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人传》 第一章 走火入魔 二十年前,张天生是荔枝村出色的一名小学教师。有一天,他见到有一个学生爬在树上偷吃果实,便把他扯下来,脑羞成怒地将他痛打一顿。当他得知那孩子是村支书的儿子后,连夜出逃,他害怕因这件事被挂牌游街或批斗示众,甚至浸猪笼。他一离开村庄,就向最远的城里跑去,在街道上乞讨,到码头扛化肥,入工厂烧反射炉,去游乐场当门卫……。有一年,一个瘦得象猴子一样的女人喜欢上他,并与他生了一个白白净净的儿子。他爱他们甚于爱自已的生命。有一天,他放工回来,发现宿舍空空如也,象未成家时一个样,孩子、存款、首饰、电视机、电风扇和一些贵重衣物一古脑儿地给她妻子搬到她的情夫那里去了。于是他在床头放了一把火,将不需要东西烧成灰烬,磨磨蹭蹭地走上回家的路。那时,那村支书老早被一条疯狗咬死了。 他回到家时,父母早过了身,只剩下两个堂兄弟。堂弟见他象影子一样又高又瘦,年几还不到六十,脸上却刻满树皮一样的皱纹,目光呆板,象一付木杈似的站在门外,衣服污秽,一副寒酸相,立即把门关上,叫他到堂兄那里去。堂兄见他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肯定有很多积蓄,晚上便鋈了一斤牛肉、一斤烧酒,将他灌醉,半夜将他的行李袋打开,翻了过底朝天,发现尽是旧衣服,中间夹着很多书。那些书有新有旧,新的还闻墨水味,旧的缺角少页。堂兄只好一本本放回袋里,发现多是武侠小说,最著名的有金庸《倚天屠龙记》和梁雨生的《白发魔女传》,还有几本是《封神榜》和《水游传》。于是他把一本《碧血剑》攥进怀里,第二天一早,便带他到祖传那间老屋去。 老屋在山坡脚下,周围是密密扎扎的荔枝树,有两房一厅,前面是一个院子。由于长久没人居住,横梁挂满蜘蛛网,尽是虫驻的痕迹,好象随时要跌落的样子。屋顶上的瓦经不住日晒雨淋,有的断成两边,有的已经粉碎,走进去就如到了瓜棚似的影影绰绰。墙上很多苔藓,墙角挖满老鼠洞,如不小踩着,脚很容易陷下去。院子内生有很多杂草,到处是猪或鸡的粪便。盖墙头的茅草早已发黑,在转角处还吊着一个黄蜂窝。这样的房子修茸起来非常费劲,如果不是两个堂兄弟全家出动,恐怕一百年还是这样子。堂大哥负责采购材料——到庙堂担来了一些旧瓦,在收购站要来一只铁锅、一只木桶和照明用的一些电线电灯;他和堂弟一齐将院子里的杂草铲除,嫂子们帮忙到山坡上挑来一些新土填平那些老鼠洞。经过几天的辛劳,张天生在屋的周围转了一圈,对取得这样的战果还是满意的。虽然没有新建的房屋那么整洁、飘亮,但起马不漏雨,能避风。尤其令他开心的是,如果他肯永远放弃父母遗留下来的那份山地和农田而不去追究的话,他那两个堂兄弟愿意轮流按月供应柴米油盐,过年或杀猪卖鸡时还可以给他一点零用钱。——他根本就不知道他父母究竟有多少田产,也懒得去理这些事,便迫不及待地在条约上签了名。 从此之后,这流浪汉便过上了一种孤寂、无聊、与世隔绝的生活。这种生活对一般人来说是无法想象、极难忍受的,然而对于这个饱经沧桑的流浪汉来却求知不得。他一天到晚放肆地钻进那堆武侠小说里,跟着书里的故事情节浮想联翩,手舞足蹈。——他对张无忌的绝世武功惊叹不已,对张三丰的太极拳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羡慕韦小宝的艳福不浅,痛恨蝙蝠侠的吸血行径;他对潘金莲的拈花惹草鄙之以鼻,对太师秦桧的阴险毒辣咬牙切齿……太阳刚露脸,他就一骨碌爬起床,脸不洗,粥不煮,捧起那些武侠小说就埋头读起来。从房间读到院子,从院子读到荔枝林,从荔枝林读到山坡,再从山坡读到家里……饥饿难忍的时侯,他就胡乱地到缸里抓起一把米放进锅里,一边看书一边烧火,不知熟不熟,全塞进肚子里;在外面如果见到番薯地或菜园子,往往就地取材,因为好多侠客都是这样的。武侠小说里很少有洗身抹脚的描述,于是他往往三天三夜不冲凉,脖颈和衣服上沾满污垢,他也不屑一顾。如果见到一头猪或一头牛在树林里奔跑,他就会把它想象成小说中长着三头六臂的怪兽,张牙舞爪地冲过来向他挑战,他立即扎起马步,照着花和尚的样伸出双手抵挡敌人的进攻,并随时将其打败。如果树木上有一只乌鸦或燕子在吱吱乱叫,他就会当它们是武侠小说中啮牙裂嘴的恶魔,到竹林里拨下一根竹枝,弯曲成弓,用一根绳绑紧,中间插一条削尖了的树枝,把它作成小李广花荣的神箭,往后猛拉,往前一弹,向它射去。有时,他会从荔枝树上砍下几根又粗又壮的树干,把它修成一对对连环锤,他把它叫做“夺命锤”,想象着如果有一天冲入敌阵,象少侠李成那样举起来猛敲,准能杀出一条血路来。当他走上山坡见到一些棺材板露在地面,便会毫不犹豫地将它们拾起来,削成一把把又长又尖的利剑,他把它们名命为“消魂剑”,用它一指,就会立即发出一道寒光,再恶的敌人也会应声倒地,甚至粉身碎骨;若指向大石或高山,它们马上裂为两边。如果将那些木板修成钢刀,他就把它们叫做比屠龙刀还厉害的“鬼见愁”,无论遇到多少妖魔鬼怪,碰上多少毒蛇猛兽,只一轮,顿时天昏地暗,地动山摇,乌啦啦的死了一大片,剩下的逃之夭夭,不见踪影。有时他又会将一些树根锯平削圆,修成一只只皮球大的轮子,他称它为“风火轮”, 象哪吒一样,穿在脚上,飞天遁地,跟风一样快,而且走多远都不怕。他在屋厅的粱上吊着两个蛇皮袋,袋里装满沙,一得闲就伸出手去猛打,直到血流如注才停止。他是按武侠小说上的方法去练这“铁沙掌”的。若练成这功夫可不得了,一掌打去,轻者断手断臂,重则肝脏开花,一命乌呼。——他经常这样想,一个人活在世上,横直都是死,何不象张无忌、张三丰那样做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呢?何况,这个世界是多么不平静啊!如果能够象他们那样身怀绝技,义英侠胆,铲妖除魔,杀富济贫,到时老婆儿子不痛心疾首后悔才怪呢。——想到这里,他就将头往墙上撞,尽管头上撞出一个个泡,他也不觉得丝毫疼痛,因为他刚刚练成了“铁头功”,他只恨自已以前为什么这样蠢。于是,他又在院子里掘了十来个深坑,在坑里埋满木头,跳上去,练起了轻功和“梅花桩”。 过了一年,他在武侠小说中发现很多妖怪和坏人都懂得法术。他们往往在进攻或溃败时实施障眼法来迷惑你。他们经常会变成一头温顺的小花猫, 或是装作一个美丽的花姑娘,要不就是化成一个弱不禁风的瘦老头,对你突然袭击,使你卒不及防,一败涂地。他们又经常会呼唤雨,搞得飞沙走石,乌天蔽日,或者引来狂风暴雨,浊浪滔天,使你应接不暇,束手就擒。对付这种狡猾的恶魔必须要有明察秋毫,先见之明。他为此简直绞尽脑汁,费尽心机。他把两颗荔枝核用树脂贴在额头上,装成二郎神的“千里眼”,一眨便看破一切。但那东西滑脱脱,刚沾稳,风一吹,又跌落地下。他又烧了一堆柴火,靠近去,望了它三天三夜,以为这样可以练成孙悟空的火眼金睛,结果胡须头发尽被烧光,还流了半个月眼泪……正当他感到绝望之际,一束強光突然从墙角暗处向他射来,直照得他头昏眼花。他顿时喜出望外,一把将那快镜子攥到手里,不断亲吻。这是一快“照妖镜”,有了它,一切妖魔鬼怪都将现形毕露了。 又过了大半年,他在武侠小说里又见到很多妖魔鬼怪会在茶杯或菜肴里落毒,通常有断肠草和砒霜这两种毒药。这东西一旦沾边,立即七窍出血,肝肠寸断,无法解救。侠客在吃喝前往往先用象牙测试食物,如果象牙保持原来的银白色,则没事;如果象牙变黄或变黑,则必有问题。——可这地方连猪鸡都少,那来这宠然大物的东西。所以他想到练内功。一旦中毒,运用内功将毒素逼出。内功是一门高深莫测的学问,讲究静、沉、畅。于是他将大门锁紧,用橙子把房门顶死,用棉被将窗口塞实,把房子围得象蜂桶那样密不透风,然后屈腿坐到床头上,慢慢地吸气、吞气,周而复始,连续不断。内功练成后,不但可以驱邪毒,还可以疗伤。 不久,他又觉得有必要跟武侠小说中的侠客学习一些战略战述,增加智慧,做到知己知彼,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于是,他在荔枝树下摆了一圈砖头,当作城墙;在城墙里堆满了树枝,当作成千上万的敌人;城墙外面放着一粒石子,当作他自已。面对这种情况,要消灭城里的敌人,就算自已有天大的本领,大侠们都不会贸然采取行动的。如果这样单枪匹马地冲进去,只会送死,成为一个鲁莽英雄。他记得《水游传》里的好汉是这样对付装备精良、来势汹汹、多百培于自已的敌人的。首先,派一些勇士跳到水里,潜到敌人的船底下,将船凿穿。然后在小船上装满稻草,淋上火油,全部点燃,朝敌船工撞去。最后在岸上的山谷里埋伏着精兵强将,待敌人溃败或撤退时,突然袭击,直打得他们落花流水,落荒而逃。于是,他按着梁山好汉的策略照猫画虎。他趁着月黑风高,在城门外烧起一大堆烟火,自已全身披挂,手执“夺命锤”,肩背“鬼见愁”,腰插“消魂剑”,脚踏“风火轮”, 埋伏在城墙外的小河边中。烟火里早混有大量的硫磺、辣椒。顿时,浓烟滚滚直向城里吹去,呛得城里的妖魔鬼怪口水鼻涕一齐流,终于忍不住,跃马挺枪冲杀出来。他见状即刻迎上去,举锺就打。那妖魔也何不示弱,一枪刺中锤杆,震得他手脚麻木,痛得哗哗乱叫,差点昏死。他又抓起“鬼见愁”扑了上去。那妖魔却一跃上了半空,掉转身从背后向他刺来。他想不到敌人那么厉害,便急忙踏着“风火轮”向山谷跑去,眼看那妖魔追近,便悄悄抽出“消魂剑” ,大喝一声,直插那家伙的心窝!霎时,只见寒光一闪,那家伙人头落地,粉骨碎身。跟着他又回过头来,往城里的敌人掠杀过去,杀得敌人掉盔弃甲,鬼哭狼嚎。——大获全胜后,他把《水游传》里梁山好汉的策略叫“出其不意”,把自已这招叫做“引蛇出洞”。当然,要战胜城里的恶魔还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装成乞丐混进去,将魔王一剑刺死,其余那些娄啰便不战而降。这招叫“擒贼擒王”。又可以将上河的水筑起来,差不多时,就打开铁铡,直淹得他们手忙脚乱,溃不成军。这招叫做“水漫金山”。 就这样,这流浪汉在这幽居的环境里过了差不多三年。他很少到村里去,村民也极少到这里来。村民们母宁说是少到这里,还不如说是不敢到这里。以前有个别村民经常担一些鸡或鹅到这地方放牧,现在连近都不敢近,见着他的影子就跑,闻着他的声音就逃。荔枝成熟时侯,果树的主人往往三五成群偷偷摸摸地在半夜三更爬上去摘,而且千万别弄出响声,不管得多少,天未光时就得走人。有一次,正当他们借着微弱的星光摘得起径时,忽然一只老鼠从屋子的窗口跳出来,爬上围墙,跑到屋顶,又从屋顶一下子窜到树木上,又快速又敏捷,发出一连串骇人的声音。这下可把他们吓坏了,以为这疯子要出来。于是,有一个汉子居然从树上直跳下来,胁骨摔断了三条。开始时,堂兄弟将那些柴米油盐堂而皇之地摆到他的厨房里,而且喝杯水坐一阵才走。久而久之,他们把这些东西扔在门口或者院子里,扭头就跑。现在,这些东西往往被挂在树林里,甚至掉在地面上,不但数量少,而且不准时。对于这些变化,这疯子是无法察觉出来的。在他眼里,只有妖魔鬼怪、豺狼虎豹、绝世武功和极毒毒药,他根本就不会去理会这些。在这三年里,他相信自已确实取得了非同寻常的成就,不但武功超人,而且绝顶聪明。他想,出手是时侯了。 有一日,张天生想证明一下自已的想法和这三年来自已所学到的武功的威力,便走到荔枝林里的一快空地上。当时天空阴阴沉沉,一点风没有。他站定,左脚向前跨出两步,双手摄成拳头,放在腰间,挺起胸膛,然后抬起右脚,猛踩了一下泥土,两眼紧盯着前面——这是少林寺和尚惯用的“马步”,这功夫使人稳如泰山,定若盘石。他扎定马步,化拳为掌,呼的一声向前推出,便见一道电光向树木射去。这时一阵狂风吹来,树木摇动,树叶簌簌地往下掉。他顿时激动得泪流满面,想不到这“铁沙掌”居然这么厉害,在几十步远的地方都可以撼动树木,打飞树叶,如果近一点岂不连根拨起!于是他又取出“消魂剑”朝天一指,只见一道白皑皑的寒光劈呖一声划破天空,接着传来轰隆隆的雷声,象打鼓一样由远而近,不一会,便消失在山坡里。他试着又朝天指去,口里念着咒语,那雷声又隆隆响了起来。他再指一下,结果一样。——以前,他在武侠小说中或靠想象了解到这魔剑的威力,现在这威力居然活生生地呈现在自已的眼前!——他是多么幸运啊!于是,他举起这“消魂剑”连砍带刺,乱挥狂舞。瞬时,大地上电光雷咆,风起云涌,噼噼啪啪的下起暴雨来……他站在风雨中,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快活和幸福。 不久,他又发现武侠小说里多数顶尖的大侠高手在出山之前一定要沐浴更衣、斋戒七日,有的还要登坛拜际的。于是,他跑到山坡下的一条水沟里,脱个精光,赤条条的一脚跳下去,淌下来。水沟里很多蚂蟥,闻到肉味,纷至沓来,有的爬在他脚上,有的咬他的肚子,有的钻到他大腿里,有的死死叮着他耳朵……他又抓又抠,傍晚才起来。他一上岸,就觉得精神爽朗,舒服透顶。接着他将昨天扔在田边的烂衣服一脚踹进沟里,忽忽忙忙向家里跑去。他一进房子,就将一只只蛇皮袋撕得汾碎,把他以前聚老婆时那套西装找出来,将沾在衣服上的泥尘弹净,再穿在身上。然后将头发胡子一并剃去,其实这时的他已经瘦得只有皮包骨,象干柴一样,头发一直都非常稀少,胡须几乎没有,就如贫瘠的土地难种出庄稼来一样,只有那双眼睛深深陷在眼眶里,黑白分明,十分醒目。一会儿,他又走到院子,将一条条练“梅花桩”的树干拨起,品字形垒成一堆,上面辅上床坂,抹抹面,爬了上去。他刚站直身子,把双手合成十字,准备拜际神灵,保佑出师顺利,旗开得胜。不料神坛上的木头好象有鬼似的拚命颤动,床板也在前后摇摆不听使唤,不等他把话说完,神坛就象失了魂似的散了架。顿时,他从半空中摔倒下来,牙齿脱了四五只,满嘴鲜血。他的额角也遭木头划了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血顺着他的面流下来,渗到泥土里,形成一大摊污渍。他觉得浑身酸软,头昏目眩,第二天才爬得起身。 拜际完毕后,他开始斋戒七日。斋戒的目的是不能吃肉和杀生。在这几天里,他甚至连想一下肉和杀生的念头都感到深恶痛绝。他走路时小心翼翼,害怕踩死一只蚂蚁。他不敢生火做饭,生怕蚊子被熏死,跌落锅里。蚊子吸他脸上的血,他不敢出手去打。他甚至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害怕那些小花蚊混在空气里一齐吞到肚子去。他每天吃树叶和生米,口渴时饮沟水。第八日一早,他确信自已终于成了一名名副其实的大侠了。于是便携刀带枪,跨出门外,走出荔枝林,朝一条村子走去,正式开始了他杀富济贪、铲妖除魔、建功立业的旅程。——真是:身怀绝技闯天下,甘洒热血写春秋。要知道这疯子以后有什么样的冒险经厉,请继续往下看。 第二章 出师遇险 一路上,张大侠确得非常奇怪,无论是在玩耍的小孩还是在拾猪粪的老人见着他就跑,甚至连一些正在觅食的鸡、猪等牲畜也连呼带叫的四处躲藏。“这是一个妖孽深重的村庄。”他呐呐地说,“——村里必有事情发生。”接着,便径直往一户人家走去,想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门紧锁着,门外蹲着一条狗,吐着舌头,不知在看什么。见他走近,便收起舌头,躬身在狗洞里钻了进去。他把一只“夺命锤”放在墙根,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无人答应。那条狗在院子里猛吠。他又敲了几下,仍然如此。“这可能是一个魔窟。”他想道。于是他后退两步,举起“夺命锤”。心里想,“一锤打下去,这门非粉身碎骨不可。”正当他要往门上砸时,大门却嘣声洞开,跟即彪出几个大汉来。带头那人虎背熊腰,圆额突睛,手里握着一把钢刀;后面那两个满面怒容,分别抓着扁担和竹竿。那头狗不叫了,屋内传来小孩子的哭喊声。 张大侠大吃一惊,连忙退到大路上。他扎起马步,举起双锺,两眼紧盯着敌人。如果敌人胆敢再向前跨上半步,他就会绝不让情,让他们尝尝这“夺命锤”的厉害。 带头汉却没有再往前走,反而缩进大门里。他站在门槛上,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后面跟着那两个家伙不见了踪影,估计是逃跑了。一会儿,只见那大汉翻了翻手中的钢刀,吞吐不安地说:“去,去,去,别在这里吓着孩子。” 这时,小孩子的凄凉的哭声又传了出来,还夹杂着磨刀的嚓喀声。 “你们是什么人?”张大侠用锤指着那汉子,大声问道。 “我们是村上的农民,”那汉子说。“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吗?” “你们在那里干什么?”张大侠又问道。 那汉子和几个村民打了一个通宵麻将,刚要收台,听到孩子跑回来报告说有一个疯子在自家门外,赖着不走,便到厨房里抓了一把切菜刀蹿了出来,以为一出去,那疯子必定吓破胆,逃之夭夭,想不到这家伙不但赖皮,还咄咄逼人,随时跟你搏命的模样。顿时感到有些害怕起来,双脚不停地哆里哆嗦。便想了想,却没有照实说。 “我们正要煮粥,” 汉子怯生生地说。“你是来找吃的吧。”说完转过身蹲下去将放在脚边的一碗煮熟了的番薯拿上来,递了过去。这碗番薯是他的小儿子特地藏在柜里的,现在被母亲搜出来,并要送给这门外的疯子,觉得非常冤枉,又嘤嘤哭了起来。 孩子的哭声搞乱了张大侠的心。他记得很多武侠小说都有吃人挖心的描写。《水游传》里的“母夜叉”母二娘两夫妇,在山林里开茶馆是专门杀人来包馒头的;《射雕英雄传》里的蝙蝠侠是专门吸人血的;《杨家将》里的杨六郎攻打穆呵寨时,如果不是穆桂英来得及时,心脏早给山贼剜来吃了。“这帮家伙实是想杀那孩子,见我在场,不敢落手。现在想用几只烂番薯来骗我走,妄想!”他想道。于是,他往前走了两步,愤怒地说:“你们是不是在做见不得光的事?” 那汉子见他逼上来,慌忙掉了番薯,转身把门关上,锁上门闩,并跑到院子里背来几根木棒顶往。张大侠见状,更加确定自已的诂计。做贼心虚,历来如此,不然何必要跑呢?——这家伙一定是凶残狡诈的妖魔变的!于是,他把头贴近门杠,眯起眼睛往里瞄,黑糊糊什么也看不见。他又敞下身子,伏在地上,将头颅往狗洞里伸。狗洞有些窄,他把头左转右转才入得一半,两只耳朵也被缺角的砖头割得脱皮脱骨,鲜血直流。他睁大眼睛,院子里只有一把铁铲、一只鸡笼、一张鱼网和几条竹竿之外,其余什么也没有。他又往天上望去,原来他们全部站在阳台上,居然还在补着嘴笑。小孩子的哭声消失了,哑雀无声,阳光十分刺眼。他想道:“看这帮混蛋得意忘形的样子,一定将小孩煮熟吃了。”想到这里,一股无名火涌上他的心头。——这帮妖魔鬼怪非要铲除不可!——顿时,他记不得自已还钻在狗洞里,便想一下子站起身,结果后脑和额头被夹得几乎开了花。当他拚死拚命地将头颅缩出去时,整个面容就象报废的轮胎那样皮开肉绽。 一会儿,他站在檐街下,怒气冲冲地挥起“夺命锤”,照着大门一轮猛打,打得自已觉得腰酸背痛、手脚麻痹才停止。可是,那大门除了咚咚乱叫之外,一点损伤也没有。——这东西肯定是用“孙悟空”那铁棒铸造的,要不就是施了魔法。于是他放下“夺命锤”,伸出双掌,向前猛推,想借用“铁沙掌”的威力将这魔门击得粉碎。但无论他怎样出尽九牛二虎之力去打去推,那邪门还是纹丝不动。接着,他又想拔下插在腰肢的“消魂剑”和背在后面的神刀“鬼见愁”。可转念一想,连“夺命锤”和“铁沙掌”都对付不了的东西,“消魂剑” 和“鬼见愁”恐怕也作用不大,不如另劈蹊径,另想办法。他于是坐在地下,一边喘气一边动脑筋。不一会,他想出了一个注意,便噌地站起身,朝前面不远处的一个牛棚奔去。那动作就好象累得半死的水牛突然遭到一鞭似的。 他走进牛棚,将牛赶走,向一堆稻草走去。稻草里混着一撮撮牛屎。他不管这些,抱起来就走。而牛屎仿佛有脚似的,纷纷往他的手臂、衣服、甚至嘴脸上爬,有的跌到地面上,臭气熏天。他把稻草放在大门边,又回转去抱。——单靠那一点点是远远不够的,他要把那堆稻草全搬来,再一把火点燃,象诸葛亮对付曹操那样狠狠来个“火烧连环船”!把这帮凶悍恶毒的家伙通通烧成烤猪!——在武侠小说有很多用火攻的范例很多,单单一部《三国演义》就有几十处,而且多是取得辉煌战果。孟获被孔明烧死了几十万大军,刘备被陆逊烧死在白帝城,诸葛亮一出山就在新野把曹军烧得鬼哭狼嚎……然而,正当他第三回走到那牛棚时,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使他不由自主地向前倒去,跟着又见一只又大又长的笼子摆在眼前。他刚想爬起来,身上又被象一座大山死死压住,接着手脚也被屈转来绑定,令他动弹不得。他刚要喊,一束烂布又被塞进嘴里。不一会,整个身子遭到又扯又推,很快就被塞进那笼子里,抬在一伙人的肩膀上,摇摇晃晃的朝前走去。他顿时明白过来,自已遭这帮混蛋伏击并俘虏了。他感到无限悲伤和无奈,——也许被他们象死猪一样抬去活埋了。他于是屏住呼吸,伺机行事。 走在前面的是刚才那个圆眼突睛的大汉。后面那人他看不见,因为屁股老是向后滑,好象要要跌下去,他不得不死死抓住笼子。他断定那家伙一定很矮。旁边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和丝丝语语的交啖声,他知到周围跟着不只他们两人。不一会,他们把他抬到一张鱼塘边,停了下来。有一个女人大声说,声音带着愤怒。 “把这疯子抛落塘里淹死算了!” 他们把他放在塘边上。塘水又青又篮,深不见底。这时,如果有人轻轻一推,他就会一骨碌滚到水底,给鱼撕碎吃过精光。——这一招叫“借刀杀人”。想不到这帮妖魔比想象的还毒辣!他不敢乱动,生怕自已害自已。听见那老巫婆的话后,又传来一个瘦老头的声音。 “这样不成——会遭报应的。” “听说这家伙还有两个堂兄弟,都在村上当干部,找上门来,要你出安葬费都不划算呢。”另一个人说。 “话不定告上法庭哩。”又有一个人说了开来。 “那怎么办?”那个圆眼突睛的大汉终于开了口。 “要不抬到深山里埋了吧。”那老巫婆又出了一个注意。 “还不是一样……”瘦老头一边咳嗽一边答道。 “那你说怎么处置?”老巫婆不耐烦了,愤愤地说。 “这?……”瘦老头没有主意,默默地走开了。 “先抬进去看情况吧。”有一个人说。 于是,那个圆眼突睛的大汉走到前面,说话那汉子走到后面,把他抬起来继续往前行。大约过了两个时辰,他们把他抬到一个山坡脚下,然后沿着山坡上的小路爬上山顶,又从山顶穿过一片片密密匝匝的树林走到一个山谷边沿。“把他掉了吧。”老巫婆气喘吁吁地说。然而,他们并没有把他象石头一样扔落山崖,而是踏着一撮撮茅草朝谷底走去。不一会,到了谷底,便把他放在地上。张大侠经过那一路巅波和折腾,早已衣不蔽体,伤痕累累,他觉得头晕目眩,便昏昏睡去。第二天的早晨,他才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已敞在山谷里一快空地上,身上盖着一层湿淋淋的茅草。一个人影也没有——兴许,这帮家伙以为他死掉,把他扔在这里的跑了。他拨开身上的障碍物,坐了起来。四面尽是高山和树木,阴阴沉沉,浊雾漫漫,偶尔传来一两声乌鸦呱呱的叫声。不远处,一棵树枒上挂着昨天装他的猪笼,抬他的那条竹杠跌在树根下。特别令他感到幸运的是,竞然在一撮草丛中发现了他的“消魂剑”和神刀“鬼见愁”!接着,他又在这山谷里寻了大半天,仍不见“夺命锤”的影子——许是那帮妖怪掠走了吧——又摸了摸口袋,硬硬的,“照妖镜”还在。 一会儿,他觉得饥肠辘辘,肚子绞痛,便向一个山洞旁边的一棵稔子树走去。那棵稔子树挂满了熟透了的果实,如果尽摘下来,够他做两天的伙食。果树不是很高,他随手可摘。 可是,正当他刚要将一根树枝弯下来时,忽然,一只红红彤彤山鸡拖着长长尾巴的从黑黝黝的洞里蹿了出来,从他的大腿中间穿过去,呼的一声冲上天空,然后又嗤声向一片杂草飞下去,不见了。“这洞里有古怪。——也许藏着妖孽哩。”他自言自语地说,便拔开一条树枝,躬头朝洞穴瞄去。洞里有两颗鬼火似的眼睛与他对望着,他大吃一惊,撒腿就跑。——真仍出师不利险丧命,如今又入狼虎穴。欲知洞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看第二章。 第三章 工头落难 张大侠在洞内见到两只发着蓝光的眼睛望着他,更加相信洞里一定藏着妖魔鬼怪,话不定比刚才那伙人更凶残哩。他再不能赤手空拳地去与他们搏斗了,手中得有武器,才能不会吃亏。他记得上次就是因为没有带兵器在身才被捕的。所以他立即掉转身跑回刚才睡觉的地方,一手抓起“消魂剑”,一手抓起神刀“鬼见愁”,往洞里奔去。 洞穴呈穹圆形,里面很宽阔。洞内忽明忽暗,一进去,就可以看见洞壁上凸出的岩石和一些黑不溜秋的缝隙;面里也很潮湿,一些水珠从岩隙里渗出来,不断地滴到地面上。洞的尽头透着微光,一些轻雾不断地往里面飘,诂计洞里有洞。地面上很多石子,洞壁上掛满蜘蛛网。 他站在洞口,朝刚才发亮的地方看去,那里光溜溜,只长着几棵杂草。他走近去,举起“鬼见愁”,就是一刀!顿时,那几棵杂草连根带泥飞往一边,露出一个拳头大的岩洞来。他想看看洞里究竟藏着什么东西,便蹲下来把手伸进去。洞又窄又深,几乎伸到胳膊了,还没有到底。他摆动了一下手指,希望抓到一些东西,可除了石头和泥巴之外,一点有用的东西也捞不着。正当他准备退出来时,中指和食指之间好象有一样毛茸茸、暧融融的东西插了进来。他十分高兴,把全身之力尽用在那两指上面,然后小心翼翼地往外移,一到洞口,另一只手便马上扑上去帮忙。一会儿,一只灰溜溜的鸟的翅膀露了出来。原来是一只猫头鹰。他紧紧地抓往它的脚,举到头顶,叠叠不休地说:“你这家伙,吓得我一大跳。”便把它扔到地面上。他刚脱手,这猫头鹰又一下子地钻回洞里。 他又往洞里别的地方寻去,不是用手在壁缝上摸一摸,就是用刀在岩石上敲一敲,要不就是用剑在洞壁上戳一戳。偶尔发现一只只蝙蝠从岩层里飞出来,不停地在他的头上盘旋,有的飞出洞外,有的在四周乱飞乱乱撞。有时还见到几只老鼠在石缝里之间跑来跑去。一会儿,又有一只老鼠从拐角的乱石里跳了出来。他便朝那方向摸去,地刚刚蹭到那拐角,忽然,有一种唉声叹气、啍哼唷唷的声音从洞最里面飘进他的耳朵里。起先,他以为是病得将死的狗的叫声,而当他屏气凝神、小心谨慎地往里探望时,那里的情景令他倒抽一口泠气。 洞内有些昏暗,里面有一个很大的石头,石头前面挨着一个人。那个人很肥胖,头发蓬乱,面容憔悴,衣服破破烂烂,双眼闭紧,坐在地上,双脚向前,背靠石头,低垂着头,象一头发了瘟的猪那样萎靡不振。一会儿,见他把脸仰起来,张开惶惶的眼睛,长叹一声,又垂了下去。张大侠的心崩崩乱跳——终于碰着妖孽了!他顿时从角落闪出来,向前跨出两步,举起神刀“鬼见愁”,朝妖怪的头上砍去。谁知还未跑那家伙的前面,就被狠狠地绊了一跤,额角撞在岩石上,鲜鱼溅了出来。他站起来,又扑上去。神刀砍中妖怪的大腿,妖怪惊叫一声,两眼恐慌,身子倒到一边。张大侠以为这家伙要向自已进攻,又举起“消魂剑”向他的心脏刺了过去。