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 梁亦真(一) 我叫梁亦真,18岁。对于我自己的名字我一直都没有什么好感,因为它从字面上可以理解成也是真的,或是真的,从文学角度也可译为好像真的,确是真的,总之亦真亦幻,模棱两可。我的世界一贯条理分明,我更加不喜欢不确定的感觉。 我是个乖女孩,不怎么出门,挺安静的那种,从小到大总是父母怎么说我怎么做。听我妈说我小的时候还没学好拿筷子就先学会拿笔了,这多新鲜啊,老人说3岁看80,孩子长大了一准出息,这话可把二老高兴坏了。 可不知道从几岁开始我就迷上画画了,我爸很不喜欢我这样。原因是这样的,我们小区里有这么一号人物,他是我爸同学,当初就因为选科念了美术,到了这把年纪依然碌碌无为,现在就靠帮人画两张照片维持生计。所以他常说艺术是艺术,生活是生活。 可我还是弄不明白。 04年夏天,我做了一件疯狂的事,因为中考成绩还不错,就在二老满世界嚷嚷着请客办酒的时候我自己拍板了,填表的时候我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烧,不是冲动,不是任性,我知道,总之我就是知道。 我把我爸弄的差点“三高”,我妈拿到什么就往死里抽我,家里愁云惨雾了好几个月。 04年夏天我分外的倔强,我硬着头皮上了我现在念的这所高中,奔着这的美术系在全国响当当的名头,我憧憬着自己的梦想,怀揣着一颗年轻又滚烫的心头也不回的进了一羡的大门。 9。1 刚刚好,我进所学校迄今为止刚满一年。 我趴在宿舍的窗户上,远远的还可以看见和学校东大门相携的水泥道,去年的今天我就是一个人拉着笨重的行李狼狈的找宿舍。 309是我的宿舍号,我庆幸不是顶楼,因为我不是个纤瘦的女孩,天生就对运动不感冒,要我每天跑几百层楼梯过生活,那还不如将我的青春直接贴上封条算了。 “梁亦真” 肩膀传来的刺痛让我差点尖叫出声,我不悦的打落虞诺的手,“你干什么?疼啊。” “你神游也有个数啊,我都喊你800遍了。” 我心疼的看着肩膀上醒目的红色,“夸张。” 她手臂横我肩膀上冲我挤眉弄眼,“趴窗户上看什么呢?” 我没接话,她见我不吭声,一副看穿我肠子的模样,“你不说我也知道,今天新生报到,哈哈!” 我额头滑下三条黑线。 “哎呦,嫩草呢,趋向还真特别,等着,我帮你看看。” 她还真伸长了脖子,我看了都有点傻眼,没多少功夫她花枝乱颤的笑声就从我耳畔鼓噪开,“真有意思,05届的小男生高矮胖瘦还挺全,你看啊!” 我满脸黑线。 我估计她是看出来了忙拴住我,“就那个好像还不错,你看,就那穿蓝色衣服的,站最左边的那个。” 我瞥了她一下,虞诺白皙的脸颊透出一层层的光,金色的,圣洁的,宛如宫殿里华美的琉璃,被阳光镀上层金边,美丽、脆弱。很多年以后的今天我才明白,那时那地在她脸上乍现的光,是被我一手揉碎了的青春。 “你看见没有?” 我蓦地回神,“看看看,哪啊?”我顺直了眼睛装模作样起来,“没有啊。” “刚刚还在的,都怪你。” 我衰啊,欲哭无泪啊。 “哎呀,他在那,我的妈,他看过来了。” 她嗖的一下盾地,我大笑,什么人啊这。 下一秒钟,我就明白笑容是如何僵在脸上的。 我想我被下了蛊。 不能动,不能说话,不能思考。 “梁亦真,看见了吗?” 我想是的。 他就这样从宿舍走出来,和我隔了十几米,9月的阳光不怎么耀眼,打在他毫无防备的脸上,让我看不清他的脸,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我,只是我僵硬的身体告诉我只能这样站着…… 梁亦真(二) 我喜欢素描,因为它可以完整的表达细节处的质感,安静跟真实一直都是我偏爱的。我喜欢剪切生活的不经意,不喜欢程式化的画些已经安排好的事物,譬如说,虞诺大半夜起来啃素食面的劲头拉,穿拖鞋去上晚间课的随便拉,还有出早操时蓬头垢面的邋遢,大笑时露出老虎牙的样子…… 不过呢,这些都是不能说的秘密。 我的教室在二楼,是离宿舍赶食堂最近的教学楼,所以只要站外边就可以看见各个忙碌时段的学生。现在这个时间,学校属静的,大部分人会选择在宿舍一伙人围着往死里侃,两个月的暑假,不长也不算短。我们宿舍的话题一成不变,各自拿着学校留的作业免不了一场角逐,聪明人的做法是在战争开始的前一刻悄无声息地离开,只是我被虞诺死皮赖脸的盯上了,我一溜小跑到教室,她也跟了过来。 “你画的什么?给我看看。” 我摇头。 “我的也会给你看的,难道你不想看吗?” 我继续摇头。 “要不,先看我的。完了再看你的?” 我还是摇头。 “梁,亦,真。” 我得意的笑笑,“生气拉?” 她低头,两秒种抬头嘴角挂着狡黠的笑,“那我拿一个秘密跟你交换。” 我饶有兴趣的看向她,“什么秘密?” “哈哈哈,”她大笑三声,“我知道他的名字。” 我一愣,“什么?” “少装蒜了,男生宿舍309!。” 虞诺一字一字说的清楚,我不自然的别过脸, “这是什么秘密,没兴趣。” “梁亦真,你就认了吧,你很想知道的,对不对,给我看我就告诉你啊。” 我抿了抿嘴唇,压下心底的求知欲。 “你知道他是什么班的吗?” 我沉默。 “他有没有女朋友,你也不想知道?” 大文豪鲁迅都说了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其实你不给我看我也能猜到,这次的主题是fiy,素描是你的强项,所以你一定也用素描咯” 我妈说做人得厚道。 “没用素描,不信你自己去看!” 说这话我可一点不觉得虚,虞诺一脸奸计得逞的讪笑,刺溜一下的过去了。 画面是一个短发纤细的女孩安静的坐在绿色藤蔓围成的秋千上,双眼紧闭,在浓雾未散的清晨,风撂起单薄的裙摆,秋千荡得很高,直入云霄。 “这个……” 虞挪不知所措的看着我。此地无银三百两,我说她明知故问。 “这是我吗?你居然用了水彩,还画的这么棒……” 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耀着明亮的珠子,我酸的慌,故意说的不情不愿,“省的你老埋怨我从来也没帮你像样的画过一次。” “fiy,我好像真的在飞。” 什么蹩脚的比喻,我夺下作业,“小心口水流到上面。” “这次你的作品一定能夺冠,我保证。” 我慢条斯理将画卷好,“你保证?你是校长吗?” “我说能就能,一定能超过林然,反正不管能不能拿第一我都好喜欢,比赛完能……送我吗?” 我看看她佯装为难,“考虑考虑” 她捏了两下鼻子就呵呵呵的笑。 “其实我也知道你对我先前说的一点兴趣都没有,我也不想告诉你他的名字叫姜释,而且我也不知道他是05动漫设计c班的,他这么帅怎么没女朋友呢?” 我喷。 笨蛋。 梁亦真(三) 9。2 出事了。 我的作业突然间不翼而飞。 虞诺把我的课桌来来回回翻个遍就差没把桌子拆了,最后结果还是一样。 “没有。” “恩。”我轻轻应道。 虞诺脸涨的通红,“你再好好想想到底放哪了?” 我没有说话,全班就差我一份,老师跟同学几十双审视的目光盯着我,我后背渐渐渗出了汗,“老师,我把作业放课桌里没带回宿舍,昨天晚上还在的。” “有谁看见了吗?” 虞诺忙过来帮腔,“我看见了,梁亦真真的画了。” “除你之外还有别人吗?宿舍其他人有没有看见?” “昨天我们宿舍有集体讨论这次的主题,除了梁亦真我们每个人都拿出了作业。” 严丽娜,我的舍长大人轻而易举地将我定了罪。 我毫不示弱地把话扔回去,“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好了!重点是现在没有画,梁亦真就等于自动弃权。” 我的神经根根绷紧了,那话我没听清只是后边两个字的尾音格外刺耳,弃权?最坏能到哪去呢,也就这样了!! “等一下,我知道梁亦真的作业在哪。” 脑袋里白底黑字的写着林然,正义。 我跟虞诺几乎异口同声,“在哪?” 她指向教室的角落,“在垃圾桶里。” 我以为我听错了或者林然说错了,虞诺两步并一步的跑到垃圾桶跟前,一股脑儿地全倒了出来。 我倒抽了口气,一张完整的画就这样变成了拼图,从污七八糟的垃圾里扒出来,我呆在原地感觉呼吸都在颤抖,我睁大了眼睛让涌出眼眶的液体倒流回去。 “对不起,我没有来得及阻止。” 林然在我身后,我看不见她的神情,我只知道我不争气的嗓子吝啬我说每一句话。 “你知道谁做的?” “恩,可是老师我不想说出来!” “为什么?” “要说出这个人一点也不难,可要让他今后不再犯就难了,说穿了那个人只会更加怨恨,不说倒还可以让他有些顾忌。我想他很聪明,明白要是再不收敛,后果就不会像今天这样了。” “有道理” 那声音很轻,像在跟她自己说。 她略带些惋惜的看着我,“别难过梁亦真,我会跟学校说明特许你补交,只是时间仓促了点,能行吗?” “老师,这次比赛我弃权。” 我想骂脏话可还是晚了,虞诺嘶啦一声毁了自己的作业,这个白痴,她看着我的时候在笑可我觉得那滋味比哭还难受。 重画吗? 那就一是一,二是二了。 梁亦真(四) “梁亦真,你可能画出一模一样的吗?” 虞诺把话说在嗓子眼,可我还是听见了,难得她一次说到重点,我看看她,猛吸口气说,“没有一模一样的,但会有更好的。” 她拉住我,眼睛瞪的浑圆,“真的,那你会帮我画更好的,你说的?” “恩恩恩”我连点三次头。 她还是不放心,“你保证!” 我横着她,“我发誓啊!” 她亮出一个“v”字又有了精神,学校算是格外开恩了,给了一个礼拜的时间,7天,白天晚上都要上课,时间往哪挪,这事啊悬。 虞诺揽过我的肩膀豪气千秋的说,“晚上吃什么,我请客。” 我一抬头,已经到食堂了, “你老这样,生活费月初就被你挥霍精光,月底连吃方便面的钱都没有,我吃泡面就行了。” 她眼睛怦然睁大,“那怎么可以,不吃点好的怎么想东西啊?” 我不想多费力气解释,然后就听见她在后面扯破喉咙的叫。 哎~~这个丝毫没有形象可言的家伙。 她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这么高的回头率,丢脸死了! 我提快脚步,很快,她追了上来,“吃泡面就吃泡面,走那么快。” 我嘴巴向上挑,索性拉过她,沿着学校的水泥道一路跑。 9月份始终还是属于夏天的范畴,没多久,我和虞诺全身都沁出了汗,我们大口地呼着气,虞诺干脆蹲在地上,气结的不行,“梁亦真……你……你跑那么快,你不是……最怕运动的吗? 我双手撑住大腿,不让身体挎下去,“是你……自己……差劲,快起来,跑步后马上蹲着屁股会变大。” “啊” 虞诺噌地一下从地上弹了起来。 我大笑。 几分钟后,我和虞诺渐渐恢复了体力。 我掏出钱,“老板,两桶方便面。” “老板,两桶方便面。” 我神经大条的看过去,心猛地一颤。 姜释。 他站在我右手边,距离我不足一米,夕阳恰倒好处的映在他身上,他整个人像是一个发光体,与其说这样的暮色衬托了他,不如说是他将夕阳染的更加金黄。 太没真实感了, “gold fish”,我感觉右脸温度一路上飚,稍稍平息的心跳又重新猛烈地撞击着我的心房。 “同学,同学你的面。” “哦。” 我不知道这是老板喊的第几声,我尴尬的接过,对上老板满是笑意的眼睛时,我烧的更厉害了,差一点没接住,还好虞诺在关键时候帮忙托了一下。 “喂,人都走远了。”虞诺跟我咬着耳朵。 我看看她想笑又拼命忍住的样子,把面扔给她,“拿稳了。” “梁亦真,别这样嘛,啊呀,有什么大不了的呀。” 虞诺还在那不知死活的乱嚷嚷,我头也不回的往外跑,直到确定她没追上我才慢慢停下来,接着腾出一只手使劲揉搓自己的脸,不知是不是跑步的缘故,心跳的更厉害了。 我甩甩头,这是怎么了? gold fish 金色的鱼。 我终于…… 还是抵不住从骨髓里冒出来的快乐泡泡,笑了。 我跟自己说,只许笑那么一次。 梁亦真(五) 等我回到宿舍后时,虞诺已经帮我把面泡好了正坐在床位上吃的昏天黑地的,见我回来忙放下嘴里的活,“你去哪了?” 我还没来及接话,严丽娜一个炮灰扔过来,“没脸回来了呗。” 我真不知道哪惹着她了。 “你说话能不能中听点啊?” 她好像更来劲了,一张脸笑的跟什么似的,“梁亦真,你以为你谁啊,你做给谁看啊?” 我停顿了两秒,“你别笑死我了,全世界就你最高,清高的高还有谁敢在你面前做啊?” 我那话说的轻飘飘软绵绵的把她气的毛孔都放大好几倍,咿咿呀呀地愣没缓过神来。 虞诺瞧着苗头有点不对忙过去拉她,“丽娜,少说两句。” “你走开!” 我眼看着她一胳膊就把虞诺给甩出去了,她没站稳结果实实地撞在了床沿上,声音特响,那可是铁做的,我知道那下够戗,疼的她捂着头哭也不是叫也不是。 我真急了,“严丽娜你个泼妇。” 没想到她居然比我还火大,冲过来就扯我头发,谁让我头发长来着,我足足比严丽娜高出一个头,当然不能傻站着不动等着挨揍了,我对打架没什么经验只好有样学样,谁料我一下就揪住了她的头发,不知道是我身手敏捷呢还是我天生就有那方面的天赋,也没见人拉开我们,大概都傻了。 直到严丽娜超分贝的尖叫声惊动了舍管我俩才松开,我是往死里使的劲,她头皮没给我掀了可真是奇迹。管宿舍的大妈过来一看居然是艺术设计a班的学生,一连看了宿舍号好几回,有点痛心疾首的意思吧,长篇大论的教育了我们好一通也就没怎么难为我们。 就让我和严丽娜握手言和,我们各怀心思皮笑肉不笑的附和着做了。 舍管大妈的脚刚一踏出宿舍,严丽娜就指着我的鼻子,“梁亦真,给我等着。” 我没去搭理她把虞诺拉到一边坐下,“怎么样,疼吗?” “恩” “我看看。” 我轻轻拨开她脑后的头发,那褐红色的突起让我着实吓了一跳,“糟了,好大一个包。” 殃及池鱼了,我有点想哭可严丽娜还在我就一个劲的换气折腾自己的肺,还好忍住了,“走,去医务室看看。” “不用了,一会就好了。” 完了又补上一句,“现在已经没那么疼了。” 我总是这样,关键时候就词穷,她可能察觉到我挺不好受的,捏捏我的脸对我笑笑,“真的没事。” 好不容易埃完了晚间课,宿舍关了灯已经九点多了,我还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我的床位和虞诺面对面,看见她面朝着墙大概已经睡了。我又瞎折腾了一会发现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我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给她,我问她睡了没?没多久,手机屏幕亮了,她回了条说没有。我又说我睡不着,她说她也是。 我们都睡下铺,我下床也方便就蹑手蹑脚地跑到她床上,“今晚我们睡。” 她说好。 “头还疼吗?”我问。 “不了。” 这就好,我找了最舒服的位置躺下。 “梁亦真,你今天好凶!” 我看看她,笑笑说,“是吗?” “恩,从没见你那样。” 我万分惆怅的盯着头顶上蓝色的蚊帐,今天的事要让我妈看见八成晕死过去,我爸比较坚强可能直接就把我提回家了。 “我一受刺激就会那样,所以你以后少惹我。” 她不在乎的嗤了一声,“跟个疯婆子似的。” 我拿眼瞪她,要不看她有伤把她踹床底下我都嫌轻,她吃定我不敢动她似的捂着被子偷了好一会。 “虞诺,你说这严同学干嘛这么爱跟我较真,搞不懂!” “我想她大概还记着那事呢,就是香山写生那回你把她画具扔河里那事。” 我磕了一下她脑瓜,“你会不会用形容词?那是她突然撞过来画具才掉进河里的。” “很痛的。” 就是去年深秋的事,虞诺不说我早给忘了,那时候河里的水应该很凉了,她还不要命的跳下去,更谱的是她根本不会游泳,那个画具难道…… “你爸妈还是反对你学美术,是不是?” 