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颜策(中)》 楔子一、二、三 楔子一、二、三 文 / 楔子一太子选妃 云迟第一次见到花颜的时候,是在太后给他选妃的花名册上。 他随手翻了一页,只见上面一个女子,懒卧在美人靠上,一卷书遮面,看不到脸。下面一行小字注释:花颜,花家最小的女儿。 他将花名册推给太后说,「就她吧!」 太后探头一瞅,顿时皱眉,「花颜?这么多人,你怎么偏偏选中了她?不行!」 云迟挑眉,「皇祖母,这些不都是您选出来的人?为何她不行?」 太后看着他,眉心跳了跳,「是我选出来的人没错,但是当初不知道另有内情,如今这些人,你选谁都行,唯独她不行。我也是才知道,她和安阳王府公子有私情,淑而不德,不能为妃。」 「哦?」云迟看着太后失笑,「私情?」 太后颔首,气道,「正是,我本要将她从制好的花名册中除去,奈何御画师为防人破坏选妃,名册是统一装裱的,撕去一个,整个花名册便都毁了,是以,我才留下了她,以为这么多人,她的那页在大半本之后了,你哪能选中她?没想到还真被你给选中了。总之,不能选她。」 云迟瞅着太后,「安阳王府哪位公子?安书离?」 太后点头,「正是他。」 云迟一笑,「若是别人,也就罢了,但是他嘛……」他顿了顿,如玉的手指叩击桌面,发出轻咚的响声,「他是安阳王府公子,自小拜名师教导,不是那等没有礼数教化之人,不会行私情不端之事。这等传言,怕是别有用心者对安阳王府泼的脏水吧,皇祖母可别中了有心人的计。」 太后闻言一愣,皱眉寻思片刻,点头,「这……你说得也有道理。」话落,还是摇头,「即便如此,她也娶不得,据说当日御画师前往临安花都,她听闻是去选妃,便拿书遮面,不想入花名册,显然是不愿意。」 云迟闻言又是一笑,眼眸清凉,玉容微冷,疏寡淡漠,「天家择人,择到谁便是谁,由得她不乐意吗?」 太后一怔,「这也是,可是连脸都不让见,可见是不将天家不将你放在眼里,实非良……」 云迟抚了抚云纹水袖,站起身,打断太后的话,凉薄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祖母,派人去临安花都传旨吧!」 楔子二懿旨赐婚 太后懿旨:林安花府花颜,温婉端庄,贤良淑德,谦恭敛让,仪容无双,与太子实为良配,特下懿旨,赐婚太子,缔结良缘! 花颜正在树上逗知了,闻言身子一滑,栽下了树干。 秋月一声惊唿。 花颜落地,颠了一下脚,堪堪站稳,随手将知了往地上一摔,气怒地嗤笑,「脸都没看到,就胡说八道,我算哪门子的贤良淑德?」 秋月呆呆地看着花颜,一时哑口无言。 楔子三云迟花颜 云迟前往林安花都,在花府鞦韆架旁的躺椅上找到了花颜。 彼时,花颜脸上盖着一卷书,静静地躺在那里,清风拂来,她穿着的烟罗华纱轻轻飘起衣摆,柔软地轻扬。 云迟看着她,脑中现出他打开的那页花名册,画卷上的女子在他眼前渐渐鲜活起来。 他驻足看了片刻,上前,伸手拿掉了她脸上的书卷,露出一张脸。 小太监顿时骇然地尖声大叫:「鬼啊!」 花颜顶着一张吊死鬼的脸,呲牙一笑。 小太监顿时晕死了过去。 云迟眯了眯眼睛,将书卷扔回花颜身上,声音低沉,「去洗脸!」 ------题外话------ 写《粉妆夺谋》的时候,我便开始琢磨着下本新书写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一年多的灵感与沉淀碰撞,终于找到了契合点,这本让我连2018春节期间都放不下忍不住动手每天写一点儿的文,废寝忘食地喜欢甚至热爱。希望这篇文拿出来,大家也能与我一样喜欢甚至热爱~ 元宵节快乐~我的姑娘们~么么么~
第一章折枝而送 第一章折枝而送 文 / 临安花都是个好地方,久负花之都的盛名。 有一句俗话说得好,好景出京都,好花出临安。 又是一年春,临安花都的花开满整个临安,各处都能闻到馥郁花香。 花颜百无聊赖地坐在院中的藤椅上,一边晒太阳,一边与秋月抱怨,「这日子真是无聊啊,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秋月小声说,「还有半个月,太子殿下就派人来接您了,您再忍忍,很快就解禁了。」 花颜撇嘴,「他就算派人来接我入东宫,也只不过是从花府挪到太子府,一个笼子进了另一个笼子,一样不得自由,算什么解禁?」 秋月劝道,「东宫的规矩虽多,但您是准太子妃,除了太子,在东宫就是您最大了。据说近来皇上的身体又不大好了,朝务都推给了太子,太子朝务繁忙,您去了东宫的话,估计太子也没空管您。总比在花府被老太爷、老太太、老爷、夫人、各位叔伯们盯着强些。」 花颜想了想,道,「权衡利弊的话,这么说来入东宫竟然还比在花府好了?」 秋月咳嗽一声,「目前看来是的。」 花颜伸手揪了一朵花扔进嘴里,嚼了两下,有了些滋味,忽然问,「太子是叫云迟吧?」 秋月嘴角抽了抽,「回小姐,太子的名讳是这个。」 花颜又问,「东宫有侧妃、良娣、良媛、小妾、通房什么的吗?」 秋月愣了愣,说,「或许吧……」 花颜看着秋月,「或许是什么意思?」 秋月又咳嗽了一声,揣测道,「毕竟是太子,贵裔府邸里的公子哥们,都很早就备有通房的,太子身份尊贵,应该不会没有……」 花颜眨眨眼睛,望天,半晌道,「女人多的地方,应该很好玩吧?」 秋月顿时警醒,连忙说,「小姐,那可是东宫,就算有很多女人,也是太子的女人,不是您能玩的。您可千万不要生出这个心思。」 花颜「嘁」了一声,不屑地道,「太子的女人有什么了不起?还不一样是女人?我最喜欢看女人娇滴滴,哭啼啼,花枝招展,可娇可媚的模样了。」 秋月无语,想提醒花颜,别忘了您也是女人呢,如今也算是太子定下的女人。 花颜又望着天道,「还有半个月呢,太漫长了,不行,我受不了了,咱们这就启程去东宫吧?再在府中待下去,我就要闷死了。」 「啊?」秋月一呆。 花颜干脆地站起身,拍拍身上落下的花絮,干脆利落地说,「临安这花香味儿闻久了,着实腻歪人。咱们去京城闻闻美人香好了。」 秋月嘴角抽搐,「小姐,您不等太子派人来接了?就这么……去京城?不太好吧?」 花颜满不在乎地说,「有什么不好?他派人来接,兴师动众的,麻烦死了,不如我们自己去,轻装简行,多简单。」 「这……老太爷、老太太、老爷、夫人、叔伯们会同意吗?」秋月踌躇。 花颜眼皮一翻,「我主动去东宫,不再留在家中让他们日日盯着头疼,他们嘴巴估计都能乐开花,我又不是逃跑,他们估计举双手双脚贊同。」 秋月看着花颜,「可是教养嬷嬷还没教全您礼数,就这样冒冒失失地去东宫,届时怕是……」 花颜随手摘了一朵花,塞进了秋月的嘴里,「真啰嗦,走不走?痛快点儿,你不走,我走了。」 秋月吐掉花,脸皱成一团,「好苦……」 花颜回屋,三两下便收拾好了行囊,走出门,见秋月正蹲在地上吐嘴里的苦水,她心情很好地说,「据说,东宫种有一株凤凰木,曾有人评语,东宫一株凤凰木,胜过临安万千花。我倒要去看看,那凤凰花有多美。」 秋月直起身,苦着脸对花颜无奈地说,「小姐,您理解错了,这句话的深意不是说凤凰花美,而是寓意在说太子美。别说临安,普天之下,也无人能及太子仪容。」 花颜撇嘴,「他是挺好看的,一个大男人,长那么好看做什么?将来六宫粉黛,岂不是都被他给比下去了?」 秋月嘴角又狠狠地抽了抽。 「走了。」花颜拎着包裹,向西墙走去。 秋月立即说,「小姐,您又要翻墙走?不跟老爷夫人说一声了?不是刚刚还说这次不偷跑了吗?」 花颜头也不回地说,「你负责给他们留书一封好了,当面说太麻烦,估计一听我主动进京,没准怕我中途改主意跑了,即便同意,也会派大箩筐的人跟着,想想就受不了。」 秋月点头,「那好吧,我去留书。」 花颜挥手,催促她,「你动作要快点儿,我就等你一盏茶。」 秋月看着她一身轻松的模样,包裹里估计没两件衣服,揣的都是银票,提醒道,「老爷在将您禁足时,便将西墙命人加高了三尺……」 花颜不担心地说,「郑二虎估计早就在西墙外守了八天了,等着接我出去呢。担心什么?他有梯子,摔不死。」 秋月彻底无语,想着郑二虎胆子可真大,没坐够牢房吗?还敢来。 花颜攀着一株下半身被打光了枝杈光熘熘上面却枝繁叶茂花团紧簇的极高的老杏树干,费力地爬上了西墙的高墙,抹了抹汗,骑着墙头折了一枝杏花,果然见郑二虎蹲在西墙跟,困歪歪地等着,听到动静,见她出现,虎头虎脑顿时精神,口中连声道,「姑奶奶,您总算是出来了,等的我花都快谢了。」 花颜「扑哧」一乐,用杏花枝敲了敲墙头,无数杏花瓣落在他的虎头上,「这花开的正盛,哪里谢了?」 郑二虎立即说,「我心里的花快谢了。」 花颜嗤笑,「没看出来。」 郑二虎连忙道,「姑奶奶,我去搬梯子,您可别骑着墙头跟小的唠嗑了。快点儿吧,您家老爷子盯得紧,派人赶了我好几次了,威胁我再不走,就再叫衙门的人来抓我进去吃牢饭。上一次因为帮您逃跑,小的坐了大半年的牢,这一次小的可不想再进去吃牢饭了。」 花颜瞧着他,「上一次你因我坐了半年牢,我给你还清了万福赌坊的一万两银子。可没亏着你。我看你是不怕坐牢的,这次又欠了多少?巴巴地来求着我快逃?」 郑二虎挠挠头,笑得不好意思地说,「不多,三万两。」 花颜哼道,「你一条命都值不了这么多,吃十年牢饭也不够。」 郑二虎连忙说,「这一次不一样,帮您有大风险,毕竟是从太子手里偷人,这……三万两差不多……」 花颜失笑,「你倒是会算计。」 郑二虎做求饶状,「姑奶奶,救命啊,我有个好赌的老子,我也没办法。」 花颜挑眉,「你在牢里吃半年牢饭,他也没因赌被人砍死,你还管他做什么?」 郑二虎梗起脖子,「他总归是我老子,给了我命的人,我娘死的早,我在这世上就他一个亲人了,他只是好赌而已,这么点儿小爱好,我当儿子的,理当尽孝心。」 花颜啧啧,「我从出生到这世上,也算见识了无数人,唯你这个孝心,真是日月可鑑。行吧,我答应你,帮你还了这三万两赌债,不过你得跟我走,从今以后,听我安排。」 郑二虎匆忙地从远处胡同里搬来梯子,一边扶着让她下墙头,一便爽快地答应,「好嘞,您去哪里,小的便跟到哪里,以后小的就是您的人了,供您差遣,比吃十年牢饭划算。」 花颜笑着将杏花枝递给他,「喏,你先走一步,将这个送去东宫。」 郑二虎一怔,看着花颜,目瞪口呆,「这个……杏花枝?送去东宫?」 花颜颔首,「没错,送给太子,顺便告诉他,不用他派人来接了,我自己去。」 ------题外话------ 写《粉妆夺谋》的时候,我便开始琢磨着下本新书写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一年多的灵感与沉淀碰撞,终于找到了契合点,这本让我连2018春节期间都放不下忍不住动手每天写一点儿的文,废寝忘食地喜欢甚至热爱。希望这篇文拿出来,大家也能与我一样喜欢甚至热爱~元宵节快乐~
第二章红杏出墙 第二章红杏出墙 文 / 临安距离京城千里,一半是山路,骑快马也要三日夜的行程,慢慢驱车或者徒步行走的话,天数就无法计算了。 秋月代替花颜留书一封后,也攀着那高高的长了百年下半身被修剪的光熘熘的老杏树干爬上西墙高墙,踩着郑二虎给的梯子,没惊动任何人地出了花府。 郑二虎从花颜手里拿了三万五千两银子,三两万跑去给他老子还了赌债,五千两作为先一步去京城送信的花销。 郑二虎乐滋滋美颠颠的先一步揣着杏花枝上路了,连想都没想那新鲜娇嫩正盛开的杏花枝就算在他顺利到达京城再顺利地去东宫见到太子交到他手上时,数天过去了,会是个什么模样。在他看来,花颜主动去东宫,这是好事儿,比他帮着她逃跑获罪来说,零星的瑕疵简直是可以忽略不计。 至于花颜送杏花枝给太子的寓意,他就更不会去想了,总之觉得这是比坐十年牢要好的美差。 秋月见郑二虎揣着一根杏花枝上路,嘴角抽了又抽,见花颜哼着江南小调,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打算真就这样悠哉悠哉地进京。她憋了许久,才开口,「小姐,您要送太子花,也该送桃花才是,怎么就折了杏花呢!」 花颜嘴里衔着一根草,边赏路边的风景边说,「一枝红杏出墙来嘛,我是告诉他,我是偷跑出来的。」 秋月嘴角又抽了抽,一时无语,偷跑得理直气壮,还用这个法子送个消息,也是没谁了。 她瞧着花颜,忽然好奇起来,「您说,太子看到您让郑二虎送去的杏花枝,会是什么表情啊?」 花颜懒得去猜,「管他呢,信送到就行了。」 秋月又是无言了,想着小姐真是不怕在太子面前摔她那破罐子,天下有多少人想嫁入东宫,别说做太子妃,就是个婢妾,也怕是要挤个头破血流的。偏偏她家小姐,当初听闻赐婚,就气的差点儿去拆了东宫的宫墙,后来更是想了无数法子要毁了这桩婚事儿,若非太子和花家长辈们齐力压了下来,如今,天下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 女子该有的温婉端庄,贤良淑德,闺秀气质,她是半分没有。 从小到大,小姐是不在乎名声的人,干出的一桩桩一件件事儿不少。只是这些年都被花家的长辈们压下了,才没传出去,若是早传出去,太后估计都不让御画师来花家。 如今懿旨赐婚一年了,婚事儿提上了日程,小姐也没能让太子取消婚约。反而如今,要去东宫提前熟悉环境规矩了。 她有时候也不明白,太子殿下怎么就选中她家小姐了,若说以前不知道她什么模样,依照花名册选出来的,不知道小姐那些荒唐事儿,倒也罢了,可是这一年来,小姐闹腾出的那些事儿,连花家的长辈们都压不住了,偏偏太子帮着出手压下了。这显然是打定主意,这婚事儿不容破坏。 论家世,花家在天下各大世家云集里虽说不至于排不上号,但也只是中流世家。论小姐品行,她跟在她身边多年都不想说了。 哎,总之一句话,甚是难解啊! 「怎么不说话了?」花颜问秋月。 秋月看着她,担忧地说,「东宫虽不打紧,但皇宫里太后那边,怕是会对付您的。御画师来临安花都为您作画入花名册时,您不愿入册,以书遮面,太后便十分不满。后来又出现与安阳王府安公子有私情之事,太后知道险些毁了花名册,后来太子虽然三言两语化解了此事,太后拗不过太子定下了您,但之后便病倒了。这一年多以来,虽然花家和太子合力对您做的那些事儿瞒得严实,但想必也难瞒过太后,此次太子接您进宫熟悉东宫和皇家的规矩。待您入京后,太后势必要刁难您一番。」 花颜不以为意,「刁难好,就怕她不刁难。」 秋月看着花颜,「那总要提前想好应对之策,否则,您是会吃亏的。」 「吃亏?」花颜呵呵一笑,伸手敲秋月的头,「你想多了。」 秋月无奈地揉揉额头,「小姐,皇后早薨,太子是由太后抚养长大,据说十分敬重太后,您若是不想吃亏,势必要得罪太后。这一年来您虽然没让太子厌烦取消婚约,但事关太后的话,太子怕是不会再向着您,那岂不是就完了?」 花颜望天,「完了不正是我所求吗?」 秋月彻底没了话。 二人一路游山玩水,慢悠悠行路,走了大半个月,还没到京城。 而郑二虎谨记着花颜的交待,买了一匹好马,快马加鞭,跑了三日夜,在第四日时到了京城。 到京城容易,找去东宫容易,但想见太子,当面将杏花枝交给他就难了。 太子若是那么容易好见,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寻常百姓削尖了脑袋想一睹太子的仪容了。 郑二虎在东宫门外晃悠了三天,东宫太大了,占地多少多少亩,不知道太子每日进出走哪个门,眼见杏花枝干巴得只剩下零星几朵干花,他这时才后知后觉花颜给他的这个东西不好保存,是有保质期的,眼看就要剩下一根干巴叉,他是真急了,于是,跑去了皇宫的必经之路荣华街蹲守。 守了整整一日,终于在太阳落山时,守到了挂着东宫车牌的马车。 他再也顾不得了,顿时拦车大叫,「太子妃命小人给太子殿下送信物来了!太子殿下停车,停车!」 他这破锣嗓子一喊,顿时整条街的人都听到了。 东宫的护卫队齐齐一震,府卫们顷刻间上前,用刀剑架住了郑二虎的脖子,齐齐怒喝,「什么人?」 郑二虎一吓,身子颤了几颤,感觉脖梗子冰凉的剑刃,眨眼就能让他身首异处,他大着胆子,打着颤音豁出去地嚷,「太子……小人……是给太子妃送信物的。」 东宫府卫早先已经听清了,如今看着他虎头虎脑的傻大个模样,露出怀疑之色。 这时,马车内伸出一只修长白皙如玉的手挑开帘幕,缓缓地露出一张清华温润的仪容来,眉如墨画,眸如泉水,唇色淡淡,声音清越,带着丝丝温凉,看着郑二虎,问,「你是太子妃派来的人?临安花颜?」 郑二虎看着探身出来的人,虽然只露出半截身子,穿着淡青色软袍,看不清全貌,但他却一时看呆了。想着这便是传言中的太子殿下吗? 有着翩翩浊世里洗涤的清雅,又如天边那一抹落入尘世浮华的云。 这是太子! 太子! 他面上呆呆的,心里却激动得翻了天,他终于见到太子了。 两旁府卫见他不答话,顿时怒喝,「大胆刁民,见到太子,还不下跪回话!」 郑二虎被喝醒,连忙跪在地上,高举杏花枝,颤巍巍地激动得几乎要抹一把辛酸泪地说,「太子殿下,草民总算见到您了,草民在东宫外守了三日,又在这里守了一日……这是太子妃托小人送进京给您的杏花枝。」 云迟看着郑二虎,目光落在他高举的已经干巴了的花枝上,听他絮絮叨叨地说完,眉目动了动,凉声问,「杏花枝?」 郑二虎忙不迭地点头,「对对,正是杏花枝。」 云迟扬眉,「花颜给我的?」 郑二虎连连点头。 云迟看着干巴了的杏花枝默了片刻,说,「拿过来。」 郑二虎连忙起身要将杏花枝递过去。 这时一名府卫用刀压着他的脖子,木声喝道,「你不准动,将杏花枝给我。」 郑二虎只能乖乖地又跪回地上,将杏花枝给了那府卫。 那府卫接过干巴的杏花枝,检查无异,上前递给了云迟。 云迟拿过杏花枝,看了一会儿,对郑二虎问,「她除了让你送一株杏花枝来,可还让你传了什么话?」 郑二虎连忙点头,「她说让我将杏花枝给您,顺便告诉您,不用您派人去接了,她自己来。」 云迟把玩着干巴的树枝,零星几朵蔫吧杏花在他将杏花枝接到手里时簇簇落地,他看着,忽然一笑,「她倒是善解人意。」 郑二虎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看着云迟。 云迟挥手落下了帘幕,温凉的声音吩咐道,「启程吧,将他带回东宫。」 ------题外话------ 三篇楔子+两更,与大家一起恭贺元宵!群么么~
第三章 得相思病 第三章 得相思病 文 / 从临安的阳春三月,桃李杏花正盛开时,到了京城的人间四月天,山寺的桃李杏花都快开落了,花颜也没到京城。 郑二虎在东宫住了一个月,等得春天的花都快开谢了,也没等到花颜来。他私下暗想着,花颜小姐不会是半途中跑路了吧?亦或者是根本就在煳弄太子,不会来京城? 他心下忐忑,实在拿不准,想着她若是半途跑路不来,把他搁在这东宫,虽然吃的好喝的好穿的好,有了太子的吩咐,也没人难为他,但他被规矩得不敢乱走动,整个东宫每日里都静悄悄的,僕从们各干着各的事情,也无人与他说话,他都快憋出病来了。觉得还不如在临安县衙的牢房里蹲着呢,至少有人说话。 他一日一日地盼着,越盼越想念牢房。 盼久了,还真就得了相思病。 东宫的管家这一日与云迟禀告完赵宰铺生辰快到了,询问太子送什么礼?好提前准备着,云迟思索片刻,说了句「不急」后,管家又禀告了一桩事儿,说,「奉了太子妃之命前来给殿下送信的那人病了。」 云迟闻言吩咐,「请太医给他看看。」 管家连忙说,「看过了。」 云迟看着管家犯难的神色,扬眉,「得什么病症?太医也看不好吗?」 管家无奈地说,「太医说他是得了相思病,这个病,解铃还须繫铃人。」 「哦?」云迟看着管家,「他这是相思谁了?」 管家汗颜片刻,道,「老奴问过了,他说求太子把他送去牢房里,他的病就会好了,他是想念牢房了。」 云迟失笑,「这事儿可新鲜了,天下还有人主动找牢房想坐牢想得病了的吗?」 管家也是不解,「所以老奴也在纳闷,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 云迟道,「他来东宫多少时日了?」 管家张口就答,「老奴记着了,是三月初二,如今是四月十六了。已经来了一个半月了。」 云迟点点头,「一个半月,是够久的了。」 管家颔首,想着太子妃怎么还没来呢?她说自己来京,不必太子去接,可是到现在还没到。若是太子派人去接,从京城到临安,都能接两个来回了。 云迟想了想,吩咐,「既然他要求,就按照他所说,将他送去京中衙门好了。」 管家应是,「老奴这就派人将他送过去。」 云迟摆手,「你亲自送过去。」 管家一怔,瞬间了悟,京中的衙门,进去容易出来难。这个是给太子妃送信的人,虽然看起来像是个虎头虎脑的傻大个,但也不能让他死了,否则太子妃来了,怎么交代?连忙应道,「是,老奴这就亲自将人送过去。」 云迟点点头。 管家带着人将郑二虎抬出了屋子,扶上了马车,收拾了一应锦绣被褥所用,亲自将他从东宫送去了京中衙门。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东宫的管家,那更是太子的三分颜面。府衙的一众人等听闻后,连忙迎出了府衙。 管家对府衙的赵大人拱了拱手,询问,「赵大人,府衙可还有空余的牢房,借老奴一用可好?」 赵大人连忙拱手,「京中近来十分安平,没有宵小作乱,府衙多的是空余的牢房。」话落,试探地询问,「东宫有人犯事儿了?需要关几日?」 管家摇头,「不是有人犯事儿了,是有人得病了,想念这牢房,老奴秉了太子殿下,殿下应允,派老奴亲自将人送过来。此人名叫赵二虎,是东宫的贵客,还望大人多照料几分,他小住在府衙牢房的时日里,千万别出了差错。」 赵大人一怔,竟然还有人想念牢房? 管家拱手,「劳赵大人费心了,人就在马车上。」 赵大人虽然不明所以,但既然是东宫的管家遵照太子的吩咐亲自送来了人,他说什么也不能不收,小声问,「福管家,这贵客……小住几日?」 管家摇头,「说不准,什么时候病好了,什么时候出去。」 赵大人一惊,「有病在身吗?」 管家嘆了口气,「正是。」 赵大人连忙问,「病得可严重?是传染之症?还是不可言说的隐疾?这下官要知道病症,才能好好地给殿下看顾着人。」 管家默了默道,「相思病。」 赵大人又惊呆了。 管家让人将赵二虎扶下车,他看到府衙的牢房,显然十分高兴,连连对福管家和赵大人道谢,嘿嘿直笑,「多谢两位了,多谢太子,小的就喜欢待在牢房里。」 福管家和赵大人面面相觑,看着他十分无语。 赵大人给郑二虎安排了一间单间,郑二虎一看,顿时摇头,「大人,小人不要单独的牢房,要和大傢伙挤在一起的大牢房。」话落,他用手笔画了一个大大的弧形。 「这……」赵大人看向福管家,「大牢房里的环境不好……」 郑二虎立即说,「小人不怕。」 福管家见此,对赵大人道,「就依他说的安排吧。」 赵大人只能点头。 如今京中太平,作奸犯科者少,京中府衙最大的牢房里也只关着寥寥无几的几个犯人。但这足够赵二虎高兴的了。乍一进去,便乐呵呵地和里面的人打招唿,一改在东宫病恹恹连床都起不来的模样,霎时活蹦乱跳了。 安排好赵二虎,福管家辞别了府衙的赵大人,回了东宫。 他对云迟禀告完安排了赵二虎的经过之后,试探地建议,「殿下,太子妃这么久还没到,难道是路上出了差错?是否派人沿途寻寻太子妃的下落?」 云迟不答反问,「她的住处可收拾妥当了?」 管家连忙说,「两个月前就收拾妥当了,每日有人打扫,就等着太子妃来住了。」 云迟看了一眼桌案上始终放着那日郑二虎交给他的干巴杏花枝道,「再用不了三五日,她便会到了,不必寻。」 管家看着那株干巴花枝暗暗想着,没听说折花送人竟然送杏花的,这太子妃行事真是异于常人。都一个半月了还没到,再有三五日就能到吗? 云迟笑了一声,温凉地道,「她派人送一株杏花枝来,是告诉我,待京城的杏花开败了,我就如见着这株干巴杏花枝一样见着她了。如今杏花再开个三五日,可不就都落了?」 管家恍然大悟。 ------题外话------ 谢谢大家的支持,最爱你们,我的姑娘们,么么么么~
第四章抽姻缘签 第四章抽姻缘签 文 / 南楚京城最后一株杏花开败时,花颜果然如约而至地踏进了京都城门。 自从福管家得了云迟对于花颜命人送来一株杏花枝的寓意解惑后,便命人赶着东宫的马车去南城门口守着,吩咐一旦见着太子妃进京,立马将她接来东宫。 车夫手里拿着福管家从太后给太子选妃的花名册上临摹下来的那幅画卷,每日睁大眼睛瞧着,看城门口进京的哪个女子像画册上的太子妃。 车夫一连守了五日,也没接到人。 第六日,快晌午时,门口有人禀告,「大管家,赵小姐来给太子送书了。」 福管家以为是花颜来了,一阵失望,听说是赵清溪,不敢怠慢,连忙说,「快请赵小姐去报堂厅坐,今日殿下正闲赋在府中,我去秉殿下。」话落,又吩咐左右,「快去报堂厅侍候茶水,要沏上好的麴尘香茶。」 有人应是,立即去了。 福管家连忙去了书房。 云迟正在翻阅奏摺,近日皇上又病了,朝务都推给了云迟,朝臣们的奏摺自然也都送来了东宫,云迟书房的桌案上堆了厚厚一摞奏摺。 福管家站在门口禀告,「殿下,赵小姐来给您送书了。」 云迟「嗯」了一声,眼睛不离奏摺,吩咐道,「你代我收了就好。」 福管家应是,见云迟没有见人的打算,立即去了。 赵清溪是赵宰铺的独女,不止在南楚京城颇负盛名,在整个天下也是颇享嘉誉,不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是通晓诗词歌赋四书五经。外加之容貌姣好,性情温良,着实称得上大家闺秀的典范。 去年,太后为太子选妃时,很多人都以为她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据说,太后命御画师制定花名册时,特意嘱咐将赵清溪放在首页,以便太子翻开便能第一个看到。 可是没想到,太子选妃当日,不按常理出牌,随意地一翻,就翻了大半本出去,翻中了名不见经传的临安花家的小女儿花颜,令人大跌眼球。 福管家来到报堂厅,笑呵呵地给赵清溪见礼,道,「太子殿下正在批阅奏摺,吩咐老奴将书收了就好,其实您不必亲自来一趟,派个下人将书送来就是了。」 赵清溪笑着将书递给他,温婉地道,「这书是孤本,派下人送来我不放心,怕给弄丢了或者弄破了,左右我闲来无事,走一趟也累不到。」 福管家接过书,笑着说,「您哪里是无事儿?老奴听闻您近来帮着夫人在筹备宰铺寿宴之事。如今宰铺寿诞快临近了,夫人日日繁忙,您哪里能清闲?」 赵清溪微笑,「有娘在我头上顶着,我是累不到的。」 福管家呵呵地笑,「宰铺夫人实在太能干了,这京中无论谁提到夫人,都要竖起大拇指。」 赵清溪笑着道,「今年父亲寿宴适逢皇上身体抱恙,父亲本来说今年不办寿宴了,但皇上听闻了,嘱咐他一定要办,皇上说想借父亲寿宴出宫透透风,去府里坐坐,没准病就好了。我娘听闻后,不敢怠慢,便赶紧操持起来了。」 福管家嘆了口气,「皇上每年都要大病一场,今年尤其病得久了些,已经几个月了,殿下处理朝务,近来都累瘦了。」 赵清溪试探地问,「如今京中安平,四海安稳,殿下朝务依旧十分之多吗?」 福管家小声说,「南楚的确是安平,但西南番邦小国不太平静,近来殿下便劳心这些事儿。今日虽然闲赋在府,但依旧不得闲。」 赵清溪闻言道,「管家您要劝着些太子,身子要紧,千万别累坏了。」 福管家连连点头。 赵清溪又试探着问,「这么说来,今年父亲寿宴,殿下应该无暇去府中坐坐了?」 福管家道,「每年宰铺寿宴,殿下都会去,今年殿下还没说,若是得空,殿下想必定会去。」 赵清溪笑着点头。 福管家陪着赵清溪又说了一会儿闲话,门口有人前来禀报,来人跑得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大管家,太……太子妃来了……」 福管家闻言大惊,紧接着又大喜,连忙急走到门口,对来人问,「太子妃进城了吗?车夫在城门口接到人了?」 那人喘着粗气说,「不是在城门口,是在……在咱们府门口……来了两个女子,只身前来,其中一人说她是临安花颜……」 福管家闻言骇然,连忙说,「快,哪个门口?带我去看看。」 那人引路,同时说,「北门口。」 福管家急跑两步,想起报堂厅内还坐着赵清溪,连忙又折回来,道,「赵小姐,您先坐,老奴先失陪一下。」 赵清溪笑着点头,「我坐坐就走,管家快去忙吧。」 福管家再顾不得赵清溪,连忙跑出了报堂厅,跑了两步,对一人吩咐,「快,快去禀告太子,就说太子妃来了。」 有人应是,向书房跑去。 福管家一路小跑,跑到北门口,没见到人,对守门人问,「太子妃在哪里?」 守门人对福管家拱手,然后转向墙头上,恭敬又汗颜地说,「太子妃在墙头上。」 福管家一怔,仰头一看,果然见墙头上坐着一个女子,此时阳光正好,暖风和煦,墙上的女子身穿一件翠青色长裙,肩披一件碧色烟罗华纱,一头青丝,松松地用一根碧玉簪子挽着,没有簪花,亦没插步摇,连耳饰都没戴,除了腕上佩戴一枚玉镯,周身再无其余首饰,身姿窈窕纤细,懒洋洋地翘着腿随意地坐在墙头上,未施脂粉,却姿容天成,琼姿花貌,丽色无双。 福管家觉得坐在墙头上的女子,就如日月一起集在了那一处一样,让人见了,有些移不开眼睛。他呆了片刻,才惊醒,暗暗觉得只有这容貌才配得上太子殿下,当得上花颜这个名字。同时又汗颜,敢爬东宫的墙头,古往今来,她是第一个。 他连忙垂下头,恭敬地拱手,「老奴来福,拜见太子妃。」 花颜一笑,「原来是东宫的福大管家,有劳你前来接我。」话落,她轻轻一跳,下了墙头,站在了来福面前。笑着对他说,「我走累了,门口没有凳子,便在墙头上歇歇脚。」 来福连忙说,「殿下说您这几日就会到,老奴每日都派马车去城门口接,竟没接到您,车夫办事不利,回头老奴定然秉了殿下重罚他。」 花颜眨眨眼睛,「我进京时,确实没看到北城门口有车夫。」 来福一怔,「您不是从南城门而来?」 花颜摇头,「从北城门。」 来福疑惑,「从临安到京城,应该由南城门进城才对,您……怎么会从北城门进城?难怪车夫接不到您。」 花颜一笑,「听闻京北三十里有一处半壁山清水寺,寺中抽姻缘签十分灵验,我便折道去试试。」话落,她从袖中拿出一支签,递给来福,「我的姻缘也事关太子,你拿给他看看吧。这大凶之签,好像不是个好兆头,趁着我还没入东宫,你问问他,要不要换个人做太子妃?」 ------题外话------ 谢谢大家的支持,我的姑娘们,爱你们,么么哒~
第五章力求退婚 第五章力求退婚 文 / 福管家一怔,接过花颜递给他的姻缘签,低头一看,脸色顿时变了。 大凶那两个字刺的他眼睛疼。 他颤着手,一时间拿不定主意,看向花颜,「这……这签……」 花颜对他摆手,和气地说,「大管家,太子可在府中?你快去问问,我还上墙头上再去歇会儿,等你回来。」 说完,她又要爬上墙头。 福管家惊醒,连忙阻止她,「太子妃,有椅子,您不必再去墙头上歇着。」话落,连忙吩咐人,「快,快去搬一把椅子来,让太子妃歇脚。」 有人应是,连忙去了。 福管家觉得这事儿挺大,他自然是做不了主的,幸好今日太子闲赋在府中,连忙对花颜说,「太子妃,您先等等,殿下今日正闲赋在府中,老奴这就去问问。」 花颜点头,「好,你快去吧!」 福管家拿着那支签,立即向太子的书房跑去。 东宫北门距离书房不近,福管家足足跑了两盏茶,才跑到了太子的书房,他停在门口,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殿下,老奴……」说了两个字后,他大喘了一口气,「太子妃她……她求了一支签,让老奴……交给您。」 云迟早已经听人禀告花颜来了,不过没多做理会,依旧坐在桌案前翻阅奏摺,如今听闻福管家气喘吁吁地来秉,他眉头轻轻一皱,问,「什么签?」 福管家不敢说是大凶之签,立即说,「您……看看就知道了。」 云迟放下奏摺,道,「进来吧。」 福管家连忙推门而入,来到桌前,隔着一堆奏摺,将那支签递给了云迟。 云迟伸手接过那支签,只见签上写了四句签文。 「月老门前未结姻,凤凰树下无前缘。桃花随水逐红尘,牡丹亭前不惜春。」 总结一句话:无姻无缘,花开无果,有始无终。 签尾写着:若求姻缘,乃「大凶」之签。 云迟盯着签文看了片刻,抬头问福管家,「她如今在哪里?」 福管家连忙回话,「回殿下,太子妃如今在北门口。」话落,赶紧将见花颜的经过和花颜让他转达的话说了。 说完,他偷偷打量云迟的神色,悄悄用袖子抹了抹额头的汗。 云迟听罢,忽然笑了一声,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凉,「她真是不遗余力地想让我退了这门婚事儿。」 福管家闻言倒抽了一口凉气,不敢吭声。 暗想着,去年,殿下选妃当日,多少人伸长脖子等着,当听闻殿下选中临安花颜,多少人心都跟着碎了,包括太后的。做东宫的太子妃,未来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身份。 可是这太子妃似乎真不太乐意这门婚事儿。 去年,太后懿旨赐婚,传旨的公公前往临安花都传旨,花颜听闻懿旨赐婚,觉得是懿旨传错了,将传旨的公公打发回来问殿下是不是弄错了?花家的一众长辈们似乎也认同她的话,觉得可能懿旨真的写错了,传旨的公公没办法,真跑回来问殿下,于是,殿下百忙之中抽出了几日的时间,亲自带了懿旨,去了一趟临安花都,当着花家长辈的面交给了花颜,花颜才确信懿旨没传错。 太后听闻此事后,气得病了大半年,传了懿旨后,便没催促此事,当做忘了。 谁知道花家也不急,似乎也跟着把这事儿忘了。 直到今年,太后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殿下的亲事儿还是早些办了的好,几番试着劝说殿下退了这桩婚事儿另选,可是殿下无动于衷,只说人选既然已经选了,该是她就是她,断然不会更改了。太后劝说无果,才作罢,任命地重新为殿下操持起来。 太后觉得在议亲过礼之前,还是有必要将花颜先接进京来学学皇室的规矩。所以,与殿下商议,殿下不反对,命人前往花家传话,说派人接花颜来东宫小住,熟悉东宫。花家立即给了答覆,说听殿下的。 可是没想到,殿下还没派人去接,花颜就派人拿了一根干巴的杏花枝传话说自己进京,不用殿下去接。 这一趟京城,她走了一个半月,也是史无前例的久了。 今日终于来了吧,竟然又带来了一支大凶的姻缘签…… 这签若真是出自京北三十里半壁山清水寺的话,那还真不能等闲视之。毕竟半壁山清水寺古寺古剎,由来已久,寺中高僧德远大师,与人算命抽籤,素来灵验得很,十分有名望。 云迟笑罢,掂了掂手中的签文,道,「你去告诉她,我素来不信什么姻缘签。她若是觉得此签不好,有碍她踏入这东宫的心情,明日我派人去将德远大师请来,重新抽一签就是。」 福管家一听,连忙应是,「老奴这就去。」 云迟放下籤文,重新地拿起奏摺,翻阅起来。 福管家出了书房,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不敢耽搁,连忙小跑着向北门口跑去。 北门口,花颜坐在椅子上,晃着腿,悠哉悠哉地与看守北门口的人闲聊。 东宫的人,寻常时候,都不敢随意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唠嗑,每个人都恪守本分地干着活,守门人虽然清闲,但也规规矩矩地看着门,不敢聚在一起闲聊。 如今花颜跟他们聊天,基于她太子妃的身份,不敢不答,于是,守门的几个人规矩地站在花颜面前,她问一句,他们答一句。 花颜聊了一会儿,觉得这下人们太规矩呆板,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都一个样,没什么意思,便对外面喊,「秋月,你躲哪儿去了?」 秋月在墙外小声回话,「小姐,奴婢在这儿呢。」 花颜喊她,「进来陪我聊天。」 秋月嘴角抽了抽,小声说,「小姐,您还是省着点儿口水吧,没准咱们连东宫的一碗水都喝不上,就得走人了。」 她实在是觉得,花颜拿了一支大凶的姻缘签来给太子,这简直是……没法说。 花颜撇撇嘴,身子向后一仰,用衣袖盖上了脸,闭上眼睛,心中不屑地嗤笑,若云迟这么好打发,一支姻缘签就能让他改了主意的话,她就不会从去年到今年折腾了一年,也没让他退了这桩婚事儿。 ------题外话------ 谢谢大家的支持,我的姑娘们~爱你们,么么哒~
第六章凤凰西苑 第六章凤凰西苑 文 / 福管家没敢耽搁,从书房一路小跑着来到北门口,到了北门口后,他蹲在地上,捂着肚子,大口大口地喘气。 多少年了,他从没这么跑过。 花颜听着他脚步由远及近,来到近前后,几乎到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地步,她拿开袖子,好笑地瞧着他,「大管家,跑得这么急做什么?我又不怕等。」 福管家连忙站起身,对花颜恭敬地拱手,「太子妃虽然不怕等,但老奴可不敢让您久等。」话落,便将云迟交代的话一字不差地说了。 花颜就知道云迟是个不好相与的,哪怕她拿来一支大凶的姻缘签,他也不会吐口退婚换个太子妃。索性她本来就没报希望,也就谈不上失望。所以,在听完福管家的话后,她点点头,「反正太子殿下金尊玉贵,我与她云泥之别,既然他不在乎,那我也没什么好在乎的,若是以后相看两厌,恩怨相对,没个好结果什么的,是他不信的,也就不能怪我了,你做个见证。」 福管家汗颜,擦了擦额头的汗,连忙道,「不会的,殿下和您是天作之合,太后命人制定花名册时,对每个人都核对过生辰八字的。」 花颜笑着站起身,「说起这件事儿,当初御画师前往临安花都,是我太祖母给我报的庚辰,我太祖母一大把年纪了,煳里煳涂的,连我的名字有时都会喊错,这庚辰报没报错,还真是不好说。」 福管家刚擦完的汗又滋滋地冒了出来,不敢再继续接话,恭敬地道,「太子妃,老奴带您去安置吧,您的院落在两个月前就命人收拾好了。」 花颜点头,对外面喊,「秋月,滚进来吧!你有水喝了。」 秋月连忙从门外跑了进来,对福管家深施一礼,「大管家好,奴婢秋月,是小姐的婢女。」 福管家一怔,仔细地打量秋月,面上绽开笑容,笑呵呵和气地道,「秋月姑娘,如今太子妃虽然是来东宫做客,但将来便是这东宫的主母。从今以后,你陪着太子妃住在这东宫,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老奴。」 秋月连连点头,「奴婢晓得,以后就仰仗大管家提携了。」 福管家笑呵呵地说,「提携不敢,这东宫比临安花府的规矩是多些,不过你是太子妃的身边人,只要不出大错,就好过活得很。」 秋月点点头,看了一眼花颜,暗想她只能祈求小姐别再作妖了,既然没办法,安生地嫁给太子得了。否则真怕在她的自毁城墙自掘坟墓下她俩的小命都搭在这里。 福管家带着二人进了东宫。 东宫十分之大,院落多不胜数,重重楼阁殿宇,庭院深深,望不到头。 临安花家虽然占据了大半个临安城,但花颜还是觉得,花府的院落比之东宫来说,气派的程度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 福管家一边走,一边对花颜恭敬地道,「殿下给您安排的住处是凤凰苑,凤凰苑有两座宫殿,比邻而居。一座是凤凰东苑,一座是凤凰西苑。殿下住东苑,您住西苑。」 花颜挑眉,「以前凤凰西苑是什么人在住?」 福管家摇头,「本来就是建府时给将来太子妃住的,太子未立妃前,一直空置着无人居住,如今您来京,殿下才吩咐人收拾出来给您住。」 花颜点头,她还没与云迟大婚,便直接住进了凤凰西苑,这地位可真稳啊。 走过廊桥水榭,绕过几座山石碧湖,大约走了三盏茶,才来到了一处院门前,门头的牌匾上写着凤凰西苑。 花颜打量了一眼牌匾,跟着福管家进了西苑。 西苑内有一群人等在院中,见花颜来到,齐齐跪在地上,「拜见太子妃。」 花颜用眼睛扫了一圈,大约四五十人。 福管家停住脚步,恭敬地道,「太子妃,这些人都是老奴精心挑选出来侍候您的。您看可够?不够的话,老奴再调派些人来。」 花颜觉得何止够?简直是太多了。在临安花家时,她的花颜苑也就秋月一个人。不过东宫不比花府,规矩大如天,以后在这东宫生活,未免枯燥乏味,还是人多些好,能热闹点儿,她点头,「够了。」 福管家见花颜没意见,当即对那些人吩咐道,「太子妃远途而来,一路上辛苦,大家都各司其职,赶紧侍候着吧,不得出差错。」 众人齐齐应是。 福管家领着花颜进了内殿,为她介绍一番后,恭敬地说,「太子妃,您先沐浴、用膳、歇着,老奴去给殿下回话,您有需要,只管吩咐下人们。」 花颜笑着点头,「劳烦大管家了,你快去忙吧。」 福管家出了凤凰西苑,临走前,又对西苑的管事方嬷嬷交代了一番,方嬷嬷一一点头后,他才放心地去给云迟回话了。 路上想着,看来太子妃极好说话又极好伺候,不似传言那般刁钻啊,怎么就能整出那许多的事情让殿下在去年一年里忙于朝事儿中还抽出大半的时间应付她呢,以至于,他知道太子妃来东宫后,真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对待,半丝也不敢怠慢和马虎。 花颜沐浴、换衣、梳洗、用膳,折腾完,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了。 她来的时候,天色尚早,不到晌午,她躺在床上时,已经晌午日色偏西了。 秋月算是见识了东宫规矩之多,排场之大,给花颜梳个头身边都围着四五人。她虽然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正陪着花颜住进来后,还是觉得以后要小心再小心,千万不能行差就错,否则她这个小姐带来的唯一婢女,就难做了。 花颜倒是心安理得,没觉得哪里不自在,被人侍候完后,便困浓浓地上了床。 秋月陪在她身边,待人都退下后,她才小声说,「小姐,没看见郑二虎,他是不是不在东宫?」 花颜打了个哈欠,「估计在哪个牢房里蹲着呢。」 秋月一怔,「难道殿下将他治罪了?」 花颜闭上眼睛,找了个舒服的入睡姿势,道,「比起东宫,我倒觉得他更愿意待在牢房里。」话落,伸手拍拍秋月脸蛋,「你不累啊?快去歇着吧,与其操心他,不如想想咱们明日去京城哪里玩?」 秋月嘴角抽了抽,「小姐,咱们走了一个半月才进京,如今入了东宫,人生地不熟的。咱们明日还是待在东宫熟悉环境吧,总要安生过几日您再折腾啊。」 花颜哼了一声,「以前没见你啰嗦得前怕后怕,如今怎么这么絮叨婆妈?」 秋月大唿冤枉,无奈地帮她落下帷幔,出了内殿。 初来乍到,秋月自然不能如花颜一般倒头就睡,即便再累再困,她也得打起精神去跟在这西苑侍候的下人们聊聊天,套套话,了解了解这东宫的事儿。 小姐不以为然,她可不能跟小姐一样,虽然这些侍候的人一个个跟个闷葫芦一般,但她问别人必答,对她这个太子妃带来的唯一婢女恭恭敬敬,也算容易。 福管家安置好花颜后,来到了云迟的书房,对他禀告,将花颜在听到了他对于那支姻缘签的答覆说的原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云迟听罢,点点头,未置一词。 福管家见他没吩咐,便告退出了书房,临踏出房门时,云迟忽然开口,「明日一早,你将赵宰铺生辰需要准备的贺礼之事跟她说一声,让她安排,看给赵宰铺送什么礼?嘱咐她,不可轻了,不可重了。」 福管家脚步勐地一顿,顿时心惊,想着太子妃今日刚到,殿下便将这么重大的事儿就交给她办,他不敢揣测殿下的意思,连忙垂手,「是,老奴明日一早便告知太子妃。」 云迟颔首,又吩咐道,「让所有管事和僕从们明日一早都去拜见她,将帐房的帐目全部都拿给她,从明日起,东宫内院的掌家权便是她的,让她管起来。」 福管家震惊地睁大眼睛,头上似惊雷轰轰,他目瞪口呆了许久才惊醒,暗想,太子妃今日进府,还没熟悉环境规矩,明日便将掌家权给她,这……会不会太欺负人了? 哪里有人什么还没熟悉便能管得了家的?更何况还是这偌大的东宫太子府。 他看云迟面色平静,不似说笑,张了张嘴,终究没敢探究言声,连忙垂头应是,见他再没有别的吩咐,慢慢告退着出了书房,初夏的风一吹,他才察觉后背已然湿了一层冷汗。 ------题外话------ 谢谢姑娘们的支持,爱你们,么么~么么~
第七章掌家之权 第七章掌家之权 文 / 花颜这一觉足足睡到了第二日天明,住进东宫的第一晚,她连晚饭都没吃,似乎真应了那句远途而来舟车劳顿千辛万苦。 一夜好眠后,起来神清气爽。 听到房中她起身的动静,秋月先走了进来,之后侍候的十多人鱼贯而入。 花颜可算是领教了昨日那般排场,今日可不想她们侍候个梳洗用膳便两个时辰,刚要说话,眼睛扫到珠帘外院中似乎站了黑压压一群人,透过珠帘缝隙,领头站着的人隐约是东宫的大管家来福,她一愣,讶异地问,「外面可是福管家?怎么带了那么多人?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秋月往外瞅了一眼,欷歔地小声说,「是福管家,听闻是奉了太子的吩咐,带着府中人来拜见您的。」话落,又补充了一句,「天没亮就都来了,已经在外头等了一个时辰了。」 「嗯?」花颜吓了吓,向外看了一眼天色,她虽然昨日睡得熟,晚饭也没吃,但起的也不算晚,至少太阳还没出来。她皱眉,「怎么那么早就来了?」 秋月摇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难道这是东宫的规矩? 花颜纳闷地又向外面看了看,对为首的方嬷嬷直接说,「简单收拾一下就好,我不喜繁琐啰嗦,以后像昨日那般全副排场,没有必要时,便不必用了。」 方嬷嬷恭谨地应是,二话不说,指挥婢女们两三盏茶工夫便给花颜收拾好了。 姿容雪肤花貌,容颜清丽绝伦,碧色绫罗织锦长裙,尾曳拖地,裙摆绣了几株缠枝风铃花,加之身段纤柔,远看如西湖景致墨画,近看若曲江河畔玉莲盛开。端的是丽质窈窕,婀娜娉婷,令人移不开眼睛。 打扮妥当后,屋中一众侍候人都静了静,就连方嬷嬷眸中都露出惊艷之色,暗想她原以为赵宰辅府中的赵小姐是南楚第一美人了,如今这简单收拾的太子妃,才真真正正端的不输半分的好容色,若是她盛装,真是难以想像。 她这样想着,便见花颜不若寻常女儿家那般莲步轻移,待众人刚收拾完,她便快步大步走出里屋,毫不温柔地一把将帘子挑开,在珠帘的叮咚脆响中,她已经来到外堂屋门口,看着站着院外黑压压足足有几百号,个个如木桩子一般恭敬而立,不发出半丝声音的东宫奴僕们,对站在前头的人扬了扬眉,「福管家,这是做什么?」 福管家虽然带着人等了花颜一个多时辰,面上却是半分不耐烦的神色没有,见她出来询问,脸上露出笑容,笑呵呵万分恭谨和气地拱手见礼,「禀太子妃,老奴是奉了殿下之命,带着府中所有人等来拜见您,请您将这些人都过过目。」 花颜皱眉,扫了一圈,人人恭敬垂首,她笑了笑,不温不热地说,「太子殿下太客气了。」 福管家闻言面上笑意不改,身子却俯得更低了些,声音也更恭谨了些,「殿下还吩咐老奴,将府中的帐目都拿过来给您,从今日起,府中一应诸事,都由太子妃您做主。」话落,他一摆手,有十多人手捧着叠得整齐的一摞摞帐本走上前,恭敬见礼,然后立在一旁。 花颜脸色顿时变了,惊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福管家不敢揣思花颜这句惊问背后的意思,连忙不急不缓地又将话说了一遍。 这一次,花颜听清了,听清后,她几乎气破了肚皮,盯着那黑压压一群人和那一摞摞被人捧在手里的帐本,她眼睛几乎把这些都看得能喷出一把火烧得干净,胸口起伏片刻,声音才从牙缝中挤出,「我还不是太子妃,你家太子是不是脑子被什么东西给踢了?」 福管家听到她这话,当即如一阵寒风吹过,腿微微哆嗦了一下,才勉强站稳,不敢接这话,立即道,「您是殿下定下的太子妃,是东宫的主母,虽还未与殿下大婚,但这是迟早之事,断不会更改了。老奴与东宫上下所有人,早就遵从殿下吩咐,自一年前太后懿旨赐婚之日起,上下便尊太子妃为主母,如今主母住进来,自当掌家。」 花颜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她瞪着来福,目光有些阴狠狠。 来福即便自小就受惯了太子发怒时看人的凉薄目光,但如今也有些受不住太子妃这赤裸裸想杀人的目光,连忙跪在地上,垂下头,赔着小心翼翼地说,「东宫事务虽繁杂,但老奴一定与东宫诸位管事一起辅助太子妃,请您放宽心。」话落,他抬起头,见花颜脸色更差,连忙改口又道,「咱们东宫的人手虽然看着有几百人,但对比这京中勛贵世家大府来说,也算是少的,帐目虽然看着多,但分管门类也就几项,也是……不难管的。」 头顶上冷飕飕的风,寒湿了他衣襟,他有些说不下去了。 昨日他接了这差事儿,便觉得这怕不是份好差事儿,可是殿下吩咐,他不敢置喙,是以,昨日晚上便安排了下去,忙了大半夜,让今日所有人,务必不能出岔子,可是没想到,如今比他想像的还难,这刚没说两句话,太子妃的脸上已经阴沉如水,眸中熊熊如火,他如处在冰火两重天中煎熬,同时又被头上的钝刀子剁肉般地剁着。 想他活了一把年纪,先是侍候皇后,太子殿下出生后便跟了他,风里来雨里去,也算是经歷了好些事儿的,可是如今,他觉得他真是顶不住啊。 足足有一盏茶时间,他大气都不敢喘了,他身后黑压压的人更是在他跪下时,也都默默地齐齐地跪下,有人甚至把头都快伏在地上了。 没有言语,只这阴沉的五月飞霜的气息,便快将这一院子的人都冻死了。 还是秋月看不过去,走到花颜身边,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喊了一句,「小姐。」 天可怜见的,她家小姐从不轻易发怒,也从不轻易被人惹怒,太后赐婚懿旨下到临安花都当日是第一次勃然大怒,今日是第二次。 如今这气场全开,连她都快站不住了,可见真是被太子殿下这般作为气狠了。 她也没想到,这刚到太子府,小姐不过才睡了一夜的舒服觉,还没想着怎么玩呢,太子殿下便给了她这么一个大惊喜。 这刚入东宫,什么也不熟悉,管事奴僕和所有的掌家权便都悉数拿到了她面前。这是一根粗铁绳子将她绑上了,也就是告诉她,东宫主母的位置,她何止安稳,简直如铁板钉钉,谁也撬不动啊。 花颜听到秋月轻唤,缓缓地慢慢地从福管家身上收回了目光。 福管家头上身上压着的高山大海顷刻间退去,他松了一口气,心里感激秋月祖宗几十代,软软地抬起手臂,偷偷地抹了抹额头上的偌大汗珠子。暗暗想着,怪不得去年一年,殿下用了一半的精力来应付太子妃闹出的事儿,原来…… 他暗暗庆幸自己一直恪守殿下吩咐,效忠殿下安排,悉听殿下旨意,自太子妃进府,半丝没敢怠慢,否则,他这个大管家,以后死了估计连乱葬岗都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花颜看着吓软了的东宫大管家,以及一个个快吓成泥巴的一众僕从,但即便如此,黑压压的人群,这许久,依旧无人吭出一声,她忽然恼怒尽褪,轻笑了一声,「太子殿下,果然不同寻常。东宫的人,皆令人刮目相看。」 ------题外话------ 谢谢姑娘们的支持,爱你们,么么么~
第八章只会玩乐 第八章只会玩乐 文 / 花颜这一句话意味颇深,福管家琢磨不出其中意思,只觉得深不可测。但她笑了总归是好的。 暴风骤雨散去,便是朗朗日色。 花颜直立的身子忽然懒懒地往门框上一靠,对福管家摆手,笑吟吟地说,「你去回了太子殿下,就说我不会管家。从小,花家长辈们就娇宠我,我只会玩乐,除了玩,什么都不会。」话落,又补充了一句,「学也学不会。」 福管家额头又冒出汗,后背的衣服已经不知湿了几层,他抬起头,看着花颜懒洋洋的脸上露出的明媚笑意,一时间吶吶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她把话都堵死了。 不会掌家,学也不会。那……这些人这些帐目和太子殿下的交待可怎么办? 他壮着胆子试探地开口,「这……殿下去上朝了,还没回来。」 花颜暗嗤,她才不管,只笑看着福管家,「那就回来再告诉他也是一样。」 福管家吸了吸气,这差事儿没办好,可怎么跟殿下交代?勐地又想起昨日殿下还交代了另一桩事儿,连忙说,「还有,殿下昨日说,赵宰辅的生辰就快到了,府中还没准备贺礼,殿下请您安排,说这贺礼,不可轻了,不可重了。」 他一口气说完,都觉得嗓子不顺得紧。 「嗯?」花颜脑中打了个转,倒没如早先那般恼怒,反而扬眉,「赵宰辅生辰礼?」 管家见她没立即拒绝,心下大喜,连忙说,「正是。」 花颜瞅着他,品磨了一番这赵宰辅生平以及他那出名的女儿,似笑非笑地说,「说起这事儿,我也奇了怪了,赵宰辅也算是你们太子殿下的半个师傅,他与那赵小姐应该是自小相识,竹马青梅,他怎么就没选她来当这太子妃?」 福管家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觉得太子妃这话也太敢说了,可是又想到她刚刚那险些将这东宫的人都屠了的气息,对比这话说出来,倒是小巫之事了。 这话,一年前,天下多少人都暗自里揣思悄悄议论过,只不过,至今没人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来罢了。 他咳嗽了一声,又吶吶地说不出话来。 花颜看着福管家,笑容深了深,「你也不知吗?还是知道不说?」 福管家觉得周身像是被凉水泡了两遭,垂下头,苦着脸说,「这,老奴……确实不知。」 花颜也不难为他,扫了一圈院内依旧安静的诸人,转了话题,闲话家常一般地问,「今儿,东宫这所有人,都在这里?全都来了?还是来的只是僕从?主子不算。」 福管家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忙说,「除了太子殿下,东宫所有人都来了,全部都在这里,包括守门的人。」 花颜一怔,又打量了一眼众人,忽然觉得不对劲,勐地问,「这东宫的侧妃、良娣、良媛、小妾、通房什么的呢,都哪里去了?」 福管家一愣。 花颜看着他,猜测道,「不会我来了,太子殿下将所有人都移去别处了吧?」虽然这话给她自己脸上贴金,但她这太子妃的位置她实在怎么也撼不动,不由她不给自己贴金。 福管家醒神,连忙说,「回太子妃,东宫没有您说的这些人。」 花颜不解,「什么意思?说明白点儿。」 福管家道,「就是没有侧妃、良娣、良媛、小妾、通房。」 这回轮到花颜愣了,她呆了片刻,脱口说,「你们太子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 福管家面皮狠狠地抽搐了一下,明白花颜怀疑什么,立即摇头,「没有。」 花颜惊诧,「他今年也二十了吧?据我所知,贵裔府邸的王孙公子们,十四五便有通房了,早的十三便启蒙了。他这是唱的哪出?」 她就冲着娇滴滴水嫩嫩的美人来的,这东宫没有美人,她还怎么有滋有味地过日子啊。 福管家看着她脸上真真切切的惊色,还有真真切切的不敢置信,以及真真切切的失望之色。这多种情绪让他一时间觉得似乎这是多么不可饶恕的事儿。 他定了定神,谨慎地说,「这……殿下十五岁之前一直专攻术业,十五岁之后担起了朝中政事,无暇女色,是以东宫空虚。」 花颜闻言仰头望天。 福管家看着她的神色模样,拿不准她心中所想,也不知该再说点儿什么,怕开口即错,她不问,他也不敢多言。 秋月也惊诧不已,没想到偌大的东宫,竟然没有一个侍候太子的女人。她也默了片刻,看向花颜,见她一副被这东宫伤害了万点的模样,眼皮抽了抽。 过了好久,花颜从空中收回视线,没力气地对福管家摆摆手,「赵宰辅生辰礼我也不懂送什么,与上一桩事儿一併告诉太子殿下,就说我不会,别拿这种事儿来烦我。」 福管家顿时挫败。 花颜不再理她,转身回屋,又扔出一句话,「让这些人都撤了吧,该干嘛干嘛去。」 说完,人已经进了屋,珠帘清脆作响。 福管家如霜打了的茄子,蔫蔫的,想着太子殿下昨日交代给他两桩事儿,他一件也没办好。只能等殿下回来再禀告了。挥了挥手,带着人都退出了院子。 东宫的僕从们来时没弄出动静,走时也井然有序没什么动静。 花颜回房后觉得一阵气闷,想着云迟是娶不着媳妇儿吗?还是没女人乐意跟他?所以,他才抓住了自己,死活不放手?她怎么就成了这个倒霉蛋了? 秋月看着花颜,想着今日的事儿有些发懵。 方嬷嬷早先也被花颜吓了个够呛,如今大管家带着人走了,但她还是要在这里侍候主子的,定了定神,打起比昨日还多两分的精神,走进屋,轻声问,「太子妃,日色已经不早了,您还没用早膳呢,现在用吗?」 花颜抬头瞅了她一眼,笑着说,「用,端来吧。」 方嬷嬷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忙吩咐人去了。 不多时,早膳端来,虽然菜品不多,但每样都十分精緻讲究,也是花颜常吃的早膳。 她问,「昨日午膳,是我常吃的菜品,今日早膳,也是我常吃的菜品。东宫的厨子做出的菜品怎么这么巧附和我的口味?据我所知,京城和临安差这一千里,还是有区别的。」 方嬷嬷立即笑道,「是太子殿下在两个月前命人招募了一名临安的厨娘,昨日午膳和今日早膳都是她做的。」 「哦?」花颜嗤了嗤,「太子殿下真是有心了。」 方嬷嬷见她脸色分辨不出情绪,笑着说,「东宫一共有六个厨子,奴婢想着太子妃初来,怕您舟车劳顿后再因水土饭食影响身子,这两顿饭便都让临安的厨娘做了。待您休息两日后,也让其余的厨子做些京城以及别地的名菜给您尝尝。」 花颜点头,笑道,「多谢你想的周到。」 方嬷嬷露出笑意。 用过早膳,花颜看了一眼天色,拍拍秋月肩膀,「走,咱们出去玩。」 ------题外话------ 今天天气不错,节日快乐~
第九章顺方赌场 第九章顺方赌场 文 / 出去玩?秋月瞅着花颜,想着才来府中第二日,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出去玩,不大好吧?更何况小姐那一场狂风暴雨刚刚吓破了一众人的胆,总要缓缓。 花颜不理秋月,出了房门。 秋月连忙追出去,凑近她,小声说,「小姐,您忘了,咱们进京这一路,身上带的银子都花光了,就算出去玩,也没银子啊。」 花颜伸手温柔地拍拍她的脸,声音和煦如春风,笑眯眯地说,「只要有你跟着,有我这双手,还愁没银子花?」 秋月明白了,顿时脸刷地一白,后退了一步,勐地摇头,「小姐,这里是京城,您如今的身份可是太子妃,若是被人知道……」 花颜哼了一声,打断她,「啰嗦!你不去,我自己去了啊。」 秋月站在原地,脸色青白交加的变了片刻,见花颜已经出了院门,她勐地跺了一下脚,气恼地又追了出去。 方嬷嬷不解这二人要去哪里,想着大管家千叮咛万嘱咐的吩咐,不敢出丝毫差错,连忙也快步带着十多名婢女追了出去。 出了凤凰西苑,花颜沿着昨日福管家带着她来时的路往北门口走。 刚走出不远,方嬷嬷带着人追了上来,急急地问,「太子妃,您是要逛园子吗?奴婢带着人侍候您。」 花颜回头瞅了方嬷嬷一眼,笑着说,「我要去街上转转,有秋月侍候就行。你们不必跟着了,我习惯了她。」 秋月脸色不好,没吭声。 方嬷嬷连忙说,「大管家吩咐,奴婢一定要好好侍候太子妃,您若是要出府去逛,奴婢这就吩咐人备车。」 花颜笑看了她一眼,「摆出东宫的排场,我玩的就不尽兴了,福管家的吩咐是吩咐,我的意思却是不喜人多。」话落,对她摆摆手,「你们回去吧,晚上让厨房里的厨子将各自拿手菜品都给我做两样,我也尝尝。」说完,往前走去。 方嬷嬷看着花颜虽然刚刚三两句话,但语气神色是断然不容拒绝的意思,大管家的吩咐还能高过太子妃的吩咐吗?这顶帽子大管家也扣不起。 她站了半晌,不敢强行跟着,便连忙对身边一人吩咐,「快去禀告大总管,就说太子妃上街去逛了,不让我等跟着,只带了她的婢女秋月。」 一名婢女应声,连忙快步去禀告福管家。 福管家出了凤凰西苑,风一吹,觉得从头髮梢到脚后跟都是沁凉的。他用袖子抹了抹额头的汗,觉得他活了一把年纪,在太子身边也侍候了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被煎炒烹炸冷热洗涤鞭笞火烧十八般酷刑都受齐了。 他深深地嘆了口气,琢磨着待晚上太子殿下回府,应该怎么跟他如实不失真地描绘出今日他的水深火热。 他回到自己住处,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刚觉得身上有些暖和了,便听到在凤凰西苑当值的小婢女匆匆跑来禀告太子妃只带了自己的婢女出府去街上逛之事。 听到花颜那句「福管家的吩咐是吩咐,我的意思却是不喜人多。」,他舒缓的心紧了紧,半晌,才无力地摆摆手,「我知道了,告诉方嬷嬷,依照太子妃吩咐,让厨子好好做今日的晚膳。至于太子妃,从临安到京城,千里路程都自己来了,去京城街道上逛逛而已,应是不打紧的。」 小婢女得了吩咐,连忙去给方嬷嬷回话了。 福管家琢磨了片刻,还是觉得应该派人去知会太子殿下一声。 于是,太子府的小厮匆匆跑出了东宫,打听了太子的踪迹后,去了宗正寺。 云迟琢磨了数日关于西南番邦小国动盪之事,今日下了早朝,便亲自去了宗正寺,与皇族宗亲商议从中选出一人出使西南番邦。 正在商议还未有论断时,贴身侍候的小太监小忠子悄声附耳禀报了几句,云迟眉目微动了一下,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小忠子见太子殿下没什么吩咐,便出去给东宫报信的小厮回了话,「殿下说知道了。」 小厮点点头,匆匆跑回了东宫。 无人再拦阻,花颜顺利地出了东宫北门。一踏出门,她便觉得没有了亭台楼阁高屋华宇牢笼压顶,顿觉神清气爽。 她悠闲地沿着北门口的街道走出,不多时,便来到了南楚京城最繁荣热闹人声鼎沸的荣华街。 街上各大商铺林立,人潮中各个衣衫华丽,车水马龙,来来往往。 有一看就姿态风流显贵的王孙公子,有衣袂鲜华的富贾商户,有蒙着面纱大堆僕从护卫的闺中女子,有布衣钗裙却喜气洋洋颇显富足的寻常百姓。 花颜这一身简单打扮的装束虽然清雅贵气,但在这样富足安乐繁荣鲜华的人群中,也不算太过显眼。唯一的惹眼处,便是她的容貌。 南楚民风开放,对女子闺训不算极为严苛,但规矩森严的高门世家还是不容家中女子单独出门,即便出门,也是大堆僕从前唿后拥的护卫,且都带着面纱。 花家规矩虽然也严苛,但是花颜自小脾性就异于常人,素来不守这些。 她在人流中,沿着街道,慢慢地走着,欣赏着京城这份热闹。 她不得不承认,南楚天下,百余州县湘郡,唯京城最是繁盛荣华。 秋月跟在花颜身边,脸一直垮拉着,见身边走过的人都向花颜身上投来惊艷的目光,她皱眉瞪了回去,有人悻悻然地走开,不敢再看,瞪了数次,瞪得眼睛都疼了,她才小声开口,「小姐,您不会真要……」 她话还没说完,花颜已经在一处门面前停住脚步,笑着说,「正是,总要赚点儿银子花,身上没钱的滋味果然如郑二虎所说不怎么好受。」 秋月说了一半的话顿时噎了回去,脸色愈发不好看了,小声说,「东宫总能养得起小姐吧?」 花颜嗤笑,伸手点点她眉心,「怕是养不起,我胃口大着呢,他一个东宫,才多少产业?所做那些事儿,也不是中饱私囊,而是为国为民填充国库而已。若是不拿国库给我花,上哪里养得起我?笑话!」 秋月顿时没了声。 花颜抬步走了进去。 秋月看了一眼门匾上大写着「顺方赌场」四个字,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长刺。 顺方赌场是南楚京城最大的赌场,足足占了南楚京城最繁华的荣华街最好最贵地段的三家酒楼那么大。 这里,十二个时辰不闭门,日夜设赌局,天下间但凡东西在这里都能赌。金银钱帛、奇珍古玩、织锦布匹、人身牲畜等等,不尽囊括。 天下能玩的赌局花样,这里也是品类齐全。 虽然已是午时用膳时间,但这里却是不休息,庄家一庄庄地开局,赌徒们一次次地下注,有轰然叫好声,有哭丧哀泣声。 不论身份,不论贵贱,任你是王孙公子,还是三教九流,在这里都一样。 花颜迈进门槛,便有小厮迎上前,用他那看了无数人的眼光快速地上下打量了一眼花颜,笑呵呵地问,「姑娘是来找人?还是来赌玩两把?」 花颜对她一笑,无害的眸子笑吟吟地说,「我昨日才从外地来京城,听闻顺方赌场名扬天下,特此慕名前来赌玩两把,长长见识。」 小厮被她一笑晃花了眼,半晌才回过神,暗贊这姑娘好容貌,连忙笑问,「姑娘想赌玩大庄,还是想赌玩小庄?」 花颜随手往身后一扯,便将后面不情不愿跟着她进来的秋月扯上前,笑着说,「小二哥,你看,我这婢女,值多少银子?我今日出门时太高兴,只慕着京城荣华,忘带银子了。就拿她赌玩了。」 秋月的脸顿时如大白菜过了水。 ------题外话------ 谢谢姑娘们的支持,爱你们,么么么~
第十章待价而沽 第十章待价而沽 文 / 那小厮一愣,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秋月一眼,在她青白黑绿的脸上转了片刻,一时有些估不出价钱,做不得主。 花颜对她纯澈一笑,声音柔和,「小二哥,这里可有能将我这婢女待价而沽的掌事人?」 那小厮连忙点头,「有的,姑娘请带着人跟小的来。」 花颜点点头,扯着秋月,跟着小厮进了门。 走过几庄叫嚷下注的赌局,来到一处小方厅,小厮嘱咐了一声花颜稍后,便麻熘地走了进去,听他在里面跟人嘀咕一会儿,不多时,一个方脸的胖子从里面走了出来,眉目周正,四十多岁,见人不笑先带了三分和气,他上下打量了花颜一眼,露出惊赞之色,然后瞅向她身旁的秋月。 秋月此时的脸无法形容的难看,默不吭声。 那人看了秋月片刻,又瞧向花颜。 花颜对他展颜一笑,「如何?可够我赌玩一局小庄?」 那人闻言呵呵一笑,拱了拱手,笑着道,「姑娘客气了,你这位婢女,面容秀美,折而不屈,少说也值一百两银子。够赌十庄小庄了。」 花颜闻言顿时更高兴了,「我买她时,不过花了五两银子,如今在这顺方赌坊待价而沽竟然被估值出百两。顺方赌坊怪不得天下扬名,果然如传言一般店大不欺客,善德兼备,今日不亏我来这一遭。多谢了!成交!」 秋月幽怨至极又恼怒至极地看了花颜一眼,气闷堵心地扭过头,不再理她。 花颜也不管她,笑着说,「带我去吧!就从小庄赌起,但愿我今日手气好,能见识见识那名扬天下的九大赌神。」 那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姑娘啊,九大赌神可不是谁都能见识到的。」 花颜对他粲然一笑,神往地道,「我知道啊,九大赌神这些年皆是神龙有名,却无人得见嘛。我只说但愿。」 那人又大笑,「但愿姑娘如愿以偿。」 花颜笑得更开心,对他说,「就让我这婢女先跟着我吧,没准一会儿我就把她给赢回来呢,先借她侍候着我。回头我若是输了,人就是你们的。」 那人笑着颔首,爽快地说,「好。」话落,又抬手吩咐那小厮,「阿九,这位姑娘没准就是我们顺方赌坊今日最尊贵的客人了。你也跟着去侍候吧。」 小厮悉听吩咐,连忙点头。 秋月心中虽是忿忿,但觉得那胖子的话还是有道理的,她家小姐可不就是今日这顺方赌坊最尊贵的客人吗?有几个人能比她脑袋上顶着的太子妃的帽子大了去? 小厮带着二人来到一处最小的庄前。 花颜瞅了一眼,玩的是最普通的掷骰子,最高的赌注是十两封顶。围的人不少,有布衣平民,有华服子弟,有四平八稳的,有谨小慎微的,也有玩过了大庄输没了如今来小庄东山再起的。 她不在意,笑着对小厮说,「第一个十两,你记一下。」 小厮瞅了秋月一眼,牢记她价值百两,够这位姑娘玩十次,他点点头。 赌局开始,众人都纷纷下注。 第一次,花颜赌错,输了。小厮记下,第一个十两没了。 第二次,花颜依旧赌错,又输了。小厮再记下,第二个十两没了。 第三次…… 第四次…… 小厮眼见花颜从玩上,一次没赌赢,跟在她身边也没了观看的意思,想着富贵府邸里的千金小姐,因为慕名好奇便想来这顺方赌坊见识见识,可是她哪里知道,这赌哪里是那么容易赢的?就是普通的掷骰子也要靠几分本事,若是靠运气?他摇摇头,有多少好运都能输光,别说见识九大赌神了?痴人说梦! 趁着花颜又下赌注的空档,他挥手招来一名端茶送水的小伙计,笑着附在他耳边说,「去告诉程掌事儿一声,就说八下八赔,不足为虑。」说完,又回头瞅了一眼,眼见花颜又输了,改口说,「九押九赔,没戏了。」 那小伙计点点头,匆匆去了。 小厮都懒得看花颜了,想着这姑娘虽然貌美,但运气可不是一般二般的差,九押九输,可惜她的婢女了,显然不愿,如今也只能是抵给这顺方赌坊了,若是运气好,公子看中留了送哪个府邸做婢子侍妾,以后生活不会差,若是运气差,不得公子看中,打发牙婆发卖去窑子里也只能怪她命太苦跟了个这样没本事竟然还来玩赌的主子。 他正想着,花颜忽然扭头对身边的秋月说,「乖秋月,还不快用你的帕子来给你家小姐我擦擦汗,没准带了你香味的帕子就能给我染了好运道让我时来运转呢。」 秋月瞪着花颜,不情不愿地伸手入怀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额头根本没有的汗。 花颜笑开,伸手拍拍她的脸,温柔地说,「真乖,我定把你赢回来。你这么贴心,我可捨不得把你抵在这里。」 秋月有些恨恨,提醒她,「开局了。」 花颜见众人都看她,唯独她还没下注押宝,笑着说,「压大。」 众人都齐齐「嘁」了一声。 那小厮想着马上她就能领了这婢女离开了。 庄家开局,众人围着喊小,唯花颜是大。在一片的笃定声中,庄家揭开谜底,先是一片静寂,接着,众人哀嚎一声。 花颜以一赢十,一局翻本了还多了十两。 小厮也讶异了,想着这姑娘今日这衰运当真过去了?竟然还真让她翻本了。 花颜伸手拢过一堆银子,拿出十两捏在手里,其余的推给小厮,「看来女儿家的香粉帕子真是转运的好物件,我这婢女与顺方赌坊无缘啊,这是百两,劳烦小二哥去还给那胖掌事儿,就说我多谢他。」 小厮收了银子,点点头,问了句,「姑娘可还玩?」 花颜正高兴,毫不犹豫地点头,「玩啊,刚转运,哪能不玩?」说完,便一指不远处,「我去试试那个牌九好不好玩。」说着便过去了。 小厮也懒得再理她,靠着刚有点儿好运气就继续不要死活玩赌的人多的是,但愿今日这么美的姑娘别把自己赔在这儿。他转头,抱着百两银子走了。 程掌事儿看着拿回来的百两银子,也不以为意,摆摆手,「行,甭理会了,让她玩吧!把自己输了的话,这么美的姑娘,极是少见,没准公子会看中留在自己身边暖床了。」 小厮点点头。 程掌事儿万事谨慎了二三十年,坐镇顺方赌坊十年,执掌顺方赌坊诸事,从来没有出过大事儿,就在这时,他怎么也没料到,就是这样两个柔柔弱弱,温良无害,几乎被他认定会留下来给公子暖床的一主一仆,让京城甚至天下赫赫有名的顺方赌坊塌了天。 ------题外话------ 谢谢姑娘们的支持,爱你们,周末愉快,么么么~
第十一章大杀四方 第十一章大杀四方 文 / 花颜带着秋月,拿着那十两银子,去了牌九桌后,不见那小厮再跟来,顿时嘴角的弧度几乎弯上了眼眉。 这顺方赌坊,安稳得太久了! 她再不客气,局局拿定,不出两盏茶的功夫,便将秋月的怀里赢了满满的一抱白花花的银锭。 在她抱不动时,伸手温柔地拍拍她的脸,笑吟吟地说,「乖,去换成银票,别累着,我去茶室喝口水等你。」 秋月乖觉地去了。 花颜悠闲地喝了一盏茶,见秋月回来,又亲手给她倒了一杯,笑着说,「待会儿还要你辛苦,先润润嗓子。」 秋月抽着嘴角,半天憋出一句话来,小声说,「小姐,您今日要玩多久啊?」 花颜晃着腿,「大杀四方,见到九大赌神!」 秋月捧着茶杯的手一抖,茶水洒了些。 花颜待她喝完茶,站起身,爽利地说,「走,难得来一次,我们今日就好好见识见识名扬天下的顺方赌坊,看看这名号是真的响,还是假的响。看看这德善兼备,一诺万金是真的还是假的。」 秋月默默地跟上她,忽然替这顺方赌坊哀悼起来。 接下来,花颜是一庄庄,一桌桌地玩过去,每隔两盏茶,她便换一个地方,秋月便抱着金银黄白之物跑一次赌坊内设的钱庄,将重的金银换成轻便的银票。 一个时辰后,她从最小的庄玩到了中庄,也从一楼玩到了二楼,从有点儿本事的庄家换成了顺方赌坊有本事的庄家。 她每玩一会儿便悠闲地歇一会儿,虽然将秋月的腰包都赢满得塞不下了,但也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毕竟这顺方赌坊太出名了,也太有钱了,每日里金银如流水,王孙公子一掷万金也不是没有,所以,她这从小庄玩到中庄的人,没人特意盯着,自然也没什么人理会。 两个时辰后,她从中庄玩到了大庄,也从二楼上了三楼。 这时,秋月身上已经塞不下银票,只能解了肩上披着的绸绢裹着银票,银票虽轻,但耐不住多,她裹了一个大包裹,跟在花颜身后,甚是显眼了。 一上三楼,便有人注意到了。 三楼一共设了九桌,每一桌玩法不同,无不是天下绝顶的赌局玩技,庄家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俊有丑,各个不同。 围在各桌前的人也比下面少的多,但出手无一不是一掷千金万金。从桌面上堆着的筹码就能看出来,能来这三楼的人,无一不是家财万贯。 花颜先围着每一桌都看了一会儿,然后,也不急着玩,便坐去一旁的茶室喝茶了。 秋月喝了一口茶,低声说,「小姐,有人注意到我们了。」 花颜一笑,「怕什么?今日走不出这里,太子殿下会来接我们的。」 秋月无语地噎住。 花颜喝了两盏茶,便见那程掌事儿上了楼,他胖脸扫了一圈,瞅见茶室里坐着的花颜,眼底闪过惊异之色,随即,便抬步走了过来。 花颜看见他,笑着打招唿,「掌事儿好啊!」 程掌事儿脚步一顿,来到近前,拱手笑着道,「是在下眼拙了,不知姑娘高技,早先多有怠慢,惭愧惭愧!」 花颜笑吟吟地摆手,「掌事儿说哪里话?你是高看我这婢女了,给我百两赌本,我万分感谢呢。」 程掌事儿心下一绷,连连笑道,「姑娘的婢女别说百两银子,就是千两金子也使得。」 花颜笑容蔓开,扭头捏捏秋月的脸,笑道,「看,来了这顺方赌坊,你这身价噌噌地往高涨。值得吧?」 秋月内心吐血,无话可说。 程掌事儿看她笑得如芙蓉牡丹的容色,听着她的话,一时心里发堵,暗想他从不敢小瞧人,今日真是瞎了眼,小瞧了这主僕。 他呵呵地笑,试探地问,「姑娘可还继续玩?还是……只来这三楼见识见识?这三楼不同下面一楼二楼,不玩小庄的金银黄白之物,不是小打小闹,玩的可都是大的。」 这话暗中的意思是让她见好就收,如今她也赢了十万两银子了。从分文没有踏入赌坊,如今不足半日拿了十万雪花银,这也算是顺方赌坊开坊以来少有的事儿了。 花颜似乎没听懂他的规劝,一边喝着茶,一边晃着腿,笑得诚然地说,「嗯,我也觉得一楼二楼确实不比这三楼环境雅致,茶水也是上好的上品。」 程掌事儿眉毛竖了竖,谁跟她说环境了?谁跟她说茶了? 花颜放下茶盏,站起身,对程掌事儿明媚一笑,「我今日是来玩的,钱财嘛,就是个身外之物。这么多银钱,就这么拿走了,我心下也不踏实,不如都玩掉输了出去,也省得累我家阿月背着抱着。」 秋月刚跟着站起身,闻言一个趔趄。 花颜对程掌事儿邀请,「掌事儿若是闲暇,跟我一起?」 程掌事儿心里暗骂,这是谁家不懂事儿的姑娘,放出来祸害一方。她是真想输?还是故意说这话,其实是真有本事想赢得更多?想见九大赌神? 十万两虽能引起他的注意,但还不够被他真正堤防,且先跟她看看再说。 于是,程掌事儿呵呵一笑,欣然同意,跟上了花颜。 花颜去了这九桌的最末一桌,这一桌,也是这三楼下注的赌金相对最小的。 程掌事儿见此,微微地放宽了些心。 虽然玩法不同,花颜如早先一样,在试了两把后,顺畅自如地跟着玩耍起来。 一桌赢满,五万两。 二桌赢满,五万两。 三桌、四桌、五桌…… 程掌事儿在看过五桌后,面上一直挂着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 这三楼,九大庄家虽然不是顺方赌坊赌技之最,但却是既九大赌神之下有着最强赌技的人。这十年来,有他们坐镇就足够了,运气好赌技好的人,也不过是五年前出了一个敬国公府世子,赌到了第九局,拿走了五十万两银子,没见到九大赌神。 但即便如此,他的赌技也足够轰动京城甚至天下。 难道今日又会出一个当年的敬国公府世子? 五十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他不敢不重视,连忙挥手招来一人,附在他耳边耳语道,「快,去禀告公子,就说今日怕是又要出一个陆之凌,让他快来。」 那人得了吩咐,不敢耽搁,连忙匆匆跑下了楼。 花颜用眼神斜瞟了程掌事儿一眼,不甚在意,继续下注押赌,同时心中也肯定,顺方赌坊不愧名扬天下的大赌坊,果然这些赌技都极为有玩头。 六桌赢满,五万两。 七桌赢满,五万两。 八桌赢满,九桌……赢满。 程掌事儿就跟在花颜身边,看着一桌桌的庄家输没了自己坐庄的最大额度后都面带土色,自己的脸也跟着一寸寸黑了下去。 她竟然…… 竟然赢过了第九桌! 比当年的敬国公府世子还要技高一筹! 他不敢置信地瞅着花颜,三楼内静悄悄的,唯秋月背着长长大大的大包裹立在花颜身后,如山一般稳定地站着,这时候,她娇弱的身段颇显笔挺。 花颜在一片寂静中回头,笑吟吟地看着程掌事儿,「我可否能见九大赌神了?」 程掌事儿看着花颜如花一般的娇容,实在难以想像,就在他面前,他眼睁睁地盯着看着的女子,怎么能在他和这些庄家的眼皮子底下把把赢定?且他丝毫没看出她出千,没有丝毫的破绽。 赌局到这份上,不出千,那是不可能的,庄家有千,赌客也有! 真是见鬼了! 他木然了半晌,深吸了一口又一口的凉气,才勉强一笑,开口道,「这……九大赌神……」 ------题外话------ 谢谢姑娘们的支持,爱你们,么么~么么~
第十二章茶室等人 第十二章茶室等人 文 / 花颜看着程掌事儿踌躇又骇然的面容,清丽的容颜眉梢微扬地看着他。 难道她大杀四方,过五关斩六将,从一楼闯过三楼,累了这大半日,眼见天都黑了,她辛辛苦苦忙活一场竟然见不得九大赌神吗? 她见程掌事儿在她的盯视下额头冒汗久久不语,她似笑非笑地问,「怎么?九大赌神不是顺方赌坊的镇坊之宝吗?传言说闯过这三楼九席庄家,就能见到九大赌神,难道是传言有假?做不得真?」 程掌事儿心里腾腾冒火又冒苦汁,面上想堆笑,奈何实在堆不出来,半晌,他声音有些发硬地说,「的确是有这说法,可是九大赌神多年来虽然在顺方赌坊挂牌,奈何多年来无人攻破三楼九席庄家,是以,九大赌神不常来顺方赌坊,尤其是今日姑娘来的突然,九大赌神……不在这里啊。」 花颜一笑,「原来不是没有,是真有九大赌神。那就好说了。他们既在顺方赌坊挂着名号,想必时刻等着人攻破三楼九席庄家,也就是说人就在京城某处,你派人请来就是。我别的不多,时间多的是,等着他们就是了。」 程掌事儿一时说不出话来。 秋月见他似是要推脱,这回也不干了,瞪眼喝道,「你还不快去?难道名扬天下的顺方赌坊九大赌神是煳弄人的玩意儿?顺方赌坊的名号虽然叫得响,天下皆知,但也不过是纸老虎,禁不住人戳穿?」 程掌事儿脸色霎时一变,立即回喝道,「哪里的话?我顺方赌坊名扬天下,怎么会煳弄欺骗世人?自然是真有九大赌神。」 秋月懒得跟她废话,「那就快请来!还废话啰嗦什么?没看天都黑了吗?你这顺方赌坊可以日夜不休,但我家小姐见了九大赌神后还要回府用晚膳呢?」 程掌事儿看着主僕二人,一个似笑非笑,一个娇哼怒喝,这三楼内还有不少旁观的赌客,在花颜玩到一半时,不少人发现她赌技厉害,竟然都歇了手看起了热闹,在九席庄家通赔她通赢后,一双双的眼睛看着她都不敢置信地冒着光,如今更是看着顺方赌坊的好戏,也等着想见传说中顺方赌坊的九大赌神。 他后背已经汗湿,勐地想起花颜初见面时说的那句想见九大赌神的话来,早先他当天大的笑话,如今这事实就摆在眼前,今日她显然就是冲着九大赌神来的,不见着人,即便让她将这些赢到的银钱都拿走她怕是也不干,而其余这些能上三楼玩的人都各个来头不小,无数双眼睛都看着呢,由不得他不去请人,否则就坐实了顺方赌坊哄骗世人了。 他勐地一咬牙,喊道,「来人,去请九大赌神!」 有人应是,白着脸快步跑下楼,匆匆去了。 程掌事儿勉强定住神,对花颜道,「姑娘稍等,九大赌神不住在一处,怕是要久一些。」话落,看了一眼天色,「姑娘回府用晚膳的时间定然是赶不及的。」 花颜展颜一笑,痛快地道,「无碍,我在这里吃也行,我府中准备的饭菜就当夜宵也是一样。」话落,目光扫了一圈围观的众人,目光定在一个样貌清秀也就十二三岁的少年身上,对他笑吟吟地说,「小兄弟,劳烦下楼帮我去这京城最好的酒家买些饭菜可好?银两好说。」 那小少年本来还处在对花颜赌技的震惊中,如今闻言回过神,看着她的笑脸愣了愣,一时没出声。 秋月从怀中抽出五张百两的银票递给他,也说,「劳烦小公子了!可否行个方便?若非我不便外出,是不必劳烦你的。」 那小少年愣了半晌,看着秋月身后的大包裹,几乎从肩膀垂到脚跟,的确不便。他伸手接过银票,点点头,「好,你们稍等。」说完,便跑下了楼。 花颜不再理会众人,去了一旁的茶室。 秋月背着大包裹跟着花颜进了茶室。 主僕二人落座后,众人面面相觑半晌,自然捨不得就此离去,皆心潮澎湃地涌进了茶室。 不多时,小小的茶室便坐满了人。 有人对花颜搭腔,「姑娘,敢问高姓大名?」 花颜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瞅了那人一眼,三十多岁,面容周正,衣衫华贵,有些气度,显然身份不同寻常。她浅浅一笑,「如此堂而皇之地当面问一个姑娘家的名字,是否有些唐突?」 那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手中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摺扇,扇了两下,看着花颜髮髻笑道,「陆某的确是唐突了!姑娘见谅!你有如此赌技,我等在座众人都心生佩服,难免一时忘了你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抱歉抱歉!」 花颜又喝了一口茶,闲适地笑道,「手气好而已。」 那人一愣,又是一阵大笑,「手气好到如此地步,连破了三楼九席庄家,姑娘切莫太谦虚啊。」 花颜摇头,回笑道,「我从不谦虚,否则就该识趣地拿着银子走了,不会在这里等着见识九大赌神。」 那人闻言收了大笑,看着花颜随口而说对几十万钱财似乎毫无在意没有丝毫欢喜的模样,心下一动,笑道,「九大赌神若是来了,姑娘就不怕输得血本无归且搭上自己?」 花颜浅笑,「也许吧!」话落,她晃动着杯中茶盏,说,「难得来这世上走一遭,当该赏遍诸多风景,这京城最大的风景便是顺方赌坊,能见九大赌神,真是运气也是福气,即便今日输得血本无归搭上自己,也不算什么。」 那人闻言挑眉,哈哈又笑,「姑娘有趣得紧呢!这一番话,颇有禅机。看姑娘不似京城人士,不知姑娘是哪里人?」 花颜放下茶盏,笑道,「问不出名姓,便变着法儿打探出身家世吗?这位大哥也好生有趣,陆家人都是这样的吗?」 那人一噎,手中摇扇顿停。 这时,又有人笑了起来,「陆严,你的心思被这位姑娘识破了啊。你还有甚可说?」 那人咳嗽一声,转头瞅了说话之人一眼,半晌,憋出一句话,「我就是好奇,想多问问,如今问不出来,自然无甚可说。难道五……公子你不好奇?若不然,你说两句,看看这位姑娘可否给你面子解解惑?让我们都知道知道天下什么时候有了如此厉害善赌技的姑娘了?竟比我家世子还厉害。」 那人闻言一笑,对花颜说,「姑娘,我们的确好奇,捡你能说的,说一二可好?大伙都眼巴巴地等着呢。」 花颜寻声望去,见是一个年轻男子,多不过十八九的年纪,穿着贵气,面相贵气,容貌也是清和贵气。她放下茶盏,笑问,「这位公子,刚刚替我下楼去买饭食的小兄弟是你什么人?」 那人一怔,脱口问,「你怎么知道我与他有关系?」 花颜笑道,「你们的眉目有几分相似,穿着也有些相似,身上佩戴的玉佩,似也相似。」 那人一惊,低头看向自己腰间的玉佩,然后抬起头,盯着花颜看了又看,然后道,「姑娘好眼力。」 花颜手指叩了叩桌面,笑道,「这眼睛是玩赌技练出来的。」 那人无言了片刻,回道,「他是我弟弟。」 花颜点头,笑着说,「看在那位小兄弟的面上,我就告知公子一二。」 众人闻言都竖起耳朵,一时间,茶室静静。 花颜笑着说,「我家住临安,昨日来京,今日慕名来这顺方赌场,」话落,她琢磨着补充了一句,「等我见过了九大赌神后,无论输赢,你们都会知道我的身份和名字了。」 ------题外话------ 谢谢姑娘们的支持,爱你们,么么~么~