妖怪象木头一样滚到另一边去。“消魂剑”落在大石上,折成两截。他勃然大怒,跳上去,骑到这家伙的身上,照头照脑猛打。说也奇怪,这家伙除了一直呼喊饶救和吭吭唷唷呻吟之外,竟然没有还手。打了一阵,才知到这家伙的手脚原来是被绳索绑着的。见他没了声息,便一手抓往他的头发,一手拧着他耳朵,将他的脸翻上来:脸孔灰暗,沾满尘土。嘴巴歪歪扭扭。嘴角颤动着,流着唾沫。他掀开他的瞳孔,白搭搭的没有半点生气——这家伙在装死!——他往这家伙的脸上搧了两掌,仍然一动不动。他站起来,一边出脚乱踢这家伙的屁股,一边嘟嘟哝哝地骂道。 “你这老妖怪,再诈死,小心打碎你的头!” 接着便把神刀放在这家伙的头上,继续说:“你的同伙在那里?快说——不然要你性命!” 老妖怪终于慢慢睁开眼,嘴唇呶动着,用苍蝇飞过一样大的声音说:“我是做建筑工程的,不是妖怪,并没有什么同伙。” “你不是妖怪,你在这里干什么?” “你不杀我,我告诉你……” “快说!” “我是两天前遭绑架来的,你看我的手脚——” “捉来的?——那帮妖魔在那里?” “他们已经走了。不过我诂计很快又会回来的——你还是将我身上的绳子先脱了吧。” “为什么?” “前天他们抢了我的工程款之后,又逼我要存折——肯定要来问密码的。话不下定正在路上了!——你还是将我身上的绳子先脱了吧。求求你了!” “到来更好,我正找他们哩。” “你疯了吗?他们手上有刀、有枪、杀人不眨眼。——哎哟,我求你了!” “我有这‘鬼见愁’在手怕什么?”张大侠说完便将神刀收起来,转身就走,他要到外面看看妖魔到了没有。包工头一见急了,以为他要走,掉下他不管了,便嘟嘟大哭起来,发出一阵杀猪似的绝望的嚎叫声。 “求求你,救救我吧——我家里有很多只穿过一次的旧衣服,到时我全部送给你。” 张大侠似乎没有听见,只顾往前走。 “我送只瑞士表给你吧——那是我身上的一快肉啊!——够你吃三年了” 张大侠却不认识这名贵的东西,更不管他身上的肉。 “我把城里装修得最豪华的那套房绘你吧——那是挖我的心啊!——够你享用二十年了。” 张大侠要消失在洞口了,他喊出了要死的声音。 “我把刚建成的别墅送给你吧——那是要了我的命啊!——你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张大侠对手表、套房、别墅一点兴趣也没有,提着神刀“鬼见愁”忽忽忙忙地走出洞外。这时已接近中午,雾气早已散尽,空中没有一点浮云,山谷里的野花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烁烁,非常耀眼。他走到离洞口不远的地方,用神刀拔开一束带刺的荨麻草,跳过一条干旱的水沟,朝着一条很隐蔽的羊肠小道爬上山腰,在一棵高大的松树蹲了下来。松树四面长满茅草。茅草比人还高,他要将部分扳倒才能看见前面。——这真是一个伏击敌人、观察敌情的绝佳位置:不但能守住洞口,还可以将入山的小路看得一清二楚,又能够把自己象老鼠一样隐藏起来。 张大侠深知肩上的重担,一点都不敢怠慢。他睁大眼睛紧紧盯着山谷的入口,连一只麻雀飞进来也不放过。茅草里有很多山蚊,这蚊的刺象针一样又尖又长,它的身上有很多白斑,听说是因为毒液多而露出来的痕迹。这时,它们对大侠先生骚扰了它们正常的生活秩序和侵略了它们的领域而痛心疾首,于是群起而攻之。有的停在脸上,有的停在耳朵,有的钻进大腿,有的钻进肚皮……不一会,张大侠全身便长满了又红又肿的毒瘤。草根下还藏着密密麻麻的黑蚂蚁,这些家伙见山蚊们大开杀戒,也不甘寂寞纷纷从他的光溜溜脚板上爬上来,寻找战机。但是——打鱼之人经得起狂风巨浪,打猎之人哪会怕虎豹豺狼。要知道张大侠是怎样打败这些匪徒的,请再往下看。 第四章 血战邪魔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果然见两个人一前一后在顾右盼地朝山谷里走来。一会儿,他们在他下面停了下来。那是两个一高一矮的男人。高的那个留着披肩长发,不小心看,还以为上女人哩;脸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从耳根一直到嘴角,象一条未吃饱的蚂蟥贴在上面。他右手拿着一把水果刀,左手拿着一个鼓鼓的公文袋,有时噘起嘴唇学一声鸟叫,一付得意的样子。矮个子很胖,戴着一付墨晶眼镜,穿着一条大花衫,头颅剃得光秃秃,又圆又大象一只无籽西瓜。他一手提着一把弹簧刀,一手捂住腰里的牛屎袋,神经质似的东瞄瞄西望望,经常被一只老鼠吓得跳起来,嘴巴不断地嗫嚅着,不知说什么。 “松树上怎么有个猪笼?”矮个子惊叫道。 “以前放的吧。” “前天记得那树上只停着着两只麻雀,什么也没有。——我还在那树下撒过屎哩。” “你是不是记错?” “怎么会呢?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观察过了——哎呀!” “叫什么——吓死人么?” “难道我们被人发现了——快!我们找个地方先躲起来!” 于是,他们惊慌失措地往水沟里跳,立刻蹲了下来。因为高个子的头露出地面太多,矮个子将他的衣襟拉了拉,紧张地说道。 “万一我们真的被发现怎么办?” “跑啰!往大山跑!——又不是第一次。”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两个有一个被抓了怎么办?” “吁!——用屎塞住你的乌鸦嘴。” “你不会供出我吧?” “怎么会呢?——我们订有死条约,谁出卖谁谁就杀光他全家。——你不会忘了吧?” “那还差不多。——我们还是先进洞看一看,那混蛋还在不在,好吗?——你去还是我去?” “还是老规矩好。——三盘两胜。” 矮个子听高个子说完便攥紧拳头,举过头顶,猛扎下去。高个子也照样攥紧拳头,举过头顶,扎了下去。结果矮个子胜,他出的是锤,高个子出的是钻。第二盘还是一样。于是,高个子嘟嘟哝哝地拿起公文包,提着水果刀,小心翼翼地爬上水沟,猫身向洞口探去。 张大侠见高个子消失在洞里,心里想,成千上万的妖魔我都不怕,就这一两个家伙算什么。便按捺不住要冲下去,将矮个子一刀杀死。而他正要抽身动脚时,忽然,又见高个子闪了出来,在洞外朝他的死党挥了挥手。矮个子便噌声翻过水沟,象箭猪似的朝洞穴奔去。于是张大侠又想,都进洞里更好,可以一网打尽。于是他悄悄地跟在他们后面,尽量不弄出响声。——对他们准备来一个‘突然袭击“——他想道——使他们措手不及,防不胜防。一会儿,他来到洞口,倚着那棵稔子树向内窥探,洞内空荡荡,一定是到了内洞去了。于是他一步一步地走进去,刚迈开两步,突然听到高个子一声惨叫,接着便见他跌跌撞撞地滚了出来,双手捂着肚子,口鼻流血,两眼翻成鱼肚白,很快就昏死过去,一动不动,估计肚子被捅了一刀。他赶紧退回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刚退到洞口,只见矮个子抓往那把弹簧刀,怒火中烧地跳到高个子的身边,在他身上抹了抹刀上的血迹,然后狠狠地朝他身上踢了一脚,嘴里叽哩咕噜,不断地骂道:”我早知道你这家伙不怀好意,想杀了我独吞,哼!好在我有防备,不然真给你杀了。现在老天开眼,反倒成全了我,待我连那吸血鬼包工头一起杀了,再埋了你吧。——你就放心地去吧,我会将你那部分钱留些给你老婆孩子的。“说完转身向内洞走去。张大侠听说矮个子要去杀包工头,立即冲进去。——救死扶伤,本来就是侠客的行为,况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当他冲到洞的拐弯处时,见到矮个子正骑包工头的身上,举起弹簧刀,要往他的胸膛插去。于是张大侠大喊一声,象饿虎一样扑上去。矮个子听闻响声,扭过头来,见一个凶神恶煞似的汉子提着刀对准自已的头颅狠狠砍来,顿时大吃一惊,连忙滚将一边。神刀砍中包工头的大腿,痛得他呱呱乱叫。他又转过身劈向矮个子的肩膀,却一刀砍中他的手腕,弹簧刀咣当地被撒到岩石上。——对于这一连串突然其来的拚命撕杀,那怕是最凶残最狠毒的敌人也会心有余悸、退缩三分的,何况这矮个子是一个不明情况、心存饶幸、作贼心虚的歹徒。紧接着,矮个子又见一把毫不留情的武器又朝着自已的脖子横扫过来,慌忙连滚带爬地蹿到高个子身边,抓起那他公民袋包象疯狗一样向洞外逃去。张大侠追了出来,但一直追到了山谷口,都追不见这家伙的影子。他为此非常懊恼——这回如果有”风火轮“在身上,那妖怪是跑不掉的。 张大侠又到山坡上寻了一轮,累得筋疲力尽,便折回洞里,打扫战场。——这是武侠小说里的好汉们通常的做法,这也是合乎道义的。这时侯,已接近黄昏,昏黄的太阳象一只气球似的落在西山脚下,空中的悬浮着红黄青白黑五彩缤纷的话云朵,这些云彩有的象纵横驰骋的骏马,有的象腾云驾雾的巨龙;有的象穷凶极恶的猛虎,有的象呆头呆脑的大笨象;有的象风驰电掣的电车,有的象乘风破浪的轮船……他走进洞里,却见高个子头朝地寂寂地敞在地上,身子下是一摊又浓又稠、黑黝黝的血污。他跨过高个子的僵硬的尸体,向内洞走去。包工头骷髅着身子无边地靠在岩壁上,脸孔死一般灰色,嘴里吭吭呵呵,不断地喘气。他上前去解包工头手脚里的绳索。绳索打了死结,他牙齿咬崩了几只,才松开一点点。 张大侠将包工头脱了手脚之后,把他拖起来,慢慢扶他出洞口,向峡谷口走去。包工头的手脚因为被缚得太耐,已经变得酸痛麻木,加上两天粒米不进,肚里饥肠辘辘,浑身无力,整个人就象榨干水了的咸菜那样软棉棉,但又因为心里极度恐慌而不得不死撑着,因此走得非常吃边和缓慢,如果不得张大侠在身边又推又搡,估计一辈子都难离开这山谷。当他们走到峡谷外面那条大路时,天已经昏暗下来,两边的高山和稻田影影绰绰,模糊不清。这时正是炎热的夏天,禾苗上挂满了沉甸甸的稻穗,不无处有几个农民背着锄回家去,一会儿又有一个妇女担着萝筐在他们旁边经过,望了望,也仓惶的走了。包工头终于顶不住,一头栽了下去,跌倒在一堆稻草上,张大侠也不由自主地爬在他身上。不一会,一种吁吁的吆喝声和渐近渐大的脚步声把张大侠从错昏头昏脑中惊醒过来,他本能地向后望去,只见一群黑压压的怪物气势汹汹地向自已冲来。——又到了力敌千军、大开杀戒的时侯了。他马上提刀在手,一骨碌爬了起身,用脚踢一踢包工头的大腿,高声喊道:“你蹲着不要出来,这是一帮穷凶极恶的野兽,小心被它们踏成酱菜或一口吃掉!” “它们是大水牛,耙田用的耕牛……”包工头有气无力地说。 “你真是一个农包,蠢得连一头猪都不如。你看它们头上的角,又尖又长,跟牛魔王的一模一样;你又看它铜铃大的眼睛,与白骨精的又有什么区别;你又看它那血盆大口,比饿极了的老虎还厉害哩。” “耕牛天生都是这样子的。” “你真是一个不可救药的笨蛋!——孔明大战猛获时,难道那些洞主驱赶出来的是真野兽吗?沙僧不是一匹马变的吗。” “你还是看清楚一些……” “我一清二楚——不用拿出照妖镜来,我就敢断定这是一帮施了妖法的怪兽,话不定还是刚才那家伙变的呢。” “那家伙是会报复的……” 张大侠再不同那包工头哆哩哆嗦,提刀扎马,威风凛凛地挡在大路中间。眼看它们离自已还有一箭之遥,便挥舞着神刀“鬼见愁”,迎面杀去。 走在前面的是一头又黑又瘦的老母牛,平时主人总是在后面抽打它的屁股,现在突然见到有人举着比棍子还厉害百倍的大砍刀照头照脑的劈来,吓得魂飞魄散,扭头就朝路边逃去。跟在母牛后面是一头又肥又壮的公牛,这家伙正在得意忘形地舔它的屁股,见它忽视闪开身,以为要离开他,便恼羞成怒地用牛角猛勾了一下母牛的大腿内侧。老母牛遭到前后夹攻,逃得更快,噌的一声跳起来冲进稻田里。那公牛也跟着冲了进去。赶牛的是一个精干结实的老头,以为这帮东西吃得太饱要造反,不愿回栏去,便扬起竹枝猛抽眼前那两个家伙,结果那七八条大水牛一齐象潮水一样往前涌,一下子把张大侠挤在中间,逼来逼去,几乎连屎尿都逼出来。牛群过后,大侠被狠狠地被摔倒在地,当他磨磨蹭蹭地站起来时,那帮东西已经象一阵烟似的消失在黄昏之中。张大侠正要往前追,突然双脚一软,又瘫软下来。他又一次猛锤自已的胸膛,责怪起自已忘记带“风火轮”来。 当他懊丧地回到那草堆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到处都是青蛙和昆虫的叫声。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倒下来就睡。第二天中午,他才睁开了眼睛。他觉得又热又渴,便走下一条水沟把嘴沉到水里,把肚灌得涨涨的。接着他又穿过一片稻田,走下对面的小河,河水很浅,刚到膝盖,他连衫带裤地淌到河水里,任由河水将他飘到水坝下面,之后他又走上去,重新再飘。玩耍了一会,他赤脚上岸,在一棵松树下将衣服脱下来,拧了几下,然后挂在树杈上,又回到河里去。河水非常温暧,他感到十分舒服,仿佛以前一切苦恼和痛楚全部被河水冲掉了似的。大约过了两个小时,他走回原来的睡觉的地方。发现地上放着几包饼干,包工头不知到那里去了,他把稻草掀了一遍,仍然不见这家伙的影子。他一边将饼干塞进肚子里,一边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猜测了一会,觉得头晕脑涨,便懒得再想了。——也许他自已回家去了吧。实际上,这疯子在河里洗得正欢之时,包工头的家人和朋友友已经找着了他,给他吃了一些干粮后将他带走了,所以留下一些饼干来。 张大侠在草堆上敞了一回,突然想起了一件紧要事,便蓦然坐起来,拾起神刀“鬼见愁”,葱葱忙忙地向前走去……所谓只因渔夫引,又得见波涛。要知到张大侠究竟想起了一件什么事,接着又有什么冒险经历,请看下一集。 第五章 少妇自尽 张大侠想起了家里的“风火轮”,没有这武器确实吃了不少亏,不但让妖怪在自已的眼皮底下逃跑了,就连那些怪兽也无法追赶。于是,他爬上山顶,向远方眺望,辨别回家的方向。东边的天底下是一条逶迤曲折的河流,岸边布满高楼大厦和一幢幢吞云吐雾的厂房,那是他以前工作过的城镇。挨近城镇有两座不高的山丘,山丘上很多荔枝树,他的家就在第二座的山脚下。从这里回去还得翻过几个这样的山头和树庄。但没有办法,只有这样行。 一会儿,他走下山坡,顺着山边的小路绕过一片稻田,走进不远处的荔枝树林里。树上的果实刚刚采摘完毕,弥漫着清香甜密的滋味。他觉得非常炎热,头晕眼花,便一屁股坐在荔枝树根下,敞了下去。忽然树上有几只又红又饱满的果实映入眼帘,引到他口水不断地往下流,于是他又坐起身,爬到树上。树很矮小,他不废吹灰之力就将它们捏到手里。而在他下来的时侯,由于眼花,以为到地了,一脚踩空,成个人从树上跌落来,衣服撕了一大片,大腿也被划了几条深深的口子。他靠着树干,把一颗荔枝的壳脱开,将那些白雪雪的肉放到嘴里,咀嚼起来。休息了一会,他继续往前走。外面太热,他只好在树林里穿梳前进。他正在往前走,见到前面树阴下放着一件草帽,心里便高兴起来——这东西或者可以替代家里的“风火轮”呢。他停下来将它拿到手里,象轮一样立在地上,用手扶着,将一只脚踏在上面,试着站到上面去,可是不等他把第二只脚提起来,草帽已经象沉了气的球一样馅了下去,踩成了肉饼。他在另一棵树下又见到两只铁饭碗,便摆到脚下,站了上去,向前一蹿,以为两只铁饭碗会跟着向前并带着他象风一样飞起来,谁知到这两个东西不但不听话,反而向后逃去。他狠狠地跌了一跤,额头撞在树墩上,不断地流血。他正要爬起来,突然在不远处隐隐传来一阵嘤嘤的抽泣声。他觉得奇怪,便遁声望去。 在不远处的一棵荔枝树下,有一个女人一边涕哭一边将一条绳子往树干上搭,并在绳子上打了一个结,再在绳子底下放了一根木头,然后悉悉索索地要站上木头上,结果木头一转,跌了下来。这女人爬起身,试着又站上去……张大侠一惊——这女人要吊胫自尽!于是急忙冲过去,飞快地将那女人从木头上抱了下来,立即又将树上的绳子扯断。这是一个大约三十来岁的少妇,身材苗条,面容端正,脸色苍白,额上爬满了泪痕,眼睛充满了悲哀。他断定这女人一定遭到了莫大的屈辱,便问道: “你是这里人吗?” 少妇证证地望着他,木然地点了点头,但立即又摇了摇头。 “有人欺负你吗?或是什么妖魔鬼怪?”张大侠十分惊诧。 “你还是让我死了算了,我受够了……”少妇哭道。 “你不要怕——妖怪在那里?待我收拾他们!” “我是被诱拐来的——哎哟!都怪我一时糊涂,落入他们的的魔掌……” “是妖魔拐来的?是如何被骗来的?——是啊!天下的妖魔都是狡诈狠毒的东西,他们往往会用一般人想不到的手段和伎俩去欺骗人,去迷惑人,使你卒不及防地跌入他的圈套。所以千万要小心啊。” “几个月前,我嫌家里穷,便出来打工,在工厂里每天工作十二个钟头以上,又受不了,便听了一个同事的甜言蜜语,说有个老板那里有好活,不用做八个小时,人工又比这里多一倍,就跟了她,结果一上车就到了前面这村里。” “你的同事一定是妖怪变的。——后来呢?” “后来她把我带到一间房子里,说要把老板叫来跟我谈谈,便走了。我正纳闷,这山村也有活干吗?一会儿,走进一个单眼脚腐的中年人。那家伙一进来,就说我是他的老婆,并要跟他睡觉。我知道上当了,死命不从,结果被他打得遍体鳞伤,死去活来……。” “你为什么不想办法逃跑呀?” “我逃跑过我很多次,但每次不走多远就给捉回来并被毒打一遍,他叫了一个老头每天把我看得紧紧的。我又撞过三次墙,可不知怎么,次次都没有死。” “那你今天为什么能跑到这里来,又为何要寻死呢?” “今天那个老东西也许是病了,午饭时我见没有人,便从后门溜了出去。——我现在身无分文,又无脸回家去。这帮家伙正四处追赶和寻找我,话不定什么时侯又给捉回去了。不如一死了之。” “你是一个受害的人,回家后我相信你丈夫和孩子会原谅你的。这帮妖怪确实可恶,我要将他们铲除!” “你能将他们打败救我出去吗?——哎哟,他们来了!我该怎么办哪?!” 果然,有一个又黑又瘦老头拿着一条棍子从荔枝林尽头跑了过来,一边叫道。 “你这个臭婆娘,趁我一不留意就跑掉,累我差点被炒鱿鱼!——还居然到这里偷男人,原来早有预谋!” 张大侠不想跟这老鬼答话,看看他跑近,抡起神刀“鬼见愁”,照着他的头颅狠狠地劈去。这老头猝不及防,连忙向旁边躲闪,神刀打中他的肩膀,痛得他哗哗乱叫。张大侠又转过身来,拦腰砍了过去。神刀劈中这家伙的屁股。这家伙象闷雷一样叫了一声,不由自主地向前倒去,结果双脚卡在树根上,身子被栽在树杈中间,象一条黄蟮被夹住似的动弹不得。 张大侠看到这老家伙狼狈不堪的样子,想不到这么不经打,便哈哈大笑起来,笑到眼泪都溅了出来。他把刀放在这老鬼的屁股上,喊道: “老妖怪,以后还敢不敢为虎作仗?” “不敢,不敢!——你不要杀我,我还有一个老母亲要供养,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啊。” “那魔头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里?” 这老头拧头朝那少妇望了望,说道:“亚花都知到的,他叫‘独眼龙’,平时我只负责看管,很少动手动脚,也是他逼迫她的。今天他收赌债去了,很晚才回来。” ‘独眼龙’这名字很熟悉,在武侠书里经常看到,大多是坏人的角色,现在他来不及细想,便说道: “你把袋里的银纸尽取出来,回去告诉他,以后再不能纠缠她,不然,我会将他碎尸万断!”说完,用力踹了一脚这家伙的屁股,这老头连忙躬起身,将一叠钞票掉在地上,连滚带爬的跑了。他把那些钞票递到亚花手上,说道:“这下你放心了吧。你赶紧回去,我还要找那‘独眼龙’算账。——这魔鬼留在世上,始终是个祸根。” “你也一齐走吧,他们人多势众,心狠毒辣,会对你不利的——话不定那老鬼现在已经叫人来了,况且我一个人也害怕……” “那么,待我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再回来吧。” 说完他便跟在亚花后面慢慢地向后走。他一边走,一边警觉地朝四周察看,小心妖魔追过来或突然闯出来袭击。这时,已挨近下午,大地还象煎蛋一样炎热。他们走出树林,沿着山边的小路一直往北行。一路上,一阵阵热浪扑面而来,他觉得头晕目眩,气喘吁吁。一会儿,他们又绕过了原先那片稻田,来到小河边。张大侠感到口渴难忍,便将刀具摆在岸上,走下河去。亚花坐在一棵松树下,手托着嘴唇,默然地眺望着远方。河水非常清秀怡人。他本来是想喝两口水解解渴,但一趟进水里,便立刻被这魔水吸引住了。他把头浸到水底,咕噜咕噜地将水吞到肚里。突然有一条斑驳陆离的小金鱼从他的脚旁边游过,很快就要在他的眼皮底下消失了,于是他腾声扎到水里,慢慢地向下面浮去。他淌在清凉的水面上,脸孔对着蔚蓝色的天空,闭上眼睛,昏昏欲睡,如果不是一阵呼救声传过来,他真会睡死去。他飘到离水坝没有多远的时侯,忽然听到有人在岸上呼叫,好象是亚花的声音,便立即象锂鱼一样翻过身,不顾一切地爬上河岸。在耀眼的阳光下,只见亚花被两个又高又大的男人挟住不断地往荔枝树林方向拖去,后面还有一个老头时不时用棍子棒打她的大腿。张大侠将脸上的水抹了又抹,才认得这老头正是刚才那家伙。张大侠知到上了那老头的当,便责怪自已刚才不应该心磁手软把他放走。这时,亚花又喊又叫,拚命挣扎,仍然无际于事,好象反而被拖得更快似的。张大侠紧追了上去,当追到荔枝树林时,却全不见了踪迹,于是,他放慢了脚步,开始四面寻找起来。荔枝林里有很多密蜂在树上嗡嗡乱叫,不远处有一头老母猪在不断拱泥巴,还有几只公鸡在树阴下相互追逐和打斗。要是闲时,他会挥刀在这难得的地方将寻些牲口当作猛兽胡杀一通,现在他只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朝那头猪扔去,将它赶跑,然后再一直往前走。不一会他走出了这片荔枝林。荔枝林对面是连绵不绝的群山,山脚下是一排参差不齐的农舍,从荔枝林走到那里还要经过一片农田和一条小河。张大侠站在一个土丘上向那里眺望,隐隐约约看见这三个家伙掳着亚花正东倒西歪地走上河面上那座独木桥,朝最边沿那间四合院走去,一进门便把大门关上,不见了。他朝那房屋看了一阵,突然有了注意,便退回了荔枝林,找了一棵高大茂密的树木爬了上去,隐蔽起来。——俗话说得好,好拳不蠃头三手,自有高招在后头。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一节。 第六章 火烧四合院 他要等老天黑下来才采取行动,所以他坐在树杈上很快就睡着了。当他醒来的时侯,空中已经挂了一轮明月,把荔枝林照得好象撒满了银元。他把神刀扔到地下,小心地爬下树去。他没有走大路,而是在稻田之间的田埂上猫着身向那四合院走去。雾水很大,周围白蒙蒙一片。一会儿,他觉得裤子湿鹿鹿,贴紧肌肤,稻子打在大腿上,弄出簌簌的响声。于是,他将裤脚高高地卷起来。很快,他来到了小河边。河水泛着白光,竣急而清冽,撞到石头或桥墩上,冒着气泡,发出嘶嘶的响声。他沿着河岸走到了小桥边。小桥建在最窄的地方,两边有一棵泥竹。河中间品字型立着三根又圆又壮的松木,上面架着几根长长的木头,木头上钉满了木板。他在这木桥上走了一遭,桥板吱吱呀呀作响。他蹲了下去,把手放到一快桥板的蓬隙里。木板钉得很实,他猛力地向后拔,弄得木桥摇摇欲坠,好象要倒塌的样子,才把这快桥板翻上来。接着,他将它放回原位,又开始拔第二快。当他把最后一快木板拔起来时,双手已经血肉模糊,浑身酸痛。他站了起来,用手捶了捶腰背。虽然桥板尽被掀了起来,但一点看不出。他十分兴奋,竞忘记了痛楚,又小心地爬到桥的中间,将三叉木上的绳索解开,再回来把木头两边的垫石搬走。这样,整座桥几乎被完全架空了。他轻轻推了推,桥梁象喝醉酒似的晃了晃,差点倒下去。他吐了口气,望了望天空。这时侯,月亮开始偏西,雾水更大了,浑身冰凉湿透,是汗是水分不清。大地乌蒙蒙,好象罩着一层棉纱。 张大侠怕惊动狗吠,悄悄地沿着四合院外面的围墙转。屋子后面挨着墙头有一大堆的稻草,稻草旁边是房屋的后门,后门两边开着两只窗口。有一只窗口被稻草堵死了,有一只还透着灯光。屋厅里传出乱七八糟的麻将声。他蹑到后门旁边,从门缝往里看。刚才那个老头离开麻雀台,行了过来。他迅速躲进稻草里。老头打开门,对着稻草撒起了尿。他感到有些尿淋到他头上,又腥又臭。屋里一声吆喝,这家伙顾不得关门,救命似的赶回去。他又走近那窗口。房子很小,只有一张床,一把椅子和一张桌子。亚花被反手绑在椅子上。她低垂着头,好象昏了过去。她的头发乱得象稻草,衣服撕得破破烂烂,手臂和脸上有一条条血痕,显然遭到了折磨和毒打。 一会儿,一个男人走进房来。这男人很肥壮,十足象一头大水牛。他只穿一条短裤,胸膛上沾满毫毛。走路一拐一腐,有一只眼睛用布包着。他知到这人肯定是“独眼龙”。 “独眼龙”来到亚花的身边,解开她手上的绳索,摸了摸她脸膛伤痕,咬着牙根,嗡嗡地说道:“你三番四次的逃跑,有什么用?还不是乖乖的被捉回来——不识抬举!在这里不好吗?不用干活,无忧无虑。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花钱买你来的吗?” 亚花的身子蠕动了一下,没有吭声。 “独眼龙”用力摇了摇她的肩膀,又说道:“这样吧,如果你帮我生得一男半女,我就放你走,怎么样?” 亚花的嘴唇动了一下,却没有说出声来。 “独眼龙”举起了手,大声嚷道:“你不答应,永远休想踏出这房门半步!——待我打完这圈麻雀再来收拾你!”说完,狠狠地朝亚花的脸搧了一掌,然后嘣声把房门关上,走了出去。亚花啜泣了起来。 张大侠贴近窗台,用手轻轻地敲了敲窗框。亚花低着头,只顾抹眼泪,却没有朝这边看。他又从地下捡起一条树枝,戳了戳她的臂膀。亚花看见了他,瞪大了眼睛,走近了窗台。他指了指桌子上的打火机,小声地说:“一会儿我会将屋后的稻草点燃,你趁乱从前门逃出去。我在河边等你。我已经安排好了,这回他们一定追不到咱们的。” 亚花把打火机递给他。他快步向屋角走去,点燃了那堆稻草。他首先点燃是一小束干草,接着那束干草跌下来,引燃了下面那一大堆禾草,顿时火光浙浙大了的起来,刹时,浓烟滚滚,火势越来越猛,噼噼啪啪直响。一阵间,整个四合院乱了起来,狗声、人声、猪叫声响成一片。 张大侠见火势越来越大,便飞快地跑到河边,跳落河坎,埋伏起来。这时,四合院周围人声鼎沸,火光冲天,火炎映红了半个村庄。他紧紧地盯着院子的大门。突然,大门洞开,葱葱地跑出一个人来,他立即爬上岸,可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男人,还提着一只水桶。接着,又蹿出来一个,又呼又叫的。他心里焦急起来,正想赶回去,却见亚花冲了出来。亚花奔出了大门,四面看了看,便径直朝河边跑来。张大侠拉着亚花的手,在河水很浅的地方涉水而过,一直向荔枝林里奔去。他们跑到了树林边,张大侠回头望去。火光下有人朝他们这里拚命伸手指,还有人在推推搡搡相互呼喊。一会儿,只见“独眼龙”和那老头从院子里冲出,手抓砍刀和木棍,象饿狼似的向他们扑来。但是,还没等到这两个家伙跑到桥中间,那木桥便轰隆一声倒了下去。张大侠见到他们象石头一样跌到河里,高兴得手舞足舞蹈,如果不是亚花拉拉他的衣角崔他快走,他真会跑过去看看两个家伙是死是活。 天快亮的时侯,他们已经越过了两座大山,绕过了三个村落。