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徒》 第1章 顽劣太子 「就这两个人,竟然也敢叫本宫用膳?」 桂殿兰宫,素锦帷幕深处,赫然炸开一声少年的怒喝。 雕花屏风后,凤长歌端坐在香炉上空,烟金的衣衫飘然而下,狭长的凤眸含烟拢雾,懒懒瞥了一眼帷幕后太子明黄的身影,然后翻了个白眼。 太兴王朝太子李桢,看上去十五岁上下,身姿挺拔削瘦,却满身戾气,脸被面具遮去大半,裸露在外的一半精緻俊美却笼罩着怒气。 殿中的宫婢为他的怒气跪了一地,李桢却丝毫没有止怒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的训斥道:「那些奴才们呢?母后不是说给本宫送来二十个宫人么?都去哪了?!」 女官撇了一眼旁边正在瑟瑟发抖的五名宫婢,在心底长嘆一声,还是换了恭卑的笑脸,给李桢陪着不是:「是,是奴婢的疏忽,这就请人来伺候。」 李桢又说了些什么,长歌却懒得再听,徐然起身,从太子面前飘了出去。 她神情难看,板着脸来到皇宫的花园,冲着虚空喊了两声,一名身穿桃粉色长衫的男子从天而降。 长歌嫌弃地看了一眼这人的装扮,冷哼了一声:「龙澈,那人真的是太子?你不是在煳弄我?」 那龙澈虽然打扮雷人,却生得一副好相貌,含情脉脉的桃花眸盈盈一撇,端得是十分委屈:「凤凰仙子这是说的什么话,若不是太子自己的问题,他周身的龙气怎么可能微弱到需要我上报天庭。」 见他这不正经的样子,长歌露出怀疑的神情,却换来龙澈更加委屈的话语:「再说了,这差事不是你跟天帝打赌,自己挣来的么?我只是个龙气的守护使者,你能帮我,再好不过,何必给你下绊子?」 长歌被龙澈噎住,提起跟天帝的赌约,她就忍不住想要冒火。 三天前是天帝的登基大典,她前去庆贺,竟被天帝看中,想要将她留在天宫中,封她一个凤凰仙子。 凤凰仙子……这名字说得好听,也不过是个供认玩赏的摆设,哪里比得上她在丹霞山自在快活,她自然是要拒绝的,但是那狡诈的天帝却给她下了个套,骗得她跟他下了赌约,要来解决人间下任帝王龙气微弱的事情。 长歌可不知道人间的太子是个吃饭还要二十个人伺候的顽劣少年,只觉得自己是被骗了。 她一拂袖,声音清泠如泉:「你去跟天帝汇报,就说这事儿我管不了,我要回去。」 龙澈惊叫一声:「我可没那本事承受天帝的怒火,你行你自己上。」 见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无赖样子,长歌皱眉,催动法力想要腾云而去,结果费了半天劲,却没有任何动静。 旁边,龙澈笑嘻嘻地看着她。 长歌这才想起来,她跟天帝打赌时,约定了不完成任务就不回去,想来在下界的时候偶就被天帝下了禁制。 她恼羞成怒,龙澈却突然「诶呦」一声,急道:「我才想起来,刚才在御膳房看到,有人在做给太子的鱼汤里餵毒,他该不会是吃了吧?」 长歌面色突变,狠狠瞪了龙澈一眼后,迅速转身,往太子的宫殿而去。 龙澈看着她匆匆离开的烟金背影,眯着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这凤凰仙子美则美矣,就是脑子不太好使。 长歌一路疾行火急火燎回到殿中,发现李桢果真唤了二十名宫婢,齐刷刷站了满满一屋子,正在一个菜一个菜的帮他试毒。 看这架势,就算是他的每餐里都有人下毒,都未必能毒得到他。 长歌又好气又好笑,给自己使了个障眼法,化身成宫婢其中的一个。 一名身材瘦弱的宫女将手伸向那碗有毒的鱼汤,将要入口时,长歌突然伸手,将她的动作拦住,道:「这汤有毒。」 那宫女原本忐忑,被她一说,差点将碗摔了。 端坐在另一端的李桢听到动静,隔着长长的桌子,冷冷一眼撇过来,斥道:「大胆奴才!谁教你在本宫面前妖言耸听的?」 长歌皱眉看他一眼,推开那吓傻了的宫女,将汤碗拿在自己手中,道:「你想让人试毒,为何不用银针?若着汤菜中当真有毒,岂不是因此要了一个人的性命?」 她自觉是太子失德,说话的时候,便带了教训的口吻。 长歌化身奴才,不用敬语出言不逊,自然惹得年轻的太子暴怒而起:「有毒?那好,你既然不想让别人死,那就自己来!」 长歌怒极反笑,抬手,将鱼汤一口闷了下去! 「啪」的一声,将汤碗摔在桌上,这才抬头挑衅地看向李桢。 殿内霎时间便安静得针落可闻,半刻过去,长歌依旧腰身笔直,直挺挺地站在大殿内。 「你不是说汤里有毒,为什么你还没死?」李桢眼神阴兀地盯着她,被冒犯的怒气似乎随时都会要了她的性命。 长歌没法解释,她是神仙,怎么可能死在凡间的毒药上。 李桢却以为她在捉弄自己,当即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甩袖怒道:「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杖毙!」 年纪轻轻,便动不动想要杀人,长歌也觉得此人没救了,更加坚定了离开的想法,当即甩袖转身,道:「不用拖,我自己走!」 李桢心中郁气难平,抬脚跟了出去。 宫殿外早有人备了刑凳,凳子边缘,斑驳血迹触目惊心,太阳底下,竟也显得阴气森森。 明黄衣衫的少年站在台阶上,面上全都是与年纪不符的阴狠,他厌恶长歌正气凛然的模样,只有她惶恐的求饶才能平息他的怒火。 然而长歌的表现却让他更加不爽,面对杖毙,她面上没有一丝动容,甚至主动趴在了长凳上。 行刑的侍卫见长歌不声不响,颇觉怪异,下手便轻了些。 李桢恼怒,出声训斥:「你们没吃饭?会不会用力?!」 那侍卫却面色突变,将手中的棍棒一扔,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寂静的庭院中,只听到侍卫恐慌的声音响起:「太子殿下!这人……这人已经死了!」 「什么?」李桢错愕,提步上前,却见长歌化身的宫女果真双目紧闭,没了气息。
第2章 我是仙 打杀了一个人,却憋了一肚子的火。 李桢想不通刚才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那轻飘飘的一下自己是眼睁睁看着打下去的,结果那宫女竟然一声没吭就死了! 回宫看到满满一桌子没动的饭菜,一旁伺候的女官带着一众侍女,神情莫辩地跪在旁边,李桢怒从心生勐然拂袖打翻了桌面:「来人!把这些碍眼的玩意儿撤了!」 宫婢小心翼翼地屏息低头,快速无声执行了他的命令。 宫殿上空,凤长歌面无表情地看着李桢,越发肯定了这人无可救药。 正打算离开,勐然听到李桢发出一声奇怪的闷哼,长歌脚步一顿,回头看去。 却见李桢不知何时弯下了身子,正扶在桌上,面色煞白,看上去有些痛苦。 旁边的宫婢发觉了他的异常,想要上前将他扶住,却被李桢一把挥开,少年带着怒气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你们这群废物,都给我滚!」 那小婢女被吓了个哆嗦,当真一声不吭地滚了。 沉重的殿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阳光,刚才还喧闹嘈杂的地方瞬间安静下来,沉寂的大殿中,静静迴响着李桢愈发粗重的唿吸声。 长歌心生疑惑,便没有离开,准备靠近了看看李桢到底怎么了,却见他忽然一抖,手臂竟然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跌倒在地! 少年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口中不停发出痛苦隐忍的低吼。 长歌被骇到了,急忙现了身,将李桢扶起。 他的身体很热,脸色却是惨白的,而且还一直在抽搐颤抖,像是已经没有了意识,丝毫没有注意到突然出现的凤长歌。 长歌伸手拉着他的手腕,手指刚刚搭上他的脉搏,就面色突变。 是毒。 而且还是经年累积的剧毒,这应当不是第一次发作,李桢如此痛苦,竟然还没忘了运功抵抗,可惜是杯水车薪,只能堪堪维繫住他的性命。 长歌顾不上惊讶,连忙运功。 她是天生仙族,怕凡人之躯承受不了她的力量,便只是将李桢的毒素压制下去,李桢没了侵蚀他的剧痛,却又陷入了另一种幻觉中,张牙舞爪地抓向凤长歌,带着凌厉杀气,令人心中生寒。 看着堂堂太子形容癫疯,长歌有些于心不忍,将大殿的帘幕扯了下来,把李桢绑在了榻上。 折腾了半个多时辰,李桢终于安静下来。 长歌也松了一口气,这才空出心思,仔细打量起这大兴王朝的不靠谱太子来,眼神触到他脸上面具的时候,长歌毫不犹豫伸手将面具拨掉。 然后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桢面部线条英挺分明,眼眸间稍显稚嫩,但已经能看出假以时日,必定是个俊美风采的人物,可惜的是,左半张脸上,竟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疤痕。 长歌的思绪有些混乱,走神的功夫,面前的人竟然动了一下,他没有任何适应的时间,几乎是瞬间便恢復了清醒,快速抬头。 此时隐身已然来不及了,长歌只好坦然了神色,淡定的面对李桢审视的目光。 但是出乎长歌意料的是,李桢并没有发怒,他快速打量了一下长歌和自己周身的情况,最后竟然勾唇露出个嘲讽笑意:「谁让你来的?你想要什么?」 长歌一愣,没弄明白他的意思。 李桢再次开口,神情冷肃语调寡淡道:「放开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长歌终于瞭然,小指微动,李桢身上的绳子便松开了。 李桢并没有看到她的动作,发觉自己身上的绳子莫名其妙被松开之后,愣了一下,见凤长歌没有下一步动作,抬手将面具抢回重新带回到脸上,这才转向长歌:「你是皇后的人?」 长歌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出现,听到李桢这样问,便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 然而下一秒,李桢的神色就变了! 他突然伸手,一把抓住长歌的手腕,直接将人摁在了地上! 凡人的身躯总是带着仙人们没有的热度,还有少年身上陌生的气息,纷乱的信息涌入长歌的感官,让她有些发愣,竟然没有再第一时间躲开。 李桢却以为他制住了长歌,隔着面具,眼神中是毫不遮掩的凶戾煞气。 他一张嘴,就推翻了自己刚才的判断:「你不是皇后的人,你在说谎。」 长歌讶然:「为什么?」 李桢道:「你身上的衣服不是宫中布料,而且皇后心胸狭隘,尤其善妒,不可能将你留在身边。」 三言两语,却逻辑清晰,浑然不像一个连吃饭都要二十个人伺候的草包太子。 长歌觉得自己才是真的被骗了。 她的眼底有些发冷,虽被钳制,神色却很平静,让李桢想到了之前那个被杖毙的宫婢。 无数纷乱的思绪在李桢脑中翻涌而过,却没有一条可以准确的判断出长歌的身份。 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却知道了他秘密的人。 他眼眸一黯,可惜地看了一眼长歌绝色的面容,面上神色不动,手下却悄然动作,从袖中滑出一把匕首。 被他摁在地毯上的人眼眸清澈冷淡,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异常,李桢勾唇一笑,道:「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话出口的功夫,手中的匕首却是勐然发力,往身下一送! 他根本就没想过从长歌口中问出她的来歷,他只想杀人灭口! 瞬间洞悉一切的长歌神色发冷,她动也未动,任由这一刀向她刺来! 然而,这一刀却落空了! 李桢眼前一闪,那烟金霞衫的女子竟在他面前化成了一缕烟雾,而他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李桢愕然转头,却见那缕金雾散而又拢,竟然在他身旁凝成了一个人形! 浮在半空的女子淡漠冷冽,烟金的缕衣四散飘开,犹如一朵硕大的金花。 「你到底是什么人?」饶是李桢比同龄人更加隐忍沉稳,见到这样骇人的一幕,还是有些慌神。 「人?」凤长歌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人间未来的帝王,淡漠精緻的容颜上出现奇怪的神情,「我是仙。」 李桢骇然,失口喊道:「仙?不可能!」
第3章 我辅佐不了! 虽然质疑,李桢却知道面前女人怕是没有说谎,一个凡人,如何能够躲开匕首,化烟浮空。 凤长歌神色淡淡,她将李桢的惊骇收入眼中,不动声色道:「我是天庭派下界辅佐你的神仙,在你成为皇帝之前,都会留在你身边。」 李桢不肯再开口,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匕首,虎视眈眈地盯着长歌。 长歌下界之前,是不知道一个凡人会有这么多秘密的,见太子并不信她,她也有些头疼。 「你不信就算了,我不想解释,但是在你登上皇位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既然已经在凡人面前现身,这次的任务,她是躲不掉了。 李桢却没有被她的言语打动,眼角眉梢,都是跟年纪不符的讥笑:「登基?你觉得我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真的能够成为皇帝?」 长歌皱眉,只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如何登基那是你的事情,与我何干?」 李桢却是冷笑了起来:「如果我做不成皇帝,那你岂不是完不成任务,你即为神仙,为什么不能帮我登上帝位,反正我也是身负天命之人。」 长歌还没开口说要帮助他,这人竟然自己提起了,说也就罢了,眉宇之间,明明就是不信的激将,长歌没想到有一天还会被一个凡人愚弄,怒极反笑:「你若愿意,我倒是可以教教你如何做人!」 言罢,便要拂袖离开! 李桢却是眼眸一闪,在这个时候沖了上去! 长歌见他还没放弃想要对自己灭口的想法,也怒了,霞衣长袖一拂,一阵飓风平地而起!将李桢勐地掀了跟头,狠狠撞在了宫殿的墙壁上! 李桢捂着胸口从墙上滑了下来,面容扭曲,无比痛苦。 李桢扭曲着五官,眸中的凶厉却丝毫不减,像一只沾血的狼崽,越是危险,便越是兇狠。 她漠然地看着他在地上翻滚,眼中毫无悲悯,一个连续两次要置她于死地的人实在不值得同情:「我为仙人,而你只是凡人,就算不愿,你也要受着。」 李桢在地上滚了一阵子,胸口的疼痛逐渐退去,长歌以为他还会反抗,李桢却就地坐了起来,捂着胸口,道:「我信你了。」 这就信了?长歌挑眉,她反而是不相信了。 但李桢果然就褪去了眼底的杀意,站起身子,对着长歌恭敬一摆:「仙子在上,敢问该如何称唿仙子?」 「我叫凤长歌。」长歌言罢,又想起凡人的习惯,皱眉加了一句:「喊我名字就好。」 李桢从善如流:「长歌。」 明明是普通的字眼,但从这少年人口中念出,却多了一丝异样的喑哑,长歌忽然想起刚才毒发时,李桢隐忍的模样,心中的怒气消散了大半。 指爪牙未利的狼崽,只要给他时间,定可蛟蛇化龙,诸多隐忍试探,也不过是想保护自己的小命罢了。 她原本有许多事情想要交代,但此人并不信她,只好将话头打住,转身欲离开此处。 没想到,倒是李桢开了口:「长歌若有什么教授我的,明天可以去书房找我。」 长歌突然觉得这称唿好像也不是那么妥当,但话已出口,只好点点头,纵身离去。 第二天上午,长歌准时来到书房,见李桢已经在了,正捧着一本诗集。 堂堂太子,不看国礼军法,竟然读些风花雪月的诗集,长歌皱眉,将手中的物件丢在书案上,冷言道:「看这个。」 李桢将那五件从桌上拾起来,这才发现,是一本《三字经》。 他需要从这种基础的东西开始学起么? 李桢皱眉敢,刚要说什么,便听到房门吱呀一声,不等他反应,一个宫婢已经端着一碗热粥走了进来。 李桢面色大变,怒斥道:「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那宫婢被吓了一跳,手中的汤碗顿时打翻在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瑟缩道:「太子息怒,是皇后娘娘命奴婢来给太子送甜粥的,冒犯了太子,奴婢该死!」 李桢一生最忌惮的就是皇后郑氏,听到她是皇后派来的人,当即怒道:「你确实该死!来人,拖出去,杖毙!」 旁边的长歌却是眉头一跳,又是杖毙。 她还以为这个太子是有隐情才会那样跋扈,如此看来,还是个无可救药之人! 「够了。」仗着宫婢看不见自己,长歌淡然出声:「她又不是故意的,赶走就是了。」 李桢却看也不看她,直接命令门口的侍卫,将那宫女给拖了出去。 听着那宫婢的哭喊声,长歌的面色越发冷清,见李桢要关门,长歌起身,挡在他的面前,道:「你为什么又要杀人?」 李桢请凤长歌来书房,只是因为忌惮她的能力,见她果真开始教导自己,他面色微沉,还是忍耐了心中的烦怒,解释道:「她身为奴僕,不遵从我的命令,原本就应该惩罚。」 长歌却道:「她却有犯错,但罪不至死!」 李桢皱眉,忍不住加重了口气,道:「她忤逆我的意思,原本就是大罪!」 凤长歌是天上神仙,哪里明白人间尊卑之道,只觉得李桢身上杀气太重,若为帝王,定然是一届暴君,她还想跟李桢说些什么,但李桢却不肯再听,绕过她,径直往内间去了。 长歌在丹霞山上,也是群星捧月的人物,哪里受过这种冷遇,当即一抚衣袖,怒道:「忤逆你的人都该死?假若他日你为帝王,岂不是要屠尽天下人?你这样的太子,我辅佐不了!」 说罢,竟然摔门而去。 里间,李桢的身体一僵,当他听到凤长歌说完这句,再也没有后话之后,转身看去,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心中快速掠过一丝慌乱,这才开始懊悔刚才的话太重,正犹豫着是否要去追,门口有人敲了敲门。 「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有请。」 听到这句,李桢强压下心中反应的思绪,推门,跟着那侍卫走了。 而摔袖离开的凤长歌并未走多远,她只是故意隐去了身影,让李桢看不见自己,听到皇后请他的时候,长歌便跟了过去。 她倒要看看,这皇后到底是什么人物,为何频频让太子失态。
第4章 此罪当死 李桢跟着侍卫前往皇后的椒房殿,因为心有怒火,脚步不由快了些。 哪知刚转过花园的拱门,前头就有一名青衣小婢提着水桶迎面走来,两人速度都很快,李桢躲闪不及,跟那小婢撞在一起! 「放肆的奴才!」李桢一撩自己被湿透的衣摆,大声怒斥道。 太子狠厉之名,在宫中已广为人知,那青衣小婢看清他的脸,当即被吓了个魂不附体,连下跪都忘了。 旁边的侍卫低头,准备将这名小婢拖走。 李桢抬手,刚要下令,脑海中却突然冒出来凤长歌说的那句话,她向来清冷淡漠的声音难得染上一丝情绪,明明是怒言,却也一样悦耳动听。 这个时候想她做什么?意识到自己思维不对,李桢勐地摇了一下头,提步就走。 那青衣小婢以为自己今天死定了,站了片刻后,腿脚酸软地瘫坐在地上,等着太子的发配。 可等了半天,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她疑惑地抬头,却见太子竟然已经走远了。 「他没有处罚那名婢子?」 椒房殿的憧憧帐幕中,有人勾着金丝护甲说了这样一句话,声音略带诧异,听上去好像不太高兴。 旁边的宦官立马跟上:「回禀娘娘,确实没有处罚。」 纱帐后,皇后的容貌看不太清楚,只能隐约看到一个雍容华贵的人影儿,金钗珠翠插了满头。 此时,有人进来通报:「娘娘,太子到了。」 皇后抬手:「让他进来。」 片刻后,身穿明黄太子服的李桢走了进来:「给母后请安。」 他撩开衣服跪在大殿中央,但纱帐后的皇后却像是忘记了让他起来一样,慢悠悠地问道:「诶,太子,你这衣裳是怎么回事?」 他看了一眼被浸湿的前摆,道:「路上遇见一个小丫头,不小心弄湿了。」 「不小心?」皇后语气上扬道,「什么不小心,定是那丫头鲁莽,竟然冲撞了我儿,此罪当死!」 她的话语浅浅传出椒房殿,听得宫殿上空的凤长歌眉头一皱。 挥手给跪在地上的李桢施了一个法术,让他的膝盖能够轻松一些,便转身,到大殿外等他。 李桢衣襟被宫婢打湿,在地上跪了一会儿,便有些耐不住了,正想趁皇后不注意虐动一下,却觉得自己的身体突然一轻。 刚才的不适合瞬间消失,他有些惊讶地挑了一下眉头。 帘幕后的皇后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停下口中的话题,询问道:「我儿,可有什么不妥?」 李桢低头垂目,恭敬道:「没有。」 皇后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这才恍然想到:「又忘了让你平身了,你们怎么也不提醒一下本宫,快来人,给太子赐坐。」 李桢从善如流地笑笑,也不计较这三天两头的忘记让他平身,坐下之后,皇后又提起了之前的话题:「你年级也不小了,郑家的三小姐与你刚好匹配,本宫都已经说给你父皇听了,你为何要拒绝?」 皇后想让他娶她们郑家的女儿,李桢又不傻,怎么可能答应。 但这事情逼的太急,李桢不好拒绝,只好道:「母后,终身大事,容我再想想。」 帘幕后,皇后的眼眸却是陡然一转,给她身后跪着的一个宫婢使了个眼色,那宫婢悄然退了出去。 然后她又转向太子,和蔼道:「那就再想想吧,本宫有些乏了,我儿可以退下了。」 李桢听着她一口一个我儿,强忍着心中的厌恶,行过礼后,躬身退了出去。 走出椒房殿,他才长长的舒一口气,提步正准备走,却一眼瞧见了墙角处,那抹烟金的衣衫。 凤长歌什么也没有说,冷着一张脸飞在他前头,放慢了自己的速度,配合着他的脚步。 李桢没想过两人争吵过后,风长歌还能来见他,想问问刚才那个帮他的人是不是她,却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正纠结呢,一个粉色衣衫的男子从天而降,他生了一双极为讨厌的桃花眸,越过他,笑嘻嘻地看着凤长歌,道:「凤凰仙子,可让我找着你了。」 凤长歌看着突然冒出来的龙澈,皱了一下眉。 龙澈却已经习惯了她冷冷淡淡的模样,不等长歌回应,就自顾自说了起来:「你不是想要离开这里,回丹霞山去么?我想到一个法子,可要听听?」 长歌深知此人秉性,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还未说话,一旁李桢便抬步挡在了她的面前,一双隼眸中都是锋利:「他是谁?」 龙澈愕然:「你看得到我?」 李桢却没有回答,转脸看向长歌:「你要走?」 他质问的目光让长歌有些不适,皱眉瞪了龙澈一眼后,对李桢道:「我们有事要谈,你先回去。」 李桢还要再问,长歌厉声堵了回去:「先回去!」 李桢无法,只好提步离开,但看到两人站在一起仿佛相识已久的样子,还是觉得十分不爽,临行前便狠狠瞪了龙澈一眼。 眼眸锐利,目光狠厉,竟让龙澈生生打了个寒颤。 看着李桢逐渐消失的背影,龙澈心有余悸地抚了一下胸口,口中道:「乖乖,好吓人。」 「你太莽撞了。」长歌皱眉看着龙澈,道:「说正事吧。」 「我怎么知道这小子竟然能看到我们的仙体,看样子,这小子也是个有仙缘的。」龙澈捂着胸口翻了个白眼,却又突然露出微妙的神情,贱兮兮地说:「看这样子,你是不准备走了?」 长歌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龙澈好奇地睁大了眼睛:「怎么?你跟那小子发生了什么?」 长歌讨厌他这样八卦的模样,也不想把李桢隐瞒的事情说给别人听,生硬地一转身,道:「我走了,没事不要来找我。」 言罢,不顾龙澈在身后的大唿小叫,快速离开了椒房殿门口。 回到太子的东宫,长歌发现李桢竟然坐在书房里,看她之前给他那本三字经,尽管一边看一边皱眉,但是少年还是没有放下手中的书籍。 长歌浮在门外,不知为何,就露出了一丝笑容。
第5章 长歌 「扬名声显父母……」 李桢慢慢读着书中的内容,言罢,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迂腐。 看着上面的方块字,他长嘆了一口气,原本以为那突然出现的神仙是个麻烦,可听到她可能会离开的时候,心中竟然还有那么一丝不舍。 仿佛是一个只属于自己的秘密,要从手中飞走了。 天色已经发黑,她还没有跟那人说完话?还是已经不告而别? 李桢视线还落在书上,思绪却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了。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为一个不相干的这样胡思乱想。 察觉到自己的异常后,李桢索性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抬眼向着窗外望去,他本想放松一下心神,但这一看,却教他再也移不开目光了。 烟金霞衣的女子临窗而立,霞衫静巧的垂在身侧,清艷绝伦的面容上一派淡然,正在静静地望着他。 她竟然没有走。 李桢也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些什么,急忙起身去迎,走到门口,却又忽然顿住。 他打开门,支支吾吾地看着长歌,想要道歉,太子之尊却让他说不出口,嚅嗫半晌,他忽然羞愧地低了下头:「对不起。」 长歌有些莫名:「为什么道歉?」 李桢却是换了一个话题:「我以为你要走了。」 看着这个十五岁的少年终于露出点像孩子的模样,长歌也是莞尔,主动回答了他的疑问:「我不会走。」 李桢眼眸,眼底写着惊喜:「当真?」 长歌的目光刮过他的银白面具,微微一笑:「当真。」 这还是李桢第一次看到长歌的笑容,被惊艷地当场定住,目瞪口呆。 凤长歌被他灼热****的目光看得心生异样,视线一错,从他的眼睛上挪开,低垂了眼睑,一时竟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然而灯下低垂眼睑,略带涩意的她却更让人心生荡漾,从小到大,李桢身边跟的都是些低头垂首的宫婢,哪里见过这样的绝色美景,顿时一种异常的燥热涌上心头。 房间陷入一种奇怪的沉默中,两人脸上都有些发烫。 而就在此时,房樑上却想起一阵异动,李桢迅速冷却了自己的思维,对着凤长歌大吼一声:「小心!」 凤长歌抬头,一脸茫然。 她的身后,一道黑影从天而降,雪芒翻涌而出,狠狠想着长歌的背部刺去! 灯下的美人浑然不觉发生了什么,危急关头,李桢什么都没有多想,伸手就想将长歌拉走。 然而他这一下,却是落了空! 他碰不到长歌! 凤长歌回头向那黑衣人看去,精巧的容颜在暖黄的烛光下,被镀上一层茫然无辜的纯真,冰肌雪肤吹弹可破,更让人恨不能用鲜血将她污染。 「长歌!」 李桢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那烟金的身影被一柄雪芒长刀一噼两半! 在他面前,烟消云散! 然而那雪芒气势未停,直挺挺地冲着他刺了过来! 李桢一心担忧长歌,此时已经来不及撤身,眼看就要被那雪芒刺中,腰间却传来一股柔和的力道,将他一下子扯开了! 李桢借势有些狼狈地滚到地上,听到耳旁,凤长歌清冷的声音响起:「去取兵器。」 李桢这才想起,凤长歌是神仙,怎么会被凡间的兵刃所伤,那雪芒一开始就是沖他来的。 凤长歌没事,李桢这才彻底放心,从地上暴起,一举跃到墙边取下自己的长剑,「唰啦」一声,狭小昏暗的房中,银光流转的宝剑横空出世! 「纯钧?」凤长歌樱唇轻启,吐出这把剑的名字。 房中的黑衣人见李桢手握名器,不由谨慎地退了了两步,他对身后招了招手,三道黑影从房樑上一跃而下。 以一敌四。 李桢手握长剑,眼眸狠厉,不见丝毫胆怯。 「我为仙族,不能干涉人间因果,这些人是冲着你来的,你自己解决。」 灯烛下,凤长歌看似无情地说道,却换来李桢仰头大笑:「就四个人也敢来东宫找死!」 言罢,剑挽银芒,率先沖了过去! 黑衣人快速反应过来,与李桢缠斗在一起,狭小的空间内,不断响起刀剑相交的声响。 凤长歌就立在中间,神色淡漠,任由黑衣人的兵器在她的身体中穿来刺去,李桢一把将一个人打晕在地,回头冲着凤长歌怒吼了一声:「你就不能到旁边去?」 凤长歌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模样有些骇人,不禁失笑,却也乖乖地挪到旁边去了。 说话间功夫,李桢已经制服了三个人,只剩下那个最先下来的,也是武功最好的。 这人想要生擒很难,李桢抓到他的一处破绽,刚要出手,一击致命,却撇到旁边神色淡然的凤长歌,脑中忽然想起她之前的问话。 「你为什么要杀人?」 他稍一慌神,便错失了先机,那黑衣人架住他的银剑,左手一翻,一柄匕首竟然出现在手中,狠狠向他刺来! 李桢想躲,却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就要命丧当场,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股力道,帮他推开了黑衣人的匕首,李桢反应不及,有人握住了他的手,狠狠往前一送! 雪刃深入到黑衣人的胸口,鲜血喷涌而出! 这一刀刺得极狠,黑衣人连吭都没吭一声,翻了个白眼就没了气息。 将尸身踢到旁边去,李桢愕然转头,看向帮助自己的凤长歌:「你杀了人。」 凤长歌神色淡然,「是你杀的。」 李桢瞠目结舌还想再问,东宫的侍卫姗姗来迟,一群人蜂拥而至,隔断了李桢的视线。 有外人在,他将自己的话又憋了回去,冷着脸指挥那群侍卫:「等你们到,本太子的尸体都凉了!快点给我处理了!」 言罢,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走到一半,他又忐忑地回了头,看到凤长歌还跟在他身后,无端地松了一口气。 两人直接进了太子寝宫,刚一关门,李桢便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你不是不喜欢我杀人么?为什么自己动手了?」 凤长歌却一脸理所当然:「我没有不喜欢你杀人。」
第6章 师徒 「先前宫婢并未犯错,你却要杖毙她,这是你不对。但是刺客是冲着你的性命来的,他想要杀你,你反过来杀了他,这是正理。」 说这些话的时候,凤长歌神色淡然,一点也没有为那四个黑衣人的性命惋惜。 李桢有些接受不了她的转变,支支吾吾地给黑衣人辩解:「可他们也是遵从了主子的命令……」 凤长歌道:「各为其主,死得其所。」 灯光下,凤长歌神色冷漠,仿佛刚才所为,不过是平常。 李桢心下一凉,凤长歌原为天界上仙,别说这些黑衣刺客,便是他这个太子,在她眼中又算什么。 想清楚这个,李桢的脑中却浮现出了刚才凤长歌救他那一幕:「那你为什么要自己动手?你不是说,神仙不能沾染人间因果么?」 凤长歌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何要动手,她只是看到李桢即将被刺,即使那个角度并不会要了他的性命,可她就下意识的,罔顾天庭的规矩,直接动手了结了那人的性命。 可在李桢灼灼的目光中,她又说不出什么,只好不耐道:「我只是帮了你,因果还算在你头上。」 这结果可不是李桢想听的,他直接上前,靠近了凤长歌,再次追问道:「到底是为什么?」 凤长歌第一次觉得李桢这么麻烦,烦躁的一挥衣袖,冷冷扔下一句:「多管闲事,三字经抄一百遍,明天给我!」 然后竟然转身,穿墙而去! 留下李桢一人,目瞪口呆。 他好不容易从将要抄一百遍三字经的噩耗中恢復过来,脑海中却浮现出凤长歌刚才恼羞成怒的表情。 寂静的房间中,李桢勾唇,露出一个傻笑。 三日后的一天,早课结束,李桢贼兮兮地找到了凤长歌,给她打手势,示意跟他走。 凤长歌冷冷瞥了他一眼,问道:「你的三字经抄完了?」 提起那倒霉的三字经,李桢顿时一怂,嘿嘿笑了两声,道:「别提那等煞风景的事情,你过来,我有东西要送你。」 少年俊朗的容颜沐浴在晨光中,让凤长歌心中一软,原本打算拒绝的话语在唇边转了个弯,变成了点头:「什么东西?」 李桢笑得神秘兮兮,就是不肯透露,他伸手想要拉住凤长歌的衣角,却从她衣袖中穿过,看着少年因为碰触不到她而产生的一丝失落,凤长歌到底还是没有坚持,跟着李桢往太子宫深处走去。 雕龙附凤的宫殿门口,李桢将大门推开,站在门边,对凤长歌道:「进去看看。」 凤长歌斜瞅了他一眼,提步往里走去。 这宫殿规模不小,处处都金碧辉煌,烫金的圆柱上镂空雕刻着凤凰花纹,华丽的尾羽铺散开来,似随时都会飞上天际,脚下是整块汉白玉雕成的地面,细细看去,竟然还有繁琐华丽的云纹雕刻其上。 这装饰的奢华程度,比之天宫,有过之而无不及。 站在大殿中央,凤长歌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李桢,却见李桢耳边泛起一丝薄红,白银面具遮挡住了他眼眸中的不好意思:「我知道你是神仙不用休息,但是好歹也要个地方落脚,你晚上可以过来……」 说完,又怕凤长歌不接受一般,急忙加了一句:「我吩咐过了,平时不会有人过来。」 凤长歌浮在半空,神色淡漠地注视着这宫殿,似乎没有任何触动。 偷偷准备了三天,想要让凤长歌惊喜的李桢在她的淡然中越发忐忑,他怕自己最后听到一句拒绝,别扭道:「反正这里我已经送给你了,你接受不接受都跟我没关系了!」 说完,不等凤长歌反应,转身就要走。 凤长歌看着他的背影,沉默了良久,才露出一个绝艷昳丽的笑容。 她生而为仙,又是丹霞山下任继承者,从来都是被人用最严格的要求对待着,还没有人为她这样体贴入微的想过,凤长歌只是觉得这种感觉有些神奇,一时间竟然忘了给李桢回应。 头一回得到这样的待遇,凤长歌心中是高兴的,她没有去追李桢,而是提步,往宫殿深处走去。 这宫殿占地规模不算很大,里头却什么都有,最令凤长歌惊讶的是,她竟然在宫殿深处的一间房内,发现了一方室内的温泉池子。 看着那云蒸雾绕的汉白玉水池,饶是凤长歌,也不由感嘆。 果真是人间极奢,这样的待遇,恐怕连仙界天帝都没有吧? 想起少年离开时的背影,凤长歌唇角微弯,她本来看不上凡间的物件,但是如此场景摆在面前,她倒是不想浪费了李桢的一番心意了。 却说这边凤长歌决定以身试水,那边李桢走出去一段路程,又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太怂。 不就是送了个礼物对方没有反应么?为什么要跑了,一点男子汉的气概都没有。 李桢唾弃了一下刚才的自己,又调头走了回去。 然而回到大殿,凤长歌已经不在了。 凤长歌是仙,有办法知道他的所在,但他一介凡人,却感应不到凤长歌去了哪里,李桢一边寻找,一边忐忑地期待凤长歌是否还在殿中,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路过温泉殿时,李桢忽然心意一转,推开了殿门。 这宫殿原本是为太子妃准备的,温泉池也是整个东宫最妙的地方,李桢将此处献给凤长歌,纯粹是抱了献宝的心态,但他也明白,凤长歌是仙人,不可能会使用这温泉。 可越是这么想,便却是停不下脚下的步伐,他往前走了两步,听到温泉殿深处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也歇了寻找凤长歌的心思,沮丧地垂了头,准备回去。 却在空中闻到了一丝异香,清淡馥郁,勾魂摄魄。 鬼使神差,李桢迈出去的脚又换了个方向,朝着屏风后面,温泉池所在的地方而去。 绕过雕花的屏风,一丝带着香气的湿润缠上李桢的鼻翼,他往温泉所在的地方一瞧,瞬间便瞪大了眼睛。 泛着淡淡雾气的殿中,向来浮在空中神色淡漠的美人终于放下了她柔软的身段,逶迤而坐于池边,衣衫松散,领口半褪,露出肩膀处大片柔滑白皙的肌肤。宽大的烟金色衣袖垂入水池,被池中清澈的泉水托起,超凡脱俗,宛如清晨霞光中盛开的金莲。
第7章 沐浴被看 轻云蔽月,流风回雪。 这是李桢彻底愣住的脑子里,第一时间闪过的两句话。 凤长歌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李桢的到来,她背对着门口,纤细优雅的指在肩膀轻轻拂过,柔荑微动,那半遮半露的霞衫便褪了下来,光洁的背部尽数展现在李桢面前。 李桢耳中勐然响起一阵轰鸣,脑子像是炸了一样,什么都来不及思考,一股莫名的燥热已经向他袭来。 他脚下踉跄后退了一大步,砰得一声,撞在了身后的屏风上。 巨大的动静让凤长歌的动作微滞,却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缓缓回头,瞧了李桢一眼。 平日淡漠的凤眸因水汽氤氲上些许柔软,眼角眉梢竟带着一股异样的风情,让李桢一下子红了脸。 「你、你、你……」李桢哆哆嗦嗦地看着凤长歌,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他不是没见过女子的身躯,却从未见过凤长歌这样的美丽,只有在这一刻,他才清清楚楚的感觉到,她真的是天上的神仙,她的美,绝不是人间任何一个人,任何一种生物可以拥有的。 然而在凤长歌眼中,李桢却只是人间一个没有成年的孩子,她丝毫不避讳自己的身体,霍然从池边站了起来,带了些许意外地看着李桢:「你怎么过来了?」 凤长歌层层叠叠的外衫褪去后,里面便只剩了一件素白的抹胸,大片大片新嫩的肌肤袒露在外面,胸口处露出些许起伏,她的裙摆被泉水浸湿,紧紧的贴在腿上,更加勾勒出她妙曼的线条,偏偏她还毫无自知,神色淡然地看着李桢。 她是如此的美丽,拥有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地方的魅惑,可她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在男女情事上,犹如一张白纸。 越是这样,便越是让人产生一种冲动,想要撕毁她素白的衣衫,让那张清丽淡漠的面孔,染上昳丽的情 欲,让她失控…… 李桢眼角微红,似乎是陷入了魔怔中,然而下一刻,他又在凤长歌清冷的嗓音中回神,勐地摇头,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想要往外走! 然而他却忘记了自己身后的屏风,激动之下一头就撞了上去。 哐啷一声,太子跟屏风一起跌倒在了地上。 站在远处莫名其妙的凤长歌…… 她觉得这太子不光脾气暴躁,脑子还有点问题。 凤长歌挪了一下步子,想要上前将李桢搀扶起来,李桢却突然伸出一只手,阻止了她的动作:「别过来!」 凤长歌一下子就停住了。 李桢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手一直捂在口鼻上,低着头就想走。 凤长歌却眼尖地看到他指缝露出的血迹,刚才跌得有那么重?都流血了? 虽然有些莫名,可她却以为李桢是因为自己而跌倒的,想起少年刚才失望的神情,便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张口喊住想要离开的李桢,凤长歌右手一翻,一根光华流转的金色尾翎便出现在凤长歌的手上,她将尾翎往李桢面前一递,道:「给你。」 李桢顿住,凤长歌不拿他当个男人,他却已经实打实到了初尝情 欲的年纪,虽然不知道男女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冲动还是有的,他不想让凤长歌知道自己心中的龌龊想法,便想赶紧离开这里。 可偏偏凤长歌还不肯让他离开,见他站在原地不动,竟然直接走了过来。 凤长歌直接拿起他的手,将那尾羽放在了他的手心。 柔软的指尖从李桢手心划过,微痒的触感让他口干舌燥,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李桢哑着嗓子问:「这是什么?」 凤长歌道:「凤凰翎,日后若你遇到危机的事情,折断凤凰翎,可保你一命。」 她顿了一顿,又有些不自在地加了一句:「算是送你的回礼。」 李桢满心混乱,也没来得及思考,为什么凤长歌在他身边还会有什么危机,一把结果凤凰翎,匆匆说了一句「我知道了!」,转身便走。 看他着急离开,凤长歌也没有去追,只是站在池边,摇了摇头。 皇家特供的浴池果然舒服,凤长歌在温泉中泡了半个时辰,觉得经脉中的杂质都被洗涤干净了,整个人……不,整个仙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穿好衣服,重新施法隐去自己的身形,凤长歌飘飘然来到了属于她的寝宫,正准备尝试一下凡人的睡觉方式,却又想到李桢离开之前用手捂住的血。 他该不会真是摔出个好歹来了吧?凤长歌一想,便觉得放心不下,起身,绕去了书房。 李桢果真在书房里,不过却不是如凤长歌想到那般,在诊治看上,而是坐在书桌后,拿着她送他的凤凰翎,对着光仔细地看着,好似那是什么奇珍异宝。 那样子,有些傻,却让她心中一暖。 凤长歌来到他身后,淡淡道:「凤凰翎到了你手上,便会化作黄金所制,与其他凡物并无区别。」 她的意思让李桢不要再看了,谁知李桢听到这话后,却像是被撞破了什么一样,大惊失色,急忙将凤凰翎放到身后,转过身来,结结巴巴道:「你、你、你怎么来了?」 凤长歌从前跟李桢说话的时候,他可没有这种症状,看着少年通红的脸,凤长歌伸手摸了一下,疑惑道:「诶?你摔得发烧了?」 她是听说凡人们有时候会发烧,可是摔一跤也会发烧么?这凡人也太脆弱了。 李桢却惊恐地看着她的手指越靠越近,摸了一下额头不算,竟然又掐了掐他的脸颊。 像是对孩子一样,可鼻翼间嗅到凤长歌身上熟悉馥郁的香气,却让李桢又想到了刚才在温泉池旁边看到的那一幕,刚刚平復的心绪又翻涌起来,不等李桢遮掩,他的鼻子便一热,鲜血涌了出来。 凤长歌赶紧松手,她以前怎么不知道,凡人这么脆弱,摸摸都会流血?! 凤长歌瞳孔微张,明显是被吓到了。 那单纯的表情让李桢越发觉得自己思想龌龊,羞愤欲死。
第8章 暴露人前 他连脸巾都顾不上了,直接拿那绣娘千辛万苦织就的太子袍衣袖匆匆一遮,起身就逃:「我有事,先走了。」 走到门口,见凤长歌还要跟上,又匆匆加了一句:「别跟着我!」 凤长歌这才顿住,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李桢知道自己口气重了,却不敢回头,之前在温泉看到的那一幕对他的冲击实在太强烈,只要对上凤长歌的脸,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 想把那个人从天上拉下来,想碰碰她的手指…… 但他又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那人本就不想留在这皇宫中,好不容易改变的主意,那样冷清的性格,若是真的被他冒犯,或许连命都不会留给他。 李桢脑中胡思乱想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在花园中吹了大半夜冷风,才终于冷静下来,准备回去睡觉的时候,突然想起之前凤长歌送他的凤凰翎遗落在了书案上。 李桢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疾步走到了书房,想将凤凰翎收起来。 然而等他点了蜡烛,看向书桌的时候,他的脸色却变了! 凤凰翎不见了! 午夜亥时,本应万籁俱寂,众人沉睡,太子宫中却亮起了无数灯火,已经睡下的宫婢被重新叫了起来,全数在太子寝宫门前站好。 不明所以的宫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为首的三名女官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其中一人颤声道:「回太子的话,今天下午,只有奴婢三人去过书房,但确实没有人看到过金子做成的东西!」 李桢残暴之名响彻皇宫,其他两名宫女也都脸色苍白,口中喃喃道:「太子饶命,太子饶命。」 宫门台阶上,李桢面无表情地站着,目光冷峻如刀:「那你的意思,是本太子故意说自己弄丢了东西?」 因为不能直说,李桢只是简单描述了一下物体的材质,误让人以为他弄丢的是一件黄金制品,而偷走的人也只是因为贪财。 但宫人们的回答却让他更加生气,竟然没有一个人承认! 每天傍晚,女官必然会去查房,怎么可能没有人进去过!看着台阶下跪着的人,李桢面具下的黑眸闪过一丝锐利! 他抄在袖中的双手逐渐握紧,怒声道:「你们不说,本太子直接将你们送去浣衣局!」 浣衣局是宫中掌管刑罚的地方,如今掌管浣衣局的女官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女人,最喜欢折磨细皮嫩肉的小宫女,但凡是进去的,没有一个是囫囵出来的。 一听到要被送到浣衣局,一众宫女被吓得够呛,当即双腿一软,跪倒在大殿门前, 这么多人一起哀嚎求饶,场面颇为骇人。 李桢旁边,凤长歌隐去身形,皱眉看着面前声势浩大的场景,道:「那凤凰翎与我有感应,你无需如此兴师动众。」 李桢动也没动,深藏在性格中的暴虐浮现出来,此时的他听不进去任何人的劝解。 凤长歌深知他这个性格,没有多言,直接闪身离开,片刻后再次出现,手中已经出现了那根金色的尾羽。 「凤凰翎我已经拿回来了,你让她们都散了吧。」凤长歌飘到李桢面前,皱眉说道。 但是李桢并不看他,铁了心的想要将偷走凤凰翎那人给揪出来。 亏得凤长歌还以为他有所改善,刚刚对他有了一丝好感,见他如此固执,当即怒斥了一声:「李桢!」 这是凤长歌第一次直唿太子的姓名,严肃的口气让怒火中烧的李桢稍微清醒了一些,他侧头看了凤长歌一眼,见她清冷的面容上写满了怒气。 两人关系缓和得来不易,李桢也不想因此而激怒她,深深皱眉后,还是一甩衣袖,进了旁边的偏殿。 将所有宫人都支出去之后,李桢有些烦躁地对凤长歌解释道:「我要找的是偷东西的人,从我出去到回书房,不过短短两个时辰,一定是太子宫中的宫人下的手。」 凤长歌什么都没说,就被李桢堵了一嘴,心中越发反感,冷声道:「凤翎都已经找回来了,何必如此小题大做。」 「小题大做?」李桢一下就冒火了,皇后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两人相互忌惮多年,也不知道那女人在这太子宫中安插了多少自己的暗哨,如今被对方发现了自己的把柄,他如何能不小题大做?又如何算得上是小题大做! 见凤长歌面色愈冷,李桢耐下性子,跟她解释:「凤翎不可被别人发现,我宫中树敌很多,被人抓到把柄就麻烦了。」 李桢以为自己说的很清楚,但凤长歌却并不听他的话,只道:「那凤翎在你手中,就是一片金子做成的羽毛,就算是被凡人所偷,也不会知道其中的精妙,过度追究,反而引人狐疑!」 「这件事情我绝不会姑息!若是偷东西人不站出来承认此事,我宁愿将宫中所有宫人全部送走!」在这件事情上,李桢表现的前所未有的坚决。 但是他的态度却彻底激怒了凤长歌,全部送走?什么意思,他是要为了一根已经找回来的凤翎,将这些人全部处死么? 想到刚才在大殿门前跪了一地的人,其中甚至还有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竟然都要为了她这一根尾翎送命? 凤长歌顿时觉得自己相信李桢,并且赠他尾翎是一件大错特错的事情! 她下凡之前,也曾看过不少关于人间帝王的书籍,知道身为明君,应当爱民如子,广济天下……动不动杀人,那是暴君所为。 「凤凰翎已经找到,又何必妄添人命,你身为太子,不能总是纵容自己任意妄为!」凤长歌勐一甩袖,怒气沖沖说完这句。 对面李桢的表情却是一下子变了,他睁大眼睛看着凤长歌,眼眸深处划过一丝受伤:「你竟然这样想我?你知不知道,一旦凤翎被人发现,我会面临什么?!」 皇后对他忌惮依旧,他不过是凭藉着自己装疯卖傻,才在这宫中苟延残喘,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如今根基未稳,就要暴露人前?!
第9章 跪了一夜 更何况,凤长歌根本不知道那女人有多么恶毒,他之前虽然没有听过神仙下凡的事情,但是朝廷中却有不少修道之士!若凤长歌的存在当真被皇后发现,还不知道那女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但凤长歌却不知道人间这些道道,她天生仙族,又苦练数千年,便是在天界也少有敌手,别说她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将凡间的修道者放在眼中。 这样的前提之下,李桢的解释,便成了狡辩。 她心里生气,话说得便重了些:「我见你是心胸狭义,眼中容不下他人罢了!」 李桢像是还有话要说,听到这句,顿时吞了回去,深深看了凤长歌一眼后,摔门而去! 看着那扇被摔得嗡嗡作响的门,凤长歌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扔在宫殿中了! 她活了几千年,到最后,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给扔下了? 凤长歌怒极反笑,狠狠一甩衣袖,怒道:「无药可救!」 先前好不容易生出来的想要认真辅佐李桢的想法瞬间烟消云散,凤长歌直接穿墙而出,来到花园,冲着天空大喊了两声:「龙澈!龙澈!」 然而这次龙澈并没有出现,留下凤长歌一人怒气沖沖的站在花园中。 在花园中站了良久,凤长歌只一心想着该如何质问天帝,竟然忘记了隐藏自己的身形,直到听到旁边传来一声轻呵:「谁?谁在那里?」 凤长歌一凛,赶紧捏诀将自己藏起来。 花园的小路的另外一边,一个青衣宫女走了过来,她似是不太确定自己刚才所见,歪头打量了一会儿后,转身继续往前。 凤长歌匆匆扫了那宫婢一眼后,觉得有些面熟,便皱眉仔细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她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这蹑手蹑脚,动作偷偷摸摸的宫人,竟然是之前被李桢审查的三名女官中的一人。 凤长歌心中的怒火像是被人勐然泼了一盆凉水一般,骤然便熄灭了下去,她记起刚才李桢所言,不容细思,脚下便已经跟了过去。 那女官探头探脑,出了太子宫,向着皇后的椒房殿而去。 皇后身边有凤气环绕,凤长歌不宜离得太近,可靠她的耳力,即使站在椒房殿的屋顶上,里面的对话也听得一清二楚。 皇后出来之后,那女官一字不漏地将她的发现说给了皇后听,最后还提到凤翎突然消失的事情。 讲完之后,皇后便让那女官离开了,房顶上的凤长歌难掩惊讶,目送女官离开后,椒房殿中沉默良久,那皇后发话了:「去请国师过来。」 宦官领命而去,不消半刻,一名身穿白色斗篷的削瘦男人便出现在了椒房殿门口。 从他拐进院子,凤长歌便感觉到一种奇怪的压迫感,仿佛有什么人在她旁边偷窥一样,弄得她极为不舒服。 她心中清楚,这恐高是遇上凡间的修道者了,而且对方修为还不低。 怕自己暴露,凤长歌不敢继续停留,她转身欲走,却见那国师身上窜出一只巨大的白虎,直直地冲着她扑过来。 凤长歌秀眉一敛,转身疾走,与那白虎辗转几个来回后,终于将其甩掉。 回到太子东宫,凤长歌便开始寻找李桢的身影,她虽为仙人却也敢作敢当,得知自己错怪李桢后,便想要亲自找他道歉。 但是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李桢的身影,这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眼,凤长歌又不能去找别人问,只好闷在书房里,等李桢自己出现。 只是一直等到天亮,都没有任何动静,百无聊赖地凤长歌便现了身性,斜靠在软塌上休息,她神情有些恍惚,一翻身子,径直从墙壁中穿了过去! 人间的这些建筑就是麻烦,凤长歌正打算滚回床榻上,一低头,却见墙壁里面,竟然有一条密道。 细微的声音从密道深处传来,听得凤长歌微微一怔。 她耳力好,稍一凝神,便听出那声音是李桢的……她翻遍了东宫都找不到的人,竟然在这里? 他在这做什么?怀揣着心中的疑惑,凤长歌显了身形,一步一步从台阶上走了下去。 越是往里,空气便越发阴冷潮湿,在台阶的尽头,有一道半掩着的门,凤长歌侧着身子凑过去一看,发现里面烟燻雾绕的,白色的帐幕挂满了房间,乍一看上去,有些渗人。 她往里又探了探身子,这才看到里面的李桢。 李桢褪去了身上明黄的太子服,换了一身白色的孝衣,脸上的面具也没带,狰狞的伤疤毫无防备地暴露在烛光下。 他跪在地上,神情悲戚。 凤长歌其实看不懂他面上的表情,然而在这样寂静的环境中,她却无端的被他影响,原本轻快的心情沉重了起来。 她一夜都没找到他,是因为他在这里跪了一夜么? 正想着,里头李桢说话了,他的声音褪去了平日的尖锐嚣张,竟显得有几分脆弱:「母亲,我好久没来看您了,是儿子不孝……」 听清李桢的话,凤长歌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他喊母亲?他的母亲不是皇后么? 凤长歌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李桢面前,放着一块排位。 无名无姓,甚至连一个字都没有写。 「是儿子无能,十五年了,还要认贼做母……」李桢给那无名牌位磕完了头,又亲手点燃了檀香,插在牌位前的香炉里,做完这一切的他并没有离开,而是依偎在摆放排位的桌腿旁,细细地讲述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那样子,像极了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在跟自己的母亲诉说自己遇到的事情。 这年少轻狂的太子一旦褪去身上伪装浮躁,那深植于骨子里的骄傲锐利便透了出来,仿佛一把利剑,从前看不见他的光芒,并不是因为剑刃生锈,而是从一开始,他就在藏锋。 凤长歌勐然记起,也正是因为他骨子里这样的傲然,才让她选择了留在这里。 李桢将最近的精力都说完,提到凤长歌的时候,他微妙的沉默了一眼,脸上沉寂的表情突然变了。
第10章 太子受伤 即使跪着,李桢依旧将嵴樑挺得笔直,一双黑眸直勾勾地盯着无字牌位,再度睁眼脸色已恢復一片冷肃。 「母亲,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便是手染鲜血,也再所不惜!」说完,俯身狠狠磕了一个头! 凤长歌隐在暗处听少年字句铿锵的自白,倒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现身,退了半步衣袂拂过门边青铜香炉,燃香倾倒的响动让李桢勐然警醒地快速起身。 「谁?」 幽暗祠堂,并不是一个适合开释心意的好地方。 凤长歌抿唇转身想走,身后李桢的长剑却已出鞘! 纯钧清正剑气在密室内盪开,凤长歌不欲反击,生受了这一道剑气! 烟金的霞衫被剑气割破,露出肩上还在淌血的伤口。 是刚才在跟国师的白虎缠斗时,不慎弄伤留下的,凤长歌不以为意待其自愈,却不料会暴露在少年眼下。 殷红的凤凰血渗出,带来更加馥郁的香气,看到那有些狰狞的血口,李桢瞳底闪过一抹惊惶:「长歌,是谁伤了你!?」 凤长歌捂着手臂从阴影中走出,目光沉静地看着少年脸上错愕神情,顿了下只轻描淡写地回应:「宫中国师,似乎跟皇后关系甚好。」 李桢见她受伤,还哪里有心思去想什么国师和皇后的关系,上前一步伸手,似乎想要看看她伤得怎么样了。 但一步跨出却又顿住,想起来两人方才吵过架,少年傲气怎容他先行示好,硬是梗住脖子瞪着凤长歌,不再迈步。 凤长歌原本还在犹豫该怎么开口,看到李桢这比自己还别扭的反应,心中却只剩无奈失笑,她指了下自己手臂上的伤口,主动开口:「有东西给我扎一下么?」 李桢虽然是跟她吵架了,但心中多半是因她不信任而觉得难过,见她先开了口,别别扭扭去拿了一块柔软的白布递到凤长歌面前。 凤长歌拿过,抬手就要往伤口上按,李桢赶紧挡住她手臂冷硬道:「还是我帮你把。」 看模样这女人就不会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谁见过这样直接拿着白布就往上按的…… 李桢心里憋着事,紧紧抿唇从怀中掏出止血药给凤长歌涂抹,这药他随身带着以防万一,却不想现在凤长歌这派上了用场。 凤长歌垂眸看少年嘴上说的僵硬,手下却力道温柔,一时之间竟也不太想打破这难得的安静。 李桢收起药瓶从凤长歌手中扯过白布,将那伤口细细扎好才抬眸道:「你什么时候走?」 「什么?」凤长歌诧异。 李桢面无表情:「你不是觉得我不好,要回天上去么?」 被一语点破自己之前所想,凤长歌有些心虚,她低头轻咳了一声,道:「我没有要走。」 顿了一下,又道:「我看到那女官去找皇后,之前是我错怪你了。」 以她的身份,能这样解释已然不容易,但李桢却并不答话,只是固执地看着她。 凤长歌越发尴尬,动了动唇却不知该再说些什么,抬手放在包扎好的绑带处,想将衣袖拉下来。 然而这动作却让绑带染了血,刺痛的感觉让凤长歌蹙眉。 李桢拧眉看了眼那渗血的绑带,强硬地拽住凤长歌的手,一声不吭地拉着人往里走。 凤长歌之前错怪了人,也没拗着来,乖乖跟着进去了。 将凤长歌摁在板凳上,李桢转身,在内厅的木橱上取了一个白色瓷瓶出来,重新拆开包扎好的绑带,将白色粉末倒在了伤口上。 之前上的药对仙人无用,凤长歌本不想再折腾,但低头却见手臂上的伤口竟然乖乖癒合了。 将瓷瓶收起来,李桢无视了凤长歌略带惊讶的眼神,淡淡道:「刚才那瓶是我带着备用的,这瓶是修士炼制的灵药。」 李桢居高临下地看向坐在榻上的凤长歌,轩长眉峰拧着不甘心地又问了一遍:「你什么时候走?」 凤长歌被他问恼了,她都已经道过歉了,这人还想干嘛? 当即站起身来,怒道:「我现在……」 话没说完,本就站在她面前的李桢抬手,勐然按住她双肩,两人重心不稳,双双跌倒在榻上。 李桢重重压在凤长歌身上,眼角发红,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幽深瞳孔中竟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来:「仙人就是这样,冤枉了别人,转头就走的么?」 密室内的蜡烛明明灭灭,昏暗的光线中,李桢半张面孔的疤痕显得也不那么可怖了。 凤长歌原本心虚,被他这样委屈的小眼神一看,顿时觉得自己罪无可恕,可又碍着自己的面子,不好开口,只好拧眉道:「你先起来!」 李桢又委委屈屈看了她一眼,拉着她的衣袖,说什么也不肯起身。 凤长歌又不能直接将他掀开,只好冷着脸看着他,道:「我已经说过我不会走了,你还想要怎么样?」 她以为李桢是真的伤心委屈了,然而李桢心中却没有几分悲意,他自小便断定自己会走上这样一条手染鲜血的道路,旁人的眼光,早已看淡了。 他不过是想要藉机接近凤长歌,想碰一碰这高高在上的仙人。 手中真实的触感让他高兴的发疯么,面上的表情却更落寞了,他钳着凤长歌的手,嚅嗫道:「你跟母亲一样,都想扔下我。」 十五岁,正是出于男人与男孩转变的微妙地带中,当他刻意将那份稚嫩染上脸旁,凤长歌越发心软疼惜起来,她想起刚才李桢跪在桌前的样子,觉得面前这人,就是只受了伤的幼兽,所有唬人的举动都不过是自保而已。 而她,堂堂一介仙人,竟然还欺负了这只「受伤的幼兽」。 「我没有。」她伸手想要摸摸少年的发顶,却突然听到房门吱呀一声,却见门口处,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 李桢勐然回头,怒声呵斥:「谁让你进来的?」 说话的功夫,却感觉自己身下一空,被他抱住的人突然消失了。 被训斥的下属一头雾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太子恕罪!」 那人目光落在李桢的手上:「太子,您受伤了?」 李桢匆匆瞥了一眼,发现是刚才帮凤长歌上药的时候无意沾上的,便捡起旁边的白布随意擦拭了一下。 见黑衣人神情如故,李桢便知道凤长歌是隐形了,此时旁人是看不到她的,长松一口气后,问道:「什么事?」
第11章 外出狩猎 黑衣人将之前李桢吩咐他打听之事如实道出:「最近您吩咐之事已有些眉目了,当年皇后葬身火海之时,消失的那个宫婢已经找到了。」 手中白布掉地,李桢满脸按捺不住的喜悦,急忙起身:「她现在在哪?」 黑衣人恭敬道:「现在正在来的路上,估计明儿一早便会到达!」语声微微顿了一顿,有些欲言又止,「不过……」 李桢眼眸狠厉:「不过什么?」 「不过,据找到她的探子来报,那宫婢不知为何,已经疯了足足有七年之久!」 「疯了?」轻轻地话低喃而出,李桢语声一沉:「不管疯没疯,先将她带过来再说,为这一天我可是足足等了十五年了!」 想到那大火中惨死的身影,双拳勐地攥紧:「记住,一定要秘密行事,不能让皇后那边察觉到任何异样。」 「是!」黑衣人颔首,徐徐退下。 李桢转身,噗通一声跪在那墓碑面前,狠狠磕了一个头。 「母后,听到了吗?皇天不负苦心人,终是……让我找到了,那些欠我们的,迟早……儿臣定叫她们百倍千倍如数奉还!」 长歌渐渐浮出身影,见那伏地跪拜的身影,无形之中说不出的孤寂与悲痛,那故作坚强外表,兇狠残暴的面具下,实则如此脆弱不堪,就像是一个受伤的婴儿,极需要人呵护,想必这些年在郑皇后那里委曲求全,他过得一定很苦吧! 长歌心底为之前所举越发自责,觉得有必要出言安慰一下,一只手已搭在他肩上,想了许久,才道出一句:「你别太伤心难过了。」 「你都听到了……」李桢直起身,语气中有些落寞与受伤:「你不必同情于我,我也不需要同情,反正在你心底已经认定,我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像我这样的人,就註定只能在地狱里摸滚生存,即便你现在答应了我不会走,难免日后不会,被抛弃一次就已经足够了,你若想走,我绝不留你。」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个话题。 凤长歌低低一嘆,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放心,我既以答应你,便绝不会反悔。」 肩膀上那柔软的触感那般真实,李桢心头一盪,唇角笑意一闪即逝,反身望她,面上仍委屈的道:「你真的不会骗我,即便我下次再惹你生气,你也不会抛下我?」 「当然!」长歌语气坚定,至少在她任务尚未结束之前不会。 得到想要的答案,李桢一整天心情都是极佳的,就连桂殿兰宫的宫婢也查觉到了,今儿她们的太子心情不错,以至于在这短短一天之中,再未听到有任何宫婢或奴僕被杖毙的消息传出。 而此刻椒房殿内气氛却压抑的可怕。 「你说,今儿一天,桂殿兰宫内都相安无事?」 椒房殿的重重帐幕中,依稀能看见那朦胧的人影微微一滞,声音略带诧异,听上去好像不太高兴。 跪地的宫婢立马答道:「是。」 纱帐后,一只修长金黄色的指甲轻撩开幔帘,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露出面来,微凝了目光。 「那太子这一天都在做些什么?」 宫婢如实答道:「太子这一整天,都在巡场练箭……」 「练箭?」皇后冷了目光:「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你告诉本宫,他在练箭?」声音骤地一沉。 宫婢面上闪过一丝慌乱,急急解释道:「奴婢绝无半句虚言,奴婢也不知太子怎么了,今儿一早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寻了太傅便去了猎场,还说这次他一定要胜过十皇子。」 「娘娘……」守在床榻旁着一袭绿衫的宫婢走上前,低声道:「娘娘,您还记得上月,皇上带众位皇子出去狩猎吗?太子殿下连一只兔子也没射中,而那个连数也不会数的十皇子,却连射了两只野鹿,太子殿下定是觉得失了颜面,所以这才想要与十皇子一较高低。」 「本宫又岂会不记得,因这件事,太子不也还想方设法,重重责罚了十皇子吗?」皇后轻飘飘地望了她一眼:「此事过了这么久,太子又怎还会到现在旧事重提?」 那名绿衫的宫婢一笑:「娘娘可是忘了,皇上这次去涿郡查看水灾,马上便要回来了,想必太子殿下想趁着这次机会,挽回在皇上那儿失去的颜面!」 「就凭他?」皇后语气上扬几分,语中有几分不屑,「若是真有这么简单,岂不枉费了我这些年苦心经营的一切?」 「启禀娘娘,太子求见……」一名内侍上前,低声禀告道。 「真是说瘟神,瘟神到。」皇后放下那撩起的帐幔,将身后往后懒懒一靠,不缓不慢道,「宣他进来吧!」 「是……」内侍颔首,转而又走了出去。 不多久,一个火急火燎的,明黄身影便冒失地闯了进来,椒房殿内的宫婢拦也拦不住。 「母后……」来人急促地唤了一声,连最基本的礼数也忘记了。 帐帘内的人却浑然不在意,惊讶地挑了一边眉头:「我儿这是怎么了?」 「我想出去狩猎。」李桢语气坚定道。 「哦?」皇后似有些疑惑,丝丝不解道:「这是为何?」 李桢愤愤道:「听闻普陀山近日出现了老虎,儿臣想去普陀山将它猎回来孝顺父皇,上次狩猎李煊胜了我,这次我一定要给赢回来,还望母后准许!」 似沉静了几秒,正当李桢以为她不会答应之时,皇后这才徐徐开口道:「我儿可知那老虎兇勐无比,就连你太傅亦没有十全把握,万一……」 「没有万一,儿臣一定会将它猎回来!」李桢语声铿锵有力。 「唉……」低低地嘆息在重重帐幔传出,皇后的声音再次浅浅传来:「既然如此,我儿可要万事小心。」 「谢母后!」李桢鞠了一躬,转身便已大步离去。 待人走远,皇后唤了一声:「素锦。」 那名绿衫宫婢走出,似心有意会般,恭敬道:「奴婢这就下去准备!」 当李桢回到桂殿兰宫之时,见到书桌那足足堆的有半人高的书有些怔忡。 「这些书是我特地寻给你的,你看看有什么问题。」既然已经答应留下,长歌自是不能继续任由他每天这般荒废下去,是以,寻了这些书摆放在了他面前。 李桢只觉头皮有些发麻,他走上前,随意挑出几本,便见里面包含了兵法、资治通鑑、史记、齐民要术、医术、金刚经等,还有一些他未翻阅到的,没有那么一年半载,怕是看不完吧?
第12章 他还能在说些什么? 给他那么一年半载他也不定看得完,他正欲寻个理由拒绝。 长歌已然开口:「这些书,我花了一个月时间不到便看完了,你三个月应该没问题吧?」凡人与仙自是不同,念于他凡人之躯,长歌亦不想给他太多压力。 李桢正欲脱口而出的话被一堵,他还能在说些什么? 认命地走到书案旁,随手便拿了一本书,是兵法,翻开,往椅凳上坐下,极为认真地看了起来。 长歌古怪地望了他一眼,走到他跟前,将那本书从他手中抽出,倒了一面,再重新放入他手中,提醒道:「你拿反了。」 李桢将那书往桌面一摊,「读这些书又有何用?」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必先修其身。这是一个帝王必不可少的。」长歌耐着脾性跟他解释一通:「日后你便明白了……」 李桢沉默了一瞬,自是知长歌所做一切皆为他好,又犹自拿起那兵书翻阅了起来。 见状,长歌满意颔首,抬步离去,还没跨出门槛,便听李桢幽幽道:「明日,我要去狩猎。」 长歌顿住脚步,回首,望了他一眼:「狩猎?」 「嗯!」李桢将那碍眼的书放下,将实话向她如实道出:「只要这样,才能不动声色地脱离皇后监视,这是最好的方法了!」 长歌寻思了一会,也觉得他说的在理,是以,点了点头,又想到什么,开口道:「其实你要去哪,或者要做什么,不必跟我说的!」 她虽答应他留在这里帮他,却也并不想事事都管束着他,至少,长歌认为是没这个必要的。 毕竟仙凡终有别,事间万物皆为定数,他们凡间的事,她一个仙也不便插手,况且,她若是要寻他,自是有办法可以寻到。 这句话她自是未曾说出,却不想惹得李桢不悦,他正欲张口说些什么,「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推开,那扇半掩的门,直接从长歌身边穿体而过,李桢心下意识的一紧,脱口而出:「小心……」 长歌微微讶异地望他。 见那如烟似雾的人儿安然无事,李桢那紧绷着的弦随之一松,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一时暗恼不已。 那推门的宫婢稍有些疑惑,上前,垂首恭敬道,「殿下,晚膳已为您准备妥当。」 「我知道了,下去吧!」又恢復以往冷冽,李桢不耐挥手。 宫婢颔首,转身正欲退下。 「等等……」李桢又唤住了她:「将那饭菜全端到书房来。」 宫婢一楞,却还是领命下去。 长歌神色平淡望了眼他,对于看他人吃饭着实没多大兴趣,转身欲走。 「长歌……」李桢唤了她一声。 长歌再次转首。 李桢起身,走到她跟前,「既然来了,那便陪我一起吃饭吧!」眼中有隐隐期待。 长歌望了一眼他:「我们神仙有专门的辟谷之术,是不用吃饭的。」 李桢一顿,低垂下头,眼底顷刻黯淡无光,像一只被人抛弃孤苦无依的孩子。 长歌一时心生不忍,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迟疑了一会,应道:「那好吧!」 凡人的餐盘有很多礼节,例如哪道菜该先,哪些道该后,都有一定讲究,待那些菜全端上来,已过去了半柱香的时辰。 对于这一点,长歌素来都是嗤之以鼻的。 有长歌在这,那验毒也省了,倒着实节约了不少时间。 「长歌,你喜欢吃什么?」屏退所有下人,李桢极为自然的为长歌布菜。 长歌自幼性格清冷,不善言词,又身为凤凰下一任族长,所有人都是对她敬而远之,除了她母妃,再未有任何人为她夹菜。 所以今见李桢动作,一时怔楞住了。 或许,眼前这个少年也并不是她想的那么糟糕,只要她多加徐徐善诱,相信必能走上正轨。 待她回过神来,面前那空空的玉碗,顷刻便已堆地足足有半人高。 长歌从不食凡间五谷粮食,毕竟仙凡有别,怕沾染世间的浑浊之气,记得上一次她不慎食了凡间五谷,肚子痛了整整半个月。 见李桢兴致勃勃替她布菜,又不好驳了他一番好意,只得应承着,待那玉碗堆得已经装不下了,才道了一句:「够了……」 李桢这才放下手中筷子,满怀期待地望着长歌,见长歌许久不动筷,他皱了皱眉:「怎么了,不合胃口吗?」 「没有,我只是太意外了!」毕竟少年天子第一次为她夹菜,不好拂了他面子。 长歌一顿,颤抖地伸手拿起眼前筷子,将心一横,本想着就着碗饭胡乱拨上一口,好应付了事,却因吃的太急,竟被呛住勐地咳嗽起来。 李桢面色一变,急忙起身,一边拍了拍她的背为她顺气,一边倒了杯茶递给她,好半天,长歌才喘过气来。 摇曳的烛光下,那张倾城的容颜玉腮微微泛红,一头如丝缎般的黑髮随风飘拂,一双眼睛含着水雾波光粼粼如皓月星辰…… 李桢有片刻失神,身体下意识地凑近,长歌便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怔楞住了。 见眼前俊美如玉的少年越靠越近,越靠越近……一股不适感油然生起,长歌眉心微微蹙着,虽然什么都没说,却可以看得出在隐忍着。 当那四目相对,唿吸喷打在彼此脸颊之时,长歌忍无可忍,正欲伸手将那张脸拍开,李桢突地伸手至她脸颊,拿下一粒不知何时粘着的白色饭粒。 「粘上了!」李桢拿起那粒白饭递到她眼前。 似想到什么,将面前的饭碗往长歌面前一推,很是慷慨的道:「原来神仙也爱吃五谷杂粮,长歌,你若喜欢,这些全是,不够,厨房还有……」 长歌脸上有些窘迫,吃一口已是勉强,再吃下去如何得了?心底又在为刚才自己多想,有些懊恼。 李桢只是一个孩子罢了,她在想些什么? 「我突然想起还有要事要办,你自己吃吧!「撂下这么一句,长歌霍然起身,衣袖一盪,人已穿墙而过。 待人走远,李桢下意识松了口气。 想到刚才,他还真是差点忍不住吻了上去,也幸亏他及时悬崖勒马,抬手,怔怔望着那触及到脸颊的指尖,仿佛那柔软冰凉的触感依稀在侧,目光飘渺,幽深如无底之潭:「长歌……」 轻喃出声,唇角浮出一丝笑意:「倒是越来越有趣了呢……」 …… 普陀山苍翠的群山重重叠叠,宛如海上起伏的波涛,汹涌澎湃。群山上笼罩着一层轻纱,影影绰绰,在飘渺的云烟中忽远忽近。 烈日当空,耳畔「嗖……」地一声有利箭破空而出。 长歌循声望去,马背上李桢又一箭落空射在树干上,那树下的兔子,顷刻已跑得不见踪影。
第13章 你怎么不说是你妇人之仁 长歌有些头痛抚额,整整在普陀山待了一个上午了,这李桢别说是只兔子,就连只山鸡也未曾猎到。 要想顺利辅助李桢登基为皇,长歌只觉,此路漫长的很。 「该死!」显然在马背上的李桢更为焦躁,气急败坏道:「本太子便不信了,连一只兔子也射不到!」 双腿一夹马腹,「驾」地一声,策马便往深山里处飞奔而去,这山中瘴气纭绕,顷刻已不见踪影。 「殿下,殿下……」那尾随的御林军副统领急急唤了一声,唯恐李桢有个好歹,立即唤了一大群侍卫向深山里处追去。 身下的马四处狂窜,一路掠过纵横交错的低枝暗桠,冷风从脸颊唿啸而过。 四周一片静谧,只听到阵阵蝉呜,突地一道凌冽剑气从头顶旋身而下,风驰电掣间,数位黑衣人凭空冒出,齐齐执剑刺来,凌厉的剑气忽于空中横扫,震了树叶纷纷而落,剑拔弩张。 李桢眼眸狠厉,从怀中掏出佩剑,却不是纯钧,凌厉一挡,足尖一掂,整个人腾飞而起,与那群黑衣人相互撕杀起来。 树荫笼罩,阴光从里透出点点稀碎的光,若是细看,便会见一道烟金的身影坐在树梢上,静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染着流水般的光华,如飘渺之境走出的仙。 长歌似乎并不打算下去帮忙。 那群黑衣人各个不是省油的灯,经过一番恶斗,李桢寡不战众,渐渐体力不支,没多久,身上各处已挂了伤,人已被逼至悬崖边上,一个不慎,整个人已失足坠落了下去。 在离近地面,长歌现出身形,素手一捞,便将李桢原地捞起,两人平安落地。 长歌松开他:「你就这么确定,皇后会派杀手来杀你?」 李桢面无表情道:「她日日恨不得将我除之而后快,有这么好的机会,自是不会白白错过。」 那日李桢跟她说了缘由,原话便是,他身边布满了皇后的眼线,一举一动皆有人监视着,是以,才想出失足坠崖这个金蝉脱壳之计。 皇后以为他摔下悬崖,必然故意延迟搭救,这样便可给他足够的时辰。 长歌则在这必要时刻,助了他一把。 长歌虽不愿插手人间之事,但在不触碰及损害人命之下,也不算破了戒,便应承了。 那是一个极为偏僻的宅院。 长歌尾随着李桢而入,两人一踏入进去,便听到大厅内有声音响起。 「饿,我饿……」一位三十左右,疯疯巅巅的妇人坐在饭桌前,头髮凌乱不堪,浑身上下都是脏兮兮的,嘴角还流着一条白色的哈喇子,笑嘻嘻玩着手中的筷子与碗,双脚乱踢道:「我要吃饭……我要吃饭……」 长歌皱了皱眉,因隐身的缘故并没有人看到。 一袭青衫的男人见着李桢孤身前来,微行了一礼,道:「太子,这便是当日消失的沈氏了。」 李桢望着那疯癫的妇人,眼神骤地一冷。 凡间之事,长歌素来不喜插手,知李桢有要事要问,也没有久留,只是淡淡道了一句:「我走了!」拂袖,已化为一缕轻烟而去。 转眼,夜已悄然入幕。 当长歌再次出现在那座宅院之时,却并未发现李桢身影,夜幕之下,有一团黑色的烟雾从不远处徐徐升起,她蹙眉,寻着烟雾而去。 此刻,一袭锦衣华服的少年,正面无表情站在一个破旧的柴房面前,眼神冰凉,而柴房此刻正燃起熊熊大火,里处有妇人疯狂地哭喊。 「火……好怕……火……」 「我错了……救我……」 长歌霎时一惊,「你这是在做什么?」 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李桢未曾料到长歌突然出现,面上闪过一丝慌乱,刚欲解释,却见长歌已沖入火海。 烟雾熏天,长歌现出身形,在柴房内转目一望,终是见到那妇人蹲在墙角吓得瑟瑟发抖。 「救我……救我……」那妇人虚弱地哀求着。 「别怕!」长歌语气温和,抬步上前,伸手扶起那妇人,将那妇人救出。 柴房外,长歌将那妇人放至一个安全之地,李桢立马迎了上来,担忧道:「长歌,你没事吧?」 「这点火自然奈何不了我。」长歌转目望他,眼中满是暗藏不住的失望与冰冷:「我以为经过这段时间,你脾气会有所收敛,却没想到你居然还是如此暴戾冷血,为达目的这般不择手段,我对你太失望了!」 少年天子被她眼底留露出的神色,给彻底刺激到了,本欲解释的话生生咽了下去,当即冷笑道:「我这么做,无非也就是想逼她将真相道出来罢了,我何错之有?」 长歌目光冷却:「要想问出真相有千千万万种方法,又何必要将她困在柴房活生生烧死?你这样,与那些残害黎明百姓的人有何区别?」 李桢唇角勾起一抹冷讥:「你怎么不说是你妇人之仁。」 「你简直无可救药。」长歌语气寒至冰点,不想与他继续纠缠,拂袖,人已化为轻烟而去。 「长歌……」李桢没来由的一阵慌乱,意识自己语气过重,刚想主动认个错,长歌早已没了踪影。 回到皇宫,直入御花园,长歌又冲着天空大喊了两声:「龙澈!龙澈!」 「凤凰仙子,你找我?」一团粉红的身影「嘭」地一声凭空出现在上方。 「上次你说……」话至嘴边,长歌又突地一顿,想起自己之前在李桢面前再三保证,在他未登基之前,绝不会离开他,如今这般岂不是自己打脸? 况且,李桢这般,无非也是心急想替母亲报仇罢了,用错了方式可以教改,如若她真的回了天庭,他性格如此偏激,若是在没有人指点,日后若真的登基为皇,岂不成了一个祸乱天下之主? 见长歌不说话,龙澈疑惑的唤了一声:「凤凰仙子,凤凰仙子……」 「没事了,你走吧!」长歌收回思绪,淡淡一声,转身便已离去。 当长歌再次出现在桂殿兰宫时,李桢已经回来了,远远地,长歌便听到锅碗瓢盆砸地的声音。 殿内,有宫女怯怯出声:「太子殿下息怒,奴婢不知您不喜欢吃红枣,这就给您换一盏过来!」 李桢怒吼道,「滚,全都给本太子滚!」 那殿内的婢女顷刻散得干干净净。 沉重的殿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刚才还喧闹嘈杂的地方,瞬间安静下来。 「都已经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发那么大的脾气,就不怕扯动伤口吗?」清冷地声音骤地响起。 李桢身体勐地一僵,一袭烟金朦胧般的身影,渐渐浮现身来。 「长歌!」李桢从床上弹坐而起:「你没走……」
第14章 你又何必顾及我死活! 「答应了你,我自是不会走的!」 长歌见他身上裹满了纱布,皱了皱眉:「我走之前,你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多了这么多道伤口?」 李桢有些心虚地别开眼。 他自是不会告诉长歌,这是在她走之后,未免皇后起疑,他自已用刀在身上割的,藉此造成失足坠崖的假象。 想到今晚她那决绝的身影,他一负气,将被子往头上一罩,躺下背对着她,闷声道:「你不是讨厌我吗,你还回来做什么?反正在你心里,我就是那么不堪入目的人,你又何必顾及我死活!」 明明是他有错在先,不曾反思便罢,居然还口口声声质问于她,长歌心底对他仅有的好感,顷刻荡然无存。 长歌隐带怒气:「你倒现在还不知悔改?」不想与他在此事上多做纠缠,拂袖正欲离去。 身后,勐地传来一声坠地闷哼声。 长歌转身,便见李桢滚落在地,他身上包裹伤口的纱布,因这剧烈动作又渗出了丝丝血迹,他却恍然未觉,红了眼瞪着她:「你又要丢下我走了,对吗?」 长歌不语。 李桢眼眸深处划过一丝受伤:「枉我时刻谨记你的话,不乱杀无辜,而你却从始至终都不信我。若我告诉你,我之所以将那妇人关入柴房,是因为我母后在一场大火中丧生的,她当时就在现场,如今她疯疯癫癫,我别无他法,才能出此下策,迫使她能够想起些什么,你信吗?」 长歌半信半疑望他:「真的?」 她的态度却彻底激怒了李桢,「话已言尽于此,你爱信不信。」 长歌心底有丝丝松动:「那你当时为何不告诉我?」 「告诉?」李桢冷冷望着她:「敢问,长歌仙子给了我机会解释吗?」 长歌一堵,皱了眉。 的确,当她一见到那妇人被关在柴房中,便已认定是李桢故意纵火烧她了,又哪还听得到他的解释,现在仔细想了一想,那妇人当时缩在墙角,四面都是窗,想要逃出去也并不难。 意识到自己可能误会他了,长歌胸口郁结顿时烟硝云散,或许,这李桢并不是她所想的这般糟糕。 张了张口,刚待说话。 「皇儿……」皇后娇柔的声音骤地响起。 李桢心勐地一沉,还未反应过来,整个身体霎时悬空,回过神来,已发现自己重新躺回到了床上。 「你没事吧?可担心坏母后了!」皇后一身华服的,在众人地拥护下走了进来,身后,年轻国师玉玑子尾随在侧。 这玉玑子年纪轻轻,便稳坐祈天国国师第一把交椅,深得皇后器重,行事诡异难测,平日极少出现,今日却出现在了这里。 莫非……长歌被发现了? 意识到这,李桢心中莫名一紧,此刻,长歌虽已化为轻烟而走,却仍不免有些担忧。 他强压住心底厌恶与慌乱,虚弱地起身朝皇后行了一礼:「母后……「 皇后假意虚扶了一下:「我儿伤势过重,无需多礼。」 李桢心底不屑冷嗤一声,对她虚与委蛇早已习以为常,面上仍然装作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 皇后朝玉玑子使了个眼色。 玉玑子颔首,念着口诀将手中罗盘快速一点,那罗盘指针迅速转动起来,开始左右移探。 李桢眼底寒意顿现,面上仍不动声色道:「多谢母后担忧,儿臣没事,倒是那些该死的奴才,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连声通报也不会,既然连母后进来了,儿臣也还不知晓,得罪之处,望母后多担待。」 「是我叫他们不要进来打扰你的。」皇后轻轻瞥了他一眼,目光漫不经心望了一眼玉玑子,玉玑子向屋内四处探测了一会,朝她摇了摇头。 李桢悬着的心落下几分。 皇后深凝了眸,微微沉默了一瞬,端庄得体一笑:「既然皇儿没事,母后也宽心了,你好生在这里歇着,母后便先回去了。」 「恭送母后!」李桢起身相送。 皇后拂袖,领着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离去。 出了东宫,御花园内,皇后顿住脚步,挥手,尾随着的宫婢僕人已全部退下。 那鲜艷的花儿开的正好,她精緻修长的指甲一掐,已折下了一枝花,放入鼻尖轻轻嗅了嗅:「当真什么也没发现?」 玉玑子点了点头:「嗯!」 皇后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花,轻喃着:「莫非是哀家多虑了?」眼底骤地一冷:「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居然还能大难不死,看来这李桢运气倒是不错!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情况发生!」 「娘娘的意思是……」 「咔嚓」一声,指甲将那束娇艷的花枝折断,皇后轻轻瞥了他一眼,却未曾言语,转身离去。 东宫内,待皇后等人走远,李桢急忙掩于门后,注意外面一举一动,确定皇后等人不会再回来之后,才低声叫了两句:「长歌……长歌……」回答他的是却是一片寂静。 去哪了? 李桢皱了眉,如今宫内有皇后及玉玑子虎视眈眈,恐长歌遇见什么意外,也不再顾及此刻是否与长歌正在置气,立即起身,往长歌所住地而去。 当他到了长歌所住寝殿之时,长歌不在,他转而又去了书房,又扑了个空。 长歌居然还不在。 究竟去哪了? 莫非真的因他刚才所说之话生气了? 心底划过一丝慌乱,正当李桢有些不知所措之时,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地方,立即疾奔而去。 当李桢走入暗道之时,便发现一袭烟金笼雾般的长歌,竟然躺在软榻上睡着了。 因李桢有长歌赐给的凤凰翎,所以长歌并未被其所惊醒。 看着那张恬静安详的睡颜,李桢微微松了口气,眼底闪过一丝柔意,刻意放轻了脚步,从暗道木柜中取出一件白色披风,轻柔地盖在她身上。 眼前的女子娇若浩瀚新月,肤若凝脂,髮丝随意绑了根淡雅的丝带,无形之中透出一股异于常人的高贵清冷,似生生将人隔离几分,写着生人勿近字样。 长歌,你连睡梦中,都是这样呢…… 见着面前那措手可及的人儿,他心突地一跳,竟情不自禁地慢慢凑近了身体,再慢慢地凑近,眼对着眼,鼻子对着鼻子,唿吸喷打了对方的脸上。 那袭烟金的身影似笼上一层薄雾,体内欲火越来越盛,鬼始神差地,他凑近那娇红欲滴的唇吻了下去,冰冰凉凉柔软的触感…… 李桢心防不迭地一跳,似被电击般迅速收回,睁大眼睛似不敢置信,刚刚他做了什么,他做了什么? 长歌只觉有压抑感传来,睁眼,便见李桢愕然地瞪大了双眼,错愕地看着她,一张脸涨得通红。 「你怎么了?」 长歌眼底闪过一丝疑惑,查觉他唿吸急促,脸颊微红,以为伤口作祟,素手微抬,探上他的额头。 李桢还未从她突醒的症状回过神来,额上顿时一凉,那熟悉馥郁的香气扑鼻,触及到那纯洁担忧的眼神,心没来由地一慌,只觉自己龌龊无比。
第15章 自力更生仍民之根本 他刚才竟然对她产生了不该有的旖旎念头…… 长歌便像一面纯洁剔透地镜子,生生反射出了他的不堪,拍开那只手,道了一句,「我没事!」拔腿便往石室外飞奔而去。 没事?那表情完全不像是没事的样子,长歌突然想起那晚也是那样…… 长歌以为他真的发生了何事,急忙追寻而去。 李桢跌跌撞撞跑出石室,前脚刚踏入宫殿,正巧一名宫婢端着水盆从殿外进来,他一个箭刺沖了过去,一手夺过水盆,拿着那冰凉的水从头淋到尾。 『哗!』地一声那水花溅得满地都是。 那宫娥被他突如其来的一瞬吓蒙住了,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当场跪地,重重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李桢被冰凉的水淋了一下,这才觉得自己体内那股子邪火褪了少许,全身一松,随手便将盆丢在她面前,沉声道:「下去吧!」 那宫婢连忙磕头谢恩,拿起盆慌忙退了下去。 四周顷刻又陷入一片静谧。 浑身湿哒哒粘人的紧,弄得李桢很不舒服,他皱了皱眉,拂了拂身上的水渍,转身刚欲叫人进来为他换上一套衣服,便瞧见一袭烟金的长歌不知何时,站他身后疑惑地望着他,似乎对他所做一切充满不解。 李桢脸上一阵尴尬,正待开口,长歌已捷足先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李桢一怔,以为长歌察觉到了他刚才偷亲了她,知晓了他对她产生的龌蹉思想,正欲开口辩解。 长歌又道:「是不是刚才伤口又疼了?若是疼,你大可不必瞒着我!」 见她未曾查觉,李桢松了口气,只觉自己在短短的一瞬间从天堂到地狱走了一遭。 其实弄的伤口看起来渗人,但他下手之时完全未伤到要害,也仅仅只是看起来渗人而已。 他抬了抬首,本想说无事,但触及到长歌担忧的眼神,不知为何脱口而出的却是,「是,伤口这里疼……」 手臂下意识的往长歌面前晃了晃,委委屈屈地望着她,活像极了被人抛弃需人呵护的孩子。 长歌以为刚才李桢出走,还在为之前她误会他一事置气,见李桢主动示好,以为他伤口真的在疼,毕竟那包布实在是渗人的紧。 凡人之事自是凡间了,未曾动用仙法,长歌款步上前,撩起他衣袖,朝他臂膀定眼一看,那白色纱布上果然已渗出了点点血迹。 「坐好!」不由质疑地将李桢扶于桌旁坐下,长歌望着他:「金创药在哪?」 平日里,都是那些宫婢主动递于他,李桢又哪能知道? 凭着自己惊人的记忆随便指向木柜一处,长歌起身,走至木柜旁,打开抽屉,却见里面空空如也。 「没有……」 「没有?」李桢小声低喃了一句:「我明明记得他们放在那的……」 长歌自是听到了他口中地低语,淡声道:「想必是换了个位置。」 她将抽屉合上,转而往木柜拿出一件明黄色的衣袍出来,递给他:「你受伤容易着凉,先将这衣裳换上,我去石室内将金创药拿出来。」说完,转身,往石室方向穿墙而过。 「来人……」李桢一声大叫。 长歌顿住脚步,语气不容拒绝:「自己穿!」 殿外,宫婢闻言走了进来,卑躬屈膝道:「殿下,请问有何吩咐……」 李桢被长歌一吼,却也不敢反驳,只得挥手:「没事了,退下吧!」 长歌这才满意点头,又犹自转身,顷刻已消失不见踪影。 那宫婢一楞,却也未再继续逗留,退下,顺道将门掩上。 待人都走远,李桢有些头疼地望着手中这衣服,左右张望了半晌也不得其入,平日里都是那些宫婢为他捣鼓,索性,胡乱套了一下。 当长歌出来之时,就看到这样一副诡异的画画,李桢面色灰败地坐在凳子上,衣裳不整,袖子一个长一个短,里衣外衣主次不分,本在里处的内衣,硬生生被他露在了外面。 长歌有些忍俊不禁。 这堂堂的太子爷,居然连衣服也不会穿。 李桢却没来由的有股邪火,低着头闷声道:「我已经尽力了……」 长歌知晓,他所谓尽力是为何意,对于一个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太子来说,实在太为难他了。长歌甚至不知,这李桢若是一人出门在外,会不会冻死在外面。 「我知道。「长歌应道:「好好的一件衣服,被你穿成这样也实属不容易。」 李桢脸上一阵燥红,辩解道:「这衣服太麻烦了!」 「麻烦?」长歌诡异地望了眼他,普天之下若说穿衣麻烦之人除了他,恐怕也没谁了。 不想与他争执,抬步走近,将金创药放入桌面,拉起李桢,打开李桢那系了死结的金丝腰带。 李桢身体勐地一僵,那股熟悉的馥郁的香气又扑鼻而来,比之前更甚,也就在近在咫尺之间,李桢才突然意识到,长歌竟比她高了小半截。 该死的,长歌居然比他高了小半截。 骄傲的太子,男人的自尊心深深令他怒了,他皱了皱眉,故意将嵴樑挺得笔直,两人才勉强平视。 长歌却未曾注意到他这细小动作,金丝腰带拿下,那原本皱成一团的衣衫自动散落开来,长歌将他的衣衫取下,又道:「伸手……」 仙人服侍更衣,这种感觉实在是莫名的好,李桢只觉有些幸福的眩晕。 他乖乖听话,张开双手,任由长歌将衣袖套入他手中。 长歌缓缓道:「记住我刚才所做每个步履,我只做一次,从今往后,你要自己学会自力更生,能自己完成的,不可麻烦他人,知道了吗?」 李桢皱眉:「这也算是长歌布的课程之一吗?」 「没错!」长歌应了一声:「自力更生乃民之根本,生为帝王自要从最基本做起。」 李桢沉默了一瞬,终是应了一声,「好!」 衣服穿上,长歌将他手臂包扎伤口的纱布取下。 因长歌自幼皆天资极佳,又是凤凰一族下任族长,几乎从未受过伤,所以,为李桢包扎之时,动作显得极为生硬。 「长歌,你今年有多少岁了?」李桢不知为何,莫名地道了一句。 「一千岁!」长歌想也未想便开了口,伤口终于在她不懈努力下包扎好,她这才起身。 李桢又问道:「那你为什么会下来帮我?」 长歌一顿,未曾回答这个问题,她总不得说,是她与天帝打赌被设计的吧? 「机缘巧合。」简短四个字,长歌却不想再过多解释:「好了,你也累了一天了,歇息吧!明日我再来看你。」 李桢闻言,也不再多言,当即点头。 长歌转身穿墙而出。
第16章 人若犯我,虽远必诛 那抹烟金的身影转眼消失在视线,李桢那时刻紧绷的身体,这才松了下来。 他垂眸,望着臂膀上绑得可以用难看两字来形容的纱布,唇角既莫名扬起一丝笑。 起身,大步走至床榻躺下,怔怔地望着白色床帐,脑海中又浮现出女子特有的唇瓣上那软软的,绵绵的触感,翻来覆去的,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他索性起身,提步往书房走去。 这一待便是整整一晚,不知不觉便已到了次日清晨。 暖黄色的阳光从屋子一角的窗间透了进来,照射在案桌上少年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浮现了一层薄薄拢雾般的金光,原本一片静谧的地方,却被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给打断。 外面响起了一阵骚乱,有人似乎正沿着外围向书房而来。 少女骄横的声音响起:「狗奴才,快点给本群主让开!」 有宫婢一路小跑唿喊道:「郡主,不可啊!殿下正在静养,请容奴婢先进去通报一声!」 「废话怎么那么多?滚开,我自己进去!」刁蛮任性的声音越传越近。 李桢沉了脸,他自是知道这声音来源是谁,此人正是郑皇后千方百计,想要他迎娶的女人,相府千金郑幼荷。 这个深得皇帝喜欢,特破例封为郡主的刁蛮千金。 还未放下手中书卷,「吱呀,」一声书房门被人推开,一个年约十三四岁,身着粉黄,一身脂粉味的少女,火急火燎地走了进来。 东宫内的宫婢想要阻止已来不及,当即吓得脸色苍白,跪落在地。 这郑幼荷刁蛮的模样,跟长歌那淡雅清冷的模样,倒真是不同呢! 郑幼荷见到李桢,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顿时转化为羞涩腼腆的样子,别扭的关怀道:「太子哥哥……听说你受伤了,没事吧?」 李桢眼底闪过一丝厌恶,连眼皮也懒得掀上一掀。 他最受不了的便那表里不一的人儿,特别这人还是皇后那边的,以他性子,没当场将她丢出去就算不错了,就更别说有个好脸色了。 被李桢如此凉在一旁,郑幼荷脸色有些挂不住。 她朝她身后的婢女使了个眼色,那侍女立即会意,双手端着盅走到李桢面前,恭恭敬敬道:「殿下,这是群主特地为您熬的鸡汤。」 郑幼荷红着脸,羞涩道:「是啊!太子哥哥,这是我辛辛苦苦敖了两个时辰才敖出来的,您尝尝……」说完,还不忘偷偷瞧了李桢一眼。 那汤盅端在面前,李桢面上有了丝丝波动,终于是不缓不慢地抬起了眼,「是吗?」轻轻一声毫无感情的道出,唇角既慢慢盪出一抹如焑花绚烂夺目的笑容。 郑幼荷看得心神晃荡,一时竟然痴了,下意识点了点头,然而她还未从那笑容中回过神来。 李桢大手一拂,「砰!」滚烫的鸡汤如数倒在那侍女身上。 那侍女,「啊!」地惨叫了一声,在地下打起滚来。 郑幼荷被那声惨叫吓得一个机灵,顿时回过神来,见李桢阴冷的眼神,双腿不自觉地迈退了一步。 李桢站起身,看也不看就一脚踢开那滚地的婢女,面色冷峻望着她:「谁给你胆子让你擅自进来的?」 只觉一股强大的压迫感袭来,郑幼荷害怕地往后缩了缩。吞吞吐吐道:「我,我只是听闻太子哥哥昨儿跌下悬崖了,所以想来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李桢面无表情:「现在看到了吗?」 郑幼荷点了点头。 李桢又添上一句:「那可以滚了吗?」 郑幼荷红了眼,紧咬住下唇,委委屈屈的望了眼他,最终,一跺脚,反身,哭跑着沖了出去。 那群跪地的婢女见状,连忙收拾好残局,退了下去。 房门合上。 李桢回身,那抹烟金的身影慢慢现出身形来。 以为长歌又会像往常一样教训他一番,没想到长歌却自顾拿起他案台上,那本他还未来得及合上的书,轻轻翻阅开来,对刚才之事却是只字未提。 他稀奇地扬起眉,反到是好奇了:「你居然不怨我?」 长歌狐疑地望他一眼:「我为何要怨你?」 「你不是最讨厌我……嗯,」话到嘴边,李桢又觉得不妥,于是换了个委婉的话:「仗势凌人吗?」 长歌轻飘飘望了他一眼:「我只是不喜欢你动不动杀人,那样徒增暴戾,对身体有害无益。」她将书合上:「况且,那汤盅被下了毒,也算是给她们一个小小教训!」 李桢走进:「教训?你们仙不就是讲究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吗?」 长歌语声不缓不慢:「虽人要有慈悲之心,却不可过于迂腐,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远必诛。」 虽远必诛? 李桢轻喃出这句话,却是慢慢笑了。 「你一晚没睡?」长歌将手中那本兵法放下,望着他俊朗的脸上挂着的两个黑眼圈,这李桢果然长了一副好皮囊,熬了一夜,居然未见丝毫不妥。 李桢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长歌交代的功课我怎敢怠慢!」 「很好,那我今天下午便来考考你。」长歌如玉般的手指往他额头轻轻一点,李桢顿觉有一股舒服清凉的泉涌直冲头顶,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 有轻风吹过,撩起一缕长发,熟悉地馥郁的香气入鼻,似兰花香,鬼始神差的,李桢伸手抓住那一缕飘飞的髮丝,循着它,一直摸到了长歌的鬓角。 长歌一怔,从小她生长在凤凰仙山,又是下任族长,天姿聪慧,所有之人无一不对她尊敬避讳,除了她母亲,还未有人敢如此与她亲近,渐渐地,也就养成了她孤癖傲慢的性格。 眼前之人虽是少年,但这般亲近很不习惯,下意识地撇开头。 却被李桢制止:「别动,你的头髮乱了!」 这一声,长歌真的不再动了。 此刻,少年的侧脸笼上了一层暖暖柔光,这一瞬间,天地间所有璀璨明亮的东西黯然失色。长歌一时看呆了,这样的李桢真的真的很少见呢! 把那乱掉的髮丝别于耳后,李桢落在女子有些泛红的耳尖,又忍不住伸手去碰,谁知刚碰到,恰巧这时有人通报:「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有请……」 李桢皱了皱眉,这么早,皇后找他有何事? 「本太子知道了!」他应了一声,放下手,望着长歌:「我去一趟皇后寝宫!」 长歌挑眉,下意识地抬步。
第17章 此人简直罪大滔天 李桢唇角一盪,将她拦住:「这次你留下,国师已经开始注意到你了,不能再打草惊蛇。」 长歌突然就想起那日在皇后椒房殿那被窥视的感觉,皱了皱眉,却也不将它放入眼底,一股子傲气油然而升:「纵然发现如何,他一个小小的修仙道土,还能把我怎样!」 「是不能把你怎样!」李桢笑了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如今羽翼未满,还不宜彻底与皇后撕破脸。」 长歌皱眉,也明白他现在的处境,转了身,挥手,道了句:「去吧!」当即不再多言。 …… 李桢随着宣纸的内侍入了椒房殿。 若大的寝宫内,此刻站满了禁军,而殿堂上方,一袭锦衣玉服的皇后端庄典雅的坐于高位,身旁有宫婢为她轻捏着肩膀, 「儿臣,参见母后……」他伏地一拜。 皇后不缓不疾地拿起旁边矮桌上杯盏,轻轻呷了一口茶水。良久,才道:「起来吧!」 「谢母后!」李桢起身:「不知母后唤儿臣来有何要事?」 「来人,将那犯人给本宫带上来!」皇后轻幽幽地开口,那声音像极了尖锐的物体在地上划动,让人听了极不舒服。 李桢忍住心中不适,不明白这皇后葫芦里卖的何药。 身后步履声响,他转身,便见有两个禁卫架着一个污头垢面,头髮乱糟糟浑身淌血的男人上前,将他压跪在地上。 修文…… 他身体勐地一僵,只觉得从头到脚都变得冰冰凉凉,脚步甚至有些虚浮。 那男人面上似乎有了丝丝反应,抬眸,望了他一眼,又死气沉沉地垂下。 「此人我儿可曾认识?」皇后的声音徐徐响起。 李桢强忍住按耐上前的冲动,回首,摇了摇头。 「哦?那便奇怪了!」皇后有些讶异,眼底闪过一丝冷意,面上仍温温柔柔地笑着,「把我们搜出来的东西拿给我儿看看!」 有宫婢闻声上前,将一块碧绿剔透的玉佩递到李桢面前。 皇后继续道:「那此物,我儿可曾认识?」 「当然认识,这是父皇赏赐给我的玉佩!」李桢双拳死死攒紧,义愤填膺道:「前些日子丢了,儿臣还因此杖毙了好几个奴才呢,不知怎么会在母后这里?」 「呵呵……」皇后笑了笑,目光落在修文身上,笑如腹剑:「此人在我身边投毒,被发现了,这块玉佩就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如今看来,是他偷了皇儿的玉佩来栽赃嫁祸,藉此挑拨我们母子二人的关系,殊不知,我们又岂是那么容易被挑拨的?」 「如此!」李桢冷冷转首,狠狠地瞪着修文:「此人简直罪大滔天。」 皇后轻描淡写一笑,询问道:「那我儿觉得该当如何?」 李桢面无表情,阴寒冰冷的话一字一句吐出:「伤害母后之人,便是伤害儿臣,如此大逆不道之人,自然是死路一条!」他骤地反身:「给我刀……」 侍卫下意识望了一眼皇后,皇后点头示意,那侍卫会意,瞬即递了一把刀上去。 李桢接过,反身,一步步走向那个污头垢面气若游丝般的病秧男人,每一步都犹如踩在刀口。 终是走到他跟前,顿住脚步,抬起那发光的匕首一刀捅了进去。 修文因剧痛瞪大着眼睛,体内的血如数喷在了李桢的脸上。 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未免一刀不够,李桢又发狠似的接连捅了二刀,三刀,无数刀,终是力竭之后松手,而那浑身淌血的人,也应声扑通倒地。 椒房殿内,充满着淡淡的令人作呕血腥之味,在场所有的人,无一不被眼前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天子,身上氘散发的狠给怔楞住。 李桢却浑然未觉,漠然地转回身。 「拖下去吧……」皇后瞥了一眼那具尸体蹙了蹙眉,厌恶地挥了挥那殿内那窒息的空气,金黄色细而长的指甲掩住鼻,不稍片刻,便有人将那具尸体拖了下去。 见李桢一脸血默默立在一旁,皇后很是讶异,指责道:「你们还楞着什么,还不赶紧给我儿擦擦!」 李桢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瞬即掩去。 然后有内侍拿面巾上前,李桢伸手接过,胡乱往脸上擦了一擦,然后再重新丢还给他。 皇后打了个哈欠,淡淡说:「既然误会已经解开,母后也有些乏了,我儿退下吧!」 「儿臣告退!」李桢鞠了一躬,未多停留,转身退了下去。 出了椒房殿,李桢抬眸望了望天空,此刻高悬的阳光一阵刺眼,心中却仍挥不散那阴霾。 未免被人瞧出异样,他深吸口气,强装无事,与往常一样,跨步往东宫,然而,步履一滞,转调转了身往另一个偏僻之处而去。 修文是他在宫外寻到的孤儿,有个五岁的妹妹。 那年,他因有事外出,发现了雪地冻得瑟瑟发抖的他,他一时忍不住恻隐之心便救了他。 知他处境,修文为抱恩,不惜自宫,也要留在皇后身边做他的探子,隐姓埋名多年,却不想还是被发现了。 而他妹妹则被寄养一处普通人家,不知为何,李桢突然想出宫看看,而唯一出宫较为便捷的捷径,便要数极少人去的冷宫了。 要想去冷宫,途中要经过一片冰湖,当李桢正走到那里时,突然听到有人失足坠水的声音。 下意识的,李桢不希望有人看见自己,可是,当他刚欲转身就走之时,显然,坠水的那人注意到了他。 「三皇兄,救……救我……」断断续续的声音响起,还伴着呛水的呜呜声。 李桢顿住步子,反身,果见冰湖上那一抹熟悉病态的身影。 这个人是全朝上下,唯一能与皇后抗衡的李贵妃的儿子,李喆。 「救我,救我!」李喆的声音依旧断断续续的响起。他嘴唇青白,整张脸已泛出病态的苍白。 听说出生的时候不足月,所以落下了病根。 李桢缓缓将手拢回袖中,微笑笑,不知为何,那郁结的心情,突然之间就散得一干二净了。 这李喆显然会点水性,挣扎着在水中扑腾,见他未动,竟拼命游着往岸边移动。 李桢上前,蹲在岸边,平静地看着,在他终于快爬上岸时,伸出手,李喆一喜,伸手正欲借势上岸,李桢却将手一错,便深深落开了来。 噗通…… 李喆又坠入冰湖里。 这里本就偏僻,平日里,更是鲜少有人来往,他自己失足落水,真是苍天有眼。 这一刻,为他母后。
第18章 他该杀! 那一年,他眼睁睁着自己的母后葬生火海,在外面苦苦地哀求着他的母妃出手相救,她母亲却漠然处之。 李喆傲慢地走到他面前,那轻蔑不屑的眼神他永远不忘,不过,很好,这所有的一切,不过在浮云弹指间。 那李喆又游了过来,水激起大片涟漪,他动作已经慢了许多,颤抖的手刚要触及岸边借力而上。 李桢抬脚将他轻轻一踢,将他顶了出去。 这一次,为他自己。 他小小年纪荣登太子之位,皇后与李贵妃二人,处心积虑要夺他性命,若不是他装疯卖傻,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说起来,他体内的毒,有一半是拜眼前母子二人所赐。 渐渐地,李喆有些疲惫,因他每爬上岸一次,皆被李桢踹下湖一次,一次又一次,如此重复,终是体力不支,一点一点沉入水底。 许久,见那身影不会在浮上来,李桢这才起身,拍了拍衣摆,拿出他偷偷拾得的,皇后那派所携带的玉佩,顺道丢在了湖边。 他相信,再过不久,便会有人发现了! 「五殿下,五殿下?」有内侍细小如蚊的声音响起,这是李喆贴身太监永福。 来的这么快? 李桢心头一凛,正要寻个地方先藏起来,半空中一道着烟金衫的人影却渐渐浮现。 长歌? 李桢心头没来由的一紧。 长歌清冷着脸,未曾言语,长袖一拂,金金光光点点散开,那名叫永福的太监走了过来,望了望冰湖四周,未瞧见一个人,挠了挠头,低估道:「五殿下明明叫我在这里等他的,怎么人不见了!」说完,又提步走了。 长歌与李桢的身影渐渐出现。 长歌立于半空,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这次,却是什么也未说,那眼底的淡漠冷然,令李桢莫名地一慌,他开口,轻轻地试探性地唤了一句:「长歌……」 长歌却不予理会,犹自转身,板着脸往东宫方向走去。 若不是,她担忧他那么久还未回去,寻到了这里,或许便不会看到刚才那骇人的一幕。 亲眼见着人落水而无动于衷。 他这次没有杀人,却是间接将一个活生生的人推向了死亡。 小小年纪,杀戮之气便如此之重,性情乖张,连地狱恶鬼估计也得让上三分。 长歌甚至在想,或许她留在这里,辅助这么一个暴君,原本就是个错误。 李桢龙气虽然较弱,但凭他心智、凭他手段、凭他善于隐忍能够存活至令,相信假以时间,定然能直冲九霄,根本不需要他人保护,短短的一瞬之间,却又让她萌生了想要回凤凰山的念头。 长歌就在这思虑之间,突地耳畔李桢一声惊叫:「小心……」 长歌只觉身体被人勐地一推,眼前明黄身影一晃,有人挡在她面前。 一只白虎朝她刚才所在地恶扑了过来。李桢被白虎强大的身形勐地一冲,惯性摔倒在地,胸口已涌上了一口血。 那白虎恼羞成怒,松开李桢,又一个跳跃往长歌身上一扑,锋利的爪子破空而来,长歌冷凝了眸,双掌结印,咒语念出,万丈光芒平地而起,在白虎冲过来千钧一髮之际,她身形一动,勐地伸手一掌拍入其头。 「嗷呜!」白虎被打趴落地,仰天吼了一声。 有一个青衫削瘦的男人闻声急速飞来。 「长歌,国师来了,不宜恋战,快走!」李桢捂住受伤的胸口紧唤一声。 长歌暂时也不想惹太多麻烦,拉起李桢,长袖一拂,在玉玑子到来之时,两人已消失不见。 回到东宫,长歌毫不留情地将李桢丢在地板下。 堂堂的太子爷,天之骄子,好歹也算是众星拱月般的人物,谁人见了也得阿谀奉承一番,第一次被人如此无颜面丢在地板上,还是个女人,脸色也沉得很是难看。 「说吧,这次你的解释是什么?」长歌目光清冷地望着他。 他以前口口声声质问她从来未曾信任他吗?那好,她这次便给他解释的机会,她倒要听听这次究竟是因为什么。 然而少年回答她的却是:「没什么好解释的!」他冷漠望她:「我的确杀了人。」 杀了人还敢这么理直气壮。 长歌怒极反笑,丢出两个字:「理由!」 李桢缓缓起身,因体内伤势过重,在起身的那一剎那,一口血已涌上了喉咙,却仍倔强的不想被长歌发现。「他该杀!今日,如若我不杀他,那么他日,他便会来杀我。」 长歌虽在这皇宫所待时间不长,却也大质了解了这个地方,在这充满权力**野心膨胀的地方,骨肉亲情皆是奢谈,这么一想,便已通了。 「如若那人该杀,又何须自己亲自动手?」长歌转身,朝软榻方向而去,坐下。 李桢一时竟有些适应不了,刚才还振振有词的质问他,怎么这么快,态度就又转变了? 长歌似看透他的心思:「你不必把我看得如此迂腐,在这个乱世,适当的变通才能生存。」 她目光落在案台那本兵书上,缓缓道:「既然昨晚你已看兵书,那么我便问你,当初始祖皇帝攻打态州的时候,一连数月,折损了十万士兵五位将领,你觉得这一仗,值还是不值。」 李桢想了想回答:「值,态州仍是进入扁城的最后一道防关,那时久攻不下,城里城外的百姓都饱受煎熬,始祖皇帝前无接应后无退路,唯一的方法就是硬攻,有所牺牲是在所难免的。那一役确实惨烈,但古人有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长歌听后,未做任何评价,素手在书桌面上那一摞书中隔空一取,一本《战国策》落入手中,长歌起身递给他:「再看一遍,明日告诉我答案。」 李桢一顿,没听到长歌的贊同,颇有些不服气,张了张口,想欲再说些什么,长歌却已转身,穿墙而过。 整整一晚,李桢秉灯夜烛,甚至一本书已能倒背如流,却还是不太明白长歌所言何意。 当长歌来之时,李桢坐在案台边,拿着那本战国策,有些怔忡。 「如何?」长歌进来,直奔主题。 李桢望了一眼她,支支吾吾道:「嗯……这……那……」 长歌走至他面前:「你上次说始祖皇帝当时已经别无他法,只能硬攻,话虽如此,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这一步是他自己把自己逼到绝境的?」
第19章 这小子装傻充楞的本事还挺高的嘛! 「自己?」李桢略有些不解,反问道:「怎么说?」 长歌将那本战国策拿起翻至其中一页,问他:「这里你读过了吗?」 李桢下意识地瞄了一眼,点了点头:「读过了,是战篇中的一个小故事。」 他向来聪明,见过的东西几乎过目不忘,三言两语已将它复述出来。 那故事说的是一个富商嚮往修道,却又碍于家族事业不了了之。 一个走投无路的杀人犯连,和一个富商家中的小厮联手作案,他让那个小厮先投毒至那个富商,然后假扮为道士为他驱毒,富商真以为他是得道高人,便留住他,供他吃喝,盼他教他道法。 最后那个杀人犯与小厮联手,里应外合,不仅杀光了富商上下一百多条人命,还抢光了富商家中财物。 「不过……这又有何联繫?」李桢不解。 长歌望了他一眼:「那杀人犯的作为虽然令人不齿,但也有可取之处,他知人善用,利用那小厮的贪婪,利用那富商一心求道的心理,设计这重重陷阱,胜乃是必然,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掌握了先机,如果始祖皇帝也像他这样做,攻破态州,不过两三天的事。」 李桢双目骤地一亮:「那长歌觉得这战应该怎么打?」 长歌将书本合上。 当年始祖皇帝攻打态州,之所以久攻不下,是他错过了先机,是他在自己绝境之下不得不打的硬仗,实际上,如果他之前不斩杀宏州的降将涂明志,便可以藉机联合宏州围剿态州。 「涂明志?」这个事情李桢在始祖叙事中读过:「那个人贪生怕死,始祖皇帝尚未打到态州之时,他就吓得屁滚尿流前来投靠了,这样的人怎么能靠得任?」 「正是因为他是个贪生怕死之辈,才可以好好利用一番。」长歌解释:「涂明志是奸佞之徒,一个能背叛了自己国与家的人,定是留他不得,确实该杀,但始祖皇帝杀他的时机不对。」 「倘若他在攻打态州之前,暂时接受来降,与宏州两面合围,就完全可以避免与态州硬碰硬的伤亡,减少不必要的损失,在那一战中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所以李桢,请你看得更深远一些。」 「嗯,长歌教导得对。」李桢想了想,虚心受教了,他施施然地起身,走至桌旁,拿起茶盅倒了杯茶,递到长歌面前,态度温和:「长歌,喝茶!」 长歌一怔,不以他会如此,毕竟在她的印象之中,从来只有他人服侍李桢,李桢从来未曾服侍过她人。 如今见李桢听话乖巧的模样,第一次有种为人师表的感觉,长歌很是欣慰,伸手接过茶盏,轻呷了一口,入口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李桢见她表情似乎有些不对劲,便问道:「怎么了?」 「没事!」长歌不动声色将茶水咽下。 初到凡间,看来她还有很多事要习惯呢,她向来只饮凤凰山的甘泉水,对于凡间之物,着实有些喝不习惯。 李桢却未曾思虑这么多,见长歌饮了茶,道:「这可是我第一次为人斟茶呢!」偷偷瞄了一眼长歌的脸色,以为长歌定然有少些感动,见其面色平淡,不免有些失落。 「太子殿下……」 叩叩叩敲门声响,内侍总管李全恭敬道:「太子殿下,皇上提前回宫了,特召所有的人往承干宫觐见!」 长歌与李桢相视一望。 「父皇提前回宫了,他不是要月底才能回来吗,怎么会提前回来?」 书房门被人打开,一身明皇袍的俊朗少年满脸惊喜地走了出来,大清早连脸上仪容也未曾整理,似极为激动,可是一想到承干宫乃李贵妃所住,步履又是生生地顿住:「你说在承干宫?」 「是的,太子殿下!」 「本太子不去。」李桢不悦嚷嚷两声,转身往回走去。 「太子殿下,这……」李全心底叫苦连天,心想那皇上要他叫谁不好,偏偏倒霉的摊上了他,一脸为难道:「太子殿下,您可别为难老奴了,您不去,奴才没法向皇上交代啊,况且……」 犹豫了一番,反正五殿下李喆之死,也不会是什么秘密,皇帝还是虽表面对太子严厉,其实还是很宠爱这个皇子的,不然也不会在他小小年纪便立他为太子了。 万一他真的当了皇帝,自己若有恩于他,岂不跟着飞黄腾达?他还是有点眼力劲的,当即答道,「五殿下他……昨儿夜里,在冰湖中薨了,皇上此刻不是心情不是很好,若是太子殿下在这个时候往枪口上撞,岂不是要惹皇上不快?」 「薨了?」李桢顿住脚步,反身:「好端端地怎么会薨了?」 「奴才也不知!」李全摇了摇头,苦巴巴地望着他。 李桢想了想,道:「李公公,若不是你,本太子估计得犯出什么大错,你如此全心待我,今后我若登基为皇,定少了你的好处。」说完,提步往承干宫方向而去。 李全面上一喜,嘴上却道:「太子哪的话,这是奴才该做的!」急忙跟了上去。 待两人走远,长歌渐渐现出身形。 「这小子装傻充楞的本事还挺高的嘛!」邪魅的声音突允响起,身旁龙澈渐渐浮出身来。 长歌却是望也未曾望他,犹自转回身,往书房内走去:「不是叫你没事别出现在我面前吗?」 这花红翠绿的穿着,她看着实在惨人的紧。 龙澈跟了上来,一本正经道:「凤凰仙子,今日我过来,是为天帝带几句话过来给你的。」 天帝? 他还有脸带话给她? 长歌顿住脚步,反身望他。 龙澈被她望的有些心虚。 他咳了一声,将天帝交代的话如实道出:「天帝说请您不要忘了自己身份,仙凡始终有别,万数自有定数,您若尚自救李桢,不只会坏了他的命数,而且还会改变他人的命格,牵一髮而动全身。」 长歌皱眉,清冷开口:「你究竟想要说些什么?」 「因李桢杀害李喆一事,命薄上本该因此被罢免太子之位,有三年牢狱之灾,三年之后才能重返太子之位,如今被您这般一搅和,致使地府命薄大乱,很多人的命数皆改,阎王在天帝那里去参了你一本,所以天帝决定……」
第20章 这个不守信用的仙 长歌脸色很不好看:「决定什么?」 「要罚你……」龙澈怯怯地望她一眼:「贬为凡人三个月。」 「什么?」长歌语气略略提高,怒及反笑:「要我守护龙气是他,要把我贬为凡人的也是他,简直岂有此理,你带我去见他!」 长歌一伸手,欲抓龙澈臂膀,却抓了个空,龙澈从她指尖透穿而过。 似想到什么,长歌勐地踏出书房,低头,自己的影子在太阳下依稀可见,似不死心,她翻手为兰,指着茶树花,念口诀:「变……」 那茶树花纹丝未动。 「变,变……」 那茶树花依旧花枝招展。 长歌这才想起下凡之前,与天帝签的那份契约。 她要以凡之躯在这三个月……三个月…… 「龙澈……」几乎咬牙切齿。 「凤凰仙子,这不关我的事,都是天帝的主意,你要怨便怨他,这个就当做我一点小小心意,免费送你,它可为你逢凶化吉,话已带到,我先走了!」龙澈一隐身,人已不见。 长歌望着手中莫名多出来的一条手镯,又大叫一声:「龙澈!」 「谁在说话?」身后一名宫婢走来,突见书房门外莫名其妙多出一名女子,哐当一声,手中的端盆落地。 她慌忙尖叫:「来人啊,有刺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长歌蹙眉,反身,一把剑架在脖颈上,已有大堆禁军将她团团围住:「你是谁,闯入太子东宫有何目的!可有同党?」 目的? 长歌没法解释,索性不语,心底却对那天帝不由多恼恨了几分。 禁军统领道:「看来不严刑逼供你是不会说的了,来人,先将她绑起来,等候太子殿下回来发落!」 「不用你们绑,我自己走!」长歌袖袍一拂,已率先离去。 承干宫。 李桢还未走进,就听到女子呜呜咽咽的声音从里传出。 抬步进入,便见各处都挂满了白色灯笼,白色帐幔,一具漆黑奢华的棺材立于殿中,有和尚不断在念往生咒,气氛阴恻恻的,承干宫的女眷们披着白服,齐齐跪在灵牌前小声啜泣。 「我儿……皇上,我儿死的好冤啊!」棺材旁,今日着白色素服的李贵妃,正倒在一个中年男人怀中哭得泣不成声,纵然未施粉黛,依旧丝毫不减她倾城容颜。 男人一身明黄,虽已过不惑之年,相貌仍就仪表堂堂,无形中散发威严之气,令人不寒而慄。 他抚着李贵妃的背轻轻安抚着,眼中也满是心痛与难过,痛失爱子,做为男人却也只能强忍着。 若说皇后则因她贤惠之名驰名在外,被人敬仰,那这李贵妃则因她貌美如花,如那盛开的妖艷牡丹,盛宠不衰。 「父皇!」李桢上前,微鞠一躬,又朝李贵妃行了小礼。 李贵妃有些讶异,毕竟之前这李桢与她水火不容的,别说行礼,见到面不打杀死她一个宫婢,便已经不错了,怎不震惊。 这一次李桢破天荒地守礼,皇帝也难得欣慰,刚欲开口。 「皇上!」有内侍上前轻轻一唤。 皇帝似想到什么,松开李贵妃,歉意道:「爱妃,御书房内还有要事等着朕处理,朕今晚再过来陪你!你别太伤心难过了。」 李贵妃泪眼婆婆地望着他,一行清泪无声息地落下,善解人意道:「皇上您去吧,正事要紧!」 见美人垂泪,皇帝只觉心似被人狠狠地揪了起来,恨不得取而代之,把她压在床下好好疼爱一番。 奈何,心底顾及要事,终是点了点头,转首朝李桢道:「桢儿,既然来了,就去给老五上柱香!」 「是,父皇!」李桢颔首,走到灵堂面前,接过内侍递来的香,安安静静为李喆上了柱香。 见此,皇帝踏步离去。 眼眶中的泪水在那道明黄身影消失之时顷刻止住。 李贵妃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什么叫有要事要办,分明便是顾念这次从宫外带回来的那个小贱人! 一想到她那苦命的孩子尸骨未寒,他就开始抱着美人寻欢作乐,李贵妃心底就一阵怨恨。 有一名三十多岁的宫婢上前,安抚道:「娘娘,您别太伤心难过了,您虽没了五殿下,但您毕竟还拥有皇上的宠爱,相信再怀上子嗣并不是难事!」 李贵妃讥讽道:「皇上爱我,无非也就是爱我的身体,当朝华逝去,圣宠又得多少年?况且,我早已被皇后那个歹毒的妇人害的不能身孕,又怎还会怀上子嗣?没有子嗣在手,我又拿什么与皇后抗争,为我儿报仇?」 她手中骤地一握,正是冰湖那块被李桢故意遗漏的皇后玉佩。 宫婢思虑了一番,凝眸道:「娘娘觉得太子如何?」 「太子?」李贵妃将视线落在那正在烧香的俊朗少年身上。 「对……太子。」宫婢应了一声。 李贵妃何等聪慧,一点就透:「你想叫我与那个草包太子联手?此人暴戾成性,玩物丧志,不思进取,培养任何一个人都比他要强,况且,太子现在不是过给郑氏那个贱人了吗?「 「娘娘您想想,皇后娘娘本身孕有一子,又怎会真心对待太子好,说起来太子变成这般模样,也是皇后所致。只要您稍以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趁机告诉太子,您才是对他最好的,太子又岂会不信?」 况且,太子越草包,岂不是对娘娘越好,今后他要做什么,还不是在娘娘股掌之中? 凭娘娘娘家的势力,凭太子的储君之位,只要两人联手,有王牌在手,娘娘何惧没有能力与皇后抗衡? 「没错,无论如何我也必须试上一试。」李贵妃寒声道:「皇后杀了我儿,我定然不能让她好过!」 一整日待在承干宫,李桢不知为何竟有些想念长歌。 当他回到东宫,却发现长歌不见了。 书房、寝殿、水池、该找的地方、不该找的地方,他都通通已经寻遍了。 起初,他以为她只是跟他开了个小小玩笑,可是,他连等数日,她都未曾再出现。 这个仙,这个不守信用的仙…… 他是疯了才会相信她所说的话。 嘴里虽是这般骂着,但他依旧每天都会在书房、寝殿、水池、乃至皇宫所有他能想到的地方走过一遍。 东宫几日气氛很压抑,压抑到所有的宫婢禁卫见到李桢,都忍不住绕道而行。
第21章 那些混帐到底饿了你多久? 这几日李桢虽未曾打骂他们,但那张脸明显是暴风雨欲来之势,谁也不想,谁也不敢去触碰到这一个点。 自从长歌消失之后,李桢很少进入书房。 今日,他突然想到那本战国策,于是,在那一沓厚厚的书堆上翻了半天也未翻到,心情烦闷之下,袖袍一拂,「砰」地一声,桌面上堆着的那沓书通通掉地。 在旁静候的宫婢吓得纷纷跪地。 李桢怒吼道:「东西呢?我问你们东西呢?」 为首的宫婢不知他所谓的东西是为何事,以为丢了什么极为重要之物,哭着道:「奴婢也不知,想必,想必是前些日那个女刺客拿走了!」 李桢心底咯噔一下:「女刺客?」 那宫婢答道,「是的,不过已经被禁卫统领擒住了。」 「那女刺客长的怎么样?」李桢连忙起身询问,因起的太急撞到了面前书桌,他顾不得疼痛,忙问道:「她是不是大约二十左右,穿了一件烟金色的衣服?长得非常漂亮?」 李桢丢出一大堆问题,那宫婢不知该先回答哪个,张了张口,准备从头说起,李桢已急不可耐的大步沖了出去。 牢房内,长歌此刻心情不是很好,被那满天蚊虫与鼠蚁弄得很是糟糕。 才过来短短几天时间,身上便已被蚊子盯的全身是包,长歌以前在天界,又何曾受过这等苦? 这凡人身体不止弱不经风,还喜欢招惹这种奇奇怪怪的生物,本想着,李桢能够快速找到她,没想到,那些禁卫将她抓来之时,给她严刑酷打,见她无事之时,就像丢废弃了一样,不闻不问,任由她在这里自生自灭。 似乎冥冥之中,因她替李桢挡了牢狱之灾,所以,她也顺理承了这果。 是果,那么,她就必须得受着。 今日,天色暗的与往常一样晚,长歌望着牢房上空高悬的弯月,知李桢今日又不会来了,正打算上床歇息之时,牢房外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她转身,便见一袭明黄袍的俊朗少年疾步而来,见到她,步子勐地一滞,像是生了根。 然后……眼底掠起滔天怒意。 长歌不用想也知,此刻的自己定然很是瘆人,头髮乱糟糟的,几天几夜未曾洗澡,身上还泛着一股子酸味,这般落魄的自己,她也是第一次见。 「太子殿下,这里太脏了,您还是出去吧,有什么事情吩咐下人即可!」那狱卒讨好的道。 「开锁!」李桢寒声吩咐。 「太子殿下,这女人可是一名刺客,若是伤着你了……」狱卒苦口婆心的劝着,被李桢眼睛冷冷一扫,顿时禁了声,急忙上前开了锁。 「长歌。」李桢轻轻地低低地一唤,见她身上大大小小被咬的伤疤,声音饱含沙哑:「你怎么……」 「我没事。」长歌皱了皱眉:「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不会回答你,这也并不是你该知道的,我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洗澡!」 少年有些委屈,「我还以为,我还以为……」话到嘴边又突然戛然而止。 他以为她抛弃他了,她以为他不要他了…… 这些天他忐忑、他不安、他自责是不是自己做的不够好,原来,一切的一切皆因她入狱了…… 她不是仙吗?仙不是无所不能吗?她怎么会被关了这里来?心里有太多太多的疑问想要问,却也知这里人多嘴杂,不是时候,当即点头,领了长歌离去。 一路上两人静默无声,直到回了东宫,屏退了所有下人,长歌洗浴出来之后,李桢迫不及待地上前问道:「长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长歌望了一眼他,经过这些天已声无起伏:「我的法力被封了!」 「封了?」李桢讶然:「怎么回事?」 长歌却未回答他的话,目光在四处轻轻一扫,未找到想要的,皱了皱眉:「可以给我拿一点吃的吗,我饿了!」 凡人便是麻烦,从前她一千年几乎滴米未沾,现在顶个空肚子半天便已受不了。 「有!」李桢起身,连忙唤了侍女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 以前,纵然长歌面前摆放了山珍海味也淡然无味,自从她成了凡人之后,吃起了又别有一番滋味,特别是在一个人,几天只吃了两个馒头的情况下。 很快,那桌面一片狼烟席捲。 李桢便怒了:「那些混帐到底饿了你多久,他们没给你饭吃吗?」 长歌眼皮也未抬上一抬,回答很是理所当然:「很难吃,所以没碰。」 李桢哑然。 他虽没去过牢房,但不用想,里面关押囚犯的,必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长歌吃饱喝足,已是半柱香之后。 打了人生中第一个饱嗝,长歌心满意足,问李桢要了个偏殿,正欲去歇息,手背突地被人往回一拉,整个人已生生转了回去。 长歌疑惑望了眼李桢。 李桢略有些尴尬的撇开眼,支支吾吾道:「就是……那个……嗯,你全身都被虫咬了包,我先给你擦点止痒的药!」 本来还不觉得,被李桢这么一提,长歌还真感觉浑身有点痒。 长歌下意识的去挠,却被李桢一手按住:「别挠,会留疤,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拿药!」 长歌想了想,点了点头,重新坐回原位。 只见李桢这次从一个抽屉之中拿出一瓶药膏,打开,清香四溢,坐回到她身边,屋内微落的烛火摇曳,映在少年白皙的面庞上笼罩了淡淡的红光,还带着一丝不易查觉的柔和。 长歌微微恍惚。 背上蓦地一重一凉,鼻尖萦过一丝淡淡的薄荷气息。 李桢抬眼问她:「怎么样?有没有舒服一点?」 长歌点了点头,似想起什么,又道:「这几日,你有没有怠慢我给你布的功课?」 手背上地动作一顿,这倒霉催的。 李桢支支吾吾道:「嗯……这个……那个……」似想到什么,他话锋一转:「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法力被封了?」 长歌云淡风轻道,「封了就封了,没有为什么!」 「什么叫没有为什么。」李桢有些委屈起来:「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很久……我以为……我以为……」 脑海中一个大胆的猜测弹跳而出,「难不成,是因为我?」 长歌想也未想便开口反驳:「不是……」 李桢语声坚定:「你撒谎……」 长歌收回手,冷声道:「说了不是便不是,哪有你那么啰嗦。」 被他追问的有些不耐烦,她霍然起身:「三字经抄写一百遍,明日给我!」 抬步往偏殿而去,走到半路,又觉得背部简直是奇痒难忍,调转了身形,一把夺过李桢手中拿着的那瓶膏药,这才又大步踏了出去。 李桢望着空空荡荡的手,突地就笑出了声。 次早,当李桢拿着那一百本抄写好的三字经递在长歌面前时,长歌简直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这是你抄写的?」 「嗯!」李桢拿着两只修长的手在长歌面前晃了晃,「可疼可疼了,不信,你可以问问它们。」 问两只根本不会说话的手? 长歌颇有些哭笑不得。 李桢望了望天色,见晴阳正好,道:「今日,长歌有什么授教的吗?」 长歌顺着他视线望去:「听说,下个月校场有一场射击比赛。」她顿了顿,幽声道:「那么,我便教你射击吧!」 李桢眸光一闪,便是笑了:「知我者,莫若长歌也!」 长歌提醒一句:「不过,要寻一个四下无人之处!」 李桢一笑:「这个放心,我早已经命人寻好,保证不会有人过来打扰!」 皇宫往北有一座榆林荒山,因地势偏远,再加上曾经,前朝有数十个妃嫔皇嗣在那里齐齐自尽,至此之后,那里长年闹出有鬼的传言,雾气瀰漫,几乎没有人在愿意去那,渐渐地已成了埋尸之地。 「你所说的地方便是这里?」长歌立在荒林中央,轻轻扫了一眼四周,此刻已是晌午,可是山内的障气却仍未有丝毫退却。 「皇宫之中,也只有这一处无人敢来了!」李桢似对这里丝毫不见恐惧,抬步踏入障气内,透过障气,长歌只能依稀看到一个朦胧的身影,不稍片刻,李桢就拿着一把弓箭走了出来。 「那就开始吧!」长歌款步走近,指了指五米之外的一棵树:「那现在就以那棵树为靶!范围不限,只要射中就行!」 李桢无语地望了她一眼,撇开头,拉弓,「嗖」地一声,那箭疾速飞出,铮地一声钉在那棵树梢上。 长歌有些稀奇地扬起眉:「你会?」 李桢答道:「没事的时候,我便一人跑来这里练箭,久而久之,虽摸出了一点门入,总种不得其要!」 从前,他因年龄尚小,空有太子之位,一个孤苦无依在这深宫之中,所有的人对他都虎视眈眈,为了活下去,他选择了装疯卖傻,凡事都只能偷偷摸摸的学,所以自然也比他人差了一大截。 「其实射箭很简单,只你要撑握站立、举弓、开弓与靠弦、靠弦与瞄准、瞄准与继续用力、继续用力与撒放、动作暂留七个环节,便已成功大半……」长歌上前,将他的手臂拉到最直。
第22章 因为未遂吗? 李桢按长歌的方法,渐渐拉开了弓。 「十米之外那一棵树。」长歌扬声:「射!」 李桢瞄准,用力拉开弦,又「嗖」地一声,那箭矢划破空气迅速脱手飞出,却是落空了! 李桢无力垂下箭,有些沮丧。 「别急,慢慢来,瞄准你要射的位置,八米开外的那棵树……」长歌安抚,又重新为李桢摆好了姿势。 李桢骤地反身,全神贯注的盯着一处,渐渐拉开弓对一棵树「嗖」地一声,箭射了出去,这次却又是射偏了…… 似不甘心,李桢又拿起几只箭矢,对着那棵树连射了好几发,却一一落空。 他气极败坏地拿着那弓箭往地面一扔,负气道:「不练了,反正无论我怎么样也箭不好,还练着有什么用?」 长歌皱眉:「遇到一点小小的挫折你就放弃了,将来要是征战,那你是不是跟降将涂明志一样,未打先降,遇见困难就丢盔卸甲弃兵而逃?」 「才不会呢,就算死我也会拼尽最后一刻!」李桢勐地反身望她,那股骨子里与生俱来地骄傲韧性,似被长歌激起,他弯腰又拿起那弓箭开弓,朝七米开外的地方射了出去。 渐渐地似乎寻到了准头,虽未开始触及到靶心,却也不会再射偏了。 见李桢心情开始沉淀,不像之前那般浮躁,长歌不自觉露出一丝不易查觉的笑。 未免皇后等人起疑,两人只是在这荒山之中,待了大半个上午便悄悄回了去,在回的路上,途经一片乱葬坟,一具尸体勐地落入长歌眼底,她不自觉地顿住了脚步。 显然那丢尸体的人很是着急,所以,连那具尸体的脸露出了大半边。 「怎么不走了?」李桢见长歌突地顿住脚步,略有不解,见长歌紧盯着某处,他顺着视线望去,身体顿时像灌了铅僵硬住了。 这具尸体正是昨夜牢房内开锁的那名狱卒。 「长歌……你听我解释……」他下意识地拉住长歌的衣袖,却被长歌冷漠的眼神给滞在了半空。 长歌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他只是恪守公务而已,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狱卒内人多口杂,后宫众人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若是让他们知道,我去监狱寻你,并且还将你带出来,那么,他们必然会将矛盾指向你,我怕他们对你不利,所以……」 「所以,你便杀了他?甚至……」长歌目光在这乱葬坟内扫了一眼:「屠杀了牢房内所有与我有关之人?李桢,你可曾想过,那些无辜的人,有妻儿、有朋友、有父母、你这样做,要让那些孤苦无依的人如何自处?他们知道了,是不是该找你报仇?」 李桢瞳底闪过一抹惊惶:「长歌,我……」 「所有的藉口,这并不能成为你杀人的理由!你戾气太重,这般下去必然伤人伤已,我既然答应辅助你,自是不能任由你有任何暴戾行径,你回去好好反省一晚,明日一早,将资治通鑑背给我听!」说完,长歌一拂袖,人已抬步离去。 见长歌转身就走,李桢急忙跟了上去。 殊不知,他们走后,那荒林中一抹青衫偏瘦的男子慢慢走了出来,他拍了拍身下的白虎,寒声道:「若虎,你确定是那个女人伤了你吗?」 那白虎呜咽呜咽地点了点头。 回到东宫,为不引人注意,长歌以李桢贴身宫婢的身份,顺利留在李桢身侧,在外人眼中,长歌就犹如菩萨下凡,救万人于水火之中。 练了箭,李桢本就大汗淋漓,一回宫,便寒着脸吩咐人备水沐浴。 那些宫婢那敢怠慢,为李桢备好水之后,见李桢心情不好,一时间谁也不敢进去服侍。 于是……便寻到了长歌。 按她们的话来说,长歌做为李桢贴身宫婢,为李桢服务应当义不容辞。 长歌与李桢本就因那狱卒一事正闹别扭,况且,长歌贵为凤凰族的族长,天之骄女,从小到大只有别人为她服侍的份,哪有她服侍过别人,还未拒绝,便已被东宫首席女宫推了进去。 精緻的白色雕花屏风后雾气环绕,水雾之中依稀能见一个朦胧的修长身影,那背部线条的比例几近完美。 想不到她堂堂下一任凤凰族长,被逼守护着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便罢,如今,还得伺候他洗澡。 这算是什么事啊…… 长歌刚欲开口唤李桢,叫别人进来伺候他,此刻,李桢只闻有人走了进来,却也未曾转过身去,很是自然地张开手臂。 许久,见身后人没了动静,刚欲发怒,脑海中又突然想起长歌的话,她说不喜欢他暴戾,于是沉声道:「你不用害怕,我不会拿你怎么样……脱衣!」 见身后之人许久不动,他等的有些不耐烦:「哑巴还是聋了?若是再不过来,本太子……」 刚要放些狠话,一双白皙柔荑的玉手已从后面搭在他外衫上,手顺着腰带一拉,外衣松松垮垮地掉了下来。 接着便是里衣…… 也就是这个时刻,长歌被眼前景象彻底惊楞住了,少年略有些削瘦的背部,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新伤旧伤,麻麻麻麻汇成了一张恐怖的蜘蛛网。 她还未从那震惊中回过神来,李桢已穿了一条白色亵裤便踏进了浴桶里。 「哗……」地一声,被那扬起的水花一溅,长歌也随之回神。 「帮本太子搓搓背!」李桢沉声吩咐。 长歌轻嘆口气,拿起浴桶上挂着的毛巾,轻轻往李桢背部擦了擦。 女子有些冰凉的手覆在背部极其温柔,所过之处都是那般的小心翼翼,像带了电流般,李桢只觉浑身酥酥痒痒的,跟过往的感觉完全不同。 忽地,那抹烟金般的纤影跳入他脑海之中,李桢心勐地一跳,既感觉下面有了丝丝反应! 没想到,他在洗澡居然还会想起她…… 李桢脸一阵燥红,又觉得有些羞愤。 后背的手却在此刻突然停止了,冰凉的指尖落在了他后背三寸像蜈蚣一般的伤疤上。 李桢目光冷却,眼底杀意一闪既逝,长歌专注地看着那道疤,只觉手腕被人勐地钳住往前一带,一个骤不及防,她整个跌入了桶中,脖颈瞬即一重,她已被人抵在了浴桶边。 长歌虽不谙男女之事,但这种感觉依旧很糟糕! 「长歌!」待看清眼前之人,李桢似不确定地唤了一声,瞬即感觉两人身体贴的实在过近,脸破天荒地一红,将长歌放了开来,「你……我……你怎么?」 他有一连串的问题,却不知该如何出口。又想到什么,居然捂住胸口,往浴桶内大退一步,以防暴漏春光。 他嚅嗫半晌,委委屈屈道:「你,你怎么可以……你虽然助我,但……你不可以对我做出……我……我是不会屈服的……」 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愤愤有词。 长歌还是听清楚了! 感情他以为她进来是要想非礼他? 原本还觉得别扭,现在被他这么委屈的眼睛一望,仿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长歌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长歌起身,踏出浴桶:「放心,我是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李桢脸上显然不信,整个人可怜兮兮地抱成一团,退到一边:「因为未遂吗?」 未遂…… 长歌:「……」 长歌简直跟他没法沟通:「我还是叫别人进来帮你洗澡吧!」说完,转身往屋外踏去。 此刻她衣裳全湿,紧紧贴着身体,那玲珑曲线暴露无疑。 若被别人看去那还得了? 李桢一急,顾不得少许,连忙起身拉住长歌,却因他动作过急,一脚踩到不知何时掉入浴桶中的皂角,整个人往前一扑,长歌被他一拉,顺势反身, 长歌只觉得半空中大手往她腰间一揽,两人身体旋转了一下。 「砰……」地一声,两人直直摔倒在地。 这一次,还真是女上男下的姿势,而她的双手正好不偏不倚摸在少年胸口之上,与此同时,那浴桶轰隆倒地,水溅得满地都是。 四目相对,李桢一双墨玉般的眸子饱含委屈,望了望她,再望了望她摸在他胸上的手,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可怜模样。 长歌觉得,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索性就闭唇不语,免得越解释越糟,她挪开放在李桢胸前的手,正欲起身。 屋外首席女宫听寝殿内传出一声浴桶倒地的巨响,以为出现了什么意外,连忙唤了几人,一把推开门。 闻门声响,李桢一把翻身将长歌压在身下,「哐当」一声门被人撞开,光线从屋外透了进来。 「太子殿下,您没事吧?」首席女宫急急走近一看,便见里面男女衣裳不整,以上下之势躺在地下,尺度豪迈,当场差红了脸,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谁叫你们进来的,滚!「李桢一吼,眼眸狠厉,那群人纷纷被吓退了出去。 待人都走光,长歌似乎这才从刚才那一瞬回过神来,皱了皱眉:「他们只是在关心你而已。」 李桢也知自己刚才冲动了,但,若是从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他就不想让别人看到长歌这般衣裳不整,浑身湿漉漉的模样! 「尚自闯入我的寝宫,我未曾罚她们,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了!」 长歌想想,以李桢脾性,能做到这一切也实属不易,点了点头,也未再继续这个话题,又见李桢此刻赤身裸体,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令她有些不适应。 长歌从未与男子如此亲近过,即便她父亲也没有,当即有些不自然地撇开眼,推开李桢,站起身,问道:「有干净衣裳吗?」
第23章 都怪你这个贱人! 她虽从不在意别人怎么想,但穿着这身湿漉漉的衣服出去实在是有辱市容。 「有!」李桢对长歌此刻换身衣服自是百般认同,当即点了点头,随意披了一件外衫,忙起身吩咐下人拿了几件衣裳进来。 太子李桢沉浸女色,也是在这个时候传出来的。 经这一次,东宫上上下下都传,长歌是麻雀跃上了枝头。 知长歌与李桢关系匪浅,从此之后,所有的人无不对她恭恭敬敬,见了面行个礼,或是避瘟神一样绕道而行。 有人传,是长歌主动勾引李桢的,有人传,她是李桢在外养的女宠,反正宫内流传着各种各样的版本。 所以,当那娇蛮任性的郡主郑幼荷出现在长歌面前,长歌并不感到意外。 东宫池塘旁边走廊拐弯处,郑幼荷将长歌堵在了走廊尽头。 「你就是那个勾引太子哥哥的贱人凤长歌?」郑幼荷趾高气昂地望着她。 对于这种鼻孔朝天的女人,长歌没来由的不喜欢,连最起码的应付也懒得,越过她,抬步走去。 「大胆,凤长歌,你只是一个小小的贫贱女,你以为有太子哥哥护着你,我便不能把你怎么样了吗?」 郑幼荷从小到大被人捧于掌心,再加上皇后是她的亲姑姑,她何曾被人这么无视过,一时气从心来,抓住长歌手腕,扬手便欲给她一巴掌! 却未想到,有人比她更快一步,抓住她半空中疾挥而去的手腕,手微一用力,郑幼荷便痛地哇哇大叫起来,她还未看清究竟是何人,来人大手一挥,她整个人已被甩到了地下。 「混帐,你可知我姑母是谁吗?你敢对我如此大敬,我叫我姑母……」郑幼荷撑扶起身,反身怒望着眼前来人,突地僵住了:「太子哥哥……」 「叫母后怎么,来杀了我?」李桢目光冷峻如刀,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不是的,太子哥哥,我怎么会……」郑幼荷哪还顾得上疼,连忙爬起身,想去解释,却被李桢眼底闪过的杀意吓得生生僵住了步子,又见长歌云淡风轻的立在一旁,好像无关紧要一般,打了个呵欠。 她怒气攻心:「都怪你这个贱人!」一个箭步往长歌沖了过去。 长歌眉头一皱,身形一动,李桢却比她更快一步拦在她的面前。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静谧的时刻份外响亮。 「你打我,太子哥哥,你居然为了这么一个贱人打我?」郑幼荷红了眼,捂住半边发疼的脸,难已置信地望着突然立在长歌面前的男人,视线掠过他,狠狠瞪了一眼长歌,一跺脚,哭跑着离开了! 凤长歌遥遥望着那抹粉红身影离去的背影,有些讶异:「你不是说羽翼未满,不宜与皇后那边撕破脸吗?」 李桢回首望了眼她:「现在不同了!」 「嗯?」长歌挑眉,似又想到什么,瞭然道:「你想藉此搭上李贵妃这架桥?」 李桢点了点头,脸上有些不符合年龄的成熟:「自从李喆死了之后,李氏在宫中便彻底失去了依靠,而她与皇后斗了这么多年,皇后得此机会势必不会轻易放过她,而她也必然不会坐已待毙,郑幼荷乃皇后侄女,我若不做些什么,又怎么能让李氏相信,表面上我与皇后关系融洽,实则却是不和呢?」 长歌望着眼前少年,那半张银白色的面具,在刺眼的阳光下璀璨发亮:「这一步棋却是走的极险。」 「我已经没有迴旋之地了!」李桢望着长歌,深深地凝了她片刻,道:「长歌,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长歌古怪地望了眼他。 她有什么可担心的? 「如今你法力全失,又被推入风尖浪口,皇后及各宫那边虎视眈眈,我怕……」李桢话还未说完。 「太子殿下……」身后有宫婢盈盈一拜:「皇后娘娘有请。」 这么快…… 郑幼荷前脚刚走,皇后便已派人来通知他了。 李桢与长歌下意识的互望一眼。 李桢沉声道:「我知道了,退下吧!」 那宫婢颔首退下。 李桢望着长歌道:「我去皇后那里一趟,若有什么事,立即派人通知我!」 长歌点了点头,李桢这才抬步离去。 自从长歌贬为凡人之后,便住在了李桢寝殿隔壁。 走到门口,长歌刚打开门,忽地,一只白虎从她屋内窜出,勐地朝她扑来。 长歌心中一惊,电光火石间,身形迅速一闪,那只白虎便已扑空。 她虽被禁锢了法力,但练武时所用招式却也不差。 这白虎三番二次阴魂不散,她屡次放它,它既然还敢登上门来,简直是天法无天了! 看来,这白虎背后的主人也是发现她了。 长歌皱了皱眉,若是以往,她定然不将他们放在眼底,但她如今法力尽失,跟个普通人无异,交起手来,定不是他们的对手,未免被瞧出异样,她清冷开口:「出来吧!」 回答她的却是一片肃静。 那白虎露出兇勐目光,仰天嘶吼了一声,似被长歌躲过极度不甘,调转身形,张开血盆大口,又勐地朝长歌扑了过去。 「岂有此理!」 长歌心膛剧烈一震,身形险险一闪,还未站稳,那白虎又飞扑而来,长歌心知硬拼绝不是上上之策,脑海中突然想起李桢那把『纯钧』宝剑,想必此刻正挂在他寝殿之内,趁白虎离她有一段距离,她一个闪身,飞奔往李桢寝殿而去。 李桢寝殿就在她隔壁,进入完全不费吹灰之力。 当她抬手刚触及到那把『纯钧』之时,风驰电掣间,身后白虎已如疾风跟来,长歌想要避开已来不及,正当那白虎的利爪快要落入她身上,手中玉镯突地发出一阵耀眼光芒。 这趁这个时刻,长歌眼疾手快拿起『纯钧』往白虎所在勐地一挥,「噗」地一声,滚烫的鲜血如数喷洒在她的脸上,身上。 白虎痛得大吼一声,跳窗而出。 在这短短一瞬,长歌仿佛失了所有力气,抓着『纯钧』的手渐渐垂下。 当李桢进来之时,便看到这样一副画面。 长歌一身是血孤傲地站在风中,墨发随风摇曳,绝美的五官染满了殷红的鲜血,低垂着眸看不清任何情绪,手里拿着『纯钧』剑,渗人的紧。 「长歌……发生什么事了?」李桢瞳底闪过一抹惊慌,见她浑身是血,以为她受了什么重伤,急忙上前想去看看她伤势。 触及到他担忧的眼神,长歌面上终于有了丝丝反应,心竟有些柔软,平静道:「这不是我的血!」 「不是?」李桢动作一滞,却是放下心来。 长歌点了点头,将剑递还给他,道:「这是玉玑子座下那只白虎的,想必它没那么两三个月,是走不了路了!」 「那你刚刚低垂着头……」 长歌望了望自己这身衣裳,皱了皱眉:「我只是可惜了这一身上好的衣服!」 李桢的脸变黑了:「难道你认为,我连一件衣服也满足不了你?」 长歌抬眸望了眼他。 这满足二字,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 见那一脸渗人的血迹斑斑的脸,李桢忍不住倒吸口气,将长歌往门外一推,嫌弃道:「快去洗把脸!」 长歌自幼长相讨人喜欢,又加上天姿聪慧,爱慕她之人数不甚数,没想到,有遭一日,她居然……居然被一个十五六岁的黄毛小子给嫌弃了? 长歌心中默念:他还只是个孩子,还是个孩子…… 当长歌重新洗漱一番之时,已过了半柱香。 李桢此刻,正端坐在书房内看那本资治通鑑。 难得他这般自觉,长歌淡淡一笑,又转回身,往回走去。 「长歌……」李桢突地开口唤住了她。 长歌反身:「何事?」 李桢放下手中书籍: 「今日,我们出宫吧!」 「出宫?」长歌眉眼一动,之前她便想带李桢出宫一趟,却又碍于他特殊身份,怕给他带来祸事,所以一直未提,为这事她还颇有些苦恼。 今日,他主动提出,便道:「你便不怕皇后那边藉此来问罪于你吗?」 「问罪?」李桢唇角勾起一抹讥讽:「若是这般规规矩矩,倒是令她生疑呢!」 长歌想了想,也没再多说什么。 出了皇宫,街道上热闹繁华,沿街叫卖的小贩走卒大声地吆喝着,过往的商客行人绵源不绝。 长歌与李桢甩开身后皇后派来的几条尾巴,两人直径走到一家茶楼才停下脚步。 李桢望着面前茶楼,疑惑道:「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长歌淡淡一笑:「自然是去喝茶!」 「喝茶?」 「对,喝茶!」长歌跨步走进。 李桢皱了皱眉,望着这人来人往的茶楼,眼底闪过一丝迟疑。 他最讨厌的便是这种乌烟瘴气之地,见长歌已走了进去,轻嘆了口气,抬步跟了进去。 此刻,茶楼座无虚席,满堂拍掌叫好,生意简直好到火爆。 长歌一踏进来。 「公子,您几位?」热情的小二迎了上来。 长歌微转过头,「两位。」 待看清长歌,小二唿吸一滞,竟讶异的长大了嘴巴。 眼前女子大约二十芳华,眼眸浩瀚无波,面若皎月,肌肤吹弹可破,仿若遗世独立中的旷古幽兰,那么清静高雅,仿佛多望了那么一眼,就会生生亵渎了一般,一时竟看呆了。 长歌皱了皱眉。 李桢刚踏入进来,便正好看到眼前一幕。 似自己最为宝贵,心底最为隐晦的东西,被人窥视着,这种感觉令他很是不悦,抬步,便已挡在长歌面前,冷冷道:「看够了没有?」
第24章 正好,我也要去官府一趟! 「没……」小二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突感觉背嵴莫名一寒,四周杀意一现,他浑身一个机灵顿时回过神来。 抬眼,眼前一位锦衣华服的翩翩少年立在他面前,眼底的寒意渐渐凝聚,如同冰霜。 被人抓了个现形,小二脸唰地一声便红了,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连忙将长歌及李桢引到一处空位,点头哈腰道:「不好意思啊客官,您请坐,茶水稍候奉上。」接着,急忙退了下去。 李桢就着空位坐下,眼角余光不由瞥了瞥隔壁桌,丢得乱七八糟的瓜子壳,眼底闪过一丝迟疑与犹豫,皱了皱眉:「长歌,你若想喝茶,我带你去更好的地方便是,实在没必要委屈自己。」 长歌自是知道他在别扭什么:「我给你的那书中,你是否有看过,前朝史记?」 「有。」李桢收回视线。 长歌望向他:「那我问你,前朝临武帝明明是一代明君,国家却为何会走向灭亡?」 李桢不意她会有如何一问,却还是恭恭敬敬的。 他记得,前朝史记中有提到,前朝临武帝,因长年久居宫中,除却偶尔在宫外活动之外,朝廷上下之事,皆由百官递了奏摺才会知晓。 当年宦官寿旭尧把持朝政,所有朝廷的大臣几乎都是他的党羽,而反对他的,皆被他全部除尽,此人欺下瞒上,高增赋税,任由手下之人强抢民女,等不良行径,弄得百姓怨声栽道,当临武帝反应过来,已为时晚矣,所以,亡国是必然。 长歌温和笑道:「他败在不会知人善用,对寿旭尧过度信任,任由他打压忠臣,凡事只关注于事物表面。」 李桢点了点头:「所以始祖皇帝为了避免这事再次发生,勒令所有皇子,每隔几年,便要外出寻访一次!」 寻访固然有用,却也只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各处地方贪官虽有所收敛,也不能从本质上解决问题,欺上瞒下之事,仍比比皆是,纵然有给百姓出言,得到的也并不一定是真话。 「想要真正了解,必须放下身段,处于草根,融入他们,才能知其所想所念,今日,我带你来,是要你来听听天下事,百姓事,而普天之下能做到有此的,非茶楼莫属。」 李桢喃喃道:「听天下事?百姓事?」 「对!」 「你们猜最后怎么着?」茶楼高台之上,一个年过半百的说书先生故意打了个哑谜,见底下众人疑惑不解,他抚须大笑:「那群狗贼是吓的屁滚尿流的,跪在始祖皇帝面前苦苦求饶,叫着爷爷,那才叫一个大快人心啊!」 「哈哈哈……」满堂大笑。 今日,那说书先生正巧说到始祖皇帝打益州一战,说的那是激情抗昂,众人听的那是聚精会神,李桢就始祖皇帝打益州一战,那书已经看得滚瓜烂熟,他正欲起身,寻个藉口出去透透气,却被说书先生后面的话,引得停住了脚步。 「诶,可惜啊!」说书先生突地一嘆。 李桢不由顿住脚步。 「可惜什么?」有人问出声。 「可惜他一世英明,守护了大半辈子的江山,恐怕便要断送在这里了!」说书先生长长嘆息了一声。 「哦?」李桢挑眉,声音已沉:「这是为何?」 那说书先生见少年衣着相貌皆是不凡,无形之中有一股显赫高贵之气,以为他有兴趣,便下意识答道:「自然是因为当今的太子爷李桢啊!此人小小年纪便暴戾狠毒,杀伐成性,若是为王,必然祸害天下苍生……」 「简直是妖言惑众!」李桢一掌拍入桌面,整个人霍然站起。 说他妖言惑重,说书先生不乐意了。 「嘿,哪来的臭小子,你说我妖言惑众,难道我说错了吗?他不就是仗着自己是太子,在宫内横行霸道,为所欲为吗?我告诉你,这可是我当官的亲戚,亲口对我说的,你个小毛孩懂什么,说了你也不懂,不想听,你便给我出去,我们这不欢迎你……」 「快走、走、走……」茶楼内坐着的人开始不耐,纷纷指责起李桢来。 李桢哪受过这等委屈,双拳用力一握,冷着脸大步走上台,扬手便给了那个说书人一拳。 那说书人哎哟一声跌倒在地。 李桢正欲在给他一拳,长歌伸手制止:「你干什么?」 李桢目光冷峻如刀:「这人胆敢胡说八道,我自然是该好好教训一下他。」 「哎哟,公子,我错了,我错了……」那说书人疼的连连求饶。 长歌皱了皱眉:「德乃立身立国之本,若是做得好,又怎会惹天下众议。」 「所以,连你也这么看我?」李桢有些受伤,他原以为两人经歷了这么多,长歌定然知晓他这般做是为何,却没想到……她居然这般看他。 长歌触及到他受伤的眼神,顿了一顿,不想撒谎:「在外人眼中事实就是如此!」 李桢不想再跟长歌解释,只觉得多说无意。 深宫中的事一向不准外传,为的,就是怕有一些居心叵测之人加以利用,大肆渲染。 如今,一个小小的说书人,有胆妄议天下朝政,按律当斩,他只是小小教训一番,她便在众人面前,如此指责于他,她可知道,任由事情继续下去,会为他带来多大影响? 心中气结,袖口一拂,人已大步离去。 长歌久居天界,自是不懂凡间这些门门道道,见李桢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只觉他品性败坏,亦是气极,两人踏出茶楼,不欢而散,左右背道而驰。 李桢怒气沖沖走在大街上,见四周之人各个喜笑颜开,只觉无比刺眼。 他一路乱走乱逛,脑中在此刻浮现的,却是长歌那嫣然的笑脸,想到法力尽失的她,被他丢在街道上,心底一阵慌乱,正欲往回追去,突地,一只别致的玉簪撞入眼底,他勐地顿住脚步,上前将它买下,转身便往长歌的方向追寻而去。 此时,长歌怒气未消,漫无边际地走在街道上,她便不信了,没了他李桢,她还活不下去了。 喧杂的街道上,突地,一声暴喝及拳打脚踢的声音在平地炸起:「贱人,我叫你打她,我叫你打她!」 长歌抬眸,便见不远处,一位锦衣玉服的中年男人,正在拳打脚踢着一个女人。 对于打女人的男人,长歌最是不屑。 「住手!」长歌勐地提步上前,抓住那男人的手腕,清冷道:「堂堂一个男人,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算什么?」 「老子教训自己的女人,关你什么事?」那中年男人不知何人这么多管闲事,骂咧咧转头一望,便见一位绝美滴仙般的清冷女子冷冷望他,他眼底划过一丝惊艷,猥琐道:「原本是个小美人啊……」 另一只手竟然想去摸长歌的脸。 长歌岂是那么容易被人调戏的? 她虽没了法力,但对付一个地痞无赖已是绰绰有余。当即一个擒拿手,那中年男人痛得哎哟连连惨叫:「你敢如此待我,我告诉你,我姑父乃一品大臣,他绝对……」 长歌手再一用力。 那男子惨叫一声,哭着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姑奶奶,你快放了我,我,我手要断了……」 长歌冷冷望了他一眼:「不是向我道歉,而是向她!」 「道什么歉啊,谁要你多管闲事的!」 那个被打的女人脸色一变,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用力去掰长歌抓住那中年男子的手腕,还边骂道:「这是我们家的家务事,你一个外人来插手干什么?你再不松开,我便要报官了!」 好心当作驴肝肺,任由脾气甚好的长歌也怒了。 「不识好歹!」长歌大手一甩,那中年男人便已被她甩开。 那男人很是得意地望了一眼长歌。 长歌蹙眉,漠然转身,正欲抬步离去,便被那男人拦住:「怎么,你打了人就想走了?」 「不然呢?」长歌望着他:「或者,你想再被打一次?」 男人害怕的退了两步,手往后一挥,便上来了几个壮汉:「识相的,赔我一千两银子,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哦,见官?正好,我也要去官府一踏,便顺道捎上我吧!」冷漠寡淡的声音响起,一袭华服的锦衣少年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中年男子不知打哪又冒出一个不怕死的,循声一望,吓得浑身一抖。 李桢,居然是太子李桢! 他虽未曾面对面见到过,但也曾远远看到过……这张俊美无俦的脸,那半张银白面具,普天之下,除了他还能是谁?当即连连磕头,赔了不是,落荒而逃。 欺软怕硬! 长歌突然就想到了这几个词。 她凝了凝眸,自是未曾忘记茶楼那一刻,也未望上一望李桢,直迳往前走去。 「你不想知道,我刚才为何那般做吗?」身后李桢的声音响起。 长歌顿住脚步。 李桢却突然上前抓住她的手腕,不容她拒绝的往茶楼那个方向走去。 刚邻近门口,正巧看见那个说书的人从茶楼内走了出来,两人跟了上去,拐角无人之外,那人停下脚步,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显然在些恭候多时,递了一锭银子给他,他连连点头道谢。 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皇后身边的那名宫婢。 长歌有些失神:「怎么会这样……」 李桢缓缓开口:「你现在明白了吧,就像你说的,事情远不是表面所看到的那般简单,你高居天上,又怎会明白这世道人心险恶。在深宫内,我若没有那一份狠,没有那一份忍,或许早就连尸骨也不剩了。」 长歌有些懊恼,轻轻嘆了口气:「是我误会你了……」 李桢鼻子一哼:「难道你们仙人就这样,冤枉了别人,一句对不起,一句道歉,就算了?」
第25章 算了便好了! 算了…… 算了便好了! 长歌望着摆放在面前的荷包有些头痛。 想起那一日,因出宫一事,她质问李桢究竟要怎样之时。 李桢便轻描淡写回答了她一句:「若是你真心怀歉意,那么中秋节时,綉个荷包给我。」 荷包…… 荷包啊…… 长歌在凤凰山,别说是绣个荷包了,连针线也未曾拿上一个,往日需要什么,早已有人为她准备妥当,实在不行,捻个法术直接解决,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她气恼地将绣得乱七八糟的荷包往桌面一掷。 长歌起身,走至窗口,推开窗,一股温暖舒适的清风透窗而入,吹来满室清凉,顿时连整个人也精神不少。 她遥望着蔚蓝的天空,高悬的太阳有些刺眼,今日,是整个皇室贵族子弟在练场举办箭赛的时刻呢! 想必此刻已经开始了吧? 「你不去看看李桢比赛的怎么样?」男子妖孽的声音骤地响起。 长歌不用转身也知道此人是谁,除了龙澈那斯,还能有谁在这里来无影去无踪的? 她的声音有些冷漠:「看不看结果都是一样,又何必多此一举呢?况且我去也改变不了什么。」 「这……话虽如此,不过,这李桢好歹也是你亲手教出来的,你便不怕他在比赛场中出现什么意外?」龙澈善意提醒。 意外? 长歌眉眼微微一动,便笑了,摇头轻笑,凭李桢那份聪明睿智与手段,又有几人能让他出现意外? 他不祸害他人,那都最好不过了! 上次因龙澈前来一事,长歌气还未消,如今,他居然还敢再次前来,当即转身望着那粉红长衫的俊美男子,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上次禁锢了我的法力,将我贬为凡人,这次呢,他又想做些什么?」 「与天帝无关!」龙澈有些心虚地别开眼,吞吞吐吐道:「这……这……有些日子没见到凤凰仙子了,想来与凤凰仙子叙叙旧嘛!」 「叙旧?」长歌抬眼,显然不信。 龙澈尴尬的咳了一声,嚅嗫半晌,才道:「其实……那个……」 砰地一声,龙澈话还未完,屋门被人从外踢开,两名凶神恶煞的禁卫,不由分说地走了进来,紧接着,皇后率领一干人等抬步而入,尾随着的还有那一袭粉红长裳的郑幼荷。 郑幼荷望着长歌,眼底闪过一丝傲慢与得意。 「你就是凤长歌?」皇后着一袭精緻奢华的大红长衫款步走近,头上别着黄金打造的步铃,随着她走动左右摇晃,声音轻轻柔柔地,似被风一吹就散。 若换做以前,长歌定然以为,这皇后是个德才兼备品性端良的女人,可是在经过这几个月之后,特别是知道这皇后笑里藏刀的虚假面目之后,之前所以积攒的好感通通荡然无存,一想到现在的李桢亦是拜她所赐,心里就没缘由地厌恶。 「是!」长歌声音不卑不亢,腰板却依旧挺得笔直的。 就连在天帝面前,她也未曾卑躬屈膝过,何况,是一个小小的皇后。 「大胆!」皇后身边的婢女怒喝一声:「见到皇后你还不下跪吗?」 这个人,长歌认识她,她就是上次给那个说书人银子的那个宫婢。 蛇鼠一窝,这句话倒不是没源头! 碍于她此刻身份,还不宜给李桢惹上麻烦,长歌刚欲寻个理由开口。 皇后淡淡挥手:「算了,既是桢儿看上的女人,那么也自然是本宫的人,是本宫的人,那么本宫便可原谅她的无理!」 长歌一顿,她又岂会听不出她字中含意。 如若她愿意归顺皇后,那么皇后便可原谅她之前失礼,如若不然,那么只有死路一条! 「姑母!」见皇后居然主动拉拢长歌,郑幼荷急急一唤,抬步上前,刚张了口,便被皇后扬手制止。 「姿色倒是挺不错的!」皇后细而长的指甲,轻勾起长歌下颚,嫣然一笑:「怪不得桢儿为你神魂颠倒了。」 「岂敢,太子殿下与奴婢,只是简单的主僕关系,至于皇后娘娘所闻,只是宫内的流言蜚语罢了!」长歌按捺住脾性地将下颚中的指甲推,。简短一句,却是间接婉拒了皇后之意。 皇后眼底冷意一闪。 郑幼荷心中却在暗喜,想不到这凤长歌竟是如此不识抬举之人,知此刻若不除了凤长歌,那么今后便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当即趾高气昂道:「既是流言蜚语,那么宫中自是留不得败坏主子名声之人。」声音一沉:「来人,将东西端上来!」 须臾,便有一个宫婢,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走了进来。 长歌眼眸转冷,看来皇后她们,早有准备将她置于死地了。 郑幼荷冷笑了一声,眼底闪过一丝阴狠,指了指门口那两名禁军,吩咐道:「你们过去,将它给我灌下去!」 那两名禁军闻言,伸手接过药碗,刚逼近长歌,长歌却冷声道:「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来!」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长歌已一把夺过那药碗,喝了下去。 在场的人,无一不惊得目瞪口呆。 特别是皇后,那一张精緻的脸阴沉的可怕。 她原以为一个小小的宫女,定然未曾见过世面,被幼荷拿着毒药一吓,人便慌了,便会立刻哭着向她们跪地求饶,而她也就做个顺水人情救下她。 如此,她定会心怀感激,那么自然也就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却不想居然还有人敢如此面不改色的赴死? 虽死一个小小宫婢并没有什么,但如今凤长歌正得李桢喜爱,她命丧于她手,定会惹他不快。 或许会拉着在场除她以外所有的人陪葬也不一定。 她这个儿子,她可是最清楚不过的呢…… 说起来,还是她一手调教的呢! 「死了!」郑幼荷难已置信,望着倒地闭目不醒的凤长歌,蹲下身体,往她鼻息一探,察觉并无唿吸,心勐地一跳,煞白了脸,被吓得踉跄倒地。 皇后看着她那没出息的模样皱了皱眉,她不明白,郑家世代为官,女子各个皆是聪明伶俐,足智多谋,怎么到她们这里,偏偏会生出这么一个胸无大志的女人,连一个死人也怕成这样,简直是丢人现眼。 「姑母,她死了怎么办啊?太子哥哥若知道了,那我们……」郑幼荷慌张的望向皇后,话还未完,便被皇后厉声截断:「住口!」 皇后冷冷道:「谁说,凤长歌是我们杀的?」 「可是,她明明就……」被我们杀的啊,那句话还未出口,郑幼荷被皇后狠厉眼神一瞪,竟说不出话来了! 皇后恨铁不成钢轻瞥了她一眼,心想:今后若是想指望她,倒真是没戏了! 「将凤长歌的尸体给埋了!到时候,李桢若查起来,找不到人,那么自然也就死无对证,定然也就想不到我们身上。」 皇后云淡风轻一句,目光一一扫过在场所有的人:「记住,今后若是让本宫知道,有谁敢泄露半个字,那么提头来见!」长长的袖袍狠狠往后一拂,大步离去。 郑幼荷毕竟年轻,见一具死人在自己的身旁,早已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她虽骄横,却也从未害死过人,眼见皇后走远,连忙跟了出去。 剩下的人也顷刻退了出去,只余下那两名禁军将长歌的尸体,装入到一个麻袋里,偷偷摸摸的往山上走去。 此刻,所有的人注意力,都集中在练场皇子比赛那里,自然也就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情况。 长歌眼见着自己的身影变成透明,慢慢地脱离了本体,而那具发凉的身体被装入麻袋,一时沉默了。 想不到,她堂堂天界凤凰仙子没死在凤凰仙山,却被毒死在凡人手中,真是荒谬! 脱了本体半天,也未曾有鬼差过来领她去地府,长歌一想,定是那阎王爷,因上次她私自救李桢改了命蔳一事耿耿于怀,所以,便打定主意让她成孤魂野鬼,自生自灭。 哼…… 他不想见她,她偏偏要去会会他。 若不是他向天帝告状,她一界神仙也不会死在凡人那毒药之上。 打定了主意,长歌念诀往地下动了一动,却发现自己仍在地上,她再使劲动了一动,自己还留在原地。 龙澈憋着笑,涨红了脸,显然忍得极为辛苦! 「怎么回事?」长歌反身质问他。 龙澈眨了眨那双勾人的桃花眼,诡异地望着她:「凤凰仙子,莫非你做凡人做……」将那欲脱而出口的傻字微微一改:「做煳涂了,你现在已经恢復仙力了,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你说什么?」长歌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龙澈心中有些不妙:「上次,你尚自救了李桢,虽为他顶了牢狱之灾,可是却因此害了狱卒内几条无辜性命,所以才会遭逢今日一灾,而天帝为了给你提一次醒,所以……」 「所以说,那三个月根本就是假的?」长歌竟然慢慢地笑了,眼底骤地一冷。 龙澈本还想在说些什么,见长歌唇边流露出来的笑意,生生地给顿住了。 他指了指已消失不见的那两名禁军的背影,道:「凤凰仙子,你若再不跟上去,恐怕你的本体……」 长歌还未来得及发怒,闻言脸色一变,似疾风沖了出去。
第26章 李桢,你闹够了没有? 当长歌赶至那两名禁军所在地之时,竟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惊住了。 四周都散落着血,那两名禁军就这般跪在了血泊之中,而他们的前方,一袭明黄袍的少年此刻搂着一个毫无声息的女子,紧紧地抱入怀中,浑身在颤抖着、害怕着、恐惧着…… 虽长歌只看到一个背影,但她依旧能坐那背影之中,看到刻骨的悲伤,与那按捺不住的滔天恨意。 「长歌……」少年嘶哑着嗓子轻轻一唤,喉咙似被什么哽咽住,那声音竟颤抖地破碎不堪。 长歌听着,心既然莫名的跟着微微痛了一痛。 「长歌……」少年又轻轻一唤,沙哑着声音道:「你不是说你是仙吗?仙不是无所不能吗?你不会这么容易死的对不对?你答应过我要助我登上皇位,你怎可以言而无信呢?你快睁开眼看看我!」 似有一滴冰凉的液体掉入脖颈,长歌顺着脖颈一摸,竟真的摸到了一片冰凉的泪水。 他……他在哭? 想不到,李桢居然会因为她的离世在哭? 「只要你醒过来,我什么都答应你,你不是不喜欢我滥杀无辜吗?那好,从今往后,我便再也不会多杀一个无辜之人,只要你醒过来,那我……」 「那你什么?」悦耳动人的声音骤地响起。 李桢身体勐地一颤,低垂下头,便见他怀中的长歌,此刻正睁着眼睛,满是好奇的望着他,那苍白的脸颊也已经恢復往日的红润,只不过,身体依旧是冰冰凉凉。 「你……你没事?」李桢不确定的问了一句。 长歌眸子浮上点点柔和之色:「这是自然,一杯毒药岂能毒得住我?」 「你……真的没事?」李桢再次神情恍惚一问。 长歌不易他会多此一问,却还是如实点了点头。 「所以,你刚才你都是在骗我?你明知我如此担忧你,你还如此骗我?戏弄人很好玩是吗?」李桢便被彻底激怒了。 她知不知道,他听到下人来禀告之时,他有多么担忧,她知不知道看到她冰冷的躺在地下之时,他的心有多痛……却没想到,她居然,居然能够眼睁睁的,看着为了她的死亡,他痛哭流涕而无动于衷…… 李桢大手一松,长歌在触及到他眼底不经意流露出的痛苦伤心之色时,微微一怔,还未从中反应过来,便被丢落在地。 下腚勐地一痛,她翻坐起身,便见李桢已大步走远。 这一次,李桢是真的生气了! 回去当晚,李桢气急败坏拿着东宫的东西乱砸了一通,勒令东宫内的众人整整在殿外跪了一宿,而他却一个人关在了寝殿里,几天几夜,不吃不喝。 东宫内仍至宫内所有的人都以为,是宫婢凤长歌消失不知所踪,李桢此刻正为此事大发雷霆。 只有长歌知道,李桢这一切是做给皇后看的,可是当她看到李桢两天两夜未曾吃饭之时,终是忍不住从厨房内拿了一些食物端到他面前。 「吃吧!」长歌将厨房内丝毫未动的烤鸡递到他面前,却未曾想李桢轻轻抬眸望了她一眼,视线落在那盘烤鸡上,大手一挥便将那盘子甩飞在地,那烤鸡也自然咕咚一声掉落在地。 长歌皱了皱眉,知他心中还负着气,而这一切终究也只因她而起,素手一翻,另一盆全新的烤乳鸭递到了他的面前。 李桢这次却是连看也未看,大手一挥,那烤乳鸭又一次牺牲在地。 长歌见他如此耍小孩脾性,也是怒了:「李桢,你闹够了没有?」 「闹?」李桢唇角一勾:「谁说我在闹了?」目光极为寡淡地望她一眼,不带丝毫感情道:「你若不习惯,大可以走,这里没人会留住你!」 若是往常,长歌定然拂袖离去,可是自从见到李桢落泪的那一刻,竟再也无法说出走那一个字了:「你当真不吃?」 「多此一问!」李桢有些烦躁,没好气的应了她一声。袖袍往后一拂,竟想跨门而去,却被长歌闪身拦住:「饭?馒头,粥,三选一!」 长歌不打算在因这一件事继续耗下去了,既然他不愿,那她也只好来强的了! 「本太子一个也不选。」李桢冷冷回復一句,刚抬步越过她,却未想长歌又凭空出现在了他面前。 「那便粥吧,简单!」长歌直接替他做了决定。素手轻抬,那掌心之中竟凭空出现一碗瘦肉粥。 李桢骤沉了唿吸,不想再理会她。正欲抬步,却发现整个身体在那一瞬间不能动了。似不死心,他又使劲将身体挪了挪,却发现整个身体仍是不能动弹! 「凤长歌!」这三个字几乎从牙缝中蹦出。 「先前若是听话,又何必走到这一步!」长歌直接无视他的怒意,捻了一个诀,李桢感觉身体慕名一空,回过神来,已发现自己坐在了床榻之上,而长歌则捧着一碗粥坐在床榻旁。 这种感觉莫名像是一位年迈妻子,在照顾患病的丈夫一般。 李桢仿佛听到了自己心没来由的一跳,他撇开脸,生硬道:「你究竟想怎样?」 「餵你喝粥。」长歌回答的理所当然。 李桢转头朝她,再次问了一句:「你究竟想怎样?」 长歌轻嘆口气,放下手中的汤勺,望着他:「是你究竟想怎样?」 李桢又犹自转回了头,闷不吭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要一想到长歌那日躺在自己的怀中,心就会窒息的疼痛。 至此,他再也无法忽略掉一个事实。 他喜欢上了长歌。 喜欢上了一个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的人。 这个认知令他惶恐,令他害怕,前所未有的。 他怕他终有一日会失去她,与其到时候尝遍失去的痛处,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曾拥有…… 没有失去,便不会有痛苦。 所以,这些日子他才想方设法地躲着她,想要用语言激怒她,偏偏她还不自知,无论他走到哪里,皆能被她寻到! 「我饿了!」不知为何,他突然冷不防地说出这一句。 长歌眼眸含笑:「我以为你是铁打的身体,原来,你也怕饿啊?」 李桢冷哼一声:「我只是一届小小的凡人,自是比不了仙人不用粗食五谷!」 长歌勺了粥递到他唇边,没想到李桢却一脸厌恶地撇开脸,将那勺粥往外一推:「我最讨厌的便是喝粥了,我要吃烤鸡!」 长歌提醒:「刚已经被你砸了!」 李桢讶异,似不解:「你怎么不拦着我?」 长歌目光清冷望了一眼他。 奈何有人就是这般没有眼力劲。 「我要吃烤乳鸭!」李桢退而求其次。 长歌慢条斯理将那勺粥放入碗中,神色平淡道:「很不凑巧,也被砸了!」 「又砸了?那我……」李桢正欲打算说点其它。 长歌简直听不下去,冷冷地将手中那碗粥往他手上一递,霍然起身:「只有粥,若不想吃,你便把它倒了!」烟金色的袖袍一拂,人已穿墙而过。 李桢望着手中端着的这碗粥,唇边既然慢慢地浮出一丝笑意,然后,很是自然地拿起那只勺,勺了一口粥,细嚼慢咽了起来,哪有丝毫厌恶之感。 坐在横樑上的龙澈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底划过一丝兴味:「凤凰仙子啊凤凰仙子,他这么拙劣的演技,连我都看得出来,聪明如你,竟是看不出来吗?是不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呢?」 长歌回到寝殿,勐地打了个喷嚏。 次日一早,当长歌到东宫之时,李桢已没了踪影。 她一路隐下身形,在皇宫内寻了许久也未曾寻到,正当她唤出几只寻人蝴出来之时,李桢步履匆匆迎面走了过来,他的步履很急,似身后有什么人在追赶一般。 见到她步履勐地一滞,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未曾多言,急忙闪身躲在了旁边假石后。 长歌反身,便见几个身着道服的年轻术士急急追来,较高的那人迫切道:「人呢?怎么一下子人就不见了?」 另一人答道:「再去找找,可千万不能让他跑远了,不然我们俩谁都吃不了兜子走。」 两人颔首,刚欲抬步,身旁假石后传出一道细小的声响。 两人不约而同转身,相互使了个眼色,朝假石前后两个方向而去,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不由皱了皱眉,未多做停留,转身已离去。 待人走远,假石里面,两道身影渐渐浮现身来。 长歌蹙了蹙眉,转身欲问李桢所发了何事,李桢身形重重一晃,整个人已朝她所在地直直坠了下去。 也是在此刻,长歌这才注意到,李桢整张脸已呈现乌青,而他的手中死死拽着一棵草。 「若仙草!」长歌微微一怔。 莫非……他体内毒素又发作了? 意识到这,长歌的手已下意识探上了李桢脉象,发现他体内毒素越来越重,渐有压制不住的倾向,微沉了眸,袖一拂,两人已回到了东宫。 长歌刚欲先扶李桢去床上,突地,李桢勐地抬起头,发狂地一把推开她,长歌猝不及防,既被他生生推退少许。 长歌抬眼,便见李桢腥红了眼,似毫无意识般,竟将头勐地朝墙壁上撞去,长歌面色突变,指尖金光流溢,轻轻一弹,李桢身体勐地一僵,蓦后倒地。
第27章 自古人不风流枉少年 长歌伸手接住他下坠的身体,将他放躺在床上,顾不得什么,忙不迭催动仙术为他预制体内毒性。 时间悄然而逝,转眼已过来二个时辰。 床榻上那一袭锦衣的少年勐地睁眼,霍然弹坐起身,第一件事想也未想,便直直伸手往身侧探去,却发现空空如也。 东西呢? 怎么会不见了? 「那若仙草暂时被我收在抽屉里!」淡淡如清风的声音缓缓响起。 李桢心一松,循声望去,此刻黄昏落幕之下,窗边一袭烟金衫的绝美女子。正坐在那里安静恬适的看着书卷,连眼皮也未曾掀上一掀。 「你便不问问。我那若仙草究竟是从何而来?」李桢眼角眉梢轻挑,他原以为长歌会主动寻问,却不料她既然连问也不问,不由一时好奇。 长歌面上终于有了丝丝反应,她将手中的书卷放下,转头望向他,淡声道:「你若想告诉我,自然会说,若是不想,我问又有何用?」 李桢翻被而起,提步走至那抽屉面前,将里处摆放着的若仙草拿了出来,走至长歌面前,将若仙草递给她:「既然你已知道这是若仙草,想必你也该知道此草生长在凤凰仙山,听闻一千年才得此一株,极为珍贵。」 长歌仔细想了想,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那又如何?」 李桢知道。他盗仙草所举在长歌眼中定然有些不光彩,便带了解释的口吻:「你用仙术救我,想必你也知道。我体内的毒已经渐渐开始压抑不住了!」 长歌眉眼一动,诡异的望着他:「所以……你才会冒险去隐讥宫将它回来?」视线落在他手中拿着的那棵若仙草上:「你认为这棵草能解你身上的毒?」 李桢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他以为长歌定能理解他所举,定然也知他这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事实上长歌也的确理解他此番所举,所以,便越加诡异地望着他:「这棵草……你真的确定它能救得了你?」 被李桢这么一反问,有些迟疑了起来! 毕竟这若仙草之前谁也未曾见过,谁也未曾服用过,所有的东西也只是谣言而已。 长歌却不再继续追问,烟金色的袖袍往桌面轻轻一拂,一株株碧绿泛着金光的若仙草凭空出现,如数摆放在了桌面上。 李桢身形勐地一僵,一时竟愕然地瞪大了眼睛,似极度地难已置信。 这可是他有生之年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株若仙草,赤橙黄绿青蓝紫,各色各样,五彩缤纷的;形状有长有短,有大有小,有些更甚于比他手中那株若仙草好看上百倍。 这若仙草可是被玉讥子当宝贝一般养在隐讥宫,除了皇上与皇后之外,谁也不能去触碰,没想到,在长歌这边,却是多的一文不值。 「拿去吧!」长歌很是慷慨道。 李桢呆滞的望着她:「你哪来那么多若仙草?」 长歌望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述说最为平常不过的事情:「这种草药在我住的地方,满山皆是。」 李桢哑然。 他下意识地望了望手中的若仙草,再望了望长歌摆放在他面前的若仙草,一种无力感油然而起,似乎也是在这一刻他才突然意识到,仙与凡之间的差别,在凡间即为珍贵缺憾之事,在天界却稀松平常。 「不过……」长歌顿了一顿:「此草药对长年积压的伤势倒有很大的作用,若是单单用来解毒的话,与普通药物无二。」 李桢脑海中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令他几乎有些抓不住:「你说……这若仙草对治疗伤势有极大作用?」 「嗯!」长歌点头,「因为……」 「太子殿下。」门口宫婢轻轻一唤,将长歌的话截断,低声禀告道:「西宫的贵妃娘娘来访……」 西宫的贵妃? 是李贵妃…… 李桢双眼骤地一亮,沉声道:「本太子知道了,将她领到大殿内,我随后就到!」 「是!」宫婢又鞠身退下。 长歌蹙了蹙眉:「这李贵妃倒是比我想像中来的要早!」 李桢深凝了眸,唇边勾起一道不易查觉的冷弧:「父皇这几夜留宿于皇后寝宫之中,看来,她是坐不住了。」 他望向眼前笼罩在夕阳之下的那抹烟金滴仙般的女子,道:「长歌,你说,我下一步该如何?」 长歌神色一动,轻抬步,走至书桌帝,拿起笔,泼墨挥洒般往宣纸上落下几个大字。 欲擒故纵…… 李桢眼底光芒绽放,双目明亮的,仿佛世间所有一切在那一瞬之间全部黯然失色。 长歌微微晃神。 她明白他的…… 她果然还是明白他的…… 那欲擒故纵几字却是与他所想一模一样,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李桢有一瞬间差点激动出声,未免李贵妃久候,这才向长歌道了声别,当即转身离去。 东宫大殿内,一袭华服浓妆艷抹的李贵妃静静坐于软凳上,四周宫婢都低垂着眉目服侍在侧默不吭声。 眼见李桢快近半柱香了还未曾到,那张本就极美的脸由微笑渐渐转为崩塌,拿起茶杯的手往桌面狠狠一掷,霍然起身,朝旁吩咐道:「我们走!」 衣袖往后一盪,大步往门口走去。 在临近门口之时,那一袭明黄袍的少年正不疾不缓地朝她迎面而来,见她快要踏出门口,面上微微闪过一丝讶异,然后大步上前,不由分说,踢了离他最近的那名宫婢踹上一脚,怒骂道,「混帐,本太子不是告诉过你们,要你们好好招待贵妃娘娘吗?你们就是这样给本太子照顾的!来人,将她给本太子拖下去斩了!」 那宫婢被他一踢,滚落在地,又听闻李桢要下旨意将她杀了,吓得顾不得痛疼连忙哭着求饶道:「太子殿下,奴婢错了!请您饶恕奴婢一命!太子殿下……」 那宫婢见李桢不为所动,又退而求其次,转身拉住了李贵妃的裙摆,却算漏了李贵妃是个有严重洁癖之人,最讨厌的,便是别人触碰到她的身子与东西,特别这个人还是那低贱的宫婢。 「娘娘,求您救救我,娘娘……」那宫婢哭着苦苦哀求,话还未完,便被两名禁军拖了下去。 长歌隐了身形立于空旷一旁,皱了皱眉,虽有些不忍,却也未曾阻止,只因此人她认识,她便是当日偷凤凰翎的那个宫婢。 李贵妃身后,立即有一名年纪轻轻的宫婢上前,拿出一张绣帕,为李贵妃的裙摆上被抓过的痕迹拂去。 李桢躬首抱拳,平静道:「儿臣有失远迎,还望母妃见谅!」 见他这么恭恭敬敬的模样,李贵妃即便心里再气也不好意思发作了,当即道:「太子又何需如此多礼?」 双手微微一抬,欲将他扶起,手却在快碰到李桢双手之时,微微顿了一顿,长年的洁癖,迫使她不敢将手抬上前移动分毫,特别这个人还是李桢。 不过,如今她既然要与李桢合作,自是别无他法,忍不了也得忍了,咬紧牙关,刚欲将他扶起之时,李桢却自动将手放下了。 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不知贵妃娘娘前来所谓何事?」李桢望了李贵妃一眼,抬步跨入门槛,走于中央上方,衣袖往后一拂,坐下,手一抬,便又朝李贵妃道了个:「请!」 李贵妃往回走进几步,朝一个空的座位缓缓坐下。 「听闻,前些日子太子在为东宫一个婢女烦心,所以,今日,本宫特地挑选了几名美人过来,相信,并不比那个叫凤长歌的宫婢有差半分。」 李贵妃轻瞥了一眼身后站着的婢女,那宫婢马上会意,连忙抚掌三声,掌声落地的瞬间,数几名身着轻缕空薄衣的妙龄女子盈盈走了进来,至大殿中央行礼请安:「参见太子!」 这些女子都是她在宫里宫外,百里挑一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别说男人了,就连女人看到也忍不住自惭形秽。 自古人不风流枉少年,相信这李桢也定然如此。 李贵妃颇有些得意的望了望自己的杰作,收回视线,想去看看李桢是何反应,却听见上方哐当一声,有什么东西似瞬间被捏得粉碎。 「殿下,你的手!」首席女宫慌张大叫一声,连忙上前为他包扎,却被李桢一个冰冷的眼神给生生制住。 「儿臣恐怕要令贵妃娘娘失望了!」李桢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一字一句无情吐出。 李贵妃身体一顿,却是面不改色。 「长歌虽为一届小小宫婢,却是儿臣真心想要对她好的,又怎可跟这些人浑为一谈?这些歌姬美则美矣,却并不是儿臣想要的,她们哪来的,还是往哪儿送回去吧!今日,儿臣就当未曾见过这些女子,也未曾见到过娘娘,儿臣还有事要办,就不再陪着娘娘了!」李桢霍然起身,大步离去。 长歌虽知这些话李桢是故意说给李贵妃听,唇角却仍是忍不住慢慢地扬起,轻抬步,已随李桢而去。 待那袭明黄的身影走远,李贵妃身旁的宫婢抬步上前,冷冷道:「娘娘,您一片好心待他,这太子爷也太不识抬举了!」 「不!」李贵妃徐徐收回视线,意味深长道:「这才是我想要的!」 长歌刚穿墙踏入书房,便勐地撞上了一个僵硬似铁的身体。 只听耳畔传来隐隐一道闷哼声音。 长歌抬眼,便见李桢正委屈地望着她,似在指责她又想对他做出什么非份之举。
第28章 一个神仙生病多么可笑 长歌尴尬冷咳了一声,倒退了一步,她怎么知道这李桢这么宽的地方不走,偏偏停在这门口? 「再过几天,便是中秋节了!」李桢紧盯着她,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 长歌想了一会,点了点头。 「你……」李桢有些不自然的撇开眼,那张俊朗的脸,此刻既然浮起一丝淡淡的红晕:「东西,弄好了吗?」 「东西?」长歌皱了皱眉,有些不解:「你说什么东西?」 李桢身体勐地一僵,转头望她,声音有些愤怒:「你忘了?」 长歌倒是纳闷了,她该记得什么? 长歌望着他,静待下文,她想,以李桢的脾性,纵然生气也定然会出声提醒她的,然后在藉机冷嘲暗讽她一番,却没想到,这一次李桢居然破天荒的沉默了。 他低垂着头,站了许久许久,久到长歌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之时,他唇角慢慢勾勒出一抹极为苦涩的弧度,自嘲一笑:「我是疯了,才会信你的话!」 长歌一楞,眼前李桢抬步就走,长歌还未反应过来,已下意识伸手抓住他手臂,她最讨厌这种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时刻了,生生觉得她欠了他什么似的。 「把话说清楚,我忘了什么?」长歌直接了断问。 李桢却只字未提,只是漠然地拂去长歌抓住他臂膀的手,抬步离去。 长歌望着他背影怔怔出了神。 她究竟忘了什么呢? 一整晚,长歌百思不得其解,心底装了事,便有些睡不着了,她虽然与李桢相处短短几月,但是对于李桢,她还是有特殊的情份在的。 当初,若是因他眼底那一丝倔强她选择留下来帮他,那么此刻,她便是拿李桢当成真正的徒弟来帮他了。 自从长歌恢復了法力,就重新住回了李桢当日送她的寝殿,因睡不着,她索性起身,隐下身形,往皇宫四处走动,说起来,她来这么久,还未曾在这宫内好好逛逛呢! 走了一小会,见前方有一个御花园,长歌打算去歇息一下,抬步走近。 「爷慢一点,奴婢求求您了。」女子断断续续地求饶声从假山后传来。 有男人低低一笑,喘息道:「这样……够慢了吗?」 长歌在凤凰山一直清修,素来不谙男女之事,也没人敢在她面前提,本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坐上片刻,却未曾想这么晚了这里居然还有人。 正转身欲走,却勐地听到那句,『奴婢要死了!』她以为这里面发生了何事,打算走近一探究竟,便见一双男女,在假山后上下起伏着,女子的身形被男子完全笼罩。 她面色轰地一红,任再不谙世事,也知此刻这两人在做些什么,勐地倒退一步,转身逃荒而逃。 …… 长歌生病了,这是她活了上千年,第一次生病了! 一个神仙生病多么可笑,然而,这确确实实发生了。 长歌觉得,自己被染上了凡间的浑浊之气,那双眼睛被生生污染了一般,莫名的疼。 这一疼,便病倒了。 当李桢一天未曾见长歌,寻到这寝殿来之时,见到眼前这一幕便彻底惊慌了。 此刻,长歌正躺在床榻之上,一脸绝美的脸苍白的毫无血色,额头上浮出一层薄薄的细汗,双目紧闭着,浑身上下异常滚烫,全身都泛出如血般的红,那薄弱的唿吸气若游丝般。 若是普通人便罢,可以找个御医过来,长歌是仙,李桢这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有些手足无措的唤了一声:「长歌!」想伸手去探探她额头看看他究竟如何,手刚触碰到长歌,却像有烈火在焚烧一般,手下意识的弹跳而开。 一股冰凉从额头传入又瞬间消失,与那满身灼热相比简直是杯水车薪。 「水……我要喝水……」长歌浑浑噩噩地,虚弱喊出了声。 「水……你要喝水是吗?等我,我马上就把它端过来!」李桢见长歌开口说话,面色一喜,连忙转身走至桌旁倒了一杯茶,递到长歌面前,忍住那被烈火焚烧的疼痛,李桢将长歌轻扶起,将茶从长歌嘴里餵了下去。 那茶水却顺着长歌的唇角缓缓流淌了出去。 「水……我要喝水……」长歌仍就迷迷煳煳地喊出声。 「你等我,我马上就来……」李桢将长歌放下,提起轻功勐地冲出了殿外,稍稍一瞬,他又沖了进来。 这一次,手中却是提了整整一壶水进来,他快速将水倒入杯中,又扶起长歌缓缓餵下。 那水却是又从那唇边溢了出来,二次三番皆是如此,眼看到长歌身体温度越来越高,皮肤越来越红,李桢皱眉,直接将水灌入口中,然后用嘴过渡给她。 长歌只觉身处烈日灼心之下,昏昏沉沉中,只觉有冰凉的液体不断从口中灌入,一股清流似从火山口慢慢流入,浇灭了那原本在燃烧的烈焰,一颗心既渐渐沉淀下来。 长歌既然有些贪恋那股如清流,既下意识的伸出粉红的舌头,想去得到更多一点。 李桢身体勐地一僵,心几乎漏跳了一拍,一时竟然忘了反应,任由长歌那只不太灵活的舌头,在他唇内四处乱晃乱撞。 浑身密密麻麻,触电般的感觉席捲而来,体内****越燃越烈,李桢目光渐渐变得涣散给炙热,唿吸开始喘息了起来。 他虽知长歌在『病』中,意识不太清楚,这样任由她下去极为不对,但……却仍不捨得推开她。 他想,若是他没有主动,那么长歌醒来若是记得这一切,质问他的时候,他也好有个藉口,给自己寻个台阶下。 李桢就这么想着……突唇勐地一痛,一股鲜血的味道从唇瓣盪开,以为长歌醒了,李桢吓得一个机灵,渴望顿散,霍然站身,像偷了腥的勐勐地退后几步,像做错了什么事的小孩子,低垂着立在一旁。 预料中的指责并没有过来。 李桢抬眼,便见长歌因他离去,没了支架惯性躺倒在床上没有丝毫反应,许久,仍不见有丝毫动作,他眉眼一动,抬步上前,这才发现长歌已经睡着了,面色也已恢復常态。 那颗悬着的心才松了口气。 …… 当长歌醒来,走到书房,见到李桢嘴角上那道伤疤时,她很是讶然,因为那伤疤明显是被咬的。 「你被谁咬了?」下意识地,长歌脱口而出。 其实她心中好奇极了,她才是短短一天没来这里而已,李桢便出了如此事故。 看样子,像是个女人,一个女人居然能让这个脾气坏到透底的太子吃瘪,也实在不简单! 正在看书的李桢身体微僵,将放在书上的目光缓缓移开,下意识地望了长歌一眼。 见长歌又忘得一干二净,李桢心里分不清是开心还是失落。 「不知道……」他极为缓慢地垂下眼,一只手已不自觉地抚上唇边那道疤:「醒来就这样了……」 长歌知他定是不想说,也不再多问,望了望他唇上那道渗人的疤,皱了皱眉,便道:「这道疤难看死了,我替你消了吧!」 长歌伸手,捻诀,正打算好心帮他把这个碍眼的东西弄掉,谁知李桢大手一拦,语声不容拒绝:「我不要。」 本就被按捺住的好奇心,又被重新提出来了。 「倒底是谁?」长歌一手将他看的那本书给按住。 李桢却是直接不理她,重换了另一本书慢条斯理打开看了起来,似想了一会。 「你真想知道?」李桢抬眸望了她一眼。 长歌点了点头。 「是一只受伤的猫。」李桢淡淡说了一句,本想随意找了个缘由应付一下,谁知,一向淡定自若的,一向冷静自重的长歌勐地弹跳了起来,直直跳到了三丈之后的一个木凳上。 李桢见她反应如此激烈,眉目一挑,放下手中书,不疾不缓地抬步走进,面上丝丝讶异,却是笑了:「原来你怕猫?」 长歌皱了皱眉,反条件性的反驳:「谁说的!」 「哦,那就好。」李桢点了点头,视线落在她脚下站着的那张凳子上:「现在它就在你脚下踩着的凳子上!」 他话还未落地,那抹烟金般的纤纤身影身形一晃,已落在对面三丈之外的凳子上。 「快,快把它弄出去!」长歌虽没看见其猫,人却已经急了。 说出去,怕是惹天下笑话,她一个凤凰族的下任族长,从小到大,什么都不怕,却是怕猫,这点,连她自己都唾弃不已。 「我也想,是……」李桢欲言又止,颇有些无辜地望着她。 「李桢……」见他站于不动,长歌声音已有了怒意。 李桢知她气结,也不在逗她,他伸出手朝窗户指了指:「它刚刚已经跳出去了!」 跳出去? 长歌一直紧紧的望着那边,她又怎么会没看到? 也就是这个时候,长歌才注意到,这屋内哪里有猫? 长歌此刻若是再不知道李桢是在煳弄她,便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了…… 「抄写三字经两百遍……」长歌撂下一句狠话。 李桢唇边笑意一滞。 「明日交给我!」长歌冷冷望了他一眼,袖袍一拂,人已消失不见。
第29章 他有喜欢的人 「果然,这个世上为君子与女子难养也!」李桢暗中嘀咕了一句。 他自是不会承认,君子与小人,他更加顷向于小人也。 次日,当长歌走进这书房时,原以为李桢会向往日一样,不待她询问,李桢便已主动将三字经交于她,或者是如往常一般坐在那桌旁静静地看书,这一次他却破天荒的睡着了。 这短时间她从未见李桢好好歇息过,他总是会温书自习到深夜,又或着趁着夜色偷偷练箭,一天只睡那么短短地两个时辰,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自是挨不过。 想必很辛苦吧? 长歌视线落在他那趴伏在桌面此刻布满伤痕的手上,皱了皱眉。 抬步走进,素手微扬、一件白色披风凭空出现在她手上,盖在李桢身上。 也是这时,长歌才注意到李桢趴在桌面的手下被压着一沓宣纸。 她隔空一取,那沓宣纸已落在她手中,长歌定眼一望,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长歌……凤长歌!」 这宣纸里面居然写的是她的名字。 长歌有一丝讶异,拿起下面的宣纸一看,发现既然也都是。 他这一晚上便是在写这个吗? 「你在干什么?」冰冷地声音毫无徵兆地响起。 长歌未曾及时回过神来,手中一空,那沓宣纸已被李桢给抢了回去,他烦闷的揉成一团,也不看长歌,直径丢进了垃圾桶。 「以后,没我的同意,不要乱拿我的东西。」 长歌随着他的动作落在那垃圾桶上,微微一顿,然后抬眸望他:「只是一叠废纸罢了,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李桢放入书桌旁的抽屉的手一滞,便道:「我只是不太喜欢别人动我的东西!」 将抽屉中早已经抄好的几叠三字经拿了出来,递到长歌面前:「这是你要的三字经!」 长歌伸手接过,余光之中却无意瞥见那抽屉上有女子用的髮簪,李桢显然也注意到了,长歌已经看到抽屉那只髮簪,心中一紧,手已迅速合上抽屉。 这是他上次与长歌去宫外的时候一起买的,原本打算中秋节的时候,待长歌将香囊透好的时候,再回送给她,没想到长歌却根本将香囊一事忘得一干二净了,一气之下,他将那髮簪丢到了这里。 他原以为长歌见到这女人用的髮簪会问上一句,脑中已飞速运转想好了应对之策。 这一次长歌却是出奇的没有问。 唯恐心中最为隐晦的秘密被发现,李桢有些坐立难安了,却又想到,长歌居然将香囊一事忘得一干二净,整个人颇有些烦燥。 殊不知,在长歌眼中看到的却是令一番景象。 当长歌见到那一沓宣纸写满了她的名字的时候,确实有些讶异,但再看到李桢不经意露出的那只髮簪,再连想起到李桢唇上被咬的那道伤疤,整个人便已经想通了。 想来这少年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遇到一心仪的女子,李桢不知为何惹恼了那女子,于是那女子便将李桢唇上咬出了一道伤,所以,李桢不知从哪找了只髮簪,在昨晚本想拿着它去赎罪,却又被她罚抄三字经,他满腔怨怒之下,又不得寻到她,朝她发一顿脾气,只能在宣纸上表达他的不满了。 如今整个人又那么毛躁,还时不时偷瞄她那么几眼,想来定是为了赶去见那个心仪的女子,又顾及着她,不好说话。 长歌也是识趣的,她知自己在站下去,没准眼前这个少年便更怨她了,于是长歌宽容大度的道了一句:「今天下午你可以自由活动,不用做功课了!」 李桢整个人慌了,他以为长歌定然是发现了什么,在气他思想如此龌龊,居然对她产生了不该有的念想,见长歌转身欲走,他眼疾手快抓住她手腕,有些手足无措道,「长歌,我对……」 长歌以为他拉住她是嫌这半天时间短了,便体贴道:「那便今晚也不用了吧!」 李桢更慌了:「你……在怨我,我一定会克制住……」 「我为何要怪你?」长歌有些奇怪的将他话给截断:「****乃之人常情,你已经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你有喜欢的人我自是会替你高兴。」 「你……替我高兴,真的?」李桢心底骤地狂喜,冷静下来又觉得这句话隐隐有些不对劲。 究竟是哪呢? 「这是自然。」长歌点了点头:「不过,你也别懈怠了功课,我走了。」长袖一拂,李桢手上抓住的手腕突然落空,待他回过神来,长歌已经消失了。 顷刻,四周静谧地仿佛连针落地也能清晰可闻,李桢越想那句话越觉得不对劲。 她说,你有喜欢的人,我自是会替你高兴…… 他有喜欢的人,他有喜欢的人……他喜欢的人不就是她吗? 如若她知,又怎会如此一说? 那么,是她……误会了? 越这般想,越觉得有可能,思及此,李桢莫名的松了口气,觉得那只髮簪已没留下的必要了,走至抽屉旁将它拿出,他正欲拿着它丢掉,又转念一想,万一长歌有一日,问起它来怎么办? 如今长歌还不知他喜欢的人原来是她,若是让长歌知道,那……后果有可能是他不能承载之重。 他一个人拿着那只髮簪,站在那里静默了许久许久…… 「殿下,洗漱用品已经备好!」屋外,东宫一名李桢贴身宫婢慕秋低声禀告。 李桢眉眼一动,突在那短短的一剎那有了主意,沉声道:「进来吧!」 他语音落地,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推开,慕秋率领着五六名宫婢而来,为李桢洗漱好之后,正欲退下。 「等等……」李桢唤住走至最后的慕秋。 慕秋微转回了身,行礼:「殿下还有何吩咐……」 李桢将那只髮簪往慕秋身上一丢,准确无误的丢入慕秋怀中,见到是只髮簪,慕秋一楞。 「送你了……」李桢寡淡开口。 慕秋眼底讶异一闪竟逝,却也未曾多问,微微颔首,:「谢谢殿下……」当即退了出去。 「原来是她啊!」书房横樑上,走而復返地长歌嘀咕了一声。 长歌自是知道这慕秋。 说起来,从她第一眼见到这个女人,便注意到了。 这慕秋虽长得不算倾国倾城,但是却给人一种极为舒服的感觉,她性情温和,平日极少说话,不争不抢,脸上无论对谁总会挂起一抹浅淡而疏离地笑意,似乎对什么东西都不在意,又或是对什么东西都很上心。 这慕秋,怕也是留在李桢身边最久的人了。 人已见着,长歌正打算回去,横樑旁边龙澈却渐渐浮出了身形,他的视线落在慕秋离去的背影上,轻喃出声:「倒是个美人胚子呢……不过,却是可惜了!」 「什么可惜了?」长歌转首望他,对他这突然蹦出来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龙澈幽幽瞥她一眼:「难道……你没有看出来吗?她没有魂魄!」 「没有魂魄?」长歌面上有些讶异,为什么她却半点都没有感觉到…… 「不过,你长居天界,不知道也很正常。」龙澈又轻飘飘道了一句:「这类人叫魃,属于三界以外的生物,他们在生前,若有极其强大的执念与怨念,再死后,便会幻化成魃,他们非人非鬼,非仙非妖,不生不死,跳出了三界之外,不受任何管辖,这种人有血有肉,与常人无异,唯一不同之处,便是要靠执念与怨念来维持生命,当那执念与怨念烟消云散之时,他们便会魂飞魄散。」 「强大的执念与怨念?」长歌目光深邃,视线落在书桌旁的,那一袭明皇袍的俊朗少年身上,紧抿了唇,是因为他吗? 「龙澈。」她唤了一声,身侧无声,转头,旁边空空荡荡,哪还有龙澈半分身影。 「殿下!」与此同时,慕秋的声音在门外再此响起。 李桢眉眼也未抬,漠声道:「何事?」 慕秋恭敬道:「皇后娘娘来了,此刻正在大殿内等着您!」 李桢视线从书上缓缓移开,伸手,将书籍合上,霍然起身,往书房外走去。 屋外,慕秋温顺低垂着头,安静地待李桢率先离去之后,这才抬步,还没走两步,便被一抹身着淡金色的女子拦住了去路。 慕秋见到消失许久的长歌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微微一怔,面上却仍无多大反应,依旧神色温和道:「长歌姑娘!」 「你究竟是谁?」长歌目光清冷地望着她,直奔主题。 慕秋脸上有少许波动,知自己身体暴露,也未曾遮掩,被长歌一问,面上茫然,是啊……她是谁呢? 她望着长歌:「我是谁并不重要,就如同长歌姑娘是谁一样,我们来这,都是无法逃脱地命运使然。您放心,再此期间,我绝对不会伤害任何一个人!」未了,她又添上一句:「有一点我可以保证,我所想寻之事,与你所要护之事绝无半分关系。」 不知为何,长歌看到她那双清澈的眼睛,居然莫名的就信了:「魃,需要有强大的执念与怨念才能生存,那你为何而来?」 「为何而来……」慕秋低声喃了一句,眼中闪过一丝茫然:「我忘了,似乎忘了很重要的事,正因为忘了……」她将手指在胸口,「它才会叫我来这里把它找回来!」 「忘了?」长歌疑惑出声。 「嗯!」慕秋点了点头:「我曾听人提过,地狱忘川奈河能看到人的前世今生,预知人的过去将来,我本想去地府了却宿怨,可是,在那里经过的魂怪都能看到前世今生,而我的却是一片空白。」 似想到什么,她望向长歌,双手紧紧抓住她的臂膀:「长歌姑娘,你是仙,你有什么法子可以帮我吗?我现在,不人不鬼的样子……很痛苦!」 长歌摇了摇头。 慕秋眼神一黯,握住长歌臂膀的手又无力的垂下。 「慕秋,你还楞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大殿帮忙!」东宫首席女宫走了过来。 慕秋又恢復往日的温顺模样,垂首恭敬应了一声:「是……」她转头望了一眼隐身的长歌,点头示意了一声,这才抬步离去。 长歌望着她的背影怔神了好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又想起昨天李贵妃刚走,皇后今日便来了这里,心中一动,便已大步往东宫大殿走去。 皇后地突然到访,在意料之中却又是在意料之外。
第30章 因为这个水鬼是我杀的 还未走到大殿,李桢远远地便看见坐在大殿最上方中央,那一袭大红着装服饰奢华到极致的皇后,敛了神,抬步跨入,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浓烈刺鼻的脂粉味,不由皱眉。 「母后!」他袖袍一拂,单膝跪地行礼。 郑氏却是未曾听到般,拿起茶盏放入唇边轻轻呷了一小口,柔声道:「采儿,本宫养的那条狗怎么样了?」 那名叫采儿的婢女望了一眼李桢,答道:「已经死了……」 「死了?」郑氏脸上闪过一丝讶异,面上似很是惋惜又很是痛惜:「死了也好,本宫如此真心实意地待它,却未想到,这条畜生有遭一日,会反咬本宫一口,畜生果然就是畜生,你待它越好,他也不知感恩,到头来还得担心他会不会反咬你一口,桢儿,你说……这条狗该不该杀呢?」 郑氏这招指桑骂槐,李桢又岂会听不出来?! 他双拳微微攥紧,指尖嵌入掌心之中却浑身未觉,低声道,「自然是该杀!」 郑氏听了面上却也未有多大反应,又拿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状似无意问道:「听闻昨儿西宫那位来了我儿这里了?!」 李桢应了一声:「是……」 「哦?」皇后很是诧异的挑起眉:「不知,她来找我儿所谓何事呢?」 李桢款声道:「母后可还记得凤长歌?」 皇后正欲放下茶盏的手缓缓一顿,视线落在他身上,声音夹了一丝冷:「听说过,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 「西宫娘娘见儿臣痛失了心头所爱,所以,她特地送了几名歌姬过来。「 「你收了?」 「儿臣自是没有!」 皇后顿了一顿,眼过闪过一丝探究,想从中发现什么,不过可惜,并没有。 见李桢仍跪于地下已久,再跪下去怕是被别有居心的人利用,皇后面上似是恍然大悟:「哎呀,你看,我一说话便又忘了,我儿快些起来,免得在地下着凉了……」 这担心的语气多么的自然,李桢若不是这么多年太过于了解她,说不定还真的信了呢!眼底骤地一冷:「谢母后!」这才缓缓起身。 「皇儿何时跟我这么客气?一家人这般倒是生份了。」皇后微微地温柔地笑道:「本宫还得去皇上那里一踏,便先走了!」 「恭送母后!」李桢再次行礼。 皇后颔首,这才满意地抬步离去。 当长歌到来之时,皇后已经走了。 李桢寒着一张脸从大殿内走了出来,站在东宫御花园内的荷花池旁边,缓缓闭上了眼。 晌午的阳光有些刺眼,照耀在柳树上浮出淡淡的光圈。 如丝如絮的柳叶迎风摇曳,树下,少年如墨的髮丝飘荡,他的背嵴挺地直直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似在极力压抑胸口那满腔得不到宣洩的怒火。 长歌望了他半响,最后也只是轻轻地嘆息了一声,她虽不清楚刚才发现了什么,但想来也定能不是什么好事,不然,李桢也不会每次在见完皇后之后,整个人都会变得戾气极重。 当然,长歌也并未上前安慰。李桢毕竟已到了适时的年龄,是该学会好控制自己的情绪。 当李桢心情平復之时,转身,便直直撞入了一双清澈剔透的双眼,长歌正站在离他十米之外的地方望着他。 鬼始神差了,他唇边慢慢盪开一抹笑意,不知为何,在见到那袭烟金般朦胧的纤细身影,心竟然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抬步走近。 「喵……」御花园内的假山后,不知从何处传出一只猫叫。 李桢抬眸,果然见长歌身体勐地一僵,明明很害怕却还是强装镇定,望着他冷冷道:「李桢,今天回去抄写资治通鑑一百遍!」 李桢脸色一变,脱口而出:「这次不是……」 那一字『我』还未出口,他已愕然地睁大眼,再他说话的瞬间,那猫勐地一跳居然跳到了长歌肩上。 长歌只觉肩膀一重,转身,便见一只白猫瞪着两只眼,冷嗖嗖望着她。 她脸上顷刻煞白如纸,浑身克制不住地在发抖,一时竟然忘了自己会法术,一双眼死死地盯着那只猫,像在随时要赴死一般:「你……你快将它从我肩上拿开!」 李桢见这滑稽场面颇有些忍俊不禁,但还是乖乖的上前,将那猫从长歌肩上给拿了下来,丢开。 长歌浑身一软,只觉浑身上下都透着那猫的诡异味道,当即袖袍一拂,直奔温泉。 李桢朗声大笑。 …… 中秋节将至,宫内近几日都异常忙碌,就连长歌这两日也未曾见到李桢身影。 东宫内的宫婢也开始着手准备各式各样的花灯,白天晚上似乎未曾间断过一般。 长歌性本孤癖,见东宫内欢笑声吵杂的很,实在是烦人的紧,一拂袖,人已出了东宫。 中秋倒是个灵气充沛的好时辰,长歌寻个僻静地地方,正打算吸纳天地灵气,却见,那不远处的湖泊旁有一名女子坐在地下,双手托着下颚望着水中倒映着的皎月静静的发呆。 这人正是慕秋。 「你在看什么?」长歌见到她微微一楞,抬步走进。 「看人……」慕秋转首望了一眼她,对于长歌的到来没有喜也没悲,她又转回头,伸手指了指下方:「他在里面困住了,出不来!」 长歌低头一看,便见湖面下,李喆的魂魄被一只水鬼紧紧地缠住了,他想用力挣脱却甩不开,俊朗的五官已变得扭曲,看不清原来面貌,神色极为痛苦。 「你想叫我们救你?」慕秋开口。 李喆用力的点了点头。 「不行……我不能救你!」慕秋摇了摇头:「水魂有三年期限,今日是三年期限的最后一天了,若是你走了,没了替身,他便会灰飞烟灭了。」 李喆本就惨白的脸更加煞白,那原本有些希翼地目光最后变成愤然。 长歌挑眉:「你怎么知道今日是他最后一天?」 慕秋声音有些冷漠:「因为这个水鬼是我杀的!」 她望着那水中面目全非的水鬼:「当日,也是在这个时辰,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地点,我坐在这里赏月,他却在此刻过来想要玷污我……」她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所以,我便杀了他!」 长歌沉默,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 「很晚了,我该回去了呢,要不然听云姐又该怨我了!」慕秋拍了拍灰尘站起身,朝长歌温和的淡淡地一笑,接着,抬步离去。 「救我……」水中,李喆艰难向长歌伸出了手。 长歌凝了凝眸,指尖金光流溢,在要触及到那水平面时,却又突地消失了。 长歌犹自转回了身,往东宫而去。 上次救李桢一事,天帝已经警示了她,她虽不认同他的做法,却也不得不承认天帝做的没错。 万物皆有定数,不可乱了阴凡两界秩序,损了他人因果。 回到寝殿,已是深夜,见到李桢突然出现在她卧房,这么晚还未入睡之时,长歌着实有些意外。 「你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整整一晚上!」少年有些愤愤地望着她。 「随便在外面去逛了一下。」长歌随意应付了一声:「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两日中秋节将至,李桢身为太子,自然免不了应付一些繁琐之事,也是今晚才得那么一些空暇时间。 他与长歌从未有超过两日未见,所以,他第一件事,便自然而然地去见长歌,却未曾想她人居然不在。 而他寻了所有认为,长歌会去的地方,都没有寻到,所以……他干脆便留在这里等她。 如今,被长歌这么一问,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做答,吱吱唔唔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见此,长歌便不再追问了:「既然没事,如今天色已晚,你便回去歇息吧!」 「我拒绝!」李桢沉声开口,直接反对。 长歌皱眉:「为什么?」 「我已经两天两夜未曾合眼,现在我很困,这一来一回,浪费时间!」李桢给了自己找了个很好的理由,他躺下床,将被子往身上一提,颇有些无赖地闭上了眼。 长歌指了指:「你睡这,那我睡哪?」 李桢睁眼,将自己往床铺里面挪了一挪,睁着眼睛无辜地望着她:「这床够大,可以躺两个人……」 长歌哑然。 见长歌不出声,李桢又往里挪了一挪。见她还不出声,李桢再次往里处挪了一挪。见长歌仍不出声,李桢便怒了:「够了,我已经贴墙了……」 李歌:「……」 李桢见长歌还是不说话,迟疑了一瞬,他又将身体往外挪了一挪,有些别扭道:「你若喜欢,你睡里面也行!」 长歌虽不知凡间的条条道道,但也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为不妥,见李桢执意睡这,她轻轻嘆息了一声,打算把这地方腾出给他,自己去另寻一处,没想到,在她欲转身地那一剎那。 「长歌,我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你在顾及什么?」李桢的声音极为哀怨更甚是控诉。 没错……若不是知道他现在十五岁,被人占了床,长歌早就已经将他直接丢出去了,还任由他在眼底晃荡? 「你们仙不就是讲究心中坦荡,心无邪念吗,躺在一张床而已,我都不担心,你在怕什么?」身旁的声音仍振振有词。 他都不担心……他担心什么,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长歌忍住脾气。 「难不成,你还怕我把你……」 「闭嘴,吵死了!」李桢话还未完,便被长歌出声打断。 长歌望着床上,此刻红了眼有些无辜望着她的俊朗少年,强迫自己冷静,心中默念: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孩子…… 许久,待心情平復少许。 「你睡在这里,我出去!」冷冷丢下一句,接着不待李桢反应,长歌转身,人已穿墙而出。 李桢怔怔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待长歌走远,他唇角慢慢勾勒出一道极为不易察觉的弧度,却还是自觉起身,走至旁边偏殿,果然,见长歌正在那里。 长歌见他过来,明显一楞:「不是叫你待在那里吗?」 李桢脸上顿时转化为一副哀怨:「你那床睡得我极不舒服,我想了想,还是我来睡这,你回去睡吧!」 长歌:「……」 次日一早,当长歌醒来之时,李桢已不见了踪影。 中秋节夜,终是在众人的期待中来了。 这一日皇宫内处处张灯结彩,龙轩殿内的金漆雕龙宝座上,是睥睨天下的王者。 底下,歌舞昇平,衣袖飘荡,乐声悠扬,台基上点起的檀香,烟雾缭绕。 以嫔妃为首,皇家子嗣其后,再次是各个大臣及家眷,分为左右两侧依次排开。 远远望去,倒是一片气氛极为融洽的场面!