第十三章子斩公子 第十三章子斩公子 文 / 花颜想着如今她在顺方赌坊大杀四方九席连赢的消息估计已经传出去了。京城虽大,但消息可不会传的慢,等她见过了九大赌神,估计这消息也会传到那位太子殿下的耳朵里了。 她是赢光赢垮了顺方赌场被人恼羞成怒强行扣押下,还是她输得血本无归被这顺方赌坊理所当然地扣押下,总归,这身份都是要暴露的。无论是她亮出身份,还是太子殿下得到消息来接她。届时,谁还不知道她这头上顶着的准太子妃的身份? 她想着,嘴角露出笑意,一个刚来京城就往赌场里跑的太子妃,即便这赌技的名声自此后响彻大江南北天下各地,但对于太子殿下一国储君来说,可不算是什么好事儿。 这事儿只要一出,朝野必定轰然,御史台弹劾的摺子估计会堆满他的玉案,太后估计会暴跳如雷誓死反对这桩婚事儿。 这样一来,在所有人都反对下,她也就能扔了这顶破帽子了。 秋月看着她家小姐嘴角愈发深的笑意,心下一阵哀嘆,想着太子殿下这回即便有通天的本事,怕是也压不下小姐给他惹出的这场祸端了。毕竟这三楼里的人,显然都非富即贵,应该都是京城叫得上名号的人,显然还有几个王孙公子贵裔府邸的人物。 众人听了花颜的话,都私下揣测起来。 临安?昨日来京?慕名来顺方赌坊?见了九大赌神后众人就能知其身份? 这话里的信息还是太少了! 众人正揣思议论中,那小少年提着一大摞食盒上了楼,进了茶室,扫见花颜的座位,气喘吁吁地来到近前,将食盒放在桌案上,说,「我去了京中最有名的醉倾斋,五百两银票都给了掌柜的,他给做了这些招牌菜。」 花颜瞅了一眼,八个大食盒,对他一笑,「多谢小兄弟,不介意的话,一起用可好?」 那小少年愣了愣,看着她的笑颜,脸微微一红,「不必谢。」话落,扭头找人,看到自家兄长,推脱说,「我五哥还在这里,我与他稍后一起用。」 花颜笑着看了一眼那年轻男子,道,「饭菜这么多,再两个人也够用了。让你五哥一起也行。」 那小少年闻言询问地看向年轻男子,「五哥?」 那年轻男子站起身,笑着走过来,对花颜拱手,彬彬有礼,「多谢姑娘,既然姑娘不拘小节,我们兄弟二人就却之不恭了。」 「小兄弟帮我跑了一趟,理当请他一顿。」花颜浅笑,随意地道,「礼数教化闺仪典范那些东西,我素来不懂。两位不必拘谨。」 年轻男子一怔,想着如今是在顺方赌坊,她若是守那些礼数之人,今日是断然不会走进来的,笑了笑,点点头。 秋月早已经将一大包银票扔在她和花颜身后的空地上,伸手将食盒逐一摆出。 年轻男子瞅了那主僕二人都不甚在意的银票包裹一眼,那大包裹放在那里,比人差不多高,他眸光有一瞬间的深幽。 食不言寝不语,一顿饭食吃得甚是安静,茶室内,饭菜飘香。 这饭菜香味很是容易勾起人的馋虫,于是茶室内在座等着看热闹的众人都纷纷打发人去买来饭菜来吃。 顺方赌坊开坊多年来,第一次,三楼的茶室内在这个点儿不是聚众而赌,而是聚众用餐。 九大赌神先后得到消息,匆匆赶来后,便看到了这样一番景象。 花颜吃个半饱,给肚子留了空隙等着回东宫吃夜宵,出门时,她交代了方嬷嬷做晚膳,总不能人家忙了半日,她半分面子不给,那样就太无良了。 程掌事儿带着九人来到茶室外,对里面用完饭菜慢悠悠喝着茶的花颜拱手,比早先有几分镇定和底气地说,「姑娘,我们赌坊的九大赌神来了。」 众人闻言齐齐看向茶室门口,这一看,不少人都愣住了。 只见那九人,身穿不同打扮,高矮胖瘦者皆有,有华服者,有布衣者,良莠不齐,若说齐整之处,也就大约年岁都在五六十左右,都或多或少地有点儿白髮。模样都寻常,扔在人堆里,普通得让人识不出。 这就是传说中的九大赌神? 坐在花颜对面的那小少年一见之后,皱着眉开口,问,「程掌事儿,你确定这是九大赌神?别是随便拿出来顶数煳弄人的吧?怎地这般普通?」 程掌事儿正色地对那小少年恭谨地回道,「回十一爷,小人不敢拿人随便充数,这的的确确是我们顺方赌坊的九大赌神,这三楼的九席庄家就是他们的徒弟。」 小少年见他说的诚实,扭头看向年轻男子,「五哥,你看呢?」 年轻男子一笑,「程掌事儿说是就是,这位姑娘的赌技摆在这里,若是滥竽充数的话,难不成顺方赌场要砸自己的招牌,等着输垮了本?」话落,补充道,「毕竟九大赌神出手,不是小数目,有一句话说得好,叫真人不露相。」 小少年点点头,看向花颜。 花颜笑着看了九人片刻,站起身,随手拍拍秋月肩膀,笑着说,「阿月,带上赌金,咱们好好会会九大赌神。」 秋月见花颜豁出去了,自己只能打起精神,背了大包裹跟上了她。 众人见此,纷纷起身,毕竟见识顺方赌坊的九大赌神与人对决,这等千载难逢的大事儿,能被遇上,都觉得三生有幸,哪里有放过不围观的道理? 还是九席庄家早先坐的位置,九人依次坐好。 花颜还是选了末尾,一群尾巴静悄悄地跟在她身后围观。 三楼的茶室静得只能听到骨牌哗哗响,双方的桌案上摆满了筹码。 九大赌神的最高筹码是一人二十万两。 花颜粗粗地计算了一下,早先,她在一楼二楼赢了十万两,三楼赢满九席庄家每庄最高五万两,是四十五万两,如今的筹码统共五十五万两。而这九大赌神,每庄最高封顶额度是二十万两,九庄下来便是一百八十万两。 若是通赢,那么,便是二百三十五万两。 这些年,顺方赌坊立足京城,名扬天下,所赢之利,估摸着也就这么多吧? 她正想着,楼梯处传来一阵动静,坐在她对面的庄家一顿,面上瞬间露出恭然之色,本要开局的手停住,看向楼梯处。 众人闻声转头,也看向楼梯处。 秋月与众人一起回头瞅了一眼,只见伴随着一阵脚步声,楼梯处走上一名锦袍玉带的年轻男子,他身后跟着几名随从,人人劲装华服,那人面容不善,刚一上楼,便透过围观的人群,盯紧了花颜。 秋月只觉得一阵寒意扑来,她错身上前一步,用身子挡住了花颜。 那人目光瞬间一沉,面容如水地对着秋月眯起了眼睛。 小少年见到来人,心下一突,瞅了身旁的五哥一眼,开口喊了一声,「子斩哥哥。」 那人从秋月身上移开视线,看了小少年和他身边的五哥一眼,眉梢上挑,凤眸微动,声音意味不明,「原来今日五皇子和十一皇子也在,好巧!」 小少年闻言脖子一缩,没了声。 五哥轻浅和气地一笑,「今日闲来无事,与十一弟来这逛逛,的确巧得很。」 那人转了一下手指上戴着的玉扳指,转向秋月挡着的花颜,嗓音沉了沉,透着几分寒意和冷冽,「姑娘好本事,惊动了我顺方赌坊的九大赌神。这是开坊以来,从不曾有之事。」 花颜慢慢地转过头,对挡在她身后的秋月摆摆手,秋月挪开脚步,她对上这说话的年轻男子。只见他一身绯红锦绣华服,身形颇有些清瘦修长,如今已经是近五月,别人已经都穿了夏衫薄裳,他却比别人穿的厚实得多,一张面容秀逸绝伦,凤眸长挑,有三分清贵,五分风流,两分阴凉的邪意。 总体来说,这是一个贵气风流得有十分危险的男子。 她不意外地打量他,想着若没有三分颜色不敢开这七分染房,否则他哪里当得上是这顺方赌坊的东家?哪里拿捏得住这鱼龙混杂之地井然有序? 她捻了一下自己露在衣袖外的手指,拇指与中指摩擦,发出一声轻响,她扬着脸浅笑嫣然地看着他道,「慕名而来,惊动了子斩公子,荣幸了!」 ------题外话------ 花颜策粉丝群:710232017;敲门砖:花颜策书中任意人物名字, 西子情微信公众号:xiziqing527 新浪微博:西子情— 谢谢姑娘们的支持,爱你们,么么~么么么~
第十四章临安花颜 第十四章临安花颜 文 / 南楚四大公子,敬国公府陆之凌,安阳王府安书离,武威侯府苏子斩,东宫太子云迟。 这四人均是少年俊才,名誉从十年前还是小小少年时便响彻天下。 提起这四人,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花颜看着苏子斩,想着今日她本是给云迟挖个大坑,利用顺方赌坊让她卸掉这准太子妃的帽子,虽是上策,但也是下策。若不是被逼的没办法,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来得罪这苏子斩,借他的地盘撒这大网。 要知道他可是不可得罪的人物。 天下传言,陆之凌洒脱,安书离温和,苏子斩狠辣,云迟凉薄。 这四人,尤其是苏子斩的狠辣,提起来最是让人胆战心惊三缄其口。他每年都会出手做一件极其狠辣的大事儿,且这事儿会让人十年不忘,甚至永生难忘。 今年他还没做,估计她就是那个让他出手拔除的惊雷。 一时间,三楼鸦雀无声。 苏子斩见到秋月错身让开后,映入他眼眸,清丽无双,雪肤花貌,容色倾城的女子,盯着她浅笑嫣然,灿如春花的娇容,听着她柔而不媚,缓而不娇的声音,他瞳孔勐地一缩,忽然冷冷一笑。 这笑声如六月飞霜,寒凉刺骨,三楼内瞬间冷得让人齐齐打了个哆嗦。 花颜笑意不减,暗想好一个苏子斩,他这一声冷笑,足以将这三楼冰窟成极北之地了。 苏子斩一声冷笑后,不再看她,转身丢出一句话,「是我这顺方赌坊蓬荜生辉才是。」说完,进了不远处的茶室,冷寒地说,「开局吧!我也想看看一日之间能覆我这顺方赌坊冠绝天下的赌技是如何厉害。」 花颜轻轻一笑,迴转过身,「定不负子斩公子所望!」 九大赌神隔着赌桌对看一眼,齐齐心神一凛,半丝不敢拿大,更不敢轻视疏忽。 推转罗盘,骨牌轻响,所有人的心神都凝聚到了开赌的庄家和花颜身上。 三盏茶后,庄家通赔,花颜赢满。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唿声,不过这欢唿声随即在看向不远处茶室内坐着脸色淡得没有丝毫颜色的苏子斩时瞬间歇了。 换庄再坐,赌局继续。 所有人都盯着赌局,无人注意那九大赌神之一的人脸色灰败地进了茶室,跪在了苏子斩的面前,一言不发地请罪。 苏子斩只是摆了摆手,那人无声地站起身,退了下去。 又是三盏茶,不多不少,庄家通赔,花颜赢满。 接下来,每三盏茶,便换一个庄家,而花颜,只换了赌桌。 一个时辰后,花颜已经坐到了第五个赌神面前。 众人连观了四场,都觉得真是不枉此生了。这九大赌神看着模样普通,扔在人群里让人识不出来,但是赌技的确是精湛得令人称绝,比那九席庄家不知高明多少,的确是当得上顺方赌坊的九大赌神,顺方赌坊确实不是哄骗世人。 不过更让人惊奇震撼的是花颜,她也不过是二八年华,却有这等手眼通天可以称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赌技,着实令人更好奇她的身份。 程掌事儿眼看花颜赢满了第五庄,筹码悉数被她收入怀,等同于白花花的银子进了她的腰包,他早已经汗流浃背冷汗森森,忍不住快步走到了苏子斩近前,贴在他耳边急喊了一声,「公子!」 再不阻止,顺方赌坊这么多年的经营可就付诸流水了! 苏子斩冷眼看了程掌事儿一眼,这一眼带着的杀意让程掌事儿一个激灵,「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公子恕罪!」 「滚!」苏子斩吐出一个字。 程掌事儿再不敢多言,麻熘地从地上爬起来,当真滚出了老远。 两个时辰后,三楼棚璧上的夜明珠都亮了几分后,花颜赢满了第九庄,双方罢了手。 筹码堆在花颜身后,足足有小山那么高,与秋月早先背着的装着银票的大包裹相辉相映。 二百三十五万两啊! 半日加两个时辰,顺方赌场十年经营之利,无外如是。 所有人都静静的,包括自小生长在皇家富贵金窟里的五皇子和十一皇子,似乎都看到了花颜和秋月身后堆满了白花花的银山。 这时,再无人欢唿一声,已经惊得欢唿不出来了。 一片死寂中,响起一下一下缓慢又清脆的掌声,来自不远处的茶室。 众人扭头看去,只见苏子斩坐在茶室内,双手在鼓掌,如玉修长的手掌,在夜明珠的照耀下,煞是好看。可是众人看着他的手,却只透过那白皙修长的十指看到了一片血红。 这双手染了多少人的血?都是得罪他的人的! 众人看着,想起他的狠辣,无不心下胆寒,为花颜担心起来! 她的赌技的确会从今日起名扬天下,但是她破了顺方赌坊的九大赌神,拆了顺方赌坊的台,一个女儿家,即便今日能在苏子斩的面前走出顺方赌坊的大门,那么明日,难保她还能有命在。 可惜了!多少白花花的银山,她即便拿走,也花不起! 三声掌声落,苏子斩对花颜道,「我顺方赌坊的九大赌神难望项背,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好得很!」 花颜笑吟吟地看着苏子斩,「公子客气了!」 苏子斩瞳孔又缩了缩,周身泛出冷意,「想拿走我顺方赌坊多年所赢之利,不单是赢了九大赌神,还要喝我敬的一盏茶,敢问姑娘可敢当我一敬?」 众人闻言,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 天下谁人不知,苏子斩的茶可不是那么好喝的,小小的一盏茶,一条命都不够赔的。 秋月面色一变,上前一步,刚要开口,花颜站起身,随手按在她肩头上,笑吟吟地点头,「子斩公子的茶自然是天下最当喝的茶,荣幸之至。」 话落,她缓步走近了茶室,坐在了苏子斩面前。 苏子斩眯了一下眼睛,清寒又危险地一笑,亲手拿了一只白玉盏,执起茶壶,为她斟满了浅碧色的茶水。 花颜似乎是渴了,二话不说,待他放下手后,端起来,就要一饮而尽。 这时,十一皇子惊醒,勐地跑进了茶室,大声喊,「且慢!」 花颜却似乎没听到,一仰脖,不管茶水烫不烫,一口喝下了肚。 十一皇子面色大变,想说的话噎在了口中,想阻止的手停在了半空。 五皇子这时面上也变了颜色。 一时间,四下寂寂。 苏子斩忽然大笑,他三分清贵,五分风流,两分阴凉邪意的面容一下子如冰寒散去,极北之雪融化,秀逸绝伦的容貌如云破月开,霎时令人目眩神迷。 花颜看着他暗想,妖孽啊。 他笑了许久才收住,盯着花颜,「姑娘高姓大名?苏子斩今日指教了!」 花颜放下茶盏,笑了笑,也盯着他浅浅地道,「临安花颜!」 ------题外话------ 花颜策粉丝群:710232017;敲门砖:花颜策书中任意人物名字, 西子情微信公众号:xiziqing527 新浪微博:西子情— 谢谢姑娘们的支持,爱你们,么么~么么么~
第十五章东宫云迟 第十五章东宫云迟 文 / 临安花颜? 一年前,太子选妃,选中了临安花家最小的女儿花颜,朝野震动。太后懿旨赐婚后,这个名字便传遍了大江南北,天下皆知。 众人闻言头顶如落下了惊雷,轰轰炸响。 五皇子和十一皇子看着花颜与众人一样都惊呆了! 她竟然是太子妃? 苏子斩似乎也怔了一下,不过片刻,他便又笑了起来,声音轻轻寒寒,「原来是太子妃!是子斩眼拙了,没看出来。」 花颜莞尔一笑,「很快就不是了。」 苏子斩又眯了一下眼眸,瞅着她,见她虽然笑着,眼底尽是随意浅淡,他扬了扬眉梢,吐出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有意思!」 花颜拿起茶壶,又拿过一个茶盏,斟了一盏茶,转头递给身后的秋月,「你也渴了,喝一杯吧,子斩公子的茶,不是什么人都能喝得到的。」 秋月伸手接过,看了苏子斩一眼,似乎也与花颜一样,真的渴了,仰脖一饮而尽。 苏子斩收了笑,对花颜道,「二百三十五万两,除了太子妃婢女包裹里的五十五万两银票,还有这些价值一百八十万两的筹码,我顺方钱庄没有这么多现银,需要从京外调动,太子妃可容宽限时日,定会送去东宫府上,如何?」话落,他随手解下身上的玉佩,递给花颜,「一个月后,凭此物取银。」 苏子斩的玉佩,一面刻着方天画戟的图文,一面刻了一个「斩」字。 众人见此,都齐齐地抽了抽气。 花颜瞧了一眼,笑道,「君子无故,玉不去身。」 苏子斩瞳孔缩起,嗓音又带起丝丝冷寒,「我不算君子,这也不算无故,我敢给,太子妃不敢收?」 花颜手在桌面上叩了叩,发出轻响,道,「其实,写个欠条就好,何必动用公子信物?」 苏子斩冷然,「在我顺方钱庄,没有我的玉佩,拿不走上百万银钱,欠条等同废纸。」 花颜一笑,伸手接过玉佩,「既然如此,这五十五万两银票被我家阿月背着也是麻烦,我拿出十万两,剩余二十万两与那一百八十万两的筹码一起,都先寄存在顺方钱庄吧。公子也不必急着筹钱,更不必送去东宫,也许我住不几日,便打道回临安了。」 苏子斩凤眸幽深,盯着花颜看了片刻,吐出一个字,「好。」 他一个「好」字刚落,有一行人匆匆跑上了楼,为首一人正是东宫的管家福来,他身后跟着东宫的几名僕从,他白着脸进来后,一眼看过众人,脸色又变了变,之后快步来到茶室外,恭敬地见礼,「老奴拜见五皇子、十一皇子、子斩公子!」 五皇子和十一皇子看着福管家,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齐齐地点了点头。 苏子斩扬眉寒笑,「福管家,什么风把你给吹到我这顺方赌坊来了?」 福管家不敢抬头,「回子斩公子,老奴是奉了太子殿下之命,来接太子妃回府用晚膳的。」 「哦?晚膳?」苏子斩笑了一声,语气更寒地道,「都什么时辰了,还用晚膳?福管家莫不是告诉我,我如今连用膳的时辰都分不明了?」 福管家额头冒出冷汗,连忙说,「太子妃离宫前吩咐了,晚膳要尝尝东宫厨子做的拿手菜,府中早就准备好了,等到这个时辰,太子妃还未回府,如今虽然过了晚膳时间,但府中的晚膳的确还是晚膳,回去当夜宵也可。」 苏子斩寒寒地一笑,「看来太子殿下对太子妃甚好啊!」 福管家连忙说,「殿下如今就在外面马车里,怕夜深露重,为太子妃带了暖炉来。」 苏子斩忽然大笑了起来。 福管家听着他的笑声,后背觉得更寒了。 苏子斩笑罢,霍然起身,看着花颜道,「太子妃今日是我顺方赌坊的贵客,我自然当该亲自相送,也有多日未见太子殿下了,正好见见殿下丰仪是否较之以往更胜了。」 花颜笑着站起身,「多谢子斩公子了!」 秋月早已经依照苏风暖的吩咐,数出了十万两银票带在身上,将包裹银票的那条绸绢抖开,披回身上,银票随着她抖开散了半个茶室,她看也不看一眼,跟上花颜。 众人见此,面面相觑。 苏子斩当前走了几步,即将下楼时,喊了一声,「程掌事儿!」 「小的在,公子有何吩咐?」程掌事儿连忙跑上前,恭敬地问。 苏子斩随口吩咐,「将那些银票与太子妃赢得的筹码一起,都存入钱庄。一钱不能少了,否则拿你问罪!」 程掌事儿心下一凛,连忙恭敬地应是。 苏子斩缓步下了楼,衣袂捲起一阵寒风。 花颜落后苏子斩两步,缓步下楼的姿态散漫随意,衣裙尾曳,未掠起半丝风丝。 一众人等见二人走了,猫爪挠一般地也紧跟着下了楼,心中齐齐暗想,东宫对上武威侯府,太子殿下对上苏子斩,不知今日外面会掀起怎样的惊天巨浪? 下得三楼,出了顺方赌坊,外面果然停靠着东宫的马车和太子仪仗护卫队。 福管家快走一步来到马车前,透着厚重的车厢帘幕,对里面提着心禀告,「太子殿下,子斩公子送太子妃下楼了。」 云迟声音低沉地「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福管家侧身站去了一旁。 苏子斩出了顺方赌坊,夜里的凉风一吹,他顿觉周身骤冷,寒意寸寸蔓上心口。他伸手拢了拢衣领,有人立即送上了一件披风,轻巧地帮他披在了身上。 花颜注意到这一幕,想着传言果然不假,苏子斩畏寒。 披上披风后,苏子斩身上的寒意不减,来到马车前,寒寒地一笑,「深夜来接太子妃,太子殿下真是好兴致!」 云迟挥手挑开车厢帘幕,露出月华流泻了山河,鬼斧神工也难雕刻出的容颜,对苏子斩浅浅温凉一笑,「她对京城不熟,夜深露重,本宫怕她走丢了,恰逢今夜闲暇,故来接上一接。」话落,又道,「子斩今日也好兴致,竟然来了顺方赌坊视察。」 苏子斩冷冽地笑,「太子殿下怕是有所不知,太子妃今日可给我上了一堂好课。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论赌技,她冠绝九大赌神之上,拆了我顺方赌坊的台,不过一日之间的事儿。难怪殿下弃了赵宰辅的独女,偏偏选中了临安花颜,果然名不虚传啊!」 这话有点儿……诛心! 花颜仰头望天,九天银河横在天空,一轮明月更是映衬得碧空如洗,她觉得苏子斩这话格外顺耳。 弃了千好万好真正温婉端庄贤良淑德名门淑女的赵清溪,选了她这个伤风败俗不顾礼数出入赌场面不改色的临安花颜,脑子有病嘛! 云迟盯着苏子斩看了看,又风轻云淡地看了仰头望天的花颜一眼,浅浅淡淡地道,「子斩差矣,选妃当日,本是依照天意,没有弃之一字可言。本宫的太子妃,该着是临安花颜而已。」话落,对花颜道,「上车!」 苏子斩意味幽深,「当真是这样吗?我看未必。太子殿下惯会以天命之说来做定论,其实无非是自己心意主宰万事而已。」话落,他瞥了花颜一眼,深深一笑,「不过,殿下这回怕是要错了!东宫的太子妃,似乎强扭不来。」 云迟笑了笑,眉目温凉,嗓音似乎也染了一丝夜里的凉风,「子斩身子骨不好,夜风凉寒,还是早些回去吧!至于本宫的太子妃,便不劳你费心了!」 苏子斩哈哈一笑,「太子妃存在我顺方钱庄二百二十五万两银钱,没有我的玉佩,取不了,她收了我自小佩戴的玉佩,以后我与太子妃打交道的日子怕是长得很,太子殿下这话见外了!」话落,他转身,身上披风扬起一抹风流的弧度,对花颜道,「太子妃……再会!」 花颜又暗骂了一声妖孽,扬眉浅笑,「子斩公子……再会!」 ------题外话------ 花颜策粉丝群:710232017;敲门砖:花颜策书中任意人物名字 西子情微信公众号:xiziqing527 新浪微博:西子情— 谢谢姑娘们的支持,爱你们,么么~么么么~
第十六章车内交锋 第十六章车内交锋 文 / 苏子斩离开后,夜风似乎都和煦了些,没那么凉寒了。 云迟看着花颜,她站在夜风中,目送苏子斩远去,眸光沉静,姿态安然。他盯着她看了片刻,声音低沉地开口,「还不上车?」 花颜迴转身,看向云迟,他轻袍缓带地坐在车厢内,一腿平伸,一腿支起,如玉的手放在支起的那只腿上,车厢顶端镶嵌着的那颗小小夜明珠泛着清白的光芒,衬得他如天边的星河,冉冉清辉,璀璨高远,青丝袍袖上的云纹金线也夺目了几分。 她默了片刻,微微扬了一下眉梢,干脆利落地上了马车,坐在了云迟对面。 她刚坐下,人群中五皇子和十一皇子便走了过来,齐齐对马车见礼,「四哥!」 云迟神色淡淡地摆手,「天色已晚,宫里已然门禁,十一弟是无法回宫了,五弟带着他回你府上住吧!」 五皇子立即点头。 云迟又淡淡道,「他毕竟年岁还小,还未出宫立府,是正修学业之时,五弟以后还是少带着他出宫来闲玩才是,免得父皇考问他学业时答不上来,多受训斥。」 五皇子又点头,「四哥教训得是。」 云迟挥手落下帘幕,温凉地吩咐,「回府!」 仪仗队护送着马车向东宫而去。 东宫车马走远,众人都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暗想无论是苏子斩还是太子,有他们在的地方,以后还是远远避离得好,没得吓得短了寿成。 又暗想,那女子竟然真的是临安花颜,是太子一年前定下的太子妃! 天!这太令人惊骇了! 十一皇子拽拽五皇子衣袖,小声说,「五哥,我今日不是在做梦吧?那女子,怎么会是太子妃呢?」 五皇子无言片刻,拍拍他肩膀,一笑,「不是在做梦,就是太子妃。」话落,想着今日目睹她赌技大杀顺方赌场,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又嘆道,「真没想到。」 众人勐地点头,是啊,真没想到。 谁能想到传言了一年多的太子妃庐山真面目竟然是这样。临安花颜,明日由她捲起的风暴怕是比一年前懿旨赐婚更甚。 马车上,十分安静,云迟在花颜上车后,再未说一句话。 花颜累了一日,上车后,随意地捶了两下肩膀,见他没有兴师问罪的打算,便靠着车壁闭上了眼睛。 赌,也是很累的。 不多时,她便安然地睡着了。 云迟一直看着花颜,见她就这么睡着了,柳眉粉黛,朱颜娇容,在睡着时,眼底没了见他时的疏离冷漠,而是睡颜静若处子,舒缓安然,他蹙了蹙眉,一贯温凉的眸光染上了些许情绪。 忽然,他嗓音低沉地开口,「你收了苏子斩的玉佩?」 花颜本就睡得浅,闻言眼睛不睁,「嗯」了一声。 云迟声音又沉凉两分,「你可知他自小到大随身佩戴的那块玉佩代表了什么?」 花颜懒懒地哼声,「他不是说了吗?代表我可以用它从顺方钱庄支走我今日赢的银子。」 云迟一时沉默下来。 花颜忽然睁开眼睛,瞅着她,眼底的困意一扫而空,看着他扬眉,「难不成殿下以为他看中我了?我这准太子妃的头衔在还没被御史台弹劾的撸掉时,他就提前走马上任定下我?」 云迟面色忽然寒凉如水。 花颜看着他笑了起来,「殿下莫不是以为我十分抢手?不但得你青眼看中选为太子妃,就是武威侯府的子斩公子也因为今日我这惊骇世俗的赌技对我青睐?他输了多年顺方赌坊的经营之利给我不说,反而受虐地觉得我千好万好?」 云迟面容冷冷沉暗。 花颜瞧着他的神色,忽然乐不可支,「殿下还是及时悬崖勒马吧!我花颜其实就是个俗物,当不得殿下抬举,花家几百辈子也没什么大出息,所以只能偏安一隅世代居于临安,您说您定下我,图什么呢?家世虽尚可,但也不能成为您的助力,品貌虽有,但您自己照镜子看您自己就是了,我比起您,却是望尘莫及。另外,才学都是些歪门邪道,闺仪礼数嘛,对我来说那是天边的扫帚,扫的远远的。您的太子妃,怎么论,都不该是我这样的。不是吗?」 云迟忽然闭上了眼睛,隐隐含怒地说,「花颜,我告诉你,你就是我的太子妃。这一辈子,临安花颜只能嫁太子云迟,皇家的玉蝶上,写在我身边的那个女人,只能是你。」 花颜听他斩钉截铁的话,顷刻间也怒了,对他怒目而视,「云迟,你凭什么?」 云迟低沉冰寒地说,「只凭我随手翻开花名册,选中了你,便是天命。」 花颜气破脑门,眼底蹭蹭冒火,「你若是给我一本花名册,我随手翻开,选中的定不是你。狗屁天命!」 云迟不语,似乎没听见,不再接话。 花颜盯着他,看着他那一张颠倒众生的容貌,几乎想扑上去泼妇般地撕碎他,但她仍有一丝理智地知道,她打不过他,更撕不碎他。她怒极而笑,「太子云迟,十三岁时,为赵宰辅之女清溪,画一幅美人图。知道的人极少。」 云迟豁然睁开眼睛。 花颜收了怒意,浅笑盈盈地看着他,「你明明喜欢赵清溪,偏偏选我,是欺自己?还是欺我?有情而斩情,是何道理?」 云迟薄唇微抿,神色幽暗,周身淡淡温凉入骨。 花颜右手放在左手,摩挲着左手上那只碧玉的手镯,盯住云迟的眼睛,迎上他眼底的幽暗,笑着说,「花家若是对你有用,便随便用,若是太子殿下需要我花颜援手之处,也请明说。只要你摘了我头顶上这太子妃的头衔,我便是为你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同时感激不尽。如何?」 云迟眼底的幽暗褪去,平静温凉地道,「不如何。」 花颜眸光一缩,冷冷地道,「太子殿下何必自苦?」 云迟忽然伸手,一把拽住她手腕,勐地将她拉入怀中。 花颜大惊,低唿了一声,人已经进了他温凉气息萦绕的怀里,她用力地挣了挣,没挣脱,怒道,「堂堂太子,这是做什么?强抢民女吗?」 云迟低头看着她,她眼底冷冷冰冰,一片寒气,他凝视她半晌,声音忽然压低,「花颜,十三岁的年纪,怎真正知情事儿?我是为她画过一幅美人图没错,但你怎知我就喜欢她?你非要激怒我,无非是看不上我太子妃的身份,可是你即便看不上,我也由不得你。哪怕明日御史台弹劾你的奏摺堆满东宫,你是我太子妃的身份也改不了。」 花颜心里窜出丝丝凉气,直凉入心底,她听到了自己咬碎牙齿的声音,「云迟,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你堂堂太子,缺女人吗?」 云迟温温凉凉地道,「缺!」 花颜一口气悉数憋回了胸口,气闷地在他怀里咳嗽了起来。 云迟看着她咳嗽得连脸都涨气得红了,也不理会,只任她咳着,半晌,见她止了咳,道,「这一年,到今日为止,你也该闹腾够了。既然明了我心意,以后便别闹腾了。不管你闹腾成什么样,即便掀塌了天,都无用。」 花颜气得闭上了眼睛,沉沉地将脑袋枕在他胳膊上,阴狠狠地说,「你杀了我得了!」 云迟一笑,「素来,若是我真正看中的人或者东西,都抓在手中才安心。」 花颜恨恨地想着,他这是在告诉她,赵清溪不是他真正看中的人吗? 谁稀罕他的看中! ------题外话------ 花颜策粉丝群:710232017;敲门砖:花颜策书中任意人物名字 谢谢宝贝们的支持,爱你们,么么么~
第十七章心中所求 第十七章心中所求 文 / 回到东宫,花颜依旧躺在云迟的怀里装死尸,她不想活了,想死成不成? 车夫在外面低声禀告,「太子殿下,回府了。」 云迟低头看着怀中的花颜,即便他早已松了手,她依旧躺在他怀里,似乎被打击得如残荷一朵,了无生气。他眸光微动,浅浅温凉地笑,「我抱你下车?」 花颜心中恼怒不可抑制,没吭声。 云迟盯着她,「我不介意抱你,你若是没意见,稍后不要翻脸。」 花颜腾地起身,黑着脸瞪着他,一字一句地道,「云迟,你好得很!」 云迟笑看着她,「过奖了,太子妃!」 花颜额头突突地跳了几跳,恼怒地掀开帘子跳下了车,拔腿走了两步,勐地停住,忽然回头,对也下了车的云迟一笑,如春风般温柔,「子斩公子的玉佩,着实是上等佳品,我喜欢得很,不打算还了。」 说完,她转身,向府内走去。 云迟整理衣摆的手一顿,容色顷刻间凉如水。 福管家刚要上前,听到花颜这句话,勐地一个哆嗦,恨不得刚刚自己没长耳朵。 夜风静静,只有花颜和秋月的脚步声渐走渐远。 云迟在原地站了半晌,见那人影消失在垂花门,他才慢慢地拂了拂衣袖,温凉地对福管家吩咐,「送信去御史台,我不希望明日看到弹劾我太子妃的只言片语。」 福管家头几乎快垂到了地上,连忙应声,「是!」 云迟不再多言,缓缓抬步,去了书房。 回到凤凰西苑,方嬷嬷带着人端来本来是晚膳如今做夜宵的饭菜,花颜每一样都津津有味地尝了好几口,饭后,对方嬷嬷笑着说,「这东宫的厨子真不错,多谢辛苦了。」 方嬷嬷得到花颜这句话,心下舒了一口气,也露出笑意,「侍候主子是应该的,当不得辛苦,太子妃喜欢就好。」 「嗯,喜欢,以后每日的饭菜不必多,精緻简单的几样就好。」花颜看着满满的一桌子菜道,「多了也是浪费。」 方嬷嬷点头,「是,奴婢记下了。」 花颜打了个哈欠,站起身。 方嬷嬷带着人将剩菜残羹撤下去,又命人抬来汤浴,花颜沐浴之后,一身清爽地上了床。 秋月待人都撤下后,站在花颜床边,小声说,「小姐,我看殿下对您不错,去年,您做了多少桩难为的事儿,殿下都帮您压下了。今日顺方赌场之事,依照刚刚殿下接您回来的态度,想必也要压下。这东宫上下都十分尊敬您不敢怠慢丝毫,可见在殿下心里,对您真是十分看中,也是十分的好,您要不改改主意……」 「絮叨,啰嗦,胡扯。」花颜打断她的话,伸手拍拍她脸颊,「笨阿月,我从不相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看中,也不相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好。别被表象矇骗了。你家小姐我心中所求的婚姻,是两情相悦,是耳鬓厮磨,是郎情妾意,是心意相通,是风花雪月,是缱绻柔情,云迟他给不了,也给不起。」 秋月顿时垮下脸,一下子蔫了。 花颜轻轻一嘆,「他心里,是江山,是天下,是民生,是社稷,是朝纲,是孤寡帝王之路。他是站在青云之端上俯视众生的那个人,而我则是喜欢在这十丈软红俗世里打滚的尘埃。云泥之别,便是天壤之别。期望什么?一场笑话!」 秋月心里忽然跟着一起嘆息又发疼,默默片刻,点点头,小声说,「奴婢明白了,小姐快睡吧,今日您累坏了。奴婢是最信小姐的,无论小姐如何做,奴婢都陪着您就是了。」 花颜莞尔一笑,又捏捏她的脸,「乖阿月,除了哥哥,你是最信我的人。你也累了,去睡吧。」 秋月颔首,帮花颜落下帷幔,关上房门,走了出去。 花颜着实累了,也懒得再想明日之事,很快就睡了过去。 深夜,御史台的一众官员们齐齐地收到了东宫福管家亲自送来的太子口谕,接到口谕后,都心下暗想,临安花颜,这位太子亲自选定的太子妃,看来是不容任何人置喙的,既然太子不允,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是不敢上这道弹劾的摺子的。 于是,纷纷按压了下来。 东宫静静,无人打扰。 武威侯府却是炸翻了天,这一夜,侯府的幕僚们纷纷上门,求见公子。 苏子斩挥手寒着脸吩咐,「谁也不见!」 他话音刚落,一道人影闯入了他的院中,清朗的声音带着些许恣意的笑意,「子斩,终于有人完成了当年我没做到之事了。你不是早就期盼着这一日吗?如今怎么不见高兴?」 苏子斩向窗外冷冷地看了一眼,「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非也!」屋外的人含笑走了进来,一身蓝袍华服,容貌清隽,衣摆与他的人一样,也带着恣意洒脱,「我是来恭贺你的。」 苏子斩看着陆之凌含笑的脸,冷寒,「有什么可恭贺的,破局的人是太子妃。」 陆之凌扬眉笑看着他,「是太子妃怎么了?这世上还真有如此赌技冠绝天下的人不就成了?可惜我刚刚回京,错过了今日长见识的机会,大为可惜!」 苏子斩回身冷冷地坐在了桌前。 陆之凌见他神色一直寒沉着,似乎是真的十分介怀,他纳闷地问,「怎么?你真心疼那二百三十五万两银子?即便有人破了局,你也高兴不起来?」 苏子斩抬手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冷笑道,「银子算什么?」 陆之凌更不解了,「那你这般模样是为何?」 苏子斩眯了眯眼睛,半晌,吐出两个字,「东宫!」 陆之凌一怔,随即恍然,对他笑道,「原来你是因为太子殿下的女人破了你的局才不高兴的啊?这有什么?明日御史台弹劾的奏摺便会堆满他的玉案。估计有他头疼的了。」 苏子斩冷哼一声,嘲讽地一笑,「你当真觉得御史台敢上这摺子?云迟不想一件事儿被弹劾,便谁也不敢在他头上动刀子。」 陆之凌闻言更是纳闷,「你这话听得我好生煳涂。」 苏子斩不再理他,对外喊,「来人,将我尘封的醉红颜拿上一坛来。」 外面有人应是。 陆之凌闻言大奇,「你这是怎么了?我早就想喝你的醉红颜,这几年,你说什么都不拿出来。如今这是哪根筋不对了?」 苏子斩看着他,眼眸黑漆漆,「喝不喝?不喝就滚,废什么话!」 陆之凌咳嗽一声,立即一拍桌子,「喝!」 醉红颜是苏子斩亲自酿的酒,五年前,他因为一事,自此再不酿酒,所有醉红颜也被他尘封了起来,他早就想喝了,奈何他一直不给喝,今日有这机会,他是傻了才会滚走不喝? 醉红颜被人抱上来,还未开启,便满室酒香。 陆之凌眼馋地盯着,眼睛里一片星光,吸着空气都觉得通体舒服,大赞道,「真是好酒啊,好酒,想念得紧。」 苏子斩看着那一坛酒,盯了一会儿,忽然说,「明日一早,给东宫送去一坛,就说我请太子妃品酒。」 陆之凌一怔。 有人立即应是,「公子的吩咐小的记下了,明日一早,定会送去。」 苏子斩点点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陆之凌忙不迭地也跟着喝了一杯,唇齿留香,回味无穷,他咂咂嘴,看着苏子斩,「你莫不是觉得太子妃赌技冠绝天下,品酒也冠绝天下?」 苏子斩冷笑一声,没答话。 陆之凌忽然心中警铃大作,「老天!你不会是从今日起对太子妃记上仇了吧?今年杀伐狠辣的那一桩大事儿就应在了她的身上了?」 苏子斩横眼,「怎么?不行?」 陆之凌咳嗽一声,对他看了又看,扶额道,「云迟的太子妃你也敢动的话,那么他定然饶不了你。」 ------题外话------ 花颜策粉丝群:710232017;敲门砖:花颜策书中任意人物名字 谢谢宝贝们的支持,爱你们,么么么~
第十八章醉红颜酒 第十八章醉红颜酒 文 / 临安花颜在顺方赌坊大杀四方赢了九大赌神赌技冠绝天下的消息如风暴一般地席捲了整个南楚京城,且消息飞速地向京外四方蔓延开去。 第二日,南楚京城老弱妇孺皆知此事。 茶楼酒肆第一时间就编排出了话本子,说书人一大清早就在说昨日顺方赌场名动天下的那出奇事儿,大清早茶楼酒肆便高朋满座,拥挤异常。 早朝上,虽然文武百官皆知昨日之事,但御史台一众官员眼观鼻,鼻观心,没一人上摺子弹劾此事,只言片语都不提,这让其余的各部官员心中都凛凛地敲了一下警钟。 下了早朝后,皇帝身边的王公公前来传话,说皇上请太子殿下过去一趟。 云迟理了理袍袖,点点头,去了皇帝的寝宫帝正殿。 入得内殿,一股浓浓的药味扑面而来,皇帝躺在龙床上,背后靠了一个明黄的大靠枕,在闭目养神,听得脚步声,他睁开眼睛,看着云迟。 殿内光线明亮,云迟一身青色锦绣袍服,缓步走来,身形修长挺拔,端的是如九天流泻下的清风白云,日华月朗。 皇帝看着他,眼底飘忽起来。 云迟来到近前,拱手见礼,「父皇,您喊儿臣来,有事?」 皇帝眸光顿了片刻,渐渐清明,点点头,对他说,「朕听闻前日临安花家的小女儿入京了,昨日去了顺方赌坊,大杀四方,赌技冠绝天下,连九大赌神都赢了,可有此事?」 云迟不意外皇帝已然知晓了此事,点点头,「是有此事。」 皇帝盯着他问,「今日御史台可弹劾了此事?」 云迟摇头,「儿臣昨日给御史台诸位大人送了口信,故无人弹劾。」 皇帝闻言,一拍明黄的被褥,怒道,「你一句话,就让御史台压下了此事?压得下御史台,压得下朝堂百官微词,难道也能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 云迟不紧不慢地道,「儿臣不需要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只需要文武百官闭嘴就是。」 皇帝闻言更是勃然大怒,「你一手操控文武百官容易,但你可知道,这天下多少人自此会说我皇家竟然要娶这般媳妇儿入门为太子妃?混迹于市井,学旁门左道,不顾礼数闺仪,没有半分贤良淑德,将来,如何母仪天下做天下女子典范?」 云迟闲闲一笑,平和温凉地看着皇帝,「母后是名门闺秀,懂礼仪,守闺训,贤良淑德,温婉端方,实乃母仪天下的典范。可是那又如何?放入这皇宫深院,宫墙碧瓦里,被人称赞不假,但这个典范还不是早早就零落尘埃了?她典范了天下多久?父皇觉得,儿臣再娶个如母后一样的女子,来步母后和父皇的后尘吗?」 皇帝闻言脸色铁青,眼底尽是怒意的风暴席捲,抬起手指着云迟,半晌,怒道,「你……你竟然妄言朕与你母后……你个不孝子!」 云迟笑了笑,「父皇,多少年了,您走不出,饶不过自己,放不下心结。如今,还想让儿臣也如您一样吗?恕儿臣做不到!临安花颜既已被我选中,她便是我的太子妃,断不容更改,父皇也一样。」 皇帝手指气得哆嗦起来,面色颤动,半晌,怒喝,「你……给朕滚!」 云迟拱手,「儿臣告退,父皇仔细身子。」说完,转身出了帝正殿。 背后,皇帝大口喘着粗气的声音随着他渐走渐远的脚步声而再不可闻。 花颜睡醒一觉,已然天色不早。 武威侯府的人奉了苏子斩昨日的吩咐,前来东宫给花颜送酒。福管家见到那人抱着一坛醉红颜,心下惊了又惊,想推脱,但觉得这事儿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毕竟是子斩公子送来东宫的东西,虽然是给太子妃的,但也不能轻易地推了。 他挣扎了半响,还是带着送酒那人来了西苑。 花颜正在用早膳。 福管带着人走来,在堂屋门口禀道,「太子妃,武威侯府的子斩公子派人给您送来一坛好酒,嘱咐说定要让送酒之人当面交给您,老奴便领着人过来了。您看?」 花颜一怔,苏子斩给她送酒? 秋月闻言快步走出里屋,向屋檐下看了一眼,跟在福管家身后的小厮皮肤黝黑,不大起眼,怀中抱了一个酒罈,虽隔着远,但隐约闻到浓浓酒香。她瞅了一眼,又走回里屋,对花颜点头,「奴婢闻着,是极好的酒,但不知是什么酒,总之还未开坛,隔得老远,就闻着极香。」 花颜从窗前探头向外看了一眼,也看到了那小厮和他怀中的酒,笑着对外问,「子斩公子可有什么话?」 那小厮听得清楚,在屋外答,「公子未曾说什么,只说让小人将酒送来当面给太子妃。」 花颜扬眉,问,「酒名叫什么?」 那小厮回道,「醉红颜!」 醉红颜?花颜眉目微动,凝了片刻,浅浅一笑,点头,转向一旁,「秋月,去将酒接过来。」话落,又对外道,「替我多谢你家公子了,就说酒我收下了。」 秋月应声走到外面,接过了小厮怀中的酒,离得近了,酒香更浓,她忍不住脱口道,「真是好酒!」 小厮抬眼瞅了秋月一眼,对里面拱手,「太子妃再无吩咐,小人回府復命了。」 花颜「嗯」了一声。 福管家见花颜痛快地将酒收了,脸色变了几变,想说什么,终是没开口,见小厮告辞,他也告退,领着人出了凤凰西苑。 送走送酒的小厮,福管家脸色极其白地对身边人吩咐,「去,快去,禀告殿下,就说刚刚子斩公子命人给太子妃送来了一坛醉红颜,太子妃……收下了。」 那人连忙应声,匆匆地跑出了东宫。 昨日出使番邦小国之事未定下来,云迟出了帝正殿后,便依旧去了宗正寺。 东宫的小厮进了宗正寺,见到太子随身侍候的小太监小忠子,连忙将福管家派他送来的消息禀告了一遍。 小忠子听完脸色也变了,跺了一下脚,低咒一声,「这个子斩公子!」说完,便连忙跑进了殿内,附在云迟耳边禀告了此事。 云迟眸光勐地一沉,脸色更凉薄了几分。 醉红颜?苏子斩竟然拿出了尘封的醉红颜如此堂而皇之地送入东宫给花颜,她竟然还收了! 云迟周身蔓上温凉,使得宗正寺内殿的暖意都散了个干净。宗室皇亲众人都看着云迟,见他乍然变幻的神色,都猜测怕是出了什么事儿!难道番邦小国这么快就暴乱了?若是如此,使者还未定下就出了这样的事儿,可真是一件棘手之事。 众人正面色凝重地猜想着,云迟霍然起身,对众人道,「今日商议出使之事先搁下。」说完,便快步出了宗正寺。 众人面面相觑,齐齐点头。 出了宗正寺后,云迟吩咐道,「备车,回府。」 小忠子连忙快速地吩咐了下去,仪仗队在得到命令后,顷刻间收拾齐整。待云迟上了马车,护卫队很快就护送着他的马车回了东宫。 花颜看着摆在桌子上的一坛酒,这酒刚被秋月抱进来,未开封,便酒香浓郁了一室。她嗅着酒香称赞,「果然是上品佳酿!」 秋月也点头,「真真是极好的酒。」话落,纳闷,「为何这样好的酒,没听说过它的名气?」 花颜眉目深处涌出一抹思味,转头对方嬷嬷问,「东宫可有上好的琉璃酒盏?」 方嬷嬷颔首点头,「回太子妃,有的。」 花颜道,「去拿来,品这等佳酿,当该用上好的琉璃盏。」 方嬷嬷垂首应声,立即去了。不多时,取来琉璃盏。 花颜吩咐秋月开启了酒罈,将琉璃盏倒了满满的一杯,她看着盈透的酒水在琉璃盏的辉映下,颜色如娇霞,点点头,赞嘆,「不愧叫醉红颜这个名字。」 说完,她端起琉璃盏,仰头一饮而尽,入口唇齿留香,回味无穷,令人迷醉。 秋月嘟起嘴,「小姐,我也要喝。」 花颜轻笑,「你也是个小馋猫!」,说完,对她点点头,「你自己来。」 秋月立即也坐下,拿了一只琉璃盏,执起酒罈,也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盏。 初夏的骄阳照进屋中,主僕二人隔桌对坐,桌子上的早膳还未用几口,你一盏我一盏,面前的一坛酒却喝下了大半。 酒香挡都挡不住地飘出屋外,飘得方嬷嬷和东宫的一众僕从们都熏熏欲醉。 ------题外话------ 花颜策粉丝群:710232017;敲门砖:花颜策书中任意人物名字 谢谢宝贝们的支持,爱你们,么么么~
第十九章唇齿之香 第十九章唇齿之香 文 / 云迟踏入凤凰西苑,被飘荡的酒香味熏得脚步勐地一顿,容色顷刻间便凉透了。立在春夏的暖风中,他衣袂如踱了一层冰。 方嬷嬷听闻太子殿下来了西苑,连忙带着人迎了出去,当见到这样的云迟,她霎时变了脸色,带着人立即跪在了地上。 福管家追进西苑,见此情形,也「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老奴请罪,殿下责罚!」 是他错了,他应该把送酒的小厮死活拦在东宫门外,宁可得罪子斩公子,也不该将人带到太子妃面前。他没想到太子妃会那么痛快地收了醉红颜,而且这么快就开封了这坛酒,似乎是拿到酒后,片刻也未等。 他派人给殿下送信到殿下回来,前后不过半个时辰。 是醉红颜啊!这酒是醉红颜! 云迟在院中足足立了一刻,闭了闭眼,才恢復平静,对福管家和一众人等摆了摆手,一言未发,缓步走进了那飘出浓郁酒香的屋中。 隔着层层叠叠的珠帘翠幕,他看到了坐在桌案前懒洋洋闲适品酒的花颜和她对面早已经醉倒昏睡去的婢女秋月。 花颜脸颊微红,一下一下地晃动着琉璃盏,看着酒水轻轻碰着杯璧,眸光迷离,屋中酒香缭绕,濛濛酒气中,她忽然似有所觉,抬眼向门口看来,当看到珠帘外站着的云迟,她怔了怔,忽然笑起来,声音柔软,「今日得了醉红颜,平生再不想沾别的酒。太子殿下,可进来也喝一杯?再晚可就没了。」 云迟抿唇,挥手掀开珠帘,珠玉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缓步走到花颜面前,勐地伸手,夺过她手中的琉璃盏,重重地放在了桌案上,之后,一把拉起花颜,拥入怀中,看着她娇红如霞色的容颜,声音似乎从牙缝中挤出,「当真如此好喝吗?那我便尝尝。」 说完,他忽然低头吻在了花颜的唇上。 花颜勐地睁大了眼睛,用力地挣扎,云迟却死死地圈固她在怀中,手臂如铁钳,让她不能动弹分毫,温凉的气息在她唇上辗转席捲,丝丝的酒香,丝丝的甘甜。 花颜心中升起滔天的怒意,动弹不得张口就要咬云迟,偏偏他躲避得快,她不但没咬到,下一刻,便被他吻了个密不透风。 酒意熏头,身子却一寸寸僵硬,如坠冰窟。 花颜只觉得她被罩在了网里,男子清冽的气息由唇瓣舌尖传遍她身体,让她心神俱颤,时间被无限拉长。 在花颜快要窒息时,云迟放开了她,贴在她唇边,轻轻喘息,声音靡哑,「花颜,我告诉你,我云迟定下的人,谁也动不得,苏子斩也不行,你记住了。」 花颜粗喘着,一时说不出话来,身子摇摇欲坠。 云迟抱着她,看着她如今比喝了醉红颜还更晕红了几分的脸颊和鲜艷欲滴的红唇,又低沉地笑道,「果然是好酒,品尝了,平生再不想沾别的酒。」 花颜腾地一股邪火从心底冒起,勐地抬手攉向云迟的脸。 云迟轻而易举地攥住她的手,温凉的嗓音带着浓浓酒意,「还想继续?」 花颜用力地挣了挣,怒意和灰败从心底彻底蔓延开来,她寒着眼眸看着云迟,一字一句地说,「云迟,你让我做这个太子妃,有一天你别为你固执的决定后悔,仔细我让你拿南楚江山陪葬。」 云迟眯起眼睛,盯着她,她眼底冰封千里,他似乎看尽了她心底深处,他沉默片刻,低低沉沉地笑,「你便就这么不愿做我的太子妃?为何?我想知道,我云迟哪里不好?令你如此看不上,宁愿收了苏子斩的玉佩,为他送的醉红颜动心,而对我不屑一顾。」 花颜愤恨地看着他,「你立在青云之端,我站在十丈红尘,你心里装的是江山天下,我心里装的是雪月风花。你来问我原因,真是可笑!」 云迟面容一动,眸光明明灭灭,盯着她的脸,许久,扯了扯嘴角,一贯温凉的嗓音带了丝情绪,「我站在青云之端如何,你站在十丈红尘又如何,我心里装的是江山天下如何,你心里装的是雪月风花又如何,这尘世,既然我选中了你,你便只能陪我走这一遭了。」 花颜闻言气血翻涌,眸光一片冰寂,冷笑道,「天下女子何止千千万万,云迟,你何必非要拾起我这一粒尘埃做你的身边人?只要你挥挥衣袖,听任你安排摆布的女子大有人在。你何必非要把烂泥扶上墙,欺我至此?」 云迟眸孔紧缩,抬手盖住了她的眼睛,温温淡淡地说,「明珠虽好,亦有蒙尘入土时。尘埃虽小,亦有拨云见日时。」 花颜的身子霎时僵硬如冰雕。 云迟放开她,对外面喊,「来福。」 福管家立即从外面跑了进来,头也不敢抬,一眼也不敢多看,只盯着脚尖问,「殿下可有事情吩咐老奴?」 云迟淡淡吩咐,「将这半坛醉红颜派人送去武威侯府还给子斩公子,就说我与太子妃共品了此酒,的确是世间顶级佳酿。」顿了顿,道,「再告诉他,佳酿虽好,奈何本宫尝着不如我太子妃的唇齿之香更胜酒香。」 花颜身子软了软,血气沖头,被气晕了过去。 云迟眼疾手快地一把托住晕厥过去的花颜,揽在怀中,浅浅地笑了笑,「就这么说,一字不准差了,去吧!」 福管家应声,一字字记下,重重地点头,退了出去。 武威侯府,苏子斩昨日与陆之凌饮酒,一夜宿醉,第二日近午时方醒。 他醒来后,发现陆之凌依旧趴在桌案前醉沉沉地睡着,他扶着额头皱了皱眉,慢慢起身,走到窗前,打开了窗子。 窗外,阳光明媚,初夏日色晴晴,夏风吹进屋中,驱散了一室酒香。 他站在窗前立了片刻,清喊,「来人!」 「公子!」有人出现在门口。 苏子斩回头瞅了陆之凌一眼,吩咐,「备车,将世子送回敬国公府。」 有人应是,立即走了进来,拖起陆之凌出了房门。 陆之凌昨日见了好酒,与苏子斩抢着喝,一坛酒几乎被他喝了一多半,是以比苏子斩醉得要厉害得多,即便如今被人拖上了马车,依旧没醒,沉沉地睡着。 刚将陆之凌抬走,武威侯府的管家带着小忠子进了院子。 苏子斩站在窗前,看着小忠子怀里抱着的那坛酒,已经开封,酒香浓郁四溢,几乎能传进屋内,他想起昨日开启醉红颜时的吩咐,冷冷地眯了眯眼睛。 管家在屋外停住脚步,恭敬地对着窗内站着的苏子斩见礼,「公子,太子殿下遣人来见。」 苏子斩眼神冷冽,盯着那坛酒,没说话。 小忠子上前一步,对苏子斩见礼,同时不卑不亢地将云迟的吩咐一字不差地说了一遍,说完,恭敬地递上那半坛酒。 那句「佳酿虽好,奈何本宫尝着不如我太子妃的唇齿之香更胜酒香。」让苏子斩剎那间眉目冷得霜雪齐下,院外的暖风似乎都散了个干净。 院中侍候的人瞬间大气也不敢出,管家骇然得更是将自己当做空气。 苏子斩看着小忠子,杀意笼罩眼帘,寒寒地开口,「太子殿下是派你来送死的吗?」 小忠子谨慎地道,「回子斩公子,奴才是来传话的。」 苏子斩忽然冷冷寒寒地一笑,「好得很。」 小忠子垂首,默然而立。 苏子斩盯着他看了片刻,伸手关上了窗子,回身坐在桌前,对外面说,「将酒拿进来。」 管家连忙接过那半坛酒,快步进了屋,放在了苏子斩面前。 苏子斩执起酒罈,晃了晃,还剩下少半坛,他放下酒罈,眼底的阴郁冰寒杀意渐渐褪去,蓦地扬起嘴角,对外面道,「你回去回话,就说没想到太子妃赌技冠绝天下,品酒的本事也令人惊奇。太子殿下不懂女人,这等佳人如佳酿,他是不会品的。子斩不才,以后愿帮殿下代劳。」 ------题外话------ 花颜策粉丝群:710232017;敲门砖:花颜策书中任意人物名字 谢谢宝贝们的支持,爱你们,么么么~
第二十章同榻而眠 第二十章同榻而眠 文 / 小忠子出了武威侯府,踏出府门,风一吹,发现后背已经衣衫湿透。他跺了跺脚,暗骂果然来这一趟不是什么好差事儿,福管家不想来受这份罪,抓了他来这一趟,真是如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一路头脑沉沉地回到东宫,听闻云迟还在凤凰西苑,他头皮发麻地前去回话。 秋月早被方嬷嬷扶回了她的房间,屋内酒盏碗碟早已收拾干净,花颜躺在床上,依旧昏睡着。云迟坐在床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她早先因在他怀里挣扎散乱的青丝。 小忠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进院子,立在门口,对屋内回禀见到苏子斩的经过。 云迟听完最后一句,温润的眸光涌上凉寒,容色也侵染了冰雪,他转过身,死死地盯住花颜。 她昏睡着,身上是满满的酒香,脸颊如霞色织染,青丝散落在枕畔,没盖薄被的身子玲珑曼妙,眉如春柳,唇如朱红,姿态娇人。 他盯着看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脸,对外面沉声说,「知道了!下去吧!」 小忠子如蒙大赦,连忙退出了院外。 云迟又坐了片刻,身子忽然向床边一靠,半躺在了花颜身旁,闭上了眼睛。 苏子斩,他可真……敢! 宁和宫,太后听着外出打探消息回来的小太监绘声绘色地说着昨日顺方赌坊的奇事儿,脸色十分之难看。待小太监说完,她的脸色已经铁青一片。 临安花颜,她昨日才听闻她前日来的京城,从临安到京城,驱车不过十日路程,她生生地走了一个半月,这也罢了,偏偏她刚进京,不在东宫好生待着等着她传话进宫来见,竟然跑去了顺方赌坊,那是女人该去的地方吗? 她不但去了,竟然还拆了顺方赌坊的台,赢了九大赌神,弄得天下皆知。她是想干什么? 一个女子,炫耀赌技,很有脸面吗?真是不成体统! 她心下怒气压不住,问,「太子呢?可说了什么?」 小太监连忙回话,「回太后,太子殿下昨夜亲自去顺方赌坊接的太子妃,没说什么。」 太后一听,更是恼怒,「他竟然就这么任由她?丝毫没惩处?」 小太监摇头,「奴才没听到东宫传出太子殿下惩处太子妃的消息。」话落,小心翼翼地说,「倒是听说了一件事儿,昨夜,太子殿下吩咐福管家亲自去给御史台的大人们传话,说不得妄议此事。是以,今日早朝,御史台无人递摺子说只言片语。早朝后,皇上派人请殿下去了帝正殿,训斥了一番,但反被殿下给气着了,宣了太医。」 太后闻言,一时气不顺,手勐地拍扶椅,「他这是存心包庇。」 小太监不吭声了。 一旁的嬷嬷见太后气得不轻,连忙伸手为她抚背顺气,「太后息怒,仔细身子。」 太后恨铁不成钢,怒道,「他就是认准了那个花颜,哀家怎么就看不出那个女人哪里好了?哀家真是后悔,当初就该不顾那花名册完不完整,美不美观,真该将她那一页给狠狠地撕去,太子也就不会选上她了。」 那嬷嬷连忙宽慰,「也许太子妃必有长处,您懿旨赐婚都有一年了,不过只看了那幅画像而已,一直未见着真人,看不出太子妃的好,也是常理。这桩婚事儿拖了这么长时间,殿下依旧没有丝毫松动的意思,显然是非她莫属。昨日之事,的确有些出格,但您费些心将太子妃叫进宫来,好好规整教导些时日,想必太子妃就知事了。」 太后闻言怒气消了些,长长地嘆了口气,「哎,云迟这孩子,叫我说他什么好?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这个不咋地,换一个就是了。左右还未大婚,也未过礼,更未拜天地入玉牒。他偏偏说什么天家择人,择到谁就是谁,死活不改了。」 那嬷嬷笑道,「太子殿下自小就是个有主张的人,这也是太后您教导的好。」 太后爱听这话,云迟自小在她身边教养,是她看着长大的,从小小少年,惊才艷艷,到如今监国涉政,百官臣服,一步步,从没出过岔子。她笑起来,指着那嬷嬷道,「就你这张嘴会哄我。」 那嬷嬷也笑起来,「老奴说的是实话。」 太后笑了半晌,吩咐道,「小李子,你去东宫,就说哀家请临安花颜入宫。」 小李子应是,连忙出了宁和宫。 来到东宫,小李子说明来意,福管家不敢怠慢,连忙带着他去了凤凰西苑。 路上,小李子纳闷地小声问,「殿下今日这么早就回了府中?」 福管家点头,也小声回道,「不错,殿下不到午时便回府了,如今在太子妃落住的凤凰西苑处。」 小李子看了一眼天色,「今日朝中无甚要紧之事吗?」 福管家摇头,「不得而知,总之今日殿下回来得早。」 小李子点点头,不再多问。 二人来到凤凰西苑,院落静悄悄的,福管家放轻了脚步,对守在外面的方嬷嬷问,「殿下呢?」 方嬷嬷低声说,「在屋内,一直没出来。」 福管家暗惊,殿下从外面回来便进了这西苑的主屋,如今已然一个半时辰了。他看着紧闭的房门,里面没有半丝动静,一时间竟不敢上前打扰。 小李子觉出不对,低声问,「福管家,怎么了?」 福管家踌躇片刻,压低声音,「太后可说了让太子妃什么时辰入宫?」 小李子想了想,道,「太后不曾说,只让奴才来请太子妃入宫。」 福管家松了一口气,低声道,「殿下和太子妃如今似乎不便打扰,公公不如先随我去花厅歇片刻,喝一盏茶,等等再说。」 小李子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闻言知意,点了点头。 凤凰西苑自有花厅,方嬷嬷带着婢女端上茶点,福管家试探地询问了几句太后关于昨日太子妃之事的看法,小李子也不隐瞒,直说了。 福管家知道太后一直不乐意这桩婚事儿,劝说了殿下不知道多少回,偏偏殿下认定不改了,太后拿其无法,如今听闻太子妃昨日在顺方赌坊的事儿,自然是心下要多不满有多不满,估计恨不得取消这桩婚事儿,给殿下换个太子妃。 奈何,太后不知,其实太子妃也不愿这桩婚事儿,是不愿嫁给殿下的。 这两日,他是真正看得明白,这桩婚事儿,执着的,还真只殿下一个人而已。 福管家暗暗嘆着气,陪着小李子喝了一盏又一盏茶,直到二人都喝不下了,也没听到主屋传出动静,他无奈地瞅着小李子,商量地说,「昨日殿下一夜未睡,想必太睏倦了,入眠得久些。眼见日色都西沉了,即便今日传了太后口谕,这么晚了,太子妃也无法进宫给太后请安了。若不然公公先回去?待殿下和太子妃醒来,老奴代为禀告一声?」 小李子看了一眼西沉的太阳,西边天空已然火红一片,他想着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还未大婚,如今这白日里竟然已经同床而眠了吗?若是如此,还真不好叫醒打扰。 他犹豫片刻,点点头,「那好,太后怕是等急了,我先回宫回话,顶多明日再来一趟。」 福管家连连点头,送小李子出府。 回到宁和宫,小李子禀告了东宫之事,他跑了一趟,在东宫待了足有小半日,没见到人,没传上话,无功而返,太后听完他禀告后,气结好半响,吐出一句话,「竟然白日同榻而眠……真是……不成体统!」
第二十一章今生克星 第二十一章今生克星 文 / 云迟倚在花颜身边,本来没想睡,但渐渐的,听着她均匀的唿吸声,安然至极,他听着听着,不知觉地也跟着睡熟了。 一觉醒来,屋内漆黑一片。 他怔愣良久,慢慢地转过头,黑漆一片中,身边有个软软的温温热热的身子泛着酒香,他伸手一碰,便碰到了她脸颊,娇娇嫩嫩的,他又是怔然,片刻后,才想起了什么,撤回手,缓缓地坐起了身子。 屋中十分安静,她唿吸均匀,轻轻浅浅,如此安然,令一室都盈满温暖气息。 他坐在床头,又怔了片刻,才在黑暗中起身,走到了桌前,拿起桌案上的火摺子,点燃了灯盏。 一室明亮。 他放下火摺子,迴转身,轻纱帷幔内,她曼妙地躺在那里,熟睡着,没有动静。没有疏离冷漠,没有恶语相加,没有满腹算计怎样让他打消婚事儿的闹腾。 他静静地站了许久,忽然又挥手熄灭了灯盏,转身走出了房门。 听到动静,方嬷嬷警醒地从不远处的偏房走出,见到云迟,连忙见礼,「殿下!」 云迟随手关上了房门,「嗯」了一声,没说话。 方嬷嬷偷眼打量云迟,发现他神色较以往似乎都温润柔和了些,周身带着暖意。见他不语,她试探地低声问,「殿下,您可是饿了?可用晚膳?」 云迟看了一眼天色,雾气有些浓,他辨不清,遂问,「几时了?」 方嬷嬷立即道,「亥时了。」 云迟一怔,低喃了一声,「竟然已经亥时了吗?我竟睡了这么久。」 方嬷嬷点头,小声说,「午后,宁和宫的小李子公公来过,说奉了太后的口谕,来请太子妃入宫,但那时您与太子妃都在睡着,福管家便请小李子公公喝了小半日茶等候,未敢打扰,后来,日色西沉,小李子公公等不起,便回宫了。」 云迟抬眼,方嬷嬷立即低下了头。 云迟想到了什么,忽然失笑,「这样也好,经过了今日,皇祖母想必不会再一味反对了。」 方嬷嬷不接话,等着吩咐。 云迟又站了片刻,抬步下了台阶,向外走去,同时吩咐,「端三四样饭菜,送去书房吧。」 方嬷嬷垂首,「是!」 云迟走了几步,又吩咐,「让厨房今夜留一人守着,她若是醒来,想必也会用些饭菜。」 方嬷嬷又颔首,「是!」 云迟不再多言,出了凤凰西苑。 花颜被气晕后,酒意也蔓延开来,一觉睡到了天色蒙蒙亮。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喉咙发紧,嗓子发干,渴得不行,便跳下了床,走到桌前,拿起水壶,对着壶嘴,便是咕咚咕咚一气勐灌。 喝了一壶水,方才解了渴。 她放下水壶,神思清明了些,脑中忽然想起气晕醉倒前的一幕,顿时一阵气血翻涌,险些站不住。 云迟……这个混蛋!堂堂太子,竟然做登徒子! 她脸上一阵火烧,心里又是一阵气不顺,又气又怒半晌,她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烦躁地抓抓脑袋,这才发现,一头青丝披散着,早先绾起的云鬓不见,玉簪钗环首饰都齐整地摆放在床头,似是人为地将它们放在了那里。 她盯着那些东西看了片刻,似要看出火光,片刻后,又双手捂住脸,身子无力地靠在了椅背上。 办法用尽,依然斗不过他。她今生的克星,难道就是他了? 她勐地摇头,不! 屋中依旧飘着酒香,她的身上依旧染着浓浓酒气,这气味虽然好闻,但是因这酒带来的后果,她是咬牙切齿,再好的酒味,如今是一刻也不想闻了。 她腾地站起身,快走两步,出了内室,珠帘晃动声中,她来到外屋,打开了房门。 方嬷嬷及时出现,看着打开房门的花颜,连忙问,「太子妃,您醒了?您可是饿了?殿下昨夜走时吩咐了,让厨房留了厨子守夜,就怕您半夜醒来会饿,厨房一夜未熄灯。」 花颜听着,敏感地抓住她话中重点,脸色变化片刻,咬牙问,「你说……他昨夜走时吩咐?」 方嬷嬷点头,「殿下昨日来了西苑后,一直到亥时方才睡醒离开。是走前吩咐下的话。」 花颜气血勐地又涌上心头,低头看向自己衣服,衣衫虽然褶皱颇多,但穿着完完整整,她松了一口气,但依旧沉怒,看着方嬷嬷,「你的意思是昨日我醉倒昏睡后,他一直没走?」 方嬷嬷见花颜脸色十分难看,琢磨着是不是自己哪里说错了,慢慢地点了点头。 花颜气怒,堂堂太子,竟乘人之危,若是她没记错,她气晕醉倒时,那时还未到午时,他竟然在她房中歇了半日又半夜? 东宫估计人尽皆知了! 她额头突突地跳了好一会儿,脸色阴沉地又磨了片刻牙,才一字一句地说,「云迟呢?他在哪里?」 当着方嬷嬷的面,她连太子殿下也不称唿了! 方嬷嬷一惊,看了花颜一眼,连忙垂下头,「太子殿下此时应该是去早朝了。」 花颜抬眼看了一眼天色,东方天空已经现出鱼肚白,她攥了攥拳头,总不能找去皇宫的金銮殿与他算帐。她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郁气满腹,沉沉地说,「我要沐浴。」 方嬷嬷连声说,「奴婢这就吩咐人抬水来。」说完立即快步去了。 花颜站在门口,清晨的凉风吹过,也驱散不走她心里的火气和血气,她郁郁地站了许久,见方嬷嬷带着人抬来浴桶,她才压下怒气,转身回了房。 沐浴之后,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裙,打开窗子,任屋中的酒气混合着暖气散了出去,清新的空气流入屋中,不多时,屋中的酒味便散没了。 方嬷嬷端来早膳,花颜坐在桌前,食不知味地用了些后,放下筷子,问,「秋月还醉着?」 方嬷嬷点头,「秋月姑娘还在醉着,至今未醒。」 花颜想着凭她那点儿破酒量,昨日喝了三四盏,估计还要醉睡上一日。 方嬷嬷见花颜再没了话,犹豫了一下,禀告,「昨日太后身边的小李子公公来传话,说太后请您进宫,恰逢您醉酒,殿下也宿在了这西苑,他便没打扰,等了小半日后回宫回话了。今日殿下出宫上朝时,他又来了一次,恰好在宫门口被殿下遇到,殿下说您身体不适,恐怕要歇几日才能进宫去给太后请安,便又给推了。」 花颜听着,脸色又难看起来,也就是说,昨日云迟宿在她房中连太后也知道了?而今早天还没亮又派了人来,他竟然又以她身体不适给推脱了?不是醉酒不适,而是身体不适,如此让人误会的话,他这是要干什么? 堂堂太子,这种手段他也使得出来! 花颜冒火地端起茶盏,方嬷嬷刚要说茶已冷新换一盏,话还没出口,一盏凉茶已被她一口气灌进了肚子里。 方嬷嬷后退了一步,觉得她今日是多说多错,咬紧舌头,再不敢轻易开口了。
第二十二章葵水忽至 第二十二章葵水忽至 文 / 宿醉之后,喝了凉茶,又生了一肚子气,花颜当真身体不适起来。 春夏暖风和煦,花颜便出了房门,躺去了院中的藤椅上晒太阳,沐浴在日色里,花颜闭着眼睛,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挣脱如今的困局。 她本来觉得昨日去顺方赌场所作所为,足够今日御史台弹劾,皇帝、太后厌恶,宫里朝纲一致会对她这个太子妃不满透顶,诸多压力下,云迟怎么也要顺从人心,取消这桩婚事儿。 可是她没想到,云迟极不要脸至此,轻描淡写地压制了御史台无人敢弹劾,京中虽然传言沸沸扬扬,但偏偏宫中和朝纲无人对她前来治罪。将她头顶上这顶太子妃的帽子扣得严实,怎么也摘不下来。 她算是真正的见识了,他这个太子完完全全把持了朝纲。 她躺了一会儿,觉得头顶上阳光炙热,抬手将胳膊放在头上,宽大的衣袖霎时遮住了半张脸。一时间身上被烤的暖意融融,她暂且想不到什么好法子,索性不再想,闭上了眼睛。 不知觉地,又疲惫地睡着了。 方嬷嬷见花颜竟然躺在院中睡着了,凑上近前轻唤她两声,请她回屋去睡,她却摇摇头,方嬷嬷只能回房,拿了一床薄毯盖在了她身上。 花颜这一睡,便是半日。 午时,云迟破天荒更早地回了东宫。 他进了府门,对福管家问,「她呢?可睡醒了?」 福管家知道他问的是谁,连忙回话,「回殿下,太子妃天还未亮时就醒了,用过早膳,太阳出来后,她便躺在院中的藤椅上晒太阳,晒着晒着就睡着了,如今……似乎还在睡着。」 云迟蹙眉,看了一眼天色,抬步去了凤凰西苑。 来到西苑门口,他便看到了院中藤椅上躺着的花颜,碧色织锦缠花罗裙,缠枝海棠尾曳在裙摆处,在暖日里娇艷盛开,她静静地躺着,胳膊挡在头额间,遮住半边颜色,宽大的衣袖微垂下一截,露出如雪皓腕,腕间一枚翠玉手镯,简单明媚,阳光下,她如一片碧湖,周身既透着阳光的暖,又透着湖水的凉。 云迟停住脚步,想起她初见花颜时,那是一年前,他选中了她,皇祖母懿旨赐婚,派了传旨的公公前往临安花都传旨,她听闻后,说懿旨大约是弄错了名字,将传旨的公公打发回来问他是不是弄错了?花家的一众长辈们竟然也认同她的话,觉得懿旨可能真的写错了,传旨的公公被他们弄得心中也存了疑,便带着懿旨骑快马折回了京,累晕在了东宫门口。 他听闻后,觉得天下间的稀罕事儿莫不如这一桩了,古往今来,这怕是第一次有人觉得懿旨会传错,偏偏还是举族都觉得。于是他安排妥当了朝中诸事后,亲自带了懿旨去了一趟临安花都。 那一日,花家的族长带着他去了花颜苑,他在花府鞦韆架旁的躺椅上找到了她,彼时,她用书遮面,就是这副模样。 时隔一年,他发现当日情景依旧记忆犹新。 那时,她顶着一张吊死鬼的脸,吓晕了小忠子,后来,洗了脸后,便对他义正言辞地说了一通她不配做太子妃的话,之后,花家的一众长辈们以不敢欺瞒于他的方式,轮流地或直白或委婉或清楚或含蓄地将她从小到大不守闺仪不懂礼数的事迹说了个全,罄竹难书,话里话外,都是让他收回懿旨。 他在花家住了七日,每一日都能听到花家人对他说她做不好太子妃的言语,他不为所动,最终,未应允撤回懿旨,花家人见他主意已定,劝说不动,便欣然接受了,而她却因此恼恨不已。 在去年一年里,从他留下懿旨离开临安后,她便接二连三惹出事端,不是想方设法弄坏她自己的名声,就是背地里给他使绊子设陷阱挖大坑,让他改注意。 真是千方百计,花样层出不穷,让他应接不暇。 一个半月前,派人给他送了一支干巴的杏花枝,踏入东宫门口,给了他一支大凶的签文,然后在顺方赌场大杀四方惹上苏子斩…… 她弄出的事情一次比一次大,真是铁了心要摆脱他太子妃的头衔,不惜破釜沉舟。 他负在身后的手狠狠地攥了一下,收回思绪,踏进了院子。 方嬷嬷带着人迎上前,无声地见礼。 云迟摆摆手,缓步走到藤椅前,低头看了花颜片刻,忽然伸手,将她连人带薄毯一起抱起,向屋中走去。 她刚走两步,花颜便惊醒了,睁开眼睛,见是云迟,顿时瞪眼,怒道,「你做什么?放我下来!」话落,想到他昨日的轻薄,又补充了一句,「登徒子!」 云迟闻言气笑,停住脚步,扬眉瞅着她,温凉的嗓音如湖水,「登徒子?」 花颜怒道,「不是吗?我难道说错了不成?」 云迟看着她的眸光,似也想起了昨日,抿了一下唇角,轻轻一笑,「你是我的太子妃,以后,冠我之名,属我之姓,如今我如此对你,也算不上轻薄孟浪。」 花颜气怒,抬脚就要踢他。 云迟轻而易举地扣住了她的腿脚,抱着她面不改色地进了屋,同时说,「听说你在外面睡了半日了,仔细着凉,还是屋中睡比较好。」 花颜恼恨,「与你何干?我就是乐意在外面睡。」 云迟抱着花颜迈进门槛,珠帘晃动打了花颜一脸,她顿觉他是故意的,便伸手抓了珠帘往他身上砸。 一时间,珠帘清脆碰撞声不绝于耳。 云迟任她砸了两下,也不恼怒,跨进了里屋,将她放在了床上,见她不甘心地还要动手,他扣住她手腕,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闻你昨日的酒香还在,你若是再不规矩,我不介意再品尝一番。」 花颜怒极,堪堪地住了手。 云迟见她规矩,似有些失望,慢慢地撤回手,直起身,刚要再说什么,忽然看到衣袖上沾染了血迹,一怔,对她问,「你受伤了?」 花颜也看到了,想也不想地便反击回去,「你才受伤了!」 云迟伸展衣袖,对地问,「那我从你身上沾染的这血迹是怎么回事儿?」 花颜刚想说谁知道你从哪里沾染的赖在我身上,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往身后一摸,探到一片濡湿,她再看云迟的衣袖,脸色便奇异地羞红了,又羞又怒地瞪着他。 老天!葵水忽至了!她竟睡得浑然不知!怪不得今日早起身体不适,她以为是宿醉加凉茶加被气的原因,没在意,却凭地惹出了眼前这一场冤孽。 云迟看着她脸色一瞬间变幻了几种颜色,脸颊有些白有些红有些青有些紫,眸光奇异地泛着羞怒,他还是第一次在人脸上能看到这么多神色,尤其是那抹羞涩,极其动人。他忍不住多打量了一会儿,觉得真是新奇,她竟然会害羞。昨日他吻她,似乎都没看到这样的颜色。 花颜见他盯着他,更是羞愤又羞恼,「你出去!」 云迟失笑,抖抖衣袖,「你还没给我一个解释。」 花颜憋住一口气,觉得头晕脑胀,想晕死过去,但这样也太没出息了,更是丢脸。尤其是她不觉得堂堂太子是傻子,他如此聪明,即便现在想不到,被她尴尬地矇混过去,事后他也会瞭然此事笑话她。 既然如此,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看是他脸皮厚,还是她的脸皮厚。 于是,她定了定神,收了诸多神色,问,「你真要我给你一个解释?」 云迟见她的模样,直觉不妙,但还是道,「说来听听!」 花颜将手从身后拿出来,手上一片鲜红,伸开在云迟面前,有些触目惊心,她面不改色地说,「我的葵水来了,不知殿下这东宫,可有准备布包棉絮之类的东西?」话落,见云迟一怔,她笑着说,「我如今不便使唤人,殿下既然与我不是外人,便去帮我找找这些东西拿来好了。」
第二十三章反将一军 第二十三章反将一军 文 / 云迟有生以来,第一次木立当场。 他看看自己衣袖上的血迹,又看看花颜那被染红的手指,一时间,红晕慢慢地由耳根爬上清俊的脸庞。 竟然是她的葵水! 他动了动嘴角,在花颜笑吟吟的注视下,竟然说不出话来。 花颜忽然乐不可支地拥着身上的薄毯大笑了起来,笑声如银铃一般悦耳,身子抖动,如花枝乱颤。 云迟看着她,一时间气血涌上心口。 花颜笑了半晌,伸手指着他,「堂堂太子,竟然也有这么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今日我可算是开了眼界了!」话落,不客气地取笑,「你连女人的葵水也不知吗?」 云迟没想到自己反倒被她取笑了,看着她,又是羞怒又是气恼,「你……」 花颜扬起脖子,「我怎样?」 云迟脸色熏红,薄怒道,「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这等事情,竟然也如此被她拿出来公然当面说,还反过来笑话他。 花颜嗤笑,晃了晃手,「我是不是女人,你如今不是正在验证吗?别告诉我男人也有葵水这种东西?」 云迟心血腾地从心口涌上头,没了话。 花颜更是嘲笑地瞧着他,心中暗暗啧啧不已,今日这一出虽然让她有点儿害羞,但如今看着堂堂太子比她还羞恼薄怒的模样,真是赚了。 半晌,云迟终于受不住花颜的眼神,羞恼地一拂袖,快步出了房门。 珠帘刷刷响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花颜眨眨眼睛,堂堂太子,这是落荒而逃了?她忍不住再次大笑了起来。 笑声不客气地从房内传出,似乎整个西苑都能听见。 云迟踏出门口,脚步勐地一顿,抬眼,响午日色正盛,他被阳光晃了一下眼睛,身子不由得晃了晃。 院中僕从们不明所以,都悄悄地抬头去看刚刚从房中疾步走出的云迟,惊异地发现,太子殿下面上的神色前所未见。 云迟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又气又笑。 临安花颜,她总是知道怎样扭转利弊,她自己做出的事情反而让别人无措可施。天下有哪个女人能在做出这种事情之后还笑得如此畅快? 方嬷嬷瞧着云迟,心中拿不准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儿,但见他从屋中疾步出来后便站在门口不动,小心地上前,试探地低声问,「殿下?」 云迟勉强压制住面上神色,伸手要揉眉心,手刚抬起,忽然想起衣袖上的血迹,勐地一僵,将手迅速地背负到了身后,看着方嬷嬷,咳了一声,吩咐,「你去屋里,看看她可有什么需要,照办就是。」 方嬷嬷立即点头,「是,殿下。」 云迟抬步,再不逗留,出了凤凰西苑。直至走出很远,似乎还能听到西苑里传出的笑声,嗡嗡地在他耳边响。 小忠子跟在云迟身后,作为殿下随身侍候的小太监,自小跟随殿下多年,敏锐地察觉到了云迟一直负在身后的手,即便殿下掩饰得极好,他还是隐约地看到了他衣袖上露出的一点儿血迹,虽然不明所以,但他聪明地不会追问。 事关太子妃的事儿,他自从一年前在临安花府被那张吊死鬼的脸吓晕过去之后,他就十分的长记性。 福管家迎面走来,见到云迟,愣了一下,恭敬地问,「殿下,您不在西苑用午膳?这是……还要出府?」 云迟面上已经恢復镇定,清淡地吩咐,「将午膳送去书房吧,我有些事情要去书房处理。」 福管家连忙应声,「是。」 云迟抬步去了书房。 今日他推了许多事情早早回府,本来是打算与她一起用午膳,再与她好好谈谈,让她彻底打消取消婚约的心思,没想到出了这一桩事儿,被她反将一军,今日只能作罢了。 关上书房的门,无人了,他才看向自己的衣袖,那血迹已干,但依旧醒目,让他清俊的脸再次烧了起来。 盯着那血迹看了半晌,他觉得整个人都如火烧。 有些恼怒地伸手扯了衣袍,攒成一团,对外面喊,「小忠子!」 「奴才在!」小忠子连忙推开书房的门,「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云迟将手里的衣袍递给他,吩咐,「拿去烧了!」 小忠子一愣,连忙伸手,手中忙不迭地说,「奴才这就去!」 刚要伸手接过,云迟忽然又将手撤了回去,红着脸改了注意,「你去找个匣子,将这件衣袍装了,收起来吧。」 小忠子眨眨眼睛,探究地看着云迟。 云迟面上不自然,转过头去,低斥,「快去!」 小忠子连忙应是,不敢再探究,连忙快步出了房门。 云迟将攒成一团的衣袍放在桌案上,终于用手揉了揉额头。 不多时,小忠子极有效率地找来了一个精緻的匣子,同时还抱了一件崭新的衣袍递给云迟。 云迟打开匣子,伸手将那攒成一团的衣袍扔进了匣子里,又将匣子上了锁,才对小忠子说,「拿去收起来吧!」 「是!」小忠子小心地抱着匣子,仔细地找了妥当之处,收了起来。 云迟换上崭新的衣袍,周身的火气似乎才褪去了。 花颜在云迟走后,心情大好,一改两日来被他屡次欺负的闷气一扫而空,心里无比舒畅。 方嬷嬷依照云迟的吩咐,走进里屋,对花颜询问太子妃是否有需要差遣之事?她一定照办。 花颜也不客气,更不脸红,对方嬷嬷一本正经地说,「我来葵水了,劳烦嬷嬷找些垫着的物事儿来吧!」 方嬷嬷一怔,恍然明白了刚刚屋里发生了什么事儿,暗想太子妃真不是一般的女子,这若是搁在别的女子身上,在殿下面前露出了这等事儿,怕早就羞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偏偏她反其道让殿下落荒而逃了。 她在东宫已多年,从来没见过殿下像今日这般模样过。 她心里也隐约有了些好笑,点点头,「奴婢这就去找,太子妃稍等片刻。」说完,便赶紧出去了。 花颜虽然没看到方嬷嬷面上的笑,但那一双眼睛,似乎笑在了心里,她眨眨眼睛,暗想着这东宫的人似乎也不像她想像的那般刻板古板嘛,否则这位嬷嬷早就在心里对她此举厌恶透顶了。 不多时,方嬷嬷找来了精緻的布包,同时端来了一碗姜汤红糖水,又从衣柜里拿出了崭新的衣裙。 花颜洗了手,摸摸布包,里面垫了柔软的棉絮,她心下满意,拿着布包和衣物利落地换了。之后,将衣物揉成一团,对方嬷嬷说,「拿去烧了!」 方嬷嬷接过,转身走了出去。 花颜捧着碗,慢悠悠地将一碗姜汤红糖水喝下,才觉得通身好受了些。
第二十四章两个笨蛋 第二十四章两个笨蛋 文 / 太后两次派人前往东宫请花颜,都无功而返,她终于坐不住,想要亲自前往东宫查看,但又觉得这样自降身份,以后就不好拿捏那个未过门的孙媳妇儿了。 于是,她按耐住急躁,命人请云迟前往宁和宫一趟。 云迟自然是猜透了太后的心思,暗自摇头,觉得太后还是不见花颜为好,若是见了她,指不定会气出个好歹来。而他既不能让太后被她气着,又不能让花颜被太后问罪,免得两相见面后让他为难,所以,他以近来朝事儿太过繁忙为由,回了请人的公公,说等忙过这一阵子,得空了,他便带着花颜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闻言,给憋气了个够呛,知道云迟这是护着花颜不让她见呢,干气闷,也没有法子。 这个孙子,自小就有主张,三岁的时候还能听她几句,到了七岁,便不听她的了。 这么多年,她既无奈又骄傲。 周嬷嬷见太后焦躁又没有法子,在一旁低声出主意,「太后,奴婢听闻五皇子和十一皇子那一日也在顺方赌坊,他们定然是见过太子妃,不如您将他们召来问问?」 太后眼睛一亮,立即说,「快去将他们喊来!」 有人立即去了。 五皇子和十一皇子自然不敢像云迟一样太后请都请不动,得了信儿,连忙赶到了宁和宫。 太后见了他们,不等二人见礼,连忙招手,「你们坐到哀家身边来,哀家有话要问你们。」 五皇子和十一皇子对看一眼,点点头,都乖觉地坐到了太后身边。 太后看着二人,也不绕弯子,开口便问,「那一日听闻你们也在顺方赌坊,见着了临安花颜?」 五皇子眉目动了动,瞧着太后,心中有了一番计较,点点头,规矩地说,「回皇祖母,见到了。」 何止见到?全程目睹,还陪着她吃了一顿饭呢!那时候哪里知道她是太子妃?他们的未来皇嫂? 十一皇子想起那一日,他连奴才都没用,亲自下了楼,帮着她买了一顿饭,有生以来,第一次做了皇子不该做的事儿,事后想起来,都不明白当时怎么都没想就答应了。 「她如何模样?你们跟哀家好好说说,说仔细点儿。」太后道。 五皇子偏头瞅了十一皇子一眼,笑着说,「当日孙儿也不知她是太子妃,没过于探究,后来太子皇兄的人去接她,我等才知晓。她如何模样,孙儿已然模煳了,只记得当日人十分之多,她的赌技十分之厉害,连苏子斩都十分佩服,顺方赌坊亏了两百多万两银子,苏子斩也不曾难为她。」 「哦?」太后蹙眉,「你当日既然在,这才过了两日,怎么就不记得她什么模样了?」 五皇子笑着说,「孙儿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赌技上了,真真是神乎其技。」 太后闻言不满,训斥道,「你也是个爱玩的,堂堂皇子,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只顾着玩乐?不成体统!」 五皇子连忙请罪,「皇祖母教训得是,孙儿以后定然改过。」 太后没问出什么来,转向十一皇子,「小十一,你来说说她!」 十一皇子暗想五皇兄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儿又见长了,那一日顺方赌坊三楼夜明珠照得灯火通明,而他们陪着她吃了一顿饭又喝了茶,还说了话,她的模样怎么会才过两日就模煳?怕是一辈子都模煳不了。 他挠挠脑袋,对上太后的眼睛,也有些迷煳地为难地说,「皇祖母,那一日人太多了,孙儿只记得九大赌神一个个脸色灰败,太子妃皇嫂似乎长的……」 太后竖起耳朵,长得如何?可还过得去?可配得上他的好孙儿? 十一皇子吭哧半晌,吐出一句话,「脸很白。」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当日夜明珠的光芒太强了,孙儿也想不起来了。」 太后气恼,「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儿?我们皇家的子孙,看人视物,不该这么差劲儿才是啊!夜明珠照得亮堂,不是才能将人照得更清楚吗?」 十一皇子不吭声了。 太后瞪着二人,见二人似乎真是想不起来,他又是气闷又是无法,「真是两个笨蛋!」 五皇子面皮动了动,十一皇子嘴角抽了抽,想着皇祖母还是第一次骂人笨蛋。 他们虽然不承认自己是笨蛋,但如今也只能认骂了。谁叫太子妃如何,他们是真不能说呢。毕竟太子皇兄连御史台一众大臣的嘴都封死了。虽未派人给他们传话,但也间接地告诉他们,收拢嘴巴。 半晌,太后摆摆手,「行了,你们……」她刚想说下去吧,忽然又不甘心就这么见不得人连她长什么样子至今都不知道,改口说,「你们两个现在就去东宫,将人给哀家看清楚,回来报我。」 五皇子一愣。 十一皇子却顿时精神了,脱口问,「皇祖母,那我今日的功课……」 太后道,「你今日的功课就不必做了。」 十一皇子立即站起身,「孙儿这就去!有好多时日没去太子皇兄的府邸了。」 五皇子也站起身,「孙儿遵皇祖母口谕。」 太后嘱咐,「无论用什么法子,一定要见到人,看清楚些。」 二人齐齐颔首,遵旨出了宁和宫。 一路二人都没敢说话,毕竟宫里人多眼杂,出了宫门,十一皇子像放飞的鸟儿,拉着五皇子,悄悄地说,「五皇兄,你说,咱们这样前往东宫,四哥会让咱们见人吗?」 五皇子向东宫方向看了一眼,模稜两可地说,「也许吧,去了就知道了。听闻他今日早早就回东宫了,往日里,他午时从不回府,午膳都是在议事殿用。」 十一皇子也看向东宫方向,有些感慨,「没想到四哥给自己选的太子妃是那般模样,那样的随性洒脱不拘泥规矩,与他的行止做派简直南辕北辙,太不相同,他的规矩那么大,她嫁入东宫,做咱们皇家的媳妇儿,以后能适应得了宫里的生活吗?我很怀疑。」 五皇子连忙捂住十一皇子的嘴,四下看了一眼,警告,「十一弟,谨言慎行。这话你怎么能浑说?仔细四哥收拾你。」 十一皇子吐了吐舌,也觉得这话不该说,诚然地点点头,「五哥教训的是,我以后再不敢说了。」 五皇子松开手,虽然他也觉得这话没错,但是依照太子的脾性,这一年了,无论太后怎么不同意,皇上也颇有微词,他都无动于衷来看,这婚事儿有变数恐怕没那么容易。 二人一路再无话,来到了东宫。 福管家听闻两位皇子来了,连忙亲自迎去了门口,拱手见礼,笑呵呵地问,「两位殿下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五皇子笑着说,「那一日见过太子妃,未曾好好见礼,今日特意来拜见。」 十一皇子也点头。 福管家一愣,想起那一日之事,连忙说,「太子殿下今日正巧在府里,如今在书房,两位殿下是否先去见过太子殿下?」 二人齐齐点头,「自然是先见过四哥。」 福管家颔首,立即带着二人向书房而去。 云迟已经得到了消息,想着皇祖母对他的婚事儿太上心,偏偏花颜又想搅合黄。他揉揉眉心,对小忠子吩咐,「既然他们是来拜见太子妃的,我今日事忙,让他们不必来见了,请去会客厅小坐,再让人去西苑问一声太子妃,她说见就出来见,不见的话,就直接回了。」 小忠子应是。 ------题外话------ 宝贝们,周末愉快,么么~
第二十五章无功而返 第二十五章无功而返 文 / 福管家得了吩咐,请五皇子和十一皇子去了会客厅,吩咐人上了茶后,自己亲自去了西苑。 花颜这两日睡得太多了,虽然因葵水来了身体不适,但也不想再睡了,用过午膳后,百无聊赖,正琢磨着做点儿什么打发时间,福管家便来了。 福管家极其巧妙地传话,「太后早先请了太子殿下去宁和宫,殿下事物繁忙,未曾得空去给太后请安,太后便传了五皇子和十一皇子前去小坐。如今两位殿下刚从宫里出来。」 花颜听着这话,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得很,想着她来京三四日了,太后派人来请两次,都无功而返,那老太太见不着她,显然坐不住着急了。 可是她又拉不下脸来东宫,请云迟他又不去解释,她便想出了这么个折中之法,让五皇子和十一皇子来探听消息。 基于在顺方赌坊她欠了十一皇子亲手给买饭菜的一个人情,按理说,她不该将人拒之门外才是,可是才三四日,着实还不够让太后真正急起来,所以,既然云迟有话在先,说她不见便可推了,那便推了得了。 她要等那老太太实在受不了时,对她大发脾气时,她再出手,让她彻底不满。 不知道她若是气得抹脖子上吊死活不同意这桩婚事儿的话,云迟能不能退一步允了,总要试试。 于是,她懒洋洋地对福管家说,「我身体不适,无法见客,你去回了五皇子和十一皇子,改日我定备酒菜,好好谢过他们那日帮衬之情。」 福管家得了话,连连点头,快步去了。 五皇子和十一皇子没想到来了一趟没见着人,不止太子不见他们,太子妃也给推拒了。二人对看一眼,也不强求,坐着喝了两盏茶,起身出了东宫。 出了东宫后,十一皇子拉住五皇子的衣袖,「五哥,我还不想回宫,你带我去玩吧!」 五皇子瞅着他,「皇祖母还在宫里等着我们回话呢。」 十一皇子央求,「咱们连人都没见着,无功而返,如今立马回去也讨不到皇祖母好脸色,不如晚点儿再回去,那时候皇祖母等了大半日,已然等得累了,三两句话就会把咱们打发了。何必这会儿赶巴巴地凑上前挨骂?」 五皇子失笑,拍他脑袋,训斥道,「你不怕皇祖母,难道不怕四哥知道我又带你去玩再挨训斥?」 十一皇子回头瞅了一眼,东宫大门已然紧闭,他立即说,「咱们这是在帮四哥,他即便知道也不会因此训斥的。」 五皇子点点头,「好吧,你想去哪里?」 十一皇子歪着头想了想说,「咱们去敬国公府找陆之凌吧!听说前日里他与苏子斩喝了大半夜的酒,那酒是封存了五年的醉红颜。」 五皇子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欣然同意,「好!」 于是,二人一拍即合,去了敬国公府。 陆之凌昨日清早被武威侯府的人送回敬国公府,足足又睡了整整一日在傍晚十分才醒来。他醒来后,发现自己睡在了府中的祠堂里。 祠堂昏暗,他身上还穿着喝酒前的那身衣服,身下铺着一块鹿皮绒毛的毯子。 祠堂里空无一人,除了供奉着祖宗的牌位,只他这么一个喘气的。 他坐起身,揉揉额头,哑然失笑,他这是又被老爷子给关起来了,虽然是狠心地将他酒后扔在这里,但偏偏又怕冻坏他的身子骨,给他身下铺了一块鹿皮绒毛毯子。 这个老爷子,可见对他是又恨又爱! 因为他没法不爱,谁让敬国公府三代至今,一脉单传,只他这一株独苗呢! 不过祠堂关不住他,他站起身,松松筋骨,拍拍屁股,一跃就上了房梁。将顶梁的几块瓦片随手扒拉走,人便出了祠堂,坐在了房顶上。 他懒洋洋地吸了两口新鲜的空气,将瓦片重新盖好,思索着在武威侯府与苏子斩喝酒那大半夜的情形,苏子斩在提到破了顺方赌坊九大赌神赌技的那位太子妃时罕见的表情,便打定了主意,要去见见她。 虽然天色已晚,偷偷摸摸去东宫不太合乎规矩,但他才不管那些,因为东宫还住着一位似乎不知道规矩礼数为何物的太子妃,能刚来京就跑去顺方赌坊,可见与他半斤八两,云迟就算发现知道他去了,想必也说不出什么来。 想到做到,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连衣服也懒得换,避开了敬国公府的护卫,轻而易举地踏院翻墙出了敬国公府。 五皇子和十一皇子出了东宫后,沿街正巧遇到了一群刚从外地进京的杂耍班子,逗留了一番,才到了敬国公府。 敬国公听闻二人是来寻陆之凌,鬍子翘了翘,摇头,「他被我关在祠堂里,如今大约还醉鬼一样地昏睡不醒,两位殿下改日再来吧。」 二人一愣,再看敬国公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齐齐心下瞭然,也不好强求让人家将人抬出来,只能又告辞出了敬国公府。 二人转了这半日,除了得知赵宰辅府今年请了十分有意思的杂耍班子为其贺寿外,再没收穫,眼见天色已晚,只能回了宫。 太后等了大半日,不见五皇子和十一皇子回来,刚要派人去打探消息,那二人却进了宁和宫。她见到二人,不满地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五皇子连忙回话,「回皇祖母,我和十一弟去了东宫后,得知太子妃身体不适,抱恙在身,不好见客,便琢磨着不能就这么回来,于是想到了苏子斩,顺方赌坊是他的地盘,而他又实打实地与太子妃打了好一番的交道,但您也知道,苏子斩那人性格乖戾,脾气怪狠,不好说话,我们即便去,也问不出什么来,所以,想着陆之凌与他还算交好,那一日与他喝了大半夜的酒,想必知道些什么,便改道去了敬国公府,是以,耽搁到这么晚。」 太后对于这个解释还算满意,也不责怪了,立即问,「陆之凌怎么说?」 五皇子嘆了口气,「陆之凌醉酒,被人从武威侯府抬回去后,便被敬国公扔进了祠堂,敬国公说如今还在醉着未醒。」 太后皱眉,「这么说无功而返了?」 十一皇子连忙接话,「回皇祖母,也不算无功而返,我们从东宫去敬国公府的路上,遇到了从外地进京的杂耍班子,从城门进来后,沿街一边走着一边演,十分新奇。据说是赵小姐听闻父皇今年也要去赵宰辅府凑热闹,特意命人请进京的,便想着,届时您是否也去赵宰辅府坐坐?」 太后闻言深深地嘆了口气,「赵清溪多好的女子,温婉贤淑,端方孝顺,偏偏云迟不选她,随手一翻,就定了临安花颜。不说花家几代无作为,偏安临安一隅,论门第,就不及世家门楣的赵宰辅府,论个人才学品貌,哀家即便没见过那花颜,也知道她敢去顺方赌坊,定然不懂闺仪,不守闺训,才学品貌这些年也无甚名声,差赵清溪天上地下。」 五皇子和十一皇子对看一眼,齐齐不说话,暗暗却想着,临安花家与赵宰辅府比,门第的确是差,花颜与赵清溪比,闺仪闺训的确是差,但才学品貌嘛,他们觉得不好说。 那样的女子,赌技冠绝天下,显然是极其聪颖之人,才华定然不会差。那一日她待人随性,言笑间不拘泥无礼,行止浅静怡人,也不张扬张狂,可见不是无品之人。 那一日她穿着碧色绫罗织锦长裙,尾曳拖地,裙摆绣了几株缠枝风铃花,身段纤柔,远看如西湖景致墨画,近看若曲江河畔玉莲盛开。雪肤花貌,清丽绝伦,端的是丽质窈窕,婀娜娉婷。 赵小姐的容貌虽好,冠绝京都,但比之花颜,他们倒觉得怕是要略差上那么一筹的。