这时侯,亚花觉得真的走不动了,他们便在一座山岗上停了下来。张大侠倚在一棵松树上,听着鸟的叫声。亚花坐在一快大石上,不断地喘气。一会儿,亚花捋了捋雾水打湿了的头发,低声问道:“你两次救了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张大侠朝松林深处望了望,说道:“你叫我大侠好了——你说说,这帮妖怪还能追过来吗?” “再翻过一座山就是我的家乡了。这里叫做‘打狗岭’,以前我经常到这里砍柴。过一会山下一定有村民来割禾,如果能走到山下,就算他们追到,我都不怕。但是,我现在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病了吗?你的脸色很难看,白得跟纸一样。” “我的脚很麻,肚子隐隐作痛。” “我知到,‘独眼龙’平时在你的米饭里一定混有断肠草或砒霜,现在毒性要发作了。” “我听说这两种毒药那怕沾上一点点就马上要人性命,可我现在才有事?” “要不就是用几种毒草炼成的‘黑心散’,这是一种慢性毒药,没有解药是很难救治的。” “要是那样的话,我可怎么办呢?” “这层你放心好了,我可以用内功帮你把毒素逼出来。” “内功?你会内功吗?” “当然——我是大侠嘛。”说完,他把亚花拉到两棵松树之间,一边用手将地上的杂草拨平,一边继续说道。“你坐在这里,眼要平视,腰杆要挻直,不能东张西望,不能胡思乱想。一会儿,我就会在你背后发功。功力一进入你体内,你就会感到有一股热浪在心里不断地翻滚。再过多一阵,就有一股又黑又稠的淤血——那是毒汁——从你的口里喷出,你的病就好了。” 亚花将信将疑地坐在地上,眼睛一动不动望着山下的农田。张大侠怕发起功来效果不够猛,便把衣服尽脱掉,赤身祼体地盘坐在亚花的背后,双掌按在她的背脊上,然后深深地吸入一口气。接着,那口气从他的喉咙流下了肚子,又从肚子升上了他的胸膛,再从胸膛游到了他的手心里,然后传进了亚花的体内。然而,快接近中午了,亚花只感到阳光照在头顶上,热辣辣的,头晕目眩,身上一点反应都没有,而且肚子好象越来越痛。不一会,一条臭花蛇从前面的草丛里突然钻出,经过她的身边,再蹿到了后面。她吃了一惊,猛然转身,一见到张大侠发功的样子,立即站了起来,一边呕吐,一边向山下逃去。张大侠大大松了一口气,亚花的邪毒终于被逼出来了!于是,他穿好衣服,抹干汗水,照着亚花的路走落山去。 亚花站在山脚下的小路边,有几个男人手抓棍棒将她团团围住。张大侠以为她又落入魔掌了,便怒气冲冲地举起“鬼见愁”冲了过去,那几个男子见状也怒气冲冲迎了过来。亚花立即拦在他们之间,对着前面那个黧黑壮实的汉子说:“你们不能打他——无论如何,是这师傅救了我。”接着又转向张大侠,说。“他是我老公,这几个是我的邻居——我们已经脱脸了。” 一会儿,亚花的老公说:“既然这样,你先回家休息吧。我们还有紧要事呢。” “你们去那里?”亚花问道。 “村上那些干部不经我们同意就颤自将‘打狗岭’这一大片山地买给外江人,听说准备推平来建砖窑或厂房,我们现在跟他们论理去。”亚花的老公愤愤地说。 “不但如此,我们连一分钱也捞不着。”一个黑胖子跟着说。 “这帮吃人不吐骨的妖怪,如果不拿合同跟我们商量,我们就不准他们胡来。”另一个也愤愤然。 “我们把他们工棚拆散,将他们的机械烧毁!”又有一个人大声嚷道。 “我也去!”张大侠忍不住,大声喊道:“还要把这帮妖怪打得落花流水!” 亚花的老公巴不得张大侠离开亚花,便拉起他的手,大步向前走去。 真是:手提三尺龙泉剑,不斩奸邪誓不休。欲知张大侠又会搞出些什么名堂,请继续看下一集。 第七章 袭击推土机 一会儿,他们一行七八个人来到了一座山丘脚下,在一条小路旁停了下来。山顶上有几辆推土机在隆隆地叫着,喷着黑烟穿梳往来,把一堆堆泥土不断地往山坎里赶。这时,已是中午,天边不知什么时侯飘来了一层浮云,将阳光遮住。没有风,象谷桶一样焖热。张大侠觉得饥肠辘辘,便拿过亚花老公递来的几只木薯粉果,蹲到一旁狼吞虎咽起来。 “大根,我们现在怎么办?”黑胖子望着亚花的老公说。 “我们先上去把推土机截停再说吧!”大根说。 “据说,上面有很多打手。”一个高佬说。 “我们坐在推土机前面,难道他们敢硬来?”大根说。 “难讲!——前几天有一个老太婆就是这样,结果被这帮野兽扔了落山崖。”高佬又说。 “但是,我们是男人,手里也有有木棍呀。”大根说。 “我们那几条棍棒算什么?他们人多势众,多是社会上的恶棍地痞,有很多都在监狱出的。他们个个都有长刀匕首,杀人不眨眼。听说还有枪哩。”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样让他们乱来吗?” “我们到村委论理去!”黑胖子说。 “我看也没有用——这帮混蛋比我们还怕他们呢。” “那我们就到纟政府去。” “纟府——笑话!话不定纟长还是这帮妖孽的后台哩。” “那我们到法院告状吧。” “告状?——钱呢?告状要很多钱的。现在大家都穷到裤穿洞,孩子读书都成问题,那里还能筹到那笔钱?” 大家你正我一句地在讨论对策时,张大侠吃饱了走过来问道:“你们在商量些什么呀?” 大家都清楚这老头子的头脑有问题,都懒得理他。 “你们是在准备攻打上面那几只在啃泥巴的妖怪吧?”张大侠用神刀指着山上,又问道。 “那不是妖怪,是魔鬼!是要将我们一口吞掉的蟒蛇!”大根愤愤地说。 “——比蟒蛇恶毒的豺狼虎豹!”黑胖子说。 “那几个妖魔也真奇怪?头上冒着黑烟,嘴巴比鲸鱼的还大,居然将泥土当饭吃,叫得比老虎的还厉害。——我相信诸葛亮也末必见过这种怪兽。”张大侠叠叠不休地说。 “那是推土机——烧油推泥的机械。”高佬说。 张大侠好象没有听见高佬的话似的,继续说:“我第一次对付这样的妖魔还缺乏经验。这样吧,我一个人进攻左边那一只,你们分别攻打另外两只,待我打败它以后再过来帮你们,怎么样?” 大家于是嬉笑起来。 “你不能去!”亚花不知从那里赶了过来,抓住这老头了的刀柄,挡在他的前面,紧张地说。“你一上去,那东西会将你碾成肉浆的!” 张大侠推了一把亚花肩膀,跨开步就向山上冲去。 亚花把脸转向她的男人,大声叫道:“还不快去把这疯子拖回来!——他会丧命的!” 男人们犹豫了一会,便陆陆续续地往山上走去。 山丘早被烧得光秃秃,到处是黑色的灰烬和焦土,还有一些烧过了的松树被砍断后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从山脚到山顶已经分不清明显的路。张大侠沿着一个个山坎爬上去,因为没有草拉树靠,加上被烧过的泥土特别松软,他往往要爬很多次才能到更高的地方。当他终于爬到山顶时,他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全身黑咕隆冬,尽是灰尘,好象刚刚从灶里钻出来似的,如果不是他的眼睛在碌碌地转,看上去简直就是一根烧焦了的的木头。一会儿,他站立在一条刚被推成的泥路上,一手叉腰,一手把神刀举起来,对着向自已隆隆开过来的推土机,大声喝道:“大胆狂魔,死到临头,还不投降!” 开机的是一个小伙子,昨天晚上工作到现在还没人来接班,正熏熏欲睡,没有注意前面,只是按照惯性操作方向盘,声音震耳欲聋,更没有听见这疯子的喊话。张大侠见这家伙不但不投降,反而张牙舞爪气势汹汹地向他扑来,便开步提刀脑羞成怒地冲上去。但是,他刚刚奔到它的身边,正想抡刀照头照脑的劈下去,就被那力大无穷的怪物轰然推倒,毫不客气地与石头泥巴一齐推落了山坎。张大侠爬了起来,想不到这家伙这么厉害,便从另一边爬上山顶。今次他不在正面进攻,而是偷偷地伏在一小堆泥土后面,手里抓住两快顽石,看见这家伙走近,便立即挻起身,对着它的眼睛呼声掷了过去。顿时,推土机上一快挡风玻璃晃当一声被砸得粉碎。接着,他又用扔石头将另一快玻璃打破。推土机卡然停止叫声和前进,开机那小子捂着流血的额头惊慌失措地跳到地下,眼看又有一快大石朝自已的头上飞来,连忙闪身连滚带爬地向后面逃去。张大侠于是跳了上去,又打又锤,又砍又砸,将推土机的方向盘扭成了麻花,把那几条连杆砸成了弯弓,将它的烟囱打成了两截……这时侯,天空隆隆响起了雷声,淅淅下起了雨来。一会儿,雨水越来越大,不停地打在车身上,发出当当的响声,地上也连续不断地溅起密密麻麻的泥酱。很快,张大侠的的全身都被雨水淋湿了,但他却不管这些,仍然怒火冲天地拿这妖怪出气。他要把这家伙砸烂,五马分尸,才能彻底地降伏它。然而,正当他用神刀“鬼见愁”猛砍推土机的前盖时,突然冲上一伙人,将他捉手捉脚抛到了地下,然后跟着跳下去,照头照脑的猛踢。痛得张大侠抱着头在泥浆里滚来滚去,成了一个泥人,如果不是雨水不断地在冲洗涮他口鼻上的泥沙,他气都难喘过来。一会儿,这伙人便抓起他胳膊,把他拖到一间铁皮棚里,扔在地上。铁棚里塞满了人,亚花和她的老公以及那几个一齐来的村民站在一边,另一边站着一帮带刀带枪的凶神恶煞。最里面有一张棹子,棹子后面坐着两个油光滑面的中年人。有一个是村上的林支书,他的鼻子特别扁,而且鼻孔朝天,好象两只烟囱一样。大家都认得;另一个大家没见过,他穿着一件耀眼大花衫,眼睛又圆又细,嘴巴特别大,象猪嘴,上唇粗厚,下唇尖削,讲起话来象放屁一样沉闷,听说是工地上的黄老板。这时,张大侠象木头一样被扔进这棚子里,有一个大麻子似乎还没有解恨,又抽起脚往他肚子踩下去,而当那家伙再次举起脚时,亚花跑了过来,拉着这汉子的肩膀,悲哀地说道:“求求你,不要打他了!他是一个疯子,他有病,他什么都不懂——这样打,他会死的!” “他有病?——你开什么玩笑?有病懂得砸烂我的车窗?有病识得敲烂我的车门?你去看看我的推土机变成了什么样子,成了一堆垃圾,一堆连收购站也不要的废铁!——这台机我是借高利贷买来的——哎哟!这回我要破产了,真真正正跳楼了!”大麻子说。 这时,林支书走了出来,慢吞吞地说:“这人确实是荔枝村的一个疯子,我听人讲过,想不到疯成这个样子。但是这家伙也确实打烂了人家的推土机,难道他能赔得起吗?他的骨头也值不了一快钱。” “现在,我们把地价和合同的事放下来,先将这推土机的问题解决吧。”黄老板将嘴巴噘起来,嗡嗡地说。 “是他自已冲上去干,干我们什么事?”大根说。 “是啊,又不是我们叫他去砸。”黑胖子说。 “我们想拦也拦不住哩。”高佬跟着说。 “听说这家伙有两个堂兄弟,这事该他们负责!”人群里有一个农民说。 支书又开了口,说道:“要这家伙的堂兄弟赔钱?吓!你连想也没想!——据说,他堂兄老婆的舅父在公安局什么科当头头,还有一个在工商所做所长哩。” “那怎么办?难道我的推土机白白被这疯子砸了?”大麻子说。 “谁带他来谁负责!”人堆里有人嚷道。 “我们并没有带他,是他自已来的。”黑胖子说。“不可能!——你当我们是傻子么?”黄老板把手一挥,眼睛一瞪,狠狠地说:“一个疯子会自已做这种事?——‘狗腿’,你帮我一个个问,直问到是谁带他来为止。” ‘狗腿’于是从人堆里闪了出来。狗腿‘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子,头尖耳薄,眼珠发黄,手上尽是刀伤。’狗腿‘ 抓着一把亮晃晃的长刀从人堆里闪了出来。他首先来到了大根的面前,阴沉沉地问道:“是不是你带他来的?” 大根拧开头,没有吭声。‘狗腿’举起了长刀,又问道:“是不是你带他来的?!” 大根仍然没有理他。‘狗腿’于是望了望老板,老板向他使了个眼色,‘狗腿’便走到了黑胖子面前。黑胖子觉得手脚酥软,不知不觉地跪了下来,一边摆手一边说:“不关我事,不是我带他来的,是他自已跟来的。” ‘狗腿’朝黑胖子的肚子踹了一脚,嚷道:“谅你也没这个胆量!”说完又来到高佬跟前。高佬的心狂狂直跳,脸孔一阵青一阵白,嘴唇不断地颤动,他紧紧地盯着‘狗腿’手上的长刀,但始终没有吐出半句话来。 “既然大家都不说,那么——”黄老板抹了抹嘴角流出的唾沫,说道:“所有人都要分担赔偿!” “不赔今天休想离开这里!”大麻子叫道:“在山脚下我们就发现这疯子跟你们一齐。” “你们想怎么样?”大根扬了扬手中的扁担,对着大麻子喊道。 黄老板向‘狗腿’呶了呶他的猪嘴,‘狗腿’即刻走到大根面前,对准他的脸颊狠狠地打了一个拳头,接着又提起脚,猛踢他的肚子。大根蹲了下来,双手抱着肚子,痛苦地呻吟着。亚花急忙跑过来,拭擦他嘴里流出的血。黑胖子和高佬他们刚想发怒,见到那帮打手个个提刀拔剑,摆出了随时搏命撕杀的架势,都象缺水的野花一样萎缩了。 林支书擤了擤鼻子,连忙上前劝道:“大家有话慢慢说,以和为贵,不要伤了和气。俗话说,损坏东西要赔,这是天经地仪的,而且那疯子也的的确确是你们带来的,这层想赖也赖不掉,所以这个责任你们多少也得负。而黄老板这边也的确还没有交齐这快山地的地款,还欠着大家一笔钱。这样吧,大家算一算帐,用你们的地款来赔偿大麻子的推土机,如果不够,算我倒霉,也出一些吧。怎么样?” “就这样办!——‘狗腿’,拿算盘来。”黄老板叫道。 接着铁棚内便响起了噼噼啪啪的算盘子相互撞击的声音。这时侯,已近黄昏,雨早停了,外面吹着凉风。一会儿,黄老板对着一张纸宣读了计算结果。“推土机的损失是伍万柒仟肆佰元,农户的地价是伍万。如果谁认为我算得不准,可以自已来算。” “这么说,我得出柒仟多?——天哪!我的命都没了!”支书叫道。 “你不信自已算。”黄老板说。 “你是算盘骨出世的,我怎么会不信呢?只是……” “只是什么?” “能不能高抬贵手,少算一点,将我那些免了……” “那就要看他们肯不肯认帐。如果他们都在这张协约上签了名,你那份可以考虑。” 林支书立即跑到大根前面,低声低气地说道:“我看他们这样处理是妥当的,一来我们没有现钱,二来我们确实损害了人家的利益。今天大家就当破财挡灾算了,还是在上面签了名吧。如果不签名,他们肯定不放过我们,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况且,他们在这里投资也是为了咱们的啊。” 大根望着地下奄奄一息的张疯子,望了望这帮如虎似狼的恶棍,咬了咬牙根,向着众人问道:“你们怎么样?” 大家都没有出声。大根站了起来,在那张纸上写上了自已的名字,然后背起张疯子走出了铁棚。黑胖子和高佬接着也跟着签了名,走了出去。——真是自已的财摸不着,模祸首先到了家。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一节。 第八章 求助泥菩萨 深更半夜的时侯,大根怕这疯子死掉,便把他背到村边的“龙山庙”里,让他敞在偏房里的一张草席上,草席下叠了厚厚一层稻草。第二天大家过来看,居然还有气,而且还有偶然张开嘴胡言乱语不知说什么。于是大伙便七手八脚地将他的脏衣服脱掉,把他的身子擦一擦,换上一套干净的衫裤,弄来一碗稀粥,让亚花一匙一匙地喂进他的嘴里。——在以后的一个星期里,亚花每天都来看他和照顾他,见他一直高烧不退,便把一撮鱼腥草捣成汁灌到他的肚子去。有一日,张大侠感到有一束阳光射在他的眼睛上,灼热难受,便坐了起来。他揉了揉眼睛,认得亚花坐在门槛上的背影,便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亚花转过身来,见到这老头终于有了力气,并且能开口说话了,心里好象一快石头落到地上,顿时高兴起来。说实话,亚花经过与这老头这段时间来的交往和接触,她已经对他没有了介心和恐惧,而对他产生了一些怜悯和敬意,甚至想到一旦这老头子的病好了,便要接他回家去象父亲一样供养哩。亚花马上走过去,将他按回席上,望着他的眼睛说:“你的头还很烫,还不能起来。——这里是庙堂,挻清静的。你那几日一直说胡话,吓死人了。” “我们被那帮妖精俘虏啦?”老头子低声问道。 “没有,可我们被他们打败了……” “还不是一样?” “——可我们都逃了出来。这帮家伙也真不是人,比旧时的财主还霸道!——唉,不讲这些了,你还是安心养病吧。” “他们本来就是妖魔鬼怪!——人那里会冒烟和吃泥的。” “别说吃泥,他们连人都吃哩!”亚花忍不住,又说道。 “这帮妖魔也真厉害!我的‘鬼见愁’也砍断了,不但斩不死它们,还败在他们手里。” “你孤身一人,那里是他们的对手?” “自古以来邪不压正。妖精就是妖精,我们始终都会打败他们的。只不过我们还没有找到有效正确的方法而矣。” 张大侠说到这里,便闭眼沉思起来。亚花以为他睡着了,便走了出去。第二天早上,一连串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传进来,震耳欲聋,他于是慢腾腾地站了起来,一拐一腐的向外面走出去。他一出房门,就被一尊叫“二伯圣爷”的佛像吓住了,以为是观音菩萨,便诚惶诚恐地跪到地下,一边朝拜,一边说道。 “我是一个刚刚吃了败仗的人,这也怪不得我,我已经尽力了。——那帮妖魔实在太強大了,我用‘鬼见愁’和铁沙掌也奈何不了他们,可见他们不但功夫了得,而且魔法无边。现在好了,天皇大帝终于派你来帮我了!——观音菩萨,请帮肋我去消灭这帮混蛋吧。” 这时吹来了一阵狂风,吹得庙堂里挂着的幡布胡乱晃动,香炉里的烟灰四处乱飞,发出呼呼的声响。他抬起头来,只见观音菩萨一动不动,一句声也不出,只是原来的样子微笑地望着他。他又说道:“如果你不愿意亲自去帮我去收拾这帮妖魔,就派几个天兵天将来吧。” 过了一会,他又抬起头来,朝周围望了望,灰白的围墙、粉红色的灯笼、香烟缠绕的香炉、还有几只走来走去的公鸡,院子里还是他一个人,其它一点都没变。张大侠有些不耐烦了,着急起来。 “如果你连天兵天将好不想派来,就给我一些比‘鬼见愁’还厉害的兵器吧——有仇不报非君子也!” 他正又跪又拜地说着,庙里徐徐走进一个人来。 进来的人高挑瘦削,脸面浮肿,眼皮很厚。张大侠觉得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那人站到他前面,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想打败这妖怪,就跟我来吧,我可以给你世上最厉害的武器。” “你是观音菩萨派来的吗?”张老头惊异的问道。 “我是如来佛派来的,叫‘假手王’!”那人嗡嗡地说。 “好奇怪的名字,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书里好象也没有记载。” “我原来是一个守城的战神,因为经常利用别人的手去击败敌人,所以如来佛祖前两天便封了我这个绰号。” “啊,原来是这样!那么,我们现在到那里去?” “跟我来就知道了。” 于是,他们走出了庙宇,朝后山走去。这时,天色晴朗,阳光灿烂。他们翻过了这座后山,又走上了一条山路,一会儿来到了一个废弃的石场跟前。石场在一个山谷里面,没有机械,也没有工人,乱七八糟的四处堆放着很多大青石,有的生满了苔藓,有的在石缝间频频长出了野草和杂树,有些杂树长得人一样高,偶尔见到几只麻雀停在树梢上,喳喳乱叫。石场中间有一条弯弯曲曲小溪,溪水清莹剔透,静静地向山外流淌。他们踩着小溪两边的石子走到石场的尽头,钻进了一个昏暗的山洞里。这个山洞非常低矮,张大侠的头被石角碰了好几回,觉得很疼痛。不一会,‘假手王’从一个喑洞里取出几包四四方方捆得严严密密的象药箱一样大的东西来。张大侠感到很奇怪,便问道: “这是什么东西?” “这就是我讲的天下最厉害武器。我们叫它‘大爆炸’。” “有‘消魂剑’那么厉害吗?”“比你那什么刀啊剑的威力大多了。” 他们抱着‘大爆炸’一边往外面走,一边说着话。一会儿,‘假手王’在一堆乱石旁停了下来,指着一快象一座小山大的石头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是一快大青石呀。” “你说一说这快大石坚硬还是工地上那妖怪坚硬?” “这大青石是经一万年千锤百炼而成,一锤打下去丝毫不损;那老妖怪打几下就呱呱叫,那天如果不是出了意外,我一定把它打得粉骨碎身——当然是大石比那妖怪坚硬啰!” “等一阵我的‘大爆炸’叫这大青石五马分尸,你信不信?” “有那么厉害吗?” “当然。” 接着‘假手王’蹲了下来,将一包‘大爆炸’塞到大石底下,在包裹上拉出一条长长的绳索来,一边退后一边将它放在地面上。大约走了三四米后,便叫张大侠走得远远的,最好到谷口那堆泥土藏起来,以免伤着他。接着,‘假手王’取出一只打火机,把绳索点燃。霎时,绳索象电焊似的嘶嘶喷着火花,快速向前烧去。‘假手王’立即转身就跑,刚跑出两步,见到这疯子还呆呆地待在原来的地方,便一把拉起他的手,向谷口冲去。他们还没有跑到‘假手王’所讲的那堆泥土,背后就传来轰隆一声响,惊天动地,吓得他们立即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张大侠还见到有一快拳头大的石头在他的身边落下去,以为要击中他的脑袋,连忙将眼睛闭起来。响声过后,‘假手王’把张大侠拉了起来,回到原来的地方,说道:“看到了吧,这么坚固的大青石都给我这‘大爆炸’炸得四分五裂,何况那几个妖怪?——知到厉害了吧?”这疯子连连点头称是,便滚水烫脚似的要抱起另外几包去报仇,去消灭这帮妖怪。‘假手王’又说道:“你要答应我两个要求我才能给你去?” “说吧。” “第一,必须在晚上干;第二,事成之后不能再到这个村上来。” 张大侠想了想,晚上有夜色掩护,杀了这帮家伙之后也不至于连累亚花他们,便应承了下来。于是,他将一包‘大爆炸’夹到腋窝下,信心十足地朝前面走去。 ‘假手王’见这疯子慢慢消失在山谷之中,便噘起嘴巴学了一声猫叫,黑胖子于是从山坡上的一快大石后面跑了出来,大声笑道:“高佬,你的表演技术真是一流,连神仙都看不出来。” 高佬却把脸绷起来,阴沉沉地说:“话不定害了这疯子的命哩。”——真是:真心实意求菩萨,原来神佛也弄人。 要知道这疯子是否报得仇,结局如何,请看下一节。 第九章 大爆炸被盗 张大侠带着一包炸药,离开了石场,不想再回到庙堂里,直接往“打狗岭”方向走。在路上,他害怕撞着熟人,特别是亚花他们,破坏他的计划,便走上了出坡,在树林杂草丛中穿梭行进。快近黄昏时,因为肚子饿得心慌,便走下山坡,来到一快菜园子跟前。园里种有很多蕃薯,用泥墙围着。门口在大路一边,他就把‘大爆炸’放在一棵松树下,爬上墙头,跳了进去。他在一行地里蹲下来,然后用力把一棵薯滕拔起来,于是便有几只红薯滚到地面上。他把它装进口袋里,又去拔另一棵。当他将两只衣袋装满红薯时,天浙浙昏暗了下来。他翻出菜园,一边吃一边往那棵松树走去。他到了松树下面,发现‘大爆炸’不见了!他在树的周围转了两圈,又把树根的杂草翻来翻去,仍然不见它的影子。他以为走错地方了,便向山下看去,只见大路上有一个男孩抱着一包东西慌慌张张地往前走,知道被他偷了,于是不顾一切地冲下山坡,向前追去。 小孩没走多远,听见后面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扭头回望,突然见到一个象螳螂一样的老头不顾一切地扑来,大吃一惊,撒腿就跑,结果双脚被地上的石头绊了一下,狠狠地跌了一跤,那包东西撒手掉到路边。老头子骑到小孩身上,挥拳就打。小孩了却象泥鳅一样翻来覆去,眼看拳头就要落下来,立即伸手遮挡,或向路边滚动,使他的拳头总是击到地面上。老头子骂道: “小妖怪,竞敢偷我的东西!” “上面又没有记号!谁知道是你的?——你才是妖怪!” “还嘴硬!你不是妖精,难道是刚从地缝里钻出来的?” “你停手,我就说!” 老头子心想这小妖怪怎么也逃不出自已的手掌心,便站了起来。小孩子爬起身,想穿过他的跨下逃走,却被他一把抓住了胳膊,动弹不得。小孩子蔫然坐在泥地上,呜咽起来。 这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头发凌乱,衣服破烂,身上积满泥尘,只有那双眼睛又黑又亮,转动起来,象夜明珠一样惹人喜爱。老头子的哭声令他想起他的儿子,他的心顿时软了下来。他又问道: “你说你不是妖怪,你是那里人?来这里干什么?” “我住在黄牛村,我找我爸爸去。” “你爸爸在那里?” “我爸爸在前面一个砖厂里干活。他每天要干十几个钟头的活,要搬成千上万的砖,晚上睡在泥地上。他有风湿病,一落雨就痛得要命。” “那你干吗要偷我的东西?” “我爸爸每天只吃白粥和青菜,一点油水也没有,面黄骨瘦的,看见就心痛。我刚从山坡下来,看见那东西包得好好的,以为是饼干,又没有人,就拿走了,想给爸爸补补身体。谁知道是你的呢?” “你爸爸干吗不回来呢?” “我每次见到他就哭着拉他走,但还末到门口就有一条大汉牵着狼狗,抓着棍棒追过来,打他的双脚,揪他的头发,把他迫回去。我爸爸经常挨这帮家伙毒打。他们很野蛮,对其他人也是这样的。” “那帮家伙一定是妖怪,你爸爸一定落入了他们的魔掌了!” 小家伙顿时哭得更大声了。老头子把一快蕃薯薯塞到他手里,说道:“刚才你拿的不是饼干,是一种很厉害的兵器,吃一点就会叫人丧命的。待我铲除了另一帮妖魔,再去救你的爸爸出来,好吗?” “世上真有那么多妖怪吗?” “是啊,早几天我还吃了大亏哩。——你听,那家伙又在寻面山顶上隆隆地叫哩!” “那是推土机在推泥啊。” “那就是妖魔!——待会天黑下来,我就将这兵器塞进它的屁股里,一点燃,有家伙就会被炸得粉骨碎了。” “有这么厉害吗?这么说,我爸爸得救了!——我也跟去,成吗?” “当然!——不过你得待在山脚下,不然会伤着你的,等我了结了那家伙之后再来接你,好吗?” “好吧。——但是你一定要救我爸爸啊!” 转过一个山坳,他们隐隐约约地见到那个工地了。当他们来到工地的山脚时,天已经撒满了星星。山顶上静悄悄,一点声息也没有。老头子很高兴,吩咐小家伙藏在一棵松树下,自已借着星光,抱着“大爆炸”爬上了山坡。在一个土堆旁,他发现了以前搏斗过的那只妖怪。这家伙敞在那里,一动不动,看来正在酣睡。他将“大爆炸”放到推土机的链条上,拉出药引,一点燃就往山下滚去,快到坡底的时侯,听见山上传来一声巨响,地动山摇,震耳欲聋。他知道成功了,便和小男孩一齐欢天喜地地消失在夜幕之中。 那天夜里,他们半路上在一个草棚里睡了一觉,第二天中午才走到小男孩所说的那个砖厂里。他们站在砖厂对面的山丘上——砖厂里乌烟瘴气,一片忙碌。它建在一个山窝里,四周用墙头围实,中间只有一个大门,让运砖的拖拉机出出进进,门口站着一条汉子,在登记着车辆的数量。厂的左边是一条高耸入云的烟囱,吐着黑烟,漂向蓝天。砖窑的前面有七八个工人赤身裸体,把砖坯从木板车上卸下,不停地搬进敞开着的洞口里;有的工人不断地将已经烧透了的红砖从窑洞里拉出,装上农用车或者砖墙上;有的将山上的黄泥铲进了斗车,拉到旁边的一个铁棚去,倒进隆隆直叫的打砖机里。小男孩指着一个正拉着红砖往前走的男人说:“那个就是我爸爸。” “你去把你爸爸叫到出来,我将守门那个妖怪打死之后,你们就逃跑。” “他们还有很多妖怪在里面,我们一跑,他们会追出来的。” “虽然我的‘鬼见愁’掉了,‘消魂剑’也断了,但我的铁沙掌还是无人可敌的啊——你只管去吧,这回就算有几厉害的妖魔我也叫他一败涂地。” “他们还有狼狗哩。” “妖魔都不怕,狼狗算什么?