空格。 思绪一下子衔接不上,我说不知道。 她突然眼睛放光,“你毕业以后想干点什么?” “没想过。” 她似模似样地漱了我两下,“你清醒点,我下半辈子就指着你呢,就算成不了famious painter开个画展办个工作室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我还能捞点便宜。” 我按住她,“出息!” 她抓住我的手背,“放心,不论今后怎样我都挺你的!” 这话着实让我感动了一把。 “我们一起考去北京吧,两年后我们都20岁了正好赶上08奥运,到时候你肯定有男朋友了我肯定也有,我们四个一起帮中国摇旗呐喊去。” 我说她比我还能想,她就哼哼。 “你喜欢姜释吧?” 我坚决否认。 她说她全看出来了,我就没再说话。 “你觉得那小子长的帅吗?” 我支吾了一会说还行。 “梁亦真怎么就栽他手里了呢?我觉得他长的还不如蓝绍,论才华论品行他可比姜释好太多了,姜释他就一混混,c班啊你怎么想的呀?” 蓝绍,我的脑神经飞速的搜索这个名字。 说来也巧了他跟我同级好像学的也是动漫设计,标准的模范生老师的宠儿。进来的时候文化课年级第一,还返超第二名七十多分,看到分数哪个老师不瞠目结舌。我就纳了闷了,他这么高分数进我们学校干什么,省中都绰绰有余了。 他长的吧,特斯文,戴眼镜,我就只记得这些,好像还不怎么说话特内向,我都觉得他自闭。半年前他说喜欢我,我当时就蒙了,嘴巴张着好一会才合拢。最离谱的是我还什么都没说他就跑了,之后就没怎么碰到,我甚至都认为他转学了。我就奇怪虞诺怎么还记得,都是沉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我就问她来着。 她又自顾自的傻笑。 我觉得这事不简单。 梁亦真(六) 好像又回到了7月份,这天热的让人想扒层皮下来,太阳公公像是要把这个夏天的余热全部散发完似的,我热的有些挂不住。偏偏还撞上了要命的体育课,我头现在还犯晕,真后悔投错胎做了女生,要不一会就光着膀子把自来水从头淋到脚,那得多凉快啊。虞诺理所当然的请了假,我那个羡慕,她就在草坪上躺着,悠闲的翘着二郎腿,我想过要请例假,无奈上回好像已经用过一次了,咬咬牙,只好硬撑了。 顶着烈日,体育老师的身影老在我眼前晃啊晃的,我头更晕了,我想他怎么就不怕热呢,乳白色的排球在他手里变着戏法的窜上窜下没有一刻歇停,手还挥动的跟五星红旗似的,我听不清,也不知道他在那比划什么。旁边的同学突然推了我一下,我有些茫然的看看她,老师叫你呢,她说。 这下我全醒了,想这下完了,脚粘在地上一下都没敢动。 “他让你把刚刚的动作示范一下给大家看。” 我听出那是林然的声音,可我一点都笑不出来,天知道我一直神游太空来着,老师的表演我哪看了啊,心里一阵慌可脚还得慢慢移过去。 半道上突然身体一空,好像武侠片似的,在我还不知道什么情况时,我已经重重的摔到了地上,我第一反应是摔哪都好可别摔了手,真怕什么来什么,鲜明的痛楚直接跳过脑神经打手那边传过来,我一看,右手手心到手腕那段全擦破了,鲜红的血正从肌肤里层争先恐后的往外涌。 我一抬头,严丽娜阴里阴气的脸放大了映入眼帘,“怎么这么不小心,没事吧,摔疼了吗?” 如果眼神能杀人,她一准趴下了,我就后悔昨天我怎么没再使使劲呢! 这时我注意到我趴地上那姿势不是普通的难看,我就想站起来,无奈我都不知道往哪使劲。不明事由的老师还真以为我老年痴呆走路也会摔,忙过来扶我,说我身体素质不行,叮嘱我平常得多运动。 算是因获得福,老师把我提留一边,说是让我歇歇,完了再去保健室。我盯了严丽娜老半天,那张脸依旧波光潋滟,有句成语怎么说来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古人这词算是创到点子了。 我艰难的走到虞诺躺的那块草坪,见她正闭目养神呢,我直接在她身边坐下,她眯着眼一看是我就坐起来了。 “你手怎么了?” “不小心嗑着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话说出来忒顺溜。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恩。” “下了课我陪你去保健室。” 我点头说好。没一会我觉得浑身燥热,拧头问她,“你躺这不热啊?” 她停顿了一记,摸摸头说有点。 我做晕倒状,“那还不起来。” 回头正好看见林然,昨天的事加上今天的总觉得亏欠她什么。 我索性叫住她。 本想说点新鲜的,不想一开口就这么客套,可等嘴张开了还是说了最原始那句,谢谢你啊,我说。 她还是一脸淡然,“没什么。” 林然,我可怎么说她好呢,照理说我们这个年纪,阳光灿烂的时候怎么也得多些,可她好像什么时候都一个样,高兴与不高兴,我跟她同学一年,几乎没说上几句话,不止是我,她跟班上其他同学都没什么接触,像个独行侠。尽管如此,她还是我最欣赏的对手,文化课我远不如她,就连我最以为了不起的画作也没有绝对的信心能够超过她。 “你手没事吧?” 我说没事还没忘补充一句,谢谢关心。 “那就好,挺期待你的画作的,那手可要保护好。” 我有些诧异,对上她镜片下那双漂亮的双眼皮,那眼睛黑是黑白是白,像被大雨浸润后的天空那样澄净。我对她点点头,又看着她转身,一点点的和我拉开距离,在我的视线深处渐渐浓缩成一个孤寂的身影,或许我不应该用这样一个形容词吧。 我还想起初中时学的一篇课文,《背影》,当时没什么感觉,现在才悟出点门道。 别说,文学家就是文学家。 虞诺突然慢半拍的喊她,可人家早走远了,我估计是听不见了。 “你干什么?” “我想问她到底谁撕你作业。” “算了,撕都撕了 。” 我和虞诺找了个背阳的地方坐下,手上的血也已经凝固了,粘在皮肤上一疙瘩一疙瘩的,分外丑陋。我呼吸着窒闷的空气,喉咙干干的难受,我把目光拉远,最后落到那边的塑胶跑道上,一群人正挥汗如雨的练长跑,不知道是什么班,反正我是挺同情他们的。他们的体育老师姓陆,外号拼命三郎,体格比施瓦辛格差不了多少,整天闲着没事像训练国家队似的没命的操练,我曾无数次的庆幸自己没摊上他,我祖上前世一准做了好事。 “我刚刚看见蓝绍了。” 虞诺声音不大,我可一下听见了,“他没转学吗?” 她一股子山路十八弯的强调,“谁告诉你他转学了?” 我语塞,一想,好像真没人告诉我。 “喏,在那跑步呢。” 我顺着虞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原来是他的班。我小心的搜索着印象中的蓝绍,跟做贼似的,生怕他看见。 “哪呢?” 我没虞诺眼尖,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领头的不就是么。” 我啊的一声,虞诺吃准了我会有这反应,扑哧一声的笑了出来。 给谁都这反应,我说。 半年前他书卷味十足,身体很单薄,我觉得风大点都能把他吹跑,现如今好像脱胎换骨似的。把眼镜也摘了,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他以前好象都是穿衬衫的,明显比以前胖了,哦不,是健壮了,头发也剪的短短的,给人的感觉很阳光很有朝气,一热血青年,我怎么都不能把这两个人联系到一块。 虞诺那手在我眼前晃晃,“傻了吧?” “那真是他?”我还真有点傻眼。 虞诺若有似无的点点头。 “后悔了吧?” “后悔什么?” 其实我知道她在说什么,可我就爱跟她装傻冲楞的。 “后悔当初怎么就没答应人家呢。” 我就顺着她,“是啊,我可后悔死了。” 虞诺表情立马有些僵硬,“你,你不是对那个姜释挺有好感么……” 那话被我似笑非笑的劲头卡住了,她问的奇怪,我也不笨,总算摸出点端倪,“你喜欢蓝绍?” 两多红云悄然而至,她皮肤本就白,我一直都挺羡慕的,这么一来就更漂亮了。 我估计是她还没想到要怎么匡我,就被我就抢先了,“喜欢就争取啊,不知道是哪个天才跟我说的。” 虞诺一瞬不瞬的望着我没再多说。 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蓝绍上心的,我居然一点察觉都没有,她这人什么事都放脸上,心里装不了事,不像我。如果半年前她就对蓝绍有那感觉,那她当时是怎么过来的。电影里,小说里,姐妹两同时爱上一个男人,为这争的面红耳赤血流成河的故事车载斗量的。我庆幸自己没能将它在现实生活中上演,因为我不喜欢蓝绍,我清楚的知道。 但是梁亦真,如果有一天你跟虞诺真的同时爱上一个人,你会让她吗? 梁亦真(七) 我想,我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孩子,因为他,姜释,我变的有点不像自己了。05年夏天,我陡然发现我有的喜欢的人了,我的那个天。我在我的日记本上用蓝色的水笔写上漂亮的楷体,他的名字,一开始写的时候手都有些不自然。这是我的秘密,我怕别人知道,因为我觉得挺丢人的,只有虞诺知道我的心事,我只让她一个人知道。我像是一个偷窥者,正一点一滴的记录着他的生活,我知道他在周三下午有室外的体育课,我知道他爱穿什么色系的衣服,我知道他去食堂爱坐在哪个位置,爱打哪些菜,我算准了他几点回宿舍,我就趴在教室门口远远的看,连他身边的几个朋友我都知道,我全知道。我们学校很大,可我们还是能在不同的地方撞见,因为这是我和虞诺一开始就设计好了的,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她说。刚开始我怎么都不干,怕他发现了,那多丢人啊,虞诺总拍着胸脯跟我保证说万事有她。这种只有小女生才会做的事,自视很高的梁亦真通通做了,见鬼的是,我还很高兴,挺乐在其中的。每次看到他,心都会特别的平静,嘴巴总是禁不住的往外咧,心情也变的出了奇的好,当然是要在他看不见我的时候我才会这么觉得。 我的gold fish,一切,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 我想和你一起飞翔。 是我的新作。 完成以后,觉得身体轻的不可思议,晃啊晃的好像也不属于地面了,我拿着它盖住眼睛对着不大刺眼的阳光,我看着阳光底下几乎透明的水彩纸一个劲的傻笑。 起风的时候,满山的蒲公英随风飘散,小女孩手张的很开,轻盈的身子悬在半空,地面上站着一个小男孩眼睛笑成两轮好看弦月,看着小女孩把手伸向他。 我飞快的收拾好画具,一刻也没有停留,腿上恨不得插俩火箭,我急着让虞诺看,急着听她很大声的叫,使劲夸我画的好。 跑了很久,又好像不是很久,我不得不停下来缓缓,因为我就这么点体力。眼睛有些模糊,因为我好像又看见姜释了,我倒退几步,心里一突,真的是他。 他蹲在桥边的高地上,眉毛紧紧的缩着,模样很是忧愁,很少见他这样。 我下意识的拿出我的笔,时间啊,停止吧,就凝固在这一刻,让我看清楚他的样子。 我又是紧张又是兴奋,我的心噗通噗通跳的快极了,我的手转瞬间变的冰冷,我慌乱地画了几张速写,我快乐的想要尖叫,上帝作证这是我期待了多久的事。 在我认为已经画的差不多的时候,我长长的嘘了一口气,这样的站姿,让我的腰有些支持不住,我缩在墙角,伸了伸手,好像碰到什么东西,心猛的漏掉一拍。 我转身,嘴巴被一只手捂住了,我想叫,东西率先掉了一地,我眼珠子快要蹦出来了。 我的天。 蓝绍。 我像是个作弊的孩子被老师撞个正着,脑子里被人塞了一团的麻线,乱的理不开,他匆忙捡起几张画好的,拉起目瞪口呆的我。 那是我懂事以来第一次触摸男孩的手。厚实的手掌,有茧,靠着它,痒痒的很不舒服。 我腿没他长,跑了不知道有多久,我的身体强烈跟我抗议,脑子也在飞速旋转,在一个不大起眼的地方,我用尽力气缩回自己的手。 我摸着通红的手背,大声的呵斥他,“你干什么?我不认识你。” “我是蓝绍。”他很平静的说。 愚蠢的我企图用愤怒掩盖,因为我发现自己已经无地自容了,我没有看他,直接背过身去,挺直了脊梁,说,“不认识。” 迅速转身夺过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我不想这样的,真的。可我还是那样做了,斯文体面的蓝绍,我实在害怕在他面前剖析自己,我找不到为自己辩解的理由,找不到,我只能保护自己,只能这样。如果因为我的无知,让你觉得受伤的话,我只能在心里跟你说千百次的对不起,原谅我的无能为力。 这叫懦弱。 不,是自私。 我知道。 我梦游一般的回到宿舍,我的寝室大人一见我就喜欢给我甩脸色,我见怪不怪了,我也没力气跟她横。 虞诺拉过我,“怎么了?” 我一边开始后悔自己的行径,一边又告诉自己是对的,最起码我是安全的。 我坐到床上,一声不吭。 “你怎么了啊?”她又问。 “我们的大画家,该不会又把画丢了吧?” 严丽娜那话不轻不重的。 我如梦初醒。 我开始翻那些个凌乱的画纸,最后落了一地,像雪花一样,轻轻的,那声音真好听。我顾不得严丽娜猖狂般的笑声,夺门而去,我沿着我刚刚走的地方一路找,虞诺也跟了上来,手上攥着刚刚掉满一地的素描。 当然,这些都是徒劳,我们并没有找到。 我没有哭。 我很平静,真的。 上帝开始惩罚我了,一定是这样。 九月份,真是个多事之秋。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我连跳楼的心都有了。 某某同学跑过来跟我说,外面有人找。我跟虞诺对视了两秒,当时我所有的神经跟器官都传达出相同的讯号,来着不善,我觉得肯定是蓝绍杀过来了,他要做什么,我一点拿不准,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 那同学又说了,“是个帅哥呢。” “是吗?” 虞诺提大了嗓门,好像很有兴趣的样子,把颤颤悠悠的我硬往外推,她不知道这是把她姐妹往火坑里推啊! 看清楚来人是谁时,我和虞诺都傻眼了。 因为,不是蓝绍。 是姜释。 我掉头就往教室里头钻,无奈被虞诺逮个正着,她两眼发光的看着我,还给我猛使眼色,天知道,我脚软的已经不行了,我拼了命的摇头,我不行,我真的不行。 “你是梁亦真吗?” 我听到他在叫我,叫我的名字。 虞诺把我的身体扳回去,让我正对着他。 gold fish,我喜欢的人,他依旧穿着那件靛青色的t恤,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离他那么近,我总算清楚了,他头发黄黄的,鼻子挺挺的,长的很好看,真的,我又无可救药的脸红了。 我感觉呼吸都要停止了,仿佛几百年前在梦境里反复出现过的画面,终于在现实生活里,在此刻,我的教室外面,重新上演了一遍。 “你的东西。”他说。 我低头,一看是我的画还有我的笔,居然完好无损的在他手里,先前沉闷的心情一下子雀跃起来。我是个聪明的孩子,马上就明白过来,笔上刻着我的大名,所以他是物归原主来了。我觉得我脸烧的不行,居然被他捡到了,好像王子捡到灰姑娘的玻璃鞋,就是让我下一刻翘辫子我都乐意,我会含笑九泉的。 我试图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失败了。 “谢谢你啊。” 谢谢?我犹疑的看看他,这话颠倒了吧? 他对我笑的很孩子气,我又目送他离开。 