第二十六章富贵之花 第二十六章富贵之花 文 / 太后没从五皇子和十一皇子身上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等了大半日,她也乏了,只能作罢,心情不好地打发了二人。 五皇子和十一皇子出了宁和宫,对看一眼,都长舒了一口气。 陆之凌很快就到了东宫,凭着上乘的身手躲避过了东宫护卫的巡逻,翻宫墙闯进了凤凰西苑。 他目测了主院的位置,轻手轻脚地来到了主屋房檐下,主屋的窗子开着,也省了他纠结该不该这样闯进太子妃闺房的心思,便大大方方地趴在窗外往里面瞅。 屋中无人。 太子妃不在?还是不住这里? 他撤回头,想着是不是抓个人问问?还没想好,便听到院门口传来云迟温凉的声音,「世子来找本宫,怎么不走正门?」 陆之凌一吓,身子一僵,暗骂果然东宫不好进,太子妃不好见,他刚来,云迟便亲自来了。他挠挠头,转过身,对着云迟干干地一笑,「太子殿下知道的,我惯来喜欢跳墙,进了这府邸,方才想起来这是东宫,不该如此放肆,恕罪了。」 云迟瞅着陆之凌,只见他头髮乱乱的,身上的衣衫皱皱巴巴的,远远闻着,还有些酒气,可见刚刚酒醒就跑来了。 暗想他可真是闲不住,那一日刚纵马回京便去了武威侯府,与苏子斩喝了大半夜的酒,被敬国公关了一日夜的祠堂,醉醒了便跑来了东宫。 这副样子,是来见他的太子妃? 他淡淡一笑,「清河盐道的差事儿世子可办妥当了?本宫这两日一直在等着世子的摺子。不曾想没走省部内阁,世子亲自给本宫送来了。」 陆之凌心里顿时冒出一股凉气,摺子?他早就给忘了。他看着云迟的神色,咳嗽了一声,「那个……摺子……」 「嗯?」云迟挑眉。 陆之凌心下一横,一本正经地道,「清河盐道的差事儿自然办妥当了,太子殿下放心吧,摺子我已经写好了,在我爹的书房,明日一早早朝,便会给殿下呈上来。」 「那你如今来东宫为了哪般?是来提前告知本宫一声?」云迟看着他。 陆之凌心里犯突,对他说我是好奇你的太子妃,过来瞅瞅人?看看她长什么样儿?顺便讨教讨教赌技?他不是苏子斩,可不敢这么说。若是他真说的话,云迟今日估计饶不了他。 毕竟私闯太子妃的居所,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尤其是被太子殿下亲自逮着。 于是,他又挠挠头,笑着说,「是啊,来告知殿下一声,我回来后便被我家老爷子关在祠堂里了,如今好不容易出来,怕殿下不放心清河盐道的差事儿,摺子递到您手里,总要周折一番,所以,不如我提前来说说。」 云迟似乎相信了他的话,颔首,「既然如此,世子便随本宫去书房吧,我们好好谈谈清河盐道的差事儿你是如何办的。」 说完,他转身,出了凤凰西苑。 陆之凌面皮抽了抽,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方才想起自己的肚子一日夜未曾进食了。就这样跟他去书房?以云迟温水煮青蛙的手段,他怕是要陪着他聊至深夜。那他岂不是会饿死? 他挣扎地觉得自己此时离开东宫,还能不能走得了? 他正想着,眼前罩下一片昏暗,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面前,声音木木的冷冷的,「世子请!」 陆之凌抬头,便看到了包裹在黑衣黑雾里的一团如影子一般的人,瞬间垮下了脸,云迟的影卫云影,自小陪着云迟一起练功长大,功力与云迟不相上下,他既然出来请他,他是无论如何也走不了了。 他泄气地点头,磨牙说,「真是劳烦你了。」 云影难得地欣赏了片刻陆之凌脸上的懊恼,诚然地说,「卑职有许久没与世子过招了,甚是想念。」 陆之凌后退了一步,摆手,「公务在身,改日,改日。」 云影点头,如出现一般,无声无息地退了下去。 陆之凌摸摸额头的汗,快步出了凤凰西苑,追上了云迟。 花颜从秋月的房中出来,向院门口瞅了一眼,暗想这陆之凌也是个有意思的人。敢傍晚私闯东宫跑来这凤凰西苑私会她,被云迟发现逮了个正着,偏偏面不改色胡诌一通,凭地胆子大,委实是个人物,南楚四大公子之一,名不虚传。 不过看他的样子,今日估计落在云迟手里讨不着好。 她有些好笑,对方嬷嬷说,「我出去逛逛园子,不必跟着了。」 方嬷嬷这两日已经摸清了花颜的脾气,若说太子妃有什么是与殿下一样的,便是这说一不二的做派了。她不敢违背,点点头。 花颜出了凤凰西苑,随意地在园中熘达,闻着花香,一路熘达到了凤凰木所在之处。 远远的,便看到那颗「东宫一株凤凰木,胜过临安万千花。」的凤凰木。花红叶绿,满树如火,配着这东宫独一无二富丽堂皇的景色,当真是应了那句评语。天下顶级的富贵之花,牡丹娇弱,不若这凤凰木,站于云端,高于万物。 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 好一株凤凰木! 好一树东宫富贵花! 花颜不得不承认,凤凰花之美,的确是与云迟仪容相配。 她在远处站了片刻,缓步走近,来到树下,此时,日薄西山,凤凰树在暮色中依旧摇曳多姿,花簇如锦,红如云霞,美而炫目。 她身子靠在树干上,身后树干结实宽厚,能完完全全地承接她的重量,在暮色的余晖中,风丝不闻,花香扑鼻中,清爽怡人,让人只觉得天地静静,无甚烦恼可言。 她闭上了眼睛,想着大树底下好乘凉,一点儿也没错。待在这树下,心境便清凉一片。 须臾,一抹风丝拂来,似带了些许酒香,又似有丝丝缕缕的寒梅香,空气中的温度低了那么几度。 她心下一动,闭着的眼睛并没有睁开,仿若未觉。 风丝拂过,凤凰木三丈外飘然地落下了一个人,那人站稳,衣袂再未捲起半丝风丝。暮色余晖里,他穿着一身绯红锦绣华服,身形瘦峭修长,手中提了一坛酒,玉扳指按在酒罈口,褶褶生光。 他盯着懒洋洋闭目靠在树干上的花颜看了片刻,忽然清寒地一笑,风流邪肆,「陆之凌那个笨蛋,无缘欣赏美人美景,可惜了!」 花颜闻声睁开眼睛,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他手中的酒罈上,这熟悉的装满醉红颜的酒罈,让她眉目一紧,随即,移开,看着苏子斩隽逸绝伦的脸,嫣然一笑,轻浅地道,「子斩公子,有劳大驾来看我!」 苏子斩扬了扬眉,上前一步,将手中酒罈递给她,「还敢不敢喝?」 花颜心中对这酒曾引起的恶事儿虽然苦大仇深,但不妨碍她仍旧喜欢这酒。干脆地接过酒罈,「怎么不敢!子斩公子的酒,万金难求,尝了这酒,世间再好的酒都不入眼了。」 苏子斩手一顿,眸光紧紧地一缩,默了一瞬,忽然绽开一抹笑,如水洗桃花,「今日我陪你喝。」 花颜将酒罈抱在怀里,想着陆之凌刚来,就被云迟发现了,苏子斩估计也不会被发现得太晚。毕竟这里是东宫,云迟的地盘。今日要想好好喝酒,在这里,怕是没那么容易喝成。 但她是真的想喝,不能因为云迟那混蛋,她从今以后就不喝酒了! 既然苏子斩亲自找来,她也不用客气了! 所以,她认真地对苏子斩说,「要陪我喝酒,子斩公子恐怕要带着我换个地方。上次那坛醉红颜可惜被半途搅和了,不能令我痛快。今日总不能再辜负了这坛酒。」 苏子斩闻言低笑,上道地说,「城北三十里,半壁山清水寺,鸟鸣山幽,木鱼声声,适合饮酒。如何?」 「好!」花颜痛快点头。 苏子斩上前一步,伸手揽了花颜的腰,足尖轻点,凌空而起,踏着凤凰木的枝头,如云烟一般,几个起落,踩着宫阙屋嵴高墙,出了东宫。 云影发觉时,为时已晚,想要追去,但知道凭着苏子斩的本事,落后一步,便差之千里,于是,先去了书房请示,「殿下!」 云迟知道若非出了大事儿,云影轻易不出来,于是,他搁下与陆之凌说话,走出书房的门,问,「出了何事儿?」 云影压低声音,「苏子斩刚刚来了,在凤凰木下,带走了太子妃。」 云迟面色一寒,眉目瞬间清凉入骨。
第二十七章龙头拔鬚 第二十七章龙头拔鬚 文 / 苏子斩要带走一个人,普天之下,即便是他云迟,要想找到也得费一番心力。 真没想到他藉助了陆之凌前脚刚来引开了他的视线防备,后脚便也闯入了东宫。晚察觉一步,便失了拦住的机会。 但即便如此,他今夜也必须找到人。 苏子斩本就不能以常理来论之,是个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主,偏偏那个女人一点儿也不想做他的太子妃,在她身上就算想做出什么来,也不稀奇。 所以,她不能让她跟苏子斩待太久。 他压下心底的怒意,问,「他是如何进来的?」 云影立即道,「带了一坛醉红颜。」 云迟面容一冷,怪不得能带走她,想起她喝醉了的模样,心头火气微涌,吩咐,「传命十二云卫出动,立即依着酒香追踪,醉红颜不同于别的酒,所过之处,势必留香。你也去。」 「是!」 云影垂首,即刻召集十二云卫,须臾,十三道身影如烟雾一般,飘出了东宫。 云迟压下心底的翻涌,回头瞅了一眼书房,喊道,「来人。」 小忠子躲在不远处,闻言立即跑出来,「殿下,可有吩咐?」 云迟看了他一眼,道,「你派人给宫中传个信儿,告诉七公主,就说陆之凌在我府里,她若是想抓人,就立马过来。」说完,又补充了一句,「饿他一夜,关他一夜,不到明日天明,不准放他离开东宫。若是她关不住人,下次我便不给她机会了。」 小忠子想起七公主的缠功,浑身一个激灵,心下为陆之凌默哀,连忙应声,「主子放心,奴才这就命人前去。」 云迟颔首,又吩咐,「通知管家,今夜调动所有府卫,守好东宫,除了七公主,一只鸟雀不准放进来,一只苍蝇也不得再飞出去。不得有误。」 小忠子觉得通体都凉了,连忙点头,「遵主子命!」 云迟不再多言,足尖轻点,消失了身影。 小忠子连忙挥手招来两人,命一人传信去宫里,一人去知会福管家,而自己则进了书房,稳住陆之凌。 主子有要事要办,又不想便宜放走饶过私闯东宫的陆世子,他今日使出浑身解数,也得帮主子留下人好好地折磨一番。 云迟没有立即出东宫,而是去了凤凰西苑。 他落身站在院中,方嬷嬷发现了人,连忙走上前见礼,「太子殿下!您……」 云迟打断她的话,「秋月呢?」 方嬷嬷一愣,连忙回话,「回殿下,还在醉睡着未醒。」 云迟温凉地吩咐,「泼醒她。」 方嬷嬷虽然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儿,但见云迟脸色不好,连忙应是,去了秋月房里。 秋月本就睡了两日一夜,也该快醒了,如今冷水一泼,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很快就醒来了。她睁开眼睛,不解地看着方嬷嬷,纳闷,「嬷嬷,你干嘛泼我?」 方嬷嬷立即低声解释,「秋月姑娘,对不住了,是太子殿下要见你。」 秋月激灵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立即下了地,抹了一把脸上的凉水,问,「殿下要见我?可是我家小姐出了什么事儿?」 方嬷嬷摇头,「尚不知道,太子妃半个时辰前去逛园子了,不让人跟着,殿下是刚刚突然来的。你既醒了,殿下就在院中,快出去见礼吧!殿下脸色不好,别让他久等。」 秋月一听,虽不明所以,但还是麻熘地出了房门,果然见云迟负手而立站在院中,她连忙上前见礼,「太子殿下!」 云迟瞅了秋月一眼,眼神有些凉,问,「据说你自小便跟在太子妃身边,可有什么法子能尽快追踪到太子妃的踪迹?」 秋月一怔,脱口问,「我家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云迟淡淡道,「她被人劫走了。」 秋月面色一变,脑中混沌了那么一下,立马想谁会来东宫劫走她家小姐?难道是小姐自己要走?但是怎么会将她扔在了这里?要走也该带上她啊! 她心里打着转,奈何刚醒来,什么状况也不明,见云迟脸色温凉,凉中透着冷,只能对他摇头,「奴婢刚睡醒,小姐失踪,奴婢不知,奴婢没法子能尽快找到她。」 云迟眯起眼睛,「当真?」 秋月点头,「不敢欺瞒太子殿下。」 云迟盯着她,「不敢吗?」话落,周身气压骤然一沉,「我看未必。」 秋月胆颤了一下,顿时跪在了地上,不再言语。 云迟温凉地说,「临安花颜,从小到大,喜欢带着一名婢女常年混迹于市井,多年来,不但不曾吃过亏,还十分吃得开。无论是三教九流,还是地痞无赖,都与之称兄道弟,交情斐然。能跟在她身边在市井中混了多年,你让本宫如何相信你没有找到她的法子?」 秋月脸一白,心里顿时拔凉,抬起头,咬着唇看着云迟,横下心问,「请殿下告知,是谁劫走了我家小姐?」 云迟也不隐瞒,「苏子斩。」 秋月一惊,想着花颜砸了顺方赌坊的场子,苏子斩转日送来一坛酒,如今将人劫走,他不会是要对小姐下杀手吧?想起苏子斩面对人时一身冰寒凛冽的寒气,她有些拿不准。 但跑来东宫劫人?他这胆子大得也未免太能撑破天了些! 苏子斩果然名不虚传。 她揪着心挣扎了片刻,见云迟等着她的答覆,心下为难起来,是告诉?还是不告诉?告诉的话,以后一旦找不到小姐,太子殿下就会拿她试问,她就会成了小姐的软肋,若不告诉,万一小姐出了事儿可怎么办? 云迟见秋月久久不语,慢慢地凉声道,「她如今是本宫的准太子妃,将来便是本宫实打实的太子妃,你可想好了。」 秋月心下一紧,勐地警醒,垂下头,沉重地摇头,一字一句地说,「回太子殿下,奴婢没有法子追踪我家小姐的痕迹,请殿下恕罪,尽快派人找我家小姐吧!」 云迟看着秋月,她头低得低低的,髮丝被凉水打湿,些许拧在一起,周身有一股子打死也不会说的倔强和执拗以及忠心,他将排山倒海的压力砸向秋月。 秋月的脸唇都有些青白了,但依旧稳稳地跪着,一声不再吭。 片刻,云迟收了寒气,转身出了凤凰西苑。 秋月身上山海一般的压力散去,暗暗地长出了一口气,想着小姐您可千万不要在苏子斩身上吃亏,奴婢这一次真真是在龙头上拔鬍鬚了,敢挡了太子殿下逼问,她觉得以后她头上的天都是灰濛濛的亮不起来了。 云迟出了凤凰西苑,足尖轻点,踏着楼阁殿宇,也出了东宫。 小忠子在书房里给陆之凌端茶倒水,陪着说话,刚说几句话,陆之凌聪明地便觉出不对劲来。忽然开口,「太子殿下是不是有要事儿急办?既然如此,本世子就改日再来叨扰。」说完,便站起了身。 小忠子想也不想立即否决,「没有的事儿,殿下稍后便回,世子稍等。」 陆之凌才不信,挥手推开了书房的窗子,转眼间,衣袂捲起一阵微风,人便出了书房。 小忠子暗叫不好,连忙大喊,「快,拦住陆世子!」 可是陆之凌是谁?四大公子的名号他坐了一席之地,没有个厉害的茬子,是拦不住他的。尤其是如今云迟将云影和十二云卫都调派了出去,东宫的一众侍卫虽然也都是高手,但还是拦不住陆之凌,再加之,消息刚送进宫,七公主还没来,自然更无人拦阻得住他。 几个起落,陆之凌便踏着屋嵴高墙,飘然地出了东宫。 小忠子眼见着人熘走了,对着空气直跺脚,无奈地对府卫挥手,「罢了罢了,都撤了吧!」说完,招手,「来人,再去告诉七公主一声,别来了,人走了。」 话落,他连连哀嘆,想着陆世子也太狡猾了,他刚进去跟他说几句话,就被他看出了破绽,怪不得敬国公用尽法子都看不住他整日里不着调地在外面乱跑。 他不停地拍自己脑门,暗骂自己笨蛋,真是辜负了殿下的一番安排了。
第二十八章冷梅香暖 第二十八章冷梅香暖 文 / 苏子斩带着花颜出了东宫后,没察觉到身后有人立即追来的动静,他便没立马出城,而是停在了东宫后街一处荒废许久无人居住的院落房顶上。 院中杂草丛生,房顶上也长着草。 花颜打量了一圈,挑眉,笑问,「不是说去半壁山清水寺吗?怎么来了这里?你不会是让我与你坐在这破房顶上,对着一院子杂草饮这一坛好酒吧?」 「急什么?不安排一番,今夜如何能陪你好好饮酒?云迟可不是吃素的,如今没人追来,不代表稍后没有。」苏子斩说着,挥手,「青魂!」 「公子!」一人无声无息落在了院中。 花颜瞅着这突然出现的人影,惊异其隐藏的功夫,明明是人,就如一个魂影。 苏子斩吩咐,「传令十三星魂,每人抱一坛醉红颜,给我骑最快的马出城,沿着四面八方,跑出百里。」 「是!」青魂应声,瞬间离开了。 花颜惊嘆,「好俊的功夫!」 苏子斩笑了一声,手扣住了花颜手腕,正巧把到了她的脉搏,须臾,凝眉,「你没有武功?」 花颜笑看着他的手,白皙如玉,是一双极美的手,只是可惜,手骨太凉太冰了。若是夏季,可以帮人握手解酷热,若是冬季,贴着怕是就会冻结一层冰吧? 她诚然地点头,「我一个女子,要什么武功?能学好一手赌技,走遍天下,不会穷困潦倒没银子花就够了。」 苏子斩闻言大笑,「有道理。」 说完,便抱着她足尖轻点,飘离了这处荒废无人居住的院落,很快便出了北城。在城外,拇指和中指放在唇边,打了个口哨,一匹马来到近前,他带着花颜翻身上马,不隐蔽地走上官道,纵马疾驰,前往半壁山清水寺。 花颜坐在苏子斩身前,疾驰的骏马带起疾风,她有些受不住地将头扭回身后,对苏子斩说,「我受不住,恐怕到了地方,我这脸也被风吹裂了。」 苏子斩想说娇气,但看着坐在他身前的女子,纤瘦娇柔,没几两肉,将话憋了回去,随手脱了自己身上的衣袍,裹在了她的身上,将她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奔驰的马速却丝毫未停。 衣袍挡住了风刀子,花颜顿时觉得舒服了些,窝在苏子斩的袍子里,口鼻间是他清冽寒凉的冷梅香,背后是他坚硬如铁的胸膛,暗暗想着,明明是从内到外都透着让人齿骨发冷的人,偏偏这一刻,让她觉得温暖。 苏子斩,真是一个矛盾到了极致的人。 三十里的路,苏子斩骑快马,风驰电掣,只用了两刻。 来到半壁山下,苏子斩勐地勒住马缰绳,骏马长嘶一声,前蹄扬起驻足。 花颜今日来了葵水,本就身体不适,如今这一番颠簸,她胃里不好受,身子便更是软得跟没骨头一般了。 苏子斩抱着花颜下马,松开手,花颜便软软地坐到了地上。 苏子斩随手在马屁股上拍了一掌,骏马转了个弯,撒欢地向别处驰去。他回头瞅着花颜,不客气地嘲笑,「这么弱不禁风?」 花颜抱着他的衣袍,看着他脱了外袍后露出的一身劲装,宽肩窄腰,瘦峭挺拔,再加之隽逸绝伦的面容,因纵马疾驰微微散乱了的几缕青丝,好看得不得了。 她看了片刻,扁扁嘴,有气无力地说,「我来葵水了,走得匆忙,忘记带垫着的布包了,你有没有办法找到这种女人用的东西?」 苏子斩闻言身子一僵,顿时木里当地,没了反应。 花颜暗嘆,如今她不是故意的,是真的走得匆忙忘了,此时与他在一起,羞臊什么的,也顾不得了。反正如今天黑了,她脸皮厚得很,若是不让他帮着找到那东西,她如今腿软脚软外加胃里难受,是哪里也走不去的。 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怎么好好地喝酒? 倒霉催的! 苏子斩的面色在夜风里冷一阵热一阵红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紫一阵,有生以来,他从来没遇到过这样棘手的事儿。 天下的诸事放在他面前,苏子斩自诩从来没有为难过,全凭心性喜好,他素来行事干脆。哪怕是跟东宫太子抢人,劫他的准太子妃,他都利落不拖泥带水。 可是如今,在这半壁山下,方圆三十里,除了山上住着的一群和尚,十里外一个孤寡老头带着个傻儿子开设的茶棚,再没一处有女人居住之地,他去哪里给她找劳什子见鬼的女人用来垫葵水的布包? 花颜瞅着苏子斩,在夜色里,欣赏着他脸色变化,奇异地觉得真是赚了,原来苏子斩的脸上竟然除了冷寒冷冽冰啸,还能看到这么多颜色。 这可是苏子斩啊! 天下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苏子斩! 苏子斩木立了片刻,对上她的视线,忽然恼怒地瞪着她,「你那是什么表情?」说完,盯着她死死地满带杀气地问,「你是在拿我开涮?开我玩笑?煳弄我好玩?」 花颜无力地耸肩,「用不了多久,你不管我的话,我身下的衣裙就会透湿,我巴不得与你好好喝酒,怎么会拿这种事情开你玩笑?我又不是傻透了!」 苏子斩闻言仔细地打量她,见她神色认真,不像说假,脸色苍白虚弱,坐在地上没骨头一般,他面上又难看了起来,愤怒道,「这种事情,你身为女人,怎么不想着?如今你让我哪里去给你想办法找那种东西?」 花颜自是知道方圆三十里,没女人居住,他说得没错,着实难为他了。她揉揉眉心,也拜服自己地说,「突然见到你提着酒出现,见了美酒,一时昏了头,真是忘了。」 苏子斩气急,转身就走,「你自己待在这里等着云迟吧,他总会找来,让他带你去找。」 说完,当真走了,转眼就没了影。 花颜抱着苏子斩的衣袍,坐在地上,一时间在夜风里哭笑不得。 这苏子斩,如今也是落荒而逃了? 她郁闷又好笑了片刻,转头瞅见一旁的酒罈,醉红颜未开坛,酒香却扑鼻,她松开衣袍,拿过酒罈,抱在怀里,想着不管怎地,这酒还是要喝的,否则今天就白遭了一场纵马疾驰的罪了。 既然苏子斩不再管她,云迟早晚要找来,一旦他来了,这酒定然是不让她喝了,趁着他还没找来的空档,不管布包漏不漏,还是先将酒喝了才是上策。 她刚要拧开酒罈,苏子斩一阵风似地颳了回来,伸手一把夺过酒罈,气怒道,「你这女人,如今还有心思坐在这里喝酒?你就不怕血漫半壁山?」 花颜抬眼看苏子斩去而復返,听着他的话,嘴角抽了抽,哼哼道,「我以为你不管我了呢,趁着云迟没来,这酒总要喝掉。」 苏子斩难得地被气笑,伸手一把拽起了她,恼怒道,「跟我走。」 花颜被她拽得踉跄了一步,问,「去哪里?」 「半壁山后山涧三十里外,有一处尼姑庵,尼姑也是女人,应该能找到那东西。」苏子斩磨着牙道。 花颜瞅了一眼他说的方向,道,「可是你将马放走了,我们怎么去?」 苏子斩凉飕飕地咬牙说,「走去!」 花颜苦下脸,三十里地,累死她得了,摇头,「我走不动。」 苏子斩恼怒地回头瞪着她。 花颜无力地对他说,「算了,你将我扔在这里好了,我还是等云迟找来吧!他死活让我做这个太子妃,估计不会明明知道你劫我出来不管我的。」 苏子斩寒笑,「你的意思是,今日本公子辛苦带你出来喝酒,连最隐秘的暗卫都派出去了,和着白折腾了?」 花颜瞅着他,「不白折腾又能怎么办?三十里地呢,我真走不动……」 苏子斩气血上涌,背转过身,深吸一口气,弯下身子,僵硬地说,「上来,我背你,翻山过去。」 花颜一怔。 苏子斩怒斥,「快点儿,还磨蹭什么!」 花颜看着他的后背,以及弯下的身子,凝视了许久,慢慢地将他手中的酒罈重新地拎回怀里,抱着酒罈,默默地爬上了他的背。
第二十九章落宿尼庵 第二十九章落宿尼庵 文 / 花颜不知道苏子斩有没有背过什么人,但是她是第一次被人背着走路。 拎着大酒罈趴在他的后背上,他不是那个天下人人惧怕,闻风丧胆,稍有不慎就将人打入十八层地狱的阴冷怪癖的子斩公子,只是个会恼会怒会气会笑,七情六慾集于一身的贵公子。 今日随他出来喝酒,她顶着太子妃的名头,做出这样的事儿太不像话,但她却觉得自己做了极正确的一件事儿。 不如此,哪里能见识到这样的苏子斩? 半壁山山风寂寂,清水寺钟鼓声声,木鱼一下一下地敲着,蹒跚而上的脚步声沙沙稳健而行。 灌木草丛高深,掩藏了两个人的影子,醉红颜的酒香一路飘散在风里。 花颜安静地趴在苏子斩的背上,他后背也如他的手一样,透骨的冷寒,她身上依旧裹着他的外袍,丝毫也感觉不到冷。 一路安静。 苏子斩背着花颜上了一个山头,见他没有停歇片刻的打算,花颜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她刚碰到他额头,苏子斩忽然恼怒,「你干什么?」 花颜撤回手,平静地说,「我想看看你出汗没有?要不要歇一会儿?」 苏子斩摇头,僵硬地说,「我不累。」 花颜回头瞅了一眼,低声说,「不累也歇歇吧,我们将这一坛酒洒半坛在这里,让这一片半壁山都溢满酒香才能躲避过追查,否则我怕你刚背我到了地方,还没喝上酒,后面的人就追踪到了,那才是白折腾一场。」顿了顿,嘆息,「你这醉红颜实在太香了。」 苏子斩闻言停下脚步,将花颜放下,回身看着她,眸光有一抹光,一闪而逝。 花颜见他同意,便将封存酒罈的塞子拔开,肉疼地扬手倒出酒水,洒了一地。霎时间,酒香四溢,飘散在风里,四下飘远。 花颜掂掂酒罈,看看地上的酒水,心疼不已地拧上塞子,口中道,「便宜土地公公了。」 苏子斩忽然笑了,「半坛酒而已,捨得什么?你若是想喝,以后随时可以找我拿。」 花颜顿时不心疼了,扬眉,「当真?」 苏子斩颔首,「当真。」说完,便背转过身,弯下腰,「上来,快点儿。」 花颜也不客气,抱着半坛酒又爬上了苏子斩的后背。 苏子斩脚步奇快,不多时,便下了山,之后,沿着无人走过的山林险坡,又攀岩上另一座山头。 花颜被酒香熏得晕晕乎乎地想着,那半坛酒当真是将整个半壁山都染上酒香了。住在清水寺的那些老和尚们,今日也闻闻酒香,没戒了戒律的,也能过过酒瘾。 三十里的路,走了足足一个多时辰。 苏子斩背着花颜,上山下坡,攀走险路,没喊一声累,自从倒出了半坛酒稍歇了那么片刻后,便再也没停歇。 一座小小的尼姑庵映在眼前时,花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想着还算来得快,再晚一会儿,她觉得自己虽然不会血漫半壁山,但一定会血漫背着她的苏子斩了。 来到庵堂前,「道静庵」三个字在月色里照得清楚。 苏子斩放下花颜,回身对她说,「你去敲门,找你要的东西。」 花颜瞅着他,他的脸有些白,周身却无汗,想必因为他身体极畏寒的原因,所以,无论如何累都不会出汗。 「看我做什么?难道你要我去帮你要?」苏子斩没好气地瞪着她。 花颜咳嗽一声,看了一眼天色,此时已经极晚,想了想,对他说,「不知道这庵里是否有空房,若是有的话,我们就在这里歇上一歇,顺便把酒喝了,怎样?」 苏子斩冷着脸看了一眼小小的尼姑庵,眼眸闪过嫌恶,语气里明显看不上地恼怒,「你让本公子歇在尼姑庵里?」 花颜瞧着他,「你背着我走了这么远的路,身子骨早就吃不消了吧?就算我要完东西,如今夜深露重,我们找一处喝酒的话,你想必身体也不会好受。有个地方躲避夜深风寒,总比没有强,还讲究什么?总比吹山风要好。」 苏子斩冷哼一声,「要歇你自己进去歇,本公子打死也不进去。」 花颜无语,伸手一把拽住他,口中道,「打死不进去,打不死是不是就随我进去?」说完,便死硬地拉着他上前叩门。 「你……」苏子斩瞪眼。 花颜不理他,只死死地扣着他手腕,同时喊,「有人吗?」 苏子斩看着花颜扣住他的手,明明手极小,极软,极柔弱无骨,偏偏扣得紧,他扥了扥没挣开,只能低斥,「没有地方的话,你歇柴房吗?」 花颜不挑剔,「柴房也行,有地方不冷就行。」 苏子斩气结,没了话。 门环叩了几响,又喊了几声后,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女声,「如此深夜,敢问是哪位贵客来叩我这小小道静庵的门?」 花颜和气地说,「劳烦老师傅了,我与哥哥夜行山路,在这山里迷了路,走不动了,借宿一晚,您看可行?」 苏子斩在花颜耳边恼怒低斥,「谁是你哥哥?」 花颜偏头,对他浅浅一笑,低声说,「你比我大,喊你一声哥哥,你也不亏,受着吧。」 苏子斩一噎。 里面门栓撤掉,打开了门,一个老尼姑提着一盏油灯,苍老的面容带着未睡醒的模样,借着灯光,打量站在门外的花颜和苏子斩。 花颜比苏子斩靠前一步,手依旧死死地扣着他手腕,见老尼姑开门,对她亲和地笑,「老师傅,对不住,深夜叨扰了,实在是我来了葵水,身子不便,无可用之物,而哥哥身子骨也不甚好,畏寒,山路难行,才来叩门行个方便。」 老尼姑见二人容貌男俊女美,看着真真令人惊艷得移不开眼睛,听着花颜的话,见女子笑容和气,但面带虚弱,男子脸色僵硬中发白,看起来的的确确是有难处。她连忙打个佛偈,「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这庵中有空房一间,你二人既是兄妹,一间也是无碍,随我进来吧。」 花颜笑颜如花,拽着苏子斩迈进门槛,口中道,「多谢老师傅了。」 老尼姑摇头,待二人进来,重新地关上了庵门上了栓锁,带着二人向里面走去。 小小的尼姑庵看着不大,但也有三进院落,走到最里面的一处院落,并排着三间房舍。 老尼姑一指中间的屋子,说,「左边那间是杂物房,右边那间是藏书斋,中间那间主屋十多年无人居住了,但每日我都有打扫,两位看着就是尊贵的人儿,勉为其难歇上一歇吧。」 花颜笑着点头,「多谢老师傅了,有地方就极好了,我和哥哥不挑剔。」 老尼姑颔首,打开了门,掌了灯,提着灯盏转身,对花颜说,「姑娘刚刚说女子葵水用的物事儿,我去找找,你稍等片刻,我找到便给你送来。」 花颜又道了谢。 老尼姑提着灯盏走了。 花颜拽着苏子斩迈进门槛,屋中甚是洁净,没有尘埃,桌椅摆设虽然破旧,但十分整齐。 她松开苏子斩的手,取笑他,「真是一介公子哥,这地方比难民营好多了,别挑剔了。」 苏子斩打量了屋中一圈,神色稍缓,闻言问,「你去过难民营?」 花颜点头,「去过。」 苏子斩皱眉。 花颜看着他,「五年前,川河谷发大水,数万人罹难,倖存者由官府集中收留在了一处临时搭建的救济营里,帐篷虽有,但朝中粮食等物资迟迟拖延着不到,本来是救济营,后来竟然发展成了难民窟。每日里都有人不断地死去,哀嚎声一日又一日,最后连易子而食之事都有了。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苏子斩惊异,「你是临安花家的女儿,川河谷距离临安数百里,你怎么会经歷那样的事儿?」 花颜找了个椅子坐下,嘆了口气,「川河谷位居永唐县,我二姐嫁去了永唐县。那一年,我恰巧从家里偷偷跑去永唐县找她玩,偏不巧遇到了川河谷发大水,堤坝决堤,便赶上了,也是我倒霉!」 苏子斩无言片刻,哼道,「果然倒霉!」
第三十章豪气干云 第三十章豪气干云 文 / 老尼姑很快便找来了几个布包,同时端来了一碗红糖水,一碗姜糖水。 花颜惊喜于老尼姑的和善,连连道谢,「深夜打扰,本就惭愧,多谢老师傅了,承蒙您照料得周到,感激不尽。」 老尼姑笑着摇头,「人老了,觉本就不多,姑娘别客气,红糖水补血,姜糖水驱寒,姑娘和公子每人用一碗,好好睡上一觉,明日早起赶路便不会太乏了。」 花颜笑着颔首。 老尼姑走后,花颜拿了布包快步出了房,再不换,她就先血漫自己了。 苏子斩见花颜转眼就匆匆没了影,想起她身上的状况,一时间竟忍不住发笑。 他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子,就连七公主刁蛮厉害,但也不敢如此不遮掩葵水这种事儿,她是真的一点儿也不拘泥拘束自己。 花颜换了布包,找了一盆水净了手脸,回屋后见苏子斩坐在桌前不知道想什么,她走到他对面坐下,挪过红糖水,又将姜糖水推给他,「喝吧,我们都暖暖。」 苏子斩瞥了一眼姜糖水,嫌恶地推开,显然不屑一顾。 花颜瞪着他,又推回去,恶声恶气地说,「喝掉,我可不想照顾病人,你若是染了风寒,我可背不动你。」 苏子斩声音一寒,「不用你背。」 花颜盯着他,见他面色是真真正正的白,想着他身体的畏寒之症怕是不一般。软了口气,笑着问,「你背了我三十里路,我如今无以为报,要不然我餵你喝?算是报答你今晚辛苦背我?」 苏子斩目光一顿,没了话。 花颜笑吟吟地问,「真打算让我餵你啊?」说完,见他不语,她放下手,拿起那碗姜糖水,用汤勺搅拌,舀了一勺,隔着桌子递到他唇边,「来,张嘴。」 苏子斩低头,看了一眼,忽然噼手夺过,硬邦邦地说,「我自己喝。」 花颜撤回手,埋怨,「早这么听话不就得了?」 苏子斩额头突突跳了两下,没言声。 花颜不再理他,端着红糖水,一口一口地喝着。 一碗姜糖水下肚,苏子斩发白的面色似乎终于染上了点儿烟火气,他放下碗,忽然开口,「我从没背过人,今日背着你走了三十里,你刚刚说无以为报,在我看来,餵我喝一碗水怎么能够抵消?你觉得呢?」 花颜暗嘆,那个难对付的苏子斩又回来了。抬头瞥了他一眼,笑问,「那子斩公子打算让我如何报答呢?」 苏子斩盯着她,「但凡此等,似乎大多说法,都该够以身相许了。」 花颜失笑,「那少数说法呢?」 苏子斩眸光凌厉,「能让我苏子斩背的人,普天之下,目前只你一个。除了以身相许,你与我说说,你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与我亲自背你的价值相抵的?」 花颜闻言当真认真地琢磨了起来,「也是,让我想想。」 苏子斩看着她,见她歪着头,似乎十分认真在想的模样,明明身娇体弱,偏偏觉得她骨子里的刚强不同于任何女子。即便今日发生了这些事儿,也不会让他忘记面前的这个女子是破了九大赌神赌技,砸了顺方赌坊招牌的人。 片刻,花颜笑着说,「那两百多万两的银子我不要了,怎样?」 苏子斩眯起眼睛,危险地说,「你拿我亲自背你的价值跟那些黄白之物相较?」 花颜「唔」了一声,为难地说,「你也知道,我头顶上如今扣着准太子妃的帽子,做不到以身相许。那两百多万两银子虽然抵不过子斩公子亲自相背,但勉强也还算真金白银有价值的。再别的嘛,我这一手赌技,虽然冠绝天下,但真正计较起来,也是不入上流,想来想去,除了这些,我真是一无长处啊。」 苏子斩看着她,她面上的为难神色一览无余,偏偏语气漫不经心,他仔细地盯着她眼睛看了片刻,似乎要看透她眼底。半晌,忽然笑了,「天下多少女子梦寐以求太子妃宝座,你似乎不屑一顾,我想知道为何?」 花颜笑了笑,「太子妃宝座有什么好?入得东宫,入目尽是巍巍宫墙,方圆尺寸之地,满是规矩礼数。宫里哪里有宫外好,尺寸之地焉能与海阔天空相较?我就是一个俗人俗物,不喜欢当太子妃,有什么稀奇?」 苏子斩闻言瞅着她,她这样的女子,说出这样的话来,不会令人意外,他点点头,挑眉,「那云迟呢?无论太子的身份,单单这个人,你如何评他?」 「云迟啊……」花颜想了想,云淡风轻地说,「身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品貌是世所难及,可是身份好不能当饭吃,长得好看也不能不吃饭,就那么回事儿呗!」 苏子斩愕然地抽了抽嘴角,须臾,哈哈大笑,「你这话,真该让云迟来听听。」 花颜眨眨眼睛,「可惜,如今他估计还在半壁山的酒香里困着呢,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里,自然也就听不到了。」 苏子斩收了笑,「我会告诉他的。」 花颜瞅着他,忽然开口,「对于京中贵裔府邸的关系,我知道的不多,听闻你与他也算是兄弟?」 苏子斩瞳孔缩了缩,声音骤然沉冷,「我的祖母是当今圣上的姑姑,他的母后是我母亲的姐姐,也就是我的姨母。我与他,勉强算是沾亲带故。」 天!花颜欷歔,「怪不得武威侯府屹立不倒,你苏子斩可以在南楚京城甚至天下横着走,不怕得罪云迟。」 苏子斩冷嗤,「所以,你找上我这一块挡箭牌,想用来毁了与云迟的婚约,也算是找对了人。让他过得不如意,我乐意之至。」 花颜默了默,伸手扶额。 苏子斩看着她,见她不再言语,扬眉问,「那半坛酒,你还要不要喝?」 「自然要喝!」花颜站起身,拿起两个空碗,说,「你等等,我去用清水把这两个碗涮涮,没有琉璃盏,也能喝出美酒香醇,就用它们盛酒。」 苏子斩没有异议。 花颜走出门,很快就将两只碗涮洗干净,然后摆在桌子上,打开酒罈,各自倒了满满的一碗酒,霎时,屋中溢满浓郁的酒香。 花颜端起酒,豪气干云地说,「来,干了!」 苏子斩忍不住细挑眉梢,难得笑问,「干了?你确定?」 花颜吸吸鼻子,点头,「那一日,你送那一坛醉红颜,我是用顶级的琉璃盏,一口一口地品的。还没试过用这大碗一口喝干,也想体验一回。人生百味,哪有什么非要固守一定之规?你说是否?」 「有道理。」苏子斩颔首,也端起大碗。 花颜与他以碗相碰,之后,端回唇边,扬脖一饮而尽,咕咚咕咚声不绝于耳。 苏子斩瞅着她,眸底忽然绽开点点星华,也端起大碗,扬脖一口气喝下。 醉红颜,从酿成以来,流传三年,封存五年,他从来只用琉璃盏,未曾用过大碗,也未曾这般一口气喝干一碗。 喝完,花颜放下大碗,用袖子抹了一下唇角酒渍,大唿,「痛快,畅快!」 苏子斩也放下大碗,身心愉悦,「我自己酿的酒,从不知原来也可以这样喝。」 他看着花颜,天下便有这样的一个女子,可以浅笑盈然地小口喝茶,也可以豪气干云地大碗喝酒。 他终于明白,云迟为何宁可封住御史台的嘴,气病皇帝,惹太后不满,即便朝野沸腾,他说什么也不悔婚了。 太子云迟选妃,虽然是一本百人的花名册,但他随手一翻,选的那一人也必定是他最想要的。
第三十一章想嫁的人 第三十一章想嫁的人 文 / 花颜不知道苏子斩在想什么,只见他放下碗后,神色幽深地看着她。她不以为意,重新拿起酒罈,又各自满上。 苏子斩开口问,「你心底真不想嫁给云迟做他的太子妃?」 花颜摇头,干脆地道,「不想。」 苏子斩一笑,「那你想嫁给谁?或者说,什么样的人?能比太子殿下还要得你心?」 花颜端起酒碗,这一次,慢慢地喝着,感受唇齿留香,水眸盪着潋滟波光地说,「鲜衣怒马是王侯也好,泛舟碧波是渔夫也罢,只求潇洒风流,不受拘束,今日安居京城,明日拎起包裹便去云游天下。无论是江南烟雨岸,还是塞北黄沙岗,亦或者是上得寒云山摘星揽月,再或者下得东海摸鱼摸虾。总之,雪月风花,随心所欲地相伴就好。」 苏子斩眸中蒙上一丝缥缈,须臾,嗤笑,「你有这样高远的心志,却偏偏生就这么一副弱不禁风的身子。那陪着你相伴游走天下的男子,岂不是会很可怜?」 花颜愕然,还有这种说法? 忽然想起他今日背着她走了三十里地,一时间,对着他无语又无言起来。 这个苏子斩,专注点是不是太犀利得一针见血了?! 苏子斩看着她目瞪口呆无言的模样,忽然笑如春水桃花,「你说的这个人,京城就有一个,也许他能满足你的心志。」 「嗯?」花颜不可期地看着苏子斩,「谁?」 苏子斩端起酒,慢慢地喝了一口,说,「陆之凌。」 花颜一怔,随即笑了,问,「他如何能满足我的心志?」 苏子斩慢悠悠地说,「他是敬国公府世子,虽然出身国公府,生来身份高贵,但他似乎从小就长了一颗凡心,受不了敬国公府高门大院的规矩礼数,从小就不喜欢在府中待着。旁人上族学宗学闻鸡起舞学课业,他跑出去打架斗殴玩赌牌斗蛐蛐,旁人苦练骑马射箭力求弓马娴熟光耀门楣,他玩累了便睡懒觉被关祠堂更是如得所愿无人打扰继续睡。多年来,鲜衣怒马,活得潇洒。若是一朝离开京城,那更是如放飞的鸟儿,如你的心志,不要云迟,若是有他,岂不相配?」 花颜听罢,眨眨眼睛,轻笑起来,「这样说来,我还真要会会陆之凌了。」 苏子斩眸光一深,点点头,「可惜昨日他前往东宫,被云迟发现,你错过了。不过以他的本事,只要云迟不在,他就不会继续被困,想必如今早已经出来了。」顿了顿,又道,「而他身子骨也极好,在荒郊野岭睡个几日夜,也不怕夜深露重,极耐得住折腾。你这么弱不禁风,有他的话,互补得很,相得益彰。」 花颜心头跳了跳,端起酒碗,点点头,笑着道,「好,得空会会他,甚合我心意。」 苏子斩端起酒碗,将剩下的半碗酒一饮而尽。 花颜慢慢地喝完一碗酒,又拎起酒罈,笑着说,「还剩两碗,喝完它?」 苏子斩摆手,身子靠在椅背上,散漫地说,「我不喝了,你既喜欢,剩下的两碗都给你了。」 花颜也不客气,又给自己满上了一碗,端起来,慢慢地喝着。 苏子斩看着她端着大碗的手,不像许多女子都涂着豆蔻指甲,她的手指白皙娇嫩,指甲圆润如珠,没有红的紫的那些颜色,很干净漂亮。纤细的手腕,一只碧玉手镯,是上好的佳品,价值连城,便就那么戴着,这一路,拎着酒罈,磕磕碰碰,似乎也不在乎被碰碎。 花颜喝完一碗酒,又将剩下的一碗酒倒满,端起来,喝的更为认真。 夜里,这座尼姑庵极静寂,小屋中,灯火昏暗,偶尔有灯芯燃烧噼啪轻响。 最后一碗酒喝完,花颜觉得有些乏了,向那张干净的床上看了一眼,又转头看看窗外的天色,子夜已经过了。云迟还没找来,但估计快了。 堂堂太子殿下,若是一夜都找不到他们,也太让人小看了,她不觉得云迟会那么无能。 所以,时间不多了。 她「唔」地一声,身子懒懒地往桌子上一趴,说,「子斩公子,多谢你的酒,今日喝了醉红颜,终此一生,再不想沾染别的酒了。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我要想喝醉红颜,随时可以找你拿。有你这句话,我以后的酒你包管了啊。」 苏子斩面色一僵。 花颜似是没看到,对他摆手,「你走吧,时候差不多了,我可不想看到云迟来了,与你打起来,拆了这座安静的尼姑庵,人家好心收留我们,咱们可别作孽。」 苏子斩瞳孔微缩,轻嗤了一声未语。 花颜又软软地道,「三十里背负之情,铭记五内,以后山转水转,我如今还不起,无以为报,有朝一日,总能有些东西是你看得上眼而我也能回报的。再会!」 苏子斩薄唇抿起,盯着她趴倒在桌案上的模样,纤瘦不盈一握,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扬眉一笑,往日清冷寒厉一改,有几分轻狂张扬,缓缓开口,嗓音低润清越,「好,我等着那一日。」说完,他长身而起。 花颜睁开眼睛,眸光有几分迷离,「外面夜深露重,把你的衣袍穿上再走。」 苏子斩脚步一顿,看向她,只是一眼,便撇开视线,快速地伸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长袍,利落地披在了身上,再不发一言,转眼便出了房门。 不再负累一个人,苏子斩离开小小的尼姑庵轻而易举。 花颜听着外面没了动静,夜重新的寂静下来,她看着对面那已经空无人坐的椅子,低低喃喃地说,「畏寒之症如此要命吗?让你心中连肖想一下未来都不敢?」 一句话落,她收回视线,将头枕在胳膊上,趴在桌子上昏昏睡去。 似乎刚睡着,似乎又没睡着,房门从外面被推开,凉风吹进来,带着夜里的露水和寒气。 清冽的凤凰花香,普天之下独一无二,是东宫太子云迟。 花颜仿若未觉,继续睡着。 云迟站在门口,看着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的人,桌子上摆了一个酒罈,两个大碗。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喝醉红颜用大碗。 满屋酒香,洁净无尘。 他目光清凉地看了片刻,伸手挑开纱帘,抬步走进屋,来到了花颜面前,低沉温凉的嗓音不高不低,「为了喝苏子斩的一坛酒,你便如此费尽周折折腾来了这里,如今酒喝了,人可痛快了?」 花颜慢慢地抬起头,看着云迟,他一身天青色锦袍,沾染着夜里的寒露之气,眉目似乎也踱了一层寒凉,有些许风尘,但不失清贵尊华。 这副天地皆失色的容貌,在夜里的灯光下看来尤其日朗月华。 他的神色不喜不怒,但也谈不上和善。的确,任谁折腾这大半夜,心情都愉悦不起来。 她瞅了云迟片刻,嘆了口气,「普天之下,好酒无数,我却偏偏耐不住醉红颜的酒香,每逢一见,总要喝到腹中才作罢。虽说费尽周折,但酒既然喝到了,人自然也就畅快了。」话落,幽幽地补充,「可惜,今夜的确是太劳顿了些,使我现在十分疲累想睡觉,殿下若是不在意这小地方,便屈尊也歇上一歇,明日一早,再赶路回京如何?」 云迟坐下身,温凉地笑,「苏子斩的酒哪那么容易喝得?跑出京外六十里,只是小小疲累,你已经算是好的了,见到没被累垮的你,本宫万分庆幸。」 花颜细细地探究了他一眼,见他眼底暗沉浓郁,她笑了笑,抬眼认真地说,「骑快马出京,走了三十里,到了半壁山下时,我发现忘带葵水用的布包了。他那时已经把马打发走了,方圆三十里,没有女子居住之处,无奈之下,他背着我翻山越岭,北行三十里,来到了这里。累垮的人不是我,是他,我也算为你出了今日他劫走我的气了,太子殿下便将此事揭过如何?谁叫你府中没有醉红颜呢,我喜欢此酒,也只能累及别人了。」 云迟闻言面色终于露出隐怒,「你竟然让苏子斩背着你走了三十里路?」 花颜睏乏地说,「他后背冰寒入骨,冻死个人,三十里路对他来说是辛苦,但对我来说也没半分享受。殿下在意什么?」 云迟眉目变幻地盯着她。 花颜打了个哈欠,困浓浓地趴下继续睡,「我是真的困了,殿下若是觉得我今日行止太过出格过分,那正好应允了我这一年来的所求,取消了婚约,我求之不得。若是觉得尚可忍受,那么便先让我睡一觉,待我睡醒了,你若算帐,我再奉陪。」
第三十二章山路行难 第三十二章山路行难 文 / 花颜说完,当真睡了过去,这一次,再无顾及,睡意沉沉。 云迟看着花颜,本是一腔怒火,但因为她这一席话以及坦然清淡的态度,让他心里压着的怒火渐渐地熄了。 他自己选的太子妃,从百名花名册中翻开那一页时,他便清楚,他选的是什么样的女子。 临安花颜,从小到大,任性妄为,过得随心所欲。任何事情,从没让她不如意过,除了懿旨赐婚。 所以,她不愿嫁他,不愿入住东宫,想方设法,挣脱这个对她来说困住她的天网。 直到如今,她依然如此想法。 他揉揉眉心,他派出了十二云卫,而苏子斩派出了十三星魂。今夜折腾了大半夜,他找到了这里,苏子斩已经离开了,人既然先走了一步,他也只能作罢了。 「殿下!」云影追踪而来,悄无声息地站在了窗外。 云迟「嗯」了一声,温凉浅淡地问,「苏子斩呢?是否回京了?」 云影低声说,「子斩公子未曾回京,由青魂陪着,折道去了二十里外的汤泉山。」 云迟凤眸沉了沉,说,「他这一夜奔波,寒气入骨,应是受不住了,汤泉驱寒,汤泉山是个好去处。」 云影不语。 云迟摆手,「罢了,让他去吧,将人撤回来,给京中传个消息,就说明日早朝免了。」 「是。」云影退了下去。 云迟看了花颜一眼,她已睡得香了,他身子向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花颜虽然趴在桌子上睡了半夜,但一觉好梦,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云迟坐在她对面,手中拿了一卷书,借着晨起的光线正在翻看,见她醒来,淡淡地说,「收拾一番,我们启程回京。」 花颜伸了个懒腰,点点头,拿了布包,走出房门。不多时,收拾妥当,她站在门口喊云迟,「走了。」 云迟起身,出了房门。 花颜向外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他问,「你身上可带着银子?银票也行。」 云迟挑眉,「做什么?」 花颜看着远处扫地的老尼姑,低声说,「借宿一夜,总要添点儿香火钱。」 云迟伸手入怀,将一锭金子递给了花颜。 花颜伸手接过,笑吟吟地瞧着他,「我以为太子殿下站于云端,出门也不会带这种金银俗物的,没想到意外了。」 云迟淡淡道,「在你心里,我便是不食人间烟火吗?」 花颜扁扁嘴,「差不多。」说完,她快走几步,来到那老尼姑面前,笑着将金子递给她,「老师傅,多谢您昨夜好心收留,我与哥哥今日启程了,打扰之处,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老尼姑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一步,扔了扫把,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姑娘客气了,为人行方便,本是佛门之本,这么贵重的金子,贫尼不敢收。」 花颜强行地将金子塞进她手里,笑着道,「金子虽贵,但不抵老师傅收留之恩,您不要推脱了,算我与哥哥为这道静庵供奉的佛祖添个香油钱,聊表心意。」 「这……」那老尼姑推脱不过,看向随后走来的云迟,这一看,顿时愣住了,「这位公子与昨日似乎……」 花颜瞅着他,轻笑,「怎么了?」 老尼姑揉揉眼睛,又仔细地打量了云迟两眼,连忙摇头,「姑娘恕罪,公子恕罪,贫尼老了,眼神不好使,昨日公子兴许是赶路疲乏所致容色苍白,今日看公子歇了一夜,真是尊贵得让贫尼不敢直视,阿弥陀佛。」 花颜暗笑,昨日的苏子斩与今日的云迟本就不是一人,也难为她的眼花了。 云迟瞟了花颜一眼,对于她口中的哥哥不置可否,上前对老尼姑也道了谢,在老尼姑诚惶诚恐下,出了道静庵。 山门外,有一辆马车等在那里。 花颜先一步跳上马车,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连连感嘆,「还是躺着舒服。」 云迟随后上了马车,看了花颜一眼,她躺在虎皮软垫上,扯过了锦被,盖在了身上,似有要好好睡一觉的打算。他端坐下,对外吩咐,「走吧。」 车夫应是,赶着马车离开了道静庵。 花颜舒服地扭了扭身子,拥着被子闭上了眼睛。 云迟拿着手中的书卷,继续地看着。 车轱辘压着山路地面,轱辘辘作响,两旁林木浓密,偶尔可以听到鸟鸣之声。 花颜躺着睡了一会儿,忽然坐起身,掀开帘子,看向车外,半壁山的山峦风林秀目,郁郁葱葱,山路行难,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九曲十八弯。 她想着昨夜,苏子斩背着他翻山越岭,于是,望向山峰高处,便见奇峰怪石,灌木深深,多是荆棘。攥着帘幕的指尖不由得一紧,似乎还能感受到他带着她纵马疾驰风驰电掣的冷意,还能感受到他后背入骨的冰寒以及衣袍冷梅香的温暖。 苏子斩…… 「在想什么?」云迟的声音忽然传出。 花颜平静地回头,笑着说,「在想这半壁山九曲山路太崎岖了,昨日难为苏子斩了。」 云迟眉目温凉,「背着你行走三十里路算什么?五年前,他一人只身剿平黑水寨,负了重伤,行走百里,最后体力不支滚下落凤坡,最终仍旧捡回了命。」 「嗯?」花颜放下帘子,好奇地问,「这事儿我似有听过,那时他为何一人只身去剿平黑水寨?虽然黑水寨那些年无恶不作,但也不该是他自己前去才是,应该朝廷发兵剿匪才是。」 云迟淡淡道,「他母亲亡故,心中痛苦万分,郁结之下,便只身去了黑水寨。」 花颜想起来,武威侯夫人似乎是五年前亡故的,他亡故后,武威侯没多久便娶了续弦,而那续弦,她昔日曾经听人八卦过,似乎是苏子斩的青梅竹马。 苏子斩性情本来极好,从那之后,性情大变,乖戾孤僻。 八年前,苏子斩的醉红颜普一问世,惊艷了天下酿酒坊,但他每年只酿十坛,只送给两人,一个是他母亲,一个便是那位青梅竹马,别人想求,只能从这两人手中流出。三年后,他母亲亡故,他一连气酿了一百坛,封存了起来,此后五年,天下再不闻醉红颜。 她欷歔片刻,感慨,「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折腾,苏子斩这是想早早就去九泉下陪他那亡故的母亲吗?」 云迟探究地看了她一眼,淡声道,「这五年来,他活得甚好,天下无人敢得罪,身子也禁折腾得很,而且也还算惜命,昨日从道静庵出去后,他没回京,而是折道去了汤泉山。」 花颜眨眨眼睛,失笑,「的确爱惜自己,据说汤泉山的温泉接地热之气,驱寒极好,兼有美容养颜之效,什么时候我也想去泡泡。」 云迟点点头,「汤泉山距离道静庵二十里,距离京城不足百里,你若是想去,简单得很。」 花颜道,「据说汤泉山是行宫之地,平民百姓,轻易不得踏足。」 云迟瞟了她一眼,「你是太子妃,不是平民百姓。」 花颜瞧着他,认真地说,「我就奇怪了,你为何非不同意悔婚?你心中清楚,我这样的女子,不适合做太子妃的。既不端方贤淑,也不温婉贤良。不足以立于东宫,更不足以将来陪你母仪天下。你却抓着我不放手,是何缘故?」 云迟也看着她,同样认真地说,「我母后端方贤淑,温婉贤良,足以母仪天下,可是她不长命,可见你说的这种东西,没甚大用,不要也罢。」 花颜想起他母后也就是苏子斩姨母早在云迟五岁时便早薨了,真是不巧揭了他的伤疤,她皱眉,「没有这种东西的人天下怕是不止我一个,不能因为这个,你便强行捆我一辈子。」话落,恼道,「云迟,你身为太子,爱惜子民,我也是你的子民。你何必非要跟我过不去,为难我一辈子?」 云迟放下书卷,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可是当日选妃,百名花名册,我只选中了你,如今为难别人也来不及了。若真是为难你一辈子,我也只能说抱歉了,下辈子换你为难我。」 花颜觉得,她跟云迟,就相当于对牛弹琴,说什么都没用,一窍不通。她懒得再理他,不想再跟他说话,索性又重新躺下,用被子将脸也蒙了起来。 云迟见她蒙上脸,显然不乐意再看他,便重新拿起书卷,继续翻看起来。 过了一会儿,花颜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一把掀开被子,对他后知后觉地问,「什么叫为难别人来不及了?」 云迟头也不抬地说,「我在你的身上,费了一年心力,如今半途而废怎么行?」 花颜暗骂,又重新蒙上了被子。
第三十三章书离公子 第三十三章书离公子 文 / 从道静庵出来,行走了三十里,来到了清水寺。 马车停下,车夫在外面恭谨地道,「殿下,到清水寺了。」 云迟「嗯」了一声,放下书卷,对花颜说,「清水寺的斋饭不错,从昨日晚到今日早,你未曾食用东西吧?想必腹中已然空空了,我们在清水寺用过斋饭再回京。」 花颜的确是饿了,推开被子,坐起身,点点头。 清水寺的主持亲自等在山门前,见云迟和花颜下了马车,连忙拱手给二人见礼,道了句,「阿弥陀佛,德远师叔算出今日有贵客上得山门,特命贫僧出来相迎,没想到原来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驾临,老衲有失远迎,望殿下恕罪。」 云迟温和一笑,「德远大师不愧是佛门得道高僧,本宫途经清水寺,也是临时起意前来用过斋饭再回京,却被大师算出了,真是神机妙算。」 主持连忙道,「德远师叔已经备好斋饭,正在净心斋等候,太子殿下请,太子妃请。」 云迟笑着颔首,看了花颜一眼,随着主持进了清水寺。 花颜数日前来过清水寺,还在这里住了三天,第一天去了藏经阁,第二天与德远下了一日棋,第三天抽走了一支姻缘签,所以,对于清水寺她并不陌生,甚至寺中的一草一木她都早已观赏了个遍。 绕过几处禅院,来到了德远大师居住的净心斋,还未走近,便闻到一阵饭菜香味从屋中飘出来。 花颜吸了吸鼻子,觉得能把素菜做出色香味俱全来,清水寺的厨子可以当得上天下第一厨的水准了。只是可惜,这么好的厨艺,偏偏只能清水寺有,和尚不还俗,外面的人想吃一顿,只能来这里烧香拜佛添香油钱。 主持亲自挑开门帘,请云迟和花颜入内。 一脚踏进门槛,花颜除了饭菜香味和德远身上的烟火味似乎还闻到了一丝浅浅的洗沉香的味道,她挑了挑眉,屋中显然不止德远,还有一人。 云迟脚步一顿,看了屋内一眼,温凉的嗓音淡笑道,「当真是巧,原来书离也在大师这里。」 安阳王府公子安书离,这个一年多前与花颜的名字拴在一起,因私情之事好生地热闹了一阵子的人,原来也在,花颜也觉得真是太巧了。 德远苍老洪亮的声音哈哈大笑了起来,「安公子前日便来了,今晨本要启程离开,是老衲说有贵客上山,他便又多等了些时候。」 安书离温润如竹韵极动听的声音接过话,带着一丝春风拂暖的笑意,端的是世家子弟的清和有礼,彬彬风采,「书离以为今日来人必是我相识故旧之人,故有一等,没想到原来是太子殿下,真是有幸了。」 云迟向后一伸手,准确地握住了花颜的手,拉着她缓步进屋,同时淡笑,「若非本宫途经此地,临时起意带着太子妃前来尝尝清水寺的斋饭,岂不是险些错过了书离?要知道,就连本宫想见你一面,也是难如登天的,今日的确有幸。」 花颜本来落后一步,如今被云迟一拉,便跟着他一同进了屋,一眼便看到了屋中穿着僧袍骨形消瘦老眼炯炯有神的德远,以及长身而起,穿一身月白锦袍,容貌端雅秀华,眉目如巧匠工笔描绘鬼斧神工一般精緻的年轻男子。 安书离,跟他闹了许久的传言,她其实也是第一次见! 德远也起身向云迟见礼,云迟还了一礼,又同时受了安书离的礼。 花颜不拘泥这些礼数,便站在云迟身边,笑吟吟地打量着安书离。 安阳王府这位书离公子,她早就想见了,去年,她利用他,想让太后除去花名册中她的名字,拉了他下水,也是看中了他即便知道被自己利用,凭着他待人温润的性情,也不会与她当真计较,惹出麻烦,所以,她很是利用得无所顾忌。但是没想到,御画师将花名册统一装订成册,太后即便听说了私情之事,也没忍剔除她破坏花名册,反而云迟还当真随手一翻选了她,太后虽然不满,但也没能奈何,让她白费心思利用了人家一场。 如今得见,她瞧着他,心里也是半分歉意没有,因为早在一年前,选妃风波过后,花家的族长亲自登门送了一株百年老参,他含笑收了。 她利用了他的名声,最终花家也致歉了,银货两讫,事情也就揭过去了。 安书离给云迟见完礼,便对上了花颜笑吟吟无所顾忌上下对他打量的眸光,他一怔,想起去年之事,也忍不住露出了些许笑意,对她拱手,「太子妃容色倾城,书离今日有幸得见,有礼了!」 一句话,在太子云迟面前为那一场流传得沸沸扬扬的热闹情事儿正了名。 花颜轻笑,莫名地吐出一句话,「书离公子好狠的心肠呢,去岁你我初相见,一个墙头,一个马上,红杏枝头春意闹得心神两醉,柳梢头,黄昏后,赏月品茗,把手谈心,好是雪月风花了一场,如今公子看来贵人多忘事,将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此话一出,安书离愕然。 花颜眼波流转,给了他一个幽怨至极的眼神,长嘆一声,「即便后来阴差阳错,我被太子选中为妃,但依旧对昔日念念不忘,每每对月伤怀,总想着我这太子妃的头衔,还没真入皇室玉牒,与公子还是有些机会的。不成想公子这般出色的人儿,偏偏拘泥于礼数,屈从皇权富贵,狠心绝情至斯,连争一争都不为,真真是让伤透了我的心。」 安书离愕然已经转为惊愕。 德远瞅瞅花颜,又瞅瞅安书离,一时间暗暗道了声「阿弥陀佛」。 云迟从踏入门槛,见到了安书离后,便知道今日这顿斋饭不好吃了,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花颜见到安书离后,便生生地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他看着安书离惊愕的脸,一时间气血上涌,忍不住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花颜的脑袋,温凉的声音透着无奈,「颜儿,你又调皮了!书离的玩笑你可开不得,仔细安阳王妃找上东宫唯你是问。」 花颜头上一痛,抬眼,便看到了云迟眼里的警告,她想起关于安阳王妃的传言来,与她生的儿子可是天上地下的差别,那厉害的泼辣劲儿,据说当今圣上和太后都要礼让三分,她身子抖了一抖,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说,「太子殿下,我说的是事实,即便安阳王妃在这里,我也敢说,就算她不找上东宫,待有朝一日遇见,我也是要跟她提上一提的,她不唯我是问,我还要唯她是问呢。」 云迟被气笑,「哦?你要唯王妃是问什么?」 花颜摊摊手,看了安书离一眼,「这不是明摆着吗?殿下不聋也不瞎,我与书离公子的事儿,可不是一句玩笑就能说得过去的。我要问问安阳王妃,怎么就教导出了始乱终弃的儿子。」 云迟面色一怒,攥住她手腕的手勐地一紧,低斥,「你可什么都敢说!」 花颜手腕一痛,扭捏地甩他,不给面子地哀唿,「殿下,您攥疼我了,您可是太子殿下,不能因为自己不想听,便闭目塞听,听不得真话。」 云迟眉目涌动,心里血海翻腾,一时间盯着她,又是怒又是气得无可奈何。 安书离从惊愕中回神,便看到了二人之间波涛翻涌的厉害关系,他抬手掩唇轻咳了一声,定了定神,心里嘆息,也露出无奈的神色。 一年前,天下一夜之间捲起他与临安花家最小的女儿有私情的传言时,他便第一时间命人去查了,查来查去,没想到发现是从花家内宅传出来的。 那时,恰逢安阳王府一位旁支子弟在临安,曾拜访过花家,他想着也许是因为他的缘故,导致最终传言失真脏水泼在了他身上。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于是,便没再理会,闲置了一旁。 后来,太子选妃,选中了临安花家最小的女儿,天下譁然。 之后,临安花家的族长亲自登门,送了他一株百年老参,虽然名贵,但他安阳王府不缺那个,但想了想,还是收了,也算是收了花家的致歉礼,揭过了那桩事儿。 后来他才知道,太子在处理朝务的同时,忙于应付花家小姐找出的各种麻烦。 今日更是不成想,她当着云迟的面,弄出了这么一齣戏码,他忽然发现,接或者不接,这都是一个烫手山芋,专门针对他安书离的。
第三十四章三支签文 第三十四章三支签文 文 / 南楚四大公子安书离,温润如玉,是四大公子中最纯善好说话好脾气秉性的一个人。 天下人人提到四大公子,都对这位书离公子竖起大拇指。 花颜就想试试,他是不是真的像传言说的那么那么的好,一年前,他能够不理会,任传言自生自灭,如今,他遇到这样的事儿,是否还真能一笑置之,当着云迟的面,当事情没发生过。 显然,她低估了安书离的本事。 只见他温润柔和地一笑,声音依旧悦耳动听,「太子妃所言,让书离惭愧,能被太子妃开一场玩笑,是书离之福。」说完,对云迟拱手,「殿下和太子妃请上座,这里的斋饭虽是素食,但搁久凉冷了,便失了味道。」 德远连忙打圆场,「阿弥陀佛,正是正是。」 云迟怒意散去,看着花颜,又伸手弹了弹她的脑门,「便是你故意说这番话来气我,我也捨不得让你饿着。」说完,拉着花颜坐去了桌前。 花颜心里暗骂,安书离不是人,太不上道,云迟更不是人,不给让道。还是苏子斩好。她不再说废话,跟着云迟坐了下来。 小沙弥给四人上了茶,花颜拿起了筷子。 云迟看了一眼清茶,笑着转头对小沙弥说,「可有姜糖水?」 小沙弥一怔,连忙说,「有的。」 云迟笑道,「劳烦小师傅,端一碗姜糖水来给太子妃,她身体不适,不宜饮茶。」 小沙弥连忙应了一声,立即去了。 德远看了二人一眼,笑道,「数日前,太子妃前来荜寺小住,临走抽了一支签文,老衲不曾得见,甚是好奇,待你离开后,老衲检验签筒,不曾发现少任何一支。可是主持师侄说你是真真地抽走了一支,敢问太子妃,是何签文?竟凭空多出来的吗?如此古怪。」 花颜筷子一顿,扭头看了云迟一眼,笑着说,「是一支姻缘签,我当日前往东宫,送与太子殿下了。大师若是想要知道,便请殿下解惑好了。」 德远「哦?」的一声,立即看向云迟,显然是极其好奇。 云迟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微微一笑,伸手入怀,将一支签文拿了出来,递给德远,「是这支,我正巧想找大师帮忙解解,便一直随身带着。」 花颜暗哼了一声。 德远连忙接过那支签文,一看之下,顿时愣了。 「月老门前未结姻,凤凰树下无前缘。桃花随水逐红尘,牡丹亭前不惜春。」 这签求姻缘,实乃「大凶」之签。 安书离坐在德远身旁,微微偏头,也看到了签文,一怔,神色微讶。 德远也是惊讶不已,拿着这支签文,前后左右地翻看了片刻,奇道,「这签文的确是我寺中的签文,签身是用襄垣玉树脂做成,普天之下,只有清水寺有这种签文。可是……这怎么会?这支签文,老衲从未见过啊。」 花颜看着他,纳闷地说,「我抽籤文时,主持就在身旁,的的确确是从大师你专属的签筒里抽取的呢,你说从未见过,这是什么道理?」 德远点点头,又摇摇头,拿着签文嘆了口气,「这签……实在是太奇怪了。」 花颜笑问,「这签文是我抽的,莫不是天意说我与殿下的姻缘缔结不成?强求无果?可是如此?」 云迟凉凉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德远咳嗽一声,「这……老衲也说不好。」 花颜暗嗤,「签文就摆在这里,大师给解解吧,你是得道高僧,看看我与太子的姻缘,该怎么破这劫数,指点一二。」 德远心下一突,看着云迟和花颜并排坐在一起,一个浅笑盈然,一个神色温凉,他一时手心有点儿冒冷汗,斟酌半晌,道,「这签文,老衲也解不了。」 「解不了?」花颜不打算放过他,似笑非笑地说,「大师今日连我们上山门都算出来了,小小的签文竟然说解不了?这是故意不想解,搪塞我和殿下吗?」 德远连忙说,「贫僧不敢。」 云迟开口,「这签文大师既然说从未见过,来歷甚是奇怪,不若这样,稍后大师重新拿来签筒,我与太子妃各抽一签。」话落,补充,「抽籤之前,大师要好好检验一番签筒,别再出纰漏了。」说完,又看了花颜一眼,「免得太子妃总是觉得与本太子没有良缘,日夜难安。」 德远觉得今日掐算便知犯太岁,如今果然如是。他将那支签文还给云迟,呵呵一笑,「好说,稍后老衲便依照殿下所说,好好检验一番签筒,请殿下和太子妃各抽一支签。」 云迟伸手接过那支签文,转头对花颜说,「我虽不相信什么签文卜算之事,但也不愿我的太子妃日夜为此忧思,稍后你当虔心抽取,我与你,这辈子,总是要拴在一起的,所以,你还是祈盼我们一同抽到上上籤才是。」 花颜瞥了他一眼,心下冷哼,「天命不可违,真再抽到凶签,事关殿下运数,奉劝殿下还是收手为好,别太固执了才是。」 这时,小沙弥端来姜糖水,云迟接过,放在了花颜面前的桌案上,不接她的话,温声说,「喝吧!」 花颜觉得她对云迟,这一年来,每次都如大力打棉花,懒得再理他,端起碗,慢慢地喝了起来。 用过斋饭后,得远命人拿来签筒,亲自检查,十分仔细,足足有了一炷香的时间,他才点点头,对云迟道,「签筒无误,里面的签文也无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净手后可以抽籤了。」 云迟颔首,与花颜一起,起身净手。 主持也净了手,亲自拿着签筒,摆放在了香案上,诵了一遍经文,之后立于一旁,「太子殿下请!太子妃请!」 云迟看了花颜一眼,目光温凉深邃,「我知你偷梁换柱的技艺高绝,今日在我面前,你还是乖觉些,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不介意请花族主进京请教一番你是如何练成冠绝天下的赌技。」 这是威胁? 花颜看着云迟,失笑,「殿下武功高绝,我哪里敢在您面前玩花样,何况这签文也事关我的姻缘,在这佛门之地,不敬佛祖可是大罪。」 云迟点头,「嗯,你心中所想最好如你所说。」 花颜不置可否。 云迟一手握住花颜的手掌,另一只手握住花颜另一手手腕,共同的拿起那签筒,他手腕攥着花颜的手腕轻晃签筒,不给她一丝一毫出千的机会。 花颜心中又冷哼了数声。 不多时,签筒里跳出两支签文,云迟先一步拿在手中,之后,松开了花颜的手。 德远大师立即说,「殿下快看看,是什么样的签文。」 云迟摊开手看去,这一看,他一贯平淡浅然温凉的面色霎时染上青黑色。 花颜探头一瞅,「扑哧」一下子乐了,连连感慨,「看来我与殿下真不是良缘良配。这签文原也是天意,大约是上天警示殿下,您是真龙,我却不是真凤。」 德远此时也看到了云迟手中的签文,只见,两支签文一模一样,不仅如此,与云迟早先从怀里拿出来的那支签文也是一模一样,他顿时惊骇不已。 「月老门前未结姻,凤凰树下无前缘。桃花随水逐红尘,牡丹亭前不惜春。」 还是这四句话,还是一样的清水寺专属的襄垣玉树脂做成,普天之下,只有清水寺有的这种签文。且还是「大凶」之签。 云迟盯着两支一模一样的签文看了片刻,伸手入怀,拿出早先那支,放在一起,三支签文一模一样,分毫不差。他又盯着看了片刻,转眸死死地看着花颜。 花颜心中乐开了花,面上自然也毫不掩饰地乐开了花,对上他的目光,不怕死地嘲笑,「太子殿下,如今您亲自验证,亲眼目睹,我没机会搞鬼,如此便是天意,你可信了?」
第三十五章请君入瓮 第三十五章请君入瓮 文 / 这房中,云迟、安书离、德远大师,都是武功高绝之辈,要想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动手脚,普天之下,谁都觉得,没有谁有那个本事。 云迟将花颜两只手都掌控住了,自诩凭他的能耐,花颜在她面前矇混不过。可是,面前这三支签文,实打实的骗不了人的眼睛。 他看着花颜笑颜如花的脸,一时间觉得血气腾腾往上冒,他多年打磨的克制此时荡然无存,死死地盯了她片刻,转头看向德远大师,声音深沉如海,「大师,这是怎么回事儿?一支签筒里,怎么会出现两支一模一样的签文?」 德远看着云迟,那排山倒海的冰雪压力滚滚罩下,连他这个得道高僧也受不住。他惊骇地说,「这……贫僧也不知……怎么会这样……」 主持在一旁也惊骇地说,「按理说,不该如此,一支签筒里不会有两支一模一样的签文。更何况,这支签文,上次也是从这签筒里抽出的,上次太子妃拿着签文走后,我与师叔仔仔细细地逐一检查过,确定没有这样的签文……」 花颜在一旁笑着说,「凭空蹦出来,岂不就是天意吗?还用说什么!」 一直未言语的安书离看了花颜一眼,眸中浅浅沉思,似乎也是疑惑难解。 「凭空蹦出来?」云迟咬着牙关,看着花颜,他从不相信有什么东西是凭空蹦出来的。 花颜扬眉浅笑,「难道不是吗?」话落,她摊摊手,「殿下不会还是怀疑我吧?你刚刚可是把我的手攥得紧。」 她白皙柔弱的手骨有两处攥紧所致的红痕,极其醒目。 云迟眉心狠狠地跳了数下,又重新盯向德远。 德远心中叫苦,也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连连合十,「阿弥陀佛,如此怪事,老衲生平仅见,这也是奇了。」 花颜不放过这个机会,笑着说,「大师,解解签文吧!这样的签文,是不是真说明我与殿下不是姻缘,天意不可违背?」 德远心下突突,一时说不出话来。 花颜顿时收起了笑容,薄怒低喝,「德远大师,你可是得道高僧,不是沽名钓誉之辈。眼里只看得到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吗?我屡次问你,你搪塞不说,这是不拿我说的话当回事儿?仔细我拆了你这清水寺下酒喝。」 德远面色一变,冷汗直冒,连忙说,「太子妃恕罪,这签文……」 花颜盯着他,心想他敢把黑的说成白的,她就像揉白面做馒头一样把他揉吧蒸了。当然,不说也不行。她要的就是这个由清水寺第一得道高僧见证两支大凶姻缘签,同时吐口说出她与太子云迟不是天作之合天赐良缘的话来。 这事儿今日云迟想掩饰,她都让他掩饰不住,除非他把这屋里屋外的所有人都杀了。 屋里有安阳王府公子安书离、德远大师、主持方丈,屋外有守候的小沙弥以及听闻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光临前来拜见的达摩院的各位长老们以及弟子,还有各方隐在暗处探听消息的隐卫们。 今日之事,不等他们走出净心斋,便能够传出去,不两日,便会天下皆知。 顺方赌坊他堵住了御史台的弹劾,让皇帝、太后闭嘴不问她的罪。那么,今日清水寺净心斋的事儿,看他如何堵住这个以佛道信仰为宗旨的天下悠悠之口。 太子殿下的姻缘,也事关国之大事儿,她就不信他一人能只手遮天。 这一个陷阱,是她早在踏入东宫门时,便挖下的。 德远只要见了她,便会忍不住问这姻缘签,云迟想要让她死了退婚的心思,便会钳制着她不搞鬼,亲自验证。他自诩聪明绝顶,武功高绝,登峰造极,无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做法,所以,他自信地必然要藉此机会压制她。那么,这便是她捅破天网的机会。 只不过她也没料到,既顺方赌坊她挑了九大赌神,惹出苏子斩后,这个机会来的这么快而已。 请君入瓮,她做得滴水没漏。 而且见证人还多了个安书离,甚好! 德远在花颜的目视下,僧袍都湿透了,他不看云迟,也可以感受到太子阴沉至极的脸色,如六月飞霜。想着太子自小到大,多年来,喜怒不形于色,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可是如今,这天颜骤变,也着实罕见了。 他只觉得头脑昏重,一闭眼,干脆地昏死了过去。 「师叔!」主持大惊失色,连忙一把扶住昏厥险险倒地的德远,大喊,「快,来人,请大夫!」 有达摩院一位长老率先惊醒,在外面急急应了一声,立即跟着大喝,「快,快去请大夫,师叔出事儿了。」 这一声喊,外面顿时炸开了锅,人人色变,好几个人向外奔去。 花颜心下骂了德远祖宗十八代,这个老秃驴,他以为他晕死过去不说这事儿就帮云迟揭过去了吗?做梦! 他晕了更好,说明这事儿出的更大! 一片忙乱中,主持将德远大师抱到了檀床上,勐掐人中。 安书离来到床前看了一眼,对主持温润平和地说,「大师昨夜与我下了大半夜的棋,怕是未曾睡好,今日头脑昏重,才导致晕厥,想必无甚大碍。」 主持脸色发白地点点头,勉强定下神,「师叔一直体魄硬朗,但愿无碍。」 不多时,一个年逾花甲的老大夫被找来,提着药箱,颤颤巍巍地进了净心斋,他进来后,看到云迟,浑浊的老眼先是愣了愣,「这位是……」 云迟面色终于恢復如常,沉声道,「不必管我是谁,给大师速速把脉。」 「是,是。」老大夫连连应声,不敢再看明显是贵人身份的人,连忙上前给德远把脉。 片刻后,他撤回手,道,「大师是急火攻心,暂时昏睡而已,老夫开一剂药,服下后,大师用不了半日就会醒来。」 主持松了一口气,「多谢,快开药方吧。」 大夫点头,走到桌前开药方。 云迟见德远无事,一把拽了花颜的手,用力地拉着她出了净心斋。 安书离看着二人出门的背影,一个如山海般深沉,一个如日光般明媚。他暗嘆,临安花颜果然不愿嫁入东宫。今日这一齣戏,他难得有幸亲眼见识了。 那两支一模一样的大凶姻缘签,凭空出现在签筒里,又被太子亲手抖出,他思索再三,如今也是不得其解。 难道临安花颜偷梁换柱的技艺如此神不知鬼不觉了吗?那她是如何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不动手便做到的呢? 又想到几日前,顺方赌坊,据说她挑战九大赌神时,苏子斩也在,亲眼目睹。 他看向床上依旧昏迷的德远大师,不由暗暗好笑,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将德道高僧的德远大师逼得不得不昏迷避祸,想想也是难得。 云迟拽着花颜出了清水寺,一言不发地将她甩手扔上了马车,然后自己也利落地上了马车,落下了帘幕。 花颜被不客气地摔在了车里,身子一痛,对云迟瞪眼,随即,看着他怒容再不掩饰地冰封地袭向她,她忽然一笑,语调嫣然地说,「殿下如今觉得我这个女人不可娶了,便也再不装模作样假装地怜香惜玉了?」话落,她坐下身,揉揉手腕,笑着说,「这样甚好,这一年来承蒙你照顾,我实在头皮发麻得紧,从今以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山远水长,后会无期,才是最好。」 云迟死死地盯着她,眸光似乎要将她冻结,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做梦!」 花颜闻言惊讶地看着他,笑吟吟地扬眉,「怎么?殿下还不放手?这一次,恐怕由不得你了。」话落,她啧啧两声,「哎,我抽的大凶姻缘签殿下不信,非要自己亲自抽,到头来结果还不是一样?你说,何必折腾呢?」 云迟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拽过她抱在怀里,凉薄的唇压下,覆在了她的唇上,不理会她的挣扎,死死地碾压了起来。
第三十六章克制不住 第三十六章克制不住 文 / 花颜这一次是真真正正地体会到了云迟山雨袭来深海翻滚的怒意,她用尽全力挣扎不脱,气血上涌,加之云迟不给她唿吸的机会,她不消片刻便气闷晕厥了过去。 云迟这次怒得狠气得狠,即便花颜晕过去,他依旧没放开她,薄唇在她两片娇软的唇瓣处辗转流连,允吻碾压,誓要将一腔怒火悉数发泄给她。 从懿旨赐婚到如今,已经一年多了,她绞尽脑汁用尽谋策定要他解除婚约,如此决心,似是撞了南墙,哪怕头破血流也不回头。到如今,他陪着她兜转了一年,她仍旧没有丝毫退意,反而逼迫得他已经难于应付了。 她好大的本事! 怪不得传旨的公公前往临安花家,她一个质疑,花家的一众人等也跟着一起质疑起懿旨来,她多年来惹祸不断,花家一众长辈齐齐联手在背后给她兜着。 今日这一出,虽然是他临时起意来的清水寺,但显然早就落入了她的陷阱里。 她这一桩又一桩的谋算计策,连他都要为他击掌称赞大声叫好,他丝毫不怀疑,若是整个朝堂给她玩,她怕是比他玩的还要转。 偏偏她死活不想嫁给他做他的太子妃! 她似乎生来就是打击他的自信心的。 云迟自诩从小到大,天下没有任何事情能难为得了他,可是近来愈发地觉得,她就是他的克星。 几日前顺方赌坊之事他能轻描淡写地压下,外面沸沸扬扬的传言他也能不予理会,可是两次抽中大凶的姻缘签被她这样闹出来,站在了佛道的至高点,以天意来评判这桩婚事儿,他要怎么化解? 不化解,那么,便依了她的算计,如了她的意,退了这桩婚事儿? 她做梦! 他气血一波一波地涌上心口,毫不留情地发泄着这一年多来积存的郁气和火气。恨不得将怀里的这个女人烧成灰渣。 「殿下!」云影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云迟惊醒,勐地止住动作,神智渐渐恢復,看着怀中被他揉搓成一团的人,那张艷若桃李的容颜全无血色,唯两片薄薄的唇瓣红肿不堪,血似的红。他翻涌的心血攸地褪去,抿了一下嘴角。 「殿下?」云影没听到动静,低声喊了一声。 云迟闭了闭眼睛,任脑海平静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哑,「说!」 云影闻声惊了一下,连忙收敛心神,压低声音谨慎地开口,「属下请示,清水寺姻缘签之事,是否全权封锁消息?」 云迟嗓音沉暗,「锁不住。」 云影又是一惊。 云迟平静地道,「今日清水寺,除了一帮僧众,还有安阳王府的暗卫,不止他们,昨日苏子斩带走太子妃出京,虽然隐秘,但我出了东宫,离开京城之事,多少走露了风声。父皇、皇祖母、赵宰辅,以及京中各大贵裔世家府邸,都派出了人追踪探究。刚刚,清水寺外,探子何其之多?岂能锁得住这个消息?」 云影闻言试探地问,「那……殿下?」 云迟沉默,睁开眼睛,看向怀里的人,凝定片刻,吩咐,「暂且不必理会,让我想想。」 云影垂首应是,悄无声息地又退了下去。 云迟看着晕过去的花颜,抬起手,指腹放在她的唇瓣轻轻揉按,似要将她唇瓣的红肿消去,心中也惊骇自己的自控力和克制力何时竟然如此低薄了?若非云影出现,他真不敢想像。 毁了她也不让他离开他怀中的心思竟然都有了! 以往二十年,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 他眉目沉暗地看了花颜许久,慢慢地撤回按压她唇瓣的手,復又闭上了眼睛。 马车驶在回京的官道上,车轱辘压着地面发出连续的声响,轱辘轱辘,一圈又一圈,两旁偶尔有马车错身而过,对这辆不起眼的马车都不会稍加留意。 三十里地,很快便到了,马车驶入皇城,驶向东宫。 东宫门口,一个宫装丽人带着一名小太监和一名小宫女翘首以盼,女子二八年华,梳着南楚京城最流行的髮髻,容貌姣好,肌肤雪白,身段窈窕,眉不描而秀,唇不涂而红,眉眼天生便带着一抹贵气和傲气,让她整个人看来分外明艷。 她不停地问一旁的福管家,「四哥怎么还没回来?」 福管家连连宽慰,「七公主还是回宫吧,殿下回来后,老奴定派人给您往宫里送消息,您就别等了,殿下没传回只言片语消息,不知会什么时候回来。」 七公主摇头,坚持道,「不行,我就要等四哥,昨夜不是我来晚了,是你和小忠子笨,让陆之凌跑了。四哥可不能因此不管我的事儿。」 福管家心下哀嘆,劝道,「听闻陆世子昨夜哪里也没去,从东宫出去后,就回敬国公府了,公主与其在这里等太子殿下,不如去敬国公府找他。」 七公主哼了一声,「我去敬国公府也不管用,他见到我老远便躲,我自己拿不住他,只有四哥帮我才能制服他,我必须要等着四哥回来,让他答应我不能不管我。」 福管家没了话,见她一心要等,只能依她,也不费口舌了。 马车缓缓驶来,七公主眼睛一亮,「嗖」地便窜到了车前,惊喜地喊,「四哥,是你回来了吗?」 云迟闭着眼睛睁开,听出外面是七公主,「嗯」了一声,问,「你怎么出宫来了?」 七公主闻言一跺脚,伸手来挑车帘,同时说,「四哥真是贵人多忘事,昨日你让人给我传话,说让我困住陆之凌,可是话刚传到我耳朵里,我还没出宫门,又传信对我说不用来了,人已经走了,是你府中的人没拦住,你以后不能不管我。」 云迟先一步拉住车帘,不让她掀开,嗓音惯有的温凉,「就为这事儿?」 「是啊,我可怕你不管我。」七公主娇嗔。 云迟淡声道,「此事不算,以后有机会,我再知会你。」 七公主闻言大喜,「当真?」 云迟颔首,「当真!」 七公主面色高兴地笑开了花,随后发现车厢帘幕被云迟遮挡得密不透风,奇怪地问,「四哥,你怎么了?为何不让我见你说话?」 云迟声音一沉,「不方便。」 七公主听出他话音的不容置疑和凌厉,立即撤回手,既然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她自然也不会不识趣。连忙说,「害我担心了一夜,早知道四哥这么爽快,我就不担心了。这一夜等你归来,困死我了,既然你答应了我,我就放心了。」 云迟「嗯」了一声,道,「我只答应有机会知会你,但不会专程帮你创造机会。回宫去吧!」 七公主点头,觉得即便如此,她也满足了,四哥不轻易对陆之凌动手,一旦动手,那便是大机会,她只需要一次就够了。于是,乖觉地应声,让开了门口。 云迟的马车不停,直接地驶进了东宫。 七公主看着马车驶进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回头看向福管家,福管家已经追了进去,她又看向身后跟着的小太监和小宫女,悄声问,「你们有没有觉得今日四哥不对劲?」 小太监和小宫女齐齐地摇摇头,他们陪着公主等了一夜,只觉得困死了。 七公主想了片刻,一拍脑门,「我知道哪里不对劲了,四哥的车里有别人,且还是个女子,我刚刚闻到车内传出的女子专用的脂粉香味了。」话落,眼睛晶亮地说,「怪不得不敢让我看,原来四哥不是不近女色呀。」
第三十七章以身餵药 第三十七章以身餵药 文 / 云迟的马车直接驶到垂花门前,再无马车通行之路时,车夫停下了车。 花颜依旧昏睡未醒,云迟盯着她看了片刻,抱着她缓缓地下了车。 他刚下车,七公主「嗖」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前,突然问,「四哥,你抱着的女子是何人?」 云迟在七公主身影晃动时,便用衣袖第一时间盖住了花颜的脸,抬眼温凉地瞅着七公主,淡声道,「本宫的太子妃。」 七公主即便用了自认为最快的速度,将眼睛擦得最亮,却仍旧没看到花颜的脸,失望的同时听到云迟的话,立世惊得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 传说中的太子妃? 她呆立片刻,脱口问,「四哥,她怎么了?」 云迟道,「身体不适,昏睡未醒。」 七公主想起关于临安花颜这一阵子热闹得沸沸扬扬的传言,一时间好奇得双眼冒星星,「四哥,你盖着她的脸做什么?为何不让我见一见?妹妹拜见太子妃,也是礼数啊!」 云迟闻言板起脸,「你还知晓礼数?」 七公主揉揉鼻子,央求,「我对她实在好奇,你便让我看一眼嘛,你不知道,这一年来,所有人都对她十分好奇,连父皇和皇祖母都不例外。她都与你赐婚一年多了,来京后也不见进宫,着实让人想瞧瞧她的模样。」 云迟不为所动,沉声道,「你若是想见她,改日再来吧,今日不行。」说完,转身抱着花颜走进垂花门,扔下一句话,「再啰嗦,陆之凌的事儿别找我。」 七公主一哆嗦,不敢再纠缠了。 来到凤凰西苑,方嬷嬷和秋月等人迎上前,秋月看到被云迟抱在怀里的人,面色一白,霎时软了声,「太子殿下,小姐她怎么了?」 云迟瞥了秋月一眼,不理会,抱着花颜径直进了屋。 秋月腿脚软了软,顿时快步追了进去。 云迟将花颜放在床上,回身对同样跟进来的方嬷嬷说,「请太医。」 方嬷嬷连忙应是,转身快步出门吩咐人去了。 秋月几步走到床前,见云迟挡在床边,她白着脸小声说,「奴婢会把脉,殿下可否让奴婢给我家小姐把把脉?」 云迟凉凉地看着她。 秋月顿时抵抗不住,跪在了地上。 须臾,云迟让开了床前,走到了不远处的桌前坐下,对外吩咐,「不必请太医了。」 方嬷嬷刚迈出门口,连忙应是。 秋月提着一口气,上前给花颜把脉,手指按在了花颜脉搏上后,大松了一口气。撤回手,打量花颜,看到她苍白的面色与红肿的朱唇不协调的模样,心下一惊,一时间僵在了原地。 小姐她……这是被人轻薄了? 谁?陆之凌?还是太子殿下? 秋月很想转过身去看云迟,但奈何太子殿下气场太强大,她昨日已经在龙头上拔鬚了,今日打死也不敢再惹他了。便死命地忍住,生生没回头去看。只是心里不停地打突。 不妨云迟的声音忽然响起,「如何?」 秋月惊颤了一下,连忙说,「小姐因来了……葵水,气血两虚,外加急火攻心,闷气太久才导致的昏迷,无甚大碍,用不了多久便可醒来。」 云迟点点头,「可用开一剂药?」 秋月摇头,「不用,稍后让厨房炖一碗鸡汤补补就好,再多喝些红糖水、姜糖水、红枣水都行。小姐最不喜欢吃苦药了。」 云迟闻言凝眉,吩咐,「你既会医术,便给她开一剂补药,让厨房煎了给她喝。」 秋月一怔,察觉云迟气压不似那般沉暗了,慢慢地转过头看他。 云迟容色寻常,眉目淡淡,见她看来,沉声问,「可听到了?」 秋月缩了一下脖子,不敢违背地点头,「奴婢听到了,谨遵殿下命。」 云迟吩咐,「现在便开药方吧。」 秋月站起身,缓步走到桌前,铺开宣纸,定了定神,很快便开了一张药方。 云迟接过药方看了一眼,说道,「字不错。」说完,将药方递给方嬷嬷,「去抓药,立马煎了送来。」 方嬷嬷应是,连忙去了。 云迟坐在桌前,没有离开的打算,有婢女连忙送上了热茶。 秋月偷眼看云迟,看了好几眼,耐不住他身上让人透不过气的气势,咬了咬牙,见花颜不醒,她在屋中也待不住,还是没出息地走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方嬷嬷端着一碗浓浓的汤药进了屋。 云迟见到,对她伸手,「给我,你下去吧。」 方嬷嬷将汤药递给云迟,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同时关上了房门。 云迟端着汤药,来到床前,伸手扶起床上的花颜,将她抱在怀里,见她紧闭着唇,他便喝了一口汤药,然后覆在了她的唇上,撬开她的贝齿,输送了进去。 花颜其实早就醒了,等着云迟滚,可是他偏偏不滚,似乎故意跟她耗上了似的。她心下恨得要死,堂堂太子殿下,偏偏与她过不去,她真是怀疑,她上辈子刨了他家祖坟了?或者欠了他银子没还?还是坑蒙拐骗抢了他媳妇儿?这一辈子偏偏让她以身来还。 苦药汤子入口,她从嘴里苦到心肺。 心里骂了云迟祖宗一百代,终于在他要餵第二口时,受不住地睁开了眼睛,恼怒地挥手推开他同时去打那让她嫌恶透顶的药碗。 云迟紧紧地扣住她的腰,同时将药碗轻巧地挪开不让她碰到,对上她怒容满面的脸,他凉凉地笑,「终于捨得醒了?」 花颜怒目而视,「你到底想怎样?」 云迟哼笑,「在你还是我的太子妃的时候,我便抓紧时间好好地侍候我的太子妃。免得有朝一日你计策得逞,山远水长,我再见不到你的人。」 花颜气结,「你个疯子!」 云迟又喝了一口汤药,俯身就吻住了她的唇。 花颜抵抗不住,苦药汤子强硬地流入肺腑,她觉得整个人都被泡在了药碗里一般,浑身苦得要死。她又气又恨,在他餵完一口离开时,她咳嗽起来。 云迟不理她,又喝了一口,低头又覆在了她的唇上,将她的咳嗽一併压回了她腹中。 花颜终于体会到了云迟折磨人的厉害手段和惹怒他的下场,他似乎抓住了她的弱点和痛脚,狠狠地踩踏,她怒极攻心,「你……不是人……」 云迟颔首,「我的确不是人,从小我便知道,我要想坐稳太子的位置,就要抛却七情六慾,将自己修剪得无欲则刚。」话落,他自嘲道,「人有七情六慾,我连七情六慾都捨弃了,还能算作是人吗?」 花颜气恨,「你既然知道自己不是人,为什么还要拉我与你成为一样的人?」 云迟看着她,又含了一口药,吻住她。 花颜气恨无用,挣扎无果,抵抗不过,只能被他圈在怀里,一口一口地餵下他渡进口中的药。她觉得她要被苦死了,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份罪。 一碗药就这样一口一口地喝完,云迟将空碗放下,看着花颜皱成一团恨不得把肺都要呕出来的模样,忽然低低地愉悦地笑了起来。 花颜有气无力地趴在他怀里,恨不得掐死他,堂堂太子,无耻至极。 云迟笑罢,如玉的手指替她擦了擦唇角的药渍,然后俯身,又咬了一下她的唇瓣,低低悦耳地道,「花颜,你便任命吧!无论你如何施策倾轧,愤恨气恼,我都不会放手。这一辈子,你也必须嫁我。这个天下,谁都能与我山远水长,唯你永远不能。」
