。 他这时候才仔细看了几眼穿着军大衣的德国人，这仔细一看，他才发觉这个小伙有点年轻，看上去也就三十多。 这么年轻就能当工程师的么？ 费力克斯要是知道关飞判断他有三十多，不一定是什么样的表情。他明明刚刚大学毕业，工作一年，只有二十五岁。 只扫了费力克斯一眼的林亦，却知道这个有点傲气的德国人，年纪不会很大。 如果按照人种来分，白色人种相貌上可以说更早熟，也可以说保质期特别短，老得特别快。 往往满脸褶子，以为最少有六十岁的白人，可能只有四十。 再加上全宇宙，除了学龄前儿童喜欢说自己是个大人了，都喜欢别人觉得自己年轻。 因此，林亦见到白人总是按照心里判断年纪的减三十岁，当做他们的真实年纪。 像是这个不请自来的家伙，这么一套操作完，刚好二十郎当岁。 费力克斯如果知道林亦把他当做五十岁的“老头子”，应该会想砍死他吧。 不过，他现在没有那个功夫。 他仔细地检查了所有特征点，特别注意了林亦处理发动机的方式。 他有了判断，恢复了自信，“机油系统长时间未更换机油，或者更换了劣质机油，导致油路堵塞。” 林亦手上的活没有听，“油路堵塞没错，可是故障原因却错了。捷达的这台发动机，是特别成熟的技术。哪怕五万公里才更换一次机油，只要机油不是特别少，或者发生了严重的氧化问题，发动机都不会有影响使用的磨损。 至于，更换了劣质的机油。你以为这里有很多好的机油么？ 为什么其它的车能随便跑，就这台车需要拆解修理呢？” 费力克斯又开始了观察。 他这回没有看发动机零件本身，而是去检查哪些刚被冲出来的机油和水，手指头在里头捻起来一块黑色的渣滓。 他看着这个结晶体说道，“机油里头有异物！” “你还不算是太笨。”林亦说道，“你再猜猜这异物是怎么来的？” “未按标准操作流程保养？” 林亦也没有纠正他这个什么都要按照操作流程去做的脑子，这个时代的大众工程师，可能还有一颗追求卓越的心，力求每个细节尽善尽美。 但是到了二十一世纪，当重工业水平进入到了一个新阶段的时候。这些工程师们，就会被管理层那些只对股东收益负责的职业经理人们，进行一番教育。 告诉他们，什么特么的才是惊喜！ 原本以品质为核心的企业导向，完全转变成以利润为核心。 甚至，如果不是因为汽车固有的高档耐用品属性，实在是难以剔除。 他们说不定就会和那些白色家电厂商一样，开始大力推广“计划报废”。 就是，经过海量专家的精确计算，确保这个产品不会在保修期内出现问题。但是却务求这东西刚出保修期，就赶紧坏了。 如此一来，维修是增加了利润，换新车也是增加了利润。 叉腰，不然世界第一车企怎么来啊！ 费力克斯仔细看着手中的结晶体，想了许久，也不知道这玩意到底是啥，从何而来。 他甚至都有些想，自己是不是回到公司，向上汇报一下这个问题。 林亦这时候直起了腰，走到了费力克斯的面前。 他以前接触过很多德国工程师，知道这些家伙都有些“傲骨”，见面不给点“下马威”他们就不会把你当个能够平等交流的人。 现在眼前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德国工程师遇到难题了，应该可以交流了。 林亦说道，“你手里的是白糖结晶。” “什么！？白糖结晶！？”费力克斯很震惊，“这是你们国度对于汽车有什么误解而产生的神秘仪式么？往发动机里加糖，难道还会往变速箱里加盐？” “结果你猜对了，变速箱里还真加盐。” 费力克斯张大了嘴巴。 “但是原因你又猜错了。”林亦说道，“不是我们国家的人，对于汽车有什么误解，有什么神秘的仪式，而是……发动机里加糖，变速箱里加盐，能够让他们坏的更快。” “坏的更快？”费力克斯想了一下盐和糖的特性，稍微想了一下，也明白了他们会导致故障的原因，但还是不禁疑惑，“谁希望它们坏的更快呢？不都希望越不爱坏越好么？” “当然是修车的希望它坏的更快。”林亦说道。 “是你么？” “不是。” “我要消除这些。” 第三十三章 比试 费力克斯嗤笑，眼前这个家伙真当自己是个多厉害的人物么？ 自己这么年轻，在职业高中就读的时候，也曾要想过改变世界，并且为之努力。 可是，考入了大学之后呢？进入了大众集团之后呢？ 自己还不是要来这个偏僻的国家。 他觉得林亦可笑，觉得林亦眼眸中映出的自己同样可笑。 他转身要走，却听到身后那个略带口音德语，“难道你不想么？” “我？不想。” “也是，你连最基础的机械维修都弄不明白，也难怪没有远大理想。”林亦随口说道。 费力克斯允许别人说自己混吃等死，他也确实这样做的，但是他却不允许有人质疑自己的专业能力，他折回来，蓝色的瞳孔盯着林亦的棕色眼睛，“你说什么？” “我说你连最基础的机械维修都弄不明白。”林亦的声音依旧很平淡。 “他们两个是在吵架？”关飞轻声嘀咕道，也不知道是在问身边的小学徒，还是自言自语。 “可能是……”小学徒的音量都很小。 关飞摸了摸下巴上刚用吉列的剃须刀片刮了一天，就又冒出来的硬胡茬，“难道是分赃……不对！难道是分钱不均！？” 略微扎手的触感，让关飞的神经突触都变得活跃了。他越想越是这么一回事，金色头发蓝色眼睛的费力克斯，在他的眼里，也越来越像是吸血鬼。 “我比你懂！”费力克斯咬牙切齿的说道，“上帝要惩罚我么！被赶出了一流的团队，竟然流落到这个连老古董都造不好的国度里，真是地狱啊！生长在汽车王国的我，熬过了多少血泪般的训练，竟然……” “那不如试试看。”林亦用扳手拧上发动机的螺丝，撩起门口挡风的棉被，指着最近的两台捷达，“这两辆捷达的变速箱，都有着同样的毛病，你如果想要证明你自己，不如比比看，你我一人一台。谁先修好通过测试，谁就赢了。” “好！”费力克斯已经上了头，忘却了腹中的饥饿。 “关哥，还有两位小兄弟，麻烦一会帮忙搬一下变速箱。”林亦在干抹布上擦了擦手。 “厉兄弟，你和德国工程师没事情吧，你俩吵得好凶。”关飞关切的问道，“是钱的问题的？如果是钱的问题，我们可以再谈。” “不是因为钱的问题，就是想单纯比拼一下技术。”林亦解释的时候，费力克斯已经拖着红色的千斤顶，穿过了棉被。 “一会再说，我先去弄了。”林亦虽然嘴上刺激着德国人，却没有真的大意。 这个德国人刚进来的时候，林亦就注意到了他的手。 那双手有着与年龄不相匹配的苍老感，不光是因为各个部位厚重的茧子，还因为拇指和食指，有着一种不正常的畸形。 这畸形，就是长时间握持汽车维修工具留下的。 就像是在未来那个人人都有智能手机的时代，许多人的小拇指内侧，因为总是长时间单手承托重达两百余克的手机，造成的畸形一样。 就像是在伟大的抗日战争时期，曰军与某些特务机关，判断一个人是否识字，是否传统的私塾学生，还是洋堂学生，就是看他们手指上，因为握持毛笔与钢笔的不同，留下的不同老茧。 如果能白嫖这样一位有着资深机修经验的德国人，那林亦对于汽车维修保养这一块的事业，就更有信心了。 好在这个德国小伙子也是年轻气盛，经不得激将法。 林亦拖着另一条千斤顶，就出了门。 按照道理讲，变速箱的拆卸，需要将车辆整体架高，这样更方便拆卸。 然而，条件有限，只能通过千斤顶把车子支起来，人爬到车底的方法，进行拆卸。 林亦用最快的速度将千斤顶架起来，就钻入了车底，开始拆卸螺丝。 螺丝的安装和拆卸都是有专门的顺序的。 虽说，哪怕不按照规定的顺序拆卸，也不一定会坏，但是拆卸的时间却一定会大大的延长。 因此，拆卸变速箱的快慢，也考验着维修者对于维修车辆的了解程度。 林亦明白，费力克斯也明白。 寒冷的冬夜里，门口的200瓦白炽灯照不到彻底，两个人就像是盲人一样，摸着变速箱的各个部位进行作业。 关飞与两个小学徒是妥妥的旁观者，他们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仅仅只是修车而已，竟然能弄得这么紧张。 但是，他们却也沉浸在了比赛的氛围里。 两位见识过林亦的厉害的小学徒，握紧拳头真心实意的为林亦加油。 关飞的心态却尤为矛盾，他相信厉非雨兄弟一定很厉害，但是他又觉得德国的工程师，一定会比厉非雨兄弟更低还。可是，他还希望厉非雨兄弟赢。 这是一种极为纠结的心态。 关飞虽然从未离开过中国，但是哪怕是在国内，他也几乎日日听闻国外是多么多么先进，国内是多么多么落后。 