我心疼的拿着我的画,宝贝来又宝贝去的,可当我看见那张薄薄的纸下面的另外一张时,我估计我那笑肯定比哭还难看。 那是我替他画的一张速写。 我,不,想,活,了。 我真不想活了。 梁亦真(八) 9。20 也就是明天,要比赛了。 我心里就跟煮熟了的水似的,翻腾的厉害,我一定得拿第一,因为下礼拜我要回家了。 如果我真能拿下,他们说不定一高兴就真不跟我生气了,光用想的我都觉得受用死了。我有意望了望林然,她还是老样子,神情泰然的坐在那,淡淡的做着笔记,我想这方面我是怎么都赶不上她了。 这时候突然有个小纸条嗖地一下落到我书上,不偏不移的,那手法可准了去了。 我和虞诺都看见了,对视了一下,谁都没去接。 我看一下我周围,坐我隔壁那组的男生一个劲的给我使眼色,示意我把纸条给虞诺。我们学校文化课都是两个班合在一起的,那男生我认识,环艺设计班的,出了名的公子哥,我看了他一眼,又瞄了一下他的书,封面上有他的名字,尹晓杰,那字写的龙飞凤舞的。 虞诺趁老师写黑板的空挡匆忙看了一下纸条,又迅速揉掉塞进课桌。 我也没多问,很耐心的等着下课。 “他让我六点钟让我去音乐教室等他,说是找我有是事。” 我边抄着上课漏掉的部分边问,“你认识他?” “谁认识。” “他是不是让你一个人去?” 虞诺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敢情是想打虞诺的主意,我把话一撂,“别去!” “为什么?” “他不是什么好人。” 说完我就后悔了,我家又不是住海边,管的宽了点吧,虞诺好像有些少女怀春的苗头,又想,她心里头占着蓝绍,我估摸着姓尹的也占不了什么便宜。 心随意动,我就说,“你是去看看吧,说不定还真有事” 虞诺看看我,就跟生吞个鸡蛋似的表情。 混混恶恶的结束早晚九节课。 虞诺把自己好好的收拾了一通赶着赴约去了,我记得我当时是要叮嘱她什么的,可见她风风火火的样,到嘴边的话又给吞回去了。 她刚走没一会,就有个挺奇怪的现象,有不少人跟我打听问虞诺上哪了,就跟约好了似的,好半天我才醒悟过来,原来我跟她在别人眼里成焦孟了。说实在的,她不在还真有些不习惯,总觉得少了什么似的,惯冷清的。 习惯啊,可真是个可怕的玩意。 正想的入神呢,一抬头看见蓝绍正朝这边走,他和他的两个同学好像正相谈甚欢还露着一口的白的让人生气的牙齿,我脚底抹有油似的溜的贼快,我估计他没看见我。 他一定没看见我。后来我就怎么想就怎么痛快。 晚间课虞诺没来。 我有些坐不住了。 我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还是不见她人,第二节课铃一响,我心里就开始打鼓了,我管不住我的脚,刺溜一下的就出去了。 脱身以后我就直奔音乐教室,好在这个外面没什么人,我就直接从教育楼的楼道里过,这样可以快很多呢! 不知道在哪个楼道里,我停了下来。 我听见有人说话,那声音略带熟悉,可仔细听又什么都没有,我以为我听错了,可没走两步就听见“嘭”地一声闷响。我给吓住了,站在那手足无措的,可以确定,那声音是从楼梯背面传来的,我禁不住好奇心的唆使就一步一步的朝那移着步子。 好奇心真是人类的天敌,说这句话的哲学家真是哲学到家了。 明亮又不明亮的灯光,足以让我看清楼梯背面站着的人,那是我的,我的什么呢? 我居然不知道该怎样形容他。 他头发黄黄的,鼻子挺挺的,他是我的秘密。 他搂着一个我看不清楚模样的女孩亲吻。 他和她,他们在亲吻。 我的那个天。 我有些站不住,接着戏剧性的跌倒了,他们看到了我,模样很是震惊,那一刻我是真想一头撞死。 结果呢。 我仓皇而逃。 算起来我反应还是蛮快的,在他们抓到之前我就跑掉了。 我跑的很远呢,感觉体力有些不支,喉咙尖锐的疼,有点气喘,有点咳嗽,最后咳的好厉害,要把肺咳出来似的,我用手捂着嘴却弄了一手的潮湿。 等到意识恢复时,我已经回到教室了,我真是不得不佩服我自己,我的脚居然认得路。我看见虞诺的时候,她站在讲台边上旁边是班导,铁青着脸,很显然逃课被发现了,接下来就是一连串的疲劳轰炸,反正我什么都没听见,只是余辉中虞诺的眼睛始终不曾离开我的脸。 她跟我说了很多声对不起,多的我都数不清了。 我是后来才知道,那天晚上尹晓杰确实不要脸了,让虞诺做他女朋友好像是铁板上钉钉的事,这让我觉得庸俗,对,就是庸俗。 他还跟她讲了好几个钟头的爱情史,从14岁讲到19岁,我想到琼瑶,那个把爱情写的天花乱坠的女人,尹晓杰比她都牛b,那些淅沥沥哗啦啦的爱情信手拈来,他要是投身演义界那绝对前途无量。 总而言之吧,他就是一旷世难遇的,矿古硕今的,痴情又多情的主。 这些恶心的话我们不说,可虞诺半信不疑的样子让我很不安,真的。 那晚我就睡的很晚。 因为虞诺,因为尹晓杰,因为我,也因为姜释。 梁亦真(九) 翌日。 我揉揉干涩的眼睛,镜子里的自己是明了显的睡眠不足,眼睛还有些浮肿。我跟虞诺说晚上和水喝多了,她迷迷糊糊的也就给我糊弄过去了。 我们学校有个大礼堂,比赛就是在那办的。一早,严丽娜穿了一身的红色,特喜庆,可她的作品没她衣服那么鲜亮,早早的给删下来了,我们班只有我和林然侥幸入围。 这天,我和虞诺选在后排不大起眼的地方坐下了,礼堂里拥了好大一帮子的人,虞诺说是各班派的代表加上入围的有好几百人的样子。 我一眼就看到他了,姜释,坐在第一排,是他那衣服惹眼,我跟自己说,我立马把自己藏好。报幕的某某,我也认识,成绩忒好的那个,姓蓝,我把头压的更低了,好笑么,我成地鼠了我。 我那画一路过关斩将没被撂下,林然的当然也在其中。 中途的时候,还没忘插段广告,让大伙歇歇。 中场休息的牌子一亮,大家都缓了口气。 我看准了尹晓杰要出去,一溜烟的跟了上去。 我叫住他。 他一看是我,用一挺怪的眼神不由分说的开始打量我,从上到下的,不留余地的,我说不出的厌恶和反感。 “你看什么?” 他扁扁嘴对我展开笑,“找我什么事?” 根本不近视还装模作样的戴幅眼镜,怎么看怎么虚伪。 “尹晓杰,我不许你动虞诺。” “为什么,我是真喜欢她。” 那深情款款的模样又让我联想到琼瑶剧,我走近他,“你还演是吧,不要以为你的那些事我不知道,我一天能看见你和xy个女生上街,好像还都是我们学校的吧。你换女朋友跟换衣服似的我管不着,但请你找别人。” “那些都是……” “过去式是吧,先生,我不是虞诺。”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我差点笑出来,“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他哑然。 我掉头就走。 别看我这些话说的倍儿溜,我心里可一点底都没有,在一个180公分的男性面前耍狠实在不是我的强项,我真怕他对我挥拳头。 一进去我就听见蓝绍的声音。 “今天的比赛有些特殊,剩下的几幅作品实在各有千秋,经在座老师一致讨论,决定现场加塞一轮。” 这一下下面就炸腾开了,蓝绍常规性的喊了几声好像也没多大用处,我有些慌了,我这人吧,就进不了大场面,在这么多人面前挥动笔杆字,好比要在秃子头上找虱子,哪能啊! 我被谁谁谁赶鸭子上架似的推到了舞台中央,我那位置还巧不巧的就在姜释跟前,我不抬头都能瞧见他。 抽到题目时我才有些如释重负,人物素描,总算还有件让人觉着舒坦的事儿。 理所当然的要在场下选模特,可让我感到崩溃的事是姜释也被列入其中,我就在心里玩了命的祷告,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种情况下跟他对视的。 可天不遂人愿,我在那什么什么的空挡,他就稳当当地在我跟前坐下了。 上帝,佛祖,菩萨,谁来帮帮我,帮帮我!! 我本能的在场下找虞诺,搜罗了半天也没看见,无意间还跟蓝绍的目光撞上了,我觉得那眼神挺复杂的,我的手还晾在半空,好不容易把视线拉回主题,却已经耗尽了我全身的力气。 我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 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输了。 他好像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那眼睛依旧清澈,明亮。 我起身。 笔应声而落。 我就这样不战而败,丢了战场,武器,还有,尊严。 落荒而逃。 梁亦真(十) 我冲出礼堂,居然撞见虞诺。 她在外边,旁边站着尹,那一瞬我是真想哭。 她拉住我,“你干什么去,不用比赛了吗?” “我去洗脸。” 声若蚊蝇,我知道。 我顺势甩开她的手,就听见她在我身后喊,洗脸,洗什么脸?梁亦真…… 最后,最后的最后,就听不见了,好像已经很远的样子。 我跑啊跑的不知进了哪栋楼的洗手间,这没人,我打开水龙头,眼泪跟铁管子里的水一齐落下,我控制不住,真的。 我怎么回家呢? “姐姐,你怎么了?“ 一个稚嫩的童声让我慢慢抬起头,旁边居然站着一个小女孩,眼睛圆圆的看着我,大概五六岁的样子,我用手抚顺凌乱的头发,狼狈的转过脸去。 “你哭了? “没有。” “我看见了你哭了。” “我看见你哭了。” 她又说了一遍。 哭都找不到地方,我算看出来了她是跟我拧上了,我缓缓在她跟前蹲下,她脸红扑扑的像年画上抱鱼的小女孩。 “恩,哭了。” 一不留神眼泪乘机又滚了下来,我想用手檫,那小手居然比我快了一步,在我脸上逗留了一下,那温度迅速蔓延到我的四肢百骸。 “别哭姐姐,你是不是没有钱啊?我让爸爸借给你,我爸爸是这的老师。” 我自嘲的笑笑,“我是没钱,你怎么这么聪明啊!”我挤出个挺难看的笑,“不过不用了,我会跟同学借。” “哦。” 她对我笑笑然后露出稀疏的牙齿。 我就觉得看见天使了。 这件事很快就在学校里传开了,闹得沸沸扬扬,没有留给我喘息的余地,严丽娜说我看见小白脸就失去自控能力,是啊,她说得真好,事实就是这样。 我最终还是败给林然了,听虞诺说,她拿了第一,真好。 日子波澜不惊的在指间弹过,我还是能看见他,只是都很巧妙的避开了。日记我没有停,一如既往的承载着我的欢笑和忧愁,日记本上的名字依旧鲜活,但是,什么变了呢,我自己也不知道。 直到有一天,虞诺拿了一件白色的裙子,在我眼前晃了晃,笑着问我好不好看?她从来不穿裙子的,我记得她说过那都是女人的玩意。 我愣了几秒钟,说,好看。 她就咯咯咯笑地更欢了。 “亦真,我恋爱了。” 我并不是没有一点知觉的傻瓜,近来虞诺已经不像以前那么粘我了,我心里其实是有数的。只是当她说出口时,我脑子里还是空格了一下,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问她是不是和尹晓杰? 她说是。 “虞诺,尹晓杰真的是个小人。” “一个人的从前不重要,我不在乎。” 她一脸的幸福,我看出来了,我真希望我看到的全部都是幻觉,我陡然发觉自己的劝告和解释在她面前竟然显得那样单薄。 “可你不是喜欢蓝绍吗?” 她在我身边安静的坐下了,“我不喜欢他,我怎么会喜欢他呢,我根本不了解他……我只是……崇拜他或者说是迷恋他而已。” 那双眼睛大雾弥漫,抖一抖,掉一地。 那东西叫忧伤,是的,忧伤。 可是……为什么会是忧伤呢? “你一定要和他在一起吗?” 她看看我,坚定的,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我起身她拉住我的手,恳求般的叫着我的名字。 “你自己的事,自己决定。” 诺诺,是不是我再坚持一些,再强硬一些,你就会听我的呢? 梁亦真(十一) 接下来,虞诺开始频繁的远离我的视线,我不知道她都在做什么,这些不确定给我带来的恐慌日益壮大。 她开始逃课,刚开始是偶尔,现阶段几乎每天都有,唯一不变的是她脸上那叫人捉摸不透的笑容,有着飞蛾扑火一样的壮烈。 忍耐,也慢慢变成了我的习惯。 同样一堂晚间课,她又没来。 旁边那位置依旧空着,我说不上来什么滋味。每次我都能顺理成章的编出各种各样的理由,帮她兜着而不被发现,我的行径也早超出我的想象,没有人揭穿我,没有人,包括我的寝室大人。 平静的出奇了不是。 刚下课,虞诺就回来了。 她我身边安静的坐下,双手横放,脸朝下,一声也不吭。我看见她脸上的红晕,一团团的,还是那么的漂亮。 终于,等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她就靠在肩膀上,微笑,再微笑。 我率先打破了沉默,“怎么了?” 她看着我,眼睛亮的不可思议,带着幸福到死的口吻说,“他吻我了。” 我停顿了一下,说,“哦。” 她把玩着我的头发对我说,“亦真,我真的觉得我很幸福,我希望你也能和我一样。” “恩” “别再想那个姜释了,好么,不值得。” “哦” “蓝绍他喜欢你……” “诺诺”我打断她,“不早了,回去吧。” 她摸摸我的头,眼神温柔得一塌糊涂,我一下子觉得虞诺长大了,这个发现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先回去吧,我吃完夜宵再回去。” 我说好。 等我离开的时候,虞诺还在那,我当然知道她在等谁。我没有回宿舍,在学校的空道上漫无目的的走,走哪算哪。 学校后边有条湖,那里有些废弃了的房子,据我所知,学校有计划在这边新建一所图书馆,上边拨下来很多钱,已经拖了很长时间了吧,也没什么动静,周围早就杂草丛生,荒的不成样子了。 这里当然不会有人来,我觉得我走到头了,那些废墟在晚上张牙舞爪的,挺恐怖的,我有些害怕,正打算掉头,听见一尖锐的女声,我停了下来,因为我认得,我确定,那是严丽娜的声音。 我被迫躲在一个门板后面,我站的这个位置只有这么一个遮身的地方,我不这样做,她就要看见我了,我不想让她看见。 她似乎和另外一个人起了争执,声音挺大的,不过这些我都没兴趣,我只想他们快点离开,这样我能早点脱身。可当另外一个男声想起的时候,我全身如遭击电,僵在角落里,动弹不得。 “过了吧!” “她连着虞诺欺负我,她还对我动手!” “她能对你动手,行了吧!” “我们宿舍人都看见了,不信你问去。” “我已经让她赢不了比赛了,什么仇都了了。” “不够!” “小娜!” “你知道的,我这辈子最恨两种人,一种是天生的贱骨头,另一种就是她那样的,虚伪,恶心!你忘了以前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我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 “不是!哥,你就说帮不帮吧!” “好,不过这是最后一次。” “那我等你好消息。” 我的太阳穴不断突突突的跳,后面的话我听不清了,心仿佛被生生的拉开一个口子,所有刺痛双眼的东西这样毫无保留的呈现在我面前,我只有照单全收。只等眼泪静静的落下,为这样的夜晚,这样的人,落下苍凉的最后一笔。 那晚我是怎么回宿舍的,我记不得了。 我像平常一样,刷牙,洗脸,睡觉。 没有哭,没有闹。 梁亦真(十二) 果然,姜释真的找来了。 他对我说,“梁亦真,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还是最最老土的那句,上帝作证,那一刻,我恨他。 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派上用场了,每个器官都在告诉我他的这句话是源于内心的,发自肺腑的,让所有人相信他是天使一样的孩子。