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缠不休》 小说简介 这是一部洞穿都市人心灵深处的隐私,揭露尔虞我诈的技俩,展现无端纠缠的恶习,暴露官场与商场暗地进行权色交易丑陋行为的全景式作品。 养尊处优的英曼娜,不甘在家当养鱼赏花的“富婆”,为了打消寂寞,逼迫老公张不唤投资一笔50万元服装广告,顺利地被聘为广告经营不佳的暮州消费快报记者,又当上了广告策划部主任,以展现人生自我奋斗的价值。为了完成报社下达的年度广告创收任务,她绞尽脑汁,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但还是落入春秋广告公司老板赖之舟设下的非法营销的骗局,导致报社百万广告款无法收回的经济损失。于是,英曼娜在被报社崔总编扣发奖金后,与之反目为仇。为了报复崔总,她偶然认识了市城建局局长董莫明、市工商局局长甄淦青,并成了他们在五星大酒店总统套房里轮流占有的情妇,开始利用姿色,借权报复崔总,却事发东窗……而安份守己、容貌出众的高中好同学罗紫楠医生,则在暮州市第一人民医院陷入被污蔑、性骚扰的困境中,她面对的是性情变态的医院院长潘玄安,背信弃义的分管副院长刘暖冬,暗中争权夺利的副院长马耿和出国弃家不归的丈夫严铁心……两个不同生活轨迹、不同生活态度、不同生活方式、不同遭遇的都市少妇,她们是如何构建一道心灵相互慰藉的坚强防线,又是如何摆脱各种纠缠不休的骚扰……小说情节跌宕起伏,把男女主人公性格放在错综复杂的社会环境下刻画的有血有肉,每个人的命运最终如何,读来出人意料…… 第一章(1) 3月的加拿大,与远在千里雪花飘飘的多伦多相比,第二大城市温哥华却是一派春暧花开的景象。尤其在离市区不远的英国女皇伊莉沙白皇家公园内,蜂蝶催春,百鸟鸣啼,数百棵大小樱花树上的粉红、银白、淡紫各色的樱花已挂满枝头。在大片绿色葱葱的草坪衬托下,艳姿的樱花似如“仙女”纷纷下凡,绽放出迷人耀眼的灿烂微笑,飘逸着一阵阵勾人心魂的幽雅芳香。而在公园半山坡有一棵“樱花王”,更是娇柔娇艳,万众瞩目,每天来这里观光的异国他乡游客更是为之销魂倾倒,非得同“樱花王”来一个亲密接触,合影留念,好象要圆一下这无悔无憾的梦。 在人头攒动中,一对个头、模样极不相称,但却亲密地搭肩揉腰、难舍难分的男女,格外招人眼目。男的名叫严铁心,腿长个高,足有180厘米,穿着银灰色的飘然风衣,戴着镀金色的宽边墨镜,魁伟的身材在春光的映照下十分抢眼。在如此人高马大的衬托下,依偎在他身傍的女孩,则显得小鸟依人的模样。此女名字带有点“洋味”,叫曾妮,个头不过160厘米。她润滑润白的肤色,黑色飘逸的长发,戴着红蝎色的太阳镜,也穿着银灰色同一款式的风衣,明人便知是情侣装,八九不离十是一对正在热恋中的情人。曾妮不断主动向严铁心打情骂俏,还大喊大叫地朝“樱花王”冲去。周围很多游客,谁都想抢占有利位置与“樱花王”贴身合影,因为春天的脸说变就变,半个钟头前公园还春雨沥沥,难得云开雾散,忽然来了一阵妩媚的阳光。 “心哥,快呀!”曾妮兴奋娇柔地推拉着严铁心喊。 严铁心一愣,又猛醒,几个箭似的大跨步,眨眼功夫就脚落樱树下。但他却心不在焉地伸手牵过曾妮。 “嘿,老先生你好,帮个忙吧!” 曾妮眼亮嘴甜,一眼瞄中胸前挎着一个镜头长似炮筒相机、头戴鸭舌帽、几分摄影家气质的华人老游客,并敏捷地将自己手中的数码相机递给他。当曾妮与他依偎相拥在“樱花王”下摆好姿势,老先生则不断地提醒面无表情的严铁心要打起精神笑一笑。见没效果,老先生无奈地摇摇头,只好连续三次摁下快门。望着老先生携着老伴的手,悠扬漫步的幸福背景,严铁心突然百感交加,脸上的肌肉下意识地抽搐了几下,因为今天是他离开远隔万里之外中国大陆妻子罗紫楠整整八年的日子。八年前他和妻子度完蜜月最后的那个晚上,清晰得如同一面镜子,历历在目。此时的严铁心却面对死缠烂打、非他不嫁的曾妮,表面虽显得平静如水,却掩饰不住内心的阵阵痛楚。因为他明白,自己曾经深切爱过的罗紫楠,今天的举动无意表明,他不仅狠心地改变了爱的初衷,不仅抛妻弃儿,投入到别人的怀抱,而且更撕毁了那晚他紧紧揉抱着泪水洗面妻子,对天对地发誓“五年后是死是活我都要回家!”的承诺。 “哎、心哥,你傻愣什么呀。”曾妮娇滴滴地喊。 其实,曾妮不知男友在想他的罗紫楠,因为严铁心根本就没告诉过她在大陆暮州市还有一个盼他而归的如花似玉的妻子。 严铁心六神无主地仰天长望,又慢慢地微闭双目,深吸一口气,愧疚地在内心肝胆欲裂地嘶嚎了一声:我的阿楠,我的女儿晶晶,铁心对不住你们啊…… 晚十一点了,暮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内科急诊室仍然灯火通明,前来诊治的病人不少。春季气温变化无常,时高时低,使感冒发烧的人聚增,男女老少皆有。今晚轮到了罗紫楠值夜班,她在家六点匆忙吃了饭,安顿好女儿,赶到医院接班就坐后,诊治了一个又一个病人,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忙碌到十一点,看完最后一位病人,已累得她手酸腰疼的,喘一口气好象都没精力体力。按医院规定,值班到夜里十二点其他医生接班后她才能下班,不得提前离岗,她还得让身体撑着,有多少能量还要继续消耗多少。正当她搓眼提神时,高中同班女同学、在暮州消费快报任聘用记者、广告策划部主任英曼娜打来电话。 “我的白衣天使,你现在也算是个自由快活的单身女。怎么样,下班后我们一起去蹦迪,放松放松,意下如何?” “唉,你这个夜猫子,明天你没任务?”罗紫楠无精打采、有气无力地说:“看来,你老公张不唤又不在了吧。” “他呀,有家不归,有妻不睡,姑奶奶鬼知道他又去哪里鬼混寻花问柳去了。”电话里英曼娜发出漫不经心的声音:“想开点,时代变啦,咱们女人也要立足暮州,放眼世界,趁着年轻还有几分姿色的本钱,何不潇洒走一回呢。再过二十年,到了更年期,哇噻,什么黄花菜都凉了。” “今晚我累,你就饶了我,自己去潇洒吧。” “你呀你,就是不开窍,严铁心狠心扔下你和没见面的女儿八年,给你多少个臭加币?就这样让你死心踏地为他守活寡?青春是什么,金不换呀,你八年人生最美好最美妙最动人的青春都让他一走了之给粗暴地糟蹋了。呵,还搞得你整日茶饭不香,睡不安宁,这叫心灵摧残,你知道吗?”英曼娜在电话里伶牙利齿仍继续喋喋不休:“你呀你,别自作多情了,以姑奶奶的经验推测,说不定严铁心他娘的已经在尼加拉大瀑布风景区,正揉着洋妞卿卿我我,打情骂俏,只有你这个自做多情的天使,还傻呼呼地蒙在鼓里。” “好啦好啦,我的大主任、心理医生。”罗紫楠打住她泉涌似的唠叨:“娜娜,我今天真的累了,下次吧。要不,你叫艺术家陪陪?” “游然生呐,姑奶奶想必他已经喝得烂醉,打了n次手机没接。这混混,要是清醒时,姑奶奶不请他自来。” “最近你们俩好象暗地里偷鸡摸狗的,进展如何?喂,依我之见,别太过份,适可而止。”罗紫楠带着半开玩笑的语气忠告她说。 “别说的那么刺耳难听,什么偷鸡摸狗的,这叫鸳鸯水中戏,恩爱嫌夜短;两人若有情,寂寞恨昼长哦。”英曼娜在电话那头又情不自禁地发出“咯咯咯”快乐的浪笑声。 罗紫楠忍不俊地被逗乐了,但听她放荡的笑声,猜疑这对狗男女恐怕偷吃禁果了。试想,一个是被大款老公在外屋里藏娇冷落一旁,但却性情奔放、不甘寂寞的“孤女”,另一个是曾经横渡东洋日本淘金梦碎被妻抛弃,但却玩世不恭、学非所用的自由“寡男”。俩个活灵活现的“活宝”,都是干柴烈火的,难保不会火星四溅,勾搭成奸。记得几次同学聚会,俩人相互暗送秋波,眉来眼去的,明眼人谁不知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罗紫楠忖思:只不过自己和他俩是知己知心知情知深,一句话太好太好的同学。既然是关系非同一般的同学,就有必要在这是非曲直的关头上给予提醒提醒,以免今后发展到又一个家庭支离破碎或其他什么不可收拾的事,也算是尽到当初同学的情谊、同学的责任而问心无愧。 “娜娜,你要好自为之,不要整天什么情呀爱呀,像唱山歌似的当饭吃。我的病人又来了,不和你聊啦。”罗紫楠撒了一个谎,放下电话不再与英曼娜闲聊。否则,她会无忧无虑、没完没了地侃到天亮,特别在上班时,倘若长时间电话聊侃影响不好。 英曼娜这种喜欢海阔天空的聊天侃地,似乎成为一种乐趣和嗜好,常在罗紫楠公休时发生,罗紫楠笑哈哈地称她为自己的“心理医生”。其实罗紫楠不是讽刺她,确实发自内心佩服她,正因为有她的开导劝说,很多时候帮助罗紫楠摆脱精神上的焦虑或苦闷。尽管英曼娜高中毕业后高考落榜,学历偏低,不久又嫁给了搞服装生意的张不唤,但经过这几年“社会大学”的摸滚爬摔,特别是张不唤用广告投资给她换来暮州市消费快报聘用记者、主任之类的职务,使她有更多机会接触社会的方方面面,成了具有丰富社会生活经验的“优秀生”,尤其她在调理人的心灵情感方面确有独到办法和决窍,能让你心情瞬逝阴转多云或雨过天晴,罗紫楠对此体会颇深。因为这几年罗紫楠除了累死累活拉扯不大不小快上学的女儿,照顾体弱多病的父母外,她的精神压力超过了体力的承受能力。 这种精神压力来自严铁心八年前的离家出走。严铁心当初一走了之,偷渡拐弯他国后又辗转到了加拿大。头两年他还断断续续来过一些信或打过电话,甚至汇过为数可怜的加币。但在罗紫楠的想象中,他更像居无定所的街头流浪汉,一会儿落脚多伦多市,隔三差五又到了蒙特利尔,再来电话时又说换了一个地方,人在安得略省,他的行为简直跟淮海战役中国民党的残兵败将一亲,遇到我人民解放军吓得没有方向地逃来窜去。正因为严铁心无固定工作和住处,家里有大事急事什么的,罗紫楠要主动打电话或通过网络与他商量,根本就是两眼一摸黑,像一只无头的苍蝇撞到哪里算哪里。随着时间的推移,严铁心每次打来电话都是三言两语,最初还有几句甜言蜜语,问寒问暖的,后来连说话的语言都从几句话省略到几个单词,而且声音萎靡不振,有时还词不达意。在这种情况下,作为妻子的罗紫楠能不为他揪心捏汗吗?虽说他们算不上什么患难与共的夫妻,但俩人毕竟曾在花前月下牵过手,还有严铁心当年曾经在大学门口,痛打纠缠她的三个流氓而鼻青脸肿受伤使她感激涕零的事,还有温嫁丽人的那个洞房花烛夜,他用男子汉结实的胸脯撑起她玲珑丰满的胴体,就像大山托起并需要呵护一棵绿色的小树一样,让她有一种安祥与幸福、激情与满足的温馨感。往事如飘逸的梦,但却历历在目,难以忘怀。 这八年情况会不会不断发生变化?换言之,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谁能想象今后不会发生可怕的不测之事呢。比如,现在远在加拿大的严铁心,是另有新欢,还是穷困僚倒,甚至生死不明……这一切一切事不明朗的问题,就成了罗紫楠一块一块的心病,使她承受八小时工作之外心焦无助的精神煎熬,这也包括来自生理方面的折磨。尤其在初夏夜深静谧之时,雌性青春体内的荷尔蒙内分泌猛增,强烈的性渴望所引发的冲动使罗紫楠有时欲罢不能,而使自己陷入更加痛苦不堪的境地。每当此时,罗紫楠就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答应铁心做什么异想天开的淘金梦而离家出走,或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放下面子改变观念,学学官场商场上一对对偷情之人,放肆地来一次动物本能的激情渲泻?或恨自己为什么不给整天关注关爱苦恋自己的南江医科大学同窗学友,现在已是自己顶头上司的刘暧冬副院长一次机会……她有时甚至幻想,只要这个机会她胆敢相让,刘暧冬床上的疯狂会让她幸福快乐得时间倒流,山崩地裂,死去活来。但罗紫楠出身书香门第,从小家教极严,自己又受过高等教育,业余爱好以阅览正统的各种世界名著为主,很少涉及情欲凶杀之类的地摊通俗读物,因此她是一位在人性情感方面始终受到洁身自好、忠贞不渝等传统保守思想的影响。虽说不上这种影响根深蒂固,但在关键时刻,她却能够把持住自己。何况刘暧冬的老婆翁美莺还是大学同届不同班的同学,她的存在就像一扇难以推开的窗,关闭着各家都相安无事,一旦撞破就会天翻地覆。当然以后漫长的人生路会不会踩雷触电,谁也说不清,但至少到目前为止,罗紫楠在同事朋友同学的眼里,仍然保持着一位玉洁冰清、近乎完美的“圣女”形象。难怪乎,英曼娜经常讽笑她:“信息时代像你这样的忠贞烈女不多见了”。于是,罗紫楠每每夜晚遇到心不畅情也烦性难熬时,最有效的解脱方式就是与英曼娜的电话聊天,少则个把钟头,多则说不准,有时直侃得天昏地暗,累得昏昏欲睡为止。但说来好笑,电话聊天有时也会聊出问题来。 去年“十一”黄金周前的一个晚上,英曼娜与罗紫楠聊天还真聊出一个天大的麻烦笑话和后来引出一桩意想不到的一对“野鸳鸯”偷情岳山,险发不测的故事……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按以往的经验,每逢春节、五一、国庆之类的大节前,严铁心没有特殊情况一般会打电话回家,尽管说不上几句话,但也会使罗紫楠心存几分宽慰。结果去年国庆节前他没有来电,这使罗紫楠充满了久等无果而极度失望的心绪。那天晚上已经十二点,她瘫似地躺在床铺上,失落的心境加之一天上班后的疲惫使她昏昏欲睡,仿佛神志不清。就在此时,电话铃声大作,她以为是严铁心的,瞬间精神还为之一振,一听是英曼娜的声音,她像泄了气的皮球再也鼓不起来了。开头罗紫楠还勉强听得清英曼娜唠唠叨叨数落着游然生本来学建筑专业好好的,后来搞什么狗屁不相干的绘画艺术能赚几个美金欧元,再后来英曼娜又扯到张不唤最近偶尔回家,发现他床上功夫日暮西山,大不如以前的功力,具体症状是举而不挺不坚,问罗紫楠究竟我老公是长期酒精中毒过度,还是属于做生意精神压力过大所致,还是他在外频繁寻花问柳导致体力不支?有没有什么灵丹妙药?据说“伟哥”不错,老中青皆宜,但广告是否吹大牛?前几天姑奶奶花血本到医药店买了几片,可他说此药会上瘾有副作用,究竟是真是假?罗紫楠已经疲倦得听不清她在讲什么,更无法清神地回答她所提出的一连串乱七八糟性功能的问题,只是答非所问地“嗯嗯……噢噢……”,再再后来英曼娜说难得国庆放个长假,报社崔总编同意放我一马,说爱怎么休假都是我自个的事,我明天就去购买赴岳山五日自助游的机票,咱们姐妹俩来一个亲吻大自然、抛弃烦恼的精神大解放,说定了机场剪票安检大厅前见面。叽叽喳喳之后,英曼娜还在电话里亢奋地哼起了那首《不见不散》的流行音乐。或许阴差阳错,罗紫楠入睡不断发出的疲惫鼾声,英曼娜全把它当成笑逐颜开的称赞声。结果“十一”那天上午九点飞机起飞前五十分钟,心急如焚的英曼娜仍不见罗紫楠的踪影出现在机场安检大厅前,便惊慌地拨打她的手机。 “嘿,我的白衣天使,你究竟车到哪里?!”英曼娜像热锅上的蚂蚁。 “你说啥?什么车不车的。我和女儿正在大洋国际百货商城瞎逛哩。” “我的天,你怎么会跑到大洋百货商城,不是说好今天咱们一块去岳山五日游吗?!” 英曼娜两眼一黑,额头沁汗,双脚直跺,气急得眼泪都快挤出眼角,还险些把脚上五寸的高跟给拆了;罗紫楠则雾里云里的,分不清英曼娜在编撰哪部天方夜谭的故事。 “去岳山?不会吧,你约我了吗?!” “哎呀呀,我的姑奶奶,你不会是更年期提早来患了健忘症吧。前晚我不是和你说定了。” “前晚……噢……你不是……好象只说张不唤出了什么问题……什么举不了的挺不了的……再后来我睡着了,真没听清你说啥了……” “完啦完啦……你居然没听清我说我们俩去岳山游这个关键词!” “我真没……嗨,哪怎么办?要不,我赶过去!” “现在你就是飞到机场也来不及了!” “都怪我,娜娜真对不起、不好意思……”罗紫楠连发歉疚的声音。 “嗨,你这个臭阿楠,颠倒黑白的医生。前晚我该说的没先说,你该听的没有听,姑奶奶回去跟你没完!” 英曼娜哀声叹息道:“算了算了,我现在退你的票,登我的机。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第一章(2) 此时的英曼娜,后悔前晚要是也通知“艺术家”该多好,至少让他做个替补“三陪”,也不至于今天自己成了孤家寡人。其实,那晚英曼娜并不是没想到邀游然生一块去,只是当时莫名其妙多了那么一点顾虑,闪过带上游然生欠妥的念头。她想:要是三人同行,住酒店与谁同居都成问题。与罗紫楠同室呢,可以海阔天空、无拘无束地聊,可以得到心灵上的慰藉;若与游然生同居呢,得到更多的仅仅是生理上的满足,但这不是拿眼见为实的男盗女娼来刺激罗紫楠,让她无地自容、心存难堪吗?因为自己与游然生偶尔愉情上床之事,她还从来没有真实而郑重其事地告诉过罗紫楠,罗紫楠也仅仅是隐约地从自己半开玩笑的言谈中滋生的疑惑。与其美事难以双全,不如拉上最近心事重重的罗紫楠一人,让岳山妩媚清丽的阳光驱散她满腹辛酸惆怅的阴霆。 “抱歉,娜娜真得很抱歉……”罗紫楠内疚道,声音轻得像轻风吹过湖面。 “不说不说了。暮州孤女岳山行,岳都峰下新人宠。” 随着飞机拔地而起,很快升高腾飞,游客们有说有笑,机舱内顿时洋溢着轻松愉快的气氛。但英曼娜忽然思维万千,心情低落,一脸愁云。引发这种坏心境其实与罗紫楠无太大关系,她是因为受到周围游客中一些年青新婚夫妇和未婚情侣你拥我揉、亲密无间举动的刺激,特别是飞机起飞十来分钟后,坐在飞机倒数第二排、她前排的一对不知是何方来路的情人,俩人头挨着头,其逗情的手法令她想起八年前与老公张不唤一样在飞机上发生的那一幕,现在却像盗版似的影蝶一览无遗地暴露在她的杏眼瞳仁里。男的根本没在意座位后还有英曼娜的存在,于是他很放肆、很亲热地把嘴附贴在女的耳根旁,悄悄情话如轻柔的细雨。 “我的小精灵,爱死你了……前晚……你的醉态,美如日色欲尽花合烟,又像梨花一枝春带雨。” “你真捧……那阵我的感觉就像在太空,有一种说不清的……” “那是雾里看花,飘飘欲仙,对吧。” “你坏。” ‘好戏还在后头呢……我呀,今晚还要让你轮番体验小桥流水的飘逸,春潮激荡的澎湃。“ “好讨厌。” “我的小精灵,只要你愿意……” 男的说完,用湿漉漉的舌尖在女的嫩白的耳根上磨来擦去的,女的便发出低沉轻微畅快“哦哦哦……”的呻吟声。这一情景从背后看是发生在座椅靠背之间仅有寸把宽的空间,这可把坐在背后的英曼娜搅得心猿意马。她真想掏出随身的相机拍下这个镜头,起诉这对狗男女光天化日之下对别人进行性骚扰,要是国内有这部法律的话。 见到此情此景,英曼娜又悔恨起张不唤。 今非昔比,事过境迁。张不唤在南方几个大城市搞服装贸易,长年游荡在外,把而立之年但仍丰姿卓著的娇柔妻子冷落一旁,这就像把一条本来还是活蹦乱跳的鱼扔进了空间窄小的冰箱里冷藏起来,不用解冻,又不易变质,然后又忘记原来冰箱里还有一只完全可以经过调味欣赏的美味佳肴。于是,类似张不唤这样的男人就很放心,来一个“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贪婪饿猫似地不断在外品偿天南地北的各类“海鲜”。张不唤不就是这种货色的男人?难道有钱或有权的男人都他妈的有这种难改的业余嗜好?!英曼娜暗自在内心大声诅咒。 飞机在接近岳山的空域飞翔时,机舱内的不少游客又开始兴奋地热闹起来。 岳山是什么山,中国最知名的山峰。奇、险、俊、秀……简而言之,集成了天下所有山脉最有特色、最有特点于一身的人间“仙境”。英曼娜对此山并不陌生并不怀疑,或者说,时至今日她有时还有一点依恋之情。这种依恋情结,其实是她八年前与张不唤结婚度蜜月来岳山旅游时,艰难攀登岳都峰共同培育结下的。她想,八年了,弹指一挥间啊,它演译着多少人间的悲喜剧?可以肯地说,岳都峰上留有多少男女恩爱的“连心锁”,就会变成多少婚姻破败的“碎心锁”。英曼娜的这种奇思怪想虽说过于偏急夸大,但它好像有根有据而坚信“中国有70%家庭夫妻婚姻生活是凑合得过”这一论断。 这不是什么名人名家的至理名言,而是当年英曼娜读高中时,数学聂老师背着师娘像做贼式地告诉她的。 当初英曼娜上二高时,数理化成绩欠佳,尤其是数学科特差。聂老师对她说,你要想考上大学,数学必需先过关,数学科学好了,就能带动学好物理化学,否则三门成绩落下,理想就会成空想,美梦就会成恶梦。这样吧,你每星期天晚上到我家补课,或许还能来得及应付高考。 英曼娜当时高兴的几乎要蹦起来,真想冲上前抱住聂老师的脖子给他一个飞吻,要不是聂老师长得一副干瘪黑暗的脸,让她心生鸡皮疙瘩,那刻她没准还真敢做出这一惊心动魄的举动呢。 因为补救数学科的事,英曼娜原先是想请班长罗紫楠帮忙,她的数学成绩始终就像她姣美的花容月貌,格外引人注目,无论大考还是小考,都是令人赏欣悦目的年段前三名,仿佛无可挑剔。但不到一年就面临高考,其他繁重的课程、作业又堆积如山,罗紫楠既没大量精力也没太多时间帮她辅导。英曼娜想,如果因自己拖跨了紫楠,那我不是成了千古罪人?于是英曼娜难以启齿。倒是数学科一直在班上摆“老三”位置的游然生,曾明里暗里地主动自告奋勇,向曼娜献大殷情,但均被她婉言谢绝。主要原因是英曼娜隐约地发现游然生在暗恋自己,这本来在春潮勃发的高中生之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英曼娜也不会太在乎,可是她讨厌游然生哪晃来晃去不安份的色迷迷眼光。 高一高二时,“校花”罗紫楠曾经是游然生发誓一辈子海枯石烂不变心的梦中情人,还立下今后成就大业非罗紫楠不娶的誓言。这一誓言不知怎么会通过班上其他男生拐弯抹角传到女生耳朵里的。罗紫楠一听,气急得泪眼汪汪,把游然生拉到学校操场旁一棵玉兰树下无人处,当面狠狠臭骂了他,说如果再胡说八道非把他告到校长那里,吓得游然生面如土色,吱吱唔唔。或许是意决心死,到高三时游然生又移情别恋于长相姣美丰艳、被男同学暗地封为“梅花二”绰号的英曼娜,意思是紫楠与曼娜都是数一数二的班花,论身材相貌,两人可谓春兰秋菊,各有所长,但与紫楠相媲美,曼娜稍稍逊色,只能屈居老二位置,因为紫楠身上散发出一种内敛、隽永的气质。游然生被罗紫楠臭骂之后,暗恋曼娜的智力却大增,不再信口开河,胡言乱语,而是采取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的策略。 英曼娜发现游然生移情秘密是在全班一次游泳课上。当时,英曼娜与另一位女生都刚刚学会游泳,两个人相互不服输,非要比试一下高低。性格好胜好强的英曼娜没有做泳前的准备活动,挺胸昂首走到池边,“扑咚”就跃进水中。由于用力过猛,游到深水区小腿突然抽筋,还来不及喊救命,双手胡乱地在水面“噼哩啪啦”拍打几下就沉入水中。由于事发突然没喊声,老师同学根本就不知,但已很久蹲在池边像猫一样盯住英曼娜的游然生,却惊醒似地大叫一声“曼娜落水,救人啊!”就跳入水中。在深水区两米深处,游然生鲸似地扑向英曼娜,两臂一下揽住她的细柔蜂腰,脸嘴很自然地紧紧压在她那富有弹性丰满的乳峰上,双脚猛蹬几下就浮出水面。游然生从小海边长大水性好,还有一点水中救人的知识,正确的做法必须从背后揽腰,以免落水者因极大的恐惧而乱抓一通,这对施救者威胁很大,弄不好还会双双葬身水底。但游然生当时确实是顾不了那么多,只是把英曼娜托起那一瞬间,他忽然感受到有一种全身热血喷涌、心跳加快的幸福感。从此后,游然生千方百计、绞尽脑汁与英曼娜搭话,最初曼娜对他也萌生几分好感,毕竟“英雄救美”的事迹传遍学校,游然生的行为还被校长在全校大会上表扬。再说那天要不是他眼明手快,英曼娜十有八九成为今天同学们记忆中所怀念的“美人鱼”。但英曼娜发现,自己每每与游然生说话时他的小眼珠就是不老实,在她的丰胸上探宝似地发出痴迷的异彩神光。就因为这种眼光倒底是美的欣赏还是色的贪婪,实在难分是非曲直,使英曼娜对游然生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讨厌感。于是,游然生想主动通过帮助英曼娜辅导数学课来进一步巩固和发展两人之间的情感,便成了水中捞月,天上摘星的单相思了…… 星期天晚上,英曼娜第一次到聂老师家补课,就发现聂老师与师娘感情不怎么的,婚姻似乎也到了风雨飘摇、昏天暗地的破裂程度,若按现在年青人“嘿,合不来就分呗,谁怕谁呀?”的观念,应该说他们是该到民政局红本子换蓝本子的时候了。开始英曼娜仅仅是猜测,后由猜测到怀疑,又从怀疑到肯定,再由肯定到证实,好象分解做了一道数学难题。这个从感性到理性的“实践出真知”探索过程是:曼娜进了大门后,先是看到聂老师与师娘各吃各的闷饭,各洗各的碗筷,尔后自己进错了房间,被聂老师一把拉住说那是师娘睡房,再后来聂与妻俩人几乎没说话,一说话口气僵得像铁板,还带有一股浓浓的火药味…… 英曼娜心有余悸,一种怪怪的感觉。补课快结束时,她实在按奈不住问坐在一旁的聂老师爱不爱师娘?聂老师先是一愣,又赶紧用手示意一下。 “嘘,小声点。没爱啦,我都这把年纪了,哪来爱不爱的。” “聂老师,不是有句名言,没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 “未必有爱……嗨,跟你说不清呀。” “俩人如果没爱怎么能结婚呢?应该找一个真正所爱的人。” “理论上没错,实际上是两回事。这样吧,打个比喻,夫妻关系好比一加一等于二,如果得三,这个三可能是奇数,说白了可能是第三者,也可能双方感情出了裂痕。那么婚姻本来是两个人的事,就像一加一得二,如果变三,那么麻烦就大了……” “什么原因会导致三的出现?若真出现三的麻烦,怎么办?” 聂老师又一愣,一时给蒙住了,然后用左手轻轻拍拍搓搓自己的秃脑门。这是聂老师遇到难题疑问时的习惯动作。 英曼娜暗自好笑,聂老师不会是遇到“哥德巴赫猜想”的数学难题吧。但仅仅过了十几秒钟,聂老师像传经送宝似地道出自己的“婚姻凑合”理论,以图充分说明为什么一加一不能等于三。为了慎重防泄露,聂老师蹑手蹑脚像做贼一样把门轻轻掩上,以防声音传到隔壁师娘耳中。 聂老师如数家珍似地说,现代社会人的婚姻、爱情新观念变化速度超乎想象,快得就像滋浮悬列车。一加一得三的情况很多,男女都有,能不能容忍这老“三”的存在,这跟每个家庭的利益、每个人的价值取向不同有很大关系,如何选择,其结局也是大不一样的。比如,有的为了金钱,有的为了权力,有的为了名誉,有的为了前途,有的为了孩子,有的为了面子……我就是为了孩子和面子。你瞧,我的儿子都上大学了,我呢也老的快退休了,还能有什么资本折腾?再说了,学校从领导到同事,上上下下,左邻右舍,谁不把我老聂当成五好家庭“模范丈夫”的学习楷模?因此,对我而言,一加一不可能得三,但我这个“二”又是两个“一”的简单相加,既不能完全拆开,又不能真正融合,所以叫凑合。但不怕你这学生笑话,我想得开看得透,据我平时对亲朋好友家庭的了解和权威部门得来的信息,并通过计算证实,中国有70%家庭夫妻的婚姻生活是凑合得过。大家都能凑合撑着过,我又何妨去撕破脸皮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呢…… 英曼娜第三次到聂老师家补完课后就再也没去了。原因很简单,她感到聂老师家有一种沉闷、窒息的空气,让人滋生心情不好的感觉。由于英曼娜有这种莫明其妙的心理压力,使学习注意力难以集中,聂老师讲课的内容几乎是让她从左耳进右耳出。与其心不在焉,效果极差,不如不补。后来高考时,英曼娜数理化成绩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惨不忍睹,大学的美梦也因此化为泡影,成为改变人生命运的一个转折点。 高考落榜的英曼娜,先是到处打工,后到张不唤服装贸易公司当了女秘书。已离婚三年的张不唤,见到聪明玲利、如花似玉的英曼娜,两眼发绿,魂不守舍,使出情场十八般武艺,使英曼娜成了他的婚姻“俘虏”。最初几年,张不唤还真把英曼娜当着掌上明珠,譬如亲明好友聚会、商场重要应酬什么的,都非要带上娇妻闪亮登场,好象这样才能满足他那老夫少妻的虚荣和成功男人所拥有“风光无限”的成就感。结婚不久,英曼娜还幻想为张不唤生个孩子拴住他的心,但张不唤态度坚决,明白无误地告诉她,我已经有了传宗接代的香火,家里的老爷老娘也只认原配的这个孙子,再说女人生完孩子十有八九保持不了姣美的身材,生孩子的事就算了吧。英曼娜心存不甘,结婚不久真想要一个自己的血肉,于是每月例假来一个虚报或瞒报,引诱张不唤不小心踩“雷区”,让生米煮成熟饭,即成事实。但张不唤不是省油的灯,在这方面他居然是经验丰富的行家老手,女人的“安全期”算的比拥有这一“专利”的女人还精确。他会像一部加了油、不知疲倦的压缩机,肆无忌惮地在她丰腴娇嫩的身体上激情施放。总而言之,英曼娜在张不唤眼里心里不是应该去相守依靠、精心呵护的老婆,更多的时候是情人、花瓶、摆设,还有就是生理上需要施放时的海绵垫……但时间一长,色心不死的张不唤,看到世界之大,美女如云,又重新移花接木。这几年张不唤在南方有生意往来的好几个大城市里养小秘泡小妞,来一个金屋藏娇,大搞婚外情。几年前,张不唤风流韵事暴露后,起初大吵大闹、一腔愤怒的英曼娜逼他离婚,可张不唤思来顾去最终没有答应离婚,因为他觉得英曼娜跟自己这么多年,若对自己没爱情也有感情,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她仍然还是一个人见人爱、聪明漂亮的年轻少妇。张不唤诚心诚意地劝说英曼娜,自己一个人在外做生意有时郁闷得发慌,玩玩那家伙,纯粹是逢场做戏,最终的归宿还是要回到这个家,家毕竟是一个能够躲雨避风的港湾,至少到人老株黄的时候,这个港湾谁会不想不要呢? 但英曼娜胁迫张不唤,必须给自己找个体面的工作以打发时间,否则她就要离家出走。为了彻底安抚当初已濒临精神崩溃边缘的英曼娜,结婚后只肯让英曼娜在家做富太、养狗赏花的张不唤,不得不答应她这算不上过分的请求。于是,张不唤灵机一动,把每年投资给暮州日报五十万的服务装广告费,改投到广告经营十分不景气的暮州消费快报,让久旱逢雨的报社崔总喜出望外,条件是安排贵太太到报社任职,当一名来去自由的聘用记者,再给一个没什么压力和实质性任务的中层干部虚职。起初,为报社广告经常无米下锅和常被广告商登了广告不付款害惨的崔总还心有余悸,后来想五十万元换个聘任书,如今广告市场上哪儿找这么好的主?要是报社人人都能找来这样的好主户,我崔总别说给一个什么记者、主任的名份,就是副总编副社长岗位我他妈也让了。但我当初三番五次求你张不唤投广告,却被你冷眼拒之门外,今天你居然又不请自来,还准备送上五十万,你不会是神经错乱或吃错了药,你不会是又一位言而无信的奸商吧?! 五十万元广告费毕竟有着巨大的诱惑力。如今,报刊广告市场上都市类报纸竞争异常激烈,版面相互杀价摔卖,原来一个四开版面广告费,按照业内游戏规则一般定价在三、五万元,但各家报社为了生存,睁着“吃人”的血眼,千方百计采取各种手法,大打广告价格战,几乎到了一个版面二、三千的“跳楼价”。即使这样,这一年多来,暮州消费快报广告仍然是处于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尴尬境地,别说报社四、五十号干部职工的每月的奖金福利,上月开始险些连正常工资都难以为续发给大家了。如今一次投入五十万元广告,现在各家老总若听到这个数字,恐怕都会有一种血液往脑门冲的膨胀感觉,甚至膨胀到会使人两眼发愣、手腿发颤的地步,何况为更加不景气的快报广告而日夜愁眉苦脸的崔总呢? 第一章(3) 当初张不唤第一次打来电话,脱口而出准备投五十万广告时,崔总那瞬间的基本症状就是这样,激动得说话都有一点语无伦次。但为防止竹篮打水一场空,崔总当夜紧紧召开班子会议商讨对策,第二天在谈判广告合同时,一狠心也向张不唤提出了十分苛刻的条件,合同必须一签五年,第一年五十万元广告费必须一次性到位,而且还要预付二十万押金定下第二年的广告版面,来一个“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张不唤则有另外如意盘算:几人合伙投资的服装贸易股份制公司,每年也要做广告打品牌,每年也少不了这五十万的宣传费,再说消费快报也对口,虽然发行量不及市委机关报,但快报都是市场上自然订阅的有效发行量。换言之,其真正的读者数不亚于公款订阅的党报。他想,从这几年投放党报广告效果看不尽理想,与其这样,不如换个报种试试,或许广告回报率会更高。于是,面对五十万元巨额投资,张不唤似乎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就与崔总签下合同。合同生效的第三天,款到人到,暮州消费快报像逢年过节一样喜气洋洋,这是报纸创办以来一次性收入最大一笔的广告费,岂能不使崔总笑逐颜开,心花怒放?崔总还当即召开全社干部职工大会,眉眼生辉地宣布报社签订了一项重大广告合同,并当场宣布聘任英曼娜为报社编辑部记者,同时成立新的策划部,聘任她为主任的决定。随后,崔总又在大会上作了主题为《广告是报社事业发展的生命线》的激情飞扬的即席演说。演说结束时,崔总又郑重其事地宣布了报社班子的一项新决定,即出台鼓励全社干部职工广泛开展广告经营工作的重要改革奖励新办法。宣布完毕,全场干部职工热血沸腾,亢奋欢呼的激情像要炸开了锅。大家交头接耳,拍手称快,异口同声说奖励政策具有很强的针对性、实用性和可操作性。奖励办法有按广告额比例提成的现金奖励,从最低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四十比例不等;有按实物折价的奖励,大到奖励汽车房子,中到奖励各类名胜旅游,小到几桶品牌花生油;同时除了有奖金或实物奖励外,对重大贡献者还有报社副社长副总编,部门主任副主任,编辑部编辑记者等大小不同职务、职称的奖励,力度之大,内容之丰,让人眩目。但报社毕竟不是人人会搞经营拉广告的专才,除了采编人员可利用对外采访或版面权拉广告有一定优势外,那些长期做后勤工作又没有社会关系,出了报社大门便两眼一摸黑的职工,在散会之后借古讽今,戏说这是报社发展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念广告之悠悠,独金钱而跪下”的少数人致富捷径。尽管这一广告奖励新政策的出台,不久报社内部好坏议论兼而有之,但崔总在不违法违规的前提下,自称是自己亲朋好友的介绍而名正言顺地拿到一笔可观的提成收入,而英曼娜不仅成了报社的财富象征,还被同仁们逢面就“款姐”、“报花”一个劲地恭维。自第二天起,英曼娜也成了随时随意可踏入崔总办公室汇报工作的大红人,更何况崔总喜欢不时被英曼娜的娇艳眉态、俏皮话弄得心族摇荡、想入非非的感觉……张不唤安顿好英曼娜,又心安理得地按照自己设定的生活方式和轨迹,玩弄着天马行空、色宴不拒的人生游戏。 已沉浸在往事的英曼娜,想起聂老师的“婚姻凑合” 理论,心里不免一阵酸溜溜、忧愁愁的。她暗自伤感而愤懑起来,自己现在的婚姻状况,怎么就神差鬼似地被聂老师的理论给说中了。是呀,他妈的姑奶奶现在不就是为了源源不断的金钱才与你张不唤凑合着过,维持着这风雨飘摇但却能带来金钱快乐“恩爱”的婚姻吧。假若绣球凌空抛出,找一个相敬如宾、情投意合的人,凭姑奶奶风韵犹存、风花雪月,岂非无人接球?张不唤,你别欺人太甚,否则我会让你悲天抢地,淹淹痛哭,也尝尝什么是痛心疾首的感觉。不信,你他妈的就试试看?! “喂,小姐,岳山到啦,还不下飞机?” 一句浑厚略带有暮州口音的男子声音缭绕在英曼娜耳畔,坐在椅上仍无精打采的英曼娜抬头,几分迷惘的杏眼浮光在此男身上飘然掠过,男的说完居然还朝她使了个淡淡微笑的眼神。 “呸、呸,色狼!”英曼娜虽然在心里怒骂一声,但表面上又装着很客气很礼貌地向他点点头以示谢意。男的左手拎着旅行包,右手揽住女的纤纤柳腰,悠扬地转身下了飞机舷梯。英曼娜隔着几步距离紧随其后,开始猜想男的究竟是属于哪路货色,是正人君子,还是嫖娼色狼?是仕途政客,还是商界款爷?她想,刚才男的为什么会主动向她打招呼?凭她的经验,在陌生人之间,男的如果向女的主动招呼,不外乎几种情形:一是出于好心,确实怕你丢失了什么,出于正义;二是偶见姿艳亮丽的女人,出于爱美本能的反映,无可非议:三是见色眼开,一心想占有玩弄女性,不怀好意。那么,眼前这位男子属于哪个类型?这几年,英曼娜经常在公园、酒巴、商场会遇见主动向她示好的各类男人,对她而言这已是见怪不怪的事。最初她还有一种自豪自喜自傲的满足感,但久而久之,她却养成了喜欢对这类男人评头论足的习惯。 刚才英曼娜虽然仅仅只是灯光闪烁似地瞟了此男一眼,但从模样上分析,让历来直觉判断八九不离十的英曼娜也一时给犯糊了。此男个头不高,约170厘米,年龄约四十;身材适中,凌角分明;丝发油亮,文质彬彬;风流倜傥,一表人材。但就是他那一身随意洒脱的牛仔装束和几分不凡的气质把英曼娜给迷惑了。说他究竟像腰缠万贯的商界老板,还是像掌控着一定公共资源的当权者,还是更像江湖的游侠骗子?从男女老少旨宜的牛仔着装看,曼娜已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但她从刚才此男的悄悄情话分析,男的潜词造句雅而不俗,色而不露,表而有度,能让女人唤起一种想入非非的潜意识,并带入一个心旷神怡的空间。相比之下,女的就显得举止、含养低俗得多,除了一脸胭脂浓妆、几分姿色和普天下年青女人都会说的“好坏”、“讨厌”、“真捧”之类的话外,就再也挖不出什么可值得男人欣赏留连的“金银财宝”了。但这种男人他妈的究竟算是哪一类?真得说不清,也许是其中一类,也许什么都不是。那么,有没有可能是现代文明社会难免滋长的“毒瘤”或“怪胎”?即一种另类之人。换言之,这种另类人金钱、权力、骗术兼而有之,黑白难分,是非难辨,因为白天他们坐在台上可能是道貌岸然、冠冕堂皇的正人君子,夜晚熄灯暗火可能都变成了淫秽色狂、暗渡陈沧的贪婪禽兽。英曼娜胡思乱想又加以臆测,此男是否是另类人呢?谁知,她的经验臆测,居然在当晚住进离岳山不远处的一个农家旅馆给证实了。 发生事情的经过其实有点蹊跷。英曼娜出外游玩很少通过随团的旅行社,因为她厌倦跟着旅行团,游客好象都成了智力低下的幼儿园孩子,跟着导游小姐手举的小旗,被左右忽悠着,折腾来折腾去,程序几乎是:看景快照,购物喊到,上车睡觉,下车尿尿,回家忘掉。于是,她喜欢独往独来的自助游,而且必住高档星级旅馆。但这次出游是临时动议,英曼娜忽略了“十一”黄金周名山胜景人满为患,住宿难寻的问题。无奈之下,她费尽周折,下午三时左右才找到刚装修一新的农家旅馆,买断住进二人标间房,放下旅行袋后便匆忙上了岳山。但游兴正浓之时,夜色已渐渐昏暗,加之岳山天气瞬息万变,一阵大雨后,迷雾茫茫,英曼娜慌忙赶上最后一班的游览车下了山,又到旅馆傍一个农家特色小饭馆点了几盘山珍野味,一边细嚼慢咽,一边用手机与罗紫楠闲侃旧地重游的孤身感慨,后又与人在外的张不唤联系上,说自己和报社姐妹们正在聚会品尝海鲜,并开玩笑警告他说别太过份,小心患上爱滋病,再后来又与游然生通话俏语连篇,侃侃而谈到晚十一点左右,她手机突然断电,只好扫兴归宿。英曼娜进门便发觉,旅馆隔墙板的隔音效果特差,隔壁房间传来隐隐约约的冲凉水声,还不时夹杂着一位女人妖声嗲气“喔噢……好爽、好爽……喔噢……”的怪叫声,声音不堪入耳。 英曼娜不由火冒额头地嘀咕道:姑奶奶怎么就这么霉运,什么破旅馆嘛! 不管三七二十一,英曼娜也“唏哩哗啦”冲个凉水澡,一溜翻上了床。 约莫半个时辰,墙板如薄纸,隔壁房间又传来更加清脆撩人的打情骂俏声,既让英曼娜心生好奇,又混杂着几分窝囊感。恼怒之下,英曼娜忽然想起前几天在暮州都市报上看到的一条花边新闻,说的是以色列“摩萨德”情报机构,曾偷偷录下当年克林顿总统与情人莱温斯基长达三十个小时的绵绵情话,暴光后险些让克林顿丢了乌纱帽。于是,出于猎奇,英曼娜也拿来录音机,贴放在床头隔墙边,准备录下这对狗男女“犯罪劣迹”,尽管她不是很确定他们的真实身份。 “胡总,别急嘛……讨厌,你就不能像前晚一样温柔一点。” “我的小精灵,我原以为你还是大西南未开垦的黄花处女地,没想到……” “胡总,除非你到与世隔绝的村落找小芳,没准小芳还真是个黄花闺女。我看你是老朽了,现代社会处女早都死光啦。” “不会吧,夸大其辞,我难道还不清楚。” “好呀胡总,不打自招……嘻嘻嘻……原来你是个百尝不厌的大色狼!” “唷,轻声点。我呀,还是把你当成含苞待放的亲亲小芳。” 随着女的一会儿快活呻吟,一会儿嗲声怪叫,隔壁房已是惊涛掀浪,翻天覆地,把床垫下的床板挤压得发出有节凑的“吱嚓吱嚓”骚动声。英曼娜耳无掩饰,忍无可忍,伸手掀被蒙头,在被窝里大声诅咒:姑奶奶的,什么狗屁胡总,什么亲亲小芳,不就是一对男盗女娼嘛,这分明是肆无忌惮的性骚扰!她已清楚断定,从刚才的男子口音和亲昵的对话中,这对狗男女就是飞机上那对打情骂俏的“野鸳鸯”。 狂风即逝浪平静,沉寂隐藏事风险。 好一阵功夫,隔壁又传来胡总因疲乏而发出深沉的酣睡声……天蒙亮之时,英曼娜又被胡总气急败坏、自言自语:“妈的,你跑啦!”、“连搭车费都不给老子留下”、“臭婊子算你狠!”的一连串骂声给催醒了。 英曼娜听罢,忍不住捂嘴“咯咯咯”笑得欢,她的心境忽然有一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畅快感,那阵子真想跳下床,载歌载舞地唱一唱那首流行歌曲《今天真高兴》。她想:呸、呸,你们这些色狼,别以为普天下的娘家女子会让你们无法无天地胡作非为,今天姑奶奶看你胡总怎么办,让你沦落天涯,当一回乞丐一路要饭爬着滚回暮州吧! 正当英曼娜在被窝里心花怒放之时,胡总一阵打电话的声音,明白无误地告诉她,男的根本不是什么胡总,果真是她分析的“另类人”。 “喂,你好呀,咱们的大领导……你知道我是谁吗?……猜对喽,我是暮州市建设规划局董莫明……对,为了广厦千万间,打造一个更加美丽的暮州市,不瞒你说,平日工作太忙碌,简直焦头烂额……我是昨天到岳山的,当然是一个人来喽……原来想放松放松……对对,可没想到,昨天下午上了山,跑得急呀,真是上山容易下山难,不小心把钱包给弄丢了……嗨,出师不利、出师不利……不过没大碍,破财消灾、破财消灾嘛……哈哈哈……噢,好……给我弄一张下午或晚上回暮州的机票……我住在农家旅馆……哇,你们太客气了,中午要宴请我,我看就免……好好,客随主便,遵命不如从命……不好意思,还要让你亲自派车接我……”。 妈的,一派胡言!一种被人愚弄而受骗的感觉,使英曼娜在心里嘟哝一下,真想冲到隔壁臭骂一顿,拍下几个镜头,发一条新闻,让他的行骗恶行暴暴光。她忖思:听董莫明的说话口气来头不小,他肯定在局里是局长之类的官,决不是那种说话连狗屁都不响的科长,否则他们岂能又送钱又宴请又派车的。但话说回头,像董莫明这样的官,其实并不是大得让人敬畏发怵的官,撑死他妈的无非是个正处级干部,谁不知现在暮州市官员多得如同市场摊上卖的牛蛙,有大有小,价格不均?但现实就这么的怪象,有的人官大权小,有的人则官小权大,像董莫明这样的人,人人皆知权力比他的级别大,大得不亚于一些图有虚名的厅局级干部。可以说他的名字“董莫明”就是钱财的代名词,只要他想变个法子捞钱,把“董莫明”三个字换成“董美金”、“董英镑”、“董欧元”,恐怕不是一件难事,就看他敢不敢想愿意不愿意做了。 英曼娜睡眼惺松地站在二楼房间的窗台边,隔着窗帘窥视楼下的道口,看到董莫明提着黑色的皮包在等车。她灵机一动,转身取来相机,拉近焦距,拍下了董莫明悠然自得的镜头,虽然不是正面,距离也远了一点,但他侧面的半个身子和脸部仍然清晰可辨。仅仅过了几分钟,一辆乌黑油亮的奔驰驾到,只见一位体形墩胖如柱的男子下了车,不知是当地的开发商还是官员,那模样就像久别的哈巴狗见到主人,摇头摆尾,满脸堆笑,不断地向董莫明点头哈腰,还迫不及待地抢先上前拉开车门,半拥半撑地把董莫明送上了车…… 后来,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英曼娜,为了进一步证明自己对董莫明是“另类人”的推测是正确的,曾到服务台翻看旅客住宿登记表,发现他的名字、职业、年龄与他电话中说的几乎对不上号,全是假信息,而且他有钱,包了两个标间,却同流合污一间,对服务员还自称是表兄妹关系。英曼娜故意而好奇地向脸长得像圆圆萍果的服务员问,这俩人好象是夫妻? 小姐振振有词反问道:“他们没有结婚证,怎么能随便说人家是夫妻?再说了,我们旅馆管理严格,禁止嫖娼。你瞧,我们墙上挂了些什么……” 英曼娜的眼光跳过“萍果脸”,哇噻,墙上还真挂着写有“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先进服务单位”的奖牌。 “不是夫妻,不就更容易出风流韵事。你就这么肯定男的不会……” 英曼娜话没说完,又让小姐打断了:男的拿不出结婚证,就只能用身份证,但身份证也难辨真伪。再说了,现在假人民币、假美元n多,而且能做到以假乱真,何况假身份证结婚证学历证呢?老板特别教导我们,游客住宿时我们盯的是他们裤兜里的人民币,不是盯嫖客淫妇今天来店里干了些什么。不瞒这位大姐,我好倒霉好窝囊噢,上个月我给不知哪个混账嫖客给骗了,不小心收了五张百元假票。咳,给老板罚了,白打了一个月工。 “你们旅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是万一被公安发现了,不是有责任吗?”曼娜杏眼露惊地问。 “大姐,你这就不懂了,发生此类事件一概与本店无关。” “怎么讲?” “这不是明摆的事嘛。干这种一夜情的风流旅客,住宿登记证件齐全,又是开两个房间。本店对不是夫妻的游客,采取严格的男女分开制度,至于他们两个房间怎么并用,夜里又干了些什么万恶旧社会、浑浊污水见不得人的事,你管得着吗,这与本店有关吗?再说,要是管严了,谁会愿意来咱农家旅馆特色夜宿呢?” 英曼娜一时犯愣、呆眼,哑口。 从岳山回暮州后,英曼娜向罗紫楠说起“野鸳鸯”岳山偷情之事,如何如何暗访搞到我英曼娜第一个独家新闻,直笑得罗紫楠差点缓不过气来。过了一个月,英曼娜忽然又想起岳山哪事,在上班悠闲无聊时,打了个电话到暮州城市建设规划局办公室证实一下是否有董莫明,果然真有此人。 罗紫楠谢绝英曼娜约她到歌舞厅去蹦迪后,在下班前接到副院长刘暧冬的电话,这让她有点意外和惊愕。刘暧冬在电话里声音显得比较焦虑凝重,说无论如何现在都要来一趟“巴黎之春”咖啡厅面谈重要事情。因为正常情况下,刘暧冬是不会轻意去打扰罗紫楠,何况今晚她上的又是夜班,本该是回家闭目养神之时。 罗紫楠没急着问刘暧冬究竟出了什么事,因为接班的陆小莉医生已经走进来了。另外,她压根也想不出自己会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发生,除了远在加拿大的严铁心使她感到岁月沉长烦闷的精神疲惫和一种剔骨透心的失望外,她想安份守己的我,还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不成? 第二章(1) 刘暧冬是个做事自信、细腻、稳重的人,这种性格也是铸就他成为暮州市最具权威、最具知名的心血管病专家重要因素之一。他与罗紫楠、严铁心同毕业于南江医科大学,而且是同班同学,与妻子翁美莺则是同届但不同班同学。 刘暧冬比罗紫楠先行一步来到“巴黎之春”咖啡厅。他进来时显得几分精神,咖啡厅服务小姐一见他就笑脸相迎,因为他与罗紫楠多次到过这里,几乎成了这里的熟客。再说,刘暧冬五官端正,双眸有神,口音纯正,有礼有节,风度翩翩,给人以事业成功的男子浑身所洋溢出的不凡气度,而这种气度散发着一种阳刚之美的磁力,让人过眼之后,其形象特别能给异性留下长绵的回味。 好几次罗紫楠也曾约英曼娜来这里喝咖啡闲聊天,服务小姐总要疑惑地问一声罗紫楠,那位“酷哥”今天怎么没看见来。每每此时,英曼娜会趁机逗趣说,你瞧瞧,旁观者清,我说你与院长大人的关系非同一般嘛。听我一句劝,你可要痛定思痛,姑奶奶的,你就不能下决心痛改前非,让没心没肺的严铁心下岗,请爱你无微不至的刘暧冬上岗。哈哈,你呀你,就是抱着老土观念不变,现代信息社会时髦优胜劣汰,我看婚姻也应该竞争轮岗,知道呗。罗紫楠听罢嗤之以鼻,驳斥她哪来那么多乌七八糟的歪理邪说,并告诫她还是留心管好自己的张不唤,没准哪天被请下岗的不是张不唤而是你自己。 刘暧冬今晚似乎是铁定非要与罗紫楠见面。他西装革履的,为了约会连着装都讲究个色彩搭配。铁灰色质地西装,打结着淡白条纹的紫色领带,这是罗紫楠上次与他见面时娇媚含俏,一笑对他称赞说:“好你个院长大人,神采奕奕,焕发青春的模样,你不会是故意在刺激我吧,我可是有点神经衰弱症。” 刘暧冬确实有意这种颜色的着装,他希望罗紫楠与他见面时会有一种轻松的感觉,或者至少让她明白我刘暧冬心灵深处的位置不是翁美莺而是你罗紫楠。因为在他的记忆中,罗紫楠就很喜欢紫色之类的东西,不仅她的名字带有“紫”字,而且平日她的穿着打扮更偏爱紫色。比如,她的夏装绸缎衬衫是紫的,她的冬装绒锦大衣是紫的,她的小巧发结也是紫的,甚至她胸前悬挂的项链上那颗小钻石也闪烁着“金紫色”的剔透光晕。这种以“紫”为基调的打扮,衬托出温文尔雅的罗紫楠那奶酪般乳白的肤色,加上她楚楚动人的丰满身材,一双含情脉脉夺人心魂的秀眸,让人有一种“惊鸿一睹满目辉”的愉悦感。既使她平日不施任何胭脂粉抹,也有紫花春雨的秀丽和小桥流水的清新。这种非同一般的高贵圣洁,无以伦比的气质美,不仅让与她接触过的许多女人嫉妒羡慕和自惭形秽,而且使见过她的很多男人会加速心跳和暗自惊叹。刘暧冬发现自己每次遇见罗紫楠就有这种莫明的感觉,这种感觉很甜蜜很愉怀很幽雅,需要在心底里慢慢品味和体验。那么,究竟为什么每次都会出现这如出一辙的感觉,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 刘暧冬在小姐的引领下来到咖啡厅尽头右侧一个包厢,这是一间仅供双人的包厢,显而易见这里无人干扰,是最适合情侣幽会或密谈重要事情的地方。同时这里的灯光也最合罗紫楠的心意,淡淡紫色的亮光倾洒在暗香流溢的包厢里,再配放一首合适的音乐,就会给人静中有动、动中有静的悠扬而蒙胧的意境。这里也是刘暧冬几年前从美国留学回来后第一次与罗紫楠见面时精心挑选的包厢,因为罗紫楠曾不轻意说了一句“这里蛮有情调的”。之后,刘暖冬多次约她喝咖啡都来这里,一推门进来小姐似乎都心领神会,不用招呼就主动带他们到这间包厢。 刘暧冬坐定后示意小姐暂时不上咖啡和点心,他想等罗紫楠来之后由她亲点。他问小姐能不能把正在播放的电影泰坦尼克号《我心飞翔》的音乐换成轻柔的摇滚乐,另外有没有意大利巧克力。在刘暧冬看来,《我心飞翔》音乐虽然淋漓尽致地表达了男女主人公一种忠贞不渝、振憾人心的爱情,但音乐过于悲壮惜怜,很容易引发受过爱情错折的人或事业不顺的人悲凉的伤感。 因为刘暧冬发现上次罗紫楠听了这首音乐,有那么一瞬间显得激动而使杏眼泪光闪闪,问她为什么,她则闭口不谈,只是说心情欠佳,其实这只是罗紫楠那种表面脆弱内心坚强个性的自然反应。刘暧冬学的不是心理学专业,但他最近很是注意收集有关心理学方面的新知识新信息,或者说是出于安抚罗紫楠的缘故。几天前,刘暖冬在网上查看到英国《新科学家》杂志上,刊有一篇美国马萨诸塞州北亚当斯州立学院心理学家新发现撰写的一篇文章,提出的观点是,男女约会时,男性听着轻柔的摇滚乐会对女性更具吸引力,而女性则会显得更加妩媚动人而博得男性欢喜,同时吃几颗巧克力会增加人的愉悦感。据称,巧克力中含有一种被称为“爱情分子”的化学物质——苯乙胺。 其实,刘暧冬今晚的目的是要营造一种轻松愉快、能消融烦恼的氛围。因为他必须把今天下午罗紫楠评选副主任医师落选的情况如实告诉她,确切地说是要向她作一个祥尽的说明甚至是检讨。作为今年第一次当选医学专业副高职称评委会副主任,刘暧冬对罗紫楠的落选十分震惊,这是他始料不及的怪事。评选散会后,暮州市第一人民医院院长、评委会主任潘玄安,既没表现出惊讶之色,也没有丝毫的兴奋,只是用平淡如水的口气对刘暖冬说,高级职称评定历来是通过无记名投票决定的,无记名投票也说不清是公正还是不公正,但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比这种方式更好的,所以我们只能选择尊重票数的结果。 刘暧冬懊悔自己台面工作做的虽然无可挑剔,但投票结果却残酷地说明台后的私下人情工作有时更为重要,他认为这是自己出国多年后不懂国情的一个最大悲哀。因为在下午无记名投票前的评委讨论会上,作为评委会主任的潘玄安没有片言之语,刘暧冬则把暮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八位符合条件评为副主任医师的人选一一作了情况介绍,而且他有意识地把罗紫楠作为医院主要人物隆重推出,即八人中第一个介绍的是她,点评时间最长的是她,优点说的最多也是她;甚至刘暧冬介绍到罗紫楠与自己同届毕业于南江医科大学、临床经验丰富和发表了数篇高质量论文时还提高了嗓门,他想加重语气可以增加各评委对罗紫楠的良好印象。他想,至少这些来自省市区上下兄弟医院的专家评委,不看生面看佛面,尤其是平日那些听过我的课、请我帮忙会过诊、对我毕恭毕敬的一些年青评委,岂能对我刘暧冬的倾向性意见置之不理呢? 更糟糕的是,由于事前的过分自信,刘暧冬在几个月前罗紫楠上报评职称材料后还打电话向她提前祝贺,说无论从理论还是实践上分析,你罗紫楠评为副高职称都是众望所归、顺理成章之事。当时,罗紫楠还犹豫一下,说自己没什么人际关系,问他要不要从稳妥角度考虑,先找些熟人打个招呼,至少请他们吃个饭沟通沟通,联络联络感情。刘暧冬一听哈哈大笑说:“岂有此理,他们平日想请我吃饭比登天还难。”言下之意,我刘暖冬请他们不是主客颠倒,黑白不分吗?最后刘暧冬在电话里用很郑重其事的口吻说,阿楠呀阿楠,你就少费这个心吧,职称一事就包在我刘暧冬身上了!但今天事与愿违,无记名投票统计结果当场宣布,医院推荐的八人中,唯独只有罗紫楠一人未过三分之二票数,而且就差一票!特别是三、四位资历学历经历都明显低于罗紫楠的其他医生竟然都榜上有名,这使听完投票结果的刘暧冬,额冒冷汗,手脚冰凉。他真搞不懂这无记名投票怎么会投出个让他莫名其妙的结局。不,这简直是一出闻所未闻的闹剧!尤其是他对罗紫楠的庄严承诺化为水中的泡沫,如烟消云散。使刘暧冬惶恐不安的是,如何面对罗紫楠作出充分的解释,以求得她的谅解和宽容?因此他不得不在今晚也算是第一时间准备把职称评选的坏消息告诉她,以示自己检讨的诚意和失言的自责。 罗紫楠下班后没打的到“巴黎之春”,而是沿着市区霓红灯依然闪烁的繁华大街一路走来,她想让自己有点疲倦昏沉的脑子在清凉的夜风中吹醒。她边走边想究竟会发生什么,突然猜到可能是自己职称的事出了麻烦,要不刘暧冬怎么会急不可待?平时他约自己都是用“行不行”、“方便吗”、“你说呢”等和风细雨般的商量口气。罗紫楠在这之前,确实已经忘记了自己评定职称的事,自从职称材料报上后就没向刘暧冬提示过,因为他肯定的表态,罗紫楠根本没有怀疑的理由。倒是现在她又想起大约半年多前发生的几件十分不愉快的事…… 去年初的一天上午,潘玄安院长第一次把罗紫楠叫到办公室,拉她坐在自己旁边的沙发上,没头没脑地问她想不想从门诊科调到院长办公室搞行政工作? “潘院,办公室不是人满为患的科室吗?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好象在年初的全院大会上说办公室还要进行人员精简对嘛。” 罗紫楠用疑惑的眼光注视着这位一把手的反应。在来之前,她根本没想到潘院长会有这种奇怪的建议,即使和刘暧冬有几次碰面聊天,也从未在他的嘴里得过自己要挪位换岗的消息。 “噢、对,办公室人员精简的话我是说过。”潘玄安用有点迷恋的目光盯住罗紫楠说:“但话要分两个方面讲,这精简的目的啊,一方面是要减掉工作能力差、工作业绩平平的庸才,另一方面则要加强力量,调配进有各方面潜质的的人才。你是一位可塑性极强的女医生,关键看领导把你放在什么位置上,你明白我的用心吗?” “我?”罗紫楠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又几分吃惊地说:“潘院,您是拿我开玩笑吧。” “不、不,其实庸才还是蠢才还是人才,一接触就能看得出。你的优势很多,只是自己没有发现自己罢了。可你的弱点也是明显的,就是这几年太自我封闭,让领导难以关注,难以挖掘吧了。”潘玄安掰着手指头说“你呀,有名牌大学的学历,有多年的工作经验,更重要的是年轻貌美,气质高雅,院办缺得正是你这样才貌双全的人才呀。实话告诉你吧,也只有具备像你这样气质和素质的人,才值得我潘玄安去精心培养、悉心呵护噢。只要你愿意来院办在我身边工作,我会倍加关照和培养的。具体说来,我考虑先提你担任办公室副主任,让你熟悉情况,过渡那么一段再看你自己的表现。当然,一个人的成长关靠领导栽培是不够的,还要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潘玄安留下了话外音,就像一位高明的电影导演,通过运用电影蒙太奇的手法,使你在虚实之中还一时摸不着方向。罗紫楠被潘玄安这番毫无掩饰感情的恭维和重用之语弄得脸红耳热的,她确实没搞清楚潘玄安为什么突然会这么抬举自己,究竟出于什么意图和目的。要知道这可是医院一把手的称赞,但领导对部下无论是褒还是贬,岂能信口开河?罗紫楠此时似乎已缓过神来,在她看来潘院长说的其实都是虚张声势之辞,而在她潜意识里更多的成份是潘玄安对自己有一种不怀好意的劣想。罗紫楠觉得自己学的是医学专业并非公共管理专业,积累的是医学的临床经验又不是办公管理经验,说白了,这与办公室工作毫不相干,自己何来又成了有潜质的管理人才,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如果刚才潘玄安说的还有一句实话,就是年轻貌美、气质高雅的评价,这一点罗紫楠非常自信。但这也不是潘玄安的独家新闻,当年罗紫楠刚分配到医院时,很多人背前背后就有这一致的评价。 “潘院,感谢您的夸奖和信任。”罗紫楠尽可能用几分婉转的语气回绝说:“潘院长,这院办主任位置太重要了,可我心有余力不足,恐怕难以胜任。如果出了大纰漏大差错什么的,不仅有损院长您的面子,而且您还可能被人指责当初用人不当的流言蜚语。我呢,门诊看病多年,发挥的又是本专业,虽说不上医术高明,但也得心应手。我评主治医师好几年了,明年时间一到,争取个副主任医师职称应该是情理之中的事。当然,今后在业务上还需要您的悉心指导。您不会介意我的选择吧?” “哪里哪里,我只是、只是……” 潘玄安顿时缄默无语,不知道应该怎样倾吐多年压抑在内心的痛苦和忧闷,突然情绪激动地伸手抓住罗紫楠润白润滑的手背说,紫楠啊,自从我夫人几年前脑溢血像半个植物人瘫倒在床铺上,你知道我内心有多么的痛苦、多么的惆怅、多么的空虚吗,连一个真正说话交流的人都没有,更别说有什么正常的夫妻生活了……刹那间,罗紫楠惊惶惊恐起来,没等潘玄安把话说完就不加思索地从他的手中硬是挣脱开来。潘玄安这种莫明其妙且明显带有调戏女人的言行,气得罗紫楠差点七孔生烟。要不是他立即面露尴尬表情,知道自己失态而慌忙道歉说:“噢,罗医生对不起、对不起,其实我没别的意思,只是长久以来没有感情依托,才想找你倾诉倾诉。”罗紫楠肯定会毫不客气地作出强烈的反应,虽然不会疯狂破口大骂,至少也会责问得使他无地自容,毫无尊严。 “潘院,如果没其它事,我就先走一步了。”罗紫楠说完,没等潘玄安同意与否,转身就跑,就像躲避“非典”病毒一样,内心充满了毛骨悚然的恐惧感。 接下来隔差三五的日子,潘玄安总会没事找事打个电话问候罗紫楠,或以领导检查工作的名义到内科转转,目的是与罗紫楠扯上几句,话题比较广,既有未来医院门诊大楼的规划,近期门诊科室的工作安排,又有了解她最近家庭生活情况,比如她妈妈的身体怎么样,女孩上几年级了,老公严铁心有没有来信,家里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忙解决之类关心之语,总的来说内容没有涉及到敏感的感情问题。而罗紫楠每次接到潘玄安的电话,心里总是萌生一种怪异感,但又不好回绝他的关心好意,人家毕竟是一院之长。可好几次电话铃声作响时,同科室医生陆小莉好象有预感一样总是要抢先拿电话,若是潘玄安的声音,她就像沾嘴的麦芽糖,非要嗲声嗲气地和他聊上几句,而每当她把电话交给罗紫楠时,又表现的一脸嫉妒疙瘩的不情愿,简直就像打破了十八个醋坛子,酸的不能再酸了。到了七月,一天傍晚下班前的一刻钟,罗紫楠又接到潘玄安的电话,他说过几天全国有一个内科专题研讨会在西藏拉萨市召开,名医名家荟萃,除了邀请各大医院领导、一些著名专家外,可以携带一两名青年骨干医生参加会议,问她想不想去,机会难得呀。罗紫楠听完兴奋地连声说谢,可仅十秒钟后就紧张探险似地向潘玄安问了些情况。 “潘院,就带我一人?” “嗯,当然就带你一人。除了你还有谁?你不是很想在业务上再提高提高嘛。” “确实需要提高,不过……”罗紫楠的声音竟颤悸起来,这明显来自上次潘玄安在办公室对她过分行为而引发的神经过敏反应。 “不过什么?” “这……方便吗?” “噢,”潘玄安停顿一下,清了清嗓子又说:“我倒觉得没什么不便,开会嘛,我们又不是游山玩水的。再说了,我们是上下级关系,我又是领导干部,岂敢做对下级不情愿做的事,这一点你应该一百个放心哦。” “潘院,我的意思是你既然邀我一同赴会,不如也一块把陆小莉也带上,这样让她也有学习交流提高的机会,无非是多个路费吧。” “她呀?嗨,素质低,乌鸦嘴,同行交流时弄不好会把我们院的脸面丢尽。所以这不是路费的问题,你怎么没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呢?” “这……”罗紫楠犹豫地说:“让我考虑一下,您看行不?” “可以。不过,希望你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罗紫楠放下电话,感觉身体内外温度仿佛在聚升,脸耳手脚都在灼灼发烫,好象被居心叵测的潘玄安用诱饵即将引钓上钩的鱼,使她内心麻乱成团。一方面潘玄安信誓旦旦的承诺会不会是虚晃一枪的谎言,另一方面走一趟神秘美丽的雪域高原无疑是人生一件值得珍惜的幸事。为了是否与潘玄安参加研讨会而苦恼的罗紫楠,当晚分别找了刘暧冬和英曼娜,想听听他们对此事有什么高明之见。罗紫楠没把潘玄安对她动手动脚的秘密告诉刘暧冬,所以刘暧冬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好差事,如果放弃西藏无疑于放弃一个美丽的梦想,肯定是人生一大憾事。而英曼娜得知秘密后先是咯吱咯吱地笑,后却不以为难地说,阿楠有什么好怕的,百人会议百双眼睛,潘玄安岂敢在众目睽睽、光天化日之下对你有不轨行为?不过平时还真看不出这老家伙色心不死。其实说来男人有点色心,用你们学医人的观点分析,也属一个人身心健康的一种正常生理现象。但兔子不吃窝边草,他如敢打你的歪主意,姑奶奶倒要问问他,这院长还想当不想当了!罗紫楠觉得他们说的不无道理,心想潘玄安毕竟是领导,领导要有领导的风范,他不可能不顾及自己的身份,至少在公开场合要表现的像一位正人君子。 罗紫楠突然好象开了窍,有一种畅快淋漓的醒悟。第二天上午,她竟主动地推开潘玄安办公室的门,表示同意一块跟他去拉萨开会,说话时含笑的夙眼还注视着潘玄安那张有点意外神色的脸。罗紫楠今天表现出一副大义懔然的神态,表情不像以往面对潘玄安时萎萎缩缩的,这反倒使毫无思想准备的潘玄安一下子好象全身发痒别扭起来,因为他昨天说完后,心里很肯定地推断罗紫楠根本不会同意和自己单独赴会的建议。没料,今天罗紫楠袭击般地到来和明确的表态,瞬间使潘玄安产生既紧张又兴奋的失态样,竟忘记自己应该表现的儒雅风度一些或沉稳持重一些,比如先请罗紫楠入座,为她沏杯热茶,然后聊几句题外话,可他却一连惊惦地问了好几句:“你说什么?”、“你真答应了?”,好象把昨天“希望你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的叮嘱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弄得罗紫楠有些气愤转身想走时轻蔑地嘣出一句话,当领导的不能没有记性,既然你这么轻易地改变主意,昨天就不应该信口开河。我告辞了! “喂、喂,”潘玄安梦醒似地急喊道:“罗医生且慢,听我把说嘛,你这么快就同意赴会,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太好啦!你赶紧去安排好工作交接的事宜吧。” 罗紫楠说声谢谢就离开了潘玄安的办公室…… 头天晚上十点左右,罗紫楠在拉萨雪莲花宾馆没有感觉身体有何不适,吃晚饭时听不少开会的同行包括潘玄安都说有点头痛或头胀等不同程度的高原反应。她只是感觉空气太干燥,干燥的口干舌躁,要不断地喝红糖水,这也是宾馆服务员对与会代表的特别提醒,说喝点红糖水既能解渴又能缓解高原缺氧所带来的不良反应,于是服务员在每个房间的茶几上都摆放了两大包红糖。罗紫楠连喝了两大杯红糖水后给刘暧冬和英曼娜打电话,很为自己没有高原反应而几分得意和庆幸。可没过多久,大约晚上十一时后,罗紫楠刚洗漱完准备入睡,就被气喘、胸闷、头晕等症状折腾得无法入眠,在床上辗转反覆、神烦心躁的。她知道缺氧引发的高原反应已经开始像“魔鬼”一样深入到自己的躯体内,唯一制服它的办法就是从容乐观地面对,需要持续忍耐两三天。罗紫楠不断地暗示自己:魔鬼怕什么?但过了午夜零时后,罗紫楠忽然开始心慌想呕吐,她实在忍受不住肠胃倒翻的刺激冲进了卫生间,阵阵的呕吐声传到了住在隔壁房的潘玄安耳里。 潘玄安先是打了宾馆内机电话问罗紫楠的身体反应情况,说是晚饭后就怕你可能有高原反应才赶紧到药店买了一包“ 诺迪康”胶囊,是专门治疗高原反应的良药,两个钟头前我服了二粒,吃饭前头痛头胀的症状大有缓解,效果看来很不错,我不妨把药送过去给你服几片试试看,这原本也是为你准备的嘛。罗紫楠很免强谢绝了潘玄安的好意,说感谢院长,让您费心了,自己呕吐之后舒服许多,但就是有点头晕目眩,全身乏力,可能也有旅途劳累的因素,相信稍作休息不会有什么大碍的。潘院,时间不早了,您也该休息了,明天上午您不是还要大会发言吗,祝您晚安! 罗紫楠放下电话拧灭了床头灯,努力让自己能安静睡下。夏季的拉萨,早晚温差大,夜温在十八、九度。一蒌凉爽轻风袭来,窗帘在夜风过中微微颤动,罗紫楠攘紧身上的被单,在干燥喘息与瑟瑟挣扎中渐渐进入酣眠的状态,这期间她仿佛有沉入海底的压迫感。漆黑之中,昏睡的罗紫楠在潜意识中感觉有一团热气向她嘴唇压来,稍后热气又缓缓地沾湿了她的耳、颈,最后这股浓浓的热气把她的双乳所笼罩,顷刻间,罗紫楠从梦中惊醒。 “啊!”罗紫楠惊恐地大喊一声,一溜侧身坐了起来,本能地用双手猛力推开这黑暗中依附在身边的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以保护自己的安全。黑乎乎的东西翻倒在地板上后发出一声“哎约”的声音。 “你是谁?!” “是我,是我。”潘玄安发出蚊子嗡嗡般微弱的声音。“原来——是你?!” 罗紫楠惊愕不已,原来坐在地上的人竟然是领导潘玄安。于是她愤怒地咆哮道:“潘玄安,你是混账!你是魔鬼!你欺负人!” 罗紫楠慌乱中开亮了床头灯,被潘玄安刚才解开五个扭扣的睡衣内,两粒椭白柔润、浑圆挺拔的乳房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外。刹那间,罗紫楠下意识地扭转过身子,惊惶失措地忙着上扭扣,潘玄安突然像饿狼一样地又从背后扑向罗紫楠,一边用双手紧紧从后面揽抱住她,一边发出哀求颤抖的声音:“紫楠啊紫楠,你是我心中美丽的天使,我只是想抱抱你,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罗紫楠愤怒至极,奋力从潘玄安铁镣似的双手中掰开挣脱,转过身子,不加思索地朝潘玄安的脸上送去两个火辣辣的巴掌,直抽得潘玄安目眩眼花,呆若木鸡。 “你不是人,你是魔鬼,你没信守承诺,你怎么进来的,你赶快滚出去!”罗紫楠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骂道,空气缺氧加上这番过度激愤的情绪,几乎使她感到心脏过速难以承受,像是快要跳到了嗓门上。 潘玄安“扑通”地跪在床沿前,像是请求上帝原谅而忏悔地说,紫楠你听我解释,我一定兑现承诺,绝不做你不愿意干的事情。好久以来,我只是想和你倾诉心中的苦闷以慰藉心理上的燥安,抱抱你也只是想满足因多年没有夫妻生活而导致生理功能上的残缺。你可能认为我是有权有势危险的人物,其实最危险的也是最安全的,现在我可以对你说实话,那种男女之欢我根本做不了……陆小莉知道我做不了,这是我夫人瘫痪在床两年后她主动找我的。她原来是专科生,最早分配在药房,我送她去进修培训,否则怎么可能调到门诊当医生呢?可她学历低资历浅素质差却要价太高,要当什么先进劳模,要我提拔她当科室主任。嗨,这怎么可能呢,医院又不是我潘玄安开的私人诊所,但你与陆小莉则完全不同,是一个世界中的两种人。你各方面条件无懈可击,无论你需要什么我都能为你办到,只要你一句话…… “你这是肮脏的权色交易,你难道不为此感到很卑鄙很无耻吗?!” “你说的对,我有时自己也感到卑鄙无耻,可我事出有因情况不同,不比有的人自己明明已经是有妇之夫仍然想要你,这不是更卑鄙更无耻嘛。何况在这方面我与太监李连英没有什么区别,我患了严重的器质性阳萎症,因此再卑鄙再无耻也仅仅是吹毛求疵,既翻不了天也掀不了浪。你就不能用甜蜜的语言和温暖的胴体安抚我这破碎的心灵吗?你就依了我这并不苛刻的祈求吧。” “潘玄 第二章(2) 职称开评前一个月,同科室的陆小莉神经唏唏地问罗紫楠有没有去活动活动,做做评委的功夫?罗紫楠因为有刘暧冬的那句话,所以不以为难地回答她,该咋样就咋样,评职称是评业务水平又不是评劳模先进,何苦弄得那么累死累活的呀。陆小莉则神秘地告诉罗紫楠,听说现在一些评委很黑,喜欢搞私下交易,圈子的天空可谓“暗无天日”,我们科贾义正医生,还有院内其他几位条件勉强的男医生,最近都在跑上跑下,请客送礼,忙得不易乐乎。据我所知,贾义正甚至跑到好几位评委家中请教业务,什么狗屁请教指导,说白了不就是送红包上门嘛,这叫互利双赢的感情投资。只要评委愿意笑纳,这一票就是囊中之物了,既使论文再臭业绩再差也有希望。楠姐呀,你不可以小看这一张感情票,关键时候它能发挥“救心丹”的神奇功效,让你死去活来,不信你就等着瞧吧。最后小莉还叹息自己各方面条件都不如其他人,看来要闯五关斩六将,也只能随大流,学招登门,忍痛放血。这年头舍不得恙羊套不住狼哟。陆小莉的预言,真的发生在她的身上,职称票数过了三分之二,而且就仅仅多了一张感情票,而罗紫楠的命运却与之恰恰相反。 罗紫楠来到“巴黎之春”后已感觉不到这里的春光温馨。当刘暧冬把评职称前前后后的经过说了一遍并不断向她道歉之时,罗紫楠已经是泪眼汪汪。她悲叹自己怎么就被陆小莉一言中的,一票之差自己竟成了职称腐败的牺牲品。她隐约地感觉会不会是自己去年西藏之行得罪了潘玄安而在评职称上被他私下搅了局作了梗,她不敢断言真假,现在既然职称评定揭晓,再把此事向刘暧冬抖开已毫无意义,何况她承诺过潘玄安此事不再张扬,她也清楚声张出去对自己名誉也是一个损害,因为事后潘玄安虽然好象还没彻底“改邪归正”,但至少没有过分的举动,比如在无人的场合会突然发神经地强行拥抱她触摸她。 望着因悲愤而潸然泪下的罗紫楠,满脸惆怅的刘暧冬有一种肝胆欲裂的痛楚,他恨自己当初头脑简单,信口雌黄,导致了今天对心爱人的极大伤害,更可怕的是这种伤害无疑对罗紫楠已经不如意的婚姻生活又是雪上加霜!于是,刘暖冬轻而慢地把微微颤抖的双手伸过去抓住罗紫楠柔肌如棉的手,试图让自己血液流动的体温融化她那凄凉如冰的心,他甚至还幻想用一个深情的热吻唤起她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信心。 “阿楠,对不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刘暧冬羞愧难当地说:“是我伤害了你,我真无知,不可原谅。但即成事实改变不了,你抡我嘴吧,你骂我低能,我愿甘罚,无怨无悔。” 沉默像停摆的钟,仿佛空气都凝固了。但使刘暧冬意想不到的是,罗紫楠竟慢慢收住了抽泣,一幅倦意阑珊的脸色,不温不火,平凡之中却透出一股倔强。 “暧冬,不再说这事好吗,不就是一个职称嘛,明年可以再来。” “好……抱歉……我们喝咖啡……”刘暧冬目光黯然,强装笑颜。 “瞧你,别太多责怪自己,没完没了地向我忏悔。暧冬,其实我明白,从根本上说,这既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原因。你口口声声道歉,我真的不知要原谅你什么?” “不不,阿楠,你这样想使我更加无地自容,真得使我不安难受,你的大度使我承受不起。”刘暧冬一时悲喜交加说,也禁不住自己的情感,眼眶湿润起来。他自己都弄不明白这感慨之泪究竟是为罗紫楠的坚强不倔,还是为她的宽宏大度所感动?由于激动,刘暖冬不由自主地有点失控,更加紧紧地捏住罗紫楠的左手,直到她发出疼痛的叫声。这一喊,刘暧冬仿佛才猛醒过来,惊慌失措地松开了手。 “对不起阿楠,你看,我又伤害你了。”刘暧冬很自责感叹地说:“我怎么老实接二连三地伤害你?” 罗紫楠抬眼,打起精神,秀眸含波地凝视着眼前的刘暧冬。她真想嘲讽他几句:是的,你直到今天还继续伤害着我。从大学开始你就在无意识不断地伤害着我,就因为你的过分自信,过度单纯,深陷翁美莺为你挖掘好的感情泥塘里,导致我们俩人姻缘相离,情爱相隔,你现在承认了吧,你现在后悔了吧,刘暧冬你这个大笨蛋,爱情的弱智者! “阿楠,铁心最近有消息吗?” “没有,你还惦记他?” “当然,毕竟同窗学友一场。你,没想他?” 罗紫楠表情凝重起来,但显得圆融豁达。她领悟到刘暧冬话中有话,希望自己说不想严铁心,而且她相信刘暧冬很愿意听自己和严铁心关系到了恩断情绝、名存实亡之类的诉说,甚至她相信他会很坚定地支持她与严铁心干净利落地解除婚约,使他有机会或者借口与妻子翁美莺摊牌离婚。但罗紫楠很坦然很真诚,她清楚刘暧冬至今仍然对自己一往情深,但她不想和他的感情陷入深渊,否则既难以自拔,又会伤害他的名声,毁掉他的前途和家庭。现实是真实而无情的,他是有妇之夫,我是有夫之妇,目前这种交往,于理于情都应该掌握一个分寸一个火候。刘暧冬其实也理解罗紫楠对待双方情感的态度,当他在表露对罗紫楠火焰般的爱情时,表现出十分有涵养和含蓄,一言一行,决不会是秋天的云,说变就变,也不是夏天的日,火辣狂热。这一点让罗紫楠比较放心踏实。她曾经有一次对刘暧冬掏心置腹地说,自己对严铁心没有太多的感情牵挂,凑合维系着表面还算风光的家庭。她想离婚,再远走高飞离开暮州,到一个清静陌生、无人烦恼的城市,让疲惫不堪的身心来一个休生养息。刘暧冬深情地接她的话说,阿楠,无论你去什么地方,一个温暖的冬天一定在等候着你伴随着你,让你感到今生今世,四季如春,幸福相随,不再孤寂!你信吗?罗紫楠嗯得一声,脸飞霞光,昵喃动情…… 此刻,刘暧冬问罗紫楠是否有想到严铁心,若说不想是假话,说假不是她的性格,但“想”和“恋”则有本质的区别。于是,罗紫楠谈了真实的想法:如果说我不想铁心,你信吗?那是骗人的鬼话,严铁心毕竟是严晶晶的爸爸和我的丈夫。但我苦思冥想又能得到什么回报。快八年没见面了,现在又毫无音讯,他的形象在我的脑海中越来越模糊,更不愿说连出世后都没见过面的女儿了……说真的,我有时想起他,那是希望他面对现实,结束幻想,兑现当初离家出走时向我许下的“是死是活我都要回家”的那个承诺,这不是我对他有什么难舍难分的感情,而是现在女儿开始慢慢长大懂事了,她在需要母爱的同时,一样需要父爱。据心理学家研究,母爱能给孩子温暖的感觉,培养孩子仁慈的性格,父爱则会给孩子一种稳定安全强大的感觉,否则会使孩子产生自卑心理。我目前的状况与很多离异家庭又不一样,虽然很多夫妻因离婚各走东西,但多数父亲仍然会给孩子一样的关爱,甚至会给更多的爱抚。而我的女儿却失去了这个人知常情的基本权利。暧冬,每当我送女儿上学,看到许多父子或父女那么的亲近喜悦,手携手送到校门,我就会羡慕和嫉妒别人的孩子,有时这种感受像是心在流血,使我有一种到“日暮江天何处是”的失意痛苦。暧冬,你可能很难体验我的心情,你以为我说得对吗? “噢,当然,我理解你的苦衷。托翁不是在他的《婀娜卡列尼娜》书中有句开场白,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你难道认为我的家庭、我和翁美莺的感情就像满月一样圆满吗?不,我是举杯邀明月,寂寞独自倾。” 刘暧冬说到这里,噬了一口醇香飘溢的咖啡,他知道自己说的“明月”,紫楠已心领神会了,因为她此时用柔情似水般的眼神注视着暧冬,用“好我一个明月”的温言软语报以微笑,同时她的秀丽之脸还飞出迷人的彩霞。 罗紫楠这一情感的自然流露,使刘暧冬突然心潮激荡,感慨万千。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如果得的又是“红粉知己”,那么这岂不是双倍的足矣?但对翁美莺,刘暧冬则是另外一种态度,冷淡、蔑视、无话,心烦,可以说夫妻关系到了日暮西山、不堪启齿的境地。尤其是这些年来,刘暧冬感到与翁美莺的夫妻性生活越来越乏味,以至于一到晚上,他有一种说不清的胆怯。一方面是因为出于对美莺没有感情的问题,有人说有感情的做爱称“情欲”,而与之相反的叫“兽欲”,刘暧冬经常被翁美莺逼上“梁山”,就是禽兽施放本能的感觉;另一方面则是三十出头的翁美莺正处于性心理、性技巧和性经验的成熟期,她简直有如“狼”的渴望,似“虎”的凶猛,使刘暧冬对她总是在穷以招架应付之中。前几年有一段时间,每每晚上翁美莺看完电视,淋浴完毕,就故意赤身裸露地从浴室中出来,然后先要站在镜子前自我欣赏曼妙的胴体,再往身上慢慢涂抹香料油,尔后就转到刘暧冬面前摆起风骚样,来刺激刘暧冬的性神经中枢,企图唤起刘暧冬对她的的性爱冲动。这一招不能说不灵验,最初也曾使刘暧冬失态过疯狂过。但老调重弹,日久生厌,反而使刘暧冬滋生倒味口的感觉。为了应对翁美莺不断燃烧的欲火和解除自己“性福”不起来的精神苦闷,刘暧冬后来采取两种办法,以图化忧。一是经常撒谎晚上病人多要加班,很迟回来后美莺已睡下,于是他到自己的书房沙发上躲过一夜;另一种可以说是比较行之有效的,就是如果被翁美莺逼着闹着要做爱时,刘暧冬就想象自己紧揉相拥的是“红颜知己”,这种多数人均会发生的美好性幻想,让他才真正体验到身心愉悦的生活。 刘暧冬对美莺产生挥之不去的厌恶感,还有她平日没完没了的唠叨,而这厌恶之源,又很大程度上来自翁美莺当初在南江医科大学读书时,她以过生日的名义,在红葡萄酒内加了点迷魂药,使刘暧冬酒后失控勃发,至今还没搞清当时自己是怎样上了翁美莺的床。面对与翁美莺有了这第一次的事实,刘暧冬曾经也痛苦、悲伤过,他怀疑她用了欺骗的手法拆散了他与罗紫楠的爱情,但又拿不出有力的的证据。刘暧冬自感无颜面对罗紫楠,大学毕业后只好答应翁美莺为他设计好的通过她在美国姨夫的帮助去留学深造的路子,并专攻心血管外科专业。现在由于双方婚姻都已即成事实,失落的刘暧冬把人生的精力和情感,一方面给了为之奋斗的事业,另一方面则暗地里给了罗紫楠。对待事业,刘暧冬堪称“工作狂”,兢兢业业,精益求精,成果不断;对待情感,他时刻关爱着罗紫楠,在她生活、事业、精神遇到困难错折时,他会雪中送炭,倾尽所能地给予一切帮助,让她心存被人无微不至呵护的慰藉。这种交往和付出对刘暧冬而言,是不附加任何条件和不需要任何回报的。刘暧冬虽然有时会对罗紫楠产生性幻想,但他内心深处却从来没有想到哪天或哪月或哪年要占有罗紫楠的肉体,尽管有人说性爱是一对真心相爱的男女在瞬间达到的最高精神境界,但刘暧冬则始终坚守自己的道德底线,即只要罗紫楠与严铁心、自己与翁美莺的婚姻在法律关系上均未解除,他决不逼迫罗紫楠跨越生理上的鸿沟。 刘暧冬想像,今晚明晚,不,是这一辈子都能与罗紫楠东窗剪烛,西窗画眉,厮守这如诗如歌的恩爱该多好,想像她小鸟般温柔地蟋缩在自己的怀中,听她发出呢喃动情的吟声,吐出蕴藏在心灵深处的私语,想象自己用手臂小心翼翼地环揽住她那稚嫩的粉肩,让她和自己的心海汇合掀起阵阵幸福的浪花…… 包箱响起三下敲门声,罗紫楠以为小姐要问需要什么服务,但小姐开门后却告诉罗紫楠说,有位男士打来电话要找你,我本来不同意,可他说家里有很急的事,你手机又关机,若人在无论如何要你赶快接这个电话。罗紫楠皱眉生疑,心想这半夜三更的,怎么会有男性寻找到咖啡厅,不会是英曼娜说的有一种变态男人,专门在凌晨一、二点用赤裸裸的淫秽语言骚扰漂亮的女性,英曼娜说自己曾经就多次遇过此事,后来她威胁陌生男子要报110都无法阻止,无奈之下只好重新申请新电话号码。罗紫楠想,自己作为医生,常有病人向她索取电话号,这数不清的病人中不会有变态男子吧,难道今晚自己也将遇到此类霉运之事?于是,她很谨慎地问小姐男的有没有报姓名,小姐耸耸肩摇摇头,只是说这男的说话有点风趣,说转告你他是“海归艺术家”你就明白是谁了。 一旁的刘暧冬听罢“扑哧”地笑了,还半开玩笑地对罗紫楠说,好呀阿楠,多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哪路社会名流、艺术家的,为你夜半歌声,痴情痴狂。罗紫楠故作祥恕又刺激他,刘暧冬你不会是醋坛子吧?嗨,不就是高中男同学,留着长发,大腹便便的游然生,好象你们原来见过一面,英曼娜的“粉丝条”,整天缠着她。我们来之前,曼娜还到处没地方找他,想必气得她已经七孔生烟,这下恐怕是他急着找英曼娜陪罪来了。 罗紫楠说完就匆匆来到大厅服务台,携起电话就逗趣问:“喂喂,艺术家,你今霄酒醒何处?”她正想继续玩笑说:“杨柳岸晓风残月,曼娜找你找的好苦”时,游然生急促地打住了她的话。 “喂,阿楠,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怎么啦,艺术家,曼娜可不在我这里。” “嗨,谁说我找她了,是娜娜叫我找你!” “看你急的吓的。据专家说,暮州市百年之内不会发生地震。” “你就别闹啦,你爸心脏病复发,现在送到你的医院抢救!” “什么,我爸?!” “对,你妈打你电话找你找不到,后来找到娜娜,娜娜送你爸上医院前叫我无论如何要找到你,说你下班可能到巴黎之春咖啡厅……谢天谢地,你快快来啊!” 罗紫楠忽然觉得脊梁上像是袭来一股冷气,全身禁不住地籁籁发抖。她摔下电话,冲进包箱,朝刘暧冬喊一声:“暧冬,我爸不行了!” 刘暧冬还未缓过神,罗紫楠已转身拔腿就向咖啡厅大门口狂奔。刘暧冬见闻大惊失色,慌忙紧随其上,一出大门,立马就与罗紫楠上了一辆的士,火速地向医院方向奔驰而去。 路上,罗紫楠半个钟头前刚刚好转的心情,现在又荡然无存。她脸色惨淡,满目凄凉,沉默不语。她知道自己昨天犹豫之间犯了一个错误,最近气温冷暧异常,老爸心脏病有大暴发前的一些症状,如胸闷气短,还拌有隐隐约约的疼痛,尤其是血压极不正常,时低时高,自己和妈妈都劝他尽快到医院检查或者住院治疗,挂瓶点滴一下“鲁南欣康”,此药具有扩张血管,预防心绞痛、心肌梗死的作用。但他却固守己见,说我是老病号了,吃吃药,自己的病情会掌握,再说了你妈不会骑车,你又白班夜班的,我要是住院了,谁送晶晶上学呀,如果这一两天胸闷隐痛不见好转再说。罗紫楠扭不过父亲的固执性子只好作罢,却没抖到病情如此突然凶猛袭来,而且这类心脏病人病情常在夜间发生,多数是突发大面积心梗,若错过抢救时间必死无疑。想到这可怕的一幕,罗紫楠情绪更加焦急、沉重起来,刘暧冬则不断地安慰她,尽管他也知道凶多吉少。 记得去年老人心脏病复发住院时,刘暧冬还亲自为罗的老爸会过好几次诊,并建议做心脏搭桥手术,他甚至对罗紫楠说,自己很小时父亲就病逝,这也是自己立志学医的原因。至于搭桥手术高昂费用不要她愁,均由自己来想办法筹措垫付。这使处于困境无援的罗紫楠大为感动,当她将手术一事告诉老爸,父亲却坚决不同意,理由是尽责任和义务应该是女婿严铁心,又说我这病二、三十年都熬过来了,现在这把年龄更想得开,生死听天由命,没必要浪费那么多金钱。 当俩人风火般地赶到医院时,罗紫楠推开抢救室铝合金门的瞬间,震惊地看到一块白布已经覆盖在抢救床上。抢救医生一把拉住刘暧冬说:“刘院长,紫楠父亲是大面积心梗,又错过最佳抢救时间,五分钟前心脏停止了跳动,我们已想尽办法,竭尽全力了。” 罗紫楠痛恨自己没有尽到一个女儿和作为医生的责任!因为作为女儿应该昨天强行拉父亲住院治疗,而作为医生应该把这种病情的严重后果向父亲说透。罗紫楠目光迷惘,在原地足足惊愣了十几秒钟,甚至幻想静静躺在病床上的不应该是与自己朝暮相伴、亲情至深的父亲。但母亲声色俱厉的悲痛哭嚎,使紫楠好象从坠入漆黑的深渊中忽然又回到明亮的真实世界中,她清醒地看到这是一个无可挽回的生命,一个本应该可以避免的悲剧。于是,刘暧冬无法抱住突然悲痛欲绝的罗紫楠,她又近似发疯地推开前面的英曼娜、游然生,扑向长眠不醒的父亲…… 罗父走前没有留下什么话,只是在120救护车赶来前曾神志不清、迷迷糊糊地喊着紫楠、铁心的名字,好象说希望快叫严铁心回来他才能放心地走,否则他死不瞑目,说完整个人就处于昏迷状态,这是事后母亲告诉罗紫楠的。这使罗紫楠格外伤感,不为别的,就为父亲在生命垂危之时还惦记女婿能回心转意的那么一点情意,这就足以感天动地,浪子回头!但罗紫楠比谁都清醒,严铁心若是真正的男子汉,前三年就会兑现当初走时五年后定回暮州与家人团聚的承诺,而不会时至今日,竟然音讯全无,成为一个让自己面对亲朋好友难以启齿、使自己深陷悔恨难堪的负心郎……当年,严铁心与罗紫楠结婚度完蜜月的那个最后晚上,新婚的喜悦已不复存在,新房内弥漫着离别忧愁的气息。因为严铁心已下定决心辞掉暮州市第二人民医院内科医生的职位,随暮州市许多人纷纷出国的大潮,也要独自闯荡海外淘金赚钱,彻底改变人生事业奋斗的轨迹,或者说来一个脱胎换骨以重塑自我,今后说不准哪天归来也能扬眉吐气,实现自己成为暮州市商界又一名出类拔萃人物的雄心壮志。严铁心曾有这样的妄想:如果有这么一天能如愿以偿地实现,相信会让罗紫楠骄傲、亲友们称赞、同事们恭维、新闻界关注,甚至是暮州市党政领导敬慕的座上宾,让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争先恐后地与自己握手,为自己准备大手笔投资建设暮州市,同时为他们的仕途政绩添砖加瓦而欢欣鼓舞。 严铁心萌生峰回路转、出国淘金、成就大业的所谓理想,更多的成份是一种自欺欺人、不切实际而难以实现的妄想。但这一动机,即引发这一幻想的深层次原因是什么呢,其实局外人并不十分了解,只有罗紫楠自己清楚。因为在严铁心看似平静、坚韧、谦逊、坦诚的阳光明媚的外表下,其内心世界已被渐渐灰暗的心理阴霆所遮盖所笼罩。换言之,就是严铁心面对大学同窗学友、昔日为羸得罗紫楠爱慕的情敌刘暧冬,因他大学毕业后通过翁美莺在美国的姨夫关系,完成在美学业,冠冕堂皇地成为“海归派”,以博士的身份作为暮州市高级人才引进,被聘为暮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副院长,成就了他如日中天的成功事业,这使严铁心自惭形秽,黯然颓丧。当严铁心这种复杂的心态被扭曲到极至时,他生来极度的虚荣心便导致了强烈的自卑感。更加愚蠢糟透的是,严铁心仿佛成了一只病卧残阳、内心焦渴的猛兽,他把这种失去理智的心态,变成了挖空心思、争名逐利的精神支柱,尔后又转化成让罗紫楠都感到不可思议的行动。严铁心的这种心态早在大学期间就显现曝露了,但行动时又不是出于他的最初本意,竟然是大学隔壁班文体委员、暗恋刘暧冬的女同学翁美莺,通过设局,假戏真做,玩出了一整套阴谋诡计…… 当年刘暧冬、罗紫楠、严铁心即将大学毕业前,暗恋刘暧冬很久的翁美莺,为了得到刘暧冬的爱情,走了一招有可能鸡飞蛋打而名誉扫地的险棋。但这着险棋具有一箭双雕的功效,如果运气好,这着险棋无疑也是妙棋,既成全了非罗紫楠不娶的严铁心,又了却了自己非刘暧冬不嫁的心愿。于是,翁美莺向把她当成女儿疼爱有佳、在美国做生意的姨夫撒谎,说深爱自己多年的刘暧冬同学希望到美国深造,为了让她圆一个恩爱美好的姻缘,祈求姨夫要千方百计把刘暧冬接出国门。其实,翁美莺十分清楚,刘暧冬也好,严铁心也罢,在她眼里他俩仅仅是表面相敬和气、暗地却为了罗紫楠而你争我斗的男人,他们衷情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他们的班长“校花”罗紫楠。这让痛苦思恋刘暧冬的翁美莺,有一种“断肠人在天涯”的心酸落寞感,同时她又心血狂卷,不甘言败。那么如何使罗紫楠情断刘暧冬?又使刘暧冬情归自己?她想,光靠自己力不从心,需要有人助一臂之力,此人就是严铁心,即他是否能抢先一步羸得在他与刘暧冬之间搞感情平衡的罗紫楠的欢心是关键,他的成功就是本姑娘的胜利,否则我会玉殒香消,你严铁心恐怕也会抱撼终身。 “大河向东流呀,天上的星星向北斗啊……该出手时就出手……” 记不清具体是哪个晚上,医科大学生宿舍楼的文体活动厅内,大家正在看最后两集热播的电视剧《水浒传》,高昂激情的主题歌曲,让男同学一次又一次地情绪亢奋、摩拳擦掌,女同学的情感似乎也被感染了,至少翁美莺为影片中的几位英雄好汉打抱不平的大义凛然感动得悄泪而下,但她的眼泪也掺杂渗透着刘暧冬对自己爱理不睬、不冷不热的态度所引发的幽幽伤感。翁美莺忽然滋生一种危机四伏的神经过敏,她好象发现最近罗紫楠与刘暧冬接触越来越频繁,俩人的关系好象是越拉越近。因为晚上到食堂吃饭前,翁美莺恰巧在门前遇见刘暧冬、严铁心和罗紫楠,她问三人这里的夜景闻名天下看过没有,刘暧冬和罗紫楠几乎同时摇摇头,唯有严铁心说见过,那万家灯火宛如宁静无垠夜空中的繁星,美得确实使人终身难忘。翁美莺趁热鼓动说,这里的夜景决非山城所能比拟,她更美更妙,可谓人间仙境,咱们不妨今晚一起去攀登“南江明珠”电视塔上的太空舱,让全市的夜景一览无余,尽收眼底。翁美莺说完把期待的目光投向刘暧冬,刘暧冬默然无语,严铁心却说夜景就像天下的寺庙一样大同小异,只有罗紫楠说这个主意蛮好。 进了食堂端菜那刻,翁美莺看准严铁心、罗紫楠先走一步的机会,邀请刘暧冬今晚去“南江明珠”,可刘暧冬只是很客气很含蓄地说,今晚还是先看最后两集的电视剧吧,今后我们还怕没机会不成?翁美莺心里虽然不悦,但因为有刘暧冬最后那句话,又使她在宽慰中抱有几分幻想。但使翁美莺失望愤怒的是,从电视剧开播到结束,只有坐在角落的严铁心好象心神不定,左盼右顾地在寻找什么丢失的东西,其实这是刘暧冬和罗紫楠始终未见踪影所引发的。翁美莺揣测,他俩八九不离十偷偷去了“南江明珠”,可能还手携手在“太空舱”内跳起了浪漫的太空舞! 那晚,翁美莺在床铺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真正尝到了失恋的痛心疾首的滋味。 几天后,系里的学生部又组织大家到南江市区一家影院看美国大片《第一滴血》。翁美莺想,离大学毕业已指日可待,如果性格含蓄的刘暧冬,爱慕罗紫楠的感情哪天膨胀得大爆炸,或如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哗啦啦地自己冲来,我翁美莺不就成了终身不能原谅自己的修道院孤芳自赏的修女了吗?不行,今晚一定要找严铁心谈谈自己这几宿没合眼想出的计划,哪怕撕破脸皮,被他臭骂为无耻的女人,本姑娘也要赴汤蹈火试一试。 仿佛是受电影蒙太奇技法的提示和那首“该出手时就出手”干脆豪迈的巨大精神所激励,翁美莺在电影散场前悄悄地溜到了影院门口不远的电话亭傍,佯装在打电话,其实她是准备半路截留严铁心。电影结束散场后,她看到罗紫楠与刘暧冬几乎是挨着肩膀走出了大门,严铁心则好一阵子才出现在门口,一个人漫不经心, 第二章(3) 翁美莺紧随其后,喊住了严铁心。两人相逢的顷刻,目光似乎都流露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落寞惆怅。 “铁心,这么巧。” “嘿,美莺你好。” “一个人?” “噢……” “紫楠哩,你们不是一块去看电影?”翁美莺故作糊涂地说:“她不会有事先走,把你给甩下吧?” “她?噢……有事有事,应该先走一步了。”严铁心吱吱喔喔塘噻着,脸露几分尴尬之色。 “好象她不是一人独行,有人陪喽。” “有这回事,我怎么没看见?”严铁心也故作惊呀状,却避开翁美莺咄咄逼人的目光。 “我亲眼目睹。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你没看见的事情,未必这世界都不会发生,对吧?” “噢……说的没错,你看见了,陪她的人是谁?” “你猜。” “累不累,你就别拐弯抹角了。” “其实嘛,陪同紫楠走的这个人,你比谁都清楚。” “呵,我不是算命先生。” 翁美莺一不做二不休,对严铁心来个激将法。她透露说,据我近期对你们班男女同学言行动态观察分析,罗紫楠上演的爱情戏中,原来两位份量同等的男主角已经昭然若揭地换了位置,现在变成了一个人,此人就是刘暧冬,失宠并成为配角的则是你严铁心,我没说错吧。你其实非常想成为男主角,对嘛。但我难以明白的是,除了你的学业成绩稍稍逊色刘暧冬外,无论是你的家庭条件、相貌身材,还是感情投资,刘暧冬根本就无法与你相提并论,表面上他也不是你的竞争对手。可刘暧冬为什么竟然会占据了上风成了主角,而你却稀里糊涂地变成了配角呢?假如你再视而不见,顺水推舟,我看你会铸成大错,届时你将沦落成一般群众演员也未必不可能。假若有一天这种情形真的出现,我相信你会欲哭无泪,生不如死。你难道自己也不反省反省?严铁心,我告诉你,情场如战场,光靠一股蛮劲冲动,不动动脑子管屁用,结局只能是惨遭淘汰。不过,你真的就这样愿意轻易地举双手交械,成为情场上的残兵败将?看你人高马大、风流倜傥的,不会又是一个外强中干,中看不中用的家伙吧! 严铁心被美莺伶牙利齿骂得两眼发直,手脸沁汗,加之七月南江炎热的空气,使他心情更加郁闷不安。翁美莺自己都意识到刚才最后几句说的话,好象有点过分过重和虚张声势,于是她主动递过手帕给严铁心擦汗,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其实翁美莺真正想说的事,绕了半天还未进入正题。她知道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男女之间的爱情则是人类精神生活的重头戏。这万千世界连一些动物在交配前都知道“调情说爱”,营造气氛,何况高级动物中柔情似水的女人和血气方刚的男人?翁美莺觉得严铁心若是对罗紫楠爱得太深,要他配合自己来共同完成的事情,恐怕很难。于是翁美莺要达到目的,必须先营造点氛围,让别人的情绪、思维跟着她走,使之产生一种信赖感,尤其是坠入爱河的严铁心,若不刺激他的痛处,是不会轻易帮助她,或者说共同达到目的的。这正是翁美莺情商智力比严铁心略高一筹的可爱之处,先表露一种侧隐之心,让严铁心体验到被人理解被人关切的温暖,然后使他迫不及待地端出需要解决的难题,诚心诚意地向她请教解套的办法。翁美莺确有这方面的表演天赋,能做到假戏真演,栩栩如生,不愧为能歌善舞的文体委员。记得翁美莺上医科大学前,报考的是艺术学校的话剧专业,文化书面成绩相当不错,包括她的身材相貌招考老师也基本满意,只是到了面试时,由于她的南方口音偏重,导致了普通话不纯而被残酷地淘汰,因为话剧对普通话的发音标准要求甚高,不像电影演员,既便你他妈的是一个哑吧,也会有专业配音员替代你从嘴巴中发出让观众听起来悦耳动听的声音。 “美莺,你说我应该怎么办?”严铁心焦色地问。 “你真爱紫楠?”翁美莺心生窃喜。 “不是真不真的问题,是刻骨铭心的那种感觉。” “哇,你终于承认了。而且看得出你爱得很痛苦。” 翁美莺故作同情状,又感叹地说:“失恋导致的心痛,本来局外人爱莫能助。不过,看在多年同窗学友的份上,我可以考虑为你开一副灵丹妙药,不知你是否愿意偿试?” “当然,求你就别折磨我了。” “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翁美莺嫣然一笑说:“我的智慧可是有知识产权的哟。” “好,开个价。” “去你的,谁说我要你的钞票了,俗气。” “那你要我怎么做?” “这样吧,站在这儿说话也不是一个办法,咱们到附近那家老外开的冰琪凌店,坐坐聊聊,我请客你埋单,这主意怎么样?” “好呀,我们走。” 心急如焚的严铁心岂有不去的理由?别说是什么冰琪凌店、酒吧咖啡厅,就是五星级香格里拉大酒店,我严铁心为了得到罗紫楠的真爱也“霍”出去了。 他俩打上一辆的士,来到海边外滩一家法国人开的冰琪凌店。店铺内灯光柔美,摆设别致,环境优雅,氛围温馨,音乐撩人,到处飘逸着法兰西人独特文化的浪漫气息。 翁美莺找到一个较为隐蔽、拐弯角边、不易被进门客人一眼看到的座位。她和严铁心面对面相视而坐,点了两份冰琪凌,两份冰镇可乐和带有雕塑着玫瑰花状的水果小蛋糕。他们的聊天是随着冰琪凌在口中熔化而开始的。 “美莺,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说呢?” 翁美莺向长相俊朗的严铁心送去淡淡的秋波,特别是美莺今晚穿着薄如轻纱的低口衫衣,把胸前雪白浑圆的乳房,像扫雾观花大半个地展露在严铁心的粗眉大眼中。这使严铁心有一阵子仿佛呼吸都失去节凑,目光有点意乱神迷,脸皮微红灼热。为了控制自己可能往下的胡思乱想,严铁心迟钝地把目光稳向她姣好的脸庞。 “刚才不是说好了,咱们开门见山。”严铁心说。 “好。其实我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嘿嘿,好你一个翁女侠,原来你想着刘暧冬呀!” “嘘,别这么大声嚷嚷的,老外会把你当成神经错乱的人。”翁美莺佯怒地瞟了一眼严铁心,又轻声地对他说:“你爱你的,我想我的,彼此彼此,谁也不伤害谁,谁也不干扰谁。但为了达到你欢我爱的目的,咱们需要携手合作。我说的对吧?” 严铁心似懂非明地点点头,又恍然大悟地说,美莺,你的意思是,只要罗紫楠对刘暧冬有不忠行为或者说移情别恋的疑问,我就有希望羸得罗紫楠的心,成为她爱情舞台上的真正男主角。而心灰意绝的刘暧冬,此时在你温情四季的阳光雨露下,就有可能对你萌发爱的新芽,甚至成为这辈子呵护你的绿色之树。是这样吧? 翁美莺听罢兴奋地差点跳起来,“啪”地拍了一下严铁心的肩膀。她疯狂玄想,眼前坐的若是刘暧冬,本姑娘不仅要给他一个甜蜜的飞吻,还要扑向他的怀抱,让自己青春勃发的身体被刘暧冬饱尝吞噬时所迸发出的热泉般的快感,那才是幸福之事! “聪明呀,智慧呀。”翁美莺夸奖道,此时她好象第一次发现严铁心情商并不比自己低,只是关键时候没人指点迷津罢了。翁美莺似乎在有意恭维他说,爱迪生有句名言其实是在赞扬你“智慧的可靠标志是能够在平凡中发现奇迹。” 你严铁心在看似风平浪静的爱情中,终于悟出了什么是爱情的真谛,如何争取爱情的道理,这个道理对你严铁心而言就是平凡之中的奇迹。哈哈,本姑娘为你高兴为你欢呼呀。 “翁女侠,” 严铁心经不住翁美莺这么一连串的美言,也亢奋起来,对她打趣地说:“你这么能说会道,为什么刘暧冬就对你视而不见,冷漠无情,你就不能寻找机会在他面前展示展示你的才华,让智慧架起你与他恩爱姻缘的金色桥梁呢?” “瞧你瞧你,又说傻话了吧。你的智力怎么眨眼功夫又回到幼儿的水平。什么是一见钟情?刘暧冬进校门的第一天看到的是罗紫楠,也包括你的第一眼不是我翁美莺。爱情就是这么奇妙,在深根蒂固的第一眼印象中会喷发出五彩缤纷的火花。” “嗨,可我的火花快要熄灭了,你不是说能帮我重新点燃吗?” “你别那么沮丧好不好。俗语说得好,只要功夫深,铁律磨成针。你如果能胆大心细,不屈不挠,用我的办法,相信你一定能敲开罗紫楠的心扉。” 严铁心现在对翁美莺不仅越来越信赖,而且心存感激之情。由于一时激动,他不由自主地抓住翁美莺的手,又不好意思地慌忙抽了回去。翁美莺看他惊惶失措的模样,觉得可气又可笑,佯作娇态吱语,我又不是毒蛇猛兽,瞧你吓得像狗熊样。 “翁女侠,快出招吧。” “去你的,不许再左一个女侠右一个小侠的,你我现在是合作关系,现代社会讲究的是既协作又分工,才能成大事。说具体点,就是咱们共同合作,演几出弄假成真的戏。” 严铁心睁圆了双眼,目光是怪怪的好奇的。他好象发觉翁美莺是玩弄阴谋诡计的高手,但她的所做所为仿佛又合乎“为了爱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的道理,就像“窃书不算窃”的逻辑一样。尽管严铁心此时心情既复杂又茅盾,但他还是愿意继续听听翁美莺这出戏的剧情分解。 翁美莺喝了口可乐,有点手舞足蹈:根据本姑娘设计的剧情需要,有时我是导演你扮演员,有时你我又必须互换角色。记住了严铁心,第一个剧情演完,假如能收到效果达到目的,第二个剧情就自动封机,否则我们还要继续寻找机会再演下去,直到罗紫楠和刘暧冬恩断情绝,分道扬镳为止。另外,你我都要有思想准备,换句话说,就是如果剧情需要,你我可能还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可能需要流一点血的代价,当然它不会危及生命。再说白点,我可能要为刘暧冬的动情而心甘情愿地献出贞操,你要为罗紫楠的感动而义无反顾的受点皮肉之痛。这几出假戏还必须真演,演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第三人都不行。因为如果这出戏演砸被人揭穿,麻烦就大了,不仅你我的好戏前功尽弃,葬送情爱不说,恐怕还会招来别人的唾骂,甚至臭名远扬。 “不会吧,岂有那么严重,赶快细细说来。” 翁美莺得意地说,我连这几部戏都分别起好了名称,第一部是《绝地情深》,你当导演我当演员,第二部是《血染风采》,我当导演你扮演员,第三部是……“好啦,好啦。”严铁心打住翁美莺的话,半开玩笑说,你是学医当医生,还是准备改专业学文学当剧作家呀,你还是干脆点,到底需要我配合你做些什么事吧,如果我觉得剧情可行,又有这种能力和勇气,我就应聘上岗,行不? 于是,翁美莺和盘托出这几天苦想出的这几出假戏真做的细节……说完之后,翁美莺面对神色凝重、一言不发的严铁心极度失望。她原以为严铁心会对她的精心策划会赞不绝口,眉飞色舞,甚至会按奈不住激动的情绪抓起她的手背猛一个深吻。但情况恰恰相反,严铁心的反应不仅没有出现翁美莺想象中的那种欢呼跃雀的景象,而且使她始料不及的是,严铁心居然开始用蔑视的目光盯住她,还用严厉的口气教训起本翁美莺,说出一连串不恭不敬、粗鲁蛮悍的话! 严铁心用冷嘲热讽的口吻说:“翁同学,亏你还是写了申请书准备入党的班干部,居然能想出这些低级无耻的剧情。什么《绝地情深》,为了自己所爱的刘暧冬,不惜宽衣解带,献出处女贞操,说白了你的行为与发廊、酒楼那些的卖淫三陪小姐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呢?什么《血染风采》,你简直把我当成傻瓜,让我在光天化日之下,在校门前任凭一伙色狼痛打,然后为了保护心上人的安危,又奋不顾身地英勇反击,最终被人打得头破血流,成为罗紫楠心目中敬仰爱戴的救美英雄。翁美莺呀翁美莺,我警告你,你所谓的爱情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样得来的爱只能让你一辈子寝食不安!没错,我是喜欢罗紫楠,刘暧冬也一样,但我与他是在不伤害同学情份、同学和气下的公平竞争。你知道吗,紫楠并没说不爱我,我也没有看见刘暧冬对紫楠有什么不轨行为,就算他们俩到过什么太空舱,跳过什么太空舞,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十天前系里搞歌舞联欢晚会你难道忘了?唯独我邀罗紫楠跳四拍慢舞她没拒绝,若按你的所谓剧情发展判断,罗紫楠现在是移情别恋,在搞三角恋不成?总之,你编造的这些卑劣的恶作剧我才不演呢,你要演就另招演员去吧!你呀你,做人不能贪婪自私,一定要厚道。否则,偷鸡不成倒蚀一把米……” “严铁心,放你个屁话,你这个道貌岸然、虚伪无耻的懦夫!”翁美莺怒发冲冠地大吼一声。 这一恕吼,把吧台前的几个老外弄得莫明其妙,他们不知道究竟在这对年青人身体上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朝他们送来似笑非笑的表情。气急败坏的翁美莺把没喝完的半杯可乐,“涮”地朝严铁心脸上泼过去,没等严铁心缓过神来是怎么回事,她已离座扬长而去,消失在门口……严铁心仿佛被翁美莺狠狠地抡了一个耳光,脸上没有刺肤的冰凉,反而是被污辱后火辣辣的感觉。霎时,他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满腔怨气悔气,真想冲上去扭住翁美莺,痛痛快快地臭骂她一顿,要不这里是法国人开的店,需要保持一点绅士风度的话。 “好男不与女斗。” 严铁心一边嘴里嘀咕着自我安慰,一边用纸巾擦拭着粘乎乎的脸。正当他准备掏钱买单时,严铁心抬眼惊奇地发现罗紫楠挽着刘暧冬的左臂,有说有笑地推门而进,而刘暧冬则用他的左手掌揉着罗紫楠柳枝般的腰,两人亲热的样子,简直就是一对久别重聚情人的写照。更让严铁心觉得不堪入目,心理承受不了的刺激是,你他妈的刘暧冬热得过瘾过头了吧,两人一坐下来,兴奋悦色写在脸上不说,还耳鬃厮磨,你拥我揉的。 这一突来的情景,使严铁心不可遏止地全身颤悸发冷起来,好象有人在他没防备的情况下,用一桶凉水从他的头顶上“哗啦啦”地一浇而下,惊得呆若木鸡,眼睁气绝。他想,真没抖到你刘暧冬表面正人君子,暗地居然先下手为强,捷足先登,你算哪路的英雄好汉! 严铁心神志恍惚之间,想起了刚才自己还踌躇满志的得意,以高尚和理智气跑了翁美莺,岂料这下不会是该轮到自己逃之夭夭了吧?不行,男子汉大丈夫的,岂有当缩头乌龟的道理,要跑的也是你刘暧冬,我看你在众目睽睽之下还能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行为? 此时此刻的严铁心,才真正理解了翁美莺为了得到自己的爱可以不折手段,同情起她煞费苦心为了刘暧冬而准备献身的感受……当严铁心窥视着罗紫楠柔滑鲜嫩的舌头,被刘暧冬轻而一举地裹进他的口腔中时,严铁心几乎头晕目眩,有点两眼发黑,真正体验到什么叫精神崩溃的感觉!严铁心差点疯了,想冲上前愤怒嘶嚎,阻止他们的行为时,这才忽然记起这里是法国人的浪漫天地,也可以让任何中国客人在此随意地调情说爱或放肆地拥抱接吻。 严铁心垂头丧气,好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翁美莺天才般设计的《绝地情深》开场戏,鬼使神差地在这儿拉开序幕,而且女主角居然是他心中的最爱。在进退两难之时,严铁心改变了刚才既不当导演也不当演员的想法,决定用手机与翁美莺通话,但又怕曝露了自己,出现“情逢敌手,恕目相视”的尴尬局面。于是,他给翁美莺发了个手机短信。短信文字虽长,却不亚于一份充满辛酸泪水的忏悔书。内容是这样写的: 翁同学,铁心刚才对你态度恶劣,出口不逊,表现十分得不友好,再此向你表示深深的歉意! 我现在仿佛刚从地狱中挣扎地滚爬出来,突然见到阳光灿烂的你,真正明白你所作所为的良苦用心,既是为了你自己心中的白马王子,更是为了我魂牵梦萦的美丽公主。你离开之后,《绝地情深》的开场戏居然在我眼前赤裸裸地上演了,但万万没想到的是,男主角是刘暧冬,女主角竟是罗紫楠,他们把我推向一次生不如死的心历旅程。我后悔,愧对你的信任,真是一个有眼不识泰山的家伙呀。事到如今,铁心请你原谅先前对你的粗鲁莽撞,并诚心诚意希望你高抬贵手,再给我一次合作的机会,成全我《血染风采》的英雄梦吧。决不让你失望!不要问我在哪里,等候你的回音。 一个孤独无助的失败者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如同热锅上蚂蚁的严铁心,终于收到翁美莺回复的短信。短信是翁美莺临时创作的一首打油诗,内容幽默诙趣,还把她的态度、思情、剧名以至剧情可能出现的“悲惨”结局部分都巧妙地融合进去: 曾经沧海难为水, 无情王子浪不回。 《绝地情深》上演日, 希望王子情回归。 大江东去泪如水, 殷情公主心分飞。 《血染风采》何所惧, 鼻青脸肿换日辉。 心领神会地看完短信,严铁心对翁美莺算不上名家大作的文采,不仅心悦诚服,而且还有被“理解万岁”的感动。这文如其声的感动,忽然使他萌生对翁美莺的几分好感,觉得她的容貌和名字一下子变得唯美起来,真有点名符其实。他甚至想象,要不是当初上大学第一天遇见的不是罗紫楠而是你翁美莺,我也不至于落到今天深陷情感的苦海,不能自救自拔的境地!我严铁心他妈的怎么蠢得笨得像一只驴,该出手时没出手,原地绕圈踏步,还自以为这里黎明静悄悄;每天与刘暧冬呵呵笑笑的,还自以为“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那晚,严铁心是等着罗紫楠和刘暧冬走后,才像做贼似地灰溜溜地离开了冰琪凌店。 第二天,严铁心主动用手机约翁美莺,询问她剧本何时能开机上演?翁美莺用教训的口吻对他说,你呀你,就是急性子,不改掉这个臭毛病,今后难成大业。这戏不是你说开演就能演,要做好充分的准备,找准最佳时机,才能有所收效,这叫以智取胜,懂吗?这样吧,电话里三言两语我也说不清楚,我们得找个地方再好好商议商议细节,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此时昏了头的严铁心,把翁美莺的话当成女皇圣旨,十分情愿地惟命是从…… 这出假戏真演的恶作剧后来成功实施,尽管翁美莺、严铁心实现各自目标多年,但却没有带来持久的婚姻甜蜜,其后果是显而易见的,至少到目前为此,罗紫楠为了女儿心灵不受伤害刺激,勉强维持家庭表面的安定;而翁美莺好象已发现了刘暧冬最近与罗紫楠频繁接触,经常到咖啡厅约会的不好苗头,让她开始产生“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婚姻危险。得知这一重要的秘密情报,不是翁美莺无中生有的猜测或暗地跟踪刘暧冬的结果,据刘暧冬后来判断,可能是罗紫楠同科室贾义正或陆小莉向翁美莺透露的。 那么,通风报信的人出于何目的,翁美莺当时接完电话听到秘报的瞬间,眼前顿觉一片黑暗,脑袋有点眩晕,至今连自己都没弄清这透露“情报”的人究竟是男的还是女的…… 第三章(1) 送走父亲不久,罗紫楠一直处于萎靡不振、沉默寡言的精神状态,使她暂时失去了往日玉晕微红、莲脸生辉的风采。 父亲的突然病逝,无疑对罗紫楠是个极其沉重的打击。对她而言,一个家庭可以没有不负责任的男人,但不能没有至深至爱的父亲,至少在目前严铁心踪迹宛若石沉大海的情况下是这样的。她想,父亲是维系这个家庭正常运转的重要人物,家里原来大事小事都是他在悉心操办,发挥了“大海航行靠舵手”不可替代的作用。但现在罗紫楠担心的是,母亲身体状况也大不如从前,长期靠药物缓解和控制严重的糖尿病、肾病,几个月前还住过院,且效果甚微。最近母亲又出现眼底出血、双腿浮肿以及轻度尿出血并发症的危险警报,父亲的不辞而别更加重了她的病情发展,这使罗紫楠惶惶不可终日,心情之重如泰山压顶,精神已近崩溃边缘。那么,今后的日子罗紫楠又该如何面对? 请休假半个月上班后,罗紫楠仍然精神惚恍,心神不定,她甚至有点神经质地怀疑自己为病人开出的每张药方中的药名和剂量都出现差错,有时药方递给病人后她又惊慌地将其收回,然后会目不转睛地查看多遍似乎才放心,有时还特别叮嘱病人,吃药后若有什么不适反应的话,务必立即来医院或打电话给她。 特别让罗紫楠烦上加烦的是,坐在正对面桌前、年龄不到三十、整天油腔滑调、高喊独生主义如何如何好的贾义正医生,好象最近改变了当初单身自由的念头,经常向罗紫楠大献殷勤,嘴里整天像是含着糖葫芦,见面就是师姐长师姐短的,其实年龄也就小那么几岁。贾义正多次约紫楠出去喝茶聊天,被冷眼拒之千里之后,一脸郁郁不快,横眉皱眼的。尤其是最近刘暧冬常来分管的内科检查工作,其实他是为了想与罗紫楠多说几句安慰话,或有时打来电话,并没有其他什么意图。但刘暧冬这不轻意的举动,都逃避不了贾义正有色的目光,使他醋意大发,几乎到了“熟可忍,熟不可忍”的地步。只要刘暧冬前脚一走,他就开始含沙影射、冷嘲热讽起罗紫楠,说什么我们的刘副院长像失去自己的亲人一样,看得出比谁都痛苦,如此关心下级的领导,在暮州是打着灯笼都没地方找哟。 一天晚上,罗紫楠上完夜班回家前,刘暧冬约她说今天是“情人节”,能不能到老地方聊聊天?罗紫楠犹豫后说,不行,女儿晶晶今天有点感冒需要我回家照顾,后她又狐疑而几分幽默地说,这种西方引进的“洋人节”在很多领导眼里是一个敏感的时间,你就没考虑一下另外一位领导的情绪而可能产生的不良影响?刘暧冬明白紫楠说的所谓“领导”是指自己的老婆翁美莺。现在社会上不是流行把家里的女主人称呼为“领导”,若问起要办家庭什么事的,都会带上一句“领导同意了吗?”可翁美莺昨天就对刘暧冬说今晚高中同学要聚会。于是,他回答罗紫楠说,家里的领导今晚也聚会去了,估计是要见高中的初恋情人吧。 罗紫楠没有赴约,她在回家必经之路的路口时,突然被黑暗中跳出来的贾义正给拦住了。因为灯光昏暗,一时看不清前面的人是谁,罗紫楠吓得“哎呀!”惊叫一声。 “师姐,别怕,是我。” “原来是贾义正,这黑黝黝的地方,你干嘛扮神弄鬼的,吓死我了!” “师姐,对不起。我在这儿等你很久了。” “等我?” “对,今天是情人节,你难道忘记了。”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有啊,因为在情人节这个美好的夜晚,只有你是我心中最美的月亮……” “那是你的想法。” “不、不……” 贾义正急得“扑咚”地在罗紫楠跟前跪下,低下脑袋,两只手还捧起两支红玫瑰,那样子简直就像顺从的仆人跪在公主的石榴裙下求饶,就差没磕头这一招了。罗紫楠毫无防备,突然见到此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急得满脸烫热,一个劲地制止喊道:“喂、喂,贾义正你搞什么名堂嘛,快起来!” “师姐,你答应我,要不我就不起来了。” “莫名其妙,你要我答应你什么呀?” “就是……就是当我的女朋友。” “你神经错乱了!” “不,我很正常。说句心里话师姐,我从大学毕业分配到科里,第一天见到你,我就爱上了你。”贾义正激情万分地说。 “你不是整天逢人单身快乐、单身自由的……” “那都是我瞎胡闹,我事出有因,被逼无奈的呀。” “我听不懂,谁逼你了?感情这东西能被逼被勉强?你站起来给我说个明白!” 罗紫楠以为这里暗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声音变得愤愤厉色。贾义正则萎萎缩缩地站了起来,还真像是被人指使要陷害什么人的。他伸手栗然地想把玫瑰花递给罗紫楠,被她扬手拒绝。 “你说,究竟谁逼你了?” “其实也大不了的。就是陆小莉逼我和她交往,要我当她的男朋友。” “哇,我说你有病嘛,这不是美事一桩嘛。” 罗紫楠挑灯明示地说,陆小莉想和你交朋友,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你就别胡思乱想了,我是有夫之妇的人,现在年青漂亮的女孩子多得满街跑,小莉又是一位灵巧俊俏的姑娘,咱们科里的人谁不夸她。你能和她也算是天生一对。 “师姐,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她逼我是要我明确表态同意。” “那你就表态啊。” “我不爱她,我打心眼爱的是你,可你又没有明确接受我的爱。我岂敢对她表态说实话?所以我平日故意说这辈子打光棍快乐自由什么的,算是无事生非,想让她心死。师姐,我今晚是鼓起很大的勇气说出藏在心底里的话,你刚才说的感情这东西不能勉强,说得多好,多对呀。” “贾义正,你听着,我现在才真正看清你的行为,对你我有一个基本准确的诊断结论。” “噢,师姐,我洗耳恭听。”贾义正说,像在黑暗中看到了光明,全身涨热起来,激动得拿玫瑰的手都在颤抖,他以为罗紫楠终于被他的真情所感化。 “你患了严重的老年性痴呆症!” 罗紫楠几乎是带着徒然愤怒的声音冲着贾义正,话音落地,朝前就走,像是要躲避一位可怕的爱滋病患者。她脚步很快,没听清贾义正在背后可怜唏唏地喊着什么,声音挺凄凉、哀惋的,好象一位弱水者,看着有人已经把救命之手伸过来,但这只手却又在瞬间从眼前滑落,脸上充满了无助的绝望。其实罗紫楠心里并不好受,双眸湿润,思维有点乱,她自己也弄不准自己的言行是否合乎情理。那阵,她更多的只是想尽快到家,女儿还在等着她回家吃药。 自从罗紫楠父亲病逝后,英曼娜比平日更多地往紫楠家里跑,与罗母闲侃,或帮忙接送晶晶上学,罗紫楠休息时便拉她逛商店公园什么的,主要是想转移她母女俩哀伤忧愁的情绪和注意力。英曼娜有这份悠闲功夫,得益于报社给她一个上下班可以来去自由的“特殊政策”。 第三章(2) 最初报社有部分干部职工对此很有意见,说英曼娜这种散漫行为会潜移默化地影响其他人遵守报社的规章制度,崔总编对发表这种言辞的人,总是回敬地甩给一句话:“行呀,谁能给报社一年挣五十万,这样吧,要求降低,一年三十万,我崔总也给他开个小灶,散漫散漫,怎么样?”此话一出,没人再敢吱声了,尤其是平时几个意见最大的人,现在好象是夹着裤裆连屁都不敢放。报社其他几位领导最初也被这种舆论所左右,聪明的崔总知道,单位制定重大决策或出台敏感的政策,班子内部必须事先要统一思想,否则就有可能出现上下不一致,政策难贯彻,什么好事难事都办不成的局面。于是,关于英曼娜上下班可来去自由的事情,崔总磨破了嘴皮子,先做通了班子其他几位领导的思想工作,才使报社内部没有大的意见反弹。崔总编说,像英曼娜这种人虽然学历不高,但却是本报面向市场难得的一位“特殊广告人才”呀,我们甭管人家上班迟到还是早退,关键是看能不能为报社创造丰厚的利润。今后报社对类似这样的人才就应该网开一面,给予特殊条件和待遇,否则岂能留住人才?再说了,我就看不惯那些像鼠眉贼眼似的人物,上班要么吹牛玩qq,要么喝茶侃大山,无所事事不说,还他妈的无事生非,指手画脚。依我看来,报社已经出台了采编、广告工作激励政策,下一步要在拓展采编、发行、广告业务上下指标做文章搞明堂,抓难点下猛药,实行“三位一体”业绩考核办法。具体说,就是编辑记者不仅要有采访任务、推销报纸任务,而且每年要完成报社下达的一定数额的广告任务。如果不彻底改变目前这种“闲人悠悠、忙人心愀”的状况,必然要坐吃山空,说不准哪天我们大家都要端着饭碗,穿行在暮州市的街头巷尾当乞丐哟。 英曼娜最近经常准时上班来到自己种满各种草本植物的办公室的。她是开着深蓝色“宝莱”私家车,帮忙罗紫楠送完女儿去学校后拐来上班的。她这难得准时上班的举动,在不知内情的报社许多人眼里,简直是一件稀奇事或者说是异常行为,采访部柯灵主任还当着她的面戏说,哎呀呀英记者,这今天的太阳怎么会从西边出,你不会想争当先进劳模吧,报社每年的名额不多呦。连崔总编也情不自禁对英曼娜夸赏美言,小英啊,你自觉遵守报社规章制度的作风,就像我们报纸的正确舆论导向,影响和带动了那些上下班没规举的人,这对报社下阶段深化改革,起到了造势引导的重大作用。英曼娜笑逐颜开地回道,崔总,没那么严重吧,你这不是在夸我,更像在贬我,我这娘家小女子哪有惊涛骇浪的能量,再说了我这人既不争先进,也不想入党,既导不了什么舆论,更不想失去自由,我的身份、行为与报社是签有白纸黑字的协议的。 这也难怪,来报社差不多两年时间,英曼娜要么经常没来办公室,要么来单位后就像逛乐园,这间办公室聊聊看看,那间办公室说说笑笑,而且上班确实没个固定时间,甚至有人还看到大家都下班了,她竟一悠一晃地来上班。报社当时为了聘她,专门成立了广告策划部,她的办公室也是作为一个部门设置的,约有三十平方米,由于办公室两张桌子至今还没招人坐进,因此若大的办公室就显得空空荡荡,没有人气。出现这种独守空房的现象,不是英曼娜愿意或者说喜欢的事,而是英曼娜当初想招聘几个人当助手,向崔总开口要人时,崔总内心虽不情愿,但说得比唱得更好听:你英主任可以招兵买马,我不反对,要多少人你说了算,但来的人必须要有“绝招”。英曼娜先是雾里云里的,根本闹不明白崔总谱的是什么样曲,后经他“一针见血”的点拨,方才大彻大悟。崔总说,你们部门要招身怀“绝招”的人,就是那种油腔滑调、能说会道,经常到企业骚扰掏金挖银的人。这种人能把死得说成活的,把活得变成死的,专蒙那些刚上马开张、还没打开市场销路的企业老板,搞什么老总独家专访,上什么新产品开发系列报道,出什么企业远景风采画册,让老板听得沾沾自喜、天花乱坠之后,他还要请你上酒楼进桑拉送“三陪”,然后心甘情愿地为你扔广告,还企求你尽快安排版面见报。小英呐,若有这种身怀绝技的人,别说你要几个当助手,就是招十个一百个,哈哈,我崔总也不嫌多哟。 “崔总真是高瞻远瞩、英明啊,不亏是报社的好管家好领导。” 英曼娜表面恭维崔总,心里却冲着骂他:姑奶奶的,不给我配人就直说嘛,何必拐弯抹角,把臭屁变香、哑屁变响!于是,英曼娜对崔总提出要人的苛刻条件没折了。她原来还想请游然生当个什么主任助理之类的虚职“破官”,把他无业游荡的“艺术家”生活,慢慢改造成专业对口、与如今广告市场接轨的热门广告策划者。 今天上班时,英曼娜竟比其他人提前了十几分钟到了报社,她有个习惯,人到办公室后必先去打水浇花,在路过崔总编办公室门道前,崔总突然把她喊住了,向她招手示意。 “小英,进来进来,有事和你商量。” 英曼娜进门发现崔总面色凝重,愁眉苦脸的,以为报社发生了什么大事。因为她昨天听采访部柯主任说,他采写的那篇批评一家区工商局乱罚款的稿子发表后,崔总接到市委宣传一位副部长打来的电话,说工商局向部里告状,消息所反映的事实与实际情况有严重出入,要求崔总尽快查明真相,写出书面汇报材料,如果工商局反映的情况无误,报社相关责任人要受到把关不严的严厉宣传纪律处分。事后崔总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不过他又似乎很放心,这篇稿子是他终审的,因为他对小柯讲,报纸要上销量,就要揭露一些阴暗面,这才是老百姓喜欢看的,版面报道不能都是一个面孔一个调,什么莺歌燕舞的东西,必须时不时捅一捅社会生活中的一些阴暗角落,揭露一下老百姓关注的一些行政执法部门的腐败行为,曝光一下那些欺上瞒下搞假冒伪劣商品的奸商,为咱们的暮州市三百万消费者维权说话。但崔总的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尤其是舆论监督更是难上加难,稍不留神还真会挨批挨骂,如果造成严重恶劣影响,没准总编都要下岗。为了这篇批评性稿子不出任何闪失,事前经崔总同意,柯主任是暗访数日,好象有时成了偷鸡摸狗的“贼王”,有时又成了当年打入威虎山的“杨子荣”,确实搞到了不少铁正如山的证据或有价值的情报,比如什么罚款没盖公章的发票、被罚人的事实申诉、执法人违规的讲话录音之类的东西等等。崔总是三番五次审核完这篇稿子,确信无疑后才在报纸付印清样上签下终审的大名,否则他决不会拿着乌纱帽凑热闹开玩笑,无中生有地去断送自己的政治前途。 “小英坐吧。” 崔总习惯地用手摸摸有点发亮的额头,说:“有件事跟你密切相关,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本来不想打扰你,可又不得不与你商量商量。” “哟,崔总客气了。想必是昨天那篇文章出了差错,要我陪您与宣传部长吃饭,把部长大人给搞定摆平,对吧?”英曼娜说完,脸上显得神采奕奕,信心十足。崔总以为英曼娜料事如神,可这次却猜错了。因为这几年报社对外宣传多多少少也出了点纰漏,每当需要化解,都是崔总亲自点名带上英曼娜去攻关,无非就是吃饭、唱歌或跳舞,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真没有出现过摆不平的难事。今天崔总一说商量事情,英曼娜的思维定势就发生了偏差。 “要你出山了,吹吹忱头风……” “哇、崔总,您不会叫我当三陪干哪事吧?!” 英曼娜有些紧张地瞪一眼崔总,心想,不会到了“天下乌鸦一般黑”的境地,为了金钱可以出卖色相,不会为了这鸡毛蒜皮的事叫我卖弄风骚吧。你他妈的崔总别欺人太甚,我英曼娜不是那种人,也不是可以随意揉捏的柿子,说扁就扁,说方就方!“哎呀呀,瞧瞧你,我话还没说完,看把你气得瞪眼睛吹胡子。不是叫你与宣传部长做什么风流韵事,而是请你转告你的先生张老板,下年度五十多万广告费,过几天可是最后的缴款日期了。” “有这回事?你不会打电话催催款,向他讨呀。” 崔总一听,脸色阴雨绵绵、暗无天日的。他先是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两眼珠直溜溜地望着英曼娜开始诉起苦来:小英啊,我本来就姓崔,这么大数目的广告款我能不催吗?从这个月初起,我是三天两头电话不断的打,这事也没敢告诉你。可你老公简直就像一条变色龙,我怎么催他,好象他都有理由,先是说给他缓两天款就汇来,但过几天又说一批服装货在深圳还没出手,资金周转有困难,能不能再给他通融一下。昨天我还给他去电话,他的理由又变了,而且理由还很充分,他反问我,问的我还真没招数,他说你们办报人有遇见过假冒你的报纸吗,暮州市好象没见到有第二张消费快报吧。可我的服装生意惨得很,如今服装假冒品牌充次大街小巷的摊上,让我这正儿八经的品牌放在百货商场柜台上,就像水产市场摊上摆的臭鱼烂虾无人问津,现在做生意比登月他妈的还艰难呀。最后你老公还说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理解报社领导的难处,报社领导也要体谅我这生意人的苦恼。这叫有难同担,有福共享,待生意好转,立马让报社的账户见钱。小英啊,可你老公也不明确一个具体还款日期,我怎么向报社其他领导和干部职工交代嘛。你说我现在该咋办? “崔总,我老公长期在外做生意,这忱头风,嗨,怕是变不了台风,一是吹不到,二来即使吹了也白吹。” “不管怎么说,这也算你的家事。” “崔总,话可不能怎么说,他是他的,我是我的。难道张不唤杀人还要我偿命?” “好、好,算我说错。不过,你打个电话,算我崔总求你帮个忙总行吧。” “不过,如果真像您所说的他资金周转困难,我就是哭爹喊娘也变不出黄金来。” “嗨,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我寄希望你能出绝招了。” “崔总,我哪有像您所说的什么高招绝招呀。但我这人直来直去,在我看来您要我使绝招,无非就是对张不唤来一个‘逼’字,而您对我的绝招就是一个‘辞’字,对吧?” “我可没那么想,我也不是那种人走茶凉、无情无意的人。你要是真有这么想法,岂不是把我崔总的人格贬得一文不值了吗?” “崔总,我说的也不是这个意思,但广告合同摆在那里,您说我能怎么想?” 英曼娜情绪激动地站起来,涨红着脸,厉声厉色地说,我现在成了什么人?成了你们这些满脑子物欲横流的商人、文人的交易品,需要时信手拈来当成宝贝,不需要时成了随时等待处理的次品。我呢,也是个明白人,决不会厚着脸皮成无赖,为难您崔总背地里成为别人说风凉话的对象。当初,我是广告款到账人才报到,哪天合同终止,您崔总就大可不必为我走人还是留人而忧心忡忡,我会自觉打包走人的。 英曼娜说完,提起小水桶正准备转身离开,崔总又一次把她喊住,声音几乎是带着哀求:“小英呀小英,你就等我把话说完再走也不迟嘛。看你长得温婉可人、婀娜姣美的样,怎么性子就这么急风暴雨呢。英曼娜见崔总满脸诚意,于是又回到了崔总桌前的皮椅上,摆出一副我自岿然不动的模样。她倒想再听听崔总还有什么新花样。崔总不求甚解地问,除了你老公张不唤,你还有什么可利用的社会关系。英曼娜半开玩笑地回答道,有啊,看病找医生是我的强项,什么疑难绝症,包治包好。崔总您不会有病吧?崔总突然拉长了脸,小英,我现在是在和你谈正事,请你严肃点,听我说…… 原来崔总找英曼娜的真正意图,不是想通过她逼张不唤,因为严格上说,按照双方签定的广告合同,张不唤目前并无违反协议,也不存在欠报社的广告款,只是按约定要提前缴纳下年度全年的广告费罢了,这是双方可再协商之处。如果过期未交,无非是版面不上服装广告,双方终止合同,既便走到这一步,对报社而言也没有实质性的损失。但崔总只是想借催款之事,想给英曼娜制造心理压力,目的是使她的策划部不再是原来图有虚名的部门,而是要与其他业务部门一样,接受崔总与班子领导研究决定近期在全报社各部门下达采编发行广告年度任务指标的改革新政策。因为崔总深知,策划部是报社推行这项改革新举措能否得到落实的关键,或者说英曼娜是具有起 “导向”作用和发挥创收领军的关键人物。通过这么几年崔总对她的仔细观察,在他看来,一方面英曼娜有为报社再拓展创收渠道、再创经济辉煌的潜力,她虽然学历不高,但却能出口成章,聪明睿智,加上她的花容月貌,岂有翻不过的“广告山”,趟不过的“创收河”?现在社会上不是时兴“美女经济”新理论吗,女人漂亮也是一种资源优势,用好了说不准能创造出惊人的经济效益,而英曼娜的优势恰恰还没被充分地挖掘出来,她就像被埋藏在地下的一块宝石还没重见天日,一旦破土而出将会耀眼夺目,价值连城;另一方面,这几年英曼娜的策划部,报社始终没有给过具体创收的硬任务,换言之,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当然出现这种现象既不是英曼娜的问题,也不是崔总的责任,给她的特殊待遇是班子集体研究决定的,何况正像崔总当时讲的,如今一次性投五十万广告费的客商不多了,用一纸聘书换来这桶沉甸甸的金银财宝,值啊!但报社最近的情形好象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崔总已经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主要是张不唤服装广告作为报社广告的重要一部分,其根基开始出现动摇的迹象,这做生意就像做股票,好坏走势也是时涨时落的,谁都难保张不唤的广告今后会一直相安无事地做下去,再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因此,居安思危,早做准备,以防不测,必须先把内部的各种人才、潜力充分挖掘出来,或许还能打造出“柳暗花明”的广告新天地。这正是崔总想到的并要去实现的目标。凭崔总的直觉,打响实现目标的头炮人,唯有英曼娜是最理想的,她一旦愿意承担自己的部门一年广告创收三百万元的重任,必定脱颖而出,同时又会给其他部门带去一种无形的心理压力,道理是再简单不过了,瞧瞧吧,高中学历、又无广告工作经验和本应该养尊处优的英曼娜,都敢冒然“接单”,你们那些原来整天夸夸其谈如何做大做强广告经营的人,若是不敢承担报社下达的广告创收指标,岂不成了连女人都会耻笑的懦夫? 第三章(3) 英曼娜很认真地听完崔总带有明显吹捧她的话,心情一下子阴转多云,甚至身体还有点飘飘然的快感。 “崔总、抱歉,刚才我对您的态度欠妥。”英曼娜莞尔一笑,声音显得轻柔温和。 “你同意接受一年三百万广告的重任?” 崔总颇感意外地问道,不由露出了笑容,脸上原本不是太明显的皱纹,因亢奋引发的肌肉运动而使皱纹扭曲,变得如同十八弯山路。 “不同意。” “为什么?” “我明白,您刚才是在恭维我。其实,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和能量。” 崔总有点急,但又如数家珍地劝导她,这人做什么事首先要树立自信心,对不?你还没有偿试过的,怎么能断定会失败,怎么能先盖棺定论呢?就像当年上级领导委派我来当总编一样,原先我既没从事过新闻工作的经验,又不是新闻科班出身,不瞒你说,走马上任时我也是心里直打鼓,两腿发软发颤,可这一顶一撑,几年不就过来了,领导后来还在不同场合夸奖我,人才难得、难得呀。我相信你也是人才,所谓旁观者清嘛。依我之见,崔总准备为你淋漓尽致的表演搭建一个大舞台,让你真正当一回主角,再聘两三位得力的助手当你的配角,肯定使你如虎添翼,如鱼得水。这创收任务是各部门都有,你得表个态度,下星期召开全社会议要宣布,这样你既能为报社的深化改革、经济发展做出表率,也为你实现人生价值寻找一个新坐标。你看意下如何? “哇噻、崔总,说得好啊!”英曼娜兴奋地喊道:“就冲您寻找一个人生新坐标,姑奶奶我就是血染广告战场,也要昂首挺胸,义无反顾,拿下这座金山银山!” “好,我等着为你庆功摆宴!” 英曼娜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想起刚才竟会那么爽快地一口答应准备接受崔总下达的任务,对自己这种一不做二不休的行为都颇感震惊,甚至都有点后怕。三百万元,不是一个小数目,至少对她而言是这样。英曼娜仰脸闭目,静思苦想:我难道真得疯了,商家凭什么要冲着我英曼娜拱手送钱?凭我的姿色美貌,不可能,因为姑奶奶我不愿意干与“三陪”一路货色的事;凭我的才智经验,欠缺啦,姑奶奶我好象既无政界关系,又无商界熟眼,就连最简单的广告文案如何策划都搞不清楚,这不是自寻烦恼,自讨苦吃,我撑什么强?此时的英曼娜一脸焦色,开始在空荡荡的办公室瞎转悠,转了几圈后,忽然想到了游然生,就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心里一阵狂喜。在她看来,游然生曾经在日本搞过什么居家装修、广告文案之类的设计,这混混若是能静下心,说不准还真能帮上大忙,至少在起草广告文案、广告图样或跑跑龙套方面还是不成问题的。想到这里,瞳仁发光的英曼娜回到座位上,边哼着《想你的时候》的曲子,边拿起电话拨通了游然生的手机。 “喂,可爱的艺术家,人在哪里……哇哇,还在烂睡呀?” “哎哟、娜娜,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这不是明知故问,这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正是我休生养性的阳光雨露。” “你这混混,这几天一没见面,是不是又去哪里骗女孩子去了。” “岂敢、岂敢,你不是说最近要经常陪紫楠嘛,否则她会疯的。喂,她没疯吧?” “放你个狗屁。” “哎,娜娜,有何指教?” “有喜事相告。” “嘿,好呀,娜娜万岁,娜娜我爱你……” 游然生一听有喜,兴奋地把被子掀飞到地板上,从床上鱼跃而起。英曼娜叫他猜猜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喜讯,游然生以为英曼娜准备与张不唤离婚,便不急不慢地点燃一支烟,猛吸一口后幽默地问她,是不是张不唤又严重“违法乱纪”了,被你英明果断查办辞退“下岗”,让我这遵纪守法的良民“上岗”?英曼娜先是“咯咯咯”浪笑,后又讽他,离个头,我说你的脑子就不能想干点正事,或搞些广告艺术之类的创作东西?我们现在这样相处多好,不见面时想来思去的,有一句名言“距离产生美感”,要是整天同床梦,你不嫌我还烦哩。 英曼娜知道游然生有个强烈的心愿,就是哪一天她和张不唤离了,她相信他会跪着向自己求婚,为她戴上金灿灿的戒子。因为几年前,英曼娜第一次发现老公在外包“二奶”、“三奶”的,悲愤欲绝的她差点从“南江花园”二十八层的楼顶天台上一跃而下,要不是游然生及时赶到紧紧抱住她,苦苦相求地喊:“娜娜我爱你,我可以马上到日本办离婚手续回来和你结婚。如果你今天决意寻死,那咱们就一块跳,让大地证明蓝天目睹我对你的真情!”英曼娜被感动得泪如泉涌,情不自禁地第一次用双手揽住游然生有点肥大的脖子,怔怔的游然生半晌才方醒过来,突然心潮激荡,狂吻英曼娜,仿佛把她从死神中拖了回来。那晚,英曼娜气得没有回家,一挽手与游然生走了。张不唤自知理亏,也不敢打电话问她的去向。其实,英曼娜那晚是到了游然生家,真正与他有了第一次。对深爱英曼娜的游然生而言,这是一次人生死而无撼、刻骨铭心的幸福旅程。 当初,在英曼娜的意识里,高中毕业后跟游然生关系仅仅是无话不谈的好同学,要是对游然生怀有深爱,她根本就不会与张不唤结婚,哪怕他的房子堆满黄金。尽管游然生后来从日本回来,明里暗里对她倾吐衷情,但英曼娜却奉劝他要好好珍惜远在东洋的日本老婆。但有了这第一次,同学关系的性质似乎也发生了微妙变化,游然生对英曼娜说准备到日本与老婆办离婚手续,英曼娜则因为张不唤舍不得她而不肯离婚,于是英曼娜想这暂时不离也好,你张不唤在外可以到处“寻花”,我姑奶奶也没必要自我封闭,为你独守空房。这一风波过后,张不唤在外的色欲之心仍然没有改变,英曼娜则因为来到暮州消费快报,又与游然生有了爱昧关系,自我感觉有了一种精神依托,这究竟是有所得还是有所失,英曼娜从来没有去认真地想一想。严格地讲,她对游然生怜悯的感情成份更多,而游然生坎坷曲折的经历又增加了她这份感情的份量。 当年,游然生高中毕业后考取了西北江峡工程建筑学院,拿到文凭并分配到西北一家建筑装璜设计所,可屁股还没坐热,脑子就发起了“高烧”,他居然勇敢地辞职,远走高飞到了日本。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到日本奋斗三、五年,发一批洋财,回来后自己开一家暮州市最大的装修设计之类的公司,如果英曼娜还没嫁人,他就会很气派地开着“宝马”车娶她回家做老婆,或让她很风光地坐在公司里当说话算数的老板娘,前提是只要她愿意。可是,无论他的发财梦还是婚姻梦,都在残酷的现实生活中被打得支离破碎。 孤身闯日本后,游然生才发现东京也好大坂也罢,这里并没有他妈的想象中是黄金遍地的天堂,多数中国人在这里仿佛只有捡破烂的份,至少他是怎么经历过来和有着苦不堪言的体会。游然生先是踌躇满志,到处寻找以为能发挥自己专长的多如牛毛的什么狗屁建筑工程、装修设计株式会社,但大社的社长看人狗眼低,嫌他文凭太烂没见过,小社却没什么业务,有时一个月下来接不了一、两单,报酬还不够租房睡觉,更别说一日饱和三餐。后来他经打工的华人朋友介绍,去找一位名叫田中樱子的女孩,说她的父母几年前病故后,自己开了一家装修设计株式会社,需要一个专业设计员,待遇比较高。 隔晚,游然生九点到了a区b座1804号找田中樱子。他正想摁门铃,却发现门是半掩半开的,探头喊了几声,发现屋内毫无动静。于是,游然生蹑手蹑脚地推门进去,还没走到客厅便大惊失色。客厅灯光昏暗,显得凌乱,纸屑果皮随地可见。游然生推开左门没见到人,房间连床铺都没有,他一拐又推开右房间的门,床铺空荡荡的,除了屋内地上撒满乱七八糟的衣服、被单外,什么影子都没有,仿佛刚刚被窃贼洗劫一空。这意想不到的惨景,还着实让游然生吓了一跳,倒吸了一口冷气,于是他走到阳台,正准备拨手机问朋友田中樱子倒底在哪里时,阳台黑暗的角落忽然传来了一个人至将死的呜呜哀声。“哇,我的妈!”游然生吓得转身拔腿就跑,几乎就是连蹦带跳下了楼梯,到了第五层他喘着粗气想歇脚的瞬间,似乎脑子恍过神来,那不是死人是活人,活人怕什么呀,难道这人是田中樱子不成,我还不赶快回头救人一命。游然生这么一想,立马回身又往上冲,进了门便直呼“田中樱子、田中樱子……”直奔阳台,只见田中樱子上半身已经在阳台护拦之外了,只要她双脚再努力蹬一下,生命的音符就会消融在大地之中。游然生猛地扑上前,双手紧紧地揽住了田中樱子的腰,把已经淹淹一息的她抱回到房间平放在床铺上。他近距离地凝望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和轻薄粉红的和服内所衬托出的丰柔胴体,心中只有怜惜、疑惑、焦虑的复杂心态。游然生惊慌地打了杯水,喂了几口樱子,看她仍处于半昏迷状态,忙给朋友打电话没通,又见她脸色呈现痛苦状,好象上气接不了下气,游然生干脆背起她直奔附近的医院……田中樱子苏醒后问游然生是什么人,游然生用不太流利的日语回答说是来应聘的。这不说倒好,一说像是说到田中樱子的隐痛处,她扭过脸居然啕嚎大哭起来,这使游然生莫明其妙,一个劲地向她道歉。好一阵子,田中樱子才泪止说出事因。原来她的株式会社生意不景气,几年下来欠了别人一大笔债,昨天债主逼上门,还带人把她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统统搬走。在举目无亲、走投无路之下,她下午五点吃了二十粒安眠药想一了百了,可过了几个钟头竟然又醒来,于是她撑着爬着来到阳台角落,想歇歇喘口气,再从阳台上跳下……田中樱子经游然生的“钱可赚,债可还,何必用无价生命去换生外之物”的百般劝说后,终于抛掉了轻生的念头。后来田中樱子向姨妈借了一些钱又干起老本行,这是游然生鼓励和参与的结果,他也成了会社负责项目设计的业务主管,再后来樱子对他日久生情,死活要嫁给游然生…… 英曼娜在电话里学着崔总的口吻对游然生说,我现在需要重新为你的未来寻找一个新的人生航向,你不能再像现在这样稀里糊涂地混日子,具体说来,就是我要聘你当我的主任助理。 游然生听罢脸眼生辉,提着无绳电话,光着身子在房间里上窜下跳,哈哈大笑:“娜娜呀娜娜,没想到游氏家族祖宗十八代没人戴过官帽,这风水从现在开始轮到我游然生的头上了。哈哈,这官衔待遇月薪是多少?” “底薪三千,外加不少于30%的业务提成。你不会嫌少吧。” “娜娜万岁,今晚我请客!” “我话没说完呢,你激动什么呀。这三千块月薪不是从天上掉下的馅饼,前提是你每月必须为报社创收二十五万以上的广告收入。” “这……他妈的谁定的破规矩?这不是当年地主黄世仁干的缺德事喽,专吸你的血汗钱,最后连你这‘喜儿’恐怕都要陪进去啦!” “别那么大声嚷嚷,好不好,这是崔总制定的部门岗位任务目标责任制,姑奶奶我已经是‘娘子一言,四马难追’了。你现在要考虑的问题不是什么待遇多少,先动动脑筋,看看哪些社会关系能动用,这报纸版面应该如何配合广告业务宣传,有了意向客商,我们又该怎样策划出让老板满意的广告文字方案。对了,你不是说当年在日本干过什么狗屁株式会社。” “娜娜,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听你这口气,今天你这是在逼娘为娼呀。” “又放你的狗屁。听着,你想干也得干,不想干也得干。”英曼娜笑骂:“干得好姑奶奶继续嘉奖你,干不好我可要随时辞掉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噢,明白。”游然生确实明白英曼娜这一句嘉奖的弦外之音,于是他又乐不可支地在电话里逗趣说,英主任高瞻远瞩,游助理完全领会主任的英明决策,你就下旨吧! “就你嘴贫。” 英曼娜也想听听罗紫楠的主意。因为在英曼娜的眼里,罗紫楠虽然是个感情比较保守的人,但她的智商、聪惠不亚于任何人,而且她作为医生有接触各种社会名流,尤其是商界大小老板机会的最大优势,再说了还可以动员刘暧冬这位“情圣”介入其中,助一臂之力。当然前提是,只要罗紫楠愿意的话,说不准真能帮助钓到几条肥溜溜的大鱼哩。如果事能成,同样按照市场经济的游戏规则,按斤论两地给她付酬,这岂不是两全齐美之事? 英曼娜把自己准备请教罗紫楠帮助联系广告客商、建立业务网络的想法告诉了第一天上班的游然生。他又一次兴奋地大喊英主任甚明!于是英曼娜交代他,明晚请客你负责联系酒店,就到“金世纪”五星级大酒店定个软包间,咱们四人来一个群英聚会,也算是奔赴广告战场前的动员会、咨询会、研讨会,总而言之,茅台壮胆、龙虾生智,这叫龙飞凤舞,出奇制胜。 英曼娜整个早晨神经都处于亢奋的状态,她拿起笔把拓展广告业务思路粗粗地勾勒一下,尔后又向崔总汇报,崔总听得笑眯眯、摇头晃脑的。汇报之后,英曼娜忽然想起给罗紫楠去电话,在电话里大侃她的策划部的新设想和近期广告开发的蓝图,并且要求罗紫楠明晚无论如何都要带上刘暧冬一块来“金世纪”,最后还故意刺激她说,这是姑奶奶给你俩创造的又一次难得机会,否则你会一失成千古恨的。罗紫楠则反讥道,要不这美好良霄就让给你和艺术家好了,免得我当电灯炮搅了你们的雅局。 坐落在大洋西岸,面向碧蓝大海的暮州市,是一个有三百万人口的中等新兴城市,商贸业这几年渐渐发达起来,伴随的则是大大小小的星级酒楼像春笋般地拔地而立。每当夜幕降临,城市繁华之地则呈现出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的景象,五星级的“金世纪”大酒店则是这群“名星”荟萃中的“北斗星”,格外耀眼,亮丽招人。能来此地的人,彰显得是金碧辉煌的气派,标榜得是名流大家的身份,享受得是无与伦比的服务。 晚上六时左右,游然生提前半个钟头先行到了大酒店。他大摇大摆地进了那镀金旋转钢化玻璃大门,甩了几下留到几乎披肩的头发,左顾右盼之后,一位小姐秀眉含波地向他微笑招呼,他对小姐说已预定216包间,现在要等重要贵客。小姐没嗒理游然生后,他一个人在殿堂周围什么金银珠宝、工艺美术、根雕石雕精品店瞎转悠一圈,出来后还没见英曼娜和罗紫楠她们的踪影,就往大殿堂的弧形花岗岩楼梯顺势而上,坐进二楼朝殿堂正门厅内的软皮沙发上,翘着二朗腿,嘴叼大中华,目不转睛地盯着殿门,那模样倒显几分沉稳。但过了片刻仍不见曼娜,游然生开始心神不定了,狐疑自己昨天是否一时兴奋听错了酒店名称,因为在这条繁华的街中还有一个五星级酒店叫“新世纪”,仅仅“金”和“新”的一字谐音之差。他想,如果是这样岂不是笑话一场不说,必被娜娜臭骂得狗血喷头,体无完肤。于是,游然生忐忑不安地掏出手机,正准备摁下英曼娜的手机号,试探问问她人在哪里,手机突然响起。游然生一看,机屏显示的是英曼娜的手机号,不免头皮有“嘶嘶”几下的发麻感觉。俗语说“伴君如伴虎”,长久以来游然生则是“伴娘如伴虎”,有时他自己都没分清,究竟是爱她而怕,还是怕她而爱。 “喂、喂,你这混混,我怎么没看见你呀。”英曼娜声音有点急,好象用不妙的口吻说:“你没晕头昏脑订错了酒店吧?” “娜娜,那是不可能的。”游然生用装腔作势的声音来掩饰他此时此刻狂奔乱跳的心虚,说:“我办事,你放心。” “那你人在哪里,怎么没见着?”游然生故作镇静地反问她人在哪里,英曼娜回话说在一层殿堂中央。游然生猛地抬头俯视,惊喜若狂地大喊一声:“英主任,我在这儿哪!” 游然生惊喜过度,失态地大喊一声,这使英曼娜耳熟心热。这是她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这么亲切这么恭敬地呼唤,仿佛人在冲浪时被激流忽儿托起的那种快乐。于是,英曼娜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在原地来了一个三百十六度的旋转,那轻柔轻盈的身姿,宛若玉树临风,楚楚动人。英曼娜为了今晚的聚会,特意梳装打扮,露出撩人的润滑粉胸、两条雪白的玉腿,加上她那美丽的曲线起伏起下,一下子牵扯着殿堂上下左右无数的目光。英曼娜抬眼,一道娇中含俏的眼神送给了站在二楼梯傍高高在上、向她招手的游然生。 快七时了,还没见到罗紫楠,英曼娜便焦急起来,因为在她的印象中罗紫楠是一个很守时守信的人,这几年同学聚会什么的,只要她答应,还从没姗姗来迟或推辞不来的事发生。什么原因使罗紫楠把英曼娜特意交代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英曼娜只好打去电话,罗紫楠才痛苦地告诉她关于严铁心的事,并说我妈气得恨得眩晕过去,身体都快撑不住了,自己既无心情吃饭也需要在家照顾母亲。英曼娜听罢在电话里不断安慰着她,还破口大骂严铁心不是东西,简直就是无情无义的人渣! 罗紫楠因事失约,刘暧冬自然也就不会赴宴,更何况罗紫楠约他时只是说高中同学聚聚聊聊,别无大事。可没料到订下一桌丰盛的美味佳肴,只有英曼娜与游然生俩人独自享用了。 第四章 罗紫楠没有如约到酒店确实是事出有因。她突然收到来自温哥华严铁心给她的两封信件,确切地说一封信是严铁心的忏悔书,另一封则是他起草好的协议离婚书。 罗紫楠是下午下班时路过传达室门口拿到的这封信件的。当时她的第一感觉就是奇异,因为这几年严铁心偶尔寄来的都是简易的平装信封,今天则是裹得很严实的挂号快件。罗紫楠并没有当场撕开快件,而是放进提包内,急着拐到学校去接放学的晶晶。她回到家中对正在厨房勉强忙碌的母亲说铁心来信了,母亲问她都说了些什么,是不是铁心准备回国时,罗紫楠这才拿来剪刀把快件口剪开。在她边剪边掏快件的同时,她能想到的仅仅是希望严铁心像母亲所说的那样准备回暮州了。当她抽出信还没翻看又发现袋内一个小信封,于是打开之后,纸上“离婚协议书”五个字赫然地跳入她的眼中。顷刻,罗紫楠呆若木鸡,哑无声息,巨大的悲愤使她像是低血糖病人发作似的,一时脸色煞白冒汗,身体籁籁颤抖,蟋缩地摊倒在沙发上…… 深夜之时,罗紫楠又一次拿起严铁心的那封有几行字迹像是被泪水沾湿过而有点模糊的信。信的内容使她看后再次悲恨交加,泣不成声。 严铁心在这封满是哀惋凄凉、忏悔赎罪的信中写到: 阿楠: 请允许我今天再一次这样称呼你,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亲昵地喊你了。 说实话,我是没有勇气面对你,通过电话听到你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因为它会使我更加无地自容,更加痛苦不堪! 我离开你那么多年,最让我痛心疾首的是两件事,一是我没有尽到一个做丈夫的责任,或许在你流泪伤心时我却冷漠无慰,或许在你困难无助时我却人无踪影。就凭这一点,你看我还像是当年你心目中的那个男人吗?二是我没给过女儿哪怕是一点点的父爱,你怀晶晶后我离开了暮州,在我想象中她现在应该长得像你一样漂亮而让我充满自信,但她对从未照面过的父亲肯定不存任何依恋也使我暗然伤悲。这一切都是我之过而导致的可怕结局呀! 今天提笔给你写信时,我对自己所走过的人生旅程、是非曲直有了一个清醒的结论,即我最大的失败就在于经常有不切实际的妄想和死要面子输人不起的畸形心态,包括对你的感情。当初,我决意要离开你到加拿大闯荡奋斗,表面上是想重新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让你瞧得起我,骨子里却是为了与仍爱你的刘暧冬和他成功的事业赌这口所谓的恶气。你知道吗,男人最怕的是自己心爱的女人喜欢上别的成功男人,唯有通过自己争取成功来证明自己,否则别无途径,不知你当年是否已经洞穿了我这近似精神病患者的疯狂心理?但今天证明,我在这场人生、爱情、事业、家庭的赌博中输得一败涂地,脸面全无。其实从南江医科大四年级开始,为了得到你的爱,我不计后果和代价,与翁美莺串通上了演一出假戏真做的骗局,在学校门前痛打所谓阿飞流氓救你的行为,已经注定了我今天的失败结局,尽管我真的当时很爱你,后来又得到了你。今天我揭开这个秘密,是我痛定思痛后做出的迟到的选择,因为我不能再继续地伤害至今在我心目中仍然是完美无瑕的你。现在想来,当年干得这件蠢事,是我对你的最大伤害啊。因为这场骗局把你当初对刘暧冬的真实感情推向是非难辨的迷茫深渊,而把我对你的朴质爱情搅拌成浑浊不清的一潭污水。时之今日,我有时仍会在噩梦中惊醒,处于深深的自责和痛苦的悔恨之中。由于我和翁美莺的卑劣行为,拆散了你和刘暧冬两厢情愿的美好姻缘,我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破坏人生最美丽最神圣爱情的罪魁祸首! 虽然往事已成烟云,但我对你的伤害使你的心灵留下难以弥合的累累伤痕。严铁心在这里请求你对一个漠落、绝情的失败者施舍宽容、仁慈之心,原谅我曾经对你的无知罪过和善良的欺骗,并给我最后一次想入非非的企求:我已经不可能再回到你和女儿的身边了,成全我们事实上已经是分道扬镳的婚姻吧。 我残忍的要求,完全是出于失败者面临将死而无可挽回的现实考虑。其实,从另一个角度看它,我的要求未必是一件不可想象的坏事,至少可以做到情感的长痛不如短痛,婚姻的僵死不如重生,行为的禁锢不如自由。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本意,你我都应该冲出这没有生息没有欢乐的婚姻围城。 严铁心这辈子看来已无法与你和女儿长厢厮守,只有待来世重生后为你俩当牛做马了。请把严铁心这个名字从你的生活字典中彻底地删除掉吧。这样,从今往后你可以不要再为一个忘恩负义的男人牵肠挂肚,可以不要再为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怜悯落泪,更可以不让昔日满目疮痍的黄昏笼罩你今后五彩斑斓的新生活…… 缠绵悱恻的罗紫楠,没有在严铁心寄来的离婚协议书上签下名字。她昏昏沉沉地睡去,半夜时分还做了个恶梦。她梦见严铁心突然出现在楼下昏暗的家门前,身后还跟着另一位看不清模样的女人,向她很急地喊道,阿楠,我是铁心呀,快开门!罗紫楠下楼开了门,非常奇怪地看见严铁心怎么会跪在门前,而且满脸满身是泥是水,双眼露出漓满泪水的惨淡目光,摊着双手向她伸张过来,那模样像是流落街头的乞丐。她问他你不是说不回来了,现在回来是来逼我离婚的吧。严铁心仰着脸,声泪俱下地说,阿楠,我没有逼你,我现在是走投无路,无家可归。罗紫楠又问他,好象你又有家了,站在你背后的那个女人是谁,我怎么没见过?罗紫楠说完走到严铁心跟前,她想看清他背后的哪个人究竟是谁,可她刚向前走时左腿被严铁心双手紧紧地箝制住,无论她怎样使劲挣扎都动弹不了,还听见严铁心不断地发出凄惨的求饶声,阿楠阿楠,求你不要伤害她,她已经是我的人了……罗紫楠猛地用两只手揪住严铁心的头发,愤怒地摇晃嘶喊着,严铁心,你这个混蛋,你说她是你的人,那我是你什么人呀?!你这没心没肺、见异思迁的家伙,你给我滚开,滚开……黑暗中,忽然有很多不认识的人纷纷围了上来,指手画脚,有的还替罗紫楠出气,挥手抡严铁心的嘴巴,有的抬脚朝他的背部踢去……罗紫楠伤心欲绝地大喊,求你们了,别再打他了!说完,左腿猛蹬,双手一推,将严铁心掀个人抑马翻……随着一声哭叫,罗紫楠从噩梦中惊醒。她慌忙打开床头灯,大惊失色地呼喊着晶晶,原来她刚才在梦中使劲猛蹬的那一脚将女儿给撂下了床。罗紫楠吓得翻滚下床,一把将女儿紧紧揽在怀里…… 罗紫楠神志恍惚,心焦力竭,第二天上班是强打着精神。鬼使神差的是,今天的病人多得好象门庭若市,使她应接不瑕。下午没门诊,但三、四时左右,休息在家的罗紫楠,突然接到潘玄安从医院打到家里的电话,叫她立即来办公室一趟,说是有急事要了解。 罗紫楠推开院长办公室的门后就大感不妙。她看见潘玄安扳着铁青如菜的脸,平日对她和蔼的笑容一扫而光,现在变成了一副杀气腾腾的吃人相。他把手中的病历和处方狠狠地摔在桌上,冲着站在跟前的罗紫楠慎怒地骂道:“罗紫楠,你仔细看看,你不会是盲医吧,竟开出这种处方?!” 罗紫楠惊惶失措地拿起一看,吓得面如土色。她为一位患高血压又发高烧的姓董的老年病人,开出了过量的青霉素。她吱吱唔唔地问潘玄安现在病人的状况。潘玄安说麻烦很大,病人药物反应相当厉害,正在急诊室抢救,还说刚才病人的儿子还冲进办公室大吵大闹,好象还是市里的一个什么局长,训我的口气简直就像在训孙子。他走时还警告我,要是他父亲有什么三长两短跟医院没完。罗医生呀,你难道没看到这事情的可怕后果,这病人要是真的去见上帝,这起严重的医疗责任事故,不仅医院要被上级通报批评,这单位年终先进变后进不说,医院还得赔一大把钱啊!如果这倒霉事真的发生,我看你这医生该下岗了。现在要看事态的发展,你先回去好好反省反省,以观后效,也不要到急诊室了,免得被病人家属撞见,有你的好戏看。 罗紫楠迈着很沉的脚步离开了院长的办公室。她在楼道口遇见匆匆忙忙要去找潘玄安汇报抢救病人情况的刘暧冬。 “阿楠,你今天气色不好……”刘暧冬声色显得非常焦虑。 “先别问我什么原因,病人现在情况究竟如何?” “不算太好,但也没那么糟。” “怎么讲?” “因为已经用尽各种办法了。老人原来体质还可以,现在就看他有没有运气了。”刘暧冬感叹地问:“噢,对了,你今天是几时为这位病人开的药?” “嗨,都怪我……下班时间到了,但诊室外还很多病人在等候,这位姓董的病人已经坐在我的诊桌前,可我精疲力竭,对他说稍等一会儿,我去打点开水喝。回来后我却感到有点头晕眼花,具体怎么开药,青霉素剂量是多是少,我也记不清楚了。” “你好象真得很疲惫。” “我昨晚,几乎一宿没合眼。” “什么事让你这么烦躁不安?” “严铁心。” “他,怎么啦?” “逼我……”罗紫楠犹豫一下,却又脱口而出:“昨天他突然来了信,逼我跟他离婚。” “这混账!”刘暧冬有点惊愕地骂了一声,又关切地问“你同意了?” “我……暂且不管他吧。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你也别再问了。” “阿楠,你别急,我会尽一切努力抢救病人,让大事化小的。” “谢了,潘院长还在等你的汇报,你快去吧。” 罗紫楠说完转身就走,但在医院门诊大楼出口处又遇到了贾义正。 “师姐,我好为你担心。”贾义正神色凝重地安慰说。罗紫楠向他的好意道一声谢,问他还有什么事。贾义正像是忽然醒悟似地把罗紫楠拉到一傍,可他们的举动又被站在二楼窗台前的陆小莉给无意中看见了。 贾义正神经质地对罗紫楠说,刚才暮州日报记者到诊室和抢救室采访,据别人猜测是病人的那位当官儿子请来的,刘副院长又刚好不在,否则不会让他们随随便便采访的。罗紫楠听后惊诧地问,都采访了些什么内容?贾义正说好象病人家属带着记者到你的诊室抽屉里拿出什么东西,其他具体细节我不了解,后来又听值班医生说他们要采访潘院长被拒绝,院长的理由是病人还在抢救之中,医院也还没对这起事故作进一步深入调查和最终定性,所以拒绝采访。 罗紫楠在回家的路上疑惑地自言自语。她实在记不起来抽屉内除了几叠空白的处方便笺外,究竟会放了些什么重要的东西,让他们好象“007”的特工无孔不入。不过她又想,自己做事光明磊落,这新闻单位完全是小题大做,因为没有任何医院不会出过医疗事故,只是大和小、多和少的问题,只要病人没事,他们还能把活人说成死人,健康说成残疾不成?于是,罗紫楠自我安慰,似乎松了一口气,加快脚步赶回家。 罗紫楠到家不久,先是刘暧冬打来电话,他说在潘院长面前做了很多说服工作,潘院长的态度已大为缓和,只要病人没事,你写个接受教训的书面检查就算了事。让罗紫楠心稍安稳的是,刘暧冬又告诉她现在病人已经苏醒,血压、脉搏开始渐渐趋于正常,还说既便有天大的事也由他来扛。罗紫楠听后眼圈酸酸的,感动的泪水夺眶而出。 后来英曼娜从单位打来电话,想向她细说广告创业的宏伟蓝图,可一听罗紫楠说今天发生的事情也一时傻了眼。当听罗紫楠说今天病人家属请暮州日报记者来采访的事情,英曼娜开始有些激动起来,交代她千万别麻痹大意,被人暗箭中伤。英曼娜说,隔行如隔山,我干这行虽才几年但也略知一、二,现在社会上报刊多记者多,而且临时招聘的记者更是多得像黑马蚁,素质参差不齐不说,有些记者甚至满身铜臭,专找无权无势的单位开涮,说不准拿了病人家属的好处费,不分青红皂白,不顾客观事实,无中生有杜撰假新闻。阿楠呀,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你决不能掉以轻心……你看我要不要托快报的崔总给他们的老总打个招呼,或先请快报的老记到对方哪里探听一下虚实,以防歪理邪说出笼,造谣惑众。 罗紫楠在电话里对大发感叹的英曼娜说,潘院长已拒绝记者采访,说明他们不支持新闻报道,按理不会发表什么对医院不利的文章吧。再说了,现在经抢救,病人的病情开始好转,即使报道也应该是正面的内容,譬如院领导是如何高度重视抢救工作,医务工作者又是如何采取有力措施挽救了病人的生命……英曼娜将信将疑,但又觉得罗紫楠阐述的理由并不是没有道理,尽管凭她的直觉暮州日报的记者,行为有些蹊跷诡秘。 英曼娜忽然又想起罗紫楠昨晚说家里有事没来“金世纪”大酒店吃饭的事,并狐疑地问她是不是严铁心又烦你了。 “他想跟我离婚,寄来了离婚协议书。” “哇噻,罗紫楠呀罗紫楠,你终于等到这重见天日、阳光灿烂的一天啦!” “你幸灾乐祸,我真搞不明白。” “这不是明摆的嘛,姑奶奶为你将冲出黑暗的婚姻牢笼而高兴喽!” 英曼娜声欢音畅地好象在为罗紫楠出气:严铁心算什么东西,可在这一点上,他是做了个理亏但却很明智的决定,阿楠你不会犹豫不决不签这个字吧?你呀,这八年就像被婚姻的镣铐紧紧给拴住了,完全失去了自由失去了自我。现在是你却作出正确的判断和选择的时候了,要鼓起勇气,拿起铁锤把镣铐给砸了,否则你会后悔的。阿楠,我和你不一样,张不唤至少能在物资和金钱上满足我,而严铁心除了留给你一颗冰凉凉的心,使你整天茶饭不香,睡不安宁外,他还有什么让你值得流连忘返的事?噢,对了,这事刘暧冬是什么态度,想必他会和我一样劝离不劝合吧。听你上次说,他与翁美莺的关系也到了山穷水尽、浪涌潮起、险象环生的地步。哈哈,这婚姻的深化改革已到了攻坚阶段,开弓没有回头箭啊。按姑奶奶之意,咱姐妹俩只有大胆朝前走,不仅要搞活机制,重要的是要转换体制,让那些自以为是的臭男人,该下岗的下岗,该轮岗的轮岗,现在关键就看你有没有这个决心这个狠心这个恒心了! 罗紫楠对英曼娜这叽哩咕噜一套套的歪理怪论,实在不敢恭维,便转移她的话题,说你还是尽快启动策划的广告方案吧,我现在根本就没有心情帮你什么忙,等我哪天风平浪静了,我会尽力而为的。但你别指望我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能耐帮你发百万大财,我觉得人在这世上,平安就知足,健康就是福。 天有不测风云,第二天凌晨三、四时,窗外传来了噼哩啪啦的大雨声,罗紫楠被雨声吵醒,床头柜上的电话铃声又忽然骤响,起初她以为是严铁心打来的,因为加拿大的时差正好是下午三、四时。可她一听是刘暧冬长长一声的叹息,便有大祸临头的感觉,马上心里发怵得咚咚直跳。果然,刘暧冬在电话里说,姓董的老人一个小时前因病情急剧恶化,抢救不过来去逝世了。罗紫楠惊得魂飞魄散,电话落地,满脑子只重复一句话:完了,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第二天一大早,老人的儿子、暮州市城市建设规划局局长董莫明带着一帮人,再次冲进潘玄安办公室大吵之后扬长而去,走时他恶狠狠地甩下一句话:我就不信在暮州没有公道公理,医院如果不给渎职的罗紫楠医生严厉处罚和家属足够的经济赔偿,咱们就上法院讨个说法!更糟糕的是,传达室为潘院长送来了当日暮州日报,在报纸第二版头条位置上竟然发表记者昨天到医院采访后写的调查报道,大小标题赫然醒目,夺人眼球。大小标题是《拜金主义导致的医疗恶果----暮州市第一人民医院昨天发生一起严重医疗事故背后的调查》,同时调查文章还配发了一则短评。内容大意是:在暮州市第一人民医院昨天发生的一起严重的医疗事故中,反映出当前我市一些医疗机构的部分医务工作者,经不起市场经济条件下社会出现的拜金主义诱惑,明目张胆收受病人的红包。由于只重个人利益,许多医生丧失了良知,把脉问诊看钱不看人,开错药方也就成了医院见惯不怪的事。暮州第一人民医院这起致病人死亡的严重医疗事故,是我市卫生系统医疗腐败的一个缩影,值得引起社会的关注。这一事件既玷污了“白衣天使”在公众中的美好形象,也违背了医务工作者“救死扶伤”的职业道德。更为奇怪的是,面对这起事件,院方领导却不能以正确的态度对待这起事件,拒绝新闻单位记者的进一步采访和舆论监督,这不能不引起我们的深思…… 潘玄安气得全身颤抖,嘴唇哆嗦,把报纸搓捏成一团,又狠狠地摔在办公桌上,然后在室内踱来踱去,他这下真正尝到了什么是舆论监督的威力,什么是心焦气急的滋味。如果说昨天下午,刘暧冬对罗紫楠最近因家庭很多不幸事情发生的客观原因而导致医疗失误的说服理由,潘玄安还为罗紫楠动了恻隐之心,今天他想既便是市卫生局、省卫生厅领导来说情,也改变不了此时此刻他准备开除罗紫楠的决心,如果她真得像报纸上调查所说的收受了病人红包的话。因为在潘玄安看来,假设罗紫楠确实收了病人的钱,这就不是单纯的医疗责任事故的问题,其性质将发生变化,不仅仅她要受到严厉处罚,就连院领导班子至少分管领导也逃脱不了执行医院制度不严、队伍管理不善的责任。 其实,潘玄安上午一上班听说病人抢救无效死亡,神经紧绷得就像弹璜缩成一团,他立即叫刘暖冬通知罗紫楠来自己的办公室。心想,死人安静地走了,活人他妈的又节外生枝,弄出个什么医疗“腐败案”,这不是活见鬼喽!不过,当罗紫楠推门而入后,潘玄安一见到她,怒气锐减,以为有机可乘,只要她顺了自己的意志,自己一定为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于是,潘玄安随手关上门后突然一把揽住罗紫楠的腰,急风暴雨似地想强吻她。罗紫楠边使劲地在他的双手之间挣扭,边满腔怒火地骂道,你这个披着人皮的禽兽魔鬼,这里是办公场所,你放开我!随后一把推开了潘玄安。潘玄安踉踉跄跄险些摔了跤,站稳后用手整理着被罗紫楠反抗而扯乱了的西装,一脸悔气失望地回到办公桌前。 “罗紫楠,你真得对我这么绝情?” “你还像为人正派的领导?!” “罗紫楠,人死啦。你知道你惹得事有多大多严重吗?” “人死了,我确有责任。”罗紫楠疑惑地问:“难道还有什么比死人更严重的?” “瞧瞧,你自己究竟都干了哪些好事!” 潘玄安突然怒发冲冠,抓起桌面上如面团的报纸向罗紫楠的脸上摔去,说:“今天我为什么叫你来,你还严重触犯的医院规定,做了丢人显眼、道德沦落的丑陋之事,你还配得上当一名医生吗?!” 罗紫楠先是惊怵地翻开报纸,当她把文章迅速地看了一半后,就再也按捺不住愤怒。没想到平日文静如水、温柔如丝的罗紫楠,突然之间不知哪来的勇猛之气,指着潘玄安的鼻尖大声怒吼:潘院长,你就真的相信这报上的一派胡言?!你就没主见辨别一下是非曲直?!你听清楚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罗紫楠是犯了严重的工作差错,给病人造成了无可挽回的生命后果,也给医院形象带来了负面的影响,我心里悲痛惭愧。这医疗事故的责任我可以承担,也愿意接受院领导对我的任何处罚。但必须严正声明的是,我罗紫楠良心未泯、道德犹在,并没有做出像报道中所说的收了病人什么好处费,也并不是你们领导想象中的哪种破坏院规、道德败坏的无耻之徒!潘院长,俗话说树有皮,人要脸,这脸面也包括新闻单位对医院严重失实报道而在社会上造成的不良影响,我希望院方立即成立事件调查组,既对我的医疗事故作出客观的责任定性,也必须对所谓的收受红包一事做出彻底调查,以视正听,让暮州日报对失实报道向本院和广大读者做出公开道歉,否则我罗紫楠死不瞑目! 罗紫楠如此愤慨,声色俱厉,这是潘玄安今天不曾意料到的,弄得他还一时无言以对,像是哑吧吃黄连,有苦难诉,只是气得瑟瑟发抖无所适从的样子。他想,罗紫楠来医院这么多年,人人都夸她性格温柔睥气好,没想到今天她却面目狰狞、斗胆包天,居然还这么狠,犯了错误还竟敢在领导跟前如此放肆豪情,理直气壮,如不制止其猖狂气焰,个个仿效,我潘玄安不成了让人骑在头上的孙子院长? “好吧,你先待岗在家,等侯医院对你的处理!” 潘玄安虽口气有所缓和,但气色如土。要不是刚才罗紫楠这番激辩,他将会是用向组织“老实交代”、“开除公职”之类的严词教训她。 罗紫楠走时拉开院长办公室的门,恰巧与进门的刘暧冬照了个面。刘暧冬神色紧张地刚想开口安慰她,则被罗紫楠摇手示意谢绝了。他望着罗紫楠黯然神伤离去的背影,心中有说不出的难受,难受得脸上的肌肉在颤动中抽搐,甚至他妄想,这事要是自己能为她顶替该多好。 刘暧冬见到潘玄安的第一句话便是罗紫楠不可能会做出收受病人钱物的行为。但潘玄安故意表露出触心积虑的神色说,刘副院长,现在什么都别说,关键是要用事实说话,而不能感情用事嘛。过一会儿,我看班子要开个会,研究一下应该拿出什么对策来,我的意见是马上成立事故调查组,一来是应付可能市卫生局领导,甚至是省厅领导的责问,说明本院对此事件已经高度重视并做出了及时反应,准备立即着手调查此事;二来是对事故的调查重点放在罗紫楠究竟有否收受患者钱物的问题上。她的医疗责任事故性质是铁定无疑了,但却存在有意和无意之别,从她长期工作都比较认真负责看,我相信她是无意间造成的,但如果收受钱物的情况属实,这起事故性质就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这将对医院的名誉是个沉重打击,谁也不希望会出现这种难堪、不可收失的局面。好了,你代表医院尽快与暮州日报总编室交涉,态度要坚决,语气要严厉,可以把我们当事医生反映的情况与今天报道不实的细节作个说明,希望他们明天不要再随意发表未经本院或卫生局审核同意的文章,否则如果继续发表与事实不符的报道,本院将保留向法院起诉的权力,一切后果由他们承担! 刘暧冬频频点头,正准备起身走人,果然市卫生局领导电话就像打鼓敲锣似地来了。此时的潘玄安好象早有充分的心理准备,摆出一副坐怀不乱、冷静相对的架式。他先是诚恳地倾听电话哪头带着批评之声,尔后他既恭敬又胡编了一番话回敬了局领导的责问:局长呀,您的批评很及时很正确……是呀是呀,这事影响极坏,昨天我们已连夜召开了院领导班子会议,专门研究处理意见……对噢……我这一上班正想给您去个电话,向您作个全面汇报,没想到您心系医院,对我们关怀备至,及时发来了重要指示,我们马上传达和贯彻您的意见……对、对,我们一定会妥善处理好这起事故,弄清事实真相,把危害降到最低程度,把不良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明白、明白,今后医院一定按照您的要求,进一步加强制度管理,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潘玄安放下了电话,朝刘暧冬无奈地摇摇头说,你看看,这新闻报道还真她娘的厉害,这白纸黑字就像路边炸弹,这一爆呀,领导比谁都紧张都吓人。你赶紧和报社交涉,什么情况马上向我报告。 刘暧冬回到办公室,立马打电话给暮州日报,基本按照潘玄 第五章 果然天算不如人算。 正像英曼娜预料的那样,董莫明第二天一早带着身边两位工作人员再次窜进潘玄安的办公室,摆出一副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架式。他走进办公室前,挥挥手示意随从站在大门外左右两侧把持,颇似黑社会带着一帮打手的“老大”,要不是他今天一身西装革履而是黑衣墨镜装扮的话。 董莫明是踱着方步走进办公室的,他边走边注视着潘玄安有点焦虑厌烦、欲笑非笑的皱脸,然后一改前两次一见潘玄安就嚷嚷咧咧的泼妇凶象,也许他事后意识到前两次那种不得体的行为,其实有损自己是领导干部的形象,今天他进来时玩得是尽可能表现的沉稳镇静。不等潘玄安吭声,董莫明像是很熟悉很随意的老朋友,不请自坐在左侧的沙发上。潘玄安见他进门时也没主动招呼的意思,因为两人前面与交锋过,潘玄安对他的心态变化是从最初的同情到害怕见他又厌恶他的地步。此时俩人已经是心照不喧了,形象地说,一个是锋芒毕露的茅,一个是刀来将挡的盾,现在又处在这个关头上,犹如冤家路窄、狭路相逢的陌生武士,出手必过招,撕打论胜负。 隔壁办公室的刘暧冬见刚才董莫明路过门口,知道今天舌枪论战不可避免。他先是忧心忡忡,挪动犹豫的脚步,想到潘院办公室帮忙解围,又怕火上浇油,出现怒气冲天更糟的火暴场面。但凝神思索片刻,刘暧冬还是走出了门,刚想进潘玄安的门口,潘玄安则向他摇头示意,于是他打住脚步,用蔑视的目光向回头看他的董莫明狠狠地瞪了一眼,虽然仅仅是瞬间,但他的目光好象在警告董莫明:喂,别得理不饶人,欺人太甚! 刘暧冬有点无奈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在位置上翻看当日暮州日报,可他心不在焉,根本没看清报子密密麻麻的方块字在说什么,整个注意力都在隔壁是否有不祥的动静。他唯恐董莫明神经系统发生错乱,又是竭嘶底里,又是拍桌摔杯的,因为他知道这会破坏潘院长好不容易已经稍微稳定的情绪,如果再刺激他则对今后处理罗紫楠医疗事故只有百害而无一利。可仅仅过了不到十五分钟,刘暧冬很不情愿看到的状况真的就发生了。他先是听到隔壁传来加高了分贝的嗓门声,但双方水火交融的声音既模糊又听不清在嚷什么,仅仅过了数秒钟又传来玻璃杯落在大理石地板上化为碎片发出的清脆声,然后没等刘暧冬回过神起身,潘院的门像是被汽车撞似的又发出惨烈得“嘭!”的声音。尔后,刘暧冬忙乱地冲出门外,看见董莫明铁着一副青脸,气势汹汹,旁若无人地边走边吼:“姓潘的,你等着瞧,咱们法庭上见吧!” 望着董莫明扭摆离去的背影,刘暧冬恨不得他突发癫痫病坠倒在地,口吐白沫,两眼翻白,手脚抽搐,让霉运纠缠他一辈子!可刘暧冬的愤满恕气毕竟是一时的非份妄想,直到董莫明拐弯出了大门口也没看见他摇身倒地,他只能从鼻孔里哼出一声:“董莫明,你算什么东西!” 刘暧冬来到潘玄安办公室,心不禁发怵起来,他惊奇地发现潘院长的脸色居然有点暗紫,眼皮还没规则地乱跳,显然是因为刚才过分激动情绪的刺激使血液冲脑的缘故。这是刘暧冬进院多年来第一次看见他如此愤怒的表情。刘暧冬问他,董莫明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神经? 潘玄安用手搓了搓下巴后,清了清嗓门对他几分严肃地说,董莫明要我马上就事故经济陪尝数额作出明确答复,还威胁我不满足他的要求,死人决不抬出太平间,还要求医院对罗紫楠医疗责任和收受红包的腐败行径给予严厉的行政处罚,否则决不罢休。刘副,你说这董莫明是胡作非为还是他妈的横行霸道?我能随便自作主张立刻答应他的条件吗?不过现在想来,他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 “潘院,我看他那架式是不会轻易甘休的。” “怎么办,难道我们还真得要陪他上法庭不成?” “依我分析,董莫明是在威胁我们。他凭什么说罗紫楠收受红包,凭什么……” “好了,你也别说了。告不告状这是他的权力和自由,我们也左右不了他。” 潘玄安好象显得很无奈,摆摆手截断刘暧冬没说完的话,又说按院内规举定性,这起事故属个人重大医疗责任事故,既可由医院也可以由罗紫楠个人赔偿病人家属至少二十万、二十万元呀。罗紫楠若有收红包,还要罪加一等,如果确实铁证如山,她将受到开除公职最严厉的惩罚,如果涉嫌犯罪还必须移交司法机关。 刘暧冬听完潘玄安的话脑袋有些晕,心情像一块沉重的铁板又冷又冰。让刘暖冬搞不懂的是,昨天分明向他汇报了记者失实报道的事,难道他现在视而不见,又反悔不成?非要扯上这捕风捉影的所谓腐败之案?更使刘暧冬不安的是,潘院长竟然说出要对罗紫楠开除、犯罪的重话,特别是明天要召开每周一次的院领导班子会议,一般是对重要事情作出决定或对阶段性工作作出部署,潘院长会不会因为今天与董莫明的又一次冲突而突然抛出如何处理罗紫楠的议题,以便尽快了结这无休止的烦人之心的事故。假若这种情况出现,我刘暧冬又该如何应对这种僵局乱象?想到这里,刘暧冬忽然有一种凉水从头透脚的感觉。最近他刚巧看了一篇心理学文章,说是同样处理一件事,人在情急烦躁或平态冷静之下,处理问题的想法和结果会是完全截然不同的。他想,明天会议如果潘玄安真的抛出罗紫楠的议题,即使自己据理力争,恐怕也是“寡不敌众”,何况潘玄安是院内上下受人尊敬的老资格的领导和专家,他的一句好坏表态,事关罗紫楠的今后前途之命运。换言之,潘玄安既可让人有“一句良言暧三冬”的机会,也可以使人有“恶语不逊伤筋骨”的功效。 “潘院,我建议明天的会议往后推推,或者开会暂时不提罗紫楠……” 刘暧冬余悸的目光在潘玄安的苦脸上端详,他正想继续阐述关于罗紫楠确实是一位本份的医生,每个人一生不可能不会犯错误等等之类的理由来为她减轻责任,尽管这时的许多理由也许显得十分牵强附会,但他还是想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为罗紫楠辩解。但潘玄安又一次霸道式地打断他的话:“刘副院长,你真得让我很揪心,你可是领导干部呀,岂能在处理这是非问题上感情用事呢?那是要犯纪律的!”潘玄安发完官腔,把身体往前一移,压低嗓门又说,刘副你知道吗,最近外面是谣言纷纷,说你是当代的陈世美,和有夫之妇罗紫楠有那个不正当的爱昧关系。我看谣言也并非空穴来风,要是情况属实,你可是干了违法乱纪的事。另外,哪天不小心这丑陋之事又传到你老婆的耳朵里,麻烦可就大喽。 刘暧冬惊得目瞪口呆,他不是怕有人说他和罗紫楠有什么感情问题,而是这莫须有的谣言经院内上下传来炒去,添油加醋后竟变成了不堪入耳的黄色淫秽的东西。尤其使刘暧冬感到极度失望的是,潘玄安竟然也软弱到毫无主见地随意轻信别人对他的恶毒诬蔑。这让一向行动斯文慢理、说话不急不躁的刘暧冬,霎间犹如坐在针毡上,情急之下从座位上跃起。 “潘院,这颠倒黑白的什么爱昧关系你真得也相信?你可是一院之长,你难道也是用这种目光看待你的部下?!” 潘玄安摇了摇头,喘了口气继续道,你别激动嘛,这是有人跟我反映的情况。不过我也不太信,但关键不是我信不信的问题,我可是为了你好。你毕竟不是普通医生一般干部,是我院的三把手和未来的接班人,对吧。也就是说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的是院领导班子清政廉洁的形象,你所做的每件事情,需要对组织负责,这是是非非都直接关系到你的政治仕途上是添彩还是抹黑。刘副啊,你可要三思而后行哦。这是我今天推心置腹想对你说的话。噢,对了,明天的会议,我看照开不误,至于怎么处理罗紫楠这件棘手之事,还是端在桌面上先听听大家意见之后再作决定吧…… 潘玄安对罗紫楠的处理究竟持什么样的真实想法,刘暧冬到现在还摸不清吃不透。他很无奈,忧心如焚地出了潘院办公室,感到有一种火烧眉毛的焦虑,但又觉得无计可施。回到自己办公室不久,刘暧冬嘘气愀恼之际忽然有了个主意,想打个电话给班子其他成员就处理罗紫楠的事故先向他们透个底提个醒,以免明天他们会上信口开河,或顺着潘玄安提出对罗紫楠不妥的处理意见符和而出现伤筋动骨一边倒的局面。当刘暧冬拎起电话时又犹豫地放下了,心想这提前暗示招呼,弄不好不仅帮不了罗紫楠的忙,而且成为院内上下谣言变事实的佐证,更可怕的是已经对很久没有夫妻生活、脸上写满怨恨的翁美莺,若是对这无中生有的谣言信以为真,必定会来院内闹得鸡犬不宁,那么到时谁来收拾这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堪场面?一想到这近乎顺理成章的臆测,刘暧冬鼻尖沁汗,手脚冰凉,安不定神。 一烦未消,二恼又来。当刘暧冬在发愁懊恼之时,英曼娜打来电话,向他探听院里准备对罗紫楠怎么处理的问题。 “哎,我说院长大人,院里准备怎么处理罗紫楠的事?” “还没定。” “没定就好,你可无论如何都要为罗紫楠扛住,知道呗。” “哦……当然,我会尽力的。可是……” “喂、喂,说什么嘛,不存在什么尽力的可是的,在罗紫楠的词典中没有刘暧冬‘尽力’‘可是’这个词汇,只有‘全力’‘必须’。我告诉你,千万别让罗紫楠再伤心再绝望了。要是处理不公,导致她精神崩溃,我可饶不了你!” “曼娜,你听我说,处理阿楠的事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这事不是我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的问题。” “你是分管领导,半个响屁总要放吧。我知道,你们开会五花八门的规举很多,但讨论处理事情的程序我也清楚,先是大家发言大家说了算,然后若不符合会上哪位官最大的意思,你们说了什么都不算,结局是官最大的最后一捶定音说了算。这好象叫什么民主集中制来的,对吧。所以呀,你的顶头上司潘玄安是关键人物,他是持什么态度和想法很重要,你要千方百计赶快了解,想方设法洗洗他的脑袋,让他产生恻隐怜悯之心,这样事情就好办多了。你说呢?” “你说的都没错。可潘院长半个多钟头前被董莫明刺激后火烧眉头,我为紫楠辩解申诉的话他半句都听不进,连提议明天下午会议往后推的缓兵之计都被他否决了。嗨,你说我该怎么办?你能为我出出什么好主意吗?”英曼娜在电话哪头被问住了,就像cd音乐唱片出了故障一时无声无息。半晌,英曼娜先是吱唔了半天却没说清一个字,最后忽然又从喉咙里嘣出一个问题,让刘暧冬一时也雾里看花摸不着脑门。她问刘暧冬,潘玄安平时有什么业余嗜好?刘暧冬愣了半天说,潘玄安好象平日既不抽烟也不喝酒,既不打牌也不跳舞,既不贪财也不好色……喂、曼娜,你问的这些与处理阿楠的事能搭上勾吗?英曼娜一声叹息,活见鬼了,以你看来,这关键人物竟什么嗜好怪僻都没有,你说人活到这份上还有啥意思,悲哀哟!院长大人,我真的无计可施了。英曼娜奇异怪想到:要是今天董莫明是医院的关键人物这事情就好办了。 刘暧冬没弄懂英曼娜刚才说的究竟所指何意,只是听后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他说,董莫明虽然不能对如何处理罗紫楠作出决定,但他的态度却能左右医院领导对事故的定性、轻重处理,也算是关键人物之一,如果没有他这几天来医院的胡搅蛮缠,也许潘院长还会对罗紫楠动怜悯之心…… 英曼娜把刚才从刘暧冬得来的关于院里准备处理罗紫楠的最新消息告诉了游然生,问他能出什么奇招提供给刘暧冬为罗紫楠解困?游然生一脸暮色苍茫,点燃烟摆出思索深沉样,可他吸了半支烟却哼不出半句话来。于是游然生自打圆场又奉承地说,娜娜呀,这哥们刘暧冬可是高智商的海归派,他都没招我哪里有掀浪翻船的能耐?再说了,这脑筋急转弯也是你的强项啊,你向我讨教不等于明人向盲者问路颠倒黑白吗?我呀,为你跑跑龙套、保驾护航可以,叫我出谋献策不成了传说中的臭鸡窝里飞出金凤凰的奇迹,我没那么大本事当什么凤凰哟。游然生差不多吸完余下的半支烟,不轻意之中又嘣出了一个妙不可言的思路来:娜娜,你不是曾经向我讲过董莫明在岳山愉情之事,我们是否可以抓住他行为不当的把炳,揭他的短,来一个“曲线救国”。具体讲,就是逼董莫明主动向医院撒诉,向潘院长交械,这样一来咱班长的危机不就化解为安了吗? “哇噻,好一个曲线救国,还说你没招,当不了金凤凰。你这一手不仅是奇招,而且还是狠招,姑奶奶怎么就没想到呀。