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先生》 第1页 《z先生》：老鼠吱吱 註：涉及自攻自受 【 01. z接到了新任务。干他们这一行的，一般不叫“任务”，而叫又来了一笔“单子”。但z不同，他依然文质彬彬地称其为“任务”，就好像他干得不是枪口溅血的事一样。 尽管z想过很久，为什么在个人飞行器已经普及的今天，他们依然用着上个世纪的暴力武器。z不喜欢枪，也不喜欢这行。每当最后人们惊恐的眼睛里印着自己的倒影，他就感觉一阵反胃。但和世界上所有的其他工作一样，他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杀人是工作的一部分，简单来说，是政府让他做的事，但是属于见不得光的那种事。每当有其他平行世界的人掉到这个世界（机率很小），为了避免引起社会混乱，一旦被监测到，z他们就要去不动声色除掉这个外来者。 不过这事干得不多，一年只有一两单，准备半个月到三个月不等，奖励丰厚。而在一年的其他时间里，他是一名律师，实际上，是也可以送人去死的职业。 随着新任务，z接到了一块手錶，上面只显示时间和外来者的位置。他将表戴在左手，系好领带，对着镜子看了看，镜子里z头髮后梳，嘴角习惯性扬着。 直到z真正看到目标，他才知道上面的人犯了一个大错。他们应该给他一张照片，而不是让他目瞪口呆地站在天台看着和自己近乎一模一样的脸。 外来z比他年轻，穿着一身簇新的校服，几撮额发垂在眼前，只是那笑容——跟他别无二致，机械、冷淡、毫无真诚的笑容。他还这么年轻，不该拥有这种笑容。 外来者似乎也对自己突然出现在陌生的地方感到疑惑，但他迅速融入了面前的人群，杀手z在心里想，他会装作迷路。 外来z走到一家商铺，脸庞纯真无邪，“我不小心迷路了，请问这是哪里？” 接着他会摸清楚这一带的情况。 外来z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在下一个转弯处停下问了最近的酒店在哪里。他像天底下最勤劳的小蚂蚁一样，孜孜不倦地搬运着所有问题的答案。 站在上帝视角观察自己很有趣，可一部电影如果你永远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也就没有意思了。 看起来在另一个世界里少年时期的他家境富裕，家教良好，掏出钱包的模样又潇洒又绅士，甚至当他出示自己的id时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声，他也尽量保持冷静。“或许是这机器出了问题，”外来z摊开双手，“我就在市区中学念书。”他的嘴角又上扬了一度，说谎的标志。 日暮途穷已是眼下外来者的处境，同时也是杀手最好的时机。如果是其他什么人，杀手z得准备很久，摸清目标的生活习惯和行为模式，然后万无一失的下手。而对着另一个自己，就无需浪费这些时间了。弔诡的是，杀手z又自认自己足够理智，能将这个年轻人当作另一个人来看待。 而后他看到外来z走向人群，在一间巨大的连锁超市前停下，接着从钱包里掏出一堆虚拟货币卡和大量怪异的钱币，杀手z冷笑一声。可惜在这个世界里根本没法用。 外来者自己很快也认识到了这一点。 最后，外来z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天空。阳光在他的脸侧和鼻樑下打出一些阴影，杀手z想，就算自己不动手，他大概也活不下去。 就像自己小时候那样。 杀手并非生下来就是杀手，官方文件记录了他的父母死于上一次科技战争，然后他被政府收养，长大后又被挑出来作为战争机器训练，有很多孤儿没能走到这一步。而现在，他望着那个年轻的自己，看他身上丝毫没有受过任何苦楚的姿态，看那张脸上安稳沉稳的表情。 杀手用了数十年的耐心才让自己变成这样，而他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 他们如此相似，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 他们一起等着日落。 