我真想狠狠的抽他,可我没有,我猛的起电影里的一句台词,它说,魔鬼杀人不可怕,天使杀人才是致命的。 你信吗,我信。 我当时就做了一个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决定,说这个字的时候其实很简单,不用经过舌头,嘴巴张开就可以了,我说,“好” 他表情明显僵硬了一下,又迅速恢复自然。 我又重复了一遍。 他嘴角往上挑,弯出漂亮的弧度,“呵呵,那……今天下课,我等你” 我也回以同样的笑容,说,“好啊!” “你的手机。” 我递给他,又看着他把他的号码输入我的手机,继续微笑。 我为自己哀悼。 我恨他,没有比现在更恨了。 我跟虞诺说我和姜释谈恋爱,她的表情从舌挢不下到喜笑颜开再到手舞足蹈,我知道,她是真为我高兴。 她说,“我们终于能一样幸福了” 幸福,我迷茫的看看她,不知道那两个字从何说起。 大好的天突然飘起了雨线,我宁愿相信是老天在帮我惩罚他,隔着玻璃我看见他已经在下面了,挺拔的身资很容易认出来,我看了下时间,离下课还有半小时。 “他在等你。” “恩” 虞诺靠近我,挥动她的爪子,“幸不幸福啊?” 我拧开一丝笑,“幸福” 虞诺捏橡皮泥似的拧巴我的脸,“怎么这表情啊?” 我捏捏酸疼的脖子,放下笔,“没有,就是……”我想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但没成功。 “你那个来了?” 我皱着眉,她很有研究的说,“书上说生理期的女性易燥易怒,情绪反复不定。” 我佯装无奈的笑笑,“是啊” 快下课的时候,虞诺说不愿意当电灯泡,得先走,铃一响,她就闪了,我慢条斯理的收拾完后才晃晃悠悠的下楼。他背对着我,撑着一把白色的伞,身形看起来更修长了,我没有直接叫他,我发现他换了件衣服,蓝色的t恤,就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在309宿舍穿的那件,老天都在跟我开玩笑。 我整理好情绪,装的特矫情,在他后背拍了一下,又换个方向出现,“等很久了吗?” 他微笑,“没有,一会儿” “哦” “走,吃饭去” 我没带伞,他熟练的拉过我,心脏习惯性的跳快了几拍,想是,条件反射吧。我忽然有些怀念上次那只莽撞的手掌,有茧的,厚实的,和这只完全不一样的。 “你手怎么这么凉?” “看见你紧张呗!” 他微笑着不语,把手放到我后脑勺,我想躲开,可后来没有。 我们僵持着,没话题,我以为这样的沉默一直会持续到食堂,哪知他突然问了一个挺白痴的问题。 “你名字谁起的?” “我爸。” “亦真,普通话念起来很有味道,以后我就这么叫你?” “我家人朋友都这么叫。” 我很不舒服他这样亲昵的举动,我装着要挠头,他就松开了,可我手刚放下又被他握住了,我就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是。 “那不行,我得特别点,叫什么呢?” 他仰头作思考状,我就傻不拉唧的看着他。 他眼珠一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贴着我的耳朵,轻易拼出那两个字的音节,“老,婆” 我早料到他要这么说,以为已经有准备了,可待他说出口的时候,还是觉得脸上热一阵凉一阵的。 他看着我,“小丫头,怎么这么容易脸红啊?” “天,有点热”我说。 他眼睛眨巴眨巴的盯着我,似笑非笑,“现在,在下雨呢” “我还是热。” 我就野猪刨红薯了,怎么着吧。 他好像拿我没辄的样子,“好,你说热就热。” 我看着他,不禁悲从中来,你说,我是第几个被他套用这词儿的女孩呢? 梁亦真(十三) 这就是爱情吗? 为什么我觉得如此荒唐? 我承认,我是抱着惩罚的心去看待这场畸形的爱情,用最最残忍的方式对待我的爱人就是我的初衷。我在心里埋下邪恶的种子,跟某人说的一样,我虚伪,难过假装不难过,高兴假装不高兴,好像上了瘾一样,叫我欲罢不能。 我,梁亦真,正在恋爱中。 我和他,开始毫不避嫌的出入各个场合,一天三餐我们几乎都在一起,他下课通常都比我早,很耐心的在楼下等我,我有时候弄的晚了,他也不急不燥,他这本事真是炉火纯青了。我们一起去食堂,他帮我排队,帮我买饭,偶尔我还会挑剔,因为我不吃的东西太多了,他也拿我没辙。 正在热恋中的我很幸福,大家都这样说。 我跟严丽娜还是会有口角,但看的出来她在忍我,我当然知道是为什么。曾经,我深信我们都是善良的孩子,内心紧守着自己的纯洁,只是有些小固执,小任性,我把它归咎成我们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小个性。 你说,我错了吗? 有天晚上蓝绍找我,我跟着就出去了, 出来以后他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总隔着一段不长也不短的距离也不说话。走了好一段路他突然停了下来,我有意识的看了一下四周,居然是上次那地方。 “亦真” 他转过身正对着我,我慌忙把眼神收回来直勾勾的盯着他的鞋,我接着听到叹气的声音,要说什么又忍住了的样子。 “姜释……” “蓝绍”我毫不犹豫的打断了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现在不想说这个,行吗?” 我匆忙看了他一眼,他还是戴着眼镜,可以前的那股子书卷味已经没了,黑点,给人的感觉倒是没变,一样的沉稳。 他笑了笑走近我说“那次比赛真是意外啊,你居然输了。” “恩” “你觉得画素描最重要的是什么?” “观察,这个谁都知道啊!” “有比那更重要的。” 他指了指胸口,“这里。” “心静才能神聚,素描不比其他,它只有线条说穿了是死的,如果你的手跟这里不能同步,观察力再敏锐有用吗?” 被他看穿了。 我急忙将话题岔开,,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好蠢!今天以前我一直都认为蓝绍心拙口夯,其实恰好相反他妙语连珠,我们聊了好多而且大部分都是他在说,我笑的前仰后合顾不上什么形象扯了嗓子就笑。直到脸上的肌肉放的有些收不回来,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这么高兴了,真的。 我问他入学成绩这么好为什么进我们学校,他皱了皱眉,没说话。我当他不方便,“没关系,你不想告诉我也没关系。” 口一快我就说错,这话倒像是我非得让他跟我说似的,我怕他误解又说,“不是,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你不方便说的话,我不逼你。” 说完觉得这解释跟没解释一个样,我还想说,就看见他霍霍霍的笑了出来,我挺郁闷的看看他,他笑的更来劲了,我就跟一傻冒似的,也跟着嘿嘿嘿。 “这个以后再告诉你!” 我一脸严肃,“哦” 他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没发现你还这么能逗啊!” 我又学着虞诺傻笑,把头抬高高,“现在发现也不晚哪!” “你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我心禁不住的一沉,还装的跟没事人似的,拉高了声调,“是,吗” 他看看我我觉得那眼神挺忧伤的,我有些不自在,他就别过脸,“你啊,一小女孩,心里装那么多事干吗呢?别太能忍了好吗?” 我继续跟他嬉皮笑脸,弯着头装出一付天真的样子切了一声,任由心里难受的跟绝了堤的洪水似的,被人看穿对我而言绝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点点头。 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瞎扯着眼看着就要到了,可老天偏不让这事顺溜,在男生宿舍门口我们就停了下来。 有个人杵在那,我不看都知道是谁,他低着头斜斜的倚在那道铁门上,脸埋在昏黄的路灯下看不真切。 我跟蓝绍对视了一下,他很有心思的说,“就送到这吧,我先进去了” 我对他笑笑说好。 我看蓝绍进去后走到他跟前。 “那男的是谁啊?” 我扑扇着眼睛,“总算看见我拉?” “他是谁?” 嗓门有点大,我往后仰了仰,吃醋也能演成这样。 “我朋友。” “你知道我在这等了多久吗?” 我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很久。” “很久是多久?” “比不久多一点,比永久少一点。” 我见他脸色不那么臭了就乘机拉住他的胳膊,拿出撒娇发嗲那套,“别生气嘛,以后不会了大不了下次换我等你好了,等多久都没关系。” 回头我得好好在厕所吐上两回,那声音真矫情的没法听。 他边拿眼横我,边用力捏我的肩膀,我怀疑他是来真的,我觉得我骨头都快被捏碎了,女生的本能就是尖叫他像是吃准了似的,拎起手就捂我的嘴。 我费力打落他的手,我估计我脸也涨红了真想立马甩他两下子,真痛死我了。 “有那么疼吗,我看看。” 我当他要非礼我,一下跳过去老远,“不用了,我回去自己看,睡吧你。” 完了撒腿就跑。 梁亦真(十四) 很快,又是一个周末。 我得回家了,一个多月了,挺想他们的,虞诺雷厉风行的收拾了一大堆脏衣服,拿回去好让她妈洗,我就带了几件换洗衣服,我的行囊跟我胸口那玩意一样,空空的,轻轻的。 大礼拜的最后一堂课,我没听进去多少,临走的时候我问虞诺星期天有没有什么安排,她给我又挤眉又弄眼的,我就明白了,其实问也白问。我和她一起下楼,我看见尹哓杰的时候,虞诺已经跑在了我的前头,像是小麻雀一样扑腾着翅膀,还连蹦带跳的,尹穿了件格子衬衫,很绅士的接过她手里的大包小包,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好像很幸福的样子,我是说好像。 我正愣神呢,感觉肩膀被捏了一下,但不重,我一回头,手里一空,包就跑他那去了。 “想什么呢?” 我嘴角一弯,“没有啊” 他搂过我,“走吧,老婆大人” 我横了他一下,别扭他的称呼,不过他没看见,我就忍着没说。 “你就这么点东西啊?” “我又没几件衣服”我说。 乌黑的瞳人里露出一抹狡黠,我后背无数根末梢神经神速聚拢,那可是我贴身衣服,抢回来那势在必行啊!虽说身高差他一大截吧,可我也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主,狗急了还跳墙呢。 可我夺了几次也没得手,他在那玩的不亦乐乎,我看准他的脚丫子狠狠给了他一下。果然,他疼的龇牙咧嘴,我就得逞拉,我还没忘以胜利者的姿态笑两声再跑。 可不幸的是没几下就被逮住了,门口太堵了,我根本出不去。他追上了,抓住我就往死里拧,压低了声音,对我笑的那个纯,“你再跑啊!” 我撇开头,不去理他。 等出来了我气焰就下去了,我挺怕他揍我的,决定捡好的说,“松开啊,疼死了。” “你还知道疼?” 我低着头,无辜的转转眼珠子,左边右边,右边左边,可说归说,他究竟还是松开了。 他圈住我,“下次你要再想跑……” “就揍我?” “我不打女人。” 我弩弩嘴,“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他笑了一下,修长的手指在我肚子上戳了一下,那声音嚷的那叫一个高,“下次跑先把这的肉减了!” 我脸轰隆隆的一下,跟着跳起来就追,“姜,释” 到了车站,他硬是要帮我买票,我不乐意,一张嘴掘的老高,可他哪理我了,当我不存在,照买。把票硬塞我手里,然后推我到站口,把我当他行李箱一样,我心里堵的慌,不喜欢这种被牵制来牵制去的感觉,刚想到要说什么,他突然把头靠过来,抵着我的额头,我想动,发现不行。 “路上小心点” 我是想说些热乎的话,没成功,最后只应了个最简单的语气词。 他看看我好像要说点什么的样子,我装没看见,不知道,继续傻拉吧唧的看着他,他没办法就只好松开我。我再看看他,应该没话说了吧,我自己也没找到什么好的台词,就这样吧。 “我走了”我说。 他没说话,我挣脱他的手去剪票,刚回头,人又被甩了回去,下巴嗑他肩膀上,震的我七荤八素的,也不提前招呼一声,我也好有个准备,这情节,跟演电影似的,哦不,可不就是嘛,他演,我配合。 “等我电话。”他说。 别人都在看我们,我惯不好意思的,他倒挺大方的,想是,熟门熟路了吧。这是车站,不能没点顾忌,给熟人看见就麻烦了。 我推开他,说,“知道了,我走了” 这次他没再拉我,我把票剪了,接着跟他对望了一下,眼神纠纠缠缠的。 这场离别的戏码也就圆满落幕了,特恶心,是不? 回到家,已经六点多了。 我爸妈已经在吃了,到门口我停了停,“我回来了”我说。 我妈看了我一眼,那一眼我就知道,我妈挺想我的,她旁边那男人,老样子,骆驼脸。 我妈站起来进了厨房,我放下包就直接坐下了,她给我端了碗饭,我就安静的吃。很安静,真的,因为没有人说话。 饭到一半,他突然开口了,“不是说开学有比赛吗,成绩呢” 我直直的盯着他杯里的酒,杯子是透明的,我想看清楚酒的颜色,可老有东西挡着,我怎么也看不清楚,我肯定又有幻觉了。 “没拿到名次”他问。 我心脏跟痉挛似的抽痛,疼啊,真的,翻江倒海的疼。 我刚把那个我字说出口,就觉得喉咙卡住了,我想撒点小谎,可太难了,太难太难了。 我点点头。 只听“嘭”的一声,好像什么炸开的声音,我身体弹了起来,什么碗啊筷的全掉了,那声音真难听,刺耳。我还是跟小时候一个样,他一拍桌子我就哭,没法忍,我忍不住,眼泪哗啦啦的流,我嘴里含着一口饭,要不我就能哭出声来了。 “就这点出息!” 他从牙缝里挤的,我听出来了。 “孩子难得回来,你少说两句。” 我低着头,但想也知道我妈肯定拉着我爸,怕他跟我动手,其实不会的,我知道。好好的晚饭就被我弄砸了,我爸上了楼,我妈就在那收拾,我的眼泪珠子,止都止不住。 梁亦真(十五) 我趴在床上,恨不得嘴里塞个棉花,使劲哭,挺惨的,真挺惨的。 这时候,手机响了,我把头搁枕头下面,就是天王老子,我,也,不,接。可它跟我杠上了,固执的吵个不停,没完没了了,我知道是谁,跳起来直接就按那红色的扭。 没声音了,总算安静了,我现在这个样子,电话通了,我怕我收不住。 姜释,我恨你。 我在word里一连敲了成百上千个虚伪,用我觉得最刺眼的颜色放到最大,我要看清楚,直到眼睛生疼生疼的叫嚣,我才肯罢休。 开机的时候,里面啪啦啪啦的几条信息,毫无例外,全是他的,我没看,直接按的删除,我怕我恶心。我拨通了他的手机,响了两下那边就接了。 “到家了吗,怎么手机一直打不通啊” “手机没电,我正冲呢” “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 我皮笑肉不笑的呵呵,“我能出什么事啊” “明天几点过来” 我想了一下,说,“两点。” “好,那我去车站接你。” “恩。” “你声音怎么怪怪的。” “这的信号不怎么好”我说。 他哦了一声,“不早了,那你早点睡” “晚安。” 说完我就挂了。 临走的时候,我妈给足了我生活费,够我花两个月了,其实我倒希望她少给一点,这样我还能有个借口回来看看他们。 “别怪你爸” 她眼圈红了,我就见不得她这样,摇摇头,说,“你回去吧!” 