看来艺术家就是艺术家,这创作灵感说来就来!” 英曼娜亢奋地边喊边从座位上跳起来,转到游然生跟前抱着他的脑门送去三个响吻,尔后还用手拧了一下他的鼻子。心热的游然生则乘机顺势用双手揽住英曼娜的柳腰,还想深入一步和她亲昵,英曼娜忽像鲤鱼跳出水塘中,一把掰开他的手臂说,喂,你发神经啦,这里不是你家,别太放肆了,公共场所岂敢对良家女子非礼骚扰。游然生故作惊奇地环视一下周围说,这办公室就咱孤男寡女的,能不逼我想入非非吗?何况站在郎君眼前的又是宛若天仙的玉女,假如波澜不惊、冷若冰霜,此男要么是心智不全,要么就是生理残缺。 “去去,就你嘴贫,狗嘴吐不出象牙 ,一套套歪理邪说的。” 英曼娜咯吃咯吃地笑,声音很脆耳,就像有人在撕啃青皮甘蔗发出的那种声响,游然生则得意地大口大口地吞云吐雾。正乐之时,崔总编忽然推门而入,见此景便问有什么喜事让你们眼开眉笑的?游然生吓得撂不出半句话,还倒吸了一口凉气,冻僵似地坐在那里露出傻笑,心想要是刚才英曼娜没有及时采取“扫黄打非”的果断措施,这下恐怕要让她丢人现眼不说,弄不好还要被崔总训斥为风流荡妇。 “崔总,您可是猜对了。”英曼娜灵机一动,眉眼一转,故做很开心地两手合掌道:“我正想找您,当面向您汇报一件对报社名利双收的喜事哩。” “喔?好呀,说来听听。” “情况大概是这样的,一家大广告公司准备和我们长期联手合作,搞最新化妆品的专题系列报道,算是软广告,版面费加销售利润提成,数额不小,据我保守估算,这项合作能为报社创收至少百万元以上。” 崔总一听百万这个数字,就像英曼娜朝他嘴里塞进了一颗摇头丸,使他兴奋的两眼珠直打转,还一个劲地摇头晃脑称赞:“小英,好样的,看来新官上任,果然出手不凡,赶紧说来听听!” 游然生见此,勤快有佳,又是搬来皮椅让崔总坐下,又是递烟又是洗杯沏茶,忙得不易乐乎,他还乘崔总低头沾嚼茶水不留意的瞬间,向英曼娜使了一个眼色,暗示她这牛皮岂能乱吹?英曼娜虽然心领神会,但还是把与暮州春秋广告有限公司八字还没一撇的合作初谈结果,来了一个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的描述……这春秋是刚成立不久的公司,原先是专业搞商贸展览的。老总三十出头,名叫赖之舟。别看他白面书生,却是精明能干之才。大学毕业后分配到省经贸委,宠络上下领导关系几年后便辞职下海,有了这层关系作基础他才下决心弃政从商。崔总您知道吗,这家伙厉害得很,说是不要金饭碗,要靠勤劳双手致富赚钱,其实依我看,他简直就是在抢钱呀。去年春节前后不到两个月,策划组织了两场轰动暮州的时尚服装展销会,您猜猜他赚了多少?仅卖摊位就赚了四百万、四百万啊!如果外加为参展商代办广告业务,这收入数字大的就更吓人了……那两场展销我溜达过,什么狗屁国际最新品牌首次登陆暮州、什么国内名牌最新款式亮相暮州,什么精品服帘文化打造暮州市民新形象。嚯,简直是吹牛不怕脸红,他姆的什么展销会,都是鱼目混珠的大杂烩,宣传招牌大的惹眼唬人,其实进入展厅,内行人只要手捏眼看,基本就能辨别百分八十的商品,要么是街头巷尾的摊货,要么是假冒伪劣的烂货。买了东西的人怨声载道,卖不出去的摊主哭爹叫娘。展览结束几天后,很多消费者因商品质量问题想退货却无主,于是把筹办展销的春秋公司告到市消协去。消协三个工作人员开始气势汹汹找到公司,请赖之舟给个解释,否则必须承担赔偿责任,以维护消费者的合法权益。崔总,你知道他是怎么挡架的吗?他搬出市工商局审批办展的各种文件,掷地有声地说本公司只负责招览摊位,至于产品的质量问题一概与本公司无关,你们应该去找厂家找摊主论理才对!消协人哑口无言,但还想纠缠,赖总无奈之际偷偷在三个信封袋内各装五百元钱,对消协工作人员说这是本公司的检讨书。于是,他们心领神会拿着检讨书拍拍屁股走人了。后来五一节快到时,公司几位小股东又 建议赖总再办几场夏季服装展销会。赖之舟却教训他们,你们都是猪脑,看来是没吃过哑巴亏。现在消费者和商家早已吃一堑长一智了,若如法炮制,再好的货也无人问津,再便宜的摊位恐怕也难出手,瞎忙活没利润的事只有傻瓜才会去干,没准还会赔个血本无归,甚至前面赚的钱还要搭上。你们想发财是嘛,好呀,关键是要动脑筋。动谁的脑筋?你们知道现在暮州女人时尚什么,想要什么?除了讲究衣食住行要有挡次要有品位外,就是想要塑造自己年轻的形态,自信的心态。这种心理需求就是一个潜在的庞大市场,所以做系列品牌化妆品商机无限,尤其多数女人又崇洋媚外,春秋公司要做就做国外最新产品“凤芝雅”系列化妆品牌销售,不仅要把爱美女人的腰包给统统掏光,而且还要她们心甘情愿地掏,这才叫有本事有经济头脑的企业家。崔总,他可是说对了,这女人十有八九就是爱臭美,整天想得就是如何使自己更漂亮更风采更年轻,花钱买品牌对她们来说是一种其乐无穷的享受,甚至有的会不惜血本,赖之舟与众不同的聪明就在于知道利用女人的心理赚自己的金子银元。但俗话说各行如隔山,赖之舟想要新产品让暮州女人认识接受也非一朝一夕之功,需要借助大众媒体为他不断的吹捧,才能扩大品牌的知名度,这是赖之舟连自己都不得不承认的弱项,而他的弱项正是我们的优势,其他报纸这种优势又明显不如本报。比方讲暮州日报,这党报表面上发行量很大,但公款订阅导致看的读者很少,这很少的读者中领导干部比例又居多,七除八扣,结果是想看的人没看到,不想看的人还嫌报纸版面竟登一大堆过时的网络文章、丰胸壮阳的垃圾广告。但本报的情况却恰恰相反,比起党报的读者我们的读者可谓是以一当十,是真正会赚钱又会花钱的消费群体,该出手时就出手,该消费时就潇洒。崔总,不过据我所知,赖之舟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也不是一眼就瞄上本报的,是经过一个月的报刊市场调查后才主动打电话约我谈合作之事。具体做法是,他提出先签订一年合同,隔天一次半个版面“凤芝雅”产品的软文章,形成系列报道声势,同时配合他们每季度筹办一次较大规模的促销会,本报则把它作为重点新闻给予宣传报道。因为不是登硬广告,他们希望给个优惠版面价格,一年包个十万元版面费,然后从产品销售利润中按二八分成,我们二他们八。我一听,怒火烧心,这赖之舟不是欺人太甚吗,简直是条赖皮狗,岂有自己大块大块地吃肥肉,让别人一根一根地啃骨头的道理?!经我据理力争,版面一年不少于三十万元,利润按照五五分成。崔总,您看这是不是一本万利、前景广阔而值得开发的好项目? 游然生一傍随声附和,一个劲地点头帮腔道,对对,崔总商机难得、难得,您定夺、定夺……其实游然生比谁都清楚,英曼娜仅仅与赖之舟才一面之交,那晚双方很长时间都在借助洋酒“人头马”壮胆相互吹牛,各说各的单位怎么好,虽聊到报道合作事宜,但压根儿就没具体到公司向报社交多少版面费,什么一年三十万,五五利润分成之类的美事,这些都是英曼娜为了满足崔总此刻开心之情而临时杜撰出来的。游然生担心和疑惑的是,他不知道英曼娜准备用什么办法使牛皮真能吹出金元财宝来?他也为英曼娜发愁,广告策划部成立快半个月了,一单大业务都没有,这主任位置不好坐,别看英曼娜每天见到崔总笑逐颜开,可她心里焦虑焦急得很,一年三百万的创收任务,可不是天上说掉下就掉下的馅饼,谁都清楚要完成这个任务,需要各种社会关系或者说各种渠道,有时恐怕还得用些非常规手段,否则这年终只有去抢银行了。几天前,游然生还看见崔总用探似性的口吻问英曼娜,策划部不会没有大动作吧,你是不是又要给报社一个“于无声处听惊雷”的特大喜讯?英曼娜瞅眼屏气地回答,崔总,急啦,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您就放心,不就是三百万嘛……游然生暗自好笑,但又对英曼娜不屑一顾、充满自信的神情给折服了。 崔总编的目光有点滞愣,英曼娜刚才一番天花乱坠之说,使他一时也无法辨别这赖之舟究竟可靠不可靠,不禁心有余悸。他想,赖之舟会不会交了版面费,什么利润分成就是让你上勾的诱饵。精明的赖之舟只要将利润摊入成本还能做出亏本的账薄,甚至还会理直气壮地叫你免除该付的版面费,这种傻事报社以前有人干过。假设今后出现这样的结局,赖之舟不就成了通吃的赢家,成了一条名副其实的“赖皮狗”了吗?但崔总又觉得英曼娜对工作激情四溢,信心十足,如果当面泼她冷水,没准会气得她与你大声理论没个完,甚至于甩手不干来个金蝉脱壳,这样一来报社刚给策划部下达的三百万元的任务不就成了水中之月?崔总重重吸了两口烟,来了个顺水推舟的赞扬却又作了含糊不清的表态。 “小英呀,这项合作项目宛若芙蓉出水,正如你说的展示出美好的广阔前景。但出水芙蓉需要呵护,更需要精耕细作的雕塑,才能保证她的价值对嘛。依我之见,此事你可继续和赖总深议,但不要操之过急,主动权不能丢。换言之,这雕塑之刀务必要掌控在我们的手中。否则,我们今后可能会被赖之舟砍得的遍体磷伤、欲哭无泪。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崔总就是崔总,您的意图我略知浅表。不过,我的向您好好学习学习四个招数。”英曼娜含娇露笑地说:“有了这四招数,十拿九稳。” “对对,四个招数,立于不败。”游然生不懂装懂附和着。 “哇,瞎诈乎什么,你也知道啊?”英曼娜用调侃热讽的口气问游然生,搞得他一时脸热耳红的,摇着脑袋吱不出声。崔总见此,好奇道,小英,我还从来没听别人说我有什么四招数,不妨说来大家分享分享。 “您呀,眼光具有前瞻性,办事讲究稳妥性,谈判巧用策略性,经济考虑递增性。这谈判如果运用好这四招,您说我会没有胜算吗?” “喔喔……哈哈哈……好、好……妙、妙……” 崔总咧嘴发出爽朗的笑声,嘴里暴露出黄连素色的牙齿,还用手搓搓手背,显得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子。这是崔总多日沉闷之后真正的一次开怀大笑。在英曼娜看来,生活中的女人喜欢经常听到男人的赞美之词,而男人一样也有这种心理需求,尤其在工作或生活上不顺或烦恼时,给他一些夸奖,一点阳光,也许是一副最好的解忧排郁的良药。崔总离座走了,他对英曼娜忽然有了一种感叹感激感动感性的复杂心境。他其实很想长时间面对面地专注英曼娜这张蛮好看的脸蛋,静思捉摸她内心深处究竟隐藏着什么东西,哪怕就像去历险探宝一样,即使最终一无所获,也是一 第六章 其实英曼娜中午到罗紫楠家后屁股还没坐热,说有重要事情处理就往单位跑了。走之前,她先是安抚罗紫楠几句,难道天会蹋下来不成?怕什么呀,面包牛奶都会有的。然后英曼娜又神经质地在房间里走来踱去,发了一通让罗紫楠听起来似懂非懂的叨唠话,什么男人也有更年期综合症,老家伙情绪反复无常说变就变,什么道貌岸然的“另类人”,把野鸡当成了金凤凰,什么形影不离的雌雄动物,遇到危险总是雌性用性命留给雄性逃生路…… 英曼娜说的要处理重要事情指的是发给董莫明的电子邮件。她中午又回到报社办公室,但直到下午三时也没发现电脑信箱上有董莫明蛛丝马迹的反应,不仅累得游然生盯着电脑昏眼晕脑得直打哈欠,而且逼着他不得不用呢咕叮不断提神,赔上了一大缸的烟头。 “娜娜,这守株待兔可够折磨我的。这董什么来的,要么是装傻不睬我们,要么就根本没时间看我们的邮件。你说现在我们该咋办?我们还有什么办法?” “嗨,这下既便有什么高招,我估计一切都晚啦。刘暧冬下午开会,要是顶不住潘老头的霸权主义,罗紫楠的命运可就是悲惨世界了。”英曼娜哀声道,又分析自己的看法,估计董莫明还没看到我们的信息,否则他做了坏事又被人发现没有道理不焦急,对吗。再说呢,刘暧冬那边会议也还没反馈情况,也许结果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糟。咱们还是要有信心,不要自乱阵脚。 正侃当头,游然生猛然发现电子邮箱跳出回复新邮件的信号,便惊喜失声地喊:“娜娜来看,他姆的,这色狼好象撞上猎人的枪口喽!” 英曼娜也喜出望外。游然生打开邮件,果然是董莫明回复的信。 之里琴:你好! 首先非常感谢你及时来信反映情况,这体现了你对本局工作的莫大关爱和支持。之前,我因工作繁忙没能及时游览信箱,故延误按时回复意见的一点时间,请多包涵见谅,并相信你也为了帮助我们更好地妥善处理这件事而暂时未向上反映吧。 看到你在信中所反映本单位一位领导干部去年在岳山期间有违纪违规行为,我们领导班子给予高度重视。经我们短时间做了细致的政治思想工作并及时核查了解,该同志承认的错误与你所反映的情况基本属实。作为一局之长,我的心情十分沉重痛心,更是万分的焦虑焦急呀,因为这种道德败坏之事,岂能随随便便就发生在多次荣获先进单位称号的城建局呢?岂能是一位党多年培养的中层领导干部的所作所为呢?对此,我局本着对该同志负责任的态度,需要做进一步的取证调查,以便掌握确凿事实,挽救犯错误的同志。关于该同志通过新闻单位发表对罗医生收受红包的不实指责确实需要澄清。我现在出差在外,明日才能返回暮州。请你留个电话,以便我及时和你联络,共同商妥处理此事。好吗?切切。 董莫明 看完董的邮件,英曼娜乐不可支地拍手哈哈哈地笑,哎,艺术家,姑奶奶就等他切切这句话。你瞧,我说对了吧,证据在手,现在焦急的是局长大人。不过,人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难怪他叫董莫明,啧啧,至今他仍然是非不明,还想把自己干的坏事随水推舟,嫁祸别人,可见其人丑恶之嘴脸、丑陋之心态、恶毒之行为,让人为他悲哀哭泣。 游然生则手舞足蹈,我们现在可是掌握了扫黄打非的主动权了。娜娜,要不要给他留我们的联系电话? “你傻呀,要让董领导留给我们,岂有我们被他牵着鼻子走的道理。” “为什么?” “说你笨你不服,这好戏主角是我们不是他。但我们要让平日发号施令、不可一世的董领导,尝尝今日也被别人摆步使唤而心惊胆颤的滋味嘛。明白我的意图么?” 游然生傻笑,好象心领神会了。他又从烟合中抽出一支烟,点燃后闭上双眼,深度地吸了一大口,尔后很悠扬地撅起嘴唇吐出由小到大的一连串烟圈。这是他心花怒放的一种习惯动作。此时英曼娜接到刘暧冬打来的手机,当听说下午会议无果而终的情况,特别是怀疑药方可能有诈,使她又一次眉开眼笑,咯咯咯的清脆笑声还飘出了窗外。英曼娜兴奋地说:“好呀,我代表暮州消费快报,不不,代表暮州一中高三(五)班班长罗紫楠和全体同学向你表示最真诚的谢意!”英曼娜说了这番话后要求刘暧冬拿出“宜将胜勇追穷寇”的精神,把搞恶作剧的人揪出来示众,这样才能大快人心,真正为罗紫楠洗涮不白之冤…… 潘玄安散会后回到办公室坐立不安。他把原始处方很仔细地端详了一番,又慌忙翻箱倒柜地寻找到去年底一大叠院干部职工给领导的合理化建议书,从中抽出陆小莉用深蓝墨水钢笔的那份。果然,处方上青霉素剂量的数据书写的字迹与建议书上的阿拉伯数字的笔峰十分相似,同时处方上唯独这数字又是深蓝墨水,而罗紫楠这份处方是用黑水笔书写的,若不留意还真难一眼分辨。霎间,潘玄安陷入一阵惶恐惶惊的境地。他想,如果此事请公安机关介入调查,搞不好自己这几年淫秽陆小莉之事也许会被一锅端出,那麻烦可就大了。虽然自己快一年拒之陆小莉的多次主动,把注意力转向了罗紫楠,即便如此也不可能有第三者知道。但陆小莉干嘛要陷害罗紫楠,平时没听说她们俩有什么深仇大恨或你死我活的事端,难道另有什么原因不成? 潘玄安为核实处方真相,当晚像偷鸡摸狗似地到了陆小莉住的“海景花园”单身公寓。有节奏的一轻二重敲门声是过去他上陆小莉家的暗号。闲来无聊的陆小莉刚洗完澡,穿着红花点的白睡衣从盥洗室里走出来,恰巧听到有点熟悉的敲门声。她不敢相信会是潘玄安,因为这声音消失的无影无踪快一年了,今晚在没有任何先兆的情况下他怎么可能从天而降?疑心的陆小莉蹑手蹑脚地透过防盗门的猫眼,一眼看清门外神色不定的潘玄安,顿时心喜若狂地开了门,伸手将他一把拉进,“嘭”地关上门。陆小莉伸出饥饿的双手又快又紧地揽住了潘玄安的脖子,没等他喘口气,就把温熳湿润的嘴唇横扫在他失去弹性肌肉的脸上。久旱逢雨的潘玄安也无法自我,实在挡不住这春雨花露的巨大侵诱,双手一撑将小巧玲珑的陆小莉抱起,平稳地将她放在客厅暗红色大沙发上,开始了他贯用让女人也能快乐呻吟、神魂颠覆的手上功夫,用痴迷的视觉满足生理残缺所不能带来的精神愉悦。潘玄安缓缓地解开她胸前的扭扣,就像要准备作一幅山水画而需要慢慢地铺开一张喧纸。他根本没笔的右手两个指尖轻轻不停地在这张两块小小隆起的喧纸上搓来摁去,大约十分钟后,他用热唇温舌不断地沾染那两块隆起的喧纸,使原本整张平静的喧纸开始了无规律的起伏扭动。。。。。。 陆小莉虽然至今还没有一次与潘玄安有过真正意义上的性生活,但她却被潘玄安运用自如的奇异手法所深深依恋。其实,最初她并知道潘玄安的秘密,也没想到自己如今却陷入不可自拔的境地。陆小莉第一次与潘玄安发生这种事是在药房仓库里的办公室。当时她还是普通的仓管员,那天傍晚下班前仓库米主任因妻子生病提前半个钟头走了,正巧潘玄安路过仓库门前以为下班的人忘关了大门,里面办公室又亮着灯,于是走进去想查看个究竟。陆小莉一见潘院长,紧张的说不出一句话,全身直打哆嗦像是发了热感被冷风吹似的,只是不知所措地眯笑。潘玄安不请自坐在椅子上,先是一脸严肃地问陆小莉米主任上哪儿,然后笑容可掬地对她说你好象很怕我,我有什么可怕的。陆小莉见潘院长和蔼样,便鼓起勇气说,潘院长,我来仓库快一年了,好象您今天是第一次来这里视察工作,而且您又是大院长,您说我能不紧张嘛,何况今天主任又提前下班。不过,他也是事出有因,不得而为之,院长您可要体谅米主任的难处……潘玄安对反应灵敏、热肠快嘴的陆小莉不免产生了几分好感,尤其是她仍然紧张的情绪导致了她的胸襟上下起伏,脸上红光四溢,折射出少有的青春活力,这忽然激发起潘玄安想揉揉摸摸这青春胴体的渴望,这种渴望在他起身准备离开办公室门前的刹那间转化为压抑不住的强烈冲动。潘玄安伸出右手握住了陆小莉五指蒜白的手,原本这是一个领导和部下很自然握手道别的动作,当时陆小莉根本也没有在意院长会有什么非份之想,只是笑逐颜开反复地说谢谢院长的关怀。潘玄安不仅没松手而是更紧地握着她,并伸起左手抚摸着陆小莉的右臂膀。陆小莉被潘玄安这突如而来的举动弄得惊魂四散,一边喊着不能这样,一边扭动着想挣脱。潘玄安喘着粗气不断地说“小陆别怕,真的别怕。我对你做不了什么,只是想抱抱亲亲你。相信我。” 陆小莉失去了抵抗,她无法判断潘玄安说得是真还是假,做不了什么究竟意寓何在。此时此刻,她只清楚一点的是,把自己强行揉抱在怀里的是院长,一个在医院权力最大、能安排一切的院长。陆小莉双目紧闭,感觉一只热乎乎的手掌在自己的全身上下敏感的部位不停地侵袭着……过了好一阵,要不是大门外传来有人走路的声音,潘玄安还将继续放肆。第三天,潘玄安又找到了机会。这次陆小莉为了达到调离仓库进药房的目的,做出放弃“宁可玉碎,不为瓦全”的传统贞操观,同意潘玄安来到家中。使陆小莉意外和惊喜的是,一方面潘玄安真的像他自己所说的做不了什么事,从头到尾他那东西都像是泥捏的中看不中用,保住了自己作为处女的最后一道防线;另一方面她又奇异地体验到潘玄安用另一种技巧使她快活的像要山崩地裂、死去活来的快乐。有了这第一次涉险经历,潘玄安后来是隔三差五地上演这出为人不知的游戏。陆小莉很快调入医院药房,两个月后又被潘玄安选派去省外医科大学进修深造,毕业后就分配到内科门诊。这次评上副主任医师职称也是全靠潘玄安作了很多私下的游说工作,否则在医院推荐上报的人选中,她学历资历最低最浅,岂能一路过关斩将,凯歌高奏? 过了那阵激情似海的浪潮后,陆小莉穿好睡衣睡裤,泡了两杯速溶咖啡,端一杯给潘玄安时才想起要询问他今晚来此目的。 “潘院,您心中另有佳人我知道。不会是被她婉拒才想起我了吧?” “她,谁呀?” 潘玄安故作惊愕状说:“你这人毛病就是爱猜疑爱嫉妒,难成大事。” “不对,女人可是很感性的动物喏,凭直觉就能知道你们男人心怀什么鬼胎。您不说我可要说了。”“喔,我说。你指的佳人不就是罗紫楠吗。” 潘玄安喝着咖啡,脸露难堪之色,用安抚的语气对陆小陆说,我承认有一段时间想着罗紫楠,可我始终是衷情于你的么。但我对罗紫楠真没做过那种事,她这人清高正统守旧,与时下许多女人想法观念差距甚远。如果惹急了她,她发起火来可是惊天动地,软硬不吃。当然,她从来也没求过我要帮忙她解决什么问题。从这点上说,谁也不欠谁的。 “潘院,按您的逻辑,难道我还欠您的?”陆小莉不高兴地撅嘴反问道。 “瞧你说的,老毛病不是又犯了。” “是您的贪色老毛病又犯了吧。没想到您拒我千里之门外,都快一年了,在这没风没雨的晚上,怎么会莫明其妙地又想起我这狐独无助的小女子?”陆小莉仰脸哈哈哈地笑讽道。 “你这人还有喜欢过河拆桥的缺点。要知道,为你评职称的事,让我费了多少精力和口舌。我从来没把帮你的事当成什么交换条件,那是俗人之举。” “您可不是俗人,是官人,以权谋色的官人。” “瞧你,越说越离谱了。要是你真得这么看待我们之间的关系,今后我可不会再进陆家院落了。” “潘院,别生气嘛。”陆小莉嗲声嗲气地说:“我真的很想知道您今晚不打自招来的目的,是想我还呢还是另有其它重要事情要相告?” “都有。听着……” 潘玄安把下午开会讨论处理罗紫楠却又抖出处方被人篡改的事说了,并问陆小莉是否是她所为。陆小莉听罢大喊冤枉,还暴跳如雷故作愤慨,把没喝完半杯的咖啡扑洒了一地板。潘玄安掏出了原始处方和她的笔迹报告,说不是你就好,也许我眼花怨枉你了。这事性质恶劣,搞鬼的人被揪出肯定要坐一辈子铁牢的。若要查办也是轻而一举的事,只要明天移交公安,相信不出几天就会查个水落石出。 陆小莉听后面如灰白的泥色,吓得直打寒噤,嘴唇直哆嗦,问潘玄安事情何必搞得那么复杂,你就不能把这事给压了。潘玄安说事关人命案,我岂能压得住?此时的陆小莉感到问题的严重性,惊惶的眼泪“噼哩啪啦”地往下掉,承认处方是自己进药房时趁人不注意改动了一个数字。原因是嫉妒罗紫楠而一时冲动的行为,说您每次给她打来电话都使我心如刀绞。开始我是故意假装疯狂追求贾义正,其实是想报复您对我的蔑视。可这招失灵后,我只想让你衷情的罗紫楠没好日子过,至少她惹出的麻烦叫您不得安宁。可我没想到那天随便一个小数字的改动会带来如此严重后果。陆小莉在潘玄安的面前终于像个残兵败将,哀声哭求地扑倒在潘玄安的腿上,企求放她一马。其实,潘玄安今晚来只是虚张声势,当下午会议结束后他便认定十有八九是陆小莉干的,这事也只能内部处理,尤其是涉及到陆小莉的事…… 英曼娜收到董莫明从邮箱传来的手机号码,心情像被暧和的阳光普照一样,显得神清气朗。她笑呵呵地对游然生戏说,哎,艺术家,我们现在是董领导的领导了,需要时,他的活动可以由我们来掌控安排。你先发个短信告诉他,叫他出差回来后请那位违纪干部立即到医院主动撤销对罗紫楠所谓收受红包的指控,至于是否继续向上反映情况,就要看这位干部的认错态度如何了。 游然生点头充诺,三下五除二,利索地又给董莫明发去英曼娜的最新“指示”,心里却嘀咕:这娘们葫芦里装什么药,按她的意思本来只要董莫明撤销对罗紫楠的指控不就完事了,何来下回分解之理? “小英,你来我办公室一下!” 喊人的是崔总编,他在门口外伸进半个脑袋这么哼一声就走了。英曼娜暗自可笑,这名符其实的“崔屁精”,肯定是为策划部快一个月广告分文未进而焦急。催催催,催你个头嘛。你催,难道就能催出一座金山银山?英曼娜是嘟噜着不悦的心情走进崔总办公室的。 崔总果然表情臭如鸡粪。他望着英曼娜,不冷不热地请她坐在桌前的转椅上。 “崔总,有事?”英曼娜有点怔色地问。 “当然。”崔总噬口茶说:“张不唤最近生意如何?” “又怎么啦,这跟我有关系?” “他是你老公,能说没关系?。” “是不是张不唤又违法欠报社广告款了。如果违法,您就送他上法庭当被告不就得了。”英曼娜皱眉板眼地说。 “你就这么狠,这么想的?” “你说我该怎么想。难道他欠帐,就该我倒霉运替他偿还,要是他犯罪还要我去顶替他坐牢不成?” 崔总从嗅脸变苦相,忧心积虑地说,小英呀小英,看你急的,我这不是在和你商量嘛。你老公服装广告多发了二十个版面,共拖欠报社三十万广告款快一个月了,这数目虽然算不上大,但也够报社发三个月工资的。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不想随随便便与他对簿公堂。我要是这么做不是太绝情了,使你在众人面前无地自容吗。再说了,策划部至今没有一单业务进账,加上其他部门最近业务吃紧,这巧妇也难于无米之炊啊。你可要为我这当家人想想噢。俗话说的好,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崔总,您为报社生存而煞费苦心的精神真让我感动。” 英曼娜忽然怜悯起崔总来,说其实我心也焦也急,如果不为报社着想,至少也要为自己争个脸争口气,对嘛?否则,我这主任职务不是让您白封了。崔总,您现在看我好象白忙活没效果,其实是在熟悉业务打基础。爱迪生说过这样一句名言:智慧的可靠标志是能够在平凡中发现奇迹。您就没发现我在平凡的工作中很努力地千方百计地想办法弄点广告什么的。难说哪天会奇迹出现,叫您为了刊发堆集如山的广告而不断加版加页,到时也许您还会为先发先上哪家客商的广告而烦恼发愁哩。 “小英,我今天终于发现你有一个特别吸引人的亮点。” “哇噻,是什么?” “你说的话比你长得更漂亮更动人。” “崔总,算我明白了,您这是在激励我。” “精神靠你自己领会。”崔总咧嘴黯然一笑说:“现在关说没用,还是来点实干吧。我呢,给你一个时限办好两件事。一是张不唤广告欠款的事,你得帮报社催催。当然这事严格说来是他的问题与你无关,但你作为报社的中层干部,他又是你老公,你总得尽一点心出一点力,对嘛。二是策划部必须采取一些应急措施,不能没有作为,所谓有为才有位。小英,你明白我的意思?” 英曼娜哦呜哦呜地点头,表现的玩世不恭、蛮不在乎的样子。她漫不经心地用调侃的语气回答崔总提出的两个要求:崔总,您下通谍令了,真是对我关爱有加啊。给您说点实话,张不唤经常是神出鬼没的,就像战争年代搞地下工作的的革命党,有家难归,即使回家落脚也没个准,他的事我只能尽力而为之,至于催款效果如何恐怕要问上帝去喽。关于我为您赚钱的事,噢,对不起说错啦,策划部广告创收的问题,您就给我个明确的时间表。我这人喜欢刺激,喜欢玩玩倒计时,正像您经常在大会上说的,这人要是没有压力哪来动力。届时策划部如果还让您大失所望,呵呵,不用您吱声,我卷起铺盖走人。 崔总被英曼娜这番也算是慷慨激昂的一席话,弄得眨巴着皱眼,反倒像是自己理巧三分似的,竟一时狠不起来。他原来想给英曼娜三个星期的时限解决刚才他所提出的要求,没想到心一软,想好的话到嘴边改口说成三个月时间。英曼娜听后捂住嘴,忍俊不禁地笑,笑得崔总莫名其妙地说,小英,你严肃一点,我今天也算是代表组织和你谈话。这三个月就是三个月,一天都不能多,到期你要是交不了差,别怪我崔总无情无义,骂我是当代的黄世仁。英曼娜听后笑得更欢,疯疯颠颠的。此时的崔总以为自己刚才又说错了什么,摇晃着头说,小英,我难道说错了吗。我说的三个月是个极限期,对报社上上下下有个交代,理由主要是考虑策划部是刚成立不久的部门,对开发市场需要一个熟悉的过程。但过程不是时空隧道没个尽头,必须要见到阳光见到彩虹。你听懂了吗? “崔总,您真是一位菩萨心肠的好领导呀。我原来估计您最多给我三个星期,没想到,哈哈,您大发慈悲,判了我三个月的缓刑期以观后效。”英曼娜拍腿而起,发下誓言说:“好耶,您就等着加版面数钞票吧!” 英曼娜向游然生传达了崔总给策划部下达最后通谍令的精神。游然生先是疑惑问她,尔后愤而不平地大骂崔总真他妈六亲不认,一看最近张不唤“贫血”不行了,就想逼你辞职,这与小人落井下石还有什么区别嘛。张不唤这几年不管怎么说,也为报社投了上百万广告。娜娜,这“崔屁精”欺人太甚,我找他理论理论,否则……好啦、好啦。英曼娜说,有什么屁理论好争的,到时该咋样就咋样,该咋办就咋办,躲过十一也逃不过十五。再说了,你也知道我这人不喜欢看别人的眼色行事。但话有说回头,咱们若真的没这般能耐和本事,连自己的工资都挣不到,我看还是尽早退出风雨血腥的报刊市场,重新改行谋路也未必不是上策。我们还是先抓紧钓住赖之舟这条大肥鱼,让春秋广告公司尽快上“凤芝雅”护肤化妆品系列专题报道,争取这个月底前我们部有个开门红,让报纸版面先火一把热一头,给“崔屁精”一些好心情,也给咱们增添一点自信。 游然生唯命是从,按照英曼娜的吩咐,很快与赖之舟取得联系,约他第二天晚上九点一块到暮州新开的“法兰西酒巴”,当然不能像上次在“金世纪”酒店那样胡乱地吹牛瞎侃,主题是双方实质性的具体合作方案。英曼娜为了促成这第一单业务能像春雷一声炸响,既给报社一个振动也给自己带来一份信心,叫游然生起草了一份合同书,晚上走前她还打扮得格外俏丽,甚至明显展露胸部性感部分。比如她涂脂抹粉,画眉染唇的,再穿上紧身低领口的服饰,把饱满丰乳的春光衬托得淋漓尽致,一览无遗。“为了生意不惜出卖色相”。这一招不是英曼娜自己想的,而是游然生为英曼娜傍敲侧击、出谋献策的结晶。游然生说,我懂男人的心理,谈判桌上的男人很难抵挡漂亮女人,尤其是性感漂亮女人的舌枪利牙,因为他神经中枢的注意力不在与她讨价还价的理性上,而是被支离破碎地分散在对她的视觉触觉嗅觉甚至是幻觉中。所以时下生意人特别是做大生意的公司老板,不惜高薪聘请姿色姣嫣的年轻女子当秘书,其中也不乏有这种用意。这一招在晚上的谈判中果然挺凑效的。游然生发现赖之舟从一坐下喝第一口酒开始,老他妈的心不在焉,目光像丢了魂似的在英曼娜那半裸露的丰胸上荡来飘去。英曼娜开出一个月三十个“凤芝雅”化妆品的专题报道版面,即每日一个版面两万元价格,总费用六十万元的条件,几乎没招到他的“顽强抵抗”,只是在先期报道时春秋公司是一次性预付总费用的50%还是20%问题上,赖之舟像是如梦初醒地与英曼娜争锋相对起来,赖总坚持预付款最多20%这个数。他还频频举杯,要么英曼娜答应这个条件他就先干为敬,要么她一口气每喝三满杯增加5%。英曼娜万万没料到平时“酒精”考验的游然生,今晚关键之时却挡不住赖之舟大半瓶“人头马” 的攻击,醉得像猪八戒歪倒在沙摊上,还连续发出 “呜呼呜呼”的深沉鼾声。面对酒量深不可测的赖之舟,天生见糟脸红的英曼娜自知无回天之力,不断用带有打情骂俏的语言刺激他说,赖总呀赖总,你就高抬贵手吧。常言道,好男不与女斗。这样吧,我陪你喝饮料,你喝一杯我喝三杯如何?这撑破肚皮的滋味决不亚于酒精中毒的难受。行行好,这50%的预付款,我可是按报社的规矩办,否则我回去怎么向崔总交代哦。 赖之舟真他娘的狠,非要玩玩赌酒订合同的把戏。被逼上梁山的英曼娜心一横,吼道:“喝就喝,谁怕谁呀。姑奶奶啥风浪没见过,不就是人头马!”说完,她挤眼弄眉地端起了黄澄色的酒杯,仰脸“咕噜咕噜”地把三大杯洋酒全灌进了嘴里,尔后扬起手巾往嘴唇上一抹说,赖总,你可说话算数,别赖皮,现在你可是要预付25%了,还继续吗? “耶,英主任果然不愧是暮州女中之英豪。酒逢知己千杯少,更何况相逢的又是商场上的骄女将才,岂有不继续的道理?” 赖之舟一边嬉皮笑脸奉承着,一边又为英曼娜倒满了三杯酒。此时的英曼娜有一种灼火攻心、全身发热、目眩头昏的感觉,脸色透红透红的,就像天边的晚霞,双眸神韵痴迷,更显几分妩媚。赖之舟亢奋地继续劝酒,你再喝,我陪酒三杯。酒精开始蒸发的英曼娜渐渐呈现糊涂的醉态。她指桑骂槐道,你这个赖皮狗说话不算数,我已经喝了三十杯啦,你还说只预付20%,你这不是逼我当三陪女呀!姑奶奶我告诉你,为了做成这笔生意我卖相不卖身。你他妈的赖总就是出六百万,姑奶奶也决不答应……英曼娜终撑不住酒精带来的眩晕,一头栽倒在桌上。 大约晨亮时分,英曼娜醒来睁眼 第七章 情况并不像刘暧冬想得那么的简单。 散会之后,晚上刘暧冬约罗紫楠到老地方“巴黎之春”咖啡厅喝咖啡,他要把今天下午会议的决定,也算是一个特大的喜讯,当面告诉心爱的人,亲眼看看她沉闷已久的脸上淀放出欢歌笑语般的妩媚春光。刘暧冬出家门时,翁美莺问他上哪儿,他撒谎朋友父亲心脏不好,请他上门看看。其实,翁美莺最近对刘暧冬与罗紫楠走得近的情况已有所耳染,特别是经历了上次一个莫明的女子打来电话后,她便开始留意刘暧冬日常的一举一动,发现他有时在家心不在焉,或嘴巴像铁锁似的一声不吭。今晚翁美莺一眼看出刘暧冬出门时略显慌张,说是为人探病,可听诊器、血压器之类的最基本医疗器械都忘了带上,这不是明摆地做贼心虚,搞什么调虎离山计么。 刘暧冬前脚走,翁美莺后脚跟。她一边满腹怨恨,一边紧随其后,上演了电影中特务盯上了地下党,保持间距,忽儿急行,忽儿缓步,躲躲闪闪,后又叫上了一辆的士一路追赶。二十来分钟后,翁美莺看见刘暧冬在街傍热闹的人群中穿来梭去地进了“巴黎之春”。这哪里是朋友家室,分明是情侣约会幽地,难道刘暖冬真得与罗紫楠旧情复发,重归于好?翁美莺顿时醋意大发,心里诅咒:刘暧冬,你当我瞎子,你居心叵测,欺人太甚!可她转念之间又觉得自己的揣测毕竟是毫无根据的,仅凭刘暧冬到咖啡厅又能说明什么呢?就算他约罗紫楠单独喝咖啡聊天,这也是同窗学友经常发生的事,如果硬要说他们俩在偷情私爱似乎也牵强附会了。但使翁美莺心里隐隐灼痛的是,长久以来自己怎么努力,刘暧冬只看重若隐若现的幽雅幽香的紫色春花,却对百花齐放、绚丽多姿的美丽春园视而不见。 不稍片刻,站在咖啡厅对面街电话亭旁的翁美莺,果然猜着刘暧冬是在上演欺骗的把戏。她眼睁睁地看到了罗紫楠下了的士,拎着小皮包走进了“巴黎之春”。她真想冲上前去一把揪住罗紫楠,狠狠地抡她几个耳光,然后恕目而视地朝她发泄恕气:你这被老公抛弃不要脸的贱货!可翁美莺还是颤悸地站在原地,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她只能通过想象喧泄对刘暧冬和罗紫楠的愤恨情绪,这种愤恨极至的心情使翁美莺连自己都没发觉已是泪水洗面。此时的翁美莺不想也不敢去最后用自己的手撞破这扇如纸薄窗。她始终觉得这辈子欠下刘暧冬一笔难以清还的感情债,好象自己犯了弥天大罪而罄竹难书,当初是自己不择手段地拆开了他与罗紫楠的姻缘。如果时光能倒流,一切从头再来的话,她想自己应该会很理性地做出情感上选择。也不至于婚后不久,翁美莺发现自己患有不育症,为维持与刘暧冬的夫妻关系而委曲求全地向他许下的“只要你不和我离婚,你做任何事我都不会干涉”的承诺。这承诺不言而喻也包括默认刘暧冬与罗紫楠的往来。事到如今,翁美莺真正感受到危机四伏的是,她得知罗紫楠与严铁心的婚姻关系越来越糟,简直到了奄奄一息的境地。她认定只要罗紫楠敢于打碎婚姻枷锁,刘暧冬就会为罗紫楠赴汤蹈火。但这一切如果真得来临时,翁美莺又觉得束手无策,仿佛只能在绝望中等待将死。 翁美莺步履艰难地扭头离开,毫无目的地走着,就像走进不知方向的迷宫。一缕寒意的夜风吹来,她顿时有所清醒,发现自己竟走在了横跨暮州两岸的江滨大桥左侧的人行道上。翁美莺挪动很沉的脚步靠近了桥的护栏。朦胧夜色之下的暮州,万家灯火忽隐忽现,生活其实就像万花筒里变化莫测的东西,每个人好象看清了什么又没看清什么。在翁美莺看来,这美丽的世界是刘暧冬和罗紫楠这对有情人的世界,与自己无关无缘。于是她的脑子忽然闪过一跃而下、抛弃人世间一切烦恼的念头。 一阵急促的啦叭声在身边缭绕,翁美莺惊醒地回首,发现一辆蓝白相间的士就停靠在离自己两步远的路边。一位年轻的的哥伸出半个脑袋朝她喊道,还说了一番俏皮话:小姐,看夜景呀,美仑美奂的夜景可不能多看,时间长了头会晕的,上车吧! 翁美莺被的哥热情的喊声溶化了,一头雾水地钻进了车内。 “小姐,上哪里?” “随便。” “随……不会吧?!” 的哥慌忙扭头看着坐在后座的翁美莺,露出有点惊愕的神情。他看见翁美莺低着凄凉的脸,连眼睛都懒得抬起说,你这人挺烦的,你开你的车,到点我自然会叫你停,车费又少不了你。 “噢,说的也是。” 的士的轮子先是慢悠悠地转动,下桥之后快得又像飚车一样。的哥还春风得意地开足了音响,吹着口哨跟着一曲《知心爱人》的节拍在摇头晃脑,熟悉动情的音乐在车内起时彼伏地反复流动。汽车过了大桥,穿过隧道,上了高架桥,进入市区,七拐八弯又回到桥头堡停下,前后约一个钟头。 “小姐,还准备……”他发现后排没声没息,以为想不开的翁美莺早已飞身跳车吓了一大跳,猛然转脸,霍,他看到翁美莺泪眼朦朦地仰着脸。 “哇靠,小姐,我有心脏病,别这样吓我。” 他嘟噜了一句,翁美莺仍没吱声。于是他关掉了音响,车内一下沉寂起来。他点烟深吸一口,通过头顶上的反光镜,模糊地看见翁美莺用手帕轻轻拭擦着湿润润的眼角。稍缓,他实在忍无可忍对她说,小姐,我知道你有事,一上车你说的第一句话我就知道你有事。如果让我猜,十有八九,你要么是被老公晾在一边,要么就是被他抛弃,像风雨中东倒西歪的一根芦苇、一根稻草。不过,我以为好坏之事都要辨证地看,有人用世俗的眼光看这芦苇稻草一无所值,而有的人却觉得她也会发光闪耀。当然哟,关键还在自己怎么看,如果自己都鄙视自己那就没折啦。别介意,算我多嘴。其实,人之幸福,全在于心之幸福。这幸福依我看又挺简单的,就是每天要学会自我开心,要做到开心也不是什么比登天还难的事。我的经验就是凡事都要想开些,如果遇事想不通,想到的只是跳江跳车跳楼跳崖来解脱,那不是惹你不开心的哪个人开心,甚至幸灾乐祸。这样看来不值,死了也难瞑目。对嘛? “喂,你究意是开车的,还是台上讲课的?莫明其妙。” “哟,你终于金口玉开了。” 他又回过头朝翁美莺咧嘴笑了笑,逗说:“难道开车的就不能讲课,讲课的就不能开车?你犯了形而上学的毛病喽。” 翁美莺这下才认真地看清眼前这位油腔滑调年轻人的面孔,稍尖的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的眼镜,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微笑中还透着几分顽气。这使翁美莺如何也不能把他与的士行业中哪些粗皮黑脸的的哥联系起来。 “瞧你满嘴一套套理论,比京城的哪些的哥还会侃,在暮州我还是第一次遇见像你这样的司机,你不会是道德沦散、一心想打女人坏主意的阿飞流氓。” “小姐,像你这样的客人我也是头一次糟遇,如果按照你的逻辑,你不会是夜露风骚、恨不得一夜把所有男人钱包都掏尽的三陪妓女吧。” “胡说!”翁美莺嗔怒,差些冲他破口大骂,要不是看在他英气俊朗的脸向自己露出歉意的微笑的话。 “抱歉、抱歉,我是在胡说八道。就像刚才你说我是阿飞流氓也不是你的本意一样,我们彼此全当它是为了寻找开心的玩笑话。” 翁美莺正准备骂他是个无赖,就被他打住说,小姐,本人姓陈,名叫业敏,是三个中文成语的缩写,即陈词滥调、不务正业、神经过敏……翁美莺忍不住笑了,笑得捂嘴泪止,瞬间幻觉身在心畅的海洋中。她在琢磨眼前的陈业敏究竟是干什么的。看他的样子年龄比自己小,像是大学毕业不久,在他可爱的莽撞的言行里却不乏机智,说话引经论据又不失几分幽默感,西装革履的像白领人士可又开车赚钱。“陈业敏,你的车技虽然不错,但依我看,你好象不是吃这碗饭的。” “喔,怎说?” “据我所知,现在暮州很多的士晚上都是顾别人开。你不会是因为生活走投无路而兼职捞外块吧。” “哇靠,好眼力!” 陈业敏笑了,又说女人果然有第六感觉器官,今晚我算是领教了。他抓住机会主动向翁美莺示好,先是恭维她聪明漂亮,又问她叫什么名字在哪儿工作。翁美莺说这是秘密无可奉告。于是陈业敏眉头一皱,用带点嘲弄的语气刺激她说,漂亮的女人总爱摆高傲的臭架子,连名字都喜欢沾点什么“美”、“红”、“俊”、“俏”之类的形容词,其实那很俗气,我估计你也不例外。翁美莺暗地吃惊,眼前这位萍水相逢的人,居然还有洞察别人隐私的能力,真是一个让人咀嚼吃不透的家伙,这种人无疑是危险之徒。 翁美莺叫他开车送她回去。在海景小区门前下车时,陈业敏接过翁美莺递过来的百元钞票说没零钱找,问她余下的十八元能不能献爱心。翁美莺先是一愣,心有不悦嘀咕着:真是个神经过敏的无赖。但又看见陈业敏那双眼睛露出渴望而带有企求的目光,心想也许他真遇到什么难以启齿的事需要用钱,这十八元就全当今晚请他陪自己聊天解忧的茶话费吧。于是翁美莺朝他点点头后转身离去,刚走两步就听陈业敏在背后喊她。 “喂,等一下!” “你又怎么啦,嫌钱少?” “我不是这个意思,没找你钱不妥。你稍等,我想办法换零钱去。” “算了,今晚你讲的许多话让我开窍不少,就当我的咨询费吧。” “不行,这是两码事。再说了,我真要咨询费,恐怕你也付不起。” “什么?你瞧不起人呀。陈业敏,做人不要得寸进尺。我呢,也不是穷困潦倒到付不起你的所谓的咨询费。你说吧,要多少?一百八还是一千八?啧啧,你脸也不红,你准备当抢劫犯?!” 翁美莺显然被陈业敏刚才不痛不痒的话给激怒了,连珠炮似的吼声像是路边汽车炸弹声,就差没把这辆的士翻个底朝天。陈业敏情急之下“嘭”地推开车门,一下跳到翁美莺跟前。翁美莺似乎给吓住了,惊悸地倒退两步冲他喊:“喂,你想干什么?!”陈业敏激动地调高嗓门冲着她说,小姐,你别自以为是,噢,干的士行业的司机就没有一个好人?就你钱多以为钱与良心可以划等号?你钱再多能换回一个人的生命?你记得一个月前暮州日报刊登一则新闻,说一位年轻女子被男友抛弃,要死要活地准备从江滨大桥上跳下,一位司机发现后及时好言相劝,女子才大彻大悟地从桥墩外爬了回来。你说,这女孩捡回的生命该给这位司机多少咨询费才算物有所值?陈业敏说完拉过翁美莺的手,把百元钞票“啪”地放在了她的手掌心上。没等翁美莺反应过来,陈业敏的士一转眼无影无踪了。翁美莺愣愣地站在小区大门前,感觉血液染热了全身,脸耳发烫发烧,因为她为自己刚才鲁莽的言行感到几分羞愧,要不是陈业敏一个多钟头前的“胡言乱语”,没准自己已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了。 其实,罗紫楠来到“巴黎之春”仅仅半个钟头就与刘暧冬不欢而散了。当罗紫楠听完刘暧冬关于下午会议的情况,他赞同潘玄安提出的让她写一份深刻检讨书的决定时,罗紫楠已是满腔愤慨。刘暧冬也没料到,罗紫楠竟会对潘院长几乎也是做秀式的处理决定上反应得如此强烈。她那对黑亮的眼珠盯着刘暧冬那张神经紧绷的脸,忽然觉得他很陌生,与之前的刘暧冬判若两人,更像是政治上的投机分子,表现出见风使舵、随波逐浪的态度。她想,潘玄安所做出的决定与歪理邪说、霸道作风没什么两样,自己始终清白却要被他强迫写什么深刻检讨书,这与污辱人格又有什么区别呢?刘暧冬苦口婆心地为潘玄安打圆场,说潘院长做出这一决定不仅是为你了好,而且是出于维护医院的大局和院内上上下下的稳定出发,更主要的是我们要遵循下级服从上级的原则,换言之就是要维护潘院长做出决定的权威性有效性。让罗紫楠更加怒不可遏的是,刘暧冬紧接着还称赞潘院长是一个作风正派、为人亲和、公道正义的好领导,仿佛一夜之间,潘玄安成了我罗紫楠需要感恩戴德的救世主了。 罗紫楠忽然想起英曼娜曾经对她说过的那句经典之言:宁可相信男人是鬼,不能相信男人那张嘴。她冲着他说:“刘暧冬,你就别瞎起哄了。你以为你是潘玄安的副手,就可以不分是非,瞒上欺下。我告诉你,潘玄安是个什么样的人吧,他是一个卑鄙无耻,禽兽不如的人!” 罗紫楠愤怒之时,差点把潘玄安对她的下流淫秽行为全盘托出,以证明她对潘玄安是一个不折不扣大流氓的评价,但话到嘴边像是把一块干瘪难啃的镘头硬是往喉咙里咽下去。她觉得这世道有时许多事情真得还说不清楚,究竟是男人耍流氓还是女人卖风骚?尤其是口说无凭的男女私事会让人觉得玄乎得很,加上潘玄安始终在院内上下一副有口皆碑的良好形象,此事如果公开出去了,谁信你这个当了那么多年“活寡妇”的话?再说,就算你刘暧冬一人相信那又能怎么样?难道你还有权力撤他的职罢他的官? 刘暧冬对罗紫楠把潘玄安贬得连猪狗都不如的话,确实惊得目瞪口呆。他无法理解罗紫楠为什么会如此怨恨仇视潘院长,好象恨不得立刻剥他的皮抽他的筋。罗紫楠就是在这愤怒的情绪下,连一口咖啡还没喝,拎起皮包转身就走。她走到门前,又回头对着发愣的刘暖冬撂下一句话:“明天我会准时上班的,请你转告潘玄安,这个检查我一个字都不写!” “阿楠,你别急嘛,慢慢听我向你解释……”刘暧冬黯然神伤地喊着罗紫楠的名字,但她却飘然而去。等刘暧冬缓过神追出大门,罗紫楠已经无影无踪了。他焦急起来,连续打了手机给罗紫楠没接,第四次手机就处于关机状态。 回到家的刘暖冬发现翁美莺像蒸汽一样蒸发了,这使他原本糟透的心情又莫明地产生一种窝囊悔气的感觉。刘暧冬今晚出家门时感觉到翁美莺那疑神疑鬼的眼光,后来在“巴黎之春”门前他又隐约觉得有人在跟踪自己,当环顾四周没发现什么可疑之人时,他才进了咖啡厅。这下,刘暧冬推翻了自己原先的判断,认定翁美莺一个多钟头前肯定当了一回“女特务”,因为她昨晚刚独自一人到商场购物,今晚不可能再出家门。在刘暧冬的眼里,翁美莺平日是一个无处可去的女人。她父母早已过逝,在暮州无亲无戚的,交际圈内又无朋友,曾经有人玩笑她是暮州卫生界的“第一孤嫂”。她的工作生活模式几乎是两点一线——单位和家,但心情好时她会疯逛商场,买上几套潮流时装,尤其对各种透明性感内装特别睛睐,只要商场有新款上市,没隔多日就会装饰在自己的胴体上,让苹果状的浑圆双乳忽隐忽现,以故意刺激刘暧冬的性神经中枢。可翁美莺这一招与原来她曾经采取沐浴后全身赤裸地站在刘暧冬面前演戏一样,拉开序幕就基本落幕,再没有能力激发起他的兴致而继续上演下回分解的精彩片断……今晚刘暧冬的心情格外凄凉,根本问题不在翁美莺有否跟踪他或她在不在家的缘故,而是罗紫楠居然不能理解他诚心诚意地为她摆脱困境所做出努力,不仅没有一句感激之言,而且还怒发冲冠地对他的冷言热讽。他现在似乎体会到一位哲人说的话:一个女人要是开始变得神圣不可侵犯,那将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刘暧冬拿来了一瓶十年陈酿的红酒,坐在沙发上,萌生了想喝几杯的强烈欲望。平日他很少沾酒,只有上级领导来院视察工作宴请,他作陪潘玄安,不得而为之喝酒。他干一杯就脸红脖子粗,如果硬撑着喝第二杯,身上的皮肤就会出酒精过敏的寻麻疹,这天生见糟脸红不会喝酒,看到酒就有一种说不清的恐惧感。于是,刘暧冬家里的酒柜中摆满了康复病人为了感谢他而赠送的各种各样的品牌酒,他不喝,也就把造型各异的酒瓶当成客厅里的装饰品了。刘暧冬苦恼至极,很犹豫地倒满了一杯酒,琢磨着罗紫楠为什么今晚会变得不可理喻?她在他的眼里始终是一位内敛含蓄、善解人意的人,今晚却怎么会突然变成粗砺尖刻、蛮横无理的人呢,这与遇到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破口大骂的“泼妇”又有什么两样?刘暧冬想不通,气得一仰脸,“咕噜”就把酒给全灌下了。正当他准备继续喝第二杯酒时,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这不接还好,一接刘暧冬气得又要吐血,原来是英曼娜在电话里劈头盖脸地责问刘暧冬一番,让他有一种雪上加霜、受尽污辱的味道……“嘿,刘暖冬,姑奶奶原来还把你当成对阿楠有情有义的情圣,没想到的是,你不当也罢,怎么今天还竟成了潘玄安的帮凶和傀儡?你的人格你的自尊你的良心你的为人,难道就抵不上潘玄安提出的一条颠倒黑白的建议?不要和我说什么领导集体研究决定的冠冕堂皇之类的话,事实就是事实,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我想告诉你的是,潘玄安在处理罗紫楠这件事情上,之所以态度来了一个三百六十度转变,好象成了罗紫楠的救命恩人,其实这既不是你的功劳,也不是他良心发现,而是他肯定做过不可告人的亏心事,更何况写检查的决定根本毫无正确之处。喂,你明明知道阿楠性格倔犟,只认是非曲直,不信邪恶歪理,你却背信弃义地当起潘玄安的吹鼓手,还摆出一副维护领导权威的狗屁架式。呵,你唬谁吓谁呀?就算潘玄安明天主动让贤,把院长的位置让你坐,啧啧,这官衔级别也不过是一个正处级干部嘛,在暮州处级干部多得就像市场上的牛蛙,谁稀罕啊。人这辈子要多行善事才能得到好报,所以做官要一身正气,做人要诚实厚道,做事要公平公正。你做到了吗?否则我看你这人很悲哀!” “曼娜,你别急呀,听我说……”刘暧冬哀叹道:“阿楠对院里的处理意见不满意不冷静,也不听我慢慢解释,甩头就走。你可是她最要好最谈来的同学,千万不能像阿楠那样意气用事,帮我救救火,解解她的思想疙瘩。嗨,说来说去,不就是请她写一份连小学生都会写的检查书嘛,也算是为我这个分管领导向班子有个交差……” 英曼娜没等刘暧冬把话说完,怒气嚷声地说:“喂,刘暧冬,你没搞错吧,我不是你的消防员,没义务为你灭火消灾。再说了,这根本不是写不写检查、交不交差的问题。你们当官的遇事不是经常讲什么原则吗,怎么到了这该讲原则的关口,就把原则抛到九霄云外,把原则当成小学生做作业了,把原则变成应付交差的小事!” 刘暧冬的耳膜被英曼娜的声音震得“翁翁”作响,沮丧得真想一头钻进地窑,来一个与世隔绝,再也听不到她俩如出一辙的怒吼声。可他又想不能轻易放弃太多努力后的结果,这种努力不仅有与罗紫楠精心培育起来的情感,也包括自己努力在政治仕途上能走的更远些,换言之,就是离院长宝座近在咫尺的结果。但刘暧冬现在深陷苦恼的是,在处理罗紫楠这件事上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成了一桩“熊掌与鱼”不可兼得的难事,若选择顺从罗紫楠的倔犟而为她打报不平,就意味着自己必须收回意见却成为一个出尔反尔、丢尽脸面的人,并把自己推向与潘玄安的对立面,使自己摘掉职务前“副”字的努力付之东流;相反,若坚定不移地站在潘玄安的立场上,就要撕破脸皮,打破沙锅,彻底葬送与罗紫楠多年所建立起来的深情厚谊……刘暖冬现在真正体验到做人之难,难就难在仕途和情感必须做出其一的选择。 “曼娜,你真的要理解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阿楠好!现在重要的是看结果呀。难道阿楠纠缠不休、毫无结果的争论,比起她交一份皮毛无损的检查,恢复工作来得重要和有价值吗?” “什么狗屁逻辑,姑奶奶知道你的私心杂念。说穿了,你不就是想让罗紫楠放弃做人的尊严,让她成为你巴结潘玄安的礼物和自己升官的阶梯吗!” “你误会我了,其实我真的是好心好意。” “好啦好啦。刚才我和阿楠沟通过了,她的观点也是我的想法。我已经为你说了不少好话,也创造了机会,至于你如何灭火自救,你自己惦量看着办吧!”英曼娜最后通牒似的话,把刘暧冬推向了有苦难诉的境地,他几乎成了没有“律师”辩护的被告。话筒里已经没有了声息,只有“嘟、嘟、嘟”的忙音。 翁美英何时回到家,刘暧冬根本就没有印象。从英曼娜发完威风,刘暧冬就开始发酒疯,连续喝了五杯闷酒,喝掉了瓶中三分之二的红酒,喝完就像高血压病人突发脑溢血,双手一摊,身体一歪,神志不清地仰倒在了沙发上。这算是刘暧冬从娘胎出来后喝酒的最高记录了。之前,刘暧冬喝酒最多一次是自己办婚宴时喝了三杯。那晚本来他不想喝,跟翁美莺说好自己用百事可乐敬客人。因为他结婚摆宴没请大学的同学,当然也包括罗紫楠。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婚宴敬酒进行半程中,罗紫楠不邀自来,还牵着严铁心的手,一副亲热样地突然出现在宴会厅中。刘暧冬不请罗紫楠,是不敢面对她,从热恋到罗紫楠突然冷落他,刘暧冬当时搞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结婚宴席不请她是为了避免出现不必要的尴尬而扰乱大家的兴致。出于礼貌,刘暧冬只好请罗紫楠和严铁心入座。敬酒时,罗紫楠露出笑津津的脸却挖苦刘暧冬说,新郎今天怎么自己不喝喜酒,难道对我们如花似玉的新娘不满意?翁美莺则抢先为刘暖冬挡架道:“暧冬天生怕酒,从来没喝的,今天是我不让他喝,结婚的日子也是暧冬向我求婚后定下的。对么,亲爱的。” 翁美莺说完还故意娇滴滴地把左颊挨在刘暧冬的肩上,表现出恩爱如宾、难舍难分的亲昵状。罗紫楠在心里嘀咕,臭什么美,一派胡言。于是罗紫楠提高嗓音说,美莺不会吧,如果没记错的话,我在大学过的第一个生日,你这位亲爱的还特高兴地为我祝福喝了两大杯酒呢。不过,你当时跑哪里去了?好象你这位亲爱的还不认识你哦。翁美莺显然被罗紫楠漫不经心、调侃讽刺的语言弄得无地自容,润红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不悦的眼光盯着刘暧冬,醋意勃发地要刘暧冬为她当场喝下三杯酒。翁美莺之所以使出“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招数,无非是要刘暧冬以喝酒证明他对自己的爱胜过对罗紫楠。刘暧冬先是默然无语,后坚持不喝,理由既简单又充分。他对翁美莺说,今晚主人若喝得酩酊大醉,众多亲朋好友谁来送?其实,在刘暧冬的内心深处,罗紫楠是自己至爱的情感占据了最大空间,这酒没在罗紫楠面前当场喝下,罗紫楠已心知肚明刘暧冬的心思。无奈的翁美莺直到婚宴人散曲终也没看到刘暧冬为她哪怕是嚼一口酒。她扳着怨气冲冲的脸责问刘暧冬,你难道还不知羞耻地惦记着早就投入严铁心怀抱的罗紫楠吗?!刘暧冬的心情本来就为罗紫楠的突然出现被搅成一团乱麻,又为刚才翁美莺争风吃醋的失态所恼怒,这下她又没完没了再惹是非,气得他抓起酒瓶连倒三杯,一口气喝完后朝翁美莺大吼一声:“行了嘛,我的新娘!” 翁美莺被刘暧冬怒吼吓得有点魂飞丧胆,委曲的泪珠夺眶而出。这原本该是鱼水之欢的新婚之夜,竟成了他俩伤口洒盐、加深隔阂的起因。后来尽管翁美莺在大学期间导演的“爱情骗局”被戳穿却为时已晚。对此,刘暧冬曾经痛苦过悔恨过,觉得千错万错都是自己轻易放弃了罗紫楠,没有将爱情进行到底。这种深深的愧疚感,其实最早是发生在大学宿舍的那个晚上,刘暧冬稀里糊涂地剥过了自己并不爱的翁美莺的初夜权,翁美莺凝视着酒醒后惊魂未定的刘暧冬,不由自主喔喔地哭了。刘暧冬望着赤身裸露的翁美莺,惊怯地抓起她的手,一个劲地劝她别哭,还连连嗑头道歉,诅咒自己罪恶滔天 第八章 与崔总签下合同的暮州春秋广告公司,原本承诺一个月三十个版面、总共60万元“凤芝雅”化妆品专题广告款25%的十五万元预付款,按照合同生效后的第二天应该打到报社账户上。可暮州消费快报连续几天发了整版整版的产品系列报道,这15万元就像是电脑中的“黑客”在报社账户上无影无踪。原因是:一方面崔总签完合同后英曼娜以为万事大吉,把注意力先是放在了逼董莫明对罗紫楠的撤诉上,后又被医院准备处理罗紫楠的事给牵走了心思;另一方面,赖之舟则心怀鬼胎,其实他的公司严格说起来是一家搞短期投资的“皮包公司”,所谓这几年搞服装展销赚了大把大把的钞票,全是赖之舟在与英曼娜喝酒吹牛时杜撰出来的,展销规模很大,但他只是参与其中的一个小股东,七除八扣公司的房租、数十人工资等成本开支,真正赚到他手中的钞票也是屈指可数。于是,报纸登出“凤芝雅”专题系列报道后,赖之舟采取了拖一天算一天的办法,他甚至暗自庆幸英曼娜没来催款,还与公司手下人戏说那晚英曼娜酒精发作后想当三陪女郎的种种可笑的醉态。 “小英啊,财务同志今天向我汇报说,春秋公司那笔预付款十五万还没到账,这究竟是这么回事?款若到不了账,这可是你严重失职的过错!” 崔总编上班后就把英曼娜叫到办公室一番严厉训斥。英曼娜熬不住急性子,气声嚷嚷地大骂赖之舟言而无信,是暮州广告市场上一条人人喊打的 “赖皮狗”。诅咒完的英曼娜,脖子彤红地频频向崔总表态:我三天之内搞定赖之舟!崔总编见英曼娜态度鲜明,语气坚决,干瘪紧缩的臭脸一下子舒展开来,就像久旱干裂的田地逢水,又恢复了平日的绿色生机。崔总咧嘴露笑,晃着脑袋,据典引经《论语》中的一句话,自言自语道:“人无信不立,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他忽然皱起眉头问英曼娜一个问题:赖之舟为什么不讲诚信,他的诚信是被哪条狗给咬了? 英曼娜没想到崔总竟有兴致探讨起诚信来,她原来压根就没有思索过这个问题。现在崔总这么一提,倒让英曼娜看清这生意场上明争暗斗为的全是为了金钱,而一个“钱”字,更是衡量一个人是否有诚信的试金石。 “贪婪狗呗。”英曼娜脱口回答。 崔总先没应声,愣了愣眼,以为英曼娜说的是她家养的那条哈巴狗。猛然间,他又醒悟地哈哈大笑,舞着手对英曼娜大肆赞扬道:“一针见血,人才、人才啊!” 崔总的赞美鼓励,催生了英曼娜的信心,她在游然生陪同下直奔赖之舟的春秋广告公司。春秋公司招牌很大很惹眼,赖之舟的办公室很靓很高挡,这是英曼娜来前不敢想象的,因为几次与他商谈合作的事都是在外面酒桌上进行的,今天是英曼娜第一次涉足此地。走进公司那瞬间,给一般人的印象是三个字:有实力。英曼娜也是这种错觉。她还没偿到“外强中干”的皮包公司给人带来的究竟是苦还是痛、是喜还是悲、是祸还是福的滋味。英曼娜没想那么多,也不可能想到赖之舟是一位喜欢玩弄“空手道”的奸商,更何况她走进这装饰一新、金碧辉煌的大厅那刻,脑子居然蹦出“嘿嘿、好呀赖之舟,你跑了和尚跑不了庙”的令人啼笑皆非的幼稚想法。她的根据是:赖之舟如果欠款交不了,还有这么大的公司房产抵债。谁怕谁呀? “赖总,报道想必你看到了,根据合同条款,你们的十五万前几天就应该……” “慢,且慢,请打住。”赖之舟悠扬地举起左手,向英曼娜示意说:“我知道英主任想说欠款这难听字,但我这人做生意最讨厌欠款,所以也不喜欢欠别人的款。” “可你已经成为暮州消费快报最讨厌的款人了。” “不会吧?” 赖之舟故着惊诧之色,说签完合同第二天自己就叫财务把十五万款项转账了。于是,他又拿起电话喊来了出纳小娟。一听小娟说没出这笔账,赖之舟立即勃然大怒,“嘭”地猛拍了一掌桌子,破口骂道:“喂,你搞什么名堂,这不是在砸我春秋公司响当当的牌子吗,这不是在损我赖之舟的良好声誉吗。说,为什么不执行我签发审批的账单?你他妈的还要不要这份工资了?今天你要是说不清楚,看我怎么收拾你!” 坐在真皮沙发上的英曼娜,第一次看到长得书生白面相的赖之舟,竟然也凶相毕露,心想他哪像是一只温顺的“赖皮狗”,简直就是露舌吼叫的一条恶狼。赖总还真吼得小娟站在原地哆哆嗦嗦、一脸恐慌样。英曼娜实在按捺不住,怜悯之情油然滋生,忙劝赖之舟手下留情,说请小娟赶紧把汇款手续办了不就行了。 小娟偷偷地瞄一眼英曼娜,祥装委曲状,眼角还挤出几滴眼泪,向赖总解释说:“赖总,不是我没听您的吩咐,是您有其它的特别交代。” “我,交代什么啦?” “您不是先叫我把购置公司两层一千多平方欠余的一千多万房款先付了,还说安居才能乐业。您难道忘了吗?” 赖之舟一拍脑门,朝英曼娜无奈地摊摊手,开始油腔滑调地说:“英主任、不好意思,忙得我把这等大事都给忘了,抱歉抱歉,还真没转账报社的预付款。你看我拥有这么大的房产,难道会为了抠抠十五万和你英主任过不去,使你在崔总面前留下什么工作失职、能力偏低的难堪印象吗?我可不是这种见利忘义的人,做事就像做人,交的是明友,讲的是真诚。当然,赚的是双赢。实话告诉你,我赖之舟从来没愁过用钱。钱算什么玩意儿,不就是一张比普通纸高挡一点的纸嘛,说来说去还是纸。可我就不明白,时下暮州逮了不少贪官,这些贪官要那么多纸干什么用,最后还落得一个自己掉脑袋,老婆拿着赃款跟别人去享清福的悲惨结局。靠,依我看,这些贪官也够冤的噢。好啦,言归正传,别说十五万,咱们合作就是涨到一千五百万,我也会如数付款。你回去转告崔总,我若不兑现承诺,你请崔总卸下我春秋公司的这块金招牌,或带领报社全体同仁来此宝地上班,这里的户主改姓崔的。英主任,你就一百个放心地走吧,回头我叫小娟把款给你办了……” 其实,赖之舟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英曼娜必为这十五万预付款的事穷追猛打,只是早来还是晚到的问题。但如果英曼娜催款来了,又怎么应对她?至少不能轻易露出春秋穷家底的马脚,否则接下来借宣传报道声势而大把淘金的计划将功败垂成。于是,精明的赖之舟在与报社签订合同的次日就把小娟叫来商量,才有今天两人上演一唱一和的“双簧戏”,通过编造购置一千多平方米的办公固定资产假象,来展示春秋公司具有强大实力的印象,以赢得英曼娜的信任,消除她的疑心。 如果说来前英曼娜对春秋公司的实力和赖之舟的诚信还存有疑惑的话,此时此刻她走出公司大门后,则对赖之舟的实力、信誉和才能刮目相看了。或许是触景生情,英曼娜在上车那刻,忽然想起也在商场打拚的老公张不唤。在她的印象中,张不唤交的商界朋友,要么是满口粗鲁话低素质的人,要么就是蓬头垢面庸俗的人。她想今天见了赖之舟,怎么会联想起一个多月听不到声见不着影的张不唤呢?于是她拨了张不唤的手机,想责问他何时才能回家,可他处在关机状态。英曼娜的心情不禁几分失落。尽管英曼娜已经习惯老公长期在外游荡而对她毫无温存的孤单生活,这些年要是没有与罗紫楠频繁的电话知心交流,还有游然生偶尔激情四溢的情感作调料,说不准哪天她会得严重的精神“抑郁障碍症”而在孤寂绝望中慢慢死去。 回单位途中,游然生为今天不虚此行几分得意,哼着调开着车。英曼娜问他对赖之舟诚信如何评价?