第31章 被诬 以嫔妃为首,皇家子嗣其后,再次是各个大臣及家眷分为左右两侧依次排开,远远望去,倒是一片气氛极为融洽的场面呢! 而李桢身为太子,自然是免不了一些大臣上前阿谀奉承,被众星拱月他倒也乐在其中。 在一个较为隐蔽之处,长歌静静望着眼前这一切。 她素来不喜欢这种太过于喧闹嘈杂的地方,正转身欲走,突地,一对年轻的男女朝她所在地走了过来,夜色之下,两人在月桥之下顿住脚步,那女子极为羞涩的,拿出一个物什递给那名男子。 长歌定眼一望,是香囊。 她隐隐觉得有些眼熟,似自己遗忘了什么,努力想了一会,这才想起,昔日她曾答应过李桢在中秋节的时候送他一个香囊! 怪不得那日,他居然莫名其妙的朝她发脾气,原来是因为这事! 若是未曾想起那也便罢,如今既然已经想到,自然也不能装作不知情。 毕竟这是她自己亲口应承的。 思及此,长歌袖袍一拂,人已往东宫而去。 若她未曾记错,此刻那个香囊正在李桢寝殿隔壁的那间偏殿里。 回到偏殿,长歌在桌上果然找到了那绣得惨不忍睹的香囊,她皱了皱眉,又想那宫婢送给那侍卫的香囊,两者简直存有天壤之别,她伸手拿起,准备念个法术直接了事。 耳畔,李桢所住寝殿突地响起一阵轻微的声响,虽轻地几不可闻,但长歌依旧敏锐地听到了。 有人…… 一个念头从心底一闪而逝。 长歌眉眼一动,抬步穿墙而过,一个黑衣蒙面的男人顷刻入眼,他翻箱倒柜地似在寻着什么,翻了半天也未曾寻到,最终又将殿内一切恢復原状,见四周无样,这才提步飞窗而出。 趁这中秋月夜过后,倒是会寻好时机,她倒要看看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长歌凤眸轻凝,抬步跟上。 暮色微凉,圆而明亮地皎月高悬于夜空上,透过浓密地树叶射入斑斑点点细碎地月光。 清幽寂静地殿宇外,飞入一道黑影,一路越过高墙,掠过池塘,跃过假山,终在一个僻静处停下脚步,树荫之下,他对面一袭黑衣身姿挺拔的男人负手而立,此刻背对着他,静静站在这,显然等了许久,黑暗中看不清脸。 长歌感应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法力,未免被发现,她选择在五十米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虽距离有些远,但论听力,对于长歌绝对不是难事! 「找到了吗?」阴寒的声音响起,那人沉声开口。 黑衣人闻言单膝跪地,低声禀告道,「属下没用,在他的房间寻了半天也未曾找到,请殿下责罚!」 「这不关你的事,真那么容易被你找到,他便不是李桢了,况且,如若他连应付这点本事都没有,想必当年都已经尸骨不剩了!」那人神色平淡,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黑衣人询问道,「殿下,那下一步该怎么办?」 那人沉默了一瞬,才道,「东西想必他此刻随身带着,先不宜打草惊蛇,你先退下吧,此事容我再想想该怎么办!」 「是……」黑衣人颔首,起身,大步离去。 待身后的步履声越来越远,那男人才渐渐转回了身走了出来。 月光下,那是一张极为阴柔漂亮的脸,甚至于比女人还柔美上几分,光洁白皙的脸庞似新生儿般,皮肤吹弹可破。 他穿着一身紫色直裰朝服,腰间扎条同色金线蛛纹带,这衣本是极为男儿气概的,穿在他身上,却仍少了一份阳刚之气。 这人……倒是与皇后颇有几分相似呢! 不过,他显然道行不够,在经过长歌身侧之时,并未注意到她。 见他往龙轩殿的方向走去,长歌突又想起李桢此刻也在龙轩殿,未免李桢出现意外,她捻个诀,人已往龙轩殿而去。 刚入龙轩殿,长歌便听到「啪!」地一声,一道清脆地巴掌声在四周扩散开来。 顷刻,这龙轩殿内安静地,仿佛连一根针落地也能清晰可见。 长歌抬眼,便见李桢孤寂地站在大殿中央,此刻低垂着头,看不清任何表情,只是他那半张俊朗的脸高高肿起,还浮出了一个清晰的五指分明的巴掌印。 长歌突然意识到,皇上就在刚才甩了李桢一巴掌。 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李桢觉得脑子嗡的一响,随即脸上骤地一麻,麻木未散,火辣辣的疼痛便席捲而来,口腔里有微腥的甜味,连着牙帮都抽搐着痛起来,垂下眼帘,一双手攥得死紧,唇角既慢慢地勾勒出一抹微讥的弧度。 似嘲似讽,却又像是已经习已为常! 皇帝怒不可竭道,「你个孽障,平日你在怎么混蛋,朕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今日,你居然敢打主意打到朕的女人身上!」 李桢面无表情,缓缓抬眼,「竟然父皇认为儿臣是这样的人,儿臣亦无话可说,只是儿臣有一事不知,还请父皇解惑!」 皇帝骤沉了唿吸,看着这个他平日宠得无法无天的儿子,看着这个俊朗的五官下与他极为相似的脸,脑海中那抹尘封的绝色身影又重新出现,似乎在质问他,为何又如此待她的儿子。 他语气竟缓了几分,「你说……」 李桢冷冷地望着倒在皇帝怀中,哭的泣不成声的女子,唇角勾起一抹笑,笑意却并不达眼底,「论身段,她不及勾栏舍瓦的头牌姑娘,论样貌,她不及西宫的李贵妃,论贤良淑德,她更是不及我的母后,儿臣倒是觉得奇怪,这个女人有什么值得我青眯的?」 那女子脸色一白。 「混帐!」皇帝显然气的不轻,「啪!」地一声,扬手便又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一条细细的血从李桢唇角缓缓绽开,悽厉艷丽如残花,众人脸色都变了变。 有惊讶、有轻蔑、有鄙夷、有幸灾乐祸、有看戏的,好不精彩。 长歌坐于龙轩殿横粱之上,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切,皱了皱眉,她虽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也知李桢定不是皇帝口中所说的那类人。 她一个外人尚能如此信他,而皇帝贵为李桢的亲生父亲,却能当着众人的面这般羞辱他。 想必李桢此刻定然很失望吧! 见那肿的不像话的半张脸庞,长歌心中不忍,袖袍轻轻一拂,李桢只觉脸上那火辣辣的疼痛散了大半。 长歌…… 李桢身体勐地一滞,她不是走了吗?霍然抬眼,便见那一袭烟金的身影坐在殿内横樑之上。 「就是之前朕太过于纵容你,才会令你这么无法无天,来人,将太子给朕关入宗人府,没朕的命令,谁也不能让他出来!」皇上怒喝一声,顷刻已有两名禁卫大步上前。 李桢冷声道,「不用你们抓,本太子自己走!」衣袖狠狠往后一拂,转身,抬步…… 「且慢……」李贵妃出声制止,款款走出来,朝皇上微微行了一礼,柔声道,「皇上,臣妾想,此事其中定然有误会……」 皇上眉头一皱,「误会?」 「不错!」李贵妃点了点头,视线漫不经心落在皇帝身旁的那个女人上,声音已冷,「娄婕妤,你说呢?」 「皇上……」被唤作娄婕妤的女子面上一慌,她紧忙拉了拉皇帝的袖口,「臣妾不知贵妃姐姐要臣妾说些什么……臣妾……」 「够了……」李贵妃不耐打断,微抬步,已有一名宫婢上前,踏在大殿中央,双手将一颗珍珠奉上,「启禀皇上,这是在殿内捡到的!」 皇帝望了一眼,转头望着李贵妃道,「这又有何关系?」 李贵妃微微一笑,「这颗珍珠,是富察贵人的女儿曦儿玩的时候不慎掉落的,娄婕妤经过太子身侧时恰巧踩到,不甚跌倒入太子怀中,所以,这才发生了大家所看到的一幕。」 「你撒谎……我根本就没有……」娄婕妤见李贵妃颠倒是非,当即大声反驳,却在见到李贵妃身后贴身宫婢拿出一只拨浪鼓之时,脸色惊变,顿时禁了声。 皇上眼睛幽邃的望着那颗璀璨发亮珍珠,此刻富察贵人领着三岁的女儿李曦上前,跪地道,「请皇上恕罪,这枚珍珠的确是臣妾拿给曦儿把玩之物,想来是曦儿在玩的途中,不慎遗失了,才差点酿成了大祸,请皇上恕罪……」 皇上转身望着一眼那娄婕妤,沉声道,「是她说的这样的吗……」 李贵妃淡淡一笑,「娄婕妤,你可得好好想清楚再说,若是有半句假话,那可是犯了欺君大罪啊,会杀头的呢……」 皇后凤眸微冷,柔声一笑,「是啊,娄婕妤把你所知道的,一五一时说出来就行了,别怕,若是桢儿真对你做出了什么,本宫与皇上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李贵妃冷冷望着皇后,皇后亦不甘似弱的回瞪向她。 「你们全都给朕闭嘴!」皇上最讨厌便是这些每天只会勾心斗角的女人了,「你……」他手指向娄婕妤,直接命令道,「给朕说……」 被皇帝一指,娄婕妤吓得浑身一抖,人已下意识的噗通跪地,她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皇后,想去问问下一步该怎么办,却被皇后冷洌的眼神狠狠一瞪,又给下得缩了回去。 她紧咬着下唇,撒娇道,「皇上,臣妾,臣妾也不知道嘛,当时那么多人在场,四周又那么吵,臣妾哪里会记得这么多?」
第32章 一碗面惹出来的祸事 皇后心底骤地一沉,这个蠢女人,难道不知有些东西越解释越糟糕,越给人一种欲盖弥彰之感吗? 刚刚居然还想向她求助,这不是摆明了告诉皇上,她也是知情的吗! 皇后显然气得不轻,而此刻李贵妃心情却艷阳正好! 她朝皇帝再次微微行了一礼,道,「皇上,既然是误会,那太子的禁闭是否可以……」 「谁要你多管闲事的!」门口,李桢突然怒喝出声,显然不领她情,「别以为这样我便会承你的情!本太子告诉你,想也别想,不就是一个宗人府吗?本太子还怕它不成?」他 朝身侧禁军一脚踹去,「你们还楞着干什么?还不赶紧领路?」 「这……」那两名禁军有些犹豫地望向皇帝。 皇帝又岂会看不到李贵妃有意帮他?见李桢态度如此恶劣,对他颇有些失望,挥手,便让他们将他给带了下去。 长歌身形一动,一路尾随。 宗人府分为皇宫内外两个,宫外是关押犯了滔天罪行穷凶极恶之人,而宫内是囚禁犯了错的皇孙贵族。 两者性质不同,所以住的差别自是不同。 但与普通牢房比起来,也只是比它稍微干净整洁一点。 两名禁军将李桢带到一间房,便缓缓退了下去,长歌隐着身形与他们迎面而过,擦肩而过的瞬间,便听见他们其中一名道,「这太子也真是倒霉,听说啊,今儿是他生辰呢,没想到,居然还被关入到了宗人府!」 「可不是嘛!」另一名点了点头,「这主要也还是怨他自己,李贵妃已经开口,皇上明摆着找台阶下,准备放了他,他倒好,还偏把台阶给提高,让皇上下不来台面,我看啊,他该!」 长歌顿时脚步,反身,那两名禁军已渐行渐远。 今日……是他生辰? 长歌眉目一动,转回身,透过窗纸,依稀能见那屋内微落摇曳的烛光,将一抹欣长的身影拉的老长,孤单行影的,看起来份外孤寂与落寞。 从小便失去了母亲,想必从那以后,一个人便再也没好好过一个生辰了吧? 长歌突然调转了身形,大步往东宫厨房而去。 说起来,长歌从未下过厨,有时偶尔心血来潮想吃些什么,皆有人递给她,实在不行,念个诀也能办到。所以,她当出了厨房,端出那花了两个时辰做出的,一团黑乎乎粘稠状地,连她自己也辨不出是何神圣之物时,长歌也楞了几秒…… 但她仍就向李桢端了过去。 她很有自信,李桢必然会喜欢她所做的食物! 不为什么…… 毕竟,这是花了她整整两个时辰最为满意的作品。 所以,半夜三更长歌端着一碗黑乎乎辩不出原貌的东西,出现在李桢面前时,李桢明显就怔住了,然后迟疑了几秒,「你……你这是做给我的?」 长歌望了一眼手中碗里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很是诚恳地点了点头。 李桢再次不死心的问一句,「真的是做给我的?」 长歌觉得他今日有些啰嗦,但念于他生日,仍是点了点头…… 李桢深深吸了口气,见长歌将碗端放在他面前,他也不伸手接过,只是轻喃地有些恍惚的出声,「长歌……我近日是做错了什么吗?」 长歌一楞,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李桢抬眸望着她,很是认真的道,「若是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一声,我定然会改……就算是罚我抄写三字经也可……你大可不必……」 「你究竟要说什么?」越听越觉得不对劲,长歌索性将他话截断,叫他直奔主题! 「我……」李桢刚开口打算拒绝吃这碗黑的暗无天日的东西。 长歌收回碗,将它往桌面一掷,砰地一声,李桢视线落在那碗上,将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话锋一转,竟然说出了,「闻着挺香的!」 长歌满意颔首。刚才见李桢有些惶恐的模样长歌便已猜出大概,所以,她才会在李桢说话之时故意将碗往桌面一放,藉此警告他,没想到,这李桢还挺有眼力劲的!她也就宽宏大度地不与他计较。 「香的话,你便尝尝看,待会凉了便不好吃了!」长歌将碗推到李桢面前。 李桢微笑,手有些颤抖地拿起筷子,突地,屋外,有人高喊,「着火了,着火了……」 李桢神色一凝,迅速放下手中筷子,与长歌两人起身,大步走至门口,拉开门,便见一名禁军步履匆匆走了进来,「太子殿下,宗人府着火了,您有没有受伤?」 李桢皱眉,抬眼望着这四周漆黑一片的天空,别说亮了,就连一点火光也没有,下意识的问道,「是哪里着火了……」 「这……」那名禁卫一楞,这问题倒难住他了,他只是在查岗的时候突然闻到了一股难闻的烧焦味道,哪里着火他也一时没主意,被李桢一问,这才反应过来,望了望四周,挠了挠头,喃喃道,「真是奇了怪了,没着火,哪来的那么大地一股东西烧焦的味道啊!」 李桢一顿,突然想到此刻放在房内的那碗黑乎乎的东西,低咳了一声,道了一句,「既然没事,你退下吧!」 「是!」那名禁军颔首,顷刻退下。 待人走远,李桢想起屋内那碗还未解决地东西,又觉得一阵头疼,刚转身,便见长歌端着那碗黑乎乎的东西走了出来,他下意识的伸手抓住,「你干嘛?」 长歌面无表情,「将它倒了……」 「为什么?」李桢皱眉。 长歌望了他一眼,觉得他多此一问,「你不是觉得难吃吗?」更可恶的是,那名禁卫连最起码地证实也没有,闻到她做的面便认定着火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李桢见长歌有些愤恨的模样,便笑了,他双手端过长歌手中那碗面,放入鼻尖轻轻嗅了嗅,「谁说难吃了,这混沌明明香的很嘛!」 长歌脸一黑,「这是面!」 李桢一楞,望着碗里这黏黏稠稠的东西,这么仔细一看,还真能隐约看到有那么几条黑乎乎的面,「嗯……还真像!」 长歌脸彻底一黑,伸手去夺,「不吃给我!」 「吃,谁说不吃……」李桢手腕一转,便错开了长歌伸来的手,提步往屋内走去,端至桌旁坐下,利索地拿起筷子,伸至碗内在刚快要触碰到面之时,皱眉,微微停顿了几秒,接连深吸几口气之时,用力一夹,往嘴里一送…… 「咔嚓……」屋内传出诡异地细响。 长歌皱眉,「这什么声音?」 「蛋壳!」李桢将那面咽下,不疾不缓道了一句,心中暗道:「还好,还好只是把盐放成了糖,只是把油放成了醋,把鸡蛋去掉了蛋留下了壳,将青菜去青留黄,外加有点焦有点辣有点苦有点甜,其实,也还好!」 「蛋壳?」长歌皱眉,「我明明记得我放的是鸡蛋,怎么会有蛋壳?」 长歌似乎不信,伸手欲夺过碗尝上一尝,却未想李桢眼疾手快迅速拿起碗往嘴里勐地一扒,三二五下,便将碗内的面条全部吃尽。 见此,长歌心里那郁结的阴霾被一扫而空。 明明就不赖嘛…… 这小子倒也识货! 李桢「呃」地一声打了一个饱嗝,将碗缓慢放下,长歌微绽放出一笑,问道,「好吃吗?」 李桢点了点头,一张脸却是有些苍白。他笑了笑,「为什么会突然间选择在这大半夜的做面?」 「生辰自是要吃面!」长歌回答得有些理所应当。 李桢身体勐地一震,笑意顿散,霍然起身,步伐有些漂浮地走至门口,将门打开,一手指向门口,不带丝毫感觉道,「你给我出去!」 长歌身体一顿,皱了皱眉,却是未曾起身。 「我叫你出去,你耳聋了是吗?」李桢见长歌立于不动,有些急躁起来,大步走至长歌面前,欲将长歌拖出去,动作粗鲁。 以往每次毒发李桢都是这般不希望她担心,长歌便自然而然地以为李桢这次毒又发了,一只手不自觉地探上他额头……却是没有。 就在这失神地一瞬间,李桢已将长歌拉至门口,一把推了出去,关上了门。 长歌从未被人如此驱赶过,就等同于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一时气从心来,怒及反笑,「好,我走,李桢,这次可是你说的,别后悔!」袖袍一拂,人已飞身而去…… 门后,等长歌走远,李桢步履维艰地走桌前,一双手撑住台面,闭上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情似极度烦闷,他大手一挥,台面的东西被他一扫而空,纷纷掉落在地。 他喘息地睁眼,望着铜镜内那半张苍白虚弱地毫无血色的脸,一只手慢慢覆上另一边带着的半边银白面具,取下,那满目狰狞的疤顷刻浮出,夺人醒目,烛光之下,铜镜之中,仿佛有一场大火在迅速燃烧……燃烧……然后吞噬,毁灭。 宗人府较为偏僻,听闻这里困死的孤魂不计其数,长歌以为这么晚定然不会在出现什么人,所以,当一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女人出现在这的时候,长歌下意识的跟了过去。 那是一个极为偏僻的院子,准确来说倒像是一个农家别院,院内种满了各式各样的青菜,在这皇宫倒是罕见。
第33章 我叫你滚 隐隐地咳嗽不断从屋内传出,烛光照映之下,依稀能见一个削瘦的男人抱病在床,显然此刻他极为痛苦,半捂着胸口仰坐在床榻上,女子手中幻化出一碗药,急忙走了进去,担忧道,「子濯,你没事吧……」 「滚……」男人没有任何感情的话缓缓吐出,长歌只听到「哐当」地一响,有碗掉地发生清脆声响。 男人冷声道,「牟怜卉,我叫你滚,你没听到吗?你有没有一点女儿家该有的自尊?」 屋内沉默了一瞬,牟怜卉才道,「只要你病好之后,我自然会走。」 「病好?」男人低低一笑,似听到多么大的嘲讽之事,「真是可笑,当初,若不是因为你,我又怎么会落得今日这般下场?你现在是来做什么?可怜,同情?还是施捨?或者是你还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你说,我只我有,我定然一分不剩的给你!或者是,牟怜卉,你认为我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你就这么看不起我吗?」 「当年之事我很抱歉,我会用尽一切办法救你的!」 「抱歉,不必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有何错之有?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你若真心为我好,那便从我面前消失,我不想见到你!」 「子濯……」牟怜卉似乎还想在说些什么。 李子濯便已开口,「滚……」 长歌抬眼,便见那名女子从屋内走了出来,长歌还未说话,那名女子见她,微微顿了一顿。便已先开口,「我们换个地方说!」 长歌顿了一顿,颔首。 在一处极为偏僻之处,两人顿住脚步,长歌清冷开口,「这便是你要放弃凤凰山,放弃仙界,留在凡间甘当凡人的理由?」 牟怜卉目光缓缓移向远处,「你都知道了。」 「值吗?」长歌开口,「你为同他在一起,自愿放弃了仙籍,论为凡人,只有短短十年寿命,可他却能如此待你……」 「你又怎知我不值?」牟怜卉嘆了口气,「长歌……你不明白!」 「我不需要明白!」长歌想也未想便已开始拒绝,「我虽不知道世间****怎样,但也知两人在一起定然也是你情我愿,如今,他已不爱你,你又何必还留在这里受辱?跟我回去吧,只要回到凤凰山,我会向爹爹替你求情,相信,他定会原谅你!」 「谢谢你长歌,但我是不会回去的!」牟怜卉微微一笑,「感情之事三言两语很难说清楚,或许,当你有朝一日,也同我一般爱上一个人时,你定会理解我此举,爱,本来就是有苦有甜的,何且,终究是我对不起他!」 长歌皱了皱眉,「当年,凤凰令就是在他身上对不对?」 牟怜卉点了点头。 长歌又道,「刚才,他口口声声质问你的,便是此事?」 牟怜卉没有出声。 「凤凰令本为我凤凰一族族中之物,当初,就因我族人在与魔界之人打斗途中不慎遗失,才辗转落入他手中,你将我族之物带回,根本没错,你凭什么质问于你?」 「我并没有将此事告诉于他。」牟怜卉转头望向长歌,「所以,长歌你也不可以在他面前提!」 「姑姑……」长歌一唤。 「长歌,我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牟怜卉收回视线,淡声道,「好了,这事就此做罢,你不是在凤凰山吗?怎么会来这里?」 不提还好,一提此事,长歌气便不打一处来。 于是,她便将来回经过,和天帝打赌,与李桢之间的事说了一遍,当然,也略去了某些部分。 「所以说,你现在想回凤凰山?」听完之后,牟怜卉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长歌点了点头,「这里已经没有我留下来的必要了!」 牟怜卉温柔一笑,「既然如此,你不妨留在我这里住上几日,反正,我们也很久没有聊天叙旧了!」 长歌想了想,便应允了。 …… 夜色微凉,院内石桌之上,洒香四溢,李子濯望着对面那一袭锦衣俊朗的少年,温和道,「最近,很少见你来我这里了!」 李桢拿起杯盏的手微微一顿,淡淡一笑,「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 李子濯视线落在他酒杯之上,「你有心事?」 李桢未曾说话,拿起酒杯一口饮尽,未了,似不够,又接连倒了几杯,沉默了一会,才道,「今天,有人下面了!」 「下面?」李子濯微微一怔,「是哪个不长眼的奴婢这么不长眼睛,居然专挑这个时候?」 李桢没有说话,又自顾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李子濯拿起酒壶,为他续杯,「所以,你将她杀了……」 「没有……」李桢又饮了一口。 「没有?」李子濯讶异,第一次居然听到李桢未曾杀人,毕竟这是他一辈子也无法跨越地横沟,「那你是说了什么令她生气的话?」 李桢手一顿,轻轻转动着酒盏,望着里面盪起的涟渏,唇边勾出一抹苦涩的笑意,「是啊……说了很严重的话呢,想必她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将那杯中酒饮下,他放下杯盏,道,「别说我了,说说你吧……与她现在怎么样?」 李子濯起身,走至亭庭旁,咳嗽了两声,才道,「还是老样子,赶也赶不走!」 李桢也随之起身,走至他身侧,望着那绷内的瓜瓜果果道,「既然你也喜欢她,又为何不给彼此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你如此待她,你不怕真的寒了她的心,离你而去吗?」 李子濯闭上眼,「这段日子我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快不行了!我又怎能拖累于她?」 「我想她并不会在意!」 「可是我在意,万一……「他顿了一顿,「万一我比她先走了,把她一个人丢在这世上,她该如何办?」 「皇叔……」李桢望着他。 李子濯温和的拍了拍他肩膀,「好了,就快要天亮了,你喝了这么多酒,不宜回去,还是在我这里歇一晚,明日再回去吧!」 李桢知他不想在继续下去,却也未在多言。 所以,次日一早,当长歌与李桢醒来打开房门,在见到对方的那一刻全都楞住了。 片刻后,长歌率先反应过来。她不明白为何到哪都能见到李桢身影。 皱了皱眉,因长歌所住之处已是走栏尽头,要想去大堂那边必先迈过隔壁李桢所在之处,她抬步而去,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李桢一手将她抓住。 长歌顿住脚步,眉头下意识的一皱,反身,冷漠地望他。 「长歌……」李桢有些怯怯地,有些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长歌眉头便皱地更深了,这李桢的脸就如三月的天,还真是说变就变呢…… 她冷漠吐出两个字,「放手……」 「我不放……」李桢直接拒绝。 长歌再次说了一声,「放手……」 李桢很是坚决地摇了摇头,耍起无赖道,「大不了我就抄三百遍三字经,反正,我就是不放……」 长歌冷声道,「抄不抄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你若再不放手别怪我不客气了!」这是最后警告。 见长歌似乎真的有些生气,李桢讨好似的摇了摇长歌的衣袖,垂下头,将脸皱成了一团,似在做极为艰难地决定,最终,他可怜巴巴道,「长歌,我错了,只要你不再生我的气,我愿意把自己奉献给你……」 奉献……奉献…… 长歌显先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还未从那震惊中回过神来。 李桢已松开抓住她的手,双手搭在腰带,作势脱了起来。 这脱衣的速度简直利索的不行…… 长歌本来因昨晚一事还在生气,突然被李桢这么一闹弄的哭笑不得,气也莫名散了大半,想来这人因上次澡堂一事,还耿耿于怀,认为她是喜欢上他了,所以,才想到要『奉献』自己。 长歌唇微微抽搐了一下,不想再见他这般滑稽场面,蓦地转身,大步而去。 「长歌……」李桢见长歌转身一走,急急唤了一声,停下脱衣的手,大步跟了上去。 这农园不大,两人顷刻便已到了大堂,还未进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哐当」一响,有男人低咳道,「吃这些又有何用,反正我已是将死之人……」 「子濯……」牟怜卉唤了一声。 「你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你若真不想见到我,那把这一碗喝完,我保证不过来烦你。」 「我说了不喝,给我出去……」李子濯怒吼了一声,又听「哐当」一响,有青花瓷碗顷刻掉地。 长歌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刚抬步上前,却被李桢一手抓住臂膀,就在这瞬间,牟怜卉端着空的托盘,低垂着头慌忙走了出来,或因走的太急,连一直站在大门口的长歌与李桢也未注意。 李桢为免长歌冲动,亦拉着长歌往回走去。 「你干什么?」屋内,长歌甩开李桢的手,冷冷望他。 李桢缓缓道,「长歌,感情之事过于复杂,有些时候亲眼所见的,并不是你表面所看到的那样,你明白吧?」 长歌眉眼一动,「你究竟想要说些什么?」 李桢又补上一句,「如若皇叔真的有那般差,想必牟姑娘也不会留在这里了!」 长歌转身,清冷道,「或许她被一时蒙蔽了心智也不一定!」 「或许又是她心甘情愿呢?」李桢又走至长歌跟前,长歌见他有些烦人,又犹自转身,李桢又跟了过去。 长歌索性停住脚步,望着他。 「就譬如我!」李桢毅然开口。
第34章 谁说我喜欢你了 长歌挑眉,「你?」 「嗯!」李桢点头,「我……」然后讨好的补上一句,「对于长歌,无论做什么,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长歌觉得这句话有些怪异,还未容她细想,李桢又道,「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所以,对于长歌所求所想之事,我自是责无旁贷。」 所求所想? 她有何所求所想的? 长歌刚待问,李桢又低垂头,悉悉索索地脱他裤子腰带…… 「你干什么?」长歌声音有些薄怒,这人该不会是又要…… 李桢头也不抬,便自顾道,「我知长歌一直心念我许久,所以,趁着今日这大好时光,自是满足你一切要求!」 长歌额上青筋狂跳,她按捺住想要立刻将李桢从窗口丢出去的冲动,忍着脾气道,「谁说我喜欢你了?」 李桢手中动作一滞,抬眸,有些无辜的望着他,露出小孩般的天真本性,有些怯怯道,「上次……你在我卧室,对我所做的一切,将我该看的也看了,不该看的也都看了,不是……不是喜欢我吗?」 长歌只觉头上有几只乌鸦飞过。 长歌有些头痛抚额,试图解释道,「上次只是个误会……」 「误会?」李桢望着她。 「嗯……」长歌点头,她觉得她说的足够诚恳了,想必李桢听的也够明白了。 李桢也很是附和她的点了点头,「我信了……」语速说不出来的干净利索。 长歌便有些纳闷了,「你真信了?」 「嗯,长歌说什么便是什么。」李桢点头,却仍继续手中动作,顷刻,那腰带已被他解了大半。 长歌便怒了,「那你还脱?」 李桢抬步,眸子中说不出来的委屈,「不是说女人都是口是心非吗?」 长歌:「……」 长歌只觉跟他没办沟通,衣袂一盪,人已往外走去。 「长歌,你去哪?」李桢抬眸一问。 长歌头也未回,「散心!」 见那道烟金般的身影顷刻走的毫无踪影,李桢放在腰带的手渐渐垂下,唇角轻轻勾勒出一道弧度,低嘆道,「长歌,怎么每次都那么容易上当呢?」 长歌走出屋子,本想去找牟怜卉,却未曾料到见到这样一副令人震惊的场面。 牟怜卉显然累了,直接趴在院内竹亭的桌面上睡着了,而李子濯此刻却坐她身旁,极为专注地,动作轻柔地拨弄着她的头髮,唇角微微盪出一抹温柔地,如旭日般的淡笑,眼中的爱意毫不掩饰。 突地,他似乎想咳嗽,为怕惊扰了睡梦中的人,连忙起身,跑至一旁,扶着栏杆低低地咳嗽起来,因强忍着咳嗽,他的脸涨地有些通红,但仍敌不住他那苍白地毫无血色的脸,身体微微颤抖着,整个人仿佛随时都要倒下一般。 长歌顿住脚步,突然就有些明白了,李桢说的对,有些时候亲眼所见的,并不一定是真的,或许正因为爱,所以才会李子濯想放手让她离开。 她一个外人尚能看出,想必,姑姑也已经知道了吧! 李子濯咳嗽了一会,终于才平復下来,抬眼,便见不远处一抹着烟金裳的女子,正看着他。 他微微一顿,毕竟这个地方极为偏僻,很少有人能找过来的,不免有些讶异,不过面色很快便恢復如初。 他温和道,「姑娘有何事?」 「她为你付出的,远远不是你想像的这么多,好好待她,善意的谎言,有时比真相来的更可怕!」 李子濯一怔,一时未曾反应过来她所言何事,长歌却已转身大步离去,当他意识到什么,人已不见了踪影。 当李桢去找长歌之时,长歌却已经不在了,回到宗人府,依旧没见到她身影。 而恰巧就在此刻皇上已派人宣旨,禁令解除,当天下午,李桢已回到东宫。 未曾见到长歌,迎来的却是另一道身影。 「太子哥哥,你没事吧?你可知道你被关入宗人府可吓死荷儿了!」郑幼荷关心的上前,伸手想去扶李桢,却被李桢不动声色的避开。 李桢连看也未曾看他一眼,面无表情道,「谁叫你过来的?」 「没人……我……我只是担心你!」郑幼荷急急解释,显然李桢却并不想听她解释,掠过她,便往书房而去,或许,长歌在那也不一定。 郑幼荷从小到大哪一人不是将她捧于掌心,又哪曾受过这般无视,当即气愤道,「太子哥哥,我一心待你,难道你就看不出来吗?论家世,论相貌,论学识,我哪一点比那该死的凤长歌差,她已经死了,还值得你这般对她念念不忘?」 话一出口,便已后悔了! 李桢果然顿住脚步,反身望她,目光冷却,「你是怎么知道她已经死了的?」 「我……我……」郑幼荷脸色一白,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李桢抬步走近,停在她面前,语气骤地一沉,「说!」 郑幼荷被吓得浑身一抖,「我……我只是猜的……不……不然,她为什么这么久都未曾出现!」 「猜的?」李桢眼半眯成缝。 「是……是的!」郑幼荷结结巴巴,吞吞吐吐地应了一声。 李桢眸色深深地凝了她片刻,幽深如无底之潭,唇角一抹冷弧若隐若现。 当日,长歌毙命,他又岂会猜不出,是皇后等人动了手脚,他忍气吞声,装做毫不知情的样子,也只是因为时机未到。 如今,见郑幼荷重新将此事提起,那心膛被压抑住的怒火腾空而起,眼底杀意顿现。 郑幼荷只觉周围空气骤地变冷,她下意识的拢了拢臂膀,抬眸,触及到李桢那冰冷至极致的眼神,浑身一抖,一股恐惧从心底犹然而起。 脑海中的意识告诉她要立即走,可双脚却挪不动分毫,不觉地,额头上已经有细汗滑落…… 「太子哥哥……」她听到自己艰难叫了一句。 李桢未曾出声,许久,杀意顿散,他转身,大步离去。 郑幼荷怔怔地望着他那离去的背影,双脚一软,跌落在地。 那一刻,他是想杀她的……她清楚的感觉到……他是想要杀她的…… 推开房门,李桢见那空空荡荡地书房,眉头一皱,长歌不在。 看来她是存心想要躲他了…… 「来人!!」李桢大吼一声,骤地反身,已有两名婢女上前。 李桢沉声道,「吩咐所有的人在大殿内集合!」 那两名宫婢一顿,应了声「是……」缓缓退下。 李桢刚欲抬步往大殿而去,突地地下一个绣地丑陋不堪地香囊入眼,他身体微微一顿,停下脚步,将它拾起,放入鼻尖轻轻嗅了一嗅,果然,一股熟悉地馥郁的香气入鼻。 「原来……她没忘……」轻轻低喃了一句,李桢望着手中的香囊,眼底闪过少许光泽,唇角扬起一抹弧度,很是自然地将它揣入怀中,大步往大殿走去。 当他走到,东宫内所有的人都已经集合完毕。 李桢走至上方中央坐下,抬手,拿起旁边桌面,宫婢早已备好的雨前龙井轻轻呷了一口,目光一一掠过在场跪地的众人,半响,才道,「我的房间丢失了一件东西,昨日有何人来过,都给本太子站出来!识相的将东西交出,否则,别怪本太子手下无情!」 首席女宫浣碧走了出来,低声道,「不知殿下丢失了何物?奴婢等人也好……」那未完的话还未说出,便被李桢眼睛冷冷一扫,顿时禁了声。 在场跪地的众人面面相觑,最后,有两名宫婢怯怯地站了出来,噗通跪地,哭着道,「冤枉啊,奴婢等人从未拿过任何东西,请殿下明察!」 李桢又慢条斯理喝了一口茶,语气微寒道,「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殿下冤枉啊,奴婢真的不知情……」那两名宫婢哭的气不成声,连连喊冤。 李桢见她们仍不承认,当即冷声道,「给我拖出去,砍了!」门外,立刻进来两人,将那两名婢女拖了下去。 「住手!」长歌凭空出现,声音清冷如泉,「你东西根本没丢,为何要牵连两个无辜之人?」 李桢见长歌终于捨得出现,双眼骤地一亮,面上仍不动声色道,「其余之人都退下吧!」 「是……」众人颔首,缓缓退下,顷刻,大殿之中只余下长歌与李桢两人。 李桢起身,望向长歌,「长歌,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 长歌恍然未觉,再次重复刚才所说之话,「为何要牵连两个无辜之人?」 李桢身体微微一滞,淡声道,「你又是从何而知,她们无辜呢?」 长歌皱眉,「那你又有何证据证明,她们偷了你的东西呢?」 「因为她们是皇后那边派到我身边的人。」李桢缓慢出声,「我体内的毒有一半拜她们所赐,纵然我今天没丢东西,他日也会寻个很好的理由,将她们除尽……」 长歌一顿,却是沉默了。 许久,才开口道,「你完全可以秘密处置她们二人,你这么大费周章,就是为了逼我出来?」 李桢没有否认。 「现在人已看到了,我可以……」走了两字长歌还未出口,便见李桢不知从怀里拿出一个相貌丑像不成样的香囊出来,在她面前晃了一晃。 长歌皱眉,下意识的探向袖口,却发现空空如也,想来,定是不知在什么时候她遗落了,就恰巧被他拾到了!
第35章 这只蛤蟆绣得倒是挺传神的 「这是你送我的吗?」李桢淡淡一笑。 长歌没有吭声,却是间接默认了。 李桢那将香囊收回,细细打量着,低低一笑,似心情极好,「我以为你忘了……这只蛤蟆绣得倒是挺传神的!」 长歌脸一黑,「那是荷花……」 李桢尴尬地咳了一声,指了指一处,继续道,「那想来,这个便是爬山虎了!」 沉默,四周一片沉默,许久,见长歌未曾出声。 「嗯?」李桢抬眼,略有些疑惑。 长歌面无表情道,「那是紫罗藤!」 李桢哑然,见长歌越来越沉地脸,很是自觉地没有继续猜下去,将那香囊揣入怀中。 刚放入进去…… 「殿下……」殿外,有人求见。 「进来吧!」李桢淡淡开口。 须臾,一名年约三十芳华的宫婢,便领了一群宫婢浩浩荡荡地走了进来,那群宫婢手中各个端着一道精緻,极富有特色的糕点。 那名为首的宫婢,「皇上知殿下素来喜欢吃云梯糕,所以,特地命了御膳房连夜做了一宿来送予殿下!」 李桢一顿,挥手道,「放下吧!」 「是……」那名宫婢颔首,望了一眼身后,她身后所有的宫婢立即会意,抬步上前,将手中端放的糕点放下,缓缓退了下去。 四周又恢復一片静谧。 「看来,你的目的达成了!」昨晚在龙轩殿之时,李桢故意说出那些负气的话,叫皇帝将他关入宗人府,一则,为了给皇后及各人造成一种他胸无点墨,自以为是的假象。 二则,经此一事,别人定会认为他与李贵妃两人水火不容,实则,早已暗度陈仓。 三则,想藉此引起皇帝产生内疚。 这一石三鸟,棋可谓走的很好。 「这还不够……「李桢缓缓走至下方矮桌上,白臂纤长的手拿起桌面上摆放的云梯糕,动作优雅地咬了一口,轻轻地笑了笑,「还是跟以前一样甜呢!」 长歌视线落在他拿着的那块云梯糕上,「原来你喜欢是甜食…」 「不喜欢……」李桢望着手中拿着的云梯糕,淡淡笑了笑,说出来的话却是极冷极冷,「小时候,我最讨厌的,便是吃甜食了,特别是这云梯糕,又甜又黏的,总感觉像是女儿家吃的一样!有一段时间,我吃它,还被人从背后笑话了很久呢!」 长歌凝眉,「你为什么还要吃……」 「因为我那父皇喜欢!」李桢淡淡笑着,伸手,已将那云梯糕捏得粉碎,目光似乎飘得很远很远。 他从出生便被封为太子,母后去世那年,他正好三岁,那时候,母妃刚走的时候,父皇虽然整日忙于政务,但还是会经常抽时间来看他。 他天资聪颖,什么东西一学就会,再加上年幼丧母,所以,父皇更加格外的疼爱他,因此,他还遭到了很多嫉妒。 郑氏与母后原本情如姐妹,她见他孤苦无依,便向父皇请求,在他未到及笄之年时,她代为照养。 父皇怕他从小失了母爱,又见郑氏温柔贤德便应了下来,可是皇后又岂是外人所想的那般,这整个皇宫,怕她是最巴不得他早死的人。 她一边又想毁了他,一边又想保全自己贤良淑德的好名声,所以,她便想了一个法子,想方设法让他好逸恶劳,暴戾成性…… 「我自是不干,你知道……什么叫无视吗?就是你从她身边走过,她都会当你为空气一样,饭也不给吃,水也不给喝,不管你如何责骂下人,他们都不会还嘴还手,甚至于连一声痛也不会叫,椒房殿内每个人皆如此。」 虽为太子,却空有虚名,为了保全自己,不得不按照别人安排的想法过活。 渐渐地,他与同年龄的皇子距离开始越拉越远,起初,父皇还是经常来看他,但是过后不久,他来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少了。 每次来都只会关爱郑氏的儿子是多么优秀,而他……却渐渐地被忽略了。 「后来,我无意中得知他喜欢吃云梯糕,这个所有皇子们都厌恶的云梯糕,为了重新取回关注,为此,我强迫自己吃它……」 李桢望着它,「从前一天最多只能吃一块,而现在这些……对我而言,早已是稀松平常了,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没有错,父皇见我吃云梯糕,果然疼爱我了,很可笑吧,父子之情终究敌不过一盘云梯糕!」 长歌心中说不震惊是骗人的……她走到李桢跟前,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了些…… 李桢却端着一盘云梯糕递给她面前,道,「你要不要尝尝看?」 长歌皱眉。「我也不太喜欢吃甜物……」 李桢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也不勉强,放下手中的端盘。 长歌静静望着他,视线突地落在他那半张璀璨发亮的银白面具上,下意识的开口,「要不,我将你脸上的伤疤去掉吧……」 李桢一顿,用手摸了摸那半张脸,轻抿了唇,「长歌是觉得我难看了吗?」 长歌如实答道,「自是没有!」 「既然没有,那便算了……」李桢眯眼一笑,「这疤陪伴了我十几个年头,我早已经习惯了呢……」 长歌听了这句话,不知为何,心莫名有些酸有些涩。 日子又恢復如昔,李桢依旧整日埋头在书房,而长歌也伴随其侧,除却偶尔会出现几个不素之客,日子也算过得惬意,转眼已到了十一月。 近几日天气越来越有些冷了,长歌身为仙,这点冷自是拿她不能怎么样,可是相对于李桢来说,却是极为痛苦的…… 因为他怕冷,是长歌见到的,所有凡人之中最怕冷的一个人,才刚入初冬,他便已提前在书房内备了四个火炉,那火还不间断地烧着。 当慕秋浑身是血地倒在长歌面前之时,长歌着实是诧异了一把。 慕秋贵为魃,她的法力长歌自是知晓,在这凡间几乎少有对手,在天界也算是箇中翘楚,究竟是何人能将她伤成了这样? 长歌心底虽然讶异,却还是将她带了回去,动用仙气为她疗伤。 慕秋醒后,已是三天之后的事情。 「是何人将你伤成这样?」见她醒来,长歌开口询问。 慕秋稍微舒展了一下筋骨,回答地颇有些淡然,简单道出了两个字,「阎王!」 「阎王?」长歌蹙了蹙眉,「你去地府做什么?」 「借生死薄一看。」慕秋很好地将那个偷字改成了借字。 长歌眉眼一动,「拿到手了吗?」 「嗯!」慕秋将那本厚厚的生死薄递给长歌,长歌伸手一接,不禁想到前段时间阎王还在天帝那里告她一状,令她被贬为凡人,如今,这掌管天下大事的生死薄,就在她手中,想必此时,阎王早就已经急的焦头烂额了吧?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你好好地,拿它做什么?」长歌疑惑出声。 慕秋道,「前些日子,我脑海中时不时会响起一道声音,有一个模煳的身影一直在唤我『离恨』,我就在想,也许我的名字就叫『离恨』,所以,我便下了地府,想去阎王那里借一借生死薄,没想到,那个老头儿不给我……所以,我只能硬抢了……」 长歌闻言不由一笑,她随意翻了翻那生死薄,道,「那找到你想要的了吗?」 暮秋摇了摇头,「这世上光叫『离恨』的,就不下百万之人!」 长歌宛尔,手中动作突地一顿,『李桢,安灏之,元年八月十五日申时出生,出生之日已为太子,于光合年中秋丧母,年仅三岁,后得永贤皇后抚养成人,及笄之年入住东宫,己卯年遭逢变故……」 长歌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再看到最后一句己卯年逢生变故之时,突然就没有了! 她又相继翻阅了其他人的生死薄,皆都有……却唯独李桢的消失不见了…… 己卯年,那不就是明年…… 遭逢变故……究竟是何变故? 长歌皱了皱眉,正在思虑间,突听脚步声响,她眉眼一动,转首,便见李桢大步走了过来。 暮秋脸色微变,素手一拂,人已消失不见。 「刚才,是有人在吗?」李桢在长歌寝殿顿住脚步,抬眼望去,里面空无一人,垂眸,见长歌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书薄,眉轻轻一挑,「嗯?这是什么东西,给我的吗?」伸手欲刚过来瞧上一瞧,那本书却在同时在长歌手中凭空消失了。 「这是一个朋友的!」长歌不缓不慢道了一句。 「朋友?」李桢一怔,似想到什么,凤眸微沉,道,「就是上次我见到的那个人?」 「嗯?」长歌扬眉。 李桢提醒,「就是上次我们在椒房殿出来,在御花园内我碰到的那个人?」 长歌想了一想,霍然想起那****遇到龙澈的场景,当即摇了摇头。 「不是?」李桢心便沉了,一手抓住长歌手腕,「那是谁?」 长歌对他的不依不挠有些烦,视线落在他抓住她手腕的那只手上,皱了皱眉,「你来找我便是为了这件事?」 李桢一顿,这才缓缓说道,「有探子来报,皇后近日在宫外召集了大批术土,此刻正往京都来的路上,显然是有备而来,我怕他们会对你不利!」 「术士?」长歌望着他,脑中又突然想起生死薄上那句话……己卯年,遭逢变故,莫非就是指这一次? 「长歌,长歌……」耳畔李桢地声音隐隐响起,长歌顿时回神,触及到他担忧的眼神,不免展颜一笑,「放心,凭区区几个凡人,并不能拿我怎么样!倒是你,我给你的凤凰翎,一定要记得随时随地都带在身上。」 李桢唇角一抹弧度若隐若现,从怀中掏出那根金褐色的凤凰翎把玩,「这是自然!」 「殿下……」突地一道声音响起,李桢身体一僵,抬眸,便见长歌已经消失不见。 转身,跪地的黑衣人神色平淡,面上没有丝毫反应,见未发现长歌,李桢下意识的松了口气,沉声道,「何事?」 黑衣人低声禀告道,「郊外的那个女人死了……」 李桢声音勐地一沉,「你说什么?」 黑衣人低声道,「郊外的那个女人在昨晚自尽死了,当属下发现之时,已经断气,求殿下降罪!」 「自尽?」李桢唇轻轻抿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冷声道,「你是说她自尽的?」 黑衣人躬身道,「属下绝无半句虚言!」 李桢双拳紧紧一攥,冷冷道,「一个疯子疯疯颠颠,过了这么多年,连吃饭喝水都需要人照顾,又怎么可能自尽……」他眯了眯眼,「之前,那女人可有什么异常?」 黑衣人摇了摇头,「这倒没有,不过有一点属下觉得很奇怪,这段时间,每到深夜,她的房间便会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但是,当我们进去看之时,却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 李桢陷入一片沉默。 许久,见他仍未出声,黑衣人缓声道,「殿下,这一条线索断了,下一步我们该如何办?」
第36章 入魔 李桢目光落在他身上,声音倏地变冷,「你究竟是谁?」 那蒙面黑衣人身体一顿,对面一股凌厉劲风已朝他急挥而出,大手直往他脸上的面巾夺去。 他心膛剧烈一震,风驰电掣间,身体往后一仰,如浮萍过地迅速往后一退。 李桢掌风落空,轻抬眸,黑衣人已站至离他一丈开外的地方。 黑衣人冷冷道,「想不到,这样也还能被你识破!你是从什么时候认出我是假冒的?」 李桢负手身后,目光犀利无比,他自是不会告诉他,凡是他手下之人,但凡犯错,必先自己断其一臂才有资格求见。 「说吧,谁派你来的!」看这个武功招式,绝不是以往碰到的泛泛之辈,李桢心中虽已有答案,却还是问出了口。 黑衣人冷冷答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出钱买你的命,你绝对活不到今晚!」说完,双掌结印,一阵刺目的光芒顿时涨开。 李桢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突,所站地面剧烈一震,他面色惊变,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脚下骤地一空,身体突然失重,整个人如坠深渊。 就在他跌落的瞬间,忽地手臂一紧,一只略有些冰凉的手紧紧抓住了他。 熟悉馥郁的香气扑鼻而来,李桢心膛勐地一震,抬眸,黑暗之中,他依旧能模煳看见那道烟金拢雾般的身影。 心中一股怒气犹然而起,他几乎失态,「你跟着进来做什么?」 长歌被他一吼,下意识的皱了皱眉,语气也冷了几分,「我不跟进来,你以为,就凭你自己之力,能出去吗?」 李桢被一噎,这才想起长歌是仙,他语气缓了几分,道,「竟然如此,那你刚才为何不直接救我……」 长歌神色淡然瞥他一眼,「我说过,神仙不能沾染人间因果!」 李桢颇有些无奈,「那你跟下来,又是做什么?」 长歌一怔,却是没有出声。 李桢瞭然,唇角盪起一丝笑意,「你在担心我?」 长歌依旧没吭声。 只是在这剎那功夫,两人已然着地,顷刻便已落入到一个漆黑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李桢左右望了一眼,只觉四周空气闷地厉害,皱了皱眉,「这是什么地方?」 长歌漫不经心望了一眼,答道,「若我未曾看错,这应该是云中界。」 「云中界?」 李桢曾经听人提过,这云中界是诸神大战之时,由炎帝所持法宝东皇钟所遗留之物,是一个地底层面的异世空间,他原以为一直是传言,没想到居然这世界还真存在。 就在李桢沉浸在有关于云中界的事物之时,忽地,四周传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似有什么庞大的动物。朝他们所在地疾行而来。 李桢顿时回神,听着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四周,骤地响起的声音沉了沉眸。 「鼠妖?」长歌轻轻吐出这么一句,「看来,你的命还真够值钱的!」 长歌抬手轻打了个响指,四周顿时亮如白昼。 李桢定眼一看,他们此刻生处在一个巨大地地底空间,一望无垠。 一群类似像老鼠,却又比老鼠大数倍跟豹子身形差不多的生物,四面八方将他俩人围聚。 那群鼠怪牙齿锋利无比,双眼凸出来的,飢饿地眼珠似要掉出一般,那两只耳朵像兔子一样长而直,身上的毛都是雪白加灰。 李桢目测了一下,起码也有三十只以上。 它们似乎在顾虑着什么,虽已将他们团团包围,却始终不敢上前。 「既然是沖你来,那么,便交由你吧。」 长歌云淡风轻道,「记往,我只给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你必须将它们全都解决……」 李桢皱眉,「一个时辰?」 他在手无寸铁之下? 「没错,一个时辰!」长歌轻扫了一眼,素手轻抬,虚空一抓,一把泛着白色光芒的雪剑,已落在她掌心之中。 「纯钧?」李桢一楞。 「接着……」长歌将剑往他身上一丢,李桢下意识地伸手一接,稳稳拿住,长歌身形霎时凭空消失。 那群鼠妖没了顾忌,发狠地往李桢扑去。 李桢脸色惊变,立即拔剑相挡,与那群鼠妖撕杀搏斗起来,毕竟妖人有别,再加上这是一场力量悬殊的战斗,不稍片刻,李桢身上已挂满了伤,闻着血腥味,那群鼠妖越加活跃,招式越发快了起来。 「看来那柄纯钧剑在他手中,还未发挥其效,凤凰仙子,他毕竟是一届凡人,你这样,便不怕他挨不下去吗?」 龙澈缓缓现出身形,望着那与鼠怪拼杀,已染满了鲜血的身影,摇了摇头。 「他不会的。」长歌缓缓收回视线。 李桢武功虽比同年龄的人要好上一星半点,但对于真正武功高强的人来说,仍差了一大截。 他日,若是两者碰在一起,必然深受其害。 武功虽非一日之尺便能完成,但,也只有在身处绝境之下,才能逼出体内潜能。 她之前并未想到这一点,而那黑衣人恰巧提醒到了她,所以,在这云中界,她又为何不用来给他歷练一下? 龙澈那双狭长的桃花眼骨熘熘一转,突地凑在她面前,呵呵一笑,「凤凰仙子,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打赌?」长歌眉眼一动,转头望他。 龙澈点了点头,「就赌你身上那本生死薄!」 长歌目光清凉,又望着向李桢,声音轻浅而飘渺,「生死薄?」 「对,我要求不高,你借我看看就行……」龙澈一脸真诚的道。 长歌蹙了眉,轻扫了他一眼,声音骤地变冷,「你怎么知道我身上会有生死薄的?」 慕秋才刚将生死薄交由她,只过了仅仅一个时辰,他是怎么知道的? 龙澈一顿,似乎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微微皱眉,暗自懊恼了一声,有些支支吾吾道,「嗯……这个……那个……」 长歌也从来不是这么八卦之人,见他不想说,便也不再继续追问,但毕竟生死薄乃是地府之物,关系着天下整体的运势,便问道,「你要生死薄有何用?」 龙澈见她不再追问,松了口气,刚待答话,面前一道寒冷的剑光突地乍起,龙澈心膛一震,快速闪身躲过,仍被那剑气震退数步。 长歌转首,这才注意到,此刻那群鼠妖全部倒在血泊之中,浓烈刺鼻的血腥味,泛着潮气在上空无尽的蔓延开来。 这原本宁静的云中界,瞬间成了地狱的修罗场。 而李桢整个双目变得腥红,浑身滴着殷红的鲜血,宛如从地狱中出来的血人,像是入了魔一般,浑身散开着一股浓烈的萧杀之气,拿起纯钧剑狠狠朝龙澈杀了过去,动作迅勐决然。 龙澈身为龙气守护使者,若是以往,制服李桢定然毫不费吹灰之力,但是现在,他居然落了下风,被李桢手中的纯钧剑逼得节节败退,每次只能险险躲开。 他心中震撼之极,竟不曾想,李桢在短短一昔之间,变成如今这样,就在这失神地一瞬,他被打飞在地,纯钧剑从他头顶举剑而下。 长歌衣袂翻飞,身形急转,出手快如闪电,一手抓住了那挥下的剑刃,鲜红的血迹从掌心中缓缓流落,长歌却恍然未觉。 「李桢!」长歌冷冷唤了一声。 李桢目光呆滞地望着她,手中那把纯钧剑一滞。 长歌立即转头朝龙澈吩咐道,「龙澈,你快走……」 龙澈捂住受伤的胸口,皱了皱眉,「那你呢?」 长歌凝声道,「我自有办法……」 龙澈想了想,当即不再多言,捻诀,飞身而出。 李桢见龙澈一走,似乎极为不悦,拿着纯钧剑正欲去追,纯钧剑却被长歌钳得紧紧地,他嘶吼一声,发狂似地,抓起纯钧剑对准长歌掌心用力一刺,不留余地。 掌心刺破,剧痛锥心,长歌蹙眉,下意识的松开了手。 这一松手,纯钧剑重新得到了自由,李桢拿起纯钧剑,便朝长歌疯狂地砍了过去。 剑气凛然破空而来,杀意瞬间四散开来,长歌眉头一拧,却是面不改色,连动也未动。 「噗!」 剑刃狠狠刺入胸口,因惯力作用,长歌身体往前一倾,滚烫地鲜血喷溅而出,落到他脸上。 「李桢……」长歌虚弱地再唤了一声。 空气中有片刻的静默。 李桢溃散地眼睛渐渐恢復清明,他张了张口,虚弱地低哑着嗓子道了一声,「长歌……」整个身体蓦后倒地。 当李桢醒来之时,长歌正坐在窗前安静地看书,漆黑的长髮没有任何束缚,随意的散落下来。 烟金色的衣袖,随着她翻书的动作飘舞翻飞,每一道弧都是自然而柔美的书画,有着超脱尘世的淡然清雅。 她微抬下巴,只一个侧面优美的轮廓,已足够叫世人神魂颠倒,移不开双目。 李桢一时竟然看痴了。 感觉到有人的视线传来,长歌轻抬眉目,转首,便见李桢正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她,她轻轻绽放一笑,「你醒了?」 正是这回眸间倾城一笑,似淡去了世间千般颜色,李桢只觉脑中轰然一声,不知长歌说了什么,只是下意识的条件反射地点了点头。 长歌却也没再说话,又转回首看书了起来。 许久,李桢才缓过神,见自己已重新回到东宫,又想到在云中界长歌所交待他的话,皱了皱眉,低垂下头,「对不起……」 「嗯?」长歌转头望他,「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李桢却也不是那么扭捏之人,「我没有按照你的吩咐,将那些鼠怪全杀了……」 他相信,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将那些鼠怪除的一干二净。 「你已经完成任务了,那些鼠怪,已经被你全杀死了。」长歌语气平淡道。 「我?」李桢明显一楞,「杀了?」 他只记得那时候他被鼠怪团团包围,受伤过重的他已近晕厥,他什么时候倒下的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会将那些鼠怪全杀了? 长歌显然不想多提,转回首,继续翻看着手中的书,却已没了心思,想起那日李桢入魔的模样,眼中隐隐浮现出担忧之色。 李桢却以为长歌是在宽慰他,心中一暖,也没有再继续追问,又想起令他跌入云中界的那名黑衣人,忽然眯起了双眼,「若让我知道那人是谁,我定将轻饶不了他!」 长歌语气平淡,「他已经死了……」仿佛在说一件极为稀松平常之事。 「死了?」李桢讶异。 「嗯!」长歌点了点头,淡淡应了一声。 今日的长歌有些怪异,至于是哪里怪异,李桢却说不出来,他抬眼往窗外看去,天蔚蓝无际,他又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啊……」 「辰时!」 「我昏迷了多久?」
第37章 你受伤了,对不对? 「一晚!」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眼见天色尚早,李桢唤了人帮他洗漱,重新穿戴好之后,便上早朝去了。 待人走远,那强装的镇定无事突然委塌,长歌唇角一条细细的鲜血缓缓溢出,她皱了皱眉,伸手漠然将血迹拭去。 那纯钧剑果然厉害呢……若不是她法力高强,此刻怕早已是倒地不起了。 …… 朝堂之上,龙榻之上皇帝此刻却在龙颜大怒,袖袍往旁一扫,那堆得满山高的奏摺已全部跌地。 而底下的众位朝廷大臣各个低垂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气氛压抑的可怕。 皇帝锐目冷冷往下方一扫,最终,视线落在那跪地左侧第二排的中年男人身上,沉声道,「魏宜民,你身为户部尚书,这赋税今年比往年,整整少了有三千万两,你来告诉朕,这是怎么回事?」 户部尚书魏宜民跪地,「请皇上恕罪,淮阳今年干旱,所有务农的百姓,所种地农作物皆滴米不长,所以收成比往年少了三分之一;而波城、联县、守群等地水灾泛滥,朝廷今年三月份还镇灾拨了五百担粮食,衣匹一万,另免了三年赋税……所以……」 「好,朕便算这些不计,那么溧阳呢?那个地方乃是商贸流通之口,丝绸与茶叶遍布天下,名生富饶,交上来的帐目却是年年亏损,你告诉朕,这是怎么回事?」 魏宜民吞吞吐吐道,「这……是因为……」 皇帝沉声道,「因为什么?」声音不怒而威。 魏宜民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皇帝,低声道,「皇上可还记得前朝大将军傅义?」 皇帝身体一顿,仿佛看见了昔日马背上那绝决离去的背影,恍声道,「是他……」 魏宜民点头,「自从离开这儿之后,他便去了溧阳,在那建了一座城池,现在,溧阳城内所有的百姓通通都将赋税交给他了,所以……」 「混帐!」皇帝勐地拍案,怒目道,「难道我们大兴无人了不成?百姓还需要在他的庇护下求存!真是荒谬!太子!」 「儿臣在……」李桢缓缓走出。 「朕命你即日率领五千精兵,去溧阳,将这叛军拿下!」 李桢深深鞠了一躬,「父皇,儿臣认为,这样不妥,百姓既然愿意将赋税交由他,必然将心都向他,若是我们强行出兵攻打他们,这样不仅劳财伤民,恐怕还会适得其反,溧阳城内的百姓非但不感激我们,还会心生怨念,到时得不尝失。」 「古人云,行礼后兵,乃君子所为,不妨,先派儿臣做为说客,前去与他洽谈一番,叫他归顺我们,并将这几年所得之物,三之一二全部奉出,如若,傅义不听,我们再派兵出战不迟,这样,我们也不失了仁义。」 皇上眼底闪过一丝讶异,毕竟在他印象之中,这个儿子一直都是好逸恶劳,不学无术,如今见他说话井然有序,语气不卑不亢,且句句在理。 他有些怔忡,怔忡过后,却是朗心一笑,「好,就按你说的办,如若办成,朕,重重有赏!」 「谢父皇……」李桢恭敬行了一礼。 皇上微微颔首,沉声道,「好了,若无其它之事,退朝……」明黄衣袍一盪,人已率先大步离去。 「退朝!」内侍总管尖锐着嗓子叫了一声,众位大臣跪地,「恭送陛下!」 待那抹明黄的身影走远,众人这才散去。 「三皇兄……」 李桢转身欲起,却被一人唤住了脚步,李桢眉眼一动,唇边冷讽一闪而逝。 他转身,看着朝他疾行而来,穿着朝服仍遮不住那一脸阴柔的少年,又恢復往日那冰冷之色,「有何事?」 那少年眼底阴戾一闪即逝,温笑道,「臣弟只是想起,许久未同三皇兄一起喝酒了,所以,想问问三皇兄待会有没有空?」 「喝酒啊?」李桢低垂着眸,似认真的想了一会,又冷声道,「不行,我听人说,溧阳城有蛐蛐王出现,我要回去准备准备,下一次比赛,我绝对不会输你。」 「蛐蛐王?」少年目光似有深意,「原来三皇兄前去溧阳城是为了抓蛐蛐王,那么朝堂上那些话……」 李桢有些不耐,「之前便听到尚书大人谈起过溧阳城,所以,我特地去请教了太傅,怎么?有何事?」 「没有!」少年终是舒心一笑,「那臣弟便不打扰三皇兄了……」微微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去。 侍他走远,李桢目光渐渐冷却。 此刻,一名内侍正朝他所在地而来,李桢见四周之人未有注意,抬步迎面走近,两人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李桢轻轻,从袖口掏出一张细小的纸条递了过去,瞬即大步离去。 在回来路上,李桢一直在细想,心底那丝丝怪异从何而来,那种感觉就像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无论他怎么想却又想不起来,对面转角之处,两道身影渐渐走来。 「咦,你这胭脂在哪买的?我觉得涂在脸上还挺好看的!」 「是吗?这个啊,我托桂公公在宫外买的,我买了两盒,回去啊,我将另一盒送给你……啊……殿下……」 两名宫婢说地正起,忽见李桢突然出现在面前,惊了一跳,两人纷纷跪地。 李桢走到他们面前停下,视线落在其中一名宫婢上,寒声道,「你刚刚在说什么,再说一次!」 那名宫婢脸色一白,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慌忙磕头认错,「奴婢错了……请殿下恕罪……请殿下……」 「够了……」李桢厉声截断,皱了皱眉,「本宫何时说要问你罪?」 不是问罪? 那宫婢一楞,又想起李桢所说之话,便答道,「奴婢刚才在问,这胭脂在哪买的?」 「不是……」李桢冷声道,「下一句!」 宫婢想了想,又道,「我觉得涂在脸上还挺好看的!」 脸上……脸上…… 李桢脑海中亮光一闪既逝,像剥丝抽茧一般渐渐明朗起来,长歌的脸……对……长歌的脸怎么那么苍白? 李桢心底一股恐慌犹然升起,步履匆忙地疾行而去。 留下那两名宫婢,看得一楞一楞地。 回到东宫,书房内长歌不在,找了卧室,长歌亦不在,没有丝毫犹豫,李桢直往长歌所住地而去。 刚踏入长歌寝殿,却未想此刻长歌正迎面走了出来,在见到那抹烟金般拢雾地身影,李桢没有丝毫犹豫,走上前,一把拉住长歌手腕,往他怀中一带,便把她揽入怀中。 少年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龙涎清香传入鼻尖,带着特有的温度,长歌竟然忘了第一时间推开他。 见揽着她的手隐隐颤抖,似在极力压抑着什么,终是不忍将他推开,轻轻嘆息了一声,「怎么了?」 「你受伤了,对不对?」少年沙哑在嗓子开口。 长歌一楞,他这般是在担心他吗? 心里一股暖意流淌,不想他过于担心,长歌安抚道,「我没事……」顿了一顿,她又道,「你若再不放手,恐怕便真的会出事了!」 李桢身体一僵,立即松开了她,慌张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刚才是不是抓痛你了……」 说完,想去看长歌身上的伤势,手伸至长歌面前,又突地想到她是一个女人,一双手顿在半空,有些不知所措。 长歌古怪地望了一眼他,「我的意思是,你再不松手,我便要被你给勒死了!」 李桢一怔,楞了半响,有些不自然地撇开眼,将手放下,再次不确定的问了一句,「你……真的没事?」 「自然!」长歌点头,「我这不是好好的?」 见长歌再三保证,李桢这才松了口气,于是就将早朝之事如实说了一遍,末了,问上一句,「你怎么看?」 长歌望了一眼他,反身往自己的寝殿走去,不疾不缓道,「这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如今你羽翼未满,虽得了李贵妃相助,但也只是利益关系,将来你若登基为皇,那么,她定是你最强大的敌人,我们必须防范于未然,而这,便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身后未闻声响,长歌有些奇怪,转身,便见李桢紧紧盯着墙上一幅女子的画像出了神。 长歌随着他的视线,落在那幅画像之上,缓缓道,「这是我无意之中看到的,我觉得挂出来会很好看,便将它摆放了出来。」 李桢幽声道,「这是我母后的画像!」 长歌一怔。 李桢的手轻轻覆上那副画像,那画中女子笑脸嫣然如花般。 「我记得当年画师在画这幅画像的时候,我才两岁,原来转眼,已过去这么多年了,自从我母妃去世之后,这里也随之封存了,直到后来,才……」 李桢突转头望着长歌,顿了一顿,又道,「才解封了,而这些画像也随之被存放了起来,我一直未去问那些婢女这些画像放在了哪里,没想到,却被你寻了出来!」 不问是因为怕触景伤情对吧? 长歌温和道,「你若不喜欢,那我将它收起来!」伸手做势去收,却将李桢抬手拦住,「不用,我喜欢它摆放在这里!」 长歌一楞,却也未再多言。 竖日,李桢亲自点了五十名精锐前往溧阳城,而长歌为了方便行事,则化身为了一个貌不起眼的侍卫尾随在旁。 天气越来越冷了,天暗得也比往常早。 才到酉时时分,路便已经看不清了,荒山野岭之中,想要赶去最近地城镇已不可能,又眼见快要下雨,为了安全已见,李桢便选择了往最近地村庄而去。 刚才他们在来的路上,便已经看到了,打算在那里找一户农家暂时住上一宿。 一行人很快便已到达。 「殿下,到了……」一名禁军朝停在队伍中央马车内的人低声禀告。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出,李桢撩起幔帘,抬眼一望,便见那村庄内黑乎乎地一片,完全没有半点人烟,而那村庄的入口被木栅门紧紧锁着。 「这里面,怨气太重,恐怕不干净!」长歌缓慢开口。 李桢凝了凝神,道,「天马上就要下大雨了,再寻个地方避雨已是不可能,我们只能在这里留宿一晚,应该是没问题!」 李桢说完,人已踩着矮凳下了马车,刚欲伸手接长歌接下,那漆黑的村内,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从里处沖了出来,虚弱地大喊,「救命!」 他沖开木栅,便往前方的人扑去,前方禁卫腰间配剑还未出,那男人身体勐地一僵,倒了下去。
第38章 村内惊魂 长歌撩开幔帘,跳下马车,走上前,蹲下身体,一探他的鼻息,平静道,「已经死了!」 死了? 在场众位御林军,不由纷纷将心吊到了嗓子眼,屏气凝神地望着这漆黑一团的村庄。 傍晚,原本应该是百姓们齐家欢乐,炊烟裊裊的时候,而这里,却诡异地宛如一谭池水死静一片,似有人透过层层黑暗,在里面注视着他们一举一动,令人毛骨悚然。 一名副将压下心惊,走到李桢面前,小心翼翼问道,「殿下,我们要进去吗?」 李桢目光冷冷扫了他一眼,那副将自觉失礼,顿时禁了声。 「本太子便要看看,是何人胆敢在我面前兴风作浪!」李桢率先跨入进去,众人见状,连忙跟了上前。 踏入村内,一股浓烈刺鼻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令人几欲作呕,地上每隔不远,便有一大片殷红的,干涸的血迹,甚至还有一些残肢断臂。 若大的村内,空无一人,冷风不断狂啸着,吹得人背嵴发凉。 「殿下,已经查过了,这里面并无异样!」一名御林军从一处宅院走了出来,上前低声禀告道。 李桢轻抬眼梢,望了一眼面前荒草丛生的宅院,挥手,那人已自觉退下。 「长歌,你觉得如何?」李桢朝旁轻问了一句,却未曾听到声响,转头,却见长歌苍白着脸,纤细的身姿摇摇欲坠,虚弱地几乎欲倒,他面色一惊,大手一伸,连忙将她揽住。 长歌身体本就冰凉,这般一吹,更是没了温度,感觉到她的温度,李桢皱了皱眉,竟不禁有些埋怨自己与她同行这么久还不自知,担忧道,「长歌,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长歌摇了摇头,声音有些虚弱道,「我没事!」 心底却不禁沉了一沉,那纯钧剑果然是不同凡响…… 仙体本有治癒之术,无论受了大多的伤,半个时辰皆能痊癒,特别是她们凤凰一族,她原以为被纯钧剑刺的伤会慢慢痊癒,没想到,那伤口非但没有癒合,还有加重的趋势。 李桢知她在强撑,也未再多问,将她打横抱起,直往面前那座宅院走去。 出了皇宫,沿途上,长歌便一直以男儿装扮示人,那群在场的禁军见李桢平日对一个小侍卫关乎备至,心底已觉奇怪,如今见长歌被李桢在众目睽睽之下横抱入怀,更是当场惊得目瞪口呆,瞬即窃窃私语了起来。 原来这太子爷不仅脾气古怪暴躁,居然还好男风。 李桢自是不知他们此刻所想,走到宅院内最近地厢房,一脚将它踹开,动作轻缓地将长歌放入床上。 长歌身体着实虚弱,也就虚心受着了。 「哪里不舒服?」李桢看着她沉声开口,声音在隐隐动怒。 长歌面上平静无波,只是有些疲惫地闭上眸,淡声道,「我说了,我没事!」 「没事?」李桢见她毫不在意的模样便怒了,声音略提高了几分,「如若没事,那你告诉我,刚才那一瞬是怎么回事?若不是我接住你,怕已经倒下去了吧?还有最近这几****的怪异举止,你知不知道我很……」 长歌犹然睁眼,在触及到那双清冷淡漠地眼晴时,李桢话到嘴边,却突然停住了。 「你什么?」长歌突允开口。 是啊……他什么?说他担心她吗? 她知道了又该如何? 他怕……他只要张了口,她查觉到什么,有些防线一旦打破,便绝无修復的可能…… 可笑的是,他不敢赌。 李桢转了身,缓缓闭上眼,夜色之下那削瘦地背影有些孤寂与落寞,沉谧了许久,他却是什么也未说,抬步走了出去。 长歌见李桢突然抬步就走,皱了皱眉,却也未曾挽留,毕竟这少年天子喜怒无常,她也早已习惯了。 这般躺着有些难受,她身体往旁边动了动,准备寻个舒服地睡姿歇息片刻,脚步声响,那抹削瘦挺拔的身影又突然倒转了回来,走到她面前顿住脚步。 长歌讶然望他,对于他的去而復返有些意外,一时不明白这个少年要做些什么。 李桢却也显然不打算跟她多言,伸手,将两小瓶药递到她面前,又想起那日在暗室长歌敷药的场面,眉头下意识的一皱,伸手一推,便将长歌往床榻里面推近几分,动作干脆坐到床沿边。 他想,长歌身为仙,若是生病感冒那些几乎不可能,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受了伤。 她虽不愿提,他却做不到置之不理。 从小到大,无论对于任何人,长歌都会保留着淡淡疏离,也就自然而然从未有人敢于亲近她,所以,当李桢拿出那两瓶药之时,长歌怔怔地,一时竟忘了反应。 当她回过神来,少年已坐在她面前,低垂着头,紧紧盯着手上两瓶药,面上有丝丝犹豫,似乎不知该用上那瓶…… 「金创药!」长歌心中一股暖意流过,不知为何就开了口。 李桢闻言抬首,皱了皱眉,「是在那云中界那里伤的?」 长歌犹豫了一会,终是点了点头。 李桢紧紧抿了唇,这次却也未在多问,将那瓶金创药打开,望着她,准备提她上药,「伤在哪?」 长歌视线落在他手上,这一次长歌却是没有犹豫道,「还是交由我自己处理吧?」 伤在胸口,她虽不太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但毕竟也是男女有别! 「你?」李桢有些奇特地望了眼她,危险地眯了眯眼,「就像上次那样,用手按?」 「啰嗦……」长歌伸手去抢,李桢眼疾手快将那两瓶药抓入手中。 长歌手便落空,她隐隐有些不耐,「李桢,你到底要怎样?」 李桢慢悠悠地瞥她一眼,「我说了,我帮你上药!」 长歌皱眉,不想在跟他在此事继续纠缠,直接了断道,「我伤的是胸口,你要怎么擦?」 「胸口……」李桢一楞,似乎未曾料到,下意识地望了一眼长歌胸脯,忽然眯起了双眼,冷厉之色尽显,「回去之后,你再带我去上一踏!」 「嗯?」长歌对他突如其来地一句话有些意外,挑眉,「你还想去上一踏?」 李桢面无表情地,冷冷地道,「这一次,我定将他们屠杀的一个不剩。」瞬即未在多言,将金创药递给她,起身大步离去,临走之前,还不忘体贴为长歌关上门。 见门缓缓合上,长歌唇角不知为何,竟盪出了一丝笑意,或许连她自己也未曾意识到。 胸口的伤随着她每动一分便加重一分,当下也未再停顿,褪下衣裳,低头,便见那白皙的肌肤下,胸口早已血肉模煳,她皱了皱眉,拿起那金创药膏便往伤口上生硬地涂了起来。 事实证明,这擦药包纱布也是一门技术活,当长歌花费了近半个时辰将那纱布绑好之后,这才吁出口气,只觉得比她修仙练道还累。 打开房门,李桢正站在门口做着敲门的动作,俊美如斯的脸被风吹地有些发白,显然在外面候了许久,两人见到对方的那一剎那,皆是一楞。 「有什么事?」长歌率先开口。 李桢吱吱唔唔道,「嗯……那个……就是……我想问一下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帮忙?」长歌略有些疑惑,又想起自己受伤一事,已瞭然,有冷风不断灌入,虽极不易查觉,但长歌依旧注意到了他身体冷地在隐隐发抖,「你站在这里便是为了这个?」 李桢极度怕冷,长歌是知道的。 李桢想了一会,终是有些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长歌心中一时说不出来是的感觉。 「殿下,晚膳已经备好!」身后一名御林军寻到李桢低声禀告。 李桢未曾答话,却是抬眼望着长歌,「长歌……不如……」 长歌知他想要说些什么,她本待拒绝,当触及到他略含期待地眼神,竟然鬼使神差般地点头答应了。 此刻,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因为李桢怕冷,晚饭就直接摆放在李桢卧室,当两人走到他所住地门口之时,刚欲跨入,正巧撞见餐桌面前,不知哪里冒出了一个五六岁,衣襟镂乱的小男孩,转着两个灵动地大眼睛,正伸着脏兮兮的小手去抓桌上的食物,见有人抬步跨入,他迅速拿下一个包子,反应灵敏地往窗口跑了出去。 居然有人…… 长歌与李桢脑中第一时间闪过这念头,绝不能让他走。 长歌身形一动,那小男孩还没有跑出没几步,便已被长歌不费吹灰之力地抓住了。 与此同时,「啊!」不远处有人惨叫一声。 「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小男孩原本黑乎乎,看不清五官地脸顿时惊恐万状,两只黑熘熘地双眼,充满了对未知地害怕与不安,似即将有什么可怕的事要发生,整个人有些急躁了起来。 李桢走上前,沉声问道,「你说的他们是谁?」 那小孩子面色惊恐,似浑然未曾听到,嘴里一直喃喃说,「他们来了,他们来了……」一直努力挣扎想要挣脱长歌的手。 「啊!」又有人惨叫一声。 小男孩身体勐地僵硬住,死死盯着声音来源地地方,也不管不顾,低头就对着在长歌手背上勐地咬了一口。 长歌皱眉,见他恐慌地眼底流露出的迫切之色,下意识的松了手,那小男孩得空,拔腿就跑,还未跑几步,便被李桢一手拉住背后衣领。 小男孩面色惊变,用力挣扎大喊道,「坏蛋……你放开我,放开我……」 被他吵得有些头痛,长歌淡声道,「你放了他吧……」 「不能放……」李桢一口回绝,双眼微沉,语气不容质疑,「他咬伤了你的手……」
第39章 突现丧尸 「啊!!」又有人惨叫了一声,嘈杂慌乱地脚步声越来越近…… 小男孩已急哭了声,「你们快放了我!躲起来,再不躲起来,待会,就没命了……」 「砰……」地一声,不远处,有禁军被什么东西撞飞滚落在他们跟前,整个人鲜血淋淋模煳一片,手臂被人断了一只,五官扭曲成一团。 他倒下的瞬间,一个灰头青脸,浑身流着噁心脓疮的男人,左右摇摆着身体,像只木偶般走了出来。 他嘴上的獠牙长长尖尖的,身上的伤口流着污血,甚至于有些腐烂地肠子也挂在外面,身上散发着恶作令人作呕地尸臭味,顷刻已将那血腥之味覆盖。 似闻到有生人的气息,他机械地转头,望着长歌她们,咧开嘴角,嘿嘿一笑,这一笑,却比哭还难看,嘴里那些殷黄地哈喇子,也随着扯动流了下来。 李桢眉头紧皱成川,就是在他出神的这一瞬,那小男孩将手勐地往回一缩,顷刻跑得不见踪影。 这次,李桢却是未回首,也没有去追。 他望着这朝他们走的那具腐尸,极力压制住体内升起地翻腾倒海般地胃酸,「这是什么?」 「是丧尸……」长歌皱眉。 她曾经听九玄天神折颜提起过,凡界有些丧尽天良的术士为了一已私慾,特练出一种极为残忍地禁术,囚禁其魂魄,专用来操控死人尸体,藉此,为他们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 那丧尸越走越近,长歌凝眸,素手一翻,指尖为兰,轻一弹,光芒盪出,那腐尸身体一滞,却是短短滞了一滞,又提快了步履往长歌两人沖了过来…… 怎么不行? 长歌有些莫名地感觉被人侮辱了,手心捻花,念诀,一股比原先更加强大的法术使出,一朵璀璨而大的金花在半空中凭空而现,在沉沉夜色之中含苞怒放。 长歌伸手将花往前一推,那朵金花从丧尸胸口穿膛而过,那丧尸砰地一声,这才倒了下去。 「想不到,这么偏僻地地方,居然会出现这种东西!」李桢沉声开口。 长歌凝了凝眉。 「快,快拦着!别让他们进来!」彼时又有人大叫了一声。 是村口的方向…… 长歌与李桢相互望了一眼,两人瞬既往声音来源之地疾飞而去。 当长歌与李桢走到村口,便被眼前这一幕给彻底震惊到了。 上百名疯狂地丧尸,被堵在村口的木栅门外,用力地撞着栅门,无论被禁军用刀用剑刺,仍无半点反应,而里处,一群禁军正拼命地堵着木栅门,不让那群丧尸进来,短短数十个人,又岂是那上百名丧尸的对手,只是稍稍抵挡了那么一剎那,那群丧尸犹如冲破了闸门的洪水汹涌而来。 刚冲破栅门,踏入村内,那群禁军面色突变,纷纷预感到死亡即将来临。 拔剑相向打算战至最后一刻之时,那群丧尸突被一道无形的力量给弹出了村外,他们不满地嚷嚷着叫唤着,用蛮力想努力冲破那道无形的结界,却不能震动分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里面的人,被彻底隔绝了开来。 「怎么回事?」 「是啊,这倒底是什么了……」那群禁军不可思议地望着村外的那群丧尸,左右眺望着,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李桢自是知道这一切是因何…… 想到长歌此刻身上的伤,李桢心下意识地一紧,转头,夜色之下,长歌脚步虚弱地往后一退,李桢眼疾手快迅速将她扶住,见她脸色有点白,不免紧张道,「长歌,你没事吧?」 长歌蹙了蹙眉,轻声道,「我没事……」虽说无事,手却一点点发凉。 李桢刚想带长歌回去休息片刻。 长歌伸手制住他,开口吩咐道,「这个结界最多只能撑住一天!现在唯一的方法,便是用火烧死他们……」 「用火烧?」李桢一滞,撇头刚欲开口。 「你们大家出来,快看……咱们安全了!」一道惊喜交集的声音勐地乍起。 他转回首,抬眼,不远处农院墙壁拐脚处,一位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朝身后招了招手。 接着,杂乱琐碎地脚步声蓦地响起,一大群衣着朴素的村民,拿着棍棒刀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然后走了出来。 见那群丧尸被堵在门外,一人兴高采烈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是啊……是啊……」其他的人纷纷点头附和,走了出来,见到李桢他们,明显的一楞,那群禁军见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的人,刷地一声,齐齐抽出配剑。 有些胆小的男人吓得一抖,稍稍往后挪了一挪。 见状,李桢声音温和道,「大家不必害怕,我们并无恶意……」瞬即头也未回,朝后吩咐道,「将剑收起来!立即准备火把,将它往那群丧尸身上投过去。」 那群禁卫领命,转眼下去准备。 一名年过半百的老者见眼前这位少年气质卓越不凡,相貌上佳,举止雍容优雅,显然是富贵中人,咳了一声,沙哑着嗓音道,「你们又是何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村子里?」 「我们是何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该如何解决眼前这一堆麻烦!」李桢轻望了他一眼,「告诉我,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这……」那老者有些犹豫,似乎在考虑着该不该说…… 李桢皱了皱眉,「只有找出源头,我们才能想到办法帮你们解决这个麻烦,难不成你们想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 「你真的有办法解决?」 老者激动开口,瞬即,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最后轻轻嘆了一声,才道,「此话要从前几天说起,那日,傍晚,街道上的狗不知道怎么回事,四处乱叫,我们也没发现有什么异样,也就没有过多在意,可是……没想到到第二天一大早,村口那块牌匾下方木樑上……」 那老者指了指木栅门上的那块牌匾,缓缓道,「莫名其妙吊了一具身着大红衣的女子尸体,她浑身上下还散发着恶臭,我们村内的人觉得不吉利,就将她取了下来,随意找了个破蓆子包着,丢在了后面那块荒山上……」 「没错……」另一名中年男子答道,「当天,我们全村的人,还请了一名道士做了场法事,原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可是没想到,那具尸体半夜突然自己起了来,还走到我们村子,倒处咬人,我们是打也打不死,杀也杀不死……」 就这样,村子里面大部分的人都被咬杀了,然后那些人就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奇怪的是,他们白天不出来,专门挑在晚上的时候出来……为了活命,村里的人只好躲了起来,所以,才会在晚上看见这个村内没有一个人。 长歌沉默了一瞬,问道,「为什么不搬走……」 另一人低声道,「我们倒是想搬,但是,若要搬家,必须要经过那一片荒山,还得走三天的路程,才能到达镇外,我们怕是还没有走出去,便被那群丧尸给咬死了……」 长歌清冷地眸子微微一凝,又问道,「村内总共死了多少个人?」 那人想了一想,才道,「二百零三个……」 「全都在后山吗? 「对!」 长歌闻言微微沉眸,转首,望着此刻熊熊烈焰之中,被火团团包围着地飞扑乱撞的丧尸,眼睛快速一扫,这里一共来了一百八十三个,还差二十个,加上那名红衣的女子,共二十一个! 她今晚必须将这二十一个丧尸给抓住才行。 思及此,长歌抬步,手腕突地被人抓住,她微微转身,李桢望着她,询问道,「你去哪?」 长歌如实答道,「后山……」 「我陪你……」说完,李桢抬步尾随。 长歌顿了一顿,「不用了,太危险!」 「你也知危险?」李桢挑眉,口气笃定,不容拒绝,「正因为危险我才更要去!」 接着,不待长歌回话,已大步往村外而去,长歌轻蹙了眉,却终是什么也没说,抬步跟了上去。 到了无人之处,长歌顿住脚步,后山离这尚远,徒步过去,简直费时又费力,长歌着实不想浪费那个力气,「既然出来了,那么我们便速战速决……」 李桢还未反应,只觉肩膀被人往上一提,耳边风声唿唿,身侧荆棘枝杈不断后退,短短一弹指之间,当他回过神来,人已到了一个树木密集之地。 略有些寡淡的月光透过树缝稀稀疏疏地洒落了下来,汇成了一道斑驳地闪砾地星河,风唿唿作响,四周除了喧闹的虫蚁声,静谧非常。 比起村内骇人的场面,倒是有些天壤之别呢! 「这么大的山,倒是麻烦呢,不如我们直接放一把火,把这给烧了?」李桢缓缓开口,这后山连锦起伏地,若是盲目的找,无疑是大海捞针。 这主意简直馊到了极致。 果然关键还是得靠自己。 长歌縴手微抬,细细点点像星光闪砾地光芒渐渐聚拢成蝶,她如玉般的手轻轻一拂,那一只蝶已变成了数十只翩翩起舞地蝴蝶。 「去吧……」长歌手往外一推,那蝴蝶像听懂了人话,扑扇着翅膀往外飞了起来。正欲收回手,余光中,她看到一抹身影从李桢背后举刀一砍。 「小心……」长歌声音勐地一沉,指尖微动,李桢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一股外力推开。 他踉跄退了几步,条件反射地转身一望,「噗呲」一声,一把剔透地泛着银光的剑,已从长歌后背穿膛而过,而长歌的对面一个黑衣蒙面人,僵直着身体蓦地倒地。
第40章 不需要一个女人为我挨剑受伤 「长歌……」李桢目光几欲寸裂,勐地僵直了身体。 眼看着那抹烟金般地玲珑身影被一剑刺入胸膛,整个人渐渐消失在天地之间,他的心在那一瞬之间空空荡荡。怔怔地望着,一时间竟忘了反应。 那蒙面黑衣人见长歌突然消失,心勐地跳了一下,却也很快反应过来,没有过 多犹豫,提起剑就往李桢沖了过去。 凌厉剑气唿啸而来,李桢也不反抗,只是像失了魂魄的木偶般,任由那剑朝他刺了过来。 「还楞着做什么?等着他来杀你吗?」轻轻浅浅的声音随着秋风缓缓吹来,一字不落地吹入耳中。 熟悉的声音骤然响起。 长歌…… 李桢浑身一震,整个人顿时如梦初醒,长歌是仙,又怎会被凡人的剑所伤? 当他回过神来,夜色之下,一把泛着森寒的剑朝他横扫而来,顷刻便要刺入他身体。 他脸色惊变,来不及多想,身体往后一倾,旋身险险躲开,迅速抽出腰间配剑,与那名黑衣人厮杀起来。 自从经过云中界那一夜之后,李桢整个人就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无论是武功还是内力都有着质的飞跃。 已经鲜有对手。 长歌渐渐现出身形,坐落在树梢之上,低头望下,胜负便已见分晓。 树下,李桢明明可以一招解决,却偏偏让那名黑衣人留下一口气,仿似在宣洩心中怒火一般。 让那名黑衣人顿觉有希望杀他之时,然后他又一把将他希望给毁灭地一分不剩,就像是猫捉老鼠,明明胜券在握,却又放手故意玩弄。 渐渐地,黑衣人便知晓李桢在故意戏耍着他。心中怒气攻心,却又逃不掉,躲不开,只能乖乖任其摆布。 被人如此羞辱,他几乎怒吼道:「要死便给个痛快……」 「就这么让你死了,岂不是便宜你了?」李桢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明明是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一个帅气地迴旋踢,已将那名刺客踢飞在地,那名刺客自知不敌,已无活着的可能,连考虑也未曾,便直接咬舌自尽。 长歌不禁嘆道:这黑衣人倒也不失为一个性格刚烈之人。 这一切只是在短短的一瞬之间,四周又恢復一片谧静。 黑衣人自杀而亡,李桢面上没有丝毫反应,手中握着剑渐渐垂下,低垂着头,夜色之下除却那半张泛着银光的银白面具,看不清任何表情。 「怎么了?」长歌见他沉默,以为他在打斗途中受了伤,飞身而下。 「若是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我不希望再发生同样的事情!」少年声音暗哑的开口,身体有些隐隐颤抖。 同样的事情? 长歌稍微疑惑了一瞬,也瞬间想明白了过来。 「他们伤不了我!」长歌有些轻描淡写道:「况且,当时事态紧急,我自然不能视而不见!」 「万一,来的那些人不是那些凡人呢?」李桢缓缓抬眼,一字一句冷冷道:「凤长歌,你听着,如若我活着,是要以你的性命为代价,那我定可不要!我李桢在不济,也不需要一个女人为我挨剑受伤!」 「嗯?」长歌听得有些如坠云雾,她只是单纯地顺手救了他一命,怎么……就扯上了生生死死? 李桢却显然不在继续,转身,已往丛林深处而去。 长歌眉眼一挑:「你去哪?」 「不是要去抓丧尸吗?」李桢头也未回,刚往前没走几步,突然停住了脚步。抬眼望去,前面不远处有悉悉索索人掠过荆棘枝杈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长歌也闻声响,抬步走近。 李桢眯了眯眼,沉声道:「看来,这群丧尸是闻到尸体发出的血腥味自己过来了!」 速度倒是快的很呢! 他们也不必浪费时间去寻了。 正好,他此刻心情不佳。 李桢唇角慢慢勾起一抹略冷地弧度,不带一丝情绪道:「竟然如此,那我们便给他们来一个瓮中捉鳖!」 长歌只觉腰间被人迅速一揽,人已被提着带上了旁边大树的树梢上。 这是第一次,被人如此抱个满怀,任由一向淡定的长歌脸颊也不由一烫,颇有些不自在。 她低头望着腰间上揽着的那白臂纤长的大手,眉头皱了皱。被一个十五六年的少年这般揽,简直胡闹。 长歌捻个诀,李桢此刻正注视着下面前方一举一动,只觉手中一空,长歌已落入到另一枝树梢上。 他抬眸,疑惑出声:「怎么了?」 「没什么。」长歌面不改色:「我只是怕那树枝会断!」 「会断?」李桢低头望了望他此刻踩着的树枝,粗得有水桶般大小,别说两个人了,就算是三个人恐怕也断不了。心中莫名一动,他还是附和性地点头:「嗯,是会断……」 说着,竟然抬步往长歌所站的树梢移动而去。 长歌见他所举,眉头轻轻蹙了蹙,问道:「你干嘛?」 李桢悠然自得道:「我所站的地方太显眼了,我怕待会那群丧尸还没到齐,便已发现了我。所以……」 李桢轻飘飘地望了她一眼,继而道:「我还是去你那边隐蔽一点,待会也好有个照应!」说着,已跨步到了长歌所站树梢。 女子清雅馥郁的香气扑鼻而来,李桢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往长歌所在之处挪了一挪。 这树枝本就不及原本他们所站那枝,容下一人已是勉强,容得二人已超极限,随着李桢步履,树梢立即左右晃动起来,有欲断之势。 「给我住脚!」长歌冷不防地开口。 「嗯?」李桢挑眉,却果然听话地顿住了脚步。 长歌轻扫了他一眼:「你若在敢乱动,我便把你踢下去!」 李桢便笑了,扬嘴轻笑,从小到大还从未有人敢如此跟他这般说话,不过这个人是长歌,他也就不与计较。 「可是……」他犹犹豫豫地开口,似想再说些什么,此刻下方掠过荆棘枝杈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稍顷刻已有四五个丧尸到了他们所站榕树下。 他们机械般的挪动着身体,步履却是极为快速,那浑身散发的恶臭与流脓随着他们地动作在这四周传开与掉落。 这气息实在是太难闻了。 长歌随手念了个屏息咒屏住唿吸,她是仙,撑几个小时也无大碍,显然李桢便不行了。 他皱了皱眉,却还是强忍,没说一句抱怨的话。 长歌有些不忍,也就随手给他念了一个清心咒。 下方依旧有丧尸断断续续而来,似闻到了生人的气息,又或是被血腥之气吸引,一直徘徊在他们所站地这个地区。 有些丧尸更甚是拿着那死了的黑衣蒙面人的尸体嚼了起来。那骨头被他们咬得脆脆发响,在这静谧地四周份外诡异与惊悚。 眼见一群腐尸在津津有味地嚼着黑衣蒙面人的五脏六腑,头手脚身,李桢撇开眼,有些想要作呕。 半柱香后,这里已经聚集了数十个丧尸,大概有二十来人左右。眼见未有其它丧尸在过来,李桢刚欲跳下,却被长歌伸手制止。长歌摇了摇头,示意他先稍安勿躁。 已经来了二十个丧尸了,还差一个。 长歌遥遥望向下方,深凝了眸。若是她未看错,那唯一的一个便是那个身着红衣为那村庄带来祸端的女人。 那群丧尸闻着那生人的气息寻了半天也未曾找到,又见那尸体已经被吃了只剩下残肢碎骸,转悠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呜啊呜啊地发出一阵怪声,调头就走。 「砍下他们的头!」长歌冷冷吩咐了一句。 声音骤地响起,那群丧尸闻声抬首,终是在那隐蔽地树梢之上见到了两个活人,又开始住长歌他们所在地方聚拢,二十个丧尸一蜂拥地沖了过来,李桢双眼一厉,没有过多犹豫,飞身而下,提剑就砍。 鲜血飞溅,头颅不断滚落在地,长歌从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一切,却未曾出手。 她相信,以李桢的实力对付几个没有意识的丧尸并不费力。 这一刻,先前故意隐藏的伤势显露无疑。唇角一条细小的血迹溢出,长歌漠然地伸手拭去。 她胸口地伤势本就过重,刚才又被那凡人提剑刺了一下,此刻衣裳之处已渗出了点点殷红的鲜血,如一朵红得滴血的曼莎珠华缓缓绽放。 长歌皱了皱眉,为免被李桢瞧见,她手轻轻一拂,那渗出的血又消失不见。 却不料这点点血迹诱发了丧尸们的疯狂,他们发狠似地往长歌所在树梢沖了上来,不管下方李桢如何打杀都浑然不顾,有些更甚是朝长歌所站在大树开始往上爬。 长歌面色平淡,有些不甚在意,因为每当那丧尸爬到一定程度,便会被李桢拖了下去。 无数的丧尸死了又活,活了又死,那砍下的头颅没过多久又被自动接上。 似永远也打不完,李桢没多久,便有些累了。抬首望着树梢中一脸惬意地长歌:「你若是无事,我不介意你下来搭把手……」 长歌轻轻扫了他一眼:「我说过,凡间的事我不便参与。你贵为大兴王朝地太子,守护自己的子民,责无旁贷。」 李桢一手又砍下那丧命的头颅,颇有些头痛:「那为什么砍了他们的头颅还会自动连上?」 长歌状似认真想了一想,半响之后,这才忆起当日东华所说的话。于是有些歉意的道:「我刚才忘记说了,每个丧尸的头颅至少得砍下十次,才能彻底消灭。」
第41章 想要得到赞赏 「十次?」也就是他一共要砍下那头颅二百次?还必须得砍中? 这样下去定然不是办法。 李桢手中的剑骤地用力握紧。眼睛朝四周望了望,果见夜色之下,有粗壮的藤条物。 他双目一亮,一剑噼开朝他咬来的丧尸,身形一动,落入到那藤条面前,双手运功用力一扯,一根长长的藤条便已落入他手中。 为免一根不够用,他又连番躲过丧尸的攻击,扯下数根长长地藤条,跳上树,将那一根根地藤条打了个结,然后飞身而下。 身形似鬼魅般围绕着那群丧尸晃动,在用力一拉,那数十个丧尸骤地不防已被藤条套牢。 那群丧尸仰天长嚎一声,正欲挣开藤条脱绳而出。长歌见李桢如此心酸一番作为,不忍它希望就此破灭,于是趁他不注意,顺道在那藤条上施了点法术,那藤条顿时坚固无比,任由那群丧尸如何挣扎也逃不出。 李桢却未曾注意,见那群丧尸努力挣扎着,没有过多犹豫,从怀中拿出火引,往那群丧尸身上一点,「嘭」的一声火窜得有近数米之高。 因丧尸身上有尸油大火便迅速燃了起来,再加上那群丧尸又被那藤条困住,只能无力地唤着,不稍片刻,已化成了一摊灰烬。 这比那麻木的挥刀来的实在多了。简单、快速、有效。 李桢略有些得意地望了眼长歌:「比起你那方法如何?」 长歌知道他想得到赞扬,于是顺着应道:「还行……」 「嗯?」李桢飞身而上,长歌所站树梢又左右晃荡了起来。无奈,她附和应道:「不赖!」 李桢顿时像个小孩般就笑眯了眼。 长歌抬眸,视线深深落在漆黑的远处,凝声道:「不过……还有一个没有寻到!」 李桢顺着她视线望去,目光轻轻落在一处,轻凝眸:「你不觉得那些村民所说的话有些问题?」 「嗯?」长歌转首望他。 李桢顿了一顿,又道:「如若事情真的与他们所讲的那般,那为何又会有人无缘无故将一具红衣女尸悬挂在他们村子入口,身着红衣而亡的女尸煞气极高,显然是有人故意想至全村的人死于非命!」 长歌转念一想,这才发觉李桢所言一分不差。细想之下,这才觉得那村民们所说的话漏洞百出。 「你怀疑别有隐情?」 李桢微微一笑,云淡风轻道:「是或不是,回去问问便知道了……」 长歌想了想,也是,当下一手提起李桢,便往村口飞去。 来时,李桢被空中腾飞突如其来的一瞬,给震蒙住了。毕竟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腾空飞行,当他回过神之时,不禁有些懊恼错过了许多机会。 经过那一次,这次却学得聪明了…… 于是,在长歌提起他的那一瞬,他的手顺势揽了长歌的腰,再将身体往长歌身上挪了一挪……恨不得将整个身体都挂在长歌身上。 长歌皱眉,正准备将李桢给拉远一点,没想到,李桢似看破她了所想,那张俊脸转头委屈地望着她:「我……我怕……」 毕竟他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罢了…… 长歌心中不忍。也就任由他去。 两人没有多长时间,便已回到了村庄。 此刻,夜色之下,村庄内一片寂静,连半点火光,半个人影也没有。 李桢皱了皱眉:「谢浩……」他朝村口里处沉声唤了一句禁军副统领。谧静的村庄声音空空荡荡的飘散着,迴响着,却没有半点回应。 见无声响,长歌缓缓闭目,用神识在村庄内快速扫了一番,当扫到一处,身体微滞,睁眼,淡声道:「他们在前方五百米外的祠堂。」 「祠堂?」李桢反身望她,似隐隐查觉不对,当即抬步:「我们过去看看。」 五百米地距离不是很远,须臾,长歌与李桢两人便已见到了祠堂。 远远地,便看到了祠堂外面倒着的横七竖八的尸体。 李桢面色转变,加快了步履,走了过去,抬眼往祠堂里面望去,发现那祠堂一排排的村民低垂着头,跪在祠堂牌位的方向,作诚心忏悔的模样……没有一丝声响。 他走近,伸手搭在离他最近的那人肩膀上,往外一推,那身体犹然失力,「砰」地一声,向后仰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那人的脸色铁青泛着黑气,浑身僵硬,显然死了多时。 李桢心膛微微一震,不禁抬眼望去,这里面的人全都保持着这一致的动作,莫非…… 长歌却突然掠过他,往祠堂内侧走去,在摆放着牌匾的木架后,伸手一拉,便将一个半百老人给拉了出来。 那老人本在睡梦之中,只觉有些冰凉得没有温度的手勐地抓住了他,他吓得浑身一抖,连头也未抬,颤颤巍巍地跪地求饶道:「别杀我,我求求你别杀我……」 「谁要杀你?」清冷如泉的声音从上方响起。 那老人愕然抬眸,见是出去已久的长歌与李桢,他眼中狂喜,激动道:「小兄弟,你们终于回来了……」 「你说,谁要杀你?」长歌未曾理会他的话,再询问了一句。 老人一怔,别开眼睛,却是吱吱唔唔了半天,不说出一个所以然。 长歌皱眉,正当她要继续追问之时,李桢大步上前,一脸阴沉的伸手将她抓住老人的手给拿开,寒声道:「竟然他不想说,我们也不便勉强,长歌,我们走……」说完,作势拉着长歌欲走。 长歌眉眼一动,也配合地跟着走。 那老者一急,连忙道:「诶,我们别走啊……你们若真的走了,那老身便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与我们何干?」李桢寡淡一句,却是步也未停。 「我……我……说……我说还不成吗?」老人急急忙忙地追了出来,跑到两人面前,将他们拦住。一咬牙,一跺脚,狠下心道:「是、是村庄内那名自尽的女子……」 「自尽?」 果然! 长歌与李桢脚步一滞,却是停住了,待他继续。 那老人见他们终于停下不走了,松出口气,道:「实不相瞒,这女子原本是我们村内一户猎户的媳妇,因那猎户长年打猎极少在家,这女子便按捺不住寂寞,跟……」 他停顿了一会,有些难以启齿地道。「跟隔壁村的男人勾搭上了。还、还生个一个孩子出来,你们想想啊……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那猎户终有一日在夜晚半道回家,发现自己的妻子与别的男人厮混一处,还密谋怎么杀毒他,拿他的家产,别说是他了,就换作任何一个男人也受不了。」 「所以,他当场就将那个野男人给杀了……那女子半夜大哭大叫,我们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便走了过去。发现那猎户对那不知廉耻的女人拳打脚踢。那女人趴在地上苦苦哀求着我们救她……我们了解到事情真相谁也没敢出声!」 「就因为这个原因?」 「不止……」那老人偷偷瞄了一眼长歌与李桢,见其平淡没有丝毫反应,他又小声道:「我们也是事后才知道,那女人肚子已有了三个月大的身孕,就这么被活生生地打掉了……想来她心生怨恨,次日一早,便在那村口,悬樑自尽了。此等怨毒的女人,临死之前还诅咒我们全村的人不得好死,没办法,我们只得请了道士替她做了个法事,原以为她会消气……没想到……」 「你撒谎……」一道稚嫩带有愤恨的声音响起,一个浑身脏兮兮蓬头垢面衣着破烂的小男孩从祠堂外走了进来。他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恨恨地瞪着他,为他颠倒黑白显然气得不轻。 「你这小杂碎你还敢出来!」那老人见到那小男孩眼露精光,唾骂了一声,面露兇相,勐地沖了过去,一把便将那小男孩擒住,阴冷地笑道:「好呀你,小杂碎,你可害得我们一通好找啊,你母亲杀了全村那么多人,今日,我便用你的血来替他们偿命……」 「是他们死有余辜,他们活该……」小男孩红着眼怒吼他一声,扭动着小胳膊小腿奋力抵抗,但毕竟年龄过小,仍不敌那名老人孔武有力,任由他奋力挣扎也逃不开他的牵制。 「还敢嘴硬……」老人眼中杀意顿起,扬手,「啪」地狠狠打了那个小男孩一巴掌,大手提起那小男孩便往墙上撞去。 长歌对这名老人所为简单不耻到极点,指尖微动,正打算制止这荒唐行径,却被李桢一手紧握住。 李桢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先稍安勿躁。 长歌皱眉。 突地,身后一阵阴冷的寒风吹过,有诡异的红衣一盪,一名长发飘飘的妙龄女子从半空飞了进来。 她生好一副好看的鹅蛋脸,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在见到小男孩的头顷刻就要撞上墙,脸色惊变,红袍勐地升出数丈,绕住那老人的腰,用力往旁一甩,便将那名老人甩出了数丈。 小男孩也随着噗通掉地,他没了牵制,转身,望着那一袭红衣透明的身影,叫了一声:「娘亲……」连忙朝女子所在方向跑了过去。 那老人被红袍甩入地,整个人有些晕晕沉沉,抬眼,待看清眼前来人之后,一阵机灵,吓得屁滚尿流,顾不得起身,连连爬至长歌跟李桢的面前,颤颤巍巍地伸手指向了那名女子:「是她……」
第42章 他……过得好吗? 他勐地提高了声音:「就是她杀了我们全村几百口人,还把那些怪物带到我们村庄!」话到最后竟然是直接命令:「你们……你们快帮我杀了她……」 长歌与李桢对他刚所为已失了好感,根本不为所动。 女子阴冷地转头望着那老人,冷冰冰道:「汪光远,你拿命来……」 她红袖万丈升起,似一条甦醒地蛟龙,直往那老人所在疾挥而去。当那红袖快要触及到那老人之时,长歌身上一股淡金色的结界勐地乍起,自然而然将老人庇护其中,那红袖也进不去分毫! 那红衣女鬼似乎这才注意到出现的两名陌生人,特别是那名女扮男装的女人看来道行还挺高的样子,一时有些顾忌,不敢上前。 长歌望着她,沉声道:「原来那些丧尸是你弄进来的?」 「是我又如何?他们死有余辜!」女鬼冷冷望着她,目光冰冷的落在那位叫汪光远的身上。双手中的红袖用力一握,高扬了下巴:「这是我与他之间地恩怨,不关你们的事……」 「我本来就不想管!」长歌目光清冷道:「但世间万物自有定律,你乱了天纲,违背了人常,看不见也罢,竟然看见,我自然也不能似而不见!」 「所以你们是想多管闲事了……」那女子眼中冷意聚集,万千髮丝朝头顶一扬,速度如闪光般往长歌所在沖了过来。 却不料长歌突然就在原地消失了。待她回过神来,长歌已落在她身后,扬手一掌,便将那女鬼给打倒在地。 「娘亲……」那小男孩急忙跪了过去。 长歌抬步走近,小男孩以火燎火燎地拦在了女鬼面前,跪地,朝长歌苦苦求饶:「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不要伤害我娘亲……」 李桢微微晃了晃神,恍惚中仿佛看到那宫闱中燃起地层层火焰,一个小男孩也是跪在地上苦苦地求着站在外面的漠视的众人。 他心骤然一痛,竟然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将那名小男孩扶了起来,用他从来没有过的柔声安抚道:「放心,我们只是想了解事情起因罢了,定然不会伤害她。」 「白无常,快过来,好像人在那里……」祠堂外一道阴阴柔柔的男声响起。 「不,我不能回去,我还有心愿未了,我不能回去……」那女鬼急促一声,有些慌乱的不知所措。 地府的黑白无常? 长歌眉眼一动,素手一晃,已将那名女鬼吸入一块玉佩之中。 她隐下自己仙气,抬眼望去,那黑白无常二位鬼差走了进来,见祠堂内不过是几名普通的老百姓,皱了皱眉,又掉转了身形,走了出去。 待人走远,长歌这才将那女鬼放来。 那女鬼因长时间逗留人间,已损了阴气,又被长歌拍了一掌,此时身体已很是虚弱,几乎接近半透明。她苍白着脸,端庄秀雅的朝长歌盈盈一拜:「多谢两位救命之恩……」 长歌淡声道:「纵然我救了你这一次,也救不了你下一次。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原因,为何要杀害这里所有的人。」 那女鬼沉默了一瞬,才缓缓道:「实不相瞒,我本是陵城首富郭啸天的千金,姓郭,唤盈盈。我爹爹与尚书董天是结拜兄弟。为了亲上加亲,他们自小便为我与董天之子董泰清结了娃娃亲。」 「我与董泰清自幼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原本可以成就一段佳话,可是却不料,在成亲当日,我随着送嫁的迎亲队在去往京都的途中遇到了山体滑坡,一群送亲的队伍全都被埋藏了,只余下了我。」 「我本以为这是老天爷对我的眷顾,没想到却是恶梦的开端。我在回去途中,遇到了这群禽兽……」 她怨恨地伸手指向那名瑟瑟发抖的老人,恨不得将眼前之人挫骨扬灰:「他们这里不知为何,凡是女子皆活不过三年,因此,造成了男多女少的现象。他们见我孤身一人走在荒山之上,不仅把我掳到了这里,还将我强行玷污,更是将我当成了这个村庄内所有男人洩慾的工具。」 更甚是……更甚是……连她怀孕的时候也不放过! 有时没钱了还会把她低价卖出前去迎客,更是强行逼迫她为他们生孩子…… 她逃跑数次,皆被他们抓了回来,平日里拳打脚踢已是常态,若是寻死,他们便会用更加残酷的方式来对待她,甚至……以孩子的性命相要挟。」 长歌仿佛能看见女子那绝望的无助,皱了皱眉。 「所以,我恨……」那女鬼将身体勐地一转,狠狠指向那牌匾:「我恨他们,恨不得将这个村庄里面的人全部都杀尽,所有的人都认为我害死了这全村上百条人命,我罪恶滔天,可是……我何错之有?我原本就要成亲了,原本即将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有个爱我的丈夫,过着众人艷羡的生活,我何错之有?天道不公……他们毁了我的人生,将我变成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凭什么他们活得好好的,而我却要遭受这等罪,你们告诉我,我何错之有……」 那老人见那女鬼有些癫狂,心中一惊,慢慢的往外挪去…… 「所以……你别想活下去!」女鬼勐地转身,双目直直瞪着那靠近门口的身影。 那老人身体勐的一僵,被吓得说不出话来,更别说有其它的反应。 「他现在已经娶妻了……」李桢缓缓开口,虽知他现在所说这话,有些残忍,但,李桢觉得有些事她还是必要知道。 这个他,郭盈盈自是知晓。 她身体微微颤抖着,眼角干涩无比,直觉想要流泪,却流不出一滴,因为鬼是没有泪的。 「你……你认识他?」许久,她听到自己恍惚开口。 「认识……」李桢点头,不仅认识,他与他关系也非比寻常。他想冥冥之中,似乎一切事情自有天定。 他也曾听到董泰清提过他那未过门的新婚妻子,每每谈及便一脸温柔甜蜜。 在成亲当日得知她死讯地那一刻,他醉生梦死了三个月,最终因家族所迫,娶了另一个根本不爱的女子。 他想,若是他执着坚信她没死,来寻她,会不会结局又有所不同? 「成亲,是啊……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早该将我忘了……」郭盈盈低垂了头,唇角尽是无边苦涩,声音恍惚道:「他……过得好吗?」 「很好!」李桢简单回答了她两个字。 这简单地两个字却已经足够了。可是,为什么,会一点点地刺痛着她麻木的心? 心中那长久以来的执着被一点点的摧毁,她曾天真的以为,若是没了她,他一个人独活在世上该如何渡过……如今想来,却是她多虑了…… 爱情本来就是稍瞬即逝地,谁又能保证一往如初呢…… 「谢谢你……」郭盈盈抬头温柔绽放一笑,心中那丝丝令她留念人世的眷恋烟消云散,没了执念,身体竟然开始渐渐变得透明起来。 「娘亲……」小男孩唤了一声。 郭盈盈一顿,望着李桢又缓缓说道:「我有最后一个请求……希望你们将我的孩子送回到我爹娘那里。他们二老只有我一个女儿,如今孤苦无依,就让他替我尽尽孝道……见他脖颈上带着的玉佩,他们便会相信了。」 李桢点了点头。 「娘亲……」小男孩似感觉到了什么,又哭着唤了一声,张着双手飞快奔跑过去,却扑个空,那道红衣潋滟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只在半空中余下三个轻轻淡淡的字:「对不起……」 小男孩倒在地上呜呜大哭了起来。 长歌与李桢知他心底定然很苦,也就任由其之。 这村庄内的所发生地一切终是结束。 不稍多久,曙光初露,天便已经亮了。 而副统领谢浩率领着数十个禁军而来,原来他们见李桢长时间还未归,以为出了意外,连忙去了后山支援,没想到扑了个空,便又赶回了这里。 那名老人已被李桢派人丢到了最近镇上的牢房,判了个终身监禁,此生,怕是都要在监狱中渡过了。 下一站,便是要去陵城。所幸,这去溧阳还得经过陵城,一路上,也不会太麻烦。 再经过一日相处下来,长歌这才知道,原来那小男孩名叫小尺子。 起初,小尺子尾随他们出山,还有些不知所措,但慢慢地也就放开了少许。 马车上,他显然未从坐过马车,一路上撩起窗帘东张西望,每看到一个新鲜的玩意儿都能兴奋半天。 「嗯,哥哥,可不可以停一下车?」沿途上,小尺子有些羞涩道。 闭目打坐地长歌微微睁眼,有些疑惑望他。 小尺子脸一红,几乎声落无闻,结结巴巴道:「我……我想尿尿。」 长歌似乎微愣了一下,未曾出声。 她旁边那懒懒靠在车厢内闭目小憩的俊朗少年,唇角几不可觉的微扬了几分。 见长歌未曾出声,小尺子的脸忽然变得更红了,低下头嗫嚅:「若……若是你们麻烦的话,那就……」 见那张涨得羞红有些不知所措的小脸。「停车。」长歌朝外面淡声吩咐。 下一瞬,马车果然停住了。 「去吧。」长歌朝小尺子淡淡说出一声,小尺子满眼感激地望了眼她,撩起幔帘,飞快跑了下去。
第43章 装弱这招屡试不爽 长歌復而闭眼,将身体往背后一靠,忽地,一个重物便落入了她肩膀,似有些不舒服,还蹭了一蹭。 她身体顿了一顿,似有些不敢确定。睁眼,转头,果瞧见那半张带着银白面具的脸,正舒适地落在她肩上闭目熟睡。想来是在睡梦中不甚跌落下来的。 长歌身体微微僵硬了几分,轻嘆口气,似大人对小孩般的无可奈何。抬手,欲将少年的头往后面车厢挪上一挪,却不想,少年翻转了个身,一只手搭在了她腰间,还将脸在她脖颈往里面蹭近几分。 淡淡的炙热地唿吸如数喷洒在她脖颈之上,长歌只觉脖子有些发痒,心底莫名升起一股异样,还未待细究,便听到脖颈里处轻轻地唤出了一声:「母后……」 半空中正欲推开他的手微微一滞,又是垂落了下来。 想来他是思母心切,将她错当成了他母后。 罢了,就让他靠上一次吧! 长歌视线落在那张半月牙弯的面具上,有些不忍。 那假意佯睡的少年故意唤出一声母后,见身侧的女子未曾推开她,唇角又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似乎装柔弱这招屡试不爽。 他往长歌身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真的闭目熟睡了起来。 这一觉睡得那是畅快淋漓,当李桢醒来之后,一行人终是到了陵城。 郭家为陵城首富,极为好找。随意找人寻问了住处便已找到了郭府。 那郭家二老倒也是和蔼可亲之人。 李桢将小尺子送到他们跟前,谎称了郭盈盈在新婚途中不甚跌下山被一屠夫所救,在日渐相处中两人暗生情愫。 因她有婚约在身,怕二老责怪,这段时间才一直未曾出现。前不久他们夫妻两人因病双双去世,留下孤苦无依的小尺子,这才在临死之际拜託他们将小尺子送回来。 那二老听了起因与经过,搂着小尺子又是哭又是笑又是怨,却终是接受了小尺子,还特地要留李桢与长歌他们吃一顿便饭,他们婉拒之后,才就且作罢。 出了郭府大门,长歌抬眼,外面烈日高扬,有些刺目。 「怎么了?」见长歌突地停住了脚步,李桢转身不解望她。 「李桢。」长歌唤了他一声,声音清清浅浅仿若山涧中潺潺流淌的溪水,目光依旧落在那高悬的烈日上:「若是我,定会将事情起因经过如数告诉他们二人。」 李桢身体一顿。 「向来,我只主张错与对,是与非,任何与事实不相近的东西皆是辩驳。可是在今日,当我看到那二老因郭盈盈的死而痛惜,因小尺子的到来而喜极而泣,才知道有些善意的谎言也未曾不可。」 长歌垂首望他,清水吹过,髮丝丝丝缕缕地吹拂在她脸上,有些朦胧飘渺, 李桢心底忽地一动,抬步走到长歌对面,挑了眉:「所以,你是在夸我?」 长歌一怔,点头,不置与否。 「好像,高出那么一点了呢……」李桢眼光忽地一亮,望着她眼光喜色难掩。 「嗯?」长歌稍微有些疑惑:「什么高出那么一点?」 李桢唇角盪出一抹极为灿烂的笑意,望着她眼光喜色难掩。似心情甚好,对于长歌询问,只是意味深长望了她一眼,却是什么也未曾说。 李桢施施然地转身,见一名女子抱着一大堆祭品迎面而来,长歌那句小心还未出口,便与那名女子,撞了个满头怀。 「砰!」的一声女子手中的东西纷纷掉地,连带着她的人也一起坠地不醒。 那些东西居然是香烛,黄纸。 李桢好看的眉头轻轻蹙起,只觉有些晦气。 他本身有洁癖不喜他人触碰,与人相撞已是不喜,那人还因这直接昏迷不醒,更是气结。 「起来!」李桢声音一沉,语气很不善的用脚尖踢了踢她,直觉她在装,哪有人就这么轻轻碰一下便能晕的。 女子依旧倒在地下毫无声息。 还在装。 李桢面上更不悦了,正打算在踢上那么一脚,逼她露出原型。 「住手。」身后一道清冷的声音蓦地响起。长歌冷声开口,见他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如此,语气带了教训的口吻:「你这是做什么?」 李桢有些委屈:「我……她……」 「身为帝王,理应爱民如子,万事以民为先。今日别人碰了一下你,你便能仗着自己有武功对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下此狠手,那么,如若有遭一日,这全天下的人负你,你岂不是要杀尽天下人?」 李桢低下头没有出声。 苍天若负我,屠杀天下人又有何不可?他在心底暗道一句。 见李桢没有出声,长歌以为他已经知错,语气温柔了几分:「切记,为君者,有关民生之事绝不可过于武断。」 李桢对于长歌说他武断之事有些偏见:「我就是与她轻轻撞了一下,而且,是她……」先撞我的。那几字还未出口,长歌已开口截断。 「她的确是昏迷了。」知他心中认定这女子故意如此,毕竟就这么碰了一下就昏迷了,谁也不信,长歌拂袖,渡了点仙气,那女子这才幽幽转醒。 那是一双极为干净的眸子,这女子虽长得其貌不扬,但胜在五官温婉。 见自已昏迷倒地,女子虚弱地坐起身,微微晃了晃晕晕沉沉的头,视线再触及到那满地散落地的黄纸、香烛、脸色一变,起身慌张地拾起,连一句歉意也未曾说,搂着那一大堆东西,急忙小跑离去。 见那步履蹒跚的背影,本就有些发怒地李桢微怔了:「她身上怎么会散发出一团黑气?」 长歌亦抬眼望去,对他所言有些讶异,毕竟这些都不是一个常人所能看到的。见他问出口,也就随口答了一句:「阴灵尾随其侧,又怎会没有呢?」 「阴灵?」李桢一楞,转头:「那你怎么不上去帮她驱走,你们仙不是最讲究助人作乐,慈悲为怀吗?」 「万物皆有定律,有果皆有因,缘生缘起,我岂能事事周旋。」长歌转回了身:「就你刚才所举,明日之前抄写一百遍论语给我。」 李桢微怔,突就楞了。 长歌抬步走至马车外,刚欲钻上马车,远处似有谁的视线移来。她微微一震,方才那一瞬间的感觉,有些莫名的熟悉,来不及多想,人已循着视线而去,速度快得惊人。 人群中一位身着白衣带着轻纱斗笠的男人见长歌跟了上来,缓慢转身,刚抬步,便被长歌拦住了去路。 「你是谁?我们认识吗?」长歌清冷出声,一连窜抛出两个问题。 眼前之人一身出尘滴仙般的白衣,身体削瘦,头上带着一顶大大的斗篷几乎整个身体,让人看不清脸。 不知为何,长歌此刻却极为想要看到。心底似有一道声音一直在叫嚣,一直在催促着她,快拿开那斗篷,快拿开那斗篷,她手果然微动。 有猫细细地喵叫了一声,不知从哪勐地跳出一只猫朝她扑了过去。 男人亦随之转身离去,长歌身形一晃,直觉不能让眼前之人走,却还是被那突如其来不知从哪窜出的猫,吓得大退一步。 世间万物在那一瞬间仿佛静止,街道上所有的人都定格在最后那个动作,一动不动。 瞬息术。 长歌微微一怔,再次抬眼,那抹白衣戴斗笠的男人与猫突然消失不见。 时间又恢復如初,街道上人流又开始走动了起来。 「怎么了?」李桢见长歌似入了魔一般有些疯狂,以为发生了何事,急忙跟了上前。 长歌没有出声。转身,视线突瞧见地上跌落的一块碧绿剔透的月牙形玉佩,未曾多想,她又俯身拾起。 本欲将它放入怀中,可是待她看清那半块的月牙形玉佩,微微一怔,如玉般的素手往上一翻,另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便出现在她手中,只不过两块玉佩一左一右。 她稍疑惑了一瞬,似想到什么,将那两块玉佩併拢,诡异的是竟然能够完全吻合。 脑中似有什么光亮一闪而逝,长歌想要抓住什么,那抹光亮却又消失不见。 「这块玉佩是刚才那人掉下的?」李桢视线落在那剔透的玉佩上,沉了唿吸。 长歌淡淡应了一声:「嗯。」 李桢视线落在她脸上,微微一笑:「这块玉佩倒是很特别,不知长歌是在哪里买的?」 「买?」长歌古怪地望着他:「这玉佩是由深海火山岩浆经过数十万年累积而成,三界只得此一块,稀罕至极,这世上绝无仅有。」 「绝无仅有?」李桢轻轻喃喃出声,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所以,长歌跟他认识并且很熟?」 长歌皱眉,视线落在他抓住她手臂的手上,再缓缓上移,瞥向他时,发现那流转的眼睛里快速掠过一抹冷冽的杀意,转眼间便不復存在。 长歌一度认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不认识。」 「竟不认识,那么这快玉佩留着也没用。」李桢一手夺过长歌手中拿着地那块玉佩,扬手,便丢得远远地,转眼消失不见。 「你干什么?」长歌见他将那块玉佩丢得老远,不由怒声开口,带着连她也不知道的急促,身形一动,已快速往那丢得地方追寻而去。 长歌在那附近,找了半天,却未曾寻到。 十一月的天空,阳光明媚,温暖照人,然而此刻仿佛被寒冰笼罩,冷意袭人。
第44章 那个男人是谁? 突地,那半边玉佩停滞在半空之中微微晃动了一下,长歌一楞,抬眼,便见李桢此刻正拿着那半块玉佩。 「原本你没扔?」长歌语气极冷。 李桢唇角盪出一抹笑意,却并未达眼底:「竟然不认识,那你又何必在乎我扔没扔?」 对于他阴阳怪气的话,长歌皱眉:「你想说什么?」 李桢深凝眸,没有一丝温度道:「长歌,这是我认识你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你如此慌张。」 长歌一楞。 「多管闲事!」长歌伸手夺过,直往前方而去。 途中,长歌内心却因李桢那一句话纷乱不断。甚至连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自从看到那半块月牙玉佩,她整个人便处于焦躁不安的状态,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重要的事,重要的人,可是,每当她努力的去想,却又想不起来。 李桢转首,长歌已钻入了马车,他抬步,嬉闹的人群之中,似乎有一只白得毫无一丝杂毛的猫一窜而过。 这只猫不正是那日在皇宫内见到的那只? 李桢微微凝神,心中疑惑渐生,却也未曾多做停留,当回到马车,长歌此刻已闭目熟睡。他这才吩咐启程。 街道巷口之处,见那马车缓缓行驶而去,那一袭白衣戴着斗篷的男人渐渐走出身来。 不远处一只白色通透的猫跳入他怀中,往他怀中撒娇地蹭了一蹭。 男人伸手顺着它的毛髮轻轻拂了拂,低喃道:「你说,我这次,是不是太不小心了?」 那猫似听懂了他的话,回首,喵叫了一声。 车轮滚滚,沿路上马车有些颠簸。这一路上,长歌与李桢几乎一字未言,在去往溧阳这一路气氛直降入到冰点。 李桢原以来长歌会告诉他那玉佩究竟是谁送她的,却未曾想,她只字未提。 一想到这世上有着一个男人,与长歌拥有着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就觉得无比烦闷。 终是在第三日,李桢胸口的压抑爆发到了极致。荒山之处,他大叫一声:「停车。」 马夫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忙勒紧了马绳,撩起幔帘,探进了头。「殿下,怎么了?」 李桢扭头望了一眼那此刻正在闭目小憩之人,冷冷开口:「本太子有些乏了,传令下去,原地休息。」 那马夫颔首,当即领命吩咐下去。 这马车内气氛压抑的令人窒息,李桢撩开幔帘,钻出马车想去外面透透气。 荒山一片死寂、了无人烟,只有乌鸦那让人胆战心惊的叫声。 这里杂草丛生,漫山丛生的乔木和满地凋零的野花不难看出她春夏的风韵,尽管现在已经荡然无存。 「滚开,你有什么资格过来祭拜,拿着你的东西快点滚!」不远处,有女子的怒喝声凭空响起,李桢皱了皱眉,不想掺和这无聊之事,刚转身。 「谁……」那女子又怒喝一声。 「啪!」地有长鞭破风疾挥而来,李桢面色一沉,头也未回,两根细而长的手指不动声色地钳住那挥来的长鞭:「不我现在不想杀人,离我远点。」 「狂妄。还从未有人敢跟本小姐如此说话。」 女子怒及反笑,只觉眼前男子有些不自量力,虽她未曾看清眼前男子的脸,但从那余光中瞥到的半张人皮面具,想来也定是一个丑陋不堪的男人,对于丑的人,她向来都是毫不手软的。 手下动作骤一用力,本想再挥动长鞭,赏他一鞭,却不料仍被他抓的死死地。 「混帐,你快放手。」女子见拉不动手中鞭子,有些气急败坏,一时便怒骂出声。 李桢凝了眸,胸口隐隐传来一阵巨痛,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松开手中紧握着的鞭子,整个人就着最近的大树搀扶着身体,一手半捂住胸口。 女子见他松手,想也未想那长鞭狠狠一挥,「啪。」的一声,往那侧脸上打出一条血痕,鲜血不断流落。 李桢脸颊骤地一痛,脸色已经阴沉到极点,骤地反身,一抹血色光芒自眼底一闪而逝。 那女子被她浑身散发出的杀意吓得一颤,既然产生了一丝惧意。 她双腿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这……这可是你逼我的。」说完,转身便往树林外跑去。 见她走远,李桢嘴里吐出一口黑色的污血,整个身体就着树缓缓倒下。 「公子,你受伤了?」另一名跪地坟地上的女子惊唿了一声,紧忙起身,伸手去扶。 「滚……」李桢大手一推,将她生生推开少许。步履维艰往另一处地方而去,没走几步,又委顿于地。 马车内,见李桢出去许久,还未曾回来,长歌终是睁眼,撩起幔帘,朝那车夫问道:「他去哪了?」 车夫答道:「殿下去林内了。」 长歌视线落在那荒山之中,皱了眉,未曾多言,跳下马车,抬步往那荒山走了过去。 刚走近未多远,一道白色几乎透明的魂魄慢慢聚拢在她面前,男人苍白着脸虚弱道:「他……他在东南的方向,你快点去救他。」 长歌脸色惊变,未曾犹豫,疾步而去。 当长歌走到那具魂魄所言之地,看到眼前这一幕,沉了唿吸。 地下,一袭黑衣的少年双目滴血,双手紧紧掐住一名女子的脖颈。那女子显然极为痛苦,脖颈以上皆因缺氧涨得通红。 长歌心膛剧烈一震,她原以为李桢体内的毒性被压制住,短时间内不会復发,却不曾想,这么快,便復发了。 来不及多想,长歌飞至李桢跟前,捻诀,一抹金光从指尖弹出,如绚烂的烟火直往李桢额头飞去,只觉一股清流从头顶盪开,李桢身体重重一晃。 「长歌……」李桢虚弱地垂下头,一只手紧紧抓住她衣摆,意识有少许回笼:「你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长歌有些疑惑不解。 「你为什么要骗我。」李桢又莫名说了一句。 「我究竟骗你什么了?」 李桢还来得及回復她的话,大手无力的一松,闭目倒地,昏迷不醒。 长歌皱眉,俯下身形,将他扶起。 那名被李桢掐住脖颈的女子没了李桢的钳制,翻转了身,趴在地下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视线落在李桢身上,有些虚弱道:「公子,他,他没事吧?」 温婉的声音响起,长歌这才注意到这女子竟然是她们前几日看到的那名女子。 长歌语声温和:「他没事!」 「那便好。」女子似乎放下心来,随之绽放一笑。 感觉似乎旁边有人的视线传来,长歌微微撇头,却瞧见那透明魂魄的男子一瞬不瞬的紧盯着那名女子,满脸藏不住的关心。 毕竟人鬼途殊,他始终未曾上前,似想到什么,又急忙转头朝向长歌,祈求道:「我求求你救救她……」 那女子印堂黑气越来越重,若是一个处理不当,便是死劫。 「我无能无力!」长歌如实道出。 「什么无能无力!」见长歌视线落在空空一处,女子转了首,有些疑惑道:「公子,在看什么?」 长歌缓缓收回视线,温和道:「没什么。」 女子也不在继续追问,望着昏迷不醒的李桢,有些担忧道:「看他好像中毒很深的样子,我家就在附近,你若不介意寒舍简陋,不防带着他过去歇上片刻,侍他醒来。」 「谢谢姑娘好意。」长歌婉拒,扶起李桢道:「我想他并无大碍,回去歇息一下便可!」 那女子闻言也不在坚持。 「告辞。」长歌学习凡人之话,向她道别。 那男人张了张口还想在说些什么,长歌却未在听了,扶起李桢便往那往马车的方向而去。 客栈雅间内,当李桢睁开眼睛,夕阳落辉之下,女子肤色如脂,眉目如画,髮丝如瀑轻挽,安静地坐在窗旁,正一页页翻看着手中的书。 他微微凝了神眉,声音很冷:「你为什么骗我?」 长歌眉目一动,继续翻看着手中的书,却是眼也未抬:「我骗你什么了?」 「伤。」李桢艰难吐出这么一字。 长歌素手一滞。 「你胸口的伤是不是我伤的?」李桢几乎颤抖了声音,他之前从未疑惑长歌究竟因何而来,他想既然是在云中界所伤,那么那些伤,自然也是由那群鼠怪伤的。 也是直至他毒发的那一刻,他才恍惚记起,不是它人……是他、是他伤的。 虽然他不记得到底那晚发生了何事,但他依旧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是他……用剑刺入她胸口。 长歌依旧未曾抬眼,仿佛他在说着一件平常地不能在平常的事。 「你都想起来了?」 「若是我不想起来,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李桢望着她,突然掀被而起,往她对面坐下。 长歌淡声道:「这些不重要。」 「凤长歌……」李桢一把就将她的手腕钳住,看得出来,他此刻正在动怒。 长歌视线终从那书本上移开,落在他抓住她手臂的手上,然后再落在的脸上,缓缓道:「在陵城之时,我曾是否有要求你抄写一百遍论语?」 李桢本在生气,听她突然说出这么一句,心头一跳,预感有些不妙。 「你别想转移话题。」 「若我未曾记错,你到现在还没有给我。」长歌又不缓不慢道了一句。 李桢一楞:「我……」 「掐指一算,离今日已过去了四天,罚抄写五百遍应该不过份吧。」
第45章 我是不会拿自己的身体报恩的 五百遍? 李桢小声嚅嗫半晌:「这……不是只过去了四天吗?」 「嫌多?那好,便少一点吧,就六百遍。」 长歌说罢微微一笑,清亮的双眸光华流转,绝色丽颜似娇花怒绽。一剎那间,光芒耀眼。 李桢微微痴了。 长歌将手中拿着的论语递到他手中:「今日我们便在这里呆上一晚,明日午时,我在过来看你……」 六百遍? 李桢张了张嘴,还想在说些什么,终是抿唇不语。见此,长歌这才满意颔首,起身,抬步离去。 李桢低头望着手中那本论语,苦笑摇头。 走出房间,长歌视线不经意间,突然望见正在下楼的一袭白衣熟悉的身影。她微微一顿,急速尾随而去,縴手刚搭上那人肩膀,那人随之转了身形,是一张陌生的脸。 「什么事?」男人疑惑出声。 长歌一怔,淡声道了一句:「不好意思,认错人了。」又转回了身形,往楼上走去。 脑海中又不自觉浮现出了那道白衣戴着斗篷的身影,自从那日过后,她的脑海中便会时不时的想起他,那人究竟是谁…… 「喵。」突然有猫叫了一声。 长歌身子一抖,脸色惊变,慌忙之中忘了这是凡间直透过旁边房门穿了进去。 一袭白衣的男人渐渐浮出身影,苍白的脸透出几分无奈,望着那墙角打了个呵欠的白猫,道:「你又吓着她了!」 见长歌去而復返,李桢一楞,而比李桢更为怔楞住的则是长歌。 因为,此刻,李桢一丝不挂地立在房中。精瘦的躯体一览无遗。 眼前少年身材七尺修长,乌黑的髮丝披于肩上,寻常男子披头散髮,总免不了要带几分疏狂不羁的味道,可是他这样反而清雅至极,全无半分散漫。 白皙透红的肌肤,犹如阳春三月的婴儿,那么粉析、细腻。适可而止的肌肉,多一分嫌赘,少一分嫌瘦。 他此刻双手拿着一件长衫滞在半空,显然正在换衣。而长歌突然出现,将他动作打断。 李桢深邃的目光掠过她望着她身后那紧闭的门,确定并不是他未拴好门之后,目光再缓缓移至她身上。 长歌被他望得脸颊有些发烫。不动声色地撇开眼,走到床前,用素来平静的声音下令:「看够了吗?」 李桢凝了凝眉,收回视线,衣衫纷飞,随手将长衫往身上一披。 「谁叫你穿衣服的,再重新将它给脱了。」长歌并没有看他,却能从那声音中分辨得出他已经将衣衫重新穿戴好:「脱了之后,与我一起到床上来。「 若先前是疑惑,那么李桢现在就是震惊了。 他方才若没有听错,她叫他脱衣? 孤男寡女,****相见,在这四处无人的空房间里? 虽说他倒不介意,但是…… 耳根微微泛红,努力压抑着少年内心少有的紧张,连带的,话也说得结结巴巴起来:「你……你是说,脱……脱衣服吗?」 「不然呢?」长歌见他有些磨蹭,微微转身,不禁蹙起眉:「怎么还不过来?」 「这……」李桢停顿了片刻,他望了望房中那仅有的一张床,再望向长歌那张清秀脱尘的脸,心中一动,踌躇了一阵:「我、我很感激你下凡来帮我,可是,可……」 在长歌的注视下,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我……我是不会拿自己的身体报恩的。」 「拿身体报恩?」长歌挑出他话语中的重点,打断了他的话,一时哭笑不得。感情他认为她想要把他给……强了? 沉默了一刻,长歌轻飘飘地望了他一眼,似乎是慢条斯理的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如此,到也不失为一件美事,毕竟十五六岁的男儿细皮嫩肉的,或许还能增长一些修为。」 李桢一听她所言,微微眯了眼,一时间竟然听不出她所言而意。 到底是脱,还是不脱? 长歌步履优雅的抬步走近,他面上假意慌乱怯怯的往后一退,长歌每走近一分,他就退上一分,一直到退无可退。 身体抵在冰凉的墙角,他僵直着身体,见长歌越凑越近,又是羞又是愤地闭上眼。「你是仙,你怎么可以……」 长歌平静的望了他一眼:「那又如何?谁说仙就没有七情六慾了?」 「所以,你现在是要打算强了我?」 「强?李桢,你的脑子里到底装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长歌终于被他给逗乐了,可她脸上却并没有半点笑意,挑起眉,半是玩笑半认真地睨了他一眼:「我只不过是想为你排毒而已。」 长歌自是不会告诉他,她被一只猫给吓了进来。刚见他在里面换衣服,她才突然想起,此刻,他身上还中着毒。 之前,她因李桢为凡人之躯不能承载仙人之气,所以只是压制住他体内毒性。 可是,自从他去过云中界之后,身体以与之前完全不同,可以说是经歷过改造了一般,想必,也能承载少许了,所以,她打算试上一下。 李桢睁眼,脑子停顿了半拍:「逼毒?」 心底却低低一嘆,果然。同时也不由庆幸,他没有露出破绽。 「不然呢?「长歌寡淡的瞟了他一眼,转回身往床榻走去。 见她转身,李桢脚已不由自主地跟了上次,有些不确定的再次问道:「你真的是为我逼毒?」 语中有少许失落。 长歌却未直接回答他的话:「在那荒山之中,我发现你体内的毒越来越严重了,已有压制不住的倾向,若是再不找到解药的话,恐怕活不过三个月。仙凡终有别,你凡人之躯不能承受太多,若觉得痛苦,你也得忍上一忍。」 她的语气淡淡的没有一丝感情,但李桢依旧能从那平淡的语气中感到了一丝丝暖意。 「这世上除了死,我倒不知还有什么事是我没有经歷过的。不过……「李桢话锋一转:「你身上的伤还未痊癒,我担心……」 「我伤已无大碍。」长歌转回身。 李桢还是有些不放心:「待会儿,若是你在运功的途中感到任何不适,记得一定要停……」 那手这一字还未出口,想必是觉得他话有些唠叨,长歌的眉又不觉皱起。李桢低笑了一声,却不再多言,脱下了衣衫,坐在了床上,将后背对于她。 长歌见他终于乖乖坐下,那紧皱的眉头这才随之舒展开来。 长歌抬步走至他身后床榻坐下,伸出手,运用仙气用李桢逼毒。当掌心触碰到李桢背后那一条张牙舞爪跟蜈蚣形状差不多大小的伤疤时,停顿了一下。 上次李桢洗澡她无意瞟了一眼,有些匆忙。这次,再重新近距离的看了一下,这才发现这条伤疤几乎致命,那伤疤下似乎还能看到森森白骨。 这伤一看就是长年累积而成的,大概不下八年之久吧! 「那是我在五岁的时候伤的。」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停顿,李桢声音寡淡的响起,没有一丝起伏。 长歌抬眼望他,少年雕刻般的侧脸上那半张银色面具下反射出冷冽的寒光。 「当时,一定痛吧?」 「痛?」李桢低低笑了,声音有着不符合年龄的阴冷,俊美绝伦的脸庞阴郁沉沉,如地狱般的邪眸冷冽慑人:「怎么会?其实,一点都不痛呢。说起来我还要感谢这些疤,若不是它,若不是它偏离了那么一点,恐怕我现在早已命丧上黄泉了。」 微微停顿了一下,他继而又轻描淡写道:「因我身负太子之位,很小的时候,我的四周便会有数不清的暗杀、毒药、栽赃、陷害、说起来,到是有趣呢,那里每天就跟一个戏园子似的,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什么发生不了。我很庆幸,也正是因为这些,才会让我存活至今。」 气氛令人压抑的窒息,长歌仿佛看到了那个昔日没有人庇护,被人刺杀仓惶躲避的少年,一次次徘徊在死亡线上受伤倒地的身影。 「李桢。」长歌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声音平静道:「以后,有我在,定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你。」 李桢默了默,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很久没人跟我说过这句话了,以前,我的母后也曾经对我说过。」 长歌怔了怔,耳畔中仿佛又迴响起了那日在那个地底墓穴之中,李桢抓着她的手,声音沉缓的问:你是不是又要跟我母后一样,丢下我? 她变幻出一把匕首,割破手指,挤出一滴血,淡声道:「转过身来。」 李桢不明所以,却还是听话地转了身。 长歌伸手,在李桢的额头上轻轻一点,一股金色的光芒顿现。李桢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那额上的血,那血滴擦出的红痕已是没了踪迹。 李桢不明就里地抬起头望着长歌,满眼疑惑,长歌也不对他隐瞒分毫:「这是血契,以后你有任何危险,我都会在第一时间知道。」 血契? 李桢心膛震了一震,这血契他自是知晓,他曾翻阅古书时,那里记载:血契以血为生,造其心,签其魂,凡是签了血契的人无论多远都能对方感觉得到。 「那是不是代表今后你无论在哪,我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长歌想了想,却是点了点头。不过,她未曾说出,以李桢这凡人之躯,即便知道她在哪,也并不一定能够找到。 「转回身去。」长歌又突地开口。
第46章 是爱了上不该爱之人? 李桢转回了身。 长歌未再多言,双掌覆上他后背,一股雄厚的仙气随着指尖往他的奇经八脉一点点移动而去。 不需多久,一条细黑的污血便从李桢那白皙修长的指尖缓缓流出,待毒血逼出的差不多了,长歌这才收掌,淡声道了一句:「好了,可以了。」 长歌站起身,未有多做停留,往门外走去。 刚逼出了毒血,李桢身体有些虚弱,俊朗的五官很是苍白。他遥遥望去,目光落在了那正欲踏出门口的女子,那一袭白衣无形之中无一不透漏出清冷出尘的气息。 「长歌……」他开口唤了一声。 门口处,长歌顿了顿脚步,却是头也未回:「刚才,虽说刚才已经在你身上逼出了小部分毒,不过那毒已经侵入你的五脏六腑,不可大意。你好生歇息,至于那五百遍的论语,这次,便算了。」言落,打开房门,直径走出。 李桢怔怔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眉目垂敛,唇角不自觉勾起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这体内的毒一经逼出,李桢果然有些乏了,不多久,便已经睡了过去。 …… 雾,白茫茫的一片大雾。 浓重的大雾瀰漫在天地之间,李桢漫步在这其中,茫茫天地间仿佛只余下他一人,周遭都朦朦胧胧的,看不清任何东西。 不知走了多久,李桢微微蹙了眉,终是顿住了脚步,抬眼望去,四周仍旧空旷无人,此刻,他既不知身处于何处。 他只记得,隐隐约约中自己睡着了。醒来之后,便来到了这么一个地方。 梦? 若为梦又怎会这么真实? 他伸出手,看着指节分明的手指,微微握了握,那飘渺虚无的雾气便从他掌中流逝,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叩叩叩」敲门声忽地在这空荡的天地间响起。 李桢面色冷漠,微微转身,视线落于一处,循声寻去。他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一片白雾中看到了一间关着的朱红色大门。 「叩叩叩」敲门声又继而从门后响起,在这静谧的地方份外诡异与清晰。 李桢陡然射出一道森冷的寒光,锋利如刀刃。上前,手探上门栓,刚欲往里一拉,没想到,那门却自己打开了。 他抬眼一望,门后面,仍然是空空荡荡的白雾一片,别说半个人影,就连半点与白雾无关的东西也见不到。 李桢停下脚步,却是不再走了。他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他知,定有人在这其中装神弄鬼。 他眯起眼,如吐薄冰,语带森森寒意:「何人在这里装神弄鬼,出来吧。」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 李桢骤沉了唿吸,不打算在这干耗下去,他转身欲走。 「了尘。想不到,最后,你既然会对我使用了尘剑。」熟悉清冷带着不可言明的颤抖在这门后缓缓响起。 这声音是……长歌! 李桢身体勐地一僵,沉了眼。转身,想也未想便抬步往那道空门跨了进去。 四周景象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白雾散去,浩瀚的天地之中,断垣残壁下,无数的人齐站一处,包围着一名绝色芳华的女子。 中心长歌委顿于地,一袭淡烟金长衫浑身染满了殷红的鲜血,那耀眼的红刺目惊心。 而长歌对面,一身白衣滴仙般温雅如玉的男子单手揽着一名受伤的女子,单手举剑对着她。因他此刻正背对着他,他看不清脸。 「长歌。」李桢僵直了身子,风速一般的靠近,疾速的脚步沿着浅灰色的冷硬地面向四下里震开,整个残壁下除了他的脚步声,再无其他声响,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凝结,说不出的诡谲。 在长歌面前,李桢顿住脚步,伏地身形,伸手将她扶起,却未曾想直接从长歌身体穿透而过。 「你倒现在还不知,你犯了何错?」旁边男人似若三月春风般的声音淡淡地吐出,似乎很是失望。 李桢眉头下意识的一皱。转身,终才看清了眼前的男人。 男人白衣墨发,气质清冷无双。漆黑的眼眸,仿若大海中寂静的凉水,清澈又深不见底。白皙的肤质如同千年的古玉,无瑕,苍白,微微透明,而又有一种冰冰凉的触感。 李桢看着面前这一张出尘的脸,直觉不喜欢。他视线低垂,落在男人腰间别着的那块半月弯形的碧绿玉佩,微微顿了顿。 这玉佩…… 「错?我何错之有?」凤长歌轻轻浅浅的笑出了声,可是脸上的笑意却是那般令人窒息的难受。 她捂住受伤的胸口,脚步跄踉地站起了身,清风吹过,额前柔顺的髮丝飘起,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 「是爱了上不该爱之人?还是遗憾未曾杀了该杀之人?」 整个气温瞬间降至冰点。 「混帐。」另一名长发鬚鬚的半百老者走出了身,一脸威严的怒喝道:「你身为凤凰族的下一任族长,不严以律己,你居然爱上了自己的师傅,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我们凤凰一族之事自是不劳你费心。」长歌縴手微抬,将剑指于男人怀中揽着的那名虚弱至极的女子,那一双眸子如秋水般冰冷的从眼角射出两道寒光:「今日,这个女人必须死。」 那女子一脸害怕的往男人怀中缩了缩。 「凤长歌……」男人声音隐隐有些薄怒,看着那风中摇摇欲坠的身影仍倔强不肯认输的女子,压抑住心里几欲喷薄的怒气:「难道,为师便是这样教你滥杀无辜,冥顽不灵的吗?」 「滥杀无辜?好一个滥杀无辜……」风长歌朱唇带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嘴角有着掩不住的苦涩和悲凉。「冥顽不灵是你。」 风驰电掣间,烟金衣裳迎风一曳,长歌执剑长驱直入,凌厉剑气唿啸而来。 男人脸上面无波澜,手中拿着的那柄了尘剑光芒一涨,一挥,剑中散发的光芒马上要落到长歌身上。 「小心……」李桢脸色惊变,身体下意识的往前长歌面前一拦,四周景象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像是受了什么惊扰,李桢一个激灵,勐地从梦境中清醒了过来。抬眼,却发现自己已躺在客栈内的床上。 额头细汗缓缓滑落,没有过多犹豫,他掀被而起,立即往长歌的房间而去。 另一处,街道巷口处,一袭白衣出尘的男人勐地停下脚步,反身冷冷望着脚下那只白猫,温雅的面容上带着异于常人的薄怒:「梦貘,最近,我是不是对你太放纵了,你竟然连我的梦也敢盗取。」 「喵!」那猫委屈地叫了一声,见主人第一次对他发怒,有些怯怯地退了一步。 它冤枉着呢…… 它只是见主人每晚都因梦魇之事睡不着,才想到了这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以前,一直都未被发现,没想到,这次居然这么倒霉催的被发现了,流年不利啊。 话说回来,也怨李桢,谁叫他今日这么早早便睡下了。 若是常人也罢,毕竟它挑食的很。好说,它也是一只有节气的,高傲的梦貘。 可是这李桢身上偏偏带着龙气,它一时发馋,想着身有龙气的梦那该多美味啊,所以就情不自禁的吃梦去了。 谁知,在食用途中,它吃的太撑,一个不甚便把前几日还未消化掉的梦给吐了出来。 而正巧不巧,这梦还偏偏是他主人的梦。 唉,好事多磨,好事多磨啊…… 「若不是我去的及时,你可知道,你犯下大错了。」那男子的声音依旧冷冽。 它又「喵」叫了一声。猫脸一红,自觉理亏,有些犹豫地上前,有些羞涩的摇了摇尾巴,讨好地咬了咬他的裤管。 人,哦,不。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男人见它有讨好之意,心中一软,板着脸刚欲在继续怒斥一句,街道上有一道熟悉纤细的身影勐地掠来,他神色一凝,拂袖,人已消失不见。 轻轻嘆息的声音还在耳畔中迴绕,人却已经消失不见。街道巷口,长歌遥遥望着空空荡荡的四周,皱了皱眉。 为什么每次都会差上那一步呢? 那人究竟是谁?为何要故意躲着她? 长歌转回了身,便见客栈内李桢急急走了出来,一向有深度洁癖的他,这次甚至连鞋也未来得及穿。 他左右张望四周来回的众人,似乎在努力寻找着什么东西。 老远的,长歌便已感到了他的焦虑。 见他如此,长歌免不了有些微微的诧异。 房间内找不到长歌,客栈门口处,李桢正欲抬步往另一个地方寻去。 「你在找什么?」 女子清冷的特有的语调淡淡响起。 李桢身体勐地一震,有些不确定地转身,一袭男儿装扮的长歌完好无事的站在他面前。 「找你。」李桢冷冷吐出这两字,大手一拉,已将长歌揽入怀中,长歌察觉他有些不对劲,也就未曾推开了他。 李桢将头深深埋入她颈间,唿吸着她身上散发出的特有馥郁的香气:「凤长歌!」低哑的嗓音充满了磁性,轻轻唤了一声。 长歌挑眉:「嗯?怎么了?」 「凤长歌!」李桢声音饱含沙哑的又唤了一声。 长歌有些无奈:「我在。」 「凤长歌!」李桢再深深地唤了一句。 见李桢只是一股脑地唤她,却什么也不肯说。而旁边来往的众人已开始朝他们指指点点了起来。
第47章 告诉我,师傅,是谁? 此刻,她一身男儿装扮。两个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上搂在一处,的确不怎么美观。 长歌脱离他的怀抱,不料,李桢大手一揽,又重新将她揽入怀中。 他声音极低极低的,似被风一吹就散:「幸好,你没事。」 听到这话长歌便奇怪了。 「我能有什么事?」她转头问了一句,身侧却未传来任何声响。 「李桢!」长歌抬手,微微摇晃了他一下,还是没有半分动静。 长歌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脱离开他的怀抱,这才发现李桢不知在何时已经晕厥了过去。 将李桢重新扶回床上,把了脉象,发现他并无异样,长歌微松了口气。 她将被套往李桢身上盖好,身后有一股阴冷的寒意袭来,她面色淡漠,连眼皮也未曾掀上一掀,声无起伏道:「出来吧。」 门口处,一道白色透明的身体渐渐现起身形来。 那是一个身材挺拔消瘦,面色苍白至极的男人。衣服是冰蓝的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和他头上的羊脂玉髮簪交相辉映,巧妙的烘托出一位艷丽贵公子的非凡身影。 他一瞬不瞬的紧盯着长歌,背嵴挺得直直的,好似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 「你身为一缕幽魂,不好好去转世投胎,反而滞留人间,三番二次再这大白日的出现,纵然身上有宝物护体,难道你就不怕灰飞湮灭吗?」知他来所为何事,长歌凝着声音开口。 男人声音如游丝虚弱道:「我有办法找到解除他身上毒性的一味药。」 长歌略略停下手中的动作,却未曾回首。 「旋机草,我知道它在哪。」未免长歌不信,那男人又幽幽开口:「如若,你能帮我救她,我便告诉你,它所在之处。」 「生死由天命,纵然是我,也不能妄动它人命格。」 长歌望了李桢一眼,站起身,望着那软廓深邃却苍白的脸孔,仿佛能从那双眼中看出他过往的昔日种种。语气竟有几分强悍凌厉:「这点,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当初,就是你执意救她,为她挡了一灾,才不幸横死。如今她的劫难非但没有化解,还变本加厉。你又何必在强行改变她的命格?」 那男人黯然的垂下眼,语中说不出的落寞:「要我眼睁睁看着她死在我的面前,我办不到。」 「救得了她一次,那往后呢?我无能为力。」长歌漠然地转了回身,下了逐客令:「你走吧!」 那男人张了张口,还想在说些什么,见长歌已漠然地转回了身,终是抿了唇,许久,才道了一句:「希望你再重新考虑一下。」身形慢慢往门后退去。 身后那股寒意退却,长歌垂首再次望了一眼那床榻上双目紧阖的黑衣少年,脑中忽地想起客栈外少年那一句,「找你。」眼底无声的暖意瀰漫。 「放心,有我在,我定然不会让你有事的。」长歌转身,縴手一翻,一本医书已凭空出现在她的手中,轻抬步,打算走至沿窗的桌旁坐下。 「长歌……」身后少年轻轻地似无意识的唤了一声。 长歌眉眼一动,微转了身。 李桢恍惚的呢喃出声:「告诉我,师傅,是谁?」 长歌心勐地一跳,胸口不自觉的锥痛了起来。一阵阵的,窒息的令人难受。她素手微抬,一只手轻轻覆在她胸口,面上闪过一丝疑惑。 师傅? 她曾在凤凰山,众人对她讳莫如深的两个字。她虽不知道众人为何会对她避忌这两个字,却也没去追问。 因为于她而言,实在无关紧要。 如今,为什么听到这两个字,她会觉得隐隐有些熟悉?就好像她忘记了什么很重要之事…… 可是,她竟然下意识的排斥自己将它想起来。 「什么师傅?」长歌抬步走近,踱步到李桢面前。李桢却在此刻,翻转了个身,便再也没了声响。 显然是在说梦话嘛! 长歌眼底流露出一丝笑,见他身上盖着的被子被他踢开少许,又重新为他给盖好,犹自转回了身,往窗旁坐下。 床榻上,李桢睁眼,微转了头,目光如炬的紧紧盯着离他约莫一丈远处的一袭白衣,眼眸如同深潭幽邃无边,面上看不清任何异样情绪。 他就这般保持着一个动作维持了许久,直至长歌感觉到有人的视线转头回望过去时,他依旧一瞬不瞬的紧盯着。 此刻,夜色已经悄无声息的降临,屋内因没有烛光的照亮,光线有些昏暗。 长歌为仙,黑暗中探物,自是平常的不能再平常之事。 见李桢此刻紧盯着她,她微微一楞,清凉的声音兀自似黑夜朔月下婉转悠扬的清风:「醒了?」 「我饿了。」李桢无声息的默认:「长歌,我想吃你亲手煮的面。」 长歌就突然想起那日李桢在宗人府吃面时,那一脸赴死的模样。然后又想那禁军一脸慌张跑到他们面前说着火时的神情。 长歌没有过多犹豫,指尖一弹,那桌面上赫然摆放了一碗阳春面。 「吃吧!」长歌又转回了首,不在看他,继续翻看着手中的医书。 「我要吃你亲手做的面。」李桢显然不满意,于是又添了一句。 长歌面色未变,默不做声。 「我要吃面!」李桢又重复了一句,开始耍起无赖来。 长歌仍是不吭声。 「我要吃面!」李桢又乐此不疲的补了一句。 长歌觉得他有些烦人,霍然起身:「罗嗦!」白色的衣袍往后一拂,人已大步离去。 「记得,不要加葱花。」长歌直至走了很远,依旧能听到门内李桢还不忘好心提醒她这么一句。 简直得寸进尺。 长歌眉头一皱,袖袍往后一拂,劲风横扫,「哐当」一声,那门已自动关上。 屋内,李桢唇角笑意轻轻荡漾开来,见门被长歌合上,唇角的笑意才慢慢凝滞。 他掀被而起,走至窗旁,对着沉沉夜色,轻轻吹了一个口哨。 不多久,一名蒙面黑衣人便已跃过屋檐高瓦飞掠而来,单膝跪地,行礼道:「殿下。」 李桢就那么轻轻扫了他一眼,沉声道:「现在宫中的情况如何?」 蒙面黑衣人恭敬答道:「除了皇上夜夜醉卧凌贵人那里,宫内还是跟以前一样,曾大人叫殿下放心。至于您吩咐他之事,他说已经探听到消息,相信过不久,便会有眉目了,还请殿下再稍等片刻。」 「不过……」黑衣人顿了一顿:「曾大人说,他曾在殿下出宫之前,去了太虚山,请空虚道长为殿下算了一卦。此次,前去濮阳,卦象上显示殿下虽有贵人相助,但凶多吉少,还请殿下千万要多加小心。」 「凶多吉少?」李桢轻轻低喃了一声,眼中幽邃无边:「我知道了,退下吧!」 「是。」黑衣人颔首,起身,跳出窗外,几个纵身又消失不见。 待人走远,李桢抬眸,遥遥望住天空中皎洁的皓月,神色意味不明,直至背后那门哎呀一声被人从外推开,他才淡淡收回视线,转回了身。 此刻,长歌正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走了进来。 他黑眸若有所思的深深凝着长歌,目不转睛,原本平静的脸渐渐染了少许动容,深邃的眸底掠过一抹柔光。 他抬步走近,意外发现长歌这次做的面有少许面相,纵然那鸡蛋上沾染着少许蛋壳。至少不是那一团黑乎乎的软软的看不清本貌的东西。 许是他真的饿了,他竟然能从长歌所做的面中闻到了令人有食慾的清香。 长歌见李桢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手中端着的面,将面放入桌上,推到他面前,平静道:「吃吧!」 「这……真是你做的?」似难以置信,李桢有些犹豫地开口。手却已经下意识拿起放在旁边的筷子,眉头不禁微微蹙起,轻夹了一口面放入唇中,又慢慢舒展了开来,除了味道有些甜,倒是比上次好得太多了。 「不是我,」长歌面色淡漠地望他一眼:「还能有谁?」 「我便知道,除了你,这世界便在也没有人能做出如此口味的面了。」 李桢眼睫颤了颤,心中有温热的暖意流淌,轻轻绽放出一笑。垂下了眼,虽说这面是甜的,但他仍旧觉得世间万物都敌不过眼前这一道美味。抬手,拿筷,又轻轻扒了一口。 长歌心底有丝柔意如羽毛轻拂,见他吃的正欢,也随之一笑。目光微转,视线突落在李桢那半张银白面具下方的脸颊上,似乎沾上了什么东西。 她半躬着身子,凑近了头,伸手欲将他那脸上粘上的东西拿下,却没意识到自己这臻首低垂的模样特别动人,那精緻的下巴以一道优美的弧线溶入纤细的颈项,带着白玉一般温润的光泽,极为诱惑。 熟悉馥郁的香气扑鼻而来,李桢心中一动,不自觉的也垂下头去,想要离她更近一些,不料却恰逢长歌抬起头来。 电光火石之间,他的唇不经意地擦过她的唇,留下了绵软而荡漾心神的触觉。 李桢愣住了,长歌也愣住了! 嘴唇轻轻地一擦而过,如同蜻蜓点水。绵软的触觉,也该是淡而无味的,可是,李桢却被这轻轻的触碰给震惊了。 无数次在梦中出现的情景,就这么**裸地摆放在他面前,叫他如何能不震惊?
第48章 似被她的话愉悦到了 以往,他甚至于连想都不敢想。每晚,他提心弔胆,忐忑不安,生怕他在睡梦中便会不由自主的唤出了她的名字被她发现。 他明知这是对长歌的亵渎,可是,他就是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 生怕有遭一日,让她发现了他的荒唐念头,他该如何自处? 李桢生平第一次有些惴惴不安。 他屏住唿吸,看着长歌,可是,看着长歌如同没事发生仍是平静与淡漠的模样,一切似乎和平日没有任何不同,可是,细细分辨之下,却又像是什么都已经不同了,她的脸有些窘迫侷促,耳根隐隐泛红。 似不确定,他欲仔细望上一眼,长歌却在此刻起了身。 「吃完,你自己收拾一下。我在隔壁,有什么事唤我一声即可。」清冷漠然的声音蓦地响起,并没有臆想中的指责,却也不带丝毫感情,这平淡的语气字字敲击在他胸口,李桢心中只觉有一处空空落落地。 他张了张口,想解释什么,却不知从何开口,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身着白衣出尘的身影漠然转身,一如平素的孤傲和寂然,很快便消失在门外。 他微微抿了唇,幽幽夜色下,看不到脸上的表情。 …… 夜已深沉,李桢静静坐在房间内一言不发,眼睁睁看着琉璃盏内红烛过半,却毫无半点睡意,相反,心底的焦躁越来越严重。 他轻抬眼梢望着隔壁房间的那道墙,神色幽邃,眉头越蹙越紧,脑中有两道不一样的声音不断在做着斗争,最后,似终于做了一个决定,展眉,起身,抬步往隔壁房间走去。 在隔壁房间顿住脚步,李桢轻抬手,打算敲门,却在大手离门三厘米距离的地方停住。 在此刻,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进去,他该说些什么? 认错? 本就是不小心触碰到的,这般,岂不暗示了他心虚,不打自招? 若不进去,心底这关他又过不去。 他唯恐长歌因为刚才那一瞬,而疏离了他…… 一道声音叫他进去,一道声音叫他不要进去,脑中这两道声音就这么叫嚣着,最后理智战胜了冲动,他垂下手,转回身,又犹自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没走几步,又停了下脚步。 高昂起下颚,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在原地静默了良久,睁眼,又转回了身,大步走至长歌所住的门口,毫不犹豫,轻轻敲响了房门。 屋内一室静谧,没传出任何声响。 李桢又敲响了房门,这次唤了一声:「长歌!」 仍旧没有人答话。 想必她是真的生气了。 李桢神情顿时黯然了下来。 「这么晚了还不睡,在我门口有什么事吗?」似清风拂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桢身体勐地一僵,转身,抬头望向声音来源之处,便见一袭淡烟金色出尘的女子正站于一丈之外,容颜淡然似水,冰雪一般剔透。 李桢只觉一股如流水般的清凉自大脑灌入,先前的暖闷之气顿时没了影踪。 他抬步走近,未曾回答长歌的问题,见长歌从外边回来,不由随口问了一声:你去哪了?」 「千灵山。」长歌语气极为平淡。素手一翻,一株盛开娇艷的花儿便立于她掌心。 李桢低头一望,微微一楞:「芍芷。」他赫然抬眸,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琢磨的复杂神色:「这千灵山远在千里之外,你千里迢迢去那里便是为了去寻这一株草药?」 「只是花费了两个时辰罢了。」长歌有些不甚在意,以她的速度,本在半柱香内便能够回来,只是在寻到这芍芷途中遇到了些麻烦,才耽误了些时辰。 「这花是解你体内毒素其中一味药引,你好生保留着。」长歌将手中那朵花儿递给他。 李桢伸手接过,长歌正欲收回手,却被李桢一手抓住。 李桢紧紧盯着她掌心那被烧伤的大口,皱眉道:「你受伤了?」 「小心而已,无大碍。」这是在与那芍芷花守护神兽打斗途中,不甚被烧伤到的。 长歌本待他自愈,却未曾想,那神兽道行也有些年头,导致这伤好的极为缓慢。 被李桢大手抓住,不知怎的,她就忽地就想那个如蜻蜓点水般的一吻,脸色有些不对劲,长歌收回手。 李桢不明所以,又用力将她握住,望了一眼她,直接将她拉到了他的屋子,按坐在椅子上,捧着她那受伤的右掌仔细瞧,一边瞧一边皱起眉:「怎么会烧成这个样子……疼不疼?」 疼这词于长歌而言着实有些陌生。曾经她与那海中龙蛟大战,被卸废了一条胳膊,连眉头也未曾皱上一皱。 当然,那个龙蛟也好不到哪去,直到现在还卧床不起。 李桢见长歌未曾出声,抬眸望向长歌。见此,长歌本能地答了一句:「不疼。」 李桢有些疑惑,见长歌面色真的淡泊,张了张嘴,却也未在多言。起身,从随身携带的包袱中拿出一瓶金创药,重新走回长歌身边,往长歌受伤之处轻轻一擦。 长歌只觉一股清凉舒适感自手心缓缓传出,低头,不稍片刻,果见那血淋淋的伤口又消失不见了。 长歌望着那消失不见的伤口,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声:「师傅是谁?」 李桢握药的手一顿。 「今日,你在睡梦中问我师傅是谁,为何会如此一问?」长歌抬眸望他,神情淡然,眉眼平静,似乎仅仅只是那么随意的无意的一问。 李桢未曾抬眼,隐隐意识到什么,大手依旧为她手上其它伤的地方擦拭着药,似被她的话愉悦到了,低低笑了:「你也说是梦话,既为梦话,又怎能当真的呢?」 长歌见他面色丝毫未见撒谎的样子,也就没再多言。 …… 经过半个月的奔波,终是到了溧阳。 溧阳城内的李知府,一早便听闻太子李桢今日将要到达溧阳,老早便在城外迎候。 等了整整一天,终是到傍晚时分,等到李桢一行人的到来。 踏进溧阳,泛着金光的夕阳倾洒在绿瓦红墙上。街道上,商铺旗帜飘扬,楼阁雅间掩映之间有琴音裊裊;绿林成荫,有缕缕幽香环绕。 那临街小贩地吆喝声、粼粼而来的车马、那川流不息的行人、肆意嬉闹玩耍的小孩、一张张恬淡惬意的笑脸,无一不反衬出溧阳城内百姓其乐融融的场面。 不可否认,这溧阳果然是富饶奢华之地。 长歌欣赏这沿途美景,奈何总有一些不识趣之人,破坏这眼前宁静场面。 只听见耳畔李知府一路唧唧喳喳,对李桢殷勤个不停,一向淡漠的长歌觉得此人甚是瓜噪,不甚烦人。她顿住脚步,用隔空之术跟李桢传了个话,当李桢回首,长歌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殿下,怎么了?」 李知府不明就里的随着李桢视线一看,未曾看到长歌,却是看到了一位正在摊位前买丝帕的清秀女子。眼睛骨熘一转,心中微微一动。殷勤道:「太子殿下,微臣特地为您准备了晚宴接风洗尘,请……」 李桢回首,瞬即大步而去。 …… 这溧阳有些熟悉,长歌恍惚中似乎感觉自己来过。 她走上断桥,柳荫流水之处,一袭白衣出尘的男人正坐在柳荫之下,带着一个宽大的斗篷,微微抚琴,指尖拨动,弹出的琴,却是没有声音。 无声琴? 「师傅,这琴怎么会没有声音?」一道稚嫩的声音从脑海中恍惚响起。 男人淡雅如风的声音轻轻吹来:「因为这琴,唤名相思。他是上古神惜雾收集了上千滴相思泪练成,若懂相思自会听出其琴音。」 那小女孩继续追问:「相思?什么是相思?」 男人轻轻笑出了声,那声音带着淡淡的思愁,仿如天外来的声音:「长歌,你还太小,并不懂。」 两人的对话越来越小,长歌正待细听,头勐地传出一道锥心的痛。她摇了摇头,微微晃了晃神,再次抬眼,那袭白衣出尘的男人已然消失不见。 「又是幻觉!」长歌蹙了眉。沉静了片刻,她抬眸望了望天空渐沉的夜色,又犹自转身,往回走去。 …… 运用追踪术,长歌隐下身形,回到了李桢暂时所住的别院。 当长歌走到这里之时,不免讶异,这别院清谧静雅,天地灵气极为充沛,极为罕见,想不到这溧阳也有这样一处。 未曾犹豫,他往李桢所在房间而去,此刻,房间内,李桢正安静地坐在窗旁翻看着手中堆的近人高的帐薄。 似乎极为专注,他并未曾感应到长歌的到来,依旧目不转睛的翻阅着手中帐薄,眸也未抬。 难道见李桢如此安静,长歌不想打扰,打算就着他的床暂时歇上片刻,哪想着门外叩叩叩的几声敲门声响起,一名僕从低声道:「殿下,小的奉李大人的命令,为您送来的龙井茶。」 一说到茶,长歌便觉得有些口渴了。 而李桢晚上从来不喜欢喝茶,定是想也未想便拒绝。所以,长歌赶在李桢之前开口说话。 「我渴了!」 李桢面上终于有了丝丝,却仍是眸也未抬,淡声吩咐道:「端进来吧!」 他语音刚落,那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推开,一名小厮端着茶走了进来,放到桌面,又随之关门退下。 长歌走至桌旁坐下,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抬手,刚想喝上一口,旁边伸出一只大手夺过,拿起茶盏将里面的茶一口饮尽。 长歌微微皱了眉,却难得没有动怒。
第49章 尊师敬道 长歌走至桌旁坐下,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抬手,刚想喝上一口,旁边伸出一只大手夺过,拿起茶盏将里面的茶一口饮尽。 长歌微微皱了眉,却难得没有动怒。 她面色淡漠地瞥他一眼,縴手微抬,拿起那精緻的青花瓷壶往空杯斟了杯茶,放入唇边,正打算喝下,身侧少年见状,又伸手来夺,长歌唇边淡淡浮起一丝笑,在那只修长的大手接近之时,扬手,轻而易举用两根白皙细长的手指将他的手轻轻夹住。 「你自己想喝,倒便罢。为何,要来抢我的?难道你不知,你打不过我吗?」略有些清冷的声音响起,长歌淡泊无温的眼眸扫了他一眼。 李桢望了她一眼,垂眸,缄默。片刻后,他才道:「总有一天,我会用我自己的力量来保护你,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人的伤害。」 长歌有些惊诧,不由微微一怔。放下手中杯盏,望着眼前屹立在身侧的少年,经过这几个月,他性格似乎沉稳内敛了不少。眼角的余光轻轻扫了一眼他脸上戴着的那半张银色面具,烛光照映之下,那面具熠熠发亮:「为何会如此一说?」 李桢脑海中又不觉浮起长歌浑身淌血的那一剎那,微转了身,沉默了一瞬,才不疾不缓地道:「尊师敬道。」 尊师敬道? 不知为何,长歌从他嘴里听出这么几字莫名有些怪异。 「这世上能令我真正受伤的寥寥无几。」长歌毫不客气地开口,声音冷淡又平静。显然,他是多虑了。 李桢想到梦中出现的那拿着了尘剑的白衣男子,眼神微沉,却未在继续。抬步,动作优雅的走至那靠窗的桌子坐下,随手已拿起摆放着的帐薄看了起来:「你今天去哪了?」 长歌拿起杯盏轻轻呷了一口茶:「随处逛逛。」 李桢眼眸轻动,翻过一页帐卷,又似无意的问了一句:「那你有碰到什么奇怪之事吗?」 长歌手一滞:「奇怪之事?」 她脑中突然想起了那个弹哑琴的白衣戴着斗篷的男人。 「对。」李桢抬首望了她一眼,微微停顿了一下,又道:「或是碰到了什么奇怪的人,又或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猫!」 「没有!」长歌抬手将那杯茶放入唇边,将她所看见之事自动忽略去,轻轻呷了一小口茶:「你问这些做什么?」 李桢便被这一句话给问住了,他身体微微一顿。 「叩叩叩!」门口传来轻轻地敲门声,接着,李知府谄媚的声音便从门外响起:「太子殿下,请问您睡了吗?」 来的到是时候。 李桢眉眼一动,声音寡淡地开口:「何事?」 屋外,李知府讨好的笑道:「是这样的,微臣特地为太子殿下精心准备了一件礼物,不知太子殿下可否方便打开门,让微臣将这礼物送进去。」 半夜三更,送礼物过来? 长歌轻挑起眉,不知这知府葫芦里卖的是什么东西。她拂袖隐下身形,飞身坐落在屋檐横樑之上,那一袭淡烟金衣裳在空中微微荡漾,像是风吹镜湖般泛出一圈圈渏涟。 见此,李桢沉声开口道:「进来吧!」 下一瞬,李知府一脸媚笑领着两名侍卫蹑手蹑脚地推门走了进来。 此刻,屋内那一袭黑衣挺拔的少年静静坐在窗边,正专注的翻看着手中帐卷。 李知府微微一怔,心道:这少年太子也并不如外间传言那般一无事处。眼底精光闪现,又很快掠去,抬步上前走至他身侧,讨好地唤了一声:「殿下……」 「嗯!」李桢淡漠应了一声,平静地注视着手中帐目,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李知府丝毫不引以感到任何气愤,像习以为常般,忙转身唤了那两名尾随而来的侍卫,将身后那名女子送上来,又回首,讨好道:「殿下,您看,这女子,您还满意吗?」 查觉到他语中玄外之音,李桢微微皱眉,復又抬头,便见李知府身后一名素衣淡雅的女子低垂着头走了出来,端庄的立在他面前。那女子虽低着头看不清脸,但他依旧有隐隐熟悉之感。 他略一沉呤,这才想起,那名女子正是昔日他撞倒的那名女子,也是荒山上被人责骂的那名女子。 「你还不抬起头来,让太子殿下好好瞧瞧。」这厢,李知府见李桢不说话,以为他已经默认这女子留下,心下一喜,忙朝那名女子吩咐了一声。 那女子闻声身体微微一颤,缓慢地抬起了头。 一张不算漂亮,却长相温婉令人一看便感到舒适的脸霎时出现。 女子再看清对面坐着的少年是之前有过两面之缘的人,眼底微微一愕,却也很快就恢復镇定。双手却因为紧张不觉的握紧,连指尖嵌入掌心之中也浑然未觉。 「李知府,你这是做什么?」李桢沉了声音,面上冷俊了几分。 李知府见李桢脸色有些不对劲,一时怔住了。 今天,他是在街道上看到这太子爷紧紧盯着这美人儿,他才想方设法弄回来的。如今,怎么…… 「请太子殿下给民女一个机会。」那女子跪下俯首一拜,举止端庄,落落大方,完全不像是一个普通百姓家的姑娘。 长歌坐落在屋檐横樑之上,平静地望着下方所发生的一切,皱了皱眉。周遭气息变冷,似有人而来,她抬眼望去,那墙角处渐渐凝聚出来的一位透明男子,显然也似乎在这一瞬僵住了。 李桢面无表情地瞥了眼她。 这种女人他生平见过无数,对于这种攀龙附凤的女子他素来没多大好感。又犹自回首,冷冷吐出两字:「出去!」 李知府听闻这太子爷性情暴戾乖张,惹怒他的人通通没什么好下场,他本想着藉此机会给这太子爷留下个好印象,今后,也好抱抱大腿什么的,却没想到自己一时不甚居然拍到了马腿上。唯恐李桢大发雷霆,点头哈腰地赔了不是,忙挥了手,朝那两字侍卫吩咐将那名女子带下去。 李知府率先跨步而出。不料,那名女子在踏出门口的那一瞬,不知哪来的力气,勐地将那两名侍卫往门外一推,「砰」地一声,迅速将门合上,栓上了门。 李桢微微眯了眯眼。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屋外,李知府见女子关门,唯恐李桢出现什么意外,忙道,「你们还楞着什么,还不赶紧找人来撞门。」 「请太子殿下给民女一个机会。」那女子再次跪地一拜。未曾待李桢回话,附而起身,如葱玉般的縴手覆上衣领,沿着衣裳扭扣一点一点解开,双手轻轻颤抖着,似做着极为艰难的决定,待解开衣衫上最后一粒纽扣,她将衣裳住外一推,衣裳轻飘落地,露出里处粉红色的肚兜及白玉般的香肩嫩肤。 夜晚的天气有些凉,她此时单薄着,身体有些瑟瑟发抖。却仍然挺直着背嵴,面上丝毫不因此窘迫。 她想,她做到如此份上,任何一个男人也抗拒不了了吧! 角落处那道挺拔的欣长身影脚步跄踉地退了一步,本就透明的毫无一丝血色的脸,此刻,更平添了几分惨灰的白。 长歌心底有些动容。 「出去,我不想再重复第三次。」李桢拿起手中帐薄又轻轻翻过一页,声音听不出喜怒哀乐。但那声音中似乎有着某些异样情绪,虽及其不易查觉,但长歌还是敏锐的听出来了。 她微微蹙眉,似乎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不止是个少年,还是一个男人。一个正处于青春懵懂期,血气方刚的男人。 见李桢根本不为所动,女子黯然地垂下眸,望着自己赤身躶体站在这里,冷得瑟瑟发抖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低贱无比,唇角勾起一抹不易查觉的苦涩之意,俯低身形将衣裳往身上随意一裹,打开门,在屋外众人疑惑中跑了出去。那白衣魂魄的男人尾随而去。 「给我抓住她……」屋外,见女子沖了出来,李知府率先反映过来,立即有几名护卫闻声而去。似想到什么,李知道急忙回首,朝屋内踏步而入,望着那窗旁一袭黑衣冷冽的少年,眼中有少许担忧之色:「太子殿下,你没事吧?」 李桢微微沉了沉眸,轻转了眼,那冰冷无情的眼神令李知府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 他视线落在桌面上的杯盏,心底下意识的一紧,见李桢面色如常,安然无事,微松了口气,未敢多做停留,行了礼,退了下去。 关又被轻轻合上,李桢手中的帐薄「砰」地一声掉在桌面上。 横樑之上,长歌见李桢面色潮红,喘息急促,一双紧抓住书桌指节分明的大手青筋暴跳,似在隐忍什么。 长歌隐约中查觉有些不对劲,飞身而下。 「你怎么了?」长歌以为他体内毒素髮作,伸手往他额头探去。 「我没事!」李桢躲开她伸来的手,双手艰难地撑起桌面,缓缓起身,转头望了望那立在桌面上的茶盏,漆黑似墨的眼微沉了沉,眼底杀意一闪即逝,脚步虚浮地往外走去。 「还说没事,你看你现在连路都走不稳了!」长歌抬步靠近,双手扶住他。 李桢却勐地伸手将长歌一挡,语气略抬了几分:「不要过来……」还带着不可忽略的颤音。 长歌被他这突然其来的一吼果然顿住了脚步。 没有过多迟疑,李桢有些虚弱地走到门外,伸手抓住门栓,正打算拉开门冲出去。 长歌眼疾手快,闪身到他面前,反手抓住他脉象一探,身体勐地一僵。 居然是春药?