公园里的人渐渐散去，淡蓝色的科技光均匀照亮着每一处黑暗，杀手z隐藏在不远处的公寓天台上，外来z似乎打算在长椅上过夜，在深秋的季节，这无疑是送死。 z不相信另一个z会如此不理智。 除非他自己想死。 或许外来z认为，死后他就会回到原来熟悉的世界。 夜深时长椅上的人缩成一团，脚却不时地滑到地上，杀手提着枪慢慢走到他的面前。少年不知道死亡将至，牙齿轻微地发抖，在半梦半醒之间喊着妈妈。 杀手将枪抵在他的脑袋上。 奇怪的是，他发现自己下不了手。他明明这么厌恶面前的人，少年z的存在每分每秒都在提醒他是多么的可悲，与扭曲。他勐闭上眼睛，食指却没有一点力气。少年睡姿扭曲地翻了个身，脸无意识地蹭了蹭枪管。 杀手用枪管用力戳了戳他的脸，“别装睡了。” 男孩慢慢睁开眼睛，他不再发抖，一双眼像天上星，亮得不可思议。紧接着他看到杀手的脸，犹如置身最古怪的梦中，镜子里出现了一个年老的自己。 “你是谁？” “另一个你。” “你为什么知道我没睡？” “我说了，我是另一个你，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不会选择睡觉的话，你也不会。” “为什么不杀我？” “闭嘴。” “因为我让你想起了什么，”少年凝视着他，“我太像你了。” 02. 杀手z后悔地看着亮着灯的浴室。他就这么把人带了回来，不经过大脑的本能行为。 可他没想好拿少年怎么办。杀手决定开始做家务，这能够缓解他的焦虑。与现在流行的全方位智能家居不同，他的家中依然维持着一种古老的装修，木制地板，玻璃窗户。他在福利院曾看过一本上世纪人们生活的书，那本书构成了他童年时期对家的想像。 如今他拿着抹布一寸一寸擦洗地板，少年z则披着浴巾出来了，洗过的头髮像杀手z平时一样后梳，出来后第一句话便是，“你的浴室我帮你收拾好了。” 一大一小沉默地开始整理屋子，其实屋子非常整洁，但少年z甚至让被子上的条纹与床单上的一一对应，而杀手z则将所有盆栽全部扭转四十五度好让它们明天换一个角度晒太阳。 少年z像是刚刚成年，杀手z想起自己刚成年时的样子，那时他正盯着自己的第一个猎物，雨水持续不停地灌进他的靴子里。 “你是怎么掉进来的？” 大了的睡裤和拖鞋让少年z走路显得有些笨拙，他拧着眉头，“我当时正在高中毕业聚会上，回家时飞行器出了故障，哦，我是十八岁申请的飞行器，我走了一条平时没走过的路……我以为是我记错了。现在想起，那条路在来时根本没有。” “所以你就这么闯到了别的世界。” 少年z点头，“一定有方法可以回去。” 杀手z摇头，“我从没见过掉到其他世界的人回去。” 睡觉时两人都规矩而僵硬地躺在床上，习惯的产生来源于他们各自的生活环境，杀手z在狭小的福利院中产生，而少年z则是在管理严格的科学仓中。醒来后却互相抱着对方，这让他们同时扭过了脸。“这应该是‘我’本能的相互吸引，”少年z眯着眼睛看杀手z换衣服，“你比我壮一点。”他脸上依然保持着一本正经的表情。
第2页 杀手z狠咬后槽牙，“不许想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也是，对吧？” 这句像暗号一样的话击中了杀手z，身后的少年难得孩子气地吹了口哨，“z，殊途同归。” 换好西装的律师z开口，“去他妈的殊途同归。”他的性向并没有让他远离人群，是他自己本身远离人群。不管是男是女，很少有人接触他后还能与他保持亲密关系。少年z无动于衷，指了指他的领带，“歪了。” 少年z从床上爬起来，半跪在床上神情专注地帮他调整领带。这一幕像个黑白电影，让律师z错以为是年轻时的自己跨过了时间。这种感觉让他将手放在少年的头髮上，“在家好好呆着，不要出去。” “如果一定要出去，把帽子戴上。” 律师z离开了。少年z将被子整齐叠好，坐在律师z常坐的地方，面前摊开着一张地图。他标註了自己掉落的地点，又将这栋房子的地点做好记号。律师z在办公室里看到手錶上的小点动了起来，他瞭然地眨眨眼睛。在快到下班时间时，小点又移动回了家里。 怪异而奇特的同居开始了。少年z表演乖巧，他则表演成熟，白天时互相厌恶，又在夜里亲密无间、无知无觉地抱在一起。一天晚上少年z躺在他的身边，“你真虚伪。” “彼此彼此。” 他并没有愤怒和较劲的意思，他们都知道他们说的是实话。少年z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将胳膊搭在他的腰侧，“跟我说说你吧，你是怎么长大的。”