游然生只是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英曼娜则反驳道,眼见为实为真。他俩相互不服,你一句我两句子,在车上斗起了嘴皮子,直乐得游然生像是酒后驾车,把车开的左晃右闪的。 “喂、艺术家,正经开车,慢行,你不要命哪!” 小车进入市区繁华地段,经过新开张的暮州的华盛超级市场门前时,人海之中一个熟悉的男人侧影跳进英曼娜的眼里,尽管这男人还抱着一个看似未满周岁的小孩,但英曼娜眼熟这男人个头、发型,尤其是走起路来左右肩膀有节凑地上下起伏的,其形态简直跟张不唤相似的天衣无缝。英曼娜本能地闪过一个惊疑的念头:难道是张不唤?! “停车、快停车!”英曼娜嚷声道,吓得游然生以为撞人险些来了个急刹车。 车靠路边停下后,游然生正想问发生什么事,英曼娜已经推门下车了,只留下“你先回报社向崔总汇报,别管我!”的吩咐,转身就朝超市方向快步赶去。游然生莫衷一是,心里一边嘟嚷着她稀哩古怪的行为,一边踩下油门疾行回了单位。 英曼娜盯着眼熟的背影开始忧心忡忡。她知道张不唤难改沾花惹草的恶习,但她最恐惧他在五湖四海又播下什么“革命后代”的种子。这种情况她听说过很多,时下不仅商场中当老板的有,据悉一些贪官也有这种嗜好,先是在外金屋藏娇,结果不小心藏出了一个子孙后代。 转眼间,面对涌入华盛超市的人潮,赶到大门前的英曼娜,发现张不唤的影子一下子消失了,她无非是想证实一下自己瞬间的直觉。此时的英曼娜又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神经过敏。她想:张不唤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在暮州的商场前呢?两天前自己还和他通过电话,张说他人在中部,说这里的人喜欢沿海城市生产的各种服装,今后可能到那里发展的空间更大。再说他不可能抱着未满周岁的小孩出现在暮州的大庭广众之下,他就不怕被自己老婆或熟人撞见?另外更加证明不可能的是,他只有一个亲生儿子和他老娘一块过,今年都快高中毕业了,他已经是五十出头的人了,还有必要再传什么基因添什么家丁,不说他是否犯了重婚罪,他如重新再来一次为哇哇啼哭的嘤儿洗尿布擦臭屎的,这做男人累不累呀?就因为张不唤始终觉得小孩是个累赘,当初自己想为他生一个孩子的权力都被他剥夺了。呸,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尽管英曼娜怀疑自己的判断,但她还是犹豫之后决定不随人流进超市,就在出口处旁的一家“肯德基”店,隔着玻璃啃鸡览人。她想,如果进场必是人挤人,看到的也许是煤球似的黑压压一片人头,假设真的到了冤家路窄的地步,碰见确实是抱着孩子的张不唤,自己又怎么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尴尬场面?难道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暴跳如雷或大打出手?张不唤要是翻脸不认人,没准自己还会被围观的人群耻笑为街头泼妇,或者疯人院逃跑出来的神经病。想到这人世间什么离奇古怪的事都可能发生,英曼娜不禁心生恐怖。于是她走进了店,买了一份“肯德基”套餐,坐在隔着清晰透明玻璃前的座位上,就像坐在交通管制指挥大厅电视大屏幕前的女交警,目不转睛地观察前方可能出现的异常动态。英曼娜嚼咬第一口鸡块时便下了决心,今天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哪怕等到超市关门、伸手不见五指黑夜…… “喂,你烦不烦啊?!” 英曼娜手机突然响起,她连看都没看号码,摁下接通后便是一阵怒气声。她以为是游然生的,可没想到是罗紫楠打来的。 “哇,姑奶奶为何发那么大火,谁又惹你招你了。” “嗨,阿楠呀,我以为是艺术家喔。” 英曼娜缩了一下舌头,说这几天办事特不顺,心情特差特郁闷,就像春季里的霉雨天。罗紫楠说今天自己请半天假参加学校家长会,现在没事了,问她人在哪里干什么?英曼娜几分幽默地透露自己在华盛超市前准备抓违法违规之人。罗紫楠没听懂她的意思,以为她辞掉了报社工作又转岗到了公安部门。英曼娜对罗紫楠的疑问乐得嘻嘻直笑,后忽然忧虑声重地问她一个问题:有妇之夫如果在外又和别的女人生儿育女的,这算犯了哪条枉法? “哟,明知故问。这犯了重婚罪或者非法同居……娜娜,你老公不会干这等傻事吧?” “现实生活这么复杂,谁也说不清楚会发生什么稀奇古怪的事。” “你看见了?” “我只是怀疑。刚才有个男人和张不唤像极了,妈的,还抱着一个吃奶的娃。” “说了半天,你还是揣测、瞎猜呀。” “所以实践是检验真假的唯一标准。真的成不了假的,假的也变不了真的。哎,我在商场门口前的肯德基店正观察着,估计一个钟头左右就能昭然若揭。” 罗紫楠劝告英曼娜别做徒劳之事,在她看来这是天方夜谭。她说张不唤是聪明的商人,岂会再揽一个养家糊口的累赘事,在外花钱泡妞既开心又省事,何愁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对嘛。你呀,何时变得这么疑神疑鬼的,见风就是雨,还当起什么街头警察,让人笑掉了牙了。英曼娜觉得罗紫楠说的观点和刚才自己想的相差无几,于是心情一下子阴转多云。她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超市出口前匆匆的行人,一边咕噜咕噜地喝下半杯百事可乐,然后又兴致盎然地把话题扯到罗紫楠上班后刘暧冬、潘玄安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上。罗紫楠戏笑,我的黎明静悄悄,只遭遇小股德军骚扰,我自岿然不动,反击之下德军逃之夭夭。英曼娜陡然兴奋,问是谁在骚扰?罗紫楠把上班收到一则骚扰信息的内容一五一十作了介绍。 “简直是淫秽的语言,胆大放肆的色狼。哎,下次再骚扰,你就报警。这也属侵犯个人隐私权的一种犯罪行为。”英曼娜愤愤地说。 “我也只是猜测,可能是潘玄安的所为,但又没名没姓的,你抓谁告谁呀。” “阿楠,都说女人是感性动物,透过现象看本质。没错,我想一定是姓潘这个老家伙。” “我的姑奶奶别忘了,法律讲的是证据。你说张不唤桃园生子,你有证据吗?没有……” “不和你说了,发现敌情!” 英曼娜神经紧绷起来,搁下手机放进包内,睁眼怒视着张不唤从商场里大摇大摆地出来了。他真的还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儿,身旁一位秀色可餐、披肩长发的年轻女子,她左手搀着张不唤的右胳膊,右手拎着两大包东西,还眉飞色舞地有说有笑,俨然一对和蔼恩爱的夫妻! 顷刻间,英曼娜气得心在狂跳,两眼昏黑。她幻想自己立马破茧而出,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给他们一个魂飞丧胆的意外打击,叫他们在阳光下抱头鼠窜、狼狈不堪!但英曼娜屏住呼吸,努力强压自己愤怒的情绪。她看见张不唤和那女人向停车场方向走去。于是她做出紧随其后、掀翻淫窝、捉奸成双的临时决定。 英曼娜远眺那女人开启白色“别克”小车后门,把两包东西扔进座位后,转身摊开双手接过张不唤手中的小孩钻进了车内。张不唤还东张西望一下,好象观察什么的,稍缓才开门上车。英曼娜见“别克”驶出车场,慌忙拦下一辆“夏利”的士紧随其后。一路上 ,英曼娜不断地叫“的哥”一会儿快进一会儿慢行,弄得陈业敏无所适从。白“别克”是沿着江滨大道朝郊外方向驶去的,沿江两岸如画风光尽收眼底。陈业敏问右座的英曼娜,知道不知道郊区开发了一大片的“海天大庄园”别墅,据说最近不少发了财的小富翁都买那里的别墅,目前暮州几家大房地产开发商觉得有利可图,还准备继续圈地扩建第二期别墅群,发财发得都快撑死自己了。见英曼娜没吱声,又一脸焦虑,陈业敏把前面约百米之外的白色“别克”作话题,不着边际地自侃自乐,说车上那女的是先被那男的包养做了假情假意的二奶,但我估计现在肯定情况发生了变数,他们不小心可能成了一对唇齿相濡、恩爱如宾的夫妻,不过也许是名义夫妇。 “喂,放你个狗屁!”“喔呼,小姐,何必发那么大火,莫非……噢,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呀?” “真想听?”陈业敏侧过脸,瞅一眼英曼娜,嘻哩一笑问。 “快说。” “听了可别生气。” “看你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说起话来没头没尾的。让你说就说吧。” “哎,我可说了,听后别急噢。”陈业敏清了一下嗓子,说前面开车的男人十有八九是你的老公。 “凭什么说是我老公?” “我是凭经验凭判断。假若不是你老公,你急啥赶啥呀。” 陈业敏说着说着,把自己刚才在车场看到张不唤有点心神不定的举动和英曼娜怒气未消、上车又魂不守舍的细节,做了合理的推测。他说,如果那女的是男的合法妻子,男的应该从容不迫,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歪。但因为他做贼心虚,才在车前心神不定地忽悠一下。而你呢,为这男的意外出现,尤其是为他手中抱的那个孩子究竟是不是他的亲生孩子而心急如焚。换言之,如果这男的不是你老公,或者说你和他从前也许只有过床第之欢的一夜情,今天他就是抱着“龙凤胎”也与你无关,对嘛?你大可付之一笑,泰然自若。当然如果你有足够的胸襟,不妨应该向他祝贺道喜一下,因为看他的样子属年老得子,不容易呀,这也算是一种福气。 “福你个屁,他早有一个快高中毕业的儿子啦!” “哇靠,和你生的?不像吧,看你的模样好象是走出校门不久的高中生耶!” “你这张嘴还挺讨人喜欢的,所以我不和你计较了,快开你的破车吧。” 离开市区的江滨大道,更显路宽人少,视野开阔。于是“别克”速度越开越快,几乎甩掉了紧随其后的“夏利”。由于车速太快,尽管关着车窗,但窗被震颤得发出“嗖嗖嗖”作响,不仅刺激着英曼娜的耳膜一阵难受,而且使她的心悬在半空中,偶尔颠簸的路面,还把她晃得有些头胀目眩,险发呕吐,要不是今天她铁了心,非要刨根问底的话,她想决不受这等窝囊罪。 “别克”车驶过江面大桥约五分钟,左拐进了“海天大庄园”。英曼娜看到暗红大理石装饰的大门上,五个镀金大字在阳光映衬下格外醒目,大门融合了中西方的建筑风格,彰显出雍容华贵的特质。进了门的“夏利”被保安挥手拦下,经英曼娜解释是前面那辆车主张不唤的客人时,保安向她行了个军礼后,扬手示意放行。进了大门的陈业敏,弄不清“别克”去向,像一只无头苍蝇,英曼娜更是两眼一黑的盲女,他们进门后不知朝哪个方向走,“别克”已无影无踪了。这也难怪,因为都是第一次涉足此地,进了大门才发现这庄园果然名符其实,地盘大的有点让人不敢想象。现在摆在他们眼前的是三条路,一条是毕直正前方的,还有就是左右侧两条路,在这三条主干道中又有纵横交错、七拐八弯的十几条小路。 陈业敏叫英曼娜拿主意,还话中有话地说:“人生百年转瞬尽,休道‘路漫漫其修远兮。’人生坎坷、挫折、失落、伤痛、流泪、倦怠……哈哈,选择走什么样的道与自己息息相牵。人呀人,何不走自己阳光道开心道。” “嘿,我说你是开车的,还是讲学的?” 英曼娜对眼前这位“的哥”暗自佩服,心想他怎么就是开车的大老爷们呢。陈业敏说几天前也有一位漂亮的女人问他类似的问题。英曼娜心烦情躁的,根本没兴致和他扯皮闲聊第三者,叫陈业敏悠着开,从右路顺藤摸瓜绕着转。尽管“夏利”在梦幻般美妙景致的庄园里缓缓而行,英曼娜的心绪却在黑暗的噩梦中苦苦挣扎。她不敢想象在这清风荡漾、枝叶漫舞、鸟儿吟唱的大庄园里和一幢幢红白相间、绿色环抱、静谧温馨的别墅内,有多少个类似的张不唤,每天演释着醉生梦死、苟延残喘的贪婪和丑陋。 “停车!”英曼娜喊道。 在路经右边一处用白栏杆围着足有近千平方米花圃草坪的别墅时,英曼娜清晰地看到张不唤正抱着孩子在花园中央踱来走去,好象还撅起嘴唇吹响口哨逗孩子乐,那沐浴在阳光下一幅田园般的生活悠闲情景,使她愤慨至极地推门下车,她要戮破张不唤的罪恶阴谋,她要张不唤跪地求饶,她要张不唤猝死园中,她要张不唤……英曼娜挪着很沉的脚,一步一步地向张不唤逼近。背对着她的张不唤全然不知,还忽然仰头朝二楼别墅阳台上连声惊喊:“小眯、快快下来啊,亲爱的,快来看看呀,咱们的宝贝撒尿拉屎哪!” 楼上窗内探出小眯这张显然才二十出头的瓜子脸,她双眼圆亮,肤色白晰,笑津津时还露出一对珍珠似的小酒窝。小眯发出娇柔娇气的声音:“老公,看来没骗我,你果然没结过婚带过孩子,宝贝一泡尿一把屎的,就把你给弄得天昏地暗。好耶,我这就下来!” 英曼娜不动声色地站在别墅花园门前,用冷漠、蔑视的目光,看着这对非法的“恩爱夫妻”是怎样表演柳下湖中的“鸳鸯戏水”。极至的愤怒已经使她变得麻木,如同僵立在潇潇寒风中的一尊冰雕。 “喂、小姐,你找谁?” 从别墅出来的小眯,走到张不唤跟前后,一眼发现站在几米外栏杆门前的英曼娜,于是朝她喊了一声。张不唤以为来了客人,侧转过身子,瞬间惊心肉跳,还“呼噜”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说呢,我来这里该会是找谁?” 面对惊惶惊恐的张不唤,英曼娜却显得异常的冷静。她也为自己平日风火撩面、我行我素的性格,此时此刻却变成了一位不卑不恭、冷眼横眉的人暗地吃惊。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在拍一部反映婚姻题材的电视剧,扮演了一个被人玩弄、欺凌、羞辱,最终被人无情抛弃的女主人。英曼娜启唇反问小眯的这句话,与其说是在回答她的疑惑,不如说是在向张不唤发出挑战,逼他回答究竟谁是你的合法妻子这个不可回避的问题! 惊怵之后的张不唤,显然又很老道地哼了一下嗓门,镇定自若地把孩子随手塞给了小眯,向她使了个回避的眼神,轻声说是来讨债的。小眯用半信半疑的目光瞟一眼英曼娜后转身回别墅了。 “你叫她来,今天我们还是把事情说清楚了,不能不明不白的!” “曼娜,一切都是我的错,不关她也不关你……这事是我对不起你,能找个地方好好谈谈吗?” “谈什么?” “事到如今,嗨,总得有个解决办法。” “当然,最简单最公正的办法,就是你犯了重婚罪,该到有高墙有铁窗的屋子里享受享受几年的清福了,而不是在这风景如画的庄园里享受天伦之乐!” “别急、别急,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说得对,说得都对……我确实罪有应得,但看在我们多年夫妻的情份上,我求你了,千万可要手下留情,给我一个改正自新、重新做人的机会……噢,只要你不让我享清福,你提出任何交换条件,我都答应。” 英曼娜是一百个不情愿和张不唤谈什么交换条件的,从刚才发现他的行踪开始,“交换”、“交易”这类动词她根本就没想过。现在她却清醒地意识到,张不唤是商人,商人与普通人最大的区别,或者说最明显的特征,莫过于喜欢用各式各样的交易手段,来达到自己各种各样的目的,这其中也包括婚姻。 英曼娜把百元钞票给了陈业敏说:“久等了,浪费了你的时间,你先走吧。” “还要找你二十块钱。” “不用了。” “这不是白让我多赚了二十块。好吧,二十块钱卖你两句名言,不亏你的,和他谈判可能管用。” 陈业敏向她眨眨眼,幽默说:“第一句是在战略上要蔑视敌人,在战术上要重视敌人,另一句是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怎么样?” “就你这两句名言啊,读小学时我就倒背如流了。我可 第九章 罗紫楠不睬刘暧冬预约她晚上出去谈谈心的电话,她早已猜到他心里有一个诡计,无非就是拐弯抹角希望自己按照潘玄安的意思尽快交上那份书面检查。她已经铁了心,坚决不做违背自己心愿的弄虚做假的事。一早上班,罗紫楠再一次明确地向来到她办公室想开导她的刘暧冬表了这个态。 面对罗紫楠这个生硬的态度,刘暧冬伤透脑筋,情绪特坏,内心焦虑得使眼前好象变成了一片黑暗恐怖的世界:一切的人和事怎么都成了自己的对立面,把自己逼成上下左右令人讨厌的“小人”。一想起罗紫楠笑讽他是见风使舵的人,英曼娜诅咒他是无情无意的人,潘玄安贬低他是领导能力偏差的人,还有翁美莺嘲弄他是怀旧色心不死的人……刘暧冬岂能不溢满一肚子的忿懑和委曲? 刘暧冬到罗紫楠那里结果是一无所获,这是第二次偿到她不给情面,又吃一次闭门羹的苦头,他只能大失所望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其实,今天上班时,刘暧冬就感到情况越来越糟糕,形势越来越严峻。从门诊科回来时,潘玄安与他逢面说的第一句话,使刘暧冬嗅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刘副呀,分管领导不至于连一位普通干部的思想工作都做不通嘛。你得快马加鞭,抓紧落实院办公会议的决定,可不能闹出什么笑话或者纰漏来。” 潘玄安说完哼着嗓门,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来到刘暧冬跟前,低声粗气道,哦,忘了告诉你一件重要事情,卫生局的组织人事部可能会提前来我院考核你和马耿副院长,既要找一般干部群众听取意见,又要征求院其他领导的态度。虽然是民意测验,但也很重要,你可要有思想准备。当然,重要的还是做好你当前该做的工作。噢,对了,抓紧落实院办公会议的决定,我说过不能没有时间表,就一个星期。你要通过处理好此事,让院内上上下下的同志对你的领导能力有一个良好的评价,这也算是我给你的提醒。人事考核的事,一定要注意保密,听后千万不要外传。 刘暧冬听潘玄安最后那几句话感觉特别刺耳特别别扭,这分明是借人事考核对自己施加压力,发泄他对自己的不满情绪。什么该做的工作,什么处理好这件事,不就是让我胁迫罗紫楠尽快交出检查;什么干部群众的意见,不就是你潘玄安的评价吧。更为可笑的是,潘玄安还扯到什么注意人事保密的问题。上级准备来院考核干部的事,早就传遍了五大洲四大洋,你蒙谁呀?今天一早上班,刘暧冬先来到门诊科找罗紫楠,一眼发现许多医生站在门口交头接耳的。陆小莉是第一个嬉皮笑脸向刘暧冬揭密的人。站在旁边的贾义正,也乐得拍手合掌,向刘暧冬道喜祝贺,像是上级考核提拔他似的,真他妈见鬼了。要说在中国什么样的事最神秘最敏感又最容易泄密的,有谁不知道就是人事安排呢?泄密的基本程序是:研究人事工作时,领导班子成员先是关起门来围着一圈,个个表现的慎言慎语,一本正经,然后排出需要研究提拔的张三李四名单,研究决定完人事名单出了门不久,张三李四很快就接到分管领导或也可能是关系密切的其他领导打来的祝贺电话,透露完内情的领导,话尾一般还要带上“这事千万不能声张,注意严格保密,自己知道就行了”的特别吩咐。放下电话的张三李四,一时沉浸在欣喜若狂之中,或进入到一个欢呼跃雀、忘乎所以的境界,恨不得明日所有媒体给予公开报道。当然,目前除了厅级领导干部需要报上公示外,这是啼笑皆非的妄想。最现实最可行的莫过于及时让亲朋好友与自己分享政治喜悦,于是喜悦很快转换成有线或无线的电子喜讯发出,收到喜讯的亲朋好友不禁为张三李四祝贺道喜,因为这份喜讯仿佛也是贴在自己脸上的金子,但这金子又岂能暗淡无光、独自享用呢?应该让更多的身边人知道自己也有张三李四这样可以炫耀的朋友。于是亲朋好友基本上采取与张三李四的同样手法,完成了另一次“击鼓传花”,从一人到两人,再从两人变成四人,又从四人扩展到八人……秘密也就成了公开秘密,谁也管不了谁,谁也不知消息出自哪个源头。 刘暧冬平日没有门诊坐班任务,他是院内的权威专家,除了特殊情况例外,每周只安排二、三次的专家门诊。作为副院长,自然要更多地负起医师队伍的行政管理职责。使他忧心发愁的是,罗紫楠最近不仅不服他的说教,还多次在众人面前与他声色俱厉的争辩,令他羞愧难当。坐在皮椅上的刘暧冬,此刻望着桌面上的日历,两眼发直发愣。他不可能无动于衷,后天就是潘玄安规定必须看到罗紫楠书面检查的最后期限。这期限宛如他的人生之苦痛,现在绞尽脑汁办不成院长交办的所谓大事,在外人看来简直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连小事都搞不定的人,岂有被重用之理?刘暧冬真得感到自己到了山穷水尽、无计可施的地步。他不由自主用铅笔敲打着桌面,配合两个眼珠在上下转动,这是他思考解决问题办法的习惯动作。忽然,他的眼珠盯在了面前的电脑屏幕上,灵感一下呼之欲出:罗紫楠不写检查,我用电脑替她代劳不就了事?现在是电子信息的网络时代,除了积极上进想入党的人,需要亲笔写一份入党申请书,还有什么文章不是用电脑上的26个英文符号键盘敲出来的?刘暧冬顿时兴奋起来,但兴奋的心情又很快瞬间即逝,他对自己的灵感产生了几分担忧和疑虑。造假一份检讨书,是否是一种“偷梁换柱”的卑劣行为?但他又很快否定了这种造假非人民币造假的恶劣性质。一份造假检查谈不上对社会会构成什么危害,至多是一种伤害,但完全是出于好意的伤害,就像欺骗有善良欺骗之说一样。他认定如果处理好了这件事,对罗紫楠的麻烦不就化险为夷了吗?更何况这事由自己所掌控,直接向潘玄安负责,只要过了潘院审查这道门坎,没准罗紫楠还会改变目前对自己的偏见和冷漠的态度,再次使她重新回到对自己情深意长的日子…… 罗紫楠下班前,一时想起英曼娜那天发现“敌情”报告。她不相信张不唤敢在英曼娜的眼皮子底下胆大包天地干出风流韵事,尽管他有多次“淫迹”曝露的记录,但毕竟都是在障眼的外地所作所为,除非他是疯人院跑出来的疯子,可他不是疯子,是暮州服装行业精明能干的商人。于是,罗紫楠乘病人少的空闲之余,给英曼娜打了个电话,无非是想询问她与张不唤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言难尽。”英曼娜在电话哪头叹声叹气地说。 “你不是发现敌情了。” “何止是敌情那么简单,可能要暴发全面战争哪。” “有那么严重?我看你就别神经过敏了。真要打,希望你是莫斯科保卫战。” “笑话,莫斯科不相信眼泪,现在不是保卫战的问题,战争形势发生了突变。不过,姑奶奶已做好了充分准备,要打还是来一场攻克柏林吧。” “喂,你疯啦,开玩笑吧?” “谁和你开玩笑,发起挑衅的侵略者是张不唤,你说我能屈辱交械凭他挨打吗?这不是我英曼娜的性格!” “娜娜,别急动哦,听我一句劝,男人十有八九好色,张不唤早有前科,你不是不知道。可你过去不是都忍过来了,怎么今天就坐不住了呢。” “阿楠,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实话相告,我现在是忍无可忍了。张不唤这个混蛋,和一个叫什么小眯的女人同居两年了,沾花惹草竟结出了有基因的果实,他们有了亲生骨肉。” “哇,真的?!” “他亲口承认,我亲眼看见,难道还有假的?你不会叫他做个dna亲子鉴定吧。” “张不唤疯了、简直疯了……他这是犯了重婚罪。” “他没办结婚手续,构不成重婚罪,至多算个非法同居、婚外恋之类的,由道德法庭宣判去审判,但谁也管不了谁。” “他怎么能这样对待你,总要对你有个说法。” “有啊,张不唤厚言无耻,说什么与小眯有了深厚的感情,还一本正经说要对她和孩子的未来负责。妈的,他倒成了有良心有同情心有爱心的男子汉大丈夫了,我这个有扳有眼的合法老婆,却成了他可随时抛弃的可怜虫 !” “那你准备怎么办?” “能咋办,难道我还要乞哀告怜地求他?” “你呀,该妥协时要学会妥协。” “不可能,我现在想好了,离婚!” “娜娜,你可千万要慎重,婚姻不能像你以前说的那么随便简单,什么谁上岗谁下岗谁轮岗的哦。” “哈哈、阿楠,我探过消息啦,时下离婚真的比找工作岗位容易,连笔试面试都免了,只要两人在协议离婚书上签下大名,摁下手印,民政局十分钟就搞定了。” 英曼娜玩世不恭地说:“其实我早想通了,我和张不唤离婚只是时间的问题。让我心里不平衡的是,居然是他先炒我鱿鱼让我提前下岗,而且他够狠的,预先连一点风声都没透露,把我给蒙的措手不及。不过,离婚也没那么可怕,说白看穿了,不就是红色结婚证换回一本绿皮证书嘛。再说了,早离总比晚离得好,利大于弊 ,至少还乘我青春常驻、风韵犹存之时,否则就贼惨啦!喔,对了,说说你的问题。” “我有什么问题?噢,你指写检查的事。” 罗紫楠在电话里显得有些开心,笑了两声说,这事对我而言根本算不了事,我没干违法乱纪的勾当,凭什么叫我写检查?再说了,有人发现在药方子上做了手脚,虽然不确定,但我倒希望查个水落石出。没想到的是,潘玄安决定不查了,我真搞不懂这帮领导是智商太低,还是另有阴谋诡计。 “你的情圣什么态度?” “刘暧冬?你搞错了吧,谁和谁呀” 英曼娜提及刘暧冬时,罗紫楠又恼又急,说他最近真的有些可恶,上午还逼我为五斗米折腰,但我不会屈服的。以后呀,你在我面前少提他的名字。 “好、好,我不说刘暧冬,你不提张不唤,说说严铁心总可以吧。” 英曼娜问她严铁心最近态度有没变化,难道他真的不想回家,不想你和可爱的女儿?这种无情无意的男人,有什么值得为他苦苦守候,你傻b呀,最终你只能落了一个黄梁美梦一场空的结局。学学我,赶快梦醒,勇敢地放弃你那保家卫国的幼稚想法吧。 罗紫楠一下子被问得沉默不语。英曼娜这么一提,倒让罗紫楠想起从上次严铁心邮来离婚协议书后再没有他的任何音讯,好象他是天空中偶现的“ufo”,让你的心情有时在失望中挣扎,有时又在希望中破灭。 “阿楠,你怎么不说话?别介意哦,我的想法仅仅是供你参考。好了,不说了,晚上我请客,吃完饭咱们逛逛街,你也该换换空气散散心。怎么样?” 罗紫楠只是凄然地“嗯”了一声,算是同意她的应邀。 英曼娜是在办公室给罗紫楠打电话的,而且是关起门来打。她不想让报社的人听到自己准备和张不唤离婚的事,至少现在不行,否则鬼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别人编出离奇的花边“新闻”,这样自己的脸往哪儿搁? 有人敲门,隔着磨沙玻璃的门,英曼娜眼亮,模糊地看到一个人在门外忽悠,似进非进的。她一拉门,原来是崔总编。 “哟、崔总呀,找我有事?” 崔总脸上有点涩,没应声,进了门。英曼娜估计又有麻烦事,大概是广告词出错或工商局查到个别违规的小广告,其实这在都市类报刊是见怪不怪、屡见不鲜的事。 “小英,你不是说春秋公司十五万元的预付款第二天就可以到账吗?” “没错呀,赖之舟当着我的面亲自交代他的手下的。” “交个屁,代个鬼,他在用小恩小费哄我们。” “难道没转账?” “有转,但打了个大折扣,付了三分之一,五万。” “妈的,可恶的赖皮狗!” 英曼娜火燎面孔,怒发冲冠地骂了一声,立即拎起电话,拨通了赖之舟的手机。赖之舟嗡声嗡气说,公司资金出现周转困难,一定请英主任高抬贵手,时间上给予通融通融,还说这五万元是挤奶挤出来的。 “赖总,这样吧,既然公司的款没有全部到账,报社最近其他广告客户也不少,也请你通融通融,挤出你的版面位置让给别人坐,意下如何?” “喂、喂,英主任,千万别挤我,咱们再好好商量商量,找点办法,相互支持嘛。” “行,你说。” 赖之舟在电话中先是哀求后又诉苦,说公司确实遇到资金周转的问题。英曼娜气咻咻地在心里骂他装腔作势,嘴巴在吼:“谁没难处?各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闪烁其词的赖之舟自知理亏,忽然提出了用公司房产证作为余下十万元预付款抵押的办法,又大言不惭地吹嘘道,我赖之舟就是赖账想溜,你说这几千万元钢筋水泥的房产,它能长出翅膀跟我飞吗? “崔总,赖总提出房产证作抵押的条件,你看咋办?” “我以为……这事由你拿主意。” 英曼娜明白崔总仍然对赖之舟的所作所为疑鬼疑神的,不过她又觉得崔总似乎是自己在吓自己。因为赖之舟房子“长不出翅膀”的那句话,着实让英曼娜吃了一个定心丸。 “好,一言为定。”英曼娜加重语气说:“赖总,你可不要再蒙人拐骗的,做人做事要厚道啊!” “你别这么贬我,诚信乃我春秋经商之本,立道之基……” 目睹英曼娜这下泼辣干脆的工作作风和效率,崔总编自己都感觉无法从鸡蛋里挑出什么骨头来了,他那张紧绷的瘪脸,终于放松地露出一丝久违的微笑。英曼娜打电话叫在外联络业务的游然生,立即到春秋公司取来房产证,还特别吩咐他睁大了眼,拿回的必须是正本,附上他们房产抵押的条子。崔总咳了两声,这才放心地迈开了八字脚步出了办公室…… 刘暧冬决定中午不回家吃饭,准备用电脑键盘替罗紫楠敲出一份让潘玄安满意的书面检查。他感觉自己即使再做百分之百的努力,罗紫楠肯定会回报他百分之百的失望。与其这样,不如风险一下,何况时间不等人。 打开电脑的刘暧冬,先是重重地喘吸了一口气,以稳住因心虚而引发的有些紊乱的思绪。他宁神定睛,想到这份检查不仅要写出思想深刻之处,而且最最关键要巧妙地恭维几句潘玄安,譬如,他是如何以博大的胸襟关爱人才,他又是如何以非凡的才智统揽全局,他更是如何如何……否则难过这道“鬼门关”啊。这是刘暧冬平日观察潘玄安一举一动的体会,陆小莉不就是爱当面娇声柔气地恭维他,结果让她不断得到各种好处。昨天潘玄安还对刘暧冬说,下阶段院里中层干部需要调整一下,该培养的要加快培养,该提拔的要大胆启用,我看你手下的陆小莉可塑性很强嘛。弦外之音,不明而喻。罗紫楠呢?好象在她的辞典中,根本就没有“恭维”、“妥协”、“让步”、“圆滑”的词句,其结果带给她的是“冤枉”、“倒霉”、“伤悲”、“坎坷”的境地……刘暧冬忽然感觉自己为罗紫楠代写检查书是在为她做善事做好事,理应得到她的感恩待德,因为潘玄安已经表明了态度,如果罗紫楠交不上检查,就要受到行政处罚,换言之,开除不了她的公职,调她到后勤部门干点又累又脏又重的活儿总可以吧,这叫“组织决定”,谈不上“打击报复”,更何况潘玄安还会正儿八经地召开专题会议,最后以院长办公会议的名义作出决定定。想到这里的刘暧冬,没有什么顾虑了,甚至有在黑暗中见到一缕阳光的惊喜。正当他十指开始在电脑键盘上游动时,翁美莺突然打来电话的铃声使他吓了一跳。 翁美莺问他不回家吃饭,为什么不捎个电话给她。尽管是疑问的话,但翁美莺的语气显得很温顺,还告诉刘暧冬,今晚朋友聚会,她可能要迟回了。刘暧冬也撒了个谎,说自己要应付上级检查,潘院长要他赶一份工作汇报材料,今晚也要加班。放下电话的那刻,刘暧冬皱了皱眉头,暗自可笑,心疑翁美莺现在居然也有朋友相邀聚会,他还隐约地感到最近她的言行好象也发生了一些新变化。原来翁美莺要么喋喋不休,要么冷嘲热讽,要么动辄恕色。最近她展现的是一个春风和面、心平气和的贤妻形象。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刘暧冬没去仔细琢磨。他想,唯一的理由是,翁美莺可能怕激怒自己引发婚姻危机。这年头离婚的男人比未婚的处女还吃香,何况你翁美莺再过几年就要步入“四十女人豆腐渣”的行列。 翁美莺其实没有朋友聚会,但有人请她晚上吃饭,这个人是陈业敏。因为翁美莺对他的舍己救人的行为很感动,在这份不轻易的自然感动之间,她竟对他产生了说不清的某种好感。所以,当上午陈业敏在第二人民医院病房门前,主动向翁美莺发出邀请时,她没有婉言谢绝。 事情真的有点蹊跷,翁美莺以为这可能就像有些人说的是一种天意吧。她上午被医院血液研究所住院部请去为一位得白血病的女患者开些感冒药时,居然在病房里神奇地与劝导救过她的陈业敏碰面了。 “哎,陈业敏,怎么会是你?” “哟,没想到,是翁美莺医生呀。”陈业敏眼灵,一眼看清翁美莺胸前的工作牌,顺口就喊出了她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翁美莺眨了眨眼,一时感兴趣起来问道。 翁美莺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名字。陈业敏祥装神秘而幽默地说,请翁大夫大胆发挥联想力,就知道我是如何猜到你的姓名的。最近不是有一则狂轰乱炸的电视广告词嘛,连三岁的小孩都会朗朗上口。翁美莺愣了愣,忽然想起 “女人挺好”的丰胸广告词,又下意识地低头看见自己挺起的左胸前的那块工作牌,妾时脸色粉红起来。她在心里骂了他一句:没正经的家伙,狗嘴吐不出象牙! “陈业敏,你算是个男人吗?怎么照顾你老婆的,要知道这种病千万要避免患感冒。我看你呀,连最基本的保健常识都匮乏!哦,我忘了,你是开车的,对你这种人要求不能过高。”翁美莺有点严厉地说,正想找个机会报复。于是她立即板起一副严肃的面孔。陈业敏嘻哩嘻哩笑着向她点头,表现出很虔诚的样子。躺在病床上的年轻女人,脸色苍白如纸,不时发出微弱的喘声。她叫陈业敏别眈误了上班,说佟哥中午就会来的,这里有护士医生照着。陈业敏说今天请假了,要不然我去补交欠下的医药费。陈业敏走时向翁美莺打招呼,可她没理睬他,就像那晚的情景…… “翁大夫,他不是我老公,只是我老公的朋友。” “噢,原来是朋友。”翁美莺略显惊诧说。 佟哥的老婆说起陈业敏来,感动得泪眼汪汪。她说,陈业敏是个怪人,怪在他十分讲朋友义气,只要朋友遇到什么难事,哪怕自己风餐露宿,他也会倾其所能地给予帮助。他走出大学校门不久,学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后在一家中外合资企业搞营销,因为能说会道,人又长得帅,这几年赚了一些钱。当他得知我患了白血病,知道我那口子没多少积蓄,硬是为我抢垫了好几万块钱的医药费,还对我幽默地说:“现在我正式宣布,手无寸金、家无妻儿的陈业敏,是一名真正的无产阶级战士,唯一的使命就是解放全人类,实现没有白血病的共产主义社会!”他的话真逗,逗得整个病房的人都开怀大笑。我老公是开出租车的,即使起早贪黑地干,也只能是比养家糊口的人好一些。但我得了这种病,据说要根治的话,需要换什么骨髓来的,花完大把大把的钞票,没准还保不住性命。翁大夫,实话告诉你,刚进来几天,我就想放弃治疗,想好了半夜就从这窗跳下,一了百了,要不是他早发现我的意图,向我一番论理劝导的,我恐怕早就魂归西天了。陈业敏现在隔差三五的,凭着推销员不签到不坐班的特殊便利,帮我老公开车,目的是让我老公有更多的时间照料我。他这人的秉性是助人为乐,对陌生人也是这种德性。我听人说报纸上曾表扬过他,开车救过不少人。其实,回头看看多数想轻身的人,轻身的原因都是生活或感情上碰碰磕磕的小事,用有价的小事去换无价的生命实在不值。但活蹦乱跳的健康人,有时他们又很难体会珍惜生命的真谛,只有像我这样躺在病榻上的人,才能体验到生命的脆弱和生命的珍贵…… 翁美莺听着听着眼圈竟湿润起来。她弄不懂自己最近怎么会变得如此多愁善感,是为眼前这位与病魔争斗而渴望延伸生命时间的人所感动,还是为“共产主义战士”陈业敏舍己救人而感天动地的义举所震憾?还是为自己平日的孤芳自赏而沉沦迷茫后的醒悟所感动,还是为刘暧冬的冷漠无情而使自己陷入绝望的寻短愚蠢所哀叹? 翁美莺出病房时碰见了交费回来的陈业敏,一时显得有点慌神,蠕动的嘴唇却没有发出声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陈业敏见机向她询问了佟妻子的病情程度,这才使翁美莺有了发挥专业的口才。临别时,陈业敏问她能不能赏脸,晚上一块吃个饭?翁美莺向他露出淡淡的微笑,双眸里还闪出喜悦的亮光。 逛了街的英曼娜,意犹未尽,非要拉罗紫楠到夜总会过一把舞瘾,还说艺术家订了位置等了我们好长时间,总不能把他一人凉在那里吧。无赖的罗紫楠很勉强答应放松一下,因为她的理由是,这种地方是小年轻或甜蜜情侣的天地,我们算什么年龄段的,不上不下能跟他们比吗,一是过了青春恋爱期,二又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过来人。英曼娜则疯颠疯笑,说别那么悲观失望的,咱们姐妹曾经是风起云涌的校花班花,现在依然风采不减当年呀,谁敢说我们没有希望?当然我的机会是张不唤创造的,而你是要如何解放思想、大胆抓住机遇的问题,但不管怎么样,关键是图个开心,所谓笑一笑十年少,跳一跳不嫌老嘛。罗紫楠是被英曼娜逼进“黄金时代夜总会”的。英曼娜过去是这里的常客,自从到了暮州消费快报后,几乎没有什么空闲光顾这里,偶尔来也是为应酬广告客商。罗紫楠更是稀客了,除了想法与英曼娜有差距外,家庭观念比较重也是一个原因,总感觉晚上下班后应该多陪陪女儿家人,更何况经常查无音讯的严铁心,加重了她闷闷不乐的心情。 夜总会变幻灯光的舞池里,一群舞迷在强烈震荡的音乐刺激下,疯狂疯痴地挥舞着双手、扭动着腰枝,摇摆着臀部……在游然生的招呼下,他们三人先是在舞池边的茶几前围坐,一边自由自在地喝着可口可乐,一边漫不经心的目光跟着舞迷的身影在跳跃旋转。迪斯科音乐没有停竭,当另一首音乐紧随其后继续并形成了跌宕起伏的音乐链时,罗紫楠被英曼娜连推带拥地逼进了舞池。这时候,音乐在灯光的映射下似乎变得更加狂热,人的每处神经细胞仿佛在睡眠中催醒,一切疲惫和烦恼已经被火焰般的亢奋和激情所替代,还有就是想疯狂的吼叫,他们沉浸在这种如梦如幻、忘乎所以的境界中。疯狂之后,音乐换成了悠扬的慢四舞曲。罗紫楠和英曼娜已经是气喘嘘嘘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唯独游然生还在舞池中与一位素不相识的小姐继续洒脱倾情地跳着。 “娜娜,瞧艺术家,那陶醉样其实是为你痴情呵。” 罗紫楠含而不笑地说。 “他自作多情,我可没别的想法”英曼娜抿嘴笑答。 “你要知道,他弃家从日本回来,很大原因是为了你。现在对他来说离梦想成真只差一步之遥,你难道忍心将他拒之千里之外?” “阿楠,照你的逻辑,你和刘暧冬也只差两步,第一步是你痛下决心把那份协议给签了,第二步就是 第十章 英曼娜从游然生手中接过春秋广告公司的办公楼房产证,上下翻看了一遍,然后笑嘻嘻地说:“艺术家啊艺术家,这意味着什么?” “哈哈,这意味着赖之舟从此就被我们牵着鼻子走了,他将坐立不安地逆水行舟喽。”游然生得意忘形地笑道,还猛吸一口烟,呶着嘴吐起一个个大小不同的烟圈。 “你呀,真是目光短浅。” “你还有其它高见?” “这说明我们不仅赚他六十万是板上订钉的事,而且他想溜也溜不掉。” 英曼娜眉飞色舞起来,我现在巴不得赖之舟成为一只傻呼呼的赖皮狗,但他终究是聪明的,除非他吃错了药。今天我们才真正称得上是旗开得胜,崔总他老人家可以睡个开心安稳的觉哟。对了,崔总看了这房产证是什么反应,快快说来我听。 游然生吸了口烟,噬了一口茶,说崔老人家好象患了老年痴呆症,脸上居然没有什么表情可言,看完房产证后还突然问了我一句:另外那二百四十万怎么办?我一时给问懵了,想了半天才记起来,他的意思是说策划部全年三百万元的广告任务还差二百四十万怎么办?我只好装腔作势,斗胆学着你的口气回答他,嘿,车到山前必有路,不就是二百四十万嘛。崔总放心,到时您就等着数白哗哗的钞票吧。可是娜娜,实话相告,我心里还真没个底。赖之舟六十万都把我们搞得屁滚尿流像孙子似的,那余下这么大的数字不把我们耍成神经衰弱症才怪呢。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做人整天为钱烦,而且还是为别人烦,你说累不累啊。 望着游然生那肥墩墩的愁苦相,英曼娜还真想大笑,要不是看见他是发自内心的懊恼,也算是忧国忧民的话,准嘲笑他像电影《地雷战》中那个见到假地雷而惊魂四散的小队长“鬼子”。 “这二百四十万该怎么赚到手?”英曼娜问。 “你问我,我问谁?”游然生一脸茫然。 “做广告赚钱有时需要点运气,但也要敢想敢干。游助理,你就不能再挖掘一下你仅存的枯萎想象力吗?” “英主任,你别小瞧我,本人曾学过几年的绘画,也专门绘过人体模特儿,而且模特还是女的。哈哈,那才是使人思维自由竞放的黄金时段,我的想象力或许就是从那时培养起来的。” “啧啧,瞧你这德性,臭美什么,还女的哩,我看你想歪了吧。无非看到的是一位失去弹性、没有光泽皮肤的老妪,就这也把你想得天花乱坠。那叫庸俗,不叫艺术!” “哇、厉害,你怎么知道我画的是老妪?” “你又不是专业美院的,还想怎么的。老妪要不是为了养家糊口,我看你连老妪的影子都见不着。” “不会那么惨吧。我后来也看到了年轻的模特,只是这位模特不给我机会罢了。” “谁?” 游然生眨眼诡秘地笑笑,说只能意会不可言传。英曼娜恍然大悟震怒道,你竟敢调戏姑奶奶,这不是反了吧。说着准备扬手朝他的后脑匀猛盖过去。游然生一歪身子,举起双手求饶道:“手下留情,好女不与男斗。不过,我有一个点子,算是将功赎罪,管不管用,我也没数,就像你说的赚钱得凭点运气了。” 英曼娜见状,消了刚才的怒气,还兴致盎然向游然生要了一支烟在手里玩弄,听他的新建议究竟是否可行。 游然生的点子果然不错,英曼娜听罢兴奋不已。他的点子是:可以利用暮州城市建设规划局局长董莫明这个权力资源为我所用,理由是对罗紫楠的撤诉,证明董莫明心虚不安,确实怕我们把他的嫖娼劣迹向他的上级领导抖料出去,我们难道就不能再继续扭住他这个致命的弱点不放吗? 英曼娜大为惊喜,现在暮州进入了房地产开发热,董莫明手中的地皮审批权,哪个开发商看了不是张着嘴巴垂延欲滴的,只要他愿意为快报与开发商牵个线搭个桥,这整版整版的房地产广告不就来啦?!英曼娜越说越激动,还想起了那天在追赶张不唤的路上,陈业敏聊到“海天大庄园”,说市里准备在那里规划一大片地皮,让房地产商开发第二、第三期别墅群。英曼娜半疯半讽地说,这平日撑破肚皮的地产老板,也该给我们放点油水,也算是他们为自己进行一次保健疗法。否则,他们都通吃,容易患“三高”症,哪天要心梗中风上了西天,他们哭泣都来不及哟。 “娜娜,你的想象力可比我强多了,连可操作性的方案都出来了。” “岂止是方案,我们要把它规划成一个大展才华的宏伟蓝图。” “佩服,佩服。” “废话少说,发个电子邮件给董大人,请他在百忙中挤点时间和我们会个面。” “好耶。不过,我能不能照搬上次的,然后稍做润色。” 英曼娜哈哈地笑讽,说出了自己的招数。你蠢猪一个,岂能照瓢画葫芦?这样我们不成了欺诈卑鄙的小人了。这次写的内容必须以吹捧内容为主,懂吗?这年头哪个男人不是自我感觉良好的生猛动物,都喜欢在别人的种种吹嘘中自我陶醉,其实你凑近一看,呸,就那德性。我看董大人这类官员也是喜欢听别人对他莺歌燕舞的赞美之辞。这事还不能逼他太紧,要通过交友的方式,让他发挥牵线搭桥的关键作用,甚至事成之后,还得从我们百分之三十的广告提成中让他偿点甜头,也许他看不上或不敢拿,但可以使他相信我们并不想伤害他,有了这份信任感,这房地产的广告不就成了我们的金山银矿了,到时别说二百四十万,就是崔总他老人家给我们下达四百二十万的任务,我看也是不费吹灰之力。 游然生主动让出电脑位置,为英曼娜编写电子邮件而忙碌起来,又是为她倒水端茶,又是削苹果递手帕的,殷情温顺的样子像一只经过训练的雌猫。英曼娜还是用上次编造的含有寓义的“之里琴”名字,写了约五六百字的电子信件。内容大意是:衷心感谢董局长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使我的朋友罗紫楠相安无事了,说明你是一位深知如何“赢民心才能坐天下”道理的领导……暮州市面貌这几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可以看得出与您高超的领导艺术和倾注了您全部的心血是完全分不开的,作为暮州的一个普通市民,我为您欢呼和骄傲啊,并真诚地希望在不久的将来,您能走上市领导的岗位,在更高的层次上为暮州人民多办实事多办好事。今天写这封信,主要目的是想表达我的感激之情,同时若不介意的话,还希望能当面向您致谢,做一个知心交往的朋友。人说朋友是棵大树,累了烦了,这棵树可以让你有个依靠。也许您官大,认为求您办事的人多,有无朋友并不重要。如果您真有这种想法,那就太幼稚了。现在不是有句顺口溜嘛,人到五十有无文凭不重要,六十官大官小一个样。您难道就没有想到自己六十退休的那一天,即成为一位普通市民的日子吗?明天是双休日,请安排一个时间我们见个面聊个天,您就把它当作一次深入基层,了解民情民意的调研工作吧。之里琴等候您的佳音。 英曼娜还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并把邮件发了出去。但直到下班时电脑上还没出现董莫明任何的蛛丝马迹。游然生开始有点沉不住气了,问英曼娜刚才发的内容是不是太轻描淡写了,语气是不是太客气,显得我们像软弱的侏儒矮人一截,或董莫明这家伙根本就把上次的事给忘了。妈的,对这种人我们千万不要心慈手软,该他哭的时候决不能让他笑着,该他趴的时候决不能让他站着…… 英曼娜被游然生这么叨唠刺激,心绪又开始不安起来,但又自我安慰地说,你想,人家是一局之长,也许这下正忙着开会,发表什么重要讲话,哪有空闲看电子信箱嘛。我说过这事不能急,否则会鸡飞蛋打,水中捞月一场空。何况我们所谓的录音照片,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连作为间接证据都很勉强。可你有一点说对了,是董莫明自己不干净,才会偶发心理障碍症。要不然,他怕谁呀! “谁说他怕谁的。” 崔总编下班路经门口,听见英曼娜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明显是在喧泄愤怒的情绪,而且口气不小,于是萌发好奇地探进了脑袋。 “崔总,不是怕你,哟,不对,是说我不怕赖之舟。”英曼娜谄眉眨眼道:“搞定了春秋公司,我高兴呀。” “有你这么高兴的,声音像骂娘,就不怕被别人听见笑话。”崔总嗡声嗡气说,你们策划部只是万里长征走了第一步,不要有任何骄傲自满思想,还需要加大力度继续努力,完成三百万的那天才是你开怀大笑的日子。 “崔总,您就……” “放心吧,不就是三百万嘛。”崔总接过英曼娜几乎是口头禅的话,“哈哈”地露出灿笑,因为他看见英曼娜既虔诚又狡黯、既疯颠又清醒的样子,实在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兴奋。当然,这是崔总对她有信心的一种自然反映,要不然他会用训斥的口吻对她一番批评,别嚷嚷瞎吹牛,少说废话多办实事,如果完不成任务,看我扣你的工资撤你的职。 英曼娜脸色晕红地玄想,崔屁精笑里藏刀,巴不得把我给卖了换回三百万。咳,别那么得意,惹急了姑奶奶,看我怎么玩你。 “小英,年终若完成任务,我为你和策划部摆宴庆功。怎么样?” “多谢崔总心意,我有可能随时让您破费。”英曼娜自信地说。 “好呀,让我破费,其乐无穷啊。”崔总高兴得两眼亮闪亮闪的。 一旁的游然生又趁热地凑上一句:“您老人家就等着订酒家订包厢呐。” 崔总走后,游然生笑话英曼娜又犯老毛病。英曼娜犯疑,说刚才自己吹牛了吗,好象没有吧,我没说“一定”这个词,“随时”是个不确定的时间概念,可莫名其妙被你加上什么订酒楼包厢的,你不是把我往苦海深渊推,害惨了我。现在我的唯一救命恩人,你知道是谁吗? “我。” “啧啧,非也。是董大人。” 游然生不好意思嘻哩嘻哩地笑,说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上级的作风影响下级,为祛邪扶正,今晚我先破费请你吃饭了。英曼娜说有张不唤的饭局,他约我谈财产分赃的事。你呢,在办公室用方便面凑合一下,还是抓紧办好我们的大事,继续按照既定方针骚扰董莫明,但不要太过分,一有消息立即通知我。 英曼娜出报社时,天色已暗。时逢下班高峰,路上车水马龙,拥挤不堪。英曼娜平时多由游然生驾车,所以自我感觉车技有点霉臭。车拐上了大道后,她小心翼翼地开着,左支右绌、脆前顾后的,快到十字路口,前方绿灯忽闪,险些还撞上了一辆从后穿插而前的一辆的士屁股,要不是眼灵脚快刹了车的话。“喂,没长眼啊!”英曼娜朝车窗外吼了一声,其实谁也没听到,周围竟是大大小小车辆发出的马达轰鸣声。在等红灯的片刻,英曼娜居然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电话里的声音有点怪,还带有浓重的鼻音。 “喂、我是董莫明,你是之里琴吗?” “我……哎哟,对对,我是之里琴。” 英曼娜接电话瞬间,根本没想到会是董莫明打来的,尽管她用了上次“之里琴”的假名,但毕竟没往心里记。当对方报名时,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之里琴”究竟是哪路货色。 “你就是之里琴呀,没想到还是女的。我想象你可能还是婀娜温丽、人见人爱的年轻女人哦。” “喂,你是董莫明局长吗?”英曼娜惊疑道,真想冲着电话臭骂他:狗改不了吃屎! “你说呢……哈哈哈……” “好你个游然生,我就觉得不对劲,你竟敢耍起领导来。你这个可恶的混账,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开玩笑、开玩笑,对不起呐,我是向你报告情况的。” “姓董的反馈了?” “暂时没有。” “没有?没有你打什么屁电话,撑饱啦!” “这下我在报社门外小店吃饭,手机忘了带,又忽然为你担心起来。” “担心?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娜娜,你不会和张不唤破镜重圆嘛?” “神经病,办好你的事!”英曼娜有些恼怒成羞地嘟噜一声,摁下手机时恰好前方绿灯闪出。 昨晚张不唤约英曼娜到“金世界”酒楼吃饭,她说没空改成了今晚,主题当然是离婚的家产分赃。但英曼娜想他可能还会带上起草好的离婚协议书,这叫“人财交易”,不叫“人才交易”。其实,那天从“海天大庄园”回到家后,英曼娜一人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嚎哭一场,尽管她在张不唤面前表现的对他很蔑视很无畏很镇定,但往事灰飞湮灭却都留有拖泥带水的难忘痕迹,有长绵的心灵伤痛,也有短暂的物欲满足,有空房的独守寂聊,也有偶发的激情飘逸……她虽然先前早有预感,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还是使她一时难以接受这残酷无情的现实。英曼娜也只能通过眼泪的方式来喧泄,喧泄后才感觉有一种人清气爽的轻松感。 刚在“金世界” 的车场停下,英曼娜手机铃声又叫了起来。她一看又是陌生号码,以为游然生还想没完没了地搞恶,接机时很生气地骂道;“嘿,你有病呀,真是撑饱无聊,烦不烦啊!” 英曼娜这么一吼,电话哪头闻之没声,缓了好久才谨慎地吐出第一句话。 “你是之里琴同志吗?” 一听声音不对,游然生现在就是变成了哑巴喘着气,姑奶奶也能辨别出来。于是,狐疑的英曼娜警惕地吸了口气,反问道:“你是谁?我是之里琴。” “哟,之里琴同志你好,幸会、幸会。” “哦,不好意思,你就是董莫明局长?”英曼娜有些吃惊却很肯定地说,因为她从他的语言和口气中判断出来,大凡共产党的干部叫人最喜欢在名字后加上“同志”的称谓,尤其是对素不相识的人更是如此,这样既不失礼又带点亲切感。另外,外人知道“之里琴”的,除了捣蛋鬼游然生,也只有董莫明了。 “对呀,在下正是董莫明。请问你的尊姓芳名。” “不就是之里琴嘛。” “百家姓中好象没有姓之的。你算是黑客。” “哈哈,什么黑客白客的,算是笔名吧。再说了,人的姓氏无非是个符号,有那么讲究、那么重要么?只要能朗朗上口,好听不就得了。” “没那么简单吧。噢、对了,之里琴同志,我好象对你没什么印象。” “见了面不就有了印象。”英曼娜自我夸奖地说:“我呢,相信不会让你失望的。” 董莫明先是在电话中客气地道声歉,说下午市领导来单位视察,忙着向领导汇报工作,这下空闲下来才看见你的邮件。他还谦虚地说,之里琴同志,城市建设乃我份内的事,但还是要感谢你的吉言。特别是你那句顺口溜,通俗已懂,发人深省啊,这是我今天的一大收获。 “董局长,那么您何时有空和我见面呢?您不会失言吧。” “当然、当然,交一个朋友多一条路,我再忙也得挤出时间和你聊聊。” “今晚怎么样,稍迟也行。” “今晚已有安排。你看这样行吗,明天是星期六,要不然明天上午怎么样?” “好,地点?” “地点嘛……对,我们到云彩山如何?那里风景如画,空气怡人。” “董局长,我可是最讨厌登山的,累人。” “哦,你误会了,不是叫你去登山,是请你打球健身。云彩山最近刚修建了一个高尔夫球场,还没正式对外营业。我去过好几次了,明天你不妨也见识见识。” “一言为定。” “但有个条件。” “说。”“最好不要有第三人在场,就我们俩人,行吗?” “这……好吧。” 英曼娜搁下手机,那刻她在想:董莫明不仅做贼心虚,而且还会吃喝玩乐图享受,连没开张的地方他都捷足先登了。她下了车,来到了酒楼门口,后悠扬地跟着“金世界”旋转的玻璃门转了半圈进了大厅。在小姐向她点头哈腰问好之际,张不唤却来了电话,声音很焦虑又很无奈地向她道歉说,曼娜对不起,孩子下午突然高烧四十度,现在人在医院挂点滴,我走不开,见面能否改明天? “喂,你没搞错吧,说改就改,我人都到这里了!” “我真的走不开呀。” “你的情妇跑哪里了?!” “小眯她回老家接父母了。” “哇靠,这下热闹了。张不唤,你可真有福气呀,准备享受三代同堂的天伦之乐。” “别取笑了,算我求你了。” “明天我没空,以后再说!” 英曼娜怒气冲冲“啪”地盖上了手机,眼珠翻白,刚刚被董莫明培养起来的好心境,全让张不唤给糟蹋了。她真想仰起头大吼一声:张不唤,你叫我难受,我逼你痛苦!英曼娜愤愤地跺了一下脚,走出了酒楼。 英曼娜按照董莫明的约定,第二天一早便开着车到离市区约四十公里外的云彩山高尔夫球俱乐部。她没把昨晚董莫明来电话和今天约她见面打球的事告诉游然生,主要是答应了董莫明的条件,至少暂时对他保密。尽管昨晚快十二点,游然生在电话里向她发出有气无力的疲惫声,还嬉戏说,娜娜呀,据我的猜测,董莫明查无音讯的原因,很可能是他触犯了党纪国法被“双规”,和外界彻底断了一切联络了。英曼娜听后一阵浪笑,骂他是乌鸦嘴,说你就这么幸灾乐祸,对董大人就这么恨之入骨,如果他真被“双规”法办了,你说我们这三百万元的广告任务不就更加渺茫了。好啦、艺术家,明天你就不要再发邮件了,发了也白发,一切顺其自然。当游然生还想问她和张不唤谈判的结果,英曼娜说了一声:“个人隐私,无可奉告”。 大约九点,英曼娜的车到了山脚下,公路旁的路牌显示,到云彩山高尔夫球俱乐部还有三公里,俱乐部座落在云彩山半山腰中,需要右拐开进一条峭壁环绕的盘旋公路。于是,英曼娜把车停在路边,喝了口矿泉水,给董莫明打了个手机。董说自己刚到俱乐部门口,正在恭候她的光临,还关切问她开什么车,山路难行,注意安全。英曼娜有些心悸地上了路。 三公里的路,英曼娜把车开得像爬行的蜗牛,足足花了四十分钟。这也难怪,她从来没开过难行的山路,第一次用霉臭的车技,完成了四九三十六个又窄又陡的大弯道。虽然一路上吓得她气喘嘘嘘、冷汗淋淋的,当“云彩山自然景区”几个大字忽然出现在她的眸子里时,一种创造奇迹的喜悦像一股暧流遍袭全身,使她脸眼生辉,暗自喝彩。车进入云彩山景区后便一路平坦,十几分钟就到了后山的高尔夫球俱乐部。 英曼娜从车内远眺,发现有三五人在门前晃动,稍后其他的人都进入大门,只有一位中等身材,穿着浅天蓝色运动服装的男人在门前徘徊,她估计此人就是董莫明了。今天英曼娜是白运动服装束,在车场出来后戴上了白色太阳帽和咖啡色太阳镜,由于丰满姣美的身材和柔软飘逸的乌发,使她显得格外青春洒脱,气质不凡。她挎着运动包,慢悠悠地向大门方向走去,忽然脑海还闪出一年多前董莫明在岳山脚下农家饭店的那个晚上和那个早晨发生的事。一想起来,她忍不住地想大声嘲笑,要不是离董莫明越来越近的话。 “嗨,之里琴同志你好啊!” 董莫明主动向走近的英曼娜发出试探性的招呼,因为他对她没有什么深刻印象,毕竟飞机上是偶然相见,又时隔一年多,要说对她有点记忆的话,只是朦胧地感觉当时的她有一副蛮靓的脸,还有一双忧虑忧思的凤眼,仅此而已。自从董莫明收到英曼娜的第一封电子邮件,他始终确定不了“之里琴”究竟是男的还是女的,直到昨晚打了电话才如梦初醒,又听到她说话干脆,声音很脆耳很标准很好听,于是萌生自己天生就有“女人缘”的特好感觉,想象她可能是一位声如其人的佳女。 英曼娜摘下太阳镜,“嗯”了一声,向他点了点头,算是作了回答,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尔后她又自然地戴上了镜子,透过咖啡色的镜片,看见董莫明露出咖啡色的牙齿和笑容,并判断他年龄约四十,但形象又显得比较年轻,除了他的头发梳理的油亮整齐、一尘不染外,他脸上的皮肤看不出有明显的衰老痕迹,比如长短丝状的皱纹或大小不均的色斑。 “幸会、幸会,见到你很高兴。”董莫明兴奋地招呼着,还主动跨前和英曼娜握手。 英曼娜露出一丝不轻意的微笑,她觉得应该有礼有节,把握分寸,使今天首次约会的气氛做到浓而不烈,淡之有味。她跟着董莫明进了俱乐部的会客厅,看见这里的老板像孙子见到了老爷,又是端茶又是递烟的,说一切都安排妥当,中午在这里赏景吃饭,一旁的几位小姐则嗲声娇气地大献殷情,左一个局长右一个大人,热情的温度不亚于窗外五月的阳光热度。董莫明扬扬手,发出爽朗的笑声打起官腔:老板,客气呐,如今请客吃饭不如流流汗,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啊,所谓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好啦,我们来这里需要的是好阳光、好空气和好心情。之里琴同志,你赞同我的观点吗? 英曼娜点点头,称赞董局长说得好,真是远见卓识。她心里却在暗讽:好你个董莫明,这里好象是你家的后花园。 “董局长,这位莫非是……”老板拘谨地问着,还向英曼娜笑笑地哈哈腰。 “喂、老板,你可别想歪了噢,你以为共产党干部都是你想象的那么低级趣味吗。她可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对,新认识的暮州小有名气的新一代现实主义年轻女作家之里琴。” 董莫明临时编造的诺言像真似的,说完脸上还自然地露出自豪的笑容,因为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英曼娜真实的姓名,更别说她干的是什么职业了,但收到她的两次的邮件,绕开内容不说,发现她的文字流畅,还颇有点文采,于是就顺口送给英曼娜一顶光环耀眼、令人敬仰的知名女作家的大帽子。他想,一方面大多数女人都有被人喜欢哄着的满足感,另一方面说她是作家,是抬高自己交友的挡次,否则如果介绍的都是那些仅仅会骄揉造作的小姐,岂不是掉了自己的身份。于是,董莫明就来了这么一番瞎编,编得英曼娜尴尬中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赶紧端起杯子咕噜咕噜地喝水。老板一听,则肃然起敬地连声称赞,哇哈,真不敢想象暮州还有如此才貌双全的女作家,今天方见之作家,我乃三生有幸,有幸啊。 英曼娜暗自好笑,明白董莫明话有所指,但又说得悦耳动听,稍不留神,他的那张嘴还真会蒙骗很多女人。她想,自己来了一趟云彩山,就被他捧为名人,而且还是揭露生活丑陋现象的现实主义作家。如果今天罗紫楠在场,没准她会被封为暮州市著名的舞蹈家呢,要不是昨晚答应他的条件的话,自己肯定叫罗紫楠结伴而行。 两位小姐拎着球杆,跟着他俩到还有一段距离的后山球场。英曼娜是第一次涉足此地。云彩山风景区她和罗紫楠游览过一次,却没发现景区内原来还有一块如此美妙的像仙境一样的宝地。他们穿过一条蜿蜒的小路,周边树木茂盛葱茏,令人顿生幽深静谧之感,耳畔不时传来吱吱嘟嘟的鸟鸣声。走到小路尽头,眼前忽然开阔,一幅山水国画似的自然美景收揽眼底。英曼娜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哇,好美!”董莫明见英曼娜兴奋状,自我得意起来,说倡议来这里不错吧,给人带来的只会是难得的好心情。 举目眺望,远处层叠黛色的山峦,一 第十一章 刘暧冬把杜撰编造的罗紫楠检讨书当面交给了潘玄安。 略显惊讶的潘玄安发出“咦”的声音,因为他原先估计以罗紫楠的犟强性格,十有八九是不会写这份检查的,可他真的没想到她不仅写了,而且交来的竟是厚厚的一叠,简直像是提交了一篇高水平的学术论文。 “潘院,你有空看看,罗紫楠写得挺深刻的,有问题分析,有思想认识,还有今后努力的明确表态。” “好,好,看来你做思想工作有方啊。” 潘玄安立即笑了起来,尽管笑得有点勉强,脸上的肌肉还不轻易地抽搐了一下,但他还是表现出高兴的样子。因为这是他要求刘暧冬必须按时完成的任务,现在既然如期完成了,总要给刘暧冬一个肯定的表示。 “潘院,不过……”刘暧冬嗫嚅停顿了一下。 “不过什么?” “我有个想法,也算是个建议,不知妥不妥。” “哦?