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两忘烟雨里》 以时间之名 第一章 那年夏天 九月。大雾迷蒙的早上。 南方沿海某城郊临海的一间破旧的空房子在海浪的澎湃里孤独地贮立,一条锁链紧锁在门外,铁栅栏牢牢地围住窗子。屋子的角落里是瑟缩发抖的阮七七,七七是她的乳名,她的本名叫做阮若茵,是香港阮氏集团董事局主席阮品的小女儿,是阮品在有了两个儿子后,四十五岁上才盼来的最宝贝的孩子。昨天是她第一天上小学,下午放学的时候在校门前,七七开心地奔向来接她的专职佣人齐妈。就在那一瞬间,忽然冲上来几个人,把她如老鹰捉小鸡一样抓起来装进了一只大口袋。然后,她被扔在了这间房子里。此时此刻,阮七七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恐惧,借着清晨的光,小心翼翼地扫视着空徒的四壁,空荡荡的地面上还残存着很久之前石灰屑,墙面斑驳脱落得丑陋不堪,整晚的黑暗和陌生环境里的无人问津让她恐惧到眼睛酸疼,依稀听了一夜涛声,隔着窗子,她看到了泻进来的晨光。清亮的光让她依然不知所措地蜷缩成一团,屋子里的灰尘弄脏了她的粉嫩的公主裙和好看的新皮鞋,可此时她来不及厌恶这从来没有的肮脏,心里就只有恐惧,无法计数的恐惧,从未有过的恐惧。 外面有汽车停下来的声音,几个人沉重的脚步和粗重呼吸越来越近。伴随着开锁和铁链落地的咣当声,门开了。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人进来,看到瑟缩发抖的七七,狞笑着走到她面前。七七立即瞪大恐惧的眼睛,向后挪去。 “怎么?很怕吗?”刀疤脸笑着捏了捏七七脸。 七七不说话,只是瑟缩发抖地看着他,黑亮的眼睛里透着沉沉的疑惑,小小的心灵里装满了对成人世界的不解。 她的恐惧让他笑了起来,“别怕,我现在不会伤害你的,只要你那有钱的爸爸给我准备了足够的钱,我就会毫发无伤地把你送回家。他要是不听我的话,我可就不知道接下来会做什么了。” 七七依然不说话,盯视着他,漆黑的眼眸里除却恐惧,竟然还会有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饿了吧!来,我给你带了点儿吃的,见过这东西吗?” 他把手中的泡沫饭盒打开在七七的面前,饭盒里的一个煎蛋让七七不由得咽了口唾液,饥肠辘辘的感觉愈加清晰。可是,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餐具,从来没有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吃过这种东西,而且她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对面前这个刀疤脸的憎恶感,于是她很骄傲地打消了这种食欲,重又瞪视着他,不说话。 “哟?还蛮有小姐脾气的,老子告诉你,现在在我的地盘,你要想活着就吃,除非你不想活了。”他说着用力捏了捏七七的脸,眼睛里闪过一丝凶光。 七七立即痛得哭起来。 “不许哭!”他大叫一声,七七立即住了声,恐惧地看着他。 “这就对了嘛!” 他不再捏她的脸了,反而在她圆圆的小脸上抚了抚,狞笑着说,“阮家祖上积了什么德了?不但有钱有势,连生的小孩都这么漂亮。你说你们家弄那么多钱做什么,几辈子也花不完了,怎么就不主动地施舍给我们这些需要的人,非要我们动手。” 七七似懂非懂地看着他,小声地说,“你需要钱就问我爹的要,为什么要抓我到这儿来。” “小姑娘,小公主!”他立即大叫起来着说,“跟你爹的要?你在做梦吗?还是我在做梦?他是你的爹的,不是我老爸,我跟他要钱?他会给我吗?” 七七恐惧地看着他满脸的嘲讽,愈发害怕。 她的恐惧让刀疤脸从暴跳之中又冷静下来,“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他的心肝宝贝在我的手上,他就得乖乖地把一千万装进我的口袋里,咦,一千万是不是少了点儿,我要是跟他要五千万,他也会给的。听他那么胆战心惊的声音就知道了。” “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那就要看你阮家的钱什么时候给我了?” “老大,电话!”屋外有人叫道。 刀疤脸答应了一声出去了,很快,他就怒气冲冲地回来了,一脚踢翻了七七面前的饭盒,“妈的,敢报警?不信我弄不死这小王八蛋!”说着,双手已经捉住了七七小小的身体,扼住了她的脖子把她倚在了墙上。 强烈的窒息感让七七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失去了知觉。刀疤脸松开了手,她小小的身体软软地滑了下来,倒在了地上。 “老大!真的下手了?”那个叫老大的人疑惑地看着地上的七七问。 “妈的,留口气给这小王八蛋,不让我好活,我他妈也让他们不好过,我就不信他们能找到这儿,走,先去喝酒。”刀疤脸恨恨地踢了踢地上七七的身体,然后,快步地走出了屋子。铁链重又锁了上来。屋子里的一切重又归于平静。但是,空气中的尘土飞扬着,飘散着,然后,轻轻地逐渐落在了小小的七七身上,身旁。 一个黑黑的头顶出现在房子的后窗上,然后,一双好奇的眼睛向里面四下探视着,看到地上的阮七七,忽然就瞪大了眼睛。 阮家的豪宅里,已经乱成了一团。齐妈早已哭得双眼红肿,一想到如花骨朵一样的七七会有生命危险,就会心痛难捺地跪在阮品夫妇面前,大哭着说都怪我,都怪我,我怎么不走得近一些,我怎么能让七七跑向我呢?她的伤心欲绝让阮品夫妇手足无措,在心急如焚的缝隙中不得不故作镇静地安抚着不停自责的齐妈。毕竟齐妈是在七七出生后就来到阮家,六年来对七七视如己出,甚至超过了对亲生女儿的关爱,她与阮家的人没有异样地爱着七七,所以,七七出事,阮家没有任何理由来责怪,要做的只有安慰已经完全不知所措,只有自责悔恨的她。 阮若谷清秀的脸庞上愁云密布,一双剑眉不由自主地纠在一起,大哥阮若虚远在美国读书,此时此刻,家中出了妹妹被绑架这样的大事,父母心如刀割,全家人方寸大乱,而自己一定要压制对七七的担忧,一定要冷静地成为这个家的主心骨,一定要不惜一切地让妹妹平安无事才好。他抬眼看着不停地在客厅里来回走去的父亲。阮品在一夜之间鬓边已经多了许多白发,五十一岁的他浮沉商海数年,已经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但是,却从未如眼下这样焦灼难安。想到小小的女儿在绑匪的手中不知道受了怎么样的折磨,心便疼得要命。 阮若谷终于按捺不住心里的疑惑,轻声地说,“爹的,绑匪很狡猾,可能会把七七藏在别的地方,是不是要到除香港以外的周边城市找找看?” 阮若谷的话让他忽然停下脚步,专注地看着刚满十八岁的次子,思忖着他话中的道理,猛然间一种肯定触动了他的心,他嗯了一声。然后,示意一直跟在家中的香港皇家警察们儿子的话是值得肯定的。 得到了父亲的肯定,阮若谷大胆地说,“爹的,我去大陆吧,去紧临香港的大陆几个城市的警察局看看!” “不行,七七已经出了事,你乖乖地呆在家里可不要再出事了。”阮太太忽然抬起头来大声地说,七七出事让她已经如履薄冰,儿子可不能再出什么事情。 “妈咪,我会小心的,有阿强呢,再说我已经练了几年的空手道了,对付几个普通的匪徒是没有问题的,我去看看可不可以在那边找到七七的下落。”他说着,人已经向大门走去。 “哦,阿生也跟着去!带上我的通行证。”阮品对阮若谷的表现满意极了,他不迭地示意自己的贴身保镖阿生,忽然意识到他平日里只顾着为自己和儿子配备保镖却忘记了为第一天上学的女儿也要配上两名保镖,悔恨不由得又由然而生。 阮若谷伸出双手同时按了按阮太太和齐妈的肩膀,用这样的动作像模像样地安慰着这两个脆弱的女人,此时的他像足了一个已经长大成人的男子汉。 海边的旧仓库里。 伏在地上的七七意识已经全然模糊,无数张亲人的脸先先后后向她靠来,她听到了齐妈在远远地哭叫着自己的名字,爹地和妈咪在叫着自己,大哥二哥也在喊着她。可是,那些声音却越来越远,她的意识在逐渐的模糊涣散,悠悠地在一个虚无飘渺的空间里游荡了很远,身体很沉很痛,尤其是脖项之上,窒息感犹然存在,但是她的呼吸平稳了下来。过了很久,感觉到了身体上有暖暖的温度传过来,听到有人在说,“喂,喂!醒醒!醒醒!”她很努力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一双亲切的眼睛正急切地盯着自己的脸,轻声地叫着。 “咦,你醒了?”一个男孩子的声音。她模糊地感觉到一张清秀的脸。 “二哥!”她轻声地叫。 “天啊,我还以为你死了!”男孩子竟然很感激涕零地扶着她的头,高兴地叫起来。 “二哥!”七七还在混沌之中,模糊不清地叫着。 “是,我是哥哥!哈。”男孩子开心地说着,红通通的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扶着她坐起来,“唉,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被锁在这房子里?” 他的问题过后,七七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她也看清楚了他的脸,他十三四岁的样子,很清秀,同时也很陌生。她立即又想起了那张可怕的刀疤脸,看到面前男孩子的脸,她恐惧地缩在墙角,睁大惊恐的眼睛盯着他,猜测着他与那个刀疤脸是什么关系。 “你别怕,我不是坏人!”男孩子立即摆手着急地解释着。 他眼中的亲切让七七放下心来,她胆怯地轻声说,“我被坏人捉到这儿来。” “坏人为什么捉你?你做错事了吗?”他眼睛里充满了疑惑,“你这么小能做什么坏事?” “他们说让我爹的给他们钱,他们没有钱吗?” “啊?那不是绑架吗?你被绑架了。” “什么是绑架?” “这就是绑架啊,坏人绑架了你,天啊,好危险啊!”男孩子大惊失色地跳起来,看着七七,顿了顿,忽然大声地说,“看来我今天来对了,不行,我们不能在这儿呆久了,我要带着你逃出去。”他说着已经像一个小英雄一样用力地握住七七的手,拉起她,“跟我来!” 七七睁大眼睛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不解地问,“你要干什么?” “我得帮你逃出去!看过动画片吗?就像动画片里面一样——我们逃跑。”他大声地说。 “哦!”七七点头,他的一切举止都让她有一种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感觉,她心中的恐惧减少了许多,放心地拉着他的手站在窗下,仰起头看着高不可攀的窗子,“你是从这儿进来的吗?” “是!”他答应,“我常来这儿玩儿,对这房子再熟悉不过了。” “好高啊!”她不由得惊叹。 “别怕,我来帮你!”然后,他蹲下身来,低下头,扶着她小小的手,“来,站到我的肩膀上来。” 七七看着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但是,他已经举起了她小小的身子,让她的脚搭上了窗沿。七七害怕地低头望去,顺着他被拉扯得变了形的白褂衫,忽然看到他肩膀上有一粒拇指大小的豆沙色的痣,跟随着他胳膊的举动,浮动着。然后,他也爬了上来,擦着七七的身体,顺着铁栅栏的缝隙钻了出去,跳下去,在外面的窗子下,他冲着七七张开手,示意她像自己一样钻出去。七七依着他的样子,比他更轻松地钻了出去。然后,勇敢地闭上眼睛双手松开,稳稳地落入了他的怀里。他拉着她的手,急忙向自己来的方向跑去。隔着渐散的雾气,七七看到很远的地方有山的影象,惊吓和饥饿让七七已经脚步蹒跚,没跑多远就已经摔了几次。男孩子扶起她几次,看到她憔悴的小脸,干脆俯下身去,“来,我背你!” 七七听话地俯在他的背上,低下头的一瞬间,夹在头发上的镶着钻石的金属发夹掉在地上,男孩子随手拣起来装进了自己的褂子衣兜里。然后,抱紧了七七的腿,撒腿向前跑去。身后已经有汽车的声音驶来,七七立即尖叫起来,坏人,坏人,她的尖叫让他的速度更快了,他以更快的速度向山上跑去,眨眼之间就钻进了茂密的树丛。 树的枝叶刮在他们的身上脸上,七七感觉到有些疼,她坚强地抿紧了嘴唇,一声不吭地把小手掩在了男孩子的脸上,为他遮挡着那些凌乱扫来的树枝。 刀疤脸和几个同伙在山下下了车端着枪沿着上山的小路向上追来,不时的响起一声枪响,来恐吓着不知钻进树丛深处哪个地方的两个小孩子。 枪声让七七再次害怕起来,她颤抖着忽然揽紧了他的脖子,恐惧地说,“我怕!” “别怕!”他轻声地安慰她,她的恐惧深深地牵动着他的心,此时此刻,他越发觉得自己是一个救世主,在掌控着她的命运,而这种感觉让他知道他一定不能让她。可是,他忽然发现这条原本熟悉的山路变得陌生起来,转来转去已经找不清方向。 背后的追击声已经越来越近,他抬头看到附近一块巨石横亘在路旁,他略一思索,跑过去,放下她,指着巨石与山体之间的缝隙,悄声说,“快进去!你在这儿躲起来,千万别出声,我引开他们,跑出去找警察来救你。” “我怕!”七七完全手足无措。 “别怕!我一定会救你的!”他像个小英雄一样安慰着小小的七七。 也许是他目光中的坚定真的安慰了七七,七七听话地顺从着他的意思,钻进了石头下面的缝隙里,伏下身体。看着他跑进了密密的树丛之中,不一会儿传来了他故意晃动树枝的声音。刀疤脸和几个同伙顺着他的声音追了过来。七七立即屏住了呼吸,看着几双大脚在她的面前碾过,细嫩的小草在践踏之下呻吟地扭曲着身体,像极了此时忐忑的她。 凌乱的脚步声和叫骂声过后,七七忽然听到一声枪响伴随着男孩子的一声惨叫,她小小的心里猛的一颤,本能地用手掩住了呼之欲出的惊叫,身体在石缝之间已经僵硬麻木。 一阵更纷乱的脚步声传来,无数双脚在她的面前跑过,然后,她听到了枪击和打斗的声音,有子弹呼啸而过,她屏住呼吸听着一切动静。又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和粗重的呼吸声,一声枪响过后,一个人发出一声惨叫,倒了面前的地上。她看到刀疤脸那张恐怖至极的脸瞪大眼睛冲着她,眉心里一个弹孔正在喷着腥红的血液,她终于忍捺不住地尖叫大哭起来。 身着绿色警服的大陆警察出现了,把惊吓过度的七七抱了出来。她已经歇斯底里地嚎啕大哭起来。阮品夫妇带着阮若谷和齐妈气喘吁吁地爬上了山,看到女儿又脏又怕的这副样子,阮品急忙伸手把她接在怀里心疼地紧紧抱着,柔声相慰着焦急地向山下走去。齐妈在一旁闭着红肿的眼睛不停地念着佛。 七七看着那个小男孩消失的方向,更加大哭起来。“小哥哥!小哥哥!”她边哭边细声地说着。但是大人们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话语。阮若谷在一旁还以为她在唤着自己,拍拍七七脏兮兮的脸,柔声说,“哥哥在这儿!哥哥在这儿!”阮品用力地抱紧了惊吓过度的女儿,快步地钻进了车里。 警察匆匆忙忙地拖着刀疤脸的尸体和其他几个犯罪分子纷纷下山。刀疤脸恐怖的脸让七七闭紧了眼睛,饥饿,恐惧,纷至沓来,她再也说不出话来,紧紧地抱着爹的的脖子不肯松开。 一切都安静了。树叶在微风中微微地抖动着,地上的草叶努力地挺直了自己被踩倒在地上的纤弱的腰肢,倔强地恢复了原来的站姿。 山上密集的的树丛里,被一株小树拦腰截住的小男孩儿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右侧胸口上的伤口有少许血迹,染红了他身上那件白色的t恤。一株细草随着轻风的摇摆不时地拂拭着他的脸颊,过了很久,他的手指微微一动,撩动了嫩嫩的细草叶子。 第二章 仲夏的忧伤 七月。阳光明媚的上午。 香港圣玛丽医院的一间高等病房里。为阮家辛勤工作了二十几年的齐妈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迷离的眼光紧紧盯着门的方向。阮太太季俪刚刚哭过的眼睛又红又肿,眼角的鱼尾纹里已经布满了忧伤。 “齐妈,别急,她们都快到了。” “哦!”齐妈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应答,把目光转向阮太太,苦苦一笑,仓黄的脸上闪过一丝感激,低低地说,“太太,对不起啦!” “齐妈,别说了,我们都没有怪过你,从来都没有过。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你对七七有养育之恩,我们都已经感激不尽啊。” “七七的病,我放心不下!”齐妈的眼角有两滴眼泪掉下来,濡进了雪白的枕头里。 阮太太擦去了自己脸上的眼泪,然后,用手帕同样拭去了齐妈脸上的泪痕,柔声安慰她说,“她没事的,没有事的,只是胆子小了些而已,你就放心吧!不要再耿耿于怀了,好不好?” 齐妈牵强一笑,知道太太又在安慰着自己,孱弱的躯体里涌上来一阵热浪。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然后,学士服还没有来不及脱掉的原蓓儿神情紧张地冲进来。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齐妈正气息微弱地盯着自己。“妈!”虽然这一天早已在预料之中,但是,她的眼泪还是立即就汹涌而出,脸色苍白声音颤抖地跪倒在床边。“妈,你看看我,看看我,我毕业了,今天我毕业了,你高兴吗?”她的出现,让齐妈的眼睛里闪过喜悦,伸出虚弱的手握住了已然痛苦万端的原蓓儿的手,握了握示意她不要难过。“高兴,高兴,不要哭!我的女儿要坚强。” “妈——”原蓓儿泣不成声地看着已经弥留的妈妈,心如刀割。 一阵细碎纷乱的脚步声响起,四个保镖严密护着的十五岁的阮七七出现在门前。 “哦,来了!”一直站在齐妈床头的阮太太看到女儿,急忙迎过来。阮七七的眼睛从进房的那一刻起就直视着病床上的齐妈,紧紧地盯着她灰黄的脸慢慢地走过去,伸出手握住了她的伸向自己的动着的手指,轻声地说,“齐妈,你怎么了?你怎么不在家陪着我了?” 七七的出现让齐妈的眼睛里闪过更大的喜悦,她勉强地笑了笑,看着她滑腻的脸上微翘的鼻子和好长好长的细密的睫毛,她的心里一阵激荡,对她的强烈的喜爱和不舍让她用尽气力地颤抖着吐出一句话,“对不起,七七,齐妈——以后——怕不能——照顾你了。” “为什么?”阮七七纯真的眼睛里装满了不解。阮太太在身后揽住了女儿娇弱的肩膀,轻声说,“孩子,齐妈生了很严重的病。” “病了?把我的药给你吃吧!你不是说那些药吃了就会一切都好的吗?”她乌溜溜黑眼睛盯着齐妈的脸认真地说。 阮太太的眼睛里浮上了一层泪光,更加用力地揽紧了女儿。 七七的话让病入膏肓的齐妈心里获得了莫大的安慰,死亡来临前的悲哀和平实已经严密地笼住了她,她挣扎着把左右手中握着的两个女孩子的手扣在了一起,转过目光紧紧地盯着蓓儿的眼睛。蓓儿立即意会了母亲的意思,她不迭地点头,抹去了眼泪,颤声说,“妈妈,我明白,我明白,我会照顾好七七的,一定会的。” 齐妈的眼睛里立即涌上一层笑意,转过眼光看着已经愣在一旁的七七,她有满脸的稚气和不解,而蓓儿的脸上虽布满哀痛却平静了许多,她看了看太太,用尽力气吐出来,“太太,我只能这样了!” 阮太太来不及说话,可是,齐妈的双手一松,扔下了万万千千的愧疚,不舍和留恋,一缕幽魂飞往天外。 七七不再说话,紧紧地盯着一动不动的齐妈,然后,原蓓儿的哭声一阵阵地传进了她的耳朵。直到医生的手把白布蒙上了齐妈紧闭双眼的脸,她的眼前忽然闪过了另一个人僵硬的尸体和那张恐怖至极的刀疤脸,强烈的恐惧顿时疯拥地冲进了她单纯的思维里,她尖叫一声不,扑在齐妈的身上,大声地说,“不,不,齐妈,齐妈,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要你看着我,齐妈!齐妈——” 阮家的人立即一阵惊慌,阮太太急忙上前扶住女儿娇弱的身体,“孩子,齐妈已经去世了!” “不,不,妈咪,我要齐妈,我要齐妈!我要她!”七七在妈妈的怀里挣扎着,看着医生把齐妈推走,她的身体里只有一种感觉就是痛,她挣扎着向那床奔去。但是,妈妈和翠儿已经牢牢地抱住了她让她动弹不得,她已经歇斯底里地叫着齐妈。 蓓儿看着妈妈被医生推向了走廊的尽头,然后,门关上了,妈妈消失不见了。她从那种剧大的痛苦之中抬起蒙胧的泪眼看着已经泪流满面的七七那楚楚可怜的脸庞,心里更加地疼痛难捺,压制着自己内心里的痛楚,含着眼泪,走到她的面前,把她轻轻地抱在怀里,柔声说,“七七,别哭,妈妈不希望看到她的七七哭。” “我要齐妈,我要齐妈,她不陪着我,我怎么办?谁给我穿衣服,谁给我洗澡?谁给我梳头发?”七七泣不成声地叫着。 一旁的阮太太已经手足无措了,以往有齐妈在,七七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而现在,齐妈不在了,女儿出现了这样的状况让她始料不及。女儿的眼泪让阮太太更加心疼,从女儿进屋的那一刻她就一直在想自己没有经过先生的同意就让七七来看齐妈最后一眼正确与否。齐妈的死会带给女儿怎么样的触动?十五岁的女儿能不能正确地面对如此直接的生死?眼前这样一个痛苦不堪的女儿已经给了她最好的答案,这个答案已经让阮太太开始后悔,但是,齐妈对七七这十几年的无微不至的照顾和七七对齐妈的依赖告诉她,她这么做又是无可挑剔的正确的。 蓓儿的心里酸楚难捺,她轻轻地抚着七七的后背,柔声说,“放心吧,有我呢?我会像我妈妈一样照顾着你,我给你洗澡,给你穿衣服,陪你上课,陪着你长大,好不好!” “蓓儿姐姐,为什么齐妈会死,只有坏人才会死,为什么齐妈会死?” “七七,人都会死的,妈妈先走了一步而已,疾病让她很痛苦,死亡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所以,不要悲伤,妈妈希望你快乐地长大,你一定要记得。” 七七抬头看了看蓓儿,她眼中有一种力量在鼓励着她,于是,她用力地点头,眼泪随着头的晃动掉下来。 阮品带着阮若虚急匆匆地赶到医院,看到哭成泪人儿一样的七七立即让他们的心如针扎一样疼痛。 这一年,阮七七十五岁,原蓓儿二十二岁,阮若虚三十岁,而远在美国的阮若谷二十七岁。 第三章 七夕公主的生日 这是晴朗的一天,阳光灿烂地在蓝色天空的底布上驱赶着洁白的云朵。 阴历的七月初七,中国的情人节,这完全可以引起一些话题,让所有黄皮肤黑眼睛的人在想起这一天与往日的不同时便会不由自主地抬头看看天,想在清亮的天空寻找到依稀的两个正在渐行渐近的人影。 刚刚回归中国的香港在这一天也呈现出一如既往的繁荣,海面和天空一如既往的蔚蓝,清晨也一如既往的宁静祥和。 阮家豪宅里。游泳池里的水清澈地倒映出碧蓝天空洁白的朵云。宽敞的客厅和餐厅里的一切用具全部换成了崭新的,就连窗帘也换成了簇新的纯白色。所有的佣人都在手脚并用地忙碌着。在太阳升起之前,确切地说是七七下楼之前,每一个角落都要焕然一新。即使如此忙碌,整栋宅子里却静悄悄地,穿行的人用目光甚或手势交流着意图,没有任何稍大的声音。尤其是路过二楼七七的房门前时,更是凝起了心神,提起了脚尖,唯恐发出任何一点声音把尚在睡梦之中的阮七七吵醒。 这一天,是阮七七的十八岁生日,也正是因为生在七夕,她的乳名才唤作七七。天刚放亮,阮品和太太季俪就起了床,指挥着全家大大小小所有的人,包括自己的长子阮若虚和刚刚从美国赶回来的次子阮若谷,做这做那,全家都沉浸在一种安静的喜气洋洋之中,只静待着公主的醒来。 原蓓儿一直安静地守在阮七七的门前,听着房间内铃声的响起。隔着楼梯的缝隙,她清亮的目光一直跟随着阮若谷那颀长的身影。暗暗地思忖着阮若谷的神清气爽完全不像是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的样子,他就是这样一个铁人,把飞机当成办公室全世界的飞来飞去,谈不完的生意,赚不完的钱。想到那赚不完的钱,她的目光在富丽堂皇的大堂扫过,钱,对于穷人来说,这就是天堂,究竟赚多少钱才会满足,才会停下来。她又想起第一次见到阮若谷时的情形,窃窃的喜悦不由得浮上来,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偷偷地笑起来。 同样是九年前,当七七被大陆的警察救了回来以后的那二天,十三岁的原蓓儿从乡下的家里只身来到了香港。乡下外婆的身体大不如前,所以一直在阮家帮佣的妈妈让她来香港读书。就是在那样的一天,她在去阮家的路上看到了刚刚要驱车回府的阮若谷。她记得她是忽然从路边跳出去拦在了阮若谷的车前,大声地问,“阮氏集团的阮家在这附近吗?” 忽然冒出来的她把阮若谷着实吓了一跳,急刹车后还是把她撞翻在地上,在车里瞪大眼睛看着她,然后,伸出头来,不满地说,“你不想活了?” 她站起身来,揉揉发痛的屁股,看到他激怒的脸,乡下妹子的傲气被毫无保留地激发出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大声地说,“你才不想活了!你以为我无缘无故地想让你撞死我吗?” “难道不是吗?”阮若谷跳下车来,瞪着她大声地说。 然后,是一次史无前例地唇枪舌剑,她拿出了她自小在乡下练就的吵架功夫不依不饶地叫着真儿。最后,还不讲道理地推开他大声地说,“让开,不要挡着我的路!” “谁挡着你的路了,明明是你忽然跳到我的车前来!”他恼火地说。 “那又怎么样?我就挡着你了怎么样!让开!”说着,她撞着他的肩膀,扬长而去。 阮若谷看着她骄傲地高昂着的头,眦眦牙,冲着她的背影挥了挥拳。然后,钻进车里,车从她的身边快速的开过,他还故意地鸣了鸣喇叭。她斜睨了他一眼,瞪着他 最后,在阮家的客厅里,她看到了阮若谷踏着轻快的脚步下了楼梯,对于意外出现的她,他与她一样瞪大不可思议的眼睛,同时惊呼,“是你!” 于是,认识了,熟知了。但是,没有多久,他就沿着阮家的传统,去了美国读大学,然后,一个人留在美国做事,也许是继承了阮家的从商基因,转眼间就已经风声水起大有赶超其父的驾势,三十岁的年纪就已经成为纽约和香港大有名气的投资家。 “蓓儿,低着头,想什么呢?”不知道什么时候阮若谷已经上了楼来,看到她正在发呆,笑着压低了声音说。 她猛的抬头看到他的笑脸,急忙地抚着发烫的脸,轻声说,“哦,没什么!” “照顾妹妹是件累人的事,这几年你辛苦了!” 他的话让她的眼前立即浮现出阮七七平静寡言的脸。 “哦,没什么,这是我的工作,就像你做投资一样,我们各司其职。” 阮若谷轻笑一下,便缄口。 此时的阮七七却还沉浸在自己的睡梦之中,又是那个梦,那个困扰了她整整十二年的梦。一张穷凶极恶的带着刀疤的脸,一双把她扼得窒息昏厥的手,那些她似懂非懂的话,然后,是那个男孩子浑身是血的样子。她惊叫着醒过来,苍白的脸孔衬得盛满了恐惧的眼睛愈发黑白分明,漆黑的长发倾下来遮住了她的半边脸,透过发丝的缝隙,她的视线触及到了熟悉的一切,洁白的床幔,洁白的被子,屋子里一如往常的安静,一如往常的熟悉。她意识到刚刚是梦,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泄下来,已经习惯了这种恶梦醒来的早晨,所以,她动了动身体,习惯地伸出手按了按床前的按钮。 悦耳的铃声在整个宅院里响起,引起了楼下的一阵紧张地慌乱。阮太太的声音在楼下响起,“快!快!女儿醒了!女儿醒了!” 蓓儿立即扔下阮若谷推门而进,分隔开床边垂下的柔纱,看到阮七七一头冷汗地双手拄着床坐着,知道她这是又做恶梦了,急忙柔声地说, “七七,又做梦了?” 阮七七没有说话,眼睛直视前方,神情已然默认。 “换衣服吗?” 阮七七抬眼,看到蓓儿乌黑的眼睛里闪过一缕柔情,她轻声地说,“我要洗澡!” “哦,好!”蓓儿立即进了浴室,然后,哗哗的流水声传来。 七七的胳膊一松,立即有气无力地陷入了软软的床里。 温暖的水把阮七七的身体软软地包起来,她的头发全部盘在了头顶,蓓儿轻轻地让花洒下的水抚过她的洁白的肩头,肌肤的细腻让蓓儿的心里滑过一阵感动,她轻声地说,“七七,你可真美!就像白雪公主一样。” 羞涩立即爬上了七七的脸庞,她微微一笑,双手不由自主的抚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胳膊遮挡住了圆润雪白的双乳。 “你害羞了?” “嗯!”七七还是柔声地回答,这是她的习惯方式,也是蓓儿听着非常习惯的回答。 “别害羞!你已经是成人了!十八岁了?” “哦!”七七轻轻地点头,“是吗?” “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十八岁了!” “哦,是吗?”她淡淡地说,从六岁以后,她就开始了从不对任何事情感兴趣,从来都是如此淡然地说‘哦,是,是吗?嗯,不!’这就是她与人的交流语言。 蓓儿看着她平静地脸,淡淡一笑,柔声说,“洗洗头发吧!我的公主?” “嗯!”七七柔声回答,然后,转过身任由她放下自己头发,让温热的水迅速地渗入了头发里,蓓儿轻柔地抚触让她这个清晨的恐惧暂时消失了。 看着蓓儿从盒子里拿出簇新的嫩粉色公主裙,七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淡淡的喜悦,这是她喜欢的颜色。于是,她伸开胳膊让蓓儿把它穿在自己身上,再把一条粉色的缎带束在她乌黑的头发上。 “看看,多漂亮!”蓓儿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的七七,笑着说,“我们的小公主,真正的公主。” 七七看着镜子里的蓓儿淡淡一笑,如同一朵五月的蔷薇,安静地开放。这一天和每天没什么不同,十八岁和十七岁十六岁也没什么不同,她依然沉默寡言神情淡然,依然固步自锁难于逾越,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有清纯脱俗的美丽,也有远离尘世的孤独。 蓓儿看着她安静的神情,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叹气,柔声说,“走吧!老爷太太和少爷们都在楼下呢!” “哦!二哥也回来了吗?”这是她早上以来说得最长的一句话。 “嗯!刚刚到!特意赶回来的。”提起阮若谷,蓓儿的心里一阵乱跳。 宽阔的大厅里,阮家所有的主人和佣人都在仰望着楼上,七七的出现,引起了楼下所有人一片哗然。阮太太的眼睛里闪着泪光挽住了先生的胳膊,颤抖着声音说,“老爷,你看看,她是我们的女儿吗?她太漂亮!太美了!” “是啊,美极了!从小她就是一个美娃娃,一直到现在,她都是。”阮老爷也动情地说,他的眼前清晰地浮现着四十五岁时把这个粉雕玉琢的女儿抱在怀里时的那份感动。 七七款款地向下走来,衣袂飘动,神情怡然,嘴角上挂着淡淡地微笑,光洁如细瓷的皮肤几近透明,乌黑的大眼睛闪动着少女的纯真,目光扫遍了每一个亲人的脸孔,最后在二哥阮若谷的脸上停了下来,眼中闪过稍稍的惊喜让她的面部神情更加地生动。阮若谷正在笑看着她,于是,她灿然一笑,快步地向下走到他的面前,轻声说, “二哥,你回来了?” “是啊,当然要回来!你十八岁生日,你的成人礼,二哥当然要回来。”阮若谷抱了抱七七,“你真漂亮!二哥真的好爱你!” 七七淡淡一笑,没有说话,转脸看着大哥阮若虚,清亮的眼睛里满是询问的意味。 阮若虚用力地点点头,“你是我们家的小公主,我们都爱你。” 她的视线再次转动,看着笑逐颜开的父母,再次微笑, “谢谢爹的,妈咪!” “哦?”阮品不解地看着女儿,乖巧的脸蛋上有淡淡的微笑。 七七便笑着不再说话。 阮太太看着女儿面带微笑与往日的平静漠然大有不同,不由得心花怒放,急忙地抚着她娇嫩的脸,闪着泪光说,“我知道这就是与众不同的一天,果不其然!” “妈咪!”七七安静地看着阮太太的泪光,轻声说,“妈咪,你怎么哭了?” “是,妈咪高兴,妈咪好高兴!” 蓓儿在七七的身后看着这一家人,她的眼光落在阮若谷脸上,阮若谷正在看着七七,似乎是意识到她的盯注,转过头来回视她,但是,她的眼光却如受了惊吓一样逃开了,他看到她紧抿着却微微上扬的嘴角,于是,他轻轻一笑,掏出怀里的小小礼盒,对七七说, “七七,二哥送你的礼物!” 七七愣了一下,接过礼盒,打开,拿出里面的一把钥匙,不解地看着阮若谷,满是询问。 “是一部跑车,二哥从德国空运回来的,现在最漂亮的车款,很适合你的。你十八岁了,可以考驾照,可以开车了,过阵子去了美国,不会开车是不可以的,这是一种生存技能,一定要学会它。” “哦!”七七的心里涌上一层喜悦,手指在钥匙扣上的环绕着,有一种爱不释手。 她的神情让阮家夫妇心里更加喜悦,难得这个女儿对什么感兴趣,阮品满意地看着阮若谷,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目光,阮若谷立即有些得意。 阮若虚在一旁看着弟妹,顺手拍了拍阮若谷的肩膀,“不错,难得七七喜欢。” “你的呢?”阮若谷看着阮若虚,笑着说。 “我啊,和你一样,钥匙!” “哦?”阮若谷和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阮若虚的脸上。 阮若虚却故弄玄虚的掏出几张纸,递到七七面前,煞有介事的说,“妹妹,大哥的礼物。” 七七接过来,依然是奇怪的神情和询问的眼光。 “不用看了!”阮若谷笑着说,“一定是股权转移书!大哥,是多少?” “秘密!”阮若虚瞪了他一眼,硬声硬气地说,然后,转脸对七七笑说,“七七,这是你在美国读书的所有费用,我会定期付给你股息和红利,有了它你就可以无忧无虑地读书了,不要像大哥二哥一样去打工赚钱。” “大哥,你这是什么话,你这好像是在说父母对七七偏爱嘛!”阮若谷调笑地说。 “去!”阮若虚推了推阮若谷,“爹的,妈咪,若谷他最讨厌。”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是老话,却也是道理。我就是要你们自己去打拼,看看,现在的成绩都不错吧!” “大哥,这究竟是什么?” “是我公司的股权证明书,你现在拥有我公司10%的股权,是我们公司的股东之一了。”阮若虚轻抚着七七的肩头,耐心地解释。 阮七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轻轻地哦了一声,“是很多钱吗?” “还好,不是很多,一年几百万美金。” “那是多少?”七七不解地问,对于钱,她向来不懂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因为她从来没有花过钱,更没有缺少过钱,所以,对于钱,她没有欲望。 “哦,可以买很多东西,你喜欢的,衣服,鞋子,首饰,洋房汽车飞机,等等,好多东西!”阮若谷迫不及待地替阮若虚解释着。 “哦!谢谢大哥!”七七明白了一些,回过头把手中的股权转让书递给看着她的蓓儿,轻声说,“蓓儿姐姐,你代我收着吧!” “哦!”蓓儿接过来,看到阮若虚耐人寻味的看着自己,便不由得笑了。 “儿子们都送礼物了,我们呢?”阮品看着太太,笑着说。 “当然也有。”阮太太笑着拉过女儿,翠儿把包得精美的盒子递过来,她拿过盒子,打开,里面竟然也是一把钥匙,钥匙下面是几页纸,“女儿,你要去美国了,这是美国一套房子的房契和钥匙,房子已经转移到了你的名下,是爹的妈咪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今日非同往日,从今天起,你是大人了,去了美国,你就要重新开始一段生活,你是女孩子,爹的妈咪对你的期望不同你的哥哥们,所以,我们会提供给你无忧的物质保障,让你顺利地完成你的学业,而且,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我们不要求你有多大的事业,只要你快乐,明白妈咪的意思吗?” 七七认真地看着妈咪眼中的泪光,小小的心灵里有了一种感动,已经花甲之年的妈咪,只有一个心愿,就是让自己快乐吗?她轻轻地点头,然后,拥住了妈咪,俯在她的耳边,柔声说,“妈咪,我很快乐!” “哦!”阮太太拍拍女儿的后背,“是,妈咪知道,妈咪知道。” “妈咪,你给了我一切,生命和家,还有幸福快乐!”七七抬头,看着妈妈的眼睛说着,然后,把目光转移到了阮品的脸上,“爹的,是吗?” 阮品点头,把女儿揽在怀里,抚着她的乌黑油亮的头发,“当然,你也给我们带来了快乐,让我们的生活更完美了。” “啊!多动人的画面,大哥,快,快拍下来。”阮若谷用手肘捅了捅阮若虚。 “哦,是,我去拿录影机。” 原蓓儿接过了七七手中这些价值连城的礼物,感觉沉甸甸的,看了看阮若谷,他脸上正带着调皮的笑意看着大哥阮若虚的背影,她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他又在支使大哥阮若虚,从来都是这样,只是,阮若虚也是乐此不疲地乐于听从。她立即笑了,阮若谷看到了她的笑容,马上向她扬了扬眉。她瞥了瞥嘴,就像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给了他一个绝妙的讽刺。 那辆最新款的银色奔驰跑车就停在院子里,簇新的车体在阳光下闪着亮光,无处不在的标识无时不在彰显着它的名贵。阮七七几乎在第一眼里就喜欢上了它,也许是因为她从来都喜欢这种淡色系的东西,所以,当这种银色忽然出现,她的眼睛里顿时闪现了惊喜,轻轻地哦了一声,然后,抚着车身,有些爱不释手。“怎么样?喜欢吗?” 她轻轻点头,总是这样,不轻易地开口,用更多的肢体语言和神色的转变来传达自己的情感。 “那好,二哥用一个星期的时间来教会你,怎么样?” 阮七七立即点头,然后,目光就又转移到了车子上。阮品和太太对视了一眼,有一些不解对一切都提不起任何兴致的女儿何以会对这部其实并不是最昂贵的车稍感兴趣。 “也许她认为这是她可以独自驾驭的东西?”阮品轻声地说。 “她从骨子里还是喜欢独立的。”太太看了先生一眼,感慨地说。 “是啊,因为她是阮家的人,不喜欢被指引。” “嗯!” 阮七七扭头看到父母看着自己的目光,竟然有一种饱含忧患,她不解地回视着他们,然后,眨眨眼睛,漆黑的大眼睛闪烁着清亮的光芒,这种光芒让阮家的院落忽然就生出了熠熠的光。 第四章 八月末的阳光下 八月下旬的一个下午。中国南方沿海某城。 隔着蔚蓝色的香江,这个城市与香港脉脉相望。此时此刻,白云慵懒地在天空浮荡着,把阳光也变得若明若暗。一条条绿化带在城市中间穿过,于是,一簇簇绿色把城市装点得赏心悦目。在忽闪忽现的阴影里,炙热似乎有所减褪。一个个长椅在高大的树影下安静地等待着需要它的人出现。 易水寒提着自己的皮包,拖着疲惫不堪的步子,挪到了树影之下,颓丧地把自己扔在了长椅上,随手拉下了已经歪系在脖子上的领带,打开了紧扣着的衬衫领扣,长长地舒了口气,眼镜架在鼻子上让他的鼻翼感觉到了沉重,于是,他摘下眼镜捏着鼻梁,大喊一声来发泄压在心里的郁闷,人来人往的行人让他顿了顿,还是把接着喊下去的冲动咽了回去。清秀白皙的脸庞浮上了一层难以拨开的痛苦。 这是他一个月来的第n次被拒绝。皮包里装着自己辛苦了几年研发出来的网络应用软件,他知道这一定是一个有着广阔应用前景的软件,未来的一天,在网络上一定会有它的一席之地,可是,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它在自己的手上就是运作不起来,自己顺时而建的网站也运转不起来,林非和他已经倾尽所有,但是,它却还像是一个没有成长起来的孩子,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不为人知。于是,山穷水尽了,他在静坐了几夜之后,毅然决然地想出了一个不得已的办法,卖掉,给它找一个成熟的网络大家,让它存活下来,这样总比让它死在自己手中好得多。可是,一想到自己与林非许多天的辛苦与远大的梦想就这样毁于一旦,他就会有一种难以割舍的伤感。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即使是出售,它也成了一个不被人看好的孩子,一个被认为是毫无前途的孩子,没有人愿意在它的身上寄托厚望。数不清是多少次被拒绝了,他掏出了装在衬衫兜里的名片,远程软件开发公司董事长软件工程师易水寒?多么讽刺的称谓,莫不如被称为推销员,不,不,现在都不叫推销员,而是业务经理了,像小推销员一样四处求人来买自己的产品,多么悲哀的事情,从来都心高气傲意气风发的易水寒竟然也会有求告无门的一天,哈,他冷笑一声,风萧萧兮易水寒,这个名字可能就是一个不祥的预示!他抬头望望四周,寻找着一家酿名斋之类的地方,想找一个得道的半仙们掐指算一算自己的名字是不是决定了自己的壮志难酬。 抬眼望去,四周除了来往匆匆的行人和静立不动的树丛草叶,没有他的目标,他再次颓丧地倒在椅子上。肚子在叽哩咕噜地叫个不停,他才意识到从早上到中午自己还粒米未进。 “哎——”他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呻吟,爬起来,跑到最近的一家小小的超级市场,在方便食品的摊区买了碗大碗面,借着促销小姐的热水,冲泡开,然后,抱着面碗跑回长椅上,风卷残云地吃光了一碗面,随手把空纸盒放在椅子下,看看远处几个大妈正在巡视,想想这个空空的纸碗没准儿可以换来一张罚单和一大堆不必要的罗嗦,急忙把它拿在椅子上,自己则满意地躺在了旁边。凉风袭来,透过树叶的缝隙,星星点点的天空在他的面前飘来荡去,疲倦尾随而至,他昏昏睡去了。 模糊中又回到了若干年前自己生长的渔村,波光麟麟的海面,初升有红日,细软的沙滩,美丽的贝壳海螺,拣拣贝壳,摸摸螃蟹,多么无忧无虑的日子,可是,转眼间就长大了,上大学,毕业了,工作了,压力也随之而来了,进了同学们羡慕不已的大公司做自己最喜欢的软件设计工程师,又不喜欢为人所制,于是自己创业,几年来,投入了自己炒股得来的将近一百万,可是,收效甚微,除了手中的最后一款自己认为最有潜力的应用软件以外,一无所有。 一双黝黑的盛满了恐惧跟陌生的大眼睛又浮现在他的梦里,然后,枪声又出现了,他怵然惊醒,睁大眼睛看到树的叶子正在风的吹动下慢慢摇动,双手停放在胸前,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做了梦,情不自禁地抚了抚左侧的胸口,有一种心有余悸,急忙地撑着坐好,心里却已经又沉重起来,唉,他长叹一声,又仰躺下去让双手枕住了沉甸甸的头,脑子里又在盘旋着接下来的生活又应该如何是好? “当啷”一声,头顶上有金属碰撞的声音,确切地说,是硬币碰到硬币的声音,而且不止一两枚,因为在乘公车的时候他常常可以在投币后听到这种声音。他猛地睁开眼睛,余光里一个窈窕的身影飘然走过,于是,他坐起来,不解地看了那个背影一眼,乌黑的头发吸引了他,但是,目光转移的一瞬间,他忽然看到泡面的纸碗里竟然多了五六枚硬币,只这一眼他立即火冒三丈地跳起来,冲着那个背影大叫道,“喂!” 背影没有停下来,于是,他更加恼火地大叫,“喂,站住!” 她停下来,转过身,一张秀美的少女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洁净的脸,眉若远山双黛,眼似点漆秋波,乌黑的长发,洁白的长裙,这份美丽让他略一迟疑地顿住了,但是转眼她清澈的目光中流露出来的天真与不解又让他继续恼火起来,连日来的压抑似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弯腰端起纸碗,递给她,“喂!