那种根深蒂固的刻板印象，就像是思想钢印一样，烙印在他的脑子里。 中国人怎么会比外国人强呢？ 怎么可能呢？ 关飞的心纠结如一团乱麻。 愤怒中费力克斯，手中握着工具竟然一片安宁，当他仿若本能的拆下一个个固定螺丝的时候，他竟然感觉到了久违的安静和祥和。 他擅长这个，擅长实操。 可是，到了中国之后，他却没有了这样的机会。 他是德国专家嘛，哪怕年纪小了一点，厂里遇到了解决不了的状况，找到他也不用他出手。 他就这样渐渐地变得焦躁了起来。 他不止一次觉得自己仿佛是被囚禁在牢笼里的野兽。 现在他终于释放了自己，能够做自己擅长和喜欢做的事情。 “搬运！”费力克斯大声喊道。 关飞刚想问这外国人在喊啥，就听到林亦喊道，“帮他搬运变速箱！” “哦哦哦！好！” 三个人手忙围了过去，手忙脚乱的开始搬运。 费力克斯爬起来，顾不得擦拭自己身上的灰尘，就想要向还趴在彻底的林亦炫耀一番。 一旁的林亦，却也爬了出来。 “帮他搬完了，也帮我搬一下。”林亦先是用德语说了一遍，又用中文重复了一遍。 第三十四章 小德国人背后的老德国人! 费力克斯侧目。 虽然林亦说话的时间比他说的要晚了一点，但林亦拆卸的也更晚啊。 甚至，比自己更快。 费力克斯最恨比自己快的人了。 ‘他一定没有按照规定的流程拆卸！’他心里如此想着，走到了林亦所拆卸的变速箱前，开始检查拆卸口，企图寻找到不正规拆卸的蛛丝马迹。 别看汽车是一个能够在三四十度高温与零下三四十度的低温里，都能够行驶的机械工具。其实它的每一个零件，远没有常人想象中的那样耐造。 就算是更换轮胎，如果不按照规定的扭力拆卸螺丝，每一次都企图用更大的力气将螺丝拧的更紧一些。 最后就会有极大概率造成固定螺丝折断，让轮胎和轮毂自由的飞翔。 如果此时正在高速行驶，危及性命。 当然了，如果所有的轮胎更换，都不遵守操作规范，汽车厂商也会被倒逼强化。 让轮毂的螺栓，哪怕在暴力的拆卸与安装下，也保证安全。 可轮毂那种可能需要经常拆卸的部件可以做相应的强化，可能终其一生都不会离开车架的变速箱，却不会做这样的强化。 因此，一旦有了错误操作，轻则安装回去过坑洼时有较大异响，重则会造成变速箱在行驶过程中掉落。 费力克斯哪怕是再想表现自己，也不会拿这个开玩笑。 他的表情严肃而认真，手指摸过拆卸的地方。 干净、平滑…… 简直就像是没有使用过的处子。 这…… 费力克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他的动作，却让关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承受能力远不如关飞的两个小学徒，更是往后退了好几步。 林亦对此却感到颇为亲切，他确认了费力克斯是真正的爱车之人。 只有喜欢，才能热爱。 只有热爱，才能投入。 如果一个人喜欢唱歌，却强行让他跳舞，他跳舞的成就终归不会高。 “还继续比了么？”林亦问道。 哪怕费力克斯有了退却的心，林亦也不能让他彻底不干。 想要找到一个靠谱的机修工程师，哪怕在数十年后，依旧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哪怕就是那些看似4s店里，很正规的机修工人，他们修好车靠的也不是对于这台车的了解，而是在于更换总成。 就算是整个零件里，仅仅只有一点损坏，他们也会更换整个零件。 一方面固然因为这样赚钱比较多，另一方面却也是因为他们大概率拆完了安不上，就算是能够安上，也会多余出来许多零件。 “比！当然比！”费力克斯咬牙说道。 他来这个远东国度的陌生城市，已经有数个月了，已经浑浑噩噩仿若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丧尸的他，终于找到了能够让自己为之热血的事物。 “那就继续！”林亦走到了位置，却没有立即开始，而是抬起了手挥了挥，示意费力克斯一起开始。 关飞这边虽然不通晓两人沟通的语言，但看肢体动作也明白了。 他走到了两人的中间伸出胳膊，伸直的手指从三根到两根到一根，嘴里也用他唯一学过的外语——俄语喊道，“三！二！一！” “开始！”用的是中文。 好在费力克斯读懂了关飞的肢体语言，又没有什么对于俄语乃至苏联的特殊印象，比赛继续。 两台变速箱的问题一样，都是因为向变速箱润滑油内添加氯化钠结晶体，造成变速箱离合器片过度磨损。 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查看离合器片磨损程度，决定是否更换离合器片。 至于清洗润滑油油路，那是在这个过程中必须做的。 因为，任何一次变速箱拆卸，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变速箱里的机油清洗干净。就像是做外科手术，一定要有一个血迹最少，视野最佳的手术视野这样。 两人都开始了。 费力克斯的关于这台五速手动变速箱的维修知识，是在技校时候学到的。 林亦的了解则是从国内工程师攥写的维修手册上。 如果说，两者有什么差别，那就是国内工程师攥写的维修手册，能够与德国原版手册达到一样的维修效果，但是需要的硬件条件和操作难度，低了不止一个数量级。 毕竟，最后捷达这样一款国民神车，真正进化到了一个后视镜外壳只要十五块钱，全车的所有零件，路边维修摊都能找齐，并且维修好。 久病良医。 如果一个医生，每年能看一百万个感冒病人，他见到下一个感冒病人的时候，也能够以最低的成本，最大的效率，让这名病人尽快康复。 唯手熟尔。 费力克斯专注于拆卸自己眼前的变速箱，这让他体会到了以前参加技能大赛的时候，他没有发现林亦与自己不一样的地方。 那两个学徒，感受却非常明显。 一面是精准的德国人。 一边是似乎是自己的老板的老板。 两个人的手法有着很大的区别，甚至他们两个虽然一个动作都看不懂，但是却能够感觉到明显的风格差异。 关飞却看出来，两个人的动作差别没有那么大。 相比于两个学徒，他拥有自己的小汽车。 虽然，在九十年代末，全世界的小汽车已经进入了一个质量大大提高的年代。 但是，在中国境内生产的合资小汽车，都是过于成熟也就是外国已经落后的十年左右的技术。 因此，这个年代的车主，也掌握着一定程度的修车技能。 关飞自认自己达不到林亦和费力克斯任何一个人的行为高度，但是他却明白每一个动作是要干什么的。懂得更多，就越明白，所谓的风格差异，仅仅只是细节而已。 条条大路通罗马，万法不离其宗。 林亦的操作更加的简洁，很有自信。 费力克斯却要通过不断地确认自己之前的动作，保证自己后面的动作不会出现偏差。 关飞想到这里的时候，忽然一惊，“如果……厉非雨兄弟的修理技术，不是从这个德国人这里学的，那是从…… 难道，这个小德国人身后，还有一个老德国人？ 一定是这样！” 第三十五章 这个国家还真是武德充沛呀! 关飞如此想，倒不是因为小和尚老和尚的故事入脑。而是因为这个年代的工厂里，大抵还是师徒相传的模式。 他也因此认为德国应该也是如此。 ‘那厉兄弟和这个小德国人，岂不是师兄弟？’ 关飞瞬间脑补了一出武侠大戏，本是嫡传弟子的德国小伙，跟着师父来到充满异域风情的远乡。 原以为只有自己陪伴师傅，但哪曾想在这样一个遥远的地方，师父却收了一个天赋异禀的新徒弟。 因为这个新徒弟学习的速度更快，天分更高，所以师父对这个新徒弟喜欢有佳，对自己渐渐冷落了。 德国小伙由怨生恨，对于这个远方的弟子吃味的紧，想尽办法想要在师父那里证明自己才是最棒的。 关飞想到这里，终于把一切都合理化了，全身都舒爽了起来。 费力克斯全心全力的拆卸变速箱检查故障，林亦这边也进入了心流状态。 所谓心流，就是当精神完全投入到某项事情的时候，产生的高度兴奋及充实的感觉。 只要进入这个状态，做事的效率和质量都会极大提高。 拆解变速箱，看起来很简单，只要这样拧一拧，那样拧一拧就能开了。 两名旁观的小学看到费力克斯和林彦的操作，都产生了一种我上我也行，有手就能行的幻觉，有些跃跃欲试了起来。 “我好了！” “我完成了！” 林亦和费力克斯几乎同一时间完成了拆解。 两人面前的变速箱故障的地方，已经被完全的暴露了出来。 