说吧。” 刘暧冬认为处理罗紫楠这件事比较敏感,尤其是关于处方有人做手脚的疑问,全院上下人人旨知,如果继续查下去肯定是没完没了的事,但万一查出确实又不是罗紫楠所为,而是另外什么人的恶作剧,院里不是又惊暴出更大的丑闻,我们领导班子不是要负更大的责任?所以那天办公会议上您说要从维护院里稳定安定的环境,有利于促进医院改革发展的大局出发,并提出了稳妥处理好这件事情的办法,我完全赞同您的英明决策。现在董莫明好象没来院里讨说法,罗紫楠也把检查交了上来,只要她对这件事有深刻认识,对您过去粗暴的态度有个识错悔改的表态,我以为到此画上句号,不再声张为上策,就像您说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潘院,不瞒您说,我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做了多次说服工作,才使罗紫楠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拒绝院办公会议的决定,性质是严重违反纪律,是不可原谅的错误,是要受到严厉处分的。今天她交上了检查,如果我们又把她的检查公开化了,弄不好又会节外生枝,把医院搞得乌烟瘴气一团糟,那可不是您的初衷和愿望,对嘛? “好吧,检查我会看的。” 潘玄安接受了刘暧冬的建议,表态不给班子其他成员传阅,也不在全院大会上提及此事。刘暧冬听后放心了,脸生喜色地走出潘玄安的办公室,多日来郁闷不乐的心情,也终于换来一阵轻松如风的快感。 潘玄安近日用新买的手机卡号,连发了好几条骚扰短信给罗紫楠,除了收到她一次的责问短信,就再没有看到她回复的音讯。潘玄安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又发错了,像上次一样闹出了和陆小莉见面的笑话。于是,他还试探着拨通罗紫楠的号码,想证实是否有她的声音,结果她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这使他大失所望……此时,潘玄安又振作起精神来,带着好奇心翻看这三千多字的检查书,看了过半充满自责的文字时,他的心情就愈发得好,甚至幻觉罗紫楠已经站在自己的跟前,乞哀告怜地求他理解和宽容。当潘玄安的目光停留在最后一个段落几行字时,他仿佛血脉喷张,耳热脸烫。他反复细阅了这几行白纸黑字: 潘院长,我知道您处心积虑地为解决医疗事故,顶住了来自方方面面的巨大压力,又为了妥善处理好这件事,您不顾来自上上下下的冷嘲热讽。我现在才真正感受到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呵护我爱护我。可我此前对您却是恶言相对、恶语回报,把好人当坏人,把领导当敌人,我真得好糊涂。现在想来,我是羞愧难当、无地自容啊!罗紫楠在这里向您深深地道声歉,也相信您的胸襟比海宽比天高,原谅我这个不知情不识趣的小人物吧。经过这次的深刻教训,感受到您对我有关怀备至的爱,我领悟到一个道理:这个世界没有无怨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紫楠我势单力薄,无以报恩,唯有努力工作,方能聊以慰藉。今后只要是您的召唤,我都会在所不辞! 笔墨之处,若有瑕疵,诚请批评。 罗紫楠 潘玄安看着电脑打印的检查稿,最后落款是罗紫楠那漂亮的魏体字迹的亲笔签名,兴奋的心情似如浪潮又一次被掀起,嘴里还嘟嚷着罗紫楠的名字。他想,自己这么长久以来,为了一个女人而煞费苦心终于有了结果,真是上帝的造化和恩赐,特别是她那最后“在所不辞”的承诺,是我潘玄安这辈子从女人嘴里听到的唯一最动人最幸福的语言。潘玄安拿起茶杯大口地喝了一口水,就像为庆祝胜利干杯而喝了一口浓烈香醇的老酒,有一种大气回肠、酣畅淋漓的快感。机不可失,时不在来,要寻找一个最恰当的机会,让这种快感延伸转化为持续不断的快乐…… 暮州春秋广告公司已经连续在暮州消费快报上刊载了整版整版的“凤芝雅”系列化妆品广告,除了把烫发、沐浴、洗面、润肤、祛皱产品吹得天花乱坠之外,还搭配了与化妆品相关的广告,内容让人看了也是眼花缭乱,充满极大的诱惑:什么诚聘月薪万元的产品营销网点经理,什么诚邀加盟打造全省“凤芝雅”连锁店,还有就是免费培训大量营销专才,赠送系列产品拓展市场,一年实现人生百万元淘金梦想……崔总编疑虑重重,实在按奈不住叫来了英曼娜,他想了解一下这广告内容究竟有否违反广告法或有关产品的宣传规定,还有就是这些产品有没有虚假成份,否则要是被工商局罚款,报社不是亏大了。 “小英啊,我看这春秋公司的广告先暂停为好,一来是这整版整版的广告钱进不了账,还欠报社五十五万;二来是最让我揪心和焦心的是,这春秋广告吹牛也吹得有些离谱了,那是会捅篓子的。” “崔总,您就放心。您瞧瞧,这工商广告审批手续完整,材料证明一样不少。” 英曼娜把一叠工商局审批同意刊载“凤芝雅” 的证明材料摆放在了崔总的桌面上。崔总还郑重其事地戴上了老花镜,认真地翻了翻材料,见审批栏中盖有暮州市工商管理局的红色大印,但仍然忧心疑虑地劝英曼娜要慎重为妙,说这高科技时代,造假手段也高明,连假人民币造得都能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何况是一个小萝卜头的公章。英曼娜很自信地说,崔总呀,赖之舟胆子再大,我看也不敢私刻公章,这不是准备送自己去坐牢吧。再说了,内容如果夸大其辞,跟报社也没关系,因为这广告宣传语是经工商局审批的,有没有违反广告宣传规定,工商局不是最清楚的,如果真出了什么问题,这也是他们知法犯法,打烂屁股的是审批人。 “没问题就好,可我老觉得其中好象有诈。” “您若认为广告词有诈,那凤芝雅产品可是货真价实的好品牌。你瞧,我的皮肤白里透红的,用的就是凤芝雅。当然,这是我早前托人到国外买的。” 英曼娜为了彻底打消崔总的疑虑困惑,还舞动着白润剔透的手臂来了一个现身说法。其实,英曼娜唬弄了崔总一把,因为她还从来没用过“凤芝雅”,她的皮肤本来就天生丽质,外出应酬用的也是其他进口品牌,比如法国的“香奈儿”唇膏和香水,这倒是她经常用的。每当她化完妆,就能展现出红唇欲滴、娇羞动人的形态,而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淡淡幽香,令许多男士会在不轻易中嗅得有些神慌意乱、想入非非的。 面对英曼娜绘声绘色的说辞和她那秀色可餐的靓样,崔总几乎是黔驴技穷,毫无抵御之力。他只能说,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长,我只是给你提个醒敲个钟,如今市场可谓鱼目混珠,什么欺诈手段都有,脑子还是多一根弦好,要是受骗上当了,经济损失不说,那堂堂暮州消费快报会被同行耻笑的。英曼娜谦虚地表态,崔总英明,我铭记在心,策划部决不给您和报社抹黑。 英曼娜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游然生点烟生疑地问她,崔总他老人家又叨唠了什么,是不是赖之舟的广告出问题了?“崔老人家焦急得很,看见赖皮狗整版整版的广告登出去,可没见到大把大把的钞票进来,他能不急吗。崔总本来还想停发春秋的广告。” “这是按合同执行的,哪能半路拆桥。” “我也怎么想。”英曼娜哀声叹息道:“不过,赖之舟确实没按期把预付款交给报社。如果他兑现了付款承诺,我想事情可能就没那么糟,因为崔总好象最近对赖之舟愈来愈不信任了。再说,我死撑着脸不断说服崔总,不就是为了完成这三百万的广告。现在两个月过去了,我们仍然没有大客户大突破,这事看来有点玄呼。” 游然生忽然又想起董莫明来,问要不要继续发电子邮件催催董大人,说这当官的狗眼看人低,居然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按兵不动啊,否则策划部就要成了亏损部、丢人部、耻辱部,届时你英主任的脸往哪儿搁嘛。 “董什么董,你老念叨他,他是你爹呀。” “哎哎、娜娜,你也急啦。要是没记错的话,这可是出你的主意,现在你想放弃?” “我没说要放弃原来的计划。我的意思是,前面发的邮件董莫明又不是看不到,你再发,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英曼娜原想说出已经和董在云彩山见面的事,但话到嘴边立马改口,董莫明毕竟是领导,什么是领导?领导就是忙碌的代名词,或许他还没看见我们的信息,如果再发只能引起他的反感,弄不好还会适得其反。因此,我们要有足够的耐心,决不能意气用事,自乱阵脚,该出手时就出手。好了,这事我来跟踪处理。你的任务就是紧盯赖之舟,争取尽早把包括他还欠我们的预付款在内的五十五万广告费如数进账,给崔总吃颗定心丸,免得诱发他老人家心脏早搏,那我们可担当不起这个责任。 英曼娜态度明了后,游然生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活了。于是他刁起烟来,忙呼着与春秋公司打电话。赖之舟手下的人说赖总出去正忙,一时半刻回不来,说是到一家大企业商谈产品广告事宜。游然生又打了他的手机。“妈的,关机,搞得那么神秘。”游然生不爽地骂了一句。英曼娜见此戏笑他,哎哟,照照镜子,瞧你急得样子,吹胡子瞪眼睛的,那管屁用,赖皮狗可不吃你这一套。我看你有空还是亲自走一趟春秋公司,如今欠债的是爷们,讨债的是孙子。但没办法,该当孙子时千万别装腔作势地把自己当爷们,谁叫我们胸怀理想和大志啊…… 英曼娜对董莫明会很快主动再约自己深信不疑。果然,董莫明在第二天傍晚就联系上了她,问她晚上有没有空,一块去玩玩另一项高雅运动。英曼娜以为是打保龄球,有点兴奋地自夸曾经打出了二百八十的高分,还奖励了一套品牌运动服。董莫明听后噗噗地笑,那是十年前的高雅运动,现在保龄球已沦落成大众化的运动项目了。一年前暮州市体育中心新建了一个击剑馆,来玩剑的都是各路精英,自己一位朋友当馆长,不妨去热热手过过瘾。英曼娜犹豫了,说那玩意儿自己是生手没意思。董鼓励她不在乎玩得溜不溜,现代人什么都要学点懂点,否则从娘胎来到这世上不是白忙活了。这么一说,英曼娜表示不见不散。 英曼娜这次迟了快一个钟头才到击剑馆,原因是她拐到罗紫楠家,好说歹劝一番,她才勉强同意和英曼娜一快来。她们在通往馆内的门道前被保安拦下,英曼娜报出史馆长的名字,保安就向她们点头哈腰放行了。随后她们走进馆内,看见前方两条金属击剑道,两对穿着白色击剑服、戴着护面头盔的剑客,忽儿急进忽儿急退,挥舞直冲的剑头在灯光下闪耀,发出 “嗖、嗖”的剑声,根本看不清哪位是董莫明。她俩是第一次站在现场体验击剑馆比赛的紧张氛围,以前只是看过奥运会击剑比赛的电视转播,除了为中国男子花剑在团体决赛中几剑惜败而心跳喊冤外,对击剑运动没有再多的感性和理性认识。就像英曼娜对董莫明的认识,仅仅停留在他比较好色好玩好吹的表面印象外,再没有关于他更多更祥尽的信息。罗紫楠则因被他无端指控而对他只留有盛气凌人、蛮横无理的糟糕印象。 大概过了五分钟,一位场内女教练走过来,年龄约莫四十,自我介绍姓钟,说今天是史馆长吩咐她来教她们练剑的。于是她俩就跟着钟教练去更衣室,换上了防护背心的击剑服,穿上专用运动鞋,戴上防护面和皮手套,英姿飒爽地出现在剑场上。钟教练先向她俩简要介绍了有关花剑的最基本常识,比如击剑起源于欧洲,备受王公贵族青睐,你们脸上的防护面具是1776年法国人拉•;布埃西叶发明的,首届现代奥运会就把击剑列为正式比赛项目,待会儿你们练习的是花剑,可以大胆地刺向对方有效部位,比赛中只能刺,记住不能用剑劈打,这是与佩剑不同的规矩。比赛时不必担心会出现击剑伤人的现象,因为除了你们穿着防护服外,关键是比赛的剑不开刃,剑末端还装有电钮,一旦你被刺中金属背心这个有效部位,力量又大于500克时,剑头的开关就自动接通,裁判器会立即显示红灯或绿灯,击中无效部位则显示白灯。她一边说着,一边还指手划脚为英曼娜、罗紫楠作了一些示范动作。 “来,你们自己试试,主要是先找剑的感觉和熟悉手法步伐。” 英曼娜、罗紫楠走上了约有二十公分高的剑道,在钟教练的“出手”、“前进”的么喝声中,好象有板有眼地你来我去,虽然她俩的脚步慢得有点像跳舞,一看便知是新手,但俩人玩剑充满了乐趣,发出连串清脆的笑声从剑道向四处飘溢开来,仿佛为只有乏味的碎步声和信号声的剑馆增添了春音喜色,对面许多人都把目光投射过来。两个回合下来,说不上谁是胜者还是败者,各挨了七、八剑,累得气喘唏嘘、脸眼汗水、腰酸腿麻的。当她们卸下头盔时,英曼娜发现对面不远的剑道上有人向她挥手致意,虽然没看清暗藏在雪白的运动装内究竟是谁,但英曼娜相信此人就是董莫明,他招手的姿势几乎复制了在云彩山时向她招手的动作,先是左手慢慢举起来,然后在即将过额头时又重重一挥,英曼娜还取笑他,喂,是不是电影看多了成了党卫军……英曼娜则举剑向他示意,然后坐在椅上休息,罗紫楠递过矿泉水。 “你们现在更妩媚更漂亮了,都说运动能健身美容,开馆一年多,今天我算第一次见识了。”钟教练虽然赞扬她俩,但声音却有点妒忌:“难怪小佐罗千叮万嘱我们史馆长,一定要照顾好你们。” 罗紫楠一时没反应过来,一头雾水地直摇头,还自言自语什么左罗右罗的。 英曼娜却忽然明白地说:“钟教练,佐罗指的是董莫明吧。” “对呀。” 钟教练瞅她们一眼说:“噢,闹了半天,你们还不知道他在这里的绰号是小佐罗。” 原来董莫明经常来这里练剑,剑术娴熟,步法敏捷,站在剑道上总能虎虎生威,加之长相从侧面看有点像欧洲著名老电影演员阿兰•;德龙,但个头又没那么魁梧高大,于是就被剑友们封为“小佐罗”的美誉。经钟教练这么一解释,她们都有笑了。那晚她俩玩得很开心,钟教练又安排她们到剑馆内专用的浴室里痛快地沐浴一番。当她俩出大门向剑馆外的停车场走去时,一眼发现董莫明已经站在十几米外的车场中央等候,英曼娜悄悄对罗紫楠说了一声,哎,这种男人够意思够精明的,懂得怎么讨女人欢心。 “你看你,动心了不是。” “去你的,谁和谁呀。” 英曼娜边走边笑,罗紫楠也跟着乐。走到董莫明跟前时,英曼娜主动向他介绍了罗紫楠。 “她是我的好同学,暮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内科主治医师罗紫楠。这位就是暮州城市建设规划局局长董莫明先生。” “幸会、幸会,”董莫明笑容可掬地向罗紫楠点点头说:“久仰罗医生大名,今晚初次见面,多有照顾不周,心怀歉意,诚请多多包涵。” “哪里、哪里,让你费心了。”罗紫楠也客气地向他点点头。 “噢、罗医生,此前……我是说,我曾经无怨无故地伤害你,实在抱歉,抱歉。” “你说得轻巧,一句抱歉,就想蒙混过关。” 英曼娜横眉立眼道:“你这是诽谤罪,难道你不知道在国外这等罪是要赔一大笔精神损失费的。” “好了,娜娜,我们不说过去的事了。” “言之有理。”董莫明接过罗紫楠的话尾说:“何况当初我是情况不明,偏听偏信那急功近利的三流小记之言,才一时做出这现在想起来都感到后悔脸红的事。” “哎哟,这么说来董局长不仅是个明理的人了,还是一位勇于知错改错的好领导了。”英曼娜挖苦嘲讽道,说完嘻哩嘻哩地笑。 “明理人说得上,好领导不敢当。”董莫明问她们:“不知你俩是怎么看我的?” 董莫明虽然说的是“你俩”这个词,但他却把目光留给了罗紫楠,因为他很在意罗的反应。毕竟此前他多次到潘院长办公室大闹天空,指控罗紫楠收受红包,使她内心充满了委曲和愤慨。今晚一见,董为她高雅靓丽的形象和不温不火的谈吐所折服。他在瞬间中还玄想,当初要是先见到罗紫楠,自己肯定不会无中生有地诽谤她。想到这里,董莫明露出尴尬的笑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很可悲很可恶的小人,竟在背后干那种卑鄙无耻、损人利己的勾当。 “我们怎么看你并不重要。” 英曼娜又开始嬉戏道:“你是掌握公权力的官员,我看你的顶头上司对你是否赏识是关键。” “此话怎讲?” “因为你的政治仕途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难道我说错了吗?” “英主任这个观点有意思有创见。”董莫明故意若惊失色地把脸转向罗紫楠,问她对这个问题持什么态度。 “我以为,董局长做事首先要为暮州百姓着想和负责,正所谓在其位要谋其职负其责。唐太宗李世民曾说过一句话‘官在得人,不在员多’,你若不为老百姓谋利益,谁会拥护你呢?即使你靠投机取巧混个官衔,既便你不是贪官,肯定是一个庸官。如果当官当到这份上,说重点就是祸国殃民,迟早要被人罢官的。噢、董局长,你别介意,我不是说你,你也别对号入座。”罗紫楠正色正言地亮出了自己的观点。 董莫明暗地吃惊,眼前这位女人,其思维与容貌同样出众,自己还是第一次领教。他想,她和英曼娜完全是两种性格风格的女人,前者在看似平静的内敛、含蓄外表下却有深邃的自我思想;后者不乏机智和豪迈的江湖气息,表现起来却显得尖锐、风趣;她俩都是需要认真对付的女人。董莫明嘴角含着一抹浅浅的微笑,连声夸奖她们都是金口玉言,并邀请她们一块去国际大厦咖啡厅喝咖啡。英曼娜知道这是全市最高档的咖啡厅,张不唤曾经带她消费过,价格高得令人咋舌。于是她又逗趣道,董局长,我俩不会又是全免的公主待遇吧。罗紫楠则婉言回绝,说明天上的是早班,局长的心意领了。英曼娜其实早已猜到董肯定还有新花招,她隐约感觉到董为罗紫楠所心动,刚才他在说话时她注意到他的眼光为罗紫楠悄然变幻,当她说心意领了之时,他黝亮的目光忽然暗淡下来,情绪还有点失落,全然没有刚才那种神采飞扬的状态。 “好,好,今晚相见识朋友,来日方长写春秋。”董莫明堆起笑容说:“不然我们改日再聚。” 回家的路上,英曼娜又开始和罗紫楠说笑了。英曼娜说她的“鬼力” 就是不一样,局长大人见后都神魂颠倒了。罗紫楠回敬道,那是董局长做贼心虚欠我的良心债。正逗乐时,英曼娜接到张不唤的电话,说今晚有急事要和她商量,声音显得特别焦虑。英曼娜不屑一顾,冷言热讽他,喂,你好象没结过婚呀,你不就是再婚,等不及啦,又嘲弄他是不是被那妖精给甩了,想起和我重归于好。张不唤我告诉你,这婚,姑奶奶是离定了,今晚我没闲功夫,有事明天再约,就这样吧。英曼娜火气撩人摁掉手机。 “娜娜,何必发那么大的火,事到如今,还是和他商量为妥。” “这种见色心变的伪君子,我懒得和他多费口舌。” 车到公寓门口,罗紫楠刚下车走不远,英曼娜的手机又疯似地叫了起来。这使她恼怒不已,以为又是张不唤在搅和,于是接通手机大声一吼:“喂,你真想离婚,就别再纠缠我骚扰我!” “是我……英主任,你说谁想离婚啊?” “哟、董局啊,不好意思,抱歉、抱歉。” 英曼娜又为自己的失态道歉,然后闪烁其词地撒谎,编了一个故事。说一位好友年年喊离婚又不离,却三天两头请我帮忙为他出什么离婚的骚主意,惹上这种悔事你说恼人不恼人?董莫明听了哈哈大笑,很肯定地认为这种人离不了婚,又说自己人在咖啡厅,希望她能来聊聊,因为刚才当着罗紫楠的面不好说,怕引起什么别的误会。 “好吧。”英曼娜很爽快地答应了,又补充说:“董局长,我可是有一件急事要相求呀。” “什么事?” “见面再说。” “不方便?” “你不答应?” “哪里哪里。好,我等你。” 英曼娜觉得今晚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既然董莫明这么诚心诚意邀请她,应该请他帮忙为自己与房地产商牵线搭桥做广告之事全盘托出。但在稍后英曼娜见到董莫明时,却没有单刀直入地说广告的事,而是旁敲侧击地大侃暮州消费快报应该怎样为城市规划建设做好宣传报道的设想,然后又很巧妙地引伸出房地产开发商也要为报社开展市政建设宣传做些广告的结论。她的理由论述得有板有眼:正面的宣传报道必然产生多方面的效益,比如能培育市民购房消费的新理念,让市民对未来城市建设远景有一个理性和感性的认识,宣传又能促进房地产商积极围绕政府规划进行投资开发,更为重要的是,董局长的行政作为和多年骄人的政绩能通过媒体大肆宣传使社会和公众普遍了解,特别是暮州市委、市政府领导将对您的能力和政绩刮目相看……当然,做好市政建设宣传不是靠一两篇文章所能达到的效果,报社必需进行整体的精心策划,组织专门采编力量,开辟专栏甚至专版,进行图文并茂的系列报道,形成全方位、多视角的宣传,营造强大的舆论声势,这肯定将极大地推动暮州新一轮城市建设事业发展。但在这项大规模的宣传中,暮州的房地产商无疑是最大的收益者,市场经济讲究的是利润和回报,对报社而言也是如此。报社除了应负起自己的社会责任外,也不是念经吃素的和尚之庙,事业发展需要大笔的资金投入。这也意味做好宣传报道,报社必须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那么这笔不菲的资金哪里筹措?我以为市建设局是政府部门,肯定没有这笔宣传经费支持报社,但报社若没有经费投入,持续报道将力不从心或只能青蜓点水,这样一来就很以难达到宣传效果。怎么解决这个难题呢?办法说来也简单,就是请董局长帮忙为报社与有实力的房地产开发商疏通一下关系,让他们参与此次的市政建设宣传报道,在报社为他们做些形象宣传的同时,把撤销商品房广告投给报社,这样既解决快报宣传的资金问题,其实对老板们也是一箭双雕的事啊,既宣传自己树了光辉形象,又扩大营销卖了房子。但此事成败都在您董局长的掌控之中,假若您真把我当朋友并帮这个忙,不啻是为朋友做了一件雪中送炭的大好事,我会感激您一辈子的…… 董莫明用惊愣的目光打量着说话头头是道的英曼娜。他没有立刻对她作出同意与否的表态,只是在想:眼前这位风韵十足的少妇,竟端出这碗麻辣得会使人呛鼻掉泪的菜,让自己有一种择食 第十二章 潘玄安见发给罗紫楠的数条骚扰短信没反应,哪怕是她愤怒的诅咒信息,他心里也会感觉畅快舒服。潘玄安在发短信时曾自我暗示,自己没有什么心理障碍或者异详,倒认定许多女人天生就有一种喜欢被男人抚摸、拥抱的渴望,喜欢有一双近乎艺术的手指在她肌肤上轻轻地来回弹奏,陆小莉的快感嗲声使他对自己的观点更加深信不疑。可他厌烦了陆小莉每次发出如出一辙的喃声,妄想应该弹奏出更多悦耳动听、五彩缤纷的曲子。对罗紫楠有没有机会,潘玄安心中无底,因为他领教了她是一位软硬不吃、甜辣不尝的女人。直到几天前,当潘玄安接过刘暖冬瞒着罗紫楠杜撰的那份检查书后,他仿佛在黑暗的渺茫中看到了一线希望之光。 “罗医生,来来,请坐。” 潘玄安一早上班不久,就迫不及待地唤来了罗紫楠。他想探探虚实,譬如,罗紫楠对自己是不是真的像她在检查书中所说的“只要是您的召唤,我都会在所不辞”的态度,或至少通过谈话,缓和一下自发生意外事故以来自己与她那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当然,潘玄安更希望看到今天的罗紫楠,面对自己表现出既往不咎的度量或啜泣不已的情景,这样就意味着离圆梦只有几步之遥了。 “潘院长,有事?”罗紫楠神情复杂地用警惕的口气问。 “没事难道就不能和你聊一聊?” 潘玄安说着耸耸肩摊摊手,故意装出一副亲和样。 “可我有事,病人还排着长队等我呢。” “好,就几分钟。”潘玄安清了一下嗓门,立即表现出领导者的一腔沉稳的声调,恭维地说:“没想到,你对问题的认识蛮深刻的嘛。” “问题,”罗紫楠疑惑地问:“你指的是什么问题?” “就是上次不该发生的医疗事故,你怎么会如此健忘?” “噢、潘院,如果你说的是这件事,今天我既然来了,倒想再重复一下个人的看法。你不反对吧。” “你对这件事有反省,这很好嘛。”潘玄安眨着色迷的眼光打量着罗紫楠变得有些严肃的脸哼道:“好,你说说,大胆说。” “我确实通过这件事感悟了很多东西,或者说看清了许多是是非非。不过,我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你们领导应该给予理解,更希望院领导对我这样一位普通的医生给一个公正客观的评价。潘院,我现在真的不想在这件事上与任何人再有什么纠缠不休的的争论,更不想奢求从中得到什么个人好处或利益,我只想清清白白地做人,兢兢业业地做事。如果没有其它什么事,那我就先回门诊了。”“站住,没大没小的。你说完了,我的话还没说呢!” 目不转睛的潘玄安,眼馋地看着罗紫楠想去拉门,在即将匆匆消失在自己的视线时,心急火燎地喊住了她,语气也骤然僵硬起来。他真搞不懂眼前的罗紫楠,为什么与检查书里的她判若两人?态度变得如此之快,变得不可理喻,这哪里是“听我召唤,在所不辞”,简直就是目中无人,我行我素! “罗医生,你不会是走了后门,忘了前门吧。” “潘院,我听不懂你的意思,我走谁的后门了?” “那我现在告诉你!” 潘玄安正声厉色地将刘暖冬在这件事上为你开脱责任,说尽好话,还说表扬你认识很深刻很到位和盘托出。然后他话峰一转,从鼻子里哼出:“我今天才发现,原来他唱的歌不是你谱的曲。你居然言行不一,说难听一点,你是一个翻脸不认账的小女人!” “潘院长,你可是领导,领导说话不能信口开河。”罗紫楠涨红了脸,情绪激昂地据理力争。她向潘玄安表示,刘暧冬说什么是代表他的观点和想法,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再次声明,我从来没有请他向你求过什么情,我认定自己是清白的。我还是刚才那句话,希望你们领导在这件事上还我一个公正的评价。 “不对呀,罗医生,几天前你可不是这种的态度。” “有变吗?”罗紫楠疑声道:“别说几天前,就是几年前或几年后,我罗紫楠仍然是这个态度!” “喂,罗紫楠,我看你还是一个说话不脸红不牙疼的人。你可是通过刘副交来了这份白纸黑字的检查啊!” “检查,什么检查?” 潘玄安从抽屉里拿出那份检查书,带着怒气地把它摔在了桌面上。瞧瞧,你都表态了什么,又承诺了什么?开始我怀疑你的诚意,原来也根本不奢望你会写出什么思想深刻的检查来,但你亲笔签名的检查书,你能抵赖的了,你不会说向刘副转交给我的是一篇学术论文吗?! 罗紫楠抓起检查书,“沙沙”地翻到最后一页纸,清晰地看见最后的落款处,黑墨的钢笔字迹,竟然是自己的名字,字迹达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瞬间,罗紫楠脑子有“轰”得一声炸响的感觉,似冲击波震荡引发头皮发麻的那种味道。她把检查书像扔拉圾一样,愤怒地捏成一团,甩在了潘玄安的桌面上,还顺口送上一句:“无耻!”潘玄安也一时傻眼,望着愤然而去的罗紫楠,又怔色地看着她扭头回来一把抢走了检查书…… “刘暖冬,我现在才真正看清你是天下最无耻的人!为了达到你个人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罗紫楠气咻咻地冲进隔壁刘暖冬的办公室,将毫无防备的刘暖冬骂得不知所措,使他吱吱唔唔地说不出半句话来。刘暧冬接住罗紫楠向他甩来的纸团,刹那间,脸色煞白,神情呆滞。他知道潘玄安背信弃义地出卖了自己,他简直像恐怖年代齿牙獠面、暗地告密的狗汉奸!罗紫楠已经不再相信刘暖冬原来喉咙里发出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的种种自欺欺人的声音,她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今天亲眼看清了一个私欲膨胀、心灵扭曲的刘暖冬!她不想再与他纠缠或理论什么,在她看来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了,一切都该结束画上句号了。尽管刘暖冬眉头紧锁,目光有些黯然,颤动的嘴唇显得一脸歉疚,但罗紫楠还是没等他开口解释什么,就大步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罗紫楠刚走几分钟,潘玄安怒色难掩地叫来了刘暖冬,大声责问他为什么搞“偷梁换柱”的小动作,还训斥他这种做法大损院领导班子的形象和威性,让我这个院长的脸面往哪儿搁,简直就是瞎胡闹,乱弹琴,这潭被你搅浑的臭水看你如何消毒如何清澈! 刘暖冬自知闯了大祸,潘玄安虽然只字不提他的闪失,但毕竟祸根是自己一手栽下的,即使是苦汤苦水还得自己咽下。刘暖冬无法向潘玄安表态或解释任何理由,待他喧泄完一肚子火气走后,刘暧冬在极度的苦恼中琢磨着一个问题:潘院为什么不信守保密的承诺? 罗紫楠很快把刘暖冬杜撰检查书的卑劣行为告诉了英曼娜,这使英曼娜原来对刘暖冬是一个美好、体贴、温情的墙,瞬间被撞得坍塌殆尽。但英曼娜还是好言相劝,要罗紫楠给刘暖冬一个机会把事情说清楚,也许他确实有难言的苦衷,如果他的出发点或动机是好的,算是好心办坏事。罗紫楠直截了当说出自己的判断:刘暖冬其实是为了讨好潘玄安,要是被潘玄安扣上“领导能力偏弱”的帽子,岂不是使他在与马耿竞争院长人选的考核中处于下风的境地。什么为了我好,全是哄骗三岁小姑娘的把戏。娜娜,他可不是从前的刘暖冬了,就像张不唤不是你婚前的张不唤一样。英曼娜叹息附和道:“是哦,我看严铁心也不像大学年代那位痴心不改的严铁心了。” 罗紫楠是下午没班,一肚子委曲没地方诉说,一溜跑到暮州消费快报。英曼娜刚好闲着,七、八分钟前她想起崔总编上班时再次对她发出的警报声:小英啊,瞧你面不改色心照跳,你可沉得住气。财务告诉我了,春秋公司现在欠报社越来越多的广告款,都快六十万啦!英曼娜听后着实心虚起来,黑眼球翻了白眼。她赶紧吩咐游然生到春秋催款去,要求游然生必须带回赖之舟何时付款的承诺。游然生出门不久,罗紫楠就进了办公室。见没其他人在场,罗紫楠就把今天上午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她。英曼娜听完有点急愤,咕嘟咕嘟地喝水,起身拉起罗紫楠的手,说上医院找刘暧冬算账,要讨个说法!罗紫楠不依,理由是事到如今再讨什么说法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即使刘暧冬可怜兮兮想向她认错,也改变不了他血管中私心浑浊的血液。 英曼娜不免其难,送罗紫楠到门前时,告诫她此事不张扬为妥,毕竟同学多年,只要潘玄安不公开,算你给刘暧冬一个面子,也让他在惭愧中反省反省自己。之后,英曼娜给游然生捎去了电话,想问问春秋公司的情况。没料到的是,她从电话里听到游然生竟坐在赖之舟的“丰田”车上嘻哩哈啦的,好象有说有笑,这给英曼娜的感觉是大功告成了。 “喂,搞定了?”英曼娜狐疑地问。 “哈哈,基本上可以这么说。” 游然生在电话里回答的话摸凌两可,英曼娜有点恼怒。她冲着电话喊,什么叫基本的大概的,他又想忽悠姑奶奶了。做梦吧,请你叫赖皮狗接我的电话。 赖之舟接过电话便用铁板定钉的口气说,英主任,请您一千个放心,我已经开始实施“凤芝雅”经营计划,我保证下个月底六十万连本带息全进报社的账户!英曼娜迟疑了一下,直问他为什么非要下月底,什么阴谋诡计的,不会背着良心上演胜利大逃亡吧。赖之舟听后哈哈大笑反问,喂、英主任,你怎么说起外行话了,我是可以跑,但我的不动产办公大楼可长不出双腿嘛,你怕什么呀。再说了,做人做名气,你应该相信你的合作伙伴,我就是流落街头当乞丐,这蒙人拐骗、违法乱纪的事,我是决不会干的。我的详细计划还是由你的助手回头向你汇报…… 原来,刚才游然生到了春秋公司门口时,与赖之舟不期而遇。满面春风的赖之舟见到冷若冰霜、目光不悦的游然生,早就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了。于是他先是一声不吭,拉起游然生的手,像熟悉相逢的老朋友,一同坐进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半旧不新的“丰田”。待小车马达启动之后,莫明其妙的游然生,听了赖之舟关于欠报社六十万广告款如何保证在下月底全部还清而实施的计划介绍后,使他感觉赖之舟今天许下的是动真格的承诺,没有半点虚假成份。赖之舟说的计划,在游然生看来不仅规模大,而且来头不小,胜算更不用说了。 这计划用赖之舟的话说,就是他们公司新成立了“凤芝雅”系列化妆品连锁销售网络中心,今天下午开中心成立大会。他说有近千人参加,也算是动员会、培训会。让游然生完全打消对赖之舟半信半疑的念头,是赖之舟最后对他介绍的情况,游然生没有理由不相信呀。赖说,今天下午这个成立大会肯定将会开得很隆重很成功,因为新上任不久的分管暮州市就业工作的顾副市长要亲自接见他,还要在会上发表重要讲话,领导亲自赴会并讲话,对一个民营企业也算是一个了不得的事,至少说明春秋这一计划非常有价值。他掩耳盗铃,说春秋实施的这项计划,谁都没想到一下子创造了一千个就业岗位,这在暮州私企中也是前所未有的惊天之举,为解决大批下岗人员就业问题,也为社会稳定和缓解政府的压力帮了一个大忙。你说刚换届提拔的顾副市长,我帮的是为他在政绩上锦上添花的事,他能不高兴能不来吗?赖之舟居然一本正经,说完嘴角还露出笑意,表现出一副自豪的成就感。 游然生很是惊呀,从心窝里佩服赖之舟有才识有胆略,出手都是大手笔大效益的项目,好象生来就有四两拨千斤的能耐。他跟着赖之舟到了离市区中心不远的暮州商贸展城,看见展城前人头攒动,成群结队地往展城大厅门道钻,一副副争先恐后的表情,像一群探宝的人发现了地窑中堆满了金银财宝而生怕落伍。下车的游然生眼亮,又发现展城台阶前还停放一辆“别克”小车。尔后他跟在赖之舟屁股后,走楼梯上了二楼一个小会议室,进门发现一位坐在黑色真皮沙发上,穿着西装革履,带着金丝边眼镜,国字方正脸型,体态略显发福的中年男人,沙发周围还站着几位陌生人,其中一个白面书生的年轻人,腋下还夹着一个公文皮包,像是秘书之类的角色。游然生止步观望,猜想坐在沙发上的那人肯定是顾副市长。对他而言,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近距离与市领导接触。赖之舟进门后立即表现出兴高采烈的样子,三米开外就主动伸出手了,与起身的副市长握手。赖之舟提高了嗓门,情绪激动地说:“非常感谢顾市长的莅临指导,您的到来,体现了市委、市政府对全市非公企业的莫大关心和支持啊!” 顾副市长边点头边客气地说:“应该的、应该的,向你表示祝贺嘛。赖总,你可是为咱们暮州市做了一件大好事。这么说吧,在我看来,中心的成立,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经济行为,而是你赖总以高超的智慧和勇气,为市政府分忧解愁啊,你的行动是值得称道的公益之举。今天我专程来,就是要代表市委、市政府当面向你表示感谢之意……” 副市长后面的话,游然生没听清楚,他只看见他和赖之舟在左右沙发上坐定后,开始交头接耳不知说什么,只是想,赖之舟与顾副市长关系肯定非同一般。聊不过五分钟,赖之舟就起身与顾副市长握手道别,还亲自送他下搂上了车。回头在五搂大会议厅门前,游然生好奇地问赖总,你不是还要安排顾市长作什么重要讲话? “游助理,你就不懂这官场上的事啦。这领导是一场会议接一场,说明他工作日理万机。对领导来说,排上日程需要参加的会都重要,都要光顾关照一下,不讲话哪怕露露脸,以表示关心,所以简称赶场。领导赶场是百忙抽空,顾市长今天能亲自驾到并接见我,那已经是给我好大的面子了,我应该感激不尽才是。再说了,我待动员大会致词,首先把顾市长接见我的事和他的重要意见作个传达,不也达到了一箭双雕的效果?” 游然生顺手为赖之舟推开了会议大厅的门,不禁大吃一惊,眼前黑压压一片人头,连会议厅左右走道都好象塞满的牙缝没有了空间。赖之舟开始在台上高谈阔论起来,因为扩音器发出吱沙吱沙的杂音,加上台下起此彼伏的欢呼声和鼓掌声,站在门口的游然生根本听不清赖之舟在说什么喊什么,只感觉台上的他,既像演说家又活像小丑,一会儿振臂一会儿晃脑,一会儿仰脸一会儿挥拳,搞得台下一些人出现狂想症,三三俩俩地冲上台拥向赖之舟。游然生似乎也被这阵阵热浪般的气氛感染了,挪动脚步想往前挤,上前听听这赖皮狗究竟在吼什么会使人这么痴迷痴狂的。但才挤开两人,英曼娜来电催他速回报社,说崔屁精要策划部汇报春秋欠款事宜。 英曼娜的命令就是圣旨。游然生刚跨进报社的门,就看到崔总一摇一晃地进了策划部。听游然生汇报时,仿佛被人糟蹋到难看样的崔总开始还疑虑地问是否有诈?当听到新上任的顾副市长到会祝贺,他皱皮巴巴的脸一下子鲜活舒展起来,因为游然生说了一句使他无法怀疑而不得不信的话。游然生说我们可以怀疑赖之舟的诚信有问题,但不能怀疑亲自代表市委市政府到场祝贺的市长吧。 “好,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再信赖之舟一回。” 崔总这么说了一句,却又不放心嗫嚅道,你们还得盯紧赖之舟,按目前隔日半个版的系列报道,到下月底春秋可是欠咱报社一百万、一百万啊! 英曼娜先前心里挺慌,刚才游然生说是亲眼目睹顾副市长握住赖之舟的手,心里也落下了一块大石头。尽管谁也没见过姓顾的市长,却也相信暮州市一星期前刚开过市人代会议,新上任了三位副市长,其中确有一位姓顾的,消费快报在市人代会结束的第二天还发了一则消息。于是崔总相信了游然生的汇报,英曼娜则从刚才的惊惶失措中趋于平静。她还恭维地接过崔总的话尾,对游然生下达必须拿下百万的军令状:“有钱见人,没钱见鬼,坚决贯彻崔总的意见,否则我拿你游然生是问!” 话不出三天,果然鬼进门。 英曼娜是在第三天后,也是第四天凌晨大约四、五点时做了一个恶梦:傍晚她一人上了春秋公司去催款,推开赖之舟办公室门后发现他不在,于是踱步走到他漆黑发亮的老板桌前,顺手从笔筒中抽出一支红铅笔,写下了一行字:赖总欠我百万巨款何时归还?写完后,她坐在桌前那张能三百六十度转圈的皮椅上,正想得意地蹬脚忽悠一圈,突然感觉有一双手从背后伸出并捏住了她的双臂,她惊吓得猛个回首,喊声冲出喉咙瞬间,另一只手掌又神速地摁住她的嘴巴,使她惊恐之声从鼻孔中喷出,发出“呼——”的沉闷声。当背后的这双手松开后,她跳起转身,“哇”地又惊喊一声,全身发抖,因为眼前这个高大男人,不能不能使她惊恐万状。男的装束与电视中播放劫持人质的恐怖分子没两样,只不过手中少了一支枪而易,蒙面虎头的,脸上仅露出两个黑洞洞的眼珠,还发出两道阴森森的寒光。男的二话没吭,又用一根麻绳捆住了她的双手。英曼娜挣扎着想跑却感到双腿乏力,便声惧色怯地问男的,嘿,你是赖之舟?玩笑开大了吧!那黑头黑脸的家伙阴声怪气地怒骂道,我操他妈的赖之舟,看你这俊俏样,你肯定是她的小娘们。实话相告,这姓赖的是个大骗子,成立什么销售网络中心,全他妈的是地地道道的欺骗中心,就这几天功夫,姓赖的就骗走了我和十几位兄弟上百万元,今天我正想找他算账哩!英曼娜向他乞求,骗你的人是他不是我,你找他去,跟我无关啊。男的一抬双手,像揪猫一样轻松,把她摁在桌子上,还穷凶极恶地说,你是他的娘儿宝贝,他骗钱你还债,这是老天爷定下的规矩,你要是不答应,看我怎么扒光你的衣服!男人边说边把英曼娜压在桌面上,沉甸甸的身子扑了上来,另只手还拽住她的脖子,使她喘不过气来。英曼娜恐惧得快要精神崩溃了,她想竭尽全力大喊来人呀救命啊,让自己的声音钻出门缝外,再让全楼人都知道这房间已经发生了极其危险的事。但她发现自己好象成了发不出声音的哑巴女,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更可怕的是,她想到这男的如此粗鲁莽撞,不就是想干奸污犯罪之类的事。于是,她努力想翻过身子,想挣脱压在胸脯上的这条疯狗色狼,但双脚怎么踢怎么蹬,就是使不上劲,瞬间好象成了不会说也不会走的残疾人。在绝望之时,她惊喜地听到了一阵有节凑很响的敲门声……英曼娜的恶梦是被床头柜上的电话铃声催醒的。她吓了一身冷汗,发现原来是该死的睡忱神差鬼似地横压在胸上而制造了这起惊心动魄的恶梦。烦死人了,半夜三更的。英曼娜嘟噜着,以为是罗紫楠打来的,可一听是张不唤的声音,他刚说我有急事,英曼娜就怒发冲冠地截断他的话。 “急你可屁事,不就是离婚吧。张不唤,你想离婚也不是半夜来骚扰我吧!” 英曼娜放空了电话,又关掉了手机,感觉全身汗淋酸痛的。她想起罗紫楠说过的话:做恶梦挺伤身,醒后不能马上再入睡,因为人的神经中枢还处于亢奋状态,否则对身体无益。最好是放松一下,比如先冲个凉水澡,喝点凉茶或吃个水果,再与熟悉的人聊聊天,使精神恢复平静。于是,英曼娜完成了第一个冲凉的程序,第二是吃了一个苹果,并开始做第三件事情,打电话给游然生了。 “谁呀……是你娜娜……想我啦。” 游然生在蒙胧中撑起身,睡眼惺松地拉亮灯,半靠在床上。 “臭美,谁想你了。想和你随便聊聊。” “喂,不会吧,这才几点,不是上班,你不会是生病吧。” “呸,你才有病呢。” “好、好,我有病,行嘛。你说。” “刚才……我见到鬼了。” “哇靠,鬼、鬼,什么鬼呀?!” “准确地说是色鬼,蒙头黑面、熊腰虎背的大色鬼。” “娜娜,不会,不会是董莫明这条大色鬼?!” 英曼娜听到游然生发出一阵惊悸发颤的声音,乐得咯咯直笑,气得他在电话里又是骂又是喊的,英曼娜几乎能想象得出游然生急得快疯的模样。游然生真的不知道她的意思,准备挂掉电话要上她这儿来时,英曼娜说自己刚才做了一场恶梦的经过。 “哎,艺术家,不过我有一个不好的预感,这赖皮狗会不会真设什么圈套让我们傻乎乎地往里钻,等我们好不容易钻出来后,他早已携巨款溜之大吉了。” “我今天才发现你的想象力比我丰富多了,而且怪得出奇,你不承认呀。我看赖皮狗是跑不掉了,就算他跑了,咱们还可以找顾市长讨个说法。” “我说你有时就是猪脑一个。你不想想,若顾市长也是他一手炮制的假冒产品,你找谁理论去?” “你神经过敏啊,一个堂堂的市长,赖之舟敢移花接木造假,他不成了疯狗?” “什么叫敢和不敢,这商场没有做不到的,只有想不到的。一些人为了金钱,嘴上挂是遵纪守法,私下竟干违法乱纪的事。只有我们这帮诚信守法的良民,正好是他们欺骗的对象。” “危言耸听、危言耸听……娜娜,依我分析,这事是决对不可能发生的。否则,我们的智商也太低了。” “好、好,不管是低还是高,听着,你明天开始,天天给我盯住赖皮狗,若有什么风吹草动的,立马向我报告。” 游然生不敢怠慢,第二天一早就直奔春秋公司。一路上,他坐在的士上想起昨晚的事,还为英曼娜因恶梦而引发的神经质感到可笑,他始终相信自己眼睛和判断,俗语说“眼见为实”,他甚至后悔那天没将英曼娜拉上一块到体育中心见市长。 游然生到了春秋公司,惊奇地发现公司门牌不见了,再往大厅走,发现像是搬家后的情景,又好象是被人抢劫似的,地上狼籍一片,乱七八糟的。他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呼嘘呼噜地冲上楼,推开赖之舟办公室的门,只见像几个民工的人正在吃力地挪动那又大又宽的老板桌。他们显然是准备把桌子往楼下抬。 “喂、喂,赖总呢,赖总搬家?!”游然生有点神慌地问。 “什么搬家,这混账跑啦!”其中一位粗短身材貌似武大郎的人说。 “跑了?”游然生惊疑又问:“嘿,这楼房不是赖总买的吗?!” “喂,你是他的谁呀,这房子是姓刘的,是刘老板的。赖之舟欠了我们老板几十万的房租费,昨晚说溜就溜,哈哈,他是骗子是人渣!” 游然生脑子“轰”一声,这简直是天方夜谭的事!自从报社与春秋公司签了广告合同,他就把赖之舟交给他的桔红色的房产证像宝贝一样放在手提包内。今天到这份上了,他想不能不做最后的陈词申辩了。他挥手拦住了这批人,从包内掏出了那本房产证。没料接下来发生的情景,使游然生真正尝到了什么叫骗术高明的苦味。还是那位“武大郎”咧着厚唇嘲讽道:“嘿,哥们,我看你是傻b,这算什么玩意儿,人民币都能造假,就你一本破证蒙谁呀。你想要房产证?有啊,赖之舟为你准备挺多的。”他边说边拉开桌子左下最底层的抽屉,一伸手抓出了一叠也是桔红色的房产证甩在桌面上。室内爆发出一阵轰笑……游然生抓起那叠房产证,脸色由青变红,由红变紫,脑子一片空荡荡的,双脚像是踩在铺上稻草的地面,不知脚下是否有陷阱而心吊在半空中的感觉……游然生开始有点疯,扭头就往楼下冲,由于步伐太大,险些还在最后两个阶梯摔了一跤。因为他满脑满眼都是赖之舟那张可恶至极的嘴脸,他狠不得马上抓住他来一个痛打落水狗。也正是这种急火攻心,此时游然生压根没想起英曼娜在他临行前那 第十三章 崔总编没想到八时上班刚过几分钟,市工商局甄淦青局长就亲自打电话给他,说经审查报社不存在什么违法违规的广告。崔总兴奋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甄局长还在电话里臭骂手下工作方式简单粗鲁,全是赖之舟诈骗犯罪,与不知情的报社无关,报社也是受害方啊,最后甄局还向他说了几句赔礼道歉的话。崔总向甄局表示感谢。放下电话那刻,他心里在琢磨:这英曼娜是怎么样搞定甄局长的?不过,崔总很快不去想这过程的疑虑,在他看来做事重要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搞经济更是如此。过程不能当饭吃,只有赚到钱才是硬道理,这是报社人人旨知的真理。 崔总的心情一下阴转晴。昨晚他为工商局的事很迟才下班,一个人躲在办公室吸闷烟却不知所措,已经做好今天报社受重罚的思想准备。因为系列报道确有违反广告规定之处,更何况赖之舟是借着快报的宣传大搞非法传销,若说报社没点责任,那是睁眼说瞎话。但事情往往如“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诗句那么美妙。当崔总还沉浸在沾沾自喜之中时,一个更大的惊喜像闪电一样照亮了他的脑门,险些把他吓晕过去。 九点时多,一位大腹便便老板样的人来报社找英曼娜,说是要签一份合同做广告。总编办人说英主任还没到,于是来人说,这笔广告费很大,只能和英主任当面谈,若她不在就改日。他们听说是大广告,建议是否见见崔总编,这大笔广告做不做毕竟最终还是咱老总说了算。来人稍稍犹豫一下便同意了。此人向崔总自我介绍姓江名流,暮州绿之林房地产有限公司总经理,说准备大手笔投资开发“海天大庄园”第二期工程,为此公司要先宣传树形象,他还反问崔总,你们不是说舆论很重要嘛,我就不妨烧点钞票玩玩,检验检验快报的舆论,究竟在暮州的天空地上能炸出多大的威力。江流趾高气扬地说完,还用小手指不断地抠鼻屎,那举止令崔总内心一阵作呕、讨厌。 “江总,您准备拿多少钞票烧广告?” “我的计划分两步走,前期嘛,我想是这个数。” 江流伸出三个指头向崔总示意道。 “噢,明白,江总的意思是准备投三十万广告?” “不,前期造势很关键,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想三百万应该会有舆论效果吧。” “啊,三百万?!”崔总目瞪口呆。 “崔总,听你的声音瞧不起我,嫌我没实力?”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贵公司和江总大名我早有耳闻。今天有缘相见,江总气魄果然不同凡响,有大家风范,让我钦佩、钦佩啊!”崔总说这句赞美之辞时,脑子里蹦出的光辉形象是英曼娜,根本不是眼前这位腴脸大耳的江流。心想,你算个屁,谁不知道现在精明的老板投资开发靠贷款,用的哪里是自己的腰包钱。英曼娜才是真正的帼国英豪,你们这帮乌龟王八只能被漂亮的女人牵着鼻子团团转,要素质没素质,论人品没人品,充其量就是见到想要的女人就成了付钞票的机器人。弄不好,咱厮杀商场的小英是毫发无损,你江流已经成了她石榴裙下的俘虏了。悲哀哟,你们这帮庸俗之人! 江流被崔总这么一捧,高兴地眯起了眼。崔总乘热打铁,递烟倒茶,细谈之后一捶定音。从明天起,每日一个整版广告三万元,三百万广告款一次性打进报社账户。崔总或许最近被赖之舟欺诈搞得谁也不信,改变了原先签完合同后付款的规矩。他一边要求江总签约,一边诈傻扮懵地说,江总,英主任稍许就到,您应该和她见个面才是。不如这样,为节省您的时间,广告转帐支票由我们财务帮您代转了,我们签完合同,您再参观参观报社,对报社工作提出宝贵意见,中午咱们一块吃个饭。江流见他谦逊诚恳样,说吃饭就免啦,拿出支票填好数字,签名盖上私章。崔总兴奋得眼脸生辉,叫来财务,指示立马到工行就办。 上午快下班时,英曼娜才姗姗来迟。走进报社那刻,她突然发觉报社今天好象洋溢着轻松愉快的氛围,几天前从上到下的沉闷气息一扫而光。大家不仅有说有笑,而且见到她就主动打招呼。她暗自肯定的是,上午工商局已经撤诉了,但广告之事她却没什么把握,毕竟数目太大,难道自己付出的“一夜情”就能满足董莫明无底洞的贪婪色欲?如果仅此而已能解决一切问题,难道董的贪婪色欲还散发出狭肝义胆的味道,甚至还包含着他所说的“真的爱你想你”有某种说不清的是非成份? 英曼娜走进崔总办公室的瞬间,被崔总那久违的亢奋喊声所惊喜。崔总连连称赞她好样的,说上午不仅工商局甄淦青局长搞定了,而且连策划部全年三百万任务都在你来半个钟头前搞定了,这是报社喜从天降的大事。我早说过,报社要是有人做出什么前无古人的惊人之举,唯我小英主任不可!我崔总向来信守承诺,完成任务的那一刻,就是报社为你摆酒庆功的一天。没想到啊,这庆功酒提前了。好,今晚聚聚,我好好敬你几杯,让全社同仁为你一醉方休…… 游然生仍然联系不上而无踪影,昨晚被凌辱的那一幕又历历在目,英曼娜的心情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于是她疯似地打通光干杯,把“解百纳”干红像倒水一样地往喉咙里灌,灌得自己眼花缭乱,乱喊乱叫,弄得大家不知她是喜还是悲。一会儿看她喝得撑不住,摇摇晃晃冲进洗手间,发出“哗啦哗啦”的呕吐声,一会儿见她摔子猜数,赌酒论胆,逼得崔总不得不开始向胡言乱语的英曼娜劝酒。 “大家看看崔总的丑恶嘴脸……说话不算数……你不是要同仁们一醉方休嘛,现在……哦,大家才半醉半休你就不让我们喝……你是说话不算话的总编,大家以后叫他总骗,我说的没错吧……总骗呀总骗,我英曼娜舍身忘死为你骗来了三百、三百万啊,就你这几杯酒,还不让我喝……拿的还是破酒……有种你拿来人头马,你真是小气包……人家董局长好大方呀,随便出手就是威士什么来的……”英曼娜醉得口齿不清,没说完一头裁倒在沙发上了…… 罗紫楠最近隔三差五就收到骚扰短信,内容大同小异,反而使她变得漠然平静,有时连打都不打开看就直接把它删除掉。此招效果挺灵,半个月后几乎不见骚扰短信了。骚扰的烦恼刚消逝,新的烦恼又接踵而来。严铁心从加拿大催她离婚的信件随之像雪片一样飞来,逼得罗紫楠愤怒地回复说,你真想离婚的话,请你滚回大陆!即使协议离婚,也必须两人一起到民政局,否则是无法办理手续的。可能是回大陆无颜面对女儿和亲朋好友,严铁心又像断了线的风筝不知去向了。罗紫楠认定自己再也无法挽救这早已死亡的婚姻,与其拖延毫无意义,不如结束解脱痛苦,英曼娜曾经向她灌输的这个观点,现在倒成了她坚定的决心。于是,罗紫楠与严铁心竟互换了角色,逼上梁山的罗紫楠在原先严铁心寄来的协议离婚书上签下名字,但始终没收到严铁心的音讯,至少她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看到严铁心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罗紫楠上班发现近日的陆小莉气色不对,不像往日那样白里透红,她的脸暗中稍显苍白。今天陆小莉在洗手间洗手台前一个突然抽腹式呕吐的举动,使罗紫楠怀疑她可能是怀孕了,这是多年经验累积的判断。因为罗紫楠没听说她有男朋友,所以她不敢完全肯定她有身孕。 “小莉,好象你不舒服?”罗紫楠望着台前镜子里的陆小莉这么问。 “可能感冒了。” “好象不是感冒吧。” “难道会是什么病?” “你自己也是医生,就没一个估计?” “你别笑我只会看感冒,若是其它的病,我心里还真没底。” “依我看,你可能怀孕了。” “哇,不会吧,这绝对不可能!” 陆小莉大惊失色地喊了一声。罗紫楠建议她做个尿检,真相不就大白了。她接着又说,其实怀孕是每个女人的喜事,你要知道这世界不知有多少不孕的女人正在经受精神和肉体上的痛苦折磨,你若怀孕,应该好好庆贺才是。 陆小莉半信半疑,编造了一个假名,拿到化验室一检,果然呈阳性,吓得她面如土色。陆小莉当即跑到医院操场上,给潘玄安打电话说自己怀孕了,今晚无论如何都要来家一趟商量对策。自从潘玄安最近忽然莫明其妙地恢复男人的雄风后,陆小莉偿到了那种真正的快活。于是她三天两头缠住潘玄安不放,而潘玄安一时也对罗紫楠失去了耐性,只好把精力寄托在与陆小莉的做爱上。由于老来无子,潘玄安一听有这么回事,欣喜若狂,心里狂喊天赐良缘。 谁知晚上潘玄安到了陆小莉住的海景花园公寓后,他们意见相佐,险些还闹翻。 “这孩子我不要,打掉。”陆小莉口气生硬地说。 “小莉,这可是我潘家唯一的后代哦。我说不行!” “没办法,我又不是你的合法老婆,要不要这个孩子,我有这个权力做决定!” “小莉,你可听清喽,别以为当了几天的主任,就开始给我上权力课。今天我让你上岗,明天我也可以请你下岗。没错,你我不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妇,可你应该承认我们是生活中的真正夫妻吧。如果有了这个孩子,我们三人不就血脉相连,亲上加亲了。” “可大家都知道我连男朋友都没有,我难道在别人眼里生下的是鸡种野种?我难道向向全院宣布,喂,大家快来看哟,这是潘院长的阿哥呀。” “我说你笨不是,谁也没见过你的男朋友,这恰好为你向科里人宣布你的男朋友在外地创造了条件。我呢,批你婚假回家结婚,谁也不会查你是假结婚还是真结婚。你度完蜜月回来,高高兴兴地喜糖一撒,谁还会怀疑肚子里的阿哥姓潘?” “哈哈,还度蜜月呢。你本来就是玩玩而已,又何必献情动真的。” “凡事都讲个顺其自然,现在我要的是孩子。你呢,不管怎么说,先把孩子生下来。我想好了,为你换个安全之地,你为我当兼职老婆,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你想把这套房子卖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不行,当初你向我承诺过,无论发什么事,这房子都是留给我的财产。” 潘玄安认为院内多多少少的人知道你住这房子,现在情况有变,换个新地方也是为你好。 “好你个头,你想避嫌哪,好啊,这旧的留下,你为孩子买新的吧。” “小莉,说话可要讲道理。我虽是院长,可也是工薪阶层,能有那么多的钱?再说了,我这辈子的积蓄也几乎全扔在你的身上,包括这三室两厅的公寓。你想,若再买新的,这不是逼我跳楼。” “买新房子是你说的,谁逼你了?行呀,孩子不要,你也别操钱这个心,咱们之间不就摆平了。” “小莉……”潘玄安气得有点哆嗦:“我现在才看清你这个人的德性,贪婪!” 陆小莉见他开始摆出怒吼的架式,还真有点皮毛发虚。说白了,自己的主任还是副的,而他的权力资源还远没挖掘,其实只要他肯下决心,钱不是问题,关键就看他愿不愿意做又怎么做了。于是,陆小莉变戏法撒娇地扑向潘的怀里。 “哟,看你生气的。你真的想当爹?” “当然。” “那你总得另外给孩子留点什么,要不然爹有那么好当。” “瞧你,又逼我了。我不是没钱再买新房子嘛。” “没钱可以想办法赚呀。” “怎么赚?我一个院长总不能去偷去抢吧。” “你看,平日你常说我笨脑,我看你关键时候是老糊涂。你就不能来一个曲线救国。” “曲线?没听懂。” “只要你帮我挪个位置,其它就是我的事了。” “说明白点。” 陆小莉叽哩咕噜地说出了自己的赚钱办法,前提是把她调到药品设备采购科当科长。玄机就这么一点破,潘玄安恍然大悟。他知道,医院每月购药品进设备业务量少则几百万,多至近千万,吃回扣不说多,只要吃个百分之五、之十的,别说一套新公寓,就是几套新别墅也是吹灰之力的事。 潘玄安翻身而起,说吃回扣那是严重的违规行为。我看危险,出了问题怎么办? “哎呀呀,你担心什么,现在社会上就有那么一大批药品推销员,像老鼠一样到处窜,私下与很多医生合伙推销新药,他们不就是拿红包吃回扣,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其实,只要不出人命,谁管谁呀。再说了,你调我当科长,那是组织上的决定,违不违规那是我的事,跟你一点都搭不上勾。而我不泄露天机,谁能知道秘密?” “你调动之事,我要琢磨琢磨。” “我的院长大人,你都快奔六的人啦,能有多少日子让你琢磨,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权力就是资源,时间就是金钱。说来说去,你究竟要不要我肚子里的小阿哥啊?” “小阿哥要,当然要。我现在还要你呢……” “老色鬼,今晚你可要和风细雨,别把阿哥给吓着了。” 潘玄安做完那事走了。陆小莉还处在亢奋之中,不是刚才潘玄安为她留下的快乐余波,她仿佛看见药品设备科的同志们已经起立鼓掌欢迎她到任的情景…… 潘玄安的动作真的很快,连陆小莉都嗅出这老家伙其实想钱比自己还心切的味道。仅隔一周时间,陆小莉就到药品设备科走马上任了。但陆小莉耿耿于怀,因为是交流平调,原来的毕科长调到她的科当主任。潘玄安教训她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他说你才提拔几个月,大家都脸红眼馋不服你。而交流平调就我一句话,提拔转正要班子讨论,目前你的条件又太差,叫我如何表态?科长虽然是副的,可你主持工作,说的就是科长的话,还有谁敢不听的,你又何必和我较劲是副还是正的。再说了,你现在真想要的东西又不是荣誉名声。你呀,要见好就收,否则会吃大亏的。 陆小莉不敢再叨唠了。她盘算着赚钱、生子、当妈的步骤和时间。 刘暧冬最近又几次努力想以自己的实际行动打破与罗紫楠的僵局,特别是想通过争取提拔她的机会修复和她破裂的关系。最关键的就是这次陆小莉调出后腾出的副主任位置。刘暧冬作为分管内科的领导,当潘玄安提议调陆小莉到药品设备科时,刘暧冬顺水推舟说,行啊,这位置我看她挺适合的,搞业务的领导,就是要让能说会道的同志担当。可她走了,谁接她这个位置? “老毕嘛。” “老毕不是主任吗?” “对,副的暂不考虑,位置空就空着。” “老毕年龄好象也差不多了。”刘暧冬故作难色地说:“潘院,我的意思是,你应该考虑适合的人选当接班人呐,最好是专业科班出身的,又相对年轻的,比如罗紫楠医生,您看如何?” “她呀?嗨,我看不成熟,而且太不成熟了。” 潘玄安忽然想起检查书的事,心想难道你刘暧冬与罗紫楠重归于好了?否则看他那急切的神色。他和好,我不就更没机会了。 “潘院,您说不成熟具体指哪个方面?” “其他不说,就瞧瞧罗紫楠那副德性,气得我都快吐血了。做事我行我素,在领导面前高傲自大,目中无人。刘副呀,当领导必须具备谦虚谨慎的作风,善于倾听批评意见的胸怀。可她呢,嘿嘿,为了讨一个什么说法,非要和我们纠缠不休没个完。你说,这种性格的人适合当领导吗?噢,我看罗紫楠提拔之事,现在不要说了,以后视她的表现再议不迟。” 刘暧冬没折,潘玄安看来态度坚决,毫无商量余地,说完他扭头就走了。 潘玄安的行为使刘暧冬不甚理解,甚至很是纳闷:罗紫楠究竟得罪了他什么?一说到她的名字,潘玄安就显得极其厌烦,他为什么又那么欣赏学历低、能力差的陆小莉?罗紫楠对潘玄安的态度确实如他所说的目中无人,这是为什么?难道这里有什么讳疾忌医的三角关系?这纷繁的世界,奇妙的人际,说不清楚的地方太多了。刘暧冬自从检查书的事暴露和罗紫楠断了往来,一方面心里的愧疚感就愈发的沉重,另一方面感到自己成了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罗紫楠躲他是因为他对她做了一件人生最大、最不可原谅的错事,而最近翁美莺经常晚上夜不着家又使刘暖冬心生空虚。晚上十一时左右,他打电话给翁美莺,以为她在值夜班,医院的人回话说她早就下班了。这使刘暧冬失望至极,心想没有什么亲朋好友的翁美莺,能去哪儿潇洒走一回呢? 自从上次翁美莺跟踪刘暧冬发现他和罗紫楠在一起,后想寻死没成又偶遇能说会道的陈业敏,翁美莺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准确地说变化还是多方面的。比如,她对刘暧冬不再像过去那样蛮横无理,在家遇事不再喋喋不休,最关键的是经常有了自己的业余安排,尤其是不值夜班的时候。原来刘暧冬不去过问她的事或去向早已成为一种习惯,除了话不投机、感情淡薄外,他自己也经常有会议、出差、应酬、社交之类的活动,严格地说他也无心思去关注翁美莺的一举一动。他们的关系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邻居,说不上好也未必太坏,至少目前各自都心知肚明他们之间是不冷不热的关系。自从认识了陈业敏,翁美莺精神上有了寄托。