这是你干的?” 她被他的神情吓到了,顿时愣了一下,看了看碗中的钱币,然后,讷讷地说,“是!” “谁让你干的?” “没有人!”她小心地说。 “没有人,你就这么干?你在可怜我?” “你不是乞讨者吗?”她轻轻地说着,眼光里流露出了更多的不解和无所适从。 这三个字如万把钢刀疯狂地刺进了他的心脏,立即,撕心裂肺的痛苦袭来,他忽然瞪大眼睛,盯着她茫然无知的脸,“乞讨者?哈!乞讨者?”然后,用力地把手中的纸碗摔在地上,抬眼瞪视着她,大声地说,“我他妈就算是乞讨者,这点钱够干什么的?我要的是两百万,两百万美金,你知道吗?这点钱算什么?算什么?你这叫什么?施舍,可怜,同情,知道吗?” 她被他疯狂的动作和语言吓呆了,不由得向后退去,看了看地上零落的钱币,害怕地咽了咽口水,才胆怯地看着他,似乎是找不到什么来解释或是安慰,于是便不再说话了,只是看着他,手足无措地看着他痛苦万状的脸,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不安。 她眼中的这种恐惧忽然之间把他从那种歇斯底里里清醒了过来,眼前又恍惚地带进了那个熟悉的梦里,然后,他又想起了十二年前的那双乌黑的眼睛,同样是这样的一种恐惧和黝黑,他的恼火和暴怒在一瞬间忽然就变成了脉脉柔情,他长叹了一口气,看着她,压低了声音说,“对不起!” 他的变化让她更加地手足无措,愣愣地盯着他忽然之间又变到颓唐的神情,“你?”她疑惑地轻说。 “对不起!我的心情不好!”他无力地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她轻轻地点头,刚要转身却在转身的一瞬间忽然愣在了当地,睁大的眼睛里不再是恐惧,反而变成了惊讶。“你?”她讷讷地说着,眼睛直直地盯着他扯开的衬衫里露出来的半个肩膀,那上面有一粒拇指大的朱砂痣,随着肌肉的颤抖而抖动着。 她的忽然停滞让他再次重复地说,“我说了你可以走了!” “哦!”她轻轻地哦了一声,脚步却始终没有移动,眼光却已经转移到了他的脸上,透过镜片,看着他烦燥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有淡淡地喜悦和浅浅的笑意。 “你怎么还不走?” 她不说话,咬紧了下唇,看着他,她眼底的那种恐惧消失了以后,目光的盯注重又让他心烦意乱起来。 “你不走,我走!”他说着,拉过自己的背包和领带,长呼一口气,绕过她大步地向前走去。 她转过身看着他的背影,用一种观察的眼光,然后,脚步不由地跟着他,亦步亦趋地跟着。 感觉到她的跟踪,他停了下来,转身看着也停下来的她,她满脸的平静茫然,他摇摇头,在心里说了句,发神经!然后,又继续上路了。 她也继续跟着他,附合着他的快慢节奏,小心翼翼,颤颤兢兢。 他再次停下来,扭过头来眯起眼睛盯着她,她也停下来,沉默地看着地面。于是,他再次在心里诅咒了一句,继续走下去。 身后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他知道她不是恰好与他同路,而是故意跟踪,所以,忽然停下转回身,瞪着她被他的突然停止吓到眼睛, “干嘛跟着我?” “我?我——”她结巴起来,重又不知所措。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干嘛要跟着我?” 她嗫嚅着嘴唇,吐出了细若蚊丝的声音,“我——我——迷路了!” “迷路?”终于轮到他的不解了。 “是,我找不到家了!” “你的家住在哪儿?” “不知道!” “不知道?”他大叫,不可思议地看着莫名其妙地她,“你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家住在什么地方?” “是,我真的不知道,我一直呆在家里,今天是第一次出家门,结果就迷路了。”她微叹了一声,无可奈何地语气。 “天啊?你是哪家的千金小姐?”他拍拍自己的额头,“怪不得你的行为这行怪异,看样子你是不懂人事,喂,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七七!” “七七?哪个七?” “是数字的七,七夕的七。” “哦!七月初七生的?” “你怎么知道?”她诧异地看着他,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光芒。 “因为小说《武林外史》里也有这行一个美若天仙的小女人,叫朱七七,你不会也姓朱吧!” “不,我不!”她轻轻地摇头,满眼的懵懂无知。 “你迷路了,还把钱给我?”他大惑不解了。 “哦!”她轻轻地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是不是觉得我像个乞丐?” “是!” “天啊!真是撞邪了!”他开始焦头烂额了,“你迷路了,可以找警察啊?跟着我有什么用?” “你能帮我吗?”七七完全不理会他的情绪有多么糟糕,只是自顾自地盯着他的脸,他的眼睛,似乎想从中发现一些什么或是记住一些什么?微蹙的眉头里有淡淡的乞求。 “我?”他疑惑地看着她动人的脸,这张脸依稀相识,清亮的眼睛亲切地看着他,让他的不由得心旌神摇,他没有力气拒绝了,于是,淡淡地说,“当然可以,可是我要怎么帮你?” “我饿了!也累了!”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脸上带着淡淡地笑。 “哦,天!”他拍拍自己的额头,“你就真的不知道自己住在哪儿?” 她茫然地摇头。 “得,我今天算是彻底撞邪了,你坐在这儿等着啊!”他说着指了指长椅,然后,扭身就走。 “哎,你——”她以为他会扔下她,急忙地叫着。 他自然明白了她的担心,转头看着她,轻轻一笑,“放心吧,我给你弄点儿吃的,在这儿等着。” “哦!”她立即高兴地笑了,乖乖地坐在长椅上。 看到她的乖巧,他又有些不放心了,于是,他索性说,“走吧,跟我一起走,我请你吃麦当劳,你们这样大的孩子不是都喜欢吃吗?” “麦当劳?”她睁大眼睛,“麦当劳是什么?” 这次比她更惊讶的是易水寒了,他忽然停下来,瞪大眼睛,隔着镜片,清楚地看到了七七脸上的疑问,再次看看她身上的衣着,这件白色的连衣裙料子看着就非常好,额头前的长发上别着一支精致漂亮的发夹,上面闪闪发光的钻石也应该价格不菲,她——看起来应该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农村妞,以她这个年纪不喜欢吃已经很奇怪,不知道麦当劳的就更加奇怪了。可是,看她一脸的疑问和直接的问题,就知道她不应该是矫装出来的,她是真的不知道,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 他的盯注让七七忽然羞红了脸,躲开了他的目光,她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她的低头让他从问题中清醒了过来,低垂的脸和那副像犯了错的神情让他忽然之间就已经心生怜爱,一个迷路的女孩子,一个不记得家在什么地方的女孩子,一个看起来有些傻瓜的女孩子,当然也是一个好心又善良的女孩子,他扫了扫地上因为刚才的愤怒而摔在地上的她的钱,忽然心间一暖,也意识到自己的目光似乎过于直接,他急忙地收了回来,于是,他站到她的身边,轻轻地揽了揽她的肩,“走吧,小可怜!” 七七顺着他的依托,乖乖地跟着他走去。 “哦,你的钱!”他忽然想起来,急忙低下身把地上的钱一一拣起来,然后,装进了她身上的挎包里,轻声地说,“刚才真是对不起了,吓坏了吧!” “哦!”她轻轻地说。 “走吧!”他说着,拉起了她软软的小手,他自然得就像是拉着自己的一个熟稔至极的同胞妹妹一样,心念之间毫无邪念。这个动作却让七七的身体忽然一震,目光中迅速地闪过一丝喜悦。 (二) 扑面而来的凉气和屋子里的热闹的气氛让阮七七愕然一愣,双眼不停地扫视着这一间麦当劳店里的一切。这是什么样的地方,有这样多的人,他们都是那样兴高采烈,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笑着说着什么?她的眼睛似乎有些不大够用,跟着穿滑轮鞋子来回游走的清洁员,不停地转动着自己的眼珠,眼睛里闪烁着惊喜的光芒,嘴里不由自主地哦了一声,她的哦声里包含了她所有的新奇和好奇,似乎是在说哦,原来这就是麦当劳。冷气的清凉让她刚刚的燥热一扫而光,手还在他的手里,感觉着他的相握是那样的有力,她的内心早已被一种乍然的朦胧喜悦占得满满的,同时也有一种忐忑不安,对自己行为的不解和对接下来的茫然,当然,最后,她的顺其自然也给了她一个最好的安排,她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勇敢和清楚。 她的神情给了易水寒极大的满足感,看到角落里一个空着的位置,他急忙地拉着她走过去,“来,坐在这儿!”说着放下自己的背包,看着她说,“你乖乖坐在这儿,我去给你买吃的,你要吃什么?汉堡,薯条?” 他的问题让她继续不解地盯着他,“嗯?”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汉堡这个单词她有学过,但是,却从没有吃过,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东西,十二年的足不出户让她与外面的世界已然断了联系,所以,她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所以,她沉默着少说话。 “哦!”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又犯了错误,这是个另类的女孩子,“我忘了你没有来过了,那,我就按着我的想法来了,行不行?” 她于是用力点头,没有吭声。 他无奈地笑笑,转身去点餐了。 阮七七咬了咬下唇,背包里的手机在不停地震动着,她掏出来,迅速地关掉了它。然后,看着他转身而走的背影,偷偷地抿抿嘴角,一涡窃笑漾了出来。 他肩膀上有一颗朱砂痣,她又想起了她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男孩子身上的那粒朱砂痣。她的脑海里浮现了十二年前的那一天,那个男孩子清秀的脸庞,温暖的怀抱,有力的双手,和可以依靠的后背,以及他说过的那些话。如同电影的每一个片断一一闪现,当那声枪响和那个可怖的刀疤脸又出现的时候,她不敢想下去了。急忙地把思想又转回到他的身上,可是,如果真的是他,那时的那声枪响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他够侥幸地活了下来?还是这不是十二年来一直让她魂牵梦萦的他?一个确信无疑的念头横空而出,急速地占据了她的思想,没错,一定是他,虽然时间的变化让她已经无法确认这张清秀的脸庞是不是曾经稚嫩的脸,但是,他的这颗痣与他的是同一个地方,是同样的颜色,这世界上会有两个人在同一个地方长同样的一颗痣吗?不会,不会的。而且,他们同样都是如此善良地乐于帮助别人,即使是素不相识,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确信的说是对自己都是这样毫无疑虑地帮助自己。除了他还会有谁?还会有第二个人吗?她摇摇头,身体已经在情不自禁地告诉自己答案。 她的目光在追随着他在人群队伍中的背影,他在讲电话,看他满脸的焦灼一定是心情不好,他怎么了?发生了什么让他这么激愤的事情?电话的那头是谁在招惹着他,这种神情在二哥的脸上看到过,那是因为他在美国的公司忽然出现了一点差错,所以二哥才会大发雷霆地斥责他的下属们,他们的神情这样相似,难道他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吗?她眨眨眼睛,脑子里顿时不解。这时,他转身走回来,与她的视着撞了正着,他立即对她微微一笑,快步地走过来,路上被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子撞到,他急忙地一手扶住了快速奔跑的孩子,然后,微笑地抚了抚那孩子的头,他的神情是那样的和气,这让她也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怎么样?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吃,反正买了这些,你就先尝尝,然后,拣喜欢吃的吃吧!”他坐下来,看着她说。 “哦!”她轻轻地说,看着托盘里的一切,纸里包着的是什么?盒子里的是土豆儿吗?筒里又是什么?这都是些什么?她想着,手指已经指着纸里包着的圆圆的东西,抬眼用询问的眼光看着他了。 他似乎早已意会到了她的疑问,于是,笑着拿起来,打开了那层纸,“哦,这是汉堡包!鸡腿汉堡,其实就是两片面包夹着一块炸过的鸡腿肉再加些沙拉酱,哎,沙拉酱吃过吗?” “吃过沙拉,水果沙拉和蔬菜沙拉!”她的脸又红了,轻声地回答,有一种孤陋寡闻的羞涩。 “哦,那就好!来,吃吧!这是饮料,碳酸的,习惯吗?” “哦!”她是想说她不知道碳酸的饮料是什么东西,但是,刚刚出来的这种想法就让她更加地害羞了,急忙地接过了他递过来的汉堡,轻声地说,“谢谢你!” “不用客气!我也算是积德行善了!”他笑着说。 “是!”她微微一笑,轻轻地咬了一小口汉堡,味道还不错,她细细地品味着,看到他盯在自己的脸上,又有些不知所措地躲开了他的目光,忽然想起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于是,轻声地说,“你的名字?” “哦,易水寒!”他拿起饮料杯子,用力地吸了吸杯中的吸管。 他的话音未落,她的眼睛已经再次抬起,惊讶地盯着他的脸,满眼的不解,很熟悉,家庭老师曾经在国文课里教过她这样一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是说荆柯的悲壮刺秦,而他竟然叫这样一个名字? 她的目光让他知道她的疑惑,于是,笑了笑,“是不是想起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啊?” 她笑了笑,轻轻点头,他真聪明,一眼就看穿了她的诧异。 “我爷爷给我起的,就是因了这句话,当然也因为我们姓易,没办法,刚刚我还在困惑是不是我的名字出了问题,让我的生活常常极其糟糕,不过,名字不过是个称谓而已,没那么重要。”他苦笑一下,这样的话一说出口却释然了。 七七还在淡淡地笑着,看到他看着自己,赶紧低下头小口地咬了一口汉堡。 “好吃吗?”他细心地问,看到她小口小口地吃,有些担心她是否习惯这种口味,然后,又奇怪他怎么会为这样的问题担心,其实他能够给她一顿饭就已经很不错了,可是,他确信自己是在担心。 “嗯!”她用力地点头,抬起了笑得弯弯的眼睛看着他。 于是,他放心了,自己用力地吸了口饮料,浓烈的碳酸刺得他忽然有一种激爽的清凉。耐心地看着她把一个汉堡吃光了,他才接着问下去,“你家都有什么人?” “父母!”她的脑子迅速地盘恒了一下,想起了从内地去香港的国文老师曾经说过的内地叫爹的妈咪为父母或是叫爸爸妈妈,于是,她轻声地说。 “哦,你是独生女?” “不,我还有哥哥,两个!” “哦,那你家人一定很宠你,如果我有个妹妹一定宠着她。”他笑起来,这句话是真实地有感而发,他忽然想起了曾经叫过他哥哥的那个女孩子,多么漆黑的眼睛,多么无助的神情,她现在又在哪儿呢?他不由得抚了抚胸口,有些隐隐的异样。 “嗯!”七七点头,看到他有些神不守舍,轻轻一笑,盯着他神思飘散的脸。 感觉到她的盯注,他回过神来,接触到她漆黑的眼眸,忽然心内一动,急忙地自我解嘲说,“你的眼睛让我想起一个人。” 他的话让七七的心里猛地一动,声音几乎颤抖了,“是吗?是谁呢?” “一个少年时的伙伴,她也有你这样漆黑的眼睛,朦胧的眼神。”他似有所忆地说,声音轻柔得像怕惊动了她,同时又像是怕惊动了记忆中的人。 她更紧张了,紧紧地攥紧了他递过来的餐巾纸,“是吗?是个小女孩儿吗?”“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儿!” “哦!”她还要问下去,可是他的电话响了,他焦灼地接了电话,“我在外面,干什么?吃饭,我得吃饭呀!什么事情都要我来做我还雇你们干什么?行了行了,我一会儿就回去了!”说着,他关上电话,然后看着她,“我得回公司,最近公司的事情很多,需要我处理。” 她的笑容一下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意兴萧索和一声无可奈何的“哦!” “可是,你怎么办?” 她愣了愣,然后,低垂下眼睑,可怜兮兮地说,“不知道。” 这种无助让他的心里忽然一疼,“我把你送到警察局吧!你到了那儿跟警察详细地说明了你家的方向,他们一定会把你平安地送回家的。” 她不再吭声了,低下头双手无助地扯着手中的餐巾纸,一下一下地,似乎是为了找到一个寄托。 “走吧!”他站起身来,将背包重又背好,双手又在不停地把桌上的食物装进了包装袋里,“把这些带着,到了警察局再吃。” 七七已经被他话中的意思冲击得完全失望了,只是低着头看着他上下舞动着的手,然后,站起身来,跟着他出了屋子,重又走进了热浪翻滚的大街。 感觉到七七脚步的滞重,他不时地扭头看着她,但是,她始终都在低着头,有一种孩子般的无奈。他摇摇头,叹口气,继续向前走去了,他知道附近就有一家派出所,他应该把她送到那儿去,然后,自己还要回到公司处理那些让他焦头烂额的事情,现在的他已经无暇顾及到这个可怜的女孩子了,因为他自己已经够可怜了。 易水寒领着阮七七走进派出所的时候,派出所里正一片繁忙,出出进进的警察带着刚刚捉到的小偷或是抢劫犯回来,犯罪份子脸上的神情阮七七几乎是无意识地向他靠了靠,手伸过去又握紧了他的手。 易水寒扭过头看了看她,她睁大的眼睛惊慌地看着进进出出的手上戴着晶亮的手铐的犯人们。她的眼睛里又盛满了恐惧,而且瑟缩地紧紧靠着他。顿时,这神情又触到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既让他心疼,又让他安慰,心疼她的胆怯,也有一种被信任的亲切。于是,几乎是不假思索,他握紧了她的手,拉着她转身向外走去。 感觉到他的变化,她失望中多了不解,忙乱地跟着他的脚步,走了出来。她是想问他要做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怎么开口了,索性闭紧了嘴巴,任由他拉着自己,上了出租车。她紧紧地盯着他的脸,而他的手还在紧紧地握着她的,好像是怕松开了她就会又 第五章 香港—杂乱无章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了屋子,照着阮若谷白皙的脸庞,摘下眼镜的双眼有着明显的下陷,浓黑的眉头有一些微蹙,但这丝毫不影响到他的英气,阳光让他有些意识复苏,但是,鼻翼轻轻地抖动着,他又发出熟睡的均匀呼吸。时差还没有倒回来,他必须要在睡眠中养精蓄锐,以待战斗。 阮若谷自从七七生日过后便匆忙地回了美国,两周后又回到香港,公司在香港的业务必须要在香港处理,而且香港回归以后政局稳定,经济稳定,经济危机的势头并没有冲击到自己及整个家族产业的盈利,反而是大哥在房地产行业取得了有目共睹的成绩,内地的地产业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巨大利润,他在香港和内地之间奔走,忙得不亦乐乎,从昨天晚上回到家直至现在,他们兄弟还没有见面。从小到大,阮若虚一直是阮若谷追随的目标,这个目标让阮若谷不允许自己停下来,于是,他的人生字典里只有向前向前,向上向上。时至今日,面对国内国外网络经济的风声水起,他自然不会甘于寂寞,谁都知道这是最大的商机,但是,做惯了投资他知道这一行最重要的是头脑要清醒,看准了方向,确认了目标,出手要快要准才会收到效益,当然最重要的还有要经得起过程的艰难,要放得起这条长线,才会收到线后的大鱼,这次回港的目的之一便是对几家看起来很有生存发展空间的公司做最后的考察,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他回香港的频率要高于往年。 阮若虚推门进来看到阮若谷兀自酐睡的样子很可爱,于是,他悄悄地退了出去,没想到这轻轻地开门和关门的声音还是惊扰了阮若谷。他睁开眼睛,嗅了嗅鼻子,嗅到了阮若虚身上那种熟悉的淡淡的烟草味道,于是,他猛地掀开被子,追了出去。 果然,打开门就看到阮若虚瘦高的背影,他蹑手蹑脚地快步追上去,右手握拳向他的后背击去,准备给他一个突然袭击。 但是,阮若虚似乎早已听到了他的来声,于是,他的手尚未触及到他的身体,阮若虚就已经迅速地躲闪开来,然后,拿出他的得意本领,中国擒拿的功夫,已经握住了阮若谷伸出去的右手,顺势一带。阮若谷的右手被他握住,但是,他其实使出来的是先虚后实的招数,左手已经扼住了阮若虚的咽喉,与他同步的是,阮若虚的右手也已经扼住了他的咽喉,兄弟俩同时盯住了对方的眼睛,身体也同时停滞在了楼梯前。 相视一笑。 阮若虚收回手,拍了拍阮若谷的头,“臭小子,有进步!学会偷袭了!声东击西啊?” “跟你学的。”阮若谷笑着拍拍大哥的胸脯,然后,解开睡衣的扣子,把自己健硕的胸肌,“看看,现在超过你了吧,你那身排骨也该锻炼锻炼了。” “我这是精干。”阮若虚不服气地把衣服扯过来盖住了他的肌肉,酸酸地说着拍拍自己清瘦的胸脯。 “不服气吧!”阮若谷揶揄地说着。 “臭小子!”阮若虚握拳打了阮若谷的胸口一下。 “哦,谋杀,正中下怀呀!”阮若谷捂着胸口故意嗔怪地叫起来,双眼盯着阮若虚的脸,嘻笑着说。 “行了,走,妈咪等着我们吃饭呢!易达公司的事边吃边说吧!我再给你介绍一个新的网络公司,你一定感兴趣,听说他们有几个网络应用软件做得非常不错,只是因为资金周转出现困难正在寻找买家,你如果收购了,过不了几年就会在it界混出个大名堂出来,这个行业现在可是不可小觑啊,无尽的资源,无尽的财富!而且一本万利是完全可能的。”阮若虚笑着说。 “怎么?你做实业的也动心了?唉,你是对it感兴趣?还是对投资感兴趣了?好,我换衣服!我们等下细谈!”阮若谷笑着转回了房间。三下五除二地换了套家居装,雪白的t恤衫衬得他的脸愈发清秀逼人。 阮若虚看着弟弟,笑吟吟地说,“唉,够神骏的!” “你当我是匹千里马呀!”阮若谷嗔怪地回答。 “最近又迷了多少新女孩子!” “什么话?你呢?又有几个为你吵着自杀的,钻石王老五!”阮若谷皱着眉头,不屑地叫着。 兄弟俩边说着已经并肩走下楼梯,餐厅里已经摆好了碗筷,却没有人,阮太太正在大门前张望着。 阮若谷看看屋子里的每个角落,感觉到了少了很多东西,他才忽然发现是七七和蓓儿不在,他不解地问阮太太,“七七还没有回来吗?” “七七出去了吗?”阮若虚疑惑地问,怪不得今天没的看到七七,只是平时她就少言寡语,所以,他还没有在意到她的不在。 “是啊!”阮太太看着儿子们,担心地说着,“已经几个小时了,蓓儿也没有打电话来。” “妈咪,别担心,蓓儿在应该不会有事的。”阮若虚笑着拍了拍阮太太的肩膀,用自己的手给妈妈传递过来一份安慰。 “是啊,妈妈,这十几年七七深居简出,现在香港几乎没有人知道七七是爹的妈咪的女儿,应该不会有人跟踪她的,您放心吧!” 阮太太感觉到了儿子们的宽慰,略有安慰,但是同时她还是有一点担心。“我这心里不太放心,你们俩个去吃晚饭吧,若谷不是有事情和你哥哥谈吗,你们就去吧,妈咪在这儿等一等。也应该回来了,七七的晚饭一向是准时的。” “没关系,我们等妹妹一起吃!爹的今天有应酬吗?”阮若谷看了看西面窗子外正在西斜的太阳,搂着阮太太,柔声问。 “是!”阮太太点点头,拍了拍儿子的手。对女儿的担心占据了她的全部思想,所以,她几乎无暇分心来回答儿子的问题,若谷许多年来远在美国,回家一次自己却还要让他来分心安慰自己。 正说着,电话已经响起来了,阮若谷转个身轻快地走到沙发附近,捞起了话机的听筒,来电显示应该是内地的电话,他疑惑地轻轻喂了一声,那头却没有声音,他再次问,哪位? 又过了一会儿,那端才传过来蓓儿沉沉若水的声音,“若谷哥,是我!” 他立即感觉到了这声音中的沉重,甚至是带着哭的颤抖,他的心马上就紧张起来,直觉告诉他可能是七七出事了。 “你怎么了?”他想到了妈妈,急忙避实就虚地问。 蓓儿已经哭出声来了,“若谷哥,我?七七她,七七她不见了!” “什么?”阮若谷压低了声音,捂着听筒,“你别急,我现在上楼,你一会儿打我的行动电话,听到没有?” “是!”蓓儿答应着。 他急忙地放下电话,看了看正在奇怪地看着自己的阮若虚和阮太太,勉强地笑了笑,“我上楼去接美国的电话,马上就下来。” 说着,他故作沉稳地快步上楼,刚推开房间的门就听到行动电话正在急促地响起铃声,他加快脚步冲进去,抓起放在笔记本电脑旁的电话,着急地接过来,“蓓儿,你别急,慢慢说,怎么回事?你现在在哪儿?” 蓓儿一边哭着,一边在说,“我在深城,七七就是在深城不见的。” “你具体在哪儿,我现在就去深城找你!” “我在大街上!” “你在那儿等着别动!我现在就去!”他一边说着已经拿过车子的钥匙,正说着,阮若虚已经推门进来了。 “发生什么事?”他不解地问,看到弟弟刚才的眼色,他紧跟着上了楼。 阮若谷看了他一眼,心里的紧张得到了一种缓解,“蓓儿来电话说,七七不见了。” “什么?”阮若虚果然大惊失色,这个妹妹可是家里的命根子。 “她们是在深城走散的,蓓儿正在那儿,我得去看看。” “我也去!” “不行,你得在家陪妈咪,现在先不要告诉妈咪,她会担心的。” “你在家陪妈咪吧,我去!我常去深城,那儿的环境我比你熟悉。” “不行,我去。” “我去!” “行了,我们一起去吧!只说是你公司的事情需要我们一起处理,再说我有出入通行证,你没有海关是不会放你入关的。”阮若虚焦急地说着,“妈咪没有你想像的那么脆弱!” “好吧!”阮若谷还真是希望这个时候有哥哥在身边,毕竟他是哥哥,可以让他依赖。 “好!” 尽管阮太太有些困惑,但是,兄弟俩伪装得面不改色,她也就没有深问,当然,她也不相信七七会真的出什么事,她不相信七七会被人算计两次。 原蓓儿已经六神无主地在大街上徘徊了很久。她在这几个小时里,把七七可能出现的地方全部转了个遍,几天前,来深城参加阮若虚的新楼盘开市时办的通行证看来真是没有起到好作用,七七有了它就可以肆无忌惮地通行在两市之间,她不在视线里,行动电话忽然之间又关了机,想到七七这新拙的驾驶技术她立即就毛骨怵然地想到了许多种可怕的后果,好在在街上转着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有车祸的痕迹,她一再告诉自己不能这样瞎想,可是还是从车祸又再想到了是不是又被人劫持?转念想来,七七十几年来深居简出,在香港已经是养在深闺无人识,内地又怎么会有人知道她是阮氏的千金,排除了这种,她忽然又想到了七七那白皙透明的肌肤和乌黑美丽的眸子,她立即就被自己吓到了,会不会遇到坏人,她那么单纯,一定不会有辩识能力的,天啊,天啊,她不停地叫着天,干脆弃了车,在街上小跑着寻找着一个个看似相似的身影,同时她也不停地自怨自艾怎么她和妈妈都这么命苦,想到妈妈就是因为十二年前接七七放学的时候七七被绑架受到惊吓变得胆小自闭而自责了一辈子,临终还要不放心地让自己还了这份债。结果,这样的命运竟然又轮回到了自己的身上,自己答应过妈妈一定要照顾好妈妈的,可是,自己竟然把七七给弄丢了,却又无计可施。太阳已经要下山了,七七却还是人影不见,音讯全无。事不得已,她冷静地考虑再三不得不把这样一个坏消息传回阮家,阮若谷的声音传来的一瞬间,她的冷静瓦解怠尽,已经完全松懈地哭了出来。 她颓废地坐在靠近中央公园路边的长椅上,双眼盯着过往的车子和行人,不停地想像着七七现在会在什么地方,会遇到什么人?会发生些什么事?越是这样想脑子越是一片混乱。抬头看看天,日落前的天空有些苍白,她想起了七七苍白的脸,胆怯的神情和现在一定因为找不到自己而六神无主的样子,她不敢想下去了,因为她无法想像如果真是这样,七七应该有多么无助,而自己却无法把这个无助的她像往常一样拥在怀里轻言相慰,想到这些,她的心就在不由自主地纠成一团,痛苦难捺。 “哎,美媚,一个人在这儿想什么呢?”两个混混看到她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发了很久的呆,便无聊地靠过来,搭讪着。 蓓儿横着眼睛瞪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继续看着自己原来的天空。 他们却不识趣,继续着无聊的游戏,“怎么?不理我,是看你一个人闷才陪陪你的,哟,哥哥,还真挺漂亮的。” 蓓儿没有心情理会他们,索性一言不发地毫不理会。 “怎么这么骄傲啊——”说着竟然把手伸了过来,摸了摸蓓儿的脸。 “把你的手拿开!”蓓儿大声地说,双眼瞪大盯着伸手过来的那个人,狭长的脸让人想起了神话里的地狱使者马面。 听到蓓儿的怒斥,他们首先吓了一跳,收回了手,然后,立即大笑起来,“原来你会说话呀,我还以为遇到了聋子和哑巴呢!”边说着边又把手伸了过来,竟然抚在了蓓儿的手上。 蓓儿终于忍无可忍地反手握住了那个人的胳膊,使出了自己的功夫,没几下就把这两个人打得落花流水,高声求饶。 “滚!”她怒斥地大叫。 两个混混急忙避之不及地跑开了。 随着他们的跑远,蓓儿心里对七七的担心已经变成了恐惧,她不敢想像七七如果遇到了这样的两个人会怎么样?七七是不会防身的本领的,不像她的哥哥们从小就练跆拳道或是空手道,她就像是一株在温室里扶植起来的幼苗,是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的小小花朵,风雨未至已经怯弱不已,如果再遇到什么不幸,不要说是阮家会有多么天塌地陷,即使是自己也要无颜苟活了。怎么办?怎么办?她再次陷入了慌乱之中,手和脚已经不知所措,脚步不停地又走上了已经有些暮色苍茫的城市街头,茫然无措地继续寻找着七七的身影。 阮若虚和阮若谷带着各自的贴身保镖和助理已经过了海关,正在向蓓儿指定的地方开去的时候,忽然在街上看到了蓓儿匆忙的身影。 “蓓儿!”兄弟俩同时看到了她,也同时惊呼出声来。 车向蓓儿靠去。兄弟俩下了车,同时喊出了蓓儿的名字。 蓓儿在茫然中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急忙地转回身,擦去了脸上的泪痕,看到了阮若谷和阮若虚担忧的目光齐齐地盯在自己的脸上,如同迷途的羔羊终于找到了亲人,激流中的人抓到了一块浮木,顿时心里一暖,向他们跑过来,“若虚哥,若谷哥,怎么办?怎么办?” “你别急,慢慢说!”阮若虚的声音轻柔得让人更想流泪。 “我?”蓓儿扫了一眼阮若谷,他虽然没的说话,但是,镜片后的双眼紧紧地盯着自己的脸,眉头紧锁,神情焦灼,她的心猛地一跳,随即一痛,“我跟着七七在香港的时候,七七说想要到深城看看若虚哥,于是,我就跟着到了关口,正在验通行证的时候,抬头看七七的车就不见了,然后,我就开始找她,结果,跟来跟去的还是不见了踪影,打她的行动电话,她却没有接听然后就关掉了,若虚哥,若谷哥,怎么办,我怕极了!” 阮若虚和阮若谷的心里同时一沉,除了六岁时被人绑架,七七从来没有独自离家过,更没有离开过香港,现在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不知所踪,又岂止是担心就可以容纳的,和蓓儿一样,他们两个人的心里同时被恐惧占满了。兄弟俩同时伸手来拍拍蓓儿的左右肩膀,阮若谷沉沉地说,“七七不会有事的,我们一定会找到她的,她的车很特别,估计现在深城不会有这样的款式,我们找到车就能找到人。” 他的话让阮若虚肯定地点点头,“对,车只能在外面出现,所以,我们在街上分头找,蓓儿,你的车呢?” “我?”蓓儿这才想起自己的车,她几乎忘记自己的车放在哪儿了,于是,她愣了愣,想了一下,才想起车放在了和两个混混打架的地方,赶紧地说,“我停在中央公园的门前了!” “那我们就沿着那个方向开始,顺路拿回你的车!”阮若谷在短短的几秒钟之内就已经部署完毕,然后,手指一动,手扶了扶蓓儿的背,这个时候阮若虚的手忽然伸了过来,两个人的手在蓓儿的背上碰到一起,他们立即对望了一下,然后,同时苦笑一下,意会了对方的意思,默契,他们从来都是这么默契。 暮色更加浓重了,黑暗已经无声地包围了城市,街灯同时亮起,车子的灯光把街道涌成了两条擦肩而过的车河,阮家兄弟和蓓儿已经开始了又一番焦灼的寻找,蓓儿在几个回合之后已经几乎把深城的大街小巷在自己的大脑里刻成了地图。 商场大楼上的数盏射灯把停车场照得亮如白昼,原蓓儿的视线刚一触及到停车场里的车辆,忽然就大叫一声,停车! 果然,她所看到的就是七七的新车,崭新的车体在清白的射灯光下也闪着诱人的光芒。可是,几个人寻遍了车子附近的每一个角落,却看不到它的主人七七的出现。 蓓儿又开始啜泣了,她靠着七七的车,捂着自己的嘴让那声音终止在自己的嘴里。卷曲的头发已经凌乱地拂在了额前,泛起的泪光和颓唐的身体让她看上去那么楚楚可怜,阮若虚轻叹一声,揉了揉蓓儿的肩膀,想安慰她一下,可是看到她的眼泪,又知道任何安慰都是无济于事的。 “别哭了!”阮若谷看了看蓓儿,看到大哥细致又亲昵的动作,不由得烦燥起来。 蓓儿第一次听到他的粗声大气,止住了哭声愣住了,胆怯地看了他一眼,而他那时正眉头紧锁地盯着车轮上的奔驰标识。 阮若虚看了看阮若谷,他脸上的凝重让他的情绪也受到了传染,向来稳重的他也有些焦灼不安了,“守株待兔!从现在开始,我们要派人在这辆车前守着,直到她出现为止,我想七七应该不会走远,她一定会出现的,二十四个小时以后,如果她还不出现我们就要报警了。” “是!”阮若谷用力地点了点头,“不过,这事儿一定要让警方保密,如果有人知道是七七失踪,难免会让其中想谋利的人起了坏的心思,这样七七可难会更危险,就像小时候一样。” “对!” 第六章 七七的快乐时光 太阳早已坠入了地平线下面,青白的天空不久之后就簇青得如同蟹子的外壳,暮色严实地笼住了那扇与外面相连的窗口。屋子里暗了下来,但是,却安静如初。 七七还在睡着,四肢蜷曲在一起,如同母腹中揉成一团的胎儿,几绺长发垂在了脸颊上,眉头舒展,神情怡然。 易水寒拖着疲惫的身体进了家门,边解着衬衫上的纽扣看到门口的那双精巧的女式凉鞋,他本能地愣了一下,然后才记起了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记起了屋子里还有一个陌生的女孩子,一个不知从哪儿来又去哪儿的女孩子。他立即苦笑,换下了自己的皮鞋,进了屋子才发现之所以这样安静,是因为七七正蜷缩着睡在床上。均匀的呼吸和可爱的婴儿状让他的苦笑转眼间就变成了轻松一笑。于是,他急忙地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绕过了床头扭亮了电脑旁的台灯,并把灯光的强度尽量地收减到既可以看清室内的一切又不能刺醒了正熟睡的七七。 然后,他随手地打开了电脑,随后,他想起音箱正在打开,赶紧手忙脚乱地伸手关掉了音箱,把操作系统的开机轰呜声制止在了音箱里面。回头看看一动不动的七七,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冒出了一身冷汗,于是,他笑了笑,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头重重地靠在椅背上长呼了一口气,纽扣一颗一颗地解开,他才感觉自己的胸腔里透了一丝气,但是,那种烦恼却集中在了脑海里,盘旋不去。公司租用的写字间又在催租了,公司的账户上已经所剩无几,几个员工这个月的工资尚且不足,租金又要从哪儿凑呢?杨菲今天也没有盯在公司,恐怕是出去转转透气去了。想到杨非,他急忙掏出电话,心中想着把今天的催租的事情跟他说说,虽然,他跟大厦的经理再三地保证,才得到允许可以再缓一个星期,可是,一个星期,一个星期是可以从天上掉下来二百万,还是可以把自己手中的软件卖掉?前一个希望简直就是做梦,后一个希望则是梦醒后的空虚,当然最可怕的就是一定会有一种卖掉自己的孩子一样痛苦无奈。他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于是,他被沮丧袭倒在椅子里,把电话扔在一旁,看着正在运行的自己的网站,它正在显示器的屏幕上跳来跃去的闪动着,他的心马上涌起了撕裂的痛。“哦!”他不由得呻吟了一声,烦乱地关掉。视线在狭小的屋子里扫过,他的心不停地隐痛着,忽然,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于是,他急忙地又拿起电话熟练的拨通了杨菲的电话,回头看看七七,他轻轻地提着脚进了卫生间,刚刚关上门,电话那段就传来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他顿时一愣,马上认为自己打错了电话,可是,电话那头的女孩子已经在笑着说,“你找杨非吗?他现在在洗手间。” “哦!”易水寒顿悟,“是吗?那么你是?” “我嘛!”女孩子的声音很干脆,“我是杨茉!” “杨菲的妹妹?”他记得这个名字,杨菲常常提起。 “是,你知道我吗?”女孩子诧异地停住了,但是,马上就笑出声来,“哦,你是易水寒!是吗?” “怎么?你也知道我?你哥哥说的。” “当然了,常听哥哥说起你!”女孩子很兴奋,“我还见过你们的照片呢!” “哦,是吗?你今天来深城的?” “嗯,哦——我哥他出来了,你等着。”然后,清脆地喊道,“哥,你的电话!你的死堂!” 他听到杨菲的声音,“去,把你的腿拿开!坐没坐相!”然后,才听到他接过话筒的声音,“喂,水寒!” “嗯,你妹妹来了?” “嗯,她毕业了,想在这儿找工作,我想也好,毕竟这是开放城市,总比老家强多了,何况这儿有我。” “嗯,这么说,她从现在起就要住在你那儿了。” “不住我这儿住哪儿呢?一个女孩子住在外面我也不放心。”杨菲总是这么少言寡语,从不说无用的话,少有的书生气让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北方人,可事实上,他却是地道的哈尔滨人。相反倒是易水寒,常常觉得自己这个地道的南方人有时候却有着北方人的劲头。 “哦,那是——”易水寒有些失望。 “怎么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只是奇怪你今天怎么不在公司,现在知道了,你是去接妹妹了。” “我没接她,是她自己找到我了,这丫头就是这优点最好,到哪儿都不认生。” “这种个性也适合在深城混,那我就不耽误你们兄妹重逢了,改天带你妹妹出来,我给她接风。” “水寒,你有什么事吧!”毕竟是杨菲,心细如发的杨菲。 “没什么,真的没事。” “你今天跟那个买家又没有谈成?”杨菲几乎是在试探着问 “哦,是,他出的价太低了,70万,太可怕了,如果是这样,我宁可让它死在我手里。” “算了,别灰心,总能遇到识货的买家,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吧,两个人总比你一个人好些。” “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你留在公司照应着吧,就像往常一样。” “嗯!”他答应一声,然后,又转到了原来的话题上,“你究竟什么事?别吞吞吐吐的。”“没什么?我只是——本来想去你那儿住的,看来又不行了。” “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我在想是不是把我的这间小房卖掉,我估计至少可以卖二十几万,这样就够了租金和员工两个月的工资,可以撑一段时间。” “你在胡说什么?要卖也得卖我的,你已经投入太多了,不能再让你一个人无尽无休地投入了,这事儿我不答应。”林菲忽然有些恼火地说。 “行了,你的房贷还没有还清呢,我知道,所以,就用我的吧!” “好了,这事儿以后再说,今天先这样,明天我们见面再说,别胡思乱想了,不是还有时间吗?也许明天就会遇到合适的买家了。”林菲的语气忽然又软柔下来,像安慰一个孩子一样安慰着他。 “好吧!”易水寒想想只好作罢,自己真是不应该这样沉不住气地破坏了林菲见到妹妹的好心情,转念一想,这个时候,林菲的好心情又能好到哪儿去呢? “你不用着急回公司了,陪妹妹好好玩儿几天吧!”收了线。他才发现自己正坐在马桶盖儿上看着天花板,于是,他又不由得苦笑一下,双眉又不经意地蹙在了一起。 看看碗上的表,已经八点钟了,这个阮七七还在睡吗?自己的大问题还没有解决,又不知不觉地带回来一个大麻烦,怎么办?是啊,怎么办?都应该怎么办?他用力地摇摇头,千头万绪却毫无办法。站起身来,重又回到屋子里,七七仍然双眼紧闭地睡着,他站在空地上,仔细地借着台灯微弱的灯光,仔细地端详着七七的脸。 这是怎样的一张脸啊?恐怕不仅仅是眉目如画四个字来描形的,尽管灯光昏暗,但是,可能是因为她的五官过于精致,所以,他很清楚地就看到了她安详平静的神色,而且,细密的睫毛正紧紧地匝在一起,双唇紧闭,一绺长发伏在半边脸上,让这张脸又有了一种犹抱琵琶的神秘感,他已经在暗自惊叹造物的神奇了,既惊讶于一个少女的清秀,又惊讶于她的模糊,这个女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是脑筋不清楚?还是故意而为?故意而为为的又会是什么?自己现在已经是一贫如洗,还有什么可图的财?哼,他又笑起来,这可真是一个可笑的想像。他宁愿相信前一种猜测,想到她清亮的眼睛,虽然单纯得有些可笑,但是,怎么看也不像是智力有障碍的人,可是,她,哦,她那种恐惧的目光真是像极了记忆中的那个小女孩儿,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也应该长这么大了吧!想想她洗去污垢的小脸也一定是漂亮非常的,长大后恐怕也一定会像她这样美丽吧!想着想着,他就不由得笑起来。 七七在这时醒了过来,她是自然醒来,这一觉无梦,甚至没有翻身,几乎是她许多年来睡得最好的一次,睁开眼睛首先就看到易水寒正盯在她脸上的微笑着的目光,她立即羞涩地爬了起来。 易水寒微微一笑,示意她躺好,“如果想睡就接着睡吧!” “不!”她坐起来,然后就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她的神情让他困惑起来,拉过电脑前的椅子,坐下来,继续看着她说,“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不,没有!”她赶紧说,抬眼又接触到他疑惑的目光,急忙闪电似地躲开了。 “那怎么像犯了错似的?” “不,不是——”她被猜中了心思似的,盯着他,看到他不像是发现了什么,又放下心来,然后,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也许是因为午饭没有消化的缘故,她忽然感觉到肚子有些不舒服,她把手放在了肚子上。 这个细小的动作吸引到了易水寒的注意,他立即想到也许她饿了,因为自己没有胃口,没什么食欲,竟然也忽略了她。 “你饿了吧!” “不,不是!” “你除了不,还会说别的吗?” “不——”话已经冲出口了,她才意识到自己又在说不,于是,马上害羞地笑了。 “你很害羞?” “不!哦,是!”七七已经有些不知所措了。 “为什么?”他惊异地看着她,心里想着她的脑筋到底是不是像他想的那样模糊。 “我——”她扫了他一眼,感觉到他的盯注,又躲开了那目光,“我没有离开过家,没有到过陌生的地方,也没有和男孩子单独相处过。” “哦!原来如此,你多大了?” “十八岁,刚刚过了十八岁生日。” “是吗?真小,我已经二十五岁了。”他故作老态的开起玩笑。 “二十五岁很老吗?我大哥已经三十三岁了,二哥也三十岁了。”她笑出声来,嘴角上扬,眼睛顿时弯弯地可爱极了。 “哦,你有两个哥哥?” “嗯,他们都很疼我,你呢?” “我有一个姐姐,哦,她二十六岁,而且,我就要升级了。”他也兴奋起来,把椅子向她拉了拉。 “升级?”她瞪大眼睛,好奇地不解。 “哦,她就要当妈妈了,我也要升级成舅舅了。”提起这件事,他忽然意识到这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让他最高兴的事情。 “哦!”七七轻轻地哦了一声,点了点头,“就是要生小孩子了吗?” “当然,哎,你渴不渴?” “有一点!”她点点头。 他急忙站起来小跑着打开了冰箱,拿出了两听可乐,扑地打开一个,递给了七七。 七七犹豫了一下,一只手还在抚着肚子,但是还是接了过来,小心地抿了一口,冲鼻的碳酸让她立即微微地皱了皱眉。 “怎么?不喜欢这味道?”他没有忽略到她的变化,担心地问。 “不,不是。” “又来了,你不舒服吗?你干嘛抚着肚子?”他好奇地问。 “哦,不是,好像是睡得太多了,午饭没有消化。” “哦?”他皱了皱眉,盘算着消化不良应该怎么解决,没有想到,就抓起了电话,给姐姐打了过去,“姐姐,如果消化不良了应该怎么办?” “消化不良,就吃点可以辅助消化的药,然后,运动运动就好了。”姐姐正在睡觉,呻吟着不耐烦地说。 “姐姐,再睡下去就真的变成猪了,难道你真的想生个猪娃娃给我们吗?”他调皮地说着,急着收了线。 七七笑吟吟地看着他调皮起来的样子,“你在跟你的姐姐撒娇吗?” “哦,姐姐属猪的,所以我常常叫她猪姐姐。”说着,他想起了姐姐的方法,“要吃些消化药,我家里好像没有这种药,这样吧,反正还是需要运动运动的,我带着你到楼下走走,然后,去药店买些消化药,怎么样,然后,再吃晚饭,我们都没有吃晚饭呢!” “哦!”她点头,然后,从床上滑下来,随手抚了抚自己的头发,把它们掖在了耳后,额上的发夹偏了,易水寒伸出手来给她正了正,笑着说,“这个发夹很漂亮。” “是!”她的脸腾地就红了,急忙地低下了头,眼角的余光透过他敞开的衣襟又看到了他肩膀上的痣。 “你这粒痣小时候就有的吗?”鼓起勇气,她指着它轻声地问。 “哦,是,生来就有的。”他随手抚了抚,急忙地扣上了扣子,“sorry,我习惯了一个人在家,所以——” “没关系的!”的确,她从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在她面前敞开了衣襟,露出了坚实的胸口,她轻声地说已经羞涩地低下头,但是,她的举止却是十足的娴静。 易水寒立即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走吧!” “哦!”转过身,她又看到了墙上的蝴蝶,它那两只大大黑黑的眼睛似乎在注视着她,让她又羞涩又害怕,她走过去,看着蝴蝶说,“这只蝴蝶真漂亮!是你画的吗?” “啊?”他瞪大眼睛,“我画的?不是,是我在风筝会上买的。”“风筝?”七七瞪大了比他更大的眼睛,“这就是传说中的风筝吗?” “你?”他又开始惊讶了,“你?你没有见过风筝吗?” “没有!”他的话让她又窘又羞,又一次孤陋寡闻在他面前了,但是,这次她已经没有了第一次的窘迫,反而有些坦然了,“有听过,但是,它是怎样飞起来的,它又可以飞多远?” “嗯,怎么说呢?它要依靠风力,哦,还要有线,当然,线有多长它就可以飞多远吧,如果剪断了线,它会飞得更远。”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这样吧,明天天气允许的话,我带你去把它放飞,好不好?”看出了她的疑惑,他善解人意地说。 七七立即高兴地用力点头,眼睛中闪过了一丝喜出望外。 “走吧!” “嗯!” 深城的夜晚潮热得让人窒息,居室和汽车的冷气释放出来的热量全部拥挤进了城市的街道。树叶和草茎纹丝不动,一整天的光合作用让它们已经精疲力竭地闷着。 七七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了闷热,走出了屋子的约束,她抬头看看在灯光的反射下显得蒙胧的夜空,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几乎是偷偷地,她从胸腔里吐出了一口气,然后,借着余光看了看旁边的易水寒,他跳下了台阶,扭头看了她一眼,忽然奇怪地说,“我这算不算是拐骗人口吧!” “嗯?”她又不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想说什么?他真的没有认出我吗? “哦!”他意识到又是自己说了让她不懂的话来,于是,笑了笑,“你究竟是从哪儿来的呢?” “嗯?”这次是七七故作不懂。 “真的记不得自己的家是什么地方?” “是!” “为什么?”他不解了,盯着她顺受的样子,目光轻轻地流转着,丝毫没有一个智力出现障碍的人应有的滞板。 “不知道!”她索性佯装到底。 “难道你这里有问题?”他被她的神情弄得有一些燥,于是,直接地指了指自己的头。 七七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点了点头。 “啊?真的吗?”易水寒被搞得糊涂了,“不像啊?这种症状也许只有老年症的人才会有。” 七七顿时一笑,不再说话。 易水寒摇摇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盯着七七略低的头,大声地说,“喂,阮七七,你会不会一会儿就忘记我是谁了,然后,会大叫着你是谁?怎么和我在一起?” 七七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然后,小声地说,“不会的!不会的!” “那么你父母和哥哥们都叫什么名字记得吗?” “我——”七七的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但是,就在这一瞬间里,她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爹的和两个哥哥被媒体追踪的无奈,她知道自己必须要继续撒谎了,因为,他们的名字可能让他把自己送回家,于是,她努力地把余下的话咽了回去,一脸平静淡淡地说,“大哥就是大哥,二哥就是二哥。” “啊?天啊!你真的是哪家绣楼上的千金小姐吧!那你告诉我,你平时都做些什么?你说的话好奇怪哦!”他开始对她感兴趣了,怀疑她或许是从原始部落里来的人,如果不是说她有哥哥,他可能会猜她从遥远的女儿国里出来的稚气未脱的孩子。 七七眨了眨眼睛,看到他眼中的疑惑,轻声说,“学习,弹琴,画画。” “十八世纪的欧洲贵族,是不是还要学礼仪?”他上下打量着她平直的肩膀和纤细修长的身体,即使是垂在两侧的双手,也似乎是中规中矩地平行于她的身体,举止之间就是一个受过良好家训的女孩子。 “我是中国人。”七七小声地辩解着,她认真的神情让他笑出声来。 “我当然知道你是中国人,你这张脸呀,就是中国特有的古典美女,哎,小丫头,你在哪儿上学?” “上学?”她睁了睁眼睛,“我在家。” “嗯?”他立即大惊,“你是说你在自己的家里上学?” 七七点点头。 “那怎么是上学呢?你不会是文盲吧!” “什么是文盲?”她又不解。 “文——”他几乎是本能地刚要解释给她听,但是,她不解的眼神让他停住了,他忽然有些沮丧,莫名其妙的沮丧,因为他发现他与她之间有一种无法丈量的距离横亘着,她对这个世界似乎一无所知,单纯得如同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她有着怎样的成长经历?是这成长经历造成她如此寡言和单纯吗?那是怎么样的经历呢?他沉吟下来,“算了,说了你也不会懂。” “嗯?”七七追问着,他总是说一些奇怪的话,她不懂的话,所以,她不得不这样困惑地问来问去。 “哦,没什么?我在想应该怎么样帮你找到家,也许你的家人现在很担心你!” 他的话让她平静的心里忽然掀起了一层波澜,她沉默着点了点头。 “那么,电话也不记得了?”他重又试叹着问。 “十几年来我从不离家,也就根本不会打电话回家,所以也不知道家里的电话是什么。”这是她的心里话,她属实不知道家中的电话,她的手碰到了挎在身上的包,那里面有自己的新行动电话,她知道自己应该给家人自己的消息,可是,她低下头,咬了咬嘴唇,不再说话。 “天啊,你过的是什么日子?为什么不去学校上学?” “因为我有心理障碍,见到学校的大门就会尖叫,所以,我只能呆在家里。”既然开了头,她也就不再顾忌,十二年前的绑架让她从此拒绝上学,拒绝与生人接触,于是,她成了阮家城堡里深居简出的公主。十几年来除了家里人以外来往的人只有一个从内地名校毕业的中国老师和一个英国来的英国老师,于是,她学会了一口流利的英文和纯正的普通话。凭着过人的天资,五年前她学完了全部的基础教育的课程,如果不是因为未满十八岁,让阮家的人有所顾虑,她可能在五年前就应该申请美国最好的大学了。 “哦,原来是这样,那么是什么原因造成了你的心理障碍?”他好奇起来,不由得刨根儿问底儿了。 她看到了他眼中的好奇,于是,心里莫名其妙的一动,神情忽然顿了顿,心里的那个压了十二年的结已经呼之欲出了,可是,在一瞬间,她的心里被这个结重又击起了那种恐惧,于是她竟然紧紧地抿住了双唇,硬生生地把这个秘密压了回去,而且目光也忽然就躲闪了起来。 七七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惧让易水寒的心里猛然一动,他紧紧地盯着她目光流转的双眸,清亮幽黑得如此熟悉,胆怯躲闪也是如此熟悉,恍惚间他有些神迷了,“你?你好像——”话没有说完,他停住了,不,不会,不会这么凑巧,那个小女孩说的一口粤语,很有可能是香港人,这是他十几年来一直都会想的一个问题,而她却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甚至比这个城市里的居民都要发音纯正。两个人不会是一个,不会。 他的半句话已经吸引了七七,她抬眼看看他,他正用迷惑的目光审视着自己,她有些害怕了,于是,她不由得把这个秘密藏了起来,笑了笑,“我怎么了?” 她忽然平静的神情提醒了他,他急忙地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感觉你像极了一个人。” “哦!”早已知道他的所指,但是,她还是似有所悟的点点头。 “哦,前面就是药店,我去买药给你。” “好,那,我在这里等你。” “那好,你站在这儿别动,知道吗?不要走丢了,现在天晚了,很危险的。”他不放心地叮嘱着,看到她用力地点头,才放心地跑到马路的对面。 七七站在树下,看着他快步地跑进了药房的大门,急忙转到树后,拿出了包里的行动电话,手忙脚乱地开机,然后,拨通了上面存着的蓓儿的电话。 第七章 等待中的煎熬 蓓儿还在有气无力地靠着七七的车,射灯亮亮地打在她的身上,显得她的脸更加地苍白。 阮家兄弟俩看了看天,闷热得有些异常,似乎是有一场雨就要来了。阮若谷焦急地看了看腕上的表,已经八点多了,七七这是怎么了?到底在哪儿?发生了什么事?这个妹妹是这个家的核心,是所有人的牵挂,她的一举一动,一嗔一怒都牵动着家中每一个人的神经,但是,自从十二年前被绑架获救之后,她从此就不离家门,十几年来除了齐妈去世时她的情绪大变以外,其他时间里她都安静得让人欣慰,让人心疼,让人无时不在想念着她做为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应该有的活泼开朗,可是,没想到,她第一次对外面的世界感到好奇,第一次主动地走出家门,就突然消失了,而且还消失在与香港一水之隔的大陆。真是无法想像如果父母知道了会有多着急,多难过,父母都已经是花甲之年的老人了。想到这儿,他平日里遇事沉稳的心态忽然之间不再平稳了,他转过头,看到大哥阮若虚低着头看着脚尖,也许脚下有一粒砂子,他的脚正在不停地搓着那粒砂子,频率慢慢的,不细心的人不会发现他这么细微的动作,阮若谷知道此时此刻大哥的心情也许与自己是一样,因为这样的动作正是反映出他心内的不安。也许是感觉到了被人的盯注,他抬起头迎到了阮若谷的目光。于是,他的脚下停了下来。刚要开口说话,却看到路边停下的一辆黑蓝的捷豹跑车里走下来的人,于是,他停了下来。阮若谷看到他的目光停滞,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了正向他们走来的戴紫鹂。 “若虚哥,若谷,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戴紫鹂边走过来,边不解地问,她身材匀称,容颜秀丽,尤其是一双秀气的眼睛上下地打量着阮家兄弟俩个,神情既好奇,又不解。 “哦,没什么?”阮若虚笑了笑,礼貌地说。 “若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看到阮若谷,她笑了笑,亲切地问。 “昨天!紫鹂还在深港两地忙吗?”阮若谷勉强地笑着回答。 “是,没办法,我爹的身体不允许他操劳了,弟弟妹妹还小。你们?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蓓儿也在,那么七七呢?”戴紫鹂总是这么聪明,一眼就看到了蓓儿,她立即就想到了是七七出了事,因为她们俩个向来是秤不离砣,砣不离秤的。而且看神情也许只能是因为七七,他们才会共同出现在深城,而且如此奇怪。 阮若虚看了看她,她的眼睛正盯着自己,而且,眼神中已经有明显的疑惑,他转念一想,紫鹂不是外人,两家几十年的世交,告诉她也无妨,而且,她一直在深城打理戴家在深城的生意,对深城应该很熟悉,也许她可以帮上忙。 “七七开着车在深城失踪了,我们发现了她的车,却找不到她的人。” “什么?失踪?她开着车?”紫鹂果然大惊,“七七怎么会开车呢?她不是不喜欢出家门的吗?” “是,所以奇怪,她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进的,只第一次出门就不见了,我们又不敢报警,只能等在这儿,等着她自己出现。” “伯父伯母知道吗?” “不知道!我们还不敢告诉他们。” “哦,这样吧!你们别着急,我在深城认识的人多,我来想办法,在不惊动媒体的情况下,让警方出面,只有这样才安全一点,若虚哥,你认为呢?” 阮若虚点点头,没有吭声。 “只是现在天色已晚,恐怕警方也无能为力了。”阮若谷在一旁忍不住地说,紫鹂比他要大几个月,所以,从小到大,他从骨子里对她有一种对姐姐的尊敬。 “试一试,总比等着好过些,早一点行动,就会早一些看于希望,伯父伯母也会早一点见到七七,而且七七可能会少一些危险。”紫鹂斩钉截铁地说。 蓓儿看了看她,自从她到了阮家就认识戴紫鹂的全家,戴家与阮家是世交,在生意上有往来,孩子们更是从小就在一起,紫鹂与阮家兄弟年纪相仿,但是,至今为止她却还没有与其中的一个人擦出爱情的火花,这让两家父母也时常急不可待,恨不得制造出一些火花来闪耀。紫鹂的妹妹蓝茑蓝鹏是一对儿龙凤胎兄妹,与七七同年,但是,蓝茑活泼好动,蓝鹏与七七一样文静纤弱,几个人到一起,蓝茑不停地说,而七七与蓝鹏则安静地听,七七是不善表达的,这种个性却丝毫没有影响到蓝茑蓝鹏对七七的喜欢。 现在,七七出了事,紫鹂的出现让蓓儿一面感到羞愧,一面又感到自卑,平常七七出现的地方,自己才会出现,而现在自己在这儿,七七不见了,紫鹂的语气里已经在说明,是她没有带好七七,。她不由得用眼睛扫了一下阮若谷,阮若谷正微笑地看着紫鹂,这让她的心里微微一沉,转瞬间又为自己的心理变化感到厌恶,她知道自己又是有一些微微地妒嫉紫鹂的身份,在这个时候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她不能不厌恶自己。正想着,行动电话忽然响了,她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本能地认为一定是七七,于是,她已经情不自禁地叫出七七的名字来,双手急忙地拿起来,接听过来,“七七,是你吗?” 七七怯怯的声音果然传过来。 “蓓儿姐姐,是我,我是七七!”若虚若谷和紫鹂立即紧张地围在她的身边,盯着她的脸,竖起了耳朵。 “你在哪儿?快说,你在哪儿?” “我很好,你不要着急。”七七不紧不慢地说。 “你在哪儿,你快告诉我你在哪儿?” “不用管我在哪儿,我很好的,我很开心,转告爹的妈咪,不要牵挂我,我过几天就会回家的。”七七的声音很轻松,竟然有一种快乐在里面。 “可是,你得告诉我你在哪儿,我才会放心呀!”蓓儿已经急不可耐了。 阮若谷已经抢过了电话,“七七,是二哥,你在哪儿?” 七七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快告诉二哥,大哥和我都在深城,你还在深城吗?你遇到什么事了?你有没有受伤?” “二哥,我没事,我很好,很快乐。” “你怎么了?”七七的语气让阮若谷有一种虚幻的感觉,这种轻松怎么可能?“你跟什么人在一起?” “一个朋友,回家再跟你们说。” “七七,除了蓝茑蓝鹏,你怎么会有朋友?”阮若谷抢着说。 七七沉默着不说话了。 “七七,快告诉二哥,二哥去接你回家。” “不!”七七的声音很倔强,“我不回家,应该回家的时候我会回去的。” “爹的妈咪会担心的。” “我知道,我会打电话给他们的,下个星期,妈咪的六十大寿,我会回家的。”七七说着就挂断了电话。 阮若谷不可思议地喂了几声,七七已经挂了电话,他急忙地回拨过去,可是那头已经关掉了电话,“天啊!七七这是怎么了?这是七七吗?蓓儿,是七七吗?” 蓓儿看着他点点头。 “怎么说的?”阮若虚着急地问,“七七怎么说的?” “她说她现在很好,很快乐,过几天再回家,然后就关了电话了。怎么办?”阮若谷看着大哥,无奈地说。 “这怎么可能?”阮若虚立即就急了,“七七从来不是这样的,她可是从来没有离开过家的人,怎么可能?七七怎么会这样呢?” “我也在怀疑这究竟是不是我们的妹妹,我们那个安静得像小兔子一样的妹妹了。”阮若谷一脸的无奈,但是,他的眉头已经舒展开了,毕竟七七是有消息了,而且她并没有像他们担心的那样遇到了坏人,落入一个糟糕的境遇,相反,她似乎很喜欢她现在的处境,甚至比回家更让她期待,她究竟在哪儿?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她竟然会有朋友?是这个下午认识的吗?从不喜欢与陌生人打交道的她会有什么样的朋友?他的脑子里在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浮出了无数个问题。 “怎么可能呢?”阮若虚也是一脸的莫明其妙,“爹的妈咪怎么办?” 阮若谷想起七七在电话里说过的话,“七七说她会打电话给爹的妈咪,我们也得帮七七圆了这个话!免得他们担心,看起来七七并不是我们想像得那么稚嫩,她的心里还是知道我们为她担心的。” “嗯,若虚,若谷,我们先回香港,免得你爹的妈咪担心,明天早上我再来深城,看看能不能找到她。”紫鹂点点头,沉吟了一下,说。 蓓儿看了他们一眼,轻声地说,“我不回去了,你们跟老爷太太说,我跟七七在一起,他们才不会担心,否则,他们还是一样地担心的。” 她的话忽然提醒了他们,阮若虚看了她一眼,她说的话很有道理,可是她的脸上依然有一种忧心忡忡,而且脸色依然苍白,这让他更多了一份担心。“你一个女孩子我们也不放心。” “那我留下来吧!”阮若谷在一旁说。 “不行,你留下来太太会疑心的。”蓓儿急忙说,虽然她心里还是希望阮若谷的留下。 “可是——”阮若谷的话还没有说出来,阮若虚已经打断了他的话,“是啊,是啊,你留下来爹的妈咪会疑心的,这样吧,我在深城刚刚买的新房,蓓儿,你可以住在那儿。” “哦!”蓓儿轻轻地点点头。 “那就走吧!”阮若虚毕竟是他们中最年长的一个,他说的话阮若谷和蓓儿都会听从。 戴紫鹂微微一笑,看了他们一眼,最后把目光落在了阮若虚的脸上,他神情认真,而且有一种兄长的威严,这让她深深地体会到了作为一个家庭中长兄的作用,她也是一个大家庭的长女,她能够体会到此时阮若虚的心情。 阮若虚的目光正好迎到了她的,二人相视一笑,三十几年的相识,让他们之间似乎已经有了一份默契,只是这样相视就知道了彼此在想些什么。 于是,蓓儿被阮若虚送到了他刚刚在新楼盘中预留下的新房子里,刚刚装修过的房子还有一种淡淡的油漆味儿,阮若谷临走之前看了蓓儿一眼,似乎有千言万语。与此同时阮若虚本是看着蓓儿的,但是,顺着蓓儿的目光,他看到了阮若谷眼中的担心,于是,他的心里莫名的一紧。他们的目光让紫鹂有些莫名其妙,蓓儿却已经在暗自羞涩了。 第八章 发夹的主人是我 易水寒拿着帮助消化的药从药店跑出来,看到马路对面,七七原来站定的树下已经不见了七七的身影,心里忽然一阵忐忑,急忙地跑过人行线,左右看看,不见踪影,急忙地大喊一声,“七七!” 眨眼间,七七就从树后转了过来,微笑地看着他,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嗯?怎么了?” 看到她没事,他忽然放松下来,“哦,没事,我以为你丢了。” “丢了?”她不解。 “是,我以为你被人骗走了,刚在后悔不应该让你等在这儿。” “你很担心我吗?” “是啊,当然,这个城市里有很多坏人的,你可不要以为他们会像我一样好心地收留你,说不定会把你卖到酒廊去做小姐的。”他认真地吓唬她。 “啊?”他的话她没有听懂,“酒廊是什么地方?是像我家一样吗?”她的本意是想说,在家里的佣人们都是叫她小姐的,那么酒廊一定是像家一样的地方了,可是,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错了,急忙盯着易水寒的脸,观察着他的神情,但是,易水寒似乎并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意思。 “哦,不说了,别吓坏了你。”她单纯的眼神让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胡说八道,不仅会吓坏了她,可能也会教坏了她,“走吧,我们回去吧!你把这药吃了,就会舒服点了。” “哦,谢谢!”七七轻声地说,语气中有一些歉意和感激。 “不用客气,唉,我还是多做些善事,多积些德吧,这样老天爷才不会继续惩罚我了。”易水寒看了她一眼,她已经接过药低下头去了,从他的位置借着路灯的光可以看到她侧面的脸,清晰得就像是一尊雕像,挺直的小小鼻梁和紧抿的嘴唇让这个小姑娘看起来那么招人喜爱。 “你被惩罚了吗?为什么要说继续?” 他正盯着她的脸认真地看着,她却忽然抬起头看着他开口说话了,吓得他急忙地把目光转移到了别处,心里忽然乱跳起来,脸也在火热地发烧。 “哦,还好,只是有些抑郁不平。不说了,我们运动运动吧,跑回去怎么样?”他说着拉起了她的手。 七七笑着点点头,然后,两个人向前跑去。没多久,七七还在精神抖擞地跑着,易水寒却已经气喘吁吁了。 “你累了吗?”七七不解地问,她每天在家里都安排了运动课,所以,她的身体素质一直很好。可是,易水寒的身体却出乎她的意料,她想起那时是她伏在他的背上,他跑得飞快,而现在他却落在了自己的后面。 “是啊!”他停下来,两个人慢慢地走着,“现在的身体太差了,完全跑不动了,我小的时候常常在家后面的山上玩儿,山的后面就是大海,那个时候多好,无忧无虑的,可是,现在,唉,上了高中以后,学习紧张就没有体育课,就不再运动了,这几年每天朝九晚五的坐在办公室里更是少有运动的机会,现在整个儿一个糟老头儿了。” 他的话让七七顿时轻笑出声来,在心里更加印证了他就是那个小男孩儿,没错,就是他,海边,山上,逃跑,他的后背,枪声,惨叫,那一天,他带给她太多记忆,这记忆跟随了她十二年,让她沉重了十二年,让她以为,他真的死了,为了救自己而死。十二年后,当一个鲜活的他出现在她的面前,当他已经长成了一个大人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的沉重消失了,她感觉到了久违的轻松,她的第一个念头里就是想抓住他,想生活在有他的世界里,不再让他像十二年前那样消失,那样离开。可是,他的眉宇之间有淡淡的愁绪,他为了什么事而忧郁呢? “来,我们到家了!”他看着楼前的台阶,忽然意识到手中的她的手,然后,急忙地松开了,有些尴尬地臊红了脸说,“对不起,我——男女有别的,是吗?” 他的神情让七七再次笑了。她大方地拉起了他的手,清澈的目光看着他,“下午的时候,你就是这样拉着我的手,现在为什么不可以了?” 是啊,现在为什么不可以了?易水寒在心里低问着自己,下午的时候自己把她当成了一个落难的小孩子,现在,感觉到她是一个女孩子了,是女孩子,他把心思集中在了这个女字上,而他是个男人,是个大男人,怎么可以对一个女孩子如此轻佻。 “因为你是个女孩子,下午的时候我忘记了,现在我记起来了。”他笑着说,手却不由得握紧了,她的目光让人摒弃了所有的杂念,只是有一种保护她的冲动。 她笑了笑,害羞地低下了头,头发倾泻下来,遮住了她脸,好在夜很黑,这个角落很黑暗,她确信,他不曾看到她羞红的脸。 进了屋子就感觉到冷气的凉爽,看到那只可爱的大蝴蝶,她又站在那只蝴蝶面前仔细地看着它。易水寒端着一杯温水进来,然后,把药片和水一并送到她的面前,“来,吃了它吧!” “我现在已经好多了!”她笑着说,但是,还是接过来送进了嘴里,吞服了下去。 “那,要不要吃点东西?”易水寒笑着说。 “现在吗?”她看了看桌上的闹钟,九点了,早已过了晚饭时间,今天一整天的饮食已经全然没有了规律,她现在已经分不清腹中是不是有饥饿的感觉了,“不了,好像晚饭时间已经过去了,而且我的午饭似乎刚刚才消化掉。” 他笑了笑,点点头,把她喝光的水杯,接了过来,连同药瓶儿一并拿开。 “这只蝴蝶真是太漂亮了,它的眼睛好像在看着我!”她似乎是在喃喃自语,又似乎是在对他说着。 易水寒重又进来,听到了她的话,看到她站在蝴蝶面前呆呆地看着它,笑了,“它是明星蝴蝶,很会看镜头似的,不管你走到哪个角落,它都会看着你。” “嗯!”她轻声答应了一声。转过身看到他坐在电脑前呆呆地看着屏幕,忽然之间就已经面沉似水了。她看着他,有几秒钟,谁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安静得有些奇怪。 易水寒似乎是感觉到了,转头看到她正站在地中央的空地上看着自己,用一种研究的目光看着,他微微一笑,“哦,你要不要洗澡?” “嗯!”这是她的习惯,于是,她点点头。 “那就去洗个澡,然后,早点休息吧!”他说着,目光又转移回了屏幕。 “哦!”她答应了,但是,脚步却纹丝不动。 他感觉到了她的安静,转过头再次看她,看她岿然不动地着着,忽然笑起来,站起身来,“我来为你准备。” “哦!”她跟着他进了卫生间,看着他放水,然后,又拿出一条宽大的浴巾,“这是新的,哦,我是不是还要为你准备新的睡衣?可是家里没有,怎么办?” “我?我也不知道!”七七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穿我的吧!姐姐几天前给我买了套新的,还没有穿,你就勉强地穿吧!” “哦!谢谢!”七七又有些不好意思。 “没关系,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要言谢!”他说着,已经把新的衣服送到了她的手中,,再看看浴缸中的水已经差不多了,看了看她,“好了,你洗吧!” “哦!”七七答应一声,这个时候她真是想念蓓儿,因为蓓儿在她就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可是,自己从来没有给自己洗过澡,怎么办?她看着浴缸里浮来漾去的水反射着天棚上的灯光,“可是,我应该怎么办?” “嗯?”她的话让转身而走的易水寒停了下来,回头盯着她的脸,“你在说什么?” “哦!我是说我的头发,我还没有自己洗过我的头发,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你?”易水寒瞪大眼睛盯着她,“看来你还真是位千金小姐?连头发也没有自己洗过,你有佣人吗?” “没,没有,都是妈妈帮我洗的。”七七不知所措地低下了头。 “好吧,今天我就好人做到底,谁让我拣回来一位公主呢?来吧,我帮你!不过,我也没给女孩子洗过头发,试试吧!”易水寒说着转过身拿起了浴缸尾侧上悬挂在墙壁上的花洒,打开开关,感觉着水有些凉,于是,他继续放了放水,感觉水温合适了,他转过头刚要对她说,水温刚刚好,才发现,她已经脱去了衣服,坐进了浴缸,并且把头上的发夹拿了下来,放在了浴缸与墙壁的平台上。 “你?”他急忙地闭上了眼睛,她白若凝脂的肌肤耀得他不知所措起来,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你怎么这样了?” “我?”他的神情吓坏了七七,她不解地看着他,他紧闭着双眼的样子真够可爱,“我在家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可我是男人,你妈妈是女人。” “那又有什么关系?”她茫然不解地说着。 她的这句话让易水寒愕然一愣,他睁开眼睛看着她,她的神情那样坦然,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诱惑,纯净得如画中的天使。相反自己的心里则被她的神情映射得龌龊有余了,他顿时感觉到了自己的阴暗与不自信。他开始责怪自己,于是,他长呼一口气,看着她乌黑的头顶,“低下头!” “哦!”她轻声答应着,略微地低下了头。暖暖的水洒下来,濡进了头发里,然后,他的手温柔地抚着她的头顶,她藏在膝盖上的嘴角微微一扬,羞涩地笑了。 “你睡床上,我睡沙发!”看到七七穿着自己又肥又大的睡衣从卫生间里擦着头发出来,易水寒停止了双手在键盘上的跳跃,回头指了指床和沙发,然后,又转过头,忙着写那个在他心里永远不完善的软件功用的介绍书了,他刚刚才想起的应该再加上一条,于是,他称着七七洗澡的功夫就已经忙个不停。 “哦!”七七乖巧地答应了一声就坐在了床上,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他的背影,他面前的台灯把他的背影笼上了一层昏黄的光晕,七七的心里又涌上了一层喜悦,这种喜悦变得不再朦胧,相反已经变得清晰地印在心里,浮漾着,荡漾着,撩拨得她不时地就会扬起嘴角。 不知道过了多久,易水寒一动不动地坐在电脑前忙碌着,七七则靠在床头盯着他的背影发着呆。后背有点酸痛,她换了个姿势,床头的一个精致的淡粉色小盒子吸引了她,这是她喜欢的颜色,于是,她轻轻地拿起了它在手中把玩着,盒子的盖子上竟然还镶着一条同色的蕾丝缎带,里面会是什么呢?什么东西会有这样精致的包装?七七的好奇心顿起,想也没想就打开了盖子,雪白的泡沫中间是一枚已经变了形的发夹。她的心猛地一跳,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食指一动,她细心地捏着它,借着易水寒的身体缝隙中透过的灯光,仔细地端详着它。 易水寒这时停下来,奇怪着她怎么会如此安静,扭过头看到她正捏着那枚发夹认真地端详着。他的心里忽然一阵紧张,急忙说,“不要动它!” 他的话太突然,让七七的身体一抖,手上松开,发夹掉在了被子上,然后滑下了床下的地面。 易水寒急忙地跳起来,小心翼翼地拾起它,把它细心地装进盒子里,然后,又放回原处。这时才发现七七正在用一种胆怯地目光看着自己,他意识到可能是自己刚才的大声吓坏了它,他微微一笑,抚了抚她的头,轻声说,“吓坏了你吗?” “不,不,没有,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好奇。”他眼中的温和和语气中的温柔让她不再胆怯,但是,马上她就又有了一种歉意。 “我知道,你别怕,我没有别的意思,这件东西对我很重要。” “这是什么?为什么很重要?”她鼓起勇气,轻声地问,这枚发夹是他的宝贝吗?是谁送给他的?是一个在他心目中很重要的女孩子吗? “哦,是一枚发夹,一枚救过我的命的发夹。”他重又把那盒子拿起来,打开,认真地看着它,轻声地说。 “救命?”七七更加好奇,瞪大眼睛看着他低沉下的脸色,他在回忆一个人吗?一件事情吗?是什么样的情节让他如此牵动心弦?是什么样的人让他如此挂牵? “是啊!救命!”易水寒的心思已经飞回了十二年前的家乡,海边,山上,那个无依无靠,奄奄一息的小女孩儿,那双恐惧躲闪的大眼睛,那张脏兮兮的小脸,他的唇角微微一动,浮出了一个幸福的笑容。 “能告诉我吗?”七七小心翼翼地问,她是那么想知道他的故事,想知道他的故事里会有谁的情节? 易水寒抬眼看着她,看到她的目光中有一种急切的渴盼和等待,这让他已经无法拒绝,于是,他笑着抚了抚她的头,“真的想听吗?” “嗯!”七七急忙用力地点头。 他的笑意更浓了。然后,他看着她的眼睛,“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热心地帮你吗?” 七七轻轻地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因为你是个好人!” “不是,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样一个无私的好人。因为,我一直在说你像一个人,尤其是你的目光中一旦流露出那种恐惧的时候,尤其像我记忆中的一个小女孩儿,她就是这枚发夹的主人。” 他的话让七七的心猛地一坠,他说的女孩儿是谁?发夹的主人究竟是谁? 他却没有在意到她的笑容已经僵在了脸上,继续地说,“十三岁的时候我就是一个野孩子,在乡下的农村长大,每天山上海边,跟山上的鸟儿和海边的海螺们说话,那天本应该去上学的,可是,因为父亲工作的调动,我办了转学,称着家里正在准备搬家的时候最后一次去海边跟我的海螺们说话的时候,在常去光顾的旧仓库里发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小女孩儿,她大约六七岁的样子。起初我被她吓了一跳,因为她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我以为她死了,但是,那时又好奇又胆大,就钻进了屋子里,那个孩子竟然还活着,我想起电视里面演过的情景,把海螺里装着的水喷在她的脸上,她果然醒过来了,而且还叫我哥哥?” 七七已经制止不住心里呼之欲出的喜悦了,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地颤抖着,她只好拼命拼命地压制着那份颤栗,认真地听他说下去。 “她一睁眼看到了我,以为我是坏人,恐惧地挤在屋角里,发着抖。从此以后,她眼睛里的那种恐惧就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记忆里,偶而的还会梦到那双无助的眼睛。后来我知道原来她是被人绑架到那里的,也许是《上海滩》《再向虎山行》《射雕英雄传》之类的电视剧正在看,我心底的那股子英雄主义在那个时候蠢蠢欲动着支配着我一定要做一次扶危济困的小英雄,于是,我帮助她从那间仓库里逃了出来。” “后来呢?这发夹是怎么回事?”七七轻声地问,这些情节她都是知道的,只是这发夹究竟与这有什么关系? “在路上,她跑不动了,我背着她,她的发夹掉在了地上,我顺手拣起来放在了上衣的口袋里,我没想到这枚小小的发夹竟然救了我一命。” “你是说这枚发夹是那个被你救出来的小女孩儿的?”七七的声音里已经有了颤抖,她抑制不住的颤抖,她盯着他的脸,认真地要再听他确认,这枚发夹就是十二年前的自己的,可是,自己对这枚发夹却一丝一毫印象也没有,难道是因为它变了样?那么它的从前是什么样子的? “是,就是她的,我救了她吧?后来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也许会活下来吧!” 七七的心似乎在游荡了许久后终于找回了原来的位置,她忽然向后靠去,不由得长呼了一口气,但是,他的话让又坐直了身体,疑惑地问,“为什么这样说?”难道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竟然让他不知道那个她是谁家的孩子吗?那么那时,警察没有救到他吗?警察也没有对她提到自己的名字吗?这究竟又是怎么回事? “因为我刚刚带着她跑出来,绑架她的坏人就开着车追过来了,我只好带着她上了山,追兵在前,我情急之下竟然迷了路,没有办法,只好把她藏在大石头下面,我引开了那些坏人,坏人追来了,看到是我,于是恼羞成怒,向我开了枪,子弹射在了这枚发夹上,我没有死,只是受了点轻伤,可是,它变成了这副样子,是不是很难看,其实,原本它的上面有几颗亮晶晶的钻石,漂亮极了,可是,它对我来说珍贵极了,因为它记载了我年少时的轻狂冲动和勇敢,它让我想起我曾经是个英雄,所以多年来,它一直鼓励着我,让我像英雄一样活着,这就是我把它视若珍宝的原因,所以,你不要介意我刚刚的失态,它对我而言太重要了。” “这许多年来,你一直在想着它的主人吗?”七七试探着问,然后,她自己也在奇怪自己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的脑细胞和脑纤维来思考这些事情。 “偶而会想起,想起那双乌黑无助的眼睛,那双眼睛会让我变得忽然就温柔起来,因为,那个孩子的眼光会让人产生一种保护的冲动,这种冲动会让人变得勇敢起来。” 听到他说那个孩子,她的心里不由得好笑起来,“那个孩子现在也会长大了吧!” “她应该和你差不多大了。” “难道你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吗?” “不知道,我被枪击中后,摔下来的时候头磕在了地上的石头,昏了过去,醒了才发现自己被一棵小树拦腰截在树丛中,后来,我满山的找她,可是,山上除了凌乱的脚印和鲜血以外,什么都和从前一样,她不知所踪了,我想,她可能获救了,因为,如果以地上的鲜血判断她遇害的话,那么会有她的尸体的,可是,没有,所以,我一直在侥幸地以为,她会获救的,我已经大难不死了,她可能也不会那么轻易就死掉的。” “如果她死了,你会难过吗?” “哦,会吧!可能那时会很难过的,那时就好像我们是一派的,而且,她是那么可怜,可怜地让人心疼。”他笑了笑,“我一直在想吉人自有天相,她应该不会有事的。” 七七勉强自己笑了笑,他眼睛里的温和让她心里暖暖的,她终于把那颗心完完全全地放进了肚子里,原来,他心里的那个关于发夹的故事是自己,这枚他视若珍宝的发夹竟然是自己的,她被幸福漾得满满的,已经呼之欲出了。她伸出手去,碰了碰那发夹,是的,正像他所说的,它已经变得丑陋了,甚至扭曲变形了,可是,因为他的珍爱,她发现它忽然之间变得美丽非凡起来,而且,她仿佛看到了上面亮晶晶的几粒钻石,不是因为有了钻石会昂贵,而是因为钻石而美丽。 “她没事!她好好的。”她不由自主地说。 “嗯?”他不解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她醒了过来,“哦,因为你说了吉人自有天相,你保护了她,她就一定会好好的。” “是,但愿!”他又笑了,“话又说回来,今天下午,如果不是你眼睛里时而流露出来的恐惧让我恍惚地想起她来,我可能不会做这个棘手的好人,把你带回家来,然后,现在又在愁着怎么样才能安全地帮你找到家,送回家。” 七七抬眼看着他的眼睛,目光里重又浮上了一层小心,“是不是那种恐惧让你感觉到我和她一样可怜?” 他轻笑着点点头,“也许吧!” “是的,我是一个很胆怯的人,十几年来,因为我的心理障碍,我拒绝陌生人介入我的生活,所以,我没什么朋友,只有家人,但是,今天,我第一次走出家门,没想到就遇到了你,你是一个好人,这是我的幸运吧,所以,谢谢你,也谢谢你的故事!” 他好奇了,“这些话不像是我刚刚看到你时的你说出来的,下午的时候我还以为我遇到了一个这里有问题的少女。看起来,完全不像啊。”他指着自己的头笑着说。 “哦,我的这里确实是有些问题,因为我对很多事情都毫无记忆,即使是一些很简单的事情。” “唉,累了吧,先睡吧!我还有工作要做,你先睡,但愿我的工作不会打扰到你。” 七七点点头,乖乖地钻进了被子里,细心地易水寒摸了摸她湿着的头发,急忙地扶着她的肩膀,“快起来,头发还没有干,这样睡觉会生病的,我已经够忙了,你可千万不可以生病,不然我会手忙脚乱的。” “哦,那我做些什么呢?” “嗯,看看书吧?还可以看看电视,这里还有影碟,你随便做什么。”说着,他把发夹小心地放好,又坐回了电脑前,扭头看着她,手指对着电视的开关说,“要不要打开?” “不,不要,我不喜欢看电视,我还是看看书吧!”她确实从来不喜欢看电视节目,而且,最主要的是她知道电视机的声音会吵到他,会影响到他的工作,所以,她宁愿看书。 她的话刚说完,他已经抱了几本书过来,“我家里只有这些,你随便翻翻吧,权当是学习了。” 她接过来,原来都是一些关于计算机应用方面的书,当然还有一些经济管理,企业管理方面的,她笑了,拿起其中的一本关于网络商务的书,笑着说,“就是它了。” 易水寒这才放心地重又坐回去,认真地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七七翻开了书,没看几行字,困意就袭上来,她打了个呵欠,这一天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她确实累了,也应该累了。抬眼看看他还在忙着,她很想努力地睁开眼睛陪着他,可是,疲惫感让她努力了几次以后就无能为力地睡着了。 易水寒忙到了深夜感觉到累了才停下来,忽然想起屋子里还有七七,回过头,看到她斜靠着床头睡得正香,手中的书也扔在了一旁,也许是因为冷了,她的双脚紧紧地扣在一起,他笑了,站起身来,轻轻地叫了声七七,七七呓语着答应了一声,然后又没了动静,于是,他俯下身去,抱起了她,把她放在了被子下面,然后,盖好了薄被。 昏黄的灯光洒下来,照着七七熟睡的脸,乌黑的头发倾泻在枕头上,衬得她的脸像满月一样美丽。易水寒情不自禁地蹲下身来,仔细地端详着七七的脸。心里一个声音一直在说,为什么这张脸这样熟悉?这目光也如此熟悉?她究竟从哪儿来?又要到哪儿去? 七七的嘴唇动了动,又紧紧地抿在了一起。这紧抿着的双唇红润得如饱熟的樱桃,美丽动人。他笑了笑,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头,这是谁家的孩子?这么惹人怜爱?让人心疼?