一掌下去,它还有命吗?” “那不是一条普通的狗,给它咬着就不会轻易放口,直到撕下一快肉来。我见过一个工人偷懒,被他们放出去,被这野种咬断了一条胳膊,差点死了。” “如果是这样,我就首先将它击毙!” “我还是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万一他们追上来怎么办?” “既然你这么没信心,我帮你在脚上装一对‘风火轮’吧,这样就算是蝙蝠侠也无法追上你们了。” “是哪咤脚下的‘风火轮’吗?” “差不多吧——可惜,放在家里忙了带来——我们到下面再想想办法吧。” 突然,砖厂里小男孩的爸爸一不小心打了个趄趔,狠狠跌了一跤,人倒在地面上,红砖滚了一地。这时,对面立即跑来一条汉子,一边怒骂,一边抽起鞭子朝他的身上打去。小男孩哭了起来,葱葱忙忙地向山下跑去。一会儿,他跑到了砖厂门口,守门那大汉刚想走过来将他拦住,有一辆拖拉机装着满满一车砖开过来,他趁机蹓了进去。他跑到父亲的身边,帮肋他从地上爬起来,并把散落在地上的砖块捡回板车上。之后,他父亲拉起车,一拐一腐的往前走,他在后面出力地猛推。他父亲是一个中年人,但看起来象一个六十岁的老头:颧骨象岩石一样突出,脸颊象山坎一样塌陷,头发稀少,眼窝深陷,门牙已经脱落,衣服绉绉巴巴,浑身汗水。他把红砖一块一块地往农用车上装时,望了望他的孩子,用沙哑的声音说:“亚牛,父亲在这里干活,你又来这里干什么?” 亚牛眨巴着眼睛,小声地说:“我要你回家去。” 他父亲苦笑了一下,脸上的皱纹堆了起来:“我跟他们订了一年合同,不到期他们是不会放我走的,何况还押着我半年工钱呢。” “跟他们谈谈,把工钱结了罢。” “唉!——这是不可能的……。” “无论如何,今天我要救你出去!” “我也想走,但大半年的工钱就没了——那是你们一年的学费啊!” “你这样干法,我宁可不读书!——看你走路的样子,你的病好象越来越严重了。” “我也确得身体越来越没劲了,腰肌比以前疼痛,双脚也经常麻木。——但不读书是不成的——不识几只字,被人家骗都不知怎么回事哩。” “那倒也是——但这样干下去,我怕你受不了。” 他父亲抹了抹脸上的汗水,轻轻叹了口气:“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一会儿,亚牛将一快砖放稳之后,又歪着头说道:“你可能不知道,妈妈病了。” 父亲马上停下手中的活,急切地问道:“病得严重吗?” 亚牛暗暗高兴,想不到父亲那么容易上当,便说道:“三天了,还起不了床。” “这么说我无论如何要回去一趟了!——她一倒下可什么都完了!”说完,他就往砖厂尽头一排低矮的砖瓦房走去。 亚牛问道:“去那里干什么?” “问老板借点钱——你母亲买药也要钱啊。” ——真是英雄不怕苦与难,只忧残疾来折磨。要知到亚牛的父亲是否讨得工钱,是否离开这“黑心窑”,请往下看。 第十章 逃出黑心窑 砖厂老板的办公室装潢得很亮丽。门外有一对石狮子,张口突睛,十分凶恶。门内是一个大鱼缸,一些金鱼在游来游去,非常得意。亚牛的父亲站在狮子旁,心里嘣嘣直跳。他从来没有在这么光滑、这么干净的木地板上走过,也从来没有进过这么整洁、这么亮堂的房子。他望了望自已糠脏的衣服,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水,犹豫不决起来。这时,管工从里面走出来。管工是一个威严、无情的老头。他生得矮小硬实,筋骨暴露,脸皮总象链条一样绷紧。他的鼻子很小,但比狗的嗅觉还灵,如果有人动一动,即刻就知道。他长着一双蛇眼,眼睛发红,象蒙了一层红纱:眼珠外鼓,好象要跌出来似的,任何人见到都会不寒而悚。他从小就在江湖上鬼混,手脚敏捷,拳头粗大。他头脑简单,不大说话,如果有谁不听指挥,他二话不说就会拳打脚踢,打他们的头,打他们的身,毫不让情,直到他们求饶为止。他确信在这砖厂里,只有拳头硬,才不会出什么乱子。五年前,他在赌场上捅伤了几个赌徒,救了老板一命,之后,一直得到了老板的重用。他老是穿着一件唐装衫,袋里插着一支钢笔,一日到晚象狼狗一样转来转去,记录着工人们的行为表现。现在,他看到亚牛的父亲居然不干活,象一根木头一样站在这里,按捺不住,即刻蹿上前,一巴打到他的脸颊上。亚牛的父亲刚想辩解,却被他拖起胳膊就走。 一会儿,这管工将亚牛的父亲扔在在一堆红砖前面,咬着牙根说:“刚才你有一个小时不干活,晚上必须加班,直到搬完这堆砖为止!——不然,扣你一个月工钱!” 亚牛的父亲一边戴上手套,一边惶惶地说:“刚才我有事……” “有什么事紧要得过干活?——搬砖去!” “我老婆病了,想借点钱……” “借钱?——看你做事象蜗牛一样慢吞吞的样子,有几分钱得借?” “也想回去看看……” “合同末满之前,就算老母死也不能离开这里!” 亚牛怔怔地跟在父亲后面,觉得又恨又怕,泪水簌簌地流下来。接着,管工又说道:“这个野种是谁的?” “是我的陔子。” “谁叫你带他来的?——出去!”说完扭着亚牛的耳朵向厂外走去。 亚牛被赶到了厂门外。张大侠在大路上时而大喊大叫,时而高声吆喝,将一条破轮胎象玩雪球似的滚来滚去,非常得意。亚牛顿时忘记了耳朵上热辣辣的痛楚,跑了过去。张大侠见到亚牛,把轮胎按停,气喘吁吁地说道:“噢,你终于出来了。——你快来试试。” “好啊。”亚牛说着便要接过轮胎向前推去。 “不是这样,我把它捉紧,你得站上去。”张大侠拍了拍轮胎说道。 “会捽下去的。” “这是”风火轮“,你站上去后,它就会带着你象麻雀一样飞起来,怎么会捽下去呢?” “这是拖拉机上拆下来的烂轮胎,人不推它都不会动,怎么会飞啊?” “你真是不懂事——这样吧,你在下面按住,我站上去,飞一圈你看,你就会相信了。” 接着,张大侠站了起来,将轮胎交给亚牛,亚牛躬下身去,双手按在轮胎上。由于轮胎太软,他一站上去,轮胎就瘪成了屎饼,于是他只好将它放到一棵松树下,借助树干之力站上去。站定后,便叫亚牛松开手,自已也跟着放开手去,霎时,他便象树上的熟透了的果实一样掉到了地下,叽哩咕噜地沿着路基滚到了臭水沟里,亚牛飞快地冲下去,将他的头颅从泥坑中拔出来,然后,把他的身子拉起来。张大侠浑身湿透,臭气熏天,口、眼、鼻塞满了泥污,他回到大路上,感慨地说:“这”风火轮“的威力实在太猛了。” “它并没有飞啊?”亚牛窘惑地说。 “怎么会没飞呢?——是你不留意罢了。我踏着”风火轮“一直上到了天空,还看到了天上的宫殿和星星哩。你知道吗?天上的观音菩萨要请我吃饭,我说你还在下面等我,于是便下来了。” “是你跌到头晕眼花吧。”亚牛一边帮他拍打身上的泥尘,一边说。 “是啊,下来的时侯怎么会落到这沟里?——咱先不谈这些吧,待会你踏着它飞的时侯注意一点就是了。——呵,你的父亲怎么没有出来?” “我爸爸怕出不来了……” “为什么?” “他们要他干够一年的活才放人,不然的话,不但扣工资,而且还打人!” “这帮吸血鬼,等一会我们直接杀入去,救你爸爸出来好吗?” “他们人多势众,凶恶极了!恐怕打不过他们。” 张大侠再不愿答话,径直往砖厂的大门走去。守门那大汉正端着一大碗面蹲在地上狼吞虎咽,见到这疯子气势汹汹地朝自已奔来,蓦然站起身,跑到墙边要把铁门关上。张大侠快步跑过去,用双手死命顶着,使大门停在中间,不进不退。突然,管工从另一边冲了出来,照着大侠的太阳穴就是一拳。大侠觉得眼冒金星,头晕目眩,双手不由自主地缩了回去。管工接着又朝他的心窝上打去。大侠嘣然倒到地下,四脚朝天,浑身瘫软,昏厥过去。管工举起双脚,又要去踏他的腰肢,守门大汉葱葱地跑过来,拉住的他的手,说道:“这是一个疯子,打死了弄脏了我们的手。”管工便往他的屁股上踢了踢,转身走进厂里。守门大汉立即把大门关得密不透风。 亚牛急忙跑上前,双手捂着大侠的耳朵——他记得有一次跌落树时父亲也是这样捂自已的耳朵的。不一会,大侠醒了过来,慢慢地爬起身。亚牛扶着他,朝路边那棵松树走去。 大侠倚在树根上,有气无力地问道:“他们跑了吗?” “是的,他们都走了。——你没事吧?”亚牛从衣袋里拿出一个蕃薯,边吃边答道。 “我有神功护体,能有什么事呢?——这帮妖魔确也不容小看,但还是被我打跑了。——你父亲出来了吗?” “是他们把你打昏了。——你看,大门都给他们关上了。” “你是说,你父亲是给这铁门挡着,没法出来?” 亚牛只顾将红薯吞到肚里,没有吭声。 “待会我用铁沙掌将那门击破,用铁头功将门撞碎,让它尝尝这些上乘功夫的厉害!” 说完他站了起来,要向那铁门走去。刚想走,双脚一软,又坐到了地下。一会儿,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咬紧牙关撑着腰企了起身,颤魏魏地行近门边,扎定马,双掌向铁门击去。铁门纹丝不动。他接着又退后几步,躬着头,倒吸一口冷气,向大门撞去。铁门仍旧龟然屹立,毫不动摇。他的额上撞出了一个乒乓球大的肉瘤,跌倒在地,半晌爬不起来。当他再次要向铁门进行袭击时,亚牛赶忙上前拖着他的手,说道:“那个门用生铁铸成的,而你的头是肉生的,撞上去,不头破血流才怪呢?——我们还是另想办法吧。” “不从这里攻进去,能有什么方法啊?”大侠气喘吁吁地说。 亚牛想了想,说道:“砖窑的北面也即挨山坡那边开有一个很大的口子,那口子是倒煤渣用的,我们能不能从那里进去?” “那里没有门吗?” “可能没有——也许有吧,反正我每次见到都是开着的。” “那我们——走吧。” 口子开在山坡脚下,要到达那里必须从山腰下来。山上很多带刺的杂树,密密麻麻,丛横交错,根本就没有路。当他们千辛万苦地来到山下时,已经衣不蔽体,伤痕累累。尤其令他们气恼的是,从山脚到那口子居然还有一条长长的排水沟。这水沟大约有三米宽,深不见底,一般人都很难跳得过去。听说,曾经有人试着从这里逃跑,结果跌下去,连尸都找不着。水沟的另一边堆放着很多煤屑,这些废渣在下暴雨的时侯就会被冲到水沟里,流到远方的农田去。张大侠想提腿跳过去,但一吸气心窝就发麻发痛,浑身使不出劲来,只好放弃掉。跟着两人便拨开杂七杂八的树木,小心奕奕地沿着沟边走,一边寻找是否有过得去的地方。这时侯,太阳已经落到了山的后面,黄昏的余晖洒落到砖厂里每一个角落。他们穿行在杂草和树灌之间,不但见不到半点阳光,还要遭受一批批山蚊的不断侵袭。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不知过了多少时侯,亚牛发现有一堆泥从山坎上塌陷到水沟里,几乎填满了整条沟渠。他们非常高兴,忘记了身上的痛楚,连滚带爬的落到了沟底里,又连爬带滚的上到了沟面上。这时,天已经黑了下来,砖厂里的电灯闪闪烁烁,工人们还在走来走去,搬砖拉煤,加班加点地干活。打砖机还在隆隆直叫,打破寂静的夜空,盖住了山坡上夜鸟和田鸡的鸣叫声。 不一会,他们借着砖厂内透出的灯光,越过了一堆堆煤屑,跟着一条条车辙,来到了那口子的旁边。他们正要走进去,一个赤身露体的工人拉着满满一斗车煤渣吭吭呀呀地向这边跑来。他们急忙退回去,躲到到堆煤屑后面,待这工人转回去后,又马上跳出来,猫着身子走了进去。亚牛的父亲正在烟囱旁边把一只只红砖放到墙头上。他们不敢堂而皇之地直接走过去,而是借着一排排砖墙的暗影慢慢地摸着走。一路上,他们左顾右盼,屏气凝神,小心翼翼,生怕弄出声音来被管工和他那帮手下发现,——这帮家伙一天到晚都在砖厂的每个角落里巡视的。但令亚牛不解的是,这帮家伙今天晚上居然一个都没有出现,连一条狗也没有。他往窑口那边望了一眼,只见一个老头对着烘烘的炉火一边扇凉,一边抽水烟。他又往打砖机那边探望,见到有两个工人拉着一车砖坯向这里过来,连忙缩到两排砖墙中间。接着,他又朝老板的办公室那边看去,那里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碰杯声、搓马声、欢笑声、吆喝声络绎不绝,此起彼伏,热闹非凡,看来是在摆酒宴,庆祝什么。那里飘来一阵阵沁人肺腑的狗肉味,令他垂涎欲滴。他见到一条在桌子旁边,管工和一条大汉正在醉昏昏地相互碰杯,于是拉了拉大侠的衣角,继续向前走。他们走到了两排砖的尽头,是一片空旷地带,有几个工人在来回运煤。亚牛小声问道:“怎么办?” 大侠躬头望了望外面,见到旁边停着一辆空斗车,便服咬着亚牛的耳朵说:“你坐到那辆车上伏下来,我把你拉过对面去。——他们一定以为我也是砖厂里的工人哩。” “万一被他们发现怎么办?” “灯光那么弱,他们只顾自干活,不会留意我们的。” “那么我就施一个障眼法吧。”说完便噘起嘴巴,把两只手掌合成圆形,放到口上,昂起头,鼓足气象吹喇叭筒一样向前猛吹。连续吹了几下,便对亚牛说道:“你有没有见到一阵阵烟雾从我的嘴里喷出,并向四面飘去。” “有是有,不过,我倒确得更象你的口气和水花。” “你没有细心看罢了——你看,外面是不是模湖起来了。” “那是雾水——是啊,雾水似乎越来越大,我都快看不到对面了!” 说完,亚牛向前走了两步,左右看了看,接着飞快地冲了出去。一会儿,他把他的父亲带回到这里来。张大侠还在忘情地吸气吹气,吹气吸气,施放他的障眼法,见亚牛同他的父亲安全来到,顿时高兴得手舞足蹈。接着,他们转身向那口子逃去。他们刚爬上了山坡,只见砖厂里狗叫声和人的呼喊声响成一片,还有几支电筒火在一排排砖墙之间照来照去,一会儿,便照到了水沟里和射到山坡上。 他们藏在树丛中,大气都不敢出。过了好久,见这帮家伙嘟嘟哝哝地回到厂里,才慢慢动身,拨开树丛,走上山坡,走向回家的路。真是——无论江湖多险恶,吉人自有天相助。欲知后事如何,请再看下一节。 第十一章 盗墓 他们翻山越岭,穿田过洞,一刻不敢停留,第二天中午才逃到亚牛的村庄附近,看看大路上没有人,便在一个水库边竭了下来。水库的水非常清秀,在炎热的阳光下鳞鳞发光。张大侠觉得饥肠辘辘,便从衣袋里取出几只剩下的蕃薯一齐吃了起来。亚牛的父亲倚在一棵松树下,吃完蕃薯,惘然地望着水面,叹了口气说:“我半年的工钱和那些押金都得泡汤了。” “这样干下去,命都快没了,还要那钱干什么?”亚牛坐到父亲的身边说。 “那你们读书怎么办?还有你母亲的病呢?”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比喻多养几头猪,多养一些鸡。——你看,我个子也不小了,能够担糠饲喂它们了。” 亚牛父亲摸摸他的头,并将挂在他衣服上的杂草拈下来,然后擦了擦他脸上的血污,动情地说:“无论如何,我折屋卖瓦都会供你上学的。俗语话,家无读书人,官从何处来,养鸡活狗只可以唯持生活,起不了大作用的。” “当官能发财吗?” “那肯定!你看对面,人家的坟墓比我们的房屋还飘亮。”` 亚牛的目光越过层层波浪,朝水库尽头看去。山坡上绿树婆梳,青翠欲滴,一些松树和野草倒映在水库的水里,真象一幅赏心悦目的山水画。在半山腰里,果然建了一个诺大的墓,掩映在一些树木中间,非常耀眼。这个坟墓分成环形三级,远远望去就象天上突然掉下一只大葫芦。坟的四周全部用花刚岩堆砌而成,中间立有一快石碑,上面刻着一排看不清的字,顶上盖着粉红色的琉璃瓦,两边种着几棵修剪过的松柏,典雅别致,庄严肃穆。 “那是谁家的坟墓?” “这是隔离王屋村”大头虾“的坟,以前他靠赌为生,后来他儿子王进才考上大学在市 政府里做了什么官之后,便到了城里生活,早几年死后便葬在了这里。据说他儿子非常有钱,单单请先生找坟地就用了好几万——我们一辈子都挣不都这么多钱啊!——这个坟墓有一个很响亮的名字,叫“金玉满堂”,即是希望以后世世代代都升官发财之意。——还听说还用了很多金银珠宝赔葬哩。“ “这那里是什么坟墓?分明是魔窟!那”大头虾“肯定变成了魔鬼,甚至是魔王都不定!”张大侠走了过来,高声说道,“你们看它四周,到处都透着一股股邪气。” “是啊!——听说那里每晚都闹鬼,吓倒很多照田鸡的汉子。” 张大侠望了望坟墓,眼睛突然一亮,又说道:“你有袋吗?” 亚牛的父亲不解地问:“要袋干什么?” “一阵间我要杀进这魔窟去,将里面的妖魔鬼怪赶尽杀绝,然后把那些金银财宝取出来,让你拿回家去。” 亚牛的父亲指了指腰包,说道:“如果得财宝,装满这个口袋就够了,我怕你进不去。——你看,那坟全是大石筑成的。” “这层你不用担心——我有”铁头功“、”铁沙掌“,如果”消魂剑“在手就更加厉害了,这小小的魔窟算什么?——你只管准备好装袋就是了。” “被他儿子发现怎么办?七月十四快到了,他们经常提前到这里烧香的。他们有钱有势,会把我们抓起来的。” “他们到来更好,我恨不得将这些鬼孙子一齐消灭呢。——你怕你就先回去,亚牛帮我就行了。” “那好吧,我先回家去。你们可要小心点啊,有财宝不要拿太多,我们福薄,太多会遭天谴的。”亚牛的父亲说完便转身走了。 张大侠也不再理他,便将上衣脱掉,又弯下腰去解鞋带,接着行到水边要从水面游过去。亚牛叫了一声,指了指水库边一条隐隐约约的小道。张大侠犹豫了一阵,于是重新上岸,穿戴整齐,沿着那条道路走去。那是一条弯曲的羊肠小道,时而从山腰上穿下来,时而从大树旁流过去。小路沆沆洼洼,高低不平,两旁杂草丛生,荨麻遍地。不一会,他们便来到了那座坟墓前面。坟墓比他们在对面看见的要大很多,整个坟台俨然一个小小的篮球场,但也没有象看见那样整齐别致,甚至于有些凌乱的感觉。石碑上的字模糊不清,有被刀割铁铲的痕迹。一些琉璃瓦有的已经脱落,跌在地面上,碎成几截:有的被扔到山坡上,满是泥污。那几棵松柏也被人剪了头,不会长高,树根也被剥了一层皮,部分树梢已经开始慢慢枯萎。 坟头上有一堆晒干了的黑糊糊的牛屎,坟手两边被人挖了两条深深的裂缝,好象双手被刀斩断了似的。张大侠断定那石碑是那魔窟的大门,便走到石碑跟前,出力摇了摇,大青石纹丝不动。他又扎起马步,要用“铁沙掌”将它击破,但它还是毅然屹立。当他正要出动“铁头功”时,却听见了亚牛在头顶上呼喊:“快来看看,这里有一个洞。” 张大侠于是收起腿,昂头往坟头上看去。亚牛正爬在坟墓的第二级中间的地上,用一条树枝朝一个洞内探查。老头子从坟手的一侧走上去,来到亚牛的身边。亚牛的身后是一堆碎石和泥土,前面果然有一个黑漆漆的洞。那洞圆圆的,刚好能进得了人。洞的边沿光光滑滑,显然有人往下面不只一次地爬过。 “原来魔窟的大门在这里!”张大侠高兴地说。 “这不象是大门,这是有人用铲挖掘的地洞。”亚牛说。 “有魔鬼在里面吗?”张大侠躬身问道。 “我只看见有几快板和一些骨头,好象什么也没有。”亚牛说完把身子蠕到一边,让老头子躬头去看。张大侠把头伸到洞里,他睁大眼睛,下面昏暗无光,模模糊糊,也只有一个棺材位那么大,真的只看见一些板碎和骨头。他一边探望一边唠叨:“也许妖魔从这洞里逃走了。” “有宝贝么?”亚牛问。 “没看清。” “或者在那些棺材板下面藏着呢?” 张大侠收起脚,嘣声跳了下去,一枝早破碎了的头壳骨插到他的腿脚上,鲜血溅了出来。他站定后,爬到地上,把那些骨头耙成一堆,又把那些板碎一快快掀了起来,没有见到一件值钱的东西,他心里想,那帮妖怪逃跑时肯定是顺便带走了。一会儿,地面上传来亚牛的有些心慌暗哑的声音:“路上好象有人向这里走来……” “是那些妖魔回来了吧?——有多少?”张大侠仰起头望着洞口说。 “他们开着小车来的,小车放在水库底下。共有三个人,前面两人抬着东西,后面那人撑着雨伞。” “天要下雨吗?” “没有——阳光猛得很呢。” “这就对了——魔鬼都是怕光的。他抬的东西肯定是财宝,撑伞的一定是魔王。你把我拉上来,让我去对付他们。” 说完张大侠把手伸上去,亚牛把手伸下来。但尽管大侠将脚趾尖起来,亚牛将心窝贴紧了地面,两人的手始终差一点够不着。眼看那些人越走越近了,亚牛急得大汗淋漓。大侠于是屏住呼吸,往上一跳,终于抓住了亚牛的手了,但结果不是亚牛将他拉上去,而是他把亚牛一股脑儿的拉了下来。亚牛四脚朝天跌了下去:如果他的头不是撞着大侠的肩膀而是直接落至地下,肯定要一命呜呼了,就算石头碰不死他,下面那些乱七八糟的骨头和烂板也会将他的头颅插成碎片。大侠大大打了一个趄趔,坐到了地上,屁股被骨头刺得开了花:亚牛滚落在他的身上,差点昏过去。张大侠将亚牛推开,自已坐起来,说道:“既然暂时上不去,我们干脆藏在下面吧,待这帮家伙进来的时侯,再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于是便到坟穴角落里埋伏起来,双手攥紧拳头,眼睛盯着洞口,随时准备一场生死搏斗。亚牛抓着一快棺材板,缩在他的背后,紧张得气都喘不过来。 来者正是坟主“大头虾”的儿子王进才,他在一个税务局里当付局长。近这几年随着外商的投资越来越多,他凭着自已的实力和才智,帮他们减免税款和在发票上做手脚,的确发了不少横财,听说逢年过节单单人家送的礼品就要专门用一间房去装。他生得又肥又白,身光胫亮,额头圆滑,一看便知是有钱有势之人。虽然他的肚子象箩筐一样肥大,能装得下千万家财,但由于他的鼻子过于短小,眼带红晕,眼光游移不定,便有人断言他好景不长,甚至有血光或牢狱之灾,特别是近来,他印堂发黑,脸有暗影,厄运很快就会应验。果然,上个月上头专门派了一个小组来彻查他的问题,他知道贪污受贿之事快要露陷了,今天便诚惶诚恐地在街上雇了两个农民工挑了一大箩香花蜡烛、金银锡纸到父亲的坟前跪拜,祈求保佑能躲过劫难。 一会儿,王进才跪倒在他父亲的坟前,一边将箩筐里的烧酒、蜡烛、鞭炮、锡纸等拜祭之物取出来,一边喃喃地不知说什么。这时天边飘来一片浓浓的浮云,将阳光遮住,大地上灰蒙蒙阴沉沉,好象要下雨似的。王进才觉得老天爷要开恩了,便激动地在石碑前面点燃蜡烛,斟满烧酒,然后从身边取过金银锡纸一张张燃烧起来。正当他全神灌注地祈福的时侯,突然传来一个农民工骇然的尖叫声:“哎哟!快来看看,坟里被人家挖了一个洞!” 另一个农民工正坐一棵树干上观察水库里的鱼,立即跑上去,躬头往洞里望,顿时吓得面青唇白,胆战心惊,惊慌失措地往山下跑去,口里一边喊道:“里面有鬼,快跑啊!” 发现洞口那个农民工不信邪,正要走近去,忽然洞里飞出一个狰狞的东西,直向自已的面部打来,他急忙向旁边躲闪,那东西打中他的脚板,他痛得直跳起来,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付人头骨!吓得他魂飞魄散,大叫一声,也飞快的向山下逃去。那骷髅好象有魂魄似的,继续往下面滚去,一直滚到了王进才的面前,直钻到他的屁股下面。王进才的眼里一直只有花红酒绿、奇珍异宝和鸟语花香,那里见过这等可怕的东西!结果被吓得魂不附体,连忙掉开手中的祭物,跌跌撞撞地朝山下走去。王进才心里本来就有鬼,现在遇到这种事情,越想越觉得恐惧,一回到家里真的就被魔鬼缠身,大病起来,不到一个月就死了。 原来,那个骷髅是张大侠扔上去的。他见那两个农民工探头往洞里张望,并发现了他们,以为他们要攻下来,便随手将它抓起来,朝他们打去……过了一阵,张大侠觉得上面没了声音,便对亚牛说:“这帮妖魔也许被我们吓跑了,我们还是想办法上去吧。”说完望了望洞面,继续说,“你爬到我背上,先出去,再找一条绳子或棍棒来,我就可以上去了。”亚牛于是照着他的话站到他背上爬了洞去,又从树林里拖来了一棵松树,放到洞底,张大侠便顺着树干也爬了上来。张大侠到了地面上,见到坟地里一大堆花花绿绿末烧完的祭品,高兴得跳起来:“哗!这么多钱,我们发财了!” 亚牛走过来,将那堆祭品翻来翻去,然后说道:“这是烧给死人用的元宝,买不到东西的。” 大侠一脚将骷髅踢到水里,然后抓起一把祭品说:“你这小孩子,真是没见识。你看那上面,不是写着拾元、壹佰元、壹仟元、甚至壹万元吗?——快把这些装进袋里去,这辈子你都不用愁了。” “现在的银纸最大一张才壹佰元,那有上千万的?一看就知是假的了。——拿它买东西不笑死人才怪呢。” “你是怕别人打劫吧?有我在身边,你怕什么?” “并不是怕不怕的问题。——那确是烧给死人用的祭物啊。” “既然你那么多理由,你拿少一点,其余我来拿,免得这帮妖魔回来拿了害人。” 亚牛拗他不过,张开袋口,让他放了一大把元宝进去,当张大侠又要将一撮塞进他另一只袋口时,他跑开了。张大侠见亚牛这么胆小怕事,便将上衣脱下来,尽把那堆祭品包起来,背上肩上,走落山去。 真应了那名老话:贪得无厌没命受,心安理得福自来。要知到这疯子获得这批祭品之后会闯出什么祸来,请看下一节。 第十二章 打虎英雄 黄昏的时侯,他们回到亚牛的家里。亚牛的父亲接过疯子的包裹,见尽是拜神用的东西,便懊丧地将它们倒进一只烂袋,掉到楼角去。那天晚上,张大侠胡乱在亚牛家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急着要走了,因为昨天路过一条村庄时,曾听到几个老妇围在大路中间说荔枝村后山近来有老虎出没,还绘声绘色地说那老虎吃了十多头大水牛的怪事。那里是他的老家,害得他整夜展转反侧睡不着,便下定决心要到回去探个虚实。他心想,自已离开家没有几天,不大可能有老虎出现,肯定是妖魔鬼怪所为。 第二天,临近中午时,他终于走近了自已的村边。当他踏上进村那条马路的一瞬间,一个崭新的广告牌倏地跳入他的眼帘。那广告牌有两层楼那么高,比一般农户的墙头还大,象一快巨型风扇那样耸立在路边。当时,阳光特别剌眼,他站在这庞然大物下面,不断地向上眺望。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跟刀割那样疼痛。广告牌上果然有一头凶悍的大老虎,环眼圆睁,张着嘴巴,半敞半卧地藏在一片茂盛的树林里,等着出现的猎物。猛虎顶头上写着“盛世出猛虎,虎啸振国威”这十只醒目的红字,下方印着“游自然国心,听华南虎啸”的词句。张大侠看了一会,觉得那野兽要蹿出来,将他象一只花猫咬死吃掉,便从地上抓起一快石头,倒退几步,照准它的眼睛打去。石头掷中老虎的的额头,只闻到咣晃一声响,老虎摇了摇头,又恢复了原样,毫无损伤,纹丝不动,没有逃跑也没有扑上来。他觉得奇怪,以为用的石头可能太小了,便到路边不远处一堆废墟中捡了一快比拳头还大的砖头。然而,正当他要猛力向上掷上去时,突然身后有两只大手将他拦腰抱住,并将他拚命向路边拽去。接着,又见有个人冲上来,把他按倒在地。那两个家伙用力之猛不下于饿虎扑食,几乎要将他的肋骨都勒断,至使他的额头腾声撞到顽石上,起了一个大肿瘤,刀刺一样痛。跟着,那条汉子象大山压到他的背脊上,另一个取来一根绳子将他的双手反剪着缚了起来。不一会,他们把他拉起身,嘴里嘟嘟嚷嚷,又拉又推,向村里走去。这时,他觉得腰酸骨痛,浑身无力,尽管非常震怒,但也不得不任他们推搡,双脚无可奈何地向前摆动。刚走了几步,他突然感到有一股热气从脚跟传上来,一直涌进他的心窝,不一会,他顿感热血沸腾,精神振奋。他猛然转过身,拉开马步,运气上头,要向敌人撞去,准备用“铁头功”将这两个绑匪击败。可定睛一看,原来是他的两个堂兄弟。他感到非常徬徨:老虎是没有人性的,跳出来要吃人的啊!于是他怒目而视,大声质问道:“你们不来帮我,反而将我缚起来,阻止我与猛虎搏斗,是何道理?” 堂兄怔了一下,接着狠狠地推了他一把,涨红着脸说:“人家说你疯了,我还不相信,现在才知道。——这是一幅广告,上面的是假老虎。——你打烂它是要赔钱坐牢的!” “假老虎会跑到上面去?那真的在那里?——你骗我吧?要不然,它必定是妖魔变的!”疯子怒道。 “这种时侯,山上的大树几乎被砍光了,还有什么老虎?一看就知道是从什么画上拍下来的图片啦……”堂弟也推了推他的胳膊,插嘴说。 张大侠不想与兄弟反目,任由他们推搡着往村里走去。一路上,一些村民露着不安的神色,有的站在路边徨徨地看,有的惊恐地靠拢过来。 走一会,只见堂兄往地下吐了一口痰液,叽哩咕噜地说道:“据说那幅老虎是林业局里的人从后山拍下来的,还带回了一些皮毛和屎尿呢,——还经过多过部门检验过哩。” “屁话!——那是村上”独眼龙“拍的,他的姑父在林业局里。他们合伙干的!我敢百分百肯定,上面那老虎是那两个骗子伪造的!那些屎是狗屎,皮毛是狗毛!——检测?他们用钱买通了那检测部门,或者用权力吓一吓那做检测的家伙,别说是一个假老虎,就是照的是外星人,他也不敢说半个假字哩!”堂弟苦笑了一下,答道,“——听说县里还发了他几万快奖金给呢。” “刚看还真的以为是真的哩。你说说,近来我们后山到底有没有老虎?这些日子吓得我都不敢到那里砍柴了。”堂兄还是不安地低声问道。 “这个东西只能嘘弄一些城里人,还用什么高科技检验?我不用到后山去看,用肉眼就能分辨得一清二楚:老虎身上的颜色一般都是橙色的,你看看,那野兽的皮肤却象猪血那样鲜红!另外,那家伙的耳朵那里去了?眼神和嘴巴也象布公仔一样!——还有,那老虎是卧着的,旁边的树枝生得自自然然的,怎么一根都没被压着?更奇怪的是,居然有一条小藤条从它的头颅上穿过!——那肯定是人不小心弄上去的。”堂弟说得振振有词,好象他是动物专家似的。 “啊,我明白了!一定是从一幅年画上剪下来,然后放到树丛中再拍的。在”独眼龙“的家里,我见过那幅跟上面照片一模一样的年画,早几年我还从圩上也买过一幅,我们村上很多人都有它呢。他娘的!我开头还真以为有老虎出没,害得我一家人这段时间提心吊胆,老婆得了心脏病,孩子都不敢上学了。” “——真是笑话,听说有一个官员为了掩盖它的真相,居然用人头来担保。” “这官员真是蠢得连猪都不如,这是什么世道?” “唉,我们县里的官都是那样。不是为了贪财,就是为了往上爬。——现在居然打起广告来,你说为了什么?” “听说要在这里搞什么自然保护区,引人来旅游参观,把这里的经济搞上去。” “那样的话,对我们也有好处啊,起码我们的马路会搞得好一点,蔬菜也卖得贵一些,多少也给大家增加些收入啊。反正骗来骗去也不是骗咱们的钱。” “那倒也是,所以我们要把这疯子看牢了,不能再让他乱来。如果真的叫他把那广告砸了,就不是赔钱的那样简单的问题了。而且,上面追下来,我们也难脱关系。” “是啊,好在我们及时收到风赶过来,不然真的要出大事了!”堂弟嘘了一声,最后说道。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将这疯子手上的绳索解开,一把推进他的老屋里,然后呯声关上门。张大侠从窗台漏进来的光线中看到,屋里除了多了一些老鼠屎和灰尘之外,其它的摆设照旧。他十分清楚,他两个堂兄弟之所以将他关进屋厅里,是怕他出去将那老虎打死,断了他们的财路,但那老虎是妖魔鬼怪变的,随时会出来害人和吃人的啊!所以,宁可得罪他们,也要想办法去消灭它的,况且,斩妖除魔本来就是他的本分嘛。想到这里,他便上前去把那大门打开,但无论怎样又拉又推,那家伙硬是开不了,他从门缝向外望,有一条铁链晃来晃去,才知道原来是上了锁。于是,他便到房间里拿起一把“消魂剑”,猛地向大门刺去。剑梢嗖的一声插到门缝里,拉都拉不出来。他又从床底下背来“夺命锤”,朝大门打去,锤头落在剑梢上,“消魂剑”顿时断为两截,大门也吱呀响了一声,开了一条裂缝,但马上又合上了。他觉得两手又麻又痛,但还是举起锤又打了几下,结果仍然如此,便恼羞成怒地用铁头向大门撞去,却被大门崩声顶了回来,成个人跌到地上,昏厥过去。当他醒过来时,只见一束晨光从窗外射进来,把整间房屋照得亮堂堂。于是慢慢爬起身,到窗边试着去拔那些窗棂。那些窗棂早给虫蛀成了朽木了的,这回他轻而易举就将它们全部拔掉!他的心狂跳起来,把头伸到窗外紧张地望了望,连个人影也没有,顿时心花怒放,抓起“夺命锤”,高兴地爬上窗台,一脚跳到荔枝树林里,朝村边跑去。 穿过荔枝树林,很快又来到了那个广告牌前面。广告牌象巨人一样屹立着,露水缠绕在它的周围。牌上那只老虎伏卧在晨曦之中,蒙蒙胧胧,半睡半醒。这正是斩杀它的好时机,但如何下手,却使张大侠有些犯难。昨天因为用石头袭击老虎而惊动了他堂兄弟,遭到他们横加阻拦,这两个家伙不知从那里也练就了一身武功,与他们对打,恐怕两败俱伤,甚至得不偿失,如果使用“夺命锤”又直接打不到上面。天空越来越亮,雾水渐渐散去,村里袅袅升起了吹烟,频频传来了猪鸡的叫声。村边有一个农民背着把铁铲走了过来,他急得直跺脚,于是再没有细想,举起“夺命锤”朝广告牌打去,铁柱咚声响,他又朝它打去……正当他打得起劲时,一头大白猪正在不远处的路边拱坭巴,听闻响声,以为被人追杀,抬起头,听了听,然后惊恐万状地向村庄奔逃。张大侠突然见到前方有一个白乎乎的怪物夹着尾巴从身边冲过,吓了一跳,但立即想到,一定是那老虎被害怕了,跑了下来,要逃之夭夭。于是,他转身撒腿,紧追上去。那畜生跑得飞快,一阵间就跑过村庄,来到山边一排鸡舍前面。鸡场里的主人是一个年近六十的老头,他正要打开栅栏把鸡放出来,那畜生左冲右突见无路可逃,便惊慌失措、不顾一切地从那老头的跨下钻过去,从门缝直冲进鸡舍内,吓得那些鸡群大呼小叫,四处乱飞,有的当场昏倒,有的被践踏而死,一片狼藉。当时那场主已被撞翻在地,不省人事。张大侠跳过那老头的身子,不顾一切地也冲了进去,在里面的一片纷乱中,他见到那畜生刮刮直叫想从一个破洞钻出去,便猛扑向那洞口跟前,却被那家伙躬头往他裤裆下一担,他顿时象石头一样被扔向一边,身子撞到柱子上,跌倒在地上,嘴角头发沾满鸡屎,差点昏了过去。过了一会,他站了起来,也从那破洞爬行出去。洞外阳光很刺眼,围了一圈人,都眼睁睁地望着自已,他正感到惊诧,突然一条汉子骑到他身上,用拳头猛敲他的后脑,使他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张大侠发现敞在自已屋子里的一张木板床上。屋里昏昏暗暗,窗外树叶沥沥作响,天空下着蒙蒙小雨。屋厅大门紧闭着,门外有人在窃窃私语,他听出其中有他堂兄弟的声音。他知道肯定这班人将他打昏并捉他到这里来的,他于是侧耳静听,想知道到底他们将他如何处理,结果令他不寒而栗。 “将这疯子一棍子打死算不了,免得出来到处捣乱!”先前骑在他身上那汉子说。 “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样了结,这也太殘忍心了……何况谁去动手呢?”另一个人跟着说。 “你们都昏了头么?——他到底是我的堂兄弟啊,亏你们想得出,况且那样是犯法的!”堂弟怒道。 “那你说怎么办?”先前骑在他身上那汉子又说:“要不给他喂一些老鼠药吧,神不知鬼不觉的。” “还不是一样?”堂弟道。 “不如捉他到精神病院去,让医生照顾好了。”堂兄说。 “这倒是一个办法,但那医药费谁来出呢?”堂弟无奈地说道。 一片叹息声响起来,死一般的寂静。过了一会,又听到堂兄说:“大家先回去吧,吃完饭咱们再商量怎么办,你婶婶已经来催好几回了。”于是传来他们陆续离去的声音。 张大侠的额头直冒泠汗,心里想,目前只有逃走才是唯一的生路。他于是出尽吃奶力翻转身,滚到地下,小心奕奕地打开门,偷偷地溜了出去。一出大门,他再不敢往村上走,而是向后山跑去。后山那条路是通向城里的,他干脆就向城里进发,城里的妖魔鬼怪也多着呢。真是打虎英雄遭算计,好汉也有落难时。要知这疯子闯到城里又会有些什么奇闻秩事,让我以后慢慢再说。 第十三章 大战二伯圣爷 后山的小路非常狭窄,荆棘丛生,嶙石遍地,很不好走,张天生花了半天的时间才爬上了山顶,觉得身彼力竭,头晕眼花,饥肠辘辘。他气喘吁吁地倚在一棵松树上,扭头往山脚下看去。天空灰蒙蒙,下着零星细雨,村舍掩映在一片荔枝树中,炊烟缭绕,象一条条丝绸那样飘向空中,然后慢慢地消失了。山腰的杂草在微微晃动,有几个人在林木之中忽隐忽现,并不断在向山上移动。张天生瞪大眼睛细心观看,前面那个人身材中等,有点佗背,老穿着那件灰色的中山装,他认得是他的唐兄。后面跟着那个高高瘦瘦,生着一付罗斗脚,是他的唐弟。他们手里都抓着柴刀、扁担和绳索,显然是追捕自已来的。老头子心里一惊,顾不得休息,又葱葱地向前逃去。正当他惊慌失措地从一条小道转向另一条小道时,忽然双脚一软,哗啦一声身不由已地跌落到一个大坑里。这是个装野兽的坑,深不见底,上面辅着一层薄草,草上面撒了一些黄泥巴,伪装得跟道路没什么分别。张大侠一头栽了下去,半天回不过神来,如果坑下面不是一层厚厚的干草而是石头,他的五脏六腑恐怕都被撞散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慢慢苏醒过来,浑身觉得散架似的疼痛,上面传来微弱的光线,他发觉这个坑大约有三米多深,四周异常光滑。他一只脚撑到墙壁上,另一只撑到另一边,双手抓住墙上突出的一块石头,试着爬上去,结果一打滑连人带石一齐跌了下来。他休息了一阵,又试了一次,又跌了下来……于是他放弃了那种无谓方法,盘腿坐到地上,双眼紧闭,双手合十,屏气凝神,运起内功来。一会儿,他觉得全身热血沸腾,气息蜂涌,浑身轻飘飘,象腾云驾雾一样,便站了起来,吸了一口气,双脚一用力,猛地向洞口蹿去……结果还是一样,他又被重重地摔倒到地上………他大大地叹了口气,心里非常纳闷——连轻功都无法逃脱的洞穴肯定是被魔鬼施了魔法,并且这魔鬼必不是一般等闲之背!于是,他很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他的“风火轮”,如果自已刚才忽忙之中将“风火轮”带上,现在早象燕子一样飞到半空了。但是,如今无论如何要想办法逃出去的,不要说他的唐兄弟追到来将自已捉住,就是说困在这下面受的罪却是相当难受的。洞穴阴阴湿湿,尽是红薯发霉的气味,墙壁上停满又黑又大的山蚊,不断地向他攻击,有好几次,他差点被蛰得要晕过去。 正当蹲在他在洞下冥思苦想时,突然听到上面传来唐兄弟们的谈话声,他赶紧屏住呼吸,缩到角落里,双眼盯着上面。 “我明明见到这家伙到了这山上,现在却鬼影一样消失了。”一条叫“独眼”的大汉说。 “肯定跌到了这洞穴里。”另一条汉子说,“你们看,洞上辅的杂草都不见了。” 于是大家围着洞穴转来转去。唐兄用扁担往下面探了探,在张大侠的头上晃了晃,没有碰到任何东西。 “下面有人吗?”唐弟喊道。 “有人快出来!”“独眼”跟着喝道,“不然我们不客气了。”说完抓起一快大石要扔下去,唐兄赶紧拉住他了手,说道,“万一这疯子真的在下面,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那样更好,省心省事,顺便把他埋在下面算了。” “不成,不成!”唐兄说,“那样做等于谋财害命,我们还是捉他到精神病院好。” “那鬼才知道这疯子是不是藏在下面。”“独眼”又说道,“谁又愿意到下面看看呢?” 正当他们犹豫不决之时,有一伙人从另一个山头赶了过来,走在前面的是亚牛,后面跟着的是亚牛的父亲,还有亚花、大根他们。原来他们听到张大侠闯祸受难的消息,便结伙赶来打救的。这时,他们一来到洞边,亚花辟头便问“独眼”:“听说你们已经将张老头捉住并打死了?” “打个屁!”“独眼”说,“这家伙跑掉现在还捉不到呢?” “关你们什么事?”唐弟说。 “他曾经救过我们的命,你说和我们有没有关系?”亚花说。 “无论如何,你们都不能伤害他!”大根说。 “我下去!”亚牛说完将绳子的一头绑到松树上,抓住另一头滑了落去。 本来,张大侠在下面已经做好了博斗的准备。他心里想,如果唐兄弟他们一齐扑下来,自已或者会寡不敌众,束手就擒,如果一对一对打,他们未必是自已的对手,自已可以用各个击破的战术将他们打败。所以他蹲在洞穴里,双手叉腰,做了一个“饿虎扑食”之势,若敌人下来,他就猛冲出去,将他即时杀死。现在,老头子听到亚花和亚牛他们与唐兄弟吵吵闹闹的声音,并知道亚牛要下来寻找他,却一时又没了注意。 很快,亚牛到了洞下,他立刻就见到老头子倦缩在暗糊糊的角落里,刚想出声,老头子费力摆了摆手,并把手放到嘴上,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而暴露他,亚牛会意,便把头昂起来,拽动着绳索,对着洞口不断地叫道:“下面那里有人?尽是老鼠,可能还有蛇,快把我拉上来吧!”说完,等不到有人去扯那绳子,自已便象猴子那样爬了上去。 大家见亚牛脸青唇白,一付心惊胆战的模样,又看到天空昏暗,云层越积越厚,好象要下大雨的形状,便各自纷纷转了回去。亚花大根他们刚落到半山,亚牛便把洞里的情况说了出来,见“独眼”那伙已经消失了,便马上赶了回去,七手八脚把老头子从洞里弄上来。 张天生到了地面,大家一见到他的样子,都感到心如刀绞。老头子除了那双眼睛炯炯发光、辘辘地转过不停之外,已经浑身无力,奄奄一息,遍体鳞伤,脚上的鞋老早没有了,脚板被石头深深地划了几条伤痕,周围沾满了泥污和血迹。额头和脸上也布满了尘土,衣服破破烂烂,肌肤象榨干了的汁的核桃那样暗淡干瘪,纷纷从衣服的洞里露了出来。这时,天上乌云密布,淅淅下起雨来,亚牛的父亲将一件旧衣服披到他身上,亚花把他的脚板抹干净,用一条布条包了几下,便把他扶起来,放到大根的肩上,把他小心翼翼地背落山去。傍晚,大根把张天生放到自已的屋厅的床上,亚花便急急忙忙地到村里把医生找过来。医生将老头子的眼皮翻了翻,用探温气测了测体温,摇了摇头说:“他恐怕要死了。” 听到医生这样讲,大家面面相虚,觉得非常伤心难过。为了不吓着小孩和忌讳村里的风俗,第二天,大家帮病人擦洗干净,换上新衣服,用两块旧床板把抬到村边的一间小木屋里,医生为他打起了吊针,亚花守在他的身边。 之后一连七日,张天生都处在昏迷不醒状态。第八日早上,太阳已经出来,鸟儿已在树上歌唱。亚花按照医生的吩咐将药水换上,当她刚把已输完液的空瓶拿下来,突然见到老头子皱巴巴的嘴唇颤动起来,并发出咕咕噜噜的声音。亚花知到病人要醒了,顿时非常高兴,竟忘记了多日挨夜的疲劳和困倦,立即跑到厨房里升火煮粥,待病人一醒过来便可以马上喂给他。不久,粥煮熟了,她装了一碗捧进病房,当她一踏进门槛,见到里面的情况竟令她彻底惊呆了——老头子居然坐了起来,静静地对着窗口,出神地望着外面的一切! 窗口隔着一片稻田是一条通向村里的马路,马路上阳光闪烁,泥尘滚滚,鼓呐喧天,正有一批村民敲锣打鼓地从“龙山庙”里出来,抬着一尊佛像往村里去。亚花来到他的身边,张天生把头倚在窗台上,双手扶着墙头,颤颤抖抖地说道:“亚花,你快跑回村里去,告诉大根他们,魔鬼要进村了,你们可要小心提防了……” 亚花望了望老头子苍白的脸和他那焦急无力的眼睑,觉得又心痛又好笑。她来到他的身边,摸摸他的肩膀,说道:“你还是敞下来吧,待回粥凉一点我才给你吃,这样你才好得快,以后你的病好后,由我们照顾你,你也不须胡思乱想了。” “我并没有胡思乱想,一直都没有。”老头子说,“对面的确确实实是妖怪啊。你看,走在前面坐在骄上要人抬着的肯定是魔王,魔王后面披着战袍、撑着旗号的必定是元帅将军,再后面跟随着敲锣打鼓、背枪提棍的便是虾兵蟹将,现在村民们刚刚将稻谷收割上来,这帮妖魔鬼怪肯定是去抡粮的。” 亚花笑道:“今天是立冬过三朝,是二伯圣爷的忌日。我们村上有一个习惯,每逢这一天,大家都要将二伯圣爷抬出来,到三村六垌去拜际和祈福,祈求来年人口来安和有个好收成。我们通常叫这活动叫菩萨出游。前面被抬着的便是二伯圣爷的佛像,跟在它身后边穿得红红绿绿的叫喃魔,是专门做法事的,再后面跟着的是村民,他们是来助阵的。你看,亚牛大根他们都在里面哩。” “看来你的脑子比树上的麻雀还糊涂哩。这也难怪,蒙骗人的伎俩是妖魔鬼怪的惯用手段,打败和揭穿它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特别是你们这些女人。”老头子说,“这帮混蛋是妖怪,这是明摆着的啊。你想想,现在是什么时代了,还有人要抬着走路?在旧社会地主老爷才会那样,所以你说的什么二伯圣爷一定是魔王无疑。他屁股后跟着那班家伙你看他们的衣服上画满鬼哭狼嚎的图画,你刚才不也叫他们做喃魔吗?管他南魔北魔,是妖魔就是了。亚牛大根肯定是他们的虾兵蟹将变的,不然,用什么来迷惑你呢?” “你看你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亚花说道,“如果他们是妖魔,他们怎么不是三头六臂,牛头马面呢?” “你的见识真是太少了,并不是一切妖魔鬼怪都是三头六臂、牛头马面的,西游记里的白骨精,她是一个心狠手辣、神通广大的妖精,但她却是一个姑娘呢。”张天生说,“你看,这帮妖怪开始放炮进攻了。” “他们放的是鞭炮。”亚花说,“他们每到村口总要放炮的,这样土地神就会被惊醒,村民们便会出来相迎。” “鞭炮?这那里是鞭炮呀!”张天生叫道,“鞭炮的威力有那么厉害吗?你看,炸得鸡飞狗走、人仰马翻了!这样下去可不成,很多人要遭殃了!快将我的消魂剑拿来!”说完,用右手扯断药液正输进左手的管子,然后起之秀掀开被子,双脚蠕向床边,身子颤抖着要下地去。 亚花见状,大吃一惊,慌忙跑过来按住挂在墙上吊瓶,并把被子盖到他身上,一边忙不迭地说道:“你刚刚醒过来,是不能乱动的!” “我要出去把这帮妖精消灭!” “你不能这样好吗?——我求你了!” “我不去不成!”张天生拨开亚花挡在胸前的手,站到了地下,大声说道,“你看,村民们要出来投降了——向妖魔投降是自取灭亡的呀!你想想,投降了,就成了他的奴隶和俘获,以后,他们就会站在你头上肆无忌惮作威作福,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凡是妖孽都是没有人性的,今天要你捐粮,明天要你出钱,稍不顺他的意,他们就会将你又打又闹,甚至咔地一声将你的头砍掉!——你还是不要阻拦我吧。” “村民不是出来投降,是迎接他们进去。他们跪在二佰圣爷前是表示诚心诚意,向二佰圣爷献物捐钱也是应该的,并不是你所说的投降啊!” “看来你的确被妖精们蒙蔽得一塌糊涂了。”张天生说完,便猛然推开亚花挡在前面的身子,踉踉跄跄朝屋角走去,有一条光滑的扁担静静地倚在门角里,他将门打开,把这条约约两米长的武器拿了过来,牢牢抓在手里,转身奔出了门外,葱葱忙忙的,就象死火了半天的汽车有了能量突然向前冲的样子,叫人莫明其妙,悴不及防。 亚花见到这情景,恐怕一辈子都想不通,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到这老头连续昏迷了七日之后居然还如此神气,身手还如此敏捷,思路还如此通顺:又有一股什么力量使得一个弱不禁风的病人忽然劲力倍增,精神振作呢。当时,亚花没有多想,急忙追了上去。 出游的人群距张天生的木屋大约有三四百米的路程,中间隔着一片刚刚收割、堆满禾稿的稻田。因为前几日老天爷连续降雨,禾稿还湿漉漉,在阳光的照射下灼灼发光。张天生光着脚板不顾一切地冲进这些稻田里,踏着软绵绵的泥土艰难地向前移动着脚步,泥巴和水花不断地从他的脚后跟浅上来,沾满了他的衣服和屁股,不一会儿,他的身后便留下了一串串深浅不一、弯弯曲曲的脚印。马路旁边有一条一米阔排水沟,终年流水不绝,要上马路必须通过它。张天生蹬到了水沟边,想也不想毫不犹豫地往对面跃跳,忽然哗啦一声跌到了水沟里,他的双脚一下子被陷到了泥潭里,浑浊的沟水没过了他的膝盖,他感到浑身冰凉。 张天生蠕动着双脚,把扁担插到了水沟里,一手抓住扁担,一手按在马路上,试着借助扁担的力量把脚从水里抽上来,但刚一用力,扁担便象被砍了一刀似的向前倒去,使他的身子也不自觉的跟着向前,躺倒到了水面上,浑身湿透。张天生把身子从水里躬了起来,抹了抹脸上的水花,打着泠颤又把扁担提起来,插到水里,一手按到马路上,当他正要往上蹿时,突然见到自已马路上那只手被一个什么东西死死抓住。张天生抬头一看,是亚花气喘吁吁地跪在马路上,手伸到他胸前。 “把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我拉你上来!”亚花瞪大眼睛紧张地说。 张天生把扁担横放在水沟和马路之间,一只脚踏到扁担面上,把另一只手给亚花抓住。亚花用力猛拉,张天生双脚猛登,他的身子便上到了马路上。 张天生象一只落汤鸡一样坐在地面上。亚花伸手要把他拉起来,张天生说道:“你还是回去吧,等一阵我跟妖魔捕斗时会伤到你的。”说完便取过扁担撑起身来,继续向人群冲去。 人们抬着二伯圣爷刚刚进入村庄,在一户人家的屋前停下来,围成一圈正等侯屋主出来捐物赐福。张天生拨开人群直接奔到佛像前面,大声喝道:“妖魔,不要欺人太甚!”便举起扁担,照着二伯圣爷的脑袋猛打下去!扁担正中佛像的头颅,这泥塑的头颅咣当一声顿时碎成几块,泥身也从抬着它的那两个小伙子的手上跌落地下,从脖子到肚脐裂成两边。这一突然变故,吓得人们大呼小叫,四散奔逃,以为真的是妖魔鬼怪来了。抬佛像那两个小子几乎吓晕了,撒腿就往山上跑。几个穿红挂绿的“喃魔”逃跑时连那些锣鼓、牛角等道具都顾不上拿,有的看到走投无路,居然往鱼塘里跳。刚才要出来献物那屋主,赶紧缩回屋里,将门锁死,用椅子把门顶着,自已钻到了床底下,连气都不敢用力喘。 张大侠将二伯圣爷打成几截之后,余恨末了,继续将泥像又敲又踢,非要把它踏成肉酱不可。正当他打得起劲时,有一个人将他拦腰抱住,他正要回头,又有一个人冲上来把他的确手狠狠托起,抢夺他的扁担。这两个人也许出尽了吃奶力,使得他不得不停止战斗, 他定睛一看,来抢扁担的原来是大根,抱他腰的是亚牛。他心想,我帮你们除魔斩妖,你们不但不帮忙,相反反来阻止我。刚想发作,亚花从另一边跑上来,拉起他的手就走。不久,张天生便被他们死拉硬拽的拖回到那木屋里,他一进门,便昏厥了过去。亚花急忙又去找医生。亚牛的父亲将张天生的脏衣服换掉,大根和亚牛愁眉苦脸地在房里走来走去,又气又怕,不知如何是好,他们害怕遭到天谴,更怕庙祝公前来问罪。不久,亚花和医生走了进来。医生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他麻利地在张老头苍白枯瘦的手胫上插了一支长针,把一瓶药水吊到墙上。一会儿,张老头醒了,睁开了他那沉迷的眼,好象发了一场梦似的,东瞄西望,然后侧过身悉悉索索要爬起来。医生将他按了下去,说:“你现在很虚弱,必须吃药打针,如果再染上伤寒,那就更麻烦了。” 张老头把头微微抬了起来,嘟嘟嗦嗦地嚷道:“我没病,我从来都没生过病,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我要出去,出去把那些妖魔鬼怪彻底消灭!” 大家听后,更加揪心了,都想着以后可能发生的事。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一节。 第十四章 木屋趣事 张天生现在所住的那间木屋是亚花的叔公留下来的,傍山而建,尽管视野开阔,空气清新,但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到对面的马路,然后进入村庄,出入很不方便。原来搭建的时侯那条路有两米多宽,一年之后,象变魔术似的剩下不到一尺,其余的尽成了稻田。路基还崩崩烂烂,有时侯宁可走到田里去。本来她叔公它搭来是临时居住的,待揍足钱银之后再把它拆掉,用红砖和钢筋水泥重建。现在见到了这种情形,她叔公怕惹是非和麻烦,干脆搬返村里建算了。 木屋有一厅两房,侧边有一间又低又倭的厨房。厨房被烟熏得黑咕隆冬,从地上到墙壁象泼过墨汁似的。木屋的柱子和墙壁全部都是截后山的老松做的,顶上辅了一层黑油毡,再盖上一层石棉瓦,墙壁的木板也钉得十分稠密,还涂了一层光油,看上去十分结实,所以尽管刮风落雨,住在里面也不会担惊受怕。 于是,张天生在这个木屋里住了下来,一个月后,在亚花他们的悉心照料下,身体也康复很快,腿上的伤疤不见了,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慢慢地,他便不用他们帮忙,自已起来做饭、砍柴和到农田下的那条水沟里洗衣服。屋子前面有一块平整的泥地,挨近稻田的旁边种着几棵人一样高的桔子树,果树几年来因为缺少营养,树叶稀疏淡黄,一直都是只开花不结果。张天生的湿衣服便挂在树的枝杈上让阳光晒干。他现在有两件衬衣、两套西装和两套长短裤子,都是亚花卖掉两担谷新买来的。他每天都得把穿过的衣服换下来,把洗干净的衣服穿上去,不然亚花见到就会不高兴,甚至将他胡骂一通。树的前面与屋檐之间还挖了一口井。井底放了两只圆圆的大水缸,缸底都凿了一个手碗大的洞,上面那只缸翻过来盖在另一只上面,然后把一条水管穿下去,在缸面和水管周围堆满泥,再在地面上辅上砖,放上一只用水泥制的水泵,一上一下不断地扳动摇把,就可以把地下干净的水抽上来了。张天生每天就是用它来做饭和饮用的。 说来也怪,自从张天生住进了这间木屋之后,无论是村上还是周围附近,反而比平时好象平静了许多。这段时间里,既见不到他唐兄弟来寻仇的影子,也听不到庙祝公来报复的消息。平时,无论是白天或是夜晚都有很多闲杂人到村里来,不是偷鸡摸狗就是聚众赌博,现在居然连收烂铜破铁、卖米花糖和冰葫芦的小商贩都少了很多。大家都议论纷纷,这木屋建在村头,是村上的一所岗哨:张天生住在这木屋里,成了村上的保护神。亚花听到村民这样讲,心里也特别高兴,有好几次特地将一只老母鸡放进瓦罐里煮烂捧来给他滋补身体。 其实上,张天生住在这木屋里,每天吃着亚花他送来的柴米油盐,过着悠闲的生活,心情是复杂和燥动不安的,有时,他甚至觉得这种活下去简直是白白浪费掉他的生命。是啊,自已拥有一身绝世武功,却无用武之地,岂不让人笑话。因此,白天他会无缘无故地跑到山顶上,坐在一棵松树下一块凸出的石头上,默默望着太阳从东边的山坡升起来,又从西边的村子里落下去,嘘唏叹惜。但是在这种不平静的心思里,有时他灵光一闪,会悟出一些很不平凡的道理来。他搜索枯肠回忆着自从自已出道斩妖除魔以来每一次的战迹,想到自已藏在洞下面,唐兄他们居然找他不着:想到进村来抡粮夺钱那班“喃魔”居然这么不堪一击。真是一次比一次辉煌,一次比一次出色,而两次几乎都是赤手空拳出战的。书中说,大侠们的武功越高强,手里的兵器就越少越差,最后连兵器都丢掉不用了,确实讲得非常有道理。于是,他如今不再打算把木板削成“消魂剑”,把树干砍成“鬼见愁”了,最后连“夺命锺”也懒得想了。要那些东西干什么,自已随手一抓,一根树枝就会变成世了最厉害的兵器,手指轻轻一点就会将最凶恶的敌人消灭掉,何况将那些武器带在身,也会更容易暴露自已的意图,这是很不利的。 每到晚上,黑灯瞎火,夜澜人静,老鼠特别多,纷纷从田间里跑上来,咬烂门框,从门缝里蹿到他的床底下,甚至爬上他的床上,钻进他的被子里,咬他的脚趾,扯他的耳朵,使他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点起火油灯,把老鼠赶来赶去。