两人相互检查了一下，发现对方的操作都及其标准，到了一个苛刻的程度。 费力克斯依旧较着劲，虽然心里对林亦有所认同，但嘴上却说着，“有没有更难的问题，这个难度太低了，看不出来差距！” 林亦笑了，他双手一摊，“很可惜，没有更复杂的难题，外面停着的车，基本上都是同样的变速箱和发动机故障。你觉得这些故障简单，不想继续做了，那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你。请问做拆解和维修的意义，是让一台车能正常的行驶，还是这个过程好玩呢？” 费力克斯愣住了，他想要回答，但却还有一些犹疑，最后勉强确认，“是让一台车能正常行驶。” “那我觉得，比赛的重点，应该是比谁能够更好的修好一辆车，修好更多的车，而不是故意去找疑难杂症，对于身边的故障却置之不理。” “那我们就比谁修的快！”费力克斯说完，忽然觉得有一点点不对，但是哪里不对，他又说不出来。 林亦瞧着就差脸上写着“热血少年”的费力克斯，心里美滋滋的。 这样一个不要钱可以白嫖的高级修理人员，可真是可遇不可求啊！ 守株待兔就遇到了这样一个好家伙，估计自己今年的运气已经用光了，买彩票都中不到奖了！ 当然了，林亦哪怕最绝望的时候，也没有买过彩票，他从不会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虚无缥缈的“运气”上。 费力克斯找到了好玩的事情，因为精神生活而愈发凸显的肚饿，仿佛都消失无踪了。 他主动到外面找了一台车，就开始检测这台车的故障。 林亦也是如此。 这一幕落在关飞眼里，简直就是一派和谐的美好画卷。 外头那看起来很多的车，在两人的极度爆肝之下，竟然只用了一个晚上就修理的差不多了。 天虽然刚蒙蒙亮，但却已经是早上六点多了。 两名小学徒，从最初的兴奋，到后来的索然无味，再到现在的昏昏欲睡。 两个人虽然站在那里，却不停地打着摆子，仿佛随时都能站着睡着。 林亦与费力克斯两人，也觉得快要到极限了。 与两名只付出了体力的小学徒不同，两人不光支付了大量的体力，还消耗了大量的脑力。 两人依旧不分伯仲。 激情过后，费力克斯已经疲了，原本只是因为无聊而显得很饿的肚子，现在真的快要饿得痛死了。 关飞虽然也很疲劳，但是他却出去买好了早点回来。 他买了许多包子，一些豆浆，还有几根油条。 林亦洗干净手，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包子。一口下去，足有拳头大小的包子皮却很薄，蔬菜的清新混合着充满肉香的汁水。用料扎实的同时，也堪称好吃。 费力克斯也拿了一个包子开始吃了起来。 他对于包子这种食物的认识，就是远东汉堡。 汉堡之所以为汉堡，是因为它诞生在汉堡。 他以为，包子之所以叫做包子，也是因为包子诞生的地方要做包子呢。 他还特意问了翻译人员，才知道原来在中国并没有一个叫做包子的地方。 他得知了答案，还想着中国没有叫包子的地方，是不是因为包子像是汉堡一样，虽然诞生在德国，但是却被美国发扬光大。 可惜的是，他翻遍了世界地图，也没有找到一座叫做包子的城市。 他咬了一口包子，喝了一口植物牛奶。 他原本接受不了这种有一股特殊味道，与牛奶很是相似的植物榨汁。但是此刻的他，却觉得这个也很好喝。 自己真的是太饿了。 他大口吃着包子喝着牛奶的模样，让两个小学徒震惊的很，‘难道德国根本吃不饱？这咋跟饿死鬼投胎时的？’ 关飞询问林亦，“我要不要再去买点？” 林亦看着费力克斯的模样，点头道，“再买一点吧。” 林亦没有吃得太饱，他洗掉手上的油腻，将门口的一台台修好的车，规规矩矩的停好。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开始逐渐响起。 吃着包子的费力克斯，突然脖子一缩，就近寻找了个掩体藏了过去，动作过于猛烈，差点都噎到了。 林亦这时候回屋，一个学徒说道，“这外国人怎么和我家狗子一样，害怕打雷声？” “你怎么了？”林亦过去问道瑟瑟发抖的费力克斯。 “我听到了枪响……” “那不是枪响，那是爆竹，庆祝新年的？” “真的是这样？” “真的是这样。” “我没有危险吧。” “怎么会有？” 费力克斯从操作台下面钻了出来，‘这个国家过年都要打枪！还真是武德充沛啊！’ 第三十六章 新的照片 “那不是抢。”林亦再一次强调道，“不要把我们国家的治安，想象的和你们西方国家一样差。” “你离开过这个国家？” “不然呢？”林亦反问，“西方我哪个国家没去过。” 费力克斯盯着林亦看了一会，对着他的目光，没有看到躲闪的眼神。 他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林亦的说法。 至少，眼前这小子去过德国。 汽车厂里也不是没有德语翻译，但是那些德语翻译虽然堪称字典人，有着大量的词汇基础，也拥有堪称标准的语法，但对于费力克斯来说，却像是从他小时候电视里钻出来的播音员。 一些他这个年纪熟悉的俚语，他只要一说出口，就肯定能看到翻译一脸迷茫的表情。 他后来甚至都以此为乐。 可是刚才和林亦的交谈，他就像是和自己国家的同龄人一样，没有特别“书面”的会话，对方也完全能理解。而对方说的内容，也没有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的感觉。 “你们国家难道民间没有枪么？”费力克斯追问道。 “以前有，现在没有了。” “那你们这是不自由！” “无自由毋宁死么？”林亦轻笑道，“而且，你说的自由，到底是普通人自由开枪射杀的自由，还是……枪械巨头自由售卖的自由？ 你保住的仅仅是一条命，他们可少赚了好多钱！” 林亦轻佻的嘲讽道。 费力克斯虽然听着不舒服，但却不知道如何反驳。 他越看林亦这个年轻的小伙子，越与他在这个国家见到的其他人不同。 他拥有着一个这个国家其他人几乎都不拥有的自信。 林亦挥了挥手，“好了，不开玩笑了。我还没有问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名字？” “费力克斯。”费力克斯答道，“你呢？” “你很幸运能遇到我，你好，我叫史高治。”林亦伸出手道。 “哪个史高治？”费力克斯问道。 “史高治-麦克老鸭！”林亦哈哈大笑道，“我也要变成每分钟损失十亿美元，六百年以后才能破产的人！” “幼稚。”费力克斯小声嘀咕了一句。 林亦假装没有听到，他伸出手，“幸运的费力克斯，我现在邀请你加入我这里，你意下如何呢？” “加入你这里？”费力克斯指着周围的一切，“你这里有什么？你这里什么都没有！” “怎么什么都没有了？就算这里什么都没有，只要有我，相信你只要害怕无聊的话，就会来这里吧。” 被戳穿心思的费力克斯低下了头，他思考了一会最终抬起了头，“好吧，我加入你这里。不过……” “不要钱嘛！我知道你不要钱！你赚的都是马克！德国马克！我们这里的人民币，你要了又没用。” “我……” “不用说了！爱嘛！都是为了爱！为了这汽车之爱！”林亦拍了拍费力克斯的肩膀，“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我也对钱毫无兴趣。” “可你刚才还说你要当麦克老鸭。” “你真拿动画片当真？幼稚！” 关飞看着这“师兄弟”勾肩搭背的样子，感叹感情真好。 林亦这时候用中文说道，“关老哥，这个德国人说了，以后会经常到我们这里帮忙。” “真的么？”关飞一脸惊喜。 要知道，这年头见到一个外国人，本来就是一个西洋景。而若是外国人给自己干活。那岂不是……莫大的福分？ 关飞不知道为啥，脑子一下转回到了那个世界列强轮番服务的清朝。 关飞想要询问一下注意事项，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说比较好。 林亦说道，“关老哥，别有负担，你就把他当畜生用，他也不会有怨言的。” “这是为啥？” “因为爱。” “他爱上你了！？”关飞大哥吓了一跳。 “他爱的是汽车！” “说的也是，他摸变速箱的时候，怪渗人的……”关飞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也别歧视人家，咱们的化油神器还有这个摊子，就靠他帮扶了。”林亦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毕竟他是个外国人嘛！”关飞连忙说道。 林亦和关飞说话的时候，费力克斯在小小的修理铺内乱逛，这摸摸，那碰碰，就像是一个幼稚的小孩子。 他忽然间碰到了一个黑又硬的东西，他摩挲了一会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化油器加热器。”林亦回答。 “有实装么？” “外面的每一台车都有。” 费力克斯掀开棉被，吹着呼啸的西北风，支开排列整齐的小汽车当中的一个机器盖子。在化油器的油路上，找到了仿佛八爪鱼一般，紧密贴服在管路上的化油器加热器。 “外置的？”费力克斯摇了摇头，“这效率也太低了，也很容易让电瓶馈电。而且……化油器都已经淘汰了，你还做这个干吗？” “在你们国家淘汰了，在我们国家还要几年。”林亦回答道，“汽车是一种不断进化的交通工具，你能说以后的交通工具更好，这个就不维护了么？” 费力克斯还没有开口，林亦就继续道，“而且，你说它容易馈电？我不认同。” 林亦指着化油神器顶端说道，“我这里设置了保险检测装置，它能有效的阻止化油器加热器在非工作状态下取电，它对于电瓶的影响微乎其微。你不要因为觉得它落后，就看清它嘛。” 费力克斯这才注意到，那黑乎乎的外壳之下，藏着一套电容电感。他倒不是看轻化油器加热器，而是他专攻的是汽车的动力系，也就是发动机、变速箱及传动系统，电子系是他的弱项，一时之间没注意到也很正常。 关飞从费力克斯拿着化油器加热器的时候，就紧急拿出了相机更换胶卷，这时他终于更换完了，嘴里喊道，“厉兄弟，让老外抬头拍照！” “看那边！飞碟！”林亦忽然指向关飞的那边。 手持化油神器的费力克斯，猛然看过去，关飞连连拍了几张照片。 “哪有飞碟？” “逗你玩呢？” 林亦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关飞身边，“拍的怎么样？” “拍的不错！我看这回谁敢说咱们的化油神器，不是德国品质了！？” 第三十四章 史高治-费力克斯 1995年，孔府宴酒以3079万元夺魁央视标王，当年新增盈利过亿。 1996年，秦池酒业就以翻倍的价格，获得了次年标王。 这就是广告的力量！ 关飞虽然距此很远，但他却知道广告的重要性。 这年头，让人觉得这个商品高大上，不买不行的方法。除了电视上的循环轰炸外，就是找外国人站台。 后者的荼毒，一直到数十年后，神话的外衣才被一点点撕去。 关飞没有如此敏锐而广阔的视角，但他之前往外推销化油神器，都靠吹嘘德国人的技术。原先只是口说无凭，现在却实锤了。 “这张照片想办法放大，挂在我们的牌匾上面。”林亦透着光，看着茶色胶卷底片上的图案说道。 “那当然！我们有了这个照片，化油神器一定会好卖很多！”关飞兴奋地直搓手。 “最近化油神器的产量会有所提高，但是放货量要注意，不要放的太多了。现在我们可能有500个客户预定，却只有售卖300个。现在我们调整一下销售策略，如果有6000个人预定，我们就卖8000个。 这样打击了黄牛倒卖专区差价的空间，化油神器的出货量也能达到最大效率。 如果有外地经销商找到这里，想要承销化油神器，一定要对他们进行资质考察。 考察的具体标准，我已经写在文件里了，关哥你有时间好好看一下。 我们如果真的想要一直做下去，哪怕就是扩张速度慢一点，眼看着市场被别人占有，我们也要不急不缓，按照我们的步伐，坚实的迈出去。” “我晓得了。”关飞连连点头。 林亦却不放心，嘴上懂的人很多，但是真到了实际操作的时候，能够进退有据的人却不多。 更何况是这个甭说完善法律，就是商业道德都几乎没有的年代呢？ 林亦只能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一定不要盲目扩张！” 关飞继续点头。 林亦没有继续说了，他要看看关飞到底能操作到什么程度，如果实在是不好他再收权，哪怕做的一般，他也会继续放任。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他最近的钱已经赚的比较饱和了，近期的主要目标，已经从搞钱，变成了好好考试。 一个底层的人想要崛起，就要用尽所有能够触碰到的机会博出位。 而林亦最近最触手可及的机会，就是高考。 林亦掀开门帘的时候最后说道，“我最近可能比较忙，如果没有特别紧急的事情，就每周日在老地方碰面。” “好，厉兄弟我知道了。” “对了！我们的店名要不高改一改？”关飞忽然想道。 林亦思索了一会，“就叫史高治-费力克斯吧。” “史高治-费力克斯，史高治-费力克斯……”关飞越是叨咕越是兴奋，“这个名字真是太好了！比利民汽修部，二道汽修部好听多了！” 林亦面带微笑。 他倒是觉得利民汽修部这类的名字也蛮好听。 史高治-费力克斯只是听上去比较像是洋鬼子品牌，比较特立独行罢了。 林亦走了有一会，费力克斯才走。 期间几个来得比较早的车主，看到了费力克斯本人。 当他们第一眼看到这个金发的外国小伙的时候，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门了，退几步到门口看了看牌匾没有错，才又回来。 他们拉住大下手的小学徒问道，“这位是？” “他就德国工程师啊！”小学徒嘴上回答道。 “我们的车是他修的？” “嗯，他修了一晚上呢。” 早起的车主，看了看两个学徒的黑眼圈，相信了他们的话。 两人放走了小学徒，就开始小声地讨论了起来。 讨论了一会，想要和费力克斯说几句话，却发现没有办法交流。 实际上，费力克斯来了中国有大半年的时间了，一些基础的汉语，他能听懂一些。 可是他现在却没有心思交流。 他满脑子都是林亦，满心想的都是把史高治击败。 只是，他却不知不觉的，就按照林亦规划好的路线行动了。 ……………… 1996年的鼠年春节，是刘三过的最不爽的一个春节！ 今年赚了小十万的他，本觉得自己应该吃着火锅唱着歌把这个年过了。 但是，他却没想到自己刚把所有的继续投入到了化油宝器，本想着大赚一笔，那些他辛辛苦苦一个个谈下来的合作修理部，竟然一个个都被找了麻烦。 “这到底是怎么了？还能不能好好的了！？”哪怕在这数九寒冬的猎猎冷风里，他穿着上好的貂皮大衣，依旧感到浑身发冷。 好在他之前为了当托推广自己的化油宝器，没有暴露自己就是化油宝器制造者的身份，因此他也能混入到车主里，一脸好奇的问，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些问题的！ 同仇敌忾的车主们，也没有什么隐瞒，当下就说了是老关那里听说的。 “关飞！厉非雨！”刘三咬着后槽牙，貂皮大衣上的貂毛都被薅下来的几根，“你们给我等着！” 异常气愤的他，没有先告诉吴迪，也没有直接找上门硬碰硬。 而是打听好了位置，自己偷偷的摸上去了。 他就不信，厉非雨和关飞就能手脚干净。 干汽修这一行，不做点手脚怎么赚钱？ 特别是捷达这种皮实耐造的车，想要出点问题真的很难。 可他看的差点要冻死在街上，还没有观察到有什么不干净的地方。 他冻得实在不行就先撤了，他要装作一副自己好不容易才打听到消息的表情说道，“吴迪老弟啊！我终于打听到了！” 人生如戏，便是如此。 这就是社会人的“艰难”吧。 回家先是点着火，然后再一口气刷了三套题的林亦，看到外面的天又开始黑了，才躺到炕上睡了过去。 现在这样简简单单的生活，可是太来之不易了，他要好好珍惜。 除夕夜过去了，钟声在睡梦中敲响。 林红旗和他的妻子还有林然然，半夜时分，就赶回到了家。 当他们看到躺在炕上熟睡的林亦的时候，脸上露出了安心和无奈的表情。 新的一年，就这样到来了。 第三十七章 铅活字。别摸!不长个! 除夕过后又休息了两天。 这两天里，林亦即没有去史高治-费力克斯汽修工厂，也没有像是这个年代的绝大多数人一样窜亲戚。 