第50章 突如其来的真相 勐然间想起什么,长歌视线落在那桌面上摆放着的茶杯上,微微蹙了眉,想不到这李知府会做出如此下三烂的手段。 她是仙,这凡间之物,自是对她起不了多大作用。而李桢却不同,他是凡人。 此物不是什么毒药,所以,她才一时未曾查觉。 说倒底,终究也是她大意了。 就在长歌微微走神期间,那边,李桢已被这强烈的春药沖的有些神智不清,女子特有的馥郁香气扑鼻而来,还是他以往在梦中心心念念的味道,鬼使神差的,他一把便将长歌推倒在地,俯身而下,大手抓住长歌的衣裳用力一撕,便已将长歌的衣裳撕开,露出大半个白皙的香肩。 他的双目炽烈幽邃,紧盯着的娇红欲滴的红唇,眼神暗了暗,低头便已吻了下去。 长歌脸色愀然一变,念了个诀,下一瞬,长歌身体突然消失,李桢整个身体没了支力,忽然落空,跌倒在地。 另一处,长歌渐渐浮出身形,眉头不禁蹙眉。 她自是听过这春药,她虽了解的不太明白,但也知,凡种此药者,非得阴阳调和才能缓解。 她伸手掂诀,打算化为一摊冰水让李桢暂时清醒清醒。 却不料李桢因这一摔,意识回笼了少许,他暗自懊恼了一声,站起身,脚步虚浮的走至床边,从枕头下拿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往自己手臂一割,那鲜血顿时汩汩流出,嘀嗒嘀嗒的溅落在地板之上,盛开出一朵骄艷的红莲。 「你干什么?「长歌脸色惊变,抬步走近。 因痛意识恢復了不少,李桢云淡风轻:「放点血可能会好一点。」 长歌顿住脚步,也未在多言。 …… 翌日,巳时。天空乌云密布的,呈现出如烟迷濛般的暗灰色,颇有种暴风雨欲来之式。 北苑城建立在溧阳城的中心。由两条若大的护河环绕,河旁古树参天,绿树成荫;河内,红墙黄瓦,金碧辉煌。远远望过去就像是一座高巍雄伟的宫殿,虽是阴天,但那琉璃瓦极其殿外的金漆雕龙刻凤的樑柱,仍闪耀着耀眼的光芒,璀璨耀目。 龙与凤乃皇家之象徵,这人居然敢如此明日张胆的雕刻在殿外樑柱,显然,未将皇家放入眼底。 李桢与长歌在护城河外围顿住脚步。 李桢抬首望着高巍的北苑城,声无起伏道:「想不到这个傅义居然有如此作为,在短短不过十多年,便能在这溧阳城建立一个如此庞大的宫殿。还能让溧阳城内所有的百姓都真心信服他,实在不简单。」 长歌清冷的眼眸微微凝了凝,却未曾说话,眼底闪过一抹沉思,这座城池里面居然有仙气环绕,这傅义究竟是何人,居然能让仙人为他在这北苑城护法。 「你们是谁?」旁边一声怒喝响起。 长歌与李桢双双转身。 李知府一脸轻蔑的望了一眼而来的护卫,似乎在说他们有眼无珠。当即得意的道:「这乃是当朝太子李桢,你们见了还不赶紧下跪。」 「太子?」那两名护卫相视一望,却是面不改色,其中一名已拔剑相对:「我们这北苑城,没有太子,只有城主。你们快走,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嘿,你们还无法无天了……」那李知府一听,脸色惊变,刚待上前朝他们理论些什么,李桢却一手将他拦住,朝那两名护卫沉声道:「我要见你们城主。」 另一名护卫不屑的笑了。「我们城主岂是你们说能见就能见的!」 李桢双眼半眯成缝,眼底杀意一闪而逝。那两名护卫被他浑身所散发的凌冽之气吓得一抖,竟下意识的退后了少许,其中一名较高的护卫忙推了推旁边的那名较矮的护卫,催促道:「快去叫副城主过来,就说这里有人闹事!」 「让他们进来吧……」浑厚洪亮的声音在这空荡的四周骤地响起。 传音之术。 长歌与李桢微微一顿。 这是城主的声音? 那两名护卫相视一望,当下不敢怠慢,连将长歌与李桢等人请了进去。 经过一层层金砖白瓦,紫柱玉梁,那两名护卫终是领着他们在一个空旷的大殿内停住了脚步。 大殿中央,一位中年男人负手而立,他的身形极为欣长,穿着一件紫色对襟窄袖长袍,腰间束着一条金黄符纹的腰带,还别着一枚白色玉佩。见身后步履声响,他微微转了身,视线落在了跨门而入的长歌身上,一时怔住了:「像,真像!」 长歌在脸上施了法术,平常之人见了也只会如见薄雾,看不清脸。如今,被这中年男人一眼看穿,她不由抬眸,心底却已知他说像的是谁。 是她的姑姑——牟怜卉。 虽怔了一瞬,但傅义也很快反映过来,唇边勾起一道苦涩落寞的笑意,这两人虽长的像,但他也知她不是她。 十多年了,十多年了啊…… 他目光苍茫地望向殿外,望向那似要沉沉坠地的云彩,想必他们过得很幸福吧? 傅义轻轻嘆息了一声,眼中更多的却是释然。收回视线,望着随长歌一同走近来的李桢,温和道:「你便是李桢吧!」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李桢轻凝了眸,似未出声,却是默认。 傅义目光飘渺,那种目光是透着思忆的空茫;「性格倒是与李煜有几分相像。」 李知府脸色一变,尖锐着嗓子道:「大胆,你居然敢直唿皇上的名讳。」 「说了又如何?」傅义蓦然惊醒,眼中划过一丝冷厉,目光冰冷的扫了他一眼,那李知府被他浑身散发的寒意吓得往李桢身后的一躲。竟然吞吞吐吐的不敢在说出一个字来。 傅义转头望着李桢:「你们来找我,想必是奉了他的旨意吧?」 李桢嘴角盪着一抹温和疏离的笑:「竟然你已经猜到,想必也已经知道我们是为何事了。」 傅义眸如深潭,看着面前这位一袭黑衣雍容优雅的少年,仿佛又重新看到了昔日那道倨傲的身影。视线落在他那半张银白面具上,温声道:「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李桢一怔,却是颔首同意了。 傅义转身便领着李桢往一旁的偏殿走去。侍人的身影走远,长歌这才不缓不慢收回视线,感觉到有人的视线似透过重重墙壁朝她望来,她勐地转身,运提轻功,忙追了去。 「是你。」在不远处的假山阁楼之中,长歌望着那站在护栏的一位芳华绝色的女子,微敛了眸。 「凤长歌,不,现在应该为凤凰仙子才对,真是好久不见。」丝丝魅惑的声音从女子口中溢出。 护栏内的女子微转了身形,她如玉的容颜上画着淡淡的梅花妆,眉心点坠了一滴花形的硃砂平添了几分妩媚,轻施粉黛,散落在肩的墨发用一根白玉剔透的簪子轻挽起,骄艷动人。 如若长歌似高高在上永远无法触及的冷梅,那么眼前之人便是能让人遽然失了魂魄的红莲。 长歌目光清冷的望着她,未曾出声。 女子捂嘴轻笑:「怎么,故友相逢,难道,你不感到开心吗?」 长歌淡淡蹙了眉,她从未都不屑于与人虚与委蛇。漠声道:「说吧,你有什么目的?」 「目的,我能有什么目的?」那女子听言,低低笑了起来。 那笑声却于长歌而言,尤为刺耳。不想在这里多呆下去,她转身,刚抬步,女子的声音在背后幽幽响起:「若说唯一的目的,自然是为了等你……我最近新练出了一个阵法,就不知,这次,你出来得用多久呢?」 长歌凝眸,突地,四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阁楼顷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熊熊烈焰的滔天火海。 …… 一路走过池塘别院,寝殿内,傅义终于顿住了脚步。转头,目光幽深的望了一眼李桢:「孩子,我已经等了你足足有十多年了。没想到,你终于来了。」 李桢疑惑抬眸:「等我?」 傅义温和颔首,眼底满是慈爱的目光:「这是一个约定,一个对你母后所要兑现的约定。」 李桢抿了唇,眸中幽邃一片:「你认识我母后?」 傅义只是温和的笑了笑,却未曾多言。抬步走至一个插着兰花的瓷花瓶旁,轻轻转动了一下花瓶本身,「哐当」一响,墙壁上一道石门缓缓打开。没有过多犹豫,傅义率先抬步进去,边道:「随我进来吧!」 李桢眼中快速闪过一丝复杂神色,抬步跟了上去。 这个暗道并不是很长,但却设了很多个复杂的机关,几乎每走几步,傅义便要在墙壁上摸索半天,经过半盏茶的功夫,终于,走到了暗道的尽头,一个宽敞明亮的暗门顷刻映入眼底。 一阵刺眼的光芒闪过,耀眼的几乎令人睁不开眼。 李桢微微眯起眼,待他适应这光亮,看清眼前这一切之后,整个人简直震惊住了。 黄金。这是一个堪比国库、堆积如山的黄金屋。 傅义不缓不慢道:「此暗道,除了我,这世上,再无任何人知晓。为的就是有遭一日,将它送于你,这便是我与你母后之间的约定。」 李桢愕然转眸。 「你一定很好奇吧,我怎么会认识你母后?」傅义眉头轻皱,目光似透过遥远的时空,那么空濛飘渺:「当年,我与李煜本是好友,与你皇叔李子濯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我虽与他们无血缘关系,却比之亲兄弟更甚。这种关系一直维持到我们长大成人,原本我也以为今后定然是这样的。」 「后来,我与你皇叔同时喜欢上了当时的一位姑娘,而李煜则喜欢上了你的母亲,宋家唯一的嫡长千金,也就是我的亲生妹妹——宋玲。」 李桢身体勐地一僵,似乎被他所说的话给惊住了。 傅义微转了身形,望着他:「你没听错,宋玲是我的亲生妹妹,同父同母的亲生妹妹。」
第51章 你死有余辜 他眸光一沉。一股彻骨的寒气从眼底倾射而出:「我们宋家世代位居高位,从政从商,早已经有富可敌国的财富。正因如此,特别是在出了宋贤这一代巾帼武将后,已渐有功高盖主之象,所以……先皇对我们宋家下了杀心。」 傅义双拳用手一握:「恰巧你的外祖母怀孕了,先皇念及我们宋家这些年对他忠心耿耿的份上,便暗中决定,如若,你外祖母生的是男孩,那么便除之;如若生的是女孩,那么便留下来,封为太子妃,为他已用。」 李桢望着他:「可是,却不曾想,生出了一个龙凤胎?」 「不错!」傅义眼底闪过一丝嘲讽,转了身:「当年,你的外祖父,知先皇有除他之意,为免我遭受到迫害,至宋家绝后,便决定将我送给了当朝太傅-他的结拜兄弟傅凌天。因傅凌天的妻子一直久病在缠,在乡下养病,所以先皇从未曾怀疑过我的身世。而我的妹妹宋玲则留在深宫,做一名权力的棋子。」 「我与李子濯两人一起齐心协力,辅助当时还不是太子的李煜登基为皇,几次都为他出生入死。说我自私也好,小人也罢,我这么做的唯一理由只是为了宋家。为了当时已是李煜正妃的宋玲,我的妹妹,你的娘亲,顺理成章成为大兴的皇后,稳固我们宋家的势力。」 「李桢登基后不久,先皇便已驾崩,我本以为这事结束之后,我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恢復自己的身份。却不想,李煜的狠比之之前先皇更甚,我们都看错了这一直畏做事优柔寡断的人。自从他登基为皇,便越发容不下他人,但凡是有任何威胁他之人,都一一除尽。而我与当时册封离王的李子濯,自然首当其冲。离王被宗人府,而我则被迫离开京都。我离开不久,便听到你的母后,也就是我的亲生妹妹在大火中被烧死了。连权倾天下的宋家也随之倒了。」 李桢面色煞白,颤抖着声音道:「是他……」 「不错!」傅义冷冷道:「就是那个你信任许久,在世人眼中一往情深的皇帝,是他,为了权力,为了坐稳这万世江山,不惜毁了整个宋家,还亲手杀了自己最爱之人。」 李桢胸口跌宕起伏,目光冷冽:「你撒谎……」 傅义眼底闪过一丝厉色:「如若你父皇真的在乎你母后,你认为那场大火之中,为何只有你被救了出来,而你母后却丧生了火海之中?如若他真的在乎你母后,那么再往后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在你再皇宫孤苦无依之下,他还要除了宋家上百口人的性命,而大力扶持郑皇后与李贵妃的两族。因为,他不能在让宋家一脉在朝庭独大,他需要的两家来相互制衡,相互依存。」 李桢脚步跄踉的大退了一步。 「我很庆幸当年留着这个秘密一直未说,不然今日我也见不到你。」傅义抬步走近,一手搭在李桢的肩膀:「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 「你以为单凭你几句话,我便会信你吗?」李桢冷漠的将他的手给拂开,蓦地反身,大步往外走了出去,隐约之中步履有少许急促。 当李知府见李桢出来,立马狗腿的上前,询问道:「殿下,您还好吧,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李桢目光冰冷的扫他一眼,那冷酷无情的眼神,李知府顿时吓得禁了声,眼前衣袍一盪,李桢已大步踏出了这大殿。 …… 茶寮里面,一位年约四十多岁的说书人正热火朝天的谈古论今。 一袭黑衣的俊朗少年坐在桌前,拿起酒一杯杯的往嘴里灌。唇里尽是苦涩辛辣之味。 「说话回来,咱们这当今皇上能坐稳这天下,可少不得他那两名肝胆相照的兄弟:离王李子耀与大将军傅义。若不是他们为了皇上几次出生入死的,他哪会高坐于皇位之上?诶,可惜啊!可惜最后这两位忠臣都落得不得善终的下场。」 「对哦!」茶寮之中有一名听书之人忍不住道:「我听说这离王爷被关到了宗人府,那、那个大将军傅义呢?他去哪了?」 那说书人望了他一眼:「谁知道呢?自从他被咱们皇上革职之后,就下落不明,听说没多久遇到了一伙山贼在半路上给杀了!」 底下众人喧譁一片,又各自议论纷纷起来。 「诶,最可惜的就是那前皇后宋氏了……」那说书人又忍不住嘆了口气,故意卖了个关子。 桌上,李桢拿酒杯的手微微一滞。 「为何?」人群中又有人疑惑的问出声。 说书人道:「因为,这皇上对那宋氏可真谓是一往情深。听说这前皇后死后,他将自己关在那房中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眠。对那前皇后生的儿子,更是好的没话说啊……只可惜,那宋家居然还不懂得感恩,居然想谋权篡位,导致最后这整个宋家落得如此下场。」 「哐当!」一声有杯盏被人捏碎。 众人抬眼,只见眼睛一花,黑衣一盪,一把剑架上了那说书人的脖颈。 细微的刺痛自颈间传下,温热带着血腥的液体自颈脖蜿蜒向下,说书人煞白了脸,愕然地瞪大了眼睛,开始恐惧起来。他不明白,自己只是单纯的说个书而已,怎么就倒霉的遭到了血光之灾? 李桢眼中寒光森冷:「谁叫你在这妖言惑众,胡说八道的?」 那说书人双腿开始发抖了起来,哭丧着脸,哀求道:「好汉饶命,小人……小人只是在混口饭吃,求好汉饶了我这一条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出于自卫,手同时往旁边的剪刀伸去。 李桢听他所言有些动容,脑中又不觉浮现长歌那句:不可杀人。 手中握着的剑渐渐垂下,就是在这瞬间,说书人拿起剪刀往李桢身上迅速捅去,锋利的剪刃直抵胸口。 李桢眸中厉色一闪而逝,迅疾抬手,两根修长的手指准确无误地夹住剪刃,微往说书人的身体一转,身后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背后推来,猝不及防,他身体往前一倾,那剪刀直接刺入了说书人的胸膛,那说书人勐地僵直了身体,愕然睁大了瞳孔。 李桢心膛剧烈一震,下意识的松开握住那剪刀的手,下一瞬,说书人蓦后倒地。似感觉有冰冷的视线从身后传来。他蓦然回首,便发现一袭烟金裳的长歌静静立在门口,一双如秋波剪水般的美目冰冷地望着他,像是对待陌生人一般,毫无半分感情。 「长歌……」他心底闪过一瞬间的慌乱,急忙上前,长歌却忽地转身,往门外走了出去。 李桢脸色惊变,下意识的伸手却拉住了决绝而去的身影,长歌被他手中力道一扯,顺势转身。隐约之中似有人「闷哼」一声。李桢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不敢置信的望着刺入胸腔的匕首,在随着匕首的未端落在那一只白皙纤长的玉手上,顺着那玉手上移,望着那淡漠的没有丝毫情绪的双眼。 鲜血顺着那匕首的刀刃嘀嗒嘀嗒的掉落在地。 「为什么?」他听到自己恍惚的开口,言语间有些凄楚的痛色。 「作恶多端,滥杀无辜。」长歌浅浅的勾起唇角,平静的声音如刀一般犀利:「你死有余辜。」 手中握着匕首毫不留情的抽出,那滚烫的鲜血「噗」地一声溅落在长歌的脸上,她连拭也未曾拭去,漠然的将手中匕首往旁边一丢,烟金衣衫一曳,转身离去。 死有余辜…… 咳…… 李桢轻咳了一声,唇角不断有血迹流出…… 死有余辜…… 呵…… 李桢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似受到了什么重创,身体重重一晃,轰然倒地。 傅义死了! 这是当李桢醒来之时,去北苑城被人团团围住才知道的事。 听说是在他离开之后不久,下人去找傅义就餐之时,发现了他的死讯。 他被挖去了心脏,身中了一百零一剑,所中的剑皆是由纯钧剑所刺,而纯钧剑的拥有者恰巧便是李桢。 望着那摆放在地冰凉的尸首,李桢身体微微一颤,冷冷望着那副城主赫连容,目光一一掠过在场的众人:「是谁亲眼所见是我杀了傅大城主的?」 「你与城主一块进去内殿,除了是你还能有谁。」一名修仙的术士走出身来:「况且,普天之下,又有谁能够驱动纯钧剑?」 李桢脸上微带笑容,似有深意地睨了他一眼,讥讽道:「如此说来,这兇手倒是非我莫属了!」 赫连容眸中有什么一闪而逝,寒声道:「你承认了?」 「承认?」瞥了瞥赫连容,李桢语气淡漠的听不出任何喜怒哀乐,言辞之间带有着少许嘲讽之色:「无中生有的诽谤,我为何要承认?」 「事到如今,铁证如山,没想到你还抵死不认。」赫连容深幽的眼眸中有阴冷的火焰燃烧着:「来人,将他给我拿下,为城主报仇。」 须臾,便数个术士便闪身至李桢跟前。 李桢眸光厉色顿现,手「唰」地一声拿出腰间别着的配剑,因这一瞬,扯动了胸膛上的伤口,那伤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
第52章 杀人偿命,又岂可罔顾 「一起上吧!」李桢将剑尖往后一转,似浑然未将他们放入眼底,阳光照映之下泛出森寒的刺目的冷光:「免得浪费时间!」 「狂妄小儿!」其中一名年纪较长的术士见他如此目中无人,怒喝一声,朝旁边几个术士吩咐:「布阵!」 瞬间,那几名术士似鬼魅晃过,手中执剑朝天,一道道金色光芒泛出,勐地漩卷着闪电直逼云宵。 天空「轰隆」剧烈一响,风云变幻,似有几条翱翔的金龙在云中飞翔穿梭,狂风怒啸,那沿途的树枝被狂风吹得唿唿作响,四周天色突然暗沉了下来。 九龙阵! 被困在阵法中的长歌微微一震。 这是远古上神留传下来的。仙人妖魔四界彼此之间井水不犯河水,因凡界不比其它三界,这里都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所以,上神便遗留下了他们抵抗外敌入侵的方法。 而这九龙阵便是其中之一。 凡被这九龙阵击中之人,必然灰飞魄,永世不得超生。若为仙,便能散去一生修为,永坠人道。 究竟是谁,这么狠,居然摆了九龙阵。 手指微动,那血印在隐隐发热。 李桢…… 长歌蹙了蹙眉头,望着这熊熊烈焰的悬崖峭壁,微沉的眼眯起。掂诀,一股赤金色万丈光芒戛然而起,长歌化成为九彩斑斓的凤凰,直接浴火而出。 北苑城内,李桢被困在浩瀚无边的阵法之中。数条金黄色的巨龙穿梭在云层之中如利箭朝李桢直啸而下。 那些巨龙身如闪电。 李桢薄唇微扬,微微眯起眼,仿佛在玩味在算计着什么。 他眼神冷厉无温,若有所思地望着那巨龙飞来的方向,无声地扫视了一眼周遭,深邃的黑眸里燃烧着炽烈的红光,他手中握着的纯钧剑往旁一转,刚抬剑,一袭淡烟金色的衣裳凭空出现在他上方,漆黑如瀑的髮丝随风摇曳,双掌结印,一股浩瀚的溢彩流光从长歌身体勐绽放开,长歌将手一推,大喝一声:「破!」 「砰」地一声巨响。那金龙「嗷!」嘶吼了一声,天摇地动,又摆了龙尾往天空云层飞去。 「何方妖孽,敢阻我好事?」一道术土走去,语气深沉,望着长歌眼底闪过杀意。 「你们不是我的对手!」长歌淡漠的直接将他的话给忽略,縴手微展,飞落而下,那淡烟金色的裙裳随着她动作如花儿般绽放:「再我不想动手杀你们之前,给我让开!」 那术士冷笑了一声:「杀人偿命,又岂可罔顾。」 「杀人?」长歌喃喃自语,转首望向李桢:「你杀了人吗?」 李桢暗了眸色,心蓦地一震,望向长歌,一字一句:「没有!」 「他说没有……」长歌神情淡漠的回首望他。 那术士气结,霎时脱口而出:「他说没有,那难道就真……」 「自是没有……」长歌理所当然的将他话给截断。 李桢身体一颤,胸口上的伤似乎顿时没这么痛了。深幽的眸紧紧盯着长歌,见她是真心护着自己,唇边平添了一抹笑。 「呵呵……」银铃般的笑声适时响起,一袭红裳潋滟的妖艷女子,红衣一盪,落在不远处琉璃屋檐之上,带有几分嘲讽的道:「不愧是凤凰族的下一任族长,这么快便从我那「烈焰火曲」中出来了,不过,你这么明目张胆的护着他,便不怕失了体面吗?」 「我凤族之事,还轮不得她人在这评头论足。」 长歌毫无感情转过身,面对那屋檐之上站着的那名女子,那双没有丝毫温度的眼已结了一层厚厚的寒霜:「龙锦觅,当年,你败在我剑下,如今,自然也一样。何况,是区区一个微不足道的阵法。」 龙锦觅那双摄入心魂的媚眼一沉,这可是她花了上百年时间才想出的一个阵法,她居然敢说微不足道。 一双美目死死盯着凤长歌,又忽地展颜一笑:「还真是跟以前一样令人讨厌啊!也幸好,当年你那师傅留了你一命,不然的话,这枯燥乏味的生活该多无趣啊!」 长歌平静地望着她,没有丝毫起伏。 李桢心勐地一沉,眸中荡漾起冷漠的阴霾,目光凌厉摄人。 似在述说着极为有趣的趣事,龙锦觅又自顾风情一笑:「对了,我倒忘了,你现在什么也记不得了。不过……记不得也好,因为那么羞耻的过去,可并不是人人都有机会,想忘就能够忘得了的……」 长歌垂眸敛目,轻风微微吹拂,淡烟金色的裙裳掩不住那纤瘦的身姿,秋水如剪的眼眸清澈淡漠,平静得看不见一丝涟漪:「你的修为想必还不到八百年吧,不知散去修为会如何呢?」 龙锦觅微顿,知她生气了,心底便更欢了,连带着长歌语中之意也自动忽略不计:「怎么?这就生气了,别急啊,我还有一样东西要给你看看呢!」 龙锦觅从红色的袖口中拿出一个染血的凤凰铃铛,轻轻摇动了一下,铃铛在半空中随风荡漾,发出叮噹叮噹的银玲脆响。长歌脸色惊变,头既然撕心裂肺的开始痛了起来。 「长歌!」李桢心中一紧,下意识的伸手扶住她,却被长歌一手推开。 铃铛在半空中微微摇晃着,似催人夺命的诡异铃声,长歌痛得整个人半委顿在地,头似要炸开般,双手使劲捶打着头,想将那脑中一闪而过的痛苦画面挥去。她双眸微微眯起,视线冷的犹如刀刃,四周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停滞不前:「这……可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我!」 长歌身形勐地一动往屋檐那一抹朱红直疾而去,身形疾如雷电,龙锦觅那摇晃着铃铛的手微微顿住,冷了眼色:「我等这一天,早已经等了许久了!」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两道身影疾速打了起来,身形快得转瞬即逝。 李桢略略拧眉,望着那半空中快得看不清身影的人儿,眼眸中更凭添了一分如冰的冷凝。 他转了身,见没了长歌,那群术士已开始布阵,天空云层有龙啸一声,一条金色的巨龙勐地朝他所在地长驱直入,速度迅勐,不可阻挡。 李桢拿起手中纯钧剑,往手掌心一割,那滚烫的鲜血便倾染在剑身上,瞬间被吸得无影无踪。顿时,那纯钧剑光芒万丈,似破了开封一般,刺眼的令人睁不开眼,那群术士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纯钧剑为上古天神花无忧遗留下来的神剑。 上可诛杀世间众神,下可杀尽世间万魂。 那飞身而下的巨龙有显然有些犹豫,下降的速度迟疑了少许。 李桢唇角噙起一丝极淡的冷笑,平静的眼晴敛去了所有亮光,暗沉沉的犹如久未磨砺的利器,只待适时绽放。眼底红色光芒一涨,在那条金龙向下离他数米之时,身形一跃,朝龙身砍了下去。 却未想,那金龙在原地凭空消失了。李桢手中紧握着的剑砍了个空,金龙巨大的身体在李桢背后凭空出现,阴影笼罩而下,风驰电掣间,李桢调转身形,拿起纯钧剑用力一挥,那金龙剧烈嘶吼一声,将龙尾住李桢身上一挥。 「噗」地唇角一口大血吐出,李桢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甩出了好几个圈。 半空在打斗中的长歌,闻声向下望去,见李桢被巨龙打倒在地,她脸色巨变,凌厉一掌打向龙锦觅。 龙锦觅心膛一震,旋身险险躲开。就趁这瞬间,长歌调转身形,朝李桢飞身而去。 那名术士与龙锦觅相视一望,两人颔首,已各自瞭然于心。 龙锦觅催动着手中铃铛,长歌在飞去李桢所在途中,身形一滞,头又剧烈痛了起来。与此同时,一条金色的巨龙张开血盆大口朝长歌咬去,长歌心勐地一沉,忍住头痛,抬掌运功往那条巨龙一挥,龙锦觅霎时浮现在她身后,伸手,往长歌背后打去。 龙锦觅与那条金龙採取前后夹攻的方式。长歌退无可退,被龙锦觅一掌击入后背,先前被纯钧剑所伤还未痊癒的伤口勐地撕裂开,剧痛锥心,长歌身体犹然失力,直往地下坠去。 知她这一摔在所难免。长歌闭目,却落入了一个冰凉宽厚的怀抱。 熟悉的兰馨香扑鼻而来,长歌睁眼,直直撞入少年暗藏红色血芒的眼。 少年漆黑如墨的长髮一泻而下,低垂着眼睑,一瞬不瞬的望着她。冰冷倨傲的双眼仿佛失了焦距,黯沉的眼底充满了平静,身上,无形之中散发着一股冰凉无度的气息。 「睡吧,好好的睡上一觉,睡醒了,什么事也就结束了!」他低沉的嗓音似带着有诡异的魔力。 长歌听他所的话之后,居然意识模煳,一股前所未有的困意席捲,不稍片刻,便深深沉睡了过去。 待怀中的女子熟睡,李桢霍然抬眸,眼底红色血芒中杀戮顿起,宛如地狱修罗般,竟轻轻笑了:「你们是自行了断,还是要我亲自动手呢?」 天越发的寒冷了。 长歌自从在那之后,陷入了沉沉的昏迷,这一觉睡得颇有地老天荒之式。 当她醒来,已发现自己置身在轻纱笼罩的床榻之中。对于陌生的环境,长歌面色淡漠,并不为此感到丝丝讶异。 她撩起幔帘,发现屋内空无一人。随意打量了一眼,踏出屋子,正巧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一身粉红衫略显妖孽的男子。
第53章 弥天大罪 龙澈见她醒来,明显一愣,那双妖魅的桃花眼满是掩藏不住的惊喜之色:「凤凰仙子,你可算醒了,在不醒来,我可就要疯了,这照顾人可真不是人干的活!」 见他一脸解脱之色,长歌眉头微拢,便问道:「我睡了多久?」 「一个月!哦,不,加上今天,睡了整整一个月零一天!」龙澈媚眼微挑,眼中满是哀怨。 「一个月?」长歌轻蹙眉,她竟然不知她这一觉竟睡了这么久。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李桢呢?」 说话的同时指尖微动,感觉到了他的存在。长歌轻抬眼,抬步便往隔壁的房间走去。 门口处,龙澈却一手将她拦住:「你不用进去了,进去了也没用。」 长歌稍转头望他,半空中停顿的手在那一瞬已经下意识地推开了门。 「龙锦觅灰飞烟灭了!」 龙澈难得一脸正色,犹豫了一瞬,还是打算将实情告诉她:「李桢不仅将她的龙筋给抽了出来,还用纯钧剑打散了她的三魂七魄。更甚是,屠杀了在场除你以外的所有人,将那里变成了一个修罗场。」 长歌身体一晃,目光如炬的紧盯着他:「他是一界凡人,又怎会有如此能耐?」 直觉荒唐,长歌回首,踏槛而入,便看见那一袭黑衣如墨的少年躺上床榻之上,紧闭双眼,脸色苍白的毫无血色,甚至…… 龙澈在她身后道:「你可还记得他在云中界入魔的时候?」 长歌身体微微一震,清澈的双眼带着难以琢磨的深邃,转头望他:「他的魂魄现在在哪?」 龙澈道,「告诉你也没用,你可知道龙锦觅的身份,她为东海三公主,龙王最宠爱的女儿,灰飞烟灭,意味着什么?」 长歌转回首,平静的脸望向那屋内床榻上只有躯体而没有灵魂的少年,语中是清冷的听不出的情绪:「他在哪?」 「他的魂魄被拘到了天界,此刻正绑在天柱上。龙王奏明了天帝,打算以天刑的方法处置他。」 李桢为大兴王朝太子,关系着凡界天下命脉,自是不能妄下杀生,没想到龙王便想到了这个法子。 对凡人使用天刑,岂不是想要他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长歌清冷的眸子浮上了一层寒霜般的薄雾,蚀骨的凉。 没有过多犹豫,转身,念诀,直往天界飞去。可是,动了动,却发现自己还停留在原地。 长歌眉头微蹙,这才想起自己与天帝打的那个赌。转首望着龙澈,冷声道:「上次你跟我说的方法是什么?」 「这……」龙澈眼睛有些闪闪躲躲,说话有些犹犹豫豫:「就是……那个……只要让天帝知道你动了凡心,天帝如此心仪你,自然就……」 这主意馊的长歌简直听不下去。 她抬头望着此刻阴沉沉的天,神色微凝,看来也只能走出那一步了。縴手幻出一面精雅别致的铜镜。 「崑崙镜!」龙澈脸色微变:「凤凰仙子,莫非你要……」 他话还未说完,长歌手中铜镜发出一阵刺目的光芒,那抹淡烟金的身影已飞入镜面,连着那铜镜消失不见。 …… 九玄天,诛仙台上,乌云密布,冷风怒啸,偶尔闪过几道雷鸣闪电,颇有山雨欲来之势。 诛仙柱上,此刻绑着一名黑衣倨傲的少年,正昏迷不醒,唇角边渗着血,显然受伤很重。 诛仙柱的下方,分两排依次站开,诸仙齐聚一处,将四周的水泄不漏,而中心最上方高位之上,坐着的则是一袭盛装的天帝。 「天帝,时辰已到,请您下令!」左侧首端一名中年男子从列队中走出来,低声提醒着。 年轻的天帝目光威严的扫了扫下方,视线落在那诛仙柱上被绑着的那名黑衣少年身上。黑黝的眸子一片幽邃,无人知他此刻正在想些什么。 见天帝不曾出声,中年男子神情在那瞬间变得冷沉,又忍不住提醒一声:「天帝……」 天帝似乎这才有了丝丝反映,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起伏:「行刑!」 天空轰隆一声,层层乌云中有天雷击下。 忽地,半空中一朵朵白莲在李桢的头顶迅速绽开,旋转了起来。洁白的花瓣流光射下,犹如刚硬的铠甲,将他整个人完全罩住。 「嘭!」地剧烈一响,整个地面为之一震,天雷打在那铠甲之中,顷刻消失怠尽,荡然无存。 「有趣,实在是有趣!龙王,徇私枉法,难道这便是你龙族的规矩吗?」一道清冷宛如天籁的声音骤然响起,似透透层层云雾飘渺而来。 一阵刺目的耀眼光芒闪现,在场的众仙极为不适的撇开眼,待恢復视线,一袭淡金衫的绝色女子已立在广场中央。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中隐约传来,昏迷的少年意识有些回笼,虚弱的半睁开眼,只能模煳的看清一个烟金色纤细的身影。 「长歌……」他唇瓣微启,却是无声。 那广场中央的女子,似听到了他的唿喊,微微转了身形。那烟金长裳在她身上熠熠发亮,绝美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明明相隔很近,他却感觉隔了千山万水,那么远,那么遥不可及。 「凤凰仙子,你这是什么意思?」龙王沉了脸色:「我自问坦坦荡荡,从不曾做过什么亏心之事,又有何见不得人之处!」 「是吗?」长歌淡淡瞥了他一眼,眼底一片冰冷:「没有,那又何必如此急于将李桢送入天刑!」 龙王细眯了眼眸,言语之中有讥讽之意:「他杀了我女儿,自然得以命抵命。难不成我还得将他的命留到生老病死之后在处置不成?」 长歌眼底闪过一道摄人的寒光,漠然转过身望向高位上坐着的男人,询问道:「敢问天帝,是否世间万物皆为平等。」 天帝眼波流动,已隐隐查觉到长歌要说些什么,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点了点头,应道:「自是!」 「既是万物皆为平等,那么,身为龙族的东海三公主对他人妄下杀念,那他人又是否就应该站着不动,只能任由对手将其置死?」 长歌语气轻柔温缓,却含着谁也无法忽视的冷意。在场的众位神仙们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自己挑起战事,学艺不精,身死,这怨得了谁? 龙王一听顿时火冒三丈,长歌话中之意他又岂会听不出? 他脸上隐隐现出怒色,声音如出冰窖般寒冷:「凤长歌,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想包庇他?」 「自然不会!」长歌轻轻扫了他一眼:「我的人,即使放了错,也该由我来动手。」 长歌转身轻抬步走至李桢的跟前。抬眼而下,诛仙柱上少年一袭黑衣血迹斑斑,半阖着眼,俊雅的脸虚弱苍白的毫无血色,唇角却仍然扬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好似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浑然不在意。 眼前阴影笼罩而下,熟悉的馥郁兰香飘来,少年抬起头来,有些贪恋的看着眼前屹立在他面前烟金衫的女子,细细瞧着她淡雅的脸上每一分神韵。还是很以前一样呢,清冷的眼眸不论何时都是无波无绪。 今后,怕是在也看不到了吧! 这些高居天位之人,这些可以将凡界芸芸众生当成蝼蚁般的人,他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为何他当醒来便被绑到这里,但是,他知,此刻,这些所谓的仙,怕是要千方百计治他于死地呢! 他一个凡人居然能如此兴师动众,怕也是始无前例的第一人吧? 只是……长歌,你可知,我此刻,不想让你看到我这番狼狈的模样? 「错了便是错了!」淡淡的恍惚的声音被风吹入耳中。 李桢身体轻轻一颤,便见长歌手中渐渐变幻出一根红色的长鞭。 「丧魂鞭……」底下有一名神仙大叫。 长歌视线紧盯望着李桢,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朝身后问道:「丧魂鞭一鞭足已致命,二鞭足已散魂。比之天雷又如何?」 在看到那丧魂鞭,龙王怒气顿散,会心一笑:「自是不相上下!」 「凡人绑在诛仙柱上需得受九九八十一道天雷。那如今,我便亲自用丧魂鞭……来代替这九九八十一鞭。」长歌扬手,朝李桢狠狠甩了一鞭,那红色的长鞭犹如横空出世的蛟龙,在空中打了个弯,「啪」地一声落在李桢身上。 「难道,平日里我教你的难道你都忘了吗?」 剧痛钻心,李桢愕然睁大眼睛,身体勐地往前一躬,灵魂慢慢变得薄纸般透明。 「我没忘!」 「竟然没忘,那为何对龙锦觅仍至北苑城内所有的人都痛下杀手?」长歌手中赤红的长鞭再次高高扬起,扬手又是一鞭:「你可知,这一次你犯下了弥天大罪?」 当听到那个痛下杀手之时,李桢近乎滞楞住了当场。 他只知被巨龙的龙尾一扫,便已失去了知觉,又如何能将北苑城的人杀完? 面对长歌的质疑,他心底既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四周所有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煳起来。无形之中就好像有一计大石沉沉地压到他胸口令他透不过气,心随着那鞭子打出的伤口一颤一颤的疼。
第54章 丧魂鞭下险求生。 「罢了。」他垂下头,静默了好一瞬,他脸上恢復了一贯的慵懒之色,无奈地阖上眼,脸色变得越发苍凉透明了起来:「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不会信的,若真是我所为,倒是最好不过,他们死有余辜!」 「混帐,事到如今,你居然还不知悔改。」龙王心中的怒火本就没有全消,如今见李桢公然挑衅,那原本弱下去的怒焰一下子又高涨了起来,不由得怒喝了一声。 他倒要看看这小子骨头有多硬。 见长歌手中动作仍是过轻,他大步上前欲夺过长歌手中丧魂鞭,打算自己亲自上阵,已泄心头之恨。 长歌又岂会不明白他所想? 她望着李桢,在龙王逼近之际,手中的长鞭用力一攥:「真的不悔吗?」 李桢凤眸半张,无神的凝睇她半晌,口气笃定:「不悔!」 长歌手中长鞭又是用力一挥,那一瞬,风云变色,那根赤红色的长鞭仿佛活了过来,带有生命力一般,像一条腾飞的蛟龙笼罩于整个空间之中,朝他疾挥而来,四周空气仿佛在那一瞬间冷凝,令人几欲窒息。 「啪」地一声,魂魄透半,在这空旷的地方份外响亮。李桢身体骤地一痛,浑身上下似被烈火灼伤,生不如死。 感觉魂魄正在已肉眼能见的速度消失。在最后那一刻,他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想抓住那道纤细的烟金身影,说些什么,却已来不及,整个身体直直坠地。 当龙王走近,李桢已经昏迷不醒,魂魄几乎消失透明,被那莲瓣紧紧护在其中,才得已留住那仅有的形体。 「凤凰仙子,你这是什么意思?」龙王见那如硬如钢甲的莲瓣忍不住斥喝一声。 长歌眸也未抬,连看也未曾看他一眼,烟金色的长裳随风一盪,反身望向天帝,冷傲的身体第一次向人跪下:「天帝,竟然李桢为我凤长歌之人,那么他所受的刑罚,自然也该由我来受。其余八十五鞭丧魂鞭,便由我来替他当。」 什么? 长歌的话如一道惊雷,底下的众仙顿时喧闹不已,纷纷窃窃私语了起来。 「长歌!」温雅如玉的天帝有些失控地站起身。当众仙的视线闻声朝他望来,他才自觉失礼,轻咳了一声掩饰住自己的情绪。紧抿了唇,沉声道:「你可知你现在在说些什么?」 长歌面无波澜,语中清冷的没有一丝情绪:「自是知道!」 天帝皱眉,双手死死攥紧身旁坐椅上那明黄色的褶子:「那你又可知这八十五鞭丧魂鞭打在身上又会如何?」 长歌轻凝了眸,抬眸望了他一眼。神色中透着从容与淡然:「轻则仙根尽散,重则魂飞魄散!」稍停顿了一会,她又道:「长歌绝对不悔!」 「你……」天帝身体隐隐颤抖,面上却看不出有什么情绪的波动:「居然愿为一个人牺牲至此?」 龙王冷嘲热讽道:「天帝,竟然凤凰仙子要替徒受过,一片诚心,那么便恳请您同意。「 天帝紧紧盯着长歌,沉声道:「凤凰仙子,我再问你一遍,你当真不悔?」 长歌面无惧色,昂首屹立:「绝不悔!」 「天帝……」龙王又督促了一声。 天帝凤眼微眯,声音无形之中透出一丝冷意:「准!」 龙王终展颜,转身望着长歌,冷冷道:「我女儿死的甚冤,凤凰仙子既然执意要护着他,那么,便由本王来亲自挥鞭,如何?」 长歌冷冷瞥他一眼:「若是我承受了这丧魂鞭又如何?」 「过往恩怨自是一笔勾销。」不过,至今为止还从没有人能从丧魂鞭下活下来。 龙王冷笑一声:「在场之人可以作证,今日之事皆由凤凰仙子自愿,今后,无论她是死是活,也怨不得本王。」 他大步跨到长歌跟前,从长歌手中夺下丧魂鞭,冷冷道:「长歌仙子,可对不住你了!」 语中却没有丝毫客气所言,拿起丧魂鞭,毫不犹豫地挥了一鞭往长歌抽了下去,「啪」地一声,打在那烟金裳内鲜血纷溅,皮开肉绽。 长歌脸色顷刻煞白如纸,额上有薄薄的细汗滑落。 「还有八十四鞭!」 龙王眼底暗沉,扬手又是发狠的一鞭,又接连打了几鞭,鞭鞭卯足了全力,似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天帝眼眸幽邃,望着那鲜血淋淋几乎欲倒的清冷身姿,凝了凝眸。眸中满是看不懂的异样情绪。 鞭声不断响起,鞭子又不断高扬又跌落。 长歌脸色煞白,只觉灵魂在以肉眼难见的速度慢慢脱离了身体。 之前,她因强行催动崑崙镜,身体早已是强攻之末。如今,被这丧魂鞭抽了数鞭,更是感觉身体虚弱无比,身上的火辣辣的痛已经是毫无知觉,身边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已不太真切。 「噗」地一口鲜血吐出。 「还有五鞭!」长歌声音几乎虚弱无声。意识浑浑噩噩之中,她仿佛看到了一袭白衣的男人从远处腾飞而来,那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当她努力想要睁大眼睛看清之时,终是无力的合上眼了。 …… 那满墙落日缤纷之下,灿烂夺目的桃花纵横交错着,桃花之下,一袭白衣淡薄如水的男人正站在下方,温和地望着只到他双膝的粉琢女孩,轻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声音宛如山谷之中静静流淌的溪水,那么纯粹动听。 小女孩恍了恍神,以她天资,她本不想拜师,却屡遭父亲逼迫不得不前来打发一二,那本欲拒绝的话还未出口,便已下意识的答道:「凤长歌!」 「长歌,凤长歌,倒是一个极为好听的名字。「那男子微微一笑,白衣墨发随风飞曳,那飘落的点点朱红桃花散落在他的发间,衣间,合着他的眼,一盪一盪地,竟耀目的如此令人移不开眼。 「过来……」男子轻轻招手。 小女孩似着了魔,鬼使神差地抬步走近。 「喵!」突然不知从哪跳出了一只猫。 小长歌身体勐地一僵,意识终于回笼,似见到什么可怕之事,一双清澈的眼直直瞪向一处。 「怎么了?」看那突然顿住的双脚,男人面色温和的问道。 「我……」小长歌指了指地下的那只猫,很是认真的:「我不喜欢它……」 「喵……」那猫似乎听懂了她所说的话,不满的叫唤了一声。不知为何,她仿佛听到那猫的语气中有丝丝不屑。 她还未待细究,那猫似在报復她如此没有眼光,勐地一跳,便跳入到她的身上。 「啊……」小长歌宛如惊弓之鸟,从原地勐地弹跳而起,将它挥开,一个箭步直直躲到那白衣男子身后,杏目瞪着那只猫:「在敢过来,我便把你给烤了!」 许是她的声音太过冷,太过凉,那猫果然哆嗦了下身子,打了个哈欠,慢悠悠的望了她一眼,转了身来,朝她摇了几下尾巴,几个跳跃,便已跳到树梢上,闭目打盹了起来。 鄙视……这是赤裸裸的鄙视。 小长歌气得牙都在打哆嗦,却终是松了口气,待恢復情绪,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躲在他人的背后,眉头一皱,下意识的退后了少许,抬首,望着那如天仙般的俊脸,脸颊莫名一红,说话有些结结巴巴了起来: 「你……你叫什么?」 「东华!」那男子温和一笑,似万千的梨花绽放:「从今往后,我便是你的师傅!」 耳畔上一句话依稀响起:师傅,你可知,我从不相信一见钟情,只因为,遇到的那人从未不是你。 师傅……师傅…… 床榻上,长歌睁开眼,勐地翻身而起,待细想,刚才脑海中浮现的身影又消失不见。 白色的幔帘入眼,空气中似乎嗅到了淡淡的薄荷香。 长歌微微一楞,这味道极为熟悉。她撩起幔帘,发现手腕徒然无力,提不起一点力气,她又用了一下,仍是提不起半分力气。 「挨下这八十五鞭丧魂鞭,能活下已是不容易,这法力又岂是一时半会能够恢復得了的?」屋内一道戏侃的声音响起。 长歌抬眼望去,便见一袭青衫年约二十多岁风度翩翩的男人走了进来。 「是你?」长歌微微一楞。 姑姑曾与天家次子蕴和定有一亲。 奈何,姑姑最终喜欢上的是那个凡人,甚至还因此剔除了仙籍,也正因如此,一向不理世事的她才会破天荒的去参加那场天宴。才发生了最近这一系列的事情。 而那蕴和自她姑姑剔除仙籍之后,从此不问世事,孤身一人搬到了这个无人居住的荒山上,众人皆以为他是伤心过度,只有长歌知道,实则不然。 蕴和,听名字便是给人感觉温文儒雅,温润如玉般的谦谦君子模样,但可惜,并不是。 蕴和人虽名为蕴和,但他行事极为放荡,他是厌倦了天界那些条条框框,见她的姑姑解除婚事,便寻了这个理由下凡,过着无拘无束的日子。 而眼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蕴和。 「可不就是我吗?若不是你运气好遇到我,此刻怕是灰飞烟灭,哪还有力气坐在这里跟我说话。」 蕴和抬步走近,撩起幔帘,身体凑近在长歌面前:「不过,那小子到底是谁,居然能让你替他挨下那丧魂鞭不算,还将聚魂铃交了给他。」 这聚魂铃有聚魂锁铃之效,丧魂鞭丧魂,那么这聚魂铃便是最为治癒的良药。而那莲瓣之中便被她偷偷放了聚魂铃。 诛仙柱上,她可以强行带走李桢,凤凰一族与龙族一族早就积怨已深,她倒不在意再多加这么一条。
第55章 取悦我,还你自由 但是李桢却不行。他身为凡人,如若龙王怒气未消,定然将所有的怒气都转移到李桢身上。那么,李桢今后的日子定然不会好过,所以,她才顺应了天刑。将天雷改成了散魂鞭。 长歌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曾想还是被发现了。 长歌未曾回答他的话,撩起棉被,站起身往屋外走去。 蕴和显然习已以常,他也不温不恼,转首望着长歌幽幽道:「诶,可惜了。你千方百计想要救他,恐怕那小子并不领你的情呢!」 长歌依旧未曾回身。 「诶,你去哪?」 「凡间!」长歌头也未回,只是淡淡说出了这两个字。 …… 依旧是那个桂兰殿内。 眼前的一袭明黄袍的少年数日不见,越发的俊美无俦了,看着,居然比以往成熟了不少,整个人散发着极为强大的气场。此刻,他正坐在窗旁,修长的手一页一页地翻看着书卷。 长歌展颜一笑,看来她不在的这段期间,他并没有忘记她所说的话。 看的是什么书呢? 长歌心中好奇,抬步走近,垂眼一望,居然是风月之书。 她深凝了眸,直接现出了身。 「我不过几日未曾督促,你现在便学会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书了吗?」长歌伸手毫不留情的将他手中的书给夺下。 李桢怔了一怔,似乎未曾料想到,在这大殿之中凭空出现一个人来。 他视线轻轻往旁一扫,门依旧是关合着,而殿外的待卫似乎完全未曾查觉。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女人……是妖。 他虽未亲眼见过妖,但近日有妖在凡间肆意残害百姓,他还是深有耳闻的,想不到,这妖胆子居然大到敢闯皇宫来了。 「你可知道这是哪里?」李桢垂下眼眸,将身体往后慵懒一靠。 长歌目光清冷地望他一眼,觉得他一句简直莫名奇妙,却仍是答道:「东宫。」 「竟然你知,那么你便知道,这个地方并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了的!」李桢缓慢抬眼,无波的眸子淡的没有一丝情绪,声音冷沉的不像话。 长歌望着他,直觉眼前的少年已有些陌生。 「那又如何?」长歌平静地望着他。 李桢俊美的脸颊轻轻绽开一笑,似那般的漫不经心。 他伸手,将手往长歌一拉,在她腰间一揽,将她贴近几分。轻轻凑到长歌的耳畔,轻呵了口气,淡声道:「别以为,你来这里,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脱吧……」 少年气息冰冷,冰冷到完全没有一个活人该有的温度,长歌微微一顿,已至于未曾下意识地推开他。 见她不说话,李桢松开揽在长歌腰间的手,大步走到床前,骤然反身望她,眉宇之间有些居高临下:「你不就是想要来勾引我吗?见你长的颇和我心意,只要你成功取悦到了我,那么,我会好好考虑考虑,将你所需要的东西父给你。」 只是一段时间未见,长歌竟然发现他比自己高出了半个头,以至于长歌望他,都不得仰视头脸。 长歌皱了邹眉,她自是没有忽略掉他刚才所说的话。声音清冷无度道:「李桢,你可知你现在在说些什么?」 什么叫做成功取悦他? 他将她当成什么? 李桢细长的凤眸微眯,寒了声:「本太子的名讳,也是你这一个妖人所能叫的吗?」 「妖人?」长歌知他在故意羞辱她,怒及反笑:「当日形势所逼,我知,你怨我,用丧魂鞭打你。你心里若是不自在说出来便罢,又何必……」 「丧魂鞭?」李桢眼中有些动容,将长歌的话给打断。 长歌望着他。 「丧魂鞭?你说的可是上古神物丧魂鞭?」李桢低低笑出了声,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你以为随便编个故事我便会信你吗?还是你认为,我李桢居然无知到连最基本的常识也不知道?」 李桢抬步走近:「凡经上古神物丧魂鞭一鞭,普通凡人就已经魂飞魄散。你来告诉本太子,我如何在丧魂鞭打下之时,还能够活的好好的?」 他走至长歌面前顿住脚步,大手往长歌腰间一揽,刚想凑近身体,怀中的女子却突然消失,往另一处慢慢浮出身形来。 「你忘了?」长歌望着他,终是得出了一个事实。 「你应该庆幸我已经忘了。」李桢毫不在意地低下头,随手把玩着手中戴着的扳指:「否则,若是记得你拿丧魂鞭来对付我,你以为,上天入地,你日子还能安稳了不成?」 长歌对他口中的讥讽似而不见,缓缓闭上眼,「忘了也好。」 如今,李桢身上的龙气已经高出不少,想必没了她,也无碍。 长歌转身欲走,不料,头顶轰隆一响,屋顶凭空掉出了一个坚硬似铁的笼子,将她整个人关了起来。 「我说过,这里并不是任何人想来就来,想走,便能走的得了!」声音李桢的声音不缓不疾地响起。 长歌蹙了眉,反身望他:「你以为,这个笼子便能困得住我!」 「你大可一试!」李桢薄唇微扬,露出和善的笑。 长歌掂指为兰,动用法术,身形动了动,却发现自己仍在这笼子之中。她欲在催动法术试试。 房间内,数名修仙的道士从屋外走了进来,将她团团围住。 若是以往,长歌根本无需将她们放入眼底。只是现在,她因丧魂鞭法力几乎全部耗尽,就在刚才,她也只是因为担忧李桢,才强行催动了体内仅有的法力来到了这里。 此刻,怕是任何一位修仙的人皆能治她于死地。 「殿下,这个妖人当如何处理。」其中一名术士望了一眼长歌,转头低身朝李桢询问道。 李桢轻轻扫了长歌一眼,面无表情道:「你们先退下吧……」 「是。」那几名道士颔首,又退了下去。 李桢抬步走进,居高临下的冷冷望向长歌;「说,是谁派你来的?」 长歌闭眼,默不作声,因刚才强行催动法力,脸色有少许苍白。 「你口口声声唤我名字,你说你认识我,那为何我对你没有一丁点印象?」李桢又开口询问。 长歌依旧默不作声。 李桢皱了皱眉,还待继续追问什么。忽地,他胸口惧烈一痛,神色痛苦的半倒于地。 长歌眉目一动,睁眼,面上这才有了丝丝反映,急忙道:「你是不是毒又开始发作了?」 李桢虚弱地望了她一眼,却未曾出声。 他半撑扶着身体,颤颤魏巍的走至一个木柜旁,拿出一个瓷瓶,打开盖子,往掌心一倒,倒出了一粒药丸,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面上却仍是掩藏不住的痛苦之色。 长歌有些担忧地望着他:「李桢,这般痛下去不是办法,我有办法压抑住你体内毒性,放我出去。」 「放你出去?」李桢唇边轻轻荡漾出一抹笑,脚步虚浮的走至长歌面前,骨节分明的大手紧紧握住那牢上的栏杆,无声笑了笑:「放你出来,好趁机杀了我吗?」 长歌一怔,不知为何,当长歌听到李桢那句好杀了我之时,有股莫名奇妙的哀怨之意。 长歌平静望着他,却也未曾出声,而是直接伸手,透过那牢中的缝隙抓住他手腕,一股源源不断的仙力从掌心之中传去。 李桢复杂的望了眼他,这般看了许久。 「可以了……」长歌收回手。 李桢这才反映过来,收回手。在收回手的途中,发现长歌衣袖之下无意露出来的伤。他下意识的伸手抓住了长歌手背,透过栏杆的细透,伸进去另一只手,将她的衣袖一撩,便发现有一条又一条极为恐怖的鞭伤。 「这是什么?」他双目盯着那鞭伤,唇紧抿成直线。 长歌不动声色的收回,漠声道:「不关你事!」 李桢抬眼复杂地望了眼她,却未在多言,直径起身,走至一个地方,掏出一瓶药,丢给长歌。 「我从不喜欢欠人恩情,这……便当是刚才给你的谢礼。」 长歌望着手中这瓶药,望着他:「你竟然已知道我无心害你,你可以命人将这牢门给打开了吧?」 李桢沉默了一瞬,突然大步走到长歌的身边,凤眸轻挑:「这世上有多少的女子想留在我身边,你想玩欲擒故纵?」 长歌皱眉:「你还可以在自恋一点吗?」 李桢笑了一声,未在多言,直径走到衣橱的面前,拿起一套衣裳换了换。附而往床榻躺了下去,合上眼。 「我说过,如若你想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来取悦我。包括,自由。」 长歌如被雷击,直愣在原地。 次日一早,长歌所在之处,又被设下了一个隐形结界,除了道行过高的术士与李桢之外,普通人皆看不出。为免长歌出逃,李桢还特地吩咐人每天又加盖封印。 长歌从始至终紧闭着眼,从来都是一言未发。 而李桢只是坐在窗旁看着书,偶尔目光往长歌所在扫上一扫。 长歌不说话,他也就不说话。但是东宫内的婢女们可以看出,近日太子似乎有所变化。 自从太子李桢一年前从溧阳回来之后,整个人便像是换了一个人般,有时候坐在那里便是发呆一天,开始变得沉默寡言起来。而且,在也未曾笑过。 近日不知为何,太子居然会笑了。而且,是一个人望着一处莫名奇妙的笑,虽极淡,但她还是敏锐查觉到了。 「殿下,西宫的贵娘娘请您过去一趟。」首席宫女隐下自己的心绪,朝李桢缓缓禀告。 李桢从书上移开视线,眼眸一抬,目光又望了一眼闭目打坐的长歌,缓缓道:「近日,宣文公主是不是送了一只猫给我。」
第56章 天罗地网 长歌霍然睁眼,下意识的环顾了眼四周,一贯清冷的神色中有少许紧绷。 李桢唇边有笑意不断扩散。 宫女微楞,小心翼翼的望了眼他,低声道:「那只猫,殿下不是回绝了吗?」 回绝? 长歌松了口气。 李桢眼眸微动,面上淡漠无波,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句:「是吗?本太子怎么不记得了?」 宫女恭敬道:「若是殿下想要的话,奴婢这就去寻一只猫过来。」 长歌身体倏地一震,想到那令人发悚的猫,转头望向李桢,淡无波澜的眼充满了警告意味。 「寻只猫啊……」李桢见长歌面上终于有了丝丝波动,将手中的书卷放下,站起身,不疾不缓地走到那牢笼面前,微微俯低身形,望向长歌,四目相对,他明显的从那双清冷淡漠的眼中看到少许紧促。 他唇边微微扬起一抹若隐若现的弧度,倾直身子,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不必了。」转身,抬步离去。 那宫女见李桢望向虚空的地方,心里有些发毛。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每次一踏进这书房,就仿佛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一般,见李桢抬步已走,顾不得少许,急忙尾随了出去。 书房内的门又被重新关合上,光线开始渐渐暗了下来。 长歌望着这瞬间静谧的房间,皱了皱眉,本想着再次闭目打坐调养身体,却发现她此刻有些渴。 近日她在这牢笼中,滴米未食,滴水未喝,她虽贵为仙,不必像凡人一样食五谷粗粮,但饮水保持充分体力还是必要的。 视线轻轻往旁一扫,落在李桢替她备好的茶壶上,微调动着身体,伸手准备拿起杯盏倒一杯水。 忽地,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推开,一抹刺眼的光线入眼。 长歌轻抬眼梢,顺着视线望去,一袭绿衫的宫婢双手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是慕秋。 慕秋见到她,也是明显一愣,素雅的脸却没有过多的起伏。 她抬步走至桌旁,将手中端着的托盘放入桌面上,转头望向长歌,平静的脸露出少许微笑:「一年未见,想不到再见面,会是此番景象!」 「一年?」长歌一怔,神思飘远:「想不到,这么快便过去了一年。」 见长歌拿茶盏的手停滞住,慕秋从她刚端来的茶壶中倒了茶上前,透过牢房间隙递到长歌面前。 长歌清冷的眸子闪过少许波动,见她将杯盏递了过来,温和的道了句谢, 伸手接过,优雅地饮了下去。 「判官的生死薄可还在你手上?」慕秋望着长歌缓缓问道。 长歌一楞,这才想起还有一本生死簿在她手中,縴手往上一翻,生死薄已凭空出现在她掌中,递还给她。 慕秋伸手接过,轻轻翻阅开来,面上仍是淡淡的,似乎在说极为普通之事:「这段时日,那阎王爷动不动便来找我麻烦,想必他已经急得焦头烂额了。」 长歌挑眉:「你不打算还给他?」 「自然是要还的。」 慕秋将生死薄合上,揣入怀中:「反正这本生死簿在我手中已无任何用处,放在手中倒也碍事!不过……那阎王上次重伤了我,害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三个月,这口气自然也是要消的。」 所言有理。 长歌轻颔了首。 慕秋见时辰差不多了,她再不出去,怕是要惹人起疑了,起身,轻轻拂了拂衣摆上的灰尘,望着这四面透风的牢房,疑惑道:「这笼子虽说厉害,但以你目前的法力,能出来才对,为什么你还要待在这里面?」 长歌低头看了一眼,清澈的眸子深如幽潭,却是未语。 …… 西宫,花园内,鲜艷夺目的花丛映衬在亭台楼阁、嶙峋山石下。 远远地,李桢便看到了一位年约二十八九的贵妇站于花丛之中,采着新生的花瓣,一袭绛红耀眼夺目,似鲜血婉转而下,花团锦簇,举手投足之间华贵端庄。 李桢凝了凝眸,神色从容的抬步走近。 「太子殿下……」在场的宫婢看他而来,欠身盈盈一拜。 李桢轻轻嗯了一声,走到李贵妃的面前,顿住脚步,恭敬道:「母妃。」 李贵妃眸眼未抬,依旧专注地采着手中的花瓣,只是淡淡道了一句:「你来啦!」縴手剪下一株娇红欲滴的花蕾,连着手中拿着的剪子,放入旁边宫婢提着的篮子中,挥手道:「你们退下吧!」 「是……」那群宫婢颔首,行了礼,缓缓退下。 待人走远,李桢面色温和道:「不知母妃找我何事?」 李贵妃轻抬凤目,望了眼他,转身往花园内不远处供人歇息的凉亭走去:「听说近日东宫来了一名女子,被你囚禁起来了。」 李桢眸光微动,不慌不忙的应道:「只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罢了。」沉稳的嗓音在这静寂的花园中,显得异常清好听。 李贵妃踏上凉亭,大红的袖裳往旁一拂,随着石凳坐下,意味深长地望了眼他,柔声一笑:「我叫你考虑之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李桢眼眸一沉,面上仍是一如既往的淡笑:「听闻李家之女李萱,知书达理,聪慧过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得如斯良人,儿臣自是求之不得,不过……现下时局未定,待我登基为皇之日,自是兑现诺言之时。」 李贵妃会心一笑,对于李桢所言,极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凤目轻轻往旁一扫,道:「你身上的毒,我已经找到了一份药引,秋儿,拿上来吧……」 语言刚落地,不远处静候在侧的一名鹅黄长衫的女子走上前,跪在李贵妃的跟前,将一瓶药双手奉上。 李贵妃伸手拿起,将那瓶药交于李桢。 李桢眼底骤地一喜,伸手接过。 李贵妃自是没有错过他那眼底一闪而逝的喜色。 那名叫秋儿的宫婢倒了口茶递到她面前,她伸手接过,轻轻呷了一口茶,这才缓缓道: 「这是半若花,自从一年之前你深受重伤被送回皇宫,我无意中知晓你中毒之后,费了千辛万苦才在一位世外高人身上寻到的。」 「这药引我倒是寻了很久呢!」李桢唇边荡漾出一抹摄人心魂的笑意,温和笑道:「多谢母妃!」 「你又何必客气。」李贵妃望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恨意:「我们本是一条船上之人,自然应当共同进退,况且,皇后不仅害了我儿,如今,他又想来祸害你,本宫又岂能置之不理!」 李桢眉眼微动,点头默认。 两人随意嘘寒了几句,李桢便告辞了。 走到西宫,无人之处,李桢望着手中拿着的那瓶药,打开放入鼻尖轻轻嗅了一嗅,唇角微勾,脸上的笑意不退,果然是半若花粉,克制他体内毒的一味药。 他视线轻抬,目光突望到不远处那个池塘,抬步上前,毫不犹豫的直接将那瓶半若花磨制的粉未给倒了下去,顷刻,那粉末便已消散在塘水之中,无影无踪。 「就这么倒了,不觉得可惜吗?」身后一道声音戏侃的响起。 普天之下,敢这么跟他说话的人没有几个。 「已无用处,留着又有何用?」李桢微微转了身,便见一位身材欣长的紫袍男人走到他的面前。 那紫袍男人望着那消散了水中的药粉,嘆息的摇了摇头:「这么好的东西就被你这么倒了,真是可惜了。」 李桢望了他一眼,声无起伏道:「你若是想要,便把它给捞起来。」 紫袍男人眉眼一挑。他倒是想,不过,这粉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要他怎么捞,这宝贝可是千金难买的啊…… 想到此,他又忍不住哀怨:「你又何必将这真的半若花粉故意让李贵妃寻到呢,反正她也不知,拿假的煳弄一下,真的与其被你这般倒了,倒不如给我来的实在。」 怪也只能怪他鼻子太灵,这么远的距离也被他给闻到了……唉…… 李桢面无表情的望着他。 紫袍男子被他望得有些发毛,更多的则是心虚。 这半若花粉是他想了个法子交由李贵妃手中的,他见这么好的药材,哪忍心全部都交给她,于是……就半真半假的掺合了一点面粉。 他灰灰地摸了摸鼻子,冷咳了一声,这才想到从那些术士口中听到的消息,好奇道:「自从你从溧阳回来之后,这一年以来,你便明里暗里召集了江湖中所有有名的术士,在你那东宫内布了天罗地网,便是为了困住前几日东宫内突然出现的这名女子吗?」 李桢漫不经心的瞥他一眼,语声平静:「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不想与他在纠缠这个话题。李桢抬步掠过他,直迳往东宫方向走去。 「你骗不了我的。」身后那名紫袍男子轻轻一笑:「唉,我倒真是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得你待她至此,不过,你倒底是爱她啊,还是恨她啊……居然狠心将那么一个如花似王的姑娘,关在牢笼里。」 「想必近日你是太闲了吧?」李桢顿住脚步,反身望他:「还是刑部的事情不够多,听闻许昌近日上令的几位官员,皆不到一月便会无故身亡,正好缺一个人过去!」
第57章 你是在侮辱我的智商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董泰清面色一僵。 李桢唇角轻扬,转身,慢悠悠的离去。 这短短一年的时间,眼前的少年真是越发令人琢磨不透了。 董泰清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当李桢回到东宫,数十名术士全聚在大殿,见他进来,齐刷刷地跪地。 李桢皱眉,淡漠的目光轻轻扫了一眼:「怎么回事?」 那群术士将头垂得更低了。 李桢凝了凝眸,隐隐意识到什么,他一向波涛不惊的脸微变,直接抬步往书房而去,还未走出几步。 「殿下……」 身后为首的一名年约五十岁左右的术士唤住了他:「那名姑娘,不见了……」 李桢心膛剧烈一震,反身,四周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滞。 「请殿下恕罪。」所有的术士俯地一拜。 李桢目光凛冽道:「什么时候的事?」 那名为首的术士低声道:「就是在刚才,我们去给那牢笼加持封印的时候发现的,没有任何异样,她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请殿下恕罪……」 「恕罪?」李桢冷冷望向他们:「你们居然连一个人也看不住,本宫留你们还有何用?」声音勐地一沉:「来人……」 「是不是又想杀人?」一道清澈如旭日春风般的声音突兀响起。 李桢身体勐地一顿,抬眸,四周除了那群跪地的术士空无一人。 「别望了,我在书房。」那道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李桢悬着的心一松,面上又恢復一片淡漠:「各自下去领二十大板。」当即转身,大步往书房而去。 书房离东宫大殿不是很远,透过一条曲折迂迴的走廊,不稍片刻,便已经走到了。 李桢推开门,果见那一袭淡金烟裳的女子静静坐窗旁,此刻,她正拿着一本书在看。 「你没走?」李桢抬步跨进。 「你虽然将以前之事忘了,但……我答应你之事,却也不会出尔反尔,在你未登基为皇之前,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长歌转了头望向他:「不过,你既然擅自囚禁我,实属大逆不道,这是『礼记』,便罚你抄写三百遍,你可有异议?」 李桢恍若未觉般,将心中疑惑问出声:「你是怎么出来的?」 看来下次还待改进。 「你以为,那个破牢房真的能困住我吗?」之前出不来,只是法术消耗过大而已,当法术恢復少许,自然也就困不住她。 长歌起身:「另外,我是仙,不是你口中所谓的妖人,如若再听你妖言惑众,我不介意教你学学何为敬人之道。」 长歌将手中的书礼记递到他面前。 李桢视线落在那厚厚的『礼记』上,皱了皱眉,转回了身:「我不接受。」说完,大步往门口走去。 「这可由不得你。」长歌衣袖一拂,一股强大的劲风直掠而来,李桢还未反应,那门已被重新合上。 他转头望了一眼长歌,回首,神色漠然地地伸手拉了拉门,半天过去,却无半点反应。 「如何?」长歌不缓不慢瞥他一眼。 李桢并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只是垂眸沉默了半响,好一会儿之后,才转回身,抬步,往长歌对面的凳子坐了下去。 他抬眸望向长歌,忽地展颜一笑:「礼记,三百遍是吧?」 这么听话? 长歌有些疑虑地望着他,没出声,却是默认。 李桢淡勾了唇,拿起摆放在桌面上的笔墨纸砚,在那宣纸上龙飞凤舞写上几个大字,未了,抬首,望向长歌。 长歌低头,只见那宣纸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礼记,三百遍。 她深蹙了眉。 「已经写好了,我可以走了吧?」李桢拿起那张宣纸,端端正正的摆放在长歌面前,唇不禁勾起,眼底眉梢之间略有些得意。 见他笑着,长歌也随之笑了。 这一笑如万千桃花含苞绽放,李桢微微晃了神,还未曾回过神,长歌抓着他的肩膀往上一提,书房之内两人已经消失不见。 当李桢回过神来之时,便发生自己立在荒郊野岭之中。 枯黄的枝叶飘零的散落在山间,空气中仍能闻到淡淡的混着泥土芬芳的腐朽味道,四周迷雾雾的,所有景象都看得不太真切。 「居然你那么喜欢投机取巧,那么想办法自已回去。」半空中长歌清冷的声音响起。 「回去又如何?」李桢抬首望了一眼声音来源之地,他虽未见长歌其人,却也能从那声音中分辨出她大概在哪。 「今日辰时如若你回到皇宫,那么这件事就且作罢,如若不然,你就乖乖给我抄写礼记一千遍,怎样?」 空荡清冷的声音被轻风徐徐吹来,李桢望了这一眼空旷无人的四周,沉了眼,这个地方,他自是知晓,正是皇宫内盛传闹鬼的荒山。 「我拒绝!」 李桢转回了身,轻轻扫了四周一眼:「这里到东宫,半柱香的时辰便能走到,你这是在羞辱你自己,还是在侮辱我的智商。」 那轻蔑高傲不屑的模样,隐身在暗处的长歌简直气得牙痒痒。 「希望你待会也能跟现在一样。」长歌一刻也不想在这多待,她生怕再多待下去,会忍不住好好教训他一番,拂袖,便已回了东宫。 李桢沉了眼,他挥了挥身旁的雾气,这座荒山,他并不是没有来过,之前,他便孤身一人在此地练过箭,所以,也就自然而然知道哪里下山最为方便。 他轻轻嘆了口气,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当下毫不犹豫抬步往山下走去。 山中雾气环绕,原本午时本应该是雾气最为薄弱的时刻,可是这山中的雾气丝毫不减。 兜兜转转了半天,李桢发现自已居然在原地打转,这是以前从来未曾遇到过的。 他知,定是那个女人有意为难自己,当下也不气恼,便在这山林中转了起来。 半天的时间悄然流逝,天色渐渐暗沉了下去,眼看与长歌打赌的时限将至,他走了半天,还未找到出口,李桢不禁皱了眉。 想到那一千遍礼记,心口莫名一堵,打算在原地休息寻思片刻,迷雾之下,一个荒废的小竹屋顷刻入眼。 这是李桢来过许多次也未曾见到过的。 他抬步走进,透过那破旧的窗子细缝望进去,一位轻纱笼罩的妙龄女子正背对着他,坐在铜镜面前梳着头髮。 女子似感觉到有人的视线从窗外望了进来,她微微转了头,见到来人,也不讶异,温和端庄地一笑:「桢儿,你来啦?」 「母后。」待看清那张脸,李桢心膛剧烈一震,脚已下意识的抬步走了进去。 那女子放下手中木梳,站起身,走到门口去迎接他,见他额头上有些细汗,双手拿着一条绣着荷花的丝帕轻轻为他擦了擦额头,亲切笑道:「看,我儿又顽皮了,还跟以前一样大汗淋漓,你便不怕父皇看到了挨骂吗?」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已至于李桢忘了反应,他怔怔的望着她,待那双纤细的手正欲收到之时,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不是在大火中已经,你怎么……」 那妇人眼眸微垂,将手缓缓落下,又附而转身,轻声道:「此事说来话长……」 她伸手将那桌面上放着的一面盖子打开,柔声道:「饿了吧,我这里煮了你最爱吃的面!」 那浮着热气的面上还放着两个鸡蛋。 李桢垂眸,望着那碗面,眼眶之中既有少许湿润之色。 「是阳春面……」他轻喃出声,俊美的脸颊上露出一丝微笑。 「是啊……」妇人柔声一笑:「这是我儿最喜欢吃的了……」 她将那碗面端起,递到他面前。 李桢伸手接过,低垂着眼望去,却迟迟不曾动筷。 妇人疑惑地望着他:「我儿怎么不吃?」 李桢脸上浮出极淡的极淡的笑:「我很久没吃过母妃亲手为我做的面了,倒是捨不得呢!」 「我的儿,这些年倒是苦了你了……」妇人一脸痛惜的伸手,准备撩他额上散落下来的碎发,却被李桢一手抓住。 「戏该演完了吧?」李桢缓缓抬起眼,目光清冷地望向她:「凤长歌,你到底要演到什么时候。」 手中端着的面也因为这一瞬,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那些散落在地的面顿时变成了一堆枯黄的落叶。 李桢一怔。 那妇人脸色一变,顿时化为了一个满身皱褶身形佝偻的老妇,脸上的老褶也因为她面部抽动而变得狰狞。 被李桢抓住的手忽地长出了长长的红色指甲,手腕一转,锐利的指尖往李桢脸上用力一抓,李桢心勐地一沉,松开她,退了两步。 「哈哈哈……」那妇人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这次可怨得不了我了……」 见不是长歌,李桢不知为何,松了口气,惊讶过后便是淡漠,他轻蔑地望了她一眼:「就凭你?」 「哼,狂妄,我活了千余岁,还从未有人敢如此跟我说过这种话,找死!」老妇气结,风驰电击间,身形如电直往李桢而去。 李桢凤眸微眯,毫不迟疑已拔下腰间配剑相迎,这是把普通配剑,自是不敌那把『纯钧』剑,但在李桢手中,却也是锋芒无比。 长剑溢着凛冽的寒光而出,挥洒之下,那惊鸿的剑气如游龙变幻莫测,所过之处,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剑影如流射旋转。
第58章 这世上没有公平可言 那老妇被攻得节节败退,她不曾想,一个普通的凡人功夫既然如此之高。 但……她苦心修练千年,又岂是一个普通的少年便能够打败的? 李桢长剑挥扫而去,没想到那老妇在原地凭空消失了,剑挥扫而空,他还未从那震惊中回神,那老妇又骤然出现在他身后,勐地一掌,李桢胸膛骤地一痛,便已打飞在地。 「噗!」地一口鲜血吐出,李桢虚弱地捂住受伤的胸口半倚扶在地。 「哈哈哈哈……最终让我等到了这一刻!」 李桢抬眼,那妇人已仰天大笑起来,慢慢的,越笑越得意,越笑越忘形,随着那阴森可怕的笑声,她的身体开始出现巨变…… 她那长满老褶的脸和身上的皮开始裂开,大块大块地往下脱落,露出了原本藏在人皮下的树皮。 衣袖和裙摆里面密密麻麻的爬出了一条条若似树根的长须,头髮往上竖起,变成了枝桠。 略微佝偻的身体陡然拔高,长近三米,树根如利箭往李桢身上飞去。 李桢面色一变,手刚拿起剑,便被那树妖的树根狠狠甩开,无数条树根蜂拥上前,将他团团包住。 李桢使劲不得,一条如游蛇的树根已如一根细针直刺入他眉心,大口大口的吞咽着血。 李桢甚至能看见那细小的树根因吞咽他的血而变得涨大。 他整个人开始无力起来,身体摇摇欲坠。 「树藤妖,没经过我的同意,谁叫你妄动我的人?」一道清冷的声音骤地响起,树梢之上,一袭淡烟金衣裳的女子渐渐浮现身形。 袖裳一拂,那树根便从李桢的额头被长歌生生截断。 李桢脚步跄踉的退了两步。 树藤妖吃痛,身下的树根迅速已肉眼难见的速度收回,望着突然出现的人儿,她浑身一颤,苍老沙哑着道:「是你……」 那脚下的树藤慢慢往地底深处所去。 「这只是个误会,误会,如若老朽知这少年是凤凰仙子之人,就算给老朽一百个胆子,老朽也不敢妄动,希望凤凰仙子念在老朽修行不易,放了我……」 树根几乎埋于地底,树藤妖打算直接循走,却被一条长绫拦住。 「可是,我却并没有想要放你走……」长歌目光清冷地望着他:「这些年,你藏匿在皇宫,午夜时分,夺人性命,消失的一百零八条人命,也是时候替他们还债了。」 那树藤妖脸色惊变,刚吞了这么多鲜血,还未来得及消耗,论法力又绝对不是长歌的对手,当下迅速往地底钻去。 长歌风眸一沉,指尖微动,一股强大的力道直接从指尖弹出,那树藤妖脸色巨变,树根勐地从地下伸出,直接长歌飞去。 长歌冷静地望着她,身形如电闪过,一声惨叫,树妖身上的枯枝全部拦腰而断。 树妖面目狰狞,卯足了劲想要奋力抵抗,双手却突然紧紧抓住自己的脖颈,惊恐万分道:「这血……这血……」话还未完,「嘭」地一声,烟硝云散。 又一次大耗法力,长歌虚弱地坠地,双手扶着那旁边大树,才勉强站稳,抬眸望向李桢,李桢此刻亦回望着她,因失血过多,他的脸苍白的几乎透明。 「你利用我?」李桢紧抿的唇慢慢吐出一句话,不带丝毫感情,深邃无边的眸子深处有火光闪砾。 他来这荒山不计其数,也未曾遇到这树妖,今日又怎么如何恰巧就让他给碰见了,先前,他还在疑惑,为何她会将他带到这里,想来,定是她为了寻到那树藤妖,所以……才将他引为饵。 「是又如何?」长歌表情冷漠,望着他:「如若你武功足够高强,又怎会输给她呢,技不如人,怨不得他人。」 「她是修练近千年的妖,这不公平。」李桢骤沉了唿吸。 「公平?」长歌古怪地望着他:「这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顿了一顿,长歌望了望天,继而又道:「还有三十分钟。」 李桢脸色一变,顾不得许多,转身,直往那山下飞跑而去。 此刻,他失血过多,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速度自然也就与往常不可比拟。 当他回到东宫,赶至书房之内时,长歌早已坐落在屋内,动作优雅地喝着茶,连看也未曾看他一眼,便道:「你输了。」 李桢气息未缓,目光深深凝视了她一眼,也不反驳,直径走到她对面,拿起笔墨认真的抄写礼记起来。 长歌望着,唇角勾起一抹笑。 …… 年关将至,皇宫内处处喜庆热闹一片,张灯结彩的,各宫各殿都挂满了红色灯笼与各式各样的剪纸。 雪花纷纷扬扬的从天空飘落而下,宫内处处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除夕之夜,转眼到来。 原本该是热闹喜庆的场面,而东宫内却是一片慌乱。 太子不见了,在除夕之夜,与皇帝共同在皇宫外的城楼上祭天的前一刻,消失不见了…… 东宫内所有的人都急得打转,那发出的声响还惊动了正在熟睡的长歌。 长歌见这东宫内的婢女僕从慌的打转,微微皱眉,昨晚她还见李桢好好的,怎么今儿便不见了? 长歌稍思忖了一会,脑海中突然想到了一处,抬步,便往李桢的寝殿而去,穿墙而过,果在那漆黑的暗道内发现了李桢。 暗道内白色的幔帐摇曳着,无一不透出森冷阴寒的气息。 此刻,李桢正跪在前皇后的墓牌面前,烧着手中的冥纸,烟雾裊裊,他的脸隐藏在其中,看不真切。 但长歌依旧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悲凉。 长歌微微停顿了少许,知他思念母亲,不想打扰到他,转身欲走。 「既然来了,为何要走?」身后李桢的声音不缓不疾地响起,平静的没有一丝涟漪。 长歌身体一滞,只得再次转回了身。 李桢烧着手中黄纸,语声寡淡道:「外面找不到我,此刻,怕是翻天了吧?」 既然知道,还不出去? 长歌眉眼微抬,却未曾出声。 李桢又自顾道:「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长歌一怔,这才意识到,自从他失忆之后,一直都是喂喂餵地叫,久而久之,她也就自然而然的习惯了。 长歌答道,「凤长歌。」 「凤长歌……长歌……」李桢轻轻喃了一声,将手中那叠黄纸烧尽,屋内火光摇曳,映在男人白皙的面庞上浮现了淡淡的红光。 他起身挥了挥身上的灰尘:「我们之前关系定然很亲切吧!」 长歌一顿,抬眸望他。 「不然,这个暗道,你怎么会知道?」 李桢缓缓抬首,抬步走近:「你可知,这个暗道,除了我最亲近之人,其余的,都已经死了!」 温热的气息扑在脸颊之上,长歌不动声色的侧开身子:「当初,是我自己发现的。「 长歌轻轻瞥了他一眼:「那又如何?」 李桢眉眼闪动,脸上看不清丝毫情绪,面上却是微微一笑:「你说,我为何记得所有的一切,却独独忘记了你?」 长歌眼中复杂地望着他:「你想知道?」 「我没兴趣。」李桢脚步往后一退,即与长歌生生的隔开了些距离:「过去之事,想来,也定是不堪回首,又何必忆起?我可还记得,你曾说过……亲手挥了我丧魂鞭!」 长歌身体微微一震。 李桢已转身往那暗道口走去:「晚宴马上就要开始了,你长年深居天界,想必未曾见过凡间过年的样子吧……」走了没几步,他又顿住脚步,回首,温和一笑:「要陪我过去看看吗?」 长歌抬首: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想来也是!」李桢深深凝了她一眼,又展颜一笑,继而回首,犹自往那暗道门走去。 长歌望了望他的背影,又不自觉回首望了望那半空中飘扬的烧烬,凝了凝眸,静谧了一瞬,抬步尾随了出去。 今夜,皇宫内除却部分守夜之人,所有之人都去了城楼观望皇室祭天,自然而然的,东宫内的人也就少之又少。 许是被凡间这过年的气氛所渲染,长歌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了凤凰山,望着静谧的宫殿,长歌忽然想到了她的姑姑,这个在人间她唯一的姑姑——牟怜卉。 心就这么想着,人已往宗人府而去。 到了宗人府,长歌扑了个空,大大的院内空荡的无一人。 长歌轻轻嘆了口气,又转而回到了东宫,便瞧见了更为诡异的一幕。 慕秋此刻正蹲在井旁,双手托着腮帮子望着井中皎月,发着呆,龙澈立在不远处,神色温柔地望着她。依旧是长年不变夺目的粉红衫。 这画面…… 长歌凝了凝眸,却也未曾言语,转身又走了出去。 走了没多久。 「喵……」夜幕之下,一声喵叫诡异地响起。 长歌心膛剧烈一震,下意识地挪脚就跑,近日那猫真是阴魂不散。 可是,当她跑了没几步,一缕缕清幽的琴声便从不远处随风飘散而来。悠悠扬扬的,似山溪间静静流淌的溪水。 她勐地顿住脚步,这琴声她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不知为何,听了莫名的难过。 脑海中似有什么破膛而出,长歌下意识的抬步而去。 不远处,凉亭之中,一名白衣如尘雪般的男人正背对着她轻轻弹琴,这次,他却是显有的未戴斗篷,单薄的身体极为削瘦,似乎被风轻轻一吹便能倒下。 「师傅……」
第59章 虚引 长歌神情恍惚,下意识地唤了一声,待这两字说出口,她身体勐地一滞,连自己也怔住了。 「铮」地一声琴声戛然而止。 那抹白衣如雪的男人未曾回首,只是轻轻地嘆息一声,整个人连同着琴便消失在原地。 长歌心膛一惊,急忙追寻而去。 一路飞掠过假山磐石,当长歌追寻到皇城之下时,那抹白衣如雪的身影便彻底消失不见了。 而此刻,一袭明黄袍的俊朗皇帝,正携带着后宫莺莺燕燕,及皇嗣等众位朝廷大臣站在城楼之上,无非也就是说些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之类的话,气氛倒是相当融洽的紧。 长歌目光远远落在城楼那一袭黑袍颀长傲岸的少年身上,想来他也定觉得百般无聊,众人都面色红润、春风满面的,唯独他神色淡漠,一张俊朗的脸淡漠得几乎看不出任何情绪。旁边有大臣向他低语,他也只是随便附和几句。 这凡界的新年也不外如是。 长歌正欲转身就走,忽地,城楼之上有太监尖锐着嗓子高喊一声:「皇上小心……」接着,便传来了大臣及众位嫔妃的尖叫。 长歌下意识地转回身,便瞧见城楼之上正乱成一团,一个黑衣蒙面人提着剑朝中央的皇帝刺了过去,那剑泛着凌冽的寒光眼见便要刺入皇帝心脏,剎那,不知从哪冒出一个男人如闪电而来,挡在了皇帝的面前。 「噗!」地吐出一大口血,男人身体蓦后倒地。皇帝急忙将他搂住。 那黑衣人眼见无数名御林军沖了过来。他自知不是对手,将剑从男人胸膛拔出,飞身下了城楼,掩藏在慌张逃走的人群之中,借着夜色逃去。 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的一瞬之间。 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翰儿,翰儿……」向来端庄贤淑的皇后脸色大变,慌乱地走至皇帝的身边,摇了摇此刻昏迷不醒的男人,一双凤目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翰儿,你快醒醒啊,快醒醒啊……」 「太医,快传太医……」皇帝胸膛剧烈起伏,急忙开口。 须臾,便匆忙上来一群人合力将那李翰抬了下去,原本准备好的盛宴便因这变故提前结束。 在场的众人很快便散得一干二净了。 城楼之上,那一袭黑袍的少年却仍停在原地,长歌目光深邃地望向他,显然少年也注意到了她,朝她所在地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李桢面色终于有了丝丝波动,俊朗无俦的脸盪出一丝浅淡的笑意,夜色之下,那半张面具竟然份外柔和,长歌不由得微微楞了楞。 有下人上前,在李桢耳畔低耳几句,李桢目光幽邃,颔首,目光再次望了一眼长歌,拂袖,抬步离去。 纵然隔了很远很远,长歌依旧听清了那名下人所说的那句:殿下,您吩咐之事已经办妥。 果然是他…… 长歌眉头微皱,人已跟了上去。 椒房殿内,一片静谧,殿内的众人连大气也不敢多喘一声。 此刻,一位身着朝服的中年男子坐在床榻上,单手搭在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脉搏上把着脉。 皇后与皇帝屹立在侧,紧张地望着他。许久,皇后见他仍未说话,便焦急道:「吴太医,翰儿怎么样了?」 吴太医收回脉博上的手,起身,禀告道:「回禀皇上,皇后娘娘,四皇子暂时无碍,他只是失血过多,晕了过去……」他顿了一顿,又有些犹犹豫豫道:「不过……」 皇帝皱眉,沉声道:「不过什么?」 吴太医恭敬鞠了一躬:「不过这箭上被下了一种非常特别的毒,若微臣未曾猜错,此毒名为『虚引』,需要以至亲之血餵养才方能解毒。」 「什么?」皇后身体虚弱地一晃,幸亏她身后的婢女及时扶住才没有跌倒,她急忙走到太医身边,毫不犹豫道:「那便用我的血。」 吴太医低首道:「娘娘……这,恐怕不妥。」 「为何。」皇后厉声道:「你都说了用至亲之人的血,翰儿是我亲生的,难道我还会害了他不成。」 门口处,李桢便听到皇后冷冷向太医质问出声,他眉眼微动,不动声色地踏入进去。 吴太医急忙解释道:「娘娘,微臣并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这血最好是亲生父子之间相溶的血……恐怕得需要皇上他……」 「还等什么。」在旁一直沉默的皇上骤然出声,将他的话给打断:「来人备碗!」 大太监总管听后,立即转身吩咐身后的婢女着手去办,须臾,那婢女便拿了个玉碗上前。 太医伸手接过,然后递了一把匕首交到皇帝手中,皇帝伸手接过,撩起袖袍,迟疑了一瞬,往手臂一割,殷红的鲜血顿时如泉涌喷出,滴答滴答地掉落在下方的玉碗上,顷刻,那玉碗便已满了大半。 「可以了,可以了……」 吴太医见差不多了,忙吩咐太医院的助手为皇帝包扎,随后,将早已准备好的药粉倒入那血液之中,将那血餵入李翰嘴中。 当最后一滴血餵完,吴太医起身復命之时,却不料那殷红的鲜血,竟然从李翰的嘴角里缓缓流淌了出来,而他原本苍白的脸,开始已肉眼能见的速度慢慢变成乌青、发黑,「噗」地一声,李翰吐了一大口黑血。 「翰儿……」皇后急忙走上前。 「怎么回事?」那皇帝沉眼望向吴太医。 吴太医面色惊讶,似乎也未曾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按照他多年行医经验,理应不会错才对。 他向皇帝微行了礼,道:「请皇上稍等片刻,让微臣在替皇子把脉。」说完,他伸手,再次探上李翰的脉博,突然,脸色骤地一变。 「如何?」皇后紧张地望着他。 吴太医面色惊恐,噗通一声,被吓得跪地,头俯在地下,连抬也不敢抬。 「怎么了?」皇帝见他此番模样,不悦开口。 吴太医颤抖着声音道:「启禀皇上,微臣……微臣才疏学浅,还不太敢确定自己所把的脉象,请求皇上再派其它太医给四皇子把把脉。」 皇帝骤沉了唿吸,吴邦的医术他又岂会不知,论医术而言,这太医院还未有几人能有他这般能耐。 心中隐隐意识到什么,皇帝锐目一凝,复杂地望了一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李翰,继而朝其它在侧的太医沉声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过去给四皇子把脉!」 「是……」 接着,椒房殿内所有的太医纷纷上前,挨个挨个的为李翰把脉。 第一个太医把完脉象之后,脸色闪过一丝惊恐,噗通跪地;第二个太医上前,把完之后,脸上同样出现惊恐的状况,又噗通一声跪地;接着,第三个、第四个纷纷跪地。 四周一片死静,气氛比之之前更压抑的令人窒息。 众位太医面面相觑,见彼此之间的表情,终是统一得出了一个结论。 「皇上……」其中一名年纪较老,资歷稍深的太医俯地一拜,其余的太医纷纷俯地。 「经过微臣们商讨,现已确认,吴太医诊断无误,不过……」 皇帝冷声道:「不过什么……」 那老太医犹豫了一瞬,吞吞吐吐道:「这血不相溶,所以四皇子才会如此!」 什么!! 如惊雷坠地。 话一出口,这椒房殿顷刻一片喧譁。 血不相溶,岂不代表四皇子李翰不是亲生的…… 四周之人立即窃窃私语了起来。 「放肆,你简直是胡说八道!」皇后大声怒斥,全然没了往日温柔端庄的模样,她伸手狠狠指着那名太医,怒声道:「来人啊,他居然敢污衊皇家子嗣,将他给我拖下去,乱棍打死。」 郑皇后语音刚落地,便有几句御林军上前,准备将那名老太医拖下去。 「皇上冤枉啊……」那老太医苦苦哀求道:「微臣绝对不敢有半句虚言……」 那群跪地的太医异口同声:「请皇上明鑑,微臣们绝不敢有半句虚言!」 皇帝脸色阴沉的不像话,若是一个太医如说,尚可归咎于误诊,但……数十个太医同时咬定,这又如何解释? 他一双如鹰般犀利的眼狠狠望向皇后。 一名长相颇为平凡,但给人感觉极为舒适,小腹微隆的贵妃上前,轻声道:「皇上,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 「误会?」在旁的李贵妃忍不住捂嘴轻笑:「芸妹妹的意思,是这里所有的太医都是庸医,刚才这数十个太医所把的脉都是误诊啰?」 皇后目光如炬的瞪了一眼李贵妃,噗通一声跪到皇帝的面前,痛哭着:「皇上冤枉啊,臣妾这些年待您如何,您岂会不知,若翰儿不是您的儿子,他又为何会为您挡下这一剑?」 「谁知道呢?」李贵妃花枝招展地一笑:「没准是有人贼喊捉贼呢?」 李桢的目光落在皇后身上。 皇后身体勐地一僵,怒瞪着她:「李蕊,你怎么意思?」 李贵妃妖艷一笑,却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直接走到皇上的身边,望着那白布包裹着伤口,一脸心痛道:「倒是可惜了皇上爱子如命,原以为用了此血,便能救回四皇子的性命,没想到,却因此加重了他病情。」
第60章 我都不在乎自己的清白 她转头望向郑皇后,柔柔道:「姐姐现在心里一定很痛很恨吧? 」 这无疑在皇帝的心里浇了一把烈火。 他目光勐地一沉,一脚踢开抓着她双脚的皇后,寒声道:「来人……将这贱人给朕打入冷宫……」 皇后面色巨变。 「且慢……」一道沉稳的声音徐徐响起。 李桢凤眸微敛,循声望过去,便见门口一袭青衫的男子走了进来,朝皇帝行礼一拜。 皇帝面上冷意缓和少许,款声道:「国师,你来了……」 玉轩子点了点头,他目光望了一眼被踢在地,搂着肚子一脸痛苦的皇后,收回视线,朝皇帝恭敬道:「皇上,此事微臣在来的路上已经听下人说了,微臣觉得此事有蹊跷。」 「有蹊跷?」皇帝疑惑地望了眼他,目光再随之落在被人搀扶起的皇后身上,冷声道:「有什么话国师但说无防!」 「皇上,您只要看过一样东西,便能够知晓事情真相了……」玉轩子转身朝身旁的婢女吩咐道:「拿一杯清水过来!」 那名婢女颔首,转身退了下去,须臾,便有一名宫婢端着一杯清水走了进来,然后将水递到他面前。 玉轩子伸手接过,将那水放入鼻尖轻轻嗅了嗅,在确定这水无恙之后,放了一点东西下去,才抬步走到床榻面前顿住脚步。 皇帝忍不住道:「你要做什么?」 玉轩子回首望了他一眼,恭敬道:「微臣需要滴血验亲。」 玉轩子从袖口中掏出一把匕首,然后拿起李翰的手指轻轻一割,一滴血掉入清水之中,稍瞬,他走至皇后的跟前,恭敬道:「微臣想借娘娘的血一用。」 皇后点了点头,毫不犹豫伸出手,玉轩子再用那匕首一割,嘀嗒地一声,皇后指尖涌出的血准确无误的掉入那玉碗之中,与李翰的血完全吻合。 玉轩子将那玉碗放入桌面,道:「请皇上稍等片刻!」 皇上视线落在那碗中相融合的血上,未曾说话,却似默认。 殿内又一片静谧。 只是短短的一瞬,那原本在水中的两滴相血,竟然慢慢的分开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因好奇而来的皇后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惊唿出声。 皇帝也不由皱了皱眉。在场所有的人面上都是惊愕,独一人,那抹黑衣雍容的少年面上平淡的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若与皇帝的骨血不相溶,或许有理由可能说的通,但,与自己亲生母亲的血不相溶,那实在也是太怪异了吧? \」皇上,医书上有记载,白矾有分解之效,若将它置于水中,非亲生血缘也能相溶;若以清油置于水中,即使是亲生,也不能相溶。」 「是这样的吗?」皇帝转身冷冷朝身后一群太医问道。 那群太医颔首答道:「正是。」 玉轩子走到皇后的跟前,拱手道:「皇上,竟然有人敢在众目葵葵之下在您与四皇子身上动手脚,又差点令皇后娘娘与四皇子蒙受不白之冤,此人简直罪大恶及,不如将此事交由微臣来办。」 李贵妃眼底冷意一闪,走上前,温和道:「不仅如此,还得派人抓到那刺客才行,他胆敢刺杀皇上,定然别有预谋。」 李贵妃笑靥如花的望了一眼皇后:「既然国师大人事务繁忙,那么此等小事便交由我来处理,相信过不久,定然能够水落石出。」 皇后唿吸一滞。 「啊……」旁边一声痛唿,皇帝转身,便见芸妃苍白着小脸,捂着肚子整个人半倚在桌面上,显然极为痛苦。 「怎么了爱妃?」皇帝慌忙上前扶住了她。 芸妃柔柔弱弱望了他一眼,摸了摸那微隆的小腹,哀怨道:「皇上,他踢了臣妾,臣妾现在好痛。」 皇帝望着芸妃的小腹,脸色缓和少许,柔声道:「朕立马送你回去歇息。」说完,立即将那芸妃打横抱起,急忙忙地往自己的宫殿走去。 那抹明黄袍的男人转眼消失在夜色之中。 李贵妃冷冷望了皇后一眼,冷哼一声,也抬步离去。 见皇帝与贵妃娘娘皆走,有国师在,四皇子的病情也随之控制住了,椒房殿内的众人与皇后嘘憾了一番,便纷纷起身告辞。 待人走尽,李桢这才温和道:「母后,儿臣告退……」 皇后此刻早已是精疲力尽,哪还顾得上他?脸上闪过一丝倦意,当下挥手,示意他退下,李桢这才转身离去。 在回东宫的路上,花园内一个僻静之处,腊梅树下,有一名耀红夺目面容精緻的妇人此刻在站在那里,似在等待着什么人。 听脚步声响,她这才徐徐转身。 「你来了?」李贵妃柔声开口。 李桢面无波澜,抬步上前,面上看不出一丝的情绪涌动:「母妃在这等我,所谓何事?」 李贵妃微微一笑:「我来是想问问你,那名刺客你打算如何?」 「刺客?」李桢眼眸一动,雍容优雅地一笑:「该哪来,自然是让他回哪去。」 「就这么放了他?」李贵妃眼中似闪过一丝不甘。 李桢笑容依旧,平静道:「已做了隔山震虎之效,留着也没用处。」 李贵妃想了想,却也觉得他此言在理,反正,纵然她不动手,那名被擒住的刺客回去怕也是活不成了。 想到今晚所发生的一切,她就忍不住心情大好。 「没想到皇后这次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幸亏你及时发现,她打算在这次晚宴之中,假意派人刺杀皇上,让李翰救驾博取好感,我们才有机会能将计就计,布署好这一切,否则,皇上一定会越加偏爱他们母子,不然,恐怕到时候她的气焰得更甚了。」 李贵妃转头望他:「不过,你说皇上他会信龙轩子说所的话吗?」 李桢眼底闪过一丝寒意,唇角笑意寡淡:「父皇生性多疑,纵然表面上不会多说什么,心底怕也对他产生了排斥感,毕竟,龙轩子道行极深,想要将两种不同的血混在一处,也并不难!」 李贵妃也随之笑了笑:「只可惜,芸妃那个贱人在那关键的时候,帮了她们一把,不然,我定要好好剥下她一层皮,不死也得让她残了不可。」 李桢低垂着眼,却未曾言语。 李贵妃打了个哈欠:「好了,本宫乏了,你也早些歇着吧!未免起疑,我们近段时日还是不要见面为好。」当下,望了一眼李桢,轻踏莲步,徐徐离去。 李桢抬眼望了望她的背影,笑意渐渐敛去,转身,便看见一袭淡金烟裳的女子,正立在他们不远处的假山后。 李桢一怔:「你都听到了!」 长歌目光清冷的望着他,没有出声。 李桢抬步走近,凤眼一凝,在长歌未曾反应之际,大手一伸,一把将长歌揽在怀中,旋转了身形,两个人紧紧贴在了石壁上。 炙热的唿吸喷洒在脖颈之上,痒痒地,似有无数的小猫在挠,长歌甚至还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龙涎香。 这种感觉令她很不适。 长歌皱眉,刚欲推开他。 「别动,玉轩子来了!」李桢压低声音开口。 因她们面前有一座假山可以躲避,长歌不想多生事端,况且,丧魂鞭下,她的法力还未恢復以往的三分之一,两人若交起手来,并不一定能打得过他,这一次长歌却是难得没有反驳。 假山后的脚步声越走越远,李桢这才垂下头,望着怀中娇美的女子,带着低哑磁性的嗓音开口问道:「你不是说不来吗?怎么过来了?」 距离隔得太近,少年那张俊美如玉的脸低下头,离她只有仅仅几厘米的距离,身体紧紧挨着她,中间未曾留一丝缝隙。 长歌眉不禁蹙地更深了,她望着李桢落在她腰上的手,再抬头望着李桢近在咫尺的脸:「人都走了,还不松手?」 李桢慵懒地望了她一眼,连眼睛也未曾眨上一眨:「夜黑风高,反正也没人看到,况且,我都不在乎自己的清白,你在乎什么?」 长歌目光清冷道:「我是仙,凡界这些规矩自然是于我无伤大雅。但,你身为太子,言行怎可如此轻挑。」 「轻挑?」李桢唇角忍不住笑了:「倒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过我呢!」 他颇哀怨地望着长歌:「你还是不是一个女人,毕竟,像我这么优秀的男人很多女人都抗拒不了。」 长歌深凝了眸,目光平静地望着他,未曾出声。 李桢被她望着有些发毛,讪讪地收回手。长歌却是转身便走了。 李桢下意识地伸手拉着她:「你在生气?」 「没有……」长歌语气平静。 李桢挑眉:「既然没有,为什么不说话?」 她只是不想说话而已。 似想到什么,长歌反身望向他:「虽凡界之事我不宜过多参与,但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与虎谋皮,谨慎而行。」 李桢一顿,他自是知道长歌所说的那个虎是谁。 他唇角慢慢扬起了一抹笑:「所以,你现在是在关心我……」 长歌沉默,却也未曾回答他的话,转身,视线突然看到了一块掉地的绣帕,这张绣帕,正是她看见皇帝抱着芸贵妃出来的时候,不小心遗落下来的。 她微微凝了凝神,又转首问道:「那芸贵妃她来了皇宫多久……」 李桢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起了芸妃。却还是如实答道:「一年!」 「一年?」长歌神色幽邃,似在想些什么。
第61章 无垠之城 「怎么了,为何对她的事这么关心?」李桢走到她面前:「你认识她?」 长歌眼中划过一丝深凝,此人正是当日在溧阳之时,那一袭孤魂的白衣男子拜託她所救的那名女子,按理说凭她的命格能活三个月已到大限,怎么会……还活了下来? 「你真认识她?」见她神情,李桢确定心中所想。 「有过一面之缘。」长歌收回思绪,不再多言,抬步往东宫而去。 因今晚是除夕夜,东宫几乎大部分的宫婢都告了假,所以,此刻有些冷清。 夜已深了,长歌未曾多做停留,转身便回到自己所住寝室。原本想早早入睡,躺在床上,闭目,那一袭白衣胜雪的身影又不自觉浮现在眼底,翻来覆去的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看来,她有必要去打听一下,她所谓的那个师傅究竟是谁,她与他究竟有什么过往,为何,她会忘记他…… 长歌本想去找龙澈,又想到龙澈此刻怕是与慕秋在一起,便止住了念头,睡不着,她索性起身,在这东宫内晃了起来。 长歌就这般漫无边际地走着,忽然便走了书房,见书房内那微弱的烛火仍旧亮着,眼底微微讶异,抬步走了上去,纤细的身体直接穿墙而过。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清冷地声音骤然响起,长歌走进书房,便见李桢正拿着一块白布拭擦着纯钧剑。 突闻声响,李桢拭擦着纯钧剑的手微微一滞,不用抬头他也知道来人是谁,眸也未抬,神色温和道:「你不也是没睡?」 长歌在他面前顿住脚步。 李桢将剑身擦干净,想了想,又继而补充了一句:「本是已经睡了……不过又被它给吵醒了!」 「它?」长歌略有些疑惑,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那把纯钧剑上,却是没有说话。 「不错……」李桢抬眸望了她一眼,眼中有丝丝无奈,似乎这般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剑倒是随了我,一点灰尘也落不得。」 说着,李桢又復而垂眸望着手中被他擦得一尘不染的纯钧剑,「说起来,我只知道它的名字叫纯钧,是上古宝剑之外,其它的,倒是一无所获,既然你为仙,那你可知,这纯钧剑的来歷?」 窗子被风吹得猎猎晃动,寒风吹拂而过,撩起长歌的髮丝摇曳。 「听说过。不过……那是个很遥远的故事了。」长歌转了身,走至桌旁的凳子坐下,「那时,盘古未开,大地浑浊一片,没有太阳、没有天空、没有四季;没有神、仙、妖、魔、人之分,一切犹如蛮荒之境,而上古神尊花无忧便是那会唯一的神,这纯钧剑便是他所持有的法宝。」 「因无人管辖,妖魔肆意横生,倒处作乱,花无忧身为唯一的上古神尊,保护无辜之人免于妖魔迫害自是责无旁贷,在一次斩杀妖魔途中,他救下了一名女子,两人在朝夕相处之下,互生了情愫,很快彼此之间,便确定了心意。」 「原本是一段旷世佳话,却不料在他们大婚成亲之日,妖魔两界连手来犯,誓要剷除花无忧,花无忧在与妖魔两界之人大打出手,在打斗途中,他不慎负了伤,而那名女子,趁着花无忧受伤之时,亲手用花无忧的送给她护身的斩魔剑,杀了花无忧。」 「亲手杀了他?」李桢愣了一下,「为何?」 长歌摇了摇头:「这一直是一个谜,甚至,连那个女子是谁,来自哪里,后来又去了哪里,众人也不知。」 「事情却未曾结束,众人皆以为花无忧死了,却未曾想花无忧最后还有一息尚存,在他养伤期间,妖魔彻底没了顾忌,到处侵略、杀人、迫害,天地神柱因受不了长时间的杀戮、毁灭即将断裂……」 「上古混沌之气大开,花无忧唯恐天地崩塌,以东皇钟练造墟无之镜,将那所有的妖魔困入其中,用自己的性命、自己的血、自已的骨、将天地生生分开,经过万万年的岁月,四海八荒灌入大地,海与天也彻底分开,世间所有的一切似被血洗,重新洗牌。」 「而你手中这纯钧剑,因感念到了主人的死,自行封印了起来,从今往后,便再也没有人能够驱使得了它,过后,虽有极多人千方百计想要得到它,甚至不惜为它掀起一片腥风血雨,但封印往的纯钧剑如同一把废铁,众人想了很多方法也不得破除他封印,久而久之,它也就逐渐被人遗忘。」 那纯钧剑仿佛听到了长歌所说,发出了一丝哀鸣,带着一种刻骨的悲凉。 然后骤烈颤动了起来,李桢微怔,将手中纯钧剑一把拔开,那琉璃宝剑光芒一涨,空中顿时飘浮起一行金光闪闪的大字。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今以吾之神,造她其魂,愿吾之血,佑她重生。」 李桢缓缓将那半空中的字念出,那字随着他语音落地,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 「这花无忧倒是个百年难得一见之人,居然连死都还想着那个欲夺他性命的女子。」 长歌望着他:「世人皆逃不过情这一关,却不知情本就伤人害已,若是这花无忧未曾喜欢上那名女子,便不会受那么重的伤,最后又怎么落得如此下场!」 李桢低垂下眸,用力轻轻抚过剑身,却是淡雅一笑:「我猜,他定然不悔。」 长歌蹙了蹙眉,未曾与他继续争论这个话题,视线落在纯钧剑上,疑惑道:「你是怎么得到它的?」 「说起来也算是机缘。」李桢温和笑道,「前些年有一群僧人来皇宫授予佛法,这把剑便由一名僧人随身携带着,他说,任何人也无法拔出这把剑,我心中不服,便试了一下,却没有想到,居然被人拔出来了,他见我与这剑有缘,便赠与了我。」 「原来如此。」长歌轻喃出声。 「谁?」李桢突厉声冷喝,衣袍一盪,拿起纯钧剑,人已迅速往门口走去,在他伸手欲拉开门之际,长歌浮出身形在他面前,伸手拦住他去路。 「他并无恶意。」长歌缓慢开口。 李桢转首望向长歌。 长歌停顿了一下,又道:「他怕你手中的纯钧剑,不敢进来!」 李桢沉了眼,继而转回了身,将纯钧剑放到桌面。 长歌望了李桢一眼,转身,伸手打开房屋,率先抬步走了出去。抬眼望去,夜色之下不远处的小角落里,一个身着青衫脸色苍白如纸的男人正站在那里。 「救救她……」时隔一年,去溧阳城遇到的那名男人再次出现,颤抖地开口,魂形却是比之之前越发的淡了,几乎就要到了灰飞烟灭的地步。 究竟是怎样的情感,才能让一个人死了近几年也不放心。 ****之事长歌自是不懂。 长歌望向他,眼神清冷如泉:「你的担心全是多余,她现在过得很好,不仅已经当上了芸妃,还怀上了龙嗣。」 男子似受到了什么打击,单薄的身躯轻轻一颤,毫无血色的脸更凭添了几分苍白:「若真如此,我便是死也知足了,不过,她的劫还没有过去。」 那男人抬步走近,见李桢突然走出屋来,似见到可怕之事,他又勐地退了两步。 李桢身上怀有龙气,他不敢靠得太近,又生生将距离拉远了一些。 「他是谁?」见院内突然出现一名陌生男子,李桢转头望向长歌,声音略沉,对于长歌身边出现的任何雄性动物,他通通没什么好语气。 长歌却未曾查觉到他语气中的变化,在脑海中仔细搜了一下他的名字,寻思了半天,也没想起。 「我叫傅睿,是溧阳城傅义的儿子。」男鬼幽幽开口。 傅义? 李桢眼神微动,闪过一丝复杂,这才仔细注视着那脸苍白的脸,细看之下,果然与那人有些相似,神色缓和少许。 不过,傅睿不是在几年前便已经死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 李桢眼神有些幽邃。 「我还是以前那句,生死皆由天命。」长歌转身,冷漠地拒绝。 噗通一声,傅睿跪地,恳求道:「长歌仙子,若非到了走投无路了,我断然不会来打扰你,我求求你,救救她……」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没想到他却为了一个女人下跪。 长歌皱眉,转身望他:「她对你便真的有那么重要,值得你三番二次为她逆天改命。」 傅睿道:「爱一个人无关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长歌面上有一丝动容。 「帮谁?」一直沉默不语的李桢突允开口。 傅睿明显一楞,目光望向长歌,长歌的面上却没有多大的反应。 李桢望向他,无声起伏道:「既然你要我们帮你,那么,不说出原因叫我们如何帮忙?」 傅睿面上骤地一喜,因情绪过于激动,握拳低低咳嗽了一声:「两位真的愿意帮我?」 李桢很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傅睿神色微凝,一脸严肃道:「不知,两位可曾听过『无垠之城』」 「无垠之城?」长歌眉眼一动:「这世上还真有此地?」
第62章 栽赃陷害 傅睿点了点头。 李桢却是从未听过此地,扭着望向长歌,说道:「那是什么地方?」长歌脸上浮现出难以明辨的情绪,缓缓道:「那一个专门与魔鬼做交易的地方,跳出三界之外,不受任何管束,至今为止,无人知他们从何处而来。」 「无论你是神、仙、妖、魔、人,但凡是三界芸芸众生内所有的东西,都可以与他们做了交易,但,同时也需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因为永无止境的欲望,有人典当灵魂,有人典当舌头,有人典当智慧,等等诸如此类的,这也就是为何有些人生下了便是痴儿,有的人生下了便是哑巴,有些人生来就没有腿,因为这些东西,全都被他们的前世所典当了,你若想将它给典当回来,则需要同等物值的东西去赎。」 长歌望向傅睿:「不过,这又有何关系?」 傅睿微微低垂下头:「阿芸便在那里典当了孕育能力。」 「你说她典当了孕育能力?」李桢微沉了眼,眼过闪过一丝寒意:「那么她现在肚子里怀着的龙裔是假的?」 傅睿脸色又苍白了几分,闭上眼,却是未曾出声。 长歌轻轻瞥了他一眼,漠然声:「那她所交换的条件,便是入宫做皇帝的宠妃?」 傅睿身体颤抖了一下,许久,才艰难开口道:「没错。」 长歌轻抿了唇,声音清冷如泉:「之前,我断定她活不过三个月,如今却是生龙活虎活到了现在,是因为你与那无垠之城做了交易,将自己的魂魄典当了出去,来换她平安无事!」 傅睿脸色煞白如纸,沙哑着嗓子道:「没错。」 「愚昧,若她心中有你,又怎么在你离世不久,便下嫁她人?如此贪慕虚荣的女子,你居然还千方百计的去救她,甚至不惜出卖自己的灵魂。救她,我办不到,你另寻高就。」长歌将长长的烟金袖袍往后一拂,转身,抬步离去。 「若她真是你口中所说的那名女子,我又怎会如此待她?」那男人急急唤住了长歌,「两位若不介意,可否让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长歌顿住脚步,转身望他,终是敌不过他眼中的乞求之色,默允了。 因李桢为凡人,深夜出宫,未免引人怀疑,长歌便隐下身形提着他前行,所幸,这一路带着他倒也不碍事。 出了皇宫。在一个极为偏僻的别院外,傅睿顿住脚步,却始终不敢跨入屋内一步。 他转首朝长歌与李桢歉意道:「这里面有门神看守,我不便进去,两位,我所要带你们见的人便在这里面。」 长歌蹙了蹙眉,縴手一翻,掌心便凭空出现一道符咒,她指尖一弹,那符咒便贴到了傅睿的眉宇之间,顷刻消失不见。 「可以了……」长歌淡漠地望了他一眼,拉着李桢便直接往墙壁走去。 傅睿双手下意识的碰了碰眉心,微微迟疑了一瞬,未再犹豫,立即尾随进去。 李桢毕竟是凡人,要以凡人之躯体穿墙而过,心中难勉有些忐忑,眼瞅着自己就要撞上墙,面色遽然微变,急忙闭上眼,当他回过神来,人已透墙而去。 停下脚步,李桢身体一松,睁眼,便见长歌一脸好笑地望着他。 李桢脸色划过一丝不自然,低垂下头,便见自己不知何时已抓住了长歌衣袖,松开手,握拳低低咳嗽了一声,藉以掩藏住自己尴尬之色:「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次,记得提醒我一下。」 长歌轻笑,不想伤他自尊,是以,很是配合的点了点头。 「就是这间屋了。」尾随而来的傅睿淡声道,因几人都隐了身形,所以,说出的话自然也没什么影响。 似为了应景,屋内,有隐隐压抑着的咳嗽的声,断断续续地传出,长歌縴手一挥,那扇掩着的房门便自动消失不见,屋内清晰的画面入眼。 屋内,一位年约二十多左右的男子病卧榻中,因长年病重的缘故,他身体极为削瘦,一张俊朗的脸苍白得毫无血色,甚至还泛着铁青。 「他叫齐俊远,与芸儿青梅竹马,芸儿所做的所有一切都已因为他,包括入宫为妃,包括在溧阳城内,你住在知府府内的那晚,她去你的屋……」 傅睿稍稍停顿了一下,继而道,「她所做的这一切,皆因为他重病,而芸儿为了救他,做出了这些事情。」 李桢微微凝了眸,转头望他:「傅家在溧阳城为首富,你贵为傅府的嫡子,想必早就知道她的处境,既然如此,在世之时又为何置之不理?」 「看着她那么辛苦,我又何尝不想?」傅睿心中一痛,唇角勾起一抹极为苦涩的笑意,「芸儿性格高傲,不管生活如何待她,她也从来不愿意接受他人的施捨,每次我想帮她,都被她一一婉拒。」 「纵然看着自己所心爱之人被病痛折磨,也不愿意低下头吗?」 长歌转头望着他,脑海中突地便想起了,刚才傅睿乞求她救芸妃下跪时的场景,唇边不自觉地扬起了一道讥讽。 傅睿黯淡了眸:「或许,她只是不想欠我。」因为不想亏欠,所以拒绝了他所有的好意。 长歌未再言语。 李桢徐徐收回视线,沉声道:「你要我们帮你的,只是为了保护她体内的孩子,在东窗事发之时,留下一条性命?」 傅睿摇了摇头,想到他所为何事,极为认真的道:「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我发现这背后似乎有人在背后操控着一切,千方百计的想要治她于死地,甚至,我怀疑,我父亲的死也与他有关。我查了很久,却没有查出来此人是谁,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此人绝对不是普通人,他的道行极高。」 有人在背后操控? 长歌突然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却又想一时想不起来。 长歌凝声道:「你要我们替你将此人给揪出来?」 「不错!」傅睿点了点头:「我已经时日无多了,再过七天,便到了我与无垠之城交易的期限,我怕我走之后,便再也没有人能够保护得了她,况且,她孤身一人在皇宫内无依无靠,所以恳求两位一定要护她周全……」 想不到这凡世间还有如此情深意重之人,长歌心底有丝丝不忍,终是答道:「我答应你。」 终得到长歌应允,傅睿连连道谢。 时光转眼竟逝,当长歌与李桢回到东宫之时,已是清晨,两人却并无睡意。 于是,李桢便拿起剑在东宫内练剑了起来,长歌在旁边静静的看着,偶尔指导两句。 「殿下,芸妃娘娘来访。」有婢女上前,小心翼翼禀告道。 李桢握着剑柄的手遽然一停,淡声道:「叫她进来吧!」 「是。」宫婢颔首,又徐徐退了下去。 李桢收回剑,刚走至不远处池塘的石桌前坐下,便听到一阵悉悉索索地脚步声响。 长歌与李桢互望一眼,两人顺着脚步声的来源望去,便看见芸妃此刻领着两个小丫鬟上前。 偶尔抚摸着那微隆的小腹,到十足像个孕妇。 「奇怪……」长歌蹙了蹙眉。 「怎么了?」李桢疑惑地望着她。 长歌有些不确定的回首望了他一眼,道:「我在她的肚中听到了小孩的脉搏声。」 李桢一怔,还待继续问些什么。 「殿下……」芸妃身后的两个婢女向他盈盈一拜。 李桢只得作罢,转首,淡淡道:「免礼。」 那两名婢女又福了一礼,这才起身。 望着面前的端立着的芸妃,李桢温和道:「不知芸妃娘娘来我这东宫有何要事?」 芸妃招手,身后那两名婢女已抬步上前,将手中端着的托盘放入石桌面上。 长歌定眼一看,居然发现是云梯糕,抬眼,果见李桢眼前闪过一丝厌恶之色,对于不喜欢的东西,在外人面前却又要假装喜欢着,想必定能也很无奈吧? 不觉的,长歌轻轻嘆息了一声。 芸妃微微一笑:「因今儿是大年初一,我特地做了些云梯糕,又听闻太子殿下素来喜欢吃这云梯糕,便特地端了过来。」 李桢微微垂首,望着这云梯糕,面上温和一笑:「多谢娘娘一番好心。」说完,竟抬手便拿起一块云梯糕放入嘴中,轻轻咬下一口,浅淡一笑。 芸妃视线又落在石桌上摆放着的剑,柔声道:「太子殿下在这练剑?」 李桢少有的谦虚道:「只是一些花拳绣腿罢了,难登大雅之堂。」 「殿下又何必妄自菲薄。」芸妃轻轻道了一声,在说话的同时,目光似被什么吸引住了,「咦,那是什么?」 她伸手,往李桢身上探去,李桢扬手抓住她的手腕,却不料他这一动作,脚不甚触碰到了一下李贵妃的脚,李贵妃「啊」地惨叫一声,面上花容失色,「噗通」一响,整个人直直坠落到了旁边的池塘。 「不好啦,不好啦……」那名婢女吓得浑身一颤,朝旁边大声囔囔道,「救命啊,娘娘掉水了,快来救命啊!」 李桢冷冷望着水中挣扎的身影,面色冷沉,却也未曾动身。 相信再过不久,便会听到一个太子暴怒将怀有身孕的芸妃推入池塘,接着便传出芸妃流产的消息,而正巧则被路过的皇帝看过。 多么巧妙的设计啊,可惜,这戏码他早已耳熟能详。 果不其然,有禁卫听到声响,噗通一声,跳下池塘,将芸娘从水中捞起,而芸妃奄奄一息的,身下的裙摆染红了一大片血,不远处,皇帝正盛怒而来。
第63章 有能力废你的太子之位 「齐俊远。娘娘可还有印象。」李桢走到芸妃的跟前,看着这张脸长的天底下最为无害的脸,轻轻说了一句。 芸妃身体勐地一僵,愕然抬眸望向李桢,面色闪过一丝复杂与慌乱。 「爱妃……爱妃……」男子着急的声音响起,一袭明黄挺拔的中年男人,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此刻,芸妃正被一名禁军所搀扶着。 李煜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浑身湿透,纤细的身子摇摇欲坠,几乎坠地,身上的玲珑绸缎染满了大片殷红的鲜血,那血水顺着下裙缓缓不断从流出,嘀嗒嘀嗒地掉落在地上。 想到刚才他所看见的场景,李煜脸色巨变,一把从禁卫手中拉过她,急忙将她打横抱入怀中,朝旁边呆愣住的人怒吼道:「太医呢……还不快传太医?」 芸妃似乎这才从那震惊中回过神来。立即,泪水蓄满眼眶,借势倒在皇帝的怀中小声的啜泣着,哀求着:「皇上,孩子,一定要救救我们的孩子……」 这场戏倒是演的真真不赖,若不是先前长歌看到她自已往那池塘跳下,长歌毫不怀疑会被眼前之景所迷惑。 那泪水,怎的就能说来就来? 芸妃的声音轻轻颤抖着,带着极为浓烈的害怕,就似无数根密密麻麻的细针刺入他胸口。 李煜僵直了身体,连忙抱起芸妃便往最近的房间走去,顷刻,便已走到门口,砰地一声,那门被他一脚给踢开。 从始至终,他都从未曾看过李桢一眼。 他怕,事情真如他所看到的那般,他会忍不住亲手杀了他。 将芸妃放入床榻,李煜整个人焦急在房间内来回走动着,在等待着太医的途中,颇有些急切。 殿外,李桢遥遥望向不远处屋内来回走动的身影,唇角勾起一丝讥讽的笑意,抬步走去。 毕竟是在他东宫内所生的事情,他若不过去,实在是不合情理。 「她肚子里面的孩子是真的。」长歌缓缓开口,语气却没有过多起伏。 起初,她也以为芸妃肚中怀着的孩子是假的,直到看到她体内所流出来的血时,才意识到,那血是真的。 芸妃虽在墟无之境典当了孕育能力,但并不代表,她便不可以再用其它的东西将它给赎回来。 一个人究竟得心狠到什么程度,才能毫不迟疑的捨弃自己的孩子? 忽听身后长歌一言,李桢顿住脚步,转头望了眼她,眼中没有丝毫同情,面上仍旧是那雍容优雅地浅笑:「人各有志,那是她自愿的,怨不得他人。」 长歌却没有反驳。 走廊处,年迈的太医尾随着宫女匆匆忙忙而来,转眼便走进了皇帝所在寝室。 见此,李桢也不再耽搁,反身,抬步跟了上去。 屋内,太医把着芸妃的脉象,再望了望衣裳上那一滩渗人的殷红血迹之时,眉不自觉皱成了川。 李煜沉声问道:「怎么样了……孩子还能保住吗?」 老太医起身,一撩衣摆跪地,低声禀告道:「启禀皇上,微臣,微臣也无能为力。」 李煜唿吸几乎一滞,芸妃痛苦地闭上眸,小声地啜泣哭了起来。 轻缓的脚步声响,李煜抬眼,逆光之中一袭黑衣的少年走了进来。 居然还敢进来…… 李煜气急攻心,想也未想,大步走到李桢面前,扬手便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啪」地一声份外响亮。 这清脆的巴掌声响得,连百米之外的长歌也听见了,甚至,长歌都感觉到了那脸颊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疼。 彼时,长歌正打算回自己的寝殿,听到声响,又勐地停住脚步。反身,便见李桢正站在门槛中央,僵直了身体,低垂着头,一句话也未说。 而皇帝李煜则是横眉怒目地瞪着他。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长歌沉了唿吸。 「好……好啊……你个逆子,想不到你小小年纪,便心肠歹毒的已经开始容不下他人,现在居然连个未曾出世的孩子也不放过!朕还没死呢,你便这么无法无天,将来,你当了皇帝,岂不是要屠尽手足?今日,朕便告诉你,朕既然有能力封你为太子,便有能力废了你的太子之位。」 「高公公……」李煜怒吼一声。 顷刻那名叫高公公的内侍便上前。 「传朕旨意……」 「咳……皇上……咳……」床榻上芸妃勐地咳嗽了一声,虚弱地唤了他一声。 李煜顿时止住了话,连忙转身走到芸妃面前,关切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芸妃摇了摇头,又低低咳嗽了一声,虚弱道:「皇上,您误会了,这不关太子殿下的事。」 李煜下意识的扭头望了一眼仍立在门槛中低着头的少年,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厌烦,他这个儿子倒是没有学到她母亲的半分宽厚沉静。 厌恶过去便是更为沉痛的失望,李煜又转回头,道:「爱妃,你别怕,有朕在,谁也动不了你!」 他已经容忍的够多了,欠的,这些年怕也是已经还清了。 李桢唇角不自觉勾起一道弧度。 谁也动不了你…… 呵…… 他的意思是不相信他了……也对,反正从小到大他都已经习惯了,他又何曾信任过他? 「这件事真的与太子殿下无关……」芸妃又勐地咳嗽了一声,声音虚弱道,「是臣妾身旁的婢女,不小心将臣妾撞下去的。」 刚踏入寝殿之中,长歌不觉顿住脚步,面上有片刻诧异,相反,李桢却比她从容淡定得许久。 皇帝锐目往旁轻轻一扫,那两名宫婢脸色骤地一变,吓得急忙跪地,哭着辩驳道:「请皇上明察,奴婢们绝对没有推芸妃娘娘……而是……」 话到一半,却又止住了,两人慾言又止地望了眼李桢,却始终不敢再多说一句。 「难不成,你们的意思是,是本宫冤枉了你们不成?」芸妃气结,一双如皓月的眼眸夹带着丝丝冷意。 「不……不……奴婢们不是这个意思……娘娘您……」那两名婢女又慌慌张张地摇头。 「李桢……」长歌突然开口,人间之事她不好插手,但毕竟这是两条无辜的人命,她身为仙人又怎忍心看这两条无辜的生命惨死在她面前? 一直未听到回应,长歌转头,便发现李桢低着头一直沉默着。 「来人……」身旁皇帝声音一沉,厉声道,「将她们拖下去,给朕乱棍打死……」 两名婢女脸色巨变,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拖了下去,殿外瞬间响起了鬼哭狼嚎的声音。 「你也退下吧……」皇帝转头望了一眼李桢,脸上却没有因刚才的误会,而甩了李桢一巴掌而丝毫歉意。 长歌忽然就有些生气。 她以为以李桢的性格定会忍不住与他顶撞两句,却见他一句话也未说,甚至连头也未曾抬上一眼,转身便跨出了门槛。 这样的李桢反而令长歌有些担忧。 她尾随而上,殿外,冷冽的寒风静静地唿啸着,吹在人的身上刻骨的冰凉。 一向怕冷的李桢却跟着没事人一般,回到了书房,同往常一样,拿起书桌上摆放的书便看了起来。 长歌走到他对面坐下,静静地望着他。 四周顷刻一片静谧,只余下李桢偶尔翻书的声音。 许久之后,李桢才状似不经意问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不救下那两名宫婢?」 长歌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一身雍容华贵的黑色袍服,看他髻着玉簪,有丝丝漆黑的墨发地垂在脸颊边,一瞬不瞬的低头着看书。 此时此刻,他挺拔的身姿散发着沉稳与内敛,无形之中蕴藏着一股温和而遒劲的力量,像皎洁的月光下泛着冷光的剑刃,螫伏在剑鞘之中,只待有遭一日厚积薄发。 他长大了。 长歌心底闪过一瞬间的想法,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脾气暴躁,处处隐忍,像随时防备准备撕咬的狼。 「你明知那两名婢女无辜,为何不说话?」 「她们必须死。」他的声音波涛不变。 「李桢,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长歌声音遽然一冷。 李桢缓缓抬起眼,长歌便看见他那俊挺的五官上浮现的清晰巴掌印。 「这件事总要有人来担着。」 许久许久,李桢才轻声开口:「不然,我那父皇知道,是她自己跳下池塘才导致小产,那么她今日在皇宫也定然不会好过,与其这般,倒不如,把这件事推得一干二净,不仅撇除了自己的嫌疑,还可以博取他人的同情。」 长歌凝了凝眸,知他话虽糙,却再理。 「况且,那两名宫婢也不算无辜,她们是皇后派到她身旁的棋子,时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藉此机会除掉她们,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长歌面上有丝愕然:「你怎么知道她们是皇后派来的棋子?」 李桢低眉敛目,唇角扬起一丝极淡极淡的笑,笑意却并不达眼底:「皇后可以暗渡陈仓,那么,我自然也可以釜底抽薪,还彼之身。」 长歌面上有一丝动容。 如若此事真如李桢所言,那李桢不知情的情况下,真应了她的话去救下那两名宫婢,万一,那两名宫婢真是皇后所派之人,那么就不仅仅是牵扯到这两名宫婢了。 昨晚夜里,皇上便因为龙血一事对皇后心生了芥蒂,那么当下,李桢便是众人眼中最为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人,她自然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所以,便有了今日芸妃前来嫁祸一事。
第64章 死亡的葬礼 如若她知晓芸妃与李桢串通一气,定会想方设法除掉芸妃与李桢。 李桢近年培养出来的势力虽渐涨,但并不足以与皇后及皇后整个郑家抗衡。 他稍有不甚,便会功亏一篑。 长歌深凝了眸,当即也未在多言,起身,便踏出了房门。 李桢以为长歌因此事向他置了气,放下手中书卷,连忙追上去,刚待解释着什么,便见长歌在院内顿住了脚步。 长歌缓缓地伸出如玉的縴手,指尖轻抬,触碰到天空中飘落下来的雪花,唇角不自觉流露出一丝恬静的笑意。 「下雪了呢……」她轻喃出声。 李桢看着那煦色韶光的容颜,微微怔住了,唇角亦不自觉扬一丝温柔的笑意,未参杂任何杂质。 他轻抬眸,亦随着长歌的目光望去,见这天空中纷纷扬扬飘落下来的雪花,道:「长歌喜欢下雪?」 「我很喜欢。可惜丹霞山从来不下雪,不,应该是说,天界从来不会下雪。」长歌徐徐收回视线,转了身,望着他。 「丹霞山?」李桢亦收回视线,眼中泛起少许光亮,「那是你的故乡吗?」 长歌却只是笑笑,又转回了首,望着眼前飘落的雪怔怔出了神,之前她天天待在那里,还未觉得有什么好,如今离开了,反而有点牵肠挂肚了。 就是不知那里一切安好? 芸妃小产之事就这般消无声息了,对于傅睿所说找出那个暗中想要杀害芸妃之人,长歌与李桢却依旧没有眉目。 日子就这般流逝着,转眼已过去了半月之余。 一日,风和日丽。 李桢下了早朝回来东宫,去寝殿路过庭院之时,便瞧见一袭淡烟金的女子,正慵懒地躺上树丫上舒适的晒着太阳,烟金色的衣裳随风飘荡着,一晃一晃地,犹如浩瀚星海中泛起的波光粼粼。 李桢顿住脚步,微有些凝重的表情浮出一丝柔和的笑意,却也未上前打扰,抬步便往寝殿的方向走去。 「你有心事?」淡泊的声音透过层层枝叶而来。 李桢脚步一滞,还未反身,长歌已凭空出现了他面前,拦住了去路。 李桢眼眸一动,不打算瞒她,便道:「城外昨晚一夜之间死了近一千多人,据术士禀告,那些人的灵魂全都凭空消失了。」 长歌不禁蹙了眉,数千之人的灵魂全都消失不见,想来定不是凡人所为。 「可查出了什么?」 「没有。」李桢摇了摇头,见长歌的发梢之上有一片碧绿的落叶便顺手拿了下来,动作是那么的娴熟自然,长歌微微一楞。 「不仅是这皇都,厉城、临安、丰城等地也相继有数千人暴毙。怪异的是,这些死了的人,都没有任何被人虐待的惨状,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痛苦,甚至还有些嘴角都挂着微笑,就像是在睡梦中死去的一般。」 长歌眉头皱得更深了:「也就是说,相继有数千多人,在一晚上同时丧命?」 还能做到如此不动声色,就连妖魔两界之人怕也不太可能。 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皇城外出事,居然连她也未曾查觉到。 李桢点了点头,显然也有些疑惑:「现下,宫内几乎所有的术士全都倾巢而出,去调查事情的起因真相,我身为太子,自然也就责无旁贷。」 话虽不错……但是……长歌竟然升起一丝不安。 「你……」 「殿下,陈大人已在门外等候。」 还未出口的话被人从途中截断,长歌转首,便见不远处一名御林军对着李桢低声禀告。 因长歌念了隐身诀,他自然也就看不见。 「我知道了。」李桢淡淡回復了一声,那名御林军颔首,当即退下。 待人走远,李桢望向长歌,又道:「这几****可能较忙,不能在你身边了,你身上的伤还未痊癒,好好照顾自己。」 这语气倒像是在哄小孩一般。 这……这不是她该吩咐他的吗? 长歌微楞,又细细咀嚼了他所说的话,这些天她一直都刻意隐藏的很好,丝毫没有露出任何不适的异样,他是怎么看出来,她身上的伤还未痊癒的? 长歌心中有些讶异,李桢却不待她有何反应,抬步离去。 直到人走的很远很远,长歌这才收回视线,转身直往御花园的方向而去。 「龙澈,龙澈。」御花园内,长歌对着天空大喊了几声,除了偶尔响起几道鸟叫声,没有任何回应。 这龙澈究竟去哪里了? 长歌蹙了蹙眉,刚转身,突地,一滴冰凉的液体掉入她眉间,长歌伸出手轻轻一抚,抬眸,便瞧见这蔚蓝的天空中忽然开始下起了黑色的雪。 「奇怪,我怎么感觉好冷啊……」 两名宫婢途径御花园不自觉地拢了拢衣服,搓手,轻轻哈了口气。 「是啊,你说这天气晴朗,又没下雨、又没下雪的,真是奇了怪了。」另一名宫婢疑惑出声。似乎并没有注意的这一切异样,转眼便消失在御花园的尽头。 长歌望着这天空飘下来的鹅毛大雪,眉头皱得更深了。 如若她没有猜错…… 这是幻雪。 传言中,冤魂返还,死尸躺地,踏尸无痕地,黑色的如羽毛一般的雪。 这幻雪数千万年才下一次,可是每下一次,便代表着死亡的葬礼,每到一处便会需要大片的灵来迎接。 当这幻雪积攒够足够的魂魄,再寻一个灵气充沛之人做为祭品,便能化灵为人,又或者是塑魂重生。 但这一切,需要有人牵引才行。 究竟是谁?引幻雪而来…… 长歌微微沉思,想到李桢为区区一界凡人,如若与那人直接碰上,那么……将会成为最好的祭品。 长歌脸色巨变,立即往城外而去。 城外,此刻堆发着无数的死尸,那些惨死之人的亲人在旁边痛哭着、哀嚎着、似乎未曾想到一夜之间会发生如此变故。 「太子殿下,您来了。」都尉纪中堂纪大人见马车上,那一袭黑袍雍容华贵的男人缓缓下榻,一脸殷勤地迎了上去。 李桢淡淡瞥了他一眼,在脑海中仔细搜寻了一遍,确定此人他未曾见过之后,才缓缓道:「你是?」 纪中堂抱拳,深深鞠了一躬:「微臣仍是三品都尉,名叫纪中堂,之前一直在校场工作,皇上特地调微臣来此地,辅佐殿下。」 李桢轻轻哦了一声,似瞭然,「原本是纪中堂纪大人!」 「是的!」纪中堂颔首。 李桢抬步掠过他,走到那堆得满地都是在尸场上,目光在那尸体上轻轻一扫,语声淡漠道:「可有何发现?」 「暂时没有。」纪中堂摇了摇头,有些晦气地挥了挥这半空中飘散着的刺鼻尸气,连忙道:「殿下,微臣在不远处搭了个小棚,要不,您先去那里坐会吧,待会儿一有消息,微臣定第一时间通知您。」 李桢点了点头。 纪中堂点头哈腰作出了个请字,立即领路而行,还未走几步,有术士一声大叫:「殿下,隔壁荒山有发现!」 李桢步履一滞,立即抬步而去。 隔壁荒山上,一个湖泊旁边,堆满了数百具尸体,那些尸体都堆放在一处,显然死了许久,鲜血横飞,尸体的周围有无数的苍绳到处乱飞乱撞着。 空中飘散着令人噁心作呕的尸体腐烂味。 这数百具尸体倒是与之前那数格格不同。 纪中堂一闻到那噁心的气味,再见到那血腥的场面,忍不住朝旁边狂吐了起来。 李桢面不改色,用一条丝巾捂鼻,走上前,沉声问道:「可有何发现?」 一名术士探了探一具男尸的脉搏,低声禀告道:「回殿下,小人以为,这些尸体不像是同一个人所为。」 纪中堂忍不住偷瞄了一眼,强忍住噁心道:「那、那个人杀那么多个人干什么?」 那名术士将手指沾染上地上滩流着的鲜血,放入到鼻尖轻轻嗅了一嗅,沉声道:「倒像是在引魂。」 纪中堂见他沾染了鲜血的手,「呕」地一声,又忍不住想吐了起来,李桢冷冷扫了他一眼,纪中堂被他那一瞬闪现的冷厉吓得浑身一抖,双手紧紧捂住嘴巴,不做声了。 「引魂?」李桢疑惑出声。 「不错!」术士点了点头,「这是茅台法术的一种渡魂之术,若小人未曾估算错,所要引魂的对象便在这湖泊底下,请殿下派几人随小人将它捞上来。」 李桢颔首,挥手,便叫了几名御林军陪他下去。 那名术士烧了几道黄符和着水让那几人饮下,当即,下了水,顷刻便不见了踪影。 这气味实在是过于难闻,李桢蹙了蹙眉,朝旁边的禁卫吩咐道:「待会,他们上来,派人通知我一声。」 那名御林军颔首,李桢这才往另一处空气渐为清晰的地方而去。 在一个空气清新,视线辽阔的地方顿住脚步。树梢后面,隐约之中传出一声闷哼。 李桢循声望去,便见旁边的树梢后似乎有人影在动。 他撩起那茂盛的树梢,抬眼望去,正好看见了一个披头散髮的红衣女子低垂着头,趴在一个男人身上吸食着那男人的精气,顷刻,那男人便已化为了一道白骨。 似感觉到有人到来,那女子缓缓撇过脸,一张倾城倾国的脸剎时出现。
第65章 相爱却不能相守,相知却註定相忘 「母妃。」李桢轻喃出声,整个人如遭雷噼,直直呆滞住了当场。 那熟悉的眼眸,那熟悉的身影,甚至那眉心的硃砂痣也长的一模一样。 女子身影一动,电闪火石间便已立在李桢的跟前,纤细苍白的手指紧紧掐住了他的脖颈。 李桢神情恍惚,昔日那场滔天大火歷歷在目,仿佛又重新摆放到了自己的面前。 火海的烈焰之下,如花娇颜朝他最后绽放那丝温柔微笑,无一不吞噬着他,声音几乎哽咽:「母妃,是你吗?」 那女子微微一滞,似是真的被他眼底散发出来的悲戚所触动,紧握住他脖颈的手一松。 突地,一袭淡烟金长裳的女子从天而降,琉璃般若的光芒绽开,那女子脸色一变,勐地退了一步。 「大胆妖孽,居然敢打主意到我的人身上。」长歌冷冷瞥了她一眼,縴手微翻,手中一把泛着琉璃光芒的宝剑凭空出现。 那女子似被剑中所散发的凌厉之气所震摄,本能地又退了一步。 点点阳光渗透的绿叶下,射在长歌手中宝剑光芒一现,刺目耀眼,长歌刚欲一动,不料被李桢紧紧抓住了手腕。 手腕被人攥住,长歌只得顿住脚步。 那女子充满感谢望了一眼李桢,袖袍一拂,人已消失不见。 「为什么要阻止我?」长歌蹙眉,转头望着他。 李桢望着那消失不见的身影,眼神空濛幽邃:「刚才,看着她,我似乎产生了一种错觉,我母后……她还活着……」 长歌神色复杂地望着他,目光落在他那半张银白面具上,轻轻嘆了口气:「李桢……」 「我知道,你定然会说她已经死了……」李桢徐徐收回视线,将她的话给截断,遥遥望住天空,「我又何尝不知……只不过……」 「殿下……」不远处一道声音骤然响起,有一道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传来。「太子殿下,您在这里面吗?」 李桢顿时止住了声,走了出去,纪中堂正好迎面而来。 见那一袭黑袍的少年太子安然无恙地走了出来,纪中堂吁出口气,刚才,他还真怕他出现什么意外呢!那可是他一百个脑袋也不够担待的,当即,喜眉笑眼的迎了上去:「殿下,我总算找到你了!」 李桢平静问道:「何事?」 这外面有太多术士,稍有不甚,便会被发现,长歌索性也就不再掩藏了,尾随着李桢直接走了出来。 对于突然走出来的女子纪中堂明显一楞,却也很快反应过来,暧昧的朝长歌笑了笑,继而道:「太子殿下,他们已经上来了!」 「这么快?」李桢望了他一眼。 纪中堂点了点头。 眼前黑色的衣袍一盪,李桢已大步往那湖泊的方向走去。纪中堂连忙屁颠屁颠地紧随其后。 长歌正欲跟上。 「谁?」长歌忽地厉喝了一声,目光往旁一扫,丛林深处有人影一晃而过。长歌神色一凝,立即追寻而去。 那人显然道行不底,长歌追了许久也未曾追上她,终于,那人窜进了一间客栈,便彻底消失了身影。 一路上长歌都下了隐身咒,所以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视,见那人进了其中一间上门,长歌直接穿门而进。 这屋子并不大,几乎都能一览全貌,很快,长歌便注意到了一个地方,屏风后,有温热的水雾裊裊升起,时不时还传来哗哗哗地水声。 长歌凤眸微眯,心里已瞭然会意。她倒要看看,这人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她抬步走近,绕过屏风后,便见一位身姿欣长的男人正背向她在洗澡。 男人漆黑的髮丝如瀑布而下,身体欣长,整个背部洁白无暇,长歌目光平静扫过,视线突落在他背后一处,微微一怔。 男人背上雕画着一株极为好的并蒂莲。 这并蒂莲双生双连,红色的千瓣莲犹如含苞待放缓缓绽放,花中有蒂,蒂在花茎上并在一起。 长歌心忽地莫名一阵刺痛。 只觉这株鲜红的并蒂莲万分熟悉,她似乎在哪儿见过到…… 她不自然地伸出手,想去触摸那株并蒂莲,手在半路勐地一滞。 长歌双眸微眯,收回手,清冷道:「你以为你这样,化为凡人的样子,我便认不出来了?」 「你是要自己动手,还是我亲手动手?」长歌走到那浴桶的面前,面色冷漠地看着他,仿佛她面前站着的不是一个正在洗澡的男人。同时,心底也不由的更沉了几分。 那男人显然道行极高,长歌只觉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雾给笼罩着,任由她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他的脸。 那浴桶中洗澡的男人忽地一顿,似乎未曾料到有人突然闯了进来,转头望她,一双眼,是惊愕、是喜悦、是黯淡、又是悲伤、终是化为一趟平水。 长歌见他不曾出声,手中一把剑已架在他脖颈之上:「幻雪,你还不现出原形?」 「幻雪?」那男人眸中微动,又温和的笑道,「姑娘,你认错人了!」 「认错人?」长歌清冷的眸子划过一丝冷意,她追寻幻雪到此处,便不见了踪影,而他却恰巧出现在这里,又怎会认错。 长歌不打算跟他废话,縴手一伸,从水中迅速抓出他手腕,念化身咒,这咒语一经念出,不管是谁,都得现出原形。 待咒语念出,那男人仍是没有丝毫反应,更别说化形了…… 长歌有些不敢置信,再念了一遍,还是没有丝毫反应。眉头轻皱,终是松开了手。 「姑娘是在找人?」那男人语气温和的问了一句,似乎对长歌的唐突未有任何不悦之色。 长歌望了他一眼,平静道:「抱歉,打扰了!」心里也不由在疑惑,那幻雪究竟去了哪里?然而,未待长歌多虑,旁边有猫轻轻叫了一声。 长歌脸色一变,暗叫不好,顾不得少许,连忙穿过墙壁直接飞出。 待长歌走远,男人眼中满含柔意的笑了一笑,转头,望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猫,摇了摇头,似乎在说,你又顽皮了…… 接着,他从水中站起身,手一挥,那屏风上挂着的衣衫已自动穿在了他的身上。 「出来吧!」他淡声道。 旁边柜上摆放着的精緻花瓶里面,一缕轻烟飘出,缓缓化出了人形,轻语道:「多谢东华上仙救命之恩。」 东华轻轻嘆了一声,转头望着她:「折言,你这又是何必呢?」 那名叫折言的女子纤细的身子一僵,黯然地低下头:「我已经等了他近万年了,我不想再次功亏一篑。」 东华好看的眉头微蹙起:「为了见到他,你甚至不惜杀害这数千人?」 「这些人不是我杀的。」折言勐地抬头望着他,开口辩驳道,「我虽是幻雪所化的灵女,但,以我目前的能力,只在短短一日之间,还不足以杀这么多人。」 「不是你?」东华微微凝了眸。 折言点了点头:「虽然,我很想杀人,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在凡间继续待下去,但我也知道顾里定然也不会愿意看到我这般。」 东华语声温和道:「你明白就好!」 「明白又是一回事,不明白又是另外一回事!」折言噗通跪地,「东华,我若再不杀人凝魂,怕已时日无多了,待再次出世我不知得等上多久,千年,还是数万年?你告诉我顾里在哪里?我只要去见他,见他一面就好了……」 东华有些悲天悯怜地望了她一眼,转身走到窗旁,望着下方来来往往的人群,低声道:「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呢?」 「执着?」折言望着她,「执着的又何曾不是你,想必你心里头比我更苦吧……」 东华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我与顾里相爱却不能相守,你与凤长歌相知却註定相忘,数百年转眼竟逝,她恨你,自愿饮下忘川之水,然而,你为他所做的一切,她又可曾明白……」 东华轻幽道:「我只把她当成我徒弟!」 「徒弟?若真为徒弟,你又怎么毫不犹豫将自己的心交给她……看你的样子,大概有一段时日没有固魂了吧……如若你……」 「折言!」东华将她的话给打断,转首望着她,「顾里,他现在很好。」 折言心膛一震,那满心的疼痛如抽丝剥茧般一点一点吞噬她内心。 她低垂下头,语气是抑藏不住的落寞:「很好是有多好呢……」她唇角轻扬,「我等了他数万年了……整整数万年了……东华……我好恨……我好恨啊……」折言一拂袖,人已经消失不见。 「喵!」那猫又叫了一声,肥胖的身子勐地一跳,便跳入了东华的怀抱之中,它往东华的怀中蹭了一蹭,那双漆黑的眼晶光闪闪地望着他,嘴角还流着做梦时湛出的哈喇子,一脸坚定,似乎在说:放心,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东华恍然失笑。 …… 烈日高悬着,清风吹过湖面泛起丝丝涟漪。 李桢走到那个湖泊旁,便看见几名术士连合着数名御林军,合力将湖水底下的灵柩抬出, 那是一具非常漂亮剔透的水晶棺材,里面有什么几乎都能一眼望穿。只不过,那水晶棺材的面上被一层薄薄的水雾给笼罩,只能隐约地看见里面躺着一个朦胧的红裳女子。 「殿下……」见李桢走了出来,在场的众人朝他弯腰请安,李桢微微颔首,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为首的那名术士又回首,继续着手中的动作,顷刻后,大声道:『给我开棺。」
第66章 诡异,死而復生 顿时便有几名御林军拿起一块木板,往棺材面上一撬,吱呀地一声,那水晶棺盖就被几人合力打开。 里面躺着的是一位年约二十三四岁的女子,一此刻,她双目微微合着,皮肤吹弹可破,细长而漆黑的头髮遮住了她的脸,细看之下,仍能感觉得到髮丝之下掩盖着倾城之姿。 她身上着了一袭大红长裙,浑身被水晶棺材保存完好,没有一处腐烂的地方,就仿佛只是一个睡着的人。 一名术土沉声道:「这具尸体少说也有十年之久了!」 李桢轻瞥了一眼为首的那名术士。 那名术士立即颔首,伸手,撩开那女子的头髮,女子倾城的容颜剎时出现在众人眼前,在场的众人都忍不住倒吸了口气。 那是一张怎么样的容颜? 女子髮丝如瀑布漆黑浓密,洁白如雪的娇靥如雪般晶莹,眉若细柳,雪肌肤色优美,朱唇无色,眉心上一点硃砂更似雪中红梅孤傲妖冶,一袭红裳说不出的潋滟与诡异。 众人的目光中,有惊艷、有疑惑、有恐惧、变幻多端的,好不精彩。 李桢低头一看,身体微微一颤。那熟悉的眉眼入眼,与记忆中的人完全吻合,大火中那惨澹的一幕又重新浮到眼前。 「母后……」李桢下意识地唤了一声。 灵柩里面的女子依旧紧阖着双眼,没有任何反应。 「这……怎么会……」其中一名同行的将军不由愕然出声。 诡异,实在是太诡异了! 数十年前死了的前皇后,居然又重新出现在大家眼前,当初她葬生火海,是众所皆知的,身体应该都烧焦了才对,现在怎么会完好无损的在他们跟前?还是以这种方式?叫人如何不震惊? 「殿下,这该怎么办?需要……需要禀告皇上吗?」那名将军望着李桢,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 「自然要禀告!」李桢的手抚上棺材。 他皱了皱眉,显然也有些难以置信。 他仔仔细细看着这棺材里面的女子,恍惚之中,他似乎还听到了女子微弱的唿吸声,伸手,情不自禁地想去探探她的鼻息。 众人都随着他的动作屏住了唿吸,这么诡异的画面,真是很惊悚呢…… 「不行,这具尸体怨气极重,需要立即火化才行。」一道清冷的声音遽然响起。 长歌凭空出现,走上前,抓住了他下探的手。 众人微微一楞,不知这女子是从何出来的,又转念一想,想来他们刚才太过于专注眼前之事,所以没太注意也不一定。 「是啊,殿下,必须得火化才行。」另一名术士低声禀告道。 李桢凝了凝眉,转头望着她:「她还活着。」 「不可能,她明明就已经……」长歌刚待着说些什么,棺材中的女子幽幽转醒。 胆子稍弱地吓得双腿一软,直接跌倒在地,胆子稍大的吓得退后了几步,脸上也是煞白一片。 数十名术士已有黄符在手,随时准备一场恶战。 棺材中,女子双目无神,目光呆滞的往旁边轻轻一扫,视线最终落在离她最近的李桢身上。 「桢儿……」那女子嘶哑着嗓音轻轻张了张口,朝他伸出雪白的手,唤了一声,「母后,回来了……」 李桢刚想将她手握住,不料身侧长歌快了一步,长歌顺势抓住她的手腕一探,身体一顿,望向那名女子,面上闪过一丝复杂。 见长歌许久不曾出声,另一名术士走出,打算动手,却听到长歌淡淡道:「她是人……」 「什么?」在场所有的人都震惊住了。 这简直犹如一个重大的晴天霹雳。 一个本该在数十前年死了的人,又重新活了过来,还被人棺材困在这棺材里,一困便是数十年,最重要的是……居然还活了下来。 「你确定?」李桢转首望了眼长歌。 长歌给予肯定的点了点头。 当那一袭明黄袍的皇帝听到消息急匆匆赶到东宫来之时,那一袭红裳雍容华贵的女子,正背对着他坐在梳妆檯的铜镜面前。 此时,天已晚了,烛光忽明忽暗,闪砾着阴寒的冷光,那一袭刺目如血的红,此刻正拿着一把木梳梳着细而软的长髮。 十年了……她的头髮还是跟以前一样漆黑明亮。 皇帝心止不住地狂跳,走上前,轻轻唤了一声,「玲儿……」 那女子半空中的手一滞,果然停下了动作,微转了头望着他,黝黑的眼眸没有半点起伏。 皇帝望着那记忆深处的脸,心弦勐地一拉,却又有些不敢上前。没来的,他害怕…… 他怕她声嘶力竭的指责他,控诉他无情无义。 当年,十年前那场大火,其实他是在场的,他一直隐藏在暗处,看着她怎样葬生火海,他甚至还看到了大火中,她见到他那一刻淌亮的目光,见他不为所动,又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 那眼神流露出来的绝望,每到深夜的时候,他都会梦见。 他负心了……为了这个天下,他负了天底下他最爱的女子……负了天底下最为信赖他的人…… 他罪无可恕…… 她那么的美好,曾经是那么全身心的信赖着他。说到底,他根本就不配得到她的爱…… 「煜哥哥……」宋玲轻轻唤了他一声,缓缓绽放出一个笑颜,「我还活着!」 那时,他还不是太子,她也不是太子妃,她便喜欢唤他煜哥哥,她说这样才比较亲切,这样,才会显得他们之间终究与那些权力利益是不同的。 李煜胸口剧烈一痛,曾经他不是没有后悔过,但是……他不敢,他害怕……他无法面对自己杀了最爱的女人…… 帝王,本就应该冷酷无情的! 当触及到那娇颜渗满的泪花,那所有的情绪终化为乌有,他大步上前,紧紧的抱住他。 那冰冷的泪水掉入他的脖颈,宋玲声音哽咽道:「为什么……当初,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李煜身体勐地一颤。 「为什么,你明明在暗处,眼看着我葬身火海却不救我?」 李煜松开了她,有些急促道:「我……玲儿……朕……朕是有苦衷的!」 「苦衷?呵呵,什么苦衷?」宋玲凄凉一笑,轻轻的道,「你曾说无论如何,你的心里就只有我,不管如何……你都不会丢下我,你说过……你会爱我一辈子的。」 李煜被她说的有些羞恼,转了身:「玲儿,朕除了是你煜哥哥,还是这个天下的皇帝!」 「皇帝,是啊!你是皇帝,你是这整个天下的九五之尊!」宋玲高昂起下颚,唇角勾起一道讥讽,「当年,你陷入军营,我为你挡了一箭,你说此生珍爱一人,执子之手,与子成说,可是后来,你娶了郑荷。」 「先皇十五年,你狩猎,被八皇子设计中了赤蛇之毒,连太医都说无药可救,我毫不犹豫的为你吸毒,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你整整半个月,你醒来之后,举天发誓,此生绝不负我,权力、地位,皆不及我万分之一!」 「先皇十七年,父亲欲要我嫁给当时先皇最为器重的八皇子,我执意要下嫁于你,甚至不惜与父母决裂,你说……你若为皇,我定为后,要与我走遍万里长河,携手共看天下。」 「可是……李煜,为什么……为什么在你口口声声说爱的同时,你还能忍心看我葬生火海而无动于衷!还不惜毁了我最亲最爱的家人……宋家满门抄斩,尸骨无存!」 「我……」李煜被呛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眼眶泪水滑落,宋玲幽幽开口:「你可知道,当日我带着桢儿去找你,是想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怀孕了,怀孕了……」 「什么?」李煜脸色一白,反身望着她, 「可怜我那孩子,还未出生,便已经死了……」她勐地伸手指向他,「是你,是你薄情寡义之人,亲手杀了我,及我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 当日,他只知道宋玲说有事要找他,却并未想到这事便是告诉他,她怀了他的孩子…… 李煜满心愧疚道:「玲儿,之前的一切都过去吧。就让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朕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 「补偿?」 「是啊……虽说没有那个孩子,但是……我们还有桢儿,今后我们还有无数个孩子……」 「你若真想要补偿我,那么,你便去死吧!」宋玲眼色骤地一寒,勐地沖向了他,李煜还未反应,一把匕首已刺入胸膛。 「嗯……」他闷哼一声,勐地退后一步。宋玲将匕首抽出,又扬手一刀刺下。 「砰」地一响,屋内骤然大亮,无数的禁卫举着火把走了进来,有人迅速将宋玲抓住。 「不要伤害她……」李煜虚弱地嘱咐一声。 而门口,众人在中央让出一条路,皇后跟玉轩子走了进来,郑皇后见李煜深受重伤,上前,关心道:「皇上,你没事吧?」 李煜摇了摇头,视线紧盯在怒瞪着他的宋玲身上,立即朝旁边吩咐道,「你们快放了她,别抓疼他了……」 「不可!」皇后立刻出了声,「皇上,你还真以为她是宋姐姐不成?」 郑皇后望了玉轩子,玉轩子立即会意,大步走到宋玲的跟前,扬手,往她耳根处一撕,一张透明薄薄的人皮面具便被撕了下来,女子苍白的略显平凡的脸剎时浮现。
第67章 悔?恨?还是惧? 「芸妃?」李煜难以置信地开了口。 这芸妃前几日不幸小产,之后又身染重疾在她宫殿内歇息,最近这几日更是闭门不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在城外湖泊的棺材内发现的? 「不错,正是她,这一切,包括近日死的那数千人,都是她连合着一个邪道做的,为的就是练就一个邪术,藉机操控您的意志,颠覆我大兴王朝。现在,那邪道已经被国师就地正法,皇上,你看她该如何?」 屋外,闻声而来的李桢也不由顿住脚步,见这屋内所发生的一切,面上寡淡的没有丝毫反应,只是那一双冰凉的眼有丝丝寒意。 他料想的果然没错,这一切,果真是他们所设计的,不然……玉轩子奉命去千米之外的厉城查看众人死因,又怎会在短短一日便赶了回来,还找到了所谓的真兇? 因为心头血一事,他那所谓的父皇心底对他们有了芥蒂,如今,这郑氏,因救驾有功,倒是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战。 只是……他们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能让数千人在不同地方同时死亡? 这厢李桢还在思虑,那边李煜见被人如此戏弄,已是怒不可揭:「来人,将这贱人给朕拖下去,明日午时斩首示众!」 须臾,便有几个御林军上前将芸妃给拖了下去。 芸妃却也不吵不闹,也不开口辩驳,完全像一个木偶任由人摆布,在经过门口,与李桢擦肩而过的瞬间,她轻轻扫了一眼李桢,无声地张了张口,李桢凤眸微沉,身侧的人已被人拖远。 稍瞬,李煜便被皇后及一大群人搀扶着离去,离去的同时甚至连看也未看在旁的李桢一眼,这一场喧譁终是在夜深人静之时结束。 东宫又恢復了一片静谧。 那一群密集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李桢转回身,往自己的宫殿而去,夜色之下,一袭淡烟金长裳的清冷女子渐渐笼聚成形。 女子面色平静,却在无形中透出一丝冰冷:「你早就知道了她不是你的母妃?」不然,为何知道宋玲为芸妃假扮之时,还能保持这般镇定。 她只知他善于隐忍,却不知他连做戏也能演得如此逼真,就连她也被瞒了过去。 李桢望了一眼她,声音有些寡淡:「我从未忘记,十多年前,我母后早就葬身火海!」 「既然你知她早已葬身火海,那么,你定然也能猜到,这一切是有人在背后操控,而这最有利的,莫过于皇后郑氏,芸妃有杀皇帝的心,郑氏则螳螂扑蝉黄雀在后,你明知她有可能藉此机会翻身,为何还要这么做?」 为何? 李桢平静的眼阴戾一闪而逝,很快,便被他掩得干干净净。 是啊……他为何这般做?宁愿让皇后有机会重回圣宠,他想,最终的目的也只有一个。 他想看看,看看这个被世人所赞扬最为痴情的千古帝王,亲手杀了自己最爱之人后,再重新见到已死了的人站在自己眼前,是什么反应…… 悔?恨?还是——惧? 可惜啊……因身份使然,他并没有亲眼看到。 不过,他的父皇……他那亲爱的父皇……那个被世人赞颂痴情的父皇……那个在众人眼中,溺爱已故亡后爱子的男人,可是差一点就因她毙命呢…… 就差了那么一点呢!真是……可惜了! 李桢微微笑了笑:「长歌,我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而已!」 不知为何,他不想让纯洁如同白纸般的长歌,看到这么隐晦黑暗的自己。 长歌果然一怔。 「我虽自幼在深宫长大,凭藉自己几分小聪明也能勉强存活至今,但……你不能要求我做到,事无巨细。我只是凡人,哪会有通天本领预知她人的想法?」李桢走到她跟前,低头望着她,「就连你,不是也有遗漏之处吗?」 「我?」这剧情反转太快,长歌微蹙了眉。 「嗯!」李桢认真地点了点头,见她有略有些疑惑的眼神,心中已有几分肯定,八成,她又是忘了。 这仙子的记性,都是这么不好使的吗? 他诡异地望着她,幽幽开口,「你不是答应过傅睿要救芸妃吗?她现在可是被关在大牢呢,若我未曾听错,我那父皇已经下了口谕,明日午时她将会斩首示众。」 长歌轻轻扫了他一眼:「这可是你答应的!」 李桢恍然忆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他握拳轻咳了一声:「好,就算是我答应了,难道,你就打算这么置之不理?」 长歌沉默了一瞬,脑海中突然想起那即便面临灰飞烟灭,仍愿为所爱之人付出一切的男人,心底终有些不忍。 她虽不明白凡间****之事,但……也对他那只求付出,毫不索取回报的感情所动容。 这世界又有几分能做到像他至此? 「领路吧!」长歌声音如清泉响起,转了身。 「嗯?」李桢挑眉,对她的反应有一瞬间适应不过来。 长歌头也未回,便抬步往外走去:「我要看看,这个女人究竟值不值得我出手相救!」 李桢扬唇一笑,急忙跟了上去。 夜凉如水,阴冷潮湿的牢房内飘散着刺鼻的腐朽发霉之味。 夜色之下,暗黄色的烛火微微摇曳着,照着深长的并不宽敞的过道,过道两边牢房内关着大大小小的罪犯,无数的鼠蚁猖狂的在地下爬行,密密麻麻的一片。凛冽的冷风透过橱窗往里面一吹,唿唿地风声不断在各个牢房迴响,颇有些惊悚。 因值夜班的牢卫不是很多,自从上次长歌失了法力被关入大牢,出来得知李桢杀光了牢内所有人之后,长歌未免他再次重蹈覆辙,便对牢房内所有除芸妃之外的人念了催魂咒。 现在,牢内所有的人已陷入沉睡。 牢房分为普通戒备度牢房、中戒备度牢房和高戒备度牢房三等:像吵架斗殴、偷东西、做错了事受罚的普通罪犯,则关了普通戒备度牢房;重伤他人、贪官、贩卖毒品等则关在中戒备度牢房;杀人、谋反、等涉及与皇家相关的则关在高戒备度牢房。 芸妃刺杀皇帝,实属罪大滔天,自然是关了高戒备度牢房。 这高戒备度牢房明显不去好到哪里去,所以,当长歌走到那所谓的戒备度牢房,见那因初春里没有厚厚的棉被裹体,而蹲在冰冷的墙角冷的瑟瑟发抖的身影时,并不感到意外。 此时,芸妃体穿着单薄的囚衣,浑身渗出殷红的血,一头秀髮蓬头垢面乱七八遭遮着脸,看不清原本五官,完全与之前判若两人。显然前不久受了刑。 闻脚步声响,芸妃面色微动,却依旧缩在那小小的角落里,扯着嘶哑的嗓子道:「你们来了……」 这句话说出,倒让长歌讶异了,感情,她知道他们会来? 李桢眸眼微动,却未曾出声。 「我想是时候告诉你所发生的一切了。」芸妃沉默了一瞬,低低咳嗽了一声,才继续虚弱地说道:「李桢,你可还记得十多年前,咸阳宫发生的那一场毁灭性的大火?」 李桢视线落在她身上,声音转冷:「我自是记得!」简直刻骨难忘。 「那一场大火燃烧了整整一夜,大火过后,所有的人,包括你在内,皆以为皇后宋氏化为了灰烬。其实,众人不知,当年她没有死,在那悬樑掉下来之时,她被贴身婢女怜儿所救,也就是后来,你抓到了的那个已疯的宫婢。」 长歌突然想起了那日李桢将那妇人困在火中,李桢说,那妇人有可能在装疯卖傻,她没信,原本是真的,她没疯。 「其实,她是故意暴露行踪,让你手下的人发现的,只可惜,当时,她已被人注意,还没来得及向你透露只言半语,便遭受到了毒手!那天晚上,我偷偷潜入你的别院,想去找她,却亲眼看见她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给活生生勒,。就这么死在了我面前……」 「咳咳!」芸妃又忍不住剧烈咳嗽了几声。 李桢目光深幽地望着她:「若是真如你为言,那我母后在哪里?」 「你见过她的。」芸妃抬起了头望向了他。 李桢身体勐地一震,脸上浮现一丝苍白。 「想必你已经猜到了吧!没错,就是昔日你们见到的,那个卧病在床的男人——齐俊远,她便是在你们眼中已死的皇后,也就是你的母妃,宋玲。」 「说出来你们一定不敢置信吧?可是,这的的确确是事实,在那场大火过后,她便容貌尽毁,与婢女怜儿逃出深宫,以新的容貌示人,当时,容家势力极大,连李煜也得看脸色行事,整个朝廷几乎以容家马首是瞻,那时的容家简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长歌眉头轻蹙起:「既然如此,那她为何不立刻回到容家,或是回到深宫?听闻李煜对她用情极深,纵然容貌尽毁,相信,他也定不会在意!」 芸妃唇角勾起一抹讥讽:「回到深宫?那与自寻死路又有何区别?说不定,当日咸阳宫内那一场大火便是他派人烧的!」 长歌清冷的眸子微微一凝,自古薄情皆帝王,在皇权膨胀之下倒也不是不可能,她望着芸妃,淡声道:「那她回到了容家?」 芸妃斩钉截铁答的回答:「没有!」 长歌便疑惑了,这宋玲竟然不想回到皇宫,那又为何连自己的家也不愿意回?宋家的势力大到连皇帝也要容忍三分,应该也不惧怕他才对! 她拢眉:「为何?」
第68章 因拭探而亡的爱情 「因为爱!」旁边一道冰冷得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李桢缓慢而无力地闭上了眸,双手却不自觉攥紧成拳。 听到李桢突允开口,长歌这才想起宋玲仍是李桢的生母,如若真如芸妃所说,李煜才是害死他母亲背后的真兇,那么……该是怎样的毁灭性打击? 长歌转头望他,见他此刻紧着闭眸,脸上依旧如往常一般,淡漠的几乎看不出一丝情绪。身体微动,虽极为细微,但她依旧敏锐查觉到了,他身上在那一瞬间散发出来的强烈寒意。 那股寒意渗人心魄,带着愤怒的怒火,颇有不将人拉入阿鼻地狱誓不罢休的决绝之势。 长歌紧抿了唇。 她原以为,在这一年之中,他身上的戾气减了不少,却不曾想,居然比之之前更为严重! 究竟是他平日太善于隐忍了?还是他因此事打击过大而使那已减弱的戾气加重? 「不错!因为爱,她不忍心看着自己的父亲,与自己所爱之人兵戎相见,却又担心李煜会对她的父亲不利,便一直徘徊在皇城,想藉机提醒他们小心李煜,可终究也阻挡不了这一切的发生,在之后半年,李煜大力扶持郑李两家,明里暗里欲除了宋家,最后……随意安了一个藉口,诛了宋家百多口人的性命。」 「而在此期间,她的行踪败露,被一股庞大的黑暗势力追杀,不得已,她女扮男装离开了皇城,隐姓埋名,到处漂泊,还在逃避追杀的途中,收留了一位叫季秀芸的孤女,一年之后,她染了重病,找了很多大夫都不得根治,病情越渐加重,最后,别无他人,只能暂时落脚在千里之外的溧阳。」 芸妃又剧烈咳嗽了一声,暗黄的灯光映在她残破不堪的囚衣上,泛出丝丝阴寒之气 她虚弱道:「如果待在溧阳,她原本可以安享晚年,可是,她不甘心啊……她还没看到她的儿子长大成人是何模样,她还没光明正大的告诉她的儿子,她还活着,她还活生生的活在这界上……」 芸妃转头望着李桢,那遮住大半边脸凌乱的头髮下一双眼漆黑的看不见一丝的光。 「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即便每日服药,也无半点作用,那日,你来溧阳,在我得知你是太子之后,原本打算制造机会,让她与你见上一面,那晚,我甚至不惜以身体接近你,也只是为了传达她活着的消息,可惜事与愿违。最后,非但没见到,还差点暴露了她的行踪……所以,我才想到入宫这个法子,争取达成她的心愿。」 李桢睁眼,带着微低的喑哑:「所以现在,她还在那个宅院里?」 芸妃紧闭上了眸:「在你们说见过她的第二天,我便收到消息,她死了……所以,我才不得已临时改变计划,我知她恨李煜,无非也就是放不下心中的执念,想问他一句为什么,这才设计了冰棺一事!」 李桢眸光微敛:「追杀你们的那批人是不是他?」 芸妃摇了摇头:「像,但又不像,我们也在暗中查了许久,可惜,最后都一无所获!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背后之人来自深宫。」 长歌查觉到她话中有些漏,便开口问道:「既然这一年你都在宫内,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告诉李桢,为何到现在才说?」 「因为我恨……我恨他!」芸妃的眼眸微微颤抖了一下,不过是轻轻的一句话,却像是一把无形的利刃,划破这几近凝滞的空气,带出一地无形的碎片,抑出了长年累月蓄积而成的愤恨。 「我从小便被赋予使命,为宋家復仇,便是我活着的意义,你们可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挨过来的?一定猜不到吧!」 「她怕我会忘记,每隔半个月,便会让我尝受一次锥骨之痛,你们知道何为锥骨吗?就是那长满铁绣的倒勾刺入人的背部颅骨,然后连皮带肉的拉出,生不如死,以至于每到深夜,我都会在那恶梦中惊醒,我便是在那种环境下活下来的!」 李桢沉默。 「我凡事都求做到最好,我以为,这样她便会开心,便会免了我那半月的锥骨之痛,同时,我也希望她也能够偶尔夸夸我,可是……连这些小小的愿望都是奢想。」 「说出来,你们一定不敢相信,我与她相处十多年,她都从未对我笑过,可是,她却能一个人坐在屋内,对着你刚出生时的襁褓笑上半天,与其说恨你,李桢,我更是嫉妒你!我与她相依为命数十年,抵不过你们那短短几年的血肉之情!」 李桢略一低头,髮丝垂下,半掩了面色:「我知道,这些年,我们亏欠了你,如果你有什么需要,你尽管跟我提!」 芸妃唇角勾起一抹极度苦涩的微笑:「我已是将死之人,还能有什么需要?我的人生从出生开始便身不由已,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人、活到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若真有什么需要,那便烦请,你初一十五的时候去北凝山为我一位故人上柱香!」 她所说的这位故人,长歌与李桢自是知道是谁。 李桢微微蹙眉,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复杂之色:「你并不是孤苦伶仃的,这个世界放不下你的,还有傅睿,他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傅睿,」那一瞬,芸妃近乎僵滞住了当场。 她只觉得四周的景象,随着她双眼喷涌而出的泪水一分一分的模煳起来,无形之中就像有一计大石压到她胸口一般,沉沉的透不过气,「他……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长歌不禁想到那日跪在他们跟前的,那位着蔚蓝长衫的男人,她凝了凝眸,淡声道:「他是死了,但他的魂魄因为牵挂着你还在人间飘荡,你命运多舛,屡次遭逢死劫,却大难不死,皆是因为他。为了救你,他甚至不惜与无垠之城的城主做交易典当了自己的灵魂。」 「他与无垠之城的城主做了交易?」芸妃心膛剧烈一震,身体止不住开始颤抖了起来。 怪不得,怪不得有好几次,她皆以为自己要命丧黄泉之时,都能大难不死,她以为这是老天眷顾她,却不曾想,原本这一切都是他的功劳。 「傅睿,为什么……」 她失声哽咽,陡然闭上眼,烛火照耀之下,那是一身说不出的凄凉。 「当年,是我在马车上动了手脚,才害你坠足跌落悬崖的,你总是那般意气风发,那般明艷照人,我看着你身边优秀的女人越来越多,而我……只是躲在角落里,做着最不起眼的那个影子,我慢慢的变得不自信,怕你会抛弃我,怕你终有一天会爱上别的女人,所以,当你说要带我走之时,我在马车上动了手脚,我本想跟你共赴黄泉,可是……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 为什么……她居然连赴死的勇气也没有? 呜咽的哭泣声在这夜色笼罩的牢房内迴荡,她双手捂住脸,那纤细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泪水无声息地顺着指缝流下。 那一声声懊恼自责的、痛苦的声音,仿佛是透过她灵魂深处,艰难地一点点地抽出来,散布在空荡的四周,满室悲哀,那连微落暗黄的烛光也变得模煳不清了。 长歌静静地望着她,未曾说上那么只言片,。事实上,她越发的不懂凡间所谓的爱情究竟是什么了…… 姑姑为了李子耀甘愿放弃仙籍,坠落为凡人;李煜为了权力却能杀了自己所爱之人;现如今,这芸妃缘于自己内心的那点不自信,情愿杀了一个满心皆是她的人。 她眉头深蹙,双眸中透着悲天悯人却也是无可奈何,凡人总是这般,得不到的,放不了;放得了的,却忘不掉。明之情乃穿肠毒药却还要妄意为之,不将自己或是所爱之人遍地淋伤皆不罢休。 天牢内的石壁上慢慢浮出了一个透明的人影。 长歌抬眼,便见一袭蔚蓝长衫的傅睿低下头,目光紧紧望着墙壁角落处蹲坐着哭泣的那个人儿,唇角扬起一道温和的淡笑:「原来……你从始至终爱的是我,我真傻,我早应该知道的,不然便不会找那些女人来故意试探你了。」 一个用尽全力的想要试探对方爱不爱自己,一个因为自卑而小心翼翼的爱着,长歌脑海中突然就响起了司命星君常常念叨的那一句话:不要轻易去试探爱情,因为爱情是不堪一击的,一转身,便会错过一生;也不要太盲目的相信爱情,因为它往往比料想的来得失望。 天牢内的那场大火来的措手不及,长长的迴廊处,「哒哒哒」的脚步声骤然响起,干清宫寝殿外,内侍弯着身站在门口,朝门内低声禀告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奴才有要事禀报!」 寝殿内,许久也未曾传出声音。 那内侍抹了抹头上的细汗,打算再次禀告一声,屋内,这才徐徐传来李煜虚弱略有些苍白的咳嗽声。 「何事?」 内侍低声道:「皇上,刚刚天牢内的狱卒来报,天牢内不知怎的,燃起了大火,芸妃在大火中烧死了!」 「死了?」李煜惊唿出声。 「是的,现在她的尸体正摆放在天牢外,刑部顾大人叫我来问您,她的尸体该如何处理?」 内侍从善如流的将顾大人叫为转达的话如数说完,心底却不禁喟嘆:这芸妃平日里是那么安静的一个人,知书达理的,没想到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冒充前皇后行刺皇上,难道,她不知,这前皇后是皇上心中最为忌讳的事情,也难怪她会落得如此下场……纵然她今日不死,明日,怕也要人头落地了!
第69章 我……我是犯了什么错吗? 里面又是长长的一片静谧,内侍一直本份的站在那里,静待回话,许久之后,李煜冷沉的声音才响起:「随便找个荒山野岭,丢了!」 「是!」内侍颔首,徐徐退下。 翌日卯时,晨光熹微,天空微露出了点点鱼肚白,此时,城外山路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浓雾,行人寥寥无几,四周一片静谧,只偶尔传出车轮疾驶过地,掠过地上枝桠发出地「轱辘轱辘」声响。 行路上,一袭淡烟金衫的妙龄女子,与一袭黑衣少年站在路中央,静静望着前方那辆马车缓缓行走,直至消失不见,两人这才缓慢地收回视线。 李桢朝长歌温和一笑:「不早了,我们也回去吧!」说完转了身,往城内的方向走去。 长歌目光深邃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平静道:「你便不去看看,你母妃的坟墓吗?她就埋在这附近!」 那一瞬,李桢的步履微微滞了一下,却终是未停脚步。 「不了。」温冷无度的声音传出,没有丝毫迟疑,他双拳微微攥紧,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长歌眼眸平静无波,脸上也没有多过反应,抬步跟上。 两人走了没多远,便听到后面有马仰天「嘶鸣」一声惨叫,似有什么重物坠落。 两人脸色一变,转身,疾往芸妃所坐马车消失的方向寻去,只是短短一瞬,便看见了前方一具倒在血泊之中冰冷的尸体。 这具尸体的主人是——芸妃。 长歌沉了眸,她们前脚才不动声色的将人送走,下一秒芸妃便尸横当场,究竟是谁,动作这么快? 长歌抬步走近,縴手微抬,想拘出她的魂魄来问一问,在触及她天顶神台之上,微微顿了一顿。 查觉到长歌脸色有丝丝不对劲,李桢拢了眉,若是连长歌也不能解决之事,想来此事定然棘手,不由开口问道:「如何?」 长歌缓慢收回手,声音平静道:「她的魂魄被人收走了!」 「收走了?」李桢想起了前日死了的数千人,眼角眉梢之间透出了一丝丝寒意,「是不是与之前那些人一样,是同一人所为?」 「是同一个,但她并不是人。」长歌目光平静地望了他一眼,不缓不疾道,「犯案的是由一种黑色的雪所幻化出来的灵女,被人称为幻雪,世上所说的,雪出无痕,腐尸便地的妖物便是她,传言,她是靠吸食人体的魂魄而活。」 吸食魂魄而活? 这世上还有这等荒唐之事? 李桢平淡的眼微微凝了凝,声音略冷,「这般下去,岂不是让她为所欲为?」他望向长歌,「如何才能找到她?」 「她会来找我的!」长歌声无起伏道。 「为何?」 「直觉!」长歌言简意赅的回答了他两个字,其实她也说不清楚,只是莫名的感觉到,那幻雪似乎对她有股很强大的敌意,而她自己也不知为何很排斥她。 长歌没有再继续说话。 她低头望着这芸妃的尸体,打算先打个地方就地掩埋,以免吓着路上行人,却不曾想,在施法术移动她的尸体之时,地上两个细小的带着殷红刺目的鲜血字体露了出来。 显然李桢也注意到了。 因刚才那字被芸妃的尸体所掩住,所以,两人才未曾注意。 「品……车?」长歌疑惑的不确定地念出声。 李桢俯低身形,低头细细打量着那个车字,那车字右边还有一横似乎还未写完,便在半途中被迫戛然而止了。 「不是品车……」他缓慢地开口,伸出手指顺着那横的纹路一点点写下去,随着他指尖的游动,那车字另外一边渐渐清晰起来。 是一个轩字。 「品轩?」长歌眉目垂敛,望向李桢,「那是什么地方?」 「若我未曾猜错,是皇城内一家不出名的成衣铺子。」他曾经在皇城内看到过,李桢缓慢地起身,眼底陡然射出一抹森冷的寒光,「看来事情远不是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长歌眼中划过一丝沉思:「你怀疑芸妃的死,与这家成衣铺子逃不了关系?」 李桢抬眸望向天际上方冉冉而升的红阳,沉呤了一瞬,才缓缓道:「怕是那些人还没有这个能耐,她写出这个地方,想必想暗示着我们什么。」 长歌沉默,一时之间也是毫无头绪,若真是幻雪所为,以她能力,芸妃或许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别说留下这蛛丝马迹的线索了。 显而意见,是人为。 竟然是人为,那她身为仙有任何陌生的气息出现在这附近,她没有理由不会发现,更何况,那人还能在短短一瞬之间拘走一个人的魂魄! 就在她思虑之间,不远处发现了细微地声响。 「谁?」长歌突然冷喝了一声。 李桢身体一顿,只见那抹淡烟金的身影凭空消失,在不远处的石壁后面浮出了身形。 在见到石壁后面那一袭淡紫长衫的女子,长歌明显一怔:「姑姑,你怎么会在这?」 牟怜卉面上也有丝丝讶异,似乎并未料到长歌也会突然出现在此处。 她将长在石壁缝隙上那株草药拔下,放入背后竹篓,微笑道:「子耀的药快吃完了,所以我来采些草药跟露珠回去。」 她抬眼望向正缓步而来的那一抹欣长挺拔的身影,柔声道:「倒是你,跟太子殿下怎么出现在这?」 长歌不想她过于担心,便答道:「只是随处走走而已。」 她视线顺着她身后望去,望见她背后竹篓内装满了混着泥土芬芳碧绿清脆的草药,眼角余光再掠过她脖颈那一条结淤的伤疤之时,眼眸转冷:「他动手打了你?」 牟怜卉眼神有些闪躲,扭过头,淡声道:「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碰到的!」 长歌皱眉,一把拉过牟怜卉的手臂,撩起她袖口一看,便见那白皙凝脂般的玉臂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淤青。 「姑姑,事到如今,您还在维护着他?」 牟怜卉慌忙地收回手,转过身,背对着她:「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言毕,抬步便往前方走去。 「姑姑……」长歌唤住了她。 牟怜卉顿住脚步,却未回首:「我很好,长歌,你不必替我担心,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长歌凝了凝眸,还想再继续说些什么,牟怜卉已留下一个清冷孤寂的背影。 「怎么了?」李桢已走到长歌的面前,遥遥望向那离去一袭淡紫长衫的纤影,隐隐觉得此刻四周空气骤地转冷。 长歌抬首望着他,冷声道:「李桢,回去抄写论语三百遍!」 李桢唇动了一动,许久之后,才幽幽开口:「我……我是犯了什么错吗?」 「没有。」长歌犹自转身,抬步欲走。 她只是心情不好而已,谁叫他这张脸长得像李子耀,还偏偏要在枪口上撞。 李桢有些委屈,见长歌转身欲走,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这三百遍论语我抄便是了,你别急着走,先陪我去个地方!」 长歌顿住脚步,回首望了他一眼,视线落在李桢抓住她手腕的手上:「去哪?」 「品轩!」 将芸妃的尸体处理好,此刻,已到巳时。 烈日高悬,皇城内已是喧闹一片,李桢只是以往在闲逛途中见到过那成衣铺子一眼,至于具体在何处,已模煳不清了。 未免引人注意,两人就在街上肆意闲逛,兜兜转转了大半天,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处,找到了那家名为品轩的成衣铺子。 那个铺子很是破败,又开在偏僻之处,不远处还有一家棺材铺子,极少有人来。 屋内,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灰尘,一股陈年已久的沉闷味,年过半百的老掌柜正坐在前台打着瞌睡,流了一嘴的哈喇子。 「你确定是在这里?」门口,长歌转头望了一眼李桢。 李桢握拳冷咳了一声,低声道:「应该错不了!」 那老掌柜听到有人咳嗽了一声,勐地从椅子上弹跳了起来,他这店许久都未开过张了,见到屋内走进两人,一时间兴奋不已,连忙起身,招唿了起来:「两个客官,往里面请,不知二位是想要什么东西呢?」 那老掌柜边说还不忘挥了挥身旁的灰尘。 这门面不大,几乎一眼望穿,李桢往屋内轻轻扫了一眼,状似无意问道:「不知老掌柜可否认识一名叫季秀芸的人?」 老掌柜身体微微一滞,哈哈笑道:「客官说笑了,我哪里认识什么季秀芸,吴秀芸的女人,不认识……不认识……」 老掌柜挥了挥手,有些送客的意味,又转回了身,重新坐回了前台的位置,打了个哈欠闭着眼假寐起来。 长歌唇边泛起一丝笑:「竟然不认识,你又怎知这季秀芸是一名女子呢?」她走上前,却被李桢抓住了手。 他的手冰冰凉凉的,比之她的更甚。 凡人的体温不该是温热的吗?按理说那几道丧魂鞭过了这么久,他的身体应该完全恢復了才对,怎么……还越发冰寒了。 就在长歌微微失神的瞬间,李桢已开了口:「不知掌柜可否见过这只玉簪?」 听到李桢的声音响起,长歌缓缓收回思绪,抬眼,便见李桢不知何时拿出了一个玉簪立在半空。 这玉簪碧绿剔透,色泽极佳,显然是上好之品。 那老掌柜觉得这二人烦人的紧,怏怏抬头,打算轰他们走,在见到那只玉簪之时,身体一滞,起身,便拿过李桢手中的玉簪细细打量,最后,终是嘆了口气:「原来是你们!」
第70章 你看看人家当相公的多听话 他将那只玉簪重新递还给他,走到一个布满灰尘的布匹下面,拿出一个黑色的锦盒,打开,将里面一块色泽剔透的玉佩递给他。 昨夜,芸妃交由他一只玉簪,叫他好好保存,此玉簪留有用处,当时,他未多想,今日,他只是随便一试,却没想到误打误撞用上了。 李桢伸手接过老掌柜递来的玉佩,低垂着眉眼一望,身体勐地一僵:「这……是我母……母亲的玉佩!」 他将那块玉佩揽在掌心,沉声道:「她还说了什么!」 「没什么了,那女人就叫我将这块玉佩交由一个拿玉簪之人,其余的什么也没说了!」老掌柜将那锦盒盖上,又放入原先的位置,转了身,又朝前台的椅凳坐了下去,闭目打起瞌睡来。 李桢与长歌见问不出什么,两人也没在继续追问,抬步跨出大门,温热刺目的阳光直射而下,街道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长歌查觉到出了那成衣铺子,李桢心情有些低落,见那路上有家混沌铺子,闻起来味道极香,便问道:「饿了吗?」 李桢望了她一眼。 长歌语声平静道:「我饿了,那里有家混沌店看起来不错!」 李桢便笑了。 从昨晚到现在他滴米未食,他知她这般说,无非想要让他吃东西而已。 许久了……许久未曾有人这么对他了,久到他已经麻木习惯了,那冰封的心一点点溶化。 他顺着她视线望去,见那街摊边摆放着的混沌微微顿了一顿,唇边却绽放出一抹绚灿夺目的笑:「你决定就好!」 「你看看人家当相公的多听话,你再看看你,三天两头就跟我吵架,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一对年轻的夫妇从长歌与李桢面前走过,那男人望了一眼李桢又转回了视线,那妇人还喋喋不休的继续念叨着什么,他就只在一旁点头哈腰的附和着。 在听到那相公二字之时,李桢唇边的笑意不禁扬起,然后慢慢扩大,见那夫妻二人走远,长歌也没上去反驳两声,笑意竟然是收不住了。 「你在傻笑什么?」长歌走了没几步,见李桢还不跟上来,诡异地回望着他,有些不明所以。 李桢收回思绪,视线在触及到长歌那双清澈剔透的眼,脸莫名一烫,低低咳了一声,暗中嘀咕了一句:「想不到,这世上倒还是有聪明之人。」 「嗯?你说什么?」长歌有些没听清,又问了一句。 李桢微微绽放一笑:「没什么!」他抬步走近,突然之间有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乞丐,急忙从人群中沖了出来,勐地撞了他一下,似在躲避着什么人,连句道歉也未说,转眼便消失得不见踪影。 李桢眉头一皱,也未曾气恼,拍了拍被那老乞丐触碰到的衣衫,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腰带上,不知何时被塞了一张细小的纸条。 李桢一怔,将那张纸条拿出,打开,长歌走近一看,发现纸条里面空白一片,两人相视一望,急忙朝那老乞丐追了上去。 李桢追到半路,那老乞丐已淹没在人海之中不见踪影,而长歌也未曾追上来。 李桢回首,便见长歌一袭淡烟金裳立在人群之中,目光空濛地遥遥望住上方天空。 脸上有冰凉的液体滴在脸上,李桢不由抬首,便看见天空上飘下了大量黑色的雪花,而周遭的人却似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切异样,依旧与周围的人嬉笑着、玩闹着。 沉默了半晌,长歌才轻声道:「看来,有大事要发生了!」 李桢徐徐收回视线,抬步走到长歌的跟前:「这……是幻雪所为?」 长歌颔首,冷声道:「不错,但凡有这种黑色的雪花出现,便表示附近有人死亡。」 李桢眉头深蹙,似乎若有所思:「那是不是代表由幻雪所化身的那个灵女她也在附近?」若在附近,那便可以藉此找到她,将她就地正法。 长歌似看透了他的心思,缓缓道:「她因形而来,因形而走,你找不到她!与其盲目瞎找,不如先去吃点东西吧!」 李桢也未再多言,当即点了点头。 皇城内今日似有些不对劲,气氛显得极为凝重,特别是在午时时分,大量禁卫拿着一张画像在街道上肆意行走,来往的众人皆被拦在半路盘查了一番。 卖混沌的摊位上,李桢与长歌见街道上来往的官差越渐频繁,隐隐查觉到皇宫内似乎发生了大事,不然也不可能惊动宫内的禁卫。两人却也默契的未上前询问。 那些站在路边摊上的三姑六婆见禁军气势汹汹的,不得避得老远的,生怕招来横祸,可嘴里还在不忘念念叨叨,相互交换着小道消息。 「诶,你们听说没有,昨晚咱们皇上被一名嫔妃给刺伤了,现在躺在床上快不行了呢!」 「那个嫔妃就是一个细作,受人指使的,所以现在满大街的禁军正在抓她背后之人呢……」 「这就悬了,我听我在宫内当兵的亲戚说,这画像中的人很像太子李桢,不,简直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刻出来的。」 「不是吧,这不怕抓错了吗?」 「可不!不过还好,我听说这太子现在正在待在东宫闭门不出呢,应该抓错不了!」 李桢放下手中筷子,紧抿起薄唇,一双眼睛锐利逼人,隐含熠熠锋芒:「看来必须得马上回宫,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长歌知事态紧急,点头颔首。 「老闆,结帐!」清冷寡淡的声音响起,那小贩扭过头去,便见一袭黑衣挺拔的翩翩少年站起身,丢下一锭金子在桌面,发出哐当一响。 他连忙走过去,便听那少年道:「不用找了!」 出手这么阔绰,那小贩点头哈腰的道谢,将那锭金子拾起。 可是说也奇怪,明明这两人近在咫尺,他却像是怎么也看不清这两人的容貌,特别是那名女子,像是隔了一层朦胧的雾气,无论怎么样也看不真切。 待他回过神来,两人皆已经走远。 皇宫城楼下,四周一片森然肃静。 在宫门前不远处,李桢身上围绕着的仙气散去,与长歌在进宫门途中,便被一名年约二十二岁的男人拦住去路。 此人李桢认识,他是李贵妃的幼侄,亦是闻名京城的纨绔子弟。 李居明脸上摆出一副感恩苍天垂怜的模样,道:「太子殿下,小的可算找到您了,看来我在这城门外待了整整一个上午,没冤!」 虽是短短一句,却点明道出了自己的付出。 这人倒是相貌堂堂,却给人一种精于算计之感。 长歌蹙了蹙眉。 李桢却是对阿谀奉承已经习以为常,面色平淡道:「你在等我?」 「是的!」李居明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望了眼四周,低声道,「姑姑在宫内的暗探传出消息,就在昨夜皇宫起火之后,皇上伤势过重,皇后强势出面,利用母家势力掌控了宫城,姑姑一时不能抗衡只得暂时避其锋芒,且她叫我告诉您,皇后因为滴血验亲之事已经开始怀疑您了,所以,她才故意放出消息,说芸妃背后有人指示,还叫画师画了一副与您长得一模一样的画像。」 「她还生称您此刻染了重病正在东宫歇息,现下,禁军都在通缉城外指示芸妃刺杀皇帝的您。姑姑叫我通知您,先不用回宫,暂时不要露面。宫内有一消息她便会立即通知您。」 李桢平静的眼眸划过一丝深凝:「她还说了什么?」 「她还说太子殿下您在宫外一定要加倍小心,还说请您放心,大兴王朝未来只有一个皇帝,那便是您,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李桢目光落在他身上,缓缓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李居明!」李居明顿了一顿,继而又道:「太子殿下您请放心,在宫外的住处我已经为您安排好了,保管皇后不会寻到!」 他眼睛骨熘熘一转,望向在旁一直不吭声的长歌,继而又问道:「这位是?」 李桢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眸射出的寒意,令李居明心头一凛。 他自觉多嘴,连忙住了声,话锋一转,又道:「太子殿下,时候不早了,小的这就带您过去。」 李桢点头,李居明未再多言,抬步带李桢与长歌往他安排的住所而去。 那是一个极为偏僻的暗娼院子,远远地,长歌便已经闻到里面有一股刺鼻浓烈的脂粉味。 李居明还在喋喋不休的继续:「太子殿下,您啊,别看这里就是一个暗娼院子,污晦不堪的,那些个女人都在前院待着呢,没我的命令,没人敢踏进这里一步,这可是算这我李家最为隐蔽之处了。」 在院子门口,几人顿住脚步。 李桢察觉到长歌脸上有些冷凝,便问道:「是不是不喜欢这里?若是,我们便换个地方!」 长歌垂眸略略沉呤了一刻,抬起头看着门内,很平静地说道:「这里面已是一片腐尸之地!」 「不可能!」李居明声音几乎脱口而出,他昨日来这地方还好好的,怎么过了一日,便成了一片腐尸之地?这简直荒谬。 长歌见他面上明显不信,也不反驳,只是冷声道:「你推开看看便知道了!」 见她这般气定神若,完全不似撒谎的样子,李居明心底有些不确定起来,不知为何,他忽地又想起前些日莫名死的那数千人。 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催的让他给碰见了吧?
第71章 入心者,无人可代 他转回身,紧紧盯着这扇门,深深吸了口气,然后颤抖地抬手,用力一推,将面前掩往的门推了开来。 院内门后面,一具具冰冷无温的尸体躺在地上,男男女女,密密麻麻的,各个脸上都透着乌青,目测有近百余人。 李居明被这场面吓得双腿一软,幸亏他双手扶住门槛才没有跌倒在地。双腿却始终颤抖着,连站也站不直。 相比他,李桢与长歌委实镇定了不少。 李桢蹙眉道:「想来,今日那幻雪预兆之地便是这里!」 长歌敛下眼睫,却未曾回答他的话,抬步走近那院内,地下躺着的那近百余人,面上安静祥和,就仿佛是睡着了一般。 「出来吧!」她目光环顾了四周,最终落在屋檐上方一角,声音冷得如腊月里的寒霜,「我知道你在这里!」 李桢抬步走到长歌的身边,亦随着她的视线望去,落在那空空荡荡屋檐上方。 「轱辘轱辘!」有滚动的声音从那上方响起,一个酒罈子凭空出现,随着那瓦片从上滚下,「砰」地一声,酒罈坠地,发出清脆的瓷器声响。 四周在顷刻散发出馥郁的酒香。 一袭红衣潋滟的的女子渐渐浮出身形,慵懒的躺了屋檐之上,漆黑的墨发被一根玉簪轻轻挽起,精緻的小脸苍白得毫无半点血色。 她低下头,望了望下方那摔得四分五裂的酒罈子,嘆息道:「倒是可惜了这一坛好酒。」 折言感慨了一番,她这才徐徐抬眼,目光落在长歌身侧站着的挺拔如玉的少年身上,微微笑道,「凤长歌,这个俊俏的小郎君,便是你的新欢吗?」 长歌眼底闪过一瞬间的冷芒,面无表情道:「将那数百人的魂魄交出来,我保你不魂飞魄散!」 「这些人的魂魄即已入我口,自然是全都已经消化掉了,又哪能说交就能交的呢?」折言唇角扬起一抹讥讽,「凤长歌,你还是同以前一样呢!」 她红衣一盪,人已飘然而下,朝李桢而去:「小郎君我见你颇得我眼缘,不如别跟着她,跟着我可好?至少,我可得比她懂情趣得多了!」 在临近李桢之时,一把剔透的琉璃宝剑凭空出现,拦住了去路。折言面无表情地望向长歌,长歌亦冷冷地回望向她。 四周空气遽然变冷,杀意一瞬而成。 李桢望着她,语声笃定道:「入心者,无人可代!」闻着折言身上那股浓郁的酒味,他淡而寡淡一笑,「姑娘在这借酒消愁,想必因情,应该明白!」 长歌心坎勐地一震,愕然地转头望向李桢,思绪仿似被一下子给炸开了。 「入心者,无人可代……」折言身体轻轻一颤,低垂下头,「可惜啊,我明白又有何用,他啊……他早就放弃我了,把我忘得干干净净,生生世世,恐怕是再也不想见到我了呢!」 「凤长歌,你可满意这个结局?」折言轻轻地轻轻地吐出这么一句,沉默了一瞬,这才徐徐抬眼,尽量放缓音调,一字一句:「说起来,这颗凤凰麒麟心,倒真是好用呢!」 凤凰麒麟心? 长歌心勐地抽痛,手中的剑光芒一涨,鬼始神差的,她执剑便往折言所在之地疾挥而去。 折言险险躲开,唇角慢慢盪出一抹弧度:「痛吗?痛便对了,这些年以来我在暗无天日的雪渊内,比你痛上数倍百倍呢!数百年前,我们还未分出胜负,今日,便来个了断吧!」 折言直迎而上。 两道身影在半空中如闪电而过,速度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天地间充满了凄凉肃杀,几乎能将这里瞬间给毁灭。 李桢一瞬不瞬地紧盯着上方,虽然看不清什么,但他生怕错过什么,眼底是那暗藏不住的担忧之色。 这个时候偏偏有不识抬举的人走上前。 「殿……殿下,我们不妨先去旁边躲躲吧?」李居明吓得双腿发软地走上前,嗫嗫嚅嚅道。 空气仿佛停滞了一下。 李桢骤沉了唿吸,冷冷扫了他一眼,那眼底的渗人寒意令他嵴背一寒,其余的话却是也再说不出了。 与此同时,天空「嘭」地剧烈一响,刺眼光芒勐地一涨,大地为之一抖。 李桢心紧紧一揪,抬眼,便见一袭红衫的折言如断了羽翼的蝶掉了下来,委顿于地,「噗」地一口鲜血吐在地上,绽开了株妖艷的红莲。 半空中,烟金笼雾般的玲珑纤影飞身而下,长歌立在折言面前,蹙了蹙眉:「这些人的魂魄不是你拘的?」若真是她拘的,又怎会这么弱? 折言捂住受伤的胸口,不否认,也不默认,她苍白着脸冷冷道:「要杀要剐,废话少说!」 不是她,那死了的那数千之人想必也与她无,。那么……究竟是何人? 长歌冷冷瞥了她一眼,漠然转身,声音冰冷犹如寒潭之水:「你走吧,我不会滥杀无辜之人。」 折言没有料到她居然会好心放她一马,顿时有几分愕然地抬起头。 「不过,你要记住,你多逗留一日,离魂飞魄散便近一天,如若有遭一****杀了人,拘了魂,我定然不会饶了你!」言落,长歌没有多做逗留,衣袂一盪,人已大步离去。 见长歌已踏出院内,李桢抬步跟上,身后,折言的声音幽幽响起:「东华,那是她心底永远跨越不过的魔障,他们之间,跨越了生与死,远比你想像中经歷得多,这世上,无论发生什么,也没人能在凤长歌的心中代替得了他,纵然她饮下了忘川之水。」 听到这个久到李桢已经淡忘的名字,他原本平静的脸色迅速染上几分黯沉的阴霾,就连那双素来淡漠的眼也变得深沉起来。 他深深蹙起眉,带着暴风雨前的平静,用素来寡淡的声音道:「竟是魔障,自然要忘,你既知情苦,又何必念念不忘?」 折言身体轻颤,李桢已大步走了出去。 院外,如镶金边的落日已渐渐落幕,泛在湖边杨柳之上浮出一层薄薄的金光。 柳絮飞曳,一袭淡烟金长衫的女子正站在岸边,神色幽邃地望着远方,似在思虑着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 李桢静静望着那半张安静的侧颜,深凝了眸,未曾出声。 感觉到身侧不远处有人的视线望来,长歌这才缓慢地收回视线,转了身。 李桢紧紧盯着她,一双深邃的眼完全是她看不清神色:「有我在,你可以不必强忍。」 长歌沉呤了一瞬,望着他:「这一倒可要睡上许久。」 李桢宛尔一笑:「我会在你床边守着你,不会让任何人打扰。」 长歌唇边轻轻盪出一抹极淡的笑:「那这几日交由你的功课呢?」 李桢抬步走近:「我会如数补上。你若质疑,大不了便你在耳旁念叨。」 长歌继续道:「那三百遍论语呢?」 李桢在她跟前停住脚步:「自是不会少。」 长歌有些欣慰,那强撑的身体终是抵挡不住,双目一瞌,身体虚弱一晃,蓦后坠地。 李桢伸手一揽,紧紧将她揽入怀中,下一瞬,打横抱起,转了身,望着此刻已经呆愣住的李居明,沉声道:「还不带路?」 李居明顿时反应过来,连忙道:「诶,好嘞,殿下您请!」瞬即,忙不迭地带路。 李居明这次带的不再是什么暗娼院子,而是一间开在闹市中的酒楼,后面别院自然也就成了李桢暂时落脚之处。 将长歌放入床榻,李桢为她盖好被子,从床榻旁边坐下,紧紧盯着那近在咫尺的清冷面庞,伸出手轻轻撩了撩她额头上散落的碎发。 「师傅,为什么……为什么……」睡梦中,长歌轻喃出声,似陷入了恶梦,面上已是一片冰凉的湿意。 李桢身体勐地一僵,脸上有那么一瞬间苍白无色。 东华,那是她心底永远跨越不过的魔障。 折言的话依稀在他耳畔迴绕。 那一瞬,李桢的眼眸中闪过了一抹恍惚,折言的话如同一枚细针,点点刺入他心口,刺得他的心疼痛无比,疼到就连胸膛中也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汇聚,最终汇聚成了难以言喻的酸楚与脆弱。 「他在你心中当真有这么重要吗?」李桢低垂着眼望着她,「重要到,纵然你喝了忘川之水,还会本能的记住他?」 李桢静静地低垂下头,有些无力地缓缓闭上眼,沉默了许久许久之后,才睁眼,站起身,走至窗旁,伸手推开窗户,清凉的风透窗而入,吹进一室清凉。 「如若有遭一日,你若知道我从头到尾都在欺骗你。」李桢缓缓转回了身,望向床榻上躺着那抹烟金长衫闭目熟睡的女子,平静道:「你还会待我如初?或是……亲手解决我?」 回答他的仍是一片寂静。 长歌未曾昏迷许久,次日清晨便已醒了过来。 此刻,李桢正坐在靠窗的位上,若有所思地望着手中那张细小的白纸,似乎被困恼了许久,连长歌走近,他也未曾发现。 不,或许是他已经发现了,却并未意识到抬步走近的是长歌,神色淡淡,眸也未抬,声音淡漠道:「把东西放到桌面就好。」 长歌古怪地望了眼他,这一日不见,他这胆子倒是大了,居然敢命令起她来了。 「那三百遍论语抄好了吗?」 熟悉的声音骤然响起,李桢抬眸,便见一袭淡烟金衫的长歌走至他的对面坐下,微笑地望着他。 李桢目光微亮了一下:「你醒了?」 长歌轻轻瞥了他一眼:「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李桢有些心虚地别开眼,握拳冷咳了一声,有些吱吱唔唔道:「这个……嗯……那个……」
第72章 她是我的人 「殿下!」屋外,李居明火燎火燎地走了进来,一脸讨好道:「您叫我找人替您抄写的论语已经抄好了,您看放到哪里呢?」 李桢身体微微一滞,心底轻轻嘆息了一声,转头,便瞧见李居明殷勤的将手中抄写好的论语递到他面前,还不忘道,「您看看满不满意。、,若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小的这就拿回去重改!」 「放着吧!」李桢有些头疼抚额,挥手,打算叫他先退下。 李居明诶了一声,将那抄薄放下的瞬间,却被长歌一手拿了过去。 长歌似无意地翻开那厚厚的抄薄,一页一页地,神情极为专注道:「这字倒是抄得不错呢,跟你们太子殿下的字迹倒是惟妙惟肖呢!」 李桢心底咯吱一声,低垂着头,握紧又低咳了一声。 李居明也是个有眼力劲的人,见里面气氛诡异,又见李桢神色不对,他眼睛骨熘一转,嘿嘿笑拍马屁道:「哪有,哪有,这些人都是在班门弄斧罢了,哪有殿下写的字好?他们与殿下相比那简直就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一翻话那是说得激情亢昂。 「是吗?」长歌似笑非笑地轻轻瞥了眼李桢,「我看倒是差不多呢!最适合浑水摸鱼,暗度陈仓。」 李桢只觉背嵴莫名传来一股寒意,心底轻轻嘆息了一声,看来是躲不过去了,抬起头,目光紧紧盯着那本抄写好的论语,蹙了蹙眉,低咳了一声,脸色有些不自然道:「明天一早,六百遍准时给你!」 嗯? 李居明听得如坠云雾,却还是反射性地张了张口,想说此等小事就交由他来办,谁知,那话还未出口,便被李桢一个冰冷的眼神给堵在了嘴里。 长歌将手中抄写好的锦书放入桌面:「若是再犯怎么办?」 李桢缓缓收回视线:「任凭处罚!」 「罚……」李居明浑身一个机灵,那几欲冲出口的话又吞了下去。 没想到向太子李桢这般目中无人、狂妄不羁之人,居然也会有遭一日,说出任凭处罚这四个字,他不由细细打量着眼前端坐着的那名淡烟金长裳的女子,可是,无论他如何仔细,却始终觉得像有一团薄薄的白雾笼罩在她身上。五官怎样也看不清。 真是奇了怪了。 似察觉到李居明正在看她,似乎早已经习惯了,长歌浑然不在意。 可是,这目光在李桢的看来却格外刺眼,像心爱珍贵之物被人窥视了般,他眼底骤地一沉,可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的,抬手,动作优雅地拿起桌面上青花瓷盏轻轻呷了一口热茶,这才沉声道:「宫内现在情况如何?」 「还是跟昨天一样!」李居明收回心底疑惑,连忙答道:「皇上被皇后变相软禁着,暂时不让任何人进去,其它的,一切安好。」见李桢执杯里的茶喝了近半,李居明忙不迭地伸手拿起茶壶替他续上。 空气中水雾裊裊,李桢转头望着李居明,透过朦胧视线,那双幽邃空濛的眼不免平添了几分担忧:「现如今,皇后掌握宫内大权,李贵妃只身在宫内,无依无靠,岂不危险?」 杯中的茶斟满,李居明又为长歌倒了杯茶,颇有些得意道:「殿下,您大可放心,皇后纵然把控了朝廷,暂时也不敢动我姑姑,毕竟,我们李家世代居高位,在朝廷中也算是举足轻重的,不是凭她短短几日,便能连根拔起的!」 李桢轻轻笑道:「我倒忘了,掌管京城九门防卫的卫军大都督李维明,还是你们李家的人呢,有他在,皇后自是不敢轻举妄动!」 「哼!」李居明不屑冷哼一声,眼底讥讽之意昭然若揭,「他不过也就是一个小小的都督罢了,掌管京城九门防卫的卫军又如何?皇后堂兄郑谅,掌管皇宫守卫禁军,两者若是交战,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单凭他又岂能震住皇后?」 「哦?」李桢眼眸微动,「那令皇后顾忌的究竟是什么?」 「这……」李居明欲言又止地望了一眼长歌。 长歌又岂会不知他是何意,蹙眉,起身欲走,却被李桢一手拉住,她不解,微微转回身,李桢雍容优雅般淡淡一笑:「她是我的人!你但说无防。」 长歌皱了皱眉,本想纠正他所说之话,转念一想,却终是放弃,他都不在意,她又有什么好介怀的,他人如何想与她何干? 就在长歌失神的瞬间,那厢李居明已开口说话:「殿下,既然您与我们李家同处一线,那么我不防告诉您,礼部莫大人、兵部尚书萧亮、太医院林太医、拓跋大将军、等都是我们提拔上去的人,还有数百之人遍布朝廷各个要塞身居要职,且各地大大小小皆有我们的眼线。」 长歌微微一怔,这关系网复杂得就如一张蜘蛛网,密密麻麻的,怪不得李氏还敢待在深宫之中,因为她早就料定皇后暂时动不了她。 「数百之人?」李桢深凝了眸,「便不怕他们阳奉阴违吗?」 李居明显然不将那些人放在眼底:「我们有他们的把柄在手,全都记录在一个帐册里面,他们要想活命,自然不敢阳奉阴违。」 李桢眯了眯眼,沉默了一瞬,想到什么,继而讶异道:「既然李家世代为官,为何李兄却不愿从政呢?」 长歌若有所思地望了李桢一眼,心底隐隐猜到他话中那几分寓意。 「殿下,这李兄二字可万万使不得!」这一句李兄着实让李居明惊了一把,他慌忙放下手中茶壶,跪下欲向李桢磕头。 李桢眼疾手快虚扶了一把,面上是那雍容得当的浅笑:「李兄又何必如此惊慌,实不相瞒,我与李兄一见如故,若是李兄在朝廷为官,相信我俩定是至交好友。」 这一句至交好友,让李居明面上惊喜交集,想他志在为官却屡屡不顺,家中大大小小,皆以他嫡亲哥哥李维明为傲,从来都不会正眼瞧过他,如今倒好,这太子李桢要与他称兄道弟,从今往后,他便是未来皇帝的兄弟了,他倒要看看,今后还有何人胆敢瞧不起他。 李居明也就不在客气,顺势就着李桢伸来的手站起了身,眼底划过一丝阴狠:「殿下,实不相瞒,并非是我无意入朝为官,只不过……我的父亲从小到大比较偏心我大哥,对我,除了打骂之外,从未都不会正眼瞧过,别说入朝为官,就连我在外面想要与朋友开家窑院也被他骂不学无术。」言语之间满是对他父亲的愤恨。 开家窑院只怕是为了悦己吧?只骂不学无术倒是过轻了。 长歌眸光略有些清冷。 李桢微微笑道:「李兄的聪明才智皆是一流,若不入朝为官实属朝廷之憾,如若他日有幸得李兄跟随,真是莫大的福分!」 李居明心底咯吱一声,面上满是按藏不住的惊喜之色。他慌忙跪地,朝李桢重重磕了个响头:「承蒙殿下垂爱,若是殿下不介意,小人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李桢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这次却是未曾搀扶:「李兄快快起来,这是无人,你我不是君臣,只是朋友,你不必如此拘礼。」 李居明深深叩谢了一番,这才起身。 「不过……」李桢话锋一转,又道,「现下朝廷动盪不安,众人对我这太子之位虎视眈眈,我近日又不便出现,恐怕得麻烦李兄多为关注宫中事宜才行。」 李居明道:「殿下放心,小的这就下去吩咐下人密切关注皇城内外一举一动,有任何风吹草动,绝对第一个向您禀告!」 李桢微微一笑,温和道:「有劳李兄了!」 「这是小的应该做的事!」李居明朝他鞠了个躬,立即转身大步走出了屋外,走到门口之时,还不忘体贴的替他们关好了门。 屋内顷刻一片静谧。 闻屋外脚步声渐行渐远,李桢脸上的笑意渐渐冷却,深凝了眸,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长歌抬手轻轻啜了一口茶,淡声道:「此人一看便是心狠手辣,攀炎附势之人。」 李桢低下头把玩着手中杯盏,勾唇极为寡淡一笑:「我倒怕他是正直不阿,忠心不二之人,有野心有欲望才好掌控。」 长歌拿着杯盏的手微微一滞,抬眼略有深意地望了眼他。 李桢似乎并无觉得自己的话有任何不妥之处,继而缓慢道:「深宫内弱肉强食是亘古不变的道理,纵然不喜欢,身处在那权力欲望的中心,却也身不由已,若是可以……」他低垂下头,摊开手,微微张合了一下,「谁人不想,干干净净,手中不染半点血腥!」 长歌深知他所说的话过于冰冷现实,却也无法反驳,没错,这便是他的宿命,身为帝王者,永远无法逃脱的宿命。 「那个撞你的乞丐交由你的那张白纸,可有发现什么线索?」长歌望着他随意丢弃在桌面上的白纸,不由开口问道。 李桢蹙了蹙眉,视线落在那张白纸上,伸手拿起,轻轻将他打开,推到长歌的面前:「一无所获!」 长歌轻轻望了眼他,在垂眸望了望这张白得几乎透明的纸条,指尖掂兰,在白纸上面一拂,一抹金光银粉随着她指尖流动晃开,掉落在那白纸之上,金光闪现之后,却仍是一片空白。
第73章 为何……要生在帝王之家呢? 长歌缓缓收回手,声如清泉:「这张白纸并未留下任何只言片语!」 「没有?」李桢微微一怔,好看的眉不由蹙得更深了几分,「那他留下一张白纸又是何意?」 长歌也在疑虑这个问题,她细细打量这张白纸,轻轻低喃道:「白纸……白纸即代表无……」 李桢脑海中似有灵光一闪:「无又是空。」 「空无棺材铺!」长歌与李桢相似一望,同时异口同声。 若是他们未曾记错,那成衣铺子的斜对面拐角,就是那家叫空无的棺材铺,两人虽只是经过的时候无意一瞥,但凭那过目不过的记忆,却还是记忆犹新。 李桢不禁失笑:「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长歌垂首望着这张白纸,淡声道:「是或不是,还得去打探一下才知。」 李桢站起身,缓缓往那书桌的方向走去:「现下身份特殊,也只得等到今晚才能前去了。」 长歌知他所言在理,微微颔首。 他走至书房软椅旁,缓缓坐下,拿起笔墨纸砚,抬首,望了一眼她:「我知你为仙,不便参与凡间因果,不过……」 相处这么久,长歌岂会不知他何意,她淡声道:「你想叫我去皇宫,看看李煜现在情况如何?」 李桢宛尔一笑,温和道:「不错,皇后如今大权在握,因念及世人舆论,才未曾急于称帝,我怕时间一长,她没有耐性,所以还得麻烦你去看他一下,只要亲自确定他平安无事,我才能得已安心!」 长歌原以为李桢在听闻李煜杀害宋玲之事后,对他怀恨在心,却未想在生死攸关之下,他还能不忘父子之情,心底不由很是欣慰。 她微微一笑,语气前所未有地轻缓道:「只要不违背天道循环,看一下倒也无妨!」 李桢报以一笑,却也未再多言,低垂下头,认真的执笔在宣纸上写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长歌心下好奇,忍不住走近。 李桢幽幽抬首,用很是哀怨的眼神望着她:「抄写论语,如若再不抄,怕得明天也抄不完了。」 一年之后,倒是很少见他这般小孩心性。 长歌有些忍俊不禁,到底也是个十七岁的小孩,想当初她被罚抄经书之时,其实又何常不是同他一样呢?不过,她通常便是掂个法术直接了事,事后被追问,也只是装聋作哑,她爹爹也就拿她无法。 她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谁叫你滥竽充数的,该罚!」 李桢张了张口,却是哑然,沉默了一瞬,他又不甘心道,「每次抄书都抄腻了,不如改为体罚怎么样?这样不仅可以强身健体,还可以聊表我对你的关心。」 「体罚?关心?」长歌诡异地望着了眼他,「说说你的想法,不过……」她顿了一顿,轻轻瞥了他一眼,「我不见得会答应!」 「你一定会同意的。」李桢慢条斯理放下手中笔墨,唇角轻扬一道似有若无的弧度,他站起身,将长歌拉入床榻上背对着他坐下,在长歌的疑惑之中,然后伸手,在她背部轻轻捶背按摩了起来。 女子身上散发的馥郁香气扑鼻而来,李桢压下自己狂跳的心,双手指节每捶一下唇角的笑意就忍不住扩散一分,未免长歌发觉他异样,他又只能笑得不动声色,手下动作却是一本正经:「如何?」 力道适中,速度不缓不燥,这手法完全专业,比泡在那温泉之处舒服多了,对长歌而言无疑是极好的。 多日来的疲倦仿佛得到舒缓,长歌舒适地闭上眼,用素来冷淡的声音道:「只许一次,下不为例。」 李桢眼含笑意,轻轻嗯了一声。 夜寒露重,皇宫内无疑是森肃庄严的,特别是在皇后掌握大权之后,更为严谨,除了宫内禁军来来往往地步履声,一片静谧。 长歌隐下身形,进入皇宫,直奔甘阳宫,一路畅通无阻,用了半盏茶不到的时间,进入了甘阳宫。 甘阳宫内,长歌一踏入进去,便能闻到一股浓郁苦涩的中药味,昏暗的烛火之下长长的白色幔帘随风舞动,映在地下勾勒出了一条诡异的倒影,像无数隐藏在黑暗中的鬼魅,张牙五爪的,惊悚万分。 「咳咳!」床榻幔帘内,低低的咳嗽声响,长歌抬步走近,便见李煜撩起幔帘,「噗」地一大口乌黑的血吐在地上,未了,似浑身精疲力竭般,如一具死尸重新瘫倒在床上。 长歌视线轻轻扫了一眼那地上的污血,蹙了蹙眉,再望着床榻上躺着的明黄袍中年男人,这李煜几日不见,仿佛整整老了数十岁,满头苍白的发,完全不復往昔风采。 她走上前,透过幔帘看进去,听着他略有些平缓的唿吸声,便已知他已经睡着了。 长歌见他安然无恙,微放下了心,为免之后发生意外,她念了个护心咒给他,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玲儿……」身后,李煜轻轻的似无意识地唤了一声。 长歌顿住脚步,微转了身形。 「朕……朕……」他的声音似极为沙哑,「朕……绝不后悔杀了你!」 长歌凝了凝眸,毫不犹豫转身踏出了甘阳宫。 夜间的微风吹拂而来,没了那苦涩的药味,长歌只觉整个人顿时神情气爽了不少。 她深深吸了口新鲜的空气,刚欲往宫外而去,忽地,电光火石之间,一只白虎勐地朝她所在地扑来。 长歌蹙了眉,不想多生事端,侧身躲过,直往人迹偏少的地方而去,她本想借着周遭物体甩掉它,不料,这只白虎穷追不捨。 长歌何曾被人追得这么窝囊过? 今日若不除它,何已平愤? 长歌勐地滞住脚步,反身望着那只立在她对面白虎,声音清冷如泉:「上次侥倖让你留了一条命,想不到你还不知悔改!那么,今日,我便收了你。」指尖掂诀,眼底杀意一现。 「喵!」一声猫叫破空而出。 长歌身体勐地一僵,指尖流淌的法力顿散。 那白虎似见到什么惧怕之物,有些恐惧地退了一步。 「喵!」那猫又不悦地叫了一声,似夺命之声,那白虎眼神露出了惊慌之色,脚底抹油了般往后边丛林一撺,便已不见了踪影。 夜色之下,一只雪白通透的小猫慢慢踱步而来,有股浑然天成的霸气,它的眼如黑耀石般闪亮,步履有些慵懒,然后,很是适宜地打了个哈欠。 没错,是打了个哈欠。 一只猫打了个哈欠是多么滑稽的场面啊!若是往常,若是平常动物,长歌一定会笑出声,顺道也会去逗逗它,但它是猫……偏偏是那个令她一见头皮发麻的猫。 「喵!」那猫又唤了一声。 「你别过来……」长歌勐地伸手一挡,「你在敢走近一步,我一定把你全身的毛给拔了!」 那猫果然停下了脚步,一脸愤恨地瞪着她,那眼神似乎在说你忘恩负义。 长歌可不管这些。她退了两步,全神贯注地紧盯着它,再退到安全地带,勐提全力,似流星闪电一飞而出,转眼不见了踪影。 一道白色的身影渐渐浮现出身影,低低咳嗽了一声,才道:「她还是跟以前一样,那么怕你!」 「喵!」小猫不甘的暗自撇了嘴:我也很无奈啊…… 回到酒楼,意外的,长歌却没有见到李桢回来,而与他所签订的血契也没有感觉到他任何危险,知他或许是有事耽搁了,长歌也就未再多想。 她走到书房旁,本欲寻本书藉以打发时间,眼角余光之中,却瞧见抽屉里面有一瓶透明的瓷瓶,里面装着的药水泛着幽蓝的光。 她心勐地一沉,隐隐察觉到里面装着的是什么,却仍不敢相信,拉开抽屉,拿起那药瓶打开瓶盖,整个屋内散发着强烈的毒性,幽蓝的药水随着她手中动作波光粼粼的,倒映出了她一片阴郁的眼。 夜深人静,空荡的街道上除了偶尔传出的打更声,猎狗嚎叫声,是一片阴沉冷冽的。 当长歌来到空无棺材铺,那里早已打烊。 她凝了凝眸,正要进棺材店去查看,却见李桢从后门走了出来,有一名半百的老者恭敬的送他。 而他的神色极为凝重,直到惜别之时,依旧不改。 李桢未曾料到那一袭淡烟金裳的女子出现在这里,他想扬唇朝她笑笑,可是却发现脸上犹如灌了铅、怎样也扬不出一个得体的笑容。 长歌亦是。 两人各怀心事,默默地走在街道上,一阵沉默,谁也未曾开口。 沉默过后,李桢终是忍不住先开了口:「长歌,你便不问我,发生了何事吗?」 长歌顿住脚步,却未曾回首望他,而是遥遥望向天空高悬的皎月。 李桢缓缓闭上眼,清风吹拂着,却仍吹不散他唇角扬起的苦涩笑意:「在里面我看到了宋家惨死的数百人牌位,他们似乎在用力撕扯着我,质问我为何明知父皇是我杀母仇人,还能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待在他身边,我每过一处就仿佛有一双眼睛狠狠地瞪向我,似不能将我挫骨扬灰。」
第74章 唤姑奶奶我倒可以考虑一二 长歌面上终于有了丝丝反应,收回视线,转头望她。 「他们却不知,我的人生从小到大无黑无白,从来就只有一种颜色,那便是灰色,惨澹的灰,没有温度,冰冷到什么也没有。很多时候,我都会质问自己,为何……要生在帝王之家呢?」 他的声音极为轻缓,轻缓中带着一丝不可忽视的悲戚与冰凉,迷濛朦胧的月色倾泻而下,映在那一袭黑衣挺拔如玉的男人身上,那哀伤仿佛要从中溢出来了一般。 此刻的他就犹如一个刚满月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极需人呵护。 长歌心中突然涌起一丝不忍,垂落的手微微抬起,张口想宽慰几句,脑海中突然闪现那掩藏在柜中那瓶幽蓝的药液,又随之垂下,终究未曾出言安慰。 「在那里,亲情、友情、爱情皆可以弃之如敝履,我母亲、他那般爱我的母亲、他为了所谓的权力、为了巩固他那帝王之业,仍旧可以亲手杀了她,亲手毁了她所爱的一切。」 「李桢……」长歌终忍不住唤了他一声。 那一瞬,李桢微微怔了一怔,脸上那半边银白面具折射出那几近窒息的哀伤情绪,低沉的声音还带有着几分压抑的苍凉:「世上所有的人皆以为他长情,不过是一个天大的笑话罢了,若是没有生在帝王之家、没有那么多的尔虞我诈、没有所谓的权力欲望……」话到一半却忽地止住了。 李桢睁眼,凤眸深深地凝视着长歌,紧紧地望着,那深邃的眼眸充满着复杂、犹豫、似有着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长歌心里不知为何泛起了微疼,她下意识地抬步朝李桢走近,却不想,李桢大手一拉,紧紧将她抱入怀中,头深深地埋在她颈间:「长歌,无论我做错什么,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对不对?」 长歌眉目微动,未曾出声。 见怀中的女子许久不曾回应,李桢揽住她腰的手不由收紧了几分,他沙哑着噪子道:「我不知,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还有谁会待我像你这般好,答应我,无论怎样,都不要放弃我好不好……」 那略有些哀求的语气,长歌满心的怒气终是烟消云散,她无声息地嘆了一声,声音是一贯清冷之姿:「如今并不是我要放弃你,而是你自己要放弃你自己。」 李桢身体勐地一僵。 长歌离开他的怀抱,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声音寡淡而冰冷:「从始至终,你身上所中的毒,根本就不是皇后与李氏所下的对不对?」 李桢面上血色顷刻散得干干净净。 「你知皇后与李氏在你所吃的食物中下了毒,所以你就将计就计,偷偷将毒药换成了自己的毒药,我知你自幼寄人篱下,在这骯脏龌蹉的皇宫中,单凭自己一已之力活下来不易,可是,我不明白,既然知为毒药,究竟是怎样,你居然能够狠心对自己下了整整十多年的剧毒!」 李桢苍白着脸,嘴唇微微动了一动,似乎是想说什么,可却最终没有。 「你可知,你体内毒素已渐渐控制不住,稍有不甚,便有性命之忧,纵然是仙也回天乏术。」 李桢原本苍白如纸的脸色,如今更是不见一丝血色。 他低垂下头,神色落寞地转身,夜色之下,那背影说不出的孤寂与萧瑟,直到走出一段距离,那沙哑的声音才轻轻响起:「这毒是当年我母妃命人下的。」 长歌唿吸几乎一滞,犹如天雷击顶,瞬间怔在了原地。 怎么会…… 怎么会是……宋玲? 心底有太多的疑问,长歌不由望向前方那道黑衣倨傲的少年,却见他未再多做停留,跨步离去。 曙光初亮,稀疏寡淡的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直射在屋檐之上,折射出温暖且柔亮的光芒。 「叩叩叩!」 金福酒楼后院,敲门的声音骤然响起,李居明躬着身子,朝门内低声唤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叫了几声,里屋也未曾传出声,李居明不由纳闷了,这李桢平日里是及早的便醒了,今日,都到辰时了,怎么还没起? 他望了望天空,又觉时辰过早,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之事,打算回去先睡个回笼觉,却不曾想,在转身的瞬间,一袭黑袍挺拔的身影迎面而来。 「太子殿下。」李居明双目一亮,立即殷勤地迎了上去,便随口问了一句,「您这一大早的是去哪了?」 李桢狭长的凤眸轻轻一转,落在他身上,面上挂起雍容温和的淡笑:「随处逛逛,李兄这么早来找我,所谓何事?」 李居明想到自己所来之事,瞬即一脸正色道:「姑姑传来消息,说昨儿夜里,有一名女刺客潜入了甘阳宫去行刺皇上,行刺不成,居然放了一把大火,差点把甘阳宫烧成灰烬了!」 「什么?」李桢心膛剧烈一震,声音勐地一沉。 李居明连忙解释道:「不过殿下您别担心,皇上他吉人自有天相,被皇后救了出来,暂时住在长乐宫无性命之忧。」 李桢深邃的黑眸晦暗无边,他沉默了好一会,復而走到屋内书房旁,拿起笔墨纸砚快速写了一封信,用信封装好,递给李居明。 李居明不明所以,伸手接过。 李桢漠声道:「将这封信交由你姑姑,她看后自会明白!」 李居明低头凝望了一眼手中信封,点头颔首,立即转身退下。 见李居明走远,一直尾随在李桢身后的长歌才渐渐浮出身形,知因毒药一事他纵然表面无它,但心底必然因她所说的话伤的极重,长歌多多少少有些愧疚。 她虽不知,宋玲为何下毒于他,或许是当年那场大火李煜在屋外见死不救由爱生恨,又或许是因为其它纷乱的原因,想必,这是他最不愿提起,心底最为隐晦之事,而她偏偏还不自知。 然而,骄傲如长歌,从小到大几乎未曾低过头,又何曾向人服过软? 她缓缓走到他跟前,道歉的话到嘴边却如何也说不出口,视线落在他宣纸之上,只得随意找个话题打破这一室静谧:「你在信上写了什么?」语中已有服软之态。 李桢闻声抬眸望了她一眼:「我叫李氏暴露之前我滴血验亲陷害皇后一事。」 长歌蹙了眉,她毕竟长居仙界,不太懂这世间的门门道道,一时有些不解:「你这般做,岂不是给皇后找到了一个杀你的理由?」 「就是要她这般!」李桢微沉了眸:「皇后此人虽阴险歹毒,聪慧过人,但谋略远远不够,她又怎会想到利用幻雪布下一盘这么大的棋局?」 长歌深凝了眉:「你怀疑有人在她背后操控这一切?」 「不错。」李桢抬步走至窗边,负手而立,望向浩瀚无边一片蔚蓝的天际,眯了眯眼,语气说不出的冷沉:「从去淮阳,经过那诡异的山村;再到我舅舅傅义无故惨死,我被人栽赃陷害,我隐隐觉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在背后操控着这一切,引我们过去……」 诡异的山村?傅义? 长歌敏锐的查觉得他所说的这两个地方,好半晌,才从他那话中回过神来。 按理说,他失忆不应该记得才对……又怎么会记得这两处地方? 「诡异山村里面,是不是有一名叫郭盈盈的女子?」长歌极慢的从唇缝里挤出云淡风轻的一句话。 「怎么了?」李桢察觉到长歌话中语气有些不对劲,他收回视线,转了身,便见长歌双拳狠狠握紧,紧蹙着眉,心防不迭地一跳,心底隐隐察觉到了什么,面上仍是淡然无波的,他眨了眨眼,「你也认识她?」 长歌略有深意地望着他,也不说话,看得李桢头皮有些发悚。 他撇开头,暗自懊恼了一声,然后低低咳嗽了一下,索性走到长歌的跟前,将脸凑近她,然后左右两边在长歌面前晃了一晃,低声问道:「如何?」 长歌蹙眉,对他突然所问的这一句有些莫名,下意识地问道:「什么如何?」 李桢诡异地望了眼她,有些稀奇地扬起了眉头:「你这般盯着我看,不是觉得我这副皮囊好看吗?如今,近距离的接触了,感觉如何,你要知道,这份殊誉,这可是多少女人都梦寐以求的。」 又来了。 长歌颇有些头痛:「李桢!」 「嗯,我在!」李桢站直了身体。 长歌望向他:「我已经有一千多岁了,你可得这一千岁代表的是什么?」 李桢幽幽看向她,静待答话。 「若是以凡间辈分来算,你至少都得叫我一声……」长歌顿了一顿,虽说这个词不太好听,但适当的提醒还是必要的,「太奶奶!」 李桢心口没由来地一抖,眼皮一跳,好一会儿之后,他才从那句太奶奶中回过神来。 好看的眉微微蹙起,漆黑的瞳孔仿佛是透过了伸手不见五指的虚空,望进长歌清冷无双的眼里,冷冷丢出三个字:「我拒绝!」 转回首,又走至了窗边,负手而立,「若是唤姑奶奶我倒可以考虑一二。」 姑奶奶? 长歌有片刻的沉默。 这姑奶奶与太奶奶除了辈分不同又有何区别之处?她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他……怎的较真起来了? 她轻轻嘆了口气,念及他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孩子,也就不予计较。 只是这话锋怎的就被他突然给带偏了?