有时侯,他干脆走过对面的马路,到村里走一趟,希望碰到村来几个来偷袭的妖魔,可以大杀一通,但连续多晚,除了遇着几头夜游的野狗之外,什么也没有。他通常差不多天亮时才回来。 有一天早上,露水刚刚散尽,太阳在远方山坡上露出了半边红扑扑的脸。张天生吃了两碗稀粥,正要走到山上去,亚花从对面马路走了过来,肩上背着一袋米,手上拿了一块新鲜猪肉。他停在那棵桔子树旁,无奈地等侯她的到来。亚花今天穿着一件粉红色女式西装,这件外套尽管有些褪色,但非常干净合身,把她的身子衬托得更加苗条,更加结实。她的脸色红润,微微地笑着,象一颗含苞欲放的樱桃花。以前她总喜欢把头发结成一对鞭子,现在她把那对鞭子剪掉,长成一副“学生装”,浓浓的头发油光发亮,更显得青春和活力。张天生偷偷地望了望她,心里顿时骤然升起了一种微妙的感觉,这种感觉是温暖而又快活的,但这种幸福的感觉很快象流星一样消失了。一只棕色的担鱼雀从空中猛地扎到稻田里,又从一堆稻草里倏地飞了起来,然后趾高气扬地停到山坡上的一棵松树上,吱吱地叫了起来。张天生从地上上拾起一粒石子,朝担鱼雀扔了过去。石子落在山坎里,担鱼雀蓦地飞上了天空。亚花路过老头子的身边时,闪动着漆黑的眼睛,对他说:“一阵间你不要乱走,我有事要跟你商量。”说完便径直走进木屋里,把米倒进米缸,将猪肉挂在厨房的墙壁上。 张天生走进屋厅,坐在一条长板橙上,望向门外的桔子树。这时,空中象海洋一样湛蓝,没有一丝云浮云,大地上微微吹着冷风,树叶轻轻摇曳,在和舒的阳光照射下烁烁发光。有几只蝴蝶在树梢上飞来飞去。亚花从厨房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四五只滚圆的胡萝卜和一张切菜刀,在屋角里找来一张独头橙,抹了抹灰尘,坐了下来一边用刀将萝卜的皮层层削去,一边对张天生说起了话来。张天生好象第一次跟女人谈心似的,感到浑身不自在。 “你住在这里习惯吗?”亚花问,但不等张天生答话,她接着又说道,“你现在的身体比以前精神多了,我从你的脸上就已经看得出来。本来我和大根商量过,等你病好之后接到我家来住,但你知道我的屋刚建得一层,也是一个厅两个房,孩子住一间,我们两夫妻住一间,也就没有多余的地方了,所以现在只有委屈你暂时住在这里了,侍我们明年建好第二层时再另想办法罢。” 张天生知道亚花讲的是实话,但他也从来没有过要傍着别人过日子的想法。他看见一只黑色的老鼠眨巴着眼睛从门缝里慌慌张张地爬出来,要从他身边穿过去,他于是双脚往地上一蹬,吓得这家伙连忙缩回去,转身逃跑了。张天生望着那只老鼠惊慌失措地向稻田逃蹿的影子,努动着白里泛红的嘴唇,高声说道: “我现在是一个武艺高强的侠客,你见过天下的侠士有一个固定的住所吗?他们闯荡江湖,到处锄强扶弱强,除暴安良,斩妖除魔,虽然没有家,但又到处都是家,住在那里都是一样,没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现在我不幸中了敌人的诡计或者是寡不敌众而避难到此,得到了你的照顾和关怀,已经感激不尽了,那里还有太多的侈望呢。我希望你以后也不要太多为我着想了。” 亚花将一只削得白白净净的萝卜扔进蓝子里,额头上画上了两条浅浅的皱纹,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湿漉漉,露出惊讶的神色,抬起头来,苦恼而又不解地说: “以后你的起居饮食我们会尽自已的能力去帮助你的,一直到你老为止,而你就再不用四处奔波了和胡思乱想了。现在你总是想着离我们而去,难道是我们待你不够周到?” “你们对我的照顾简直无可厚非,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们的恩情。但是,我有我的理想和愿望,就象那树上的那布谷鸟一样有它的向往一样。说实话,虽然我出江湖有了一段时日,但都是败多胜少,还没有取得什么成绩,离我的目标还远着哩。” “人的愿望就是平平安安,安居乐业,一家人团团圆和安享晚年。虽然我现在很难差得出你真正的目标是什么,但你如今的心情我是非常理解的。到了你这把年纪,就象一叶孤舟一样孤零零的一个人的确是寂寞难熬的,我们又不能时时在你的身边,所以,我左思右想,于是擅自帮你出了一个主意……” “你帮我出主意?——你有什么好的主意呢?难道你能跟我一齐征战江湖,建功立业?你是一个弱质的女子,软弱得跟那桔子树上的树叶差不多,风一吹就得飞到一边去。这种念头你最好还是取消了吧。” “你的脑袋里为何象山上的石头一样顽固,总是记挂着出征打杀?难道你吃的苦头还不够吗?你看你为了什么驱妖除魔,瘦得连骨头都没有了,见到都会叫人心寒。”亚花从地上拿起一块萝卜,用刀削了起来,继续说,“我们村上有一个很出名的媒婆,我已经约了她帮你找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是隔离村的,大约四十来岁,心地很好,也是孤身一人,正好跟你配成一对,等一阵那媒婆便会带她到来,说先来看看再说。如果那女人真的相中了你,你以后就会心定了……” 张天生站了起来,走出了门外。刚才那只担鱼雀又飞了回来,停在那棵老松上,双眼紧盯着稻田里的水沟,伺机猛冲下去,捉到一条小鱼来充饥。张天生把一条树枝象标枪一样扔上去,担鱼雀又飞走了。他又坐到长板橙上。太阳已经升了很高,阳光斜斜地射到了屋檐下,张天生的额头滢滢泛着白光。他苦笑了一下,说道: “我以为是什么好主意,原来是这等事。” “这种事不好吗?又不是啥见不得光的东西。——你以后便会有人照应,也就老有所伴了……” “你呀真是没有见识。俗语说红颜祸水,你知道吗?书中有很多侠客豪士都是因为女人而身败名裂的。三国时的第一勇士吕布因貂貚而死的,《水游传》里的武松如果不是他大佬的妻子偷汉也不会逼上梁山,《西游记》里的白骨精不是变成女子去骗唐僧的肉来吃吗?说实话,我已经深有体会,也深受其害了……” “天下的好女人多的是,不是个个都会害人的……” “这层我知道,好象你的心地就象菩萨一样善良,也有很多也是被逼和被人欺骗的。到现在我终于有些明白了,我的妻子和儿子肯定也是被妖孽骗走的……” “怎么?!——你有妻子和儿子?” 张天生叹了口气,又说了下去: “是啊,十几年前我就聚了老婆,算来我的儿子已经有十来岁了……可是,三年前却被妖魔掳走了……” “原来如此………你有他们的地址吗?” “当时,我大约知道她们的住处,现在有点糊涂了,不过不要紧,我迟早有一天会找见他们,把他从妖精手里夺回来!” 这时,马路上有两个妇女轻飘飘地沿着田埂朝木屋走了过来。走在前面的便是亚花请来的媒婆。那媒婆又矮又肥胖,穿着一件大红花衫,头发用一条醒目炫眼的丝绸扎成一颗喇叭花。她满面笑容,好象拾到宝似的又自信又开心。跟在媒婆后面的那个女人高高瘦瘦,穿着一件青色的土布上衣,面色沉稳,显然是饱经风霜,老成世故——这个就是被媒婆花言巧语哄来和张天生相看的女人。当她们走到路途中间时,在一个塌陷的田坎里突然蹿出一条棕色的大肚泥蛇,那条蛇的嘴里还死死的咬着一只青蛙,飞快地穿过田埂,从她的脚边急匆匆地逃向对面的农田里,钻进一大堆稻草里去。青蛙在蛇的血盆大口里拚命地颤动着,发出衰亡的叫声,不一会,这叫声越来越弱,最后便消失了。媒婆吓得大叫了一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亚花听闻叫声,放下手中的活,从屋里奔了出来。 亚花来到媒婆她们的身边,拉着媒婆胖乎乎的手说: “今天你们先回去吧,真是不好意思了,要你们白行一趟……” 媒婆露出比被蛇吓还难看的脸色问道: “为什么呀?——我可是磨破了嘴皮才叫得她来到这里啊!” 亚花从衣袋里拿出一叠钞票,塞入媒婆的软绵绵手心里,说道: “这事我以后再慢慢向你解释,你们还是先回去吧。” 于是,媒婆极不愿意地转过身,哆哩哆嗦地往回走。亚花一边望着她们渐渐离去的背影,一边喃喃地说: “原来这老头子早有老婆儿子,如果帮助他把他们找回来那就好了……” 欲知后事若何,请继续往下看。 第十五章 趁火打劫 张天生自从婉拒了亚花给他介绍女人的好意后,经常难以入睡。他感到十分寂寞和孤独,而且,这种感受象被毒蛇慢慢吞噬似的一天比一天感到窒息,一天比一天觉得难受。他有时连发梦都梦见了妻子瘦削而充满屈辱的面孔和儿子水汪汪的可怜的黑眼睛。他梦见了他的妻子时常遭到那个妖魔的折磨和蹂躏,梦见了他的儿子被那妖魔驱赶和鞭打……他思绪万千,每时每刻不在思念着自已妻儿。于是有一天,他抓定主意,决定到城里找他们去,他要把他们从那妖怪的魔爪中解救出来,但发生了一桩事情,使他不得不推迟了行程。 那一天,张天生一大早起来,把木门锁上,正要动身,却见亚花从田埂上葱葱赶了过来。他心里纳闷: “她怎么知道我今天要走的?” 这时侯,露水尚末散尽,吹着剌骨的北风,昨晚下了一场寒雨,地上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天空阴阴沉沉,浮动着黑糊糊的愁云。亚花拿着一把铁锹,手臂上套着两只长手袖,脚上穿着到膝的胶水鞋,鞋上沾满了泥巴。她的头发湿漉漉,有些凌乱,眼睛红肿疲倦,脸色通红,额头上起了丝丝皱纹,显然是缺少睡眠和工作劳累所至。 一会儿,亚花跳上院子,来到张天生的身边,气喘吁吁地对他说道: “这个院子和挨山那边的空地马上要搭上棚子,我要把家里的猪和鸡暂时都搬到这里来喂养。” 张天生重新把门上的锁打开,问道: “为什么?” “隔离村现在正流行猪瘟,有很多猪已经死光了。现在,这种瘟疫正向我们村蔓延过来。昨晚,亚牛家的猪已经出现了发烧发泠不吃的症状,我堂叔的鸡也死了一大半。这里远离村比较远,空气清新,也许能躲过这场传染!”亚花一边将堆在屋角里那堆木料抱起来,放到院子外,一边说。 张天生赶紧过来帮忙,抓起铁铲在地上帮忙挖起了洞来。洞挖到一尺多深,亚花便把一条两米多长木桩放下去,填满土夯实,又到对角那边挖另外一只。半天过去了,他们在木桩的周围底部钉了几层木板,再在木桩的顶上辅上了一块厚厚的胶布,于是一只不漏雨的大棚便盖成了。这个棚子有五十见方,能够放进十头大肥猪。亚花摇摇了那些木柱,非常结实,确得很满意,她可以放心地将家里的猪都搬到这里了。他们把这只猪棚搞好后,又在山那边再搭了一只差不多同样的棚子。因为这是一只放鸡用的场所,所以他们在棚的三面加放了很多稻草,防止贼风将鸡吹出病来。当他们汗流浃背、筋疲力尽把这两只棚子搭好时,已经接近下午了。亚花望了望昏黄发暗的天空,抹着额头上汗水说: “我们休息一阵,然后到家里将那些猪鸡抬过来,大根也许将它们都装进了笼子里了。” 接着,张天生便跟在亚花后面到村里去。他们刚踏上大路,就见到村里有一对夫妻抬着满满一笼鸡往山上走。那些鸡足有两斤多重,有的已经死了,有的几乎断气:有的全身发抖,有的眼睛红肿:有的羽毛松散,有的萎靡不振。亚花指着这些家禽问道: “三婶,你的鸡怎么啦?” 三婶在他们身边停了下来,垂头丧气地说道: “唉,这些都是死了的鸡,我们现在把它们埋到山上去。” “扔到塘里喂鱼不成吗?” “这些鸡都染上了瘟疫,如果不把它们深埋,就会惹到别的牲畜去的。听说,这种瘟病还会传给人的哩——城里有好些人死掉了呢。” 三婶的丈夫将左肩上的扁担换到另一边,插嘴说: “听说村上所有的牲畜无论生死都得埋掉呢。” 张天生向前走上两步,说道: “这必定是妖魔施放的妖气,先把老百姓的牲畜放倒,再去毒害村民,然后一网打尽,就象诸葛亮捉孟获时,遭遇妖精在水里施瘴气一个样。” 三婶听到张天生说到是妖魔搞的鬼,吓得两脚发软,笼鸡差点跌到地下来。她焦急地问道: “是呀,这几天我都觉得有鬼怪,我一进屋头就晕,一到鸡舍就呕吐。哎呀,如果真是妖魔作怪,那将如何是好……” 张天生见到三婶害怕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赶紧说: “遇到这种情况,千万不可以惊慌,也要识救。以前侠客们驱邪除毒一般用桃子木,将一根桃子树插在门框或含在嘴里,邪气就会侵不进来,瘴气就会慢慢消失了。” 三婶望了望山上那几棵光秃秃的桃子树,边走边说: “这好办,待我一会砍几根桃木回去试试。” 三婶走了之后,亚花和张天生继续往前走,当他们急匆匆赶到村口时,只见大根躬着背拉着一辆载重的木板车从马路上走了过来,车上放有两头大肥猪。那两头肥猪被困在笼子里,不安地转来转去,嘴里吐着白色的唾沫,发出恼怒的吼声。木车上尽是猪屎猪尿,散发着阵阵臭味。大根身上只穿一件白色的旧衬衣,裤脚卷到了膝盖,脚上踏着一对灰色的人字拖鞋,他的鞋上和皮肤沾满了猪屎和泥垢,几乎分不清那只是鞋,那只是脚趾。他的头发蓬乱,皮肤黧黑,汗流满面。他抬起头看见亚花他们朝他走来,便咧嘴笑了笑,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正在这时,车轮嘎声陷到了一个泥坑里,大根吸了一口气,两脚往地上猛蹭,要把木车拉上来,但那坑也许太深太滑了,轮子上到一半又滚了下来。亚花和张天生连忙跑过去,一人抓住一边木车板,出力推了起来。 这时侯,已经接近傍晚了。空中阴云密布,好象要下雨的样子:地面上吹着冷风,马路两边的小树和杂草摇曳着,禾稿扎成一把把寂然地屹立在稻田里,迷迷糊糊,影影绰绰。路面上坑坑洼洼,烂泥遍地,车轮子深深地扎入湿糊湖滑脱脱的泥浆里不停地向前滚动,留下了一条条弯弯曲曲象大蟒蛇似的小沟。当他们快到木屋对面的马路时,远处有一辆大货车开着炫眼的车灯轰隆隆地朝他们开来,车轮两边溅起一串串泥巴。 大根把木车靠到马路边,等着这来势凶凶的大货车开过去,然而这家伙却在他们前面的马路中间咔声停了下来。 车灯熄灭了,有一个人把车门推开,跳到了地面上,跟着又有三条人影从车上窜了出来。首先落到地上的是一个身材中等的中年男子,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西装,衣袋上歪歪扭扭的插着一支铅珠笔。他里面穿的是一件红色的棉毛衫,衫领上有一条的被人撕破的口子,胫上还有一条长长的伤口露了出来。他的脚上着一条皱巴巴、脏希希的裤子,与身上那西装衬起来,一点都不相称。他踏着一双刚买牛皮鞋,但这对皮鞋一踏到地下,就被地上的泥泞沾污了。他长着平头装,留有两撇八字须:他的颧骨高高凸起,脸皮象粪坑里冒起的泡沫一样松松垮垮:他的脸色苍白,象大病初愈的样子:他眼睛充满血丝,总是左顾右盼,游移不定,象狡黠的野狼一样,又警觉又狐疑。他手里拿着一只黑色的牛屎袋,那公文袋涨得象怀孕母猪,不知塞满了什么东西。这男子周围看了看,便向大根他们走去,他的后面跟着那三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子。这三个小子当中一个高高瘦瘦,长着披肩的长发:一个矮矮胖胖,把头剃得光光的:另一个不高不瘦,左脚有些跛,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他们的腰间都是鼓鼓的,肯定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中年男子碎步跨过一条泥坑,一声不吭地来到了大根的身边。他用敲了敲木车的把手,推了推车上的猪笼,摸了摸猪的耳朵和脖子,然后从一条猪的背脊上把一撮猪毛拨在手上,放到口边轻轻一吹,那些猪毛便纷纷飞了出去,落到了地上。接着他转动了一下眼睛,咬了咬牙,用喑哑的声音阴深深地对着大根说: “你们要把这两头猪运到那里去?” “现在到处起瘟疫,我们把这些的牲畜搬到另外的地方喂养,想避开这个风头。——但这与你有什么干系呢?” 大根点燃一根香烟,猛地吸了一口,把嘴里的烟吐到了田野里,不紧不慢地说。 “我们是县里畜牧局派来的,现在流行的不是瘟疫,而是禽流感——禽流感,你知道吗?” 那男子呶呶嘴,跟着说。 “啥叫禽流感?” 亚花望着那名男子,也插进嘴来。 “禽流感是一种病,是比瘟疫厉害百倍的病,这种病现在流传得很快,也很毒辣,一旦沾上,任何动物都得死亡!我看这两头猪发烧发热,肯定已经被染上了。目前这种情况,你把它们搬到那里都没有用!” 那男子答道。 “这疫症会感染人吗?” 亚花又惶恐不安地问。 “那当然!——人如果染上,无论男女老幼,三天之内就会死去!城里已经有很多人染上并死掉了,你的难道没有听过说吗?你看看这份文件吧。” 说完,那男子便眨巴着眼睛,从那牛屎袋里取出一张泛黄的四方纸来。那张纸上印满了黑色的字体,字体下面还盖了一个公章。那公章又圆又红,十分耀眼。 亚花接过那张纸看了看——有公章盖着的东西是绝对不会假的!于是便焦急起来: “那怎么办呀?” 那男子指着纸上面的一行字,继续说: “你看,文件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县里已经要你们村里所有的猪鸡鹅鸭都得搬到一处地方统一捕杀和销毁,预防相互感染和毒害人,之后全村还要立即清理和消毒。我们畜牧局已经在城边划了一块空地早已准备好了,今天我们来到这里就是帮助你们把这些牲畜运到那里去的。” 说完,这男子便向后面郑重地挥了挥手,象一名指挥着千军万马的将军。站在他身旁的那三个小伙子见到这男子发出的指令,象饿虎扑食一样跑了过来,抓起最大那头猪地抬了起来,拚命地向大货车冲去,简直跟抢东西的匪徒一模一样。 见到这种情形,大家都睁大眼睛,目瞪口呆,傻乎乎的不知如何是好。正在这个时侯,大根的衣领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他立即回过头来,原来是他的表弟老三。老三向大根打了一个眼色,大根便跟他走到一边阴暗的地方去,张天生也跟着跑了过来。老三递给大根一支香烟后说道: “你怎么让这帮些人把猪抬到车上去?这帮家伙是县里附近出了名的赌棍、骗子、无赖,他们每日不是赌博就是招摇撞骗,偷偷抢抢的。” “他们说他们是县里畜牧局的,还带来了盖了公章的文件呢。” “屁畜牧局!畜牧局里的人我都认识!”老三大大吸了一口烟,滔滔不绝地说:“你完全上当了!这里带头的那个人叫丧君,是我们村火灶的大儿子,以前我还经常跟他打排九麻雀呢。这家伙化成灰我也识得。火灶死了之后,他一直都在外面混,装鬼学怪,嫖赌饮吹,没有人管得了他,也没人管他,听讲还吸白粉哩。——你知啦,我们这地方如果做得不是太过分,不犯人命案,是没人理的呀。退一步讲,就是把他捉进派出所去,钞票一塞,三五天又出来了,还不是一样!——嘿,让这种人渣进了畜牧局,这个天恐怕要倒转了!我听说,这几个家伙前段时间在别的村里已经骗得了很多猪鸡,今天居然又跑到了这里来!你知到吗?他们这些家伙现在是拿什么禽流感来吓唬我们这些乡下人,然后冒充政府的名义将你们的牲畜骗走。你知到他们将骗来的牲畜运到那里吗?他们是将它们杀掉然后卖到商场去的。他们现在分明是混水摸鱼,趁火打劫啊!” 张天生听后,偷偷缩了回去。 这时侯,“丧君”正指挥着他那三个马仔把那头大肥猪抬到大货车的车箱上去。这是一头凶猛的猪公,足有一百多斤,当这三个小子快要将它抬到车箱时,竟然怒叫一声,两脚往车板上一蹬,徒然翻到了地上,然后挣断笼上的绳索,从笼里钻出来,吼叫着拚命地往稻田方向逃去。这三个小子悴不及防,有一个跌倒到了地面上,屁股上又湿又脏,尽是泥浆。他们恼羞成怒,怒骂着追了上去。但那头公猪发疯似的跳过了马路旁边的那条水沟,在稻田里死命狂奔,转眼间便消失得没了踪影。 一会儿,那三个小子空着双手骂骂咧咧地从稻田里走了回来,向木车上另一头猪走去。“丧君”这次也不再就手旁观了,他挽起衫领,要亲自动手采取行动了。正当这一伙人正准备向那头猪伸出魔爪时,突然背后传来一声怒吼: “妖魔鬼怪,不要动手,拿命来!” “丧君”吃了一惊,连忙回过头。只见一个老头环眼圆睁,怒气冲冲,象凶神恶煞一般举着一条扁担狠狠地朝自已辟头盖脑的打来!他急忙向旁边闪去,结果扁担打到他的肩膀上。他痛得大叫一声,捂着伤口,慌忙往大货车那边跑去。 张天生又举起扁担,朝另一个小子打下去。好在那小子逃得快,不然这一棍棒打下去,必定要头脑开花了。扁担落在车板上,吓得笼里那头母猪呱呱直叫。 那三个小子跳到了大路上,从腰间抽出白晃晃的水果刀,分三路象恶狼一样向张天生扑了过去。 张天生不顾一切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玩命地乱打乱砍,使得他们不敢轻易近身。 正在这时,大根抓着一根竹杆,赶了过来,也加入了这场混战之中。不一会儿,又有很多村民提着木棍叉子怒火中烧地相互吆喝着纷纷从村里冲了出来。 “丧君”见这样缠下去肯定对自已不利,甚至有灭顶之灾,连忙跳上货车,打着火,向后呼呼地退去。紧接着,那三个小子听闻车的喇叭声,也纷纷转身朝大货车追去,搏命地爬上车逃跑了。 这班趁火打劫的匪徒逃走了之后,亚花他们继续干他们的搬迁工作。当他们将家里所有的猪鸡都搬到这木屋里那大棚时,已经是半夜三更了。这时侯,他们都累得动都不想动了。大根要照顾家里的小孩,已经回了家。亚花坐在木屋门槛上,听着那些燥动不安的猪鸡叫声——那些叫声打破黑漆漆寂静的夜空,显得特别刺耳,叹了口气,说道: “这帮家伙真野蛮,话不定那天会来报复呢。” 老三也一直在帮忙,这时他从棚子回到在屋厅里,在盏煤油灯上点了一支烟,一边抽一边说道: “他们知到你把这些猪都搬到这里,肯定会想办法来搞搞阵报复的,这是他们的天性,不然也就不是他”丧君“的性格了,也有人叫他”丧门神“。去年有个村民听说是走路不小心踩着了他的脚,跟他顶撞了几句,结果被这家伙打得胁肯断了三条,躺了半年医院,他的家人要他赔医药费,反而被他纠集一大帮地坯流氓连人家的鱼塘里的鱼都抢走了。所以很多人都不敢惹他,怕他报复。这几天你们可要小心了。” 张天生把一锅热腾腾的米饭从厨房里捧了出来,说: “我巴不得这帮妖魔来呢,好将他们一网打尽哩。” 亚花揉了揉红红而困倦不堪的眼睛,心跳不安地说: “可是,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呀。” 张天生把饭锅放到了地上,愤愤地说道: “今次我要他们有来无回!” 第十六章 复仇的火焰 这一天整个晚上,他们都没有去睡,或者说根本就没有睡意。他们在屋檐下点燃了一大堆柴,围着熊熊大火一直谈论说话到天亮。当亚花不安地问到有什么法子能够制止得了这帮无赖丧心病狂的报复时,老三在火堆上加了一根松柴,拨了拨松柴下面的焦炭,使几乎要熄灭的篝火又重新燃烧起来,然后抹了抹满面髭须的脸,眯起眼睛说: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到村上叫上十个八个年青人轮流守在这里,直到村上流行的瘟疫消失了,把这些牲畜搬回去为止。” 亚花额头皱褶起来说: “村上的年青人呀,几乎都到城里打工挣钱去了,剩下的都是老人妇孺和象我们一样的已经成了家的人了。” “成年的汉子也可以呀。”老三说。 亚花把要一条树梢放到膝盖用用扳成两截,扔到篝火里,摇了摇头说: “唉,现在是差不多过年的时侯,锄地的锄地,砍柴的砍柴,卖菜的卖菜,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那有空帮得了我们?” 这时侯,棚子里的牲口老早被折腾得都睡着了,只有篝火里的木柴被烧破的劈啪声不断地打破天空黑糊糊、死一般的寂静。 张天生在火堆上拿起一根带着火的木柴,在地上划了两个大圆圈。木柴在地上咝咝冒着浓烟,直熏到他眼睛里,使他不断流泪和咳嗽起来。一会儿,他突然睁大眼睛,抬起头来说: “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围魏救赵的故事吗?” “我们都没读过什么书,那知到那么多?”老三从口袋取出一支香烟——他每天要吸三包以上这样的廉价香烟,就象我们每日要吃三餐米饭一样——然后弯腰躬头在火里点燃后说道,“但这跟现在的情况又有什么关系呢?” 张天生在那两个圆圈之间用他那又瘦又长的手指不断地比划着,说: “战国时魏国的庞娟带兵攻打赵国,赵国几乎在轮陷时求到别国的孙膑。孙膑的兵力不足,他知道硬碰硬肯定吃亏,便直接带兵绕道去攻打魏国的首都,当那个庞娟放弃赵国回国救驾时,结果在半路上被孙膑的伏兵打得一败涂地,差点全军覆没。现在我们可以采取这条战术去击败这帮妖魔鬼怪呀。” “现在我们又不是在打仗。”亚花出神地听着,并笑着说。 张天生望着亚花充满孤疑的眼睛,继续说: “如今我们所处的情况跟那时是差不离几的。你想一想,现在他们人多势众,而且来势凶凶,还带有兵器,话不定还有枪哩。我们就这几个人,而且只有大刀木棍,可以说是赤手空拳呢。”“那怎么办啊?” “办法我已经想好了。我们可以在棚子的周围挖一条深坑,在坑的底下插满竹尖,当然那些竹尖最好是泡过牛尿的,如果竹尖插进这帮妖魔的肌肤里就会溃烂甚至中毒而死!然后在坑面上辅一层簿簿的稻草,使他们不易察觉,若果他们胆敢来抢棚里的猪鸡,就一定会跌到深坑里,被插得半死不活。万一他们进得了棚子,也没有法子将棚子里的牲口抬过这条深坑:他们来的目的无非是抢那些牲畜,肯定带有笼子开着车,我们也可以伏到山坡上隐蔽起来,身边堆满石头和木材作武器,当然还要有柴刀,当他们来的时侯就可以把这些大石扔下去,抵挡他们的进攻,然后派一个人偷偷地溜到他们的车里放火,当这帮家伙逃回救火时,我们便乘胜追击,这帮妖魔不是被我们彻底消灭了吗?——这跟上面那故事差不多吧。” 天边刚刚露出鱼肚白,亚花就要匆匆忙忙赶回家去,她要把牲口吃的饲料搬部分过来:老三到厨房里做早餐,张天生则立即按照自已想好的思路实施作战计划。 张天生将篝火里的最后一根柴火用脚踩灭了之后,走进房间里钻到了床底下把一只蛇皮袋拖到跟前,打开绑得紧紧的袋口,取出了一把崭新锃亮的柴刀来。这把柴刀是亚花特地放在这里给这老子劈柴用的,几个月来,他一直都不曾用过,现在张天生醒起来要把它派上用场了。张天生把柴刀放到了眼前,刀口没有上锈,还很锋利,他把一根拇指在刀口上抹了抹,一层又黑又脏的油污被卷成一堆沾到了刀面上。 屋外迷雾蒙蒙,露水很大,山上的松树挂满了水珠,纷纷从树梢上滴到地上:棚子顶上的胶纸里不平的地方也渍了一窝窝晶莹剔透的露水,如果棚子下面的大肥猪一翻身,棚子一摇,那些渍水就象会成窝地倾泄下来。北风微微地吹着,刚刚离开火堆,张天生觉得全身叟叟发冷,他打了一个冷颤,紧了紧衣服,搓了搓手,拿着刀,悉缩着走出门去。 张天生沿着山边的小径一直往前走,一会儿便来到了一片竹林跟前。他抓住身边一条拳头大的泥竹使劲摇了摇,竹叶便和露珠一齐簌簌地落到他的头上,把他的头发和肩膀淋湿了一大半。他用手将这条竹旁边的杂草拨开,蹲了下来,举起刀不断地向竹猛砍。他知到竹的根部是最坚硬的材料,削起尖来又锋利又不易破,所以砍的时侯尽量接近地面。 这根竹足足有十几米长,枝繁叶茂,张天生花尽了吃奶力才把它从竹林里拖了出来。他把竹拖到了一处空地后,把它的根部背在肩膀上,用刀把竹节一根根削到了地下。