他感觉到自己的心里浮现出一种异样的情绪,品味了许久,他忽然发现,这一天并不是那么烦恼迭生了,相反,他发现自己平静了许多,然后,他发现这个让他平静下来的发源地就是这个熟睡着的女孩子,一个完全地信任自己依赖自己的陌生女孩子,不,确切地说已经不再陌生,她似乎是与他早已熟悉得如同多年的亲人或是朋友了。 第九章 那重重的心事 戴紫鹂回到家的时候,蓝鹏和蓝茑正在客厅里下国际象棋,两个人全神贯注地盯在棋盘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进来。吴妈叫了声大小姐,蓝茑才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然后,忽然把棋盘推得乱七八糟地跳起来,“大姐,你总算是回来了,蓝鹏他老是欺负我。” 紫鹂看了妹妹一眼,斜睨着她,笑着说,“你不欺负蓝鹏就算不错了,是不是你总要悔棋,他不让,你就说他欺负你呀?” 蓝鹏也站起身来,“大姐,你最好了,蓝茑她就是这样,悔一次两次也就行了,再三再四地重来,多讨厌呀!”戴蓝鹏的满脸的不忿,认真地说。 “就知道你会是这样。”紫鹂捏捏蓝茑的脸。 “哪是这样啊,才三次而已。”蓝茑绞辩地说,揽着紫鹂的胳膊冲蓝鹏做着鬼脸,“蓝鹏最讨厌,跟七七下棋的时候总是让着她,轮到我的时候就总是欺负我。” 蓝鹏听到她这样说,脸腾地红了,顿时结巴起来,“你-你-你胡说什么呀,我哪有?” “就有,就有,就有。”蓝茑一迭连声地叫着,鬼脸越做越好玩儿。 “小丫头,不许叫哥哥名字,不许跟哥哥没规矩。”紫鹂嗔怪地瞪了蓝茑一眼。 蓝茑偷偷一笑,嘴里嘟嚷着,“什么哥哥,才大我几分钟而已。” “几分钟也是我大。”蓝鹏终于底气十足地挺起的胸脯,这是一个正在长个子的年纪,所以,他高高的个子却身形单薄得可怜。 紫鹂笑看着这对性格迥异的弟弟妹妹,心里有一种很平静的安慰,同时也有一种疲惫,她看看客厅里没有父母的身影,随口说,“爹的,妈咪呢?” “哦,爹的应酬刚刚回家,妈妈去照顾他换衣服了。”蓝茑快舌地说。 “哦!”她答应一声,向楼上走去,回到家总是要跟父母打招呼的,刚迈上两个台阶,她忽然想起什么,扭头对正在跟蓝鹏做鬼脸的蓝茑说,“蓝茑,你知道七七在大陆有什么朋友吗?” “七七?”蓝茑立即瞪大了一双原本就圆圆的眼睛,嘴巴张成了一个o型,“七七在大陆有朋友?大姐,你没说梦话吧!七七除了我和蓝鹏,怎么可能有其他朋友,更何况还是大陆的朋友。” 紫鹂笑了笑,点点头,赞同地说,“没错,她应该不会有什么朋友。” “大姐,七七怎么了?”蓝鹏在一旁紧张地说。听他这么一说,蓝茑也有些紧张起来,“是啊,是啊,七七她又怎么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紫鹂想起了阮若虚提醒不要声张的话,于是,故作平静地说着上楼去了。 蓝鹏和蓝茑面面相觑地看着彼此,然后,不约而同地盯着大姐向上走着的疲惫的身影,又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头,虽然,他们个性迥异,但是,做为双胞胎,他们的却一向极有默契。 “哎,给七七打个电话。”蓝茑眨了眨眼睛,心中的疑惑让她不安分的心里又在蠢蠢欲动了,她看着蓝鹏,用目光示意他,让他来打这个电话。 蓝鹏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我才不呢,你打吧!” “好,我打!”蓝茑笑着跳到沙发边的电话旁。 “哎,你还真打呀!”蓝鹏立即按住电话,瞪了妹妹一眼,又大又黑的眼睛里已经全是责怪,“已经几点钟了,七七应该睡了,她有早睡的习惯。” “哦?”蓝茑回瞪了他一眼,“就你了解她,我当然知道,行了,行了,不跟你玩儿了,我上楼去了。” “哎,今天是你输了,我记上了。”说着,蓝鹏拿起推翻的棋盘下一张白纸,在划好的格子上,在自己名字下面的格子里划了个对号,在蓝茑名字下面划了个大大的叉,然后,得意地看着蓝茑。 蓝茑站在楼梯上,扭头使劲儿地瞪了他一眼,赌气地撇撇嘴,“哼,狗屁哥哥!”扭身故意踩出蹬蹬的脚步声上楼去了。 蓝鹏没有听清楚她说的话,直到她转身上楼了,才回过味来,气呼呼地冲着楼上无奈地大叫,“喂,蓝茑,你怎么说脏话,太不像话了。” “说了怎么样?说了怎么样?”蓝鸢听到他的声音,偷偷地笑着,跑回楼梯的拐角,大声地嚷着,然后才跑到楼上去了。 蓝鹏看着她消失有视线里,无奈地摇摇头,看看地上凌乱的棋子,边弯下腰拣落在地上的棋子,边说,“这个刁蛮公主,就是不知道像七七学习学习。” 旁边的吴妈听到他的话,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蹲下身来帮助他拣着棋子,说“小少爷,你这话说得像是老气横秋的老人。” 蓝鹏莫明其妙地看了吴妈一眼,回味了一下自己话,也笑出声来,“谢谢吴妈,我自己来吧!” 吴妈慈祥的脸上露出和善的笑意,“小少爷,你们常说的七七小姐是个小美女吗?” “哦!”蓝鹏随口答应了一声,意识到吴妈的话里有话,脸顿时红了,“吴妈,你这话?” “哦,没什么,没什么!”吴妈笑着说,把拣齐的棋子放在棋盘上,然后,笑着转身走了。 “她很美的!”蓝鹏冲着吴妈的背影故意大声地说。 蓝茑像一只泥鳅一样钻进了紫鹂的房间,却发现里面空空的,她好奇的用力推开浴室的门,里面也没有人。可能在爹的妈咪的房间里,于是,她有些意兴阑珊地仰倒在宽大的床上,等着姐姐的回来。刚躺下,又感觉无趣,于是,跳起来,跑出房去,向父母的卧室跑去。 紫鹂正在父亲戴伯昭的书房里和父亲说话。她进来的时候,父亲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听到开门的声音,他抬了抬眼皮,看到了是大女儿,于是,睁开眼睛,柔声说,“回来了。” “嗯,爹的,今天约了阮伯伯在外面吃饭?” “嗯。”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戴伯昭不解地看了女儿一眼。 “您不是要和阮伯伯谈谈那批原材料的事情吗?” “我们今天纯属私人交谈,不谈生意。” “哦,你们还蛮有闲情雅兴的。”紫鹂转到父亲身后,双手轻轻地捏着父亲的肩膀,笑着说。父亲近日来有些消瘦,可能是因为芯片制造厂里缺少一批原材料的事情。 戴伯昭仰头笑笑,拍拍女儿的手,“当然,我们向来都有这个雅兴,生意归生意,休息归休息,我们得保持身心健康,然后,才能做好生意。” “爹的,你最近好像瘦了,是不是因为太操劳了。” “有钱难买老来瘦嘛,瘦一点好,我还是有些偏胖的。”戴伯拍拍自己的肚子说,“不过,操劳也是有一点的,最重要的是,还是因为你。” “爹的,您又来了。”紫鹂知道父亲接下来又要说自己的婚事了,所以,她娇嗔地用力捏了捏父亲的肩膀。 “又不想听啦!”戴伯昭扭头看了女儿一眼,笑着说,“紫鹂呀,三十一岁啦,我把大陆的生意全托给你,你整天忙着生意上的事,我怕这生意托累了你的婚姻大事啊!” “爹的,不是的,不是的,这不是原因。”紫鹂轻声地说,声音里既有柔情又有执拗。 “紫鹂呀,我的你妈咪现在最大的心愿,不在我们家的生意有多么兴旺发达,而是尽早地让你有个如意郎君。” “爹的,我不想结婚。”紫鹂坐在父亲身边的软椅上,认真地说。 “为什么?是没有合适的人选?还是你有结婚恐惧症?”戴伯昭笑吟吟地看着女儿,她的认真事实上让他有些焦虑,于是,他的目光始终盯着她的脸,想知道这个答案。 紫鹂轻声叹了口气,看了父亲一眼,“都有,爹的,我不认为结婚是一个女人最后的归宿,你看我现在不是生活得很好吗?有爹的妈咪还有弟弟妹妹,我们这个家多好多幸福,我哪会舍得离开呢?” 戴伯昭看着女儿,不由自主地随着她的叹息也叹息着,“紫鹂,你的意见,做父母的从来都会尊重,可是这个家虽好,我们却不想让这个家成为你的归宿,早晚有一天,我和你妈咪会先离开你们,蓝茑会嫁人,蓝鹏也会结婚,他们都会离开你,剩下你一个人怎么办?人到老了的时候,会很孤独的。到时候,爹的和妈咪在地下也会不安的。” “爹的,我知道这个结果是什么样子的,可是,如果一定要嫁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莫不如不嫁。”紫鹂低垂下眼睑。 “这许多年来,你竟然从来没有一个喜欢的人?” “爹的。”父亲的话让紫鹂的眼前忽然闪过一个人影,清秀的脸庞,羞涩的神情,漆黑的眼珠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她的心撕裂般的痛了起来,泪水很快地模糊了视线,但是,乘着低头的空,她迅速地咽回了眼泪,“可能,我是一个被月老遗忘了的孩子。” “怎么会呢?”女儿的声音里有明显的颤抖,说到她的痛处了吗?这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什么原因让她对婚姻总是躲躲闪闪?戴伯昭心疼地抚了抚她的头,女儿再大也是女儿,也是让父母心疼的女儿,可女儿长大了,就有了自己的天地,让父母也难于介入其中了。 “爹的,像我这么能干的女人是很难遇到一个合适的男人的。”紫鹂笑了笑,半开玩笑地说着。 “为什么不能是若虚呢?”这才是戴伯昭的最终目的。 “为什么要是他呢?”紫鹂笑着说,“爹的,三十多年来,你们就一直开我们的玩笑,你们说得不累,我们也听累了。” “唉,我和你阮伯伯今天又聊起你们的事情,我们真是呐闷了,怎么就不能扭在一起呢?” “扭怎么能扭在一起呢?爹的,我和若虚的事是不可能的,你们就不要操这份心了,好了,已经很晚了,我要去睡了。” “好吧,随你们吧!”戴伯昭叹口气,笑着说,“爹的希望你快给我们戴家招来一个好女婿。” “爹的,又来了。” 正说着,蓝茑用力地推门进来,“大姐,爹的,原来你们在这儿啊!害得我好找。” “小丫头,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戴伯昭嗔怪地看着小女儿,虽然喜欢得不得了,但是还是为这个女儿的行事鲁莽而头疼。 蓝茑瞪了父亲一眼,扭着父亲的脸颊,“爹的,因为我是你的女儿,不是你的员工。” “好了,好了!”戴伯昭向来拿这个淘气的女儿没有办法。 “蓝茑,这么没大没小的,好了,你有事吗?爹的在休息。”紫鹂拉开蓝茑的手,笑着说。“嗯,你已经几天没有回家了,我想跟你说会儿话。”蓝茑笑着停下手来,还不忘记在父亲的肚子上拍了拍。 “好吧,走吧!”紫鹂拉着蓝茑的手,姐妹俩笑着离开了父亲的书房。 戴伯昭看着两个女儿的背影,又喜欢又担忧,既喜欢这一对儿如花似玉的女儿是如此优秀,又担忧紫鹂今天说过的话是否如实。 蓝茑跟着紫鹂进了卧室,就嚷着说,“姐,你怎么那么忙?几天也不回家。” “嗯,我也想回家呀,可是,深城那边的工厂赶订单,工人们加班加点地做,我也要盯在那儿的,怎么,小丫头,想姐姐了。” “嗯,哎,姐,你知道不知道,七七还去不去美国?” “应该去吧,这是他们家的传统啊,十八岁就要去美国读书了,再说凭七七的成绩,完全可以申请一所美国最好的大学,她应该会去的。” “哦,那我怎么办?”蓝茑噘着嘴倒在紫鹂的床上。 “你?姐姐已经给你和蓝鹏申请了学校了,马上就给你们办护照了。” “可我不想去。”蓝茑忽然坐起身来说。 紫鹂正换着衣服,听到她的话,停下来,看了看意兴索然的蓝茑,意识到自己正赤裸着身体,急忙地把家居的衣服穿上,紧接着不解地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去美国,我想留在香港上大学。”蓝茑盯着墙上的一幅画上的黑白的色彩,一字一字清楚地说。 紫鹂在蓝茑的背后看着她,猜想着她此时认真的神情,仔细地回味着她刚刚说过的话,这些话和这些神情同样出乎她的意料。她转到了蓝茑面前,盯着她的脸,“你又发神经了?” “没有,是真的,我不想去美国,你让蓝鹏去好了。” “这话你跟爹的妈咪说过了吗?” “没有,我想这些事情向来都是你在作主,我想先跟你谈谈。”蓝茑此时已经全然一副一本正经的神情,看着紫鹂,认真地说。 她从来都是笑嘻嘻地调皮捣蛋,现在忽然一本正经,却让紫鹂糊涂起来,“可是为什么?” “我说了,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去美国。”蓝茑已经有些不耐烦。 “这就是你的理由?”紫鹂抱着胳膊,认真地盯着妹妹的脸,想从这张稚嫩的脸上发现答案,可是,她失望地发现,对于这张很熟悉的脸,却已经分外陌生。 “没错,我不想去,这就是我的理由。” 紫鹂忽然想到了蓝茑的理由,于是,她耐着性子,说,“是不是因为我和爹的妈咪没有同你商量就做了决定,所以,你不开心了?” 蓝茑忽然看了紫鹂一眼,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但是,却轻轻地摇摇头,“这不是唯一的理由,最大的理由,还是我不喜欢去美国,我想留在香港。” “你是想让我来向爹的妈咪转达你的决定?”紫鹂感觉到了蓝茑骨子里的倔强又在蠢蠢欲动,这让她有些恼怒,蓝茑做事向来由自己的喜好出发,从来不把规矩放在前面,于是,她看着蓝茑眼睛的不屑,冷冷地一字一顿地说,“那么,我说不行。” 她的话让蓝茑猛地站起身来,瞪大眼睛,大声说,“大姐,我跟你说的目的就是想告诉你,这是我的决定。” “你才多大,怎么就可以自己做决定了?”紫鹂的声音也忽然提高起来。 “我已经十八岁了,是成年人了,我有这个权利。” “你的权利在家族规矩面前没有任何作用,这是我们戴家几世的规矩,你怎么就可以改变?”紫鹂不知道哪来的火气,声音忽然就提高了许多。 “为什么不可以改变,我们家是这样,阮家也是这样,为什么身为香港人的我们就一定要去美国英国读书,难道香港的大学就容不下我们这些所谓上流社会的公子小姐们吗?” “因为远在异乡可以磨砺你的个性,让你摆脱掉在香港的身份和地位,让你成为一个平凡的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重新开始,以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学生的身份重新开始,那里没有人在意你是戴家的女儿,你要自己赚学费赚生活费,要让自己跟其他的学生一样,你要失去你的优越感。蓝茑,你怕失去这种优越感?是不是?如果你真的这样想,你还是不是戴家的孩子?” “不是,不是——”蓝茑几乎已经跳起来咆哮着说不了,“我不怕失去那种优越感,我也不怕我不再受人关注,你能做到的我同样可以。” “我没有用我自己与你相提并论,我也不希望你去吃苦,但是,这是一条必行的路,你别无选择。”紫鹂已经是在用一种严厉苛责的语气教训着蓝茑,尽管她并不愿意这样做。 “可是,可是,我就是不想离开香港。”蓝茑任性地噘着嘴说。 紫鹂再次审视着她,“那你为什么?”忽然一个念头在她的脑海里闪过,她捉住她的肩膀,“蓝茑,你恋爱了?” “啊?”蓝茑立即瞪大眼睛看着紫鹂紧张的神情,“你的脑子有问题了吧!从来不想这种事情的你也会有这种想法吗?” “你说什么呢?”紫鹂被蓝茑说中了软处,立即瞪了她一眼,“我是认真的,你快说是不是这样?” 蓝茑狠狠地向床上倒去,“大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几个保镖把我和蓝鹏看得紧紧地,除了蓝鹏我哪还有时间接触到其他的男孩子啊,想恋爱也没有机会。” “那就好!”紫鹂想想蓝茑说的没错,顿时松了下来,但是,随即又想到蓝茑的决定是那么任性妄为,于是,她又重锁双眉,“好了,读书的事情,你想都不要想了,就当你今天的话没有说,你现在就给我回房去乖乖睡觉,。” “大姐——我的话还没说完呢!”蓝茑任性地站起来跺着脚。 “你还想说什么?大姐累了,想睡了!你也回去吧!”说着,她站起身来向浴室走去。 “大姐——”蓝茑不依不饶地拉着她的衣服。 “行了,行了,这件事绝对不行,其他事情可以任由你胡来,但是这件事绝对不行。”紫鹂回过身认真地说,“你没有别的选择,就像我,就像爹的当年一样,我们戴家的人都一样,都要有这样的经历。” “可是,七七也会吗?阮家是不是要为她破一次例?” “是的,她也会,她不会成为例外。” “她也会像我一样,失去所有的经济来源吗?” “会的,她就像若虚若谷一样,就像当年的阮伯伯一样,沿着同样的轨迹长大,这就是生在我们这样的家族里的宿命,你必须要去,一定要去,如果你躲藏这样的安排,只能说明你是懦弱的,你不应该不及七七坚强,她可以,你也可以。” 蓝茑低下头,噘着嘴,不再说话了,提起七七,她就会有一种不甘落后的感觉,潜伏在心底的斗志被激发了,于是,她不作声地转身走了出去,不情愿地把门故意重重地关上。 紫鹂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如块石压住,有一种疲惫感由然而来。她转移开视线,挪着步子轻踱到窗前,看到窗外浩瀚的星空,心里丝丝缕缕的痛正由浅及深地荡漾着,一个让她刻骨铭心的名字如万箭穿心一般在她的心头刺入,呼啸着进入了她的脉络深处。她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呻吟了一声,立即转身进了浴室,把自己泡在了有些微凉的水里,花洒的水不停地淋在她的脸上,她一动不动地迎接着那水的洒落,目光如痴如醉地喃喃自语说,“烈,我真的很累了,你知道吗?” 那种幻觉又生了出来,烈那张清秀的面孔又浮现出来,她的目光有些迷离了,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清水,但心底的痛楚却分明存在,而且愈来愈强烈地在身体里蔓延开来。她在水滴溅落中轻声地啜泣着,此时的她,只是一个软弱得需要人拥抱的女人,可是,那个来不及给她拥抱的人,现在却已经离她好远好远—— 第十章 世界的角落里有你有我 清白的光一点一点地映亮了窗帘之间的缝隙。七七目光迷离地勉强睁开了眼睛,转着眼珠看着室内的一切,没有柔软的纱幔,没有洁白的窗帘,屋子里静悄悄的,墙是幽暗的雪白的。窗帘是深蓝的,像远远的深海的颜色。 她终于从模糊的意识时里清醒了过来。这不是自己的家,不是自己的卧室,而是在易水寒的家里,一间小小的房子,一间小小的屋子。她翻过身扭头看到易水寒正躺在沙发上酐睡着。沉沉地呼吸声让她想起了书上写的鼾声,她努力地让这种声音与脑子里所知道的做一个弥合。然后,她偷偷地笑了起来。微笑着下了床,赤着脚走到沙发前,蹲下身去看着兀自酐睡的易水寒,用一种很认真的神情,托着腮仔细地盯着他熟睡的脸。他薄薄的两片嘴唇紧紧抿在一起,鼻子随着呼吸发出有节奏的起伏,他的手压在了额头之上,露出了紧紧锁着的两道浓眉。他做了很可怕的梦吗?或者他有心事吗?他为了什么要皱紧眉头?七七迷惑起来,心头愈加地不解他究竟有什么事情要这样烦闷不安,以至于梦中也会如此烦恼?他的眼球在转动,他真的在做梦吗?他的梦中会有谁出现?会不会像自己的一样,有过那个可怕的刀疤脸?有过十二年前那声吓到魂飞魄散的枪声?会不会有自己的出现?是十二年前的那个女娃娃?还是长大后的样子?哦,在他的心里自己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一定没有想到会是现在的自己吧?她想着想着就笑了出来。 易水寒是忙到凌晨才睡下的,沙发虽然软,但是,却还是不及床上舒服,好在疲惫让他很快也就入了睡。只是,偶而翻身的时候意识到自己是在沙发上,身体便僵硬了许多。他的眼珠在不停地转动的时候,就已经在熟睡之中醒了过来,感觉到有人的呼吸在自己的面前,他睁开了眼睛,看到七七托腮微笑着看着自己,他吓了一跳,身体不由得颤抖了一下坐起来,手忙脚乱地从沙发上掉下来,坐在地上看着已经坐在地上的七七,“天啊,你在干嘛?” 七七看到他大惊失色的神情,忽然愣住了,然后才意识到是自己吓到了他,马上就微微一笑,轻声说,“你很害怕吗?” “没有,只是你吓了我一跳,干嘛看着我睡觉?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七七清亮的眼神让他的心的确在乱跳不已,他一面盯着她的眼睛,一面在心里不停地说,这女孩子的眼睛太漂亮,幽深得如一潭湖水,不但让人的目光不忍离去,而且会随着她眼中的情绪而起伏。 七七又笑了笑,“你做了什么梦了?” “梦?”易水寒不解地看着她。 “嗯?”七七用力地点头,很认真地说,“你的眉头锁得好紧啊,是不是做了很可怕的梦?” 易水寒听了她的话,心里忽然一宽,“哦,没有!好像没有做梦。” “那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七七追问着 “不开心的事?”他沉吟了一下,“有一点,不过,不算是不开心,是有些烦闷。” “那是什么事情呢?” “是——”易水寒的心事已经要脱口而出了,但是,七七无邪的目光让他忽然发现自己的举动有些多余,这件事情告诉她又能怎么样呢?既不会让自己摆脱困境,还要给她凭添了不快,毫无意义。于是,他把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其实也没什么,说了也没什么用,啊,看来,今天天气不错。”他说着,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呼吸了一口夺窗而进的空气,然后,把手伸出窗外,高兴地说,“哎,今天有风哎,我带你去放风筝,怎么样?” “真的?”听到放风筝,七七立即兴奋起来,她快步地跑到窗边,的确,外面有一些清凉的风吹进来,这在八月是很少见的,天空有些青白,看样子,太阳躲在了云层后面,今天的阳光不会太灼热。 “当然,反正我现在也没事可做,就带你去散散心吧!”易水寒百无聊籁地垂下头看着她说,这是他的心里话,他的确很沮丧,沮丧到家了,日复一日地挫败莫不如放纵自己去轻松一下,反正,也许这一天又不过是饱受一次或几次审查然后,再遗憾地告诉自己说,对不起,我们现在暂时还没有这个投资计划,是,没有这个投资计划就证明他不想买这个他视若珍宝的软件。就这么决定了,放松一下,带这个和自己一样可怜的女孩子去放风筝。“我来做早餐吧!” “哦,好!”提起早餐,七七才感觉到自己的肚子早就在咕噜噜地叫了。 “你要吃些什么?” “嗯,牛奶,面包吧!”七七选了样最简单的早餐,这是二哥不变的早餐,也是全家人中最简单的早餐。 “哦好!”他说着,已经进了厨房,她尾随着他进去,看到他洗了手脸,然后,在冰箱里拿出了牛奶和面包放在餐桌上,抬眼看了看她,“去吧,洗了脸来吃早餐。” “哦,这么快?”她瞪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像变魔术一样的神速。 “当然,这么简单也不需要准备的。” “好!”七七开心地钻进了卫生间洗了脸,正看着水笼头里的水,犹豫地想着用什么刷牙,易水寒已经在外面大声地说,“抬头,上面的格子里有新的牙刷,牙膏在我的牙具盒里。”原来,他是这么心细地发现了自己的问题。七七立即又偷偷地笑起来,抬头果然,在上手的格子里看到了新的牙刷,急忙地拿出来。可是,装在包装里的牙刷应该怎么样拿出来呢,她仔细地研究了一番,费了半天的力气才把牙刷从盒子里拿出来,又仔细地端详着牙膏,小心地挤出了牙膏,然后,才迅速地进入了早起洗漱的状态。在家的时候,蓓儿都会把水和挤好牙膏的牙刷准备好的,现在自己来做没想到也会做得很好,她不由得得意起来,抬眼看到镜子里淡淡笑着的自己,那笑容是那么怡然自得,想到了外面易水寒,她的心情立即开朗得像晴空里的太阳一样明媚起来。 “来,快吃吧!你一定饿坏了。”易水寒看到洗过脸的七七水灵灵的样子,端了一碗热热的小米粥放在她面前。 “好!”七七开心地答应着,看了看碗里黄色的粥,她立即愣了一下,抬眼看了看正低头拿着匙轻搅着粥的易水寒。易水寒忽然抬眼看了看她,恰好迎到了她的目光。 “怎么?不合口?” “这是什么?” “哦,小米粥,我的好朋友林菲的妈妈给他寄过来的,他给了我一些,很好吃的,怎么,你没有喝过吗?” “嗯!”七七不好意思的说。 “哦,那就尝尝,哦,还有这个,蒸饺,是我姐姐前天送来的,我还没有吃就放进冰箱里了,一定很不错,我姐姐的手艺向来不错。” “哦,好!”七七看了看飘着热气的蒸饺,旺盛的食欲立即涌了上来。 “来吧!”易水寒已经站起身来夹了只蒸饺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扫了她一眼,笑着说,“这各粥对胃痛是最好的,听林菲说这粥是他们老家的女人们生小孩子时常吃的东西,是最养人的,本来是给我姐留的,我是怕你的胃像昨天一样不舒服,想是吃了这东西会好一点儿,当然,我也怕你的身体不舒服会影响了我的情绪。”话一说出口,他就不由自主地愕然一愣,她的身体为什么会影响我的情绪? 但是,七七也已经被他的话触动了,原来这样的早餐只是为了昨晚她的胃痛,于是,她淡淡一笑,看到他愣住了,轻声说,“谢谢你!” “哦!”易水寒回神来,“快吃吧!你多喝些粥,蒸饺只要两个就够了,吃多了怕是难消化掉。” “哦!”她的心里暖暖的,却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 粥的味道很好,粘粘的,软软的,这一顿饭,她感觉到了期待许久的香甜滋味。 但是,易水寒却依然一如往日的无滋无味,他喝了两口粥,觉得有些无味,就随手拿出了冰箱里的冰牛奶,他知道冰冰的牛奶对胃是一种考验,但是,这种冰凉的感觉却可以给他烦燥的情绪带来一种暂时的舒适,暂时的也强过没有,于是,他还是按着平日的习惯就着冰冰的牛奶吃光了几片面包。 七七吃完了饭就坐在餐桌的对面看着他,一声不响。他有些奇怪,于是,好奇地问,“为什么看着我?” “我想要一杯水。”七七小声地说,似乎这个要求很难办到。 这让易水寒有些好笑,于是,他就着饮水机接了一杯冰水,忽然,抬头,看着她说,“冰的,还是温的?” “温的吧!”七七不确定地说,那应该是温的,她凭着记忆中的印象说。 他兑了温温的水,递给她,“你是不是从来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 “我?”七七有些语塞,她看了看旁边的饮水机,想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饭后要用温温的水来漱口是她的习惯,而这样的水从来都是齐妈或是蓓儿给自己准备好的,她连这种接水的动作也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一经涌上,她便窘态毕现地低下了头,手紧紧的握着水杯,轻轻地啜了一口,含着这口水,不知道是应该咽下去,还是吐出来才好。 易水寒似乎也是太聪明了,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羞涩,于是,他把桌子上的东西迅速地整理好,一边手上动作着,一边说,“哦,帮我个忙,把卫生间的毛巾拿给我,好吗?” 七七忙不迭地点头,站起身来进了洗手间,看到马桶,她把口中的水吐了出来,看了看搭在手盆上的毛巾,才意识到,他明明就是在暗示自己把水吐在马桶里,哪里是需要自己的帮助?她的脸更加火热起来,但是,还是拿着他的毛巾出来递给他。 易水寒接过毛巾看到七七灿如桃花一样的脸颊,不由得一笑,这个小丫头美丽得有些安静,内敛得有些羞涩,言辞甚至有些模糊不清,就如同一株被雾气笼罩着的清水之莲,只能让人静下心来远远观看,唯恐稍一不甚就惊扰了她的安静,破坏了她的美丽。 “谢谢!”七七说,易水寒的脸上有一种淡然的微笑,让她忽然之间就平静了下来,他天生就给她一种轻松的感觉,不是吗?即使是羞涩窘迫,也是转瞬即逝的。 “小丫头!”易水寒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疼爱之情不言而明。 七七立即笑了。 易水寒忽然的一种感动,在七七的微笑里有一种淡淡的感人的地方,他说不清楚是什么,但是,这种微笑让他很感动,似乎是神往许久了,期待许久了,他伸出手,揽着她的肩膀,“来吧,我们还需要做很多工作,我们要把线系在风筝上面,还要看看这么久没有动它,它会不会有破损的地方。” 七七被他的温暖包围了,她小小的心灵深处立即又清晰地涌上来一层喜悦。这双手,这个怀抱似乎同样让她等待了很久了。她甚至感觉到了自己的心在微微地颤抖着,但是,她知道自己很快乐,很乐意这样呆在他的身边。 风筝并没有破损的地方,易水寒上上下下地检查了几遍,然后,又拿起了一支笔。看到七七不解地目光,他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听人说,把烦恼写在风筝上,然后,把风筝的线剪断,让它飘远,这样烦恼就会跟着消失了。我想试试!” “哦!”七七笑了,点点头,“这可能是真的。” “你呢?有什么烦恼没有?” 七七愣了一下,看了看他,他正专心致志地在蝴蝶的翅膀上写着什么,于是,她轻轻地说,“从前有,现在没有了。” “那你有什么愿望没有?写上,也许天上的神仙们看到了就会帮助你实现了!”易水寒满脸的虔诚有如一个信徒在诚挚地祈求着神仙们的降临。 “哦?”七七也好奇地睁大眼睛,看着他。他似乎已经写完了,把笔递给她,“给你,有什么就写上吧!” 七七接过笔,看着他,“你要把它剪断,让它自己飞走吗?” “嗯!” “它很漂亮的,多可惜?”七七有些不舍。 “没什么可惜的,如果你喜欢,我再做一个送你。”易水寒心意已决地站起身来,所有努力都试过了,也许再加一些神灵的祈福,自己的难关就会过去了。“我换衣服了,你别转身。”他说着,把衣柜打开,拿出了运动衣运动裤,好久没穿了,看着就舒服。 七七听话地转过身来,抱着风筝的双翼,看到了易水寒写在上面的几行字,“赐给我二百万美元吧!让我的公司复活吧!” 她的心念一动,原来他是需要钱?“你的公司要破产了吗?”她轻轻地问。 “哦!”易水寒听到她的问题,感觉到有些不好意思,这是他的痛处,从小到大,他经历了太多的意气风发,还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会把破产与自己联系在一起,“破产,这两个字都构不上,因为,它让我有一种胎死腹中的感觉。” “胎死腹中?”七七讷讷地重复着他的话,不解他的意思,“是不是缺少启动资金?” “是,哎,你怎么懂这些?”易水寒穿好了裤子,裸着上身奇怪地转到她的面前,看着她。 七七立即羞涩地低下头,这些个字眼平时经常听爹的和哥哥们在家中说起,于是,她耳濡目染地知道了一些,但是,她不想告诉他说是因为哥哥们告诉了她,不想。 易水寒看到她又低下头,还以为是自己的裸露让她感觉到害羞,赶紧穿上衣服。看到她握着笔,“你写了吗?” “哦,没有!我还在想写些什么?”七七轻声地说着,重又抬起头来。 “那你慢慢想,我去把线找出来,我得好好想想我把线轴放在哪儿了。”他说着,转身出去了,不一会,乒乒乓乓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七七咬着嘴唇,看着易水寒写上的几个字,二百万美元,二百万美元,她有心中不停地重复着这个数字,她不知道这个数字是多大,但是,她立即想到自己可以帮助他,一定可以。看看自己手中的笔,她沉吟了一下,在蝶翼的下面找到一块白色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写上了易水寒的名字,当然,在另一只蝶翼的空白上,她又写上了自己的名字,这一次,她写的是阮若茵,因为她知道阮若茵这三个字才代表了这世界上的这个人是她,而不是别人。 “好了吗?”易水寒已经提着线轴进来了,看到她兀自发呆,立即感觉很好笑,“怎么,想一个愿望就这么难吗?你应该写上,快让我找到我的家,是不是?” “哦!”她轻轻地答应了一声,然后,放下手中的笔。 “别着急,明天我就去媒体帮你找到你的家人,你一定会回到家的。”易水寒接过风筝,细心地把线接在上面。 看到他并没有看到自己写下的字,七七的心顿时放下来,偷偷地笑了笑,轻轻地哦了一声,算作是对他的回答。 “好了,我们出发,哎,你还没有换衣服呢?”易水寒看着穿着自己肥大睡衣的七七惊奇地说。 “哦!”七七立即就去解自己的扣子。 “等等!”易水寒按着她的手,“我出去,你再这样毫无心机,我怕我会犯错误。” 七七困惑地看了看他,他已经转身走出去了。七七又是淡淡一笑,这才换上了自己的衣服,然后,背上自己的背包,那里面有自己的电话和车子的钥匙。她知道自己一定要做的几件事一定要尽快去做了。 “好了吗?”易水寒在外面大叫着。 “哦!”七七应了一声,然后,手忙脚乱地拿着风筝那宽大的双翼,笨笨地向门口走去,却一下子横在了门前。 “应该这样拿,小笨蛋!”易水寒看到她其实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立即大笑起来,接过风筝,把它立起来挟在腋下,轻松地就出了门。 七七立即微微地噘起小巧的嘴,有些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随即又笑起来,这一次,她笑出声音来。在易水寒的身后,她可以仔细地打量着他的背影,他有些瘦削,但是这并不影响他是一个帅气的男人,他的头发还湿漉漉地,白衣和深蓝的裤子让他清爽得就像是一个大男孩子,他应该二十六岁了吧,这也许正是一个男人最好的时候,很年轻,很有朝气,同时也有了一些阅历。她想到了他刚刚沮丧地神情,胎死腹中,当他那样沮丧的时候,脸上还是闪耀着希望的光芒,在他如此无助的时候,他一样保留着一份希望,哪怕是把希望寄托在神灵的身上。他是一个多么好的人呢?七七的心里猛地一跳,那种把自己与他牢牢相系的感觉再次浮上来,而且在心头沉积下来,趋之不及就根深蒂固了。 阳光似乎是在积极地配合着他们,所以,躲藏在厚厚的云层后面不肯出来。风时快时慢地吹拂着香江两岸,吹皱了江水,吹乱了柳丝,吹散了花蕊,吹飞了压抑在易水寒心头的所有不快。他看看天,又看看街上行走的人,扭头看看盯着自己的七七,“我们去郊外?” 七七立即瞪大眼睛,用力地点头。 于是,坐上一辆开往近郊的公交车,他们开心的坐在最后面的位置上。七七好奇地看着这车里的一切,她并没有感觉到不舒服,只是感觉到与从前坐过的车是那样的不同,这车里有各种各样的人,长头发的女孩子,短发的男孩子,中年的阿姨,叔叔,还有打打闹闹的小孩子,整个车厢里有这么多不同的面孔,只是,他们每一个都是一样的神情,那就是漠然。七七不喜欢这样的漠然,于是,她新奇的神情慢慢消失了,她看了看身边的易水寒,他正看着窗外,嘴角带着淡淡 的微笑,于是,她顺着他的目光,把头转向了窗外。 窗外的景物正依次滑向后面,人形,树影,道路两旁的商铺店面,高大的棕榈树叶子,偶而会轻轻地刮在车窗上,发出刷刷的声音。七七转头看看易水寒,他正看着自己,两个人相视一笑,同时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轻松。 郊外有大片的草地,风毫无阻挡地吹来,吹着七七的裙裾飘动,秀发飘然,她眯着眼睛,伸开双臂,用力地呼吸了几下新鲜的空气,这种感觉是如此惬意。易水寒含笑看着她,握着她的手,“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儿是我的天地。” 七七立即欣然。跟着他踏上草地,向前跑去。这不是城市中央那些人工培植的草坪,这只是随意生长的野草,但是却有一种纯粹天然的美丽在悄悄的开放,草丛里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花儿,绽放着淡淡的紫色,浅浅的黄色和静静的白色。一些草叶刮在她的脚踝上,痒痒的有微微的痛,但是,这却丝毫没有阻挡他们的脚步,这种痛让七七想到十二年前,逃离的时候那些树叶划过脸上时的痛,而现在,她再次有了那种逃出牢宠的释放,如同那时伏在他的背上一样,她紧紧的握着易水寒的手,携手并肩着向前而去。 “看!”他停在了大片的草地中央,抬头看看天,大声地说,“是不是很广博的感觉?” 七七顿时点头,没错,就是这样一种感觉,久居家中,目光时常被楼群所阻隔,她从来没有过这样一种苍茫感,她甚至从没有想过目光可以如此深远,远远的绿色在青白的天空之下延伸着,她想起了天似穹庐,笼盖四压,天苍苍野茫茫的诗句,也理解了这样的诗句从来都不是想像,而是由景而发。她的心似乎在加速地跳起来,转了个圈儿,她用力地呼吸着旷野的芬芳,“我想起了汉乐府,而且这种味道好特别!跟家中草地上的味道截然不同,这是野花和野草的味道吗?” “是!”易水寒点点头,俯下身去折了一朵小小的紫花,“就是这种花儿的味道,别看它很小,但是,只要你仔细地分辩就可以闻得到它淡淡的清香。” 七七接过来,放在鼻尖上,花蕊上花粉立即沾在了她的鼻尖上,嫩黄的花粉让她的神情更加可爱。易水寒立即大笑起来,随手拂了拂她的鼻子,“你真可爱!” 七七立即羞红了脸。但是,易水寒已经伸手拭了拭风向和风力,然后,放下手中的风筝,指着北方说,“我们得向那个方向跑,今天是北风,怪不得有些凉爽。” “哦!”七七答应着,接过了他递过来的线轴,帮助他扯着线。 易水寒似乎也是久疏倦阵了,跑了两次,风筝依然没有飞起来,他气喘吁吁地扶着蝴蝶的翅膀,恼火地说,“如果不是因为七七,我就把你变成碎片。” 七七立即笑了,“它一定可以飞起来的,它可是一只大蝴蝶。” “好,就再试一次,让我们的心愿飞起来!”易水寒笑着说,脚步已经再次启动了。 好在,第三次,蝴蝶总算是飞上了天,易水寒抖动着手中的线,把它放得很远很远,然后,他把线轴压在自己的身下,躺了下来。拍拍身边的草地,看着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七七说,“休息一会儿吧!” 七七学着他的样子躺下来,青白的天空竟然也会有刺眼的感觉,蝴蝶已经飞得很高,看不到那双永远盯着她的眼睛了,它已经浓缩成了一只小小的蝴蝶,“它飞得好高,好远啊!” “是啊,它好自由啊!”易水寒长叹一声,把手枕在头下,看着那个渐远的点。 “它哪里自由啊,它的线不是还在你的手中吗?”七七奇怪地扭过头看着他,他正目光迷离地看着那蝴蝶。 “它过一会儿就自由了。”易水寒轻声地说着,拿出了压在身下的线轴,随手扔在一旁,线轴不停地转动着,然后,线像一只脱了僵的野马一样,飘然上升,跟着蝴蝶越升越高,扔在一旁的线轴孤零零地伏在草丛之中,有一种解脱后的沉沉落寞。 七七始终盯着那线,然后,又看看易水寒,想从他忽然落寞的神情中找到些什么。易水寒轻轻一笑,大声地说,“飞吧,飞吧,飞到你要去的地方,带着我的烦恼飞走吧!带着七七的愿望去找那些神仙们吧!” 七七看着他的侧影,轻声地似乎是自言自语似的,“你的烦恼一定会消失的,我的愿望也一定会实现的。” “会的,会的!”易水寒转过头,看到七七清亮的目光中有一种肯定,他感觉到了那是一种宽慰,仔细想来自己也不是一无所有,上天安排这个安静的女孩子来到他的身边,或许不是一个麻烦,而是一种恩赐,他伸开胳膊,示意七七躺过来。七七向他移动过来。易水寒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吻,然后说,“我不是冒犯你,而是感激你,你让我安静下来,是你的安静让我平静下来。” 七七似懂非懂地看着他,他的目光中有一种清澈的光芒,是真诚的感动,他笑了,“你是一个让我没有杂念邪念的女孩子,就在刚才,我还在想你是不是天外飞仙或是外星来客,你忽然来到我的生活里,让我的烦燥平静下来了,所以,我很感激你。” “如果我可以帮助你,那才会值得感激,可是,你一定要相信,你的烦恼不是问题,真的。”七七一语双关,但是她只能说到这儿,有一种力量在支配着她的行动,她知道她只能这样做。 “我从来都认为自己是个特别的人,所以一定要有些成绩,总是想独树一帜,标新立异,于是,我在时机尚未成熟,羽翼尚未丰满的时候就妄图起飞,这总归是错误的时机,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结果,不过,我不会认输的,我知道了自己的错处,就总会有机会来弥补,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我会东山再起的,我一定会像这只风筝一样,越飞越高。” 七七笑看着他,心里暗自说,“你放心吧,你的公司不会胎死腹中,我会让他起死回生的。” “二百万美元就可以让你的公司盘活了吗?” “嗯?”易水寒有些惊讶,她又说了一个名词盘活,“是啊,二百万可不是个小数字。” “这二百万可以做哪些 第十一章 因为阮若谷这个名字 蓓儿一夜未眠,在屋子里坐卧不安地数着自己的步子和心跳,看着月影西斜,星光渐淡。经过了黎明前的黑暗,终于盼来了那一点一点的灰白。 屋子里是整夜让人窒息的沉闷,紧闭的门窗让室内的空气滞重地浮动,这让蓓儿愈发的烦闷。尽管七七的语气中并无一丝的恐惧,但是,早已习惯了与七七的朝夕相处,砣秤相依,忽然间,七七的消失让蓓儿倍感不适,她感觉到心慌意乱,神思不宁,惟恐七七会有任何闪失,那样一来,她自己会不会成为另一个齐妈尚在其次,而她最在意的,则是阮若谷会用什么样的眼光来看自己。一直以来,她都知道,阮若谷在对自己的感情里有着一种信任,因为他同阮家所有的人一样对七七疼爱至极,他也同阮家的人一样因为信任而喜欢自己。正因为在这样一种暖昧之间,蓓儿时而就会陷入一种困惑,她知道这样一种情感倾向是不应该的,阮家是香港的名流,阮家孩子们的婚姻不可随意而为,也许只有戴家那样的女儿才可以进得这家的门。而自己,是不可能的,即使是阮若谷与自己两情相愿,恐怕也是难以得到老爷和太太的肯定。虽然,阮家的父母向来开明,也很纵容子女,但是,在大的方向上却从来不曾让步,就像阮家兄弟十八岁去美国读书都要靠自己赚钱来付学费和生活费,若谷曾经在高尔夫球场给客人拣过高尔夫球,若虚也曾经在餐厅洗过碗。也正是因为如此,阮家的兄弟俩才会如此优秀,纵横商场具备出色的胆识,除却骨血里的基因,恐怕跟在异国他乡的历练不无关联。从这个角度来说,阮家的家教向来都是纵深合理的。他们兄弟从来都是儒雅,诚恳,既有一个男人的敦厚,也有一个商人的精明,怪不得人说阮家的兄弟俩是天生的极品男人,是香港最富盛名的钻石王老五。阮若虚是长子,所以,沉稳宽和多一些。阮若谷比阮若虚多了几分调皮,这也是他吸引蓓儿的地方,他时而的刁钻调皮就像是沉闷的天气里一缕舒适的阳光,给生活得单一的蓓儿带来了一些生气。当然,也因为第一次见面就吵了个天翻地覆,也正是因为那次吵架,他已经根深蒂固地连同那日的香港烙在了自己的心里。可这终究是一份无妄的情感寄托,她只能眼看着阮若谷在哪一天娶一位名门闺秀,而她,要做的,只是照顾好七七,把自己的青春系在阮家最重要的孩子身上,除此之外,她不能再做别的。 而现在,七七不知身在何处。兄弟二人虽然没有责怪,但是,从焦灼不安的神情来看,他们的心早已随着七七飞离了身体。尽管七七似乎并无危险,他们也定然忐忑不安。这个晚上,他们是如何度过的?是不是像自己一样坐卧不宁,是不是会互相安慰着彼此,然后,联手演袂一出好戏给父母?他们兄弟从来都是非常默契的,尤其是家中有了什么事情的时候显得更加明显。而这次,他们一定又会一唱一和地把这一切都安排得天一无缝了。 天终于亮了,但是,没有阳光。蓓儿揉了揉酸痛的眼睛,由于昨天的眼泪和整夜的无眠,她的眼睛已经有些浮肿。于是,她用冷水敷了敷,就匆忙地出了门,直奔七七存车的地方,坐在车的旁边等着七七的到来,不时的,她会掏出电话来看看,可是,一个上午过去了,电话依然没有声音,七七也依然人迹全无。 