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尽管生活环境不一样，我们却还是如此相似？”少年z说他的生活，那声音年轻极了，带着让律师喜欢的那种犹豫。年轻人生活的痛苦总是那么几种：学业，家庭，哦，还有爱情。他们不会真正拥有的东西。“你知道那种感觉……所有人都看着我，我不能出错，不然就是丢脸。”律师z没好气接，“一般我出错的后果是像垃圾一样死掉。” 腰上的手滑向后背，那里有道一指来长的伤疤。少年z细细摸着，“早就想摸了，我没有这个。”律师z额头青筋暴跳，他也将手从少年的睡衣下摆伸进去，寻找着他身上有而自己没有的痕迹。 少年的身体偏瘦，能摸到骨头，并且没有太多伤痕，皮肤质感倒是和他一模一样的冰凉。摸到胸口时感到有规律的颤动，律师z闭上眼睛。慢慢地，他感觉他们一致的心跳声在耳边迴响。 少年z动作迅勐地一翻身压在了律师的身上。 “你不会这个，”律师望着身上的人，“你想知道我的事，那么我告诉你，在这个世界里我活得很好，有钱有工作有房子。” “你撒谎。”少年z亲他的额头，用力抱住他。“你过得不好，你的身体告诉我了。”他又摸着律师的脸，魔怔一般开口，“总有一个平行世界里，我们会非常好运的一生幸福的，不是吗？” “或许吧。”两人不再说话，空气里只剩下相同的喘息。 第二天律师请了假，像从前很多次受伤一样瘫软在床上，闭着眼昏昏沉沉的睡觉。少年做好早饭，律师尝了一口，正是他喜欢的口味。律师z从未想过会有这一天，他被如此合乎心意地妥善照顾，穿着白衬衫的少年z都似乎要在身后长出两只小翅膀了。 “别看了，不会有的，天使是小孩子相信的东西。” 少年z说完去亲律师z，发现律师z恰好闭上了眼睛。 他们漫长而甜蜜的亲吻。 03. 任务完成的时限要到了。干这行没有“中途退出”的说法，退还定金也不行。律师狠狠咬着菸头，可现在杀死目标和他自杀没什么太大区别。 手錶上的小点一天没动，律师用手指碰了碰小点。下班后回到家，一切如常。少年z在几个月里个头又长高了一点，一开始他每天都在试图找到那条“不存在的路”，现在却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一周只去查看两三次。 律师z天天看着他，看着他长大，看着他越来越像自己。冬天时在雪地里走了长长的路，却又看到旁边多了一行脚印。 他知道少年z隐藏了一些事，他骗不了他。 推开门他看到少年门口摆着一张地图，旁边是鼓鼓囊囊的背包。他抬起脸看着自己，“你回来得很早。” 律师z感觉大衣中的枪重得不像话，要将他压垮了。 少年却并不看他，而是专心致志地继续看地图。律师鼻尖冒汗，场景一下回到了他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他心跳如鼓，两眼紧闭，手指按动扳机—— “我要走了。” “去哪？” “到底怎么回事？” 少年画上最后一个圆圈抬起头，“我不能在一个世界停留太久。” “你说什么？” 杀手z听过最荒诞的事出现了，“你去过几个世界？” “无数个，我四五面前第一次掉出原世界，之后就不停地在各个世界里掉进掉出，却再也没找到过原世界。”少年z娴熟地解释。 “你见到过几个‘我’？” 少年z没有说话。 “不会我是第一个吧。” 少年摇头，“很多，只要你还活着，那么我就一定会和‘我’相遇，每个我们都不一样，但性格，我们的性格都出奇的相似。” 杀手觉得这个世界疯了。同时也有个问题要把他憋疯了。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只想告诉你，我们是註定爱上自己的那一类人。”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任务理所当然的失败了，加上年龄的问题，他被组织正式开除了。 律师再也没有见过他，时日久了，他甚至怀疑少年只是他因为孤单而做的一个梦。他唯一没有告诉少年的事，是那块手錶。 有一天早晨起床后，他看到小白点又动了起来。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