当他削到了竹的尾部最茂密的地方时,他发现在两根枝杈之间有一只饭碗大的鸟巢。他小心奕奕地把竹放了下来。这只鸟巢用一些松毛包得密密扎扎,风雨不透,张天生轻轻地将它捧在手上,正要眯着眼睛往巢里瞄,突然一只刚刚长满羽毛麻雀从里面慌慌张张地冒出头来,接着噌噌噌地跳到他的手胫上,满腹孤疑地周围看了看,然后张开翅膀,呼的一声飞走了,消失在不远处的草丛里。巢窝里还有两只同样的小麻雀,张天生轻轻地把其中一只拿了出来,放到手心里,举了起来,动情地说道: “小家伙,也飞走吧,外面的世界才精彩呢。” 那个小家伙犹豫了一阵,拍拍翅膀终于也飞走了。 还有一只小麻雀张天生发现它的翅膀有伤口,怎么样也飞不起来,便把它放回巢里,连巢一齐放到附近一棵松树上蛇鼠够不到的地方,让它安心养伤去。 接着张天生把那条竹斩成一节节放在一起,又去砍另一条。 当张天生背着一大捆削得光溜溜的泥竹回到木屋时,已经快中午了。那时侯,雾水早已散尽,但还是阴霾满天,一点都不明朗。他见老三正在棚子的侧边挥动着铁铲,奋力地挖着泥坑,便把竹放在地上,说道: “你看这些竹够不够用?” 老三把满满一铲松软的黄泥土翻上来,放到棚子的脚跟,出力拍了拍,把嘴里的香烟吐到地面上,说道: “现在我把这坑挖成一米宽一尺深,如果你把竹尖密密的插,我看还要砍多三倍过来。” 张天生走到坑子旁边看了看,又拉开脚步朝竹林那边走去。 亚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边把身上沾满油污的围裙脱下来,边说道: “我已经把午饭做好了,你还是吃两碗再走吧。” 张天生望了望沉沉的天空,大手一挥,说: “这个天好象要下雨了,待我再砍两捆竹来再吃吧。” 当他们把坑挖好,在坑的底部插满了竹尖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并淅淅地的下起了阴冷的小雨来。张天生把柴刀放回袋子里,望着黑森森的天空说: “这么冷的雨,这帮妖魔是不会来的,就算来,我们两个人也能对付!亚花,你还是回去吧。” 老三点了点头,躺到床上,呼呼地睡着了。 亚花走了之后,张天生把灯炊灭,伏到窗口下,瞪大眼睛,透过雨帘,象猫头鹰一样一会儿看看棚子,一会儿看看对面马路——他担心那帮妖魔鬼怪真的不会来哩。 果然,那帮家伙那天晚上没有来。张天生一大早跑到外面,连他们的踪迹也见不着。第二天晚上也是这样,第三天仍然如此……七天过去了,老三终于失去了耐性,确信那帮匪徒也许死绝了,或者害怕了,便暂且告别了他们,回家去了。亚花开头那几天总是提心吊胆的,现在心情也轻松多了,特别是村上的瘟疫终于得到了控制,病菌慢慢地消失,再过几天就可以将那些牲口搬回去了。 张天生虽然有时也感到纳闷,但可不象他们那样完全放松了警惕,他还在时时留意着马路上的动静和屋子周围的情况。在第八天的下半夜,天还一团漆黑,他终于见到马路上有一辆大货车停了下来,接着便有几条人影照着电筒抓着长刀跳下车后鬼鬼祟祟地向他这边走来,他知道这帮妖魔还是象饿狼一样扑来了!于是心里激动得崩崩乱跳,便拿起柴刀,猫着身蹑手蹑脚地往山上跑去。 很快,张天生象一只老虎那样在一棵松树下边埋伏下来,他的身边堆放着早准备好的一大堆石头。他屏气凝神,紧紧地盯着这几个匪徒的动向,等待机会以便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四个家伙很快就来到了木屋前面,只见他们站在院子里,围成一堆,叽哩咕噜起来。 从一簇簇光线的影子下,张天生认出了带头的正是“丧君”,其余的还是原来那三个毛头小子。 一会儿,有两个匪徒向木屋冲去,一脚把木门踹开,扑了进去四处乱照。也许他们在翻箱倒柜,张天生听到了床板被掀翻的响声。 “丧君”和另一个家伙在木屋的周围转来转去,有时将电筒往棚子里照,有时把火光射到山坡上。 一阵间,木屋内那两个家伙跑了出来,走到了“丧君”面前,摇了摇头。“丧君”正要说什么,夜空中突然传来“哎哟”一声痛苦的声音,他们急忙往山边放鸡的棚子跑去。 原来左脚有些跛的那小子一只脚踩到了泥坑里,竹尖从他的皮鞋旁边滑过,直插进了他的小腿里。那小子坐在地上,电筒扔到一边,双手捂着伤口,鲜血不断地从他的指缝间渗了出来,嘴里吭吭地呻吟着。 “丧君”来到了那小子的身边,蹲了下来,从另一个小子手里拿过一块刚撕下来的蚊帐布,一边帮他包扎,一边哆哆嗦嗦、埋怨声载道地说: “还没插到骨头,嚷嚷什么?过两天就好了!” 一会儿,“丧君”帮那小子包扎好后,把那块带血的竹尖拿在手里,又沿着棚舍的四面行了一圈,把坑面上的稻草揭了很多开来,然后哈哈大笑道: “这班农民佬真是蠢得连猪鸡都不如,以为挖两条烂鬼坑、插几块竹片就可以高枕无忧!——真是天助我也!——兄弟们,动手!把这些牲畜给我通通搬回去!” 于是有一个小子跑进木屋里将床板背了过来,放到坑面上,踏了上去冲进鸡棚里。鸡棚里顿时传来了公鸡惊慌失措的咯咯声。 鸡棚正在张天生的眼皮底下,这时如果他突然从山上把石头向这帮匪徒扔去,肯定能击中他们,但他不想这样做。这帮家伙也是魔法无边、神通广大、有着非同小可的功力的妖魔鬼怪,就算你打死了他一个,另几个就会同时向自已袭来,这是十分不利的,况且下面还有那么多公鸡呢,一旦打起来,那些牲畜的死伤也是在所难免的呀。于是他偷偷落了山,在山的另一边朝那大货车摸去。 当他偷偷地摸到了那辆货车跟前时,天已经微微有些发亮。这时侯,这帮家伙已经将一大笼鸡抬了过来并放到了车的旁边,又到对面捉猪去了。他于是飞快地跳到稻田里,将一捆禾稿抱起来,把它塞到车底下,接着又跑过去将另一捆禾稿背过去,放到驾驶室里……不一会功夫,这个大货车就成了象被用一大堆稻草围起来的肉包子。 棚子里不断来猪惨叫声,频频地划破迷迷雾雾的夜空。张天生在影影绰绰的电光中见到这帮家伙抬着一条大肥猪从对面走过来,便立即把鸡笼的口子打开,把里面的鸡尽数倒出来,再快步走到货车旁,打开打火机,把一束束稻草点燃了。 由于连续几天都没有下雨,稻草已被风吹得干枯枯的,一沾上火星,立即就象如鱼得水一样呼呼燃烧起来,窜出一条条蛇一样的火舌。那些火焰也象好久没有吃过肉的野兽,慢慢地张开血盘大口,狼吞虎咽地把稻草吞下去。大火蔓延得很快,也很猛烈,火苗一碰到大货车的蓬布,蓬布立即便象刀割一样烧开了一个口子。很快,轮胎的开始胶溶化了,柴油从发动机里漏了出来,司机座橙着火了,驾驶室里浓烟滚滚……渐渐地,整辆货车便火光滔天,成了火的海洋。马路边泥洞里的老鼠被浓烟呛得泪流满面,头昏脑涨,纷纷钻了出来,有的惊恐万状的逃到田里去,有的惊慌失措的跑到火堆里,被烧成灰烬。稻田里的虫蠡被大火烫得提早从睡梦中醒来,以为世界末日到了,大呼小叫的四散逃蹿。笼子里的公鸡早跑得一干二净,躲藏到了山里的草丛深处。 张天生站在山坡上,望着这熊熊大火,心里异常激动,特别是见到这帮匪徒掉开手上的大肥猪连滚带爬地跑过来的狠狈相,更是心花怒放。他象匹野马一样冲了下去,手提柴刀,怒眼圆睁,威风凛凛地立在大路上。 张天生见“丧君”第一个跌跌撞撞的跑到了自已的前面,便举起柴刀照着他的脑袋劈下去,象平时砍木柴一样。 “丧君”正急着赶去救火,突然见到有个人象凶神恶煞似的挡住去路并举刀狠狠地朝自已砍来,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向田里逃去。张天生见这一刀落了空,不等敌人站稳,又奋力扑了上去。“丧君”一闪身,从他的腋下钻了过去。张天生转过身,又想冲上去,但有一只脚却陷进稻田里的牛脚印里,象被狠狗死死咬住一样,怎么抽也抽不上来。 “丧君”昂起头,定神一看,发现不要命地向自已攻击的人又是以前那个疯老头,顿时,一股恶毒的怒火腾地涌上心祸,从腰间将一把雪亮的水果刀攥了出来,恶狠狠地朝对头的心窝直捅过去。 正在这时,大货车的发动机突然爆炸了!随着“轰隆”一声巨响,车头的顶盖蹦上了半空,车上的玻璃碎成了雪花,轮胎也咕嘟嘟地滚到了稻田里,其中有一只铁罐不知从那里飞了过来,撞正“丧君”的额头,鲜血溅了出来。“丧君”绝望地叫了一声,倒到田里昏厥了。张天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两耳“嗡”的一声,地动山摇,立即伏到地面上。其余那三个小子吓得没命地逃跑了。 天放亮时,那辆大货车被烧成了一堆废铁,那些烂铁沾满粉末黑不溜秋,俨然一头大肥猪被野兽吃剩的老骨头。车的四周撒满了灰烬,有的还冒着硝烟。村民们都跑了出来,有的在围着这车架团团转,有的在交头接耳:有的想拆散车架拿走,有的在附近拾飞出去的烂铜烂铁:孩子们象燕子一样欢蹦乱跳、跑来跑去,他们从来没遇见过这么开心热闹的场面。 “丧君”被大根和几个村民反手绑在马路边的一棵松树上,身上尽是泥巴伤痕,衣服被撕得破破烂烂,额头上沾满血污:他的脸色苍白,眼睛灰暗,忽开忽闭,象一头将死的野猫。 “丧君”的身边围着一圈人。 亚牛的父亲把家时那把切菜刀拿了出来,要把这家伙的双手斩下来,免得他以后继续偷鸡摸狗。 大根的叔公举着一把柴刀在“丧君”的脸前晃来晃去,他主张把这匪徒的耳朵和舌头割掉,使这家伙以后再不能招摇撞骗。 亚花的大婶把一口唾沫吐到“丧君”的脸上,建议把他绑着游街七日,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这家伙作恶多端的下场。 张天生要将这妖魔一刀杀死,以绝后患…… 然而,他们的想法虽然获得普遍赞同,但都得不到实现,因为村干部们硬是要把这家伙送到派出所去,让他受到法律的制栽。 当这家伙被捉进警车时,很多村民都唏嘘叹惜: “便宜了这家伙。” 张天生更是捶胸顿足: “这不等于放虎归山吗?” 欲知后事若何,请看下一章节。 第十七章 封口费 这场瘟疫过后,亚花将那两个棚子都拆了,雨水又把那些牲畜遗留落来的腥臭味冲擦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坭坑被填得凹凸不平的痕迹。木屋变回了原来的样子,村子又恢复了昔日的平静,村民们又过着往时一样忙碌而又有规律的生活。那时侯,寒冬早已过去,又到了阳春三月了。 一天,一束温暧的阳光从木屋的窗棂射进来,张天生一早起来想试试“铁沙掌”的威力,便在屋厅里拉开他那瘦长的大腿,象蚂蚱一样跨开马步,然后把双手放到腰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朝窗外的桔子树一掌打去,刹时,一股疾风象利剑一样从他的掌心里喷射而出,树木晃动起来,树叶纷纷跌下来。邨时,他觉得血气蜂涌,精神爽利。于是,他慢慢地收起脚步,觉得非常慌惬意。 桔子树在春天里长了很多娇嫩的绿叶,树叶象翡翠一样碧绿,树梢上开满了白里透红的鲜花,还有几只褐色的蜜蜂在花丛间飞来飞去。稻田里的蟋蟀纷纷从草丛中冒出头来,跳到泥面上抢着呼吸这清新的气息。山坡上的松树好象清洗过似的清翠欲滴,有两只棕色的小鸟在相互追逐着,一会儿冲向天空,一会儿飞上树干。张天生望着这两只嬉戏欢闹的小鸟,突然象梦中醒来一样想起了他的老婆和儿子,于是匆匆地走回屋里,将枕头下亚花给的几张钞票塞进上衣的口袋,穿上那对崭新的解放鞋,提了一根木棍,走出门去。 张天生沿着大路一直向前行,一路上,偶尔会有一些少男少女骑着摩托车从他的身边呼啸而过,扬起一溜溜泥尘:还会见到一些妇女一边唱着山歌一边把牛群赶到山坡上放牧:还有一些壮稼汉驾着耕田机在稻田里把泥土一行行翻上来,准备把稻谷的种子播下去。 近中午的时侯,张天生已经穿过了两座大山和两个村庄,他的额头上冒出了涔涔的汗水,鞋面上辅上了一层层黄澄澄的尘土。当一个贩子踏着一辆三轮车将从他的身边经过时,他顿时感到饥肠辘辘,口渴难忍,于是向那人招了招手,贩子便靠路边停了下来。 那贩子约摸三十来岁,脸蛋胖乎乎的,剃得象龟壳一样光溜溜的:嘴唇红润,又滑又薄,象刚涂了一层油的纸片,什么也包不住:鼻子象南瓜上的肉瘤又尖又小:面色光彩照人,笑容可掬:他戴着一顶白色的太阳帽,宽厚滚圆的肩膀上挂着一条花毛巾:身上穿着一件篮衬衫,显得十分洁净耀眼。他从车上一跳下来,就用毛巾抹了抹脸,把车上一只大铁锅揭开,抓起一只铝夹子,闪扑着那对圆圆的充满期待的眼睛,热情地说: “大叔,这些面包刚刚出炉,要多少个?”张天生望着这热气腾腾的面包,馋涎欲滴,于是连续买了五个。当他差不多吃完这些馒头时,贩子又打开另一只铁锅,把几条雪白润滑的河粉夹起来,说: “这些河粉又白又嫩,也来一碗吧。” 张天生点了点头。贩子便利索地从车箱旁拿起一只花碗,用一张透明的胶袋套着,把满满一夹子河粉放进去,然后到车头上的蓝子里把一大罐又红又黄的调味汁取来,倒了一些到河粉里,一边用夹子捞混着,一边说: “这是酸的,要不要加点辣椒?” 听贩子一提到“辣椒”,张天生的脑海里立刻便浮现出他的儿子以前经常吵吵闹闹要在菜里加辣椒的情境,于是他在吃这碗粉时,心里比这些河粉更酸更辣。张天生把这碗河粉吃到一半,剩下的便吞下不去了,泪水从他瘦削的眼眶渗了出来,他的眼睛有些模糊了。他把头扭向一边,蹲了下去,生怕贩子看见泪水流到脸颊的样子。他把粉放到地面上,偷偷地抹了一下眼泪。 贩子见状,急忙问道: “怎么啦?这粉不合你口味还是你那里不舒服?” 张天生望着山坡上那两头正在吃草的大水牛,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把碗端上来。 贩子望着张天生郁郁寡欢的脸,有心把这不愉快的气氛扭过来,于是一边把装味料的罐子盖紧,一边咧着嘴巴半嗔半笑地说道: “大叔,你是从对面夜鬼谷过来的吧?——今次捞得多少封口费?” 张天生不明白这贩子说的意思,但听到夜鬼谷的“鬼”字,昏昏沌沌的头脑立即象遭泼一壳冷水一样醒过来,仿佛他是专门捉鬼的李馗似的。他腾然站起身,把今天早上要去的地方抛到九霄去外去了,瞪着眼睛说: “夜鬼谷?——好古怪的地名,那里有很多妖魔鬼怪吗?” 贩子见这老头子穿着齐整,风尘仆仆,满脸孤疑的样子,诂计他是路过这里的外地人,便又滔滔不绝地说了开来: “不错,夜鬼谷是一个山谷的名,那里有一个比前面那座山还大的煤矿,至于有没有妖魔鬼怪,我就不知道了,我想是有的,反正那鬼地方每年都要死很多人!不是瓦丝爆炸就是陷洞崩塌,要不就是洞里被灌满雨水。我经常到那里卖包卖粉,早几天还去过,今天不敢去了。” “为什么?” “那天我到那里的时侯,正好撞正矿里在分封口费——我早就知到那天一定会分的,因为前几天有一个陷洞发生爆炸了,听说这次死去的人比往年都多,起码要超三十个以上!于是我把车子锁在一棵松树上,跟着几个人去办公室排队。当轮到我打手印签名的时侯,那里的包工头认出是我,便把我拉了出来,并在马路上狠狠揍了我一顿,打到我的心窝现在还痛,还把我的包子抢走,一分钱都不给。——这帮吃人不吐骨的魔鬼!” “我只见过过桥费、管理费和计生费,封口费却是什么东西?” “封口费是金矿的老板专门分给在矿上做工及与矿上有关的一些人的费用,比喻被炸死熏死的人的亲戚朋友啦、地方官员啦和新闻记者等,有时侯路过知道了这件事的人也会分一点,当然,象一些流浪汉和闲杂人他们是不放在眼里的。我刚才见你眼睛湿湿,以为你与矿上有牵连,所以才问了你一声。——封口费分多分少就看你是什么级别了,地方官员和新闻记者当然要分最多的啦,听说今次有的记者拿到了十几万元哩。哎呀,我们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难怪那天我见到胸口挂着各种各样什么商报啦、晨报啦的记者一大堆,排成了一条长龙,足有上百人。不过,有人说,很多记者是冒充的。” “他们为什么要给这些人那么多钱?” “不给他们钱肯定是不成的,不然,他们就会把每次矿难讲出去的,特别是那些记者,如果把这次事件登上报纸,影响那么大,中央来彻查,金矿就得关闭,老板也脱不了身呀。不然,为何叫封口费呢,就是把他们那把口封起来的意思。当然,他们拿到钱一般都不会乱讲的,这是规矩,要不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金钱居然能把人的嘴巴封死,这个世界真是乱了套了!——这里的官员不去管管吗?” “管什么?话不定跟矿里是一窝粥哩,有的一见到钱脚就软啦!” “可那死去的矿工怎么办?他们的家属不会把这件事传扬出去吗?” “按照往年的做法,矿上通常把死去的人经过与他们的家属核实后,马上把一大笔赔偿金交给他们,然后偷偷把尸体埋到夜鬼谷背后的山窝里。如果有的工人确实没有死,只是受伤,就把他们放上大卡车,运到外地的私人诊所去治疗。——那些到矿上挖煤的民工都是来自四面八方农村的穷光蛋,得到一大笔赔偿金,觉得死了也值了,他们的家属又怎么会去乱讲呢,况且人都死了,讲出去也起不了作用,对谁也没什么好处呀。” 张天生不想再听到下去了,他的脑子里不断地涌现出一个个张牙舞爪、穷凶极恶的妖魔来。他想起了以前有个海龙王每年都要一批童男童女进贡给他吃的故事与这里何其相似啊!他又气又恨,把牙齿咬得咯咯响,举起了木棍,一棍打到地面上,溅起阵阵泥尘。他心里狠狠地想道:“夜鬼谷肯定是个深不可测的魔窟,那个煤矿的老板话不定就是那个狡猾而又恶毒的海龙王哩!-——这帮该死的混蛋,如果不将他们彻底铲除,以后不知又会有多少人要遭殃了!”于是,他昂起头大声问道: “夜鬼谷怎么走?!” 贩子见到张天生被气得嘴歪眼跌的样子,顿时有些后怕起来,懊悔刚才说了那么多不该说的话,便指了指左边那条大路,踏上三轮车,狠狠地踩起来,刚走了大约一箭之遥,突然想起这老头子还没有给钱,又急匆匆地调转车头,但看到的只有张天生风风火火地迈向“夜鬼谷”煤矿的渐去渐远的背影…… “夜鬼谷”原来是一座森林密集、草木茂盛的大山坳,下面连着一大片肥沃的农田。自从几年前那里发现了大量的煤矿之后,便成了人们掏金的天堂和制造恶习的漩涡。于是,森林被砍得一干二净,整个山头光光秃秃,黑古隆冬,成了一头永不长毛的赖皮狗。每逢刮风落雨,山上的泥石流和大量煤屑便直接冲到山下那片农田里,稞粒无收,村民们便干脆不再耕种,让其掉荒算了。现在,“夜鬼谷”煤矿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明争暗斗和威迫利诱,已整个落到一个叫“花斑虎”的外地人手里,这人的真实姓名只有鬼知道,听说他在当地各个部门都有亲戚朋友,还专门成立了一个叫“黑衣帮”的队伍来维护矿上的秩序。 张天生以前曾经见过一些大型的国家煤矿,那里挖煤的地方与放煤的地方相互分开,工人住的地方又离工作的地方隔得很远,各种运煤的车辆井然有序地出出进进,休息时在车场里一字排开,规划得井井有条,整齐划一。煤矿上既有钢筋结构的工人宿舍,也有干净整洁的矿工食堂:既有清静寂穆的图书室,也有器具齐全的体育健身房:有的还有假山喷泉的公园和游乐场所哩。而当他来到这夜鬼谷煤矿时,见到那里乱得象一窝蜂的情形令他堂目结舌。 煤矿在夜鬼谷的山窝里,只有一条路通到那里去,路上撒满煤渣,象一条乌黑骇人大蟒蛇游向绵绵不绝的大山深处。谷口用泥砖彻了一道高高的围墙,象一条乌黑陈旧的绑带把整个峡谷紧紧地包围起来,使人感到象掐住咽喉似的窒息。围墙中间开了一道门,门旁有个低矮潮湿的门卫室,人们和一切车辆都要从这里通过:围墙内非常空旷宽阔,一边是一堆堆参差不齐的如山的煤炭,一边是光溜溜的群山。群山脚下挖着了一个个深不见底黑黝黝的洞穴,远远望去真象一只只魔鬼的眼睛,工人们必须每天从这些吓人的眼睛里钻进去把煤炭挖出来的,就象颤魏魏进入魔鬼的肚皮里掏它的心一样,随时有死亡威胁。工人们住在煤场与围墙之间搭着一排排竹棚里。棚子破烂不堪,沾满煤烟和尘土,象一件风一吹就会被撕碎的旧衣裳。棚子前面立着一条条竹架,他们的衣服胡乱地挂在竹架上面凉晒,望去极象一张张刚刚吃了败仗的旗帜。棚子对出的地上污水横流,到处撒满殘渣剩饭,上面停满苍蝇,发出难闻的腥臭味。棚子的墙边堆放着铁铲、箩筐、斗车等挖煤的工具,有时又会把安全帽、照明灯和吃饭用的碗放在那里。棚里的床架密密麻麻,床上堆满了凌乱不堪的被袄和衣物,上面挂着一张张乌七八糟的蚊帐,那些汗气、煤气和床褥里发出来的霉气搞混在一起,简直令人喘不过气来。棚子的中间有一间小买部和一间快餐店,那里卖着人们平时所需的糖烟酒等一切生活用品,那里也是矿工们唯一的活动场所。工人们放工的时侯一般都到这里会聚,不是斗地主就是打麻将,不是谈天说地就是抽烟喝酒,要不就是指桑骂槐、惹事斗非。 现在,煤矿已经停止了生产,也没有见到来运煤的车辆,只有几台破旧不堪的东风车象石头一样停靠在煤堆旁,铲车象发瘟的猪似的呆在一边,整个煤场飘荡着一种肃杀凄凉的空气。煤矿里偶尔见到一些满面愁容、浑身憔悴的男男女女来去葱葱,有的是骑单车来的,有的是三五结队而来,有的还带着小陔。有的衣冠不整,有的泪流满面,有的垂头丧气,有的头上挂着一颗怀念亲人的白花,有的手里拿着吊唁死人用的蜡烛蔡纸。张天生跟着一个哭哭啼啼的中年妇女从大门走了进去,那个守门的老头的侄子也在这场事故中丧了命,只顾肿着眼睛抹眼泪,也懒得去理会他们。 张天生象走在无边的荒漠一样感到无尽的孤寂和悲哀,他木然地沿着围墙旁边的一条小路向棚子的方向走去,因为所有的人几乎都是从那里出来的,也只有那里才有人在活动和做事。有的在棚子前面架起炉灶做饭,有的在水龙头旁边洗衣服,有的在把一些被褥抖来抖去,有的蹲在角落里,一边哭泣一边烧元宝……在棚子瓦檐下有一个黝黑的汉子坐在一张独头橙上把一辆斗车翻过来补轮胎,嘴里咬着香烟一边咕嘟咕嘟不知讲什么,张天生不知不觉便朝他走了过去,希望在这汉子身上探到一些真实的情况,便站在他的身边轻声地问道: “师傅,这里前段日子不是死了很多人吗?你还修这斗车干吗呀?” 黑汉伸出长满老茧的手将轮里的胶胎拉出来,放到膝盖的一条铁棒上,使劲地用钢刀锉了起来。他听见有人问话,便停了活,抬起他那又圆又黑的头颅,用沙哑声音目无表情地答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人总是要死的呀。老板说几天又得上工了,现在得闲,不修车干什么?” “这煤老板是杀人不眨眼的妖怪,你还帮他做工?” 黑汉睨着眼睛轻蔑地朝张天生望了一眼,将嘴里的卷烟和一口又浓又黑的唾沫吐到地上,啃了一声,皱着眉头地说道: “你只知道这里的煤老板是魔鬼,其实到处的老板都一样!真好笑,我们不干活拿什么养家活口?拿什么供子女读书?”接着叹了一声,继续说:“我们本来是地地道道的农村人,如今县府把我们的田地尽去搞开发区,搞房地产,我们唯有四处帮人家打工,我又没什么专长,不到这里挖煤挣钱又有什么法子啊!” 这时,忽然从棚子里摸摸蹭蹭地走出一个脏稀稀蓬头垢面的老头,来到一堆煤炭前,似笑非笑地一样站着一动不动。老头的头发象晒干的稻草一样又长又乱,把他的脖胫和额头遮盖得严严实实,大家只瞧得见他那皱褶的脸颊和他枯痿开裂的嘴唇。他的脸面又黑又瘦,嘴上沾满了稀稀疏疏象松毛似的髭须。他象一根被钉在地上的木头一样站着,把头垂得低低的,眼睛象岩石一样深深地藏在干瘪的脑壳里,又黄又小,一会儿象发了瘟似的闭起来,一会儿又象遭到袭击似的睁得要跌到地上来,不知在想什么看什么。他的衣服烂成一条条,尽是油污、煤屑和泥垢,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令人作呕的青光。他的屁股以下直到脚根都得不到布片的遮掩。他没有穿鞋,也没有穿靺。他的黄褐色的双腿有几条被硬物割裂的口子,象刚从粪坑里拔出来似的又脏又臭,还停着几只贪婪的蚊子,翘着翅膀张开大嘴拚命地吸吮着肌肤里不断渗出来的浓汁和血水。他的双手又黑又脏,象被断了筋似的无力地从肩膀上坠下来,手指死死钩住垂在肚皮前面的布片,好象这点破布才是它的全部似的。不一会,只见这老头猛然把头一昂,瞪大眼睛,露出惶惶的神色,腾地坐到煤炭上,抓起满把煤屑,向天上撒去,嘴里不断地喊着“轰,隆隆!”的爆炸声,声音沙哑、凄怆,叫人不寒而栗。 张天生心里象发冷似的颤抖了一下,惊诧地问道: “那个人怎么啦?好象发猪癫了的样子?” 黑汉把锉刀往地上一扔,把一个瓶子的盖打开,用手指把一撩胶水涂到轮胎上,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 “这人何止是癫?——简直完完全全是疯了!” “怎么啦?” “唉!还不是今次的事故把他搞成这样!他叫李安,是这里挖了三年煤的老矿工,前些天瓦斯爆炸时我和他正在巷道里干活,突然听见一声闷响,我们以为是放炮炸山采矿,所以就没有注意,谁知道很快又响了一声,接着一股浓烟传过来,像电线烧着的味道,这时我们意识到出事了,赶紧扔下手中的东西往外跑,差一分钟我们就丧了命……哎,这么多年了,我从没遇到过这么惨的事。这次爆炸一共发生了两次,其中间隔在约十几分钟,当时连在几公里外的地方都能感觉到剧烈的震动,这个棚子的石棉瓦都被震得哗啦啦响。现场的墙上粘满了粉尘,爆炸点附近一千平方米的工人当时都末能逃生。后来,被发现的遇难矿工遗体被炸得血肉模糊,抢救出来的受伤矿工不住地呻吟!到第二天清点现场时,我们发现李安唯一的儿子被炸死了,他的儿子正话下个月要结婚哩。没过几天,他就成了这样的一个人……” 张天生听后,心里隐隐作痛,额角直冒冷汗。倏地见到棚子里有一只蟑螂跑出来要从他的脚边逃走,他于是狠狠地把脚抽起来,将它踩成肉酱,然后咬牙切齿地问道: “告诉我,煤老板在那里——” “昨天还在棚子尽头的办公室里发钱——你不也是来领封口费的吧?现在才来,封口费早分完啰。” “我要找这帮家伙算帐,把这些魔鬼彻底铲除——” 黑汉先是吃了一惊,但很快又低下头来,静默地将一只已补好的胶胎放进车辘里,苦笑了一下,慢吞吞地说道: “屁——话!你认为花斑虎这帮人是草包么?找他们算帐,简直是自寻死路,与你无关的事你最好走远一些,不然,连怎么死自已都不会知道……” 张天生不再跟这黑汉搭话,转身就往棚子尽头走去。 要知后事若何,请看下一节。 第十八章 出逃 棚子的尽头果然有一间与众不同的房子,那间房子用红砖彻成,挨着山坡与围墙连在一起,顶上盖着琉璃瓦,墙上挂着两台空调,门口钉着一快四方形的牌匾,牌上用墨笔写着“夜鬼谷煤矿”的字样,门口对着矿工们所住的棚子,象瞭望哨一样时时监视着工人们的动向。房子阶级的两边都种了一棵低矮的风水树,那两棵老松因为长时间没有修葺打理,树叶显得十分枯黄和衰败,它的树杆上又积了厚厚一层的煤灰和泥尘,把要冒出来的嫩芽绿叶紧紧蒙住,使它们无法露出头来,结果纷纷窒息湮灭了。 张天生很快就来到了房子跟前。他打算用擒贼先擒王,打蛇打七寸的方法直接冲进去将“花斑虎”象蚂蚁一样一掌打死,使其余的小妖精变成一帮无头苍蝇,然后束手就擒。所以他现在首先要弄清楚“花斑虎”的模样和他的动向,等时机成熟时便采取行动。他心里明白,如果莽冲直撞只能得不偿失,甚至会伤及无孤的。 张天生在房子的周围转了一圈,见不到一个人影,既见不到有记者排队领封口费,又看不到“花斑虎”在分钱。他觉得好生奇怪,难道真如黑汉所说封口费已经分完,记者们都走光了?可这儿是“花斑虎”的大本营,他是不会轻易离开的呀? 