阮若虚和阮若谷也先后地离了家。两个人的车子全部驶进了深城。而且,阮若虚的车直奔蓓儿休息的地方,阮若谷则直奔七七停车的商场门前。 阮若虚进门之前先轻轻地敲了敲门,直到里面半晌都毫无动静,他才掏出钥匙打开了门,进去才发现蓓儿已经不再此间。于是,他急忙地下楼,让司机直奔商场。 阮若谷远远的就看到蓓儿一个人坐在商场的门前,草坪边的石围栏上。抱着膝低下头的蓓儿多了些柔软,让他有一种怜爱之情。他笑了笑,示意司机停下车来。下了车向蓓儿走去。 蓓儿的思想还在七七的安危上游移,视线里忽然走进一双穿皮鞋的脚,她抬起头来,看到阮若谷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顿时心里倍感安慰,回视着他,微微一笑。 “你来了。” “嗯!怎么?还在担心七七?”阮若谷笑着坐在她的身边。 两个人又一次如此接近。每一次这样接近,蓓儿都会想起那句说了许多年的话,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而是我就在你身边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她心里想着这句话,嘴边却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重又低下了头。 “我想,她应该没事,七七虽小,但是,她很稳重,你应该了解她,而且,她这许多年来,有一直有一种保护自己的本能,不会轻易地就上当受骗的,你说呢?” “话虽如此,可是,我还是担心。” “放心吧!”阮若谷的手已经在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一种力量在一点一点地通过他的指尖传来。 蓓儿点点头,“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念七七,我觉得我已经离不开她了。” “你们俩个就像是一对儿双生姐妹,谁也离不开谁,想来这一晚七七也一定会有诸多不适应的地方,她一定也像你想念她一样想念着你。” “也许吧!” “用不了多久,她就会飞回你身边了。”阮若谷笑着说,语气中少有的缓慢。 他的话音刚落,蓓儿忽然就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阮若谷奇怪地看着蓓儿的侧影,她的鼻尖很可爱的微微翘起,长长的睫毛正上下忽闪着,嘴角微微扬起。他忽然之间就发现她真的很美。 “哦!”蓓儿笑够了,扭过头看看阮若谷,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这种目光专注得让她顿时一惊,这种专注的目光只在他盯着合同公文的时候才会有,而现在,他忽然这样看着自己,却让她有些害怕,“若谷,你?” “哦,你为什么要笑?我说错了什么吗?” 他平静了下来,蓓儿也就随即回复了心情,“你真奇怪,其实七七是你的亲妹妹,你一定比我更心疼她,可是,你却在反过来安慰我,真奇怪。” “哦!”阮若谷恍然大悟似的,拍拍自己的头,笑起来,“你们女孩子总是脆弱一点,我是怕你太过担心了,不想再给你压力。” “我自然明白你的心思,只是,不管怎么样,七七的走失是一定有我的责任的,是我没有照顾好她。” “蓓儿,千万不要这么说。你知道,你跟家里的其他人不一样,你是我们的朋友,这十几年来我们全家都分外的感激你和齐妈对七七的尽心尽力。” “可是,再尽心尽力却还是会出庇漏。”蓓儿轻叹一声,幽幽地说,“妈妈带七七的时候,七七被绑架,七七从此就落下了心理障碍,性情大变,妈妈也因此而抑郁成病。我就是想代替妈妈看到七七会好起来,可是,现在却又让她莫名其妙的失踪,于情于理,我怎么对得起老爷太太的信任和嘱托呢?其实你责备我一些我会更好过一点。” “蓓儿不要这么说,齐妈和你对七七的心意,我们全家都非常清楚,齐妈把毕生的心血都给了七七,她对七七的爱护甚至超过了对你这个亲生女儿,这些我们全家有目共睹。而你,凭你的学识和能力原本可以在外面寻得一份非常好的工作,你却委屈在我们家里,甘愿陪在七七身边,这份人情我们全家已经还报不及了,又怎么会有责备?” “我知道,我明白,我留在七七身边不仅仅是因为这是我妈妈临终前的嘱托,还因为你们阮家的人,老爷太太都是好人,就连你和若虚哥,还有七七都是那么善良的好人,所以,我才会这么甘心情愿的。” “这么说,七七去美国读书,你也一定会陪她的,对吗?” “那要看老爷太太的安排了。” “蓓儿,你二十五岁了吧!”阮若谷感觉到身体忽然一松,他放松地伸开双腿,双手撑在后面的草坪里,漫不经心地问。 “哦!哪有这样子直接说出女孩子的年纪的?问年纪已经让人尴尬了,还要说出答案。”蓓儿笑着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他脸上又浮现出了他招牌的笑容,看起来总是那么随意。 “我们这么熟了,还什么尴尬不尴尬的。”他说着,随手拍拍蓓儿的肩膀。 蓓儿扭头看看他,他正嘴角微扬的睨着蓓儿,蓓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但是,转眼,她却又非常平静了。 “若谷哥,你这样飞来飞去的累不累?” “还好!只要前面有目标,似乎就感觉不到累。” “你的目标一个一个地实现了,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向往吗?” “我的目标永远在下一个。” “你的终极目标又是什么?” “恐怕,没有终点。”阮若谷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落在了天上,天空是苍白的,似乎有厚厚的云层遮盖在上,阳光再努力也无济于事。 倍儿看不到他的目光,感觉不到他这话的意味,但是,这几个字似乎蕴意颇深,为什么要用“恐怕”这两个字?没有终点又意味着什么?是对太久的未来中生活的奔忙有了胆怯吗? “若谷,你很累吗?”她轻声地说。 她的话让阮若谷心头一振,她的猜测没错,十几年来,他在一种快节奏的生活中不停地前进,始终未曾停下,一个累字足以涵盖他几乎从来没有时间思考的这种感觉,蓓儿终究是了解自己的,其实,在意气风发,精神抖擞的外表之下,自己终究还是有人的脆弱面的。他忽然收回目光,注视着蓓儿,而蓓儿也正在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平静而深遂,隐含着一种柔情,他顿时感觉心内一软,一股暖流在心头漾开,迅速遍及全身,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变得柔软了。 “我无法确定这是不是累,因为我没有时间来思考。” 蓓儿微微一笑,目光转向了他刚刚看过的天空。 “有时候我觉得你就像一只不停旋转的陀螺一样,从来不会停下来,就连说话的语速也是快过旁人的。” “因为我是阮若谷,所以,我要走在旁人前面。”他也顺着她的目光看着天。 “可我有时候也在想,抽打着你的那只鞭子是什么?”她依然注视着天空,轻声地说,语速很慢,但是,字字清晰。 “是阮若谷这个名字。” 蓓儿目光一闪,心头一动,是啊,没错,就是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从来就要走在别人的前面,这个名字就要高高在上,这个名字就要与众不同,这个名字也在时时地提醒着她,他是天上的雄鹰,而自己是水里的小鱼,只能仰视,而无法靠近, “是,这是一个多么非同凡响的名字?这是一个多么高不可攀的姓氏。” “是啊,无法选择,无从选择。”阮若谷若有所思地放慢了语速,眼睛直直地盯视着天上飞过的一个黑点,那看起来像一只风筝,谁会在八月的天气里放风筝呢?谁还会把它放得这么高远,这时他这才感觉到空气已经浮动成了风,吹拂得人心乱乱的。 “风筝!”蓓儿轻声地自语着,他们的视线竟然是落在一处的。 “是,是风筝。”他轻声地说。 “好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蓓儿好奇地看着它的位置变换,感觉到这风筝的与众不同。 “没错,断了线的风筝,从此自由自在。”阮若谷轻轻一笑,如同自嘲。 蓓儿似乎并没有听到他的话,自言自语地说,“小时候在乡下的跟一群小朋友们放风筝,跑到跑不动为止,那时候,累也是那么畅快淋漓,可是,来到香港以后,就再也没有放过风筝了,从此以后,也再没有体会过那种彻头彻尾的快乐。” “城市的生活节奏太快了,抛弃了很多东西,你也很累,是吗?你不快乐,是吗?”阮若谷扭头看着蓓儿的侧影,还是弯曲的睫毛,但是,她这次是直视苍穹。 “累?我不累,因为我生活得没有目标,不像你。” “可是,你不快乐。” “无所谓,我没有亲人,所以,少了一种责任,让自己体面的责任,这也不像你。”这是蓓儿心口最大的伤,孤儿,她常常这样告诉自己,不仅没有体面的家世,而且是个孤儿,而他,每次想到这儿,她就会不由得心疼,继而心烦意乱。于是她又在冷笑,冷冷地,淡淡地,有一些若有若现,不着头脑。 阮若谷看着她,她微微上扬的嘴角有一些不屑,也有一些骄傲,她在想些什么?为什么要与我相提并论?难道她现在与自己一样也是心乱如麻了吗?“蓓儿?”他困惑,同时也感觉到了心疼,她会累,会不快乐,她现在的神情完全像一个受了伤害的人,那么是为什么?自己怎么可以让她累让她不快乐?这个念头一经冲上头脑,他就忘记了是怎样的一个原因让蓓儿如此, 蓓儿感觉到自己的眼睛有些湿,赶紧仰仰头,眼泪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她也随即平静了下来,笑了笑,看着困惑地注视着自己的阮若谷,他的眼神中有一抹柔情,难得的柔情,她的心立即被他的柔情软化了。可是,她不想说话,只是看着他,想把那一抹柔情留下来,深深地印在脑海里。 阮若谷即使再聪明,可此时此刻却想不透她在想些什么。但是,她的眼神似乎是一种力量让他不知道要不要说下去?说下去又应该说些什么?于是,他也注视着她,只是这样一次对视,他忽然就明白了她的心意,因为她的目光是那样温柔,他想,也许只有爱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目光。也许只有阮若谷才会这样勇敢地想到她是爱自己的。 有很久,他们就这样无言相视着,世界在这个时间里忽然停顿下来,失去了声音,失去了色彩,只有彼此的心跳和彼此黑白的眼眸,当然还有心底一份单纯的向往。风在视线之间穿过,如同遇到了一道铜墙铁壁,立即转动了方向,绕路而行了。 阮若虚远远地停下车,向他们走来,可是,看到他们这样如同凝固一样地无言相视,他愕然一愣,忽然就停住了。他的手微微的颤抖了一下,转瞬间五个手指就攥在了一起。他也凝固成了一尊雕塑。 也许很久过去了,天空依然是苍苍的白,风依然是轻轻地吹,草依然在风中摇摆,城市依然在天地之间静贮。 如果不是蓓儿身上的行动电话怵然响起,也许,时间就此停滞在了这三双视线的凝固之间。但是,七七的电话这个时候来了。蓓儿顿时一惊,阮若谷也忽然惊讶地回过神来。 蓓儿手忙脚乱地接过电话,七七已经在那端迫不及待地说,“我现在要回家,你回家等我,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七七,你在哪儿,我们去接你。” “不要了,我马上就回家。”七七是在用一种斩钉截铁的语气在说话,这种语气让蓓儿忽然愣住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七七从来都是不说话,或者是慢慢的,可是现在,语速很快,而且干脆利落得不像她。 “好!”蓓儿只好错愕地答应着。 “她说什么了?”阮若谷着急地问。 “她说她现在回家,有事情跟我商量。”说着,她已经站起身来了,抬头看到阮若虚正站在远处发呆,“哎,若虚哥,七七有打电话来,我现在就回家去等着她。” 阮若虚笑了笑,“是吗?太好了,好,那你现在就回家。” “哥,你也想说我们在这儿等等她,是吗?”阮若谷急忙地说,他的直觉告诉他,七七应该会来。 “嗯,也许她会到这儿来拿车。”阮若虚点点头。 “真不愧是亲兄弟!”蓓儿看着他们兄弟俩笑着说,没错,他们总是这样不谋而合的,不只这一次了。 “当然!”他们异口同声地说着。 “蓓儿,回家去怎么说想好了吗?”阮若虚不放心地叫住已经转身欲走的蓓儿。 “当然,我会在家附近等着七七的。”蓓儿转过身点点头,“或许,你们会在我面前迎接到她的。” “好的,那我就放心了。” “哥,蓓儿学会了撒谎,太不像话了。”阮若谷调侃地说着,目光在蓓儿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害羞而泛红的脸。 “我是跟你们学的。”蓓儿说着就转身走了。 阮若虚笑看着她轻灵的背影向前而走,转过头看到阮若谷正笑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不似往日那样轻浮,心内一沉,自我解嘲地笑了笑。 “走吧!”他拍了拍阮若谷的肩膀,于是,两个人坐进了阮若虚的车里,看着七七可能出现的每一个方向。 没多久,一个熟悉的身影就轻盈地走进了他们的视线。 “七七!”兄弟俩同时叫出声来,尽管这个情景早已是预料之中,但是,似乎已经与七七分离了许久的感觉在七七出现的时候同时涌了上来。他们立即兴奋地同时打开车子的后门,跳下来,向七七奔去。 第十二章 那无以计数的财产 七七和易水寒在草地上舒服地躺了很久,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尽管没有阳光的照射,还有一丝丝轻风,但是,中午依然是高温难捺的燥热。 青草地上的欢乐在高温之下结束了。但是,七七的好心情却并未结束。易水寒带着她在深城一家很有名的小吃城吃了午饭,七七的胃口大开,边吃边说着,真好吃,就像一个贪吃又挨了饿的孩子见到了最喜欢的食物一样,竟然吃到肚子胀胀的才放下筷子。 刚刚进了家门,一身的热气尚未驱散,易水寒就接到了林菲的电话,林茉昨天到了深城,今天就要见见易水寒,很想知道哥哥的这位死党究竟长了什么三头六臂,可以让哥哥这样死心塌地地佩服之至。易水寒想想这也算是礼数,便答应了。回过头看看七七正在空调面前吹着冷风,急忙地拉过她,“哎,不能这样,会生病的。” “哦!”七七乖巧听话地坐在了床边,“你要出去吗?” “哦,我最好朋友的妹妹从老家来深城了,我得尽地主之宜。你一个人在家好好休息,晚上我给你带好吃的,哦。”易水寒揉揉七七柔顺的头发,“哇,你的头发真好。” “嗯!”她点点头,“我想午睡了。” “哎,运动运动,你中午吃得太多了,如果不想动就吃两粒昨天买的消化药片,知道吗?” “知道!”七七笑着点头,他可真是细心。 “哦,过来。”说着,他拉着她到饮水机前,“如果口渴,水在这里,蓝色的是冰水,红色的是热水,接热水的时候千万小心不要烫到手,知道吗?”易水寒似乎有一千一万个不放心,惟恐自己不在的时候,她会喝不到水,睡得不舒服。 七七盯着他的脸,没有说话。他抬起头,看到七七似笑非笑的目光,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然后,才放心地离开了家。 七七隔着玻璃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然后,坐下来,仔细地想想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她马上就想到了蓓儿,这许多年来,每一个生日或节日,家里人给她的钱都交给蓓儿保管的,她自己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少钱,而且,她也不知道二百万美元究竟是一个多大的概念。可是,她至始至终都相信,这笔钱自己应该有,即使自己没有,那么还有爹的妈咪和两个哥哥,她想到了自己的车和股票,这些也许都是钱。于是,她掏出电话拨给了蓓儿。然后,才悄悄地离开了易水寒的家,按着记忆中的路线,赶回了停车场。 七七没有想到,刚刚靠近停在那里的自己的那辆车,两个哥哥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而且,异口同声地叫着自己的名字,“七七!” 她一下子就愣住了,但是,她没有说话,而是笑了笑,站在车门前,等着他们走过来。 阮若虚紧走几步,“你跑到哪儿去了?” “没有去哪儿,我现在想回家。”她低声地说。 “哦,那就回家再说。”阮若虚察颜观色,知道她如果不想说是一定不会张口。于是,他顺从着她的意思。 “七七,坐二哥的车,让司机来开你的车吧!”阮若谷立即明白大哥的意思,他扶着车门说。 “好吧!”想到自己不成熟的车技,七七轻轻点点头,上了阮若谷的车,阮若虚也坐进来。 阮若谷在后视镜里看到七七低首沉吟的神情,猜测着这一天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七七可以如此费脑筋。与此同时,阮若虚也在一旁看着七七的侧影,当然,也在心里思忖着同一个问题。 蓓儿已经把车停在了距离阮家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远远地看到阮若谷的车慢慢开来,她跳下车来,等在路边。看到七七坐在里面,她的心终于全部放了下来。但是,她没有说话,而是直接上了车,跟着阮若谷的车进了阮家的大门。 阮太太看到七七也把心放进了肚子里,但是,看到她原本洁白的裙子上竟然粘满了绿色的青草汁,头发上的那支镶着钻石的发夹也不见了,急忙地问,“七七,你这是去哪儿了?” “去野外玩儿了。”七七轻声说着,脸上又恢复了平日的平静,近乎面无表情。 “怎么这么脏?” “我在草地上躺了一下,妈咪,那种感觉真的很好。”她说着,向楼上走去,“蓓儿姐姐,我要洗澡 “哦!”蓓儿早已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她究竟有什么事情了。 “妈咪,我先洗个澡,好吗?”她的声音很轻柔,但是,难于让人拒绝。阮太太点点头,怜爱地抚了抚她的头发,“快去吧!” 阮若谷还要说话,但是,阮若虚已经抓住了他的手,示意他不要问。他只好作罢。 一进房间,七七就捉住蓓儿的手,焦急地说,“蓓儿姐姐,我现在有多少钱?” 蓓儿立即不解,七七从来不问钱的事情,钱在她的眼里从来都不重要的,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七七,你怎么了?” “你快告诉我,好吗?我现在有多少钱?”七七却已经迫不及待了。 “嗯,你是说你的账户上吗?” 七七认真地点头,紧张地听着她的答案。 蓓儿想了一下,“差不多,接近一千万港币。” “那是多少美元?” “一百万?” “只有这么多吗?”七七失望地紧盯着蓓儿。 “不算你手中的股票和车,如果全部算上的话,你大概有一千两百万港币。” “也就是一百二十万美金,可是,股票和车怎么才能换成钱?” “你要钱做什么?”蓓儿更加奇怪了,她不知道七七究竟要做什么了。 “我需要两百万美金,要现金。”七七咬了咬嘴唇,着急地说。 “可你要钱做什么?” “有很大的用处。”她说着,已经站在原地一脸严肃认真地思索起来。 “七七?”蓓儿紧张地抚了抚她的肩膀。 但是,七七已经转身出了房门,走出去,看到大哥阮若虚和二哥阮若谷正坐在楼下客厅里的沙发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似乎都在想自己的事情。 她平静了自己的心情,慢慢下楼,然后,站在客厅的中央,环视了妈咪,大哥和二哥,轻声地说,“我想要钱。” 她的话让阮太太和兄弟俩同时一惊,不可思议地盯紧了她的脸,她的神情却平静得让他们更加意外。 “你说什么?七七?”妈咪不相信地问。 “我想要钱,一百万。”她再次轻声地说,目光在三个人的脸上掠过,他们的意外让她也有些惊奇,自己需要钱竟然让他们这样奇怪吗?“美金。”她又补充了一句。 “你?”阮太太停顿了一下,仔细地看着女儿,“七七,你要钱做什么?” “是啊,你要钱做什么?”阮若谷不解地问。 “有很大的用处。”她轻声地说,一如既往的缓慢频率。 “一百万美金不是一个小数目,你要这么多钱要做什么?” “我说了,有很大的用处,一百万美金很多吗?你们不是总是在说几个亿几个亿的资金吗?” “那是资金的运作,是为了更大的收益才会动用,所以,你总得告诉我们一百万你究竟用来做什么,我们才可以给你,是不是?”阮若虚终于说话了,但是,他一说话就说明了他可以给她钱,但是,需要一个理由。 七七扫了他们一眼,每个人脸上都是诧异不已地盯着自己。她咬了咬嘴唇,“没有原因,我只是想要这么多的钱。” “可是你?”阮太太不解地看着女儿,站起身来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疼爱地抚着她的头发,“七七,告诉妈咪这一天你遇到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 七七看了阮太太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再说话,目光在阮若虚和阮若谷之间来回的巡视着,最后停在了阮若谷的脸上,停在了他的眼睛里,睫毛眨也不眨地直视着他。这种目光让阮若谷再熟悉不过,每次她有求于他的时候便会这样注视着他,即使不说话,目光一样抵过万语千言,他的心里一疼,马上就浮现出七七楚楚可怜的神情,一百万美金这几个字在大脑迅速地转了个圈,他马上就心里有了打算,于是,他微微一笑,眨了眨眼睛,算是给了七七一个答复。 七七立即再看阮若虚,阮若虚很快就在她的目光之下成了俘虏,如阮若谷一样轻轻颌首。七七的嘴角立即上扬,抿着嘴,偷偷一笑。抬眼看了看阮太太,轻轻地依偎在她的怀里,柔声说,“妈咪,谢谢你!” 阮太太奇怪地拥住女儿,不解她何出此言。扭头看到两个儿子轻笑着的神情,就知道是他们已经妥协。她顿感宽慰,同时忧虑并未消除,手轻轻地拍着七七的后背,心中似有所思地不再问下去。 “妈咪,你给我洗澡吧!”七七娇声地缠在阮太太的身上,她已经彻底放松了下来,心情似乎也开朗了。 阮太太自从七七六岁以后就再没有感受过七七的撒娇,今天她主动靠来,又如此娇滴滴地恳求着自己,她的心中顿时一软,如一池春水漾着,暖暖的,舒适至极,忙不迭地说着好好好,就拉着七七的手向楼上走去了。 客厅里只剩下了阮家兄弟俩,他们看着母女俩消失在楼梯拐角,然后,转过头来看着对方,阮若谷调皮地斜睨着大哥,然后,故意咬牙切齿地说,“好家伙,你可以啊!” “你还不是更可以,那么轻易地就掏了腰包!”阮若虚回瞪着他,轻笑着说。 阮若谷笑了起来,拍拍大哥的肩膀,“这就是阮若茵的魅力,相信爹的坐在这儿会第一个败下阵来,这小家伙的眼神太摄人心魄了,让你没有力气拒绝,没办法,再说,一百万也不是很多。” “好了,你的资金忙于周转,我最近账户上的资金很富余,我来吧!”阮若虚回拍了他一下。 “这点钱怎么会让我资金周转有困难呢?没关系,我来。” “要不,我们一人一半?哎?蓓儿应该知道她想做什么?” “对!”阮若谷说着人已经从沙发上弹了起来。阮若虚紧随其后的,跑上了楼。 推开七七的房门,蓓儿正在房间里整理七七的床缦,听到开门的声音,回过头来看到阮若谷探进来的头,她立即一笑,意识到他示意自己出去,放下纱缦,走了出来,人刚迈出门,就被阮若谷阮若虚狠狠地握住了左右手。 “七七为什么需要钱?”“她要做什么?”兄弟俩同时说。蓓儿左右看着他们,神情是一样的,面目也是那么相似,她无奈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她都说什么了?” “进了房间就问我她现在的账户上有多少现金,我如实地告诉她之后,她似乎很失望,就下了楼了,然后的事你们就知道了。” “她的账户上有多少?”阮若谷着急地问,阮若虚也在一旁点着头。 “差不多一百万美金,可能会多一点点。” “这么说她现在需要二百万的美金,她要这二百万做些什么呢?”阮若虚沉吟着说。 “真是猜不透。”阮若谷摇摇头,怎么也想不透七七究竟要做些什么?又为什么这样做? 蓓儿用力地抽回了握在他们兄弟俩个手里的自己的手,兄弟俩这才意会到自己的行为是那么夸张,同时尴尬地一笑。蓓儿却没有在意,反而心思集中在了七七身上,“七七变得很奇怪,自从我认识她开始,她从来对任何事情任何东西都毫无兴趣,可是现在忽然性情大变,让人费解。” 阮若谷看了一眼阮若虚,阮若虚也恰好看了他。两个人的目光再次默契地相视,只这一眼,他们同时就意会了彼此的想法,于是,阮若谷扬了扬眉,阮若虚便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阮若谷立即意会地跟着他进了门。 此时,七七正在舒适的水中享受着阮太太的抚触。有许久了,阮太太几乎已经记不清是多少年了,她没有这样近距离地接触过自己视若心肝的宝贝女儿,七七的平静像一只横亘在她们之间的手,拉开了她们的距离。她更依赖齐妈和蓓儿,而不是她这位母亲。 七七散开的长发是那么柔顺乌黑,这让她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那一头秀发,转眼间就已经临近花甲之年,再昂贵的保养也挽留不住岁月的痕迹,随着时间的推移,阮太太在许多时间里都会有一种溢得满满的满足感,这一生她拥有的太多了,富足的家境,出众的丈夫,优秀的儿女,如果不是七七的心理障碍,那么她的生命真的是圆满的,而七七鲜嫩的肌肤和如花的容颜同时也给了她最大的安慰,最大可能地让她体会到了生命延续下去的幸福感。她轻柔地抚动着七七的头发,让温热的水尽可能快速地渗透下去,然后,把洗发液揉搓开来,一会儿的功夫,洁白的泡沫就在七七的头上漫延来开。 “妈咪,你的手好温柔。”七七紧闭着眼睛,轻声说。 这句话顺着阮太太的耳朵迅速地钻进了她的体内,很快就温柔的在体内爆裂开来,把阮太太的心占得满满的。 “七七,妈咪真是好喜欢你!” “妈咪,我也喜欢你,喜欢这个家。”七七依然双眼紧闭,声音很平静,但是,听来就知道是发自肺腑的真诚。 阮太太的手在慢慢地动,心也在慢慢地动,“七七,妈咪很对不起你,让你这许多年来一直在承受着这样的煎熬——” “妈咪,我会好的,我昨天晚上就没有梦到那个人。”七七打断了妈妈的话,安慰着她。 “是吗?那么,昨天你睡在哪儿?”看七七的情绪很平静,阮太太问。 七七听到了她的话,便重又紧抿着嘴唇,不再说话了。 阮太太感觉到了女儿的沉默,“七七低头,妈咪要把泡沫都洗掉了。” “嗯!”她终于还是应了句,低下头,让水把满头的泡沫全部冲了开来,感觉到眼睛里的灼痛,她轻声说,“妈咪,我要毛巾,我的眼睛进了洗发水了。” “哦!”阮太太顿时手忙脚乱起来,她看了看浴室里,并没有毛巾,便着急地喊着蓓儿,蓓儿闻声赶来,在柜子里拿出了干爽的毛巾,小心地擦着七七的眼睛,七七紧闭双眼伸出手来,按住了蓓儿递过来的毛巾,同时按住了蓓儿的手,然后,她竟然用小指在蓓儿的手上轻轻地挠了挠,这个动作让蓓儿更加大惑不解,她盯着七七娇嫩的脸庞,心中不由得暗想着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七七这是怎么了?是什么改变了她?让她变得如此?她扬了扬眉,看到阮太太手足无措的样子,急忙接过花洒,熟练地帮助七七冲洗去头上的泡沫,给她包好了头发。 “好了,可以睁开你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了。” 七七睁开眼睛看到妈咪和蓓儿都睁大好奇的眼睛看着自己,她感觉到不好意思了,就站起身来,让蓓儿擦干了自己身上的水,围上浴巾,笑看着阮太太说,“妈咪,你好笨哦!” 阮太太立即愣了,疼爱的捏了捏七七的脸,“七七,这是你吗?” “当然是我!”尽管并不是非常活泼,但是,她的眉目之间却已经泛起了调皮的神情,这是极其罕见的神情,让阮太太和蓓儿同时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看着她。 但是,七七却已经转身出了浴室的门,边走边说,“蓓儿姐姐,我要换套衣服。” “哦!”蓓儿急忙地答应着跟了出来,阮太太也随后出来。 宽大的衣柜里装满了长长短短的衣服,七七站在它们面前,轻声说,“我要穿白色的裙子。”她心里非常清楚一定要穿那条裙子,可是,它已经染上了绿色的草汁,没有办法再继续穿下去了。她天生就是爱干净的,不允许自己再穿,于是,她翻看了一下,选了一条同样白色的裙子,只是,这条裙子稍微短了一些,她穿上了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暗自想着易水寒会不会看出这种变化,然后,在镜子里看到盯着自己在看的蓓儿和妈咪,她笑了笑,柔声说,“我好看吗?” 蓓儿愣了愣,急忙说,“非常好看!你就是一个公主,我说过的,一个非常美丽的公主。” “是的,公主,一个非常可爱的公主!”阮太太走过来,抚了抚她湿湿的头发,“把头发吹干,不要受了凉,蓓儿,冷气是不是太冷了?” “不,妈咪,很舒服。”七七笑着说,然后,转过身向门走去,“我去看看大哥二哥。” 蓓儿无奈地笑了笑,扭头看到阮太太若有所思地看着七七的背影发呆,这种神情中全部是忧虑,她知道阮太太一定是担心着七七这一天的际遇,猜测着七七的变化,她同样也有这样的猜测,可是,她们想不出会是什么答案。 经过阮若谷房间的时候,七七推门进去,发现里面空空无人。于是,她退出来。继续向大哥的房间走去。 果然,他们都在,看到她进来,他们同时愣了,然后,同时一笑,在藤椅上站起身来。 阮若谷抚了抚她湿湿的头发,“洗干净了?小泥人?”阮若虚也摸了摸她的头发,“还湿着呢!瞧瞧,裙子都湿了。” “哦!”七七轻轻地哦了一声,笑了笑,不作声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哥哥,一双灵动却不失柔情的眼睛在他们的脸上来来回回地逡视着。 阮若虚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于是,他转头看看阮若谷,阮若谷正笑看着七七。 “七七,很急吗?” “嗯!”七七赶紧点头。 “大哥,按计划吧!”阮若谷说。 “嗯!”阮若虚在身后电脑下的桌子抽屉里拿出支票本,龙飞凤舞的签上名字,然后扯下来,递给七七。阮若谷也已经从两张藤椅之间的圆桌上拿过一张支票递过来。 七七接过两张支票,看了看上面,意外地瞪大眼睛,因为上面竟然都写着一百万的字样,“大哥,二哥,太多了,我只需要一百万,你们每个人五十万就可以了。” “哥哥们知道。”阮若虚笑着抚了抚七七的头,疼爱地说,“而且,我们还知道你要一百万的同时是要把你自己手中所有的财产全部拿出来,我和你二哥商量了一下,莫不如我们一人给你一百万,这样你就不需要拿钱出来。” “是啊,七七,哥哥们都有自己的公司,这一百万一笔生意就赚回来了,你太小,又不会赚钱,你需要钱,我们当然责无旁贷。你的钱就留给自己出国后用吧。”“大哥二哥——”七七忽然之间就心生感激,这许多年来,她只知道她得到他们的爱是应该的,他们给自己的一切都是应该的,所以,她从未感动和心生谢意,可是现在,她忽然发现,当他们不问原由就纵容了自己的时候,她充满了感激之情,甚至鼻子有些酸痒难捺,不由得低下了头,歉意也由然而生,“其实我——” 阮若谷在自己的位置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她微蹙的眉头,他心里一动,怜爱之情顿生,不由得揉揉七七的肩,轻声说,“七七,哥哥们都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要钱一定有你的用处,这用处也一定是于你有益的,所以,我们帮助你。七七,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哥哥支持你,不必为难。” “你二哥说得没错,七七,拿着吧,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阮若虚笑了笑,握了握七七的手,让她把手中的支票攥紧。 七七不由自主地攥紧了两张支票,她感觉自己有好多话想说,可是,她却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只有轻声地说,“谢谢大哥二哥。” “傻丫头,明知道我们是哥哥,还这么客气?”阮若虚捏了捏她尖尖的下巴,无比疼爱。 “就是,我们是你的哥哥,你是这们家的宝贝呀,只要你开心,我们做什么都愿意。”阮若谷也笑着说。 七七点点头,抬眼看看盯着自己的两双眼睛,在目光中读懂了他们对自己的疼爱,于是,她笑了笑,“那我先走了。” “去吧!”阮若虚温柔地说。 七七这才转身离开阮若虚的房间,回到自己的房间。 阮若虚这才放心,转头看看阮若谷,阮若谷也在看着他。两个人对视了一下,同时笑出声来。 “七七确实与从前不一样了。”阮若虚说。 “是,我有一种非常好的感觉,总觉得七七会好起来了。”阮若谷点点头,这是一种很明显的感觉,在驱使着他。 “爹的如果知道我们这么做会怎么说?” “做得好,爹的一定会这么说,爹的对七七向来是不吝一切的,甚至是过于娇纵,这你是知道的。只要七七高兴,爹的妈咪就会高兴,我们又怎么会在乎这点钱呢?我们阮家最不缺的就是钱了。”阮若谷若有所思地说着。 阮若虚看着他脸上忽然现出的淡漠,心头一动,“你在说什么?怎么用这样的语气说这样的话?” 阮若谷感觉到了自己的特别,于是,笑了一下,“怎么,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们应该为七七做些什么?而且,我觉得只要七七能好起来,我们给多少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时候可能钱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心事?我会有心事吗?”阮若谷笑着说。 “你不会吗?”阮若虚笑看着他,想起了中午时看到他和蓓儿对视的情景,不由得心头一紧。 阮若谷扬扬眉,“随你怎么想。” “融资给远程公司的事,你想好了吗?” “我要跟那个工程师好好谈谈,这样吧,大哥,你让你的朋友替我约个时间,嗯,明天不行,我手头上还有几件事需要处理,后天吧,后天上午我去跟他谈,然后,哦,不行,后天是妈咪六十大寿,不行,那就再推一天吧!” “好吧,我就客串一次你的秘书了?” “大哥,说什么——” “我要去公司了,有什么事晚上见面再说。” “好吧,我也要去见几个人。”阮若谷说着,笑看着大哥,“一起走?” “一起走!”阮若虚揽着他的肩膀,两个人并肩出了房门。 这时,七七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两张支票,蓓儿把她的脏衣服送到楼下的洗衣间里,上了楼才发现她正在发呆,于是,笑着说,“解决了?” “嗯!”七七点点头,“我把这两张支票存在我的账户上就可以了吗?” “没错,存在你的户头上,这钱就是你的了。”蓓儿边整理着手上的衣物,边笑着说,心里猜测着七七的目的。 “哦,知道了。”七七说着站起身来,“蓓儿姐姐,把我的账户号码给我。” 蓓儿停下来,看了她一眼,她的神色平静,看不出有什么蹊跷,“哦,就在你的保险箱里,你所有的信用卡都在里面,还有现金存单,还有一些昂贵的房契和股权证明在银行的保险箱里,号码和密码也在这里。”蓓儿说着打开了保险箱,取出了几张信用卡和一本黑色的日记本,递给七七。七七接过来看了一眼,对照信用卡和本子第一页上写着的信用卡号码和密码,立即清楚了怎么回事。 她笑了笑,仔细地想了想,抽出一张信用卡,然后把剩余的统统递给蓓儿,“我知道了。”然后,她背着自己的背包,着急地向门外跑去。 “哎,七七,你去哪儿?” “我要出去。”七七停了一下,头也没回地就走出去了。 蓓儿追出来看着她快步地跑下楼梯,“你等等我,我陪着你。” 七七停下来,在楼梯上转身看着蓓儿,似乎有些为难地轻轻说,“蓓儿姐姐,我自己可以的。” 蓓儿立即明白了她的为难,可是,她还是说,“我不放心。” “别为 第十三章 可否一见钟情 易水寒赶往杨菲的住处时,杨菲正在家里给杨茉“上课”。杨茉今天上午拉着哥哥出去,看到路边一只被出卖的小猫,就非要买回来。这只小猫的到来让杨菲原本焦灼的心情更加的无奈。杨茉已经把装薯片虾条的袋子随便地扔在地上茶几上,而她则把脚放在垃圾成堆的茶几上,抱着她的小猫亲昵个不停。更可怕的是她近乎于虐待的亲昵让这只猫不停地喵喵叫着,弄得坐在电脑前的林菲心烦意乱。他对妹妹的行为举止有一种说不清楚的不喜欢,也就不由得一边在电脑前忙个不停,同时不停地唠叨起来。 “杨茉,把你的脚拿下去。”“杨茉,把茶几上的垃圾扔在垃圾筒里。”“杨茉,不要跟这只猫太亲近,它有细菌。”“杨茉,你不要虐待它好不好,它也是有思想的,你听它的叫声就是在向你抗议了。” 说得多了,杨茉便不耐烦,生气地把所有的垃圾故意弄得更乱,然后,再故意把垃圾筒也踢倒,自己则继续把脚停在茶几上,得意洋洋地斜睨着杨菲,“我就不,你怎么着?” “杨茉,你怎么这样?”杨菲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大声地说。 杨茉不屑地翻了翻眼睛,“我就这样的,最讨厌别人支使我做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 “太不像话了。” “像话?像画就要挂在墙上了。”杨茉大声地说着,瞪了哥哥一眼,然后,抚了抚小猫身上雪白的毛,忽然用力地捏了捏它的耳朵,它发出一声尖叫,她也随着大笑地尖叫起来,屋子里顿时乱轰轰的。 “你?”杨菲哭笑不得地瞪了她一眼,无奈地弯下腰把垃圾都捡到垃圾筒里,“一会儿水寒来了,你不要把脚放在茶几上,会让他笑话的,不要让他以为我们这样没有家教,说话也要注意些,别这么没大没小的,知道不知道?” “行了行了!”杨茉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你怎么像个老太太似的,烦不烦啊!” “我这是为你好,你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子,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我做哥哥的说你几句,不对了?”杨菲在她身边坐下来,很认真地看着她对她说。 “我怎么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了?”杨茉忽在坐直了身体,把脚拿了下来。 “你看看你,头发弄得这么乱糟糟的,短裤穿得这么短,t恤又这么瘦——” “你有没有搞错?这可都是现在最流行的,拜托大哥,你在深城呆了几年了,这可是最开放的城市,你怎么还这么老土?”杨茉几乎要跳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不可思议,粉红的眼影让她看起来像刚刚哭过一样。 杨菲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流行的不一定会适合每一个人,你看看你,太懒了吧,肚子上已经有了赘肉,还穿这么瘦的衣服。本来挺好看的脸蛋儿非得化这么浓的妆,这么吓人。” “啊!”杨茉把猫放在一旁伸出长长的指甲向杨菲抓来,在他的胳膊上扭了扭,“你故意的是不是?人家特意穿了最好的衣服,你却在不停地批评我,你什么意思?你还是不是我哥?” “正因为我是你哥才提醒你,这身衣服不适合你,我更喜欢自然的女孩子。”杨菲还是一脸的认真,“而且,水寒也喜欢自然的女孩子,我可不想我的妹妹给我的好朋友这么糟糕的第一面,让他取笑我有一个这么糟糕的妹妹。” 杨菲已经气得鼓鼓的瞪视着他了,但是,还是站起身来,冲进洗手间用力地洗掉了脸上的浓妆,然后,又换掉了身上那身紧紧地衣服,换了件宽松舒适的t恤和牛仔裤。果然,如杨菲所希望的,卸下妆饰的杨茉其实很可爱,珠圆玉润的感觉,丰腴的身体,白净丰润的脸庞,一双大大的眼睛永远都那么神采煜煜,而系在脑后的头发让她看起来神清气爽了许多。“嗯,就应该是这个样子。”杨菲眯着与妹妹正相反的细长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满意地点点头。 “讨厌!走开。”杨茉踢了踢哥哥的脚,然后,坐在他的旁边把脚又拿了上来,放在了茶几上,顺手捏了两片薯片吃了起来。 “你看看,你看看,又是这副样子。”杨菲又不满地说。 “有完没完!”杨茉大叫一声,脚抽回来用力地踢在茶几上,茶几发出一声怪叫,向前挪了挪,又停了下来。 她的声音吓了杨菲一跳,刚要开口,听到门铃在响,就站起身来,“水寒来了,你不要放肆!” “天王老子来了又怎么样?干嘛让我又这又那的,烦人,哥哥怎么了,哥哥就一定要指挥妹妹吗?”她大声地嚷着。 杨菲瞪了她一眼,转身去开门了。 易水寒看到杨菲面沉如水,笑了笑,“怎么了?” “没什么?”杨菲哭笑不得。 杨茉瞪了他一眼,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没想到坐在了猫的尾巴上,猫发出一声惨叫,跳起来。她气急败坏的推开了那只懒洋洋的猫,小猫见状逃也似地躲开了这位怪戾的新主人。 易水寒已经进了门,正在换鞋听到猫的惨叫声,看了杨菲一眼,“怎么了?你什么时候养猫了?” “是我们家的千金今儿买的。”杨菲皱着眉头说。 “哦,你妹妹呀,那好啊,你们家现在有三口人了?”易水寒笑着进了屋子来,看到坐在沙发上生闷气的杨茉,打着招呼,“嗨,你好,杨茉,我是易水寒。” 杨茉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愣了一下,然后,不由得抽回了放在茶几上的脚,笑了笑,顿时文静了下来,声音也低了八度,“你好,我是杨茉。” “久闻大名,有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呀!”易水寒笑着坐在电脑前的椅子上,看着杨茉,这个小姑娘蛮有意思的,这么大而化之,与杨菲截然不同的性格。 杨茉的眼睛很放肆地上上下下认认真真地打量着这个易水寒,这几年来,她听哥哥说过无数次这个名字,今天终于得以相见,可易水寒清秀的脸庞完全不在她的想像之内,尤其是如此轻松的言谈更不在她设想的范围之内,他亲切得如同早已相识,而且他微微一笑是这么有亲和力。她感觉自己心内的异样,立即把自己刚刚的郁闷收敛得无影无踪了,只是笑看着他,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早就听说过你了。” “是吗?你哥哥一定没少说我的坏话吧?他可是惜字如金,言出必苛的。”易水寒笑着说,把手指放在鼠标上,移动着,看着屏幕。 “我哥可从来没说你不好。”杨茉走过来,看着屏幕上的变化。 “喂,杨菲,你不给我弄杯水喝吗?”易水寒大声地叫着,这个杨菲干什么去了。 “哦,我去,我去。”