他这两天完全化身为了一个做题家，除了做题之外，只有吃饭、喝水、睡觉这些基本需求。 林然然看着做题机器一样的哥哥，惊讶的合不拢嘴。 甚至，她也有些心向往之，但是她尝试了三分钟十四秒就放弃了，实在是太难了。 林亦的父母一边心疼，一边也想尽办法多挤点钱多买些肉。 林亦几次想找机会说“爸，妈，咱家有钱了。”，但是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哪怕勉强说出口了，妈妈也总说，“你的钱留着给你上学用。” 倒是林然然总借着陪哥哥休息的名义，拉着各个出门逛街，一会吃一根糖葫芦，一会再买几个柿饼，倒是也不缺营养。 林亦这两天终于把恢复高考以来的全国卷都刷了一遍，除此之外还刷了许多不知道从哪里出品的习题。 总体而言，高考的难度是在逐年升高的，考试考查的重点也是在慢慢变化的。 那些可能是教研组修订出来的习题，虽然也是以历年试卷为基础，演绎出来的，但是却缺乏系统性。 不会的学生，还是不会做这个习题。会做的做多了，反倒是会更加烦躁。 林亦思考了一个晚上，最终确定了自己要制定的理科密卷的准确架构。 简而言之，就像游戏一样。 任天堂有一句贯彻游戏业界的口号，“易于上手，难于精通。” 林亦以最简单的知识点开始入手，尔后渐渐地为这些试题添加新的特性，如此这样循序渐进的不断推进，最后就变成了一沓全新的试卷。 林亦把几个科目弄完，初五也结束了，明天就是高三开学的时间了。 他不太确定自己这套卷子到底能取得多少成果，最后只能看同学们的反馈了。 油印室，飘着一股刺鼻的油墨味。 工具人一般的学生会主席，一开始还挺喜欢闻这个味道的，但如今却像是噩梦一般。 如果不是来这里认真干活，会拿到一笔不菲的收入，他才不会来这里呢。 “抄写的速度再快一点，后边的工序都等着你们呢。” “滚筒的速度要均匀有力，想这样！” 学生会长正滚筒呢，印刷室的门被推开了。 学生会长刚要炸毛，看到进们的是林亦，脸上的表情就是一变，轻轻放下滚筒，献媚地笑道，“学长，我们这都快做完了。” 林亦环视了四周，心里十分满意，“学生就是老实，让干多少活就做多少活。怪不得大学最爱忽悠学生去‘实习’了，不去不给毕业证的那种。” 他掏出了一张青色的百元钞票，“今天忙完，你去带大家吃点好的吧。” “是！是！”学生会长双手接过这一百元，心里盘算着自己能剩下多少。 林亦这时候掏出了非常厚的一沓试卷，“这些试卷一样一千份，多久能做完？” “这……这个……”学生会长见到这么一大沓试卷，眼睛都瞪直了，“学长，这对于油印来说太多了。一样一千张，每天干二十四个小时也得一个月。我不是怕苦，我就是怕耽误了您的事。” “你的意思是？这东西铅印比较好？”林亦问道。 “嗯！铅印比较好！” “那我去找校长。” “呼……”学生会长见林亦雷厉风行的出去，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没有陷入更深地油墨地狱。 可他呼出的放松之气刚到一半，就硬生生止住了。 若是……学长所有的试卷都铅印了，那自己……岂不是就没额外收入了？ 他赶忙跑出门，却没有找到林亦的身影。只能垂头丧气，回到油印室自欺自怨，将所有的气头都扔在了正在工作的同学身上。 校长室在顶楼东侧的最后一间屋。 “咚、咚、咚。”林亦扣响了门。 “请进。” 林亦刚走进门，贾校长扶了一下眼镜，看清了来的是谁，站起起来说道，“林同学，新教室还习惯么？” “我还没去新教室。”林亦拿出自己编纂好的全套试卷，“校长，试卷我都已经写好了，可油印室那边印不出来……” “让我看看。”贾校长接过试卷，胳膊伸得好长，才能抵消老花眼的影响，看清楚上面的文字。 “你的意思是？想要用其它的印刷方式？”贾校长问道。 “嗯，其它的印刷方式。” “那我想想办法。”贾校长沉思了一会，拿起了办公桌上的电话。 电话接通。 “喂？老耿么？我是老贾。过年好啊！我这里有一批卷子，想要借用一下你们印刷厂。对！对！那好，我这就去！” 贾校长挂下电话，“我联系了一家印刷厂，铅活字的。你是先回去上课，还是和我去一趟？” “和您去一趟吧。”林亦说道。 数九寒冬，林亦和贾校长钻进了公交车里，也依旧动手动脚。 贾校长一边吐出白气，一边介绍道，“这印刷厂是十中的校办工厂，咱们以往少量的就用油印，量大的就在印刷厂印刷。 不过，一般时候需要排期，等得时间长。 咱们这次就特事特办一回，我也想看到你的试卷到底有多有用。” 下了公交车，又走了几十步，刚看到印刷厂的牌子，就听到了印刷机器的噪音。 耿厂长从门卫室里钻了出来，见到贾校长就是一个熊抱，“老贾，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我这里要干嘛啊？” 贾校长有些呼吸困难地说道，“我这里有一批卷子，找你加急印一下。” “卷子？”耿厂长疑问道，“你们的卷子我不都是给你们发过去了？这位是？” “这是林亦同学，我们学校的大宝贝。新的这套卷子，就是他编集的，我们用着效果不错，就心思来你们着大规模印刷了。” “老贾你还是真么敢做事。” “林同学，一会进了厂子，你可以随便看，但不要随便摸。你们年轻孩子摸了铅活字，不长个。记住了么？” “记住了。”林亦点点头。 第三十八章 你要去别的班了么? 胡厂长将手中的试卷交给了排版工人。 在这个国内自主研发的激光照排机器，还没有大规模量产的年代。除了《人民日报》等全国性的主流报纸，大部分报纸和印刷采用的都是人工排版。 排版工人接过卷子头都没抬，扫了一眼卷子上的内容，手从格子架扫过，一枚枚金属活字就被他扫入了手里。 这种技能的熟练程度，就像是新时代的年轻人使用键盘一样，像是呼吸一样自然。 胡厂长这些年也接待过不少来“考察”的人，随口就道，“铅字格子架为了便于检索，是依照偏旁部首做的分类……” 一整面的卷子，只用了几分钟就排好版了。 小工将排好的版搬运到另一个台子，那边有专人负责校对。 “这边就是校对工序，不过校对也并非全能，我们能够做到大概万分之五的错字率。距离《人民日报》万分之二的错字率还有一定的差距，不过也已经是头一档的存在了。” 胡厂长继续侃侃而谈。 检查完的排班，直接上了颇为古老的印刷机器。 这台印刷机器，与林亦以往见到的都不同。既不同于油墨蜡纸的人工印刷，也不是日后通过电子控制程序的印刷，而是一种依靠齿轮和齿轮相互啮合，纯机械的印刷机。 它看上去虽然没有电子控制程序的印刷机器那样灵活，但就像是机械表之于电子表一样，有着一种虽然落后，但是却纯粹的机械美感。 只可惜，就算是它再美，也仅仅只是一件工具。 不能像是手表一样带出去当做身份的象征。 因此，那边成为时代的眼泪，化为铁水。 一张试卷的艺术之旅。 林亦手写的试卷，经过了一道道工序，最后变成了试卷。 林亦捧着还有些温热的试卷落在手里，竟然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怎么样？还不错吧。”贾校长笑眯眯地问道。 “非常不错！”林亦点了点头，与学校那种手工小作坊的油墨印刷相比，这简直划了一个时代。 如果忽视那通过暗色发挥，时不时能够看到秸秆，钢笔落上去说不定就会洇湿一大片的纸质就更好了。 不过，林亦也知道，如果用好纸，那经济上划不过来。 “我去上个厕所。这人啊，上了岁数，就不太行。老胡，你陪林亦同学一会。”贾校长一边自嘲，一边往外面走。 贾校长一走，林亦就知道重头戏来了。 他与胡厂长说道，“胡伯伯，咱们这对外印刷试卷，一般都怎么算钱呢？” 胡厂长也没有多想，“五百张起印，像是这种草纸的，一张八开的卷子，一个面三分钱，两个面五分钱。” “那我们带来的这些试卷，全都印一千份的话，大概要多少钱？”林亦问道。 “我数一下啊。”胡厂长数了数卷子，“一共二十张，每种一千张的话一千块钱。不过，你这里有许多数学卷子，这种带着特殊符号和非标图案的卷子，一张要加一分钱。怎么？问的这么仔细，你想要自己出钱么？” 胡厂长玩笑道。 “对啊！我就是要自己出钱！”林亦点头。 胡厂长愣了一下，“你这孩子没发烧吧。” “当然没有！”