第三十八章别太得意 第三十八章别太得意 文 / 花颜没想到,她一个坑接着一个坑地挖,如今连天网都快捅破了,云迟竟然强硬至此,说什么也不放手。 她心底灰濛濛一片,苦味翻江倒海地往上涌,觉得上辈子怕是真真欠了他的。 她恨恨地看着他,「既然太子殿下想继续玩,那么我就奉陪到底,如今你见我弱不禁风好欺负,便可着劲儿的欺负,我劝你祈祷自己别有手无缚鸡之力的时候,否则落在我手上,我让你再也笑不出来。」 云迟闻言「哦?」了一声,笑问,「就算我以后有手无缚鸡之力时,你打算如何欺负我?」话落,手指按了按她唇瓣,眸光似笑非笑,「也如我对你这般欺负回来吗?」 花颜脸如火烧,一把打掉他的手,眼睛冒火,咬牙道,「你别太得意。」 云迟煞有介事地点头,「好,我等着。」 花颜气恨地闭上了眼睛,懒得再看他,浑身苦死了,又暗骂秋月,若不是她说她不喜欢喝药,云迟哪里会这般折磨她?笨死了的笨蛋。 福管家匆匆走来,在门外小声开口,「殿下!」 云迟「嗯」了一声,「说吧!」 福管家连忙道,「太后请您速速进宫。」话落,小心翼翼地道,「还说了,您若是再躲着不去,她就死给您看。」 花颜闻言,顿时心情大好。来了! 云迟低头看了花颜一眼,见她已经睁开了眼睛,眉眼弯弯,笑意掩都掩不住,哪里还有刚刚苦得皱成一团苦大仇深的模样?他敲她的额头,气笑,「你也别太得意了。」说完,将她身子放好,站起身,对外面道,「去回话,就说我换了衣服就进宫去给皇祖母请安。」 「是。」福管家连忙去了。 云迟再不逗留,缓步出了房门。 他刚离开,秋月便快跑着进了屋,来到床前,看着花颜,「小姐,您怎样?可还好?」 「好个屁!」花颜忍不住爆粗口,坐起身,伸手敲她脑袋,「笨阿月,你算是笨死了,我快被你害死了。」 秋月脸一白,捂住脑袋,委屈地说,「昨日晚太子殿下逼问我如何能尽快追踪到您的踪迹,奴婢想着一旦开口说有办法第一时间追踪到小姐,那么以后太子殿下只要找不到小姐,就会拿奴婢是问,奴婢就会成为小姐的软肋了。所以,死活没说,殿下怒气沖沖地走了。难道是奴婢错了?应该告诉太子殿下?小姐就不会吃亏了?」话落,她跺脚,「苏子斩也太可恶了,怎么能轻薄小姐呢?您如今总归是顶着太子妃的头衔呢,他也太……」 「住嘴!住嘴!」花颜打断她,白了她一眼,「不关苏子斩的事儿。」 秋月一愣,看着花颜的唇,「不是苏子斩?难道是太子殿下轻薄了小姐?」 花颜脸色一黑,一只手捂住额头,气怒地骂,「云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秋月愕然,真是太子殿下轻薄了小姐? 花颜伸手又敲秋月的头,警告,「以后我的事儿,任何事儿,都不准对云迟说一个字。今日便是你说了我不爱喝汤药,他便逼着我喝了一大碗,苦死我了,不是人。」 秋月一呆,也想起这码事儿,她都说了小姐不喜欢喝药,太子殿下偏偏让她开一剂药,她后知后觉地问,「小姐,你不喜欢,他却要你喝?太子殿下这是为何?」 花颜恨恨地道,「他这是报復!」 秋月立即惊奇地说,「小姐,您做了什么惹怒了殿下?」 花颜也不隐瞒,便将昨日跟随苏子斩出京喝酒,今日与云迟一起去了清水寺之事三言两语说了。 秋月自小跟着花颜,虽然大多数时候在花颜看来笨死了,但少数时候她也是聪明的。听罢后,立即明白了。欷歔道,「苏子斩竟然背小姐走了三十里山路,与传言那冷血狠辣的人一点儿也名不副实。您给太子殿下设下的陷阱圈套他竟然还真的上钩了,顺方赌坊的事儿刚过去,竟然这么快。老天,这事儿可大了,怪不得殿下那副山崩地裂的神色,看着都骇人。」 花颜听着秋月絮絮叨叨,想起云迟接下来要想保住她太子妃的头衔,势必要辛苦费一番力气地应付多方人马,她心情便又好了起来,对秋月摆摆手,「行了,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你该干嘛干嘛去,我困死了累死了,要好好睡一觉。」 秋月看着花颜神色虽然轻松,但脸色发白说不上好,点点头,走了出去。 花颜拥着被子,很快地便睡着了。 清水寺太子和太子妃联手抽了两支大凶的姻缘签之事,如雨后春笋风吹嫩草以挡也挡不住的势头腾地便冒起了砰砰火星,很快便烧成了燎原之火,从三十里地外传到了京城,半日之间,京城街头巷尾,茶楼酒肆,市井巷陌,人尽皆知。 百姓们惊奇地谈论着,朝堂也炸开了锅,宫里更是电闪雷鸣。 云迟踏出东宫,马车驶过荣华街,便听到街上人潮哄哄地谈论这件奇事儿。说太子妃在进入东宫之前,便在清水寺抽过一支大凶姻缘签,太子不信,今日免了早朝亲自携太子妃前往清水寺,德远大师亲自验证签筒签文,却还是凭空冒出了两支一模一样的大凶姻缘签,这等惊奇之事,说是上天示警,这姻缘结不得。 云迟一路听着,脸色平静,待有人发现是东宫的马车和护卫队经过,齐齐地噤了声,不敢再议论。但马车和护卫队走过,又继续地谈论起来。 南楚开放言路,所以,百姓们都十分大胆,只要不是欺君罔上的言论,说说也无妨,当权者不会治其罪。 马车来到宫门,云迟不下车,马车径直地驶了进去,行过朝阳门、崇德门,马车方才停下。 云迟下了马车,前往宁和宫。 宁和宫中,太后在听闻今日一早由清水寺传回的消息时,大惊失色,惊骇不已,这件事儿在她看来,不同于花颜前往顺方赌坊的不成体统,而是真真切切地关乎她孙子的一生安顺和南楚运数。所以,她再也坐不住,发了狠话,让云迟速速进宫见她。 她早就想好了,只要云迟一来,她就逼迫他一定要取消了这门婚事儿,另选太子妃。他若是不同意,她豁出去这条命,也要强硬地做主再不由着他胡来。 云迟面容如往常一般温凉清淡地踏进了宁和宫的殿门,进了内殿,含笑给太后请安,「皇祖母安好!」 太后看着他的模样,心中有气,怒道,「好?哀家不好,哀家快被你气死了,怎么能好得起来?」 云迟缓步走到太后身边坐下,温声笑道,「孙儿何时敢气皇祖母?」 太后怒道,「你还来问我?我倒要问问你,你今日是不是在清水寺与那临安花颜一同抽取了两支一模一样的大凶姻缘签?」 云迟颔首承认,「是有这么回事儿。」 太后见他承认,气恨,「哀家早就与你说了,这临安花颜要不得,她不能做你的太子妃,你偏偏非觉得她可以。如今怎样?她还没入门,弄出顺方赌坊的这事情也就罢了,偏偏如今还出来了个大凶的姻缘签?你的姻缘,事关你的终生,也事关我南楚江山的运数。你说如今该怎么办?」 云迟容色平和,笑道,「皇祖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嗯?」太后皱眉,「你还有什么要说的?难道姻缘签是假的不成?据说德远大师见出了此事都惊骇得晕厥过去了,这岂能等闲视之?」 云迟微笑道,「皇祖母知道,花颜善赌技,也就善偷梁换柱之技,姻缘签之事,不过是她与孙儿开的玩笑而已。德远大师晕厥过去,是凑巧了,昨夜他与安书离下了一夜棋,未曾睡好而已。」 太后竖起眉,沉下脸,「你的意思是说,这是你们之间的玩笑?拿姻缘之事来开玩笑?姻缘签是假的?她用偷梁换柱之技变出来的?」 云迟点头,「可以这样说。」 太后顿时一拍桌案,勃然大怒,「胡闹!姻缘之事,岂能玩笑,你乃堂堂太子,她乃已定太子妃,佛祖门前,若真是这般做出这等亵渎佛祖之事,更是其心可……」 「皇祖母!」云迟打断她的话,收了笑意,一字一句地道,「我天家之人,从不信佛,若真信佛,便也不会有始祖皇帝踏着白骨建立的累世功勋和江山基业了。别人在佛祖门前开不得玩笑,但我天家之人却开得的。」
第三十九章临安花家 第三十九章临安花家 文 / 太后闻言一噎,瞪着云迟,没了话。 云迟看着太后,面容温和,不容置疑地道,「皇祖母,孙儿这一辈子,只认准临安花颜为我的太子妃,其余人,一概不要。您若是实在不喜欢她,我便让她这一辈子都不出现在您的面前就是了,您不必以死相逼。孙儿自母后死后,多年来,以孝心奉您,从不求什么,但唯此一事,您得听我的。」 太后闻言面色一白,张了张嘴,看着他,一时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云迟的执拗她一直知道,他是她看着长大的,素来虽然认准的事情从不更改,但只要她开口,他都能委婉地换个方式去达成,从不曾强硬地当面驳了她的意。但独独选太子妃这件事儿,他就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般,非临安花颜不娶了。 她试过多少次,好说歹说,软磨硬泡,都不能使他迴转心意点一下头。 这一年来,她病也病过了,气也气过了,恼也恼过了,偏偏拿他没办法。 如今她连以死相迫都使出来了,偏偏他三言两语就将路给封死了,让她连这个法子也行不通。 她一时间气不顺地咳嗽了起来。 云迟看着她咳嗽,上前一步,轻轻帮她拍顺嵴背,想着花颜气急时,也爱咳嗽。 过了片刻,太后止住咳嗽,这一年来,她灰心丧气的时候太多了,如今倒也没心可灰了。她虽然气得肝疼,拿他没有法子,但也不至于当即吐血而亡。只深吸了一口气,无力地摆手,「罢了,哀家不管了,你爱如何便如何吧!」 云迟露出笑意,「还是皇祖母疼我。」 太后怒瞪了他一眼,板下脸,「只有一句话,哀家告诉你,那临安花颜,太不像话了。你别再藏着掖着了,赶明儿就将她给哀家送进宫来。哀家倒要看看,你铁了心要娶的媳妇儿,是怎么个模样?她不成体统没有规矩,连这等玩笑也开得,岂有此理。哀家管不了你,但总能磋磨得了她。哀家身为太后,又是你的祖母,想嫁入皇室,嫁给我孙儿的女子,就要遵从皇室的规矩。她没有规矩,哀家便将她磋磨出个规矩和模样来。否则将来焉能母仪天下?」 云迟这一次倒不再驳太后的面子,笑着颔首应下,「既然皇祖母要见她,是她的福气,明日我便派人将她送来。」 至于太后留不留得住她,留得住磋磨不磋磨得了她,那他就不管了。 太后见云迟爽快地答应,心下总算舒服了些,对他道,「过了哀家这关,还有皇上那关,过了皇上那关,还有朝臣那关,即便朝堂你能只手遮天,但还有京城和天下百姓。这件事儿既是你说玩笑惹出来的,便好好地解释清楚,妥当处理了,哀家再不想听到有人说你们犯姻缘煞,以至于忧心我南楚社稷运数。」 云初点头,「皇祖母放心,我自会处理。」 太后见他气定神闲,心下嘆气,摆摆手,「行了,你多着事情要处理呢,哀家也不留你了。记住你答应的事儿,明日将人给哀家送来。」 云迟应允,起身告辞,出了宁和宫。 太后在云迟走后,开始琢磨起来,想着明日用什么法子先给花颜一个下马威,然后再好好地磋磨磋磨她的脾性,将之捏扁搓圆,再不敢生事儿,好好地做皇家的媳妇儿,对得住她头顶上太子妃的头衔。 云迟出了宁和宫后,便去了帝正殿。 帝正殿依旧是浓浓的药味,皇帝依旧半躺在床上,脸色铁青,十分难看。见云迟来,他更是将手中的药碗照着他砸去。 云迟轻轻抬手,药碗平平地稳住,没洒一滴汤水,重新地落回了案几上。他淡声道,「父皇怒什么?您觉得花颜不堪当任儿臣的太子妃,可是哪里知道,人家更是看不上嫁儿臣。如今这整出一出又一出的事儿,是巴不得我皇室悔婚不娶呢。」 皇帝本是一腔怒火,闻言一怔,横眉怒道,「你胡说什么?」 云迟来到近前,坐下身,慢慢地道,「儿臣没有胡说,您应该知道,自从去岁皇祖母懿旨赐婚,这一年来,她便大事儿小事儿不断地给儿臣找麻烦,儿臣除了应付朝政之事,一半的精力都用来应付她惹出的那些麻烦了。如今她进京,先去顺方赌坊惹上苏子斩,接着又利用清水寺德远大师弄出大凶的姻缘签拉儿臣落入她早就挖好的大坑陷阱。一桩桩,一件件,无非是为了悔婚。如果真如了她的意,她怕是立马跳起来滚出东宫,连一片衣角都不留下。」 皇帝露出惊色,他身为帝王,知晓这一年太子忙得分身乏术,其中有一半经歷便是落在了临安。但也没想到,竟是这般? 云迟嘲讽地一笑,「父皇觉得我天家至高无上,尊贵无比,儿臣的太子妃应该如母后一般,出身钟鸣鼎食的世家府宅,知书达理,端方温婉,贤良淑德,礼数周全,是天下任何人都挑不出来错的那一个。可是您未曾想过,在您眼中的天家太子,在有人眼中,连尘埃都及不上,恨不得避如蛇蝎,永世不与沾边。」 「混帐!」皇帝怒喝。 云迟看着皇帝,「父皇是在骂儿臣?」 皇帝额头青筋直跳,脸色更是难看,「临安花颜,她向天借了胆子吗?敢看不上我天家太子?」 云迟闻言顿时笑了,诚然地道,「她还真看不上,父皇可想见见她?您见了,就知道了。天家太子在她的眼里,不如苏子斩的一坛醉红颜得她的心,更不如他那寒入骨病恹恹的身子背着她夜行三十里山路更能让她心动。」 皇帝闻言一愣,「苏子斩?」 云迟点头,「父皇昨夜将神龙隐卫都派出去了,对于昨夜之事,想必知晓得八九不离十,花颜对儿臣,半分甘愿都没有,如今是儿臣在强求她罢了。若是您强行一纸圣旨抛出去,儿臣不能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置父皇圣旨于不顾,所以,只能罢手,放她归去。那么,她便是那第一个看不上我天家滔天富贵和身份,用谋算计策挣脱出去的人,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没了身份束缚,她以后想与谁缔结连理,便与谁缔结,我再没有理由捆住他。而她首选便是苏子斩。」 皇帝沉下脸,面色阴沉如水,「你说的话可当真?」 云迟无奈一笑,「儿臣在父皇面前,何时说过虚言?」 皇帝看着他,面上的怒意不减反增,「她一个小小的临安花颜,凭什么看不上朕的太子殿下?」 云迟莞尔,「父皇觉得儿臣好,她却不觉得。对于她来说,明月虽好,但立于云端。她自诩尘埃,不想高攀。」 皇帝震怒,「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都是朕的,将来也是你的。你择她为妃,是她的福气。她竟然如此不愿,是想让临安花家被诛九族陪葬吗?」 云迟淡声道,「即便父皇想要诛灭临安花家,哪怕下了圣旨,怕是也做不到。」 皇帝瞪着他,「为何?」 云迟道,「花家累世居于临安,天下皆知其偏安一隅,子孙数代皆没甚出息,不思进取。不但不及赵家、苏家、安家、陆家富贵鼎盛,门阀得势,更不如孙家、梅家、柳家、王家、崔家等子弟出彩,圣眷不衰。天下前五十名都排不上号。但在儿臣看来,要想撬动,诛其九族,怕是自毁南山,自掘坟墓,也做不来。」 「什么意思?」皇帝本来仰躺着的身子腾地坐起,紧紧地看着云迟。 云迟平静地说,「花家居于临安,位居于江南天断山山脉,进是关山险道,退是一马平川,坐是八方要道,站是九曲河山。」话落,他轻轻一笑,「小小临安,是南楚第二个盛京,金粉玉兰之乡,富贵锦绣之地。天下花根皆落于此,世代子孙还求什么荣华富贵身份殊荣?守着临安一地就够了!何须要我天家看得上?」
第四十章已成心结 第四十章已成心结 文 / 云迟一席话,惊得皇帝半响没言语。 他想起了一件事儿,数百年前,始祖爷争霸天下,兵马打到临安,花家不同于别的城池人心惶惶惊慌失措跟天塌下来一般的东躲西藏或者哆哆嗦嗦投降,而是带着举族子弟相迎,坦然含笑地大开临安花都的大门,放始祖爷入城,不费一兵一卒地过了关山峡道。 后来,始祖爷问鼎天下,记着这个功劳和恩情,特招花家入京,许以子孙封候拜将。却被以花家子孙没有大才,不敢耽搁陛下兴国安邦的重任给推脱了,始祖爷初建王朝,百废待兴,三请无果,便也作罢了。 在那一场乱世中,无论是扶持始祖爷鼎力相助的世家,还是反抗始祖爷阻挠其帝王路的世家,或多或少都受了牵累,在始祖爷建朝后,有的损耗了元气百年没缓过劲儿来,有的伤及根本至今几百年日渐衰落了。 天下各大家族都被乱世铁骑牵扯的风暴所伤,被乱世所祸,唯临安花家,累世居于临安,子孙避不出世,没受一丝一毫伤亡。 几百年,在始祖爷扶持有功之臣后,赵家、苏家、安家、陆家日渐富贵鼎盛,门阀得势,孙家、梅家、柳家、王家、崔家等子弟出彩,圣眷不衰,钱家、江家、林家、李家一败不起。而花家,还是那个花家。 始祖爷新建王朝后,天下各大世家除旧迎新,无论是整顿,还是重组,亦或者新兴起,几百年演变下来,渐渐地盘根错节,形成了一张天家的网。但临安花家,始终树静风静,孑然立于网外,独善其身,成为这个世间安静的存在。 几百年苍海沧田,世事多变,花家屹立临安,似乎几百年的光阴也没撼动这个家族分毫,一直没什么变化。 与世人从不危害,与世间从不为祸,既立于尘世,又不染尘埃。 皇帝脸色变幻,久久不能平静。 云迟静静地坐着,等着皇帝消化他的言语,他本不欲将花家托举起来暴晒在日光下,但如今被花颜逼得情势所迫,他不得已,也只能拉整个花家下水了。 无论如何,他不能让他的父皇因气怒而下圣旨废了一年前太后的懿旨赐婚。 对于花颜,他不放手,也放不开了。 许久,皇帝平静下来,终于开口,「据说花家数代来,子弟娶妻不求富贵门第,女儿嫁人,不求高门大院。儿孙娶的都是平平常常的寻常人家女儿,女儿嫁的也是平平常常的寻常人家男儿?」 云迟颔首,「是这样的。」 皇帝皱眉,「既然如此,当初太后为何派了御画师前往临安花家画花名册?按理说,太后看不上花家才是。」 云迟道,「皇祖母除了让我选一名太子妃,还想让我将侧妃一併选了。」 皇帝恍然,这就是了,临安花家的女儿在太后的心里不够太子妃的头衔,但侧妃的头衔还是够的。她疼爱云迟,不消多说。恨不得囊括天下女子任她的好孙儿选,自然也就包含了临安花家。只不过她没料到,她的好孙儿随手一翻,便定了临安花颜为太子妃,侧妃便拒绝作罢了。 他看了云迟一眼,见他面容平静,言语从容,气定神闲,他脸色稍缓,「在这天地间,临安花家是个异数,的确有立世之道。但花家既无害,你又何必非要临安花颜为太子妃?她既不愿,念在花家于始祖爷有通关之恩,放了她去就是了。」 云迟闻言一笑,嗓音温凉地道,「父皇,来不及了。」 皇帝皱眉,「什么来不及?」 云迟看着他道,「母后是您的心结,花颜恐怕已经成为了儿臣的心结。这一辈子,除了她,再也解不开了。我非她不可。」 皇帝闻言又怒起来,「你拿朕和你母后做比做什么?你不是最不屑我们吗?」 云迟温声道,「儿臣是父皇和母后的儿子,这是更改不了的事实。」 皇帝本来要发怒的面色一缓,看着云迟,想起皇后,心下又是一痛,沉声道,「你非要临安花颜做你的太子妃,既然心意已决,朕便不再反对了。但只有一点,你身下的椅子,是你母后用命换来的,你必须给朕坐稳了。若是因为临安花颜,惹出江山基业的变故,朕定然饶不了她,也饶不了你。」 云迟颔首,「父皇放心,儿臣晓得。儿臣这把椅子,不止繫着母后的命,还繫着父皇和母后折断的情,以及南楚江山数百年的基业。儿臣万死不敢。」 皇帝点点头,「你明白就好。」话落,想起一事,询问,「赵宰辅生辰就在近日了,送给他的贺礼,你可准备妥当了?」 云迟摇头,「还未准备。」 皇帝哼了一声,「赵宰辅独女赵清溪,哪里不好?与你也算是青梅竹马,你弃她不娶,非选花颜。赵宰辅虽然不说,但心下定然不快。他算是你半个师傅,今年他的寿辰,你不可怠慢,否则寒了臣心。尤其是他门生遍地。你如今还未将他的寿礼准备妥当,怎么回事儿?」 云迟揉揉眉心,「本打算等太子妃入东宫后,由她执掌府中中馈安排赵宰辅贺礼的,奈何她弃儿臣如敝履,不愿理会东宫之事,所以,此事就搁置了。」 皇帝闻言怒道,「废物,一个女子也搞不定。」 云迟也不脸红,颔首,「儿臣的确是废物,的确搞不定,所以,明日她进宫,父皇便帮帮儿臣吧!看看怎么才能让她将皇宫当做花家,将宫墙当做市井,不再抗拒排斥,安顺生活。」 皇帝又震怒,「亏你说得出口这等话来,真是一派胡言!」 云迟站起身,「父皇一夜未睡吧?歇着吧!儿臣今日免了早朝,但奏摺怕是堆成山了,儿臣去处理奏摺,顺便想想怎样将外面的传言消弭下去。」 皇帝似乎也不想再看他,摆手,「滚吧!」 云迟脚步轻松地出了帝正殿,对于他来说,只要皇帝不下圣旨取消婚约,那么,外面即便天塌了他都不怕。 的确如云迟所料,仅仅半日一夜一个早朝,奏摺便堆满了议事殿。 云迟随手翻了翻,发现大多奏摺还是关于西南番邦小国动盪之事,尽快选出一人出使西南番邦迫在眉睫,否则西南动乱起来,难免危急南楚朝纲。 但是选谁去呢?前两日与宗正寺商议人选,始终未定下来。 这个人,是朝廷的使者,身份不可低了,职位不可轻了,能力不可小了,否则震不住西南各小国,调停不好便是祸端。 他凝眉思索片刻,忽然对一旁的掌侍司刘大人问,「赵宰辅举荐何人?」 刘大人想了想,摇头,「赵宰辅说此事要殿下全权做主,五年前,便是殿下用法子让西南安平下来,如今五年已过,殿下较之五年前,更有魄力,理当难不倒您。他说他年迈了,对这等数千里之外的事儿,心有余而力不足,插不上手,就不与置喙了。」 云迟闻言笑了一声,赵宰辅诚如父皇所说,对于他未选赵清溪之事,还是芥蒂了。 他合上奏摺,想了片刻,对小忠子问,「去打探打探,苏子斩可从汤泉山回来了?」 小忠子连忙应是,立即去了。 刘大人闻言偷眼看云迟,犹豫了片刻,小声开口,「殿下,您打算派子斩公子去?他恐怕不合适。」 「嗯?」云迟看着他。 刘大人连忙道,「子斩公子行事太过无所顾忌,性情乖戾,手段狠辣,若是他出使西南,西南的动盪的确是能摆平,但怕是要见白骨血河。那么殿下多年经营西南使之安顺的一番心血便白费了,使不得。」 云迟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话落,他揉揉眉心,长嘆一声,「可是我还真就想把苏子斩打发了去,不想让他留在京城了。」
第四十一章不入其局 第四十一章不入其局 文 / 刘大人鲜少听到太子殿下用如此语气说话,不由一怔,揣思着他话中真假。 不多时,小忠子迴转,禀告,「殿下,子斩公子还在汤泉山,据说寒症犯了,刚刚侯府的人从太医院请了郑太医快马加鞭赶去汤泉山了,看起来挺严重的。」 云迟皱眉,「他的寒症轻易不犯,昨夜虽然夜色寒凉,他体虚疲乏,但应该不至于太过严重才是。可是又出了什么事儿?」 小忠子贴近云迟耳边,小声说,「据说天明十分,武威侯继夫人派人去了汤泉山,那人不知说了什么,子斩公子震怒,一剑将那人杀了,之后,便犯了寒症。」 云迟面色一沉,嘲怒,「柳芙香费尽心机,嫁与了武威侯,到头来却又想悔,小看了苏子斩,自作孽不可活。」 小忠子退后一步,不再吭声。 云迟冷然片刻,吩咐,「你回府,让福管家将那株五百年的老山参派人送去汤泉山给郑太医,让他给苏子斩入药服下。再给他传句话,问问他的师叔妙手鬼医下落可有眉目了?」 小忠子应是,连忙去了。 云迟抬眼看了刘大人一眼,见他眼观鼻鼻观心,他开口问,「今日我见了安阳王府公子安书离,你说若是让他去西南番邦走一趟如何?」 刘大人一惊,抬眼看云迟,脱口道,「若是书离公子前去,定然极为妥当,他本就是个脾性极好的人,而且也有这个能力处理好西南番邦之事,比从皇室和宗室里选出一位皇子宗亲前去要好得多。但是书离公子不入朝,不为官,连安阳王府的爵位都不世袭,这……让他前去,能使得动他吗?」 云迟一笑,「以前使不动,今日之后嘛,也许能使得动。」 刘大人不解地看着云迟。 云迟淡淡道,「本宫的太子妃,与他似乎有些交情。」 刘大人心神一醒,忽然想起去岁安阳王府公子与临安花府小姐有私情之事来,当时流传得甚广,两府都未出来澄清一二,随着太子选妃花落临安花颜后,传言也就消弭了。他看着云迟,一时间脑子里打转,想着私情之事,难道是真的? 云迟拿起一张帖子,递给刘大人,「你拿着这张帖子,去安阳王府一趟,就说本宫明日此时在这里等着他,请他来一趟。」 刘大人连忙接过帖子,瞅了一眼,帖子没写字,是空白的,他连忙应是,「下官这就去。」 云迟点点头。 刘大人虽然不明白太子殿下的心思,但知道殿下行事素来走一步看三步,他既然让他拿着这个空白的帖子去安阳王府,那么,这事儿就一定在他的预料之中。 安书离在云迟带着花颜离开清水寺后,等着德远大师醒来,行了告辞礼,也出了清水寺。 德远大师在他临走时,连连嘆息,「都怪老衲今日卜算这一卦,拦住了公子离开的脚步。如今不仅累了清水寺,累了太子殿下,也累了公子你。怕是经此一事,公子以后难随心度日了。」 安书离一笑,「既立于世间,本就没有真正的随心所欲,大师严重了。」 德远又长嘆,「太子妃实在是太厉害,拉人下水,毫不含煳。」 安书离笑笑,不置可否。 出了清水寺,关于大凶姻缘签的传言已经漫天飞,就连安阳王府的清风苑也有僕婢在悄悄谈论。 安书离回到府中,沐浴更衣后,便有管家前来禀告,「公子,掌侍司的刘大人来了,说是带了太子殿下的帖子,请见您。」 安书离暗想来得可真快,若不出大凶姻缘签这桩事儿,云迟想必还要将西南番邦之事拖上几天,但如今出了这等事儿,他急于抽出手去理会,所以,当务之急是先处理了西南番邦之事。而他今日恰巧撞上,看了好一齣戏,他自然不会让他白看,所以,如今这便是来讨利了。 他无奈地笑笑,不应承的话,云迟就会拉他入局,反正多了一个苏子斩了,他也不在乎再多一个他给他的太子妃玩火。 能不应承吗? 他摇摇头,临安花颜对上执掌朝堂一手遮天的云迟都不惧,且将他逼迫得今日险险失了太子殿下的雍容气度,他还是不入这个局了。 远赴西南番邦虽然是一趟苦差事儿,但是他有许久没出京了,出去走走也未尝不可。免得应付母妃隔三差五举办的赏诗会、品茶会、斗花会,无疑是为他相看合适人选,烦不胜烦,如今藉此可以躲上一躲。 于是,他干脆地说,「将刘大人请进会客厅,我这便去。」 管家应是,连忙去了。 小忠子回到东宫,福管家得了太子殿下的吩咐,连忙吩咐人将那株五百年的老山参取出来,命人快马加鞭送去了汤泉山。 送走了那株五百年老山参后,福管家连连嘆息。 秋月正巧见了,便询问,「福管家,你为何一直嘆息?出了什么事儿吗?」 福管家见是秋月,太子妃带来东宫的唯一婢女,昨日殿下寻找太子妃,逼问她,她誓死不说,殿下也没怪罪。他想了想,也没有什么不可说的。便连忙和气地道,「哎,还不是为了子斩公子的寒症?好好的一个人,这么多年,一直为寒症所苦,殿下也甚是为其忧心。」 秋月一愣,有些讶异,「他昨日可是和太子殿下做对来着呢?怎么太子殿下还忧心他的病?他们的关系……是好还是坏呀?」 福管家闻言更是嘆了口气,「五年前,武威侯夫人临终请殿下日后关照子斩公子,但是子斩公子却不买帐,不要殿下的关照。这关系嘛……一直以来,不好不坏。」 秋月噢噢地点了点头。 福管家见没人,打开了话匣子,「所以,子斩公子据说昨夜犯了寒症,殿下命人将月前为其搜寻来的那株五百年老山参送去了汤泉山,但是怕子斩公子知道是他送的不用,只能暗中给太医院的郑太医让其私下为他服了,不让他知道。」 秋月恍然,原来是这样啊。 福管家又道,「五百年老山参虽然珍贵,但是对子斩公子的寒症也只能缓解,不能根治,若没有救治之法,身子骨日渐就会被拖垮。」 秋月皱眉,好奇地问,「子斩公子的寒症是怎么得的啊?」 福管家道,「从娘胎里带的,皇后娘娘与武威侯夫人一奶同胞,年少时,武威侯夫人为了救皇后娘娘,中了南疆的寒虫咒,后来虽然解了,但落下了寒症。子斩公子出生后,这寒症竟然过渡到了他的身体上,多年来,便一直为其所苦。」 秋月总算了解了,想起苏子斩一身冰寒的模样,也跟着嘆息了两声。 福管家又道,「郑太医说要想救子斩公子,普天之下,怕是只有他师叔妙手鬼医天不绝尚且能试试。可是那人十年前就失去了踪迹,音信全无,似在这世上没了这个人一般,即便他师从神医谷,经由师门途经,也联络不上人,希望日渐渺茫,而子斩公子这寒症近年来发作得也愈发勤了,这可真是愁煞人啊。」 秋月仔细地听着,又跟着嘆息了两声,「妙手鬼医天不绝,确实成了个传说。」
第四十二章世子如风 第四十二章世子如风 文 / 花颜才不管因她计策得逞,惹出京城好一番热水沸腾的盛景。只管舒服地睡了一大觉,直到傍晚时分,方才睡醒。 她醒来后,便见秋月蹲坐在床边,掰着手指头把玩,似十分百无聊赖。 只要不伺候她这个小姐的时候,她就会清闲得发霉。 她拥着被子坐起身,懒洋洋地说,「给我倒杯水。」 秋月惊醒,连忙起身,走到桌前,给花颜倒了一杯清水,端到她面前,同时道,「小姐,您总算睡醒了,可真能睡。」 花颜喝了一杯水,对她说,「你刚刚在想什么呢?看你一副等着我醒来有话说的样子。」 秋月摸摸脸,她真有那么明显吗?为什么每次小姐只要一看到她,就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她挠挠头,回头看了一眼,门关着,外面没人,她小声问,「小姐,您说子斩公子背着您走了三十里山路,他那人是不是其实挺好的?」 花颜瞧着她,点头,「还不错。」 秋月咬唇,「听福管家今日说,子斩公子在汤泉山犯了寒症,太子殿下派人送去了一株五百年老山参……」 她将从福管家那里听来的话悉数说给了花颜听。 花颜听罢,拥着被子蹙眉,「原来苏子斩身上的寒症是因为南疆寒虫咒解了后母体引渡而来,这样说,出生就有,如今他十九了吧,也就是说,十九年了。」 秋月点点头,「福管家是这样说。」 花颜感嘆,「怪不得他身体那么冰寒,像是从骨子里透出的,原来本来就是骨子里带的。」 秋月看着花颜,「小姐,天不绝不出世,子斩公子的身子骨就会被拖垮……」 花颜闻言伸手敲秋月额头,笑道,「你这个天不绝的徒弟,要不然有机会试试?」 秋月顿时摇头,垮下脸,「小姐,我的医术只学了师傅六成,不成的。」 花颜哀嘆,「当年若不是我硬生生将你从他手里要过来,你的医术如今不止六成。」 秋月立即说,「我不后悔跟着小姐,跟着小姐比整日里被关在桃花渡,对着那些医书摆弄草药有意思多了。」 花颜失笑,看着她,「如今跟着我被关在东宫,难道也有意思?」 秋月无言了片刻,也笑起来,「是也挺有意思的,只要太子殿下不再逼问我小姐的事儿,我便觉得头顶没那么灰暗。」 花颜撇嘴,「出息!」 秋月吐吐舌,她的确没出息,能在太子殿下面前有出息的人,她觉得没几个。 花颜推开被子下床,对秋月说,「走,咱们去街上转转,看看外面到底有多热闹。」 秋月一惊,连忙说,「小姐,您刚睡醒就要出去?如今天都快黑了。」 花颜伸了个懒腰,不以为然,「天黑了怕什么?京城是天子脚下,太子治理朝野,整个京城方圆百里治安都好得很。」 秋月没了话。 花颜更衣梳洗,很快便收拾妥当,脚步轻松地迈出了房门。 方嬷嬷闻声来到她近前,恭谨地笑问,「太子妃您醒了?午时您便没用午膳,如今可是饿了?奴婢这便吩咐人给您备晚膳。」 花颜笑道,「不必准备晚膳了,我不在府里用,出去街上吃。」 方嬷嬷一怔,看了一眼天色,道,「如今天快黑了,您要出去,这……」 花颜笑看着她,「躺了一天,闷得慌,出去转转,你若是不放心,点几名随从跟着我就是了。」 方嬷嬷闻言知道花颜打定了主意,便也不再劝说,连忙点头,转身一口气点了十人给花颜。四个婢女,六个东宫的护卫。 花颜好笑,「这可是真够多了。」 方嬷嬷连忙道,「太子妃带着吧,虽说京城无盗匪无赖,但还是谨慎些为好。」 花颜点头,也不驳了方嬷嬷好意,带着秋月和那十个人浩浩汤汤地出了门。 她前脚刚走,云迟的马车便回了东宫,他进了府邸后,有些疲惫地揉揉眉心,对福管家问,「太子妃呢?在做什么?」 福管家连忙回话,「太子妃半个时辰前睡醒后,便带着人去街上逛了。」 云迟闻言失笑,「她可真是一刻也闲不住。」 福管家也觉得让太子妃住在这深深的宫墙里真是难为她了,这几日,他也摸清了花颜的脾性,只要别触及她不喜的事情,那是极好说话的,她行事十分随心所欲,不是刻意难为人的人。 云迟又问,「有人跟着吗?」 福管家立即说,「方嬷嬷点了十个人跟着,太子妃没意见,都带上了。」 云迟颔首,向书房走去,吩咐,「将晚膳送去书房吧。」 福管家应声,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在云迟身后一步低声道,「今日,太子妃的婢女秋月姑娘与老奴说话,老奴对她说了些子斩公子寒症之事。」 云迟脚步一顿,迴转头,「哦?她听了如何说的?」 福管家想了想,学着秋月语气,嘆息地道,「妙手鬼医天不绝,确实成了个传说。」 云迟品味这句话,凝眉思索片刻,点头,「我知道了。」 福管家见云迟没怪罪,微微松了一口气,又趁机问,「殿下,赵宰辅生辰就在近日了,可是贺礼还没准备,您看?」 云迟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说,「晚上太子妃回来,我与她商议再定。」 福管家应是,「老奴再没别的事儿了。」 云迟缓步去了书房。 夜晚的南楚京城,灯火如昼,初夏的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热闹非凡。虽然不是什么节日,但人人衣着光鲜,茶楼酒肆,青楼赌坊,沿街商铺都有客流进出,与白天没什么两样,甚至更热闹些。 花颜在街道上无甚目的地走着,听着两旁有人说着清水寺之事,说了一天了,也不见疲累,掰开了揉碎了还是那件事儿发生的经过,没听见一句关于皇帝震怒下旨取消婚事儿的话,也没听到一句太后气得抹脖子死活不同意悔了这桩婚事儿的言辞。 她心下忿忿地想着云迟好手段,不知他今日是怎么摆平了皇上和太后的。 走得累了,她便临近选了一家酒楼,不挑剔地走了进去。 小伙计见来了客人,显然看衣着僕从随扈还是上等贵客,不敢怠慢,连忙笑呵呵地迎了出来,「姑娘请,您是上二楼雅间?三楼雅间?如今已经过了晚膳时,人已经不多了,上面腾出了闲置的房间。」 花颜扫了一眼大堂,随意地说,「就大堂吧。」 小伙计一愣,连忙颔首,「那您选一处请坐,小的这便为您点菜。」 花颜点头,走到一处角落的一张方桌上坐下,对身后跟着的人说,「你们也都坐吧!」 众人齐齐摇头,连声道,「不敢。」 花颜失笑,看了秋月一眼,「跟着我出来,总不能饿着,就近找两桌,点一样的菜。」 秋月笑着道,「咱们主子最不喜拘谨那些礼数,若是你们这次不依,下次主子便不带着你们出来了。」 众人闻言对看一眼,都不敢违背,连忙听命地找了两张就近的桌子坐下了。 秋月见此,陪在花颜身边也坐了下来。 小伙计拿来菜单,花颜翻看着刚要点菜,有一个人一阵风似地刮进了这家酒楼,转眼便坐在了花颜对面的椅子上,风流洒脱地笑着说,「昨日入得东宫未曾得见太子妃,不成想今日便来了机会,在下陆之凌,这家酒楼拿手好菜我最是熟悉,太子妃若是不嫌弃,你请我吃饭,我帮你点菜如何?」
第四十三章长线钓鱼 第四十三章长线钓鱼 文 / 陆之凌一身蓝袍华服,容貌清隽,眉眼含笑,带着一股天生的恣意洒脱。 花颜看着他,这位敬国公府世子来去如风的个性的确一如传言,她想起昨夜苏子斩对她说的关于陆之凌的话来,眉目也对着他染上了浓浓的笑意,浅笑嫣然地点头,「能让陆世子帮忙点菜,请陆世子吃一顿饭,我的荣幸。」 她一张容颜,清丽无双,娇艷如花,对着人笑时,更让人觉得日月星辰都不及她的容色。 陆之凌乍然看到,晃了一下眼睛,立即拿起菜单遮住脸,口中道,「太子妃容色照人,天下传言临安花都养花千万,不及花府小姐一笑倾城,果然不假啊。」 花颜失笑,「还有传言东宫一株凤凰木,胜过临安万千花的说法呢。」 陆之凌闻言欷歔,赞嘆地点头,「太子殿下姿容倾世,世所难及,与太子妃真真是天造地设的良缘。」 花颜扬眉瞅着她,似笑非笑地问,「陆世子当真如此想?」 陆之凌连连颔首,「自然,自然。」 花颜瞧着他,菜单遮面,看不到他的脸,只看到他一双手,修长如玉,煞是好看,她欣赏半晌,眸光流转,笑着说,「陆世子真有一双漂亮的手。」 陆之凌一怔,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似乎当了这句夸奖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了一般地呆了呆,菜单脱手落在了桌面上。 秋月暗笑,陆世子挡住脸,她家小姐便夸他的手,这下没法挡脸了吧? 花颜见陆之凌露出脸,轻笑一声,问,「陆世子,菜可点好了?」 陆之凌咳嗽了一声,掩饰尴尬,转头对候在不远处的小伙计招手,「翠湖鲈鱼、清蒸香肘、红烧酱排、冷味时蔬、峰山耳针、乌鸡汤……」 他一口气报了十几个菜名,有荤有素,有冷有热,有菜有汤。 花颜觉得,陆之凌看起来不止会玩,还定然是个会吃会喝的人,她在他点完菜后,对小伙计伸手一指,笑着补充,「这样的菜,给那两桌也上一模一样的。」 小伙计连连应是,立即去了。 陆之凌顺着花颜的手指,似乎这才发现不远处的两桌人,东宫的僕从护卫。他转过头,想着在东宫的人面前来蹭太子妃的吃喝,云迟估计又会给他记上一笔。 他又咳嗽了一声,转过头,对花颜说,「太子妃赌技冠绝天下,可惜那日我未曾在京中,错过了太子妃赢九大赌神那一幕。」说完,他从袖中拿出一副骨牌,「在下心里甚是仰慕太子妃赌技,饭菜做好还要些功夫,不知道太子妃可赏脸与我玩两局?让我也见识见识。」 花颜看着他眼睛晶晶亮,跃跃欲试的模样,想着她若是答应了,满足了他的好奇心,以后估计要想找他就难了。她果断地摇头,「肚子饿,没力气玩。」 陆之凌愕然,没料到花颜如此痛快地拒绝了他,他不想错过机会,立即说,「那等你吃饱了再玩?」 花颜没反对地点了点头。 陆之凌收起骨牌,开始期盼着菜快点儿上来。 八方斋的厨子也给力,不多时,小伙计便带着人一碟一碟地将饭菜摆上了桌。 花颜一日没吃饭,如今着实饿了,招唿了陆之凌一声,便拿起筷子闷头吃了起来。 她吃饭不像是天底下的大家闺秀那般,一小口一小口文文雅雅地慢慢吃,吃几口就说吃饱了放下筷子,生怕在人面前被人说出个不知礼来,她虽不至于狼吞虎咽,风捲残云,但却吃得自然,浑然忘我,似乎忘了对面还有个陆之凌,这个刚刚初见的安国公府世子。 陆之凌本就是个讨厌礼数的人,如今见花颜吃得浑然,愣了半晌,想着一会儿要有力气与她玩骨牌赌技,也赶紧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秋月看着陆之凌,想着小姐要放长线钓大鱼,陆世子自动上钩,他估计还不知道小姐早已经算计上他了。他吃得再饱,攒满了力气,今日也是白费的。 果然,花颜吃饱后,对陆之凌问,「这家酒楼,什么茶最好喝?」 陆之凌也放下筷子,吃得畅快,心满意足地说,「碧零香。」 花颜看了秋月一眼。 秋月立即扬声喊,「小伙计,来一壶碧零香。」 小伙计应了一声,很快就沏了一壶碧零香端了上来。 秋月给花颜和陆之凌斟了一盏,又给自己倒了一盏。 花颜慢慢地喝着茶,一小口一小口,吃饱喝足后的她如慵懒的猫儿,甚是悠闲散漫。 陆之凌看着她,心下暗嘆,这样与人相处处处都让人透着舒服的女子,怎么偏偏是东宫云迟的太子妃呢?宫阙巍巍,她住得惯吗? 这样一想,他忽然又想起她入京后既然敢堂而皇之地踏入顺方赌坊,张扬赌技,如今天色已黑又敢出来酒楼用膳不归,那东宫虽然宫墙深深,似乎也没困住她。 她这样的女子,不知以后真嫁入东宫,成了皇家的媳妇儿后,还是否像今日这样随意悠闲? 他喝完一盏茶,对花颜笑问,「酒足饭饱,甚是有力气,太子妃,可以开始玩骨牌了吗?」说完,他又将骨牌摸了出来。 花颜放下茶盏,打了个哈欠,睏倦地说,「我每逢吃饱,就会困顿不堪,今日恐怕没办法陪世子玩骨牌了,改日如何?」 陆之凌愕然,饿着没力气?饱了困顿没法玩?那她什么时候能玩? 花颜欣赏着陆之凌的表情,笑着说,「我如今就住在京城,陆世子想要找我玩骨牌,何必急于一时?来日方长。」 陆之凌心想你是住在京城,可是住的地方是东宫,他好奇地去偷看一趟险些要了半条命,以后哪里还敢动不动往东宫跑?他有些懊恼,挠挠头,垮着脸问,「那你什么时候还能再出东宫?我要怎么找你?」 花颜想着真上钩啊,对他莞尔一笑,「我是个闲不住的人,只要一有闲心,便想跑出来转。七日里估计有四五日是闲不住的。陆世子放心,机会有的是。」 陆之凌听她这样一说,顿时又有了些精神,点点头,「也好,那我等你。」 花颜颔首,起身,对秋月说,「结帐,我们回宫了。」 秋月从怀里拿出几张大额银票,递给那小伙计,豪爽地说,「不用找了,你家的饭菜吃的我家小姐高兴,余下的做赏了。」 小伙计骇然,又惊又喜,连连道谢。 陆之凌瞧了一眼,三桌饭菜一壶茶,也就五六百两银子,秋月随手一给就是千两。暗暗想着太子妃从苏子斩那里半日赢走了两百多万两银子,如今这是可着劲儿的花吗? 花颜对陆之凌说了句「陆世子再会后」,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八方斋,秋月和东宫一众僕从跟随,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陆之凌出了八方斋,对着夜色望天,这天色明明还早嘛,她这么早便困了回去睡觉,也太辜负夜色了,这样的夜色,应该最适合赌博玩骨牌嘛。 他怅然地立了半晌,轻喊,「离风。」 「世子。」一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身后。 陆之凌问,「苏子斩那边可有消息,他如何了?」 离风立即回话,「子斩公子得知太子殿下派人送去了五百年老山参,死活不用,郑太医无法,如今他泡在汤泉池里,已经将两座汤泉池都冻结成了冰池。」 陆之凌欷歔,惊道,「他这一次寒症发作,竟然这般兇险?」 离风点头,「正是。」 陆之凌一拍脑门,「真是要命。」说完,对离风吩咐,「你速速回府,取了我半年前找来的那株九炎珍草送去汤泉山给苏子斩,他不用云迟的东西,总不会不收我的东西。总不能真让他将那十八个汤泉池都变成冰池,暴殄天物。」
第四十四章甚合心意 第四十四章甚合心意 文 / 花颜出了八方斋后,又沿街转了一圈,日色渐深后,才慢悠悠地回了东宫。 回到凤凰西苑,见屋中掌着灯,一个修长的身影坐在窗前,似乎已经等候她多时,她皱了皱眉,暗哼一声,挑开珠帘,迈进门槛,走了进去。 云迟坐在桌前,手中拿了一卷书卷,闻声抬头向她看来,「捨得回来了?」 花颜瞥了他一眼,「殿下这个太子做得也未免太清闲了些,没事儿便跑来我这里喝茶,我这里的茶比别的地方好喝吗?」 云迟颔首,诚然地道,「我以前的确不知道这西苑的茶好喝,自从你住了进来,确实好喝了些。」 花颜翻白眼,来到桌前,拿了一个空杯盏递给他,不客气地指使,「倒一杯来,我也品品这茶哪里好喝了。」 云迟含笑点头,玉手执起茶壶,给花颜斟了一杯茶,递给了她。 花颜伸手接过,品了两口,唇齿清香,茶自然是好茶,东宫的茶没有次品,她放下茶盏说,「今晚我在八方斋喝的茶似也是这般,没多少区别。」 云迟慢声道,「陆之凌给你点的碧零香,确实也算得上好茶,与这龙湖茗的确不相上下。」 花颜哼了一声。 云迟对她笑问,「今日你见了陆之凌,与他用了一顿晚膳,不如评上一评,他如何?」 花颜琢磨着云迟的心胸到底有多大,能装得下天下万物,是否也能不在意她这个准太子妃随时想拉人下水对付他。她浅笑盈盈地说,「陆世子十分风趣有意思,为人随性洒脱,不拘小节,不苛责礼数,甚合我心意。」 云迟凝视她笑脸片刻,意味不明地扬眉,「是吗?」 「是。」花颜诚然地点头,「苏子斩昨夜对我说,我若是想要清风明月,山河灿烂,走马扬鞭,渔舟唱晚,那么,这个天下,陆之凌便是一个好选择。今日见了陆世子,我深以为然。」 云迟眯了一下眼睛,「苏子斩当真这样说?」 花颜浅笑,「我骗你做什么?」 云迟沉下眉目,「你觉得陆之凌能是我的对手?」 花颜笑颜如花,耸耸肩,「我不管他是不是殿下的对手,只要合我心意就够了。」话落,她看着云迟,「我很好奇,殿下是如何摆平了太后和皇上的?没一道圣旨砸下来毁了这婚约。」 云迟神色温凉地道,「让你失望了,以后,无论是皇祖母,还是父皇,都不会再反对这桩婚事儿。你弄出大凶的姻缘签,也算是让宫里的两位因此不再絮叨我,一劳永逸了。」 花颜顿时笑不出来了,恼道,「你们天家人都是脑子堵塞不通的吗?我不能胜任太子妃这顶高帽子,更不能胜任未来母仪天下的典范。傻子都能看得出来,你们是怎么回事儿?」 她不认为坐拥皇权至尊之位的天家人傻,所以,他们凭什么非掐着她不放? 云迟见她恼了,笑容愉悦,「皇祖母说明日让我将你送去给她。」 花颜断然拒绝,「不去。」 云迟笑容深深,「皇祖母不再反对这桩婚事儿,从今日之后,她对你怕是要改个策略了。即便你不去,她也许还真能拉的下身段来这东宫看你。总之,我告诉你了,你心里有数就好。」 花颜恼怒地瞪着他。 云迟又笑着道,「还有三日,便是赵宰辅生辰了,我今日替你接了赵宰辅府的帖子,待那日,与你一起前往赵宰辅府为其贺寿,你来京也有几日了,这京中的人想必都想见见你,恰逢赵宰辅生辰,京中各大府邸都会去凑这份热闹,你也正好将人都认认。」 花颜冷笑,「我偏不去呢,不想凑这份热闹呢?你待如何?」 云迟看着她扬眉,「你确定不想去?那我推了也罢。但是你素来不是喜欢往热闹地儿钻吗?赵宰辅生辰,也算是一大盛景了,他的六十大寿过了,便再等十年后的七十大寿了。那时候是否有如今这般热闹鼎盛,还真不好说。」 花颜心头一跳,瞧着云迟,见他神色一片温润清凉,她撇撇嘴,拉长音,「是啊,再十年,您这位太子殿下早就荣登大宝成为九五至尊了。赵宰辅七十古来稀,早应该退了,所谓不在朝堂,人走茶凉,定然不会如现在这么热闹了。」 云迟一笑,「你说得也没错。」话落,挑眉,「那你可去也跟着热闹一下?」 花颜想着有热闹不去凑是傻子,也许能找到机会再给云迟挖个坑活埋了他。她点点头,「去,殿下到时候带着我可别觉得我行止粗俗没有礼数丢了您的脸。」 云迟不以为然,「去就好,丢脸不怕。」话落,他从袖中拿出一个单子,递给花颜,「你来看看,我们一起前去,给赵宰辅送什么贺礼好?从中选一样。」 花颜将单子推回去,「你问我做什么?堂堂太子殿下,这等事情自己做不得主吗?」 云迟笑着道,「还真做不得主,我的太子妃已经入了东宫,这与京中各大府邸来往的第一份礼,理当你来安排。」 花颜瞪着她,磨牙,「我还不是你的太子妃。」 云迟道,「准太子妃也是八九不离十了。你一日带着这个头衔,一日便要受这些。」说完,补充,「不受不行。」 花颜便不信这个邪,什么叫不受不行?她无动于衷。 云迟对外面喊,「来人,晚上的汤药熬好了吗?端来!」 花颜面色一变,腾地站起身,脱口怒道,「别听他的,不要端来。」 方嬷嬷本来欲应声,闻言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虽然她是这东宫的人,但是却被派给了伺候太子妃。这两个主子,她不听哪个的都要命。 云迟似笑非笑地看着花颜,「要我亲自去端吗?」 花颜恨恨地瞪着他,半晌,好汉不吃眼前亏地扫了一眼那礼物名单说,「照我看,这些东西虽好,都是不能换钱的废物,收了也是摆设。不如送实实在在的银子。赵宰辅六十大寿,就送六十万两银子,金银有价,他和你的半个师徒情分如今也就值这个价,谁叫你不娶他的女儿呢,还妄想着以后他好好辅佐你吗?」 这一席话,她说的是半丝不客气。 云迟听着便笑了起来,笑声清润愉悦,似甚是舒心至极。 花颜看着他笑的样子,心下暗骂,什么东宫一株凤凰木,胜过临安万千花。这哪里是只胜过临安?是胜过世间万千花了。如此倾城绝色,怎么偏偏投身了帝王家!可恨! 云迟笑罢,颔首,愉悦地道,「好,就按照你说的办。」话落,对外面喊,「小忠子。」 「殿下,奴才在。」小忠子连忙应声。 「去知会福管家,暗中调度六十万两银子备着,不得走漏消息。」云迟吩咐。 小忠子一怔,立即应声。 花颜心中有气,「还有什么事儿吗?一併吐出来。」 云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缓缓开口,「今夜我就歇在这里了。」 花颜几乎跳起来,「你滚!」 还是不是人?就算她头顶上太子妃的头衔还没扒拉下去,但他也不能太过分了。狗急了还跳墙呢?他就不怕她半夜拿刀抹了他那好看的脖子? 云迟见花颜一张脸阴沉如水,死死地盯着他,那意思他若是此言当真,她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来的样子,哑然一笑,长身而起,「罢了,我本来想着歇在这里方便明日一早喊你起来一同进宫,既然你不想,那我明日便不管你了。」 说完,他理了理衣袍,缓步走了出去。 花颜一边暗骂一边想着用你管,滚了最好,算你识相。见他离开,她走到门口,「砰」地关上了门。
第四十五章上门见人 第四十五章上门见人 文 / 太后琢磨了一日又一夜,琢磨出了无数个磋磨花颜的法子,第二日早早地便起了身,等着云迟将花颜送来她的宁和宫。 周嬷嬷见太后顶着黑眼圈容光焕发的模样,暗想多少年不曾见过这样的太后了。 用过早膳,等了一个时辰,没等到花颜的影子,太后皱眉,「怎么还没来?」 周嬷嬷连忙说,「太后,您稍安勿躁,太子殿下如今正在早朝呢。」 太后恼道,「他也真是,难道还怕哀家吃了那花颜不成?派个人送来不就得了?用得着等他下了早朝亲自送来?还没过门就开始宠着了,这怎么得了?」 周嬷嬷笑着劝说,「殿下多年来专攻术业又忙于朝事,于女色之事概来不上心,如今能对太子妃上心,也是好事儿。」 太后闻言点头,「这倒也是。」 又等了大半个时辰,依旧没有人影,太后坐不住了,「天色都不早了,按理说早朝早该下了。你派人去打探打探,怎么回事儿?是不是他又搪塞推脱着不让哀家见人?」 周嬷嬷点点头,立即派了个小太监出去打探消息。 又等了半个时辰,打探消息的小太监回来禀告,「禀太后,太子殿下一个时辰前便下了早朝,去了议事殿。他入宫时,根本未曾带太子妃。奴才特意去了议事殿,问过了殿下身边的小忠子,小忠子说……」 「说什么?」太后压着怒意问。 小太监看了太后一眼,立即继续道,「说太子殿下昨日和太子妃闹了别扭,太子妃将太子殿下赶出了凤凰西苑,将门关得震天响,如今还在生着殿下的气呢,殿下没法子将她带来。」 太后一拍桌案,彻底怒了,「岂有此理!这叫什么事儿!」 小太监住了嘴,暗想着这太子妃可真厉害,竟然敢跟太子殿下怄气摔门。 太后腾地站起身,对周嬷嬷说,「吩咐下去,摆驾,哀家去东宫会会她,看她到底有多嚣张?」 周嬷嬷连忙说,「太后,如今快响午了。」 太后怒道,「那就去东宫用膳,我孙儿的府邸难道还管不了哀家一顿饭?」 周嬷嬷知道拦不住太后,连忙遵命地吩咐了下去。 七公主早就被好奇心驱使得想见花颜模样了,昨日没见着人,心里跟猫爪挠一般,心痒难耐。今日得到太后要去东宫的消息,匆匆地来到了太后身边,说皇祖母年纪大了,出宫身边怎么能没人?她定要陪着。 太后看着她兴奋的脸,板着脸允了,警告她既然跟着,便规矩些,不准胡闹。 七公主连连应了。 两盏茶后,凤辇起驾离开了皇宫。 云迟正在议事殿等安书离,昨日周大人回来说安书离甚是好说话,见到他送的帖子,一口便答应了下来,说今日必到,他便知道,安书离是聪明人,权衡利弊,他定然会接这一趟差事儿。 有安书离前去西南番邦各小国周旋,凭他的本事,那么西南由他到去之日便会安平下来。他今日便与他敲定行程,再对他去到西南之后行事商议安排一番。 小忠子得到太后出宫的消息,附在云迟耳边小声禀告,「殿下,太后没等到太子妃入宫,怒气沖沖地出宫去东宫见太子妃了。」 云迟早已经料到,太后已经等不起了,没有耐心了,今日不见花颜,她势必要去东宫找场子。他能算得准太后今日不见花颜必会前往东宫,却算不准花颜今日会如何在东宫见太后。 她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云迟玉手揉了揉眉心,想了片刻,轻喊,「青魂!」 「殿下!」青魂应声而出。 云迟对他吩咐,「你现在立即回东宫,密切注意太子妃的一切动向,若事有不好,掌控下来,及时报与我。」 「是。」青魂垂首,领命去了。 小忠子心下哀嘆,殿下也真是太辛苦了,自从定下了太子妃,殿下这一年多来,费了无数心思,一日未曾得闲过。 花颜昨日赶走了云迟,拿起他放在桌案上的书卷看了一个时辰,心平气和后上了床,睡了一个好觉,直到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 懒洋洋地梳洗妥当,用过早膳,她瞅了一眼天色,约莫差不多了,叫来方嬷嬷问,「这东宫可有观景台?」 方嬷嬷立即说,「回太子妃,有的。」 花颜笑着起身,「带我去。」 方嬷嬷颔首,带着一众人等,拿了糕点瓜果,薄毯披帛等物,陪着花颜,去了东宫的观景台。 出了凤凰西苑,绕过几座亭台,穿过长廊水榭,来到了碧湖畔的一座高阁阙台下。 这座观景台,高阁达百尺,数十丈之高,静静耸立在碧湖旁,两旁垂柳、花树不一,碧水波纹倒映下,花颜觉得除了那颗凤凰树,这便是东宫的第二景致了。 她对方嬷嬷说,「你们都候在这里吧,我自己上去,秋月也不必跟着了。」 方嬷嬷一怔,「太子妃,虽然是初夏了,但高阁太高,上面风大,您还是带上奴婢们吧。」 花颜笑着摇头,「有人跟着未免太喧嚣,我要好好的站在上面赏赏这东宫的景致。你们去亭子里歇着等我就好。」说完,不容置疑地迈步登上了高阁的石阶。 秋月虽然不知道小姐要做什么,但她家小姐从来做事儿就不是没有目的的,她请方嬷嬷去亭子里坐,方嬷嬷摇头不去,她想着小姐一时半会儿可下不来。于是,她便自己找了个日光暖融融照进去的亭子歇着了。 方嬷嬷带着一众僕从,等在下面。 花颜一步一步拾阶而上,足足走了九十九道石阶,才上得了高阁观景台。 站在高阁顶上,她额头已经有了细微的薄汗,她用袖子抹了一把,苦笑,如今是越来越废物得弱不禁风了。怪不得苏子斩说若是依照她的志向,那将来陪着她游走天下的男子太可怜了。 她歇了片刻,扶着栏杆举目四望,感慨这处观景台修造得是真真的好,不仅可以看到整个东宫的情形,还能看到大半个京城。 而那大半个京城的占地是京中各大勛贵世家府邸聚居之地,也是南楚高门望族盘踞的最繁华之地。荣华街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来来往往,一览无余。 她似乎看到了陆之凌的身影在街上闲晃悠。 一队皇家标志的马车和护卫仪仗队远远驶来,一个宫装丽人下了马车急急奔向陆之凌,陆之凌见了,「嗖」地一下子就跑没了影,那身法快得她都以为自己眼睛花了。 那宫装丽人气得站在街上跺脚,然后四下望了片刻,不甘心地上了车。 花颜不由得露出笑意,看来那位就是昨日拦在云迟马车前的七公主了,远远看来,倒是个有个性的美人。原来皇室里也有这般的女子,没被规矩拘束了性子。 据说这位七公主是太后身边的一位宫女所生,她出生时,母亲难产而死,皇后念其可怜,便将之教养在了名下。算起来她是云迟名义上的嫡亲妹妹,比旁的皇子公主与云迟都多了一层亲近的情分。 她虽出生就没见过母亲,但能够被皇后教养在名下,虽然短短几年,皇后也去了,但既定事实不可更改,他就如云迟胞妹一般,这身份也高于一众人,是个有福气的。 皇后薨了之后,她与云迟一起都被太后养在了身边,如今她的性子,想必有一半是云迟宠惯的。 她一边闲闲地欣赏风景一边想着皇室诸多关系,还未想全,外面传来一声尖声高喝,「太后驾到!」
第四十六章以死明志 第四十六章以死明志 文 / 方嬷嬷听闻太后驾到,惊了又惊,着急地望向高阁上。 花颜倚栏下望,声音飘散在风里,落到地面打了数个折扣,「方嬷嬷,你带着人快去迎接太后的驾吧!我一时下不来,就不去了,秋月陪着我就好。」 方嬷嬷闻言,想着太后来了,不去接驾不行,便又急急地看向秋月。 秋月在远处的亭子里,垂柳挡住她大半个身子,她探出头,瞅了高阁上一眼,终于明白今日小姐闹的哪一出了,原来是为了太后。她远远地对着方嬷嬷点头,声音也飘散在风里,「嬷嬷快带着人去吧,小姐由我看着。」 方嬷嬷无法,只能搁下手里的东西,赶紧地带着人去迎接太后的驾了。 花颜看向东宫门口,太后凤辇停在那里,并未立即下车辇,显然是等着她去接驾好好地给她一个教训呢。她弯起嘴角,眉眼含笑,想着这位老太太真是打错主意了。她既不愿意嫁给云迟,不愿意做天家的媳妇儿,怎么还会这么规矩地上前任她收拾?她又没傻透! 福管家带着东宫一众人等匆匆赶来,齐刷刷地跪在了大门口,跪了满地。 周嬷嬷挑开车帘,向外面看了一眼,黑压压的人群中,福管家和方嬷嬷跪在前面,跟在二人身后的都是婢女僕从打扮,没见到哪个女子像是太子妃。 她看了太后一眼,走近福管家,低声问,「太子妃呢?怎么不见?」 福管家也想到了太后是为太子妃而来,捏着冷汗看向一旁的方嬷嬷。 方嬷嬷连忙说,「太子妃早先去了高阁的观景台,如今人在上面,一时下不来。」 太后一听顿时大怒,「哀家在宫里等了她半日,她竟然还有心情在东宫观景?着实可恨!」说完,太后对周嬷嬷怒道,「扶我下来。」 周嬷嬷上前,扶着太后下了凤辇。 七公主也觉得她这位太子妃四嫂实在不同别人,不是寻常女子,连皇祖母的驾都敢不来接,让太子皇兄护着抱着连她也不让见,心下更是好奇了。 「去观景台!」太后对福管家道,「带路。」 福管家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头前带路,暗暗想着,太后这般气势汹汹,可如何是好?又想到太子妃连殿下都不怕,今日交涉起来,指不定谁吃亏呢。 众人浩浩汤汤地进了府邸,一路穿过垂花门,踏过廊桥水榭,走了足足三四盏茶的功夫,才来到了碧湖畔。 高阁上,一抹碧绿衣衫的花颜倚在栏杆上,清风拂来,她衣袂与青丝一起纷飞而舞。远远看来,那一抹纤细的身影柔弱无骨,似乎随时就会被风吹掉下高阁。 太后远远地停住脚步,她因为气怒,连软轿也没用,一路走来,走得急了,停下来不停地喘息。多久没走这么远的路了,她都不记得了。 周嬷嬷连忙掏出帕子给太后擦汗。 七公主打量着高阁上的花颜,距离得太高太远,她看不清花颜的眉眼轮廓,但她倚栏而立的纤细身影她却觉得甚是好看,似要乘风归去。 太后歇了片刻,压着怒气,继续向高阁走来。 秋月见到了太后那紫袍贵气气势汹汹的身影,又望向高阁上的花颜,凭着她陪在花颜身边多年的经验,想着今日太后估计会被小姐吓个半死。 她琢磨了一下,以免被人看到,连忙起身,藏去了假山石头后。 她是婢女,不是小姐,还是先躲躲吧! 太后来到高阁下,仰头看向高阁上,怒道,「临安花颜,哀家来了,你还不下来跪拜?」 她虽然一把年纪了,但因为保养得好,养尊处优,所以喊话依旧底气十足。 花颜放下衣袖,露出她那张脸,往下望着太后。 七公主惊艷地低唿了一声,「好美!」 周嬷嬷和一众宫人僕从们也都露出惊艷的神色,想着原来太子妃竟然这么美,虽然她立于高处,但由他们从下往上看来,晴朗日色也不能吸走她容色的华光。这样的一张容颜,真是比赵宰辅府的赵清溪小姐还要胜一筹。 雪肤花貌,姿容绝色,真真是与太子殿下那一张容姿倾世的容颜再匹配不过。 太后也愣住了,她也没想到那花名册上以书遮面,脸都不露的花颜竟然长得这般容色,她这一生见识了无数美人,不说年轻时的自己,后来的皇后、武威侯夫人、安阳王妃、敬国公夫人、赵宰辅夫人等,哪个不是天仙似的容貌?可是除了皇后,她还是第一次觉得这临安花颜令她惊艷。 她愣了片刻,见花颜静静地看着她,没有下来的动作,顿时又怒道,「你想让哀家上去请你吗?嗯?临安花颜!」 太后一生站在高处,年少时陪着先皇登基,又抚养皇上继承皇位指掌天下,后来又教养太子在身边。她的凤仪和气势拿出来,那是在朝堂上都会震三震的。如今气势全开,让宫里带来的人和东宫的一众僕从们心底都凉了半截。 花颜不知是站得太高,还是离得太远,似乎丝毫没感受到太后的气势,她定定地望了太后片刻,缓缓开口,「太后,您说,若是我从这高阁上跳下来,死后还算云迟的太子妃吗?」 她的声音虽然被风飘散了一半,打了折,但还是清晰地传到了地面。 太后一怔。 花颜嘆了口气,「我与太子殿下,实在不是天作之合的良缘良配,不愿累及殿下千秋功绩和南楚运数。奈何昨日与殿下议谈,殿下太过执着不改其志。我便想着,不如就在这高阁上,来个身死骸骨灭,全了殿下这一场选中,也能全了殿下的千秋功绩盛名,免得有朝一日,殿下有个不顺,便有人赖到我怨到我身上,这可是我实在不能承受其重的事情,也是我临安花家不能承受其重的事情。」 太后听着,不明白什么意思,怒喝,「你什么意思?在胡言乱语什么?」 花颜又幽幽地嘆了口气,「太后不明白吗?那我便说得清楚些。我天生是个俗人俗物,自知配不上高立于云端的太子殿下。甘愿自请废除婚约,不入东宫,不嫁皇家,不入玉牒,不背这江山社稷千秋功业之重,愿离开东宫,永世不踏足京城。奈何殿下不允,我无法,在此恳请太后,劝劝太子殿下吧!」 太后闻言总算听明白了,她看着花颜,想着她还算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配不上她的好孙儿,气顿时消了些。想着她已经劝过云迟八百遍了,有什么用?他是一条道要走到黒了。 她板着脸压着怒意道,「有什么话你下来说,太子殿下既然选了你,便是你的福气,你恳请哀家也没用。」 云迟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退了这桩他自己选中的婚事儿的,她昨日算看透了。 花颜闻言无奈地道,「原来太后也做不得太子殿下的主吗?那花颜只能以死明志了。」话落,她看着离地几十丈高的地面说,「我与殿下,如今只背了个懿旨赐婚,未曾大婚,就不算是皇家的人,我若是死了,也不会入皇室玉牒的吧?这样是极好的。我死也不愿背着殿下压在我身上的千秋社稷之重呢。」 说完,她忽然松手,身子懒懒地向外一倒,人顿时从高阁的栏杆上掉了下来。 太后惊得睁大了眼睛。 七公主惊唿出声。 一众宫人们有的骇然尖叫了起来。 福管家吓得腿一软,大喝,「快,快来人啊!救……救太子妃!」 东宫的府卫们也惊了,齐齐从暗处窜出,奈何他们为避太后天颜,没敢离太近,距离得太远,如今即便动作再快,也快不过花颜从高阁上掉下来的速度。 太后的脸都吓得白了,想起昨日云迟提到花颜时死活不同意退婚的模样,显然是在意至极,她若是掉下来摔死了,那么他一定会觉得是她这个皇祖母逼迫的,定会恼她怒她怨她恨她,是她死活不能承受的。她眼前一黑,人老年迈,到底受不住这一幕,霎时晕了过去。
第四十七章最坏坏蛋 第四十七章最坏坏蛋 文 /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从高阁上坠落的那一抹身影上,连周嬷嬷都惊骇得没注意身边的太后晕了过去,倒在了地上。 福管家更是惨白着脸,几乎吓尿了裤子,他做梦也没想过太子妃竟然会想不开自跳这高阁观景台。若是知道,他今日说什么也不让她登上去。 方嬷嬷早已经如太后一般,吓得晕死了过去,太子妃独自上高阁,是她失职没拦住更没跟着,她该死,太子妃死了,她也不必活了。 东宫前所未有的鸡飞狗跳。 眼见着花颜就要落在地上,众人只能眼睁睁骇然地等着那「砰」地一声砸到地面上的声音,所有人已经腿软地跪在了地上,胆小的早已经晕死了过去。 千钧一髮之际,一道如云烟一般鬼魅的声音从暗处现身,眨眼间,堪堪地接住了花颜落地的动作。 花颜闭着的眼睛霎时睁开,入目处是一个罩在黑衣黑面里的人,唯看得见他那一双眼睛,又惊又骇。接住她的手还有些许的抖。 花颜眨了眨眼睛,对他一笑,「看来我连死太子殿下都是不让的,他堂堂太子,站在高处惯了,是不是也习惯地养成了这霸道性子?任何人都违逆不得?」 云影一愣。 花颜对他一笑,「你武功身手真好,叫什么名字?」 云影惊醒,连忙松开花颜,单膝跪地,压下心骇,镇定回话,「回太子妃,属下云影。」 「哦,云影啊。」花颜站起身,笑看着他,「多谢你帮我捡回一条命,我记住你了。」 云影闻言顿时打了个寒颤,想说不必太子妃记住,终究没吐出口,身影一闪,退了下去。 众人这才似乎拔云见日,齐齐地大松了一口气,看着站着地面上完好无损的花颜,依旧觉得不真实得如大梦一场。 周嬷嬷这才惊觉太后晕死过去了,连忙急喊,「太后!快……快请太医。」 七公主也惊醒,刚想冲上前去看花颜,听到周嬷嬷的喊,连忙回身,面色一变,也跟着急唿,「皇祖母,快,快请太医。」 有人连忙拔开腿往外跑。 花颜想着这老太太真不禁吓,她还以为她一生本事了得,坐镇后宫,无论是先皇的三千后宫,还是皇帝的三千后宫,她都给震得服服帖帖,刚刚来东宫那气势也极附和身份,对她怒喝那气场,也极附和身份,不至于这么没用才是。没想到,真是高估她了。 想必她是多年没被人吓过了,才这么不经事儿了。 她喊了一声,「秋月!」 秋月连忙从假山后跑了出来,脸色也有些白,她想到小姐玩得大,但没想到玩得这么大,幸亏她了解小姐惜命,才没被吓破胆。 花颜吩咐,「你懂得医术,快给太后看看,可别出了什么事儿。」 单不说太后的身份,又是云迟的皇祖母,她也没真正惹到她,把她怎么样,若真把这老太太吓没了命,她还是不忍心造这个孽的。 秋月连忙上前,给太后把脉。 周嬷嬷看着秋月,虽然寻常大夫根本没资格给太后近身把脉,但如今顾不得了,便紧盯着秋月,生怕她说出太后不好的话来。 秋月给太后把脉片刻,撤回手,对花颜说,「小姐放心,太后只是急火攻心,气血逆施,造成的暂时性晕厥,开一剂药,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能醒来。」 花颜点点头,「这就好了,别我没死成,累了太后的命,便万死难辞其咎了。」 秋月暗暗抽了抽心口。 周嬷嬷也松了一口气,连忙命人抬了太后,「快,将太后抬去……」她想起这里不是皇宫,转头看向福管家。 福管家回了魂,见周嬷嬷看来,他看向花颜,试探地问,「太子妃,将太后先安置去就近的冬暖阁可好?」 花颜点头,「自然好,快去吧。」 福管家得了吩咐,连忙对周嬷嬷说,「快,随老奴来。」 周嬷嬷带着人抬了太后,急步向东暖阁走去,走了几步后想起了什么,看向秋月,白着脸问,「姑娘,可现在就给太后开药?」 秋月想了想说,「太后凤体金贵,奴婢不敢开药,左右太后无事儿,嬷嬷不如等太医来了开药可好?」 周嬷嬷想想也对,点点头,不再多言,立即去了。 七公主听闻太后没事儿,没跟着走,而是仔细地打量花颜,见她面色浅淡,容色平静,看不出半丝刚刚死里逃生劫后余生九死一生鬼门关走了一圈的惨澹样儿。她暗暗地欷歔了一声,上前见礼,「太子妃四嫂。」 花颜瞅着七公主,真真是个明艷的人儿,隐藏在明艷外表下的刁蛮性子想必也是可爱居多些,所以云迟对其甚是宽容相待。她喜欢陆之凌,他这个当哥哥的便不在意礼数为其找机会促成。她点点头,笑了笑,「七公主好。」 七公主见她和气,咬了咬唇,小声问,「从那么高的高阁上跳下来,嫂子就一点儿也不怕吗?」 花颜浅笑,「怕得很,但是想想对比嫁给你太子皇兄,还是死了的好。」 七公主惊愕,脱口问,「我太子皇兄很好,不知四嫂哪里看我皇兄不好了?这般不愿意嫁他。」 花颜长嘆一声,「明月虽好,立于云端,我比之于他,仿似尘埃,云泥之别,高攀不上呢。」 七公主又是愕然,看着她,见她一脸怅然,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憋了半晌,才道,「嫂子不知道,太子皇兄自从选了你做太子妃,皇祖母劝了没有一千回,也有八百回了,父皇也是贊同皇祖母,让他另选,可是他偏不再选,说此生就你了。」 花颜想着云迟这混蛋,这是往死里堵她的路。 七公主又说,「四嫂说的什么明月尘埃,我虽然不太懂,但我见四嫂也是极好的,只要太子皇兄属意你,你便也是明月一般,不必想太多的。」 花颜心想这小公主是在宽慰她?可是她知道不知道苏子斩对她说陆之凌那样洒脱的人配她的心志是极好的事儿啊?她若是抢了陆之凌,她会不会哭死? 她又长嘆了一声,没好心眼地说,「我喜欢走马扬鞭,快意江湖,泛舟碧波,渔歌唱晚,此生志向不是居于巍巍宫墙,而是有个意中人陪着游歷天下,在红尘俗世里打滚就好,不求站于云端。」话落,她补充,「嗯,就像是陆之凌那样的,我属意他少年风流,意气洒脱,甚是倾慕,比太子殿下好多了。」 七公主霎时目瞪口呆,她怎么也没料到从花颜口中听到了这番话,一时间,心中捲起了惊涛骇浪。她……她竟然也喜欢陆之凌? 这怎么可以? 陆之凌是她喜欢的人。 她看着花颜,见她望向宫墙外,一脸的神思嚮往,面上不知是夏风吹的,还是湖水映照的,温温柔柔的,看起来甚是明媚好看。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你不行,不能喜欢他的话,一时间却难以说出来。 花颜对着远处的宫墙看了半晌,才幽幽地回眸,对七公主浅浅一笑,可惜地说,「今日没死成,着实遗憾,七公主快去看看太后吧,我要回去闭门思过了。」说完,她喊上秋月,向凤凰西苑走去。 秋月瞧了七公主一眼,暗想着她家小姐是最坏的坏蛋了,最不是人了,默默地跟上了花颜的脚步。
第四十八章谋心之策 第四十八章谋心之策 文 / 七公主看着花颜背影走远,不由得将自己从头到脚与她对比了一番,之后灰败地发现不得不承认她没有花颜漂亮,没有花颜温柔似水,没有花颜令人看着便赏心悦目,也没有花颜喜欢陆之凌喜欢到嫁太子皇兄宁愿这般干脆死了的地步。 她比不过,什么都比不过。 她蹲下身子,抱住脑袋,呜呜地哭了起来。 方嬷嬷将花颜的话听了个清楚,惊骇之余见七公主哭得伤心欲绝也不知如何劝慰,一时间,只觉得自从太子十岁后从皇宫移住到东宫来,十年了,今日是最兵荒马乱最喧闹惊人的一日。 她的心脏至今在砰砰地跳。 秋月跟在花颜身后转过了九曲迴廊,回头瞅了一眼,小声说,「小姐,七公主似乎蹲在地上哭了。」 花颜「嗯」了一声,「陆之凌恨不得飞出敬国公府的牢笼,远离京城,又怎么会喜欢这小公主被她皇室公主的身份困顿住?所以,她哭是早晚的事儿。」 秋月「唔」了一声,紧走两步,看着花颜,悄声问,「小姐,您真倾慕陆世子?」 花颜轻笑,「你说呢?」 秋月摇摇头,嘟起嘴,「小姐的心思奴婢哪里知道?昨日小姐故意吊着陆世子,奴婢也猜不准。」 花颜用右手转了转左手上戴着的碧玉手镯,浅浅一笑,「若是能毁了这婚约,以后陪着我天山暮雪,走马扬鞭的那个人是陆之凌也未尝不可。」 秋月眨眨眼睛,深深地嘆了口气。 云影见花颜回了凤凰西苑,似乎没有再生事儿的打算,便赶紧地离开了东宫,去了议事殿。 安书离准时守约地来到了议事殿,正在殿内与云迟商议出使西南番邦小国之事。二人皆是聪明人,便也不拐弯抹角,直来直去地将针对西南安平的策略轻松地商定了下来。 云影悄无声息地进了议事殿,落在云迟身后,「殿下。」 云迟「嗯」了一声,也不避讳安书离在场,询问,「如何?」 云影看了安书离一眼,见太子殿下不避讳,书离公子便闲适地喝着茶也未避开,他垂首将东宫发生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云迟听罢,惊怒,「她可真敢!」 云影暗想太子妃的确真敢,不止敢,还做了,若不是他现身,如今太子妃早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安书离也甚是惊骇,想起清水寺见太子妃那浅笑如花的模样,明明温柔似水般笑语嫣然的一个人,怎么骨子里却是这般刚硬?她到底是因为不愿嫁太子甘愿赴死?还是为了吓太后再不敢找她的麻烦而做出了这样的事儿? 无论是哪一种,没有武功,敢从高阁上跳下来,都是需要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莫大勇气。普天之下,能做到的人,没有几个。 云迟惊怒片刻,忽然气笑,「将皇祖母都吓得晕厥了过去,她可真是……好得很。」 云影暗想可不是好得很吗?太后何曾被吓成这样过?太后这一生,虽不说平顺至今,但大风大浪走过来,比常人都要镇定三分,如今一世英名,今日全毁了。 云迟气笑后,揉揉眉心,无可奈何地说,「罢了,本宫也拿她没法子,没闹出人命就好。」说完,他摆手让云影退下,喊来小忠子,「派人知会福管家,未免皇祖母奔波之苦加重病体,让他收拾出静水阁,请皇祖母醒来后今日暂且居住东宫吧,待身子稍好些再回宫不迟。」 小忠子应是,连忙去了。 安书离看着云迟,不由笑了,「看来太子妃极得殿下属意,即便出了这样的事情,殿下也不放手毁了婚约。」 云迟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长嘆道,「她是惜命之人,今日闹出这一出,就是专门对付皇祖母的,也算准我知晓皇祖母前往东宫找她麻烦,一定会派人暗中密切关注东宫她的动向,所以她才敢如此从高阁上跳下来,是知晓一定有人能接住她。」 安书离讶然,「太子妃将殿下的心思竟然策算得如此透彻。」 云迟放下茶盏扶额,失笑,「她不出手则已,每逢出手,必达目的。有时候我真是怀疑,她学的才是谋心之术,帝王之策。」 安书离震惊,这话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他是不信的,顶多一笑置之,但从云迟口中说出来,便不能等闲视之了。 他看着云迟,「殿下,临安花家,世代居于临安,偏安一隅,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虽然有自己一族的立世之道,不可小看。但也不至于学天子之策,帝王之谋。尤其是一个女子。若临安花家有心,在数百上千年来,歷经几次乱世,不可能固守一方,子孙都不入世。」 云迟点点头,浅浅一笑,「这样说是没错,但这一年多来,我收拾了一桩又一桩她弄出的烂摊子。目前,一桩比一桩事儿大,她决心想罢了这桩婚事儿,我却不想放手。交涉一年,也不过五五平分。」 安书离自然是知道些这一年多来的事情的,闻言更是惊异。 云迟又道,「你知道,本宫自小学的便是谋心之术,帝王之谋,治世之道。将人心与利弊权衡,自诩这些年,术业有成,不负先祖。没有难得住我的事儿。但临安花颜,本宫却日渐乏力,几乎要奈何不得她。你说,她从小到大,都学了什么呢?」 安书离这一次彻底惊骇了,云迟的本事,他自然是知道的,否则他也不会以太子之尊被世人位列南楚四大公子之一了。 临安花家,世代偏安一隅,世人皆知子孙没出息,临安花颜,在太子未选妃时,可以说是名不见经传,籍籍无名,不若赵宰辅府赵清溪博得才貌双全的名门淑女名声,甚至南楚各大世家的小姐们也都时有听闻其撰事儿,可是花颜,就如凭地起的那一声惊雷,这些日子,真真是惊破了世人的眼。 他想着从她去年牵扯出他利用他散步谣言私情之事,想必便是拿准了他的心思不会理会所以利用得十分干脆彻底毫无愧疚,而昨日又当着太子的面在他面前说那一番话意图拉他下水,如今又这般做出骇人之举惊吓太后晕厥,她可真是……如云迟所说,算透了人心利弊。 若真是这样,也难怪太子殿下说什么都不放手了。 他看着云迟,嘆道,「既是如此,殿下便好好周全一番吧,总要想个万全之策,让太子妃打消了念头才好。否则如此下去,殿下怕是会一直难安。」 云迟无奈地笑,「你当本宫没想过周全之法?任何周全之法,在她面前,都会被捅破得溃不成军,无良策可施。你刚刚没听到吗?她竟然对七公主说倾慕陆之凌,呵……在她的心里,嫁与天下任何一人,都比本宫强。你也算着。」 安书离勐地咳嗽了一声,如此这般,他也无话可说了。
第四十九章不敢再惹 第四十九章不敢再惹 文 / 太医院的太医得到了消息,火速地赶往东宫。 福管家站在门口焦急地等着,待人一到,便赶紧带着人去了太后安置的冬暖阁。 太医顾不得喘歇,连忙给太后把脉,把完脉,松了一口气,对福管家和周嬷嬷说,「不必忧心,太后是急火攻心,气血逆施,造成的暂时性晕厥,开一剂药,服下后,很快就会醒来。」 方嬷嬷想着跟太子妃身边那婢女说得一样,连忙请太医开药。 太医谨慎斟酌之下给太后开了一剂药方。 福管家连忙吩咐人去抓药煎熬。 一阵鸡飞狗跳兵荒马乱后,哭够了的七公主红肿着眼睛来到了冬暖阁,坐在太后床前的矮凳上,一脸的灰心丧气郁郁寡欢难受至极地等着太后醒来。 周嬷嬷见太后没事儿,才有心情问七公主,「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她在太后身边多年,也算是看着这位七公主长大,从来没见过她哭成了这般模样。难道是今日被太子妃给吓坏了?不得不说今日太子妃十分吓人,她这一把老骨头也险些给吓丢了魂儿。 七公主摇摇头,不说话。 周嬷嬷见问不出什么来,心下欷歔连连,想着经此一事,太子妃虽然没死成是好事儿,但是太后怕是以后见了她都会心有余悸,再也不敢找她的麻烦了。 太子殿下说什么都不会毁了这桩婚事儿,而太子妃连死都做得出死活不愿嫁太子殿下。这样的两个人,谁插手进来管,谁遭殃。 今日太后便是遭了殃了。 煎好了药,福管家亲自端着来到了冬暖阁。 周嬷嬷接过药碗,着宫女扶着太后,一勺一勺地餵了进去。 一碗汤药喝下去不久,太后悠悠醒转,她睁开眼睛,便看到了坐在矮凳上红肿着眼睛一脸死灰般神色的七公主。她腾地坐了起来,惊骇地哆嗦地问,「临安花颜,她……她是不是死了?」 七公主听到太后提及花颜,想起她的话,大颗大颗的泪珠子落了下来。 太后面色霎时一白,一副又要昏厥过去的模样。 周嬷嬷吓坏了,连忙上前宽慰,「太后您别急,太子妃没事儿,没死成,被太子殿下身边的隐卫给救了,好着呢。」 太后一喜,不敢置信地问,「你说的话当真?」 周嬷嬷连连点头,「当真,当真,奴婢的话您还不信吗?」 太后看着周嬷嬷,听着她的话,狠狠地松了一口气,无论是心里还是面色甚至整个身子都跟着轻松了。她纳闷地看着七公主,「既然人没死成,你哭什么?」 七公主捂住脸,忍不住哭得更凶。 太后也从没见过七公主这般哭过,出生后,皇后将她教养在名下,待她极善,十分宽容,与亲生女儿没甚区别,所以性子也给养成了个胆大任性的。皇后薨了后,她将她与云迟一併接到宁和宫教养,她有心管教拘束她,偏偏云迟护着,这一年一年的,便就这样长大了,是皇室一众公主里面最没规矩娇蛮的一个。 偏偏她聪明,即便骄纵也不太过分惹人厌,加之学了云迟些脾性,从不吃亏。所以,如今这样哭得凶,她也是真没见识过。 周嬷嬷在一旁说,「公主大约是被太子妃吓到了。」 太后想想也是,今日花颜吓死个人,她竟然从那么高的高阁上跳下来,一心赴死,今日若真让她死了,那么她也就不用活了。不说云迟受不住,就是临安花家她也拿不出个交代来,毕竟她不喜她日久,谁都知道,有口都说不清。 七公主放下手,滚着泪珠哽咽地说,「才不是,我虽被她吓坏了,但也不至于如此……是她,她对我说,她也喜欢陆之凌……呜呜……」 「嗯?」太后一怔。 周嬷嬷也惊异,她听到了什么?太子妃喜欢陆之凌?敬国公府世子? 太后板起脸,怒道,「这话你怎么能浑说?胡言乱语!」 七公主哭道,「我没浑说,是她说的,她不想嫁太子皇兄,我宽慰她,她却……却与我说了那样一番话……皇祖母若是不信,当时还有人听到的,叫个人来问问就是了。」 太后闻言沉下脸,对周嬷嬷说,「去,叫个人来,在哪里听到的?要能说得清楚话的过来。」 周嬷嬷觉得这事儿不小,连忙应是,立即去了。 不多时,她带回来了一个小宫女,那小宫女一见就聪明伶俐,她跪在地上给太后见了礼,之后便将花颜与七公主的对话清清楚楚地阐述了一遍,几乎一字不差。 太后听罢,又惊又怒,「这个花颜,她……她怎么敢!」 七公主重新听了一遍这话,更是哭得肝肠寸断,死去的心都有了。 周嬷嬷听得那句「明月虽好,立于云端,我比之于他,仿似尘埃,云泥之别,高攀不上。」的话,一时间觉得太子妃可真真是通透得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太后气怒片刻,想起今日她决然赴死的那一幕,依旧觉得心惊肉跳,一时间气不顺地咳嗽起来。 周嬷嬷连忙为太后抚顺嵴背。 过了片刻,太后闭了闭眼,「临安花颜,她真真是……」她不知该如何形容,又过了半响,才憋气又后怕地道,「罢了罢了,哀家管不了,自此后可不敢管了。哀家还想多活几年,太子非要娶他,那么这等糟心之事,还是让他自己理会吧。」 周嬷嬷点点头,顺着太后话道,「太后是该仔细身子,万不可再轻易动怒受惊吓了。这一次将奴婢真是吓死了。」 太后看了七公主一眼,见她还在哭,她恼道,「真不知那陆之凌有什么好?文不成武不就,整日就知道玩耍。他哪里有我的孙子好?你们这一个个的,到底都是什么眼光?」 七公主哭得抽噎,不吭声。 周嬷嬷想着陆世子虽然不及太子殿下身份尊贵,但活得肆意洒脱,风流有趣,对于芳华未艾的女儿家,的确是吸引得紧。太子殿下就是因为站于云端,太高了,寻常女子哪里能登得上去?她倒觉得,太子妃若是不喜巍巍宫阙的话,那陆世子对她来说,着实是致命的诱惑,倾慕也就不奇怪了。 小忠子传回消息,福管家得令,连忙进来将太子殿下对太后的安排说了。 太后是一刻也不想在这东宫待了,每待上一刻,她便会想到花颜从高阁栽落下来的情形,脑子便嗡嗡作响,难耐至极。 于是,她摇摇头,「不了,哀家这就回宫,哀家可不敢住在这里了,怕晚上睡觉都惊梦惊魂。」 福管家闻言觉得太后可真是吓坏了,欲再宽慰劝说,「殿下担心太后身体来往奔波吃不消……」 太后摆手,哼道,「他若是真有孝心,以后便看住了那临安花颜,别再让她做吓人的事儿了,哀家还想多活几年享享清福。今日没白的被她吓去了半条命。」 福管家只能住了口,不再劝说。 周嬷嬷连忙吩咐人准备凤驾,启程回宫。 于是,太后来东宫一趟,不但没找了花颜麻烦,却被花颜惊吓得险些丢了魂儿,不但没在她孙儿宫里吃上午膳,反而喝了一肚子的苦药汤子。 这一趟,她着实是凤仪尽失,毁了一世英名,同时也长了记性,不敢再惹花颜。
第五十章祸从天降 第五十章祸从天降 文 / 云迟治理东宫严谨规矩,多年来,东宫的人嘴巴都极严,无论是大事儿,还是小事儿,只要太子殿下不发话,东宫的一丝风丝都熘不出去。 太后今日凤驾到东宫,气势汹汹,浩浩汤汤,前来找花颜麻烦,根本就未曾顾忌和遮掩,跟随太后前往东宫的人,除了宁和宫侍候的人,还有随扈仪仗队,人多心杂,随着太后起驾离开东宫,事情也就悄然地飞出了东宫。 朝野上下,多的是有心人,多的是等着风吹草动以观风向的人。 所以,很多人自然也就知道了发生在东宫的那一桩花颜在太后面前跳了高阁观景台的戏码。 乍听之后,有惊骇者,有惊异者,有不敢置信者,有欷歔者,有嗟嘆者。 而随着这件事儿流传出去,关于七公主伤心欲绝大哭的原因也没能掩藏得住,一併传了出去。 花颜的那番话,清清楚楚地荡漾了朝野上下的人心。 原来太子妃喜欢的人不是太子那样高于云端的明月,而是喜欢陆之凌那样风流洒脱的清风。 这可是真是一件大事儿啊! 陆之凌觉得他今日十分倒霉,人在街上逛,糟心地遇到了七公主,撒丫子跑得几乎断了气,生怕她如以往一般没命地追他,虽然他今日想错了没有,但祸同样从天上来了。 临安花颜,准太子妃,喜欢的人不是太子殿下,而是他? 他?他?他? 天!打雷噼死他吧! 他只是好奇太子妃那一手好赌技,想瞻仰瞻仰而已,并没有生起那个心思想将太子妃从太子殿下手中夺过来抱在自己怀里的想法啊。 昨日蹭了一顿饭,他也没觉得太子妃对他有意思啊? 他觉得自己冤枉至极。 敬国公一脚踹开了房门,怒气冲天地瞪着陆之凌,横眉怒目,喝道,「混帐东西,你何时去招惹太子妃了?」 陆之凌本来歪躺在榻上,见他老爹来了,哧熘下了地,躲去了桌子后,隔着桌子瞧着他满面怒容如云豹发怒时一般的老脸,苦兮兮地说,「爹,我没去招惹太子妃啊,天地良心。」 敬国公不信,怒喝,「还想狡辩,说实话,不说我今日就打死你。」 陆之凌身子颤了颤,举起手做投降状,「爹,昨日太子妃出东宫去了八方斋,我好奇她玩的一手好赌技,便去找她蹭了一顿饭,但……真没有,她吃饭时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对面前的饭菜比对我可上心多了,吃的浑然忘我,我冤枉啊。」 敬国公依旧不信,爆喝,「你没做什么,为何从她口中流传出喜欢你的话?」 陆之凌苦下脸,「我也想知道。」 敬国公抡起手里拿着的军棍,大踏步走上前就要打陆之凌。 陆之凌觉得自己不能凭白受这顿打,他真没勾搭太子妃,于是挥手推开了窗子,人从屋里跳了出去。 敬国公见他又跑,气急了,拿着军棍又从屋中追了出去。 陆之凌利落地上了房顶,对敬国公大喊,「爹,她说喜欢我,您就信啊,您怎么就不相信您的亲生儿子吶?」 敬国公暴怒地看着房顶,「她一个女子,连从高阁上跳下来赴死都做了,能说假话?必然是你这个混帐东西做出了什么混帐事儿,才惹得她对你死心塌地。」 陆之凌心里狠狠地抽了抽,额头冒青烟,无力地说,「爹,要是找我问罪,也该是太子殿下前来问罪啊?您急什么?您就我这么一个亲生儿子,打死了谁养您的老?」 敬国公气得鬍子翘,「我不用你养老。」 陆之凌拿出保命锁,「您不用我养老没关系,可是咱们陆家就绝后了啊,您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敬国公最受不住这话,气得跺脚,「打死了你,我也去九泉下给祖宗赔罪。我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个不是东西的混帐东西!」 陆之凌这回没话可说了,头疼地道,「您先消消气,待我去弄明白了什么情况,您再发落不迟,可别气坏了您自己的身子。」说完,一熘烟地下了房顶熘出了敬国公府。 敬国公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疼,但只能干瞪眼,陆之凌天生便反骨,自小不服他管教,他让他做的事儿,他偏偏阴奉阳违地不做,他每逢要收拾他,偏偏他躲得快跑得快,多年来竟然练出了一身好功夫,这敬国公府,日渐关不住他了。 他扔了军棍,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喘不已。 敬国公府经过了一阵鸡飞狗跳后,平静了下来。 陆之凌出了敬国公府,想着去东宫问问太子妃什么情况?为何突然说喜欢他的话?但想着上次去东宫险些出不来,他心有余悸,琢磨再三,还是算了。 去哪儿呢? 他在城里转了一圈,想起了苏子斩,于是找了一匹马,骑快马出了城去了汤泉山。 他觉得发生了这样的事儿,唯有在苏子斩那个天地风云都变色他也会纹丝不变的人面前才能找到他被吓得空落落的小心肝,为了拯救自己,他毫不犹豫地奔向了苏子斩。 苏子斩的身上,有一种奇异的定力,那是陆之凌觉得自己没有的。 无论是他从出生就带的寒症,一直折磨着他,还是五年前他受了那么大的打击后从心魔里走出来磨练成了一种鲜少有人能有的精魄,总之,不管如何,对于陆之凌来说,有苏子斩在的地方,就能安人的心。 他一路骑快马,没用一个时辰,便来了汤泉山。