杨茉说着,跳起来,小跑着去找水。 杨菲已经端着水进来,“你一看到我不是饿就是渴,所以,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够哥们儿!”易水寒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看着屏幕上杨菲正在写的程序,“你还在修改?” “嗯,总觉得还有不完善的地方。” “我也这么认为,昨天也修改到很晚,早上醒来一想还修它干什么,反正也要不属于我们了。” “可就是不忍心,总想做到最好,是吧!” “是啊,你坐下,我把昨天想到的给你写上,然后,我们再商量商量。” 杨菲笑着拉过另一把椅子在他身边坐下来,两个人共同盯着电脑,然后,易水寒的手指就在键盘上敲击起来。 杨茉在背后看着他们,起初有些不解,继而才意识到他们已经沉入到其中了,这个易水寒不是说特意来看看自己的吗?现在自己早已被他们抛在了脑后,一股无名之火在腹腑之中窜了上来。正在喷薄欲出之时,易水寒抬起手抹了抹他清爽的头发,然后,用力靠在椅背上,双手扣在一起扶着后脑,眼睛认真地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字符。这个细小的动作像一只无形的手忽然就化解了杨茉心中的怒火,她看到易水寒的手指修长,尤其是小指竟然长到几乎与无名指并齐,她的心内一动,忽然想起奶奶曾经说过的这样的手指是非富即贵的手指,如果奶奶的话可以言中,那么易水寒就应该是大富大贵的人了。这个想法让她安静下来,坐在一旁看着易水寒的侧影,他薄薄的嘴唇时而紧紧地抿在一起,时而跟杨菲说着话交流着意见,双手时而在键盘上敲击,时而扶一扶滑下来的眼镜,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可爱。杨茉的不满不见了,剩下的就只有对这个易水寒的好奇和关注,于是,她竟然眨了眨眼睛,轻轻地抚弄着小猫柔软的毛,耐下心来把茶几上的一些杂物整理干净,百无聊籁却静静等待着他们从他们的程序之中走出来,然后,关注到自己。 杨菲也是把自己这几天的想法全部讲出来以后,脑子里释放得有了空间,才想起身后还有一个妹妹。可是这个时候已经是过了晚饭时间。杨茉坐在后面,把所有的电视频道全部转了个遍,又把茶几上的有的薯片全部吃光了,才看到了哥哥转过来的目光。她噘起嘴,瞪视着他,用目光传达着自己的愤怒。杨菲顿时大悟,“好了,好了,我们把我妹妹都抛在脑后了。” “哦!”易水寒这才记起今天其实是来见见杨菲的妹妹的,没想到一说起程序就忘记了,他有些不好意思,扭过头看到杨茉正懒懒地靠在沙发上,一脸的无奈,他立即笑了,“对不起,杨茉妹妹。” “无所谓了,谁不知道你们总是这样废寝忘食的。” “哦,是!”听她提起废寝忘食,易水寒歉意地说,“为了刚刚我们冷落了你,易水寒今天请你们兄妹俩吃饭怎么样?” “好啊,好啊!”杨茉立即跳起来,高兴地嚷着。 “行了行了,一起吃顿饭吧,什么你请啊。”杨菲把电脑关好,然后,拍了拍易水寒的肩膀,“走吧!听张琅说原阳路新开的一家粤菜馆很不错,知道你很久没有好好吃东西了,带你去尝尝。” “怎么了?真把我当成穷光蛋了?”易水寒当然明白杨菲的心,“我还不至于一文不名。” “知道啦!”杨菲说着,人已经出了门。 杨茉没有想到到了饭桌上,自己又一次备受冷落,哥哥和易水寒再一次地说起他们的程序,系统,软件之类让她难于听懂的话,而且一说起来两个人就兴奋莫名,自己则只能在一旁听着,插不上嘴,索性闭上嘴。最后,她忍无可忍地瞪大眼睛,大声说,“喂,你们太过份了吧,存心的是不是?” 他们这才停下来,同时看着杨茉瞪大的眼睛,异口同声地说,“对不起!” 杨茉赌气地扔下筷子,“如果是这样就不要让我来嘛,你们说的话我又听不懂,又插不上嘴,让我坐在这儿多难受,你们还能不能为我想想嘛。” “好了,好了,你怎么把筷子扔了。”杨菲不满地看着妹妹的任性。 “哦,杨茉,对不起,别生气了。”易水寒急忙的把她扔出来的筷子放好,又提起一只蒸得红红的螃蟹放在她面前的碗里,“是我不好,我和你哥哥就是这样的,每次见面总是说起没完,对不起了,不要生气,来,吃东西,吃东西,这可是你哥哥的血汗钱啊,不能浪费的,你要是再生气,脸就像这只螃蟹一样了。” 他的话让杨茉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她嗔怪地瞪了他们一眼,“你才像螃蟹呢?”说着就重又拣起了筷子,脸色又恢复了平静。 “你看你!”杨菲嗔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对易水寒说,“我妹妹就这脾气,你不要介意。” “说什么呢?”易水寒轻轻用手肘拄了拄杨菲的胳膊,“你妹妹就是我妹妹,还说这种话,再说,今天本就是我们不对,说好了带你妹妹好好玩儿的,我们只顾着说公司的事情,她这样做就对了,要不然,我们还在这儿说个没完呢,快吃东西吧!这螃蟹真的很好。” 杨菲笑了笑,“我们一见面就这样说个没完,真是,哎,这两天我也一直在对自己说,别灰心,会好的,我就不信中国的it市场可以这么冷落我们。” “哎,杨菲,不行我们去北京看看,中关村那儿环境还是不错的,比我们这儿要好得多,也许在那儿可以融到资金。” “你真想把房子卖了,再搏一次?”杨菲立即明白他心中想的事情。 “嗯,唯有如此,每次去找买家的时候,我就心如刀割,何苦呢,与其这样不如放手一搏,都说人挪活,公司挪了,也许就活了。” “这样吧,我把自己的房子卖出去,还了贷款还有二十万的结余,而你的房子可以用来抵押贷款,这样不就可以凑五十万,应该可以解一解燃眉之急。” “那不行,我没这房子可以住回我父母那儿,你怎么办?再说,现在你不是一个人,还有妹妹呢?老家父母身体也不算好,年纪大了,你要尽一个儿子的孝心,要把他们接过来养老,没房子是不行的。” “我和杨茉可以暂时租房子住,父母也不急于一时,我说过了只是解一解燃眉之急,过了这个难关,也许我们有了好转,那时房子也不是问题,你说呢!” “多谢你这么有信心,但是,你要知道投资必然有风险,万一这些钱再砸进去,有去无回,那么我们就真的成了穷光蛋了,一无所有了。” 易水寒说着竟然哼起了崔健的一无所有,眼光扫到杨茉脸上,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和杨菲又一次忽略了杨茉的存在,他看着杨茉莫名其妙的神情,笑了笑,“你看,我和你哥哥就是这样,有没有感动?” 杨茉这次确实听懂了他们的谈话,也明白了他们之间的这份肝胆相照的友情。她点点头,看着杨菲,轻声地说,“哥,你们遇到了难关吗?” “嗯!暂时的,哎,不要跟爸妈说,知道吗?会过去的。”杨菲点点头,尽管心急如焚,可是,亲人是一定要安慰的,这也算是善意的谎言,他的心里淡淡一笑,随即脸上也笑了出来。 “需要很多钱吗?我怎么听你们说需要几十万,你哪有那么多钱?”杨茉着急地问着,的确,几十万对于远在哈尔滨的父母来说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如果他们知道了一定会吓坏的。 “这就是深城,信息时代的深城,一切都增值了。”易水寒笑着说,杨茉的神情很可爱地聚在了一起,她是担心,也有一些惊讶。 “可你们究竟怎么回事?放着大公司的工程师不做,非要自己做公司,看看,现在都亏了吧!” 杨菲瞪了她一眼,“胡说什么?我们还没有一败涂地,我们手中握着几项专利,几个软件,这可都是钱,万不得已我们把它们卖掉就可以换来几十万不成问题。” “可你们现在不是不舍得卖吗?不是还在硬撑着吗?”杨茉不服气地说。 易水寒听了她的话心里一沉,的确,他们就是在硬撑着,他们就是不舍得把它们卖掉,谁会舍得卖掉自己的孩子呢?他不由得苦笑一下,满脸的无可奈何。 “你,你怎么这么乌鸦嘴?”杨菲不满妹妹的直言不讳,有些恼火。 易水寒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杨菲,杨茉说得没错,我们得面对现实,而这现实是残酷的,我们一定要做好一切准备。” 杨菲不再说话了,餐桌上的空气顿时凝固起来。易水寒感觉到空气的压抑,一口气喝光了放在面前的一杯啤酒,然后,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嘴里细细地回味着啤酒的苦味,心头四味俱全,唯独缺了一味甜。 杨菲闷头地吃着面前的一种叫苦苣的菜,那种苦味慢慢在嘴里泛开,愈来愈浓烈地占据了他的神经,酒精的作用涌上来,他感觉自己的鼻子有些酸,不由得抽了抽鼻子。 易水寒听到了他发出的这种声音,轻轻地捅了捅他的胳膊,但是,同时,他也被他感染了,连日来失败的创伤袭来,不愿面对的总归是要来的,不承认也要接受,沮丧的情绪再次袭来把刚刚的意气风发打倒在地,他低下头,也不再说话。 杨茉没想到自己的话让这两个刚刚还谈笑风生意气风发的大男人忽然之间变得如此沉默和消沉,她的心里一疼,有些不知所措,良久,她才嗫嚅着嘴唇,打破了这种可怕的凝固,“哥,我还有一些钱,你都拿去吧!” 她的话让他们同时抬起头来,盯着她忽然平静温情的脸,他们同时笑了。杨菲的心里一暖,抚了抚她的头,“傻丫头,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我知道你是个好妹妹,不过,你要相信哥哥。” “哥,我从来都相信你,我只是不愿意相信这是个事实,真的。”杨茉的眼泪掉了下来, “你从来没有失败过,从来都是最好的,小时候你总是第一名,而且考了最好的大学,你从来都是家里的骄傲,我也从来都以有你这样的哥哥骄傲,我以为你做什么事情都会做到最好。但是,今天你告诉我说你会一败涂地,会一无所有,我怎么也不相信。” 易水寒被她的话触动了,他抬眼看到她的眼泪正籁籁而落,再看看杨菲的眼圈也在微泛着红,他长呼了一口气,把自己的伤感咽了回去,“你哥哥现在也是最棒的,他是中国,不,是世界上最好的软件开发工程师,他还会是你的骄傲,你一定要相信他。” 杨菲伸出手来握了握妹妹的手,“哥哥不会一无所有的,这次失败了,我们也会东山再起的,智慧创造未来嘛,我们有聪慧的大脑和勤劳的双手,一切都不是问题,你说呢?水寒!” “就是,放心吧,妹妹,我们是最棒的,你一定也要像我们一样有信心,ok?”易水寒笑着说。 杨茉这才止住了眼泪,点点头,噘着嘴,扫了他们一眼,“那你们就多吃些东西吧!这样才可以好好干活,再想出一些好办法来,是不是?” “哎呀,杨菲,你妹妹可真是好妹妹,我怎么没有这样的妹妹呢!”易水寒笑着向后一仰,故作妒嫉地说。 杨菲笑了笑,“那是你还没有领略到女孩子难缠的地方,小时候,常常缠着我,就像跟屁虫似的,走到哪儿跟到哪儿,被人欺负了,就大义凛然地说,你等着我让我哥来收拾你,哎,你说就我这小体格能收拾谁呀?” “哈哈,是不是长大了遇到坏小子还要她为你出头啊?”易水寒取笑他。 “说对了!”杨茉笑起来,精神抖擞地说,“我上中学的时候,他在高中部,被几个小太保截了钱,还是我出头给他要回来的,从那儿以后,都是我在保护她。” “还好意思说,每天不学习,就和一群小太妹混在一起,要不然怎么就考个三本。” “拜托,我本来就不喜欢学习,如果不是你学习太好,老爸老妈用你当模子逼着我学习,我早就弃学了,没准儿比现在出息多了,学了这么个会计专业,成天跟数字打交道,真是郁闷死了。”杨茉翻了翻眼睛,无奈地说。 “从现在开始你就踏踏实实地好好工作,你这种个性做这种工作真是让人不放心。” “你怎么这样儿啊?”杨茉气急败坏的瞪着哥哥,看了易水寒一眼,“水寒哥,你看看他呀,他总是要指挥着我。” 易水寒看着这兄妹俩唇枪舌战的情景,不由得笑了笑,“因为他是哥哥嘛!” “不理你了,我要吃东西,说了这半天什么也没吃到。” “就是!快吃吧,菜已经凉了。”杨菲疼爱地把菜向妹妹推了推。 易水寒忽然意识到天似乎已经很晚了,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腕上的表,“天啊,已经这么晚了,我还有事,要回去了。”他想起了家中的七七是不是在饿着肚子,等着他回家,想着她是怎么样一副楚楚动人的神情,似喜似怨地等着他的回家,一想到这儿,他已经归心似箭了。 杨菲看了看他,不解地问,“什么事?你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哦,我姐姐这两天就要生小孩子了,我得回去看看。”易水寒脑子一转找了个最好不过的借口。 “姐夫没在家吗?” “哦,在,但是,他一个人也不行。”他说着,已经快步向外走去了,转念想到杨茉,又回来,顺手拍了拍杨茉的肩膀,“妹妹,后会有期。” “臭小子,说什么呢?快走吧,人手不够告诉我。”杨菲知道他又在贫了,用筷子做了个打他的动作, 易水寒做了个鬼脸,有一种阴谋得惩的得意,然后,笑着跑出去,在吧台,他偷偷地结了账,然后才放心地走。 杨茉扭头看着他向外走去的背影,回过身来,对杨菲说,“哥,我喜欢他!” 杨菲嘴里含着的酒差一点喷出来,他瞪大眼睛看着妹妹,她一脸的认真,“怎么?很惊讶?” “是,的确很惊讶!你喜欢他什么?”杨菲很迅速地调整好自己的大脑,冷静下来,认真地说。 “他和你一样聪明,但是比你可爱!最重要的是我喜欢他的手。”杨茉竟然伸出了自己的手,眯起眼睛回想着易水寒那修长的手指。 “手?”杨菲大惑不解地问。 “没错,就是手,你没有发现他的小指是那么长吗?”杨茉笑着,把一筷子蟹黄放进嘴里,仔细地回味着这味道。杨菲想了想,易水寒的手指确实很好看,但是,这跟手指有什么关系?他不解地看着妹妹善变有神色,此时已经一脸的晴朗。 “是不是想问我这跟手指有什么关系呀?”杨茉得意地笑起来,“不告诉你,反正我就是喜欢他。” “有病!”杨菲随口溜出来一句老家的方言。 “为什么这么说我?难道你不希望你的妹妹与你最好的朋友在一起吗?”轮到杨茉不解了。 她的话让杨菲愣了愣,是啊,难道自己不希望吗?可自己为什么这么不可思议呢?是易水寒的问题?还是杨茉的问题?或者说是自己的问题?想来想去应该是自己的问题吧,是自己在心底就觉得这不合适,他们不合适,易水寒是一个完美主义者,而杨茉有太多的不完美的地方,他看了一眼杨茉,她已经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那只螃蟹身上,完全没有在意自己的神情有多么怪异了。这就是杨茉,没有一点心机,又善变得如同六月的天气,或许,她只是一时的新鲜,转身就会忘记了吧!他想,但是,随即,他又为自己的想法感觉到不可思议,这是怎么了?自己竟然不希望妹妹喜欢易水寒,为什么?他想不透了。 第十四章 杨茉不应该一见钟情吗 易水寒赶往杨菲的住处时,杨菲正在家里给杨茉“上课”。杨茉今天上午拉着哥哥出去,看到路边一只被出卖的小猫,就非要买回来。这只小猫的到来让杨菲原本焦灼的心情更加的无奈。杨茉已经把装薯片虾条的袋子随便地扔在地上茶几上,而她则把脚放在垃圾成堆的茶几上,抱着她的小猫亲昵个不停。更可怕的是她近乎于虐待的亲昵让这只猫不停地喵喵叫着,弄得坐在电脑前的林菲心烦意乱。他对妹妹的行为举止有一种说不清楚的不喜欢,也就不由得一边在电脑前忙个不停,同时不停地唠叨起来。 “杨茉,把你的脚拿下去。”“杨茉,把茶几上的垃圾扔在垃圾筒里。”“杨茉,不要跟这只猫太亲近,它有细菌。”“杨茉,你不要虐待它好不好,它也是有思想的,你听它的叫声就是在向你抗议了。” 说得多了,杨茉便不耐烦,生气地把所有的垃圾故意弄得更乱,然后,再故意把垃圾筒也踢倒,自己则继续把脚停在茶几上,得意洋洋地斜睨着杨菲,“我就不,你怎么着?” “杨茉,你怎么这样?”杨菲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大声地说。 杨茉不屑地翻了翻眼睛,“我就这样的,最讨厌别人支使我做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 “太不像话了。” “像话?像画就要挂在墙上了。”杨茉大声地说着,瞪了哥哥一眼,然后,抚了抚小猫身上雪白的毛,忽然用力地捏了捏它的耳朵,它发出一声尖叫,她也随着大笑地尖叫起来,屋子里顿时乱轰轰的。 “你?”杨菲哭笑不得地瞪了她一眼,无奈地弯下腰把垃圾都捡到垃圾筒里,“一会儿水寒来了,你不要把脚放在茶几上,会让他笑话的,不要让他以为我们这样没有家教,说话也要注意些,别这么没大没小的,知道不知道?” “行了行了!”杨茉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你怎么像个老太太似的,烦不烦啊!” “我这是为你好,你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子,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我做哥哥的说你几句,不对了?”杨菲在她身边坐下来,很认真地看着她对她说。 “我怎么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了?”杨茉忽在坐直了身体,把脚拿了下来。 “你看看你,头发弄得这么乱糟糟的,短裤穿得这么短,t恤又这么瘦——” “你有没有搞错?这可都是现在最流行的,拜托大哥,你在深城呆了几年了,这可是最开放的城市,你怎么还这么老土?”杨茉几乎要跳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不可思议,粉红的眼影让她看起来像刚刚哭过一样。 杨菲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流行的不一定会适合每一个人,你看看你,太懒了吧,肚子上已经有了赘肉,还穿这么瘦的衣服。本来挺好看的脸蛋儿非得化这么浓的妆,这么吓人。” “啊!”杨茉把猫放在一旁伸出长长的指甲向杨菲抓来,在他的胳膊上扭了扭,“你故意的是不是?人家特意穿了最好的衣服,你却在不停地批评我,你什么意思?你还是不是我哥?” “正因为我是你哥才提醒你,这身衣服不适合你,我更喜欢自然的女孩子。”杨菲还是一脸的认真,“而且,水寒也喜欢自然的女孩子,我可不想我的妹妹给我的好朋友这么糟糕的第一面,让他取笑我有一个这么糟糕的妹妹。” 杨菲已经气得鼓鼓的瞪视着他了,但是,还是站起身来,冲进洗手间用力地洗掉了脸上的浓妆,然后,又换掉了身上那身紧紧地衣服,换了件宽松舒适的t恤和牛仔裤。果然,如杨菲所希望的,卸下妆饰的杨茉其实很可爱,珠圆玉润的感觉,丰腴的身体,白净丰润的脸庞,一双大大的眼睛永远都那么神采煜煜,而系在脑后的头发让她看起来神清气爽了许多。“嗯,就应该是这个样子。”杨菲眯着与妹妹正相反的细长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满意地点点头。 “讨厌!走开。”杨茉踢了踢哥哥的脚,然后,坐在他的旁边把脚又拿了上来,放在了茶几上,顺手捏了两片薯片吃了起来。 “你看看,你看看,又是这副样子。”杨菲又不满地说。 “有完没完!”杨茉大叫一声,脚抽回来用力地踢在茶几上,茶几发出一声怪叫,向前挪了挪,又停了下来。 她的声音吓了杨菲一跳,刚要开口,听到门铃在响,就站起身来,“水寒来了,你不要放肆!” “天王老子来了又怎么样?干嘛让我又这又那的,烦人,哥哥怎么了,哥哥就一定要指挥妹妹吗?”她大声地嚷着。 杨菲瞪了她一眼,转身去开门了。 易水寒看到杨菲面沉如水,笑了笑,“怎么了?” “没什么?”杨菲哭笑不得。 杨茉瞪了他一眼,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没想到坐在了猫的尾巴上,猫发出一声惨叫,跳起来。她气急败坏的推开了那只懒洋洋的猫,小猫见状逃也似地躲开了这位怪戾的新主人。 易水寒已经进了门,正在换鞋听到猫的惨叫声,看了杨菲一眼,“怎么了?你什么时候养猫了?” “是我们家的千金今儿买的。”杨菲皱着眉头说。 “哦,你妹妹呀,那好啊,你们家现在有三口人了?”易水寒笑着进了屋子来,看到坐在沙发上生闷气的杨茉,打着招呼,“嗨,你好,杨茉,我是易水寒。” 杨茉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愣了一下,然后,不由得抽回了放在茶几上的脚,笑了笑,顿时文静了下来,声音也低了八度,“你好,我是杨茉。” “久闻大名,有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呀!”易水寒笑着坐在电脑前的椅子上,看着杨茉,这个小姑娘蛮有意思的,这么大而化之,与杨菲截然不同的性格。 杨茉的眼睛很放肆地上上下下认认真真地打量着这个易水寒,这几年来,她听哥哥说过无数次这个名字,今天终于得以相见,可易水寒清秀的脸庞完全不在她的想像之内,尤其是如此轻松的言谈更不在她设想的范围之内,他亲切得如同早已相识,而且他微微一笑是这么有亲和力。她感觉自己心内的异样,立即把自己刚刚的郁闷收敛得无影无踪了,只是笑看着他,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早就听说过你了。” “是吗?你哥哥一定没少说我的坏话吧?他可是惜字如金,言出必苛的。”易水寒笑着说,把手指放在鼠标上,移动着,看着屏幕。 “我哥可从来没说你不好。”杨茉走过来,看着屏幕上的变化。 “喂,杨菲,你不给我弄杯水喝吗?”易水寒大声地叫着,这个杨菲干什么去了。 “哦,我去,我去。”杨茉说着,跳起来,小跑着去找水。 杨菲已经端着水进来,“你一看到我不是饿就是渴,所以,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够哥们儿!”易水寒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看着屏幕上杨菲正在写的程序,“你还在修改?” “嗯,总觉得还有不完善的地方。” “我也这么认为,昨天也修改到很晚,早上醒来一想还修它干什么,反正也要不属于我们了。” “可就是不忍心,总想做到最好,是吧!” “是啊,你坐下,我把昨天想到的给你写上,然后,我们再商量商量。” 杨菲笑着拉过另一把椅子在他身边坐下来,两个人共同盯着电脑,然后,易水寒的手指就在键盘上敲击起来。 杨茉在背后看着他们,起初有些不解,继而才意识到他们已经沉入到其中了,这个易水寒不是说特意来看看自己的吗?现在自己早已被他们抛在了脑后,一股无名之火在腹腑之中窜了上来。正在喷薄欲出之时,易水寒抬起手抹了抹他清爽的头发,然后,用力靠在椅背上,双手扣在一起扶着后脑,眼睛认真地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字符。这个细小的动作像一只无形的手忽然就化解了杨茉心中的怒火,她看到易水寒的手指修长,尤其是小指竟然长到几乎与无名指并齐,她的心内一动,忽然想起奶奶曾经说过的这样的手指是非富即贵的手指,如果奶奶的话可以言中,那么易水寒就应该是大富大贵的人了。这个想法让她安静下来,坐在一旁看着易水寒的侧影,他薄薄的嘴唇时而紧紧地抿在一起,时而跟杨菲说着话交流着意见,双手时而在键盘上敲击,时而扶一扶滑下来的眼镜,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可爱。杨茉的不满不见了,剩下的就只有对这个易水寒的好奇和关注,于是,她竟然眨了眨眼睛,轻轻地抚弄着小猫柔软的毛,耐下心来把茶几上的一些杂物整理干净,百无聊籁却静静等待着他们从他们的程序之中走出来,然后,关注到自己。 杨菲也是把自己这几天的想法全部讲出来以后,脑子里释放得有了空间,才想起身后还有一个妹妹。可是这个时候已经是过了晚饭时间。杨茉坐在后面,把所有的电视频道全部转了个遍,又把茶几上的有的薯片全部吃光了,才看到了哥哥转过来的目光。她噘起嘴,瞪视着他,用目光传达着自己的愤怒。杨菲顿时大悟,“好了,好了,我们把我妹妹都抛在脑后了。” “哦!”易水寒这才记起今天其实是来见见杨菲的妹妹的,没想到一说起程序就忘记了,他有些不好意思,扭过头看到杨茉正懒懒地靠在沙发上,一脸的无奈,他立即笑了,“对不起,杨茉妹妹。” “无所谓了,谁不知道你们总是这样废寝忘食的。” “哦,是!”听她提起废寝忘食,易水寒歉意地说,“为了刚刚我们冷落了你,易水寒今天请你们兄妹俩吃饭怎么样?” “好啊,好啊!”杨茉立即跳起来,高兴地嚷着。 “行了行了,一起吃顿饭吧,什么你请啊。”杨菲把电脑关好,然后,拍了拍易水寒的肩膀,“走吧!听张琅说原阳路新开的一家粤菜馆很不错,知道你很久没有好好吃东西了,带你去尝尝。” “怎么了?真把我当成穷光蛋了?”易水寒当然明白杨菲的心,“我还不至于一文不名。” “知道啦!”杨菲说着,人已经出了门。 杨茉没有想到到了饭桌上,自己又一次备受冷落,哥哥和易水寒再一次地说起他们的程序,系统,软件之类让她难于听懂的话,而且一说起来两个人就兴奋莫名,自己则只能在一旁听着,插不上嘴,索性闭上嘴。最后,她忍无可忍地瞪大眼睛,大声说,“喂,你们太过份了吧,存心的是不是?” 他们这才停下来,同时看着杨茉瞪大的眼睛,异口同声地说,“对不起!” 杨茉赌气地扔下筷子,“如果是这样就不要让我来嘛,你们说的话我又听不懂,又插不上嘴,让我坐在这儿多难受,你们还能不能为我想想嘛。” “好了,好了,你怎么把筷子扔了。”杨菲不满地看着妹妹的任性。 “哦,杨茉,对不起,别生气了。”易水寒急忙的把她扔出来的筷子放好,又提起一只蒸得红红的螃蟹放在她面前的碗里,“是我不好,我和你哥哥就是这样的,每次见面总是说起没完,对不起了,不要生气,来,吃东西,吃东西,这可是你哥哥的血汗钱啊,不能浪费的,你要是再生气,脸就像这只螃蟹一样了。” 他的话让杨茉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她嗔怪地瞪了他们一眼,“你才像螃蟹呢?”说着就重又拣起了筷子,脸色又恢复了平静。 “你看你!”杨菲嗔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对易水寒说,“我妹妹就这脾气,你不要介意。” “说什么呢?”易水寒轻轻用手肘拄了拄杨菲的胳膊,“你妹妹就是我妹妹,还说这种话,再说,今天本就是我们不对,说好了带你妹妹好好玩儿的,我们只顾着说公司的事情,她这样做就对了,要不然,我们还在这儿说个没完呢,快吃东西吧!这螃蟹真的很好。” 杨菲笑了笑,“我们一见面就这样说个没完,真是,哎,这两天我也一直在对自己说,别灰心,会好的,我就不信中国的it市场可以这么冷落我们。” “哎,杨菲,不行我们去北京看看,中关村那儿环境还是不错的,比我们这儿要好得多,也许在那儿可以融到资金。” “你真想把房子卖了,再搏一次?”杨菲立即明白他心中想的事情。 “嗯,唯有如此,每次去找买家的时候,我就心如刀割,何苦呢,与其这样不如放手一搏,都说人挪活,公司挪了,也许就活了。” “这样吧,我把自己的房子卖出去,还了贷款还有二十万的结余,而你的房子可以用来抵押贷款,这样不就可以凑五十万,应该可以解一解燃眉之急。” “那不行,我没这房子可以住回我父母那儿,你怎么办?再说,现在你不是一个人,还有妹妹呢?老家父母身体也不算好,年纪大了,你要尽一个儿子的孝心,要把他们接过来养老,没房子是不行的。” “我和杨茉可以暂时租房子住,父母也不急于一时,我说过了只是解一解燃眉之急,过了这个难关,也许我们有了好转,那时房子也不是问题,你说呢!” “多谢你这么有信心,但是,你要知道投资必然有风险,万一这些钱再砸进去,有去无回,那么我们就真的成了穷光蛋了,一无所有了。” 易水寒说着竟然哼起了崔健的一无所有,眼光扫到杨茉脸上,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和杨菲又一次忽略了杨茉的存在,他看着杨茉莫名其妙的神情,笑了笑,“你看,我和你哥哥就是这样,有没有感动?” 杨茉这次确实听懂了他们的谈话,也明白了他们之间的这份肝胆相照的友情。她点点头,看着杨菲,轻声地说,“哥,你们遇到了难关吗?” “嗯!暂时的,哎,不要跟爸妈说,知道吗?会过去的。”杨菲点点头,尽管心急如焚,可是,亲人是一定要安慰的,这也算是善意的谎言,他的心里淡淡一笑,随即脸上也笑了出来。 “需要很多钱吗?我怎么听你们说需要几十万,你哪有那么多钱?”杨茉着急地问着,的确,几十万对于远在哈尔滨的父母来说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如果他们知道了一定会吓坏的。 “这就是深城,信息时代的深城,一切都增值了。”易水寒笑着说,杨茉的神情很可爱地聚在了一起,她是担心,也有一些惊讶。 “可你们究竟怎么回事?放着大公司的工程师不做,非要自己做公司,看看,现在都亏了吧!” 杨菲瞪了她一眼,“胡说什么?我们还没有一败涂地,我们手中握着几项专利,几个软件,这可都是钱,万不得已我们把它们卖掉就可以换来几十万不成问题。” “可你们现在不是不舍得卖吗?不是还在硬撑着吗?”杨茉不服气地说。 易水寒听了她的话心里一沉,的确,他们就是在硬撑着,他们就是不舍得把它们卖掉,谁会舍得卖掉自己的孩子呢?他不由得苦笑一下,满脸的无可奈何。 “你,你怎么这么乌鸦嘴?”杨菲不满妹妹的直言不讳,有些恼火。 易水寒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杨菲,杨茉说得没错,我们得面对现实,而这现实是残酷的,我们一定要做好一切准备。” 杨菲不再说话了,餐桌上的空气顿时凝固起来。易水寒感觉到空气的压抑,一口气喝光了放在面前的一杯啤酒,然后,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嘴里细细地回味着啤酒的苦味,心头四味俱全,唯独缺了一味甜。 杨菲闷头地吃着面前的一种叫苦苣的菜,那种苦味慢慢在嘴里泛开,愈来愈浓烈地占据了他的神经,酒精的作用涌上来,他感觉自己的鼻子有些酸,不由得抽了抽鼻子。 易水寒听到了他发出的这种声音,轻轻地捅了捅他的胳膊,但是,同时,他也被他感染了,连日来失败的创伤袭来,不愿面对的总归是要来的,不承认也要接受,沮丧的情绪再次袭来把刚刚的意气风发打倒在地,他低下头,也不再说话。 杨茉没想到自己的话让这两个刚刚还谈笑风生意气风发的大男人忽然之间变得如此沉默和消沉,她的心里一疼,有些不知所措,良久,她才嗫嚅着嘴唇,打破了这种可怕的凝固,“哥,我还有一些钱,你都拿去吧!” 她的话让他们同时抬起头来,盯着她忽然平静温情的脸,他们同时笑了。杨菲的心里一暖,抚了抚她的头,“傻丫头,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我知道你是个好妹妹,不过,你要相信哥哥。” “哥,我从来都相信你,我只是不愿意相信这是个事实,真的。”杨茉的眼泪掉了下来,“你从来没有失败过,从来都是最好的,小时候你总是第一名,而且考了最好的大学,你从来都是家里的骄傲,我也从来都以有你这样的哥哥骄傲,我以为你做什么事情都会做到最好。但是,今天你告诉我说你会一败涂地,会一无所有,我怎么也不相信。” 易水寒被她的话触动了,他抬眼看到她的眼泪正籁籁而落,再看看杨菲的眼圈也在微泛着红,他长呼了一口气,把自己的伤感咽了回去,“你哥哥现在也是最棒的,他是中国,不,是世界上最好的软件开发工程师,他还会是你的骄傲,你一定要相信他。” 杨菲伸出手来握了握妹妹的手,“哥哥不会一无所有的,这次失败了,我们也会东山再起的,智慧创造未来嘛,我们有聪慧的大脑和勤劳的双手,一切都不是问题,你说呢?水寒!” “就是,放心吧,妹妹,我们是最棒的,你一定也要像我们一样有信心,ok?”易水寒笑着说。 杨茉这才止住了眼泪,点点头,噘着嘴,扫了他们一眼,“那你们就多吃些东西吧!这样才可以好好干活,再想出一些好办法来,是不是?” “哎呀,杨菲,你妹妹可真是好妹妹,我怎么没有这样的妹妹呢!”易水寒笑着向后一仰,故作妒嫉地说。 杨菲笑了笑,“那是你还没有领略到女孩子难缠的地方,小时候,常常缠着我,就像跟屁虫似的,走到哪儿跟到哪儿,被人欺负了,就大义凛然地说,你等着我让我哥来收拾你,哎,你说就我这小体格能收拾谁呀?” “哈哈,是不是长大了遇到坏小子还要她为你出头啊?”易水寒取笑他。 “说对了!”杨茉笑起来,精神抖擞地说,“我上中学的时候,他在高中部,被几个小太保截了钱,还是我出头给他要回来的,从那儿以后,都是我在保护她。” “还好意思说,每天不学习,就和一群小太妹混在一起,要不然怎么就考个三本。” “拜托,我本来就不喜欢学习,如果不是你学习太好,老爸老妈用你当模子逼着我学习,我早就弃学了,没准儿比现在出息多了,学了这么个会计专业,成天跟数字打交道,真是郁闷死了。”杨茉翻了翻眼睛,无奈地说。 “从现在开始你就踏踏实实地好好工作,你这种个性做这种工作真是让人不放心。” “你怎么这样儿啊?”杨茉气急败坏的瞪着哥哥,看了易水寒一眼,“水寒哥,你看看他呀,他总是要指挥着我。” 易水寒看着这兄妹俩唇枪舌战的情景,不由得笑了笑,“因为他是哥哥嘛!” “不理你了,我要吃东西,说了这半天什么也没吃到。” “就是!快吃吧,菜已经凉了。”杨菲疼爱地把菜向妹妹推了推。 易水寒忽然意识到天似乎已经很晚了,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腕上的表,“天啊,已经这么晚了,我还有事,要回去了。”他想起了家中的七七是不是在饿着肚子,等着他回家,想着她是怎么样一副楚楚动人的神情,似喜似怨地等着他的回家,一想到这儿,他已经归心似箭了。 杨菲看了看他,不解地问,“什么事?你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哦,我姐姐这两天就要生小孩子了,我得回去看看。”易水寒脑子一转找了个最好不过的借口。 “姐夫没在家吗?” “哦,在,但是,他一个人也不行。”他说着,已经快步向外走去了,转念想到杨茉,又回来,顺手拍了拍杨茉的肩膀,“妹妹,后会有期。” “臭小子,说什么呢?快走吧,人手不够告诉我。”杨菲知道他又在贫了,用筷子做了个打他的动作, 易水寒做了个鬼脸,有一种阴谋得惩的得意,然后,笑着跑出去,在吧台,他偷偷地结了账,然后才放心地走。 杨茉扭头看着他向外走去的背影,回过身来,对杨菲说,“哥,我喜欢他!” 杨菲嘴里含着的酒差一点喷出来,他瞪大眼睛看着妹妹,她一脸的认真,“怎么?很惊讶?” “是,的确很惊讶!你喜欢他什么?”杨菲很迅速地调整好自己的大脑,冷静下来,认真地说。 “他和你一样聪明,但是比你可爱!最重要的是我喜欢他的手。”杨茉竟然伸出了自己的手,眯起眼睛回想着易水寒那修长的手指。 “手?”杨菲大惑不解地问。 “没错,就是手,你没有发现他的小指是那么长吗?”杨茉笑着,把一筷子蟹黄放进嘴里,仔细地回味着这味道。杨菲想了想,易水寒的手指确实很好看,但是,这跟手指有什么关系?他不解地看着妹妹善变有神色,此时已经一脸的晴朗。 “是不是想问我这跟手指有什么关系呀?”杨茉得意地笑起来,“不告诉你,反正我就是喜欢他。” “有病!”杨菲随口溜出来一句老家的方言。 “为什么这么说我?难道你不希望你的妹妹与你最好的朋友在一起吗?”轮到杨茉不解了。 她的话让杨菲愣了愣,是啊,难道自己不希望吗?可自己为什么这么不可思议呢?是易水寒的问题?还是杨茉的问题?或者说是自己的问题?想来想去应该是自己的问题吧,是自己在心底就觉得这不合适,他们不合适,易水寒是一个完美主义者,而杨茉有太多的不完美的地方,他看了一眼杨茉,她已经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那只螃蟹身上,完全没有在意自己的神情有多么怪异了。这就是杨茉,没有一点心机,又善变得如同六月的天气,或许,她只是一时的新鲜,转身就会忘记了吧!他想,但是,随即,他又为自己的想法感觉到不可思议,这是怎么了?自己竟然不希望妹妹喜欢易水寒,为什么?他想不透了。 第十五章 夜色如网将你我捕捉 易水寒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家,路过蛋糕屋的时候,给七七买了一种他认为很好吃的蛋糕。刚进院子就看到楼门前的台阶上坐着的七七。她正低着头在台阶上画着什么,只凭那一头倾泻下来的乌黑长发,他就断定是七七。他的心里一紧,快步向她走去。 “七七?怎么在这儿?” 七七正在发呆,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兴奋地抬起头来,看到果然是易水寒,立即笑了。“你回来了。” “怎么在这儿?” “我想出来走走,结果被锁在外面了。”她知道自己在撒谎,脸已经有些发热,但是,似乎有一种力量在支配着她,要这样做。 “傻丫头,你没有钥匙,当然要被锁在外面,等多久了?”他很心疼地问。 “不知道,好像很久了,我在台阶上跳了一千九百次,累了,就坐在这儿等你,在这儿过去了一百六十六个人都不是你。”七七认真地说,一脸的茫然。 易水寒立即抚了抚她的头,“是我不好,我应该把钥匙或是手机的号码留给你的,这样,你有事情可以找到我。” “没关系啊,我还从来没有这样等过一个人呢?”七七据实地说,这样的等待从来没有过,但是,今天她觉得这种感觉很幸福。 “快进来吧!”易水寒笑着说,七七已经把手伸进了他的手中,他本能地愣了一下,但随即就握住了她柔软的小手,冲着她笑了笑,带着她上了楼。 进了房间,他便把蛋糕放在餐桌上,“是不是饿了,来,吃点东西。” “嗯!这是?”七七看着那好看的蛋糕上好看的樱桃,“蛋糕?” “嗯!喜欢吗?我喜欢这种,就自作主张了。”他说着,把蛋糕切开,递给她,“洗手了没有?” “哦!”她高兴地跳起来,进了洗手间,洗了手,又兴高采烈地跑出来,兴致勃勃地看着那块属于自己的蛋糕,食欲顿时被勾了起来。她抬眼看看易水寒,他正笑看着自己,她的脸微微一红,“我饿了,嗯,还想先喝一点水。” “好,我来,我来做你忠实的仆人,小公主。”易水寒立即起身接了杯水,兑成温温的,放在她的面前。 “谢谢!”七七轻声地说着,接过来,喝了一大口,她确实又渴又饿,因为她已经在外面等了几个小时。 蛋糕很好吃,七七慢慢地把整块全部吃光了,然后,看着剩下的部分,眼睛中闪着渴盼的光,小声地说,“我还可以再吃点儿吗?” “没吃饱吗?”易水寒正低头在储物箱里寻找着什么,听到她的话,抬起头来,“你中午吃了很多东西,晚饭不可以像中午一样吃太多。” 七七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他顿时被她的目光软化了,洗了手又切了一块儿递给她,“只许再吃这一点儿,好不好?” 七七立即笑了,“嗯!”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切下了一小块儿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抬眼看看他,他笑了笑,把手中的一把钥匙推在她的面前,“这是房门的钥匙,你下次如果再出去,可以放心地锁上门。” 七七愣住了,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钥匙对于她而言是陌生的,也许这十八年来,她从未想到过这种东西,更未触碰过这种东西,但是,她知道这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有了它就可以开启一把锁,可以通向她想要的地方。 “怎么了?”易水寒不解她为什么会如此专注地看着自己,眼中满是不解。 七七指了指身后的门,“它可以打开这扇门?” “嗯,当然!只有它可以打开这扇门,这样你就不会被拒之门外了。”易水寒坐下来,看着七七。 “哦!”七七答应了一声,又放入口中一块蛋糕。 “以后,你回了家也可以常来坐坐。”这话一说完,他就愣住了,因为他想起了这房子已经被自己列入了出售计划之内,于是,他补充了一句,“在这房子属于我的时间内,你可以随便出入。” “哦!它会永远属于你吧!”七七小心地问。 “但愿吧!”他轻声地说,心里已经极难受,却还要在七七面前用平静掩饰着自己心内的脆弱。 七七却已经在心下里暗自思忖到了他的模棱两可,但是,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易水寒仔细地观察着她,总是感觉到她有一点不同,只是想不出是哪儿不同了。 晚上,易水寒很早就躺在了沙发上,他没有拉上窗帘,这样,他们躺下来就可以看到黑夜的天空。夜,暗沉沉的,似乎是在酝酿着一场雨,风声沿着窗子的缝隙钻了进来,黑夜像一张大大的网将所有的人悉数捕捉。 易水寒扭头,借着外面的灯光看到七七朦胧却平静的侧影。她似乎也在看着外面的天。 “七七!”他轻轻地叫着她的名字。 “嗯?”七七的头动了动,扭过来看着他。 “我们聊聊天吧!” “好!”她平静地声音就像黑夜一样自然。 “你有没有思念过一个人,牵挂过一个人?” 七七的心内一动,易水寒的十三四岁时的身影立即浮上来,她沉吟了一下,轻声说,“有过!你呢?”“ “哦,我也有!”“是谁?”七七好奇地转过头来看着他。 “不知道。”这个答案连易水寒自己也始料不及。 “不知道?”七七立即不解。 易水寒苦笑一下,他又想起了那个小女孩儿,恐惧的眼神,脏兮兮的脸蛋,礼貌的言辞,“是的,不知道,不知道她从哪儿来?不知道她最终又去了哪儿?不知道她是谁?” 七七忽然之间就豁然开朗了,轻声地说,“你在说那个发夹的主人,那个小女孩儿,是吗?” “是啊?” “你为什么会那么牵挂她?” “不知道,就是因为莫名的原因,所以才难于解释,后来,我仔细地想过,也许是因为她与我身边的孩子们不一样吧!你知道吗?我的小朋友们个个都厉害得要命,而她柔弱得像暴风骤雨之中的一朵小小的花儿,每次想起她那双恐惧得的眼睛,我就会心疼得要命,那是我第一次去心疼一些什么,第一次有了怜惜之心,当然,她与我周围的孩子们最大的不同就是在那样一个环境之下还保持着那样的礼貌,还会对我说谢谢。我时常在想她一定是一个有着良好出身的孩子。可能就是因为这样的与众不同吧!” 他的声音和话语像一只温暖的手在七七的心头轻轻拂过,她轻轻一笑。“如果她知道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只是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不知道她生活好不好?” 这个问题的答案几乎就要在七七的口中脱口而出了,她却难得地控制了自己的冲动,“有了你的牵挂,她一定会好好的生活着的,毕竟,她是那么幸运,有这样一个你在时时惦念着她。” “是啊,会的。”他喃喃地说着,忽然想到七七的来历不明,便接着说,“跟我说说你的故事吧?” “我的故事?”七七的心里一紧。 “是,比如为什么要离家出走?”他很直接地说,因为怕她会因此而尴尬他没有看她,而是把眼光转向了窗外的夜空。 “你?”七七果然心里一惊,她顿时哑然,只是看着他看着外面的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你不会忘记你的家,虽然你故意做出很无知的样子,可是,你却掩饰不住你目光的灵秀,有这样目光的人怎么会无知呢?”