跟着,我假装轻快的跳上车,坐在后排跟我妈挥手,这样她就看不见我哭了,在亲人面前佯装欢笑真挺难的,在我妈眼里我还是个孩子,每次走都无一例外的掉了一缸子的眼泪。 其实我挺爱哭的,我觉得。 到了车站,姜释真的接我来了。 他看到我的时候,好像很高兴的样子,迅速把我搂入怀,还问了那句老套的套的话,“想我了吗” 我说想了,他眉眼之间疏散的就更开了。 他拉着我上了29路,这不是回学校的车,我问他要带我去哪。 他故作神秘的说,“去了就知道” 我就真没再往下问,车厢里摇啊晃的,我就觉得眼睛有些睁不开,他顺手把我脑袋搁他肩膀上,这次,我没有反抗,昨晚一宿没睡,现在真挺累的。就着这个位置,我就眯了一会,就一小会。 我醒的时候居然在他背上,大庭广众的,我从他后背滑了下来,他还跟我耍委屈,说他叫了我十来遍,我没反应,司机催他,他没办法只能把我背下车,说的就跟真的似的。 我才不信呢,我能睡那么死啊! 他把带到一个叫神话的ktv,k歌的地方我不是没去过,只是以前要自己掏钱,我觉得包厢费挺贵的饿,够我好几个礼拜的生活费了,所以能少来我尽量少来。 这的装潢还很新,也挺气派的,一看就知道刚开没多久。他拉着径直走到一个包厢,门一开,一股呛人的烟味直冲出来,我下意识的想用手捂,多想了一下又没那么做。包厢里烟雾缭绕的,看不清楚谁是谁,狐朋狗党呗,哎,这词好。 我一进去,那音响开的高了去了,有一人在那狂吼刀郎的情人,我觉得地板都在震,我坐下以后,姜释朝一头发遮脸的哥们挥挥手, “把烟灭了,我老婆来了” 那人阴阳怪气的,伸长了脖子,给我一特写,“哎呦为,哥们,什么时候这么体贴了” “废什么话” 手一伸,烟就到他手里了,我觉得我快不行了,眼睛辣的睁不开,好在,门开了,我就想悄悄移到门那边,刚一动,发现手还在他手里呢。我就大致看了一下周围,这包厢还蛮大的,很多男男女女,都非主流型的,我也说不清楚,不知道是不是心虚,我看他们,他们也都看我嘿。 “有没有想唱的歌,我帮你点” 我感觉他嘴贴我耳朵上了,我就想把我那耳多给切下来。我摇摇头,他扣住我的下巴逼我转过脸,我怕他非礼我,可他没有,我就看见他眼睛里一闪一闪的,我眼珠子乌溜溜的转,可能他觉得我挺煞风景的就松开了我。我说我要上厕所,他装没听见,明明嘴巴弯了一下,想笑就笑呗,还忍。 出来以后我就发现人没氧气可真不行,我就在那瞎晃悠,没想到还能撞见熟人。别说,我和虞诺还怎么打都散不了,再一看,不对,那女的好像肥了点,我定了定神,还真不是虞诺,我真想管他爷爷叫声爹,什么浪子回头,狗屁! 我气急败坏的要冲出,正间不容发呢,手臂给扣住了,我一看,姜释,我用力推开他,就这两秒钟的事,没人了,我追过去老远,鬼影子都没见一个。 “你干什么?”我火冒三丈,两个虚伪的男人,搞团结啊,“你什么时候不拉我这时候拉我,你成心的是不是?” 他一脸的无辜,“什么事啊,这么了不起” “就了不起,了不起,了不起了” 他闷了一会,然后摆出一付极力忍耐我的姿态,“够了啊,事先我又不知道。”“你就会找借口!” 我像匹脱了缰的野马,说话横冲直撞,他也火了,“我就故意的,你怎么着啊?” 我甩了头就走,以为要不欢而散了吧,没想到他还追,他追我就跑啊。 他没费力气就追上了,手一使劲,我又被甩了回来,然后眼前一黑,接着脑们一紧,他迅速的,狠狠的,吻住了我。 他真的,非礼我了。 我的五脏六腑就跟腐烂了似的,简直恶心透了,我使劲踢他,我踢的越厉害,他抱我那只手收的越紧,我喘不过气来了,我一发狠,找到那片唇一口咬了下去,他“敖”的一声就松开了我。 我跌在地上,气喘吁吁的看着他,出血了,很好。 他嘴角扬起一丝邪恶,知道无耻怎么写吗,都在他脸上呢! 他说,“梁亦真,下次你要再耍小孩脾气,你属狗的我也不松开” 我看着他,把眼泪往肚子里咽,我恨你,我发誓我恨你! 梁亦真(十六) 回到宿舍,我不停的刷牙,我控制不住那味道,胃里跟翻江倒海似的,一路上我忍的很辛苦,我跟他说我晕车想吐,他相信了,好笑吗,他居然相信了。我以为回来肠子都可能会被吐出来,可我错了,我呕的全身一点力气都不剩,还是一点东西都没吐出来。我只能用洗的,洗了多少遍我也不记得了,直到牙根疼的让我有些受不住,我才有些停的意思,我趴在水池上,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苍白,憔悴,总之,全没人样。 这时候,有人进来了,我飞快地拾掇好自己,一看是虞诺,差点把这事忘了。她噌的一下跳到我旁边,小脸神采飞扬的,弯着头,指着她手里的绒线小狗,“可爱吗” 不用说,当然是尹送的,怒火中烧啊我,忍了。我问她今天上哪玩去了,她拉着我坐下,继续摆弄那狗,“他家里有事,我们没出去,我直接从家里过来的,这是他刚刚送来的,可爱吧” 我受不了也忍不了了,我夺下那狗嗖的一下扔的老远,“虞诺,尹小杰他在骗你,他骗你的。” 她怔怔的望着我,好半晌,“你说什么?” “他背着你有xy个女朋友,他跟你说家里有事,其实他是在外边约会别的女生,今天在神话,明天又不知道在哪儿,我求求你,别再理那混蛋了。” 我顺了口气要继续说,见她不吭声,我以为她受刺激了,“别难过,为那混蛋不值” 她还是不说话,我就觉得这事不妙,她看着我,说,“亦真,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欢我和晓杰在一起,可你用不着这样污蔑他” 她声音轻轻的,我就觉得我的身子骨有些发凉,鼻子跟着就酸了,我不能这么窝囊,立即就把某些要溢出眼底的东西逼了回去,脑子里还是反复念叨那句,她不相信我,她不相信我,她居然不相信我! 她把脸撇开,我又不识相的给扳了回来,逼她看着我,“你不相信我?” 她一脸的无奈,“我真的喜欢他。” “可他是个人渣。” 我跟她吼道。 虞诺开始哭,眼泪一滴又一滴的往下掉,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连打她的心都有了,可我没那力气,真的,我恨透了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从那天起,我跟虞诺都变的小心翼翼起来,我们刻意的回避某些问题,我们之间忽然多了很多东西,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我始终都不愿意承认我们之间的问题,我固执的相信,我跟她,会好的,会好的,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给我实实的上了一课,我这种顺其自然的想法是多么愚不可及。 爱情,我以前也憧憬过的玩意儿,究竟是什么,我更加疑惑了。它代表的不是幸福,不是美好,相反,它蒙蔽人的双眼,给人带来灾难,让所有的智慧和理性都站不住脚。爱情,爱情就是让人不知不觉变的愚蠢的怪物。 虞诺,让我不管她。 办不到。 我想,我应该去找那个人,或许他可以帮我。 蓝绍。 那晚,我和他依旧去了那地方,依旧一前一后的走,只不过这次我们位置互换,我在前面,他在后面,我记得那晚上星星很亮,月亮很白。来之前,我都整理好了思路,到这头脑还是一片空白,那些个零碎的辞藻怎么也不肯凑到一块。 “你要说什么,酝酿这么久。” 他总能轻易说中我,我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开了口,“能帮个忙吗” 他眼睛很亮,好像很高兴似的,“什么,能帮的我一定帮。” “你救救虞诺吧!” 他眉头紧了紧,“虞诺?” “她被一个坏男生缠上了,那人用情不专,偏偏虞挪诺还对他死心塌地,听不进我说的,再这样下去,他会毁了虞诺的。” 他看看我,再低下头,“你要我做什么?” 聪明如他,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也好。 “有一件事,恐怕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以前虞诺一直都对你……” “你要我和她在一起?” 我的话并没有说完,他就打断了我,就像上次我打断他一样,干脆,直接。那声音不大,有些颤抖,还是我的幻觉? 我抬起头,他凝视着我,眼睛里的忧伤浓的化不开,那一刻我真觉得自己龌龊透了,他喜欢我,我知道,我就知道还让他干这事,摆明了是拿把刀往人心口上捅,我比姜释他们还恨,我可真不是个人。 我说了对不起,我不知道他听没听见,我弄不清楚,我的记忆好像也衰退了,我可能是先说后跑的,也可能是先跑后说的,还可能是边跑就边说了。那是我惯用的伎俩,不等对方说完 ,撒腿就跑,让自己永远不会是被抛下的那个,永远不是最可怜那个。 我不轻易说对不起,今天开了金口了,把人伤的不成样子。 梁亦真,你狠,你可真够狠的。 梁亦真(十七) 天,微凉。 傍晚时分,我和姜释躺在草坪上,上面是蔚蓝的天,云淡的发白,像一块白娟,单调,沉闷,太阳已经落到地平线底下,留着最后一抹红晕,犹如一只孤寂的眼睛。 “你在想什么”他问。 “没想什么” 我微微侧了下头,他闭着眼睛,睫毛很长,一闪一闪的,鼻子挺挺的,皮肤不是很白,麦芽色,跟严丽娜一点也不像。 姓氏,他们的姓氏怎么不一样呢? “你在偷看我!” 这人,心眼真多,我重新躺好,说,“没有” “你是独生子吗?”我问。 “不是!” “你还有哥哥姐姐?” 他没接话,我偷瞄他一眼,他表情有些古怪,半晌,他开口了,“有一个妹妹,同父异母。” 同一个父亲姓氏却不同,难道一个随母姓?我简捷的哦了一声,“那你几岁” “比你大一岁” “可我比你高一届” 他满不在乎的哼哼,“这有什么,我念书晚。” 我笑的有点夸张,“念书晚啊,留级了吧?” 他腾的一下,一个翻身压到我身上,我这才明白祸从口出了,我吓坏了,尖叫出声,“你干什么?” “你刚刚说什么?” 我弯弯脚想把他踢下来,他用膝盖把我下半身固定,我完全不能动弹了,我吸气吐气,又羞又急。 “你再动,不要后悔啊” 我对上他黑玻璃般纯真的眼瞳,我很听话,没有动。 最后识相的说,“我错了。” “再说一遍” “我错了。” 他满意的点点头,眼睛微闭,嘴角上扬,嘴唇贴紧我的额头,然后松开,最后听见他戏谑的笑。 我好像刚刚溺完水,他看出了我的狼狈,笑的更加猖狂。 这点兄妹两倒是挺像的。 回到教室,坐下,发现虞诺有些不对头。 我问她怎么了。 她倏地站起来,“你跟我来” 我看到她眼底的怒色,站起的腿突然有些发软,我静静的跟出来。教室外面,我和她并肩站着,她看着我,眼神奇怪的陌生,“蓝绍来找我了” 我怔住,不敢呼吸,绷在喉咙口的话跳了出来 ,“什么?” 她脸上唰地落下两行清泪,应该是忍了很久吧,“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明知道蓝绍喜欢的人是你,是你,你这么做算什么?可怜我啊?” 我也莫名其妙的哭了,却不知为了什么。她笑笑,我觉得那笑是透明的,“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和哓杰分手了吗” 我望着她,说不出来话。 “就算蓝绍今天是真心这么说,我也不接受,我跟你说过的,我心里只有尹晓杰,说的够清楚了吗?” 她的话像羽毛一样轻,我除了沉默没有别的语言,或者,或者的或者我说些别的,她还信吗? 我跟虞诺,我们该怎么办呢? 蓝绍反过来跟我说抱歉,他真是个善良的孩子。 可我对不起他! 虞诺开始疏远我,说的明白点,她不理我了! 我吧,特怕孤单,一个人的感觉真是糟透了,我偷偷哭了好多次,我怕我和虞诺一辈子就这样了,她以前还说过要和我一起考北京呢,可我把事情弄成这样,该怎么办呢? 姜释说我没魂了,他真说对了。 我和虞诺常常面朝面的走,她还故意把头扭开,两手插袋,短发在空中倔强的竖立着,我的胸口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抵着,呼气吸气吧,特别困难。 我迷迷糊糊的上课,下课,教室,宿舍,走着路,吃着饭,大脑机械的运作,不知道是哪节课,谁的课,星期几的课。 在某点,某课程结束,某人走后,我把脸合在书上,书是凉的,脸是烫的,世界很安静,只有我自己,我自己而已,真好。 什么都不想,什么都没想,让我睡会,一小会。 晕晕乎乎,亦真亦幻,像踩在云端,两个女孩,两个漂亮女孩,在笑,远处,大海,风筝,泡沫,真漂亮啊。 有谁在叫我?声音这么软,真好听,谁的,我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梁亦真(十八) 我觉得头很沉,喉咙好像有把火在烧,听人说做梦的时候眼睛是睁不开的,可我睁开了。 林然。 怎么会是她? 她的手心贴着我的额头,好凉,“你发烧了!” 原来发烧了。 “很烫,我带你去医务室。” 我坐着不肯动,突然一股酸劲直往上冲,在我没有意识到时眼泪来了。 “你,你哭什么啊?” 她脱下外套把我裹好又将我的头发捋到耳后,声音软了下来,“你这个样子怎么行,要不我带你回宿舍。” 我虚弱的摇摇头,绝不能让虞诺看到我这个样子。 “这时候了你还逞能!” “你让我睡会行吗?” “在这?开什么玩笑,一会还要上晚间课呢!要不去医务室,要不回宿舍,两条路!” 林然就是林然,不是虞诺也不是我,看我,尽说废话,我看了看她,“帮我请假,我去医务室。” 她推了下眼镜,“这还差不多。” 39度,我的体温。 算是高温吗?印象中没怎么烧过也不清楚,林然看看我摇摇头,摇摇头再看看我,傻不楞登的,不过那模样才像个孩子。 她白了我一下,“你还笑。” “谢谢你!” 她冲我挥挥手,“别说废话,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恩” 她拿了外套要走,到门口我又叫住她,“这事别跟虞诺提。” 她背对着我我又看不见她的表情,我以为她会承诺我什么,可她没有停顿了一下扭了头就走。 就是林然。 我把身体散在空气里,意识渐渐模糊,好像睡着又好像醒着,不知道过了多久。 等我醒的时候,看到一张天使的脸孔,有一瞬间心脏奇妙的悸动,我说不出来话,天使的手熨帖着我的额头,“难受吗?” “你怎么过来的?” 他冲我飞了一眼,“走过来的。” “这个时间你应该在上课。” “我知道。” 语气平淡的好像我说的是别人。 “那你还过来?” “反正我又不是什么好学生。” “姜释。” 他耸耸肩膀,俯下身在我额头亲了一下,随即指着胸口,“老婆,你快点好吧,我这疼。” 我想,我是真的病了,双眼开始模糊。神啊,这也是假的吗? 我背过身,“你回去吧!” “怎么了?” “我让你回去”“梁亦真。你别后悔!” 接着被子被掀开,我没动,我以为他吃撑了也就把我丢出去,没想到他居然堂而皇之挤到床上。我真是,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我觉得我快要死了,他死死的搂住我,他一定是想谋杀我。 老天,我不能呼吸了!! “校医——” “她已经回去了。” 他不急不缓,小模样特无辜,“我是病人。” 他指着胸口,“我也是病人。” “你下去吧,我求求你了。” “你刚刚为什么让我走?” “我需要休息。” “你不想看到我?” “我需要休息。” “你是不是不想看到我?” 我彻底认输,我说,“想。” 他还不满意,“真的?” “恩” “那你笑一个。” 活见鬼,我就真的似模似样的笑了一个。 “真难看。” 