林亦掏出一张存折，“这上面有一千块钱，密码53142，剩下的零钱您这边把卷子送到学校的时候，我再给您怎么样？” 这年代中国的金融体系还较为落后。 不光一所银行之间并不联网，而且也不实名制。 林亦虽然攒了不少钱，但是在这个没有电子支付的年代，想要随身携带一大笔钱，不光不安全，也是个力气活。 虽然也有个人支票这种东西，但是绝大多数地方都不认。 因此，林亦就弄了个折中的法子，身上携带着几张不同面额的存折，这些存折就用来做大额支付。 反正这种存折是不记名的，只要有存折本体，能口述出正确的密码，就能够顺利的把钱取出来。 胡厂长诧异的接过存折，他翻开存折的第一页，看到上面的开户人姓名叫“胡芦娃”，下面只有一条一千元的存款页面。 “这钱不应该你们学校出么？”胡厂长问道。 林亦笑了笑，“您也知道学校都没什么钱，我刚才看到您这边也在印别的试卷，印量非常大，那都是些学校在拼单吧？那样印更便宜？” “这你都发现了？”胡厂长有些意外，“没错，一次一种印一万张，一张卷子还能便宜两分钱。如果印两万张的话，一张两分钱。” “那等我什么时候能够一次印这么多张，是不是也便宜呢？” “那当然，哈哈！你还要真印这么多张？”胡厂长哈哈大笑道。 贾校长回来，见到老胡和林亦有说有笑也放心了。 他就是觉得林亦不像是一个死读书的料子，才觉得他愈发可爱。 “老胡，那我们就走了？”贾校长说道，“这一批卷子的钱，下一次一起结账吧。” “下次什么下次，刚才林同学都和我结完账了。”老胡笑骂道。 “什么？付完了？”贾校长愣住了。 这年代一千块钱不是小钱，就算是贾校长想要私人掏出一千块都不容易，更何况一个普通的高中生了。 林亦露出一排洁白的牙，“我就寻思着这钱应该我来付。” 贾校长知道林亦家就是普通的双职工家庭，这钱哪来的呢？ 他摇了摇头也没有询问。 只是坐着回学校公交的时候，贾校长认真道，“林亦啊，你未来的路还长，干啥不能干犯法的事情？” 林亦想了想日后那些法不禁止即可为，祸害了别人，富裕了自己的人民富豪。 他认真的回复道，“我知道。” 贾校长暗暗叹了一口气，有时候一个孩子不聪明希望他能够聪明点，但是若是太聪明又希望它不那么聪明。 因为，聪明人总喜欢走捷径啊。 林亦回到了教室，刚准备收拾东西，张鑫佳就走了过来，眼中含着泪水，“林亦，你要去别的班了么？” 第三十九章 因为，我想造车啊! “我……”林亦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和眼前的这个女孩子，虽然一共也就认识了几天，可却因为她的那两次表白，也有了一丝特殊的情愫。 他收拾了一下心情，整理好了思绪，“张鑫佳同学，我要去读理科了。” 他说完，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 其实，用收拾的东西没有很多。 除了几只常用的笔，一个柔软的椅垫，剩下的文科学习资料，应该也用不到了。 “文科……就那么不好么？”张鑫佳两只手在胸前握紧了小拳头，身体前倾追问道。 “文科很好啊。”林亦将收拾好的东西放入背包，“只是，还不够好……不能抵达我想要去的地方。” “你想要什么？” “你忘了么？我可是想要造小汽车的。文科虽然也不错，但却不能造小汽车不是么？” “是因为这样么？”张鑫佳问道。 “当然。”林亦的声音顿了一下，“为了梦想，总会有人牺牲，无论是谁。不过，我只是换个教室，又没有离开这个学校，更没有死，你不用哭。” 林亦背起书包向门口走去，却发现班里的同学都围了过来。 张八百问道，“林亦，你真就走了？” “嗯。”林亦点了点头。 “那……我们怎么办？”张八百问道。 “我给你们留下的卷子，你们只要努力做，还有再会的那一天。”林亦走在走廊里，摆了摆手，没有回头。 林亦进入了新的教室。 他的新座位就在第一排。 与刚刚离开的班级相比，这里要少了很多“人情味”。这个汇聚了全年级最优秀学生的班级，哪怕是在下课的时候，也没有什么放松的心情，几乎所有人都低着头，继续面对着卷子。 林亦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正面看法也没有什么负面看法，虽然他觉得无论是学习还是工作，亦或是做任何事情，都要先有规划再有执行。 说是举纲目张也好，说是路线正确才能事半功倍也好。 但是他却依旧觉得做了比不做强。 至少在上进心这一点上，这里还是可圈可点的。 一下午的时间，林亦也没表现出什么异常的地方。 他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做题家一样刷题。 与之前所在的班级，每一堂课老师总要讲一些问题不同。这个班级几乎变成了纯自习的状态，只有个别同学有做不会的地方，才会主动去问讲台上的老师，老师再一一解答。 除非有的题，有很多学生都问过了，老师才会主动的敲黑板再讲一遍。 这种教学方法，相比于之前的赶鸭子，有点“量身定制”的意思，看上去效率比较高。 但是林亦还是发现了这个模式的固有问题。 就是……很多同学不明白这个题，不是不明白这个题涉及的知识点，而是缺少了对于这个只是链条的整体了解。 也就是说，根基不稳。 林亦看了一眼讲台上的老师，当了这么多年老师，还有教研组的研究，按理说不应该察觉不到这一点。 唯一的一个解释就是，已经积重难返，以前的时候，尝试过整体的解决问题，却发现是无用功吧。 毕竟，这不是普通的班级，是这个学校里的学生，优中选优的结果。 这些人至少之前都认真听讲了，他们不明白，很多时候是真的不明白。 就像是给狗一根长长的竹子，它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它拖入狗窝的狗界难题一样。 有些知识，一旦不懂，就像是横亘在洞口的竹杠，需要付出几十倍上百倍的努力，才能够掌握解决的办法。 而这，对于一个已经当了几十年教师，一直只拿一些死工资，做了又不一定有收获的老师来说，那就没有必要做了。 毕竟，这所中学甭说是春城最好的高中了，如果从后往前数，或许还有一席之地。 位于这样一个不尴不尬地位置，也就只能这样了。 不过，人与狗的差别，就是人能够更好的使用工具。 林亦想着自己的卷子印好了，说不定可以有一点点改观。 直到晚上放学，林亦依旧一直一边做题，一边观旁听着老师的解答。 林亦背上书包到了校门口，才发现张八百在校门口等着自己。 “怎么？今天还要听拓海的故事么？” “不听了，先不听了。”张八百难得正经，“老林，难道你真的觉得文科比理科差很多？所有学文科的人，都是因为理科学不好，才来学文科的？” 林亦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那你为什么……” “我真的想要造小汽车。”林亦先是回答，然后思考了一下，“你知道什么叫做工业么？” “我怎么不知道！你家我家大人，不都在工厂上班，那不就是工业？”张八百的讨论点，被林亦带偏了。 “你如果觉得这个就是工业，那你觉得一个人能为工业做些什么？” “不就是好好上班，注意安全什么的么……难道不是么？” “那咱们父母工作的工厂，那些产品是哪来的呢？” “工程师设计出来的。” “工程师是哪来的？” “学出来的啊。” “他们学的都是什么？” “当然是机械什么的啊！”张八百恍然大悟，“你是说，你要什么工程师？只能学理科才能成为工程师？可是我爸和我说，学文科能当领导，当领导能管工程师！” “那不是外行领导内行了？”林亦笑呵呵地问道，“不懂一线如何生产，怎么能更好的管理呢？而且……” “而且什么？” “我想做我自己的领导。”林亦说道。 “你不想进国企？”张八百震惊了，“你想自己搞私企？” “时代变了。”林亦叹了口气，“八百，你爸妈也挺长时间没发工资了吧。我们这一代，走的路和上一代完全不一样。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其实建议你学计算机专业，那个未来的空间很大。” “你为什么不学？”张八百疑惑道。 “因为！我想造车啊！” 第四十章 我哥哥就是太厉害啦! 