第五十一章如何自荐 第五十一章如何自荐 文 / 苏子斩自从那日犯了寒症后,便泡在了汤泉池里由郑太医每日施针,但是这一次寒症发作得太重,太汹涌,施针效用也不大,而他偏偏不用云迟送来的五百年老山参,便就那么咬牙挺着,将郑太医急得直冒冷汗,也没有办法。 幸好昨日晚,陆之凌派人送来了一株九炎珍草,苏子斩再不抗拒,用了。郑太医大舒了一口气,总算是从鬼门关口拉回了寒症汹汹发作的苏子斩,也挽救了那剩余的十六个汤泉热池,自己也解脱了这两日的辛劳。 九炎珍草性属热,成功地压制住了苏子斩身上的寒症,苏子斩疲惫了两日夜,出了汤泉池后,体虚力乏,昏睡了过去。 他足足睡了一夜又半日,醒来后才觉得整个人活了过来。 青魂在他醒后,立在他身边,禀告这两日京里发生的事儿,包括半壁山清水寺太子和太子妃在德远大师面前一同抽的那两支大凶的姻缘签之事,以及今日午时,京中传来急报,太后前往东宫找太子妃问罪,太子妃从高阁观景台上跳下来纵身赴死,以及与七公主说出喜欢陆之凌的话来,等等诸事,不尽而详。 苏子斩听罢,呵笑,「这两日我泡在汤泉池里,京城内外可真是好生热闹啊。」 青魂颔首,的确是热闹,太热闹了。 苏子斩又笑,「也真有她的,竟然前后弄出三支大凶姻缘签,云迟自诩翻云覆雨手,怕是这回也惊异自己竟然没有他的太子妃的手翻得快吧?他千防万防,还是入了她的圈套。」 青魂也嗟嘆,太子妃真是太厉害了,他也好奇,那两支由太子殿下拉着她,德远大师、安书离、太子殿下面前看着,凭空冒出的大凶姻缘签是怎么来的? 苏子斩又笑,「我也很是好奇,她不用双手,是怎么能偷梁换柱的。」 青魂百思不得其解,揣测,「难道太子妃用脚?」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苏子斩哼笑,「德远、安书离、云迟面前,别说是手不能用,脚也是动不了的。但有一丝一毫的动作,都能被他们察觉,若是我猜测得不假,她根本就没自己动手脚,是早就安排好了这个坑,等着这一齣戏上演了。情况不是出在那签筒上,就是出在有别人暗中相助上。」 青魂惊异,「据说太子妃从临安花家入京,只带了一个婢女秋月,当日公子带走太子妃出东宫,那秋月未曾跟随,不在身边,只她一人。而且属下查了,太子妃入京,确实暗中无人跟随,难道有什么人暗中跟随她来是属下没发现的?」 苏子斩寒笑,「她一步一个陷阱,三步一个大坑,现买现卖,连我也利用,如此谋策,自己就够了,何须暗中带来什么人?临安花家至今无人进京,就这么放任她自己只身待在京中这虎狼之地闹腾,如此放心得很,岂不怪哉?」话落,补充道,「她有的是本事呢。」 青魂住了口。 陆之凌来到汤泉山见到苏子斩时,苏子斩正在用午膳。 他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对人吩咐,「给我也拿一副碗筷来,我也饿死了。」 有人立即去拿了一副碗筷给陆之凌。 陆之凌拿起筷子,不客气地跟着苏子斩吃了起来。 苏子斩一直没说话,陆之凌风也似地跑来坐在他面前陪着他大口用膳他似乎也不在意多一个人,依旧安静地吃着。 吃饱后,陆之凌拍拍心口,飘荡的心似乎定了下来,总算舒了一口气。 有人沏了一壶茶端上来,给苏子斩和陆之凌各斟了一盏。 陆之凌喝着茶,对苏子斩说,「你就不问问我怎么突然跑这里来找你了?」 苏子斩眸子清寒地看了他一眼,哼笑,「被太子妃语出惊人地吓破了胆?陆之凌,你的出息呢,就这么没用?」 陆之凌一噎,对他瞪眼,「你这是在嘲笑我?苏子斩,你顺方赌坊被她砸了招牌,我可没嘲笑你,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 苏子斩冷哼。 陆之凌盯着他,「你这是什么表情?枉我骑快马跑了八十里地来找你,就是被你嘲笑奚落的?」 苏子斩寒寒地挑眉,「你来找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临安花颜,你若是要问为什么,也该去东宫问她才是。」 陆之凌咳了一声,没好气地说,「我还敢去东宫吗?前两天若不是你带走了太子妃,牵引了太子的视线,我估计会被太子整死,如今还要自己送上门去?我才没傻透。」 苏子斩冷笑,「那你来找我,就管用了?还期待我给你解惑不成?」 陆之凌想着他还真就打的这个主意,看着苏子斩问,「你与太子妃也打过两回交道了,你能不能猜出她是为了什么啊?」 苏子斩想起他对花颜说的话,可见她是听进心里去了,一时间有些烦躁,怒道,「我又不是神仙,猜不出来。」 陆之凌看着他似乎发起了脾气,莫名地讶异,「你怎么了?这么反感她?」话落,他忽然想起来,「两日前,你带她出京,是不是没收拾了她,反而被她收拾了?所以,如今提起她来,你便一肚子气?」 苏子斩想起背着她走了三十里山路,一时当真有些气不顺起来,如今后背似乎还残余着她的温度,汤泉池里泡了两日夜都不能消退痕迹,他寒着脸眯起眼睛问,「你当真想知道为什么?」 「是啊。」陆之凌点头,太想知道了。 苏子斩凉凉地笑了笑,「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 陆之凌眨眨眼睛,竖起耳朵,盯着他,洗耳恭听。 苏子斩放下茶盏,将花颜与他那日在道静庵说的话说了一遍。 陆之凌听罢,不敢置信,目瞪口呆,半响,一拍脑门,恍然大悟,腾地站起身,伸手指着苏子斩,「你……你竟害我!」 「害?」苏子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如那日,眸中蒙上一丝缥缈,冷笑,「这不是好事儿吗?临安花颜,虽看起来弱不禁风,但却是个骨子里刚硬且有谋算策略的女人,有她喜欢,有什么不好?」 陆之凌想说她的确是挺好的,他从来没见过那般随意闲适与之相处令人心情舒服的女子,他瞪眼,「可她是太子妃!」 「是准太子妃,只有懿旨赐婚,没有三媒六聘,没入皇室的玉牒,便不是真正的太子妃。」苏子斩纠正,「陆之凌,你不是一直不喜欢京城吗?何不带着她远走高飞?」 陆之凌的脸霎时扭曲了,「苏子斩,你没和我开玩笑吧?你这是撺掇我劫走太子妃?撬太子殿下的墙角?挖他东宫的地洞?抢天家的人?老天!我若是真做了,我爹不打死我,我也活不了多久。」 苏子斩不屑,「出息!」 陆之凌按住自己跳出胸口的心脏,又坐回了椅子上,苦着脸说,「你干嘛非要害我?你怎么不向她举荐自己?你不是也不喜欢武威侯府吗?早就想出京城这泥沼了吗?你从小到大,行事与我也不过半斤八两,何必要推我出去?」 苏子斩脸上凝了一层冰,寒彻骨地说,「我一个废人,昨日若非你送来九炎珍草,我这一条命便去鬼门关了。没有一副好体魄,如何自荐?拿什么自荐?待有朝一日我寒症突发而死,回天无力,让她哭断肝肠,欲绝随死吗?」 陆之凌一愣,不由得仔细看苏子斩面色,这一看,陡然一惊。 苏子斩收了寒意,又凉凉嘲讽地笑,「我这一条命,指不定哪天老天爷就收回去了,风花雪月,缱绻旖思,不要也罢。」 陆之凌看着他,一时间心潮翻涌,说不出话来。
第五十二章皇帝驾临 第五十二章皇帝驾临 文 / 太后大张旗鼓气势汹汹地去东宫,最终心胆俱颤偃旗息鼓地回了皇宫。 皇帝得知了东宫发生的事儿后,终于真正地正视了太子云迟非要娶的这位太子妃。 临安花颜,就如平地一声惊雷,从她入京,便牵动了朝野上下的心弦。短短几日,京城因为她空前地热闹。 皇帝已经病了月余,一日有多半日滞留在床,多日未踏出帝正殿了,又因前几日被云迟气了一场,月余的汤药白喝了。 昨日听了云迟一席话,终于让他不再因为云迟的执着而堵心加重病情,睡了个舒坦觉,今日醒转后,精神大好,得知东宫之事,再也坐不住了。 于是,在太后回宫后,他当即吩咐人,「小德子,摆驾东宫。」 德公公大惊,看着皇帝,劝道,「皇上,您身体刚稍稍好转,去东宫不急于一时,还是改日再去吧。」 太后都鎩羽而归,吓破了胆,他是真怕皇上去这一趟也如太后一般,那就真出大事儿了。 皇帝哼道,「朕想见见临安花颜,一刻也等不及了,别废话,快去安排。」 德公公见皇帝决心已定,无法,只能出去安排了。 不多时,皇帝由人扶着上了玉辇,仪仗队御林军随扈,浩浩汤汤地出了皇宫。 云迟得到消息,愣了一下,扶额失笑,「还以为父皇比皇祖母定力足些,如今看来,也是高看了他。」 小忠子心里抽了抽,暗想您怎么就不想想您的太子妃在东宫做出了多大的事儿呢!这天雷砸顶的大事儿,任皇上再有定力,焉能再坐得住? 云迟琢磨了片刻,吩咐,「你立即回去,要在父皇进东宫前赶到,亲自给太子妃传个口信,告诉她,父皇病了月余了,身体一直不好,她若是用对付皇祖母那样的法子来对付他,他怕是自此就在东宫长眠了。谋害一国之君的罪过,让她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担起来。」 小忠子暗暗地抽了抽,应是,连忙撒开腿骑快马跑回了东宫。 花颜吓晕了太后,气哭了七公主,事情办的太简单,她也没什么成就感,回了凤凰西苑后,用过午膳,便懒洋洋地躺去了床上。 秋月小声嘀咕,「小姐,您最近可真能睡,如今外面天都快塌了,您还睡得着吗?」 花颜闭上眼睛,唔哝道,「臭阿月,你家小姐我最近来葵水了嘛,身子骨乏得很,没力气的很,自然困顿想睡觉。」 秋月嘆了口气,「您就不担心太子殿下若是知道您对七公主说的那一番话,他怒火攻心来找您算帐吗?太子殿下发起怒来,着实吓人,您被子斩公子劫走那日,他那气势排山倒海一般,压得我透不过气来,几乎以为自己快死了。」 花颜嗤笑,「出息!」 秋月吐吐舌,「奴婢哪里有小姐的胆子?那么高的高阁都敢跳,您就真不怕万一太子殿下没安排人看顾您的话真摔死了?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有地方哭,怎么没地方?阎王爷那里呗。」花颜舒服地翻了个身。 秋月一噎,无语地看着花颜。 花颜哼哼道,「云迟今日不会来找我算帐的,这一年多了,他心里清楚得很。我就是不想做这个太子妃,他能奈我何?有这个算帐的功夫,不如想想怎么钳制我才是正理。」 秋月敲敲头,「我就不明白了,殿下为何非不放手?小姐都给太子殿下惹出这么多麻烦了,他朝务繁忙,还要应付小姐,这一日一日的,多累呀。」说完,琢磨道,「难道太子殿下真真地喜欢上小姐了?」话落,自言自语地点头,「嗯,我看是极像的,殿下对小姐其实极好,这宫里上下都得太子殿下的吩咐尊小姐为太子妃,不敢有丝毫怠慢,这俨然是……」 「打住,打住。」花颜受不了地睁开眼睛,白了一眼秋月,「我跟你说过什么?忘了吗?我用不着他喜欢,他的喜欢我可受不起。」 秋月嘟着嘴住了嘴,「不说就不说嘛,奴婢只是在想着,这样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姐才能真正地让太子殿下放手取消了这桩婚事儿?」 花颜也郁郁地长嘆一声,无力地说,「鬼知道什么时候?不过他想让我收手的话,做梦!」 二人正说着话,福管家匆匆来报,「太子妃,皇上出宫了,正往东宫而来。」 花颜一怔。 秋月惊了一跳,看着花颜,「小姐,怎么办?皇上是不是来东宫找您问罪来了?」 花颜蹙眉,看了一眼窗外,响午刚过,阳光正盛,按理说,正该是皇帝用过午膳休息的时辰,如今来了东宫,还真保不准是为了她而来。 她思索着,皇帝怕是不像太后那么好对付,毕竟能生出云迟这样的儿子,登基以来,执掌皇权,朝野内外,从未发生过震乱。 尤其是云迟十五岁时,就让他司天下学子考绩,十六岁始便让他监国摄政,如今云迟二十。自从云迟监国摄政以来,皇帝一年有大半年都是不理政事儿,将之推给云迟的。 这样的一个帝王,不执着皇权宝座,捨得放权给自己的儿子,安于培养太子云迟,让南楚日渐繁盛,各大世家关系持横,决计不可小看。 「太子妃?」福管家没听到花颜的声音,不由提着心试探地询问。 花颜揉揉眉心,她不想嫁给云迟,自然不会向皇帝讨好,但她要用什么办法,说得动皇帝,让他不管怒也好还是气也好还是如何,今日见了她后,铁了心不顾云迟反对下一道圣旨毁了这桩婚事儿呢? 她一时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总不能再去跳一次高阁观景台吧? 她正想着,小忠子匆匆跑进了西苑。 福管家一见小忠子,顿时大喜,连忙问,「你回来了,可是殿下有什么吩咐?」 小忠子点点头,气喘吁吁地抹着汗说,「殿下让我回来给太子妃传一句话。」 福管家闻言连忙催促,「既然如此,快去说。」 小忠子来到门口,对里面一拱手,恭敬地禀告,「太子妃,殿下有话让奴才传与您听。」话落,补充,「是关于稍后皇上驾临东宫的话。」 花颜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想着云迟此时派人来,估计没什么好话,点点头,「说吧。」 小忠子连忙将云迟让他传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花颜听完,眼皮直翻,他这是什么话?是一国太子皇帝的儿子该说的话吗?什么叫她若是用对付太后那样的法子来对付皇帝,他怕是自此就在东宫长眠了? 皇帝长眠,他不就登基了吗? 她冷冷地哼了哼,还是太子就如此嚣张,把持朝野,若是他登基,成了皇帝,掌控天下,那还有她的活路吗? 她是傻了才会让皇帝因她在东宫长眠。 小忠子没听到花颜回话,只听到屋中传出的冷哼声,他心下直打鼓,试探地问,「太子妃?」 花颜脸色难看,「我知道了,回去告诉太子殿下放心,谋害一国之君的罪过,我还不想担,我还等着他给我一道悔婚的圣旨呢。」 小忠子额头冒汗,低低地应,「是!」 花颜从床上坐起身,对秋月说,「帮我梳妆吧!」话落,一边下床一边补充,「粉扑的厚点儿,将脸弄得白点儿,唇点的红点儿,胭脂多用点儿,髮髻梳高点儿,珠翠多用点儿,衣服选鲜艷点儿,首饰多拿出来点儿……」 她一口气交代了十多条要求。 秋月呆了呆,想着平日里清雅素净的小姐,若是今日照她的要求这般收拾出来,那会成多俗的样子?还能看吗? 花颜下了床,站在地上,催促,「还不快点儿帮我弄!」 秋月抽了抽嘴角,连忙点头,跑去放置在内间的那两排大柜里翻找衣物。
第五十三章陪朕走走 第五十三章陪朕走走 文 / 秋月在衣柜里扒拉半天,也没找到一件大红大紫大花大绿的衣裙。 她无奈地迴转身,对已经坐在了镜子前的花颜说,「小姐,咱们来京时,没带几件衣服,入了东宫后,太子殿下让宫衣局给您做的衣服,也是依照您喜欢的颜色样式做的,这柜里的衣服,不是碧绿,就是素青,再就是水蓝,还有荷白,总之,没有一件鲜艷的。首饰也是,都是精緻素雅的极品玉饰,一件金银的大俗手饰也没有。」 花颜刚要往脸上勐地拍粉,闻言住了手,竖起眉。 秋月合上衣柜,摊手,「小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谁让您自从住进这东宫,太子殿下吩咐下来对您的吃穿用度安排都十分合心合意合您的癖好万事周到周全呢!」 花颜狠狠地磨了磨牙,放下手里的粉扑,想着不能让皇帝因大俗而厌了眼,那该怎么做呢? 她一时间脑子急转。 「皇上驾到!」 外面传来一声高喊。 花颜听着这高喊声不对,怎么这么近?像是就在西苑门口一般?皇帝难道这么快就进了东宫?马不停歇不等东宫的人迎驾便直接来了她这里? 秋月是也惊了,连忙出了里屋,走出画堂,打开房门,入眼处,一个明黄的身影由人护卫着入了西苑。 西苑侍候的人大惊,以候在门口等花颜吩咐的福管家为首,哗啦啦地跪了一地,「皇上万安!」 秋月骇然,立即跑回了屋,白着脸对花颜说,「小姐,真的是皇上,已经来了,进了咱们院子里了。」 花颜也听到了,暗暗嘆了口气,这皇帝的性子可真是雷厉风行,一点儿也不符合他缠绵病榻月余久用汤药体虚力乏需要人搀扶着慢悠悠而来的模样。 她想着如今太急,没想出什么好法子,只能先出去看看他的目的再说了。于是,从菱花镜前站起身,给了秋月一个安定的眼神,缓步走出了房门。 皇帝已经来到院中,停住脚步,对福管家沉声问,「太子妃呢?」 福管家心下急跳,连忙回话,「回皇上,太子妃她在……」 花颜一脚迈出门槛,听到了皇帝的话,心下一突,皇帝称唿她为太子妃?不是如太后一般称唿她临安花颜?这样的差别,大了去了。 太子妃,说明皇帝承认她这个准儿媳妇儿,临安花颜,说明她是临安花家的女儿,还未得到承认的皇室媳妇儿。 午后的日光正盛,花颜踏出房门,便觉得头顶上顿时罩下一片烤热,刺目的光晃得人眼睛疼。她用衣袖挡了一下脸,适应了片刻,才缓步走下台阶,隔着几丈远的距离,对着那明黄的身影见礼,「临安花颜,拜见皇上,皇上万安!」 皇帝目光落在花颜的身上,刚刚她走出房门,那因为日光太盛而抬起手臂遮了一下脸的动作,自然随意,缓步走出门槛,沉静不惧,也没有丝毫紧张的模样,皆入了他的眼底。 那一眼间,他倒是没大注意她的容貌,只觉得初夏午后的日光似是更烈了些。 他盯着花颜屈膝见礼后不待他说免礼平身便直起身双手交叠而立的模样看了片刻,她安静而立,请安后,他不开口,她也没有开口的打算,便沉声道,「抬起头来,让朕看看你。」 花颜慢慢地抬起头,目光与皇帝对上。 这是她第一次得见天颜,这位高坐在金銮殿上的九五至尊,这位自皇后薨了之后时常病倒的皇帝,云迟的父皇,南楚的一国之君,她懿旨赐婚后与云迟明里暗里打了无数次交道,却从未见过的皇帝。 他有十五个儿子,十一位公主,如今每一个都活得好好的,至今没有一个争权,没有一个伤残,和和睦睦。 那些同室操戈、皇室无亲情、明争暗斗、厮杀激烈的戏码,至今没上演。 太子云迟的位置坐得稳,皇帝的位置坐得也甚是安然。 他面容消瘦,汤药气极浓,眉目依稀有几分年轻时风华气韵的影子,两鬓有几根白髮,不是十分惹眼,一双眼睛沉如海,亮如星昼,薄唇抿着,看人的时候不怒自威,明黄龙袍上的金龙在日光下唿啸欲飞,帝王威仪尽显。 她打量皇帝,皇帝自然也在打量她。 花颜穿着浅碧色的云纱织锦绫罗裙,未施脂粉,容色清丽,头上云鬓只簪了两支玉钗,整个人在日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华,她神色沉静,眸光浅淡,似乎并没有因为对面站着的人是南楚的皇帝,而胆怯半分。 皇帝暗暗地点了点头,想着怪不得他的好儿子非她不娶,端看这一副模样,便胜过这京城无数闺阁女子。 他身为皇帝,最是明白,多年来,敢直视他容色眼睛这么久的人,除了云迟和天不怕地不怕的苏子斩以及玩世不恭的陆之凌和温润平和谦谦君子的安书离外,连赵宰辅都做不到,他是官居宰辅之位,位置坐得越久,越小心谨慎怕出差错,说白了,还是捨不得那个位置,而他的女儿赵清溪,却比他要强得多。 但若是拿赵清溪来对比这临安花颜的话,赵清溪在见他的时候,却多了几分紧张和拘谨以及小心翼翼。 他看着花颜,沉缓地开口,「你来东宫也有几日了,喜欢哪处景致?带着朕去看看吧!朕许久未来这东宫了,也看看可有什么变化。」 花颜心思一动,摇头,「回皇上,依我看来,东宫没甚好景致可看。」 「哦?」皇帝挑眉,「凤凰木呢?在你眼里,也不值一看?高阁的观景台呢?你不是上午刚带太后去看过吗?」 花颜一笑,「凤凰木的确极美,但它是王者之花,富贵至极,若看它的气韵,我倒觉得皇上不如看自己亦或者太子殿下就好。至于高阁的观景台嘛,登楼入目,看的是大半个南楚京城不假,但却是整个南楚京城最荣华富贵锦绣之地,另一半是何模样见不到,少了份圆满,不看也罢。」 皇帝闻言竖起眉头,「这么说,你是丝毫也看不上东宫了?」 花颜摇头,诚挚地说,「东宫景致,世间少有,天下无数人尊崇敬仰,恨不得一睹为快。但对我来说,东宫高墙巍巍,楼阙深深,再好的景致,每日困居于此,也腻得慌。」顿了顿,她笑,「不知道皇上您可出过京城?南楚的河山大得很,景致千奇百态,虽然不及东宫这两景冠绝天下,但却更吸引人些。」 皇帝闻言沉下面容,「说来说去,在你眼里,还是东宫不好了?」 花颜浅笑,「东宫不是不好,是太好了,民女福薄,消受不起这里的景致。」 皇帝忽然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花颜揣思着他这一声哼是什么意思?是对她实话实说不满了吗?若是如此,最好不过。 皇帝又打量了她片刻,「既然没甚可看,你便陪着朕在你这院落里走走吧!」 花颜点点头,这次不再推脱。 皇帝对身后摆手,「所有人都不必跟着,只需太子妃跟着就行。」 德公公和仪仗队们齐齐应是。 皇帝对花颜招手,命令道,「你过来扶着朕。」 花颜心中暗紧,皇帝没对她的话不满?竟然让她扶着他?她慢慢地挪动脚步走上前,扶着皇帝向院落里走。 这凤凰西苑,她虽然住了有几日了,但也没仔细地游逛过,便随意地扶着皇帝沿着一处走,心中打着思量怎么让他给一道取消婚约的圣旨? 走了不远,皇帝缓缓开口,「这东宫,是皇后怀着太子时,朕命人修建的。凤凰东苑和西苑这两处,是皇后亲自做的图纸,那株凤凰木,是皇后为太子栽种的。」 花颜愣了一下,没言声。 皇帝又道,「太子五岁时,皇后薨了,太子被太后移去了宁和宫教养,太子十岁时,朕准他入住东宫。如今太子二十,他在这东宫住了十年了,凤凰西苑一直空着,如今你来了,才住进了人。」 花颜听到这,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皇帝接下来掷地有声地道,「太子既然选了你,那么,他的太子妃便是你了。朕没见到你时也就罢了,见到你后,着实觉得太子眼光不错,朕不比太后,太后老了,好煳弄,朕如今还不煳涂。你不必从朕这里打主意让朕给你一道圣旨取消婚事儿,朕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你若不喜欢这桩婚事儿,便同太子交涉好了,你能做到让他放手,那么,朕也不说什么。」
第五十四章会一点儿 第五十四章会一点儿 文 / 花颜听着皇帝的话,心里凉透了,她是怎么也没想到皇帝刚开口,便将她谋算的路给堵死了。所谓帝王,一言九鼎,他说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那就无论她做什么,他一定都不会答应了。 她放开扶着皇帝的手臂,无语地看着他。 皇帝胳膊一松,停住脚步,对她挑眉,「怎么?你有话说?」 花颜暗暗地提了提气,看着皇帝,平静认真诚然地道,「皇上,我做不来太子妃,我不端庄,不贤淑,不谦恭,不温良,不守闺仪,不懂闺训。我是一个喜欢玩并且好玩的人,每天想着的事儿,就是怎样玩的舒坦活的轻松惬意,没有责任感,不懂以夫为天为何物,在我生命的十六年里,也没人教导我做这些。花家的男儿不求娶名门淑女,花家的女儿不嫁高门深宅,所以,这些我自小就不学的。您说,这偌大的东宫,凭我这般,能支撑得起中馈吗?依我这般,能做得好太子妃吗?为了您的江山,陛下要仔细三思才是。」 皇帝闻言忽然笑起来。 花颜不明白这笑声背后藏着的意思,静静等着他开口。 片刻,皇帝收了笑,对他道,「你可知道,太子对朕说,非你不娶时,朕也说过这样的话,但太子对朕说,他的母后是名门闺秀,懂礼仪,守闺训,贤良淑德,温婉端方,实乃母仪天下的典范。可是那又如何?放入皇宫深院,宫墙碧瓦里,被人称赞不假,但这个典范还不是早早就零落了尘埃?她典范了天下多久?问我难道要他再娶个如他母后一样的女子,来步皇后和朕的后尘?」 花颜眉头皱紧,这话她隐约听云迟提过,说那些端方恭顺,他不要也罢。 皇帝不知是一口气说了太多话,还是因为说到了他的痛楚,咳嗽了起来。 花颜先是没管,之后见他咳嗽得厉害,伸手为他拍后背顺气。 皇帝慢慢地止了咳,忽然开口问,「你当真喜欢陆之凌?」 花颜心里打了个转,立即说,「是啊,皇上,陆世子潇洒风流,玩世不恭,我甚是仰慕,若将太子殿下换成他,我没有意见。」 皇帝哼笑一声,「陆之凌那小子的确不错,除了朕的七公主喜欢他,京城还有许多姑娘也喜欢他。你仰慕他也没什么,只要他抢得过太子,朕也不会治他的罪。」 花颜呆立,又深深地涌起无力,没想到皇上竟然这么开明,真是始料未及。 她还能说什么? 皇帝见她不语了,心情一瞬间似乎极好,继续向前走,问,「你可会弹琴?」 「会一点儿。」 皇帝又问,「你可会下棋?」 「会一点儿。」 皇帝再问,「作画作诗作赋临帖呢?」 「一样。」 皇帝还问,「针织女红呢?」 「不会。」这个回答得十分干脆。 皇帝挑眉,「哦?为何?没学过?还是不喜欢?据朕所知,天下女子,无不擅女红者。尤其是京中柳氏女,临安花家女,最为着名。据传花家有玉织纺,十金一寸墨云彩沉香缎,配以花家独传的奇巧飞天绣,累世传承,得一匹,奉若价值连城的至宝。」 花颜眨眨眼睛,失笑,「皇上,百年前,这门绣工早已经失传于花家了。二十年前,您与皇后大婚,那匹十金一寸墨云彩沉香缎做的皇后服饰,是花家前人所留,这世上最后一匹。」 皇帝闻言似也想起来有这说法,点点头,看着她道,「即便独步天下的绣工失传了,但花家的绣工还是世所难及。没了十金一寸墨云彩沉香缎,配以花家独传的奇巧飞天绣,累世传承,也还有别的,总之,绣工不输给谁。」 花颜颔首,「那倒也是,我上有十六个姐姐,都学了绣工,唯我不喜,不曾学。反正花家独传绣工早已经没有了传承重任,不学也罢,长辈们也无人强求我。」 皇帝笑道,「看来花家的一众长辈甚是宠惯你。」 花颜浅笑,「谁叫我最小呢,在我身下,迄今为止,族中再没一个妹妹降生,嫡系这一出,唯我自己。」 皇帝道,「听闻你有个大你三岁的同胞哥哥,因生来体弱有残,见不得光?」 花颜收了笑意,点头,「正是,哥哥如今十九,天生有疾,常年缠绵病榻。」 皇帝问,「治不好吗?」 花颜摇头,「天下医者见他皆哀,说是无治,只能每日用好药餵着身子。」 皇帝皱眉,「如此说来,岂不是与苏子斩的寒症一般?」 花颜点头,「差不多吧!不过子斩公子要比哥哥好些,他不必整日里缠绵病榻,能做他想做的事情,哪怕最终寒症无治,他多年来肆意妄为,已然活得够本。但我哥哥却比他苦多了,多年来,踏出房门的日子,屈指可数。」 皇帝闻言深深嘆息,「真是可惜了。」 花颜笑了笑,不再说话。 二人又走了片刻,来到一处凉亭,皇帝累了,说,「去亭子里坐坐吧。」 花颜点点头,扶着皇帝进了凉亭。 二人坐下,皇帝对她道,「你既会下棋,下一局?」 花颜痛快点头,「行啊。」 皇帝清声喊,「来人,拿棋盒来。」 有人瞬间现身,将一个棋盒放在了皇帝面前的玉石桌上,又悄然退下。 皇帝打开棋盒,拿出棋盘,对她说,「你喜欢执黑子,还是白子?」 花颜歪着头说,「我不挑,什么都行。」 皇帝失笑,「你倒是个好说话的,但对于与太子的婚事儿,何必这么执拗?」 花颜淡淡一笑,「临安花家的人,无论是男儿还是女儿,都喜欢过寻常的生活。我不想从我这里成为那个打破临安花家累世传承规矩的例外。」顿了顿,补充,「更何况,繁华虽好,但与我的脾性不合,我这种胡乱过活的人,喜欢的就是市井巷陌,十丈软红,太子立与青云之端,对我来说太高了。」 皇帝闻言哼笑,「听你这话,朕最好的儿子,最有福气投身到皇后肚子里的太子。竟因为身份太好,太尊贵,真的如他所说,遭你嫌弃?」 花颜摇头,「怎么能是嫌弃呢?是花颜高攀不上。」 皇帝又哼了一声,不再说话,自己拿起了黑子。 于是,花颜执白。 花颜拿了一子,放在了棋盘上,皇帝慢悠悠地落下一子。 二人便就这样你来我往,下了数子后,白子一团乱,被黑子一吃一大片,就如风吹秋叶,四处飘零。 皇帝终于忍不住问,「你到底会不会下棋?」 花颜歪着头认真地说,「会下一点儿。」 皇帝气笑,「这就是你所谓的会下一点儿?」 花颜颔首,「是啊,一点儿本就不多。」 皇帝一噎,伸手一推棋盘,「这么说,你刚刚说的琴棋书画都会一点儿,都是这般了?」 花颜点头,「是啊。」 皇帝一时无语,看着她无辜的眼神,半响扶额,「你这确实称得上会一点儿。朕真是怀疑,你前往顺方赌坊,那九大赌神的赌局是怎样破的?难不成苏子斩故意放水给你?」 花颜失笑,「皇上,子斩公子掏出的是真金白银,顺方赌坊十年盈利,如今都归我名下了,您觉得他会捨得对我放水吗?琴棋书画这种高雅的东西我虽然不精,但是不入流的赌技、斗鸡、杂耍什么的,我玩的自然都是极好的,因为,我从小就玩。」 皇帝默了片刻,道,「普天之下,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如你这般,与名门闺秀大相迳庭的人来了。朕知晓临安花家养子教女,都与别家不同,却没想到是这般不同,如今算是真见识了。」 花颜认真地重申说,「所以,皇上,您给我一道取消婚事儿的圣旨有利无害。」 皇帝嗤笑,「朕说不管,便不会再管。太子非要选你,你却不愿嫁他,你们便自己折腾好了,谁有本事,便是得之所愿,没有本事,便是听人发落。」话落,他站起身,「来人,摆驾回宫。」
第五十五章两厢交换 第五十五章两厢交换 文 / 花颜眼看着皇帝就这么扔下一句话走了,心下暗骂,果然是生了云迟的男人。 早先她听闻皇帝也和太后一样,对她极不满意,认为她配不上他的太子,如今这风是怎么吹的?云迟到底对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他态度大逆转?不反对了? 她皱眉坐在亭子里,皇帝离开,她连送也没送,没心情。 秋月悄悄进了亭子,见花颜脸色不好,轻喊了一声,「小姐?是不是皇上为难您了?」 花颜哼笑,有气无力地说,「他若是为难我还好了,如今嘛,不恼怒我的没礼数,不恼怒我看不上东宫,不恼怒我说不嫁他的儿子,不恼怒我什么都不会只会玩。这样的公公,呵……天底下还真有!让我遇到了。」 秋月想说皇上没为难,待小姐和气宽容,那不是很好吗?忽想到她想与太子悔婚,一时没了话。 花颜嘆息,「太后那条路没走通,我威胁她跳高阁真跳了将她吓晕了过去都没管用,皇上这条路也走不通了,我话里话外,直言直语,言谈行事半分没顾忌,他却还是咬死了无论如何也不会给我一道悔婚的圣旨。如今,唯一能做的,只能利用朝野,鼓动洪流了。」 秋月似懂非懂,「小姐,您什么意思?」 花颜道,「自古以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在朝然,在野亦然。云迟把持朝野,可谓一言九鼎,但只要是网,总有能戮开它的刀剑。如今即便无缝可钻,我也要生生地撕开一条缝子,决了堤坝,泄洪。」 秋月惊道,「小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您妄动朝纲,会引起动乱。」 花颜冷笑,「云迟不是有能耐吗?那就让我看看他有多少本事能稳得住朝纲钳制困顿得住我甘愿在这东宫给他做太子妃。」 秋月无言,想着小姐真是逼急了,这一年多无论怎么闹腾,都不能让太子取消婚约,如今皇上、太后这里行不通,她终于向朝纲出手了。 动朝纲等于动社稷,她真觉得未来会波涛汹涌,海浪翻腾,前景堪忧啊。 傍晚,云迟回了东宫,径直踏入了凤凰西苑。 花颜已经用过晚膳,命人找了一架梯子,爬上了房顶,看着日落西山,又看着夜色降临,再看着云迟车马回宫后,他下了马车,径直向凤凰西苑走来。 那远远走来的青袍身影,有着翩翩浊世里洗涤的清雅,又如天边那一抹落入尘世浮华的云。 真真是绝代风华到了极致。 她啧啧感慨,上天太暴殄天物,给了他这么一副好样貌,偏偏托生在帝王家。 她想起苏子斩、陆之凌、安书离,虽然都不如云迟容色惊艷,但都比他看起来让人舒服多了。 这个人,就不该落入凡世,更不该死拽着她这个喜欢在尘世里打滚的泥虾登大雅之堂。 所以,对他掌控的朝野出手,就别怪她了! 云迟踏入凤凰西苑,站在门口,便看到了坐在房顶上的花颜,晚风拂来,她一身浅碧色织锦绫罗,裙摆缠枝海棠十分秀雅,青丝墨发,端的是丽色无边。他扬了扬眉,挥手一阵风扫向那架梯子,梯子平地而起,捲去了远处的西墙根,平平躺在了地上。 花颜眨了眨眼睛。 云迟收了手,缓步踏入院中,嗓音温凉清越地对她说,「你若是想下来,就从房顶上跳下来好了。这宫殿的房顶虽然不及高阁的观景台,但也能将你摔个身残志残,免得你总是折腾了,以后也能让我省力不少。」 花颜翻了个白眼,这是为他皇祖母找场子来了?她哼了一声,「今日的确是难得领会一回高空坠下的刺激,承蒙太后托福了。」话落,她站起身,望着云迟道,「既然殿下也想亲眼见识一番,那我定义不容辞,摔个身残志残,的确免得再折腾,更免得你我都累。」 话落,她当真一脚迈出,从房顶上跳了下来。 云迟眸光骤黑,眼看着她坠落,在她即将落到地面时,他飞身而起,速度快如闪电地接住了她。 花颜鄙夷,「原来殿下不过说说而已,看来你以后当了皇帝,也不能做个一言九鼎的好皇帝。」 云迟气笑,狠狠地箍着她的纤腰,凉声道,「你算是看准我了吗?看来今日父皇来了,也没能让你死心,接下来,你还想做什么?从哪里伸手让我取消婚约?」 花颜对他粲然一笑,「殿下不妨猜猜?」 云迟盯着她,眸光漆黑,片刻后,抿唇道,「皇祖母、父皇那里无路可走,还有朝堂,你是要对朝堂伸手吗?」 花颜心想猜得真准啊,不愧是云迟。她浅笑盈盈地说,「朝野上下,太子殿下监国摄政多年,一手遮天,您觉得,我若是伸手,能捅出一条路来吗?」 云迟箍着她的腰一寸寸收紧,「凭你的本事,难不准还真能捅出一条路来?」 花颜感觉腰上传来收紧的疼痛,她皱眉,「你松手,想要勒死我吗?」 云迟不松手,磨牙道,「你不是不惜命吗?勒死你算了。」 花颜怒目而视。 云迟抱着她上了玉阶,迈进门槛,珠帘噼里啪啦一阵,又打了花颜一脸,花颜恼怒,依旧抓了珠帘去砸云迟的脸。 这般一闹腾,进了房内后,二人的脸上都被珠玉砸出了些许红。 云迟放下花颜,又气又笑,「真是半点儿亏也不吃。」 花颜跳出他怀里,对他哼道,「凭什么要吃你的亏?别以为你是太子殿下,就能霸道得真一手遮天了,我便不信了,这世间,总有什么东西是能奈何得你让你放手的。」 云迟理了理衣摆,坐下身子,对她淡淡地笑,「十五年前是有的,我母后,可惜她早早便死了。若是她在,她说不让我娶你,我便也许真能同意的。」 花颜暗想难道她要去将皇后的墓穴撬开?将她从棺木里拖出来让她开口? 显然,这是做梦!皇后早重新投胎了。 云迟对外吩咐,「将饭菜端来这里。」 方嬷嬷连忙应是,立即去了。 花颜恼怒,「太子殿下,您没地方去吗?东宫这么大,回府就往我这里跑,我这里勾着您的魂儿呢?」 云迟自己斟了一盏茶,轻笑,颔首,「你这里的确勾着我的魂儿了,东宫再大,别的地方都没有你,不是吗?」 花颜气结。 方嬷嬷很快便带着人端来饭菜,云迟拿起筷子,对她问,「你吃过了?」 花颜哼了一声,「不吃过难道还等你吗?」 云迟温声道,「以后,等我一起吧。」话落,见花颜仿佛没听见,他笑了笑,声音温和,「十年了,我自己住在这东宫,早膳、午膳、晚膳,一日三餐,不管在哪里,都是我自己独自用。如今你既来了,我便可以不是一个人了。」 花颜撇嘴,嘲讽地看着他,「太子殿下若是想要人陪着用膳,一抓一大把,何必把自己的高高在上说得这般苦哈哈?」 云迟摇头,「多少人,也不是我心中所愿,不要也罢。」 花颜扭过头,「你还不是我心中所愿呢,凭什么等着你一起用?」 云迟想了想,道,「这样吧,以后我不再不经你允许轻薄非礼你,你每日陪我用膳,如何?左右我们一日不取消婚约,你一日是我的太子妃。」 花颜脸腾地一红,气怒,瞪着他,直唿名姓,「云迟,你要不要脸,这种事情,也拿出来与我交换条件?」 云迟微笑地看着她颊生红晕,低笑道,「你油盐不进,我也实属无奈,这种事情虽然不可言说,但到底你面皮厚些,我说出来也无妨。」 花颜一噎,几乎咬碎一口银牙,气破肚皮,恶狠狠地看着他。 云迟任她瞪了半响,笑问,「如何?」 花颜深吸一口气,他若是化身为狼,欺负起人来不是人,如今的她还真没法子反抗。她沉声问,「你说话算数?」 云迟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花颜不屑,「就你?是君子吗?」 云迟笑看着她,「大多数时候,还是比较君子的,只有极少时候,是被你气得失了风度和理智。」 花颜哼了一声。 云迟道,「不过此事只要你与我交换,我决计一言九鼎,一诺千金,绝不反悔。」 花颜挑眉,「若反悔呢?」 云迟盯着她柔嫩的唇瓣,默了片刻,说,「甘愿给你退婚书。」 花颜干脆地点头,「成交!」
第五十六章 宰辅寿宴 第五十六章 宰辅寿宴 文 / 当日晚,二人达成协议,花颜当即履行,坐在桌前陪着云迟意思地吃了些。 用过晚膳后,云迟对花颜道,「后日便是赵宰辅生辰宴了,明日你好好休息。」 花颜打了个哈欠,「只要你们家人别再来,我就能休息好。」 云迟失笑,「放心,皇祖母和父皇都来过了,其余人若是来,我吩咐管家,明日东宫不待客,都推挡了就是了。」 花颜点点头,对他挥手。 云迟站起身,缓步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回身对她道,「因为你对七公主说的一番话,安国公险些打断陆之凌的腿,这等害别人的事儿,你以后还是少做得好,若是想害,我任你随便害。」 花颜哈欠打到一半,改为翻白眼,「太子殿下有受虐倾向?所以,这一年多来,无论我怎么闹腾出事情害你,你都觉得我害得不够?越害你越喜欢?所以,才死活钳制着我不取消婚约?」 云迟气笑,「受害倾向我倒没有,只是觉得,认定了你,便是你罢了。习惯了你闹腾害我,便不想换别人了。」 花颜冷哼,狠狠地挖了云迟一眼,忽又嫣然一笑,「陆世子甚是得我心意,他若是能被安国公打断腿,早就打断了,不会如今还活蹦乱跳的。太子殿下放心,我看中的男子,结实得很。」 云迟眉目笼上一层青雾,盯着她笑脸看了片刻,轻飘飘地问,「你说陆之凌甚合你心意,那苏子斩呢?」 花颜心下一紧,不动声色地言笑晏晏,笑颜如花地说,「子斩公子的寒症实在是太吓人了,真是令人见而生畏,而且他那副身子骨,指不定能活多久,自然是不及陆之凌。」 「哦?是吗?」云迟眯了眯眼睛。 花颜颔首,「苏子斩冷心冷肺,骨寒无情,虽然他的醉红颜的确是好喝,但对比陆之凌来说,还是陆之凌的潇洒风流,幽默风趣更好些,毕竟,与人相处是其乐融融,与酒相处,便成酒鬼了。」 云迟凉凉地笑,「你说得倒贴切得很,不过他怕是要让你失望了,陆之凌没那么有出息的。」说完,转身出了房门。 随着他离开,珠帘晃动,噼里啪啦发出悦耳至极的声响。 花颜心下暗骂。 第二日,果然东宫依照云迟的吩咐,闭门谢客,花颜舒舒服服老老实实地在凤凰西苑猫了一日。 对比东宫安静,外面却并非如此。 因清水寺大凶姻缘签之事,外面还没消退这场风潮,京中的百姓们还在谈论。大部分人都想着看来太子和临安花颜的婚事儿怕是要取消了,亘古以来,不但皇室不会容许姻缘不合的婚媒,就是寻常百姓家,对此也十分忌讳。 所以,都在一边谈论着一边观望着,有的人为临安花颜可惜,想着她一年多前有多幸运被太子殿下选中为妃,没想到却不是个有福气的,这还没大婚,便出了这等事儿。有的人觉得出了这事儿简直是太好了,太子与临安花颜毁了婚约,那定然要重新择选太子妃的,自家岂不是就有机会了? 如今的太子妃,将来便是一国之母,母仪天下的后位,谁不眼热? 尤其是当年太子监国摄政前,皇上便丢出了一句话,「若朕退位,云迟必登帝位,除了他,南楚江山帝座不做第二人选。」 所以,太子的帝位,是铁板钉钉的。 这几年,皇上一年有大半年不上朝,朝务都推给太子全权监国处理,朝野上下,在太子的治理下,无人不服气,无人敢作乱。 皇上有十五位皇子,大皇子长太子殿下五岁,二皇子长太子殿下三岁,三皇子长太子殿下两岁,太子排行为四。其次五皇子小太子殿下两岁,六皇子小太子殿下五岁,其余的七皇子、八皇子、九皇子、十皇子……十五皇子,每个相差一岁或者半岁。 这些皇子们,无论是成年长于太子殿下的,还是年少小于太子殿下的。迄今为止,没有一个在朝中担任要职,也没有一个外放出京的。年长的担任闲散职位,无甚权利,年少的每日学习课业,更无权利心。 他们任何一个人拿出来,或者合在一起,都抵不住太子殿下挥一挥衣袖。 所以,即便这些皇子们如今都活得好好的,无一人伤残,但这南楚未来的天下,也是非太子云迟莫属。这也是皇帝爱重太子,从他出生立为太子位起,有意促成的。而太子也不负所望,撑起了这南楚江山。 所以,有人已经在私下暗暗打起了准备,只待皇上下旨取消婚约,或者太后撤回懿旨,再者太子殿下亲力施为作罢了这桩婚事儿,那就立即运作起来。 可是等了一日,都没等到宫里或者东宫传出取消婚约的消息。 太后和皇上各自驾临了东宫一趟,回宫后,却都没说什么。 转日,便是赵宰辅生辰寿宴。 今年的赵宰辅生辰寿宴,因皇帝传出话要前往赵府与之君臣同乐热闹一番,赵宰辅府便早早张罗起来。 赵夫人在赵清溪的帮衬下,操办请了戏班子、杂耍班子,安排布置赏花、赏景、斗诗、投壶等场地,以供来客祝寿后在赵府玩乐一日。 赵府的帖子几乎覆盖了整个京城贵裔府邸,因赵宰辅待人和善,为官多年来,虽然位居宰辅,但从不与人为恶,所以,收到帖子的一众府邸自然都十分给面子。 不过因为花颜进京,先是在顺方赌场将自己的赌技弄得天下皆知,紧接着,又弄出大凶的姻缘签之事,所以,近来朝野上下市井巷陌的言谈都围绕在了她身上,反而将赵宰辅即将到来的寿辰日给淹没了个没影。 但即便如此,所有人都依旧记得这一日,早早地都骑马的骑马,驱车的驱车,赶去赵府。 赵府的所有人都换了新衣,一派喜气洋洋。 赵宰辅穿了寿星的福寿字袍服,神采奕奕,赵夫人跟着穿了吉祥如意的印花袍裙,一脸的精神,赵清溪穿了一件藕荷色的莲花罗裙,端庄淑雅,没有因为连日来的劳累而减色半分。 赵宰辅只赵清溪一个独女,来客太多,府中人手不够,所以,早早地从赵府宗族里择选了些兄弟伯侄以及其家眷来帮忙。 大清早,赵府的管家便带着人站在门口接客接寿礼。 天刚刚亮,门口的吆喝声便不绝于耳,来客的人名和礼单络绎不绝。 各府的车马如赶集市一般,从各府邸出来,都要途经荣华街,将荣华街堵了个水泄不通。 苏子斩与陆之凌从汤泉山骑马回城,刚一入城,便看到了这副盛景。 街道上车马难行。 苏子斩见所有马车都涌入一个方向,冷笑,「这赵宰辅过寿辰,都快赶上皇上过寿诞了,着实排场大,热闹非凡。」 陆之凌点头,「不错,想必今日赵府热闹得紧。」话落,问苏子斩,「你去不去?」 苏子斩目光穿过街道,望向东宫方向,凉寒地道,「我与赵府没甚交情。」 陆之凌想了想,「我似乎也没有,但我们都收了赵府帖子。难道不去?」 苏子斩收回视线,扭头看向他,挑眉,「今日太子妃应该会去赵宰辅府,你不去岂不是任人猜测她与你的关系?不怕她又对外说什么?」 陆之凌心里咯噔一下子,一拍脑门,瞪着苏子斩,恼怒道,「这事儿都怪你。」话落,他恨恨地说,「可是我去了,能拦得住她吗?她可是太子妃,我若是凑近与她说话,那早先她那一番话岂不是更坐实了?若不去,她再当着那么多人说什么,我阻止不及,这辈子也洗不清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苏子斩催马前行,凉声冷笑,「我怎么知道?」 陆之凌急了,也催马上前,两匹马并肩,他一把拽住苏子斩的缰绳,「你如此害我,必须赶紧给我想想办法。我家老爷子今日定然也会去,我可受不住他以后为了这事儿对我喊打喊杀,还有云迟,他今日也定然找我算帐,那日我潜入东宫和这一笔,两帐没准一起算了。」 苏子斩不屑,「出息!」 陆之凌面皮极厚地说,「我自然没你有出息,逼急了敢对自己老子拔剑。」说完,他强拉住苏子斩,咬牙道,「你陪我一起去,必须去。不能澄清的话,我也断然不会让你这个始作俑者清闲。」
第五十七章 又调皮了 第五十七章 又调皮了 文 / 花颜并没有拿去赵宰辅寿宴当回事儿,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 秋月听到动静,推门进了屋,见花颜醒来依旧躺在床上懒床,她无语地一边挑着帷幔一边说,「小姐,天色不早了,您再不起来梳洗打扮,就误了赵府寿宴开席的时辰了。」 花颜伸了个懒腰,浑身舒爽地说,「太子殿下走了?」 秋月摇头,小声说,「太子殿下在外屋画堂里等着您一起用早膳,已经来了一个多时辰了。见您一直不起,在看书。」 花颜这才坐起身,看了一眼窗外照进来的日色,估计快巳时了。 秋月走到衣柜前,一边翻弄衣物,一边问,「小姐,今日据说满京都的人几乎都去参加赵宰辅生辰宴,您是第一次在贵裔府邸那么多人前露面,要仔细装扮,您说穿什么才好呢?」 花颜撇嘴,「又不是我爹的寿宴,装扮什么?一切如常就行了。」 秋月手一顿,迴转身道,「这……不太好吧?毕竟您的身份摆在那里,可别被人小瞧了去。」 花颜哼笑,不以为然,「我穿好穿差,打扮不打扮,也是这个身份。谁若是能夺了去,那感情好了,也不必我自己折腾了。」说完,催促她,「随便找一件来穿就行了。」 秋月无语,转回身想了一下,从中挑出了一件,拿给花颜。 花颜见是她惯常穿的碧色织锦绫罗长裙,只不过式样繁琐了些,倒也没说什么,痛快地穿了。 秋月又多找出了两件玉饰,帮着花颜梳了头。 收拾妥当,花颜对着镜中看了一眼自己,比平日里稍显繁重那么一点儿,这样的装扮,拿到今日赵宰辅寿宴上,定然是不够看的。 她缓步出了房间。 云迟等候在画堂,闲坐在桌前,桌案上摆了几碟糕点和一壶茶,糕点整齐,显然未动过,云迟一手握着书卷,一手端着茶盏,一边看书,一边喝茶。 听到珠帘的动静,云迟闻声抬头向她看来。 花颜见云迟也如往常一般的打扮,穿着青色锦袍,腰束玉带,腰间坠着一块龙纹玉佩,没有因为赵宰辅生辰宴而重视到隆重的地步。 她对他挑了挑眉,「太子殿下以后早上要上朝,我这人懒得很,就喜欢睡懒觉,你以后还是别等我用早膳了。另外,中午无事也不用回府特意与我一起用膳,晚上我不会睡太早,晚膳一起吃就是了。免得你要迁就我,我于心是否难忍尚且不说,长此下去,被人知道,岂不是要弹劾我糟蹋太子殿下身子骨?这个罪过,我可不背。」 云迟失笑,放下书卷和茶盏,从善如流地点点头,「也好,你起得的确太晚了些。」 花颜坐在他对面,「我又不是太子殿下,不需要处理朝务政事儿,自然可以每日睡到自然醒。」 云迟看着她,「东宫的中馈呢?你当真不管?」 花颜扬眉,「你说呢?」 云迟玉手揉揉眉心,嘆了口气,「也罢,你既不想管,还是让福管家暂代着吧。左右我们如今未曾大婚,由他暂代,倒也没什么。大婚后,有些事情,他便代替不了了。」 花颜暗嗤,根本就不会有大婚,不过她也懒得再说。 方嬷嬷带着人端来早膳,二人安静祥和地吃了。 云迟起得早,似乎真饿了,吃了不少,花颜也吃了很多,二人也没有着急,用过早膳后,才一同慢悠悠地出了房门。 方嬷嬷站在门口问,「太子殿下,奴婢是否点些人跟着太子妃?只秋月姑娘一个人,奴婢怕照料不好太子妃。毕竟太子妃和秋月姑娘都没去过赵府。」 云迟点头,对她道,「你亲自带几个人跟着去就是了。」 方嬷嬷连忙应是。 花颜刚想说不需要,云迟已经安排完了,方嬷嬷立即选了几个人跟在了她身后,她只能作罢。 别说没去过赵府,就算是没去过哪个狼窝虎穴,她也是不怕的。 福管家已经备好车,将六十万两银子装了六个大箱子,抬上了马车。 走出垂花门,二人上了马车,东宫护卫仪仗队早已经准备就绪,启程出了东宫。 花颜这个人,从来有地方躺着歪着,绝不坐着,上了马车后,见马车宽敞,便拿起了放在车中的一卷书,歪着躺下来翻开看。 云迟见此失笑,「你睡了一日到日上三竿方醒,身子骨躺软了?所以,连坐一下都累得慌?」 花颜哼哼,「是啊,我如今与一滩烂泥没什么区别,太子殿下要不然考虑一下,将我扔下车别去见人得了。」 云迟慢声道,「今日赵宰辅府热闹定然是极多的,你确定捨得不去?」 花颜以书遮面,不吭声了。 此时的荣华街,已经没有那么拥堵了,马车一路畅通,来到了赵宰辅府。 东宫的马车刚露头,有人便大声唱喏,「太子驾到!太子妃驾到!」 本来隔着半条街就能听到赵府传出的喧闹声,但这一声唱喏声响起后,霎时赵府高墙内院里忽然一静。 花颜暗想,云迟这太子威仪,可真是震慑朝野啊,不过她随即蹙眉,对云迟说,「我还不是太子妃,这唱喏得未免太正儿八经了些。」 云迟淡声道,「早晚都是一样,没什么区别。」 花颜心里又将云迟骂了个半死,古往今来,从没见过,没三媒六聘,八抬大轿,三拜天地,就这般冠冕堂皇地给她扣上个太子妃头衔摘不掉的。 马车停下,外面又传来一声齐刷刷地迎接声,「恭迎太子殿下,太子妃!」 花颜听这一片声音,显然赵府出来迎接云迟车驾的人不少,她躺着没动。 云迟看向她,伸手将她一把拽起,道,「你应该知晓,男女宾客,分席而坐。皇祖母年纪大了,前日又被你吓了一场,今日定不会来凑这份热闹,在所有女眷里,你的身份便是最高的。除了父皇,不必给人见礼,等着人给你见礼就是了,包括赵宰辅和其夫人。如今我们来晚了,进府后,想必耽搁不了多久就会立刻开席。也就是说,你与我不在一起,有什么需要,知会方嬷嬷就是。」 花颜「嘁」地一笑,「知道了,太子殿下惯常都是这么嘱咐人这么婆妈的吗?」 云迟气笑,「你是什么性子,在皇祖母和父皇面前,都胆大妄为得很,倒是我嘱咐的多余了。」话落,他拽着她的手,挑开车帘下了车。 花颜挣了挣,云迟攥得紧,她挣不脱,只能任由他拽下了车。 入眼处,赵府门庭高大,两尊石狮子十分气派,烫金牌匾显示其在朝中独一无二的地位。 院门内,乌压压地跪了一大片人,足有数百人之多。 有身穿官袍的,有宫人模样的,有锦衣华服的,有赵府僕从打扮的。 云迟下了车后,拽着花颜的手立在门前,对当前身穿官袍的一位年约五十上下的老者一笑,「赵大人免礼,本宫来晚了,可误了时辰?」 那人连忙摇头,恭敬含笑拱手,「不晚,太子殿下来得正好,还没开席,皇上也刚到不久,大哥正在陪着皇上叙话,吩咐老臣在此等候太子殿下。」 云迟笑着点头,「父皇倒是比我早到了。」话落,他转头对花颜笑着说,「这位是赵宰辅的族弟,官居通政使司。」 花颜打量了一眼,点点头,赵宰辅的族弟,三品大员呢,可见赵家一门实打实的富贵鼎盛。 那人闻声看向花颜,只觉得眼前女子容色照人,清丽绝伦,他目光落处,这才发现云迟紧握着她的手,他心下一跳,不敢多看,当即恭敬地见礼,「这位想必就是传闻已久的太子妃殿下,老臣有礼了。」 花颜浅浅一笑,漫不经心,「赵大人无须多礼,我这个太子妃,不知能坐几时,无须客气。」 那人心下又是一突,看向云迟。 云迟伸手敲花颜额头,玉手指尖捲起一丝轻轻凉爽,他神色似带宠溺,声音温柔含笑,「颜儿又调皮了!自然是我在位一日,你便是一日的太子妃,断无更改。」 ------题外话------ 明天v,宝贝们多多支持,么么~
第五十八章置位上坐(一更) 第五十八章置位上坐(一更) 文 / 花颜心下暗骂,云迟这个混蛋,谁是颜儿?呕死她算了。 赵大人心中震惊,不止是因为云迟这一句话,还因为他对花颜说话的语气,那眉目含笑,温润柔情,与往常所见,实在大不相同。 他见惯了云迟的温凉寡淡,冷漠高远,如今乍然见到他这般,一时骇然得紧。 当即想到难道太子当真是喜欢这位太子妃?所以,才选了她?不是宁和宫中流传出的选妃那日对着花名册随手一翻便定下了人? 所以,太后屡次劝说,皇上也十分不满,但太子殿下执意不改? 容不得他多想,当即谦恭地请云迟和花颜入得府内。 一行人刚走出不远,唱喏声又响起,「太子殿下,太子妃,送白银六十万两,恭祝赵宰辅寿宴长寿顺意。」 赵大人脚下一颠,险些一个跟头栽出去,他惊讶地扭头看向云迟,太子殿下送给大哥的寿礼竟然是六十万两白银? 这……从没听过寿宴贺礼送干巴巴银子的…… 花颜欣赏着这位赵大人的表情,觉得他面色真真是十分精彩,这一声唱喏,整个赵府阖府的人估计都能听到,不知那位赵宰辅和满堂宾客面上是什么表情? 可惜,唱喏得太早了,应该在他们进去厅堂见到众人后再唱喏,那时,才能都欣赏个全。 云迟微微一笑,面容平和,「赵大人怎么了?」 赵大人来不及细想,慌忙收整神色,笑道,「下官走得太急,不小心颠了一下脚,无碍,无碍,殿下小心脚下的路。」 云迟颔首,不再多言。 赵大人不敢再多思,也不敢再出一步差错,恭谨地将人请到了厅堂。 赵府的厅堂极大,皇帝坐在了左上首,右上首空了一个座位,赵宰辅坐在下首,其余人不是朝中官员,便是名门望族有身份之人,陪同而坐。 云迟和花颜来到,除了皇帝,所有人皆起身对太子见礼。 云迟扫了一眼众人,温凉的声音清越地淡笑,「赵宰辅快免礼,今日是你寿辰,寿星为大,不必多礼了。」话落,又道,「众位也都免礼吧!」 众人齐齐平身。 赵宰辅看向太子身边的花颜,打量片刻,一双老眼看不出什么地询问,「太子殿下,这位是?」 云迟一直握着花颜的手,含笑,「临安花颜,本宫的太子妃,她入京后,因身体不适,连宫门还没踏入,前日收了赵府的帖子,本宫便带着她先来赵府了给宰辅贺寿了,顺便也让大家都见一见。」 赵宰辅听着云迟这话,快速地在心中打个转,连忙躬身拱手道,「老臣见过太子妃,承蒙太子妃给老臣这个天大的颜面,老臣惭愧。」 花颜浅浅一笑,声音让人如沐春风,「赵宰辅严重了。」 她本就长得倾城绝色,即便淡施脂粉,轻扫峨眉,也掩盖不了容貌,尤其这浅浅一笑,更是容色照人。一身碧色织锦罗长裙,裙摆两株缠枝海棠似因她这笑容悄然绽开,头上朱钗无几,周身首饰不多,但无论怎么看,都是端得清雅绝伦,秀丽无边,使得满堂似乎都多了几分华彩。 众人都齐齐地静了静,心下皆惊奇惊艷不已,原来这太子妃当真好容貌。 在一片寂静声中,云迟缓步入内,来到皇帝面前,含笑见礼,「父皇。」 花颜挣不开云迟的手,只能跟着他上前,平静地见礼,「皇上!」 皇帝也没料到云迟来为赵宰辅贺寿,准备的寿礼竟然是六十万两白银,他方才跟众人一样,也惊了惊,不过随即便恢復常色,如今见二人见礼,他笑得极其和善地摆摆手,「太子妃较前日气色好了不少,坐吧。」 花颜想着这厅堂中没有一个女子,她坐哪儿呢? 云迟闻言看了皇帝身边右上首一眼,只两个座位,皇帝坐了一个,另一个是空的。他转身看向赵宰辅,笑道,「看来宰辅府的女眷都忙得很。」 赵宰辅面色一变,因他确实对云迟选花颜为妃心里有些不悦,又听闻了顺方赌坊之事以及清水寺大凶姻缘签之事,虽然太子压下了这两桩事儿,但他着实不满,故而,赵夫人虽然给花颜下了帖子,但私以为她还不算是正儿八经的太子妃,今日并没有安排人特别迎接。 如今皇上待花颜极其和气,云迟携她手而来,至今没松开,这态度再明显不过了。 他心下凉了一凉,但到底是纵横朝堂一生的宰辅,连忙正色道,「早先大长公主来了,夫人迎了长公主前去后院,应是还没抽出空来。」话落,他高喊,「来人,快给太子妃置坐。」 有人立即应声,匆忙地搬过来一把椅子,放在了右上首那个空座位旁。 云迟淡淡一笑,「大姑母来了自然不能怠慢,本宫也有半年没见大姑母出府了。」话落,笑着拽着花颜坐去了座位上。 花颜随着云迟坐下,他才松开了她的手。 她摆脱了钳制后瞅了一眼自己的手,都被他攥出红痕了,心下恨恨,他不拽着她,她也不会跑了,如今这般做戏给人看,真是混蛋。 皇帝瞅了二人一眼,知晓二人较着劲儿内情的脸上露出些许看好戏的笑意。 众人依次落座,都或正大光明地或偷偷地打量花颜。 临安花颜这位太子选中的太子妃,从一年多前,就令人好奇,奈何,一年多了,京中派出的探子不少,都没捞回她一张画像。如今一见,不说别的,单这容貌,就暗贊一声真是个美人。 只不过可惜,这美人善赌技,出入赌坊,似是没有闺阁规矩礼数。 一时间,殿中十分安静,院外似也没了喧闹声。 有人端上茶水,花颜坦然地喝着茶,任众人或明或暗地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亦不客气地看回去,她的目光可不比这些人含蓄,而是十分的直接,似能看到人的心里。 一时间,不少人都有些受不住,移开眼睛,暗想这位太子妃真是大胆,哪有女子这般看男人的?尤其厅堂里有年轻官员和世家大族的公子,更是被她抓住视线眸光看来时红了脸。 花颜看了一圈,暗想,苏子斩不在,陆之凌不在,他们没来?安书离似昨日启程去西南番邦了,更是不会来了。 安静了足有半盏茶,外面传来脚步声,细碎低浅,配以环佩叮噹声,传入厅堂。 须臾,一阵幽香飘入门槛,珠帘被人挑起,一名芳华正盛的女子走了进来。 只见她身穿一件藕荷色莲花罗裙,纤腰曼妙,玲珑有致,容貌姣好如月华,随着她莲步移动,捲起楚楚香风,甚是娇人可怜。偏偏她眉眼色正目纯,看起来甚至端方,让人见她如见出水莲花,不可亵玩。 花颜赞嘆地打量,想着这便是赵宰辅独女赵清溪了吧?这才叫真正的温婉贤良,端方贤淑,大家闺秀。 她盯着她看了个够,直到她走上前给皇帝、云迟见过礼后转向给她见礼,她依旧不收回视线,起身上前一步,拉起她,握住她的手,浅笑嫣然地说,「赵姐姐真是个让人一见就爱极了的可人儿,我家中姐姐众多,却没有一个如你这般让人移不开眼睛的,我是个没什么礼数教养的人,与你站在一起,真是被比得没了。」 赵清溪一怔,没想到花颜初次见面便这般当着皇帝、太子满堂宾客的面,热络地说着漂亮的话大大地恭维了她一番,同时将自己贬的一文不值,她呆了呆,很快恢復镇定,露出笑容,「太子妃说的哪里话,臣女哪里比得上太子妃?太子妃容色倾城,切勿自贬,臣女愧颜。」 她入得门来,虽然只看花颜一眼,但这一眼,已经足够她为她的容貌吃惊。 花颜笑容明媚真诚,歪着头对她说,「容色这种东西,最是不靠谱的东西,皮囊而已,哪里极姐姐从骨子里透出的内在美?我从不说假话,赵姐姐真是当得起南楚第一美人呢。」 赵清溪被夸得脸有些红,措手不及,早先来时见花颜的心里准备都被打乱了个无影无踪,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看了赵宰辅一眼,见他也十分意外,她只能笑道,「太子妃过奖了,臣女真是被你夸得快羞于见人了。」
第五十九章胜上一筹(二更) 第五十九章胜上一筹(二更) 文 / 花颜虽然不是个厌丑喜美的人,但是见到如花似玉的美人,还是忍不住心花怒放。本来进京有一半是为了东宫里的美人,偏偏入得东宫后才发现,东宫根本没有一个美人,着实让她失望得很。 如今见了这赵清溪,她真是觉得确实当得上南楚第一美人的称评,心下不由地想,云迟真是瞎了眼,猪油蒙了心,竟然奉着好好的内外兼修温柔似水的美人不选,偏偏选她这种在花名册上连脸都没有的? 若非他非礼轻薄了她几次,她真是怀疑偌大的东宫后院空虚是因为他有病。 花颜握着赵清溪的手捨不得松开,眸光晶亮,灿若星辰,越看越喜欢。 赵清溪本就妆容精緻,擦了上好的胭脂,如今被她这般一夸,更是艷若桃李,娇如春花,似把个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生生地变成了妖艷盛华的曼陀罗,霎是夺目。 两名美人这样一站,厅堂内众人只觉得光华照人,天地失色。 赵宰辅意外过后,仔细打量花颜,惊异地发现,即便与他女儿站在一起,这临安花颜竟然丝毫不逊色半分,不止容色更胜一筹,更甚至她浅笑嫣然的模样,对比他女儿略有些拘谨侷促被她夸的无所适从的模样来说,更是生动明媚。 他心神一凛,咳嗽了一声,开口笑道,「溪儿,你来得正好,太子妃与我等一众男子待在一起,多有不便,你母亲因长公主抽不开身,由你招待太子妃,最是妥当。」 赵清溪正找不到台阶下,闻言连忙颔首,「爹爹说得是,女儿来此,就是应了母亲嘱咐来接太子妃过去的。」 赵宰辅点点头,对花颜笑道,「太子妃不必拘谨,来了这里,便当做自家就好。」 花颜闻言笑吟吟地点头,「我对赵姐姐一见如故,恨不得结八拜之交,宰辅放心,我定不会客气拘谨。」 赵宰辅笑道,「这就好。」 赵清溪对皇帝、太子殿下行了告退礼,欲带花颜离开厅堂。 这时,云迟缓缓开口,温声嘱咐,「颜儿,女眷席围湖而设,你身子还未大好,切忌避离湖风远些,切莫着凉。」说完,对外面清声道,「方嬷嬷,仔细照看太子妃,不得出丝毫差错,否则,唯你是问。」 「是,老奴谨记!」方嬷嬷在厅堂外连忙回话。 众人闻言心神齐齐惊异,这太子殿下对太子妃未免也太紧张了些。 花颜暗暗不忿,想着云迟这混蛋装模作样,着实可恨,想瞪他一眼,忍住了。 赵清溪脚步顿了那么一下,身子似是微僵了那么一下,便微笑端庄地说,「太子殿下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太子妃的。」 云迟颔首,淡淡温凉一笑,「有劳了!」 赵清溪不再多言,带着花颜出了厅堂。 花颜一直握着赵清溪的手,就如云迟握着她的手时一样,只不过她握得没有那么紧,赵清溪也不挣脱,所以,便一路握着,即便出了厅堂,她也没松开。 赵清溪从没与人携手如此之久距离如此之近过,心下十分不适应,但她又不好抽开,所以,只能任花颜握着手,与她说着闲话,介绍走过看到的景致。 走了大约两盏茶功夫,来到了湖畔。 果然如云迟所言,宴席围湖而设,湖畔处一排排凉亭,女眷们不计其数。 花颜大致扫了一眼,只见入目处尽是云鬓美人,人人衣着光鲜,花枝招展,到处脂粉飘香,甚是一片大好的繁华盛景。 想必以往赵宰辅府有什么宴席,都是如此安排,男客在厅堂,女眷在这里。 赵清溪笑着一指中间的一处最大的亭子,「我母亲与大长公主和敬国公夫人、武威侯夫人、安阳王妃等都在那一处。我们过去。」 花颜早就看到了,那一处亭子最大最敞亮,里面的人衣着首饰华丽的程度显然比其余各处更鲜华耀眼,有夫人有小姐,显然都是身份极高的贵客,特别招待之处。 她对赵清溪点点头,「随赵姐姐安排就是。」 赵清溪连忙正色道,「太子妃切莫一口一个姐姐,清溪可当不得,太子妃身份贵重,清溪万不敢落人话柄。」 花颜浅浅一笑,「我如今还不是真正的太子妃,赵姐姐多虑了。」 赵清溪一噎,「这……」 花颜嗔了她一眼,「我喊你赵小姐,未免太生分了,喊你清溪,你比我年长,也不大好。这个称唿,最是妥当。」 赵清溪被她说得无言,也只能任由了。 秋月和方嬷嬷等人跟在二人身后,秋月暗暗咋舌,想着小姐抓到了美人,不止看个够,还要摸个够,这真真是从小到大的秉性,看来改不了了。 二人刚一露面,湖畔各亭子中的人都向二人看来,确切说,她们看的是花颜。 临安花颜这个名字,早在一年前因为太子选妃便响彻了天下,之后一直被人好奇着,尤其是她来京城后在顺方赌场大杀四方从苏子斩手中半日之间拿走两百多万两银子时,更是空前响亮。 如今借着给赵宰辅贺寿,能一睹她芳容,着实是所有人的心思。 都想见识见识,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即便出了大凶姻缘签之事,也掩盖不住天下人对她的好奇。 如今见赵清溪携手她走来,两名女子,都是极美,一个莲步轻移,行走便可见大家闺秀的教养与规矩,看起来虽然娇柔,但偏偏端方贤良得很;一个步履随意,行止轻缓,明明举手投足看不出半丝大家闺秀的教养和规矩,但偏偏给人感觉比赵清溪还要端丽秀华,姿态优雅,容色照人几分。 众人心底皆不由得暗暗吃惊,没想到这临安花颜,当真是好样貌好姿态。 赵宰辅夫人也十分惊异,她一直觉得,普天之下,怕是没有哪个女子再能比她女儿更好了,无论是容貌,还是教养,亦或者才学,她一直以来为有这样的女儿十分自傲。 这也是为什么她虽然因生赵清溪时难产,险险母子平安,但因为亏损太重,再不能生养,但赵宰辅去始终未让姬妾怀有一子半女,夺她的位置的大部分原因。 赵宰辅对子女和传宗接代上素来不是十分看重,否则他也不会为了一心仕途,不想后院添麻烦,四十多岁才娶妻的原因了。他与很多男人不同,所以,从赵清溪出生后,便一心培养她,没因她是女儿而厌恶轻视,十分看重。 即便赵夫人谈及让侍妾生个一男半女,过继到她名下,他也未曾答应,只说,待将来,女儿出嫁,从族中过继一个子侄就是了。赵家有的是传宗接代的人,不差他这一个,他不需要嫡子,庶子庶女更不需要。 为此,赵夫人时常觉得自己幸运嫁给了赵宰辅,若是别的男子,早就厌弃她不能生出儿子休书一封另娶了。 如今见花颜不止容貌比她女儿略胜一筹,就连姿态也胜过她几分,一时间,心下十分不是滋味,脸色也随即掩饰不住地不好看起来。 大长公主、安阳王妃等人都没注意赵夫人神色,目光落在花颜身上,都有些收不回来。她们在座的很多人,都自诩年轻时是美人,但还是诚然地觉得美不过这临安花颜。 看着她,她们心中所想的皆是,这样的容貌,唯昔日的皇后和武威侯夫人可比了。可惜,那二人都故去了。 武威侯继夫人也是个美貌过人的,虽然不及赵清溪,但在南楚年轻女子中,也是排名前几的,五年前她刚及笄便嫁给了武威侯做继室,因为身份高贵,大婚后衣着打扮再不同往昔,又为她增添了几分美貌。 可是如今她看着花颜一身清雅清爽,对比她满头珠翠首饰,艷色裙子,忽然有一种自惭形秽之感来。 尤其是,她想到了那一日侯府暗卫传回消息,苏子斩就是为了她,重新开封了醉红颜,也是为了请她喝醉红颜,深夜骑马带着她出京去了半壁山清水寺,又背着她夜行了三十里去了京城六十里外的道静庵。 苏子斩背过谁? 从来没有! 她心下忽然涌上一股浓浓的嫉妒,在一片寂静声中,终于忍不住冷笑一声,「这太子妃的容貌可真是绝色,将赵小姐这南楚第一美人都比下去了。怪不得让太子殿下选中为太子妃呢。」 她此言一出,赵夫人脸色刷地黑了。 众人皆是一怔,大长公主和安阳王妃齐齐回头看了她一眼。
第六十章话语相击(一更) 第六十章话语相击(一更) 文 / 武威侯继夫人一句话,拔得声音极高,且有些尖锐,自是传出了亭外。 赵清溪脚步勐地一顿。 花颜自然也听到了,她们距离得还有些远,传入耳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也足够听得十分清晰。她也停住脚步,看向亭内,从一众夫人小姐中看到了那年轻做妇人装扮的年轻妇人。 珠翠首饰太多,衣服太艷,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好比一只开屏的孔雀。 她瞅了一会儿,问旁边,「赵姐姐,那位夫人是谁?」 赵清溪定了定神,道,「是武威侯继夫人。」 花颜一怔,又仔细地看了那年轻妇人片刻,暗想苏子斩年少时便是喜欢这样的女子吗?眼光可真是特别。她「扑哧」一乐,笑着对赵清溪说,「赵姐姐,你看,我刚刚在厅堂里说完容色乃皮相,这便有一个只看皮相不看内在的俗人了。」 她这话说得不高不低,却也一样地传出了挺远。 亭中的众人闻言皆是一怔。 赵夫人的面色霎时稍缓,其余人面面相觑,想着这太子妃与武威侯继夫人有仇有怨?怎么二人这刚一见面还没说一句话便如此针锋相对上了?虽然是武威侯继夫人言语其恶在前,但这太子妃也太不客气了些,直接说人是俗人。 武威侯继夫人名换柳芙香,她听到花颜笑语反击,浅笑嫣然,霎时换做她脸黑了。她心里冒火,眼睛里也冒出了火,讽笑道,「太子妃说臣妇是俗人,难道太子妃自己就不是俗人?这些日子,我们可一直都在听太子妃在顺方赌坊大杀九大赌神的事迹呢,尤其最受下九流之辈推崇!」 众人闻言恍然,原来是为了顺方赌坊流失的大笔银两结的怨。 花颜依旧握着赵清溪的手,反客为主地拉着她向亭中走去,对比柳芙香难看的脸色,她面上笑吟吟笑容可掬地说,「我从来自诩不是个雅人,但却从未俗到只凭一副皮相就褒贬人的地步,下九流人物也是南楚的百姓,武威侯继夫人今日真是让我领教了。」 她将一个「继」字咬得极重。 柳芙香面上霎时沉如水,冷笑道,「太子妃好伶牙俐齿,本夫人也领教了。」 花颜轻笑,「好说,以后同是生活在京都,我的本事可不止善赌技,善口才,武威侯继夫人将来要领教的地方怕是多得是,如今夸我尚早。」 柳芙香讽笑连连,「你如今也不过是个与太子有赐婚懿旨而已,还不是真正的太子妃。若说以后与我同生活在京城,话是不是说得太早了点儿?谁知道太子殿下会不会因清水寺大凶姻缘签之事取消了婚约呢。」 她将「大凶」两个字也咬得极重。 花颜闻言好笑地回头对方嬷嬷道,「嬷嬷,你来告诉这位夫人,太子殿下会不会因为清水寺大凶姻缘签之事取消婚约?」 方嬷嬷立即恭敬地回话,「回太子妃,不提早前太子殿下一直盼着太子妃来京,就是刚刚来这赵府,到得门前时,太子殿下还说了,只要殿下在位一日,您便是一日的太子妃,断无更改。」 花颜心下虽不喜这话,但如今凭地觉得有用,她闻言轻笑,「我看太子殿下说的话啊,也不见得没人质疑的,这不,这位武威侯继夫人便质疑了吗?」 方嬷嬷看了柳芙香一眼,面色难看地说,「太子妃不必理会这等妇人言语,殿下待您之心,日月可鑑,天地可表。」 花颜嘴角抽了抽,哼笑一声,不想说话了,她怕再听到什么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云迟对她海誓山盟上穷碧落下黄泉死不改志的话来。 柳芙香认识方嬷嬷,是东宫掌管内宅的嬷嬷,当初在皇后身边当差,太子出生后,分拨给了太子殿下,身份十分之高。经她如此一说,她脸色霎时变了。 早先她乍看到花颜,想起苏子斩为她所做,被嫉妒沖昏了头脑,没瞧见方嬷嬷竟然跟着,如今暗悔,但也只能吞下这苦水,没了声。 亭中的大长公主和安阳王妃以及一众夫人小姐们心中齐齐惊异,早先被花颜吸引了注意力,也没注意到方嬷嬷竟然在其后跟着,如今都暗想,看来太子殿下着实重视太子妃,这等非君不娶的话语都说出来了。 方嬷嬷是东宫的人,自然不会说假,所以,无人怀疑。 赵夫人稍好的面色又难看起来,想着临安花颜何德何能,哪里极得上她的女儿?若太子殿下非她不娶,那岂不是说明她的女儿没有机会了? 她一时心血翻涌,但到底是宰辅夫人,不比柳芙香年轻气盛,阅歷不高,口出恶言,造成徒惹人笑话的窘地。她压了压气血,站起身,迎出亭外,面上含笑,「太子妃有礼了,你今日能来,着实令我这府里蓬荜生辉。」 花颜对于笑脸相迎的人,从来都不会恶脸相对,虽然她见这位宰辅夫人面上虽笑,眼睛里并没有笑。她和气地莞尔一笑,「夫人怪不得能生出赵姐姐这般内外兼修的美人,早就听闻您面善可亲,如今一见,果然如是。在座这许多人都比我光鲜,蓬荜生辉我可不敢居功。」 赵夫人一怔。 赵清溪笑起来,趁机抽出一直被花颜握着的手,转而挽住了赵夫人的胳膊,笑道,「娘,您还不知呢,太子妃从一见面,便一直夸女儿,当着皇上、太子殿下,以及满堂宾客的面,女儿脸红得都没处放了。女儿不善言辞,您快教教女儿,怎么夸回来?」 赵夫人又是一怔。 她没想到花颜一见面就夸她,不止如此,早先已经夸过了她女儿,还是当着皇上、太子、满堂宾客的面,她心下十分吃惊,暗想着这临安花颜,打的是什么心思? 依照刚刚她反击柳芙香十分之漂亮的言语手段看来,定然是个不好相与的。 她收起了轻视之心,眼里流入了些真正的笑意,笑呵呵地道,「没听太子妃说吗?你是娘生的,你不会夸人,娘就会夸了?」 赵清溪娇嗔一声,「这可如何是好。」 花颜看着赵清溪撤回了手,等于鱼儿入了水,一下子轻松不紧绷了,暗暗失笑,面上笑意更浓三分,「我说的是实话,赵姐姐不必不好意思,这普天之下,内外兼修的美人本就寥寥无几,像我这种,徒有其表之人,自然是排不上号,只有赵姐姐才是真正的冠绝群芳,说出去,也没人不认可的。」 赵夫人又是大吃一惊,想着太子妃这话说得可真是让人舒坦极了,她早先涌入喉头的心血一下子都退了个干干净净,不止如此,整个人的腰板瞬间不自觉地挺直了。 她暗贊这太子妃说话似有魔力一般,专捡直戮人心窝子的话说,诚如对付柳芙香,刀子剜心,剜的痛快且毫不留情面,诚如对她和她女儿,一语中的地说出了她们心中最高傲在意的事儿。 这等放大的效果,她既惊异,又惊奇,还多多少少有些佩服和骇然。 如此厉害的女子,不过二八年华的年纪,这若是嫁给太子,成为真正的太子妃,将来母仪天下,该是何等让人小心谨慎不敢在她面前出丝毫差错? 端看一面,可窥极多。赵宰辅夫人生生地觉得,天下人怕是错看了临安花颜。 赵夫人这一番心思,也不过是眨眼之间,便满面含笑,连眼里都带着笑地拉过花颜的手,笑着夸道,「这般会说话的太子妃,真真可人,怪不得太子殿下属意你,怕是任谁见了都喜欢。」话落,笑着拉她进入亭中,「快随我进亭中坐,所有人都到齐了,就差你了,你来晚了,稍后要罚酒三杯。」 花颜暗贊不愧是赵宰辅的夫人,这般心思变化灵活巧妙地见机行事,真是厉害。她浅笑盈盈地随着她入亭,随口笑着说,「这可不能怪我,要怪就怪太子殿下,是他的车辇行走得慢,这酒我可不认罚。」 赵夫人大乐,「被你这样一说,我可不敢罚你了,若是被殿下知道,岂不是要怪罪?」 花颜笑着转了话音,「虽然我不认罚,但是初次见面,陪众位夫人小姐喝两杯自然是可以的。」 赵夫人更是赞嘆,这话语被她说出来,就跟变着花一样,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着实让她都佩服了。她笑着点头,「这样最好,我们这里可有好几位爱酒之人呢。」 ------题外话------ 谢谢姑娘们的支持,爱你们,么么么~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十一章机会来了(二更) 第六十一章机会来了(二更) 文 / 花颜随着赵宰辅夫人进了亭子,赵宰辅夫人便笑着拉着她介绍亭子中的人。 大长公主、安阳王妃、敬国公夫人、武威侯继夫人就不必说了,还有其他十几位有头有脸的夫人以及一众小姐。 大长公主喜好吃斋念佛,已经有半年没踏出府门了,今日是专程奔着花颜来的。她虽不是太后亲生,但是自小颇得太后照拂,念着太后的恩,知晓她不喜欢花颜,花颜来京又不进宫去拜见,反而去了顺方赌坊玩赌技,让她也着实觉得此女不堪当太子妃,前日又听闻了大凶姻缘签以及太后去东宫找花颜被她吓晕过去之事,今日怎么也坐不住了,来了赵宰辅府。 她知道云迟一定会带花颜来,所以,先一步早早来了等着见她。 她是打定了心思,要好好地看看这临安花颜,她到底有何德何能让太子,皇室里最好的儿子,非她不娶,太后磨破了嘴皮子,皇上也反对,宗室里不少人私下也颇有微词,偏偏他一心不改,认定了她。 今日一见,真真是让她惊讶不已,不说她的样貌姿态,单从她对付武威侯继夫人那一番言语以及夸赵夫人母女,很快便让赵夫人不仅仅是因为看在太子的面子上待为座上宾来说,真真是个厉害的人儿。 她才二八年华,这话语机锋便打得比他们这活了半辈子的人还顺熘。着实让她觉得,怪不得太后和皇上在见过她的人后,都没了一言半语的反对之词。 她和气可亲地拉住花颜的手,笑道,「果然是个水灵人儿,怪不得太子殿下一心认定了你,我看当你真是极好的。」话落,她想褪下自己手腕的镯子给花颜,却发现花颜手腕戴着的镯子比她这个要好上许多,真真是水头润滑,价值连城,她当即住了手,将一枚最珍视的翠玉戒指撸了下来,给了花颜。 花颜将她细微动作和打算以及神色看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地笑逐颜开,连忙推脱道,「大长公主客气了,您的礼物还是留待我真能和太子殿下大婚时再送吧,这世上的事儿,都是说不准的,没准我和殿下走不到那一天的,岂不是让您的礼物白送了?」 大长公主一愣。 花颜将玉戒指重新戴回她手上,笑吟吟地说,「我与殿下的缘分,是要看天意的。」 大长公主没想到她这般,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亭子内的众人也是一静,想着刚刚她对付武威侯继夫人时,搬出了方嬷嬷,那神色何等坦然自信,如今这又是闹得哪一桩?太子殿下认定的事儿,还能更改吗?大凶的姻缘签出来他都不在乎,一心求娶,那将来还能有什么变数? 他们这些在京城贵裔圈子里生活的人,最靠近权利中心,自然也最是了解太子云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从小到大,就没听说过太子想要做一件事情做不成的。只要他一心认定,从来就断无更改。皇上、太后奈何不得,朝臣百官也奈何不得,更遑论别人了。 赵宰辅夫人也是心里突突地跳,笑着出来打圆场,「太子妃,你这说的是哪里话?让我们在座的人可都听不懂了。」 花颜浅浅一笑,离开大长公主一步,刚要开口,有人一阵风地冲进了亭子。她眸光扫见来人,将话又吞了回去。 七公主似乎赶来得急,气喘吁吁,进了亭子后,扫了一圈众人,对大长公主匆匆见了礼,然后便盯着花颜,「你那日与我说,你倾慕陆之凌,可是真心话?」 众人瞬间面色各异,都想起来似乎前两日从跟随太后去东宫的人口里打探出来了这则消息,一时间都看着花颜。 尤其是正主儿的娘,安国公夫人,今日是在的,她勐地睁大了眼睛。 安国公那日要打断陆之凌的腿,后来陆之凌跑了,至今还未回府,她这个当娘的,素来不管他们爷俩的事儿,因为根本就管不了,安国公脾气又硬又急,陆之凌的脾气是又滑又顺,她哪个也捏不住,这么多年,便这样过来了。 但这件事儿不同以往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这是上升到与太子殿下争一个女人的事儿,由不得安国公府阖府不重视。 她没想到七公主这时候冲进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捅了出来,她心里是又急又没办法,只看着花颜,听她怎么说,也好想应对之策。 花颜对上七公主的眼睛,十分坚定,似乎是不要个答案,誓不罢休。 方嬷嬷眼看不妙,这时上前一步,对七公主开口,「七公主,无稽之谈而已,您……」 七公主顿时不干了,道,「嬷嬷,那日你也在的,也听到的,怎么说我是无稽之谈呢?我今日一定要问她个清楚,你不准拦我!」 方嬷嬷头顿时嗡嗡地疼起来,她毕竟是个奴婢,如今见七公主这样,自然不好再插手管主子们的事儿。只看着花颜,期盼她否认。否则这是干干脆脆地打太子殿下的脸面啊。 但是她又觉得,太子妃是不在乎太子殿下脸面的,她跟本就不喜欢东宫,不想当太子妃。 果然不出她所料,花颜才不管云迟面子如何,她要的就是机会,如今虽然不是自己亲手制造的机会,但机会来了,总不能推出去不要,她是傻透了才会如今这般时候对云迟表决心说不喜欢陆之凌喜欢他非他不嫁。 于是,她对七公主露出笑意,面色平静地柔声说,「我那日与你说的话,都是出自真心,我跳高阁,鬼门关走一遭,没有什么比这件事儿再明白不过的事情了。」 七公主脸色攸地变得煞白,身子哆嗦起来,紧咬着唇瓣,伸手指着她,「你……你竟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你置我太子皇兄于何地?」 花颜清清淡淡一笑,笑容如秋风般凉薄,「太子选我,非我所愿,他一心求娶,我甚是作难,因太子殿下身份高贵,立于皇权之巅,普天之下,想选谁就选谁,由不得人家不同意,不能说个不字,连御画师前往我家府邸,我不愿配合,都拿太后的旨意出来压人。」 众人这时又忽然想起,那本花名册,临安花颜的确是以书遮面不愿的。 花颜继续道,「皇权天威,本就是世间大道,不容亵渎。道理我懂,但心里却接受不起。我花颜从小到大,便是喜欢在十丈红尘俗世里打滚的泥人,通身上下,自认为无一处不俗,太子何等人物?那是高站在云端之上,配我这个太子妃,着实委屈了,我不愿背负起背不了的责任,也没什么错。」 七公主手指发颤,「可是太子皇兄,不觉得委屈……」 花颜又是一笑,「他是他,我是我,他是明月,喜欢照耀尘埃,而我却嚮往清风,可以随风而行。」说完,她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对已经僵立当地的敬国公夫人柔和一笑,声音凭地如泉水撞击玉石般好听,「陆世子是清风般人物,风流有趣,我心甚慕,在我看来,我不过背了个强加于人的懿旨赐婚而已,也不算是真正的皇家人。就算今日当着大家的面公然说出来,也没什么可丢人的,夫人也不必恐慌,我喜欢陆之凌,不关他的事儿,也不关敬国公府的事儿,是我自己的事儿而已。」 敬国公夫人彻底惊骇了,张了张嘴,看着花颜,不知该说什么话。 所有人,包括赵宰辅和赵清溪,也都震惊不已,齐齐都想着,天下怕是再没哪个女子这般胆大,敢公然说这等话,承认这等事情,这……她可真是半丝不顾忌。 七公主最是受不住,想哭,但这两日眼泪已经哭没了,她被花颜一番话堵得没了话,本来认为自己伶牙俐齿,如今在花颜面前,突然变得不善言辞起来。 这时,武威侯继夫人似是终于找到了机会,想着临安花颜,既然你自己撤掉了太子殿下这把保护伞,那就别怪我踹你进泥坑了。 于是,她再次冷笑开口,「太子妃可真真是让我等大开眼界,当初,太子选妃时,天下便传言临安花颜与安阳王府书离公子有私情,如今这刚入京城,又说倾慕敬国公府陆世子。这很难不让我等怀疑,太子妃朝三暮四,朝秦暮楚,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实在是从没见过你这种女子。」 ------题外话------ 5月24日—6月5日,这期间月票双倍,咱们似乎正赶上活动,也凑凑热闹呗,有月票的宝贝儿,投了吧~ 谢谢宝贝们,爱你们~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十二章推人救人(一更) 第六十二章推人救人(一更) 文 / 武威侯继夫人这话机锋打得很是时机,也是一语中的,说的是事实。 本来坐着观戏的安阳王妃没想到自己也被捲入了戏中,她的儿子安书离,去年,的的确确与临安花颜传了好一阵子谣言,谣言传的十分逼真,传的十分快速,当初她几乎都信以为真了。后来她逼问他儿子数次,确定他确实不认识临安花颜才作罢。 后来,她也知道了。那谣言是从临安花家内宅传出的,太子选中太子妃后,花家的族长带礼登门致歉,她也是个大度之人,儿子更不计较,事情便揭了过去。 没成想,如今竟然被武威侯继夫人说了出来。 她看着花颜,没有敬国公夫人那般惊骇得诚惶诚恐,反而十分镇定地看着她,似是等着她反击柳芙香。 花颜想着柳芙香这人也真是有意思,她与苏子斩青梅竹马,苏子斩酿酒只给他娘和她喝,想来在他心中,地位和他娘比肩,着实不一般的。没想到,他娘死去,她却嫁给了他爹。这般狗血淋头,实在是比戏本子还精彩。 如今她这般针对她,眼神里的嫉妒愤恨毫不掩饰,想必不止是因为顺方赌坊她赢走了苏子斩两百多万两银子的事儿,也许还有之后他开封了醉红颜请她喝酒之事,她是武威侯继夫人,消息自然瞒不住。 这样来说,她还是在意苏子斩的?因为在意,所以愤恨一切与苏子斩有交集的女子?还是独独因为苏子斩某些地方待她不同? 花颜心里打着转,面上却轻轻悦耳地笑了起来,石破天惊地开口,「去岁,与书离公子有私情的传言,确实是我命人传出的。」话落,她见安阳王妃蓦地睁大了眼睛,似是难以置信,她笑容可掬地说,「自然是想用书离公子来挡一档太子选妃,我既不愿被太子殿下拉入云端,做出这等事儿,也没什么可稀奇的。」 众人闻言都惊异莫名,原来,那热闹了足足有两三个月的传言,是她自己为之。这可真是哗天下之奇谈了。 花颜继续道,「可惜,书离公子实在是太君子了,即便被我如此利用,也没好奇地亲自前往临安解决此事,太子殿下也相信书离公子人品,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说完,她对安阳王妃柔如春风地一笑,「对于被教养得太君子的人,我多数时候,还是于心不忍拖人下水第二次的。所以,有些旖思,也就随着谣言消失而殆尽了。」 安阳王妃被花颜那一笑晃了神,眸子里惊艷无以復加。 花颜转过头,笑容明媚地对柳芙香说,「武威侯继夫人今日如此针对我,可是因为子斩公子?听说你二人青梅竹马,子斩公子待你不薄。你还他的情分也着实厚重得多,侯夫人故去后,你代替了侯夫人当了他娘,照拂于他,这等捨身为人的心胸,着实让我佩服,想必在座各位,也都十分敬佩。」 此话一出,众人都齐齐地感受到无数把尖刀飞向了柳芙香。 当年,武威侯夫人故去没多久,柳芙香便嫁与了武威侯,让无数人本来都觉得她铁板钉钉是要嫁与苏子斩的人,都惊掉了下巴,此事好生地热闹了一年才平息。 如今被花颜毫不客气地揭出来,着着实实让所有人又回忆了一遍当年。 柳芙香再也坐不住了,腾地坐起身,气急地冲到花颜面前,扬手就要打她。 花颜轻而易举地握住了她的手,笑吟吟地看着她已经青紫交加扭曲的脸,好好地欣赏了片刻,才笑着说,「武威侯继夫人这是怎么了?我可有说错了什么?让你这般激动?」 柳芙香目呲欲裂地瞪着她,「你……你……」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因为事实便是如此。 花颜轻轻向前一推,松了手,口中笑道,「武威侯继夫人看来因为日头太烈,导致肝火旺盛,湖水清凉,不如下去洗洗,才能对症治一治你的心火。」 随着她话落,柳芙香倒退的脚步一脚踩空,「噗通」一声,栽进了湖里。 众人对这一变故都惊呆了,不敢置信地看着花颜,她竟然当众推人下湖? 大长公主、安阳王妃、敬国公等一众夫人小姐们都坐不住了,齐齐站起身,快速走到亭子边去看,就连僵立不动了许久的七公子也忍不住去看向湖里。 只见,柳芙香在湖水里扑腾,大声喊着「救命」。 花颜向前走了一步,扶着栏杆看着在湖中挣扎的女人,短短时间,她扑腾的头髮四散,朱钗悉数掉入了湖里,脸色苍白惊骇得瞳孔睁大,她显然不会浮水,每喊一声「救命」,便喝一口湖水,狼狈至极,吓人至极。 她欣赏着,对这个女人来说,这一定是一次深刻的记忆,无助得以为自己会死去到阎王爷那报导的记忆。 赵宰辅夫人最先反应过来,这里可是赵府,今日可是她家老爷的寿宴,这若是出了人命,即便太子妃被问罪,赵府也脱不了责任,她颤抖地大喊,「快,快来人,救……」 花颜眸光扫见不远处走来的身影,随手捂住了赵夫人的嘴,笑着说,「夫人不必大唿大叫地喊人,既然是我亲手将人推下去的,理当由我下去将人救上来。」说完,她扶着栏杆,纵身一跳,下了湖里。 赵夫人睁大了眼睛,霎时骇然得半声也发不出来了。 众人也都齐齐震惊,这太子妃竟然也跳下去了? 花颜不管众人如何想,同样「噗通」一声,跳入了湖里,她落下的位置,正巧是柳芙香所在的位置,因她跳下来,砸起大片的水花,浇了不停挥手挣扎的柳芙香满脸,柳芙香瞬间受不住,淹没了下去,水面上霎时只露出一双挥舞的手。 花颜一把拽住那只手,死死地攥住,用巧劲,将她用力地一扥,人瞬间被她又扥回了水面。 紧接着,她深吸一口气,拉着她游了几下,来到湖面,想要将她推上去,发现自己如今这副身子,葵水还未全去,着实虚软得很,便喊,「秋月,过来帮忙。」 秋月不像别人那般对这一幕大惊小怪,在她看来,这一幕比小姐做出那些惊天动地的大事儿来说小多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她干脆地应了一声,利落地来到湖边,蹲下身子,伸手接过花颜手中的柳芙香,将她拽上了岸。 柳芙香已经晕死了过去,被秋月拽上岸后,如一滩烂泥,倒在地上。 秋月不再管她,又伸手去拽花颜,口中不满地说,「小姐,要救她,您何必亲自下水?吩咐奴婢一声,奴婢来救不就好了?您近来身体不适,这湖水甚凉,您因此生了病,落下病根可怎么办?」 花颜一边听着秋月絮叨地埋怨,一边任由她拽着她上了岸,同时见那两个人影已经快步奔了过来,她嘴角微勾,心情极好地对她轻笑,「你救与我救,哪能一样?」 秋月不解,不就是她推人下水教训一番再救上来吗?何必自己亲力亲为这么费力气。 花颜上了岸,浑身湿哒哒地往下滴水,整个人如落汤鸡一般,虚弱无力地往地上一坐,松开秋月的手,对她说,「快给她看看,可别真要了命。」 秋月点点头,连忙去给柳芙香把脉。 这时,脚步声奔近,那两个人影眨眼便来到了近前。一人绯色华服,披着一件同色披风,容貌秀逸绝伦,凤眸长挑,三分清贵,五分风流,两分凉寒;一人蓝色锦袍,容貌隽逸,十分的洒意,十二分的轻扬。 一个是苏子斩,一个是陆之凌。 二人几乎同时停住脚步看着当前的情形,苏子斩面色凉寒,陆之凌疑惑不解。 