他并无责怪的意思,语气轻柔得像在安慰她的惊讶。 七七紧张得咽了咽唾沫,有很久,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只是紧紧地握着拳头。 易水寒听到她吞咽的声音,知道她现在一定是在用平静掩饰着她的不安,他笑了笑,看着黑暗中却闪着亮光的她的眼睛,“像你这样大的孩子大多都还处于叛逆的时候,也许只是因为一件小事就与家里发生了争执,然后,就会冲动得离家出走,其实,没关系,真的,即使是离家出走,也不是一件大错特错的事情。但是,听我的话,家人是这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不要让他们伤心,好吗?” 七七嗫嚅着嘴唇,终于说,“我——我没有离家出走。” 易水寒愣住了,然后,笑了,“哦,是吗?那就好!” 七七的眼泪忽然涌上来,她很想把一切都告诉他,她还想告诉他,她手里现在就有他需要的钱,可是,她的大脑在飞快地旋转着,以她不可思议的范围和方式在盘恒着,他会不会接受?会不会接受她的感激,她的报还?她怕他会骄傲地拒绝,那时她要怎么办?那时候,他曾经为她的施舍暴跳如雷,而现在会不会?她最后还是把这些话全部压了下去,小心地擦去了自己的眼泪,轻声地近乎于胆怯地说, “在遇到你之前,我是一个自闭症的病人。” “啊?”易水寒被她的话吓到了,他忽然翻身坐起来,看着她。但是,她却还是一动不动地躺着,眼光已经转身了窗外。“天啊,怎么会?” “是的,六岁的时候因为一次惊吓,我从此便拒绝生人出现,十二年来我封锁在自我的空间里,从此与世隔绝。在本该上学的时候,我不敢去学校,于是,父母为我请了家庭教师在家里为我授课,每个星期我都要接受家庭心理医生的治疗,随着年纪的增长,病情愈见好转,可是,封闭的环境让我变得沉默寡言,与人打交道更是成了一道障碍。遇到你的那天是我第一次一个人外出,于是,我迷路了,我看到你躺在长椅上,我以为你就像书上说的那种沿街乞讨的人,所以,便扔了钱给你,我不知道这样会让你那样受伤,对不起!” “哎,说什么呢?那天是我不好。”易水寒想起那天的情景,不由得笑起来,为七七那时一脸的茫然无措,也为自己的暴跳如雷,“是我太烦燥了,你是一片好心,可我,太敏感了。” “我的样子是不是很好笑?一定傻极了,是吗?”七七也笑了。 “没有,你很好看,曾经在一刹那,我以为是一种错觉,因为你太干净了,我会以为你是从天上或地下忽然出现在我面前的。” “也许是因为十几年来,家里所有的人都顺从着我所有的意愿,所以,当你对我大发雷霆的时候,我惊讶极了,奇怪极了。事实上,我也不知道如果那天我遇到的是别人我会不会同样惊讶和奇怪,可是,我遇到了你,所以,我就把我的迷惑放在你的身上,希望你可以帮助我。要知道我确实是迷路了,我也确实不知道我家的确切位置,也不记得家里的电话,因为我十几年几乎是足不出户的,显见的几次都是在家人的陪伴下,而我只需要跟随他们就行了。” “哦,原来是这样。”易水寒点点头,看起来自己是错解了七七,她不是一个叛逆之中离家出走的孩子,她是一个可怜的需要他帮助的病人,病人这两个字浮上心头的时候,他的心里猛地一疼,急忙地跳下床,跑到床边,“来,起来!” 七七愣了愣,顺着他手上的力量,坐起来,“干什么?” 易水寒借着外面的灯光看到七七又是一脸的茫然,忽然笑出声来,但是,转瞬间,他就认真地握紧了七七的手,看着七七的眼睛,温柔地说,“七七,放心吧,我一定会帮助你,你也一定会好起来的。” “嗯!”七七心里又涌出了那层清晰的喜悦,“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就像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惦念那个小女孩儿一样,我同样会心疼你的茫然无知,有时候你茫然无措的目光会让我有一种担忧,似乎是在担心你会因为这样的无知而受到来自外界的伤害,如果那样,我会一样的心疼。” “哦!”喜悦层层叠叠地涌上来,七七几乎就要掩饰不住自己了。 “七七,你会不会像那个孩子一样忽然就消失了?然后,让我徒留牵挂?” 七七抬眼看着他,他的目光中竟然真的有一种担忧,她笑了笑,“不会的!” “好,那我们拉勾,你一定要做一个诚实守信的孩子。”他补充了一句,认真地说。 “我不是孩子,我已经十八岁了,而且我是一个诚实守信的大人。”七七小声地说,纠正着他话中的意思。 “好好好,你是大人了,一个小大人,一个找不到家的小大人。” 七七立即抽出手来,掩在他的嘴唇上,嗔怪地噘起嘴,“不许你这样说我。” 她的神情朦胧之中极美,易水寒忽然愣住了,心念一动,几乎要俯下头去,亲吻她鲜嫩的嘴唇,但是,她的眸子在幽暗之中释放着清澈的光芒,把他心头的杂念全部驱散怠尽,他极神圣地抚着她的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在心里暗暗地说着,“七七,你究竟是谁?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你是天上的仙女吗?还是地上的魔女?我要爱上你了,你知道吗?” 七七看着易水寒的眼睛,眨眨眼睛,轻轻一笑,这一笑涵盖了太多的内容,只有她知道,她有歉意,有感激,有疼爱,还有一种她已经摸不清的坚定,茫然之中,她有一种清晰的意识,只要在他身边,她的心是踏实的,不再像从前一样游移无依,也不再像从前一样恐惧虚浮,这种意识驱使着她,让她希望自己像一株藤萝一样缠绕在易水寒并不坚实的身体之上。她甚至没有想过爱情这样的字眼,因为在她的世界里,几乎没有这样世俗的情感,爱情,似乎离她还很远,而他,离她很近。 第十六章 人最艰难的就是找自己 同一片天空之下的蓓儿却正辗转反侧的难以入睡。七七的变化让她深感不解,整个晚上阮府上下全部屏息静气,因为阮品回到家后发现女儿又一次夜不归宿,便立即面色阴沉,所有的人都要小心翼翼地躲闪着,虽然,阮品并没有对蓓儿有任何责备之情,但是,他这样的神情足以证明,他对所有人的不满。阮太太在他耳边轻声细语了几句,他的神情才有所放松,甚至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犹疑,但是,总算是有一些云开雾散前的冷静。 夜色沉沉,空气中已经有雨的味道,尽管昨晚已经是彻夜不眠,但是,蓓儿今天却同样睡意全无。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索性翻身而起,换了衣服,轻手轻脚地下了楼,穿过大厅,走出大门。 站在外面,蓓儿立即感觉到了呼吸的顺敞。看看黑漆漆的天空,她抱了抱肩膀,在游泳池边坐了下来,脚伸进了清凉的池水中,顿时一阵神清气爽,水在风的吹拂下不停地晃动着,她的目光停留在水下自己那双模糊不清的脚上,心中却在轻轻说着,七七,你究竟在哪儿?在做些什么?和谁在一起?知道不知道我现在很想念你?知道不知道这个家都在为你牵肠挂肚?是不是你已经长大了,你有你的个性了?不再需要我了?可你从来都是那么善解人意的,什么时候成了一个任性的小女孩儿了?七七,知道吗?你已经成为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我一直以为我是你的依赖,没想到现在看来,却是我一直都在依赖着你。 大门缓缓地开了,一辆车的灯光照进来,她顺着刺眼的光束向那儿望去。看不清楚是谁的车?她在心里猜测着是阮若虚还是阮若谷中的哪一个。光束随着车的转身消失了,她看清楚是阮若虚的车,有点微微的失望,但是,还是很开心地冲着向她走来的阮若虚笑着摆了摆手。 “怎么坐在这儿?”阮若虚的声音永远是这么平和温柔,正如他这个人一样,沉稳中带着谦和。 蓓儿笑了笑,“睡不着,就出来透透气。” “是不是很不适应七七不在的日子?”他半蹲下来,但是小臂撑在弯下来的右腿上,蓓儿在心里感到好笑,阮若虚总是这样,做事情也好,生活中也好,就是这样四平八稳,一板一眼的,又带着那样的优雅。 “是啊,虽然平时我们并不在一个房间里睡,但是,这两天来心中却总是空荡荡的,好像丢了件心爱的东西一样。” “是啊,七七这是怎么了?” “刚刚我还在想,一直以来我以为我会是七七的依赖,但是,今天我才发现,其实她早已经成为了我的依赖。” 阮若虚扭过头看看她,她正低着头看着荡漾的池水,似有所思,他心中一动,依赖,恐怕你们不是彼此的依赖,七七会长大,会独立,而那时的你怎么办?会把谁当成全部的依托?如果是我怎么样? “蓓儿,七七有你真的很幸运,这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肯把青春花在她这样的孩子身上,可是你却做到了。” “我不认为这是耗费青春的事情,在我心里一直都认为,能在七七的身边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对我而言,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可是,现在她长大了,不再需要我了,若虚哥,知道吗?今天下午,当她回过头对我说,蓓儿姐姐,我可以的,那个时候我才发现,七七真的长大了,而我也在变老。” 阮若虚被她的话说得笑出来,“傻丫头,你才多大,二十几岁的年纪,就像你的名字一样是一朵小小的蓓蕾,待开未开,正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好的时光,你竟然说自己老了?如果你老了,那么我岂不是老朽了?” 蓓儿笑了笑,“若虚哥,你似乎从来不开玩笑的。” “是吗?是不是我平时太严谨了?” “也不是,只是你做事情总是很认真很专注很一丝不苟的,让我很钦佩。” “是不是感觉到了拘束?” “没有呀,你很温和,很亲切,而且我还知道你在公司是一个非常好的上司,做你的下属真的很幸福。” “你听谁说的?”阮若虚很意外的看着她,她正笑着看自己。 “不只是一个人这样说哦!” “那你呢?听了他们的话怎么想?有没有崇拜我?”阮若虚看似漫不经心的问,心底却在紧张地听她说出答案。 蓓儿却没有感觉到他的本意,天真地说,“哦,我啊,当然对你仰慕有余了,年轻有为,事业有成,人又玉树临风,帅得一塌糊涂,你可是你们公司女职工的偶像。” 阮若虚几乎大笑出来,“蓓儿,你从不这样夸人的吧?怎么听来这么别扭的。” “有吗?”蓓儿也笑起来,自己当然有一点夸张的,但是,阮若虚的确如此的,“若虚哥,我没有夸人,我是在讲真话。” “蓓儿,我们认识几年了?”他话锋一转,忽然问。 这个问题让蓓儿认真地思索起来,“十年了吧?” “十年,十年——”阮若虚忽然陷入了一种沉思,十年,十年的时间会发生多少事?会让多少人发生变化?他由青涩懵懂变得冷静沉稳,蓓儿由一个毛头丫头变得楚楚动人,而这十年里,他的内心世界又在发生着什么样的变化?由对蓓儿的毫不在意到刮目相看,再到今天的心生挂牵,她的身上究竟有什么在吸引着他的在意?她又会在他的生命中扮演怎么样的角色? “听起来很长,是吗?可是,似乎眨眼间就过去了。”蓓儿看了看正在风中摇摆着的树梢,感慨地说,“我刚来的时候,这棵树才刚种下,你看现在,它已经长成参天大树了,看起来十年树木这话一点也不假。” “是啊,十年树木,百年树人。”阮若虚不由得心生感慨,人是最难长成的,这几年来他常常会有一种困惑,对自己,他又了解多少?有时候在做了某件事以后,他常常会问自己为了什么要这样做?就像他希望接近蓓儿,可是却又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对她?他看看蓓儿黑暗之中朦胧的侧影,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很清晰地告诉他,他希望这个女孩子会永远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带着一点点小心却又带着她骄傲的个性生活在他的身边。可是,在这个声音的后面又紧紧地跟随着一只手在掌握着他的行为,他知道这只手姓阮,这个姓氏让他如同一只提线木偶按着一条指定的路线走着每一秒,如果蓓儿没有出现,他可能会心无旁骛地走下去,可是,她就在自己的身边,这么近的距离,十年的朝夕相处,他却在犹犹豫豫之中徘徊着,始终缺少了那种勇气。 蓓儿奇怪地看着他,他在想什么,如此出神,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他也会有让他费解的难题吗?她伸出手来在他的面前,晃了晃,“若虚哥!” 阮若虚被她忽然伸过来的手拉了回来,但是,错愕之间,他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蓓儿!” 蓓儿看着阮若虚,他正在看着她,那种目光让她忽然感觉到有些意外,这种目光她也非常熟悉,似乎是之前的哪个时间里就这样相视过,阮若谷认认真真的注视着自己时就是这样一种眼神,她的心里猛地一紧,讷讷地近乎呓语似的,“若虚哥?你怎么了?” “蓓儿!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大门开了,阮若谷的车飞快地驶了进来。车灯强烈的灯光射进来,他们顿时愣住了,手还握在一起,愣愣地看着阮若谷的车停下来,又看着他下了车向他们走来。 蓓儿这才回过神来,用力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哪知用力之下,整个人忽然失去了重心,身体向前一倾,落入了游泳池中。 “蓓儿!”兄弟俩个同时大声惊呼着,他们都知道蓓儿幼时在乡下由于溺水所以一直对水有一种本能的恐惧,便始终没有学会游泳。 阮若虚站起身来脱下了身上整齐的西装正待跳下水去,阮若谷早已一个箭步跨上来,用力地跃入了水中,黑暗之中向在水中挣扎着的蓓儿游去,并已经牢牢地抱住了她。 这情景让阮若虚愣住了,他手足无措地看着阮若谷把蓓儿扶上来,然后,自己也爬上来,他的身上还穿着水淋淋的西装,他如遭重锤一样坠入了寒冷的谷底,他看到自己的自己的西装正可怜地萎缩在地上,像是在嘲笑他的犹豫,又像是在嘲笑他刚刚一瞬间的冲动。他苦笑一下,听到阮若谷在焦急地问,“蓓儿,你没事吧!” 蓓儿咳嗽了几声,声音颤抖地说,“没事,没事,若谷哥,你呢?” “我?”若谷笑着,“当然没事!怎么那么不小心?”明明是责备,可是声音却轻柔得不像那个语速极快的阮若谷了。 阮若虚拣起自己的衣服,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强烈的失落,以及这失落带来的心痛,轻轻地说,“你们聊吧!我先上楼了。” “哦!”蓓儿回想着他刚刚的目光还有那双手传来的热度与力度,便尴尬地不敢再抬眼看他。 蓓儿的神情被阮若虚看在眼里,他的心里一痛,再看阮若谷不解的目光,勉强自己笑了笑,然后,转身向房门进去。他感觉到自己忽然软弱得几乎挪不动自己的脚,但是,大脑在努力地支配着他的脚,他必须要离开,而且用最快的速度离开。 阮若谷看着阮若虚逃离似地离开,想起刚刚他握着蓓儿的手的情景,他立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这种清楚的意识同样带给他强烈的震惊,甚至是震荡。他下意识地扶起蓓儿,看到她低着头,于是,他说,“回去吧,今天晚上的风很凉,你的衣服都湿了。” “嗯!”蓓儿点点头,这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太意外了,她也需要安静下来梳理自己纷乱的思绪。 这个晚上,大雨果然来了。风似乎更大了,裹夹着雨点发出了呜咽的声音,游泳池里的水被雨点敲打出成片凌乱的圆圈,经久不息。 阮家的三个房间里,三个年轻的心同时沉重起来。 蓓儿安静地躺在床上,阮若虚和阮若谷的目光在她的脑海里轮番闪过。在这个时间里,她不敢相信一直被她视若兄长的阮若虚会有那样一种深情和专注的目光,这种目光竟然还是给自己的,她的手情不自禁地握住了被角,手上他的余温似乎还在,那种力量似乎也在,天啊,她不由得呻吟了一声,一件原本就复杂的事情现在已经变得愈发复杂。当这种暗藏的情感被揭开之后,她竟然恐惧得发慌,不停地在心里念叨着阮若谷的名字,然后,就是怎么办?怎么办?这三个字的重复出现,可是,她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阮若谷把自己泡在浴缸里很久,他的脑子里重复出现的是阮若虚握着蓓儿的手时,扭头看着自己的震惊的神情,然后,他有所察觉地强颜欢笑让他的心刺痛般难受起来,顿时涌出了万般猜想,在此之前,他一直深信蓓儿是喜欢自己的,但是,在这么短短的时间后,他动摇了,他从不敢把自己放在阮若虚的对面,因为他从来没有进行过这种对比,但已经根深蒂固地认为,大哥就是大哥,提前生了三年,便预示着他可以在他之前拥有一切。三十年来,他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任何争执,他们可以同时喜欢一件东西,但是从来也都是相互谦让,而现在,他们竟然真的喜欢上了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一个人,怎么办?蓓儿究竟在想些什么?她的心中更倾向于谁?他的心里已经极其混乱,索性把花洒放在头顶上,让水毫无保留地浇在头上,水温调得很凉,浇在头顶尤其凉,他的头脑立即清醒了过来,呻吟一声,努力地在唇齿之间发出了模糊的声音,“大哥,你是我大哥!” 阮若虚则一如往常地沉静,他有气无力地窝坐在那张可以看得见天空的藤椅上,手拄着头,思绪跟身体一样有气无力地移游着。从中午在商场门前的停车场上看到蓓儿与若谷的对视开始,他的心就变得虚浮不定,好不容易下了决心想对蓓儿一吐为快,但是,转眼之间,阮若谷的出现让他立时明白了自己的位置,人最艰难的恐怕就是找自己。他有了清晰的感觉,但是越是清晰越是让他痛苦,他叹息一声,感觉到身体里终于有一种力量了,这种力量把他从犹豫之间推到了一个与他想像之中截然相反的方向。所以,他决定了要跳出这个三个人的世界,爱情的世界里,两个人才公平。而他,早已是一个局外人。 三个人沉重的叹息与痛苦的呻吟在阮家的偌大的房子里回旋飘荡,久久不散,这栋曾经充满了他们快乐与无忌的笑声,如今却冷清得可怕。 第十七章 各人有各人的烦恼 尽管情绪纷乱得如纠在一起的蛛网,可是,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在早饭的餐桌上,阮若虚阮若谷和蓓儿三个人还是坐在了一起。按着习惯,阮品坐在一家之主的餐桌头位,左手侧是若虚若谷兄弟俩,右侧则依次是太太,七七和蓓儿,今天七七不在,所以,她的位置空着,蓓儿坐在兄弟俩的对面,一直低着头搅动着碗里的勺子,把麦片粥搅动得愈发细腻,可是,很久,她也没有送到自己的口中。 阮若谷握着牛奶的杯子,不停地转着圈,偶而地会在唇边啜一口,全没有了往日神速结束早餐的气势。 阮若虚则慢慢地喝着粥,一口一口地送入腹中,却全然失去了滋味。 三个人静默了一会儿,阮若谷忽然笑出声来,“今天这是怎么了?不过是七七不在家嘛,怎么这么安静啊?” 阮若虚抬眼看了看他,他正在冲自己使眼色,他笑了笑,然后,说,“是啊,其实七七平时在家的时候也是很安静的,可是现在少了她,好像更安静了。” “啊,蓓儿,七七不在家,你怎么不开心啊!”阮若谷几乎是在故意地大声说。 蓓儿抬起头,接触到他们同时盯注在自己脸上的眼睛,急忙又低下头,细若蚊丝的声音说,“是,是不习惯。” 阮品精光四射的眼睛在他们三个人的脸上巡视了一圈,他看得出他们之间有些异样,但是,转眼间就又恢复了常态。他嗯了一声,“你们是怎么做哥哥的?妹妹去了哪儿也不知道了吗?妹妹不在家你们还都忙得不亦乐乎,深夜才回家?” “元白——”阮太太轻声地说着,示意他不要在早饭的时候发火,影响了孩子们用餐的心情。 阮品看看太太,没有继续发作。 “对不起,爹的!”阮若虚小心地看了父亲一眼,面沉似水的父亲对儿子的要求从来都是严厉得近乎苛责的,“都是我不好。” “我看也是你不好,你也知道这个家很冷清了?下个月,七七和若谷都去了美国,我们这个家就会更冷清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娶个太太进家门,让这个家热闹一些,行不行?” 他的话让三个年轻人的头同时抬了起来,盯着他的脸。 “看什么?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你是大哥,要给弟弟妹妹带个好头,做个好的榜样,现在看来,若谷也是紧随其后,要效仿你了。” 他的话让他们三人更加紧张地相互看了看,蓓儿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已经非常剧烈,阮若虚则作了个吞咽的动作,苦笑了一下。 阮若谷笑了笑,“爹的,我没有效仿大哥,你这分明是诅咒我。” “嗯!难道不是吗?”阮品哼了一声,看了看阮若谷,“你这几天都在做些什么?” “哦,几个搞风险投资的朋友约在深城谈事情。” “嗯!”阮品点点头,“最近不错?” “还好!” “嗯,你要时时这样我就放心了,你呀,就是太狂妄,这一点你一定要向你大哥学习学习。” “爹的,若谷有若谷的优点。”阮若虚小心地说。 “我一直在向大哥学习,哦,不包括刚才那件事。” “元白,让孩子们好好吃饭吧!”阮太太打断了他们父子的谈话,嗔怪地说。 “嗯,有什么事情今天都处理好,明天就不要外出了,我请了很多客人,你们都要在家好好招呼客人,知道吗?现在你们都大了,应该是阮家的主人了,应尽地主之宜。” “知道了,爹的!”兄弟俩异口同声地说着。 “还有,把七七尽快给我找回来,她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可以在外面留宿?不要说如何危险,这种坏习惯也纵容不得的。” “我们知道了。”阮太太笑着说。 “伯父,七七说明天她会回来,而且会亲手为太太选礼物。”蓓儿想起了七七的话,于是,轻声地说。 “哦?是吗?”阮品果然大喜,“七七亲口说的?” “是的,她临走的时候亲口说的。” “嗯,真不错,这孩子看来是真的长大了。哦,若虚若谷,你们昨天做得不错,你们疼妹妹,爹的很欣慰,但是,下不为例,疼爱归疼爱,不可以溺爱,这是我们阮家的原则,记得吗?” “是。” “吃饭吧!”他说着,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儿子,会心地笑了。 他们三个忽然同时长出了一口气,紧张的神经似乎有缓解。阮太太不解地看着他们,很奇怪他们今天怎么都这么喜欢低着头。往次里,若谷回到家中,总会在餐桌上与若虚聊个没完,可今天,兄弟俩似乎都有所避讳,蓓儿则更安静了。难道只是因为七七的缘故吗?她看了看自己身边的空位,心里又有了沉甸甸的担忧,猜想着七七现在是不是已经在吃早餐,会吃一些什么? 阮若虚临出门的时候,被身边的阮若谷拉了拉衣袖,他回头看到阮若脸一本正经地看着前方,“哥,晚上早些回来,我有话跟你讲。” “嗯!”阮若虚直觉到这件事关于蓓儿,他想这样也好,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他们,总比这样模糊要好得多。 于是,兄弟俩个对父母打着招呼,同时回头看到在太太身后的蓓儿正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也许还是缘于同一份默契,他们竟然对视了一眼,然后,又迅速地逃离了自己的眼光。 又是一个无梦的夜晚,七七早上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就像是上足了发条的玩具一样动力十足,神清气爽。睁开眼睛转身才发现,易水寒已经起了床。她立即跳下床,拖着又长又大的睡衣,跑到厨房,易水寒正坐在餐桌前翻看着当日的报纸,眉头依然紧蹙。她知道他的注意力集中有报纸的内容上,没有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于是,她停下来,倚在门边静静地看着他。 易水寒也只是因为心事重重而睡意渐轻,天亮之后,他就睡意全无,索性坐起来。看到七七睡得正浓,便轻手轻脚地拿了报纸坐在餐厅里翻看起来。翻了几页,在经济版块里,忽然看到一则新闻,上面鲜明地写着信能基金总裁阮若谷前日回到香港,今日在深城约见深港两地的几位商贾名流。信能基金和阮若谷这几个字让易水寒的眼前一亮,一个想法立即冲上头来,阮若谷是香港有名的风险投资家,年纪轻轻就已经出手不凡,以精准的眼光赢得了无以计数的名利。他把报纸放在餐桌上,轻轻地咬了咬嘴唇,这个名字已经像一个香得诱人的诱饵,让他的心痒痒地恨不得立即就可以见到他。他像溺水的人看到了营救的船只一样兴奋得拍桌而起,大声地说,“就是他,一定要找到他。” 抬起头看到七七瞪大的眼睛正不解地看着自己,他立即笑了,冲过去用力地握住七七的肩膀,兴奋地说,“七七,快,给我点力量,我今天要去做一件大事,你保佑我一定要做成,一定要!” “啊!”七七惊讶地叫起来,看到他兴奋莫名的神情,用力地点头,“是,是,是,你一定会做成的,一定会的!” “啊,天啊,我得再看看我的计划书,看看它还有什么不完美的地方,我要让它成为世界上最香的诱饵,让他干脆地掏出他的支票本。” 七七不解地看着他大步地转身小跑着坐到电脑前,开机,然后,就专注地盯着屏幕。他怎么了?为什么会这么兴奋?有新的转机吗?果真如此会有多好?她顿时一阵欣喜。想到自己包内的两张支票,却又有些微的遗憾,于是,皱着眉头,她幽幽地叹口气,他一定还没有吃早饭,可是,早饭应该怎么做呢?她退回厨房打开冰箱,里面除了一点儿面包,还有昨晚剩下的蛋糕,当然,还有一些牛奶。当然还有几盒方便面,曾经因为她不认识这种东西,易水寒惊讶不已,而后,她才知道原来这就是方便面。可是,她摸了摸面盒上封着的塑料,应该怎么吃它呢?凉凉的触感让她不由得锁紧了眉头。 她最终还是泡出了一碗面,因为她看到了上面的食用方法,当然,她用的是饮水机里面的矿泉水。看到自己的杰作冒着热气摆在餐桌上,她兴奋得想跳起来,赶紧快步走到房间去,看到易水寒还在认真地看着电脑上的字迹,她立即把涌上来的冲动压了回去,轻轻地走到他的背后,安静地站住了。 易水寒完全投入在自己的空间里,感觉到了满意,他停下手,向椅背上用力靠去,听到七七哎哟一声,才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压在了她的手指上。他立即抬起身,转头看到七七正用好奇的目光看着自己,“对不起!” “你好了吗?” “嗯!”他用力地点头,现在的结果,他很满意。 “那,吃早饭吧!”她笑着说。 “早饭?” “嗯!”说着,她已经拉起了他。 “你会做早饭?” “当然,你看。” 餐桌上的一碗方便面已经被泡得膨胀起来,正有丝丝袅袅的热气腾起。他睁大不可思议的眼睛,透过镜片看着七七,一手指着面碗,一手指着七七的鼻子,“你?你?” “怎么?”七七顿感他的好笑。 “这是你做的?” “是!” “你,你不是从来没吃过这种东西的吗?” “可我认识字啊!”七七歪着头,笑着说。 “哦!”他恍然大悟。 “快吃吧!”她按下他,“你不是要出去吗?” “哦,是,是!”他拿起筷子,“太意外了。”吃了一口,立即大叫起来,“好吃,好吃,这是我吃过的世界上最好吃的方便面。” “真的?”七七大喜过望地盯着他的眼睛,“真有那么好吃?” “哦,对了。”他反应过来,“你从来没吃过的,来,我也来给你弄一碗,不过,我跟你说,这种东西还是煮着才好吃,再放两个鸡蛋,饥肠辘辘的时候就是人间美味了。平时我都是买袋面的,这是我姐姐那天送来的。” 说话的功夫,他已经打开了火,烧上了水,忽然扭头说,“你自己烧的开水吗?” “烧开水?”七七愣了一下,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哦,就是热的水,热水,泡面用的热水。”他耐心地解释着。 七七恍然大悟,摇摇头,指着饮水机说,“不是我,是它!” 易水寒立即瞪大眼睛,“你是说你用这里面的热水泡了这碗面?” “是啊!”她点点头,被他惊讶的神情吓到了,嗫嚅着嘴唇说,“我做错了什么吗?不可以吗?” 他马上笑了,“没有,没有,只是感觉你真聪明,平时我懒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呢?看,你又教会了我一招。” 七七的眼睛亮了,看着他,“真的吗?” “当然!”他大声地说着,用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哦!”得到他的夸奖,让七七心花怒放地偷偷笑了。 水开了,他敲了两只蛋在里面,然后,给七七煮了碗香香的面条,端在她的面前,“来,尝尝看,我煮的面,这可是我的拿手绝活,上大学的时候,我和杨菲经常用这个当宵夜。” 七七已经闻到了那种陌生的味道,她很新奇,也有一种想吃的欲望,更让她感到新奇的是易水寒的手脚竟然如此麻利。她笑看着他,又低头看看面条,她很奇怪这种面条怎么会如此弯曲,甚至泛着黄,不像生日面的晶莹平滑,她吞了口口水,然后,拿起筷子,小心地挑了根面条,吹了又吹,才放进嘴里,小心地咀嚼起来。易水寒立即大笑起来,“七七小姐,面条这个吃法,这一碗面还不得吃到天黑,看我的。”说着,他坐回自己的位置,挑起一筷子面条,大口地吃起来。这种夸张的吃相,七七却是第一次见到,她立即笑起来。 “怎么?是不是吃相很难看?”他也笑了,“你太斯文了,七七,是不是小时候被父母管束得太严了?” “哦,还好!父母基本没有时间来管我,都是齐妈在照料我的生活。” “齐妈是什么人?佣人吗?”他调侃地说,笑看着她,他的意思很明确,她是千金小姐。 “不是,是我的亲人。”七七的心里一痛,立即严肃地纠正。 “哦!”易水寒在她认真的神情中发现了一种伤感,于是,他不再说话,低头吃起面条。 七七感觉到自己的神情可能过于严肃,抬眼看了看他,低下头,轻声地说,“齐妈在我十五岁的时候生病去世了。” “哦!”他愣住了,抬头看到她低垂着的脸,露出了头顶上清晰的发际线,他的心里一疼,轻声说,“对不起,七七!” 他的道歉让七七的心马上就软了下来,“我没有怪你,只是提起她,我会很想念她。” “是我不好!”易水寒像犯了大错的人一样,小心地说。 “妈妈帮助爸爸忙生意上的事,她们虽然疼我,但是,却没有时间照顾我,这样一来,从我出生以后就一直跟齐妈在一起,所以,我早已经把她当作我的妈妈一样了,只是,我把这种感觉始终压在心底,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但是,当我知道我是这样想的时候,我却没有机会告诉齐妈了,你知道吗?我真很遗憾。”她的语速很缓慢,幽幽中带着浓浓的伤感,“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好像只是不想让人破坏齐妈在我心里面的这个位置。” 易水寒站起身来,走过去,蹲下身来,看着七七低下的头,寻找着她的眼睛,他看到了她眼中闪烁着的泪光,立即心疼地把她瘦瘦地身体揽在了怀里,“七七,她会知道的,你的齐妈一定会知道的。” “嗯!”七七在他的怀里轻轻地点点头,眼泪涌了出来,随着她的点头,掉落在易水寒胸前的衣服上,很快就濡了进去。 易水寒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你是个很聪明又很善良的女孩子,所以,不要难过,你要知道齐妈是不希望你伤心的。” “嗯!”她继续点头,眼泪也继续掉下来。 “好!”他扶起她,恰好看到她挂在睫毛上的两颗泪珠,先后掉落下来,他笑了笑,抬起手,擦去了那泪痕,“别哭!” 她再次点头。 “来,快吃饭,现在一定不会太烫了。”他知道只有分散她的注意力,她才会止住眼泪。 果然,七七终于停住了眼泪,但是,她的情绪却始终因为齐妈而淡淡的。 易水寒临出门之前,抚了抚送他到门口的七七的头发,笑着说,“快,祝哥哥马到成功。” 七七用力地点头,“你一定会成功的!” “在家等着我!哦?” “嗯!”七七终于笑了,尽管眼圈还红红的,但是,却如梨花带雨一样清新可爱。 易水寒看到她的笑容这才放心地离开。 七七站在窗前看着他消失,自己才返回身来,拉开了电脑桌下的抽屉,拿出了一本黑色的日记本,与自己家中的那一个是一模一样的,她打开来,果然如她预料的那样,这个本子与她的那个作用也是一样的,记载的是他很多重要的东西,也包括他的几张银行卡卡号以及相应的密码,在每一张卡的后面都有一个数字,数额从五百到一万不等,她粗略地算了算这些数字,加在一起应该是五万多,这也许是他的所有积蓄,她轻轻笑了笑,仔细看来才发现有一张银行的信用卡后面的一万上面划上了两条痕迹,在旁边又重新写上了五百这又是什么意思呢?她想不透了。但是,她还是按着自己的计划默记了所有的卡号和密码,把它放回抽屉,手忽然触到软软的东西,她低头才发现,原来,是易水寒的一个小小的皮夹,打开来,让她吃了一惊,原来,有一张信用卡被扔在里面,而这张卡就是那个被划去的银行卡。她立即笑起来,把它装进了自己随身的背包里,它的旁边就是那两张支票。 第十八章 再次失败又如何 易水寒在丽晶酒店的大堂里足足等了三个小时,阮若谷还是没有出现,不但他没有出现,就连报纸上说的与阮若谷有约的几个人也没有出现。他坐在沙发上,一次一次地向下滑去,再一次一次地坐正了身体,望眼欲穿地混在等候已久的记者群中。 “来了来了!”等候已久的记者中有人大声地说着,然后,记者们一窝蜂地向大门冲去。 易水寒急忙地跳起来整理整理已经很整齐的领带和衣角,扶了扶眼镜,又捋了捋头发,在记者身后,踮起脚尖向大门望去。 果然,出现在大门里的是被称为投资界神童的阮若谷,他的气色看起来并不像往时那样意气风发,今天看来竟然稍显内敛,他与身边的那个人低头说着话,那是深城最大的风险投资商邓逸,另一侧的是方晋,dng传媒集团总裁,风险投资商与传媒界大亨相聚在一起,看起来深港两地的传媒行业要掀起风浪了,看起来互联网行业会大有噱头?易水寒的双手已经因为这个兴奋的猜测而颤抖起来,他预感到机会来了,于是,他拼命向记者群中挤去,想努力地挤到前面,出现在阮若谷的面前。但是,当他从人群奋力挤出来的时候,阮若谷一行已经在随从的护送下进了预订好的房间,门很快就关上了,把他和身后的记者们关在了外面。 他略一沉吟,忽然涌上来一丝胆怯,但是,还是鼓起勇气,敲了敲门。一个随从打开了门,用陌生的眼光打量了易水寒,“现在是进餐时间,不接受任何采访,请回吧!” “对不起!”易水寒始终保持着微笑,“我不是记者,我是远程公司的老板,我想见见阮若谷先生。” 阮若谷正与方晋说着话,听到外面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抬了抬眼睛,随即又回到了与方晋的谈话中。 “对不起!阮先生现在是用餐时间,不希望有人打扰。”随从的声音很温和,但是,却不容拒绝。 易水寒几乎是在恳求,“我只是想见见他,跟他说几句话,不会影响到他用餐。” “有很多人都是这样讲的,所以,对不起!”随从很友好地关上了门。 易水寒被关在了门外。面对着原色的木门上,门几乎贴着了他的鼻子。他不由得退后了一步,身后一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扭头,是那个最活跃的记者,他笑吟吟地看着易水寒,“小兄弟,新来的吧!” “什么意思?”易水寒不解地看着他,这人胖胖的,但是,小小的眼睛里闪着精明和老练。 “太嫩,哪有你这样子要钱的。找个机会,单独的,让他听你慢慢地说。”“老兄,他是空中飞人,我又不是空姐,空少,哪有机会与他单独啊!。”易水寒苦笑一下,很感激他的提醒,于是,回拍了他一下。 “告诉你,我虽然没找过风险投资商要投资,但是,我们做记者的和你们有一点最相近,那就是一定要缠,像橡皮膏一样粘,这样才能逮着机会,你想走正门,大摇大摆地走进去,那你得是多大的腕儿啊,哎,也不是没有机会,得到投资成了,企业做大了,给他赚钱了,那你就成腕儿了,那时候,你差不多可以和他平起平坐了。”记者眯着他小小的笑眼,语重心长地说。 易水寒看着他,他说的是道理,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而且他也不会就此放弃,他同样坚决,同样执着,可是,缠,怎么缠?粘,又怎么粘?他在想的只是用什么方法才能让阮若谷给他这个机会,他沉吟了一下,没有说话。 “哎,加油!”他还很热情地说着。 易水寒笑了笑。 “据我的情报,他等一下会返回香港,而返回香港的必经之路你应该知道在哪儿吧!” 他脸上的笑竟然有些诡异,这份异常的热心让易水寒很惊奇,于是,他依然没有说话等着他说下去,只是,他却不再说了,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易水寒站在原地回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楼梯的拐角。他笑了笑,长呼了一口气,随意地向走廊外走去。扶着围栏站下来,他看到那位与自己攀谈的记者在一楼的大堂里打着电话,然后,在旋转门外转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他顿时愣住了,而接下来,更让他惊讶的是,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向着那个记者微笑着摆手,然后,两个人走到了一起,微笑着交谈起来。这种微笑让易水寒的心里如同打翻调味瓶一样味道俱全,忽然之间就明白了,这个所谓“热心”的记者的“热情”是多么的目的明确。感觉到他们的目光向上扫来,他闪了闪身,躲在了身旁一块圆柱后面,身体紧紧地贴在了柱子上面,凉意顿时穿透了衬衫,直达心头。 那个熟悉的身影个子不高,典型的南方男人形象,戴一副厚重的眼镜。他是易水寒的大学同学,史学雷,曾经被所有男生们戏称为学雷锋,但是,这是一种典型的反面称号,因为雷锋习惯于做好事做善事,而他恰恰相反,在校期间总是用它自己的小聪明,调拨着同学之间的关系,习惯性地做了坏事,再习惯性地嫁祸于人。久而久之的,大家也就心照不宣地知道了他的行径,于是,他便被所有的同学孤立起来。易水寒记得吃散伙饭的那天晚上,他是全班同学中唯一一个没有掉眼泪的人,那天晚上他说过他会回家乡的,可是他却留在了深城,做了一家通讯公司的工程师,后来,拉出了几个人马成立了一家公司做一些小软件,现在他出现在这儿,毫无疑问,正在寻找资金的他一定也是闻讯到阮若谷与邓逸的到来,来寻找机会的,看他与那个记者竟然如些熟稔,易水寒的心里就一冷,看样子这个记者不过是他放出的一枚烟幕弹而已,如果自己不多一个心眼,也许就会听了他的话,跑去口岸傻等着阮若谷那辆有四个保镖的防弹房车出现。他苦笑一下,转头看到门依然紧紧关闭着,沮丧再次袭来,他靠在了对面的墙上,墙在空调的冷冻下冰凉着他的后背,他知道,这场战争已经不止是他一个攻下阮若谷这块阵地这么简单,如今,又多了一个或者是多个竞争对手,尤其是史学雷。上大学的时候,他故意跟机房的老师开玩笑把所有的机器全部定时锁上,就只有两次被史学雷破译了他的密码,这无疑证明了史学雷是他的一个强劲对手。易水寒一直相信如果史学雷像杨菲一样与自己合作,那么,他们一定会非常成功,至少比现在成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易水寒已经在门外等了一个小时,门依然紧紧地关着。易水寒的腿有些累了,他挪了挪自己的脚,让僵硬的肌肉暂时放松一下。这时,门忽然响了一下,他顿时身体一震,站直了身体,盯着出来的人。出来的先是两个保镖模样的人,然后,是他盼望已久的阮若谷快步地走出来,按着保镖指示的方向转身向走廊的尽头走去。易水寒急忙地跟在后面,大声地说,“阮先生,你好!” 阮若谷停了一下,回头看了他一眼,微笑了一下,然后,停了下来,“嗯!你好!” “我是——” “对不起,我要去洗手间。”说着,他快步向前走去。 易水寒紧随其后,但是,被保镖拦在一定距离之外无法凑近阮若谷。“阮先生,您只要给我三分钟就可以了。” 阮若谷没作声地向前走去,用他平时最习惯的速度,然后,在保镖之后,确认没有人他拐进了尽头的洗手间。易水寒看到他的眉头紧锁,满腹心事的神情,在这一刻里,那种初见的忐忑又涌上来,但是,另一种力量支撑着他,勇敢地跟着进了洗手间。 门外的保镖拦住了他,“先生,请不要打扰到我们的老板。” “我没有打扰他,这是公用的洗手间,我也要去的。”易水寒灵机一动,大声地说。 “请您稍等好吗?”保镖礼貌地说。 “我为什么要等,人有三急呀,你们老板急,难道我就不急吗?”易水寒已经像演员进入了角色一样投入了,煞有介事地说着,而且,一脸地焦急,这时,他知道自己其实是真的想去洗手间了。 阮若谷的声音在里面传来,“让他进来吧!” 阮若谷正在洗手,看到他进来,他笑了笑,盯着他看着他的眼睛,似乎这一眼已经穿透了易水寒的内心深处。易水寒忽然被他看得有些紧张,不由得咽了口口水,然后,才缓解过来,神情甚至还有一些僵硬地笑了笑。可是他还没有开口,阮若谷已经在说,“我给你三分钟的时间,有什么话想好了再说。” “三分钟里已经没有思考的时间了。”易水寒忽然在他的平静审视下冷静了下来,甚至是从那种意外的惊喜之中清醒了过来。 “那就开始吧!”阮若谷在烘手机下烘着手,给了他一个侧影,却从镜子里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易水寒看着他的侧影,脑子里一片清晰,于是,他说,“我相信我做的事情在国内始无前例,我也相信它的技术是世界一流的,是因为我相信我是一流的工程师。” “哦?”阮若谷轻轻地扬了扬眉,看着他兴奋不已的神情,笑了笑,“你见过多少风险投资商?” “几个。”忽然被他打断了自己的陈述,易水寒的心里重又胆怯起来,声音也低了下去。 “几个是几?”阮若谷的语速很快,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目光紧紧地盯着他的神情,观察着他的变化。 “差不多三个。” “每次都是这样来陈述你的公司吗?” “是!” “那你认为你还要用这样的陈述来打动我吗?”阮若谷说着人已经向外走去。 易水寒忽然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所谓的三分钟竟然是三秒钟也未到他就被拒绝了,“阮先生,我还没有说完呢!” “没必要再说了。” 易水寒的心里一冷,头脑却一热,话已经冲口而出了,“阮先生,我以为你与他们不一样。” 他的话让阮若谷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他紧锁的眉头微微展开了一些,“你有这样的冲劲,我总是喜欢的,但是,我提醒你,没有一个风险投资商来听你的技术有多么一流,你记得,首先,风险投资商是商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易水寒又愣了一下,回味着他话里的意思,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他已经走了出去。