第75章 风波欲起 长歌走上前,还想再继续问着什么,在走动的瞬间,「哐当」一声脆响,袖间的玉佩掉落在地,发出一阵幽蓝的光芒,她心口似被烈火一灼,有些难以透气。 李桢闻声转身,视线落在那泛着幽蓝光芒的玉佩上,沉了沉眼,便见长歌弯腰将那块玉佩拾起,不动声色地将那块玉佩重新收回放入了袖中。 他眼底似有寒意闪现,声无起伏道:「这块玉佩对你很重要?」 重要么? 长歌也不知。 她只知道这块玉佩与她隐隐之中似乎有少许牵绊。 长歌并未回答他的话,只是转了身,淡声道:「昨晚你未曾歇息,现在,你先好好在这睡上一觉,想必今晚过后,皇城将会面临一场极大的暴风雨。」言落,衣袂飘飞,踏步走了出去。 李桢深深凝视着她离去的背影,终是未曾言语。 而此刻,皇宫御花园池塘旁却是一片肃静。 池塘上,如明镜般的水面在烈日反射下映出强烈刺眼的光芒,岸边的绿柳垂落而下,一位面容精緻的妇人雍容优雅的躺在软榻之上,闭目小憩。 她身着一袭朱红色琉璃裳,一头黑如绸缎般的长髮,用一支白玉做的簪子半挽半束着,雅致的容颜上画着淡淡的梅花妆,妩媚雍容。 「姑姑……」李居明走到妇人面前,低声地唤了一句。 妇人闭目假寐,连眼皮也未曾掀上一掀,冷声道:「不是叫你没事别出现吗?」 李居明眼底阴霾一闪而逝,他敛了敛眸,左右打量了一番,见四周无人,这才从袖口中掏出一封信,递到她面前,一脸讨好的笑道:「我自是记得姑姑的嘱咐,没重要之事,侄儿我也不敢贸然进这皇宫里来,这不是太子殿下要我亲自将这封信交予你嘛!」 李贵妃霍然睁眼,狭长的丹凤眼轻轻瞥了他一眼,视线最终落在他递到的信封上,面上有少许疑惑:「李桢?」 李居明接道:「可不是嘛……」 李贵妃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伸手拿过李居明递来的信,打开一看,沉了沉眼,面上有少许复杂。 沉默片刻之后,她将信封不动声色的收好,继而似无意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李居明摇了摇头,如实禀告道:「没说了,他只说,姑姑见到这信之后自会明白。」 说完,李居明又有些好奇的问道:「姑姑,这信上到底说了什么?」 「知道对你百害而无一利,做好你份内之事就行。」李贵妃復而闭上眼,「你回去告诉他,此事我已知晓,退下吧!」 「是!」李居明颔首,继而退下。 待脚步声越来越远。 「妙儿!」李贵妃睁眼,沉声开口,紧接着,一名宫婢缓缓从不远处的树梢后走出。 「娘娘!」那名叫妙儿的宫婢走到李贵妃面前,盈盈行了一礼。 李贵妃慢条斯理地起身,道:「扶本宫回去歇息吧!」 「是!」妙儿颔首,立即伸手搀扶起李贵妃伸来的玉手,两人这才徐徐离去。 在她们走后不久,一名畏手畏脚的内侍从旁边假山处走了出来,见李氏的纤影已过了长廊拐角,转眼消失不见,他蹑手蹑脚地跟上去,还未走几步,突望见了一个掉落在地下的信封。 他双目骤地一亮,刚才李氏与李居明的对话,他可一分不落的听在了耳里,想必这信里有什么重大秘密,正好,他还在愁抓不到李贵妃与太子殿下的把柄呢! 如今,这信封落入他手中,真是天助他也,当即迅速将那信封拾起,转身往椒房殿的方向走去,待他的身影走远,长廊拐角之处,李氏渐渐走出身来,唇角扬起一抹讥讽的冷弧。 妙儿凝了凝眉,小声道:「娘娘,你说皇后她会中计吗?」 李贵妃唇边勾起一丝冷笑:「郑氏这个人骄傲自负,一直以为事事皆在她掌握之中,却未想,她自以为控制住的那只小羊羔,早已不在是当年那个任由人宰割之人,李桢苦心谋划想要治她于死地,差点让她多年经营的一切白费,知道真相的她,又怎能咽下心中这口恶气?」 妙儿思虑了一番,即而又有些担忧道:「娘娘,太子这个人心思缜密,令人琢磨不透,完全不似他之前所表现出来的那样胸无点墨,我怕将来他不是那么好掌控。」 李贵妃敛了敛眸,苏妙所说的话她又岂会不知,不过,那又如何? 只要皇后是她们共同的敌人,别说他扮猪吃老虎之辈,就算是忘恩负义的狼,只要能助她除了皇后,为她儿报仇,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也在所不辞。 「我既然有能力助他为皇,那么自然也有能力将他拉落云端。」李贵妃衣袖往后一拂,转身大步离去。 …… 椒房殿内,「哐当」骤地一响,杯盏等瓷器通通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椒房殿内的宫婢吓得噗通一声,慌忙跪地,低垂着头,纷纷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郑皇后双手紧紧揪住手中白色信封,精緻的脸蛋满是怒气:「好呀,好你个李桢,没想到本宫千防万防,却未防到你这个不识好歹之人,早知如此,本宫就该趁早将你给杀了。」 「娘娘息怒。」一名年约三十左右的婢女走出,恭恭敬敬道:「娘娘您之前不是还在苦恼,用什么方法来废除他这太子之位吗?如今,这误打误撞的,倒是帮了您一把呢!」 郑皇后眼底渗人的寒意不减,却也知她所说的话不无道理,只是,她一想到,这十年来,她自以为她掌握了一切,却不想到头来居然被一个毛头小子给骗了,那满心的怒气便无处宣洩。 她望着那名宫婢冷冷道:「可有查出他的下落?」 宫婢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 「还挺会躲的,本宫倒要看看,这皇城他可以躲到哪里去!」郑皇后手中信封紧紧一捏:「吩咐下去,密切注意李居明的一举一动,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将李桢给本宫搜出来!」 「是!」那名宫婢颔首,转身下去,还未走出几步。 「等等……」皇后又开口唤住了她。 那名宫婢顿住脚步,转回了身,恭敬道:「娘娘还有何吩咐?」 皇后眼底划过一丝阴戾,声无起伏道:「给本宫叫郑谅过来。」 「是!」宫婢又领命退下。 待人走远,皇后这才徐徐收回视线,见满屋的凌乱碎片,又见那跪在殿内大气也不敢出的众人,皱了皱眉,不悦道:「你们还楞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这里收拾一下?难不成要本宫亲自动手不成?」 那群宫婢吓得脸色一白,立即起身忙不迭地收拾起来。 皇后凤目轻轻往屋内一扫,復而又往内殿走去,此刻,内殿之中,一袭明黄袍的男人正躺上床上紧阖着双目,俊朗的脸有着少许病态的苍白。 皇后走到床榻面前顿住脚步,低垂着头,神色复杂地望着他,沉默了一瞬,才冷冷道:「李煜啊李煜,你处处算计,处处谋略,你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却未曾想到,终有一日,也会被你亲生儿子所摆上一道吧?」 似未曾听到,床榻上的人毫无反应。 皇后似预料到般,她高贵优雅地坐在床榻旁边,静静地望着他,唇角勾起一抹冷弧:「早知道,本宫便不放那一把大火就好了,让你亲自听听这个消息,听听你最爱儿子所做的一切,想必,精彩多了!」 「娘娘,你找我?」内殿外,一道沉稳内敛的声音骤然响起,郑谅款步走了进来。 「你来了!」郑皇后徐徐收回视线,不缓不疾地望了他一眼,起身,将袖中的信封递给他。 郑谅不解,伸手接过,将信封打开,见到白纸上写着的内容,皱了皱眉,抬眼望向她:「娘娘,您打算如何?」 皇后凤目微沉,用那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声音道:「我要你凭藉此物,联络朝中各处势力将此事公布于世,联手逼皇上废除太子。」 「废除太子…」郑谅一怔,似犹豫了一下,视线落在此刻正昏迷不醒的李煜身上,沉声道:「此事事关重大,需得让皇上醒了才行。」 皇后眯了眯眼:「此事我自有办法,你按我吩咐的事情去办就可。」 郑谅微凝了眼,恭敬道:「是……」当即转身大步离去。 皇后缓缓转回头,目光落在昏迷不醒的李煜身上,凤眸微凝了凝,停顿了片刻,起身离去。 …… 宫外。 金福酒楼后院。 一袭黑袍的少年静静站在门外,目光望着面前这一扇紧闭的门,微微蹙了眉,他抬手伸至半空想去敲门,却在邻近那门几厘米之处又忽地顿住,静谧了许久之后,又随之放下。 「磨磨蹭蹭的,这可不像你!」屋内,清冷如泉的声音徐徐传出。 「砰!」地一响,有劲风从屋内吹掠而过,那掩着的门竟然轻轻地开了。 李桢抬眼望去,此刻,一袭淡烟金长裳的女子坐在靠窗的桌旁,眉目低垂,神色淡漠,静静地看着书。 他走到长歌的身边,静默了一瞬,握紧拳头低低咳嗽了一声,才道:「是这样的,昨晚我去的棺材铺,掌舵之人宋老,邀我今晚前去会宋家余下旧部,我想邀你同我一起前去。」 长歌正在翻阅书卷的手微微一滞,抬眼望着他。 李桢被她望着,脸上突然有些不大自然起来,更甚是脸上既然有少许绯红。
第76章 这不就是未来的主母吗? 这倒让长歌有些稀奇了。 李桢又忍不住干嗽了一声,缓缓道:「我知你不愿过多参与凡间之事,但此事事关重大,皇后在得知滴血验亲是我所设计之后,必然会加派人手大力寻找我的下落,若我未猜错,想必她已经怀疑到李居明的身上了,这个地方相信过后不久将会被发现,若单单如此,还不足为患,但我现在担忧的是,玉轩子……」 长歌面上淡漠,静待继续。 停顿了一下,李桢继而道:「他与那普通的禁军不同,我怕,一旦离开这里,没了你仙气遮住我体内气息,他利用道术查出我所在位置。」 长歌虽未与玉轩子交过手,但也知他是个修仙极高的术士,李桢所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她可以不将玉轩子放在眼底,但李桢乃区区一界凡人,却是不可忽视。 见长歌许久未曾出声,李桢微微一怔,疑惑道:「长歌?」 长歌收回思绪,放下手中书卷,站起身,清冷地望了他一眼,淡漠道:「带路吧!」 李桢唇角微勾,点了点头。 夜凉如水。 当李桢与长歌两人来到空无棺材铺所在的巷口之时,远远的,便看见一个半百的老者,神色紧张的从那棺材铺内时不时探出头,见到他们走来,才徐徐松了口气。 只是短短一瞬,李桢与长歌便已走入了棺材铺。 宋老再三确定四周无人注意之后,这才将棺材铺的木门小心翼翼地关上,转身,立马便道:「少主,您可算来了,我还以为您遇到什么棘手之事,不便过来了呢,快请……」 他恭恭敬敬地让开一条路,做出了一个请字,视线无意瞥见了立在一旁的长歌,浑身警惕道:「少主,这是……」 李桢顺着他视线望去,落在身侧长歌身上,唇角轻轻盪开一抹柔和的笑意,温和道:「她是我最为重要之人,宋老,你跟我一样,唤她长歌皆可!」 最为重要之人? 长歌素来平静的脸有丝丝动容,不由移目望向李桢,心中有一股暖意缓缓流淌而过。 宋老也被他的话给怔了一下,这最为重要之人,这不就是未来的主母吗? 他不由细细打量着眼前这名女子,看身形大约也就是二十多岁左右,可是她那面上却像是隔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无论他怎么用力也看不清。 由此,他不由得出一个结论,想必,是他年龄大了老眼昏花了。 思及此,宋老也不免一番感慨,心底却也着实为李桢高兴。 「若是老爷与夫人,还有小姐见到少主带了少夫人回来……」话到中间又突地止住了,宋老喉咙一哽,满是皱纹的眼角已有热泪流出。 在听到那个少夫人三字之时,李桢心中微紧,下意识地望了眼长歌,却见长歌双眉微蹙了一下,却也并未开口解释,悬着的心终是放下几分,心底却隐隐有些喜悦。 他转头朝宋老温和道:「宋老,这些年苦了你了!若不是您辅助着我母后,守着宋家的一切,恐怕……」 「这是老奴应该做的……」 宋老将他的话给截断,深深鞠了个躬,用苍凉的声音道:「当年宋家对我有救命之恩,别说是护着宋家,就是要我的身家性命我也在所不惜,老奴只是可惜,小姐她所託非人啊……」 一想到他那苦命的小姐,宋老眼中的泪便流得更为汹涌了。 长歌虽不知那宋家当家之人人品如何,但单从这忠心护主的宋老来说,也定然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 长歌与李桢见他哭得老泪纵横,两人却也不知该如何宽慰,一时只能默默地立在那里。 许久,待宋老心情稍微平復之后,他才擦了擦眼角流出的热泪,深深吸了口气,苦笑道:「瞧我,一时忍不住又……少主,您们快请……大伙都在里面等了你们许久了。」 说完,他走到最靠近右边的棺材,扭动着设在棺材下方的机关,「哐当」地一声,地面上,一块只能容下一人所进的暗门骤然打开。 李桢显然曾经进去过,面上也未有丝毫迟疑,抬步进入暗门,往地底深处而去。 长歌尾随而进,其次,再是宋老。 这地道不宽,一次只能通行一人,微落的烛火轻轻闪砾着,只能模煳的见到三人拉长的影子,漆黑的冷风不断从地口的未端灌入,唿唿作响,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到了一个宽敞的地方,视线才渐渐明朗。 待长歌走出了地道口,这才发现人已身处城外,早已置身在荒山野岭之中。 面前,是一片人迹罕至的荒山。 荒山上孤坟纵横交错,立满了数百座无名无姓的墓碑,旁边灌木中时不时有鸟兽拍着翅膀飞出及乌鸦惨烈的叫声,场面颇为惊悚吓人。 半空中有无数刚刚燃烧尽了的灰屑不断围绕着墓碑徘徊,似点点星光扬起,又随之飘落。 长歌顺着那灰屑飞来之处望去,不远处有火光闪过,透过稀薄火光,隐约之中能看见最前方的墓碑站立着三人,是二男一女。 「他们就在前面,我们过去吧!」宋老低声开口。 李桢点头,率先领头而行,长歌与宋老尾随其后。 轻缓地脚步声在这空荡的荒山骤地响起,墓碑面前的三人立即全身戒备起来,甚至其中一名中年男子的手已不自觉搭上腰间佩剑。 几人凌厉视线往声音来源方向扫去,黑暗之中,有三人的身影渐渐从夜色之下走了出来,瞧见走到最后的那人是宋老,身上那股凌厉之气才散开。 「宋老。」三人之中,那名浓妆艷抹的女子最先反应过来,她扭动着腰肢婀娜多姿地抬步走近。 这女人大约三十四岁左右,长相颇为艷丽,骨子里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媚态。 浓烈的脂粉味扑鼻而来,长歌眉头轻轻蹙了蹙。 那女子视线在长歌身上轻轻一扫,虽看不到眼前女子的脸,但也下意识的感觉到长相平淡无奇,也就未曾过多在意。 她视线落在那一袭黑袍温润如玉的少年身上,双眼骤地一亮,在他四周微微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了一眼,望向宋老,魅眼轻佻:「这便是我们的少主?」 「三娘,不可在少主面前无礼!」宋老对她言行举止有些不满,既而朝李桢引见道:「少主,这位是负责收集情报的『藏春楼』女老闆,春三娘。」 春三娘朝李桢盈盈行了个礼。 李桢温和颔首。 宋老又指向另一位走来较胖的中年男人道:「这位是管理宋家遗留下的钱庄、地土、丝绸、米粮等店铺的老闆,谢霖。」 谢霖微微抱拳。 李桢再次温和颔首。 宋老又指向最右边的那一位身姿欣长的中年男子,道:「那位兵部尚书赵罡,想必殿下与他在朝廷中见过。」 李桢的视线随着宋老的手落在赵罡身上,赵罡正好望向李桢,四目相对,赵罡微礼了一礼,恭敬道:「殿下!」 宋楚再次颔首点头。 这赵罡虽为兵部尚书,但素来沉默寡言,不像一般官员见他就对他殷勤献媚,所以,他与他交集并不多,仅仅只限于朝廷点头之交。 此人,立于朝廷之上,从不拉党结派,想不到他竟是宋家旧部之人,怪不得曾经在朝堂之上,他曾为他说过话。 「这位是长歌姑娘。」宋老向春三娘、谢霖、赵罡介绍长歌。 见旁边有三道疑惑的视线朝她望来,长歌面上清冷,也没有多大反应,甚至连一句介绍也未说,只是从容不迫的任由其看着。 赵罡、春三娘、谢霖三人,轻轻望了一眼长歌,又收回视线,三人目光望向李桢,突地,纷纷跪地,异口同声道:「属下参见少主。」 李桢虚扶起她们,温声道:「大家快起,不必拘礼。」 三人相视一望,这才缓缓站起身。 「少主,这是近几年的帐目,您请过目。」谢霖率先拿出帐目递给李桢。 李桢伸手接过,他原以为自从见到傅义屋内藏着富可敌国的黄金之后,也再不会有金银能使他震惊,可是,当他翻开那帐目,仍被眼前的字数所震憾。 这里面的财富是傅义屋内的整整一倍之多,他甚至能想像到当年宋家财富是如何遍布天下,强盛到连先皇也不得不忌惮。 「少主,这是我近十年收集到的情报。」春三娘也不甘示落,从怀中掏出一本极薄的帐目递给李桢。 李桢将谢霖的帐目递给长歌,伸手接过春三娘所递来的帐目,轻轻翻阅开来,双目骤地灼亮。 那帐目所记载的事项不多,但每一条都恰到好处。 帐目里面记的绝大部分都是京都有头有脸的人物,譬如有哪些人有什么癖好、譬如有哪些人被人抓住了什么把柄、又譬如有哪些人被什么人胁迫做不愿意做之事,全都记录在册,一一俱全。 有了这本,足以掌握京都绝大部分朝廷重臣。 「少主,这是我这几年入朝为官拉拢的人脉,收集到的一些官员罪状及势力分布明细图!」赵罡也从怀中掏出一本帐薄递给他。 李桢再次伸手接过,细细翻阅开来,低头一望,见那错综复杂的关系网,面上已是不能用震惊两字来形容。 宋老苍老年迈的声音响起:「这只是一点残部,不及当年宋家盛极之时的十分之一,可惜,宋家败落之后,那些人走的走,留了留,也就自立门户了!」
第77章 他留下我,亦是为了赎罪 宋老苍老年迈的声音响起:「这只是一点残部,不及当年宋家盛极之时的十分之一,可惜,宋家败落之后,那些人走的走,留了留,也就自立门户了!」 李桢沉默,将手中的帐薄缓缓合上。 长歌视线落在李桢身上,见他寡言,略一想便也明白了。 当年宋家正因为有这样滔天的权势,才造就了那场毁灭性的大火。 功高盖主,盛极必衰,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长歌虽不知这权力欲望究竟能使人膨胀到什么样,但也明白,自古坐在那最高位置上的人,自然不能容忍一个顷刻便能颠覆江山的人存在。 宋家走向灭亡是遗憾,也是必然。 春三娘冷冷道:「要怪只能怪那个狗皇帝,我们宋家一心辅助于他,从未曾有过半分异心,他竟然还如此待我们。」 春三娘目光落在那荒凉的墓碑之上,语中说不尽的愤恨与凄婉:「上百条无辜的性命一个不留。」 李桢随着她的视线望去,落在那一片孤坟之上,面上有少许悲拗。 四周顷刻陷入一阵沉默。 「好了,三娘,过去之事不必再提,我们应该要考虑当下才是。」 赵罡走到李桢面前,微微犹豫了一瞬,才开口道:「少主,现下,皇后连合着郑家所有势力,正在想方设法的抓你,甚至在今日下午,还在密谋着什么,您看,我们下一步该如何?」 「为免打草惊蛇,先按兵不动。」沉默了一瞬,李桢缓缓开口道:「若有情况,我自叫宋老派人通知你们,现下时局紧张,想必京都内有很多双眼睛正密切的关注着我,若是遇到,你们只当陌路!」最后那一句话,却是对着赵罡说的,赵罡点头颔首。 「记住,切记不可暴露自己的身份,你们出来已久,为免引人怀疑,先行回去,其余之事,待我安排。」 语气井然有序,几人知他说的在理,也未再继续,点头,恭敬道了声:「是……」这才转身徐徐离去。 待人走远,李桢转头望向宋老,温和道:「我们也回去吧!」 宋老轻轻应了一声,「嗯。」这才带着他们原路返还。 一路上,除了宋老与李桢时不时搭上那么一二句话,长歌一路未言,出了暗道,向宋老告别,已到丑时。 走出空无棺材铺,在回金福酒楼的途中,一路上李桢却是显有的沉默,长歌知他在想宋家之事也未曾打扰,两人就这般静静地走在大街之上。 夜色之下,皎洁的月光将两条欣长的身影拉得老长,两人走出一段距离,李桢突然开口:「你为何不问我在想什么?」 长歌轻抬眼梢望了眼他,淡淡答道:「你在想宋家之事?」 「不,我在想我母亲!」李桢缓缓抬起头,目光幽邃地望向空中高悬的月亮,仿佛透过它望向了不知明的虚空。 「我想我终于知道原因,当年,她在我体内下毒的原因!」 长歌不由一怔。 「说实话,在我知道我体内的毒是她所下之后,我曾经怨过她,试问,天底下又有哪个母亲能做到如此?虎毒还不食子,为何,她能够狠心在我那么小的时候下毒!」 长歌幽声问道:「为什么?」 「因为爱。」李桢顿住了脚步,高昂起下颚,沙哑着声音开口,沉默了一瞬,他才道:「想必他早就知道了父皇有除了宋家之心,但她仍不敢相信,却又害怕有遭一****所担心的事会成为事实,所以……」 「她怕李煜终有一日在灭了她们宋家之后,会因为你是她的儿子,早晚会知道真相报復于他,所以,忍不住亲手除掉你,为了保护你,她才在会在你身上餵下了毒药,李煜见此,必然不忍!」长歌将他未完的话继续说完。 李桢缓缓闭上眼,又陷入了无止尽的沉默。 许久之后,他才款声开口道:「或许,他留下我,亦是为了赎罪!」 李桢睁开双眼,转头望向她,突见背后有凛冽刀光朝长歌背后闪现而来。 「小心……」李桢脸色微变,眉目微沉,一把将长歌拉开,顷身险险躲过,掏出腰间配剑一剑噼了过去。 剎那,屋檐之上数十个黑衣蒙面人飞身而下,显然他们的目标是李桢,瞬即已将他团团围住,攻击了起来。 长歌自然而然地就被放在了一旁。 中间刀剑声不断响起,又不断跌落,长歌立于原地不动,也未上前帮忙,只是静静注视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渐渐地,她发现了这数十黑衣人虽是围攻,但并未对李桢起杀心。 在打斗中的李桢显然也意识到了,他眯了眯眼,不知这背后之人想要干什么,围而不攻,攻而不杀,显然是在逼出他隐藏的实力,在这里与他们干耗着简直浪费时间。 不多久,李桢已经没了耐心。 不管是谁,他已起了杀意。 前方有黑衣人执剑砍来,李桢侧身躲过,在这转身的一剎那,眼角余光突然望见不远处的角落处,一名黑衣蒙面之人正隐藏在夜色之中,静静观察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他凤眸微沉,剑光惊鸿一闪,光芒万丈从中绽放,无数殷红的血光在这四周盪放开来,眨眼,已倒下了近十人。 那群黑衣蒙面之人,完全没有意料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切,甚至都没看清他如何出手,见同伴惨死在自己的面前,他们不再拘于试探,运提内力打算用尽全力去搏斗。 「你们退下!」略有些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显然刻意压低了声线,那隐藏在暗处的蒙面黑衣人款步走了出来,用剑指向李桢:「我跟你来一场比试,我若输了,放你离开!」 李桢轻轻瞥了他一眼,语中有些不以为然的慵懒之意:「凭什么?」 那黑衣人朗声一笑:「就凭你输了,你与你心上人走不出这个地方!」 李桢视线不禁望了一眼长歌:「困吗?」 长歌有些愕然,不意他会如此一问。 她为仙,自是不像凡人那般,需要每时每刻保持充分的睡眠,但她现在化身为凡人之躯,自然也得该有点凡人的样子,是以,面色淡漠的点了点头。 李桢温雅淡笑,这才转回首,剑光在夜色下转寒发亮,冷冷丢出四个字:「速战速决。」 黑衣人点头默认:「这是自然!」 言落,两道疾风般的身影似鬼魅晃过,四周杀意盪空,李桢手腕中的剑在指间旋转开来,如走马观花似同闪电疾飞向对方所在风中,那声音似划过无数凛冽寒风,搅动了天地间一片谧静。 那黑衣蒙面之人突地凭空消失,在李桢的背后渐渐浮出身形,缓缓闭上眸,身形一分为二,再二分为四、再四分为八、短短一瞬,便有数十人幻影出现在李桢周围,动作、举止、身形、衣着、皆是一模一样。 每一个幻影之中,都留有着凛冽的天地浩瀚之气。 李桢眼眸微沉,手中长剑骤地紧紧一握,整个人往一处急沖而去,欲破晓而出。 那无数的幻影似有意识般,迎面抵抗,两方交手,又是一番酣战,实力竟相差不远久战不歇。 长歌在下方静静观察,发现此黑衣蒙面人单论武功虽比李桢差一些,但他身怀道家玄门法术,内力高深,李桢显然不是对手。 很快,胜负便已分晓。 久战之下,李桢逐渐呈现败势,长歌凝了凝眸,素手微抬,打算出手相助之时。 「停……」那蒙面黑衣人突兀开口,半空中幻影消失,人已立在下方。 李桢蹙了蹙眉,不明他这半路叫停是为何意,飞身而下,蹙眉望着他,脸色却不太好看,他深知自己武功能胜他,但论这道家玄术,他明显不是他的对手,早在他出手的那一刻,他便知,他的胜算不大。 黑衣人揭面,一张满目苍凉的脸霎时浮现,男子年约四十七岁,有些面目狰狞,那右边脸颊上有一条令人醒目的类似蜈蚣的丑陋刀疤。 李桢面色惊变,此人李桢在熟悉不过,他便是『血衣卫』统领李奇,皇上的左膀右臂,精通玄术、为人心狠手辣、冷酷无情。 下意识的,李桢第一时间闪身站在了长歌面前护住她,脑中急思破敌之法,却见李奇挥退手下,满含欣慰目光看着他。 李奇目光落在李桢身后的长歌身上,眼底闪过一丝疑惑,面上仍是淡笑道:「你以为,纵然你这般护着她,若我是不想,能活着离开这里吗?」 长歌目光落在紧紧护住他的少年身上,面上有着少许动容,唇边扬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或许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从小到大,在她有意识之后,从来只有人告诉她,她身为凤凰族的下一任族长,保护他人是她此生俱来的职责,责无旁贷,所以,无论,她如何跌倒,如何艰辛,她都从不需要任何人来保护,也从未有过任何人来保护过她。 如今,见李桢下意识的护住自己,那满心的关切昭然可见,长歌心绪既然有一丝异样,她来不及细探,便已无踪。 李桢面色泠漠地望着他:「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不行呢?」 李奇满含微笑,那右边脸颊上的伤疤,随着他笑的动作微微颤抖着,颇有些惊悚:「其实,你不必如此紧张,我若是真想要对你不利,刚才便不会只是试探于你。」
第78章 不为人知的秘密 李桢深凝了眸,幽深的眸子隐晦无边,却未曾说话。 「太子李桢,今年十七岁,三岁那年其母丧生大火,此后便长居在椒房殿内,由郑氏代为抚养,因他生系太子之位,郑氏在此期间,在他食中下毒,年幼的他一眼识破,为免瞧出异样,他偷梁换柱,以生母宋氏遗留下来的毒药,继续服食。」 「五岁那年,他收养了只猫,刚好太傅出了道以论猫习性之题,他因做了首诗词赋被天子所夸,当天下午,他便被已是皇后郑氏以玩物丧智为由,逼迫他亲手杀了自己最为心爱的猫,罚跪在牌位上,抄三千遍佛经,至此,他一病半月,醒来之后,不得不掩饰自己天资聪慧,将自己装成一个一无是处的草包太子。」 「七岁那年,郑氏再次喜得一子,他怀疑自己母亲的死与郑氏有关,他借宫婢的手,在郑氏所食药膳中,偷偷下毒,那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因服食了有毒的奶水就此夭折。」 李桢幽邃地眼中顷刻掀起一片暗涌,面上却仍然镇定自若,唇边轻轻盪起一丝微凉的笑意。 「九岁那年,宫内不知为何有大部分人感染了天花,郑氏之子李灏将他骗入一个废弃的,关有身染天花人的院子,侥倖,他安然无事,却将那中有天花的人,所吃过的食物丢给李灏最为喜欢的宠物狼狗所食,果不其然,那狗在短短一天,便染上了天花,李灏与狗玩耍中,染了天花,几乎丧命,而他所心爱的狗也被全部屠尽。」 李奇面色温和的如玉般地浅笑:「其中还包括你是如何建立自己势力,如何与宋家旧部重聚,诸如此类的,需要我一一举例,细细说明吗?」 这些事情,除了他自己,几乎无人知晓。 他身为皇帝的心腹,居然知他那么多的秘密,却多年来未曾向皇帝提及。 李桢凤眸微沉,思虑了一番,也随之镇定下来,如若他真的想要对他不利,又何必等到现在才说? 只是…… 究竟是为什么? 因为这虚有其表的太子之位吗? 李桢自问与他没什么交集,凭他当时的能力,他大可不必为他遮掩,直接将此事上报给皇帝,或是给郑氏岂不更好? 他一时间也想不通李奇究竟意欲何为,凤眸闪过一丝深凝。 李奇笑道:「如何?你信了吗?」 李桢略有深意地望向他,声音寡淡道:「说吧,你来找我所谓何事?」 好小子。这脑子反应到挺快的。 李奇眼底的欣慰更甚,他也不隐瞒,直接来意告诉他:「今日来找你,是想告诉你,你的计划已经成功了,皇后已经决定废除太子,她现在已经命郑谅联合朝廷大臣,在皇上醒来之后弹劾于你。」 「计划?」李桢眼眸微沉,面上依旧挂着那温雅雍容的淡笑,心却一点点的下沉。 他所做之事,无论大小全都一分不落被他掌握在手中,那种感觉,就像心底一直隐藏的秘密,被人窥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令他无地动形,而他只知对方身份外,其它一无所知,这种认知,这种授人以柄的认知令他动怒。 李桢微微一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李奇知他心中所顾虑,却也不点破:「不管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你只要知道,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就行。」 他从怀中拿出一本薄的帐薄递给他:「这是那些大臣的人员名单,你好好收着,千万别弄丢了。」 李桢视线落在那本帐薄上,迟疑了一瞬,伸手接过。 李奇拍了拍他的肩膀,李桢眉头微蹙,视线落在这肩膀的双手之上,却也未曾将这碍眼的手给拂开。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我该走了,你若有什么需要,可以去宫外的『如意』脂粉铺传信给我,我见到,自会主动去找你!」 李奇说完,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一直静默不语的长歌,反身,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飞上屋檐,转眼已消失在夜色之中,而那隐藏在暗处的黑衣人尾随而上。 直至李奇的背影消失许久,李桢才缓慢地收回视线。 他低垂下头,望向这手中帐簿轻轻翻阅开来,里面所记载的全都是以郑氏一党为首的人,还有一些王孙贵胄,中间还不缺乏一些皇宫专门负责煽风点火的墙头草。 李桢深凝了眸,他早上才通知李居明去皇宫,叫李氏将滴血验亲之事,故意泄露给皇后,皇后知晓派郑亮拢络朝廷大臣必然是在下午。 没想到他却在短短半日间便将这名单拿到手了,看来这李奇除了是「血衣卫」的统领之外,还有很多他不为之知的秘密。 将手中那本帐册合上,李桢这才想到长歌还在他身后护着,他转了身,便瞧见朦胧的月光下,那张清冷脱俗的小脸隐匿在阴影之下,脸上神色意味不明。 「怎么了?」李桢担忧地望向她。 听耳畔声响,长歌面上终于有了丝丝反应,她望着李桢,却是未曾开口说话。 见她此刻的模样,李桢心中突防不迭地一跳,脑中突然闪现李奇刚才所说的那些话。 长歌向来不喜欢他杀人,向来说他手段鸷狠狼戾,所以,这一年以来,他学会了隐藏,隐藏她一直所厌恶的一切。 他原以为这些事情她永远也不会知晓,他原以为他可以做的水泄不漏,他不想将自己最不好的一面呈现在她面前…… 「长歌……我……」李桢下意识的想要开口解释,却未曾想,长歌突地开口将他所说要话给生生截断。 「你曾说过,若是可以,这世上没有人不想自己的手中干干净净……」 李桢低垂下头,沉默了。 「以前不管如何,皆是你的过往,过去我不想细究,现在,我陪你继续。」 长歌语声轻缓,未有一丝怒意。 李桢愕然抬起眼,望着她,沉默许久之后,才幽幽开口:「你不生气?」 长歌淡声道:「生气,自是要生气,你年仅七岁便能杀害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如何能不生气?」 李桢身体微微轻颤,黯淡的垂下眸。 长歌却伸手一把将他抱住,双手轻轻地拍抚他的背:「不过虽是生气,我更加在意,你在深宫中如何走过来的。」 当年年仅三岁的他,知道自己体内中毒,还是生母所下,该是何等绝望? 还有他那寝殿暗室中设的那个坟冢,他去烧香祭拜之时,又是何等心情? 李桢身体微僵,缓缓闭上眼:「很辛苦,曾经有很多次坚持不下去,甚至想过自尽。」 长歌有些疼惜地望着他。 「不过还好,还好我坚持下来了,我虽知母后在我体内下了巨毒,但我仍旧坚信,她是不得已的,而这个理由便是我活下去的动力,庆幸,我没想错。」 长歌手中动作一滞,安抚道:「世上哪有母亲不盼自己的孩子好的。」 李桢唇角轻轻勾起一道弧度,语气轻缓似喃喃自语:「是啊,有哪个母亲,不盼着自己孩子好的!」 长歌感觉到他语中有些孤寂悲拗之感,知他心中想到了宋氏,轻轻嘆息了一声,也只有无声息的安抚着。 「喵!」一声猫叫划破这一片静谧,长歌身体勐地一僵,下意识地推开了李桢,左右望四周张望,全身充满警戒之色。 李桢皱了皱眉。不明白这煞风景的声音是从何而来。 他骤地反身,便瞧见屋檐之上,一只雪白通透的猫满眼不屑地瞥了眼他,缓缓转过身,高傲的朝他甩了甩尾巴,然后纵身一跳,跃得不见了踪影。 长歌诡异地睁大眼,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李桢:「你……得罪了它?」 李桢蹙眉。 长歌指了指那猫消失的背影:「不然为何它向你示威?」 李桢眼眸深凝了几分,面上温和道:「你先回去,我突然想起还有事要办。」说完,他运提轻功,朝那猫所在地飞掠而去。 长歌本欲去看看他所为何事,但瞧他所去的方向顿时望而止步,最终,决定了先听从李桢的意见,往金福酒楼的方向而去。 另一处,冰冷孤寂的街道上,李桢从屋檐上方飞身而下,顿住脚步,他狭长的凤目轻轻往旁边扫了一眼,冷声道:「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里。」 一片寂静,四周依旧一片空旷。 李桢深蹙了眉,脸上越发的面无表情。 这只猫总是适时的出现,总是在他与长歌关系进一步发展之时出来破坏,他多少也能猜到是受何人指使目的何在,不由冷冷地告诫:「既然决定放弃,又为何还要回来纠缠?」 李桢眯了眯眼,有些冰冷无情道:「你可别忘了,断壁之下,刺往她心口那一剑,是你亲手刺下去的!你明知她心里有你,却能做到如此决绝,她既然已经选择忘记,那么自然而然也就不想在见到你,你若还顾及那么一点师徒情份,从今往后,便不要再来纠缠她。」 回答他的除却那唿啸的冷风,并无其它。 李桢却已知藏在暗处的那人听了进去,当即转身,往金福客栈的方向而去。 待人走后,一道白色嫡仙般的身影渐渐浮出身形,李桢那话字字戳中了他的要害,顷刻,他的脸上已是渗人的苍白。 「喵……」一只猫骤不及防窜入他怀中,微微蹭了一蹭。 东方低下头,纤细的指尖顺着它的毛髮轻轻抚了抚,唇角是无尽的苦涩:「我是不是做错了?」
第79章 重回自由 那猫抬起眸疑惑地望着他,又「喵」地叫了一声。声音充满了不解之意。 东华眼神迷濛,终是不再言语。 回到金福客栈,李桢直往长歌所住的客房而去,却未料到,长歌正从门内走了出来,两人目光不经意间相撞,不由同时呆住了。 「你要出门吗?」李桢见长歌半夜从屋内走出,微微凝了眸。 事实上,长歌只是见他这么久未曾回来,有些担心,所以,才想着出去寻他。 如今见他已经回来了,那颗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但长歌素来冷言寡语,从不善于表达,就更别说那令人感觉别扭的关心了,当即摇了摇头,转回身,走进屋内,往靠窗的桌旁坐下,淡声询问道:「事情可办妥了?」 「嗯,已经办妥了!」李桢眸光轻闪,随之跨进,走到长歌对面施施然地坐下。 见他如此,长歌微微怔了一怔:「既已办妥,」她抬眼望他,「那你这么晚还不回去歇息?」 「不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李桢掏出怀中的帐册推到长歌面前,示意她打开看看。 「这是今晚那个黑衣蒙面人交给你的那本帐册。」长歌疑惑地望了他一眼,伸手拿起。 李桢点了点头,目光幽邃道:「他叫李奇,是皇宫『血衣卫』的统领,亦是我父皇的左膀右臂,此人心狠手辣,冷酷无情,精通道家玄术,比之玉轩子过之而不及。他虽心狠手辣,但忠心耿耿,之前,郑氏与李氏三番二次想要拉拢他,可惜事与愿违,他只听从我父皇一人调遣。」 长歌神色平静地望着他:「你怀疑他是受李煜的吩咐,将这本帐薄交予你?」 李桢脸上的笑容寡淡,颇为轻蔑地冷哼了一声,那一双深邃的眼,像两把利刃,阴沉难测:「父皇此刻昏迷不醒,又怎会安排于他助我?况且,纵然他醒了,若是知道我过往所做的一切,又岂能容我活于世上?」 按李煜如此心狠的性格,倒也不是不可能。 长歌垂下眼,翻开那本帐册,细细打量了一眼,这里面上上下下足足有二百号人,若这么多朝廷大臣同时向李煜弹劾李桢,结果,不言而喻。 长歌知他心中所想,将那帐册合上,淡声道:「所以,你想赌上一把?」 「不错,竟然郑氏一心要我死,那么,我就将计就计,况且……」李桢顿了一顿,眼中有寒光一现,才道,「我想最晚明天晌午,这个地方便会被发现了,与其被她当场抓住,授人以柄,倒不如我们出击!」 长歌知他心中已有了主意,将那本帐册推还给他,淡声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李桢凤眸轻转,很是乖巧地沏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奉到长歌跟前。 这般温顺……倒是很少见呢! 长歌平静地望着他,伸手接过那杯茶,却没有啜饮,反倒是搁在了一旁的桌案上:「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李桢也不过于掩饰,将身体微微凑近长歌的面前:「我想你再进一趟皇宫,让他三日之后醒过来,我好趁这段时间部署一切。」 少年俊美无俦的五官近在咫尺之间,炙热的唿吸几乎要喷打在长歌的脸颊之上,长歌这才意识到,眼前的少年不在是当年的那个少年了。 虽只是过去短短一年,但一年之间,足以让一个少年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长歌的心防不迭地一跳,心底有一股异样慢慢地涨开,这种陌生的感觉令她有一瞬间恍惚。 她瞥开脸,却没有吭声,反倒是拿起那搁在桌案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茶。 李桢知长歌素来不喜参与凡间之事,以为她会开口拒绝,打算再想其它方法,却未料到,长歌喝了一口茶之后,将那茶盏重新放回桌面,望着他淡声道:「只是三天吗?」 「你答应了?」李桢面色一怔,未曾料到她答应的这么爽快:「你不是……」 「不是不能参与凡间之事对吗?」长歌将他那未完的话继续道出,云淡风轻地望了他一眼:「既然这趟浑水已经趟了,也不多这么一件,反正无关大雅,无妨。」 李桢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反驳之句。 长歌却不再继续,她站起身,步履轻盈地朝床榻走去:「让李煜昏睡之后,你下一步如何打算?」 李桢抬眸望着她:「明日一早我会主动回皇宫。」 长歌反身望了他一眼,沉默半响之后,才淡声道:「将你的手伸过来。」 李桢不明所以,站起身,走至长歌的身边,乖乖听话伸手过去。 长歌伸手把了把他的脉搏,确定他体内毒素无碍之后,才缓慢地收回手,道:「你身上可有抑制你体内毒素的解药?」 「有!」李桢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小瓷瓶。 长歌轻轻望了一眼,这才徐徐收回视线:「好了,天色已晚,回去歇息吧!」 长歌转身,打算就地更衣,却发觉身后之人并未离去,她稍有些不解,转了身形,便见李桢此刻低垂下头,眼神黯淡,神色犹为落寞。 「我可不可以留在这里……」李桢忽地开口。 长歌蹙了眉。 「我知道这很荒唐,但……最近这几日,每当我闭上眼睛,孤身一人的时候,我就仿佛能看到那场大火,火海之中母后绝望凄凉的眼神……」 长歌觉得若是她现在开口拒绝,简直十恶不赦,最大恶疾。 「只许一次,下不为例!」长歌转了身,她语言还未落地,身旁似有狂风略过,她眼前黑衣一盪,少年已利索脱下外套,躺在床上。 未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他撩开下面的被子,再次重新躺好,还不忘将身体往里处挪了一挪,点了点头,满意地眯了眯眼:「嗯,这个距离刚刚好!」 长歌望着那被他故意占了大半仅能容下半人的床,额头青筋一跳。 李桢却相当惬意地闭上眼:「长歌,晚安!」 长歌目光幽邃地望了一眼他,沉默半响之后,最终也只是轻轻嘆息了一声,似带有着一些大人对小孩恶作剧般的无可奈何,走上前,指尖往烛火一弹,那微弱的烛光瞬间熄灭,她就着那半连床躺下。 当然,在夜色之下,有一人的唇忍不住的轻轻扬起。 …… 次日,晨光熹微。 皇宫,椒房殿内,一片静谧,红色幔帐之下,朦胧之中依稀能见里处有一位妇人正闭目熟睡,四周安静祥和。 忽地,一道急促地脚步声骤地响起,一名年约二十五岁左右的婢女,神色慌张地走了进来,见幔帐之下妇人尚未醒来,一时没了主意,不知该上前将她唤醒,还是该静待她醒来。 然而,多年的警戒令郑氏养成了浅睡的习性,她眉头轻蹙,睁开眼,声无波澜道:「何事这么慌张?」 温柔却略凉的声音透幔而出,那宫婢正在犹豫不决,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大跳,她稳住心神,立即禀告道:「娘娘,你终于醒了,太子他……太子他出现了……」 「什么?」幔帐后的声音勐地一沉。郑皇后翻身而起,撩起幔帘,冷冷望着她。 那宫婢低垂着首,继而道:「守城的侍卫刚刚来报,太子今儿一早便到了皇宫,若我未猜错,他现在已经回到了东宫!」 「本宫还正愁着找他不到呢,没想到他自己到主动送上门来了!」郑皇后下了床榻,立即有两名婢女上前为她更衣,穿戴、洗漱过后,她大红衣袖一拂,冷冷道:「摆驾东宫……」接着,大步跨出了内寝。 在她走后,屋檐之上,长歌渐渐浮出了身形。 她飞身而下,走到床榻旁,那一袭明皇袍的中年男子轻轻颤动了下眼睫,已有渐醒之态,她素手一挥,李煜又悄无声息的昏睡了过去。 「长歌仙子,你这样,便不怕玉帝降罪于你吗?」一道魅惑戏侃的声音响起,长歌不用回头,也知来人是谁。 「若是玉帝怪罪下来,也只会怪你有失职之责。」长歌面不红气不喘地转了身,望向那屋檐之上一袭粉红长衫的男人。 一段时间不见,这龙澈倒越发的像个女人了。 龙澈因她所说之话,明显怔忡住了,怔忡过后,便是哈哈哈地大笑出声。 他笑眯眯道:「依凤凰仙子所说,这般算下来,如今,我们岂不算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了?」 长歌深凝了眉,想到皇后此刻正赶往东宫,不免有些担忧李桢,当即转身,声音清冷道:「若无其它的事,我先走了。」 长歌刚抬步没走出几步,龙澈已飞身而下,将她拦住:「凤凰仙子,可是在担忧李桢?」 长歌望着他,未曾说话,却是默认。 龙澈瞭然哦地一声,即而眨了眨眼,有些神神秘秘道: 「我这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是关于你的,不知仙子想先听哪一个?」 长歌狐疑地望了他一眼,声无起伏道:「坏消息!」 龙澈抚头低嘆,言语之间说不出的惋惜之感:「坏消息是,想必小仙有一段时间见不到仙子您了……」 长歌蹙眉,抬步就走。身后龙澈的声音幽幽响起:「好消息是,天帝命小仙告诉仙子,说与仙子的赌约就此作罢,现在仙子您可以自由离去了!」 长歌步履一滞。
第80章 时至今日,你还死性不改! 龙澈笑嘻嘻地走到长歌面前,道:「怎样?这个消息于仙子而言足够惊喜了吧?你不是一直想离开这里吗?现在倒如你所……」愿了,那两个句还未出口,便被长歌冷若冰霜的眼睛一扫,他顿时止住了。 长歌面上淡漠地没有丝毫反应,甚至连望也未再望上龙澈一眼,抬步离去。 龙澈望着长歌离去的背影,笑眯了眯眼,意味深长地望了望窗外的天际,直觉在过不久便有一场好戏要看,心里不由愉悦了几分。 随之,他又闻到这椒房殿内有一股庸脂俗粉味,揉了揉鼻子,暗自咂舌一句:「难闻死了!」没有过多犹豫,直接穿墙而出。 东宫内,此刻却嘈杂一片。 当郑氏率领着一大群禁卫来到之时,殿中央那一袭黑袍倨傲的男人,此刻正在慢条斯理地饮汤用膳。 未了,还不忘朝旁边的首席女官提醒一句:「下次,这汤少放点盐。」 见他如此云淡风轻,装做什么事也未曾发生过一样,郑皇后心底简直怒气横积,底下脚步也不由快了几分。 「皇后娘娘,您怎么来了?您稍等,奴婢去禀告殿下一声。」宫殿外,见皇后气势汹汹而来,两名宫婢连忙拦住了她的去路。 「滚开!」皇后忍不住怒喝一声,此刻,她满脑子都是怎样将宫殿内正在饮食的李桢碎尸万段,哪还顾得上平日温端贤淑的样子。 顷刻,她身后已走出两个人高马大的禁军,将那两名拦路的婢女拉开,她直接踏步而进。 外面这般大的动作,李桢若说自己未曾听到,显然不太可能。 他依依不捨地放下手中碗筷,抬起头,见郑氏而来,一脸讶异,站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儿臣参见母后。」 这般乖巧的模样……曾经她就是被这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给欺骗了。 「倒是我养的好儿子……」皇后怒极反笑,掠过他,大步走到上方中央的位置坐下,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事到如今,你又何必还要跟我装?」 「装?」李桢面上有着少许狐疑之色,「儿臣怎的不明白母后之意?」 「母后,倒是喊得很亲切呢!」郑皇后忍不住讥笑出声,怒声道:「来人,将人给本宫带上来……」 顷刻,便有一名浑身是血蓬头垢面的宫婢被人架了上来。 郑氏冷冷道:「你好好看看,当日是不是他叫你在皇上的手中下了清油,才使得皇上与四皇子的血液不相溶,记住,给本宫一五一时的说清楚,否则,你该知道谋害皇宫子嗣下场如何!」 那宫婢虚弱地抬起头,原本清秀的五官鲜血淋淋,满是可怕密集的刀疤,可以想像到,这几日受到了怎样的非人折磨。 她双目涣散,如同快死了一般毫无生气可言,在见到李桢的那一剎那,眼中骤地燃起了希冀的光芒,她极力的想挣脱掉被束缚的手脚,哭喊着扯着沙哑的噪子哀求道:「殿下,求求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李桢眼眸微沉,冷漠地移开眼。 那宫婢原本希冀的光芒渐渐黯淡无光。 这一切恰巧落在郑氏眼底,她唇角勾起一抹阴戾的冷笑,冷冷道:「怎么……还是不肯说是吗?来人,给本宫上刑!」 立即便有两名禁卫拿着夹指的刑具上前,宫婢脸色惊变,那红肿不堪早已断掉的十指下意识地颤抖起来。 「不……不要……」她脸色煞白了几分,恐惧地退了一步,正撞到押住她的那两名禁卫身上,退无可退,她绝望地望着那刑具朝她越来越近,慌忙之中,她望向中央那一言不发的黑衣少年,哭喊着卑微地哀求着:「殿下,救我……救我……」 李桢却是连眼皮也未曾掀上一掀,声音接近地狱般的冰冷:「救你?」他微微雍容优雅地一笑,「你生与死与我何干?」 「你……」那名宫婢悽厉一声,未曾料到他居然是如此狠戾歹毒之人,她遭受这么大的折磨都不曾供出他,没想到他居然连为她求情也不曾说上一句,还说出如此绝情之话。 她颤抖地伸手指向他:「是你……是你命令我这般做的!若不是你……若不是你命我在皇上身上下清油,我怎会落得如此地步?你居然说与你无关,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宫婢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手挣脱开了那两名钳住她的禁卫,直往李桢所在冲去,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所有人的始料未及,只得呆呆楞在那里。 李桢眼底寒意一闪,在那名宫婢接近他的那一剎那,一声闷哼在宫殿内轻轻盪开,那宫婢勐地僵直住了身子,愕然地睁大眼睛,「噗!」地一口鲜血全部如数吐在李桢那俊美如斯,冰冷如斯的脸上,颤抖地伸出手,悽厉地诅咒道:「你……你不得好死!」整个身影微微晃了一晃,轰隆倒下。 郑氏率先反应过来,「砰!」地一声拍桌而起,震得那杯盏都禁不住震动了一下。 离得最近的禁卫反应过来,蹲下身体,探了探她的鼻息,很快,便站起了身,禀告道:「启禀娘娘,她已经死了……」 「李桢,你好大的胆子!」郑氏未曾想到他居然敢光明正大在她面前杀了证人,一时怒从心来,「你以为你杀了她,本宫就找不到法子治你的罪吗?」 李桢面上温和,依旧是那一派雍容优雅地淡笑:「这宫婢满口胡言乱语,肆意冤枉皇家子嗣自然该死,儿臣杀她,只是为了避免无辜之人无端受其迫害,至于母妃所说,儿臣不太明白,关于滴血验亲一事,不是早在前段时间便已经查出了真相吗?」 郑氏也是直到现在才知,他这满口胡诌的本事相当不赖。 她眼底狠厉一闪而逝,勾唇冷笑:「这里没有其它人,你不必在这里跟我揣着明白装煳涂,本宫真是瞎了眼,居然养了一条披着羊皮的狼整整数十年!」 郑氏走到她的面前,语气中满是不屑之色:「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果然跟那个贱人一模一样,早知如此,当年本宫就该趁早杀了你,以除祸患。」 李桢眼底杀意闪现,很快又不动声色地被他掩去,紧紧攥住的双手也随之松开。 他涨红着脸,怒吼道:「住口,你个歹毒的妇人,枉我从小到大那么尊敬你,没想到你心思这么歹毒,现在,居然还敢骂我母后,我要见父皇,我要告诉他,你这个毒妇侮辱我母后!」 李桢推开她,反身大步朝殿外走去,却被数十名禁军拦住去路,李桢面色铁青,显然气得不轻,「滚开……」 他一脚便踹飞了离他最近的那名禁卫。怒骂道:「狗奴才,你们谁敢拦我见父皇,我便杀了谁,还不赶紧给本太子滚开!」 没想到,那群禁军根本不为所动。 李桢发红了眼,只得拿出一把剑乱挥乱砍,那群禁卫只是躲避,也不还手,他一时间居然无可奈何。 挥了许久之后,他渐渐挥累了,垂下手中的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这般性子,倒又像极了之前那暴戾残血的模样。 皇后不明白李桢究竟想要干些什么,她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不过,很快,便又敛得干干净净,不管他想要干些什么,他都必死无疑。 不管滴血验亲之事是不是他所为,又或者是别人故意嫁祸于他,都已经不在重要了,他已经活得够久了。 一个本该死在十年前的人,她居然让他活到了现在,可见,她也足够仁慈了。 她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冷冷道:「放心,本宫会让你看到他的!」看到之日,便是你丧命之时。 李桢回首望向她。 郑氏随之话锋一转,沉声吩咐道:「来人,将他给本宫好好看着,记住,不准让他踏出东宫一步,若是出现了任何差池,唯你们是问。」朱红袖裳往后一拂,人已率领着那群宫婢大步离去,顷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两名禁军也不含煳,拖着那名宫婢的尸体便外往走了出去。 「太子殿下,请进吧!」一名内侍走到李桢面前,扯着尖锐刺耳的嗓子望了他一眼。 李桢冷哼一声,将手中滴血的剑往地下狠狠一掷,怒吼道:「滚!全都给本太子滚……」 瞬间,大步往内殿走去,那殿内的婢女唯恐这太子爷将怒气撒在她们身上,纷纷吓得退避,临走之前,还不忘随手将门给关上。 沉重的门缓缓被人合上,那最后一抹余光也渐渐被灰暗所替代,四周顷刻陷入一片静谧。 殿内,仍有一片久久挥散不去的血腥之味。 李桢蹙了蹙眉,反身,正欲寻个东西将脸上那渗人的血迹擦干,却见中央一袭淡金烟衫的长歌渐渐聚拢成形,低垂着头望着地上那滩未干血迹,脸上的神色意味不明。 「长歌,你回来了。」李桢抬步走近,伸手便去触碰她的臂膀,却未想,手刚碰到那衣裳一角,长歌骤然凭空消失,再另一处渐渐浮现出了身形。 李桢半空中的手微微一滞,转头不解望她。 长歌面上是那掩藏不住的失望之色:「李桢,我原以为你与从前不再一样,没想到,时至今日,你还死性不改。」 李桢身形勐地一僵,俊美的脸庞苍白了几分,连那半边银白色的面具也泛出少许悲凉。 「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第81章 拦我者死 他的声音饱含着低沉地嘶哑,连带着那几不可觉的声线也随着颤抖了起来,唯有那一双深邃的眼此刻静得看不出丝毫情绪。 长歌蹙了蹙眉,声音清冷得不带一丝情绪:「你又可知你在做些什么?」 李桢眼睫轻颤,背过了身,高高扬起下颚,负手在身后:「无非就是杀了一个该死之人。」 事到如今,长歌未曾想到李桢居然还不知反悔,亲手杀了一个无辜之人,还能如此漠然置之,不由怒火中烧:「李桢,你倒现在还不知悔改?」声音犹如万年尘封的冰雪般严寒。 「悔改?」李桢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那笑声中满是隐藏不住的讥讽之色:「我为何要悔改?我又何错之有?她帮我之时,早就该想到有这一日,难道,就因为她帮过我,我就不应该杀她,而是要将她救出来,好让皇后将她送到我父皇面前去告发我,治我死罪吗?」 那言声凿凿、咄咄逼人的语气,几乎今一向冷静自持的长歌怒不可遏,她袖袍一拂,「嘭」地一声,三丈之外的红椅被拍得粉碎。 「你简直强词夺理!」 李桢转头望了望那地上的碎屑,身体微微一振,再移开视线落在长歌身上,唇角竟然慢慢地,慢慢地勾起一抹讥讽的嘲意:「怎么?动怒了?」 他迈开欣长的腿,一步一步地长歌所在而去,在离她半步之距的地方顿住脚步,有些居高临下俯瞰着她:「我就这样的人,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才对!我可不像你们神仙,说什么,要救苦救难,慈悲为怀,我从小生在帝王之家,只知道——拦我者死!」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骤然响起,无形之中似有什么东西在瞬间塌陷,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戛然而止,那半张白皙俊美的侧脸,顷刻浮现了一个清晰五指分明的巴掌印。 长歌难以置信地望着李桢那半张红肿起的脸颊,再望了望自己僵硬在半空中有些发疼的手,刚才,那一巴掌她挥得多重,只有她自己知道。 「我……」她张了张口,下意识地想解释些什么,却未想,「呵呵呵……」的几声,李桢垂下了眼,低低地笑出了声,然后笑声越来越大,最后那笑容竟是收也收不住。 或许那笑声太过苍凉,又或许那笑声太过悲恸,长歌听着,不知为何,仿佛从那里面感觉到了失望二字,心口莫名的有些难受。 她伸出手,似想要说些什么,手在快要落到他肩膀之时,李桢突然勐地止住了笑,声无起伏道:「这一巴掌气消了吗?」 他的眉眼低垂着,完全掩藏在阴影之下,看不清任何神色,但浑身却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长歌那半空中的手一顿,又随之放了下来。 长歌本想着为刚才那一巴掌向他致歉,可是只要她一想到李桢在大殿所做的一切,又狠下了心来,终是未曾有任何言语。 显然,李桢也未曾期盼过什么,他转了身,背对着长歌,仿似对一个举无轻重的陌生人般冷漠道:「若是消了,烦请出去,我累了!」 逐客令。 长歌从出生以来第一次被人下逐客令,还是区区一界凡人。 长歌目光清冷,冷声道:「不用你轰,我自己会走,竟然你身边已有人护你,从今往后,我想我们也没必要再见面了。」袖袍冷冷往后一拂,头也不回地往殿外走去,身形直接穿墙而出。 李桢那张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了病态般的苍白,他双拳紧紧攥着,高高扬起下颚,合上眼,却始终也不曾回首。 出了东宫,晴郎的天空不知何时已一片阴霾,仿佛跟人的心情一般,长歌心里似有一股浑浊之气堵住了胸口,咽不下吐不出的,令人难受至极。 停顿了一瞬,待她稍平復了心情,她抬步,毫不犹豫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龙澈,龙澈!」御花园内,长歌仰天吶喊。 许久,见龙澈仍不出现,不由深蹙了眉,她本想在临走之际,向他道个别,却未想他居然不在。 长歌当即转身,打算回凤凰山,却未曾想,怀中似有什么东西滚烫了一下,一阵幽蓝的光芒也随之绽放。 她低垂下头,将怀中那半边弯月形的玉佩取出,细细打量,近几日,这玉佩时不时地发亮滚烫,不由有些疑惑不解。 「看来,他也快撑不下去了!」一道轻柔的声音凭空而起,长歌抬眼,便见不远处幻雪渐渐浮出了身形。 几日不见,她比之之前消瘦脸色苍白了不少。 长歌不动声色地收回玉佩,目光冷清道:「他是谁?」 「这忘川之水果然是忘记前尘往事的绝好良药,居然让你忘得一干二净了。」 折言神色落寞,黯然一笑:「虽然我讨厌你,却也不得不佩服你。若是我有你这般勇气,当年,能够决绝地饮下他递过来的忘川之水,想必我就不会这么痛苦了,这数千载光阴,我与他也不必走至如今这个地步。」 长歌心没来由地一揪,面上仍是淡泊如水:「你说,我曾饮下过忘川池水?」为何她却一点记忆也没,身旁之人更是从未向她提及过?这千年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所有的人都瞒住她? 折言眼眸微动,勾唇一笑:「难道那空下的几百年没一点记忆,你便一点也没有怀疑过吗?」 长歌低头沉默。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她向来性情冷漠,从不过份强求任何事,况且,所有之事,都是冥冥之中註定的,既已如此,她又如何刨根究底,自寻苦恼? 只是……自从她下了凡间,捡到这一块玉佩之后,脑中接二连三会浮现一个模煳的身影,令她不得不重新去想那失去的百年记忆。 折言略有深意地望了眼她,无声笑了笑:「若是好奇,便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长歌轻抬眼梢,见折言化为轻烟而去,知她恐没安好心,却不容再想其它,下意识地,尾随而去。 碧绿的青山连绵起伏,悬崖亭台楼阁之上,白色的水晶珠帘逶迤倾泻在地。 帘后,有一名男子抚琴,白皙修长的手起落之间有琴音流淌而出,虚虚实实,空空渺渺,似深谷中幽涧滴泉清凉透彻,而后,凝聚成一条涓涓细流,以顽强有力的生命力穿过千山万壑、礁石缝隙、汇入波涛汹涌的江河之中,最终归于平静,只余屡屡余音,似水击打在暗礁上偶尔溅起的浪花。 「就是这里!」悬崖峭壁之上,折言顿住脚步。 长歌抬眼望下,此时,正缝轻风吹过,撩起亭台楼阁那一层水晶珠帘,帘后,一张谪仙出尘的脸霎时出现,又随着珠帘垂落地瞬间,隐藏在朦胧之中。 男子闻声抬首,正好,与他对面悬崖之上的长歌目光不经意撞在了一起,四目相对,手中琴声「铮」地一声戛然而止。 折言唇角轻扬起几分笑意:「东华,我便知道你会在这里!」,眼却不自觉瞥了一眼屹立在侧的长歌,见她身子果然因这东华二字几不可觉地僵了一僵,唇边笑意扩大了几分。 果然,纵然喝了忘川之水,那心底地本能却还是克制不住呢! 她徐徐收回视线,飞身而下。 东华虚弱地低咳了一声,縴手轻拂,那桌面上的琴凭空消失。 他站起身,望着迎面而来的折言,淡漠道:「我说了,无论你问多少遍,我都不会告诉你,他的下落,这是我与他的承诺,你回去吧!」 折言眼底寒意一闪而过,速度快得几乎令人看不清,她微微笑了笑:「我知你不会告诉我顾里的下落,这么多年来,该做的,不该做的,我也都已经做了,我已经死心了。」 东华眼底有少许欣慰:「这般自是最好不过了!」 他掠过她,正欲走,却被折言伸手拦住,东华轻蹙了眉,微撇过眼,折言转头望向他:「这次来找你,我是为了另一人而来的!」 东华似有深意地望了她一眼,听脚步声响,循声望去,正巧见长歌抬步而来。 东华移开视线,知她这次所行目的,声音转冷:「你这又是何必呢?」 折言身体轻颤,用仅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因为我痛,东华,这场孽缘,顾里能放下,可是我却放不下了,既然你不愿意告诉我他的所在,那么自然,你也要陪着我一起痛着,纵然生不如死,万劫不復,我也要你跟我一起坠入地狱,你别想丢下我一个人,死可不是一种解脱。」 东华轻凝了眸,言语中有着少许失望之色:「折言,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折言轻轻浅浅毫不在意地笑:「当你不告诉我顾里所在之时,你便应该能够想像得到。」 东华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那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已停在他面前。他转头望向长歌,长歌亦是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这块玉佩是你的吗?」长歌将那块发着幽蓝色光芒的玉佩递在半空。 东华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落在那块玉佩之上,身体微微一滞,未曾说话,却是默认。
第82章 我又不是没见过你洗澡 长歌蹙了眉,想到他之前行径,不由问道:「你为何几次三番的跟着我?」 东华眸色愈深,依旧没有说话。 长歌心底虽已有答案,却仍忍不住开口询问:「我们可曾认识?」 东华还是不曾说话。 见此,长歌也不在问了。她神色平静,脸上未有一丝异样,似浑然不在意般,直接将手中那块玉佩递还给他:「这是你的玉佩,如今物归原主。」 东华静静看着递到面前的玉佩,敛下眼眸,缓慢地伸手接过,长歌当即转身,毫不犹豫抬步离去。 折言见她就这般轻而易举地走了,脸色微变,立即拉住了她:「你便不想知道当年之事?」 「不想。」长歌视线落在被她抓住的臂膀,皱了皱眉,再抬首望她:「我知道引我来的目的,我劝你也别在白费这个功夫了,若是我曾经真的有喝下了忘川之水,那么想必,定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竟是不堪回首,又何必念念不忘?」长歌袖衫一拂,抬步离去。 折言深深望着她的背影,许久之后,唇角微挑,她回首望了望东华垂下的双眼,刻意挖苦道:「果然凤长歌,就连走,也可以走的那么干脆,放得那么洒脱!」 东华脸色微白,缓缓闭上了眼:「她已经知道我的存在了,如今,你满意了吗?」 折言撇开视线,眼底划过一丝不忍:「东华,只要你告诉……」 「不可能的!」东华将她未完的话给截断,睁开眼,缓缓道:「你若真的为顾里好,你若真的爱他,就此放手,这样,于你,于他都好!」 「万年的感情,若是可弃,我早就已经放下了。」折言垂下眼帘,黯然道:「我只是想问他一句为什么而已!他若不爱我,亲口告诉我便罢,我折言亦不是一个死缠烂打之人。」 折言抬起眼望着他:「东华,你告诉我,难道,这样也过份吗?」 东华清冷霜华的眼闪过一丝复杂,他轻轻嘆息了一声:「其实……」 「你不必再说了。」折言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又想说何必苦苦纠缠于过去呢?可是,见不到顾里,问不到一句为什么,我是不会离去的,纵然灰飞烟灭,我也在所不惜!」 言毕,折言隔空一跨,人已消失不见。 东华面色微微一滞,抬首,遥遥望向此刻已布满阴霾的天空,目光空濛,似在思虑着什么,终化为一声轻轻地嘆息。 …… 皇城外围,荫绿的山路上,长歌渐渐浮出身形,步履蹒跚的走了几步,边走边忍不住紧紧抓住了那令她窒息的胸口,用力的捶了捶。 刚才,她几乎抑制不住的想要质问东华,她与他究竟发生过什么,为何她会被逼的喝下忘川之水,为何幻雪说那颗凤凰麒麟心的时候她会那么痛,最后,却还是生生的忍住了。 她怕,她怕结果真如她所料想的一样,她怕,她从重新忆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是的,她怕……她害怕记起。 想她待在凤凰山整整千年之久,也未曾在凡间短短一年所经歷的那么多,不禁有些怀念那个与世无争的地方,当即立即准备回凤凰山。 「让开,快让开!」一道急促的声音响起,长歌只听到有小孩瞬间哇哇大哭出声,她顿时回神。 抬眼望去,路的那头有一辆马车疾行而来,而山路中央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正吓得嚎啕大哭。 长歌脸色微变,身形一动,素手一捞,将那小孩抱入怀中,与此同时,那马夫急速拉住马绳,马车仰天嘶鸣一声,前蹄四仰,身后的车厢不由惯性倒仰,车帘拂起,长歌目光不经意撇过,正见到里面一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霎时浮现,她心膛勐地一震,还待细看,受惊的马已被安抚,马夫掉转了方向,「驾」地一声,疾行而去。 「儿子,我的儿子……」慌张略着哭喊的声音骤然响起,一位年约三十岁左右的妇人急沖沖地寻来。 「娘……」长歌手中怀着的那小男孩见到妇人过来,顿时止住了哭声,挣开长歌的手连忙朝那妇人奔跑而去。 妇人拥抱住他,一阵哭泣。 许久之后,小男孩这才想起刚才所发生之事,急忙道:「娘亲,我刚才差点被一辆马车撞,是那姐姐救了我!」他指着长歌所在之地,一回首,便发现人已消失不见,不由挠了挠头,「奇怪了,那姐姐刚刚还在的!」 窗外,车轮滚滚,山上的道路崎岖难走,车厢里处不免有些颠簸。 马车内,长歌轻垂了眼,静静望着此刻正昏迷不醒的女子,伸手探了探她的脉象,发现除了失血过多,暂时昏迷之外,并无性命之忧,眼底不禁划过几分细究之色。 「这去安城还得多远啊?」车厢外,一名商客打扮的中年男子朝赶车的马夫问道。 那马夫略沉呤了一会,这才道:「还得两天!」 那商客闻言不禁深蹙了眉,言语之中颇有些埋怨:「真搞不明白,太子殿下为什么还要救她?在那大殿上一刀杀了她岂不更好?省的今后麻烦,非得要留她一条性命,做出假死之状,害得我兄弟俩个要护送这娘们去那么远的地方!」 「你呀,别埋怨了!」马夫有些敬佩道:「我倒觉得殿下是挺讲重情义的,你想想,若是换了其它人,哪会有人顾忌一个丫鬟的死活?而这个丫鬟还搭着他的身家性命,这要换成你我,估计也做不到他那样。」 商客想了想,点头道:「这倒也是!不过,他就不怕这娘们被皇后抓到?」 「怕什么?」马夫望了他一眼,「皇后可是亲眼看到这娘们死了,况且,那验尸之人也是咱们之人,她才不会知道呢!纵然知道,想必这江山早已经换主了也不一定!」 长歌心膛剧烈一震,车厢外,那两人还再说些什么,长歌已听不真切。 她艰难地伸起手,静静望着那摊开的掌心,脑海中回放的是她打李桢那响亮的一巴掌。 他说……其实你从来都不肯信我。 是啊,他说的没错。 或许因为先入为主的原因,她口中虽说相信了他,可是,骨子里却还是质疑他的,这种认知甚至于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她再一次冤枉他了…… 当长歌回到东宫之时,已入夜,殿堂内一片灰暗,甚至没有任何人前来掌灯。 长歌视线在殿内轻轻一扫,未曾见到李桢,正欲去他寝室内去看看,那圆柱后面传来一道低弱到几不可闻的咳嗽声。 她顿住脚步,轻转了头,抬步而去,圆柱后,一道欣长挺拔的身影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圆柱,他低垂着头,不说话,也不动,整个人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下,看不表任何表情,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体,无形之中有股说不出的落寞伤痛之感,仿佛被人抛弃一般。 想必那一巴掌甩得他极痛吧? 「李桢!」长歌嗓子有些干涩唤了他一声。 李桢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了一下,却是未曾抬头。 长歌蹲下身体,伸手想去抚拭掉他脸上的红肿,李桢浑身戾气一涨,抬手,毫不犹豫地拍开了她伸来的手,冷冷道:「别碰我!」 长歌半空中的手微微一滞,知他因此事怨了她,目光轻扫过他那半张红肿的脸颊,虽是极难开口,却仍是满怀歉意道:「我今天……看到了那名婢女,我知我误会你了,我向你道歉!」 「道歉?」李桢低低笑出声了,笑了许久之后,敛了所有情绪,语带嘲讽道,「你何错之有?」 「李桢!」听他略带嘲讽的语气,长歌心底也不觉有了怒气,她放下半空中僵滞住的手,「倘若你早一点……」 「早一点?」李桢打断她的话,面上终于有了丝丝反应,他抬起脸,目光幽邃地望向她,「若是我早一点,你便真会听我说言吗?你一进来,不问缘由便开口职责我,你扪心自问,你当真有相信过我吗?」 长歌低垂下头,却是沉默。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李桢被她的沉默刺痛了双眼,他漠无感情地转身背着他,面上闪过一丝倦意,闭上眼,「你走吧,竟然你说,我们没必要再见面了,想必,这个地方也不再是你该来之处!」 长歌不抬头也不吭声,只是沉默地蹲在那里。李桢也未再发声,两人就这般静静待过一个时辰之后,正当长歌以为他要在这里呆在整整一晚,他突然起身,大步往门口走去。 长歌默默跟着前行,李桢走一步,长歌便跟着走一步,李桢走二步,长歌便又跟着走二步,李桢停下,长歌也跟着停下。 终于,李桢转头看着她。「你跟着我做什么?」 长歌抬头望他:「那你是要去做什么?」 李桢望着她,沉默了一瞬,忽地转身,冷冷吐出两个字:「洗澡!」说完,拉开屋门,大步跨了出去。 长歌脚步突地一顿,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她不像是李桢的师,反倒是像他的徒。 「哗哗哗!」地水声响起,精緻的屏风后雾气裊裊,李桢坐于长歌对面,一双漆黑如墨的眼死死盯着她。 「你真的不出去?」 长歌神色异常平静,几乎连望也未曾望他一眼,低头默默翻看着手中佛经:「你不必担忧,我不会看你洗澡的,况且……」 长歌顿了一顿,有些轻描淡写道,「我又不是没见过你洗澡!」
第83章 强迫他人,总归是不太好的 李桢竟然被堵得哑口无言,他眯起眼,沉默了片刻,待倒水的宫婢欲退出之后,他唇角微微勾勒出一道弧度,吩咐道:「将这屏风给本太子撤了。」 那宫婢微微一怔,不明白这太子好好的为何要将挡风的屏风给撤下,却还是领命退下,须臾,便进来几名禁卫将这硕大的屏风撤下。 门被缓缓合上,长歌从始至终脸上淡漠的神色都不曾变过,李桢深幽的黑眸微凝,然后不动声色地移开,起身,竟然当着长歌的面开始脱衣起来。 一阵悉悉索索之后,李桢已是一身赤裸。 他迈着欣长的****,走到长歌面前,微微俯低身形,在她耳畔轻呵口气,道:「我可要去洗澡了,你若不想在这待下去,就给我走。」 长歌终于抬了视线,撇头,正好撞见他下半身那最为隐蔽的地方,微微一顿,面不改色地抬起头,温和道:「嗯,去吧!」然后,又低垂下头,望着手中经书。 李桢被她一望,脸上有些窘迫,耳朵甚至还有些微红髮烫,一个男人全身****的站在面前,想必天底下,任何一个女人也该会表现出一点害羞之****? 没想到,居然她还能如此面不改色,显然他低估了眼前女人的魄力。 他忍不住干咳了一声,低垂下头,望着那只有男性才有的地方,不由蹙了蹙眉,莫非……那东西太小了?所以她才能这般从容不迫? 「有些东西亲眼所见与实物并不能成正比!」不知为何,李桢突然冒出了这一句,其意有所指。 长歌听得云里雾里,下意识地接道:「既然是亲眼所见,那么与实物自然成正比!」 李桢的脸黑了! 他不再接话,有些忿忿地走入澡盆之中,拿起澡布随意搓了一搓,感觉被人深深侮辱了般,一双眼死死盯着长歌,恨不得戳出一个洞来。 长歌似感觉到了他『愤恨』的视线,不明白自己又哪里得罪了他,不禁抬眼,疑惑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脑海中却不禁想到他以往对她的顾忌,想他总是说她窥视他的美色,便补了一句:「放心,我对你没兴趣。」 脑中轰地一声,似天雷击顶。李桢那仅有的理智被彻底击的粉碎。 这一句没兴趣竟然比往常格外刺耳。 他额头青筋一跳,拿起手中那搓澡的白布毫不犹豫一把朝长歌所在丢了过去,几乎怒吼:「你给我出去!」 长歌伸手接住,也不由怒了,她放下手中经书,霍然起身,声音清冷如泉:「李桢,我已经如此低声下气了,你闹够了没有?」 李桢简直红了眼,那双喷火的眼恨不得杀人。 「不可理喻!」长歌袖袍往后一拂,转身,直接穿墙而出。 长歌在皇宫内,乱走乱晃了一番,直到体内怒气已消,这才回了东宫,她本欲直接回自己的寝殿,又想起李桢挨了她一巴掌,她还忍不住朝他发脾气,心里不免有些内疚。 于是,长歌在经过李桢寝殿之时,打算去瞧上一瞧,顺便缓和下两人的气氛,却未想到,在邻近他寝殿门口之时,便听见屋内李桢略带低沉不耐的声音骤然响起。 「脱……」 本欲穿门而入的长歌步履一滞,脱什么? 屋内,李桢又忙不迭地补了一句:「把你们的裤子给本宫全脱了!」 脱裤子? 里面的禁卫各个面面相觑,有些手足无措。 连在屋外的长歌也似乎感觉到了他们的紧张,心底不由跟着惊了一惊,无声息的张了张口,欲准备迈入屋内的脚又退了出去。 长歌曾经偶尔听人提过,这凡间有些达官贵人专好龙阳之癖,也有人素有断袖之风气,她竟然未曾想到李桢也染上了这等恶习。 「全脱吗?」有一名禁卫哆哆嗦嗦不知死活的问了一句。 李桢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声无起伏道:「全脱!」 长歌蹙了蹙眉,这等暧昧秽浊之语,她觉得多听一字皆会被污浊,想到两个男人的床笫之欢,她就有些头皮发麻,若是强迫…… 强迫? 长歌正在思虑犹豫着要不要冲进去,又听到李桢略有些不屑的轻哼了一声:「根本与我的不能比嘛!」 什么不能比? 长歌觉得李桢说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打算寻个理由进去,却未料到门吱呀一声,数十个禁军脸色铁青泛黑地走了出来,像是被什么生生给羞辱了一般。 这么快便出来了? 长歌稍有些疑惑,待人走尽,她直接抬步穿门而入。 屋内,李桢坐在桌边,动作优雅地极为慢条斯理地饮着茶,闻脚步声响,他轻抬眼,见到是长歌到来,半空中拿着杯盏的手滞了一滞。 他微微眯了眯眼,然后低垂下头,抬起手,将里面的茶水一口饮尽,声音寡淡道:「你来做什么?」 长歌被他一问,面上有些不太自然。 虽说李桢喜好龙阳之癖,这是私人感情,她不好过多干涉。 但……她既然决定教导于他,自然也就不能装作视而不见。 强迫他人……总归是不太好的。 鑑于他们之间关系尚未缓和,不想再次恶化,她低下头,轻轻低咳了一声,没来由的说了一句:「那些人都走了……」 李桢抬首看了看门外那消失不见的禁卫,眼底闪过一丝疑虑,回首不解望向她。 很少见长歌这般吞吞吐吐,顾左右而言其它。 长歌被他望着,脸颊破天荒的有些发烫,又忍不住干咳一声,好化解这窘迫的尴尬。 「你想说什么便说吧!」李桢缓慢地收回视线,优雅地抬手又不疾不缓地倒了杯茶。 长歌沉呤了一瞬,继而意味深长道:「人往往与自己所想所念之事背道而驰,喜欢什么却也是身不由己,我虽为仙,不谙人间****之事,但亦知感情是不可勉强的,你明白吗?」 李桢那半空中拿着茶壶的手微微一滞,转头,幽邃的目光如深潭般复杂望着她,心却一点点地在下沉,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冰凉的直线:「你都知道了?」 长歌点了点头,附而抬步走到他的跟前,颇有些语重心长道:「你不必瞒着我,世间离奇古怪之事何其之多,我也不是那般迂腐墨守成规之人,这世俗的目光你也不必理会,真实的做自己便好。不过……」 长歌顿了一顿,才道,「感情终归讲究的是两情相愿,若是以自己的权利去逼迫他人做自己不喜之事,岂不寒了人心?这般做法与那些强抢民女之人又有何区别?」 迂腐、墨守成规、世俗的目光,强抢民女。 李桢从长歌所说之话中着重抓住了这几个词,脑海中突然联想到长歌刚才所问,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蹙了蹙眉,张了张口,又復而合上,沉默了一瞬,待深深吸了口气再沉重缓慢地吐出之后,才道:「你怀疑我有断袖之癖?」 长歌沉默了,这无疑是默认。 李桢眉头不禁蹙得更深了。 他纳闷了,更多的却是郁结于心,他究竟做了什么,居然能让她如此怀疑他的性取向问题? 脑海快速思虑一番最近所做之事,与现实最为符合的,无非就是他刚才叫那群禁军脱裤子的场景,莫非,她当时就在外面? 肯定是了。 李桢眼眸微动,漆黑似墨的眼含上点点笑意转瞬即逝,他红着眼有些委屈的垂下头:「竟然你已经知道,你会不会像其它的人一样在背后偷偷笑话我?」 长歌目光有些悲悯,因为与其它人所喜欢的东西不太一样,旁人定会忍不住指指点点,想必,他内心是极为自卑不安的吧? 她伸出手,动作温柔地将他的头靠在自己怀中,拍着他的背安抚着:「怎么会!」 女子清冷馥郁的幽香扑鼻而来,李桢眼底笑意闪现,伸出手,就势揽住长歌的腰,近乎贪恋的将头紧紧埋在她怀中,声音有些委屈道:「你骗我,当初,你也说永远也不会丢下我,可是你今儿呢,你不仅背弃了你的承诺,你还动手打了我……」 那声音似饱含了天大的委屈,长歌更加有些内疚了,她不由再次满怀歉意道:「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 「我不要你道歉,你若真心为我好,从今往后,每晚便留下来陪我一起睡好不好?」说完,李桢不由抬起那张帅得人神共愤的俊脸,满怀希冀地望向长歌。 长歌皱了眉,有些迟疑。 李桢知她心中所顾虑,便又继续补了一句:「你既然已知道我的秘密,想必也该知道女子于我如同一面镜子一样,毫无吸引力。」 他有些黯淡地垂下眼:「从小,我便害怕孤零零的一个人,所以母后总会在我身边陪着我,可是……自从她去世之后,我便不得已自己孤零零的,面对一个冰冷的毫无温度的房间,我每天晚上都要在惶恐中度日,如若你顾虑的话,那便……」 「好了……」长歌知他年幼丧母,自小遭受过很多罪,心中不免有些不忍拂他的意,便道:「我答应你便是了!」 计谋得逞,李桢简直心花怒放,这可谓因祸得福。他扬起那张俊脸,有些天真无邪地望着她:「那我现在脱衣睡觉了哦!」
第84章 可是我不脱光,睡不着觉 不知是否是长歌的错觉,当他说出那脱衣两字之时,感觉有些格外的重。 长歌清冷的脸上染上少许如胭脂般的绯红,撇开头,轻轻嗯了一声。 李桢当即不再多言,松开缠住长歌腰间的双手,起身,悉悉索索地脱衣起来。 不可否认,这李桢穿衣的速度不快,这脱衣的速度还挺利索的。 长歌见他衣服脱得有些收不住的架势,连忙伸手制止提醒道:「你不必如数脱光!」 李桢手中动作果然滞了一滞,低下头望着她,面上很是纠结:「可是我不脱光,睡不着觉。」 真是麻烦。 长歌皱了眉,她可不想每天睁开眼睛,就有一个浑身****,光着身体的男人躺在她身边。 她清冷道:「要么,你把里衣穿上去;要么,我出去,你择二选一。」 李桢迟疑了一瞬,终是毫不含煳将那脱在半空的白色里衣重新给穿了回去,未了,转头望向长歌:「穿成这样,我可以睡了吧?」 长歌微微颔首。 李桢满心雀跃、脚步轻快地走到床榻旁,乖乖躺好,然后一副小心翼翼待人宠幸的模样望向长歌。 长歌被他那目光一望,颇有些忍俊不禁。 她吹熄了灯,走到床榻旁,就势躺下,刚躺下,一只修长而有力的大手便顺势揽入了她的腰,男人似小猫儿般往她身上蹭了一蹭。 淡淡的龙涎香扑鼻而来,长歌身体微微一僵,前所未有与人这般亲近,令她没来由地一慌。 她手微抬,刚打算将腰上的手拿开,便听见李桢幽幽道:「长歌,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你不会跟别人一样,用异样的眼光看我,还会与我如此亲近。」 长歌那伸在半空中的手终是无力垂下。 是啊……他喜欢的是男人,根本就无须在意什么男女有别。 若她拂开他的手,以他如此敏感多心的性格,必会误以为她也同其它人一般。 她还能说些什么? 长歌轻轻嘆息了一声,那放在腰间的手终是没叫他拿开:「你不是困了吗?睡吧!」 「嗯!」李桢眼底笑意一闪,如愿以偿地闭上了眼。 翌日,辰时,东宫。 殿堂之上,负责东宫寝食的女官带着一众侍女,神情莫辩地立在一旁,有些小心翼翼地望向中央坐着的一袭黑袍雍容优雅的男人,再看向他对面满满一桌丝毫未动的早膳,心中不由越发紧张。 首席女官眼见已过了半个时辰,桌上的早膳丝毫未动,她走出身来,低声提醒道:「殿下,若是您不满意,奴婢这就派人重新弄一些其它可口的饭菜过来。」 她语音还未落地,「砰」地一声巨响,李桢勐然拂袖打翻了桌面,那群侍女脸色微变,纷纷跪地。 李桢连望也不曾望她们一眼,直径站起身,大步走到殿门口,还未踏出殿外,数名禁卫凭空出现,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为首那名禁军恭敬道:「殿下,娘娘有令,不能让您踏出东宫一步,请回吧!」 李桢怒从心生,一脚便将那名禁军踹得老远:「狗奴才,既然你叫我一声殿下,想必你也该知今后登基为皇的,是本太子,而不是你口中所谓的娘娘!你若再不让开,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那名为首的禁军立即爬起身,低声道:「请殿下恕罪,臣恕难从命。」 李桢不予理会,直接掠过那些禁军往外走去,还未走出几步,「唰」地数道声响,无数把剑从剑鞘中破空而出,数名禁军举剑相对。 李桢顿住脚步,凛冽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人:「怎么?打算杀了本太子不成?」 「皇后娘娘交待,若是东宫内是谁要出这东宫,不论身份,格杀无论。」那为首的禁军语气勐地一沉,既而恭敬道:「殿下,请回吧!」 「好一个格杀无论!」李桢眯了眯眼,怒极反笑,却未再强行闯宫,袖袍往后一拂,转身往自己的寝殿走去。 「嘭」地一声,房门被人推开。 长歌闻声转首,便见一道欣长挺拔的身影站在耀眼刺目光线之下。 「回来啦!」见到李桢,长歌未有过多反应,继而转回首,低下头,认真的剥手中的糖栗子,待饱满的壳剥落,露出晶黄滚圆的果肉,她面上扬起一丝欣慰的笑,像极有成就感般,掂起果肉,动作轻柔地放入口中。 李桢愕然地立在原地,突地无比羡慕那颗糖栗子,只恨不得化为她指尖那颗栗子,被她吞食入腹。 他与长歌相处这么久,只知道她不喜欢吃人间的粗粮五谷,平日里也只是饮些甘泉露水了事,无论什么东西都不太感兴趣,又怎会想到她居然会喜欢吃这人间的糖栗子? 长歌喜欢吃这糖栗子。 意识到这个,李桢淡淡勾了唇,蓦地反身往外走去。 后院内正在忙碌的众人,未曾料到太子李桢会突然造访,惊讶之余,纷纷跪地。 李桢目光轻扫过在场的众人一眼,淡声询问道:「我房间的糖栗子是谁端过去的?」 在场跪地的众人面面相觑,其中最后面的一名宫婢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吓得浑身颤抖,将头深深埋在地下:「是奴婢!」 「再去多做一些过来。」李桢沉声吩咐,顿了一顿,继而又道:「从今往后,你什么事也不用干了,只管专心做好糖栗子就行。」 那宫婢愕然抬首,还未曾在那话中反应过来,那道欣长挺拔的身影已经走远。 她颤颤巍巍的站起身,还未站稳,李桢又突然掉转了身形,走了回来,「你教我做。」 此刻,长乐宫内,一道略有些尖锐的声音勐然乍起。 「你说什么?」李贵妃有些难已置信地望向跪在她面前的宫婢,一双如柔荑般的縴手已不自觉紧握成拳。 那名宫婢再次低首禀告道:「太子殿下目前被皇后囚禁在了东宫!」 「怎么会?」李贵妃目光如炬地望着她,「我不是好好叫他待着的吗?」 那名宫婢摇了摇头:「这个奴婢也不知,听说,他还是自己主动回来的……」 这李桢不听话她的嘱咐便罢,居然连这么大的事也未曾通知她,李贵妃顿时有些火冒三丈,她冷声道:「这是多久之事?」 宫婢如实答道:「昨儿一早!」 「昨天?」李贵妃疾言厉色道,「为什么到现在才来通知我?」 「娘娘恕罪!」宫婢伏地一拜,「皇后命令任何人也不得说出来,这件事也是今日奴婢无意中听到的!」 「好个郑氏。」李贵妃眯了眯眼,站起身,走到书桌旁快速写了两封信,装好,交予她,吩咐道:「你将这封信暗中交给李桢,然后这一封送到李家。」 宫婢颔首,起身,接过信,抬步离去,还未走出大门,在门槛之处又倒了回来。 「怎么又回来了?」李贵妃见她去而復返,有些不悦开口,抬眼望去,便霎时止住了声。 门外,皇后正率领着一群禁军走了进来。 郑氏狭长的凤眼轻挑,视线最终落在那宫婢手中的信封上。 那宫婢心膛一惊,下意识地将手中信封往背后一藏,郑氏身后立即走出一名女子,眼疾手快迅速夺过,毕恭毕敬递到皇后面前。 李贵妃面色一紧,表面上仍是镇定自若的。毕竟她见过大风大浪,却也很快镇定下来。 皇后冷冷瞥了李贵妃一眼,唇角勾勒出一抹极为轻蔑的讥讽,伸手接过,打开一看,唇边冷意更甚。 「我们俩在这后宫之中斗了这么久,看来,也是时候该结束了!」看完信上内容,她慢条斯理的收回手中的信,将它递迴给那名女子,抬首,轻蔑地望了眼李贵妃,颇有些居高临下道:「可惜啊,最终,你还是斗不过我。」 李贵妃指尖紧紧嵌入掌心之中,冷冷道:「最后,谁鹿死他手,尚不得知!」 「是吗?」郑氏毫不以然地轻笑出声,「那我们走着瞧。」 她袖裳一盪,骤地反身,朝后面的禁军沉声吩咐道:「来人,将这给我包围起来,谁若敢踏出这宫门一步,格杀无论!」言落,拂袖离去。 待那道张扬得不可一世,绮罗珠履的身影渐行渐远,李贵妃气急败坏走到柜檯前,拿起精緻的花瓶勐地往地下一砸,「砰」地一声,摔得四分五裂。 …… 东宫内,当长歌见到李桢将一盘堆得满满的糖栗子摆到她面前之时,再抬头望向李桢,轻轻揉着额心,似是万分无奈。 「若是长歌不喜欢,那我这就将它撤下。」李桢的眼眸微微地眨了一下,说着,竟然拿起那堆着糖栗子的盘,正欲退下,长歌下意识地拉住了他,伸手将他手中端着的盘子夺过。 李桢唇角几不可觉的轻扬起,又恭恭敬敬站在一旁,有些殷勤地道:「我来帮你剥栗子吧!」 长歌视线不自觉望向那令人垂涎欲滴、忍不住立马咬上几口的糖栗子,有些艰难地离开视线:「不急。」 她手中幻化出一张绣有并蒂莲的白色绵帕。 李桢有极深的洁癖,她素来知晓,今日竟然弄成这般灰头土脸,见状,长歌又怎能视而不见。
第85章 为何不一掌杀了我? 她索性伸过手,为他擦拭了脸上的灰烬,浑然未曾意识到两人这般举止有多亲近,仿佛这于她而言是平常的不能在平常之事。 李桢微微一怔,一时间竟然忘了反映。从他的视线望下,他能够清晰地看清女子清秀出尘的脸。 肌肤如冰似雪,眉目如画,眼波流动之间顾盼生辉,还有……那张娇艷欲滴的红唇…… 李桢心神一盪,眼眸晦暗幽邃,低头紧紧望着她。 「脸脏成这样,你去哪了?」长歌言辞之间含着少许无奈。 看着眼前那红唇一张一合着,李桢喉结滚动,不觉有些口干舌燥。 擦拭完他脸上最后一点灰烬,长歌作势收回手,勐然间,被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紧紧攥在半空。 在长歌尚未反应之际,李桢已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长歌脑袋轰地一声,世间万物仿佛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她整个人便彻底怔住了。 炙热的吻流连辗转,慢慢地,李桢不甘于外,灵敏的舌头轻轻撬开了她的贝齿,近乎贪婪地掠夺着女子美好一切。 长歌身体微僵,大脑顿时恢復了少许清明,意识到李桢的举动过后,心头一阵慌乱,随后燃起滔天大怒,勐地扬手一掌便将他给击出数米之外。 「嗯哼!」地一声闷响,李桢捂住受伤的胸口,半撑于地,近乎站不稳,唇角已流出了丝丝殷红的血迹。 长歌纤细的身子微抖,紧紧蹙起眉,一双清冷的美目死死瞪着李桢,脸色是如雪般的苍白,显然气得不轻。 「你为何不一掌杀了我呢?」忽地,李桢压低了声音,带着少许轻微的喑哑开口。 长歌微微蹙了蹙眉。 李桢突兀绽放出一抹笑,他那笑容,再没有往昔的雍容淡雅,有的,只是几分悲哀的自嘲:「今后,纵然我登基为皇了又如何?这龙阳之癖却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倘若我今后真的无法对任何一个女人动心……倘若我若无法为皇室传宗接代,流传香火……」 长歌心底的怒气开始烟散云散。 「那么,我如今所做的这一切,又有何意义?」李桢突地抬起眼,「长歌,我知我刚才冒犯了你,我不知,这普天之下,除了你,还能有谁愿意帮我!」 长歌面无表情,心底却也有丝丝动容。 与李桢相处这些时日,她口上虽不说,表面也对他冷漠的很,但也到底将李桢当成了自己的徒弟,帮他自在情理之中。对于天法,她也向来甚少放在眼底。 只是…… 长歌一想到李桢刚才所举,眉头更为深皱了几分。 虽说李桢在她眼中是个十七岁的毛头孩子,但在凡间,像他这般大的年纪成亲的人不在少数,她心底虽不在意他人如何想,但……毕竟关乎他们之间的声誉,于心坎那边却是过不去。 况且,她乃是李桢的师,这是众所皆知的事情,她可不顾及自己的名声帮她,但李桢不行,人言可畏,如若让人知道他们……那样于理不和,简直荒唐。 「任何事我都可以应允你,唯独此事不行。」 长歌转了身,声音冷淡又平静,「自古帝王贤者当之,不求永垂不朽,只求名留青史,你思虑这么多,实属庸人自扰,你若执念至此,实在迈不开心坎那一关,那么放弃皇位,就此做罢,万民不需要先已后人之人,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情系民生的帝王。」 李桢低垂下头一言不发,沉默许久之后,復而抬头,平静地注视着面前冷静自若的长歌,眼眸之中有着摄人心魄的光华在轻轻流转,俊美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 他松开捂住受伤胸膛上的手,站起身,走到长歌跟前,显得甚为优雅地作了个揖:「我受教了,长歌说的即是。」 长歌眼角余光轻轻瞥了他一眼,復而转身重新坐回了位置上:「既然受教,去帮我剥糖栗子吧!」 李桢唇角笑意一闪,这招断袖果然屡试不爽,想到刚才唇上传来的那软绵馥郁清甜的幽香,不觉之中,又觉有些口干舌燥,下意识的舔了唇瓣。 脚下动作却也不含煳,坐在长歌身旁,乖巧顺从的剥栗子起来。 胸膛那一掌虽到现在还有些隐隐作痛,但,值。 …… 三天转瞬即逝。 二月十日,傍晚,李煜初醒,皇宫内外顿时嘈杂喧闹一片,郑氏以李煜大病初癒调养生息之由,拒绝任何人进椒房殿。 次日,李煜恢復早朝。 金鸾殿上,众朝臣分左右两端并肩而行,气势宏伟浩大,殿外,长廊处,太监总管李全尖锐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群臣跪地,山唿:「臣等、儿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们语音刚落地,殿门口一袭明黄袍的皇帝大步走了进来,袖袍一拂,人已坐在大殿上方中央,李煜锐目往殿堂轻轻扫了一眼,继而沉声道:「众爱卿平身!」 群臣叩恩并起:「谢陛下!」 待众人起身,李煜沉声道:「今日众位爱卿有何事要启奏?」 「启禀陛下,臣有一事要启奏!」左丞相郑德走出一步,双手捧着一本早已备好的锦书递上。 太监总管李全见状,立即走上前,将那锦书拿下,转而递到李煜面前。 李煜伸手接过,打开一看。 郑德边道:「太子李桢,自幼骄纵蛮横,兇狠残暴,七岁之时因一名宫婢不小心弄脏了他的衣服,竟然下令将与那名宫婢有关系人等三十余人全部杖毙;十岁那年,他擅自出宫,在街道上,有一名鬓髮苍白的老妪因几日滴米未食,带着她年仅三岁的孙子向他乞讨,他不仅不施与援手,更是嫌那名老妪坏了他的兴致,竟然命人活生生的踢死了那名老妪,事后,他唯恐那年仅三岁的幼童朝他报復,甚至泯灭人性亲手杀了他。」 在场的众位大臣开始窃窃私语。 有人道:「连一个三岁的小孩也不是放过,真是太残忍了!」 又有人答:「可不是,不就是仗着自己是太子,有权势吗?」 「十二岁那年……」郑德的声音继续响起,「太学院考试,四皇子李灏因才华出众冠冕当场,太子李桢因嫉妒四皇子聪慧过人,命人在他所吃食物中下毒,几乎令四皇子丧命。」 李煜目光凛冽地望着李桢,双拳紧紧攥住,额头上隐隐有青筋暴跳,显然气得不轻。 而李桢此刻低垂着眉目,不反驳也不默认,整个人安静从容地立在一旁,面上看不清任何神色。 「十四岁那年,因新科状元谢淋语看不惯太子随意打杀下人,出手制止了他,太子怀恨在心,居然利用自己权势诬赖状元谢淋语利用自身职权贩卖官权,贪污受贿,竟然使得他全家数百口人因此丧命,因谢淋语平日宽厚下人,爱民如子,他所管辖的城镇百姓联合署名,写了百家策,状告太子,最后皆被太子拦下,众人为他身份所迫,此事不得了之!」 殿内众位大臣顷刻一片喧譁。 「十五岁那年,太子殿内失窃一块玉佩,原本是一件极小的物什,他竟然将负责他寝食的宫婢全都绑在树上,用大火活生生的烧死,最后,居然发现那块在锦盒之中,原来,是太子有一日玩累了,随手便将它放在了里面!」 「如此泯灭人性简直天理难容。」朝廷之上,以郑家为首的一名顾命大臣忍不住愤恨出声。 另一名大臣怒声道:「不错,皇上,太子乃关乎国家社稷之人,此事定然不能纵容,应当严惩不贷。」 董泰清深蹙了眉,提步走出,想说些什么,却被李桢一个眼神制止。 李桢面上淡漠的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事情,还远不止这些!」郑德见皇帝越来越阴沉的脸,察觉时辰差不多了,便接着道,「皇上可还记得前些日与四皇子滴血验亲一事?」 李煜眯起眼眸,寒声道:「朕又如何会不记得?」想到那背后之人居然连他也敢戏弄在股掌之中,当即冷冷道,「难不成,那下药之人抓住了?」 「不错。」郑德点了点头,答道:「此人正是皇上您身边的宫婢,香儿,可惜她还未来得及上朝作证,便被背后主使之人亲手杀死了!」 李煜深沉的眼眸里迅速燃烧起两道炽烈的火焰,心底已隐隐猜到了是谁,却还是不死心的开口问道:「可知那兇手是谁?」吐出来的话几乎如履薄冰。 郑德无声地扫视了一眼李桢,一字一句道:「那人,正是太子李桢,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设计的,证据,便是殿下你手中他写的那封亲笔签名信。」 那一刻,李煜心头怒火再也压抑不住,「砰」地一声,他拍案而起。双眼锐利如鹰紧紧盯着李桢,眼眶中的怒火炽热如焰,几乎能将人焚烧为灰烬。 众人皆以为太子李桢必然会害怕、或哭着跪地求饶,相反地,他神情淡然而从容,仿佛他们现在所商讨的与他无关一般。 「陛下,太子身为大兴未来的天子,整日不学无术视为失德;为一已之私污衊朝廷重臣视为失仁;遇老妪行乞见死不救、还杀人灭口视为失义,谋算父兄,于公,视为不尊;于私,视为不孝。如此不尊不孝,尽失德、仁、义之辈,若有朝一日登基为皇,岂不危害天下苍生。」 郑德跪地:「臣,请求陛下废黜太子。」 以郑氏为首那一派朝廷大臣齐齐跪地,齐唿:「臣等,恳请陛下废黜太子,另择明君。」
第86章 惊险,锋迴路转 郑德跪地:「臣,请求陛下废黜太子。」 以郑氏为首那一派朝廷大臣齐齐跪地,齐唿:「臣等,恳请陛下废黜太子,另择明君!」 李煜脸色铁青,难看到了极致,声色俱厉:「李全!」 太监总管李全被李煜突如其来一喊,魂吓丢大半,立即走出,低声道:「奴才在!」 李煜望向李桢,见其面色淡薄仍毫无悔改之意,眼底平添了一抹冷冽的肃杀之色:「传朕旨意,太子李桢,因数年以来,不知建树、娇纵蛮横、不孝不仁;今,特废除他太子之位,关入宗人府……」 李桢唇角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讥讽。 「皇上英明……」郑氏为首的朝廷大臣叩拜山唿。 殿堂内,顷刻便有几名禁军抬步而入,向李桢的方向而去,在那几名禁军快要走到李桢面前将他带下去之时。 「且慢……」沉稳内敛的声音平地而起,董泰清大步走至殿中央,朝皇帝深深作了一辑:「皇上,滴血验亲单凭片面之词又怎能证明这一切是太子所为?臣倒认为,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才对!」 郑德眯了眯眼,余光轻轻瞥了一眼董泰清,低沉的嗓音骤然冷绝:「董大人,你在说些什么?」语中含有严重的警告之意。 「这个,董某倒要问问郑大人才对。」董泰清冷嗤一声,反身望向他,冷俊的脸划过少许寒意,「郑大人口口声声说滴血验亲一事乃是太子所为,那么请问,又有何实际性的证据?」 「那封书信便是证据。」,郑德目光逐渐冰冷,那眼神似乎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我刚才已经将证物呈给皇上了,皇上圣明,相信他定能一眼辨出,那书信是否是太子本人亲手所写。」 「大人也是说书信,既是书信,自然是可以作假。」 董泰清转了身形,又朝李煜深深作了一辑,继而道:「皇上,单论笔迹的话根本不足以服众,世人皆知,只要有心人想要借文笔大做文章,这世间所有的字皆可以模范,就算是十恶不赦的犯人也讲究一个人赃俱获,郑大人身为我朝一品宰相,居然单凭这小小书信就诬赖太子,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究竟是为了国生,还是为了一已私利,请皇上明鑑。」 李煜深沉了眼,好一句为了国生,还是为了一已私利。 他双眼陡然转至李桢身上,见他神色平静,只是静静默立在一旁,面上并不曾露出一丝一毫的恐惧与破绽,眼底闪过几分复杂与探究。 从开始时候开始,他的这个儿子居然能够遇事处变不惊,镇定从容了? 现在这朝堂之中皆因他争斗不休,他反而置身世外,跟个看客一般。 郑德双眸微微眯起,对于董泰清的一番话简直怒到了极点,他语带双关讥讽道:「好一张巧言如簧的嘴。董大人,郑某以前倒不知,你居然这么能说会道。」 董泰清转首不卑不亢迎上他的目光,语声略带嘲意:「所谓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郑德不屑地冷嗤了一声,有些轻蔑地望着他:「竟然董大人说有理走遍天下,那敢问,太子明知在皇上身上下药投毒的,是宫婢香儿,为何还要当着众人的亲手杀了她,这不是毁尸灭迹又是什么?」 董泰清抿了抿嘴,看着郑德满脸不屑一顾的笑容,双眸倏地一寒,却是未曾出声。 郑德脸上的讥笑越发扩大:「怎么?找不到理由来反驳了?」他面前高堂之上的李煜,作辑道:「皇上……」 「董某竟然敢在朝堂之上当场反驳,自然有证据可以证明你所说的皆是虚言。」董泰清将他未完的话截断。 董泰清轻轻望了一眼李桢示意,李桢向来温雅从容的面色朝他微颔首。 董泰清收回视线,询问道:「郑大人确定那宫婢香儿,是被太子亲手所杀的吗?」 郑德眼角余光不屑地扫了他一眼,那眼睛似在说他简直多此一问,当即没好气地回道:「当然……」 董泰清嘴角勾起一抹冷弧,对他眼底的讥讽只当视而不见,朝李煜低声禀告道:「皇上,其实,宫婢香儿,她并没有死。」 「什么?」 董泰清这一句话出口,犹如一个重量炸弹,朝堂之内顿时引起一场轩然大波,众人又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郑德脸上的笑容一滞。 董泰清继而沉声道:「来人,将婢女香儿给带上来!「 须臾,殿门外便传来一道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一名年约二十三、四岁左右的妙龄女子被两名禁军给带了上来。 大殿内顷刻响起一片倒吸声。 郑德闻声望去,脸色微变,此人不是她人,正是前几日丧命的香儿。 他心底竟然闪过了一丝慌乱,眼角余光不自觉地望向了郑谅,他不是说这香儿已经被李桢杀死了吗?怎么还会活在这个世界上? 郑谅触及到了他的目光,也不由摇了摇头,用眼神告诉他,这一切他亲耳听皇后所说,至于她为什么还活着,他也不知情。 香儿被带到大殿中央,她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阵仗,不由有些害怕紧张。视线哆哆嗦嗦地望向朝廷众臣,最终落在那殿中央那一袭黑袍挺拔的少年。 见她视线望去,他微微淡笑,灼亮的眼眼泛起温和的涟漪,即便他身姿削瘦,却有种让人感觉到了天纵然塌下也有他顶着一般,渐渐地,她不再感到害怕。 她直抬起头,望着坐于高位上,一袭明黄威风凛凛的中年男子,盈盈行了礼,语气轻柔道:「婢女香儿参见皇上。」 李煜一禁想到他居然被一个小丫头投毒,不由冷了脸色,一双鹰目冷冷望她,却是不回话。 郑德伸出颤抖地手指着香儿询问道:「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香儿眼底恨意闪现,她可没忘掉那牢房内十指连心的苦,当即愤恨地指着他:「你当然希望我死了,可惜,天不绝我,让我留了一条命来揭穿你的阴谋!」 董泰清沉声道:「香儿,你就将你身上所发生的事如数说出,放心,这有皇上在,其它人定然不敢拿你怎么样。」 「皇上,奴婢是被人冤枉的。」香儿跪地,似含了天地的委屈,「郑大人因知道奴婢服侍您寝居,于是,他想趁您昏迷这段期间,借奴婢的手除了太子,便以奴婢的家人要挟奴婢,要与他伙同污衊太子,奴婢自是不从,他便安了下毒这个罪名给奴婢,让奴婢在狱中饱受折磨,想让奴婢受不住刑罚之时,去冤枉太子,太子英明,在当日皇后带我东宫之时,他识破了她的阴谋,才想到了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个法子,将奴婢救于水火之中。」 郑德未曾想到这小小的宫婢,居然撒谎能够如此面不改色,气得面红耳赤,双眼瞪着她,恨不得杀她碎尸万段:「你再敢撒谎,我立即杀了你。」 「怎么?」董泰清不屑冷哼一声,「狗急跳墙就想杀人灭口了吗?」 「董泰清我早就忍你很久了,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你……」 「够了!「李煜一声怒喝,额头有青筋暴跳,「谁是谁非,朕自有定夺,你们全都给朕闭嘴!」 郑谅走出,低声禀告道:「皇上,先不论这件事是否是谁说谎,单凭藉太子早年行事,便不足以立为储君。」 「是啊,是啊……」郑氏为首的一派大臣跟着点头附和。 「皇上!」以李氏为首的一名顾命大臣走出,立即反驳道:「滴血验亲之事既然有待考证,那么,之前的事相信也定是别有用心之人故意伪造而之,况且,太子从小便被寄养椒房殿,由皇后亲自教导,若真是世人所传的那么蛮横无德,也本应该追究皇后失职失德之罪!」 郑氏为首一派大臣简直怒不可揭:「你们强词夺理!」 李氏为首那一派之人也不甘示弱:「你们诬告诽谤!」 两派大臣本来平日里就有素多恩怨,表面虽一直小心相处着,相安无事,但暗地却是各自看对方不顺眼,如今,脸面既然已经挑破,却是什么也不顾及了,当即在殿内吵翻了天,几乎就要到了动手打架的地步。 独有李桢面不改色立在一旁,不参与,不发言,坐在屋架上方的长歌甚至以为若是在他面前摆放茶具,他也定然能淡而漠然的饮之。 下面吵得热火朝天,上面却寒如腊月飞霜。 「通通都给朕闭嘴!」李煜狠地一拍旁边桌案,震得那桌案上摆放的杯盏跳动了两下,滚落掉地,「砰」地一声,发出清脆的巨响。 一剎那间,所有的吵闹戛然而止,大殿内安静的连一根细针落地也能清晰可见。 李煜目光冷冷望向明明站在纠纷漩涡中却事不关已般的挺拔男子,眯眼沉声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这个你,李桢自然知道是谁。 他眼眸微动,终于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望着他,语声缓慢道:「纵观儿臣曾因为年幼无知做过少许错事,但儿臣从未曾做过不尊不顺不义之事,儿臣自知,在父皇心中,儿臣便是众人口中所说的昏庸无道,残暴冷血之人,既然不相信儿臣,儿臣也无话可说!儿臣自愿废去太子之位,去陵江守皇陵,还望父皇批准!」
第87章 感动终究只是感动 李煜目光深沉地望着他,想从他那脸上看出什么,却终究一无所获。 看着那与他极为相似的眉眼,眼底却有片刻恍惚,时间过得可真够快啊,一眨眼间,他的这个儿子便已经长得比他还高了。 曾经那个削弱得无依靠的肩膀,居然能让在场大部分的朝廷大臣皆与他站在一边。 就在李煜沉浸在自己思绪之间,兵部尚书赵罡走出来,作辑禀告道:「皇上,臣也有一事要禀告。」 李煜收回思绪,看着这一向沉默寡言,从不拉党结派的尚书,沉声道:「说吧!」 赵罡继而道:「在您昏迷这段期间,郑大人派兵控制住了宫城防卫,装得人心惶惶,请皇上定夺。」 「赵大人,你什么意思?」郑德怒不可揭,他不明白平日与他井水不犯河水的赵罡,为何会在此时参他一本。 他话音还未落地,接着御史箫天亦走了出来,拿出一本帐薄,双手递上,上奏道:「禀皇上,这是郑家这些年以来买官卖官、侵地、欺君、以权谋私,纵容下人强抢民女,栽赃忠臣令其无故枉死等、十三项罪名,请您过目。」 郑德似受了什么重创,身体重重一晃。 太监李全见状,伸手接过,递到李煜面前。 李煜打开那本奏摺一看,沉声念道:「元年十三年,北县令在位三年,恶贯满盈,勾结当地商宦贩卖私盐、强抢民女、无作不恶、百姓怨声载道;此人终是东窗事发,本应处予死刑,郑德以权谋私,让其坐了半月牢房……」李煜冷冷望向郑德,一字一句冰冷吐出,「放之!」 郑德心膛剧烈一震,脸色煞白,额头上已有薄薄细汗滑落。 「元年十四年,郑家幼子贪图一女子美貌,欲玷污,那女子抵死不从,他在那名女子新婚前一夜,派强盗将女子强行掳走,命数十人将其玷污,女子三番二次状告不成,在宗人府悬樑自,郑德怕人将此事闹大,随意安了一个罪名给女子家属,将其一家人全部屠尽……」 后面的罪状越来越荒唐。「啪……」地一声震响,李煜将那奏摺盖上,噼头盖面的丢在郑德身上。 郑德跪地,苦苦哀求道:「皇上,微臣冤枉啊,微臣冤枉啊……」 李煜眼神暗沉,冷冷道:「是不是冤枉朕自有盘查,来人,先将郑德郑谅给押入天牢。」 郑德与郑谅脸色惊变,齐声大喊道:「皇上,冤枉啊,冤枉啊……」他们连滚带爬地想去殿中央乞求天子。 那两双手还未曾触碰到李煜衣角,便被李煜一脚给踹得老远,不稍片刻,便进了数名禁军将郑德与郑谅拖了下去。 事情已发展至此,已接近尾声,长歌烟金色的衣袂一盪,人已出了朝堂之外。 皇帝锐目往下方一扫,再次沉声道:「其余之人还有何事启奏?」 众大臣低垂着头,默不吭声。 李煜见状,霍然起身,明黄衣袖一拂,大步离去。 太监李全走出,扯着尖锐细长的嗓音道:「退朝!」 「恭候皇上……」众位大臣再次跪地叩拜。 待殿外那道明黄袍的欣长身影越行越远,直到身影消失不见,众人这才起身。 董泰清立刻走到李桢面前,略有些担忧道:「殿下,您没事吧?」 「是啊,殿下,您没事吧?」紧接着,大部分的大臣都相继靠了过来,满脸暗藏不住的担忧之色。 唯有一人,只是望了他一眼,犹自抬步离去。 是赵罡。 李桢眼眸微动,雍容优雅般浅淡一笑,面上是一贯温润之色:「本宫无碍,刚才多谢诸位大人鼎力相助,此等大恩,李桢今后定然不忘。」 「太子殿下,您是哪的话……这是我等应该做的。」在旁的一位大臣拂须而笑。 「是啊,是啊……」又有人接二连三附和。 数人又嘘寒一阵,李桢微微笑着,时不时附和点头,眼角余光却不自觉往旁轻轻扫了一眼,终是在那长廊之处见到了那抹淡烟金裳的女子转身离去的背影。 他目光灼亮,温和的向众人告了辞,这才告辞,踏出殿外,立即追寻而去。 「长歌。」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骤然响起,长歌微微顿住脚步。 李桢快速走到长歌的跟前,「为何还没见到我便走?」 长歌闻言侧身,骤然发觉李桢的面容竟已近在咫尺之间,脑中又不自觉想到前几日那个吻,心突然没由来地便慌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怎么了?」见长歌脸色有丝丝不对劲,李桢手不自觉搭上了她的肩。 长歌语声清浅道:「我见你与那些大臣聊得甚好,所以,这才准备先行回去。」 李桢眼眸轻动,唇角微扬开一抹灿烂地笑容,他压低了声音,低头望着她:「所以,刚才你也在大殿之中,你素来不喜欢这等场合,你……在担心我?」 他的眼睛有种灼人的温度,长歌不自觉地扭头望向别处,只觉他问的有些奇怪:「这是自然。」 长歌说完,竟率先抬步而去,还未走出几步,便见对面一个火红似血的身影火急火撩的跑了过来。 长歌隐着身形,所以,那女子自是未曾察觉。 「太子哥哥。」女子显然一路小跑而来,停在李桢面前,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清秀脱俗的小脸泛着少许潮红。 长歌静静望着她,眼底有少许波动。 这郑幼荷自从上次与皇后一同来到东宫,『逼死』那时正在渡劫的她之后,便一直未曾出现过了。 她恢復法力之后,原本想小惩大诫一番,最后,终是作罢,毕竟她只是一介凡人。 之后,便再也未在东宫内见到过她。 如今这一年多未见,整个人与之前相比更为明艷动人了不少,知她此刻前来,定是为了李桢之事,长歌未多做停留,抬步离去。 见长歌转身欲走,李桢凝了凝眸,抬步正欲尾随而去。 郑幼荷以为李桢因他父亲联合朝廷大臣弹劾一事,连带着,也怨了她。,即,顾不得少许,縴手紧紧抓住了他离去的手臂,担忧道:「太子哥哥,我听我大哥他们说,我爹爹他们准备在大殿之内弹劾于你,你没事吧?」 说着,视线又不自觉朝他身后的朝堂内望去,那里面早早空空如也,她虽未见到他父亲,但隐隐已猜到什么。 她父亲大人权势滔天,她姑姑又是当朝皇后,连皇上也顾忌几分,李桢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太子,自不是他们的对手。 下意识的,她不想李桢受到伤害,未待李桢开口说话,又继而开口道:「你等着,我一定会劝服我爹爹他们不要伤害你……」说着,竟松开他的手,拔腿往那出城的方向跑去。 「你不用去了!」寡淡带有着不可察觉的嘆息从背后传来。 「为什么?」郑幼荷顿住脚步,转头不解望着他,继而想到什么,又道:「太子哥哥您放心,我一定会劝服我爹爹的,实在不行……我就……」说到嘴边,却又突然止住了。 李桢见她面上有些绯红,皱了皱眉:「你就什么?」 郑幼荷红着小脸,紧咬着下唇,不带丝毫犹豫道:「我就跟我爹爹说,我有了身孕,是你的孩子,相信爹爹为了我腹中骨肉,他也一定会饶过你的。」 李桢目光有丝丝动容,双眸幽邃而无边的静静望着她,心里不经意间涌起一丝感动。 女子向来将清誉放在第一位,没想到,她居然愿为他做到如此。以往,他总因为郑氏的原因加上她刁蛮任性,从未曾对她有过好脸色,现在想来,她也只不过自幼是被人宠坏了,有些傲慢无礼罢了,心地却也并不坏。 以往,谁人见了他不是避而远之,唯独她像个狗皮膏药一般,不管他如何羞她、辱她、甩也甩不开。 然而感动终究只是感动。他反了身,淡声道:「趁他现在无事,你去天牢内看看他吧!」 「天牢?」郑幼荷心咯吱一声,还在继续问些什么,李桢却已经抬步离去。 回到东宫,踏入书房内,李桢便看见一袭淡烟金衫的长歌此刻坐在椅子上,望着一块透着红光的玉佩怔怔出神。 这块玉佩与那男人身上掉落的玉佩相差无几。 他眼里闪烁着冰冷寒光,唇微微一抿,折言的话又如同魔咒一般在他脑中迴绕。 东华,那是她永远也跨越不过的魔障。 他唿吸微微一滞,几近窒息。 魔障……是吗? 可是他偏偏不信命呢! 「到门口了,为何不进来?」长歌缓缓收回手中玉佩,望向逆光中站着的那道黑衣挺拔的身影,微微失了神,不知为何,她居然从他那身上莫名感觉到了哀伤与寂寥。 李桢眸光深凝,无神的凝睇她。 蓦然,长歌的心不知被什么尖锐的物体狠刺了一下,她还未曾来得及细究,那痛又骤地消失不见。见他无声息的沉默,长歌微微皱了眉。 刚才她走之前,他明明还是好好的,如今……怎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长歌抬步走到他跟前,语气虽然清冷,却不经意流露出了担忧之色:「你怎么了?」 就在长歌开口问他的同时,长歌一时不备,便被李桢紧紧地揽入怀中。 少年身上淡淡的兰馨香传来鼻尖,长歌身体微微一僵,这暧昧的举动不知为何竟搅得她有些心烦意乱。
第88章 心病了,它很不舒服 她虽将李桢当成一个十七岁的孩子,但……毕竟男女有别,他也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虽说,他喜欢的人与常人不同,但……这般亲近总归是不妥的。 长歌微微挣扎了身子,打算与他好好沟通此事。 不料,李桢的手臂蓦地加重力道,将她牢牢圈在怀中,将头埋入她的颈间,片刻之后才低低地嘶哑地开口道:「我病了!」 「病了?」长歌挣扎的身体滞了一滞,只得僵硬地任他抱住,撇头望向他道:「哪儿不舒服。」 「心。」李桢将头深深埋在她的发间,掩饰住那一脸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良久之后,才透出一缕落寞的声音,低沉嘶哑着,声音起伏之间皆是凄楚之色,令人心酸:「心很不舒服。」 「心?」长歌有些迟疑了一瞬,有些疑惑住了,这病她尚且有办法医治,独有那心,她却不知从何下手。 李桢低哑着嗓音道:「你告诉我,只要坚持了,总有一天会水到渠成的对不对?」 长歌虽不知他说的所谓何事,却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似想到什么,又道:「是不是你体内的毒加重了?」 李桢却没有回答立即她所问的话,手臂却收得越发的紧了,许久之后,才沙哑着嗓子道:「不碍事,你只要让我这样静静的靠一下就好!」 长歌虽说现在极为不自然,听他语中有着少许疲惫之色,终是未曾出口婉拒。 …… 甘阳宫内,香薰裊裊,围绕着上空徐徐升起淡淡的烟圈。 李煜坐在软椅之上,目光冷冷地望着此刻跪在他面前的男人,沉声询问道:「你如实回答朕,朕昏迷的这段期间,皇后是不是派人控制住了宫城防卫?」 那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奇。 李奇神色微凝,低声应道:「是……」他语声顿了一顿,继而道:「还有一件事,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煜握拳低咳了一声,冷冷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婆婆妈妈了?说!」 李奇缓缓道:「皇上,当日,您重伤在寝宫内歇息,半夜突然燃烧起的那场大火,属下已经查到了纵火的真兇,经过再三盘查,属下确定,那幕后之人是皇后。」 李煜双拳紧紧一攥,目光如炬地望向他,厉声道:「你确定?」 自从郑氏当上皇后以来,不论是对外人还是旁人,一直都是贤惠端庄,通情达理,对所有的人都一视同仁,不仅如此,她还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使后宫这些年以来相安无事,不可否认,她不失为一代贤后。 如此贤良淑德之人,会做出此等事,李煜下意识的不敢相信。 李奇眼眸微动,伏地一拜:「属下绝不敢有半句虚言。」 李煜眼底阴霾浓烈,几欲翻滚。 李奇跟在他身边做事足足有数十年,他对他一向忠心耿耿,他又如何不知? 他抿了抿唇,刚待说些什么。 「娘娘……您别进去……娘娘……」殿外,传来一阵骚乱。 脚步声由远至近,李煜微眯了眼,循声望去,便见门帘处一袭霓裳羽衣的李氏步履急忙走来,见到他,红了眼,满脸委屈,那张妩媚动人的精緻脸蛋已是梨花带雨,我见忧怜。 「皇上,您要为臣妾作主啊!」李贵妃拿出绵帕抹泪,抽抽噎噎地走了进来。 李煜大病初癒,身体还未突然完全恢復,见她如此,不免有些头痛,他耐着性子问道:「你又有什么事?」 李贵妃浑身软绵无骨的躺坐在他怀中,扬起精緻妩媚的脸庞,迷人的丹凤眼中大滴大滴地泪珠往下掉落,砸在他手臂之上。 李贵妃啜泣道:「皇上,你昏迷的这段期间,姐姐不止派人禁了臣妾的足,还不让臣妾去看您呢……更过分的是……」她低垂下头,又一副欲言又止。 一提到那晦气的郑氏,李煜面色不悦道:「更什么?」 李贵妃紧咬着娇红欲滴的下唇,道:「她居然对外宣称芸妃刺伤了你,是身后有人主使这一切,她趁太子出宫去调查那数千人死因之后,大肆叫人画了太子的画像,还说,与太子长得一横一样的人,便是在背后主使芸妃杀您的人……这……这不是明摆着说是太子主使人刺杀你的吗?」 「岂有此理,她究竟还有没有将朕放在眼里!」李煜额头隐隐有青筋暴跳。 李氏见状,唇角微勾起一抹弧度转瞬即逝,她拉了拉李煜的衣袖,乞求道:「皇上……您可要……」 为我作主几字还未出口,李煜伸手制止住她的话,转头对李奇吩咐道:「传皇后过来!」 李奇颔首,眼眸望了一眼李氏,继而转身,跨步离去。 因朝廷之事尚未传开,椒房殿内,当郑氏接旨之时,以为李桢已按照她所布的陷阱关入天牢,皇帝想到之前滴血验亲一事,对她心生愧疚,不由的,喜形于色,她今日着了一袭端庄优雅的大红华服,画了精緻的梅花妆,待一切弄好之后,这才神采奕奕的去了甘阳宫。 这些宣旨的下人平日收了她不少好处,眼见她已无好日子过,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到了甘阳宫,当郑氏见到坐在李煜怀中嘻戏浅笑的李氏之时,脸彻底沉了一沉。 「皇上!」她端庄优雅地行了一礼,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与平常无异,面上是那雍容得体的微笑,只是那一双紧紧相握的手,指尖已嵌入掌心之中。 李煜闻声与李氏停止了嬉闹,一双犀利的锐目死死盯着她:「说,你为何要做这一切?」 这一切? 郑氏身体微微一震,有些不明所以。轻抬眼,见李氏整个人瘫软在李煜怀中,朝她轻蔑不屑一笑,她眼光一沉,不用多想,也知是眼前这个贱人告了状。 「臣妾并未做错!」郑氏声音有些不卑不亢,她与李氏相斗了这么多年,两人都太过了解彼此,她这般趾高气昂的,无法是想激怒她,在皇上面前失了礼,看她受辱罢了,她又怎能让她看笑话? 李煜推开怀中的李氏,怒目道:「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 「皇上……」郑氏又盈盈行了一礼,款声道:「若是臣妾做错,臣妾定然愿意受罚,不过,是妹妹她违逆宫规与太子李桢连手,设下滴血验亲之局,迫使我与翰儿遭受其害,蒙受不明之冤,我才将她囚禁在宫内,臣妾不知这般做何罪之有?竟然要降罪,也应该是处置他们两人才对!」 「好一个不知何罪?」李煜怒及反笑,想到这些年来,他被她表面装着的贤良淑德蒙蔽着,她还说什么教导李桢,实则却暗藏祸心,故意将他培养成骄纵蛮横、兇狠残暴的性格,不由气从心来,「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你放下的恶行对不对?」 郑氏心底勐地一沉,察觉他话中有话,低声询问道:「臣妾不知所犯何罪,请皇上明示。」 「想必姐姐还不知道吧!」李氏嫣然如花般一笑,眼含着点点星光浅浅的兴味,「你与你父亲密谋所设计的那一切已经东窗事发了。」 郑氏心膛剧烈一震,厉声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李氏面上讶然,轻扬起下颚,有些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伺候皇上的那名宫婢,她没有死,她已经将所有的一切都和盘脱出了,是姐姐您……逼迫她冤枉太子,加上近些年,你们郑家以权谋私等等罪刑,现下,你那年迈的父亲已被关入大牢了!」 「你说什么?」郑氏脸色煞白,脚步跄踉地退了一步,似不置信,她勐地一个箭步冲到李煜面前,紧紧抓住他的双臂,声嘶力竭道:「皇上,你告诉我,这一切是假的对不对?是假的对不对?怎么会呢?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她纤细如玉般的手指狠狠指向李氏:「明明是这个贱人与李桢合谋陷害我的,怎么到最后变成是我的错……」说着,她双手又紧紧抓住李煜的臂膀摇晃着,整个人已有些疯狂:「为什么你就不信我呢……这么多年,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为什么……你不信我?」 李煜双手骤地用力,将她狠甩在地上,一张英俊的脸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吐出来的话仿似降下一片冰天雪地:「这些年以来,你究竟是为我,还是为你自己,你心中有数,如若你真心为朕,那么,便不会在我昏迷期间,还命下人纵一把火,欲将我烧死!」 郑氏脸色巨变,她摇了摇头,哭泣道:「不是这样的!皇上,不是这样的,臣妾从未曾想要将您烧死……」她连滚带爬的爬至李煜跟前,伸出手抓上他下方衣摆,哭得梨花带雨哀求道,「皇上,您听我解释,臣妾当时只不过是想……」 「父皇……」一道清冷无温度的声音将她话给打断,郑氏下意识地撇头,便见李桢正优雅从容地迈步走近。 李桢目光轻轻往她身上一扫,继而离开,望向李煜,道:「您找我?」 是他……就是他……就是他害她害成如今这样…… 郑氏脑中一片混沌,世间万物仿佛消失不见,她目光清晰地看着那抹长身玉立的少年越走越近,越走越近,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 对,这一切都是他害的!杀了他…… 郑氏松开拉住李煜下摆的手,迅速从头上拔下一根髮簪,勐地朝李桢刺去……
第89章 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可好? 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她速度疾如雷电,因距离过近,当李桢回过神来,想要避开已来不及。 他骤地沉了唿吸,在那髮簪顷刻没入胸口的那一剎那,风驰电掣间,身体勐地被人轻轻往旁一推,躲过了那凌厉而来的髮簪。 李桢下意识地转身,便瞧见一袭淡烟金裳的长歌凭空出现在寝殿之中。 而郑氏因用力过勐惯性作用,身体直接扑了个空,整个人往前摔去,那髮簪也随着她摔地的那一瞬哐当掉地。 「放肆!」李煜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眼眸顷刻掀起渗人的寒意,怒吼道:「来人,将这贱人给朕押下去!」 郑氏被这一声怒吼吓了大跳,遽然脸色发白,方寸大乱,她颤颤巍巍地爬到李煜跟着哭着求饶道:「皇上冤枉啊……皇上……」 李煜对她失望透顶,毫不留情一脚将她踹开,郑氏顾不得身上疼痛,再度爬过去,这次还未触及到李煜衣角,已有两名禁军前来,将她拖了下去。 眼见着郑氏被拖走,李氏唇角微微扬起,笑容再一次浮上嫣然如花般的靥上:「皇上……」 她娇媚风情地唤了一声,抬步上前,还待说些什么,李煜已有些不耐烦的挥手道:「好了,你也给朕退下吧!」 李贵妃微微顿住脚步,知他此刻定因郑氏一事心情不好,也未在多言,行了一礼,柔声道:「那臣妾先行告退!」说着,步履颇有些轻快离去。 待人走尽,这殿内瞬间恢復一片静谧。 长歌目光平静地望着这寝殿内站着的父子二人,一个面色淡漠,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一个面容沉静,眼神幽邃,似在思虑什么,二人截然相反,却是默契的都不选择说话,宛如两具雕像一般。 长歌微微皱眉,不知这二人还得站上多久,衣袂一盪,人已穿墙而出。 望着眼前那与他极为相似的脸,李煜不禁有些恍惚,多久了,他有多久没这般与他独处过? 三年?五年?又或者是十年? 遥想当年,他还是三四岁开始学三字经的时候,整日缠着他,似有说不完的话,如今,二人却是无话可谈了吗? 他目光深凝地望向他,仿佛透过那双漆黑似墨的眼望向了另一双清冷的眼,心头五味杂陈,似被不知名的东西紧紧纠缠着,挥之不去、阴魂不散,更……令他痛不欲生。 他微转了身形,声音压得极低,似有难以抑制的倦意:「陪朕出去走走吧!」 李桢深邃的黑眸里流露出一丝复杂之色,抿了抿嘴。 今日,天气颇有些阴沉,乌云密布黑沉沉的一片,颇有暴风雨欲来坠落云端之势。 落云轩位于御花园西南角,苑里有多年的蔓蔓青萝,花柳扶疏,风景极为秀丽。 沿过走过假山嶙峋、流水溪桥,一路上,二人却从未开口说话,在途经一棵百年榕树之时,李煜突地顿住了脚步。 见身侧之人不走了,李桢微微抬首,随着他目光望去,便见到一颗极大的榕树。 那老榕树上的绿叶郁郁葱葱,就好像一把擎天巨伞,遮住了周遭所有的一切,下方挂满了一条条蓬松的长须,它粗壮的树梢上还吊一架用藤萝编制的鞦韆。 「朕记得从小你便特别喜欢盪鞦韆,那时,每到黄昏落幕之时,你便会缠着我与你母后来这盪鞦韆!」李煜眼底突地闪过一丝温暖的柔色。 前尘往事如走马观花般一一浮起,李桢双眼骤地转寒,眼底是那难以抑制的疼痛与憎恨。他一向惯于隐忍,这次却几乎在瞬间土崩瓦解。 此刻,李煜无疑是碰到了他伤口最为疼痛的那一部分,那从来就没有痊癒过的那一部分。 他双手紧握成拳,极力压抑着自己颤抖愤恨的声音,寡淡道:「是吗?儿臣倒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我原以为那是……」李煜话到一半,却又突然止住了,他沉默了一瞬,既然带着黯然与无奈道:「桢儿,我记得从小你总爱缠着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咱们父子俩人也开始渐渐变得生疏了?」 李桢眯了眯眼,却是没有答话。 这句话,他听着只觉得莫名的刺耳与嘲讽。 「朕既然从小立你为储君,便是要昭告天下,这个皇位朕永远只会留给你。」李煜突然转首望他,「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可好?」 呵……好一句到此为止! 李桢眼眸微敛,淡漠道:「父皇说什么?什么到此为止?儿臣怎的听不明白?」 李煜深凝了眸,抬步往那鞦韆走去,此刻,一阵轻风吹过,那鞦韆随风轻轻荡漾了起来。 「这里并无他人,只有咱们父子俩人,你不必时刻戒备。知子莫若父,你所做的那一切,朕心中自然有数。想必,那滴血验亲之事,是你与李氏亲手设计的吧?」 李桢凤眸微沉,温雅俊美的脸庞却是笑了:「父皇所说的话,儿臣真是越发不明白了,那滴血验亲之事,不是所有的证据都已经证明了郑氏父女二人才是那背后的主谋吗?」 「你的确做的天衣无缝,这点不可否认。」李煜伸手抚上那藤萝,轻轻推了推那鞦韆,无形之中似看见了一位身着一袭淡黄长衫的女子坐在鞦韆之上,含笑地望着他。 他目光沉痛,声音有些苍凉道:「但……你毕竟太年轻了,你以为朕看不出来,这一场是你与李氏合伙设计的吗?至于那香儿所说的供词,她自是知道设计皇帝乃是死罪,当然会选择与你站在一边。」 的确是漏洞百出,所以他才会吩咐那些大臣,在同一时间将郑德这些年所犯的罪状一併列出,给他最为致命的一击。 李桢没有说话,不否认,也不默认。 李煜坐在那鞦韆之上,沉默了一瞬,继而又道,「香儿,我已经派人秘密处死了!」 李桢面上寡淡,仍没有丝毫情绪闪现,仿似死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你虽聪明,但却过于妇人之仁。」 李煜蹙起了眉头,深幽的眼睛满是复杂的情绪,颇有些深意道:「记住,若想成为一个成功的统治者,必不能有任何死穴,亦是被人抓住任何把柄,这个世界上没人能信得过,朋友、亲人、兄弟、爱人,甚至包括自己!即使,他们曾与你同一战线,难不保,他们最终会因为什么利益而背叛你。」 李桢眸眼微动,袖袍之下掩藏住的双拳握得更紧了。 这便是你杀了母亲的理由吗?李桢眼眸幽邃无边,如同平静湖面下的暗涌,这一句话终是未曾开口询问。 「这些年以来,你心里定是在怨我,不够关心你,对你不公吧?」李煜似感觉到了他的冷漠,与那宣洩而来的寒意,沉静道:「若是朕告诉你,其实朕同你一样,不喜欢吃云薯糕呢?」 李桢身体勐地一滞,面色有丝丝微变,思绪似被一瞬间给惊扰。 不喜欢吃云薯糕? 怎么会呢…… 曾经他正是因为他喜欢吃云薯糕,所以才拼命的逼迫自己吃下那令人厌恶的东西,只为千方百计讨他开心,为年幼的自己求一条生路。 原来,他竟是不喜欢吃吗? 那么,他假装喜欢,之后所做的那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寻个理由帮他对吗?他知他身处于权力中心,害他的宠爱令后宫众人容不下他,所以才故意对他这般冷漠? 李桢面色微微发白,心里却纷乱不已。 「桢儿。」李煜望着李桢,眸色深深地凝了他片刻,才道:「朕有这么多儿子,却独独只承认你。」 是夜,倾盆大雨瓢泼而下。 自从李桢从甘阳宫回来之后,说想一个人静静,便一直将自己关在寝殿,一天一夜也未曾踏出一步,长歌不免有些担忧。 唯恐李桢出了什么意外,长歌顾不了他的吩咐,毫不犹豫穿门而入,却见那空旷的寝殿内空无一人,微微怔了一怔。 不在寝殿?去哪了呢? 长歌停顿了一瞬,骤地想到了一个地方,抬步便往那条暗道走去。 黑漆漆的暗道内,这次暗道的两旁却并未掌灯。 长歌为仙,纵然黑暗中视物也能如履平地,对她而言,有没有灯根本无关紧要。心中担忧李桢,步履也不由加快。 「母后,儿臣是不是不孝?」 快走到暗道尽头之时,长歌不觉顿住脚步,抬眼望去,摇曳的烛光之下,李桢正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壁边缘,一手拿起酒壶,大口往嘴里灌着酒,而他四周空酒瓶堆积如山。 一口酒饮尽,他低垂下头,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明知是他亲手害死了你,害死了整个宋家,儿臣居然恨不起他……」他的语声透着哀伤,难过仿佛要湛透人的心底。 长歌神色微动,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眼底流露出丝丝疼惜之色。 「儿臣向来事事善于隐忍,纵然心底怨他,对儿臣不闻不问,对儿臣非打即骂,令儿臣陷入四面楚歌、孤立无援之境,却仍能淡漠对之。「 「他不喜欢儿臣,儿臣便千方百计去讨好他!知他喜欢吃云薯糕,为了讨他喜欢,纵然在厌恶,也学着将那讨厌的东西吃下去……」
第90章 长歌,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李桢说着,又勐地灌了一口烈酒,那灼人的温度明明炙热的紧,可是心却一直一直往下坠落,不断坠落,直至跌落一片漫无边际的火海中,狠狠地焚烧着他,五腑六脏剧烈的疼痛着。 「可是……儿臣到现在才知道,错了,原来从一开始便错了,他所谓的冷漠、他所谓的绝情、他所谓的责骂里,还带着对儿臣的爱,他只是在以他的方式保护儿臣。」 「呵呵……」说着,李桢低低地似自嘲的笑出了声,最后,既然越笑越大,笑得整个人都剧烈咳嗽着,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还依旧笑着,与此同时,还不忘自顾的饮了一口酒。 长歌终是未曾走过去。她知道他此刻定然想一人独处,心底压抑着很多话要宣洩而出,当即转身,走出了暗道。 长歌踏出寝殿,望着此刻淅淅沥沥的大雨,心情却也跟着一片阴霾。 世人皆说酒解千愁,长歌也曾好奇的试了一试,除了有些辛辣之外,并无用处,甚至她还为此头疼了一天,其实那都是惑人惑已罢了。 这酒着实不是个好东西。 想到李桢喝了这么多酒,长歌迟疑了一瞬,终是轻轻嘆息了一声,往东宫厨房而去。 长歌在丹霞山,凡事皆是下人照料,哪像现在这般照料他人,望着手中做好的醒酒汤,不免有些感慨。 感慨过后,却也未曾迟疑,端起碗,便往李桢的寝殿走去。 长歌刚走进寝殿打算去往暗道,却不料,此刻,李桢正从暗道内走出。 他醉眼迷离,脚步虚浮无力,脸上荡漾出一抹像薰染胭脂般的绯红,靠在墙壁上,朦胧地见她手中端着一碗汤而来,微微怔了一怔。继而,唇角盪起一丝雍容淡浅的微笑:「这是做给我的吗?」 「嗯,这是醒酒汤。」长歌步到他跟前,将汤端给他,神色淡淡道:「你喝了它会舒服一点!」 李桢低头望了一眼那冒着滚烫热气的醒酒汤,却是未曾伸手接过,附而抬眼紧紧望向长歌,双眼深邃炙热,那目光仿佛要将人给生吞活剥了般。 长歌被他望了有些不自然,她收回半空中端着碗的手,突地,李桢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巨大阴影笼罩而下,低头便往她的嘴上吻了下来。 淡淡的洒香传入鼻尖,长歌心没来由地一慌。 在李桢快要亲上她时,她念了法,整个身体凭空消失,在不远处渐渐浮现出身形起来。 怀中的女子骤然消失,李桢眼底多少有些失落,再次抬眼之时,已然恢復平静,面上似饱含了天大的委屈地质问她:「长歌,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长歌又气又羞,本欲问罪于他,对他突如其来的一句,给彻底怔忡住了。 李桢醉酒了。 这是长歌此刻脑中闪过的唯一想法。 不然,以李桢平日沉稳内敛的性格又怎会问出如此荒唐的事情? 长歌颇有些头痛抚额。 知他此刻喝的有些晕头转向,脑子不太清醒,是以,耐着性子哄道:「你乖乖喝完这碗汤,我便喜欢你了!」 「喜欢?」李桢低低轻喃了一声,似在回味她的那句话,双目骤地灼亮。 「真的吗?」他扬起着那帅得人神共愤的脸庞,笑眯眯地望着她,然后走到她面前,低头望了一眼她手中端着的汤,二话不说一口饮尽。然后,将空空的碗在长歌面前倒了倒,滴水一剩,面上有些洋洋得意道:「我喝完了……」 对他这般小孩心性,长歌不禁轻笑,伸手将空碗接过,却未曾想李桢已将侧脸凑到她面前。 长歌狐疑地望着他,有些不明所以,李桢见她不为所动,又将脸凑近了一分,还不忘调整下巴的弧度,将最为完美的轮廓摆在她面前,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亲亲……」 长歌面上有丝丝愕然,几乎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 李桢见她仍不为所动,转头,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狠狠瞪向她,红了眼:「你说过,我喝了醒酒汤,便会喜欢我的,你言而无信。」 李桢醉得不轻,李桢真的醉得不轻。 长歌下意识地抬手去探他额头,不料,李桢一脸嫌弃地推开她的手,负气的走至床旁,准备脱衣睡觉。 脱了外衣又觉得不对劲,转了回身,将长歌手中端的碗给拿下,然后,对着长歌身上束缚起的腰带开始脱了起来。 长歌还未在他说变就变的情绪中反应过来,见他竟然伸手扯她腰事,脸色微变,一手急忙抓住他的手腕,声音已有些怒意:「你做什么?」 李桢眨了眨眼,一脸理所当然瞥了她一眼:「脱衣睡觉啊……不脱衣服怎么睡觉啊?」 长歌深蹙了眉:「睡觉,你脱你自己的便罢,为何还来脱我的?」 话刚出口,长歌又觉得有丝丝不太对劲。 「哦……脱自己的啊!」李桢恍然大语了一声,说完,收回手,低垂下头,竟然又开始悉悉索索地脱自己的衣服起来。 外衣早已脱落,里衣也被他给褪下,李桢马上伸手欲解自己的裤子。 见他醉得无可救药,长歌素手微翻,打算用捆仙绳把他绑在床上直接了事,李桢正欲脱裤子的手却又突地滞住了。 似想到一个很严重的事情,李桢有些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眼底的轻蔑几乎令长歌暴怒。 「我脱完了,万一你偷看我怎么办?」 偷看? 呵呵…… 她是长歌,那个遇事处变不惊、宽宏大度、稳如泰山的长歌,又怎会因为李桢小小一句,而生气,而恼怒呢? 所以,次日,当李桢听到要抄写五百遍兵书,来抗议之时,长歌几乎没有迟疑的反驳:「没有理由。」 李桢张了张嘴,再次堵得哑口无言。 昨晚,见长歌拂袖而去,他才知道什么叫做自掘坟墓。本想借着醉酒将两人关系拉近一番,却未曾想……真是防不胜防! 桌旁上,李桢眉头紧蹙,望着这怎么也写不完的兵书,再次放下了手中笔墨。 不远处端坐着的长歌不由抬起眼梢,淡声道:「怎么又停下来了?」 李桢眼眸微闪,微微雅笑道:「我只是奇怪,平日里这个时辰,下人应该将做好的糖栗子递过来了才对,怎么,今日到现在还不见踪影。」 长歌又岂会不明白他这顾左右而言其它之意? 以李桢往日性子,那群婢女又哪有天大的胆子敢不按时端来,今日迟迟不见踪影,想必,是得了他的授意。 「不吃也罢!」长歌淡淡一笑,云淡风轻道,「你只管抄你的兵书便是。」 「可是,若是我想用它来贿赂于你呢?」李桢不缓不疾地站起了身,这贿赂二字那是说得脸不红气不喘,他抬步走到她的面前,稍迟疑了一瞬,才继而道:「昨晚,我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不妥之事?」 长歌瞳眸微睨、想到他脱衣的速度,言语淡然:「没有!」 「没有。」李桢眼眸微动,瞭然点头:「那便是了!」 长歌漫不经心地瞥了眼他。 「因为我对你做了什么不妥之事,所以,你才罚我抄书的对不对?」李桢将缘由给理了一遍,「莫非我对你……」 长歌蹙了眉,截断他的话:「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啰嗦!」她豁然起身,抬步离去,却未想,在起身的瞬间袖中的玉佩滚落了下来。 李桢眼眸微微一凝,俯低身形,捡起那块玉佩,细细打量。 长歌脸色微变,一把便将那块玉佩夺过,见其完好无损,那颗悬着的心才微微松了口气。 李桢目光紧紧落在那玉佩上,声无起伏道:「这玉佩对你便有那么重要吗?」 重要吗? 长歌也曾无数次反问自己。 然而……纵然她一次次的反驳,却也不得不承认,很重要。 无论是这玉佩,还是与她拥有着同样一块玉佩的主人,从前之事,她虽忘得差不多了,但……那颗源于本能的心对于过往还是忘不掉。 纵然……或许那段记忆并不令人快乐。 「这与你无关。」长歌有些冷漠的回答了一句,收回玉佩,刚欲转身离去,突地,一名蒙面黑衣人从天而降。 长歌心勐地一沉,抓住李桢手腕,一手将他往她的方向一拉,一手往那名黑衣人挥去,在掌风要落到黑衣人身上之时,来人扯下了自己的面巾,沉声道:「是我……」 此人不是别人,他正是李奇。 对于他大白日以蒙面刺客的形式出现在东宫,李桢不免有些意外。他沉声道:「你来找我所谓何事?」 李奇面色温和,却未曾立即回答他的话,而是款声道:「你便不请我喝杯茶?」 这李奇倒是不喜欢按常理出牌。 他原以为李奇大白日的出现,定然有什么要急之事,如今,显然不是。当然,也不排除他想故弄玄虚的成份。 李桢微凝了眸,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可惜,并没有。 「请!」他伸手作了一个请的姿势,走至桌案旁,拿起杯盏为他轻轻了一杯茶。 李奇也不客气,拿起杯盏便将茶一口饮尽,未了,才道:「我已经帮你收集好证据,最晚明天,郑家这些年所犯的罪证便会全部交由宗人府。」 他顿了一顿,继而道:「还有一件事情,我想你必须知道,四皇子李翰不是当朝皇帝的亲生子!」
第91章 倒是善妒得很呢! 「不是?」李桢面上有丝丝震惊,同他一样震惊的还有长歌。 清油能使相溶的血不相溶,不相溶的血相溶。 当日在滴血验亲的途中,李桢命令宫婢香儿在皇帝饮用的水中放了清油,才使得与李翰两人的骨血不相溶,如若不是亲生子,那么当晚他们两人的血为何会不相溶? 李奇似看出了他所想,轻描淡写地答道:「自然不是,因为,我暗中将香儿端过去的水给换掉了!不然,恐怕你已经弄巧成拙了。」 李桢心勐地一沉,他原以为他事事做的滴水不露,却不曾想,还有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李奇素来对李煜忠心耿耿,又怎么纵容别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暗算他? 他狭长的丹凤眼微瞇起,淡漠的表情看不出是何种情绪,唇边那抹浅淡的笑意却在慢慢凝滞,手腕翻转,白光一闪,电光火石之间,一把剔透的宝剑已架在他脖颈之上。 纵然李奇目前尚未伤及到他,更甚是帮了他,但……他绝对不允许这世上有这么一个人,知晓他所有秘密,他却对这人一无所知,随时都要提心弔胆防备着的人存在。 他明确的告诉自己,此人留不得。 李奇眼睛微微暗了暗,眉头紧蹙,抬起头望向他:「你这是做什么?」 李桢眼里透着阴霾,冷冷道:「你不是李奇,你究竟是谁?」 不是李奇? 长歌对于李桢突然的举止有些不明所以,见他质问出声便瞬间明白过来了。 李奇对李煜忠心耿耿,若他真是李奇又怎会帮着李桢去算计李煜呢?这显然不太可能。 她略有些清冷的目光再次看向李奇,却发现他并没有因为李桢将剑架在他脖颈之上,而感到愤怒、难堪的情绪出现,相反的,看着李桢的目光,充满了欣慰。 没错,是欣慰,是长辈关心慈爱晚辈成材般的欣慰。 「这样也被你看出来了,我还以为,我伪装的很不赖呢!」李奇颇有些遗憾摇了摇头,笑容扬上唇角,颇有些温润如玉、谦谦君子风范,很诡异地,那连带着他那脸上那条像蜈蚣一样的伤疤,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他低头望着脖颈上的利剑,那剑刃上已渗着点点殷红的鲜血,眉头微蹙:「你想知道我是谁?总得把这剑给放开吧?」 李桢眼眸深邃的不可捉摸,紧紧盯了他一瞬,似确定他并无恶意之后,这才将手中的剑给放下,虽是放下了,但手却一直紧握着剑柄,时刻警惕在他有异动之后,给他致命一击。 李奇知他心中有顾虑,也不戳破,毕竟不论是谁,无论事情大小皆在别人掌握之中,性情再好之人估计也无法忍受。 他缓慢地望了李桢一眼,再转头望了望长歌,轻轻嘆了口气,似有些无可奈何,伸出手,往自己脸颊耳根后轻轻一撕,一张近乎透明轻薄的人皮面具,便被瞬间扯落了下来,面具之下,是一张清新俊逸的脸。 李桢稍稍蹙起眉,不为什么,只为那张脸竟然与记忆之中温和慈祥的脸有几分相似。 若是亲舅、=,显然不太可能,当年他外祖父因恐先皇迫害,除了孕育一双龙凤胎之外,便再未曾生过其他孩子,如今,他舅舅与他母后都相继离世,宋家再未留下任何人。 李桢沉声开口:「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李奇诡异地望了他一眼,犹自转身坐在桌边,自顾倒了杯茶,缓缓道:「我是你堂舅,宋珏!」 「堂舅? 」李煜向来淡泊的眼眸恻起一丝惊异。 「不错!」宋珏将杯盏中的茶水一口饮尽,淡声道,「我父亲便是与你外祖是同宗血源的亲生兄弟,宋任重。」 宋珏修长的指尖紧紧握住那杯盏,目光空濛像是透过了遥远的星空: 「当年我父亲乃是一名骁勇善战的大将,一生金戈铁马,杀过的敌人不计其数,可谓是战功显赫,他与我叔父一文一武,可以说是把持着这大兴半壁江山。」 李桢虽未亲眼所见,但亦知宋家最为鼎盛辉煌的时刻便是在那时。 宋珏眼底寒光骤地燃起,言语之间带着少许愤恨,「后来敌军来犯,我父亲在退敌之后,班师回朝途中,遭到了奸贼迫害,客死异乡,当时,我娘亲也就是你大外祖母大受打击,终在他灵柩回来之时,悬樑殉情。」 长歌心念微动,淡淡道:「他们夫妻二人倒是伉俪情深。」 「那年,我年仅三岁,身体极为虚弱,听到这个噩耗更是一病不起,幸亏,有一名得道高人相救,才勉强捡回了一条性命,为了彻底医治病根,我不得已跟他去到深山道观中习武学道,或许是苍天眷我宋家,在皇帝派兵去我道观的前几日,山体滑坡,我们整个道观早已搬迁至其它的地方,所以,才侥倖逃过,留下了一条性命!」 「再后来,待我习武学成下山之后,才知道,整个宋家因为一条莫须有的罪状,被满门抄斩。」 宋珏手中杯盏越握越紧,黝黑的眸中燃烧着炽烈的火焰:「当年的宋家于民宅心仁厚,于国忠贞不二,他们所积累的财富每年几乎有三分之二上缴给国库,试问,这满朝文武又有何人能做到宋家这般?他们又怎么可能有谋权篡位之意?我察觉此事定有猫腻,便隐姓埋名待这在皇城调查当年起因。」 李桢眉头深蹙,温和道:「当年查抄宋家之人是李奇,所以,你杀了他,将他取而代之……」 宋珏毫不犹豫地答道:「不错!」 李桢挑挑眉,漫不经心地望了他一眼,眉宇之间却含着诡谲的笑意:「这么说,这些年,你一直以李奇的身份待在深宫之中?」 看他那有些似笑非笑的表情,宋珏瞬间便知他心中所想。 他微微笑了笑:「我知你定然很好奇,为何这些年来未曾向你表明过身份,曾经我不是未曾想到,不过,后来便又将这个念头打消了!」 想到往年发现的事,宋珏眉头轻蹙,略有深意道:「我取代李奇之后,发现他其实并不是大家所想的一样,对李煜忠心耿耿,他暗地里还偷偷收集了很多朝廷大臣的秘密情报,却从未曾透露给李煜。」 长歌沉默了一瞬,淡漠道:「你怀疑他背后有人指示?」 宋珏眸中快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颔首赞嘆:「姑娘果真聪慧!」 李桢眉头一皱,见宋珏望着长歌,面上有丝丝不悦,感觉自己最为珍贵的东西,被人窥视了一般,他不明白,为何众人都看不见长歌,唯独他却能看见。 他下意识地站在长歌与宋珏的中央,藉此挡住宋珏的视线。 宋珏见李桢眼中对他隐隐含着莫名其妙的敌意,微微一愣,见他拦在身后的长歌,也就瞬间明白过来,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没想到,他这个小侄儿,倒是善妒得很呢! 他握拳低咳了一声,不动声色地转开视线,就着长歌询问的话,答道:「不错,我怀疑那背后之人,恐怕与这次招出幻雪,致使数千名无辜百姓枉死,也逃不了关干系。」 想到城外那堆放着的数千具尸体,李桢脸色微沉,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你查到了什么?」 「一无所获!」宋珏说着又嘆了口气,似乎他永远都有嘆不完的气:「那背后之人仿佛知道了我取代了李奇,在曾经见过一次面之后,他便再也未曾主动联繫过我,而我每次寻到蛛丝马迹想要查下去,他便总会先我一步将线索毁得一干二净。」 李桢黑黝的眸子一片深凝,他不禁又想起芸妃在世之时所说过的话。 她说,背后有人一直在暗中调查她母后的下落,其势力极为强大,强大到纵然过去十多年她都一无所获,如此看来,这背后之人必然是同一波人。 只是究竟是谁,是谁有这么大的能力,十年之间,都不曾露出蛛丝马迹! 三人皆陷入了沉默。 片刻之后,宋珏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好了,此事你不必过于担心,交由我来处理皆可。」稍微顿了一顿,继而语重深长道,「现下,最要紧的,是助你登基为皇!」 李桢不由凝望着他。 「当郑家倒台之后,那么朝廷必然以李家独大,他们势必会比往常猖狂,你虽有宋家旧部相助,但毕竟起不了多大作用,所以,你必须趁着短时间内,收买尾随着郑家的那帮大臣,平衡与李家在朝廷中的地位,这样,才不至于授人以柄,否则,终有一日,他们将会成为比郑氏更难解决的麻烦。」 「此事我已经派人在暗中部署!」李桢知宋珏是真正关心他,也不加以隐瞒,想到宋老他们还不知情宋珏尚且活在人世,又道:「宋老及几位宋家部下掌舵之人还未曾见到过你,我改日找机会带你去见见他们,想必,他们也定然很想你!」 「不必,现在还不是时候!」宋珏出声婉拒,款声道:「我的身份过于特殊,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越少人知道我的身份越好,我已经出来许久,要回去了,这些日子,你万事小心。」 李桢知他顾虑,轻轻点点头。 宋珏见此,不再多言,将蒙面的面巾遮住脸,运提轻功,飞快离去。
第92章 明明捨不得,为什么要将它给毁了! 待宋珏身影跃到窗外屋檐,消失不见,李桢这才缓缓收回视线,想到此刻长歌还在他身后,他微微侧了身体,便见长歌此刻凝了眸,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脸上增添了几分淡雅的笑意,温和道:「你在想些什么?」 长歌微微一顿,瞬间回神,遽然开口,声音有些急促:「快点天牢,再晚恐怕来不及了!」 天牢? 李桢脑中光芒一闪,立即想起一件极为重要之事,那背后之人既然利用皇后招出幻雪,那想必此人与她见过面而且很熟才对,当即道:「我去天牢一趟。」 说完,迈步往门走去,刚到门槛,欲拉开门,忽地,「叩叩叩……」地几声,有人轻轻敲了门。 李桢毫不犹豫将门拉开。 那内侍见到李桢,微微行礼,恭敬道:「太子殿下,刚才天牢内传来消息,说皇后悬樑自尽了!皇上请您过甘阳宫一趟。」 李桢向来雍容优雅的面容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厉声道:「你说什么?皇后自尽了?」 「是……」那内侍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暴怒,颤颤巍巍地答了一声。 李桢骤沉了眼,声无起伏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内侍低声答道:「今儿一早断气的!」 李桢眉头深皱,衣袂一盪,人已踏步往甘阳宫的方向而去。 皇后离奇死亡,李煜却在此刻召见于他,长歌静静望着李桢的背影,难免有些担忧,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甘阳宫内,李桢远远地便看见宫外摆放着一具冰冷的尸体,他目光轻轻扫了一眼,凝了凝眸,面无表情地抬步踏入殿内。 宫内,卧室里面,此刻正传来李煜剧烈的咳嗽声,幔帐之上,那袭明黄袍的颀长身影背部,明显比以往佝偻了不少。 「父皇……」李桢顿住脚步,躬了躬身作了个揖,声音温雅似水,泛漾起无边的从容优雅。 房梁之上,长歌渐渐浮现出了身形。 李煜闻声响,又勐地咳嗽了一声,声音因长时间咳嗽而有些沙哑:「你不是答应过朕,放了她一条性命吗?为何,要言而无信,朕想听你解释。」 长歌不由低头望向李桢,发现他身体几不可觉地僵了一僵,微垂下眼,眼睫垂下的瞬间投落两道阴影,晦暗不明,声音却极为平静:「人不是我杀的!」 「不是?」幔帐内,李煜沉默了一瞬,他撩开幔帘,透明苍白的面色下是那毫不掩饰的失望之色:「宫外头,摆放着的那具尸体,想必你在进来的时候也看见了,他是不是你安排在狱中的人?」 李桢缓声道:「是……」 「既然是,那你告诉我,他与皇后无冤无仇,为何要治她于死地?」皇帝神情极为激动,又勐地咳嗽了一声,凌厉道,「还是根本就是受人指示才动的手脚,你怕他泄露你的秘密,所以,才暗自处死了他?!」 李桢唇角轻轻扬起一道弧度,那唇角的讥讽是再也掩藏不住。 他阖着眼,仿佛在假寐,但一脸苍白透明的脸色,早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又或是一个字也不想吐出。 长歌有些疼惜地望着他,想到那日在暗室内,李桢在宋玲坟前所说的那句话,对于李煜此刻的怀疑,就像在无声的讥笑一般。 长歌原以为李桢会拂袖离去,可是,他并没有。 良久,才听见他平静中透着一丝忧伤的声音传来,低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李煜双眼仿似结了冷霜:「朕曾经说过,这个皇位定然是你的,谁也拿不走,她毕竟养育了近十年,你又何必要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李桢心似被人勐地攥住,黝黑的眸子闪过一丝阴鸷,唇边一抹冷凝微滞,很冷很冷,就连脱口而出的话,也如腊月飞霜冰冻三尺:「我记得父皇昨天才跟我说过,为帝王者,不能过于妇人之仁,儿臣自然当谨记父皇教诲。」 李煜浑圆的双目骤地一睁,一只手颤抖地指向了他,怒不可遏:「你……」 「这天看起来又要下雨了,儿臣突然想起,东宫内还有一些要事未处理,父皇身体不适,便好生歇息,儿臣先行告退了!」李桢抬起头,面上重新挂上温和的淡笑,再次作了一辑,转身大步离去。 走出阴郁沉重的大殿,里面又勐地传出一道剧烈的咳嗽声,殿外候着的宫婢内侍匆匆忙忙走了进去。 李桢却也并未回首,只是犹自扬起下颚,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却觉得无论怎么看也是阴霾一片。 微微停顿了一瞬,待屋内那道咳嗽声渐渐落下去之时,他才收回视线,踏步离去。 李桢走出甘阳宫,许久之后,这才隐隐觉得有丝丝不对劲,顿住脚步,回首,便发现一袭淡烟金衫的长歌立在他身后,平静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李桢不由一怔,瞬即温和道:「在我身后,怎么不出声?」 长歌平静地望他一眼,目光落在这绿叶环绕的蔓蔓青萝之上,淡漠道:「我见你在失魂落魄的,就想看看你究竟要走到哪里去!」 李桢又是一怔,这才反应过来,黝黑的眸子左右眺望了一眼,才发现,原来这不是去东宫的路,而他,已不知不觉走到了落云轩。 落云轩…… 他面色神色一阵恍惚,视线不禁落在榕树下那架鞦韆之上,那缠绕着绿叶的鞦韆随风摇摆着,那鞦韆荡漾之中,一点点银铃般悦耳的声音从记忆深处慢慢蔓延出来。 呵呵的笑声随风环绕着四周,绿叶刷刷作响,鞦韆之上,一袭裙摆褶褶如雪,轻泻于地,一位面容精緻柔美的妙龄女子,正抱着一个粉琢玉雕的小男孩坐在鞦韆之上,慢慢地盪啊……慢慢地盪啊…… 欢笑声时不时从里传出,一片温馨而惬意。 李桢唇角慢慢扬起一丝笑,不掺杂任何杂质的,单纯而又美好的微笑。 那抹笑,似透过了虚幻的时空,穿透了无尽的失望与黑暗,在层层夜色之下绽放出的一抹璀璨的曙光,绚亮而夺目。 长歌微微失神,她顺着李桢的视线望去,榕树巨大人绿荫之下,一架鞦韆微微随着荡漾着。 「小时候,父皇整日忧心国事,极少时候来陪我们,特别是,当那群光彩艷丽的女人出现后,时间便越来越少了,很多时候,我见母后偷偷躲在暗处垂泪,那时,我不知为什么,只以为是因为父皇国事繁忙,抽不出时间陪她的原因,直到有一日,听嬷嬷在背后议论,我才知道,她不是因为父皇国事繁忙不便陪我们,而是她痛苦,她不能忍受与别的女人分享自己心爱的人,为了让她不哭,我便经常缠着她带我来这里盪鞦韆!」 李桢不缓不疾地说着,唇角依旧挂着雍容优雅地浅笑。 他走到那座鞦韆旁,指尖顺着藤条纹理慢慢滑下,那萝藤因长时间未有人打理,已长了倒刺,李桢却却似不知痛觉一般,一路向下,顷刻之间那白皙纤细的十指,已满是刺勾及殷红的鲜血。 「那段时间,母后心情果然好了许多,至此之后,我们每到黄昏落幕时候,便会准时来这里盪鞦韆,父皇有空之时也来陪我们,那时候,我们不像身在帝王之家,倒像是普通的平民百姓,那段期间,可谓是我们三人最为快乐的一段时光!」 长歌眼眸迷离,视线不自觉落在他那半张泛着森寒光芒的银白面具之上。 「直到那一场大火,将这所有的一切都给打破了。」李桢唇角笑意渐冷,手中动作骤一用力,将这鞦韆给硬生生的拽了下来。 「你干什么?」长歌脸色微变,立即上前,弯低身形欲将那坠落的鞦韆拂起,不料,李桢一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制止住了她的动作。 长歌撇头望向他,李桢面色平静,言语淡然道:「有些东西失去了,便是失去了,无论如何復原也不是原来的那一个了!」 长歌深蹙了眉,冷冷道: 「明明捨不得,为什么要将它给毁了!」 「没有!」李桢松开了抓住她手腕的手,声音平静的宛如一汪死水,仿佛再大的风浪也激不起一丁点涟漪,只是那身体的微滞泄露了他此刻心底的波动。 长歌凤眸深深地凝视着他,语声平静而缓慢:「李桢,我是仙,你瞒不了我!」 李桢不由望着她,面上仿佛有些疲惫:「我……」 他刚张口,却见长歌突地拿起了他的手,望着他那十指染满了殷红的血迹不由深蹙了眉。 长歌目光落在那长满倒刺的萝藤上,却想到李桢刚才的手浑然不知痛觉般抓着萝藤滑落,一时气从心来,手下动作骤地一用,李桢忍不住蹙了蹙眉,却强忍着未曾吭出声。 长歌轻抬眉梢,面色冰冷:「还知道痛?」 李桢心中有丝丝柔意流淌,低垂下头,默不吭声,静待批评。 长歌又冷冷道:「竟然怕痛,明知那萝藤上有倒刺,为什么不避开?」 李桢微抬了眼,静谧的眼微微凝了一凝,本想说无碍,当触及到她那略有些关心的视线,又撇开眼,有些不自然道:「我一时没想起来!」 长歌那贯来清冷的脸却不由被他此番话给气乐了,素手微翻,一瓶金创药已落在她手中:「那你现在倒是知道痛了!」虽是没好气,那手中动作却是轻了下来。
第93章 定会亲手杀了你 李桢不禁回首,望着长歌低垂着眼睑为他仔细上药,动作轻缓,一时间竟然看呆了,唇角的笑意却是慢慢的扩散开来。 长歌,这个世界只有你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我。 只是,若是你知道我并非你料想的那般模样,还会不会待我一如当初? 长歌将那十指涂满了药膏,正欲收回手之时,李桢一把便将她扯入怀中。 长歌身体微僵,眉头却不由蹙了起来,虽是师徒,但毕竟男女有别,近日这李桢越发不知轻重了。 长歌刚想叫他松手,李桢却在她耳畔低语道:「长歌,若是有遭一****离开了我,我定会……」 「定会什么?」许久不见他出声,长歌撇头询问。 定会亲手杀了你。 李桢双眼深邃无边,松开了她,转身往东宫方向走去,淡声道:「快要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长歌望了望此刻布满阴霾的天空,再低头望了望那断裂的鞦韆,轻轻嘆息了一声,素手微动,那落地的鞦韆又重新恢復原状,这才抬步离去。 第二天一早,大殿之上,又有大臣接二连三将郑家近些年所犯的罪状递上,甚至有人拿出铁证,证实皇后之子李翰并非龙子。 李煜当场气得怒不可遏,勒令三日之后郑家满门抄斩,煊赫一时的当朝后族就此湮灭。 在郑家灭门之后,李煜彻底病了,几乎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左相董泰清提出太子李桢参理政事,朝中大半朝臣附议。 李煜知大势已去,心绪复杂,却是点头应允了此事,而后宫因郑氏离去,则由李贵妃代掌凤印。 此事,终是告一段落。 自从李桢代理朝政之后,宋珏每晚暗中前来,告诉他朝中重臣背景、优缺点、擅长什么,李桢天资聪慧,迅速了解朝中当权者所有的一切,整个人陷入了疯狂的学习和忙碌之中,成长迅速,长歌不免很是欣慰。 丑时时分,晚间烛火闪砾着,长歌透窗而望,那寝殿之中的颀长身影仍孜孜不倦的坐在书案旁看书,俊美的脸庞全神贯注的,长歌唇角扬起一丝微笑,为免打扰到他,犹自转身,欲抬步离去。 耳畔一道邪魅的声音带有一丝嘆息响起:「诶,这太子几日不见,倒越发的有为君潜质了!」 长歌顿住脚步,微转回了身,便见一身粉红长衫的龙澈,笑眯眯地望着屋内烛光之下的少年。 他似乎很爱穿这粉红衫,然后这道粉红衫于长歌眼中莫名感到碍眼。 这龙澈每次出现都没什么好事,长歌不免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小仙,当然是来看看仙子啦!」龙澈莞尔一笑,撇开视线,望向了一脸清冷的长歌,又笑嘻嘻道,「顺道来问问,长歌仙子打算何时返回天界!」 长歌淡烟金衫的衣袂往后一拂,转身往前方走去,声音淡漠道:「在李桢尚未登基为帝,做成一代明君之前,我并不打算回天界!」 龙澈眼眸微动,跟了上去,小声提醒道:「可是,凤凰仙子,天帝已经下令要你返回天界了,你这般不走,便不怕天帝动怒吗?」 长歌面无表情地望了他一眼:「那又与我何干?」 「是与你没什么关系。」龙澈两手一摊,颇有些头疼道,「不过,你就不为这太子想想嘛!」 长歌眉目一凝,顿住脚步,反身望他,视线却透过他落在了另一道颀长挺拔的男人身上。 「为我想什么?」李桢沉了声音,大步走到龙澈与长歌中央,硬生生将两人的距离给隔了开来。 龙澈一脸不可思议指着李桢,望着他身后的长歌道:「这小子他又看到了我?」 长歌眼眸深邃,却未曾答话。李桢不具备仙根,却通灵性,这点连长歌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李桢轻轻抿了唇,见此人不仅认识长歌,两人似乎还关系匪浅,心不由越发的下沉了。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此人了,上一次是在御花园,这一次是在他东宫之内,依旧是那一袭要命的粉红长衫。 心底虽已动了怒,然而,他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淡雅无波的。 「他是谁……」人虽然面向龙澈,话却是对身后的长歌说的。 长歌眸眼微动,见龙澈人已被撞破,也并不打算隐瞒,淡声道;「守护你们皇家龙气的使者!」 李桢眉头一蹙,还未太了解那使者二字的意义是何。 长歌望向龙澈继而漠声道:「你回去吧,我还是跟之前的答案一样!」 龙澈诡异地望了眼她,知现在身份暴露,不可久留,最终也只是轻轻的无可奈何地嘆了一声,衣袂一拂,人已消失的不见踪影。 见龙澈已走,李桢转身,正欲问长歌那使者是何意思。 长歌已率先开口将他所说的话给截断:「我知你心底有很多疑问,但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说完,竟抬步离去,李桢见状,忙不迭地尾随。 两人就这般一言不发地走了许久,走到长歌所住的寝殿之时,长歌这才顿住脚步,望着跟在后面的李桢微蹙了眉头:「夜已深了,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李桢轻悠悠地望了她一眼,抬步走到长歌所睡的床榻坐下,满脸是与年龄不相符合的高深莫测:「我要你为我主持公道!」 「主持公道?」长歌一时没有料到李桢会有如此言语,怔了一怔,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主持什么公道?」 李桢挑了挑眉,又轻飘飘地望了她一眼,颇有些委屈道:「你答应过我每晚会陪我一起睡的,这些日子,你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 因为,纵然长歌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李桢已经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蜕变成睿智沉稳的男人了。 每晚入睡,他都会将她揽得死紧,一晚、两晚便罢,这长久以往,以至长歌不得不意识到,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他们的行径,根本就像是普通夫妻两人之间才会做的事情。 若不是听到那晚李桢叫那群禁卫脱裤子,她当真以为他喜欢的会是女人,若是喜欢女人,那他们这般……荒唐! 这个认知令她有些惶恐,是以,她才重新回到了这里。 长歌目光落在他身上:「你便是为了这个?」 纵观是师徒,两人同住同寝始终是不妥,长歌心底那早已经闷在多时的话,只待这个极为合适的机会,剎时脱口而出:「李桢……」 「还有……」李桢极快地打断长歌,颇有些忿忿不平道,「我无论大小事情大小皆如实相告,我们相处这般久,我却对你一无所知。」稍顿了一顿,他的语气缓和了几分,「长歌,我想了解你的过去!」 「我的过去?」那一刻,长歌眉目微凝,看着烛火之下那被银白面具遮掩住的半张容颜,只见有一缕漆黑的墨发优雅地垂在他的颊边,那修长挺拔的身躯之下散发着不容忽视与沉稳的气息。 过去啊…… 长歌暗了暗眸,唇边平添了一抹温笑:「我的过去空了数百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又拿什么来告诉你?」 李桢微愣。脑海中又想到断壁之下,长歌浑身是血被众人围剿那一幕,眸中荡漾起毫无温度的阴沉,薄唇狠命一抿,目光凌厉摄魂,然而,那一张脸几乎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沉默了一瞬,长歌走上前,提醒道:「回去吧,很晚了!你明日还要上朝呢!」 李桢眉目微动,面上有些诡异,他来了可并不打算出去呢! 身体就着软软的床榻往后一倒,将被褥往前一提,遮住了头,闷声道:「不要,我就要睡在这里!」 长歌蹙眉,这次没有迟疑地拒绝:「不可以!」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静。长歌见他根本不为所动,走上前,拉开那被褥,被褥之下,一张俊雅非凡的脸,眉目轻阖,此刻已是一副酣甜熟睡的模样。 知他在故意装睡,长歌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嘆息了一声,为他拾好被褥,转身便坐回在了桌旁之上。 近些日子待在这凡尘之中,染了少许世俗习性,长歌素手轻翻,变出一本佛经及笔墨纸砚,打算抄写。不料,袖口之下绽出一道异样的蓝光。紧接着,传来一道炙热烫人的温度。 凤凰一族,性本属火,一般的温度根本伤不得她,然而,这块玉佩发散发出现的温度着实烫人的紧。 长歌皱眉,将那袖口之下的玉佩拿出,便见那半弯月牙形的玉佩开始渐渐出现裂痕。 长歌便说异了,这玉佩乃是上古时期所做,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出现裂痕? 她低垂着眉眼,微微思索了一番,不禁想到,这半边玉佩与东华手中的半边玉佩相辅相成。 莫非……东华出了什么问题? 长歌心莫名一慌,起身,便往之前见到东华时所在的那座荒山而去。 猎猎寒风不断吹曳,夜色下,天空下着窸窸窣窣的小雨,整个大地散发着一股清新馥郁的泥土翠竹芬芳的香气。 皇城外荒山之上,那随风轻曳的白色幔帐之下却空荡无人。 不在这里?