他托起我的下颚,蜻蜓点水般的划过我的唇,很轻,我看见他的睫毛轻轻跳动。 “眼睛瞪那么大干吗,又不是第一次。” 我挥起左手,我那输液的手,针管跟着被挣脱了,我哇的一声。 他知道坏了,瞪眼干看着跟个孩子似的手足无措,我号啕大哭,好像他杀了我亲爹亲妈似的。其实针管是顺着出来的,疼一下就过去了,只是我吧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越哭越厉害。 最后在他的求饶声中我渐渐收起嗓门,“有水吗,我渴了。” 姜释还没缓过神来,看着我那表情,层次可就多了去了。 梁亦真(十九) 再看到虞诺,是两天后的事了。 她没去上课,不在宿舍,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两天后的中午,她奇迹般的出现了,我讨厌那感觉,恍若隔世。 她耳朵里塞了耳机,没有看见我,我闪到门后边,因为我的柜子在那,我装出收拾东西的样儿,手指无意间触到一整叠的素描,全她的,我摸着那些好看的线条和阴影,无味掺杂,我把它们压整齐后放到最底下。 随之,一个决定起自内心深处。 我在手机里翻到尹的号码,发了信息给他。 那晚,我事先跟姜释打了招呼,所有他不会过来。 晚间课结束,9。30的样子,我就直接去了跟尹晓杰约好的地方,特有纪念价值的地方,3号楼的音乐教室。 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在那了,没开灯,他一屁股压在张桌子上,翘着腿,教室是黑的,门是开的,晚上的月亮还算明亮,能看见一点。 他见我进来了,懒洋洋的腔调,“什么事啊” “10。25号,上个礼拜天,中午2。50你人在哪?” 他愕然,跟我想的一个样,“那我提醒你,在神话,和你女朋友?” 他笑笑,很不以为然的样子,“大晚上的你搞什么,就说这事啊,说完了?那我走了” “尹晓杰,你知不知道你让我很恶心?” 他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看着我。 “在这个教室里你跟虞诺说过什么,能把话说的这么恶心,脸皮够厚的可以申请吉尼斯记录了。” 他看见他眼皮突突的两下,很真切,“梁亦真,你是自以为是惯了还是怎么着,你不就要我跟虞诺分手么,直接跟她说好了,她要愿意,我拍拍屁股马上走人” “你真无耻” “我无耻?哎,你知不知道什么情况,我有别的女人,是啊,怎么了,她愿意,她贱,你知道吗,她就愿意跟着我。” 他嘴角抽动了一下,“我就奇怪,你是她什么人啊,这么着急上火的,还是……你性趋向有问题?” 我一巴掌抡了过去,手心被震的发麻。 好一会他才转过脸,眼睛露着森然的光,“我不对女生动手,你别逼我” 我很壮烈的笑,“你动我试试。” 他一抽手,快的让我避闪不及,我这才体会到男人与女人的区别。 我几乎是没站稳,脸上火辣辣的疼,可我一点没输阵势,真的。立马朝他扑了上去,我有一特愚蠢想法,我总觉得只要能把尹晓杰撂下,我就赢了,虞诺就解脱了。他扣住我的手腕,我的脚不受限制,朝着他的裤裆,一脚,他身体弯了下就逼开了。他扯住我的头发,痛的我想尖叫,我头一侧咬住他的手臂,他吃痛的一下把我甩开,额头与桌角完美的擦过,手一摸,粘的。 最后,你知道怎么着了吗? 惊动了警卫,我是真想笑。 我操! 我,梁亦真,又跟人动手了,这次还是个180公分的男生。 我从没觉得自己这么能耐过。 可在别人眼里我是错的,错的,你知道吗,打架不是好孩子,所以我受到了惩罚,吃了处分,我啊,无所谓,我不觉得自己有错。 前脚踏出医务室,后脚又回来了,我坐在床上,两字,郁闷。 额头划开好大个口子,口子而已,这么一下怎么没撞出个洞来呢你说,撞出毛病才好呢,这样尹晓杰就会被学校开除学籍,我就成功了不是? 我抬抬头,看见虞诺在大门口,泪眼婆娑的,难道我是真撞出毛病了? 她走到我跟前,一挥手,给了我一耳光,很轻的,一点都不疼,然后使劲抱住我,不说话,就往死里哭。 好一会了,她也没点停的意思,我拍拍她肩膀,“你能停下么,你下巴咯着我肩膀,疼啊” 她放开我,鼻涕眼泪都在脸上,那样真丑死了,我特不争气,眼泪刷的一下也来了。 “亦真,我求你了,别为我做傻事了行吗,不值得。” 我挺着胸脯,“我愿意” 她哭的更猛了,“你白痴啊” “……” “亦真,我真的,真的离不开他了。” 我捉住她的手,“为什么?” 她摇头,边摇边哭,就是不说话。 其实我能做的,不多,就这么点。 梁亦真(二十) 这件事想不传都难,我把脑袋提溜高了,挺直了腰杆,不在乎我。 重要的是诺诺回来了,那么,其他的都不重要,不重要。 姜释,那兔崽子,没完没了,一逮到机会就说,这不,在食堂,他又念叨上了“你多吃点啊,以后要跟人干起来也有点劲儿” “你有完没完?” 他嘿嘿两声。 “吃你的。” 我看着他把一块鱼往嘴里送,那话就脱口就出,“你不是不吃鱼么?” 那鱼“哗拉”一下,掉了。 我知道我说错话了,一头栽进饭盆里,闷头就吃。 “你怎么知道我不吃鱼?” 我装着大头蒜,“啊,你不吃鱼吗?” 他眉头紧的能夹死只苍蝇,“梁亦真” “我就随便那么一说,还被我说中了啊?” 他笑的跟个贼似的,“是么?” 我扒着饭含糊的点点头。 他摸摸我头发,我就跟他宠物似的。 再下去就有点食不知味了。 虞诺,我突然想到她,最近她胃口一直不是很好,老瞌睡,病恹恹的。我就顺道买了两份菜,都她爱吃的,荤素都有,给她开胃。 “你还没饱啊?” 我横了他一下,“是啊,不行啊?” 他摇摇头,“肥死你!” “你少管!” 他眼珠一瞪,我一看这阵势,得,见好就收吧。 我到宿舍的时候,宿舍就剩她一个,躺床上悠哉悠哉的看漫画呢,我找了张报纸把菜搁上面放她跟前,“香吧?吃点吧!” 她捂着嘴,“我不想吃。” 我扒开她的手指,把筷塞她手里,“老这样怎么行呢,胃会受不了的” “我求你了,我真吃不下” “成仙你事先通知我,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她撅着嘴,“那我只吃一点点” 我满意的点点头。 我看着她把一块瘦肉放进嘴里,刚想说点什么,她脸色突然就不对了,冲到水池边上狂呕,呕吐的滋味不好受,这我知道。 她一手按着肚子,身体前倾着吐了很多,我估计那胃都掏空了,还什么都没吃呢,就吐个精光,我扶住她,把她重心压到我身上,“怎么了,是不是吃坏东西了?” 她拨开额头湿的一搓刘海,“不知道,最近老这样,看见油的就想吐” “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去,你再这么吐下去,胃都要吐出来了。” 她扯了一下嘴角。 “这时候还笑!”她支吾了一下,说,“我想吃……酸的,酸梅。” “饭都还没下去呢,你还想吃零食啊你?” “可我就想吃这个” 我是真拿她没辄,“去床上躺好,我马上给你买。” “恩” 我恍惚的失神,酸梅,她不是讨厌吃酸的么? 酸的?酸的? “虞诺!” 我急急回身,她身体定格在某处,“怎么了?” 我的身子有些发颤,跟着声调有些异样“最近,你月经……正常吗?” 她脸微沉,“已经一个月没来了。” 轰隆隆~~ 我摔倒在地,身体软的就跟没骨头似的,我抬起左手一口咬了下去。 疼。 怎么会疼呢? 虞诺奋力拉开我的手,“你干什么?” 她的脸色很苍白,我的眼泪一下就来了,“虞诺,你老实告诉我,你跟尹晓杰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语音刚落,她脸白的更吓人了。 “你说啊!” 她颤抖着嘴唇,眼泪滚了下来。 我不相信,一点儿都不信。 我坐起身,“你哭什么,别哭,告诉我,你们没有,没有那事。” 她咬着嘴唇,死死的,不看我,不说话。 我觉得身体里的力气瞬间被抽干,散在空气里,尹哓杰就是一禽兽,衣冠禽兽,我看着她平坦的小腹,顿时泪如雨下,“虞诺,我们只有18岁,18岁,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说过要和我一起考北京的你忘了吗,以前你说的全是废话吗?” 她摇头,抽噎。 我扬起右手就是一耳光,那声音,真响。 我想打死她,我就想打死她,打死这个不知道自爱的白痴,可我又想,那样还有用么,她动也不动,表情木然,像个等待审判的囚犯,我扶着墙,站起身,“你知不知道,你肚子里有个东西” 那双看着我的眼睛仿佛要爆出血来,“你……说什么?” 我怕她崩溃,急忙抹干眼泪,“可能,可能是我想多了,走,我们去做检查。” 她猛地推开我,那一下我差点再次摔倒,她疯了一样的把自己栓在水池边,“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 我缓缓蹲下,心痛的无以加覆。 她泣不成声,把头埋在双膝间,“我怕,我怕,我真的怕……!” 我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放声大哭,但是,没有用。 末了 我跟她,抱头痛哭。 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我知道,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别怕,诺诺,我会保护你。 梁亦真(二十一) 我小心翼翼的做人,扮演着乖女孩,好学生的角色,十年如一日,我做的很好,大人们都这么说。某人说我清高还虚伪,我现在才翻然醒悟,这两词儿用的真好,真的,她真比我自己还懂自己,我还恬着脸骂别人无耻,其实我自己,我是说我自己,好不到哪去。 我需要钱,很多的钱。 可我没有。 我打电话回家,我爸知道了我在学校的那挡子事,难听的话我就不说了,捡重点就是让我马上背书包回家,别在这给他丢人,就差没说要和我断绝父女关系了。 我悔啊,我还什么都没说就又割地又赔款了,下月生活费没指望了。 该! 我把通讯录颠老倒去的翻烂了,都是群穷的掉渣的主,我没别的办法,真的。 我知道蓝绍一定会帮我,我欺负他,对,我就欺负他喜欢我。 这次我没有拐弯抹角,很直截了当的说我需要钱。 他看了两秒钟,跟一爆发户似的口气,“要多少?” “两千” “干吗用?” “没有就算了” 他拉住我,问,“什么时候要?” 蓝绍,可怜的孩子。 “越快越好。” 翌日 蓝绍在老地方把钱给了我。 “我会尽快还你的。” 我没勇气看他,他不吱声,我转身就走。 他蓦地从我身后抱住我,长长的手臂环在我的腰间,紧紧的,没有缝隙,我能听见他的呼吸,心跳。 “你别动”他说。 他握住我的手,厚实的手心摩擦着我的手背,“你要相信我。” 我深吸一口气,乖巧的点点头。 “不管发生什么事。” “好的。” 蓝绍,我欠你的,将来我一定还。 我要带虞诺去做检查。 没有最好,有就拿掉。 虞诺死活不肯,我知道,我知道她排斥,挣扎,害怕,甚至恐惧。 我跟虞诺,我们还都是个孩子,没有人能帮我们,我们只有靠自己,我决定带她去外市,没有熟人的医院,我安抚好她的情绪,星期天,星期天我们就去。 我们做了长途车去了邻市。 第一人民医院。 我记的很清楚,那天风很大,虞诺穿了件外套,我和她坐在妇诊科外面的长椅上,我们硬着头皮排着长队,什么异样的目光我们都忽略不计。我拥着她,手指触到的地方全是冰冷,她的身体像被秋风吹打的树叶一样不停的颤抖,我没办法让她镇定下来,我很没用,真的,因为我发现自己的手指关节僵冷的不能弯曲了。 她把我抓的很紧,我就希望能再给她多一点点的勇气,多一点点的信任,一点点,哪怕一点点也是好的。 诊断结果让我和虞诺都变成了没有表情的纸片娃娃。 她真的有了。 真的,有了。 2个礼拜,多久?14天? 她肚子里……真有东西吗? 我绷紧的最后一根神经,断了。我残留的唯一一丝理智把我拉回现实,看诊的医生脸色很不好,我一说想马上拿掉,那脸上的温度立马降下来好几十度。 “最早也要等一个月,她现在身体状况不行,可能还要更久一点。” “更久是多久,40天还是50天?” “都行,好了,你们可以出去了,外面人还等着呢” 我知道她不耐烦了,我很知趣,“医生,那我们需要注意什么吗?” “别吃生冷的东西,别乱吃药就行。” 我道声谢谢,扶着虞诺就出去了。 她脸色真的很吓人,我揉搓着她的脸蛋,让她的脸颊看起来有些红晕,“别怕,啊” “亦真,亦真……” 她念着我的名字,轻轻的,我心里跟把刀在绞似的,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 尹晓杰,真他妈的是个畜生,禽兽。 梁亦真(二十二) 事实就是事实,半点不由人。 好吧,我接受。 为了做好前期工作,我做足了功课,她身体必须调理好,以后拿掉孩子才不会落下毛病。这孩子投错胎,注定不受欢迎,就让他悄悄来,悄悄走,我只希望老天对虞诺仁慈一些,就让这事过去,跟那个孩子一起埋葬,不留痕迹的,永永远远的。 虞诺问我,这事该不该让尹知道。 我心里一动,语气带着无比的坚决,“如果你要把这事告诉尹晓杰,我就再也不管你了!” “这是他的……” “他的什么?” 我打断她。 她身体向前佝偻着,低着头,我努力挪开视线,“虞诺,我告诉你,如果我一脚能把你身体里的东西踹出来,我会毫不犹豫的。” 她看着我,手心按着腹部,眼泪“啪嗒”一声掉我手背上。 我悠悠的说,“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 我扶住她的肩膀,“多一个人知道多一分危险,这次,你一定得听我的。” “听你的,我都听你的。” 我用尖细的声音逼出两句话,“你情绪要控制点,不要老哭,这段时间你们最好少见面,诺诺,你不论做什么事都要小心,保护自己最重要,知道吗?”我望了一眼她脖子上的项链,情侣的,金属的吊坠,很漂亮,我要是那条项链就好了,就能寸步不离地盯着她。 我一门心思全在虞诺身上,自然有人不乐意,有那么一秒钟我真觉得有点累了,想停了,我越来越拿不准,说穿了我就是怕了,我怕情势失控,怕最终受惩罚的会是我这只自以为是的黄鹊。 这漫长的四十天,我做每件事都感觉如履薄冰,透着窒息的压抑和沉闷,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第十届金斧杯美术大赛如期而至。学校有三个名额,我对自己不报任何希望,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是这个时候,纵然我想证明什么也是徒劳。 直到某天下午我在公告栏上看到我的名字,红色,特别的显眼。 林然,梁亦真,严丽娜。 严丽娜入了围,我就感觉昼夜颠倒了,那天我才知道她家有背景,是谁就不好说了,姜释他们一家子不简单哪。 11月上旬学校安排体检。 好吧,先前的冷静全体归零了。 这个时候,哭泣没有用,我知道。 体检安排在周四下午,我有两天的时间,在这之前我必须让虞诺离开,我缺一个理由,就缺这个。 我按着干涩的眼睛,微微觉得有些凉意,哦,对,已经初秋了。 去年这个时候,学校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非得住校生每日每日的出早操,五点多那会天还蒙蒙亮,虞诺特别贪睡,每次被她耗着都只能垫后。那天晚的也实在有些不像话,音乐响了老半天,我就拉着她狂奔觉得那样特刺激,当时我没注意她脚上还穿着拖鞋,我们俩爱耍小聪明每次都穿捷径,从行政楼的楼道里过。