他追了出去,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地说,“阮先生,我明白了,你一定会答应我的,因为你不会放弃未来的两年后,每年两个亿的收入。” 阮若谷再次因为他的话停了下来,回头看看他,眼神中有一种微微的遗憾,“你还漏了一个很重要的环节,那就是你没有告诉我,你是谁?” 易水寒快步走上前,递过他的名片,“我是远程公司的工程师易水寒!” 阮若谷接过他的名片,果然,上面写着的是远程计算机软件开发公司工程师易水寒,他的大脑里飞快地闪过了大哥说过的话。他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一眼,把名片递给了他身边的保镖,转身快步走开了。 易水寒站在当地,看着他消失在门里,回想着他看到的阮若谷的所有表情和所有话语,但是,他看不出他有任何希望了,于是,顿时又是沮丧万分地长呼一口气,松了松领带,他缓了口气,然后,慢慢地向楼梯走去。在楼梯的拐角,史学雷出现在他的面前,看到他满面的懊丧,他笑了笑,“怎么?水寒,碰壁了?” 易水寒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这么说你穿墙了?” “没有,也不会倒霉到碰壁。”他嘲讽地说着,伸手拍了拍易水寒的肩膀。 易水寒用力地抖了一下,甩开了他的手,“我一定会成功的。” 史学雷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打了个哈哈,“好,希望如此,但是,我得劝你一句,别太张扬了。” “那就走着瞧,看看是我张扬成纳斯达克的上市公司,还是你若干年后仍靠剽窃别人的成果为生?”易水寒反唇相讥,带着恶毒的诅咒。 “你!”史学雷瞪大眼睛,恼火地瞪着他。 “我?我是易水寒!”易水寒说着,故意撞了撞他的肩膀,扬长而去。 史学雷转过身瞪视着他颀长的背影洒脱地下了楼,然后,走出了旋转门,并且向他微笑着摆了摆手,顿时气冲两肋,却无可奈何,只好小声地诅咒了一句,“混蛋,让你出去就撞车。” 再转过身来,看到阮若谷一行人正向楼梯走来,他急忙地屏气凝神,把自己刚刚一脸怒气的神情调整成微笑,谄媚地迎了上去。 他的一切举止都没有逃过阮若谷的眼睛,阮若谷一出门就看到了易水寒骄傲地挺直胸膛昂首阔步地下了楼,然后,看到了史学雷短短一瞬间有如变色龙一样变化多端的神情,看到他阿谀的走上前来,他顿时已经对史学雷少了几分好感,于是,从他身边视若无睹地擦身而过,甚至一声冷哼也未曾留下,留下史学雷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尴尬地涨红了脸。 第十九章 个人对个人会有所交代 阮若虚与紫鹂并不是不期而遇,午饭之前,紫鹂的电话打了过来,约他共进午餐。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们经常会在深城的丽都一起吃午饭,然后,再各回各的公司,各忙各的。 也许是因为整个上午的情绪都有一种低落,所以,他很早就等在在约好的地方,没想到,即使是这样,他还是看到了已经等在那儿的紫鹂,她正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的景色,阳光淡淡地洒在她的身上,她雪白的衣裙镀上了金色的边,而她的神情看起来有一种淡寞的伤感,因为,阮若虚看到了她紧紧抿在一起的嘴唇,每一次她这样的时候,就证明她有了心事,而今天,她的心事是什么呢?他猜测着坐下来,紫鹂的神思似乎还飘荡在她的世界里,竟然没有感觉到阮若虚的落座,直到他轻声地对待者说稍等,紫鹂才感觉到他已经来了。 “这么早?”他们异口同声地说,然后,相视一笑,这是许多年来的默契。 “要想什么?这么入神?”阮若虚笑着问。 “总不过是胡思乱想罢了。”紫鹂苦笑一下,“七七回家了吗?” “回来了,又跑掉了,这孩子好像很奇怪。”提起七七,阮若虚的脸上的笑意便轻松了下来。 “我们家蓝茑也很奇怪,吵着闹着不去美国,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要知道她向来都是蓝鹏的跟屁虫,可这次,也不顾蓝鹏了,就是要赖在香港。” “紫鹂,你不觉得他们几个长大了吗?十八岁不止是年纪上的成长,恐怕就连心态上的,他们也成熟得让我们刮目相看了。作为长兄和长姐,我们应该为他们有自己的选择而高兴吧!” “这我也想过,可是,我觉得父母为他们选择的路没什么不好,我们也是这样走过来的,我想如果蓝茑可以给我一个说服我的理由,我可以考虑替她作主,但是,她没有,她看上去很浮躁,这一点来说,她还不成熟。” “你这个姐姐也很辛苦,身上要有这么多甜蜜的负担。”阮若虚打趣地说。 “你呢?还不一样?”紫鹂笑了笑,“看七七失踪那天,你的脸惨白的,不过,还好,你还有若谷,你们的年纪很靠近,而若谷也很能干,让你少了很多负担吧。” 她的话让阮若谷的心里一痛,苦笑了一下,“是,我长大的同时,他也长大了,而且比我能干,比我出色,所以,若谷不仅是我弟弟,还是我欣赏的一个人。” “恐怕是因为缺少了他的那种勇敢吧!你们兄弟俩既有相似之处,却也有互补之处,上苍真是待你阮家不薄。”紫鹂轻轻地笑着,手慢慢地割着牛排,眼睛却在不停地眨动着,若有所思。 阮若虚也看着自己的午餐,他本就没有胃口,现在时间也还早,所以,他也是食不知味的慢慢动作着,抬眼看到紫鹂似有所思的低着头,“紫鹂!” “嗯?”她似乎是大惊,猛地抬头。 “你有心事?” “哦,没什么!”紫鹂的脸忽然红了,放下手中的刀钗,握起清水,喝了一口。 “又遇到什么难处了?为了蓝茑吗?” “哦,没有,她只是小问题,难不倒我的。”她笑了笑,放下杯子。 “那怎么神不守舍的?”阮若虚担心地问,紫鹂的神色还是在勾动着他的关心。 “哦,没什么!”她小声地说着,然后,低下了头,又忽然抬起头,盯着阮若虚说,“若虚,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阮若虚认真的问,紫鹂的神色还是很奇怪。 紫鹂继续握着手中的水杯,并轻轻地转动着它,目光也低垂地注视着杯中的水,水波荡漾,她的神情却平静得波澜不惊。 “你会不会与一个不爱的人结婚?” 她忽然说出的这句话让阮若虚的心里一荡,似乎是被洞悉了心底的秘密一样,他抬眼盯着她,但是,她却始终注视着杯中的水,并无他意,他顿时平静了许多,于是,微微一笑,给了他心底最真实的答案,“也许会吧!”当然会的,因为他知道他在爱情之中已经是一个失败者了,首先他败给了自己,然后,是蓓儿,最后是若谷。 “哦!”紫鹂轻轻地应了一声,身体未动,却眼光一闪,抬起眼帘看了他一眼,他却已经低垂眼帘,看着自己的杯子了,她轻轻一笑,“若虚,你心仪的女孩子还没有出现吗?” 阮若虚的心里一痛,眼前飞快地闪过了蓓儿惊诧的脸,“恐怕不会出现了吧!” “是吗?”紫鹂忽然变得面无表情,盯着他低垂的眼睛,“若虚,我们结婚吧!” 这句话像一个不大不小的雷在阮若虚的头顶忽然炸开,他猛地抬头,迎到了紫鹂的平静的目光,顿时又平静了下来,“你?” “我?”紫鹂笑了笑,“吓坏了你了吧?” “没有,只是奇怪,这似乎不是你?”阮若虚似乎放松了一些。 “是我,这就是我。”紫鹂的笑意忽然变得苦涩起来,“我知道不应该是我来说这样的话的,但是,我说了,是因为我知道你会了解我,也会理解我,若虚,你会吗?” 阮若虚仔细地看着她虽平静却又苦意迭生的笑容,心中似有所悟,“你有什么样的无奈?为了你的家庭?” “我就知道你会了解我的初衷,可是,你会答应吗?”她的眼光直射入他的眼睛,几乎直达到他的内心。 阮若虚在她的盯视下反而异乎寻常地冷静,是啊,家庭,紫鹂与他都有一个需要负责的家庭,他们是两个显赫的家庭里的长子与长女,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家庭让他们有的时候别无选择,必然要放弃一些东西。紫鹂似乎是在一夜之间就想透了,于是,她要这样做,那么他呢?是不是要配合她的通透?可是,他在一瞬间里,脑子转了几千遍,却找不到一个理由来拒绝她的直接。他知道,这样一种无奈的婚姻会有异常华美的外衣,但是,他和紫鹂都会明白,这貌似华美的婚姻下面遮掩着的是他们两个人的责任,当然,同时还会有他们两个人共同的难于启齿的秘密,他的耳边忽然想起了若干年前,在美国时风闻到了关于紫鹂的那则不可思议的消息,他让自己的头脑在这个消息上如弱风拂柳一般一笑而过,然后,他轻轻一笑, “我和你结婚,是很好的一件事情,我为什么不答应?” 他的话让紫鹂忽然放松了一些,但是,这轻松却在短短的一瞬之后就消失了,她感觉到了心底里已经更加沉重起来,几乎有了掉泪的欲望,她急忙地覆下眼帘,克制了声音中的颤抖,轻声地说,“谢谢!” “紫鹂!能告诉我是什么样的原因吗?” “就像你说过的,身不由己,家庭,父母,我爹的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昨天早上心脏又出了状况,也许他是在不断地提醒我,不允许我再任性下去了,我想了很久,似乎没有什么目标在支撑着我违拗他的意愿,你也知道,你是他心目中的最佳人选,所以,我放弃了自己的坚持,我很勇敢吧,只是,我没有想到你会支持我。” “也许,你今天不对我讲这些话,哪一天里我也会忽然对你讲了,我没有想到,我们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坚持了这些年,以为自己是个蛮有个性的人,可是,最后,还是回到原地。”阮若虚苦笑一下,紫鹂的话对他而言,感同身受。 紫鹂抬眼看看窗外耀眼的阳光,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轻声说,“最后,我们会很辛苦,你做好准备了吗?” 阮若虚随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只是,他看着脚下熙熙攘攘的人流,“向前走吧!哪一日不是辛苦的呢?从前怎样?未来又怎样?” 紫鹂的眼波流转,望着天空,目光迷离深远,有一个声音在她的心底里不停地响起,她感觉到眼睛里有泪意浮起,但是,仰起的头和她坚强的意志,让那眼泪还没有浮现就已经重回了来处。 阳光无语,空气中有一种静静的忧伤,在他们的心底和眼底不停地浮出闪过。 香港。夜色初上。 阮若虚和阮若谷在一家清静的茶馆里平静地对视着,两个人的目光中都是平静得近乎于冷静的情绪。阮若虚一如既往的温和,阮若谷本想让自己像往日一样活跃起来,但是,做起来完全没有往日的自然,反而是沉甸甸的。 服务的小姐转身出去了。阮若虚才开口说,“你有心事?” “这应该是我的问题。”阮若谷笑了笑,认真的说。 阮若谷也笑了,笑容中有淡淡的无奈,“我们兄弟俩似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深沉过。” “是!” “若谷,想做什么就去做,大哥会支持你!”阮若虚温和地看着弟弟,心生疼爱之情。 阮若谷抬眼看着阮若虚,他的眼睛中有一种鼓励,但是,嘴角却有一丝苦笑,这神情让阮若谷的心里一沉,笑了笑,恢复了平日的顽皮,“大哥说什么呢?” “你知道我说什么!”阮若虚却很认真地盯着他。 “什么呀,哪儿跟哪儿?”他故弄玄虚。 “例如,爱情,喜欢的人。”阮若虚却直截了当了。 听到这两个名词,阮若谷愣了一下,但是,旋即就恢复了神情“哦,很神圣的字眼。” “所以,你要尊重这一切。”阮若虚已有所指。 “那么你呢?你的爱情在哪儿?你喜欢的女人又是谁?” 阮若虚的眼光一闪,但是,光亮却转眼就消失了,他忍下了心里的无奈,斩钉截铁地说,“立即就要出现了。” 阮若谷当然看清楚了他一瞬间的变化,他笑了,“大哥,不要自欺欺人,昨天晚上我已经看到了。” “你看到什么了?”阮若虚的心里忽然忐忑不安起来。 “你与蓓儿,似有所说。”阮若谷小心提醒。 “这说明什么?”阮若虚淡淡一笑。 “这又不能说明什么?” 他们相视一笑,同时向后仰靠在椅背上。 阮若谷哈哈一笑,然后,忽然停止了那笑,认真地盯着阮若虚,“大哥,你要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这许多年来你从来不与任何女人来往,可谓是真君子,不像我,所以,遇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不要轻易地放手。” “那么我想说的是,你在女人之间穿梭了这许多年,没有遇到一个心仪的,终于遇到了一个喜欢的,就更不要轻易地放手。”阮若虚同样认真地盯着他,若谷的目的已经了然于胸。 “大哥,你都没有问过我,怎么就判定了我的喜好呢?也许你错了。” “不!”阮若虚轻轻地摇了摇头,“不会的,若谷,我是你哥,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自然知道你最喜欢的是什么。” “正因为你是我哥,所以我才更了解你需要什么。”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们这个家姓什么?” 阮若虚的这句话忽然击中了阮若谷,他愣住了,盯着阮若虚紧锁的眉头,他哑然,良久,他才艰难地吐出来,“我自然知道的。” 阮若虚同样艰难地叹气,然后,沉重地说,“所以,作为长子,作为兄长,我要为你们作一个完美的榜样,而你们是可以随心一些的。” “大哥,虽然家里有那么多不成文的规矩,但是,你也应该知道,有很多事情,我们没有必要要为了别人的眼光放弃了自己的选择。” “你可以,你从来都是率性而为,而我从来都是中规中矩,所以,我说,我们分工,你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我做父母喜欢的事情了。” “你想做什么?”阮若谷紧紧地问,阮若虚的神色有些奇怪,他已经感觉到了他的 “别忘记了还有紫鹂,我要和她结婚,明天妈的寿宴上,我们会宣布这件事。” “大哥,你——”阮若谷已经大惊,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阮若虚这么快就做了决定,甚至没有给自己犹豫和思考的时间,“可是,这是为什么?你说过你和紫鹂没有相爱的感觉的,为什么要结婚?” “是啊,原本是没有感觉的,可是,爹的和妈咪的结合当初也是爷爷和外公的决定,他们也是相安无事的过了一生,我相信我也可以做到,而且,紫鹂也会跟我一起努力的。” “紫鹂姐也会这样吗?你什么时候见过她了?” “昨天早上,戴伯的心脏又有不适反应,可能,她是想给戴伯一个安慰吧!我们有各自的目的,于是,婚姻成为我们给所有人的一个交代,就这么简单。而且,我相信,我们两家的联姻会是香港最轰动的经济新闻,强强联合,势必可以为我们两家的公司创造更多的利润,为香港财经带来大笔的税收——” “够了,大哥——”阮若谷大声地打断了他的话,横眉冷目地看着他,“如果你真的这样走进婚姻,那么我会轻视你,因为你对不起你自己和紫鹂,你用这样一桩毫无感情的婚姻给谁交代?给我看?给蓓儿看?还是给父母看?我相信,七七如果有一天知道这一切,她也会轻视你,如果这样,你还说你是我们的榜样吗?” 阮若虚原本是神色自若的,但是,当蓓儿的名字从阮若谷的口中脱口而出,让他的心中猛地一沉,眼光闪动地盯在阮若谷的脸上,身体向前俯来,双臂倚在桌子上,慢慢地,沉沉地说,“你别忘记了,我是你哥哥,我有责任为这个家选择一桩互利的婚姻,更何况紫鹂是个好女孩儿,我够幸运了。” “可是你亲口说过,紫鹂不是你想要的,你不爱她,大哥,不爱一个人为什么要娶回家?这样对你,对紫鹂都是不公平的。”阮若谷大声地说,大哥眼里的忧伤无时不在提醒着他,他这么做最主要的是为了自己。 阮若虚却笑了,“我们觉得很公平,这就足够了。” “大哥!”阮若谷也俯上来,近距离地盯着阮若虚的眼睛,用一种很认真的眼神,“我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些话我从来没有对爹的妈咪讲过,我是不会结婚的,因为在感情上我向来是没有耐心的,你们也知道我与很多女孩子交往过,可是,我走马灯似的换女朋友,很难停下来,就是因为我对婚姻有一种恐惧,所以,我想告诉你,如果你喜欢蓓儿就应该大胆地对她说,而不要因为你那些自尊和我们家庭的所谓背景而放手,更不要以为我和蓓儿之间有什么——” 阮若虚的笑容不见了,他狠狠地盯着阮若谷,然后,用力地推开他,大声地说,“你在可怜我?借着贬低你自己来可怜我,是不是?” “不是!”阮若谷大声地说,被大哥说中了心事,他还是有些力不从心,却还在支撑着,“我没有贬低我自己,也没有可怜你,我说的是事实。” “我说的也是事实。”阮若虚的声音也提高起来。 “你总是跟我说责任,说负责,你对这个家负责,可是,你对自己呢?你对自己负责了吗?你对紫鹂负责了吗?” “负责,我对我自己很负责,所以,你也要负起这个责任,对你自己,对蓓儿,你都要负起这个责任,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两情相悦,如果你能做到,就不要想方设法的放手,如果你不这么做,你就不是阮若谷。”阮若虚用一种兄长的语气板起脸来对阮若谷说,他的眼睛里有一种火焰在燃烧,似乎只要阮若谷说一个不字,他就会喷出火来把他烧掉。 阮若谷扬了扬眉,异常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我只知道我是阮若虚的弟弟,我只知道做为兄弟就应该相互尊敬,所以,对于阮若虚喜欢的人,我也会——” “你会拱手相送吗?”阮若虚打断了他的话,眼光已经变成了利刃,咄咄逼人地盯着阮若谷。 这句直白的话语真的如利刃呼啸着刺进了阮若谷的心脏,他的心猛地一痛,目光直迎着阮若虚,斩钉截铁地吐出了一个字,“会!” 阮若虚的一记耳光已经甩了出去,不偏不倚地打在了阮若谷的脸上,响亮的声音过后,阮若谷的头已经偏向了一侧,但是,他却立即扭过头来目光直视着满眼惊诧和痛苦的阮若虚。 在很久的时间里,他们就是这样注视着对方,听着彼此的心跳在缓慢沉重地跳动,空气滞重得让人窒息,有两份心痛凝固在了这狭小的空间里。 阮若谷首先打破了这种沉默,他移开了目光,闭上眼睛,缓解了那种酸痛,站起身来。 “若谷——”阮若虚艰难辛苦地叫出了弟弟的名字,“对不起!我——” “哥——,”阮若谷抬起沉重的眼帘,艰难地说,“你打我一百次,我也不会放弃我的选择,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不幸福。” “我不会不幸福的,有时候的有些事情总会有另外的安排。”阮若虚很有些语重心长,“你想过蓓儿的心思吗?” 他的这句话提醒了阮若谷,他不再说话了。 七七第一次知道城市里是看不到夕阳西下到坠入地平线的,白日里灼目的火球,在西方的天空变成了一个红色的圆球,然后就隐入厚厚的云层中消失了,渐渐的,暮色俯了下来,布满了狭小的窗口。 她站在窗前看着灰暗的天空,忽然听到门锁发出清脆的卡嗒声,如同她白天里打开那锁时发出的声音一样,她知道,易水寒回来了,便像一只美丽的蝴蝶一样向门口轻快地跑过去。 易水寒一脸的疲倦,右手中提着包,包上挂着早上精心系上的领带,扭头看到七七,他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用闲着的左手抚了抚她的头顶,“七七,哥哥失败了。” 七七随口哦了一声,跟着他走到屋子里,刚要开口安慰他,他却已经把自己扔在了床上,高呼了一声,天啊——。他的突然高声把她吓了一跳,但是,她却笑出声来,伏在他身边,笑看着他眉头紧锁的脸,“这就是失败的表现吗?” 易水寒撩着她垂下来的头发,看着她笑意盈盈的脸,无奈地苦笑,“时不利兮锥不逝,虞姬虞姬奈若何?” “在这样严重吗?”七七成足在胸。 “差不多!我高估了我自己,低估了对手。”他长叹一声,把目光转向了天花板,眼前又浮现出阮若谷最后一刻那副意味颇深的神情,他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捉摸不定的光芒,这光芒究竟是什么?他远远超过了自己想像中的聪明,甚至是精明,但是,他的提醒对自己来说却也获益匪浅。 “没关系,你一定可以的,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七七轻声地说着,只有她知道他是一定可以的。 易水寒看着七七单纯得似乎一无所知的神情,笑了笑,“傻孩子,哪儿那么容易。” “我知道不容易,但是,我相信你会把这不容易变成容易,你一定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她轻轻地说,似诉似怨。 “化腐朽为神奇?”易水寒笑起来,“你真的以为我是神仙啊?” “嗯!”她用力地点头,在她心中他就是神仙哥哥。 “如果我可以点石成金,那才是神仙呢!”他无奈地摇摇头,继续着苦笑。 七七思量了一下,想把那两百万已经存入他的账户的事,她刚要张口,肚子忽然咕咕地叫起来,在两个人不说话的空档里,这声音似乎很清晰地传出来,易水寒看了看她,她立即害羞地低下了头。 “你饿了?中午没有吃东西吗?” “吃了蛋糕了,可是,又饿了。”她不好意思地说着。 他扬头看看窗外,才意识到晚饭时间也已经过了,于是,他坐起来,“走,哥哥带你去买点菜,然后,做一顿好吃的给你,你还没有吃过我做的菜吧?” “好啊,好啊!”七七立即兴奋地响应着他的号召。 于是,他们来到了最近的超市,七七像一只快乐的小燕子一样跟着易水寒,她站在购物车的脚踩梁上,他推着车,指着货架上的哪样东西说,要这个,她就立即把那样东西装进购物车,然后,她再跳上来,让他继续推着她前进。在鱼档,易水寒说,买条鱼吧,她便点头,可是,当鱼被售货员从水里捞起,并重重地击中在鱼头上时,她的眼前忽然浮现了刀疤脸血淋淋的模样,忽然尖叫一声,扎进了易水寒的怀里。易水寒紧紧地抱着她瑟瑟发抖的身体,轻声安慰着,感觉到他身体中的温暖,她才从那情景之中走了出来,但是,脸色却依然苍白。 从超市出来走在回家的路上,易水寒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扭头看了看沉默着的七七,温柔地说,“好点了没有?” 七七点点头,抬眼看了看他,路灯昏黄的灯光下,他眼中的关切让她又好了一些,于是,她笑了笑,“我没事,只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 “七七!”易水寒边走边说,“很害怕吗?” “嗯!” “这只不过是生活的一部分而已。”他若有所思的说着,目光有些迷离。 “我只是觉得那个人好残忍。”她小声地说着。 “并不只是那个人残忍,是整个人类太残忍,七七,你吃过鱼吗?” “吃过!”“那你能说你不残忍吗?” “哦!”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弱肉强食,狭路相逢勇者胜,处处是竞争。七七,你还小,而且,又从小被禁锢在方块之地,不会了解外面的这个世界有多么辛苦,等你长大了,工作了,你就会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想保持一颗永远纯洁无私仁善的心灵是不可能的。” “你!”七七的心里忽然一动,他说得没错,没有人的心灵是绝对纯洁无私仁善的,即使是她,在他心中非常纯洁的她也在对他有所掩饰,他的话已经像一把利刃忽然揭开了她深藏起来的一切,她已经身不由己地就心生愧疚了。 “所以,七七,我已经对你说过了,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不要那么轻易地就把自己托付给一个陌生人,不要轻易地就抛弃爱你的人。”他回头看着她,眼睛中有一种深深的担忧。 这种担忧忽然之间就进入了七七的内心深处,她迎视着他的目光,然后,轻轻地点点头,“我正一点一点地好起来,有一天,我会成为一个像你一样的人,你一定要相信。” 他立即笑了,点点头,“我相信,我一直都相信,只要你迈过了那道槛儿,那么一切都不是问题,在你的目光里,我看到了与生俱来的聪慧。” 七七羞涩地笑了,提过了他手中的一只袋子,“我来帮你!” “你?”他意外地看着她,她第二次主动地帮助人,第一次是早餐。 七七看到他错愕的神情,“不要这样惊讶,我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这种帮助别人的事情,是因为从前我对任何事情都不在意,没有喜好,也不憎恶什么,包括把父母亲人的宠爱也置之不理。我是一个薄情的人,是吗?” “不,不是。”易水寒解释着,在他的心里她绝不是一个薄情的人,“你只是在变化着。” “是不是变得开朗了?”七七笑看着他,声音虽轻,但是,早已强过从前。 “是,第一次看到你,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受气包呢?胆怯的目光,手足无措的状态,立即觉得是自己吓到你了。” “现在如果你还那样发火,我一样会害怕。” “不会了!人应该有控制力,我会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如果这一点也做不到,我想我的一切都会就此止步了,包括我那待续的事业。”易水寒笑着揶揄地说。 七七点点头,说,“你的事业一定会待续的,你一定要有信心。” “我当然有信心,而且,我相信我不但可以得到第一笔投资,而且我也相信我的设想一定会一一实现,利润不在 第二十章 意外在意外之中发生 对于蓓儿来说,香港的早晨变得分外沉重。阮家上下已经在清扫房间,准备晚上的寿宴。她扶着疼痛欲裂的头,勉强地支撑着下了床,出了房门,扶着楼梯的扶手向下望去。所有的佣人都在各尽其职的工作着。阮家的兄弟俩一夜未归,阮先生和太太似乎还在房间里。她苦笑一下,转身想回去再躺一下。这时,阮家夫妇两个的谈话从虚掩的房门中传出来,无意之中飘入了蓓儿的耳朵。 似乎是阮先生的声音在说,“若虚的婚事定下来,就看若谷的了。” 蓓儿的心里一紧,立即竖起了耳朵,仔细地辩认着他们说的每一个字。 “是啊,是啊,紫鹂这孩子我一直都看好,我就说嘛,这孩子跟咱们家若虚是最般配的,伯昭这回也算是放下心来了。”接下来是阮太太的声音。 若虚的婚事?紫鹂?般配?这么说,是若虚要与紫鹂结婚了?是他们自己商量的?还是两家的安排?蓓儿的心里早已涌起了千般疑问。 “是啊,如若不然,他也不会这么迫不及待地清早就打电话来告诉我们,我们两家联姻应该是香港最完满的强强联合,对我们阮家,对戴家都是获益颇丰的。”阮先生的声音和语气都是那么满意,看来这桩姻缘真的是天作之合,可是,究竟会不会幸福美满呢? 阮太太的声音中尽是柔情,“是啊,可若虚这孩子去哪儿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先告诉我们。” “他啊,一定跟若谷在一块,若谷每次回香港,他们兄弟俩总会腻在一起。” “他们兄弟俩之间的感情好,是最让我们欣慰的事,元白,若虚的婚事敲定下来,是不是应该为若谷物色一个标致人物了?” 这句话让蓓儿的身体一震,她几乎要窒息了,急忙地屏住了呼吸,努力地听着阮先生的回应。 果然,阮先生的声音果然传来,“嗯,元亨集团的聂震远已经向我透露过几次了,他们家的二小姐聂思画已经哈佛大学法律系硕士毕业在纽约最好的律师事务所做事了,你看,她定居在美国,年纪与若谷非常相当,而且,你也见过的,很漂亮,很聪慧的一个女孩子——” 蓓儿真的不能呼吸了,她紧紧地掩住了口中几乎要发出的呻吟,另一只手抚在了胸口之上,似乎她一松手,那颗心就会从口中跳跃出来。尽管这一天,这样的情景早在她的预料之中,可是,她还是感觉到了什么是万剑穿心样的痛,汗已经沿着她的额头滑了下来,头愈发疼痛了,她挪动着如坠巨石的腿,逃也似地冲进了自己的房间。她颓丧地坐在地上靠住了关紧的房门,顿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哈佛大学,硕士,最好的律师事务所,漂亮,聪慧,每一个字都是一把致命的钢针纷飞着向她刺来,而跟随在后面的则是她对自己的所有自卑的评价,出身低微,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灰姑娘,三个字忽然进入了蓓儿的脑海,灰姑娘只不过是童话中才会有的,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做起这样的梦来?竟然真的奢想着自己摇身一变成为这栋豪宅里的少奶奶了?真是愚不可及,可笑透顶。她不由得微微苦笑,眼泪已经和着汗水涔涔而下,头深深地埋进了膝盖中,把她彻底的一声呻吟也深埋了进去,变成了一声呜咽。 屋子变得清亮的时候,七七醒了过来。似乎是昨天的梦给七七带来了疲惫感,她醒来的时候头沉沉的,懒懒地不想动,转身看看易水寒,他一动不动地仰躺在沙发上。她翻身轻轻地下床,给自己倒了杯冰水喝,一杯冰水入腹后,她舒服了一些,抬头看看床头的闹钟,已经七点钟了,易水寒今天怎么还在睡?她好奇地走过去,蹲下来,仔细地端详着他熟睡的样子。他的脸有些赤红,而且呼吸沉重,与往日大不相同。她伸出手去,碰到他的脸,感觉到了火热的烫手,急忙抚了抚他的额头,滚烫得她顿时大惊失色,“水寒哥哥!水寒哥哥!你醒醒,醒醒——” 易水寒听到她的叫声,勉力的睁开眼睛,看到她惊惶失措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自己,心中顿时宽慰,轻声地说,“我没事,只是有些不舒服,可能是在发烧,没关系的。” 七七已经完全不知所措了,眼泪已经流了满脸,“可是,可是,我应该怎么办?怎么办你才能舒服起来,好起来?找医生吗?我去找医生?”她想起了自己发烧的时候,家庭医生就会来家里给她看病,所以,她马上就想到了去找医生。 易水寒挤出一丝笑意来安慰她,“用不着那么夸张,医生不出诊的,七七,帮我看看那个抽屉里,还有没有退烧药?” “哦!”她急忙手忙脚乱地找到那个装药的抽屉,翻出了所有的药,逐个的看下去,果然找到了一盒退烧药,可是,倒出来的,却只有一粒,“只有一粒了。”她小心地说。 “没关系,一粒就够了,去给我倒杯水吧。”他有气无力地指挥着她,她忙不迭地答应着,急忙地倒了杯水,这次她的头脑清醒得很,还记得兑得温温的,扶起他靠在自己的身上,然后,帮助他服了药。 “再给我弄条冷毛巾。” “冷毛巾?”她愣了一下,“冷毛巾是什么?哦,是用冷水洗过的毛巾吗?” “是,真聪明!”他还在想着赞扬她的“无知”,脸上还有宽和的微笑。 七七却已经冲进了洗手间。 整整一天,她就这样忙着给他敷冷毛巾,学会了热牛奶,再把黄油抹得乱七八糟的面包送到易水寒的面前,看着他吃下去。晚饭的时候,她试着回想起昨天易水寒做面的过程,努力地做了一碗热汤面,端到易水寒面前。易水寒看到她手上被锅沿烫起的水泡,心疼得急忙捉在手心里,抚着她的头发,柔声说,“七七,你一定是上天派来的小仙女。” “我是田螺姑娘,好吧!”七七轻笑着说,“快吃了它吧,你不是说吃些热热的东西,出些汗就行了!” “好!”易水寒立即点点头,鼻子痒痒的,他从不知道自己原来竟然是这样一个脆弱感性的人。 “我来喂你!”七七笑着,拿起了筷子,小心地挑起了面条,再细心地吹吹,放到了他的唇边。 于是,他痴痴地看着面前这个已经被人间的烟火弄得乌头乌脸的阮七七,一口一口地吃下去了这人间的美味。 时针已经指向六点钟了,易水寒的烧已经略退,但是,脸色却依然赤红。吃过饭后,他把被子严严实实地覆在身上,以驱散那种因为发烧而带来的冷意。没多久,他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七七看看空空的药盒,再看看已经昏睡的易水寒,立即决定要去那家药店买些退烧药回来,于是,她留下一张字条说她去买药,就匆忙地跑出了家门。 街上的行人步履匆忙地赶在回家的路上,买了药回来,她穿过了马路,忽然看到前面一个小女孩儿紧紧地拉着一个年轻女子的手快乐地走着,她奶声奶气地说,“妈妈,一会儿,你会给我买那个娃娃吗?” “只要你听妈妈的话,妈妈就买给你好不好?” “那,妈妈,我生日的时候送我好不好?” “好啊!当然没问题!” “妈妈,你过生日的时候,我也送你一个娃娃,行不行?” 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忽然传入了七七的耳朵里,她心念一动,猛地记起了,今天是妈咪的六十寿辰,而她从清晨到现在心心念念之间全然记挂着易水寒的生病,忙于照顾他已经忘记了这件大事了,她还对蓓儿保证过会回家,而且还要送妈咪礼物的,可是,这些,她统统都忘记了,天啊,她应该怎么办?深城是病重的易水寒,香港是六十大寿的妈咪,孰轻?孰重?她站在榕树的下皱着眉头,忽然又不知所措了,蓓儿,如果蓓儿在就好了,对,给蓓儿打个电话?可是,一想起电话,她才想起,刚才匆忙,她只拿了一些钱和钥匙,根本没有带电话出来。 前面有一家花店,借着淡紫的灯光,透明的窗子的里面放着大瓶的粉红色康乃馨,她的脑海里立即闪现了这种花是送给母亲的花,她的脚步顿时停滞了下来,不假思索地走了进去,把身上剩下的钱全部买了那花儿。结果走出花店的时候,她又不得不抱着整整一捆康乃馨。 屋子里依然静悄悄的,可能是易水寒还在睡着,她放轻了脚步,放下了花儿,走进了卧室,可是,床上已经空空如也,她奇怪地找遍了所有的地方,易水寒却真的不知去向了。 自己写给他的字条还懒懒地躺在床头柜子上,她扫了一眼,忽然发现上面多了几个字,急忙拿起来,原来在自己的留言下面,是易水寒又加上了一条字,“七七,姐姐要生小孩子,我去医院了,自己照顾好自己。水寒” 原来如此,原来他盼望的这一天终于要来了,可是,他的身体?她的担心顿时沉重起来,看看字条上的字,医院?哦,在医院又怕什么呢?再说看样子,他已经没什么事情了,那么自己是不是应该现在就赶回香港给妈咪祝寿呢?这个想法一经浮现,她就已经归心似箭了。 抬头看看钟已经七点五十分了,暮色渐浓,天空已经变成灰暗,她匆忙地抱起花儿,顾不得落在地上的那些残败的花叶,拿好了钥匙和自己的背包,匆匆忙忙地离开了这个“家”,奔向了自己停在院子里的车,希望可以以最快的速度赶回那个“家”。 园区外就是一条幽静的林荫路,光滑的大路两旁是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棕榈树,宽大的叶子在穿插在其中的路灯光的照射下,投下了黑黑的影子。 七七的车从园区的大门里转出来,打开了电话,拨通了蓓儿的电话,电话刚刚响起提示音,前方的拐角处,忽然拐进了一个身影,从长发上来看,那是个女孩子。就在七七很随意地扫了她一眼的同时,她怀里忽然闪出一个狡黠的身影,直向七七的车冲来。七七被突然出现的这一切吓傻了,她看清了那是一只双眼闪着绿光的猫,然后,她才意识到车子已经冲向了傻在当地的猫和猫的主人,她急忙用尽全身力气把方向盘打向右侧,车在路灯的灯杆和树中间的缝隙钻了过去,轰然一声撞在了高高的墙上。 她的头重重的撞在了右侧车门玻璃上,剧痛过后,当即昏了过去,血涌了出来,沿着她的脸颊淌了下来,她的紧闭双眼的脸在尚自通亮的车灯和路灯的照射下,忽然之间就变得恐怖至极。 那个被吓傻的女孩子不是别人,正是闲来无事走向易水寒家的杨茉,她看到眼前突发的这一切,逃过死劫的她呆呆地立在原地,半晌才清醒了过来,向车的方向走过来,看到血流满面的七七,她立即尖叫一声,转过身逃也似的狂奔而去,用她一生也不曾跑过的极快的速度跑回了家。 那只同样躲过一劫的猫却绕着已经停滞的车,踱着步子,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步步优雅,犹如闲庭信步。 就在七七因为剧痛而昏死过去的时候,正在酒店之中大宴宾客的阮品忽然心头一痛,他捂了捂胸口,这种疼痛却转瞬即逝了。阮太太感觉到了先生的异常,轻声地问,“元白,怎么了?” 阮品抚了抚刚刚痛过的胸口,“忽然痛了一下,现在又好多了。” “是不是太累了?” “还好,没什么感觉!好像是那种恐惧带来的冷冷的疼,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孩子们呢?七七还没有回来吗?”阮品仔细地回味着刚刚的感觉,似乎还有一些恐惧感,他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了,十二年前,七七失踪的那天,他是如何的心慌意乱,很清晰的就是这样一种感觉。 “哦,他们不是在那儿,刚刚蓓儿说七七正在路上。”阮太太正在担心地盯着入口,惦记着七七,听到先生忽然也提起,无形之中便更加地担心起来。 “叫若虚若谷派两个人去接接她,这孩子太让我放心不下。”阮品皱了皱眉头,担心地说。 “好!”太太答应着,示意身边的翠儿去找儿子们过来。 蓓儿躲在酒店里一个无人的角落,躲开了满院的贵客如云,躲开了阮家兄弟俩的既熟悉又陌生,她紧紧地握着电话,大声地惊问着谁?你是谁?快说话!可是,来电的人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传来了一声巨响,她顿时惊呆了,立即,有一种直觉告诉她,这个电话是七七打来的,这一个晚上,她始终在等待着她的出现或是电话到来,可是,她的电话却始终处于关机状态。那里面传来的声音太可怕了,似乎夹杂着一声恐惧的尖叫,她抚了抚发痛的头和因为恐惧而狂跳不已的心脏,脸已经惨白,冷汗不停地冒出来,她勉力地支撑着,抬眼看到端着托盘走过的服务生正走过,她轻声地叫住她,告诉她去把阮若谷找来,服务生去了没有多久,阮若谷匆忙地跑来,亮如白昼的灯光照着蓓儿毫无血色的脸,吓了阮若谷一跳,急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蓓儿调匀了自己的呼吸,举着行动电话,抑止不住声音中的颤抖,说,“可能是七七,可能是七七——” “七七?”阮若谷的声音顿时提高了许多,捉住了蓓儿的肩膀,“七七怎么了?她怎么了?” “她?”蓓儿指着电话,惊恐地盯着阮若谷已经失色的脸,“我刚刚接到的,一定是她的电话,可是,她还没有说话,我却听到了一声巨响,我怕是她正在开车的时候打电话,然后——”她紧张地空咽了咽,颤抖地说,“撞车了?” “你不要诅咒她!”阮若谷大声地说着,掏出电话,拨了过去,可是,电话的那端却分明传来了无法接通的提示音。他也开始慌乱了,蓓儿已经看到了他的双手在不停地颤抖着,“若谷哥,我们,要不要偷偷地去深城找找看。” “你在这儿别动!我来想办法!”阮若谷说着,转了出去,直奔正在与戴家几个人说话的阮若虚走去。在这个时候,他唯一可以商量的人只有阮若虚。 戴蓝茑正在阮若虚的身边,不停地咯咯笑着,花枝乱颤地说着什么,蓝鹏和阮若虚都在微微地笑着,紫鹂却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们,有一种怡然独立的味道。他走过去,轻轻地在身后,拉了拉阮若虚的衣角,用目光示意他有话要说。 果然,他的话让阮若虚顿时大惊失色,兄弟俩商量了一下,把自己的助手们全部调了出来,然后,阮若虚留下来稳定大局,阮若谷带着这些人偷偷地离开了家,用最快的速度直奔深城。进入深城之后,助手们便在交通警察那里打听到了在一个小时之内发生车祸的记录,在值班警察的口中得知,三十分钟之前一辆车牌照为香港的奔驰车车主因为车祸现在已经送往了医院,正在抢救,经证实车主为一持香港身份证的女子,名叫阮若茵,刚满十八岁,事故原因不明,据现场堪察并未饮酒。 助手在电话中的转述还没有说完,阮若谷已经在焦急中大感心痛,当即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那所医院,在路上,命令助手们通知了阮若虚和原蓓儿。 阮家还在一片喜庆之中,香港上流社会的来宾们各自展现着自己的雍容华贵,酒席还未开始,宾客们正在纷纷落座。 阮若虚的脚步还没有踏出家门,正与来客谈笑风声的阮太太就看到了他的神色大变,急忙地命人叫住了他。 在酒店的一间休息室里,阮家夫妇把正要离开酒店的阮若虚和蓓儿捉了进去,并八目对视着。 “发生什么事情了?”阮先生大声地质问着他,蓓儿在他的身后,低着头,一言不敢发。 阮若虚努力地镇定了自己的神色,笑了笑,抬眼看着父母盯在自己脸上的有些嗔怪的目光,“哦,一个朋友出了点事儿,我想挤一点时间去看看。” “朋友?若虚,你向来不会撒谎,什么样的朋友会让你放下这里的一切?今天是你妈妈的六十大寿,家里来了这么多客人,你会为了朋友的点儿事,不管不顾了吗?”阮先生的眼光向来犀利,他一眼就看穿了阮若虚的故作镇定,严厉地说。 “是啊!”阮太太柔声地说,“出了什么事?若谷呢?他也走了吗?究竟是什么事让你们兄弟俩这样惊慌?你就不要隐瞒了?”她忽然惊讶地大声说,“天啊,是不是七七出事了?” “不是的!”阮若虚和蓓儿同时大声地惊呼,但是,如此奇怪的异口同声却已经不言而喻了,尤其是蓓儿,已经满脸的仓皇。 “一定是七七,一定是七七!”阮品捂着胸口,沉重地说,“刚刚我的胸口就像那年七七失踪时一样的感觉,一定是七七,如果她没事,现在应该已经出现了。若虚,你快讲,快讲,究竟是怎么回事?” 阮若虚扶着父亲的胳膊,为难地看了蓓儿一眼,蓓儿已经要哭出声来了,他只好和盘托出了刚刚阮若谷在电话中说明的一切,“爹的,妈咪,七七,她在回来的路上发生了一点意外,车子撞在了墙上。” 阮品的心猛地又是一痛,他急忙地抚住了胸口,阮太太忽然头前一晕,几乎晕倒,幸好蓓儿手疾眼快地捉住了她的胳膊,扶住了她。 “先生,太太,七七现在在深城的医院,没什么事的,你们不能这样。” “七七,七七,我的七七。”阮品呻吟了一声,“快,备车,去深城。” “可是,爹的,妈咪,外面这么多客人?” “是客人重要还是我的七七重要?” “是——”听到了获准,阮若虚急忙示意蓓儿快叫人去备车,自己则扶着父母,进了大堂。 大堂里,蓝茑蓝鹏兄妹俩坐在紫鹂的身边。蓝鹏小声地嘀咕着,“大姐,怎么没见七七啊,咦,若谷哥也不见了。” “若虚哥这会儿也不见踪影了!”蓝茑顺着他的话说,“他们家的人儿这一会儿都没了踪影。” “蓝茑,不要乱说话!”紫鹂小声地提醒蓝茑,说着,不由自主地扭头寻找着他们的踪影,看到走进大堂的阮若虚和父母的脸色都异常地严肃,急忙地站起身,快步走过来,“若虚,发生什么事了?” 阮若虚看着她,焦急地说,“七七出了车祸,正在深城的医院。” “什么?”紫鹂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我们得终止这顿喜宴了,所以,我们的事也要拖延了。”阮若虚小声地说。 “说这种话,要不要我陪你去。”紫鹂担心地说着,扶了扶身边的阮太太的胳膊,换来了阮太太一个感激的目光。 接下来,阮品对到来的宾客们大声地宣布了这个不折不扣的坏消息,引来一片哗然,在致歉过后,他们匆忙地上了车直奔深城的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