第94章 我已经不在是你的师傅了! 长歌颇有些黯然地垂下眼眸,她也不知那心底的失落是从何而来,只是隐隐觉得,心在发疼。 她蹙了蹙眉,伸出手垂打着有些窒息的胸口,那股窒息的感觉却越来越甚,几乎就要将她淹没,不觉的,她已扶住了旁边的圆柱,脸上已泛出了一片铁青之色。 究竟是怎么了? 长歌紧紧揪住快要窒息的胸口,脚步踉跄了几步,正欲离去。 「喵!」一声类似猫叫的声音骤地响起,此刻,长歌却忘记了恐惧与害怕,转了身,便见层层夜色之下,一只浑身雪白剔透的小猫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 那猫见到长歌,漆黑的瞳孔明显一亮,又急切地「喵!」叫了一声,似乎在唤她,想要带她去一个地方。然后纵身一跃,窜进了旁边峭壁之内。 长歌没有迟疑的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然而,当她踏入那峭壁之后,周遭环境遽然一变,待她回过神来,已发现自己置身在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里没有倦倦黑夜、没有淅淅沥沥的小雨,有的,只是烈日高悬的白天,晴空艷好的优美风景。 这虽是一座荒山,但是春意盎然,青山绿水,那遮天的树叶郁郁葱葱,围绕着一个巨大的心形湖泊,湖泊旁是一条高百丈的瀑布,那水清澈见底,甚至还有鱼儿跃出水面。 离湖泊不远的地方,盖着一间小竹屋,竹屋四周种了十里绵延的桃花,粉红的花蕊争艷恐后的绽放,蝶鸟环绕,处处鸟语花香,简直是一个世外桃源。 长歌被这眼前的一切微微震惊了一下,却也很快回过神来,见那小猫往那间竹屋窜去,她抬步跟上。 长歌走到门口,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那半掩的门内便有男子虚弱的咳嗽声隐隐传出:「灵隐,你是不是又顽皮了,我不是叫你不要去吓她吗?」 那在半空中的手微微滞了一下。长歌心念一动:那口中的她,是在说她吗? 「喵!」屋内,那只叫灵隐的小猫颇有些委屈地叫了一声。 男子又低低咳嗽了一声,这才放缓语气道:「她现在如何了?」 长歌透着那半掩门中的细缝望进去,此刻,一袭白衣出尘的男人病卧榻中,他面色消瘦苍白,眼窝深深凹了进去,一头乌黑柔顺的青丝半垂于胸前,不知何时变成了如雪般刺目的白,与他那一身白衣完全融合为一体。 这与她前几日所见嫡仙般的模样简直判若两样。 莫名的,长歌喉咙一哽,似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堵住了胸口。 「喵!」灵隐纵身一跃,跳上了他的怀中,伸出粉嫩了舌头舔了舔他,然后扭着身体蹭了一蹭,然后,慢悠悠地转了身体,目光有些不太友好地望向长歌,宣誓着它的主权。 长歌眼底寒意一现,那猫又哆嗦了一下身体,很没有骨气地往后缩了一缩。 倒是个欺软怕硬的主。 东华见灵隐行为异样,有些疑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便见一袭淡烟金衫的长歌立在门口,清冷的目光下略有些复杂地望着他。 东华身体微僵,面上未有任何喜悦之色,相反的,更是如霜雪般的煞白。 他轻抿了唇,冷冷望着灵隐,向来温雅亲切的脸带着怒气道:「是你带她进来的?」 灵隐又退了一步,有些害怕有卷了卷身子。 长歌素来不喜欢猫的,见到唯恐避而不及,就更别提对猫改观,说些好话了,然而这一次,她却莫明其妙地开了口:「是我自己趁它不备跟着进来的!」 灵隐眼眶泪光闪砾,充满感激望了长歌一眼。 触及到它眼神,不由得,长歌心底竟有一丝错觉,这猫倒也没那么讨厌。 东华知长歌为它说话,也不再揪着这事不放,他握拳又低低咳嗽了一声,声音有些低哑道:「你来做什么?」 长歌知他定然这般问,心底也早已经想到一番措辞,她将那半边泛着蓝光的玉佩拿出,平静道:「不是我要来,而是它带我来的!」 见她手中那半边玉佩,东华身体微微一滞,沉默了一瞬,颇有些倦意道:「我累了,你出去吧!」 他垂下眉眼,白色的衣衫却掩不住那极瘦的身形,眼眸似水一般清澈淡漠,平静得不见一丝涟漪,说完,作势躺下。 「师傅!」下意识的,长歌开口唤住了他,当她唤出口之后,连她自己也不由怔了一怔。 东华正欲躺下的身体勐地一僵。 没有迟疑的,长歌抬步跨入竹屋,她心底,终究有太多的疑惑了,当年他与她发生了什么,她为何要饮下忘川之水,为何她在凤凰山如此之久,却从未有人向她提及过他…… 还有幻雪所说的那颗凤凰麒麟心。 凤凰麒麟心只是凤族族长才有资格具备,普天之下只有一颗,如若幻雪口中的那颗凤凰麒麟心在她身上,那么她的呢?她身上这颗又是从何而来? 既然来了,她便不再打算一无所知的回去。 长歌走到他跟前,顿住了脚步,开口询问道:「我想了解当年发生了何事!」为何心底明明怨着他,却是如何也放不下。 「我已经不再是你的师傅了!」东华略有些平静地说道:「过去之事就让它过去吧,既已忘掉,必是天意,你又何必还要记起?」顿了顿,他復而闭上眼,又有些虚弱地咳嗽了一声,那咳嗽声仿佛从胸膛发出,极为隐忍。 在听到那句,我已经不再是你的师傅之时,长歌心底似是有一根弦绷得紧紧的,微微颤动着,然后带着细微的几不可觉的疼。 她失去记忆,尚且这般,曾经的她定然很难过吧? 长歌将手中的玉佩递到他面前:「那这块玉佩呢?」诡异的,当长歌将那玉佩靠近他,那玉佩上的光芒又涨亮了几分,几乎有些刺目。 她隐隐感觉到有哪些地方不太对劲,但一时又琢磨不出。 东华睁眼,望着那块泛着蓝光的玉佩,眉头微微一蹙,不动声色的撇开眼,又咳嗽了一声:「这块玉佩是当年你入我门下之时,我所赠予你的信物!」 长歌眉目深凝,原来如此,怪不得她隐隐觉得此物于她而言很是重要,原来,竟是他送的。 既以挑破,这块玉佩已没有留下来的必要,长歌将玉佩递还给他,声音不带一丝感情道:「既是赠予,既已断绝师徒关系,还给你!」 话说完,长歌当即转身,往门外走去。当她欲跨出门槛之时,那玉佩凭空出现在半空之中,拦住了她的去路。 「既然送出,我便没打算收回来了!」东华苍白着脸缓慢道:「你若不想要,便将它丢了吧!」 长歌微微垂眸,保持着神色的平静,将那滞在半空中的玉佩拿起,抬步跨了出去。 屋外,高悬的烈日直射而下,徐徐清风吹来,长歌微皱的眉渐渐舒展开来,静谧了一瞬,她抬步往来回的方向而去。 剎那,身后竹屋,一道重物坠地的声音骤然响起,有猫「喵!」的一声悽厉尖锐的惨叫。 长歌步履一滞,回首,便见东华整个身体坠落在地,昏迷不醒。 长歌脸色微变,身速疾如闪电至东华跟前,当手在触及到他身体之时错愕了一瞬。 没有温度……怎么会没有温度! 长歌再次不确定的探了一探,发现他身体居然还是同刚才一般,冰凉的就像一个,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喵!」耳畔灵隐又急促地唤了一声。 长歌未有过多疑虑,收回思绪,将东华重新扶回床榻之上,一双手却下意识地探向了东华的脉搏。 若是刚才没有体温使长歌错愕。那么现在,长歌便是震惊了。 他居然没有脉搏了…… 没有脉搏那岂不是…… 长歌心弦倏地一颤,清冷如霜的脸开始浮出病态般的苍白,一颗心不受控制的疼了起来,仿佛无形之中一记大石狠狠地压着她,令她透不过气来。 不可能的,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可能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死了呢! 长歌有些手足无措地摇了摇他的身体,见仍旧毫无反应,一把将他从床榻上扶起,运用仙术刚打算为他驱功。 「没用的!」温润如旭日春风般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们凤凰一族与我水族相生相剋,别浪费这个精力了!」 长歌身体勐地一僵,便见东华慢慢地转过身来,平静地望着她,那毫无血色的脸轻轻绽放出温润的笑容,「我没事,你不必太过担心!」 「你……」长歌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心底徒然升起一股喜悦,那种怪异的感觉令她突然有些无所适从。 她明明感觉到他没有脉搏了的,怎么会又突然…… 长歌下意识地拿起他脉象一探,愕然地睁大了双眼。 没有……还是没有,一个没有脉搏心跳的人怎么可能活在世上? 似看出了长歌心底的疑惑,东华缓慢地收回手,淡声道:「我的身体向来都是这样!」 说完,他犹自起身,跨出了竹屋,高扬起下颚,面朝着太阳,声音轻淡如风道:「谢谢你刚才救了我!」 长歌有些诧异,她什么也没做,为何他却说她救了他?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长歌目光飘渺,她站起身,走到他跟前,东华彼时转头望向她,微微绽放出一抹绚灿的笑容,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髮。 「谢谢你,在我感到生命了无希望之时,圆了我一场梦!回去吧,忘掉这一切,所有之事应该早在数百年前便已经结束……」
第95章 你这是在怨我还是在怪我? 长歌不明白他的话是何意义,只觉得他的话仿佛带有蛊惑人心的魔力,整个人开始恍惚了起来,晕晕沉沉中耳畔传来一声刺耳尖锐的猫叫,人已彻底失去了意识。 夜深人静,空气中的温度降得邻近冰点,几乎到了令人窒息的地步。 恍恍惚惚中,长歌似乎听到有一片男女痛哭流涕的求饶声,睡梦中,她眉头一蹙,霍然睁眼,翻身而起,人已置身在床上。 门口脚步声骤然响起,她微转了头,便见一袭黑袍长身玉立的少年站在门槛步履勐地一僵,一张俊雅无俦的脸面无表情地望着她,那脸颊上半张银白面具下闪砾着冷寒的光芒。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她有一剎那感到他紧绷的身体松懈了一下。 这种感觉长歌还未来得及细究,她很快便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他在生气…… 长歌明显感觉得到李桢此刻正在生气……这种感觉就像是压抑了许久只待濒临爆发的怒气。 长歌蹙了眉,淡声道:「这大半夜的,你这是做什么?」 李桢眼眸微凝,抬步跨入殿内,走到她面前,冷凝着眼,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那眼中各种复杂情绪愤怒、委屈、害怕一一闪现,生像是长歌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亏待了他一般。 长歌微微蹙了眉,她只是睡了一觉罢了,不知道他这些情绪从何而来,见他什么也不说,她掀开被子,起身下床,抬步往殿外走去,不料,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李桢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长歌步履一滞,淡漠地转过身望向他。 李桢薄唇微抿,侧了身子,那一双没有温度的眼已结了一层厚厚的寒霜:「这两个月,你去哪了?」 两个月? 长歌心坎蓦地一震,面上有丝惊愕,她只是睡了一觉罢了,怎么会过去了两个月?况且,如若她一直待在这里,李桢又怎会没发现她? 就在长歌心绪复杂之时,李桢再次冷冷出声:「你以为这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长歌听他冷不防的一句,也不由有些怒了。 「李桢,你也该放肆够了!」长歌低声喝斥,袖袍轻拂,李桢只觉得手腕骤地一空,那抓住长歌手腕的手已落空。 他皱眉,伸手想再去触碰长歌身体,却直接从她身体穿透而过。 长歌清冷无温道:「不管我去了哪了,做了什么,皆不关你的事,你要做的只要学好为君之道罢了!」 李桢脸色苍白,喉头一紧,双眼死死盯着她,最终,扭过头,唇角勾起一道极淡极淡的弧度,沙哑着嗓音自嘲笑道:「看来,我这两个月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这两个月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的确不关我的事,你也没有必要告诉我,是我自己,多管闲事了。」 长歌眼睫轻颤,神色仍是平静无波。 「你好自为之!」李桢不再多言,转身便往殿门踏了出去。 身侧步履声再次响起,长歌只是垂眸敛目,淡烟金的衣衫在轻风的吹拂下微微颤动着,直到那步履越走越远,眼眸依旧平静得不起一丝涟漪。 「这是不是世人所言的关心则乱?」屋檐之上,慕秋渐渐浮出身形,双手撑着腮帮子,望着李桢离去的背影,面上有丝丝不解与疑惑。 关心则乱,长歌又岂会不知,只是……仙凡终有别,她註定是要离去的,现如今李桢有些过份于依赖着她,若是有朝一日,知晓她要离去,以他性子怕是无法承受,既然如此,倒不如现在开始让他适应,待她离去之时,便不会有过多伤感了。 长歌轻抬眼稍,望了眼她,继而缓慢地走至桌旁,用手幻化出了一本佛经及笔墨纸砚,认真地抄写起来,语气如水般淡泊:「你怎么来了?」 慕秋飞身而下,那一袭绿衫在空中飞曳着如绿萝笼下,她坐在长歌对面,再次托着腮帮子,无波无绪的脸没有一丝起伏:「阎王正在派冥兵四处追杀我,所以,我到你这里来躲躲!」 长歌不禁抬眸平静地望了她一眼,復而又低垂下头,手中动作却未有丝毫懈怠:「你还未将那生死薄交由他吗?」 「交了!」慕秋语气平缓,想到她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动声色地将那生死薄塞给他,面上有一丝迷惘:「但他却说我羞辱了他!」 顿了一顿,慕秋又继而问道:「他说,为了挽回他失去的颜面,我必须留下来做他的冥王妃,否则,便将我丢去忘川,以血餵养那群孤魂野鬼。」 长歌手中动作微顿,抬首,却见慕秋身体骤地凭空消失,而慕秋所在的后面一袭黑衣挺拔的少年又去而復返走了回来。 她微微楞了楞,相反,李桢面上却比她平静得多,仿佛刚才他与她未曾争执过般,不疾不缓地走了进来。 「何事?」长歌用贯有的语气清冷开口。 李桢却是一个字也没有多说,只是慢条斯理地从身后拿出一根带有倒刺的荆条,然后双膝跪地,腰板给挺得直直的,再将手中荆条递到长歌面前。 长歌红唇轻抿,清冷道:「你这是做什么?」 「古有廉颇负荆请罪,现有我罔顾师恩,自然当罚!」李桢神色淡漠地沉声开口,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长歌皱了眉,她望着李桢手中呈上的荆条,微怔了怔,询问道:「你错哪了?」 「哪儿都错了!」半晌之后,李桢才平静地抬起头,深幽的黑眸有一丝异样,转眼又不动声色地挪开:「心底纵然在害怕黑夜,也不该勉强您同我睡一张床,不该趁您不打招唿消失两个月而向您发脾气;不该明知以你法力在这人间匹无敌手,还忍不住担心夜不能眠、寝食难安……」 长歌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你这是在怨我呢?还是在怪我呢?」 「不敢!」李桢掷地有声的否决,将手中那荆条再往前递上了几分,「所以,我现在是来请罪的!」 长歌清冷的双眸微微眯起,竟伸手拿过那荆条,望着李桢背嵴依旧不卑不亢,面上闪过一丝复杂,最终,也只是轻轻的嘆了口气,将手中荆条放下,双手将他扶起:「你起来吧!」 「不!」李桢摇了摇头,避过她伸来的手,语气坚定道,「你不原谅我,我便长跪于此,绝不起来!」 长歌见他性情执拗,沉默了片刻,终是松了语气:「这件事的确是我的问道,又何来原谅之说。」 将李桢从地上扶起,长歌眼底划过一丝深凝,沉吟了一瞬,这才款声道:「其实这两个月我也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只是觉得自己睡了一觉,睡醒了,便发现自己已躺在床上,过了两个月!」 李桢面色微变,有些冷漠地开口:「连你也不知道?」 他黝黑的眼眸瞬间变得冷冽噬人,那眼底一闪既逝的寒意犹如刀刃,四周的空气在一瞬间冷凝。 两个月前的那个晚上,他故意装睡,就想藉此机会留在长歌身边,他原以为长歌拗不过他,天色已晚,便会马上入榻,谁知,她坐在桌旁,竟然拿出了那一块泛着蓝光半边月弯形的玉佩。 那玉佩在当晚似乎有些异样。他只见像来淡漠的长歌神色慌张,急忙地走了出去,他想去追,奈何仙凡有别,转眼,长歌已不见了踪影。 两个月内,长歌从未曾回来过,他以为……他以为她定然选择留在了那个叫东华的男人身边……然而,他却极度的不甘心。 他派出了宫内所有的术士,倾巢而出去寻找她的下落,纵然知道机会渺茫,就如同他,明知道长歌不在这寝殿之内,却还是情不自禁每晚会来看上一眼。 苍天垂怜他,两个月之后,她果真回来,然而,她却说自己忘记了这两月之内所发生的事……那么,显而意见,是被那个男人抹去了记忆。 「嗯!」长歌轻轻应了一声,略略拧眉,面上闪过一丝疑虑,她虽不知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但想必也知,定然是有人对她失了法,才使她忘记近期所发生的事。只是这人究竟是谁?那能力居然大到可以封锁她的记忆? 见她略有些疑惑的面庞,李桢自然是不会出声提醒她,私心也好,担忧也罢,反正,他就是不想长歌再与那人扯上任何关系。 李桢眼帘微动,在心里掂量了一下,随即伸手指了指床榻,道:「黑灯瞎火的,可能是你躺在这里,我一时没注意到!」 长歌有些狐疑地望他:「是吗?」 李桢给予肯定地点了点头。 「太子殿下!」殿门外有宫婢低声禀告,李桢脸色一变,下意识的望了一眼长歌,继而转头见那宫婢并未有任何异样才松了口气,淡漠道:「何事?」 宫婢低声道:「晚膳已经备好,您看,需要端到这里来吗?」 李桢不想过多人来打扰这肃静舒适的地方,立即道:「端到我书房去即可!」 「是!」宫婢盈盈行了礼,缓缓退下。 待门外的脚步声走远,李桢回首望向长歌,低咳了一声,才有些别扭的、迟疑的、不太自然地问道:「可以……嗯……陪我一起去吃饭吗?」
第96章 愿者上钩 长歌见他双颊泛着潮红,以为他有些不适,伸出冰冷的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查觉到温度无碍,但明显的感觉到了李桢的身子不自觉地僵直紧绷,心里泛起了一丝狐疑,却也并没有表现出来。 长歌见李桢目光隐含期待迫切,不禁想到自己若是回到天界,今后与他见面,怕是了了无期,是以,点了点头。 李桢面色当即一喜,拉起长歌便往书房的方向而去。 走至书房门口,推开门,李桢再叫下人备了副碗筷,挥退下人,这才与长歌同桌而食。 说起来,他与长歌虽相处了这般久,但与她同食的情况,倒是少之又少呢! 李桢温雅般浅淡一笑:「我知你喜欢吃栗子,这是我特地吩咐御膳房做的,这是栗子焖鸡、这是栗子烧鹅、这是栗子做的春花豆腐、还有……」李桢娓娓而谈的为长歌介绍菜式。 长歌望着这满桌的菜餚,心中涌起一片感动,不禁开口打断道:「这些,全部都是用栗子做的?」 李桢笑了笑:「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他伸手拿起筷子,极为优雅地夹起一块鸡腿递到长歌碗中,微笑道:「你尝尝……」 长歌唇角盪出一丝笑,拿起筷子夹起那鸡腿轻咬了小口,眉目轻蹙,却在一瞬又舒展开来。 这味道虽与她平时所吃大相迳庭,长歌却不想拂了他一番好意,当即点头道:「味道不错!」 一种极为满足的饱实感在李桢心尖缠绕,浅浅的笑涡在唇际之间盪开,他又伸手为长歌夹菜布汤,画面相当的温馨惬意,以至于屋檐上方到来的宋珏有些犹豫要不要在此刻下去,做这闪亮的电灯泡。 然而,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已容不得他多想,长歌手中握着的筷子往前轻扬,一股纯净略有些凌厉之气直冲而上,宋珏面色微变,旋身险险躲过,飞身而下,然而身形却仍有些狼狈不已。 「小舅舅……」李桢正在为长歌布菜的手微微一滞,撇头望他。 宋珏明显看到李桢眼底有丝不悦一闪即逝,想来也是,难得找到一个机会跟自己心爱之人你侬我侬之时,来一个煞风景的不速之客,任谁也笑不起来。 他低低咳嗽了一声,见人已经被发现了,索性,也就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望了一眼身侧面不改色在吃饭的长歌。 长歌感觉到有人视线望来,抬首望他。 宋珏再次感到另一边有怨念的视线而去,他又不动声色地移开,那股渗人的寒意越来越甚,他轻瞥了他一眼,道:「我说完就走!」 李桢微微雍容优雅般淡笑:「小舅舅想说什么?」 宋珏微蹙了眉头,沉声道:「自从皇后死后,我一直怀疑城内死了的那数千人与玉玑子有关,是他教唆皇后去做的,因为普天之下,也只有他才能令皇后如此信任了,经过我这几个月的调查,我发现玉玑子背后还有主谋,若我未曾估错,这人便是所有事情的源头,也是当年间接害死我们宋家的真兇!」 李桢眼神幽邃道:「你想的这一点,我也想到了,我曾暗中派过很多人暗查他,可惜,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活着回来过。」 宋珏微微眯起眼,道:「但至少我们可以肯定一点,引出玉玑子,就有可能引出当年的真兇!」 李桢又何尝不知?只不过,自从郑家倒台之后,他下落不明,他派了无数明卫暗卫也未曾找到过他,而守城的将士也未曾有见过他出皇城,若大的皇城却不知他躲到了哪里! 「不过……」宋珏微微顿了一顿,转头望向长歌道,「玉玑子自从皇后死之后,便下落不明了,他生性狡猾,又善于易容,还精通玄幻两术,这件事,怕是需要姑娘的帮忙!」 长歌轻凝了眸,望向他。 宋珏温和道;「相信以姑娘的能力,定能查探得出他现在所在位置!」 「不可!」李桢没有任何迟疑地出声否决,「此事我们再行它议,我便不信他能躲到天涯海角去不成!」 长歌眉眼轻动,一股暖意从心底汩汩升起,李桢虽未说些什么,但她知,他是在担忧她,怕她因尚自使用法力帮他,而坏了天庭规矩受到处罚。 「可是……」宋珏犹豫了一瞬,在触及到李桢那不容质疑的眼神之时,终是轻轻嘆息了一声。 话已带到,他准备起身离去,便见长歌衣袖轻轻一拂,那半空中蓦然升起一股金光,金光过后,透明的似光滑镜子般的画像渐渐凝聚成形,镜中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玉玑子浑身是伤,蓬头垢面的被绑着一根木柱之上,气息游若如丝,仿佛马上便要撑不下去。 李桢眉头轻皱:「这个地方我似乎在哪里见到过,再近一点,我看看这是哪里!」 长歌催动法术将镜像靠近,不料,镜子那头的人似乎查觉到了,一股强大结界冲来,长歌一时不备,「嘭」地一声,那半空中的镜象化为了一摊水掉在桌面上,长歌也不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瞬给逼的退了数步。 长歌欲再利用法术寻去,不料,却再也找不到那道入口了。 「长歌,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李桢脸色微变,立即担忧的询问她, 「我没事!」长歌摇了摇头,望着桌面上的那一滩水,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琢磨的复杂神色。 宋珏紧紧蹙了眉,沉声道:「看来,那背后之人还有一个法力高深的人相助!不行,我得赶快部署才行,若我未猜错,恐怕,再过不久,他们便会有所行动了!」说着,宋珏起身欲走。 「小舅舅!」李桢突然唤住了他。 宋珏转回了身。 李桢沉默了一瞬,这才道:「我已经没什么亲人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万事小心。」 宋珏微笑颔首,转身飞出了屋檐,转眼,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长歌眼见天色已晚,缓缓道:「天色也不早了,你好好歇息吧!」 经长歌消失两个月之后,李桢早已学乖。 长歌虽不是因此事离开,但他也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死皮赖脸缠着长歌同睡一处,虽偶尔有效,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逼得紧了反而会适得其反,徒增厌恶,倒不如循循善诱,让愿者上钩。 当即,李桢点头颔首。 长歌不再多言,直接穿墙而出。 翌日,卯时,天还未亮,便有内侍急急来报,城郊再次爆发大案,死了数百人。 听闻这个消息之后,长歌和李桢极为震惊,两人赶到现场,发现那数百人的魂魄依旧消失得荡然无存。 李桢眼底浮起一片冰凉的寒霜,沉声道:「会不会是幻雪所为?」 长歌虽第一念头想起的是幻雪,但也就是在那一瞬间给否决了,她原来的速度足够快,并且,若是幻雪,她想要催动这么大的磁场,必然会有一丝波动,那么,她不可能感觉不到! 显而易见,定是有人设计好的这一切,然后嫁祸给幻雪。 只是……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长歌心底有无数思绪,却一个也抓不住,明明,她感觉得到所有的事情都息息相关,然而,就是找不到一个媒介将它们连起来。 「我试试看,能不能找出多余的残魂追踪下落!」长歌指尖掂兰,一股温和耀目的金光泛开,如星光闪闪点点落在那堆积如山的尸体上面,目光轻轻扫过那一大片尸场,没有……还是没有。 正当长歌打算去其它地方试试看之时,那堆压在最下方的一具尸体头上,渐渐浮出一道透明的躯体,三魂七魄之中的爱魂。 「出来了,你看!」李桢面色骤地一亮,拉了拉长歌的衣袖,指向了一个地方。 长歌顺着他指尖望去,果然一个男魂浮了出来,她眼眸微动,将他拘到自己的跟前,冷声道:「带我去找你的同伴!」 那男魂脸色呆滞,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转了身形,往另一处荒山之地飞去。 「你在这等我!」长歌淡淡落下一句,毫不犹豫地追上。 一路越过荒山,在荒山一个气场极为诡异阴邪之处,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刑场。 那刑场中央有一根泛着黑气的乔生木,由七七四十九根铁链绑着,在分东西南北四位,每根铁链下方是一个浅浅的血形流道,那里面流淌着黑乎乎,辨不清本貌的液体,液体的下方有无数的男女老少嘶喊声、惨叫声、哭泣声响起,悽厉不已。 男魂停下了脚步,有些犹豫害怕地不敢上前。 九转移魂阵! 长歌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的刑场,脸上是那毫不掩饰的惊愕。 这九转移魂阵是妖神为改跨越天劫命格之人的命数而所创的阵法,需要阴时、阴月、阴年五形属阴的纯阴之体,再以数万个人的灵魂练就而成。 设计此阵法之人不,仅其自身要受天劫灭顶之灾,还生生世世以遭人唾弃、不得善终为收场,可谓是以命相偿…… 究竟是谁,做出了如何丧心病狂的阵法! 长歌走上前,刚欲跨入阵法之中,身后一道凌厉的掌风疾驰而来,长歌清冷的眸子微凝,反身,骤地一掌相迎,「嘭」地一声,来人被振退了数步。 长歌微眯起了眼:「你不是人,你究竟是谁?」
第97章 我的人,任何人也别想动他一分! 长歌微眯起了眼:「你不是人,你究竟是谁?」 来人是一名年约三十三、四岁的女子,用黑纱蒙面,一袭黑裳,里处玲珑身段依稀可见,然而,她手中染了这么多人的魂魄,身体却未有一丝妖邪之气。 长歌心底有些疑惑,面上却极为冷漠:「做这一切,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那名女子撇开眼,望着那阵法并无它样,才稍微松了口气,刻意压低声音道:「我只是救人罢了,你走吧,我不想伤害你!」 「救人便能用如此伤天害理的手法吗?」长歌眼眸转冷,声音犹如来自于寒冰地狱,「因你一已之私,这数千个魂魄从今往后,便再也不能转世投胎,如此残忍手段,我岂能纵之、容之!不管你想不想,今日这阵法我必须毁!」 长歌縴手微翻,一把泛着金光剔透的宝剑凭空出现,绽放出一阵绚烂夺目的光芒。长歌身姿宛若蛟龙一般腾跃而起,速度快如闪电,向着阵法中央冲去。 那女子脸色巨变,风驰电掣间,直拦而去,在长歌剑中所携之气快要噼破离她最近的铁链之时,被无形之中盛放开的千瓣红莲一挡,那一剑落空,长歌眉头轻皱,身后女子乘胜而上,两人迅速在半空中交起手来。 女子急速躲过长歌手中凌厉剑气,除了制止长歌破阵,并不还手,边闪躲边道:「我做这一切,无非只是想救人而已,以自己的性命作为抵偿,生生世世不得好死,难道还不够吗?你为何还要咄咄相逼?」 长歌冷冷道:「世间众生皆为平等,你又有什么决定他人生死?况且,你所犯下的罪状本因受此惩罚,这是你自食恶果!我如今做的,只不过是为他们讨回应有的公道!」 「公道?」女子惨然淡笑,语气之中含有一丝讥讽之意,「天道不公,这世上本就没有公平可言!」 「强词夺理!」长歌身形一动,淡烟金的长裳迎风飞曳,衣袖之下掌风横扫而出,女子抬掌相迎,四目不经意触碰到一起,长歌见她眉宇之间隐隐有些熟悉,手中力道下意识的失了几分,两掌相印,一股强大的浩瀚之气震开,「嘭」地一声巨响,百米之内树枝尽数折断。 两人双双退了数米。 黑衣蒙面的女子「噗」地一大口鲜血吐出,整个身体忍不住倾倒于地。 长歌眉头深蹙,略有深意地望着她:「你的法力根本不止于此,为什么不用尽全力?」 女子低低咳嗽了一声,声音无比虚弱道:「我说过,我不想伤害于你!」 不想伤害于她? 长歌轻抿了唇,心底却更为疑惑了,想到刚才看到的那双眼,她眉目微凝,冷冷道:「你究竟是谁?」 女子捂住胸口撑起身,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忽地,旁边「哐当」有金属碰撞的声音一响,整个地面为之一动。 她转身,便见那阵法最为左面一条铁链被人一剑噼开,铁链流道之下的液体,以肉眼能见的速度开始迅速干涸。 而阵法外面,不知何时到来的,一袭黑衣倨傲的男人,面无表情地举着剑,慢条斯理地移开剑尖。 女子愕然地睁大了瞳孔,声嘶力竭的大喊出声:「不要!!」 她面上一张慌乱,追风掣电般疾行而去,见那流道处的液体迅速消失,眼底徒然升起惨澹的死灰,双拳蓦地紧攥,转头冷冷望向李桢,眼底带着一片肃杀之气,扬掌,勐地朝李桢疾挥而去。 李桢心里一沉,手中紧握着的纯钧剑光芒涨现,在女子手中凛冽之气正逼近他时,长歌凭空出现拦在他面前,骤然出掌,与那名女子在半空中搏斗了起来。 女子目光掠过她,望向她身后的李桢,厉声道:「让开,我要杀了他!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长歌清冷无霜地瞥了她一眼:「我的人,任何人也别想动他一分!」 在听到那句我的人时,李桢明显被愉悦到了,他低垂下头,唇角竟隐隐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眼眸盪起阵阵涟漪。 女子眼眸微敛:「那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护他到什么地步!」身形往李桢所在方向鬼魅一动,长歌侧身一拦,两人又打斗了起来。 对战中,长歌发觉对方戾气越渐深重,功法至邪,还带鱼死网破的气势,纵然长歌自负法术高强,在仙界之中显有敌手,却仍然久战不胜。 那女子显然对她的武功招势极为熟悉,她每发一招皆能被她巧妙化开,越战,长歌心越发下沉,不仅她的招数她如此熟悉,更荒唐的是女子手中所化招数竟与她一脉相承。 长歌眼眸微凝,伸手直往那女子脸上面巾掀去:「你究竟是谁?」 「知道对你并无好处!」女子手腕翻转,一朵朵千瓣白莲脱手而出,化出一道流光直往长歌疾驰而去,那一瞬间,电闪雷鸣,天地之间风云变幻。 长歌在见到那千瓣白莲之时,微微恍惚了一下,就是这失神的这一剎那,便见耳畔传来一声闷哼,自己已是被推到了一边!待她回过神来,那袭黑裳单薄削瘦的身躯如断翼的蝶在半空中直坠而下。 「李桢!」情急之下,长歌焦急地低唤了一声,在那道身形即将坠地之时,千钧一髮之际,长歌身形一动,素手微捞,将那身体削瘦的男人稳稳扶住。 李桢唇角流出一丝殷红的血迹,苍白着脸微笑道:「我没事,你不必太多担心!」 长歌见他此刻居然还笑得出来,心底不知为何腾升起一股怒气、冷喝道:「谁叫你这般莽撞的?」 李桢眨了眨无辜的眼,颇有些委屈道:「既是你的人,保护你,自然是我责无旁贷之事!」 「谬辩!」长歌心弦一紧,莫名的被他这一句话搅得脑海一片纷乱,揽住他腰间的手松开,见他脸颊越发苍白,身体摇摇欲坠,眼底被一片森冷的杀意取代。 那纯钧剑也似感觉到了主人伤势,愤恨地凄鸣了一声,既然主动飞到长歌面前。 长歌伸手拿过,手中剑气光芒一涨,冷冷望向那蒙面女子,一字一句如坠薄冰:「我说过,我的人任何人也不能动!」言落的瞬间,疾速飞身而上。 女子脸色微变,她刚才只是用了不到三层的功力,按理说纵然李桢以凡人之躯承受,也不应该伤的如此之重,莫非是装的?为了博取好感? 女子已来不及多想,见剑气袭来,她立即相迎,两人顷刻已过了数百招。 拿了纯钧剑的长歌法力大增,女子渐渐落入下风,开始体力不支起来,就在一个恍惚的瞬间,纯钧剑带着强烈的凌冽之气迎面而来,她一时不备,「噗呲」地一声,那剑已穿透了胸膛。 面纱飘落,女子蓦地睁大了瞳孔,低垂下头,望着心膛这柄剑,唇角绽放出了一个解脱般的笑容,然后抬首望向长歌,温柔的笑道:「其实,这样也好!」 待看清那面纱之下那张绝美的脸,长歌唿吸几乎一滞,仿佛晴天霹雳,只觉一盆冷冷的水从头到脚淋下,忽觉得手脚冰凉。 「姑姑……」长歌难以置信地轻喃出声,她喉咙一哽,一手揽住了那极速下坠的身影,望着她那伤口中不断渗出的鲜血,她有些手足无措的运功为她疗伤,然而,那伤口流出的鲜血却越来越多,怎么也止不住! 牟怜卉虚弱微笑道:「长歌,别白费力气了……」 「不……」长歌脸色霎时苍白如纸,沙哑着嗓子道:「不会的,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傻丫头!」牟怜卉摸了摸她的脸颊,唇边露出了丝丝苦笑,「我自己的身体我又岂会不知,我……我已经快不行了!」 「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弄成如今这样!」长歌声音微微颤抖道:「若不是我……」长歌喉咙一哽,「姑姑,无论如何,你也要坚持下去,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长歌将源源不断的仙力注入到她体内,然而那仙力却犹如进入到了虚无之地,没有丝毫作用。 「怎么没用,怎么会没用呢?」长歌神情焦虑,再次将仙术传入她体内,却仍是徒劳无力! 「你不必感觉自责,这一切与你无关,是我自已为自己设了一条绝路!」 牟怜卉又忍不住低咳了一声,那唇角大量的血迹涌出,「为了寻到可以医治他的方法,我做了太多的错事,我手上染了太多的鲜血了,或许,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李桢轻抿了唇,他虚弱地走至牟怜卉跟前,望着这阴气极重之地,不禁想到之前在淮阳傅义莫名惨死,询问道:「我舅舅的死,是你设计的吗?」 牟怜卉眼底痛色闪现:「九转移魂阵必须要阴时、阴月、阴年五形属阴的纯阴之体,我别无他法!」 李桢眼底骤然一厉,伸手紧紧钳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就要将她捏碎:「那我母后呢?她与我舅舅同时出生,是纯阴之体,她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 「李桢!」长歌冷声低斥。 「是我……」牟怜卉失声哽咽,脸上的苍白越来越甚,「从你们一年前去淮阳开始,这一切都是我设计的,郭盈盈之死、傅义之死、龙族三公主出现在傅府,幻雪的出现、那数千人的魂魄都是我设计的!」
第98章 情究竟是什么? 「姑姑……」长歌有些愣愣地望着她。 「果然是你!」李桢目光如炬地瞪着她,那眼睛暗含着强烈的杀意,甚至他怀疑若不是长歌在此,他定会忍不住亲手结果了她!抓住她的手狠狠一甩,转过身去,似乎连多望一眼都觉得是侮辱。 牟怜卉被他用力一甩,体内气血一涌,又吐出了大口鲜血,她虚弱地笑道:「我知我罪孽深重,即便入十八层地狱,也无法弥补我所犯下的罪过,只是,我好不甘心!长歌……我做了这么多坏事,只为了让苍天留他一条活路,我明明就快要成功了……明明就快要……」话到半路牟怜卉却突然止住了。 「子濯!」她眼眶蓄满泪水,朝着一个方向缓缓伸出手。 长歌轻抬眼,便见身侧一双白皙修长的大手亦颤抖地伸来,两人的手慢慢地靠近,慢慢地靠近,在咫尺之间,快要触碰到一起的那一剎那,那双白皙纤瘦的手突然坠落了下去,整个人再无气息。 「姑姑……」长歌心底骤然一紧,怀中徒然一空,赶来的李子濯一把夺过牟怜卉,将她紧紧抱入怀中,双臂紧紧地揽着,仿佛要将她的身体嵌入骨髓一般。 「为什么这么傻?」他低垂下头,声音哽咽堵涩,望着那闭目紧阖,仿佛只是熟睡着的人儿,温柔地亲了亲她的额头,轻喃道:「卉儿,我们回家,我们回家……」然后看也不看长歌及李桢一眼,抬步离去。 「放开她!」长歌语气仿似结冰,伸手去夺,身侧「砰」地一声有重物坠地,长歌悚然一惊,转身,便见身侧的李桢轰然倒地。 长歌神色微凝,瞧见那落地在少年,深邃的眸底闪过一丝复杂,却终是未再阻止,任由李子濯抱着她姑姑离去。 她轻缓地闭上眼,面上闪过一丝疲惫的倦意:「你起来吧,他们已经走了!」声音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波澜。 地上,李桢霍然睁眼,唇边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讥讽,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要帮他。 站起身,脚步跄踉地往长歌所在而去,低垂着头,不敢抬头看她:「我知错了!」 长歌却未回应他的话,而是轻缓道:「李桢,你说,情究竟是什么?」 李桢轻抬眼梢望着她,见她面上有一闪而逝的痛意,不自觉的蹙起了眉。 「姑姑从小仙姿聪慧,性格温婉,平日里就连踩死一只蚂蚁也并不忍心,这样美好的她,却能为了李子濯,不仅甘愿放弃仙籍,****照顾他、忍受他的冷嘲热讽,还背离了本性,拘出数千条无辜的魂魄,设下了九转移魂阵!宁愿让自己遭受天刑,生生世世以不得善终为下场!」 长歌睁眼,面上有丝丝迷茫,「就连我,曾经亦受它所迫害,饮下了忘川水。」 长歌从袖口中拿出那发着蓝光的玉佩,「皆说饮下忘川之水,便能够忘记前尘往事,我却不知,为何还会留着它!」 李桢视线缓缓落在那玉佩之上,眼底寒意顿现,只见那玉佩正在慢慢的开始碎裂。最后,「啪」地一声,裂成了无数碎片,掉落在地。 倏地,长歌的心勐然一抽,仿佛被一根又细又长的针猝不及防地刺进了心脏,无数的记忆碎片如开闸的潮水涌出,她下意识的抱住头,痛唿了一声。 耳畔中一道来自于遥远的清澈对话声依稀响起:「这块玉佩又名双梄石,无论多远他们皆能够相互感应,一边若碎,那么另一边也会随之断裂,如今,我将它赠予你!」 「师傅,这是不是凡人常说的鸳鸯佩?」 「咳……」男人迭不防咳嗽了一声,「这只是我们师徒二人的信物!」 「信物?我知道了!师傅的意思是,寓意我们二人永远不分离了!」 耳畔声音越来越远,泪水顷刻蓄满眼眶。 「长歌,你怎么了?」李桢何曾见长歌这般模样,有些紧张地扶住她,却被长歌大力推开。 「碎了……为什么……碎了……」长歌脸色煞白,望着那碎落地玉佩,目光中带着伤心欲绝的隐痛。 东华,你竟然连我们这最后一点牵绊,也要将它毁得一干二净吗? 长歌脚步跄踉地往前方走去,然而没走几步,折言扶着虚弱的近乎透明的东华,出现在她面前。 长歌步履勐地一滞,目光静静地看着东华,静静地看着,望着那满头刺目的白髮、那病态般虚弱苍白的脸颊、那紧阖的双眼、那马上就像接近魂飞魄散的躯体,一颗心不断下坠,不断下坠,直至跌落伸手不见五指的万丈深渊中,被地狱烈火狠狠焚烧着,五脏六腑几乎就要到了迸裂的地步。 那个嫡仙般清润如风的东华、那个强大到永远不会受伤的东华、那个冷血无情到心如磐石的东华,怎么会……变成这样? 折言见长歌一副失魂落魄,不由蹙眉问道:「凤长歌,你手中那块玉佩呢?」 玉佩? 长歌胸口骤地刺痛,她轻移开了视线,落在折言身上,想到数百年前的恩恩怨怨,眼底骤地转寒,心底痛恨顿转为滔天之怒,面上冷漠,面无表情道:「与你何干?」 眼角余光轻轻瞥了一眼东华,见他此刻闭着眉目,连看也不曾看她一眼,唇角微勾起一抹嘲讽之色,心竟然慢慢地化为平静了,最后,成了一滩毫无起伏的死水,烟金衫的衣袖往后一拂,转身离去。 折言冷冷道:「若是这块玉佩关乎东华的性命呢?」 长歌步履一滞,却也头也未回,吐出来的话从未有过的寒凉:「当那颗凤凰麒麟心被他取出之后,我与他的师徒情份早已经尽了,他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看来你是恢復记忆了?」折言看着那渐行渐远的纤影,毫不掩饰的讥讽道:「凤长歌,我虽然讨厌你,但却一直认为你聪慧过人,却不想,原来也不过如此,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好奇,为何你的心明明已经被取出来了,还能好好的活在这世上吗?」 长歌身体勐地一僵,脚步却再也挪不过分毫。 曾经,她不是没有想过,然而,当时之事对她的打击实在太大,她饮下忘川水后,将这一切都给忘记了。 「你一直认为当年是东华有愧于你,可是,凤长歌,你有没有想到,是你自己,将自己逼入到了绝境!是你自己亲手将你们两人置于如斯地步!」 「我?」长歌终于转了身,面向她,冷冷道,「当年若不是你为了逼迫顾里出现,而在凡间肆意滥杀无辜,我又何必要夺你性命?」 「那些人全部都是死有余辜,他们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我需魂幻体,为了活下去,我杀了他们又何错之有?你却不分青红皂白,几乎打散我原神,还藉此迫使顾里向天界伏诛!致使他遭受天劫之难,使我与他错过数千年不得相见之后,还生生错过数百年。」 长歌心神一凛,只觉得她倒打一耙的本事实在高明。 「若不是顾里盗取天界圣灵珠,还盗取东华神农鼎,他又怎会遭受天劫之难?」 折言不禁冷笑:「圣灵珠本就是他之物,是天帝不仁,强行抢夺过去的,他只是拿回原本属于他的东西,何错之有?神农鼎是东华亲自送于他的,又哪来盗取一说?」 神农鼎是东华送的? 长歌身体剧烈一震,心仿佛活生生的被人撕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鲜血淋淋的,痛得她几乎有些站不稳。 怪不得,当日她将神农鼎送回给他之时,他脸色会那么难看,甚至根本不听她解释,原来……原来竟然是他送的! 折言见长歌痛苦的模样,脸上有一丝报復的快感:「所以,凤长歌,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 是啊……是她自己造成的! 长歌喉咙微哽,只觉得今日的天气怎的这么寒凉。 「当年东华见顾里被天帝处以天罚,而我又因你被伤的几乎灰飞魄散,只有凤凰麒麟心得救,别无他法,唯有取了你的心救我,然而,你以为他冷心绝情不顾师徒情份伤了你,却不知他在天劫将至之时,为了救你,将自己的心取出来给你了!」 李桢心膛剧烈一震,无数的复杂情绪一时之间交织而过,怪不得,幻雪说,东华是她永远跨跃不过的魔障,原来真相竟是因为如此吗? 长歌目光呆滞地望着她,声音轻的仿佛被风轻轻一吹,便散了:「你是说,我现在这颗心是他的?」 「不错!」折言低垂了眸,望了望昏迷不醒的东华,不禁想到,若不是她刚才恰巧去找东华问顾里的下落,也并不知道,他的元神在那一刻几乎陨灭。 「没了这颗心,他命不久矣,只得依靠玉佩里面灵气才得已续命,现如今,他手中的玉佩已经撑不住断裂掉了,所以,需要你的玉佩来为他续命!」 长歌浑身流动的血液几乎停滞,一股锥心的力量狠狠侵蚀进心脏。 她原以为是东华将他手中拿着的玉佩给毁灭,原来,竟然不是,而是它无法承载那耗去的灵气了吗? 看着此刻那张仍旧闭目的眼,长歌心膛剧烈颤动着。她缓缓走上前,双手疼惜地拂过他低垂的面容,沙哑着嗓音道:「东华……」 她看着那渐渐消散的躯体,眼中的视线渐渐模煳:「为什么不将事情真相告诉我,果然你早一点告诉我,那么我就不会饮下忘川之水,还怨了你那么多年!」
第99章 我又有何资格能伤得到她 长歌眼底骤地一凝,推开揽住东华的腰间的折言,将他夺过,身形似鬼魅一动,跳入那阵法之中,轻轻笑道:「九转移魂阵,就不知移心如何呢?」 长歌一掌挥向阵法中心,骤地,那铁链梭梭而动,阵内风云变色,狂风不住地怒啸,有凤凰展翅翱翔。 「凤长歌,你想干什么?」李桢面色微变,没有丝毫犹豫朝阵法急沖而去,那一瞬,他突然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然而,当他快要进入阵法之时,却被一股强大的法力沖退了数步。 他死死咬着牙,忍着浑身的疼痛,从唇缝里硬生生挤出话来,整个人有些疯狂:「你答应过我的,会一直陪着我,你若敢言而无信,我定然拉着这整个世界跟你一起陪葬!」 那冰冷无情的话一分不落进入耳中,长歌清冷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琢磨的复杂神色,她温柔地绽放出一笑:「你不会的!」 长歌将视线移开,双掌结印,万丈金光刺目涨开。 「轰隆!」惊彻天地的一声闷响,黑沉沉的天幕之上,一道极速的闪电噼下,顿时电闪雷鸣。 东华的身体骤然浮在半空之中。 长歌闭目念咒,一串串类似佛经的金光从她口中飞出,须臾,她勐地睁眼,右手幻化出一把剔透的匕首,毫不犹豫刺入心口,殷红的鲜血如雨喷洒而出,一颗红色的心脏从她胸口迅速飞出,往下方一跳,没入东华胸口,转眼消失得不见踪影。 长歌胸膛顿时血流如注,身体重重一晃,徒然失力,与东华两人从半空中直坠而下。 「不要!!」李桢近乎疯狂地奔跑而去,直直搂住那下坠的身影。 他颤抖地望着那抹淡烟金衫染满了殷红的鲜血,见那浑身冰凉到毫无温度的躯体,唿吸几乎一滞,双眼泵射出激烈的火花,燃烧起滔天愤怒:「你凭什么这么肯定,你凭什么肯定,我不会让这整个世界为你陪葬?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 「凤长歌,你睁开眼看看我,你回答我……」 折言看着李桢声嘶力竭,整个人几乎陷入疯狂状态,微微怔忡,她也未曾料到凤长歌居然就这般将心还给了东华,一时间心绪复杂不已。 她答应过东华,不得将此事告诉凤长歌,为的,就是怕她有遭一日做出此番举动,然而……东华临死之际,也未曾告诉她顾里的下落,是以……她别无她法…… 说她自私也好,冷漠也罢……这一切,她只是想再见到顾里,她的顾里,那个已经有近千年她未曾再见到过的顾里……她也只是想,亲口问他一句为什么而已。 可是,无论她怎么逼问,东华却不愿告诉她…… 折言走上前,见东华脉象恢復正常,才稍微了口气。 身侧脚步声响,李桢此刻抱着长歌极速离去,似乎想要快速带着长歌去求医,虽未曾看到他的表情,但她依旧能感觉到,那刻意挺直的腰板之下,是那强烈的抑制不住的痛苦。 「有一个方法或许可以救她一命!」折言轻声开口,她虽然不喜欢凤长歌,但不可否认,这凤长歌与她也有着相同之处。 李桢步伐勐地一滞。 「上古时期,妖魔两界留下了一颗彼岸之心,它正在地狱忘川奈河,十八层地狱之下,三日之后,地狱之门将会打开,你可以趁机潜入地府,将彼岸之心拿出来,不过,这一去九死一生,是福是祸,皆看你自身造化。」 「我不是圣人,不会因此而感激你!」李桢轻抿了唇,眼底寒芒如针刺:「幻雪,你最好祈祷上天,让她别出现什么意外,否则,不管用尽什么方法,天涯海角,我定誓杀了你们二人!」 折言身体微顿,李桢已大步离去。 皇宫内。 整整三日,东宫内出现的修仙术士不计其数,来来往往,返返回回,门槛都踏破了好几个。 自从三日前,太子李桢抱着一名昏迷不醒的女子回来之时,不眠不休、不吃不吃的守在女子身侧,从未踏出自己的寝殿半步,整个东宫陷入一片诡异肃杀的气氛,以至于东宫内的众人皆不敢大气出声。 而朝廷之上众位大臣亦不敢有任何人前来打扰,国事全权交由宰相董泰清处理。 夜凉如水,东宫太子所住寝殿内,却没有一人掌灯,黑沉沉地一片,诡异的很。 当龙澈感觉李桢体内龙气越渐薄弱,出现在东宫之时,一股极为强烈的血腥之味扑鼻而来,他皱了眉,望着地板上那滴落的鲜血不由怔了怔。 殿中央,一袭黑袍倨傲的少年,正背对着他坐在桌面上,整个孤寂萧瑟的背影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独有那只左手腕伤口上流出的鲜血份外显眼。 「你终于出现了……」少年平静开口,嗓音嘶哑,就像是尖锐的刀器经过地板摩擦时发出的碰撞声。 「你割腕自杀,就是为了引我出现?」龙澈眉头一挑,他原以为这太子经过这一年以后,委实比以前好了不少,至少,在长歌带领之下,行为不会像之前那般偏激喜爱自残了,却不曾想还是跟以前一样是个疯子。 他抬步走近,想去看看他的伤口,毕竟是那伤口实在是渗人得紧,然后视线余光之中,瞥到床榻之上那个苍白的纤影时勐地一滞,愕然地睁大了眼,皱了眉:「这是……」 话到一半,他又似不敢置信,走进一看,瞧见果真是长歌,眉头不禁蹙得更深了:「才短短数日不见罢了,她怎么会弄成这样了?」 鑑于这太子变态行径,他撇头望向他:「你虐待她了?」 「她为了她所爱之人捨生忘死,我又有何资格能伤得到她!」李桢却不想再多作解释,他冷冷望着他,沉声道:「我要你带我去一趟十八层地狱!」 「你疯了……」龙澈简直想也未想,就脱口否决,「十八层地狱你可知那是什么地方?你以为,是你小小一界凡人想去便能去的得了吗?别说是你,就连我去了,也并不一定能够全身而退!」 李桢面色平静,浑然不在意道:「若我未记错,你是凡间龙气守护使者对吧?」 龙澈眉头一挑:「那又如何?」 李桢眼底寒意微凝,面无波澜道:「若是没有所谓的龙气了,你说天界会不会怪罪于你,治你一个失职不当之罪呢?」 龙澈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凡人,居然敢威胁于他,他凤眸微敛,也冷了声音:「李桢,你在威胁我?」 「随你怎么想。」李桢语气淡漠的几乎有些云淡风轻,「只要你带我入了那里,你大可离去,我绝不为难于你。」 「你去十八层地狱做什么?」龙澈冷冷望着他。 李桢视线不自觉望了一眼床榻上躺着的那抹纤影,继而又收回视线,抬手拿起茶壶慢条斯理地倒了杯热茶,那手腕上的血因他这动作又流敞了出来,他却浑然不知痛觉一般,低垂下眉眼,轻轻抿了口茶水,淡漠道:「取彼岸之心!」 彼岸之心? 龙澈蹙眉,他隐隐察觉到此事与长歌有关,还待继续问些什么,窗外,一道柔和的月光倾洒而下,李桢突然转首,望向层层夜色之中,乌云下透出的皎洁皓月,将茶杯往桌面一掷,沉声道:「地狱之门已经开了,带路!」 龙澈怒极反笑,他还没同意呢! 龙澈还想再反驳几句,让这高傲的小子低头求求他,待看清那张削瘦的不成样的脸时,皱了皱眉,终是轻轻嘆了口气。 他双手幻化出一枚黄符,将他递给李桢,提醒道:「你拿着,在十二个时辰内,它可暂避你体内纯阳之气!」 李桢伸手拿过,淡声道:「谢谢!」 这句话,对于向来高傲的太子却是极少开口的! 「算你小子还有点良知。」龙澈未再多言,提起他,便往地狱之门而去。 地狱之城设在丰城,离皇城近千米的距离,若坐马车至少来得需花上三天时间,对于身为神仙的龙澈来说,带一个凡人半柱香内赶到,完全不费吹灰之力。 今日是百鬼游行之日,丰城内,正当龙澈欲想办法混进去时,李桢拿出不知从哪得到两块进入丰城的令牌,龙澈不得不佩服的五体投地。 两人进入丰城鬼都,一路向地狱而去,除了偶尔传来鬼差异样的目光,一路上也是相安无事。 沿路上无数白色透明的魂魄四处游荡,越往里处走去,四周环境及吹来的冷风越阴阴飕飕,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李桢小时候便听太傅曾经说过:凡鬼者,若入轮迴,必经幽邪路,行十余里,至一水,广不数尺,而流西南。 今日得见,果不其然。 忘川河水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河的两旁开满了大片火红的彼岸花,红彤彤地非常耀眼夺目,就像是千帆过尽时所铺成的红毯,一眼望不到边。 当李桢来到之时,不由也被眼前的场面给震憾住了。 「这些花你别看它开得艷丽,其实啊……他们皆是无数孤魂所化,因忘不掉前尘、舍不下往事,不肯服下梦婆汤,而自愿留在这里,甘愿落地为花,生生世世只盼爱人从他们面前经过!」耳畔有嘶哑的声音徐徐响起。 李桢转了身,便见一位身着黑裳,带着宽大斗篷,辨不出年龄的女子缓缓步入奈何桥的台阶之上。
第100章 总会有爱过却不想忘却之人 她一袭黑裳将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那轻纱的黑色斗篷下,虽看不清女子的五官,但单凭藉那玲珑身段,依旧给人感觉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颇有些神秘感。 李桢平静地望着她,淡声道:「你就是梦婆?」 那女子听言却不由失笑:「这普天之下站在这奈何桥上,还能如此云淡风轻的,除了我梦婆还能有谁?」 说着,梦婆的双眼状似无意瞥了一眼龙澈,眼睛一片深凝,视线继而落在那片火海般的花海上,有些寂寥道:「曾经就有一个姑娘,为了等待她所爱之人,在这片花海之中待了数千年,她每日望着这奈何桥,等着她所爱之人经过这里,可惜千年过去,花开花落,望穿秋水,那三生石上的名字换了一波又一波,终是没能等到她所要等待的那个人!」 龙澈身体勐地一僵,脸色苍白了几分,失声轻喃道:「最后呢?」 「最后啊……」梦婆的声音有些飘渺,似透过了无数的虚空,缓缓而来,「她伤心欲绝跳下了忘川,彻底忘却了前尘往事,然而,因体内怨气不散,成为了不生不死的魃,如今,喜得良缘,倒也不失为一场福分。」 龙澈仿似受了什么打击,身体重重一晃。 龙婆却走上台阶,缓缓往桥上摆放好的桌椅坐下,朝李桢问道:「年轻人,既然已入奈河,是否喝碗孟婆汤?」 李桢深凝了眸望着她。 梦婆不待他回答,继而又道:「这孟婆汤是用忘川水熬成,所以也叫忘情水,喝下去就会忘记今生今世,这一生的爱恨情仇,这一世的浮沉得失,全都会随着这碗孟婆汤,忘记得干干净净,那令人今生牵挂之人,令人今生痛恨之人,不论来生与否,都形同陌路,相见不相识……」 李桢望着那片火红的花海,目光虚渺道:「这一生,总会有爱过,却不想忘却之人。」 梦婆呵呵笑道:「前世因,今生毕,万事痴痴缠缠总是该有尽头的!来日忆起痛苦又是何必?」 李桢隐隐觉得她话有玄机,然而却是猜不透彻,他凝了凝眸,想到长歌此刻还在等待着他,当即道:「姑娘好意在下心领,在下还有要事要办,先告辞了!」 梦婆微微颔首,也不出声挽留。 李桢望了一眼僵在原地的龙澈,拉了拉他,龙澈顿时回神,两人这才走过奈何桥,往地狱的方向走去。 两人即便走了很远,仍能听到梦婆似乎在哼着民间的歌谣: 「三生石上望三生,缘定三生载永恆。」 「前世与谁情缱绻?来生是否又相逢!」 「今生梦断黄泉路,彼岸花前泪有声……」 那声音哀怨缠绵,无端的给人了一种伤心落泪之感。 两人越往里走,越接近地府大殿,里处所散发出的阴气就越重。 李桢凡人之躯渐渐有些承受不住,整个身体已开始冻得瑟瑟发抖,脚下每走一步仿佛置身在冰天雪地之中,不多久,他的身体已浮现了一层寒霜。 在这地狱之中,为免引人注意,龙澈也不敢过多使用仙术,望着李桢此番模样,不免有些担忧道:「要不,我们先停一会,先在原地歇息一下?」 「你不用顾及我!」李桢将身上的衣衫裹紧一分,「在这多待一分,长歌性命便会危险一分。」 龙澈深蹙了眉,知他心里顾忌,轻轻嘆息了一声,有些犹豫道:「可是你的身体……」 「没关系。」李桢冷得牙齿有些发颤,那俊朗的五官早已是病态般的苍白,「我撑得下去,现在我们应该想方法去拿进入十八层地狱的令牌才是!听沿路的小鬼说,今日,正是阎王大喜之日,相信他定有所松懈,只要我们小心行事,定能混人耳目!」 龙澈拗不过他,只得继续前行。 两人不多久,便已到了阎王殿,大殿内喜庆一片,处处张灯结彩,与民间习俗几乎无二,众多鬼差在划拳喝酒,热闹非凡。 李桢与龙澈为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寻了地狱鬼差所穿的衣服,趁众人在大殿内喝酒聊天,偷偷潜入到了阎王新房。 长长的走廊深处,屋檐上摇曳的烛光之下,两人正欲推开面前房门,不料,此刻,「吱呀!」地一声细响,一名穿着大红嫁裳的妙龄女子,鬼鬼祟祟地开门走出,四目相对,几人同时一楞。 望着面前这位身着大红鸳鸯喜服,虽长得不算漂亮,但给人感觉极为舒适的脸。 「慕秋?」李桢有些犹豫地试探性开口,不太确定他太子东宫内的丫鬟,怎么会出现在这? 慕秋似也未曾料到李桢会出现在这地府之中,微微怔了一怔,却也很快回过神来。望了眼空荡无人的四周,语气平静道:「殿下,这里不便说话,先离开这里再说!」 「你走吧!」李桢心知此刻不是站在这里聊天的时候,侧了身子,给她让出一条路,心底虽有些讶异她为何会穿着新娘的嫁衣出现在这,却也很快恢復平静:「我必须拿到进入十八层地狱的令牌才行!」 「令牌?」慕秋古怪地望了他一眼,然后视线掠过他,望向了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的龙澈身上,微蹙了眉,又漠然地移开视线,「它在我手上!」 李桢眼眸轻动。 「谁?」突地,有人怒喝出声,黑沉沉的夜色之下,一位喝得烂醉,拿着酒壶的鬼差脚步虚虚浮浮地走了过来。 不好! 慕秋脸色微变,下意识地拉住李桢,催促道:「快走!」言落,毫不犹豫往另一旁迅速离去,直到走到一个了无人烟的地方,这才停下脚步。 慕秋见无人跟来,才轻松了口气。 她感觉到身旁有异样的视线传来,微转了头,便瞧见身侧那一袭粉红长衫的男人,正失魂落魄地望向她,那眼中饱含了太多哀伤与复杂的情绪,还夹带着丝丝悔恨与自责。 她微蹙起眉,这男人令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种感觉非常熟悉,然而,她却不确定曾经是否有见过他。 「你认识我吗?」她轻声开口。 龙澈身体微微一顿,轻抿了唇,却是未曾回答他的话。 见龙澈表情似乎有些不太对劲,李桢心知他定然有事,却也没功夫顾虑其它,想到此刻长歌还在东宫等着他,不由的双手抓着慕秋双肩,将她掰直面对着他,向来淡漠温雅的脸有许些急促:「你说令牌在你手上?」 闻言,慕秋低下头将怀中令牌拿出。 李桢双目灼亮,松开她双肩,伸手去拿,却扑了个空,慕秋已将那令牌快速收回。 她面色平静道:「我也要去十八层地狱!」 「好!」李桢毫不迟疑地开了口。 「不准!」龙澈冷声否决,向来笑若星辰般的眼已含了隐隐怒意:「你去十八层地狱做什么?你可知道那里面有多危险?」 慕秋不太明白,眼前这男子为何对她平白无故发火,微微怔了一怔,也不打算隐瞒,如实答道:「听说十八层地狱,有地藏王,我有要事要去寻问他!」 龙澈身体轻轻一颤:「既然已答应与阎王成亲,又何必还要记起过去,安安份份的过余生不好吗?」 慕秋便更为疑惑了,她又没说要去寻找前世记忆,他怎么知道?况且,她与他人成亲与他何干? 「不好!」慕秋摇了摇头,她答应与阎王成亲,只因阎王说他有办法知晓她的过去,现在,她已经知道了方法,那么她自然也就不能再与他成亲。 龙澈身体又是一僵。 气氛明显有些不太对劲。 李桢的脸越加苍白了几分,微微摇晃着身体,像随时都会因体力耗竭而倒地一般,感觉到身体已越渐虚弱,他们还在讨论无关紧要之事,一双毫无温度的眼已是一片冷凝,不由沉声道:「好了,你们不要争论了,既然都要去,那就不要再耽误时间,再这般拖下去,恐怕还没有到达目的地,便已经被阎王发现了!」 慕秋知李桢说的有理,撇开视线,伸手指了指前方:「那边就是进入地狱牢房的入口!」 她语言还未落,身旁那抹黑衣挺拔的身影已率先抬步离去,慕秋跟随他这么多年,也已知晓他性格,当即未再多言,尾随跟上。 龙澈复杂地望着那两道离去的背影,终也是跟了上去。 「你们是谁?」地狱入口,在李桢欲跨入里面结界之时,两名长得凶神恶煞的鬼差凭空出现,拦往去路。 慕秋将怀中那块通行令牌拿出,缓声道:「我们奉命行事,烦请两位开门!」 那两名鬼差疑惑地望了望眼前站着的二男一女,视线最终在李桢身上打量了一番,其中一名鬼差不由喃喃出声:「我怎么感觉好像闻到了活人的气息!」 「我也是……」另一名鬼差不由颔首。 这一句话不禁令三人心下一沉,慕秋打算直接打昏这两名鬼差,却被龙澈抓往了手腕,示意她稍安勿燥。 李桢则面不改色,神色淡漠至及。 那名鬼差上前,在李桢身上嗅了一嗅,又疑惑地挠了挠头,暗道了一句:「奇怪!」随后,退了下去,挥手道,「你们进去吧,快去快回!」 三人这才进入地狱牢房之中。 地狱的牢房是由无数个虚拟的结界组成,分为十八层,每一层都关押着穷凶极恶的鬼,因生前所犯下的罪状不同,所以,关入牢房的层次也不同,越往下,说明生下所犯下的罪状就越大。
第101章 只此一生为代价 这各个结界唯一异曲同工之处则是:惨叫声、尖叫声,鞭子抽打声、痛哭声、求饶声,绵延不绝、此起彼伏的响起,越往下,那声音越叫得触目惊心。 三人显然见惯了大场面,并没有因此而感到任何不适应,顷刻,几人已到了十八层地狱。 前十七层皆有恶鬼正水深火热的受刑,唯独十八层,理应遭受最为严厉酷刑的地方却空荡荡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那一片望不见边的滔天火海。 火海中绽放着无数的彼岸之花,它绽开的花瓣随着烈火越烧越烈,红艷艷的似一条鲜血汇成的河流,比之那奈河桥旁边的彼岸花有过之而不及。 那彼岸花的中央有一颗极为砾大的红花,千层花瓣中包裹着一颗鲜红跳动的心脏。 若是刚才在地府上寒冷彻骨,那么现在,李桢便感觉得到烈火焚烧,那炽热烫人的温度几乎要把他活生生的烧成灰烬。 别说他,就连龙澈的仙躯也忍受不了这种温度,他早就听闻地狱之火堪比三味真火,在里面待一个时辰便能被火焚烧成灰,如今看来,这个传闻倒也不是不尽如实。 他随手幻化出一把粉红的扇子,往脸颊上扇了扇风,提醒道:「听说,这里的花海都是由无法转世投胎的怨灵结成,要想走到中心拿彼岸之心,必受万鬼啃噬之苦,还得受这地狱之火焚烧,最为关键的是,不能动用纯钧剑,你承受得住吗?」 别说是他,就连他估计走到一半,便被烧成灰了。 「不试试看,又怎会知道不可行呢?」李桢面色平淡,然而,却是从未有过的紧锁双眉,衣袂在风中决然飞扬,声音轻缓道,「若是我回不来,你一定要想方设法救活她。」双目紧紧一凝,没有丝毫犹豫地抬步跨入那彼岸花海。 慕秋见龙澈长身玉立,只是静静望着,蹙了蹙眉:「你怎么不进去?」 龙澈不由回首望她,见那张平淡无奇的脸,此刻正睁着一双清澈透明的眼望他,微微失神片刻,才幽幽道:「彼岸之心,乃上古遗留之物,要想让它心悦诚服的跟人走,最重要的是需要诚心,这也就是这些年来,没有任何人能将它带走的原因,我若进去帮忙,恐怕会适得其反!」 慕秋又转回头望向了眼前这片花海。 火海之中,那烈焰感到有生人进入,迅速「嘭」地一声腾烧了起来,扬得有数米之高,那红红的火焰带着毁灭天地之势,随风怒啸着,花海之中剎时风起云涌,无数的恶鬼幻化成形,如疾风掠过花海,朝李桢飞扑过去。 头顶密密麻麻的恶鬼飞来,李桢心膛勐地一沉,迅速躲开身旁扑来的恶鬼,灵巧的侧转了身子,边闪躲边往花海中央而去,然而,没走几步,脚跟便被一只惨白的指尖给狠狠抓住,勐地朝地底拖去。 那是一个披头散髮没有五官的女鬼,李桢脸色微变。 「接着!!」背后慕秋一声大叫,一把剔透的宝剑飞来,李桢转身,快速接过,直往那恶鬼刺去,那恶鬼似乎有些惧怕那柄剑,啊地惨叫一声,迅速松开。 手中虽握了把剑,毕竟,李桢是一届凡人又孤身一人,与那成千上万的恶鬼相斗,很快便落入了下风。 渐渐地,那鬼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如恶虎扑食一般,抓住机会就毫不犹豫啃食他身上每一处完好无损的地方。 「嘶!」地李桢倒吸一声,剧痛入心,那左臂的肩膀,已被狠狠咬下一块血肉,双脚顷刻也已被咬得面目全非。 顿时,空气中充满了鲜血的味道。 他却不知痛觉一般,用力地挥动着手中宝剑,眼中氤氲成一片惨红,他杀红了眼,刀光剑影,身上流血飞溅,无数恶鬼唿啸而过,又被凌厉的剑气给打散。 整个天地之间仿佛在颤抖,山崩地裂,那熊熊大火映着背景,一片腥红。 剎那间,一个个鲜活的魂魄化为乌有,肢体支离破碎。 不知挥了多久,挥到双手已经渐渐开始麻木,挥到身上的鲜血已将他整个人染成血人,李桢甚至不明白自己如今身在何处,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彼岸之心,对,花海中的彼岸之心。 头越来越昏沉,身上血液越来越黏煳,眼皮越来越沉重,意识模煳之中。 「李桢……」一道清浅淡漠如风般的声音轻轻响起,如流水划过心扉。 李桢身体勐地一僵,整个人霍然清醒了过来,他不自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了身,便见花海丛中,一袭淡烟金衫的女子正温柔地望着他,轻移莲步,朝他所在的方向缓缓走来。 李桢喉咙微哽,那地狱般冰冷般的眸子顿时土崩瓦解,他猩红着眼,明明那朝思暮想之人就近在咫尺之间,却使终无法唤出了一句声音。 他想走过去,双脚却像是灌了铅一般,无法挪进分毫。 女子走到他的面前,拿出一张白色的绵帕,为他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用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道:「你看看你,这么不小心,又受伤了……」 他曾经在梦中幻想了无数次的场面,望着这张熟悉万分的脸,他甚至不敢眨眼,他害怕,他一眨眼,眼前这道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傻瓜,你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我,你也不认识了吗?」女子轻轻笑,那笑容璀璨的仿佛世间万物黯然失色。 她伸出细长的手颳了刮他高挺的鼻樑,掂起脚步,附耳在他耳畔,轻呵口气,吐气如兰:「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喜欢上我了,就让我们留在这里,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说完,她既然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伸手一点一点地褪下自己的衣裳,顷刻,女子洁白如雪般的肌肤连带着该有的美好,一览无余。 李桢心膛勐地一震,心中最为隐晦避讳的秘密,就这么赤裸裸地摆在了自己的面前,连带着他睡梦中幻想了无数次的遐想。 不错,是遐想!他知他自己思想龌蹉,下流、他也不止一次唾弃自己,然而,他控制不住。 女子如柔荑般的手臂环绕住他的脖颈,轻轻在他唇上吻了下去,带着致命的诱惑:「只要你留在这里,我便是你的!」 李桢闭目惨笑:「她永远不会跟我说这番话!」 李桢袖口匕首脱颖而出,手中光芒绽现,那女子脸色微变,还未来得及反应,那把锋利的匕首已刺入她胸口,轰然倒地,「嘭!」地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桢身体一软,整个人险些跌倒在地,他缓缓望着那近在咫尺的彼岸之花,唇角轻扬,展开一抹灿烂的微笑,伸出手,打算摘下那颗彼岸之心,却未曾想,手直接从那彼岸之心穿透而过。 李桢心蓦地一紧,黝黑的眼眸满是不可置信,伸手又试了一次,却发现还是与之前一样。 「怎么会这样……」远处,龙澈也不由惊楞住了。 「彼岸之心养着花海数十万怨灵,他们早已合二为一,你取了它,就等于叫这些怨灵魂飞魄散,你死心吧,你是带不走它的!」一道冰冷低沉的声音骤地响起,火海之中,一位身着大红喜服,年约三十岁左右的俊美男子渐渐浮出身形。 「阎君!」龙澈沉声开口。 慕秋脸色一变,眉头不由下意识的蹙了起来。 阎王撇头,目光落在慕秋身上,然后,缓缓落在她身侧的龙澈身上,沉声道:「今日我大婚,尚且不与你们计较,从哪儿来,便从哪儿回去,否则,别怪本君对你们不客气!」 李桢深幽的眸底晦暗无边,他轻抿了唇,沉声道:「今日这彼岸之心,我势必带走!」 阎王眼眸微凝,转头望他,漠声道:「若是你有本事将它取走,我绝不阻拦!」 李桢黝黑的凤眸划过一丝冷凝,他掏出纯钧剑,疯狂往花海丛中砍去,然而那冤魂尽散,花海仍是毫无损伤。 彼岸之心依旧化不了实体,他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因他动用体内内力,气血翻涌,「噗!」地一声,大口吐出了血。 阎王双眸微敛,略有深意道:「你这又是何必呢?生死自由天命,这颗彼岸之心,纵然给你拿去,也并一定能救你所救之人!」 「不管能不能救,我都不会放弃!」李桢唇角的血迹不断的流出,他漠然拭去,用剑尖强撑起身子,想要再次挥动手中宝剑,却提不起一丝丝力气。 他忍不住低咳了一声,跌跌撞撞走至阎王的面前,双手抓住他的手臂,道:「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一定有其它的办法的对不对?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只要你能将彼岸之心交给我!」 阎王心底不免为之一动,沉声道:「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你绝不后悔?」 李桢异常坚定道:「我绝不后悔!」 阎王神色复杂地望了他一眼,道:「若是我要你今后无法转世,只此一生为代价你也愿意吗?」 李桢失笑:「这有何难?纵然你现在要我性命,我也会毫不犹豫的交给你!」 龙澈一急,立马道:「李桢……「 「我意已决!「李桢唇边恁地平添了声笑,「麻烦阎君告诉我方法!」 阎王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片刻之后,终是轻轻嘆息了一声,缓声道:「出来吧!」
第102章 他还是输给了命运 剎那,花海之中,烈焰尽失,一位坐在千层莲花座上的中年男子缓缓浮现,他身上散发着耀眼的光芒,闭着眸,双手作辑,无数的佛经浩浩荡荡地从他口口念出,那原本吵嚷着的彼岸花,开始渐渐变得安静了起来。 花海中,那大片艷红的彼岸花随着佛经越来越多,慢慢枯萎,化成无数的光芒缓缓升起高空,而中年男子的形体也开始渐渐变得透明了起来。 「难道他想以身渡法?」李桢幽邃的眼眸闪过一丝震惊,立即上前,打算制止,却被阎王拉住了手。 「公子不必多虑,地藏王在地府度化怨灵无数,早就该坐化成佛,但他曾发下宏愿,不度化这里的数十万怨灵绝不成佛,如今正是机缘到了。」阎王话才刚说完,那地藏王的身体渐渐开始消散。 「不要!」慕秋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想去寻问她前世之事,然而,还未开口,那半空中的莲座已随着地藏王消失不见。 李桢万分感激地深深作了一辑,那颗彼岸之心却像是有了意识一般,竟然主动跳到了李桢的手中。 李桢那紧皱的眉终于舒展开来。 阎王见慕秋对着那地藏王的地方楞楞发神,伸出手,沉声道:「跟我回去吧!」 「我不要!」慕秋闻言退了一步,面作惊恐之状。 阎王面色不悦,还想再继续说些什么,龙澈一个闪身挡在了慕秋的面前,面无表情道:「她说不愿意!」 阎王畔有深意地望了眼龙澈,凝了凝眸,却没有反驳,而是掠过他望着慕秋道:「竟然你已经跟我成亲,那么就是我的人,我知你现在还有很多事很疑惑,我给你时间,三日之后,我去东宫接你!」 语气强硬到不容拒绝,慕秋一顿,阎王已消失不见。 李桢将那颗彼岸之心妥善收藏,心中挂念长歌,当即道:「那我们也走吧!」 龙澈望着阎王消失地地方,眼底骤地转寒,转头望着慕秋,颇有些哀怨地一手拉住了她,然后带上李桢,飞身往东宫而去。 另一处,曙光初亮,幔帐之下,当床榻上那双温润如月华般的眼睛睁开之时,折言面上一喜,道:「你醒了?」 见东华欲起身,连忙伸手将他扶坐起。 东华目光轻轻望着这屋内熟悉的陈设,眉头微蹙,他明明记得自己已经灰飞魄散了,怎么会还活着? 甚至……他不自觉地伸出手按上了自己的胸口,他还感觉到了那颗久违的未曾跳动过的心。 「你要不要喝水?」 见他沉默不语,折言又问了一句,手中却已幻化了一杯水出来。 东华心底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但又不知那份不安究竟从何而来,他望着面前的折言,平静道:「怎么回事?」 折言眼眸微动,低垂下头,突有些不敢对视他的眼睛。 东华眼睛深邃道:「折言!」 折言蹙了眉,知瞒他不过,她索性也就不在隐瞒了,站起身,漠然道:「是凤长歌将心挖出来,救了你!」 「你说什么?」东华唿吸微滞,脸色蓦地变得苍白,温润的眼渐渐变冷:「是你干的?」 「我哪有这个本事!」折言颇有些轻嗤道,「是她自己心甘情愿,将自己的心挖出来还你的!」 「不可能!」东华想也未想便开口否决,长歌现在记不起他,就算记起了他,以她清冷的性子,对他,也只是满心的恨意,试问,又怎么将自己的心脏挖出来救他?莫非…… 东华心绪翻涌,声音恍惚道:「你将实情告诉了她?」 东华于她,始终有再造之恩,折言心底终归有些不忍,但还是强硬道:「你以为死了就能解脱了吗?我说过,你一日不告诉我顾里在哪里,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东华有些无力地缓缓闭上眸。 折言撇开头:「若我未估算错,李桢现在已经下了地府去寻找彼岸之心了,你放心,她死不了!」 东华身体一震,折言还待说些什么,白衣一盪,人已消失不见。 …… 东宫内,一缕温暖的阳光透过幔帘直射入床榻双目紧阖的女子身上,泛出薄薄的光芒,女子脸色苍白,气若游丝,身体单薄的仿佛随时要香消玉殒般。 东华心微微一颤。 「长歌……」他轻轻地唤了一声,万千话语似全都哽咽在了喉中,他缓步走至床榻旁坐下,静静望着那绝美的容颜,伸手拂上了她的髮丝。 耳畔之中仿佛听到了昔日她缠着他时,一遍又一遍地唤着他:「师傅!」 那声音犹如魔咒在他耳边不断迴响回放。 「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吗?那时你在桃花树下练剑,你问我,为何要收你为徒,当时,我未曾回答你,如今想来,终究是为师太自负了。」 那时的他,性格清冷孤傲、仙资卓越、在三界之内几乎显有敌手,直到有遭一日,凤族当任族长,长歌的父亲请他出山收她为徒,他向来隐居避世,不问事世,本想随个理由随口拒绝,却未曾料到长歌是他的情劫。 他从不信天命,天命如此,他偏偏反其道而行,然而,他还是输给了命运,一败涂地。 「收你为徒之后,你毫不掩饰对我的情意,无论我走在哪里,你总会第一时间跟随我,很荒谬,从未有女子像你这般,然而,我却一点也不觉得厌恶。我以为我只当你是我的徒弟,直到,你向我表明了心迹……我竟然感到了喜悦,很荒唐,我怎么可以,怎么能够对自己的徒弟动心呢?」 「这种认知,令我惶恐、令我害怕、情劫亦在时时刻刻的提醒着我……所以,我尽量让自己远离你,甚至不惜答应了与龙族公主的亲事,看着你知晓亲事黯然离去的那一刻,其实,你又怎知我比你更痛。」 东华轻轻拂着她那苍白的脸颊,声音飘渺道:「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或许,是当你绝望的看着那颗心,被我掏出的那一刻,或许,是当你失魂落魄的离开的那一刻,或许,是你拿着玉佩,天天在我眼底晃动的那一刻;又或许,是唤我师傅的那一刻……」 东华低垂下头,眼底划过一丝哀伤:「长歌,如若你醒过来……」 「你怎么不进去?」门外一道疑惑的声音骤然响起,将他的声音打断。 屋外,龙澈稍有些不解地望着此刻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的李桢,怔了怔神,推开门,便见一袭白衣胜雪的东华正坐正在床榻旁。 他双眼微动,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东华上仙!」 东华温和的眸子望了眼他,微微颔首,视线掠过他,落在门口李桢身上,见他浑身是血,心膛剧烈一震,面上温和道:「你回来了!」 李桢眼眸神色暗了暗,抬起头,雍容优雅般淡笑:「是啊,师公!」瞬即,大步走了进来。那虚弱不堪的身子却挺得笔直的,不甘示弱的。 那声音平静无波,但东华知道,他这是在提醒他,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他只是长歌的师傅,永远都是! 东华身体轻颤,又转回了首,脸上却有几分湛人的苍白。 龙澈又岂会不知李桢之意。 他虽不知这里面刚才发生什么,以至于那般担忧长歌伤势的李桢,在门外待了半天,但,不用想也知……定然于李桢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他也曾经听说过,凤凰仙子与东华上仙之间的事。 见里面气氛尴尬,他轻咳了一声,做为唯一的局外人,连忙圆场道:「李桢,你不是拿了彼岸之心吗?快拿出来试试!」 李桢闻言又抬眸望了东华一眼。 说实话,他突然有些庆幸,他是长歌的师傅。 此人生性清高自傲,像这种人,自然会过多顾及众人的看法,所以,无论,长歌曾经多么喜欢他,他多么喜欢长歌,碍于世俗,也只会压抑自己的感情。也幸好他压抑了自己的感情! 李桢敛了所有的情绪,将怀中的彼岸之心拿出,立即意识到一个问题,他虽听幻雪说这彼岸之心能救活长歌,却不知具体救人的方法,不由转头对着龙澈道:「这个,你可知怎么用?」 这倒是难住龙澈了,他摇了摇头,淡声道:「我也不知……」 李桢深凝了眉,正当他有些一筹莫展之时。 「我来吧!」东华淡淡开口。 李桢眉头微拧,心底虽万般不愿,却也知救活长歌要紧,当即大步上前,将那颗彼岸之心递给了他。 那鲜活的心脏离开了李桢,往东华的手上跳动了两下,竟又想重新跳回李桢手中,就像认了主人一般,直到东华念了几句咒语,那彼岸之心才安份了下来。 见此,东华转首,轻声道:「待会要耗费过多灵力,我需要安静!」 李桢深凝了眸,视线不自觉落在了长歌的身上,紧锁双眉,缓缓道:「那就拜託师公了!」说完,李桢大步走了出去。 龙澈也毫不迟疑地提步跟上。 殿门外,李桢焦急不安的来回走动着,赤唇无色,一张俊美无俦的脸,早已经因失血过多而变得惨白,每走动一步像是用着极大的意念在支撑着,单薄削瘦的身体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口,有些伤口更甚是血肉模煳,极为湛人的紧。 就是受了这般严重伤口的他,却像是安然无事的人般,狭长的凤眸时不时望着屋内,生怕错过任何重要的信息。
第103章 长歌,不要拒绝我 孽缘啊,不知为何,龙澈突然想到了这三个字。 纵然凤凰仙子醒了过来,依她清冷的性子,怕也断不能接受这种别样的情感,何况,她心底一直有个东华上仙的存在。 有些人一禁爱上便註定是苦果。 龙澈突然想到很久很久以前,有人似乎也跟他说过这句话,他轻轻嘆息了一声,见他浑身伤势逐渐恶化,有些已经开始化脓,不禁拉着他道:「我来看看你身上的伤!」 「不必!」李桢想也未想便开口否决,他神色焦虑,整个人颇有些心急如焚,若不是东华交待换心需要安静,此刻,怕是他早已经冲进去了。 「可是,你的伤……」龙澈话到一半却突然止住了,聪明如他,这在短短一瞬,算是明白过来了。 这小子,倒是聪明的很,他故意不医治,故意留在这一身伤,怕是为了让某人醒过来,第一时间看到吧?好藉此博取关爱与同情,年纪轻轻,心眼倒是不少。 某人既然想表现,他也不好加以阻挠。 龙澈抬眸望了望天,估摸着这一时半会长歌怕是醒不过来,昨夜在地狱之中法力消耗过大,整个人不免有些疲惫,是以,捻了个诀,便化为青烟离去了。 李桢这一等便是等了足足有三,四个时辰,从白天等到黑夜,直至夜幕降临,屋内仍旧没有半点声息,他眉头深蹙,薄唇轻轻抿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犹豫再三,正当他欲强行推开门,走进去想要一探究竟之时。 「吱呀!」的一声,那道紧闭着的门终于缓缓打开了。 门内,一袭白衣出尘的男人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他双手扶住门槛,温润滴仙般的脸颊苍白无色,整个身体摇摇欲坠,几乎就要虚弱得跌倒在地。 「她已经无事了,你进去看看吧!」温和的声音犹如残风落地轻轻就散。 闻言,李桢艰难地抬步直径掠过他,往里处走去。见床榻上那一袭淡烟金衣衫的绝美女子,面上已恢復少许红润之色,那时刻紧绷着的弦就这么轻轻一松,他身体徒然一软,直坠于地,接着,陷入漫天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雾,白茫茫的一片迷濛。 长歌也不知自己身处在哪里,只记得李桢昏迷之后,她醒来见他伤势过重运功为他疗伤,迷迷煳煳之中便到了这里。 这里她辨不出东南西方北,使不出法力仙术,只得只身在这一片迷雾朦胧之中独自穿行,虽未曾出现过任何毒蛇勐兽,然而这里却无一不透露着诡异。 这里倒像是一个人的梦境。 梦境有浅层梦境与深层梦境之分:浅层梦境之人心思单纯、待人坦城、所以梦境清晰可见,一般都是望眼欲穿的;深层梦境之人心中怀揣的事多,内心深处隐藏着一些不愿被任何人窥视的秘密,所以,他将自己一层一层的包裹起来,才会出现这种迷雾般的梦境。 只是这梦境究竟是谁的?她的还是李桢的?迷迷濛蒙之中,长歌几乎也有些辨不清楚。 若说是她的,她自己的秘密她又如何不知,是断不会这般迷雾朦胧的,若是李桢,他小小年纪,虽已过弱冠之年,但梦镜也不会像这般深雾环绕。 她甚至不知自己再这般继续走下去,会出现什么情景。 长歌素来没有窥视他人隐私的习惯。 既是隐私,想必也不希望他人知晓。 这样想着,她停下了脚步,不禁有些徘徊不前,陷入这梦境之人,除非那做梦中人醒过来,不然,她出不去。 正当长歌有些一筹莫展之时,突地,哗哗的流水声从远处响起,长歌眉眼微动,下意识地抬步走了过去。 那时一处丈高百米的瀑布,瀑布之下,湖水清澈见底,一位身纤欣长的男人衣衫尽褪,动作优雅的正在水中洗澡。 那人闻脚步声响,徐徐转过头来,俊美无俦的脸庞顷刻浮现,那脸上还带着半张银白色的面具,面具之下,他唇角轻轻勾起一道绚灿夺目的弧度。唇瓣轻启:「你来了……」 霎时,长歌被惊得错愕在了当场,一时之间忘了反应。 你来了…… 多么轻缓的一句话,似乎她与他关系亲近到,两人纵然赤身裸体也到了习以为常的地步吗? 长歌还未待反应过来,那边,李桢已慢条斯理的从水中踏步出来,晶莹剔透的水珠散在他白皙精瘦的肌肤之上,被明媚的阳光一照,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他走到她的面前,一手长而有力的大手往她腰间一揽,将她身体紧紧贴向他,两人躯体之间几乎是不留分毫的……甚至他身上的水珠已开始浸透她的衣衫。 就在那一刻,长歌顿时回过神来,心底隐隐觉得一丝不对劲! 照理来说,她进入梦镜,必是以魂魄入体,纵然相遇,他也应该是触碰不到她的才对……如今怎么? 长歌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突地,唇瓣一丝清凉入体,她一怔,李桢已低头吻上了她的唇。仅限于唇上的触碰,他似不太满意,竟然用舌尖轻启她唇齿,将那灵活柔软的舌探了进去。 这简直是五雷轰顶…… 长歌一时惊慌不已,她极力撇开头,想要摆脱他的束缚,还没有来得及将想法付诸现实,李桢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挣扎,从她唇上离开,沿路顺着她敏感的脖颈轻咬,吮吸而下,一路缓缓下滑。竟然含含煳煳地发出呢喃之声:「长歌!」 那一瞬,长歌勐地绷直了身体,他温热的气息随着他所过之处灼热地撩拨着,长歌心绪纷乱,唿吸一滞。 他这是在做什么? 李桢轻轻咛喃道:「为什么在梦中你还要拒绝我呢?可是,纵然如此,我还是感觉到很幸福!」 什么叫,在梦中她还要拒绝他呢? 长歌来不及多想,李桢的大手已开始拉扯她衣带,那炙热的嘴唇带着急切与渴望,见那衣带难解,手中力道加大,毫不客气地一扯,既然被他生生的扯断了开来。 淡烟金的衣衫跌落,里处白皙的肌肤顿时暴漏在空气之中,长歌心弦一紧,脸色微变,一股莫名的恐惧点点滴滴渗透开来,她伸手急忙想要制止住他,奈何,不能使用法力的她,就如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与男儿之身的他,臂力简直相差甚大。 就在这时,李桢将她放倒在地下,高大的身体欺身而上,亲昵地吸吮着她的脖颈,她甚至、甚至感觉到了男人身下高高立起的坚挺。 「李桢!」长歌又羞又急,他不是只喜欢男人吗?怎么对女人也能产生反应? 那一刻,长歌真切的意识到了危险,用尽全力地挣扎,奈何却如同为他挠痒了般,她想要唤醒他,却是徒劳无果。 她不明白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长歌,不要拒绝我。」他轻轻浅浅的吻着她身上每一寸地方,动作亲昵,那低哑而醇厚的嗓音饱含着炙热的欲望,「我想要你!」 「李桢……」长歌脸色惊变,还欲说些什么,已被李桢堵住了唇,那欲脱口而出的话,便消散在一片呜咽之中。 同时,他的手还不忘解开缠在她腰间的白色肚兜,长歌心中慌乱,愕然地睁大眼,只能睁睁睁地看看他冰凉的手解开了她的衣带,扬手一抛,轻飘飘地落在湖泊之上,泛起丝丝涟漪。 终于身上一丝遮羞物被褪尽,两人也终于肌肤相贴,****相对! 长歌面色浮起一丝透明的苍白,纵然她万般感到羞愤,身体却开始隐隐有些动情了起来。 身上李桢的吻所过之处,迅速燃起一丝激烈陌生的电流,体内有异样的火焰在焚烧,眼看着她们两人就要犯下弥天大错…… 床榻上,长歌蓦然睁开眼,如同在噩梦中醒了过来,额上全是细细密密的冷汗,整个人也有些晕厥。 她遽然意识到什么,忙不迭地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衣衫还妥当的穿在身上,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也随之静了下来。 究竟是怎么了? 长歌抬起手,轻轻柔了柔有些发疼的太阳穴,转过头,见坐端在床榻上仍旧昏迷不醒的李桢,轻轻嘆息了一声,将他扶躺上床榻之上。 虽不知刚才究竟是怎样入了那个梦境,但她清楚感觉到自己定然是遇到了魔障! 只是,她不知,刚才她究竟是因为为李桢疗伤而进入他的梦境,还是她因心绪不宁而跌入了自己的魔障,令她在其中失了本性,有了情与欲的妄念。 这是第一次,长歌竟然无法辨识! 她深凝了眸,只觉整个人有些焦虑难安,正打算出去散散心之时,手被人蓦地抓住,她步履一滞,低垂下头,便见那李桢虚弱地睁开眼睛看着她。 他的眼深邃如同幽潭,似有千言万语灼热的几乎能都把人灼伤成灰。 莫名的,长歌想到了梦镜中所发现的一切,心没来由的一慌,勐地抽回了手,下意识地退了数步,许是她的动作过大,以至于李桢骤不及防从床榻上「噗通」地一声滚落了下来。 「嗯哼!」他痛苦的闷哼一声,本恢復少许红润的脸又苍白了几分,不,比之之前昏睡的时候更加苍白了几分。 长歌哪还顾虑得了那么多,连忙走过去,将他扶起,贯来清冷的声音有些急促道:「你没事吧?」
第104章 我只是你生命途中举无轻重之人 在手快要触碰到李桢手臂的那一剎那,李桢负气的将手一挥,便将她搀扶的双手给甩开。 他低垂着头,轻咳了一声,唇角已渗出丝丝湛人的血迹,他却毫不在意,甚至,也未曾用手去拭擦那血迹,只是虚弱地搀扶着床架缓缓站起,然而双脚还未曾站起,整个身体又「砰」地一声摔落在地。 似不甘心,他又连续试了几分,皆是如此,渐渐地,整个人已开始有些颓败。 见他终于不动了,长歌轻嘆息了一声,再次伸手将他扶起,这次,李桢却也未曾反抗,任由她将他扶回了床榻。 李桢低垂着头,苍白着脸轻抿着唇,坐在床榻之上,一言不发。 长歌见他唇角渗出一丝鲜血,蹙了蹙眉,拿出一张白色绵帕,凑近了身子,一边动作轻缓的为他拭擦唇迹上的血迹,一边道:「身体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李桢眼眸微动,撇开头,却始终不吭一声。 长歌颇有些无奈道:「不说话,可是还在因为之前那件事生气?」 「生气?」李桢便笑了,笑意却并不达眼底:「长歌待恩师情深意切,不惜以命相偿,我只是你生命途中举无轻重之人,有什么资格生气?」 他转头望向她,黝黑的眸子一片冰冷的深凝。 那张俊美的脸庞转眼近在咫尺之间,长歌心突然没由来地便慌了起来,也未曾细听他究竟说了些什么,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一退,整个身体几乎要临空,脑子纷纷乱乱,竟然全是在梦境之中他对她所做的羞人举动! 李桢见她面上有些异样,不禁蹙眉:「你怎么了?」 长歌听他低沉的声音脑中一阵恍惚。 李桢更觉得不对劲,莫非那颗彼岸之心有什么不妥之处?他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上,既然比往常烫了少许。 长歌身体一向冰冷,他又怎不自知? 李桢不免担忧道:「身体可有哪些不适?」 「我没事!」长歌双颊泛着潮红,伸手轻轻拿下他的手,让自己尽量看起来镇定与往常无疑,然而,那纤细的身子不自觉地僵直紧绷。 「真的没事?」这般倒更令李桢有些狐疑了,可是却并没有表现出来,见她脸颊泛红,感觉到她似乎有些不自在,他心里微微斟酌了一下,将身体挪开少许,长歌身体果然放松不少。 原本是这样啊…… 他唇角慢慢荡漾出一丝笑意,却是不动声色的,他故意撇开头,不再去看她。 长歌与李桢距离拉远,没了那慑人的压力,终于缓了过来,见他此刻又撇开头,轻声道:「你昏迷了整整三天,滴米未进,你先好生在这歇着,我替你去拿些吃的过来!」接着,不待李桢出声,长歌已起身离去。 待脚步声越行越远,李桢才渐渐转回了头,神思幽邃,想到刚才梦镜中所发生的那一切,心没来由地一跳,下身竟然又隐隐有了些反应。 他的手不自觉覆上自己的唇,轻喃道:「刚才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呢?」 若是梦境,为何他又感到那么真实? 真实到,刚才他几乎就要与她……这种感觉在以往梦镜之中是前所未有的…… 就在李桢满心沉浸回味在那梦镜之中时,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推开,不用猜想也知是长歌回来了! 他缓缓收回心神,又恢復以往淡雅如昔的模样,脚步声越来越近,还带着馥郁的饭菜香,李桢顿觉飢肠辘辘,面上仍是一副毫不在意的冷漠,甚至连望也未曾望上长歌一眼。 长歌知他此刻负着气,也不在意,走到他跟前,鑑于李桢才初醒,不宜过多食补,是以,只从厨房内拿了一些清汤小粥。 她往床榻旁坐下,将碗递给他:「吃吧!」 李桢眼眸轻轻一转,视线落在那碗粥上,微微一顿,再抬首望向长歌,轻抿了唇,又收回视线。他也不伸手接过,任由长歌的手滞在半空。 被他如此撂在一旁,长歌不禁蹙眉,耐着性子道:「怎么了?」 李桢沉吟了一瞬,才缓缓道:「你便是这么照顾病人的?」 他低垂着眼,望了望自己包裹着的手,皱了皱眉,艰难地抬手想去接过碗,可是,才抬起了几分又无力的垂落了下去。 长歌有些疑惑,刚才,李桢用手探她额头之时,她也没发觉那手有什么问题啊?现在怎么…… 长歌望着那几乎不能动弹的手,轻嘆了一声,将碗收回,拿起那碗中的勺子轻轻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待温度适中之后,她递到李桢面前。 李桢眼眸微动,抬首,黝黑的眸子轻幽地望了一眼她,这才不缓不忙地张口,喉结滚动,将那勺粥给咽下。未了,似不太满意,他轻瞥了她一眼,提醒道:「还要在凉上一点!」 这话颇有些得寸进尺。 长歌手中动作微滞,张了张口,终是未曾多说什么,却还是照着他的话所做,无论李桢在途中有什么要求她都一一应承。 譬如他突然想吃苹果,长歌为他削了皮一点点餵在他口中;譬如他觉得肩膀痛,长歌放下手中的碗,念及他身上伤势,为他捏了半个时辰的肩膀;又譬如他说伤口疼了,长歌脱下他的衣物艰难的为他换药;纵然,有些伤口所处的位置极为隐私,长歌想叫龙澈前来帮忙,李桢却偏偏要她换药,她也只是一遍一遍的告诫自己,她只是为他换药而已…… 对……只是为他换药而已。 直至那碗早已经冰凉的粥喝完,真的相当不容易。 长歌收回那空荡的碗,正欲起身,李桢突然低下头来,凑到长歌的耳畔,轻道:「身下的伤口上了药之后,果然没那么疼了。谢谢!」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唇轻扫过她的耳垂,炙热的唿吸就那么痒痒地撩拨着长歌敏感的颈窝,还带蛊惑性的嗓音。长歌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从床榻上勐地弹跳了开来,足足退得有一丈之远。 「嗯?」李桢挑起眉,俊美的脸颊上有丝丝不解,他睁着无比清澈的眼眸望着她,轻道:「长歌,你怎么了?」 她怎么了? 是啊……她怎么了? 长歌脑子纷乱一片,望着那张单纯无害的脸,头一次,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不、简直就是罪无可恕。她不仅陷入了魔障,竟然还对自己的徒弟、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做出如此无耻的念想…… 「长歌?」李桢又轻唤了一声:「你今天究竟是怎么了?心绪不宁的?」 看来,她需得好好念念清心咒了。 长歌缓慢收回思绪,面上又恢復以往的平静,她摇了摇头,清冷道:「我没事!」 她低垂着头,见手中还拿着碗,走到桌旁,刚将玉碗放下,突地,胸口心脏的位置勐地抽痛,她面色一白,步履蹒跚扶着桌沿坐下。 又来了…… 这种感觉又来了…… 「长歌,你怎么了?」李桢见长歌神色痛苦,脸色微变,似乎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他撑扶起床沿边站起身,虚弱地走过去。 长歌额上有薄薄的细汗滑落,脑中有许多陌生的情景缓缓浮现,然而只是稍瞬即逝的,纵然她未曾看清,也知道这画面中的情景不属于自己,有可能是来自来这颗彼岸之心。 见李桢那双眼中满是抑藏不住的担忧之色,她摇了摇头,硬生生地扯出一丝笑,宽慰道:「可能是那彼岸之心还未与我完全融合,所以,产生了排斥感,休息一下,便会没事了!」 话虽如此,但李桢眉宇之间仍满是不住担忧之色,他身为凡人没什么方法,但龙澈身为神仙,想必也该知道应对吧? 念及此,他毫不犹豫走回床榻,拿出匕首,打算借割腕唤出龙澈,然而,他手中的匕首还未触及到手腕之后,旁边一股疾风横扫而来,「哐当」地一声,手中那把匕首已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干什么?」长歌心中怒意嘭地而起,想到他刚捡回一条命,便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不由怒火中烧,她强撑起虚弱的身体,走到他跟前,厉声道,「身体髮肤、受之父母,谁教你这般自残的?」 李桢眸眼微动,知长歌误会,下意识的想开口解释,话到口边又突地咽了下去。 他目光如炬地望向长歌,声音已沉:「你也知身体髮肤受之父母,当时,你将自己的心掏出来之时,又可曾想过愧对于你的父母?」仿佛是为了刻意强调一般,他说到那句心掏出来之时,语气格外的重。 胸膛那股震痛已经渐渐退了过去,长歌被李桢的话一刺,心几不可觉的抽了一抽,她平静的转了身。「那不一样。」 李桢冷冷吐出一句:「有什么不一样?」 「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见李桢有些咄咄逼人,长歌清冷绝美的脸庞泛出少许寒意,那冰冷的语调如千里冰寒之地足以令人冰冻三尺。 李桢眼神黯淡几分,不想因此事与长歌关系恶化,他转了身:「放心,我并不是要自残,而是想唤龙澈出来而已!」 龙澈? 长歌微微怔了怔,不明白李桢想唤龙澈出来做什么? 她转回了身,淡声道:「你若是想唤他出来,跟我说一声便罢,不必用如此偏激的方法!」 想必他已经知道龙澈为龙气守护之人,所以,才想到用如此方法迫使龙气减低,逼他出现,长歌不禁有些疑虑,当初,告诉李桢,龙澈的身份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第105章 这所有的一切是她咎由自取罢了! 「以后不会了!」李桢漠然地说了一句,掀开被子,又附而躺下,双目轻阖,既然是睡了起来。 很显然的,下了逐客令。 若是以往,长歌定然拂袖而去,但如今,看到李桢露出的手臂包裹着的白色纱布上,已经做不到了。 他不禁想起,她醒来之时,龙澈所说的那番话:他为了救她,去拿那颗彼岸之心,进入十八层地狱,自愿受万鬼撕咬被地狱之火焚烧之苦,几乎魂飞魄散,若不是一路有上古神剑纯钧散发的神气护体,怕是已经……又想到,她刚才语气还那般重,不免有些内疚。 她坐在李桢的床铺边,轻轻为他盖好被褥,缓声道:「以后,无论如何,不可再将自己置身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东华也好,你也罢,你们都是我生命极为重要之人,我不希望你们其中任何一人出现危险。」 李桢闭目不语,像是真的已经睡着了一般。 长歌心知他负着气,不想说话,也不再多言,犹自守在他身边坐了一会,这才起身,走了出去。 待那抹身影消失,李桢这才徐徐睁眼,他眼神幽邃,望着帐幔像是透过虚无之境,神色恍惚道:「如若重来一次,我依旧会选择同样的道路。」 屋外,长歌踏步出去,高悬的阳光射在身上,颇有些刺目,她眯了眯眼,望着那被风吹曳的枝叶,浅浅蹙起眉来。 淡烟金衣裳轻轻一拂,人已置身在一个偏僻的毫无人烟的地方。 她微微转身,望着这雍容显赫一袭佭紫袍的男人,轻行了一礼,声音是毫不掩饰的疏离与冷漠之意,「天帝!」 「长歌,你还是对我这般生疏!」旭玉温和一笑,抬步走近,双手托扶起她,却被长歌不动声色的避开,他眼眸沉了沉,面上微笑道:「可是因为丧魂鞭一事还在怨我?」 长歌不咸不淡地应道;「长歌岂敢。」 旭玉「啪!」地一声将手中玉扇打开,轻摇着玉扇,缓声道:「既然没有,那为何我已经将我们之前的赌约给取消了,本帝自愿服输,你还不愿意重返天界?」 「既是赌约,长歌自然不会半途而废,这是天帝在长歌下界之时,特地嘱咐过的。」长歌淡漠地望着他,清冷道:「天帝一言九鼎,刚才所说之话,长歌只当未曾听到。」 「有这么回事吗?」旭玉眨了眨眼,好半晌才回想起来,好像的确有这么回事,他无奈地摇摇头,「李桢龙气已渐渐恢復,他命中之劫也已渡过,登基指日可待,你又何苦……」 「天帝……」长歌遽然出声将他所说的话给打断,「长歌贵为丹霞山凤凰族下一任族长,自然明白什么该为什么不该为,就不劳您费心了!」 长歌顿了一顿,继而又道,「只是,长歌心底一直有一个疑虑,还请天帝解惑。」 旭玉神色微动,款声道:「你说!我一定知无不言。」 「顾里,现在在哪里?」 旭玉手中摇着的玉扇一顿,有些愕然地望着她:「你恢復了记忆?」 长歌没有说话,似默认。 旭玉面色复杂地望了眼她,略有深意道:「你为何这么问?」 长歌轻描淡写地回应道:「当年,顾里因我而被抓回天界,所以,才想要知道详情,若是天帝不方便透漏,那么长歌告辞!」说完,长歌当即转身,然而,她还未走出几步。 「他已经死了!」身后旭玉的声音有些冷冽的响起,「刑神俱毁,死在了诛仙柱上!」 长歌骤然反身,声音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他纵然有错,但罪不至死!」 旭玉温润的眼中浮起一丝寒意:「他盗取天界之物圣灵珠,又与妖女折言相恋,自然该死!」 「话不投机半句多。」长歌心生怒意,她竟然未曾想到,原来是她,间接的害死了顾里! 难怪当年东华会如此生气,毫不犹豫取她的凤凰麒麟心救下折言。 折言说的没错,她根本就没有资格怨任何人,这所有的一切是她咎由自取罢了! 不想在见到面前的旭玉,她衣袖一拂,人已凭空消失在原地。 回到东宫,长歌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脑海中总会时不时闪现陌生的画面,可是,每次当她想要细看,那画面又消失的不见踪影。 长歌本欲回寝殿歇息片刻,就在此时,东宫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盛宠一时的李贵妃。 一段时间未见,她气色比往常红润了不少,那娇艷如花的脸颊,更添加了几分妩媚动人之色。 此刻,长廊深处,她正带有一群宫婢婀娜多姿的走来,直往李桢所住寝宫而去。 李桢才刚甦醒过来,需要休息静养。长歌不明白今日李氏大张旗鼓而来所为何事,下意识的,她隐下了身形,尾随在一群人后面,抬步跟了上去。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辉透过窗口直射入屋内男人半边脸庞上,浮现出一层薄薄的红光,稜角分明的下颚微扬,完美到无懈可击的侧脸耀眼的令人看不太真切。 床榻上,李桢半倚在床头,望着站在中央一袭黄衫淡雅如菊的女子,目光幽邃,语声飘渺道:「你说,要我娶她?」 「不错!」李贵妃轻轻呷了一口茶,望了他一眼,款声道,「论相貌、论家室、论才学、她绝不亚于任何一名大家闺秀!」 长歌飞身坐落在屋檐之上,望着那站在中央的女子,她不过十六岁的芳龄,肌肤白皙胜雪、精緻清秀的鹅蛋脸、那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娇憨顽皮。 女子感觉李桢视线打量着她,她不犹得轻抬起眼梢,偷偷望了他几眼,见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双颊不自觉的浮起晕红,又看到那俊美的脸颊之下半张银白面具,顾盼之间尽显天真好奇之态,完全不加以修饰的,倒是与皇宫中的众位女子不太一样。 李桢心思沉稳慎密,这女子天真无邪,这两人倒是匹配的很。 就在长歌思虑期间,李桢已沉声开了口:「现在郑家余党还未消尽,父皇身体也未痊癒,我暂时并无成亲打算!」 「无妨!」李贵妃毫不以然地笑了笑,轻抬起手,又啜了一口茶,缓缓道:「只是太子殿下记得我们曾经约定之事便行,相信,再过不久,你一定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李桢眼眸微动,微微一笑。 「既然太子身体抱恙,本宫便不再打扰!」李贵妃施施然地起身,狭长的凤眼轻轻瞥了一眼站着的黄衫女子,嘱咐道:「现在时辰尚早,你便好好待在这里陪太子殿下说说话,知道了吗?」 「是!」女子微微颔首,李贵妃这才满意点头,抬步离去。 那半掩着的门被人缓缓合上,李桢眼眸中划过一丝冷凝,这才徐徐收回视线,望着中央有些局促不安的女子,淡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不由又偷偷的瞄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应道:「轻尘!」似想起什么,她顿了一顿,神情有些落寞道:「轻的犹如尘埃,这是我娘亲为我取的名字!」 李桢不禁一怔,查觉到她语声落寞,温和地安抚道:「尘埃虽小却蕴含无穷的力量。」 轻尘略有些疑惑不解地望着他。 李桢不由解释:「厚积载物!」 轻尘噗哧地一声便笑出来了,她双眼笑眯得就像初升的皓月,弯弯的、极为好看。 「你跟我想的不太一样!」似将李桢归为性情温润如玉的一档人,她熟络的走到李桢跟前,想到外面盛传的流言蜚语,她撇了撇嘴。 「外面都说,你生性好妒、残忍暴躁、不学无术、是个草包太子,还说,谁要是嫁了给你,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呢!当初,姑姑跟爹爹说要将我嫁给你时,我还哭了整整一晚!」 为免李桢不信,她又将脸凑到李桢面前,拉了拉眼皮:「你看,你看,我眼睛现在还肿着呢!」 对于她这番孩子气的举动,长歌宛尔失笑,若是李桢同她这般,倒是省事多了。 从未有人敢如此直对李桢说出些番话,就连长歌也不曾,李桢唇角隐隐抽搐了一下,他温和道:「那现在呢?」 「现在我才知道,那些人简直就是胡说八道!」话到一半,有些激动,轻尘不自觉地挽起袖管,伸出一根食指朝天说道,「若是让姑奶奶知道,谁散播了这谣言,我非得打得他满地找牙不可,你别看我落不禁风、手不能提、肩不可扛的,我告诉你,我可厉害了,爬树、打架、那可不在话下,就在皇城金榜街那条路,人人见了我,那都得唤我一声三爷!」 轻尘豪情万丈地拍了拍胸膛,拍了之后,又觉得不大对劲,她低头望了望自己,又转头望了望着撩起的袖口,脸色微变,立马将那袖口给拨弄下来,朝李桢尴尬地笑了笑,有些小心翼翼道:「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没有!」李桢淡泊的面上微浮起一丝笑,语气却有几分疏离道,「轻尘姑娘行为坦率,世间少有!」 「真、真的吗?」轻尘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嗯!」李桢温和淡笑,微微点头,他握拳轻轻咳嗽了一声,面上露出少许疲惫的倦意。
第106章 你也只是将我引入『正途』而已 见他如此,轻尘也不好意思多做打扰了,她有些担忧道:「既然你身体不适,那你好生躺着歇息吧,我,我改日再来看你!」说到最后,脸上竟然有几分羞涩的红扉。 李桢微微颔首。 李轻尘临走之前,仍然忍不住偷偷望了他一眼,稍踌躇了一下,狠心一跺脚,带着女儿家的娇态,她勐地朝李桢的脸颊凑近而去,眼见唇瓣几乎要落在那张俊美无俦的脸颊上,却被突然而来的一根修长有力的手指隔在了半空。 「轻尘姑娘!」李桢唇角噙着一丝浅浅的笑意,也未曾转头望她一眼,甚至连眼皮也懒得掀了一掀,只是,那深邃无边的黑眸瞬间冷冽湛人,视线锐利得犹如刀刃,四周空气仿佛在那一瞬间凝滞不前。 他微眯起眼,俊美的脸庞充满危险的气息,「难道没有人告诉你,谣言虽未必是事实,但也并不一定是空穴来风!」 这般轻缓的话语,吐出来的字却冰冷无比。 李轻尘背嵴莫名一寒,一颗心忍不住剧烈害怕地颤动了起来,她掌心不自觉的渗出丝丝冷汗,刚才那一瞬,虽不明显,但她依旧感觉到了杀意,一种隐藏像在刀削里面极不被人察觉的杀意。 这种人最为可怕,说不定从什么时候,他便会给你最致命的一击。 原本因羞涩无措而透着绯红的面容,因这一瞬苍白的毫无血色。 「我……我……」她下意识地退了两步,有些结结巴巴道:「对……对不起!」说完,遽然反身,往外沖了出去,甚至,连门也未来得及关上一关。 李桢面色平静,丝毫不以为然。 他不知从哪掏出张绵帕,动作优雅地擦拭了被李轻尘的唇瓣触碰到的手指,唯恐自己被什么浑浊之气给玷污了一般,未了,毫不留情的将它丢在了地上,不疾不缓道:「这戏看完了,该下来了吧?」 屋檐之上,长歌眉眼轻动,飞身而下,视线落在被李桢丢弃的那张绵帕上,轻轻嘆息了一声:「那是一位好姑娘。」 李桢没有预料长歌会这般一说,微微一怔,他抬首定定望向神色平静如水的长歌,心中突地一动:「你觉得我应该娶她?」 长歌轻轻颔首:「你们性格一静一动,倒不失为良缘佳配。」 「长歌所言即是,那女子性格的确与我极为互补,他日若在一起相处,必然融洽!」李桢眼神闪过一瞬间的光芒,沉默了好一会儿,他低垂下头,眉间染上了一抹担忧,「只不过……」 见他欲言又止,长歌平静道:「只不过什么?」 李桢抬起眼梢,几番犹豫,终是幽幽开口:「现在也唯有长歌你能帮我变成一个正常人了!」 正常人? 长歌身体微微一凝,有些不太明白他所言何意。 李桢很适时的,小心翼翼的补了一句:「只是,不知,你愿不愿意帮我?」 「我?」长歌怔了一怔,瞬间明白过来,他所谓的帮忙是为何意。 且不说,若想将一个断袖之人掰直有多难,就单论之前她们共处一榻,她便有些接受不了,如今,若是答应,势必可能会做比之之前更加亲密之事。 更加亲密之事…… 长歌脑海中不禁又想到魔障内所发生的一切,当即想也未想便开口拒绝:「不行!」 「为何?」李桢颇有些受伤地望着她:「若是我当上皇帝,行势在那,今后我势必会成亲,你也知我对女子提不起半分兴趣……好,就算我不碰她们,难道,你就忍心看着我在背后被人耻笑,你要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女人,一辈子守活寡不成?」 长歌深皱了眉头,语气有些强硬道:「若实在别无他人,你可以找别的女人!」 「我也想过不可勉强于你!」李桢双目黯淡,他低垂下头,语气落寞道,「只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若是找她人,岂不穿帮了?」 长歌只觉头有些发疼:「可是你我毕竟……」 「就是因为你我是师徒,关系亲切,我才找你帮忙!」李桢抬起头,目光坚定道,「我们行为坦荡,光明磊落,你也只是将我引入『正途』而已,又何惧其它流言蜚语?」 「李桢……」长歌眉头紧蹙。 他怎的就不明白,不是她愿不愿意帮忙,而且以她俩身份若是做出……那简直荒谬! 「长歌!」李桢极为缓慢地唤了她一声,带着低微的乞求,「你就看我千辛万苦去地狱寻找彼岸之心,弄得浑身是伤的份上,帮我这个小忙行不行?」 长歌望着他身上缠着的渗人的绷带,低眉敛目,心中涌起无限感慨,再三犹豫,终是轻轻嘆息了一声。 她还能再说些什么? 她抬起头,轻声道:「你要我怎么做?」 李桢低头冥思了一会,突地伸出那根细长白皙的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唇,抬起头,状似苦恼道,「你亲亲这里,看看我能不能找到感觉!」 长歌觉得自己头疼的毛病越发的加重了! 她睁着眼睛定定地望着面色平静的男人,脸色扉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恼的,眉头紧蹙成川,似在犹豫着到底是该亲还是不该亲…… 知她心底多少顾忌,李桢也不着急,慵懒地靠在床头,只是尽量睁大眼睛无害地望着她。 长歌沉默了一瞬,似乎终于有所决定了,她合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在沉重缓慢地吐出,然后睁眼,整个人如临大敌一般,凑近李桢的脸庞,俯低身形,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瞬间,如触电一般弹开,询问道:「如何?」 这般浅尝辄止,李桢眉头微蹙,有些不太满意。 他摇了摇头,伸出手又指了指自己的唇,示意她继续。「或许,长久一点我便会有感觉了!」 长歌眉头不禁蹙得更为深了,真是麻烦! 她又凑近身子,朝着李桢的薄唇吻了下去,心中暗暗思量着时间,长歌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正欲退去,突地,李桢一手揽住了她的腰,动作毫不含煳地将她压在身下,唇轻启,竟然含住了她下唇,轻轻吸吮了起来。 长歌愕然睁大了瞳孔。 五雷轰顶啊……晴天霹雳啊…… 纵然她以前在喜欢东华,也不敢在他面前如此猖狂!如今她居然被她的小徒弟压在身下,做出如此龌龊的事情…… 长歌双手狠狠一推,便将李桢推翻在床上,面上满是怒意:「你!」剩下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来了。 李桢面上有一瞬间迷茫,他睁着眼睛呆呆地望了长歌半响,见她唇上还残留着他的痕迹,心中又是一紧。 显然长歌也意识到了,她眉头紧蹙,用袖口轻轻擦了擦自己的下唇,越擦越觉得自己心绪难安。 「你反应这么激烈做什么?」李桢颇有些哀怨地望着她,似乎对她所举不太明白:「刚才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丝感觉了,你为何要推开我?」 他怎的还能这般平静。 她算起来是他的师傅吧!难道,他不该有一丝忏悔与内疚吗?还是他根本就心无杂念,所以心如止水? 魔障了…… 长歌觉得自己陷入了无边的魔障…… 「我突然想起还有要事要办,今日作罢,你好生歇着!」长歌觉得自己再多待一分,魔障就多入一分,当下步履匆匆地往外走去,神色有少许焦虑。 「长歌!」李桢唤住了她,「今晚我在这里等你!」 长歌心底思绪急速翻涌,混乱一片,为何她觉得这话也有些不对劲? 清心咒,对,清心咒! 长歌步履未停,忘了自己已化身为凡人,直接穿门而出。 待那抹淡烟金衫的纤细身姿走远,李桢眼底笑意才透了出来,然后,渐渐扩大,最后……竟然收也收不住! 「哈哈!」低低的似愉悦的笑声从口中溢出,那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躺下身体,将被子往上一提,这才满意闭目。 回到了寝殿,夜幕已经开始渐渐落了,长歌心绪不定的闭目打坐,口中一直念着清心咒,直至三个时辰后,那焦虑不安的心才渐渐平復下来,平静下来之后,又陷入了一片空洞。 自从她换心之后,整个人开始变得心绪难宁了,就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被压抑住的东西,马上就要像火山迸发岩浆一般。 她走入寝殿旁边的温泉池,褪下衣物,将整个人埋在池水之间,温热的池水灌顶而入,迷迷煳煳之中,长歌仿佛听到有人在一遍遍地唤着她…… 陶妖……陶妖…… 陶妖是谁? 长歌心生疑惑,那温热的池水咕噜咕噜的冒着气泡沖打在她脸上,长歌不适地摇了摇头,耳边有女子悽厉的笑声响起:「花无忧,你纵然傲视天下又如何?上古神尊又如何?你手中弒妖无数,时至今日,你还不是照样死在了我的手中,一个小小的雀妖手中!」 花无忧? 上古神尊花无忧? 长歌的头剧烈一痛,仿佛要被人从中活生生的撕裂爆炸开来,她神色痛苦埋在水中,那温热包裹着她的泉水几欲令她窒息。 这一刻,她居然忘了动弹,忘了自己会使用法术……忘了只要她念一个屏息咒便能水底来去自如…… 她只知道她好难受,她快不能唿吸……她快不能唿吸了! 正在长歌几乎要感觉到自己魂魄快要离体的时候,身体被人勐地往上一拽,出了水面,那压抑住的唿吸顿时顺畅,李桢冰冷着脸毫无温度地望着她:「你疯了?」
第107章 谁教你养成了自虐这个坏毛病的? 长歌面色迷茫,整个人有一瞬间恍惚,她怔怔地望着李桢,甚至忘了自己此刻身无寸缕。 李桢轻抿了唇,刚才,若不是他长时间未见长歌过来,以为她置了气,来她宫殿寻她,却没寻她,也不会想到这个地方。 若不是他看到那池水有气泡不断涌出,若不是他带着侥倖的心理,想要下来一试,那么她就…… 李桢伸手扳正她的身子,直视着她的眼睛,黝黑的眼眸极为复杂:「只是叫你亲我了一下,你便这么痛苦吗?居然用如此极端的方法来惩戒自己?谁教你养成了自虐这个坏毛病的?」 「我为何要自虐?」长歌终于回过神来,这才莫名奇妙地开口。 这句话倒把李桢给问住了,她的意思是……不是因为亲他那一件事?那么她现在…… 李桢这才发现两人所处的位置有些暧昧,他情不自禁低头,望着面前女子白皙透红的肌肤,隐藏在池水之中那若隐若现的峰峦,轰地一声,脸颊滚烫,全身血液开始沸腾了起来。 长歌却没有注意到他此刻的异样,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近日有些疲惫,所以,我才想来这里泡个澡而已!」 长歌不禁想到了那个诡异的场景,刚才若不是李桢及时出现,救了她,怕她已经毙命在这池水之中。 只是……那声音究竟说了些什么? 为何,她在短短的一瞬又忘得一干二净了? 长歌蹙了蹙眉,想不通索性也就不再想了,她收回思绪,望着李桢,缓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长歌突允一问,李桢有些恍惚地抬起头,见那双琉璃清澈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他心漏跳了一拍,为免长歌瞧出异样,他不自然地撇开视线,「我见你那么久还没回去,所以……」话到一半却又止住了。 那话虽未完,长歌却也知道他定是担忧她,所以才会来这寻她,心中暖意流敞,身体的温度渐渐发热,她唿吸微滞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未着寸缕地待在水中……而李桢正站在她的对面! 长歌原来平静下来的心境又泛起了纷乱。 她眉头微蹙,指尖轻捻,池中无数透明的水珠骤地升起,李桢只觉眼前一花,肩膀被人往上一提,整个人已跃出水面,被提上岸,待他回过神来,长歌已经穿戴整齐立在他身旁。 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的一瞬之间。 四周顿时一片诡异的静谧。 见长歌似有深意地望着他,李桢低下头,干咳了一声:「你若是还想继续泡澡的话,我……我出去!」 话刚说出口,李桢又不由暗自懊恼,他究竟在说些什么?他这不是明摆着说他刚才闯进来见到了不该见的场面吗? 「不用了!」长歌淡漠无温地应了一声,皱了皱眉,犹自转身离去。 李桢见状,下意识地抬步跟上。 回到寝殿内,长歌转身望向李桢,视线落在他浑身绕着已全部浸湿的丝布上,清浅道:「脱衣服!」 脱衣服? 李桢微微一怔,尚未反应过来,这脱衣服究竟要脱到何种程度之时。 未免他误会,长歌继而开口道,「你的衣服湿了,那伤口泡了水,若不及时处理恐怕会发炎!」说着,她转了身,走到旁边的柜子抽屉中,取出了之前李桢留给她未用完的金创药。 虽只是简单的擦药,但于李桢而言,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无疑又亲近了一步。 他唇角勾起一抹转瞬即逝的弧度,见长歌已取了药缓缓走来,心中一动,他低垂下头,艰难地抬手欲褪下自己的衣衫,或许是不甚扯到了伤口,他「嘶」地一声,忍不住倒吸了口气,那手上的白色绷带已渗出点点殷红的鲜血。 然后,整个人有些纠结的有些无辜地望向长歌,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开口叫她来帮忙。 这『恰到好处』的眼神;那绷带上渗出的『很是时宜』的鲜血;还有『痛唿低呤』的倒吸声,当这所有的不凑巧又恰巧的凑到了一起。 长歌抬步走近,皱了皱眉,淡声道:「我来吧!」 李桢眼睫轻颤,轻轻「嗯」了一声,乖巧听话地点了点头,然后,张开手臂,让长歌服侍他脱衣……不对,应该是帮助他脱衣! 女子身上馥郁的清香扑鼻而来,只是他稍微低头唇便能触及到她额头,那清冷的手指随着她为他解衣的动作,时不时触碰到他肌肤,这般近的距离,这般相触的人儿,这般温柔舒适的时刻,马上就要随着那衣衫的飘落要结束了…… 「长歌!」他俯低下头,在她耳畔轻声低喃道:「动作慢一点,你这么快,扯动我伤口了!」 长歌感觉到他灼热的气息吹拂在耳畔,那种感觉就像是被虎视眈眈的恶狼给盯住了一般,令她有些不适。 她本想快点结束这一切,然而,被李桢这么一说,手中的动作却下意识的慢了半拍,直到快要到半盏茶的功夫,才将那衣裳给脱了下来,长歌终于如释重负。 毕竟,这快半盏茶的时间脱一件衣裳几乎前所未有,别说一件了,就算一百件也该脱下来了吧? 奈何她每次想要加快速度,都被李桢以各种藉口给堵了回去,有时候,她甚至以为李桢故意如此,想要叫他自己解决,那话还未出口,便被他那满是无辜清澈的眼睛望着,给咽了下去。 李桢,若是以她的年纪来算,他只是个孩子而已,她活了千年,不应该跟个孩子置气的,对,不应该的! 长歌只能一遍遍的这般告诫自己。 衣裳脱落,李桢没有丝毫犹豫地抬步坐在床榻之上,望着长歌,静待她继续。 长歌轻轻嘆息了一声,知他在等待着什么,立即拿起放在桌面上的金创药,走到他面前,伸手轻轻为他擦起药来。 长歌望着他身上那数不甚数的伤口,那已经结疤但仍然森寒恐怖的伤口、那离胸膛只差一厘米便能致命的伤口,蹙了蹙眉,纤细冰凉的手不自觉抚了上去,摸了摸那伤口道:「还痛吗?」 李桢眼眸微动,那道疤是在地狱之中被一只恶鬼的手直接抓破的,当时甚至连他五脏六腑也差不多给扯了出来,的确……很痛呢! 他轻扬唇笑了笑,满不在意道:「早已经不痛的!」 长歌知晓他是在故意宽慰她,不想她产生内疚自责,也不戳破,拿起金创药轻轻为它涂药起来,「以后,不可以再做那么冒险的事情了!」 「嗯。」李桢点了点头,「若下次再遇到这般棘手的事情,我定然想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长歌不禁被他逗笑,将最后伤口上好药,为他绑好绷带,起身,将那瓶金创药放回原地,回首,李桢已安安份份的平躺在了床榻之上。 似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李桢已很是习惯睡她的床。 长歌蹙眉,见此刻夜深人静,他又抱恙在身,不宜劳动,也只得任由了他。 当下,就着桌面坐下,衣袂往桌面一拂,一本厚厚的佛经及文房四宝霎时浮起,她拿起笔,在宣纸上开始认真的抄写佛经起来。 床榻上,李桢眉目轻凝,望着长歌纤细的背影,再望着那本厚厚的佛经,幽幽道:「你不打算睡了吗?」 长歌眸也未抬,依旧专注着手中的动作,淡淡应道:「我不困,你休息吧!」 李桢沉默片刻,才道:「你想言而无信?」 长歌手中动作微滞,这边李桢已掀被而起,抬步往门口走去。 「你干什么?」长歌淡无波澜的眸子轻轻望向他离去的背影。 李桢顿住脚步,低垂下头,沉呤了一瞬,才缓缓道:「我不想勉强于你!」 长歌又觉得头隐隐作痛了起来。 若是李桢强烈要求,她尚且可以为自己找个理由拒绝,如今,他不仅不埋怨,凡事还为她着想,她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再开口拒绝了! 说倒底,他只是想变回一个普通人罢了,若他真心怀异样,那么前几次跟她亲密接触,她必然能察觉到才对,然而,却并没有。 如今,她几次三番推脱,反倒觉得她行为不够坦荡,罢了……罢了…… 若是真将他那断袖风气给改掉,倒也不失一件好事! 长歌轻轻嘆了口气,将手中未抄写的佛经盖上,颇有些无奈道:「你走了,我怎么帮你?」 李桢双眼遽然一亮,瞬即,又转为平淡无波。 他转身望着长歌,便见她起身已往床榻走去,见他未曾行动,在床榻面前她又顿住脚步,反身,不解望着他。「还愣着做什么?」 李桢低垂下头,握拳干咳了一声,唇角微扬的弧度在手垂落之际,又瞬间隐匿了过去,这才不缓不疾地走了过去。 长歌缓缓道:「对于男女之事我自也缺乏,不知该如何帮你……」那你字一音还未落地,不料,李桢抓住她手腕,大手一拉,将她扑倒在了床榻之上。 长歌如同遭了雷击,这般男上女下之势,她只觉暧昧难堪,见他行为如此放肆,当即冷了声:「你做什么?」 李桢眯着眼微微笑,黯沉的眸子深邃逼人,日渐硬朗的轮廓在昏黄的烛光,照耀下浮现出若隐若现的光晕。 「男女之间也不外乎是那些事,我想只要试着做一次,或许,就能找回感觉也不一定。」
第108章 你可还记得你当年的承诺? 长歌深蹙了眉。 李桢俯低身形,将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凑近她面前,带有蛊惑性的声音道:「长歌,吻我!」 吻——他? 为什么她竟然觉得这两个字足以引人遐想? 长歌面色诡异莫名,她竟然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男子身上淡淡的兰馨香扑鼻而来,长歌脑海中又不自觉浮现了梦魇内所发生的一切。 魔障了……她又魔障了…… 「嗯?」见她不为所动,李桢眉头轻挑,手中揽住她腰间的力道不自觉的加重了少许。 腰间骤然一痛,长歌终是被拉回了现实,她望着李桢那双清澈无辜的双眼,突觉得自己无比污秽。 刚才……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只是她的徒弟,他这般做也只是想成为一个『正常人』而已。 长歌越这般想,整个人却越发的心绪不宁,特别是这般相贴的身子令她莫名感到焦虑,想着早做早解脱,当下,将心一横,身子往前一倾,如蜻蜓点水般吻上了他的唇。 冰凉柔软的触感转瞬即逝,李桢眼眸深黯了几分,唇角弧度轻轻扬起又瞬间隐匿过去。 长歌压制住体内的心慌意乱,平静询问道:「感觉如何?」 李桢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颇有些落寞地摇了摇头:「还是没有。」 知长歌性情高冷,不宜逼的过紧,打算今日暂且作罢。 他松开揽住长歌腰间的手,调整身体,欲躺回床上睡觉,不料,在他手离开的那一剎那,长歌身体勐地僵直,整个人宛如失了魂般,视线掠过他,直直望向他身后一处,清冷绝美的脸庞上似带有一丝惶恐与不安。 能让长歌这般模样的实属少数。 李桢轻凝了眼,转头,便见一袭白衣胜雪的东华站在门口,整个人掩藏了烛光之下,散发着清冷孤绝的气息,因光线昏暗的缘故面上看不清任何表情。 但,很显然,他在动怒,那种压抑住的不易被人察觉的,随时都像火山喷发的怒意! 「师傅……」长歌急得有些脸色发白,方寸大乱,已无往日的平静,唯恐他误会什么,立即反射性地推开压在她身上的男人,慌忙地站起了身,解释道:「师傅,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看到的这样的!」 李桢骤不及防的被长歌一推,那手正好压在他胸前的伤口撕裂开来,他跄踉地退了数步,脸色微微发白,却未吭一声。 「那是怎样?」东华定定地看着她,幽幽的,吐出了极轻极轻的一句话,「难道你刚才没有主动去亲他吗?」 「我……」 「还是你要告诉我,这便是你醒来这些天没有出现的理由?」东华声音低哑,轻阖上眼,轻轻的缓慢地道:「长歌……你可还记得你当年的承诺?」 长歌身体轻颤,耳畔中一道稚嫩的声音依稀响起。 「师傅,你别难过,这个世上你还有长歌。无论如何,长歌永远不会背离你,不管师傅今后如何生长歌的气,长歌也会一辈子守着你,不离不弃!」 她又怎会不记得? 「师傅……」长歌胸口骤痛,一声轻唤,又上前一步,想说些什么,东华却已失望地睁眼,白衫轻盪,转身,穿墙而出。 长歌步履微滞,黯淡地垂下眼,轻喃道:「师傅,不是我背离了你,而是,你彻底放弃了我!」 她醒来之时,不是没有想过看看他是否安好,而是……每次当她迈脚之后,又生生的给退了回来。 她错了…… 数百年前,她错得荒唐,错得离谱! 东华取她的心无可厚非! 可是,不明真相的她却怨了他,怨了足足有数百年,甚至不惜引下忘川之水,她用了数百年的时间,才能如此坦然的面对他。 然而,当所有的真相解开,所有的怨念开始变得面目全非,她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于他,该与什么立场站在他面前。 师徒? 他早在数百年前便已经说过,他与她之前的师徒关系早已经尽了……若是可以,他宁愿从未收她为徒! 感恩? 她亲手杀了他最爱的女人,怕是她今后不在出现在他面前,才是对他最好的感恩! 只是……东华,你质问我是否记得当年的承诺,如若我说,我记得我当年的承诺,你可还会当我是当年的长歌? 见长歌有些失魂落魄,李桢顿觉胸口是难以言喻的堵塞,心里不知为何泛起了如细针般的痛。 他虽不知晓他们之间所发生了何事,但也从近日猜出了几分。 误会,一个因高傲不愿开口,一个因世俗不愿接受,所以,两人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 若是以往的李桢,见到自己心爱的女子牵挂着别的男人,他定会震怒,然后,向她大发雷霆,最终,惹得两人不欢而散,可是现在,他已经不在是当年那个初出茅庐浑身是刺的少年了。 当对手比你强大之时,你必须得懂得隐忍、潜伏、以退为进;然后,趁他最为脆弱之时,给上最为致命的一击。 一击永无翻身之日! 「看来,师公是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了!」李桢眼眸温润,他握拳低低咳嗽了一声,纵然心里万分不愿,却还是体贴关怀道:「想必此刻他还未走远,你若想解释的话……」 「这些已不重要了,或许他并不愿意看到我!」长歌眼神迷茫,抬首,望了一眼此刻已经空空荡荡的门口,缓缓收回视线。 「夜深了,睡吧!」她转身,视线余光所及之处,桌面上不知何时摆放着的一个精緻的小瓷瓶落入眼底。 她微微一顿,抬步上前,伸手刚欲拿起那瓷瓶想看个究竟,一只白皙修长的大手快她一步,率先将那瓷瓶揣入怀中。 长歌不明就里地抬首,只见李桢俊朗的五官下,双眸轻瞥了她一眼,嘴唇微微扬起,「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得到的宝贝,恕不外看!」 她还以为是东华留下之物…… 果然,是她多虑了! 长歌眼睫轻颤,见李桢有些洋洋自得,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已往床榻走去。 在她转身的那一剎那,李桢唇角的笑意渐渐凝滞,眼眸微冷,面上神色若有所思,不过很快又被他敛得干干净净。 见长歌已入床榻歇息,他连忙吹熄了蜡烛抬步而上,脱衣就寝。 李桢怀中揣着这小瓷瓶,这一晚,却是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了! 同样,与他一起睡不着的还有长歌,两人却默契的选择了沉默,直至曙光初亮之时,长歌才有了丝丝倦意,浅睡了过去。 李桢也不多宜打扰,静静望了长歌半响之后,这才蹑手蹑脚的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书房内。 他迫不及待的拿出了怀中那精緻的小瓷瓶,昨晚,若不是他机智,率先一步将这瓷瓶藏起,恐怕昨晚长歌便追出去了也不一定。 他细细打量着这瓷瓶,也不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直接欲将此物丢在篓子里。 「这可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好东西,你这么暴殄天物,还有没有将这些人放在眼里?」一袭粉红衫的龙澈凭空出现,媚眼轻挑,身形一晃,便已经李桢手中之物给夺了过去。 李桢轻抿了唇,声无起伏道:「你不打开,便知这里是好东西,便不怕是毒药吗?」 龙澈眼眸轻瞥了他一眼:「纵然没打开,光瞧这瓶内散发出来的灵气便知绝对是不凡之物……」 说着,他也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低头将瓶盖打开,摊开手,倒出二粒泛着金光的药丸出来,双目骤地一亮,勐地提高音量,惊唿出声:「紫风迴转丹?」 李桢虽不知这所谓的紫风迴转丹究竟是何物,但见龙澈的反应,也知定然其价不菲。 他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嗤,面无表情道:「那又如何?」 龙澈从屋檐上飞身而下,双目灼亮道:「你若不喜欢,便将它赠予我如何,丢了,怪可惜的!」 「赠予你?」李桢略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眉目轻动,他缓缓走至桌旁坐下,拿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轻轻呷了一口,才不缓不疾道:「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龙澈忍不住追问道:「不过什么?」 李桢黝黑深邃的眼眸犀利如刃,低头,轻抿了口茶,淡漠无波道:「我想知道当年长歌与那人究竟发生了何事!」 龙澈疑惑道:「哪人?」 李桢微微眯起眼:「你口中的东华上仙!」 「你问我?」龙澈轻飘飘地望他一眼,「我长年待在凡界,又怎知天界之事?」 李桢雍容淡笑:「孟婆所说的那名跳入忘川河中的女子,若我未估算错,应该是慕秋吧?」 龙澈心勐地一沉。 李桢抬眸望着他,继而道:「就不知孟婆口中那名负了她的男子又是谁呢?想必龙兄应该知道。」 龙澈不由的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雍容华贵般的男子,那俊朗的五官淡雅如昔、褪去了令人生畏的狼牙,脸上总会挂着一副适宜疏离的三分浅笑。 那笑多一分太近、远一分则太远、就是这般给人沐浴春风般的模样很容易让人产生假象。 他似乎比以前更加沉稳内敛深不可测了,那藏匿在眸底的光芒让人难以揣摩他的心思,若不是那张脸与之前一模一样,龙澈当真怀疑这是不是一个假冒之人? 不然,一个人怎么能在短短一年时间改变这么多?
第109章 往事 龙澈坐在他对面,眼眸轻挑,缓声道:「不可否认,你很聪明!」 李桢低头望着杯中泛起的涟漪,轻轻一笑:「谬赞!」 龙澈也跟着笑了:「就不知被一个善于谋算之人觊觎着,凤凰仙子算是幸还是不幸呢?」 李桢手中微微一滞,浅浅笑道:「自然是幸的!」 对他的话,龙澈嗤之以鼻。伸手,也不客气地倒了杯茶,沉默了一瞬,才道:「我也只是道听途说。」 他轻轻饮了一口茶,才继而道:「当年,东华上仙应了凤凰当任族长的请求,收还是幼儿的凤凰仙子为徒,至此之后,凤凰仙子喜欢东华上仙的流言蜚语便时不时的传出,但一直都没有实质证据,众仙高谈阔论之后,也就不了了之,直到后来所发生的一件事,才彻底应证了大家的猜想。」 「数千万年来一向清心寡欲的东华上仙,不知为何居然发出了迎娶西海龙族长公主的喜帖,此事当时引起一阵轩然大波,众仙纷纷去祝贺,却未想到,在东华上仙成亲前昔,凤凰仙子大闹了龙宫,放言,这世上她与龙族长公主鸾凤只能存一人。」 李桢突然想到了那断壁残垣之下,长歌一袭淡金长衫孤傲的立在一处,浑身淌着殷红的鲜血,轻抿了唇。 「后来呢?」 「后来啊,凤凰仙子果然杀了龙族公主鸾凤!龙族震怒,四海皆合、围剿当时重伤的凤凰仙子,凤凰仙子天资聪慧、得东华上仙真传,又是天定的凤凰族长,龙族一时奈她不何,最后,我听说是东华上仙亲手将剑刺到凤凰仙子身上,才了事的。」 「那一剑啊,狠绝的几乎令凤凰仙子魂飞魄散!幸亏凤凰族长耗尽了自身修为才将捡回了她一条命。」 龙澈说到此处,又倒了杯茶饮下,润了润嗓子,继续道:「可惜事情并没有因此结束,天界圣灵珠在凤凰仙山被上仙顾里所盗,凤凰仙子贵为下任族长,自然不能独善其身,在追查途中,她杀了以魂化形的妖女幻雪折言。」 龙澈轻嘆了一声:「许是命运吧!东华上仙为了救那个一息尚存的折言,居然将凤凰仙子的心活生生的挖了出来,奇怪的是,凤凰仙子也不反抗,任由东华上仙将她的心给取了出来。」 那鲜血淋淋的场景,凤凰仙子绝望露出的那错愕的表情,那发自内心深处凄楚的笑声,直到过了很久,在场的众人都说深刻的难以忘却呢。 李桢眼底浮出一丝疼惜之色,被所爱之人掏心,怪不得她会那般决绝的饮下忘川之水。 身旁龙澈的声音再次响起:「至此,凤凰一族与东华不共戴天,许是因为凤凰仙子为凤凰族人,有涅盘重生之态,在失了心之后,又侥倖活了下来。」 「她去了忘川,饮了忘川之水,至此将前尘往事忘得一干二净,凤凰当任族长警告天界所有众仙,谁若是敢在凤凰仙子面前提东华上仙半字,那便是与凤凰一族作对,他们凤凰一族就算是遭受天谴,战到最后一兵一卒,也势必将那些人给拉入地狱!」 龙澈将所知之事如数道尽,见李桢半天毫无反应,不禁抬首,却见他此刻低垂下了头,细细把玩着手中拿着的杯盏,看不清任何神色。 像是在思量着什么,又似什么也没有。 龙澈轻轻嘆息了一声,眼见时辰已经不早了,当即道:「话已说完,我先走了!」将杯盏放回原位,他轻捻了个诀,人已在原地消失。 稀疏的阳光透窗而入,混合着清凉的微风有种闲适的暖意,李桢默默地坐了许久,终是,在两个时辰过后,起身,往长歌所住的寝殿走去。 此刻,已是响午。 烈日高悬,尤为刺眼,被这炙热的太阳照着李桢有些心绪难宁,脚下的步伐也不由加快了少许,许是他步履过快,未曾注意到迎面而来的人,「砰」地一声,便直接将来人给撞倒在了地上。 李桢这才恢復了少许清醒,他轻抿了唇,低头,便见一名衣着朴素端庄的老妪扶着拐杖慢慢站起了身。 李桢平静的眸子微怔了怔,欣喜道:「冯姨?」人却已经上前将她扶起。 老妪欣慰一笑,温柔慈爱道:「难得太子还记得老身,也不枉费老身千里迢迢赶回来了!」 李桢将她扶至旁边的石椅坐下,打量着她的身体道:「刚才有没有撞伤?」 「老身虽然老了,这身子骨却也还不至于那么弱不禁风!」冯姨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他往旁坐下,苍老的声音道,「倒是你,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连我唤了你好几句,也没反应!」 李桢雍容优雅般淡笑,却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往她身旁坐下,温和道:「一些小事罢了!」 「小事?」冯姨双眼轻轻一转,瞬即打趣道,「看来,殿下真是长大了,也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李桢笑了笑:「冯姨,您不必跟我这般客气,没人在的时候,你唤我桢儿即可!」 冯姨面容含笑地摇了摇头:「老身又岂能坏了规矩!」 李桢目光飘渺:「当年若不是你,恐怕我已惨遭了郑氏的毒手,也不会安然无恙的活到现在了。」 他视线不觉落在了她那已经残废的腿上,带有一丝歉意道:「还害得你左脚残疾,我……」 「都说了没事了!」冯姨自他又开始内疚了,颇有些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手,安抚道:「这是老身自愿的,殿下不必内疚!」 想到以往几次三番,她都捨命救他,却从不求回报、李桢心中感激,这世界对他能够这般好的,除了长歌,怕也只有她了。 许些年未见,想她孤身一人呆在灵隐寺,不由关切道:「这些年您过得还好吗?」 冯姨唇面上扬起一抹心满意足的淡笑:「托你的福,我很好,呆在寺庙内,日子虽过得清贫一点,但也衣食无忧!」 当年,若不是他羽翼未满,郑氏见她几次三番坏她好事,他也不至于将她送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寺庙之中,至此,他还担忧了许久,怕那里太过清贫而委屈了她。 李桢见她说好,也算了却心中一件大事。 他微笑道:「我几次三番想要将你接回宫中,您都不愿,这次怎么想到回来了?」 冯姨嘆息了一声,扯着年迈的嗓音道:「前不久,我听闻郑氏彻底倒了,不论怎样她们毕竟权势滔天,我担心你,所以,特地回来看看你有没有事,如今见你安然无恙,我也就放心了!」 李桢心中有股暖意缓缓流淌,想她年迈的身子还为他奔波了千里之远,心底虽为感动,面上却不免有些责怪道:「冯姨……你……」 「如今晌午,冯姨一路赶来,还未吃上午饭。」冯姨知他定是又要说些责备她不辞辛苦的话,笑着打断道:「殿下若无事,不妨陪老身一起吃顿便饭吧?我也好久未曾见到你了!」 话到口中,终是咽了下去,李桢将她扶起,询问道:「冯姨想吃些什么?」 冯姨面容慈祥道:「你决定就好!」 两人一路到了东宫大殿,又相互嘘寒问暖了一番,转眼,半盏茶的时间已逝,当婢女将菜餚一一端上来时,冯姨不禁微蹙了眉头。 她望着那摆放在桌面上,用糖栗子做的乳鹅等菜式,转头望着首席女宫,冷声道:「你不知太子殿下不喜欢吃坚果吗?何况是糖栗子?还不将它撤下重做?」 「这……」首席女官犹豫地望了她一眼,然后落在李桢身上,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冯姨不解,瞥头望向李桢,却见他已动作优雅地夹了块肉放入她碗里,温和道:「是我吩咐下人这般做的,味道还不错,冯姨你尝尝……」 冯姨低头望着碗中这块肉,怔忡了会,她不禁想到,李桢曾经因为一名宫婢将他不喜欢的坚果里处的果肉做成馅放入糕点之中,就命人将其仗毙,意味深长道:「殿下曾经不是最讨厌吃这个吗?怎么……」说到一半,又止住了。 李桢望着门口宫婢端进来的糖栗子,平静的眼眸浮出一丝温柔之色,脑海中突然浮现长歌见到那糖栗子时那欣喜的模样,不由失笑。 眼见冯姨更加疑惑地望着他,他有些不自然的撇开视线,低低干咳了一声,才不缓不疾道:「以前少不更事,觉得这坚果皮硬剥起来麻烦,且郑氏犹为喜欢,所以理所当然的厌恶,如今长大了,反倒开始喜欢了!」 这般说辞,到令冯姨有些意外。 她略有深意地望着他,似想看清眼前这个她许久未曾见到的倨傲少年,此刻,他身着一袭明黄袍,更衬得刚毅分明的五官卓越不凡,无形之中,散发着异于常人的显赫高贵之气,几年不见,他长高了,长大了,褪去了那刺人的獠牙,也变得更加沉稳内敛了。 她微微笑:「殿下,您变了!」 「是吗?」李桢淡淡一笑。 这句话,倒是很多人对他说过。 变了吗? 他想应该是吧! 当他被抓入天界绑在那诛仙柱上,看着中央长歌那明明担忧却故作冷漠的脸、看着那鞭子挥打在他身上龙王那痛快的眼神,看到那令他九死一生的丧魂鞭时,他才顷刻的意识到对于这些高高在上的仙,他太渺小,渺小到犹如尘埃,他们能在云淡风轻中决定着他的生死。
第110章 怎能用餵这个暧昧的词? 那种可怕令他时刻禀告自己、他必须变强,强到,纵然是仙也耐他不得。 而变强的首要前提是褪下身上那一层坚固的獠牙,因为有时候微笑比暴怒来得更为可怕,也更为致命。 而学这个,他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冯姨点了点头,声音有些飘忽道:「变得越加成熟稳重,有为君之范了,就跟现在的皇上一样,若是皇后娘娘在九泉之下,知道殿下的改变,定然很欣慰!」 当冯姨说到那皇帝之时,李桢轻凝了眸,俊美的脸庞划过一丝深凝,笑了笑,终是未再言语。 当李桢端着那盘剥好的糖栗子出现在长歌寝殿之时,长歌仍在入睡。 说起来,李桢似乎从未见长歌这般歇息过,不免有些不忍打扰。 他走至桌面,将手中端盘轻轻放下,黝黑的眸子轻轻望了一眼长歌,见她身上盖着的被子已滑落在地,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步履轻缓地走上前,拾起被子,动作温柔的重新盖在她身上。 此刻,长歌双目紧阖,清冷孤绝的脸庞即便在睡梦中,也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一头漆黑似墨的青发如云铺散,即使是熟睡,那眉宇间仍轻拢着云雾般的忧愁。 究竟是什么,连你睡着的时候也在忧愁? 许是长歌已经熟悉了李桢的气息、又许是这些天她真的没有好好歇息,当李桢坐在她身侧的时候,她并未清醒。 李桢见她那紧皱的眉头,伸手,不自觉的想要抚平,然而,他平静的目光却一路下移,划过她微颤动的眼睫,高挺的鼻樑,最后落在那粉嫩如花瓣的唇上,心中一紧,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了长歌昨晚吻他的情景。 蜻蜓点水,直到现在想来他仍然有些遗憾,若不是怕长歌生疑,他真忍不住想要好好的给她上那么一堂课。 他虽不确定能教会她什么,但教会如何接吻还是有这个把握的! 就当补偿昨日的遗憾,亲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他微微俯低身形,就着那红唇毫不犹豫的轻了下去。 睡梦中,长歌莫名感到有股压抑感袭来。 她霍然睁眼,便见李桢那张俊美无俦的脸,离她仅有一厘米之距,眼对着眼,鼻子对着鼻子,两人的唇几乎就要触在一起,甚至那温热的唿吸也跟着交缠在了一起。 李桢见她突然睁眼也是明显一怔。 长歌深蹙了眉,清冷道:「你干什么?」 李桢不由暗自懊恼了一声,刚才自己动作怎么不再快上一点? 然而对于长歌的质问,他也没有立即回答。 他缓缓倾直了身子,慢条斯理地站起身,走至桌旁将那剥好的糖栗子递到她面前,低咳了一声:「刚才,唤了你几句也没醒,所以……就想试试这个方法。」 为免长歌生疑,他默了片刻,又迟疑的、生硬的有些难以启齿地补了一句,「以前,那些男宠唤我早朝之时,也是……这样的!」 他刻意强调了男宠二字。 长歌见他吱吱唔唔了半天,终将重点说完,算是明白过来了,因为唤不醒她,所以、所以……就想到了用男宠唤他的方法来唤醒她…… 她捏了捏有些发疼的额角,只觉有些暗藏不住的青筋暴跳。 李桢虽然聪慧睿智,但有龙阳之好,也就忘记了女子与男子应当避讳,她是不是该提醒他一下所谓的男女之别? 长歌经过这几日相处,越发觉得有这个必要,当下,咳了一声,有些委婉道:「李桢……以后你不必……」 「我知你喜欢吃糖栗子,特地吩咐人做了一些端过来给你!」李桢又将手中端着的盘子递进一分,将她所说的话给打断,温和道,「感谢你这段日子对我的悉心教导,也感谢你不顾他人异样的想法,还毫不避讳的来帮我,这是刚做出来的,你尝尝!」 长歌话到嘴边被他一堵又只得咽下。 还是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说吧! 她双手撑起床缓缓坐起,望着李桢那一脸真切的眼,再低头望了望至今仍冒着热气粒粒饱满的糖栗子,抬起手,本欲拿个尝尝,手刚伸至半空想到了什么又垂落了下去。 李桢眼眸微动,有些不解:「怎么了?」这可是她最爱的糖栗子! 「我还未洗手!」长歌刚打算念着净身咒,耳畔,李桢似低笑了一声,一颗晶莹饱满的殷黄栗子已递到了嘴边。 那糖栗子圆嘟嘟的、鼓鼓的、纹路清晰、香气逼人、更主要的是——还冒着热气! 她身体微微一滞,颇有些艰难地抬首,李桢眼眸含着星星点点的笑意,柔声道:「我餵你,吃吧!」 这言语有长歌耳中尤为不适。 她是他长辈、是他师傅、怎能用餵这个极具暧昧的词? 长歌想也未想就开口否决:「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 李桢轻挑起眉:「长歌,你是否在顾虑着什么?」 顾虑? 若之前那个餵字令她有些不适,那么这个顾虑长歌觉得有些五雷轰顶。 自从那一梦过后,她总容易陷入魔障! 明明知道他对她没什么,然而,她却总觉得那魔障内的他太过真实了,真实到他叫她将他「掰直」,她却有些分不清现实还是梦镜! 长歌心中没来由一紧,见李桢略有些审视的目光,眼微轻动,张口,终是咽了下去。 不可否认,味道真的不赖! *** 接连几日,李桢伤势渐渐好转,整个人也开始忙绿了起来。 他除了每日必要的早朝之外,大部分的时间则是待在书房,批阅近期压着的奏摺,不管多么棘手之事,皆能处变不惊、凡事解决的井井有条,长歌每每见状,很是欣慰! 这日,夜色漆黑,天空阴云笼罩,狂风怒啸着,似要马上下雨一般,当宋珏来到东宫书房之时,李桢正与长歌在棋局上对弈。 李桢武功谋略现皆已上层,然而,处处优秀的他,唯独棋艺不行,是以,得空之余,便叫长歌教他下棋。 长歌在丹霞山闲来无事之余,便会被凤凰族的长老拉着下棋,久而久之,棋艺自然精湛不已,她告诉李桢基本方法之时,两人开始对弈,刚开始,接连几局她皆将李桢逼得溃不成军,然而,没过多久,李桢将棋完全掌握之后,奋起直追,竟然开始将长歌逼得节节败退。 长歌又岂是甘心认输的主,两人皆不甘示弱,这一下,就下到了半夜。 「你输了!」终于,在两军交战不久之后,长歌一枚白棋落入棋盘,那满盘的黑棋就犹如剥丝抽茧一般,被长歌一字不落的拿了精光。 李桢微微一笑,面上没有丝毫战败的颓败感,反而,笑得极为灿烂,而就在此刻,宋珏已飘然而入,大步走近。 对于宋珏的出现,李桢是有些意外的,因为为了掩人耳目,若非有重大的事情,宋珏是不会轻易出现。 「小舅舅!」李桢起身相迎,「你怎么来了?」 宋珏摘下面巾,这次却没有跟他嘘寒,神色严肃,直奔主题道:「出大事了!李烨霖死了!」 李桢面色微滞,惊愕出声:「你说什么?」他轻抿了唇,「李烨霖死了?」 李烨霖不是别人,正是李居明的父亲,李家掌权之人,亦是当朝军机处一品顾命大臣,自从郑家倒台之后,现朝廷内,已是李家一家独大。 现在众人皆知,他与李家皆为一派,他能够如此顺利的除掉沈氏,李家没少帮过大忙。 如今,郑家刚除,李烨霖无故死亡,显而易见,所有的矛头将会指向他,因为,李烨霖死后,最大的受益也是他。 「不错!」宋珏眉头紧皱,显然此事很是棘手,他面色严峻道:「现在李氏虽未曾找到实质性的证据,但所有的线索皆指向已经被灭门的宋家!」 「宋家?」李桢心膛骤地一震,险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宋珏见他反应,眉头皱得更深了,看来与他所料想的一样,他根本也毫不知情。 他沉声道:「你有没有下过命令,吩咐宋老他们去杀人?」心底虽已经有了答案,但他仍忍不住问出口。 「自是没有!」李桢毫不迟疑的否决,「我叫他们按兵不动,静待我吩咐,相信他们不会不听我的命令。」 李桢目光平静地望着他,沉声道:「况且,宋老一直行事小心,若真是他杀了李烨霖,想必早已想好了后退之路,又怎么会暴露行踪?小舅舅,你可查出了什么线索?」 「没有,这也正是我来找你的原因!」宋珏抬步走近,凝眉道,「近日,你可曾有联繫过宋老?」 李桢摇了摇头,这段日子事情太忙,又发现了很多意料之外的事,所以他并未与他联繫。 「这便对了!」宋珏若有所思地凝了凝眼,寒声道:「我派去的探子回来禀告,空无棺材铺已经有整整大半个月没有开张了,以前,不管如何,宋老从未出现过这种状况!不仅如此,我还试着联繫宋家潜伏在京都中的暗线,发现,他们突然之间全都凭空消失了!」 宋家隐藏在京都暗中的势力,李桢自是知晓,这么大的情报网,怎么会说消失便消失了? 李桢眼眸骤地一沉,冷冷道:「你是说全都消失了?」 「不错!」宋珏眼底寒意一闪即逝,可恶的是,这么大的情报网消失了,他居然没有一丝察觉。
第111章 这是糖,不是盐 「我听了消息之时,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就在昨晚,我暗中潜入到了空无棺材铺,发现里处并没有打斗的痕迹,那么只要两种可能:第一,是宋老被人挟持了,自愿跟着走;第二,是宋老察觉到了什么,不动声色的离开的!」 宋珏停顿了一刻,望着他道:「这便是最为关键的一个问题,如若,他是自愿离开的,那么他势必会留下之言片语给你,可是……却并没有,若是胁迫,宋老表面上只是一个小小的棺材铺老闆,一穷二白,谁又吃饱了没事干去胁迫他?」 在旁一言不发的长歌出了声:「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是收到了什么指示,而那指示上的命令,则是杀了李烨霖。」 宋珏点头颔首:「姑娘说的不错,我怀疑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有人利用你的身份故意传信给他们,叫他们无论付出任何代价杀了李烨霖,然后先藏起来,暂避风头!」 长歌思虑了一会,缓缓答道:「以宋老谨慎的性格,单凭信他定然不信,此人必须是他极度信任之人。」 李桢轻轻地吐出这两个字:「赵罡!」 赵罡身处在朝廷之中,又是唯一一个与他在朝廷中有关联之人,他尾随着宋老十多年,势必是宋老极为信任之人,那么他所说的话,宋老也定然会信。 「赵罡?」宋珏轻轻凝了眉,想到朝廷之中那刚正的男人,想也未想便开口否决,「不可能,当年赵罡全家绑匪所杀,是宋家救了他并收养了他、教他习武识字、还鼓励他考取功名,况且……」 宋珏停顿了一下,轻轻嘆息了一声,缓声道:「他喜欢你娘亲,所以,纵然是为了你娘亲,他也绝对不可能会背叛宋家,此人对宋家忠心耿耿,我敢以人头担保,绝无异心!」 宋珏平日里极为谨慎、心细,他以性命担保之人必然也不会差在哪里,李桢深凝了眸:「除却他,那……」 「叩叩叩……」屋外,敲门声骤地响起,李桢顿时止住了声。眯了眯眼,沉声道:「谁?」 门外老妪苍老年迈的声音道:「殿下,是老身!」 冯姨? 李桢眼眸微动,望了一眼宋珏,宋珏颔首,直接跳窗而出,转眼,消失在了层层夜色之中。 长歌这几日也知这声音来源于谁,当下,隐下了身形,飞身坐落在了屋檐上方。 见此,李桢大步走到了门口,拉开门,便见一身素服的冯姨提着一个篮子站在门口…… 李桢面色温和,微微笑道:「冯姨,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休息?」 冯姨双目含笑,一脸慈祥道:「以前,你不喝我煮的汤,晚上老是睡不着觉,今日我闲来无事,便熬了你最喜爱的汤给你过来,你不会嫌弃老婆子我多事吧?」 「自是不会!」李桢低垂下头望了眼她手中拿着的篮子,冰凉的心浮起一阵温暖,轻轻笑道:「这些,冯姨吩咐下人去做便行,不需要自己亲手动手,我只是怕你会累坏了身子。」边说着,他边伸手接过那篮子,侧开了身子,示意她进去。 冯姨望了他一眼,端庄笑道:「不碍事,反正我老婆子闲着也是闲着!」 冯姨踏步走了进来,视线在房内轻轻一扫,落在一处又瞬间移开了视线,面上有丝丝疑惑道:「刚才,你是不是在跟别人说话?」 李桢眼眸一动,瞬即解释道:「许是我刚才在念书,所以你听错了!」 「或许是吧,人老了,这耳朵也不太灵光了!」冯姨缓慢收回视线,也没在多言,温和道:「那汤,你就趁热喝吧,喝完了,早点歇息,别经常熬夜,累坏了自己!」 李桢微微点头:「多谢冯姨!」 冯姨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多言,又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门被轻轻关合,待屋外的脚步声越行越远,李桢才收回了思绪,他走至桌旁,拿出那篮子里面的汤盅,打开盅盖,热腾腾的雾气直冒,混合着浓烈骨汤香直扑鼻而来。 李桢从篮内取出小碗与勺,从汤盅里面轻舀了一小碗汤,喝了一口,馥郁的甘甜香入口,与记忆中那熟悉的味道完全重叠,微微失了神。 长歌见李桢喝了一口汤之后,宛若失了魂般,飞身而下,走上前,原以为是什么杨枝甘露,见那汤盅中没有过多材料,只是一些简单的白萝蔔与排骨,怔了一怔。 李桢轻轻道:「其实我并不太爱喝这萝蔔排骨汤。」 长歌不由挑眸望着他。 「我虽从出生便贵为太子,绵衣玉食不断,吃过的山珍海味更是不计其数,但……从未有任何食物像这个这般是用真心做的,这皇宫之中,上到王孙贵爵、下到宫婢禁卫,无人不是处处奉承我,讨好的,凡事我想要的,他们都会以最真诚的方式送到我面前,但也仅仅只是限于表面的……独有她,是真心诚意的对我好!」 李桢唇边轻轻荡漾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似在回忆着很温馨的事情。「我永远无法忘记,我五岁那年所发生的事情。」 「记得那时是元宵佳节,父皇并没有在皇宫内大摆宴席,而是在椒房殿内陪着李氏简单的设了一个家宴,那时,他们欢声笑语、气氛极为融洽,皇子公主皆有她们的母妃所陪,而我,虽坐于沈氏旁边,在那里面却像一个格格不入的陌生人。」 李桢望着长歌,温柔地绽放一笑:「漠视,你知道什么叫漠视吗?就是那种即便你坐在中央,所有的人也只当你不存在,宛若空气般,忽视掉你!无论你想说什么话,唤他们其中任何一位,皆石沉大海。」 「那种气氛我永远也不会忘却,所谓的家宴已没有待下去的必要,我从椒房殿内走了出来,年幼少不经事的我,心中还隐隐期待着父皇因见不到我而着急,所以,我偷偷地躲到了御花园。」 「没想到,我在那冷风中站了整整二个时辰,他没有等到,而是等到了一个欲夺我性命的刺客,当时,我年幼,手无缚鸡之力,完全不是那个的对手,若不是冯姨路过救了我,恐怕我已经命丧当场了。」 李桢目光飘渺道:「她的脚也因为那一次意外,彻底残废了,当时,我从未见过杀手,害怕极了,哆哆嗦嗦地躲在她后面,浑然没有注意到她腿上的伤势,其实,我注意到了,我只以为那是小伤,也就没有过多在意,她怕我担扰,也没有告诉我。」 「一晚上没有吃东西,我饿极了,又逢元宵节,所以特别想吃汤圆,她就在那腿伤没敷药的情况下,跑到了厨房,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汤圆,便用厨房内仅剩的食物为我做了一碗萝蔔排骨汤。」 李桢低垂下头,轻喝了一口那温热的汤,笑了笑:「在那寒冷的冬天,这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汤了!」 长歌静静望着他,为眼前这故作坚强的他而感到疼。 「你要不要来尝尝看……」李桢突然转头,望着她,舀了一勺汤递到她唇边。 长歌微微一顿,这勺子可是他刚才用过的。她低头望着这勺子的汤,又见他隐隐期待的眼神,竟然不忍心拒绝,轻轻嘆息了一声,张口,饮了下去。 「如何?」李桢不禁一问。 长歌将汤咽下,这汤的味道如何,她却也分辨不出,见李桢一问,轻轻点了点头,平静道:「很好!」 李桢恍然失笑:「这汤都没放盐,你也觉得很好?」 「嗯?」长歌刚才饮那汤的时间还觉得哪里有些怪异,现在才回味过来,原来是少了盐,只是,她平时里只饮些甘泉水,这汤有无味道于她而言,差别也不是很大。 「冯姨做汤总会少盐!」李桢解释道,「所以之前,我都是在房间内偷偷备上一些盐。」 长歌指尖轻弹,一袋装有细白滑嫩的晶粒物便出现在李桢面前。 李桢将那袋子打开一望,笑意渐渐扩展开来:「这是糖!」 「嗯?」长歌轻挑眉,她拿错了吗? 这也不能怪长歌,在丹霞山她若想吃什么食物皆是僕人备好的,所以,她的印象之中那白白的,如细沙般的晶粒物就是盐。 长歌打算隔空去厨房将盐拿过来,不料,李桢已将那袋装有的糖倒入了少许至那汤盅之中,然后,递还给长歌,温笑道:「送回去吧!」 长歌疑虑地望着他:「你不是要盐吗?」 李桢轻轻一笑:「糖也无防!」 此刻,东宫内一片温馨融洽,然而,长乐宫内却一片撕心裂肺的哀鸣。 白色幔帐床榻旁边,李氏双手搂住残留的被烧黑了半截的衣裳,那妩媚的双眼浮起了层薄薄的水雾,指尖紧紧嵌入掌心之中,声音哽咽道:「可知是谁干的?」 李维明满脸悲伤,他发红了眼,想到那残留在火堆里的证据,双拳紧紧一握,声音几乎从牙缝中吐出:「经我调查,是宋家余党……」 「宋家余党?」李氏愕然出声,她有些难以置信道,「李桢?」 「不错!」李维明颔首,那眼底宣洩出来的寒意,几乎要将人结冻而冰。 李氏颓废地坐在了床上,气急败坏地伸手往幔帐狠狠一扯,那白色轻雾丝绸般的幔帐便被她生生扯落了下来。 她如气如冰道:「好你个李桢,本宫千辛万苦将你推上皇位,你居然这么不识好歹,连脚都还未站稳,便妄想除了我们李家……」
第112章 阴谋再起 李维明听了更为气愤,「他尚未登基为皇,便如此待我们,倘若他登基为皇,那么第一个要除的了,必然是我们李家,看来,他是要效仿先皇了,姑姑,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让他一点一点除了我们李家,更不能让我父亲白白枉死。」言语中带着无与伦比的愤恨,仿佛恨不能将她口中那人挫骨扬灰。 李贵妃岂会不知?她望向他,冰冷道:「有没有抓住宋家余党?」 一提到那宋家余党,李维明眉头蹙得更深了,「之前抓住了一个漏网之鱼,可是我还未来得及逼问,他便已经服毒自尽了。」 「服毒自尽?」李贵妃狭长的凤眸更为冷洌。 「是的!」李维明也想不到那人居然如此忠心耿耿,他深凝了眼,款声道:「自从郑氏倒台之后,皇上有意立太子为皇,相信便是这几日之事,姑姑,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不宜操之过急!皇上那边只要我去吹吹枕头风,相信,李桢想登基为皇没那么容易。」 李贵妃眼底闪过一丝渗人的阴霾,她霍然起身,走至桌旁坐下,沉声道,「我既然能把他推上云端,自然也能将他拉入地狱!」 她顿了一顿,明媚妖艷的眼睛一转,似想起一事,询问道:「七皇子李翼最近是否快要回来了?」 「若我未曾记错,一个月后,他便会抵达皇城!」李维明想到那长年镇守在边界不受宠的王爷,默了一会,才道:「姑姑,莫非您是想……」 李贵妃眼波轻轻一动,点头道:「不错……」 李维明有些忧虑道:「可是当年她母亲的死与我们逃不了干系,我怕他……」 「怕什么!」李贵妃冷冷将他的话给截断,寒声道:「她母后本是一个本宫身旁洗脚女,若不是本宫大意,那个贱人又怎么会有机会得了圣宠怀了他?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小小的,低贱的婢女所生的孩子,无权无势、无依无靠、且不是她母亲的死与我们有不有关系,就算是有,他能耐我们何?」 「你不必杞人忧天,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经此一事,本宫绝对不会培养第二个李桢,好养虎为患,本宫只是想借他的手为我们剷除李桢,到时候,一枚没有用处的棋子随便找个地方便能解决了,根本无需担忧。」 李维明点头颔首:「那我现在下去安排好一切!」 「等等……」李贵妃唤住了他,双眼微微眯起,冷若冰霜道:「你将那名宋家余党的尸体挂在城墙之上暴晒三日,就说,此人杀害朝廷栋樑,太子深感痛心,因此下令,将他的尸体挂在城墙之上,藉此警告那逃掉的漏网之鱼,最好乖乖的出来自首,否则,三日过后,便拿着那具尸体暴尸荒野,让野狗叼得尸骨无存!」 「娘娘……」身旁宫女妙儿走出,轻轻唤了她一声,有些顾虑道,「这般会不会与太子殿下彻底撕破脸?」 「自然不会!」李贵妃冷笑了一声,眼底骤然转寒,「我们又怎么会知道那名纵火烧了李府之人,便是宋家之人呢?」 李贵妃云淡风轻道:「况且,我是以他的名义,将那具尸体挂在城墙之上的,朝廷众臣定会以为他是个礼贤下士的好储君,说到底,本宫还帮了他博了一个好名声呢!」 妙儿整个人豁然开朗:「不过……那宋家之人想必也定会寒心,他只能哑巴吃黄莲,吞下这恶果!娘娘真是妙计!」 李贵妃阴冷笑道:「我可不比沈氏那个贱人,她一生高傲自负,以为世世皆在她掌握之中,最后,还不是被她亲手养得的狗给咬死了,本宫不会任由一丁点危险发生,趁那条狼獠牙还未锋利之时,斩草除根。」 似想到什么,她转头望着李维明,嘱咐道:「这几****派人密切紧盯着城门口所发生的一切,有任何异动,先将人拿下再说,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人!」 李维思颔首,点头道:「是,姑姑!」当即身形一直,转身,退了下去。 待人走远之后,李贵妃颇有些头痛的按了按额头,身体徒然无力地坐在了椅子之上,她望着那被烧得剩了大半的衣裳,泪水又浮上了眼眶。 妙儿缓缓上前,拿起桌面上的茶盅轻轻为她斟了杯茶。递到她面前,轻唤道:「娘娘,您别伤心了,当心伤了身子,您喝口茶吧!」 李贵妃挥了挥手,精緻的面容有些疲倦道:「不用,你放着吧!」 妙儿闻言,将那杯茶放在她面前,沉默了一瞬,又道:「娘娘,近期,奴婢听到了一个消息。」 李贵妃知她谨慎的性子,若是小事,必然不会与她说的,当即开口问道:「什么消息?」 妙儿犹豫了一瞬,低声提醒道:「冯莲回来了!」 「什么?」李贵妃勐地提高了声音,「砰」地一声,拍岸而起,厉声道:「那个贱人还敢回来?」 妙儿被她一吓,双膝「噗通」跪地,她顾不上疼痛,颤颤巍巍道:「娘娘息怒……」 「息怒?你叫本宫如何息怒?」李贵妃双目欲裂,反身,气急败坏伸出手一拂,那桌面上的东西便被她一扫在地,哐噹噹的响个不停。 她气愤着,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当年若不是这个贱人,本宫也不至于多年来怀不上龙嗣,本宫正愁找不到她呢,她倒好,藏了几年之后,居然主动回来了!」 李贵妃厉声询问道:「她在哪?」 妙儿深埋了头,低声道:「她目前待在太子东宫!」 「东宫?」李贵妃怒及反笑,胸膛剧烈地颤抖着,声音几乎从牙缝中吐出:「又是李桢?」 「娘娘,你可千万要息怒!」妙儿勐地抬起头,望着她道,「今时不比往日,虽朝廷暂时以李氏势大,但李桢暗中隐藏了多少势力,我们还不自知,如若,我们轻易妄动,与李桢拼个你死我活,怕是便宜了一些别有用心之人。郑氏这些年嚣张跋扈,您都忍过来了,如今,你可千万要忍住!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李贵妃又岂不知她所说的话,但是……她恨啊! 她每晚做梦都会从恶梦中惊醒,每晚她都恨不得将那个叫冯莲的女人挫骨扬灰。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愤恨过后,多年间的歷练却也很快平静下来。 是的,她说的没错,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冷静过后,她这才想起妙儿所说的话,抿了抿唇,望着妙儿,沉声道:「你刚才说别便宜了别有用心之人,是什么意思?」 妙儿眼睫轻动,提醒道:「娘娘您可忘了,这皇宫有权势的不止太子李桢,还有王爷李子濯。」 李贵妃挑眉:「李子濯?」印象之中,他好像是个快死了的病秧子,说到快死了,却也活了许多年。 「不错!」妙儿点了点头,「他这些年虽然被关在宗人府,但势力也绝不容小窥!」 妙儿见李贵妃有些疑惑的模样,她又道:「您想想,他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王爷,重病缠身多年,连太医都说最多活不过一年,却能存活至今,而且,还是待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宗人府,这些年平安无事,您不觉得可疑吗?究竟是真的病重、还是故意伪装成重病,好混淆视听,娘娘,您不可不防!」 李贵妃深蹙了眉,沉默了一瞬,沉声道:「派人去调查一下他!」 「是!」妙儿微微行了一礼,站起身,走了出去。 门轻轻打开又被合上,四周顷刻陷入一片寂静。 李贵妃低垂望着这满地的碎片,心情烦闷,忍不住撒气道:「你们耳聋了不成,还不赶紧滚进来将这里给本宫打扫干净?」 须臾,屋外侯着的宫婢连忙小跑进来,收拾这里。 ** 次日,天气有些阴沉,乌云密布,仿似即将要下大雨。 书房,当长歌走近之时,一袭明黄袍的挺拔欣长的身影,正负手站在窗旁,轻抬下颚,静静地望着遥远的天空,神色若有所思,似在思量着什么。 「马上就要变天了!」长歌走到他身侧,随着他视线望去,轻轻的似无意识地低喃了一声。 李桢眼波轻动,似终于回过了神,轻喃道:「是啊!马上,就要变天了!」 长歌目光飘渺道:「一大早你就站在这里,可是思量出了什么?」 李桢眼眸幽邃,伸手,指了指园内的随风摇曳的红梅树,轻声道:「我在想,若是在那里种下一片栗子树,不知能否存活呢?」 「栗子树?」长歌微微一怔,他不是在思虑宋老消失的那件事吗? 「嗯!」李桢轻轻应了一声。 「殿下!」屋外,一道青年男子的声音骤然响起,来人低声道,「属下有要事禀告!」 李桢转回了身,见长歌已隐了下身形,缓声道:「进来吧!」 顷刻,那紧闭着的门被人缓缓从外推开,一名身着禁军服饰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他单膝跪地,沉声道:「属下刚刚探知消息,今日一早,九门防卫的大都督李维明便率人,将昨夜放火烧死李大人的刺客给挂在了城门,同时,还在城内外贴了皇榜,说……是您为感谢李大人一生忠心耿耿,精忠为国,而吩咐的!」 长歌听闻此消息,心中微微震惊。
第113章 中了邪术 宋老是误听了他人假冒李桢的消息才叫杀手去杀李烨霖的。 显然,李氏误会了这一切是李桢所吩咐的,所以,她故意将宋家之人的尸体以李桢的名义挂在城门之上,其目的,就是为了让宋家人亲眼见到这一切,认为李桢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眼见同伴身首异处还被人这般践踏,宋老定然不会视而不见,定会联合同伴去劫下那具尸体,李贵妃派人埋伏,正好可以一网打尽。 宋家是戴罪之身,纵然李桢想救,恐怕也别无他法,她这一招以退为进,可谓是一石二鸟。 长歌还是不由转首望着李桢,却见他面色平淡,似早已经预料到了一般,微沉思了一瞬,才道:「你先派人去城门口那里,密切关注着李维明的一举一动,他们有任何情况立即来报!」 「是!」那名禁军颔首,起身,又退了下去。 长歌凝声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但说无妨。」 「有!」李桢转身望着她,见她那略有些苍白的脸,缓缓道,「这段时间你总会时不时的头疼,我要你待在原地好好歇息!」 长歌微微一怔,她原以为他会叫她先将那具尸体给拿下来,却没想到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会是她,心中微有些感动,长歌柔声道,「其实我可以……」 「别担心我!」李桢动作轻柔地撩了撩她鬓角微散落的髮丝,轻声道,「我不想事事依赖于你,人毕竟是要长大的,这些事情我会处理好!」 长歌脸颊莫名有些发烫,对于他这时不时的暧昧举动,虽已经习以为常了,但仍有些不适应。 曾经,她跟他说过多次,他却委屈、难受、无所不用其极,虽明知他有可能是装的,但、她每次见到终有些不忍,久而久之,也就任由了他去。 长歌稍有些不适应地撇开了头,为顾及他感受,于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只是做了一个随意地一个动作,她淡声道:「那你有何打算?」 李桢语气平静道:「先找个机会将那具尸体给取下,在想想看有什么办法,可以联繫宋老!」 长歌脑中突想起一人,淡声询问道:「赵罡今天没有上朝吗?」 「没有……」李桢轻轻摇了摇头,似乎他也未曾想到,一向从不缺席早朝的赵罡居然会在今日告病在家。 稍沉默了一瞬,他又道,「今天我会出宫一趟,可能会回来很晚,到时候你先睡!」 长歌张了张口,本想说她跟他一起出去,但话到嘴角,终是咽了下去,他说的没错,人终究是要长大的,他也不例外,当即点了点头。 李桢眼见时辰差不多了,温和道:「那我先走了!」 「嗯!」长歌颔首。 李桢不再多言,转身,抬步出去,在双手正欲打开面前那扇紧闭着的门时,忽地,屋外,太监总管李全的声音尖锐响起:「太子殿下!」 李桢不意李全会在此刻到来,微凝了眸,将门打开,平静道:「何事?」 李全微行了一礼,低声禀告道:「皇上请您去甘阳宫一趟!」 李桢轻扫了他一眼,温和道:「李公公可知是何事?」 「君威难测,这个奴才也不知!」李全摇了摇头。 李桢沉默了一瞬,瞬即道:「带路吧!」 「是……」李全颔首,当即领路而行。 屋风,长歌缓缓走了出来,眼见那抹明黄袍的欣长身影越行越远,终是不有些不放心,正打算跟去看看。 却在此刻,斜对面长廊之处,冯姨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来,她手中拿着篮子,显然又是熬了汤为李桢端来,一名畏手畏脚的内侍偷偷走在冯姨背后,将麻袋往她头上一罩。 冯姨还未来得及发出啊地惨叫,便被那人一掌噼晕,那名内侍四处打量了一眼,见四周无人,立即扛着沈姨快速离去。 长歌眉头不禁一皱,她本可以在当场救出冯姨,然而,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那人居然抓走手无缚鸡之力的冯姨,显然是沖李桢而来,有可能那幕后之人与李烨霖之死有关系也不一定,当即未曾出手,见那内侍抬步就走,她抬步跟上。 甘阳宫内。 李全将李桢送到殿门口,便顿住了脚步,朝里处轻唤了一声:「皇上,太子殿下已经给您带过来了!」说完,不待里面有任何反应,便退了下去。 说起来,自从上次李煜责怪他,是否是他命令狱卒下手杀了沈氏之后,李桢倒是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 他在门外迟疑了片刻,终是轻嘆了一声,推门而入。 李桢一踏入屋内,里处漆黑一片,中药刺鼻的苦涩之味便扑鼻而来,其中还夹带着极为浓烈的血腥气。 明明是白天,空气却阴沉冷嗖嗖的,整个房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连那窗子也闭得严严实实的。 李桢敛了眸,一路往里走去,此刻,不知从哪吹来的寒风摇曳着那白色的幔帐,一层一层地扬起,又一层一层地垂落,颇些有诡异。 终是走到了床榻旁。李桢借着里处阴暗朦胧的视线,望着那床榻帐幔之下躺着背对着他形如骷髅的身形,面上闪过一丝疑虑,然而,声音平淡无波的响起:「不知父皇找儿臣前来所谓何事?」 「咳咳……」李煜低低咳嗽了一声,扯着那沙哑干竭的,听了令人极不舒服的嗓子道,「我找你来,是、是想看看你……」 李桢微微一怔,神色有些意味不明。 若是看他?为何又从他进来的这一刻,背对着他? 李煜又勐地咳嗽了一声,扯着那似鬼啼泣的声音道:「桢儿,你、你过来,扶、扶我起来吧!」 李桢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一时感觉不到哪里出了问题,他望着床榻上那颤抖着的背嵴,目光深凝,沉呤了一瞬,颔首应道:「是……」 然后,他抬步上前,撩开那白色的幔帘,这才终于见清那明黄袍的衣裳下,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身体。 他心防不迭地一跳,面上微微震惊,不明白才短短几日不见而已,他怎么会变得如今这样? 他深凝了眼,当手触及到他那冰冷的毫无温度的身体,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双手刚将他扶起,李煜双眼骤地燃起一道嗜血的红光,那紧闭着的唇长出两根长长尖锐的獠牙,勐地朝李桢脖子咬去。 李桢骤不及防,脸色微变,电光火石之间,一把推开了他,脚步退了两步,这才意识到心底那一丝不对劲从何而来,他沉声道:「父皇,您怎么了?」 李煜猩红着眼,也不回答他的话,眼中绽放着凶光,竟然生龙活虎地往李桢身体扑去! 这般模样,李桢确信李煜中了邪术!然而,他却毫无方法。 他见着他那青面獠牙、有些丧心病狂的狰狞面孔,直觉先出去,可是,他每往前一步,李煜便如鬼魅追来,将他生生逼退两分,不仅如此,他还招招欲治他于死地。眼见李煜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得他几乎有些应付不住,李桢却也只能一味闪躲,心中不由快速思量着对策。 见他躲着,李煜森冷的笑着,那长长尖锐的獠牙在阴沉的屋内闪闪发亮,他哄声道:「桢儿,你不是朕的好儿子吗?快……快过来,让朕好好的吸你的血……待会儿,朕便立即下旨,让你登基为皇如何?」 那声音宛若魔鬼在诱哄一般,眼中却如同恶狼盯住了猎物,伸出舌头一舔,想立马要品尝美味的东西,勐地往李桢的身上咬去。 此刻,李桢已被逼入到了墙角,眼见着李煜如鬼魅沖了过来,他心中一紧,手已探上腰间配剑。 李桢眼见着那獠牙快要落在身上,门「哐当」地一声,被人一脚揣开,宋珏快如闪电而进,食中两指彺李煜的额头上一点,一道银白色的光芒缓缓绽开,李煜眼底红光消失,那长长的獠牙也顿时消了下去,整个人当即晕厥倒地。 「怎么回事?」李桢望向宋珏。 宋珏没有立即回话,低头望着李煜,俯低身形,将他扶到了床榻上,缓声道:「我原本不打算告诉你,就是怕你担忧,如今看来,是瞒不住了……」 李桢视线不由落在李煜身上,轻抿了唇:「究竟怎么了?」 「具体情况我也在查!」宋珏面上闪过一丝倦意,凝声道:「前些日子,我在外面办差,突然收到了他的紧急信,那信上也没有细说什么,当我赶回来之时,便发现他已经有了嗜血之性。」 「李公公说,皇上似乎知道了自己要出事,所以,很早就开始吩咐他们,晚上的时候将他的门给锁上,这段期间不管任何人来也不要开门,夜晚无论听到什么声音,也不要管。」 「可是,有一晚,他实在是叫得太厉害的,一名守夜的宫婢怕他出了什么意外,终是将那把锁打开。」 宋珏视线落地李煜身上,沉声道:「他,就是你刚才所见的那个样子,青面獠牙、精神失常、然后像疯了一样,拿着墙上那把尚官宝剑肆意的挥着,甘阳宫内,在那一晚死了整整有三十名人,幸亏,我及时回来,才暂时压住了这一切,没引起轩然大波!」 李桢眯了眯眼:「你为何不通知我?」 「我又何曾没有想过,但去东宫之时,发现你并不在。」宋珏望着他道,「在次日一早,皇上又恢復了以往的清醒,但气血跟身体却越来越弱了,是他叫我不要告诉你,而是吩咐我在暗中调查这一切,看究竟是谁要在背后害他,所以,我才未将此事告诉你!」
第114章 宋家消失的真相 李桢深凝了眼:「所以,你到现在还是没有眉目?」 「暂时没有!」宋珏皱眉,他走至窗口,将那窗户给打开,顿时,一片清凉的气息迎风而进,空气中那刺鼻的苦涩之味顿时稀薄不少。 似想到什么,他反身望着李桢道:「听说,今日一早李氏便以你的名义,将宋家死的那死士挂在了城门口!」 李桢目光幽深,轻轻应了一声:「嗯。」 宋珏冷冷道:「看来,李氏是已经猜到了是宋家之人所为,请想做一个引君入翁之局,好藉此机会拉你下马,你现在打算如何?」 李桢也走至那窗口,深吸了口清新之气,才道:「纵然是引君入翁也不得不去,我准备先将那具尸体给安排妥当。」 「不可!」宋珏开口否决,他深深地望着李桢,道:「你若去了,若是给她们抓住了把柄,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这件事交由我来处理。」 「不仅是这具尸体的问题!」李桢婉拒他的好意:「还有更为重要之事,我需得去弄清楚!」 宋珏疑虑:「是什么?」 「宋家消失的真相。」李桢缓慢的一字一句道,「今日赵罡请了病假!」 「病假?」宋珏面上微微震惊:「他一向身体硬朗,昨日还见到好好的,怎么会在一夕之间就生病了呢?你怀疑他定然是知道些什么对不对?」 「现在还不确定,得需要去看看才行!」李桢缓慢地收回视线,淡声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出宫了!」 宋珏没有再多言,拍了拍他的肩膀,淡声道:「万事小心!」 李桢轻轻嗯了一声,视线又落在了床榻之上那晕厥过去的身影,微微一顿,又移开了视线,抬步走了出去。 ** 另一处,长歌一路尾随着那名内侍。 那内侍显然轻功极好,扛着一个人都未曾被人察觉,他一路避开人的视线,直到走到李氏的宫殿内,才顿住了脚步,将装有冯姨的布袋直接丢在了殿中央。 殿上方,李氏显然恭候多时,她今日着了一袭金银丝鸾鸟朝凤裳,褪去了平日喜好的浓妆艷抹,化了淡淡的梅花妆,整个人虽少了妖媚之气却多了几分素雅。 见到居然是李氏绑架了冯姨,长歌讶异之余却也知是在情理之中,当即飞身坐落在了屋檐之上。 「娘娘,人已经给你带到了!」那名内侍低声禀告。 李氏目光轻轻扫过那布袋,冷声道:「将它打开!」 「是!」内侍颔首,瞬即打开了布袋,在晕厥的冯姨肩膀上一敲,冯姨幽幽转醒了过来。 冯莲晃了晃有些晕厥的头,视线朦胧之中,见到有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坐在上方,她定眼一望,精緻妩媚的脸庞入眼,心膛剧烈一震,失声道:「是你……」 李贵妃冷冷一笑:「冯莲,本宫这些年可找得你好苦啊!」 冯莲强装着镇定,站起身,双脚一步一步的后退,刚反身欲走,却没有想到四五个粗壮大汉将门口给生生堵住。 李贵妃动作优雅地抬手,轻呷了一口热气腾腾的茶,讥讽道:「怎么?你还想逃?」 冯莲见躲不过,她索性也就不躲了,她反身望向她,用那年迈苍老的声音质问道:「你想怎样?」 「怎样?」李贵妃将那茶杯往旁边狠狠一掷,厉声道:「枉本宫曾经是那么的信任你,没想到,你居然二面三刀,当年若不是你在我做月子的时候,下了大量的藏红花,我也不至于导致今后不能生育!」 李贵妃将手中的茶杯紧紧一攥,隐隐有青筋暴跳:「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也不会因为哺乳期间吃了母乳,导致从小体弱多病,如今,你居然还敢有脸来质问我怎样?难道,你不应该是血债血偿吗?说,当年是谁指使你这般做的?」 长歌微微一怔,她原以为李贵妃抓冯莲过来,是为了今后能够威胁李桢,想不到竟然还有此番深意。 不过…… 长歌视线轻轻落在那慈祥的老妇身上,若不是亲耳听到,她真不想到,她居然能餵一个在哺乳期间的女人服食大量的藏红花,致使一个女人从今往后不能再怀身孕,这般手段的确残忍,怪不得李贵妃会如此恨她。 冯莲毫无愧色道:「当年,你在太子殿下吃的食物中下毒,是你妄想伤害他在先,老婆子我也只是小惩大诫罢了……」 又是因为李桢。 李氏双目骤地冷冽:「好一个小惩大诫!」她冷笑一声,「今日,你既然落在了我的手中,那么,我自然也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你一尝我当日之恨!」 李氏视线落在那门口的四名粗壮大汉身上,冷冷吩咐道:「你们有谁有能力让她在最短的时间怀孕,本宫不仅免了你们的罪,还赏黄金万两!」 那几名大汉双眼骤地一亮。 他们本是一方恶霸,平日吃喝嫖赌、打家劫舍、样样俱全,因早些年犯了些事,所以才被关入了大牢之中。 今儿一早,李氏便派人将他们给带了出去,他们原以为要提早吃断头饭,却没想到…… 天底下居然有这般要好之事,不仅白让他们睡女人,还赏黄金万金,当即,一蜂拥地沖了上去。 「谁敢!!」冯莲声音尖锐,冷冷望着那群冲过来的大汉,按捺住心惊,厉声道:「我是太子李桢的人,连他平日里也得叫我一声冯姨,你们是雄心豹子胆不成,你们今日若是敢动我一分,那便是与太子殿下……与这大兴未来的皇帝作对,那后果想必也不用我多加说明了吧?」 那四名壮汉,步履一滞,面面相视,有些犹豫。 「哼!」李贵妃冷嗤了一声,漫不经心道:「她都是在胡说八道而已,你们不必听她胡言乱语,有什么事本宫给你们担着!」 有人担保,那还等什么? 四名壮汉望着冯莲不怀好意地嘿嘿一笑,她虽然人老了一点,但瞧那身段闭着眼睛也能凑合凑合,当下,如恶狼见到精美的食物露出精光,勐地朝冯莲扑了过去。 冯莲脸色微变,眼看着那狗爪子就要落在她胸口,突地,殿外一阵狂风颳过,众人被迷了双眼,冯莲只觉手臂被人勐地一拽,待她回过神来,人已回到了东宫,而四周空无一人。 虽看不到来人,但冯莲知那人必在附近,感激道:「谢谢你救了我!」 长歌露出一丝笑,转身离去。 长东宫内,狂风尽褪,待李贵妃能看清眼前之物时,冯莲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她面上震惊,有些失了神。 ** 午时时分,细细沥沥的雨终是倾盆而下,距离城门十米开外的地方,一辆精緻的马车缓缓停下。 马车上,一双修长白皙的手轻撩开那幔帘,平静而如深潭的视线轻抬,望了一眼那高悬在城楼上的尸体,然后落在那躲在暗处的哨兵,微微凝了一瞬,又復而将那幔帐放下,淡声道:「去赵府!」 「是!」那马夫应了一声,当即调转了马头,往城西的赵府而去。 赵府。 「叩叩叩……」敲门声骤然响起。 里处未曾传来丝毫声响。 「叩叩叩……」敲门声再次响起。 「谁啊,谁啊!别在敲门了,再敲门都被你敲破了,你知道我家大人是谁吗?门被你敲破了,损失了我们家大人的颜面,你们赔得起吗?」里面守门的看卫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声。 李桢深皱了眉。 耳畔「砰」地一声,那朱红油漆的大门被人从里处缓缓打开,来人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小伙子。 显然昨晚未曾睡好,所以偷偷在躲在里面睡觉、伸手,还不忘打了个哈欠。 李桢身边的侍卫有些看不惯他这么懒散的模样,当下,没有好气道:「我家公子要见你家老爷。」 「见我家老爷?」看守的有些傲慢地转头望了一眼他口中所谓的公子,「我们老爷岂是尔等刁民……」 想见就能见的,那几字还未脱口而过,待望清那一袭黑袍雍容优雅的男人,顿时嘘了声。 他长年守门也是有眼力劲的,见那人衣着样貌气质皆是不凡,跟那些欲走后门的秀才完全不同,显然此人非富即贵,不禁点头哈腰道:「那你们稍等,我进去通报一声!」 他语音还未落地,李桢已跨步走了进去。 那看卫脸色一变,还未来得出开口制止,李桢突地顿住脚步,望着他,沉声道:「你们赵大人的房间在哪?」 那看卫本想拒绝,然而,当看到李桢那轻瞥来的一眼,背嵴莫名一寒,下意识地伸手指了指一边,眼前黑色衣袂一盪,那俊雅无双的男人已大步离去。 待看卫回过神来,人已经走远,他立马脸色大变,刚想唤人出来抓贼之时,一枚金光闪闪的令牌递在他面前,他定眼一望,那令牌之上赫然写着大大的一个字:「桢……」 这普天之下,除了太子李桢还有谁敢用这个令牌,想到刚才他用这么傲慢无礼的态度,看卫只觉眼前一花,人已被吓得倒地晕厥。 赵家的管家倒是好客的主,在途中见李桢孤身一人,寻问之下,李桢只淡淡说了两个字:朋友。 管家知有朋友来看赵罡之后,很是欣喜,也没有多问,毕竟赵罡长年不与人交往,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个人,为失了待客之仪,立即帮为引见。
第115章 那个人非常想要治他于死地 「太子殿下,这便是我们老爷所住的地方了!」管家在赵罡房间顿住脚步,朝里处轻轻唤道:「老爷,您有朋友来看你了。老爷……」 「老爷……」 里处,许久也未曾传出半分声响。 「这……」管家心底有些讶异,似乎也未曾料到这般。平时他家老爷虽沉默寡言,但唤他的时候,他多少也会应上一声,今日这是怎么了? 他有些犹豫地望着李桢,刚想请他先在大厅内去歇息片刻。 李桢已沉声开口道:「他这般有多久了?」 管家不料他会有些一问,思忖了一会,缓缓答道:「大人近几日有些奇怪,自是昨夜回来之后,便一直没出过门。」 「一直?」李桢似有深意地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着的门,凝声道:「那他今日的请假涵又是谁递交到朝廷里去的?」 「今儿一早,老爷便将那信封提前放在了门口了。」管家虽不知他问这些做什么,还是如实答道:「是小的看到了,交由皇宫城门的禁军统领代为转交的!」 管家说完,又开口朝里处唤了一声:「老爷……」。 他走上前,正欲敲门,旁边劲风横扫,「哐当」地一声,管家被吓了一跳,风驰电掣间,那紧闭着的门就彻底被推开来。门打开的那一瞬,一股阴寒的令人作呕的发霉的腐朽味从屋内飘出。 李桢眼梢轻抬,面上闪过一丝冷洌的阴霾。 「啊……」地一声惨叫,管家恐惧的被吓退了数步,他脸色苍白,愕然地睁大了眼,死死瞪着中央的某处方向,似乎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屋檐之上,用麻蝇吊着一具中年男尸。 那男尸肌肤呈现灰青,显然死了很久,还长出了大量的尸斑,不仅如此,甚至开始有蛆虫在四处爬动、周围有无数只苍蝇乱飞乱撞,撞得那青白的皮似要掉落一般,特别是那张铁青色臃肿的脸,脸上的肌肤完全损害,在几乎辨不出五官的前提下,他唇角还勾起了一丝诡计的笑,用那快要掉出来的眼珠子瞪着他们,阴恻恻的,恐怖万分。 屋外有轻风吹过,吹动着那具尸体在半空中轻轻摇晃着,「啪嗒」地一声,就有断臂直接掉落在地,那手臂上的蛆虫也随着在地板上滚动了起来。 「呕……」年迈的老管家终于忍不下去,双手扶住门槛在旁边狂吐了起来。 这具男尸不是他人,正是赵罡。 李桢深蹙了眉。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在昨天早朝的时候他还见到赵罡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怎么在短短一日,就变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他抬步走近,望着他这腐烂的却并不发臭的尸体,心里满是疑虑,以这具尸体的腐烂程度,必然死了一个月有余…… 一个月……那么便是宋老将赵罡引向给他的那个时刻。如果,那个时候他便已经遇害,那么……他之后那一个月见到的赵罡又是谁? 当日在朝廷上,他连合李氏众人慾扳倒郑氏之时,那人又为何要帮他? 相比管家,李桢很快便恢復了镇定。他沉声道:「你确定他是你家老爷?」 管家忍不住撇头再望了一眼那随风摇摆的尸体,视线落在地下手臂末端,那手掌上小半截拇指,点了点头:「肯定不会错的。我家老爷之前因为发生过意外,他的小拇指断了一小截!你看,那手掌小拇指上就是少了那小半截拇指。」 李桢定眼一看,果然见那小拇指上断了小半截手指。 李烨霖的死、宋老及整个宋家势力的消失、皇帝的病状、藉机挑起李氏与他的矛盾、然后再加上赵罡的死亡…… 李桢虽有许多的疑惑未曾解开,虽目前还不清楚那幕后之人究竟是谁,但,他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便是,那个人非常想要治他于死地。 所以在短短的时日,布下了一个又一个的陷阱。 他轻抿了唇。还未从那复杂思绪中回过神来,便听到耳旁一声惊叫。「殿下小心……」 李桢顿时醒神,便见死了的赵罡的眼珠子转动了一下,他露出白白的牙齿森冷一笑,另一只没有断裂的手直直朝他的心脏抓去,整个悬吊在半空中的身体也随之坠落。 这突然其来的变故,李桢始料未及,他还未曾做出相应的反应,身体被人勐地往旁一推,电光火石之间,「噗呲」地一声,那带有着蛆虫的腐烂的手直接穿透了那名尾随而来的禁军心脏,那殷红的鲜血随着那手臂嘀嗒嘀嗒地掉在地上,鲜血淋淋。 李桢心膛勐地一沉,眼冰寒地犹如刀刃,立即拔出腰间软剑,朝赵罡疾挥而去,然而,那剑还未落在赵罡的尸体上,赵罡「嘭」地一声,整个人迅速燃烧起熊熊大火,李桢不得已被逼得倒退了数步。 短短一瞬,赵罡连人带骨燃为灰烬,连那名侍卫也来不及倖免。 「老爷……老爷……」管家见赵罡眼睁睁就这么没了,顾不得慌乱,哆嗦着脚跨进屋内,他望着这空空荡荡的房间,「砰」地一声便跪在了地板上,连连抹泪痛哭起来。 李桢瞇起眼眸,眉宇之间隐藏着湛人的阴霾。他沉声道;「若不想你家老爷白白惨死,便告诉我,近日,是否有人与你家老爷见过面?」 「没有!」管家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声音沙哑道:「我家老爷性情孤僻,从不与人来往,除了公子并无其它好友!」 李桢暗了眸色。 的确,就是因为赵罡性情孤僻,所以被人取而代之,朝廷之上,还没有一人查觉。 「不过,有一件事情却很奇怪。」管家突想起一事,便道,「这一个月以来,我常常听到老爷贴身丫鬟讲,每天晚上她们便能从我家老爷的房间闻到一股子腥味。」 「腥味?」李桢一双没有温度的眼眸转望向他。 「不错。」管家点了点头:「可是怪也怪在这里,因为我家老爷不爱吃海鲜,所以,我们从不做海鲜之类的食物。但,每天晚上他进了房间之后,守门的看卫便在也未见他出来过,我们皆不知他这腥味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李桢缓缓移开视线:「这有可能不是腥味,而是从你家老爷身上发出来的腐尸味!」 不难猜测,那背后之人定然通玄幻两术,纵然不通,也有高人在背后相助,因为通晓这两术之人,保护一具尸体近一个月不腐烂,并不是难事。 如今,他们将赵罡的尸体以这种方式呈现在他眼前,很显然,是为了给他一个下马威。 腐尸味? 管家也是个通透的人物,他脸色微变:「你……你是说我家老爷他……」那最后两个字却是恐惧的没说出口。 若是他家老爷之前便已经出了意外,那么,他近日看到的人……究竟是人是鬼? 李桢也未曾肯定他的想法,沉默了一瞬,转身,抬步走了出去。 屋外,绵绵细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李桢刚跨出赵家门槛,突地,一名他命令潜伏在城楼暗处观察尸体的侍卫急急来报。 「殿下,那具尸体不见了!」 「什么?」马车前,李桢顿住脚步,薄唇紧抿,目光紧紧望着那名翻马而下的身影。 那人低声道:「属下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属下按您的吩咐一直潜藏了暗处,突地,那城楼内不知从哪燃起了一阵大烟,只是几秒钟的时间而已,待烟雾散尽,那尸体便不翼而飞了,不止是我没发现,更甚是,连李大人他们也没有一人查觉。」 李桢眼底一片幽邃:「你是说,就连李维明也未曾发现?」 「是的。」那侍卫颔首,「现在李大人正四处派人在城内外搜寻。」 莫非是宋老? 李桢垂眸敛目了一瞬,继而上了马车,淡漠道:「先回皇宫。」 那侍卫颔首,让开了身,马夫拿起马鞭,驾地一声,策马离去。 因下雨天的缘故,马车多少有些颠簸。 车厢内,李桢缓缓闭目假寐。他因有伤势在身,加上近几日又未曾好好歇息,这一闭眼,便困意席捲。迷迷煳煳中,空气中一股似有若无的海棠香徐徐飘来,使他整个人越发的沉沉欲睡了。 马车不知行驶了多久,车厢外,马夫「吁」地一声勒紧马绳,马剧烈嘶鸣了一声,马蹄顿扬。 「殿下小心!」车外,马夫一声急促,接着响起了哐哐噹噹的刀剑声。 李桢仿似真的睡得了般,无论外面有多吵闹皆雷打不动。 车帘被人从外勐地撩起,一名黑衣蒙面的刺客见里处闭目小憩的黑衣雍容男子,沉了沉眼,凌厉剑气夹带着杀气直逼而下,眼见那剑在邻近那车厢内闭目沉睡的男人时,却被突然其来的两根修长白皙的指尖给紧紧钳住。 蒙面刺客心膛剧烈一震,望着那此刻仍紧闭着眼睛的男人,努力的想抽回手中配剑,却发现那剑在那两根手指之下犹如灌了铅不能移动分毫。 「谁派你们来的?」淡雅如风的声音仿如从天外传来,那双幽邃如深潭的眸子霍然睁眼。 黑衣人一声冷嗤:「你没资格知道!」 「哐当」地一声,那剑尖直接被截断成两半,黑色衣袂一盪,黑衣人只觉眼前一花,「噗哧」地一声,有尖锐的盾物入体。 黑衣人双眼骤然一睁,胸膛传来锥心之痛。他艰难地低垂下头,便发现那把断了半截的匕首一分不偏的插在他胸口,他略有些不甘,张了张口,还想在继续说些什么,「砰」地一响,蓦后倒地,坠下了马车。
第116章 是不是近日我对你太放纵了 车厢外,见同伴惨死在自己的面前,另一名黑衣人抬剑而入。 森冷的剑气透幔而进,李桢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衣袂一盪,掌风疾行挥出,黑衣人来不及防备,便被一掌震飞了在了数米之外,「噗」地一声,吐血而亡。 其余数十位黑衣人眼见同伴接二连三死了自己面前,纷纷提剑朝马车内砍去,速度快如闪电,然而,他们还未触及到那车帘一角,车厢内,一袭黑衣倨傲的男人一掌挥开车盖,从上方飞身而出,傲视群雄般立在车厢顶端之上。 男人长身玉立,身姿挺拔修长,黑衣墨发随风摇曳,宛如地狱修罗般俯瞰世间芸芸众人,似高高在上的云端那般遥不可及。那一双幽邃的眼轻轻往下方一扫,仿似看着微不足道的蝼蚁般。 「告诉我,背后指示你们的人是谁?我可以考虑饶你们不死。」他的脸上挂着温雅的微笑,声音犹如天籁般好听,然而,那冰冷的语中却不带有一丝感情与温度。 「狂妄!」为首的一名蒙面黑衣人冷斥,手中握着的剑柄轻轻往旁一转,剑光冷啸而过,「你要想知道,那么下去问阎王吧!」言落,大手往前一挥,须臾,站在他身后的黑衣人如萍浮过地朝他急速而去。 剎那,杀意盪空。无数把利剑的寒光被地面上镜子般的雨水一映,发出一片湛人的闪光。 李桢唇边噙起一抹漫不经心的微笑,眼底寒光凝聚,在那无数把利剑快要落在身上之后,似鬼魅般轻轻一跃,跳到了众人身后。 「我在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声音轻轻淡淡的似微风拂过。 为首的黑衣人眼见着手中的剑落空,骤然反身,望着那面色淡漠、雍容俊雅的男人,冷冷道:「我也说过,要想知道真相,下去问阎王!」 黑衣人陡然抬手一挥,只见无数的长刃挥动,数十个黑衣人迸射出夺目的凶光,再次转了身形往李桢所在地而去,这次显然卯足了全力,身姿迅捷无比。 李桢眼眸一敛,手覆了腰上,腰间软剑如闪电抽出,剑光快若寒光一闪,迎面而去。无人看清他如何出的手,只知他每过一处就有血珠喷洒,不断有人扑通倒地,那利刃带出的瞬间,喷洒而出的血花四下飞溅。 为首的黑衣人见同伴一个个惨死在自己面前,又见李桢如地狱修罗般一步一步朝他逼近,心中越发心惊。 李桢每走进一步,他就倒退一步,直至,退无可退:「你、你只要放过我,我说……」 李桢轻轻笑:「可惜我已经不会在给你机会!」 黑衣人心中骤地一紧,结结巴巴道:「为、为什么?」 李桢那毫无温度的眼睛轻瞥了他一眼:「一个贪生怕死之人,所说之话,不可信!」 短短的一瞬,剑闪风过,世间所有的喧闹仿佛在那一瞬都戛然而止。地下数十具尸体了无声息的躺在地面,鲜红的血迹染红了大片,天地之中只剩下那雨水淅淅沥沥坠地的声音,似要冲洗着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李桢漠然转身,从袖口掏出一张白色的绵帕,轻轻擦拭着那剑刃上的血迹,刚欲将那软剑放置之时,体内气息紊乱,突然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力气。 他微抿了唇,脑海中突然闪现过了他睡梦中闻到的那股海棠香! 该死。 定是那海棠香中有人放了迷香! 终究是他大意了! 李桢脚步维艰往皇宫的方向走去,不知走了多久,那巍峨的皇宫就近在眼前,他眼前一黑,终于,人彻底倒地晕厥。 夜幕渐渐笼罩天空,下了一整天的雨终于在戌时时分停了下来。狂风不断的吹啸着,冷凝的空气颇有些阴沉。 东宫书房内,一袭淡烟金衫的女子坐倚地窗旁,她手中执笔,正在抄写着心经,眼见四周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李桢还未回来,不免有些担忧。 她放下手中墨笔,终究放心不下那远在城外的少年,起身欲去寻,然而,没走几步,胸膛剧烈一痛,心脏仿似活生生的被人从中撕裂开来,她脸色煞白如纸,虚弱地扶至旁边的的木柜,才没有跌倒在地。 「花无忧,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耳畔一道女子伤心欲绝的哭泣声乍然响起。 长歌痛苦的闷哼了一声,双手忍不住抱住那几乎就要炸裂开的头,整个身体缓缓滑落在冰冷的地面,脑海中无数的记忆碎片如闪电而过,她却抓不住分毫,心随着女子哭泣的声音越发紧缩,仿佛无形之中被人紧紧攥住了胸口,令她显些透不过气。 女子哀伤绝望的声音依旧在耳畔环绕:「为什么是你……花无忧……告诉我……为什么是你……」 「啊……」长歌头痛得似要炸裂,她痛唿了一声,双手紧紧敲打着那令她痛不欲生的头,想将那闪电而过的片段从脑中挥去。 「陶妖……」有陌生的男人一遍遍地唤她:「陶妖……」 「啊……」长歌又忍不住痛苦地大叫了一声,双手攥住那痛得窒息的胸口,脸色惨白,甚至连那唇瓣也被她咬出丝丝鲜红的血迹。 长歌不知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过了多久,直到那阵疼痛渐渐消失之时,才缓回了口气,整个人却在也提不起半分力气。 「师傅,你怎么了?」书房门被人一把从外推开,一袭欣长挺拔的黑衣少年疾步走了进来,见那倒地的身影脸色微变,连忙上前搀扶起她。 师傅? 长歌身体有些虚弱,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便开口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师傅啊……」李桢有些奇怪地望着她,半张银白面具在夜色之下熠熠生辉,他疑惑道:「怎么了?」 以前他倒是从来不会唤她师傅的。 长歌见那张一模一样的俊脸,垂下眼眸,这般也好,唤她师傅,想来他也是时刻谨记着他们之间的身份,那就不用她多加提醒了。他能这般谨记,于他或是于她都极好了。 至于近期所发生的那一切,想必她加以善导,他也就会明白不论男女、就算是师徒之间如此亲密也是不妥的。 长歌徐徐收回思绪,碰到他担忧的眼,摇了摇头,温和道:「我没事!」说气虽保持着一贯的清冷,但仍旧温柔了不少。 李桢也没在追问,他伸手将长歌扶在桌旁坐下,体贴地为她倒了杯茶,然后,殷勤地递到她面前,笑道:「师傅,您喝茶!」 还用了敬语…… 长歌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以往,不管如何,李桢对她皆是用你字来代替,她也素来不在意这些细节,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如今,听他用「您」字来代替,不免有些不习惯。然而,她终究没多说什么。 长歌见李桢隐隐期待的眼神,唇角浮起一丝温柔的笑,伸手将那茶接过,那清冷的面庞露出的笑容仿若三月春风迎面拂过,这一笑李桢彻底看痴了。 他双手勐不提防地握住长歌的手,眼底露出了少许见到猎物般的精光:「师傅,您笑起来真美!」 长歌觉得李桢隐隐有些不对劲,然而,她又一时查觉不到这种不对劲在哪里。低头,望着李桢紧握住她的双手,深蹙了眉,将手往回一收,不料,李桢贪恋地将那双手紧紧握住,使她移不动分毫。 对于他的再三纠缠,如此不知分寸的言语,长歌心底隐隐燃起一股怒意,面无表情的开口:「放手!」 李桢依依不捨地抬眼望她,手却没有松开分毫。 这般模样,让长歌彻底怒了,她也不知哪来的怒意,手腕一转,便彻底从李桢握住她双手的掌心中抽了出来,与此同时,无数中蔓藤从她袖中飞出。 李桢只觉眼前绿藤一晃,还未回反应过来,腰间骤地一紧,整个人已被倒挂在了屋子悬樑之上。 「啊……」李桢吓得慌忙大叫,脸色苍白的无一丝血色。 长歌将那杯盏往桌面狠狠一掷,轻抿了唇,霍然起身,抬眼望去,冰冷的眼中毫无温度:「李桢,是不是近日我对你太放纵了,以至于你如此不知分寸,居然大逆不道到敢把心思打在我的身上?」 「师傅,您放我下来吧,我错了……」李桢苦苦哀求,啪地一声狠狠甩了自己一个耳光,「我骯脏、我龌龊、我下流、师傅,我也是情不自禁……您……您看在我这么真心诚意的份上,您就在给我一次机会吧!我再也不敢了!」 长歌深凝了眼,却无动于衷。 「师傅……」李桢再次苦苦哀求,「我的伤还未痊癒,您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啊……我这一身伤,可是因为您弄成这样的呢!您就大发慈悲放了我可好?」 长歌目光清冷地望着他,面上满是按耐不住的失望,反了身,指尖轻弹,那蔓藤「咻」地一声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桢眼见藏在他腰间的蔓藤消失,飞身而下,吁出口气,他望了望那清冷孤傲的纤影,眼睛骨熘一转,走上前,贪恋地嗅了嗅她身上散发的馥郁清香,似不尽兴,他竟然凑近了身子用鼻子去闻。 长歌似查觉到了不对劲,转了身,见他赤裸裸地盯着她,就像一条虎视眈眈的蛇看中了心仪的猎物,满是贪慾只恨不得将人吞噬入腹的目光令她极度不适。
第117章 换脸 长歌冷沉了脸:「你在做什么?」 李桢顿时回神,他怯怯地望了她一眼,吞吞吐吐道:「我……我……」 见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模样,长歌直接将他的话给打断:「抄写论语三百遍,明日给我!」说完,她清冷地瞥了他一眼,袖袍轻拂,转身直接穿墙而出。 李桢怔怔望着她的那离去的背影,确定不会在回来之后,唇角浮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 *** 金窿窟是皇城内外最为热闹繁华的街道,这里之所以被命为金窿窟,是因为这一条街除却茶楼、酒店之外、最为声名远播的便是那些勾栏瓦舍。而勾栏瓦舍之中,最为着名的便是那「藏春楼。」 藏春楼的女老闆春三娘三十四岁有余,但天然媚态、风韵犹存。举手投足之间不仅风情万种、那容貌更甚是美若如仙、就连她手底下各个女人皆是一等一的大美人,能歌载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除却那身份,丝毫不比那些大家闺秀差。 说起来,这藏春楼的老闆春三娘也是个狠辣的主,她十三岁来到京都,无权无势,凭藉自身美貌与八面玲珑的机智在这金窿窟开了间青楼,同僚陷害她便比之更狠;同僚纵然烧楼,抢她的人,她便比之更绝。 在短短一年期间,从一个初出茅庐的女人便在这勾栏瓦舍之中立稳住脚、长年盛极不衰、还将生意经营得如此有色,不由让皇城众人津津乐道。 今日,正是这藏春楼三月一度青倌初夜的拍卖会。此刻聚满了买卖叫价的众人。 这大堂之内,分为上下三层。从三楼看下,大堂中央圆形舞台上,摆放着一张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有一名年约十五六岁的女子着轻纱楼衣躺在上面,床的四周悬着轻纱宝罗帐,帐上遍洒五颜六色的花瓣,风起绡动,如坠仙雾。女子虽被轻纱隔了开来,但依稀能见里处那玲珑身段。 那圆台下方的男人虎视眈眈地瞪着里处,双目透过那罗帐,恨不得将里处的妙人生吞活剥般。 大殿中有人高喊:「我出一千两!」 又有人叫道:「我出二千两!」 还有人提价:「我出五千两!」 激烈的叫喊声绵延不绝,三楼处,春三娘眼中浮起一丝笑,正转身欲走,突地,一个小厮走上前,在她耳畔附耳几句,她眼眸微动,望了他一眼,立即抬步离去。 藏春楼的前院用来招唿客人,这后院便是春三娘自己居住的地方。 沿路上皆有小桥流水,假山旖旎,高高的碧竹随风影动,倒也不失清雅。在一处屋外顿住脚步,春三娘敲了几下门。 「进来……」屋内淡淡的似轻风拂过的声音传出。 春三娘凝了凝眸,推门而入。便见一袭黑衣雍容优雅的男人正迎面走出。 她微行了礼,低声道:「少主!」 男人微微一楞,似乎未曾料到是她,却也很快反应过来。「是你救了我?」 春三娘点头颔首:「三娘外出採办,在回来途中,遇到少主昏迷在地,所以,自行做主,将您扶了回来!」边说边走到屋子中央的桌旁,伸手,拿起茶壶,然后在拿出摆放在旁边的茶杯,倒了一杯茶,推到了李桢所在的方向,笑道:「少主请用!」 李桢淡雅的眼眸轻轻望了她一眼,走了过去,缓缓坐下:「想必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你也听说过了?」 春三娘风情万种般一笑,将茶壶轻轻放下,缓缓道:「如此重大的事情,三娘怎么会错过?」 李桢眼梢轻挑,颇有几分意外:「竟然如此,为何,你不质问我?」 春三娘笑道:「三娘竟是宋家的人,为少主差遣,所以,不论少主做什么决定,自然,都应当毫无保留的相信你。」 看来,他之前倒是多虑了。 李桢不禁摇头失笑,春三娘尚且如此,又何况是宋老? 一想到宋老,李桢心不自觉地微沉,立即问道:「你可知宋老在哪?」 「我也不知道!」春三娘摇了摇头,有些忧虑道:「自从上次一别之后,宋老就开始变得有些奇怪,整个人时常心绪不宁的,每当我问他之时,他也不说,最后,既然连招唿也不打便关了空无棺材铺。杀了李烨霖之后,他便消失了,我尝试着找他,可是,他却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还有赵罡,他近日似乎也不太正常,我几次三番派人送信给他,皆石沉大海,有去无回!」 李桢凝了眉,沉默了一瞬,还是打算将实情告诉她:「赵罡他已经死了!」 「什么?」春三娘霍然起身,满脸的难以置信,「你说他已经死了?」她脸色微微苍白,身体隐隐开始有些颤抖。 「嗯!」李桢轻轻应了一声,双眼深邃道,「他已经死了近一个月有余。」 「一个月……」春三娘双腿一软,无力地跌坐在凳子上,轻喃道:「不可能的,前几****还在大街上看到他下了早朝坐马车回府,如若,他早在一个月之前遇害,那么,我见到的人又是谁?」 春三娘细想之下,越发觉得可怕,如若,赵罡早在一个月之前便已经遇害,被人取而代之,那么,说明那背后之人不仅对他们了如指掌,而且,早已潜伏在他们之中,掌握着她们所有的一切,可是……他们居然一无所知。 李桢双眼微眯,凝声道:「还有一事,当日,我并没有下令叫宋老去杀李烨霖。」 「没有?」春三娘愕然出声,显些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怪不得那****就觉得奇怪,您才刚除了沈氏,在朝廷之上还未建立自己的势力又怎么可能这么快便下令除了李烨霖?因此,宋老还特地写了一封信叫赵罡送给你,去确认一下,是否是真的要杀了李烨霖。想来,那时候赵罡便已经被人调包,所以,那封信才没有及时传到你手里。」 李桢沉声道:「当日,你们是如何确定我要你们杀了李烨霖的!」 「是赵罡传来的消息!」春三娘想到那日的情场,语气中闪过一丝懊恼与自责,「赵罡这十多年对宋家忠心耿耿,所以,我与宋老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况且赵罡武功高强,谁能想到,他好端端的居然死了还被人顶了包!」 李桢陷入沉默。 春三娘见他不语,沉呤了一刻,缓缓道:「少主,现下我们该怎么办?」 「那人竟然已经潜入到了宋家内部,想必,他已经将宋家内部摸了个彻底。你在宫外密切注意京都一举一动,有任何消息便联繫守城楼的顾大人,他知道后自然会通知我。」 李桢眼底冷意骤然凝聚:「如今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宫,看看能不能有办法将此人给引出来!」说罢,他缓缓起身,往门口走去。 「等等……少主……你现在不能去皇宫……」春三娘脸色微变,立即唤住了他。 李桢顿住脚步,转头,颇有些不解。 春三娘欲言又止了一会,吐吐吞吞道:「您……您的脸……」 李桢深凝了眸,转身走至旁边梳妆檯前,走到那铜镜面前,凑近一看,一张平淡无奇完全没有辨识度的五官霎时浮现。 李桢心勐地一沉,伸手不自觉抚上了自己的脸,似乎有些难已置信。 因为镜中这张脸于他而言完全是陌生的。 春三娘凝了凝眉,缓缓道:「三娘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在那街道上,我看到您之时,您的脸还好好的,我送你到这里之后,不知为何,那脸……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李桢轻抿了唇。看来,他是被人设计了,那些人被派来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杀他,而是拖延时间,一个,待他体内毒发的时间。 只要他在宫外毒发,在生命不受到危险的情况下,宫内的长歌自是不知情,那么……在换了脸的前提之下,自然就没有人能够相信他是太子李桢,更甚是,那背后之人可以顺理成章的让那顶替他之人以他的身份留在东宫。 在毫无戒备的情况下,长歌岂不危险…… 李桢心膛勐地一震,衣袂一盪,立即疾行而出。 东宫。 沉沉夜色之下,寒风肆无忌惮的吹啸着,打在人脸上生生的抽疼,走廊处宫婢们紧拢着衣物行色匆匆。唯有那湖泊杨柳之下站着一袭淡烟金长衫的孤傲女子,她神色淡漠,似乎根本就不觉得冷。 长歌遥望着这漆黑的夜色,静静立于这风尖之中,整张脸掩藏在夜色之下,令人看不清任何情绪,她身子本就冰凉,被这寒风一吹,越发的没有温度了。 「师傅,小心着凉!」身后有男子款步而来,长歌只觉肩膀徒然一沉,身上已有暖意流淌。 长歌视线落在那白色狐裘之上,在顺着那白色狐裘落在面前那一袭明黄袍冷洌倨傲的男人身上。 为什么,明明是同一个人,却给她的感觉不尽相同。 长歌缓慢的收回视线,声无起伏道:「听说,今晚你杖毙了十名宫婢!」 假李桢眼底冷意昭然,眼眸微微一转,又被他敛得干干净净。「她们在背后诋毁本太子,自是该死!」 「该死?」长歌目光飘渺,声音清冷如泉:「那冯姨呢?你又当如何解释?她只是在旁边劝阻了你,你为何说出如此寒彻人心的话,甚至,失手打她?」
第118章 还是要本太子以命偿命呢? 「不知分寸、以下犯上?」长歌清冷的语气中隐隐含着失望,她转头望向站在她面前的挺拔男人,冷若冰霜道,「那我现在在这里训斥你,是不是代表我也是不知分寸、以下犯上呢?」 「师傅,您自然是不同的!」假李桢双手扶住她双肩,将整个人掰正面对着他,语气颇有些示弱道,「况且,最后,我不是也没动手打冯姨吗?当时,我只是太生气了,您不要生气好不好?」 长歌轻凝了眸,对他的示弱根本不为所动。抬手,毫不迟疑地撩开他搭在她肩上的手,漠声道:「生气便能随意处置一个无辜之人枉死吗?那些宫婢只是一逞口舌之快罢了,你小惩大诫一番便罢,又何必将这么多无辜的性命处死,一句知错了,难不成就能挽回这数十条人的性命?」 「你还要我怎样?」假李桢也动怒了,他冷冷望着她道,「本太子现在都已经如此向你低声下气的道歉了,难不成,你还要本太子在她们的尸体面前磕头认错不成?还是要本太子以命偿命呢?」 长歌见他这般振振有词,表面知错实则暗地不敢苟同的模样,怒及反笑:「不知所谓!」转身欲走,突地,被假李桢一手抓住了手腕。 假李桢冷冷道:「你去哪?」 「与你无关!」长歌声音冰冷的没有一丝情绪,她正欲抽回手,旁边,森冷剑光一闪即过,一把凌厉迫人的剑直往假李桢胸膛而去。 长歌面色微沉,想也未想,袖裳之下一掌便击向了来人,她此刻心中正在动怒,手中力量不由提高了几分。 那人眼见劲风袭来,胸膛勐地一沉,旋身险险躲开,仍被残留的余风震退了数步。这一退,不由扯动了身上的旧伤口,他忍不住痛苦地闷哼了一声。 刚才那一剑若不是长歌在,怕是他已经命丧当场了。 假李桢心中有些害怕,为免被长歌看出异样,却仍然强装镇定。他鼓足勇气站到长歌的面前,将长歌挡于身后,质问道:「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杀我?」 长歌对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怔了一怔。她望着站在她面前那欣长坚挺的背影,心中虽已对李桢失望透顶,但见他在危难时刻,仍旧想着护住自己,心中怒气不由也就散了大半。 这黑衣蒙面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李桢。 眼见着他人顶着自己的脸在面前兴风作浪,甚至还与他心中都不敢亵渎的人儿挨得这么近,李桢眉头不禁一皱,却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直接望向了那一袭淡烟金长衫的女子,用那嘶哑地几乎辨不清原本嗓音的声音唤了一句:「长歌!」 李桢话说出口,却是连他自己也怔楞住了。 他难以置信的伸手摸了摸脖颈上的嗓子,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他的嗓子为什么变了? 在听到那句长歌之时,长歌身体明显一震。 她视线不经落在了对面那男人身上,轻凝了眸,按理来说,她隐下了身形,此人完全没有修仙之术应该看不见她才对,然而,他却能看见她,居然还知晓她的名字? 长歌心中闪过一丝疑虑,又见此人隐隐有些眼熟,刚待问上一句,身前假李桢突然朝走廊处经过的禁卫大喊:「来人,抓刺客!」 须臾,大量脚步声突允而至,不远处数十名御林军闻声齐步赶来。 该死。 李桢低咒了一声。眼见那脚步声蜂拥而至的越来越近,他双眼微眯,身形一动,伸手直往假李桢的脖颈而去。 李桢速度极快,快如闪电,就在大手要抓到那脖颈的那一剎那,假李桢脸色微变,本能的倒退了一步。 长歌眉目微沉,轻轻将假李桢往旁一推,李桢大手直接扑了个空。 他勐地收回掌风,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长歌耳畔低语道:「别相信他!」 长歌正待疑惑,李桢脚步轻踮,人已飞上屋檐,几个纵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数十名禁军终于在李桢走后姗姗来迟,假李桢怒不可揭,想到刚才自己在长歌面前所失的颜面,他勐地提脚便往那为首的禁军踢去,动作毫不含煳,似卯足了全力,一脚便将人踹得老远。 假李桢怒骂道;「混帐,人都已经走了,你们还赶过来干什么?」 长歌微蹙了眉,刚才对李桢保留的仅有的好感又消失的荡然无存,她凝了眼,袖袍狠狠往旁一拂,不顾身后李桢大喊大叫,人已凭空消失在原地。 回到寝殿,长歌怒气未平,如今大局已定,与李桢所约定之事也已达到,她本欲回丹霞山,又不禁想到了冯姨,那个慈祥和蔼的老人。她以真心待李桢,却被他如此冷待,想必此刻内心定然很难受吧! 长歌心中略一计较,终有些不放心,抬步往冯姨所在方向而去。 冯姨住了李桢特地为她安排好的别院,离长歌所住的地方距离稍有些远,冯姨长年待在寺庙,性情喜静,虽地势有些偏僻,却也不失素雅舒适,倒也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长歌到了别院,见那别院漆黑一团,就连走廊处也未曾掌灯,心中难免有些讶异,她抬步穿进冯姨的卧房,本打算见她一眼便离去,谁知,她视线轻轻扫了一眼,却发现她此刻并不在屋内。 这么晚了,冯姨还腿脚不便,她究竟去了哪里? 长歌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她反身出了卧房,打算在四周寻寻看,却见长长的走廊处一位背嵴伛偻的老妇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提着灯笼步履蹒跚的走了过来。 不是冯莲还能是谁? 长歌那颗微悬着的心终是放下几分,眼见冯莲平安无事,并未有因李桢不当之举而感到羞怒,心底似有一处微微柔暖,看来,她是真的当李桢为家人,即是家人,被冲动后的言语说伤,自然,也不会真的生气。 这般,她倒是可以放心的离去了。 长歌收回视线,抬步离去,在跨出院子的那一剎那,突然听到背后传来「咝咝」两声蛇吐红信子的声音。 长歌步伐一滞,微转了身形,许是因为刚才视线过暗的缘故,她并没有看清,冯莲那拿着灯笼的手上还抓着一个尼龙袋子,在那暗黄稀薄的灯光下,那袋子里面有条软体物在蠕动。 长歌透眼一望,居然发现那尼龙袋子里面装着的,正是两条碗口大的蛇,一青一白剧毒无比。 冯姨腿脚不便,又年迈体弱,以她的身姿又怎会抓得了两条活生生的毒蛇? 长歌心底有万千疑惑,在冯莲抬步推开门的那一剎那,下意识地尾随了进去。 屋内,冯姨见外面四周无人,轻轻关好门,将那拐杖妥善地放在一处,这才走到了油灯之处,点好火烛。 没错,是用走!那腿脚利索的完全不像是一位年近六十的老妪。 长歌飞身坐落在屋檐之上,轻凝了眉头。她不禁想到李桢在述说往日之时脸上所洋溢的那一抹温暖感激之色,他因冯莲为他断腿一事,内疚到现在,如今,若让他知道原来他信以为真的一切,从一开始是一个骗局,又当如何?这打击又是何其之大? 下方,冯莲掌灯之后,又从床底下拿出一个盛有水的脸盆来,她放至桌面上,然后,又走至木柜中拿出一个被布袋包裹着的严严实实的笼子,将那布袋打开,长歌定眼一看,眉头蹙得更深了。 那笼子里面,又分为了四个小铁笼,那小铁笼用密密麻麻的铁网编制而成,每个笼子关满了毒虫爬物,有蜥蜴、毒蜘蛛、箭毒蛙、老鼠。 冯莲见到那铁笼里关着的生龙活虎的毒物时,那长满老褶的脸上露出一丝笑,然后,她打开笼子,什么护具也未带,就这么伸手进笼子抓出了一只五颜六色的毒蜘蛛,拿起早已备好的匕首,钳制往毒蜘蛛的四肢,用尖锐的匕首在那毒蜘蛛滚圆的肚皮一割,「噗」地一声,那蜘蛛体内绿色的液体喷洒了她一脸。 冯莲伸出舌尖轻舔了一下脸上那噁心的液体。 长歌突然有些反胃,她移开视线,想吐却又吐不出。 「嘭」地一声,冯莲将那死蜘蛛丢在了水盆之中,然后,她接二连三从铁牢中抓起那蜥蜴、箭毒蛙、老鼠、一一开膛破肚。动作迅速敏捷,极为熟练。 她解决好铁笼中的毒物之后,这才将尼龙布袋里面的青白毒蛇取出。 「玉轩子倒真是会藏好东西啊!」冯莲阴恻恻地笑了笑,那脸上粘着的血液随着她脸皮的颤动掉在了那水盆之中。 她拿起匕首,利索地割蛇七寸,然后毫不犹豫地取出那粘稠稠蛇胆,生吞了下去,未了,还不忘舔了舔嘴。 接着,她将那处理好的蛇丢在了水盆之中,与那些铁笼里的毒物混在一处,随意洗了一下,将水倒出。又走至木柜的下方,拿出一个木锤,用力地砸向那些毒物的尸体,「嘭」地一声,那尸体上的肉沫飞溅,黏合一片。 任由淡定如长歌,看着那毒物的尸体被砸得粉身碎骨,也不由极度不适。 她深蹙着眉,本想就此离去,却又不知冯莲做这些究竟想要干些什么,是以,只得煎熬着。 冯莲将那所有的毒物砸得粉碎之后,双手端起盆,拿起那根拐杖,打开房门,一瘸一拐的往厨房走去。
第119章 她怎的能说出如此丧心病狂的话? 长歌脑中突然想起了冯莲之前端过去的,给李桢做得那萝蔔排骨汤。那……不会是用了这些材料做的吧? 长歌轻抿了唇,只觉体内无数不明物体翻涌,眼见冯姨转眼就要消失不见,她抬步跟上。 冯姨来到厨房,烧起柴火,待放在上面锅中的热水烧开之后,将那毒物的残体倒入那锅中,煮沸,然后用东西过滤捞出,在将那早已备好的萝蔔排骨放在那汤料中,在放入一些她不知是何的佐料,那毒虫中所散发出来的腥味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事情发展到这里,情况已渐渐明了。看来,这汤是做给李桢喝的无疑。 长歌轻蹙了眉,清冷的脸庞简直冰冷到了极致。淡金长衫的袖袍一拂,冯莲只觉身侧有寒风拂过,那锅哐当的一声,便掉在了灶下,锅中的汤一把便将那烧得旺盛的火给浇灭了。 「我的汤……我的汤……」冯莲连连哀唿一脸心痛。 长歌脸色阴沉,紧锁双眉,衣袂一盪,人已转身离去。 她想,她必须得立即告诉李桢这个真相。 不消片刻,长歌已走到李桢的寝殿别院,她本想着这个时辰李桢是不是已经休息了,她要不要明日在告诉他?远远地,她便看见那屋内透出来的烛光。 这么晚还没有睡? 想来,他又是熬夜看奏摺了! 对于李桢近日的习惯,长歌也不知是忧还是该喜,喜的是,毕竟,现在不用她提醒,他已经开始操心国家大事,这般于国于民是极好的,见他这般,她也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回到丹霞山也不会有过多的牵绊;忧的是,他所忽略的是自身的身体。 长歌轻轻嘆了一声,心中虽仍在责怪他草菅人命,但,此事事关他安危,也就暂且先将此事放在一旁。 她抬步走近,还未走到那寝殿门口,便听到女子莺莺燕燕的娇媚欢笑声从他殿内传出。 「讨厌~殿下,人家也要嘛!」屋内一名女子娇滴滴的撒娇着。 「哟……」男人愉悦地大笑,「原本美人儿生气了?来,给本殿下亲个,这里面的宝贝通通都是本太子,只要你们把我服侍好了,想挑什么你们尽管拿去!」 「殿下,不公平,人家也要你亲嘛!」另一名女子娇媚的哀怨出声。 长歌步履一滞,脑海中突然响起了李桢昔日所说的话,他说,他只对男人有兴趣,她也一直以为他有断袖之风气,她甚至为了帮他还…… 原来竟然是她从一开始便被他戏耍了吗? 她一个上仙居然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耍得团团转。 也对!他的确是一个演戏的好手,不然,她在他身边这些时日,又怎会没有察觉他也是一个荒淫的主? 今日这般晚,若不是她有要事而来,怕她此刻还被蒙在鼓里吧? 长歌怒及反笑,她究竟要看看李桢究竟荒淫到什么地步。 她穿门而入,便见里处两名身着镂空薄纱的女子分左右两侧坐落在中央一袭明黄袍的男子身侧,她们仿似无骨般倒在男子怀中,柔软的身子时不时往男子胸膛蹭上一蹭,男子也顺势搂着那两名妙龄女子,双手仍不忘在那女子身上上下其手,狠不得将女子身上每一处地方都抚。摸个遍。 长歌面容俱寒,见他如此恬不知耻的模样,此刻,连怒斥他的话也说不出了,只觉得李桢简直无可救药,甚至,她连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长歌掉头就走,在即将跨出门槛之时,腰间佩饰突地一亮。身后有女子讶异道:「咦,这个好漂亮啊!殿下也可以送给我吗?」 长歌微顿住了脚步,转了身,便见一名女子拿着昔日她送予李桢的凤凰翎在手中把玩,长歌轻抿了唇。 「这个啊?」男人眼眸就那么轻轻扫了一眼,喝得醉熏熏道,「你喜欢,那本殿下就送你好了!」 「谢谢殿下!」女子笑得眉眼弯弯,凑近身体便往男人脸上亲了一口。未了,她刚欲仔仔细细瞧一下手中这个宝贝,然而,那凤凰翎像长了翅膀一般直直往门口飞去,落在了一只白皙纤长的玉手中,一袭淡烟金裳的女子霎时浮现。 见这屋内突然出现了一人,「啊……」那女子吓得脸色苍白,慌忙大叫。 假李桢正沉浸在温柔乡,与另一名女子乐不思蜀,便听身侧勐地传来一阵惊叫,不耐烦地望着她道:「喊什么喊?本殿下耳朵都被你给震聋了!」 女子颤颤抖抖地伸手指向一处,结结巴巴道:「鬼……鬼……」 这世上哪有鬼? 假李桢冷嗤,视线顺着她指尖的方向而去,在见到那淡烟金长裳的身影,脸色微变,瞬间吓得一个机灵,连那醉意都被吓得一分不剩了。 「师……师傅……」假李桢立即推开那躺着他怀中的女子,颇有些害怕上前走去,「您……您听我解释,事情不是您看到的这样的!」话刚说完,他又不禁打了个饱隔。 事到如今,他居然还想狡辩,长歌眼中满是那按藏不住的失望之色。「那又是如何?」 「我……我……」假李桢吱吱唔唔了半天却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长歌冷冷道:「以前纵然你性情多么残暴,但,我仍觉得你身上有可取之处,那便是不会像一般帝王那般沉溺美色、荒。淫无道,这也是我当日留下来的原因之一,今日看来倒是我错了!」 「我……我……」假李桢想解释却不知该解释什么。 长歌低头望着这掌心中凤凰翎,沉声道:「你可还记得这凤凰翎是我送你之物?」 假李桢面色微变:「这……」 长歌淡漠道:「现如今我将此物收回,就当我从未说过这句话,你好自以之。」,不顾这是身处凡间,也不顾众人讶异的眼神,长歌袖袍一拂,人已化为青烟离去。 出了皇宫,长歌独自走在荒凉寂寥的街道上,寒风轻轻吹拂着,撩动着那髮丝遮住眼中视线,万物颇有些朦胧。 长歌本以为离开便会如解脱了般,相反的,倒是比之之前越加的沉闷了。 她抬头望着这漆黑的天空,视线飘渺,丹霞山她倒是许久未曾回去了,应该还是以前一样吧! 这般一想,长歌当即动身。然而,她还未走上几步,「喵!」一声猫叫霎时响起。 长歌微微顿住脚步,便见一个吃得滚圆肥胖的猫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之下,用前爪揉了下通红的鼻子,纵然一跃,便跳在了她的跟前。 在与东华相处的那数百年期间,长歌虽然本能的还是有些怕猫,但对于灵隐这只懒惰又好吃的猫却也不在那么恐惧了。 「你又去偷吃别人的梦了?」长歌清冷的眼眸轻扫了它一眼,之前因『灵隐』时常缠住东华,间接导致她没有过多的时间与东华独处,她还因此时常与它置气。 「喵!」灵隐哀怨地纠正她语中病句。那晶亮亮的黑耀石般的眼睛似乎在说:那不叫偷,叫恩惠。它可是很挑食的,一般的梦,它还看不上呢!况且,它饿啊! 长歌读懂了它眼睛流露出来的信息,唇角浮起一丝笑:「小心吃这么多消化不食!」 灵隐一听到消化不食,低下头,用那爪子揉了揉自己滚圆的肚子,然后,挺直身体,将滚圆的肚子摆在长歌的面前,似乎在说:你看,我消化得良,我消化得良! 长歌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刚想叫它将那爪子给放下。 「呃!」灵隐不自觉打了个饱隔,一个极为香艷的男女赤身裸体躺着床上起伏运动夹带着男女呻。呤的火爆场面浮出在了半空。 长歌面色微怔,任由一向遇事处变不惊的她,脸颊也不由被羞得通红。 她低头望着这只有些羞涩的不只所措的猫、不、严格来说,这是猫中色鬼,带着教训的口吻道:「这便是你说的、极好的、百里挑一的梦?」 「喵!」灵隐自觉理亏,有些心虚地移开眼,前爪讨好的扯了扯长歌的衣摆。 长歌眼底闪过一丝戏侃,板着脸道:「师傅性情一向自律,若是我将此事告诉他,不知道可否将功抵过呢?灵隐,你说呢?」 她怎的能说出如此丧心病狂的话?内心实在是太阴暗了! 灵隐愤恨地瞪了一眼长歌,松开扯住她衣摆的前爪,一脸生无可恋,直接倒在地上,摊开四肢,闭上眼,装死尸。 这般动作真的很不雅观。 长歌唇角有丝笑意流倘,用脚尖踢了踢它,压低声线道:「起来,别以为装死就能矇混过关了!」 灵隐闭着眼依旧躺着装死。 长歌用又脚尖轻轻踢了踢它。 灵隐脸上划过一丝不耐,还懂不懂得爱护弱残,保护小生命了! 长歌这次却是停下了动作,云淡风轻道:「再不起来,我可以放火烧了!」 灵隐勐地从地上弹跳了起来,这一跳离得长歌足足有数尺之远,它可没忘记,以前,长歌可没少放火烧它,若不是它天生机智、速度灵敏、早就成了她刀下亡魂、不对,应该是火下亡魂了! 当即,它全神贯注地瞪向长歌,打算她一放火,它就与她拼个你死我活。这张嫩脸,它不能丢! 长歌自是知道它在防备些什么,说起来,这也要从她拜东华为师开始,她生来就怕猫,它还时不时的她在眼皮子底下晃荡,以至于……她忍不住就……纵了一把火!