那天,巧了,和一个男生面对面,我估计他也赶,轰的一声把我们两个撞飞了,真飞了。虞诺起来的时候有点摸不着北,拖鞋飞了一只,我一屁股压在水泥地上疼的我没法叫,那男生落跑可我还得陪着她找拖鞋,在人堆里哈着腰,那样真丢死人!完了还得挨老班的训,我记得当时我拿眼狠狠瞪她,她就冲我笑,笑的特虚伪。 “梁亦真” 我抬头,蓝绍。 他脸上浮起两撮不自然的红云,这年头脸红的男生可少见,我上前打了招呼。 “你怎么会在这?”他问。 我瞅了一眼四周,心里咯噔一下,我居然在他的老地方,我可以解释,可怕话说出来矫情,只能看着他干笑着。 “听说你入围了斧杯,恭喜啊!” 我扯开嘴角,“呵呵” “怎么,不高兴啊?” 我讨厌他轻易道破我的情绪,“没有,怎么会呢?” “那你怎么这表情?” “难道我一定要笑的跟抽风似的才算高兴吗?” 他语塞,我撇开头不看他。 我听见他轻笑了一下,“你在这别动,我马上回来。” 我想叫住他,可他已经跑开老远了。 十分钟,还是十五分钟的样子,他回来了,手上拿个娃娃,我张开的嘴足足两秒钟忘记合上,我推开他的手,“我又不是小孩子。” “不是普通的娃娃。” 我耐着性子细看了一下,洋娃娃就是洋娃娃,无一例外的穿着蕾丝的公主裙,长长的卷发,还都戴着皇冠,“没什么特别。” “你打她一下。” “啊?” 他没再解释握住我的手直接挥了过去。 “别打了,别打了,我知道错了。” 洋,洋娃娃的声音。 “她叫情绪娃娃。” 我带着稀奇的调调,“情绪娃娃?” “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用它来发泄,那老板说有好几百种的求饶声呢。” 我再不感动就真能立地成佛了。 “谢谢。” 他无所谓的呵呵,“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这东西你随身带啊?”他脸一下子血红,“当然不是了,我今天早上路过精品屋刚好看到,觉得好玩就买下了。” 我似有若无的笑笑,看着他额际的汗水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我从裤兜里掏出纸巾递给他。 蓝绍,温润如玉般的男孩。 你说,他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梁亦真(二十三) 我庆幸爸妈给我生了一个聪明脑袋,就在体检的前一天,我谎说虞诺得了风诊,得回家休息两天,班导二话没说就给批了条子。 你看,聪明如我吧! 当然我负责送她,到了校门口我心里也没半点舒坦,因为我是不能出去的,虞诺闷头不说话,她家是不能回了,能去哪呢? “亦真” 我帮她扣好上衣扣子,“你去外面找个宾馆住下吧,反正也没几天。” “宾,宾馆?” 我掏出五张人头塞给她,“这个你拿好。” “你哪来这么多钱?” 我按住她的手,“你别管,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要小心知道么,别碰冷的东西,我会想办法出来看你的。” 她眼眶渐渐泛红,我顺势揽过她,“别怕!” 她点点头就没再说什么。 她就这么走了,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我心里难受,我不是虞诺,没资格多说什么。 我回头,看到两只脚,抬头,尹晓杰两眼冒火似的盯着我。 我装成没看见的走过。 他没这么好打发,立马拦下我,“你到底搞什么鬼?” 我带着十足的玩味瞄了他一眼,继续走我的。 他扣住我的手腕,“梁亦真” 我奋力甩了两下,没成功,“松开。” 他没动静。 “你还想在这跟我动手啊?” 他没吃我这套,还死死的扣住我,“你给我说清楚,你在虞诺面前嚼了什么舌根子?” 我觉得一阵恶心,“尹晓杰,我拜托你,你要是还有一点点的廉耻心就别在这作了,行么?” 他按住我的手加重了力道,很疼,可我不想叫,他够能耐就废了我这只手,我的额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我的倔劲一上来,大罗神仙也没辙。 他脸抽搐了两下,“梁亦真,你够狠!” 我的嘴唇发干,可笑的畅快极了,“是的,所以你给我记着,你以前怎么对虞诺的我都可以不计较,今天以后,你要是还敢碰她……我就杀了你。” 我撞开他,大摇大摆的走开了。 掀开衣袖,果不其然,手臂上两道淤青格外刺目,我觉得漂亮极了,是我胜利的象征,我就这么想,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你跟尹哓杰什么关系?” 姜释,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我身后了,好好笑,好像有几百年没搭理他了,我和尹晓杰,还什么关系,我可真得好想想。 “梁亦真。” 我把食指放嘴边做噤声状,总要给我时间想吧!他粗鲁的抓住我,真准,哪疼抓哪,我尖叫~~ 他掀开,额头青筋突爆,“怎么搞的?” 我觉得我两只眼睛能放光,“漂亮吗?” 他把手心贴我额头,“你烧的不清吧?” “不漂亮吗,可我觉得很漂亮呀。” 他若有所思的垂下头,“不疼吗?” 我想说不疼的,可我见了鬼了,我点点头,他仰头望着我,眼里闪过一丝温柔,然后低下头,薄唇微启,对着那些深色的痕迹呵起气来。 心房似被岩浆熨烫过一般,温度高的让我有些受不住。 他拍了一下我额头,“你怎么回事啊,你还是不是女的啊,三天两头跟人动手。” 我撅起嘴,“我没有。” 他继而恢复小人本色在我手臂上使坏,我本能的缩回手,拿眼狠狠瞪他,他笑的阴险极了,“知道疼了?” 我不服气的嘟囔,“打女人的男人还是男人啊?” 他侧了侧身,“你说谁?” “还谁,尹晓杰啊!” 他木了一会,然后用一特古怪的眼神看向我,“你跟他有什么事啊?” 我一怔,意识回笼,就一点小事,我说。 他就笑笑。 那笑,勉强。 梁亦真(二十四) 两天后,我再次拿到班导的批条,去之前我买了很多营养粉,还有水果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不知道她一个人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想到这我一刻也没耽搁,直接打了的去了她落脚的宾馆,我到了那才发现手机没电了,还好我知道她住几号房,就直接跑过去按门。 当门朝我大开的时候,她脸上不是我想象中的安慰而是什么被揭穿了的神情,我突然就明白了,用力推开她。 尹晓杰,那个无耻的男人,穿了件浴袍坐在床上,用那无辜的再不能无辜的眼神瞅着我。 我恨不得把我的眼珠子掏出来,他们用我给的钱,我给的钱来这开房,还有什么比这更让我作呕的吗? “亦真,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不都在这么?” “不是的,哓杰他……” “你闭嘴!” 我不允许自己愚蠢,我知道自己的语气有多坏,可这次我真生气了,我用很大力气甩掉手里的瓶瓶罐罐,我知道她怕了,可我控制不住。 我摸摸她的脸,“你以后喜欢干什么干什么,啊!” 我丢下那话潇洒的转身,她竟也没再拉我,我的心脏狠狠的抽。 该,让你不知道疼。 从蓝绍那借的钱我已经差不多用了一半了,手术费肯定不够了,我后悔当初没多借点,可退一万步讲,就算借的多了,照现在这个形式也不够,况且他还是个学生,也得靠父母养活,哪这么多钱呢?我就会欺负他,你说,我怎么就这么龌龊? 隔天晚上,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意的,可能有点吧,总之我不愿意承认,我去了蓝绍常去的地方,不出所料他也在那。 我们相视望了一下,又很有默契的笑笑。 他说,“你有心事?” 这次我不想再说谎,我说是的。 “和虞诺有关。” 这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我看看他,无奈的点点头。 “上次借钱,也是为她?” “不是” 我不能拿虞诺的名节来说事。 他哦了一声。 “我还需要钱,你有吗,如果没有你能不能帮我借点?” 我终于说出了预谋已久的话,直接而又露骨,他没有很吃惊,很淡的语调,他问,“要多少?” 我想了一下,“两千。” 他笑笑,“再想想,或许要更多。” 我觉得这话言外之音带着讽刺,我那廉价的自尊又开始作祟,“没有算了。” “上次你也这么说。” “蓝绍!”我提醒他我有点生气了。 “你必须告诉我你要干什么。” 我骄傲的仰起头,“我不。” “你是没有办法才来找我的吧,你很清楚,只有我能帮你。” 蓝绍,他一点都不笨。 我对他了解多少呢?除了一个名字,班级,仅此而已。 “我怀孕了。” 我听见一声抽气,借着路灯,他脸雪白,两秒钟,他擒住我的肩膀,“你骗我!” “我没有。” 他咆哮,“梁亦真。” “姜释的。” “你真残忍。” 那双眼睛里有血丝,我咬紧了牙,“是的。” 他放开了我,很久,也许不是很久,只是我觉得久,他背对着我,“明天给你。” 我说,“谢谢。” “是借,要还的。” “我知道,要利息吗?” “如果你觉得这样能心安理得,可以。” 他声音有些异样,我跟自己说听错了,我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那我按银行利息算给你。” 他走了,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眼泪落了下来,算是我的忏悔,尽管屁用没有。 蓝绍,别恨我,好吗? 不,你还是恨我吧,多恨都没关系…… 梁亦真(二十五) 我不止一次的跟虞诺说过,这事要让尹知道,我就再不管她了,这话其实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结果一成不变,要虞诺拿掉孩子。 她只有我了,真的只有我了。 隔天中午,天很蓝,云很白。蓝绍把钱给了我,那些人民币被装在一个信封里,我接过时上面残留着他手心的炽热,他效率真快。 他欲言又止,琥珀般的瞳人里闪烁着难以明状的情愫,最后以沉默告终。 没关系,顶多也就这样了。 学校的图书馆终于有动静了,施工队来了,这一下就有的闹腾了,那个被人遗忘的角落终于要改头换面了,我就想再看一眼那地方,然后记住。 我把头抬到30度的样子,薄如蝉翼的阳光一泻而下,温柔的抚摸着地面古老的地砖,我是真累了,要不怎么连幻觉都这么真实,老粗的一根棍子从天而降就这么朝我压过来,我不避不闪,宛若天籁的歌声在耳畔骤然响起,像是一个甜腻而长远的梦。 “嘭——” 等到四周都恢复平静时,我急急的摸摸下巴,还在。谁说人死就没下巴了?脑门吃痛的一下,还附和的“嗡”了几声,我看清楚来人时,酸涩像夏天的潮水一样顿时涨满整个胸腔。 俗套的不能再俗套的情节。 姜释救了我。 他给我一个暴栗,“你想什么,这东西砸头上你不死都成植物人了,你知不知道?” 我的手还逗留在下巴以上的位置,他半扶半抱的把我弄起来,“没事吧?” 我说不出来话,只能一下两下的摇晃着脑袋。 “你吱一声啊!” 我很费力地吐出两个字,“没,没事。” 他把我搂到怀里,“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啊?” 几个月前在这我恨他,几个月后也在这我不恨他了,谁都不恨。我发现人活着就是一件美好的事,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蝼蚁尚且偷生,原来就是这个道理。 我乖乖的靠着他,汲取和身体不一样的温度,吓坏了吧?” “恩。” 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全体崩塌,姜释,结束吧,我们谁都别作了,好吗? 同天晚上,我又把他约到这。这次,我们谁都不欠谁。 合上眼睛,在渐渐模糊的意识中回忆那些曾经美丽的片段,感觉灵魂都在发疼。 老远就听到他抱怨,“什么事干吗来这说,你还嫌白天那幕不够险是吧?”他拉住我,“走,换个地方说,这地方危危险险的。” 我挣脱开了,“这很好。”“怎么了你?” 我把头转向一边,“没怎么。” 他露出温暖的笑,我佯撞不见,换了口气,“我们……分手吧!” 日夜纠缠我的字眼,噩梦一般,终于说出来了,耳畔听不见风声,一连串的沉默,在他隐忍的神情里,他终于开口了,“受什么刺激了?” 我顺顺额前的刘海,强作镇定,“没有,我挺好。” 他闷着头,和我僵持一段距离,语调一下子冰冷,浸没骨髓,“为什么?” “没为什么?” 他不满我的气定神闲,以咆哮的方式连名带姓的喊出我的名字。 “戏演到这份上,够了。” 他怔住,“什么?” 我四肢冰凉,真不想往下说了,“走了。” 他截住我,“说清楚。” “你非得这样吗?” “我哪样?” 是他咄咄逼人,我想和平分手的。 “你那个同母异父的妹妹是我舍友吧?” 他不怒反笑,“你调查我?” “我哪有这本事!你不记得这地方了吗,两个月前她还在这求过你。” 他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我很善解人意的告诉他了。 “因为我也在这,你没看见吗?”我走到我当时站的角落,笑开了,说,“我就站这。” “你早知道?” 他表情没什么太大变化,我把话往轻快了说,“是啊,我一早就知道。” “答应我,然后先我一步踢了我?” 我鼓捣着手掌,“聪明。” 明亮的眼瞳突然暗了下来,涨满无限的落寞,“你成功了?” “恩哼。” 心口上结了痂的地方以这种姿态重新切入,那痛,入心入肺,我张不了口,从鼻腔里发出两个模糊的语气词,将就着对付了。 “从头到尾你都在演!” 我纠正他,“不,不是我,是我和你” 他眼底的黑色铺天盖地,我脊背有些发凉,倒退两步转身便走,他没让我得逞,箍住我的身体逼我靠近他,然后问了一句特场面的话,“你没有喜欢过我?” 我屏息,而后笃定,“没有” 那手臂突地锁紧,我以为下一刻我就要死了,我霍的抬头,气息刹那间粘合,不带感情的,肆意在我唇瓣上辗转,我咬破他的唇,闻到了血腥,他依然没有放松,直到另一种液体的掺和,分不清谁是谁,腰际那可怕的力量才相对减弱。 他离我那么近,挑着眉,眼里尽是嘲弄,我被无情的推开,哦不,我不该这么说,都是我自找的。这情景好像他是嫖客,我是妓女,因为嫖资谈不拢所以发生口角,这么想着,我又自嘲的笑了。 他擦干嘴角的鲜红,“你演技真不赖,没进奥斯卡挺可惜啊” 我维持着最后一丝尊严,“你也不赖” “你以为你成功了吗?少自以为是了!” 我看着他,笑容带着悲壮,“可我把你甩了,你现在这么生气,我会认为你喜欢上我了” 我成功的激怒了他,他揪起我,我感觉呼吸变的困难,我闭目随他。可他没有任何动作,我睁开眼睛时,他表情有些狰狞,“知道吗,你的好姐妹虞诺被你害惨了。” “你说什么?” “尹晓杰,你知道他谁吗?” 我像被人点了哑穴,说不出来话,心口窜出一丝莫名的恐惧。 他哑然失笑,“他是我妹,严丽娜的男人。” 一旁的水杉高挺比直,那声音好像风吹过叶与叶的缝隙,记忆顺着他的话到带,回放,那天在神话,尹身边的女生就是…… 我的胃往上一顶,我竭力控制还是吐了一地的秽物,我握紧双拳任自己稍长的指甲掐入手心,我顾不上哭,因为他在笑,放肆的笑。 我尖细着嗓子,感觉声音变的模糊,“为什么?” “为了你啊!”