愉快而又单纯的学习时光过得总是很快。 新一期的模拟考试如约而至。 已经复习了几个月了林亦，对于高中知识已经像是撒尿一样熟练，写完卷子上的最后一个字，他抖了抖，觉得分外舒适。 这次模拟考试的卷子比较简单，用的是京城卷。 其它同学不知道如何，至少林亦是把这个比平时练习还要简单不少的卷子，当做是解压卷子了。 不过，林亦也没有因此担心自己的密卷显露不出效果。 无论是模拟考试，还是真正的高考，分数多少只是一种表征，实际能报什么志愿，被什么大学录取，看的是排名。 林亦批量印刷的一千张卷，不够整个高三的理科学年用。 贾校长亲自指导，让差不多一半的班级用林亦的密卷做练习，剩下的一半学生按照之前的复习计划推进。 虽说不同的班级本身的学习氛围和名次排名不同，但是只要横向对比整体的排名变化，再对比换用密卷同学的过往排名，还是能够知道林亦的密卷是不是真的有用。 林亦对这种“双盲实验”的效果也比较信服。虽然他的成绩很好，但是他只是“广告”，这东西有没有用看的是“疗效”。 只有大家都好，才是真的好。 林亦还能如常的上学、放学、去史高治-费力克斯提款，背着沉重的行囊去银行存钱。 贾校长却格外的着急。 能不能更进一步，就看这次的成绩了！ 已经许久没有参与到一线评卷的贾校长，这次亲自下场和老师们一起批改起了试卷。 有了校长的以身作则和无形监督，老师们也变得紧张了起来。 她们虽然知道校长想要什么，但是她们却没有办法从按照排名封印的卷子里，精准的找到用密卷复习学生的考卷，然后再适当的提高这些卷子的分数。 直到一个科目判完了所有试卷，才能够开始统计排名。 高三所有任课老师的办公室，全部都灯火通明。 模拟考试结束后的一天半假期只过去了一半，模拟考试的排名就出来了。 在这个没有应用数字表格的年代，如此快的总结出排名，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如果林亦知道人工统计多麻烦，人工列表多繁琐，他估计就明白了为什么计算机能够极大的提高生产力。 贾校长拿着新鲜出炉的模拟成绩单，看着上面标记出来的，使用林亦密卷的人，忽然间热泪盈眶！ 成了！ 成了！ 自己的升官有希望了！ 与此同时，年级组长也很适时的把已经标记好的上一次摸底考试的排名，递给了贾校长。 贾校长看着长长的名单，止住了喜悦地泪水，他飞速的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开始询问友校的成绩情况。 他打的电话越多，喜悦的表情越浓。 正在家里猫冬的林亦，见到提着罐头和麦乳精的贾校长登门拜访，知道自己的密卷事业成了。 “林亦同学……”贾校长欲言又止。 “您有什么事您说。”林亦说道。 贾校长寻思了一会，才缓缓地说出来，“林同学，你的密卷再多印发一点，让所有的高三同学都做一做吧。” “没问题！那当然没问题！多印我才能赚钱嘛。” “但是……”贾校长更不好意思开口了。 “怎么了？您有什么事情直说。”林亦给贾校长倒了一杯茶。 贾校长的手指纠结了好一会，差点把茶杯上的彩色釉面都给磨没了，“林同学，你能不能今年，不！就这个学期，只在咱们学校卖。” 林亦一下就明白了，贾校长想要独吃这一份成绩增长的红利。 “没问题。”林亦点点头。 贾校长屁股往前坐了一半，保证道，“林同学你放心，下学期如果你还想做密卷，我保证全市所有的学校你都能做。” 林亦心领神会，“那就恭喜贾校长了。” 贾校长只要这学期的密卷独占权，却保证下个学年林亦能把卷子卖到全市的学校。 那说明，只要这次高考依照现在的态势，他极大概率就要动一动了。并且，极大概率会调往市教育局，且分管高中教育业务。 贾校长害怕林亦听不懂，也顾不得忌讳了，“市局分管高中的段副局长到年纪了。林同学，如果这次高考你的成绩好，咱们学校的成绩都好。我就有极大的概率调到局里，到时候你的密卷在全市卖一定没问题。” “原来是这样啊！”林亦“恍然大悟”。 贾校长想了一下，低声说道，“林同学，你千万别和别人说。” “您放心，我不会和别人说的。”林亦保证道。 林亦的目的是造小汽车，但却不意味搞高中的教辅材料是副业。 春城的高校颇多，其中春城工业大学更是中国汽车工程师的摇篮。 而这个摇篮里就读最多的学生，就是春城本省的考生。 如果把握住了教辅行业，用销售教辅材料的利润充当奖学金，资助和帮扶这些学子，等他们毕业，就吸纳入自己的企业。 林亦相信如果能够将这条路走通，他的企业将不会缺乏人才。甚至连产学研链条，都能更轻松打通。 虽说不至于达到曰本企业员工人身依附的级别，但却不必担心人才频繁跳槽，发挥不了他们原本应该发挥出来的光和热。 林亦怀着这样一种心情，将迫不及待来找自己的贾校长送出门。 “哥，外头刚才出去的那个是你们学校的校长？”拿了林亦给的零花钱，俨然成为了一个小富婆的林然然刚回来就问道。 “嗯。” “他是来找哥的么？哥你好厉害呀！校长都来咱们家来找你了。” “上次他老家不都去过了。” “那不一定！”林然然想了一会，也没想出太好的比喻，只能强行说道，“就是不一样！” “你说不一样就不一样。”林亦不会在这种细枝末节的地方与人争论。如果所有地方都要整个高低，他早就被气死多少回了。 “我不管！我哥哥就是太厉害啦！” 第四十一章 突破了常识 林亦厉不厉害在不同的人看来，也是不同的。 林然然觉得哥哥是一个会变好吃的魔法师，贾校长觉得林亦同学是一个思路比较活的好学生，关飞觉得厉非雨兄弟是德国人的亲传弟子，费力克斯觉得史高治是一个上手能力十分强的人。 费力克斯已经很久没像是现在这样充实了。 那天白天，当他回到汽车厂之后，虽然身体很累，但是精神却异常兴奋。 他回忆着林亦的操作，手上虚空的一一复现。 他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在专门的工具并不齐备的情况下，林亦的操作往往更加优化。 而这样的优化程度，费力克斯从未在第二个中国人。不！他从未在第二个人的身上看到过。 无论是巴西前往汉堡进修的工程师，亦或是南非前往德国的工程师，一个都没有。 也就是说，这一套优化流程，难道是他自己研究出来的？ 费力克斯觉得这不可能，史高治才多少岁。 或许，这家店就是他师傅的？ 因此，费力克斯每天一下班就来到了这个店里，想要见到教会了林亦的人。 可惜的是，他在这里坐了足足一周，却没有遇到他想象中的人。 反倒是每一天来到店里的问题小汽车，费力克斯动了一下手之后，就都成为了他的活。 过了三天，“史高治-费力克斯”的牌匾重新挂上去，原本只是口口相传这里有外国人在修车的小道消息，一下变成了“史高治-费力克斯”如何如何，只用了两三天的时间，大半个春城的有车一族，就都知道了“史高治-费力克斯”的这个店名。 而在这几天里，还有不寻常的事情在发生。 虽然春城有着不少外籍的大众员工，其中以南非籍与德国籍最多，按理说春城的外国人应该不少见。 然而实际上那些外国人，钻入了汽车厂里就很少出来。 倒不是因为他们嫌弃汽车厂外贫穷落后，而是这些拥有丰富第三世界经验的派出员工，知道只有在汽车厂里最安全。 像是费力克斯这样的冒失鬼可能偶尔小猫三两只，但是在外面修车显露技术的却只有费力克斯一个。 最开始的时候，只是想要看西洋景的车主们接连来看。 渐渐地变成了最近被闹得焦头烂额的同行，想要看看费力克斯是真的外国人不，如果不是，自己能不能也往脸上刷上两斤大白，装作自己是外国人。 如果是外国人，但是不懂修车，那这就是纯作秀。 想要找什么德国人、美国人可能比较困难，但是找老毛子，实在不行找中俄混血的二毛子不也啥问题都没有。 可若是要会修车……这就难办了…… 要知道在米国刷盘子，工资都比中国的教授高。 一个会修车的外国人，收入最少不也得十个中国教授啊。 十个教授在一个修理摊给你拧螺丝，这合理么？ 这很不合理好么！？ 其中有一些人，便直接和关飞套话，问他费力克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关飞也不知道是原先就嘴贫，还是最近赚钱赚多了，变得能言善道了。 他就开始说，费力克斯的师傅从西边汉堡而来，前往东方的春城。