她不再茫然无措,不再烦闷压抑,换言之,她心情开始有轻松、愉悦甚至激昂的感觉。翁美莺把陈业敏视为爱侃爱玩、诙谐幽默的弟弟,她年龄比陈业敏大好几岁,因此有时会无意做出大姐对弟弟呵护的自然行为,这种大姐的感觉,使她在与陈业敏交往中没有太多的精神压力。对陈业敏而言,随着与翁美莺交往次数的增多,他居然有一种特别亲近她的潜意识,绝对不是一般的姐弟那种亲近感,而是滋生带有苦涩的恋情。尽管翁美莺多次明白无误告诉他,不要对她胡思妄想,并与他交往的关系划了一道红线。翁美莺说:“哎,记住喽,我是你姐,你是我弟,咱俩的关系仅此而已。说不准哪一天,我和刘暧冬关系阴转晴,也许我还会带你去见他,到时你可别忘了喊他一声姐夫噢”。在翁美莺的骨子里,她对刘暧冬的那份爱就像是细胞,谁也无法克隆复制。虽然生活中她与刘暧冬有磕磕碰碰,甚至有时对他不冷不热的言行大为恼怒,但风雨过后总要见阳光。她想,除非刘暧冬与罗紫楠最终走到一块,否则她决不会主动放弃或退却。 日久生情的陈业敏,已经很难分清甚至遵守亲情与爱情的红线。在他的眼里心里,翁美莺如绚丽多姿的色彩,从光辉的红、到灿烂的绿,从静谧的紫、到炫目的橙,以及激动心田的黄。他把这种真实的感觉告诉了翁美莺,最后还补上一句充满想象力的话:“莺姐,我和你是个偶然,就像天空两朵云偶然相遇,变成了难分界限的一片云。”翁美莺听后有点醉,笑说他应该改行当诗人才对。 今晚,他们不知不觉在聊天中散步到暮州西湖公园,看见清辉月光下一对对拥拥揉揉的情侣,陈业敏或许触景生情忘了红线,突然伸手抱住翁美莺。毫无防备的翁美莺,顷刻间被他给弄懵了。短短几秒钟,她清晰地感受到他眼睛发出火焰般的热情,以及挺拔帅气、浓郁青春的气息,还有就是他身躯所散发出的荷尔蒙信号。 “业敏……你放开我!”翁美莺发出颤抖的抗拒之声。 “姐,我真得好爱你。我无法拒绝自己对你强烈的爱情。” “你犯规,踩红线了,你给我放手。” “我不放。” “你再这样蛮缠,今后我不当你姐了!” 翁美莺掰开他的手,从柳树下冲出,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公园。陈业敏痛苦地双手抱住了头,第一次没有了快乐,尽管之前他像心理医生一样教翁美莺如何如何摆脱痛苦、烦恼、忧伤的办法,可现在轮到他掉入失恋的深渊时,似乎办法都变成了没灵验的伎俩了。在陈业敏看来,真正的爱情是不讲道理的,没有年龄大小的标准,没有性格一致的规定,没有国籍民族的区别,甚至没有婚姻与否的限制。只要心中有爱,可以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第二天一早,陈业敏没到公司上班,竟跑到医院找翁美莺。没料到的是,他到办公室没看见翁美莺,一转来到病房,看见翁美莺和几位医生站在他的好友妻子病榻前。好友的妻子昨晚白血病突然恶化,抢救不过来去逝了。望着好友痛心疾首、嚎啕大哭的情景,陈业敏也禁不住地落下悲伤的眼泪。他想,这难道就是恩爱分离的一个方式吗? 翁美莺下班时看到陈业敏站在医院大门对面的道口,显然感觉是在等自己。她躲开他,朝另一个方向而去,一想起昨晚那幕使她很生气。陈业敏穿过街头紧随其后,两三步就与翁美莺并肩而行。 “姐,原谅我的鲁莽,对不起。” “昨晚反省了?” “反省啦,”陈业敏露出委曲声音说:“可我比窦娥还冤。” “冤?我冤枉你了。” “是呀,我爱你有错吗?” “你越过红线,没分清是非,你不承认。” “爱情没有对与错。” “我有老公。” “那是两回事。” “错,对我而言就是一回事。” “可刘暧冬对你表现的就是两回事。他其实不爱你,你不承认?” “那是我的事。好了,你别老缠着我,做你该做的事!” 翁美莺不睬陈业敏,只顾快步往前走。她听到陈业敏在背后朝她喊,姐,我会等你的,今生今世等你…… 陆小莉调到药品设备科才上班一周时间,潘玄安就批了她一个月所谓的婚假。陆小莉临走时科里的人还绕着她,要她介绍男朋友的简况。科里的人并不知情,只是前嘴后嘴向她祝贺没个完,说陆科长今年是双喜临门,当了科长又当新娘,哪男朋友是谁,他真有福气。陆小莉听了还真自我陶醉一阵,把男朋友编造的有声有色,有模有样的:我男朋友身材魁梧,大学毕业后我要他来暮州创业,他却不干,有自己的想法,要在老家自闯一番事业,一年利润也就赚那么三五百万吧……大家一听,发出“哇靠,好厉害!”的惊叹声。陆小莉接着又瞎吹,我和男友认识八年,今天他算是等到抗战胜利的这一天了……大家又好奇地发出不同的疑声,有的说:“哇靠,这么说你十六岁就谈啦,早恋耶”,有的问:“后来是你等你的男朋友,还是他喜欢你,他最大的毛病是什么?”陆小莉眼珠子转了转,说了大家不信,我原来根本就看不上他,要不是他对我八年来海誓山盟的爱情,我早把他抛到九万八千里之外了,如果当初我下狠心,或许我现在嫁给更有钱的或者当大官的也未必不可能,对嘛。要说他有什么毛病,就是爱我爱得太痴情,痴情到对我死缠烂打……大家一阵哄笑,逼得陆小莉也不得不装腔作势地跟着他们哈哈地乐。 陆小莉回老家后,潘玄安松了一口气,最近他被她逼得好几次夜不归宿。一方面潘玄安担心家里偏瘫的老婆起疑心,另外陆小莉那方面兴趣大增,怀孕反而使她更放肆更大胆了,弄得他上班都没精打采的。潘玄安暗自感叹上了年岁,所谓岁月不饶人,他想再这样下去根本奉陪不过年轻的“二奶”。其实,潘玄安被陆小莉将计就计的计划蒙在鼓里。陆小莉是个聪明人,她想这潘老头一年半载就要“下岗”了,利用他的时间是指日可待,如果自己生了孩子,不是什么事也做不了,更别说要赚大把大把的钞票了。但这死老头似乎脑子灌水,想子心切,眼前不顺着他的意志,恐怕什么事都要泡 第十四章 刘暧冬听到传言翁美莺有外遇,这对他来说就像地球开始倒转,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几天前,翁美莺晚归之前,她给未回家的刘暖冬留了个纸条说自己在医院值夜班,可她回家半个钟头前医院来电话说要找她和另一位医生换夜班。当时刘暖冬回应说翁医生不是在值班吗?科主任吞吞吐吐地说明白了。当翁美莺到家时,刘暧冬不禁疑问,主任不是想调你夜班吗?翁美莺神情怪异,有点失措应声道,我不是上夜班回来了,弄得刘暧冬在琢磨她的话虚实真假。一个说值夜班,一个说换夜班,牛头不对马嘴的,这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再加上挺长一段时间,翁美莺经常夜出晚归的现象,使刘暧冬顿生疑惑也属正常反应。 刘暧冬按奈不住心疑缠绕所引发的不安情绪,他要揭开翁美莺的“秘密”,于是故意使了个调虎离山计,下午在单位打了个电话给翁美莺,说是马上要到邻市出诊动刀,晚上肯定是回不来了。翁美莺对他出诊工作早已习以为常,只是交代他路上注意安全。其实,刘暧冬傍晚下班什么地方都没去,呆在办公室里先做他最近一篇没完成的论文。他想捉奸要成双,半夜三更杀个回马枪,揪出奸夫淫妇。后来他又改变了主意,认为翁美莺若有外遇,再蠢也不会把男人带回家过夜。他听人说,如今多数聪明的男人过着“时尚婚姻”,一边维系和谐家庭的港湾,一边在外构建温馨浪漫的新巢,做到安详幸福和激情四溢生活两不误。但翁美莺究竟有没有外遇,只是刘暧冬无端的猜疑。他回家的时候什么也没看到,空荡沉寂的房间,只有客厅里“嘀哒嘀哒”的壁钟声显得那么的单调枯燥。超过零点时分,他还听不到翁美莺的开门锁声,他也弄不懂自己为什么竟然会挂念起翁美莺来,他想这难道与罗紫楠对自己的冷漠有关? 刘暧冬关了客厅的灯,和往常一样进了自己的书房。他想睡却睡不着,脑海竟是翁美莺赤裸着身子被一个说不清认不清的男人拥抱的幻影。他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的胡思乱想,干脆坐在黑漆漆的阳台上,想让清凉的夜风驱逐脑中的“魔鬼”。猛然间,刘暧冬听到客厅外有开门的锁声,心头不由虚发起来,眼光穿过书房半掩的门缝,看看翁美莺究竟是否有携男带友的。门“吱”地一声地被推开了,尔后亮起的白炽灯光把客厅的黑暗驱散了。刘暧冬瞠目结舌:入门的竟然是一位佰生的年轻男子,翁美莺连影子都没有。他的自然反应是:家里来了小偷! 刘暧冬情急之下想朝客厅大吼一声“抓贼啊!”,可话到喉咙就打了结。刘暧冬犯疑,小偷的举动居然像到了一个熟悉之地,显得镇定自若,不是争分夺秒地翻箱倒柜搜金刮银的,而是先打开冰箱门,倒了一杯饮料,坐在沙发上一口气喝完后,伸手开启茶几上的抽屉不知找什么东西,给人一家之主的感觉。刘暧冬吃不准此男接下去到底要干什么,他现在又萌生了这位不速之客或许是翁美莺情人的念头。尽管是猜测,但他好象只能这么认定。他想,此人肯定不是窃贼,天下岂有这种为了喝饮料而入不敷出的窃贼?因过于凝神关注客厅里的这位陌生人,刘暧冬挪动的脚步不小心拌倒了脚边的一个花盆,发出“嘭”的声响来。 目标曝露,客厅男人的脸向发出声音的阳台转过来,竟然没有像刘暧冬想象的那样,他应该狼狈逃窜才是。但他不仅没有逃窜,还朝里面的阳台喊了一声:“喂,有人吗?刘院长在家吗?” 男人喊了两声,见阳台没动静,正想转身出门,刘暧冬大吼:“站住!”,又顺手拎起金属拖把冲出书房,边冲边喊抓贼抓贼啊!男人吓得一边举起双手做出投降样,一边说刘院长、且慢且慢,我不是贼呀,我是翁医生的朋友陈业敏。 “你来干什么?!”刘暧冬怒目而视地问,仍警惕地紧握拖把。 “噢,我是来取翁医生身份证的。”陈业敏吃吃地说。 “什么意思?” “嗨,出车祸了。” “什么?车祸?!” “没事、没事,别急,她现在人在派出所。” 原来翁美莺以为刘暧冬出诊今晚不归,在家闲来无聊,于是忽然萌生兴致,叫陈业敏教她学开车。因为前几次约会,陈业敏就夸夸其谈对她说,姐啊,你气质不错,应该学学开车,学会后你买部丰田、宝马之类的车,戴上丝色如雪的手套,在暮州市区逛荡几圈,准让那些没文化没素质的开车富婆成为山西沉醋。翁美莺没吱声,只当他玩笑,另外她压根儿也没有学车的欲望。可她连自己都没料到,今晚竟莫明其妙来了兴致,险些还付出沉重的代价。晚上十时多,陈业敏借来了一部半破不旧的教练车,三下五去二,十几分钟就向翁美莺传授了最简单的几招驾驶技术,就让翁美莺开上了沿着江边的公路。全长八公里的路来回开了几趟,由于夜深路宽,车少人稀,翁美莺又是第一次体验到驾车的快乐,自然放松警惕,渐渐加大油门,速度虽说不上是飙车,但也接近七八十公里。正当陈业敏想夸她几句时,前方约五十米小路口拐弯处突然窜出一辆两轮摩托车,惊慌的翁美莺已经失去了正确的反应,把油门变成了刹车板。就在教练车撞上摩托的刹那间,坐在副驾驶座的陈业敏本能地伸过左手猛地把方向盘向右急打,并踩下了自己脚下的刹车板。但因速度快,拐弯大,车冲上了人行道后撞倒了金属拉圾箱,又随着惯性险些撞破江边护栏。要不是陈业敏连续踩刹车,后果将是连人带车翻滚入江。他们惊魂未定之时,恰巧被路过的“110”巡警逮着。拿不出驾证的翁美莺,成了严重违规的当事人,进了派出所。在调查时,翁美莺不想曝露自己的工作单位,更不想此事让刘暧冬知道。于是对民警不断撒谎,最后声称自己是下岗职工,学开车当出租,为的是混口饭吃。民警用怀疑的目光打量她,怒气冲冲地拍桌子瞪眼珠,要她拿出身份证辨真假,否则对她实行交通违法的行政拘留…… 刘暧冬和陈业敏赶到派出所时,在门口遇见了值夜班的副所长老纪。老纪的老婆上个月的命还是刘暧冬在手术台上拾回来的。夜遇恩人,不禁惊喜,老纪一听陈业敏说审讯室里被扣的人是刘夫人,赶紧向刘暧冬道歉赔不是,说这里天天有案件,难免有得罪之处。到了审讯室,民警不知来头,一见所长,便指责这位妇女狡猾如狐,隐瞒真实身份,应该严厉惩办。 “惩你个屁办,马上给我放人!”老纪朝手下大声训斥。 “纪所长,刚才您不是说……” 民警一脸尴尬,不知何故。 “刚才不是现在,你怎么有那么多废话,叫你放人就放人!”老纪扳起臭脸下达命令。 刘暧冬拉起翁美莺的左手,说了一句:“你让我担心。人没事就好,咱们回家。”翁美莺听了感动,眼眶竟湿润起来。一旁的陈业敏见此,心酸溜溜的,还忽然有一种强烈的失落感。刚才他和刘暧冬一起来派出所的路上,两人在车中是沉默以对,陈业敏原以为刘暧冬见到狼狈不堪的翁美莺,定会向她大发雷霆,或者向她发出“丢人显眼“的嘲笑之声,或者干脆威胁和她解除婚姻关系,但眼前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们走出派出所大门时,翁美莺主动向刘暧冬介绍陈业敏,说他是正直、仗义、无私的好朋友,还说今晚学车是自己的一时冲动,要不是他刚才反应快,恐怕自己早没命了。 “哎,你傻愣什么,哑巴了。”翁美莺向陈业敏挤眉暗示说。 “噢,姐夫,你好!” 陈业敏抓耳挠腮地说:“不好意思,翁姐要我见到你时喊姐夫。” “什么好不好意思的,这是做人的基本礼貌。我是你姐,难道我老公不是你的姐夫?” 刘暧冬开心地笑了,还幽默地说第一次听人喊自己姐夫,真有点不习惯,以后都是朋友,喊姐夫就费了,直呼其名就好。 事情也许就这么简单,坏事好象变成了好事,至少三人有三种想法。在翁美莺看来,今晚这起意外事故说明自己在刘暧冬的心目中还有一个位置,尽管她不清楚这位置份量究竟有多重;在刘暧冬心里,他发现翁美莺其实是自己最合适的伴侣,尽管最适合并不表示最深爱的意思;在陈业敏眼中,翁美莺是自己巧遇的“天仙”,既然是“天仙”那就是可遇而不可求了。 罗紫楠发现刘暧冬最近一段时间,从想急于接近自己到漫不经心又好象在刻意躲避自己,尽管是一种直觉,但她在揣测这其中的奥妙。罗紫楠萌生这种疑问也是很自然的事。在英曼娜快乐彩虹广告公司还没开张前,罗紫楠曾把刘暧冬的这种行为与她闲聊讨论,结果两人的观点大相径庭。罗紫楠的结论是,刘暧冬是因为对她心中有愧而躲避自己,英曼娜则明白无误地告诉她,是你罗紫楠极度冷漠的态度将刘暧冬的心彻底回归翁美莺。 “阿楠,不信你可以检验检验我的科学判断嘛,看一看你这当年的校花究竟在他眼里现在还有多少魅力,试探一下当年的白马王子究竟现在对你是不是仍然海枯石烂不变心。” “你又开始发表奇谈怪论了,你不说乱七八糟的话,会烂嘴呀。” “怕了吧,我的大美人。” “怕,怕谁?” “严铁心。” “哈哈,看来你至多是三流五等的心理专家。” “那就是怕刘暧冬。” “看来有时我还真高估你了。所谓人心难测,你也有失算的时候啊。” “失算,不会喏。那你怕谁?实话相告。” “怕我自己,行了吧。” “哟,你也会编出奇谈怪论。” 于是罗紫楠说出自己怕自己的理由。在她看来做事做人要坚守一个底线,或者说一个尺度。怕就怕超越了这个底线或尺度。比如自己明明知道不可能与刘暧冬在婚姻上会有什么结果,因此决不能在感情上过多的投入或肉体上深陷其中,这就是我做女人一条不可逾越的底线。你和张不唤都突破了这条底线,注定你们要分道扬镳,即使你维持现有的婚姻关系,那也是名义夫妻。当然,中国有很多名义夫妻,只不过类型不同,我与严铁心也算其中一种类型的名义夫妻。但不是逾越男女底线的这种名义夫妻,至少我是如此。 “哇,好一个圣洁如玉的女人,你就不能现实一下,实际一点吗?我可不想学你整天沉浸在乌托邦虚幻的世界里。醒悟吧,我的好姐妹,抛弃你的男人女人底线论吧。”英曼娜故作深沉地说。 “你知道有一位作家对三种女人的三种身体交易是怎么个描述的?那可是一针见血的精辟论点。” “你不会用作家的嘴讽刺我吧。” “是讽刺还是赞扬,这需要你自己体会。不过,我说了,你可要做好承受精神压力或者心灵痛苦的准备。” “说,谁怕谁呀!” 英曼娜一甩脸,不屑一顾地表示,姑奶奶什么风浪没经历过,就凭什么作家几句虚张声势的鬼理论,也想置我精神瘫痪,啧啧,没门。 罗紫楠把记不清是哪位作家在哪本书上的这段论述重复了一遍: 聪明的女人用身体思考,平庸的女人用脸蛋思考,最蠢的女人用下半身思考。男人之所以长久地倾慕一个女人,因为他对女人上半身的渴望超过了下半身…… 英曼娜果然急不可待地骂道,呸、呸,我明白这位睁眼说瞎话的作家,放了一通狗屁的“身体论”,什么上身下身的,我敢打赌,这位作家从来没见过女人的下半身长得是啥模样,否则他的观点就会变成聪明的女人用下半身思考了。再说了,现实生活中的女人,不靠姿色的身体靠什么?我也给你一个理论,一个美女来到世上的任务不是拯救全人类,而是普度天下众男人。现在有多少漂亮媚媚……嗨,不说了,说了你也不明白不相信。哎,你明天好象是休息,不妨来我公司指导指导工作,怎么样?看看我究竟用什么办法赚钱,让那位狗屁“身体论”的作家见她娘的下身去吧,哈、哈、哈…… 罗紫楠第二天上午10时多到了英曼娜刚开张不久的快乐彩虹广告公司。开业典礼那天罗紫楠正在上班,英曼娜当时接到她不能来捧场的电话,声音很是伤感地说,没劲,你们这些人真没劲,一个上班没空,一个下落不明,好让我失望。你可记住喽,你和游然生欠我的这笔人情债,以后要三倍偿还给我。 罗紫楠推开公司玻璃大门,发现彩虹公司还真有点像模像样、有章有法的,除了办公场所装修不错外,大厅七、八个年轻男女坐在电脑前默不着声地埋头干活,厅门左边还设有一个咨询吧台和小姐专门招呼客人。小姐笑容可掬地说,你应该是英总的好同学吧,请跟我来。 “好厉害,你怎么知道我找你们英总?” “英总上午一来就吩咐我,今天有位女同学来找她。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看人就明白,意思说最漂亮的那个人就是我的同学,果然名不虚传。” “看来你们的英总是做广告的料。” 罗紫楠自言自语,弄得小姐有点莫衷一是。 罗紫楠一进英曼娜的办公室,看见她不知与哪位客户在打电话,声音趾高气扬的,时儿发出阴沉的嘲笑,时儿摆出盛气凌人的架式。英曼娜用手示意紫楠坐沙发上,罗紫楠虽然在翻阅广告杂志,注意力却在英曼娜连珠炮似的说话中。 “崔总呀崔总,快报广告营业执照年审工商局过不了关,明天发不了广告,那你可就惨了……报社有那么多的人在等你养家糊口,现在竟出现这种状况,我看是你这位当老总的工作失误啊……什么……你想求我帮你摆平这件事?实话相告,我有困难呀,至少我现在是不在其位,难谋其事……再说找关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对吧……噢哟,你想请工商局领导吃饭……哎呀呀、崔总,这不是什么几星酒店的问题嘛,现在领导干部谁没吃没喝的,其实他们最讨厌的事就是吃饭,耗时间不说……你怎么没明白我的意思,你一点医学常识都没有,所谓祸从口入,吃了三珍海味,弄不好还会患三高症……好了、好了,我现在来了一个医药广告大客户,外面还有好几位房地产大老板等着我恰谈业务……不说啦,拜拜!” “娜娜,你也编得太离谱了,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医药广告大客户?”罗紫楠冲着英曼娜笑。 “你别笑,过河拆桥的崔总,也没看见现在坐在我这里的究竟是医药大客户还是医界大专家,这叫随机应变,虽然是谎话,但不犯法。” “听你口气,好象你对辞职的事还耿耿于怀,想报复崔总?” “没呀,你不是都听见了,是他求我办事。” “那你就不能帮帮他,拉他一把,何必得理不饶人呢。” “问题不是我想不想帮他,而是他无情在先,我无义在后。这就是因果关系,叫恶有恶报。” “我没说错,你现在见死不救,其实就是一种报复。” “喂、喂,可我的理解和你恰恰相反,这是给他一次教训,岂能扯上报复?” “好了,我不和你争,那是你的事。” “你又说错了吧,咱们是什么关系,你姐我妹,我的事就是你的事,你的事也是我的事啊。” “哇,小看你了,才当几天老总,话在自己的嘴里,暧在别人的心窝,行呀你,英大老总。” “好了、好了,不要左一个英总,右一个英总的,搞得别人以为你罗医生真的是药界老板来谈药品广告宣传的。” 英曼娜得意地在办公室中央像是在跳舞,扭腰蹬腿的,显得开心至极,蹦蹦跳跳几个回合下来,她从柜子中端出一大堆水果、饼干、瓜子之类的零食放在罗紫楠面前。罗紫楠无法了解她如此开怀舒心的真正原因,但她想应该是刚才对崔总的一番冷言热讽得到的一种心理满足而表现的忘乎所以。这是大多数女人的一种自然反应,说不准这种言行是对还是错,至少在英曼娜的眼里是好事,在她看来对崔总的教训还仅仅是开了一个头。 这是前晚英曼娜在总统套房时,甄淦青兴奋地揉住她的柳腰许下的诺言,说教训崔总对他而言简直是小事一桩,明天工商局开始办理各家报社广告营业执照的年审,找个什么理由不让消费快报年审过关,这样快报不能按时发广告,崔总也就违反了与暮州绿之林房地产公司江总签定的广告合同,那三百万的广告费就要撤回到江总的账户,否则报社就要面临一场必输的官司。吖吖,凄惨的崔总,知道什么人都帮不了他的忙,非找你英曼娜不可。届时,你再叫董哥把江总的三百万划入你的彩虹公司,成为彩虹的代理广告款,你爱往哪家报纸投就往哪家投。我相信今后没有哪家报社社长、老总会不愿意和你彩虹合作…… “最近你过得如何?”英曼娜关切地问。 “你指哪个方面?”罗紫楠漫不经心地答。 “潘玄安有否骚扰?” “我几乎关机。” “你就认为一定是潘老头干的,也许是其他好色之徒。”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罗紫楠似乎用很肯定的语气说:“我想,应该不会是别人吧。” “之前……我的意思是,此事你告诉了刘暧冬?” “没有。不过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阿楠,你能说句心里话,你和刘暧冬真得没戏了?” “姑奶奶,你就别把我和他老扯到一块好不好。什么有戏没戏的,本来就没有那么回事嘛。现在的关键问题是,他那种损人利己的行为是不可原谅的,算我当初瞎了眼,把多年的感情寄托在他的身上,气得我最近好一阵缓不过来。” “这么说,现在缓过气了,”英曼娜瞅起媚眼说:“那么,你究竟想谁?” “想谁?” “是想刘暧冬还是严铁心?” “他们都不在我眼里,一个损人利己,一个无情无义!” “嗨,你也不要为这些霉臭的男人慷慨悲歌了。” “我不像你那么洒脱,现在成了自由驾驭情感世界的真正主人。” “哇靠,没想到你对我有这么高的评价!”英曼娜听后热乎乎地说:“你还真让我发现了自己的价值。张不唤算个球,充其量是个浑水摸鱼,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商贩;董莫明挺本事,还算有点尿,但关键时候肯定是一个保身自救的缩头乌龟;还有那位甄淦青……” “谁呀,甄什么来的?”罗紫楠疑惑地问,好象发现英曼娜又有了新交。 英曼娜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慌忙收舌咽声。自从那晚在国际金茂酒店与甄淦青做了一场鱼水之欢的交易后,她就不打算和任何人说此事,包括最知己的罗紫楠。因为她不想把这种当时连自己都预料不到的交易做任何张扬,更重要的一点是,不要使自己在罗紫楠心目中的洒脱形象变成了淫荡形象,不管怎么讲,那毕竟是见不得阳光的丑事。 “娜娜,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你有没有搞错,今天是我请你来指点迷津的。”英曼娜逗笑她说:“除了身体论,你就不能为我来个公司论,评价评价。” 罗紫楠感觉彩虹给她的第一印象确实不错,这是她来之前不敢想象的,除门面气派不说外,这七、八个年轻人组成的小团队也挺朝气的,但缺了一个得力的帮手,当老总不可能都事无巨细,需要一个忠心耿耿的人才行。英曼娜明白罗紫楠指的这个人是游然生。 “你说的是艺术家啊。这混球,到现在还查无音讯。”英曼娜叹息说。说着,她的眼圈有点湿润。罗紫楠见此,也套用英曼娜刚才说过“你不要为这些霉臭的男人慷慨悲歌了”的话来讥讽她,说没准艺术家随时都会出现在你的视野里生活中,到时你可不能对他再指桑骂槐的。 “至于你怎么赚钱,我还不太明白。要我指点迷津没那本事,弄不好还让你步入岐途。我只会把脉下药,别的什么都不行,哪天我下岗了,英总可要收留我噢,教我赚钱的诀巧,怎么样?”罗紫楠边嚼着话梅边诙谐地说。 “阿楠,这世道谁都想赚钱,但怎么个赚法,还真说不清。和你直说了吧,我赚钱靠的是关系,还有就是几分姿色的效应。可你和我不一样,你靠的是一技之长,不过在我看来你还没有真正发挥出来,否则你的之长可以换来比你现在多好几倍的收入。这就是赚钱之道了,你明白吧,可爱的罗大夫。这样吧,我给你创造一个你意想不到的机遇……”英曼娜口若悬河地说。 原来,自从董莫明上次主动撤诉罗紫楠,后又在击剑馆与罗紫楠初次相识后,董就一直想能进一步加深与罗紫楠的关系,但英曼娜没给他任何机会。英曼娜以为董心怀鬼胎,她又岂能让自己最好的同学掉入他的狼口。董莫明其实想的问题比较远,加强与罗紫楠的关系不是为了自己哪个方面的需要,而是想通过英曼娜的关系,把罗紫楠推荐给自己的顶头上司、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赵焱认识,使她成为分管领导的家庭医生,现在社会不是开始时髦家庭医学护理嘛。董甚至玄想,做了家庭医生的罗紫楠,若与领导关系还会发生什么变化,换言之,领导真成了罗的情场俘虏,自己就功不可没,那被重用、提拔,只是时间问题了。当然,董的这一真实想法没有向英曼娜挑明。当董莫明前天上午接到英曼娜的电话,董告诉她,江总在快报投入的三百万广告,只要甄局长替你摆平就行了,根本不需要我出手。他还威风凛凛地说,我现在若出手,那是在浪费我的智慧和精力噢。我要帮你修理崔总,恐怕不是你想象报社少赚多少钱而是要他们关门丢饭碗的问题…… 英曼娜听后有点毛骨悚然,她第一次发觉董莫明不仅是好色之徒,而且还是敢下狠手的“暴君”。于是,英曼娜没敢再问也不想继续问董究竟要采取什么报复手段为她出这口恶气。说到得意处,董莫明突然话峰一转,把请罗紫楠当自己分管领导家庭医生的事求英曼娜牵线搭桥,那语气是诚恳至极。英曼娜犹豫片刻,觉得一来给这么高层次的领导当家庭医生是许多医生求之不得的荣幸,二来也为紫楠个人的政治发展预留了某种可伸缩的空间,再来就是给她创造了一个淘金赚钱的机会。这一箭三雕的美事,罗紫楠应该没有理由拒绝的。于是英曼娜答应了董莫明的请求,但条件是不能以他的名义。董在电话那头发出不解之声。英曼娜说,局长大人,你别装糊涂啦,我难道还不知你是想借花献佛,唱的是春江花月夜的小调。你只管自己的仕途前程,其实罗紫楠想知道谁推荐的人对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赵副市长要明白你的良苦用心就行,否则你的功夫不是白费了吗? 英曼娜把当家庭医生的三个好处一说,罗紫楠露出甜津津的笑容,说这差事当然好,却又疑虑地问是谁介绍的。英曼娜瞅一眼她,幽默地说:“阿楠呀阿楠,学雷锋做好事哪有留名留姓的,你就别问谁了,关键看结果,家庭医生究竟干不干?” “娜娜,我现在是不想干,也说不出什么理由。但你非要我做这差事,你总得让我考虑考虑吧。” “你这一辈子,我看是完了。嗨,我把这么好的机会送到你眼前,却让你的忧柔寡断给葬送了。” 英曼娜摇头皱眉,说你怕什么,又不占用你正常的上班时间,市长需要时给你一个电话,登门探视问个好开个药,这是既没风险又轻松的美事,你就把握一下实践一下,试做之后若不行,找个理由推辞也不迟嘛。再说,这也是我为你开辟的一条新路子,你没走过的路,又怎么知道它是曲折还是平坦呢? “好啦,死的也会被你说成活的。我答应你就是了。”罗紫楠没好气地说。 “痛快,中午我请你吃饭。” “ 第十五章 潘玄安这几天表现的心绪不定,上班来人汇报工作时甚至走了神。刘暖冬对他的行为最为敏感。刘问他下午开会是否准时开始,潘玄安竟然反问刘暧冬谁说要开什么会?刘暖冬先是愣了愣,用手指捏捏下巴向他解释道,这每一次的例会不是您定下的一项规举嘛,您还说没有特殊情况非开不可,会议哪怕是各部室工作的简要交流。 “好呀,开吧,文山会海的,我看今后也要改变一下会风,讲求一个实效,有内容就开。今天开会通知既然已经发出,那就照常吧。”潘玄安凝神应声道。 潘玄安心情烦躁不安,其实根源来自陆小莉。自从半年前他把陆小莉调到药品设备采购科当科长后,就没太多过问她科里的事,只是十天半载地溜到海景花园公寓和陆小莉亲热一番。可最近潘玄安有点慌了神,接连几天上午收发员在送来的一叠信件中,至少有三分之二是揭露陆小莉利用职权滥购药品拿回扣和购买一些高档器械受贿的匿名信,而且居多的都是价格不菲的进口药品。有的匿名信中说她至少吃药品回扣五十万,有的估计她至少收了几百万设备费10%的好处费,总之五花八门,最后都要附上一句“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请院领导明察秋毫,尽快拔除这个恶瘤”之类的呼吁。而这几天一封封匿名信则让潘玄安的屁股坐不住了。信中指名道姓地揭露潘玄安是放纵陆小莉违法乱纪的总后台总导演,还骂道:一个是利用职权玩弄女人的官僚,一个是从仓库里爬出来的贪婪蛀虫,你们臭气相投,长期勾搭鬼混,其实人人旨知……潘玄安这时才记起来陆小莉上次死皮赖脸地求他调到药品设备科,说要曲线救国什么的,感到最近的陆小莉好象味口越来越大,大得像一个想把所有物质一口吸进的黑洞。都说无风不起浪,他估计陆小莉言行过于随便,总认为药品回扣是社会的公开秘密,法不责众。潘玄安深感不安的是,告状人把她的所作所为和自己的权力联系起来,这分明是在说我潘院长搞权色交易,这事还了得,谁又能知道内幕。在潘玄安看来,本来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如今居然有人惴测到了台面上,没准这匿名信还到处散发了,譬如散发给纪委、检察院、卫生局……一想到这里,潘玄安从头顶到脚底都有一股凉丝丝的感觉…… 惊惶的潘玄安下午哪有心事开会,满脑子都是如何掰开陆小莉那张臭嘴、逼她说个实情的话。大家在会议上交流业务工作,潘玄安没用笔记作个记录,只是大口大口地喝茶, 喝多了茶水,膀胱就膨胀,不到一个钟头上了两次厕所。第二次撒完尿,他想起给陆小莉发一条短信,请她今晚在家等着他。主持会议的刘暧冬请他讲话,潘玄安一改原来会议结束前总要进行一番慢条斯理的总结性发言风格,却稀哩糊弄地说了几句让人摸不着脑门的话,最后一声才说到点子上:散会! 天一黑,潘玄安就迫不及待地到了海景花园公寓。陆小莉误以为潘今晚来家的目的是寻欢,于是早早准备,香水抹肤沾臂不说,还单衣薄身地让双乳若隐若现,一阵撒骄后就想为潘解衣宽带。潘玄安哪有床第雅兴,一把将她推倒在床铺上,怒目圆睁地喘着粗气问她最近都干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陆小莉故作惊呀状,死撑着不认账,说前几任科长不是也被人说三道四的,事实证明没有啊,都是党培养出来廉洁的好干部,怎么一轮到我陆小莉座这个位子,就成了违法乱纪的科长。他们这帮人见风便是雨,这是对我人格极大的污辱啊!别人不信,你应该相信我,我其实是有贼心没贼胆,以前说的都是玩笑话,你岂能当真这样对待我?! “小莉呀小莉,流言蜚语我不管,可不少人现在来信告状啦,还把我与你扯上了。来信说的问题都是有板有眼的,你自己瞧瞧是怎么回事哪!” 潘玄安边说边把十几封匿名信甩在床铺上。陆小莉只看了两封,满脸愤懑地把所有匿名信撕得粉碎。撕完就翻倒在床上啕嚎大哭,边哭边骂,什么这帮人都是无耻小人之举,都是制造这堆垃圾纸的罪魁祸首。老公哦老公,我真的什么都没拿都没干,你可要顶住这帮刁民的污蔑,他们居心不良,唯恐天下不乱,无非是想逼你早日下台啊! 陆小莉这招果然凑效,让潘玄安将信将疑地说:“好啦好啦,今晚来我也只是想提醒提醒你,今后在单位说话做事要注意分寸。我对你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有你自己最清楚。”话音眨眼之间,公寓突然断电。潘玄安心有余悸地“嗡”了一声,陆小莉却“咯咯咯”地淫笑,因为她知道最近房间不知哪条线路出了问题,时不时来一下“夜幕下的哈尔滨”。没等潘玄安回过神,陆小莉已经翻身跃起,双手揉住他的脖子,娇滴滴地喊了一声“老公哦,我怕”,便顺势将他拉倒在自己的怀中…… 潘玄安认为医院医生向病人拿红包、购药品吃回扣,在当下属于司空惯见之事,只要不去捅破这扇公开秘密的窗,不仅当领导的能省去很多烦恼事,而且大家旨大欢喜。但使他警惕和忧心的是,有人居然把茅头指向了他,这里面是否班子内部出了刺头?时下吃里扒外的大有人在,问题是班子内谁敢在太岁爷头上拉屎撒尿?他琢磨:马耿就像他的名字,肯定对自己是忠心耿耿,何况他还想有竞争院长位置的机会,若没有我这一把手的鼎力推荐,很难作为候选人纳入上级组织人事部门的考察视野中;刘暧冬虽说不上对自己肝胆相照,但当初他被破格提拔为副院长,自己可没少在上级领导前对他放出赞美之辞,事后刘暧冬还多次向自己表示感激之情,就凭这关键时刻的一两拨千斤,你刘暧冬也不至于到了忘恩负义的地步吧;而班子其他成员又相对年轻,对自己长期是敬重有佳,多数还处于个人政治的成长期、业务的发展期,这些人今后更需要自己的不断提携,才有可能成大器成大业,除非有人脑子浸水。那么在中层干部、普通医生中,唯有罗紫楠是最值得怀疑和关注的“动乱分子”了。 一想到罗紫楠曾经对自己的狠劲,潘玄安的心就像山西恒山金龙峡峭壁上的悬空寺,吊在半空中没个底。在潘玄安看来,匿名信很有可是罗紫楠所为,因为她没有其它什么能耐能对自己的不满给予报复。前一段时间,潘玄安每天用少则几条、多达十几条淫秽短信骚扰罗紫楠,虽然他变换着用几个手机新号码,但罗紫楠好象已经怀疑是他。自从发了骚扰短信后,潘玄安也警觉到罗紫楠每次在医院遇见他时,眼里总是流露出对他蔑视或冷嘲的目光,哪怕他主动向罗紫楠打招呼,这种怪异的目光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有火上浇油的味道。那阵子,潘玄安不禁会滋生起做贼心虚的忐忑不安,于是他意识到这样的性骚扰游戏若继续再玩下去必出大祸。这么一想,潘玄安这一段对能满足自己心理快感的恶作剧有所收敛。 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潘玄安在这次自以为是的判断中栽了一个大跟头,包括陆小莉的撒谎也使他信以为真。其实,匿名信既不是罗紫楠所写,也不是刘暖冬所为,而是潘玄安最值得信赖的副手马耿秘密搞的“复仇计”。 事情发生在陆小莉担任药品设备采购科科长后不久。一天下午,陆小莉到分管领导办公室向马耿汇报采购药品工作…… “小陆呀,工作适应吗?”马耿故作严肃状地说: “这个部门责任重大,科长的位置也就显得相当重要,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哪。” “我明白。” 陆小莉恭维地回答:“有您的悉心关爱和正确领导,我一定责无旁贷地把工作做好,您就尽管放心呐。” “你有这种态度就好。小陆,不过和你说个实情,当初潘院提出动议时,我作为分管领导可是投你一票,同意让你当这个科长的。要知道,院内有多少人觊觎着你这个位置,还有人臆测那是一块肥肉。但不管别人说什么,舌头再大也压不死人哦。不过,也有人向我反映采购科确实存在许多猫腻问题。” “马院长,冤枉呀。科里有没有人违纪违规我不敢说,但我可是规规矩矩当这个科长,清清白白做人啊!” “瞧看你急的,我还没说你有问题嘛。当然罗,什么叫问题?问题就是有人刨根问底问出来的,或者有人缠绕不放查出来的。不过什么问不问的,题不题的,在我看来就是领导说了算,领导说你有问题时就是问题,说你没问题就什么也没有。小陆,你还年轻,路还长着哪……” 陆小莉左手背突然还被马耿伸过来的手紧紧地抓住。这意外之举,让陆小莉十分惊愕:又一个变态男人! “马院长,您松手……您没喝多吧?”陆小莉边说边想抽手,可姓马的人好象都马劲十足,她温润的手在马耿粗糙的手掌中如同泥手,是方是扁,只好任由马耿揉捏了。 “小陆,我清醒得很呦,我知道潘院对你有那种特别……哦,我的意思是潘院信赖你,特别爱护人才,领导嘛,我也一样。当然,爱才是一回事,怎么用才又是另一码事,但爱才的关键是用才。潘院毕竟年事已高,今后新院长是谁又如何用才,虽说只有老天爷晓得,可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老天爷应该安排谁。” 马耿似乎在惬意中为陆小莉上了一堂爱才用才的理论课,意思是你陆小莉别吃在碗里看在锅里的,潘玄安下台指日可待,到时这采购科长是张三还是李四,谁能说得清喏。聪明的陆小莉明白马耿的话中话,一时缄默无语,心中的怒火差点喷出了喉头,心想这几个月来自己好不容易搞到的一大块意外收入,看来也难躲这双眼馋的马眼了。既然这双马眼已经昭然若揭,陆小莉只好采取“对症下药”的办法了。 陆小莉吟声滴喃、闪烁其词地恭维道:“您真是好领导,胸襟搏大,能力甚强,潘院退休之后,肯定是你马院长当家作主了。”马耿一乐,松开了手,凑近陆小莉那张散发着淡淡玫瑰幽香的脸,诡笑之中不禁疑问:“哎、小陆,你真这么高估我?”陆小莉摇摇头说;“刘暧冬虽然是三把手,但却是知名专家。原来一把手看重的是你这二把手,这是院里上下一目了然的,可事情都在不轻易之中发生了变化,好象这三把不知什么原因和罗紫楠彻底撕破了脸皮,现在却与一把走得很近。您不想想,这一把的心越靠近三把,你这二把就越没戏。其实,在我看来现在一把对您只是表面的上的器重,听说前些日子,上级组织人事部领导来院考察工作时,潘院满口都是刘暖冬能力强业务精……” 马耿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说:“你听谁说的,一派胡言。” “听谁说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确实情况发生了某种变化。” 陆小莉开始为马耿分析“案情”了。她认为,刘暧冬最近对潘院毕恭毕敬,唯命是从,这不是他原来做人的风格。人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刘副的态度为什么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拐弯?其实目的是想得到潘院长的大力推崇。可您一直有潘院对您好的错觉,原因是潘院与刘副的关系处于紧张或冷淡时利用您的伎俩。现在情况却恰恰相反了,刘副明显改善了和潘院的关系,于是您在潘院的眼中像是燃之将尽的蜡烛,既发不出光,也散不出热,仅仅成了他需要时的挡箭牌或摆设。另外,您的年龄又稍稍偏大,干得又是行政,但医院毕竟不是喝茶看报聊天的机关,走的是专家治院、专家掌门的路子。这样一来,您自然就面临原地踏步的危机了。 马耿用有些愣滞的目光望着眼珠灵动的陆小莉,好一阵说不出话来。眼前这位连大专学历都没混到手的陆小莉,竟然说得条条是道,分析得黑白分明。马耿好象突然发觉自己在这个手下面前不仅是一个失败的领导,而且是一个很失败的男人。这样说来,自己三十多年的政工不是白干了。有人说这是生理衰老在思维方面的表现,迟钝不说,至少缺乏预见性。 “哟,真知灼见,还真不能小瞧我们的小陆哦。” “马院过奖。我只是个局外人,瞎猜而易。” 陆小莉眨眨眼,诈傻扮懵地补充说:“不过,常言道,先下手为强,既然潘院对您无情,您应该……” “陆小莉,你胡扯什么呀。”马耿忽然一脸严肃地说:“我是那种忘恩负义、下井落石的小人吗?!” “马院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您的愿望也是众望所归,我陆小莉还等着您的继续关照和提携呢。” “好啦、好啦,回你的岗位去吧。” 陆小莉心情郁闷地离开了马耿的办公室,她也拿不准自己刚才是否说了不该说的话。陆小莉走后,马耿却深陷在她那句“先下手为强”的常言苦恼之中。下手,下什么手,能扭转现在对自己竞争院长的不利境地?马耿清楚,重要的人事安排,潘玄安在上级领导面前是金口玉开,还是贬而不褒,虽然不是决定因素,但却有推波助澜的功效。那几天,马耿内心既凄惶又空荡,想不出有什么好招数。一天,他偶然看见陆小莉躲躲闪闪地进了潘玄安的办公室,又慌里慌张地掩上门,好一阵没出来,于是揣测她与潘院肯定有不正当男女关系的名堂。联想起陆小莉从一个没名堂的药品仓管员,不过两三年的功夫,成了重要部门的中层干部,没有这非同一般的名堂,你陆小莉再努力,那也是下辈子的美梦!我马耿这辈子对你潘玄安耿忠心耿耿,你却不识抬举,不懂人情,不知图报,我在你眼里竟然成了发不了光的蜡烛。妈妈的,我发不了光,就让你在黑暗中摸不清方向! 马耿虽然一时怒火难咽,但还是一声不吭地规划着心中的复仇计。半年后,他用电脑输出的一封封匿名信,就像雪片一样飘落在潘玄安的桌面上。每次发出后,马耿遇见潘玄安后就很注意他的反应。可这死老头不动声色,好象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该笑时还是摇头晃脑地笑,该严肃时还是紧绷着脸上的肌肉。这使马耿困惑,潘院为什么没找我这个分管领导了解了解情况。他忽然明白自己犯了一个目标性的大错,心想,光针对陆小莉违纪违规,若真有哪事,潘玄安至多承担一个提拔用人不当的责任,而自己搞不好要戴上管理不严、工作失职的帽子。于是,马耿调整了主攻方向,后面接二连三发出的匿名信,都是关于潘玄安与陆小莉近年大搞权色交易的点点事实。新的匿名信第一封发出后,他发现潘玄安仍然表现出我自岿然不动的表情。急火攻心之下的马耿,一不做二不休,复制了几十封,隔三差五,不仅发给了院内所有的领导班子成员,还分别寄给省市纪委、检察院、省市卫生厅局,总之能发的部门一个不留,能收到的领导一个不漏。听陆小莉那天无意中说到罗紫楠与刘暖冬撕破脸皮的事,马耿心里窃喜,嘿嘿,觉得这里边还有许多文章可做。 这几天,潘玄安被匿名信折腾的饥不择食,慵懒不振,浮肿的眼带像被墨水染黑,他也尝到了被人骚扰的滋味。昨天,省市卫生厅局的几位领导前后给他去了电话,询问医院倒底发生了什么。最后大大小小的领导都撂下了几句语重心长的话,内容基本上是大同小异,要么要求他注意各方影响,要么是必须维护医院稳定,要么是需要改进工作方式,要么应该做好群众的思想工作,等等等等。上级领导虽无明显的批评之语,却也表达了内心的关切之意,毕竟院内有人告状不是一件荣光的事,至少当事人的形象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害,何况这种匿名信像幽灵一样时隐时现,查无源头,探而无踪,这一点使潘玄安大伤脑筋,恨不得一把揪出麻烦制造者,可人人脸上喜怒哀乐与平日无妨,难以分清敌友,可谓明枪已躲,暗箭难防。潘玄安隐约感觉到,医院其他领导好象也知道匿名信的事,却没有一个人敢向他询问匿名信的事,全当没发生过什么。他想,如有人提及此事,至少自己可以作个解释,甚至可以随水推舟召开一次班子会议,逐一逐条严辞驳斥,以视正听。但现在这种欲说不能的难堪局面,大有于无声处听惊雷的味道,要么任由匿名信泛滥成灾,谁也管不了谁,要么哪天突然爆发,真的被陆小莉搞得身败名裂。 静观其变,探测虚实,也许能使告状者露出马脚。于是潘玄安叫来了刘暧冬,请他汇报一下最近罗紫楠的表现。 “潘院,您指她的工作?”刘暧冬问。 “当然。” “依我看,遵守制度,工作认真,不能说表现不好。” “情绪怎么样?” “情绪?”刘暖冬疑惑地说:“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比如说,她的情绪最近有没有大的波动,行为有没有特别异常。” “这方面我确实不太清楚。不过,这和工作表现有关系吗?” “噢,我只是随便问问,没别的意思。” 潘玄安怔怔地看着刘暧冬又开了腔,含糊其词说了一大堆,让刘暖冬听后有点摸不着边际的话,比如有没有听到其他什么风声,有没有人散布对院领导的不满情绪,或者扰乱医院稳定的不妥言论……刘暧冬立即表态,医院一切正常,至少他分管的部门是如此。不过,刘暧冬话峰一转,好象收到一个署有“知情者”的匿名信。他慷慨激昂地说,嗨,潘院,信上罗列的所谓事实,简直是无稽之谈,打死我都不信!您为人谦虚正派,做事秉公无私,这是院内上下有目共睹的啊。再说了,提拔陆小莉当科长的事,一是部门岗位需要,二是班子集体研究,哪里像信上揭露的是什么权色交易吧。还有,什么贪污受贿之类的东西,哪就更离奇了。我们医院是市级文明单位,什么叫文明,那是医院制度健全完善,科学管理有方的标志呦,药品设备科岂能像告状者说的成了您与陆小莉掠夺国家钱财的黑窝嘛。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有种署出真名实姓来,我倒想看看他的狰狞面目。但我断言,小人没有这个狗胆,所以我就根本不把匿名信当回事,把它当成拉圾处理了。潘院,您就放心,若上级真派什么人来调查,我第一个站出来为您澄清是非! 潘玄安刚才冷若冰霜的心,被刘暖冬这番如火似阳的话给弄得暖烘烘不说,还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泪水,两双老眼湿润湿润的,仿佛看到当年抗击非典的危难时刻,有人挺身而出地站在他的跟前发出誓言:潘院长,让我先上! 潘玄安目送着刘暖冬离开办公室时,刚刚轻松地嚼口茶水,就听到有人用手敲着门。他一抬头,看见是马耿站在门前。 “有事?” “噢,潘院长,我有重要情况必须向您当面汇报。不知您有空否?” “来来,坐坐,别说什么重要事,就是忙里偷闲,聊聊天也不为过嘛。” 马耿故作严肃,关上门后,蹑手蹑脚地走到潘玄安桌前,脸色凝重之中还露出几分焦虑状,说是关于匿名信的事需要当面呈报。潘玄安一听,耳根生热,心里有了底,便示意他坐下慢慢说。马耿的举动确实使潘玄安颇感一点意外和惊喜,因为这是院内第一个主动向他汇报匿名信的人,刚才刘暖冬是在潘玄安的暗示之下说出的,而不是主动汇报的。 马耿说完匿名信的内容后,表现出一副比刘暖冬还要十倍慷慨激昂的样子,愤怒之声是配合着拳头在桌子上连续砸几下而发出的。“潘院,这些告状人算什么东西?妈妈的,竟敢无中生有,捏造事实,抹黑领导。依我之见,对这种无理取闹、败坏风气的行为,决不能姑息迁究,必须一查到底,让制造事端者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以扶我医院正气,还我领导清白!” “建议不错,刘副已经向我汇报这件事了。”潘玄安浮现一丝笑意问:“不过,你看从何下手,又怎么个查法?” “这?”马耿一时语塞,露出无奈脸色。 “所以嘛,你的建议是很幼稚的想法。再说了,告状是一个人的权力,写匿名信也是别人的自由,我想过,即使查出个什么张三李四来,你又能怎么样?另外,此事若处置不当,弄不好还要被别人扣上打击报复反腐之士的大帽子。” 马耿内心极度的懊恼、悔气。一方面,他没想到刘暧冬又抢先一步向潘玄安献礼表忠心,另一方面,他对潘玄安笑讽自己的建议很幼稚感到愤愤不平。妈妈的,潘老头你不知好歹,别以为安然无患了,好戏还在后头呢。于是隔天之后,马耿发出了关于揭露潘玄安、刘暖冬在处理罗紫楠医生的医疗事故中,两人为讨得这位“院花”的欢心,暗地相互争风吃醋等新内容的匿名信。信中还把罗紫楠副高职称落选、停职在家待岗、提交检查报告,最后又从轻发落恢复工作的事情联系起来,编造出这是潘、刘两人和罗紫楠发生不正当男女关系的结果,并分析这是院领导利用手中大权,威逼、蹂躏一位有夫之妇的恶劣行为,最后还总结出权色交易是当前一些领导干部腐败的新现象新特点,呼吁上级纪检部门尽快查处人民医院的这起权色腐败案…… 潘玄安、刘暖冬是在下午上班不久,仅相差几分钟同时收到这封匿名信的。刘暖冬办公室与潘玄安只有一墙之隔,所以他一拐门就坐在了潘院长的桌前,向潘汇报。马耿故意拿着匿名信也来了,他以为捷足先登,抢功“报喜”,一进门看见刘暖冬,不禁心生怒气,恨不得把他揪起来扔出窗外。 简直耸人听闻!罗紫楠也是下午上班时收到了这封匿名信,她看后十分震惊和愤怒。她气愤难消,拿着匿名信冲到刘暖冬办公室,见没人,转身又冲进潘玄安办公室。 “正好,你们三个领导都在场。刚才我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不知你们领导有否收到?我想应该要收到,诬告我和领导发生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我只想说说自己的看法,你们当领导的,必须调查事实真相,澄清匿名信中罗列的不实之词,还我一个清白!”罗紫楠因为愤怒使声音变得颤抖起来,她斩钉截铁地说:“如果你们领导无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我将向上级组织反映!” 罗紫楠说完,含着泪扭头就跑,她不想听他们的任何解释。 罗紫楠的突然造访,使潘玄安、刘暖冬顿时瞠目结舌。他们根本没有料到罗紫楠也收到了这封胡编滥造、不堪入目的匿名信,毕竟信中的污蔑之词主要针对的是领导,并非罗紫楠,但既然揭露的是所谓权色交易问题,又不能不涉及到罗紫楠。一旁的马耿故意表现出一副震惊状,罗紫楠出门后,他向潘玄安提议立即开个班子会,专题研究查办这个扰乱医院正常工作次序的告状行为。 “潘院,不能再无视这种无法无天的恶劣风气任其泛滥成灾了。我以为医院要专门抽调一些人,成立事件专案调查组,不仅要给罗医生一个说法,而且更应该还您和刘副的一个清白。您是我们的班长,这些小人污蔑您,就是对整个领导班子形象的抹黑和丑化。您能心平气和、胸怀大度地对待此事,我可愤怒无比,如果不彻底查出事情真相,我这分管院精神文明工作的领导会愧疚不安的!” 潘玄安一拧眉头,不冷不热地说:“马副呀马副,你就别给我添乱了。你以为医院是公安局、是纪委检察院啊。这里明摆的是,匿名信从文字、表述、口气看,就是院内某个人的所为,发泄的是个人私仇,罗列的罪名罪证都是杜撰编造的。依我看,就随他告去吧,一封匿名信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只要我们班子团结,暮州的天塌不下来,人民医院还是人民的嘛!” 刘暖冬也一旁附和潘的态度,说为了一封匿名信开班子会议,还要成立什么调查组,院内的干部职工会怎么看我们的班子?肯定认为我们领导在小题大作。其实,我们这么大的一个单位,出一两个道德沦丧的败类,也属正常之事。时下,哪个单位没有出几个写匿名信的疯子?如果现在我们自乱阵脚,搞得全院上下人心惶惶,不就正中告状者的险恶用心。从最近连续收到的匿名信看,此人也非同一般,既不是一般 第十六章 暮州消费快报虽然经过崔总编的幕后攻关,拿下了工商局的年审营业执照,但除了绿之林房地产公司江流的广告上了几次版面外,其它吸引眼球的大宗商品广告也是屈指可数。这是甄淦青为了安抚英曼娜而对暮州数十个公司老板暗示的效果。甄局长说的很巧妙,据内部透露,快报现在处在高负债经营的状况,面对的又是低层次的读者群,你们这些公司多是高端产品,广告应该上权威媒体才是,哪一天快报经营难以为续,收不抵债,突然停刊,宣告破产,你们的血汗钱不就打水飘了。我的建议只供你们参考……起初几位老板不信,报社破产还有房产,现在房产值钱,跑不了的。甄局长见此,把快报的营业执照公开出来,原来快报两千平方米的三层办公小楼是租用的。 崔总编除了为报社没有大广告而发愁外,这几天还为这租用的办公楼突然冒出建筑手续不全的问题大伤脑筋。上午,市城建管理监察中队第二次派人来,说这幢办公楼当初建楼报批手续不全,属于违章建筑。根据近日市政府关于创建文明城市、清理整顿违法违章建筑的通知精神,这幢办公楼属于拆除之列。来人是中队长,个小身壮,寸发平头,满脸横肉。他气势凶悍,态度强硬,把违章处理意见通知书交给崔总,要求报社在半个月之内搬迁。走时,他们还交代手下在报社内外的几处墙壁上用红油漆写下:违章建筑,拆除! 债有主,冤有头。焦急之下的崔总,通过电话联系上了房主光老板,要他出面与监察中队协调解决建筑手续不存的问题,否则报社一时难有落脚之地。本来这事确实与快报搭不上勾,快报十年前就搬进这幢办公楼,因为是租用的,所以当初崔总没有叫手下认真与光老板核对楼房倒底是否手续齐全,于是签下每年六十万、隔年递增5%、年底前一次性交纳下一年度租金的合同。使崔总头疼和愤慨的是,光老板说自己人在国外考察,没有三月半载回不了家,又说当时这幢破楼连买带装修只花了几十万元,我什么老本都捞回来了,这事现在对他来说无所谓,城管要拆要留随他们去吧。最后光老板还用假惺惺口气说:“总编大人,我真想为你排忧解难,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你就另请高明另想办法吧!” 光老板把话讲到这份上,崔总有一种被人欺凌和大祸临头的感觉。一是报社若搬迁新地点,不说时间半月来不及,今年提前交纳的租金约余六十万肯定成了光老板的出国考察费了;二是这次清理整顿违法违章建筑是市政府行为,报社即使找到市建设局也难以改变什么,何况真正的当事者又是光老板,可他明言补不补这幢破楼手续无所谓,那么自做多情的报社又怎么能摆平建设局?崔总思来想去好半天,也想不出破解难题的招数,唯一就是再找攻关能力甚强的英曼娜,碰碰运气,哪怕向她跪地求饶也在所不惜。 英曼娜这几天心情特好,在董莫明看来她是兴灾乐祸。自从甄淦青将摆不平崔总的问题推给董莫明后,英曼娜就死缠着董莫明不放,多次邀他到总统套房,要么嗲声嗲气嚷嚷没个完,要么大展春光来个以柔克刚,总之使尽万种风情,目的只有一个,要他修理修理当代的“杨白劳”崔总编。开始董莫明被她缠得晕头晕脑的,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只好挑明自己真实的想法,报社毕竟不是“林家铺子”,建设局也不是法庭公堂,往大说,都是党领导下的单位,要罚要整快报,还必须有一个十分充足的依据和理由,使他们哑巴吃黄连,有苦无处诉。女人呀女人,我看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连“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个浅显道理都不明白。 事情有时就这么巧合。没过几天,市政府根据市委要加强城市精神文明建设,争创全省城市精神文明先进称号的决定,批示市政府要重点抓好整顿市容市貌工作。市政府为贯彻这一精神,以清理违法违章建筑为突破口,以点带面推动市容市貌建设。为此,市政府召开专题会议部署这项工作,出台了相关的政策,提出近期这项工作务必见实效。建设局是承担任务的主角,公安、检察、工商等均是配合单位,董莫明岂敢高忱无忧?按照清理整顿目标,任务又必须在两个月之内完成。建设局为此连续开了三天会议部署工作。作为一局之长,董莫明自然是披挂上阵,亲自操刀,频发军令。他在会上高调发号:“诸位,听清楚喽,我们局的任务是为全市争创先进称号打响的第一炮,这第一炮若是哑炮,拖了整个争创工作的后腿,呵呵,别怪我无情无意,你们就主动脱下乌纱帽来见我!” 董莫明的强悍作风还挺管用,仅几天功失,监察中队就基本把全市无审批手续、无证照或手续、证照不全的违章建筑摸清看透了,不查不知道,查了吓一跳,全市大大小小的违法违章建筑竟有上百个之多。董莫明在审核送来的材料中又意外地发现消费快报的办公楼房属于审批手续不全的违章建筑。他随即派人到报社了解,方知这是报社的租用楼房。对这种楼房的处理,如果条件成熟,补办一下手续,可以不划入拆除范围。所谓条件成熟,就是房子原来属于合法但不合规,只要目前房子本身不影响市容市貌,房主在规定的期限内交纳一定的罚金后,再补办一下手续即可。董莫明见发出通知七天期限已过仍不见主,于是在一大叠准备拆除违章建筑的处理方案中,特意用红笔在快报办公楼名称上打了一个圈,意思是要重点查处。要拆楼,自然要先把楼内的人“斩尽杀绝”。于是他亲自挂电话给手下的城管监察中队发出指示。 “宝贝,我可是费尽心机,为你出了这口恶气。今晚,哈哈,你准备怎么报答我噢?” “急什么急,局长大人下达的指示,我英曼娜还没看到效果呢。”英曼娜接到董莫明在电话里色迷迷的声音,又口讥相讽道:“弄不好半路上又杀出一个程咬金,您可别像甄淦青那样吓得撒出一泡尿来,湿透了整条裤子不说,最后连一句冤枉的人话都不敢喊。” 英曼娜在公司接到董的电话,心情自然好起来,只是担心崔总诡计多端,没准又乱舞十八般武艺,通过什么祖传绝技,逼着这帮戴乌纱帽的家伙不得不丢卒保车。闪过这样念头的英曼娜,于是顺口给了董莫明一个暗示,也算是给他打了一个预防针。董莫明不以为然,他说自己有市政府的尚方宝剑,谁怕谁哦,你等着瞧,好戏在后头哩。 英曼娜做梦都没想到,董莫明的话还真的灵验。第二天一早,崔总编亲自推开彩虹公司的门,要求见英曼娜。 “有约吗?”厅堂接待客人的聂小姐问。 “哟,英主任,”崔总立马改口道:“噢,见你们英总还要事先打招呼啊?” “你不预约,也许她不愿意见你,你不是白跑一趟了。” “不会吧,你就给她一个电话,说一位姓崔的老领导有事求见。” “好,请您稍后。” 聂小姐拨通了电话,照搬崔总的原话。她拿着电话,只是一个劲地“嗯、嗯、嗯”点头。她放下电话,转告崔总,英总手上正忙,请他稍等片刻喝口茶。但崔总坐下后,喝了一杯又一杯茶,时间十分又十分地过去,差不多等了一个钟头,还没有英曼娜通知见面的电话。崔总紧绷着臭脸,知道自己被英曼娜嘲弄、污辱,几次踱着方步到大门前想一走了之,可一想到霸气十足的城管监察中队,他的心就开始发怵,颤抖的双脚又缩了回来。崔总实在咽不下悔气,一扭头,冲进了英曼娜办公室。他看到英曼娜正悠闲地一边翻着快报,一边啃着零食。 “哇,是崔总,久违久违了!”英曼娜扔掉报纸,起身上前,故作脸眼生辉地说:“来时怎么也不事先打个招呼,好让我到大门口恭候您哪。来来,坐坐。” “谢啦英总,没想到你还真惦记着我这个老家伙。” “您可不是什么老家伙,是我今生今世难忘的老领导,我不惦记着您,谁惦记着您呦。您瞧,您的快报,我是每天必看,越看越好看,尤其是广告版面,越看越高兴呀。虽然见不着几宗大广告,但留下的小广告多多少少也能挣几个子。崔总,时下赚钱不容易啊,有赚几个子总比没有的好。我说得对吗?” “对、对,版面空着,也是空着……”崔总尴尬地似笑非笑,心里却在诅咒她,你落井下石,不得好死! 英曼娜暗自沾喜,呵呵,崔屁精呀崔屁精,你也有低声下四求姑奶奶的这一天啊!她知道崔总来此目的,却故意扯到广告,其嘲讽和讨债的用意,崔总自然是心知肚明了。但为了危在旦夕的办公楼命运,尽量挽回数额可观的损失,崔总还是做好了人格被羞辱的思想准备。于是,他把近日市城管监察中队要拆除报社违章办公楼的事,一一向英曼娜和盘托出,说这件事使报社陷入崩溃的边缘,最后希望她看在曾经与她朝夕相处的报社兄弟姐妹份上,一定鼎力相助,疏通疏通关系。 “崔总,不是我不帮您呀,我与城管没有打过什么交道。” “据我所知,城管中队属于市建设局管辖,你就帮我通过其他关系试试。” “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能量,更不像您想象的有那么多关系。” “你的攻关能力,报社上下旨知,我真的很佩服你。只要英总愿意帮,相信没有过不了的坎。”崔总说着,声音又忽然有点梗呛:“我知道,在广告提成上我考虑不周,处理确有欠妥之处。但报社收入不景气,班子内部意见又不统一,所以……” “所以今天崔总准备兑现20%提成,归还应该属于英曼娜的那份六十万的报酬,对嘛?” 英曼娜抢过崔总还没说完“今天来是向你道歉”的话尾,以便掌握场面上的主动权。崔总一听,眉头紧拧,点支香烟,一副难堪样。他吱吱唔唔,最后说报酬可以事后再协商。英曼娜脸浮异色,端起茶杯,咕噜一口把水灌入口中,真想把口中的茶水喷向崔总那张干瘪乌黑的脸。 “哎哟,我以为崔总今天诚意十足,连转帐支票都捎上了。没想到,您学会了赖之舟的空手道,出招了。可我没兴趣接招呀。” 英曼娜喊来了聂小姐,请她送客。崔总一急,拱手向英曼娜示意,说事情好商量好商量,只要能摆平城管,补齐所有证件,报社如数兑现原先的提成。英曼娜早已预计崔总会来这么一手,心想,当初白纸黑字的提成之事崔总都能反悔,今天我若重犯昨日的错误,姑奶奶不成了十足的傻瓜? “崔总,您和我讲起条件了。”英曼娜一挥手说:“我以为,兑现提成与拆迁房子是两码事,岂能混为一谈?不过,报社能不能兑现我的提成,表示的是诚信的问题,若无诚信,我又有什么理由帮助报社摆脱目前的困境呢?何况我现在不是报社的干部职工,更无此义务和精力管到什么拆迁不拆迁的事情。崔总,您可听清楚喏,求人做事要先解决个历史遗留问题,这样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当代雷锋心态才会得到平衡噢。换言之,就是报社必须先兑现我的六十万奖金,解决麻烦之事才有下文。