花颜湿哒哒地坐在地上,拧头髮上的水,见到二人,当先扬起笑脸,笑吟吟地说,「子斩公子,陆世子,好巧!」 巧?是很巧! 苏子斩看着她的模样,第一时间想起的是女子葵水一般要七日,她这才刚过几日?想必身子还未曾干净,便这般下湖,湖水凉寒,她是找死吗?他伸手解下披风,扬手便盖在了她身上,未发一言。 身旁的陆之凌一怔,本欲开口询问,生生将话憋了回去。 花颜不客气地拽住披风衣领,裹在了自己的身上,顿时觉得风吹来没那么冷了,且有几分暖意包围,她浅浅一笑,眸光粲然,「多谢子斩公子的披风,又承了你一个情。」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十三章大事化小(二更) 第六十三章大事化小(二更) 文 / 绯红披风裹上身,一剎那,素淡清雅的人儿因了一笑,蓦地绝艷惊华。 陆之凌看得清楚,瞬间唿吸一窒。 苏子斩冷冽地看了花颜一眼,似是无法承接,扭开脸,转眸看向躺在地上的柳芙香,面无表情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秋月给柳芙香把完脉后,忙着帮她倒出肚子里的水,没空答话。 花颜耸耸肩,笑着说,「武威侯继夫人似乎对我颇有些仇怨,今日初见,便肝火旺盛,屡屡刁难,我想着必是这入夏了,天气炎热,湖水清凉,有益于醒脑,遂请她下湖洗洗。」 苏子斩移回视线,沉声问,「那你这又是怎么回事儿?也同样肝火旺盛?」 花颜看着他,仰着脸笑吟吟地说,「人是我请下去的,自然要我亲自请上来。毕竟是武威侯继夫人,旁人若是近身施救,身份也不够,不如我亲手救,与她握手结个相识之情。」 苏子斩冷笑,「你可真会与人结交情。」 花颜「唔」了一声,「武威侯继夫人见了我之后十分热情,我也是盛情难却。」 苏子斩又冷笑,眉目涌上几分寒厉,「好一个盛情难却。」 花颜眉目动了动,见亭子内的人都围了过来,慢慢收紧披风,垂下了头。 赵宰辅夫人、大长公主、安阳王妃、敬国公夫人、赵清溪、七公主等一大群人来到近前,赵宰辅夫人见花颜无事儿,连忙看向被秋月折腾倒水的武威侯继夫人,急问,「怎么样?要不要请大夫?」 秋月已经将武威侯继夫人肚子里的水倒出了大半,蹲着的身站起,罢手道,「这位继夫人不过喝了几口水而已,在奴婢看来,没甚大碍,昏迷是因为多数被吓得晕厥了,不过夫人若是怕奴婢医术不足以让您信服,为防怕出事儿,不妨请大夫过来瞧瞧。」 赵宰辅夫人看着秋月,知道这个是太子妃的婢女,但她小小年纪,医术能有多高?还是不敢让她信服,于是,立即对身后吩咐,「来人,快,去将府中的大夫立即请来。」 「是。」有人应声,立即去了。 众人看着这当前的情形,想着早先一刻发生的事儿,一时再无人上前说话。 敬国公夫人看到了自家儿子,再看向垂着头安静地坐着的花颜,她身上裹着的绯红披风尤其醒目,她想起早先花颜说的话,心下翻腾,张了张口,终是寻问,「凌儿,你与子斩怎么来了这里?」 众人闻言也都看向突然出现的苏子斩和陆之凌,自然也都齐齐想起了花颜在亭中那一番言谈,多数人的目光都落在陆之凌身上。 陆之凌顿时觉得自己如被放在烈火上烤,一瞬间,让他想熘之大吉,他勉强压制住逃跑的冲动,看了一旁的苏子斩一眼,浑身不自在地拱手给大长公主和众位夫人见礼,然后才回答他娘的话,「我与子斩刚刚入府,听闻大长公主和王妃在,特意先过来请个安。」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只有他和苏子斩知道。 敬国公夫人将信将疑地点点头,不再说话。 一片安静中,赵府的大夫提着药箱匆匆而来,赵夫人见了来人,连忙吩咐赶紧给武威侯继夫人瞧诊。 那大夫手脚麻利地放下药箱,为武威侯继夫人诊脉,片刻后,面带轻松地笑着说,「夫人放心,这位夫人是惊吓所致暂时性昏迷,开一剂驱寒安神的药,好好休息两日,什么事儿就都没有了。」 赵宰辅夫人大松了一口气,不加思索地转向苏子斩,试探地询问,「子斩公子,你看,这事儿该如何处理?」 「处理?」苏子斩闻言凉寒地扬眉,「不知夫人说的处理是什么意思?」 「这……」赵夫人看着苏子斩,又看向花颜,这才惊异地发现花颜身上裹着的竟是苏子斩惯常穿戴的披风,而地上同样浑身湿漉遭了罪的武威侯继夫人却是就那样躺着昏迷着,什么也没裹,而苏子斩也没紧张地上前,她一时心里打转,只觉得脑子不够使,不知该如何答话,一时有些吶吶,「这……出了这等事儿,一个是武威侯府的夫人,一位是太子妃……」 苏子斩忽然冷笑,「赵夫人是忙昏了头也吓昏头了不成?连称唿都不会说了?明明一个是继夫人,一个是准太子妃。」 赵夫人面色一时有些架不住,但对面这人是苏子斩,连皇帝、太子的面子都不给十分嚣张狠辣让人难惹的人。她压下脸面,点头,「的确是把我给吓着了,继夫人毕竟是武威侯府的人,而准太子妃是东宫的人。这……在赵府出了这等事儿,我也不敢怠慢做主,幸好子斩公子你恰巧在,你看,我毕竟是一个妇人,还是听你的安排……」 她想的是,虽然武威侯继夫人不招人喜欢,但花颜推人下水总是不对,但偏偏她又亲自下水救了人。这武威侯府要问责花颜的话,赵府也要跟着被问责,招待客人都给招待到了湖里,这若是闹开,赵宰辅的寿宴也就砸了。 她自然是不敢做主安排,不知是否该去请皇上和太子来,还是如何?所以,暗暗庆幸苏子斩在,他这位武威侯府的嫡出公子,当得了武威侯府的家做得了主。 苏子斩面色清寒,周身寒气蔓延,让人难以近身,待赵夫人说完了,他凉寒一笑,「太子妃方才与我说,继母肝火旺盛,请她入水去去火气,如今亲自将她请上来,握手结个相识之情。既然如此,也是好事儿。还需要什么处理?」 赵夫人一怔。 众人也都睁大眼睛看着苏子斩。 苏子斩又道,「赵宰辅六十寿宴,一生也就一次,小小水花,无伤大雅,何必劳师动众。依我看,继母不能继续在这里做客了,着人送回去歇着就是了,毕竟洗净了火气,也费了力气,总要歇着。至于太子妃……」他转向花颜,见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寒声道,「可带了方便换洗的衣物?换一身衣物,不劳累便继续留在府里做客,劳累得不能继续做客,也回东宫歇着就是了。」 他这话一出,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赵宰辅夫人自然是满意这个处理之法,她最不希望惊动皇上、太子和满朝官员。她立即看向花颜,试探地问,「太……准太子妃,你看你还可否留下……」 她觉得,花颜实在是个不好惹的,不止言语不吃亏,行动也太手辣,最好是她快些回东宫。 花颜抬起头,却对赵宰辅夫人和悦地仰脸一笑,不如她所愿地说,「自然能的,我刚刚来,还没凑得热闹,自然不能走。」 赵宰辅夫人只能露出笑意,「你可真真是把我吓坏了,幸好没出事儿。」话落,连忙说,「这湖水毕竟寒凉,湿透的衣服要赶紧换掉。」 花颜转头问秋月,「我随身衣物,可多带来一件?」 秋月立即说,「带来了两件呢,在马车上。」 方嬷嬷这时也惊醒,快步来到近前,对花颜说,「太子妃,您快起来,地上凉。」说着,扶起她,又吩咐一名宫女,「快,去马车上给太子妃拿衣物来。」 那名宫女应声,快步跑着去了。 花颜恢復了些力气,扫了一圈众人,目光落在苏子斩面上,又移开看向陆之凌,对他一笑,柔和地说,「陆世子,今日可随身带着骨牌了?」 陆之凌见她对准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难道要对他出手?通体顿时一凉,惊吓得后退了一步,就要跑。 苏子斩随手一把拉住他,死死地扣住了他手腕。 陆之凌被钳制,瞬间觉得血液都僵了,他转头看向苏子斩,只见他面色依旧除了凉寒没甚表情,他心中叫苦,恼道,「你扣着我手我做什么?」 苏子斩冷笑,「太子妃问你可带骨牌了?你跑什么?」 陆之凌心下狠狠地一揪,顿时觉得无数目光落在他身上,头顶上日光烤得他想死。他立即说,「没带。」 花颜一嘆,「真是可惜了,本想着借今日的热闹,在宴席后寻个地方与世子好好切磋一番。看来今日是不成了。」 陆之凌心疼肝疼,没了话。 花颜又对她一笑,「改日,世子一定要记得带着。」 陆之凌觉得浑身都疼了,在众人的目光中,他不知该点头,还是该摇头。真真是觉得今日自己不该来,更不该扯着苏子斩这混蛋一起来。 ------题外话------ 姑娘们,假期快乐,么么~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十四章回头烧了(一更) 第六十四章回头烧了(一更) 文 / 花颜瞧着陆之凌被苏子斩钳制着,被众人的目光盯着,如放在高架上被熊熊大火烧烤一般的煎熬,心下暗笑,欣赏了片刻,才放过他,看向赵清溪。 赵清溪站在赵夫人身边,与所有人一样,面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她浅浅一笑,对她开口,「赵姐姐,劳烦带我找一处换衣的地方。这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着实让人难受得紧。」 赵清溪惊醒,连忙走上前,面色恢復如常,笑着说,「我这便带你去。」 花颜笑着对大长公主和安阳王妃、敬国公夫人道了声「先失陪了」,便随着赵清溪去了。 秋月和方嬷嬷等人立即跟上。 一行人走后,苏子斩收回视线,放开陆之凌的手臂,凉寒地吩咐,「来人,送继母回府。」 有人应声现身,立即将躺在地上的武威侯继夫人带走了。 苏子斩再不多言,也不与众人告辞,衣袍扬起一角清寒的风,转身走了。 陆之凌心下暗骂苏子斩不是人,害了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走,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与大长公主和众位夫人们行了个告退礼,也跟着他转身去了。 二人一走,湖畔的众人都觉得寒意一退,你看我,我看你,一时无人说话。 七公主忽然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众人听到哭声,齐齐转头,便见七公主抱着膝盖蹲在地上,胳膊交叠将脸埋住,哭得好不伤心。 大长公主愣了愣,连忙走上前,对她问,「栖儿,你哭什么?」 七公主迳自哭得伤心,显然不想说话。 赵宰辅夫人想着今日是她家老爷的大喜日子,这般哭法可真是晦气,但这哭得伤心的人是七公主,她也不好上前去劝说。 大长公主见七公主只哭不答话,想起方才的事儿,顿时明了,七公主喜欢陆之凌,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儿,如今她这般闹出来,不但让花颜亲口当众承认,惹出了一桩事端,而她自己也没落得好处,真是不智。但她素来任性惯了,这也是她能做出的事儿,不奇怪。 她一时觉得头疼,亲自蹲下身,拍拍她后背,劝道,「今日是赵宰辅寿辰,你这般哭像什么话?快别哭了,你若是真伤心,便先回宫去吧。」 七公主听她这样一说,也觉得自己在人家的寿辰上这般大哭不好,如今这么多人在呢,可她心里难受,就是想哭,抽噎着慢慢地强自止了哭。 大长公主见此,松了一口气。 七公主又蹲着哽咽了一会儿,忽然腾地站起身,抹干脸上的泪,红着眼睛说,「我不回宫,我去找陆之凌,我要问问他,他到底喜欢谁?」说完,转身就跑了。 大长公主伸手去拦,但哪里拦得住?七公主转眼就跑了个没影。她无奈地嘆了口气,「这般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的性子,来这里就引闹出了一桩落水事件,若是去前面,还不知要再引出什么事来,这可如何是好?」 赵宰辅夫人闻言也顿时担心起来,「长公主,你看,这可怎么办?」 大长公主想了想,连忙叫来一人吩咐,「快去,将七公主和这里的事儿知会太子殿下一声。」 有人应是,立即去了。 大长公主吩咐完,转头对赵夫人说,「若是论谁能管得了七公主,非太子殿下莫属了。这里的事情瞒得住谁,也瞒不住太子殿下,恐怕殿下在前面早已经知道了。有殿下在,即便七公主找到陆之凌,应该也不会再闹出什么事端来。」 赵夫人想想也对,遂放下心来。 一行人又重新地回了凉亭中。 赵清溪将花颜领到了距离湖边最近的一处暖阁,东宫的宫女拿来衣物和布包,花颜便在那处暖阁换下了身上的湿衣和布包,又用帕子绞干了头髮,重新梳洗了一番。 出了里间,花颜对赵清溪道谢,「多谢赵姐姐给予方便了。」 赵清溪连连摇头,「太子妃说的哪里话?这本就是应该的。」话落,她看见秋月怀里抱着花颜的湿衣服以及陆之凌的那件绯红披风,眸光动了动。 方嬷嬷上前,低声问,「太子妃,子斩公子借您的披风,是奴婢现在就叫人送过去,还是待今日之后洗了再送过去?」 花颜看了一眼,笑着说,「被我沾染过身的披风,子斩公子定然是不会再要了的。让秋月拿回东宫,回头烧了就是了。」 方嬷嬷一怔,「这……不太好吧?毕竟东西是子斩公子的。」 花颜浅笑,「大不了赔他银子就是了,难道我将衣服送回去,他还会穿不成?估计也是一样要烧掉。」 方嬷嬷想想也对,不再多言。 赵清溪暗暗想着,苏子斩何曾把披风给别人披过?即便有人在他面前冻死,他也是没那么好心解了披风给人的人。更何况,当时地上还躺着同样湿漉漉昏迷不醒的柳芙香,他是没管的,却偏偏将披风解下给了这临安花颜。 她又想起陆之凌要跑,是苏子斩扣住了他的手,他才没跑成,今日,显然苏子斩是在帮临安花颜。 花颜砸了顺方赌坊的场子,苏子斩似乎没与她记仇,这不得不让人思量。 花颜瞧了赵清溪一眼,浅浅然地一笑,伸手又握住她的手,「赵姐姐,我们快走吧,都是因为我才耽误了宴席的时辰,让大长公主和众位夫人小姐们饿肚子。」 赵清溪连忙打住思绪,今日云迟和花颜本就来得晚,如今又这样折腾一番,自然宴席的时辰也就往后推了,她点头,连忙急步带着花颜向湖边凉亭走去。 二人来到凉亭,众人已经在等候了。 见到她们,赵夫人连忙吩咐,「快,摆宴。」 有人应是,立即去给厨房传话了。 赵夫人对花颜招手,指着安阳王妃和敬国公夫人中间空出的座位笑道,「太子妃,请上坐这里。」 花颜瞧了一眼,想着这座位安排得可真巧妙啊,一个是与她传过私情的安书离的娘,一个是如今她公然吐出说心仪的陆之凌的娘。这一左一右,她若是没点儿定力,岂不是要被架在火上烤? 她嫣然一笑,「挨着王妃和国公夫人,是我的福气。」说完,笑着坐了过去。 安阳王妃对她一笑,爽利地说,「瞧你这张嘴,惯会说话,真是个可人儿。」 敬国公夫人不知该不该接话,琢磨了一下,还是没想好怎么言语合适,只能对花颜笑了笑。 花颜觉得,这王妃和夫人,都是极好的人,怪不得能教养出安书离和陆之凌。她有些渴了,端起桌子上的茶,慢慢地喝了一口。 赵府的宴席上得很快,一盘盘美味佳肴由婢女端着鱼贯而入。 花颜因早膳吃得晚,吃得多,自然是不饿的,在赵夫人招唿众人后,她直至喝完了一盏茶,解了渴,才慢悠悠地动筷。 一众夫人小姐们坐姿优雅,用膳的模样也都极其规矩,筷子碰碗碟的声音几乎听不到,一时间,亭中多人用膳,却是没什么动静。 花颜想着她幸亏是今日吃早膳晚,否则这么吃饭的话,她若不拉开架势,做出粗鲁的模样来,是吃不饱的。 不得不说,赵府的厨子做得菜餚味道不错,比东宫的厨子相差不远。 她听到远远的前方似乎在推杯换盏,有热闹声传来,不同于这边的安静,想着还是男人们好,可以敞开了吃喝,畅快地喝酒,大声谈笑,在这样的宴席上,也不会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她刚要无趣地放下筷子,赵夫人笑着开口问,「太子妃可是吃不惯我府里的饭菜?怎么不见你动筷?」 花颜笑着说,「府里的饭菜味道极好,只是众位夫人和小姐们的姿态都太优雅了,我相形见绌,一时真是难以多下筷子闹出笑话。」 赵夫人一怔。 安阳王妃笑了起来,「一看你就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儿,我们这亭中安静,前方却热闹得很,你是因为不热闹,所以才吃不下吧?」 花颜莞尔一笑,「王妃说得是。」 赵夫人一拍脑门,「哎呦,是我忘了,咱们这里也备着酒的,无酒助兴,大家便都拘谨着放不开。今日是我家老爷寿辰之日,我们便也别讲究那么多规矩了,放开了吃菜喝酒才是。」 「不错,我们虽是内宅妇人,但也不能输于男人们,也是该要热闹热闹。」安阳王妃贊同。 于是,赵夫人吩咐为每人都满上酒,顿时,亭中一阵酒香扑鼻。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十五章只敬夫人(二更) 第六十五章只敬夫人(二更) 文 / 自古以来,无论是男人们,还是女人们,只要有酒,那么,宴席便等于有了催动热闹的兴奋剂。 所以,酒一入席,众人的神色都不约而同地放松了些。 花颜闻着是上好的专门供女子喝的果酒,酒度极低,只要不贪杯喝多,是喝不醉的。她笑着端起酒杯,对众人道,「今日是我的不是,让大家受惊了,我自罚三杯。」 众人被她一提,都想起早先的事儿来,想着可不真是受惊了吗?不止惊,还吓了个够呛。 谁能想到,她见了面就与武威侯继夫人针锋相对起来,且毫不犹豫地将她推下了湖? 这么多年,可没有谁敢这么对付武威侯继夫人。 毕竟她除了是武威侯的继室,还是柳家的嫡长女。 京中除了赵家、苏家、安家、陆家四大顶级世家外,其次就是孙家、梅家、柳家、王家、崔家了。柳家虽然在京城排名不算靠前,但在这南楚,那也是根基颇深的。 她虽不讨人喜欢,但说起来其实也是一个善于与人交际的人,尤其是与各大贵裔府邸的夫人们,年纪轻轻的,虽然有五年前那一段不算光彩的事儿,但已经时过境迁,她的身份摆在那里,她不轻易得罪人,别人也不会去得罪她。 可是今日,一反常态,她当面言语刻薄太子妃,而这太子妃偏偏接招得毫不含煳,不止讽刺刻薄了回去,还将她推下了湖,换做在座任何一人,她们都觉得做不出这当面锣对面鼓公然对付的事儿来。 一个弄不好,这可是会在众目睽睽下弄出人命的。 可是,临安花颜,这位准太子妃,似乎是真不怕,不止胆大包天,且心狠手辣。 不少夫人小姐们都觉得以后还是离她越远越好。 花颜三杯酒下肚,笑吟吟地说,「这果酒还真是不错,难得这初夏的时节,还能喝到桂花酿。」 赵夫人笑起来,趁机推崇女儿,「这果酒是清溪在去岁中秋时收了好些桂花,费了好一番功夫酿制的,一共就十坛,她说留在今日她爹寿辰来宴请客人,刚刚险些被我忘了。」 花颜闻言扬起笑脸,「哦?赵姐姐还会酿酒?」 赵清溪端庄地笑着说,「不算会酿,我只是爱喝桂花酿,馋嘴而已,正巧府中有个会酿酒的师傅,便与他学了些皮毛。」 花颜不吝啬地夸赞,「赵姐姐真是个多才多艺的妙人。」 赵清溪脸颊一红,「今日总听太子妃夸我,真是让我羞煞。」 花颜盈盈浅笑,「我可不是见了谁都夸呢,那武威侯继夫人我可就夸不出她什么来,长了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脸,着实让人喜欢不起来,我夸姐姐,是真心的,你坦然收着就是了。」 赵清溪听她如此贬低武威侯继夫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承了这句话。 众人也都不好接这话。 花颜却不在意冷场,迳自又倒了一杯酒,对身边的敬国公夫人笑着说,「夫人,我敬您一杯。」 敬国公夫人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她觉得太子妃自罚三杯后,这敬的第一杯酒,可是大有深意,这酒若是不喝,便是当面落了她的脸,若是喝,她可真不知该怎么端起来喝下去。 毕竟如今她是懿旨赐婚的准太子妃,而她早先又说了那番话,有了喜欢他儿子的那个心思。她真是觉得自己被架在火上烤了,左右为难得进不是,退也不是。 花颜看着敬国公夫人脸色变化,想着陆之凌早先露出那般神色,估计就遗传了他娘,她轻轻一笑,「一杯酒而已,不论什么,夫人是长辈,喝得的。」 敬国公夫人见众人都看着她,闻言一咬牙,端起了酒杯喝了。 花颜见她喝下,洒意地扬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之后便放下了酒杯,笑着说,「我虽也想敬大长公主、王妃和各位夫人,奈何早先落水,身体还是有些不适,就不敬了,各位海涵。」 敬国公夫人一杯酒刚下肚,听到了她这话,浑身血液都僵了,这时候后悔想把酒吐出来,也是不行了。她一下子觉得中计了。 她自罚三杯酒后,独独只敬她一杯就不再继续敬了,连大长公主、安阳王妃、赵宰辅夫人这个主人都略了过去。可见她真真独一份得到的特别对待了。 她一时间,觉得又热又冷。 花颜起身离席,「众位慢用,我寻个太阳暖和的地方去醒醒酒。」她话落,见赵清溪要站起,连忙说,「赵姐姐坐着吧,在这宰辅府里,我总不会丢了。」 赵清溪闻言看向她娘。 赵宰辅夫人连忙笑着说,「太子妃想要暖和的地方歇着,不如让溪儿带你去她的住处。」 花颜浅笑,「不必那么麻烦的,我是来玩的,便沿着这湖,赏赏赵府的景致,遇到一处随心的,便坐下歇一会儿就是了。我可听闻有杂耍班子,最是喜欢,待到了时辰,有热闹可玩吧?我可不能错过。」 赵夫人笑着说,「也好,府中不大,找人也好找,既然太子妃喜欢随心所欲,那便去吧,今日人多,你小心些。」 花颜点点头,出了亭子。 秋月和方嬷嬷一众人等簇拥地跟上了她。 她一走,亭中的气氛又是一变,不少人都偷偷地打量敬国公夫人。 敬国公夫人如坐针毡,但她又不能走,怕这时候跟着花颜后面走惹人想法不说,再若是被花颜等上与她一同去寻地方说话,那她就有口也说不清了。 哎,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花颜慢悠悠懒洋洋随意地走着,观赏着赵府的景致,秋月和方嬷嬷等人亦步亦趋地陪着。 方嬷嬷觉得,她真是看不懂太子妃,她当真不喜欢太子殿下,喜欢陆之凌?可是她今日见了,不像啊,女子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七公主那样吧,喜欢极了,喜欢的得不到便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日日难安。可是她,全然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不管别人如何想法,做了就是做了,做完了,别人爱如何想,她就不管了。 陆世子今日露面,她也是依然。 秋月踩着青石砖,瞄着花颜脚印,暗暗在心里翻白眼,她跟随小姐多年,不比旁人,她大多时候傻,偶尔还是聪明的,小姐的心思啊,原来…… 哎,真是愁人! 花颜觉得赵府的景致还真是不错的,她逛了几处,在一处园中停下,在一处鞦韆上坐了下来,对方嬷嬷说,「你们也找地方坐吧。」 方嬷嬷点头,坐在了不远处的石桌石凳上。 秋月立在鞦韆旁,伸手晃动鞦韆,小声说,「小姐,那子斩公子的披风,您……真不还回去烧了?」 花颜看了她一眼,眸光流转,「哪儿能呢?先收起来,以后还给他。」 秋月扁扁嘴,「收哪儿去?这边的事儿,太子殿下一定知道了。这披风咱们是带不进东宫的。」 花颜想想也是,云迟是什么人?他收了苏子斩那块玉佩,便让他心里打结了,这披风再带进东宫的话,他估计会杀了她。思忖了片刻,示意秋月停下晃动鞦韆,招手让她靠近。 秋月停手,身子往前凑了凑。 花颜低声在她耳边说,「这样吧,趁着今日这赵府中人多纷乱,你现在就联络咱们的暗人,将这件披风,送回家里好了。」 秋月听罢心惊,「小姐,这……可行吗?公子若是收到子斩公子的披风,怕是要为您添忧思了。」 花颜嘆了口气,「解除婚约之事,如今看来,少不了要家里帮我一把了,传话回去毕竟不如我送一件东西回去让他明白我的决心。凭我自己,任我办法已经日渐用尽,如今依旧不能撼动云迟分毫,这样下去,我怕我真折在云迟手里,再回不去家里了,哥哥总不想我一辈子待在京城的吧!」 秋月想了想,有些忧心,「太子殿下虽然对小姐宽容,但这件事儿总是不同,若是知道您没将披风还回给子斩公子,却不见了,他便会知道小姐的心思了。那也是一桩大麻烦。」 花颜道,「他知道我心思也好,都一年了,我迫他放手,他偏不放手,如今走到这地步,也怪不得我。」话落,她目光深深,「华丽而充满诱惑的金丝牢笼,我是疯了才会自己甘心折在这里。」 秋月点点头,「既然小姐心意已定,我这就去办。」 花颜颔首。 方嬷嬷见秋月要出园子,立即问,「秋月姑娘,你去哪里?」 秋月停住脚步,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嬷嬷,您先照看着小姐,我肚子有些不适,去茅房一趟,很快就回来。」 方嬷嬷点头,「快去吧。」 花颜自己晃动着鞦韆,悠哉悠哉地闭上了眼睛养神。 没过多一会儿,一阵脚步声传来,她还没听出什么,方嬷嬷等人腾地站起身,齐齐见礼,「太子殿下!」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十六章(一更) 第六十六章(一更) 文 / 花颜皱眉,想着云迟这便算帐来了?也来的太快了些。 她睁开眼睛,看向他,只见他容色一如往常,在骄阳下缓缓走来,轻袍缓带,姿态如画般清华尊贵。 她扬眉浅笑,「太子殿下不是在前面吃酒吗?怎么这么快就找来了?」 云迟来到花颜近前,一片阴影罩下,遮住了她身上的大片阳光,眉目定定地看着她,并未言语。 花颜与他目光相对,坦然而视,笑吟吟地问,「殿下这么看我做什么?难道来了赵府一趟,这里风水养人,我美得让您移不开眼睛了不成?」 云迟凝视她,依旧不语。 花颜看尽他眼底,如一望无垠的广阔大海,深不见底,她浅浅而笑,「殿下是不是在想着不如现在就给我一纸退婚书,让我滚出京城的好?」 云迟忽然冷笑,终于开口,「你做梦。」 花颜轻笑,仰着脸看他,「我今日公然心意,让殿下颜面尽失,你却还如此不放手,真真是愿打愿挨啊。堂堂太子,何必呢?好聚好散。」 云迟瞳孔微缩,「我已经告诉你多次了,我这一辈子,非你莫属。」 花颜不惧他,诚然地说,「我也告诉你多次了,我不喜欢做你的太子妃。」 「那你喜欢做什么?」云迟盯着她,似望尽他眼底,「做苏子斩的妻子吗?」 花颜莞尔一笑,「殿下在说什么呢?我喜欢的人是陆之凌。」 云迟冷笑,「你以为我会信?」 花颜看着他,「为何不信?」 云迟眉目沉暗,「今日,你推柳芙香下水,又故意在苏子斩来时亲自跳下水去救人。然后,得他解披风给你。别人被你矇骗,你以为我也能被你矇骗?」 花颜好笑,「殿下说的就跟亲眼见到一样,你若是当时恰巧在湖边,轮不到他的。」 云迟凉薄地瞧着她,「是吗?」 「是啊。」花颜懒懒一嘆,「毕竟,您是太子殿下,您在的话,哪里还需要假他人之手?我与子斩公子,是一坛酒和三十里路的交情,算起来,虽不深厚,但总比他那个嫁给了他老子给他做后娘的青梅竹马强不是?他有披风,给我也没什么奇怪。」 云迟盯着她,又没了言语。 花颜復又闭上眼睛,对他说,「太子殿下别挡了太阳,您若是不走,就边上挪挪,或者,找个地方去会会佳人。」说到这,她忽然又睁开眼睛,笑着说,「我今日见到赵清溪,才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女人,真是不明白了,殿下奉着她如此好的女子不娶,偏偏铁板钉钉地定下我,为何?」 云迟站着没动,面容沉且凉地说,「你便如此看不上我?」 花颜嫣然一笑,「这南楚,千千万万的女子,殿下不需要我看得上。」话落,她认真地说,「赵小姐真的不错,若她是你的太子妃,能为你把持东宫中馈,将来更能帮你坐镇后宫。如此贤内助,夫復何求?」 云迟神色不动,「你在那日对我说,昔日,我曾为她画过一幅美人图,你认为那是少年思动,殊不知,就是那时,我的想法是,这一生,绝不娶赵清溪。」 花颜一怔,脱口纳闷地问,「为何?」 云迟道,「她不适合站在我身边。」 花颜得到这个答案,「嘁」了一声,嘲笑,「难道你觉得,普天之下,只有我能吗?」 云迟点头,「只有你能。」 花颜坐不住了,从鞦韆上下来,直起身板,面对着他,「给我一个原因,你内心深处的原因,让我信服的原因。」 云迟看着她,「给了你原因,你便不会与我退婚了吗?」 花颜断然道,「不可能!」 云迟平静地道,「那我何必要告诉你?」 花颜一噎,气结,磨牙,狠狠地道,「满肚子算计,偏偏针对一个女子,堂堂太子,你可真是出息!」 云迟不受她讥讽,「这个天下,你这样的女子又有几个?我即便针对你,也不见得没出息。」 花颜转过身,气闷地恼道,「你非要气我砸了赵宰辅寿宴,将他气病,让他遍地的门生对你不满口诛笔伐地声讨换了我这个太子妃吗?」 「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悔婚,你也不会被换。」云迟声音沉定得没有半丝撼动。 花颜深吸了一口气,又深吸了一口气,挫败得次数多了,反而越战越勇,她被气笑了,转回身,对他仰着脸笑道,「好啊,那我们就继续。今日宴席前,在这赵府,无论是当面说出我喜欢陆之凌,还是推武威侯继夫人下水,不过都是小打小闹,算不得什么,这天色还早,日头还高,听闻赵府今日诚意满满,让所有人吃了晚宴玩乐够了才尽兴而归,那么,殿下就等着瞧吧。」 云迟盯着她,看了又看,忽然转过身,对方嬷嬷问,「苏子斩的那件披风呢?在哪里?」 方嬷嬷一怔,立即看向花颜。 花颜想着他可真是在意,对他笑问,「殿下要那披风做什么?」 云迟不理她,只看着方嬷嬷,等她回话。 方嬷嬷连忙恭敬地回道,「回殿下,与太子妃的湿衣物在一起,换下来后,放去了车里。」 云迟立即吩咐,「你亲自去,将那件披风拿来。」 「是。」方嬷嬷应声,不敢耽搁,立即去了。 花颜想着秋月虽然大多数时候是个笨蛋,但少数时候还是很聪明的,办事的效率还是很让人放心的,她便也不阻止,任由了。 云迟见她似不甚关心他要做什么,眯了眯眼睛,刚要说什么,远处有一连串的脚步声传来,十分的细碎,似是女子的,他住了口,一把攥住花颜的手,将她拽进了怀里。 花颜恼怒,挣了挣,挣不脱,骂道,「你不是说不非礼我了吗?言而无信。」 云迟埋手在她肩头,吹气在她耳畔,声音温凉,「我说的是亲吻,那才叫真正的非礼,这不算。」 花颜脸一下子如火烧,气恨,「你放开我,来人了。」 云迟不放,轻巧地钳制住她,拥在怀里,她的身子娇而软,缕缕幽香,他一腔闷气霎时散了大半,「就是因为来人了,我才更不会放开你。早先刚说心仪陆之凌,转眼便对我投怀送抱,你说,别人若是见了,作何感想?」 花颜气急,愤怒地说,「还能作何感想,诚如柳芙香所言,你选的太子妃朝秦暮楚朝三暮四水性杨花。这样一来,你的脸上便有光了吗?」 云迟低笑,低沉悦耳,「我今日早已经丢了面子,再丢也是不怕了的。你无论如何,是好是坏,我都不放手,也让全天下都看看我的执着。」 花颜心底涌上凉气,抬脚就狠狠地去踩他。 云迟的脚躲得快,没让她踩到,反而笑着说,「我从出生,便被餵疏松筋骨的药,从会走,便被抓了练武,二十年来,这武功总算在对付你时,方才觉得没白学。」 花颜气得几乎吐血,刚想破口大骂,门口传来数声惊唿,她顿时将话憋了回去。 云迟听见惊唿声,拥着花颜转身,当看到门口的一众女子,他清清淡淡的眼神瞟了一眼,容色温凉一如既往,没说话。 花颜看到以赵清溪为首,一群小姐们,似是逛园子逛到了这里,大约有十几人。自然都是极其有身份的。 那些人看到拥在一起的云迟和花颜,面上都十分惊异。 赵清溪最先回过神,连忙见礼,「太子殿下。」 其余一众小姐们也惊醒,慌忙地垂下头,齐齐见礼,「太子殿下。」 云迟淡淡地「嗯」了一声,「免礼吧!」 众人齐齐直起身,一时间,不知是该进来,还是识趣地出去。 花颜看着赵青溪,她低垂着头,除了刚刚的惊色,再看不清神色,似是在无声请罪。她琢磨着,既然云迟早就打定主意绝对不会娶她,那么,无论她对她做什么算计,他也是不会娶的,这位赵小姐,她是利用不得了。 她又看向别人,有人紧张得手足无措,有人脸红地偷偷瞄云迟,还有人如赵青溪一般,垂着头,似撞破了不该撞破的,无声请罪。 她心中打着思量,倒没再从云迟怀里拼命挣脱。 云迟却对花颜说,「时辰不早了,我还有事儿,将你放在赵府,你实在是让人不放心,与我回去吧。」 回去?花颜顿时不干了,「我还没玩够呢?」 云迟宠溺地对她轻笑,「不就是杂耍班子吗?待赵宰辅寿宴过了,我叫人将其请入东宫,任你观看上一日。」 花颜皱眉,「不止杂耍班子。」 云迟道,「赏诗、赏花、品茶这等高雅的玩乐,你这种俗人也不喜欢,除了杂耍班子,便没有别的对你口味的了。」说完,她扣着花颜手腕,不容置疑地抬脚就走,「来人,吩咐下去,备车,回宫。」 小忠子应是,连忙吩咐了下去。 花颜恼怒,知道云迟是说什么都不会让她留在这里破坏赵宰辅生辰了,若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他闹得太难看,不止他没脸,她也丢人,只能作罢依了他。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十七章(二更) 第六十七章(二更) 文 / 花颜被云迟拉着,经过赵清溪身边,感觉她周身僵硬,她暗暗一嘆,没说话。 赵清溪定然是喜欢云迟的,怕是喜欢了不短的时间,另外,无论是赵宰辅,还是赵夫人,显然都是将赵清溪往太子妃的目标培养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针织女红,闺阁礼数,奈何,云迟是脑子被驴踢了,不选人家。 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他有牡丹花不摘,偏偏收了她那一根干巴杏花枝,暴殄天物的同时,又错把她这个鱼目当珍珠不放手。 天下应该再也没有这么脑子不好使的人了。 赵青溪并没有再开口说话,其余女子似也都不敢说话,见云迟拉着花颜离开,都不约而同地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花颜感慨,若是依照旧例,这些贵女们,够了年龄,都是要入宫的。可是云迟这个太子,多年来,竟不喜女色,东宫空得连只母鸡都少见,那将来他登基,偌大的后宫,难道也让其空着? 这是什么破秉性! 有美人堪折,自然是要折的,他这个一国太子,偏偏不折,反其道而行,真是让人受不了。 走出不远,方嬷嬷迎面匆匆走来,因为赶得急,走了一身汗,见到云迟,立即两手空空地请罪,「殿下,那件披风不在车里,不见了。」 「嗯?」云迟挑眉,「为何不见了?」 方嬷嬷摇头,「老奴也不知,当时,是的确着人放去车里的,车夫一直没离开,说没人靠近马车,奇了怪了。」 云迟转头看向花颜。 花颜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看我做什么?披风是苏子斩的,他让人给取走了呗!」 云迟温凉地凉声道,「以他的性子,既然公然不避讳人地借给你,便不可能偷偷拿回去。」 花颜耸肩,「太子殿下既然这般了解子斩公子,那就赶紧命人好好找找,我本来就是没打算还给他,拿回去烧了再赔他银子的,如今没了,倒也省心了。」 云迟盯着她,轻轻吐口,「是吗?」 花颜挣脱他的手,「爱信不信。」 云迟在她手刚挣脱,便又抓到了自己手里握住,对方嬷嬷平静地道,「既然如此,不必找了,回宫吧。」 方嬷嬷看了一眼云迟身后,见秋月已经如厕回来,她点点头垂首应是。 出了垂花门,遇到了几位青年才俊,连忙避在一旁给云迟见礼。 云迟温和地颔首,说了几句话,自始至终握着花颜的手,出了赵府。 东宫的马车停在府门口不远处,皇帝的玉辇还在,显然还没走,云迟拉着花颜上了马车,落下车帘,吩咐,「回宫。」 车夫一挥马鞭,仪仗队随扈,离开了赵府。 花颜觉得这一趟来得太晚,走得太早,收穫太小,饭菜没吃几口,真是有点儿亏得折腾一趟。 上了马车后,云迟不放花颜的手,反而用力,一把将她拽进了怀里。 花颜恼怒地瞪着他,「太子殿下是要毁了交换条件的约定吗?」 云迟似乎心情极其不好,盯着她,怒问,「苏子斩的披风你藏去了哪里?」 花颜哼笑,「殿下至于吗?一件披风,丢了就丢了,你揪着我不放做什么?」 云迟沉着眉目,眸底如海浪翻涌,「真是小看你了,你便真对他在意至此?连一件披风也捨不得还回去?」 花颜想着这个人也算真的了解她了,没亲眼看见,亲手逮住,竟然直指向她,十拿九稳地说是她藏了。她咬了咬牙,索性豁出去地说,「我就是捨不得还回去,也不会烧了,就想留下,你待如何?有本事你找出来毁了好了。我连他贴身玉佩都敢要,更遑论一件披风就要不得了?」 云迟见她承认,脸色霎时阴沉如水,「你对他心动,喜欢上了他?」 花颜轻笑,「殿下以为呢?」 云迟扣着她腰的手收紧,「只因为他为你开封了醉红颜?只因为背着你夜行三十里的山路?」 花颜想起那夜,目光飘忽了一下,幽幽地说,「从小到大,我没喝过比醉红颜还要好喝的酒,从小到大,没有人背过我,更遑论夜行山路三十里。殿下说的对,我对苏子斩,着实心动。今日,见了那柳芙香,我便厌恶她透顶,恨不得将她淹死算了。可是见到苏子斩时,我忽然觉得,亲自跳下去将她救出水也好,他身上的披风,若是不主动给我,我也会抢到自己的身上披上的。」 云迟脸色冰寒,周身一瞬间如北风颳过,透骨的冷。 花颜仿若不觉,低声说,「你看,我见苏子斩才几面而已,便这般容易且轻易地为他心动,殿下与我相识,也一年有余了,你一心娶我,我却心底生不出半丝波澜,只想逃离你,不停地出手对付你,也许,过不久,我对你还会心生怨恨,我们这样下去,何必呢?」 云迟薄唇抿成一线,眼眸黑不见底,一言不发。 花颜有些受不住云迟的神色,挣脱了下,发现他手箍得紧,她挣不开,索性闭上了眼睛,安静地躺在她怀里,不再多说。 云迟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没有放开手的打算,也没有再说话,车中气压低沉,外面车轱辘压着地面似乎也有一种承受不住的重量。 一路再无话,马车回到东宫。 车夫将车停下,等了半响,不见车中有动静,小声提醒,「殿下,回宫了。」 云迟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慢慢地松开了手,对花颜沉声说,「我是不可能放手的,即便你对他心动喜欢,即便他母亲临终嘱咐我照看于他。」 花颜觉得她这般对他,也算是天底下最不识抬举的人了,他听了她这番话,该受不住让她滚才是,或者没那么大度让她轻松地滚而是应该伸手掐死她。可是他依旧说这样的话。她心下又是气闷又是烦躁,懒得再与他多说,从他怀中出来,一把挑开帘子,跳下了车。 脚刚沾地,她便快步向西苑走去。 秋月和方嬷嬷随后下了车,便见花颜已经走出老远,步履匆匆,似带着十分恼怒之气,二人一怔,秋月连忙拔腿追了上去。 方嬷嬷犹豫了一下,来到车前,低声试探地问,「太子殿下?」 云迟缓慢地挑开车帘,下了车,看了花颜一眼,神色一如既往,吩咐道,「好好侍候太子妃,不管发生什么,她都是本宫的太子妃,不得有误。」 方嬷嬷心下一凛,恭敬地应是,见云迟不再言语,连忙也带着人去追花颜。 云迟立在门口,看着东宫的牌匾,仔细认真地看着,如十岁那年,他移出皇宫,搬来东宫那一日。 小忠子站在云迟身后,看着太子殿下,他想着有多久没见过殿下这样的神色了,十年?那时候他才不大,那时候太子殿下也还是个小小少年,他也这样的站在他身后,那时候他不理解殿下为什么盯着这牌匾一站一看就两个时辰,如今,却隐约有些理解了。 东宫这块牌匾,不仅仅是代表「东宫」这两个字,而是它背后的重量。 殿下的重担,是从出生起就背负的。 皇后娘娘薨了,又加重了殿下的重担,武威侯夫人故去,又为这重担添了一笔。 殿下承载的,便是这南楚江山,社稷之重,千秋万载,功勋累世。 多少年来,容不得他退后一步。 他心下心疼,上前劝说,「殿下,进去吧,已经入夏,这响午刚过,日头正烈,若是晒中暑就不好了,您毕竟有许多朝事儿要忙。」 云迟一动不动,仿似未闻。 小忠子咬牙,低声说,「太子妃已经进去了,如今她定然什么都不想地已经上了床午睡了。」 云迟终于动了动手指,慢慢地,如玉的手覆在额头上,用力地揉了揉,哑然而笑,「我与自己过不去做什么?左右我这身份,是出生就註定的,在这二十年里,背负了母后一条命,又背负了姨母一条命,无论如何,是卸不掉的。」 小忠子勐地点头,劝慰,「您是太子殿下,这普天之下,除了皇上,便是您最尊贵。不是谁生来就能主宰这南楚山河生灵万物的。何必为此自困?奴才只相信,从小到大,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得住殿下,您要做的事情,一定是能做成的。」 云迟闻言转过身,看了小忠子一眼,露出笑容,「当初选你在我身边,看来真是没错。」说罢,轻喊,「云影。」 「殿下。」云影应声现身。 云迟嗓音温凉,吩咐,「去查查,苏子斩的那件披风,被她藏在了何处?是怎么藏的?」 云影垂首,「是。」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十八章(一更) 第六十八章(一更) 文 / 苏子斩离开湖畔后,并没有在赵宰辅府逗留,连宴席也没吃,便离开了。 陆之凌一腔怨气地随着苏子斩出了赵府,踏出府门,苏子斩翻身上马,陆之凌也跟着他上了马,苏子斩纵马疾驰,他也跟着纵马疾驰,苏子斩骑马出了城,他也一样紧随其后。 二人一前一后,跑出城外三十里,来到了半壁山下,苏子斩才勒住了马缰绳。 陆之凌也随之拢缰绳驻足。 苏子斩翻身下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脸色在响午的阳光下晦暗不明。 陆之凌也下马,不解地看着他,「你这是怒个是什么劲儿?似乎比我看起来还想要杀人的样子,是因为太子妃把你的青梅竹马推下水?还是因为太子妃本人?」 苏子斩抬眼,冷冷地道,「你知道什么?」 陆之凌甩开马缰绳,挨着他坐在地上,伸手拔了一根草,叼在嘴里,郁郁地说,「我知道太子妃是拿我做幌子,其实心下在意的人是你。」 苏子斩面色一变。 陆之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虽然大大咧咧,脑瓜子不甚聪明,但也还不算傻,没有哪个女子在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的时候,眼里虽然满目柔情,手下却紧攥着别的男子的披风披着不松手的。」 苏子斩死死地盯着他。 陆之凌哼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我说错了,你苏子斩聪明得很,我看出来的事情你能看不出来?」话落,他感慨,「真没想到啊,这天下还真有女人在与太子殿下有懿旨赐婚的婚约时,还敢明目张胆地喜欢别人,丝毫不怕造成严重的后果。」 苏子斩转过脸,望着远山重重,碧草青青,「什么严重的后果?」 陆之凌「哈」地一笑,「太子殿下对临安花颜,势在必得,绝不放手,这一年多来,无论是太后,还是皇上,还是太子妃本人,所作所为,都没能让他松口,可见这决心下得何其之大。若太子妃真喜欢上别人,以她的脾气,势必要挣个鱼死网破,不是东宫覆,就是临安塌,你说,这后果严重不严重?」 苏子斩面容冷寒,眉目沉暗,不语。 陆之凌偏头瞧着他,端看了半晌,笑着说,「你与太子殿下,有些时候,还真是像。」 苏子斩面色霎时涌上杀意,转头一脸杀机地看着陆之凌,阴狠地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陆之凌坐着的身子瞬间向一旁挪了三丈,「我自然知道,你们发怒的时候,是一个模样。只不过你杀机更外现,而太子殿下杀机藏于心里。但论行事的脾性,其实八九不离十的,你不伪装,他不过是因为那个身份,大多时候,无论是喜怒哀乐,不能如你任性随意,习惯了不动声色罢了。」 苏子斩冷笑,「他流的是云家的血,我流的是苏家的血,如何像?笑话!」 陆之凌翻白眼,「皇后娘娘与你娘是同胞姐妹,这血统也有一半的。像有什么奇怪?你这些年,能在南楚京城横着走,不也是因了这层关系吗?否则你爹可没那么大的面子罩着你活到现在。」 苏子斩冷嘲,「我与他,不共戴天!」 陆之凌哈哈大笑,「既然如此,那你就将他的准太子妃抢过来啊!正巧她对你有心有意,且也不是个手软的,你还恼怒个什么劲儿?犯得着这般折腾自己吗?」 苏子斩杀意渐渐褪去,身子一仰,躺在了草地上,不再言语。 陆之凌看着他,「嗯?怎么不说话了?」 苏子斩闭上眼睛,任阳光完完全全地打在他那张脸上,他似也不觉得热。 陆之凌瞧着他,即便阳光如此之盛,他也感觉不到半分他的温暖,想到他的寒症,他嘆了口气,「你的寒症也许有朝一日总能找到转机的机会的,那妙手鬼医天不绝兴许能找到也说不定呢!你如此过早地便对自己下结论,把自己的路堵死,也未免对自己太心狠了些。」 苏子斩不说话。 陆之凌又挪到他身边,伸手拍拍他肩膀,「兄弟,你做什么事情,何曾优柔寡断瞻前怕后过?人生一世,何必呢?」 苏子斩冷笑,挥开他的手,「你说得好听,到底是谁听说她喜欢你时,吓得六魂无主?」 陆之凌扁嘴,也随着他躺在草地上,望天道,「我的确是一时被吓住了,不过如今想想,若她真喜欢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她已经闹开了,没准我就带着她离开京城逃婚呢。」 苏子斩冷哼,「你有那个出息?」 陆之凌拍胸脯,「被逼急了,总会有的。那日,我老子气如斗牛,想要打断我的腿,今日,我娘估计也被她吓破了胆。南楚京城不日便会闹腾宣扬开,索性豁出去的事儿,也许就眼睛一闭,一不做二休了。」 苏子斩哼笑,「如今你可以滚回去试试带她走。」 陆之凌摊手,「她不喜欢我啊,那是假的。」 苏子斩默了一瞬,寒声道,「那又有什么关系?若我是你,我便去做。可惜,苏子斩不是陆之凌。」 陆之凌无语,「说来说去,你比我没出息多了,不就是个寒症吗?你辛苦忍受了十九年都不惧,何惧区区这一片心意?」 苏子斩彻底沉默下来。 陆之凌觉得这话是说进他心里去了,有些惆怅地想了什么,似乎又没想什么,只觉得头顶上的阳光太烤得慌,他受不住,用袖子遮住了脸,才觉得舒服了些。 山脚下,半丝风丝也无,四周静静,没有人声。 过了许久,就在陆之凌快要睡着了时,苏子斩轻且轻地说,「哪里是区区一片心意?一个连东宫太子妃的位置都不想坐的人,不想要至高尊贵,那么,便是想要清风环绕,明月相许,两心相伴,天长地久。可我这种,有今天没有明天的人,能许人什么?给得起吗?」 陆之凌睫毛动了动,暗暗地更惆怅了。 花颜一口气疾步回到西苑,站在门口时,盯着那牌匾看了一会儿,才狠狠地深吸一口气,迈进了门,进了里屋,又狠狠地吐了一口气,让自己心平静了下来。 秋月紧追慢追,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气喘吁吁地追着花颜进了屋,关上房门,走到花颜身边,小心翼翼地问,「小姐,太子殿下难为您了?」 「难为?」花颜郁气又往心头拱,一屁股坐下,摇头,「没有。」 秋月瞧着她,「那您这是……」 花颜揉揉脸,又揉揉脑袋,只觉得浑身无力,疲惫地说,「他知晓了我今日对付柳芙香是为了苏子斩,我与他挑明,他却一根筋,说什么也不成全我。」 秋月垮下脸,「小姐,您叫我说您什么好?那子斩公子,您怎么对他……他寒症实在太吓人,这两日,我听人说,因为他寒症发作,汤泉山两个温泉池被他化成了寒池毁了,若没有陆世子送去了九炎珍草,他就没命了。您就算不喜欢太子殿下,喜欢谁不好?怎么偏偏是他?」 花颜趴在桌子上,无力应答。 秋月又道,「无论是安阳王府的书离公子,还是敬国公府的陆世子,都是极好的。您不想做这太子妃,不想有朝一日跟着太子殿下母仪天下,那么,何必非要子斩公子呢?这不是自掘坟墓自毁一生吗?您要跳出太子殿下这个火坑,也不能入子斩公子那个火盆啊。」 花颜将脸埋在桌案上,闷闷地说,「云迟是不可能为我不做太子的,而苏子斩的寒症也许可以治。哥哥天生的病不都被天不绝给治得半好了吗?这寒症虽难,但搁在天不绝手里,也不是不可能。」 秋月嘆气,一屁股坐在地上,也闷闷地说,「小姐看来心意已定,但您这样,可有考虑过,世间千万条路,您偏偏选了一条最难走的路。一是与太子殿下悔婚,二是治了子斩公子的寒症与他终成眷属。何其之难啊!」 花颜也嘆气,「我也知道这是一条极难的路,那一日,苏子斩告诉我,若是我真不想做太子妃,陆之凌是最好的选择,他是明明摆摆地堵死了他与我的路。我那时觉得,也许他说得对。可今日见到柳芙香时,我才发现,我做不到。哪怕这是一条最难的路,我也要跳下去。」 秋月彻底没了话,愁容满面地说,「披风这事儿一出,公子很快就会知晓今日之事,也很快就会知晓您的心思。若是他知道,想必会为您忧思难眠。」 花颜嘟起嘴,忽然轻轻地笑起来,「若是他知道我如此困顿辛苦,决心之大,想必会帮我解了这困局。哥哥最是心软,见不得我难熬的。」 秋月有些忿忿,「小姐最坏了,总是拿公子的心软欺负人。」 花颜站起身,一时间,心情似乎忽然又好了,弯身伸手点秋月额头,「我什么时候摆脱云迟另嫁他人,什么时候才能将你送给他。所以,笨阿月,你还是祈盼你家小姐我早点儿摆脱这困局吧!否则你这一辈子,别想离开我了。」 秋月脸一红,恼怒地瞪着花颜。 花颜笑吟吟地走到床前,甩了身上的外衣,一个打滚,躺了上去。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十九章(二更) 第六十九章(二更) 文 / 七公主在赵宰辅府找了两圈,没有找到陆之凌的影子,抓人询问之下,才知道他与苏子斩早就走了。而云迟也携花颜回了东宫,她想了想,追来了东宫。 福管家听人禀告,连忙迎了出去,见七公主红着眼圈,他暗叫怕又是一桩麻烦,连忙笑呵呵地问,「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七公主吸着鼻子,鼻音浓浓的,「太子皇兄呢?我要找他,在不在?」 福管家点头,「殿下在书房。」 七公主立即迈进门槛,向书房走去。 福管家连忙跟上,小心地说,「公主,殿下今日心情不好。」 七公主脚步一顿,难受地说,「我心情也不好,正好与太子皇兄一起了。」 福管家嘆了口气,「您慢点儿走,老奴去禀告殿下一声。」 七公主点头。 福管家连忙快跑去了书房,站在门口,小声说,「殿下,七公主来了,说想见您。」 云迟坐在桌案前,案上堆了一堆的奏摺,他正翻开一本看着,闻言吩咐,「让她来这里找我。」 福管家应是。 不多时,七公主来到,福管家迎上她,悄声说,「公主,有些话,您可要三思之后再说啊,殿下待您素来亲厚,可别因您说了什么话语,伤了殿下,疏远了这份亲厚。」 七公主心里咯噔了一下,默默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福管家不再多言。 七公主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去,见到云迟,眼泪又要不争气地往下流,哽咽地喊,「四哥。」 云迟抬眼,见七公主颇有些狼狈,眼睛红肿的不像话,眼泪在眼圈打转,似乎多说一句,立刻就要流下来。 他看着她,「我告诉你多次了,女子的眼泪虽然管用,但也不能总是流。你怎么总是不听?」 七公主委屈得不行,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流出,又蹲在地上,用胳膊抱住头,泣不成声,「四哥,我难受,若换做别人,我可以拿身份压人,可是偏偏是嫂子她喜欢陆之凌……」 云迟默了默,忽然一笑,「谁说她喜欢陆之凌?」 七公主愕然,勐地止住眼泪,抬起头,看着云迟,「是她……自己亲口说的。」 云迟温凉一笑,「她惯会骗人,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你放心,她喜欢的人不是陆之凌。」 「怎么会?」七公主脱口而出,随即,又觉得不该质疑云迟,她的太子皇兄从来就不会说错什么事情,她睁大眼睛,眼泪汪汪地问,「真的吗?」 云迟挥手,她蹲着的身子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他温声道,「是真的。」 七公主掏出帕子,抹了眼泪,不解,「她为何要骗我?」 云迟看着她,「她如今就在西苑午睡,你可以去问问她原因。」话落,补充,「若是她不说,你就在她面前不停地哭,她那个人,想必是见不得女人哭的,你总会得到答案。」 七公主呆了呆,「这样?」 云迟颔首,「去吧。」 七公主似乎找回了全部底气,重重地点点头,转身就跑出了书房,还不忘帮云迟关上房门。 云迟在七公主离开后,重新拿起奏摺,一瞬间,似乎心情极好。 七公主对东宫不陌生,从云迟搬出皇宫,搬来东宫后,这十年来,每个月都要跑来几次,有时候天晚了,还要住在东宫,所以,她出了书房后,一路轻车熟路地跑到了凤凰西苑。 方嬷嬷等人见了七公主,连忙见礼。 七公主问,「太子妃嫂子呢?」 方嬷嬷向主殿的房门看了一眼,小声说,「如今想必是在午睡,您要见太子妃,奴婢禀告一声?」 七公主想了想,挥手,「不必禀告了,我这便进去找她。」说完,她径直冲进了内院,来到主房门口,推开了房门。 秋月正要从房中出来,与七公主碰了个正着,不由得惊了一下。 七公主瞅了秋月一眼,认出是花颜的贴身婢女,伸手推开她,就走了进去。 秋月连忙快追一步,挡住七公主,「公主,您要找我家小姐?」 七公主进了画堂,透过珠帘,看着里面,似乎帷幔垂着,花颜在睡觉,她点头,「我要见太子妃四嫂。」 秋月见她似乎来者不善,但如今人都进屋了,又是公主,总不能撵出去,于是,她对里面轻声道,「小姐,七公主来了,想见您。」 花颜上了床后,便有了困意,困浓浓地应了一声「嗯」,人却没动弹,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除了「嗯」,再没别的表示。 秋月挠挠头,知道小姐这是要入睡,正迷煳着呢。 七公主推开秋月的手,挑开珠帘,进了里屋,一看屋中的摆设,就嘟起了嘴,「我从小到大,求了好久的物件,四哥说什么也不给的,都在这里摆着,真是偏心,妹妹果然不如媳妇儿。」说完,走到了床前,伸手挑开帷幔。 花颜本来正要去会周公,听到她走进来这一番话,脑子顿时如被泼了一瓢凉水,清醒了一半,不过并没有睁开眼睛。 七公主看到花颜,果然如云迟所说,她在午睡,眉目沉静,容色绝美,她因为她的话心情难受了哭了好几日,她却半分愧疚没有,如今睡得这般安然,着实让人气闷。 她不客气地开口,「太子妃四嫂,你怎么这样?」 花颜想说她哪样了?喜欢陆之凌让她哭了?她此时只想睡,不想逗弄小美人,便继续装睡。 七公主将帷幔挂起,伸手推她,「你醒来,不要睡了,告诉我,你明明不喜欢陆之凌,为什么要骗我?还要骗那么多人?」 花颜愕然,这小姑娘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她这般聪明看出来了?随即她摇头,她对敬国公夫人敬的那杯酒,连赵宰辅夫人、大长公主、安阳王妃、国公夫人都骗了,她即便不在场,也该听说了,不可能想透其中深意,她若是真正的聪明,今日在赵府就不该跑出来冲动地抓着她问,给她机会。 她心思打转,想着难道是受了谁的指点?云迟? 她来东宫,云迟在府里,她应该会先见过云迟,希望他想办法帮帮她,所以,云迟便将人打发来找她? 这是极有可能的!毕竟,若是她站在七公主的角度,估计再也不想见她了,绝对不会此时来,如今此时这般主动来了,还开口就问这个问题,一定是云迟指点了她。 她心下气闷,装着继续睡。 七公主大力地晃动她的身子,想起云迟的嘱咐,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砸在花颜的脸上、被子上。 天!这是在床上躺着也要遭受打雷下雨吗? 花颜受不住了,睁开了眼睛,入眼处,便是哭成了泪人的七公主,倔强又委屈地看着她,那模样,着实可怜,似乎不给她一个答案,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花颜心下哀嘆,因果循环,云迟那混蛋是用她自己种下的因,来对付她,让她尝受苦果吗? 他知道不知道她最喜欢女人娇滴滴,哭啼啼,花枝招展,可娇可媚的模样了? 她推开被子,坐起身子,欣赏着可怜委屈的泪美人,想着皇室的基因就是好,云迟绝代风华就不必说了,七公主这般哭,也是让人十分心动的。 又可怜,又倔强,不甘心,没办法,还不服输。多种情态集于一张脸上,着实是一道风景。 花颜默默地欣赏着,没说话。 七公主见她醒来,眼泪流的更凶了,口中不停地追问。 一盏茶,两盏茶,三盏茶…… 一个时辰后,花颜终于受不了了,这七公主也未免太执着了,她到底有多少眼泪这般不要银子地往外倒?她就算喜欢美人哭啼啼可娇可媚的模样,但也不是这般个被大水淹了似的喜欢法。 看来,她是真的喜欢陆之凌,既然如此,她就别造孽了! 终于,她拿过帕子,递给她,心软地嘆气开口,「别哭了,你再哭下去,一双眼睛会瞎的,以后可就看不到陆之凌了。」 七公主见她终于开口,哽咽地追问,「那你告诉我。」 花颜暗骂云迟不是人,竟然用这招对付她,他是怎么看出她对女人的眼泪会心软的?她没好气地说,「我喜欢的人是苏子斩,不是陆之凌,他只不过是我觉得一个不错的选择罢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七十章(一更) 第七十章(一更) 文 / 七公主停止了哭,瞬间睁大了红肿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花颜。 她听到了什么? 她喜欢的人是苏子斩?这…… 她大惊后,脱口问,「你怎么能够喜欢苏子斩?」 花颜被气笑,扬眉看着她,「怎么?我喜欢陆之凌不行,喜欢苏子斩也不行?难道你喜欢陆之凌外还喜欢苏子斩?」 「不是!」七公主立即否认,勐地摇头,「我不喜欢苏子斩,可是……你也不能喜欢他啊。」 花颜觉得新鲜了,看着她,笑问,「为何?」 七公主张了张嘴,又闭上,然后又张开,又闭上,几次之后,她狠下心说,「苏子斩有寒症,没人治得好,会要命的,而且,因为寒症的原因,他据说连人道都不行,等同于废人,所以,当年柳芙香才不嫁给他,嫁给了他爹武威侯。这京中也没有哪个女子敢喜欢他。」 「哦?」花颜倒没料到还有这一出,她看着七公主,「当真?」 七公主跺脚,「我骗你做什么?你出去问问,这京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是当年柳芙香嫁给武威侯那日,苏子斩大闹花堂,柳芙香被逼无奈,亲口说出的。」 花颜皱眉,「她怎么知道?」 七公主气恼,红着脸说,「柳芙香与苏子斩青梅竹马,那时候时常在一起,她知道有什么奇怪?」 花颜还真被这个消息砸得有点懵,好半晌,才琢磨着说,「这可真是个让人措手不及的消息。」 七公主见她信了,立即说,「我太子皇兄有什么不好?你喜欢这个,喜欢那个,为何就不能喜欢我太子皇兄?我从来没见他对谁这般好过,从来没维护过谁?他那样的人,你做出这些事情,何其让他为难?他却对你依旧维护,说什么都不取消婚约,做到如此地步,你怎么就没有半分心动?总想着别人?」 花颜听她提到云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就是想要他取消婚约。他不取消,还值得称赞了不成?」 七公主听她口气不善,见她面色不善,立即不解,「为什么?多少人想要嫁我太子皇兄,不单单是因为他的身份。」 花颜实在懒得与她讨论云迟,哼了一声,「我早就告诉过你了,不是他不好,正因为他太好了,留给别人喜欢吧,我可不敢喜欢。」 「不敢喜欢?」七公主盯着她。 花颜累了,索性又躺回床上,疲惫地说,「是啊,我敢喜欢太子,未来的皇帝,疯了不成?只要我脑子没有病,就不会喜欢他。」 七公主不解地看着她,实在不懂,又不耻下问地又问,「为什么?」 花颜忍不住伸手捏捏七公主柔嫩的脸颊,「念在你今日险些淹了我和这张床,我便实诚地告诉你。我不想和全天下抢一个男人,太累。」 七公主似懂非懂,还要再问,花颜撤回手,转过身,赶人,「你已经知道了你想要的,快走吧,我困死了,要睡觉,别再打扰我了。」 七公主见她利落地翻身去了床里,给了她一个背影,当真是不想理她了。她吸了吸鼻子,几日的难受不见了,但想起陆之凌今日连看都没看她,心情依旧没好起来,闷闷地说,「我饿了,午膳没吃。」 花颜困浓浓地摆手,「公主出去跟方嬷嬷说一声,她不会让你饿着的。」 七公主闻言走了出去。 秋月一直待在屋中,自然将七公主和花颜的对话听了个清楚,早先想着七公主这哭功可真是厉害,普天之下,怕是找不出一个人大颗眼泪珠子流一个时辰一点儿也不累的,之后听她提到苏子斩的寒症和不能人道,惊骇得险些站不住。 比起寒症,子斩公子不能人道才更是吓人。 她一时也跟着懵了。 七公主出了房间,对方嬷嬷说,「嬷嬷,我饿了。」 方嬷嬷向里屋看了一眼,没什么动静,她连忙点头,「公主稍等,老奴这便去厨房给您弄吃的。」 七公主点点头,早先哭得太累,如今又觉得肚子饿,便在画堂的桌案前坐了下来,等着方嬷嬷给她弄吃的。 秋月看看花颜,见她转眼便已经睏倦地卷着薄被睡了过去,她轻手轻脚地出了里屋,来到画堂,对七公主小声问,「公主,您刚刚说子斩公子……是真的?」 七公主瞅了她一眼,点头,「千真万确,这事情在京城不是秘密,五年前被柳芙香宣扬开,贵裔圈子里便都知道了。那时候有很多闺阁小姐喜欢苏子斩,听说此事,一下子就都断绝了心思。」 秋月顿时觉得小姐可真是倒霉,不想嫁太子殿下,看上了苏子斩,偏偏他有寒症不说,还不能人道。 这样的话,这样的人哪里还能再喜欢下去? 她暗暗想着,一定要劝说小姐,可别再犯起倔来毁了自个儿。 不多时,方嬷嬷端来饭菜,七公主显然饿急了,一阵勐吃。 秋月在一旁看着,想着原来公主饿急了,这粗鲁的吃法与她家小姐也没什么二样的。 吃饱喝足,七公主放下筷子,用茶漱了口,也犯起了困,这几日,因为花颜的话,她每日吃不好睡不好,如今心结解了一半,觉得又困又累。于是,她站起身,又进了里屋。 秋月一怔,不明白七公主还要做什么,立即追问,「公主,我家小姐睡了,您若是再有什么话,等她睡醒了再与她说吧,今日小姐落了一回水,实在是累了。」 七公主来到床前,脱了自己的鞋子,便爬上了床,躺在了花颜一侧,打着哈欠说,「我也好睏啊,不想动了,你放心,我不打扰四嫂,就占她的床睡一觉,不会吵醒她的。」 秋月一呆,没料到七公主这般不客气,竟这样爬上了小姐的床。 七公主舒服地闭上了眼睛,困浓浓地呢喃,「唔,这床好香……」说完,便不见外地睡了过去。 秋月无语地看着七公主,床够大,足够容纳两三个人,小姐卷着被子睡在里侧,外侧还空出好大一块,七公主没有被子,也没夺花颜的,便就那样睡着了。 她无言地看了半响,从柜子里又拿出一床薄被,轻轻地给七公主盖在了身上。 方嬷嬷带着人收拾走了剩菜残羹,秋月也睏乏了,既然主子都睡了,看这模样,不到天黑估计醒不来,她便也去睡了。 云迟处理完堆积的奏摺,见天色已经不早了,他想起七公主自从去了西苑便没动静了,便喊来小忠子询问。 小忠子连忙回话,「回殿下,七公主去找太子妃后,便没走,在西苑吃了午膳,又在太子妃房里睡下了,如今还在睡着,没醒呢。」 云迟一怔,失笑,「这样?」 小忠子颔首,「正是,公主的性情本就任性不拘礼,遇到太子妃,做出此举,也不奇怪。」 云迟点点头,站起身,缓步出了书房。 小忠子立即跟在身后,关好书房的门,见云迟向西苑走去,便也连忙跟上。 西苑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见云迟来,当差侍候的僕从们连忙见礼。 云迟摆手,进了画堂。 秋月睡了一觉,刚醒来不久,神清气爽,见到云迟,一惊,连忙规矩地小声见礼,「太子殿下。」 云迟「嗯」了一声,瞅着她,嗓音惯有的温润清凉,「苏子斩的披风,是你为她藏起来的?」 秋月心下一紧,想着太子殿下看来是盯准这事儿不放了,不过想想也是,小姐毕竟是准太子妃,懿旨赐婚,小姐虽然不愿,但这冠上的头衔总归是所有人都认可的。太子殿下不可能不在意小姐私留男子的披风。 可是她要承认吗? 前几日因为小姐行踪之事,已然在太子殿下龙头上拔鬚了,如今若是再承认,她估计以后别想有好日子过。 可是不承认?小姐都已经已然对他挑明了,那披风之事,自然也就没什么秘密了。 她觉得,承认不承认,她都没好果子吃,索性闭紧嘴巴,垂着头,不吭声。 云迟看着秋月,忽然笑了,「你看来不止忠心,还极其聪明。难怪她来京城只带了你一人。看来有你一人就够了。」 秋月琢磨着这话的弦外之音,小声说,「小姐从小就不喜欢身边围着太多人,在临安,她住的院子,也是只奴婢一个的。长久以来,习惯了奴婢一人,所以,进京也不例外,并不是因为奴婢有什么本事。」 云迟笑意不达眼底,「我看不见得,你是极有本事的,小小年纪,医术比太医院的御医还要厉害几分,且还会心算,同时,做事手脚利落,连我的人今日都没察觉在赵府你是如何行事的。」 秋月将头垂低,一低再低,这话她又没办法回答了。 这时,花颜从里屋挑开珠帘,走了出来,看着云迟,脸色不好看地说,「堂堂太子,欺负我的婢女,殿下觉得很有面子吗?」 秋月头顶上的压力顿时一松,几乎没跑过去抱花颜大腿声泪俱下地控诉,想着小姐醒来得真及时,再晚,她今儿又要被扒一层皮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七十一章(二更) 第七十一章(二更) 文 / 云迟看着花颜,只她一人出来,里屋再没什么动静,显然七公主还在睡。 他面容平和清淡,「我只不过是问她几句话而已,你的婢女若是好欺负,她也不会跟在你身边多年了。」 花颜哼了一声,「反正你是不安好心。」 云迟扬眉一笑,「我如何不安好心,也无非是为了娶你。」 花颜不想再跟他讨论你非要娶我却不想嫁你的问题,说来说去,无数次了,到如今,说得再多,也是没用,于是,她干脆地闭了嘴,来到桌前,去拿茶壶。 云迟先一步拿过,倒了一盏茶,递给她。 花颜也不客气,伸手接过,仰脖一饮而尽,之后,她吸了一口气,不满地瞪人,「你想烫死我啊。」 云迟眸光染上一丝无奈,「是你喝的太急了。」 花颜放下茶盏,没好气地说,「你又过来找我做什么?」 云迟看了一眼天色,「我未曾毁你我定下的条件约束,自然是来与你一起用晚膳,若是你不喜欢我来你这里,那么,你可以去我那里。左右,交换了的条件,就要作数。否则你以为今日你做出的事情,我会轻易地饶过你?」 说完,目光落在她的唇上。 花颜勐地转过头,羞愤地怒道,「云迟,你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这般龌龊。」 云迟低笑,「你想我装了什么,我就装了什么。」 花颜心血上涌,抬手拿了一个茶盏就对他掷去。 云迟轻松地随手接过,放在桌案上,对她说,「你这凤凰西苑的物事儿,都是我母后生前逐一安排的。你虽不愿意嫁我,但她给儿媳妇儿安排的心意,你却不能糟蹋,以后要多注意些,这等举动,莫做了,否则,她在九泉之下,定会十分伤心,我母后是个温婉的女子,你连七公主的哭都受不住,想必更受不住她那般的女子在你面前哭的。」 花颜一怔,接着,又怒起来,「云迟,你是人不是人,拿你故去的母后来压我?」 云迟轻轻一嘆,「我没说谎,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一件摆设,都得她良苦用心。父皇待她心意极诚,她在怀着我时,得知是男孩,便早就定下了太子位。东宫凤凰东苑和西苑这两处院落,是她亲手为之,只不过可惜,她早就薨了,没等到见她儿媳妇儿的这一日。」 花颜是知道已故皇后是一个极其温婉端庄贤淑的贤良女子,她已经薨了多年,提到她,天下依旧人人称颂,但是皇帝待她极诚吗? 她可看不出来一个后宫三千粉黛子女一大堆的男人的诚心,哼道,「你说皇后,我不反驳,但是皇上待皇后心意,未必极诚吧?诚的无非是给她生的儿子一个太子位而已,他后宫可是三千粉黛,你有十四个兄弟,十一个姊妹,这些皇子公主,可不是石头缝蹦出来的,是他与后宫妃嫔所生,这也叫待皇后心意极诚?若是极诚的话,能装得下这么多人?就算是帝王,也是肉体凡躯。」 云迟浅浅一笑,「南楚皇室在父皇那一代,子嗣薄弱,皇祖父选皇储时,竟然选不出一个体魄硬朗的,好在父皇聪颖有才华,是个可造之材。所以,思量再三,选了他。但父皇身子骨天生便弱,江山基业压在他的身上,以他的身子来说,算是不能承受之重。毕竟帝王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夜晚到子时方能入睡,五更不到便要起来。他在太子时,皇祖父便让他广纳后宫,充盈皇室子嗣,以免步他后尘。如今宫里的那些女子,大多都是那时候到他身边的。」 花颜对南楚皇室虽然不甚了解,但也知道一些明面上的事儿,听他继续说。 云迟又道,「他待我母后之心诚,不能以后宫妃嫔与我那些兄弟姊妹的出生而论。而是该以我母后自身来论。我母后,天生体弱,她的身子,从出生起,便是用好药吊着命的,根本就不宜皇后之位,父皇待她情深,以诚心娶她,她入宫时,父皇便有三子四女了。他们之间,以永世相伴才是最好的追求,所以,父皇有多少女人和有多少子嗣,便与诚心无干了。」 花颜闻言看着他,「皇上在身为太子时,便广纳后宫了,可是你搬入这东宫都十年了,为何让这东宫内宅空虚至此?就算你不近女色,也不该连宫女都少得可怜,一只母苍蝇都难见的地步吧?你这又是为了哪般?」 云迟凝视着她,「父皇已经让皇室子嗣充盈了,我如今有十四个兄弟,十一个姊妹,皇室子嗣再不寡薄,我自然不必再走他走过的路。况且,我身体好得很,能活得比父皇久,用不到子嗣绵延其生命。所以,宁缺毋滥。」 花颜心下一动,撇开眼睛,哼了一声,「广纳美人,广受美人恩有何不可?这东宫空荡荡的,连个人气都没有,你也不怕闷死。」 云迟闻言扬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从来不知,有女子喜欢起美人来,比男子还要更胜一筹。昨日,你抓着赵小姐的手不放,今日七公主在你面前哭,你又受不住。若我这东宫广纳美人,是不是你要每日钻进脂粉堆里不出来了?」 花颜勐地咳嗽起来。 云迟见她一副被说中的了的模样,温和地笑,「我大体生来便是克你的,你不想嫁我,我偏觉得非你不可,你喜欢美人,我这东宫却找不出来一个。你心中所思所想所愿,我都不会任由你达成,你这一辈子,便认了吧!」 花颜勐地止住咳,腾地暴怒,伸手就去掐云迟的脖子,恶狠狠地说,「我掐死你算了,哪怕背上杀太子,被天下人喊打喊杀的罪名和骂名,也比被你气死强。」 云迟伸手扣住她的手,将她顺势拽进了自己的怀里,笑着说,「总之我这一生,对你不放手,我早已经说过,苏子斩也不行。」 花颜挣扎,「那就你就去死好了。」说完,她手腕一抖,不知从那里冒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针,衣袖扬起的一剎那,对着云迟的咽喉就扎了去。 在距离一寸时,云迟手腕勐地一动,衣袖拂过咽喉,轻轻一扫,接下了那根针。他低头一看,那针穿透了他衣袖,钉在了上面,针的一端,隐隐带着黑色的光华。 好厉害的见血封喉的毒针! 还有好厉害的出针手法! 若是他武功低一些,如今定然死于非命了。 他随手斩断了自己的衣袖甩到了地上,然后抬眼看花颜,见她眉眼里尽是冷芒,他收了笑意,扣住她手腕,「明明半丝武功没有,但这齣手的手法,怕是当世绝杀阁的顶尖高手也不过如此。原来我的太子妃才是真人不露相。」 花颜看着他,眉眼间的冷芒攸地散开,晴朗一片,嫣然一笑,「自小学会的保命法子,所以,殿下应该知道,枕边人有这等手段,不是什么好事儿,指不定哪一日你闭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你的位置和你的命,都是无价之宝,何必与我过不去呢?」 云迟按着她手腕,轻轻地揉了揉,然后将她拥进怀里,低低一嘆,温和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说,「我不是与你过不去,是与我自己过不去,这一生,怕是唯此一事,我要一辈子过不去了。你让我放手不娶,我却甘之如饴被你折腾。花颜,你当真不明白我的心吗?」 花颜瞬间通体僵硬,血液似乎都停了。 云迟便就这样拥着她僵硬的身子,静静地抱着,待她将他的话消化。 花颜大脑嗡嗡了许久,才提起气,一把推开他,薄怒道,「我上辈子欠了你多少银子?你说个数,哪怕一个国库,我也给你弄来。」 云迟觉得她这般怒目而视,好歹好过无动于衷,证明对他的话不是没有反应,且反应很大,这是好事儿,兴许连她自己都不自知,他温润一笑,「南楚国库充足,我不需要银两充盈国库。」 花颜改口,「那别的,比如说,你看谁不顺眼,想弄死他,却下不了手,有什么难题,解决不了,或者不好解决,我帮你做了。」 云迟闻言眉心动了动,默了默,忽然一笑,「这个可以考虑。」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七十二章(一更) 第七十二章(一更) 文 / 花颜一听有戏,看着云迟,立即问,「什么?只管说出来。」 云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我看不顺眼的人,这天下,非苏子斩莫属,但是不止下不了手,还要想尽办法帮他保命。所以,这的确是想起来就犯难之事。但这还不算是最难的,最难的是我选了太子妃,她却不愿意嫁我,日日与我做对,十分棘手。」 花颜心下又轰隆一声,觉得天上有块大石落下,正好砸中了她脑门。她恨恨地说,「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撞南墙不死心。」 云迟摇头,「是撞了南墙也不死心。」 花颜气结,骂道,「云迟,有没人说你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云迟认真地想了想,微笑,「五年前,苏子斩说过。」 花颜听闻心下舒服了些,「果然我与他心思相投,可见,便是缘分。」 云迟眸光沉了沉,「即便你与他有些缘分,但也没有太大,若是有天大的缘分,在我没选妃之前,你们便该早早相识,情分深厚,若是那样,我定然不会选你为妃,也就没有如今这些事儿了。既然是我先选中了你,那么,你对他无论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都要悉数地收起来,碾碎了,压成粉,然后心里再刮一阵风,散个干净。」 花颜嗤笑,将一句他惯常说的话如数还给他,「你做梦!」 云迟又气又笑,「你这现学现卖的功夫,着实本事得很。」 花颜冷冷地哼了一声,伸手拍桌子,「我饿了,快吃晚膳,吃完你赶紧滚。」 云迟对一旁的秋月吩咐,「进去看看七公主醒了没有?的确是时辰不早了。」 秋月被云迟和花颜对决的阵仗早就惊得呆住了,连避讳都忘了,如今闻言惊醒,连忙进了里屋。 七公主躺在床上,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像是天塌了一样。 秋月见她醒了,模样还十分的难以描绘,她立即走到床前,低声问,「公主,您听到了?殿下问您醒了没有?」 七公主惊醒,连忙扯过被子,一下子蒙住了脑袋,嗡声嗡气地小声说,「告诉四哥,就说我没醒,还要继续睡。」 秋月见她将自己裹得像个蚕蛹,有些好笑,低声说,「如今天色已晚,到了该用午膳的时辰了。而且,公主,您还要继续睡的话,那要睡到何时?难道就住在这里不回宫了吗?」 七公主摇头,「不回去了,宫里没趣,我就住在这里了,反正四嫂的床大得很,给我一小块地方,我就能睡得着,不会碍着她的。」 秋月无语,「您这是……打定主意不走了?我家小姐不喜身边有人。」 七公主小声说,「我睡的时候,四嫂已经睡了,她醒了,我还没醒,但是她也没揍醒我将我赶下床,可见也不是太反感我。」 秋月见她这般赖在床上,赖在西苑,无奈,「那好吧,奴婢出去说一声。」说完,向外面走去。 七公主连忙一把拽住她,小声说,「别说我醒了,就说我还在睡着。」 秋月点头。 七公主放心地松开了手。 秋月出了里屋,来到画堂,对云迟说,「回太子殿下,七公主说她还没醒,还在睡着,今日也不走了,要赖在这里。」 七公主在里屋听得清楚,一把掀开被子,险些气懵,这……四嫂这婢女是不是不够心眼?虽然话说得没错,但是哪里有这样说话的?不是告诉她不要说她醒了吗?这话不是明摆着告诉外面的人她是醒着的吗? 云迟闻言,似乎笑了一下,倒是没意见,颔首,「既然她还想继续睡,那就罢了,让她继续睡吧。」说完,对外面吩咐,「方嬷嬷,将晚膳端上来。」 方嬷嬷连忙应是,立即去了。 花颜看了秋月一眼,心下也是有些好笑,屋里屋外就这么一墙之隔,她和七公主嘀咕,静听的话还是能听得清楚的。这七公主倒也是真可爱,怪不得云迟对她特别对待,想必也不全因为他母后教养其在名下,应该与这性情也有关。 她倒也没多大的意见,床的确是大,她睡觉似乎很乖巧,不踢被子,也不踢人,碍不着她什么,留一日就留一日吧!当做她坏心眼让人家食不下咽寝食难安的补偿。 不多时,方嬷嬷端来晚膳,其中有一碗姜糖水,端到了花颜面前。 花颜想起几日前,那道静庵的老尼姑给她与苏子斩一人一碗水,她的是红糖水,苏子斩的是姜糖水。他那嫌恶的样子,至今记忆犹新。 她慢慢地端起来,一口一口地喝着。 云迟瞅了她一眼,没说话,拿起了筷子。 饭香味一阵阵地飘进房中,七公主怎么也睡不着了,干脆推开被子起身,穿上鞋子,跑了出来。 她先规规矩矩地给云迟和花颜见礼,「四哥,四嫂。」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饿了,不睡了。」 云迟「嗯」了一声,「既然饿了,坐下来用膳吧。」 七公主点头,偷偷瞅了花颜一眼,见她没意见,便赶紧去净了手,乖觉地坐在了桌前。 方嬷嬷为她添了一副碗筷。 七公主午膳吃得晚,如今刚睡醒一觉,虽然被饭菜香味吸引,但也不算饿,所以,每一样都尝了一口后,便不再专心吃饭,而且不停地用眼睛瞄花颜。 花颜一顿饭被她瞄了几十次,面不改色。 云迟始终当做没看见,安静地用了膳。 待放下筷子,方嬷嬷带着人将残羹收拾下去,送上茶来,七公主终于忍不住地开了口,「四嫂,我要在你这里住些天。」 花颜以为只收留她一天就够了,没想到她这般开口,断然说,「不行。」 七公主见她拒绝得干脆,连忙举起手来保证,「我保证,绝对不会打扰你睡觉,也绝对不会打扰你做事情,我就占小半张床,餐桌这一块地方就好。」 花颜依旧不客气地说,「不行。」 七公主立即问,「为什么?」 「我不喜欢有人在我身边转悠。」花颜给出理由。 七公主瞅着她,又看看云迟,见云迟没有表态,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以她从小到大对他的了解,这样就是不反对了。她立即大颗大颗的眼泪珠子滚了下来。 花颜见她又哭了,顿时放下茶盏,皱眉,「你哭什么?堂堂公主,没地方住吗?」话落,她想起了什么,立即说,「你若是喜欢这里,我将这里让给你也行,我搬去别处。」 云迟眯了眯眼睛。 七公主立即摇头,「我不是为了地方,我就是想与你住些天,住哪里都行。」 这回轮到花颜问了,「为什么?」 七公主哭着说,「我因为你,这些天,人都瘦了,不美了,要补回来。陆之凌虽然本来就不待见我,但以往每次见到,好歹会看我一眼,今日在赵府,却是眼睛都没瞟我一下,一定是我太难看了,你要负责。」 花颜从来没听过这么奇葩的理由,一时噎了噎,又气又笑,「你这是真赖上我了?」 七公主承认地点头,「嗯。」 花颜无语。 七公主见她不吐口答应,便一个劲儿地哭,她哭的十分有水平,不哇哇大哭,也不嘤嘤哭闹,更不像寻常女子,一边哭一边拿帕子擦眼泪,而就是这么看着你,睁大了眼睛,从眼里里大滴大滴地落眼泪。 花颜终于算是见识到了原来哭也分很多种的,早先在东宫她跳高阁那日,她是伤心地呜呜哭,在赵府,虽然她去换衣物,但远远听到她是压抑的哽咽的哭,今日,她又见到这般无声的大滴落泪。 哭成这般本事水平的,普天之下,她也算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了。 她转向云迟,「你怎么说?」 云迟淡淡地说,「这是你的事儿。」 花颜恼怒,他这是作壁上观了?是自己设了局让她上套如今这是坐在一旁欣赏成果呢?她狠狠地挖了他一眼,「你很好!」 云迟温润一笑,「你总算是知晓我的好了,虽然仅仅是一点点,但来日方长,总会积累的更多的。」 花颜气结,觉得她若是少活二十年,一定是他气的。 云迟放下茶盏,慢悠悠地站起身,当真不管不理,姿态清贵闲缓地走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七十三章(二更) 第七十三章(二更) 文 / 云迟离开后,花颜气闷地看着七公主。 七公主小心翼翼地瞧着花颜,乖觉地坐着,见她脸色十分难看,她大气也不敢出。她是从来没见过花颜这样的女子,明明看起来娇顺柔弱,可却一旦与她对上,她仿佛手里拿了一把锋利的剑,只要出手,就能将人脖子割断。 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气场,无影无形,但偏偏令人透骨的胆战心惊。 她今日终于明白了福管家提到她时,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了。 她敢威胁皇祖母跳几十丈的高阁,她敢对天子不行拜见大礼言辞恣意,她敢公然昭告自己心仪的男子不怕惹怒太子皇兄,更不怕天下人非议…… 她觉得,这个天下,怕是没有她不敢做的事情。 她早先在屋中听到画堂内她与太子皇兄闹出的动静,实在是震惊,她从来没见过谁敢这么对太子皇兄,也从来没见过太子皇兄对谁如此忍让。 她有些怕花颜,但却又不想走,就想留下来。 花颜看了七公主半响,见她没有打退堂鼓的打算,她泄气,收回目光,懒洋洋地说,「算了,你若是想多住些天,就住吧!」 七公主顿时露出喜色,「多谢四嫂。」 花颜站起身,哼道,「如今就喊我四嫂,未免太早了。」 七公主顿时噤声,随即又小声说,「也不早,四嫂对东宫熟悉一阵子后,你与四哥的大婚事宜就会提上日程了。兴许,今年就将喜事儿办了呢。」 花颜嗤笑,「有没有大婚还要再看。」说完,她挑眉,「你觉得你的好四哥会赢了我让我乖乖地嫁进东宫?」 七公主想点头,但看着花颜的脸色,低声说,「四哥真的是极好了,四嫂就不要喜欢苏子斩了,他不好。」 花颜走出房门,斜靠在门框上,看着夕阳落山,日色的余晖谢幕,她云淡风轻地说,「我这个人天生反骨,就喜欢别人不喜欢的和别人觉得不好的。」 七公主顿时没了声。 秋月闻言心里发苦,她真是后悔那一日不该顺从小姐跟她去顺方赌坊,否则也就不会见到苏子斩,也就不会出这一系列的事儿了。她竟觉得小姐喜欢陆之凌都比苏子斩强,至少陆之凌身体健康活蹦乱跳,可是苏子斩呢?寒症加不能人道,这是要自己命,也是要别人命的啊! 可是她更了解小姐,只要认准了一件事儿,死活都会沿着一条道走。 她说太子殿下撞了南墙也不死心,她其实也是的。 她是不管那许多的,只在意苏子斩这个人,不会在意他其他附带的那些不好。 秋月觉得头顶一片暗无天日,眼前阴霾重重,这路,怎么走下去啊? 东宫静静地掩在夜幕里,赵宰辅府热闹了一日,在傍晚时,似乎更热闹了些。 苏子斩和陆之凌只露了一面离开,云迟携花颜离开,七公主离开,之后大长公主说乏了也回府了,敬国公夫人终于也待不住,也早早地告辞,但皇帝却十分有兴致,一直没走。所以,赵府的热闹继续了一日仍旧未散。 因花颜引起的一场事端传遍了赵府每一处角落,每一个身在赵府的人都有耳闻,人人都揣思着猜测着好奇着震惊着,但这些情绪,都被掩在了热闹之下。 终于,在入夜后,皇帝身体吃不消了,才起驾回了宫。 皇帝走后,陆续有人告辞离开,赵府一一送客。 直到戌时,赵府才安静了下来。 赵宰辅陪了皇帝一日,皇帝走后,他又与几位朝中重臣私下吃了一番茶,一日虽然极累,但也未立即歇下,而是等着赵夫人与赵清溪收拾妥当坐在一起叙话。 赵清溪这一日心情起起伏伏,莫名的她也说不清楚,只觉得不是十分好受。 她从小就被父母教导,被赵家族中奉为会是那个举族公认最有出息的女儿,她是要嫁给天家的。以赵家的势力,也他父亲的官职,以她的才华品貌,除了嫁入天家,不作二想。 所以,她从很小的时候在见到云迟时,就知道这个人是自己要嫁的人。 可是,除了她十一岁那年,云迟为她画了一幅美人图外,却再无其他了。这些年,他待她愈发地淡了,甚至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他几面。 但她从没想过他会不娶她,不止她没想过,她的父母也没想过,甚至,京城的人都没想过,一直都觉得,她一定是那个太子妃人选。 太子移出皇宫入住东宫十年,东宫内宅空虚无一女子,她曾私下窃喜过。连父亲都说,太子待她待赵家心意极诚,比当年皇上待皇后待梅家之心还要诚。 皇后嫁给皇上,皇上已经姬妾无数,而太子殿下,空置东宫内宅,只待一人。 谁都以为那个人是她的。 可是,太子选妃那一日,偏偏选了临安花颜,弃她未选。 临安花颜?若非太子选妃,天下有几个人知道她?京城有几个人知道她? 不是京中的各大世家中的女子,而是千里之外的临安花家。 父亲不满甚至恼怒,母亲气急近乎怨愤,而她,只是不解和好奇。太子殿下选的太子妃,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她哪里不如人了? 那一日,她前往东宫送书,正巧太子妃入府,她强压制住想去看一眼的好奇想着来日方长总会见到她。 今日,终于见到了,原来,她是这样…… 怎么形容,她说不出来,只是觉得,父母多年来的心愿,她从小到大的等待,怕是一场竹篮打水罢了。 那她,该怎么办?还能选谁而嫁? 赵夫人与赵清溪的心情虽然一样的不好受,但多少有些不同。 她觉得临安花颜凭什么如此嚣张?连武威侯继夫人也敢推下水,对敬国公夫人敬酒如此面色坦然,顶着准太子妃的头衔公然说喜欢别的男子也不羞不臊。 她也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子,她不过是二八年华而已,凭地胆大妄为了。 这里是京城,各大世家云集之地,是锦绣富贵繁华之地,但也是狼窝虎穴之地。她就不怕将自己摔得粉身脆骨? 只凭着太子殿下非要娶她的心,她就认定太子殿下会护着她不让人动她?还是她不止是表面上这般手段厉害且背后还有更厉害的资本? 