这时,山坡上隐隐约约传来一个女人嘤嘤的哭啼声,接着便见一只黑色的乌鸦在半空中一声长啸,直飞到山后去。他走到老松树的旁边,看见办公室的铁门半掩半闭,没有上锁,里面黑黑阴阴,没有半点声息。张天生心想,难道这帮妖魔在睡觉?这不冷不热的天气是睡觉偷懒的最佳时机啊。便走上台阶,当他正要伸出手去把门推开的时侯,突然,脑后传来一阵汪汪的狗吠声,由远而近,急速又凶恶,象箭一样向他脑后飞来。他吃了一惊,刚想转身,便发觉腿上被什么东西狠狠咬了一口,钻心的痛。他连忙举起木棍,朝狼狗的头壳骨打去。但末等他的武器杀到,狼狗已经脱了嘴,逃到台阶下,昂起头颅,眼露凶光,张开大口,对着他拚命狂叫。张天生怒心中烧,冲了上去,要把这狗东西打成肉酱,吓得这家伙拱头就跑,搏命向棚子方向逃蹿。张天生正要往前追,只见一伙穿着黑衣黑裤的大汉捉着一个浑身伤痕的人走了过来,后面紧跟着刚才那条狼狗,便闪到一边,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很快,这伙人来到了房子前面,张天生定眼去看,发现被捉的那个人原来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这小伙子戴着一付洁白的金丝眼镜,眼镜后面的眼睛又黑又亮,炯炯有神,不断地喷射出愤怒的光芒:他的脸孔象菊花一样白晳,鼻子象刀削似的笔直,额头又高又远,象直插云霄的山峰:他头发剪得短短的,身材高高瘦瘦,手指又尖又长,穿着一件蓝色的衬衣,一件灰色的西裤和一对黑色的牛皮鞋,口袋上插着一支钢笔,显得斯斯文文。现在,这小子的衣服被撕破了,背脊后面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露出了肌肤里一条长长的带着血污的伤痕:他的裤子上满是一摊摊煤屑和泥浆,明显是在那里跌倒了沾上去了:他的皮鞋注满了又脏又臭的沟水,湿淋淋,走起路脚底下的脏水就从鞋里冒上来,并不断地发出哳哳的象打气似的响声:他的双手反剪着被绑在后面,两条胳膊两条怒气冲冲的黑衣大汉狠狠抓拄,使他动弹不得:他的颧骨被打得又红又肿,嘴角流着血污。但他仍然倔强地站立着,昂起头颅,咬紧嘴唇,睁大眼睛,坚定地望着远方。 一会儿,那几个黑衣大汉将这小子拖进了办公室里,把那条狼狗和张天生关在外面。张天生把头贴近门缝,正要往里瞄,那大门却崩声打开,腾地蹿出一条黑衣大汉,一手抓住张天生的衣领,环眼圆睁,攥起拳头,对着他的面孔举了起来,大声喝道: “死老鬼,不关你事,快滚蛋!” 说完猛然一推,把张天生捽到地下。张天生刚想爬起来,那大汉又冲上前,朝着他的心窝一脚踹去,直打得张天生瘫软在地,动弹不得,便啃了一声,走了进去。 张天生被打得头昏眼花,肝肠欲断,痛得口水从嘴里直呕出来。他坐在地上,倚着墙头,捂着肚子,觉得手脚酸软,四肢麻木。这时,房子里传出一阵阵恶狠狠的咒骂声和恫吓声,还有拍台打凳的咯咯声以及打在人身上的棍棒声。张天生忍着剧痛,凝神倾听着。但当他只听到“敬酒不吃吃罚酒”和“把你的照相机和都文章交出来”这两句话时,办公室的大门又被猛然推开,那黑衣大汉又跑了出来,指着他的鼻子说,如果不立即消失,就把他撕成肉片,拿去喂狗!——这黑衣大汉生得五大三粗,声若破锣,面肉横生,圆眼突睛,颧骨高凸,手臂上刻着一条张牙舞爪的老虎,胸脯长满了茸毛。张天生想,这种人的心比秦桧还毒,出手比蝙蝠侠还凶狠,如果他是煤老板“花斑虎”,那真是不好对付。于是他一边思索一边悻悻地站起身,一拐一腐地离开这鬼地方。 当张天生又回到刚才黑汉修斗车的地方时,发现疯子李安早已不见了踪影,黑汉也把车辆修好了,同在,又踏到一条凳子上补起棚顶来。他见张天生面青唇白、痿微不振地站在地上,便笑了笑说: “叫你不要多事,这回可尝到滋味了吧。” “是我不小心跌了一跤……”“还逞能!黑衣帮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会出事,所以也跑了过去远远地望,果然,看到你被打得头青面肿,但你要知道,我是不敢过去帮你的——喂,帮我把地上那快胶布递上来好吗?” “打我的是不是花斑虎这魔王?” “那是花斑虎的侄子,黑衣帮的帮主,人人都叫他青面虎,这种人连生人肉都敢吃,你千万不要惹他呀!” “那花斑虎呢?他去了那里?” “你真问得好听,花斑虎谁管得了,只有鬼才会知到他去了那里。他平时很少到矿上来的,矿上的事都是由青面虎打理,除非矿上出很大件事他才会露面,好象昨天发封口费他到了一天,今天又不见了——喂,你问那么多干吗?莫非还末被挨揍够是吗?把那扎铁丝给我,还有凳底下的钳子!” “但那个被捉的人又是谁呢?我听见他们好象在逼他要机呀文呀什么的,那小子也够顽固的,被打得遍体鳞伤,居然还一声不吭……” “是照相机和文章,蠢材!” “怎么回事呀?” “我在这里讲给你听,你出去就不能到处乱讲了!——听说,那小子是省里报社的一名特派记者,什么报我记不得了,他的名字好象叫什么雄的……对,叫王雄。这小子真是不识好歹,人家排起队来拿封口费,偏偏他不要,还到处照相,还扬言要把这次事故真相登上报纸!你想想,这些相片一旦见报,花斑虎就玩完了,你说,他们怎么饶得了他?听说青面虎他们从昨天追到现在,才在背后山上把他捉到。肯定是那小子把相机和资料尽藏了起来,才遭到青面虎他们打得这么惨的……唉,交出来就万事大吉啦,何必要自讨苦吃呢,这样倔下去,他们横死直死,早晚会把他杀害的……” 张天生听后,心里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把王雄这小子救出来,不然,这小子就会被这帮妖魔活活折腾而死,他不忍心这么正直勇敢的一个人死在这帮混蛋手里。他虽然不甚明白黑汉所讲的如果王雄收藏的相片及文章之类的东西一旦见报,“花斑虎”他们就得玩完这些深奥的道理,但他觉着这小子也确实有使他们感到害怕和恐惧的本领。这就够了,真正的勇士才会叫妖魔鬼怪胆战心惊的!话不定,这小子还能帮上自已一臂之力呢。但用什么方法把他救出去呢?张天生拍了拍尖削的脑门,急得直踩脚。于是,等黑汉将棚顶漏雨的地方补好,落到地上时,张天生又问了开来: “他们是怎么将他捉到的?后面这山么大的山难道都没路跑吗?” 黑汉一边将独头凳、铁钳和一些剩余的铁丝放到棚子里堆满锄头铁铲的角落里,一边说道: “这小子人生地不熟,捉他还不容易?后山看见这么大,有许多地方是装有铁丝网的。听说,那些铁网有时还有电哩,钻了进去,不懂得出去,不被捉才怪了,何况是白日堂堂。如果他跑到农田那边,也许会难捉一些。” 说完,黑汉便指了指围墙外面。张天生便走进棚子里,穿过几张架床,靠近了围壁。墙壁又黑又脏,划满各种各样鬼鬼怪怪的图形和密密麻麻舞龙狗爪的文字:有些砖头已经松动,开了很多裂隙,外面的亮光不断地从裂缝射进来,极象舞台上五彩缤纷的探照灯。张天生从一些稍大些的孔隙望出去,外面坦坦荡荡,一望无际,杂草丛生,有几条耕牛正在吃草。张天生于是大声说道: “外面那里有农田呀?” 黑汉走了进来,撩起蚊帐,坐在床沿上,喘着吐气,一边点烟一边说道: “你眼睛瞎了么?那些荒地就是农田啊。唉,自从这里开始挖煤后,村民就不再耕作了。不过,插禾也没用,是长不出稻谷来的,山上的泥巴和煤屑一下子就将它们吞没了。” 张天生翻掌往一块砖头出力一推,那块砖头象宽松的牙齿一样崩声跌到了外面,露出了一个诺大的洞来。黑汉连忙叫道: “你想把这堵墙摧毁么?整条围墙都是这样的,一推就会倒的!” 张天生又将两块红砖掰下来,并把头钻到外面去。黑汉跑了过来,朝着他的屁股狠狠拍了几下,张天生赶紧缩回头,把那些砖块塞回去,到墙角工具堆里把一把尖利的锣丝刀插进腰间,傻笑着走出了棚子。 傍晚的时侯,张天生已经晃悠悠地走出了煤矿的大门,行走在那一片荒芜的田野里了。他手提木棍,迎着落日的余晖一会儿向一只停在杂草上的蝴蝶扑过去,一会儿又把一朵野花撷在手上:他有时又爬到地面上,把手伸进老鼠洞里,把那些家伙从洞穴赶了出来:有时又直起腰杆,对准伏在草丛中准备吃青蛙的五步蛇一棍棒下去,打得它脑袋开花…… 差不多天黑时,张天生在田野上捡来一些干枯的柴草,升起了一堆篝火,将从沟渠里捉到的几条欢蹦乱跳的塘角鱼串在木棍上,烧得又香又焦,然后大嚼起来。等到月亮爬到了半空了,他才站起身,把篝火熄灭,借着微弱的月光,朝着煤矿办公室外面的围墙悄然走去。 围墙比两个人还高,尽管满是裂缝,但看不到半点火光从里面透出来,张天生知到房子里肯定是批有灰的:跟着把耳朵贴到墙上,但也听不到半点声音。于是,他跪到地上,从裤腰里把锣丝刀取出来,插进墙上一块红砖的裂缝里,屏住呼吸,小心地撬了起来。一会儿,那块红砖周围的泥尘簌簌地落下来,红砖开始松动了。接着,他用手轻轻地推了推那块砖头,砖块便慢慢地陷了进去,透出一股阴阴的冷气和一束微弱的灯光来。当他正要将那块砖头拔出来时,突然,房子里响起一阵急促的悉悉声,接着又是一连串叮咚叮咚的跑动声。他吓了一跳,正要拱头去看,忽然一只乌黑的老鼠从墙里跳了出来,撞到他的肩膀上,霎时便沿着墙根逃到田野去消失了。他定了定神,咬着牙根,终于把砖头拿了下来,放到身边的草地上。接着又开始挖另一只,当他把第四块砖取下来后,他把头钻了进去。 房子里亮着灯光,他的头顶上黑魅魅,他知道那是一张桌子的底面。桌子前面是一张长长的沙发,有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张天生只看见他的双脚。那双脚一动不动,裤子上尽是泥污。忽然,那个人轻轻叹了一声,张天生凝神望去,发现那双脚原来是被绳子绑住的,于是,他肯定那人必是王雄无疑。他又往房间的其它地方望去,房子里除了一张桌子、一张沙发、和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及被绑着的王雄外,什么也没有,房门也紧紧地反锁着。张天生激动起来,立即把头缩回去,动手把墙上的砖头一个个拆掉。一阵间,他便从水桶大的洞里钻了进去,穿过桌子,象夜猫一样慢慢地爬向王雄的身边。 一会儿,当张天生小心翼翼地爬到王雄的脚边时,只见王雄正坐直身子惊恐失措地瞪大眼睛对他看,他急忙站起来,按住他的肩膀,嘴巴贴着他的耳朵说: “不要出声,我是来救你的。” 说完便蹲下来,去脱王雄脚上的绳索。绳子跟母指一样粗,在王雄的小腿上缠了四圈,并打了死结,张天生先是用锣丝刀去挑,半天才见松了一点点,他只得伏到地上,用嘴里的大牙拚命去咬,直到嘴角流满了血,牙齿破了半边,才把绳索松开,之后,又叫王雄转过身去,把他手上的绳子也用同样的方式解掉。 之后,王雄便跟着张天生爬出到了围墙外面。王雄一站到田野上,就撒开腿要往煤矿的大门那边跑,张天生一把将他拉住,说道: “跟我来!越过这片荒地,翻过对面那座山,到了江边,便没事了。” 王雄挣脱了张天生的手,慌里慌张地说: “我的相机藏在大门外的一棵树根下,我必须要把它带走!” “改天拿不成吗?那里有门卫!” “不成!天一下雨那东西就得报废了,何况,不要那东西,逃出来又有什么意思呢?” 说完,一溜烟往那里跑去,张天生只好紧跟在后面。 不久,王雄便蹲在一棵老松下拚命地把一堆砖头搬开。守门是一个黑衣大汉,当五雄正干得起劲时,这家伙听闻响声,手提电筒象狼狗一样葱葱奔了出来,当他照见是王雄时,便伸出毛茸茸的大手去抓王雄的衣襟,一边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以为是夜猫在打花,原来是你逃出来了!跟我回去,不然要你的命!” 当时,王雄把手上的砖头慢慢地放回泥坑里,脸色青白,不知如何是好。 黑衣大汉抓住王雄的手,要把他拉上来。正在这时,张天生从黑喑中蹿了出来,举起木棍冲过去朝那家伙的头颅一阵猛打,黑衣大汉悴不及防,终于咕噜一声昏倒到地上。 王雄立即拿起相机,跟着张天生跑进田野里,很快便消失在黑森森的夜色之中。 天蒙蒙光的时侯,他们马不停蹄地翻过了两座大山,才跑到张天生所说的小河边。当时,天空象灌满铅似的昏昏沌沌,飘着泠叟叟的小雨,吹着寒风,河水混浊汹涌,正在急剧上涨。张天生把身上的钱全部拿出来,才叫得动那船主把他们载到对面去。这次渡船,也确是冒着很大的风险的。那是一只没有逢的小鱼艇,平时主人一般在风平浪静时才划出去打鱼用,现在,当它开到河中间时,一股股浊浪不断地向它打来,使它不得不颠来覆去,左摇右摆,象风中的树叶一样飘忽不定,有好几次他们唯有拿起瓢搏命地抠水,才至于小船沉下去。 船一靠岸,他们立即冲上码头,到了小镇的街道后,王雄马上截停了一辆计程车,直往西驶去。大约下午两点钟时,车子停在一座城市的大厦前。王雄叫车子等一下,自已急冲冲跑进去,一阵间又跑了出来,将一叠钞票塞进司机手里,马上拉着张天生的手走进大厦的电梯去。在大厦的走廊里,王雄打开了一间房门,张天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飘亮的房子,犹豫不决地站在门外,王雄于是笑着说: “进来吧,这是我的家,那帮家伙发梦也不会找到这里来的。” 王雄一进房去,还没有更衣吃饭,就立即打开桌面上的电脑,用一条线把相机连接起来。刹时,电脑里便出现了一幅幅血淋淋令人惊心动魄的画面。张天生觉得非常奇怪,好奇地问道: “屏幕上的是什么?” “那就是我从煤矿上拍到的照片,我现在就把它们发送到报社去。你等着瞧吧,明天的各大报纸就会大量报道今次夜鬼谷煤矿的矿难,把封口费的真相揭穿,揭露花斑虎这些人的阴谋!” “花斑虎是妖魔鬼怪变的,有人会去将他们消灭吗?” 王雄把眼镜脱下来,小心地放到桌子上,闪扑着明亮的眼睛,脱口而出: “当然!” 张天生见王雄的口气那么坚决,肩上象卸了一付重担一样轻松了许多。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一节。 第十九章 新的生活 人生有时真会碰到一些奏巧的事情的。张天生跟着王雄到了这座城市之后,一直住在王雄的家里,王雄的家在这座大厦的五楼,三房两厅。一天早上,张天生推开大厅的百叶窗,让阳光洒照进来,当他看到对面的马路上有一个迎风破浪的帆船塑像时,好象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又往远方眺望,薄雾缠绕的山脚下屹立着一幢幢白色的厂房,厂房的侧边是一排排低低矮矮的民房,民房的前面种着一棵棵葱葱郁郁、参差不齐的梧桐树。虽然有些厂房已经上过漆,有些民房也重新用石灰粉刷过,他还是蓦然想了起来,他曾在那里的工厂工作过,在那里民房住过三年,他还记得自已曾经常与儿子在这些梧桐树下乘凉和玩耍哩。他记得有一次,儿子爬到最大那棵树杈上,怎么劝也不愿落来,非要他到商店里买一支玩具手枪不可——那是他半个月的薪水啊!而当他火冲冲地拿着那玩具到来时,儿子却从树上跌到地上,手胫脱了节,脸蛋撞到石头上,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嘴角留有一条很深的疤痕,令他心痛不已,半年咽不下饭来。现在,他终于又到了他所熟悉的地方,到了自已要到的城市了!于是,妻儿的形象和以前奔波劳碌的生活一股脑儿涌上心来,他忍俊不住,恨不得象鸟儿一样马上飞过去寻找自已的亲人。但是,当他突然又想起老婆带着儿子已到了另一个男人那里时,痛苦得猛挠头上稀稀疏疏头发,拍打皱褶的额头,长吁短叹,嘴唇歪歪扭扭,把窗棂敲得啪啪响,恨自已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会儿,王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叠报纸,眉飞色舞地叫道: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夜鬼谷’煤矿终于被查封了!” 张天生转过身来,望着报纸上的图片,激动地说: “真的吗?——那‘花斑虎’这班恶魔呢?” “当然,那帮混蛋也被铲除了,还有要封口费那批记者也给捉了起来……” 张天生望着天边血红的太阳,心里感受到从来没有过的压抑,他喃喃地说道: “但是有很多农民是靠挖煤养家活口的啊,他们也得失业了……” 王雄看着张天生挂着泪痕的脸颊,充满疑惑地问道: “难道你也有亲属在那里挖煤吗?按你的年纪,你的儿子也该有我这么大了吧?” 张天生摇了摇头,指着遥远的天空,说: “我的亲人在那里。” 王雄朝一排排高楼望去,大惑不解地问道: “你是说你的儿子也在这个城里?” 于是,张天生便把他以前的经历和目前的情况慢慢地说上出来,恨不得立即去把那个诱拐他妻儿的魔鬼打败,将他们解救出来,回到自已的身边。最后,他说道: “我现在就要找他们去!” “可是你能确定他们就在那里吗?你已经离开他们将近四年了……” “那时侯,我宿舍在东边,那魔鬼住在西边,只隔开一条马路。” “这么长时间了,难道他们不会搬走吗?” “这家伙平时靠收这里工厂的废品为生,这些厂还在生产,他能跑到那里去呀,何况这魔鬼也是被家里赶出来的。以前,这家伙在农村的家里生有两男一女,由于到处勾三搭四,嫖赌饮吹,不务正业,结果被他老婆踢出了家门。如今居然把我的妻子拐了去!——想来我真是窝囊,当时为什么不把这混蛋一闷棍打死呢!唉,不知我儿子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 “既然这样,这里有一些钱,你先拿着吧,顺便到商店买一些食物去看看他们。劝他们回来之后,我们再作打算。但有两件事我必须提醒你,第一,见到他们的时侯千万不能随便动粗,要好生劝说;另外,买东西时是一定不能买奶粉!——下午我急着要开会,不然我会陪你一齐去好的——你还是先去了解一下再说吧。” “为什不可以买奶粉?我儿子最喜欢吃那东西,他可是吃奶粉长大的啊。” “现在的奶粉都含有一种叫‘三氯青铵’的剧毒,人吃了很容易得脾结石,特别是孩子吃了以后会害了他一生的,吃多了甚至会死亡哩,已经有成千上万的婴儿被它祸害了!” “这个世界真多怪事,居然有人在奶粉里落毒!那家伙肯定又是那里的妖魔鬼怪变的!——真叫人防不胜防啊!” “落毒的那班人前几天已经被警察拉了,正等着擦净屁股坐牢哩。但现在市场还十分混乱,还是不买为好,尤其是叫‘三鹿’那牌子的。” 张天生听到这里,身子剧烈颤抖起来,急得额上直冒冷汗,于是拿过王雄手里的钞票,葱葱忙忙地跑向楼梯口。到了大街,他什么东西都不买,就心急如焚地向山边奔去。 几年不见,这座城市的变化太大了,有很多老屋已经被拆掉了,建成了一幢幢崭新的店铺;一些水泥路拓宽了一倍,并画上一条条黄色的斑马线,有很多三叉路口还装上了红绿灯;大车小车震耳欲聋,川流不息;大人小陔穿红着绿,欢声笑语,来去冲冲;街道两边的广告牌有方的、有圆的、有黄的、有蓝的、有挂在半空的,有柱在路边的,五花八门,淋朗满目,看到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张天生马不停蹄地在街道和巷子里奔走着,花了半天的时间才来到他以前租住的屋子前。 这间房子早已换了人,有个肥肥胖胖、睡眼惺忪的女人悠然地坐在门外一张旧沙发上,毫不顾忌地捋起衣襟给婴儿喂奶。屋里摆满收买来的二手货,有脱漆断线的电视机、有满是灰尘的空调、有锈迹斑斑的铁床架、还有少边缺角的沙发和凳子……在昏昏暗暗的屋角里,有时又见到一筐筐撒满老鼠屎的破衣烂衫和旧报纸,频频地散发出难闻的霉气味。张天生站在房子前,呆呆地向屋里以前摆床的墙边望去,如今,那里堆放着一大批人们废弃的床垫和玩具。他的泪水在眼睛里直打转,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忧伤和难过——这里曾经是自已温馨的家啊! 这个女人抱着孩子站了起来,象麻雀一样吱吱喳喳地笑着说: “老板,是不是要买电视机呀,这台电视机是刚刚从一个二奶那里收过来的,还没有用够两个用,国产名牌,还挻新的,便宜一点卖给你,怎么样?” 张天生赶紧把手从电视机上缩了回来,说: “不,不,我是来这里看看的,顺便来找人……” “找人?” “是啊——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叫亚兰的女人到过这里?四十来岁,还有一个大约十多岁的男孩?” “你不是讲西屋尽头那个亚兰吧?她经常来呀,她拾来的废品有很多都是卖给我的。” “她拾垃圾?” “她不拾垃圾做什么?她老公一年前就跟厂里断尽了废品合约,整天烂赌烂饮,还经常向她索钱,不然就拳打脚踢,她要养儿子,又没有手艺,有什么办法呢?——听说她以前的老公将她们母子抛弃了,她的儿子不是她现在的男人生的,到现在都还没有让他读书呢——你是她什么人?干吗打听起这个人来呀?” 张天生再也不想说话,便向西边走去。当他刚来到亚兰的出租屋前时,还来不及细看,就听见里面传出一阵唏唏嚷嚷的诅咒声和吵闹声,象一群恶狗在里面互相嘶咬和斗打。他快步走进去,只见有个女人仰面朝天躺倒在屋角里一堆污秽的废纸堆里,一个男人骑在她身上死命去抢她攥在手上的东西。 那女人的矮小瘦削,下巴尖得象一根竹枝;头发十分凌乱,好象半年没有梳洗过似的;她的眼睛又圆又小,充满了血丝;脸上爬满了皱纹,象刚刚犁过的稻田。她穿着一条褪色的圆领西装,那件外套又肥又大,显然是从那里捡来的,纽扣已经被那男人撕掉,露出了她那象榨干了汁的肌体来——那个女人便是张天生的妻子,他看了很久才看得出来,她又黑又瘦,仿佛老了很多。对他妻子施暴的男人身材黝黑,脸上长满髭须,满面通红,两眼冒火,浑身喷着酒气。张天生一眼就认出,这家伙就是诱拐他妻儿的妖魔!这时,这妖魔压在亚兰身上,又打又闹,嘴里还声嘶力竭地怒骂着: “死八婆,快拿钱来!——再不拿来,我要你死!信不信?” 亚兰侧着头,双脚钩起来,一手死死托住那家伙的手,一手拚老命要收到背后去,口里不断地嚷道: “这是我儿子的学费,打死我也不会给你的!平时你连我买卫生纸的钱都刮光了,今次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那家伙推开亚兰的手,一巴掌打到她的脸上,接着又抓起她的头发,提起她的头颅,不停地往地上撞,暴跳如雷地说: “带那野仔过来,害到我穷得连酒都饮不上了,还想读书?——你去死吧!” 说完,抡起拳头,雨点般落在亚花的脑门上。亚花突然象鲤鱼一样翻过身,象野兽一样爬了起来,发疯似的向屋里的楼梯跑去。这家伙喘着粗气大叫着象豺狼一样向她扑了过去,追到二楼把她按到栏杆上,用手抓住她的喉咙,象老虎捕到猎物一样狞笑起来。于是,亚兰的身子便象弯弓悬似的在了半空,随时会跌得粉骨碎身。她的脸象死一般灰白,眼睛睁得大大的,身子颤抖着,发出绝望的哀叫声,这呻吟声与栏杆快要断裂的吱吱声混和着,象定时炸弹那样叫人惶惶地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侯,张天生冲了上来,怒火中烧地抱着那家伙的腰肢,把他拖到一边,接着朝着他的脑袋一轮猛打,打得那家伙抬不起头来,忽然,那家伙一脚踩空,整个身子便象木桶一样咕咕噜噜滚下了楼梯。张天生追了下去,见那家伙象一条死猪一样倒在地上呱呱直叫,便对着他的屁股一阵乱踢。那家伙顿时头破血流,脑袋肿起了一个个脓包,当在痛不欲生中忽然见到一个凶神恶煞似的汉子举起扁担狠狠地朝自已的头颅打来时,他连忙惊慌失措地向门外滚去,碰到门槛时急忙爬起来,惊恐万状地朝街边逃走了。张天生又想赶上前,突然楼上传来亚兰“哎哟哟”的痛叫声,便回转身来,忐忑不安地朝楼上走去。 亚兰靠着栏杆软绵绵地坐在地上,被打得鼻青面肿,额头尽是红通通的伤痕;她闭着眼睛,捂着肚子,仰着头痛苦地呻吟着。张天生快步走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说道: “起来吧,我们离开这鬼地方!” 亚兰睁开眼睛,露出又悲哀又惭愧神色,叹息一声,轻轻地说道: “我在这里休息一会,等小宝回来再一起走吧。” “小宝那里去了?”“他帮隔离的王老九贴街招,我每天都叫他不要走远,他也许就在工业区附近。” “贴街招?” “街招就是王老九帮人家刻公章、印证明、搞文凭的广告,他怕警察拉,所以叫我们小宝去,每次给他五元钱。” 张天生于是放下亚兰,走出了门外。 工业区里阳光灿烂,人声鼎沸,机器隆隆,工厂的墙壁上果然贴满了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广告,有招工的、有开业的、有演戏的、有出租房屋的,当然还有亚花所讲的刻公章和搞文凭的,但张天生在一些人群中东瞄西寻,只看到一些车辆在厂门口出出进进和厂门外排满报名打工的青年男女,却很难见到有小孩子在玩耍或活动,更没有看到他的小宝在贴什么东西。半天过去了,阳光慢慢消失,天空渐渐阴沉起来,他不禁心急起来。当他在一间工厂的门外扯住一位捡垃圾的亚婆打听起这桩事时,亚婆的回答令他又惊又喜。亚婆婆呶着嘴巴颤抖着指着后面说: “刚才我在那边拾废旧时见到有一个男孩被城管打了之后拚命追,那个男孩高高瘦瘦,我经常见他在那边贴街招,他也许就是你所讲的孩子吧。——唉,现在的城管真野蛮,连小陔都不放过——这陔子又是的,居然连书都不读,小小年纪就学起大人去挣钱……” 张天生于是又撒腿往亚婆婆所指的方向奔去,当他跑到工业区外时,见到一张大鱼塘边上围着一圈人,那些人对着鱼塘有的在大嚷大叫,有的在指指点点,有的在交头接耳。张天生拨开人群,看见水里有个男孩象狗儿一样拚命地拍打着水花,时而沉到水里去,时而又浮了上来。张天生冲到塘边,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塘里的水非常寒冷,如果张天生的心里不是有股火一般的热情,游到那男孩的身边时,就一定要冻僵了。水不是很深,张天生站地泥沼里,刚淹过他的脖颈,但对落水者来说,好象漂浮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一样险象环生。张天生靠近男孩的身边,一把拉住他的手,然后掳着他的脖子,向岸上游去。 张天生把那男孩救上岸后,把他抱在怀里。这男孩头发长长,皮肤又黄又瘦,脸色青一块紫一块,口里吐着白色的唾沫,嘴角有一条长长的疤痕,眼睛又小又圆,疲倦地紧闭着。 张天生认出这男孩就是他的儿子小宝后,便痛心地抚摸着他的脸蛋,嘴里轻轻地呼唤着他的 名字。一会儿,小宝睁开眼睛,见到了自已久违的父亲,微笑地将手放到他的脖子上。 傍晚时,张天生背着小宝,带上亚兰,回到了王雄的家。 过了些日子,王雄便托关系安插张天生在这个社区的收发室里干活,每天只负责收发报 纸和信件;安排亚花在社区里做打扫卫生,把小宝送到城里一所小学里就读,还特地帮他们在附近租了一间民房,让他们每天都待在一起。 从此之后,张天生便开始了一种全新的生活。 (完)2009-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