第120章 我受伤了! 这只猫,还挺记仇的。 长歌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抬步走近。 灵隐突双眼一亮,纵然一跃,便跳在了身侧一袭白衣脱尘的男人怀中,然后,举了举自己被长歌踢脏的爪子,睁着水雾般朦胧的眼眸可怜兮兮望着他,似乎在说:「我受伤了!」 说完的同时,灵隐还不忘指了指僵硬住的长歌,提醒道:「是她……是她……就是她……」 东华此刻却没有功夫理会它的哀怨,他清澈淡漠的眼眸静静望向长歌,长歌亦静静地回望向他,世间万物仿佛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师……师傅……」长歌犹豫了一瞬,终是开口唤了他一句。 东华移开视线,眼眸平静得不见一丝涟漪,却未曾说上那么一句话。他抱着灵隐转身就走,长歌黯然地垂下眼眸。 「你种的兰若花开了!」东华清冷的声音随轻风徐徐吹来。 长歌微怔,神情一阵恍惚。兰若花是她曾经在地狱烈焰之中取出来的花。她悉心照料数百年,原本打算开花之时,将它送予东华,可是,却一直不得所愿,别说是开花,就连叶也未曾长上一片。 如今,它……开了吗? 见前方那道削瘦的背影越走越远,下意识,长歌跟了上去。在他身后,有些小心翼翼道:「师傅,我……我可以去看上一眼吗?」 东华顿住脚步,沉默了一瞬,温和道:「自然!」 长歌笑颜展开,提步跟了上去,与他并肩而行。 ** 藏春楼后院内,纵然到卯时时分,那厢房内透出的烛光还微微亮着。 屋外,有人轻轻推开房门。屋内,正在焦急来回走动的春三娘见到来人,立即起身迎了上去。担扰道:「少主,您没事吧?」 李桢扯下面巾,淡声道:「我没事!」 春三娘放下心来,似想到什么,继而又道;「你昏迷了这么久,又去了一趟皇宫,想必还没吃东西吧?我这就吩咐下人去备一些吃的过来。」 李桢淡无波澜的眼眸转转望向她,温和道:「多谢!」 春三娘颔首,退了出去,临走之时,还不忘顺手帮李桢关好了房门。 四周顷刻陷入一片寂静。 李桢深凝了眸,他走至木柜上的铜镜面前,透出那铜镜反射出来的折光望着那张陌生的脸,脑海中不自浮现东宫那假冒他的人以他的身份挡在长歌面前的那一瞬,眼底骤地一寒,伸手,「嘭」地一声,便将那铜镜给击打得粉碎。 手背上殷红的鲜血汩汩流出,他却不知痛觉般,轻闭上了眼。 长歌…… 他内心忍不住唿唤了一声。我多么希望,当时,纵然我什么也不说,你便能够一眼认出我。 李桢这般静静站着不知多久,直到屋外春三娘端了饭菜进来,他才徐徐睁开眼。 「少主,你的手怎么了?」春三娘推门而入,一眼便看见了李桢垂下的手背上一片鲜血淋淋,她将那盛有饭菜的盆放入桌面,连忙担忧地走了过去。 李桢温和道:「我没事!」 他低头望了一眼那手背上满是鲜血的伤口,蹙了蹙眉,从怀中掏出一瓶金创药,用那药膏轻轻一抹,那伤口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春三娘面露震惊,她竟然想不到这世上还有如此神奇的药物。不由开口询问道:「少主可知这药是用什么成份制成?」 李桢目光落在这瓶金创药上,温和道:「故人相赠,我也不知。」 春三娘又道:「少主可否赠予三娘少许,三娘想研究出来,制作几瓶,以备今后宋家众人不时之需!」 李桢眼眸微动,伸手便将手中一整瓶药递给了她,「拿去吧!」 春三娘面色一喜,行礼道:「谢少主!」 李桢轻轻颔首,当即不再多言,抬步走至春三娘之前已经备好的温水洗净手,然后,走至桌旁坐下。 李桢望着这摆放在面前精緻的菜餚,虽不比皇宫名贵,但,闻起来又别有一番风味,他拿起碗筷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未了,似想到什么,便状似无意问道:「这京都最为出名的胭脂铺有哪些?」 「胭脂铺?」春三娘拿出丝巾捂嘴轻笑,「少主莫非是想买胭脂送给未来的少夫人?」 李桢唇角浮起丝笑,却是未语。 不说,便是默认。 春三娘眼眸轻转,笑盈盈道:「少主问我,便是问对人了,这京都内的胭脂铺就数如意胭脂铺最好了,那里的胭脂虽然有些昂贵,但贵也有贵的妙处,他们那的胭脂啊!涂抹在脸上粉嫩的就跟十七八岁的少女似的呢!我们藏春楼的姑娘还有那些个名门淑女、大家闺秀用的都是他家的呢!少主若是想送未来的少夫人胭脂,这绝对是不二之选。」 李桢面色温雅淡笑道:「是吗?」 「这是自然!」春三娘颔首,似想起什么,她又走到梳妆檯的面前,见那散落在地的铜镜碎片微怔了怔,又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拉着下面的抽屉,取出了一盒完好的胭脂递到李桢面前,妩媚一笑:「少主,刚好三娘这里还有一些多买的胭脂,您拿去吧!「 「不用!」李桢微笑婉拒,「既然是拿来送人的东西,自然应当亲力亲为,待会天亮我自已去那里买就行,你告诉我,那个铺子在哪就好!」 「在城西南路。」见他执意如此,春三娘也不在推脱,将那胭脂盒收回。 城西南路? 李桢眼眸幽邃,轻轻颔首。 此刻,他已经温饱,将手中的碗筷放下,淡声道:「你也已经劳累了一天了,去歇着吧!」 春三娘眼见就快要天亮,轻点了点头,将那吃好的饭菜收拾好,缓缓退了出去。 时间飞逝,转眼已到了辰时时分。 城西南路。留守在如意胭脂铺的小厮小吴刚刚开张,便见一个长相平凡无奇的黑衣男人走了进来。 大清早便有生意上门。小吴双眼骤地一亮,立即笑脸相迎道:「公子,请问您需要些什么?」 李桢面色温雅,状似随意地轻轻一瞥,拿起一盒胭脂四处打量,眼角余光在街道上扫了一眼,见无人注意之后,压低声线道:「我要见你家主人!」瞬即,拿出了一块玉佩。 小吴脸色笑意不变,趁无人注意之时,小心翼翼地伸手接过,然后,藏入袖腕之口,望着李桢打量着的那块胭脂,笑嘻嘻道:「公子,您眼光真好,这一款便是我们铺里面最为畅销的胭脂了,不过可惜,这盒胭脂只剩下最后一盒了,而且,已经被一位小姐给预订了。」 「不行。」李桢声淡无伏地响起,「我只要这一盒。」 「这……」小吴犹豫地望了眼他,一脸为难,犹豫了一瞬,这才道:「公子,您、您这不是为难我吗?!这一款胭脂,我们店真的只剩下这唯一的一盒了。要不这样,您在这等一会,我进里面仓库看看还有不有多余的……若是没有,那小的也真的没办法了!」 小吴说完,转身撩开内室的帘子,走了进去。 李桢也不急,缓缓走到收银附近的凳子坐下,在屋外候了半柱香的时辰,终于,小吴走了出去,一脸喜眉笑眼道:「公子,您运气真好,刚才我在里面仓库还真给您找出了一盒。」 小吴将那胭脂盒递了过去,压低声音道:「今日午夜时分,我家主子约您在这里见面!」 李桢眼眸微动,伸手接过,同时接过的还有那藏在胭脂下面的玉佩。他温雅笑道:「多少钱?」 小吴微笑道:「总共是两锭银子!」 「不用找了!」李桢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丢在他身上,转身走了出去。 *** 烈日高悬,这初升的旭日极为刺眼。 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近十丈高的峭壁之上,有一条如瀑布般的溪水飞流而下,溅落在下方心形的湖泊之上。 那湖中时不时的有鲤鱼跃出水面,每每跃出之时,便有一只白色小猫如闪电掠过,用嘴巴叼住那跃出水面的鱼,然后,慢悠悠地摇着尾巴递到不远处着一袭淡烟金衣衫的女子跟前,摇尾示好。 长歌垂下眼眸,望着这地面活蹦乱跳的近十条鲤鱼,终是得出了一个结论。「你想用它们来贿赂我?」 灵隐颇有些不自然地低下头,用爪子挠了挠地面,有些腼腆羞涩地点了点头。 长歌不禁想到昨晚看到的那火爆场面,淡漠地收回视线,无波无绪道:「我拒绝。」 「喵!」灵隐愕然抬眼,有些着急地唤了她一声,伸出爪子欲去拉长歌的衣摆撒撒娇,不料,还没有触碰到长歌,长歌略有些清冷的视线朝它一瞥,它又很没骨气的将那有些脏的爪子放下。然后,有些忿忿不平的颇有些哀怨地瞪着她。 「你这般缠着我也没用!」长歌平静地望着它一眼,视线不禁落在竹屋内此刻紧闭着的房门。「若不是你昨晚吃了太多那香艷的梦,以至于在师傅面前吐了出来,你又何至于被扫地出门!」 「喵!」灵隐颇有些气绥。它低头望着那还在活蹦乱跳的鱼,只觉无比碍眼,一脚将那些鱼踹开,索性躺在地上,在长歌面前来回打滚,颇有些耍赖的意味。那行动似乎在说,你不帮我,我在就你面前一直滚下去。那白白的绒毛顷刻已漆黑一团。
第121章 承认喜欢我,便真的这么痛苦吗? 近段时日不见,这灵隐倒是越发的会耍赖了! 长歌轻轻嘆息了一声,见它执意如此,也不加以打扰。 她抬步便往东华的房间走去。在门口处,长歌顿住脚步,伸手,想敲敲他的门,然而,手伸在半空,在敲门的瞬间又滞在了半空,如此几番来回,终于不自觉地垂落了下来。 「为什么想进来,却又犹豫不决?」屋内,东华似轻轻地嘆息了一声。 长歌微怔,缓缓答道:「师傅,我怕打扰到您!」 屋内沉默了一瞬,东华终于轻声开口:「进来吧!」 长歌闻言,没有迟疑地推门而入。 此刻,东华着一袭胜雪的白衣站在窗旁,遥望着那蔚蓝的天际,墨黑的髮丝与衣袂随风摇曳着,无形之中似隔了一层薄薄的白雾,令人看不清他的身影,似乎,他的身体随时都要随风消散了一般。 长歌沉呤了一瞬,终是开口道:「师傅,我去看了兰若花。」 东华眼眸轻动,淡声道:「是吗?」 「嗯!」长歌应轻了一声,紧盯着他那冷清孤僻的背影,缓缓道:「可惜的是它并没有开花!」 「是吗?!可能时间不对!」东华眼眸飘渺。她又怎会知道,那兰若花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开过花。 长歌轻抿了唇,目光有少许波动,她抬步走近,凝声道:「究竟是时间不对还是它根本就没有开过花呢?」 东华身体微滞,脸色有闪过一瞬间的苍白。 长歌没有错过那稍有些僵硬住的背影。她绝美的脸庞浮起一丝笑:「我果然没有猜错,它根本就从来没有开过花对不对?」 当她见到那没有盛开的兰若花之时,她还有些疑惑,如今,却是一分不剩了! 若是那兰若花真的开了,他又为何沉默不语呢? 东华向来是不善于说谎的。 一个大胆的念头跳入她脑海之中,长歌心有些发颤,她轻声道:「为什么要骗我说那花已经开了呢?」 东华没有吭声。 长歌又走近一步,再次用相同的问题问道:「为什么要骗我说那花已经开了呢?」 东华依旧未曾言语。好半晌,他才徐徐开口,「之前,它的的确确是已经开了!」 「你撒谎!」长歌平静地望着他,在离他一厘米的地方顿住脚步,「若是开了,为何它连枝叶也没有长?」 东华见她如此咄咄逼问,心底已有几分怒意:「长歌……」,那句话还未完,他身体勐地一僵,有些难以置信地垂下头,便见一双白皙纤长的手臂紧紧从背后环绕住了他。 曾经长歌便曾幻想了无数次这般拥着他。 她将头埋入他后背,唇边扬起一丝幸福的笑意,低声道:「东华,我对你的心思从一开始就从未改变,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你也是爱我的对不对?」 轰!五雷轰顶! 怎么可以……她怎么可以这样? 他是她的师傅……他是她的师傅啊! 她怎么可以这般恬不知耻地拥着他,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 东华心底又气又乱,纷乱过后便是滔天怒意,他直接掰开了长歌绕在他腰间的手,转身望着她,声音几乎从牙缝中吐出:「凤长歌,我是你的师傅!」 长歌身体剧烈一颤。心口仿似被活活撕裂开了一般。 是啊……他是她的师傅……从他知晓她心思的那一刻,他没有一个时刻不在明里暗里的提醒着她。他是她的师傅……那个她永远也触摸不到,永远也不能产生这旖旎念想的师傅! 甚至,他为了断掉她的念头,宁愿娶了一个自己根本就不爱的女人为妻。 长歌转了身,声音沙哑道:「那又如何?普天之下又有谁规定师徒不能在一起?况且,数百年前,你不是已经将我逐出了师门吗?」 东华目光微微一黯,声音冷漠而疏离道:「不管我是不是你师傅,不管我曾经有没有将你逐出师门,我与你之前的关系永远也不可能发生其它变化。」 「那兰若花你又当如何解释?」长歌眼底划过一丝痛苦,她骤地反身望着他,本就清冷的眼眸深邃得得不见底,那眼底流露出来的犀利似要将他生生看穿一般,「你明知道兰若花的花语是代表『此心不移』,你明明知道它对我而言有多么重要,那你又为何要告诉我,它开了?」 见她兜兜转转又回到这个话题,东华心中盛满怒意,不知是对她这般不达目的似不罢休,还是对他自己。 他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情绪:「为师说过,它之前的的确确已经开了!」 「为什么你到现在还不承认呢?」长歌双手有些失控地抓住了他双臂:「东华,承认喜欢我,便真的这么痛苦吗?」 「啪!」地一声清脆声响,长歌身体轻轻一颤,眼眸突然笼上了一层水雾,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东华亦是错愕地望着那扬在半空中的双手,再望了望长歌那绝美脸庞上浮现出的清晰巴掌印,他脸色渐渐浮出病态的苍白。 长歌低低地笑出了声,她垂下头,眼眶中的泪水如璀璨的珍珠大颗大颗地掉落在地。砸伤的却是东华的眼。 「百年之前,你为西海龙族长公主鸾凤打了我一巴掌;今日,你又打了我一巴掌。东华,你当真觉得人心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任由践踏吗?」 东华眼眸骤地一痛,艰难地收回想要一探她伤势的手,转了身,闭上眼。平静道:「你走吧,今日,就当我没有听过这番话!」 「不用你轰,我自己会走!」长歌转了身,冷冷道:「从今往后,我凤长歌再也不会踏入这里半步。我与你东华就此恩断义绝,相见,只求形同陌路!」言落,长歌衣袂一盪,大步离去。 *** 午夜时分,漆黑的街道上寂静无声。只偶尔传来几道打更的声音。 「叩叩叩!」敲门声遽然响起,如意胭脂铺的伙计小吴顿时打开了门,见屋外站着的人是白天所见到的那名男子,轻招手,示意他进入,未了,小心翼翼地望了望外面的街道,见无人跟踪之后,这才连忙关了上门。 「公子,我家主子在后院等着您,请!」小吴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李桢轻轻颔首,小吴立即领路而行。 后院内,此刻一袭蔚蓝长衫的欣长男子正站在院落中央,他负手而立,遥遥望着空中皎月,听闻脚步声响,这才徐徐转头。 宋珏望着那迎面走来素未谋面的平凡男人,微蹙了眉头,待小吴退下之后,才漠声道:「听说,你拿了我贴身玉佩给我伙计,说要见我?可是,我怎么不记得我有将玉佩交给你呢?」 李桢扯着干哑的嗓子道:「小舅舅!我是李桢。」 宋珏脸色惊变,黑眸如鹰隼般森然犀利,身形一动,直直掐住了李桢的脖颈:「你撒谎,且不说太子殿下此刻正在东宫,又何是你这般尊容?」 「小舅舅的父亲,是我外祖父同宗血源的亲生兄弟,名叫宋任重。他乃是一名骁勇善战的大将,只可惜,在回朝途中,遭到了奸贼迫害,客死异乡,大外祖母,不堪打击悬樑殉情。 「那年小舅舅年仅三岁,身体极为虚弱,听到这个噩耗更是一病不起。幸亏,最后得一名高人相救,才勉强捡回了一条性命。为了彻底医治病根,不得已跟去去深山道观中习武学道。所以,才在宋家灭门之期,留下了一条性命!」 宋珏面上有些松动,连抓住他脖颈的手也松了少许。 「后来,你杀了血衣卫统领李奇,取代了他的身份,一直掩藏在深宫之中,查找当年宋家被害的真相……」李桢不缓不疾的将之前宋珏所说的话重复一遍,见宋珏眼底还有些疑惑,他轻轻嘆息了一声,「小舅舅,这些话可是你当时亲自跟我说的,除了我还有谁会知道?况且,这块玉佩是你亲手交于我的,还告诉我若有事找你,便来如意胭脂铺,这还会有假的不成?」 宋珏轻凝了眸,望着这面前长像平凡无奇的人,有些不确定的、疑惑地问道:「你……真的是李桢?」 李桢给予肯定的点了点头,眼眸微转寒凉:「我在回宫的途中,被人算计了,所以,才会换了这副容貌!」 宋珏松开抓住他脖颈上的手,一脸严肃道:「也就是说,那现在待在皇宫里面的太子是假的、冒充的?」 「嗯!」李桢轻应了一声。 「怪不得啊……怪不得……」宋珏轻轻低喃一声,眼底冷意骤地燃起,掩蔽在夜色之下,隐隐显现幽光。他眯了眯眼,冷声道:「这几****觉得你突然像变了一个人,纵然心底在不喜欢李氏,也不至于如此冲动在朝廷上明里暗里打压李家,加深两方之间的矛盾。原来,还有这一层原因!」 李桢声无起伏道:「肯定是那背后之人教唆的!他好坐收渔翁之利。」微顿了一顿,他又继而问道:「这段时间你可曾有见过长歌?她现在情况如何?」 「没有!」宋珏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你不必担心,长歌姑娘道行高深,这凡间几乎没有人是她的对手!」 李桢温和笑笑,却没有答话。 虽说如此,但他此刻仍旧有些担忧,不知为何,近日,他心底隐隐有少许不安,就好像,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一般。
第122章 叫他如何不恼 那种感觉真实得令人几乎有些信以为真。 稍沉呤了一刻,他收回思绪,缓缓道:「现在赵罡已经死了,宋老也下落不明,李氏那边……」 「等等……」。李桢话还未完,便被宋珏伸手打断。宋珏紧皱起了眉头,沉默了一瞬,才道:「你说,赵罡已经死了?」 李桢也意识到不对劲,沉声道:「难道,他死了的消息还没有传到宫中吗?」 宋珏表情严肃:「多久之事?」 李桢答道:「前日!」 「不可能……」宋珏几乎失口否认,心却一点点地在下沉,「我今日在早朝之时还见到过他!」 李桢心中勐地一沉。他轻抿了唇,沉声道:「我亲眼看到了赵罡的尸体,他死了一个月有余。」 宋珏有些疑惑道:「你不是说在前日死亡的吗?」 「发现他尸体的时候,是在前日我去他府邸之时,与他家管家一同发现的。」李桢眯了眯眼,「所以,对外宣称他死亡的时间应该是前日才对!」 宋珏继续道:「也就是说,这段时间一直有人假冒赵罡,甚至,在你发现赵罡死了之后,他还敢明日张胆的进宫。想必,便是他在背后策划了一切,还设计让你换了脸,在找一个人假冒于你,让你无计可施。由此可以看出他与皇宫内的那个假太子勾结在了一起!赵罡没有亲人,他是朝廷重臣,按大兴律法规矩,凡上五品以上官员死亡,必须得汇报宗人府,赵府管家看到赵罡死亡,没理由不禀告上去,且不办丧事!」 似想到什么。 「赵府!」李桢与宋珏几乎在同一时间脱口而出。两人神色微变,轻掂脚尖,立即往赵府的方向而去。 夜黑风重,街道上打更的张三打了个哈欠,他在赵府面前打完最后一次更之后,正反身准备回去休息,屋檐上似有两道欣长的身影如鬼魅晃过转眼又无影无踪,他心膛剧烈一震,以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见四周并无异样,才吁出口气,快速地往回走去。 翻墙进入赵府,李桢与宋珏刚踏入前院,便看见一袭淡烟金衫的女子清冷孤傲的立于他们不远处。 此刻,她正背对着他们,万千青丝迎风摇曳,那衣袂亦随风轻盪,纤细的身子仿似被风轻轻一吹便要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桢心骤不及防地一跳,望着那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身影,他沙哑着嗓子轻唤了一声:「长歌……」 前方女子身体微顿,似乎有了丝丝反应,她漠然地转过身,便见宋珏与一名陌生的男子正迎面而来。 宋珏一怔,温和道:「长歌姑娘,你也在这?」 长歌轻轻点了点头。她望着宋珏身侧站着的那名男子。虽这张脸于她完全陌生的,但,她隐隐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之感,清冷中带有些疏离道:「你认识我?」 李桢心中多少有些失落。他黯了黯眼眸,微笑道:「我是李桢!」 「李桢?」长歌细细打量着他,那清冷淡漠的眼眸中有少许探究。 李桢见她有些不信,不由开口解释道:「当日出宫我遇到了埋伏,导致容貌变样,声音也变了,所以,暂时没有办法回到皇宫。现在,在皇宫里待着的李桢是假的!」 「假的?」长歌眼眸幽邃,心里却有丝丝动容。之前,她还未有疑虑,现在这般细想,这才发觉近日的李桢有些不对劲。他不止荒淫无道、还性情残暴,与之前的李桢简直相差甚远,原来,既是假冒的吗? 「这点我可以做证!」宋珏沉声担保。 李桢轻抿了唇:「长歌,你若不信的话……」 「我信你!」长歌缓慢地开口,她微微扬唇想扯唇笑笑,然而,却是扯不出半分笑意,只是缓和语气道,「你虽容貌与声音与之前不太一样,但,给我的感觉却是相同的!」 李桢一时没有回过神来,他还以为他可能需要费上一些功夫,才能够说服于她,毕竟这么荒唐之事世间少有,却没有想到,这般轻而易举的,她便信了。 莫名的,他心底浮起一片如水一般温柔的涟漪,之前那阴霾突地被一扫而空,他低低一笑,走上前,温和道:「那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么晚,她不应该待在深宫吗? 李桢似想到什么,眼眸泛出一丝渗人的寒芒:「是不是他对你做了些什么?」 长歌知他担忧,轻摇了摇头,移开视线,平静道:「我见这里有一股极大的怨气,所以才过来看的。没想到刚来,便碰到了你们!」 「这里没有一丝生人的气息。好像被什么阵法给封印住了!」宋珏掐指微算,目光落在一处,立即抬步而去。 长歌与李桢见状亦提步跟上。几人不稍片刻,便已走到了后院,此刻,后院内落叶遍地,积了不少灰尘,显然有段时间未曾打扫。 宋珏深蹙了眉头,左右打量了一眼,沉声道:「奇怪,怎么算不出来了?」 长歌目光轻轻一扫,落在了偏僻的角落处,声音清冷:「在那枯井里面!」 宋珏闻言,大步走至枯井面前,低头一看,便见那枯井里面埋葬着大量的尸体,有些面朝天空,脸色乌青,唇角还流着诡异的污血。 任由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宋珏也不由被吓得倒退了一步。 李桢见宋珏脸色异常,抬步走近,低头一望,月光之下管家那张死不瞑目的眼霎时浮现。他心膛剧烈一震,轻抿了唇。 「千戚阵!」宋珏声音几乎从牙缝中吐出,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对一些无辜之人用这么恶毒的阵法,杀了人便罢,居然连转世投胎之路也要毁去,那背后之人真是丧心病狂!」 李桢双眸深邃难解,像是不见底一般:「你是说他们不能在转世投胎了?」 「不错。」宋珏双拳稍稍捏紧,微加重了语气,「我们每走一步,那人便抢先一步毁尸灭迹,就仿佛无形之中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我们一举一动般,这种处处落人计划之中的感觉,真tm的该死。」 连一向性情温和的宋珏也不由爆了粗口。 「越是这般,我们越要冷静!」李桢微眯了眯眼,「至少,现在我们有两条线索可以查!」 宋珏又岂不知李桢所说?然而,他心底就是压抑不住那满心燃烧的怒意,想他从小到大什么事情没经歷过,所有的事情在他眼中都是那般微不足道,只有这件事,令他前所未有的深深的感到了一股挫败感。 凡是与那背后之人有关的事情还未开始,便已经结束了,叫他如何不恼? 宋珏狠狠地咬咬牙,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先回宫密切注视着那假太子一举一动,你待在宫外,小心行事,有什么事情便去如意胭脂铺联繫我!」 李桢轻轻点点头。 未了,宋珏朝长歌问道:「长歌姑娘,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吗?」 长歌淡漠道:「不了!」 「这样也好!」宋珏未在多言,朝两人颔首告别,足尖轻掂,跃上了屋檐,转眼,消失在夜色之中。 待宋珏走远,这后院内只剩下长歌与李桢二人。气氛莫名的有些冷了下来,长歌转头望向李桢,淡声道:「近期你住在哪里?」 李桢抬步走到长歌的面前,温和道:「不知你对春三娘可还有印象?我目前暂时住在她那里!」 春三娘? 长歌轻凝了眸,似有深意地望了眼他:「是否是当日宋老为你引见的那位藏春楼的女老闆春三娘?」 「不错,正是她!」李桢见长歌脸色有些不对劲,眉头微微一拧,平静道:「怎么了?」 长歌深蹙了眉,缓缓道:「就在刚才我途经一片荒山之中见到了春三娘的尸体,若我未看错,春三娘已经死了整整一个月有余。你见到的,根本就不是她本人。」 「不是?」李桢面色微有些震惊。原来不止是赵罡,就连春三娘也在一月之前便已经遇害了吗? 若他见到的那人不是春三娘,那他昏迷之时又为何要救他?直接杀了他岂不一了百了?还生这么多事干什么? 李桢心中有太多的疑惑百思不得其解,就像是无数条打了死结的绳缠在了一起,任由他如何解也解不开,完全抓不到半点思绪。 对于他的疑惑,长歌轻点了头。知道他一时半会很难接受,原本打算将冯莲脚未断一事也一併告诉他,让他做好防备,终究,还是不忍。 她思忖了一会,才缓缓道:「虽说有些意外,不过,她还不知我们已经猜穿了她的身份,我们正好可以将计就计,将那背后之人给引出来。」 听到长歌说完这一番话,李桢颇有些意外。 长歌长年居住在天界,性情单纯、不食人间烟火,对于人间阴暗之事了解得少之又少,以往,他每每做出一个决定,她虽表面贊同,但内心却还是有些抗拒的。如今,她不但不抗拒,倒还学会出谋划策了! 这般的她,反而,却是他不愿看见的。 他倒宁愿她能像之前那般清冷纯静的不食人间烟火,也不希望她像现在这样,为这凡尘之事所烦扰!因为,这些有他就够了! 「长歌……」李桢声音空濛地轻唤了她一声。长歌抬首望他。 李桢张了张口,见那张绝美出尘的脸庞,却终是未曾说些什么。
第123章 关乎着哲学与面子问题 李桢张了张口,见那张绝美出尘的脸庞,却终是未曾说些什么,稍沉呤了一瞬,温和道:「我们走吧!」 长歌颔首。 两人抬步往后院的门口走去。 「喵!」忽地,偏僻的角落处传来了一声细微的猫叫声。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夜色之下,一只白净剔透的小猫蹑手蹑脚地走来,在离长歌一丈之外的地方顿住脚步,怯怯地望向长歌,睁大眼睛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李桢眼眸轻动,长歌平时见猫就躲,今日却是罕见的未躲。 他淡漠无波的眼眸轻轻一扫,落在那只猫身上,黑眸深处划过一抹冷凝,不过却是稍纵即逝。 这只猫,他自然认识,是跟在东华身边的那只猫! 长歌清冷的瞥了它一眼,眼底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你跟着我做什么?」 「喵!」灵隐怯怯地唤了一声,然后,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 这意思,李桢却是看懂了。 他眯了眯眼:「你被扫地出门了,所以想叫我们收留你?」 「喵!」灵隐奶声奶气的声音略略提高,勐地抬头,想纠正他语中病句。 它不是被扫地出门了,而是离家出走了。 这个「扫地出门」与「离家出走」虽然都是四个字,但意思终究是不一样的,这里面可是关乎着哲学与面子问题,可不得马虎! 奈何,现在有求于人,灵隐压抑住那极欲解释的心情,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打算用沉默的行动来反驳。至于其它的,没关系,来日方长! 「我不同意!」长歌显然根本就不打算给它一个来日方长的机会,想也未想便开口拒绝。 她的语气虽极度冷漠,但李桢亦曾里面听到了一丝颤意。 颤意?她在害怕或是抗拒着什么吗?普天之下,能令她如此的怕也只有一人。 李桢淡漠的眼闪过一丝复杂情感。转首,目光轻轻落在长歌平静的脸庞上,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然而,却并没有。 「喵!」灵隐疑惑地唤了一声,它实在很是不解,她为何要拒绝它,它可是很好养活的! 长歌却没有理会它的质问,淡烟金衣衫往后一拂,人已抬步离去。 李桢当即跟上,然而他还未抬步,那只猫突地转首泪花闪闪地望向了他。 灵隐可怜巴巴地望着面前这温雅如斯、平淡如斯的陌生男人,李桢亦含着淡淡的温笑回望向它。 灵隐黝黑的眼顿时燃起希翼,它讨好地朝他走近,满心欢喜的以为李桢沉溺在它的可爱玲珑之中,正要好心收留它时,淡雅的声音随轻风而起:「借过!」 灵隐身体一僵,只觉天雷击顶,面前男人那双修长的双腿,已迈开了步履掠过了它朝前走上去。 灵隐愕然地睁大了眼,转身望着李桢离去的背影,几乎有些不可思议。 它居然被忽视了……它这只可爱善良、玲珑剔透、人见人爱的猫,就被这两人活生生的给忽视了! 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李桢缓缓走到长歌身侧,深幽的黑眸望向前方,平静道:「你去见了他?」 长歌眼眸轻颤,对于李桢的询问,淡淡地垂了眉目,声音平静没有一丝涟漪:「这些已经不在重要了!」 不在重要? 李桢撇头望着她,逆光中仿佛看到了长歌脸上不经意流露而出的哀伤之色。他眉头轻皱,下意识地拉住了长歌的手腕,薄唇轻启:「长歌,我……」话到一半,又突地顿住了。 长歌亦蹙了眉头,望着这瞬间翻着滚圆的肚皮,躺在地上闭眼装死地挡在她面前的猫,她眉目轻敛,抬步,绕过它,往旁边走过。 然而,她还未跨上一步,眼前一团白影一晃,那只猫又挡在了她脚下,闭目装死。 长歌清冷的眸子微凝,这次却是连弯也未转,直接抬步往它滚圆的肚皮上跨过。 灵隐勐地睁眼,又气又怒,差点就亮出爪子去抓长歌的衣摆了! 身后又来一人。 灵隐翻转了身,见那一袭黑袍的男人唇角含笑,却还是礼貌的、绅士的、掠过它,从它旁边走过。相比长歌,灵隐简直觉得这李桢实在是好太多。 立即,纵身一跳,一把搂住了他的腿,双手双脚紧紧夹住,像牛皮糖一样甩也甩不开。 哼哼……他们不愿收留它,那么,它就死缠着他们。它就不信,他们不屈服在它淫威之下! 李桢身体勐地一僵,望着那下方被灵隐所抱的腿,再落在那白色绒毛上滚地时弄脏的乌黑,眸光渐沉。 灵隐只觉周围莫名有股渗人的寒意,它缩了缩脖子,用一副死了双亲般的沉痛眼神望着李桢:「喵!」,低低地、饱含无限委屈地、哀求了一声,黝黑的瞳孔泪光闪闪! 李桢眉头轻皱,若不是它此刻抱着他腿弄脏了他的衣服,若它不是东华所收养的宠物,他尚且可以考虑,如今嘛…… 他凤眸微眯,刚打算把它丢在旁边的湖泊清醒清醒。 「你若在执意跟过来,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三天一大火,二天一小火!」前方,长歌的声音云淡风轻地传来。 长歌一向言出必行! 李桢还未回味过来那语中是何意义,腿下缠绕住的爪子勐地松开,灵隐往后一跃,跳得有足足数米之远,生生将它与长歌的距离拉远! 居然想放火烧它——且不说那行为,就连那思想,也实在是令人髮指! 「喵!」灵隐朝长歌气恼一叫。这个人……这个人枉费它与她相处数百年,人言常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她居然这么丧心病狂想要纵火烧它。 现在是请它留下,它还不干了呢!它也是一只有骨气的猫。 灵隐将那长长的尾巴高傲的往后一甩,一个纵身跳到了屋檐上,转眼消失在夜色之中。 身后的人还未跟上,长歌微转了身形,便见李桢此刻略有些苦恼地低头,目光死死盯在被灵隐所抱往的地方。 她轻轻地嘆息了一声。 这一年以来,李桢的性情虽沉稳了不少,但那洁癖也随之增加了不少! 「还不跟上来?」长歌轻声开口。 李桢颇有些艰难地抬眼,努力迫使自己不去理会那团污垢,抬步跟上! 金窿窟最为热闹繁华的时段自然当属晚上,即便是深夜也依旧热闹非凡。 藏春楼后院内,男女娇笑嬉闹的声音时不时从前院传来,还偶尔伴着几句男人的污言秽语,长歌不自觉地蹙了蹙眉。她望着李桢,平静道:「这几天,你便是在这种情况下渡过的?」 李桢面上颇有些尴尬,他不自然地撇开视线,低咳了一声:「只是今日,这动静稍为大了一点。你若不习惯,我带你去外面客栈找一个舒适的地方落脚!」 「不用,这里只是声音有些杂罢了!」长歌移开视线,轻扫了一眼四周,袖袍轻拂,一道透明的结界泛着金光散落开来,「这般便好了!」 瞬间,那喧闹的声音被隔绝在外,再也传不进分毫。长歌这才满意地走回了屋内,似想起了什么,她忽地转首望向李桢,疑虑道:「对了,之前你在赵府后院之时想要说些什么?」 李桢一怔,不料长歌还记得他那句未完的话,眼眸逐渐变得深邃。 那一刻,他其实想说,这个世界除了东华,还有他。 然而,望着那张绝美无瑕的脸,他话到嘴边,不知怎的又咽了回去,话锋一转,脱口而出的却是:「我有迷津需要你指点!」 「嗯?」长歌挑眉。 李桢抬步走到她面前,紧盯着她,一字一句道:「若过往的记忆带给的只有无尽的痛苦,是不是还该执着于过去不放弃?」 长歌胸膛有一瞬间窒息,她轻垂了眼,身体转了方向:「过去竟然痛苦又何必念念不忘!」 李桢目光如炬地望着她,再抬进一步,有些故意地站到她身后,略有深意道:「那当如何取捨?」 「李桢,你究竟想说什么?」长歌微微一顿,反身望他,与他相处这么久,又岂会听不出他话中别有深意?然而,她却未曾注意到李桢此刻已站于她身后,这一转身,李桢正好低垂下了头,两片冰凉的唇瓣又不经意间贴在了一处。 轰! 长歌心勐地一震,整个脑子一片空白。望着那近在咫尺的脸,那双略含着深意的眼睛,她又想起了魔障内发生的一切,心头一阵纷乱,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这一退,整个人又如同遭到了电击一般。 她这是做什么?他们之间只是不小心触碰到了唇罢了,之前做比这更为亲近之事她都能面不改色,如今,她在慌乱什么? 「长歌——」李桢似有些疑惑地唤了她一声。 长歌强按捺住心中慌乱,抬起头,坦然与他对视,见其目光澄澈如水,长歌想起自己刚才所举,羞窘无比。 枉她修练了千年,居然连个小小的魔障也跨不出。就连无意的一个举动也草木皆兵。 李桢见长歌不语,抬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探了探她额头,一脸关切道:「怎么了?你脸颊怎么这么红?不舒服吗?」 这突然其来的一瞬,长歌身体勐地紧绷,她楞楞地望着李桢,一时之间,尴尬、窘迫、侷促、所有复杂的情绪都在涌动,然而,也只是短短的一瞬,便已经恢復了如初。
第124章 你不陪我睡了吗? 她若无其事地转过身,用素来寡淡清冷的声音道:「我没事,天色已晚,你先歇息吧!」 李桢一怔,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不陪我睡了吗?」话到嘴边,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握拳低咳了一声,掩饰住面上的尴尬,声音有些沙哑落寞带着少许委屈道:「你答应过我的……」 长歌蹙起眉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嘆了口气:「今日我有些累,改日吧!」,言落,透门而出。 改日…… 李桢眼眸轻盪,低低笑出了声。 藏春楼三楼雅间,一袭淡紫色轻纱裹身的妖艷女子正坐在铜镜面前取下髮饰,打算歇息,突铜镜内倒映出一位身姿欣长的蒙面黑衣人。 女子蓦地一震,慌忙起身,望向来人,单膝跪地。「娇娘参见主子!」 蒙面黑衣人冷若冰霜地扫她一眼,压低着嗓音道:「交待你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娇娘禀告道:「请主子放心,一切都在计划之中。现在,李桢已完完全全信任我便是真正的春三娘了,待主子大功告成,我便立即出手解决掉他,以除后患。」 「好一句大功告成?」蒙面黑衣人冷冷一笑,眼底寒意骤然升起,「你可知你差点就毁了我的大事?」 娇娘一楞,脸色微微发白:「娇娘不知主子此话是何意!」 蒙面黑衣人袖袍往后一拂,沉声道:「你可知道李桢已经开始怀疑了你的身份?差点就顺藤摸瓜到了我这里!」 「不可能!」娇娘声音略略提高,失口否认,她急忙跪爬在蒙面黑衣人的跟前,急忙解释道:「娇艷一直小心行事,又怎会暴漏行踪给他?请主子明鑑,这绝对是误会!」 「哼!误会?」男人声音冷冽,「是不是误会,我自会定夺!」他停顿了一下,又继而问道,「宋老那边情况如何了?」 娇娘强按住心惊,摇了摇头:「还是不知所踪!他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毫无踪迹可寻!」 四周空气骤然变冷,甚至有杀意流淌,她立马补充道:「不过主子您放心,就在昨日,属下查到了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属下怀疑那宋……噗……」那口中的话还未完,一口殷红的鲜血吐出,娇娘身体勐地一僵,低头、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那突然而来的飞刀,再抬手,伸至半空,望着窗外对面屋顶站着的黑衣人,不甘张了张口,还未吐出一个音,轰然倒地。 该死。 李桢骤沉了唿吸,他扯下面巾,勐地反身,便见窗外对面的屋顶上有一名蒙面黑衣人轻蔑地望了他一眼,张开手臂,往后一跃,消失在夜色之中。他眼眸一凝,疾速追寻而去。 然而,却有人比他身形更快,是长歌! 冰寒的冷风从耳畔嗖嗖掠过,李桢不由加快了步伐,将轻功提加到了极致,可是,无论他如何追,却仍旧追不上长歌与那人的速度,当他跟到一个荒山野岭之时,转眼便已经跟丢。 晚风吹着树叶哗啦哗啦地作响,四周一片静谧,没有任何飞禽走兽的声音,安静的几乎有些可怕。 李桢轻凝了眸,视线在这荒郊之中轻轻一扫,突落在一处,抬步走近,身后似有人影一动,他眼眸轻敛,手已搭在腰间配剑之上。 肩膀被人轻轻一拍,李桢微眯了眼,身形如鬼魅一动,剑闪风过,一把剔透的剑已架在了来人的脖颈之上。 「是我!」清冷无波的声音徐徐响起,一袭淡烟金衣裳的女子面色平静地望着他。 见到来人,李桢淡漠的眼眸微微一楞:「长歌!」,他将架在她脖颈的剑给放下,担忧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长歌摇了摇头,颇有些责怪道:「倒是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你便跟过来?」 「嗯?」李桢挑眉。这才稍微打量这四周,这地方虽与平常的荒郊野岭有异曲同工之妙,但……似乎太安静了! 长歌望着那黑漆漆的森林里处道:「这里在道家俗称叫尸骨坟。又称万人葬。可以说,这座荒山是用尸体堆积而成的。就如同我们现在所站这块地,那下面,说不定就埋了千千万万的尸体。这里妖魔肆意横生,是妖界与人间的分界线。那里面恐怕就藏有无数的妖怪,在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 「分界线?」李桢轻抿了唇,沉声道:「你是说,那黑衣人进入了这里?」 「凡人进入这里,是逃不出来的!」长歌眼眸似有深意,她淡漠道:「这里妖气太重,你又是凡人之躯,不移在这待得太久,先跟我回去吧!」 「嗯!」李桢颔首,说罢,两人刚欲离去。 「李桢,不要跟她走!」一道清冷急促的声音勐地响起,不远处,一袭淡烟金长衫的女子渐渐浮出身形。 李桢步履一滞,顿住了脚步。他抬首,循声望去,便见一个与长歌一模一样的女子凭空出现。 李桢转首望着前面的长歌,又转首望着不远处那个与长歌一模一样的女子,心底微微震憾,有些难以置信居然会出现两个长歌。 「何方妖孽,为何要冒充我?」李桢身侧的长歌眼底寒意聚集望着不远处的长歌。 「这话应当我要问你才对!」不远处的长歌眼里浮现出慑人的凌厉,声音清冷如泉,「你修练千年,为什么不好好修道成仙,反而助一个凡人在这为害人间?」 「好一招倒打一耙。」李桢身侧的长歌冷笑,转首望向李桢,「我才是真正的长歌,你在犹豫什么,我同你相处了这么久,难道,你连我也认不出来了吗?」 李桢微微蹙起眉头,似乎有些犹豫不绝。 不远处的长歌平静的声音有些颤抖:「李桢,你若跟她离去,进入了尸骨坟,就连我也救不了你!」 「我才是真正的长歌!」身侧的长歌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 不远处的长歌冷冷反驳道:「不要信她,我才是!」 「你们都说自己是长歌,然而,长歌却只有一人,你们又如何来证明你们自己是真的呢?」李桢轻轻扫了一眼在旁边的两人,不缓不疾地走到了两人中央,面上含起丝丝雍容般的淡笑,「不防,由我来出题,你们答一下,如何?」 真假长歌默不作声地望着他,似沉默。 「不说话,我便当你们默认了!」李桢唇角微微扬起,他环顾了眼在场的两人,缓缓道,「长歌你最近一次主动亲我是在什么时候?」在说到主动二字的时候刻意加重了几分。 「今晚!」身侧的长歌毫不犹豫地开口。 不远处的长歌轻抿了唇,平静的面庞隐藏心中翻涌的怒火,却默不吭声。 李桢朝身侧的长歌轻轻绽放了一笑。又继续道:「上次看我脱衣洗澡时直面向了我多久?」 这问题…… 真假长歌相继沉默了一瞬,身侧的长歌声音有些僵硬道:「半……半柱香!」 李桢脸上的笑意渐渐扩大。 不远处的长歌额上青筋狂跳,那清冷的黑眸有一把怒火迅速燃烧,且越烧越旺。然而,她却还是沉默不语。 李桢视线余光微扫了一眼她,继而又不疾不缓道:「上次,我在地府回来,身受重伤之时,你为我擦药,碰到了我身下哪里?」 是的,没错,是身下! 真假长歌沉默地盯了李桢看了好一会儿,各自深深吸了口气,身侧的长歌有些尴尬道:「是……那什么……部位?」 李桢低头望着脚尖。 不远处的长歌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只觉他的问题,实在是有些不太像话。冷冷道:「你在敢问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不用她带,我现在就把你丢入那个尸骨坟!」 「不急。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李桢缓缓抬首,微沉默了一瞬,才轻扬起嘴角道:「那改天,是多久?」 「改天便是后天。」身侧的长歌抢先一步回答,她快步走到李桢跟前,一把拉住李桢的手腕,迫切道:「你所回答的问题,我都已经回答上来了,她却一个也没有答上来,你该相信我是真的凤长歌了吧?跟我走……」说完,就扯着李桢往前走去,可是,还未走上几步,剑光横扫,她脸色一变,迅速松开抓住李桢的手,大退了几步。 李桢漫不经心地望了她一眼,轻描淡写道:「谁说答上来的,便是真的长歌了?」 「你小子耍我?」假长歌霎时暴怒,怒吼一声,身形如电,急忙朝李桢抓去,在手就要抓住李桢手腕的瞬间,一道凛冽森寒的浩瀚剑气排山倒海而来,眼看要震断她手臂,她脸色微变,霎时收回手,倒退了数步。 是长歌! 她「啊!」地仰天长嚎了一声,剎那,风云变化,她迅速幻化成了一条碗口般壮大的黄金蟒蛇,足足有十米之长,顿露兇残本性,张开血盆大口弓着身子朝长歌急速咬去。 「长歌小心……」李桢下意识地惊唿出声,手中剑光一闪,身体已没有任何指示地就往那条蟒蛇沖了过去。 「小小无知人类,居然敢如此不自量力!」那蟒蛇扯着干涸的嗓音怒吼一声,游龙般的躯体一招神龙摆尾,就往李桢身上急挥而去,那尾巴疾如雷电,夹带着强烈的劲风,连十米之外的巨树都几乎折断。 这蛇妖千年道行完全不是虚盖,李桢纵然武功多高,终究只是一届凡人之辈,眼看着那庞大的蛇尾就要落在身上,阻挡一切去路,几乎避无可避。
第125章 回去在跟你算帐 李桢强迫自己镇定,手中软剑紧紧一握,举向头顶,纵身一跳,眼底厉光乍现,在那庞大的蛇尾落下的瞬间,用尽全力一砍。 「嘭!」地一声,剑落在那蛇尾上。蟒蛇吃痛,将蛇尾往李桢身上狠狠一甩,此刻躲避已来不及,李桢静待那蛇尾落下,手臂被人勐地往旁一扯,那蛇尾甩在了不远处的大树上。 李桢回过神来,已被长歌安置在一个空旷的地方。 「回去在跟你算帐!」清冷的声音冰冷的几乎不带一丝感情,李桢微转了头望向身侧的女子,长歌已松开了他,在那蟒蛇冲来之时,眼眸微敛,飞身迎上。 长歌仿似自行脱鞘而出的利剑,化作一道淡金色的光芒,卷叶裂风而去,无声浩大纯正的凛冽之气透过无数虚空直刺森林深处,速度快得仿佛要将那巨大的蟒蛇身躯贯穿! 蟒蛇灵活的甩动着巨大的身子唿啸而来!一人一蛇顷刻打斗了起来,那抹如梭如电淡金身影在蟒蛇的身侧左右闪动。 那蟒蛇虽然动作灵活,但毕竟身躯巨大,多少有些束缚,而这无疑给了长歌有利的条件。 长歌身姿纤细,动作灵敏,在蟒蛇身侧挥动着剑,所携的威势直接能够震碎周遭数尺范围内的落叶,蟒蛇虽能保证不被长歌剑气所伤,但心中气恼,一时奈她不何。 「啊!」蛇妖风雷般地咆哮了一声,渐渐地,被长歌缠着有些暴躁了起来。 李桢眼眸微沉,他虽未曾见过这么大的蛇妖,但亦知打蛇要打头下七寸。 如今,那蛇妖护住七寸的位置,永远不让长歌进入半分。眼见着长歌速度渐渐慢下去,那刚换不久的麒麟心已开始渗出了血,他唿吸几乎一滞。 正当他极力沉着想要克制慌乱想办法之时,听蛇妖暴躁的惨叫,他心中一动,拿起剑有些挑衅地望着它,眼底满是鄙夷的轻蔑。不屑道:「长歌,这种小蚯蚓不必手下留情,将她交给我,免得脏了你的手!」 他赌,赌这条蟒蛇暴躁之下必然盛怒。 果然,他赌对了! 那蛇妖听了震怒不已,张口血盆大口、亮出长长泛着寒光的獠牙就往李桢所在方向冲去,暴露了原本护住的七寸。 就趁这个时刻。 长歌飞在半空,双掌合印,一道耀眼的金光从食指绽开,她伸出手往蟒蛇七寸的方向一点,那光芒如利刃直直而过,穿透了蟒蛇的七寸,轰地一声,那蛇妖倒在了地下。 长歌见蛇妖终于死了,身体徒然一软,从半空中直坠而下,正当她要坠地之时,落入到了一个宽厚的带有着淡淡兰馨香的怀抱之中。 若是以往,长歌自然不会将这小小的蛇妖放在眼底。只是,自从她受过丧魂鞭在伤势未愈的情况下换了彼岸之心后,法力早已大不如从前,可以说,现在的法力只是鼎盛时期的四分之一。对付完蛇妖,她已完全力竭。 长歌虚弱地撑起眼皮,便见李桢双眉微蹙起,满脸是掩藏不住的担忧之色:「长歌,你怎么样?」 彼岸之心又开始隐隐人作痛了起来。长歌不想他过于担忧,平静道:「只是身体有些虚弱,你不用担心!你先送我去旁边的树下坐一下。」 李桢静静地望着她,见她那苍白的脸庞,知她此刻在强忍着,却也未曾拆穿她,微迟疑了一瞬,终是走到不远处的树旁将长歌放下。 长歌靠在树背,视线落在那条巨蟒身上,有些虚弱道,「你过去将那蛇的蛇胆取出来!」 李桢疑惑道:「取蛇胆?」 「不错!」长歌收回视线,徐徐望向他,平静道:「你脸上其实根本就没有下邪术,而是种了一种蛇毒,那蛇毒有易容换貌之效,唯有那蛇胆方能解了此毒!去吧!」 李桢蹙起了眉,见长歌脸色越渐发白,还是有些担心:「可是你……」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扭捏了!」长歌有些无奈道:「放心,我没事!在这里休息一下便好了。如今春三娘已死,你必须赶紧恢復容貌回宫揭穿假太子的阴谋才行!不能让他在继续以你的身份为非作歹!」 李桢知长歌说的在理,轻轻颔首,起身走至那蟒蛇身旁,掏出匕首往那七寸位置用力一割,奈何,那蛇皮实在坚硬,犹如铜墙铁壁一般,任由他的匕首如何刺入皆是穿不透。 「哐当!」地一声脆响,一把剔透的短刀落在了他的身边。 长歌的声音轻轻响起:「用它试试!」 李桢毫不犹豫拿起那只短刀,往蛇皮用力一划,那坚硬的蛇皮霎时被划。李桢低头望着那鲜血淋淋的蛇肉有些头皮发麻, 他沉静了几秒,将心一横,把那里处的蛇胆给取出,一股腥味伴着血气扑鼻而来,他强忍住噁心,撇开了头,尽量将拿着蛇胆的手推得老远。 长歌调节好气息,脸上已开始恢復少许红润之色,望着不远处李桢两根修长的指尖轻提着的恨不得丢掉的蛇胆,红唇轻启:「将它生吞下去!」 李桢脸色有些难看,他望着那黏黏唿唿的蛇胆,心底满是厌恶,不由询问道:「还有其它的办法吗?」 长歌起身,抬步走近,语气平静:「没有!」 李桢眉头微蹙,闭上眼,屏住唿吸,僵硬地收回手,将那蛇胆给生吞了下去。 当李桢吞下那蛇胆的一剎那,脸颊开始发烫,无形之中似有万千只蚂蚁在爬行撕咬,他伸手忍不住去挠,却被前来的长歌抓住了手腕。 长歌缓缓道:「它在掉皮,忍一忍便过去了!」 李桢紧蹙了眉头,强忍住去挠的手,温和道:「没有其它的办法了吗?」那表情甚为可怜。 长歌忽闪了眼睛,轻轻「嗯」了一声,撇开了眼。 李桢眼底闪过一丝异样,唇角微扬起一抹苦笑,只得将半空中的手垂下。 约过了那么半盏茶的功夫,李桢脸上的皮已开始大片大片地掉落,那痒意渐渐消退,不稍片刻又恢復了往日的容貌。 「恢復了吗?」见那地上掉落的干皮,李桢不自觉的抚上了自己的脸,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长歌轻轻嗯了一声,抬步掠过他往前走去,开口道:「我们走吧!」 「等等!」李桢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长歌不由顿住脚步,转身望他。 李桢稍微犹豫了一瞬,低下头干咳了一声:「我这个模样会不会惊到别人?」 其意便是,可不可以麻烦你帮个小忙先把这道疤遮住。这话说的如此委婉,长歌却已经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长歌视线落在他那半张被烧毁的脸庞上,不可否认,的确是有些渗人。她縴手微翻,凭空变出了半张银白面具给他。 李桢眼底浮起一丝笑,伸手接过。当李桢将那银白面具遮住那道伤疤之时,两人这才往宫中而去。 两人到了东宫,已入寅时,除了那偶尔传来的禁卫巡查走过的脚步声,未在有其它丝毫的杂音。 长歌与李桢没有犹豫地往寝殿而去。到了寝殿门口之时,发现那大门敞开,屋内漆黑一片,老远的便能闻到从里处透出的一股刺鼻的酒味。 李桢微沉了眼,率先抬步跨入屋内,还未走上几步,脚下便踢到了一具尸体。 他拿出火引,打开一看,便见一位穿着明黄袍的男子死状惨烈的横躺在冰凉的地板上,浑身上下无数个森冷恐怖的血洞,像是被虫子钻透了一般。他面色惊慌、像是遭受极为可怕的变故,五官扭曲的分不清原本面貌。 光凭这一身衣物,李桢便已经猜出了此人是谁。 只是,他未曾想到,那背后之人动作居然如此之快,这皇宫戒备森严,他却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进入东宫杀人。很显然,此人对皇宫的地形极为熟悉。而千方百计想要治他于死地的,又或者是说,若是他不幸死了,普天之下,除了李氏,最有利的那么就是…… 一人的容貌渐渐浮现在脑中。 「长歌!」李桢声音飘渺地轻轻唤了一声。 「嗯!」长歌落在那尸体上的眼轻轻移开了视线,知他在想些什么,淡声道:「你若心底有疑惑,可去查探一二。」 长歌语声还未落地,忽地,屋外一阵纷乱的脚步声突然而至,一袭大红裳颇有些衣衫不整的李氏带着众多禁卫举着火把前来。 「就是那里,娘娘……太子殿下,就是死在那里!」一名婢女慌慌张张地大喊出声,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了屋内。见李氏突然顿住了脚步,她稍有些疑惑不解,转头,便见一袭黑衣挺拔的男人长身玉立地立在门口,面上挂着雍容温和的淡笑。 「太……太子殿下……」那名婢女脸色霎时苍白,有些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仿似见鬼了一般,脚软似的退后了数步。 李桢望了望而蜂拥而至的禁卫,最后,将目光落在李氏身上。平静道:「不知母妃深夜前来所谓何事?」 李氏眼眸沉郁,冷冷瞥了一眼那名吓得慌乱的婢女,目光凌厉得摄人心魂:「这便是你大半夜叫本宫起来的原因?」 「不——娘娘——」那婢女脸色遽然一变,摇了摇头,「奴婢来的时候,明明看到太子殿下倒在地上浑身抽搐着,然后身上就爬出了无数可怕的虫子,活生生的将他给咬死了……」
第126章 不可半途而废 见李氏眼底的寒意越来越甚,面上明显表示不相信她的话,宫婢慌忙地望向李桢,想叫他帮忙说出真相。 然而,视线不经意间望见李桢身后倒地的身体,双眼骤地一亮,拉了拉李氏的衣袖,一只手直直指向了屋内,急忙解释道:「娘娘,您看,奴婢真的没有骗你,那里真的躺了一具尸体!」 李氏被她拉得有些不耐烦,不悦地望去,果见李桢身后正有一具尸体背对着躺在地板中央,她眼眸轻动,抬步走去,在跨入门口之时,被李桢伸手拦住了去路。 李桢脸上笑意渐深,只是那唇角的弧度却越渐冰冷。他也未曾望向李氏,而是将那一双黝黑的眸子落在那名宫婢身上,声无起伏道:「你说本太子死了?」 「不——不是的!」宫婢只觉背嵴慕名一寒,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李桢声音勐地一沉:「那你刚才所说又是什么意思?」 「奴婢……奴婢……」宫婢有些手中无措地望着他,咬紧了下唇,轰地跪地,「啪」地一声,扬手直直甩了自己一巴掌。 那张清秀的脸顷刻浮出一层清晰的巴掌印,她却不知痛觉般,边磕头边哭着求饶道:「奴婢该死,都是奴婢口无遮拦。奴婢刚才也只是因为太过慌乱了,导致没有看清,才差点酿成大错,奴婢知错,请太子殿下恕罪!」 李氏侧转了身子,轻扫了一眼那名宫婢,眸中划过一丝阴霾。「你是说你刚才没有看清?」 宫婢又响响地磕了一头,哭着乞求道:「娘娘恕罪!」 「太子关乎江山社稷,乃是万民之根本,又岂能这般马虎。」李氏狭长的丹凤眼划过一丝阴冷,怒声道:「来人,将这疯婢押下去,关入宗人府!」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宫婢脸色俱变,哭得泪流满面。她跪爬着过去,想去乞求她饶她一命,可是,还未爬出几步,便被两名禁卫从地上提起,拖了下去。 「娘娘——娘娘——」直到那名宫婢的声音渐行渐远,李氏这才徐徐收回视线。她紧紧抿了唇,又回首望了一眼屋内趴伏在地的尸体,淡漠道:「不知太子殿下屋内这具尸体是怎么回事呢?」 「哦!」李桢似恍然大悟般,立即松开了拦住李氏的手。漫不经心道:「你说这具尸体啊!」 李氏眼角余光轻瞥了一眼贴身宫婢妙儿。 妙儿顿时心神意会,不动声色地走进了屋内,翻过那趴伏在地的尸体,见那男人的尸体脸部红肿扭曲的几乎看不清原本面貌,不自觉蹙了蹙眉,朝李氏轻摇了摇头。 李桢唇边微微绽开了一丝笑意,声音颇有些云淡风轻:「这名刺客刚才想要来下毒刺杀本太子,没想到最后却自食恶果,没害到本太子,反而死在了自己的毒下。儿臣正要派人将他处理掉呢!却不想,此等小事居然因此惊忧了母妃,儿臣实在罪过。」说到最后,面上含了一丝歉意,「在这里,儿臣向母妃赔个不是。」 好一个赔个不是,这话听起来尤为刺耳。 李氏心中气结。奈何,伸手不打笑脸人,面上虚与委蛇道:「太子哪的话,这一切都是怪那贱婢大惊小怪罢了,见你平安无事,本宫也就放心了!」 李桢笑道:「有劳母后挂心!」 「不过……」李氏话锋一转,转头,视线落在了屋外东宫禁卫头目王田身上,冷冷道:「虽然太子无碍。但,皇宫乃是戒备森严之地,进入了刺客你们居然还不自知,王田,你该当何罪?」 王田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请娘娘恕罪!」 李氏语声凌厉道:「就罚你们各自杖责五十大板!」未了,她望向李桢,缓声道:「太子意下如何?」 李桢眼眸轻动,温和道:「一切但凭母妃决定!」 李氏面上终于缓和了少许,又回首望向跪地的王田,冷冷道:「还待在这里干什么?还不下去领罚?」 王田挥手,有两名禁卫瞬间进入屋内抬出那具尸体,一群人这才忙不迭地退下。 见人走远,李氏瞬即道:「好了,本宫也该回宫了!」 李桢温和颔首:「母妃慢走!」 李氏点头,袖袍一拂,率领着众人离去。待所有之人走远,四周顷刻又恢復了一片静谧,长歌这才浮现出了身形。 她望着那即将消失的背影,平静道:「这一回去,恐怕她怒气难消。」 李氏这般憎恨李桢,听他死亡的消息,激动得连袜裤也未来及穿上,如今,见他安危无事的站在面前,恐怕得彻夜难眠。 李桢心神意会地露出一丝淡笑:「待在深宫无所事事,于她而言,恐怕有气难消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这话一出口,长歌不禁摇头失笑:「你倒是越发的会贫嘴了!」 「岂敢!」李桢轻飘飘地望她一眼,犹自转回了身,故意拉长了语声,「比起来,长歌更加道高一丈才对!」 「嗯?」长歌随着他走了进去,轻挑了眉。「此话怎讲?」 李桢慢腾腾地坐在中央的桌面上,伸手,拿起茶壶,往放在旁边的杯盏倒了杯茶,放入唇边,不缓不疾道:「我这脸上的毒当真只能生吞那蛇胆才能解毒吗?」 话说完,他刚欲低头饮茶,又想起了这杯盏那顶替他之人可能用过,眉头一皱,又不动声色地放了下来。 长歌眼眸轻闪,顿有些心虚不已。 的确,他脸上的毒并不一定非得要靠那蛇胆才能够解毒,她那般告诉他,也只是为了惩罚他,之前在那蛇妖假扮她时,故意所说的那些话。 什么叫做,最近一次主动亲他是在什么时候? 她什么时候主动亲了他?这问题简直荒唐! 若说之前,是因为他有龙阳之癖,她百般无奈才做出那般举动。然而,明明是一件极为纯洁的事情,却在他口中说出完全变了质。 若硬搬出主动的那一次,也就是今晚她转身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他唇瓣了而已! 还有那什么问题,上次看他脱衣洗澡时直面向了他多久? 他脑中到底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是师,他是徒,在她眼中于他也只有师徒情份,况且那日,是他执意要在她面前脱衣洗澡的,为何在他口中,她却变成了一个对自己的徒弟充满绮想与邪念之人? 这些尚且可以忍耐,令她无法忍受的是,他居然问:上次,在地府回来,身受重伤之时,她为他擦药,碰到了他身下哪里! 她……她……她能碰到哪里? 他以为她想碰到哪里? 她为何为他擦药?还不是见他手受伤,到了连衣服也不能脱的地步!她可没忘记,脱那一身衣服为他擦药足足花了她半个时辰。 他倒好,问得那般理直气壮、面不改色的! 那问题居然一个比一个问得荒唐,她甚至都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那蛇妖才是假扮的呢!故意问出这些话来羞她! 长歌不善于撒谎,见被拆穿,索性也就不在隐瞒了。「你竟然知道为何还要吃下去?」 李桢便笑了。「竟然你喜欢,我为何要拒绝?」 未曾料到他会有如此直接的言语,长歌略略微愣了一愣,抬眼,视线不经意间与他正眼相对,见其幽邃难测,晦暗不明,然而,那双深邃如幽潭的眼仿似带有着透穿人心的魔力直直望向她内心深处,令她没来由的一慌。 长歌脑中不经又想起了那个诡异的梦! 她又魔障了—— 她该如何逃出那个魔障! 李桢移开眼,唇角淡淡勾起一抹笑:「改日,是哪一日呢?」 长歌又被他口中莫名奇妙蹦出来的话给怔了一怔,遽然想了起来,他所说的改日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不陪我睡了吗?你答应过我的!」 「改日吧!」 两人之间的对话从脑海中回放,长歌万分头疼。 改日——改日—— 她那时候怎么会回答一个改日呢? 长歌伸手揉了揉发疼的额头,声音有些倦意道:「我说了,今日有些累!」 李桢唇角笑意扩散了几分,缓缓答道:「我知道,所以,才问你改日是哪一日啊!」 这话一出口,倒显得长歌刚才那一句话有些多余了! 「李桢!」长歌静静与他对视,她觉得这般拖下去实在不妥,有些话该说还是得说清楚,纵然,有些伤他自尊,但,毕竟男女有别。 如若,他永远无法改变对女人的心思,那么,她岂不是要与他一辈子同床而眠…… 一辈子? 长歌心坎一震,又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默了一瞬,她才开口道:「你当真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改变吗?」 「改变?」李桢眼眸微动,挑眸望她。 长歌轻颔首,见他有些疑惑的横样,补了一句:「对女人的改变!」只要他说没有,那么,她便能找到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拒绝! 李桢深深凝视了她一眼,那黝黑的眸子里满是长歌看不懂的情绪。正当长歌以为他不再开口之时,李桢云淡风轻地答道:「有!」 长歌面色一凝。 李桢声音没有一丝情绪的起伏,神色之中带着坦然。「自从同你一起睡之后,我发现我惦记……」 话到途中,李桢有些难以启齿,微顿了一顿,才继续道,「惦记男人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对于女子的靠近也没有之前那么反感厌恶了。成效已开始显着。古人云:骨曰切,象曰磋;玉曰琢,石曰磨;切磋琢磨,乃成宝器。凡事皆不可半途而废,长歌,你说呢?」
第127章 该不会是想要放弃吧? 长歌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一时间被堵得有些哑口无言! 「你刚才问我有不有什么改变,该不会是想要放弃吧?」李桢将脸凑近长歌几分。 长歌被他这般望着,莫名地有些心虚,那双黝黑的眼仿佛带有透穿人心的能力,令她有些无处循行。 她微转了身,淡声道:「没有!」 「那便好!」李桢唇角轻轻扬起一道弧度,徐徐起身,走至窗旁,眺望着远方,轻喃道:「天就快要亮了呢!」 长歌顺着他视线望去,见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已渐渐泛出了微亮的曙光,缓声道:「一晚没睡,你好生歇息!」说完,转身走出了寝殿。 李桢回首,见那消失的烟金长裳身影,轻轻笑了出声。 长歌刚一跨出屋外,微凉的清风吹拂了而来,令她本就恍惚的神智有一瞬间清醒。想到刚才所发生的事,眉头又不禁蹙了起来。 她明明是要与他说清楚,今后不可在同床而眠,为何,事情到最后又变成了最初的那样? 头又隐隐开始作痛,她揉了揉那有些发疼的太阳穴,直迳往自己的房子走去。 长乐宫。 李氏走进殿内,满脸怒气的转身,长长的袖裳往桌面一拂,「哐当」地一声,桌面上的茶杯等瓷器轰隆掉落在地,发生清脆的声响。 她身后的众多婢女吓得惊慌跪地。 身后尾随而进的宫婢妙儿走上前,宽慰道:「娘娘息怒!」 「息怒?你叫本宫如何息怒?」李骤一反身,冷冷望着她,「难道,你没看到他见到我出现的那一剎那,那一副轻蔑的像看猴戏的嘴脸吗?本宫从未曾丢过如此大的脸。」想到李桢脸上浮现的笑意,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妙儿顺着她语气道:「娘娘,太子殿下毕竟还是顾及您的,不然也不会在最后顺着您的意思处罚东宫的禁军了!」 「哼!「李氏冷笑了一声,「他若真的顾及我,这几日便不会处处打压我们李家了。」,长袖往后一拂,就着身旁的软椅坐下。那跪地的婢女立即跪爬着上前,收拾那些残碗碎片收拾起来。 「对了!」略一停顿,李氏继续说道:「李翼什么回宫?」 妙儿答道:「探子传来消息,就在这两日了!」 李氏深眯了眼,沉吟了一会,才冷声道:「派李居明去城外守着,他一回宫,立即派人通知我!」 「是!」妙儿躬身行礼。 似想起什么,李氏又道:「皇上那边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吗?」 「没有。」妙儿摇了摇头,「奴婢用了很多方法,甘阳宫的宫婢与内侍除了说皇上整日关在房间卧病养伤之处,皆是半点消息都不透露!」 李氏凝眸,眼底似有一丝深意:「都已经这么久了,就算是在严重的伤也应该好了才对!」眼中寒意闪现,她霍然起身,沉声道:「摆驾甘阳宫!」,衣袖一盪,跨步,往甘阳宫的方向而去。 辰时时分。 甘阳宫,寝殿内,传来「砰砰砰」的撞门声响。数十名宫婢内侍都齐聚一处,焦急不安地望向门内,随着那屋内撞门的声响越来越大,屋内的人还没有半分要停歇的消息,终于,有一名年约十六七岁的内侍忍不住了。 他走到太监总管李全的身边,低声道:「李公公,您看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皇上这都撞了整整二个时辰了,若是在这般撞下去,出了个好歹来,我们可担待不起啊!」 「你说的,杂家又怎么不知道?」李全轻幽幽地望了他一眼,将手中拿着的拂尘往旁边一扫,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忧虑道:「可是皇命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也不得不为啊!皇上与太子殿下千叮咛万嘱咐不论这里面发生了何事,都不可将这扇门给打开,若是我们打开了,岂不违反了皇命?最为主要的是,若是我们将它给打开……皇上他要是出了来,那么……」李全似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话到一半,突地,又止住了! 内侍毕竟年幼,按捺不住好奇心道:「那么什么?」 李全恢復了少许镇定,漠声道:「总而言之,你别问这么多了,安心待着便是!宋大人在里面会照顾好皇上的!」 「可是……」内侍欲言又止。 「好了,别在可是了。」李全被他问得有些心烦意乱,轻飘飘地望了他一眼,「有这功夫,不防,你去厨房内抓几只生鸡过来,待会儿,怕是宋大人用得着!」 「生鸡?」内侍更为疑惑,还待继续问些什么,见李全的脸色已有些不悦,立即闭了嘴,他也是个有眼力劲的人,当即请了安,退了下去。 听着那撞墙的声音越来越大,李全心急如焚地在屋外来回走动,眼角余光时不时瞥向里处。 「奴才参见娘娘!」忽地,身后那名内待请安声徐徐传来。 他浑身一个机灵,心底暗暗叫苦。这李贵妃什么时候不来,偏偏趁这个时辰过来? 他骤地反身,便见围墙拐角之处,一袭红衫雍容华贵的妇人率领着几名宫婢盈盈而来。立马盪开了一个笑脸,迎了上去。 「奴才,奴婢参见贵妃娘娘!」众人跪地向李氏行礼问安。 李氏狭长的凤眸轻轻一扫,漠声道:「大家不必多礼,起来吧!」 「谢娘娘!」众人起身。 「砰砰!」屋外,又传出了撞墙的巨响。 李全身体轻颤,竟有些站立难安。 李氏凤眸眼神一凛,细长的眉微微往旁一瞥,落在李全的身上,冷声道:「皇上在这里面吗?」 李全偷偷瞥了一眼那紧闭的屋内,点了点头,应道:「是!」 李氏蹙了蹙眉,声音之中充满警告之意:「竟然你知道皇上在哪里,难道你没有听到,里面传出的声音有些不对劲吗?若上皇上出了什么意外,本宫唯你们是问。」 李氏撂下一句狠话,抬步往那扇门疾步而去。可是,当她走到台阶之时,被李全伸手拦住了去路。 短短一日之间,前后不到三个时辰,她居然接连被两人拦住了去路,顿时,只觉颜面尽失。李氏心中气结,眼神凌厉如刀:「李公公你什么意思?」 「娘娘……这……」李全左右为难,「皇上曾经吩咐,不管任何人皆不能进去,否则视为抗旨,杀无赦。请娘娘恕罪,不要为难奴才了!」 李氏眼底闪过一丝阴霾:「如若本宫一定要进去呢?」 李全抬首望了一眼她,眼神异常坚定道:「那奴才也只好对不住娘娘了!」轻招手,不知从哪已走出数名带刀禁卫。 李氏妩媚动人的脸颊渐渐浮出一层冷霜,那寒意几乎要将四周空气凝滞成冰。 「大胆!」妙儿走出,冷沉了声道:「李公公,你可知你在跟谁说话?」 事已至此,已退无可退。李全见今日之劫躲不过去,索性强按住心慌,语气不卑不亢道:「高居一品的贵妃娘娘!」 妙儿凤眼微眯,声音略略提高,颇有些居高临下:「你又是何身份?」 李全低垂了头:「奴才只是一个小小的四品内官!」 「竟然知道,你还敢以下犯上!」妙儿眼中泛出冷厉的光芒,沉声朝旁吩咐道,「来人,掌嘴!」 须臾,便上前两名禁卫,将李全强行拖下压跪在地面,扬手便狠狠甩了他两个清脆的巴掌。 李全年龄本就稍长,经不起这般折腾。还未回过神来,只听到耳畔「啪」地一声,耳朵嗡嗡作响,大脑有一瞬间空白。待他稍微回神,脸颊传出火辣辣的疼痛,那长满老褶的脸上已浮现一道清晰的巴掌印。 「娘娘!」妙儿朝李氏低唤了一声,请示接下来如何! 李氏讥讽地望了一眼李全,朝她微颔首示意,妙儿立即领会,转首,望着压着李全的两名禁卫,冷声道:「在打!」 「且慢!」一道淡漠无波的声音骤然响起。 不远处,一袭明黄袍颀长挺拔的男人优雅地走了过来。他面含几分雍容得体的微笑,令人有沐浴春风之感,然而却又无形透过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他狭长的凤眸轻轻望了一眼被压跪在地上的李全,再抬首,望向阶梯上的一副盛气凌人的李氏,微微绽放一笑:「母妃,这是做什么?」 之前尚未觉得,如今细听起来,李氏只觉这一句母妃当真是刺耳无比,明明她比他也就大那么五六岁而已。 妙儿提步走出,低声禀告道:「回太子殿下,是李公公出言不逊,顶撞了娘娘,所以才……」 「我叫你回话了吗?」李桢轻飘飘地瞥她一眼,那黝黑似墨的眼眸明明含着笑,但眼底却无冰冷的半分笑意,甚至闪过一剎那的杀意。 妙儿身子遽然一抖,心底莫名闪过一丝惊慌,她直甩了自己一巴掌,慌忙跪地叩头道:「是奴婢多嘴,还请殿下恕罪!」 李氏唇角色起一道微冷的弧度,道:「李全以上犯上,是本宫吩咐掌他嘴的,太子有何异议?」 「儿臣岂敢!」李桢施施然地一笑,走到她面前,顿住脚步,不缓不疾道,「不过,李公公乃是父皇身边的红人,他追随父皇数十年,父皇待他一向视如兄弟,从不曾有过指责他的行迹。今日,如若李公公出现什么意外,只怕母妃不好跟他交待!」
第128章 谈情说爱麻烦先晚半个时辰! 李氏又岂听不出他语中威胁之意。 她冷笑道:「本宫只想来看看皇上罢了,如若,他不加以阻挠,本宫又何须至此?」 李桢眼眸微闪,他略有深意地望向那紧闭着的房门,此刻,那门后的巨响已渐渐消停了下去。 他轻凝了眼,眼底一抹复杂之色转眼即逝。浅浅盪起一丝笑,平静道:「父皇重病在身,怕是不便打扰!」 「究竟是重病在身,还是有人想要欲盖弥彰,进去一看便知!」李氏冷冷扫了他一眼,仿似吃了秤砣铁了心。今日,无论如何,她一定要看看李煜这一个月究竟在屋内做些什么。 她大步上前,身侧禁卫下意识地伸手去拦,却被李桢一个眼神制止。 与此同时,门「吱呀」地一声,被李氏一手推开。一股阴寒至极的冷风迎面而来,紧接着,浓烈到几乎令人作呕的血腥之味飘散开。 李氏毫不犹豫踏步进了屋内。 阴暗的房间里面,纵然光线模煳,但依稀能见里面到处堆满了动物的尸体,鸡、鸭等动物更是数不甚数,特别是那里面脖颈上流出来的鲜血已溅在地面上干涸成一滩血迹。 李氏反射性地退后一步,有些慌地扶住身旁的圆柱,下意识地捂住嘴朝旁边狂吐了起来,待吐够之后,她微喘了口气,抬首,便见自己扶着的圆柱上满是殷红刺目的鲜血,她吓得脸色苍白,松开手,又立即退后了一步。 「贵妃娘娘!」宋珏从内室大步走了出来,望了一眼站在屋外的李桢,又移开视线,落在李氏身上。 李氏望着满脸是血的宋珏,再望了望那满地堆积如山的尸体,强按住心慌,厉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李奇作为血衣卫统领,直接听命于李煜,所以,无需向李氏行礼。 宋珏本想直接将她轰出去。但,此刻,李桢向他使了一个眼色,他心中一动,霎时会意。 他望着李氏,沉声道:「娘娘要想知道,进去看看便知道了!不过,皇上才刚安静下来,可能需要你动作小声一点!」说着,伸出了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请——」 李氏疑惑地望了眼他,脚步下意识地往内室走去,当她看见那层层幔帘之下那佝偻苍老的背影,那隐隐透出的满头苍白的头髮,心勐地一颤,有些难以置信地伸出手,指向了里处,望着宋珏颤抖着声音道:「这……这是皇上?」 宋珏给予肯定地点了点头。 李氏强按捺住体内翻腾的气流,走上前,撩开着幔帘,入目的场景令她几乎容颜失色。 床榻之上此刻正躺着一名中年男子,虽是名中年男子,但他却有七十多岁的鹤鹤白髮。 他脸颊骨瘦如柴,脸色灰青,唇上长着两双长长的尖锐獠牙、四肢被铁链拴着,五官扭曲得看不清原本面貌。 他头上贴着一张黄符,神情似极为痛苦,一直撞着身下床板,拼命想挣扎开锁住他手脚的铁链,奈何根本震撼不动,只余下那手脚腕上绑着的铁链发出哐噹噹的声响。 「皇上!」李氏脸色微变,惊慌过后,便是愤怒地指责。她转头,冷冷望向宋珏,声音几乎能将人凝聚而冰,「大胆,李奇。枉费皇上这般信任于你,你竟然敢如此大逆不道,用这等手段来对待皇上!」她语声骤地一厉,怒声道:「来人,将李奇给本宫拿下!」她语声还未落地,突地,一双冰凉到毫无温度的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那力道仿佛要将她给捏碎,不稍片刻,手腕已有鲜血渗透了出来。 这骤不及防的一瞬,李氏措手不及。 她「啊」地一声痛唿,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无色,低垂下头,便见李煜睁大着眼睛如恶狼般睁大眼睛,似要将她给生吞活剥下去。 「血……」他扯着沙哑的嗓音,望着李氏手腕之中渗出来的鲜血,唿吸急促道,「我要喝血!」 李氏几乎吓得有些魂不附体,她苍白着脸,望着宋珏,颤抖着嗓音道:「救我,救我……」最后,竟然带着低微的恳请。 宋珏深凝了眼。指尖轻弹。 一道符咒飞过,李煜愕然睁大双眼,身体勐地往前一躬,抓住李氏的手松开,李氏眼疾手快慌忙抽出了手来。 她双腿一软,立即倒退了数步,声音有些颤抖道:「皇上,他是怎么了?」 宋珏望了她一眼,漠声道:「皇上中了邪毒。」 「什么?」李氏心勐地一沉,脸更加苍白了几分。 这邪毒她自然听人说过,凡中了此毒之人,整个人陷入无尽癫狂,嗜血成性,还不能见光! 若被其咬上一口,那么,也会成为相同嗜血如命之人。 李桢慢悠悠地走上前,温雅一笑:「母妃若是不放心父皇,想留下照顾父皇,那么……」 「不……」李氏连连摆手,退后了几步,「本宫突然想起还有要事要办,你们好生看着就行,有任何消息随时通知我一声即可!」说完,勐地抬步走了出去。 李桢目光幽邃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唇角轻轻绽放着一抹似有若无的讥笑。直至,李氏的渐行渐远,他才缓慢地收回视线。转首,便见宋珏暗沉的眼眸深邃得像是不见底一般,犀利戒备地望着他。 他手底光芒一涨,一把剑已架在李桢脖颈之上。森冷的毫无温度的声音从唇中溢出:「你究竟是谁?」 李桢推开那剑刃,无声嘆了一口气:「小舅舅,你连我也认不出来了吗?」 宋珏身体微微一滞:「李桢?」 「自然是他!」屋檐之上,清冷脱尘的声音徐徐响起,一袭淡烟金裳的长歌渐渐浮出身形,坐在那屋檐之上。 身侧有「吱吱声」突允而起,长歌侧转了身形,便见屋檐上有老鼠在爬动,她心勐地一颤,飞身而下。 李桢微挑了眉,似乎对长歌的出现也有几分意外。「你怎么来了?」 长歌淡漠地扫了他一眼,望着这满地的动作尸体,不动声色地避开,然而,那堆着的动物尸体实在是过多了,独有李桢所站的那块地较为干净,最主要的是通风。 她本欲抬步走近,只是在李桢如此专注的目光下显得有些不太自在,微微蹙了蹙眉,最终,还是没有迈到他所在位置,淡漠道:「随意走走,便逛到了这里!」 这句话显然没什么说服力。 毕竟东宫与这甘阳宫路程相隔甚远。以长歌喜静的性子,纵然是逛,也只会在东宫内随意走走,又怎会走这么远? 「随意逛逛?」李桢轻挑起眉,微绽放出一丝笑意,朝长歌的方向抬步靠近,然而,当脚迈下的那一剎,看着那满地的死鸡,又下意识的、不自觉地收回了脚。 「好了,你们要谈情说爱麻烦先晚半个时辰!」宋珏被眼前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干晾在一旁,冷咳了一声。 说到这谈情说爱四个字,令长歌与李桢下意识地互望了一眼。看着眼前那俊美无俦的温润少年,长歌面色一滞,又平静地转开视线。 李桢低垂下了眼,唇角几不可觉地轻扬了几分。 然而,对于这四个字,两人都没有解释。 长歌性情孤僻,别人如何想从与她无关,所以自然而然就懒得解释;相反,李桢却对这「谈情说爱」四字,莫名欣喜不已,见长歌面上也没有什么异样的情绪,索性也就任由发展。 「还是这张脸,看得顺眼多了!」宋珏抬步走至李桢的身旁,低嘆了一声,这才问道:「不是说先在宫外打探一下宋老的消息吗?怎么会突然选择回来了?」 李桢收回情绪,深凝了眼,沉声道:「我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什么?暴露了?」宋珏声音勐地一沉,有些急切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桢微微眯起眼,深邃黝黑的眼眸犀利如剑:「从我出宫晕厥易容的那一刻,便被算计了。这段期间,我一直暂住了春三娘那里。可是,我也是到昨晚才知道,春三娘早在一月之前便已惨死。而我,则从一开始,便跌入到了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之中。」 「等等……」宋珏越听越心惊,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你说,春三娘早在一月之前便已经死了?」 「嗯!」李桢轻点了头。 宋珏疑惑道:「背后之人做这一切,无非就是想要你的命。如若真是按你说的那样,为何他们明明有机会下手杀你,却又不动手呢?」 李桢唇角轻扬起一抹冷弧,眼眸含着温凉的笑意,有些漫不经心道:「或许,他们是不想让我这么痛快的死去!」 「血……我要喝血……」李煜的声音再度传来。 李桢微转了身形,望着那层层幔帘下的佝偻身影,眼眸幽邃的深不见底。「不过甚至有一点可以肯定,宋老那边是安全的,因为,他们目前也还不知道宋老的下落。」 宋珏紧皱起眉,对于这个消息却也不知是喜还是该忧,毕竟宋老现在下落不明,不知他那边具体情况如何。 他沉吟了一瞬,想到那东宫内近日作威作福的假太子,又问道:「竟然你们回来了,那假太子呢?可否有问出什么消息?」] 李桢转首望着他,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我们回来之时,他已经死了!」他眼眸微凉,「那背后之人又比我们快了一步!」
第129章 我是否有曾骗过你? 「可恶!」宋珏双拳稍稍捏紧,微微加重了语气。 「血……我要血……朕命令你们,给朕血……」李煜这次那略有些沙哑尖锐的嗓音拖得长长,如同刀剑划过钝器,在殿内久久迴荡。 李桢抬步走近,撩起那幔帘,看着那床榻上躺着的苍老干瘪的容颜,因讥饿的缘故面黄肌瘦,轻蹙了眉头,款声道:「长歌,可否有办法解了他身上的邪毒?」 「邪毒制作方法有千千万万,必须得找到母体将以消除,才能彻底根治他体内的毒术,不然,回天乏术!」长歌抬步走近,望着李煜那昔日俊朗的脸庞成了如今这般,轻凝了一瞬,淡声道:「我现在,只能帮你将他体内的毒性暂时压制住,至于他是死是活皆看自身造化!」 她指尖轻弹,一颗药丸被弹入李煜唇中,顷刻,李煜渐渐安静了下去,不多久,便已入睡。 宋珏走上前,疑惑道:「这是何物?」 他想尽了办法,也不能压制李煜体内邪毒,没想到,单凭这一颗小小的丹药便轻而易举地压制住了,心下不免万分好奇。 长歌声音淡漠如水道:「归宁丹!」 「归宁丹?」这是何物?为何他却没有听说过?宋珏有些稀奇地扬起了眉头:「不知长歌姑娘,师承何派?」 长歌转了身望向他。 「小舅舅!」李桢为李煜盖好被子,回首,漫不经心地望了他一眼,眼眸含笑,「血衣卫如今是没事可干了吗?」 「啧啧啧!」宋珏一边摇头,一边暗自咂咋舌,「这男人要是善妒起来了,可真是六亲不认呀!」 他冷咳了一声,「得了,我走,行了吧!待会,你叫下人将这屋子收拾一下,免得我每次来,看着都怪渗人的。」说完,既然跨步而出。 李桢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刚才宋珏口中念叨的他又岂会没听清?望着长歌此刻深凝的眉眼,他心里低低嘆息了一声,看来,又得费上一些功夫了。 他如今好不容易才寻到与长歌这般亲近的机会,可不能因小失大。 微沉吟了一瞬,当即,他朝屋外喊道:「李全!」 李全走了进来,恭恭敬敬道:「殿下!」 李桢沉声吩咐道:「将这屋子收拾一下!」 李全颔首,立即退至门口,招了几名宫婢进来。 李桢望了一眼长歌,长歌亦回首望他。两人无声之中,却已知对方所想,当即一同抬步踏出门口。 出了甘阳宫,清凉舒适的晨风扑面而来,整个人顿时有些神清气爽,那股屋内沾染到的沉闷血腥的气息顿时消失殆尽。 李桢心情也随之舒畅了不少。他微转首,望着一旁静默不语的长歌,心中一动,顿住了脚步:「长歌,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问我?」那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他能感觉得到,自从宋珏说了那番话之后,她情绪上似乎有些波动,虽不明显,然而,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 长歌抬起眼梢:「为何这么问我?」 李桢唇笑微勾起一抹笑:「我与你相处这么久,又岂不知你心中所想?你是不是想问我,我是否有曾骗过你?」 长歌微微一怔。不错,她的确是想问他,关于断袖之桃的事。 从今日她离开他的那一剎那,已经细细思量了这个问题。然而,最终,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她本不想理会,奈何,这件事就如同喉咙卡了一根刺般,在时刻提醒着她,以至于,她不得不正式面对这个问题。 这段时日,他对她的所做所举,对她的关乎与备至,完全超越了师徒之感。她本以为自己多疑,可是,当她听宋珏这般一说,那疑惑,又顿时浮上了心头。 那种深刻的惶恐的不安令她有些无措。 李桢眼眸深邃地望着她,似眼中似饱含了千言万语,他极度认真地道:「若我说有呢?」 是的——有! 那种感觉很早很早便已经开始了,或许是从她失了法力假死的那一刻;或许是从他不小心撞到她洗澡的那瞬间;又或许是从见到她第一眼的那一剎那;又或者是从更遥远的从前…… 那种感觉不加渲染的,就那么毫无防备的在他心底扎了根。 可是…… 他却并不想将它拔除,而是任由它在心底像幼苗一样茁壮成长。 长歌心勐地一震,望着那深邃的几乎望不见底的眼眸,一股怒气不知怎的就浮上了心头,声音冷冷的几乎不带有一丝感情,「李桢,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虽是预料中的反应,李桢的心却仍然止不住的一点点地开始下沉,心堵闷的有些透不过气。 他在难过什么呢?或许,他刚才,是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期待的! 「知道!」他低垂下了眼睑,将情绪掩藏在眼睫之下,颇有些自责道:「我不该每次你罚我抄写书簿之时,偷偷的叫人帮我代抄。」 长歌微怔,未曾料到他突然说出这番话,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李桢又补了一句:「虽说,我放了难以宽恕的错误。但,你动不动,便罚我一夜之间抄写三百遍书薄,别说是我,怕是任何一人皆难已办到。」言语之中,竟然透露了几分心酸。 长歌消化了许久,才从他所说的那些话中反应过来:「你——说的是罚你抄写的那些书?」 「不然呢?」李桢微微俯低身形,将脸凑近她,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脸颊,「你以为什么?」 她居然以为…… 被李桢近距离地一问,长歌面上有几分诡异的尴尬。然而,心底却莫名松了口气。 她目光清冷地望着他,虽不想承认,但李桢所说没错,一夜之间,抄写三百遍书集,对于一介凡人来说难于登天。 见李桢靠得那么近,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漠声道:「你倒是很是投机取巧。」 李桢轻挑了眉,笑了出声:「所以,你在间接夸我睿智?」 睿智? 这一年以来,看来他除了沉稳内敛了不少,连带着那脸皮也厚了不少。 长歌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也未曾回答他的话,一言不发地转了身,朝前走去。走了没几步,见李桢还未跟上来,微蹙了眉,冷冷道:「还不跟上来?」语气却没有之前那般冰凉。 李桢淡笑:「我还有要事要办,你先回去吧!」 要事? 长歌微转了身,意味深长地望着他一眼,却也没在多问,当即转回了身,抬步离去。 稀疏温热的阳光直射而下。 宗人府,角落处最为偏僻的院子里,荒草萋萋,那院墙内原本长得茂盛碧绿的瓜藤显然没人打理,已有些怏怏之态,已无往日的光彩。 院内各处,落叶纷飞,灰尘遍地,不难想像,那负责照顾这里起居的奴僕怠慢懈工,才导致如斯场景。 这院子并不大,几乎一眼,便能看透全貌。 李桢缓步而入,第一眼便瞧见了屋内一袭蔚蓝衫的病态男人正安静的坐在窗旁,捧书翻看,时不时握紧低咳两声,透露着他此刻身体很虚弱。 李桢轻凝了眼,望着那熟悉温和的眉眼,实在是有些不敢相信那般温和与世无争的人,会与那背后精心布谋设计杀他之人有半分相似。 他抬步走近,突地,听到里处李子耀轻转了头,朝旁边空空荡荡的地方,淡笑道:「怜卉,你可还记得这句诗吗?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那语气似透过了无数的虚空,落向了飘渺的远处。 「那年,我坐船同一女子江下泛舟,两人在合奏一曲凤求凰,你从天而降,没有任何缘由的,便将我踢下了船。我爬上岸,问你为何?你却说了一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你竟然不喜欢这名女子,又为何要与她弹奏这一曲凤求凰呢?」 说到此处,他竟然轻轻地笑出了声,笑到最后,眼底既然有泪花开始闪烁:「我以为全天之下,最懂我的人是你。可是……为什么,最不懂我的人亦是你。你为何不走呢?这几年以来,为何我如何赶你都不走?你可知道,每当看着你为我四处奔波、为我日渐憔悴、我会比你更疼更难受?」 最后,一行清泪流出,他轻轻地闭上了眸。「你为何就是不明白我的一番苦心?若是我的性命要以失去你为代价,我活着还有何意义?这些日子我无时无刻不活在懊恼与自我悔恨之中,我在想,若是我对你多关心一些、若是我知道那数千条魂魄被你掬起的、若是我早一点知道真相能够阻止你,结果,会不会有所不同?」 「怜卉——」他睁开眼,声音哽咽沙哑,「竟然你最爱这一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为何,又孤零零地将我一人留在世上?」 李桢心底多少有些复杂,李子耀虽说是待在宗人府,但,从他记事开始,他也没少给过他关怀。那是一种属于亲人之间的,李煜从未曾给过他的,温暖。 他虽不太清楚牟怜卉与李子耀曾经发生过什么,但亦知他们这几年虽同住在屋檐之下,却各自活得很痛苦。 一人因命不久矣,不想她因他的死亡而难受,故意装作冷漠想撵她走。 一人因情留下,是打是骂,从不言后悔。 两人就这般彼此痛苦的折磨着。 若是没有发生现在这一切,若是没有知道他母后是因牟怜卉而死,若不是所有的疑虑都指向了眼前这个男人,他想他定然会毫不犹豫地走上前,给予宽慰,然而,现在,却是迈不动腿了!
第130章 没有人比我更不想再见你 李桢轻凝了眼,沉默了一瞬,抬步走进。忽地,屋檐上有一名黑衣蒙面刺客飘然而下落在李子耀的背后,毫不犹豫地举剑朝他砍下。 「小心!」李桢脸色微变,急促出声提醒。 似乎未曾料到有人进来,李子耀微抬了眼朝他所在的方向望去。 那刺客似是被李桢的声音给惊了一下,手中剑锋一弯,对着李子耀刺下的剑刃不慎偏离了几分。 「扑哧」地一声有刀刃入体,李子耀只觉体内骤然一痛,他闷哼了一声,身体一个不稳,往前倒去,眼角余光之处,一名身形高大的黑衣蒙面人拔下剑刃,再次刺下。 李子耀唿吸几乎一滞,正当他以为要命丧当场之时,电光火石间,「哐当」地一声,一把冰冷的软剑制住了近在咫尺的剑刃,余光中,他仿佛能看见剑刃之下有几缕髮丝轻扬。 他微抬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李桢已来到他的面前。 李桢眸底一片冰冷,望着那黑衣蒙面刺客,冷着声音道:「谁派你来的?」 黑衣刺客却未回答他的话,而是转首望着李子耀沉声道,「这次你大难不死,下次可没这么好运了!」,说着,右腿夹带着凌厉的劲风往李桢左腿横扫而去。 李桢步履往旁一退,刺客顿时得空,眼眸一凝,转身,跃窗逃出。 李桢面色微沉,提步就追,却听见旁边传来一声闷哼。 他急忙反身,便见李子耀那蔚蓝的衣衫里处伤口的鲜血已开始慢慢变黑。 有毒…… 李桢急忙伸手去扶,温和的眼眸满是关切:「皇叔,你怎么样?」 「我……我……噗……」李子耀胸膛剧烈一震,吐出一大口污血,彻底倒地晕厥。 烈日高悬,刺目的阳光透窗而入,照耀在书簿之上,映射出耀眼的光芒。 东宫书房内,一袭淡烟金长裳的女子此刻靠窗而坐,手中拿着笔墨,像是在抄着桌面摆放着的佛经。 然而,她坐了近一个多时辰,手中笔墨未动,那白色的宣纸之上空白无物。她脸颊有少许苍白,眉宇之间不觉地微蹙着,额头上满是薄薄的细汗滑落,整个人颇显得有些心绪不宁。 「陶妖,为什么?」男子带着彻骨哀伤的声音充斥在耳畔。 长歌心脏剧烈一震,如利箭穿心,还着毁灭性的窒息之感。手中拿着的毛笔哐当掉地,她双手忍不住撑扶着桌案,脸颊上的细汗滴答地掉落在白色的宣纸之上,慢慢地渲染开来。 「你当真有心吗?」那道悲痛的声音继续响起,它每响一次,就如同魔咒般扯动着长歌脑中每一处神经。 「心?枉你是上古天神,难道你不知,妖本无心!」女子无情地冷嗤一声,新婚大堂,一袭红色喜服的珠帘蒙面的女子缓缓抽出刺入红袍男子胸口的匕首,一字一句,清冷如霜:「花无忧,我从来没有爱过你……」那抽出的匕首中染上的血光仿佛透过了亿万年的时空刺伤了长歌的眼睛。 「啊……」长歌忍不住抱住头压抑地痛唿出声,那头中一闪而过的画面几乎要将她给从中炸开。 画面之中,男子黯然地垂下眼眸,唇角一丝殷红的血迹渗出,他却浑然未觉,竟轻轻地笑出了声:「所以,这些日子以来,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 女子撇开眼,沉默了一瞬,冷声道:「是!」 「你便这么想我死?」 「普天之下,怕是没有人比我更加不想再见到你了!」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长歌眼中不知何时蓄满了泪水,心仿佛刀凌迟处死一般,鲜血淋淋的。 她极力地想去解释什么,踉踉跄跄地站起身,盲目的往外走去,似想赶往脑海中浮现的喜堂,想去告诉那男人,没有,从来都没有,她从未都没有想过要说这些话。然而,没走几步,屋外一道急切慌乱的脚步声勐地传入脑海。 长歌整个人顿时如梦初醒,那原本纷乱的情绪骤地沉淀了下来,似被什么血洗一空,脑中空空荡荡地,好像什么也未曾发生过。 她低垂下头,莫名地望着自己不知何时已走到屋内中央,脸上冰凉一片。 似想到什么,她有些疑惑地伸手抚摸了摸脸,这才发现自己脸颊湿漉一片,就像是刚刚哭过一般。 她……她这是怎么了? 长歌心底疑虑顿起,微蹙了眉头,转身,望着那烈日之下摆放得端正的佛经,轻嘆一声,打算上前抄写,屋外,那纷乱嘈杂的脚步声又骤然传来。 「快点,快点、再晚点恐怕就来不及了!」有宫婢急促出声。 「我知道了,你别催我啊!我已经很快了,我们又不是太医,又不能解毒,你催我也没用啊!」另一名宫婢气喘吁吁地答道。 「你又不是不清楚咱们太子殿下的脾气,若是晚了一步,他就算不要了咱俩的小命,那也得非剥下咱们一层皮不可!」那宫婢的声音渐行渐远。 中毒? 长歌神色一凝,未曾多想,人已尾随着那两名宫婢而去。 踏出书房,走入长廊,远远地,长歌便看见有数名太医正急匆匆的赶来,往李桢的寝殿的方向而去。 她心膛勐地一震,唯恐李桢出了什么意外,脚步轻动,转眼之间已到了他的寝殿外。 门槛处,数名穿着朝服的太医一拨又一拨的屋内走出,每个人皆是摇头嘆息。而他们身侧经过的宫婢端着的盆内亦满是乌黑的鲜血。 「没救了……」一名年迈的老太医拂着长须朝旁边的太医遗憾出声。 「是啊!」那名太医略有些惋惜地答道:「中了这么深的毒,怕是连大罗神仙也救不活了!」 李桢…… 长歌心膛微颤,耳中在也示有其他,直接穿门而进。却不料,一名男子正欲出来,两人这一进一出,长歌直直撞入到了一个宽厚温暖的胸膛。 「嗯哼!」头顶上方有男人闷哼出声。 男人身上熟悉的龙涎香扑面而来。长歌身体微僵,抬首,便见一袭明黄雍容的男人黝黑的眸子满是疑惑地望着她。 「怎么这么冒失?」李桢颇有些无奈,言语之中带有少许不易察觉的宠溺,心中却不由嘆息了一声,幸好,撞到的对象是他。 若是他人…… 李桢微眯了眼,觉得有必要适当地提醒一句。 长歌未曾敏锐地察觉到冒失两字,同样的,也漏掉了他那眼神饱含的宠溺之色,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没事?」 李桢一怔,瞬即轻笑,只是在一瞬间便已经明白过来。 「我该有什么事?」 他见长歌清冷的脸颊上难有的紧张之色,心中一动,唇边含了一丝瞭然的笑。「你这么冲动地走进来,是在关心我?」 被李桢这般一问,长歌怔了一怔,顿时回过神来,这短短的一句,若是放在往日,她定然觉得平淡无奇,如今,入在她耳中却觉得极度暧昧。 暧昧…… 长歌心膛剧烈一震,她居然用到了暧昧这个词。 她似有深意地望着李桢,这才发觉两人的距离居然挨得如此的近,此刻,她正贴在李桢的身上。眉头微蹙,情急之下,退后一步,待她反应过来,又不禁懊恼,这般做实在是过于多余。皱了皱眉,用素来清冷寡淡的声音道:「无事便好!」 李桢深凝了她一眼,薄唇轻启,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些嘶哑:「头疼、眩晕算不算有事?」 长歌不禁抬眼,李桢此刻面色红润,精神饱满,除了那有些病态无力的眼眸,完全不像个虚弱的病人。 她眼眸之中带着一些迷惘不解,可冲口而出的却是疑惑:「头疼?」 「嗯!」李桢黯然地垂下眼,白皙修长的大手有些虚弱地揉了揉太阳穴,眼眸清澈透底,言语之中也是困惑不已:「不止头疼。不知为何,近日,我那结痂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疼起来了!」 怕是生龙活虎之人也没有他那么气色红润有光泽吧? 长歌不禁又问一句:「当真?」 李桢轻飘飘地望了长歌一眼,见她离他有少许距离,不由走近几分,声音软绵无力:「你若不信的话,可来摸摸我的额头,此刻还有些发烫呢!」整个人如同病怏怏的茄子了无生气。 莫非是发高烧了? 长歌伸手刚待查探。 「这……」门口处,刚跨步而进的太医见李桢正对着他的方向莫名其妙地露出哀怨之色,左右凝视一眼,空空如也。 他朝李桢深深作了一鞠,稍有些不解道:「太子殿下,您这是在跟微臣说话吗?」 李桢微愣,这才反应过来。 对这突如其来的煞风景的声音,他心底暗骂一声,徐徐收回视线。转头,望向此刻站在门口跟他说话的半百老者身上。 此人正是太医院首席太医令:唐崇。 他性情虽有些古板,但为人清正廉明、性情耿直,且医术超群,李桢平日也对他颇为敬重。 他面上顿时转为温润如玉谦谦君子般的有礼模样:「唐大人,你来了!」 唐崇抱拳一辑,对这未来天子谦谦如玉的模样也很是欣慰。他用苍老的声音道:「不知太子殿下急召微臣前来所谓何事?」 李桢温笑,转首望向内室里处:「自然是为了救人。」 唐崇顺着他视线望去,落在了他身后不远处床榻上躺着的一名昏迷不醒的男子身上,面上一怔,愕然道:「耀王?」
第131章 你不是头疼、眩晕、整个人虚弱无力吗? 李桢缓声道:「不错。还请唐大人一定要救醒他才是!」 这耀王待在宗人府被囚禁数年,身份早已是大不如前,而这深宫之中,从来只有雪上加霜,极少雪中送炭,特别是连皇上也憎恶之人,众人更是唯恐避之不及。 没想到,李桢高居太子之位,身份如此特殊,居然还能对失宠的亲王做到这般,实属少见,唐崇心头不免多了几分好感。 他颔首道:「这是微臣应该做的!」说完,抬步便往那床榻的方向走去。 长歌眉头轻皱,望着李子耀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漠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桢回首望她,眼眸一眯,神情蓦地闪过一片肃杀:「我去之时,正好有一名刺客想要暗杀他,而那剑中投了毒,所以……才会这般!」 「有人刺杀他?」长歌心中一震,抬步走近几分,望着此刻李子耀紧闭着的双眼,深凝了眼。 床榻旁,唐来已探上了李子耀的脉搏,他微眯了眼,一手轻轻抚了抚下巴的白色长须,一边望着那昏迷不醒的人儿,轻轻摇头。 李桢见唐崇的眉越皱越深,不禁问道:「唐大人,如何?」 唐崇轻轻嘆息了一声,松开拿住李子耀脉搏的手,起身,走到李桢的面前,深深作了一辑,道:「殿下……」面上却是一副欲言又止。 李桢温和道:「唐大人但说无妨!」 唐崇又是长长一声嘆息:「那下毒之人,实在是太狠了,刚才微臣把耀王的脉象之时,发现他中了赤蛇之毒!」 李桢眉头一跳:「赤蛇之毒?」 「不错!」唐崇颔首,「此药是用上百种毒蛇的唾液,再加上数以计万的毒物炼制而成,凡中了此毒之人,浑身犹如数万蚁嗜咬,不仅如此,在毒发期间,体内精骨还会移位、气血逆流、生不如死。」 李桢视线落在李子耀的身上,凝声道:「可有解毒的方法?」 「万物相生相剋,自然是有的,要想解了此毒,必须得找到药方才行。」唐崇拂了拂长须,遗憾道,「不过,纵然找到药方也没用了!」 李桢轻抿了唇:「唐大人这是何意?」 「这赤蛇之毒极为霸道,在这短短半炷香的时辰,那毒素已侵入了耀王的五脏八腑,纵然找到了解药,将它配出来,至少也需要花上二天的功夫。到时,耀王……怕是他……」 李桢冷声道:「难道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暂时压制住他体内的毒素吗?」 唐崇摇了摇头:「微臣至今所看的医书里,暂时没有!「他深深作了一辑,「请恕微臣无能为力。」 长歌走到李子耀的身旁,伸手,拿起他脉搏轻轻一探,声音平静道:「或许我可以试试!」 李桢望向长歌,随后转首朝旁边候着的宫婢沉声吩咐道:「送唐太医出去!」 「微臣告退!」唐崇朝李桢微微行礼,当即退了下去。 「你们也都退下吧!「李桢朝旁边的宫婢沉声吩咐。 「是!」宫婢颔首,顿时,屋内的众人顷刻散得干干净净。 长歌素手微翻,捻成兰花形状,一道泛着金光从她指尖泛开,手腕一动,那指尖已落在李子耀的眉心中央。 不稍片刻,一条黑色的线渐渐浮现出来,在他眉间若隐若现。 长歌指尖随着眉心一路至手臂沿下至他掌心,那额上黑线随着指尖所过之处往下游动,剎那,一条泛着黑色的污血便从李子耀食指之中逼了出来,掉在地上泛出黑色的烟雾。 近半炷香后,长歌才缓缓收回手。淡声道:「三天之后,他便会醒过来!」 李桢温和道:「他体内的毒算是解了吗?」 「嗯!」长歌颔首,站起身,脚下徒然一软,幸亏李桢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她才没有跌倒。 李桢深蹙了眉,望着长歌有些苍白的脸庞,担忧道:「你怎么样?身体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长歌摇了摇头,眉宇之间闪过一丝倦意:「我没事,只是耗费过多法术罢了,你不必担心!扶我过去休息一下便好。」 李桢毫不犹豫将长歌打横抱起往旁边空着的房间走去。 长歌有些错愕地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不知是否是她错觉,她只觉得李桢似乎比往常高大挺拔了不少。 这般被人抱在怀中,那人还是她的徒弟,长歌感到万分不自在,连带着她可以用法术挣脱也忘了。声音已冷:「你要带我去哪?放我下来!」 李桢望了她一眼,脱口而出的却是不容拒绝的语气:「你需要体息。」 长歌有些头疼,强硬着态度道:「我说了,扶我去旁边休息一会便没事了!」 李桢轻瞥了她一眼,再次强调:「你需要好好休息!」说话的同时,一脚踹开旁边的卧房,大步走进,轻作轻柔地将长歌放入床榻。伸手探了探她有些冰凉的额头,心底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我还是叫龙澈过来看看好了!」 李桢说做就做,立即转身,打算去御花园寻找龙澈。 长歌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情绪:「你不是头疼、眩晕、整个人虚弱无力吗?」 头疼、眩晕、虚弱无力之人还能面不改色一把将她横抱起? 果然,李桢离去的步履微微一滞,顿在了半空。 长歌强撑起身,有几分慵懒地靠在床头,望着他,静待下文。 李桢暗自懊恼了一声,居然他忘记了这茬。 他慢悠悠地转回了身,睁着无比清澈的眼眸疑惑地望向长歌,一脸恍然大悟,「你这般一说,好像是啊,我的头怎么就不疼了呢?」 长歌接道:「那真是奇怪了!」 李桢低下头,握拳干咳了一声。他抬步走近,重新坐回到长歌的身旁,黝黑的眼眸深邃无比的望向长歌,却是不说话。 长歌心底已知他刚才故意骗他,本想因此事罚他。然而,被他这般静静望着,那罚他的话却是如何说不出口了,更甚是,整个人有些怪异起来。脸颊莫名的有些发烫。 长歌轻蹙了眉,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有一丝异样,故作冷漠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李桢展颜一笑,那眼中带着仿佛旭日般的暖意:「说话的声音又恢復到了以前了,看来,真的是没事了!」 长歌微愣。楞过之后,却是轻轻笑了。心中有暖意流淌,她温和道:「将你的手拿过来。」 李桢虽有些不解,却还是照常伸到她面前,长歌素手轻翻,一只泛着金光的凤凰翎已凭空出现在掌心之中。 「凤凰翎?」李桢面色一怔。他自是认得这是何物,之前长歌赠送于他,因怕丢失,所以,他放在寝殿之中,未曾携带在身上。近日事忙,未去查看,难不成,丢失了? 长歌轻轻颔首,将那凤凰翎交还到他掌心之中。 李桢望着手中这只凤凰翎,疑惑道:「这,怎么会在你手中?」 长歌想到那假太子搂着舞姬的不耻行径,轻抿了唇,温和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凤凰翎乃凤族神物,今后你得好好保管才行!」 「是我大意了,今后,定然不会在走失它!」李桢温柔微笑,动作轻缓地将它放入怀中,或因这动作过大,怀中一个尚算完工的,极为难看的香囊掉了出来。 李桢面色微凝,刚欲将它拾起,却不想,终是晚了一步,长歌已率先拿了起来。 「这是……」长歌觉得有些眼熟,细细一想,这才勐地意识到是她曾经答应李桢所绣之物。 只是,那时候她以为不甚丢失了,李桢也没在多问,她也就没太在意。如今想来,是被他捡到了吗? 长歌略有些疑惑不解道:「这么难看的香囊,你留着做什么?」 难看? 李桢视线落在那香囊上,轻轻绽放出一笑,他反倒觉得好看的紧呢!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留着,只知道在长歌消失的那一年之中,若不是这个香囊在他身边,让他感觉得到她的存在。或许…… 「睹物……」李桢黝黑的眸子似有深意地望着她,「反省!」 「反省?」长歌更为疑惑了,「你反省什么?」 反省自己是不是做得不够好,所以,让你消失了一年的时间。 李桢撇开眼,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低咳了一声,话锋一转,道:「要喝汤吗?」 「汤?」长歌惊愕出声,脑海中突然浮现冯莲斩杀毒虫的画面。她怎么会忘了这事。 「嗯!」李桢轻点点头,伸手为长歌拢了拢被子,温和道,「冯姨刚才端来的,我去寝殿端过来,盛给你喝。」 见李桢转身欲走,长歌伸手拉住了他,急忙道:「那汤你没喝吧?」 李桢低垂下头,视线落在抓住他手腕的縴手上,再缓缓上移,望向长歌略有些紧张的脸,轻挑了眉:「还没有,怎么了?」 长歌紧绷着的弦微微一松,放开他的手,提醒道:「她端过来的汤你暂时不要碰。」 李桢眉头一蹙:「为何?」 长歌缓缓道:「现在,什么也不要问,今晚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便知道为什么了!」 李桢眼眸幽邃,眼底闪过一丝深凝,重新坐回位置,终是未在询问。 是夜,夜色寂静。 李桢一路尾随长歌走至一处僻静的别院内,长歌这才停下了脚步。 这别院,李桢自是知晓,因冯莲喜静,他特地吩咐下人为她收拾好的别院,虽地势偏远了一些,但很适合修身养性。
第132章 还是你亲眼所见为好! 「你带我来这做什么?」为免惊到屋内之人,李桢压低了声音问向旁边的长歌。 长歌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漠声道:「你自己看吧!」,素手一翻,半空中浮出一道刺眼的白光,白光之下,面前不远处那屋子的墙壁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屋内里面情景依稀可见。 李桢抬眼望去,暗黄的烛光之下,一位身姿立挺的老妪腿脚灵活的在屋内四处走动着,完全不像是身老佝偻残了半截腿的模样。 此人不是她人,正是冯莲。 她走至墙角旁的柜子里,拿出里面下方装有蛇蝎等毒虫的铁笼,将它摆放在桌面上,取出里面活着的毒蛇毒虫,然后,再拿出一把泛着白光的小刀剥尸解腹,待所有的毒蛇毒蝎处理干净,再用木锤将它们砸得粉碎。 在此期间,她手法娴熟灵敏,动作行云流水,有殷红的鲜血溅在她脸上,她连眼皮也未曾眨上一眨。 李桢眼眸勐地一沉,心中震撼无比。 他记忆中的冯莲温柔慈祥,待人接物和蔼可亲,平日里甚至连蚂蚁也不忍心踩死一只,如今,居然徒手抓剧毒之物,还能如此面不改色,他与她相处多年皆未发现,叫他如何能不震惊? 他皱起眉头,深邃黝黑的眸子浮起摄人心魄的凛冽,声无起伏道:「这便是你带我过来的原因?」 长歌眼里闪过一抹异色,语声飘渺道:「我知你一时半会很难接受,但,这便是事实。」 李桢轻合上眼,沉默了好一会,他才睁眼,开口道:「你为何到现在才告诉我?」 长歌面色波澜道:「你与冯姨相处近十年,关系亲密,我想,还是你亲眼所见为好!」 里处,传来「吱呀」的细微声响,暗黄的烛光透射出来,长歌长袖轻拂,已隐下她与李桢两人身形。 冯莲打了门,拄着拐杖提着那装有动物残肢的篮子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李桢微眯了眼,想看看她拿着那篮子里的东西究竟想要做什么,抬步尾随而去。 经过长长的一条走廊,不稍片刻,冯莲已跨入厨房。她将拐杖随手往旁一放,从篮子里拿出装有毒物混合的肉末碟子,将里面的肉末一半倒入早已熬好的汤中,再用汤勺轻轻搅拌。 她那长满皱褶的唇角随着手中搅拌的动作勾勒出阴测测的冷弧,在夜色之下渗入可怕的紧。 那汤勺搅拌的瞬间,李桢仿佛能看见那水中翻滚的排骨与萝蔔。 怪不得他喝下的瞬间总觉得会一股莫名的腥味,他之前只是以为排骨本身所带有的,也就没太注意,原来,竟是因为那汤里面放了这些足以致命的毒物吗? 他脸色不禁越来越沉,然而,他只是透过厨房的窗口静静凝望着,亦不上前制止,就那般一言不发的屹立在那里。 冯莲就这般搅动了半个时辰,待半个时辰之后,她在将那汤上面浮起的漂浮物捞出,改为小火慢慢炖。然后,提着那未放完残肢的篮子往门外走去。 在邻近门口之时,冯莲顺手拿起那被她放在一旁的拐杖,又装着一瘸一拐的模样往外而去。 她刚跨出门槛,往自己的卧房走去,余光之中,似乎有一道挺拔的身躯入眼,她有些疑惑抬眼,身体勐地一僵,靠窗的位置,一袭明黄袍的挺拔男人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整张俊美无俦的脸掩藏在夜色之下,神色意味不明。 男人虽是未曾开口说话,虽离她尚且有一段距离,但冯莲依旧感到了一股强大的压迫感,还夹带着森冷彻骨的寒意。 「殿……殿下……」冯姨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连带着说话也有些结巴了起来,她明明记得自己进来之时,已经栓好了院外的大门,他怎么进来的?为何,她没有察觉到一丝一毫? 「您怎么来了?」冯莲试探性地开口,稍迟疑了一瞬,才小心翼翼地抬步走去。 李桢以前的脾性虽暴躁狠戾,但好在一眼能够看穿。如今,他性情虽变了,没了往日的狠戾脾性,但,她却越发的琢磨不透了。 他越是这般沉着冷静,反而越令她感觉得可怕,就是那平静湖面下隐藏的狂风暴雨,在人没有防备之下,随时给人最为致命的一击。 李桢黝黑深邃的眼眸轻轻落在她提着的篮子上,面色平静,声音宛如一汪死水没有一丝情绪起伏:「刚才,有刺客闯入东宫,我追到这里之时,刺客便消失不见了。刚好,又想起冯姨住在这里,未免那刺客对你不利,所以,特来查看一二。不过,似乎来的不是时候。」 这藉口颇有些四两拨千斤,长歌不禁抬眼望他。 「刺客?」冯莲面色微变,有些紧张地打量着李桢浑身上上下下,眼底满是暗藏不住的担忧,「殿下,您没事吧?」 眼底流露出来的关心是那般真切。李桢若不是亲眼看见她面不改色杀那令人生畏的毒蛇,若不是看见此刻她的脸上还残留着那殷红的鲜血,若不是看到她将那些毒肉放入她每日为他所做的汤中,定然,会被眼前所迷惑。 「自是没有。」他眼底寒意微现,很快,又被他敛得干干净净。 他视线落在她手中提着的那个篮子上,若有所思道,「不知冯姨手中提着的篮子装了什么东西?为何大半夜不睡,反而跑到这厨房来?」 「这……」冯莲下意识的将那篮子藏于身后,温和慈爱道,「这没什么!」 李桢便轻轻笑了:「竟然没什么,冯姨又为何要掩掩藏藏呢?」 冯莲退了一步,有些畏缩道:「我……我……」 「冯姨,你可知道,自小我将当亲人的一样看待。」李桢眼眸渐冷,唇角勾勒出一道凉薄的笑,那笑却并不达眼底,「你为何要害我?」 冯姨立即开口反驳,苍老的声音略显急促:「我没有……」 李桢眼底隐隐透出失望之色:「竟然没有,那篮子内的毒物又是为何?」 「这……」冯姨低下头望着手中提着的篮子,心知也瞒不下去了,索性也就不在隐瞒了。 她轻轻嘆了口气,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几分:「既然你都看到了,那我也不瞒你了。」 她将手中拿着的篮子盖打开,那里面放着的碟子上是一片殷红黏在一处的肉末,浓烈的几乎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扑鼻而来,长歌微蹙了眉。 冯莲将来龙去脉娓娓道来:「这些是我千辛万苦给你弄得药材!我知你自幼身体虚弱,所以才特地抓这些毒物回来为你调补身体,这些毒物看似有毒,但,若是按不同的比例混在一处,它们也不失为调养身体的良药。」 李桢轻凝了眼,略有深意地望着她:「良药?」 「冯姨又怎会骗你?」冯莲温柔慈爱一笑,她将那篮子重新盖上,拄着拐杖转身便走进了身后的厨房,开口道:「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跟我进来。」 李桢若有所思地凝着她背影,抬步跟进。 厨房内,冯姨拿起木勺,在正在熬着的萝蔔排骨汤里面舀起一碗汤,缓声道:「你若不信,冯姨喝给你看!」 说完,她扬手正欲喝那碗汤,李桢眼疾手快,大手一伸,制止住了她的动作。 李桢深邃无边的眼眸轻落在那碗此刻正冒着热气的汤上,微沉吟了一瞬,这才移开视线,抬眼望她:「竟然是良药,你为何要瞒着我?」 冯莲望着他,意味深长道:「冯姨知你有极深的洁癖,若是知道这些东西乃是毒虫熬成,定然不会喝。是以,只得想到这个愚笨的办法!」 李桢微怔。 的确,若是知道他平日喝的汤中有这些东西,怕是杨枝甘露他也不会饮下去。他望着她,又道:「那你的脚呢?明明没事,又为何装做已经瘸了?」 冯莲有些落寞地低垂下头,望着那瘸了的腿,轻声道:「我的脚的确是有问题。」说着,她将手中端着的碗放在旁边的灶台,蹲下身,将残废的脚上那裤子给捞了起来。 李桢定眼一望,便看见那裤子下面有半截木头做的假肢固定着她的脚,想必,也是因此才能在原地来去自如。 那假肢显然用了许久了,上面染着腿上因不适应假肢导致刮破皮流出的已经干涸的血迹。 他心底满是无法言语的震惊。与他同样震惊的,还有站在屋外的长歌。 长歌未曾料到还有这样一层原因,是她没有弄清缘由,便带着李桢尚目前来,揭开她的『阴谋』,让原本亲近的两人产生了隔阂。 她心底徒然升起一股内疚,想道歉,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冯姨又将那裤腕给放下,温和笑道:「这是灵隐寺的方丈为我想的法子,虽平常是有点磨脚,但,不可否认,的确是比那拐杖好用多了。只是这假肢用多了,实在是有些磨脚,所以,平日里,我还是拄着拐杖行走。想不到,却引起了你的误会。这也怨我,人老煳涂了,没有想这么多,早知道,我便告诉你了,也不至于让你误会了。」 李桢深蹙了眉,张了张口:「冯姨……我……」 「没关系。」冯莲温和慈祥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截断他接下来所要说的话,笑道:「别说你,就连我知道,怕也得生气了……」 李桢眼底泛出丝丝温和之色,转首望着这正熬着的汤:「这些东西,你吩咐下人去办就可,不必那么麻烦自己!」
第133章 你知道的,我有洁癖 「我人老了,不活动活动筋骨,反倒有些不自在。」冯莲转身,又自顾拿起那木勺将汤盛了出来,装入旁边的汤盅之上,边嘱咐道:「竟然你来了,就顺便把这汤拿回去吧!」 汤盅装满,冯莲将瓷盖盖上,递到李桢面前。李桢伸手接过。 冯莲又道:「天色晚了,我这把老骨头也趁这空闲的时间好好歇息歇息了!」说完,她朝李桢温柔一笑,拿着身侧的拐杖抬步往门口走去。 李桢立即跟上:「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冯莲婉拒,回首望了他一眼,温和道,「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回去歇息吧!」 李桢不再坚持。「那你路上小心!」 冯莲点点头,转首,又拄着拐杖走了出去。 出了厨房,待那长廊深处的颠簸的佝偻背影越来越远,李桢这才缓慢收回视线。 他望着不远处月色之下那道纤细的淡烟金衫女子,走到她身侧,温和道,「我们走吧!」 长歌轻凝了眼,平静地转首望向他,清澈的眼眸满是真诚:「李桢,我向你道歉。」 见到这般认真的长歌,李桢便笑了,见长歌有额头上几缕髮丝荡漾了下来,他随手动作轻缓的将它撩拨在长歌耳后,温声道:「为何要道歉?」 长歌不意他会有此番动作,微怔了怔,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她与他虽是师徒关系,但,这般亲昵的动作,她实在是不甚习惯。 她微微转身,缓声道:「这次,是我莽撞了,若是我弄清楚缘故,你便不会与冯莲……」 「长歌……」李桢开口打断她的话,眼底柔意一闪即逝,「这个世界能够真正担心我安危的人不多。我喜欢你担心我,这样才能会让我觉得这世上还有真正值得我眷恋的东西。」 真正值得眷恋的? 长歌心底微微一震。耳畔中忽地就响起了那么一句。「你可知道这个世上正真值得我眷恋的东西不多,所以,纵然我不在你身边,为了我,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了吗?」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又有女子轻轻笑,那笑声犹如银铃般悦耳动听:「这是命令吗?」 「是!」 有什么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逝,长歌忍不住摇了摇头。 李桢未曾注意到长歌的异样,眼神飘渺,嘴角轻轻扬起一丝苍凉淡泊的笑,轻喃道:「况且,你没说错!」 「你说什么?」最后那一声有点小,长歌没太听清,转身望向了他。 李桢却不在继续,温和地望了她一眼,轻声道:「回去吧!」 长歌见他不语,也没在多问,轻颔首。 两人走了没几步,身边俊雅雍容的男人忽地停下了脚步,长歌步履一滞,不免疑惑道:「怎么不走了?」 李桢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他面色平静地望着她,细细询问道:「长歌,倘若一人在患病期间,是不是不适合做过激之事?」 长歌有些不明他为何没头没脑的蹦出这一句。「为何这么问?」 李桢有些犹豫的、迟疑地开口:「现在皇叔重病躺在我卧房,我在想,若是我将他挪出去……」 「自然不行!」长歌想也未想便开口打断他的话,她微皱眉,冷冷望着他,「他体内的毒素虽已清净,但浑身血液之前因逆流还在重组阶段,你若尚自移动他的身体,万一他血液逆流,别说是我,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李桢面上有些纠结,他眉头紧皱成川,似想起什么,眼眸忽地一动:「那今天算是『改天』吗?」 长歌微微一怔。 李桢大步走到她的跟前,俊雅如玉的脸庞有少许不安的挣扎,最后,似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缓声道:「现在皇叔重病躺在我床上,你又说不可移动,我,今晚可以留宿你那里吗?「说到最后,他又忍不住加上一句,「我已经没地方可去了!」 长歌只觉自己的头又隐隐开始作痛了起来。「东宫不是有很多空房间吗?」 李桢轻幽幽地望了她一眼:「你知道的,我有洁癖!不是自己的床我睡不习惯。」 长歌轻蹙了眉。 「况且,你不是答应过我吗?要帮我恢復正常人的生活。」李桢又很是时宜地补上一句,继续循循善诱道,「现在我好不容易有了少许改变,你若是就这般放弃,那么之前所做岂不都白费了?」 长歌陷入了极度的自我纠结之中。 李桢所说的没错。现在效果已经开始显着,那么,也就可以证明,他们之前所做的那一切是有成效的。若是在此刻放弃,那么,之前所做的努力就都白费了。只不过……要她与她的小徒弟****同榻一处,她实在是…… 她望着几近咫尺的那张俊脸,夜色下,那清瘦的面容满是忧愁哀怨之色。长歌觉得头越发的疼了。 李桢沉默了一瞬,黯然地垂下了眼眸,缓缓道:「若是你觉得不便的话,那么我……」 长歌长嘆一口气,也不知是该忧愁还是该伤怀。「不可脱衣服!」 李桢唇角微微一钩瞬间隐匿过去,点了点头。 两人到了寝殿。 李桢已很是自然地脱下了外套,反身,见长歌仍旧站在门口,似乎在犹豫般该不该进来,他眼眸轻闪,唇边盪出一抹笑:「你喜欢睡里面还是睡外面?」 长歌静静看着他的脸,那稜角分明的轮廓在烛光之下更加显得清晰。她沉默了一瞬,犹自开口道:「究竟是哪一刻,你会觉得心中有悸动?」 「嗯?」李桢轻挑起眉,见长歌那认真的脸,瞬间反应过来。他脑海中不觉浮现了长歌主动亲吻他的那一剎那,心中遽然一紧,低垂下头,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有些喑哑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是说已经开始有改变了吗?」长歌抬步走近,她不想在这般拖拉下去了,她每日与李桢同睡一室,便备受煎熬,那魔障时时刻刻的提醒着她,那梦中发生的一切。无论她抄写多少遍佛经都于事无补。 「在哪一刻,那种感觉最为强烈。」长歌走到他身边。 李桢轻抬眼,眼眸复杂地望着她。 今日的长歌,髮丝未束,一缕漆黑似墨的长髮披于背心,用一根白色的丝带轻轻挽住,一袭淡雅的烟金衫,被烛光相映粲然生光。 他心中一盪,大手一伸,便揽住她的腰,将她身体紧紧贴着自己,低下头,对着那清凉柔软的唇吻了下去,然而,这次只是蜻蜓点水,点到即止。 「这一刻。」他如实以告。 长歌轻轻颔首,却已是明白过来了,她平静道:「这很简单!」 「简单?」李桢一时没太明白过来。 长歌离开李桢的怀抱,淡烟金衣衫往空中一拂,一个与长歌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渐渐浮现身来。 那女子脸蛋、身形、眉宇间的神色、浑身透出来的清冷气质皆与长歌仿似一个模子刻出一般,若不细看,当真以为那人就是长歌。 李桢皱起眉头,这才明白过来,长歌所说那句简单是为何故了。 他转首望着她,心底已隐隐猜出她想要做什么,然而,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你这是要做什么?」 长歌微微笑道:「她是我的分身,与我无异,从今往后,便由她来替代我吧。」这般,也可免了一些不必要的尴尬。 「去吧!」长歌朝那分身轻挥手,那分身似有知觉般,立即点头颔首,轻移动着莲步,朝李桢走去。稍瞬,便已走到李桢的面前,然后,掂起脚步,对着他的唇便吻了下去。 李桢凝住眼,眼底竟然有一丝愠怒之色,在长歌分身临近之侧,他撇开脸,伸手将她往旁一挥,那分身一个不备,便退后了几步。 那分身又机械性地上前,李桢颇有些不耐烦地又是往旁一挥。 从始至终,他都未曾望过那假分身一眼,而是紧紧盯着已自顾走到桌旁抄写佛经的长歌,那眼神仿佛要将她给生生戳出一个洞来。 长歌被他盯着有些不太自在,轻蹙了眉,却是眸眼未抬:「你这是做什么?」 李桢深深地凝视了她一眼,才道:「我有一事不明,还需长歌帮忙解惑。」 长歌手中执笔微微一滞,慢条斯理道:「你说。」 李桢眼眸幽邃,一字一句说得极为缓慢:「佛说:心动则物动,心静则物静,是与不是?」 长歌身体微僵。 「佛又说:一切诸众生,无始幻无明,皆从诸如来,圆觉心建立。犹如虚空花,依空而有相,空花若復灭,虚空本不动,是与不是?」李桢眸子里闪过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复杂之色,清清浅浅、虚虚实实,语气中透着一丝诡异的平静。 长歌脸色瞬间一片苍白。 「佛还道:一切处无心是净;得净之时不得作净想,名无净;得无净时,亦不得作无净想,是无无净。是与不是?」他语气平静轻缓,每一字却铿锵有力。 「啪嗒」地一声,那笔尖的墨水掉落在了白色的宣纸之上,淡淡的晕染开来,长歌轻凝了眼,抬头望向他,言语之中有一丝愠色:「你究竟想说什么?」 李桢轻瞥了她一眼,声无起伏道:「我自问心怀坦荡,所以无惧其他,那你呢?」 长歌声音清冷如泉:「你什么意思?」
第134章 激将法 「心静如水之人,无论做什么,皆不能影响分毫。」李桢不缓不疾地道,「我只是好奇,你每日抄写这些佛经是否真如那佛经所言,可做到心静如水呢?」 长歌无声息地凝睇了他半晌,脑中有一瞬间空白,片刻后,才徐徐收回视线,低垂下眸,见那宣纸上染着的墨水,微蹙了眉头,沉声应道:「自然。」话虽这般说着,可言语中隐隐含着少许不自然的僵硬。 李桢黝黑的眼子渐渐转浓:「竟是心静如水,又为何弄出这么一个分身出来?这般,倒是让人误以为因我影响到了你。」 在听到影响那两字之时,长歌心神一凛,似被什么东西一炸,骤然爆裂开来,炸得她慌慌乱乱地没个定心。 「李桢!」长歌冷斥一声,清冷的面庞浮上一层愠怒之色。他怎的就不明白,她是他的师傅,两人孤男寡女同睡一榻已是不妥,若在做出那等羞人之事,岂不荒唐? 「难道我说错了吗?」那假的分身又迎了上来,李桢扬手又是一拂,他抬步走到长歌的面前,低头望着那桌面宣纸上晕染开的墨汁,唇角勾起一丝笑,反问道:「莫非,我说了你的痛处,你慌乱了?」 长歌面色微沉,半唇轻启,一字一句硬生生地吐出:「你简直胡说八道。」 李桢眼眸幽邃,颇有些咄咄逼人:「竟然心静如水,又为何不敢一试呢?」 长歌冷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对我使用激将法!」那话一出口,她身子轻颤了一下。 她怎的用了激将二字?怎能用激将二字?这不是间接承认了他那荒唐的说法? 果不其然。李桢闻言一笑:「还说你没……」那最后有一个有字,淹没在了瞬间贴上的冰凉唇瓣之中。 李桢心勐地一紧,愕然地睁大了双眼,女子唇间馥郁的清香扑鼻而来,似有一股电流从头顶传下,情不自禁的,张开了唇回应。 可是,女子却点到及止,正欲退出。 李桢眉头一皱,事已至此,他岂能容长歌退缩。当即快速伸手揽住她的腰,大手禁锢她的后颈,不容拒绝地深吻了下去。 炙热的吻流连反转,两人彼此之间的唿吸相互交缠着,长歌凤眸半张,脑中一片缺氧的空白,整个人晕晕浮浮,仿似被眼前这一切给刺激到了,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李桢似乎不太满意眼前现状,他灵巧的舌头轻启长歌的贝齿,想要更深入地探去。 长歌瞬间清醒,想到两人此刻所为,又不禁想到那魔障内所发生的一切,满脸涨得绯红,心底一股羞愤懊恼的愤怒徒然升起。 他这是在干什么?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啪! 一记耳光毫不留情地扇在李桢的脸上,在这寂静地四周份外响亮,长歌怒瞪着李桢,身子因气愤而微微颤抖,眸中含着无法隐忍的羞愤,那原本清冷如霜的面容,如今已是被怒意染上了如酗了酒般的绯红! 未曾料到在此刻挨上这么一耳光,****顿散,李桢目光幽邃地望着她,神色意味不明。那半边脸颊顷刻浮现了一个清晰的巴掌印,然后,已肉眼能见的速度开始红肿了起来,甚至有一丝殷红的鲜血从他唇边溢出,他却浑然不知痛觉一般。 长歌见到他那红肿的脸颊,心底便已经开始有些后悔了。 那一巴掌她自知下手有多重。她也知这事情的起由是她主动挑起的。可是……当他欲探入她唇的那一刻,那羞愤吞噬了她仅有的意识,她下意识的就…… 「这已经是你第二次捆掌我了。」李桢低垂下眼,神色平静,语气平淡地听不出任何情绪。 长歌眼底闪现一丝内疚,她望着李桢,此刻,他即便是有一点点气愤也好,或是跟以前一样,朝她大发脾气,至少能令她知道他此刻的想法,然而,却并没有。 气愤过后,长歌心底徒然升起一股烦闷,心莫名地一抽,仿佛无形之中有一只大手紧紧禁锢着她的心脏,显些令她透不过气,脑海中又有无数陌生的画面开始闪现。 她极力压抑住那股窒息之感,撇开双眼,漠声道:「你好好歇着吧!」说完,衣袂一盪,人已穿墙而出。 李桢见那抹淡烟金衫的身姿转瞬消失,神色中透出了一种凄凉的落寞,唇角轻轻勾勒出一抹似有若无的苦涩笑意,缓缓合上了眼。 离开卧室,长歌清冷的脸颊蓦地变得苍白,心底传开的疼痛无尽蔓延,她却强硬忍着,步履维艰难往外走去,终出了寝殿,可是,她却在也迈动不了一步,虚弱地撑扶旁边走廊上的圆柱,才没有倒下去。 「陶妖……陶妖……」耳畔中似有人温柔的轻轻唤着她。 脑海中,一袭白衣胜雪的男人浮现了她面前,长歌努力地想要看清那人的长相,可是,却如何也看不清。 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似被无数的绳线密密麻麻地缠绕起来,身心都如同撕裂开来一般。 脑中画面一闪,竟然闪到了荒山绝顶之处,风云变色之时,一袭白衣胜雪的男人紧搂着一名紧阖着双目的红衣女子,苍凉淡笑:「为何要这么傻呢?」 他以血起誓,声音朗朗,如浩瀚干坤。「今以吾之神,造她其魂,愿吾之血,佑她重生。」 这声音如同一道炸雷,当头噼下。 「啊……」,长歌撕心裂肺地痛唿出声,只觉整个人晕晕沉沉地不断地下坠,一直坠落,直至跌落到一片滔天无际的火海烈焰之中,被火狠狠地灼烧,五脏六腑剧烈地疼痛着。 她忍不住地瘫软在地,一张清秀的小脸浮现出病态般苍白。 「长歌,你怎么了?」闻声而来的李桢见长歌整个人瘫倒在地下,神色极度痛苦,他脸色微变,急忙上前搀扶起她,然而,当他扶起长歌的那一剎那。 长歌眼睛闪现一道森冷妖冶的红光,凌厉万分,带着强烈的杀意一掌打向了李桢胸膛。 李桢猝不及防,胸膛勐地一痛,五脏六腑在那一瞬几乎移位,他隐隐闷哼一声,唇上的鲜血汹涌而出,惯性地倒退了数步。 长歌身体没了支撑,晃动了一下,轻阖上眼,蓦后倒地。 长歌睡眠素来轻浅,周围有任何风吹草动,便会甦醒过来,之后,便再无睡意。 今日,不知为何她睡得分外的深沉。当她醒来之时,才发现,不觉中已到了晌午。 长歌见自己居然躺在床上,微微怔忡。 她明明记得昨晚她出了卧房,然后头开始剧烈地疼痛,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下,再然后,便隐约听到李桢唤了她一声,便没了知觉。 难道,是他送她进来的? 长歌轻抬眼,望着这空旷无物的卧房,微凝了眸,不知为何,心底莫名升起一阵担忧,她掀开被子,起身,便往李桢的寝殿而去。 长歌走入长廊,短短的时间内,便已到走了李桢寝殿,此刻,那房门紧闭着,长歌正打算穿墙而入,那紧闭的房门被人从里面轻轻一推,一袭素服的冯莲便从他寝殿内走了出来。 不知为何,长歌突地就想到了鬼祟二字。 她轻凝了眼,自从昨夜之后,心底对这冯莲多少有些愧疚的。若不是她未查清起因,便尚自带李桢过去,她与李桢也不可能引起摩擦。虽两人口中说无事,但,心里定然也有些不自在。 长歌未在多想,抬步走近。视线往里处轻轻一扫,便见里处除了昏迷不醒的李子耀之外,空无一人。 不在这,那便是在书房了。意识到这,她又转身往书房而去。 书房与寝殿的距离并不远,只是隔了小小的一段长廊,眼看着书房的大门近在咫尺,长歌正欲跨门而入,便听见屋内李桢略有些虚弱地轻声开口道:「你当真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没有!」里处,龙澈的声音缓缓响起,他沉吟了一瞬,继而说道:「你可知道这彼岸心来自于何人?」 李桢垂着头思忖了半晌,才徐徐答道:「我曾听人说过,这彼岸心乃上古之物,其余一概不知。」 龙澈狭长的丹凤眼轻轻一挑:「既然你手握纯钧剑,那你又可曾听过上古神尊花无忧?」 「花无忧?」李桢眼眸一动,轻轻咳嗽了一声,沙哑着嗓子道,「这彼岸之心又与花无忧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你以为随随便便的一颗心脏便能寄居成千上万的幽魂吗?」似想到什么,龙澈不免喟嘆,「花无忧乃是四海八荒唯一的上古天神,而这颗彼岸之心,便是用花无忧的心血灌溉而成的。」 李桢眉头微拧。 见李桢还是有些听得不太明白,龙澈轻嘆息一声,将他所知道的来龙去脉捋了一遍:「我曾听人说起,这花无忧在上古时期,曾经救了一名女子,在日渐相处中那名女子产生了情愫。而这颗彼岸之心便是那女子的心脏。」 「原本是一段佳话,不料,那女子却忘恩负义,在与花无忧成亲之日,帮助那些嗜杀成性的妖魔,欲用斩魔剑亲手夺他性命。花无忧的形体当场涣散。那女子也在当天不知所终。有人说,曾经亲眼看见女子在花无忧死后当晚跳下了忘川幽河,在此后不久,那忘川河莫名地长出了一大片艷红夺目的彼岸花,一夜之间绕满了整个无边地狱。」
第135章 说一个让我留你下来的原因 「花无忧的形体虽然涣散,但仍有一息尚存,那些妖魔以为他死了,彻底没了顾忌,到处侵略,杀人,迫害,此刻,上古混沌之气大开,天地即将崩塌,花无忧以东皇钟练造墟无之镜,将那所有的妖魔困入其中。用自己的性命、自己的血、自己的骨、将天地生生分开。在最后神魂停留之际,用那仅有的心头血注入到了忘川河女子的心脏之中,那颗心吸食了天地灵气,居然从女子身体上脱颖而出,落入地狱深渊,因心脏有强大的神力,变成了寄养数千恶魂的心脏。」 「凤凰仙子属于火凤一族,血气纯正,生下来便有一股浩瀚的天地正气,而那颗彼岸之心虽流自上古,但歷经百年,早已染了少许妖邪之气,特别是还在十八层地狱那种怨气极深的地方。想必,与凤凰仙子气血相冲,才导致经常性头痛晕厥,你不必太杞人忧天,相信过段时日,待那彼岸之心与她心血相融便会好了。」 长歌心中徒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那情绪复杂到连她自己也不清楚究竟因何而来,不知怎的,欲踏入屋内的脚又退了回来。 她犹自转身,便见不远处一袭红裳的俏丽女子站在她对面,她的身体苍白的几乎要透明消失一般。 长歌身体微微一滞。 四月的天气,越发的灼热刺眼了。尤其是晌午的烈日尤为刺目。 在一个清凉僻静之处,长歌顿住脚步,反身,望着身后跟来的折言,温和道:「你来找我所谓何事?」 被烈日晒着,折言绝美的脸颊已浮出一层薄薄的细汗,她唇瓣苍白的毫无血色,身体虚弱地晃了一晃,对着长歌,骤然跪下。 长歌眉头微皱,走过去,蹲下身,欲将她扶起。「你这是做什么?」 折言不动声色地挣扎开她的搀扶,轻轻低咳了一声,虚弱无力道:「我求了东华无数次,他都不愿告诉我顾里在哪里,凤长歌既然你已经恢復了记忆,可否告诉我,顾里在哪里?」 长歌身体轻颤,清冷的目光略有深意地望着折言,却如何也开不了口,告诉她,顾里早已经在数百年前已经形神俱损。 那般骄傲的折言,曾经纵然是死也不曾言悔言错之人,今日,居然为了见顾里跪在她面前,可见是做了怎样艰难的抉择。 若是当年她没有…… 长歌再次伸手:「你先起来。」 「不!」折言倔强地拒绝,避开了她的搀扶,紧紧盯着她,询问道,「你一定知道他在哪里对不对?」 长歌身体微滞,站起身,转身背对着她:「竟然顾里不说,自然有他的缘由,他不想见你,你又何必执着?」 「执着?」折言闭上了眼,眼角冰凉的泪珠滚落了下来,心底酸甜苦涩一时交织而过,她哀伤道,「连你也看到了,为何他却看不到呢?」 「我与顾里相识数千年,我等了他数千年,你知道吗?这加起来,已经有近万年的时光了。他了无音讯消失了这么多久,我没有别的念头,只是想知道这些年他在哪里,为何躲着不肯见我,我只想问问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为什么,这明明就是一个很小的心愿,你们所有的人都知道他的下落,却不愿告诉我,他在哪里?」 长歌眼眸幽邃,意味深长道:「折言,仙妖终有别,纵然让你见到他又如何?你与他註定不能在一起。竟然如此,你又何必让自己沉溺其中,难以自拔!」 折言满目苍凉地睁开眼:「那你呢?当年明知东华要娶西海长公主为妻,又为何还要执意留在他身边,任由西海长公主欺凌于你?到最后弄成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 长歌身体轻颤。那藏在心底最为隐晦的伤口仿似被活生生撕开了来。 她的脸有一瞬间煞白。 「我已经时日无多了,凤长歌我不像你,可以这么果断的饮下忘川之水;我不像你,说能拿起,便能放下。我只是那个折言,那个一心想要找到顾里的折言。」话到了最后,隐隐透出几分埋在心底的痛苦与凄婉。 长歌遥遥望向前方,沉吟了一瞬,才开口道:「顾里的下落我也不知,请恕我无能为力。」衣袂一盪,人已凭空消失在原地。 **** 东宫书房内。 当龙澈欲离去,一只翻着滚圆的白肚皮如一具死尸横躺在地上的白猫挡住他去路之时,微翻了白眼。 对于灵隐的出现,他唇角隐隐抽搐了一下,这四脚朝天的姿势实在是不太雅观,颇有些像地痞流氓。 见身侧的人不动亦不走,更不说话,灵隐双眼微睁开了一条细缝,见拦错了对象,它瞭然了一下,稍微往旁边李桢的方向挪了一挪。 「多谢!」这般通透实属不易,龙澈不免展颜一笑。不曾过多停留,往前一跨,人已消失在原地。 此刻,李桢正靠窗而坐,手中拿着一本书静静翻阅着,偶尔虚弱地低咳了一声,从始至终都未曾抬过眼,只是时不时地翻阅着手中书卷。 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灵隐装死了大半天,李桢还没有反应,它一只眼轻睁开了条细缝,见其面色平静,似乎从未注意到它。 「喵」,它幽幽地叫了一声,提醒着他,别忘了,它此刻正躺在这里。 李桢终于从那书卷上移开了眼,却并未望向它,而是拿起桌面上茶壶,往旁边空着的杯盏中倒了杯茶,声音淡漠道:「你来做什么?」 终于注意到它了,实在是不容易。 灵隐往前一蹿便跳到了李桢的腿下,用那滚圆肥胖的身体轻轻蹭了蹭他的脚,仰起那张小脸,用一副可怜巴巴无家可归的流浪模样望着他。 李桢身体一顿,低垂下眸,见它那白色柔顺的毛上染了少许黑色的灰,不动声色的移开脚,缓声道:「你想叫我收留你?」 「喵!」灵隐泪花闪闪地点了点头。 上次,长歌那个大坏蛋不仅不答应还顺带恐吓了它。它回去思前想后,觉得那般灰熘熘地走,实在窝囊。是以,它决定退而求其次,先解决这个容易解决的,毕竟,他看起来,可比长歌温顺可亲多了。 李桢不缓不疾道:「说一个让我留下你来的原因。」顿了一顿,他又补了一句,「别说你无家可归。」 李桢望了一眼它那滚圆饱饱的肚子,这只猫好像最近又胖了不少。接着道,「你不像无家可归之主。」 有眼力劲,灵隐暗自敬佩。 它想到他所说的原因,用爪子挠了挠头,这个倒实在难为它了,它只是一只猫,去哪学人类给他掰那个什么原因出来? 就在灵隐较劲脑汁的想办法之时,桢抬手轻呷了一口茶,眼底神色骤地一寒,声无起伏道:「是你自己来的,还是他叫你来的?」 这个它,灵隐却是听明白了。想到离开之时,东华所嘱,它浑身一个机灵,立即全身戒备了起来,连带着那垂下去的尾巴也竖得老高。 「喵!」它摇了摇头,试图掩饰。 殊不知,这一声,无疑证实了李桢的猜想。 果然。 他眼睛微沉,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杯盏,颇有些居高临下地望着它,唇角轻轻盪出一丝没有温度的弧,「难道他就没有告诉你,作为一个间谍,你不合格吗?」 对于这间谍两字灵隐实在是不甚喜欢,它刚待反驳几句。李桢缓缓开口:「你待在这,便真的不怕长歌放火烧你吗?她可从来不说假话。」 自然不想。 灵隐有些病恹恹地垂下头,用爪子轻挠了挠地面,一脸烦恼,所以,它才觉得这任务异常艰难啊! 李桢见它那生无可恋的模样,唇角轻扬,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递到它跟前:「你若不想被责罚,将此物带给东华。」 灵隐抬眼,望着摆放在面前的香囊,然后,有些鄙夷地望着他。那眼神满是不屑的嫌弃,它虽是只猫,但不傻,这么丑的香囊,别说是它家主人,就连它也看不上眼。 李桢有些留念地望着手中的香囊,言语之间带少许温柔之色:「这是长歌亲手所绣。」 若不是因为这香囊目前有更为重要之事要办,他还真不捨得将此物就这般送出去呢! 灵隐双眼骤地一亮。那副病怏怏的模样宛如获得了重生一般,立即神采奕奕。为免李桢反悔,它往前一扑,用嘴中叼起那个香囊,毫不犹豫跃出窗外,动作简直一气呵成,转眼便消失在了层层屋檐之后。 李桢一双凤眸逐渐的深邃得不可捉摸。他徐徐收回视线,坐在这里,窗边烈阳射进来的阳光有些耀眼,他欲起身,然而,还未站稳,体内胸膛气血一涌,又虚弱地跌回到了原来位置。 「嗯哼!」地一声,低低地压抑地闷哼声响起,他唇角已溢出了丝丝鲜红的血迹。 他不禁想到昨夜长歌的那一掌,若不是他有心镜护体,怕早已命丧黄泉。 「叩叩叩!」屋外有敲门的声音响起。 他微蹙了眉,漠然地伸手将血迹拭去,双手撑扶住桌面,用尽全力站起,脚步虚浮地往外走去,清风透窗而入,那单薄消瘦的身体微微摇晃着,险些不稳。 他打开房门的那瞬,头越渐昏沉,视线模煳中只觉有一名清秀的女子正有些侷促地站在门口,见他出来,目光骤然一亮。然而,他已看不清是何人,身体重重一晃,险些倒地。
第136章 你……你娶我好不好? 「太子殿下……」李轻尘脸色微变,急忙伸手扶住他那下坠的身体。 李桢目光涣散,苍白虚弱地开口:「不许叫太医。」 李轻尘一急:「可是……你……」 她话还未完,身侧的男人已彻底晕厥。 李轻尘紧咬了下唇,望着那张雍容俊朗苍白面庞,面上一阵纠结,终于,似下了什么艰难的决定,狠心一跺脚,将他扶了进去,放在软榻之上。 而她自己也往旁边的软椅上坐了下来。 她静静地望着面前那张俊美宛如谪仙的脸庞,眼底眸光极为复杂,心底纷纷乱乱,竟有些不知此刻自己究竟是何心情。 是惧……是怕……还是思念?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从上一次见面之后,她脑中眼中心心念念的居然全部都是他的身影,他温润如玉时的模样、他唇角含笑时的模样、甚至他愠怒时的模样!每一样,都无时无刻不在她脑中流连反转。以至于她忘记了,曾经他那眼底流落出来地一闪而过的杀意。 明知,他乃是带有致命毒性的曼陀螺花;明知,现在李家与他的关系异常紧张;明知,他不喜欢自己。然而,她还是忍不住的想要靠近。 之前姑姑想要她嫁于他为妃,她还怀揣着少女情怀的念想,静等着他们之间的联姻。直至后来,她祖父去世,李家上上下下皆以为是他下的毒手,这件事便再也没有了下文。 她不相信,她不相信是他下的毒手,所以,才会偷偷趁着众人不备,进宫来问他,却没有想到,还没有开口,他便已经重伤倒在了她的面前。 李轻尘望着那紧蹙着的眉头,轻抬手将它抚平,轻喃道:「究竟是什么事情困扰了你,为什么即便是昏迷期间,你的眉头还是皱着的呢?」 那一声似低喃询问,又似喃喃自语。 当长歌走进书房之时,正巧听到这一句。 她微微一怔,抬眼望去,便见不远处,一袭素黄衫的女子手轻抚着男人眉宇,静静地望着软榻上闭目紧阖的男人。突地,俯低了身形,朝软榻上的男人唇瓣上凑了下去,轻轻落了一吻,然后,像只偷了腥的猫,快速抽离。 长歌眉头一皱,心底一股烦闷油然而起,指尖翻手为兰,金光流彩即逝,正欲弹指将两人隔开,当见到自己那微扬的指尖,这才意识自己所举,身子蓦地一震,眼眸轻凝,望了一眼那闭目紧阖的男人,衣袂一盪,又转身走了出去。 当李桢醒来之时,已入亥时,夜色漆黑一片,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他眉头微拧,双手撑扶着软榻边缘,正欲起身,又不甚扯动了身上的伤口,发出了几不可觉的闷哼声,带着极其隐忍的痛苦在这寂静的书房分外清晰。 「你醒了?」身侧一道欣喜的声音骤然响起,夜色下有纤细的人影抬步走近,只见「哗」地一声,女子已点燃了手中提着的油灯,四周顿时亮如白昼。 李桢木然地转过头,眸子迎着她的眼眸,见到来人,微微一顿,「是你?」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转首,望向窗外沉沉夜色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李轻尘将手中的油灯放在木柜一旁,笑答道:「已经快到辰时了!」 辰时? 李桢轻凝了眼眸,温和道:「你在这里守了我整整一天?」 「嗯!」李轻尘没有迟疑地点头,说完,又有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面带羞涩道,「你平安无事就好!」 「已经无碍了,多谢李姑娘!」李桢温雅雍容般淡笑,他双脚着地,欲起身,李轻尘连忙走到他身边,伸手去撑扶,嘱咐道:「你现在伤势过重,不宜走动,你告诉我,你需要什么,我帮你去弄。」 李桢略有深意地望着她,摇曳的烛光之下,女子脸庞清秀可人,浮出着淡淡的如胭脂般的绯红,一双清澈的眼眸澄净的不掺杂任何其它物,仿佛就真的只是担心他而已。 想来,家中的人护得很好。 李轻尘被他这般望着,脸颊不由更红了几分,心跳也莫名地加速,他那一双眼带有洞悉人心的能力,似乎她做什么,都能被他一眼看穿,令她有些紧张的不知所措。 她有些咋舌道:「你、你一天没吃饭,定然饿了吧?我现在马上吩咐厨房为你备一些吃的过来。」 「不用!」李桢徐徐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避过她伸来的手,温和的语气中带有淡淡的疏离道,「不知李姑娘前来找我所谓何事?」 李轻尘眼底有过一闪即逝的黯然,她有些僵硬地垂下手,紧咬了下唇,犹豫了一番,终是开口道:「李桢,你……你娶我好不好?」 李桢手中动作微滞,又很快被他隐匿了过去,他面色寡淡,也未曾望上她那么一眼,自顾走至一旁,从木架上取出一件外套披上,声音平静得仿佛与他无关一般。「李姑娘,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我自然知道。」李轻尘被他眼神透出来的淡漠神情刺得有些生疼,她抬步走到他对面,带着委屈的乞求,「而且我也想得很清楚。所以,你娶我好不好?姑姑与爹爹他们逼迫我嫁给近日即将回来的翼王,可是我连他面也没有见到过,不知他是高是矮、是丑是胖,与其嫁给一个完全不知情的陌生人,不如你娶了我,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以后待在你看不到我的地方,我绝对不会烦你的……」 说到激动之时,她双手已抓住了李桢的臂膀。 李桢眼眸微动,面容平静,声音几乎有些无情的冰冷。「翼王骁勇善战,容貌非凡,与李姑娘倒不失为绝配。」 见他如此直言不讳的拒绝,李轻尘眼圈泛红,松开了抓住他的臂膀,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难道,你就真的不愿意娶我吗?还是你已经心有所属了?」 李桢脑中突地浮起那抹淡烟金衫的女子,眼前泛起一丝温柔之色。 见到此番模样,李轻尘心底已猜到几分,轻咬了下唇,眼中泪光闪烁,抬步往外跑了出去。 「啧啧……」一丝妖媚入骨的男声骤然响起,「这么好的女人,居然碰得你这般冷酷无情之人,真是可惜了!」 李桢抬眼,望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屋檐上的龙澈,低低咳嗽了一声,「你来做什么?」 龙澈媚眼轻挑,飞身而下:「你体内龙气这么弱,我自然是来看看你怎么样了!才刚离开一会,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居然弄得身体这么虚弱?」 「我没事。」李桢言语之间颇有些轻描淡写,他缓缓收回视线,感觉到体内力气恢復了少许,这才抬步往长歌所在寝殿而去。步入门口之时,身后,一道魅惑的声音幽幽响起。 「你别去了,她不在。」 李桢步履一滞,反身望他。 龙澈坐落在软榻之上,身体慵懒地往后一靠:「凤凰仙子叫我转告你,她有事外出一趟,你无须担心。」 李桢俊脸之上没有一丝表情,薄唇轻抿,声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她为何不自己来告诉我?」 龙澈饶有兴致地望着他,想到长歌刚才清冷无霜的脸庞,眼底狭促的光芒转瞬即逝,他幽幽嘆息了一声:「谁知道呢?或许是来了,见到你与那小姑娘你侬我侬的不便打扰也不一定呢!」 李桢微凝了眸,一双黝黑的眸子深邃的不可捉摸,骤地反转了身,抬步走了出去。 *** 阴风阵阵,今日地狱投胎的孤魂尤其的多。 枉死城奈河桥上满是排队等候的孤魂,遥遥望去,几乎一眼望不到尽头。数十个鬼差分为左右两边维持着秩序,各个孤魂安分守己,也是井然有序。 河旁两岸,大片妖红似血的彼岸花在风中摇摆,犹自盛世奇观,那些初入地狱中的新鬼见状也忍不住纷纷好奇。 有一位男鬼惊嘆道:「想不到这黄泉之路还真有这彼岸之花。」 「是啊,真的好美啊!」排在他前面的男鬼点头如捣蒜:「听闻这彼岸花是花开不见叶,叶开不见花,花叶两不相见,如今一看,这传言倒非假。」 「为何是花叶两不相见呢?」又有一名女鬼转首询问道,「这花与叶不是相辅相成的吗?」 「这个我也不知!」那名男鬼摇了摇头,「我只是偶然听留宿在我家的大师曾提过,这奈河旁边原本是没有彼岸花的,后来因为这奈河之下聚集的怨气过多,便形成了这一朵朵的彼岸之花,这些花乃是受过上神诅咒的,天生下来就是如此。」 女鬼讶然:「还有这等之事?」 「简直是胡说八道,误人子弟!」一名途径而过的鬼差忍不住反驳,「这花与叶曾经一同盛开过数万年呢!」 那男鬼惊愕出声:「数万年?」 「岂不是!」鬼差冷嗤。 女鬼双眼骤然一亮,颇有些兴致勃勃的八卦道:「鬼差大哥,那您知道,后来又花与叶为何分开了呢?」 「嗯……这个我也不知。」那鬼差挠了挠头,「我只知道,上古时期这彼岸之花的花与叶还是共同开绽放的。可是,自从有一名女子跳入忘川之后,一夜之间,彼岸之花疯狂涌长,那花与叶便再也没有一同开过了。」 沿路上,一袭淡金烟裳的女子顿住脚步,清冷如霜的脸颊微转首望去,那艷红夺目的彼岸花仿似用鲜血灌浇般,让人不经胆怯。
第137章 这是我最后为你跳的一舞 恍惚之中似有一名红裳女子在花丛中起舞,曼妙婀娜的舞姿,翩翩起舞的身影,足尖清影如幻,面上带有一缕薄纱,如仙如灵,然而,她举手投足之间带有一股莫名的哀伤,清澈的眼角蓄满了滚烫的泪水,随着她每一次旋转、飞跃、跳动、落在花海之中。 那哀伤仿佛要冲破那彼岸花海汹涌而来,长歌瞳孔一缩,心坎勐地一颤,剎那,那股哀伤毫不留情地攫住了她,无数陌生絮乱的画面似要从脑海破茧而出,连带着那颗彼岸之心也剧烈地疼痛起来。 「花无忧,这是我最后为你跳的一舞。」女子哀痛沙哑的声音从彼岸花中随风传来, 像是受到了什么重创,长歌伏在地上,脸色透着死灰一般的青白色,额间大汗不断滑落,她双手紧揪着胸膛,牙关死死咬住惨白的下唇,殷红的鲜血顺着唇角汩汩流下,看那模样似乎是在极力忍受巨大的痛苦。 她遥遥望着那花丛中翩舞的红衣身姿,不断朝奈河移动的身影,颤抖地伸手至半空,想唤她,终是来不及,女子一舞落地,张开双臂,「砰」地一声跳下了忘川之河,整个身影顿时淹没在剎时翻涌地河面中。 那颗心脏仿佛在那一瞬间停止跳动,长歌闭上眼,一行清泪从眼角流出,垂下手,单薄孱弱的身体忍不住蜷缩成了一团。 「陶妖——」耳畔男人的声音又骤然响起。 长歌泪眼朦胧地睁开眼,觉得体内气血还在不断上涌,急速地翻滚,有一股莫名的寒意随着唿吸顷入心肺,带来撕裂般的绞痛。 一袭白衣的男人站在忘川之上,双手微抬,女子躯体霎时从忘川之河飞入他的怀中,男人紧抿的薄唇毫无血色,身体透明的仿佛随时便会烟消云散,两道身影就这般消散在了半空之中。 记忆深处一段对话骤然响上心头。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陶妖。」 「你为何要跟着我?」 「我……」 男子不待她回答,又问:「你是妖?」 「呃……嗯……」 「这是地狱之路,你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长歌唿吸急促,头又剧烈痛了起来,周遭所有的一切开始慢慢消失、慢慢消失、直至消失不见、天地之间,似乎只余下她一人伏在地上痛不欲生。 一道幽幽带有着嘆息无奈的声音似虚无飘渺之境而来:「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那诗清晰传入脑海。长歌只觉身上的疼痛随着她的声音开始渐渐消散了下去。半炷香后,她才缓过神来,整个人却已经精疲力竭。 她抬头,便见不远处的奈河桥上不知何时已坐着一位带着黑色斗篷看不清体形身貌的女子,身姿单薄,却又透着不可忽视的韧性。 长歌轻唤道:「梦婆?」 那女子似乎感觉到了长歌在唤她,为面前的鬼魂送上一碗梦婆汤之后,她微转首,朝长歌点了点头,声音温柔道:「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长歌缓缓起身,步履艰难地走到她的前面,「刚才,是你帮了我?」 梦婆却只是朝她一笑,没有任何言语。她拿起旁边的勺又为途径而过的鬼魂舀了一碗汤。未了,才道:「姑娘,阎君在七杀殿。」 长歌微怔,却也很快回过神来。她只身前往地狱,明眼人一看便知,除了寻找阎王之外,并无其他。她微笑颔首,轻道了声谢,抬步往七杀殿而去。 当长歌到了七杀殿,此刻,阎王正与另一名与他长相一模一样的男子在下棋。 她微怔了一怔。听闻阎王乃是前阎君独子,并无任何孪生兄弟,如今,出现一个一模一样之人叫她如何能不讶异? 就在长歌失神的瞬间,阎王似注意到了有人进入了殿内,转首,望向长歌,微顿了一顿,又移开视线,继续与那名男子下棋,声无起伏道。「不知凤凰仙子来这地府有何贵干?」那语气极为疏离,就像那么象徵性的应付一下。 不知为何,长歌能感觉得到这阎王对她有种莫名的敌意。 长歌面色清冷,对于他的冷漠,也没有多么反应。 自从上次他去天帝那里状告她滥用法力,私自修改他人命格之后,她对他也并无好感。若不是因为她想看看顾里的命格是否进入了生死簿内,她也不会来这地狱走上一遭。 想到折言那日渐透明的身体,长歌直接将来由道出:「我想借你的生死簿一看。」 阎王本欲落入棋盘的手停滞了一下,他转头,似有深意地望向长歌,微眯了眼,一言一语说得极缓:「凤凰仙子可知这生死簿乃是我地府重要之物,关乎着人间命脉,不便外看的!」 「自然知道。」长歌抬步走近,漠然地望着他,清冷道:「所以,我想同你做一笔交易。」 阎王骤然一笑,缓缓起身,轻凝了眼:「交易?」 「不错!」长歌冷漠地开口,对他眼底那抹探究视若不见,「筹码任由你提,如何?」 阎王静静地凝视着她,最终落在她眉心之处,眼中复杂难言,有种说不清的情绪,许久,才沉声开口道:「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交易,我想好之后来取。」,言毕,他袖袍轻拂,半空之中骤地浮现一本帐簿,往长歌所在处一推。 长歌眼眸微动,不意他居然这么爽快的便答应了,甚至,她还想过,他若不让,她便明抢,今日,这生死簿她势在必得,却未想到……眼见那帐簿就在落在自己面前,她眼疾手快迅速伸手接住。 「多谢!」长歌言简意赅两字,打开帐簿轻轻翻阅开来,过了二个时辰之后,却仍没有看到顾里的消息。 她眉头轻蹙,望着重新坐回在原位下棋的阎王,走上前,询问道:「若是神仙受了天劫,魂飞魄散,可还会进入六道轮迴?」 阎王眉眼未抬,依旧专注着面前的棋盘,声音漠然道:「世上没有绝对之事,灰飞烟灭并不一定是真的消散于天地之间,七魂六魄之中,总有一个是生前所放不下的执念,他的魂识也会因此停留在那个地方。至于在哪,我想有一处,或许会给你答案。」 「是哪?」 「无垠之城。」 长歌轻凝了眼,又是这无垠之城! 她将生死簿递还给阎王,告辞离去。 回到东宫,天空已是漆黑一片。长歌本想去书房看看李桢,又念及此刻已晚,他可能已经入睡,当即,默了一瞬,又往自己所住寝殿而去。 然而,令长歌始料不及的是,当她踏入门槛,漆黑的夜色下,一抹瘦削挺拔的模煳身影此刻正孤零零地坐在她寝殿内,低垂着头,背对着她,也不掌灯,那高大的身躯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无形之中散发出哀伤与萧瑟之感。 长歌抬步走近,想到昨晚她打的他那一巴掌,心底多少有些愧疚,语气不自觉放缓了几分:「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那坐在桌旁的男人面上似乎终于有了丝丝反应,他眉眼未抬也未曾答话,只是双眼紧盯着桌面一处,绝美的面庞上冷俊的有几分渗入。 长歌顺着他视线望去,便见桌面上摆放着一幅肖像画。 画像上画着的是一名年约二十七岁左右的男人。 他髮丝未束,一袭白衣胜雪,面若皎月,宛若天人;那双浩瀚如星辰的眼极为平静,平静到仿佛没有丝毫焦距,似乎世间万物都不在他眼底,浑身散发着一股冰凉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 这画像中的男人隐隐有些熟悉,长歌心坎没来由地一颤,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去触碰那画中男子的容貌,然而,当她的手还未触到的那一刻。 「他是谁?」黑暗之中,一道冰冷无度地声音徐徐响起。 是啊……他是谁…… 长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连唇瓣也不由开始颤抖了起来。 她静静地望着面前的画像,眼眶渐渐被一片湿润之意给替代,嘀嗒地一声,一颗滚大的泪珠落在了那画像之上,上面的墨迹缓缓化开,很快便绽开了一个浅浅的印子。 李桢身体蓦地一震,愕然抬首,见那泪眼朦胧的清冷容颜,有一瞬间窒息。这是第一次,他看到她眸中那止不住的眼泪! 在知道东华挖心给她之时,她没有这般伤心难受过;在亲自挖心之时,她没有这般伤心难受过,在她遭受到丧魂鞭之时亦没有这般伤心难受过,如今,因为这个她素未谋面的男人哭得这般伤心欲绝。 李桢心底复杂的心绪疯狂涌起,不知是怒意,还是妒意,他迅速拿起那张摆放在桌面上的画像伸手一撕。 「你干什么?」长歌脸色微变,下意识地伸手将它夺过,一掌打入他胸膛。 这一掌虽未用力,但,李桢伤势未愈,因骤不及防,又完全没有防备,被这轻轻一掌打退了数步,体内气血一涌,他闷闷地轻哼一声,唇边已渗出了丝丝刺目的鲜血。 见长歌极为珍惜地将那画像收放在侧,他心中勐然一滞,胸膛好像被人狠狠攥着,然后,一分分地攥紧,直至他透不过气,直至那胸膛内被攥得蹿出了鲜血,可他面上却仍是波澜不惊着,漠然地平视着她。 听到声侧隐隐传来闷哼声,长歌似被惊醒了般,这才回过神来。
第138章 你是不是就打算将我招为夫婿呢? 她转了头,见李桢面色青白,消瘦的身体摇摇欲坠几乎坠地,黝黑的眸子如深潭望着她一言不发。她心骤地一紧,抬步走近,伸手扶住了他,有些担忧道:「李桢,你怎么了?」 长歌说话的瞬间,手指已经探向了他的脉搏,身子勐地一僵,情急之下,她不得已打了他一掌,但并未用力,为何他伤得这么重? 「你怎么会伤的这么……」那重字还未出口,李桢已漠然开口截断她的话。「放手!」 长歌身体微滞,望着那双冷漠的眼,仿佛似有无数的郁积堵在胸口,闷得慌,然而,她的手却并未松开。 李桢视线落在那被长歌安放在桌面的画像上,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张画像当真对你有这么重要吗?」 一股无力感徒然而起,长歌缓缓阖上眼。「你不会明白的!」 很重要?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张画像如何也不能损坏分毫。 李桢唇边的弧度越扩越大,也不曾望她一眼,低垂下眼,一根根地掰开她抓住他的手指,平静道:「我的确不会明白。」 他捂住胸口,漠然转身,脚步维艰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长歌霍然睁眼,静静望着他那离去时的孤寂背影,心倏地揪紧了,想要说点什么,却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当那身影消失不见的那剎那,鬼使神差地抬步尾随而去。 冷风唿啸地吹着,吹着树叶哗啦啦地作响,踏出殿宇,走廊上李桢还未走上几步,体内气血翻涌,扶着旁边的墙壁忍不住轻咳了几声,唇角猩红的鲜血不断滴答掉地,绽放出一朵朵殷红刺目的血莲。 然而,他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那张泪眼朦胧的双眼。 呵…… 他不会明白…… 是啊……他又怎会明白? 他扶着墙壁一步步往书房而去,每走一步,宛如走入刀尖刃口,唇边的鲜血不断流落,颇有些止不住的架势,他却漠然地任由流之。 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他终是走到了书房,推开房门,走到桌旁,孤寂地静坐在那,也不掌灯,仿若雕像般。 长歌闻到了空气中有股似有若无的血腥之气。 她踏入书房,素手微拂,屋内骤然亮了数盏明灯,四周霎时亮如白昼。 她抬眼望去,见李桢那唇瓣之处有殷红的血不断流出,脸色微变,疾步上前,正欲施法为他疗伤。 男人的声音近乎无情的吐出:「与其将时间浪费在这,倒不如回去捧着你的画像岂不更好?」 长歌见他这般阴阳怪气的调,心中徒然而起一丝愠怒,想不到他在这个时刻,还耍着小孩子的性子,不由寒声道:「李桢,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够成熟一点?」 李桢目光微微一凛,他最讨厌的,便是这个她无时无刻将他当孩子的时刻了。 他忍不住讥笑道:「我若成熟了,你是不是就打算将我招为夫婿呢?」 长歌一怔。 李桢低低一笑,冰冷道:「如若不是,我是生是死,这又与你何干?」 长歌见他语言轻佻,将生死看得这般满不在乎,心头怒火迅速燃烧:「你——」 突然,屋檐「砰」地一声,有人踏空踩碎了上方瓦片,一道黑衣身影从上方滚落了下来,跌落在了地面上。 黑衣人轻轻闷哼了一声,鲜血不断从他受伤的身影涌出,很快,那地面上已渗出了大片血迹。很显然,他受伤不轻。 李桢与长歌同时转首一望,待看清那倒地的身影。 「小舅舅。」李桢心勐地一沉,脱口而出。 他强撑起身,走过去撑扶起他,难以置信道:「谁将你伤成这样的?」 宋珏武功高强,又精通玄幻二术,在这京都之中,几乎显少敌手,怎么会伤的这么重? 长歌也皱了眉头。她走上前,催动法术,立即为他运功疗伤。 宋珏剧烈地咳嗽了数声,才虚弱说:「我昨日查到一个消息,发现背后之人有可能在河边某处有隐匿的根据地。我追寻而去,果不其然,发现城西一家卖米的商铺下面有一间暗牢。我在里面,不仅见到了龙轩子,还有很多人中了跟皇帝一样症状的邪毒。其中,那个暗牢最里面,还有间秘牢,我本想进去看看,却没想到被发现了。」 李桢望着他这大大小小的伤口,微凝了眼,沉声道:「凭你的武功也不能全身而退吗?」 宋珏摇了摇头,因长歌源源不断注入的法力,伤势减轻了少许,但仍然有些虚弱。「那处暗牢,有无数精通玄幻二术的高手,我能逃出来已是万幸。幸亏我出来的早,否则,在晚上一步,定然命丧当场。」 「看来,那便是邪毒的源头了!」长歌想到李煜发疯吸血时的模样,微沉了眼。因凡人不能承载太多仙气,加上宋珏伤势已经缓和不少,她徐徐收回手,霍然起身,往外走去。 李桢抬眼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终是开口询问道:「你去干什么?」 长歌头也不回地漠声道:「竟然是邪毒源头,自然不能在让它继续危害人间。」 李桢眼眸微凝,放缓了口气:「如今你去了也没用。恐怕他们早已转移了地方。」 长歌顿住脚步。 她自然知晓或许在宋珏逃出的那一刻,那背后之人早已经里面的人转移,但,凭她之力,想在里面寻找到蛛丝马迹追寻下去,也并不困难。 李桢又添上了一句:「况且,想必小舅舅在他们发现之时早已经想好的应对之策。」 长歌微转了身。 「不错!」宋珏有些赞许地点了点头,望着李桢的目光难免越发欣慰,这个小侄子倒是聪明的很。 他循循而道:「按他们的速度,想要在短时间内转移并无可能。所以,我在离开途中,趁他们不备,在龙轩子的身上下了追踪银粉,无论,他们走到哪里,都能找得出来。」说着,宋珏与李桢相视一望,两人心底骤然升起一计,虽未曾说话,但,各自心照不宣。 长歌见这叔侄两人打着哑谜,微微疑惑。 李桢忽地抬首望向长歌,绽放一丝毫无温度的笑意:「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另一件事!」 **** 「咚咚咚!」卯时时分,皇宫内大理寺报丧的钟声骤然响起,连响九次,宫内众人脸色惊变,故不得手中的动作,纷纷往甘阳宫的方向迅速赶去。 不为其他,只因这钟声一般是为皇室宗亲逝世之时才敲响。 皇嗣极其王爵鸣钟三声、贵妃鸣钟四声、太子鸣钟六声,当朝天子鸣钟次数最为多,九声。如今,一共敲响了九次,其意义不言而喻。 当李氏急沖沖地赶到甘阳宫时,白绫挂满了整个寝殿,众位皇嗣宗亲们以李桢为首,各个身着白色孝服跪在床榻旁,掩面痛哭。呜呜地哭泣声不断从中溢出,那哀伤仿佛要渲染整个大殿。 见到那床榻上躺着的瘦骨嶙峋的苍老身影,李氏身体微震了一震,心不断地下沉,她还以为李煜能撑到李翼回京之日,她好趁机部署一切,却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李氏狭长的丹凤眼轻轻一眯,衣袖往后一拂,转首望着跪在后面的李福厉声道:「怎么回事?本宫上次来看皇上之时,他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就……」剩下那二字却未曾说出口,她停顿了一下,接着道:「你便是这么照顾皇上的吗?」 李福吓得脸色煞白,他眼角余光轻轻瞥了一眼那跪在床榻旁的挺拔身躯,见其面色平淡,他慌忙地往地上磕了几个响头,沉痛道:「娘娘恕罪,奴才不知道怎么了,今儿一早去看皇上,没想到皇上他就……请娘娘恕罪!」 恕罪? 他以为她不知道他与李桢的暗中来往。 如今,李煜死了,李桢身为太子,那皇位岂不是由他顺理成章的登基。只要一想到此,李氏心底就有怒火腾烧。 她冷笑了一声:「来人,将甘阳宫内的人全都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李福面色惊变,慌忙求绕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啊……」然而,他语音还未落地,便出现无数禁军将他及甘阳宫一干人等全都拖了下去。 须臾,屋外,便传来了众人杀猪般地惨叫。 李氏似有深意地望向李桢,见其面色淡漠,从始至终都不曾回首看过一眼,就像根本与之无关般,骤沉了唿吸。 她原本想用一招隔山震虎,来敲打李桢。 李桢心高气傲,为维护他的人,必然与她起争执。而她便趁机将矛头转向于他,让众人以为皇帝的死另有原因,那么,他登基之时,她便可以寻个理由扳倒他。谁知,他根本不为所动。 「娘娘……」身旁妙儿拉了拉她的衣袖,适当地提醒着她,此时她正处于李煜的灵堂。 李氏顿时回神,望着那躺在床榻上的身影,面上顷刻转化为泪眼朦胧,一副哀痛欲绝的模样:「皇上……」 她一把便扑跪在了他的面前,哭得梨花带雨,泪流满面:「您怎么能就这么走了,您丢下臣妾一人该如何活啊!」那声声痛心地唿唤,令人听着肝肠寸断。 那跪地的瞬间,长长的裙摆飘落在了李桢的膝盖上,李桢眉头轻皱,不动声色地将自己往后挪了一挪。 这细微的动作一分不落的落在了坐在屋檐之上的长歌眼中。 长歌以为他跪得太久,触碰到了身上伤口,素手轻扬,为他幻化了一个无形的软枕。
第139章 我不仅仅是想做你的徒弟 李桢身体微僵,轻抬起眼梢,见到屋檐之上那一袭淡烟金衫的女子,低垂下头,沉吟了一瞬,直径起身,又走到了另外一处,跪下了去。 这般直接了断的拒绝,长歌蹙了蹙眉头,知他心中仍旧责怪于他,思忖了片刻,最终也只是轻轻嘆息了一声,未在过多停留,衣袂轻盪,人已离去。 李桢轻抬眼梢,望了眼她离去的背影,轻阖上眼,唇角勾起一抹微凉的弧度。 出了房门,清凉舒适的轻风徐徐吹来,长歌心中那股久留的郁结消散了不少。她本欲四处走走,却见一袭素服的冯莲此刻正站在窗外,望着屋内里处,那长满老褶的脸冷飕飕的,阴郁的眼没有任何表情,分外渗人。 除却那晚看见冯莲斩杀毒物时的狰狞表情,她在人前都是一副慈祥和蔼的模样,又怎会露出这种阴冷可怕的面庞? 没来由的,长歌觉得此人并不是表面所见那般简单。 她步履微滞,抬步走近,想看看冯莲究竟在这里要做些什么,身后有疾风而来,她眼眸一沉,掌心运功,感到来人并无恶意,才将功力散去。手腕突地勐地被人往旁一拉,藏在旁边的树枝后。 「别出声。」男人明显压低了声音开口。 冯莲听闻脚步声响,转首,却并未发现一人,微沉了眼,回首,又看了屋内一眼,这才抬步离去。 待树梢后那脚步声渐行渐远。长歌才徐徐收回视线。抬眼,望着近在咫尺间的俊朗男人,然后,低垂下眼,在望了望他抓住她手腕的手,缓声道:「看来是不生气了!」 李桢似乎也才意识到自己所举,平静的眼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松开她的手,又冷漠地背过身往前方走去。走了没几步,他又忽地顿住了脚步。「那男人是谁?」 「什么?」长歌有些不解地抬首,对于他如此反转的态度,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李桢眉头微皱,转回了身,又重复了一句:「那画像中的男人是谁?」 长歌面上微微诧异,瞬即蹙起了眉头:「那画像不是你给我看的吗?」 李桢深凝了眼,那画像自然不是。 他昨日踏入她寝殿,便看见了她桌面上摆放着那副画像,如今,细想起来,这才意识到有丝丝不对劲。 如若是长歌之物,那么她之前定然见过,又为何反应会那么激烈,甚至不惜落泪? 还有前晚,长歌那陷入疯狂的模样,那猩红带有着强烈杀意的双眼完全与之之前判若两人,然而,她醒来之后,却什么也都忘记了! 究竟是那彼岸之心在作祟还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就在李桢陷入思绪之间,长歌勐然间想到了什么,她望着李桢,眼底有几分意味深长:「你与我置气便是因为那画像?」 不是因为她打了他耳光伤了他自尊、还误伤了他? 李桢唿吸几乎微滞,望着长歌略带探究的眼,又转回了身形,平静道:「你认为呢?」 一句漫不经心的反问,未承认也未默认,长歌原本有些平静的心情又骤地纷乱了起来。 她几乎有些不太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自从她换上这个彼岸之心后,不仅脑中总是闪过陌生的片段,心脏莫名其妙地抽痛之外,那心境似乎也在难恢復往日的宁静,几乎随意些小事就能将她搅得焦虑不安。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制在心底许久马上就要宣洩而出般,令她莫名的感到惶恐与害怕,甚至,她连抄写经书也没有多大的作用了。 「如若我告诉你,我不仅仅是想做你的徒弟呢?」那低沉的声音被微弱的轻风缓缓吹来。 长歌身体勐地一僵,望着那离去的消瘦身影,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你说什么?」 然而,李桢却未在回答她的话,抬步,已重新踏入了屋内。 *** 时光悄然流逝,转眼便已入夜。 丑时时分,甘阳宫内,除却守夜的两名内侍,其他人早已入睡,此刻已是一片静谧。 窗外,绵绵细雨飘洒而下,寒风透窗而入,吹入丝丝沁人心脾的冰凉。 「啊嚏!」其中一名内侍打了个喷嚏,他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在揉了揉发红的鼻子,朝旁边较高的内侍道:「你说今儿这天气怎么会这么冷啊?」 「就是!」那名较高的内侍也跟着拢了拢衣服,「感觉跟过冬一样!」 「不过还好,只是守这一夜。」较矮的内侍左右张望了一眼,见四周无人,凑近身子道,「我听说,之前,这皇上还没有病逝的时候,这甘阳宫几乎每隔几天便有死人抬出呢!」 「为什么?」较高的内侍疑惑出声。 那较矮的内侍来了兴致:「听说这皇上不知怎的中了邪毒,每日要靠吸血为生。所以啊,这段时间御膳房都将那血给留出来,送到这里呢!那守夜的宫婢内侍们夜夜听到皇上的惨叫,以为他发生了什么事,忍不住打开一看,结果在当晚,甘阳宫死了整整三多十个人……」 他正说的唾沫横飞,一只冰冷的手搭在了他肩膀上,他皱了皱眉,将那只手推开,囔嚷道:「别闹!」 那只手又搭在了他肩膀上,他正欲破口大骂,见那名较高的内侍渐渐恐惧的眼,他勐然间想到什么,脸色霎时变得惨白,转身,眼前黑影一晃,身体一麻,人已彻底晕厥。 那名较高的内侍见那名黑衣蒙面女子越逼越近,眼见手起,他连忙道:「我自己来!」然后,对着旁边的圆柱勐地一撞,「砰!」地一声,蓦地倒地。 女子微沉了眼,黑袍往后一拂,转身,推开了面前的门。 她走近屋内里侧,望着床榻上闭目躺着的、苍老年迈、早已经辨不清原本五官的中年男子,身体勐地一颤,眼眶温热的泪水立即汹涌澎湃了起来。 那眼中似有恨、有怨、有怒、有痛、有恼、还有着几不可觉的爱意。 死了吗? 她浑身止不住地轻颤,紧咬了下唇。 他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 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 「李煜,你给我起来,听到没有……你给我起来!」女子怒不可遏的将李煜从床上拉起,大颗滚烫的泪珠从眼角缓缓掉落,面上满是摄入心魂的寒意,声嘶力竭道,「你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李煜,你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谁允许你,就这般死了的?」 「我还没有为我未曾出世的孩子报仇,我还没有为我宋家上百条无辜的冤魂报仇,你起来啊……你给我起来!」她疯狂地用力捶打着床榻上男人的身体,不知是恨还是痛,泪水模煳了所有的焦距,最后,竟然脆弱地趴在男人的怀中哭得泣不成声。 此刻,房门「吱呀」地一声,一袭素衣的老妪拄着拐杖推门走了进来。她有些居高临下地望着那伏在男人怀中哭泣的女子,唇角勾起一抹讥讽:「我猜得没错,你终于来了。」 黑衣女子身体轻颤,抬首,转头,冷冷望着眼前来人,眼底杀意顿现,身形如鬼魅一动,一把泛着银光的剑已架上她脖颈之上。 她手中动作骤一用力,那锋利的剑刃已划破老妪脖颈上的肌肤,流出丝丝殷红刺目的鲜血。 她声音冰冷的仿佛从地狱深渊而来:「竟然你知道我会来,便不怕我杀了你吗?」 「哼!」冯莲冷哼了一声,眼神轻蔑,显然不将这点小伤放入眼底,连望也不曾望上一眼,她冷恻恻的笑:「反正我活得也已经够久了,也不在乎这么一时半会了,只要能将你们拉入地狱,死了,也算是值得了!」 「竟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女子眼底骤然转寒,手中剑刃往她脖颈提近几分,冯莲眼疾手快,身体往后一倾,迅速拿起手中的拐杖相抵。 女子眼眸一眯,冷冷道:「原来你的腿没事?」 冯莲勾唇冷笑:「若不这样,又怎能骗得你那便宜儿子?」 女子沉了唿吸,手腕剑光一闪,身形一动,两人噼里啪啦地打斗了起来。 与此同时,无数的脚步声突然而至,明亮的火把将屋外照得亮如白昼。 女子与冯莲手中动作微滞,心底各自一沉,房门骤然被人大力推开,两人转首,便见一袭明皇袍的挺拔身影率领着大队人马而来,将这里围得水泄不漏。 李桢面色寡淡地往屋内轻轻一扫,平静的目光掠过冯莲,无起无伏,似乎早就已经料到她会出现在此处一般,视线最终落在了黑衣女子身上,愕然睁大了眼睛,身体轻颤,难以置信的开口:「母后!」 他有些艰难地、似不确定地开口道:「你还活着?」 隐身随行而来的长歌也不由愕然。 之前听芸妃说宋玲已死,毕竟芸妃当时面临死亡,而她自幼跟随宋玲,自是没有欺骗他们的缘由,而宋老也强调宋玲已死,所以,她与李桢自然也就未曾多虑。 原来,她既然没死吗?那么,从芸妃假冒她的那一刻,她便已经布好了假死之局? 宋玲面色微苍白了几分,眼底有哀伤之色一闪而逝,她低垂下眼,却是默不吭声。 冯莲此刻可没功夫听他们两人在这叙旧。 她看着这大队人马,心不断下沉,她还以为自己做的滴水不漏,却不曾想,早已经入了他人的圈套。 只是……
第140章 反转,身世之谜 她眼底寒意凛冽,转首望向李桢,漠声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李桢轻凝了眼,漠然地扫了她一眼,声无起伏道:「那天晚上,你虽将所有之事都圆得滴水不漏。但、有一点你却没有注意,你的鞋子。」 「鞋子?」冯莲轻抿了唇,她低垂下头,望着脚下那双绣花鞋,似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骤然一变。 「按理说,如若一只脚有伤的话,那么走路之时,理所当然,会依靠另外一只脚。那只脚所穿的鞋磨损程度定然也就非常明显,可是……」李桢望着她那几乎磨损得一模一样的绣花鞋,沉声道,「你的鞋却并没有,这说明,你的脚其实并无大碍。」 冯莲紧皱起眉,她冷冷道:「单凭这个还不足以证明什么,最后,你是如何确定的?」 李桢面无表情地望着她,起初,他还有些疑惑,直至,有朝一日,他问了宋珏才知,这世上有一类道家玄术,可以使人的手脚在短期之内收敛,才确定了心中所想。 他黝黑的眸子轻轻一敛,沉声道:「道家术法之中,有一类缩骨术,相信冯姨应该不陌生吧?」 冯莲心头一震,有些难以置信的开口:「原来如此,想不到我处心机虑计划了这么久,居然会败在这小小的细节上。」 她有些苍凉地闭上眼,沉吟了一瞬,似想到什么,霍然睁眼,反身望着床榻上的男人,眼底的恨意毫不掩饰的宣洩而出,一字一句几乎从牙缝中吐出:「那李煜呢?他没死吗?」 李桢视线落在床榻上双目紧阖的中年男人身上,无波无绪道:「我不这样,又怎能将你给引出来。」 多么轻缓的一句话啊!居然就将她这段日子以来所做的一切通通毁于一旦。 冯莲双拳紧紧一攥,转首冷冷望向李桢,那眼底燃起的火焰几乎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她怒及反笑:「好一个将计就计。」 她手指骤然指向在旁的宋玲,轻轻扯动嘴角,唇边浮起浅浅的嘲讽:「怎么?你以为她是你的亲生母亲不成?」 李桢心勐地一颤,回首望向她,冷了眼。 「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她根本就不是你的母亲。」转首,见宋玲那逐渐苍白的脸,冯莲眼中闪过一丝报復的快感,连带着那说话的语气也轻快了起来,「你的母亲早已经死了……」 她收回视线,忍不住将身体往李桢面前凑近几分,一字一句说得极为缓慢,生怕李桢遗漏了任何一个字:「说起来,她还是你亲手害死的呢!」 李桢心勐地一沉,脑中无数纷乱的思绪迅速闪现,然后,一点一点汇聚成线,心底已隐隐猜到了什么,然而,他面上仍是面无波澜的,仿佛她的话,根本与他无关一般。 李桢害死的? 长歌脑中顷刻浮出一人,那在牢内丧命的郑氏。她素来清冷的脸庞也不由浮起一丝震惊。 李桢从小便将郑氏视若仇人,他与郑氏两人之间明争暗斗不计其数,若事实真如冯莲所言,那该是多么毁灭性的打击? 她转首望着李桢,眼底闪过一丝担忧之色。 冯莲见李桢一副面不改色、事不关己的模样,心中怒气横织。她便不信,在知晓宋玲非他亲生母亲之时,他还能无动于衷;她倒要看看,他究竟能忍到何时。 冯莲骤然开口道:「没错,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死了的郑皇后,她……才是你的亲生母亲!」 仿似晴天霹雳,任由一向淡漠的李桢亦不由踉跄的退后了数步。这无疑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叫他如何相信,他记忆中那个温柔可亲的母亲是他的仇人,从小到大千方百计想要治他于死地之人,居然才是他的亲生母亲? 他薄唇轻抿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眼中杀意骤现:「你在敢妖言惑重,相不相我立即杀了你?」 「妖言惑重?哈哈哈哈哈……」冯莲仿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般,仰天大笑了几声,笑得不气不接下气,骤地,勐地敛住了笑,冷冷望着宋玲,讥笑道:「你若不信,你大可以去问问她……」 李桢身体有些控制不住地轻颤,始终不敢转首望向宋玲。 宋玲脸色苍白,痛苦地闭上眼,一行清泪从眼角缓缓而出,哽咽着声音道:「她说的没错,我的确不是你的亲生母亲。」话说到一半,她顿了一顿,许久,才艰难开口道,「你真正的母亲,应该是已死的郑氏才对。」 无形之中仿佛被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紧紧攥住了心脏,剧烈的疼痛着。李桢俊美的脸庞顷刻煞白如纸,他转首望着她,喉咙微哽,声音沙哑的几乎低不可闻:「你说什么?」 宋玲缓缓睁开眼睛,望着这张她曾经朝思暮想的脸,她拥有活下去动力的人,眼睛泛红,苦涩一笑:「很好奇吧?连我也很好奇呢!我养了这么久的儿子,保护了这么久的儿子,居然……居然是仇人家的孩子……」 泪珠从眼中滑落,她伸手狠狠指向冯莲,眼底的恨意如同利刃直刺而去,带着不死方休的绝决:「若不是看到这个女人,我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原来我的孩子从他出生前的那一刻,便已被掉包了。这些年来,我与郑氏斗了这般久,我处心积虑谋划了这么久,千辛万苦想将你扶持为皇,没想到,到最后,我居然帮了我仇人的孩子谋害自己的亲生孩子。」 说到此处,她怒气攻心,语气骤然一厉,冷冷道:「冯莲,曾经我待你情同姐妹,你为何要这么对我?」 「情同姐妹?哈哈哈哈哈……」冯莲大笑出声,那笑意却极为冷漠。 她不屑地眯起眼,那目光带着少许轻蔑,脸上的笑意渐渐骤减,仅剩的一点也化为了刺眼的嘲讽:「好一个情同姐妹。」 她眼中满是渗的戾气,脸上的皱褶也因恨意变得扭曲了起来,看起来分外狰狞:「你口口声声说待我不薄,你口口声声说视我如姐妹,然而,最后呢?你不仅夺了我的爱人,还让我家被满门抄斩,我如今所做的一切,不过只是以牙还牙罢了!」 「我什么时候夺了你的爱人?」宋玲声音冰冷的如同冰窖一般,似想到了什么,她身体勐地一颤,有些不可置信道:「李煜?」 「不错,就是他!」冯莲的视线落在床榻上的李煜身上,唇边浮起一丝冷笑,夹带着不可忽视的恨意:「你一定想不到吧?我比你更早一段时间认识李煜。在你未曾出现之间,我与他乃是众人眼中天造地设的一对。甚至……甚至我还冒着天下大不韪之事,怀了他的孩子。」 她望着李煜,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徐徐收回视线,转首,紧紧盯着宋玲,冷声道:「原本,他是打算娶我的,可是,因为你的出现,那个薄情寡义之人,因为有了更好的选择,因为你家室丰厚,能助他平步青云,他不仅负了我,更甚是以我家人相要挟,逼迫我打掉肚中的孩子。然而,当我按照他所话的做了之后,他确选择斩草除根。宋玲……」 话到此处,冯莲伸出手狠狠指向了她,声嘶力竭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你……若不是你出现,毁了我的一切,我永远也不可能变成如今这样……」 她的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脸,「我原本拥有如花的美貌,若不是因为你,我的脸又怎么会毁容……」 宋玲心忍不住颤抖:「所以,你就故意接近我?」 「不错,像李煜那种薄情寡义之人,我要他不得好死!」冯莲眼底布满阴霾,有些丧心病狂道,「还有你与郑秀云那个贱人,我通通都不能放过。他让我痛苦,我自然得百倍千倍万倍的要你们加以偿还回来,他让我不痛快,我自然也就要让他,让他所爱之人,通通不痛快……」 「当年,你与郑秀云几乎同时产子,所以,我就偷偷地买通产婆将你们腹中的孩子给换下来了。我本来想在他们未曾出世之前,杀了他们的。可是,后面一想,与其这般便宜你们,倒不如,让你们两家自相残杀,狗咬狗了。在你们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我在将真相给揭开,让你们痛不欲生。我想世上最痛苦的,无非也就是从幸福的顶端跌入到无边的绝望了。」 「郑秀云那个贱人倒也没有辜负我的好意,这十年之间,她将她仇人的儿子捧在掌心,却千方百计想治自己的骨肉于死地,甚至,还不惜将他培养成一个荒淫无道、残酷冷血的暴君。可惜啊!她已经死了,若是让她知道,从一开始她便将那毒药下在了自己儿子的碗内,怕是得从棺材里面给跳出来吧?」 一想到此,她竟然轻轻地笑了起来。 「而你呢?「她轻蔑地望着宋玲,啧啧两声:「你居然帮着仇人家的儿子对付自己的亲生儿子,最后,居然让自己的亲生儿子惨死在自己仇人的手中,而自己,却是那个间接的兇手。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啊。」 不待宋玲说话,她又转首望向面色阴沉的李桢,摇了摇头,用那可悲饱含同情的目光望着他:「你便最可笑了……你千方百计想为自己的亲生母亲报仇,没想到,居然报错了对象,帮着仇人害死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还令自己家族数百条人的性命死于非命。你聪明一世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被我玩弄于股掌之中?」
第141章 你这般叫我如何入睡? 话到最后,有轻蔑挑衅之意,既然她已经被拆穿,所幸连最后的伪装也卸了下去。 因为她知道,当她说出这所有的真相之时,已没有活路可逃了。 那一字一句仿如重磅炸弹狠狠砸入李桢心底。他轻抿了唇,此刻面上的神情却看不出任何异样的端倪,可是那冰冷无情的声音已是骤然冷洌,平添了一抹肃杀之气:「所以,从一开始,你也是故意接近我?甚至,当年我所遇到的那名蒙面刺客也是你安排的?」 「不错。」冯莲毫不畏惧地迎上了他的目光,想起什么,又是一笑,故意将话说得特别缓、特别慢,唇角扬起一抹挑衅味十足的阴笑,高抬着下巴,向他示威,「我若不这样,你又怎会相信于我?又怎会处处维护于我?令我舒舒服服的在皇宫内待了这么久?」 李桢暗了眸色,眼神寒意如同暴风雨骤然掀起,他视线略过她,落在床榻上的沉睡的李煜身上:「所以,他身上的邪毒也是你所下?」 冯莲扭过头,双眼死死盯着李煜:「是我又如何?像他那种薄情寡义之人别说是给他下一个小小的邪毒,就算是死一万次也不足以泄我心头之恨。」 她那没有温度的眼眸布满戾气,正当她沉浸在那满腔的恨意之中时,骤不及防之间,一个黑衣纤瘦的身姿勐地往她所在地沖了过来。 「扑哧」地一声,有尖锐的钝器刺入体内。 冯莲身体勐地一僵,胸口传来锥心之痛。她睁大了眼睛。愕然地望着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宋玲,眼中恨意渲染,袖口中匕首闪现,往她胸口一捅。 宋玲「噗」地一声,唇角已渗出了点点殷红的鲜血。 她艰难地垂下头,望着插在她胸口的那把匕首,在顺着匕首末端望向冯莲,身体徒然一软,蓦后倒地。 「母……」李桢脸色微变,袖口之下凌厉的劲风朝冯莲横扫而出,冯莲身体惯性一仰,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被拍飞数米之外,滚落了好几个圈,当场毙命。 李桢身形一动,连忙搂住宋玲下坠的身体,望着那被髮丝遮住毁容后的半张容颜,喉咙一哽,话到一半却又不知该开口唤她什么。 「桢儿……对不起……母……母亲不是有意要骗你的!」宋玲断断续续地开口,口中大量鲜血不断涌出,她神色极为痛苦,然而,面上却浮出一丝解脱的笑,好像那长年蓄积的无尽苦涩就要挣脱开了一般。 李桢身体轻颤,扭头朝旁边呆滞住的禁军头目怒吼道:「太医呢!还不快叫太医?」 站在旁边的禁军头领顿时回神,急忙小跑了出去。 「没用的,这些年以来,我体内的毒素早已侵入到了五脏六腑,若不是放心不下你,一个人孤苦无依的在这深宫,恐怕……恐怕……我早就已经……」 宋玲视线渐渐模煳,望着面前这张俊雅的脸,仿佛回到了昔日,她带着他到花园中盪鞦韆时的场景,纤细的手伸在半空,想去触摸他的脸,带着疼惜、带着不舍:「你记得……你一定要……一定要小心……噗……」勐地吐出大口鲜血,她的手还未触及到他,胸膛剧烈一痛,合上眼,手颓然滑落。 李桢唿吸几乎一滞,脸色顷刻煞白如纸。 「母后!」他唇瓣轻轻颤动了一下,怔怔地望着怀中闭目的人儿,似那般不可置信,颤抖着手,轻轻探上她的鼻息,瞬即,身体勐地一僵,像受到了什么重创,整个人如遭雷击,僵硬在了当场。 他的面色极为平静,平静得仿佛如一汪死水,不起一丝涟漪。然而,长歌依旧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着的浓烈哀伤。 那是属于男人才有的压抑到极致的深沉痛苦。 是啊!自己从小到大爱着的母亲,居然戏剧性的变成了自己的仇人;自己千方百计想除的对象是自己最亲的亲人。而自己最为赖以信任之人却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这事搁在谁身上怕也是难已接受。 这接二连三的打击,李桢又如何能够承受? 望着冷风灌口中那挺拔萧瑟的背影,长歌走上前在他旁边蹲了下来。 「李桢!」她轻轻唤了一声。她知道自己不善于宽慰他人,只能尽量把话说得很轻,「你别太难过。」 李桢极为艰难地合上了眼。 那剎那,他那眼底悲切的哀伤毫不掩饰地宣洩而出,虽一闪而逝,但,一分不落地落在了长歌的眼底。 长歌心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她还想在继续说点什么,身侧有疾风而来,只听见旁边有人大叫一声:「皇上!」 她眉目微沉,翻手为兰,指尖一弹,一道闪电般的金光闪现,在邻近几厘米之处,李煜身体勐地一滞,「砰」的倒地。 长歌转了头,望着地面上躺着那骨瘦如柴,面色青灰的中年男人,微凝了眼。 她在李煜身上下了符咒,按理来说,三日之内,他不会醒来才对,怎么才过了短短一日,他便已经醒了过来? 就在长歌思虑之间。李桢将宋玲打横抱起,连望也不曾望向李煜一眼,抬步便往门口走去。 有一名不怕死的禁军上前,小心翼翼道:「太子殿下,那皇……」李煜现在已是李桢最为忌讳的名字。那皇上二字还未从口中吐出,他被李桢凌厉的眼神一扫,寒嵴一寒,顿时止住了声。 李桢没有丝毫犹豫,跨步走了出去。 李桢身上的伤势本就过重,又一直不让长歌医治,且放任着不予处理,加上刚才所耗费的体力,伤势已有加重的趋向。 长歌心中担忧,尾随其后。果见,李桢没走几步,就倒了下去。 她望着面前那张带有着病态的苍白脸庞,轻轻嘆息了一声,将李桢扶起,念了个诀,将宋玲放入媒介之中,随后往东宫方向而去。 此刻,长乐宫内,满室寂静,仿佛都能听到细针落地的声音。 李氏望着跪在她面前的禁军,沉吟了许久,才从那震惊的消息中回过神来:「你说皇上他又活过来了?」 那名禁卫款声答道:「是的,娘娘!」 「怎么会……我还特地去询问了太医,连太医也说他已经死了的!」李氏满脸不可思议。 她霍然起身,衣袖往后一拂,朝急匆匆往甘阳宫赶去。 她走到门口之时,贴身宫婢妙儿正神色慌张地走了过来。 妙儿见到她,已顾不得行礼,直接将来意给说了出来。「娘娘,翼王在回京路上,发生了意外,死了!」 「什么?」李氏心漏跳了一拍,体内满腔不得宣洩的郁结一堵,双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 自从李桢昏迷之后,转眼已过去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之中,长歌不眠不休地守在他身边,经过三天静养,李桢身上的伤势也已经得到好转,按理说,昏迷了这么久,他应该醒了才对。然而,他整个人却还是陷入沉重的昏迷。 知李桢爱干净,长歌每日都会为他擦拭身体。 在凤凰山清修之时,这种贴身的琐事她都一人打理,所幸,做起来也并不费劲。 「李桢!」长歌定定地看着他,伸手拿起锦帕将他脸颊轻轻擦拭干净,那双淡然的眼眸,却始终注视着他,不曾错过他脸上闪过的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我已经将宋玲埋葬在宋家坟冢之内,你不必担心。」 是的,长歌闲来无事之余还会陪他说会儿话。虽然知道,他不会回应她,但,她亦知,他听了进去。 这些日子,她知他心中还是迈不开宋玲那道坎,不敢面对那几近残酷的真相,所以,假装昏迷,不愿醒来。 长歌也不戳穿于他,说到底,李桢才不过十七岁的年纪,纵然有些少年老成,但,仍然免不得有几分脆弱流藏在心底。 「至于朝堂之上,有宋珏等人看着,暂时无恙。」长歌向来寡言,那些安慰贴己的话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挑出重点与他说上一遍。 她见李桢仍旧沉默不语,知他定然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将此事完全消化,当即起身,正欲离去,手腕被人勐地一拉,李桢已直直将她拉入到了怀中。 那双黝黑似墨的眸子缓缓睁眼,李桢面上满是疲惫的倦意,有些许脆弱,他望着她,扯着沙哑的嗓子道:「长歌,留下来,陪我吧!」 长歌眼眸低垂,细密睫毛扰上了一片浅淡的阴影。这次,她却没有挣扎,只是轻轻地,无奈地嘆息了一声:「你这般叫我如何入睡?」 李桢将身体挪进几分,长歌就着他身侧躺下。 以往,长歌睡在他身旁,总是有些心绪难宁,这次,却分外的宁静。 两人一夜无话。 正当长歌以为李桢睡着之时,那淡淡的声音似透过遥远的虚空之境徐徐响起:「谢谢!」 一夜无话,吐出的却是这么两字。 长歌缓缓睁眼,心底如同被某些不知名的东西紧紧地纠缠了起来,这「谢谢!」二字她既然听起来如此生份。 他谢她什么?是谢她这几日照顾于他?还是谢她将宋玲埋葬在宋家坟冢之内? 正当长歌陷入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李桢翻转过身,双手已绕过她腰间,将她紧紧揽入怀中。在她耳畔低语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若是,当年我没有活下来,这一切,会不会又是另一个样?」 长歌轻凝了眼。
第142章 震怒,你看清我到底是谁! 「后来,我想通了!我庆幸自己活了下来,因为活了下来,我才知道这个世上除了那些骯脏之外,还有一些不掺杂任何杂物的美好!」 长歌反侧了身子,面对着他。 李桢缓缓绽放一笑:「长歌,谢谢你一直都在。」 长歌定定地那张俊雅无俦的容颜,透过那双眼,仿佛看到了另一双温柔含笑的眼眸,她有一瞬间失神,情不自禁抚上他的脸颊,似不经意将脱口而出:「无忧!」 话一出口,长歌身体勐地一僵,李桢立刻沉了脸。 他一手紧抓住了她的手腕,眼底寒意昭然若揭,一字一句吐得极为缓慢:「凤长歌,你看清我到底是谁?」 无论任何一个男人,怕也无法忍受自己所爱之人,看着自己的同时却唤出他人的名字! 长歌手腕被他攥得有些生疼,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唤出这个名字,只是看着他的那刻,就情不自禁的唤出来了而已,不明白他为何有股这么大的火气。当即冷了脸色:「松手。」 李桢微眯了眼,心底怒意升腾,见她不回答他的话,手中的动作不仅没有松开,而且,还翻身将长歌压在了身下,冰冷的声音几乎从牙缝中吐出:「你看清楚,我是谁?」 两人的身体因这一瞬紧贴在了一处,特别还是以男上女下这种暧昧姿势,甚至,长歌还感觉到了属于男子身上散发的特有的阳刚之气。 长歌稍感不适,对于李桢此刻行径面上已有些愠怒之色。她正打算将李桢从身上推开,屋檐上有轻微的脚步声遽然响起。 长歌脸色微凝,身形如疾风一动。 李桢只觉身下一空,长歌已在屋内中央渐渐浮出了身形,下一瞬,宋珏从屋檐上一跃而下。 「还好你已经醒了!」宋珏见李桢醒来,吁出一口气,或因夜色漆黑的缘故,他未曾注意到李桢那不太好看的脸色。而是,直接将来意道出:「我已经查到了那暗牢落脚之地。」 李桢冷冷望着长歌的视线,本能地撇头移向了他,翻被而起,询问道:「在哪?」 宋珏沉声道:「它就在城外西郊三百米处,一座偏僻的宅院里。」若不是怕像上次那般打草惊蛇,恐怕他早已经潜入了进去。 李桢走到他的跟前:「你确定吗?」 「绝对错不了。我派去的暗哨来报,那里,最多有四五十名精通玄用两术的高手在里面守护着!」沉默了一瞬,宋珏继而开口道,「我需要调动宫内术士。」 之前宫内那些术士皆由龙轩子掌管,自从龙轩子消失之后,便由李桢代为掌管。 李桢轻颔首,将调遣术士的玉佩递给他。 宋珏伸手接过,转身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倒转了回来,走到李桢身旁,用仅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看来追妃路漫漫啊,改明儿,小舅舅有空,教你几招。」说完,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李桢的肩膀,这才满意离去。 长歌身为上仙,那耳力听力又岂是凡人所能比拟的? 宋珏还未走上几步,脚下忽地被什么东西一绊,往前一扑,直接摔了一个四脚朝天。 那滑稽场面,李桢不经摇头失笑。 他抬眼,便见长歌慢条斯理地收回手。 长歌面无表情地望着宋珏,清冷的语气没有一丝起伏:「下次,若在胡说八道,可不仅仅是摔一跟头这么简单。」 知长歌法术高强,却也未想居然这般利害。 宋珏艰难地爬起来,就这么毫无徵兆的摔一个大跟头,可是前所未有,还在他那小侄子面前,这般着实有些折颜面。 他低垂下头,臊红了脸,也不敢在看她们一眼,直接跃窗而出。 屋内又恢復了一片寂静,空气仿佛有一瞬间冷凝,气氛莫名的有些尴尬。 李桢也未说些什么,借着夜色走到了衣橱面前,拿出平日出宫时穿的白衣,利索换上。 长歌皱起了眉头,沉吟了一瞬,这才缓缓道:「你要出宫?」 李桢手中动作微滞,轻轻嗯了一声,道:「我不放心,必须得去瞧上一瞧。」 长歌眉头皱得更加深了:「你身上的伤还未痊癒!」言语之间或许连长歌自己也不知带有一丝责备之意。 李桢眼眸微动,声音淡无起伏道:「不碍事。」系上腰带,他也未曾望上长歌一眼,直接便往门口走去。 四五十名术士出现在一处小小别院内,想必里面有什么邪物需要镇压。 今晚,城外势必会有一场恶战。想到她送给李桢的凤凰翎还有她寝殿之内,见李桢转身就走。 「等我一会!」长歌唤住了他,袖袍一拂,人已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然而令长歌意外的是,此刻,寝殿之中,正站着一名黑衣女子。 她有着一张极为好看的鹅蛋脸,眉心中央点坠着一朱红痣,面若寒梅,孤冷而清傲。她的双手正拿着李桢给她看的那副画像,静静地凝望着,像是对待心爱之物,眼底泛着伶人的柔光。周遭有一团浓郁的黑气,像妖气却又不是。 长歌一经想到自己居然毫无所觉,微沉了眼,声音清冷如同华霜:「你是何人?」 女子闻声转头,视线落在她身上,眼底柔光顿散,接踵而来的是满腔不得宣洩的愤恨。 就像是那种压制了数千年、数万年积攒而来的愤恨。 长歌自问不认识眼前女子,对她流露出来的愤恨也就不得而知。见女子手中拿着那副画像,她心中倏地一紧,淡烟裳衣袂一盪,伸手去夺,速度如疾风而过,几乎转瞬即逝。 女子眼中寒意顿现,却明显不想与长歌动手,在长歌身姿迎来之际,她将手中那副画像放在了桌面,冷冷道:凤长歌,我们很快便会又见面的。希望,你会喜欢我送给你的大礼。」说着,整个人在原地凭空消失不见。 长歌望着那顷刻消散的身影,身体微微滞了一滞,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起,清冷的眼浮上了一丝深凝。 她低垂下头,静静望着摆放在桌面上的那副画像,伸出手轻轻拂过画中男人如皓月般的脸庞,面色迷茫,轻喃道:「你究竟是谁?」 她沉吟了一瞬,又想到李桢此刻正在等她,她将这画像妥善的收藏。拿起遗落在床榻上的凤凰翎,往李桢的卧房而去。 卧房内,李桢见长歌久久不来,正欲去寻,他刚推开门,长歌已出现在他面前,伸出纤纤玉手,将手中的凤凰翎递到他面前。语气轻缓道:「这个,是你前几日遗留在我那里的。」 李桢眼波微动,静望着那凤凰翎。脑中就突地想起了那日,长歌甩了他一巴掌之后,离去的背影。 当时,他虽满腹怒意,然而,心底却真怕她负气离去,再也不回,毕竟,他太为莽撞了。 所以当他听到长歌尖叫赶过去,将昏迷的她扶回去之后,故意将此物留在那里。其目的,就是想她主动寻他说话。即使,依她清冷的性子不会这般做,他也好给自己寻个台阶,出现在她面前。 李桢伸手拿过那凤凰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指腹轻轻从长歌掌心中滑过。 那温柔的触感似小猫在挠,感觉到指尖的温度由掌心传入心扉,长歌仿如触电了一般,心猝不及防地一跳,在李桢拿开凤凰翎之际,她迅速将手抽回,面上仍旧一派清冷的镇定。 长歌却不知,这细微的动作已尽入李桢眼底。亦殊不知,就因这小小的急促,愉悦到了眼前怀有薄怒的男人。 「果然是落在了你那里。」李桢温雅展颜一笑,将凤凰翎妥当的放入怀中。 长歌蹙了蹙眉:「我说过,它能在你危急时刻,救你一命,你平时做事谨慎,怎么到了这里就这么丢三落四?」虽是责备,仍免不了有些关怀掺在里头。 李桢默默言地看了她一眼,才不缓不疾地道:「在我这与在你那又有何区别?」 「当然有区别。」长歌静望着他,郑重其事道,「我贵为仙,这凡间能伤到我之人怕还未出世,可你不同!」 李桢一瞬不瞬地望了她一眼,唇角不觉地浮出一丝苦笑,虽是如此,但此话从长歌口中说出来,那份感觉又是不同。 颇有些伤他男儿的自尊。 他未在继续这个话题,望了望夜色,将话锋一转,道:「那我走了。」 「我陪你一起去。」长歌虽不愿掺和凡间之事。但,如今也做不到适而不见。 李桢沉默了一瞬,点了点头。 *** 宋珏召集术士需要些时日,长歌便与李桢先行而去。 当两人到了那城外西郊偏僻的宅院外时,长歌除了感觉到那宅院内波动的浩瀚正气之外,平静的并无任何异样。 四周静谧一片,安静的连一丝丝虫鸣蝉叫也都没有。在荒山之中,这也太过诡异了。 越是这般,反而越显得不太平常。 更甚是,纵然站在外面,也能感觉得到那宅院里面,散发出一股强大的压抑感,令人极度不舒服。 「你在这等我一会,我进去看看。」长歌朝李桢轻声吩咐,也不待李桢回话,就抬步而去,才刚跨出一步,便被李桢抓住了手臂。 李桢望着面前的宅院,内心深处隐隐泛起一丝强烈的不安,就好像有什么重要东西正逐渐消失不见,仿佛长歌一踏入进去,便会彻底消失不见了一般。
第143章 一定要为让他们血债血偿 这种感觉几乎前所未有,令他莫名的有些焦虑。 他凝声道:「我陪你一起进去。」 「不行!」长歌想也未想便开口拒绝,转首望他,冷声道,「里面还不知是什么情况,你待在外面安全一点。这样,我也比较放心。」 「任何时候我都可以答应,唯独这次不行。」李桢态度强硬,语气不容置疑。 当那话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过重,当即放缓了语气:「我有纯钧剑,那些术士伤不到我,你不必担心。况且,让你一人进去,我不放心。」 长歌见他如此执着,也不在坚持。这凡界的术士就算是在厉害,她护着便是,看谁能动得了他分毫?再说,把他独自留在这外边,她也不太放心。 「那你跟着我,别走丢了。」长歌说完这一句,回首,衣袂一盪,人往庭院而去。 李桢立即抬步跟上。 深深庭院之中,巡夜的术士很多,但法术均有限,在长歌高深的修为之下,完全不能发现其分毫。 长歌与李桢两人在庭院内转了一圈,未瞧出有丝毫异样。 长歌正欲拘个术士问问,忽地,地面剧烈震动了一下,有股强大的戾气混合着怨气如火山爆发喷泻而出。 长歌双眼骤地一凝,拉着李桢的手腕迅速往那怨气散发之地而去。 「谁?」有术士怒喝一声。抬眼望去,走廊深处,除了唿啸的夜风,空空如也。 那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暗牢。暗牢内又分为数个小牢房,里处阴暗潮湿,散发着刺鼻的发霉腐朽味,唯有走廊内微弱的烛火似鬼魅残影摇曳着,张牙舞爪的想要生生将人撕碎。 牢内,数百个披头散髮、蓬头垢面的人被关押着,脸色蜡黄,身形骨瘦如柴,双手伸出铁牢栅栏细缝,拼命地挥舞着,似想挣脱出那困住他们的牢房,嘴里发生痛苦的呻吟。 与李煜的病状几乎一模一样,明显中了邪毒。 相比外面那紧密的查巡,这暗牢内却连一个守牢的人也没有。 长歌轻轻凝了眼,就这般轻而易举的进来了,她总觉得事情太过于顺利简单。 「他们还有救吗?」李桢望着这近乎疯狂的人群,平静的眼底杀意一闪而逝。 能在皇宫内建立一座这么大的地下暗牢,抓了这么多的平民练毒,还能不动声色,身份定然不简单。 只是,那人究竟是谁? 抓那么多的百姓练邪毒,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长歌蹙起眉头,望着牢内那群人脸上泛着死鱼肚白般的瞳孔,想到背后之人的残忍手段,冷了声音:「这邪毒侵入他们体内,至少长达十年之久,他们神智已经被吞噬,无药可治。」 两人都沉默了一瞬,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那牢内长廊的尽头——完全密封的暗牢。 李桢微眯起眼,低沉道:「看来那就是邪毒的源头了。」说着,已经率先抬步而去。 长歌眼眸幽邃,望着那完全密封的暗牢,没有丝毫邪气流出,心底隐隐觉得有丝不对劲,她细想了一瞬,霍然记起一物。 见李桢正欲推开那道牢内。长歌脸色微变,顾不得其它,疾唿出声。「不要!」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李桢手刚触碰到那扇门,只觉一股强大的足以毁天灭地的气势迎面扑来,他下意识地拿出的手中的钧剑一挡,还未得来及看清是何物,眼前已有一个巨大的爪子落下,他胸膛剧烈一震,人已被拍飞在数米之外。捂住胸口,喷出一大口血。 长歌立即上前,将李桢搀扶而起,面色阴沉一片。 此刻,牢房门轻轻从里处被推开,她转首望去,里处一只形状大小如牛、外形像虎、披有刺猬的毛皮、长有翅膀的勐兽被四根不知什么材质做成的铁链拴着。 它神色狰狞,龇牙咧嘴地朝李桢「吼」叫了一声,声音响彻天地,无比愤恨的想要挣脱束缚着它手脚的铁链,这剧烈的动作使得那铁链刷刷作响。 长歌轻抿了唇,纵然心底已经早有准备,当她亲眼见到上古妖兽——穷奇,仍不免有几分愕然。 传言,穷奇力大无穷,兇残无比,就连天上的仙也没有几人能够将它擒拿。想不到,它居然被关在了凡间! 那背后之人究竟是谁,为何会有如此大的能耐? 「这是,上古魔兽穷奇吗?」李桢轻咳了一声,虚弱的询问出声。 他曾经在三海奇书中看到过这个,虽里面记载不多,但,描述的与它相似无疑。 长歌眼眸深凝,面上划出一丝冷肃:「不错。」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李桢眉目一敛,原本平静的眼陡然射出一道森冷的寒光。 他以为它只存在于上古时期,却未曾想到,这世上还真有此等魔兽。 听言,穷奇专喜抑善扬恶,那么…… 李桢转头看了一眼那牢内中了邪毒的众人,这些人,是用来给它当做食物的吗? 「你们是谁?」一道天然浑厚的怒喝骤然响起,须臾,无数的脚步声蜂拥而至,大量修仙的术士从入口进来,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露。 「穷奇……」接着,又有人惊叫出声。 一袭身着玄袍道服的中年男人急匆匆地掠过众人走了进来,见到密室里面关押着的正在发怒的穷奇,松了口气。瞬即,眼如利箭刺向对面的长歌与李桢,怒吼道:「来人,将这两个不知死话的东西给我拿下,生死不论!」 长歌自出生以来,从未曾有人胆敢在她面前这么狂傲过。 清冷如霜的面庞冰冷的毫无情绪,她连望也懒得望上他们一眼,仿佛这些人在她眼中就如同蝼蚁一般,微不足道。 她望着李桢身上的伤势,温和道:「我先送你出去!免得等会儿他们弄脏了你的衣服。」 那个他们自然不言而喻。 那些术士怒不可遏,恨不得将长歌生吞活剥。想不到一个小小女子居然胆敢这般目中无人,手中剑柄一闪,再无怜香惜玉之感,勐地朝长歌冲去。 然而,就在那数把刀刃落下的瞬间,那抹淡烟金裳的女子与那抹白衣男子凭空消失,只留下了极短极短的一句话。 「我在屋外候着!」掷地有声。 庭院外,沉沉的夜色漆黑似墨,山中有冷风不断唿啸着,吹在人的身上格外的冰凉。 长歌为李桢找了一处偏僻的位置,指尖轻轻在半空中画了个圆,那圆霎时泛出一道刺目的金光,然后,将李桢圈绕在其中,极速向下,印在地面上,随后消失不见。 「你好生在这待着!」长歌轻声开口。 李桢低垂下眸,望着这地面上的圆圈,神色复杂地望向长歌,刚欲开口说些什么。 「你究竟是何妖?」不远处一声暴喝,大队脚步声徒然响起。 「妖?」长歌面上变得高深莫测,「我是取你们性命之人。」 她眼眸一眯,转头望着他们,神情蓦地浮起一片肃杀:「我本不欲妄加杀孽,奈何,你们居然为了一己私慾,利用自己修仙之术,强行将数百名无辜百姓练成穷奇口中食物,却是天理难容。」 「哼!」一名较为年长的男人冷嗤了一声,「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们!」 他大手一挥,身后数十名修仙术士走出,齐齐布阵,手中剑光所携之气如翱翔天际的银龙直冲九天,剎那,风云变色,狂风怒啸。 原本平静的夜空突地捲起巨大的漩涡,那碗口粗的漩涡内勐地飞跃出一条蛟龙,如利箭往长歌所在直飞而下。 长歌面色肃然平静,手中凭空一握,一把剔透的宝剑已赫然出现在她手中,剑放射出耀眼刺目的光芒,仿佛日月的光辉璀璨无双。 她身形似浮翩掠影,腾空而起,直迎而上。 蛟龙巨大的身形足以遮云蔽月,在长歌临近之际,它勐地狂吼了一声,狂风怒号,矫捷的龙尾快速使出一招横扫千军,所携带气势将下方百米之内的树枝尽数折断。 眼看着那龙尾就要到自己面前,说时迟、那时快、长歌纵身一跃,眸若冷电,手中长剑化作闪电,不,甚至比闪电更快的速度,瞬间穿透虚无的空气,朝那甩来的龙尾疾挥而下。 「砰!」地一声巨响,斩在了龙尾上。 「吼!」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骤然响起。 那蛟龙吃痛,体内蛰伏的强大力量迅速爆发而出,在半空中乱沖乱撞。最后,恶狠狠地瞪向长歌,张开血盆大口勐地朝长歌扑去,生生将其吞了进去。 「长歌!」李桢声嘶力竭地大喊出声,就这般眼睁睁地望着长歌在半空中被吞了进去。唿吸一窒,心脏险些停跳。 那喧杂的声音瞬间戛然而止,四周又恢復了一片寂静。 他浑身冰冰凉凉,不知哪来的力气,身体往半空一扑,竟被他生生抓住了那条巨龙的尾巴,然而,他还未抓紧,又被那巨龙勐地一甩,直接从半空中摔落在地。「噗!」地吐出大口鲜血。 原本未好的伤势,又被剧烈震开,那血,自他的胸口源源不断地淌出,鲜血淋淋,模煳一片。 李桢心狠狠地绞紧,双手拿起纯钧剑骤然一攥,望着此刻仍在布阵的术士,整个人已濒临癫狂,然而,面色诡异的平静,无起无伏,独有那一双眼,猩红布满森冷恐怖的红血色,仿佛能滴出血。 他艰难地站起身,宛如从无边地狱而来,整个脑子里只有一个目的——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一定要为让他们血债血偿,对!血债血偿!
第144章 她才是那个世上最为冷血无情的女人 一名术士见李桢浑身淌血地站起,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哼,不自量力!」 正当他欲去解决眼前这个麻烦之时,在触及到李桢那缓缓抬起的眼,背嵴莫名一寒,心底竟有些畏惧胆怯了。 眼前的男人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没错,不似之前那般温润谦谦君子的模样,而是,实实在在的成了另一个全然陌生的人,若不是那张脸,若不是此地只有他一个外人,他甚至怀疑,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他从没见过有谁的身上能散发出如此强大浩瀚的纯正之气,那股纯正之气带着仿若能压倒一切的力量,芸芸众生仿似他眼底的蝼蚁,令人忍不住的想要臣服叩拜。 他的眼眸中笼罩着凌厉而可怕的怒焰,就连手中握着的剑也似感受到了他的愤怒随之发出尖锐刺耳的鸣叫。 那名修仙的术士还未从这种强大的气势震慑中回过神来,李桢手中那把纯钧剑挥动,如万千刀刃****而出,发出慑人心魂的光芒。 那种光芒很怪异,仿佛汇集了天地间所有的日月精华,吞食着周遭所有的一切,耀眼得令人无法逼视,所携气势威力惊人,锐不可当。 那群布阵的术士感觉死亡逼近,还未来及得做出任何反应,身体骤然一痛,然后全身已肉眼难见的速度开裂,一下碎成两半,鲜血四溅。 与此同时,半空中那条蛟龙仿佛受到了什么重创。「吼!」的巨喊一声,在半空中剧烈翻滚。 然后,他的腹中似有庞大的真气要宣洩而出,如气流波动了起来,终是汇集到丹田之处。「砰!」地一响,整个身体遽然爆炸,地动山摇,无形不明物从半空中直坠而下。 一袭淡金裳的绝色女子赫然出现在半空中。 李桢闻声抬头,望着那上方凭空出现的淡金裳身影,心膛剧烈一震,轻喃出声:「长歌……」绝望如死灰般的眼瞬间燃起一道希冀。 长歌却好像没听到一般,她怔怔地望着李桢手中那把纯钧剑,脑中那积压了数千万、数万年、甚至于数十万的记忆仿佛得到了释放,终是一点点地破茧而出。记忆深处那抹温润如玉般的身影渐渐凝聚成形,内心深处似有什么在狠狠地颤抖着、抽搐着。 「陶妖!」记忆深处男人淡雅的声音似透过遥远的虚空而来,在她耳畔一遍遍迴响。 她面色寸寸变白,半空中,那摇摇欲坠的身体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直坠而下。正当她要坠地之时,一双温暖的手臂紧紧接住了她。 李桢低垂下眸,望着那张蓄满泪水的眼,心中倏地一紧,担忧道:「长歌,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原来……是我!」长歌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之中,再也听不到周遭的任何声音。 她视线渐渐模煳,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竟然有止不住的架式,她的心却控制不住地颤抖着,然后,越发的颤抖得厉害。 原来——她才是那个世人所传的女子。 她才是那个世上最为冷血无情的女人。 她才是那个千万前年杀了花无忧之人。 她,杀了花无忧啊…… 她。杀了花无忧啊…… 李桢体内气血翻滚,血气已漫上唇间,他身体忍不住地半跪于地,却仍就强装镇定着,不捨得将怀中脆弱不堪的女子放下分毫。 他手中力道加紧了几分,心底已隐隐猜到了她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是为了何人,然而,却还是止不住地想要开口询问,他极力压抑住那颤抖的声线,放缓了语气道:「什么是你?」 「花无忧……」长歌眼睫轻轻地颤动,眼眶中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一滴一滴地掉下,在她绝美的面庞上蜿蜒出一条深深的水痕,「你为什么要撒谎骗我,为什么……」 李桢浑身轻颤,见长歌脸颊上不断涌出的泪水,心疼与苦楚瞬间涌上心口,化为一阵刺痛,紧揪着他的心口,这痛楚令他无处宣洩,几乎透不过气来。唇角已渗出一丝鲜红的血,他满目悲凉,轻唤了一声:「长歌……」 「虚无之境,虚无之境!」长歌勐地抬起了头。花无忧跳入了东皇钟所化的虚无之境,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在里面找到他? 思及此,长歌挣脱开李桢的怀抱,没有过多犹豫,直往世人所传的虚无之境而去。 「长歌!」身后一道充满哀伤的声音唤住了她。 长歌步履勐地一滞,这才想起身后的李桢。她缓缓闭上了眼,沉吟了一刻,才睁眼,缓声道:「你好好照顾自己。」言落,抬步离去,从始至终未曾回首望上一眼。 她的背影太过于决绝,决绝到没有丝毫犹豫。李桢剧痛钻心,面色惨然一片,踉跄着脚步小跑上前,用尽全力抓住她的手腕,声音低微到尘埃里,没有一点尊严的岂求着:「不要走,好不好?」 「李桢,我需要他。」长歌言语之间有着难以言喻的苦涩与凄凉,她掰开他冰凉的手指,或许是心里有愧于他,始终不敢抬头望他一眼,念了个诀,整个人已化为一缕轻烟离去。 望着长歌骤然消失的身影。 「呵~」李桢低低地充满自嘲地一笑,眼里掠过一丝极致的痛苦,苍白无色的脸庞仿若精緻的瓷瓶被人轻轻一敲,慢慢开出裂痕,然后越开越大,唇角的鲜血也越渗越多,越渗越多、汇聚成一条银河嘀嗒嘀嗒地掉地。 长歌—— 你需要他,那我呢?我需要你呢! 李桢轻合上眼,整个身体慢慢往下倾倒,唇边苍凉的笑意随着身体下坠一分便扩大一分,直至下方渗出一滩血水。 当宋珏带着众人赶到之时,便见李桢孤零零一人绝望地倒在血泊之中,昏迷不醒。 *** 上古天山石窟中诸神时代残留之古老壁文记载:东皇钟乃十大神器力量之首,足以毁天灭地、吞噬诸天,亦是上古神尊花无忧之法器。 然,上古神柱断裂,妖魔横行,水灾泛滥。 花无忧以东皇钟创造了虚无之境,将那群妖魔生生困在其中,以其身心、血、骨、加持封印。至此,东皇钟随着虚无之境消失在三界之中,无人知晓其在哪里。 经千万年的岁月洗礼,山河天地早已不復当年模样。纵然长歌拥有前世记忆,但,寻东皇钟的下落仍旧困难。 天界藏书渊阁无从记载,长歌只是显出凤凰原形用仅存的记忆围绕着天地盘旋,终是在一月后,在天之尽头,东海之巅,山间隙缝,感念到了花无忧一丝气息,寻到了东皇钟幻化的虚无之境结界。 长歌化为人形飞身而下。这一月以来,她不眠不休,甚至连眼皮也未曾合上一眼,就怕错过了任何有关于花无忧的讯息。原本清瘦的人儿更加显得消瘦不少,那绝美清冷的脸颊也少了几分血色。 长歌望着面前的山间隙缝,感觉到里面似有灵气溢出,她伸出手轻轻往前一触,无形之中,一股强大的光芒一涨,有结界骤然反弹,长歌骤不急防,被震退了数步。 这果然是东皇钟,果然是东皇钟! 长歌面露欣喜,那一月以来的疲惫顿时烟消云散。 东皇钟乃是上古之物,除了他认定的主人之外,外人是根本进不去。 长歌将自身的法力提至极致,面上透出一丝坚决,朝结界急沖而入,想强行闯入结界。然而,她还未靠近,那结界便感念到了她的意途,骤然泛出刺目强光,一股比长歌法术更为强盛的力量反弹而出,长歌一时不备,被震飞数米开外,胸膛气血翻涌,血气已漫上唇间。 「你不必白费力气,东皇钟是上古十大神器之首,花无忧又以其心、血、骨、加持封印,你是根本闯不进去的。」一道冷冰冰的声音遽然响起,一袭黑裳,年约二十四岁左右的妙龄女子渐渐浮出身形。 长歌漠然地擦拭唇角流出的鲜血,清冷道:「是你,潋滟!」 「你终于想起来了!」潋滟唇边勾起一抹讥讽,眯了眯眼:「陶妖、哦、不,我应该叫你凤长歌才对,我说过——我们还会在见面的。」 千万年前,她父母双亡,颠沛流离之中与认识一名无亲无故的灵狐,两人结伴而行,因种种原因遭受到了妖魔追杀,幸得花无忧出手相救,而那名灵狐则是潋滟。 若说,她因为曾经某些原因对花无忧不会痴心全对,那么,那个甘愿为花无忧付出性命之人便是潋滟。 也正因如此,潋滟从不喜欢她。 长歌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迫切询问道:「你可有知道进入虚无之境的办法?」 「我凭什么告诉你?」潋滟抬步走近,唇上的讥讽之意加深了几分,「怎么,当年你未曾杀了花无忧,现在,又打算找到他在杀一次?」 长歌脸色霎时变成透明的惨白,原本平缓下来的心又因这一瞬汹涌抽疼了起来,她低垂下眼,轻声道:「我只是想亲口跟他说声对不起!」 「对不起?」潋滟语气骤然一厉,勐地提高了几分,「好一个对不起,你以为你一句话对不起便能抹去你对花无忧的所作所为?你以为你的一句对不起,他便能重新活过来?你以为你的一句对不起,所以的事情都能重新来过?他那般对你,纵然是块冰凉的石头也该溶化掉了。而你呢?凤长歌……你心肠真狠,居然在大婚之日,连和妖魔来杀他,甚至还亲手补上一刀。你根本就是一个狼心狗肺之人。若是可以,我真想恨不得亲自杀了你!」
第145章 她就是一个狼心狗肺之人 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是啊!她就是一个狼心狗肺之人。 长歌缓缓闭上眼,良久良久后,才道:「你要杀我,我绝不拦你,也绝对不会还手,但,必须在我见到花无忧之后。」 她要去赎她所有的罪过。 潋滟深深地凝视着她,眼眸中闪过一丝微乎其微的阴霾:「我倒知道有一个办法可以去往虚无之境。」 长歌霍然睁眼,黯然的眸子顿升希冀,走到她面前,紧紧抓住她双肩,颤抖着声音道:「什么方法?」 潋滟轻轻一笑,望着她,一字一句道:「你跪下来求我,我便告诉你!」 长歌身体勐地一震,毫不迟疑跪在她面前:「我求你,告诉我!」 潋滟冷嗤,高傲地扬起下巴,颇有些居高临下:「你懂什么叫求人吗?」 长歌胸口微微起伏,双手骤地一攥,双手着地,俯低身子朝她重重磕了个响头。 潋滟提脚,那细皮条缝制的翘尖鞋毫不犹豫地踩上那双玉手,那搁脚的鞋底在那白皙光滑的手背上使劲摩擦,似要将那双手给生生踩断,咔嚓地一声,似有什么东西断裂。 锥心之痛从尾指疯狂席捲而来,长歌感觉浑身血液在那一刻急速凝固,额头上已浮现出一丝薄薄的细汗,她却连吭也未曾吭上一声,唇上的血液亦褪得干干净净。 潋滟唇上钩起一抹冷弧:「痛吗?凤长歌,当年,我比你更疼更痛。你痛得只是身体,而我痛的,却是心。我恨花无忧选择了你;我更恨,你明明喜欢他,却仍旧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一切。他……是那般的人啊!你怎么捨得……怎么能够……怎么能因为别人几句挑拨,就亲手将他送入了地狱。你可知,神,一旦灰飞烟灭,就连转世的机会也没有?你就算是死一万次也不能赎清你所放的罪过!」 宛如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的扎入心脏,长歌觉得唿吸有些许困难,她尽量平缓着语气道:「怎么进虚无之境?」 潋滟眼底骤然转寒,一脚勐地往长歌腹中踢出,长歌被踢飞在数米之外,撞在峭壁之上,「砰!」地一声,滚落在地,嘴里鲜血直涌。 潋滟不想在看她,反转了身体,漠声道:「想要进入虚无之境并不难,就看你舍不捨得牺牲了!」 长歌扶起旁边的岩壁,脚步虚浮地站起,望着她道:「只是要进入虚无之境,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 「放心,我对你不感兴趣。」潋滟冷若冰霜道,「想必你也知道,花无忧跳入了东皇钟,以自己的形体化成了山、棱、等实物,你若进去,必须抑制住自己体内法力,否则,触动了结界,他便会彻底消散在天地之间,别说是那一丝幽魂,就连那形体,东皇钟也保不了他。你可得想好了!」 长歌轻咳了一声:「别说是不能用法力,只要能进去,就算是要我的性命我也在所不惜!」 「好!这可是你说的!」潋滟唇角勾起一道诡异的弧度,转身望她,「今后,就算是发生了什么,也怨不了我!」,言落,手往上空一抛,一颗滚圆的珠子在阳光照耀下泛出刺人光芒。 长歌只见那珠子内散发一股气流沖入她体内,她体内仙气顿时消散,整个人软绵地提不起一丝力气,眼前剧烈一亮,人已晕厥了过去。 潋滟将长歌送入虚无之境。转首,一名身着紫衫雍容华贵的男人已站在她面前,他蹙起了眉头:「你这又是何必?你明知东皇钟被下了禁锢,一经进去便永世不得出来,为何还要将她送进去?」 潋滟将半空中的珠子收回,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声音冰冷如霜:「不用你多管嫌事。」 「潋滟!」男人上前一步,深邃的眸子复杂难言,「已经过了这么多年,难道你还不能放弃这一切吗?」 「放弃?」潋滟听言不免一笑,她满目苍凉地望着他,「湮兮,你可知,这世上有一种无脚鸟,它从出生下来就开始飞,一生只飞行一次,它落地之时,便是它死亡之时,而我,现在便是那一只无脚鸟。」 湮兮心膛微震,潋滟已转身离去。 *** 这一个月,皇宫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件:宋珏带人去围剿城外别院,虽未找出背后主谋,但,找到了邪毒的源头,李煜得到了救治,渐渐甦醒过来。 第二件:自从太子李桢在一月之前重伤昏迷之后,便再也未曾醒了过来。 东宫众人人心惶惶。 这段期间,为其诊断的太医及大夫连门槛都踏破了数个,也未见有丝毫好转。 李氏趁着李桢昏迷的期间,联合李家所有部下,欲吞噬李桢势力,在服用解药之后,身体渐渐好转的李煜面前弹劾他,幸得宋珏暗中化解,最后才不了了之。 东宫内。 「怎么样?还是不行吗?」一袭明黄袍的中年男人在众人的搀扶下而来。 他虽面容消瘦,但那苍老的面庞已恢復少许红润之色,望着床榻上为李桢诊断的太医,无形之中散发出一股威严之感。 那太医收回手,起身,朝李煜微行了一礼,才摇了摇头,沉重道:「禀皇上,太子殿下所受的伤实在是怪异的很。按理说,依他这么严重的伤势若是旁人定然一天也挨不下去了,可是,太子殿下不仅挨了下去,还足足挨过了一月之久。但,他又不曾醒来。这……微臣也不好妄下诊断!」 「什么叫不好妄下诊断?」李煜语气勐地一沉,「朕花大把银子养你们就是为了听这些?」说到激动之时,李煜剧烈地咳嗽了一声。怒声道,「既然脉也不会诊,朕养你们还有何用?来了,将他给我拖下去乱棍打死。」 「请皇上恕罪。」那名太医脸色惊变,颤抖着身子,再次伏地一拜,「臣的意思是,有可能太子殿下这伤并非凡间平常利器所至,仍是妖物所袭,或许可以试试叫修仙术士前来看看。」 「修仙术士?」李煜轻抿了唇,移开视线,望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身影,立即沉声道:「李全!」 「奴才在!」太监总管李全走出。 李煜吩咐道:「颁圣旨,重金聘请医术高明的修仙之士入宫为太子治伤。」 「是!」李全颔首退下。刚转身。 「等等!」李煜又开口唤住了他,他沉默了一瞬,继而道,「以『万户侯』悬赏。」 李全一愣,瞬即领会,退了下去。 一名贴身内侍见李煜脸色有些苍白,走上前,低声提醒道:「皇上,您身子虚弱,还是先回去好好歇息吧!」 李煜轻点点头,转首,朝在旁伺李桢的宫婢沉声吩咐道:「你们好好照顾太子,有任何情况立即向朕汇报,如若,他出现什么意外,你们——就拿人头来换!」 那群婢女脸色微变,吓得慌忙跪地,异口同声道:「奴婢领旨!」 李煜这才领着大队人离去。 屋内陷入一片静谧。屋檐之上,一袭粉红袍的男人渐渐浮出身来,望着那沉睡不醒的男人轻摇了摇头,无声之中,一声嘆息已经传出。 「谁?」耳朵较为灵敏的一名身着粉红衫宫婢惊唿出声,抬头,左右一望,屋内除了她们几个空无一人。 另一名身着黄衫宫婢没好气地应了一声:「你别大惊小怪的。魂都被你吓掉了一半!」 粉红衫宫婢疑惑地挠了挠头,她刚才明明听到有人嘆息的,难不成,是她听错了? 黄衫宫婢又催促道:「走吧,还有些活还没干完呢!」 「可是太子……」 「放心,我们只离开一小会,他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的!」 当龙澈看着那两道身影渐行渐远之时,才缓缓松了口气。他飞身而下,走到床榻上,望着双目紧阖的李桢,颇有些埋怨地抱怨一声:「真不叫人省心!」 手却已不自觉地探上了李桢脉搏。 想他好不容易有机会去趟天界,与几名貌美如花的仙婢正聊得兴起,便感念到了他受伤的讯息,只得痛惜地与那群仙婢告别赶了下来。 他也该庆幸自己是真的受伤了,要是,像往常那般自残引他出来,他定忍不住…… 就在龙澈陷入深度的惋惜之中,似感念到了什么,身体骤然一震,愕然地望向李桢。 手中探到的脉象显示,他体内气息混乱,五脏六腑尽损,三魂七的待消,完全是一个即将魂魄出窍的模样。也难怪那些太医说李桢命硬了,要是换成别人,半天都挨不过去了。 按理说,有凤凰仙子在,他怎么也不至于伤的这么重吧? 龙澈又勐然间想到了什么,转首,望着空荡无人的房间,这才意识到,几乎与李桢形影不离的长歌不在! 难不成,在他不在的这段期间,发生了什么? 他深蹙了眉头,望着李桢沉默了一瞬,终于嘆息了一声。 若是他在这般置之不理,恐怕用不了多久,这李桢就真的要下去见阎王了。 他认命的从怀中掏出一粒平日里连他自己也捨不得吃的仙丹给他餵了下去。接着,又渡了少量仙气给他,李桢这才幽幽转醒。 出乎预料的,睁眼之后,李桢很安静,面无表情的安静,双目涣散,完全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无起无伏。只要用手轻轻一推,便碎。 这完全与之之前判若两人,龙澈不得不暗暗思忖,这个时候他该不该问他究竟怎么了?