太子选妃花落临安后,她便派人去临安查了,她无非就是没有礼数任性被花家养的无法无天拘束不住的小女儿而已。她那时恨恨地想着太子真是疯了,太子妃能是随手一翻随意择选的吗?他知道不知道她选了个什么样的太子妃? 这样的太子妃,将来能坐得稳位置吗?能稳得住东宫内宅?能在将来陪着他执掌宫闱母仪天下吗? 她觉得根本就不可能! 临安花家,世代偏安一隅,子孙都喜欢避世,没有出息,临安花颜,更是那个被教养坏了总的翘楚。 她本就等着看太子悔婚那一日,可是等了一年,婚约如今还在。 从她入京那日,她派出人马查她,她是真真实实只带了一个婢女进京的。所以,她不解,这样的一个女子,她凭什么?依仗着什么呢? 这是她这一日忙乱中想的最多的疑问。 赵宰辅见二人脸色都不大好,似各有心事,他终于开口,「今日辛苦你们了。」 赵夫人打住思绪,见赵宰辅虽然疲乏,但眉目间精神烁烁,她连忙说,「就是忙乱了一点儿罢了,老爷的这个寿辰办得十分热闹,门庭若市,有些辛苦,但也值得。」 赵宰辅点点头,「我没想到皇上与我整整待了一日,真是皇恩浩荡了。」 赵夫人颔首,「皇上待老爷一直都甚是厚重。」 赵宰辅感慨,「到底皇上是皇上,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终是不同的。」 赵夫人想起太子殿下送那六十万两实打实的银子来,一时紧张地问,「老爷,太子殿下对您,对咱们赵家,是不是别有打算?难道是不打算用您和我们赵家人了?」 赵宰辅老眼深邃,「说不准。」 赵夫人的心不由得提起来,「这可怎么办呢。」 赵宰辅道,「六十万两银子作为贺礼,怕不是太子殿下的主意,估计是那临安花颜的主意。」 赵夫人一惊,「老爷,会是这样吗?」 赵宰辅不答,问向赵清溪,「溪儿,你怎么看这贺礼?」 赵清溪思索了片刻,点头,「爹也许猜对了,应该是太子妃的主意,太子殿下从不会做这样的事儿。」 「既然是临安花颜的主意,那她这是什么意思?」赵夫人不解。 赵宰辅道,「六十万两,说多,倒也不是极多的,说少,也不少了。我与太子殿下,咱们赵家与殿下,这么多年的交情,也就是这个价了。这是明码标价。」话落,他沉声道,「临安花颜,太子为自己选的这个太子妃,不可小看啊。」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七十四章(一更) 第七十四章(一更) 文 / 赵夫人和赵青溪看着赵宰辅,齐齐想着,临安花颜,的确是不可小看。 经今日她与武威侯继夫人针锋相对,含笑将她推下水,又笑吟吟地亲自将她救上来看,所有人都不会再小看她。 赵宰辅又道,「从今日之后,溪儿的婚事儿与我们赵家的将来,怕是要重新打算了。」 赵夫人面色一紧,「老爷,便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那临安花颜不喜欢太子殿下,实在不知好歹。她喜欢陆之凌,公然表明心意,今日所作所为,实在不容世俗,我们家溪儿未必没有机会。」 赵宰辅郁声道,「六十万两白银,这等价码,虽是临安花颜的主意,但太子殿下既然听从了,那么,也就是告诉我们,于我和我们赵家来说,情分就是这么重,不能再更深重了。他要是娶溪儿,就不会选临安花颜,只不过是我们不甘心罢了。所以,即便有机会,太子妃的位置也不会是溪儿的。」 赵清溪的脸色白了白。 赵夫人心疼极了,恼道,「太子殿下这是为什么呀?溪儿哪里不好了?那临安花颜虽也是个不差的,但行事这般张狂无顾忌,胆大妄为,不计后果,她能做好他的身边人吗?」 赵宰辅道,「做好做不好,太子殿下选的就是她,都一年了,我们要认清这个事实,从今日之后,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赵夫人颓然地泄气,「那我们溪儿,该嫁谁啊?」 赵宰辅看向赵清溪,终是嘆了口气,「去年,溪儿十七,是最合适议亲的年岁,奈何太子未选她,我们不甘心,耽搁下来,她今年已经十八了,不能再耽搁了,要赶紧议亲了。明日之后,我便将这京中未婚的青年才俊都筛选一番,看看谁最是合适。」 赵夫人无奈,点头,「只能如此了。」 赵宰辅道,「除了太子殿下,这京城,也还是有极好的年轻公子的。这个天下,虽然太子是那顶尖好的人,但未必别人就差得远,就算差,也差不太多。否则,焉能有四大公子?」 赵夫人闻言心里算是好受了些,转向赵清溪,「溪儿,以后别想着太子殿下了,他那人心性凉薄,重在社稷,谁知道他娶临安花颜是为着什么?你,你父亲,我,咱们赵家,待殿下之重,换来的却是这般,着实……」 「娘。」赵清溪打断赵夫人接下的不敬之语,平静地说,「爹说得对,女儿未必一定要嫁给太子殿下。就听爹的,明日开始,便帮我择人议亲吧。」 赵夫人拍拍她的手,几乎落泪,「我的好孩子,苦了你了。」 赵清溪微笑,「女儿不苦,女儿从小就受爹娘教导,我们赵家的女儿和赵家的人,不能被人看低了去。」 赵宰辅目露赞赏,「不错,不愧是我的女儿,太子殿下不娶你,是他的损失。」 夜幕渐深,星月隐入了云层,天幕黑沉得漆暗,南楚京城大多数府邸都进入了睡眠,几家灯火却通明未歇。 除了赵府,还有一处府邸夜不能寐,那便是武威侯府与敬国公府。 武威侯继夫人醒来后,对着武威侯大声哭诉。 武威侯因与赵宰辅素来不睦,今日并未去赵府贺寿,只由着他的继夫人柳芙香去了。所以,他自然未见到花颜,也没想到她继夫人走着去却是躺着回来。 他与敬国公一样,带过兵,打过仗,如今太平盛世,但南楚未重文轻武,所以,武威侯和敬国公在朝中依旧极其有地位。但他与敬国公那等纯武人又不同,他通文官之道,权柄之术,算是皇帝那一代极其少有的文武全才之人。 当年,梅家有二娇,一个入了东宫,一个嫁入了武威侯府。虽然最后都早殇了,但也不能弭杀当年多少青年才俊争相求取的事实,而武威侯娶到了一人。 可见,武威侯当年是个极其出类拔萃的。 面对柳芙香又恐惧又愤恨的哭诉,他冷静地看了她半晌,听了半晌,才开口说,「我知道此事了,你好生歇着吧。」 柳芙香哭声骤停,肿着一双眼睛,「侯爷?您不为妾身做主?」 武威侯道,「既然子斩当时在,他处理了此事,那便是代表武威侯府的态度,此事揭过,便不可更改了。」 柳芙香不敢置信,「侯爷,那妾身就这么受她欺负了?她还不是太子妃呢?而且那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公然说喜欢陆之凌,妾身不过看不过,谁了几句,她便下如此狠手,着实欺人,欺妾身,便是欺侯爷您啊。」 武威侯沉下脸,「此事,本侯既说知道,你便无需多言了,好生歇着就是了。那临安花颜,她既如此行事,的确张狂,但我已经问过人,说你今日逞妇人口舌,也有不对,她亲自下水救你上来,你身体既然无碍,也无甚可说。」 柳芙香不甘心,哭道,「侯爷,妾身当时以为自己要死了,妾身害怕得紧,妾身怕再也不能侍候您了,怎么能如此轻易放过她?」 武威侯看着她,安抚道,「太子要娶的女子,岂能是个好相与的?你今日在她手下吃亏,也不算冤,以后,吃一堑长一智吧。」 柳芙香还要再说,「侯爷……」 武威侯绷起来,「否则,你待如何?」 柳芙香看着他的脸,心下一紧,闭了嘴,半晌,才委屈地说,「妾身听侯爷的。」 武威侯面色稍霁,点点头,「好生歇着吧。」说完,又嘱咐了两句,去了书房。 柳芙香在武威侯走后,一张脸又是阴狠又是毒辣又是愤怒,手紧攥着被褥,几乎抠烂了锦被,她已经听说,当时她落水后昏迷,苏子斩恰巧赶到,但却没有管她,而是解了自己的披风给了临安花颜。 他对临安花颜竟然如此相护,不止给披风,竟还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处理了此事,完全不顾她。他怎么可以这样? 他怎么可以? 临安花颜刚一入京,便砸了他经营了十年的顺方赌坊的招牌,拿走了他十年赌坊盈利,他就不恨她不怒她不想杀了她吗?为何偏偏如此相护? 苏子斩这五年来,护过谁? 她感觉指甲抠进肉里,钻心的疼,心也疼得几乎在被人千刀万剐, 他是恨她吗?恨她在当年嫁给侯爷? 她闭上眼睛,恨不得想杀了那临安花颜。 武威侯到了书房后,对管家询问,「子斩回来没有?」 管家连忙恭敬地回话,「回侯爷,公子还没回来,听说从赵府出来后,与陆世子又出城赛马去了。」 武威侯看了一眼天色,「已经这个时辰没回来了,看来今日是定然不会回来了?」 管家点头,「十有八九不会回来了。」 武威侯脸色沉沉,「他眼里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想不回来就不回来,连我找他也见不到人。他到底想要干什么?我这爵位,他当真铁了心不继承吗?」 管家不敢接话。 武威侯似乎怒了,对外面喊,「来人。」 「侯爷。」有人应声现身。 武威侯怒问,「他与临安花颜,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可查明了?」 那人立即回话,「回侯爷,准太子妃找上顺方赌坊,赢了九大赌神后,陆之凌来找公子,公子开启了醉红颜,送去了东宫一坛,之后,太子着人送回半坛,陆世子夜探东宫被太子困住,公子带了一坛醉红颜前去营救,带走了太子妃出京,之后,与太子殿下在半壁山周旋至深夜,待太子殿下找到之前,弃了准太子妃,去了汤泉山,直至今日方归,去了赵府,遇到夫人落水之事,解了披风给了准太子妃,便又与陆世子出城赛马了。」 这些事情,侯府暗卫一直关注,清清楚楚。 武威侯听罢,竖起眉头,「这五年来,他何时关心过谁?陆之凌算是一个,与他交情虽不浅,但也没深到让他与云迟翻脸做对。这临安花颜,果然让他不同对待吗?」 暗卫垂下头,「公子待准太子妃,确实有些不同。」 武威侯脸色沉暗,半晌道,「怪不得……」 管家听闻这三个字,后背骤然冒出冷汗。 武威侯却不再多说也不再多问,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话落,补充,「他若回来,告诉他来见我。」 暗卫瞬间退了下去,管家连忙应声,倒退着出了书房。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七十五章(二更) 第七十五章(二更) 文 / 敬国公因为几日前谣传出太子妃喜欢她家儿子的消息,他觉得闹心,不想遇见云迟,便没去参加赵宰辅寿宴,由他夫人去了,他自然也就没见到花颜。 陆夫人去这一趟,后悔死了,她想着早知道,她也不去就好了,如今她比敬国公更闹心得慌。 陆夫人回来复述了在赵府发生的事儿,敬国公听罢,也惊得几乎跳了脚,「这……那临安花颜,怎么如此胆大妄为?这等事情,她怎么也敢说?这要置我们于何地?我以后还如何面见太子殿下?」 陆夫人嘆气,「她说,她喜欢凌儿,与凌儿无关,与敬国公府无关,是她自己的事儿,让我们不必有负担。」 敬国公反驳,「这怎么可能?」 陆夫人颔首,「是啊,怎么可能?」 敬国公怒道,「那个逆子呢?」 陆夫人瞅了他一眼,忍不住为自己儿子说好话,「这事儿我亲眼所见,确实也怪不得咱们凌儿,是那太子妃,着实……哎,我从没见过那样的女子。」 敬国公骂道,「若他不去夜闯东宫见她,怎么会惹出这祸事儿来?」话落,指着陆夫人道,「你呀,慈母多败儿!」 陆夫人见他又要犯脾气,不满地说,「你就会说我心慈,这些年,你们父子闹腾,我也没拦着你管教他,你管不了他,却又怪我。」 敬国公一噎,瞪眼,没了话。 陆夫人想到了什么,忽然又无奈地说,「我今日闹心,可是安阳王妃却私下跟我说,若是有这般女子喜欢的是她家的儿子,她就豁出去脸面不要了,也要跟东宫抢人,夺到自己家里去给她当儿媳妇儿。」 「什么?」敬国公愣住。 陆夫人诚然地说,「就是这么说的,她竟然还羡慕我,又很后悔,说去岁,她若是知道那私情之事是临安花颜为了不想嫁入东宫自己放出的消息,她说什么也要亲自去花家一趟,可是如今,悔之晚矣。」 敬国公一拍桌子,「安阳王妃真是胡闹!太子定下的人,怎么能抢?」 陆夫人无奈,「就算要抢,也得能抢得过来啊?我着人打听了,临安花颜未进京时,太子便下令,东宫上下,尊她为太子妃,不得有一丝半毫的怠慢,连福管家和小忠子都不敢在她面前放肆。可见,真是上心着紧了的。」 敬国公闻言更是闹心,又问,「那孽子呢?」 陆夫人摇头,「还没回来,据说当时苏子斩处理了落水事件后,他们二人连宴席都没吃,便从赵府离开,出城赛马去了,这么晚了,估计不回来了。」 敬国公又气又恨,「他竟然还有闲心赛马,看他回来,我不打断他的腿。」 陆夫人无言片刻,不客气地说,「从小到大,这话你说了无数次了,也做了无数次了,哪次做到了?你不止打不到他的腿,他若是要跑,你还奈何不得他。」 敬国公鬍子差点儿被气上天,瞪眼,怒道,「你……到底向着谁?」 陆夫人哼了一声,烦闷地说,「谁也不向着,你还是好好想想这事儿到底怎么办吧。」 敬国公气道,「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了,今日京中传遍,过几日天下就传遍了。等那逆子回来,我问问他吧。哎,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怎么生了这么个东西!」 陆夫人想着这话也有道理,也就不反驳了。 几家灯火在深夜熄了后,东宫凤凰西苑的灯火却又亮了起来。 七公主死乞白赖地留在了东宫,又抢了花颜一半的床榻,睡的那叫一个香甜。 花颜半夜睡醒一觉,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她素来睡眠很好,很多时候几乎雷打不动,可是今夜,她发现自己竟然失眠了。 她失眠,有一个人却在身边睡得很是酣然,这实在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儿。 于是,她拥着被子坐了半响后,起床掌上灯,坏心地推七公主,「醒醒。」 七公主睡得正香,唔哝一声,迷煳地睁开眼睛,「四嫂,你喊我?」 花颜瞅着她,灯下看美人春睡未醒,着实养眼,她多看了两眼,点点头,「是我在喊你。」 七公主瞧着她站在床前,揉揉眼睛,坐起身,稀里煳涂地问,「四嫂喊我干嘛?」 花颜道,「天快亮了,我睡不着了,你陪我去房顶上看月亮吧。」 七公主愕然,向窗外看了一眼,外面乌漆墨黑,她挠头,「外面有月亮吗?」 花颜肯定地说,「有。」 七公主看了一眼更漏,又揉揉眼睛,说,「四嫂,子时刚过,正是夜最深的时候……」 花颜不满,「废什么话?去不去?」说完,威胁道,「你若是不去,明日我便把你送回宫里去,不让你在我这里待着了。」 七公主心神一醒,挣扎着打退困意,打着哈欠连忙点头,「我去,去。」 花颜满意了,「快穿衣服,我出去搬梯子。」说完,转身出了里屋。 七公主哀嘆不解,这大半夜的,是怎么回事儿啊?四嫂梦游?她连忙穿好了衣服,追出了房门。 花颜已经从西墙跟搬来梯子,放在了房檐处,见七公主出来,她压低声音说,「别吵到别人,我先上去,你再跟着我爬上来。」 七公主看了一眼天,伸手不见五指,唯花颜身上的衣服,因是上好的料子,透着微微的华光,她试探地小声问,「四嫂,你不是梦游了?这天黑沉得很,没有月亮可看。」 花颜几乎喷笑,如实相告,「不是,我睡不着,拉着你陪着我,没有月亮就陪我上来说话。」 七公主总算明白了,她住在这里的第一夜,就是那个被扰了好梦的倒霉蛋,但偏偏是她自己哭着赖在这里的,无法,只能在花颜爬上去之后,小心翼翼地顺着梯子往房顶上爬。 她虽然素来被人宠惯,是个任性嚣张的,但也从来没上过房顶。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战战兢兢地爬了上去,见花颜已经悠哉地翘着腿坐在了房上,她小心翼翼地挨着她坐下,生怕一个不小心踩滑瓦片掉下去摔死。 花颜瞧着她的模样,笑问,「从来没爬过房顶?」 七公主点点头,「没有。」 花颜笑着说,「皇室中人,规矩都很大吗?我看你似乎也没有太遵循规矩过活。而我见过五皇子和十一皇子,他们踏足赌坊,似乎也没被太规矩。」 七公主摇头,「皇室中的规矩对比京中各大世家子嗣来说,也不算是最大的。规矩最大的是赵家,其次是梅家,然后才算是皇家。我因为自小由母后教养在身边,母后薨了之后,太子皇兄爱护我,我天生又顽劣,才没规矩些,其她的姐妹们与我不同的。而皇子里,十一弟爱玩,与五哥一母所生,所以,时常拉着五哥出入赌坊。他们多数时候不是为了去赌,其实是为了去看别人的热闹。别的人也不跟他们一样的。」 花颜颔首,笑着道,「你都做过什么事儿,便说自己顽劣?」 七公主掰着手指头说,「顶撞皇祖母、父皇,与其她姐妹们闹脾气争抢东西,时常跑出宫来玩,喜欢陆之凌,追着他想告诉他我喜欢他。」 花颜翻白眼,「这样就算顽劣吗?」 七公主一怔,脱口说,「皇祖母和父皇都骂我顽劣,难道这不算吗?」 花颜嗤笑,「你这若是要算顽劣,那我算什么?」 七公主好奇地问,「你都做过什么啊?」 「我呀。」花颜笑吟吟地说,「我从小就混迹于市井,不是待在赌坊里,就是跑去青楼歌坊里,不是三天两头不回家那种,是有时候一个月都不回。八岁之前,还可着临安玩,八岁之后,我便出了临安四处玩,斗鸡走狗,无所不为。」 七公主不敢置信,「你是女子,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儿?」 花颜伸手点她额头,「瞧,你放在我面前,那么点儿小出格都不够看的。」 七公主点头,诚然地觉得真不够看,她可做不出来,「外面人心险恶,你一个人,怎么敢呢?不怕被贩卖了吗?我五哥就说我,若是再胡乱跑出宫不让人跟着,小心哪天被人给贩卖了。」 花颜轻笑,「我不怕被人贩卖,有时候,求之不得呢。」 七公主彻底惊呆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七十六章(一更) 第七十六章(一更) 文 / 花颜看着七公主,她在皇室里算是出格的与众不同顽劣不化的那一个,但在她看来,这般纯纯如小羔羊的姑娘,就是个包裹在金镶玉坠里的金丝雀,漂亮归漂亮,道行比老鹰差远了。 怪不得内心这么脆弱,动不动就哭得稀里哗啦呢。 这枚金枝玉叶的顽劣,在她面前,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她忽然问,「你为什么喜欢陆之凌?」 七公主闻言脸一红,小声说,「四年前,我偷偷一个人跑出宫,去街上玩,遇到了一个无赖,是他揍了那无赖,救了我,问明我身份,将我送来了东宫。」 花颜无语,「所以,英雄救美?你就看上了他?自此心仪他?非他不嫁了?这戏摺子都不新鲜演这戏码了。」 七公主脸蛋红红的,「反正,我就是喜欢了他。」 花颜哼哼,「陆之凌估计就是正巧赶上随手好心地救了你那么一救,对他来说,不值一提,小事儿一桩,没想到,却救出一桩情债来,我想,后来他见到你就跑,估计是后悔多管闲事,悔得肠子都青了。」 七公主脸色一变,委屈地又要落泪。 「打住,打住,别哭。」花颜抬手,捂住她眼睛,「虽然你现在哭,乌漆墨黑的,我也看不见,但是呢,还是别破坏这好好夜色的好。」 七公主被她这么一说,小声说,「伸手不见五指,哪里有什么好好夜色?」 花颜眼珠一转,忽然颇有兴致地说,「这东宫没有,有的地方可是有的。你要不要去看看?」 七公主吞下眼泪,问,「哪里?」 花颜笑着说,「你想不想去见识见识,若是想,我就带你去。」 七公主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犯难地说,「四嫂说的是宫外吗?夜这么深了,黑沉沉的,怕是要下雨,若是现在出宫,可是危险得很。」 花颜「嘁」了一声,「胆子这么小!」话落,她站起身,「罢了,你不去我自己去,你回房去睡觉吧。」 说着,她便麻熘地顺着梯子下了房顶。 七公主见她转眼就下了房顶,惊唿,「四嫂,你别走,我下不去,害怕。」 花颜站在下面看着她,「怎么上去的,怎么下来,怕什么?」 七公主虽然不想被花颜笑话,但还是真有点儿怕,咬紧牙关,死死地抓住梯子,打颤地一点点地爬下了房顶。 脚落到地面上,她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花颜好笑地看着她,「凡事儿都有第一次嘛,以后你就不怕了。」 七公主摇头,想说我再也不上去了,但终究没开口。 花颜转身回了屋,从抽屉里拿出一叠银票,揣进了怀里,对七公主问,「跟不跟我去?」 七公主挣扎,「四嫂,外面太黑了,不安全……」 花颜不再理她,抬脚就又出了屋。 七公主又是害怕又是好奇,站了一会儿,还是追出了屋,拽住她,「四嫂,我跟你去。」 花颜「嗯」了一声,对她说,「我自己倒是用不着梯子,但你跟着嘛,定然是要用的。来,你与我一起抬上梯子,跟我走。」 七公主乖觉地抬起梯子的另一头,与花颜一起,抬着梯子出了凤凰西苑。 因今夜夜色太黑太暗,花颜住进东宫也有数日了,一直都是依照她的规矩,不准人守夜,就连秋月也不必住在外间,所以,方嬷嬷以及西苑侍候的人都没被惊动,二人顺利地出了凤凰西苑。 避开了巡逻的护卫,沿着青石砖的小道走了一阵,来到了一处墙根。 花颜将梯子立好,当先爬了上去,然后坐在墙头上,对七公主说,「爬上来,我们出去。」 七公主已经不知是什么心情了,她第一次做这种事儿,从没爬过房顶爬过墙,尤其是东宫的房顶东宫的墙,今日可都算是体验了一回。她有些战战兢兢,「四嫂,若是被四哥知道,我们就都死定了。」 她话音刚落,身后现出一个人影,冷木的声音开口,「太子妃,七公主,您二人这是要做什么?」 七公主一吓,顿时睁大了眼睛,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花颜坐在墙头上往下一瞧,见是一抹影子,立在七公主身后,她眸光一动,认出了他就是那日在高阁下接住她的云影,她麻熘地下了梯子,扒拉开七公主,站在他面前,瞅着他,笑问,「云影?」 云影一怔,垂首,「正是卑职。」 花颜在他面前晃了晃手,「你是影子还是人?露个面,让我瞧瞧,那日就没瞧清楚。」 云影似犹豫了一下,遵从地化影为形现身。 花颜瞧着他,依旧是一身黑衣蒙面,只能看到一双眼睛,她撇嘴,「你这就叫露面?」 云影刚要说话,忽然觉得不对,身子一晃,「咚」地一声,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花颜见此,笑容蔓开,蹲下身,扯开了他蒙面的黑巾,就着她衣袖的衣料发出的淡淡华光,打量了他一眼,「唔」了一声,「长得还不错,就是常年不见光,皮肤过于白皙了些。」说完,又将他面巾拉上,帮他遮住了脸,回身拍拍傻愣着的七公主肩膀,「还傻站着干什么?快点儿,走了。」 七公主惊愕地吶吶,「四嫂,他……这……我们……」 花颜戮戮她额头,「再不走,今晚就没得玩了,他死不了,暂时晕过去了。」说完,她利落地又爬上了梯子,催促七公主,「还去不去?去就痛快点儿,不去我就自己走了。」 七公主顾不得再想,手脚比大脑快地爬上了梯子,坐在了墙头上。 花颜见她上来,招唿她抓住梯子一头一起用力,将梯子也弄上了墙,又费了一番力气,将梯子翻过内墙,立在外墙外。 摆好梯子,她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对七公主说,「若是没你,我不必费这么大的力气,自己爬墙轻而易举,你可真是个拖累。」说完,便顺着梯子,下了外墙。 七公主气喘了半响,也学着花颜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顺着梯子,也爬下了外墙。 脚一落地,花颜便一把拽住她,「快走,云迟的第一暗卫抵抗药效的时间不会太长,我们必须立马地摆脱他,让他找不到踪迹。」 七公主惊骇地说,「那人是四哥的第一暗卫吗?嫂子,我们被他抓住会完蛋的!」 花颜点头,拽着她就跑,「所以,不被他抓住不就好了?」 七公主点头,跟着花颜跑了起来,很快二人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诚如花颜所说,云影自小经过最严苛的训练,寻常的迷药对他来说不管用,世上极强的迷药,最多也只能迷倒他一盏茶的时间。花颜要的就是这一盏茶。 一盏茶后,云影不出意外地醒了,他腾地站起身,见眼前已经没了花颜和七公主,他瞬间足尖轻点,跳上了墙头,见外墙上立着梯子,显然,那二人是用梯子出了东宫。 他用内息凝神探查片刻,天气阴沉沉地要下雨,四周只有夜里的凉风颳过,他能探查的方圆一里,都没有人迹,他面色一变,当即转身,前往凤凰东苑而去。 不多时,他便立在了东苑内殿的门口,轻唤,「殿下!」 云迟刚刚睡下不久,闻言「嗯」了一声,问,「出了何事儿?」 云影僵硬地说,「太子妃和七公主刚刚不久前爬墙出了东宫。」 云迟立即睁开了眼睛,挥手挑开帷幔,看向窗外,夜色深深,不见星月之光,他皱眉,「东宫府卫没拦着?」 云影惭愧地说,「她们避开了巡逻的府卫,我发现时,已经到了西宫墙,她们搬了梯子,卑职刚说了两句话询问,便被迷晕了,醒来后发现她们已经走了。」 云迟闻言披衣下了床榻,来到门口,打开房门,看着云影,扬眉,「你被迷晕了?」 云影垂下头,「是卑职无能。」 云迟自是知道云影的本事,问,「什么迷药?」 云影低声说,「似是鲜少见世的无色香。」 云迟闻言看了一眼天色,暗夜沉沉,黑云罩顶,凉风忽刮,这是要下大雨的徵兆,他道,「怪不得你被迷倒,若是无色香,的确是难以抵抗,你可是醒来立即来报我了?」 云影颔首,「卑职先用内息探查了一番,方圆一里没有人迹动静,恐怕她们已经走远了。」 云迟忽然一笑,「她既然用无色香迷晕你,自然会快速地离开,不会被人找到查到。一炷香给别人不够,给她却是够了。」话落,他揉揉眉心,「傍晚对我用毒针,夜里对你用无色香,在这东宫深宫巍巍里,想要带一个人出去,对别人难如登天,对她看来真是容易得很。」 云影单膝跪在地上,「殿下恕罪,卑职万死。」 云迟摆手,「你起来吧,不怪你,凭你的本事,冷不妨对上她用无色香,也是没法子。」说完,他吩咐,「今夜密切注意城中的动静,她带着七公主出去玩,必不会只是玩,定有目的。」 云影应是。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七十七章(二更) 第七十七章(二更) 文 / 花颜拽着七公主,跑在无人行迹的街道上,七扭八拐,绕了好几条街,最终又回到了距离东宫最近的荣华街。 七公主跑得满身是汗,气喘吁吁,在花颜停下脚步时,她已经喘不上气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四嫂,我跑不动了。」 「嗯,已经到了,我们不必再跑了。」花颜也同样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喘吁吁,想着这副身子自从被……哎,真是弱不禁风了。 二人歇了半响,似乎才活过来。 七公主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惊奇地说,「四嫂,这是荣华街。」 花颜点头,站起身,拍拍屁股,「对啊,就是荣华街,我们来的就是这里。」 七公主也站起身,拍拍屁股,纳闷,「这里在半夜里有什么好玩的?」 花颜神秘地一笑,「当然有,跟我走。」 七公主愈发好奇,点点头。 花颜带着七公主又走出几十步,来到了一处灯火通明的门面前,门前的牌匾上写着「春红倌」三个大字,她瞧了一眼,径直走了进去。 七公主惊骇地一把拉住她,「四嫂,这里不能进。」 花颜停住脚步,笑问,「为何?」 七公主脸色发白,「这里……这里是那种地方,不能进的。」 花颜似笑非笑,「哪种地方?」 七公主看着她的表情,后知后觉地惊悚地说,「四嫂,你说带我来的地方,不会就是这里吧?」 花颜诚然地点头,「对啊,就是这里。」 七公主顿时有了想死的心,几乎要哭出来,「这里都是男人……好人家的女儿是不会来这里的……我们不能进去……」 花颜看着她,好笑,「你的意思是,你死活也不进去了?」 七公主肯定地点头,重重地点头。 花颜颔首,也不强迫她,「那好,你不进去也行,那我进去了啊。」说完,她走了进去。 七公主睁大眼睛,上前一步,死命地拉住她,「四嫂……」 花颜无奈地停住脚步,见她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模样,笑着说,「知道你为什么喜欢陆之凌喜欢到没有自我的地步吗?」 七公主一怔,摇摇头。 花颜点点她额头,教诲说,「那是因为你见过的男人太少了。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的男人,形形色色,未必那一个就是你的菜,应该多见些世面,你就会知道,以前自己的眼界有多么狭小了。」 七公主惊异,「是这样吗?」 花颜肯定地颔首,「自然是这样的。」 七公主依旧踌躇为难,「可是这样的地方,五哥告诉我,是污秽的地方,不能来,来了我就完蛋了,即便不死在这儿,父皇若是知道,绝对也赐死我。」 花颜「嘁」了一声,「五皇子什么时候告诉了你这个?」 七公主立即说,「几年前,我让他带着我逛街,走到这里,好奇地问他,这是什么地方,他告诉我的。」 花颜想着五皇子还真是个好哥哥,她轻轻地拍了拍七公主的脸蛋,笑眯眯地说,「他说的不对,这里是个好地方,你随我进去,就知道了。你父皇嘛,不让他知道不就得了?」 七公主依旧挣扎,「四嫂,就算不被父皇知道,但若是被四哥知道了,我们也死定了。」 花颜翻白眼,「他呀,若是他知道,你就推在我身上,是我带你来的,与你无关。」 七公主依旧不敢进去。 花颜对她挑眉,「你就不好奇吗?」 七公主心下打鼓,「好奇是好奇,但是……我怕……」 花颜温柔地拍拍她,「乖,不怕,只要你跟着我,我就不会让你出事儿,我们女子,来这世上走一遭,也该多长些见识,被那些条条框框的束缚过一辈子,多没意思。」 七公主不知是因为花颜的语气神色太温柔,还是因为被她的话语说得动了心,终于点了点头。 花颜笑着拉着她走了进去。 二人刚踏入门口,里面便有人迎了出来,这人是个女子,约莫三十来岁,没有脂粉气,面容姣好,穿着宝蓝色的裙子,一身清爽,她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眼,笑脸迎客,声音也是清清爽爽,「两位姑娘,是来找人?还是来玩乐?」 花颜笑容可掬地看着她,「好姐姐,我与妹妹是来玩乐。」 那女子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们一眼,笑问,「可是与哪位公子有约?」 花颜摇头,随手将怀中的一叠银票都掏了出来递给她,「没有与哪位公子有约,姐姐帮我看看,这些银两,够我请哪位公子相约一夜?」 那女子看着银票,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伸手接过,麻利地清点了一番,须臾,有些古怪地笑起来,「姑娘所带的银票,足足有五万两,将我们这春红馆所有公子都包一夜,也是可行的。」 花颜轻笑,随意地说,「那就劳烦姐姐给我们找一间足够大的上好的房间,将得空的愿意相陪的公子,都请到好了。我与妹妹难得来见识一番。」 那女子笑着点头,「好,还真有这样的地方。」话落,清声喊,「翠红,请两位姑娘上天云阁。」 有一个小丫鬟匆匆地跑了出来,模样伶俐激灵,「两位姑娘,请随婢子来。」 花颜含笑点头,拽了七公主,随着翠红上了楼。 那女子见二人上楼,又喊来一人,「去问问各位公子,今夜咱们春红倌来了贵客,愿意相陪的,都前往天云阁,告诉各位公子,这两位姑娘可不一般。」 有人连忙应是,立即去了。 那女子低头又瞧着手中厚厚一叠银票,看着银票上顺方钱庄的印号,又古怪地笑了半晌,再度招来一人,将银票悉数交给那人,低声吩咐,「将这些给公子送去,就说咱们春红倌来的客人给的,今夜包场,问问公子,咱们这里的公子,该怎么伺候?」 那人收了银票,郑重地应是,立即出了春红倌。 那女子交代完事情,施施然地上了楼。 春红倌环境雅致,布置摆设精緻不俗,墙上有诗文画作,空气也十分干净无杂味,显然是个十分高雅的场所。若不是知晓这里是做什么营生的,乍然入内,还以为这是文人墨客相聚品茶议论诗文之地。 天云阁更是春红倌最上好的房间,十分宽敞,犹如一处小小的殿堂。 桌椅摆设,香炉灯璧,无一不是物中上品。 花颜走进来后,四下看了一圈,十分之满意,笑着松开七公主的手,走到靠窗的一处长长的矮榻上半歪着躺下,随手一指桌案对面,对七公主说,「坐着歪着躺着,这里没有规矩,你随意。」 七公主有些紧张,发现自己学不来花颜的轻松模样,有些拘谨地坐在她对面的桌案另一处矮榻上。 翠红端上来瓜果茶点,爽利地询问,「两位姑娘可喜薰香?若是喜欢,婢子去找来燃上。」 花颜笑着摇头,「有美人香就够了,还要什么薰香?不必了。」 翠红笑着点头,为二人一人沏了一盏茶,「两位姑娘稍等,公子们总要梳洗收拾一番才能出来见客。」 花颜颔首,端起茶盏来轻抿了一口,道,「长夜漫漫,不急。」 翠红笑着退了下去。 七公主有些坐立难安,小声说,「四嫂,我好紧张,总觉得我们这样不对。」 花颜取笑她,「胆子这么小?你追着陆之凌跑的时候,怎么就胆子大得很呢?」 七公主脸色又红又白,「那不一样。」 花颜放下茶盏,笑着说,「没什么不一样的,都是面对男人而已。我们花了银子,来找乐子,总不能花银子变成找罪受,来也来了,你坦然些。否则,就你这样的,别说追不到陆之凌,小心一辈子嫁不出去。」 七公主面皮动了动,还想再说什么,见花颜神态安然,十分惬意,便将紧张死死地按捺了下去。 不多时,门口传来响动,有一个清越的男声询问,「两位姑娘,在下可否能进来?」 「能的。」花颜笑着开口。 房门从外面被推开,一个身穿翠湖色衣袍的男子走了进来,男子身子笔挺,瘦峭挺拔,看面相已然不年轻了,容色不算极俊,但却生了一双好眼睛,看人时,如春水拂过杨柳枝,让人心窝子都荡漾起来。 七公主睁大眼睛,心跳都快紧张地停了,她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既招待男人,也招待女人的地方。 花颜不客气地将来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遭,然后微挑了眉目,笑颜如花,「据闻春红倌收藏着的公子们,都如世间顶级的佳酿,如今虽然刚见公子一人,却犹如窥得冰山一角,果然诚不欺我啊。」 ------题外话------ 宝贝们,花颜策打破套路,无数人曾嚷嚷我一本本的总是套路没意思,所以,如今不套路了。 我自以为写书多年来,没有哪本书不是在自己不能承受范围之外的,所以,你们应该也锻鍊的与我一样内心强大了吧? 喜欢某某的,请坚韧不拔地挺住。 不经一番寒彻骨,哪来梅花扑鼻香?如今有多苦,以后就有多甜。相信我!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七十八章(一更) 第七十八章(一更) 文 / 进来的这位公子闻言一愣,脚步一顿,随即也笑了。 他的笑容,如春风般的醉人,又如美酒典藏了些年头,十分之醇香沁人心脾。 他对花颜拱了拱手,「在下春止。」 花颜温柔地浅笑,对他招手,「春止公子,有礼了,你是选择坐我身边呢,还是选择坐我妹妹身边?」 春止看了一眼七公主,见她面色紧绷着,似乎十分紧张,与花颜的惬意形成鲜明的对比,如临大敌一般,他微笑,「姑娘是个妙人,您身边的位置就留给后面的兄弟们相争吧,我不年轻了,争不动了,就陪令妹坐坐好了。」 七公主一听,脱口说,「我不要。」 春止轻轻地笑了,优雅地缓步走过来,坐在了七公主身边,笑着说,「姑娘看不上我?」 七公主大气都不敢出了,求救地看着花颜。 花颜当没看见,悠然地喝着茶。 七公主没得到她一言半语甚至一个眼神,有些无力,觉得自己好没用,强压下心慌,勉强地对春止笑笑,有些结巴地说,「不……不是……」 春止笑容温柔,伸手将茶端给七公主,「姑娘请喝茶。」 七公主抖着手将茶接过来,又结巴地说,「谢……谢谢……」 春止看着她的模样,显然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笑容更深了些,对花颜说,「姑娘可真是捨得将令妹往这种地方带,不怕污水浑浊了令妹这么剔透的人儿吗?」 花颜笑容淡淡,无情地说,「怕什么呢?不是亲的。」 春止失笑,「姑娘可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花颜与他打机锋,「自然,若是个没意思的人,我今夜就不会来这里找乐子了。」 二人说着话,外面又有一连串的脚步声传来,因春止进来时,未曾关门,所以,脚步声甚是清晰。 须臾,当先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身影沖了进来,他脚步走得极快,似乎意在比身后人都要快的模样,他一脚踏进门槛后,一眼便看到了春止,愣了一下,随即大踏步地来到了花颜身边,如抢占位置一般,一屁股挨着她坐了下来。 花颜笑着扭头瞅他,这少年穿着一身大红的衣衫,面容俊秀,眉目如柳叶,脸庞白皙,身子清瘦修长,如竹子一般挺拔,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太过年轻的张扬。 他刚坐下,身后便陆续地进来了人,不多时,便将屋子挤满了,约有二三十人。每个人进来后,见到春止和那少年,都愣了一下,然后默不作声地各找各的位置坐下。 待人都坐满后,外面再无人进来,花颜打量着这些人,真真实实地感慨,不愧是名满天下的春红倌,当真是这里的男人如上好的美酒,千姿百态,无一不养人眼目。 七公主都惊呆了,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各色各样的陌生男人。 她生长于宫廷,却也不是困居于宫廷,时常瞅着机会就往宫外跑,到得最多的地方便是东宫和这荣华街。除了她那些皇室宗亲的兄弟们,她也见过些外男,但也不如今夜,一下子满屋子的年轻男人,且各个姿态万千,给她来的冲击大。 花颜歪躺着的身子不动,笑得温婉,「各位公子们,报报名姓吧。」 众人一听,互看一眼,依次报出了自己的名姓。 每个人的声音都很好听,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独特的特色,不止养眼,声音也是养耳。 花颜觉得这五万两银子可真是花得值了。 待众人都报过名字后,花颜点点头,「各位公子们有什么拿手的本事,可否一一地让我们姐妹二人见识一番?」 她话音刚落,身旁一只手臂伸出来,一把搂住了她的腰,脑袋凑过来,贴在她肩膀上,不满地蹭了蹭,少年的声音轻扬悦耳,「好姐姐,我还没报名字呢,坐在你身边这么久了,你就不与我这么个大活人说句话吗?」 七公主见此,倒吸了一口凉气,终于不紧张不结疤了,伸手指着这少年,怒喝,「你放肆!你……快放手!」 坐在她身旁的春止伸手,拍拍七公主的头,笑着道,「小妹妹,你乖乖的,来这里的人儿,莫不是为了找乐子,你第一次来不懂其中妙趣,以后就懂了。」 七公主不曾被陌生男子这般碰触过,霎时浑身僵硬了,没了声。 花颜却笑开了,扭过头,看了少年一眼,索性身子一软,倒在了他的怀里,温柔地伸手拍拍他俊秀的脸,声音软绵绵地说,「你叫什么名字?」 七公主睁大了眼睛,觉得心跳都快停了。 少年本来不满,如今见此笑开,双手不客气地将她娇软的身子搂在怀里钳制住,好听的声音说,「好姐姐,我叫冬知。」 「冬知吗?真是好名字。」花颜点点头,不吝夸赞。 冬知笑问,「好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花颜笑着说,「我叫花颜。」 冬知一怔,脱口问,「临安花颜?」 花颜笑着颔首,笑吟吟地说,「应该就是这个名字,天下间,似乎除了我,没人叫这个名字。」 冬知的身子僵了僵,手也僵了僵。 在这里的众人都是听过临安花颜的名字的,她的名字,从一年前,南楚天下甚至四海之内外,老弱妇孺皆知。尤其是最近,她的名字更是响彻大江南北,街头巷尾。 七公主更是惊骇了,没想到花颜竟然如实相告,她这不是故意让人知道她带着她来这里嫖男人吗?她一时间欲哭无泪。 冬知身子不过僵了一瞬,随即又松软下来,笑得不怀好意地说,「好姐姐,你的身子可真软真香,没想到我今夜还有这福气。那位你带来的小妹妹叫什么名字?」 花颜也不知道七公主叫什么名字,至今还没问过她,便笑着说,「她是我未婚夫的七妹妹。你若是想知道她的名字,自己问她好了。」 七公主的脸一下子就白了,跟纸一般。 冬知笑着扬起眉,看着七公主,「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七公主咬着牙不吭声。 春止笑着又拍拍七公主的头,温柔地说,「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你放心,在这里,我们都会为客人的一切保密的,你即便说了你的名字,走出这里,我们也不会说出去。」 七公主看向花颜。 花颜不瞧她,安静享受地躺在少年的怀抱里,甚是舒坦惬意。 七公主狠了狠心,小声说,「我叫云栖。」 「真是好名字呢。」冬知夸了一句,然后抱着花颜说,「好姐姐,只喝茶哪里有趣味?要不要来一壶酒?」 花颜幽幽地说,「若是喝酒,我从今以后只喝醉红颜,你这里可有?」 冬知一怔,盯着她,脸色霎时有些古怪,「好姐姐,你可知道醉红颜是轻易喝不到的好酒?万金或者千万金都难求一壶。」 花颜笑容艷艷,「自然知道,可是自从喝过之后,便不想再沾别的酒了。若是没有,宁可喝茶。」 冬知笑起来,「既然如此,姐姐今夜算是有口福了,我那里恰巧收着一坛醉红颜,今夜便给姐姐开封了吧。」说完,对外面喊,「来人,去告诉凤娘,将我收着的那一坛醉红颜拿来。」 外面翠红惊讶地应了一声是,然后快步去了。 花颜笑得温柔,「多谢了。」 冬知低头,轻扬的眉眼扫过她如画的眉眼,垂落的一缕青丝划过她眼梢,眸中有细碎的光跳跃,「好姐姐,我收藏了五年,别人可捨不得给拿出来喝的,你今日喝了我这一坛醉红颜,可要答应我,明日走出这春红倌不准忘了我。」 花颜低低地笑起来,「好。」 七公主看着花颜,觉得她要疯了,一屋子的男人她此时都顾不得紧张了,只觉得她怎么能?怎么能够在与太子皇兄有婚约时,这般不顾忌地躺在别的男人的怀里?真如她说,她看不上太子皇兄,拿定主意,说什么都会要毁了婚事儿?还是因为今日听闻了苏子斩不能人道之事,所以,这是拉着她来破罐子破摔了? 她后悔死了,觉得对不起她的四哥,真该在她踏出凤凰西苑时,死命地拦住她,不该跟着她来这里。 不多时,有脚步声传来,须臾,早先迎接花颜和七公主的那名女子走了进来,怀里抱了一坛酒,闻着酒香,正是醉红颜。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七十九章(二更) 第七十九章(二更) 文 / 花颜眉眼溢出笑意,这醉红颜的酒香,才几日不闻,真是好怀念呢。 凤娘将酒罈放在桌案上,笑着对冬知说,「今日奴家收了这位姑娘五万两银票,小公子却拿出了一坛醉红颜,这样算起来,奴家还赔了。」 冬知笑着扬起眉,「人遇知己,三生有幸,好酒遇知己,酒魂也甚幸。凤娘何必替我心疼?我留它这么多年,兴许等的就是今日与姐姐共品呢。」 凤娘看了冬知与他怀中的花颜一眼,失笑,「小公子说得是,是我这个俗人着相了,眼里只有银子了。」说完,笑着走了下去。 房门关上,花颜笑着呶呶嘴,「满上一大碗。」 冬知又是一怔,指使翠红,「去拿大碗来。」 翠红立即去了。 不多时,拿来大碗,冬知一手抱着花颜,一手轻巧地打开坛口,手腕一转,拎起酒罈,便满了一大碗。 酒满上之后,花颜又呶呶嘴,冬知意会,端起大碗,轻轻地送到了她嘴边。 花颜小口小口地喝着,唇齿留香,令人心醉。 七公主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和什么表情来面对花颜了,她觉得她真是不像话,可偏偏她自己也不像话,因为她竟然没站起身立即走,而是仍旧在这里坐着看着她。 春止笑看着七公主,柔声问,「小妹妹,你可否也喝些酒?」 七公主勐地摇头,「我不喝酒,我喝茶就行。」 春止点点头,为她那个杯盏里添了些热茶,端起来,放在她唇边。 七公主僵硬地伸手夺过,「我自己来。」 春止含笑,也不强求,对屋中的其他公子们说,「刚刚姑娘说让大家把拿手的本事展示一番,让两位姑娘见识见识,兄弟们这便开始吧!免得干坐着也无趣。」 众位公子对看一眼,都点了点头。 于是,有人弹琴一首,有人作画一幅,有人赋诗一首,有人吹箫弄笛…… 一时间,天云阁丝竹管弦声声。 花颜就着冬知的手,喝下了一大碗酒,然后在喝第二碗的时候,透过乐器之音,听到了外面下起的哗哗雨声。 雨声极大,似有磅礴之势,须臾,电闪雷鸣,将黑夜似乎生生地噼开一道光。 花颜扭头向窗外瞅了瞅,便又懒洋洋地转过头,继续喝酒。 两大碗酒下肚,她目光依旧清澈。 冬知贴在她耳边低声说,「好姐姐,你的酒量真好,不知若是将这一坛都喝下去,你可会醉?」 花颜脑袋枕在他臂弯处,笑着模稜两可地说,「我也不知,从未喝过一坛,每次遇到醉红颜,也不过都有半坛的口福。不知今日是否能全部喝完它。」 冬知眸光动了动,又拎起酒罈为她将酒满上,再端起大碗,笑得张扬,「今夜雷雨交加,应该是没人会打扰姐姐喝完这一坛酒的,你慢慢喝。」 花颜点点头,一边欣赏着屋中各色美景,一边又就着他的手继续喝着酒。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七公主也不如初来时那么紧张了,花颜喝酒,她喝茶,她打定主意,自己一定要清醒着,看着她,不能让她酒后乱性。 春止看着七公主的神色,似笑非笑地帮她一盏一盏地斟茶。 花颜半坛醉红颜下肚,还没怎地,七公主喝茶多了却受不住想如厕,她坐立难安地忍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站起身,就去拉花颜。 冬知伸手一挡,「小妹妹,你这是要做什么?」 花颜也看着七公主。 七公主咬着唇,红着脸,憋了一会儿,终于开口,「四嫂,我要如厕,你陪我去。」 花颜笑着看了她一眼,想着真是一个面皮子薄的小姑娘,她摆手,「春止公子,劳烦你带我妹妹去一趟。」 春止笑着站起身,「姑娘,请随我来。」 七公主睁大眼睛,断然说,「不行,我是女子,怎么能由你带去?」话落,她瞪着花颜,指控,「四嫂,你喝多了酒煳涂了吗?」 花颜好笑地看着她,「你放心去吧!春止公子是这春红倌老鸨凤娘的人,在这春红馆,他是不接客的。今日你我面子大,他才出来作陪一番,你这样的小姑娘,未经世事,他是瞧不上的。」 春止一怔,眼底精光大盛,春风拂面地笑起来,「姑娘果然是个妙人。」 七公主呆了呆,有些似懂非懂。 花颜对她挥手,「快去吧!」 七公主见她窝在冬知的怀里,死活不动的模样,她憋得急,有些恼地一跺脚,走了出去。 春止随后跟上,在他走到门口时,听花颜说,「妹妹睏乏了,有劳春止公子给她找一间上好的房间,无人打扰地让睡一觉好了。」 春止回头瞅了花颜一眼,见她没看他,如猫儿一般,懒洋洋地喝着酒,他转回头,迈出门槛,随手关上了门。 花颜动了动身子,挪开冬知又给他满上的一大碗酒说,「你刚刚不是说陪我一起喝酒吗?如今只我自己喝,多没意思?你也来一碗?」 冬知低头瞅着她,「好姐姐,我天生不惯饮酒,若是喝下一碗,恐怕会酒后乱性。你不怕吗?」 花颜笑起来,花枝招展,拍拍他的脸,「不怕,你只管喝。」 冬知点点头,将大碗端到了自己的唇边,咕咚咚一口气,便将一大碗酒都喝下了肚。很快,他便眸光迷离,放下酒碗,低头去吻花颜。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从外面被人大力地推开,一个身穿官袍鬚髮皆白的老者浑身湿透地沖了进来,他一眼便看到了冬知和花颜,顿时爆喝,「临安花颜,你好大的胆子!」 冬知动作顿住,抬起头,看向门口。 花颜也扭头看向门口,见到来人,心里顿时一乐。 那老者大约六十多岁的年纪,鬚髮皆白,他爆喝了一声后,怒气沖沖地冲到了花颜面前,伸手指着她,浑身滴着水,脸色铁青地说,「若没有人密报,我还不相信,堂堂太子妃,竟然是如此淫乱的无耻之徒。你焉能配得上太子殿下?」 花颜眸光动了动,蹙眉,懒洋洋醉醺醺地说,「你是谁?来管我的闲事儿?」 那老者暴跳如雷,怒喝地伸手入怀,掏出一块令牌,「啪」地往她面前的桌子上一放,怒喝道,「我是谁?你给我看清楚了!」 冬知见了令牌,倒吸了一口凉气,抱着花颜身子的手僵住了。 花颜眯着眼睛微微探身,仔细地瞅了那令牌一眼,令牌雕刻着梅花虎纹,她动了动嘴角,迷惑地说,「我见识浅薄,不认识,求这位老人家告知。」 她说完,只听屋中众位公子们齐齐地欷歔了一声。 那老者怒不可止,气得头髮鬍子一起抖,指着他,大怒道,「你这种无知无德无耻淫邪的愚昧妇人,不识得也不奇怪。」话落,他一指冬知,「你,认不认识?告诉她。」 冬知低低地咳嗽一声,对花颜说,「好姐姐,这是梅家族长的令牌。」 花颜闻言,长长地「哦」了一声,笑起来,「原来是皇上和武威侯爷的岳父,太子殿下和子斩公子的外祖父,失敬失敬!」 老者闻言险些气破肚皮,满眼杀气,「临安花颜,你竟然做出这种事情,被我捉住,你还有何话可辩解?」 花颜漫不经心毫无惧怕地耸耸肩,「既被您老人家抓个正着,我也无甚辩解。您自己琢磨琢磨,是连夜冒雨进宫请旨让圣上对我治罪,还是连夜联合御史台的众位大人过来瞧瞧,明日一同上摺子弹劾我,都是成的。」 那老者一怔。 花颜又说,「懿旨赐婚我本就不喜欢,早说过多少遍了,他是明月,我是尘埃,我高攀不上太子殿下,可是偏偏无人为我做主毁了婚约,如今您老人家亲眼所见,正巧能帮我做这个主。这等事情,不瞒您,我从小到大常做。别说今夜出来喝花酒,就是杀人放火,与三教九流斗鸡走狗,也做得多了。」 那老者又是一怔。 花颜说完,不再理会老者,伸手推推僵着身子的冬知,软软绵绵地柔声说,「好弟弟,再给我满一碗酒。你亲手端的酒,真的很香很醇,我喜欢得很。」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八十章(一更) 第八十章(一更) 文 / 冬知愣了愣,乖觉地为花颜又满上了一大碗酒。 花颜示意他端起来餵她,他在老者如虎的目光下,僵硬地抬手,端起酒碗,放到了花颜的唇边。 花颜一小口一小口品着,似是十分享受这种侍候。 老者回过神来,又是一阵暴跳如雷,「临安花颜,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花颜喷笑,看着他,「老人家,王法就是不经得女方同意强行下懿旨赐婚?王法也没说女子不能逛花楼喝花酒啊?」 老者一噎。 花颜对他摆手,「老人家,您觉得我荒唐,大可以闹腾开来,想怎么闹腾,便怎么闹腾,我左右就是这个德行。大不了,就让太子赶紧地取消婚约另选她人。我不是太子妃了之后,谁还能管得着我喝花酒?」 老者气得直哆嗦,怒喝,「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女人?临安花家怎么教养出你这种女儿?」 花颜轻笑,「真对不住,污了您的眼睛了,这世上还真就有我这种女人,临安花家世世代代没出息,从没想过自家的女儿有朝一日会飞上枝头来这京城做凤凰,所以,教养这等事儿,是随便为之的。」 老者又是一噎。 花颜诚然地对他说,「说这些都没用,您快些动作吧!」 老者见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无所谓的模样,大为光火,气血翻腾,半响,对外爆喝一声,「来人!去将太子殿下请来这里。」 他话一出口,外面的人还没立即应答,花颜便立刻说,「老人家,您请太子殿下是没用的。他知道我是什么德行,他是不会惩治我的,也是不会悔婚的。依我看,您要请,不如就请赵宰辅和御史台的一众大人以及朝堂上说话有分量的重臣来,才能解决此事。」 老者震怒,盯紧花颜,「你什么意思?」 花颜嘆了口气,「我的意思是,您先请来太子殿下,他会包庇我。您先请来别人,他想包庇我,也就不那么容易了。」 老者终于觉得不对劲了,他恼怒地看着花颜,气怒之时,找回理智,「是你自己派人给我报的信?目的就是为了悔婚?」 花颜摇头,诚然地认真地说,「怎么会是我呢?我将自己的名声弄烂,若太子殿下毁了婚,于我再嫁没有丝毫好处,背负的是天下人的骂名,那以后过日子的滋味定然是极不好受的。我虽然想与太子殿下悔婚,但这种下下策,我是不会选的。」 老者死死地盯着她,判断她话中真假。 花颜又道,「应该是我来了这里后,没避讳名姓,所以走露了消息,有人恨我,明知太子殿下不会悔婚,才密报与了您。您若是知道此事,是绝对不会让您的好太子外孙娶我这样的女子的不是吗?」 老者觉得有理,点了点头。 花颜笑着说,「一,我不想嫁太子殿下,所以,不怕还没过门就给他戴绿帽子。二,您既接到密报赶来,亲眼所见,我就是这个德行,以梅家的规矩,定誓死看不惯不允许我这样的女人玷污太子。三,背后之人怕是与我仇怨极大,让我猜猜,兴许是武威侯继夫人所为,毕竟这春红倌是子斩公子的,那么,她在这里有一二探子,也不奇怪。昨日在赵府,她吃了我的亏,如今这报復来得快,她也真是好样的。」 话落,她反而催促老者,「您就按照我说的办,除了太子,该请谁就请谁。这一桩事了,我们三个人一举三得,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何乐而不为?」 老者看着花颜,不得不承认,她分析得极对,极有道理。 从懿旨赐婚之后,这一年多的事儿,他也知晓不少。尤其是京中最近的事儿,他知道得门清。他也不明白云迟哪根筋不对,非要选这么个张扬放肆没有礼数教养的女子,未来焉能担得起母仪天下的典范? 皇上管不了他,太后劝不住他,如今被他这个外祖父碰上,他自然不能当没发生。少不了,他拼死也要做他一回主了。 他见花颜这么久了,依旧窝在冬知的怀里,气得咬牙做决定,「来人,不必去东宫知会太子殿下了,就去赵宰辅府知会赵宰辅,再去请御史台的孙大人、孟大人、常大人、朱大人,再将安阳王、敬国公、武威侯请来。就说这里出了大事儿,我在这里等着他们。」 「是。」有人应声,立即去了。 花颜听着脚步声蹬蹬下楼,且不止一人,梅族长出来,自然会带很多很多护卫,所以,都派出去送信的话,想必不多时,这里就会人满为患了。 她微微地坐起身子,从冬知的怀里出来,接过他手里的酒碗,自己又将酒满上,笑吟吟地想着,她早就对云迟说了,她所有办法都用尽,也不能让他打消决定的话,那么,她就要搅乱朝野。 就从今夜这一桩事儿开始。 顺方赌坊之事,赌技冠绝天下只能算是她没规矩顽劣,大凶的姻缘签之事,云迟轻飘飘压下,只能算是不信天意,一福压百祸。但这半夜跑来春红倌喝花酒,那就算得上女子无德淫邪了。 他能忍受他的太子妃如此赌嫖,五毒俱全,别人可没那么宽大的心。 所以,弓箭已经射了出去,她就等着拉开局面了。 梅族长没有走,他只觉得这屋子里闷得慌,想挥手让这一屋子的人都退下去,但又想到这些人都是证人证物,便气闷地忍住了,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花颜不理这老头,只慢悠悠地喝着酒。 冬知见花颜离开他的怀抱,便不再伸手去抱她,静静地挨着她坐着。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子,只觉得她明明待人温柔绵软,浅笑嫣然,却偏偏就如心里藏了一把极其锋利的刀子,一旦刀刃出鞘,那么,有人必死。 整整一坛醉红颜,除了冬知喝了一碗后,全部都进了花颜的肚子。 将最后一滴酒倒净,外面还不见人来,她嘟囔一声,「动作真慢!」 梅族长一直看着花颜,越看她越不顺眼,闻言冷哼了一声,「你倒是迫不及待。」 花颜喝完最后一滴酒,抿了抿嘴角,身子柔弱无骨地趴在桌子上,对他嫣然一笑,「老人家,我自然迫不及待了。」话落,她扭头瞅了一眼身旁的冬知,眼神迷离地说,「长夜漫漫,温柔乡里最是快活,偏偏您来打扰我,您请的那些人再不来,天就要亮了。」 梅族长鬍子气得快飞天了,怒道,「不知廉耻。」 花颜嘆了口气,打了个酒嗝,不屑地说,「廉耻是个什么东西?能当饭吃?能当酒喝?」她哼哼一声,「人生一世,活,就要活的快活。我本来挺快活的,自从懿旨赐婚后,便不快活了,如今快要解脱了,自然恨不得立马快活起来。」 梅族长懒得再看她,气怒道,「别以为毁了婚事儿你就得意了?想要快活,得有命在。天家太子的尊严脸面,岂能是你这般说打就打说踩就踩的?你这等乱七八糟的人,没了太子庇护,各大世家谁也饶不了你。」 花颜闻言啧啧一声,「京中的各大世家可真都了不起吶,我临安花家与之相比,的确提鞋都不配。」话落,她感慨,「哎,不过哪怕没了命,我也不喜欢这身份束缚,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您老不如先换一件干松的衣服穿?免得生病了没力气弹劾我?」 梅族长又气又怒,「用不着你操心,我老头子即便生病了,也有力气爬着去金殿上弹劾你。」 花颜微笑,「那就好,我就不担心了。」 梅族长又冷冷地哼了一声。 二人话落,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人、两人、三人……一群人。 花颜嘴角微微勾起,来了! 梅族长也顿时打起了精神。 须臾,一连串的脚步声上了楼,来到了天云阁门口,紧接着,身穿清一色护卫服饰的人一字排开,没进来,齐齐地立在了门外。 花颜一眼便看清了这些护卫身穿东宫服饰,她心下一沉,嘴角的笑容隐了去。 来的人不是赵宰辅,不是安阳王,不是武威侯,不是敬国公,不是御史台的几位大人,而是东宫的府卫,说明了什么? 梅族长也愣了,腾地站起身。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八十一章(二更) 第八十一章(二更) 文 / 云迟穿着天青色云纹锦绣长袍,腰束玉带,足履半丝水渍未沾,在东宫府卫依次排列在天云阁门外后,他缓缓踱步,走了进来。 花颜心下暗骂,他既然先一步来了,今日这事儿便是折了一半的风筝,飞不高了。 梅族长看着云迟,惊愕,「太子殿下,你怎么来了?」 他和花颜要等的人可不是他。 云迟迈进门槛后,扫了一眼屋中的人,温凉的眸光含了一抹笑,微微拱手对梅族长行家礼,「外祖父。」 梅族长看着云迟,盯着他神色,绷着脸继续问,「你怎么来了?」 云迟温和一笑,「颜儿与我闹了脾气,夜半跑出来找人撒气,我不忍她祸害别人,便过来接她了。」 花颜冷哼一声,直翻白眼。 梅族长闻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道,「是这样吗?太子殿下,你是一国储君,心繫天下。可不要因为一个不像话的女人,你屡次袒护包庇,毁了自己,毁了南楚江山。」 云迟微笑,「外祖父,南楚江山不会因为储君身边的女人像话,便兴盛,也不会因为储君身边的女人不像话便会被毁。当年,我母后极像话,却早早薨了,她故去后,父皇伤心欲绝,荒废政绩数载,可见,像话的女人,也没多好。」 梅族长面色一变,怒道,「你为了包庇这个半夜来喝花酒倒在男人怀里被人抱着伤风败俗不知廉耻的女人,竟然连你已经薨了多年的母后的是非都抬出来搬弄了吗?」 云迟眉目温凉,神色温凉,玉容带着丝丝清冷,「事实如此,即便我不说这是非,千秋万载的史记也会记上一笔。」话落,他看着梅族长,道,「外祖父,您年岁大了,湿透的衣服不能久穿,我吩咐人带了衣服来,您换上衣服,回去歇着吧。如此大雨,以后还是不要半夜往外面跑了。」 梅族长沉怒,「太子殿下,若不是被我今日撞到,我是无论如何不会管你这桩事儿的。但偏偏,今日被我撞到了。你娶谁都可以,唯独这临安花颜,不能娶,立马退了这桩婚事儿。」 云迟清淡地摇头,「我是不会退婚的,这一辈子,只要我是太子云迟,临安花颜就必须是我的太子妃。断无更改。」 梅族长怒火冲天,伸手指着他,「你怎么如此冥顽不化?你知道不知道我刚刚看到了什么?」话落,他手指转向花颜和她身旁乖巧地坐着的冬知,「就是那个小子,我来时,他们抱在一起,正在做不知羞耻的事情。你的太子妃,怎么能是这样的女人?你就不怕被天下人耻笑?」 云迟看了一眼花颜和冬知,面容平静,「不怕。」 梅族长气急,「你……」 云迟温淡地说,「外祖父,您等的人都不会来的,因为您府中护卫们的话都未曾传到那些人的耳里,都被我府中的人给截下了。您回去吧!此事不需您理会。」 梅族长伸手捂住胸口,一脸的痛心疾首,「太子殿下,世间女子,千千万万,你这是为何?」 云迟笑了笑,「外祖父,世间女子,的确千千万万,但我选妃之日,只选中了临安花颜。她无论有多不好,都是我云迟的选择。没有为何,我这一辈子,非她不娶。」 梅族长气得浑身哆嗦,怒极,「你睁大眼睛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一屋子的男人,都是她……你……这样的女人,你非娶不可?」 云迟颔首,「无论如何,都是非娶不可。」 「你……你好!」梅族长一口气上不来,眼前一黑,眼皮一翻,直倒了下去。 云迟衣袖轻轻抖开,截住了梅族长即将砸在地上的身子,看了一眼,对外喊,「小忠子,备车,将外祖父送回梅府。」 「是,殿下。」小忠子一摆手,立即有人走进来,将晕厥过去的梅族长从云迟手中接过,扶了下去。 花颜没想到梅老头这般没用,亏他两个女儿一个是已故皇后,一个是已故武威侯夫人。竟然在云迟的手里没过两个回合便这般气晕了过去,着实让她白白期待了一番。 看来今天,这策略又泡汤了。 她心下有气,脸色便难看了起来。 云迟处理了梅族长,屋中静了下来,他目光落在花颜身旁的冬知身上。 冬知只觉得那目光看过来时,如九天银河倾盆而泄的瓢泼凉水,他一瞬间只觉得通体被洗礼得透心凉,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但少年倔强,硬着头皮迎上云迟的目光。 云迟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抬手,不见他如何动作,一柄轻薄的泛着点点寒芒的短剑飞向了冬知脖颈。 这剑极快,快得花颜只觉得眼前一道光影一闪,她心下骇极,勐地转身,扑倒了冬知,冲力之下带着他在地上打了个滚。 只听耳边「嗤」的一声,她一缕青丝被削落,抬眼,那柄宝剑没入了墙体。 冬知的脸色一下子刷白,看着趴在他上方的花颜,一时间大脑轰轰作响,只有他自己知道,刚刚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肯定会死在这柄剑下。 这一变故太快,快得屋中所有人都觉得不过是眨了一下眼睛那么短的时间。 云迟没得手,扬了一下眉,再度衣袖一扫,又一柄同样的短剑刺向冬知的眉心。这剑,比刚才更快。 花颜恼恨,刚刚她能帮着冬知躲开那剑,如今却是躲不开了。今日这少年是被她拖累,她总不能让人没命,于是,她一咬牙,狠心地将自己的胳膊挡在了冬知的眉心。 冬知勐地睁大了眼睛。 千钧一髮之际,对面的墙体破开,一柄轻如婵娟的宝剑破墙而入,恰恰对上了云迟那柄宝剑,两柄宝剑的剑体在屋中相碰,发出「叮」地一声裂响,紧接着,双双断裂,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极大的响声。 花颜手臂完好,抬眼看去,不由惊异,这两柄上好的短剑,就这样毁了。可见另一柄短剑的主人与云迟有着不相上下的内力与身手。 云迟眯一下眼睛,眸光温凉。 屋中静静的,那二三十年轻男子,无一人惊唿出声。 花颜怒火上涌,腾地站起身,沖向云迟,对他怒道,「你疯了!有本事杀了我,迁怒无辜的人算什么?」 云迟轻慢地看着她,缓缓吐口,「今夜,他无辜吗?」 花颜一噎,怒道,「怎么就不无辜?他是被我拖累,若我今夜不来这春红倌,他自然不会险些被你杀。」 云迟凉薄地道,「你既然知道会拖累别人,若是不想以后再出这等让我出手杀人的事儿,你便以后再不要做此等事儿了。」 花颜气急,「云迟,你混蛋!」 云迟颔首,「你骂的原也不错,我从小就是个混蛋,对于自己看中的人或东西,都看顾得比较紧,谁要是来沾染,就要问问我手中的三尺青峰同不同意。」 花颜愤恨,抬脚就去踩他的脚。 云迟轻巧地避开,伸手扣住她的手,将她一把拽进了怀里,让她再动弹不得,目光盯向依旧躺在地上的冬知,眼神凉如剑锋的寒峭,「你用哪只手抱了她,自行斩断吧!」 冬知脸色苍白,抿着唇,没吭声。 「呵,从来只听闻有女子上花楼找男人砸场子,却不曾听闻有男子上花楼找女人砸场子。太子殿下莫不是没看清这是什么地方?太子妃拿了五万两银票,前来找乐子,这是寻欢作乐的地方,你因为管不好自己的未婚妻偷腥,便对无辜良民大开杀戒,传扬出去,未免有失你的风度和威仪。」一声清凉清越清寒清冷的声音响起。 花颜虽然对早先那柄穿墙而入的短剑有了七八分猜测,但如今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才真正的落下了一颗心,恼怒到了极致的心思奇蹟地微微地平復了下来。 苏子斩,如顺方赌坊一样,这春红倌是他的地盘,她来前,早就知道。 因为,她谋策的事情太大,除了苏子斩的地盘能兜得住这么大的事儿外,别的地盘都承受不住太子云迟的怒火。所以,今夜,她算得上是预谋而来。 ------题外话------ 我觉得,咱们有一部分读者,其实是很有意思的,妾本惊华和纨绔世子妃连载期间一直骂到完结的我就不说了,粉妆夺谋我写的是纯爱吧,以为该没人喷了,可是当初就苏风暖在皇帝面前歪躺着一个动作,就喷的满留言区都是,如今,花颜策,口口声声现代女子和古代女子对比云云,各种污言秽语,我想说,你们真的了解古代女子吗?大唐是不是古代?多想想多查查资料再喷,另外,我敢写花颜,就会把她写好,当然,我自认为的好与你们认为的好大约是不同的,在这里郑重说一下,看不惯的,可以养文,可以放弃,本书就是与以前不一样的路数,但牵连影射作者的,对不起,一律禁言删除,喜欢的,觉得可以期待继续的,我敢保证,你们会喜欢上藏着许多故事的花颜。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八十二章(一更) 第八十二章(一更) 文 / 花颜虽然谋策了开头,拉开了弓箭,但没想到她这开弓到一半便夭折了。 她本来算计的是只等着梅族长上钩后请了一众朝野重臣来围观,接着她逛花楼喝花酒与男人搂搂抱抱的事情公然暴露被人围观,老一辈的重臣们自然不能允许如此不知廉耻有伤风化的太子妃嫁入东宫,所以,定然要一力请柬云迟悔婚。 皇上、太后尚且不说,只说朝堂的力量,各大世家的力量,一力反对弹劾逼迫的话,云迟定然再不能轻描淡写地压下此事,他不想朝野闹翻天,重臣们纷纷罢朝,那便只能答应悔了这桩婚事儿。 本来,她的如意算盘打得响,却没想到梅族长这么没用,派出去的人没一个将消息传到,没一个将人请来。早知道,她便不该把宝押在梅家族长身上。 她原以为生了已故皇后和武威侯夫人的父亲,总不会太不经事儿。 却还真是不经事儿。 她挣开云迟,要去看苏子斩。 云迟按住她身子,将她的头埋在自己怀里,自己则转身看向门外走进来的苏子斩,如画的眉扬起,温凉地笑,「我的风度素来不怎么好,你是知道的。尤其是遇到这种事情,更不会好。」 苏子斩似乎冒雨赶来,一身雨水风尘,绯红的锦袍被雨水打透,迈进门槛,衣袂席捲一阵寒风,屋内的温度霎时冷寒了些,但他神色从容,不见半分狼狈,寒凉地开口,「我春红倌的人,由我罩着,即便是太子殿下,也杀不得。你的风度就算不怎么好,在我的地盘上,也要收敛起来。否则,你身上带了多少短剑,我便奉陪你多少。」 这语气和气势,让花颜心里觉得真是舒服啊! 果然普天之下若是谁能在太子云迟的面前动刀动剑,还真非武威侯府苏子斩莫属了。 云迟眯了眯眼睛,笑意温凉,「你这话的意思,是要保我要杀的这个人,还是要蹚这场浑水?」 苏子斩看了一眼被云迟钳制在怀里不能动弹的花颜,眸光冷芒一闪而逝,寒寒地说,「有什么分别?」 云迟淡声道,「分别大了。你要保人,不蹚浑水,那么,今日我就给你一个面子。你若是不止保人,还要蹚浑水。那么,东宫有多少短剑,你武威侯府就接着吧。」 苏子斩冷笑,「你这是在威胁我?」 云迟凉凉一笑,「普天之下,谁能威胁得了你?但姨母总归是入了武威侯府祖坟的。她素来爱你护我,临终还希望你我和睦相亲。你总不想让她泉下见到我们拔剑相杀吧?」 苏子斩徒然暴怒,「云迟,你休要提我母亲。」 云迟温凉一笑,「不提姨母,那就来提我母后。她虽早薨,但你我年幼时,他待你如亲生,唯一的养命之药,一分为二,我一份,你一份,不曾偏颇了谁。她临终也是让你我兄弟和睦相亲。」 苏子斩脸色十分难看,怒道,「你堂堂太子殿下,不惜搬出九泉之下的人来提,就是为了不择手段地钳制住不想嫁你的女人吗?你何时这般没出息了!」 云迟扣着花颜的手臂紧了紧,眉目浸染上的九天银河的凉色,「皇权太高,太孤寂,我择一人陪我,虽然做法强盗不入流了些,但也没什么错。谁让母后和姨母虽然爱护我,但偏偏都不能陪我,早早就去了呢!你不必背负我要背负的,自然不能理解我的坚持。」 苏子斩抿唇,冷寒着脸,死死地盯了云迟片刻,忽然冷冷一笑,「那好,今日,我就再给你一个机会。今日出了这个门,来日再让我遇到此事,你拿不下的人和心,便别怪我帮你拿了。」 云迟霎时眼底如利剑,声音沉如水,「你确定?你便比我好吗?」 花颜气怒地挣了挣,想说他比你好多了,却被云迟死死地勒住,说不出话来。 苏子斩眼底漆黑,「我不比你好,但那又如何?我有一个不是太子殿下的身份,你有吗?」 云迟气息霎时如黑云压山。 苏子斩不惧,气息如千里冰封。 二人眼眸对上,一片刀光剑影,须臾,云迟收回视线,打横抱起花颜,不理会她的挣扎,出了天云阁。 随着他离开,东宫的护卫鱼贯而出跟随其后。 外面,瓢泼大雨依旧如倾盆而倒,街道的地面上堆积了厚厚的水河,东宫的马车停在春红倌门口,小忠子见云迟抱着花颜出来,连忙撑着伞遮住雨。 有人掀开车帘,云迟抱着花颜上了车。 车帘落下,车内一片干松,雨水都被挡在了车厢外。 云迟沉声吩咐,「回宫。」 车夫一挥马鞭,马车离开了春红倌,东宫的护卫随扈,整齐地跟上马车。 不多时,热闹的春红倌门口只剩下了两匹被大雨淋透皮毛的上好宝马。一匹是苏子斩的,另一匹是陆之凌的。 苏子斩与陆之凌白日出城到了半壁山清水寺后,便没回京,落宿在了清水寺。 没想到夜半凤娘传信,说太子妃带着七公主进了春红倌,他得到消息,与惊掉了下巴的陆之凌一起纵马回了京。 来到后,恰逢梅族长被气晕厥抬下去时。 苏子斩想看看云迟如何理会花颜,便与陆之凌一起去了隔壁的房间。没想到却见云迟根本未理会花颜,未对她发怒,偏偏对冬知亲自出了手。 没想到花颜为了护冬知,竟然扑倒他躲过了那一剑,更没想到后来云迟又出了一次手,而这一次花颜竟用上了自己的胳膊去帮冬知挡剑。 她是没有武功的,他为她把过腕脉。 他在隔壁的猫眼石里看得清楚,出手拦下了第二次的剑。 云迟离开后,苏子斩寒着脸看着依旧维持着早先被花颜扑倒的姿势僵硬着一动不动的冬知,沉怒道,「你从三岁学武,武功都被狗吃了吗?连剑也躲不了一下?今日若没人帮你,你就等死不成?」 冬知这才惊醒,慢慢地从地上坐起来,看着苏子斩,呆呆地说,「公子,刚刚,太子妃在帮我挡剑?」 苏子斩脸色凉寒,如十二月的北风霜雪,「你觉得呢?」 冬知惊怔地说,「我没想到,当时我是要躲的,她突然扑过来,我便惊得什么都忘了……」他吶吶地说,「她好像是不会武功的啊!怎么能扑倒我带着我躲过太子殿下的剑呢?太匪夷所思了……」 苏子斩脸色泛出杀气,「别人为你挡剑,你想到的便是这个?」 冬知感受到了杀气,立即起身,跪在地上,白着脸请罪,「公子,我该死,我不该让人为我挡剑。」 苏子斩死死地盯着他,「你是该死!我若不出手,为你挡剑的人就会废掉一只胳膊。」 冬知身子抖了抖,脸色一下子又白了。 苏子斩沉沉的目光像看死人,「你自裁吧!」 冬知当即拾起地上的短剑,毫不犹豫地抹向了自己的脖子。 外面一枚银锭飞来,堪堪地打落了他手中的剑,紧接着,陆之凌从外面走进屋,看了一眼冬知,对苏子斩翻白眼,「你若是杀了他,太子妃岂不是白救他了?」话落,他啧啧一声,「险些伤了她胳膊呢,真没想到,她临危时,对自己这么狠,真是个让人看不透的女子。」 苏子斩脸色寒沉,「我手下没有这么没用的人,活着既然没用,不如死了。」 陆之凌无语地看着他,「今日这事儿,换做是谁,估计也会傻了。你也别怪他,他比我们小了几岁,初见这场面,也属于少不经事吓坏了。人嘛,总要成长的。你苏子斩,我陆之凌,不都是从他这样的年纪过来的?我们痴长几岁而已。经此一事,这小兄弟啊,估计一夜之间就会长大了。你这时候杀了他,岂不是自家的损失?」 苏子斩闻言消了杀气,怒道,「下去领罚,鞭刑一百,思过一月。」 冬知垂首,甘心领罚,「谢公子。」 苏子斩不再看冬知,对屋中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屋中二三十人也都被今日之事惊变不已,闻言齐齐垂首,依次退了下去。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八十三章(二更) 第八十三章(二更) 文 / 不消片刻,天云阁里只剩下了苏子斩与陆之凌。 陆之凌扫了一眼天云阁内环境摆设,目光落在桌案上的酒罈上,眼睛一亮,疾步走过去拎起酒罈,飘轻的酒罈预示着里面空空如也,他顿时又垮下脸,「原来是一个空酒罈,这么能喝,也不留一点儿给别人。」 苏子斩扫了那酒罈一眼,满屋飘着他最熟悉的醉红颜,他轻喊,「凤娘。」 凤娘早就站在门外了,闻言缓步走近,清清爽爽地笑着说,「公子,您是问这醉红颜吗?是冬知小公子收藏的那一坛,据闻太子妃对他说,若要喝酒,此生从今往后只喝醉红颜,别的酒再不想沾了,所以,他今日给太子妃开封了。」 苏子斩闻言面容一凝,定了片刻,揉揉眉心,寒寒地笑,「她倒是不客气!」 凤娘也笑,「她拿来五万两顺方钱庄的银票,不止包了夜场,还喝走一坛醉红颜,今日咱们春红倌的买卖可亏了。」 苏子斩冷声道,「春红倌今日亏了算什么?她一番心思又付之流水,比春红倌亏得多了。」 凤娘闻言收了笑,「公子,真没想到,今夜太子妃利用我们春红倌与太子殿下破釜沉舟。」 苏子斩狠狠地放下手,背负在身后,看着窗外大雨瓢泼,他寒寒地说,「春红倌能让她瞧得上,是春红倌的福气。」 凤娘霎时心神一凛,直觉得周身比窗外的大雨还要凉。 苏子斩盯着窗外大雨看了片刻,问,「七公主呢?安置在了哪里?」 凤娘立即回话,「寻了一间空房间,睡在那里。」 苏子斩寒声吩咐,「云迟带着人走了,扔她在这里是什么道理?将她即刻送回东宫。」 凤娘垂首,「是。」 苏子斩不再多言,摆摆手,凤娘转身走了下去。 陆之凌拎着空酒罈哀嘆半晌,放下,回头对苏子斩说,「太子妃说得没错,沾染了醉红颜,便再不想喝别的酒了。没想到这一点我倒与她颇有知己之嫌。」 苏子斩冷哼一声。 陆之凌走上前,拍拍他肩膀,感慨道,「今日我算见识了,天下有这样的女子,别人逛花楼喝花酒嫖男人都是藏着掖着捂着,她却想闹得满城皆知。看来,她是真的十分不喜欢做这个太子妃吶。」 苏子斩不语。 陆之凌又感慨,「可惜了她一番谋策,真不该在你不在的时候出手,虽然地方选对了,可惜赶巧了,你不在京城。若是你在京城,一早就得了信,势必能拦下东宫的护卫,定能让梅老爷子的人顺利地将请人的信送去各府邸。这事儿,没准此时已经成了。」 苏子斩不语。 陆之凌也看向窗外,有些忧心地说,「她如今被太子殿下带回去了,你说,他会不会人前不治她,背后回去与她算帐?」 苏子斩冷笑,「他今夜赢了,还想怎么算帐?」 陆之凌眨眨眼睛,忽然笑嘻嘻地说,「那冬知抱了她,这帐,总要算吧?」 苏子斩眉眼一冷,冰寒入骨,「谁找谁算帐还不一定呢?他云迟便没抱过人?当年,一幅美人图,让赵清溪见了喜不自禁一时不察险些失足落水,他彼时抱过她免于落湖,否则,多年来,赵清溪能对他死心塌地一心期盼入主东宫?」 陆之凌愕然,欷歔地说,「这帐也算帐?那时年岁小啊,与太子妃如今不同。」 苏子斩冷笑,「有何不同?冬知如今也年岁小。」 陆之凌呆了呆,哑口无言了。 花颜被云迟抱上马车后,便气闷地对云迟一阵拳打脚踢。 云迟生生地受了。 花颜闹腾了一阵,不见他躲避,也不见他还手,更不见他置一词,她慢慢地住了手,恨恨地说,「皇权之高,凭什么拉我登上去?帝王之路孤寂,凭什么拉我陪着你?」 云迟眸光温凉地看着她,不带一丝感情地说,「我早已经说过,如今放下你,已经来不及了。」 花颜更是恼恨,「如今尚且不说,我且问你,最初呢?你择我是安的什么心?」 云迟目光平静,「没什么心,随手一翻,见是你,便是你了。」 花颜又拳打脚踢了两下,「胡扯!你当煳弄三岁小孩子吗?你这话说出去全天下人都信,偏偏我就是不信。云迟,我告诉你,今日你就给我一个答案,否则姑奶奶不陪你玩了,我出家落髮为尼去,你总不能再强求我嫁给你。」 云迟不由得笑了,「自称姑奶奶没白地将自己称老了几十岁,这等便宜,我劝你还是不要占为好。」 花颜暴怒,「我问你正经话呢?你少给我扯远。」 云迟收了笑意,盯着她,「你当真要听。」 花颜点头,「你说。」 云迟缓缓道,「皇祖母为我选妃,人是嫁给我做妻子的,我自然不能无动于衷,所以,御画师是我的人。」 花颜一怔,「说明白点儿。」 云迟坦然地道,「御画师前往南楚各地高门世家,走了一遭,各家女儿听闻选妃入花名册,皆不胜心喜,唯你临安花颜,以书遮面,不愿入册。他暗中禀告与我,我便想着,世间千千万万的女儿中,总算出了一个不同的。」 花颜恼怒,「所以就因为这个,你就选了我?」 云迟颔首,「原也没错。你暗中放出与安书离私情之事,无非是为了阻挠选妃。我私下交代御画师,花名册要统一装裱,任谁也不能破坏撕去一页。所以,皇祖母即便听闻了谣言,也不会毁了她费了无数心力促成的花名册。那日选你,我虽是随手一翻,但早就认定了你。」 花颜气急,「云迟,你是疯子还是傻子?明明在选妃时早就知道我不喜欢做你的太子妃,你偏偏要选我来做,你是不是太子的位置坐的太安稳了?非要给自己生出些闲事儿来才觉得日子有滋有味?」 云迟失笑,抱紧她身子,如玉的手轻抚她气得通红的脸颊,轻声道,「做我的太子妃有什么不好呢?你入东宫以来,我一没拘着你,二没束缚你,将来也是一样。你何必非要摘了这头衔?」 花颜噼手打开他的手,「你说得轻巧,事实怎么会与你说的一样?云迟,你少哄骗我,我告诉你,今日之事完蛋了,但明日之后,我抓了机会,还是会不遗余力。」 云迟低低一嘆,「你这般不喜欢我的太子身份,半丝也不考虑我这个人吗?即便苏子斩身体寒症入骨,你也觉得没关系,觉得他好?对比我来说,一个身份,便将你隔我如云端?」 花颜冷哼一声,恨恨地道,「你的身份不好,你的人也不咋地。混蛋一个。我凭什么跟自己的一辈子过不去?非要入你这狼窝虎穴火坑之地?」 云迟气笑,「在你眼里,我就没有半点儿好?」 花颜果断点头,「没有。」 云迟伸手捂住她的脸,她的脸原来在他的手里一只手就能盖住,很小,他看着,倒是讶异了一下,心底积攒的郁气便在这一个动作下,不自觉地散了些,嗓音也温和了些,「无论如何,总之如今你是在我怀里。无论是你挣扎着要出去,还是有人要将你拉出我这个火坑,都是做不到了。早晚,你要认命。」 花颜气得心头鼓鼓,觉得头髮跟脚趾尖都是气,眼前是一只手,干净厚实,带着丝丝温热,盖在她脸上,她竟什么也看不到,手掌心传到脸上的温度,让她烫了烫,恼怒地伸手去扯开他的手。 云迟的声音适时地响起,「你若是拿掉我的手,我就忍不住吻你了,你知道的,今日我生气得很。你若是不想打破我们的条件约定,就乖觉些。」 花颜手一顿,气极而笑,「堂堂太子,威胁起人来,一套一套的,你这都是打哪里学来这些无赖伎俩?」 云迟低笑,看着她,「以前虽然会些这等伎俩,但是不算精通,自从去岁与你有了婚约,被你折腾调教了一年,便炉火纯青了。说起来,也是因为你的缘故。」 花颜闻言又是一阵拳打脚踢,口中气骂,「无耻!」 云迟又任她踢打了一阵,似乎不痛不痒,诚然地点头,「无赖是我与你学会了的,无耻算是生来就会的,我父皇没有这等,大约是遗传了我外祖父,无论是苏子斩,还是我,这等技能,都精通得很。」 花颜一怔,「梅家那被你气晕又被你送回梅府的老头?他大义凛然得很,真看不出来哪里无耻了。」 云迟好笑,「那是你被他骗了,他其实心里无耻得很。」 花颜不解,「说明白点儿。」 云迟道,「他身体强健得很,没那么容易被我三两句话便气晕过去的,他一旦有解决不了的事情时,便会装晕。今夜,他的人被我的人挡住,他没了施展之地,所以,晕厥便是他借坡下驴的伎俩了。」 花颜是真真地愕然了,原来她也没骂错,那老头是真真没用,只会装晕。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八十四章(一更) 第八十四章(一更) 文 / 今夜的雨,就如天河开了闸口一般,天地一片雨声落地打银盆的声响。 马车回到东宫,进了宫门,一路行至垂花门,再无车行之路,车夫停下马车。小忠子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殿下,您和太子妃稍等,奴才命人去抬轿子来。这雨实在是太大了。」 云迟沉声吩咐,「拿一把伞来就是了,不必轿子了。」 小忠子一怔,「这雨太大,伞是打不住的。」 云迟想了想,「那就拿雨披来。」 小忠子应是,连忙吩咐人去拿雨披。 不多时,雨披拿来,递进车厢,云迟伸手接过,披裹在了花颜身上,然后,自己什么也没遮,便抱着她下了马车。 小忠子见人下来,大惊,连忙撑着伞为云迟挡雨,「殿下,有两件雨披的……」 云迟看了他一眼,抱着花颜大踏步进了垂花门,嗓音比雨夜还凉,「不必了。」 小忠子一怔。 云迟抱着花颜消失在了垂花门。 东宫的一众随扈仪仗队也都惊了惊,小忠子一跺脚,连忙小跑着追了去。 他的脚步再快,也快不过云迟。 云迟抱着花颜,冒着雨,几乎是一阵风一般,便刮进了凤凰东苑。 进了屋,云迟抖了抖身上的水,放下了花颜。 花颜一直没回过神来,脚沾地,心神才醒了醒,看向云迟,只见这短短功夫,他本来连足履都不沾一点儿水渍的人,此时已经浑身湿透,头上脸上都是水。而半丝水渍未沾的那个人变成了她。 原谅她很难消化这件事儿,于是,她呆呆地立在原地,有些愣愣的,一时没反应过来这里是凤凰东苑,根本就不是她所住的凤凰西苑。 她上身披了一件雨披,下身裹了一件雨披,两件雨披将她遮挡得严严实实。 所以,有人自然就变成了落汤鸡。 云迟解了外袍,内衫依旧在滴水,他拿了一块帕子擦了擦头脸,见花颜呆怔地看着他,不由好笑,「我这副样子,很好看吗?竟然让你错不开眼睛了。」 花颜心神一凛,顿时撇开脸。 这时,小忠子随后进了屋,同样淋成了落汤鸡,他扔了伞,连忙说,「殿下,奴才命人去抬水来,您淋了雨,仔细着凉染了风寒,还是用热水泡一泡吧。」 云迟「嗯」了一声。 小忠子立即去了。 花颜这时才觉出不对味来,看了一眼四周摆设,与她早先住的地方处处有些女儿家的婉约雅致不同,这里摆设大气庄严硬朗,没有多余的点缀。她立即又扭过头问,「这是哪里?」 云迟看了她一眼,说,「我的住处。」 花颜立即瞪眼,「我怎么来了你的住处?」 云迟道,「我的住处距离我们下车的地方最近,若是去西苑,还要走上一段路。」 花颜皱眉,走到门口,往外探了探身子,便被一阵暴雨和冷风将身子又吹了回来。她有些不甘心地说,「你让我今夜住在你这里?」 云迟挑眉,「这么大的雨,难道你要回去?」 花颜脸色不好看,想着傻子才冒雨回去,可是住在这里?她问,「我住哪个房间?」 云迟抬步走进里屋,珠帘随着他走进轻轻作响,「我这里没有多余的房间,你只能与我住一个屋子。」 花颜顿时拔高音,「我才不要。」 云迟当没听见,进了里屋。 花颜站在画堂,四下搜寻了片刻,只有桌椅,没有软榻,她又看向里屋,不用想,里屋定然只一张床,云迟的习惯怕是与她一样,外间既然不设矮榻,那就是不需要人守夜的,她不由气闷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小忠子带着人抬来一个大木桶,热气腾腾的,送进了里屋屏风后。 花颜耳朵很敏感精细地听到里屋传来簌簌的脱衣服声,不多时,轻微的入水声,她向来很厚的脸皮烧了烧。 小忠子为花颜斟了一盏茶,「太子妃,奴才已经吩咐厨房熬了姜汤,稍后就端来。您虽未淋雨,但今夜寒气重,也要喝一碗。」 花颜点头,对他问,「这院落里还有多余的房间吗?」 小忠子向屋内看了一眼,只听到屋内有水声,再无其余动静,他垂首说,「回太子妃,殿下这院落侍候的人不多,除了几个奴才住外,其余的房间倒是有,但都另做用途了,不能住人。算起来,没多余的房间。」 花颜挑眉看着他,「你确定?」 小忠子头垂得更低了,「奴才确定。您是主子,这院落里其它的房间,您都是住不得的。」 花颜沉了脸,盯着小忠子。 小忠子额头冒汗,死死地摇头,「奴才不敢诓骗您,是真的没有。」 花颜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拿过早先那雨披重新往身上披,披好后,抬步就往外走。 小忠子惊喊,「太子妃,雨太大了,天黑路滑,您这是……」 花颜不理他,径直来到门口。 她还没踏出放眼,一抹黑色的影子便立在了门口,伸手一拦,冷木的声音响起,「太子妃,请回去。」 花颜一怔,看着这拦住他的人,顿时笑了,「云影,你还想再晕倒一次?」 云影身子一颤,但依旧稳稳地拦在门口,「太子妃贵体万金,万望爱惜。」 花颜「嘁」了一声,「淋点儿雨也死不了人,你这般拦着我做什么?别忘了,我与你家殿下只有赐婚,没有大婚。」 云影站着不动,依旧是那句话,「太子妃请进去。」 花颜晃手。 云影闭息,依旧一动不动。 花颜看着他,冷笑,「吃一堑长一智,学乖了嘛。」 云影不语,微微地垂下了头。 花颜见他雷打不动,如柱子一般杵在那里,也不在意房檐落下水打个透湿,她无奈,哼了一声,转身又回了屋。 小忠子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云影离开了门口,隐退了下去。 花颜解了雨披,想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云迟还能吃了她不成?他堂堂太子,虽然无赖无耻,但不至于下作到那等地步,否则真是无可救药了。 这样想着,她便坦然起来,端起热茶喝了一口。 小忠子见花颜神色放松,不似发难的模样,连忙出了房门,不多时,端来了两碗姜汤,将一碗推到了花颜面前,另一碗送去了里屋。 