您看意下如何?” “报社现在一下子拿出六十万确有困难,你就不能再当一回菩萨,发发慈悲,可怜可怜一下我这个整天为报社发愁的老人?”崔总几乎是乞哀告怜地说。 “算了吧,当初我为报社为你崔总立下汗马功劳,到头来却两手空空被赶出报社,你们哪位领导当过菩萨,哪位员工发过慈悲?我想象你们个个是兴灾乐祸,把我英曼娜当成是一个可以任人宰割的蠢猪!就这样吧,英曼娜现在不欠任何人的情,我的条件不可改变,否则今天免谈!” 吃了闭门羹的崔总编,像一只斗败的公鸡,拖着很沉很缓的双腿离开了彩虹公司。他在跨出公司门口时,好象听到英曼娜在背后朝他喊一了句话:崔总慢走呀,我等您拆迁的好消息。在崔总看来,英曼娜现在是在羞辱报复他,这种结局也是他事前的预感,虽然心情一时颓废苦涩、沮丧至极,但他忽然又有了死而复活的灵感,脚踩悬崖边未必是跳崖的一刻。他想,报社是国有事业单位,跨不了也死不了。不信,咱们就走着瞧。 崔总明知今天冒着被英曼娜羞辱的风险而单闯彩虹公司,也是迫于无奈无措之举。市城管监察中队第二次发来了通牒令,还多次派人来快报喊话后,崔总找过市委宣传部,想争取部领导出面帮忙解决。但不知内情的领导态度很明确,大概的意思是:此次精神文明创建工作,宣传部只负责牵头相关部门进行阶段性检查验收工作,至于市建设局如何抓落实,他们会执行具体的政策和标准,不可能乱来一通,如果他们要拆自然有拆的证据,要留应该也有留的理由。宣传部若干预刚刚开始的市委市政府部署的工作,这恐怕不太好。再说了,真要解决这件事,也应该是市领导的职权,党委部门不能越权。当然,办公场所确实关系到办报的大事,报社的经济问题,建议你们自己向主持市政日常工作的赵焱副市长反映一下情况,看看他是什么态度…… 崔总记得自己几年前和赵焱副市长有过一面之交,还亲自就城市建设规划等工作话题采访过他。当时,采访结束后赵副市长还热情地握住他的手,说非常感谢新闻单位对市政工作的大力宣传,今后快报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助解决的尽管开口,只要能办得到,嘿嘿,不就是一句话嘛。赵副市长的承诺毕竟几年过去了,都说贵人易忘事,何况后来赵焱又升任了常务副市长,没准这权力一大,官架子就跟着大,这是时下官僚们普遍存在的通病。事到如今,无计可施的崔总,只好死马当活马,提心吊胆地走进市政府办公大楼,想找赵副市长帮忙解决。市府秘书处的人说,赵副市长最近身体欠佳住院了。“住哪家医院,他家住哪里?”崔总想进一步了解具体情况。秘书处的人一翻白眼,不理不睬地哼一声:“喂,我看你这老头有病呀,公务之事,请你侍赵市长康复上班后再来吧。” 心急如焚的崔总抽了一支烟,忽然又想起上次因暮州日报关于罗紫楠医生收受红包失实报道的纷争,英曼娜曾想委托自己帮忙协调日报总编与医院化解不和谐之音,为这事英曼娜曾请刘暖冬和自己吃过饭,算是有过一面之交。但后来医院与暮州日报立马要对簿公堂的险情不仅很快化险为夷,而且后来又上演了莺歌燕舞的一连串正面报道,这使崔总至今弄不明白其中有什么奥步,英曼娜后来也没向他说明这件事。于是,回到办公室的崔总,一边大口大口地吸着烟,一边在一大叠的名片中翻找到了刘暖冬的名片。他拨通了刘暖冬办公室的电话,先自报家门后又扯起半年前那个晚上英曼娜摆宴请客的情景……刘暖冬说,赵焱副市长前一段确有住过院,是心脏不适,不过没什么大碍出院了,听说现在他在家疗养,不过赵副市长具体家址不明,您不妨问问市政秘书处的同志……崔总编啊,你问我,我问谁?我这里只是疗伤治病的医院噢。 崔总一番谢语之后,心想刘暖冬的言外之意,与秘书处“你这老头有病呀”的话如出一辙,意思都是管不了也帮不了这个忙。只不过话在知识分子和那些当官的嘴里,一个吐的文雅一点,一个说的霸气一些…… 妈的,今天碰到了这等霉运,只能怪自己命苦。不是有一句顺口溜:命苦不能怪政府。心灰意冷的崔总,真有大祸临头的感觉。他想,报社若在自己手中一声轰然崩塌,自己提前退休回家抱孙子是小事,这几十号人瞬间成了街头无业游民那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而且难以想象的是,届时不明是非曲直的人,不会高声厉色地怒骂:“崔他妈的不顾员工死活,算什么领导,你不给我们留活路,我们非掐死你不可!”另外,一想到这几天,城管那帮家伙像一群饿狼,时不时窜进报社纠缠不休,有瞪眼珠吹胡子的,有拍桌子骂娘的,弄得报社上下是鸡犬不宁,人人惊惶不安,搞编辑的无心编稿,做校对的心不在嫣,报纸还接连闹出了一幅张冠李戴的图片新闻和文不对题的文章笑话,就在昨天,头版头条的大标题更是险象环生,差点出了严重的政治性错误,最后的签付清样把国务院总理错成了国务院总经理,要不是自己脑子多了一根弦,把“经”字给揪出来,今天恐怕写出三份深刻检查,也过不了宣传部这道关。崔总霍出去了,心想没有一个安定的环境,怎么能办好报纸?随即他喊来了财务,交代立即到银行取十万块现金。财务莫明其妙地问他拿那么多钱干什么?崔总把烟头一拧,板起面孔大声吼道:“你罗嗦什么?你不会认为我取这笔款是为了贪污或嫖娼吧。我拿这笔款,是为了救报社、救报社!” 英曼娜讵料不到崔总竟然会提着十万现金来到公司,还满是一副凄凉哭泣的神色向她求饶。崔总的意外之举,着实使她暗暗吃惊。签了字,收了钱,英曼娜的态度自然缓和了许多,但她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琢磨着眼前这个崔屁精,究竟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还有五十万的奖金难道又成了他讨价还价的筹码? “崔总,您真行,就这十万块想打发我?” “英总,报社确实困难得很,这你是知道的。我今天是顶着巨大的压力,没和班子其他领导通气就提来了十万现金。一来是表示我的诚意,希望你能出手相助;二是兑现原来你的部分奖金。因为确实目前经费困难,所以只能缓一缓,待此事办妥之后,报社一定在短期内全部兑现余下的五十万。你看如何?” “崔总可是文化人,您难道不明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道理?” 英曼娜眨眨眼,盯住满面烟雾愁云的崔总,见他默不着声,于是灵机一动,来了一个折中方案,逼崔总表态。她直截了当地说:“违规办公楼明摆有两种处理方式,软处理就是报社罚点小钱,补办手续证件,继续开辟快报发展的美好前景;硬处理就是大慨十天后,报社肯定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城管按时开动推土机把楼房拆毁铲平,快报从此消失在暮州人民的视野中。当然,这是我英曼娜不愿意看到的情形。软处理再说具体一点,就是我英曼娜高风亮节,不计前嫌,为报社寒冬送暖,搞定城管,办妥手续。你崔总知恩图报,恪守诚信,为彩虹隔日付款十万,还我奖金,共享和谐……崔总,这个方案好耶,即满足了双方的渴望,又体现了‘尽度劫波情意在,还款一笑泯恩仇’的精神。虽然我改动了诗句中原来‘兄弟’‘相逢’的关键词,但都是您逼出来的。” 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崔总,被逼得像一头受伤的狐狸蜷缩在墙角里悻悻地舔着伤口。他仿佛听到推土机发出刺耳的隆隆声,看见形如螃蟹的铁铲无情地撕裂脆弱的楼躯,然后办公楼“轰隆”一声在灰飞湮灭中坍蹋……崔总疾口同意了英曼娜的条件。他别无选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至少此时此刻他是这么想的。英曼娜伸手从抽屉中取出昨天就起草好的还款协议书,要崔总在上面签字画押。她早已预料崔总会不过多日再来彩虹,自投罗网。 “好,您这么一签,咱们不就合作愉快了吧。”英曼娜笑意盈盈地说:“崔总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六十万不就是快报的几个广告版面钱嘛。” “英总,那就先拜谢了。”崔总说完,在心里愤然地骂道:英曼娜,你有种! 签完简单协议书,崔总暗自决心:这余下的提成能拖就拖,事不完妥,决不付款;英曼娜则窃喜,这提成能拿回多少算多少,拿完和你崔总说拜拜,谁也不欠谁的。 崔总走后,英曼娜亢奋不已地给董莫明去了电话,局长大人,本姑娘今天初战告捷,嘿嘿,一不小心就挽回十万块的损失,厉害吧。她还仔细描述了刚才崔总的种种狼狈相。董听后大笑,亲爱的,你够狠,寸金必争,今天不仅日进万金,而且还解了心头之恨,我向你表示祝贺噢。不过,革命尚未成功,英总还需努力呦……好,就看局长大人是否继续为我这弱女子撑腰打气了……好噢、亲爱的英总,今晚咱们应该庆祝热身一番才是……热你个头,局长整天想的都是歪门邪道,告诉你,本姑娘今天是例假在身。不过,崔总完全兑现奖金之日,就是本姑娘与您狂欢之时…… 英曼娜放下电话正得意之时,张不唤突然闯了进来,这使她感到大煞心情愉快的好风景。 “喂、张不唤,你烦不烦呀,怎么又来纠缠我?!” 张不唤坦言,本来确实没想再来,也没有脸再来,但今天还是走投无路不得不来。他说,上次在医院给了一万块钱,我抱着孩子回老家,可老太婆才带了三天孩子就病倒了。没办法,老骨头比竟年龄不饶人,住了半个多月的医院,这一万块也就泡汤了。今天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流落街头当乞丐吧。我现在穷光蛋一个,也无所谓面子还是形象问题。可你不一样,广告公司的大老总,熟悉你的人会贬低你,这英曼娜的老公怎么会如此落魄,她怎么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就算家里养一只宠物也不会饿死,何况曾经他们还是三拜天地、摆过二十八桌喜宴的夫妻。 “放你个娘稀屁!”英曼娜猛拍一下桌子说:“张不唤,你他妈的真是个无赖之徒,你风光发财的时候都跑到哪里去了?现在你堕落了,失败了,身无分文了,就来我这里发什么人言可畏、夫妻恩爱的狗屁理论。说穿了,你想榨我油,骗我财,找错门啦!还是送你上次的那句老话,什么时候发了洋财,再来和我办离婚手续!” 张不唤脸露绝望之色,好象身体又晃了一下,像上次一样要昏倒在地。英曼娜惊诧,差点跳起来喊道,喂、张不唤,你别装神弄鬼的,今天就算你死在我跟前,姑奶奶半个子也没有!张不唤又“扑通”地跪下,眼里漓满泪水。他抽泣着,哀求英曼娜再给她一万,哪怕八千也行,帮他再度度难关。 “张不唤,你不要没完没了好不好?我看你真不要脸!” 英曼娜用手指摁住气得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向他发泄心中的怒气。 “曼娜,我这是最后一次。不信,我可以立下字据,下不为例。” 英曼娜被张不唤这种撕破脸皮、死缠烂打的乞讨法,弄得心境疲惫,焦躁不安。她心一横,要张不唤画押为证。她想,今天太可笑了,居然两个老爷们向自己低头签字画押,一个还款,一个讨钱,一个拱手,一个下跪,姑奶奶今天成了施恩行善的皇母娘娘了。张不唤拿到了一万块钱后,连感恩谢话都没说,一埋头就走了。在英曼娜看来,他是一个饿汉找到了一位大方的东家,如不给他一碗粥,恐惧这门都关不上了。 英曼娜喝口水喘口气,想松懈一下心情,办公室的金属门又响起了几下有节奏的敲门声。英曼娜一听,又恼怒成羞地骂:“喂、张不唤,你不能前脚拿了钱,后脚不认账,你要是再无理取闹,我就报110啊!”正骂之时,聂小姐打来电话说,一个相貌非男似女的人一听我说你在,有些神经质,没经同意就窜了进去……小聂呀小聂,你怎么又放进一个疯子!你是搞什么吃的吧……英总,我拦不住他…… 英曼娜见门敲得急,只好上前开门。这一开,英曼娜惊鸿光芒,欣喜若狂,站在眼前的竟是几个月来销声匿迹的游然生! “哇噻、艺术家,你也太浪漫太消遥了吧,连招呼都不打,和我玩起了人间蒸发的游戏,这几个月都跑到哪里看模特写生了?” “没想到你自立山头,当上老总不说,还把我视为一个疯子。你未免也太残酷太残忍了吧。”游然生说完一掩门,情不自禁地一把将英曼娜拥入怀中狂吻。英曼娜正想推手之际,听到聂小姐在门外边敲边喊,游然生这才从激情酣畅中松开双手。英曼娜理了一下头发,开门后聂小姐直指游然生。 “英总,就是他,一个像疯子的人!” “哦,小聂,他不是疯 第十七章 英曼娜根本想不到罗紫楠会来电话说她要请客,在她听来这声音别有一番奇特。好呀好呀,咱白衣天使也开始懂人情世故了。 “阿楠,你请客的理由说说,是评上高级职称还是被重用提拔,还是严铁心浪子回头了?”英曼娜兴奋地在电话里叫着。 “你来了就明白。”罗紫楠也戏弄地说:“噢,对了,你别忘了带上那位发了财的新交啊。” “吃什么?” “你不是喜欢那个什么叫涮来涮去的什么的东西。” “嗨,那叫涮鱼锅,刚刚时兴的美食。” 傍晚,英曼娜开着“莹莱”车和游然生到离市中心不远处一家新开张的名叫“开心鱼涮涮锅”吃饭。一进大厅,英曼娜突然看见张不唤和一位陌生女人在一块涮鱼锅,你来我往的,那高兴样亲昵状格外招人,气得英曼娜冲上前,端起桌上的饮料杯泼向张不唤的脸,怒目圆睁地盯住不知所措的他骂道:“张不唤,你是一个无耻的骗子,真叫人恶心!” 张不唤被英曼娜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打懵了,待拭去满脸泡沫时,他只看到英曼娜疾步离去的身影。 英曼娜和游然生出了大门,遇见了正从的士下来的罗紫楠。 “哎,游然生,原来是你呀!”罗紫楠惊喜地喊:“听娜娜说,你发大财了。” “我靠,你看我这酸样,能发吗?没破财,哈哈,就算上帝保佑我了。” 见英曼娜皱着眉头,怒色染面,罗紫楠不知道自己刚才说错了什么。“咦,英总经理,我没得罪你吧。” 罗紫楠明显感觉英曼娜心情不佳,正想再问,一旁的游然生像是突然醒悟过来,骂了一句:“妈妈的,看我进去修理修理他!”说完,他欲转身冲回店内。 “喂、喂,修你个头,你想打砸抢,准备坐牢呀?!”英曼娜制止地吼道。 “打谁?”罗紫楠不解地问游然生。 “嗨,不就是张不唤嘛。”游然生点燃烟说:“他又骗了娜娜一万块,现在正和一个女人吃饭。” “走吧,换个地方,这里让我倒胃口!”英曼娜愤懑地骂道。 游然生驾着“莹莱”车离开了市中心,英曼娜建议到市郊一个偏僻、不障眼的农家店吃野味。这是董莫明曾经带英曼娜来过的地方,所谓农家店就是吃山珍,除了各种毒蛇外,董莫明当时还要了一只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穿山甲,来了一个不放其它佐料的原汁原味清水煮法。董风趣对英曼娜说,亲爱的,你这个人呀什么都好,但最大的毛病就是内聚炽热肝火,外露暴躁睥气,所以啊,要用功效极强的清热解毒之窃山甲,来穿你的肠,捣你的肚,灭你的火…… 路上,当罗紫楠说出今天高兴请客是为了办妥离婚手续的缘由时,英曼娜惊呼一声:“哇噻,离婚,太好啦!”前面的游然生误以为是英曼娜想离婚,惊喜激动不小心来了一个急刹车,使她俩险些撞到前座。英曼娜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故,游然生刚回首疑问一句,脑后勾就挨了英曼娜送来的一个响掌。“喂,你不要我们的命啦,阿楠离婚关你屁事,开好你的车!”游然生一边启动了车,一边懊恼地嘀咕:“娜娜,我以为是你离婚,为你骄傲自豪嘛,谁能想到是阿楠……” 小车开到挂着两盏红灯笼的农家店大门口,火眼金睛的英曼娜一眼发现院落内停放着一辆熟悉的车身,便立即叫游然生打开远灯,果然董的专车车牌号一目了然,于是她急叫游然生停车倒车。游然生不明缘故,只好把车倒在大门口外等候。英曼娜下车时吩咐他们在车上稍候,她还编造了一个自圆其说的谎言:“想口福穿山甲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买卖这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属违法行为,我们虽然是吃客,但也算是违规者,还是慎重为妥。我先到里面观察观察。” 英曼娜避开光线,像猫一样进了院内。她无非想证实一下里面的人是不是董莫明,若是他,又和谁在一起吃野味撒酒疯。店内灯光有点昏暗,她挨进窗台前却没看清小店内是谁,这时她却听到窗内传出董和一个女人一起发出的轻浮淫意的笑声。英曼娜顷时怒气冲喉,想破门而入,又立即止步犹豫,想到崔总五十万还没有如数兑现,自己岂能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争宠而使巨款付之东流?这样自己不就白白成了他肆意蹂躏的愚民?英曼娜恍然大悟,其实自己真正所要的东西,在董莫明那里就是简单的权色交易。现实的情况也亦如此,只要一些人的权力能正常发挥,色彩是可以随之在不断发生变化的。董莫明就是那种喜欢色彩斑澜的人。所以为争宠破坛吃醋,或为情肠惧焚,那都是痴女怨妇干得傻事。 英曼娜不想当面让董莫明难堪,她走出大门前在暗地里给董莫明打了个电话,故意扰乱一下他的兴致,问他人在哪里,又挑逗他,说出难道今晚不想和我来一个鲤鱼跳龙门之类激情四溢的话。董莫明发出低吟的笑声,尔后一本正经地告诉她,今晚有重要公务缠身,实在走不开,明日再联系……局长大人,应该有漂亮眉美缠得您脱不开身吧……嗨,这怎么可能嘛,我是临时有重要应酬的,领导干部有时为了工作是身不由己啊……好罗,局长大人,祝您今晚开展工作快快乐乐,不过这夜深风凉的,可别感冒了,千万要注意身体哪,我不打扰您了。 英曼娜一头钻进“莹莱”车,假装愤愤不平地宣布:“农家店今晚什么野味都没有,唯一一只野鸡,已经被一位客官先拿下了。走吧,饥寒交迫的同学们,咱们另谋活路。” 他们三人都没想到,为了品偿一餐称心如意的饭,竟然处处碰壁,满鼻子是灰。最后,他们来到了市郊的一个海鲜大排挡,晚餐变成了宵夜,不过挺开心的。 英曼娜举杯向罗紫楠敬酒说:“阿楠,祝贺你,都说结婚是错误,离婚是醒悟,为你的醒悟干杯!” 一旁的游然生大肆兴奋,一边为她们加啤酒,一边奉承英曼娜说道:“此话决对真理,我早就醒悟了,现在也该轮到娜娜醒悟喽。” “你放什么兴奋炮,”英曼娜一瞪眼说:“我后面的话是,再婚是糊涂。我和阿楠还没老到糊涂的地步,你就别自作多情了。” “好啦。”罗紫楠说:“别扯来扯去的,我看你们都有病。” 说到“病”字,英曼娜突然想起罗紫楠给赵焱当家庭护理医生的事,于是问她赵副市长的近况。罗紫楠介绍了赵焱的情况,自然想起并说了几天前晚上偶见崔总编上赵焱家的经过。机敏的英曼娜联想到这几天崔总要么不接她催款的电话,要么在电话里口气十分生硬地回绝,她就感到事有蹊跷,再思量前一阵子宣传部领导逼迫甄淦青就范,她大感不妙。崔屁精是不是又搞他的领导攻关,准备摆平董莫明?这拆迁显然已开始倒计时,狗急了也会跳墙。 “阿楠,你确定是崔总?”英曼娜紧张地问。 “他不就是长得一副让人过目难忘的可爱样?即使剥了皮也错不了。” 罗紫楠很肯定地说。 “他到赵焱家干什么鸟事?”游然生咕隆着嘴问她们俩。 英曼娜自知倒霉而怨气无处发,骂了一声:“游然生,你烦不烦啊,管他个崔屁鸟事,来来,大家喝酒呀!”骂完,她拿起怀子咕噜咕噜地连喝几口。罗紫楠知道英曼娜有心事,又见她火焰燃眉似的睥气,心想待她明日风平浪静之后再问原因也不迟……当晚,英曼娜回到家就立即打电话给董莫明,关机的提示让她记起,董莫明今晚是与另外一个女人在鬼混。于是,她愤愤地唧哩嘟噜,骂董咒崔,一个是色狼,一个是混账。第二天英曼娜到公司干的第一件急事,就是想尽快与董联系上,以便确定崔总夜窜赵焱家究竟葫芦里藏的什么药。董莫明手机仍处于关机状态,无奈的英曼娜只好拨通董莫明办公室的电话,但无人接听……英曼娜瞅着对面快报大楼再没有出现城建监察中队的人影,情急之下,叫来游然生坐镇公司,自己跑到城建局找董莫明。游然生仅仅知道英曼娜在利用董,但根本不知她与董这几个月都发生了什么事,仍然以为董是因为岳山那件不光彩的事被屈服,或确实成了能相互帮忙的朋友。 “英总,你直闯城建机关,董局不生气?”游然生提醒她说。 “董莫明可是答应帮我这个忙的,他讲话岂能不算数?现在管不了他的情绪了,否则五十万就泡汤罗。”英曼娜嗓门放大地说:“只要推土机马达声在快报大门口响起,嘿嘿,我看崔总转账支票就要送过来了。” 英曼娜风风火火地赶到城建局,一打听,局办公室人说董莫明出事了。出什么事,办公室人不说,只见一个个脸色要么神情凝重,要么就是灰不溜秋的。这使英曼娜一头雾水,但人家不说是最没折的事。回公司的路上,她不停地琢磨着董莫明昨晚还谈笑风生地吃野味,难道还吃出了祸水辣汤的事? 董莫明昨晚真出了大事。和他一起吃野味的小姐,是绿之林房地产公司老板江流的秘书文虹,因为海天大庄园第二期别墅群用地招标在即,为了能拿下这块发财的宝地,江流已经到了不惜任何代价。江流把三十万现金放在手提包里叫文虹带上,吩咐她无论如何都必须当面交给董莫明,明确这仅仅是开标的标底信息费,假若绿之林成功中标,还有另外……文虹长着稚嫩青涩一样的少女姣容,紧身的短裙则衬托出她丰腴的身材,还唤发出令人眼馋迷惑的性感。董莫明在农家店吃完野味后,色淫之心被浓厚的酒精点燃,强烈的占有欲火使他无法自制。于是他趁着酒醒脑清的时候,将烂醉的文虹像猎物一样叼上了二楼的客房,放荡不羁地在她身上疯狂啐噬……不料,半夜公安突击检查农家店,把酣睡如尸的董莫明从床上揪了起来。女人、巨款、公车……董莫明当晚被带到暮州市公安局,在审讯室里他陷入难以自圆其说的窘境…… 蒙在鼓里的英曼娜第二天又来到城建局,她觉得找董莫明算是自己做最后一次努力了。英曼娜想,按照城建监察中队的布告,明天就是快报楼房拆除的最后期限,但崔总除了那天付了十万元,直到今天那余下的五十万一个子也没付,而报社办公楼依旧显得那么的风平浪静,居然还有一种我自巍然不动的态势。这使英曼娜推测其中可能有意外事情生变,就像当初甄淦青被领导一句话就吓得临阵脱逃一样,使本来惊魂四散的崔总又一次绝处逢生了。 英曼娜对董莫明可能出事而殃及自己好事的预感得到了证实。城建局办公室的人告诉她,董局长因为嫖娼、受贿等严重违纪违法问题今天上午被双规了。惊奇的英曼娜走出局大门后又回头,她仍然怨气难咽,转身来到隔壁的监察中队,想了解报社的办公楼究竟有没有按时拆除。监察中队接待室一位秃头的工作人员半冷不热地说,拆什么拆,报社今天上午来人补办手续了。 “谁批准的,不是都发出了拆除的布告了吗?”英曼娜急切地问。 “哎,你有病呀,不拆是赵副市长签批同意的,行了嘛。” 秃头有点烦躁地反问:“你是什么单位的,有意见找市领导去!” 英曼娜哑口无语,心里却在怒斥:妈的,神你个臭气,要不是董局长被双规,我叫你吃不完兜着走!由于情绪特差,心不在焉的英曼娜在回公司的路上“莹莱”竟莫明其妙地闯了红灯,被路边的交警当场拦下,开了两百元的罚单,还要被扣交通违规分。 游然生一听英曼娜说董莫明被双规,惊愕地瞪圆了眼,又发出了叨唠声:英总,我早就估计这快报五十万肯定鸡飞蛋打了,只是没敢跟你说。我们怎么就像傻瓜一样,傻到就没想到董莫明他妈的会有这么一天?那可是我们的血汗钱,心疼噢。 “喂,你不放狗屁会憋死人呀?从你回到公司那天起,我的霉运就来了!” 英曼娜按奈不住地乱骂,仿佛以解心中的郁闷悔气。在她看来,这马上煮熟的鸭子就这样莫明其妙地在眼前飞了,这董莫明也玩得太玄乎了。游然生被英曼娜骂得晕头转向,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明明想为她出这口恶气,倒成了她的出气筒了。 “娜娜,噢,英总,几个月不见,你变成另一个人似的。我感觉你现在对我很讨厌,如果你真的看见我很烦,成了你的绊脚石,我可以离开彩虹。” 游然生用充满伤感的口吻说着,又烦闷地吸着烟,烟雾刺激他的眼睛,眼圈湿润润的,一张像要哭泣的脸。 英曼娜一甩脸说:“我就是这副德性,你要是不习惯,赶紧给我走人,走得越远越好!” 游然生气急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几个箭步走出了办公室。他想,至少暂时要离开情绪不定的英曼娜,自己根本和她搭不话,她一开腔,就是装满火药的猎枪,瞎胡弄地乱打一通,不仅伤皮而且伤心。他听到英曼娜在背后又发出骂声,但听不清是在骂别人还是在骂自己,她简直疯癫到不可理喻的地步…… 罗紫楠下班前在院门道上偶然遇见马耿副院长的老婆葛璐从潘玄安办公室出来,脸上还沾着明显的泪痕。正想和她打个招呼,没想到她视而不见,扭身就走开了。葛璐的身材因脂肪过多的堆积而变得臃肿,没有梳理而显得蓬乱的头发,整个形象看上去很是龌龊。据悉,她与马耿同龄,但她给人以苍老太太的印象,苍老的像是马耿的娘们。葛璐早年工农兵学员毕业,分配在一家事业单位,因为身体不好提前退休,一生碌碌无为,在外慎言拘谨,今天她却胆大妄为地窜进潘玄安的办公室,也算是最出人意料、最桀骜不驯的举动了。葛璐刚才在潘玄安面前又哭又闹的,她揭发陆小莉与马耿发生了男女不正当的关系,强烈要求潘玄安为她主持公道,严肃处理道德败坏的陆小莉破坏自己美好婚姻的违法行为。 潘玄安不知事情真相,于是先惊慌失措地安抚葛璐,又假装同情她的不幸遭遇,说了一大堆安慰葛璐的话:“千万别瞎猜,一定要有实据,你说他和陆小莉七搞八搞,这可能吗?马耿同志大小也是一位院领导,说起政治是一套又一套的,讲起党纪国法那是数一数二的,理论水平和他在院里的位置一样都是名列前茅,他的思想觉悟不至于低到干出男盗女娼的事来嘛。你说看见他和陆小莉拉拉扯扯,我倒认为那是正常的关系,他们可能是在谈工作,说明上下级关系融洽。马夫人,你可别想歪喏,即便马副有贼心,我看他也没贼胆。在这件事上,我今天可要多批评你几句了,怀疑归怀疑,千万别闹得满城风雨,再纠缠不休地把这事情闹大了,你的脸往哪儿搁不说,马副今后还怎么开展工作呀?所谓家丑不能外扬,我看你就此打住,回家好好和马耿同志沟通沟通。做女人的,要学会忍让,忍让也是一种美德嘛。我呢,方便之时也找他聊聊。” 潘玄安对葛璐刚才突如其来的告状确实有点措手不及,但听完她反映的实情又感觉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无非就是前晚她偶然看到陆小莉和马耿在一块吃饭,俩人显得亲热一些,而且还没说清楚俩人究竟是举手干杯还是手拉手。潘玄安自我镇定之后,于是发了上面一通的官话。葛璐走后,潘玄安在办公室里踱着方步,考虑今晚应该到陆小莉那里,这掘指算来也快半个月没到她那里了,一来证实葛璐揭发的事情真相,二来和她放松亲热一下。他想,这女人要是没经常给点温暖不行,否则还真容易出什么花边新闻。于是潘玄安拎起电话约了陆小莉,放下电话时,他抬头瞧见罗紫楠冰雕似地矗立在门口,心头不禁颤动一下。潘玄安深呼一口气,问道:“罗医生,有事吗?” 罗紫楠走进来,站在办公桌前冷漠地反问:“潘院,你说呢?” “噢,关于工作上的吧。” 潘玄安故作客气地用手指指桌前的椅子,请罗紫楠就坐,以缓和有点紧张的空气。其实,潘玄安内心明白罗紫楠来此的目的,无非还是老调重弹,再提那件至今说也不清道也不明的匿名信。罗紫楠并没有坐下来,她直截了当地问潘玄安几个问题:为什么对匿名信的问题院里没有开展调查,为什么没给自己一个说法?难道无辜的人就应该受到无理的伤害?这社会还讲不讲一个公德、公道? 潘玄安被直问的眨巴着眼,一时无言以对。他喝了一口茶水,喘了一口气,才开腔发话了。他的理由是,自己也是无辜的受害者之一,心情和你罗紫楠是一样的,委屈、沉重甚至愤怒。但告状的小人在暗处,可以说院里要查,肯定也是查无踪影。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胡搅蛮缠这件事呢,何不花点精力干些与公与己有利的事呢,比如抓紧时间多写一些论文,争取明年能评上副主任医师,或争取在政治上有一个进步…… “潘院,说了半天,按你的意思,我今天在你眼里倒成了一个纠缠不休、无事生非的小人了?!”罗紫楠愤愤地说。 “嗨,你别急嘛,我没这个意思。”潘玄安摆摆手,不耐烦地说:“罗医生呀,你真想不明白,可以去找找你的分管领导刘暧冬,也许他能说得清楚这件事情。” “好,如果你们领导都说不清,官官相护,我肯定向上反映!”罗紫楠再次撂下炸弹般的重话转身而去。 潘玄安不禁心虚起来,心想这事真得闹大了,肯定要扯出很多问题。因为他预感写匿名信的人,可能了解和掌握一些为人不知的材料,比如陆小莉利用职务便利在采购药品、器械时贪污受贿,或者分管领导马耿也参与其中,假若陆小莉事情败露,上级来查,查个人仰马翻的,难说陆小莉不会把和自己另外的秘密大白于天下。潘玄安想到这里,心头打了个寒颤。 罗紫楠没有去找刘暖冬,她断定不会有任何结果。罗紫楠现在很清楚,如今的刘暖冬跟潘玄安没有太大的区别,除了姓名不同、官腔没有潘玄安那么浓外,几乎他们是同一条船上的“兄弟”,想的和说的都是从一个鼻孔里发出的声音。从医院出来后,罗紫楠就到了彩虹公司。她想了解英曼娜倒底这些日子都发生了什么,她昨晚的举止怪异而神秘,在罗紫楠的印象中好象还是第一次。 “娜娜,发了横财的艺术家呢?你不会屋里藏富吧。”罗紫楠疑神地问。 “藏你个鬼嘛,下午他被我轰跑了。”英曼娜漫不经心地应声道。 “为什么?!”罗紫楠惊诧地说:“他举目无亲,你这不是逼他流落街头啊。” “我们大吵了一通,是他自找的,没办法。我想得远,那是为他好。” “听你的口气,好象这好人坏人都你做了。”罗紫楠叹口气说:“你呀你,也该收敛一点暴燥的睥气,这样下去,哪个男人还敢和你攀亲说爱的,也只有艺术家了,对你历来顺受。哎,我实说实说,他对你可是一往情深、海枯石烂的爱慕,这老天爷若真有眼肯定会被感动的。我看呀,他就等着你和张不唤分道扬镳的那一天。” 英曼娜哈哈大笑,说:“阿楠,你真行。你的那一天终于从你的词典中消失了,可我的那一天和你情况不一样,岂能混为一谈。” “为什么?离婚很简单的呐,你明天和张不唤一块到民政局办了那一天,你不就变成了像我今天这样阳光灿烂的这一天?” “张不唤现在一个穷光蛋,巴不得跟我离了分家产,我不至于幼稚到连傻瓜都不如的境地吧。我跟张不唤说了,他何时发了财再跟我谈离婚之事,现在他想让我主动离婚骗我钱财,呸呸,门都没有!” “可他何时能发财?” “鬼知道。” “对呀,既然连鬼都不知道,你又何必用青春和他赌时间。弄不好,耗到最后,你是人财两空。再说了,如果张不唤真发了财,他也不会像你一样幼稚到主动送来大把的钞票,换你的一本绿色通行证。所以说,长痛不如短痛,来个快刀斩乱麻,了结这烦人之事。” “嗨,阿楠,你不懂,我什么都了结不了。” “不会嘛,我看你最近心神不定的,肯定有事瞒着我。” “说对了,董莫明被双规了。” “真的?!”罗紫楠惊谔:“为什么?” “据说他受贿……”英曼娜停顿了一下,说“还有玩弄女性。” “原来是这样。”罗紫楠突然又疑虑地问:“不过,这与你无关吧。” “嗨,一时跟你也说不清。今晚迟了,晶晶还等着你,你赶紧先回家。” “我现在为你忧心,你一定还有什么重要的事瞒着我。” “你别婆婆妈妈了,我没事的,即使有事也决不扯上你。” “那你就是有事。” “好拉,罗大夫,别唠叨的没个完。我有病自然会找你诊疗,除非得了什么绝症你也救不了我。快回吧!” 罗紫楠被英曼娜连推带哄地出了公司大门,这时两辆警车好象突然从哪里冒出来,驶停在公司门口,车上跳下几位警察。罗紫楠和英曼娜一时傻了眼,分明是冲着彩虹而来。警察走近她们跟前,其中一位用严肃的语气问谁是英曼娜。 “是我,找我?”英曼娜惊慌地回答。 “我们在执行公务,请你出示一下身份证。” 一位站前的警察仔细看完英曼娜递过来的身份证后,又从夹包里掏出逮捕证,举起在英曼娜眼前晃了一晃,说“请你跟我们走一趟!”话音刚落下,英曼娜的双手就被一副银光闪亮的手铐给铐牢了。情急之下的罗紫楠,声颤色变地喊,喂,你们不能随意抓人,她犯了什么罪……请你不要干扰我们执行公务……阿楠,我是一人做事一人当…… 警车发出凄恐的警笛声很快消失在夜色中。罗紫楠极其悲伤,眼里漓满了泪水,前方仿佛一片茫然黑暗,她无法相信刚刚发生的惊心动魄的这一幕,突然明白董莫明的双规可能与英曼娜有某种关系,但究竟是什么关系,她与董莫明都干了些什么,罗紫楠不知其中的深浅,仅仅半生不熟地记起了彩虹公司开业不久的一件事,英曼娜曾经隐约地向她透露,这彩虹公司二百平方的场所是董莫明通过牵线介绍,有人无偿提供的,至于提供者是谁,英曼娜当时还得意忘形地炫耀说,谁付的租金对我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董局长雪中送炭,称得上是朋友。什么是朋友?朋友就是当你遇到困难时给予你无私相助的人。 当晚,罗紫楠打烂了游然生关闭的手机,想把英曼娜出事的情况告诉他,共同商量有什么办法解救她。半夜了,罗紫楠思来想去,竟想到了刘暖冬有熟悉的市领导,不妨求他帮助。拎起电话的罗紫楠,立即又摁断了号码。她犹豫起来,自己从不求人的自尊,岂能在卑鄙的刘暖冬跟前跪地求饶下破碎?辗转难眠、一夜折腾的罗紫楠,第二天上班时突然想起了今晚是常务副市长赵焱的家护时间。于是,她急不可待地打电话给赵焱,把昨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赵焱在电话中语气凝重,说自己是董莫明的分管领导,这几年董莫明在自己的眼皮下利用职权,受贿多笔巨款,还玩弄有名有姓的女人就达数十人之多,没想到其中竟有你的同学英曼娜。我这双老眼竟眼花到毫无察感觉他的所作所为的地步,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啊。英曼娜的案子严重到什么程度,现在我不好说也说不清楚,只能等到公安局审讯取证之后才能下结论……赵副市长,英曼娜不会是您想象的那么坏,她是被董莫明欺骗的,您一定要帮我救救她……小罗呀,你也不知道她倒底做了些什么,但可以肯定地说,假如情节严重的话,我这个领导也是爱莫能助,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我现在能帮你的,就是先了解一下英曼娜被关押在哪里,你呢,过几天可以去探视安慰她一下。 潘玄安晚上到了海景花园公寓,一进门就把门锁反扣上,劈头盖脸地怒斥陆小莉惹事生非,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我看你们女人是有了钱就想疯!你和 第十八章 罗紫楠始终没联系上游然生,焦虑了半个月之后才有机会到市郊的看守所探望英曼娜。因为之前事出有因,董莫明的案件牵涉到英曼娜,又在取证调查当中,看守所拒绝亲朋好友探望。 今天一早,赵焱打电话通知罗紫楠可以探望英曼娜了,说董案党内双规工作结束,因他涉嫌多项犯罪,已移交司法部门办理,可能要判重刑。据了解,你的同学英曼娜除了利用色情引诱董莫明犯罪外,还与市工商局局长甄淦青有染,恐怕他的局长位置也难保了。英曼娜这些行为都属于色贿行为,但考虑到目前量刑没有明确对色贿行为的法律条文规定,只要她主动配合检察机关,交代出与有关领导干部的权色交易犯罪事实,估计对她应该可以从轻发落。 英曼娜拒绝与罗紫楠见面,她害怕面对罗紫楠那双伤感、怜悯、犹豫、无助的目光,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向她解释所发生的一切。无奈的罗紫楠,只好把一大袋吃的用的连同在会面室写下的几行留言请所里的警察转交。 看了留言的英曼娜,泪盈于睫,只因压抑的情感有了寄托的对象。罗紫楠留言写到: 娜娜,今天你可以拒绝见我,但你这辈子不可能从我的视线中生活中消失,因为我决不会嫌弃你。如果嫌弃你,我肯定也会失去快乐。没有快乐的人生,是暗淡凄凉的人生,那我真正成了大漠荒野中的孤花野草了。你难道真得愿意这样狠心残酷地对待我吗?你不会,我还会再来的! 罗紫楠走后,英曼娜啕嚎大哭一阵。其实她的内心很脆弱,脆弱的宛如稻田里一根孤单的稻草,弱不禁风,随风倾倒。然而罗紫楠的理解、呼唤、呵护,又催生了她应该脱胎换骨的勇气。一位哲人说过,与其在黑暗中诅咒,不如在黑暗中点亮光明的小烛。英曼娜有一种劫后重生的慰藉,想到了走出这围墙之后的事。譬如,要与张不唤的婚姻作个彻底的了断,换一个新的活法;譬如,把被注销执照的彩虹公司来个改头换面,塑造一个能让更多心患郁闷的人来此享受快乐的天地;譬如,今后要洗新革面,改改大放厥词、得理不饶人的犟性窘态……几天后,英曼娜没有被判有期徒刑,只是被处于半年的劳动教养惩罚。 英曼娜被减轻处罚功归罗紫楠。那天罗紫楠从看守所回来后,晚上即赶到了赵焱家里,请求他通过老关系帮助做做工作。开始,赵焱面露难色,但罗紫楠发出一番肺腑之言后,赵焱改变了在处理英曼娜事情上有点冷漠的态度。罗紫楠是这样陈述的:英曼娜毕竟是一位女性,当她在没有受到严格监督的权力面前时,不仅是一个弱势者,而且也是一个受害者。她的初衷原本只想遵纪守法地赚点广告钱,安安稳稳地过自己喜欢的生活,但漂亮的女人的身边布满了权力挖掘出来的陷阱,当你稍不留神或挡不住物欲横流的诱惑时,双脚滑落在所难免。我们医院对患者的宗旨是救死扶伤,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为什么不能把英曼娜看成是一个需要得到极时治疗、救助和关怀的病人呢?何况惩罚只是方式,使人认识错误,改歪归正,获得新生才是最终目的。您是老领导,当然您有您的办事原则,但我的意思是在不违反法律法规的前提下,我们难道不能用宽容作为处罚英曼娜一个可长可短的尺度? “小罗,看不出来你还是一个能说会道的医生啊,不仅对英曼娜的病情作了准确会诊,而且还把我顾虑重重的心病给愈合了。好、好,就凭你的宽容这句话,我明天再忙,也要抽空帮你说个情。” “感谢赵市长,那就拜托您了。” 赵焱确实被罗紫楠的一番真诚、仗义之词深深打动,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于是满口答应罗紫楠的请求。而罗紫楠还记忆犹新,当初是英曼娜求爹告娘把自己介绍给赵焱当家庭护理医生的,现在赵焱似乎在偿还英曼娜这个情意。如果人间真有天意之说,这或许就是最好的例证之一。 没有了婚姻纠缠的罗紫楠,本来自我感觉应该活得很惬意很放松很自在,但英曼娜出事使她伤透脑筋外,随后又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好象又把她推进不如意的漩涡之中。先是科里的贾义正医生,不知从哪里得到罗紫楠已离婚的消息,原本对她破灭的痴情狂热再次死灰复燃,开始主动关心起她的衣食住行了。每天上班时,贾义正有事没事总喜欢问罗紫楠这个那个,下班前还会提前到路口,贱头鼠眼地观察罗紫楠的行踪,假若遇到什么刮风下雨的鬼天气,就成了他大献殷情的最佳时机。暮州地处沿海,夏季常有台风。一天傍晚,台风刚减弱,淋漓阵雨不停,罗紫楠下班走出大门离车站没多远,突然一股强风刮来,把她手中的花伞给吹上了天,又随风飞向了对面街头。正当罗紫楠焦虑地试图用皮包遮挡风雨时,贾义正不知从哪儿蹿出,当罗紫楠还没注意站在身边的人是谁时,他手中那把洋溢着温馨色彩的淡黄色雨伞已经在她的头顶上撑开了。 “紫楠,你别急呀,我马上过街帮你检回伞。” “算啦,车站到了,谢谢你的好意。我自己过街检吧。” “紫楠,你不需要对我这么客气。”贾义正情绪激动地抓住罗紫楠的胳膊,说:“雨大,你别去。其实飞走的伞并不重要。” “你说什么?”罗紫楠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边挣脱他的手,边疑声道:“这么大的雨,难道伞不重要?” “重要、重要,我的意思是,我今后可以永远成为你遮风挡雨的保护伞。只要你愿意就行!” “咦,我算明白了。说了半天,你原来不是学雷锋,而是胡思乱想,另有企图啊?”罗紫楠朝他瞪眼,怒气冲冲地说:“贾义正,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的婚姻正常与否,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和你之间仅仅是同事关系,再没有其他什么关系,请你尊重我的选择好不好,不要从早到晚对我胡搅蛮缠,干扰我的正常生活。从现在开始,你给我滚远一点,否则我会感到胃疼的!” 罗紫楠话音刚落,恰巧公共汽车到站,她一转身就跳上了车,像躲避瘟役一样逃之夭夭。磅礴大雨中,罗紫楠透过水雾模糊的车窗,隐约地看见贾义正模糊孤单的身影……下车后,她到超市买女儿晶晶爱吃的甜果冻,在柜台准备付款时,惊讶地发现手提包刚才在车上被窃贼用刀片割出一道口子,包内装有千元的钱夹子被盗,气得她空手而归。刚回到家,罗紫楠又突然接到严铁心的电话,意思是国外条件好,希望接女儿到加拿大读书,也算一个生父曾经没有对女儿负过责任的补偿。罗紫楠愤慨地严辞拒绝……第二天上班后,罗紫楠惊讶地听科里人说,贾义正昨天傍晚心不在焉,横穿马路时被摩托车给撞倒,造成左大腿关节粉碎性骨折住院,弄不好可能还会撂下终身残疾而拄着拐丈过下半辈子。余心不忍的罗紫楠,清楚可能是因为昨天自己情急之下的粗暴态度,刺激了贾义正情绪失控而发生了这起意外事故。于是,罗紫楠买来了一大堆补品,抽空来到骨科病房探视,望着被撞得鼻青脸肿,如同残兵败将的贾义正,她心沉如石,向他发出怜悯的叹息声:“你这是何苦呢?我看你平时都自身难保,还想成为别人的保护伞。” 正说当儿,分管领导的刘暖冬也来到病房慰问部下贾义正。最近一段时间,除非开会不得而已,罗紫楠总是刻意回避刘暖冬。一见刘暖冬进来,罗紫楠转身就走,就像病房里互不相识、三三俩俩、进进出出的慰问人。罗紫楠冷漠的眼光、鄙视的态度像一根铁针,毫不留情地扎进了刘暖冬的心窝,使他有一种心在滴血的灼痛。刘暖冬自从编造罗紫楠检讨书的事情败露后,就一直在不断自责和忏悔中度过,加上与翁美莺时好时坏的夫妻关系,又加剧了情绪好象跌落在深渊的感觉而经常精神一厥不振。他朝走到门口前的罗紫楠喊了一声:“紫楠,等下有空到我办公室一下,我有重要事相告。”罗紫楠脚步一停,没回头,又昂首走了。 刘暖冬想说什么,罗紫楠自我猜测,无非就是道歉之类使自己感到厌烦的语言。在她看来,这些语言因为已经没有了真实的原色、真诚的血液成份而变得苍白无力,更不用说会使自己感天动地或泣声落泪了。罗紫楠根本不把刘暖冬的话当回事,直到快下班前也没有踏进刘暖冬的办公室。但罗紫楠这次却估计错了,刘暖冬是要把罗紫楠获得高级职称的喜讯当面告诉她。作为副高职称评委会主任委员的刘暖冬,前一阵子私下做了一些评委的工作,昨天晚上正式评定职称时,评委会一致通过了罗紫楠副主任医师的资格认定。评定职称是在外地秘密进行,通讯工具又处于封闭状态,评审会结束时已经很晚,所以刘暖冬想好在今天上午亲自向她转达。因为刘暖冬清楚,要弥补对罗紫楠的过失,仅靠语言已无济于事了,只有想方设法,以实际行动帮助她排忧解难,才有可能重新赢得她的信赖和谅解。 “紫楠,祝贺你!”刘暖冬在办公室里打电话,说完还发出喜悦的笑声。 “祝贺我?”罗紫楠用生硬的口气问:“你幸灾乐祸,祝贺我离婚,对嘛?” “什么,你离婚了?!” “你不会是在装腔作势吧。我罗紫楠好事无人闻,坏事传天下。这应该是全院上下人人皆知的事,一院之长不会埋在鼓里吧。祝贺不祝贺,其实跟你也没什么关系。” “紫楠,你误会我了。我是祝贺你昨晚通过了副主任医师的资格认定啊。” “噢,那就谢了。”罗紫楠话峰一转,说:“好象这与你更没有什么关系了。一是证明我的业务能力达到了这个水平,不是什么人施恩送德的结果;二是我评上副高职称,工资也不会涨在你的身上,你也没有必要高兴。我上次对你说过了,以后你是你,我是我。你在单位是领导,你做好你领导该做的事,我是医生,我履行好一位医生该负的责任。今天你能第一时间通知我,在我看来也是你一个当分管领导的职责。尽管如此,我还是向你表示谢意,没有其他的想法了。” “你还在怨我恨我,难道不能给我一点悔改的机会?” “刘院长,你好象又扯远了。悔不悔改那是你的事,我没有逼你什么。好了,我下班了,请不要再烦我!” 刘暖冬确实没有得到罗紫楠离婚的真实消息。前一段有人传言,但他把传言当成是造谣惑众的垃圾绯闻,因为他根本不信罗紫楠会决然走出婚姻的围城。他想,在自己与之亲密无间,又与翁美莺关系处在糟透的日子里都没发生的事,她怎么可能现在做出这也算是惊天动地的决裂呢?现在看来一切都是真实的,凭借罗紫楠的耿直和不爱虚张声势的性格,只有信其言了。 刘暖冬忧心忡忡地在办公室里转悠,不是罗紫楠离婚的消息引发的这种心情,而是他给罗紫楠打完电话,心绪不定地到隔壁潘玄安的办公室,想向他汇报昨天评定职称情况时,忘了敲门一推而进,惊谔地看见潘玄安背着门,正把陆小莉按在沙发上亲吻的一幕。刹那间,陆小莉闻声而动侧过脸,目光与刘暖冬短兵相接,在她惊慌而迟缓地将发出“哎哟”的声音时,刘暖冬已经迅速地拉回门把退出了。处于亢奋状态的潘玄安,并没有感觉背后有什么动静,还用嘲讽的口气说:“宝贝,现在早都下班了,谁管谁喏。告诉你吧,有时最危险的地方,那才是最安全的,看你给吓的。” 刘暖冬回到办公室后惶恐起来,他不知道陆小莉会不会把刚才的意外告诉潘玄安,如果说了,自己又将怎样面对潘玄安。他忽然想起收到的匿名信,其中有一条内容就是揭露潘玄安与陆小莉大搞权色交易,俩人勾搭成奸,以及潘玄安暗地怂恿她贪污受贿的罪状。刚才那一幕,虽然与贪污受贿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但却可以和勾搭成奸沾边论说,至少也是不正当的男女爱昧关系。都说无风不起浪,低学历没资历的陆小莉,这几年平步青云受到提拔、入党、重用,院里很多人就眼馋心惑的,私下都在臆测,陆小莉凭什么就能得到潘玄安的这般超常理的赏识? 刘暖冬的思辨神经好象就在这一瞬间被激活了,突然明白了其中的奥妙所在。他赶紧考虑应该如何应对潘玄安可能是单刀直入的问话,譬如,刘副,你都看见什么了,你想问我什么,你准备向上级反映吗,等等等等。但刘暖冬似乎多虑了,聪明的陆小莉,刚才一见他退出,惊呀的声音就变成了“喔,我怕”。陆小莉没有向潘玄安提及发生的事,想到的是找个适当的机会向刘暖冬作个解释,男人嘛,都是一个德性…… 第二天上午,谁也没料到发生了不可思议的情况。省卫生厅和市卫生局联合组成的纪检组突然进驻医院,要全面调查行业不正之风的问题。在潘玄安看来,醉翁之意不在酒,背后肯定是了解匿名信所反映的院领导贪污受贿的问题,如果仅此而已,我潘玄安就是潘平安。纪检组的到来,马耿虽有所预感却抱着无所畏惧的心态,他想钟局长是自己的老部下。原来事出马耿准备协议离婚时,暗藏的一本用胞弟名字开户的50多万元的存折被葛璐在家中发现,葛璐认定这是夫妻共同的财产必须均分,马耿严辞拒绝葛璐的要求,大吵之后喊来了胞弟一帮人将葛璐驱逐家门。被逼急的葛璐,一怒之下,把马耿的匿名信连同他的亲笔稿寄给了省、市卫生系统主管部门。市局领导一看,吓了一跳,原来大量的匿名信竟为单位领导马耿一人所为。面对医院领导之间明争暗斗的问题,岂能视而不见,无动于衷?于是,隔了一段时间,局领导班子召开一次秘密会议,专题讨论处理匿名信事件。会上有人说,此事难处理喽,马耿是老党员,即使反映的问题与事实有出入,他可以说自己的方式方法虽然欠妥,但是出于对党风廉政建设的责任心,他还可以理直气壮地说自己的动机出发点是好的,如果是这样,局里又怎么能对他进行党纪政纪处分?还是维护医院安定团结的局面吧。另一种观点认为,医院现在的安定团结只是表象,实际上内部矛盾开始激化,匿名信其实就是矛盾浮出水面的一种不正常反应。现在既然已暴露矛盾的制造者,就应该展开彻底调查,把问题弄个水落石出,这对被告的当事人和反映问题的人都有个交代。我们一方面要坚持决不冤枉一个好人,另一方面也决不放过诬告捣蛋的小人。正气不立,邪气必长。否则,长此以往下去,一个文明荣誉的单位不就成了血腥厮杀的古罗马角斗场?查与不查的两种意见,针锋相对地摆在愁云满容的钟局长面前,需要一把手拍板决断。左右为难的钟局长,觉得双方站在不同的角度说的都有道理,心想,何况马耿还是三十年前自己的科长,也算是一位老领导了,自己今天能走到这个位置,和他早期的培养提携也有一定的关系,做人若懂知恩,就要讲图报,但如果查出匿名信所罗列的罪状确实是他无中生有的捏造,不说处理老领导下不了手,他马耿自己如何面对医院上上下下的人,那张历来给人正派、廉洁、自律的老脸又该往哪儿搁呀。 钟局长举棋不定,正准备向大家解释此事敏感重大,我们不妨以静制动,视事态的发展再作决定时,杜厅长打来电话,于是有了一个明确的重要指示。他对钟局长严肃地说,厅领导最近收到反映马耿歪曲事实、诬蔑其他院领导的信,我们很重视这件事,要实事求是,认真处理,我已责成厅纪检部门和你局共同联合,查清事实真相……杜厅长,我想可能有难度啊……钟局长,不能说有难度,我们就视而不见吧……那您看怎么个查法……这还用问嘛,医院是你们局分管的,出了事,当然以你们为主负责,厅纪检组派人只是配合你们,至于怎么个查法,局里拿出意见…… “大家都听见了吧,此事惊动了杜厅长。下级服从上级,查,坚决一查倒底!”钟局长板着铁青的脸吼道,一挥手作出断然决策,又补充交代,查案也要讲究个方法,目前反映的问题毕竟没有确凿证据。局长的意思是,匿名信不好马上公之于众,弄不好收不了场,大家都下不了台,所以要检查应该以群众反映存在行业不正之风与管理制度问题入手,譬如重点可以从涉及财和物的医院财务科、药品器械采购科制度是否健全完善入手,看看有没有违反财经制度的问题,然后再缩小范围,集中目标。 陆小莉自然是首当其冲的被查对象。上午,纪检组人员来到采购科,陆小莉颤栗地抱来几大本采购物品的账目。不到两个钟头,纪检组发现问题堆集如山,账目混乱不说,还发现数十笔数额集中起来还很大的药品药材进货单,账目上却没有体现货物的出账记录,有的领货手续含糊不清或有涂改造假发票等一系列问题。陆小莉吱唔了半天,回答不了纪检组的几个提问。纪检组负责人老许,因年龄大,平日大家都亲切称呼他“许老哥”。许老哥见陆小莉有点紧张,于是来了一个缓兵之计,对她笑笑说:“陆科长,总的看,你们科工作很不错嘛,制度比较完善,账目也清楚,我们只是随便问问。” 纪检组回到了院办公室,几个人关起门来会商,觉得情况严重,他们估计去向不明的药品药材价值在百万元以上。于是,他们立即分别向所属的厅、局领导作了汇报。潘玄安不知纪检组到陆小莉那里检查了什么东西,进展情况如何。他路经门口时,还笑呵呵地进来和许老哥握手,说让大家费心劳累喽,医院各项的规章制度还是健全的,当然不是十全十美,就像医院有了再好的医疗技术,有时候也救不了病重缠身的患者是一个道理。许老哥笑答:“潘院长说得好。不过,我们这次来是奉上级领导之命,了解了解情况,不是为难潘院长,请您一定要给予理解和支持啊。” 潘玄安想留他们吃中午饭,被许老哥婉言谢绝。潘玄安心想,自己也只是出于礼节,这些人不可能在没有结案的情况下吃我潘玄安桌上的山珍海味。纪检组的人一走,他立马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慌忙拿起平日与陆小莉联系的专用手机。 “人在哪里,上午查得怎么样,没问题吧?”潘玄安口气急中带焦地问。 “我在家海景花园呐。”陆小莉故意学着昨天中午潘的口气说:“看你给吓的。”说完还“咯咯咯”地浪笑。 “噢,没事就好。” “老公,你就放心吧,上午不仅没事,他们还表扬我哪。” “表扬,表扬你什么?” “说科里制度完善,账目清楚。” “谁说的?” “好象年轻的几个都喊他许老哥的,就是前额头发有点稀疏的那个人。” “坏事了,十分钟前,我见过老许,他没说表扬过你的事。” “这重要吗,难道说表扬和坏不坏事有什么直接关系?” “哎呀呀,你不懂,真没事,他肯定会当面说到你!” “老公,不会吧,我哪里会有事嘛。” “好,现在我最后问你一次,你自己心里也最有数,你到底账目清不清楚,到底有没有搞什么手脚?!” “我,”陆小莉因为心虚而迟钝地说:“没有……总之这事跟你也没关系,我会守口如瓶的。” “这么说来,你还真的做了手脚,这事如果暴露了,你不是害惨了我吗?!” “老公,我没想害你。现在我该怎么办?你说,我听你的。” “嗨,你知道问题严重了吧,你到底搞了多少钱?!” “我……”陆小莉声音颤抖地说:“差不多,差不多百来万。” “什么,百来万?你疯啦!” “我是分了,是和另外一个人一起分了,每人基本上是各半对分的。” 陆小莉因为紧张至极,把潘玄安骂她疯子的“疯”,误解成分赃的“分”。 潘玄安听到陆小莉发出“呜呜”的哭声,也开始心慌神乱了。他突然明白,陆小莉干这事,性质属于贪污盗窃国家财产罪,而且还有同谋。那么同谋是谁?他问后不禁大吃一惊,原来是马耿!陆小莉在电话里边哭边叫:“老公,你要想想办法救救我……”潘玄安先是安慰她几句,说此事虽然不妙,但毕竟还没暴露,要求她沉住气,不能自乱阵脚,考虑考虑对策。潘玄安关掉手机后,像一只铁笼中的困兽,在办公室里绕来绕去的,认定陆小莉这次难过黄河的“虎跳峡”。他想,陆小莉虽是科级小官,要真得被双规进去,不要说三天,恐怕一宿都撑不过,她原先信誓旦旦“守口如瓶”的承诺,估计就变成了“口诛笔伐”的坦白从宽了。如果真的这种判断成了现实,马耿是死是活,完全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可自己和陆小莉这么多年的秘密关系也有可能成为她“立功赎罪”的材料了。怎么办?无计可施的潘玄安,整个中午在喝浓茶,不断地泡又不断地喝,仿佛口干舌燥的中署患者,平时没抽烟的他,备着请客的中华烟,也被他开包拆封,烟雾熏得他直打咳。下午上班不久,马耿进来,想从潘玄安嘴里探点情况,问今天纪检组为什么突然来检查,也不事先通知医院,这是对您一把手的不尊重。潘玄安故意露出笑容说这是纪检的权力,心里却在诅咒:马耿,你死到临头了,还在装腔作势! “潘院长,采购科不会有事吧?” “马副,你难道希望你分管的部门出事?” “不、不,我分管的部门不可能出问题的。都是在您的正确领导下,应该说医院的各项制度越来越完善、越来越严格,不然我们这文明单位称号怎么可能连续保持多年不变,让兄弟单位是刮目相看呦。” “马副,你说的不客观。国家制定的法律都有漏洞,单位的规章制度你敢说就天衣无缝?再说了,制度是靠人的自觉执行,难道医院人人都是遵守制度的模范?” “潘院长,您的意思是,上午纪检组查出问题来呐?” “没有,正象你说的,不可能有问题。据我的了解,纪检组老许还表扬了陆小莉的管理能力,说她账目清楚。” “我就是这么想的,潘院长认准提拔的干部,无论从能力、素质、人品各各方面看,都是样样出色的人,是经得起考验的好干部……”马耿谄媚逢迎地滔滔不绝,他想要极力化解潘玄安心中的种种疑虑和对自己的不信任感。潘玄安则用深邃之色的目光,想看看眼前这位长期巧舌如簧、溜须拍马的家伙,究竟还要继续演译什么鬼把戏。潘玄安的这种复杂心态,是从匿名信暴露之后产生的,现在他对任何人包括对陆小莉都开始用近乎高度近视的目光打量,他们所说的话在经过他的大脑储存、转化后都变成了一个个大问号。 “你别这么恭维我。院里提携任用干部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这是大家集体研究的结果嘛,提拔陆小莉,你不是也投了赞成票?” “对、对。” “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那我就回办公室了。” 马耿一扭一扭地走出门,在门口突然转过身子,向潘玄安毕恭毕敬哈一下腰后随手关上门。马耿这个从来没在潘玄安眼前做过并在瞬间消失的举动,使他忽然间有了一种灵感:陆小莉应该立即在暮州消失,自己才能安全躲过这场随时都可能爆炸的灾难。潘玄安想到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的策略,陆小莉有钱了,她应该走得越远越好。譬如,她可以通过整容术,不仅使自己变得更漂亮,而且还能躲过警方的视线……潘玄安赶紧拨通了采购科的电话,想叫她来办公室一趟,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商量一下她必须要去的地方。但科里没人接电话,这使潘玄安忽然紧张起来。尔后,他又用专用手机拨了她的号码,可回答的是“……对不起,请您稍后再拨。”潘玄安一阵窃喜,知道陆小莉只有在紧急情况下才会关机,自己真得没看错聪明过人的陆小莉,自己想到的,她居然提前践行了,而且是毫不犹豫、雷厉风行地 后记 马耿潜逃三天后,市卫生局党组领导找潘玄安谈话,要他全面向组织交代与陆小莉发生不正当男女关系的事实。半个月后,潘玄安因权色交易被开除党籍,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 刘暖冬在上级组织部来院考核时勉强过关,考虑到专家治院没有其他更合适的人选,局党组暂时宣布由他代理院长一职…… 马耿因涉嫌贪污、盗窃国家财产罪而潜逃,被公安机关在全国通辑…… 半年后,英曼娜走出劳教所大门的那天傍晚,她仰望天边那片晚霞,发现远山的景致很美,在低头平视的瞬间,看见一辆熟悉的小车向她迎面驶来,车越来越近时,她终于看清是自己的“莹莱”。他们居然没打个招呼,还兴师动众地来接她,这使英曼娜心中涌起一阵喜悦之潮。驾车的是游然生,右前座是罗紫楠,后座还有一个人,究竟是谁,英曼娜没看清楚,估计可能是穷困漠落的张不唤。当罗紫楠、游然生下车后,从后车门钻出来的竟是皱皮瘪脸的崔总编!英曼娜大惑不解又惊诧地暗咒:你们搞什么名堂,带上冤家对头取笑我不成? “娜娜,崔总是自己强烈要求来的,跟我和游然生没关系。” 罗紫楠慌忙向她解释道。 “小英,我是诚心诚意来的,另外也想当面和你算一笔账。”崔总笑道。 “哎哟、崔总,怎么话到你嘴中,是非就颠倒了,应该是我英曼娜找你算账才对哦。” “小英,别急,你说的也对。” 崔总编从上衣蔸里掏出一个建行存折银联卡放在英曼娜手心上,说你曾经为报社创收广告应该提成奖励六十万,扣除20%的个人所得税和上次我交给你的十万,这张卡中还有三十八万。现在物归原主,也算是我兑现了承诺。小英啊,当初扣下你的奖金,我也是不得而为之。我是报社的一家之长,当报社经济难以为续,大伙又面临拿不到工资而陷入乞讨的困境时,你说我这当家长的能不暂时向你借粮充饥吗?目瞪口呆的英曼娜,闻之鼻酸,喜极啜泣。 隔天上午,崔总打电话给英曼娜,说快报策划部主任的位置还留着,目前没有更合适的人才,希望英曼娜能考虑回报社重新上岗。 “感谢崔总的盛邀,我真是你想象中的人才吗?” “人说会道,善解人意。做广告其实最重要最需要的本事,就是要掌握经商的心理艺术。小英,你具备了这个素质,前途无量呵。” “谢崔总的夸奖。不过,您刚才的一番话,倒使我萌发了灵感,提醒我今后应该在什么位置上发挥我的专长了。这样吧,等我重新开张典礼的那一天,您拿出最好的版面,打个最低折扣,我要刊登一则惊动暮州市民的广告。怎么样?” 英曼娜没有重操报业,三个月后她在暮州市开了首家“心灵港湾俱乐部”,故明思义,就是一家专门与人聊天侃地的心理诊所,罗紫楠为英曼娜聘来多位知名心理咨询专家坐镇俱乐部。据暮州健康报进行的一项调查表明,全市大约有70%的人患有不同程度的抑郁症,其中严重抑郁患者又占30%,而导致各种心理障碍的原因,难以一概而论。登门心疗的人,有家庭暴力的悲情者,有夫妻矛盾的颓丧者,有第三者介入的焦虑者,有无处就业的苦恼者,有高考落榜的伤心者,有男女隐私的惆怅者,有破财失业的惊恐者,总之来者是五花八门,疗效因人而异…… “心灵港湾俱乐部”开张半个月后的一个早晨,开门就来了一位患有严重抑郁症的特殊病人。专家与之对话折腾了半天,不仅没有让他安静下来,反而使他嚷嚷不停,情绪越来越激动,最后专家对这位患者束手无策了。躲在小阁楼上不想露面的英曼娜,见来者蛮横无理,又死皮赖脸不肯走,只好亲自上阵,一气之下,为来者开出一付“猛药”。文字如下: 患者:张不唤,男性,五十四岁;病理:纠缠之病毒,引发经常性神经紊乱;症状:持续无理取闹,有危害他人的极端行为;药方:分摊房产,立即离婚;疗程:十四天。 张不唤接过药方一看,喜形于色,露出一排黄灿灿的牙齿,满意地离开了俱乐部。据后来英曼娜说,第十三天成功变卖房子,第十四天办好协议离婚手续。当晚得到三十五万现金的张不唤,由于过度亢奋,导致乐极生悲,原来打车下来半个钟头后惊恐地发现,装着三十五万元的手提箱竟然忘记随手拎走,由于天黑灯暗,根本没看清那辆的士的牌号,报警无果。丢失巨款的张不唤,这次再也经受不住大喜大悲的起伏跌宕,抑郁症变成了精神分裂症,被送进了暮州市精神病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