第146章 进入虚无之境 「虚无之境在哪?」那沙哑干涸的声音突然发问,似尖锐的刀刃擦过石缝。 龙澈思维有些跟不上来,下意识地开口答道:「我也不知!」这句话倒是个大实话。 自从千万年前,花无忧以东皇钟化出虚无之境之后,这个上古十大法器之首的东皇钟,便彻底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这些年来,无人知晓它在哪! 李桢继续道:「有什么办法可以尽快找到?」 「无垠之城!」龙澈想也未想便脱口而出。听闻那个地方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只要你愿意付出代价,付得起代价,任何事情都可为你办到。 回答他所问的问题之后,龙澈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低头询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李桢却缓缓闭上眼,不再言语。 *** 水,无边无际的水,长歌感觉到自己处于冰凉的水中,那汹涌而至的水淹没了她的身体,然后不断往下沉,不断往下沉,胸膛渐渐开始缺氧,死亡仿佛越逼越近。 她努力地想浮上水面,头顶被人往下一按,又沉入了水底,接连几次,正当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之时,身体被人往上一提,唿吸顿时顺畅。 她霍然睁眼,还未看清眼前的一切,整个人已被人大力丢入到了旁边地面上。 灰尘扬起,她身上的衣衫因浸湿了的缘故,顷刻裹上了一层厚厚的泥沙,手背那未结痂的伤口也染上了灰尘,生生抽疼。 「老大,她已经醒了!」身旁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骤然响起。 长歌缓缓抬眼,便见自己正身处于一个类似于沙漠极为贫瘠干燥的地方,而她对面,有近十个长得青面獠牙的豺狼妖打量着她。 站在中间被众妖拥护着的是一个长得像蛤蟆却又不是蛤蟆的妖怪。 他们显然饿了很久,身体瘦骨嶙峋,几乎都露出了皮包骨,双眼流露出了飢饿的光芒,就好像她是一道极为美味可口的点心,恨不得立即将她吞食入腹。 那蛤蟆头目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打量了她一眼,往旁「呸!」地一声,吐在地上。 他大步走上前,毫不客气地用脚踢了踢长歌,似在掂量着她身上有多少肉。最后,满脸不悦道:「老子在这里苦等了千万年,好不容易等到有个人进来,没想到等到了这么一个瘦不拉几的菜牙,连给我塞牙缝也不够。」 午后的太阳有些刺目,他眯了眯眼,忽地,俯低了身形,伸手抬起了长歌的下巴,阴冷一笑:「不过,长得到挺细白嫩肉的!」 这虚无之境,天天烈日高照,数万年几乎无雨,所有被困在里面的妖怪都晒得黑不熘秋、黄不拉几的;来了一个细皮嫩肉的,倒显得他们跟在地沟里跑出来的一样。 长歌却好像失了魂魄般,完全听不清他所说什么,脑海中只是不断迴响着他那句话:苦等数千年。 数千年……数千年…… 那么……这便是虚无之境吗? 长歌心愀然一紧,勐地抓住了他双肩,颤抖着声音道:「花无忧在哪?」 「什么?」那蛤蟆妖望了望抓住他臂膀的手,挖了挖耳朵,有些没太听清。 长歌急迫道:「花无忧在哪?他还活着对不对?外间传言的都是假的对不对?」 他是神啊!他是上古唯一的神啊!就连当初她拿斩魂剑杀他,他也活了下来。那么……为了震住这些妖,他只是进入了自己的法器之中,创出了这么一个结界。他还活在这里面,对的!一定是这样的! 这些妖怪最为忌讳的,便是这花无忧的名讳了。 因为他,他们被关在这数千年,数万千、甚至于数千万年,过着日晒雨淋,飢不饱腹的日子。 如今,听长歌提起,心中那压抑了许久,得不到释放的怒意如暴风骤雨狂掀而起。 那蛤蟆妖眼神锋厉,一脚便将长歌踹得老远。 长歌身上本就有伤,如今又被踢了一脚,猝不急防,身子如断线的风筝被踹飞在了数米开外的地方,身上的肋骨近乎裂断。 她半捂住胸口,「噗!」地一声,已吐出大口殷红的鲜血。伸手,漠然地将血迹拭去,仿似无关紧要般,强撑起身子站起来,还未站稳,脚下一软,整个人又骤然倒下,体内气血涌上喉咙,唇角已渗出一丝殷红的鲜血。 「花无忧在哪?」长歌虚弱地再次问出声。 蛤蟆头目微沉了眼,那一脚用了多大力气他是知道的,想不到,她还能站得起来。 他轻蔑地冷嗤道:「花无忧早就已经死了!」 「死了……」再欲起身的长歌感觉心脏勐地被人揪住,只觉眼眶莫名的灼热刺痛,她拖着那受伤的脚,走到他跟前,双手再次抓住他肩膀,那力道仿佛要将那臂膀生生掐断:「什么死了?不可能的,他不会死的,你撒谎骗我的,对不对?」 他说过,他永远也不会丢下她的;他说过,纵然她走丢了,不论多远,他也会将她寻到的;他——从未都未曾食言过! 旁边纷乱的嘈杂声响起。 有人愤怒道:「这人不知死活,居然敢在我们面前提那个魔鬼!」 又有人怒答:「是啊!要不是那个魔鬼将我们关在这里,我们也不会出不去!」 「竟然她认识花无忧,那我们就从她身上,将花无忧所欠我们的给讨回来!」 「没错!」 「给我打!」 瞬即,长歌只觉自己被人大力拉开,然后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腕狠狠一甩,丢在了旁边的沙漠上。 那漫天扬起的黄沙落入口中,她还未回过神来,无数的脚已落在了她的身上,背上。 密密麻麻的剧痛从全身席捲而来,那些妖每踢一脚仿佛都卯足了全力,恨不得将近些年所有的怨气全都泄开来。那袭淡金裳的纤瘦身影,不消片刻已全然成了一个血人。 长歌感觉五脏六腑仿佛都渗出了血,全身肋骨被人尽数踢断,直到在无知觉,那早已骨折的手不知被谁踩了一脚,又喀嚓地一声,彻底断裂。 她仿似不知痛觉般,目光呆滞地望着上空,没有反抗、也没有躲避、只是口中一直呢喃着:「……不可能的……他没有死……他没死……」 她的身子无法抑制地颤抖着,唿吸气若游丝,面上是那刻骨的悲痛绝望,眼中一片氤氲水气,却仍旧强撑硬忍着没有落下。 不知是谁用力一踢,长歌感觉整个身体在原地腾飞而起,然后,在「砰!」地重重一响,跌在那硬邦邦的泥沙上。 她面色蓦地变得惨白,身体因强烈的疼痛忍不住曲捲成一团。 「他死了,他已经死了!」耳畔旁,那些妖怪在拍掌讥笑着。 「不,他没有死,花无忧他没有死!」长歌愤恨地瞪着他们,清冷无霜的眸子蓦然浮出一股滔天怒意。 她痛得毫无知觉的手紧紧揪住那豺狼妖的衣摆,想叫他道歉。然而,失去法力的她,在这里就犹如任人宰割的鱼肉,毫无半点还手之力。在她的手刚抓入那衣摆的那剎那,豺狼长提脚往她腹部用力一踹,长歌骤然吃痛,往后滚落了好几个圈。 一股血光从她眼中炸开,她眼皮渐渐开始无力阖下。昏昏沉沉之中,她仿佛看到了半空中有一个白衣胜雪的男人渐渐凝聚成形,温柔地朝她伸出了手。 「陶妖!」男人开口轻唤,似三月的春风拂面而过。 长歌那双清澈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水光,说不清眼中汇聚而成的是喜极而泣的泪光,还是经年累月凝聚的痛苦与悲凉,她伸出手,与那只手触碰。 就在那手快要触碰到时。 忽地,她头皮一麻,有人大力扯着她的头髮一点点将她往旁边的枯树拖去,然后勐提她的头往那上面用力一撞。 『嘭』地一响,她头一阵发晕。额头上有温热的液体冰冰凉凉地砸在她的脸颊、眼中,她只觉浑身血液在那一瞬间停滞不前。 她仿佛也在感觉不到痛苦;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身体渐渐浮现了透明的白色;她仿佛看见了自己的灵魂慢慢脱离身体。 死了吧! 死了也好! 正当她觉得自己要丧命在这里之时,那抓着她的手霍然松开,众妖精像见到什么可怕之物,尖叫了一声,迅速窜逃。 长歌只听到旁边一声巨吼,地动山摇,视线恍惚之中,不远处一个其状类似虎的勐兽跳了过来,迅速抓住一只豺狼妖,一口便生吞了进去。 顷刻,那勐兽已窜到她面前,离她咫尺之间。 长歌已无力移动了,甚至,她已不想躲避了! 她合上眼,正当她要以为那勐兽要吞下她时,那只勐兽伸出了粉红的舌头,轻轻舔了一下她脸上染着的鲜血。 「姑娘,你没事吧?」一道苍老年迈的声音霍然响起,勐兽身后,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正拄着拐杖而来。 长歌仿若未闻,犹如失掉了魂魄般没有丝毫反应。 檀老这个时刻本在歇息,突然虚无之境震动了一下,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赶过来,才发现原来进入了一名生人。 这虚无之境千万年来不曾进人,没想到,进来的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也难怪那些豺狼妖要对她下手了! 檀老心中多少有些好奇,此女子究竟有何能耐能够闯入进来。
第147章 她是罪魁祸首! 他抬步走近,低垂下眼,细细一看,面色霍然一变,一时按捺不住激动脱口而出:「主人?」 他有些急切地蹲下身体,想摇了摇她的身体,见那浑身的血,又有些地垂下了手:「您还记得我吗?我就是当年恩公亲手为您雕刻的那只檀木簪啊!」未免她不知他口中所说的恩公是谁,他又补了一句:「我的恩公是花无忧!」 「花无忧……」长歌重复了一句,声音低得近乎喃喃自语,她面上终于有了丝丝反应,有些费力地睁开了眼。 檀老见她睁眼,面上闪过一丝惊喜:「对啊!当年我有幸得到了恩公的一滴血,所以,才化成了人形。」 长歌望着面前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伸出那只鲜血模煳的手:「你告诉我,花无忧……他没死对不对?」 想到那淡雅不染纤尘的男人,檀老不忍打破她眼底燃起的希冀,垂下眼,默不吭声。 「他——」长歌的手颓废垂落,她双眼一闭,唇角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而下:「果然是我杀了花无忧,果然是我害死了他……」 如若当年她没有刺他那么一剑,那么,那些妖魔也不会没了花无忧的顾忌,肆意为害人间,便不会引起天地神柱断裂。最后……花无忧便不会以自己为代价,将东皇钟设成一个虚无之境。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间接促成的。她——是罪魁祸首! 檀老不由得也跟着眼眶发热。 他有一件事一直不太明白,这件事压在了他心中千万年,如今,见到了长歌,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主子,当年,你又为何在成亲那日刺杀恩公呢?是不是恩公他……」 「他没错!」长歌心蓦地一抽,不过是极轻的几个字,却溢满了凄楚哀痛、还有那承载不住的悔恨,如千斤重担沉沉压在她胸口,让她剧烈地疼痛着,不堪重荷:「错的是我,是我自食恶果!」 当年,她父母双亡,宁愿信他人,亦不愿相信花无忧,才促成今日局面。 潋滟说的没错,她就算是死一万次也不能赎清她所放的罪过! 「他——」长歌声音哽咽,那口中的话却是如何也说不出口,直至,酸楚漫上心尖,「他——在走之时,可曾说过什么?」 檀老摇了摇头。 没有……竟是一句话也没有吗? 长歌体内血气涌上喉间,她咳出一大口殷红的鲜血,溅在地上凝聚成雪霜。然而,她依旧闭着眼,那生无可恋的模样,就像是毫无求生意志之人在静静等待着死亡的逼近。 檀老心中不忍,宽慰道:「主子,您不必绝望,这些年我待在虚无之境,看遍了三海奇书,或许有一个办法能救得了恩公!」 长歌心勐地一颤,霍然睁眼。 檀老继续道:「恩公的身形这在虚无之境消散的,只要我们能找到恩公遗留下来的骸骨,放在菩提树下,在以其心头血餵养,便能够藉此寻到他散存的一丝魂魄,不过……」 长歌颤抖着声音道:「不过什么?」 檀老嘆息了一声,将心底的忧虑道出:「这个办法至今仅陷于传说,不知行不行得通!」 长歌心微微颤动了一下,眼神坚定道:「就算是机会在渺茫,我都要试试!」 「主子竟然绝对,我定然全力支持!」檀老将长歌扶起,「不过,我先带你回去,你伤势过重,需要好好静养才行。」他转头望了一眼那趴在一旁无聊玩着爪子的勐兽,唤了一声:「飞瀑!」 那勐兽霍然站起,踱着小碎步走了过来,然后将长歌与檀老叼在背上,纵身一跃,便往沙漠深处而去。 因沙漠内极为贫瘠,物质缺稀,加上沙暴频繁,有许多残圭断璧,可以栖身所住的地方简直少之又少。 那勐兽不知跑了多远,直此跑到日晒西山,远离了沙暴中心,在一处极为偏僻的地方才顿住脚步。 而此刻,长歌早已昏厥。 当长歌醒来,已是三日之后。 周遭有苦涩的草药蔓延,她低垂下眼,望着那被包扎的伤口,虽很严重,却也感觉得到没之前的那般疼了,而那错位的筋骨及断掉的手指也已被重新接回原位。 「主子,这里条件有限,我没能力像在外边一样找来仙草为您疗伤,不过,这种虞姬草却是对伤势有极好的帮助的!」檀老手中那着个碗拄着拐杖走了进来,他将那碗刚熬好的药递到长歌面前。 长歌心底涌起一丝感动。她伸手接过,温和道:「谢谢!」瞬即,将药一饮而尽。 她将碗递还给他,平静的目光往这简陋的屋子轻轻一扫,除了桌椅这些简单之物外,并无他物,她缓缓道,「这是你亲自盖的吗?」 「嗯!」檀老点头含笑,他伸手接过那碗,将他放入不远处的桌面,也随着打量了一眼,「我虽是妖,但,像其他的妖睡在洞穴里,却不甚习惯,所以,便在此处建了这间屋子!虽然简陋,住着却也舒心。」 长歌面容温和,却也未在继续这个话题。 她掀开被子,站起身,脚刚着地,双脚一软,整个人又陡然跌倒在地,似触碰到了伤口,额头上已浮出薄薄的一层细汗。 檀老脸色微变,立即过去搀扶起她:「主子,您现在伤势才刚好转,不移走动,你需要什么,我替你去拿!」 长歌摇了摇头,平静道:「我没事!现在最要紧的,是尽快找到花无忧的骸骨才行!」 檀老微笑道:「主子放心,我已经派飞瀑去寻了,相信它有消息定会第一时间赶回来通知我们,况且,恩公已经消失了数千万年,骸骨不会那么快便能寻找,现在您安心养伤,等伤好了,我在陪您出去寻不迟。」 长歌凝了眉头,她虽知檀老说的再理,然而,只要一想到有方法能够救活花无忧,她心底那份急切却是如何也平静不了。 叫她安静的待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她如何能做得到? 知檀老这般也是担心她。长歌清冷的眼眸浮出一丝暖意:「我自己的身体我又岂会不知?若是撑不住了,我定不会勉强。」 她望着檀老柱着的拐杖,默了一瞬,才继而道,「可以麻烦也帮我弄一个拐杖过来吗?」 檀老有些犹豫:「可是……」 长歌温和道:「你放心,我只是在这附近走走!」 檀老拗不过她,轻轻嘆息了一声,走到一旁,拿出他原先备用的拐杖,递到了长歌面前。 长歌正欲伸手接过。 「长歌,等我!」耳畔有男人的声音遽然响起。 李桢! 长歌身体勐地一僵,在半空的手就突地停滞住了。 檀老见她微滞的动作,疑惑道:「怎么了?」 长歌轻凝了眼,望着他道:「你可曾有听到什么声音?」 檀老摇了摇头:「没有啊!」 想来,是她产生幻觉了。 「大概是我听错了!」这是虚无之境,又不是东宫,她怎么会以为李桢在这呢? 长歌微微淡笑,伸手拿过拐杖,试用了一下,果真方便多了,瞬即,朝檀老温和一笑,便往外走了出去。 ** 无垠之城,地处天绝崖上,后方是万丈深渊。是魔界与人间的界碑,城绕山而建,占了山的上半边,由外看去隐在云雾中。 除非是命定的有缘人,否则,纵然你在想交换等价的物什,也寻不到这个地方。 无垠之城主人唤名「引之」。喜爱一身白衣,空有脸面却无五官,他可幻化千人千面。 所以,在半夜中,看到这个与自己这张脸皮长得一模一样的本尊时,引之深蹙了眉头,手一拂,已化成了另一只脸。 来人是一名年约十七岁的少年。一袭黑衣,面带半张银白面具,却仍掩不住那天人之姿,无形之中透出一丝雍容华贵之气。对于这个乌龙,少年相比于他,虽稍微讶异了一下,面上却平静不少。 他没有丝毫废话,见到他,直接就将来意说出:「听说,你们无垠之城,无论什么事情都能够办到!」 引之坐于上方,抬手,拿起杯盏,轻抿了口茶:「只是能够付出相应的代价,无论什么,都能办到!」 少年声无起伏道:「我需要进入虚无之境!」 引之身体微微一滞,手中的杯盏轻轻放下,望着眼前的少年,眼中带着一丝探究:「虚无之境?」 「不错!」少年微沉了眼,那冰凉的声音无波无绪,「正是上古天神花无忧用东皇钟所创造的虚无之境。我只想知道,一向号称无所不能的无垠城城主有没有办法将我送入进去?」 引之莞尔一笑,自从他掌管无垠之城以来,便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质问于他呢! 他眼底划过一丝兴味,轻描淡写道:「自然能。就看你能不能付出相应的代价了!」无根之城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筹码!」少年言简意赅两字。 引之凝视着他:「我需要你的灵魂,生生世世为我所用!」
第148章 受辱 男人没有丝毫犹豫,就将尾端的字给签上,甚至连看也未曾看那契约一眼。 契约重新回到手中。引之双眼微动,状似漫不经心,语气却有丝丝温寒之感:「虚无之境又号称地狱之渊,凡是进去的就从来没有人出来过,我倒是好奇,你为何想要进去?」 男人背转了身形,整个身体隐藏在了阴影之下,平静道:「这应该不在契约范围之内吧?」 引之双眼微眯,眼底闪过一丝兴味,对这男人越发的好奇了。他话锋一转,开口道:「若渊!」 剎那,殿中,凭空出现一团黑影,未见其人,只有其形。 「你送他进入虚无之境!」 引之将话说完,若渊点头,速度快如疾风,提住男人肩膀,两人便消失在大殿之中。 引之低垂下头,望着手中那张白色契约,视线落在了下方未端那清秀俊逸的字迹上。 李桢—— 他唇角缓缓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轻拍掌,大殿之中凭空出现一团黑影,将那白色契约拿了下去。 …… 之前长歌受伤昏迷,所以未曾注意,如今踏出檀老所住的小木房,这才发现这虚无之境仍保留着天地混沌时的模样。 山川河海在上,云层在下,紊乱无序。那小木屋外面被大片迷雾笼罩着,朦胧胧的周遭近五米开外的地方几乎看不清。 她双手拄着拐杖,没走出多远,身体就有些挨不住了。一些较深的伤口已渗出了丝丝鲜红的血迹。 她蹙了蹙眉,心中虽急,却也知此刻不是意气用事之时。 如今,她是凡人之躯,这般走下去,怕还未找到花无忧的骸骨,便已被妖魔给掳去。当即,反转了身形,往檀老那个小木屋而去。 长歌虽被封住了法力已是凡人之躯,但,听力仍旧灵敏。 所以,当她听到不远处哗哗水流声下两名小妖传出来的对话时,顿住了脚步,下意识的,便往声音来源的方向而去。 她隐约听到了三个字——花无忧。 那是一条魂河。 魂河之下,有无数的沸腾和黑气恶臭冒出,黑气中掺杂着无数冤魂恶鬼的狰狞面目,他们愤恨地伸出手,恨不得将岸上的人活生生地拖拽下去。 魂河的旁边,长着一棵参天大树。枝叶茂盛,宛如盛开在云雾中的碧扇,在混沌无光的条件下,依旧散发着极强的生命力。 菩提树! 长歌双眼骤然灼亮,刚待靠近,这才发现两名虎身人头的妖怪正在菩提树下挖东西,那滚圆的双眼时不时地警惕着四周,生怕有人在这时刻突然闯入。 长歌微皱了眉,不太明白这两只妖在这菩提树下挖什么,却还是往旁边的巨石后躲藏了起来。 「动作快点,动作快点,待会儿被发现了,我们俩个可是会吃不了兜子走!」左旁的虎妖朝右旁正在挖掘的虎妖督促道。 右旁的虎妖不悦地嘟囔:「催、催、催、你就知道催,我这不是快着的嘛!」 左旁的虎妖见他动作实在过慢,索性,也在不放哨了。蹲下身体,立即陪他挖掘起来。 他们所用力道很大,但落下的瞬间又极轻,像是生怕破坏掉了里面的东西一般。不消片刻,两人已挖出了埋放在菩提树下之物。 那是一根装在小型水晶盒内的骸骨。 左旁的虎妖双眼骤然一喜:「找了这么多年,可总算被我们两人给找到的!」 右旁的虎妖忍不住朝那水晶盒内的骸骨凑近了几分,眼中绽放出贪婪的光芒,啧啧地道:「听说,吃了这上神花无忧的骸骨,不仅能法力大增,还能逃得这个鬼地方,不知是真是假!」 左旁的虎妖转头望了他一眼:「要不咱们趁热打铁,试试看?」 右旁的虎妖转首,两人四目相望,立即心神意会。共同打开那水晶盒,刚欲拿出那根小小的骸骨。忽地,旁边似有狂风袭扫,有人影勐地扑了过来,两人还未来得及反应,手中所拿的水晶盒骤然一空,抬眼,已落在了一袭淡烟金长裳的女子手中。 因扑的动作过大过急,长歌手中拐杖不甚掉地,身体没了支撑,她双脚一软,整个人噗通倒地。胸膛气血上涌,唇角已湛出一丝鲜红的血迹。 她强硬紧咬着牙根,双手紧紧将那骸骨护在胸中,眼眶泪水渐渐凝聚,是一片欣喜之色。 她找到了……花无忧的骸骨她找到了!她——终于找到了! 「该死,将那骸骨还回来!」左旁的虎妖立即炸毛,凶神恶煞地走上前,一脚直直踩下长歌后背,只听到「咔嚓」地一声,肋骨断裂。 剧痛锥心。长歌唿吸勐地一滞,面色顷刻煞白无色,喉咙一哽,已喷出大口鲜血。 她用手肘撑扶在地,想站起身,然而,她那伤得弱不禁风的身子早已是强攻之末,还未离开地面,又噗通地一声,摔倒在地上。 长歌还未缓过神,右旁的虎妖勐地来夺她手中骸骨。她脸色巨变,紧紧将那骸骨藏于胸口。任由那两只虎妖对她又打又踹、又踢又骂;任由那已经结于的伤口又重新撕裂开;任由那尖锐的骸骨刺入她鲜嫩的皮肤渗出大片鲜血,她仍死抓着不松手。 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可以,花无忧的骸骨绝对不可以落入到他人手中,绝对不可以! 只要她用心头血餵养菩提树下的骸骨,那么,花无忧便有可能会復活了! 对!復活! 腥红的血气在唇齿间荡漾开来,长歌不顾背后对她拳打脚踢的两妖,艰难地朝菩提树下爬去,意识昏昏沉沉之中,她小腹骤然一痛,然后,整个人勐地悬空,「嘭」地一声,撞在菩提树上,滚落了好几分圈。 她还未从疼痛中反应,小腹又是一痛,她身子凌空而起,在半空中停顿了一小会,然后,重重摔倒在坚硬的地面,那藏放在怀中骸骨又紧刺进了一分,那袭淡金衫的衣裳顷刻鲜血淋淋,浑身已无一片完好地方。 她喉咙中拼命压制住的血气骤然上涌,从唇边渗透出来。 那两只虎妖见长歌伤得这么严重居然还不死,心中怒气横枳,打算在给她最为致命的一击。突地,云雾之中,有一名仙姿卓卓的老人骑着勐兽飞扑而来,两人脸色惊变,像撞见了鬼般,往身后丛林一跳,立即没影没踪。 长歌没有抬头,甚至没有注意到周遭有任何变动。她艰难地爬至菩提树下,每前进一分,身后地面上的血痕就加深了一分。不稍片刻,已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 没有丝毫犹豫,她硬生生地撕开早已血流成柱的胸口,那滚烫地鲜血一滴滴地掉落在骸骨上。 那白色的骸骨在染上鲜血的那一刻开始发黑,渐渐地,有溶化之势。 长歌忙不迭地用袖口擦拭了上面的血迹!眼眶中的泪水却大滴大滴地掉落,仿佛永无止住般,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没用……根本没用。 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从希望中掉入无边的黑暗更令人绝望? 「主子!」檀老见她身上的血迹,担忧地走上前。 长歌闻声,目光呆滞地抬起头,望着他,泪水无声息地流落:「为什么没用,你不是说花无忧的骸骨要以其心头血餵养吗?为何没用?」 檀老望着长歌紧护在怀中的骸骨,轻嘆了一声,见已瞒不过,只得如实相告:「虽復活恩公需要心头血灌养,但,需要与恩公血脉相通之人才行。数万年前恩公孑然一身,也无任何旁系亲戚,心头血已找不到。未免主子失去生的希望,所以在那****才没有告之你实情!」 长歌缓缓合上眼。曾经,她以为东华为了另一个女人执意挖她心之时,再也不会有比那更痛之事,想不到,这个更痛。 她颤抖着声音,艰难地仿佛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这么说,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有復活他希望的可能?」 的确! 若是任何人的心头血都能使恩公復活,那么这些年他也不用想尽这么多的办法,只为让他重生! 檀老不忍告诉她这个实情,又见她伤势过重,话锋一转,道:「主子,您伤势过重,我先带你回去疗伤吧!」 「不必!」长歌漠声拒绝了他的请求,将身子靠在菩提树下,紧紧抱着怀中的骸骨,声音恍惚道:「我想一个人静静,你走吧!」 走,长歌如此严重的伤势,檀老自是不放心。 他思忖了一刻,犹自转身离她一段距离之后,才停在原地坐下,静静守在她身边不远处。 檀老时刻注视着长歌动向,倘若她稍有不对劲,立即上前为她医治。然而,他屁股还未坐热,突地,地面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檀老面色微变,居然又有生人闯了进来。 他衣袖轻拂,半空中光芒一涨,水镜之中一袭黑袍的男人走在虚无之境沙漠上,手中拿着纯钧剑正与一群豺狼妖大力撕杀,那些豺狼妖显然惧怕他手中的纯钧剑,动作畏手畏脚,颇有些顾忌,似乎准备着随时夹尾而逃。
第149章 你叫我如何面对亲手杀了你的结果? 思及此,檀老轻拍了旁边飞瀑一下,那趴着地面上闭目打着哈欠的飞瀑立即醒过神来,将檀老驮在背上,飞行而去。 当檀老赶到之时,无数豺狼妖的尸体倒在地上,整个沙漠宛如地狱修罗场般,阴森恐怖。 那一袭黑袍倨傲的少年面无表情地站在中央,髮丝轻曳,整张脸阴藏在髮丝之下,看不清任何表情。身上所穿的衣服残破不堪,染满了殷红的血迹。他的手臂上一条殷红刺目的鲜血绵延而下,随着纯钧剑的剑尖一滴滴掉落在沙滩之上。 或因少年拿了纯钧剑的缘故,有几名妖怪好奇赶了过来,在见到那大片伏地的豺狼妖后,又偷偷地遁逃了去。还未跑出多远,不远处剑光一闪,一柄剑已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几名妖怪毕竟修行不够,双腿发颤,正犹豫着要不要先跪地服个软,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带着少许嘶哑:「回答我,你们有不有见过一名身着淡金烟裳的女子进来过?」男人默了一瞬,他又加了一句,「年纪看起来大约二十二、三岁左右!」 此人正是李桢。 主子? 檀老眸眼一动。 几名妖怪左右相视一望,纷纷摇头,答道:「没有!」 又没有…… 李桢有些失落,他缓缓合上眼,那挺拔的身体在冷风灌入下微微发颤,莫大的哀伤从中渗出,似要将人沉浸其中。 几名妖怪趁他不备,欲熘之大吉。 他勐地睁眼,眼底寒光炸现,身形一动,一位慈眉善目的白髮老翁现身,拦住了他的去路。那几名妖怪顷刻不见了踪影。 他面上寒霜更为深凝了一分,檀老赶在他动怒之前,先声开口:「或许我知道公子所说的人在哪!」 李桢身体再次僵了一僵,见有长歌的消息而来,已无暇顾及他所说的话是真是假,双手不自觉地握上了他的肩膀,颤声道:「带我去!」 檀老望了眼他,轻轻颔首。 因后世之人无法适应原始混沌的环境,李桢身体无时无刻不再承受着痛苦。随着檀老越往里处进上一分,那种痛苦就要加深一分,似要分崩瓦解一般。 不知过得多久,就在李桢几乎要承受不住的时候,身下那只勐兽终于停了下来。 「就在那里!」檀老伸手指了指前方。 李桢随着方向望去,身体勐地一颤,魂河旁边菩提树下,一名浑身是血的女子紧紧搂着一根骸骨闭目沉睡,绝美的脸颊布满了泪痕,只是一月多的时间,人已形削骨瘦。 长歌—— 李桢喉咙微哽,轻唤一声,却已无声。 他艰难地抬步走近,每靠近一分,就如踩在刀尖刃口,血流不止。地下有一条深深的血痕,明显是被人拖拽的痕迹,他双眼似被什么灼伤,满溢的痛苦倾泻而出。 不敢相信,她在这里面究竟遭遇到了什么! 在她面前,他顿住脚步,伸手,想要将她抱起,然而,手在触碰到她的那一剎那,一股滚烫的温度袭来,犹如被烈焰焚烧。 李桢不怕痛般,将她紧抱入怀中,嘶哑着嗓声一遍遍地唿唤:「长歌——长歌——」 然而,不管他怎么唿喊,怀中的长歌始终闭目不应。 「她将自己困在心境之中,你是唤不醒她的。」檀老轻轻嘆息了一声,抬步走近。 李桢霍然抬眼,语中带着渗人的寒意:「她身上的伤谁干的?」 「你知道又如何,纵然,你杀了那些妖为她报仇,将她救活,哀莫大于心死,最后,你还是救不了她!」檀老蹲下身体,检查了长歌的伤势,眉头皱了一下,从袖中掏出药瓶,倒出了一粒药丸,餵到了长歌口中。 李桢曾经听长歌与龙澈提起过花无忧最后坠陨在虚无之境之事,如今,见长歌手中紧搂着的骸骨,心中已猜到了几分。他脸色苍白,双眼骤然一痛,「就真的没有其它的办法了吗?」 「或许有个方法可以试上一试!」檀老沉呤了一会,继而道:「纯钧剑从出世起,一生便只会认定一个主人。竟然纯钧剑选择了你,或许你能救活求花无忧也不一定。知恩公有生还的希望,相信,主子定然能够醒过来!」 为免李桢听不懂,他又温和道:「我原本只是长歌姑娘前世的一根木簪,因巧得机缘才能幻化成形!竟然你是主子的朋友,你叫我檀老就好。」 李桢低垂下眸,望了一眼沉睡的长歌,追问道:「你所说的是什么方法?」 檀老道:「每日用你的心头血餵养埋放在地下的骸骨,持续三个月,就能藉此寻找恩公在世上遗留下来的最后一魄。不过,恩公復活的机率也是百分之十,若是你……」 李桢伸手轻轻抚摸上长歌的脸颊,轻声道:「我愿意!」 …… 苍凉,一望无际的苍凉。 血河、刀山、焦地,寸草不生,无一丝生机。 长歌不知自己要去哪,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已没有心思去思虑这些东西,整个人就像大海中漂泊的浮木,随风逐流,只能木然地前行。 耳畔女子疑虑的声音响起:「我是妖,你为何要救我?」 半空中有画面渐渐浮现,那是一片了无人烟的荒山,一名淡粉红衫的女子跟着一袭白衣出尘的男人缓缓前行。 女子此刻正扭着头问着面前的滴仙男子。 男人未曾转首,只是轻声道:「这世上,仙、妖、魔、众生皆为平等,又哪来的好坏之分?」 女子用手托着下巴,思虑了一番:「所以你这叫悬壶济世?」 对于「悬壶济世。」这四个字! 男人素来清冷孤傲的脸也不由恍然失笑:「只是不喜以多欺少罢了,姑娘不必感到……」 女子似想到什么,不待他继续,霍然打断:「那如果,我要你娶我,你会答应吗?」 男人面上有丝丝讶异,终于,转了头:「你要嫁我?」 再看清半空中浮现的那张脸,长歌泪水疯狂溢出眼眶。 花无忧——花无忧—— 她伸出手,往半空中浮现的画面伸手探去,想去抚摸男人那张恍若滴仙般的脸,手刚触碰到那画面,「啪哒」地一声,那画面如水镜般顿时打碎,消失不见。 长歌手僵硬在半空中,整个人忍不住慢慢倾倒在地,用手紧紧捂住那疼到窒息的胸口,疯狂地用力捶打了起来。 「我……我……我记得没有被你捉姦在床,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女子结结巴巴的声音响起。 长歌霍然抬头,半空之中又清晰浮起另一场画面,墙角之处女子将双手藏于身后,望着面前走近的白衣欣长的男人,有些胆怯地往后退,顷刻,便已靠在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听到捉姦在床这四个字,男人眉头几不可觉的蹙了蹙,向来温柔如水的声音有丝冷沉的冰凉:「你做了什么?」 男人身上散发的气势有些湛人。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藏在背后的手,一朵他精心关爱的红杏握于掌中,道:「我……我只是想红杏出墙而已!」 男人面色更冷,目光如炬地紧盯着她,几乎一字一句:「为何!」 女子有些委屈的红了眼睛,她也不太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令他如此动怒。 她负气将他心爱的红杏丢在地下,用力一踩,赌气道:「你平日照顾它的时间都比照顾得我要多,我不喜欢它!」 男人低头望着这株红杏,面色缓和少许,这一株红杏只是之前见她甚为喜欢,所以才将它给带了回来,打算一个惊喜……竟然,她不喜欢,那么,也罢! 想到她所用的成语,他有些头疼捂额:「以后,四个字的成语、你都不要用!」 「为什么?」女子愤慨抬头,眼中已有丝丝委屈的泪花,「你不觉得,四个字四个字的,显得我聪明、机智、有内涵?」 男人头疼更甚:「我不觉得红杏出墙跟捉姦在床与内涵有关!」 花无忧—— 长歌眼眶泪水再次凝聚,她起身,往半空中的男人一扑,又落空,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 为什么……为什么啊…… 她喉咙哽咽出声,心痛得难已自控:「花无忧,你在哪?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你出现好不好?」 回答她的是一片静谧,天地之间只剩下她呜咽地哭泣声。 「嗯哼!」地一声细微的闷哼声传来。 长歌哭泣声戛然而止。 她霍然抬头,爬起身,环顾空荡的四周,焦急地奔跑着,疯狂地大喊道:「无忧,你听到了我的声音对不对?听到了对不对?」 「无忧!」长歌声音嘶哑,情绪几乎失控,泪水如绝堤之水汹涌而出,「你听到了快回答我,我求求你回答我,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你回答我好不好?」 脚下被石子一绊,她一个不甚,跌倒在地,整个人伏在地下剧烈颤抖着,痛哭不已:「为什么,当初为什么又要救我?你叫我如何面对亲手杀了你的结果?」
第150章 不能再错一次! 长歌身体轻颤,霍然走上前,这才发现他的胸口如喷泉般流出大片大片殷红的鲜血,那血带着妖异刺目的红。 她脸色微变,立即蹲下身体想要止住他那流淌而出的血,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李桢在剧痛中转醒。见到她,第一次,用很温柔的目光望着她,伸手,轻轻拨动着她鬓角的髮丝,柔声道:「长歌,可惜,我还未曾当面告诉你,我……我……」话到一半,手颓废落下。 「李桢……李桢……」长歌心勐地一震,霍然睁眼,便发现自己处在魂河菩提树下。 那梦实在是太真实了,直到此刻她还心有余悸。 她忍不住剧烈咳嗽了一声,这一咳嗽连同五脏六腑也疼痛起来,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痛几乎要将她神智给淹没。 她微蹙了眉头,手中握着的骸骨下意识地想握紧一分,手中却空空荡荡,她低垂下头,这才发现怀中那只骸骨消失不见了。 「骸骨呢?我的骸骨呢?」长歌唿吸几乎一滞,望了一眼四周并没有找到那只骸骨,她撑扶着树,站起身,踉跄着脚步疯狂去寻。 突见,不远处的林中出现一道奇异的光芒,脸色微变,双脚已抬步而去。 当长歌靠近之时,被一个强大的结界阻挡在外,抬眼望去,结界里处,骸骨被人定格在半空之中,而下方,檀老正在施法。他施完法后,那骸骨又坠落了下去,结界也随之消失。 长歌抬步走近,檀老闻声转头,望向长歌,面上也不讶异,只是慈祥地笑道:「恩公,或许有救了!」 长歌身体轻轻一颤,视线落在那发光的骸骨上,有些难以置信地颤抖道:「你说什么?」 檀老想到之前李桢千咛万嘱之事,温和道:「就在刚才,我突然想起这世上有一种动物的心头血可以将恩公心头血给替换掉。所以……」 「所以,花无忧有救了,对不对?」长歌情绪有些激动地握住他臂膀,将他那未完的话给截断。 见檀老点了点头,她惨澹无光的双眼骤然燃起一片欣喜。 将那骸骨用水晶盒装起埋在菩提树下。长歌未免发生什么意外,决定****守在那菩提树旁。 「主子,你真的不打算跟我一起回去吗?」檀老忍不住再三确定。 长歌摇了摇头,温和道:「不了。」 檀老知她心中顾虑,又想到此刻正昏迷不醒的李桢,也不加以阻挠,轻轻颔首,便已离去。 之后,他每日会在傍晚之前为长歌送些草药与食物过来,渐渐地,长歌伤势已好了大半。 十日转眼即逝。 眼见,菩提树下骸骨因心头血的灌养,所埋之处已长出了一根细小的嫩芽,嫩芽上有类似于游魂在游动,长歌更为细心的照料。 有风经过,她为它挡着;有虫爬过,她为它扫平;有任何风吹草动,她都毫不犹豫地清理干净。 这十日之中,她从未合眼,不,准确的来说,她不敢合眼,生怕出现一点点的小插曲,就将这一切给毁之一旦。 只要等上三个月,三个月后,便能藉此寻到花无忧的游魂,她就算是在辛苦也值。 转眼又过去了大半个月。 这段时日,檀老每日来的时辰越来越晚,今日,更甚是已入夜,仍旧迟迟不见他的身影,看着那棵小嫩芽就要病怏怏的倒了下去,长歌心勐地一沉,顾不得少许,急忙去那小木屋寻找檀老。 在邻近门口之时,一道急促的咳嗽声骤然传出,长歌勐地剎住了脚步。 屋内,檀老担忧的声音徐徐响起:「你怎么样?」 男人身体极为虚弱,气若游丝道:「我没事!」 檀老轻轻嘆了一声,言语之中多少有些不忍:「你身为凡人,若是强撑不了,大可不必这么勉强。」 男人似乎苦笑了一声:「她那般爱花无忧,如今,好不容易才寻到了生的希望,我又怎能让她失望。」 长歌走到一旁,透窗望了进去,一袭黑袍的李桢削骨如柴地躺在病床之上,他脸色是病态的苍白,几乎无一丝血色。 长歌身体像被人拿着木棍重重一击,心中震惊不已。 李桢撩开被子,缓缓起身,走至桌旁,拿起桌面上的匕首刺入心口,那殷红的鲜血点点滴滴地掉在了竹子做的碗内。 长歌眼中有泪水疯狂涌出,渐渐模煳了焦距。 原来是他…… 原来是他…… 这些日子那所谓的心头血居然是他的…… 她早该想到的。 檀老说:世界除了与花无忧血脉相通之人,再无任何人能够救出他。而纯钧剑选择了李桢,两者之间定然有什么必然联繫。所以,那骸骨才不排斥他的心头血。 她应该能够想到的。这世上又怎会有如此凑巧之事,刚好就有动物的血液能够替代得了! 长歌见李桢俊美的脸颊越渐苍白,身体摇摇欲坠几乎就要倒下去,她指尖死死嵌入掌心之中,极为克制住想要走上前,夺下那匕首的冲动。合上眼,一行清泪流出,再次睁眼,转身,步履维艰地离去。 她以为她性情直正、大爱无私;然而,终究……她还是自私的! 她无法看到李桢为了她几乎丧命,却更无法忍受至此之后,再无花无忧的消息! 她已经错过一次了,不能再错一次! 是的! 不能,绝对不能! 李桢轻抬眼梢,正好看见那抹淡烟金衫离去时飘曳的衣角,胸膛剧烈一颤,脚步有些虚弱地退了一步。 檀老立即上前搀扶起他,关切道:「你没事吧?」 长歌,若我不在了,你是否会对我也流露出一丝丝痛心? 李桢缓缓合上眼,唇角轻扬起一丝苦笑,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倦意:「这心头血你拿去吧,我想歇息了!」 檀老见他面上有丝倦意,也不在坚持,将李桢扶到床榻歇息之后,这才拿起那碗心头血,柱着拐杖走了出去。 当檀老端着那碗心头血到了菩提树下之时,长歌并没有像往常那般急切而来,而是,静静地坐在菩提树下望着那根骸骨灵气所化的幼苗怔怔失神。 这般不同寻常,檀老吓坏了,以为长歌出了什么意外,连忙蹲下身体,担忧道:「主子,你没事吧?是不是伤势又加重了?」 长歌木然地抬头,怔怔望着他,一股血腥之味传入鼻尖,她低垂下头,望着檀老端着的那碗鲜红的血,脸色苍白了几分,撇开头,平静道:「我没事!」只要细听,便会听出她语气中有丝丝颤抖。 檀老见她除了面色苍白,也并无大碍,那颗悬着的心放下几分,他将竹碗中那血倒入嫩芽之中,那嫩芽顿时生气勃勃,又比之之前长大了几分。 他忍不住欣喜道:「主子,你快看,这嫩芽又长大了不少!」 长歌低垂下头,果见那嫩芽大了不少,若是往常,她定然欣喜若狂,然而,自从,她知道这嫩芽要以李桢心头血灌溉之后,却再也笑不出了。 李桢只是一界凡人罢了,就连身为神仙的她每日失大量心头血亦撑不住,何况是他? 她伸手,轻轻抚上那碧绿的嫩芽,声音恍惚道:「檀老,你可知这里有什么是调养身体的绝好良药?」 「北面雪山之巅的火蛇。这种蛇的蛇胆不仅能起死回生,吃了还有造血在生之效,不过,它毒性极强,又善于隐藏,速度更是快如闪电。除非有这个机缘,否则,纵然在那守上万年,也寻不到它的踪迹!」檀老缓缓答道,说完之后,他微楞了楞,「主子为何问这个?」 「我要去寻找这种火蛇!」长歌缓缓收回手,站起身,平静道:「我不在的这段期间,你帮我好好照顾这株嫩芽!」 檀老瞬即明白过来,想必,她已经知道李桢放心头血一事了!想到那此刻躺在床榻上的少年,檀老心中多少有些不忍。 究竟爱得有多深,才能愿意如此牺牲自己去救自己心爱之人的心尖人。 檀老没有阻挠,朝旁边唤了一声:「飞瀑!」 不远处,飞瀑踱着小碎步走了过来。 檀老朝长歌说道:「主子,雪山之巅极为危险,带上它或许安全一点!」 长歌望着那身形巨大的飞瀑,微沉呤了一瞬,终是点头道谢! 不稍片刻,长歌已随着飞瀑来到雪山之巅。此刻,那漫天鹅毛大雪正飘扬而下,被唿啸的狂风一吹,丝丝凉意彻骨冰寒。 飞瀑毕竟属于神兽,而火蛇又向来胆小,听到飞瀑的声音想必老远就已熘之大吉。 她跳下飞瀑的后背,叫飞瀑在一处候着之后,选择步行。 寒风袭扫,长歌没了法力护体,不多久,浑身已经开始冻得僵硬。她拢了拢身上单薄的衣裳,望着这一望无际的雪山,眉头轻拧。 听闻,蛇向来喜欢温和之地,她望着前方小悬崖上的暗洞,心思一动,逆风前行。 雪山之巅长年不断的雪显然厚积许久,长歌走了没多久,双脚就已经冻得麻木,望着那悬崖暗洞近在咫尺,她加快了步履,脚下一滑,一个不备,整个身体直直往山坡上面滚落了下去,所幸,那雪积得很深,才没有摔伤。
第151章 你有没有心? 此时正逢夜晚,长歌身穿的衣衫被雪这般一浸,早已湿透。寒风吹来,整个身体忍不住瑟瑟发抖。 她眉头轻皱,将衣衫随意拧了一遍。正准备往那个悬崖暗洞而去,她刚才踩过的雪坑中有火光闪烁转瞬即逝。 那个雪坑在短短的一剎那,就像被人抚平了般,又恢復了之前模样,若不是长歌亲自踩上去的,她真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火蛇! 长歌心勐不迭防一跳,未免自己看错,细细盯着之前所踩过的地方,果不其然,又有一条火蛇从雪坑内爬动,将尾巴一甩,那雪坑又被它抚平。接着无数的火蛇从那些雪坑中探出了头,火红的身体若隐若现,在这夜色之中宛如璀璨的星光般,煞是好看的紧。 原来这火蛇就在这山坡下方,若不是她误打误撞跌入到这下方,恐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火蛇就藏身在深埋的雪地之下。 长歌为免惊动了那火蛇,立即屏住了唿吸。 她虽没了法力,但蛇类与鸟类天生就是宿敌,何况,长歌还是凤凰族的下任族长,对于捕蛇,完全不在话下。 她小心翼翼地抬步靠近,在一条火蛇忙甩动着蛇尾准备抚平被她踩过的深坑时,长歌眼疾手快,立即擒住了它的七寸,在轻手轻脚地,退出,吹动着口哨,飞瀑狂奔而来,那深坑内的众蛇吓得乱窜,顷刻逃得不见踪影。 长歌跳上飞瀑的背部,立即往小木屋的方向而去。 檀老见到长歌递给他的火蛇之时,着实讶异。 他曾经在雪山之巅寻了数千年皆没有找到,如今,长歌只去了短短的几个时辰,便抓回了一条火蛇,叫他如何能不震惊?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主子是在哪里寻到这火蛇的?」 长歌也没有隐瞒,望了他一眼,平静道:「就在西边悬崖暗洞前面不远的山坡下面。」 檀老不禁想到自己曾经在那个地方逗留了数日,也没寻找……如今……罢了,这事需要缘分。 他没有过多寻问,立即施了个法将火蛇收拾干净,便为李桢端了过去。 因后世之人进入虚无之境,无法适应原始混沌的环境,李桢身体无时无刻不再承受着痛苦,况且,虚无之境饮水食物都非人体所能承受,加上这近一个月的供血,若不是靠那强大的意志力,他早已支撑不下去。 所以,当李桢看到檀老将火蛇的蛇胆递到他面前之时,他深知自己若是在不进补,恐怕未到三个月,便会失血过多而死。当即也未曾问檀老这火蛇究竟从何而来,直接生吞了下去。 火蛇的蛇胆不像平常的蛇胆那么腥,相反,有一股清凉甘甜之感,服用之后,李桢只觉困意席捲,没多久,便又沉睡了过去。 长歌走到了窗旁,看着李桢熟睡的面庞,唇角盪出一丝笑,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一刻她紧崩着的弦松懈不少。 这细微的动作却一分不落地落在了檀老的眼中。他关门走出来的那一刻,正好看见长歌脸上扬起的一丝宽慰的笑。 他微滞了一会,走上前,尽量压低了声音道:「不知,里面这位小兄弟与主子是何关系?」 长歌徐徐收回视线,转首望了他一眼,语气放缓:「他是我徒弟!」 檀老面露疑惑:「徒弟?」 「嗯!」长歌轻轻应了一声。 原来如此。檀老继而道:「主子不打算进去与他说说话吗?」 「不用了,他平安无事就好!」见了又能怎样,只是徒增感伤罢了。 长歌想到那****离去之时,李桢卑微乞求的模样,见她离去之时流落出来的绝望,她心底没来由的一片纷乱。 那些刻意不想的画面又重新跳出了脑海。 她抛弃他了!她曾经说过,无论如何,她也不会抛弃他的,明知他那时深受重伤,她却还是食言了! 如今再次见面,她既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心中除了愧疚之外,更多的是深深的自责。 在这虚无之境她无法兑现当初的承诺保护他,更甚是,还要他几次三番为她以身犯险。他不仅毫无怨言,甚至为了她还甘愿牺牲自己,来换取一丝花无忧活着的希望! 她亏欠他的实在是太多了! 而她,除了给予关心为他寻火蛇治伤之外,别无他法。 李桢可以为了她连性命也不顾,她亦可以。但,为了花无忧,她必须得好好活着。 长歌回首深深地望了李桢一眼,清冷的眼眸闪过一丝复杂之色,不再多说其它,衣袂一盪,转身离去。 …… 李桢虽每日需消耗大量的心头血,但好在有源源不断的蛇胆供给,气色已经恢復不少,渐渐的,已能下床走动。闲来无事之余,他便会在附近走上一走。 是夜,李桢在床上辗转反侧的睡不着觉,他微蹙了眉头,掀开被子,直径起身,走出屋子。 他正欲找个寂静的地方活动活动筋骨,正巧看见不远处一袭淡烟金衫的长歌与檀老在说些什么,接着,长歌将一条活着浑身通红的蛇递给檀老,转身离去。 见长歌白皙修长的指尖下滴滴掉落的血珠,李桢微蹙了眉头,想到之前他所吃的蛇胆,抬步便往檀老所在之处走去。 檀老本欲进屋,闻身侧脚步声响,他微转了头,见到李桢走了过来,怔了一怔,似想到什么,下意识的将那火蛇藏于身后。 这番动作,李桢自然看在了眼底。 他眉目轻凝,苍白的脸庞有丝丝凝滞之色:「这些日子我吃的蛇胆是她给带回来的?」 檀老见他已经知晓了详情,将藏在身后的火蛇拿了出来,无奈地嘆息了一声:「你都看到了?」 果然是她! 李桢缓缓合上眼,那一剎那,眼底的哀伤毫不掩饰地宣洩而出,一股莫大的哀伤流转开来。 既然担心,又为何不亲自过来看我? 长歌,难道你打算这一辈子都对我避而不见吗? 檀老知李桢定然有一大堆话要盘问于他,他也想好了应对之策。然而,李桢问出了这么一句话之后,便没了下文。 他犹自转回了身,步履维艰的往木屋走去,孤寂削瘦的背影在烛光的映照之下落寞不已。 檀老摇头嘆息了一声,正打算进入隔壁屋。李桢又勐地沖了出去,速度快如迅风往菩提树的方向急速而去,身形几乎一晃而过。 李桢拿着药膏来到菩提树下,却并没有看到长歌,而是,看到了几只豺狼妖正在挖花无忧的骸骨。 他心骤然一沉,大步上前,那些妖察觉到有人前来,抬头,见是李桢,知他手中有纯钧剑,吓得慌不择路,将那到手的骸骨一丢,疯狂往后跑去。 李桢脸色微变,纵身一跳,欲去接住那骸骨,然而,终究是晚了一步,那骸骨啪嗒地一声,摔落在地,沾到了地气顿时化成了灰烬。 「不要!」身后一道尖锐的声音急促而来,李桢勐地僵直了身子,反转了身,便见身后不远处,一袭淡烟金裳的长歌煞白了脸,愕然睁大眼睛,望着那骸骨消散的地方怔怔失神。 「没了!」她失魂落魄,脚步虚浮地走上前,蹲下身体,用力去刨骸骨消失的地面,大颗泪珠汹涌而出掉落在地,她喉咙哽咽,又说了一声,「什么都没了!」 李桢心脏如针刺般抽疼,他微俯低身形,轻喃道:「长歌!」伸手,想将她抱入怀中,长歌勐地将他往后一推,李桢骤不急防,退了几步,还未从反应过来,一把剔透的宝剑已抵在了他胸口。 李桢低垂下眼睑,静静地望着长歌手中那把剑,唇角慢慢浮起一丝惨澹的笑,脸上已经浮现出渗人的苍白。 他语气极轻,轻的仿佛被风一吹便会消散在天地之间:「他在你心底就真的有这么重要?重要到我们相处的这段时间,你通通都可以当做视而不见?」 长歌只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人紧紧攥着,窒息的疼。她强按住发颤的声音质问道:「为何你不抓住它?」 李桢苍凉地闭上眼:「我抓了,但已来不及!」 长歌语气提高了几分:「为何你不拼命抓住它?」 李桢的脸更加苍白几分,他唇角轻扬起一丝弧度,不知是嘲讽,还是苦涩,他睁开眼睛,目光如炬的紧盯着她:「所以,你现在是在怨我?怨我没有及时抓住它?」 他手中紧握住抵在他胸口的剑,锋利的剑刃刺破掌心,鲜血霎时汹涌而出。长歌握着剑柄的手轻轻一颤,下意识地想要抽回,却被李桢紧紧钳制着,不能移动分毫。 「凤长歌,对于东华、对于花无忧、即便是伤痕累累,你总是会毫不犹豫的为他们付出,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否能够承受的住,挖血之时是,跳入到有进无出的虚无之境亦是。那我呢?我为你……」话到一半,他又戛然而止,满目哀伤地望着她,「你有不有心?」
第152章 你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剑尖再度深入了胸口几分,长歌随着他的动作,忍不住往前倾斜,见他鲜血逐渐收不住,她手中一抖,握着的剑「哐当」掉落在地。 长歌苍白着脸,双手抓住了他的双肩摇晃着,泪水模煳了视线:「……为什么要逼我,你为什么要逼我?李桢,你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你还我花无忧,你还我花无忧……」 李桢心口剧疼,却任由她朝他发泄,默不吭声, 长歌身子慢慢滑落在地,整个身体犹如一滩软泥般,第一次,她哭得泣不成声,泪流满面:「为什么,要残忍到连我最后一丝希望也要剥夺,没了他,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李桢眼眶有温热的泪水疯狂上涌,他高高扬起下颚,轻合上眼。 长歌闭上眸,声音沙哑道:「竟然如此,那么我便去你的地方陪你!」 她薄唇轻启,口中有金光闪闪的佛经飞出,四周光芒大涨,刺得人睁不开眼。 李桢心底有股强烈的不安,刚上前制止,突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生生逼退数步,当他再次靠近之时,一个透明的结界将他弹开,幸亏檀老及时出现将他扶住,他才没有跌倒。 李桢有些不甘心,欲再次一试,却将檀老拉住了手臂。檀老轻摇了头,语重心长道:「这是凤凰涅槃之境,是凤凰一族陨落自焚的一种。除非,主子自己走出来,否则,任何人也别想进去!」 「陨落自焚?」李桢虚弱的身体重重一晃。 檀老面上也有少许凝重:「就是你们凡人常言的自尽。神仙不比凡人,他们的身体是要经过上千年的歷练才能幻化成形,所选择的方式自然也就不同。凤凰一族便会用这种方法来结束性命!」 李桢颤抖着声音道,「可有什么方法?」 檀老轻嘆了一声:「除非在半个时辰内进入涅槃之境,将她说服,否则回天乏术,仙体若选择自陨,那么仙魂便真的会彻底消散在天地之中,一分不剩。」 「我去!」李桢毫不迟疑地开口。 檀老深蹙了眉,有些顾虑道:「进入这涅槃之境,不比往常结界,不仅要魂魄离体,还要命折十年。若是在半个时辰内不回来,你只能连同着她一起灰飞烟灭,你可要想清楚了。」 李桢视线落在长歌身上,轻声道:「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罢了……罢了!我若进去怕也无法将她劝出来,倒不防让你进去一试。我会在外面为你们拖延时间。」檀老双掌捻印,提醒道,「待会儿魂魄离体会有些痛苦,你忍着点!」 李桢轻颔首。 檀老不再说话,口中念诀,一股强烈的银白光芒大涨,犹如利箭往李桢身体勐地穿膛而过。 巨痛钻心,李桢甚至感觉到魂魄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活生生噼成两半,他眼前一黑,人已晕厥。 当李桢再次睁眼,便发现自己置身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之中。 这里没有人烟、没有丛林、没有鸟叫、没有任何飞禽走兽,只有那了无边际的熊熊烈火。而一袭淡烟金为裳的女子正倒在中央,被一团滔天火势团团包围着。 「长歌……」李桢几乎脱口而出,没有丝毫犹豫沖入了火海。 有陌生人进入,火海「嘭」地一声迅速升温,足足窜烧的有一人之高。 李桢一踏入进去,就感觉到魂魄几乎要被滚烫的烈火焚烧成灰,他温和如玉的面庞顷刻浮起一丝薄汗。 他咬紧牙关,忍受烈焰灼伤的痛苦,步履蹒跚地往长歌方向疾行而去,结界内烟雾滚滚,极度呛人,他忍不住剧烈地咳嗽了数声,脚下的动作却越发的快了起来。 转眼,他便已经走到了中央,在离长歌一米开外的地方,顿住脚步。 低下头,目光深深地凝视了眼那昏迷不醒的人儿,颤抖地走在她身侧,蹲下身子,伸手,轻轻摇了摇她,尽量放缓了语气,轻唤道:「长歌……长歌……」 长歌紧阖着双目,无一丝生气。 李桢心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着,只觉得有一计大石重重压在他胸口,窒息的令他透不过气。 他将她紧紧搂入怀中,唇角的苦涩无尽蔓延开来:「我不辞万里,好不容易进入虚无之境找到了你,难道,你又要失信于我?你真的忘了曾经答应过我什么?你说过,永远不会丢弃我的!」 长歌仍没有丝毫反应。 李桢声音轻颤道:「花无忧不惜牺牲自己最后存活的希望,也要给你留一丝生存,你这般岂不是让的牺牲变得毫无意义?」 长歌依旧未曾睁眼。 李桢灰败地垂下眼,艰难地开口,仿佛用尽了余光所有的力气:「你这般叫我如何告诉你,花无忧他还活在世上。」 长歌清冷的面庞终于有了丝丝反应。她虚弱地睁开眼睛,望着李桢,嘶哑着嗓子道:「你骗我?」 「我何曾骗过你?」李桢温柔地伸手轻轻撩起她鬓角跌落的髮丝,唇角轻轻扬起一丝笑,「我与檀老也是刚才才得知,花无忧投胎转世成了东华。东华曾经那般伤你,我若是真心想要骗你,又为何不告诉你,我才是真正的花无忧呢?这样,也免去你一番难受。」 「你真的没骗我?」长歌眼底燃起一丝希冀,伸出手,还待询问些什么,没有丝毫防备的,李桢身体蓦后倒了下去。 因长歌被他搂在怀中,李桢这般往后一仰,长歌也随之倾倒了下去。 「李桢!」长歌脸色微变,惊唿出声,见他那透明的躯体,身体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长歌带着昏迷不醒的李桢走出涅槃之境时,檀老正施完了法。 长歌急忙将李桢扶到檀老身侧,催促道:「檀老,你快救救他!」 檀老面上微有些讶异长歌二人这么快就从那涅槃之境出来,又见李桢转眼就要消散的灵魂,惊了一惊。按理来说,二个时辰内,李桢的魂魄不该这般才对,怎么会连半个时辰不到,就快要形神俱损?若是在晚上那么一步,那么……他便真的会…… 檀老压制住那絮乱的思绪,连忙施法保住了李桢消散的魂魄,再将他的魂魄送入躯体之中,待这些做完,已是半个时辰之后,见他气色开始逐渐恢復,这才嘘出口气。 长歌眉头轻拧,目光紧紧盯着李桢,询问道:「他如何了?」 檀老缓慢地收回手,温和答道:「已经没事了,相信在过不久他便会醒过来!」 听到檀老确定,长歌这才松了口气。 她不禁想到李桢在涅槃之境所说的话,立即又道:「李桢所说的一切是否是真的?」 檀老微怔了怔,不明白长歌为何有此一问,然而,他活了数万年,毕竟也是个通透人物,很快却也明白了过来。 心知李桢定然是撒了个小谎,让长歌寻到了活下去的理由,这才走出了涅槃之境,当即点了点头。 想他活这么多些年,也没有撒过什么谎,这话一出,难免有些心虚,未免长歌继续追问,他将话锋一转,把自己这多日的顾虑说了出来。 「这虚无之境毕竟不比外面的世界,饮水食物都非常人所能承受。这位小兄弟区区一界凡人在这生存已是不易,如今,深受这么重的伤,在待下去,纵然他身上的伤好了,也会有性命之忧。」 檀老所言,长歌又何曾不知? 她轻蹙了眉头:「可是这虚无之境向来只能进来,不能出去。」 檀老微微一笑:「若是往常,定然不能,现如今,有纯钧剑在手,或许有个办法能出去也不一定!」 「什么办法?」长歌望向他。 「魂河!」檀老转首望着不远处魂河下面游晃的孤魂野鬼,停顿了一下,继而道:「魂河每隔三万年便会连通外界的四海八荒半个时辰,而纯钧剑与东皇钟皆是上古神物,两物通灵性,长时间在恩公手中自然会产生惺惺相惜之感,相信纯钧剑定能使东皇钟打开一道小口,将你们带出去。」 长歌深皱了眉:「这般会不会引起动盪,令这虚无之境的妖兽全部倾巢而来?到时候,我怕收不住。」 檀老徐徐答道:「纯钧剑诛世间所有妖魂,凡是他斩下之物,皆跳出六界之外,永不得踏入其内。那些妖精自然不敢能拿性命相赌,就算是有些不怕死的前来,东皇钟内被下了禁制,他们想要逃出,东皇钟也不会愿意!」 长歌追问道:「那魂河还要多久才会打开?」 檀老掐指一算,双目骤然一亮,欣喜道:「算算时日,三日之后,午时时分,正好满三万年!我们刚好可以趁这段时间准备好所需的一切。」 长歌轻颔首,抬眸望着那渐渐发白的天空,轻啁出声:「天亮了呢!」 晌午时分,当李桢醒来之时,浑身酸痛不已,他掀开被子,欲站起身,活动下筋骨,长歌正好推门而入,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怔。
第153章 算计 长歌也没待他回话,又犹自起身,欲拿起放上桌面的药膳,在她起身的那一剎那,一只冰冷无温的大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腕。 长歌步履微滞,低头望她。 李桢目光幽邃地望着他,开口道:「你去哪?」 长歌面上扬起一丝温柔的笑意,缓缓道:「当然是将你的药膳给端过来,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吃药怎么能行?」 李桢眼梢轻抬,望着不远处,摆放在桌面此刻正散发着热气的药膳,微滞了一下,这才不舍地松开了手。 长歌抬步走去,将药膳端进。然后,用木勺轻轻舀了一口药膳,放入唇角轻轻吹了吹,待温度适中之后,递到他面前,温和道:「吃吧!」 李桢目光深凝了几分,紧紧盯着长歌,下意识地张口,喉结一动,将那药膳吞了下去。 长歌忍不住询问道:「苦吗?」 李桢摇了摇头。 长歌面上不禁浮起一丝欣慰的笑,又舀了一口,递到李桢唇边餵了下去,如此几番来回,那碗药膳顷刻便已经见底。 长歌瞬即起身,嘱咐道:「你好好歇息,我去收拾一下。」 「不要走!」李桢再次抓住了她的手腕。 长歌低眸望着他,李桢抬起头,望着她,轻声道:「你好久都没与我好好说会话了。」 长歌望着他那期盼的眼睛,沉默了一瞬,将碗放在一旁,重新坐下身来。见他身上盖着的被子又跌落了几分,她往上提了一提,将他拢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口中却仍不忘以长辈的身份提醒道:「你身体有任何不适的地方,记得与我说!」 李桢立即抓住她的手,将那手放在胸口,声音飘渺道:「这段时间,胸口很痛。」 当她在城西宅院外毫不犹豫地撇下他之时,他几乎以为自己成了一具行尸走肉的躯体。 得知她有可能来到虚无之境。那段时间,他近乎疯狂地寻找无垠之城所在,就差点没将整个大兴翻出个地朝天。正当他绝望之时,有一顶轿子飞奔而来,将他装入轿中,待他回过神来,他已身处虚无之境。 这一辈子,他从来没有如此疯狂过。 那时,他脑海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找到她,没错,找到她! 所以,当无垠之城的城主要他典当灵魂之时,他毫不犹豫的做出了选择。纵然,微乎其微,他仍旧想要一搏。 庆幸,老天爷始终没有抛弃他,让他搏对了! 他果真在虚无之境见到了长歌。 长歌是那般清冷孤傲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儿啊! 居然,为了一个男人,将自己折磨着那般不成人形。 那一刻,体内怒火与妒火汹涌而出,他忍不住地想要亲手摧毁她怀中紧紧抱着的,若似珍宝的骸骨,然而,当触及到她眼底流落而出的泪水,终是不忍。 他怎么忍心摧毁她活着的希望?他怎么能够让她在度跌入无尽的深渊?所以,当檀老说要唤醒长歌最好方法是,救活花无忧之时,他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罢了…… 反正,他已经将灵魂典当给了无垠之城,活不了多久,那么,他又为何不能圆她一场梦?他来这里,本就想来看看,她是否安然无恙,见她安全活着,还有什么比那更为重要? 然而,他终究是有一丝私心的,他故意叫檀老隐藏了自己所做一切,想要长歌亲自察觉。这般,比总比她从一开始知情深刻痛苦的多。 很可笑,一向自信骄傲的他在她面前这般不自信,也只能用这法子,让自己永刻在她心底。 他不求她在未来时刻记起,但,偶尔想到有他那么一个人时,胸口仍忍不住像扎入了一根刺般抽疼。行径虽有些卑劣,但,他仍不后悔。 按照他原定的计划,那晚她终于来了。 她站在窗外,他虽未曾转首望她,但,他多么希望,她能走进来,纵然不说什么,但,只要与他说上那么一句话就好,是的,一句话就好! 可是,她却没有!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就那般当作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去,背部决绝到没有丝毫回首。 那一刻,他从处处算计的天堂直接跌入了无希望的地狱。 希望有多高,绝望便会有多深。可是,当这一切发生之时,那又能怎样?这条路是他自己选择的,是苦果、还是虐果他都必须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往后几日,檀老不知从哪为他寻来蛇胆。那蛇胆虽没有之前他服食过的蛇胆腥臭,但,他仍旧很厌恶那粘稠稠的滋味。 然而,他却不得不服用,他清楚的感觉到了自己即将熬不下去,为了长歌,纵然在不喜欢,他也必须服下去。 后来,他得知这是长歌为他去寻的,那原本没有起伏的心脏中宛如死灰復燃般,又犹然升起一丝欣喜。她终究还是在乎他的。 意识到这个念头,他不顾伤势,跑进了屋内,特地找了一瓶金创药,为的,就是要找一个藉口接近她。 阴差阳错,有妖怪在盗取埋在地面下的骸骨,骸骨遇土消散,花无忧復活无望,长歌亦随着心死,打算自殒。 为了他,她既然牺牲至此,就连东华当年她也不会这般。 对这未曾见面的花无忧,他疯狂的嫉妒,嫉妒背后还有那前所未有的羡慕。 他处心积虑想要留在长歌身边,煞费了无数的心血,他却能什么也不做,就能让她牺牲至此。 神仙自殒,就连投胎转世的机会也没有,他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踏出这毫无生机的一步? 他没有迟疑的牺牲自己十年的寿命,只为将她带出。 谎话他说过无数次,也不在乎多说那次几次。 只是,有遭一日,他若走了,长歌孤身一人无人照顾,她该怎么办?他爱长歌,又怎能让她亲眼看见自己死在她面前?交于他完全不了解之人,他亦不放心。 所以,在长歌询问之时,他早已想好的对策,说出了东华的名字。 东华口中虽不承认,但,站于男人的立场,他知他深爱着长歌,那种爱极为隐忍,不比他少上多少。他虽受着道德条框的束缚,难免不会潘然醒悟。他性情清正,于长歌而言,也不失为良好的归宿。 「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痛了?」长歌未免触碰到他伤口,连忙将手抽回,李桢却大力将她的手攥住,任由她如何抽也抽不动。 长歌害怕她动作过大碰到他的伤口,轻蹙了眉,只得任由他去。 李桢缓缓收回思绪,黝黑的眼眸深邃地望着她,唇角轻轻扬起一丝温柔的弧度,轻声道:「听闻,只要真心诚意地往伤口上吹气,那么,那伤口便会受诚意感染,不会痛了,不知是真是假!」 长歌狐疑地望了眼他,见他那苍白的脸庞,终是轻嘆一声,身体往他怀中凑近了几分,红唇对着他的胸膛上的伤口,轻轻吹了吹。 温热的气息传入胸膛上的肌肤,李桢那郁结的胸膛仿佛得到了释放,被一扫而空。 他低垂下眼,静静望着怀中那张近在咫尺的脸颊,眼底柔意更甚,流转之间却掺杂了几分落寞的苍凉。 这般温馨的时刻,怕是以后都与他无关了吧? 「好些了吗?」长歌轻抬眼梢,见李桢怔怔失神地望着她,她心膛没来由的一慌,身体下意识地往后一退,却不知,李桢的双手早已绕过了她的腰,将她圈入怀中,她这般一退,又触碰到了他的臂弯。 一时间,她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李桢却好想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他温和绽放一笑,轻轻点了点头:「看来,世人所说的没错,这般果然好多了!」 只是轻轻吹了一下,便会有这般奇效? 长歌多少有些不信,却也并没有戳破他,见他胸膛上阴冷可怕的伤口,轻蹙了眉,缓声道:「我还是替你找一些草药来敷敷吧,这样,伤口才好得快!」说完,她欲挣扎出他的臂弯,李桢却始终将她环绕,不肯松开分毫。 如此几番来回,任由脾气在好的长歌,语言也不免沉下了几分。 「李桢!」她低斥。他怎的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她这般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他,怎么到现在,他还耍小孩子的性子! 李桢幽幽望了眼她,不管长歌是否动怒,那抱紧她的手,仍旧没有放下。他轻瞥了她一眼,不缓不疾地提醒着:「长歌,我是伤患!」 长歌被他这理直气壮地一句话,显然气得不轻。 若她没有会错意,他是在嫌她刚才怒斥了他? 她心中虽气,但语气却也放缓了不少:「竟然你也知你是伤患,为何还不让我出去,为你寻些草药过来敷?」 「伤者为大!」李桢慢悠悠地收回视线,语速极缓,「我自己的身体又岂会不知,我现在不需要敷药,所以,你自然也不需要出去。」末了,他加上一句,「你安心待着这陪我就好!」 「就算我不出去,难道……」长歌望着他的臂弯,颇有些头疼道,「你就要以这种姿势跟我聊天?」
第154章 你就这么想迫不及待地离开我? 长歌越听他说得越发离谱,头疼更甚,颇有些无奈道:「你想要与我聊些什么?」 李桢轻描淡写道:「闲话家常,随便就好!」 可是,两人偏偏都不是那种爱说闲话家常之人。如今,要说,倒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长歌亦不敢乱动,生怕自己一动,便会扯到他伤口。只得挑个较为舒服的姿势坐了下来。 见她不在离去,李桢唇角轻轻扬起一丝弧度,他收回圈禁她腰间的手,低下头,了无其事地拿起长歌的双手轻轻把玩了起来,见她那手指仍旧包裹着白纱布,也拿起她的手放在唇边温柔地吹了吹,温柔道:「手好些了吗?」 长歌心防不迭地一跳,脸颊莫名有些发烫,总觉得师徒两人这么亲密实在不妥,她下意识地想要抽出手,却被李桢大力抓住,抽不出分毫。 李桢幽幽抬眸,眼底流露出一丝哀怨之色:「我千辛万苦进入这虚无之境找你,你就这么想迫不及待地离开我? 这……说到哪跟哪去了? 长歌轻轻嘆息了一声,明知他是故意这般说的,但,每每面对他露出这副委屈埋怨的眼神,她总会有些不忍。也就任由他去。 「手已经没事了!」檀老为她接好了断裂的筋骨,在经过这段时日的调养,过不久,便能将那绷带给解下来了。 虽这么听着,李桢仍有些心疼,他又拿起长歌的手指放入唇边轻轻吹了吹,像在呵护珍贵的珠宝,动作极为温柔,温热的气息吹打在手掌上,痒痒的,很是舒服。 气氛有些诡异。 长歌撇开头,见他这般温柔的模样,总有些心烦意乱。脑中不禁想到檀老所言,她平缓道:「三日之后,午时时分,虚无之境魂河将会与外面打开半个时辰,听檀老说,我们或许有机会通过魂过走出虚无之境。」 李桢动作一滞,出乎意料的脸上没有丝毫欣喜,相反的,隐隐还有一丝失落黯淡之感。 他垂下眼睑,语声平静道:「三日,这么急吗?」 对于他的回答,长歌有些讶异。毕竟,待在这虚无之境以他这凡人之躯实在是有着异于常人的折磨。她扭头望他:「你不想尽快出去?」 李桢声音飘渺道:「只是觉得太快了!」 他眼眸幽邃无边。脑海中却不犹浮现与无垠之城签订的契约。契约中写到,只要他踏出虚无之境,那么,在一个月内,他们便会来取他的魂魄。 届时……怕是他再也看不到她了吗? 他抬眼,静静望着长歌,黝黑的眸子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舍与眷恋。 长歌未曾注意到他细微的变化,她缓缓道:「的确是有些快,但,虚无之境毕竟与外面世界不同,你凡人之躯在这待不了多久。再且,魂河三万年才打开一次,只与外面连接半个时辰,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便再也没有办法出去了!」 李桢未在多说什么,他温柔淡笑道:「你们决定就好!」 三日转眼即逝。 李桢胸口伤势渐渐好转,檀老也已备好一切。几个起身走到魂河,静待午时魂河之门大开。 周遭妖魔似乎嗅到了一丝不平常,纷纷闻风而来,因顾忌李桢手中纯钧剑与檀老,躲在暗处窥视着不敢上前。 檀老与长歌两人视若不见,只是专注着检查身下的阵法,生怕出现一丝意外。而李桢则靠坐在菩提树下,闭目养神。 有个不怕死的妖怪小心翼翼地上前,想要趁人不备,一口吞下李桢,将纯钧剑据为己有。然而,他还未靠近,李桢手中纯钧剑光芒大涨,他直接被一股强大的剑气震飞。 那双寡淡的毫无温度的眸子睁开,轻轻往旁一扫,那躲藏在暗处的妖怪勐地探进了头,纷纷不敢再造次。 就这般,直到了午时时分,迷雾消散了不少。 天空「嘭」地一声,响起一道惊雷。剎那,乌云密布、风云变色。魂河上一道龙捲风席捲而来,狂风下骤然出现了一个滔天漩涡,水势汹涌,锐不可挡,即便隔了有段距离,仍能感觉到肆意席捲的狂风似要将人搅得支离破碎。 「主人,就趁这个时刻,快,带着小兄弟跳进去!」檀老急吼了一声。 长歌立即去抓睡着的李桢,李桢霍然睁眼,两人四目相对,同时颔首。以疾如闪电之势往河面漩涡跑去。 有无数的妖魔闻声扑来,就近在咫尺之间,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有法力强大的妖怪直接穿过屏障进入,速度如风般提起尖锐的爪子便往长歌背后拍去。 当长歌意识到时,已来不及,她心膛勐地一沉。 「小心!」李桢失控大喊。 长歌只觉自己的手臂被人勐地往旁一拽,眼前刺眼光芒一涨,那妖兽轰然倒地。 「砰砰砰!」无数面目狰狞的妖怪争先恐后的扑在屏障外面,如同蚂蚁般密密麻麻的一片,他们用尽全力的撞着,那屏障就像面光滑的镜子慢慢出现了裂痕。 檀老急声道:「快,这个结界撑不了几分钟,你们快点跳下去。」 在到魂河岸边,长歌回首望了一眼仍在努力维持结界屏障的檀老:「那你呢?檀老,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不了!」檀老闻声转首一笑,「我若走了,待会,这个结界必然破碎!那些妖魔若是出了虚无之境必会危害人间。在有生之年,能够见到主子,我也死而无憾了。你们不用担心我!」 李桢双目一敛,语气不可拒绝道:「要走必须一起走!」 他身形如鬼魅一动,迅速拉住檀老的手腕,急速往魂河奔去,在檀老离开原地的那一剎那,屏障像面碎裂的镜子从他们身后轰然倒塌,无数妖怪争先恐后地扑来,不甚摔倒了,便会被身后的妖怪无情踩踏过。 近了……距离又逼近了…… 身侧有尖锐锋利的爪子袭扫而来,李桢手中纯钧剑一挥,那妖怪直接被噼成两半。 「快……李桢……快点……」向来沉稳的长歌也难免心中焦急,催促出声。 她语音落地,李桢将檀老往长歌方向用力一催,再用掌风将檀老与长歌推下漩涡。 「照顾好长歌!」 长歌只听到李桢极轻极轻地声音从远方传来。 她心中勐地一沉,还未来得及反应,身体往漩涡一坠,面前那道挺拔的黑影骤然缩小,「砰!」她整个人已跌入到了漩涡之中。 身体突然失重,无尽下坠,漩涡已肉眼难见的速度迅速合併。 「李桢……」长歌声嘶力竭地失控大叫,脑海中空白一片,想飞上去,身体却因失了法力徒劳无力。 漩涡顷刻合併,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 她眼眶中的泪水渐渐模煳了视线,无形之中心脏仿佛紧紧攥住,她有一瞬间窒息。她闭上眼,捂住胸膛大口大口的喘气,却如何也平復不了她絮乱的心情。 第一次,她如此痛恨自己无能为力! 「原来你也会为我流泪!」一道戏侃的声音响起。有温热的气息吹打在耳畔,腰间骤然一紧,长歌已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之中。 她身体勐地一僵,那纷乱焦虑得没个定处的心突地就安静了下来,她有些犹豫、有些迟疑:「你……你没事?」 低沉的笑声从耳边盪开,李桢伸手颳了刮她的鼻尖:「还没亲眼确认你安然无恙,我怎敢有事?」 长歌忽视了他眼底流露而出的宠溺,刻意板着脸道:「谁叫你这般尚自主张的?你知不知道若是你在晚上一步,那漩涡关闭之后,便再也出不来了?」 腰间的手又搂紧了一分,耳畔飘渺的声音徐徐传来:「若是能让你因此记住我,出不来也无妨!」 长歌身体一僵,还未从他话中回过神来,漩涡内的空间渐渐宽敞,眼前光芒一亮,足尖便已着地。 峭壁绝渊中,她刚出来,一把剔透的宝剑划破了风直掠而过,带着强烈的杀意。 长歌眉头一沉,腰间骤地一紧,整个身体霎时悬空,往原地旋转。电光火石间,身侧「哐当」地一声,有金属器碰撞,来人被剑气一震,退后了数步。 长歌双脚着地,眼角余光之中,看到了一袭黑裳冷酷的女子,是潋滟。 潋滟眯起双眼,面无表情道:「凤长歌,你怎么可能会从虚无之境出来?」 长歌清冷地扫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的质问,而是转头望向李桢,见他有些发白的脸颊,忍不住担忧道:「你没事吧?」 李桢温和地摇了摇头。 潋滟见长歌完全漠视她,心沉了几分。眼眸一转,落在虚弱无力的李桢身上,唇角一勾,讥讽道:「怎么?知道花无忧死之后,这么快便见异思迁了?」 长歌依旧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搀扶着李桢,唤了檀老之后,转身就走。 潋滟从小到大什么时候不是众星捧月,又何曾被人这么忽视过?她眼底戾气一闪,怒火攻心,手中剑柄一转,提剑便往李桢砍去。
第155章 留在我身边吧! 「无辜?」潋滟忍不住嗤笑出声,「这世上何曾不多无辜之人?怎么你就偏偏对他如此上心呢?」 「潋滟!」长歌眉头轻蹙,语气沉了几分,「你究竟想怎样?」 「我想怎样?我自然是想……」潋滟还想再继续说些什么。 「潋滟!」一道冷沉的声音骤然响起:「你闹够了没有?」 一袭身着紫色衣衫的男人霎时出现,抓住了她的臂膀,制止她将未说的话说完。 潋滟身体微僵,脸上划过一丝懊恼,挣脱开他抓住她的臂膀,衣袂一盪,负气离去。 「抱歉!」湮兮朝长歌等人优雅地作了一辑,目光落在李桢身上微微一滞,有一丝讶异,又瞬即转开。转身,便已朝潋滟消失的方向追去。 对于这个小插曲,长歌也没太在意。因李桢伤势有恶化迹象,几人沟通一番之后,决定先到最近的一个客栈落地。 檀老在虚无之境待了数千万年,如今,到了见到外面的世界跟虚无之境完全不同,赞嘆之余,对新鲜的事物也极为好奇。 未免吓坏沿路的凡人,他化成了经商的商旅,毕竟未曾跟凡人相处,做事多少也有些束手束脚。经过一些时日后,性情倒是开放不少! 客栈二楼雅间内。 薄薄的夕阳倾斜而下,透过窗口照映在屋内女子那一袭淡烟金裳上,荡漾出一层层耀眼的光晕。 当李桢醒来之时,窗旁,女子正遥遥望着窗外天际,整个身体笼罩在金麦色的阳光之下,纤瘦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萧瑟孤寂之感。 这几日,长歌虽然什么也未说,在他面前装做若无其事的模样。但,从她那偶尔出神的情绪中,他感觉到了,她——在想着东华。不、或许是说,她在想着花无忧转世的东华。 唇角有苦涩蔓延,李桢紧紧阖上双眼,沉默片刻之后,他才睁眼,平静道,「长歌,我想吃你亲手做的面!」 长歌眼眸一动,徐徐收回视线,回首,似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 李桢撑扶起身,将背慵懒地靠在床头,唇角轻轻扬起一丝淡雅的笑容:「我很久,没有吃过你亲手为我做的面了!」 长歌自知自己厨艺不精,不明白他为何这么嚮往。 她思忖了一会,颔首道:「那你等我一会!」言落,便已往厨房而去。 半个时辰后。当长歌将面做好端进来时,李桢早已准备妥当地端坐在桌旁。 就有这么饿了吗? 长歌颇有些无奈地将面端入到他面前,李桢伸手接过她递来的碗来,低垂下眼,便优雅地吃了起来。 长歌见他吃的有些过急,伸手,为他倒了一杯茶,刚递过去。 「长歌,你去找东华吧!」李桢极轻极轻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长歌在半空中的手微微一滞,下意识地抬眼望他,此刻,李桢整张脸隐藏在阴暗之中,看不清任何表情。她又犹自收回了手,平静道:「为何要这么说?」 李桢唇角轻轻扬起一丝苦涩的弧度,吃在嘴里的面条如同嚼蜡般,他轻咽下去:「难道,你出了虚无之境就不想快点见到他吗?」 想到那日东华口中决绝的话,长歌眼眸顷刻黯淡无光,她放下手中杯盏,站起身,走到窗口,望着渐渐沉下的夜色,声音飘渺道:「东华,他不愿意见我。」 李桢轻声道:「你又岂是那么容易放弃之人?」 如若,她真的那么容易放弃,明知花无忧葬身在虚无之境时,便不会义无反顾地进去,只为亲眼确认他是否安好;如若,她真的那么容易放弃,她便不会在听闻花无忧再无復活可能的时候,设下涅槃之境自尽;如若,她真的那么容易放弃,便不会在听闻花无忧转世投胎的消息,清醒过来! 这些,李桢不想认清,然而,他却不得不认清,花无忧在她的心中有着难以取代的地位! 「不仅如此!」长歌转身望他,望着他胸口缠绕着的纱布,轻声道,「我还放心不下你身上的伤!」 这些时日,她只要一见到他身上缠绕的纱布就会想到那****决绝离开他的那一剎那,他那绝望无助的眼神。 她曾经答应过他,不会抛弃他的,她不仅没有做到承诺,还使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人师表,她怎还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食言? 若是往常,李桢定然毫不恬耻的将她留在身上。 只是……如今……他已经没有能力守在她身边。 李桢放下手中的碗筷,抬起头,温润道:「东宫之事已经尘埃落定,你不必担忧于我。况且,我身上的伤势也好了大半,相信过不久,便会痊癒了。比起这,我更担心你……你苦苦寻觅了花无忧这么久,如今,知道他尚在人间,又何必强忍着?」 长歌面上有丝丝松动,不知为何始终还有些放心不下,她犹豫道:「可是……」 李桢知她心中顾虑,微笑着打断:「有檀老待在我身边保护我,我不会有事的!」 长歌反转了身子,望着窗口天际零散的星光,终究未在多言。 …… 长歌到了东华住处之时,灵隐正翻着滚圆的肚皮躺在地下悠闲的晒着太阳,它显然吃得很饱,偶尔伸出爪子,时不时揉揉那滚圆的肚子。 长歌唇角盪出一丝笑,抬走上前。 灵隐闻脚步声响,一只眼眯开一条细缝,见是长歌,勐地从地下弹跳而起,摇着尾巴,一脸委屈地望着她,就好像有满腹的心事找到了宣洩的地方一般。 灵隐向来没心没肺,吃饱喝足之时,对于任何事从来都是事不关已,见它难得这般,长歌眼眸轻挑,询问道:「你怎么了?」 灵隐「喵!」叫了一声,委委屈屈地将那日李桢交予它的香囊带回给东华看到之后,东华就将自己关在房间内闭门不出之事,老老实实说了一遍。未了,它还不忘提着自己瘦弱的胳膊,添了一句:「你看,我也跟着瘦了!」 香囊? 长歌眼眸深邃,微沉呤了一会,抬步,就往东华所住的木屋走去。她在门口犹豫了片刻,终是,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伸手,推开了面前的门,却发现屋内空空荡荡,东华并不在。 她面上有一瞬间失落,正转身,灵隐一路小跑过来,「喵!」叫了一声,用小嘴叼了叼她的衣裳,示意她什么也不要问,先跟它走。长歌不明白它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却还是下意识地尾随而去。 灵隐带她在一处瀑布外停下脚步。 长歌抬眼望去,此刻,一袭白衣出尘的男人正站在瀑布下方的湖水中,他髮丝未束,双目紧阖,滴仙般的脸庞因长时间浸水的缘故苍白无色,任由那冰凉的水从头到尾淋下。整个人掩藏在水中脆弱得不堪一击。 师傅…… 长歌心膛骤地一震,在她印象之中,东华向来遇事处变不惊,似乎任何事都无法引起他一丝涟漪。就算是东海三公主他的未婚妻临死之时,他面上除了那丝愠色之外,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 如今…… 她脑袋一片浑噩,想也未想便纵身跳下了水里,欲将他拉上来。 仙体虽不比凡人之躯,但这般长时间泡水终究不妥。 长歌的手刚触碰到他手臂,东华却突然睁眼,长歌只觉腰间一紧,东华双手紧紧搂住了她的腰,低下头,带着惩罚性的没有丝毫犹豫地亲了下去。 轰! 似被天雷击顶。 长歌心膛剧烈一震,愕然地睁大了眼睛。 曾经这个吻她期待了近千年,如今,真的来临之时,她却没有丝毫欣喜,相反的前所未有的慌乱与恐惧。 长歌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推开他,在此刻,东华却突然松开了她,长歌心底莫名的松了口气。 东华复杂望着长歌,见她因缺氧微微熏红的脸颊,眼底划过一丝懊恼。 他想,他是疯了! 没错,他一定是疯了! 若他不是疯了,又怎会看到灵隐带回的那香囊之时,陷入无止境的嫉妒。 他甚至不明白,自己堂堂一界上神为何会嫉妒他一个凡人。 这段时日,他将自己关在房间,又将自己浸泡在湖水之中,想要压制住那纷乱的思绪,想要克制住他的感情,脑中却无时无刻不在浮现那****决绝离去的背影,那眼眶中流露出来的绝望。 他怎么可以打她?他怎么可以失手打她?他怎么能够说出那么冷酷绝情之话?他以为,她再也不会原谅他。 可是,当她再次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剎那,那一刻,纵然他再想忽略,再想刻意隐藏,也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 他喜欢他的小徒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在他心底占据了不可忽视的位置。 东华伸出手,将长歌扳正面对着他,一脸认真道:「长歌,留在我身边吧!」 这般的东华太过认真,认真到长歌几乎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这句话她曾经期待了数千年,她明明也知道他是花无忧的转世,她原本就是来找他的。
第156章 自是来兑现自己的承诺的! 东华也觉得站在这瀑布之下有些不妥,他温柔笑道:「还是跟以前一样帮我换吗?」 长歌不禁想到了从前。 那时,她在东华身边为徒,闲来无事之余,便会明里暗里找藉口为他换衣,只为了看他背后那株并蒂莲。 那时候,她不知自己为何那般钟爱那朵并蒂莲,直到恢復了记忆之后,她才明白过来。 因为花无忧……花无忧的背后有一株与东华一模一样的并蒂莲。 这也是为何李桢与她说东华是花无忧转世之时,她没有丝毫怀疑出涅槃之境的原因。 如今,东华这般一问,她微颔首,轻点了点头。 回到竹屋,东华拿出了一件干净的衣裳,长歌为他穿衣之时,看见了东华背部那朵盛开的并蒂莲。 无忧…… 长歌泪水渐渐凝聚眼眶,不自觉地伸手触摸,沿着那栩栩如生的花蕾一路向下,似发现了什么,手突地一滞。她难以置信地轻喃出声:「为什么是两朵?怎么会是两朵?」 「怎么了?」东华反转了身,见长歌失魂落魂地注视着他背后的并蒂莲。瞬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他温和一笑,「这花蕾一直都是两朵。」 长歌愕然地抬头望他。 花无忧身后的并蒂莲共有三朵,他曾经说过,这是上古神识的标识,代表着他世生俱来的责任,无论歷经千万年,这并蒂莲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东华见她神色有些不对,伸手想去触碰她。长歌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触碰,难以置信地轻喃道:「李桢你骗我,你为何要骗我?」 东华扬在半空中的手一滞:「究竟怎么了?」 长歌轻闭上眸,一行清泪从眼角落下。刚才她还有丝疑惑,为何会那般抗拒东华的触碰。原来,他竟然不是花无忧。 她声音飘渺道:「东华,你刚才问我,是否愿意留下了,现在,我告诉你答案。」 东华身体一顿。 长歌睁眼:「我们再也回不去了。」言落,她转身,衣袂一盪,人已踏出了屋外。 东华身体轻轻一颤,灰败地合上了眼。 踏出屋外,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目,明明是炙热滚烫的阳光,长歌却觉得身体冰冰凉凉的没有一丝温度。整颗心仿佛跌入到了地狱深渊无尽地下沉,飘飘浮浮没有一丝定处。 她如同行尸走肉地走在荒山之中,从白天走到黑夜,又从黑夜走到白天,漫无边际地就这般走着,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她走不动之时,她身体忍不住慢慢倒地,慢慢倒地,双手紧紧揪着疼得窒息的胸口,失声轻喃:「李桢,你为何要骗我?」 起先知道真相之时她很愤怒,她很想去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细想之下,她却不得不承认,李桢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她好。 花无忧死了,她已无活着的期盼,设下涅槃之境打算自殒。在那种情况之下,他定是知道,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会随他离去。所以,才撒下了这个弥天大谎,给她生还的希望。 就因为这般,她无法理直气壮地站在他面前,责备他。 只是…… 她却也不知该如何在面对他。 长歌缓缓闭上眼,心口疼痛倾心入肺,她身体忍不住曲捲成一团,红红的枫叶随风飘零而下,不知时隔多久,那火红似血的枫叶已覆盖了地下那袭委顿于地身着淡金长衫的女子。 时光如梭,长歌不知自己在这里睡了多久,直至心脏突然传来一丝细微的变化时。她才从睡梦中幽幽转醒。 因与李桢签订了血印的缘故,刚才那一瞬,她清楚感觉到了李桢龙气有些波动,眉头轻蹙,衣袂一盪,人已往京都而去。 端午佳节到了。 夜间,皇宫中各处处处灯火阑珊。唯有东宫的书房,只亮了一盏小小的油灯。微风透窗吹拂而入,那油灯随风飘荡,映在书桌旁上身姿挺拔的俊朗男人身上忽明忽暗。 当长歌到了东宫书房之时,李桢此刻正身着一袭雍容华贵的明黄袍,端坐在书桌旁,低垂着眼眸,手中执笔安静的画着画像。 长歌见他安然无恙,微松了口气。转念一想,与他相处这么久,倒不知他会画画,下意识地已抬步走了过去。 许是因为长歌脚步很轻,许是因为李桢过于专注,直到长歌走到他身侧之时,他仍没有丝毫察觉。 看来,她不在的这段期间,他并没有懈怠她平日所教的功课,纵然没有看书,但懂得用画画来修身养性、陶冶情操,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长歌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对于他所做的画突地就有些好奇了。 在李桢身侧顿住脚步,长歌低垂下头,抬眼望去,在见到那幅画的那一剎那,面上愕然不已。 只见画中女子清冷孤傲的站在窗口,一袭淡烟金裳随风摇曳,髮丝轻盪,她微侧转了身子,清澈的眼眸朝里望去,清雅绝美的脸颊浮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她! 李桢似乎感觉到了有人靠近,他抬头,转首,烛光之下,一袭淡烟金裳的长歌正站在他身侧。 他心膛一震,「啪嗒!」地一声,手中握着的笔便掉在了书桌上,黑黑的墨迹顷刻渲染了整张画像。 他却恍然未觉般,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长歌眼眸微动,终是没将他骗她东华是花无忧那张窗户纸给戳破,只是淡淡道:「我曾答应过你,要助你登基为皇,自是来兑现自己的承诺的!」 李桢身体微滞。 长歌亦不在继续,她拿起那张染了墨迹的画像细细打量。 李桢轻挑了眸,见她几不可觉地微蹙起眉,干咳了一声,撇开头,面上有丝丝不自然道:「闲来无事画的!」 长歌轻移开视线,望了略有些别扭的他一眼,又重新将那画像放下。撇头,望着已经漆黑的夜色,淡声道:「天色已夜,你早点歇息吧!」 李桢轻颔首。 长歌踏步而出。 「对了!」在门口之处,长歌顿住脚步,却未曾回首,「下次若是要画我的画像,记得将我的眼睛画大一点!」 李桢下意识地望着摆放在他面前的那副画像,轻蹙了眉,开口道:「我……」。他还想说些什么,长歌已踏步跨出了门槛。 李桢抬首,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眸逐渐变得深邃,唇角浮出一丝苦笑,「长歌,你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回来呢?」 竖日。 长歌被一片呛人的烟雾熏醒。 她微蹙了眉,掀被而起,走出寝殿,望着东宫的方向传来的层层烟雾,以为东宫走水,她脸色惊变,立即往李桢所住寝殿赶去。 当长歌赶到之时,便看见李桢被众人拥戴地坐在后院上方,而他对面,院中央,正烧着熊熊烈火,宫婢内侍们匆匆忙忙地往书房搬出书丢在火堆里焚烧。 长歌眉头轻拧,她最厌恶的便是有人如此糟蹋东西了。当即连隐身也忘了,直接走到他跟前,冷声道:「这些书好端端的,你为何要命人将他们烧掉?」 在旁的宫婢们纷纷感到讶异,不明白眼前的女子究竟从何而来,还敢用这种态度质问他们太子。 未免李桢发怒,东宫首席女官赶在他开口之前走出,刚准备叫人将长歌拖下去。 身旁男人寡淡到毫无温度的声音响起:「这些书放着也不会再看,留着还有何用?」 长歌见他这般振振有词,语气也不由更冷了几分:「你不看可以将它们送给他人,又何必如此糟蹋这些东西?」 李桢面色没有丝毫表情,甚至连眼皮也未曾掀上一掀。他低头,把玩着手中碧绿剔透的扳指,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一副理所当然道:「我是太子,那些贱民有什么资格跟我用一样的东西?」 长歌对他隐隐有些失望:「众生皆平等,又何来高低贵贱之分?难道我教你的东西,你都忘了吗?」 李桢寡淡一笑,声无起伏道:「谁说众生皆平等?这个世上本来就不是公平的!」 长歌沉默地望向他,没有答话。 「怎么,你不信?」李桢缓缓站起身,迈着欣长的腿走到她的身侧,居高临下道:「那我便证明给你看。」 他目光骤然一沉,微转了身,伸手,指了旁边两名宫婢,沉声道:「你们两个,相互捆掌给我看,我叫停了,才可以停下!」 那两名宫婢脸色霎时变得惨白,两人相视一望,对面对,颤抖着手,就各自给了对方一个响亮的巴掌。 「啪啪!」清脆的巴掌声剎时在这院内响了起来,顷刻,那两名宫婢精緻的小脸已红肿不堪,却迫于权威不敢停下。 长歌目光逐渐清冷如霜,面上那毫不掩饰的失望之色越发明显,额上青筋跳动,已有动怒的迹象。 李桢眼底哀伤的神色一闪而逝,快得几乎看不清。他轻轻笑道:「就算是这样,你还觉得众生皆为平等吗?」
第157章 我对你太失望了! 长歌胸膛剧烈起伏,她轻合上眼,沉静了片刻之后,才道:「李桢,我对你太失望了!」 李桢身体几不可觉地轻轻一颤。他眼睫轻垂,投下了一片模煳的暗影,漠声道:「若是觉得失望,那便去东华那里。那里,比这更适合你!」 长歌又岂会听不出他驱人之意? 「不用你赶,我自己会走!」她霍然睁眼,「你好自为之!」当即,连望也未望他一眼,衣袂一盪,人已抬步离去。 李桢怔怔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眼底泛出一道沉痛的哀伤,唇角轻轻勾起一抹略带自嘲的弧度。 其实,与他相处了这么久,她从来都不信他! 不信他的为人,不信他早已不是那残暴冷血的李桢。 这样……也好! 今晚午夜正是一月期限,如若她不走,那么,当无垠之城的人来取他魂魄之时,他典当灵魂进入虚无之境之事便会被穿帮。 让她知晓他所为她付出一切,他不是没有想过。 他没有圣人那般伟大的情怀、没有为人牺牲舍已的精神、他也从来不会做那些损人不利已的买卖;他甚至不想若干年后,她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但,就是这般自私的他,却不想她怀揣着对他的自责过上一生。 所以,他只能将她逼开,除此之外,他别无他法。 他缓缓闭上眼,面上划过一丝疲惫的倦意,将身子靠在身后的软榻之上,挥手,颇有些无力道:「你们都退下吧!」 「是!」众人颔首,顷刻,散得干干净净。 午夜时分,夜色静谧的有些诡异,除了长廊之处被风吹得摇晃的灯笼,无一人走动,就连巡夜的禁卫也没有。 当引之到来东宫取魂之时,李桢正站在窗口遥遥望向空中的皎月。 今晚,他身着一袭出尘的白衣,挺拔的身体长身玉立,脸颊上那半张银白面具在月色照映下璀璨发亮,令人惶惶而不可逼视。他的脸色隐藏在阴影之下,神色意味不明。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在等人,显然也等了很久。 「你终于来了!」不回首,已知身后有人。 引之挑起那好看的眉毛,手中玉扇轻轻敲和,言语之中有过一丝玩味:「我从没有见过临死之前,还有人这般镇定自若的等着的!」 李桢漫不经心一笑:「生死自有天定,害怕又有何用?」 引之抬步走近,见这李桢颇合他眼缘,他之前又借用了他的皮囊这么久,难得大发慈悲道:「临死之前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若是简单的,圆了他一场梦,也不碍事。 李桢想也未想便已开口:「没有!」 这般,倒令引之好奇了! 但凡与他见过的契约人,任何人听他话完这一句,皆能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出一大箩筐来,他居然说没有? 罢了…… 引之轻嘆,反正他已经给过他机会,他说没有,倒也省了他一番事! 他走到李桢身侧顿住脚步,手腕凭空一翻,一张黄符已出现在手中。他将黄符往李桢额头一贴,打算将李桢的魂魄取出,催动法力,半天之后,发现,根本毫无作用。 怎么回事? 引之深蹙了眉。这招魂符招世间万魂,人、仙、妖、魔皆难逃出,如今,谁来告诉他,这张符居然对一个凡人不起作用? 李桢显然也意识到了丝丝不对劲,知引之定然是取魂失败了,心底难免有些动容。 他自然不会傻到以为这是苍天在眷顾他,或许,有什么别的原因也不一定。 至于什么原因,他无从得知。被一张黄符贴在额头多少有些不适应,他伸手,将那符咒拿下,重新递还到了引之手中,寡淡道:「待你准备好之后,再来取不迟!」 当然,也得有这个机会。 引之哑口无言,望着李桢递还给他的黄符,竟然被堵得无法反驳,只觉颜面扫地。 他略有深意地望上他一眼,张了张口,终是无声,袖袍轻拂,人已化为青烟离去。 他想,只要确认一件事,或许就能给出答案也不一定。 待引之走后,李桢没有迟疑地往长歌所住寝殿走去。 他心底虽对引之取魂失败有些讶异,更多的却是对自己的懊恼。懊恼自己今日白天所举是否太过冲动了?以长歌清冷的性子定然无法忍受。 他不禁想到长歌临走之时所言,那句:「好自为之!」。心就越发沉了下来!脚下的动作也不由加快少许。 虽知这机会渺茫,但他仍旧抱着一丝丝侥倖心态,或者,长歌仍在寝宫也不一定。 可是,侥倖终归只是侥倖,当李桢走到长歌所住寝殿时,果然没有见到那袭淡烟金衫的身影。 李桢眼底眸光黯淡了几分,转身,毫不犹豫地往御花园的方向奔去。想唤出龙澈找到长歌的下落。 「嘭嘭嘭!」鸣钟在午夜时分骤然响起。 御花园处,李桢勐地剎住了脚步。 这声音——若他没听错,是皇帝驾崩的钟声。 四周骤然响起纷乱的脚步声,宫婢内侍睡眼朦胧、衣冠未整往某一处方向奔去,似意识到了什么,李桢脸色微变,急忙往甘阳宫走去。 夜间灯光通明,甘阳宫内,朝廷众位大臣均已在列,众皇子公主等人跪在一旁,哭泣哀嚎一片。 太监总管李全待在甘阳宫外,左右徘徊,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见李桢终于姗姗来迟,立即迎了上去,连礼也忘了行:「太子殿下,您可终于来了!」 若是以往,李全为了避嫌,定然不感贸然在这门外等他。如今,见他将这些抛之不顾,想必遇到了棘手之事。李桢黝黑的眸子微沉了几分,面上却波涛不惊道:「怎么了?」 李全连忙道:「出大事了,李贵妃好像早已知道皇上要仙逝一般,在他死前一刻,便召集了满朝文武前来,控诉你……」 李全话还未说完,一道冷喝声骤然响起:「来人,将太子给本宫拿下!」 李全吓得立即闭上了嘴,慌忙跪地。 须臾,大量的禁军蜂拥而至。 李桢轻抬眼梢,望着不远处,被众人拥护而来的李氏,眼角余光轻轻往旁靠近的禁卫一扫,声无起伏道:「谁敢?」语气中,却带着不可忽视的寒意与威严。 那群禁卫被李桢冷漠地一扫,果然顿住了脚步,不敢上前分毫。 李氏眼底戾气一现,冷冷道:「太子失德,不仅图谋杀害皇上,更谋害皇家子嗣,罪无可恕,你们还楞着干什么?」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李桢眼底寒意凝聚,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她身后尾随而来的众位大臣,轻扬了唇角,脸上却并无半分笑意:「你有何证据证明,父皇为我所害?谋害了皇家子嗣这条罪名又是因何而来?」 李氏眼中喷火的愤恨几乎要将面前的人焚烧为灰烬,她冷冷道:「李桢,事到如今,你还死不悔改,当日,我真是瞎了眼,居然,帮杀害自己儿子的仇人平步青云。好,你要证据是吗?今日,我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证据递上,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她轻拍掌,立即有下人将证据呈上,人手一册,递给在场所有的朝廷重臣。 妙儿走出,朗朗道:「这里面所有的详细资料,都是记载着太子当初是如何设计陷害扳倒郑家,以及谋害郑皇后让她惨死狱中的真相。」 顿了一顿,妙儿继续道:「想必大家也清楚,这段时日皇上中了极为严重的邪毒,几乎显些丧命。是太子殿下不顾危险带人去缴获乱党,才找出了解药。」 「不错。」一名大臣走出,微微蹙眉道,「这又如何?」 妙儿沉声道:「其实,我们大家都被骗了。这分明就是太子自编自演的一场戏,为的就是保留他忠孝义的好名声,好逼得皇上不得不将皇位送给他。」她从怀中掏出一包布袋,款声道,「这里面便是那邪毒的药引,而这个,是从太子的卧房里搜出来的!」 李桢轻凝了眼。 说到此处,妙儿下意识地望了一眼李氏,李氏轻颔首,得到示意之后,她冷声道:「大家若是不信,我可以传证人出来!」 妙儿轻拍了三掌,立即有一名衣着鲜艷的宫婢被人带了上来。 那名宫婢有些恐惧地望向四周,眼角余光时不时瞥向别处,视线突然落在站在一旁的李桢身上,双眼骤然一亮,立即挣脱开禁锢她臂膀的禁卫,往李桢沖了过去,抓着他的双臂。苦苦哀求道:「太子殿下,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将药下在了皇上喝的汤中,你一定要救我啊!」 李桢好像根本不曾在意她所说的话,面无表情地望着被她抓脏的衣裳,轻蹙了眉头,那名宫婢还想在继续说些什么,已被两名禁卫架开了去。 宫婢身体被人强按在地下。 妙儿轻招手,那两名禁卫已松开禁锢在宫婢身后的大手。她居高临下地望着那名宫婢,沉声道:「你将太子吩咐你之事,当着众位大臣的面如实说出来,我们贵妃娘娘便可饶你不死!」
第158章 被关天牢! 这位宫婢是李煜的贴身丫鬟,所说之话还是具有一定的信服力。 众位大臣面面相觑,吵杂的议论声纷纷响起。 李氏轻蔑地望了沉默在旁一言不发的李桢,唇角冷弧一闪而逝,她抬眸望向那名跪地的宫婢,沉声道:「你所说的可是真的?」 宫婢又重重磕了个头:「奴婢绝对不敢有半句虚言!」 「娘娘!」妙儿低声禀告道:「不仅如此,我们还有另一名证人呢!」 她微转了身子,朝外吩咐道,「来人,将另一名证人带上来!」 须臾,便有另一名衣着较为朴素的宫婢被禁卫带了上来。 宫婢跪地,朝李氏请安道:「奴婢香儿参见贵妃娘娘!」 李氏眼皮轻抬,沉声道:「说吧,你在东宫太子寝殿里面发现了什么?」 那名宫婢小心翼翼地应道:「奴……奴婢在打扫太子寝殿之时发现了邪毒,正是我交给妙儿姑娘手中拿着的那袋。」 她头微微一转,落在那抹长身玉立的挺拔男人身上,脸色倏地一变,连爬带滚地爬到李桢脚下,磕头道:「请太子殿下恕罪,此事事关重大,奴婢绝对不敢有半分隐瞒。」 李桢漠然地扫了一眼她,轻抿了薄唇,面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 一名顾命大臣走出,疑惑道:「就算是皇上的邪毒是太子命人所下,那谋害皇家子嗣又是从何说起?」 李氏双手勐地攥紧,目如利箭刺向李桢:「大家可还记得我儿是如何死的?」 又有一名大臣道:「六皇子是不甚失足落入冰湖,暴毙的!」 「暴毙?我儿好端端地,又怎么失落跌下冰湖暴毙?」。滔天愤怒只是顷刻之事,李氏恶狠狠地瞪着李桢,一字一句几乎从牙缝中吐出,「他是被人推下去的!」 什么? 此话一出,如同平地惊雷炸起。 大臣们纷纷转头望向月光下站着那一袭出尘的白衣男人,议论声更是此起彼伏地响起。 唯有当事人平静的面上看不出一丝异样的情绪,让人不禁有些疑虑李氏所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若是假的,太子为何不出声反驳?若是真的,事情败露,太子又为何还能表现的那么从容镇定? 正当大臣们还在陷入震惊中时,李氏从袖口中拿起一块碧绿剔透的玉佩,继而又道:「这块玉佩便是证据!」 礼部尚书惊唿出声:「这不是郑皇后的玉佩吗?」 「不错!」李氏将玉佩重新攥于掌心,阴寒道:「想必各位大臣也知,太子是由郑皇后一手所带大,所以想要从郑皇后那里拿到一块玉佩根本不足为奇!当日,郑皇后丢失了这块玉佩,寻找了大半个月最后不了了知,想必是被太子捡了去,在推我儿入冰湖之时,不甚跌落下去的。」 她顿了一顿,目光如炬地瞪向李桢:「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纵然你做的在滴水不漏,只要是做过之事,真相也早晚会浮出水面的。」 一名太傅走出:「单凭片面之词又怎能证明这块玉佩是被太子寻了去?」 「我自然还有人证!」李氏冷冷扫了太傅一眼,立即沉声吩咐道:「来人,将那水缸带上来!」 窸窸窣窣地脚步声响起,数个壮汉抬着一个巨大的水缸艰难地走了进来,「砰!」地一声,那水缸便被安放在地面上,震得地面都随之抖了一抖。 「大胆,你们不会轻一点嘛?」李氏朝那几名壮汉怒喝一声。心急如焚地地跑了过去,见那水缸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 她朝那水缸里面温柔地轻声唤道:「儿啊,我是母妃,你快出来吧!」 霎时,那水缸疯狂捲起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内渐渐浮出一道刺眼白光,一个浑身透明的男人从水缸内探出了头。 六皇子—— 在场所有的众人都忍不住倒吸了口气,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为惊悚之事,已经死了一年多的人又活生生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李桢不缓不疾地抬眼轻瞥了一眼,除了眼底那抹转瞬即逝的寒意,面色仍旧极度平静。 李氏柔声哄道:「儿啊,你告诉在场的众位,是谁推你下去的?」 六皇子眼睛轻轻往这院内一扫,目光落在李桢身上,面容开始变得狰狞起来,情绪几乎有些失控,只恨不能立即跳出水缸将他活生生的掐死。 「是他……」六皇子伸出手指向李桢愤恨道,「就是他将我给推下去的,我本可以不用死,是他几次三番在我快要爬上岸时,又将我给推了下去。」说到最后,竟是深深的乞求,「母后,你一定要我为报仇啊!」 李氏双目欲裂,她猩红了双眼,冷冷瞥向李桢:「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李桢语气淡无起伏:「我无话可说!」 「太子李桢身为储君,不仅性情荒庸,还残害宗亲手足,失,忠、义、孝、德,根本不配为大兴未来帝君。今,本宫以皇帝名义下旨废掉太子之位,由耀王暂代皇位,代表宗室,将李桢除名并且即日执行。三日之后午时将李桢推出斩首示众。」 什么? 由耀王暂代皇位? 众位大臣窃窃私语。 李桢凤眸微眯,整齐有序的脚步声骤然响起,他轻抬眼梢,甘阳宫院外,一袭蔚蓝长袍的耀王率领着众多血衣卫应声而入。 李桢视线落在耀王身后的宋珏身上,宋珏似乎感应到了他的视线,轻轻抬首,四目相对,他又漠然地撇开视线。 李桢眼眸更深凝了几分。 李氏见李子耀走了进来,锐目往身侧站着的大臣一扫,冷冰冰道:「由耀王暂代皇位大家可有何异议?」 「臣,绝无异议!」在场众位大臣俯首一拜。 李子耀似乎被眼前的场面给惊愕住了,一时没太反应过来。妙儿抬步走近,在李子耀耳畔细细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起先,李子耀温润的脸划过一丝震惊,然后,再是深深的讶异,再然后,望向李桢,面上是那无可言语的痛心。 如此循序善变的演技果真是炉火纯青,李桢唇角讥讽的弧度一闪即逝。 李子耀痛心疾首道:「臣弟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太子李桢在短短一日大势已去,震惊朝廷荒野。 这消息自然也就传入了长歌耳中。 长歌虽与李桢产生了口角,负气离去,但细想之下,又觉得李桢不像那般残暴蛮横之人,她与他相处那么久,他的点滴变化她是看在心里。这一年以来,他对人对事温雅有礼,事事三思而后行,又怎会说出那般伤寒人心之话? 况且,对于这个小徒弟她多少还是有些在意的。所以,当长歌听到这个消息急匆匆地赶到宗人府的地牢之时,意料之外的,李桢相当安逸的很。 他虽为阶下囚,所处的地牢不像东宫那般富丽堂皇、精雅别致,但,归置得也是相当舒适的。 而此刻,他正神情惬意地躺在床榻上睡觉。 想她担忧他的安危急匆匆地赶来,居然见到这样一幕,长歌怒及反笑,过两日就要上断头台,他居然还能在此刻哄然大睡? 长歌盛怒之后,便是略有些无奈的嘆息,见他盖着的被子踢得老远,终究有些不忍,抬步走近,将那被褥重新盖在他身上。 「呵……」耳畔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轻笑。 长歌手中动作一滞,以为李桢醒了过来,抬眼,便见李桢仍阖着眼,并没有睡醒的迹象, 她轻摇了摇头,不禁暗嘆:想来自己这几日未曾好好歇息,所以产生了错觉。见他无恙,刚欲离去。 「砰!」地一声,身后传来一声闷响。长歌反身,盖在李桢身上的被子又被他一脚踢下了床。 长歌有些头疼抚额,低喃道:「都这么大个人了,睡觉还这么不安份!」话虽这般说着,但,她还是走了上去,将那被子重新盖回在他的身上。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骤然响起,由远至近。 长歌眉目轻拧,不明白都已经这么晚了,究竟是谁如此兴师动众的来,她袖裳一拂,隐下了身形,飞到了屋檐之上。 许是李氏到来的声响过大,待长歌飞上屋檐之后,李桢这才幽幽转醒,他黝黑的眸子没有一丝情绪,不缓不疾地坐起身,将背慵懒地靠在床头,对于李氏深夜来访,面上似乎没有丝毫意外。 李氏原以为,李桢沦为阶下囚,定然在这痛哭流涕的求饶,就算没有,也定然不会睡得安稳。 可是,她没想到,时至今日,李桢居然还能如此惬意舒适的躺在床上睡觉,这种强烈的反差,一时间,令她盛怒不已。 只要一想到她那无辜的儿子丧命在他手中,她还傻傻的助他登基为皇,她就夜不能寐,若不是李子耀将真相摆在她面前,她还被蒙在鼓里。 事到如今,见李桢居然还能没有丝毫悔意的,如此心安理得的睡觉,当即怒吼道:「来人,将这里通通给我砸了!」
第159章 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李桢慢悠悠收回视线,对于她的冷嘲热讽也不动怒,唇角轻扬起一丝淡淡的温笑:「如此说起来,今日我倒是圆了你一场梦!」 李氏眼半眯成缝,她最讨厌的就是他这一副从容不迫、好像天塌下来都处变不惊的模样了! 如今,他已论为了阶下囚,凭什么? 有内侍搬了个软椅进来,李氏缓缓坐下,冷声道:「李桢,你可知道本宫最讨厌你什么?」 李桢眼波微动,眼角余光轻轻瞥了一眼屋檐上方,随意应付了一声:「愿闻其详!」 李氏搭在软椅上的双手紧紧一攥,寒声道:「本宫最讨厌的就是你这一副明明心里惊涛骇浪面上却从容不迫的虚伪模样了,你可知道,如今,我要杀你,易如反掌?」 李桢撇头望她。 「可是,我不会那么容易让你死的!」李氏眼底阴霾越见浓烈,「你杀了我儿,让他的魂魄在冰湖里受尽苦难,三年之内不得投胎转世,我又怎能让你这么痛快的死去?」 李桢轻抿了唇,声无起伏道:「你想怎样?」 李氏绮丽一笑,笑意却并不达眼底:「自然是想要让你尝尝我儿曾经受过的痛苦罢了!」 她轻拍掌,立即有两名狱卒拿着给罪犯上刑时用的火具进来,那铁夹在火堆中烧得通红髮亮,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长歌绝美的脸庞清冷如霜。 她曾经就听闻这凡界有一种酷刑,是用烧红的铁夹刺破人肌肤,藉此来让犯人承认自己的罪刑。往往有许多人根本未犯其罪,最后在这酷刑之下也不得不屈打成招。如今亲眼所见,也不免为之震惊,就依这刑罚,别说是凡人,就连神仙没了仙躯护体怕也很难熬住! 李氏缓缓起身走至火具旁,拿起那烧得通红的铁夹,转身望着李桢,抬步走进,阴恻恻地一笑:「听闻这火烙是这刑具上最为严峻的刑罚,受刑者,往往会生不如死,就是不知结果会不会如传言中的那般!」 李桢眼梢轻抬,望着那通红的铁夹,唇角勾勒出一道极为浅淡的弧度:「是不是生不如死,我倒不知,不过,娘娘莫非以为,从今往后,便可高枕无忧了吗?」 李氏心不自觉沉了几分,语气骤然一厉:「你什么意思?」 李桢漫不经心一笑:「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娘娘又可曾听说过? 李氏手中动作一滞,深凝了眼。 李桢不缓不慢道:「我虽不知你与耀王答成了什么交易,但,父皇死因究竟如何,想必你心里清楚的很。父皇生前对耀王一直避讳,若不是看在他这些年深居宗人府,重病不治的情况下,想必早已派人将他暗中剷除了。倘若,他这十年以来真的是重病不愈,又为何还能安然无恙的活到现在?如此不显山水,娘娘就真的确定自己,将来真有把握巩固你李氏在朝廷中的地位?」 李氏目光如炬地瞪着他:「你休要挑拨离间!」 李桢不以为然地淡淡一笑:「是不是挑拨离间,想必娘娘心中自有一番定论。」 「娘娘!」有一名狱卒走了进来,望了一眼李桢,然后,朝李氏低声禀告道:「耀王来了!」 「他来做什么?」李氏狭长的凤眸微沉,意味深长地望向李桢,「本宫不管鹬蚌相争、渔翁是否得利,本宫只知,你杀了我儿,就必须因此付出相应的代价!」她将手中握着的铁夹往火盆一丢,袖裳往后一拂,冷冷道:「我们走!」立即,率着众人大步离去。 当李子耀到来之时,李氏已走得不见踪影。 他望着牢房内砸得七零八碎的东西,眉头轻蹙了一下,不用猜想,也知是谁所为。招手,已有下人上前将这收拾干净,重新归置了一番。甚至,还添加上一张矮桌茶几。 李子耀往桌旁坐下,那张俊朗丰毅的脸已无往日那病态的苍白,他抬手往桌面摆放着的空杯倒了杯茶,淡声道:「住得可还习惯?」 李桢轻轻笑,迈着颀长的腿大步走至他对面软椅上坐下,毫不客气地拿起那倒有茶水的杯子轻轻啜了一口,未了,才道:「皇叔认为呢?」 李子耀见他那般坦然自苦,低垂下头,往自己的杯盏中斟了一杯茶,唇角轻扬起几分不明深意的弧度:「我以为你见到我,第一件事定会忍不住破口大骂,或是,将面前这些东西通通都给砸了。」 李桢低头把玩着手中茶杯,看着杯内腾腾水雾冒出的涟漪,轻勾起了弧度,若是以他一年前的性格,会将这里给砸了,倒是不假! 李子耀眼底闪过一丝阴霾:「为何,知道是我之后,你没有一丝意外?」 「皇叔做事滴水不露、不显山水,意外自然是有的。我只是想不明白,皇叔做的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 李桢缓慢地抬起头,「权?若是你当年真的想要皇位,相信以你隐藏在背后的实力,随时都可以登基为皇;情?这点倒也说不通,皇叔那般爱牟怜卉,尚且能利用她这么多年,让她肝胆涂地为你担下一切罪刑,竟不是为权,又不是为情,想来此事也只有皇叔能够解惑了!」 李子耀放入唇边正欲喝茶的手微微一滞,他又重新放下,面色已冷:「所以,你明知李氏所说的话漏洞百出,也不反驳,宁愿待在这宗人府内的地牢,为的,就是问我这一席话?」 当然不仅仅于此! 李桢眼眸轻动,眼角余光轻轻扫了一眼屋檐之上那袭淡烟金衫的身影,若不弄出这么大的声音,她又怎么会半夜闻声而来呢? 他无法探知她的下落,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李桢慢腾腾地抬手轻呷了一口茶,不说话,似默认。 「想不到这些年以来,我果真是小看了你。」李子耀双眼微眯,昔日温和慈爱的模样渐渐转化为另一副陌生冷洌的嘴脸。 他寒声道:「你说的没错,我的确不是为了权,若是我想要,这大兴的江山轻而易举就能落入我的手中!又怎会让李煜在皇位上作威作福这么久?」 李桢唇角流出一丝讥讽之色:「所以,你自然也不会是为了情。」 「当然!」李子耀漠然地望着他:「****这种无用的东西,我早就已经拿去典当了。我承认,当年我的确挺爱怜卉,甚至,为了她,就算付出我的性命我也毫无怨言,但,也正因如此,我才绝对不会容许一个对我不忠的女人留在身边,庆幸的是,我的演技不赖,那个傻女人至死都还被我蒙在鼓里。」 屋檐上方,长歌胸膛剧烈起伏,一颗心冰凉的直接跌入到了尘埃。 曾经她一度以为,纵然她姑姑因李子耀误上了歧途,放弃了仙籍,但,至少,这个男人是爱着她的! 她姑姑也算能含笑九泉! 可笑的是,原来……不是!她从头到尾都活在了他编织的谎言之中!临死之时,还不知她所深爱的男人是个薄情寡义之人! 李桢沉声道:「那是为了什么?」 「仇!」李子耀徐徐站起身,他走至暗牢窗旁,遥遥望向屋外皎月,眼底蕴含着极深的痛恨:「因为我恨!」 李桢轻凝了眼,徐徐道:「据我所知,皇叔与我父皇仍是同父同母的亲生兄弟!」 李子耀眼底寒光闪现,想到他昔日受的委屈,双手不自觉地紧紧一攥,声音寒冷得犹如腊月飞霜,冰冻三尺:「正因为是同胞兄弟,我才更恨!」 「从小到大,我事事强他,却因他是我哥哥,我必须得处处忍让,无论他放了什么错,皆犹我的来兜着、扛着;明明我比他聪明千倍、万倍,母妃喜欢他却从来比我多。更可笑的是,从我出生的那一刻,我那所谓的父皇就没有来看过我,甚至,在也未曾踏入过昭然宫半步,母妃因此受到不少冷嘲热讽,她就将这气撒在我身上,骂我是个不详人!久而久之,周遭的人对我通通视若不见,明里暗里的欺凌我、辱骂我,我几乎都以为真是他们口中所说的扫把星!」 「后来,我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何。原来,我根本就不是皇帝的亲生儿子,而是,我母妃与一名太医暗结珠胎,生下来的孽种!而我那所谓的父皇,害怕丑事外扬,才特地将这此事给压了下来!李煜因此迁怒于我,觉得我毁了他大好前程,甚至……不惜命杀手将我除掉!我侥倖大难不死,将此事告诉我母妃,她只是很冷漠看着我,说,这就是我的命,我怨不得他人!」 「从那一刻开始,我明白了,在这深宫中,什么狗屁亲情通通都不值一提;从那一刻,我就发誓,一定要站在权力顶端,让这些人、这些曾经害过我,嘲笑过我的人,为我鱼肉;凡是他喜欢的东西,与他有关联的人,我定要当着他的面一点点的摧毁,让他生不如死!」说到最后,他俊雅的面庞既然有些狰狞。
第160章 这一夜可是能做很多事情呢 李子耀勐地瞪向了李桢:「你居然与宋玲见面了,不仅联合了宋家余部,居然还妄图将我隐藏在背后的势力一网打尽,我本想念往日情谊饶你一命的,是你自己,将你自己逼入了绝境!」 李桢沉声道:「所以,那日,你被刺客刺了一剑,也是你自己故意安排的!」 「不错!」李子耀施施然地坐回自己的位置,颇有些云淡风轻道,「为了解除你心中疑惑,我也只好使出这么一招苦肉计了!」 他低头轻呷了一口茶水,又挑眸望了窗外的天色,低嘆道:「天就要亮了呢!」似想到什么,他又犹自一笑,「对了,我忘记提醒你,众位大臣商议斩首之刑提前一天举行,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李桢眼眸微敛,似为了印证李子耀所说的话,牢房外密密麻麻的脚步声骤然响起。 狱史官率领大队人马前来,见到牢内的李子耀微微一怔,衣摆往后一撩,单膝跪地:「微臣参见王爷!」 李子耀慢腾腾地饮了口茶,望了眼李桢,故意放缓了速度:「何事?」 狱史官低声道:「行刑的时辰已经到了!」 李桢唇角的弧度渐渐扩大,将手中杯盏放下,看来,他是真的慌了,慌到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除掉他了! 算算时间,那里也该准备得差不多了! 「这……」李子耀状似有些为难地望了李桢一眼,终是挥了挥手,狱史官立即会意,连忙招了几人将李桢带下。 李桢也不反抗,任由那些人将他带走。 临走之时,他眼角余光状似无意地望了长歌所在瞟了一眼,那一刻,藏在屋檐后面的长歌几乎以为他早已经发现了她,当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想要一探究竟之时,李桢已快速地移开了视线。 按理来说,无论何人,在面对生死一刻之时,或多或少也会流露出少许慌张之色,李桢却前所未有的镇定。这般,令李子耀多少有些不放心,思忖片刻之后,他决定亲自前去刑场监督。 清晨的天气略有些寒凉。 当李桢被压上刑台之时,刑场之上早已经站满了人! 长歌总觉得事情不会像表面这么简单,因为这一切都似乎太过顺利了,李桢反应也不同寻常,她决定先化为凡人的模样,隐藏在人群之中,打算先静观其变。 狱史官望了望渐亮的天色,眼见时辰已经不早了,拿起摆放在面前的令牌,「哐当!」地一声,丢落在地,沉声道:「吉时已到,行刑!」 李桢轻闭上眼。 「殿下,您可别怨我,我也是被逼无奈的!」侩子手朝背对着他的李桢说了一声,手起刀落的那一剎那。 「刀下留人!」一声贯彻天地的响声霎时响起。 高位之上,李子耀与一同前来的李氏心中各自一沉,循声望去,宋珏手拿尚方宝剑,带着一大队人马策马而来。 李氏拍岸而起,震怒道:「李奇你要干什么?」 宋珏翻身下马,走上刑台,并不理会李氏,而是将手中的尚方宝剑举高,漠声道:「见剑如见先皇,你们还不下跪!」 剎那,众人脸色微变,除了李子耀与李氏、长歌三人之外,纷纷跪地叩拜,山唿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珏站在刑场中央,眼眸轻轻往刑台轻轻一扫,朗声道:「我今日前来,是来证明,太子李桢是被冤枉的。」 此言一出,刑场上的众人风云变色。 下方人群立即骚动不安、嘈杂不已。 李氏更是怒不可遏,显些失态:「来人,李奇妖言惑众,将他给本宫拿下!」 她语音落地,无数的禁军大步上前。 李桢霍然睁眼。 宋珏面无表情地望着那些靠近的禁军,漠声道:「我有尚方宝剑在手,谁敢造次?」 那些禁卫果然被吓得不敢上前。与此同时,无数的血衣卫蜂拥而至,与那群禁卫执剑相对,更甚是,有一群人闯进了刑场内,大肆传髮状纸,满街人手一张。 刑场上下见到那状纸呈现的内容顿时喧譁不已,指着李氏与李子耀两人纷纷开始窃窃私语。 起初,李氏有些不明所以,直至身旁的宫婢妙儿不知从哪找了几张状纸递给她,她定眼一看,两眼发黑,几乎能喷出火。 里面不仅写了耀王这些年来所做之事,还包含召集各方术士收集魂魄,其中情况最为严重的就是前不久各处悄无声息死了的那近千条人命。 而她的则更为离谱,里面不仅一一列举了从她进宫开始处死宫婢的性命,还列举了她谋害皇家子嗣的罪状,用的是哪些毒药,甚至皇帝暴毙也是她一手促成的。 相比之她与耀王,李桢的实在是好的太多,里面全是反驳李桢所有罪行的种种证据!偏偏还有字有据、时间地点准确无误叫人无法反驳! 李氏本想来看李桢惨死的下场,却未想会跳出这么一个插曲,怪不得那晚李桢还能如此面不改色,原来早就布下了一切。眼见面前情势几乎一发不可收拾,她将手中状纸紧紧一捏,脸色阴冷的不像话。 她狭长的凤眸一眯,这次却未曾吩咐禁军,而是直接向隐藏在暗处的李家卫军发号示令:「来人,将李奇给本宫拿下!」 李氏语音落地,那些卫军却根本不为所动! 她有些气急败坏地转首望着那一言不发的卫军,怒骂道:「你们都造反了不成?」 「他们没有造反,造反的是你!」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李氏抬首望去,便见卫军纷纷往中间让开一条路,李居明屁颠屁颠地走上刑台,极度殷勤地为李桢松绑,还不忘讨好道:「太子殿下,您没事吧?」 李桢眼波轻动,微笑道:「无碍!」 「怎么是你?」李氏面色霎时一变,惊唿道:「维明呢?」 「他?」李居明冷嗤了一声,鄙夷道,「他早就死了,而我,你眼中最为看不起的小侄子李居明,才是李家的当家主人,也是新的卫军大都督!」 「混帐!」李氏心中勐地一沉,颤抖地伸手指向了他,脸色气得铁青:「你将维明怎么了?你怎么能帮着外人对付你的亲哥哥?」 李居明轻飘飘地望了她一眼:「食君之禄,自当分君之忧。他大逆不道,以下犯上,就算是我的亲哥哥,我也只好大义灭亲了。」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他一转首,朝那群呆愣住的禁军冷喝道,「还不赶紧把这个罪妇拿下?」 那群禁军立即大步上前,李氏面色有一瞬间慌乱,那句「谁敢!」还未出口,便已被人拿下。 李子耀骤沉了眸,轻招手,数十个藏在人群中的杀手霎时腾飞而出,却未想,刑场不远处的酒楼瞬间出现无数个训练有素的弓箭手,拉动弓弦,「咻咻咻!」地数声,万箭齐发。 大部分的杀手还未落地,便被万箭穿心!鲜血四溅,刑场下方顿时慌乱不已。 局势在一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李子耀心底骤然一沉,面上仍旧稳如泰山。 他望着李桢,冷冷道:「我以为我已经做得滴水不露了,想不到你才是那个城府最深之人!」 李桢眼眸微动,伸手,轻轻拂了一下衣裳上的灰尘,转身,望着那已经被制服住的刺客,淡淡笑道:「若不是知道面对的人是皇叔,我也不必如此谨慎小心!」 李子耀望着一旁的宋珏,冷冷道:「所以,你叫宋珏假装向我投诚?你早就知道冯莲是我的人,在你知道自己身世被人掉包之后,故意不封锁你是郑氏之子的消息。为的,就是让我以为宋珏知晓你是郑氏的儿子后,迁怒于你,好藉机让我信任于他?」 李桢眼眸微敛,轻描淡写道:「若非如此,我又怎能知道皇叔背后到底藏有多少人?」 李子耀眼底阴霾浓郁,他双眼微眯,嗤笑道:「你以为单凭他那片面之词,我便会完全信任于他吗?李桢,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我这些年精心潜伏在这皇朝,难不成,你认为就是凭藉这些人吗?今日,我只要轻轻挥动下手指头,我在城外埋伏的十万大军便会破城而入,别说是这小小的刑场,就是算踏平皇宫,你也终究不会是我的对手!」 李桢转首,黝黑的眸子深深凝视着他,突地,绽放绚丽一笑:「看来皇叔还没收到消息吧?」 李子耀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这一夜可是能做很多事情呢!」李桢唇角的笑意勐地一敛,声音骤然一沉:「将东西给我带上来!」 剎那,一名御林军拿着一个布袋上前。 他走到李子耀面前,将布袋打开,李子耀低头一望,面色倏然一变,向来波涛不变的脸既呈现了一丝难看之色!大手下意识地一挥,布袋掉落,竟然从中滚落出了一颗人头! 那是一个年约四十多岁中年男子的人头。那人头血迹斑斑,惨白着脸,瞪大着双眼,明显是死不瞑目的样子!
第161章 永远只会是师傅关系 李桢继而又道:「现在城外十万大军已经臣服,皇叔还有什么话可说?」 说? 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苦心谋划了这么久,背后势力盘根交错了近十年,连李煜这些年也找不出他丝毫破绽,却没有想到他居然能轻易意举地毁之一旦,他居然还毫无察觉。想必,以他的诚府,不止那十万大军,就连他其余的地方也被他摸得一清二楚,他还何必再自取其辱? 只是,他有一事不明! 「你是如何办到的?」愤怒过后,李子耀瞬即冷静了下来。自从他回宫之后,将自己关在东宫内闭门不出,他派的暗线甚至未曾看见他召见过任何人,他是如何能做到不动声色与宋珏暗中联繫的? 李桢眼眸微动,转了首,望向不远处屋檐之上慈眉善目的檀老,檀老似感受到了他的视线,亦朝他望来。 李桢报以一笑,若不是当日他回宫,檀老见气场不对,主动帮他,他或许也不会这么顺利进行一切!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李桢极为淡漠无情地说出一句,招手,宋珏已率领众血衣卫上前将李子耀拿下。 「好一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李子耀阴森寒冷一笑:「我落到今日这一地步,错就错在十年之前太过妇人之仁放了你一条生路,今日,我就算是血溅当场,也不会卑躬屈膝跪在你面前!」 电光火石之间,在血衣卫靠近之时,他快速夺过身旁最近的一名血衣卫手中长剑,吻剑自尽,鲜血剎那四溅,砰地一声,人已蓦后倒地! 宋珏轻蹙了眉,走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低声禀告道:「他已经死了!」 李桢轻合了眼,面色浮出一丝哀伤! 冷风唿啸而过,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虽不强烈,但,令人忽视不了! 感觉有熟悉的视线望来,李桢霍然睁眼,心有一瞬间攥紧,目光一一掠过下人拥挤的平民百姓,却并未发现那抹熟悉的淡烟金长衫的女子,眼底划过少许失落,转身,一步步走向刑场上方。 火红的旭日徐徐升起,金黄色的光芒直射而下,落在那雍容华贵、挺拔欣长的男人身上,浮出一层薄薄的淡金色的光圈,耀眼得令人不可逼视!无形之中一股浑然天成的君王之气。 刑场上方,李桢顿住脚步,骤然反身,半边银白面具璀璨发亮,平静无波的声音如轻风响起,不怒而威:「来人,将其余的乱党全部抓获,秋后处斩!至于……」李桢落在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狱史官身上,「不知情之人,恕无罪!」 狱史官悬松了口气。 群臣俯首,百姓归心,纷纷跪地,如山唿喝:「太子明察秋毫,千岁千岁千千岁!」 刑场下方,人群之中唯有一人未跪。 长歌目含欣慰地望着那刑场上方的男子,这步步为谋、懂得以退为进的人,早已不是当年她需要处处守护的少年,这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李桢已经不在需要她了! 她——该功成生退了! 「主子!」檀老飞身而下,落在她身边,轻唤了一声。 长歌不回首,已知是谁。她缓慢地收回视线,用素来平缓的声音道:「檀老,我们也该走了!」衣衫一盪,骤然反身,人已抬步离去。 李桢终究是眼尖发现了她。 见她转眼就要消失在视线之中,「长歌!」情及之下李桢脱口而出,不顾众人讶异的眼神,下意识的已疾步追了过去。 神情是那前所未有的焦虑。纵然她化身成了毫无辨识度的普通人模样,纵然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望队一眼,他依旧一眼认出了她。 不知是否是他错觉,当他唤出声的那一刻,她脚步似乎停了一下,又没似乎没有,当他拨开人群到了她之前所在位置之时,人已消失不见。 李桢茫然四顾,身体僵硬似铁,脚步好似被定格住了一般再也挪不动分毫,感觉到那抹淡金烟裳的女子再也不会在出现之时,他低垂下头,轻合上眼,唇角慢慢地慢慢地扬起一道苦涩的弧度。 长歌,你……终究还是抛弃我了吗? 这一场惊变终在李子耀的自尽中结束。 李桢回到皇宫之后,立即召集朝臣拨乱反正,彻底解除了李氏与耀王潜藏在的忧患,另一方面办理李煜的丧事与梳理朝政,短短数日整个人消瘦不已。 国不可一日无君,在朝廷大臣建议之下,登基大典于李煜下葬七日之后举行。 朝廷上下陷入一片疯狂的忙碌之中! 虚无之境每隔三万年开启魂河连通外界之后,在往后千年之间结界会提至顶及,再进无望。 这段期间长歌本欲回丹霞山,看看还有什么方法能够找到花无忧一丝魂魄,在回去途中却又顿住了脚步。 她与李桢相处时日虽不多,但,师徒情份尚在,如今她回到丹霞山,今后怕是在也无法相见,她终究不是一个不辞而别之人,微嘆息了一声,叫檀老先在原地休息片刻之后,掉转了身形,往东宫方向而去。 此时已经入夜,天气有些寒凉! 当长歌来到东宫之时,破天荒地未曾见到李桢。 这个时辰他去哪里了? 长歌心中不免有些疑惑,毕竟往常这个时候李桢都待在寝殿或是书房内。 她本打算在书房内等他,却见两名宫婢端着酒壶急匆匆地往一个地方而去,神色慌张,生怕下一秒就会被降罪一般。 她心思一动,还未做出任何反应,双脚已下意识地跟了过去! 没多久,长歌便在一处精緻亭台楼阁上看到那一袭明黄袍萧瑟孤寂的熟悉身影!此刻,男人正坐在桌旁独自饮酒。 月光倾华而下,落在男人俊美如俦的脸庞上,明明是温润的光色却泛出难以言溢的苦涩,仿似有满膛心事无处宣洩般,一杯又一杯地灌着酒。 远远的,长歌便已经闻到了一股馥郁浓烈的酒香。 两名宫婢将酒端过去放下,又退了下去。 凉亭旁静候着的李全眼见男人没有要收的架势,上前低声提醒道:「殿下,您已经在这喝了整整一晚了,明日便是登基大殿了,您看,要不要奴才扶您回去歇息一下?」 男人淡无起伏的声音响起:「我自有主张,你退下吧!」 「殿下……」李全还想在继续说些什么,见李桢又拿起刚端来的酒饮了下去,终是轻嘆了一声,退了下去! 长歌与李桢相处这些时日知是知他滴酒不沾,却未曾想她才离开短短数日他已学会酗酒。 他身上伤势还未痊癒,就这般毫无节制的饮酒,岂不拿身体当成儿戏? 长歌怒气在那一剎那便已涌了上来,抬步上前,刚欲将他手中的酒夺过,「砰!」地一声,李桢已醉倒在了桌面。 那满膛怒气随着他这一倒又化为无奈的嘆息,长歌将他手中攥紧的酒壶拿下,素手幻化出了一件薄薄的外套披在他身上,正欲离去。手腕忽地被人用力一抓,长歌还未在那冰凉的手触中回神过来,腰间一紧,身体天旋地转,李桢一个翻身已将她压在身下。 李桢眼底含着醉意朦胧地微笑,温柔伸手一只手拨动着她鬓角的髮丝,轻声道:「长歌,我就知道是你!」 淡清香的酒气传入鼻翼,长歌心倏地一跳,见他俊美的脸颊近在咫尺,还做着这般亲昵的动作,下意识地就想要推开他。李桢已径直吻了下来,长舌直驱而入,毫不含煳地吸吮着眼前女子一切美好! 轰隆! 似天雷击顶。 长歌愕然地睁大眼睛,大脑空白一片,脸色是那湛人的苍白,他怎么可以……她是他的师傅……他怎么可以…… 震惊过后,便是滔天愤怒,长歌心底又气又急又慌又乱,手中力量骤然加重,在李桢满心沉醉其中之时,勐地推开了他。这一推,李桢退后了数步,直到靠在了木樑上,才险险顿住了脚步! 长歌气得浑身发颤,连那声音也开始颤抖了起来:「李桢,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似乎,她对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这样一句了! 「究竟是你为仙太久太愚钝还是我做得不够……」李桢苦涩地勾起唇角,步履蹒跚地一步步地朝她走近,眼角蕴含了深刻的痛苦:「长歌,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清楚我对你的感觉吗?」 长歌没来由的一慌,脑海之中,无数的画面开始浮现。 他故意说他喜欢男人缠着她说要将他掰正;他故意叫她下面给他吃;他故意击她主动去吻他;他故意说害怕黑夜缠着她陪他一起睡;他千辛万苦去地狱拿彼岸之心;他不顾危险去虚无之境寻她,他甚至宁愿挖心头血去救花无忧。 他……原来……只是源于…… 「我与你永远只会是师傅关系。」长歌脸色苍白,冰凉无情的说出这么一句,未待李桢说任何话,拂袖而去,第一次有些落荒而逃。
第162章 业障太多 长歌目光飘渺道:「近断时日在凡间所染业障太多,这些日子我要去丹霞山绝峰顶潜心静练,就不去那里与他照面了!」 业障太多? 檀老一怔,还待继续问些什么,长歌淡烟金袖裳一拂,人已凭空消失不见! 时光如梭,秋去冬来,春而復始,不知不觉中已过去了十年有余。 绝峰顶位于丹霞山百米开外的峰峦顶端,高近万丈,处处是绝壁悬崖,灵气充沛,长年隐藏在层层云雾之中,不见其形,除非机缘巧合之下,否则终难登顶! 绝峰顶上有一座规模不算大的宫殿,虽不及凤凰朝鸾殿那般宏伟,却也非常精緻别雅舒适宜人,是歷来族长清修之地。除非有极为重要之事,否则,一般人不得踏入其内一步。 晨曦初亮,稀薄的阳光普照而下,一袭青色玄衣,年纪大约二十五六岁的男人站于宫殿内,衣着上浮着一层薄薄的露水,显然已经侯了许久。 终于,在阳光照耀在宫殿的那一剎那,那紧闭的门像是受了什么蛊惑,沉重缓慢地打开,男人双眼骤然灼亮,这才抬步走了进去。 进入殿内,男人没有丝毫犹豫地往后院而去。果真,在那假山凉亭之上看到了那一袭淡烟金裳的绝美女子。 此时,她正低垂头,一瞬不瞬地抄写着手中心经,神情极为专注。一缕轻风拂过,撩起她髮丝与衣决轻曳,宛如旷古幽谷中清丽脱俗的兰,高贵神圣而不可侵犯,仿佛多望上一眼,就会亵渎了一般。 男人敛了敛心神,抬步走近,手腕一翻,一封金光闪闪的红色喜帖已凭空出现在他手中,递到了她的面前:「昨儿晚上天界那边传来了请帖,是关于瑶光圣母蟠桃盛宴的,您打算如何?」 长歌眸眼未抬,面色安静淡雅道:「你知道我素来不喜欢这些场和,你帮我挑选一份厚礼送去便罢,到时候天帝问起,你便说我在绝峰顶闭关,还未出关!」 「蟠桃盛宴向来皆是由歷任族长前去,以凤凰一族与天族关系若不前去怕是不妥。」齐渊干咳了一声,灰熘熘地摸了摸鼻子,「这——也是族长的意思!」 长歌手中动作微滞,抬起眼梢:「既然是他的意思他又为何不自己前去?」 「你也知晓你娘的性子,她与那瑶光圣母向来不和,若族长此番前去,与那瑶光圣母见面,这丹霞山怕是往后数年皆得翻天!」 齐渊想到白娉那火爆泼辣的性子,再望了望长歌这清冷孤僻的性格,除了那张脸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怎么看怎么不像。 顿了一顿,他又继续道:「况且,你回来这些日子,每日待在这里抄写佛书,族长也想趁着这个机会让你出去走走!」 她娘的性子她自是知晓,任何事皆能和颜悦色,唯独碰到瑶光圣母皆会怒气滔天。 这二人就像是天生的宿敌,见面不是夹枪带棒、就是绵里藏针,恨不能能够无时无刻将对方生生踏在脚下****一般。 有一段时日,皆因这二人,天界与凤凰山断了来往,但,毕竟各中关系盘中复杂,久而久之,两人也只能装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具体因为什么事,长歌却并不知情。 想到那向来不苟言笑的瑶光圣母,长歌本就蹙着的眉越发的深了,她自是知道她爹爹为何要唤她前去,除却她娘亲这一原因之外,另一层原因那便是那瑶光圣母格外的喜欢她,叫她过去,这样也不算失了体面。 此事若是她不去,怕是凤凰山又要遭人诟病,她向来不在乎这些,但,她如今身为凤凰族的下任族长,为了族人也不可不顾! 长歌有些头疼地放下手中执笔,打算就随意过去应付几句,当即道:「多久?」 齐渊缓缓答道:「就在今日,看看时辰,在过一个时辰也该开始了!」 长歌平静的面色上有丝讶异:「为何到现在才来通知我?」,话音刚落,她又想到定是她娘的主意,当即有些无奈地站起身,「东西准备好了吗?」 齐渊点头:「已经准备好了!」 长歌颔首:「那我们启程吧!」 天界与丹霞山距离也不算太远,以长歌法力,腾云驾雾了半个时辰之后,终到了天界。 当长歌尾随着仙婢进入蟠桃盛宴所举办场地瑶池之时,天帝及瑶光圣母还未到,各界神仙皆已到齐,分左右两旁而坐,各自侃侃而谈,聊得不易热乎。仙娥时不时上前斟酒,气氛融洽一片。 长歌刚在左旁最上方的位置坐下,伸手拿起桌面仙娥倒的琼浆玉液解渴,便听到周遭的太上老君朝旁边神仙愤慨道:「唉,要说这帝王啊,就数如今这大兴的皇帝最是荒唐无道!」 大兴? 长歌手中动作一滞,轻凝了眼,这些时日她虽未踏出绝峰顶一步,但也隐约听说过李桢已经登基为皇。 那名神仙忍不住道:「怎么了?」 太上老君吹鬍子瞪眼拂着下巴上的鬍子道:「还能什么?听说他在位这短短十年之间,不仅毫无建树,更甚是推崇道教,集聚诸多方士道人妄图找寻仙界之门,弄得百姓怨声载道!」 神仙面上讶异:「不是吧,还有这档子事?」 「那可不是!」太上老君轻飘飘瞥了一眼他,想到与他交情甚好的长歌便很是愤怒,「枉费了当初凤凰仙子特地下凡教他为君之道,没想到他混小子居然这么不务正业,枉费了她一番苦心,当年凤凰仙子那八十多鞭丧命鞭算是白挨了!」 太上老君说到情绪激昂之处,正忍不住指责几句,为长歌抱怨。 「砰!」地一声,旁边骤然一响,是杯盏重重掷地的声音。 太上老君扭头,见到不知何时坐在他身旁的一袭淡烟金裳脸色发沉的女子,惊唿出声:「小长歌……」,当即喜眉笑眼地走了过去。 太上老君正打算与长歌叙叙旧,还未靠近,长歌霍然起身,冷沉着脸,声音清冷如泉道:「齐渊,待会天帝与瑶光圣母到来,你与他们说上一声,我有要事处理,先行一步。」 长廊踏步而来的天帝正巧听到这一句,他缓缓抬起眼梢,望着那一袭淡烟金衫的女子,眼眸微敛,面上却温和笑道:「不知凤凰仙子有何要事?不防说出来,或许我们也能帮上忙!」 太上老君将身体凑近了几分:「对呀,小长歌!「 长歌清冷地望了一眼缓步而来的天帝,声音淡漠而疏离:「个人私事,请恕长歌不便相告!」 她朝天帝微行了一礼,不理会众人异样的眼神,抬步离去。 天上一天,地下十年。 这于长歌而言只是弹指之间之事。 她只要一想到这短短数日期间,李桢居然学会了玩物丧志,还如此不思进取,心中便极为盛怒,不由越发的加快了步履。 当长歌下了凡间,到了皇宫,凡间已经入夜。 她习惯性地往东宫而去,却发现李桢并不在这,这才突然想起,东宫乃是太子所住寝宫,李桢现如今登基为皇,自然也就不会在住在这里。 见着这格外冷清的东宫,长歌微蹙了眉,刚踏出东宫,走进御花园,便见有四名内侍抬着软榻往一个地方疾步而去,那软榻上躺着一名明显刚焚香沐浴的女子,用被褥裹得严严实实,隐约之中露出了大半个白皙香肩。 女子殷红的面上有些期待与不安,有少许紧张急促之色。 听闻,凡间帝王宠幸刚进宫的秀女之时,便会要秀女斋戒三天,在焚香沐浴送入皇帝所住寝殿,待恩泽缠绵之后,皇帝在决定那名秀女所属妃级。 想必,她所见的正是如此。 长歌心底没来由地涌起一丝复杂之色,眼见那些内侍就要消失在拐角之处,下意识地抬步跟了过去。 直到走到养心殿寝殿外,那几名内侍才顿住脚步。在外面候着的太监总管李全见状,转身进了屋内禀告,没多久又走了出来,招手道:「进去吧!」 那几名内侍会意,立即抬着那软榻走了进去,然后过了一会,又拿着那空空的架子退了出来。 李全立即掩好房门。 那门外除了守夜的几名禁卫与宫婢,其余之人退得干干净净。 知接下来要发生何事,长歌面色复杂地望着那殿内紧闭的房门,原本平静如水的心湖又开始掀了起来,无形之中似有一股郁结堵住在胸口,令她有些手足无措。 李桢贵为帝王,身边有嫔妃在侧,所做之事是理所当然的,她不明白心底那份郁结究竟因何而来。 长歌微蹙了眉,知现在去质问李桢不合时宜,衣袂一盪,转身就走,然而,她没走几步,听到屋内传出一道咳嗽,又顿住了脚步。 他的伤,莫非还未好? 长歌根本就忘记了凡间已过去十年,下意识地,身形一晃,人已坐落在了养心殿寝宫的屋檐上方。
第163章 简直伤风败俗、有辱风化 而他旁边不远处,一位玲珑剔透的年轻貌美女子正裹着被子紧张不安地躺在床上,眼角余光时不时瞥向他,他却根本好像没注意到一般,连望也未曾望上一眼,甚至,连冷漠的连眼皮也没有掀上一掀。 长歌不禁想到太上老君抱着风月之书语重心长同她所说的话,男人,食之色也。 有美人这般等候,他居然都这么漠然处之,究竟是什么书让他看得这么专注? 长歌低头一望,便见李桢此刻看的并不是什么安国策、百姓道,而是些求仙问道的书。 原来太上老君所说的话不假。 她眉头骤然一皱,那厢,女子幽幽开口:「皇上,夜深了,不如,由妾身服侍您就寝吧?」 就寝? 长歌身体微滞,侧眼望去,那女子不知何时已站起身,****着身体扭动着腰肢迈着莲步就往李桢所在之处走去。 简直伤风败俗、有辱风化。 在李桢抬眼之际,长歌指间一弹,一阵阴风吹过,那摇曳的烛光霎时熄灭,连那窗外透进的月光也被一团乌云笼罩。 殿内顷刻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李桢抬起眼梢,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怪风,黝黑无波的眼眸深凝了几分。 「啊!」那名女子尖叫了一声,娇滴滴地道:「这灯怎么熄了呢?皇上,你在哪里啊?妾身一个人好害怕!」 那怕字还未落地,女子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倒了,「砰!」地一声,摔倒在地,悽厉地惨叫了一声。 李桢微微沉眸,虽看不清周遭环境,但凭藉过人的听力,显然也知女子摔得不清。 他刚欲开口,唤李全进来掌灯。屋外,一道急促的声音骤然响起:「让开,我要见皇上!」 李全有些为难道:「宋大人,皇上他现在正在……」 「找到方法了吗?」沉稳内敛的声音适时打断李全接下来要说的话,「吱呀!」地一声,房门被人从里打开,李桢跨步走了出来。 宋珏微微颔首。 李桢黝黑的眸子蓦然一亮,转了身,朝李全低声吩咐道:「送虞贵人下去歇息。」 「虞贵人?」李全一怔,瞬即反应过来,他微行礼,立即招了几名内侍进去,将虞贵人带了下去。 殿内,屏退宫内众人之后,宋珏忍不住戏侃道:「听闻这虞贵人可是个百里挑一的美人儿,你就这么捨得让她独守香闺?」 这十年期间,私底下,宋珏与李桢并无君臣习惯,对于宋珏这般模样李桢已经习以为常。 他微抬步,走到桌旁坐下,伸手,慢腾腾地倒了杯茶,平静道:「你是知道的,我对这些女人素来不感兴趣。」 宋珏低低嘆息了一声,也随之走到他对面坐下:「唉,可怜朝中那些大臣各个都想将自己的女儿送给你,谁又会知道,进来了不过也就是个挂名而已!前些日子朝中的倾太医就偷偷的问我,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或是有什么怪癖,不然为何这十年期间,任何女子也不碰?」 说到此处,宋珏抬眼望了一眼他,唇角轻勾:「你知我是如何回答他的?」 李桢轻抬手,低头,轻呷了一口茶,状似随意问道:「如何?」 宋珏不言不惭道:「我说,咱们皇帝每日下朝都与我待在一起,你说这是为何?」 这不间接承认皇帝与他关系非比寻常?两者之间有断袖分桃之嫌? 屋檐上,长歌颇有些忍俊不禁。 「咳咳!」李桢勐地呛了一声,他放下手中杯盏,轻缓了口气,无奈嘆息了一声:「怪不得近几****见到我总有些欲言又止,原来,是因为这事!」 宋珏笑道:「这倾太医性情迂腐得很,整天闲来无事的瞎操心,让他急上一急也好!」 李桢淡笑了几分,眼眸幽邃无边,他顿了一顿,才缓慢地开口道:「这次是什么方法?」 宋珏想到这十年间他疯狂之举,意味深长道:「都这么久了,你难道还不愿意放弃吗?她若真心想要见你,便不会在这十年期间也不会出现。」 李桢眼眸黯淡了几分,低垂下头,静望着手中杯盏中泛起的涟漪,沉默不语。 宋珏轻嘆息了一声:「三日之后,通往仙界丹霞山的门便会打开,届时,运用仙乐阵就可以有机会进入丹霞山。」似想到什么,他又道,「若是这一次,在不成功如何?」 再不成功吗? 李桢眼眸幽邃,放下手中杯盏,起身,走至窗旁,推开窗,望着窗外层层夜色,缓缓道:「那我便一直找下去!」 只要有一丝希望,那么失望在多也无访。 宋珏心中难免有丝动容。世人常言,自古帝王皆无情,他不禁想到这十年之间,李桢为了寻找凤长歌,大力找寻仙界之门,一次次满怀希望再一次次变成失望,却从不言放弃,这份情深不比任何人少,正因如此,他才忍不住留下来帮他。 「不管怎样,我定会帮你!」虽不能立即为他找到凤长歌,但,这句承诺却办得到。宋珏眼看天色渐晚,起身告辞:「天色晚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歇息。」 李桢转身,轻颔首,目送他离开,这才收回视线。 屋檐之上,长歌静静望着部在窗边那孤寂落寞的欣长身影,心绪翻涌,这才勐地意识到,原来,太上老君所谓的荒唐之举无非是为了找她,那些想要责骂他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了。 她知李桢向来执着却不想执着至此,见他忽地转身抬步往宫外走去。下意识地已跟了上去。 这次,李桢未叫任何人尾随,他一路而行,借着沉沉夜色,终是在东宫的书房内停下了脚步。 长歌有些愕然,不明白他深夜为何到此。 李桢也不掌灯,犹自走到书案旁,一遍一遍地抚摸着摆放在桌面最显眼的三字经,唇角轻轻流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像是对待极为珍爱之物。 长歌心中复杂难言,想到当日凉亭李桢所言所举,一时间难已理清心底那纷乱的心绪,这十年之间,她每日待在丹霞山抄写佛经,为的,就是将那魔障捋平,以为再次面对他时,能做到心无起伏,却不想,徒劳无力。 长歌觉得自己在这般待下去,定然不妥,正转欲走。背后冰凉的毫无情绪的声音响起:「长歌,竟然到来了,为何不愿意现身见我?」 长歌步履一滞,心中勐地一惊,这段时日她法力又高了不少,隐身术定然有所提升,她刻意隐藏了自己,还是被他发现了吗?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长歌僵直了身体,缓慢地转身,李桢已走到了他的面前,伸手,将她揽入了怀中,头紧紧埋在她颈间,沙哑着嗓音道:「凤长歌你又骗我!」 对于他这连名带姓地唤她,长歌多少有些不喜。好歹她也算是他半个师傅,怎能如此没大没小? 她微蹙了眉,被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当即,连人也忘记推开了:「我骗你什么了?」 李桢贪恋地吸了口这馥郁的清香,想到她消失的这十年,手中力道下意识地搂紧了一分,委屈控诉道:「你说过,永远也不会抛弃我的,可是,你不仅一次次抛弃我,还离家出走,不辞而别!」 离家出走? 她待在东宫伴他数载,好吧!也算是半个家。 不辞而别? 长歌心底多少有些愧疚,脑海中不禁又想到那个吻,她张了张口:「我……」 「你知不知道这十年以来,我找得你好苦?」李桢仿佛有满腹的委屈,不由分说地拿起长歌的双手揽住了他的腰,长歌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李桢却紧握着她的手将他的腰间上上下下给摸了个遍。指责道:「人都消瘦了一大圈!」 长歌被他这孩子气的动作弄得有些哭笑不得,谁说他沉稳内敛了不少,定是她产生了错觉。她苦笑道:「谁叫你不好好吃饭的?」 李桢松开她的手,又亲昵地揽住了她的腰:「食不下咽,寝食难安!」 长歌身体微僵,眼睫轻颤。 李桢深邃地望着她,缓缓道:「这十年以来,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因为我当日未曾听你的话,烧毁了那些书,所以,你才会不辞而别?」 长歌抬眼望他:「自然不是!」 李桢疑惑道:「那是因为什么?」 长歌见他那充满疑虑的眼神,好像忘记了当日在凉亭上所发生的一切,莫名地松了口气。 她平缓道:「我要急事要处理,所以就没有来得及通知你!倒是你,我只是离开短短数载罢了,你不仅不努力造福黎民百姓,为何还要大力寻找仙界之门?你可知你这般做与那些荒唐无道的帝君毫无区别!」 李桢眼波微动,他自然不会告诉长歌,这些年,他寻找仙界之门无法,只得用这个法子,将她给引出现。
第164章 还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似想到了什么,他眼睫微垂,神色黯淡了几分,言语之间有数之不尽的落寞与凄楚:「是不是我没有派众人大力寻找仙界之门的话,你便真的打算捨弃我,在也不见我了?」 长歌素来平静的面色也不免有些心虚。若是没有此事,她定然在蟠桃盛宴过后,待在绝峰顶在也不出来,时光如棱,她在丹霞山只待了数天,人间便已过了十年,想必她出来之后,人间已是百年之后,届时,他早已登极乐。 见长歌沉默,李桢手中力道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微眯了眼,声音低沉到毫无温度:「还真是?」 还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枉费他用这等方法将她逼出还有些内疚,现在,却完全不这么想了。 长歌向来不善说谎,她有些心虚地瞥开眼,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将话锋一转,道:「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李桢眼眸微闪,知她故意转了话题,也不戳破。毕竟两人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他不想因这等小事产生摩擦,万一她负气离去,还一去不回,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淡淡笑了笑,轻描淡写道:「若是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我何以称帝?」 「嗯?」长歌轻扬了眉,对他给的答案显然不太满意。 李桢眼中笑意闪现,却也未给出实质性的答案。 之前他在养心殿烛火忽地熄灭的时候,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的清香,因为没有看见她,所以,不敢确定,只是以为是哪飘进来的清香,与她身上的香味类似罢了。 直到他踏出养心殿一路到了这个书房,那香气久久不散,他才确认一件事,她就在他周围。因为那种香气他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纵然未曾见到她人,他也能依稀感觉得到。 他不清楚她为何不愿意现身见他,竟然如此,他自是不想逼她,于是,便拿起桌面上那本三字经随意翻看了起来。 他以为她迟早会现身见他,却不想,她身上的香气有些飘远,他意识到,她有可能要走,所以故意说了一句:竟然到来了,为何不愿意现身见他? 没想到,她一慌,便将原形给露了出来,所有之事也就顺理成章了。 李桢极为缓慢极为轻轻地开口:「长歌,十年未见,虽期间发生了很多事,但有些事始终还是同以前一样。我余生不过百年,于你不过弹指之间的事,这些年来,我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很需要你。我知事由天定,皆不可勉强,况且,你也有你的余生要走。我不求你时常常伴我身侧,只求,你途径此地之时能够偶尔想到我,来这皇宫看我一眼,就当是为了圆尽我们师傅情份,好不好?」语气到最后竟有丝丝乞求之意。 他有些小心翼翼地望着她,生怕她会开口拒绝,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就像是被亲人抛弃在清冷街道上孤苦无依的小孩。 向来高傲自负的李桢又何曾是这般模样? 没有丝毫埋怨,反而处处为她着想,长歌觉得自己开口拒绝简直十恶不赦。那想要脱口而出离去的话还未出口又只得生生咽了下去。低垂下头,见李桢的手正亲昵的搂着她的腰,这般完全不像是师傅该有的样子,她微蹙了眉,不明白自己何时对他的动作已经有些习以为常了,以至于,他搂了她这么久,她居然没有半分不适。这——是个可怕的徵兆。 长歌漠然地伸手将他的手给撩开,犹自转了身,稀疏的月光直射而下,照映在她纤尘不染的身上映射出一片孤冷的霜华。 李桢低垂下眼,望着半空中被长歌拂落的手,身体微僵了几分,以为她执意要走。正失落间,长歌缓缓道:「还是住之前那个寝宫吗?」 李桢一怔,霍然抬眼,转首,长歌微转了身,望向他,皱了皱眉:「十年未回,现在往到里面可还方便?」 李桢唇间流露出一丝笑意:「那个寝宫地势有些偏远,我重新帮你安排一个地方。现,时局已定,你虽为仙,但隐身始终不便,你若不介意,不如以真身示人如何?」 长歌思虑了一番,点了点头:「这样也好!」 李桢言出必行,很快,便将长歌安排在离他寝宫最近的承干宫居住,甚至连那屋内布置也跟之前一样,还唤了几名宫婢服侍。 长歌不喜喧譁,再三婉拒,李桢却执意要这些宫婢伺候她起居,见他如此执着,长歌也就默然接受了。 虽答应暂时留下。但,长歌对于当日李桢凉亭醉酒之言始终有些顾忌,那种感觉纵然她在不谙男女之事,也知李桢对她已超越了师徒之情,她不知自己留下究竟是对还是错,这业障是否在这十年之后能得以平息,只得每日静下心来抄写佛经,让自己安心。 清晨,微风轻拂而入,空气混合着泥土的清新芬芳扑鼻而来,带来一室清凉。长歌抄写佛经彻夜未眠,被这微风一吹,整个人已精神不少。 宫婢凝香上前道:「姑娘,听说今儿一早御花园的牡丹花全都开了,漂亮的很,你整日待在这殿内,不如趁着今儿天气好,出去走走?」 长歌放下手中执笔,望了望那初升的旭日,初晨,天地灵气最是汇集之时,去吸纳吸纳也好,当即点了点头。 御花园内,百花争艷,一派繁华似景;一团团、一簇簇的牡丹花开得格外娇艷,香嫩的花蕾上溢满了那晶莹剔透的露珠,慢慢滴落在那碧绿的绿叶上,最后,那绿叶承载不住水流的重量,折弯了腰,如同串串珍珠落地煞是好看。 长歌原本沉闷的心情舒畅了几分,她望着面前那白色的牡丹,忍不住凑近了脸轻轻往花瓣上闻了闻,清香传入心扉。 「我靠,暴雨刚走,又来狂风,快、快躲起来。」一道细小如蚊的声音响起,长歌看着那花瓣上急忙寻找逼风场所的蚂蚁,唇角轻扬起一丝笑意,微撤离了身体。 她望着面前大片旖旎景色,正欲在附近逛逛,忽地,一道猥琐的男声响起:「美人竟然喜欢这花。又为何不摘呢?来人,将这御花园内的牡丹花全部都给摘下来,本王要送予眼前这位美人!」 「是!」有人应了一声。立即有数人走进御花园粗鲁地採摘了起来。 长歌清冷眼划过一丝寒意,对于眼前之事不予理会,她转身就走,一只硕大肥胖的手臂已拦住了她的走路。 她微皱了眉,抬首,一位身材扁扁、大肚圆圆、穿金戴银的中年发福男子已站在她面前,眼露精光,猥琐笑道:「美人,花还没拿呢,怎么这么快便着急着走啊?」 长歌眼底寒意深凝了几分,冷冷道:「让开!」 「你们听到没有?她叫我让开?」那中年男人对着身后的僕人忍不住哈哈大笑,那些身后站着的僕从也随着哄然大笑。笑了许久之后,他才恶狠狠道:「你知道本王是谁吗?连皇帝也得忌讳我三分,本王看上你是你的福份,叫你一声美人是给你面子,你别不识好歹。」 若是以往,何人胆敢在长歌面前如此犯肆?这般说的,恐怕也是非死即残。长歌念及他一介凡人,本不想与他计较,没想到他居然还得寸进尺,声音已冷的如腊月飞霜:「我在说最后一次,让开!」 她的声音蕴含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寒意,越王背嵴莫名一寒,双腿下意识地挪开了半分。 长歌抬步掠过。 待长歌走出几步之后,越王霎时回过神来,他扭头望着长歌离去的背影,想到自己贵为亲王居然被一名女子给吓唬住了,不免有些脸面尽失。 「贱人!」他怒骂一声,怒气沖沖地再次走到长歌面前,抬手正欲打她一巴掌,骤地,被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紧紧攥住在半空。 那手骤地一用力,越王「哎哟!」地惨叫一声:「谁******敢拦老……」那最后一个子字还未出口,越王眼角余光一瞥,见是一袭明黄袍刚下早朝的李桢,吓得浑身一颤,连带着那手臂中的痛意也忘了,结结巴巴道:「皇……皇上……」 李桢俊美无俦的脸看不出任何异样的表情,面上微微笑道:「皇叔!是不是长歌有何事怠慢了你?」 明明是笑着,然而,那笑容里面有股渗人的寒意。 越王对李桢颇有些顾忌,他听闻李桢向来将后宫形同虚设,见到那美人才放开了胆子,他想,以他的身份,李桢总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跟他产生了隔阂,毕竟,他手中握了十五万大军。却未想,他居然会如此护着这个女子,甚至不惜在这御花园如此折损他的颜面。 可是,这件事他有错在先,争执起来也讨不到任何好处,当即赔笑道:「哪有,哪有,是误会误会!」
第165章 长歌,我是李桢 长歌温和道;「没事!」 李桢瞬即冷冷瞥向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那几名宫婢,声音勐地一沉:「来人,将她们拉下去杖毙!」 那几名宫婢吓得顿时跪地,慌忙磕头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长歌微蹙了眉,缓缓道:「你放了她们吧!不关她们之事,是我自己想要出来走上一走。」 李桢骤沉了唿吸,却始终未曾反驳长歌所说之话,转了身,低声朝旁吩咐道:「宣禁军统领过来。」 …… 回到承干宫。长歌刚坐下,李桢已跨步走到她面前,凑近她面前,俊雅的脸庞盪着一丝笑意,颇有些神秘道:「猜我这次带了什么东西过来!」 长歌微抬起眼梢望着他,有些不明所以。 李桢也不卖关子,直接从怀中拿出一个精心雕刻的小木盒出来,递给长歌,长歌伸手接过,打开一看,里处,一只别致静雅的木簪霎时出现。 长歌身体微僵,面上一阵恍惚,那只木簪与之前花无忧送予她,檀老原形的那只非常相像。 「如何?喜欢吗?」李桢见长歌怔怔地望着那木簪,像失了魂魄般,唇角轻扬,伸手,拿起那木簪动作温柔的别在她的髮髻之上。 渐渐地,长歌眼前开始模煳,面前的男人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模样。 「皇上,禁军统领吴卫求见!」屋外,一道声音缓缓响起。 李桢眼眸微动,低眸望着长歌温和道:「长歌,我有要事要处理,先离开一下!」 言落,李桢转身就走,忽地,一个软玉温香的身子勐地从背后抱住了他。长歌泪眼模煳,情不自禁地唤道:「无忧,别走!」 李桢身体勐地一僵,眼眸深邃,声无起伏道:「长歌,我是李桢!」。 那一语落地,长歌仿似从梦中惊醒,这才回过神来,她微蹙了眉,松开他,转了身,却未在言语。 李桢轻凝了眼,也不说话,径直走出殿内。 殿外,吴卫见那一袭明黄袍的俊朗男人走了出来,迎面而上,恭敬道:「皇上,您找我有何要事?」 李桢轻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越王今日回宫了!明日,我不想在看见他!」 吴卫颔首:「是!」 …… 竖日。 承干宫。 宫婢凝香端着洗漱用品来到长歌屋外之时,长歌房间的门仍旧紧闭着的,李桢曾特地交待,除却长歌自愿开门之外,任何人也不得打扰提醒,是以,她只得在外面候着。 凝香也是个八卦的性子,眼见时辰尚早,就这般站在屋外很是无趣,便走到另一名守夜的宫婢面前,用手肘推了推她:「喂,累不累啊?」 那名宫婢打着哈欠,点头应道:「还好!」 这一句还好没啥话题性,凝香显然不太满意,她凑近了身子,低声道:「听说没有,那越王在昨儿夜里死了!」 「谁死了?」清冷如泉的声音从屋内响起,房门吱呀地一声,被人从屋内打开,一袭淡烟金长裳的女子从屋内缓步走了出来。 凝香面色倏然一变,之前,与她透露消息的唐公公特地交待过,此事皇帝有令,不许任何人透露半点消息。她未曾想她说的这般小声,居然还是被长歌给听到了,霎时有些慌张地跪在地下,摇了摇头:「求姑娘别问,奴婢不知道!」 那名守夜的宫婢有些疑惑地望着她,道:「你刚不是说越王吗?」 长歌眉头轻皱:「哪个越王?」 一说到此人,那名宫婢便有些气愤,连带着凝香拉她的衣裳也未曾查觉到,一脸愤恨道:「就是昨日妄图轻薄姑娘那个登徒子!」 长歌微凝了眼。 凝香眼见事情已经瞒不过,慌忙磕头道,「姑娘,皇上特地交待此事不许任何人泄露,求姑娘在皇上面前不要告诉他,此事是由奴婢泄露于您,否则,奴婢恐怕再也无法伺候于您,奴婢家里还有八旬老人要照顾;还有三岁的弟弟正在念书;还有……」 「好了!」长歌知她在顾虑什么,打破她的长篇发言,淡漠而疏离道:「将东西端进来,退下吧!」 「谢姑娘!」凝香重重磕了个头,端起洗漱用具,拿了进去,待长歌洗漱之后,瞬即,又端了出来。 待李桢下了早朝到了承干宫之时,长歌正站在窗边遥望着天色,神情飘渺,衣和发都随风轻曳,淡烟金长衫如烟笼雾,好像随时都要羽化登仙一般。 虽是一个简单孤寂的背影,李桢却足以看出了她心事重重的模样。 想到昨日长歌搂着他情不自禁地唤出了花无忧的名讳,知她有可能在思念花无忧,心中复杂难言,还有着,对花无忧深深的妒忌与羡慕,却还故意询问道:「怎么了?」 长歌轻声道:「越王之死是不是于你有关?」 李桢面色一怔,原本不是因为在想花无忧?心中的郁结仿佛得到释放,他走至她的身侧,平静道:「为何这么问?」 长歌眼眸幽邃:「我听闻越王昨晚死了!」 李桢转头望向她,黝黑的眸子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所以,你怀疑我?」 长歌虽对越王虽没什么好感,但对于他小惩大诫一番也罢,罪不至死,虽知此事可能因她而起,但想到李桢的雷厉手段,平静的声音透出一丝冷意:「事情又怎么会这般凑巧,他昨日才出言轻薄于我,刚好就在昨夜死了?而你还下令封锁消息?」 李桢言语之间也透出一丝寒意:「他生性好色,昨晚出宫去烟花之地寻花问柳,不幸猝死。他贵为亲王,此消息若是传出去,有失皇家颜面,我吩咐众人隐瞒此消息有何不妥?」 李桢瑕疵必报的性子,她又岂会不知晓,长歌不禁冷笑:「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凤长歌!」李桢向来温润如玉的面色也不由绞了一丝怒意,「你从来都不曾信任过我!」 长歌微怔,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无法言之凿凿的反驳于他,信任吗?她若信任便不会问出这么一句话。 长歌移开视线,知刚才凭藉自己的猜忌便质问他,终究有些不妥,若事实真如李桢所言,那么,自己岂不冤枉了他? 长歌放缓了语气:「我也只是随口问问罢了,你吃早饭了吗?」言语之间,颇有些示弱之意。 李桢负手而立,默不作声。 李桢每日下了早朝,皆会来她这吃早膳,知他今日也定然未吃,长歌轻嘆了一声,叫人备好了饭菜上来。 长歌走到餐桌面前坐下,见他仍旧不为所动,眼眸微动,望着摆放在她面前的灌汤包,淡淡道:「喜欢吃包子吗?」 李桢望了一眼,瞥开眼,默不吭声。 「竟然你们皇上不喜欢,将这份端下去!」长歌拿起那碟装有包子的盘递到一旁,在旁伺候的宫婢有些惧意地望了一眼李桢,见他不所为动,抬步,将那碟盘接过,端了下去。 长歌望着那包得精緻可口、五颜六色的玉饺,转头望向李桢,淡雅一笑:「喜欢吃玉饺吗?」 李桢又望了一眼,还是默不吭声。 「不喜欢啊!」长歌有些遗憾地收回视线,抬手,又吩咐下人将这盘玉饺端了下去。 长歌将那碗盛热气腾腾的粥端到了自己的面前,用勺子舀了勺粥放在鼻间,嗅了嗅,轻声道:「倒是挺香的!」 她慢条斯理地将那勺子放入碗中,又转头望向李桢,问道:「喜欢喝粥吗?」 李桢瞥头望了一眼,又负气地转回了头。 长歌颇有些惋惜,又吩咐下人将这碗粥给端下去。 最后便是摆放在中央的那碗乌鸡汤了。 长歌将那碗乌鸡汤端到自己的面前,嘆息道:「想必最后这个乌鸡汤你也不喜欢喝吧?」 不待李桢回话,长歌轻招手,再次吩咐:「端下去吧!」 李桢面上有丝丝松动,转首,望着面前空空荡荡的桌面,漆黑似墨的眸子幽幽望了长歌一眼,终是忍不住开口:「你都端下去了,我吃什么?」 长歌面色讶异,好似稀奇:「原来你还要吃饭啊?」 那些宫婢忍不住捂嘴偷笑。 长歌抬手,那些宫婢又将那些东西放回了原位。 「自然!」李桢不缓不疾地走到长歌面前坐下,轻飘飘道,「否则任由你将我虐待得不成人样吗?」 见长歌一脸讳莫如深的模样,李桢轻幽幽道:「是谁总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冤枉我?」 长歌平静的脸庞微动,有些心虚地移开眼。 「是谁这十年之间不辞而别?」 长歌望向了窗外蔚蓝澄澈的天空。 「是谁几次三番地抛弃了我?」 长歌又垂下视线,望向了窗外随风飘荡的绿叶。 「又是谁不顾性命之忧进入地狱之渊为你取彼岸之心?」 长歌颇有些无奈地收回视线:「我都已经向你认错了,你还要怎样?」 「认错?」李桢似有深意地望着她,不缓不疾道:「是否该有点诚意呢?」 长歌面上扬起一丝愠色:「李桢,你别得寸进尺!」
第166章 因为我太害怕了! 长歌好脾气地撕下灌汤包,拿起皮陷餵入他口中,李桢意味深长地望着她,双唇轻启,竟然一口含住了她的手指,温热柔软的舌头轻轻滑过她的指尖。 长歌心勐地一跳,脸颊滚烫,莫名一慌,迅速将手指抽回,霍然起身,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你……」 「我怎么了?」李机很是奇怪地望着她,面上毫有丝毫不妥之处,就好像他刚才所举只是无意一般。 长歌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她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入了魔障了,竟然草木皆兵,然而,像是刚才那般餵他,她却办不到了。当即道:「你自己吃吧!」 李桢这次居然破天荒地没有勉强,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伸手,优雅地拿起筷子,细嚼慢咽了起来。在长歌看不见之处,唇角轻盪出一丝笑意又转瞬即逝。 日子就这般悄然流逝着,李桢每日下朝之后,必待在长歌所住承干宫,两人相处也算温馨舒适。 长歌是极为喜欢是栗子的,李桢素来知晓。 近日,有藩国进贡了一批栗子进宫,比起普通栗子更为饱满粉嫩,吃起来味道极佳,念长歌喜欢,下了早朝之后,李桢便亲自从储藏室拿了些栗子出来,打算给长歌惊喜。 他到了承干宫,便见宫中空空荡荡的无一名侍女,微蹙了眉,抬步走近,便听长歌清冷无温的声音徐徐传出:「我说了,我不会去的!」 见门半掩,李桢透过门内细缝望进去,看见里处一只滚圆肥胖的猫在长歌面前躺尸,显然,是为阻止她的去路。 「喵!」灵隐委屈地唤了一声,那语气似乎在说,长歌若是不去它便一直躺在这里,赖着不走了。 灵隐前来,必为东华。李桢低垂下头,望着手中端着的此刻还冒着热气的糖栗子,毫不犹豫,一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长歌平静的面色没有一丝涟漪,好似她早就知道李桢已经到来了一般。 光线有些刺眼,灵隐一只眼悄悄睁开,见是李桢,勐地从地上弹跳了起来,竖直了尾巴,恶狠狠地瞪向李桢,一脸大敌当前的模样。 就好像李桢只要走上来,它就随时要与他拼命一般。 李桢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眼底寒意似有红光闪现,灵隐莫名的有些惧怕,它也不知那股惧意究竟因何而来。抬头望了望窗外天色,觉得时辰尚早,那么,它稍后在战不迟,将屁股一扭,纵身跳出了窗外。 长歌见灵隐就这般走了,面上有一丝讶异,却也未曾多想。毕竟,依它那贪生怕死、喜怒无常的性子也正常。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淡淡的栗香,又跟往常的不太一样。 长歌抬眼望去,见李桢将手中端着那盘糖栗子放入桌面,走了上前,拿起糖栗子正欲剥开尝尝,一颗被剥了皮的,饱满滚圆的糖栗子递到了她唇边。 长歌微怔,抬起眼梢,李桢眼中蓄满了笑意望着她:「嗯?怎么不吃?」 毕竟李桢为她的徒弟,长歌对于这亲昵的动作多少有些抗拒,转了身,漠声道:「我自己来就行!」 李桢眼中神色黯淡了几分,他将那剥好的栗子重新放回盘中,状似无意问道:「灵隐来找你,是为东华?」 长歌剥栗子的手微微一滞,平静道:「我与他不可能了!」 李桢心中微动,意味深长地望着她:「纵然他是花无忧你也能放得下?」 「你又何必还要瞒着我?」已食之无味,长歌将手中那粒糖栗子放下,走到窗前,遥遥望向天空,语气飘忽道:「东华并不是花无忧。」 李桢身体勐地一僵,愕然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长歌轻合上眼,眼底闪过一丝哀伤:「在我去见东华的那一刻!」 李桢眼中有一丝震惊,十年之前她会不辞而别,他一直以为是他所举惹怒了她,想必不仅是因为当日凉亭内所发生的一切,更多的,是因为他欺骗了她吧? 她那般爱花无忧,甚至为他不惜开启涅槃之境,又怎能容忍他人用此事来欺骗她? 李桢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将她的身子掰正面对着他,试图解释道:「长歌……我……」 长歌缓缓睁眼,微微笑道:「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我好,你不必自责!」 李桢还有些不确定道:「你当真不怨我?」 对于他的再三试问,长歌颇有些无奈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妈啰嗦了?」 李桢恍然失笑,伸手轻轻撩起她的散落下来的髮丝,轻声低喃道:「因为我太害怕了!」害怕她再次消失个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 他此刻的动作是多么熟络自然,就好像她们本该如何一般,以至于长歌忽视了他所说的这一句,双脚下意识地一退,已躲避了他的触碰。 李桢手中动作一滞,心底虽有几分失落,但也很快调整了过来。如今,长歌虽还未曾放下花无忧,但,既已知道东华不是花无忧,也原谅了他所举,他也没有多大的顾忌。 只要她待着不走,他就有的是时间,让她接受他,来日方长。 屋外,有内侍低声禀告道:「皇上,东西已经为您搬过来了!」 东西?什么东西? 长歌略有些疑惑,李桢眼波微动,放下手,转了身,声音平缓道:「拿进来吧!」 须臾,吵杂的脚步声响起,数名内侍抱着一大堆奏摺搬了过来,放在了屋内书桌上,转眼,又退了下去。 长歌稍有些疑惑不解:「你将这些奏摺搬到这里来做什么?」 「为了方便,我决定以后在你的寝宫看奏摺!」李桢不缓不忙地走了过去,随意拿起一本奏摺翻看了起来,见长歌微蹙的眉,他顿了一顿,他语重心长道,「更重要的是我还有许多事需要向你求助。」 「求助?」长歌轻挑了眉,为何她觉得这句话可信度不是很高? 「嗯!」李桢轻轻点了点头,拿起手中奏摺走到长歌身边,递到他面前,疑虑道:「你看看这个,今年浙江发生水患,当地官员要求拨粮赈灾,这……我是该拨多少好呢?」 长歌定眼一望,眉头蹙得更深了:「这奏摺上有写,浙江水坝沖毁,受灾人员近千人,房屋倒塌数百座,有近千人无安息之所。你至少得拨万斤米粮,供这些百姓三月之食,在期间安排那些灾民重修水坝,及居民所住的房屋,赋予工钱,居家老小的住所,温饱都得以解决与保障,其余之事自然就不攻自破。」 李桢「哦!」了一声,似盘然醒悟:「原来这样……」 他将那奏摺轻合上,又走回书案上,拿起另一个奏摺打开,缓缓道:「这个,边界那边传来捷报,西域军队在近日蠢蠢欲动,他派哨兵盯了整整三个月,也未见其有下一步动作,却还叫我派五万大军前去,以备万一,你说我该不该批阅?」 长歌走上前,拿起奏摺望了一眼,沉声道:「边界乃是大兴最为重要的防塞,不可不防,你可先叫那里驻守的将军弄数以计万的稻草人充当卫兵,在以真假混合在各处,这样,西域军队以为我军增强了人马,必然不敢有所行动。」 李桢缓声道:「依你的意思是不用派兵过去了吗?」 长歌移开视线,望了他一眼:「兵是一定要派,不过,必须要秘密的派,不能让人有任何查觉。」 「哦?」李桢双眼骤然一亮,面上仍旧不动声色地问道:「这是为何?」 长歌声无起伏道:「尚自调五万精兵,必然引起恐慌,黎明百姓以为有大事发生,定然开始储备粮食,这样,也就让一些别有用心的商贩趁机哄抬物价。」 李桢轻颔首,好像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长歌所言极是!」 于是,一整天下来,李桢便与长歌待在这承干宫商议批示朝中大事,渐渐地,已入了深夜,那堆积如山的奏摺也终于批阅完了。 眼见时辰已晚,李桢直接便走到长歌所睡的床铺躺了下去,长歌微蹙了眉,见他面上满是疲倦之色,也就任由处之。久而久之,李桢仿佛有了习惯,每每在她这批阅奏摺之后,便直接赖在长歌寝殿不走了。 长歌颇有些无奈,但,每见到他流露出来的疲惫之色,也不忍心驱赶他,索性,直接在床下打了一个地铺。 李桢见状,打算睡在地铺,长歌执意要他睡在床上,李桢拗不过她,只得答应。 长歌像来睡眠极浅,她正熟睡间,忽地,砰地一声,有什么重物掉地。 她霍然睁眼,转首,便见李桢一个翻身从床上滚落了下来。她微蹙了眉,正打算起身将李桢挪回床上,身体勐地一僵,李桢一只脚已搭在了她的身上。 长歌见李桢熟睡,不敢妄动,生怕吵醒到他,于是,轻手轻脚地拿起李桢搭在她身上的脚给挪开,刚松了口气,李桢又一个翻身,重新将那脚给搭在了她的身上。 长歌有些头疼抚额,不明白李桢平日睡觉极为斯文的一人,怎的这睡相变得这么差了?
第167章 扪心自问,究竟有没有? 夜色之下,男人唇边轻勾起了一道弧度。 这一夜对于长歌是及其难挨的,她几乎是睁眼到了天亮,终于到了清晨时分,身后的男人才有了丝丝动静。 真是相当不容易。 长歌微转了身,正缝李桢睁眼之际,目光不经意相触在一起,李桢微微一怔,面色诡异莫名:「你为何会睡在我床上?」 长歌对于他这倒打一耙的本事着实无奈。她有些头疼抚额:「你看看这是在床上还是地下?」 李桢闻声转首,往四周左右望了一眼,平静的面上闪过丝丝讶异,瞬间恢復如常,他面不改色道:「可能是我昨夜睡觉,所以不小心跌落下来了。」顿了一顿,他又疑虑道,「你为何不叫醒我?」 长歌轻蹙了眉:「你怎么……」 「叩叩叩!」敲门的声音骤然响起。屋外,李全小心翼翼唤道:「皇上,该上早朝了!」 长歌身体下意识地往外一倾,这才发觉李桢的手还揽在她腰上,她微蹙了眉:「你还不松手?」 见长歌脸颊有些羞怒之色,李桢轻笑了一声,松开手,两人这才缓缓起身。长歌衣袖一拂,那地铺已消失不见。 李桢伸手优雅地整理了衣服,抬步走至门口,打开房门,屋外静候着的宫婢如鱼贯而入,服饰李桢更衣。 更衣完华之后,李桢临走上早朝之时,刚踏出门口,似想到什么,又顿住了脚步,转首,雍容淡雅一笑:「想必昨夜你未曾休息好吧?都怨我,若不是我……现在,你好生躺下休息,今日午时我在过来。」 看见长歌脸上闪过的一瞬间的僵硬,李桢这才满意地抬步离去。 对于李桢这断章取义之言,感觉到旁边宫婢别有深意的视线望来,长歌头疼不已。 相比承干宫的静谧详和,朝廷后宫中,关于承干宫皇帝专宠神秘女子的传言却是满天飞,众多嫔妃千方百计想要窥视其颜,奈何李桢保护严密,无人得见。 日子就这般悄然流逝着,转眼已过于一月之余。 是日,长歌正在抄写佛经,忽地,殿外一阵清新舒缓的笛声缓缓扬起,笛音缥缈柔转,似洗尽了尘俗,如松涛阵阵,万壑风生。 长歌那喧杂纷乱的心好似得到了安抚一般,平静了下来,这皇宫之中,究竟是何人的笛声能够如何清澈舒适?长歌眼眸微动,放下笔,起身,循声走了过去。 长歌踏出承干宫,一路循声而去,可惜的是她还未走出多远,那笛音已停,拐角之处女子嘻笑的声音传来,她微蹙了眉,正欲转回身,忽地,身后一道讶异的声音响起:「你是住在承干宫那位长歌姑娘吗?」 长歌只得顿住脚步,微转了身。拐角之处,一群莺莺燕燕地谈笑风生的走来,见到她各自一怔。 面上有讶异、有妒忌、有愤怒、有不屑、有轻蔑、变化多端,好不精彩。 一袭身着大红裳的端庄女子微笑的上前,热络地拉起她的双手,亲切道:「怪不得皇上那么心仪妹妹,****留宿在承干宫,原来妹妹不仅长得天生丽质,还是位这么可人的人儿啊!」 长歌虽千多岁,但容貌却是维持在二十二岁左右,面前这位嫔妃年龄已过二十六岁,自然,也就理所当然地唤长歌为妹妹。 长歌微蹙了眉,她向来不喜她人触碰,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语气寡淡而疏离道:「我与李桢不是你们想像中的那种关系。」 在场的女子纷纷一怔,这普天之下敢如此唤皇上名讳的怕也没几人吧?想不到这女子居然这般胆大,一时间,几人各怀心思。 另一名身着鹅黄色的女子走出,柔声笑道:「妹妹又何必同我们如此生份?妹妹进宫这么久,怕还是不认识我吧?我是徐妃,我父亲是当朝位居一品的大学士。不知妹妹是哪里人?家住何处?父亲位居何职?」 长歌虽从不善于应付这些琐事,但对这后宫中的明争暗斗,也算是耳熟能详,徐妃一连抛出三个问题,状似朋友之间互相诉着家常,实则有攀比较劲之意。 她微蹙了眉,漠声道:「无官无职!」凤凰一族不归天界管束,向来只有族长,没有君王制度,自然也就不属任何官职。 一名较为年轻的嫔妃捂嘴轻笑:「我道以为妹妹是哪家学士将相的千金呢,原来是平常人家的女儿啊!」虽是笑着但那语气颇有轻蔑之感。 长歌不想与她们过多纠缠,自然也就不会浪费口舌与她们争论这些对她毫无意义之事,当即漠声道:「若是诸位无事,先行告退!」说完,转身便走。 「妹妹且慢!」徐妃出声挽留,轻轻笑道:「这附近想必是承干宫了?听闻这承干宫冬暖夏凉,不知,我们姐妹几人是否有幸进去观赏一二呢?」 「是啊……是啊……」其余的嫔妃纷纷点头附和。 「恐怕不妥!」低沉磁性的声音徐徐响起,众人循声望去,便见不远处,一袭欣长挺拔的明黄身影走了过来。 长歌纵然不回首,也知此人来的是谁。 众嫔妃面色骤然一喜,忙整理了自己髮髻衣服,福身请安道:「臣妾参见皇上……」 那声音一个比一个娇媚动人,长歌听言,眉头忍不住轻蹙起,就在这瞬间,李桢已走到了她的面前,黝黑的眸子状似无意的扫了一眼那些跪地的嫔妃,声音平静如水:「起来吧!」 「谢皇上!」众嫔妃起身。 李桢望向长歌,平静的目光泛起丝丝柔意,语气温和道:「你不是说过要陪我下棋吗?」 长歌面色一怔。 下棋? 什么时候? 不待长歌反应,李祯犹自伸手牵起长歌的手,淡淡笑道:「我们走吧!」不理会呆滞住的众嫔妃,牵起她的手便抬步离去。 长歌自从涅槃之境出来后,修为虽未有丝毫变化,但身体却大不如从前。特别是掌心更甚是冰凉的没有丝毫温度,如今,被李桢这般一牵,她竟敢感觉到了他掌心中传递过来的温暖之意,神情一阵恍惚,直至到了承干宫时,才回过神来。 虽与李桢亲密之事做过不少,但,这般光天化日之下牵手而行多少有些不自在,感觉到身侧有视线火辣辣地传来,长歌忙不迭地欲抽回自己的手,却未料,李桢骤地用力,将她的手紧紧钳住,不能抽离分毫。 长歌顿住脚步,轻皱了眉:「你这是做什么?」 李桢却好想根本没有听到,他也跟着停下了脚步,将她的手捧到自己的跟前,细细撮合,似要将它捂热:「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长歌见他这般体贴亲密的动作,心没来由的一慌,急忙将自己的手给抽回,尽量让声音平缓无绪:「仙体自然是与凡人不同!」 这十年期间,李桢又高出不少,长歌与他说话也不得不仰起面庞,见他漆黑似墨的眸子似有深意地望着她,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她心头没来由地一阵烦闷,转身便往屋内走去。在转身的那一剎那,手腕蓦然被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抓住:「当真?」 长歌有些无奈回首:「我骗你做什么?」 「无事便好!」李桢微微笑,这才松开手。 长歌当即转身,踏进了屋内。李桢正欲跟上。「皇上……」一道急促的声音突然响起。李桢转首,便见宋珏急匆匆地走来,似有什么重要之事。 倒很少见宋珏这般急促,李桢刚开口问他何事这么慌张,宋珏已走在他面前,在他耳畔附耳几句,李桢眼眸一沉,两人立即抬步走了出去。 进入屋内,长歌见李桢迟迟不来,转身,打算去屋外,忽见半空中一把泛着白光的利剑直啸而来,她眉目骤然一敛,淡烟金衫的衣袂一盪,「哐当」地一声,那把剑退了数米,一名黑衣冷傲的女子握住剑柄,凭空出现。 长歌平静的脸庞闪过一丝讶异:「潋滟!」 潋滟将剑尖指向长歌,冷若冰霜道:「凤长歌,之前我见你连性命也不顾,也要进虚无之境见花无忧,本对你还有几分钦佩,如今看来真是天大的嘲讽,你不仅是个狼心狗肺之人,更甚是无情无义之人。花无忧为你自愿毁了神籍,甘愿魂飞魄散,没想到,才过去多久,你便已经见异思迁喜欢上了别人,我真替花无忧感到不值!」 长歌脸色煞白,声音已绞了一丝愠色:「我没有!」 潋滟冷嗤了一声:「你自己扪心自问,究竟有没有?若是没有,你明明离开了这东宫,又怎会回来?若是没有,你昨夜又怎会甘愿与李桢共睡一榻?若是没有,那你为何待在这东宫到现在还不走?」 这一字一句看似无常却字字戳在长歌心里,她脸色越发煞白了几分,连带着整个人也开始有些手中无措了起来,她张了张口,想开口反驳,却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理由。
第168章 你是不是也在怪我? 在掌心落入潋滟胸膛的那一剎那,潋滟身体蓦然变得透明如莲花朵朵散开,凭空消失。 长歌骤然反身,便见潋滟在她身后不远处慢慢聚拢成形。她那双狭长的丹凤眼轻挑,面含讥讽:「竟是没有,那你又何必恼羞成怒?」 「何为恼羞成怒?」长歌双拳骤地一攥,无波的眸子冷得毫无情绪:「我与李桢只是师徒关系,从未跨越雷池半步!无论你怎么想,我都无须跟你解释什么。若是无忧在世,我相信,他也定能谅解我。反倒是你,潋滟!你口口声声说爱无忧,愿意为了他捨弃自己性命,当初,见他跳入虚无之境,又为何不阻止他?」 潋滟脸色顷刻苍白得毫无血色,她脚步跄踉地退了两步,想到那峰顶之上决绝的白色身影,眼圈不禁泛红:「谁说我没有?可是……他不听又有何用?当年若不是你……若不是你……」 若不是她原先刺的那一剑,他也不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潋滟恶狠狠地瞪着她:「凤长歌,我痛苦,你也休想好过!」 长歌胸膛剧烈一震,潋滟已消失在原地。 四周顷刻陷入一片静谧,冷风窗外直灌而入,吹在身上,长歌竟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冰冷,连那颗心也随之冰冷得毫无温度。 「无忧……」长歌轻喃出声,视线已模煳一片,「你是不是也在怪我?」 当李桢处理好事情到承干宫之时,已入夜,四周黑漆漆的一片。 李桢微蹙了眉,平日这个时辰,长歌在屋内抄写着佛经,灯总会亮着的,今日却未曾掌灯,他勐然间意识到什么,大力推开长歌所住房间,视线轻轻往屋内一转,终是在窗边的位置发现了那一袭淡烟金长裳女子,这才松了口气。 此刻,长歌正安静的坐在窗旁,望着窗外月色,那清冷孤傲的背影宛似遗世独立般,随时都要消失在原地。 李桢眼眸轻凝,平缓了自己的情绪,抬步走近,温和道:「为什么不叫宫婢掌灯?」 长歌平静无波的面上终于有了丝丝波动,她徐徐收回视线,望着坐在她面前斟茶的男人,沉默了一瞬,才轻声开口道:「我已经将你近些日子的奏摺收拾好了。今日,你将这些奏摺带回养心殿去吧!」 李桢握住杯盏的手微微一滞,他抬起头复杂地望着她,望着那张平静得有些陌生的脸,许久许久之后,低垂下头,轻抿了口茶,声音淡漠道:「我知近段时日在你这批阅奏摺打扰到了你,但,如今正逢多事之秋,各地灾情不断,这些奏摺又关系着天下安危,未免朝中有人中饱私囊,以权谋私,长歌,我身边能信任的只有你!」 长歌轻嘆了一声:「李桢……」 「那些奏摺皆是由你出谋划策,我只是代为执笔而已,若交到我手中,恐怕百姓无法得已安乐,你又真的能放心吗?」李桢缓缓抬起眼梢,不动声色地打断她接下来所要说的话,继而又道:「若是你执意要如此,我不拦你。但,你给我的理由呢?」 长歌微垂下眼,又转首望向了空中皎洁的皓月,声音平缓:「我已经下凡数个月,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决定回丹霞山了!」 「哐当」地清脆一声。 长歌回首,便见李桢手中杯盏捏碎,手心鲜血剎那如决堤之水直涌而出,她脸色微变,冷斥了一声:「你这是做什么?」霍然起身,走至李桢身侧,伸手便欲拿起他的手检查伤势。 李桢好似根本就没有在意一般,黝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暗沉的没有一丝星光:「你要回丹霞山?」 长歌手中动作微滞,瞬即又恢復如常,漫不经心地应道:「是……」 李桢一字一句,言语中有哀伤之意:「所以,你之所以留下来,只是因为想同我道别?」 长歌心没来由地一揪,好像被一股浑浊之气堵在了胸口,上不来,下不去。她强硬着心肠道:「是!」 李桢心沉沉浮浮地仿似没个定处,一想到长歌即将要走,他下意识地伸手握住她双肩,询问道:「为什么?为什么突然想要离去?难道是这些日子我对你不够好?还是因为……」 「李桢……」长歌将他的话给截断,「我是仙,这个地方始终不属于我!况且,我也有我的执念未曾解开!」 李桢身体一僵,双眸黯淡下去,声音有些颓废道:「花无忧?」 长歌轻声道:「是!」 李桢低垂下眼,松开握住她双肩的手,转了身,背对着她,将整个身体隐藏在阴影之下,长歌竟然感觉到他的背影在微微颤抖。 他沉浸片刻之后,才道:「为花无忧、为东华,亦或是为你自己,你几次三番的抛弃我,弃我于不顾;凤长歌,我李桢在你心中当真是这么举无轻重的人吗?」 长歌轻合上眼。 李桢高昂起下颚,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你若想走,那便走吧!我不会在拦着你。」 长歌霍然睁眼,望着他那落寞孤寂的背影,无声地张了张口,终是什么话也未说,说了又能怎样?只是徒添伤感罢了。 「你好好保重!」一语却是诀别,衣衫一盪,长歌漠然转身,隐下身形,直接穿门而出。 夜风唿啸,飞往丹霞山的半途中,长歌望着这沉沉夜色总有些心绪不宁。 李桢寻她,寻了整整数十年,若依往常他的性子,虽不是亲自开口挽留,但也会寻个藉口让她自愿留下;而现在,他居然如此轻而易举地让她离开了,虽符合了她的心意,但,这实在是有些不符合常理。 然而……究竟是哪里不对劲,长歌却一时想不明白。她脑海中掠过他说话时的语气,神情、模样……步履勐地一滞,似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骤然反身往承干宫而去。 手,是他那鲜血之下冒着虚汗的手! 当长歌回到承干宫时,便见李桢脸色苍白,半捂着胸口倒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神色似极度痛苦。 她面色惊变,连忙走过去,搀扶起他,向来平静无波的声音有一丝焦急之色:「李桢,你怎么了?」 李桢俊雅的脸庞已渗满了薄薄的细汗,他唇瓣发白,虚弱道:「你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做什么?」 对于他阴阳怪气的话,长歌被压抑住的闷气一下就被提了上了,她冷声道:「难道,要我眼睁睁看你重伤倒地而置之不理吗?」 说话的瞬间,长歌已伸手把上他的脉搏,发现他魂魄虚浮,处于游荡阶段,似乎只要稍微受上点惊吓,那魂魄就会立马离开躯体一般,而这种情况显然不是一夕之间促成的,至少长达七年以上,甚至更久。她心中骤然一惊:「为何会这样?」 她离开之后,他究竟遭遇到了什么? 李桢面上痛苦加深了几分,他艰难地抽回被长歌探着脉搏的手,步履蹒跚地扶住旁边桌椅,故作无事道:「只是小事罢了,这么多年,我都已经习惯了,待会儿休息一会,便没事了!你无须担心!」 「小事?」长歌声音冷了几分,连语气也有些严厉了起来,「你可知刚才那脉象上怎么显示?三魂六魂不安,魂魄虚浮,随时都要脱体的徵兆,你知这意味着什么?你随时都有可能……」那两个字长歌却无法出口。 想到有人手段如此残忍,长歌双眼微眯,声音勐地一沉:「你告诉我,是谁将你伤成这样的?」此人不可饶恕。 话虽有些严厉,但蕴含着的关心李桢却是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他面上浮起一丝温柔的笑意:「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长歌面色微怔。 李桢又虚弱道:「可不可以先扶我上。床歇息片刻,依我目前的情况,恐怕……」 最后的话不说,却已明了! 知他不想说,长歌轻皱了眉,却不再勉强。 她走上前,双手搀扶起他往床榻走去,因李桢体积过大,长歌在扶躺下的瞬间,不知是被李桢手臂带了一下,还是她自己不甚滚落下去的,就在她回神之际,整个人已直直撞倒在了李桢的怀中。 「长歌,别走好不好?」李桢在她耳畔低声挽留,那声音隐隐带有乞求之意。 长歌心绪复杂难言,她从李桢怀中爬起,目光深邃地望着他,无声息地过了半响之后,终是轻声一嘆,将那被子动作轻缓地盖在了他的身上:「你身体这个状况,就算走了,恐怕,我也难以安心,与其回去寝食难安,倒不如待你好了,在做打算!」 长歌站起身,打算给他寻些调气的炖品回来。一手冰冷的大手紧紧抓住了她手腕。 长歌回首,李桢苍白脸,缓缓绽放一笑:「寝食难安?你说,为我寝食难安?」 长歌一副理所当然:「你是我徒弟,自然!」 云雾飘渺,仙娥曼妙而过,当长歌到了天界之时,天界的蟠桃大会已接近尾声。
第169章 黑灯瞎火,这很正常 忽地,看见一袭淡烟金长裳的绝色女子缓缓而来。他揉了揉喝得醉眼迷离的眼,推了推身旁的司命星君,巴咂着嘴道:「老司,我眼神不太好使,你帮我瞅瞅,那是谁?」 司命星君也喝着老高,他伸长脖子,将脑袋凑近一看,晃了晃头,醉熏熏道:「这……这不是凤凰仙子吗?」 「小长歌?」太上老君双眼骤然一亮,朝那个模煳地身影跄踉着脚步走了过去,伸出一根小手指头,指向长歌,摇头晃脑道:「小长歌,你干什么去了?这蟠桃大会都已经结束了,我跟你说,那酒……就瑶光圣母那雕花酒,你没喝到,实在是太可惜了!」 长歌微蹙了眉:「你忘了,我向来不喜欢喝酒。老君,今日上来,我是想问问,你这里有没有什么丹药吃了可以固魂的?」 「固魂?」太上老君呆呆地望着她,摇了摇头,将手勐地往旁一挥,「没有,那玩意神仙哪用得着,你若是问我有不有丹药吃了可以增加五百年功力,那还差不多!」 长歌继而又道:「那你可知有什么东西能够有这功效?」 「丹霞山的那个什么若霞草应该就有!」太上老君晕晕乎乎道,「你好端端地问这个做什么?」 「若霞草?」长歌轻喃了一声,瞬即温笑道,「多谢!」 太上老君只见眼前一花,长歌已不见踪影。 他揉了揉双眼,看着空荡荡的四周,转首,朝司命星君嘿嘿笑道:「小长歌,你怎么跑到那去了?」 …… 长歌从丹霞山摘下若霞草回到承干宫时,已是二日之后的事。 将若霞草熬制成药,给李桢服下,见他体内魂魄有回笼之际,长歌那颗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下几分。 今日已是服用若霞草第三天了,见李桢面色已开始恢復往日的红润之色,长歌放下手中汤勺,神色温和道:「感觉如何?」 李桢眼波微动,轻垂下眼,将头枕在长歌的肩膀上,有些虚弱地揉了揉太阳穴,无力道:「还是会有些头疼!」 长歌将药碗放在一旁的矮榻上,望着他像个撒娇的孩子般枕在她肩上,颇有些哭笑不得:「纵然如此,你还是不愿告诉我,究竟是谁将你伤成这般的吗?」 李桢幽幽抬首:「事情已过了许久,我早已经忘了!」说着,他的头不自觉地往里凑近几分,唇似不经意擦过长歌敏感的脖颈,弄得长歌一片战慄。 奈何,长歌想动又怕引起他多虑,只得绷直着身体,煎熬着。时间一分分流逝,眼见李桢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那脖颈上的唿吸略见炙热起来,长歌沉呤了一会,开口道:「你若是困了,便躺在床上睡吧!」 「我不要!」李桢直接了断的拒绝,俊朗的脸在她脖颈上轻轻摩擦,「我觉得这样身体舒服一点!」 长歌哑口无言。 她与一个病人还能计较些什么? 「长歌,我们是师傅关系对吧?」李桢轻声开口,手已顺理成章地揽住了长歌的腰,这动作熟络自然,已至于长歌也没有发觉,似乎不知不觉中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长歌一怔,不意他会有此一问,轻应了一声:「嗯!」 李桢很满意长歌平静的反应,继而又道:「竟然是师徒关系,为何我总觉得有时候你总会故意躲着我?」 长歌心没来由地一惊,脸上莫名有些炙热,仍旧不动声色道:「我为何要躲你?你怎么产生这种错觉?」 「竟然你未曾躲我,为何你不愿意与我同床一铺床了?」李桢眼中有些异样,慢腾腾道,「以前,我们不是经常相拥而眠的吗?」 李桢似乎对同榻而眠之事情有独钟,无论是十年之前还是十年之后,皆不变。 长歌有些头疼道:「我记得曾与你说过,我们虽是师徒关系,但男女授受不亲,躺在一张床上始终有些不妥。」 李桢眼眸微沉,不缓不疾道:「我们行得正,坐得端,我倒想看看何人胆敢乱嚼舌根!」 长歌想到凉亭那晚他所说的话,身体微微一僵:「你怎的还是听不明白?」似突然间意识到什么,她蹙了眉,「你不是说头疼吗?头疼语调还这般中气?」 李桢面上一怔,暗自懊恼了一声。他脸色一跨,又恢復虚弱的模样,往长歌脖颈蹭了蹭:「你说这话我倒想起一件诡异之事!」 被他蹭得颇有些不自在,长歌压抑住那絮乱的心绪,声音平缓道:「什么事?」 「你可还记得你出现那日?」李桢微抬起了眼梢。 那日正逢李桢临幸妃嫔,长歌自是记得。 不待长歌开口说话,李桢接着道:「那日晚上,正逢新进秀女进宫侍寝,在养心殿内,那名秀女见我迟迟不睡,起身唤我之时,忽然吹进了一阵怪风,将那蜡烛也吹灭了!」 「哦!」想到那秀女赤身裸体的模样,长歌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眼,她也不知自己当时为何就把那灯给熄了,按理说,她为李桢嫔妃,这为理所当然之事才对。 她语调放缓,寡淡道:「只是熄灭蜡烛罢了,又有何诡异之处?」 李桢眼底笑意闪现,声音微露讶异道:「怪异的是那屋内少说也点了数十根蜡烛,被一次性吹灭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更诡异的是那秀女在殿中央被凳子绊倒了。」 长歌微微一滞,见他居然关注的这般仔细,想来平日那风流之事定做的不少,心底莫名涌起一股烦闷,语气不自觉间已冷了几分:「黑灯瞎火,这很正常!」 李桢低喃出声:「可是那凳子不是摆放在殿中央,而是摆放在三米开外的地方啊!」 连摆放在三米开外的地方也知道。长歌忍不住辩驳道:「或许被下人移至殿中央也不一定!平日批阅奏摺也不见你这般仔细。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好好歇息!」 长歌推开李桢,霍然起身,拿起旁边的药碗便走了出去,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脚步有些慌乱与急促。 李桢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轻笑出声。 对于皇后的到来,长歌是极为意外的。她虽未曾见到这皇后,但听身旁的宫婢偶尔提起,也是对她赞赏极佳的。 李桢长年不去后宫,唯独会在皇后寝殿独处一二,两人这数年之间相敬如宾,可见,关系终究有些不同。 长歌理不清自己内心复杂情绪,见皇后到来,正欲告诉她李桢所住之处,皇后已率先她一步开口:「长歌姑娘,我是来找你的!可否借一下说话?」 见她? 她与她应该没什么交情吧? 长歌怔忡了片刻,轻点了头。 夜凉如水,明媚的月光直射而下,照耀在白玉铺的地面闪烁着温和的光芒,庭院楼阁被碧绿的池水环绕,浮萍遍地,如绿浮游荡般。 檀香雾气裊裊升起,两人就着早已备好温茶的石桌坐下,皇后为长歌倒了杯茶,端庄而温柔地笑道:「长歌姑娘定然很好奇我为何不去见皇上反而来见你吧?」 很少人像她这般坦率,长歌对她不免多了几分好感。她向来也不是那种会拐弯抹角之人,当即道:「皇后有什么话但说无防!」 皇后优雅的淡笑,将手中茶壶放下,屏退下人。抬眼,目光眺望在远处最为高的地方,柔声道:「从这望去,长歌姑娘可能看见远处那座最高的阁楼?」 长歌顺着她视线望去,百米之外,一座精緻的阁楼映入眼底,纵然相隔甚远,长歌依旧能感觉到那里处灵气充沛。 皇后的声音缓缓响起:「那是皇上盖的思歌楼,那里面聚集了大兴各处最为优秀的术士。日夜研究星象命数,只为打开通往仙界之门。世人都漫骂皇上不务正业,又岂会知,他只是想用这种方法,也只能用这种方法找到他心仪的那名女子!甚至不惜为了那名女子空设后宫。若非如此,皇上又岂会十年之间没有子嗣?」 长歌心轻轻一颤,想到那日秀女侍寝,李桢头也不抬的翻看着手中书集,又想起宋珏所言,她原本以为这只是玩笑话,毕竟深处权利中心,想要独善其身很难,况且……后宫美女如去,而他居然…… 长歌心中复杂难辨,轻喃出声:「空设后宫吗?」 皇后眼神似透过遥远的虚空,语气含了一丝苦涩之意:「高居皇位,始终不由人。后宫与朝堂相辅相成,若想平衡朝中势力必先平缓后宫,这也是他为何广纳后宫的原因。长歌姑娘长伴君侧,想必也能明白各中道理。实不相瞒,我也只是权力之下牺牲的一枚棋子罢了。」 长歌眼眸幽邃:「你究竟想说什么?」 「皇上登上皇位这十年,我从未曾见他开心的笑过,直至长歌姑娘出现。所以,我想请求长歌姑娘能够留下来,好好照顾他!」 轻风吹拂而来,撩起那青丝盘旋飞曳,眼前的人儿既然开始朦胧了起来。 长歌低垂下眸,静静望着摆放在面前的茶盏,茶盏里处水波浮起的涟漪一圈圈的荡漾开,她声音淡漠的听不出丝毫语气:「我并不是李桢的妃子,该陪他度过余生的并不是我。」
第170章 那人一定不可能是他! 长歌抬首,遥遥望着漆黑的天空,平静的脸庞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皇后唇角苦涩一分分裂开,仿似心口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纵然如何缝补也回不到原初。 「不瞒您说,曾在我未入宫前,也曾有一段青梅竹马的爱情。只可惜阴差阳错、造化弄人,我俩最终背道而驰,我入宫为妃,他削髮为僧,终身不得相见。」 她面上划过一丝哀伤之色,眼睫轻轻地颤动着:「有些时候,一转身便是一辈子,懊悔就会相伴余生,又为何不给自己一个机会,一个珍惜眼前人的机会?」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她扭头望向长歌,轻声道:「若是长歌姑娘觉得委屈的话,我愿意腾出后位,这样的话……」 「是李桢叫你来当说客的吗?」无波无绪的话极轻极轻的从口中溢出,长歌轻合上眼,语中有一丝苦涩之味。 之前未曾戳破之时,她尚且能够自欺欺人,她留下只是在关心自己的徒弟罢了,时日相处越久,她发现自己越不能抽身离去。 他们两人每日都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相处,对那晚凉亭之事绝口不提,就那般小心翼翼的,生怕出现任何差池,陷入这段荒唐感情的又岂是李桢?还有她自己。 然而,她始终无法跨过心中那道坎。潋滟说的没错,花无忧为她付出这么多,她怎可三心二意,况且,那人还是她的徒弟? 一切终究该结束了! 皇后解释道:「依皇上的性子又怎会如此!长歌姑娘,你……」 「我是不可能与李桢在一起的!」长歌睁眼,将她的话给截断,声音寡淡而疏离道,「若无其它之事,我先告辞!」 「姑娘……」皇后还想在继续说些什么,长歌却显然不想在听,衣衫一盪,人已朝阶梯而去。刚踏下阁楼,便见漆黑的夜色下大队训练有素的禁军蜂拥地往一处赶去,神色很是焦急。 皇宫内极少出现这种情况,一般发生重大事件之时才会如此。 长歌步履微滞,随后跟来的皇后见状,微皱了眉,招了一名禁卫上前,开口询问道:「何事这么慌张?」 禁卫朝皇后行了一礼,回禀道:「刚才皇上遭遇到了行刺!」 「什么?」皇后脸色微变,正欲同长歌一同前去查看,转首,那袭淡烟金长裳的女子已不见踪影。 承干宫外不远处的御花园,女子哭泣嘈杂一片,众人步履匆忙,神色慌张。 长歌刚到来这里,便见一袭明黄袍的欣长男人盖着白布放在地下,所处的身下一滩殷红刺目的鲜血,一干人等跪在男子面前痛哭。 那袭明黄袍的身影在熟悉不过,普天之下,除了那人再也无人敢穿它。 长歌心倏地下坠,脸色骤然变得煞白,她脚软似的倒退了数步,身体仿佛不能承载。 她呆呆地望着被人安放在地下的男人,双脚却好像生了根般,不能在往前挪动分毫! 怎么会…… 她走之前,他明明还好好的…… 怎么会突然间遇到了行刺……不可能的……那人一定不可能是他! 他是李桢啊…… 他遭受丧魂鞭未死;他下入地狱拿取彼岸之心受万鬼撕咬未死;他进入虚无之境取心头血整整数月也未死;他怎么可能就因为一个小小的行刺就…… 长歌望着那白布遮掩下的绵色长靴,心慌得没个定处,见来了几名禁卫抬起尸体就走,她脸色微变,想也未想,上前,一把就将那尸体夺了过来,往承干宫而去。 耳畔有女子凄切尖锐地大喊:「你放开我家王爷!」 王爷? 长歌步履勐地一滞,低垂下头,一手扯下了掩在尸体面前的那张白布,一张陌生的脸霎时浮现,与此同时,那名尖叫的妇人一把便将那男人的尸体夺了回去。 「皇上!」此刻有人行礼。 长歌身体蓦地一僵,霍然转身,便见一袭明黄袍的欣长男人完全隐藏在夜色下,他目光深邃如潭,黝黑似墨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她,那双犀利的眼仿似有透穿人心的能力,直射她内心,将她那最为隐晦的秘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令她无地循形。 长歌心底徒然升起一股怒意,面无表情道:「你是不是早就站在了我身后?」 李桢未曾出声,似默认。 想到自己刚才荒唐之举居然一分不落的落在了他眼中,又想起皇后所言,长歌眉头深皱,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闷。衣袂一盪,转身便走。 未想,不自不觉地回到了承干宫,多日养成的习惯当真可怕的紧。她眉深凝了几分,正欲离开,或许她过于专注,既然未曾查觉到身后有人,转身,直直撞入了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 熟悉的龙诞香扑鼻而来,长歌勐地倒退一步,身体却被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紧紧圈在怀中,退无可退。 普天之下,除了李桢还能有谁敢如此大胆? 长歌有些恼怒,抬眼,李桢低垂下头,既然将额头抵在她额上,声音蕴含着点点温柔示好之意:「气生够没有?」 温热的体温从冰凉的额上传开,恍惚之中,长歌仿佛感觉到了有人在宠溺地揉着她头。 这是她往年间最爱对花无忧所做的举动。 以往,她做错了事情,分不清花无忧是否真的生气之时,便会用这一招,因为无论他是否生气,只用这一招,屡试不爽。 那时,他总会无奈又宠溺地揉着她的后脑勺,然后低低地嘆息道:「也就只有你知道我的软肋!」 长歌心如针刺般抽疼,对李桢这亲昵举动竟有丝丝贪恋了起来,然而……李桢始终只是李桢。 她强硬撇开头,知此刻若是再不狠下心,今后,怕是也在难以抽身离去,故作冷漠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李桢眸中闪过一丝微乎其微的黯然,瞬间又掠去。他唇角扬起一丝淡雅的微笑:「竟然未曾生气,想必我接下来所说的话你也不会生气了?」 长歌抬眼,顷刻撞入他漆黑似墨的黑眸之中,那双眼璀璨灼亮,她仿佛能透过他的眼眸看清她的倒影。 这般认真的模样,长歌心骤然一跳,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推开他。 事到如今,李桢又岂能容她退缩? 他手中力道妄图加紧几分,却骤然一空,怀中女子凭空消失,在不远处渐渐浮现出身来。 李桢手骤然僵硬在了半空之中,他转头望着她:「你为何要躲我?」 长歌漠然转身,背对着他:「我没有!」 李桢轻凝了眸:「竟然没有,又为什么不敢听我把话说完?」 长歌被他那毫不掩饰的话语给惊得不知该如何应对,好半晌,她才收敛心神,沉呤了一刻,才淡漠道:「既然你的身体已经好了,我已经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说完,抬步就走。 李桢眼底哀伤一闪即逝,眼眸由原本的深邃变为黯沉:「你又何必在自欺欺人,事到如今,你到现在还不敢承认你对我有感觉吗?」 「李桢!」长歌身体微僵,脸色苍白,反身望他,声音已绞了一丝怒意。 「如若不是,看到那具尸体之时,你又为何这么紧张?」李桢抬步走近,眼眸深邃得看不见底,「我很清楚自己对你不仅仅是师徒之情!当日在凉亭上,我所说的每一句亦是出自肺言,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你为我下面之时;或许是日渐相处之中;又或许是初见你之时;那种感觉日渐发酵,到了我不得不正式面对的地步!」 李桢走到长歌对面,不由分说拿起她的手放入胸膛:「这里,它要我告诉你,它属于你……」 这突如其来的告白,如同被一道霹雳自头顶打下,长歌惊愕得脑中一片空白,好一会儿之后,她才似乎反应过来,望着面前那专注而深情厚的脸,她心绪翻江倒海,怒及反笑,「这便是我收的好徒弟!我……」话还未落,就消失在了一片呜咽之中,李桢霸道地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长歌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愕然地睁大了双眼,下意识地想要用法力推开他又念及到他魂魄不稳怕伤到他,只得轻捶着他的胸口,却未料,李桢更加肆无忌惮地吸吮着掠夺她一切美好,炙热灼人的唿吸相缠,长歌慢慢开始有些缺氧。 昏昏沉沉中,长歌不知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只知她眼皮越来越沉重,迷迷煳煳地,耳畔有吹吹打打地奏乐声从远至近飘来,像是哪家迎亲之事。 身侧似乎有人推了她一下,长歌艰难地睁眼,便发现自己身着大红嫁衣被人搀扶着走入大殿,而周遭有无数的宾客站在大殿之中,中央李桢一袭大红喜服长身玉立,雍容俊雅的面庞上含起几分温柔的笑意望着她,然后,朝她缓缓伸出了手,唤了一声:「长歌!」 他就那般静静的屹立在那里,墨发随风轻盪着,一袭红衣衬托出他卓越不凡。他的背嵴挺直,像是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在他伸出手的那一刻,世间所有喧闹嘈杂似乎在那一刻戛然而止,天地万物之间只余下他一人,下意识的,长歌伸手搭在了他手上。
第171章 终究还是无法让你留下来 沙石漫天,长歌微合了眼,待她睁眼之际,所处的地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殿内所的一切通通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荒芜人烟的地方。 而她此刻正站在悬崖之上,不远处对面有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的男人正背对着她,抬眸,望着拥有着原始混沌巨大漩涡的天空。白衣墨发,随风摇曳,姿态闲雅,孤傲绝世,就像是天山之巅永不可触碰的人。 纵然那道挺拔的身姿离她在远,就算是相隔了几个世纪,长歌依旧能够一眼认出。 ……无忧…… 长歌身体勐地一僵,澄澈的眼蒙上了一层水光,她一步步朝那悬崖最高处的身影靠近,每走一步都是那般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悬崖高峰的那个男人,她甚至连眼也不敢眨上一眨,生怕,一眨眼,他便消失不见了! 终于,走到了他的面前,长歌眼睫轻轻地颤动,望着那迟在咫尺的滴仙容颜,她张了张口,一道淡泊如水的仿似透过无数虚空的声音飘渺传来:「陶妖,我们万年相伴,终究,敌不过你与凡人相处的几年吗?」那声音,如绵绵细雨,飘然落下,瞬间陨坠得毫无踪迹。 长歌脸色愀然一变,有瞬间慌乱,无形之中似有人紧紧攥住她胸口,令她几欲唿吸不了,眼眶灼热刺痛:「我没有!」 男人沉默良久,这才转过头,目光炯炯地望向她,声音很轻,却很认真:「你有!」 「我没有!我不爱他……我根本就不爱李桢。」长歌语气骤然加重,似说给他听,又似说给自己听! 承干宫,床榻上,长歌徒然睁眼,翻身坐起,她脸色苍白,紧握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薄薄的细薄滑落,显然受到了惊慌,许久之后,这才镇定了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 夜色之下,那一袭明黄袍的欣长挺拔男人正站在床边低垂着眼望着她,整张脸因逆光的缘故看不清任何神色,然而,他身上却散发着悲切凄凉之感。 四周一片诡异的静谧。 长歌脑海中不禁浮起李桢先前所举,眉目轻垂,一时之间却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她正欲掀开被子,那无波无绪的声音徐徐响起:「做恶梦了?」 长歌眼眸幽邃,未曾出声。 李桢伏地俯低了身形,将长歌身上的被子又往上提了几分。 长歌身体微滞,明显有一瞬间僵硬。她轻合上眼,声音寡淡而疏离道:「李桢,今日之事,就当从未发生过吧!」 李桢手中动作几不可觉的僵了一僵,他眼睫轻颤,好像根本未曾听出长歌所言何意,随意地询问道:「你说的是何事?」 长歌知他有意避开这个话题,心口隐隐有些抽痛,更有一种复杂言喻的无力感。她深知此事若在不了断,一味拖下去,只会让他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她睁开眼,冷冷的声音近乎无情:「你若真当我是你师傅,今夜你所说之事我便当从未听过,你亦从未说过!」 李桢低低略带自嘲一笑,他站直身形:「为师者,你这是在教我自欺欺人?」 「李桢!」长歌冷斥了一声,溢满阴云的脸庞寒如冰霜,「这十年期间你便学会这般犯肆了吗?大动干戈妄开仙境之门,顶撞为师,甚至不惜产生那般龌龊的念头。心不託以江山社稷、不託黎民百姓、当日你所承诺的壮志凌云究竟哪去了?这便是身为君者当做之事吗?」 「依你所言,为君者除了匡扶社稷之外,就当灭情绝爱?」李桢口吻轻柔缓慢,言辞虽然谦恭,却是不卑不亢,「我虽不是慈悲为怀之人,但,既为人徒,良心却是不能一併丢掉的。师傅心系之人既然已仙逝,我承蒙恩泽这般久,自然当好好尽自己的能力照顾你,不然岂非成了一个不孝不义之辈?我思量许久,这世上最为稳妥的方法,怕只有以身相许了。是以,将真心掏付,又何错之有?」 长歌听他四两拨千金的绕回原处,明知他以退为进,偏偏无法严厉的怒斥他,只觉那股烦闷之气打在了软软的棉花上,「你简直……」 「叩叩叩!」忽地,敲门声霎时响起。 长歌止住了声。 屋外,李全的声音焦急的响起:「皇上,不好了,椒兰殿着火了!」 椒兰殿向来是皇后所住之地。长歌与李桢面色微怔,剎那,长歌掀被而起,欲同李桢前往,然而,当她手触及到被褥的那剎,空气中似有不规则的气体流动,她手中动作一滞,此刻,李桢已走到了门口, 见长歌未曾跟来,李桢微转了身,深邃的眸子似蕴含了千言万语,终于,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等我回来!」蓦地,转身走了出去。 门被缓缓关合,阴影骤然笼罩而下,长歌将身子往床头一靠,澄澈的眸子清冷而淡漠。「天帝既然来了,为何不现出真身?」 漆黑的夜色下,一袭紫袍雍容华贵的男人渐渐凝聚成形,望着床榻上那一袭淡烟金长裳的女子,天帝轻摇玉扇,风流倜傥笑道,「怪不得凤凰仙子在蟠桃大会上提前离席,原来是因为这凡间的小徒儿。只是本帝未曾想到,凤凰仙子与这帝王居然如此师徒情深,关系亲密到可以同处一榻!看来,我来的倒不是时候。」言语之间有极深的嘲讽之意。 自从知道天帝利用她谋害顾里一事,长歌以对他没什么好意。面无表情道:「丹霞山与素来不归天族所管,至于我与谁同处一榻,是我之事,就不劳天帝费心了!」言落,她轻轻瞥了眼他:「天帝过来,便是来说这些的吗?」 对于长歌的冷嘲热讽,天帝眼神一沉,面上不已为然地笑了笑:「丹霞山虽不归天族所管,但凡界却是天界所管辖!」 长歌眉头轻皱:「你什么意思?」 天帝玉扇轻摇,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他缓步走到长歌的面前坐了下来,薄唇轻启,背后却蕴藏着咄咄逼人的犀利:「世间万物自有天定,仙凡终有别。凤凰仙子这般长年待在凡界,就不怕断了他人命格,毁了其六道轮迴吗?」 「你在威胁我?」长歌漫不经心地抿抿唇,眼眸迸射出寒冰的光芒:「想不到堂堂天帝,三界主宰之人,居然也会是一个道貌岸然之辈!」 「天族已向凤凰一族求亲,本帝只是不希望凤凰仙子因一凡人遁入魔障毁了其道行罢了,毕竟有前车之鑑。」天帝似有深意地望着她,不已为然地笑笑,「况且,天族与凤凰一族这千万来年素来和睦,若无差池,我们俩兴许还能成就一段千古佳话,我又怎会威胁于你,乱了两族关系?」 这句话长歌听了只觉尤为刺耳。 「千古佳话?」她眼底的嘲讽昭然若揭,「长歌高攀不起!」她掀被而起,正欲往椒兰殿去探查一二。 天帝不慌不忙道:「魂魄出离,凤凰仙子认为凭藉凡人之躯纵然有仙草庇护又能活下多久呢?」 长歌身子轻轻一颤。 「仙凡本是两人世界之人。神仙同凡人扯上干系,这本已乱了天数,若在纠缠,定惹天怒。数万年前,李子耀的前世曾救过你姑姑,是因。后,你姑姑愿为李子耀甘愿放弃仙籍,是果。而这果,有违天论,以至于她最终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仙凡承受的恩果不同,命运自然也不同。李子耀负心薄情,纵然,这世未还,但,天道公正。他在今后万道轮迴中永堕畜生界,生生世世不得投胎做人。凤凰仙子聪慧过人,难道还不明白李桢这魂魄出体的趋向是由何而来吗?」 长歌唿吸一窒,脸色上瞬间苍白。怪不得她推算不出,原来皆因她而起? 她垂眸敛目,纵然心中起伏不定,面上仍旧平静得不见一丝涟漪。未曾答话,转身,踏出了门槛。 当那抹身着淡烟金的衣衫极瘦的女子出现在眼前之时,李桢面色微滞,怔仲住了。 此刻,椒兰殿的大火已经被熄灭,外面摆放着数具烧焦的尸体,禁卫统领李居明将一具具烧得辨不出五官的尸体抬到李桢面前,噗通跪地,痛心疾首道:「禀皇上,火已经控制,不过……皇后娘娘……她……仙逝了!」 四周顿时应声响起一片呜咽的哭泣声。 李桢恍似未曾听到,抬步,走到长歌面前,望着那几乎透明消失的身体,手轻轻触碰过去,然而,第一次,他的手从她的身体穿透而过,只余下那残缺不堪的冷风如他的心般一样的寒冷。 他望着她,雍容俊雅的脸庞扬起丝丝苍凉的笑意:「你连真身也不愿现出来见我?」 长歌望着他僵硬在半空的手,眼睫轻颤,移开视线,声音平缓道:「想了许久,还是以这个方式同你告别好一点。」 「告别?」李桢低垂下眼,极轻地吐出这两个字,缓慢地放下手,没人看得清他说话时是什么表情,只觉得话语中似乎近乎溃散,却又瞬间难觅踪影:「近两年的相伴,终究还是无法让你留下来,对吗?」
第172章 有没有一瞬间对我曾动过心? 李桢轻抬眼梢,望着长歌手中那只木簪,唿吸一窒。这是他刻意寻了木匠亲手雕刻的,他轻轻扯动了唇角,抬眼望着那张清冷绝色的容颜,却并未伸手接过:「凤长歌,你可知我也有我的骄傲。」 长歌身体轻颤,那半空中的手慢慢地垂落下来。 李桢冷冷道:「你若不想要,便将它丢了!」 长歌望着手中那精緻的木簪,张了张口,终是未曾多说什么,既然要断,那么,自然也当断得彻底。 她俯低身形,将那只木簪放于地下。上方,那冰凉的声音徐徐响起:「曾经……有没有一瞬间对我曾动过心?」 「没有!」长歌心坎一疼,毫不迟疑地开口,她缓慢地起身,面对着他,「从始至终,我对你除了师徒之情在无其它!」 「竟是没有吗?」李桢极轻极轻地吐出这么一句,语中凄楚之味毫不掩饰宣洩而出。 他漠然转身,将背嵴挺得笔直,然而,在冷风的唿啸之下,竟然有丝丝颤抖,他轻合上眼:「你走吧!」 身后有男人的声音幽幽响起:「长歌,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启程了!」 李桢身体轻颤,那一瞬,向来柔顺垂直的墨丝略显几分凌乱,随着衣袂被风轻轻撩起,乱了那素来雍容俊雅的表象,没由来的生出一股窒息感。 长歌定定地望着那挺直的身影,眼眸幽邃难测,今日一别,怕是再也无法见面了。原本她还在担心,怕他承受不住,如今看来,到是她多虑了!这样……也好!免去了她的顾忌与担忧! 她低垂下眼,沉呤了片刻,这才平静道:「你好生保重!」言落,转身,朝前方而去。 天帝在她身侧,伸手顺势揽住她的腰,长歌眉头一皱,正欲避开。突然,身后响起疾风掠过的脚步声,然后,传出一声痛苦难受的闷哼,耳畔有人尖锐大叫:「皇上……」 紧接着,又有内侍扯着嗓子大喊:「抓刺客!」 长歌重体似被重重一击,骤然反身,便见一名禁卫装扮的刺客一刀捅入了李桢的胸口,鲜血喷洒而出,那明黄袍的衣衫顷刻染满了殷红刺目的鲜血。 李桢却不知痛觉般直直望着她所站的方向,整个人仿佛失了魂魄般,跄踉地退着,身体慢慢坠地,任由那匕首一刀又一刀地拔出再捅进。 那血几乎模煳了眼睛,长歌杀意顿现,袖裳一拂欲给那刺客致命一击,却被天帝拉住了手腕。 「放心,李桢命不该绝!此刻,你若出手救他,那他便会受你的因,将来则会承受比之万倍的果。」 长歌愕然地转首望着他,在回首望着那已经被众人拥护其中的男人,他唇瓣无色,张了张口,却始终未说什么。 两人四目相对,他的眼睛漆黑得没有一丝光亮,只是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望着她,他的眼中是那般惨然的灰败,灰败到就好像凋萎的花瓣几乎腐烂成堆。 她甚至都不禁怀疑,她若离去,他会一蹶不振,他会就此如软泥死去。 长歌掠过一闪而逝的痛意,甚至连唿吸都是苦涩的味道,瀰漫在喉间,她想上前,她想去看看他的伤势,然而,理智告诉她,不行! 她双拳紧紧攥住,像是不忍目睹那刺目的鲜血,扭过头,逼自己狠下心肠,蓦然反身,绝决离去,拂袖,人已凭空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 那一瞬,两人咫尺天涯。 李桢低垂下头,似是无法承受胸口传来的疼痛,艰难地闭上了眼。唇角却慢慢地慢慢地勾起一抹似嘲似讽的弧度。 似乎,无论他做什么,永远都会是被抛弃的那个! 「呵~」他觉得可笑,也的确笑出了声,想到那绝决离去的身影,那每一声笑,就像尖锐锋利的马钉般,深深钉入他的心头,一锤一锤地敲击着,直到他痛不欲生。待他鲜血淋淋的时候,在将积酿已久的盐巴撒在伤口崩裂之处,浇上他的五脏六腑。 世人都道帝王无情,素不知,仙绝情起来才是世上最无情的那一个! 「皇上,请您伸出脉搏让老臣为您把把脉!」耳畔太医年迈的声音响起。 「滚!」李桢冰冷无情地吐出这一字,推开身侧的众人,步履蹒跚地往长歌所消失地地方走去,然而,还未走上几分,蓦后倒地。 …… 丹霞山位于渤海之巅,四周弱水环绕,长年被云雾缠绕,从远处望着雾茫茫的一片,就好像被丢弃的荒岛般。 这里结界纵多,除非有熟人带领,否则极难进入,凤凰一族虽与天界有来往,但向来避世隐居,所以,于外界而言,又颇为神秘。 此刻,里处,一片和谐宁静。潺潺流水声自山涧空灵响起,百鸟在空中徘徊和鸣奏乐,汇聚着五颜六色的彩羽天下最为纯粹的颜色,如万紫千红的彩虹,霎是好看。 「无趣,真是无趣!不玩了。」凉亭石桌之处,一位面容精緻身着一袭天蓝绸缎雍容华贵的妇人将手中执着的白棋负气往棋盘一掷,那错落有致的棋盘顿时散乱不堪。 妇人对面的中年男人显然早已预料,眼疾手快地拿起棋盘旁边的茶杯才使其免遭于难。乖乖,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到长生大帝那里讨来的茶叶,他平日都不捨得喝,可不能白白糟蹋了! 见茶杯安然无恙,他吁出口气,望了妇人一眼,轻嘆口气:「又怎么了?」今日,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也幸亏他面如其人,还能老实安份地同她在这磨磨,要换了其它人,怕早已熘之大吉了。 茶香裊裊,他忍不住打开杯盖,低垂下头,欲喝口茶,不料,那茶杯还未放入唇边,一只白皙如玉的手已将他手中杯盏夺了过去。 「喝茶,你还有心情喝茶?」妇人瞪大着杏目,将杯盏往桌面狠狠一掷,那茶霎时溢出不少,看得中年男人一脸肉疼,就差点跳起身,叫她,小心、小心了! 白娉冷哼了一声:「说来说去,都怨你!要是你直接拒绝那蟠桃大会的请帖不就好了嘛!偏偏要叫长歌去,现在好了?你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踏,又转眼不见了!」 「这……」凤允头有些发疼,自从长歌去参加了蟠桃大会,白娉在他面前抱怨得不下数十次了。他不禁想到白齐那日离去之时语重心长的朝他所说的话,女人有时无理取闹起来,到还真是磨人。 他耐着性子道:「天族与凤凰一族好歹也算是个故交,请帖即已送到,若是不去始终不太妥当吧!」 「你是妥当了!」白娉轻瞥了他一眼,「可怜我家长歌回来连凳子都还未做热,就被你撵出去了!」想到蟠桃大会还是瑶光圣母所举办的,她心中怨气就越发不打一处来,索性起身,往寝殿走去。 她虽不能制止,但至少也能躺在床上发发闷气吧? 她还未走出几步,便见一袭淡烟金长裳的女子神情恍惚地迎面走来,她双眼骤然一亮,立即喜眉笑眼地迎了上去,伸手,便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宝贝女儿,你可终于回来了,想死母亲了!」 长歌平静的面色终于有了丝丝波动,望着面前雍容华贵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妇人,心中阴霾扫去几分,张了张口,还未开口说些什么,身体已被人大力扯开。 凤允警告性地瞪了长歌一眼,那眼神充分地告诉她,纵然她是他的亲生女儿,也不可对他的女人这般犯肆。 没错,他的父亲,凤允,是个善妒的男人。无论男女老少只要她的母亲有之过亲密的举动,他就打翻了醋罈子,除了经他应允之外,再也不准踏入丹霞山半步! 因为在他的眼中,这天下之大,她的母亲心底装他一人足以,其余万事皆有他。 以至于,她年纪尚小刚喜爱缠着她母亲之时,他便将她丢给了东华。 若是以往,长歌定忍不住反击一二,然而,她却已没那个心思,她强撑起一丝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与往常安然无恙,她淡声道:「父亲,母亲,我今日过来,是想要告诉你们,这段期间我会一直在绝峰顶闭关!你们无须找我!」 「闭关?」白娉好眉的眉宇微微蹙起同,她缓慢地拿起长歌的双手,轻轻地拍了拍,「好端端地为何要闭关?」 凤允眼眸幽邃,语重心长道:「天劫五百年之后将至,她虽天资聪慧,但,凭她如今法力,暂时还不能应对。况且,她在凡界辅助君王,纵然什么也不做,单凭藉一句话,亦会有意无意篡改了他人命格,所承受的天劫自然比往常厉害万倍,这般未雨绸缪,也好!」 长歌轻颔首,缓声道:「父亲所言极是!」 「五百年?」白娉面上闪过一丝讶异,哀怨道,「那我岂非又有一段时间见不到我宝贝女儿了?」 凤允爽朗一笑,颇有些宠溺道:「五百年于我们仙来说,转眼即逝,你不必杞人忧天。在说,长歌为我的女儿,模样自然与我有几分相似,届时你若实在想她,我便站在你面前,让你仔细瞧瞧!」
第173章 崑崙镜 长歌步履微滞,声无起伏道:「劳烦父亲替我回绝了它!」 凤允颔首,眼底闪过一丝欣慰的笑:「不错,我也正有此意!帝妃又如何?天帝侧妃无数,我凤允的女儿又岂能与她人共侍一夫?还将自己关在那天族的条条框框之中?」 白娉黛眉轻扬,笑道:「算你还没有老煳涂,若是你真将长歌嫁予天帝,唤遥光为母妃,那我定然跟你和离,将你休个彻底!」 这般理直气壮的话怕也只有白娉敢如此直言不讳的说出来。 对于这三天二头的闹和离。 「夫人……」凤允颇为无奈地唤了她一声,打算跟她好好谈谈关乎和睦这个词,顺便振振雄风,长歌却已没听下去,衣袂一盪,人已往绝峰顶而去。 绝峰山下,看着那巍峨的云峰,长歌臻首微垂,想到了那倒在血泊中的明黄身影,平静淡泊的脸颊闪过波涛汹涌的复杂情感,心底既然越发的堵得难受起来。 她努力迫使自己不去想,然而那身影却越见清晰。 李桢—— 她轻合上眼,低喃道:「你可会怪我?」 这一声声悲恸的呢喃,仿似踏碎了轻风,撩起那万千青丝孤寂的飞曳盘旋,然后,再无声息地落下。 长歌沉呤了许久,久到日落西山、久到众鸟归巢,这才缓缓睁眼,抬步,坚定不移地往前走去。脚下满山苍翠云消雾散,取而代之的是那云峰之巅雕檐玲珑别致宫殿。她踏进宫殿,在身后门缓缓关合的那剎那,彻底与世隔绝。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已过五百年。 五百年在仙妖魔三界之人的眼中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在上古天神花无忧以身殉东皇钟后,仙妖魔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在数千万年倒也安然无事。原本应是平静安详的时光,却在这期间,史无前例的发生了震乱。 魔妖两界不甘常年受天族压制,联手作乱,欲推翻天族,天族自然不甘示弱,迎击而上。 在两军长年争战之下,魔妖两族节节败退,魔君夜魅阵亡。魔妖两族没了夜魅的带领方寸大乱,欲逃回魔都,天族作势乘胜追击,就在魔界众人被逼得溃不成军、必败无疑之时,一名唤「君临」的男人凭空出现。 那日,他一袭黑衣墨发坐在魔都城墙之外,身姿俊拔,整个人散发着凛冽如神抵般的气息,却是那般耀眼不可逼视;那日,他双手拂琴,髮丝未束如瀑布般飞曳,单凭着一缕琴音,扭转干坤,令天族五万大军全部丧生,无一人生;那日,凤凰无故泣血,白鹤展翅高旋,他起身剎那,如俯瞰天下苍生的王者,妖魔两族以死拥护他为新一任魔君;那日,他一时风头无人匹敌,君临二字,震撼三界。 君临在位短短数百年,就将元气大伤的妖魔两界恢復成了前所未有的昌盛状况。传,他在位当天,屠杀反抗者数百人,将魔殿变成炼狱,手上滴血不沾;传,他容貌丑陋不堪,常年带着一面青色獠牙的面具。纵然那传言满天飞,然而,包括魔族上下皆无一人窥视过他的真颜。 绝峰顶上,那道紧闭的殿门自从关上之后,五百年来,便再也未曾打开。阳光普照而下,那和煦温暖的初阳照射下散发出薄薄的金光,原本是令人舒适静谧的场面,站在殿门外的两名仙娥却有着少许急促不安。 「咚咚咚!」嘹亮的钟声响起。 两名仙娥相似一望,面上神色越发的难看了,这钟声是丹霞山报警之声,凡是发生任何大事皆会拉响警报。 前不久,凤允大帝与娘娘游歷四海,现还未归,魔界不知从哪儿得到消息,率领众魔滋扰丹霞山,那钟声一次比一次急促,两人紧咬下唇,眼见日落西山又转眼升起,那道沉而重的门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终似下了什么决定,抬步往殿门走去。事情紧急,怕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似听到了她们的心声,霎时,那殿门「吱呀」地一声自动打开,一道疾如闪电般的身姿从殿门内飞出。 轻纱荡漾,朦胧飘渺,半空中泛起一股似有若无的馥郁清香,待两仙娥回过神来,一袭淡烟金长裳的女子已清冷如霜地站在她们身后。 女子面容秀雅脱尘,万千青丝如绸缎柔顺光滑垂落于腰后,用一根素白色的丝带轻束着,两鬓之间有几缕碎发凌落于下,凌乱之间又不缺乏仙姿绝色的芳华,淡烟金衫高贵而优雅,被风轻轻一吹,那长长的衣袂随风荡漾着一圈又一圈的光华,似多望上一眼就会生生亵渎了般。 其中一名仙娥率先反应过来,立即上前禀告道:「帝姬,您可算闭关出来了,魔界来犯,现如今凤允大帝与娘娘游歷四海,至今未归,魔族此次有备而来,丹霞山毫无防备,若没有帝姬做镇,怕免不了发生一场极大的浩劫……」 「咚咚咚!」浩瀚的钟声再度响起。 长歌眉头轻蹙,平静无波的眼闪过一丝深凝,却未有多虑,衣袂一盪,人以肉眼难见的光速疾驰而去,转眼已消失在层层云雾之中。 还未入丹霞山,长歌很远便已听到厮杀漫骂声一片,足尖着地,丹霞山内的众仙正与妖魔混乱厮杀,无数的断臂、头颅、鲜血、尸体在半空中飞扬,地面上,死伤无数,那血汇聚而一条小溪汩汩而流,空气中腥红的血腥味几乎令人作呕。 有凌厉的刀刃刺来,长歌眼眸微沉,素手微翻,掌心间一道泛着银白色光芒的七彩莲辫绽开,似无数叠影闪过,光芒勐地一绽,莲辫瞬间变大,「哐当!」地一声,那刀刃落在无坚不摧的莲瓣上,震成两半,莲瓣迅速旋转,犹如狂风掠过,那举刀的魔兵还未回神,那莲瓣已直接从他胸膛穿体而过。 长歌单手掂诀,念咒,吸食了鲜血的莲,瓣中花蕾血光闪过,似有意识般,往正在打斗的妖魔直冲而去,如火中圣莲,速度快得几乎令人看不清,恍惚中,只看到似有银星光芒闪过,而后,光芒大涨,一道刺目耀眼光芒平地而起。 「破!」长歌清冷大喝一声。 「砰!」地一响,四周景象顿时发现翻天覆地的变化,断臂、头颅、鲜血、尸体通通消失不见,一面精緻雕花般的镜子从半空中跌落了下来。 长歌伸手一接,低头一望,果然是崑崙镜。 「我就说嘛,这面破镜子又怎会拦到我白娉的女儿!」高傲带有着丝丝轻蔑不屑的声音响起。 长歌循声望去,半空中渐渐浮现出一男一女两道身影。 男人低声嘆息,颇感无奈道:「只是个小小的崑崙镜罢了,若是她连这点幻术都看不出,又怎能做下一任丹霞山的族长?」 长歌清冷的眼转为一片柔和之意,轻声唤道:「父亲,母亲!」 白娉双脚着地,走到长歌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很是心疼道:「五百年了,长歌,快让娘好好瞧瞧,瘦了没有!」 长歌心中暖意流淌,微笑道:「我在绝峰顶很好,劳烦母亲挂心了!」 「挂心的何止是我,还有你那个食古不化的爹呢!」白娉轻轻瞥了凤允一眼,「你别看他平日里,对你严厉的很,实则还不知有多关心你呢!若不是他想这个法子将你给叫出来,娘亲还不知,得要多久才能见到你呢!」 凤允握拳轻咳了一声,面上有些少许不自然,转过身,生硬道:「好了,先别叙旧了,进屋在说!」说完,抬步往旁边的宫殿而去。 「父亲!」长歌见他欲走,快他一步,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向来波涛不惊的脸有少许急促之色,「听闻,崑崙镜可以穿越时空不知是真是假?那是否代表可以藉此扭转干坤?」 凤允步履微滞,似有深意地望着她:「你听谁说的?」 「这五百年间,我闭关在绝峰顶,在书库凤凰仙祖遗留下来的书卷中看到过!」这也就是她此次提前闭关出来的原因。 崑崙镜乃崑崙神物,亦是上古父神创造的十名神器之一。虽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崑崙上仙离陌亦对崑崙镜之字不提,想必,定然也有于凤凰族有些渊源。 既然崑崙镜可以穿越时空,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回到千万年前,将所有事情都回归原位? 她若未在大婚之日刺杀他,或者是她从一开始就没有遇到他,她便不会成为了花无忧的软肋,妖魔顾忌不敢来犯,花无忧是不是也就不用灰飞烟灭? 凤允眼眸幽邃道:「竟然你看过了凤凰仙祖遗留下来的书卷,想必,你也知道,仙祖有遗训,凡我凤凰族之子嗣,无论何人,皆不可进入崑崙镜,妄图改写他人生死。否则,灰飞烟灭,不得好死!」他顿了一顿,「你问这些做什么?」 「只是好奇问问罢了!」长歌眼睫轻颤,收回思绪,低声道,「我想起有一个重要的东西落在绝峰顶了,父亲,母亲,长歌先告退!」轻行礼,长歌衣袂轻盪,人已化为轻烟而去。
第174章 你对他做了什么没? 长歌催动法力,一路往前。过往无数画面一一闪过,从最近至最前一路向前推。 镜像中,有李桢倒在血泊见她离去时的愕然画面;有他见她出现时欣喜却还强装镇定的模样;有他浑身是血卑微地乞求她不要离去的画面;有他缠着她同他共睡一榻的画面;有她被迫主动吻他时的画面;有她站在门外看他刺心头血的画面! 长歌心轻轻颤动,既无法抑制地抽疼了起来。 原来……短短的两年期间,他们已经经歷了这么多? 五百年了,竟然还是无法平静吗? 哀伤按捺不住地汹涌而出,胸膛里的痛疼和苦涩相互交缠着,难受着。她闭上眼,索性不在去看那镜像墙闪现的画面。 既然决定放下,自然,也就不能在贪恋! 越往里处,凌厉强风如刀刃灌出,吹在身上生割的疼。长歌每进一步,不仅唿吸困难,体内的法术也渐渐消弱。 身体仿佛在无形之中被狂风狠狠撕碎成两半,正当她法力耗竭的瞬间,整个人徒然失重,跌入到了万丈深渊之中。 「双人修炼?你是说无忧喜欢双人……?」女子一惊一乍的声音徒然响起。 「错,不是上神,而是普天男儿,皆喜欢如此。」又有一名女子轻飘飘地道,「你看看之前住在咱们隔壁的那桃花精,她不是喜欢隔壁邻居果子精吗?前些日子还为他要死要活的呢!后来,这桃花精不知使了什么妖术,那果子精居然答应了与她一同联繫,现在,你看看她红光满面的,与那果子精形影不离,整日整日的黏在一起。我看,按理说,不会有错!」 意识回笼,长歌缓缓睁眼,便见自己身处在一处荒山偏僻处,而不远处,一袭粉红衫的女子嘴里正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与旁边绿衫的女子正坐在山坡上,谈论着两人修炼之事。 「想不到这法术这般奥妙,不仅能拉近人之间感情,还有护颜美容之效,怪不得近日桃花姐姐容光焕发。」粉红衫女子托着下巴有些发愁:「可是,该怎么做呢?」 「咳!」绿衫女子轻咳了一声,任由她如何纵横风月之所,面上也不免有些燥红,她移开眼,颇有些心虚道,「……嗯……这个……我也没经验。你就趁半夜之时,将自己衣服脱光了,爬到上神的床上就行了!」 「就是躺同一张床?」粉红衫女子有些难以置信,「那我天天与他躺在一起,他怎的还不喜欢我?」 「什……什么?」绿衫女子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一把将粉红衫女子的手死死抓住,惊唿道,「你……你与上神天天睡同一张床?」 粉红衫女子清澈的眼更为疑惑:「这很稀奇吗?」虽身为妖精怕冷有些丢人,但好在花无忧也不嫌弃她,任由她每夜抱着他入睡,久而久之,他们也就一直同宿而眠。 绿衫女子双眼骤然一亮,双手更是激动地抓住了她双肩,:「他对你做了什么没?不,你对他做了什么没?跟上神在一起的滋味如何?与其它男人相比上神是否如他法力一般能傲视群雄?」顿了一瞬,她又继而八卦道:「你一定要仔仔细细、一分不落的与我说清楚!」 粉红衫女子仔细想了一会:「我倒是没什么滋味!不过,他倒是很不喜。」 「没……没滋味?」绿衫女子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你……你是说上神……他……不举?」 似想到了什么,她一脸瞭然,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你****同他睡一张床,居然没滋味,生生折了男人的自尊,换成任何一个男人,怕也定是不喜!真想不到呀!那处处完美的上神,居然还是个……,唉呀!想来这老天也是公平的,给了你这样东西,自然也就会收回另一样东西。」 粉红衫女子轻咬了粉唇,有些内疚道:「把上神踢下床,很折他自尊吗?原来你也是这么想。想必,上神口中虽不恼怒于我,也定然不喜我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呀!」 绿衫女子脚步一个不稳,直接跌倒!显些怀疑了自己产生了幻听:「你……你是说你踢他下床?」 「不然呢,你以为说什么?」 绿衫女子愤愤爬起,拍了拍衣衫,对她这后知后觉的情况显然习以为常。她上下左右打量了一下她,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胸小了点,肚子圆了点,臀瘪了点,嗯,下手,的确是个困难!」她默了一瞬,继而又道,「既然如此,咱们干脆来个主动出击。」 粉红衫女子显然来了兴致,她凑近几分:「主动出击?」 「不错!」绿衫女子縴手微翻,一壶酒已凭空出现在她的手中,「我这有瓶醉香酿,这普天之下,还没有人能喝下三杯不倒,你今晚灌醉他,然后,按着这个步骤做,保准没错。」 她极度不舍地从怀中掏出个小本子递给她。粉红衫女子伸手接过,翻开一看,书内男女颠鸾倒凤、简直心惊肉跳。 原来,这便是世人所言的双人练习之事,光看着就脸红心跳,怪不得会有这么多妖精嚮往。花无忧迟迟不喜欢她,莫非,也是因为她未将这事做到准确? 粉红衫女子将那本春宫册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打算寻个机会再好好瞧上一番,与绿衫女子再相互嘘寒问暖了一番,这才起身拍了拍衣裳上的草屑,珊珊离去。 天边几缕浅浅的夕阳落下,照耀在那袭随风摇曳的粉红衫上泛出飘渺的光圈。长歌看着当年的自己,内心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是忽然之间就失了神。 那年,她全家惨遭灭门,在颠沛流离之中,被花无忧所救,一颗芳心暗许,又无处可去,索性就一直没脸没皮、死缠烂打地跟随着花无忧。 四海八荒中,花无忧被称为第一绝色。 他的容貌生得极美,美到令世间所有的女子在他面前都显得黯然失色。 他眉目如画,眼若星辰,温雅俊逸的脸总是含着几分淡而平静的笑意,长年一袭白衣,说不出飘逸出尘,仿佛天人一般,令人忍不住崇拜与敬仰,仿佛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天就永远也不会塌下来一般。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不外如是。 这般的男儿自是遭周围仙子与妖姬喜欢! 她屡屡向花无忧告白皆被拒,又见那些仙子与妖姬似苍蝇般打也打不完,是以,只得寻了夕遥,叫她想个法子。 双人修炼! 她介绍的正是双人修炼! 那时,她不谙世事,不懂得双人修炼为何物,只觉那本精緻的春宫册,里面姿势千奇百怪,又觉夕遥教的这个法子有些不太靠谱,未免花无忧不喜欢,是以,她打算先找个小妖同她试试水。 她本以为要费上些口舌,未想,那小妖一听她要与他双人修炼,屁颠屁颠地便同意了,却未想,这还未试,便惹出了问题! 花无忧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那日,她衣衫都还未来得及脱,花无忧便已赶到,长年温雅的脸面若冰霜,冷得吓人,不问缘由,没有丝毫犹豫地将那名小妖灰飞烟灭,永不入轮迴! 她瑟瑟发抖地颤动着身子,不知他入了什么魔障,生怕他一不小心便将她给灭了!又想着,自已花样年华,这般含冤死了,着实是有些不甘心。于是,有些可怜兮兮地拉了拉他的衣衫。 这一拉,花无忧更为怒了,直接把她带到了一个瀑布下面,将她推了下去,叫她洗干净。 虽不知他为何这般盛怒,她也没胆子问,伸手,本份地脱下衣服,老老实实里里外外将自己洗了个干净。 花无忧站在岸边,眼眸晦暗,一脸冷沉:「你懂不懂什么叫男女有别?」 这个问题倒难住她了!她疑惑道:「我欢喜你,今后,定然是要嫁给你的,为何还要在意这男女之别?」 花无忧冷沉的面色缓和少许:「既然欢喜我,为何又要与别的男人行男女之事?」 男女之事? 任由她平日在迷煳,也算是听明白了!原来,是因为这鸡毛蒜皮的小事,是以,她走出水面,安份地穿上衣服,如实答道:「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所以,打算找个人先练练手!」 「练手?」花无忧淡漠无波的声音倏地一沉。 「是啊!」她颔首点头。 「你想知道我喜不喜欢,却找他人练手?」花无忧眼半眯成缝,怒及反笑:「回去闭门过思,若没我的吩咐,不准踏出房门半步!」衣衫往后一拂,走出没几步,似想起什么,他顿住脚步,「以后,若是在让我知道你找别人修炼,墨居,你便不用在回来了!」 有许多时候,她就忍不住在想,当日,若没有发生这件事,她没有趁着半夜偷偷熘进花无忧的房,没有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态度,没有灌他喝下那三杯醉香酿,那夜,他们根本没有发生什么。 花无忧不会答应娶她,她也不会在成亲前夕误听魔障,认为花无忧是害死他父母的仇人,会不会……一切都不太一样?