花颜捧着姜汤,一口一口地喝着,觉得这姜汤熬的有点儿辣,喝下肚,胃里便热辣辣的,真是驱寒。 一碗姜汤下肚,里屋已经没了水响。 花颜想着睡床的确是好,可是她该进去抢他的床吗?她看了一眼天色,顶多不过一个时辰天就亮了,她将就一下得了。 于是,她打了个哈欠,趴在了桌子上。 云迟沐浴后,穿了一件松松的软袍,喝了一碗姜汤,没听到画堂传来动静,他缓步走出里屋,便见到趴在桌子上已经睡去的花颜。 他走到她身边,不客气地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花颜立即打跑了瞌睡虫,眼皮睁开,怒道,「你放下我,你要做什么?」 云迟抱着她进了里屋,随手将她外衣扯掉,然后轻而易举地褪了她的鞋,动作一气呵成,十分干脆利落,然后将她放在了床里侧,扯了被子给她盖上,嗓音温凉地说,「你放心,我不动你,这里有床给你睡,你便没胆子不敢睡吗?」 花颜一噎,瞪着他。 云迟不再理他,也上了床,躺在外侧,扯了另一床薄被搭在身上,挥手一阵风落下了帷幔,顺带着熄灭了灯。 屋中暗了下来,帷幔内更是一重狭小的天地。 花颜只觉得云迟的气息轻轻浅浅,她自己的气息几乎不稳,她一时间大脑迴路短缺,不明白怎么就变成了如今同床共枕了? 外面,雨声极大,老天爷似乎要把整个春天没下够的雨都补到这一天。 这样的大雨,若是只下在京城还好,若是下在别处,恐怕会引发涝情吧? 她想着,便脱口问,「每年这个春夏的时节,钦天监观天象,能测出哪里有大雨灾情吧?」 云迟「嗯」了一声。 花颜皱眉,「这样的大雨,怕是要下上一日夜,除了京城,还会下到哪里?」 云迟平静地道,「川河口一带。」 花颜闭上眼睛,「明日之后,你算是有的忙了,不会太闲了。」 云迟笑了笑,她的意思是她找麻烦他没空应对了吗?他温声道,「天灾不可避免,我一直都不太闲,但即便如此,我也能抽出手来理会你的,所以,你任何时候都不要报什么希望。」 花颜忿忿地骂,「混蛋!」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八十五章(二更) 第八十五章(二更) 文 / 花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云迟比她睡得快,他唿吸均匀绵长,她用了好久才将之排除在耳膜外睡着,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人。 外面依旧下着雨,雨声极大,打在房顶上、地面的青石砖上、窗棂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她挑开帷幔,看向窗外,天地被雨帘遮掩,昏沉沉的,看不出时辰,她转向房中的沙漏,见已经过了响午。 她推开被子,见床头放着叠得整齐的干净衣裙,她怔了一下,拿起穿戴妥当,下了床。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动静,秋月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小姐,您醒了吗?」 花颜「嗯」了一声,扫了一眼房间,的确是云迟的住处没错,她道,「进来吧。」 秋月挑开帘子,走进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花颜后,才神色古怪地说,「小姐,奴婢记得您昨夜本来是在西苑与七公主一起入睡的,可是怎么就变成了在东苑睡了?若不是今日早上太子殿下身边的小忠子传话让奴婢来这里侍候您,奴婢还不晓得。您这可真是叫人煳涂了。」 花颜想着昨夜她拉着七公主出去做的事儿,没知会她,她自然不知道。昨夜她被云迟带回来,忘了七公主还留在春红倌,她看着秋月问,「七公主可回来了?」 秋月不解,「小姐,七公主一直就在房中睡着啊。」 花颜想着原来是回来了,那就行了。见秋月一肚子疑惑,她一边净手净面漱口,一边将昨日做的事情大致简略地说了一遍。 秋月听完,张口结舌,半晌,才无语地说,「小姐,您可真是……」 真是怎么她没说,但花颜知道她的意思,真是太能折腾了。 她想着她便是这样折腾,也没能撬动撼动云迟一分决心,既有些泄气,又有些愈挫愈勇的火气。她也说不清楚道不明白这种情绪,只是觉得,她跟云迟,估计不斗死不罢休了。 秋月见她脸色难看,走上前,将帕子递给她,低声说,「您即便这样折腾,太子殿下都不曾对您发怒治罪,小姐,依我看,您就遂了太子殿下的心得了。这天下,奴婢觉得怕是再也找不出一个如太子殿下这般能包容您的人了。」 花颜擦净脸,将帕子扔到了秋月的脸上,恶狠狠地说,「你是我的人,少为他做说客。我若是嫁进东宫,你就得陪着我嫁进来,若是将来进宫,你更是要一辈子跟着我困在宫里。你这一辈子,就别肖想我哥哥了。」 秋月脸一红,扯下脸上的帕子跺脚,「小姐不知好歹!」 花颜哼了一声,伸手拍拍秋月的脑门,笑得十分邪恶地看着她,「我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我告诉你,毁了这婚事儿,我就立马放了你送给他,若是婚事儿毁不成,你就得与我绑着,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秋月瞪眼,「我怎么会跟了你这样的主子?」话落,气得跳脚,「你在太子殿下那里没挣破渔网破了局,受了气,便拿奴婢撒气,欺负奴婢,真真如公子所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花颜大乐,又伸手拍拍她的脸,「哥哥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十年前,那年我六岁,他最喜欢的一只鸟儿被我褪了毛扒了皮烤了。当时他尚不知,我拿了一只鸟腿给他吃,他吃的尤其香。后来他吃完了,我才告诉他。便是那一日,他恨我恨得急了,吐出了这句话。」 秋月闻言,不由得也乐了,「小姐最坏了,自小便欺负公子。」 花颜点头,「我的确是自小就欺负他。」话落,对他问,「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烤了那只鸟吗?」 秋月想了想,还真不知道这事儿,摇摇头。 花颜对她笑着说,「因为,那鸟虽然很漂亮,但是却是一只整日里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它日日陪着哥哥说话,解闷,逗趣,几乎与哥哥成为了一体。但终究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我怕长此以往,哥哥的心境就会渐渐地被它感染,对外面的世界再没有半分嚮往了。」 秋月忽然领会,「所以,小姐烤了那只鸟,将公子困在一屋之内唯一解闷的东西给吃了,然后又代替那鸟,时常与他说些外面的事儿。就是想激发公子的斗志和意志,有朝一日走出囚困他的牢笼?」 花颜笑着点头,「没错。」话落,她忽然得意起来,「事实证明,我做的是对的不是吗?三年前,哥哥自己走出了那间屋子,方才知道,世界之大,也晓得百鸟之多,世间不是只那一只被我烤了吃的鸟的。」 秋月诚然地点点头,认真且肯定地说,「小姐做的是对的,师傅说,他是他见过的意志最坚定的人了。若非如此,日夜治病十年,是熬不出头的。」 花颜颔首,笑吟吟地说,「所以,无论桅樯有多高,人立在上面,不见得怕的是风浪,而是自身之倚重。」话落,她看着秋月道,「笨阿月,你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若是日日在我耳边劝说,倒戈相向,那么,这个一屋之牢,我兴许就走不出去了,你明白吗?」 秋月霎时心神一凛,重重地点头,「小姐所说,奴婢明白了,是奴婢愚昧。」 花颜浅浅温柔地一笑,「你呀,心太善,就如当年我小小地用个苦肉计,你就义无反顾地随着我离开了天不绝。如今呢,见有人对我不错,便劝我也掏心掏肺了。可是你要知道,这世上的事儿,大多数时候,都是不能用眼睛看的,用心感应,有时候也会出错。唯有将之撕烂了拆散了,剥皮抽筋血肉模煳之后,兴许才能看得清楚。」 秋月脸色微变,顿时通体凉透了,「小姐是觉得太子殿下待您不真?」 花颜淡淡地笑,「他要娶我是真的,但他是堂堂太子,一国储君,将来这南楚江山的主人。你觉得,情爱他能装多少?拿十分来拆,他如今有的也不过是那一分。九分是给江山的。也许,有那一分,也虚幻得很。你不能被他骗了,我也不能。」 秋月觉得外面的雨似乎下进了屋里,小声说,「小姐是不是严重了?」 花颜摇头,「不严重。我自小所学,你应尽知。帝王之术,辽阔得很。」话落,她走到窗前,看向窗外,「他之于我,就如当年困居哥哥的那一间小屋,无非是将天下设了个大囚笼而已,我之于他,就如当年哥哥养的那只鸟,无非是还没学会卖乖讨巧而已。他的帝王之路太高远孤寂,要拉我陪他,我却容不得他所愿,少不得,要自己挣破牢笼,不是化作飞鹰沖天,那便是身死骸骨灭。总之,没有两全。」 秋月身子发颤,上前一步,一把抱住花颜,「小姐,是奴婢错了,奴婢以为您昨夜住在了这里,心意定然是变了的,才……奴婢再也不会劝小姐了。只要小姐好好的,公子好好的,奴婢就万死不辞。」 花颜一笑,回首拍拍她的脑袋,「看把你吓的,跟了我这么久,有时候还是这么心善胆小。但我偏偏就喜欢你这样的,若这些年没你跟着,我的心善和心慈手软恐怕是早就丢没了。」 秋月的确是被刚刚花颜的神色和她的话给吓住了,一时还有些缓和不过来。 花颜嘆了口气,「你定然是听闻七公主说苏子斩不能人道之事,才骇然得不想我再与他有瓜葛,拿他来对比云迟,竟觉得太子殿下千好万好了。可是秋月,你要知道,他纵有千好万好,只这一个身份,便全都能抹杀了。苏子斩纵有不好之处,但他没有这个身份,我若是想义无反顾,便也不会在乎他能不能人道。」 秋月闻言怯弱地开口,「小姐,即便您不喜欢太子殿下,就不能换个人喜欢吗?这世上的人不止这两个啊,还有陆世子,书离公子,还有很多的人的。」 花颜笑了起来,伸手点她眉心,「陆之凌嘛,他孝顺得很,敬国公又太忠心,他自己都逃不出敬国公府的牢笼,遑论与我一起了?安书离啊,自从清水寺见他后,他便聪明地远走避祸了,她当我是洪水勐兽吶,安阳王妃倒是不错,可惜生了这么个太君子的儿子。其余人更够不着这东宫的大门了。你说,我有的选择吗?」 秋月垮下脸,「小姐未免太命苦了。」 花颜大笑起来,伸手推开她,「人人都说我命好,这苦命也就你能看得见了。」话落,对她说,「饿死了,快去让人弄饭。」 秋月小心地问,「小姐,在这里吃还是回西苑去吃?」 花颜无所谓地说,「就在这里吧!吃完再回去。」 秋月点点头,立即去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八十六章(一更) 第八十六章(一更) 文 / 花颜在凤凰东苑用过了午膳,便披上了雨披,与秋月一起回了凤凰西苑。 因这一场雨下得太暴太大,东宫即便有多处排水沟,但雨水还是堆积了,高出了地面半尺深。 福管家要吩咐人抬轿子,被花颜摆摆手拒绝了,脚踩进水里,透彻骨髓的凉,她一步一步地走着,脑中想的是苏子斩寒症入骨,这样的天气,怕是更寒上加寒。 她走出一段路后,对秋月低声说,「寻个机会,你给苏子斩把把脉。」 秋月看了花颜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 回到西苑,花颜小腿以下全都湿透了,秋月与她一样。 方嬷嬷听到动静,连忙带着人迎出来,眼底有掩饰不住的喜色,「太子妃,福管家怎么能让您蹚水回来?这寒气若是入体,怎么了得?您快进屋,奴婢这便吩咐人给您抬热水泡浴,要赶紧地驱驱寒气。」 花颜清晰地看到她眼底的喜色,不用想也明白她昨夜落宿在云迟的东苑,让她欢喜,她也不计较,点点头,便进了屋。 七公主正闷坐在画堂里,见到花颜,腾地站了起来,脸色又红又白,「四嫂,你……你昨夜……我……」 花颜走到她近前,笑着拍拍她肩膀,「昨夜不过是领你去见识一番,你也没吃亏,做出这副样子做什么?心眼儿放大点儿,没多大的事儿。」 七公主咬唇,委屈地说,「你说的倒是轻易,这怎么就不是大事儿了?」 花颜撤回手,不再理她,「好好,这是大事儿,你若是不想我今夜继续拉着你再去,便赶紧回宫吧!这雨虽大,但也不是不能行路,让人送你回宫,还是容易的。」 说完,她便进了里屋。 七公主看着她,珠帘一阵摇晃脆响,她已经不见人影,她静站了半晌,终于耐不住,又追进了屋,见花颜将鞋脱了,赤着脚踩在光洁如明镜的地面上,她立即说,「四嫂,地上凉,你快上床去。」 花颜转身坐在了床头,将脚担在床沿上,看着她,似笑非笑,「怎么?你不回宫?」 七公主咬牙,「我一会儿就回去。」她是怕了,可不敢再让她拉着再去一次。 花颜笑着点头,「回去得好,我每日夜间都有外出晃悠的毛病,你昨日恰巧在,我便没劳动秋月,否则辛苦陪我折腾的人就是她了。」 秋月正端了热茶进来,闻言嘴角抽了抽。 七公主想起昨夜,又是一阵变脸,好半晌,她才小声说,「四嫂,你真的不想嫁给我四哥?昨夜,你那般与人搂抱,着实不像话。」 花颜笑了起来,「是啊,我就是不想嫁给他,所以,无所顾忌。如今你信了?」 七公主立即说,「可是你喜欢的苏子斩根本就不行,你一点儿也不介意吗?」 花颜微笑,「不介意。」 七公主看着她,面前这一张容颜,这一双如水的眸子,暖的时候真是暖如三春水,凉的时候让人见了也真是透心的凉。她是第一次见到花颜这样的人。她憋了憋,说,「既然如此,那你就与四哥好好说说,让他毁了这桩婚事儿吧。」 花颜一怔,有些意外地看着七公主,「嗯?你如今也觉得我是对的?」 七公主咬着唇点点头,「我希望四哥有个知冷知热妥帖温柔的女子陪着,你既对他真是无心,不怕伤害他也要喜欢别人,那我觉得,倒不如你们毁了婚事儿,对四哥对你都是好事儿。」 花颜顿时笑了,伸手点了点她眉心,「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真是可爱得紧。」 七公主脸一红,认真地说,「我是在与你说真心话呢。」 花颜笑着点头,「我知道你说的是真心话,我也不瞒你,这一年多来,我方法用尽了,想让他悔婚,他就是不应。我也与他掰开了揉碎了地说,他也不依。」顿了顿,她扬眉,「所以,你不如替我认真地劝劝他,如何?」 七公主想了想,点点头,「好。」 花颜顿时笑了,「我家里有十六个姐姐,都是极温柔可心的,可惜,都嫁了人。我后面却无一个妹妹降生,若非我实在不想做这个太子妃,你这个妹妹我还真是瞒喜欢的。有劳你了!」 七公主好奇地问,「临安花家,有这么多女儿吗?」 花颜笑着点头,「有的。」 七公主见她目光温柔下来,讶异地又问,「你们不打架吗?」 花颜轻笑,「不打的。」 七公主嘟起嘴,「那么多姐妹,生活在一个家里,怎么能不打架呢?在宫里,我与其她姐妹,时常打架的,我知道她们都不太喜欢我,但是因为四哥爱护我,所以,没人敢惹我,只能背后不满,她们有的人,连扎小人的事儿都能做得出来的。」 花颜好笑,「这是皇家,宫苑深深,本就是鲜血白骨作堆,也没甚稀奇。」 七公主摇头,「据我所知,不是这样的,不止皇家,高门世家里,也都是大多姊妹争宠,子弟不合的。对比起来,皇家还算是好的,至少,有父皇和四哥压制,兄弟姐妹们不会闹出太难看的大事儿来。可有的人家,闹得十分难看的。」 花颜笑了笑,「临安花家不是高门世家,过的都是寻常家宅和睦的小日子,所以,没有那么多计较的。我有十六个族姐,二十个族兄弟,一个亲兄长。这么多人,无一人不和睦的。」 七公主彻底惊异了,「竟是这样吗?这……怎么与我所知道的这般不同?我以为这天下各府邸,大抵都是一样的,临安花家,竟然这么和乐美满吗?」 花颜笑着点头,「就是这样的,临安花家,祖祖辈辈,都是这样的。兄弟和睦,妯娌和睦,姊妹和睦,无人生事儿,所以,世代下来,子嗣们从小就这样受长辈们的浸染长大,也都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七公主欷歔,「临安花家,真是这天下的异类。」 花颜淡笑,「是啊,所以,你四哥要打破我花家的规矩,我是断不会容忍的。」 七公主看着她,这时,她脸上一片冰凉的冷,眸中的暖意和温度也消失殆尽,她张了张嘴,半晌,才小声地问,「临安花家,有什么不能被四哥破坏的规矩?」 花颜淡淡道,「花家男儿不娶高门世家女,花家女儿不嫁高门世家子,与皇室,更是半丝关系也从不牵扯。花家累世愿意居于临安一隅,过寻常的日子。他一意孤行选我为太子妃,便是打破了这规矩,有一就有二,临安花家,以后还如何能一直守着规矩安稳于世?」 七公主闻言大体懂了,忍不住为云迟辩解,「当初是皇祖母为四哥选妃,遍选天下适龄闺阁女子,御画师前往临安花家,若是花家不愿,别让御画师进门就是了。可是四嫂,即便不愿,以书遮面,你不也是入册了吗?这也是花家和你同意了的。」 花颜冷笑一声,「御画师带着懿旨前去,临安花家如何能不让进门?进门后,日日守在我闺阁院落外,足足一个月。皇权压人,由得花家不同意吗?」 七公主闻言住了口。 花颜又道,「我原以为,入册便入册,太子殿下是看不上临安花家的,选我为妃,他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做出来的事儿。没想到,还真是被驴踢了。」 七公主见她毫不客气地骂云迟,心里抽了抽,道,「可是苏子斩是武威侯府公子,武威侯府声威赫赫,他也不是普通人。」 花颜一笑,看着她说,「太子殿下是永世都不会为我舍了他的身份的,否则,他是南楚江山的罪人,我也是。但别人就不同了,无论是苏子斩,还是任何一个高门世家子,只要脱离家族,除籍不要,或者是另立门户,再不是高门世家人,那么,临安花家都喜欢得紧,临安花家不求入赘,只求寻常。」 七公主彻底明白了,再也无言。 花颜拍拍她的手,温柔地说,「回宫吧!我这里着实不适合你待,时日久了,我会把你带坏的。」 七公主点点头,咬着唇转身,走了出去。 花颜听到她出去后让方嬷嬷吩咐人备车送她回宫,便不再理会,待人抬了一桶热水进来,放入了屏风后,她便起身,去了屏风后。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八十七章(二更) 第八十七章(二更) 文 / 七公主出了东宫,回到皇宫后,并没有立即回自己的寝殿,而是去了议事殿。 她披着雨披,站在议事殿门口,让守门的侍卫通报说她要见云迟。 云迟正在议事殿与人商议这一场大雨之后,川河口灾情会有多严重,如何赈灾之事,听闻人禀告七公主要见他,他向外看了一眼,大雨依旧下着,不如昨夜急爆,但也十分冷冽,他皱了皱眉,吩咐小忠子,「去将七公主请入暖阁。」 小忠子应是,连忙撑了伞去了。 七公主进了暖阁,解了雨披,有侍候的人重新拿了鞋袜让她换了,又喝了一盏热茶后,云迟才进了暖阁。 七公主连忙放下茶盏,站起身,喊了一声,「四哥。」 云迟点点头,坐下身,对她问,「找我何事?」 七公主手中的帕子绞了绞,咬着唇瓣踌躇半晌,才小声开口,「四哥,我觉得临安花颜不适合做你的太子妃,她对你似乎是真的无心,而且,她行事太过惊世骇俗且手段狠绝,你与她悔了这婚约吧?」 云迟眯了一下眼睛,嗓音温凉得有些冷,「她让你来劝我?」 七公主摇头,「不是的,是昨日我被她拉去春红倌,所见所闻皆是让我觉得她着实过了。今日,我与她又说了些话,临安花家有累世偏安一隅不容破坏的规矩,而她认为你就是破坏的那一人,说绝对不容许。另外,她直言喜欢苏子斩,不在乎他的寒症和不能人道。所以,总的说来,我觉得她真的不适合你。」 云迟闻言淡淡一笑,「她不适合,那么谁适合呢?」 七公主立即说,「这天下女子千千万万,总有适合的那一人。四哥,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天下女儿莫不对你敬仰爱慕,你何必非要选一个对你没有心没有意对他人有心有意的女子呢?」 云迟不语。 七公主又说,「据她说,临安花家,兄友弟恭,妯娌和睦,姊妹相亲,便这样过了世世代代了,我听着着实羡慕。这天下还有临安花家这样的异数,她想守护,不想被人破坏,也是人之常情。四哥,每个人都有自己坚持的东西,你为了南楚江山,是永世都不会弃之不顾的,你与生俱来,便是要走帝王之路的。而她,只想随着临安花家世代人一样做个普通人。你们之间,便如横了一个天地。何必执着自苦呢?」 云迟看着七公主,忽然说,「你长大了。」 七公主一怔。 云迟一笑,「以前,你找我,不是为了让我给你淘弄好玩的东西便是状告谁欺负你了,后来遇到了陆之凌,每逢见我,口口声声都是让我帮你怎么得到他。如今不过是一夜之间,站在我面前也能说出这番忠言劝谏的话了。」 七公主呆了呆,「四哥……」 云迟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温声说,「云栖,天上的雨都能下到地上,地上的水汽也能蒸发到天上,这天地之隔,也不是不能交汇的。」 七公主睁大眼睛,「四哥,这么说,你还是……」 云迟放下茶盏,轻嘆一声,眉目温凉,目光高远,「我对她,不能放手了。她便是个在泥里滚的泥人,我也要将她拉上九重天。皇权之路,是我出生既定之事,但她,却是我所求之事。」 七公主惊骇,「四哥,你……你便不在乎她心里喜欢苏子斩到那般不在乎他寒症和不能让人道的地步吗?」 云迟默了默,「在意也做不到放手。」 七公主从未见过云迟如此神色,也从没听过从他口中说出这般话语,一时间,呆立原地,再不能言。 云迟看着她,「回宫去吧,天气凉寒,你昨夜折腾一番,今日又出来周折,不过仗着自己身子骨好,但女儿家,还是爱惜自己才是,免得落下毛病难养。」 七公主张了张口,半响,终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这样的大雨,不知哪个地方怕是会有灾情发生,四哥也保重身体,切勿太劳累。」 云迟微笑颔首。 七公主出了暖阁,披着雨披,离开了议事殿,回了自己的寝宫。 她一路上想着无论是花颜还是四哥,三言两语便能让劝说的人哑口无言。他们有很多的地方真的是十分相像的,但也许就因为太相像,所以,行事都有自己的一定之规,不容别人置喙。所以,就如两根玄铁打造的绳子,难以拧在一起。 她又想起陆之凌,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想了想,发现,除了每次见他,都是看一眼他就逃,她气恼地追外,再没多余的牵扯,唯一那一次最初的他救她,因着时间太长,都模煳了。 她第一次不觉得难受,只觉得有些惆怅。 花颜沐浴之后,便坐在窗前,捧着热茶,看着窗外天地相接的雨帘。 大雨如珠串一般滚落,外面青石砖积了水,雨点打到上面上滴出无数的雨泡。 秋月陪在花颜身边,也跟着她一起看向窗外,小声问,「小姐,昨日那般大手笔,您都没成功,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呢?」 花颜目光如落了雨水般的清凉,「让我再好好想想。」 秋月不再说话。 花颜这一坐便坐了半日,天幕黑下来时,大雨小了些,但依旧未停,云迟撑着伞,进了西苑。 花颜看着他,穿着天青色的锦袍,从雨中缓步走来,玉容在伞下如九天银河洗刷,温凉如玉,丰姿卓然,尊贵无双。 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对秋月说,「吩咐方嬷嬷,端晚膳吧。」 秋月点头,立即去了。 云迟进了画堂,放下伞,有人上了热茶,他拂了拂身上的寒气,见花颜从里屋走出来,脸上的神色平静淡薄,他淡淡一笑,「没了七妹的倒腾,你今日是不是觉得耳根子清静了?」 花颜无聊地说,「太清静了,也没什么意思。」 云迟想起回府时,听福管家说她在房中干坐了半日,想了想,对她说,「东宫有藏书阁,你若是闲来无事,可以去那里看书。」 花颜闻言有了几分兴趣,「什么书都有吗?」 云迟微笑,「都有的,市井志怪小说,奇闻杂谈,都有收录。」 花颜挑眉,「堂堂太子的藏书阁,也藏这些书吗?」 云迟看着她,「太子也是人。」 花颜点头,「也对,你也是要吃五谷杂粮的。」 云迟失笑,「你与我说话,每次都要带着钉子,扎了我,你便舒畅了吗?」 花颜不否认,「舒畅得很。」 云迟无奈地揉揉眉心,不再与她说话。 方嬷嬷端来饭菜,其中有两碗大补汤,分别放在了云迟和花颜面前。 云迟看着大补汤,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 花颜冷哼一声,将她面前的那碗大补汤推到了云迟面前,「你既然爱喝,都给你好了,不用客气。」 云迟还真是不客气地点头,「好。」 用过晚膳,天色还不算太晚,云迟喝了一盏清茶,对花颜说,「我听闻那一日你与父皇下棋,气得他推了棋盘,我便不信你棋艺那么差,与我下一局?」 花颜倦倦地打哈欠,起身往里屋走,「没兴趣。」 云迟一把拽住她,「你吃了那么多,要消消食再睡,否则对身体不好。」 花颜不客气地打掉他的手,理也不理,进了里屋。 云迟看着珠帘晃动,想到今日七公主对他说的那番话,他眉目深了深。 福管家撑着伞匆匆跑进西苑,立在门口说,「殿下,梅府派人送来帖子,请太子妃三日后过府小坐。」 云迟微微挑眉,「是外祖父的意思?」 福管家道,「是梅府的管家亲自送来的帖子。」 云迟颔首,「收了吧!」 「是。」福管家应声,连忙去了。 花颜在里屋听得清楚,闻言也没反对,她既要悔婚,自然不能一直窝在东宫,否则什么也做不了。梅老爷子昨日气成那样,装晕的事儿都干出来了,她到了梅府与他开诚布公地再谈一次,兴许能合作成事。 云迟放下茶盏,忽然挑开帘幕,进了里屋,见花颜已经上了床,他来到床前,解了外衣,随手将她身子往里面一推,便躺在了外侧。 动作太利落,姿态太行云流水。 花颜一时没反应过来,在他躺在身边后,她才醒过神,恼怒地瞪眼,「别告诉我你今夜不回去了?」 云迟疲惫地闭上眼睛,「外面还下着雨,不折腾了,昨夜我借给你半个床,今夜你便也借我一回。」话落,给她吃定心丸,「你放心,我是不会逾越的。」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八十八章(一更) 第八十八章(一更) 文 / 云迟似乎是真的疲乏了,刚沾到床,说了一句话后,便很快就睡了。 花颜瞪了他半晌,见他渐渐地唿吸均匀,进入了睡眠,心下气闷,想踢醒他问问,他不是说了刚吃完饭便睡对身体不好吗?那他这是怎么回事儿? 不过念着他睡品确实极好,昨夜他淋了个落汤鸡,自己半丝没湿衣,这一场大雨如此之大,他想必安排雨后救灾等诸事忙累了整整一日,便也懒得计较了。 于是,她拿起娟帕,攒成团,砸灭了灯盏,裹着被子身子转向里侧也睡了。 床很大,两人的中间空出了很大一块地方。 半夜,花颜被渴醒,忘了外侧还睡着一个人,迷迷煳煳地推开被子就要下地,手碰到一个硬邦邦的身板,才想起来云迟在她房中,她愣了愣,睡虫跑了一半。 云迟醒来,嗓音带着好听的暗哑,「怎么了?」 花颜见他醒来,自然地撤回手,不客气地指使他,「我渴了,你既然醒来,就去给我倒一杯水来。」 云迟二话不说,起身摸黑走到桌前,找到火摺子,掌了灯,倒了一杯水,拿回床前,递给花颜。 花颜接过,咕咚咚一口气喝干,将空杯子递给他,然后倒头又睡去。 云迟哑然失笑,低喃,「这般不客气。」 花颜睡意浓浓地哼哼了一声。 云迟放下杯盏,挥手熄灭了灯,也继续睡了。 一夜相安无事。 第二日清晨,下了两夜又一日的大雨终于停了,阴云散去,日头晴朗。 花颜醒来时,不算晚,云迟已经不在了,她穿戴妥当下了床,秋月走了进来,看着她脸色寻常,小声问,「小姐,太子殿下昨日怎么宿在了这里?」 花颜面无表情地说,「他说懒得折腾了,我前日占了他一半床,昨日还他一回。」 秋月无语,「还带这样的。」 花颜哼笑,「他是打定主意要让我嫁给他的,所以,自然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半张床而已,咱们在市井里混日子时和一帮糙汉子抢一间破屋子,草蓆都挤满了照样睡得香,也没什么。」 秋月点点头,凑近花颜耳边,又悄声说,「今日一早,奴婢收到外面递进来的消息,川河口一带发了大水,堤坝又决堤了。咱们那些去年买来今年不曾耕种的荒地都被大水淹了,那十几处商铺也都泡了水。」 花颜闻言挑眉,「外面的消息这么快就能送进东宫里来了?不错。」 秋月小声说,「自从听闻太子殿下要接小姐来东宫时,公子就着人安排了,东宫真跟个铜墙铁壁没二样,用了三个月,才撬开了一角,如今也不过是能通过厨房採买那边递个话而已。我们若是在东宫内做什么,还是不行的,不比赵宰辅府,藏起送出个披风那般简单。」 花颜笑着说,「这里是东宫,自然如铜墙铁壁,谁都能撬开的话,云迟这个太子也不必做了。如今即便撬开一角,也已经算是不错了,你传话就说不必再深挖了,能里外递个话就够了。」 秋月点头,又小声说,「不知朝廷什么时候才能解决川河口一带的水患问题,这些年,川河口一带连年水灾,百姓们十室九空了。您虽然贱买了那么多田地和商铺,可是就这样荒废着,也不是法子。」 花颜道,「川河口年年受灾,朝廷这些年一直在找寻办法和对策,去年我听闻已经有了初步的治水方案,只是还不完善,今年再有一年,估计就会差不多了。咱们贱买的那些田地和商铺,统共也没花多少银子,一旦川河口的堤坝和水患之事解决,那么,贱买的那些地和商铺便能翻上十倍不止。今年亏点儿就亏点儿,也不算什么。」 秋月点头,「若是这样的话,小姐说的极是。」 用过早膳,花颜对方嬷嬷说,「藏书阁在哪里?带我过去。」 方嬷嬷连忙说,「紧挨着殿下所住的东苑,殿下今早走时吩咐了,奴婢这就带您去。」 花颜点头。 走出房门,地面上还有未干的水渍,花草树木青砖碧瓦都被刷洗了一遍,空气十分的清新舒服。 藏书阁独立坐落于一处院落,有三层楼阁,院落有东宫护卫把守,清一色的银枪佩剑,使得这处院落带着一股肃穆庄重之气。 阁内,明窗几净,片瓦无尘,一排排地罗列着书籍。 一楼是经史子集,歷代帝王传记,南楚各地卷宗,二楼是各国典籍经纶,风土民情,三楼是天下奇闻趣事,志怪小说,民间话本子等等,颇杂。 每一层楼都设有桌椅、茶几、软榻。 花颜在一楼二楼只熘了一圈,上了三楼后,便扎根在了三楼,寻了一卷书,捧着书窝去了靠窗的软榻上,摆手让方嬷嬷等人都回去,只留秋月在这里。 方嬷嬷已经摸清了花颜的脾性,不喜欢多人打扰,沏了一壶茶,摆了几碟糕点,便规矩地带着人走了。 秋月找了一本没看过的医书,便与花颜一起,各看各的。 主僕二人在这里一待就是一日,午膳也是方嬷嬷请示了之后送到这里来的。 傍晚,夕阳夕下,花颜累了,秋月也累了,二人才离开了藏书阁。 踏出藏书阁的院落后,秋月小声说,「小姐,您发现了吗?藏书阁的医书比别的书都多,有的孤本我在师傅那里也不曾见过。」 花颜点头,「发现了,且有一半都是关于南疆咒术的。」 秋月道,「且关于寒虫咒的书籍最多。」 花颜颔首,向宫墙外看了一眼,收回视线说,「武威侯夫人与皇后同胞姐妹,情分深重,年少时武威侯夫人为了救皇后,中了南疆的寒虫咒,想必后来皇后为解她的寒虫咒,费心极多。这些书籍,不是皇后为了妹妹收集的,就是云迟为了苏子斩的寒症收集的。」 秋月小声说,「太子殿下与子斩公子两个人虽然见面不对付,但私下里这些年却不曾撕破脸皮。」话落,她担忧地说,「小姐,您不喜欢太子殿下,偏偏喜欢上了子斩公子。这若是因您让他们反目……」 花颜闻言笑起来,用手敲秋月额头,「笨阿月,你把你家小姐我当红颜祸水了吗?你也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秋月捂着额头,嘟嘴,「奴婢一直都是极其敬仰小姐的。」 花颜眉眼都快溢出笑意了,摇摇头,「云迟与苏子斩,是不会反目的。皇后和武威侯夫人都有临终之言。他们啊,算是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了。怕是比云迟对皇上、太后、七公主来说,苏子斩对他父亲来说,都要血脉情分深重得多。」 秋月小声嘀咕,「自古以来,亲兄弟为了女子还能反目成仇,这哪儿能说得准?小姐怎么能这么肯定?」 花颜笑道,「以前不能肯定,自从前夜在春红倌,我利用苏子斩的地盘闹事儿,云迟当着他的面将我带走,他虽然在赵宰辅府我推柳芙香落水一事之后就聪明地明了我的心意,但却未出手阻拦,我便肯定了,他们之间话语虽然刀光剑影,但不会真正翻脸成仇,估计永远不会。」说完,又点秋月额头,「你家小姐我在他们心里,不会重如已故的皇后和武威侯夫人,他们这一生,都会谨遵皇后和武威侯夫人遗愿。」 秋月欷歔,「那小姐您可怎么办?太子殿下有懿旨赐婚,名正言顺,绝不放手,这样说来,子斩公子就算知道您喜欢他,也不争了,那您……」 花颜笑了笑,「我利用顺方赌坊,利用春红倌,也许有朝一日还利用他名下的手里的别的东西,因为在这南楚,唯他的地盘和东西可用来对付云迟与之相抗,才不会殃及池鱼。但利用归利用,不过是借了地盘和事物,但总归不会利用他这个人。」 秋月不解,「奴婢不懂。」 花颜笑道,「这桩婚约,是我与云迟的事儿,与云迟解除婚约,我以前是想拉苏子斩下水,借他之力之手同样借他整个人,但没料到我竟为他心动喜欢上了他,那就另作别论了。」 秋月似乎懂了,又不太懂。 花颜浅笑,又点点她额头,「笨阿月,喜欢一个,怎么忍心摧毁他在意的东西?更何况,皇后和武威侯夫人姊妹情深意重,我甚是敬重,不想他们九泉之下不安心。所以,我喜欢苏子斩,是我自己的事情,他能喜欢我是最好的事情,不喜欢,也没关系。解除婚约,也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他无关,不喜欢他,我也是要解除婚约的,我用不着他与云迟撕破脸。我这样说,你是不是就明白了?」 秋月终于透彻,重重地点头,「奴婢明白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八十九章(二更) 第八十九章(二更) 文 / 花颜回了西苑,云迟已经回来了,正坐在画堂等着她用晚膳。 花颜瞅了他一眼,见他容色带着浓浓的疲倦,想必川河口水患之事着实事多忙累。皇帝明明病好了,也不上朝理事儿,朝事儿都推给他,如今他这太子做得比皇帝累多了。 由此可见,未来登基后与如今也没什么差别。 云迟含笑看着花颜,「听说你在藏书阁读了一整日书,我竟不知你这性子,原来还能耐得住静心读书。」 花颜无聊地说,「东宫无聊得很,你一无侧妃、良媛、良娣、小妾、通房等给我玩,二无人找事儿,没什么好玩的,我不耐得住找卷书读,有什么办法?」 云迟低笑,「这世间女子,我见的虽然不多,但也不少,从没有一个嫌弃夫君没有女人的。」 花颜冷哼,「不过是个懿旨赐婚,我不会认命,所以,你也不是我夫君。」 云迟瞧着她,「暂不说你能不能毁了这桩婚事儿,只说,若是你的夫君呢?你当如何?也劝着他找女人给你玩吗?」 花颜认真地琢磨了一下,摇头,「我会把他绑在腰带上,日日盯紧了,谁多看一眼,就挖了谁的眼珠子。」 云迟失笑,「这般善妒,竟然还嫌弃东宫没有女人?你就没想过,万一哪一日,你甘愿待在我身边,岂不是自己给自己上了枷锁?」 花颜不屑,「自古帝王,谁不是三千粉黛?你如今是太子,身居东宫,无人劝谏你。但你一旦登基,总有那一日的。所以,你别想我认命。无论如何,我都会毁了与你的婚事儿,这一辈子,我也不会给自己上枷锁。」 云迟眸光深邃,「你便不信即便你做了我的太子妃,我也能不拘束你,让你自由自在地活着?更不信我能如空置东宫内宅一样空置后宫吗?」话落,他笑着说,「你不妨将这话往心里搁上一搁,总归我们来日方长,你再验证。」 花颜翻白眼,「这话留着你给自己听吧!我对你无心,对这个位置无心,凭什么要等着验证?」 云迟看着她,「有心也罢,无心也好,总归我是不会允许你跳出我身边的。」 花颜冷哼,「多说无益,那就拭目以待。」 云迟闻言搁下这话,对她说,「今日,赵宰辅府的管家派人来问,你可要看杂耍班子?若是要看,明日就让他们来东宫。」 花颜这些年混迹于市井,什么没看过?那一日在赵宰辅府不过是不想离开再施为的说辞罢了。如今她没什么兴趣地说,「不看。」 云迟点点头,「那我就让人回话,不必来了。」 方嬷嬷命人端来晚膳,二人安静地吃了,饭后,花颜见云迟坐着不动,对他挑眉,「还不走?」 云迟微笑地看着她,「我以为昨夜你不客气地指使我帮你倒水,夜里总需要个人的。」 花颜似笑非笑地挑眉,「太子殿下侍候起人来,确实很干脆利落,我竟不知堂堂太子殿下,这等活计是什么时候学会的?我一直以为,都是别人侍候你呢。」 云迟淡淡一笑,嗓音又染上温凉,「母后身体不好,我三岁知事后,只要在她身边,端汤送药这等事儿,便不假手于人,那时候学会的。」 花颜一怔,收了笑意,半晌道,「孝心可表。」 云迟不再言语,喝完了一盏茶,放下茶盏起身,「既然你不需要有人夜里侍候,那今日算了。」说完,他缓步踏出了房门。 花颜瞧着他身影出了西苑,端起茶盏,慢慢地将一盏茶喝完,也回了屋。 接下来两日,她与秋月又在藏书阁看了两日书,云迟每日晚上准时回府来西苑用晚膳。 第四日一早,福管家早早地在便在西苑门外候着了,见花颜醒来,立即说,「太子妃,梅府一早便派了人来接,如今就在门口候着呢。」 花颜点头,「你去回话吧,就说用过早膳,我就去,让接的人稍等。」 福管家见花颜好说话,不抗拒去梅府,便连忙应是,立即去安排了。 方嬷嬷上前,「太子妃,还如那日去赵府一样,奴婢带着人跟着您一起去吧?」 花颜笑了笑,「不用了,秋月跟着我就行了,梅府是太子殿下的外家,在那里,还能出什么事儿不成?」 「可是,您与秋月都没去过梅府,总该有个熟悉梅府的人跟着才是,也免得出错。」方嬷嬷劝说,「老奴去过梅府不止一次,还是跟着您吧?您若是不想带太多人,只老奴自己与秋月姑娘也是行的。」 花颜见她真是一片好心,也觉得只她自己,不见得会碍了她谋策的事儿,便笑着点头同意,「也好,那就劳烦嬷嬷跟着吧。」 方嬷嬷欢喜,连忙去收拾准备了。 花颜用过早膳,简单地收拾了一番,出了西苑。 方嬷嬷与秋月跟在她身后,出了垂花门,便看到了梅府来接的马车,车前站着一名少妇打扮的女子,大约二十多岁,锦绣绸缎,朱钗环佩,容貌出众,看起来甚是温婉端持。 方嬷嬷见到那女子,微微惊讶了一会儿,便对花颜低声说,「太子妃,那是梅府的大少夫人。没想到竟然是她亲自来接您,可见梅府将您当做顶顶的贵客。」 花颜脚步一顿,顶顶贵客?梅老爷子难道被云迟说服了? 她这样想着,愈发觉得有可能,因为云迟自从那日接了梅府的帖子后,对她什么都没说,她不相信他不知道她对他接了梅府的帖子不置一词是等着去梅府想办法拉联盟再悔婚呢。所以,她不相信他什么也不做,任由她与梅老爷子联手。 她看着那少妇,想着即便如此,也是要去试试的,事在人为。 梅大少夫人看着缓缓走出垂花门的花颜,二八年华的女子,穿着浅碧色的绫罗衣裙,裙摆绣着缠枝海棠,娉婷走来,清淡素雅,如一幅画,看着赏心悦目至极,她顿时惊艷不已。 自从赵宰辅寿宴之日花颜露面,京中便传开了,说临安花颜,不污其名,人比花娇,赵府清溪小姐也不及其貌。 如今一见,果然传言不虚。 她心里打了一番思量,不待花颜走近,便笑着上前对她见礼,「太子妃百闻不如一见,真真是个出众的人儿,你这般走来,如仙女一般,将我都看痴了,怪不得太子殿下对你爱护备至。」 花颜没想到温婉端庄,看起来贤良持重的女子一开口,便是这般八面玲珑,她顿时笑了,连忙伸手托住她见礼的手,俏皮地说,「大少夫人如今这般夸我,却不知我刚见了你时真是自惭形秽,恨不得掉头回去自省一番呢。」 梅大少夫人闻言笑起来,顺势握住她的手,「赵府赴宴那日我身体不适不曾去,后来听人说你去了,我便十分后悔,如今婆母请你过府小坐,我便自告奋勇地接了这差事儿。」 花颜笑着说,「怎么能劳动大少夫人来接?我头上虽然顶着准太子妃的头衔,但真论起来,懿旨赐婚而已,未三媒六聘真正嫁入东宫,这面子做得太大了些,让我实在是受宠若惊了。」 梅大少夫人闻言抿着嘴直乐,「太子殿下昨日去梅府,特意与祖父、祖母说他今日有事,不能陪你前去,提前先走一趟。你们懿旨赐婚也一年了,如今你来京中,住在东宫,待适应些时日,这婚事儿就该操办起来了。这是板上钉钉之事,我来接都是委屈你呢。」 花颜暗骂云迟果然背地里去梅府做了周璇,昨日回来他竟然半丝没提去过梅府的事儿。她心里暗恨,面上却不表现出来,笑着说,「世间的变数谁也说不准,待我真嫁给太子殿下,再得这份厚爱也不迟。也许,一辈子也没这个福气呢。」 梅大少夫人一怔,见花颜虽然笑着,但这话说得诚心诚然,她压下暗惊,笑着拉着她的手说,「快上车,祖母一早就起来等着你去了。」 花颜笑着随梅大少夫人上了车。 车厢宽敞,梅大少夫人只带了一个婢女,方嬷嬷和秋月也随后跟着上了车。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九十章(一更) 第九十章(一更) 文 / 梅府不若东宫和赵宰辅府气派,但府内山石碧湖,花树繁多,却更精细。 花颜随着梅大少奶奶进了梅府,一边说着话,一边赏着景,来到二门,便见到一众梅府的人簇拥着一位慈和的老夫人等在那里。 这位老夫人虽然保养得极好,但头髮已经全白了,出卖了她的年纪。 老夫人的左右陪着几位十分有气韵的夫人,以及几位看着年纪与她差不多的小姐。 梅大少奶奶立即说,「那位就是祖母,她老人家从不踏出门来接人,你是第一个。」 花颜暗想这是皇上和武威侯的丈母娘,是云迟和苏子斩的外祖母,无论是辈分还是身份,都不该出来迎她,毕竟她还是一个未嫁入东宫的太子妃。这可真是天大的脸面了。 她心里直觉今日怕是难以成事儿了,点了点头。 梅府的一众人等瞧着远远走来的花颜,容色清丽,姿态闲适,清淡雅致。这样看着,便将梅府的大少奶奶给比了下去,不由心中惊异。 梅大少奶奶是王家最出众的女儿,在这京城,以她的年岁论,当年也是独一份的,鲜少有人气质神韵能比她更好,当年的她,与如今的赵清溪不相上下的。 可是临安花颜,看着闲闲散散漫不经心,却怎么看怎么令人觉得心旷神怡。 梅老夫人老眼渐渐地现出精光又隐去。 花颜对于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早已习惯得如太阳洒下的光,她随着梅大少奶奶来到一众人等近前后,福身对梅老夫人拜了拜,「劳老夫人相迎,着实惭愧不敢当,临安花颜有礼了。」 梅老夫人受了她这一拜,然后亲自伸手扶起她,面上慈和的笑容如绽开的花,连声道,「好好好,我的外孙媳妇儿,老身早就想见你了,盼了些时日,今日总算见到了。」 花颜无奈地起身,笑吟吟地说,「老夫人,我还没嫁入东宫,如今只一个懿旨赐婚,还做不得准。您这样称唿,尚早了些,晚辈还不敢受。」 梅老夫人笑着握紧她的手,「不早,昨日太子殿下来做客,提了你们的婚事儿,说今年年底前,一定都要办妥当,不会出差错的。」 花颜心下又骂了云迟百八十遍,才笑语嫣然地说,「如今刚入夏,距离年底也还有半年呢,早得很。」 梅老夫人笑起来,「女儿家家的,已经到了嫁娶的年岁,偏偏你竟还是个捨不得爹娘不急着嫁的。」说完,她笑着拉着她,亲自为她介绍身边的夫人小姐们。 花颜如今的身份,除了给梅老夫人见礼外,其余人她是不必见礼的。 梅家有六房夫人,三房嫡出,三房庶出,梅老爷子和老夫人一共生了三个嫡子两个嫡女,梅大少奶奶是长房长孙媳妇儿,长房还有一个二公子,尚未娶妻,有两位小姐,一位已经嫁人,一位如今待字闺中。 花颜与一众人互相认识后,便由老夫人带着她去了老夫人居住的福寿园。 一众人你来我往热热闹闹地陪着花颜说了一会儿闲话后,老夫人笑着对身边的一个婢女说,「名儿,你去前面看看,问问人已经来了,老东西怎么还没过来?」 那叫名儿的婢女脆生生地应是,立即去了。 花颜想着梅族长这位老爷子见识了他在春红倌那一出后,当真能被云迟压制说服?梅府上下待她这般亲热,真是座上宾,一点儿也不符合那晚那老头见她之后被气得吹鬍子瞪眼恨不得递给她一把剑让她抹脖子的跳脚样儿,她如今心里还真没谱,今日既然来了,总要见见。 不多时,那名儿的婢女回来,笑着说,「老爷子正在书房教训毓二公子。」 「嗯?」老夫人皱眉,「毓儿又做了什么事儿了?」 名儿看了花颜一眼,有些犹豫。 梅老夫人笑着慈祥地说,「说吧,太子妃不是外人。」 名儿立即说,「毓二公子听闻赵宰辅和夫人近日要为赵小姐择选夫婿,得到消息就立马去找了老爷子。老爷子一听就生气了,让他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就他那德行,他可不去赵宰辅面前为他丢那个老脸。」 梅老夫人一听就愣了,「赵府小姐要择婿?」 名儿点头,「正是呢。」 梅老夫人看向左右的夫人们,「你们听说了吗?」 年长的大夫人蹙着眉点头,「回母亲,儿媳也是今日一早听闻的,不成想毓哥儿竟然存了这个心思,是儿媳没教好他。」 梅老夫人摆手,「这不怪你,他那皮猴儿样的德行,是打小跟陆之凌一块儿学坏了的。」说到这,她勐地想起听闻花颜亲口说喜欢陆之凌,顿时看向花颜。 花颜接受到了梅老夫人的视线,坦坦然地对她一笑,没说话。 梅老夫人心下顿时打了好几个思量,说,「赵府小姐择婿,以她的品貌才华,莫不是要选这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公子。咱们毓哥儿的确是不会得赵宰辅看重的,他文不成,武不就,老东西说得是,搁我也不去赵夫人跟前闹个没脸。」 大夫人有些坐不住地站起来,「母亲,我去前面瞧瞧,他惯会胡闹,没白地将公爹气坏了。」 梅老夫人摇头,「他那把老骨头,哪那么容易被气坏?你还是别去了,免得那老东西在气头上,怪起你来。」 大夫人只能又坐了回去。 花颜喝着茶,想着赵清溪要择婿?是真择还是假择?她不等着待她头上这准太子妃的头衔摘下去得了机会嫁入东宫了? 明明她是喜欢云迟的。 经过这个小插曲,屋子内的一众人等都不若早先那般说说笑笑了,显得多了心事儿。 又坐了两茶后,名儿又被派出去打探,得回老爷子带着毓二公子来了的消息。 花颜倒也想见见这位被梅老夫人提起来就说是被陆之凌从小带坏了的人。 不多时,梅族长与一个年约十八九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梅老爷子脸色不好看,那年轻男子脸色似也极差。 花颜瞧着他,玉眉颜色,墨如画染,一身春茶色的锦袍,袍角绣了两朵大大的山茶,那山茶绣得十分的张扬,配上他十分不服气的拽拽的走路姿态,着实与品貌不太协调,但却是实打实的迸发着朝气和年轻。 花颜以另类的角度欣赏他这穿戴和打扮以及姿态,脑中再将那日见过的赵清溪的影子挪过来往他身边一放,也诚然地觉得,梅老爷子和梅老夫人怪不得都不同意了,任谁也没法将这样的两个人凑到一起。 赵清溪温柔婉约,端庄贤淑,闺阁礼仪出众,可谓是品貌俱佳的大家闺秀。 而这毓二公子,他的美和少年风华,却不该是赵清溪那样的来配,确实不搭。 众人都起身给梅老爷子见礼。 花颜也站了起来,这里是梅府,不是春红倌,她再不知事儿,这晚辈礼也是要见的。 梅老爷子盯着花颜看了好一会儿,才用鼻孔哼了一声,「免礼吧!」 花颜笑了笑,想着看来老爷子没忘那日的事儿,既然没忘,就好说。 梅舒毓进得屋后,满屋子的人,他一眼就看到了花颜,霎时盯着她瞅了起来,直到他娘咳了一声,他才回过神,上前两步,大咧咧地问,「祖母,这位姑娘是何人?」 他似是不知道今日花颜来梅府做客,问得直白。 梅老夫人皱眉,不满地呵斥,「毓儿,你怎么能这般唐突人?这是太子妃。」 「太子妃?」梅舒毓睁大眼睛,「临安花颜?不喜欢太子表兄,喜欢陆之凌,且公然心意,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的那个女子?」 梅族长闻言本就难看的脸顿时阴沉了。 梅老夫人一时也没了话。 屋中的一众人等,都因为被揭开了这层被刻意营造遗忘忽略的面纱而无人说话了,气氛霎时凝结了起来。 花颜「扑哧」一乐,对着梅舒毓点头,笑语嫣然地说,「毓二公子说得没错,我不喜欢太子殿下,喜欢陆世子。」 梅舒毓被她的笑容晃了晃神,脱口问,「你喜欢陆之凌什么?」 花颜笑吟吟地说,「风流潇洒,恣意不拘。」 梅舒毓忽然一拍大腿,又上前了一步,盯着她说,「他有的我也有,你换个人喜欢呗。」话落,他眼睛如星云般灿亮,「你仔细地瞧瞧我,论容貌,我不比陆之凌差的,论风流潇洒,我也是能纵马扬鞭笑谈风月的人,论恣意不拘,我也是个不喜欢规矩束缚,只喜欢自由自在没人管制的人。」 他一番话落,屋中众人都惊呆了,不少人齐齐睁大了眼睛。 花颜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仰脸看着他,明媚地说,「你不是喜欢赵府小姐,闹着要娶她吗?」 梅舒毓立即认真地说,「那是因为我没见到你,如今我改主意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九十一章(二更) 第九十一章(二更) 文 / 花颜看着梅舒毓,被他逗笑了。 这位毓二公子着实是个人物,这初见她就闹得梅府惊掉了眼珠子的场景着实耐看,她也起了玩心,笑吟吟地说,「你若是能帮我解除与太子殿下的婚约,我就考虑将陆之凌从我心里剔除。如何?」 今日,她就是来闹事儿的,梅府这个云迟的外祖家,若是能用,她不想客气。 若没有云迟早先的交代,她就不信梅老夫人带着一众儿媳孙媳孙女站在二门外迎她。这天大的面子是给云迟的,不是给她的。 这些日子,她的所作所为,怕是早就令梅府揣度不满了。 她就不相信梅老爷子那日深夜得到消息冒着大雨跑去春红倌的事儿梅府的人不知道。知道还当不知道,对她待若上宾,只能是云迟昨日来那一趟的收穫。 她本来就琢磨着怎么打破这虚假幻境,毓二公子便来给她机会了。 从来不抓住机会的人是傻子,她可不是把送到面前的机会往外推的傻子。 「毓儿,胡闹!」大夫人当先骇然地腾地站了起来训斥。 梅大少奶奶也惊坏了,上前一步,对梅舒毓说,「小叔,这玩笑可万万开不得,快给太子妃赔礼,万莫唐突了。」 梅老夫人没说话。 梅老爷子也没说话。 梅舒毓不理他娘与他大嫂,直直地看着花颜,颇有些认真地说,「你说的话可当真?」 花颜对他浅笑,「自是当真的。」 梅舒毓道,「若是让太子殿下解除婚约,倒也好办。」 「嗯?」花颜来了精神。 梅舒毓对她一笑,「就看你豁不豁得出去了。」 花颜觉得为了解除婚约,她没什么豁不出去的,笑道,「你说说,我听听。」 梅舒毓目光落在她小腹上,直白地说,「你若是吃一种药,这天下间有的,让女子绝育的药。你不能有子嗣,属于残缺之人,自然就不能嫁入皇家,嫁入东宫了。」 众人闻言,齐齐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梅老夫人终于忍不住了,怒斥,「混帐小子,说什么胡言乱语呢?赶紧给我出去,别在这里碍眼了。」 梅舒毓站着不动,只盯着花颜,问,「如何?只要你与太子表兄毁了婚,我就娶你。我在家里是次子,不需要继承门楣,也不需要绵延子嗣,就算被赶出梅府自立门户也无不可,我觉得小孩子麻烦死了,可以一辈子都不要孩子。」 花颜闻言眼睛忽然一亮,一拍脑门,「天,我怎么把这事儿给煳涂了。」话落,她看着梅舒毓说,「我三年前就被神医谷的人断定是绝育之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孕,你说的法子,我不用吃药自己豁出去,我本来就是。」 她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梅老爷子终于坐不住了,腾地站起身,盯着她,恼怒,「你说什么?」 花颜转向梅老爷子,笑吟吟地说,「老爷子,是真的,这事儿不假。您将太医院的太医请来为我诊脉,只要医术好的人,一诊脉便能诊出来。我没开玩笑,是真的有绝育之症。」 梅老夫人面色变了,也站起身,看着花颜,「太子妃,这话可不能胡说,这不是小事儿,你莫要听这混帐小子的,他从小到大,就是一个混帐,整日里不学好,除了偷鸡摸狗,什么都做过。」 花颜诚然地摇头,「老夫人,不敢骗您,这事儿是真的,只不过这一年来,我竟自己忘了还有这茬。幸而毓二公子提出来,我才想了起来。」话落,盈盈浅笑,「我连偷鸡摸狗的事儿都做过的,在市井村子里时,没少偷隔壁老王家的鸡和狗宰杀了炖着吃,只因他家的鸡打鸣声太响,每日天没亮就吵人,他家的狗有点儿动静就嗷嗷叫,也忒烦人。我与他,若是这样来说,实在是半斤八两。」 梅老夫人骇然地没了话。 梅舒毓的眼神又亮了亮,璀璨得如开放了整个星河,「如此可真是太好了!」 屋中所有人都惊得不知如何是好,谁也没想到,梅舒毓与花颜就在他们的眼前,短短时间,就这样说了这一桩事儿。一个是混帐得被他们举家司空见惯了的,一个是不像话得名扬天下的。 都不是个怕事儿的茬,也都不是个害臊的主,更都不是个绕弯子的人。 谁都没料到,今日会出这么一桩事儿。 梅大少奶奶早先前往东宫接花颜,从见到她伊始到如今,觉得她不像传言那般不像样啊,言谈举止虽然随意,但也不是没有礼数胆大枉为的人,她只当是传言失真,如今这可真真正正地见识了。和着这位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屋中气氛空前的爆裂和凝定。 花颜看着梅老爷子,笑着说,「为了太子殿下,为了南楚江山,为了千秋社稷,老爷子您可是忠君爱国的。这事儿,不能不管吧?我想老爷子若是请医者,以您梅府的地位和一品大员的身份,定能请来最好的大夫为我看诊的。我就在这里等着了。」 梅老爷子死死地盯着花颜,似要看破她这张笑颜如花的脸,半晌,开口,「你说的当真?没有哄骗我?」 花颜摇头,诚然地说,「我与老爷子是打过交道,有过交情的人,怎么会哄骗您呢!我如今可是在您的家里,您的地盘。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是惜命的,这事儿诚然不会拿来开玩笑。」 梅老夫人想起云迟昨日来时说与她的话与嘱託,她颤着身子问,「这事儿太子殿下可知晓?」 花颜摇头,「若不是毓二公子提及,我都忘到天边去了。我与毓二公子可真是一见如故,志同道合,我也是个不喜欢小孩子的人,得这绝育之症,是最好不过的事儿,所以,几年来,没当回事儿,便给忘了。」 梅老夫人顿时脸色是真真正正地不好看了。 屋中一众人等都齐齐地想着今儿这事儿荒唐,可却真真实实地发生了。他们这些人,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儿,都不敢开口。 梅舒毓却是这屋中最高兴的那个人,他见梅老爷子迟迟不动,他大手一挥,「来人,拿祖父的名帖,将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请来为太子妃看诊。」 他一声话落,如「啪」地剪掉了烛火辉映的灯花,那忽明忽灭的火苗一下子就燃得再无阻挡,烧在了所有人的耳膜上。 外面也如屋子中一样静,梅府的管家试探问,「老爷子?」 梅舒毓哼道,「自然是祖父的意思,还不快去!」 梅府的管家又仔细地竖起耳朵听了听,没听到梅老爷子的声音,探头往里看了看,见梅老爷子脸色十分的黑,但是没反对梅舒毓的话,便知道是他默许了,立即应是,连忙去了。 将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请来看诊,可是皇上、太后、太子殿下才有的待遇。如今给太子妃看诊,这也说得过去。 屋中又静了下来,梅舒毓对花颜笑得欢快,「咱们两个说定了,若是你毁了婚,就将陆之凌从你心里剔除,嫁给我。你可能言而有信?」 花颜浅笑嫣然,看着他说,「我临安花家,累世数代,男子不娶高门世家女,女子不嫁高门世家子。你是梅府的二公子,若是我毁了婚,你真想娶我,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被逐出家门,一个是自立门户,你选一个,我都能应你。」 梅舒毓大乐,「这两个都行,我都求之不得。」 他话音刚落,梅老爷子拿起茶盏,对着他迎头就砸了过去。 梅舒毓灵巧地躲开,一躲就是数步,笑嘻嘻地对梅老爷子说,「祖父,您气什么?您儿孙满堂,不差我这么一个。」 梅老爷子怒目而视,「混帐东西,方才是谁在书房跟我争的脸红脖子粗,说什么也要娶赵清溪,还说我若是不答应,你就去赵府抢了人,如今这转眼间就变卦了,是怎么回事儿?」 梅舒毓收了嬉笑,「我已经说了,那是我还没见到临安花颜。有她在眼前,谁还娶赵清溪?她虽然有才有貌,但不过是个处处被规矩的木偶人,可眼前这位,才是真真实实水做的糖裹的有七窍玲珑心的人儿。我眼睛没瞎,自然要选这个。」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九十二章(一更) 第九十二章(一更) 文 / 对比世人眼睛里千好万好的赵清溪,花颜从来就觉得自己是真的比不上。 她是泥里滚的,市井泡的,秦楼楚馆里混过的,天下最骯脏的地方她待过,最风流的场所她住过,当然大雅之堂她也踏足过。但总归,她从小就知道,身为女儿家,她这种是属于不容于世的。 临安花家在天下来说是个异数,但即便在自己家里,受长辈兄弟姐姐们千宠万宠,那也是一边宠爱一边摇头嘆息的。 所以,她还真没听人当面这么夸过她,尤其是从这个据说早先闹着想娶赵清溪的人的嘴里。 他这样一说,真是把赵清溪踩入泥里看不见了,而将她这个长在泥里的挖出来明晃晃地晒在了天日下。 这差距,可真是天差地别了。 梅老爷子似乎都被梅舒毓说得无话可说了。 梅家的一众人等看着花颜,她这般随意闲适如在自己家里半丝不拘束的模样姿态,还真真是比赵清溪耐看舒服,由不得人不承认,但人家大家闺秀的名声和品学也不是这样贬低的,这要传出去,真是会让赵家记仇了。 梅老夫人终于受不住了,开口说,「毓儿,你怎能这般胡说胡言胡闹?你是要气死我们吗?」 梅舒毓笑看着梅老夫人说,「祖母,您何必生气呢?太子表兄虽然是您的外孙,但我可是您的亲孙子的。他毁了婚约,我成了姻缘,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总比被陆之凌娶了去的强。」 梅老夫人顿时也哑口无言了。 花颜失笑,她竟不知道,梅舒毓这个梅府不受待见的二公子真是比陆之凌那个因为她公然喜欢他就一副惊骇得天塌了的模样强多了,梅家所有人都管教不住他,也是让人服气。 梅舒毓趁着梅老爷子和梅老夫人不再发难,他「嗖」地一下子又冲上前,一把拽住花颜,「太医院的人来府里怕是需要些时辰,在这里干等着怪没意思的。走,我带你去逛逛园子。」 花颜也不反对,被他拽着,如风一般,卷了出去。 梅家的一众人等惊得齐齐起身,大夫人快步追了出去,哪里还有梅舒毓和花颜的影子?她脸色发白地转回身,对着二老喊了一声,「公爹,婆母,这可怎么办啊?」 梅老夫人也拿不定主意,看向梅老家主,「你倒是说句话啊,可不能任由毓哥儿胡闹!被太子殿下知道,这可怎么交代?」 梅老爷子气不打一处来,怒道,「还交代什么?没听说吗?临安花颜有不育之症。东宫太子妃怎么能要个不育的女人?」 梅老夫人一噎,「这事儿能是真的吗?」 梅老爷子冷哼,「太医院的太医全部都请来,一诊就知,她如此让请,还能作假?」话落,他怒道,「我看太子这一回,还怎么包庇她。」 梅老夫人头疼起来,「昨日太子殿下来,听他话里话外,说得直白得很,无论出什么情况,临安花颜都会是他的太子妃。今日她来到咱们府里,就弄出了这么一出。这……哎!」 梅老爷子怒道,「太子殿下不知道怎么就迷了心窍,这样的女子,岂能坐镇东宫将来入主中宫母仪天下?」 梅老夫人脑袋快要炸开了,还是忍不住说,「我看她这个人倒是挺好的,只是不知怎地,就算不论不育之事,怎么能与毓哥儿做出这等惊天动地的荒唐事儿来。」 梅老爷子冷笑,「你看她挺好?那是你没看见她在春红倌的模样。」 梅老夫人揉揉眉心,「哎呦,我这头疼的毛病又犯了,快给我拿药来。」 梅大少夫人连忙走到妆匣的柜子里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丸药,送了温水让梅老夫人服下。 梅老夫人服下药后,担忧地说,「毓哥儿说带着她去逛园子,这没个人跟着怎么行?快派人去找找。怎么说如今也还是准太子妃,可别出了更荒唐的事儿,东宫没脸面不说,我们梅府也没了脸面。」 梅老爷子气道,「那个混帐小子若是要躲,即便是在这府里,那些下人们哪里能找得到他?罢了,丢脸就丢脸,太子殿下一直就不怕丢脸,咱们怕什么?」 梅老夫人觉得今日这药服下也不太管用,立即说,「既然不找,还是派个人去知会太子殿下吧!这事儿不是小事儿,岂能等闲视之?」 梅老爷子想了想说,「等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来了再派人去知会他吧,免得消息先传出去,他一句话就先封了太医院的嘴。」说完,对外面下命令,「来人,传我命令,封锁府门,谁也不能往出递一言半语的消息。」 「是。」有人应声,立即去了。 梅老夫人觉得她活了一辈子,今日遇到这事儿可真是头一遭。 她本想着昨日太子殿下来一趟,那诚心诚意娶临安花颜的模样,着实让她这个外祖母虽然对临安花颜不满,但也不好再说什么,怎么说也要帮他。 所以,她先是打发了大少夫人一早就去东宫接人,然后亲自带着一众媳妇们在二门外迎接,给足了她的面子,也代表了梅府支持太子娶她的心意。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本来觉得不会出什么差错,却偏偏转眼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所谓梅舒毓一个巴掌,再加上临安花颜一个巴掌,这两个巴掌初次碰面拍在一起,竟然打了个脆响。让她真是措手不及。 这……可如何是好? 梅府的一众人等愁云惨澹,心里头皆七上八下地想着这事儿可怎么解决时,梅舒毓带着花颜出了福寿园,风一般地携着她掠去了后花园。 后花园有一处碧湖,有围湖林立的山石,有水榭亭台,还有两处倚湖而建的院落。 梅舒毓带着花颜掠进了水榭亭台里,见她面上波澜不惊,不以为意,他放开手,对他一笑,「我早就听闻你不喜欢嫁入东宫,原来是真的。」 花颜看着这一片湖光山色,想着不愧是皇后和武威侯夫人的娘家,她笑着说,「一直都是真的,从不作假。」 梅舒毓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认真地问,「你当真不育?」 花颜点头,「当真,这事儿我还真忘了,还要感谢你提醒。」 梅舒毓挑眉,「不像啊,据说女人最会骗人。」 花颜大乐,「这种事情难道还要看像不像的吗?我又不同于别的女子,若是因为这种事情就整日里哭丧着脸,那还不如不活了。早先确实忘了,如今若是因为这个能摆脱婚约,那我可是会高兴得做梦都要笑醒的,对比嫁入东宫,我宁可不育。」 梅舒毓见她煞有介事,似乎真是如此,他呆了呆,没想到自己歪打正着,他无言了一会儿,说,「你可真是我见过的所有女子中最特别的与众不同的。」 花颜失笑,「因为你是高门贵裔府邸里的公子哥,没在市井里打过滚生活过,所见女子皆是名门闺秀。所以才觉得我特别不同,市井巷陌里多的是我这样不入流的女子。」 梅舒毓想了想摇头,「不是,我见过市井巷陌里的女子,但也不是你这样。」话落,他挠挠脑袋,「我说不出来,总之是你与她们都不同。」 花颜抿着嘴笑,看着他说,「你是真喜欢赵清溪吧?」 梅舒毓眨了眨眼睛,「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花颜笑吟吟地说,「眼睛,一个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你今日在书房里定然与梅老爷子据理力争过了,可惜,梅老爷子死活不去赵宰辅府提亲,一是认为你配不上人家赵小姐,二是觉得赵宰辅铁定看不上你,所以,死活不去丢那个脸。你觉得说不动你祖父,估计也说不动你祖母,你娶赵清溪没戏的,正好见了我,趁机便闹一场,也让他们心里不舒服一番。」 梅舒毓哈哈大笑,「原来你竟真是一个聪明至极的女子,怪不得太子表兄说什么都不取消与你的婚事儿了,想必他是十分了解你的好。」 花颜哼哼了一声,转过身,淡淡地说,「他了解我的好与不好都是没用的,我说不嫁入东宫,是真不嫁的,哪怕他刀架在我脖子上,我宁可抹脖子。」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九十三章(二更) 第九十三章(二更) 文 / 梅舒毓闻言讶异地看着花颜,她这语气淡如天边的云,飘忽却真切。 他愣了愣,纳闷地说出与许多人一样的话,「太子表兄不好吗?竟让你这般不想嫁。」 花颜摇头,「他不是不好,立于云端,太高远了,我就喜欢在泥里打滚,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也不喜欢那个台面。」 梅舒毓聪明,一听就懂了,感慨,「这样说来,可真是可惜了太子表兄对你的一片心了。」 花颜哼笑,「人人都知道他一心要娶我,可是难道都知道他为什么要娶我?」话落,她倚在栏杆上,回首看着梅舒毓,「你知道为什么吗?」 梅舒毓想了想,从选花名册到懿旨赐婚再到拖了这一年来皇上太后的规劝,都不能让云迟动摇。渐渐地,所有人都知道他真是铁定了心要娶她,但为什么?有几个人知道? 他还真是不知道。 于是,他摇摇头,「还真不知,我一直以为他是要娶赵府小姐为太子妃的。」 花颜笑,这也是天下所有人都认为的事儿。所以,御画师制造花名册时,她为了打发走不再去她的花颜苑天天守着蹲着软磨硬泡的御画师才应允了。谁知道,就是因为这份以为,错失了最好的逃过这劫的机会,以至于弄到这般地步。 梅舒毓看着她,「你是他要娶的人,你应该知道吧?」 花颜淡笑摇头,目光深深,「我也不知道,我若是知道了,我就不必如此被动了,也许就能找到法子让他毁了这桩婚事儿了。」 梅舒毓讶异,「连你也不知道?」话落,说,「或许,他是真的喜欢你。」 花颜「哈」地大笑,「你觉得云迟那样的人,可能因为喜欢我而选我吗?」 梅舒毓咳嗽了一声,认真地想了想,也摇头好笑地说,「这我也是不相信的,他会喜欢谁啊?否则凉薄的名声就不会传得连西南的番邦小国都知道了。」 花颜又笑,「是啊,从皇后薨了,武威侯夫人故去,他仅有的温情估计也就一併都带走了,如今剩余的这些亲情,只是亲情罢了。他是真正的凉薄,不会因为谁而改变的。」 梅舒毓惊奇地看着她,「你知晓我那两位姑母的事儿?」 花颜颔首,「知道一点儿,不多,但已经足够了。」 梅舒毓默了默,嘆了口气,「你真是一个活得很明白的人,比我这种活得煳涂的人强多了。」 花颜「扑哧」一乐,「你认为你活成了煳涂人吗?我看未必。」 梅舒毓也一屁股坐在栏杆上,翘着腿说,「从小到大,我真是活得乱七八糟的。整日里与陆之凌和一帮纨绔子弟厮混,斗鸡走狗,无所不为。五年前,陆之凌不知为什么一下子改好了些,不与我们混了,将一帮子兄弟都扔给我,成日里爱与苏子斩待着,我便成了那帮纨绔里的头儿。如今愈发觉得没什么意思,想要迷途知返,却发现已经不能拨乱反正了。」 花颜瞧着他,似笑非笑,「你喜欢赵清溪,但一直觉得她会成为太子妃,没想着有朝一日能有机会求娶,所以,便一直瞎混着。但去年,云迟没选她,选了我,让你看到了希望。如今赵府又放出为她择婿的消息,你一下子就燃起了曙光。」 梅舒毓点头,「说的没错。」 花颜笑看着他,「你因为看到了希望,所以想变得如名门世家才华品貌皆出众的公子们一样,能配得上她。但渐渐的,你发现自小就胡混,混得太久了,名声已经根深蒂固了,在人们心里眼里对你的看法已经扭转不过来了。哪怕是你的家人,也觉得你一无是处。所以,你是颇受打击的,今日,尤其是将你打击得彻底。因为,你连个登门求娶的资格都没有。所以,心下郁郁,觉得生无可恋?」 梅舒毓一下跳起来,瞪着她说,「也没你说的生无可恋这么严重,只是有些泄气。我不知道以后我该怎样生活,觉得前景渺茫罢了,总不能继续浑浑噩噩地再混下去,毕竟混得太久已经没意思了。」 花颜收了笑意,「我从小便混迹很多地方,却没觉得一直混下去有什么不好?在红尘俗世里打滚,尝遍世间千百态,才是我认为来这世上走一遭最全的活法。当然,你的混与我的混想必是极其不同的,日久天长,你混的是一个地方一种混法,长久了自然会腻,觉得没了意思,迷茫不知出处。而我混的却是大千世界。所以,我这一年多来一直想着摆脱东宫的枷锁,继续以前的生活。」 梅舒毓仔细地听着,慢慢地又坐回了栏杆上,想了一会儿说,「这样说来,还真是不同的,似乎你比我会玩。」 花颜轻笑,「玩也是生活,对我来说,玩就是活着的一个乐趣。」 梅舒毓想到了什么,也跟着她笑,「是啊,你实在是太会了,那一日我听闻你去了春红倌包场,我都给惊吓了,差点儿想跑去看看,但我知道,好戏没那么容易看的,便生生地忍住了。」 花颜闻言有些郁郁,「那一日没成事儿,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不看也罢。」 梅舒毓瞅着她,见她面色淡得又没了颜色,忽然认真地问,「刚刚我们在前面说的话,还算数吗?」 花颜眉目动了动,扬眉笑看着他,「你想算数还是不想算数?」 梅舒毓「唔」了一声,「赵宰辅定然看不上我,我家里更是没戏不会促成,我是娶不到赵小姐的,你若是能毁了与太子表兄的婚,我们算数的话,我觉得也是极好的。」 花颜笑笑不语。 梅舒毓盯着她,忽然福至心灵地说,「你当真喜欢陆之凌吗?」 花颜笑问,「你觉得呢?」 梅舒毓摇头,「不像。」 花颜笑,「这一次你算是说准了,陆世子着实让我觉得潇洒如风,顺眼得紧,但距离喜欢,还差着远了。」 梅舒毓瞧着她的模样,又问,「那你喜欢谁?」话落,盯着她说,「定然是有喜欢的那个人吧?」 花颜不答话,伸手一指不远处的两处院落,「那两处院落没人走动,是没人居住吗?看起来冷清得很。」 梅舒毓顺着她手指方向看了一眼说,「那两处院落是我两位姑母未出阁前的居所。即便这么多年,祖父和祖母一直让人留着,时常打扫,无人居住。」话落,他改口说,「也不对,大姑母的院落一直无人居住过,小姑母的院落苏子斩五年前来住过几个月。」 「哦?」花颜来了兴致,「可以带我去看看吗?对于皇后娘娘和武威侯夫人,我实在好奇得紧。」 梅舒毓站起身,痛快地说,「有何不可?走,我带你去。」 花颜点头,与梅舒毓一起出了水榭亭台。 距离那两处院落不远,没走半盏茶功夫便到了。 梅舒毓推开一处院落的大门说,「这是大姑母的院落,大姑母喜静,因自幼身体不好的原因,素来喜欢独处的时候多。所以,她院落和房中的摆设,都是使人心神静谧之物,大姑母去时,我才三岁,勉强记事儿,对她模样记不大清了。」 花颜打量着院中的景色,十分雅致,进得屋中,整洁得纤尘不染,确实如梅舒毓所说,处处透着主人喜静的喜好。 桌案上摆着一架七弦琴,看来是十分爱琴之人。 梅舒毓道,「大姑母爱琴,小姑母爱萧,她们在闺阁时,时常作伴,琴箫合奏。这琴箫上造诣都是极受当年当世大家推崇的。」 花颜点头,见七弦琴干净,她动手拨动了一个音符,音质清越至极,她笑道,「真是一把好琴。」 梅舒毓见此,问,「你也爱琴?」 花颜眉目动了动,睫毛眨了眨,笑着说,「我爱萧。」 梅舒毓点头,「走,我小姑母的屋子里留着萧了,那把萧也是极好,碧玉萧。当年,我大姑母和小姑母先后出阁,一同将这琴箫留在了家里,寓意就是如她们还留在这家里不曾嫁人,姐妹情深,一生互爱。」 花颜点头,随着梅舒毓去了另一处院落。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九十四章(一更) 第九十四章(一更) 文 / 武威侯夫人的院落与皇后的院落大相迳庭,一花一草一木都不相同。 若说一个喜静,那这另一个看起来应该是极其喜动的,因为她的院落里摆了鞦韆、架了瓜藤,还设了登梯,这些事物花颜不陌生,她的院落里也有的。 她笑着对梅舒毓说,「看来你小姑母是个十分有意思的人。」 梅舒毓点头,「祖母说我小姑母年轻的时候是个贪玩的性子,但自从大姑母去后,她伤心至极,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以前喜欢的,后来都不喜欢了。」 花颜道,「这世上最好的姐妹,怕是谁也比不了她们的。」 梅舒毓颔首,带着花颜进了屋。 屋中的一应摆设虽然也雅致,但有些不搭调的小玩意儿掺杂其中,一把碧玉萧果然摆放在桌案上,静静地,似乎亘古就被人放在了那里。 花颜来到桌前,伸手慢慢地拿起了萧,同样干净整洁,未曾落灰,她掏出娟帕,轻轻地擦了擦,然后,放在了唇边。 一缕萧音飘出,幽幽婉转,清扬悠远。 梅舒毓一怔,凝神静听,顿时觉得这萧音入耳,当真是舒服至极。 可惜,不大一会儿,萧音便停了,不再继续。他看着花颜,问,「怎么不吹完这一首曲子?我还没听出来这是何曲,太短了。」 花颜一笑,又用娟帕擦拭干净碧玉萧,将之放回原处,说,「我怕招来人抓贼。」 梅舒毓想着他们二人是从前院那般出来的,顿时也笑了,「有道理,也罢,这曲子只能改日再寻你听了。」 花颜笑笑,不做应答。 二人又在屋中转了一圈,外面有人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二公子,快,太子殿下来了。」 花颜暗想,来得可真快! 梅舒毓一听,立即走到门口,对来人问,「太医院的太医可都来了?」 那人摇头,「没来,太子殿下刚刚进府,老爷子听闻后,命小的们找您,小的找到这边,听到萧声,便知晓二公子在这里,赶忙过来知会您。」 梅舒毓面皮动了动,看向花颜,「看来太子表兄着实在意你,这么快就赶来了。太医院既然无一人先来,今日怕是你不能如愿了。」 花颜早就想到不会这么顺利,梅府的动静,太医院的动静,若是想瞒住云迟,没那么容易,他第一时间就能知道,立即出手的话,这两处都能被压制住动弹不得。只是他没想到他忙着处理安排灾情之事,还能腾出手来理会她,连一个微小的空隙都不给她。 她脸色平静地说,「也没什么,我早已经料到,如今我所做的,虽然都不见得事成,但总有一日,积小成多,让他想压都压不下的。」 梅舒毓对她翘起大拇指,「我如今对你倒真有些敬服了,与太子表兄对着干,且让他如此连朝事儿都扔下赶来处理你生出的事端,天下怕是再难找出第二个。」 花颜嗤笑,「这难道是有什么可得意的事儿吗?」说完,她踏出房门,没打算前去,而是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拍拍身旁,「他来了难道就要出去迎吗?不如你也坐,我们等他来问罪好了。你敢不敢?」 梅舒毓一屁股也坐在了台阶上,「有什么不敢的?我有两个表兄,待我都不算好,我素来也与他们不亲近。但若是这一个欺负我了,我去那一个面前说一说,那一个表兄也不会不管的。毕竟,对于给这个表兄找麻烦,那个表兄很乐意的。」 花颜偏头,眸光微动,「你说苏子斩?」 梅舒毓点头,「是啊,就是他,你认识他的。」 花颜点头,笑着道,「不止认识,也算是熟识了。」 梅舒毓对小厮挥手,「别再这杵着了,就说我不去接驾,在这里陪着太子妃晒太阳呢,太子表兄若是找人,只管来这里好了。」 那小厮知道劝不动这位二公子,只能快跑着去报信了。 花颜在小厮走后,漫不经心地问,「你说五年前苏子斩在这里住过几个月,那时候,他都在院子里做什么?」 梅舒毓想了想说,「他那时候身受重伤,在这府里养伤,每日里也不做什么,大多数时候都是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看书,也不下棋,更不吹箫,不是躺在床上,就是坐在窗前,便那么浑浑噩噩地过了几个月。」 花颜又回头看了一眼里面的屋子,问,「是他一人剿平黑水寨那次?」 梅舒毓点头,「正是那次,五年前,他一人只身剿平黑水寨,负了重伤,行走百里,最后体力不支滚下落凤坡,被东宫和梅府派出的人找到,那时已经奄奄一息。我祖父都觉得他是没救了,但太子表兄将他送来了这处小姑母未出阁前一直住的院落,又请了当世的名医诊治,他竟然奇蹟地生还了。」 花颜可以想像出当时的情形,恐怕浑身都是血,她默了片刻说,「他身上定然落了很多伤疤吧?难得没那时候伤了那张脸,否则可就难看了。」 梅舒毓愕然失笑,「应该是吧,当年他被送回来时,全身上下没一处不带伤,唯那张脸还能看。」 花颜不再说话,揪了房檐一角垂下的一片蔓藤叶,把玩着。 梅舒毓也学着她揪了一片蔓藤叶,拉开了话匣子,与她继续说,「当年,小姑母死后不足白日,柳芙香嫁给了他父亲,他大闹喜堂阻止,又被柳芙香话语给伤了,万念俱灰之下,便只身一人出了京城,去了黑水寨,朝廷多年来都平不了的寨匪,被他一人平了,九死一生地活过来,从那之后,他性情大变。」 花颜点头,望着天说,「他当年,应该是真的万念俱灰存了死志去的黑水寨吧?本就没想活着回来。后来,缴平了黑水寨后,负伤又奔走出百里,滚下落凤坡,估计也是想找个地方安静的死。」 梅舒毓颔首,「可能吧!没问过他。」 花颜揣测,「后来东宫和梅家找到他,太子殿下聪明地将他送来了这里,她母亲自小长大的地方,将他的死志生生地拉了回来,人也就活了。」 梅舒毓点头,「是这么个道理,死而復生,便成了现在的苏子斩,除了他身边的近身人外,这南楚京城唯陆之凌还能与他相交一二。其余人,不过都是怕他,不敢得罪他,凑上前的讨好罢了。」 花颜笑了笑,问,「他以前什么样?」 梅舒毓张口就说,「以前啊,跟我大哥差不多,名门公子,知书守礼,文武双全,品貌兼备,德修善养。唯一有点儿偏颇的喜好,那便是酿酒了。」 花颜没见过梅舒毓的大哥,但见了他的大嫂梅大少夫人,也能窥其一二,梅府的长子,定是个真真正正的名门公子。她暗暗嘆了口气,笑着说,「如今也不错,名门公子太多了,不差他一人。」 梅舒毓闻言颇有些讶异,「我以为既顺方赌坊之事后,你与他结了仇怨了,前几日特意选了春红倌去砸他的场子。听你这语气,似乎不是这么回事儿?」 花颜扔了手中被她揉烂的叶子,又新揪了一片,笑着说,「我与他的仇怨,大了去了,这一生,能不能了结,还真说不准。」 梅舒毓一怔。 花颜看向院外,扬声笑道,「太子殿下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捉姦呢?」 梅舒毓闻言差点儿吐血,一张脸顿时如风干的猪肉干。 捉姦?她也真敢说! 云迟慢慢地现出身,站在了院门口,脸色在晴朗的日色下,看不出什么情绪,只一双眸子,凉如九天外的湖水。 梅舒毓似乎还是有些怕云迟的,他僵着身子,生生忍着继续挨着花颜坐着没挪动地方,嘴巴一开一合,将咬着的牙关打开,好半晌才喊出声,「太子表兄。」 云迟没言语,目光只落在了台阶上坐着的花颜身上。 花颜盯着云迟看了一会儿,慢悠悠地说,「太子殿下,太医院的太医们可来了?」 云迟嗓音温凉,淡如天边的云,「不会有太医院的太医来这里。」 花颜暗骂一声,这是告诉她今日的打算没戏了,那她还在梅府待个什么劲儿啊?她干脆地起身,拍拍屁股走向他,「既然如此,咱们走吧!梅府今日估计也不想留你我在这吃午膳。」 云迟点点头,「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九十五章雷大雨小(二更) 第九十五章雷大雨小(二更) 文 / 梅舒毓看着花颜与云迟你来我往地说了两句话后便一起轻轻松松地走了,他坐在台阶上,一时如房檐上爬的蔓藤,树上的枝叶,有些风中凌乱。 他们竟这样走了? 这事儿就这么简单地过了? 那太子表兄是为何急匆匆地来?难道不是来发他的雷霆之怒的吗? 就算不对花颜发,那是不是也该对他发? 他实在是对这种情况有些接受无能,好半晌,他才拍拍屁股起身,觉得今儿这事儿可真是邪门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儿。 他跑到门口,那两个人已经不见了,他挠挠脑袋,快步去了福寿园。 梅老爷子、梅老夫人与梅府的一大家子本来都等着太医院的太医来,没想到却等来了云迟。 梅老爷子听闻太医院的人又被云迟给截了,气得鬍子一翘老高,跺脚骂道,「我就知道他是整日里盯着梅府的动作,但分有风吹草动,他就会动手的。」 他此言一出,顿时吓坏了梅府的所有人,一时间,人心惶惶,乱了套。 梅老夫人也被惊吓地开口说,「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太子殿下要对咱们梅府动手?咱们梅府的人犯了什么事儿了?难道做了什么让朝廷忌讳的事儿不成?」 梅老爷子气道,「咱们梅府能做什么?他是为了临安花颜。」 这一句话,依旧没能安梅府众人的心,人人脸色发白。 梅老夫人说,「难道是毓哥儿和太子妃以前就有什么纠葛的原因?」 梅老爷子怒道,「以前那个混帐不曾见过临安花颜,今日他是自己要跳出来被她利用的。」话落,他又气怒道,「哪怕是听了这样的事儿,太子殿下竟然还要娶她,他看来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梅老夫人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哎呦,你快说清楚点儿,别将这帮孩子们都吓着。」 梅老爷子扫了一眼众人,怒气没处发,重重嘆了口气,「咱们梅府不会有事儿,你们放心吧!我只是生气太子殿下,看来无论临安花颜怎么折腾,他都是不会让她如愿的。」 梅老夫人恍然,「你的意思是,临安花颜不想嫁,他非要娶?咱们梅府是因为如今与临安花颜牵扯,所以,太子殿下才盯上了咱们府?」 梅老爷子怒哼一声,气不顺地说,「从春红倌到今日这由毓哥儿搅起来的不育请太医院之事,临安花颜是利用我利用咱们梅府,豁出去地想要悔婚,不怕名声不堪,可是这半途都被太子殿下给截下了,死活不让她毁了婚约。」 他这样明白地一说,所有人都懂了,一时间,虽然没了惶恐,但也有些胆颤。 今日这事儿不小,尤其是掺杂进了梅舒毓,难保太子殿下不发难梅府问责。 又想着临安花颜可真是个胆大包天的女子,她不过二八年纪,怎么就敢做出这样的事儿来?天下女子谁不想嫁入东宫?唯她例外地恨不得毁了婚约,不惜折腾出一桩又一桩的大事儿来,不怕死不说,偏偏太子殿下每次都压着给她收尾。 梅舒毓来到福寿园的时候,见梅府一众人脸色不是青的就是白的,都不好。 他站在门口,向里面看了一圈,没见到云迟和花颜,想着看来真走了。询问,「祖父、祖母、太子表兄对你们问责了?脸色怎么都这么难看?」 梅老爷子一看见梅舒毓,顿时怒喝,「你个混帐东西,太子怎么没拧掉你的脑袋?」 梅舒毓眨眨眼睛,摇头,「他连句话都没跟我说,更惶论动手了。」 「什么?」大夫人起身走到梅舒毓身边,上上下下打量他后,松了一口气,「你是说太子殿下没治你的罪?」话落,又问,「太子殿下呢?在哪里?」 梅舒毓聪明,看这情形,太子表兄来到之后也没问罪他祖父和梅家了,他耸耸肩,莫名地说,「他不是来兴师问罪的,看来是来带走人的,如今已经带着太子妃走了,说我们梅府定然不愿再留他们用午膳,如今回东宫吃午膳去了。」 他这般一开口,众人都愣了。 梅舒毓没趣地说,「我今日算是见识了,一物降一物。」 他这一开口,梅老爷子怒不可止,「一个小女子,却偏偏被太子殿下这样在意。她不想嫁,他就要娶。将堂堂太子的威仪脸面都不要了。我真是不懂了,他是被什么迷了心了。」 梅舒毓不客气地说,「不是被猪油蒙了心,就是被鬼迷了窍。」 听他这样说,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即便是背后这样说太子,也是大不敬。 梅老爷子伸手指着梅舒毓,怒道,「我问你,你带着太子妃,去了哪里?」 梅舒毓诚实以告,「去后花园水榭的凉亭里赏了一会儿景,又带她逛了两位姑姑未出阁前住的院子。然后在小姑母的院落里聊了一会儿天,太子表兄就来了。他们俩说了几句话,达成一致回东宫用午膳就走了。」 就这样简单?众人都不敢置信。 太子殿下来府后,他们听闻消息,便连忙找梅舒毓和花颜,连太子殿下的影都没见到,只听管家说派出去太医院的人被太子殿下的人给拦下了。本来等着云迟来福寿园问罪,再不济,也要来问个情况,针对今日之事酌说一番,没想到,就这样又走了。 梅大少夫人对花颜的印象还是极好的,闻言问梅舒毓,「会不会是太子殿下带着太子妃根本就不是回东宫用午膳,而是带回去问罪了?」 梅舒毓撇嘴,「春红倌的事儿都轻描淡写地揭过去了,今日我们都见她活蹦乱跳的,如今这事儿比春红倌的事儿也不算大,他能问什么罪?依我看啊,都别操心了,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梅大少夫人忽然觉得这世界的确有点儿奇妙,这般雷声大雨点小的事儿他不是没见过,可是雷大到震耳惊人,雨小到看不见的也是少有了。 所有人也都欷歔不已。 梅老爷子更是觉得气闷,临安花颜显然就是个不怕开水烫油锅滚泥里泞的,偏偏云迟是个烧水的凉油的铲泥的。他终于觉得他老了,跟着折腾不起,也陪着折腾不了。 事情再一再二没有再三的,他……不管了! 反正皇上和太后都不管,他这把老骨头,也不想管了。 但是太子可以不管,他自己的孙子他不能不管。于是,他绷起脸,怒容道,「来人,将二公子给我押入宗祠,我要亲自动家法惩治这个不孝子孙。」 梅舒毓攸地睁大眼睛,想着太子没问罪他,感情知道他祖父摆不平他却在这里等着他呢?他骇然地想着进入宗祠动用家法后,他还能剩几根骨头几两肉? 于是,他当机立断,「嗖」地跑出了福寿园,转眼就翻墙出了梅府,没了踪影。 他这动作太利落,行止太爽快,头脑和手脚一样好使,绝对是自小与陆之凌一起混出来的这一项逃跑极强的本事。 大夫人本来听闻梅老爷子开宗祠动家法给吓坏了,怎么混帐也是自己亲生的,骇然得刚要求情,见他二儿子已经跑了,反而暗暗地倒松了一口气。 梅老爷子气得火冒三丈,「来人,动用梅府所有的府卫,去给我满城找他,找到之后给我押回来。」 有人应是,立即去传令了。 梅老夫人虽然也不忍心,但觉得梅舒毓的确是该好好地教导一番了,今日这事儿虽然云迟没问罪,但总体来说是他惹出来的,若是她不惹,那临安花颜即便有心利用梅府抗衡太子悔婚,也用不到这么个法子。 总体来说,梅舒毓着实不像话,所以,她也就没阻止。 梅舒毓从小混迹到大,做出的事儿不胜枚举,受的管教和训斥也多了去了。所以,他长期与梅老爷子打交道,算是十分了解他祖父的,以要开宗祠动家法来说,他估摸着他真是气大发了,这回不是闹着玩的。 他出了梅府后,琢磨着也许老爷子见他跑更气,定然会派人满城的抓他押回去动手。他要去哪里才能躲过呢? 他果断地奔向武威侯府苏子斩的院落。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