一路上先后收下了费力克斯和厉非雨兄弟一共四个徒弟。 “那这外国人的师傅，是不是还有条白龙马？” “啊！？”关飞现实震惊了一下，尔后迅速变得淡定，“你当这是西游记呢？这都啥年代了，费力克斯和厉非雨的师傅没有骑白龙马，他开的是一辆白色的捷达。” “一路从美国干到中国？” “德国！人家是从德国来的。” “汉堡不是美国的么？” “汉堡是个地名，在德国的。你咋这么没文化呢？” 一群聊闲的老哥，其乐融融的开始了扯淡。 那些修车佬们却不淡定了，他们虽然水平一般能力有限，但不管是在国营厂还是在之前学习的地方，可都见过厉害的师傅。 这个德国人小年轻，一搭眼看上去，能力就非常强。 年纪这么小就这么厉害，难道德国人娘胎里就在修车？ 不行！他再这样干下去，全市的修理保养，不都被他包圆了。 这些可能修车实力不行，可却有一万种办法创收的人，一肚子可都是坏水。 “看你小子神气的！你有修不了的难题，不还是得找我们！”这种修车老哥，本着别人的小汽车不是我的小汽车的心态，开始搞起了事情。 费力克斯一开始还没有发现，但是他渐渐却发现不对劲了。 无论是大众的捷达，还是铃木的奥拓，亦或是大发或者丰田的车型，费力克斯都见过他们的图纸，甚至还和导师一起，一一对比每一个部件的不同。 从而倒推出这样设计的原因，到底是为了节约成本，还是为了不容易坏，亦或是因为其它的原因。 但是，哪怕这种系统性的分析学习，他也没有像是在这里修车一样，遇到如此多的疑难杂症。 诸如：化油器堵塞，几千公里的新车皮带正时不准，鼓刹刹车系统变形等等…… 那些几乎终身免维护的地方，却一个又一个出毛病，这也太奇怪了吧。 费力克斯寻找着原因。 而那些能力不行的修车佬们，之所以会弄这些奇奇怪怪地方的故障，就是因为这些地方的故障少，难以排查。 只可惜，他们把费力克斯也当成了他们。除了换机油等日常保养，关于修车方面，坏的地方都是自己弄坏的，其它问题根本就修不了的水平。 费力克斯作为一个专业的汽车技师与工程师，哪怕一时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但是还是能迅速地排查出来。 那速度快得简直就像是开挂，让那些觉得汽车复杂的不行，让他们拆一台汽车装回去，“多余”的零件能再拼一台车的修车佬们，感觉费力克斯修的就是一台台假车。 他们还想继续搞事情，但是手里的车却越来越少了。 他们故意弄出来的那些偏门疾病，反倒是推高了“史高治-费力克斯”的生意。 直到林亦再次来到这里…… 第四十二章 咋突然就这样了 林亦丝毫不奇怪史高治-费力克斯这种店生意会好。 假洋鬼子的名字加上一个真洋鬼子，对于这个崇洋的年代来说，自然就具有吸引力。 但更重要的则是这种服务模式，以及服务态度，乃至最后服务的质量，都高出于这个时代。 当然了，一锤定音的地方在于，拥有好噱头，好服务的同时，价格还没有明显的提高。 至少，相比于那些不知道随时暴雷，需要“大修”的路边店来说，每一次多那么一点点钱，带来了更好的服务，也很值得不是么？ 但就算是林亦有着生意会不错的预期，当他看到眼前这家店的实际情况时，依旧还是震惊到了。 漫长的车队，就像是一条蜿蜒的贪吃蛇，从街道的这头，一直到街道的那头。 林亦看到这一幕，有一种恍然穿越了时空的感觉，就仿佛这里不是汽车维修售后的网点，而是那种虽然不知道好不好喝，但是却一定很有名的网红奶茶店。 林亦再往里走，才看到忙碌的学徒。 原本的两个学徒，已经非常不够用了。 关飞又新招了几个学徒。 新招的这几个学徒，不管是手脚的麻利程度，还是做事的速度，都远远超过了原来的两个学徒。 “这几个新人是从哪里招的？”林亦问道关飞。 关飞兴奋地搓了搓手，就像是自己的得意之笔被人发现了一样，他兴奋道，“我看咱们这不是生意越来越好嘛！这新来的几个人，我是从中专招的！一开始的时候人家还不愿意来，我好说歹说，才说服了几个愿意来看看。 然后你猜怎么着！ 他们刚来这里，见到了你师兄，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你还别说，这长了一张外国人脸，真好用！” “也别这么说，他们可能是见费力克斯的技术好，想要学习呢。” 林亦也不知道关飞是怎么脑补出费力克斯是自己师兄的，不过有些事情虽然是事实，但却不能直接说出来。 “对对对！是费力克斯活好！哈哈哈！”关飞杠铃一样的声音别听多爽朗了。 他最近每天都睡在这里，可能后半夜才能关门，清晨六七点又得起来。如果把睡觉时候也算成打更工作，那他就是在007。 不过，他007的很幸福，为什么？因为他是老板之一啊！ 为了自己的事业而奋斗，能不幸福么？ 反倒是最开始的两个小学徒，有些怠惰了。 他们做的都是重复的重体力活，尽管年纪小，但也架不住当牲口用，一天下来腰酸背痛，就连睡觉都睡不着。 如果想要尽快入睡，最好的办法就是睡前喝上一两口白酒，用晕眩的感觉掩盖疼痛。 可这天寒地冻，万一喝了酒才回家，睡在半路上，第二天就得冻死了。 最最关键的是，他们见店里生意这么好，他们每个月只能拿五十块钱，觉得有点少了。 关飞这时候说道，“厉兄弟啊，你看咱们现在新招的这几个小伙计任劳任怨，我看是不是……” 他一边说，一边眼睛瞟向一边。 林亦看着两个拖着疲惫身体的小伙子问道，“他们有没有干什么坏事？” “那倒没有，品格绝对没问题，就是现在手脚也不算麻利，脑子也不算清醒。最关键的是……他们觉得工资少……” “那就家工资呗。”林亦说道。 “可……这……”关飞有些为难。 “关老哥您是觉得为什么有好用的人，还非要用不好用的么？”林亦反问。 关飞点了点头。 林亦哈哈大笑，“咱们现在可能看似人够了，但其实远远不够啊！咱们现在只有这一家店，未来会有十家，一百家，咱们会走出春城，走向全国。如果这样想的话，任何一个人都是宝贵的人才啊！ 没有人会没有缺点，只要品格上没有致命的问题，那我们为什么不培养呢？ 那几个新招的小伙子，现在干活很麻利。 但是等他们新鲜期过了，还说不定是什么样子呢。 咱们也不能完全指望人自身嘛，如果要让我说的话，我们还是完善考勤制度、奖惩标准。 还有就是…… 我们的设备也要更新一下，让力气活别那么费力气。 在咱们这里工作的人，都是宝贵的人才，总不能让他们小小年纪，就工作出一身病吧。” 关飞听闻点了点头。 他倒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 虽然他自己离开了国营单位，但他无论是从小时候开始，还是现在身边依旧有大量在国营企业工作的人。 对于这一代人来说，企业办社会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没有吃，没有穿，企业自己造。 企业配套的三产有什么服装厂、汽水厂、幼儿园、中小学都是小儿科，甚至有的还有自己的医院，还有自己的农场呢。 他寻思自己现在和厉非雨兄弟干的事业，虽然和国营单位没得比，但是基本的劳动保障总要做的吧。 关飞解开了心结，就开始兴高采烈的和林亦讨论，到底还要招多少人。 “多多益善。”林亦说道，“咱们现在有在采用会员制吸纳资金吧。这相当于把顾客未来要消费的钱，提前拿到手了。 咱们甚至短时间内不用追求盈利，将所有的金额都用来招人开店维持服务质量。 只要咱们做到了全城最大的规模，那时候咱们就能够躺着赚钱了。” “可……这算是垄断吧……”关飞有些担心的说道。 “垄断就垄断，国家又没规定不能垄断，反正咱们没欺行霸市，也算不得错。”林亦说道。 “说这也是……”关飞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林亦也没有在这个地方多纠结，他继续和关飞讲，哪些地方必须尽快设立服务点。 两人谈的吐沫横飞的时候，费力克斯从车底下爬了出来，用脏兮兮地袖子擦了一下汗水，他看到了一身干净的林亦，大步走过来吼道，“胆小鬼！你终于来了！” 关飞一脸奇怪，“这德国人性格挺好的，咋突然就这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