他嫌恶的睨了我一眼,继续说,“第七届全国美术大塞,学校保举两个名额,一个已经内定林然,不除你还能除谁?” 我带着娘们的哭腔,“这跟虞诺没关系!” “怎么没关关系,你跟她好的恨不得穿一条开裆裤,最后还不是因为一个男人翻了脸,打击对手的最好方式就是从他身边的人下手,怎么,知道心疼了?” 虞诺有了尹晓杰的孩子,虞诺有了尹晓杰的孩子了。 我勉勉强强地站起身,气若游丝的望了他最后一眼。 一席话,颠覆两个人。 一种恨,支离破碎。 那结局,叫做万劫不复。 梁亦真(二十六) 虞诺回来是五天以后。 这期间我没再去看过她,金斧杯的参赛作品是我胡乱涂鸦交差了事的,成绩下放跟她回来是同一天,荒唐的是我居然到了名次,事事都不曾按照理想的轨道走。 她又瘦了,原本匀称的郏线凹下去半寸。 我们面对面站立,中间隔着稀薄的阳光,只是看着,谁都不说话。 我兀自拉过她手里的包,她按住我的手。 我对她笑笑,“走吧!” “我跟……” 我默然将食指放在她透明的唇上,“别说,不重要” 她会心的看着我,淡淡的眉毛舒展开了,我看到了久违的笑靥。 “金斧杯的比赛听说你成绩不错,恭喜呦,情场考场两得意。” 心被狠狠抓起又重重抛下,我极力把感情说的轻描淡写,“我跟姜释分手了。” 她用身体挡住我,“为什么?” 我停住,视线越过她飘到很远,“合不来” “可是……” 我艰难的动动嘴唇,“诺诺,求你,别说了,好么?” 她凝视我半刻,满眼温柔的将我拥入怀中,“不说了,我再不说了” 睫毛下渗出冰凉的泪水,却不是为了自己的爱情。 突然意识到场合不对,刚刚站直的身子因为巧不巧的一晃眼而逐渐生硬,握住虞诺的那只手掌骤然收紧,她错愕的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姜释,带着他的新宠大刺刺的接受阳光的爱抚,无由的扼杀了我身体里所有的温热,我瞪大了眼睛不肯移开视线,直到他的位置和我连成一线,他嘴角弯出完美的弧度,刘海遮住了眉毛,颀长的身影留给我一抹阴暗。 那个女生,我想,我认识。 某天,某点,某人,楼梯,角落,亲吻。 几点连成一线,可不就她么! 指腹摸过冰凉的手臂,虞诺扳回我的身体,黑白分明的眼眸微微睁大,我读到了猜测,担忧,我扯开嘴角,声音高的恰到好处,“是我甩他的” 所有真相昭然若揭,尽管丑陋,我不能告诉她,至少,在孩子消失前。 …… …… 直到虞诺跟我说,“亦真,我休学,我要这个孩子” 那次,叫我全部输光。 所有的所有。 最后一个尾音在一声抽泣中吞没,眼睛瞬间蒙上不真实的雾气,嘴唇由湿润转为干裂,眼泪大颗大颗的从眼眶里滚滚而落,啪嗒啪嗒从指缝淌下,喉咙里腥咸一片。 “亦真,亦真你别这样。” 睫毛无力的拥抱在一起,末了,在一片安静的黑暗中兀自泛滥。 “孩子是无辜的,你不是我,他在我身上,我能感觉的到。” 怪我,怪我。 眼泪不停,身体不断抽搐,我贴着墙面滑了下来。 她抱住我发冷的身体,“他是个生命,也会长到我们这么大,是我和晓杰的结合,就算全世界要杀他,我也……要他。” 我颤抖着肩膀,狠狠抽泣了几下,挣脱她的钳制,连滚带爬的逃离了。 梁亦真(二十七) 虞诺耳朵里塞了耳机,听的完全入了神,我在她旁边坐下,她一脸的耍宝的从里床拿出蓝绍送我的情绪娃娃,“这个真有意思,你买的吗?” 我轻轻揉着她的头,“蓝绍送的” 她低着眼帘,“他真有心。” 他要是我哥就好了,我沉默了几秒钟,“喜欢就送你。” “我可不夺人所爱,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和蓝绍走到一块。” “诺诺。” 我嗔道。 她抱着膝盖的手突然松了,脸色黯淡,兀自笑了,“过两天我就要办休学了。” 我颤了颤,感觉那话语中的决绝,怔楞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我一字一句很认真的说,“我不准!” 她嘴唇抿成一条线,“亦真” “我说我不准。” 她幽幽的张口,“我已经决定了。” 我按住她的左手,她右手又覆了上来,“求你了。” 她蜷缩成一小团,这样的虞诺给我的感觉却不是脆弱。 蓝绍说,对虞诺,哄的不行就只有用骗的。 没有路了,真的,没有了。 好吧。 我告诉她,不再反对她休学,不再怪她了。 她对我一向深信不疑,很轻易的相信了我。 11月中旬。 深秋的一个傍晚,屋外下着瓢泼大雨,毫不吝惜的冲刷这个城市里囤积的污垢。 “诺诺,你身体底子不好,蓝绍帮你介绍了一个营养师,你今天去看看吧。” 她素白的手指在窗户上来回画着圈,眼神飘忽不定,“外面这么大雨,改天吧” 我攥过她的手,冰凉的触感直接从指间传开,再流转到心脏,我边拿眼横她边用手心贴紧她的手背,将热量传导开。 “人家都已经约好了。”我说。 “你得陪我去。” 胸口那地方突然腾空了,只剩呼吸的感觉,“当然。” “蓝绍也去吗?” 我抬头,那眼眸里的柔情转瞬即逝,我说恩。 “他……都知道了?” 我双眼迷离了一下,点点头不敢再去正视她的目光。 “好,反正……迟早都要知道的。” 她将我一缕长发缠在食指,“你和蓝绍一定得幸福。” 慢慢的,我嘴角勾出一点笑意,“傻话,我们都会幸福。” 她低低的笑了,“永远不分开” 我长长的舒了口气,“好” 出门时,雨没有丝毫减弱的意思,蓝绍穿的外套是白颜色的,在这样的深秋时节显得分外单薄。开车的人叫老江,四十左右的样子,留着山羊须,那模样让人有些忍俊不禁。我以为车是雇的,可那人唤他,少爷。 我自嘲勾起一抹笑,我真是一丁点都不了解他。 “蓝绍,你家很有钱吗,看起来不像嘛,对吧,亦真?” 我想笑就扯了一下嘴角,果然奏效了。 “以后等孩子出生,认你做干爸怎么样?” 我握紧双拳,指甲嵌入肉里。 “好,一定” 语调带着苍白的轻颤,我微微侧了下头,那雨,真大。 “亦真,怎么不说话?” 我转头轻笑,拉紧她的衣裳,“冷吗?” 她眼睛里蓄满了笑,“不冷。” 车开了很久,车内温度适当,虞诺有点乏了倒在我肩膀上昏昏欲睡,蓝绍开了广播,一首老歌骤然响起。 一字一句割碎了我琉璃般的心房。 你又想起某个夏天 热闹海岸线 记忆中的那个少年 骄傲的宣言 伸出双手就能拥抱全世界 相信所有的梦想一定会实现 一切看起来都不会太遥远 转眼之间过了几年 轻浮的语言都已经慢慢沉淀 即使难免会变的更加洗练 我们不曾妥协 那是我们都回不去的从前 幸好还可以坚持当时的信念 世界尝试改变 当初的那个少年 那是我们都回不去的从前 当你站在那个夏天的海岸线 我们还是心里面 那个偏执的少年 …… …… 梁亦真(二十八) “你们骗我,你们都骗我。” 虞诺哭的歇斯底里。 “诺诺,你听话,这个孩子不能要。” 她摔开我的手,“骗我?” 声音像是一丝天鹅绒,漂浮在空气里,风一吹,散了。 我冲她低吼,“别傻了,尹晓杰根本……” 声音戛然而止,蓝绍背对着我几乎咆哮,“你还未成年,你的人生还没有开始,这个孩子要留下你一辈子就毁了!” 她霍的推开蓝绍,眼泪涔涔而落,“你凭什么这么说?”嘴唇微颤了一下,神情突然变的有些古怪,越过我和蓝绍,带着一丝哭腔,“妈” 我和蓝绍相竟回头,空荡的走廊,望眼欲穿,除了病号什么都没有,我突然意识到什么,猛的回头。 虞诺不见了。 她没带伞。 她不认识路。 她只有一个人。 胸口猛烈的起伏着,眼泪像泉眼里的水一样喷涌而出。 车辆,马路,人群,交叠着遮住了视线。 世界那么大,我们那么小。 我伫立在车水马龙的街口,动不了亦听不到。 合上双眼…… 人啊,赤裸裸的来到这个世上,图什么?与其受那无穷无尽的折磨还不如死了的好,一了白了,什么都不知道,倒也干净。 一声巨响。 坍塌了全世界。 我回头。 那一抹纤细被重重抛起,在空中圈画出完美的弧线,鲜红的颜色刺痛了我的双眼,像个拙劣的画家不小心撒了颜料一般。 全身的血气被抽落干净。 伞掉了,人聚了,我疯了。 蓝绍抱起她,我什么都看不到,扑天盖地的鲜艳在我眼前乍开。双腿不听使唤的弯曲,我跟在后面,跌倒,爬起,再跌倒,再爬起,像个固执的孩童,口里反反复复喊她的名字,我怕她听不见,真的,我怕她听不见。 医院 陌生而冰冷的气息淹没了尚有呼吸的躯壳。 胸口麻木到感觉不出来。 蓝绍抱着我,长臂把我圈在他的世界,白色的外套上开满了红色的小花,一团团,一簇簇。 嘴角酿出些许苦涩,咸的,腥的。 红灯暗了。 绿等亮了。 她出来了。 伴着一床白色的布料。 ] 为什么要盖住她的头呢,这样就不能呼吸了。 我利落的掀开。 她不动,很安静的睡着。 我摸摸她腻净的手,推推她的身子,“虞诺,醒醒!” “我们已经尽力了。” 我疯了一样的揪住说话的人,“再试试,你看她的手还是热的,你们再试试,我求你们,我求求你们……” 忽然那个床位开始移动。 我扑过去奋力推开,“你们要带她去哪……去哪……我要带她回去,我要带她回去……” “亦真……别这样……” 蓝绍过来拉我,我控制不住身体的痉挛,终于再度跌倒。 “虞诺……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逼你拿掉孩子,再也不骗你,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回来……你给我回来……虞诺,虞诺……” 白色的世界。 并不华丽。 她要去往另外一个国度。 一个人。 不,还有她的孩子。 身体明明已经透支了,为什么我还这样清醒? 梁亦真(二十九) 虞诺死了。 在深秋的一个傍晚。 我总觉得不真实,听人说如果身体的某一部分被切除了还是能感觉到疼,可我没有任何感觉,所以这不是真的。 我相信等我眼睛张开我就能看见她,能看见她冲我傻笑,我依旧一脸的嫌恶。 严丽娜(一) 见到姜释那年,我12岁。 他爸在外面养了小老婆,叫沈青,那女人生了我。 我妈是有老公的,他是个很有才华的男人,一个响誉中外的美学教授,只是造化弄人,在结婚当天他出了车祸,瘫了。从此全家就靠我妈一个人养活,我要念书,我爸看病需要钱,我奶奶在乡下需要人养活,还好我妈生的漂亮,他遇见了姜仲,那个男人将许多人的命运重写了。 沈青很懂得利用资源,她做姜仲的情妇做了一十三年,在盛夏的某天,正牌的姜太太死了,沈青就荣升做了大房。我从一个穷孩子摇身一变成了众人口中的富家千金,这真是另人高兴的事,对吧? 12岁,我知道了世态炎凉这个成语。 沈青跟我爸离了婚。 我是姜仲的孩子,可我不姓姜,我姓严。 沈青会定期寄钱给他,也帮他雇了保姆,用她的话说是仁至义尽了,我永远也忘不了沈青把我带我走的那天,我瘫痪在床的父亲用那双哀怨的眼睛目送我离开的情景。 我不能留下来,如果我不跟那个女人走,他们就会停止他的一切医疗费用,他会死,是的,他会死! 姜释比我大两岁,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不喜欢我。 那个盛夏,那个头发黄黄的小男孩用那双褐色的眼睛彰写了他的憎恶。 我没再喊那个女人一声妈,当然,我也只有一个父亲。 他家很大,很大很大,我只会这么说,因为年幼。 我变成了公主,有了自己的房间,我的床好大好软,那些繁复的花纹我还不知道那叫蕾丝,房间里的空气闻起来都是香香甜甜的,还有那一柜子的洋娃娃。 第一次觉得心痛。 我将门反锁上,哭了好久好久,我想那个破屋子里的一砖一瓦,我想我养的那几株水仙,我还想那个躺在床上的人,他还会不会一遍遍不厌其烦的说着他的美学经,还有没有人听呢? 12岁以前我是很乖的,就跟某人一样,住进那以后,我决定做个问题小孩,让那些虚伪的劳什子见鬼去吧! 我就这样奇奇怪怪的和他们生活在了一起。 奇怪的父亲,奇怪的母亲,奇怪的兄长,奇怪的我。 姜仲帮我办了转学,我和姜释就在一个学校念书,我们谁都不想提我们的关系,所以也很少人知道。我跟他很少说话,几乎不说话,偏偏姜仲逼着我和他一起上下学,小娜小娜的叫的特别热乎,我秉承着出手不打笑脸人的宗旨很不爽的应下了。 不过他是个问题少年,这让我肃然起劲。我逃学打架跟些二流子混在一起,我还学会了抽烟,沈青无数次在我面前痛哭流涕,让我别作践自己,那样真恶心。 转眼,过了两年。 我14了。 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人样了,肌肤细如陶瓷,皓齿明眸,我出落的标致极了,我对自己的相貌很满意,这点我得感谢沈青。 那年我认识了尹晓杰,该怎么说他好呢,整一个傻比,他是我们学校出了名的公子哥,遇到我严丽娜,他栽了。 他说他爱我,不止一次的说过,我会问他爱到什么程度,他总说可以为我去死,然后我就会用我那火辣辣的吻回报他。 14岁,我懂得如何逢场作戏,我觉得我比沈青厉害。 严丽娜(二) 有天晚上和一群姐妹玩的晚了,到家已经一点多了。 nnd,我讨厌安静,哐当哐当几下觉得不够热闹索性又唱了几个段子,可不是喝高了,清醒着呢! “你还知道回来,你干脆死外面好了。” 我睨了一眼,沈青穿着件紫色的睡袍,体态匀称,皮肤还是该死的好。 我咕咚一口水,好整以暇的说,“我死了谁帮您送葬啊?” 沈青一个耳刮子抡了过来,太快了,我给吃的实实的,这是我长这么大她第一次打我。 她瞢了。 我笑了。 操。 我的情绪真他妈的匪夷所思。 我跌跌撞撞的走到阳台,就想和风亲热会,这夜静的可怕。 一点光亮,微乎其微,我走近了才知道那是烟头。 姜释缩在墙角。 他抬起头,我并没有看见我臆想中的惊慌。 “哪鬼混去了?” 我嗤了一声然后一屁股压下来,“还有吗?” 他笑了,笑的很邪乎,那烟的牌子我记不清了,反正没几个中文。 我拿烟,点火,一气呵成。 仰头,烟圈在空中旋转,升腾,华丽,破碎。 “我一直有个问题。”他说。 “问啊。” “你到底是不是我爸的种啊?” 我仰头大笑,“怎么,不是你还想泡我啊?” 他把我的下颚抬起来,像看什么脏东西似的着着我,“你也配!” 我摸摸下巴,“我长的不抱歉吧?” “和你妈一样贱!” “麻烦再说一遍!” 他拧头,一字字的说,“你和你妈一样的贱!” 践踏侮辱沈青的人只能是我,我把刚刚客厅那一幕复制,粘贴。 他耳根红了,转头时笑的更邪乎了。 “严丽娜,你永远姓严,记住了!” 我突然恶由心生,想看看他的底线在哪。 我笑的很妖娆,说,“总有一天我会姓姜。” 他的手如铁钳一般迅猛的缠住我纤细的脖子,粗重的气息喷在我脸上,“你敢!” 我离他只有半寸,他和姜仲长的真像,那双眼睛深如汪洋。 “你看我敢不敢。” “我会杀了你妈,信不信?” “我会给你钱。” 他一脸吃鳖的表情,“你说什么?” 我又一次笑了。 还有眼泪流下来,我听见那声音,啪嗒啪嗒的特别好听。 他终于松开了我。我起身弹了弹衣角,张口,声音温和连我自己都吓一跳。 “早点睡吧!”我说。 翌日 餐桌前,姜释偷偷瞄了我还几眼,很小心可还是败露了行迹,我比他道行高,他要是狼我就是狐狸,他要是狐狸我就是那猎手。不知道为什么很想笑,竭力忍,可嘴角还是偏出了弧度。 “小娜,什么事啊这么高兴,跟我说说。” 姜仲一恋慈祥的望着我。 “没,想起一个笑话。” 我在面包上涂层酱,入口才反应过来是沙拉酱,一股子甜腻在口齿内壁流转。 忘了说,平时我是不吃这酱的。 我抬头,他居然冲我翻白眼,我知道某人又得耍酷。 果然。 “这什么面包这么硬,嗑的我牙疼”手肘一空,“走了!” “等等妹妹。” 每天都是这时候,姜仲的这句话就跟伦敦那口大笨钟一样准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