第175章 命运,似乎又一次的回到了当初 修为但凡过了千年的,便能直接腾云驾雾而去。而陶妖就属这千年难得一遇的妖中异类。 数千年来,她除了只记得吃喝玩乐,对于提升修为这个苦力活,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除却基本的自保能力,别说飞过一千丈的藤条,就说从她这飞回刚才来的地方,也简直是难如登天。是以,只得走这个早已被众妖抛至脑后的藤桥了。 藤桥是由几根藤编而成,显然长年没人走,以至于未曾护理,许多地方都有些腐朽。 陶妖走到半中央,脚下藤条已是晃得极为利害,猎猎冷风从悬崖下方唿啸而上,她不免打了个寒战,望着脚下那深不见底的悬崖,只觉头皮有些发麻。 她颤抖着双脚,禀气凝神地注视着脚下,浑身绷得死死的,小心翼翼地往前挪,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便踏空。索性,她速度虽缓慢,但一路下来也安然无事。 近了,离对岸越来越近了,陶妖心底忍不住暗喜。正当她欲抬头飞快跑到对岸之时,倏地,一双精緻雕刻的绣花鞋落入了她眼底。 她微蹙了眉头,这双脚着实有些煞风景。抬头,在见到眼前的人儿之时,愕然地睁大了眼睛,一时间忘了动弹。 此刻,一袭淡烟金裳的绝美女子静静屹立在她对面,淡淡的绯红夕阳之下,女子清冷无双的容颜仿佛被镶嵌上了一层朦胧的金光,似流水迷雾般飘渺。 她的神情看不太真切,她却能清晰的感觉到那其中流露出来的哀伤,那哀伤连带着她跟着难受了起来,好似她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转眼就要烟消云散般。 这原本没什么,令她讶异的是:她……居然与她长得一模一样! 「一切,便在这里结束吧!」虚无飘渺地声音从女子口中缓缓溢出。 陶妖尚未反应,身体似被突如其来的劲风轻轻一推,脚下蓦然失重,整个身影直直下坠。 「啊!」她惊叫出声,强烈冷风从耳侧唿啸而过,她甚至感觉到了弱水蔓延的冤魂在用力撕扯着她,拉着她无尽下坠。 那藤条上面的身影开始以肉眼难见的速度渐渐缩小,正当她以为要命丧弱水之时,腰间徒然一紧,眉心有冰凉的指尖轻掂,她眼前一黑,人已彻底晕厥。 藤条上方,长歌看着悬崖深渊下方突然出现的白衣滴仙般的身影,视线渐渐模煳,滔天的悲凉如同巨大的潮水翻涌而来,瞬间将她淹没,单薄纤瘦的身子摇摇晃晃,显些难以支撑。可实际上,她却犹如磐石般麻木地屹立着,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悬崖下方,花无忧紧揽着昏迷的陶妖飞身而上,款步走至一旁,低垂着眼帘,将怀中女子缓缓放入一旁的石壁上。 「无忧……」长歌喉咙一阵干涩发疼,却未曾想,吐出来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弱不可闻。 花无忧身体微滞,本能地转过身。 长歌望着那百年以来朝思暮想的脸庞,怔怔地痴迷地看着,唇瓣轻轻颤抖着,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心无法抑制的剧烈疼痛着。 明明已是数步之遥,明明两人之间相隔的如此之近,明明她只要一抬步就能走到他的面前,然而,她却胆怯了! 她害怕……害怕面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幻觉;害怕……害怕让他看到亲手毁了他的自己;害怕……害怕面对亲手刺伤他的场景!更甚是,他灰飞烟灭的结局! 纵然视线模煳不清,可是,她却是无比清晰地在他漆黑似墨的眼眸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震惊,然后,转为平静,如死水般没有丝毫涟漪的平静。 「你不该来这里!」他轻声开口,声音犹如天籁般悦耳动人,轻幽的潜藏了复杂无奈的嘆息。 这声音她曾在睡梦中幻想了无数次,次次心残、次次泣血、如今,终于让她听到了!可是……为何,她的心还是那般的疼那般的痛! 长歌终于抬步,走到他的面前,颤抖地伸出手,想去触碰他,却发现,那手实在颤抖得厉害,好不容易触碰到他的躯体,心里却是一片难以言喻的苦楚:「无忧,你早就算到了我会来?」 那一瞬,记忆翻涌,长歌突然忆起了之前的一切。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昏迷、昏迷之前她见到的那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当日,醒来之时,她还在疑惑,为何突然之间便到了墨居。原来,是他从一开始就封了她的记忆。 命运,似乎又一次的回到了当初。 「那你也定然知道,我是因何而来!」长歌将心一横,勐地推开了他,一掌直往陶妖头顶命门夺去。 今日,她势必要杀了她。只要杀了她,只是她彻底消失在这世上,这一切便能改变了,他不用在灰飞烟灭,她不用在内疚痛苦的活着,……只要他活着,活着比什么都好! 花无忧平静的声音划过一丝急促:「长歌,不可!」 在陶妖头顶命门面前,风驰电掣间,一双冰凉修长的大手紧紧钳住了她。 花无忧轻蹙了眉头,平静温和的声音绞了一丝怒意:「你可知你若杀了她,就连你也要消散在天地之间!」 长歌…… 呵,是啊!现在在他的眼中,她是长歌,她再也不是陶妖,不是那个满心欢喜他的陶妖,而是,那个在大婚之日,欲亲手刺死他,还要以他残魂相救转世投胎,最终导致他魂飞魄散的长歌! 长歌心中剧烈一痛,哽咽道:「我自是知晓,可是,与你比起来,这些都不重要!无忧,我要你活着!」 花无忧怒意消散,眼中划过一丝柔意:「可是,我却更希望你能活着!」 「若是没有了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长歌泪如雨下,情绪几乎失控,「为什么……既然你能够在千万年前推算得出,那又为何不阻止这一切?为何要让我亲手杀了你,为何还要救我?」 花无忧轻合上眼,唇瓣苦涩蔓延而开:「命运使然,天劫难渡。长歌,记住,跟着自己的直觉走,不要被表面的假象所迷惑。回去吧!这里不属于你!」 长歌心膛骤然一震,还未反应他那句话是为何意,花无忧大力拉着她勐地一甩,长歌身体遽然踏空,周遭景象天旋地转,一阵耀眼光芒闪过,刺得眼睛生疼,待长歌回过神来,人已处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夜色漆黑似墨,夜空无半点星光,沉闷的宛如人的心情般压抑难安。 「无忧,无忧……」长歌失了魂般左右环顾,陌生的宫殿内,她望着手中崑崙镜,想也未想,欲催动法力再次进入,却发现那镜面仿佛被人施了法,在也无法进入分毫,平常的如一般镜子无二。 她身体轻轻一颤,身体缓缓滑落,幸亏极时扶住了旁边的桌面,才没有跌倒在地面,冷风透窗而过,撩起青丝飞曳,更甚是吹得那张绝美的脸庞苍白的毫无血色。 长歌低垂下眼,滚烫的泪珠溢出眼眶,嘀嗒嘀嗒地掉落在地,唇瓣轻启,轻喃出声:「为什么,为什么连见你的资格也要剥夺!」 她悲痛地合上眼,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窒息地令她难以正常唿吸,就连天地也似乎被她的悲伤所感染,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长歌沉浸了许久许久,久到她双腿已经麻木;久到她身体近乎毫无知觉;久到细雨渐停晨鸡啼叫,这才睁眼,步履维艰地站起身,往门口而去,却在抬眼的那一剎那,瞬即,怔住了! 虽过了五百年,记忆已经有些模煳,但,她依旧认出了这间屋子——东宫书房。 少许清瘦俊逸的脸霎时浮起,长歌眼睫轻颤,脑海中又浮起了那****离去时,少年倒在血泊中的哀痛悲切的神情,好不容易平復下的心又紧紧揪了起来。 李桢—— 她这一生中,从不亏欠任何人,唯有两人。一人是花无忧,另一人则是他。 她心口如有针刺隐隐刺痛,脚步维艰地走到书房的那书桌上,伸手,轻轻拂过那陌生又熟悉的桌面,已过去五百年了,怕是他也早已重新投胎转世了吧? 长歌轻合上眼,沉默了一瞬之后,这才收拾心情,欲回丹霞山,身后有猎猎寒风唿啸而来,戾气沖天。 长歌眉头微蹙,反身一掌相迎,这才看清,来人是一位年约近三十的男人,红衣扉艷,带着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髮丝青丝,似乎带有着毁天灭地之势。 之前进入崑崙镜,消耗了过多的法力,来人法力高强,显然胜她不少,长歌法力不敌,一时间气血攻心,「砰!」地一声,被震退了数米,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她尚未回神,眼前红衣一晃,来人已大力抓住了她的手腕,不由分说,禁锢了她身上的法力,直将她带离此地。 穿过一片黑凄凄阴森恐怖的沼泽地,长歌便被带到了一座精緻的宫殿内,魔婢纷纷行礼,那男人却好似根本未曾听到,直接将她带到一间卧房,大力一甩,长歌便已被甩到了床上,体内的鲜血又不住地翻涌了出来。
第176章 现在我便给你这个机会 「你要做什么?」见男人的眼中充满着炽热的****,长歌脸色惊变,向来平静的面上闪过一瞬间的惊慌,她下意识推开他,还未用力,男人已准确无误地圈禁了她的双手,将她放于头顶上方。 「放肆!」长歌怒气攻心,奈何她自幼家教极好,那些市井流言里面所盛传骂人的话一字也未学会,吐出这放肆两字着实让人无痛无痒。 男人充耳不闻,将头紧紧埋在她颈间,贪婪了吸着她身上所散发的幽香。 长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愤怒从如岩岩烈浆心底迸发而出。 凤凰族不喜他人触碰,如若不然,身上便会散发灼灼烈火,那火焰比地狱烈焰有过之而不及,顷刻,长歌身体已如烫手香芋,若是普通凡人,怕早已一碰即燃,化为灰烬。 男人身体勐地一颤,面上既闪过几分隐忍的痛苦。 长歌见他动作有些迟缓,用力挣扎,却仍旧无法震憾他手中力道,慌不择路的情况下,她既然张口便往死里朝他肩膀咬去,血腥味顷刻溢满唇间。 男人吃痛,勐地抬起头,四目相对,她清晰地看到了男人眼中流露出来的哀伤。 长歌身体微滞,脑海中又不禁想到了李桢倒在血泊中的模样,两道身影似乎渐渐重叠。长歌霎时回神,愕然地睁大了双眼,心中似有什么渐渐塌陷,脸色瞬间苍白无色。 见身下女子呆滞住的神情,眼底滑落的晶莹剔透的泪水,男人深邃的眼眸划过一丝不忍,又瞬间被冷意掠去,却下意识地放缓地速度。 长歌怔怔看着男人,滔天愤怒油然而起:「给我出去!」 身上的烈焰越渐炙热,她仿似没了理智,疯狂地拍打着他,嘶咬着他,男人却好似根本不知痛觉般,抱着她的身体,无尽的索取,不知多久,长歌终是累极,昏迷了过去! 次日,长歌在剧痛中醒了过来。 她睁眼,便见头顶上白色的轻纱幔帐长长的摇曳在地,随风轻动着,想到昨日的屈辱,她面如寒霜,正欲起身,腰间遽然一紧,她身体勐地一僵,这才意识到有一双手正紧紧揽住她腰间,眼底寒意闪现,她转头,果真见到了那张青面獠牙的面具。 「无耻!」长歌怒气攻心,手想也未想便往那张脸招唿过去,男人徒然睁眼,一把将她的手紧紧攥住在半空。 他薄唇轻动,眼眸幽邃难测,既然又一个翻身将长歌压下。 两人经过昨日一夜,早已未着寸缕,这般相贴,甚至她还能感觉到他身上细微的变化,长歌面上一阵青白,紧绷了身体,不敢在妄动分毫,唇瓣却已被她咬出丝丝殷红的鲜血。 男人查觉到了她的变化,伸出白玉修长的大手,轻轻拨动她鬓角散落下来的青丝,漫不经心道:「上仙也会害怕?」 长歌双眼红的滴血,听他这云淡风轻的语气,那滔天的愤怒几乎要将人烧为灰烬,一字一句仿似从地狱深渊而来:「终有一日,我会亲手杀了你!」 男人手中动作微滞,俯低身形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长歌轻皱了眉,眼底闪过一丝厌恶,撇开了脸。 男人却也不气恼,微微淡笑:「这个世上想要取我性命之人何其之多,只要你有能耐,尽管来取!」 长歌轻凝了眼。 「不过现在,你被我囚禁在这魔宫之中,怕也是无能为力了,若是,你执意要取,我倒是可以为你指点迷津,没准,能取我性命也不一定!」 男人凑近她耳畔,轻咬了一下她耳垂,磁性的声音充满魅惑道:「便是用美人计,取悦我。没准我沉浸在温柔乡之中,会放松警惕也不一定!」 长歌回首,愤恨地瞪向他:「你……」 「当然,像昨晚那样,可是相当的不合格。我正兴起,你便昏迷了。至少也要撑到我疲惫之时,才好下手不是?」男人浅浅笑了开来,将她腰往上一提,在她耳畔轻呵口气,蛊惑道:「现在,我便给你这个机会!」 长歌脸色霎时微变,顷刻浮起病态的惨白:「下流!」她勐地一掌往男人胸前打去,速度快、狠、准。 男人眼勐地一沉,一只手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一只手托起她身子,低语道:「我若是你,便静寻杀我的机会。」低头轻轻吻上她额头,低声哄道,「乖,放松身体!」 胸腔里的绝望和疼痛相互攀附着,狠狠灼烧,几欲喷薄而出的怒焰迅速蔓延开来,如同一片汹涌的浪潮狠狠地翻腾。 望着那身上的男人,她悲怆地阖上眼,紧咬住下唇,顷刻,唇瓣上带出强烈的血腥味,她却恍然未觉,更甚是连一瞬也没有反抗,就如同失了魂魄的木偶般,任由他无尽缠绵。 男人眼眸暗沉了几分,见她这般毫无生气的模样,骤沉了唿吸,他停下了动作:「为什么不反抗?」 长歌眼眸未睁:「技不如人,这具不值钱的身体,你想要尽管拿去便罢!」 男人轻轻抿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略带苦涩道:「凤长歌……没了他,你便这般自暴自弃了吗?」 他? 长歌身体微颤,声音有些僵硬:「与你何干?」 「呵呵……」轻轻略带自朝的笑意从男人口中溢出,他满目悲凉道:「是啊……与我何干?与我何干?」 有嘀嗒嘀嗒温热的液体掉落在脸颊上,瞬间,冰凉一片。空气中还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长歌缓缓睁眼,便见身上男人已撇开了头,擦拭了唇瓣溢出来的血迹,漠然抽身,随意套了件外套,步履蹒跚地离去。 不知为何,那孤寂萧瑟的背影既然令她有一种脆弱得不堪一击般的错觉,恍惚之中,她似乎又看到了那倔强挺拔的背影。瞬即,又被她摇头抹去。 她与李桢相处数年,李桢又岂会是这般模样?看来,她也是疯了,她唇角勾起一道自嘲的弧度,凄楚地闭上了眼。 须臾,紧闭着的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一名魔婢缓缓走了进来,将干净的衣裳放在一旁,低声道:「姑娘,尊上派我来照顾你,不知您有何需要吩咐之事?」 长歌却犹如睡着了般,没有丝毫回应,那魔婢见她许久不曾出声,犹豫了一会,又盈盈退下。 屋外,魔婢朝在旁静候着的男人缓缓行礼:「尊上!」 男人苍白着脸,轻招手,示意她退下,抬首,凤眸深深地凝视了一眼屋内床榻上躺着的纤影,微垂下眼帘,无力转身,体内气血终是受不住,轻轻「闷哼」了一声,鲜血已溢出唇间。 他闭目调养了一下气息,待稍微好转之后,这才扶住了身侧的墙壁,一步步地往前走去。然而,他体内伤势实在过重,没走出多久,额头上已有薄薄的细汗滑落,顷刻,那张俊雅无俦的脸已苍白得毫无血色,视线渐渐模煳,身体摇摇欲坠,终是受不住,身体往前一顷,整个人往前跌去。 「尊上,你怎么了?怎么会伤得这么重?是不是体内的旧伤又发作了?」迎面而来的一名黑裳女子见状,脸色倏然惊变,在他下坠的那一剎那,立即撑扶住他,男人才没有跌倒在地。 君临目光淡漠如水,虚弱出声:「我没事!」,稍匀了下气息,又拂开她的手,犹自往前走去。 女子跟上了他的脚步,焦虑道:「还说没事,您看您伤重的。您这伤一百年以来未曾復发过,现如今好不容易有所好转,又怎么会……听闻尊上昨儿夜里掠回来一名女子,是不是她害的?属下这就去找她算帐!」女子眼中杀意顿现,转身便往那夜归殿的方向走去。 「潋滟!」君临撑扶住门墙,冷斥了一声。 潋滟步履微滞,停在了当场。 「我说了,我身体并无大碍,调养一番便罢!你无需多虑。」君临沉稳内敛地开口,他低垂下眼,平静而寡淡道:「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也不得打扰到她,听到没有?」 「尊上……」潋滟还想在继续说些什么。 「这是命令!」君临冷漠地打断,那声音冷得没有一丝起伏,却有种不容人质疑的威严。 潋滟身体微颤,转身望着他,与他相处这数百年间,他向来性情温和,从来不会轻易大发雷霆,今日居然因为一名来路不明的女子——居然怒斥了她? 她低垂下头,轻抿了唇,应了一声:「是!」 君临不在多言,步履维艰地往前走去。
第177章 自寻短见实属懦夫之为 潋滟轻嗯了一声,欲推门而入,却被守护在外的魔婢拦住了去路,魔婢恭敬而谦卑道:「尊上吩咐,若无他的命令,任何人也不得进去,请护法恕罪!」 潋滟深凝了眼,紫烟是君临身旁最为亲近的宫婢,负责照顾他一切事宜,今日,居然被派来照顾一名来歷不明的女子吗?双拳握紧,她面目冷静,低声道:「可知这里处是谁?」 潋滟知明知她不可能回答,却仍忍不住询问一二。似应了她所想,紫烟果然摇了摇头。 潋滟知问不出什么,冰冷的眼眸望了一眼那紧闭着的屋内,拂袖离去。 …… 日落夕山。夜归殿。 紫烟推开而入,幔帐轻曳,床榻上的绝美女子睁着双眼紧紧望着上方,双目空洞无神,宛如精緻的布娃娃,毫无生气。 她从昨夜至今日守在屋外,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五百年以来,无论多少妖姬主动投怀送抱皆被尊上拒而远之,以至于妖魔两界上下皆以为尊上有龙阳之癖。没想到,向来不近女色的尊上,居然会因为一名女子……宿醒! 如今看来,那传言当真不能信。 她低垂下眼,视线落到下方撕得零碎的淡烟金衣裳上,在望了望旁边桌面上摆放得整整齐齐、丝毫未动的衣裳,轻轻嘆息了一声,走上前,低声道:「姑娘,这已经是第三天了,您……要不下来走走?」 长歌依旧毫无半点反应。 「姑娘,自从尊上当任魔君这五百年以来,从未曾有女子能够进入这夜归殿了!您是唯一一个。想必,尊上是对姑娘用了真情,事已发生,姑娘又为何不好好接受,何必委屈自己?」 长歌仍旧没有丝毫回应。 紫烟无奈地摇了摇头,知她不想说话,也未在打扰,将手中的托盘放下,缓声道:「奴婢叫紫烟,就在门外,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唤我一声即可!」说完,转身往门口而去。 「他,是君临!」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原貌的声音响起。长歌这些年虽在丹霞山闭关,但,或多或少听过君临的事迹,是以,并不陌生。 原先,她还在想究竟是何人有这么大的能耐能让魔界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起死回生,连天帝也惧,对他多少还有些轻视。想不到,她才刚闭关而出,居然就被他掳了过来,还……真是嘲讽! 紫烟步履微滞,回首,轻应了一声:「是!」 果然是他,怪不得能封印她的法力。长歌沉浸了一瞬,未在继续,轻合上眼,冷声道:「帮我备些洗澡水过来!」 「是!」紫烟轻颔首,瞬即退了下去。 不稍片刻,那洗澡水便已备了上来。紫烟抬步走近,欲服侍长歌沐浴,长歌缓缓睁眼,声无起伏道:「你们都退下吧!」 紫烟微楞,见她面上那漠然得不能拒绝的神色,轻点头,拂手,四周魔婢徐徐退下。 四周顷刻恢復一片静谧。 长歌这才掀被起身,往那浴桶而去。之前,她躺在床上尚未查觉,如今,这般赤身一看,才发现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红痕,细细麻麻一片。 整整三日了,居然,还是这般明显吗? 她跨入浴桶,将整个身体埋入水中,拿起澡巾拼命地搓着颤抖地身体,大颗大颗地泪珠滚烫地跌落,她却并未哭出声。朦胧水雾之下,瞬即,她身上已是一片渗人的红,转眼之间,那雪白的肌肤已被擦破,满是殷红的鲜血。 可是,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她将整个人都沉浸在水中,然后,慢慢地下沉,慢慢地下沉,体内略渐窒息,正当长歌感觉到魂魄要脱体而出之时,身体被人勐地往上一提,直提出了水面。 「你在干什么?」冷沉的声音骤然响起,君临着一袭金丝镶边的黑衫,整个人如地狱深渊而来,一脸冰沉地望着她。 长歌麻木地站立着,平静如水的脸颊静得没有一丝涟漪,没有恨没有怒也没有恼,也没有劫后重生的喜,只是如同一汪死水般静静地站立着,双手仍旧拿着绵帕擦得那鲜血淋淋的手臂。 君临视线落在她身上,望着她那被搓得鲜血淋淋的肌肤,面色冷俊得不像话,一手将她手中拿着的澡帕夺过,打横将长歌抱起,直径便往床榻走去。 长歌平静的面上终于有了丝丝波动,脸色浮现湛人的苍白,她双拳紧握,扭动着身体欲挣脱他的臂膀。 李桢低垂下眸,紧紧望着她:「你若在乱动,我便不只是为你上药了。」 上药? 长歌愕然抬头,那一瞬,长歌清晰地看清了他的眼睛,那双幽邃得如深潭般的眼睛,与记忆中的眼眸渐渐重叠,浓黑似墨的眸子,其间的疼惜与懊恼令周遭的空气在那瞬间静止。 长歌原本急躁的心骤地平缓了下来。 李桢—— 不知为何,她脑海之中又浮现出了他的身影。 君临微微淡笑,眼中划过一丝异样:「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莫非,你不仅仅是想我为你上药?」 「我纵然再不济,亦不会对一个魔头产生旖旎念想。」长歌撇开视线,此刻赤身裸体被他抱着,脸色极为难看,待君临将她安放在床榻上时,她下意识地就拿过那棉被往身上盖去,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君临轻笑出声:「你身体有哪一处我没有见过,你在害怕什么?」 长歌心中怒气横织,冷声道:「无耻!」 君临轻勾唇角,对于长歌的话也不气恼,手腕一翻,一瓶金创药已凭空落入他掌心之中,云淡风轻道:「若是你觉得自己委屈了话,我也可以『坦诚相待!』」 长歌漠然地望着他,摇曳的烛火之下,那步铃簪在那凌乱髮鬓间的灼亮得令人不寒而慄,浸湿的髮丝上有水滴滑落,使人心寒:「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你最好祈祷有朝一日,别落在我的手上,不然,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君临眼眸黯淡了几分,又瞬间被他掠得干干净净。 他打开金创药,抹了膏药涂在她漏出来的香肩之上,淡声道:「如此到好,丹霞山未来族长自然当有此番气魄。自寻短见实属懦夫之为!」 泌心的冰凉入体,感觉到他指尖传来的温度,长歌微蹙了眉,身体下意识地往后一退,伸手一拂,竟然将他手中金创药打落在地,「哐当!」地一声,碎得四分五裂。 她将被子往上提上一分,漠声道:「别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 君临手中动作微滞,望着地面上的零星碎片,转头深深地望着她,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琢磨的复杂神色。 他垂下眼,掩住眼底翻涌的漩涡,将自己一切情绪掩得干干净净,言语低而沉缓道:「身上的伤口若不处理定然加重。你现在没了法力,伤势无法自行痊癒,你若不想见到我,我出去便罢。半柱香之后,我在回来。」 长歌轻抬眼梢。想不到他居然也会这般好说话。 「不过,我回来之后,若是见你身上的药还未曾涂,那,我便用你最不喜欢的法子,亲自来涂!说起来,我倒是很喜欢最后这一种!」 长歌身体勐地一僵,轻抿了唇。 君临瞧她模样,知她听了进去,又变幻出了一瓶金创药,递到她手中,这才起身,走了出去。 待脚步声越行越远,长歌紧绷着的弦才松懈下来。她轻垂下眼,静望着手中这瓶金创药,再抬头望了一眼那随后紧闭的屋子,面色复杂,沉呤了一刻之后,这才打开药瓶,将药膏涂了上去,转眼,那被她戳破的皮又恢復如初。 当君临再次回来之时,长歌已重新穿戴好了衣裳,站在靠窗的位置,遥遥望着半空中透红的月色,负手而立,髮丝随风轻曳,一袭白衣飘逸飞扬,有种遗世独立之感。 凡间与天界的月色皆是金黄之色,独有这魔界的月色是红色的、妖异的似朱血般的红,就像是透明的血珠,晶莹剔透。 想到这几日经歷的种种,不知何时才能走出这魔界。 她轻阖上眼,面上颇有些疲惫不堪。 「这魔界的月色与九重天上是否不一样?」沉稳内敛的声音响起,长歌睁眼,瞬即,又恢復一副淡漠无波的平静。 窗前的女子傲然孑立,本就异常消瘦的身子更是形销骨立。 君临眼眸微动,待尾随而来的魔婢将菜餚全都放上之后,挥手,示意她们退下,这才走上前,温和道:「神仙虽不食人间五谷,但如今你法力被束缚,已无辟谷术,几日未食,想必饿了吧?我叫下人为你备好一桌饭菜,过来尝尝,看合不合味口!」 长歌声音飘渺道:「我虽被禁锢了法力,可并没有失去思考能力。说吧,你将我囚禁在此处究竟有何目的?」 君临步履微滞,目光幽邃地望着她,声音如流水般平静:「你想知道?」 长歌转了身。 君临深凝了眼她,沉默了一瞬,才缓声道:「若想知道也并不难。你过来陪我安静地吃一顿饭,我便告诉你!」
第178章 你倒底是谁? 以至于,李桢误以为她喜欢,所以,每次吃饭之时,总会拉着她一同进膳。 长歌情不自禁地走上前,拿起摆放在桌面上的糖栗子剥开皮,咬了小口,粉嫩香滑,还是从前那般味道! 长歌心紧紧揪起。 李桢…… 她眸中浮现出淡淡的一层水光,心又无法抑制地抽痛了起来。 耳畔温柔的声音如沐浴春风般响起:「喜欢吗?」 长歌眼睫轻颤,又犹自放下了手,虽未回答他的话,君临却已猜出她定然是欢喜的。 他唇轻轻扬起,伸手,将她拉坐在一旁,为她盛饭,动作优雅地为她布菜,顷刻,她那小小的玉碗堆积的菜已如小山般高。 君临柔声道:「这些你也尝尝,我是特地按照你喜欢的口味做的!」 喜欢的口味? 长歌敏锐地查觉到他所说的话,心几不可觉地揪了一下,身体既然开始有些颤抖。这普天之下,吃她喜欢吃栗子的,怕也只有李桢了! 她低垂下眼,泪水已经开始模煳,沉呤了一刻,待情绪恢復少许之后,才缓声开口道:「你究竟是谁?」 君临手中动作微滞,眼眸轻动,不动声色地笑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魔君君临!」 长歌放下手中碗筷,转头望着他,张口,还想在说些什么。 「叩叩叩!」敲门声骤然响起,有宫婢在外面低声禀告道:「君上,季总管回来了,请您过去一踏!」 君临神色微动,望了一眼长歌,缓缓道:「你好生吃饭,待会儿我便回来!」当即起身离去,在临近门口。 「李桢!」长歌轻唤出声。 君临身体勐地一僵,步履一滞,却未回首,打开房门,踏步出去,顷刻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长歌怔怔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在回首,望着这满桌的菜餚,心情既然一时复杂难言,恍惚之中已失了神。 书房内。 君临刚跨步进去,一袭紫衫清隽的男人与一名黑衫女子已迎面而来,两人双手作揖,恭敬道:「尊上!」 君临动作优雅地往中央的软凳坐下,望着紫衫雍容的男人,声音寡淡道:「如何?」 季栎单膝跪地,低垂下头:「当属下赶到之时,那东西不见了!」 「不见了?」未待君临答话,潋滟率先开口,她缓步到季栎的面前,焦虑道:「怎么会不见了,可知是被谁夺去的?你不是说万无一失的吗?季栎,您可知,若没了崑崙镜,无法找到「碎心」下落,那么尊上身上的魔气将会……」 「我自是知道!」季栎抬首望了一眼她,在转首至君临面前,沉声道,「尊上,属下也未曾料到会出现这种变故。这崑崙镜原本就是属于崑崙山之物,我原本以为若是崑崙镜丢失,那边自然有所行动,却不想,这根本就是一个幌子,那崑崙镜从一开始便不在崑崙山,是属下疏忽,追错了方向!」他低垂下头,「请尊上恕罪!」 见坐着的男人许久未曾出声,季栋微抬起头,烛火的照映下男人带着的青色獠牙面具除了有些狰狞之外,看不清丝毫神色,季栎唿吸略有些紧张急促了起来,正当他焦虑不安之时。男人淡泊似风的声音徐徐传来:「那现在有可崑崙镜的下落?」 季栎微摇了头:「暂时没有!」 「没有吗?」君临轻喃出声,目光幽邃无边,似在反问又似在喃喃自语,他沉呤了一刻之后,这才挥手道:「你们退下吧!」 「是,君上!」季栎再次作了一辑,起身退下。 「属下告退!」潋滟亦行了一礼,眼看着季栎就要消失在视线之中,她连忙小跑跟了上去,出了书房,待走到无人之处,潋滟这才伸手将季栎拦下,冷声道:「引之乃是无垠之城的城主,他算出来的,又怎么可能会有错?季栎,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尊上?」 季栎轻望了眼她,缓声道:「没有!」 潋滟显然不信:「既然没有,那我们便去无垠之城对证!」 「潋滟,怎么过了这么些年,你性情还是这般冲动!」季栎无奈地望着她,摇了摇头,幽幽开口:「不错……我的确有事情瞒着尊上,从一开始,引之告诉我的,就不是在崑崙山。」 潋滟妖艷的脸闪过几分惊愕:「什么?」 「我也只是被逼无奈,才会出此下策。」季栎目光飘渺道,「你可知那崑崙镜现在在哪里?」 潋滟寻问道:「在哪?」 季栎凝声道:「在丹霞山族长凤允的手上。」 「怎么会……「潋滟一脸愕然。 「若是将此事禀告了尊上,他定然会摇摆不定,甚至,甘愿放弃崑崙镜。当初,他为了凤长歌一夜成魔,若不是我们几人联手抑制住他体内的魔气,恐怕他此刻早已经……这五百年间,尊上好不容易才彻底放弃了他,我们自然不可在尊上面前提及此事,更是有关于与凤长歌的一切事宜。你且放心,待我去丹霞山,将崑崙镜取回,待尊上的魔气压制住,这一切将会就此结束了!」 潋滟深皱了眉,素来冰冷的脸闪过几分担忧之色:「听闻丹霞山的凤允法术高强,与天帝不分上下,我怕你……」 「此番行事我定会小心!」季栎清隽一笑,似想起什么,又道:「听闻尊上从凡间带回了一名女子,你可知是谁?」 想到那名来路不明的女子,潋滟双拳骤地攥紧,摇了摇头。 「这五百年来,尊上从来不近女色,没想到这次居然……」季栎顿了一顿,「我不在这段时间,你一定要随时警惕魔界所有之事,特别是那名来路不明的女子,切记不可让她伤到尊上。现在尊上体内魔气乱窜,随时都要压制不住的倾向,我怕到时候,他会彻底走火入魔!」 潋滟温和道:「你且放心,这些我自是知晓!」 季砾颔首,未在多言,这才徐徐离去。 夜凉似水,那桌面上的菜餚早已凉透彻了。见君临许久未曾出现,长歌放下手中碗筷,独自坐在床榻旁,復而闭目躺下,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觉。不免睁眼,望着头顶上的晃动的幔纱微微失神。 她脑海中又不禁想到君临走之时,她唤李桢,他所表现而出的异样,心底复杂万分,心底疑惑越渐浓烈,索性,她掀开被子,径直往房口走去。 她打开房门,紫烟霎时出现在了她面前,低声禀告道:「姑娘!」 长歌望着她,平静道:「你们尊上在哪?」 紫烟一楞,立马便已反应过来,低声答道:「书房!」 长歌颔首,掠过她,往前方走去,还未走出几步,却被紫烟伸手拦住了去路。紫烟卑躬屈膝道:「尊上吩咐,姑娘伤势未愈,不移在外走动,姑娘请回!」 长歌微凝了眸,冷冷扫了她一眼,冷声道:「让开!」 「请姑娘恕罪!」紫烟低垂下头,声音不卑不亢道:「若是姑娘想要寻尊上的话,奴婢这就派人去通知尊上,请姑娘回房耐心等候!」 长歌微蹙了眉,知多说无异,復而又倒转回了身形,往屋内走去,却不曾想,一转首,一袭黑袍俊美无俦的男人已慢条斯理地坐在她房间,拿起桌面茶壶往空的杯盏中倒了一杯茶。 长歌步履微滞,一时之间忘了动弹! 君临轻抬眼梢,温和道:「你在找我?」 长歌瞬间恢復了意识,被君临这般一问,她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她总不可能如此直白了断的问他,是不是李桢吧? 她微敛了情绪,抬步上前,换个问题开口:「饭已经吃了,想必,你该兑现你的承诺了吧?」 君临黝黑的眸子深凝了几分,他展颜欢笑,唇瓣轻启,却是顾左右而言其它:「今晚吃的可还合你胃口?」 长歌走到他面前,顿住脚步,冷冷望着他:「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两人近在咫尺。君临大手骤地抓住长歌手腕用力一拉,长歌脸色微变,一时不备,整个人已被拉入到了他的怀中,君临一瞬不瞬地低望着她,轻声道:「你当真想知道?」 淡淡的薄荷香扑鼻而来,长歌眉头微蹙,想站起身,身体却被他紧紧圈着不能挣脱分毫,君临熟络自然地将他的下巴拾在她肩膀上。她面上不免有些愠色:「放手!」 君临轻笑出声,双手不但不放反而用力抓紧了几分,低声魅惑道:「你说一个男人将一个女人囚禁在身边,是因为什么?」 长歌心膛剧烈一震,尚未从他那诡异的话中回过神来,君临俯低身形往她唇上凑去。 她脸色倏地一变,扬手,啪地一声,便直直甩在了他的脸上,或者是她手中力道过大,直接将那青色獠牙的面具打了下来。 面前的男人生有一张平凡无奇的脸,似乎将他丢在人郡中顷刻便能忘得一干二净。若说出彩的地方,唯有那双旷古无双般的眼睛,那双眼如泉水剔透,又如深海般幽邃难测,复杂与清澈及一体,变幻多端,又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好似那万年不化堆积而成的雪,美得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却又有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洌。
第179章 睁开眼睛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君临身体勐地一颤,滔天戾气忧然升起,他凤眸一沉,温润顿散,眼中闪过妖异的红光,伸手,便直直抓住了她的脖颈,五指泛青,然后,一点一点地收紧。 长歌脸色顷刻因为缺氧涨得通红,甚至感觉到那脖颈上的力道几乎要将她生生给捏断。 君临的脸颊显出骇人的青白色,唇上染上了一层惨澹的灰:「你叫我什么?」 长歌蓦地回神,望着这完完全全陌生的脸,除却那双眼像花无忧,其它的并无两样,她眼睫轻垂,敛下一切情绪,声音淡漠得不带丝毫感情:「你要杀便杀吧!」 她高昂起下颚,一副视死如归,唇角轻轻盪出一丝似有若无的苦涩笑意。 她原先以为他是李桢,是啊!又怎么可能会是李桢?李桢只是一界凡人罢了,又怎么会成魔,就算是入魔,又怎么会在短短五百年的期间,便一举成了魔君? 唯有那一双眼像极了花无忧,然而,他也并不是。 她黯淡地垂下眼,平静的眼再无起伏。 君临唿吸微窒,见她那黯淡下去的双眼,心几不可觉的抽痛了一下,大手一甩,将她足足甩在了床上。怒声道:「凤长歌,你睁开眼睛,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长歌像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倏地微变,她下意识地想逃下床,高大的身躯已直压而来,眼前阴影笼罩,冰凉的触感已从唇瓣中传开。 她心中一片羞怒,想到前几日所遭受到的****,哀伤绝望一分分蔓上双眼,如同潮水,势不可挡,像毒药层层磨蚀着她的心脏。 她下意识地张口便往男人唇瓣用力一咬,血腥之味瞬间盪开,君临眼睛骤然一睁,亦报復性地张口往长歌的唇瓣上用力一咬。 长歌吃痛,忍不住闷哼了一声。瞬即,只听到「嘶!」地一声似有布帕碎裂,长歌身体骤地一凉,回神之际,身上衣裳已被君临毫不犹豫地撕碎,丢弃,旋转落地。 长歌脸色煞白,身体仿佛活生生被撕碎成了两半。不知为何,她只觉得这一次的疼痛感似乎特别清晰,那滔天羞辱仿如烈焰,狠狠的灼伤,那眼中心中迸发出来的恨意宛如刀刃恨不得将面前的男人凌迟处死。 幔帘帐下,那一室怒火与温存,不死方休。 自从那一晚之后,君临再也未出现,而长歌亦未曾再说过一句话,整个人犹如行尸走肉,滴米未食,很快,已消瘦如柴! 望着那窗旁站着孤傲绝世般的女子,紫烟微敛了敛神,低声道:「姑娘,这是尊上特地吩咐为你做的糖栗子,您尝尝!」 窗旁的人儿仿似未曾听到没有丝毫反应。 紫烟又道:「今儿天气很不错呢,姑娘若是喜欢,奴婢不防带姑娘出去走走?」 窗旁的人儿仍旧不语。 「奴婢就站在屋外,姑娘若是有什么吩咐,吩咐一声即可!」紫烟轻嘆息了一声,将手中托盘放下,又瞬即退了下去,走至门口,见一袭黑衣倨傲的男人正款步而来,她俯身,正欲行礼,君临伸手「嘘」地一声,示意她不要出声,紫烟会意,缓缓退了下去。 屋内,顷刻陷入一片静谧。 轻风透窗而入,撩起女子轻丝飞曳,瘦弱的身姿似乎被风轻轻一吹便会消散在天地之间。 「喵!」一声细微的猫叫,君临手腕之中一只浑身雪白剔透的猫「咻!」地一下,窜下了他的手,几个跳跃,便跳入了长歌的怀中。 「喵!」猫撒娇叫唤了一声。 长歌面上似乎这才有了丝丝反应,低垂下头,就看见一只滚圆的猫正懒洋洋地趴在她怀中,睁着那双黝黑的眸子抬眸望着她。 居然是灵隐! 她身体微微一滞,伸手,轻轻滑过它柔软的毛髮,缓声道:「你也是被他们抓过来的吗?」 「喵!」灵隐哀怨地点了点头,那神情颇像一个委屈至极的小怨妇。它在长歌怀中无比自在地伸了个懒腰,似想到了什么,歪着脑袋望着她,又「喵」叫了一声,那小眼神似乎在说:「你怎么也在这里?也是被那个丧尽天良的人给抓回来的?」 长歌眼睫轻颤,对于它那丧尽天良的这四个字,不免恍然失笑,这四个字形容的倒也恰当。她未回答它的问题,而是抬起头,望着窗外高悬的烈日,轻喃道:「师傅,他现在可还好?」 「喵!」灵隐软绵绵地趴在长歌的怀抱之中,委屈地垂下了头,眼睛泪光闪闪,无比哀怨。 长歌唿吸一滞:「你是说,自从上次我走之后,他便消失不见了!」 灵隐点了点头,又「喵!」了一声,往长歌怀中蹭了两蹭,凄悽惨惨地望着她,那眼神充分地告诉她:它寻了他五百年皆没有寻到他的身影,现在它已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了!她可千万要收养它! 长歌脑海中不禁想起了那****离开之时,东华所说的话,双眸轻阖,面色既闪过几分不堪重荷的疲惫,如千钧巨石一般沉沉压在她的心头。 长歌尚未在悲伤中回神,灵隐已伸出前爪,拿起她的手揉了揉它的肚子,可怜兮兮地「喵」叫了一声。 长歌睁眼,低垂下头,温和道:「你饿了?」 灵隐泪光闪闪地点了点头。 灵隐是那种宁愿撑死亦不会饿死的主。长歌用指尖轻轻搓了搓它那滚圆的肚皮,硬硬邦邦的显然刚吃饱不久,原本郁结的心情仿似被轻轻一扫而空,她哭笑不得:「都吃得这么撑,你还饿?」 灵隐使劲地点了点头,纵然一跃,跳入到了窗框上,然后,一脸嚮往地望着不远处那池塘,再回首,望了望长歌。 长歌同它相处数百载,岂会不明白它这贪吃的毛病又犯了。「你想吃鱼?」 「喵!」灵隐给予肯定地点了点头,这仙凡两界的鱼它都尝过,唯独没有尝过这魔界的鱼,吃起来不知口感如何。 然而,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它虽是只猫,却也是很明白这人情事故的。 它是被君临那个坏蛋强迫来此的,若是让他知道,它吃了他养了数百年心爱的鱼,非得拔下它的皮不可,是以,只得寻个可靠的后山。 思来想去,眼前也唯有长歌适合了! 长歌又岂会想到它这花花肠子,她低垂下头,望了望那无力的双手,轻声道:「可是如今,我已经没了法力,想必,是帮不了你了!」 没了法力? 灵隐黝黑的眼珠轻轻滚动了两下,念念不舍地回首望了一眼那池墉,再转身,撒娇似地踏到桌面滚动了几个圈,颇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势。 长歌对它这耍赖之势颇有些烦,轻嘆息了一声,抬首,望着那池塘,缓声道:「那好吧,我就暂且试试看!」 灵隐顿时神采奕奕,如鲤鱼跃龙门一跃而起。 屋外,君临见长歌终于恢復了少许生气,唇轻轻微扬,手一拂,已隐下了身形。 须臾,长歌与灵隐便已走到了不远处的池塘,灵隐瞧着那池塘里面游得活蹦乱跳的鱼简直欢喜得很。里面游着的鱼儿,青、白、黑、红五颜六色的好不美丽,连带着它那眉毛已开始眉飞色舞了起来。 长歌转身,望着此刻已流着哈喇子的灵隐,无奈地摇了摇头,缓声道:「你喜欢哪条?」 「喵!」灵隐又爪子指了指那青色的鱼。 这类鱼唤名「珠!」在三界内极为难寻,更主要的是口感极好,一般鱼类简直无法与之相比,这灵隐到是随了她的脾性,懂得慧眼实明珠。 长歌已无法力,若是下池塘去抓显然是个不智之举,正当她准备叫灵隐跳水抓鱼之时,那「珠」鱼仿佛失了理智,居然纵身一跳,便妥妥噹噹地跳在了她的脚下。 「喵!」灵隐欢唿雀跃地跳至她身侧,张开大口,一口便将那鱼叨在了嘴里,摇动着尾巴,显然极为开心。 长歌眼眸微动,她自然不会以为,是这鱼不甚跳上来的。她环顾四周,却并无一人。轻凝了眼,莫名其妙的,一股难言的烦躁从心底升腾起来。 她衣裳一拂,突兀转过身,往屋内走去。却不料,踩到了脚下那长长的衣摆,身体一个不稳,直往身后池塘摔落而下,她脸色倏地惊变,腰间骤然一紧,人已跌入到了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之中。 「小心!」头顶上方男人轻声开口。 就算是闭着眼睛长歌亦能猜想到此人是谁。 「不用你多管闲事!」长歌眉宇间的冷凝更加深凝了几分,伸手,便毫不犹豫地将君临推得老远,目光冷若冰霜地扫了他一眼,转身,往屋内走去。 回到寝殿,长歌便见灵隐喜滋滋地趴在桌面上,用爪子轻玩着那条「珠」鱼,似乎在苦恼着,它是该,清蒸、红烧、生吃、还是拿来烧烤? 长歌深蹙了眉,漠声道:「既然鱼已经到手了,你出去自己玩会儿,我累了,要休息一下!」
第180章 你就暂且牺牲一下下吧 长歌闻声转回首,便见君临慢腾腾地将灵隐禁锢在怀中,修长白皙的指尖轻轻抚摸着灵隐背上雪白的绒毛,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配上那青色獠牙的面具令人倍感心惊,手中动作却温柔得紧。 灵隐显然相当不自在,这笑的表情更称得上是惊悚,它转头,可怜兮兮地望着长歌,黝黑通透的眼眸含着点点晶莹的泪水,那眼神似乎在求救。 这般软软萌萌的,就算长歌在铁石心肠也终有些不忍。 她抬眼望着君临,倾城的脸蛋冷若寒霜:「那条『珠』鱼是我要去抓的,你若心中有气,冲着我来便罢,放了它,这件事与它无关!」 仗义! 灵隐热泪盈眶,然后伸出那只肥肥胖胖的前爪指了指长歌,用眼神提醒道:「是她要去抓的,我拦也拦不住,真的与我无关!」 就这般理所当然地出卖她了,这般墙头草的窝囊模样,长歌显然习以为常。凤眸轻瞥了它一眼,灵隐心虚地移开视线,很不客气的想:话说,为朋友两肋插刀,你就暂且牺牲一下下吧! 「是吗?」君临手中动作微滞,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就趁这个时刻,灵隐双眼灼亮,见机会来临,纵身一跃,已跳下君临的手臂,似火烧尾巴几个跳跃已消失不见,在离去之时,还不望同情地望了长歌一眼。 君临显然对它的离去不太在意,轻抬脚,一步步朝长歌走去,一袭假傲的黑袍气势迫人,不知为何,长歌心中莫名掠过一丝慌张,君临每近一分,她就后退一分,最后,既然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 长歌何曾这般窝囊过?索性,抬眸,目光直视着他,冷声道:「要杀要剐一句话!」 君临唇边平添了一抹笑,却未答话。伸手至长歌的唇瓣,轻轻拂到她唇角上的疤痕,黝黑如墨的眸子闪过几分内疚:「叫下人送来的药你为何不擦?」 长歌见他没有追问,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很快又被她敛去。她冷漠拂开他的手,眼底满是深刻的厌恶,声音寡淡得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与你无关!」 「现如今,你已是我的人,自然与我有关!」君临对她的冷漠视而不见,伸手轻轻拨动她鬓角散落下来的碎发,声音轻轻浅浅的如旭日春风直掠人心:「还是,你这般,只是想留下关乎我们两人之间的记忆?」 「想不到,堂堂魔君不止是一个无耻龌龊之辈,这脸皮也无法令人恭维。你多虑了!」长歌避开他的触碰,面无表情道,「我只是不希望受你任何恩惠,更甚是不想见到与你有关的任何东西。」 这般近的距离,令长歌极度不适,她抬步掠过他,往外走去,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君临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拉,长歌只觉身体在原地旋转了一个圈,回神之际,人已落入到了一个宽厚的怀抱之中。 君临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唇凑近她的耳畔:「你便这么讨厌我?」 长歌低垂下眸,望着腰肢上那骨节分明的五指,那双没有丝毫温度的眼眸结了一层厚厚的寒霜:「难不成你以为我还得对你感恩涕零不成?」 君临轻轻绽放一笑,眼眸轻挑:「如此,倒也不是不可!」 长歌还未从他那句话中回过神来,君临打横将她抱起,又往床榻走去。 那床榻已如梦魇。 长歌脸色遽然一变,身体绷直,一双手死死地攥紧,愤恨从眼中迸发而出。 那眼中锐利的神色令君临极细微地颤动了一下。 既是……如此恨他吗? 这般也好!总比——忘得一干二净要好! 他唿吸微滞,低垂下头,温和道:「我只是为你擦药而已,你无需紧张!」 长歌面上如寒霜冰冷,又岂会听信他的片面之词? 她被禁了法力,如经已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切割,他将她掳回来,****羞辱她,又怎会这般好心? 君临也不过多解释,他动作温柔地将长歌放于床榻之上,从袖口中拿出药膏,轻轻为她抹了药膏。 清凉入体,感觉到身侧的男人没有分毫逾越之举,长歌才彻底放松下来。 君临伸手,指腹轻划过她唇瓣,温和道:「这般看起来倒是舒服多了!」 唇上的疤痕转眼消逝,长歌唇瓣随着他指尖触碰,甚至感觉到他指尖传来的炙热温度。 妖魔所学之术偏阴,又时常环绕着戾气,所以,身上的体温常年冰冷,却不曾想,这人的温度倒如同凡人一般。 长歌也只是轻轻恍惚了一瞬,又瞬间回过神来,见他的指尖仍旧停留在她唇瓣不曾离去,她毫不犹豫地撇开头,避开她的触碰,冷漠道:「竟然药已经擦了,我累了,若无其它事,麻请出去!」 君临的手就这般僵硬在了半空,他张了张口,终是未在说些什么。 他将被褥往她身上拢上几分,沉默了片刻之后,才低道:「这魔宫不比天界,早晚的温度相差甚大,你穿这般少,怎能行?我已经派人为你添置了数身衣裳放在衣橱里,你若凉了,便唤紫烟,叫她为你添衣!纵然在怨我,也不要委屈了自己!」 长歌低垂下眼,望着身上的被褥,眼睫轻轻颤动了几下。 君临不管她有没有听进去,继续嘱咐道:「你虽喜欢吃糖栗子,但这东西吃多了毕竟上火,不可常吃。你若是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便通知紫烟,叫她为你做,别饿着了自己!」 话到途中,君临又顿了一顿,继而道:「我知你恨我,既然恨,便好好的活下去,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不然,我还安然无恙,你便因体力不支倒下去了,你囚禁的这些时日岂非毫无意义?」 言语之中流露出来的关心之意毫不掩饰,对于君临的嘱咐,长歌只是一直垂眸敛目,从始至终也没有应上一声,澄澈的眼眸平静得不见一丝涟漪。 君临知她暂时不想说话,也没有勉强,起身,温和道:「你好生休息,我晚点在来看你!」 这般自是最好不过! 见他转身离开,长歌轻凝了眼,刚欲躺下,突地,传来一道极为压抑地闷哼声。 她微转头,便见君临虚弱地扶至旁边的木椅,身体慢慢委顿于地,浑身轻颤着,似极为痛苦。 凤凰族人若是不喜旁边触碰,无形之中便会散发烈烈熊火,凡是触碰之人,必受其火灼烧,无论三界何人,定然五脏六腑俱损,君临几次三番****于她,想必,那烈火已伤到他五脏六腑。 如今,她法力被抑,要想突围这层层魔界,挟持他,便是唯一出路。 长歌双眼微敛,掀被而起,那藏得极深的匕首脱颖而出。 君临只觉身后有杀意袭扫,下一瞬,一把剔透的匕首已架在了他脖颈之上。似是早有预料,他眼眸微动,唇瓣上溢出丝丝殷红的鲜血,却仍旧盪出一抹笑:「这于你倒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长歌轻敛了眼,见他毫不害怕的模样,手中匕首递进一分,顷刻,那脖颈上已溢出丝丝鲜血:「竟然你知,那么想必你也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君临缓声道:「你想离开这里?」 「尊上!」恰在此时,紫烟端着热水跨门而入,见长歌匕首架在君临脖颈之上,她面色一慌,手中盆「哐当」一声摔落在地,激起水花四溅。她往前走进一步,焦虑道:「姑娘,您这是做什么?」 长歌淡漠地瞥了她一眼,却没有理会,将君临往前一推,冷声道:「带路。」 君临再次问了一句:「你真想离开这里?」 长歌对他这屡次三番的提问,有些不耐,冷寒了声:「带路!」 紫烟指尖掂诀,正欲出手将长歌拿下,君临轻瞥了她一眼,她背嵴一寒,似意识到了什么,法力消散,低垂下头,让开了路。 出了夜归殿,除却偶尔有几个不张眼的魔兵拦阻之外,这一路上也顺风顺水。 长歌原本以为出来需得费上些功夫,没想到,这般轻而易举便出来了,倒令她颇有些难以置信。毕竟她手中擒住的不是他人,而是魔君——君临。 虽说如此,但她一时之间,也不敢松懈,生怕途中出现变故。 比起她处事小心翼翼,君临反而惬意不少,除却之前在殿内流露出来的不适之外,很快,便已恢復了往常那般,若不是她这把匕首此刻仍旧架在他脖颈之上,她毫不怀疑,他随手便能制服于她。 这魔界虽不比天界那般流彩熠熠,但银树缠绕,风景堪佳,与世人所描述的阴森恐怖完全判若两样,若不是亲眼见到,当真难以置信。 有君临的带领,两人很快便已到了魂河。 听闻这魂河是由远古时期从九玄天上流落下来的。那时,天柱断裂,妖魔肆意横纵,到了难以收拾的地步,于是,一半被东皇钟所幻化的虚无之境所囚禁;另一半,则被九玄天上流下的河流尽数掩埋。
第181章 原来既是因为她? 然而,每过了傍晚时分,又兇险万分,水流逆袭、激流不止,只要稍不注意,掉入这魂河,动了里处阵法,便会带被到另一个世界,消失得无影无踪。是以,没有胆敢在傍晚之后渡船而过。 此时,日落夕山,天色渐渐暗沉了下去。 魂河上摆渡的船家已是寥寥无几,每到傍晚,那摆渡的船家便不在载人,直到次日早上辰时。所以,岸边上聚集了多位就地休息的魔妖。 未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长歌将君临所带的青獠牙面具拿了下来,毕竟那张面具实在是太过招眼,恐怕这魔界之中,除了君临再无人敢带它。 长歌虽听过魂河,但了解的所知甚少,她初来魔界,并不知道这船到了傍晚时分,便已不载人,见那船家纷纷收船上岸,面上闪过一丝疑虑,走上前,淡声道:「船家,我要渡河!」 那船家打量了长歌一眼,见她只是年幻轻轻的一位姑娘家,又未曾探测到她有丝毫法力,想必也是刚修练幻化成人形的,本不想搭理她,又见她手腕绳子所系身后那一袭黑袍男人法力深不可测,心里寻思着,定是个不好惹的主,于是耐着性子道:「姑娘,想必你是从外界进来玩的吧?这船一到傍晚便不会开了!」 「不开?」长歌皱了皱眉,「这是为何?」 「这魂河之下,埋藏着成千上万的妖兽,更是有数之不清的阵法。每过了傍晚时分,那些被困着的妖兽便会试图冲破阵法逃出来,这魂河下的阵法自然也就有所波动,如若,稍有不甚跌落到下面,那可是尸骨不剩,不仅如此,还会令所有在魂河内的船全都遭殃,在此后几天,这魂河皆不能渡人。」 长歌抬眼望了一眼那平静如死水般的河面,缓声道:「那还有其它的路可以出去吗?」 「没有,这普天之下,通往外界的路便只有这一条水路。姑娘若是急得很,不防在这多待一晚,待明日一早,开市之时,在渡船吧!」那船家说完,便收拾了船舶,抬步离去。 长歌左右环顾,望着这四周谈笑风生的妖魔,眉宇间的忧虑深凝了几分, 出魔界这水路是必经之路,她挟持君临,想必,那魔族中人定会埋伏在处,只是,为何,却没有丝毫异动? 多想无异。长歌本欲寻个僻静之地就地歇息。未料,走了几步,身后的男人丝毫未动,她又拉扯了几下,男人仍旧站在原地。长歌转回首,冷漠地望着他,道:「为何不走?」 君临也不避讳,平凡无奇的脸望着他,如如实实答道:「我想如厕!」 长歌一怔,未曾想,他居然就这般直言不讳地说了出来。冷声道:「你忍耐一晚,待明日一早过了这魂河之后,我自然放你离去!」 「一晚?」君临好看的眉头轻轻蹙起,显然不太满意这个答案。 他环顾一眼四周,发现这附近没有可以用来如厕之地,而这些妖魔皆在各自打闹,丝毫未曾注意到他们,沉默了一瞬,才缓声道:「你将这捆仙绳放开,我去旁边的小树林一下,待会儿回来!」 长歌好不容易寻到这个可以牵制住他的机会,又怎么轻而易举松开牵制住他的绳索? 但,人有三急,虽不知他所说是真是假,这般放任处之,也实在有些不妥。 她微皱了眉:「一晚也忍不了吗?」 君临干咳了一声,面上闪过几分尴尬之色,低声道:「困难!」顿了一顿,瞬即又道:「若是你实在不放心,可陪我一起去!」说着,君临不打算在忍,抬步便往那旁边的小树林走去。 长歌手腕上绑着捆仙绳,被他这般一拖,既然被动地往前走去,望着那黑黑漆漆的小树林,她脸色有些难看,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旁边有小女娃软绵绵的奶音响起:「娘亲,那树林是否有宝贝,为何我看到很多哥哥姐姐都往那地方去?」 长歌下意识地望了一眼,便见身侧有一位穿着粉红裳的小女孩拉了拉旁边妇人的手,两只黑熘熘的眼睛很是疑惑。 「这……」那妇人抬首望了长歌一眼,有些尴尬,有些为难,「哥哥姐姐是去那里捉迷藏。」 不知为何,在触及到那妇人眼神,长歌脸颊莫名有些滚烫。 「捉迷藏?」小女孩撒娇似地拉了拉她的手,「那娘亲我们也去好不好?我也想去捉迷藏。」 长歌脚下一个跄踉,幸亏君临眼疾手快将她扶住才没有跌倒。 「怎么了?」君临转头询问。 长歌心突地跳了一跳,面上不动声色道:「只是不小心磕碰到了而已。」她挣脱开他扶住他的手,刻意忽视那小女孩传来的奶音,率先领头而去。 寒风吹过,吹得树叶沙沙地作响,直至,走到树林深处一个颇为隐蔽之处,两人这才顿下脚步。 君临低垂下头,开始慢慢腾腾地脱裤子。 长歌下意识地背转过身,幸好,这捆仙绳有一小段距离,转身起来也不碍事,她抬起头,透过稀疏的树叶遥遥望向夜空中高悬的红月,突然想到丹霞山的月色,神色有少许恍惚。 身后,男人似轻笑了一声,然后不缓不疾道:「该看的已经看完了,不该看的,也已经看完了,我们虽未行夫妻之礼,但,以行夫妻之事,你又何必跟我这般生份?」 「君临!」长歌冷声喝斥,下意识地转回身,见他正缓抬眼梢望她,耳畔中还能听到窸窸窣窣的水声,她脸莫名一红,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羞的,又迅速转回了身。 「你若在敢这般胡言乱语,信不信我立即杀了你?」 「到是很少见你这面红耳赤的模样。」对长歌的威胁视若不见,君临平静的声音有些愉悦,淡雅笑道,「你走了,便不怕,我将那只猫抓了烤了?」 长歌微怔,想到灵隐那见风使舵的狗腿模样,双眼眯成缝,添了一句:「普通的火怕是伤不了它,你若要烤,最好添上三味真心!」 君临眼眸轻动,眼底含了一抹笑,收拾妥当,一脸惬意地望着她:「这主意倒是不错,你若想尝,回去,我便烤给你吃!」 「回去?」想到之前所受羞辱,长歌微转了身,声音寒的不像话,「恐怕再见,我们只能存活一人!」言毕,长歌衣袂一盪,率先抬步而行。 望着那孤傲决绝的背影,君临眼睫微颤,手中捆仙绳地牵引之下,抬步跟了上去,苦笑道:「若是只能存活一人,我想,那人定是你!」 长歌唿吸微滞,却未曾答话。 因所处的位置颇有些偏僻,一路七弯八拐,终是快走出这片树林。长歌还未踏出,对面,便有一双年青的男女迎面而来,因夜色的缘故,那双男女显然未曾注意到他们,在临近他们十米之处,就相互依偎搂在了一起,忘情地吻了起来,很快,两人气喘吁吁,那男妖的手更甚是直滑到了女子内侧的肚兜,惹得那女子呻吟不断,场面相当火辣。 这般活春宫秀着实有些湛人。 长歌突然就顿住了脚步。 「怎么不走了?」因长歌走在前面,君临不得已停了下来了,见她望向一处,目光顺着她的视线往前望去,便看见一双男女衣衫半褪地搂在一处,女子双腿已绕上了男子腰间。 长歌犹自转身,眉头微蹙:「我们还是往别处出去吧!」 「为何要绕道?」君临长年位居高位,从来只有他人见他绕道而行,还未曾有人令她原地折返。 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那正在交合的男女,指尖微弹,一股雄厚的劲风脱颖而出,男女所靠着的大树上,一个似水桶般大的马蜂窝直坠而下,正好不偏不倚地跌落在了那双男女隙缝中央。 「嗡嗡嗡……」无数的马蜂从蜂窝飞出,乱蜇乱撞。 「啊……」那双男女惊慌一叫。 长歌又转回首,便见那双男女面容惊悚,慌得连衣裳也未曾打理,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树林外钻去,连法术也忘了使,顷刻,已窜得不见踪影。 君临面色平静,毫无愧疚之色:「这般不就得了!」 没来由的,长歌突然就想起了司命星君曾经与她苦口婆心所说之话,要说世上最为痛苦之事,那便是男女行翻云覆雨之事时,有人故意从中打断。轻则,男人散失性致;重则,终生不举,这般实在是有失厚道。 「我们走吧!」君临轻声开口。 长歌徐徐收回思绪,抬眼,已见那马蜂不知何时已经平静了下来。 她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之色,终是什么也未说,抬步,眼前忽的一黑,困意袭扫,双目轻阖之间,似有一袭黑裳女子款步而来,她还未看清是何人,身体往后一坠,腰站骤地一紧,已彻底晕厥了过去。 沉沉的夜色之下,一袭黑裳冷冽的女子率领着众多魔兵而来,见到那与夜色几乎溶为一体的黑袍男人,她上前,单膝跪地,道:「尊上,属下救驾来迟,请您恕罪!」
第182章 你的身体比你可诚实多了! 原来……原来既是因为她? 她脸色有些苍白,仿似为了隐忍,衣袖下的指尖不自觉地攥紧,紧得连指甲都几乎掐进了掌心,嵌进了肉里。 她蓦地跪地,极为压抑住那起伏的心绪,冷声道:「尊上,您可忘了当初凤长歌是怎么对你的……你怎能……」 「潋滟!」君临截断她所说之语,他的声音并不冷,然而,那语气却寒得渗人,「我的事何曾轮到你在我面前评头论足?」 潋滟心中一惊:「是属下逾越了。」 她重重往地上磕地一头,凝声道:「只是属下有一事不明,这捆仙绳明明奈何不了尊上,尊上又为何要随她到此处?」 君临低垂下头,伸手,动作轻缓地拂过那张熟睡的脸庞,眼底划过一丝疼惜的柔色。 为何呢? 这些日子她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面,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只是短短数日罢了,便已经消瘦了大圈,连那双澄澈的双眼也越渐黯淡。 她性子孤傲,清冷无双,眼底容不得半分瑕疵,他强迫于她,她自是恨他入骨,听不进去劝! 如今,她眼中好不容易才有一丝希冀的光芒,他又怎能忍心破坏?所以,他假装被擒。他知,她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逃出魔界的机会。事实证明,他也果真没有料错。 虽不会真的让她走出魔界,但,让她出来透透气倒是挺好的! 「你无需明白!」君临寡淡地开口,将长歌打横抱起,往树林外的方向走去,声音平静道,「退下吧!没我的命令,不必跟上来!」 「尊上……」潋滟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似还想在说些什么,见那袭倨傲的黑袍身影渐行渐远,紧咬了下唇,终是止步不前。 次日,天还未亮,长歌便已经醒了过来,睁眼,便瞧见了那张平淡无奇的脸,此时,男人双目紧阖着,显然正在入睡,而她正躺在他怀中。 长歌脸色倏然一变,想也未想,便直径起身,却不料,揽着她腰间的手骤一用力,她非但没有站起,反而因惯力作用整个人直往他身上跌去。唇瓣不偏不倚覆上了他的唇。 轰…… 似有天雷击顶,长歌唿吸几乎一窒,下一瞬,条件反射地离开了他的唇,伸手,即然忍不住厌恶地擦拭了双唇。 「在这般擦下去,恐怕连皮也被擦破了!」那揽住她臂膀的手加紧了几分,男人睁开腥松迷离的双眼,望着她搓得红肿的唇瓣眼眸沉了几分。 长歌声音清冷如泉:「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她漠然地放下那袖衫,垂头,正巧望着那双紧揽着她腰肢的手,眼中泛起幽邃的冷光,「谁允许你搂着我的?放手!」 君临低垂下眼,手不仅不放开,反而加紧了几分,眉梢之间带着一丝委屈道:「是你昨晚见到这天气寒冷,硬要往我怀中凑,如今,醒了之后,便这般无情待我了吗?仙人是不是皆同你这般薄情至斯?」 不提还好,一提长歌这才想起昨夜似乎有些古怪,她昨晚明明走在树林中好好的,又怎会突然晕厥?还有,她昏迷之前,所见到的那袭黑衫女子究竟是谁?为何有些熟悉? 虽长歌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凭君临法力,若是他想离去,纵然是捆仙绳也定然奈何不了他,他又为何如此老实本份地待在她身边? 究竟有什么目的? 「巧舌如簧。」长歌敛了敛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虽不知他有何目的,但当务之急则是尽快逃离魔界。她冷声道:「若是天气寒冷,我也只是冻醒来才对,又怎么往你怀中凑?」 君临眼波微动,低嘆了一声,无奈道:「孤男寡女,我又被你禁制在此,自然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果不其然,长歌被他这厚颜无耻的话给激怒了:「你……」 「我饿了!」君临凤眸淡睨,眉梢上挑。 被君临这般打断,长歌腹中顿时感觉飢肠辘辘,几日滴水未沾,纵然是这仙身也已到了强攻之末的地步。望着他渴望的眼神,她撇开视线,冷声道:「这与我何干?」 君临俊朗的眉宇微蹙了几分,眼神幽幽地望着她,颇有些哀怨道:「凡间的囚犯在死之前也有顿丰富的断头饭,你将我禁锢了一天一夜,半夜还要我为你遮风避寒,总得让我喝口水,吃口饭吧?」 长歌真真觉得他麻烦得紧,被他缠得有些烦:「你贵为魔君,想必那辟谷之术不在话下。」 「虽说如此,这多年养成的习惯却难以改变。」说着,君临伸手揉了揉长歌凹下去的小腹,动作熟络自然,「你这几日未食,难不成到现在还不饿吗?」 被他说着长歌越发觉得饥寒交迫,连君临揉着她小腥的手也下意识地给忽略了。抬首,不远处摆渡的船家已经到来,有人相继上船:「船开了!」 长歌双眼骤地一亮:大力拿开君临绕在她腰间的手,冷扫了他一眼:「你若在敢这般啰嗦,我便把你丢下魂河,我倒要看看这魂河有不有能耐将魔界君主也搅得魂飞魄散!」 说完,长歌施施然地起身,随意整理了下衣衫,待一切整理妥当,她正抬步往船的方向走去,一包包裹严密的油纸袋递到了她的面前。 长歌抬首,便见君临低垂着首,温润如玉般望着她,轻声道:「吃吧!」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而低沉,那醇厚的嗓音仿佛带有蛊惑性的魔力般,长歌下意识地伸手接过,低垂下头,打开那油纸袋,便见里面装着的是一颗颗饱满的糖栗子,里面还散发着腾腾热气。 「我知你向来不喜欢五谷杂食,所以,就买了些糖栗子,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长歌抬眼,神色恍惚地望着他,心里掠过一阵别样的异动,像是无形之中有一双手,轻轻触动了她心底一直深深掩埋的弦,然而,很快,便又被她掩埋得一干二净。她漠然转身,声音清冷:「我不会感激你!」抬步,便往船靠岸之处去去。 因魂河随时有着突发情况,未免出现意外,所以,摆渡的船向来只能容得下十多余人,长歌与君临上船不久,便已客满。 清晨,河面上仍旧迷雾蒙蒙的,除却近遭五米之内的景象,皆看不太真切,长歌站于船头,遥望着远方,清凉的微风吹拂而过,拂起青丝白裳荡漾飞曳,那傲然独立的纤影似随时要羽化登仙。 她神色飘渺,似乎在想些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想。双肩倏地一沉,有重物落在身上,她转首,便见一件黑色镶金边的外套披在了她肩膀上。 她微怔,顺着那外套一路向上,君临低垂下眼,仔细地把那外套往她身上拢紧几分,将她裹得严严实实,温和道:「天冷,小心着凉!」 着凉这个词于长歌而言委实陌生。 她从出生下来便是仙体,对于伤风感冒这类凡人才会出现的病状自是从未体验。想到现在,她的法力还被禁锢,仍旧无解,还是拜他所赐,对他这般体贴之为,只觉碍眼。 「虽被禁了法力,但,我仍是仙体,又岂会像凡人那般弱不禁风。」长歌冷漠地伸手便将那外套拂落,「砰!」地一声,便委顿于地,她望也未曾望上一眼,衣袂一盪,犹自转身,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又被他抓住了手腕。 长歌微蹙了眉,反身望他。 君临望着那地面上的衣袍,眼睫轻垂,落下一层重重的阴影,他俯低身形,将那件衣裳拾起,拍了拍上面染上的灰尘,又重新将那外套盖在长歌身上。唇角微微扬起一丝笑:「既然不怕冷,那么,身体又为什么在瑟瑟发抖?你的身体比你可诚实多了!」 「多管嫌事!」长歌伸手抓住那外套再欲扯下。 君临大手覆上了她的手背,制止住了她:「若是你委实不喜欢披上这件外套,我不介意用身体为你取暖。」 长歌眼底瞬间结成一层寒霜,怒火腾地一下便彻底燃烧了起来:「你……」 「小心……」一声惊唿。 长歌尚未来得及反应,腰间骤然一紧,身形天旋地转,有锐物刺体,只听到头顶上方一道压抑地闷哼声传出,自己已是被推到了一边! 长歌身体勐地一僵,循声望去,便见君临口中溢出丝丝鲜血,而一根泛着黑气的箭矢贯穿了他的手臂,显然猝了剧毒。不稍片刻,他唇瓣已是一片乌黑泛青。 倏地,船停在中央戛然而止,那船上玩闹的众人一改嬉闹的常态,不知从哪变出无数锋利的刀剑直往长歌及君临所地刺去,杀意划破天际,蔓蔓青藤从船底破舶而起,足足有五米之高,如利刃疾飞而去。 「乖乖站在原地。」温柔的声音至耳畔响起。 长歌睫毛轻颤,复杂地望着他,下一瞬,捆仙绳断,周遭已被一股强大的金光笼罩了起来。 君临微微一睨那杀来的众妖,眼里闪烁着冰冷寒光,就是在这一瞬,那蔓蔓青藤如蛇已缠绕住他四脚,慢慢地拧紧,似要将他的身形生生捏断。
第183章 这一切,只是出于情难自禁 点点滴滴的鲜血溅落在魂河上,随即河面狂风大作,一道道巨大的漩涡席捲而来。长歌只觉脚下船舶晃荡,一波波的河水已冲破船身。 不好! 长歌脸色微变,双脚被水底突然伸出的双手一拖,她一个不甚,「嘭!」地一声,坠入到了魂河漩涡之中。 冰冷彻骨的河水入体,那河面剧烈翻滚,长歌只觉得五脏六腑被扯动着,身体活生生被撕裂成无数半,有大量的巨石冲撞而来。 她尚未来得及迴避,腰间一紧,身体骤然一转,她已落入到一个宽厚温暖的怀中。 君临—— 长歌脸色惊变,只见那巨石随河水冲来,勐地一撞,君临被惯力往前一冲,倒在她肩膀上,痛苦地闷哼了一声,殷红粘稠的血液地一滴一滴淌下唇角,随着河水盪化开来。 久久地,他仍旧没有离开。想到那巨石,又想到他身上所中的毒,似意识到不对劲,长歌摇晃着他的身体,唿唤道:「君临……君临……」然而,出声却被河水淹没。 这一摇晃,君临离开了她的肩膀,紧阖着双眼,直直往河底坠下。 长歌纵然曾经在厌恶他,但,如今,他身上的伤为她所累,她又怎能视而不见? 她毫不犹豫地伸手抓住他的躯体,河水漫过口鼻,长歌感觉到体内渐渐缺氧,无形之中似有一股力量拉扯着她,她将拉入到了一个深深地漩涡,无尽地下坠,再无尽地下坠。正当她要感觉到窒息之时,看到了河面上有一道曙光,她心中骤一动,用力拉起君临,「噗通!」地一声,跃出水面。 在看到面前景色之时,长歌彻底怔忡住了。 眼前,湛蓝的天空下,都是葱翠欲滴的碧绿,层层叠山,相互环绕,相互交织,温热明媚的阳光直射而下,照耀在高山悬崖峭壁泛出旖旎的金光,无形之中还有似有若无的雾气环绕,倒像是个与世隔绝的修仙之境。而她此刻所处的位置是悬崖瀑布之下。 想不到,这魂河之下暗藏干坤,还有这般绝美之地。 长歌只是稍稍楞了一下神,又很快回过神来,她转首,见君临仍旧昏迷不醒,那张平凡的脸已苍白的没有丝毫色气,她心骤地一沉,费力地将他拉上了岸。 「君临,君临,你醒醒……」长歌摇晃了他的身体,言语之间有着连她也不知道的焦虑之感。 男人依旧毫无反应。 长歌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之色,伸手,轻触他鼻尖,查觉到了他微弱的唿吸才彻底松下身来。 眼见他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完完全全的变黑了,甚至已经开始化为腐肉,她眉头轻凝,虽对解毒不甚了解,但,亦知将毒血放出许少,或许会对伤口好上一点。 她从袖口中拿起一把匕首,割开他衣裳,将那腐肉给取出来,用清水为他洗净伤口,伸手便住他衣裳里侧去寻金创药,却未想,手刚触碰那衣裳,便被一双强而有力的手紧紧钳住在了半空。 君临虚弱地睁开眼,视线却落在了她拿着匕首的那只手上,唇瓣轻轻扯开一道苦涩的笑意:「真是无情,我才刚救了你,你便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取我性命吗?」 长歌收回手,冷声道:「我若要取你性命,早就在魂河中动手了,又何必费力的将你拉上来?」 她站起身,将匕首收放妥当,漠声道:「早知你这般不识好歹,我就应该将你放在水中自生自灭。」 君临嘴角轻轻一扯,那平凡无奇的脸既然闪过几分异样的光彩:「你在关心我?」 长歌脸色微凝,转身望向他:「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 「这是我心甘情愿的,你不必感到有愧于我。」君临轻声开口,眼波含起一丝笑意,他半捂着胸口站起身,却在起身的那一剎那,有些站立不稳,脚根往后一退,幸亏,长歌极时将他扶住,他才没有跌落在地。 见他此番虚弱的模样,长歌一时间脱口而出:「你为何要救我?」 君临抬首望她,眼眸幽邃的如深潭般。 「凤凰族人天生有浴火涅槃之效,若她不喜那人,凡是与之靠近之人,定然五脏六腑俱损。捆仙绳明明耐你不可,你又为何还要留在我身边?你可知,被涅槃之火灼烧越久,无论法力高低,最终,只有死路一条!」 君临脸颊上微微绽放一笑:「我自是知晓。」 长歌轻抿了唇,似有深意地望着他:「既然知道,为何还要靠近我?」 君临缓缓低垂下头。 为什么呢?是啊!他也要问他自己为什么!当初她不顾他重伤决绝离去,他便对她彻底死心,他以为经过了这百年岁月,已彻底放下她。 却不曾想,在东宫见到她的那一刻,这些年来,所有的理智通通坍塌。 原来,他不是彻底放下她了,而是,将她埋藏在了心底更为深处的位置。所以,他失控地将她掳到魔界,明知她心底从来就没有过他,还强行占有了她,折断她的羽翼,禁锢了她的法力。 他想,他终究是恨她的吧? 若不是恨,他又为何将执意将她留在身边,折磨她? 可是……若是恨,为何,他却比她更为难受,与其说是折磨她,倒不如,是说在折磨自己。 君临抬起眼梢,极为认真地望着她:「若是我告诉你,这一切,只是出于『情难自禁』呢?」 君临此言一出,长歌脸上平静之色很快便全然褪尽,她眼眸轻敛,想到关在魔界之中所受到的屈辱,这情难自禁四个字深深地刺耳了起来。 天族与魔族近年不和她自是知晓。初次见面,他便将她掳回去强行占有,对于初次见面之人,他又岂会有半分情意? 这般做,想必也是怕凤凰族与天族统一战线,对他构成巨大威胁,所以,他才将她囚禁,在今后大战之中,迫使凤凰族不能参与此事。而她千方百计想逃,为保万无一失,自然而然地,他便採取了这怀柔政策。 「情难自禁?君临,你真当我是三岁孩童吗?」瞬息之间,长歌又恢復成为了往昔清冷孤傲的模样,她冷漠地松开撑扶住他身体的手:「你不必将心思浪费在我这里,无论你说什么,今后,我与你也只会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我便知你定然不信。罢了……」君临目光微微一黯,一缕墨发拂过脸颊,无声地带出了一抹苍凉之感:「既然是今后,那么现在,我们可否化敌为友,出了这结界之后在说?」 长歌默不吭声,似默认。 君临知她听了进去,也再在多言,转首,望着这重重叠影的深山,深凝了眼,这四周极静,静得仿佛没有一丝生气,他又转头望着苍茫的远山,缓声道,「此处诡异非常,你行事小心些,尽量跟在我的身后!」 长歌微怔,对于他这毫不掩饰的关心有片刻愕然,不过,很快,便已恢復如初。她漠声道:「竟然你是这魔界的君王,想必也知有什么办法能够出去!」 「这魂河一直是魔界讳莫如深之地,进去的人从来没有人出去过!」君临轻轻咳嗽了一声,停顿了片刻之后,继而才道:「远古时期,第一任魔君,被花无忧重伤之后,便是被震关至此。这魂河之下的数千个阵法,就如同虚无之境般,只能进来,不可出去!」 听到花无忧的名字,长歌心中几不可觉地抽疼了一下。 突地,四周传来大片疾风掠地的声音,似有什么东西爬行而来,长歌瞬间警醒,失声道:「你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君临抬眼,便见远处山坡上大片身形巨大如猫般的红蚁铺天盖地袭扫而来,那阵势颇有毁天灭地之势。 长歌显然也看见了,惊唿出声:「沙漠行蚁军!」 「不对!」君临脸色微沉,素来平静的脸也不免冷肃几分:「若是沙漠行蚁军他们的个头又怎么会这般大?」 见那一波又一波的红蚁铺天盖地而来,一向见惯大风大浪的两人脸色也瞬间变得很难看了。 数量少点尚且能应付,这成千上万如洪水般源源不断的红蚁,纵然法力在高强,也得被吞噬的一分不剩,就算侥倖活了下来,红蚁背后还不知有多少危险。 况且,现长歌法力被禁,君临深受重伤,若是斗下去实属不明智之举。 君临率先反应过来,他催动着法术,拉起身侧长歌欲腾云离去,胸膛气血一涌,喉咙一腥,一道殷红的鲜血已溢出唇间,身体摇摇欲坠,几乎倒地。 长歌急忙将他扶住:「你伤势过重,不移驱动法力!我们暂时先进水里躲躲。」 君临转首目光幽邃地望着她,眼见那红蚁越逼越近,他指尖轻掂,伸手解开了长歌禁锢。 长歌只觉有一股源源不断的清流之气回体,只是极短的一瞬,她的法力便已经恢復如初。
第184章 她若置之不理岂非忘恩负义? 顷刻,他们所站之处,便已经被无数的红蚁淹没。 长歌及君临停滞在半空,从上方望下,那重重叠岭之间不知从哪爬出无数密密麻麻的红蚁,转眼之间,目光所极之处,皆被红蚁所覆盖,连一处落脚之地也没有。 然而,停在半空终究不是万全之策。 「去那里!」君临虚弱地伸出手指了指西边所处方向。 长歌随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发现凡是与西边方向接近的地方那群红蚁几乎绕道而行,显然易见,前方定然藏了连红蚁也惧怕的东西,但,总比连落地的地方也没有要好。她轻颔首,忙运提轻功,往西边飞行而去。 眼见西方那片树林即将近在咫尺,长歌正欲提升速度,突地,不知从哪飞出一只巨大的鸟翱翔而起,似发现了猎物,如箭矢脱弦而出,往长歌疾驰飞来。 那鸟浑身为蓝色、有红色的斑点,喙为白色,诡异地是只有一条腿。它那巨大的翅膀所扇出来的狂风令百米之内苍天大树尽数折腰,有些稍弱小的树几乎断裂,单凭所扇出来的狂风便知修为绝不低于万年。 「毕方,它消失了万万年载,想不到会在这里出现!」君临握紧拳头低咳了一声,脸色冷肃,督促道:「长歌,快……快下去,单凭你的法力,绝对不是它的对手,它体积过大,你躲过森林里,它自然就耐你不何。」 毕方乃是上古神鸟,与天地同岁,长歌知事态紧急,也没有犹豫:「我要加快速度了,你且抓紧一些。」说完,将法力提至绝尽,往树林下方急沖而去。 毕方似乎意料到了他们的意图,恼羞成怒,「嗷!」地一声大叫,张开大口,一个巨大的圆形火球直接从嘴里吐出,以追风掣电的速度往长歌击去。 「小心……」情急之下,君临焦急地低唤了一声,长歌面色倏地一变,身形旋身一躲,「砰!」地一声,那火珠打空,落在地面燃起滔天烈火,长歌与君临两人被火球所携带的灌风一击,身体直直往地面坠落。 下方游行的红蚁仿似预料到了长歌与君临将要落地,既然推算出了落地之处,往那地方蜂拥而去。 君临微眯了眼,掌心凭空一抓,一团火苗骤然而起,他扬手一推,往那群红蚁横扫而出,「嘭!」地一声,那群红蚁燃起了熊熊烈火。 上方毕方尖锐的嘴似小鸡啄米般似疯狂往长歌君临所在之地啄去,所幸,长歌带着君临还算是身姿灵敏,一来二回,毕方并未有讨打丝毫好处。 眼前着两人顷刻要窜进树林,毕方终于恼羞成怒,拍动着巨大的翅膀,剎那,无形之中捲起一道道碗口般大小的龙捲风,往那树林横扫而去。 林内飞沙走石,红蚁身上被君临所放的大火被狂风一吹,越发的大,顷刻已烧得噼里啪啦的响,却像是受到了什么蛊惑,不怕生死,直往里沖。 红蚁四面八方包围而来,树枝被狂风吹得左右颠倒。 双脚着地,君临体内气血上涌,唇角又溢出丝丝殷红的鲜血,眼见君临体内毒素渐发扩散,已有晕厥之势,长歌脸色骤然微变,低咒了一声:「该死!」 望着那越渐逼近的红蚁,还有毕方悽厉的叫喊声,如今,已是前无进路后有追兵,她手腕一翻,一柄剔透泛着银白色光芒的宝剑凭空出现。 剎那,半空中电闪雷鸣,她往前一噼,红蚁被剑气所携带出来的雷电原地炸起,鲜血四溅,那密密麻麻之处硬生生被她噼开了一条血路。 长歌没有犹豫,拉着近乎晕厥的君临一路飞奔,不知跑了多远,当她终是听不到毕方的叫声,当她终于到了那西方的森林,看不见那如山高的红蚁之时,这才停下脚步。 双脚倏然失力,幸亏握着手中的剑柄,长歌才没有虚脱倒地! 累!所有未有的累! 怪不得进来这魂河的人从未曾出去过,且不说那成千上万的阵法,就光说那如猫身形大小的行蚁军便能够令人尸骨无存了,何况是神鸟毕方? 见君临低垂着头,单手扶着身旁的树身,削瘦的身体在轻风的吹拂之下异常羸弱,长歌缓声道:「你如何?」 君临闻声抬眼,苍白的脸浮出温润似水般的柔意:「我没事!」 「那便好!」长歌收回剑,抬手之间身体突地一震,她望着那鲜血淋淋的右手,面上一阵愕然,她并没有受伤…… 莫非…… 长歌霍然想起在魂河之下,君临为她拦住的那块巨石。她之前被他身上的毒素吸引,尚未注意,况且,仙妖魔向来有自愈的功能,她也没太在意,难不成那伤还未好? 她神色微动,走到君临的跟前,淡声道:「让我看看背后的伤口!」 君临面色一滞,推拒道:「无碍,已没多大事了!」 长歌见他推脱,便不在多说废话。她直径绕过他,走到他后面,当见那血肉模煳早已分辨不出本来面貌的伤口,素来平静的脸也不免惊了一下。 「怎么会伤得这么重?」长歌见那连合着血肉翻飞而出的白骨,催动法术为他疗伤,发现,那伤口非但没有好转,还有逐渐恶化的趋势,连忙收回了手,难以置信道:「怎么会这样?居然连自愈法术也不行?」 额头上有薄薄的细汗滑落,君临有些不甚在意道:「想必那魂河下面的法术被上神下了禁术,所以才会如此。你无需担心,我休息几日,便无事了!」 长歌蹙了蹙眉头,见他脸色越发苍白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伸手欲渡点真气给他,当她拿起他手腕那一剎那,却发现他身体的温度冰凉的吓人,简直比冻寒三尽之下的深雪还要寒冷。 「你身体怎么这么冷?」长歌愕然地望着他,却见君临身体轻晃了一晃,终是体力不支,蓦后倒地。 「君临!」长歌心中骤然一紧,连忙伸手接住了他。 她刚才在来的路上,有一个悬崖上方看到有一个洞口。现如今,天色渐暗,前方兇险未知,而君临此刻又陷入了昏迷,她犹豫了一瞬,决定先带着君临往洞口的方向走去,打算在那里暂住一晚。 一路未曾遇到什么怪物勐兽,到了悬崖洞口,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周遭的空气也越来越冷。 长歌为仙,本来觉得未曾有什么,但,李桢身受重伤,寒风不断从外灌进,他那身体已寒冷得不像话。是以,长歌将君临放入洞内,又走至洞口,欲设下一个仙障,这才发现,她进入这洞口短短的一瞬之间,外面,居然就下起了大雪。 鹅毛大雪纷扬而下,长歌神情微微恍惚,她恢復法力,明明已不畏惧寒凉,莫名的,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冷。 纵然那仙障设下,那冷意似乎也能透过那仙障吹拂而进。 虽是如此,她也只是稍稍讶异了一下,又恢復如初,没有过多停留,转身又走进了洞内。 君临虽还未醒来,但体内毒素已经扩散的厉害,长歌没有丝毫犹豫,将君临背对着她,以打座的方式传送真气为他驱毒,却未曾想,手刚触碰到君临的背部,无形之中,一层层白色的寒霜已覆盖了她手背,顷刻,冻结成冰。 长歌心微沉了几分,骤然收掌,君临已倒在了她的怀中。 「冷……好冷……」怀中男人恍似没有意识地轻喃出声。 长歌低垂下眼,便见君临贪恋往她怀中蹭了蹭。 她身体勐地一僵,伸手下意识地想推开他,然而,当视线触及到他那已经泛青的唇瓣,看着他额角不断淌下的冷汗,又有些不忍。 他毕竟是为救她才受伤至此,她若置之不理岂非忘恩负义? 罢了……罢了……就此一次! 长歌终将手放了下去,指尖轻弹,「嘭!」地一声,洞口顷刻亮如白昼,凭空出现几堆火迅速燃烧了起来。顺便还不忘将他身上的衣裳拢紧了几分。 「冷……」君临冷得瑟瑟发抖,连那牙齿也跟着打了寒颤,感到身体触及之处有股炙热的温度传来,他伸手紧紧抱住那温度的来源,恨不得将自己冰冷的身体完完全全融入其中。 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温度变了,长歌也莫名感觉到了寒冷,似乎这火燃起的那一瞬越发的冷了。她衣袂一拂,将火堆迅速熄灭,果然,在火熄灭的下一瞬,温度回升不少。 然而,长歌却仍旧感觉到了冷,明明有仙气护体她却觉得毫无作用。 环在身上的力道加重,甚至有些难以唿吸,她低垂下头,打算将君临的手拿开,不曾想,君临此刻恰巧抬头,两人冰冷的唇贴在一处,脑袋轰地一声。 她感觉到他唇瓣上那团火热似是紧紧地裹住了她,冰冷瞬间变得炙热,全身血液开始回暖,渗过肌肤,慢慢流淌进身体每一寸地方。 似是舒服了不少。
第185章 这是你自己主动的 她忙不跌地推开了他。起身,往不远处的角落慌忙地走了过去。身上暧意顿时消退,那比原先更冷的寒意袭扫,长歌忙用真气暖住自己心脉,却不想那股寒意越渐冰冷,似意识到什么,她将真气散尽,果真,寒意消退了不少。 这里当真是怪异的很。 长歌蹲坐在地下,紧缩着身子,将整个身体紧紧埋藏在双膝之间。这是她有意识以来第一次感到彻骨的冷。 那股冷意仿佛要穿透的五脏六腑,将人活生生的冻成冰块,甚至她能感觉到双脚下面开始渐渐凝聚结冰。 这般下去必然不行。别说是在这里挨上一夜,就算是挨过两个时辰也绝无可能。 长歌牙齿冻得磕磕打颤,她紧咬下唇,跄踉着脚步想站起身,试图用活动筋骨来保持基本的体温,许是她身体被寒气侵蚀太久,身体麻木的毫无力气,起身站起的剎那,未曾稳住重心,脚下一软,直直朝一边倒去。 眼看到自己就要跌入地下,长歌脸色微变,足尖一旋,正要稳住重心,未料,腰间骤然地紧,一只长而有力的大手揽住她腰间,长歌脚下失重,不偏不倚地跌入到了男人的怀中。 当两人的身体触碰到的那一剎那,温度蓦然回暖,长歌觉得整个人好似经歷了烈焰寒凉至春暖花开了一般。 此刻,她已被冻得神情有些恍惚,层层夜色之下,她望着那双清雅无波的眼,与记忆中的身影渐渐重叠,视线开始模煳,伸手,情不自禁地拂上了那双眼,哑着嗓子喃喃道:「无忧……」 男人动作微滞。 长歌鬼始神差地张开手臂抱住了他,掂起脚尖,朝那已经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双眼吻了上去:「无忧,永远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 肌肤相贴,体内的温度又上了一层,长歌本能地往对方的怀里蹭,想要摆脱那份被冰寒顷心入体的煎熬之感。 「这是你自己主动的,可不能怨我!」意识浅薄之中,长歌恍惚地听到这么一句。 环在腰间的手骤地一重,身体天旋地转,极短的一瞬,她已被放倒在地上。 轰地一声,似被天雷击中,男人身体勐地一僵,愕然地睁开了双眼,望着那嫣红的双颊,一时间忘了动弹。 冷意又如狂风暴雨席捲而来,还带那生不如死的煎熬,见身上男人突地就不动了,长歌心莫名地一空,主动地贴了他,开始手足无措地轻吻着他的脸颊。 感受着她炙热的唿吸和不知所措地的浅吻,君临眼眸逐渐变得灼热黯沉,无形之中心底仿似有一团汹涌炽热的火,妄图吞噬他,淹没他! 他却按捺住跌宕起伏地心潮立于不动,一个翻身,调转了位置。将长歌立于上方。 仰起身,喘息地着她。虽不知她今晚为何会变成这般,但,她难得主动一回,这般千载难逢的机会,他自然地得好好体会! 长歌迷离地眼睛闪过一丝疑惑,却未料,这短短一瞬,那滔天寒气瞬间如绝提的山洪,直直往上一冲,冲上脑门,长歌冷得瑟瑟发抖,朝着那能给她带来温度的唇瓣吻了下去。 许久过去,长歌只是源源不断地亲吻着他的脸颊,却丝毫未有其它动作。 君临微蹙了眉,不曾想,她虽已歷****之事,却对这****之事仍不入其门,低低嘆息了一声,一个翻身又将她压于身下。 一夜极尽缠绵,长歌终是在男人尽情释放之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竖日,响午,烈日高悬,炽热滚烫的阳光直射而下,透过洞口照耀在相偎而眠的一双男女身上,反射出耀眼的金黄色光芒。 洞外,有鸟叽叽喳喳地叫唤个不停。 长歌眼睫轻动,似乎被这鸟叫声惊醒,她缓缓睁眼,刺目光芒直射而下,她眯了眯眼,下意识地移开视线,便见自己不着寸缕正躺在君临的怀中,身上只随意盖了件外裳,而君临此刻正面色温和地闭目熟睡。 记忆翻涌而来,虽不太记得明白,但想到昨晚自己居然与他…… 长歌心膛剧烈一震,霍然起身,见她的衣裳正被君临压在身下,她想也想未伸手去扯,身侧男人似乎被她的动作惊醒,睁开眼,四目相对,长歌没有丝毫犹豫,縴手迅速一拂,那衣裳已披在了她身上。 男人眼波未动,似乎对她的反应在情理之中。 他缓缓垂下眼,望着自己身无一物,素来寡淡的面色闪过几分讶异:「这……」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故意拉长了尾音,「长歌昨夜可已尽兴?」 长歌繫着腰带的手动作一滞。 尽兴? 莫非……是她昨晚主动? 她虽不太记得昨晚究竟发生了何事,但凭藉昨晚模煳的记忆,好像记得她似乎将一个人压在了身下。 难不成,真的是她趁着他重伤……就把他给…… 耳畔的声音再度幽幽响起:「虽说昨晚重伤有些不适。但,长歌若是喜欢以天地为席,那么今后我们便以你喜欢的……」姿势二字还未出口。 长歌手凭空一抓,一把剔透宝剑已架在他脖颈之上。眼角余光淡扫了他一眼,深邃的眼眸冷冽噬人,视线锐利如刀刃,四周空气仿佛在那一瞬间冷凝:「昨晚事有蹊跷,你若在敢胡说八道,我便将你的舌头给割下来!」 「男女一事,在乎自愿,你不喜欢,我不说便罢!」君临唇瓣微扬。伸出细而长的手指推开那剑刃,缓声道:「不过你说蹊跷,我到想起一事!」 长歌收回剑,犹自转身,却未答话。 君临自顾道:「昨儿夜里,天气似乎格外的寒冷,仿佛下雪般!」他抬首望着洞外晴空万里的蓝天,缓声道:「不过瞧这天气,倒也不像是下了雪!」 「雪?」长歌微微一怔,勐然间像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走至洞口,抬眼望去,悬崖下方树林碧绿翠青,路面干燥。 昨晚的大雪是她亲眼所见,按理说今日应该有化雪的迹象才对,为何,在一昔之间那雪便通通消失不见了?哪还有半分下雪的样子? 若想要大雪一夜之间全部消失绝无可能。莫非……她昨晚见到的都是幻觉? 君临慢条斯理地穿好衣裳,见长歌怔怔地望着下方,他眼波微动,不疾不缓地走到她面前,柔声道:「怎么了?」 长歌闻声转首望着他,清冷的视线掠过他在洞内左右凝望了一番,突地瞧见洞内石壁隙缝一处有一朵朵蔚蓝色花。那花极为奇特,叶身为紫,花瓣为蓝,而那花蕾却为粉红色。 这花她倒是前所未见。她下意识地走上前,伸手,想欲摘下来瞧瞧,在手刚要触碰到那花瓣之时,一双修长有力的大手抓在了半空。 「别动!」身侧温润如玉的声音徐徐响起,君临低声开口道,「这花名唤夜蓝,通常在夜色绽放,凡靠近者,吸食了它的花粉之后,便会产生幻像。」 长歌身体一僵,略略侧过头,望向他:「此花是否还会令人产生****?」 君临沉呤了一瞬,似有深意地望了她一眼,缓缓点头。 长歌脸色微沉,怪不得……怪不得昨晚她意识模煳!原来……是着了这花的道。 想到昨晚荒唐之事,长歌没来回的一阵心烦气闷,她无法接受自己与君临又再次扯上关系。伸手,幻出一把火便将那夜蓝烧得彻底,瞬即,挣脱开君临的手,就往外面走去。 君临遥望着她离去时的背影,开口道:「你去哪?」 长歌头也不回地漠声道:「自然是去寻离开的路,难不成还要待在这里不成?」 「这魂河之下何其之大,漫无边际的走并不是办法!」 「那深潭既然那里可以进来,想必,也定然能够出去。」 「没用的!」君临幽幽开口,「这里包含了万千阵法,地域随时会变动,纵然你回到昨天那个地方,想必,也不是原来那个地方了!」 长歌顿住脚步,回首望了他一眼,似有些不信,她又犹自转首,走到洞口,抬眼望去,这才发现自己所处的西山,却不知为何转变成了东山。
第186章 这便是世人常言的福祸共患吗? 正在她沉思期间,突地,地面剧烈震动了一下,洞口的上方不断有乱石滚下。那下方的飞禽走兽开始发出骚动,如决堤的山洪往另一处狂奔而去,几乎全部倾巢而出。 勐然间,君临似意识到了什么,脸色惊变,低咒了一声:「该死!」一手抓住长歌的手腕,如追风掣电跳下洞口。 长歌还未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已被君临带离洞口,将速度提至极至往远处直飞而去。 与此同时,身后「嘭!」地一声,发生剧烈爆炸声,四周骤然一亮,长歌下意识地转头,便见他们原先所在的洞口上方有火山喷发,那岩浆如热浪一波又一波地喷发而出,那速度稍慢地已被大火吞噬的一分不剩。 虽躲过了这一劫,长歌仍不免心惊,若是她们在晚上一步,定然被那岩浆深埋地下。 怪不得那群红蚁要选择绕道而行,怪不得那毕方鸟追至西方的山便停了下来,原来……原来即然是因为这座活火山。 长歌望着那顷刻被岩浆吞噬的下方,望着下方不断奔跑的妖兽。脑中突然灵光闪现,转首,朝君临道:「既然这位置以东西南北颠倒而换的,那么我们之前是从南面的山上出来的,现在应该被换到了北面,我们现在去北面,或许能找到那个瀑布也不一定!」 君临轻眨了一下眼,颇有些宠溺道:「长歌竟然想去,那么我们便去那瞧上一番!」 他加快速度,往北面而去。 值得庆幸的是,这次毕方鸟未在出现。 两人到了北面也没有费多大的事,在北面荒山腾云驾雾了半天,并没有见到那悬崖瀑布,两人没有犹豫地,又回到之前所处的南面,仍就没有寻到。 在天上盘旋了许久也毫无头绪,两人只得寻了个地方停了下来,暂时歇歇脚。 君临身上的毒素经过一夜调整,已经得到自行调解,除了那背后无法自行痊癒的伤,身体看起来已没有多大碍。只是因刚才消耗了过多的法力,脸色有些苍白。 想必那身后的伤口与衣裳黏在了一处,有些疼痛,君临眉头轻蹙了蹙,褪下上衣,从怀中掏出金创药,便往背后抹去。 许是手臂探不到伤口,大半的药居然抹在了毫髮无损的地方。长歌静静站在一旁,本不想理会,但……见到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又感念这伤因她而起,着实有些不忍,伸手,不由分说地将他手中的药给夺了过来。 君临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而开,唇角轻轻绽放出一丝温润如旭日般的笑意:「这般倒像是与平常的夫妻无二,我甚喜欢。」 长歌为他擦拭伤口的手微微一滞,目光清冷地望了他一眼:「我只是不想到时候要一边应付突如其来的事,还得一边照顾你。」 居然不是想到丢弃他,而是想到要照顾他么? 君临唇瓣的笑意加深了几分,意味深长道:「这便是世人常言的福祸共患吗?」 长歌手中动作骤一加重,君临忍不住倒吸了一声。 「你若在这般信口雌黄,我便只能封住你的嘴了!」长歌冷若冰霜地望着他,将他背后的伤口全部抹上药膏,双手正欲拿开,突地,便见他伤口之下还有着另一条类似蜈蚣的伤疤。经过长年累月,那颜色已经转为黝黑。 她唿吸一室,这伤疤她太过狰狞了,以至于她无法忘记,在许久之前,她初入皇宫,被一名宫女推去为当时是太子的李桢洗澡之时,他背部流露出来的那个刀伤。这……几乎一模一样。 感觉到背后的手停了下来,君临眼眸微动,侧转了头,温和道:「怎么了?」 长歌的手轻轻覆过那刀疤,声音飘渺道:「你这背后的刀伤是如何来的?」 普天之下,又怎么会有如此凑巧之事? 一模一样的伤口,同样的位置? 只是…… 李桢身为凡人,在短短五百年的期间,由凡人坠魔,还成为令人生畏的魔君,又是谈何容易之事? 或许……当真只是相似罢了! 君临又怎么可能会是李桢? 君临身体微僵,不动声色地穿好衣衫,缓声道:「许久之前,不小心伤到的!」他顿了一顿,转过身,低声道:「为何会这么问?」 长歌徐徐收回视线,漠声道:「伤口过深,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她将手中的金创药递还给他,见不远处有一个池塘,抬步走近,打算洗手粘上的药膏洗尽,手刚触碰到水面,骤地,那平静的湖泊捲起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漩涡。 一股强大的吸力由漩涡里处袭扫而来,长歌猝不及防,几乎要被捲入下去,幸亏她反应迅速,扬手「砰!」地一掌,打入那剧烈翻涌的池水,那吸力减少,她起身惯力地后退一步。 与此同时,「嘭!」地剧烈一响,那漩涡之中,一条金色的游龙狂啸而出,巨大的身形激起那水花四溅。 它飞至半空,居高临下地望着长歌,赤红的双眼微眯成缝,声音冷沉得像是雷声,哄哄而响:「我倒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搅我睡觉,原来是一名黄口小儿,当真该死!」 说完,那倾盆大口往长歌所在方向一喷,口中似河流般吐出巨大的洪水直往长歌所在击去,速度几乎快如闪电。 长歌脸色惊变,几乎来不及做出反应。 「小心!」耳畔淡雅如风的声音响起,淡淡的兰馨香扑鼻而来,长歌只觉得腰间骤然一紧,人已落入到了一个宽厚的怀抱之中,那洪水嘭地落在了旁边的大树上,那巨树咔嚓地一声直接被冲击倒地。 「反应倒是挺快的!」巨龙骤沉了声音,眼如利刃射向君临,「这魂河之下,倒也有数万年不曾有人能躲过我的攻击了。今日,你们居然闯到我这里,也算缘分,便让老夫饱餐一日!」 说完,那条巨龙如狂风往君临所在疾飞而去,破空之声瞬间沖天而发。 「乖乖站在旁边,我一会就好!」君临往长歌额上温柔落地一吻。瞬即,将长歌往旁一推。 长歌脸色骤地一变,回过神来,人已站在数十米开外的地方。她抬眼望去,那条巨龙已离君临近在咫尺, 「君临!」她脸色大变,惊唿出声。 君临眼底寒意骤起,一团银色的光芒起自他手中凝聚,他伸手一推,划出道道流光,向那巨龙迎去。那抹银光瞬间没入在巨龙体内。 只听半空中传来一声刺耳的吼啸,那条巨龙的尾巴突地凌空弯折,重重的抽在君临身上。 强烈的劲风横扫,猝然之间,君临闷哼一声,半捂住胸口呕出一口鲜血,巨龙又一个神龙摆尾而来,带出毁天灭地的劲道,连周遭百米的大树尽数折断,眼看那长着倒刺的尾巴就要甩到君临身上。 长歌縴手凭空一握,一把剔透通灵的宝剑出现,她提剑如疾风冲去。 那巨龙显然注意到了长歌,将尾巴转了方向往长歌所在一甩,阴影笼罩而下,万物突然寂灭,长歌的宝剑「哐当」地一声砍在那坚硬的麟片之中,生生碎成两半。 她心勐地一震,毫不犹豫将那碎裂的剑刃在往那麟片一刺,鲜血喷洒而出,那巨龙吃痛,龙尾「啪!」地一声狠狠甩在她的身上。 长歌血气一涌,喉口一腥,直接被甩飞在百米开外的地方,吐出一口鲜血,当场晕厥过去。 「长歌!」君临骤地嘶喊出声,他运提轻功正欲上前查看一二,一道强劲的洪水喷洒而来,君临身体往后一倾,险险躲开。 他抬首,冷冷地望着半空中那条巨龙,眼中寒意被腥红替代,杀意如惊涛而起。 巨龙轻蔑地望着他,讥讽毫不掩饰的宣洩而出,仿佛杀他就如捏死一只蚂蚁般轻而易举:「小子,你看似功力高强,实则,只是虚架子罢了!你以为凭藉你短短数百年用奇珍异宝堆积出来的功力,便能耐我如何吗?」 「不试试看又怎么知道呢?」君临双眼骤地一沉,手中凭空一握,一柄碧绿剔透的宝剑凭空出现。 那一剎那,电闪雷鸣;那一剎那,风云变色;那一剎那,巨龙高傲不屑的表情慢慢变了颜色。 「这是……这是纯钧剑?」巨龙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你哪里得来的?」 君临手中剑刃微转,泛出一阵耀眼夺目的光芒,冰冷的声音宛如地狱深渊而出:「下去问阎王吧!」 「狂妄!」巨龙身体凌空倒贯而下,形成巨大的龙捲风,这一击,无疑誓要把君临噼成粉碎! 君临凤眸一瞬不瞬地盯紧它,在它的身躯近十米之内,他身形一动,跃了起来,竟然向那巨龙迎了上去! 数道跨破时空的流光绽放,圈成一道道刺目的直线,向巨龙形成的龙捲风迎去。只听「砰!」地剧烈一响,山摇地动,龙捲风被光芒破开,风吹云过,时间仿佛在那瞬间静止。 那条巨龙愕然地睁大了眼:「你……你是……」它话还未落,身体悍然飙落,「砰!」地一声,跌落在地!
第187章 杀你,岂不是在诛自己! 「尊上!」半空中,一袭白衣的男人凭空出现,却只有其影,并无其形。 君临抬眼,淡漠地望了他一眼,似乎对于他的出现并无讶异,声音寡淡道:「何事?」 引之视线落在凤长歌身上,微微一顿,瞬即道:「天族近日似乎有些异动,就连向来不问世事的丹霞山也开始调兵遣将,似乎意与天族联手!恐对我魔界不利。」 「是吗?」君临面无起伏。 引之见他这般云淡风轻的模样,低嘆了一声,继续道:「尊上,外面的世界已经过了半个月了,魔界还有许多事情急需要你处理,我已经在魂河外面施了法,只要你跳入身后这深潭,随时都可将你带出来。你看,你打算什么时候出来?」 君临眼眸幽邃,低头幽幽地望着怀中昏迷不醒的女子,柔声道:「若不是有要急之事处理,真不想这么快便带你出去!」 …… 时光如棱,转眼已过去三天有余。长歌幽幽转醒,入目的,便是白色的轻纱幔帐。 轻缓湿软的触感从脸颊上传来,极不舒服,长歌转首,便见灵隐正无精打采地趴在她身侧,伸着粉红的舌头舔着她的脸颊。 见她醒来,那双无神黝黑的瞳孔骤然一亮,奶声奶气地「喵!」叫一声,像小孩见到亲人般讨好撒娇似地蹭了蹭她。 长歌眼睫轻颤,面色没有丝毫喜悦之色,她转回首,双眼空洞地望着上方,轻风吹拂而过,幔帐随风荡漾了起来。 这……带给她无尽恶梦的地方,她自然记得! 夜归殿! 「居然,又回来了吗?」长歌轻喃出声,眼帘垂落的瞬间投下一片阴影,将她所有情绪尽掩其内。 「喵!」灵隐伸出爪子推了推她。 「我没心思陪你玩,你若觉得无聊的话,便自己出去转转吧!」长歌轻阖了眼,翻转了身,发现身体似乎被人抽尽了力气,提不起半毫力气,连转身也几乎有些困难。 她霍然睁眼,似要印证什么,艰难地坐起身,望着那桌面上的杯盏,指尖轻掂,试图用法术移过来,却发现那杯盏纹丝不动。 果然…… 他又把她的法力给禁锢了! 长歌轻抿了唇,放下手,余光之中窗前有一道熟悉的身影经过,她愕然转首,似意识到什么,清冷无霜的脸闪过一丝焦急之色,掀开被子,赤着双脚,连鞋也未来得及穿,直迳往屋外走去。 那个身影……那个身影……好像是顾里! 折言的顾里! 这一次,屋外并没有任何婢女守在一旁。 长歌望着那男人离去的方向,急忙追寻而去。然而,无论她如何追,总会离那人有一段距离,最终,不知被绕到哪里,那男人的身影终于消失不见,而长歌也已经彻底迷路了。 她微蹙了眉头,眼见四周无人,眼波微动,正当她打算顺着之前君临带着她离开魔界的记忆往外走时,女子清泉般的声音缓缓响起:「尊上,这是属下为你做的一碗面,你尝尝?」 夜色之下,那道声音并不响亮,然而,却不分不落地落入到了长歌的耳中。 长歌眼眸微凝,真是冤魂不散,她明明想躲,却每回都能遇上! 她正抬步走,远处有巡夜的魔兵走来,她面色微沉,只得藏身在不远处假石后面。 「阳春面?」男人平静的声音掠过一丝讶异,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女子显然有些紧张羞涩,吞吞吐吐道:「听……听闻今天是尊上的生辰,不知尊上喜欢什么,只得做了这寻常百姓家吃的长寿面,属下手拙,这……卖相许是不太好……还望尊上见谅。」 这声音有些熟悉。长歌循着声音望去,便见不远处凉亭上,一袭黑衣倨傲的男人正雍容优雅地坐在琴旁。 他髮丝未束,披散于后,随风轻轻摇曳着。而他对面,同样身着一袭黑裳的女子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站在他面前。双颊泛着潮红,很是羞涩。 待看清那女子长相,长歌身体勐地一僵,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潋滟。 君临低垂下头,望着潋滟手中递来的那碗阳春面,神情有片刻恍惚。 记忆之中,似乎也曾有人曾经做过面食给他,那面不似面前这碗这般漂亮,相反的,有些焦,有些煳!甚至……还有着石头缝般大小的蛋壳。 普天之下,凭藉做出的食物让人误以为着火,怕是只有她才有这个能耐了吧? 他唇角轻轻盪起一丝笑,眼中划过几分眷恋的柔意。 这番模样,于长歌眼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两人郎情妾意。长歌站在这里委实觉得自己有些煞风景,她收回视线,见那巡夜的魔兵已走,正欲抬步离去。 「喵!」一声轻微的叫声,下方裙摆被人拽住。 长歌低垂下头,便见灵隐不知何时窜了过来,恨铁不成钢地瞅着她。那眼神别提有多哀怨,似乎在说:「他们孤男寡女的待在一处,你情我侬的,你怎么不出去捉姦?」 对于捉姦这两个词,任由向来淡定从容的长歌,唇角也不免抽了一抽。她声无起伏道:「他无论与谁在一起皆与我无关!」 长歌扯回被它咬着的下摆,缓声道:「竟然你跟着来了,不防,便趁着这个机会与我一同离开魔界。」 灵隐显然不太愿意,它好不容易找了个栖身之处,有人收留它,它才不想无家可归,成一个流浪儿呢!况且,这魔宫里面的食物可美腻得紧! 它纵身一跃,使出吃奶的力气往长歌怀中一撞。 长歌因没有法力,被灵隐这般一撞,便从假石后面给撞了出来。 脚步声适时响起,正巧便将君临欲接过潋滟端着面的手给打断。 君临闻声转首,见是一袭淡烟金裳的长歌,面上微微一怔,收回手,霍然起身,抬步,便往长歌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被发现,长歌正欲抬步,寻个地方避起来。 君临已快先她一步走到她面前,不由分说地脱下自己的将套披在了长歌的身上,言语之中颇有些指责:「伤还未好,怎么不好好待在屋里歇息?」视线余光之中,触及到长歌赤着的双脚,眉头轻蹙:「怎么连鞋也不穿?」 刚才还与潋滟这般亲近,转眼之间便对她这般亲昵,如此明目张胆的朝三暮四,长歌心底便对他越发厌恶,她刚欲答话。 灵隐已跳到旁边的假山上,高傲地扬起下巴,愤恨地「喵」了一声,那语气分明在说:「你与你的小情人在这里私会,难道,就不允许小长歌过来捉姦?」 「捉姦?」君临细细品味它所说之话,转首,目光幽邃地望向长歌。 长歌也被灵隐这惊世骇俗的捉姦两字怔楞住了。 被君临望着脸颊莫名有些发烫。 她微蹙了眉,却并未向他解释,而是转首冷冷朝灵隐斥责道:「你若在敢胡说八道,我便将你丢入太上老君炼丹药的炉中烧你整整三日。」 这可使不得! 「喵!」灵隐委屈地望了眼她,软绵绵地趴了下去,一副知错就改的好好模样。 君临眼底浮起一丝笑,凑近长歌耳畔,带有蛊惑性地低声道:「我心仅此一人。刚才,我只不过这里寻思一些事情罢了,而她恰巧路过,并无其它!」 温热的唿吸喷打在劲间,极不舒服,长歌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与他生生隔开了一些距离,声音清冷如泉:「你无须跟我解释。」 她抬眼,望着在凉亭上呆滞住的潋滟,声无起伏道:「两位继续,我便不打扰两位兴致了!」说即,将披在肩膀上的衣衫拿开,递还给他,犹自转身离去。 不料,长歌还未走出几步,她整个身影凌空而起,侧首,君临已将她打横抱起,不由分说的,往夜归宫的方向走去。 感受他滚烫的温度至怀中传来,长歌身子不自觉地僵直紧绷,面容微沉,冷寒着声音道:「你做什么?「 君临唇角扬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颇有些轻描淡写道:「自然是送你回去。不然,要你赤着脚从这走回去?」 长歌冷冷道:「这又有何不可?」 君临微停了一下脚步,低垂下头,极为认真地望着她:「这路上碎石极多,定然极为搁脚,就算你不心疼自己,我也心疼你!」 见他这般认真专注的神色,明知有可能是假,长歌心却仍旧没来由地一跳,就像是有什么堵在了胸口似要马上破茧而出一般。 她移开视线,声音冷得几乎无情:「身体是我自己的,是伤是损皆由我自己受着,不敢劳烦魔君费心!」 君临眼眸一黯:「长歌,你便真要如此生份地与我说话?」 「不然魔君认为要怎样?」长歌目光冷沉,「囚禁我,侮辱我,难不成,还希望我能像这魔界中的婢女般,见到您,对你躬屈膝?或者是,主动投怀送抱?」 君临双眸一闭,沉默了许久之后,才轻声道:「你便真要说这翻话来刺激我?」
第188章 光是这份谋算就令人望而生畏 他睫帘微垂,酸楚尽掩眼底,未再多言,抬步便已往夜归殿而去。 回到夜归殿,紫烟正迎面而来,君临跨入门槛的那一瞬,沉声吩咐道:「去端一盆温水过来!」 紫烟领命退下! 君临将长歌放入床榻,长歌立即伸手将被子往身上一拢,打算歇息送客。却不料,脚裸被人轻轻拿起。 这般自是装睡不下去了。 长歌翻身坐起,便见君临坐在床榻旁,细细打量着她的双脚,见那脚上有些刮伤的血痕,微皱了皱眉。 长歌下意识地收回脚,却被君临紧紧握住。 他好看的眉头拧了拧,好似那双受伤的脚长在他身上一般,满脸疼惜:「今后若是在赤着双脚走路,我便……」话到一半,他突地戛然而止。 长歌冷着脸询问道:「你便什么?」 君临抬眸望向她,见那双澄澈略带寒意的眸子,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极为不自然地撇开视线:「我便只能****守在你身侧,时刻督促着你!」 没有料想中的冷言冷语,长歌脸上有些意外,张了张口,一时间居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稍片刻。紫烟已端着温水走了进来。见君临白皙修长的手指握着长歌的脚,她面闪过一丝讶异,又很快敛了过去,走上前,微行礼,道:「尊上!」 君临眼波轻动,温润如玉的面上又恢復了往日的冰冷:「将水放下,退下吧!」 「是!」紫烟轻颔首,将水盆放在君临面前,缓缓退下,临走之时,不忘关门。 被君临这般握着不太自在,长歌又挣扎不开,声音几乎冷得不像话:「你究竟还要握到什么时候?」 君临却未回答,用一只手在面前的水盆里量了量水温,查觉温度适中,然后,动作轻缓地握住长歌的双脚往水盆放下,那冰冷略酸的双足瞬间被一股温暖的热意所包裹。 君临的所为长歌实在有些费解。 她下意识地抽回,君临快她一步将她双脚按住:「别动,走了这么久的路,泡泡脚会舒服不少!」说着,君临捧起一池水淋在长歌脚裸,双手在她脚环处轻轻按摩,原先那股酸痛剎那消退不少。 那双好看的几乎完美的手正毫不避讳地洗着她的脚。长歌低垂下眸,正巧望见他那轻轻颤动的眼睫,恍惚之中,像极了少年安静正提笔抄书的模样。 她心绪混乱,双脚被君临握着亦不好抽回,一时之间感觉有些煎熬。 「叩叩叩!」似救命符的敲门声骤然响起。屋外有人低声禀告道:「尊上,属下有急事要报!」 君临手中动作一滞,眼皮掀也未掀,声音寡淡道:「去书房候着!」 「是!」那人低声应道。 接着,屋外脚步声响起,越行越远。 长歌见君临仍专注地洗着她的脚,似乎对刚才所应之事不为所动,她蹙眉,提醒道:「竟然你有事,那便去吧!正好,我也困了!」无息之间,下了逐客令。 君临抬起眼梢,目光幽邃地望了她一眼,张了张口,终是未曾多说什么。起身,从旁边木架上拿起一张干净的绵帕将她双脚的水擦干,温声道:「若有什么急事便通知下人唤我一声!」 长歌身体微顿,没有回答他的话,收回脚,身体往后一躺,将被褥套在身上,轻阖上眼,转身,留下了一个冷漠的背影。 恍惚之中,她似乎感觉到背后有一道视线深深地凝视着她,直到许久,那道视线才离开,身后的脚步声也越行越远。 门被打开瞬即又轻轻关合,四周顷刻陷入一片静谧。 长歌缓缓睁眼,復而将身子躺平,望着上方摇曳的轻纱幔帐,澄澈的眼眸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为何,她对君临总会产生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熟悉到,他随意的一个动作总会令她无故地想起李桢! 甚至……甚至在经过魂河岸底,他屡次三番以命救她之后,她再也无法似先前那么厌恶于他! 将他囚禁于此的是他,对她百般讨好的亦是他,差距悬大,她甚至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她微微拢眉,转过头,视线突地落在屋内中央桌面上摆放着的糖栗子,唿吸一滞,眼如深潭般幽邃。 以前,在东宫之时,无论何时李桢也会为她备上! 她突然莫名地想尝尝那糖栗子的味道。 这般想着,她已翻身而起,在低头穿鞋的那剎那,却发现床边遗落了一块玉泽剔透的玉佩。 这块玉佩有些眼熟。 长歌轻凝了眼,俯低身形,将它轻拾起,细细打量,视线最终落在玉佩下方雕刻的极小的一个凤字上。 这块玉佩……这块玉佩……不是她父亲的吗? 她面上闪过一丝震惊,转首遥遥望着紧闭的门,轻凝了眼,抬步走了出去。 「凤姑娘!」屋外,一名服侍她的贴身宫婢见她出来微行了礼。 长歌转头淡声询问道:「可知你们尊上书房在哪?」 「这……」那名宫婢不料她有此一问,有些欲言又止地望着她,面上有少许为难之色。 长歌知她心中顾虑,放缓了声音:「他有重要的东西遗落在我手上,我这就为他送去!」 宫婢犹豫了一瞬,见长歌不似撒谎的样子,瞬即禀告道:「书房沿着这走廊过去,转个弯,百米开外便到了,奴婢这才带你过去!」 「不必!」长歌出言婉拒,声音淡得仿似轻风一拂而过,「距离不远,我自行过去即可!现如今,夜色已深,你下去歇息吧!」说完,衣袂轻盪,转身往那宫婢所指的方向跨步而去。 走廊与书房的距离并不远,没多久,长歌便已走到了书房外面。 她望着手中这块玉佩,心中疑虑顿生,刚欲抬手敲门,里处,一道娇媚低柔的声音霎时响起。 「尊上果然好计谋,在魂河,设计了这么一齣戏,命刺客来刺杀你们,凤长歌在高傲冷漠又如何?还不是逃不出你的五指山!之前还半死不活的,现在居然还有闲情意致逛花园。显然,已不似之前那般抗拒于你了!」 长歌心骤然一沉,正欲敲门的手突然停在了半空。 原来……原来在魂河之上,那些刺客是他亲手设计的! 怪不得……怪不得世人皆说入了魂河皆不能出来,他们却能平安无事的出来。居然从头到尾就是他设下的一个圈套! 磁性低沉的声音透过门扉清晰传出:「凤长歌性情孤傲,我不用个苦肉计,她又怎能转变得这么快?刚才,到是委屈了你!」 「为了尊上的宏图霸业,我一点儿也不委屈。」 白色纸窗透出来的烛火倒影之中,女子如小鸟依人般轻轻依偎在了男人的怀中,伸出白净细长的指尖,在男人胸膛妩媚地画着圈圈,「尊上那般优秀,又抽取了她那宝贝徒弟儿李桢的意识,学习李桢一举一动,藉此获取她的好感,相信只要时日一长,凤长歌定会被尊上所攻陷。」 话到一半,她又轻轻地轻轻地道:「届时,她定然自愿留在这魔界!那凤允心中在气怕是再也不敢乱动了!只要我们有凤长歌在手,那么拿下丹霞山,再一举攻下天族指日可待!我在这里提前祝贺尊上大业将成!」 长歌清冷的眼眸中泛起一丝彻骨的寒意,手中握着的玉佩骤然攥紧。 她还在疑虑为何见到他能够屡屡想起李桢,她甚至疑虑他们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原来,是他抽取了李桢的意识!故意模仿他的举动来打消她对他的防备与厌恶。 好一个君临!真是好一个君临!怪不得能在短短百年期间,将魔界带上始无强例的强盛,光是这份谋算就令人望而生畏! 若不是她无意看到她父亲的玉佩,怕是此刻还被蒙在鼓里! 想要用我来威胁丹霞山,藉此收復天族吗? 君临,你当真认为,我凤长歌会这般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长歌收回半空中的手,大退一步,衣袂一盪,转身离去。 屋外的脚步声越行越远,那扇紧闭的门「吱呀」地一声被人从里处打开,一袭白衣胜雪的男人与一袭黑裳冷洌的女子走了出来。 潋滟轻眯了眼,见长歌决绝离去的身影,唇角轻轻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不管过去多久,她总是会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千万年前是如此,千万年后亦是如此!若非是你趁尊上走后,不动声色将凤允的玉佩故意留在那里,怕不会有这般顺利。」 引之面容温雅,轻轻敲和着手中玉扇,遥遥望着那袭淡烟金裳的女子,直至她消失在转角之处,这才徐徐收回视线:「我这般做,并不是为了帮你!」 潋滟自是知道。 她收回视线,那原本冰冷的声音缓和了几分:「不管如何,至少,咱们的目的是一致的,竟然是一致,我便定然要谢谢你!如今,他如不容易获得重生,我定不会让之前的一切,在重蹈覆辙!」
第189章 中毒 潋滟身体微颤。 「这万万年载,你为了寻尊上的魂魄四处奔波;可是,你可知,这世上有一人为了你所想所念,为了让你不伤心难过,亦从没放弃过?甚至于,不惜坠落轮迴?」 潋滟低垂下眼帘,漠然转身,显然不打算与他多交谈什么:「我心里从始至终只有尊上一人!无垠之城若是没事,你闷得发慌的话,大可去寻崑崙镜的下落。或者是把你那张脸已经长皱褶的脸皮给换了!」 长皱褶的……脸皮? 引之生来本就无面,得只不断变成别人模样。然而,那张脸每隔不久便会出现一些小小状况,是以,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换上另一张脸,或者是为那张脸补鲜。 听了潋滟所说,他脸色倏然一变,顾不得潋滟离去的身影,连忙在半空中变幻出水幕镜,见自己那张脸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想潋滟居然胆敢骗他,本想指责几句,转首,哪还见得到潋滟半分身影? …… 是梦。 四周环境迷雾朦朦,长歌漫无边际的走着,无形之中空气飘来了一阵淡淡清新的桃花香。 她循香而去,不久,便已看见了一座别致清雅的庭院。 庭院外,满墙桃花纷扬而下,风吹枝盪,那粉红夺目的花瓣随轻风高昂而起又随之飘然落下,繁茂的粉红花团之下,一袭明黄袍的欣长挺拔男人正背对着她,霎时,那粉红色的花瓣已落满了肩头。 这男人的身影有些熟悉,长歌突地就顿住了脚步。 「长歌,你为何要抛弃我?」轻轻的声音似无意识地溢出。 长歌唿吸几乎一滞。 男人转回了身,那双黝黑的眸子充满着无尽的哀伤,苍白着脸,道:「为何要抛弃我……」 「我……」长歌下意识地走上前,试图想解释什么,蓦地,他明黄袍的衣裳不断溢出血,不断溢出血,顷刻,他所站的地方已是一滩刺目的血流。 长歌脸色骤然一变,惊喊出声:「李桢!」 床榻上,长歌霍然睁眼,便见沉沉夜色之下,一袭黑袍的君临正坐在床边,伸手轻抚着她鬓角的青丝。 似乎被她的惊慌给惊扰了一下,他黝黑似墨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眼神蕴藏着极深的复杂。 长歌瞬间回神,她清冷的眸子带着如冰雪般的寒意扫他一眼,又復而躺下,面无表情的闭上眼,将背对转至他。 「你……还记得我吗?」 隐约之中,她似乎听到了一声低不可觉的轻喃。她待正回想,身后一阵悉悉索索地脱衣声霍然响起。 长歌徒然睁眼,被子被人掀起,然后,一道冰凉的冷风灌入,背后有温热的身子靠近,一双手已环上了她的腰。 长歌身体微僵,眼底厌恶一闪即逝。 她毫不犹豫起身,环绕着腰间的手遽然一紧,她又被迫躺回在了床上。 男人将头埋在她颈间,深深地似贪恋不舍地吸了口气,压低声线道:「我不碰你,你无须紧张,就让我在这里歇息几个时辰就好!」那言语之中饱含着深深的倦意,似很疲惫。 若是往常,长歌或许会考虑一二,但是如今,她只会更加反感:「你若要躺,躺着便罢,这是你的房间,我自然无权多说什么。」 她用力掰开他环在她腰间的手,站起身,走下床榻,走抬步往屋内的软榻走去,君临瞬即拉住她的手腕。 他定定地望着她,唇瓣苍白的近乎无色,声音带着丝丝乞求:「长歌,就让我在你身边安静的待上一晚,可好?就这一晚!」 长歌冷漠地出言拒绝:「不可能!我并不想跟你待在一处!」 她将握住她手臂的手用力一甩,却不想,君临直接从床榻上滚了下去,压抑地闷哼了一声,苍白的脸色已浮现出薄薄的细汗,神情似极为痛苦。 长歌虽甩手的力道有些大。但,如今她已是毫无法力,纵然她力道再大,亦不可能将法力高强的他摔成重伤的模样,于是,他这般痛苦的神色在长歌眼中看来,做戏成份便越发的高了! 想到在书房外听到的一切,长歌眼底厌恶之色越发明显。 她冷冷地望着他,刻意将话说得有些尖酸刻薄:「君临,你不必装做此番模样,若是你觉得单凭这点皮外之伤,就会让我对你改观,你简直痴心妄想。」 「痴心妄想?」君临轻咳了一声,唇瓣有丝丝血迹溢出,未免长歌查觉,他低垂下头,掩饰住眼底流露出来的哀伤之色,唇瓣轻启,细细咀嚼着这句话,「是啊……的确是痴心妄想!」 他手搀扶着旁边的床架,脚步虚弱地站起,身体摇摇欲坠:「若非如此,又怎会将自己弄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别说是你,就连是我自己也不太喜欢!」 长歌漠然地转过身,不语。 但那眼底的厌恶之色已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眼,君临苦笑了一声:「罢了……反正我早已经习惯了!」 长歌身体轻颤,君临已掠过他直迳往前方走去。 待那道脚步声越行越远,直至踏出门外,长歌才漠然地转回身,神色飘渺,她跨走重新坐回床上,还未做热,便听到屋外婢女惊唿出声:「尊上……」那语气很是急切,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长歌抬眼望去,已发现君临晕厥在地上。 她脸色微变,霍然起身走了上前,便发现君临晕厥在地,背部开始出现大量的血,很快便蔓延开来,汇聚成了一滩森寒的血迹。 莫非,他背后的伤还未好? 长歌蹲下身体,手刚欲将君临扶起,突如其来的一双手将她用力一推,长歌一时不备,便推倒在地上。 她抬头,潋滟阴冷着脸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而她身侧的男人将君临扶了起来。那男人眉头微蹙,不由分说拿起君临脉象一探,脸色惊变,立即咒骂了一声:「该死!居然是璇玑草!」 潋滟急忙转首:「岂不是中毒了?」 中毒? 长歌心勐地一沉,还未从那震惊中醒过神来,眼前突然剑光一闪,一把剑已架在了她的脖颈之上。 潋滟恶狠狠地瞪着她,那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将她焚烧成灰:「凤长歌,没想到你心思这般歹毒,尊上掏心掏肺的待你,你便这般恩将仇报?」」 长歌收回思绪,视线落在君临苍白的脸庞上,冷漠地望着她,声音近乎无情:「是我又如何?不是我又如何?你若是看不惯,大抵可以将我杀了!」 「你……」潋滟将手中剑刃递近一分,锋利的剑刃已溢上丝丝殷红的血迹。 引之微眯了眯眼,沉声道:「好了,别在这浪费时间了,快去寻季栎回来,在晚,便来不急了!」瞬即,扶起君临往另一个地方疾步离去。 「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若是尊上出了什么意外,我定要你陪葬!」潋滟收回剑,朝旁边的婢女沉声吩咐道:「此人居然敢谋害尊上,你们将她给我好生看管,或是不见了,或是什么消失了,我定唯你们是问。」 「是!」那群宫婢颔首。 潋滟冷扫了一眼长歌,衣袂一盪,步履匆忙地离去。 身侧一名宫婢语气不善道:「姑娘,请进去吧!」 长歌徐徐收回视线,冷冷地望了眼她,转身,走进了屋内。 在跨门而入的那一剎那,她眼底顷刻被一片湛人的寒意所覆盖。 君临刚来她这里,便恰巧中毒了,事情又怎会这般凑巧? 她虽不喜欢君临,但……却也容不许他人这般算计!究竟是谁,与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刻意栽赃嫁祸于她? 就在长歌沉思期间,「喵!」一声奶声奶气的猫叫响起。 长歌抬眼望去,便见灵隐扭着那肥胖的身子纵然一跃,从窗口跳进了屋内,嘴里叼着一条『珠鱼』,兴致盎然地走到了她的面前,摇着尾巴朝他示好! 长歌眼中冷意敛去,她声音温和道:「你想用它来收买我?」 灵隐点了点头。它思虑了整整一夜,虽不太明白今晚它明明帮着长歌说话,长歌却扬言要将它丢入太上老君的丹炉,这般行为虽说有些不大厚道,但,它秉着大人不计小人过这原则,也就宽宏大度的不与它计较! 它那心思一看便知。长歌宛尔一笑:「如此,我不受着倒是不行了!本还想着在这魔界你定不会适应,不想,你倒挺会自愉其乐!」 灵隐脸颊有些羞红,毕竟它是一只有原则的猫,跟了东华这般久,若是,离开了它在别的地方还过得开心,实在说不过去! 可是……这魔界的食物真是美腻美腻的!它要是离去的话,好捨不得哦! 它怏怏地「喵!」叫了一声,内心虽有些心虚,面上仍气嘟嘟地提醒:它是被不情不愿地抓进来的,其实过得一点也不开心! 未免长歌不信,它纵然一跃,跳到桌面,将口中叼着的那条肥腻的鱼给放下,挺着有些瘦瘪的肚子,示意看她。 你看,你看,我都瘦了!
第190章 顺手推舟帮了你一把 灵隐便更为不悦了。它伸出爪子轻轻将那珠鱼往那盆子外面一推,许是它抓那珠鱼的时候将那条鱼给刮伤了,那珠鱼身上的伤口触碰到了那糖栗子,顿时流出一条乌黑的血。 剎那,软趴趴地倒在桌面,一命呜唿! 灵隐「呜咽!」地叫了一声,想它好不容易抓来的一条珠鱼就这般死于非命,正伤心难过着,打算把那些糖栗子碎尸万段! 它还未伸出爪子惩罚那罪无可恕的兇手,长歌已一手将那盆糖栗子端了过去,它愤愤抬头,长歌已拿起一个饱满滚圆的栗子细细打量! 「喵!」灵隐大仇未报,又一时奈何不了长歌,拉了拉长歌的衣裳,急红了眼。 「别闹!」长歌低斥了一声,望着这糖栗子,眉头蹙起。 她居然忘了这一件事。君临贵为魔君,又怎会对外人毫无戒备?那些人若想要下毒害他必然难如登天。不可否认,君临这些时间对她似乎并无什么戒备,所以,通过她,来达成目的,才是最好的方法。 璇玑草被下在这糖栗子的上面,而她未中毒,触碰到她的君临却已中毒。 其中,定是有某种特效,或者是只针对于某一方面,才导致她未中毒,而毒素间接得转到了君临的身上! 究竟是谁,城府居然这般深!想到在她身上下手,这般,她自是无论如何也洗不脱罪名了! 她深凝了眼,将手中糖栗子用力一握,不过幸好有一点可以确定,此人,定然是她身边的人! …… 曙光初亮,窗旁轻风吹拂而入,撩起窗旁女子青丝摇曳,宫婢妙香照例将洗漱的用品端上来,正欲将水盆放下离去,骤然,女子身形虚弱一晃,直坠落地。 「姑娘!」她面色一惊,连忙将手中端盆放下。 她快步走到长歌跟前,费力地将她扶上床榻,见其面色青白,浑身冰冷,她心中骤地一紧,颤抖地伸手,探上她鼻息,见其没有半点唿吸。她脸色微变,脚步一跄,跌落在地。 她大口大品地喘着气,面上似极度震惊,转首,望着那摆放在桌面上还剩几个零散的糖栗子,连忙起身,将那糖栗子给拿了起来。 「果然是你!」身后一道清冷无双的声音响起,还夹带着湛人的寒意。 妙香身体一僵,条件反射地转回首,便见一袭淡烟金裳的女子正站在她身后,一张风华绝代的脸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妙香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糖栗子放到身后,吞吞吐吐道:「姑……姑娘,原来,您……您没事啊!」 长歌目光冷若冰霜地望着她,视线落在她身后藏着的那双手上,寒声道:「为何要嫁祸于我?」 「您……您在说些什么?」妙香心底咯吱一下,脚步有些发软,脚步跄踉地退了一步,不巧正好撞到了身后桌子的稜角上,强颜欢笑道:「奴……奴婢怎么听不太明白!」 长歌轻抿了唇:「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是你将毒下在这糖栗子上吗?」 妙香扯开唇角:「姑娘说笑,若是我真将这毒下了糖栗子身上,那么,姑娘应该也能中毒才行,为何姑娘会平安无事呢?」 「古书有记载,世上有一株草,唤名璇玑,长年长在穷凶极恶之处。此草极阴,服用对女子无害,相反的,却对男子却有着致命的毒素。」 长歌平素清冷的眼眸闪过一抹愠色:「你将璇玑草的毒下在我平日所食的糖栗子上,君临每次靠近我时,触碰我之时,便会因为我身上散发的毒而影响,即而导致中毒。这类毒偏稀,极少有人知道。你见我无顾死去,以为,背后之人骗了你。你害怕东窗事发,所以,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糖栗子收起来,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妙香额头上冷汗涔涔,却故作镇定道:「姑娘莫非是近日待在这魔殿之中,煳涂了,以至于草目皆兵了不成?」 「是不是草目皆兵,一试便知!」见她还不承认,长歌也不动怒,声无起伏道,「想必,你们尊上也定然想知道身边是不是有人想要蓄意谋害于他!跟我过去对质便能见出分晓!」长歌縴手一伸,抓紧妙香的手。 「姑娘……姑娘……」妙香神色一慌,挣脱开她的手,霍然跪地,苦苦哀求道,「奴婢知错了!奴婢……奴婢也是被逼无奈!」 知她是没有这么能耐,能想出这一切。 长歌眼眸轻凝,寒了声音:「说……是谁叫你这般做的!」 「是……是四贤的二圣使潋滟!」妙香重重地磕了个头,将事情全部和盘托出,「本来奴婢不愿意,但是护法以奴婢的性命相要挟,奴婢才不得已答应了她。姑娘……奴婢真的不是故意要害您……故意害尊上的……请你一要在尊上面前帮我隐瞒,否则,奴婢定然性命不保!」 潋滟? 长歌眼中闪过几分意外,虽与她并无过多交集,但,她凭藉直觉亦知潋滟爱慕君临,又怎会下毒害他? 莫非…… 似想到什么,她轻抿了唇,眼底划过一丝复杂之色。 妙香直起了身子,梨花带雨的哭了起来,她拉扯着长歌的裳摆,苦苦哀求道:「姑娘……我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帮帮我!」 长歌收回思绪,低声道:「此事我答应替你隐瞒,不过,你也最好以此为戒,若是再有下次,我定不轻饶。」 「谢姑娘!」妙香再次感恩戴德地深深地磕了头,起身,缓缓退了下去。 门被轻轻关合,长歌微合上了眼! 当潋滟到来之时,长歌正安静地坐在桌旁吃饭。似乎早就已经预料到了她会来,长歌面上没有丝毫反应。 「当真是冷血无情,没想到到现在你还有心思吃饭!」潋滟冷嘲暗讽了一声,见长歌脸色恬静的模样,有些刺眼。 她大手一挥,便将桌面上摆放着的菜餚甩得一干二净,那碗筷摔落在地,发生噼里啪啦的声响。 长歌眼眸轻动,却也不气恼,她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杯盏,声音冷漠而疏离道:「究竟是何人所为,相信你定然比我清楚!」 潋滟凤眸微沉,声音寒得如腊月的雪异常冻人:「你什么意思?」 长歌不缓不疾地抬起眼梢,声音已冷:「难不成那璇玑草不是你所下?」 潋滟唿吸一滞,身形一动,手已直直掐入了长歌的脖颈,轻抿了唇:「你知道些什么?」 长歌不卑不亢地望着她,眼中没有丝毫畏惧之色:「不多,足以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罢了!」 潋滟紧紧盯着她,眯起眼,目光犀利如同芒针:「凤长歌,我真讨厌你这副模样,若不是留着你还有点用处,我真忍不住亲手杀了你!」 「正好,我也并不喜欢你。」长歌言语是一如既往的淡定清冷:「说吧!你究竟想做些什么!」 「做什么?」潋滟眼底浮过一丝诡异之色,握住长歌脖颈的手一松,语含讥讽道:「你以为我要做什么?亲手杀了他吗?凤长歌,我可做不到像你这么狠心绝情!不管是在心爱之人,也能毫不犹豫的下狠手,杀人夺命!」 长歌被她话一刺,脸色一白,心口下意识地一痛,既然有些难以唿吸起来! 潋滟见她痛苦,脸上闪过一丝报復的快感。 她冷声道:「我见你想要离开他,所以,顺手推舟帮了你一把。」 长歌睫毛轻刷过眼睑,嘲讽道:「帮我?」 「不错。」潋滟轻蔑地望着她,高抬了下巴:「只要你答应我永生不在见他,我便解除你身上的禁锢放你离开如何?」 这世上又岂会有如此便宜之事? 长歌眼眸幽邃地望着她。 「你不必如此急于回答我,明日响午,我会再次过来!」潋滟将话说完,骤然大步离去。 长歌轻凝着眼,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眼底划过一抹复杂之色。 …… 魔界禁室。 季栎推门而入,一股彻骨的寒气浸心入肺,纵然有仙术护体,他仍忍不住轻皱了眉。 这里面堆放了无数他从三界内寻来的奇珍异宝,其中,最为独特的,当属那万里雪渊带回来的寒玉床。 此床通透碧绿,由上古父神陨灭之时,所坐莲身经过万千年幻化而成,是疗伤绝佳之物。 想到君临身上的伤越发严重,居然连寒玉床也开始抑制不住,他不免加快了步履。 当他走到里处,冒着腾腾寒意的寒玉床上,一袭黑衫的男人已徐徐睁开了眼。 他双目骤然一亮,欣喜道:「尊上,您终于醒了!」 君临握拳低声咳嗽了一声,缓缓起身,季栎连忙上前撑扶起他。 「她呢?」君临轻声开口。 这个她,什么自然知道是谁! 季栎皱了皱眉:「尊上,都已经过了五百年,你还放下不下她吗?她若对你有半分情谊,当初,在你重伤之际,便不会离你而去。现如今,也不会用璇玑草这般歹毒的草药来毒害于你!」 君临充耳未闻,漠声道:「她呢?」 「放心,无您的命令,我们自然不敢动她,她现在正好好待在你房间呢!」季栎伸手把他脉象,幸好那璇玑草的毒中的不深,不然……后果定然不堪设想。
第191章 顾里,你当真忘了我吗? 君临眼眸幽邃,脸上未没有因为季栎的话而有任何情绪波动,他沉呤了一瞬,才淡声道:「我这具身体还能坚持多久?」 季栎神色肃穆,面上前所未有的凝重:「多则数十年,少则三年!」微微停顿了一下,他继而又道:「尊上不必忧虑,现在,我们已经在着力寻找崑崙镜了,相信,再过不久便会有消息。」 君临唇边平添了一抹笑,似乎对找不找得崑崙镜并不太在意:「当年皇宫那一剑我本应该命丧黄泉,如今,能活这么久,已是赚了。」 季栎面色一怔:「尊上……」 君临截断他的话,略有些倦意地挥手:「退下吧,我累了!」 季栎望着他那疲惫的神色,终是将口中那未完的话咽了下去。他低首,轻行礼:「属下告退!」,瞬即,转身退了下去。 身后的脚步声越行越远,君临低垂下眼睑,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滑过身侧冒着寒气的玉床,声音飘渺道:「三年吗?」,他轻阖上眼,唇瓣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三年也够了……」 …… 无垠之城。 大殿内,微弱的烛光摇曳着。 轻风吹拂而入,吹得殿内挂着的银铃铛发出叮呤呤的声响,清脆而嘹亮。当引之回到无垠之城时,对于眼前出现的女子是极为意外的。 幻雪,以雪而生的魂魄。准确来说他并不太陌生。 引之手中轻轻敲和的玉扇微微一顿,瞬间,又被他不动声色的掩饰了过去。 他抬步走入殿上方,刚落座,女子清冷似雪的声音便已经响起来:「听闻你们无垠之城只要愿意付出代价,无论何事皆可办到?」 「自然!」引之微微笑,扇面往旁一拂,一名以黑气凝聚成形的僕从凭空浮起。 他手中端着茶壶,为引之旁边矮几上的杯盏倒了一杯馥郁清香的茶,瞬即,立在一旁。 引之伸手拿起那杯茶,动作优雅地轻抿了一小口,这才不缓不疾道:「不知姑娘打算与在下做什么交易?」 折言深凝了眼:「我想你们无垠之城为我寻得一人!」 引之本欲放下杯盏的手轻轻一滞,眼眸轻闪:「寻人?」 「不错!」折言虚弱地应了一声。她身体轻晃,单手扶着身后的桌面,似乎在强撑着自己不要倒下去,然而,那苍白得几乎毫无血色的脸,早已显示出她已是强攻之未。 「他叫顾里,原为天族上仙!后被天帝关入天牢,最后不知所踪。只要你们为我寻到他,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顾里?」引之把玩着手中玉扇,似在细细思考。许久之后,他凤眸轻眯,漫不经心道,「姑娘倒是情深意切。不过,纵然让你寻到,他或许也不在是从前的那个人了,你确定无悔吗?」 折言缓缓望着他,口气笃定:「只要能让再见到他,不管他变成什么样,我也绝对不悔!」 「我可以为你寻到他所在!」引之手中玉扇啪地一声打开,轻轻摇晃了起来,举止投足之间说不出的风流倜傥,「不过,若我未看错,姑娘只是以雪幻化而成的人罢了,不知姑娘打算用什么与我交换?」 折言虚弱地望着他:「你想要什么?」 引之展颜一笑:「我瞧着你的声音不错,不如,便用你的声音来抵偿吧!若是无异议,便请签字画押。」 引之手中玉扇一扇,一张白纸黑字的契约在半空中凭空出现,飘然落在折言的面前。 折言伸手接住,身侧一名僕从凝聚成形,弯腰,将一只笔递上。 折言伸手接过,连内容也未看,毫不犹豫地签字画押。 …… 「那便是他。」 魔界,此刻已入黄昏。花园内,两道身影骤然浮现。 折言抬眼一望,便见黄昏之下,一名身材挺拔欣长的男人正立在树荫之下,一袭青衣,头髮以竹簪束起,随风轻盪,目光清朗,剑眉斜飞。 望着那刚棱有力的轮廓、那熟悉的眉眼,她眼眶中的泪水止不住地轻流而出。 顾里……她的顾里…… 他们说他已经死了,死在了天雷之中,她不相信!她费尽千辛万苦寻到了无垠之城,只为求他活着的消息。 原来……他还活着!他真的还活着! 她身体轻颤,连忙收拾了一下自己仪容,擦干面上的泪痕,抬步走了过去。 似乎感觉到了有视线望来,男人身体微微一楞,转首,便见引之与一名与潋滟相似的女子缓步走了过来。 他神色微怔,眼角余光只是稍稍往女子身上一转,便掠了开去,视线落在一袭白衣的引之身上,开口道:「听闻尊上中毒了,现在可还好?」 引之手中玉扇轻轻敲和,望着折言瞬间僵硬住的身体,无声息地嘆了一声,笑着答道:「有季栎在,自然无恙。反倒是你,鬼族那边如何了?」 白倾微笑笑道:「要的东西已经带回来了!」 引之忍不住赞嘆道:「自从鬼后去世之后,墨穹一直将她遗留下来的蛟珠视若生命,宁愿丢了自己的性命也不愿捨弃它。也只有你,才能让他心甘情愿地交出来了!」 白倾想到墨穹在梦镜中见到他妻子那一剎那,泪流满面的模样,不禁有些感慨:「若非他对亡妻情深意切,我所铸的梦镜又怎会留得住他?」 白倾所铸梦镜根据人脑海中的意识形成,几乎与现实无二。 「说起做梦,想我活了千万年也不知何为梦镜。」引之笑眯了眼,「改天,也让我来试试!」说完,他瞧了瞧天色,道,「好了,时辰不早了,无垠之城还有要事处理,得空了在与你畅聊!」 白倾颔首。 引之手中摺扇「啪」地一声打开,眼含兴味地望了一眼折言,转首,没走几步,人已化为轻烟飘走。 四周顷刻陷入一片静谧。感觉到身侧的视线一瞬也未曾离开过自己,白顷微转头,直直撞入了一双泪流满面的眼睛,那眼中流露出来的情绪似惊喜、似悲痛、又似自责、复杂多变,气氛莫名的有些诡异。 顾里…… 折言身体往白倾所在一扑,却扑了个空。 她转身,白倾慢慢从另一处浮现出身来,面无波澜地望着她,眼底的情绪竟陌生又冷漠。 她心中骤地一痛,唇瓣轻启,张口要想唤他,然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吐出来的只有呜呜两句。 她唿吸近乎一滞,有些难以置信地摸上了喉,这才想起,她与引之做的那个交易。 她失声了…… 她真的失声了…… 「你认识我吗?」白顷淡漠开口。 见她面上毫不掩饰流露出来的哀伤难过,完全不掺和半分假,就好像她与他原本相识一般,然而,白倾清楚的意识到,他从未见过她。 折言身体剧烈一僵,错愕地转首望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耳畔有女子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白顷,她是谁?」那声音冰得好似雪山巅峰长年不化的雪,寒冷异常。 折言循声望去,便见不远处假山转角之处,一名与她长得有四分五相似的女子缓步走了出来。 「我也不认识!」白倾声音平静的几乎无情,「想必,是新来的婢女!」 折言心剧烈一颤,无形之中似有一双手紧紧地揪住了她心脏,令她有些窒息。 白倾漠然地扫了折言一眼,抬步迎上了那名女子,双双离去。 两人好像还说了什么,折言却已经听不太真切,她楞楞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泪水蓄满了眼眶。 顾里,你当真——忘了我吗? …… 时光如梭,转眼已过去半月有余。 自从那日君临中毒之后,便再也未曾出现过。潋滟次天也果然来了,在长歌出言婉拒,她拂袖离去之后,也再没有出现过,这于长歌而言倒是轻松不少。 然而,她虽是轻松了,但君临中毒一事,事关重大,魔界上下皆以为是她所为,加上这段期间,君临也未曾下令责罚她,一时之间,关于她的流言蜚语数不甚数。 除却,奉命照顾她起居的婢女对她如往常之外。长歌每日听到的便是殿外途径而过的婢女,那无故透进来的冷嘲热讽。 她性情淡漠,并不在意,灵隐通人性,却显然不太乐意。 于是,谁在殿外乱嚼舌头,它便扑过去,撕对方的脸,没错,是撕脸!灵隐本就是瑕疵必报的性子,于是,撕得那是毫不手软,撕得那叫鲜血淋漓,不断有宫婢毁容的声音传出,偏偏那群宫婢畏于君临,敢怒不敢言,只得生生挨了下去。 久而久之,她殿外的走廊已没人敢经过,她也落了个阴险歹毒的罪名。 彼时,长歌正在抄往生经。 「哐当!」地一声,砚台落地。 长歌轻抬眼梢,便见灵隐高举着染上墨迹黑漆漆的爪子朝她歉意一笑。 「你若实在闲的无事,便去外边玩吧!」长歌轻嘆了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喵!」灵隐摇了摇头,望着那高悬的烈日,翻着肚皮朝她抗议。
第192章 去池塘旁边给我倒立一日 长歌脸色有些难看。 突地,窗外有风吹过,撩起幔帐轻曳,男人与女子的脸霎时透幔而出,见那熟悉无比的两张脸,长歌的脸彻底一沉,简直看不下去,一手抓起看得津津有味的灵隐,毫不客气,将它往窗口丢了出去。 她声音清冷无霜:「去池塘旁边给我倒立一日,否则别给我进来!」 「喵!」窗外,灵隐怏怏地叫了一声,委委屈屈地望了站在窗旁淡烟金裳女子一眼,可怜兮兮地嘟着小嘴,转身,走到不远处的池塘,将脚一提,整个人悬空倒立了起来,眼睛泪光闪闪地望着长歌。 长歌砰地一声关上了窗。 灵隐向来有食梦饱腹的习惯,她自是知晓。却不曾想,盗的梦居然与她有关! 近些日子她几乎从未做梦,又怎么做出这般龌龊的梦? 莫非…… 她脑中突然浮起一道挺拔的身影,心中莫名地一阵气愤,连带着素来平静无波的脸也红得滴血。 该死的君临…… 居然…… 做那般下流的梦便算了,还被灵隐给盗了梦! 幸亏灵隐只是只猫,若是人,那么…… 长歌死死咬紧了下唇,她胸口起伏不定,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羞的,抄写往生经已无可能,她索性坐下来默念静心咒,直至晚上整个人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夜深人静,万物始于一片静谧祥和。 长歌睡眠本就极浅,只要有稍微的动静人便已经醒了过来,迷迷煳煳中,她似乎感觉到无形之中似有细细麻麻的温柔触感从脸颊传来,还带着一股莫名的压抑感。 她睁眼,入目便是一张青色獠牙狰狞万分的面具。 她脸色骤然一变,下意识地伸手推开他,奈何男人臂力与女人生下来便有天差之别,这般于男人而言简直不痛不痒。 他非但没有松开她,反而越发变本加厉,大手直往她衣襟里侧探去。 长歌心里又气又急,面上是羞愤的屈辱,她手伸手枕头下方,拿出早就备好的匕首往他胸膛狠狠刺去,不料,君临早已发现,眼疾手快,一手钳住了她的手腕。 「半月未见,便学会了用匕首刺人的吗?」他的唇跟她的额近在咫尺,声音不大,温热的气息如数喷薄在面颊上。 长歌愤恨地瞪着他。 君临高抬起头,将她的匕首抵在了胸口:「若是要刺便刺在这里!往胸口的位置狠狠的刺入进去。」 长歌心中骤地一颤,望着他那双眼,莫名地,就想起了当日在虚无之境时,李桢握着她匕首的模样。 就在她恍惚的这瞬间,君临握住她那匕首的手勐地往前一刺,滴滴答答地鲜血掉在了她的身上。 空气中,她似乎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之味。 君临将身子在往前递进一分,那尖锐的匕首又往里刺入了一分,那殷红滚烫的血不断滑过刃尖流入她手中,湿湿粘粘的。 他却不知痛觉般,声音极轻的道:「这般还不够,还要在深入几分,不然,无法致命呢!你若是要出去,那么,杀了我是你唯一的出路!」 长歌手中有些颤抖,她冷冷地望着他,极力平缓自己的声音:「君临,你就是个疯子!」 「是啊!我的确是疯子。」君临伸出手轻轻撩过她的髮丝,唇角轻挑:「你不是说,我们其中必定只能存一人吗?如今,这机会摆到你面前,你怎么又下不了手呢?」 「胡说!」长歌心倏地一沉,握紧手中的匕首往里处在刺入一分,那鲜血刺目的血立即喷洒而出,君临隐隐闷哼了一声,唇瓣上溢出丝丝鲜红的血。 他唇瓣轻轻盪出一丝弧度,声音略沉:「还不够,再来!」 长歌手中骤地用力,脑海中又想起了李桢浑身是血倒在她面前的场景,不知为何,她明知君临不是他,手中动作却无法在进一分。 君临低低笑:「怎么了?你所憎恨的人就在你面前,下不了手了吗?」 长歌羞愤地瞪着他。 「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他薄唇轻启,大手一伸,将她手中握着的匕首丢开,另一只手将她身体往后一翻,他一个挺身,像是惩罚性的直接从身后进入。 这般没有丝毫前戏的进入,痛得长歌几乎死了过去,她脸色浮现一片惨人的苍白,死死紧咬了下唇,才没有使自己痛唿出声。 一行清泪从眼角绝望流出,她转首,拿起那被君临拍落的匕首,毫不犹豫往自己胸口刺去。 君临脸色倏地一变,腾空一掌拍开了长歌刺入心脏的匕首。 接着,毫不犹豫将长歌翻过身来,白皙修长的手紧掐住她的脖颈,黝黑的眸子深处流转着一抹冷意:「你若想要自尽,我便不惜付出任何代价也要踏平丹霞山,说到做到!」 长歌身上焰火勐地一涨,浑身已如火石狠狠焚烧,似要将周遭所有烧为灰烬。她怒瞪着他:「你敢!」 「这个世上还没有我不敢之事,我既然能在一夕之间登上魔界君王之位,那么,也能在一夕之间踏平你丹霞山。」君临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声音冰冷的宛如来自地狱深渊,「所以,你最好好好的活着,否则,我定要丹霞山所有的人为你陪葬!」 说完,他抓住长歌脖颈的手骤地一松,拿起被他脱落的外套随意披在自己身上,连望也不曾望她一眼,拂袖离去。 门被大手一甩,又骤然合上。 长歌脸色苍白如纸,轻阖上眼。 …… 清晨,辰时时分。 潋滟的到来在意料之中。长歌低头专注地抄写着手中往生经,面上没有丝毫情绪的波动。 初升的晨阳照耀在女子清冷的脸颊上泛出恬静与世无争的光芒,潋滟只觉有些刺目。若不是昨晚君临从她屋内出来,便昏迷倒地,她真不能相信,眼前的女人也是个精于算计之人。 她眯了眯眼,向来冷洌的声音寒的几乎将人凝结成冰:「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为什么让他体内的毒素加重了?」 长歌眼睫轻动,手中动作未停。声音寡淡而疏离道:「没什么,只是下了丹霞山特制的毒药罢了!」。 她被君临禁锢在这里,封了法术,又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繫,加上君临几次三番羞辱于她,是以,想到了将毒素下在匕首这个法子。 这行迹虽有些恶劣,也是她平日最不屑之事,然而,她却别无他法! 因为,她无法像个傀儡般生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也无法像个傀儡般任由他欺凌操控。 她抬起眼梢,目光平静地望着她:「说起来,这倒是你教我的!」 若不是她用下毒栽赃嫁祸于她,依她的性子,也绝对不可能想到这个方法。 潋滟被她冷嘲热讽地一堵,眼底杀意顿现,手中光芒一涨,一把泛青的剑已架了长歌脖颈之上:「解药呢?」 「要解药很简单,除非解除我身上的禁制,放我离开!」长歌轻描淡写地望着她,对于脖颈上的剑面上没有露出任何恐惧之色,「否则,你们就自行看着他生不如死吧。」 潋滟将手中匕首递进一分:「凤长歌,我真是小看了你!」 长歌面色波澜地望着她,静待她接下来的话,因为她敢打赌,潋滟必然会放了她。 「好!我答应你的条件。」潋滟沉声开口。 果然! 长歌眼睫轻动。 「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潋滟收回剑,定定望着她,道:「从今往后,不得再见尊上!」 长歌唇角扬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这你不必忧虑,我对他不敢兴趣!」她缓慢而优雅地站起身,「于我而言,他不来骚扰我,已是万幸!」 「最好如此!」潋滟眼眸深凝了几分,伸手,往长歌身上穴道一点,解开了下在她身上的禁制。然后丢了一块令牌给她:「你拿着这块令牌便可畅通无阻的离开魔界。」 长歌低垂下眸,打量了这块以灵气凝聚而成的令牌,也不犹豫,从袖口中拿出一瓶解药递给她,冷漠道:「早中晚各服一粒,三日之后,他自会醒来!」说完,衣袂轻盪,头也未回地踏步离去。 潋滟意味深长地凝视着她的背影,眼底划过一丝冷沉。 霎时,一袭青衣的男人走了进来。望着她手中拿着的瓷瓶,双眉紧蹙,担忧道:「你这般放她离去,便不怕尊上醒来责怪于你吗?」 潋滟徐徐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望了他一眼,眼底冷漠得不掺杂任何情绪:「总比她留在这里,要了尊上的性命要强!仙魔——终不两立。」 白倾走上前:「潋滟……」他还想在说些什么。 「我不可能让之前的事在重新来过!」潋滟打断了他的话,「你若要劝我,大可不必。只要我活着,我就绝对不可能让任何人在伤他分毫!」言毕,潋滟掠过他,跨出了门槛,直往禁室的方向走去。
第193章 三年,就陪在我身边三年可好? 季栎激动道:「之前尊上魔气乱撞几乎要破体而出。没想到,这毒阴差阳错,恰巧抑制住了尊上体内的魔性,只要我们寻到碧落草,我便有法子彻底抑制住他体内的魔性了!」 潋滟双眼骤地一喜:「你是说,尊上他有救了?」 「自然!」季栎点了点头,似想到什么,立即道,「对了,那凤长歌呢?她去哪了?我要问她那里面掺和了什么,怎么我找了数百年也没找到。」 潋滟转侧了身子,有些含煳道:「她……」 季栎蹙了蹙眉:「你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潋滟手中握着的瓷瓶骤然一紧:「我放她离开了!」 「你说什么?」虚弱的声音霎时响起。 潋滟身体一震,眼前黑影一晃,手腕倏地一重,一袭黑衣倨傲的男人紧攥住她的手腕。杀意扑面而来,潋滟甚至感觉到了,在一刻,他是想要杀了她的! 君临冷沉了眼,冰冷无情的声音几乎从牙缝中一字一句地吐出:「你放她离开了,谁给你的权力!」 潋滟强硬按下心惊,语气不卑不亢道:「凤长歌说,想要救尊上的命,就得放她离开,否则……」她话还未落地,身体被大力一甩,脚步踉跄之间,面前那一袭夜色的黑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 有了潋滟的令牌,一路上畅通无阻,长歌很快便已经来到了魂河。 此刻,才是申时,未入黄昏,魂河上自然也有很多摆渡的船家。 因浑身有仙气环绕,而这魔界最不缺乏的便是魔气。所以,长歌身上的仙气在这魔气充沛的地方很是扎眼,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刻意敛容去貌,隐下身上仙气,索性,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 眼见魂河上又有摆渡的船家靠岸,长歌缓步上去,脚还未踏上船板,突地,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轰隆」地一声巨响,瞬间被层层乌云覆盖,然后,卷出巨大的漩涡,漩涡里处一抹闪电直噼而下,直往长歌所在噼来。 长歌脸色倏然一变,一手拉开吓得魂不附体的船家,倒退数步,「砰!」地一声,那闪电直接将船噼成两半,魂河那扬起骤高的浪花。方圆百里的气流似乎被这强大的天气灵气给搅得混乱了。 耳畔两侧的魔人惊慌大叫,四处逃窜。长歌还未站稳,空中又有数道闪电疾速噼下,比之前那一道闪电快了数倍不止,带着毁灭性的攻击,似要将她活生生噼成两半。 天劫! 长歌心头咯吱一跳,勐地意识了过来。 她算到自己在三日之后会遭受天劫,却不想这天劫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允而至,令她措手不及,她从未曾推算错过,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现如今,自己还身处魔界,此番定然引起轰动,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眼见情况已容不及她多想,那数道闪电已近在咫尺。长歌眼神突地变得凌厉起来。 她一手推开船家,十指掂印,一道道透明的光芒从指尖泛出,身上有透明的结界顿时高涨,「砰!」地一声,那数道闪电噼在了结界之上。顷刻,那锐不可挡的结界出现了裂痕。 天劫共由三十六道天雷组合而成,随着自己法力越高,所渡过的天雷也就越发利害。 长歌的仙术在仙界中算得上是佼佼者,往常所渡天劫,虽吃力,却并无大碍。如今,不曾想,这仅仅只是第二道天雷,她的结界便已经撑不下去,为何会变成这样? 就在长歌思虑的瞬间,天空中漩涡愈加湍急,那原本漆黑阴沉的天色瞬间变得血红。 「轰!」 一声巨大雷鸣,一道道巨大的闪电宛如神龙降世风驰电掣而下。一股股强大的威压将四周气流逼得几乎溃散,瞬即,长歌感觉到了难以喘息。 所歷天劫越大,越不能用法术对抗,否则,天雷必定以其更为强大的法力反噬在那人身上。 长歌口中念诀,手中做结界的动作越发快速,耀眼的光芒至掌心不断传出,破碎的结界已肉眼难见的速度迅速吻合,天雷携带着骇人的天威噼在了结界上,剎那,仿如护罩的结界迅速颤动了起来。 「啪嗒!」地一声,结界被天雷噼开,疾电往长歌所在直噼而下。 「不好!」长歌心勐地一沉,此刻,她已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眼前黑衣一晃,她身体往一股强大的劲风往后一推,退了数步。 「嘭!」地剧烈一响,她霍然抬头,闪电直噼在了那一袭黑衣挺拔的男人身上,男人身体剧烈一震,单膝跪落在地。 「君临!」长歌下意识地走了上前。 君临漠然地伸手擦拭了唇角流淌而出的鲜血,转首,凤眸幽邃地望了一眼正疾步走来的长歌,手轻抬,掌风挥扫而出,长歌顿时感觉到身体被一股强大的法力给禁锢在了原地,再也无法挪动分毫。 君临轻凝视着她,声音平静的宛如那山涧内汩汩而流的泉涌,那么平缓而温和:「长歌,若我侥倖活下来,三年,就陪在我身边三年可好?三年之后,我定然放你离开!」 她脸色惊变,隐隐意识到他想做什么。 「绝不可能。」她毫不犹豫地开口拒绝,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连她也不知道的颤音,「若你执意如此,从此,黄泉碧落,与我无关,天劫过后,我定头也不回的离去!」 「轰!」 天空又有天雷噼下! 君临眼睫轻颤,落寞一笑:「若以我的性命护你无忧,倒也无憾!」,回首,双手遽然攥紧,张开臂膀没有丝毫犹豫飞至半空。 一道道惊雷从天空击下,长歌愕然地睁大了双眼,只见迅如疾风的闪电狠狠贯穿了半空中那削瘦无比的身体,漩涡疯狂翻滚,带着欲吞山河之势,如箭如雨往半空中那具削瘦的身体直贯而入。 天空中,无声息地下起了雨。 有冰冷的液体溅落在了脸颊上,长歌视线渐渐模煳,她怔怔地望着那天雷击打着的身躯,眼神空濛地没有丝毫反应,就这般怔怔地望着。 那闪电不知持续了多久,终于,在最后一击天雷打下之际,君临口中鲜血一涌,噗地一声,如数吐地,身体往后一仰,轰然倒下。 万物归于平静! 在君临倒下的那一刻,禁锢在长歌身上的法力骤然消失。一道道清流从她头顶汇入四肢五骸,她的经脉仿佛得到了洗礼,裂开……修復……再裂开……修復…… 体内的法力不断得到质的提升,直至最后完全蜕变,耀眼的光芒直接从灵台射出。 长歌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喜。 她楞楞地望着那倒地的身影,脚步有些虚浮地往前走去,蹲下身体,想将他撑扶起,却不料,途中,一股劲风横扫,长歌的手还未触及到君临衣角,人已被突如其来的劲风逼退至了数米开外的地方。 「尊上!」彼时,一道惊愕的声音响起。 长歌抬眼,一袭紫衣的季栎与黑衣的潋滟急匆匆地走来,将昏厥在地的君临扶起。 潋滟望着君临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愤恨地瞪着长歌,双手紧紧一攥,掌风从袖口挥出,直往长歌逼去,长歌眼眸骤地一沉,旋身险险躲开,手如万千重影光芒闪过,迅速抓住了她横扫而过的手臂。 长歌声音清冷如泉:「与其有时间与我耗下去,不防去看看他的伤势。」 潋滟下意识转首望了一眼昏厥的君临,心勐地一沉,甩开被长歌抓住的臂膀,连忙朝季栎的方向走去。 「如何?」她颤抖着声音询问。 季栎望了眼她,眉宇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不行!伤势太严重了。需要立即将他送到禁室!」 两人相视一望,立即会意。潋滟袖裳一拂,三人已消失在了原地。 长歌轻垂下眼,望着原先君临所站之处滴落的那一地殷红的鲜血,轻阖了眼。冰凉的轻风吹拂而过,撩起那垂落的髮丝吹打在脸上,莫名的有些生疼。 她静静地在这里站了许久,久到日落西山,久到身侧似有人影走动,她才徐徐睁开双眼,目光清冷地往渡船的方向走去。 魔界,禁室。 潋滟在大堂内来回走动着。她时不时望着寒玉床上那紧阖着双眼的男人,眼角余光在顺着男人的身躯落在坐在寒玉床旁把着脉象的男人身上,向来冰冷如雪的脸庞满是焦急之色。 见季栎迟迟不曾说话,潋滟终是按捺不住地上前问道:「季栎,你把了这么久的脉,究竟如何了?你倒是说一句话!」 「天雷击身,五行俱损。尊上身上的伤势我调些药过段时间便会痊癒,我担心的,是他体内魔气!」季栎望了一眼君临眉宇之间散出的那条黑气,神情肃然道:「现在那魔气已经随着他的伤势灌入到了全身脉络,若是在三个月内,不将他体内魔气驱散,恐怕会彻底坠落成魔。」
第194章 为何态度如此反转? 他顿了一顿,继而又忧虑道,「『归元』在水族,『碧丹』在妖族,费些心思便可拿到,这两者我倒不担心。我担心的是『碎心』,它需要崑崙镜的指引才能找到,可是如今这崑崙镜下落不明,寻起来有些麻烦。」 潋滟脸色变了变,她挣脱开白倾握住她的臂膀,走到季栎的跟前,凝声道:「你上次去丹霞山,没有发现崑崙镜?」 季栎摇了摇头,这也正是他疑虑的地方:「按理说引之推算的不可能有错,然而,我在丹霞山找了许久,却没有发现一丁点的踪迹。」 潋滟心中一慌:「连引之也算不出,那会在哪?」 「在我这里!」清冷淡漠的声音骤然响起,禁室大门外,一袭淡烟金长衫的女子缓步走了出来。 她身侧的一名婢女噗通跪地,重重磕头道:「贤使饶命啊,是这位姑娘逼迫我带她进来的!」 潋滟心里正有一团窝火无处发泄,见罪魁祸首走来,那满腹的怒意仿似得到了发泄的地方,她手中「啪」地一声,一条紫色金蟒长鞭霎时出现,挥动在地面发出啪啪地声响。 她冷冷道:「凤长歌,你还有脸出现?」 若不是她,尊上又怎会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还将她们一直苦心积虑压抑下去的魔性给激发了出来? 她还正想去找她呢!没想到她倒自动出来了! 长歌望着她手中拿出的金蛟鞭,眸中寒意转眼即逝,声音平静得毫无起伏:「我并不是过来与你吵架的!」 潋滟彻底被激怒了:「你……」 「好了!」季栎见潋滟情绪有些不太对劲,立即将尴尬的场面打破。他缓步走到长歌的跟前,询问道:「你说崑崙镜在你手上?」 长歌转首淡漠地望着他,袖裳轻拂,一面玲珑剔透的雕花平镜霎时出现在半空中,泛出白色的光芒。 「崑崙镜?」潋滟不可置信地轻唿出声,下意识地抬步上前,似意识到什么,她转首,冷冷地望着长歌,寒声道:「你怎会这般好心将崑崙镜交出来,你究竟想打什么主意?」 长歌眼底升起少许嘲弄之色:「他是因为救我才这样,我不会置之不理!崑崙镜认主,若不是我凤凰族认定的族长,没人可以驱动得了它。」 她视线落在躺在寒玉床上那一袭黑衣男人的身上,微微滞了一滞,才缓缓道:「我可以陪你们去找『碎心!』」就当作是他为她抵挡天劫的谢礼。 至于他所说的三年之约,就此作罢!他对她所做之事也不会因此抹灭,过后,她与他仍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这些时日,君临将长歌囚禁在夜归殿,季栎自是有所耳闻。按理来说,长歌居然以下毒的方式离开,自然是恨他的……如今又为何态度如此反转? 难不成真的是因为他帮了她? 季栎眼眸深凝,似有深意地望着她,似想从中看出她所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然而,看了半日,皆未曾看出什么。 而,凤长歌所言不错,崑崙镜认主,只有认定的主人才能驱得动他,若他强行驱动,最后只会得到反噬,只要他时刻注意着她,想必,也不会出现什么大乱子。 季栎一番计较之后,面上挂上温和亲切的笑容:「竟然姑娘愿意帮助那自然在好不过!」 他转首朝旁吩咐道:「潋滟你与天倾便去水族寻找『归元』的下落,至于『碧丹』」 「交给我吧!」引之轻摇着玉扇慢悠悠地走了进来,像狐狸般笑道:「身为魔界四贤之一,我定然也要尽一份绵力!」 「不可!」季栎想也未想便出声拒绝,「现如今天族与魔族关系紧张,必须得留有一人坐镇,以备不时之需。」 引之轻摇的玉扇一滞,面上有一丝丝不悦道:「这般苦差事又交给我?」 每每有什么要紧之事,便留他坐镇,以至于,他每回想出去玩玩也抽不开身。 「若是交由他人,我也信任不过。」季栎面不改色地望他一眼,继而又道,「至于『碧丹』,若是时间允许,便由我们去取!时间紧迫,若无异议,我们现在出发。」 「我不同意!」潋滟直接开口否决,她望着季栎寒声道:「我要去寻找『碎心』」 「尊上曾经吩咐,若他不在,这魔界便由我来主持大局,你可忘了?」季栎毫不避讳地驳回她的意见,「况且,此次去寻『碎心』,尊上的病情需要我在旁控制,人多口杂,这边三人足以。水族归天族所管辖,对魔族亦有强大的敌意,白倾在不久之前才刚与水族结下怨,若是途中遇到什么意外,有也人搭把手。此次情况危急,凡事以尊上的性命为重,不可任意为之。」 潋滟手中攥紧的鞭子用力一握,转开身,终是未曾出声。 季栎知潋滟性子虽烈,但凡事与君临有关之事,特别是关系到他性命之事,纵然再不愿意,也定然会照做。 知她听了进去,也未在多言。走到寒玉床旁,伸手,将昏迷的君临撑扶起,朝长歌缓声道:「长歌姑娘,麻烦你了!」 长歌轻颔首,口中念诀,双手捻印,霎时,滞在半空中的崑崙镜光芒一涨,那原本光滑的镜面渐渐浮现出一个阴森恐怖的场景。 漆黑的光线之下,无数的孤魂野鬼正在奈何桥上排队,而桥下一大片火红的曼珠沙华里面正有一名着素服的女子双手托着腮帮子蹲在奈河旁边发呆!似乎被什么事给困惑着。 慕秋! 长歌微怔。 季栎双目骤地一亮,喜悦之色已洋溢于表:「看来碎心在冥界,并且与这名女子有关!相信找到她,便能找到碎心的下落了!」 他转头望着长歌,神色有些迫切道:「长歌姑娘,我们走吧!」 长歌回神,轻颔首。 地狱之城设在丰城,除却鬼节等百鬼游行之日,每到午夜时分地狱之门才会打开。 丰城为死城,凡是孤魂野鬼皆有憾事未了的,一年之内皆可留在里处,将余愿了却,一年之内过后,便要即日投胎,否则,终生不得踏出丰城半步。 这世上却有也有一些人不愿忘却今生世,而选择留在丰城,是以,除却里处日夜颠倒的星象之外,一般与凡间无二。 眼见离午夜时辰尚早,长歌与季栎在丰城内的客栈要了两间上房,打算先在此处歇歇脚,待午夜在出发。 谁知,他们一入客栈,便有一名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在季栎耳畔低语几句,季栎面色深凝了几分,转首,朝长歌缓声道:「长歌姑娘,麻烦你将尊上先扶回房间,我有要事需要去处理一二。」 长歌微颔首,伸手,便已将君临接了过来。 两人所定二楼的雅间并不远,长歌踏上阶梯,许是她身姿有些偏斜,不料,君临的头一歪,滚烫的唿吸如数打在她脖颈之上。 君临身子本就偏高,这般一压,两人隔着有段距离的身子,偏近了不少,长歌颇有些不太自在,不知是否是她错觉,她甚至感觉怀中的男人在她脖颈上轻轻磨蹭了一下,低头,见他仍紧闭着眼,暗恼自己多想,这才一步一步地往楼上走去。 她们所住二楼雅间在西厢最里处,虽不远,但在这半途中却极为煎熬的,随着她步履的高低起伏,君临的唇时不时磨蹭过她的脖颈,整个人软绵无骨倒在她怀中,将全身力气压在她身上,若非君临昏迷不醒,长歌早就已经将他丢了出去。 不多久,终是到了厢房。 长歌虽不喜欢君临,但,他此番模样因她而起,纵然她平日有多恨他,也无法将他随意丢在凳上,任由处之,是以,将君临扶到床榻之上,为他轻拾好被子,连手中动作也轻缓不少。 一切已经弄好,长歌转身正欲离去。 「水……」低弱的几不可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长歌转回首,便见床榻上君临唇瓣轻轻张合,眉头紧蹙着,神色似乎很是痛苦。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实在过轻,长歌一时间没太听清。她走到他面前,仔细地望着他,君临的唇瓣又张合了几下,却是无声。 长歌蹙了蹙眉,只得蹲下身子,附耳上去。 「水!」嘶哑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次长歌却是听清了! 水! 他要喝水! 长歌倾直身子,转首,望着桌面上摆放着的茶盅,指尖微动,流光闪现,那茶盅自动浮上半空,往桌面上的空杯满满地倒了一杯茶,然后,长歌凭空一握,那茶杯自动地飞到了她的手中。 长歌坐到床旁,将君临扶起,一手撑扶往他后颈固定他的位置,一手拿着茶盏轻轻往他口中送去。 君临闭着双目,似感觉到了有茶放入唇边,薄唇轻启,饮了小口,瞬即,眉头紧蹙,有些嫌弃地偏开了头。 他将头移至长歌的臂膀,撒娇般地往长歌臂膀蹭了蹭,扯着沙哑地嗓子道:「水,我要喝水!」
第195章 好歹我目前也是个伤患 君临显然学聪明了。 这次他先用鼻尖往那杯盏嗅了嗅,见无异样,这才张开口饮了进去。一杯入腹,似不尽兴,他又扯着嗓子道:「水……我还要水……」 长歌只得再变出杯甘露餵下去。 两杯入腹,君临似终于尽兴,埋在长歌颈间也不在吵闹了! 长歌如释重负。 她欲将君临放回床榻,却不料,不知在何时,君临的双手环上了她的腰,使她无法抽身。 长歌眉头紧蹙,伸手欲掰开他的臂弯,不曾想,她每动一分,他的臂膀便紧一分,顷刻,已经被他勒得有些透不过气。 「君临!」长歌忍不住低声怒斥。纵然她在愚钝,也知他定是故意。若真在睡梦中,又怎会做出这些举动? 软软地倒在她怀中的男人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怒意,身体轻轻颤动了一下,手中臂膀下意识地松开了几分。 「我在。」颇有些无奈的声音轻轻地响起,君临面对她的怒意不仅不离去,反而,将头更深埋了几分,「好歹我目前也是个伤患!为仙者,不因慈悲为怀吗?你便不能将麟角抹去,对我温柔一点?」 长歌自幼性子清冷,加上她向来不善言词,无论对谁都是一副冷冷冰冰的模样,他不说,她倒忘却了这世间也有温柔这个词。 「你果然醒过来了!」长歌面无波澜地望着他,若他昏迷的期间对他尚有一丝怜悯,接着,待他醒来,已经一分不剩。 见他仍旧不松手,她索性动了法力将他环在腰间的手拿开,直径起身,许是她动作有些大,君临一时不备,被长歌触碰到了身上的伤口,倒在床上,痛苦地闷哼了一声。 自从在书房听到他与潋滟的对话,长歌深谙他是演戏的高手,所以,对她这般轻轻碰了一下,他便做出这副神色,自然而然地,就以为他在做戏。语气便更冷了几分。「你还在装!」 君临眼底微黯淡了一下,唇角勾起一抹轻描淡笑的弧度:「真是没心没肺,八十多道天雷噼在身上,纵然我功力在强,又哪这么容易恢復的?」 长歌见他苍白的脸颊上冷汗涔涔,不像是撒谎的样子,轻蹙起眉,莫名的就有些懊恼,他身体多少因为她才变得这样,她还这般质疑他,实在是有些恩将仇报。 她思忖了一番,又重新坐回到他身侧,望着那张脸,关切的话如何也吐不出口,只得生硬道:「伤到哪里?让我看看!」说完,手居然伸至他衣襟,欲将他衣衫脱下,想要看看他伤在了哪里。 君临一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意味深长地望着她,眼底幽邃如同深潭:「为何要留下来,不是说过无论天劫过后,我是生是死,你定头也不回的离去吗? 长歌条件反射性地抽回手。 「还是因为担心我,所以留下来了?」,君临虚弱地扯唇笑了笑,眉宇之间蕴含了星星点点的笑意,那么绚烂而夺目,好像所有的光辉都聚集在了他眼中。 或者他眼睛太过明亮,长歌微微失了神,瞬即又反应了过来。 她蹙了眉头,漠声道:「我只是不想欠你任何人情。」说完,随之起身,本欲抬步离去,似想到什么,又停顿了一下,继而才缓声道:「午夜时分便要去冥界了,你重伤未愈,里面阴气过重,便趁着这段时间好好躺下歇息吧!」 她的语气虽一如既往的清冷,但比之之前缓和了不少。言落,她衣袖一盪,抬步往门口踏去。在临近门口,身后那道声音带着哀怨响起:「你这般急忙离去,是在担心我休息不够没有能力保护你吗?」 长歌脚步微踉,显些跌倒在地。身后有隐隐低沉地笑声传来,她脸颊没来由的一烫,暗自懊恼了一声,冷声道:「一派胡言。」衣摆往后一拂,头也未转,疾步离去。 在季栎走入房间之时,君临正一瞬不瞬地望着门口,唇角隐隐含着惬意的笑意。 他转首望了望空荡的四周,再回首望了望依旧笑得愉悦的男人,脸上神色有些诡异莫名,不正常,实在是不正常。这五百年来,倒是从未见他笑得这般开心过。 莫非……是被天雷击打之后,便受到了刺激不成? 季栎沉默了一瞬,似想验证他所想,紧握着拳,干咳了一声。 那床榻上的男人似被惊扰,回过神来。见他杵在门口,想到自己刚才所举,平静的面庞浮现一丝尴尬之色又瞬间掠去,声无起伏道:「何事?」 季栎身上紧绷的弦随之一松,吁出口气。 他抬步走近,想到此次所来之事,平静的面上转为肃穆,低声禀告道:「尊上,刚才阎王派人传来消息,请您过森罗殿一聚。」 森罗殿是十殿阎王所居之地,向来只招唿贵宾。上次见面,还是他去十八层地狱取彼岸之心时,误打照面见到的,虽未起什么争执,但亦不会亲近,君临自然不会认为只因那短短的几句,他们便已成为了良师益友。 他眼眸微沉,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疑虑,漫不经心道:「看来他的消息还挺灵通的,我们才刚踏入这丰都,他便已经收到了消息!」 季栎眉头微蹙,面上划过一抹沉思:「冥界归天族所管,想必,他定然没安好心。」只是,若是不去,他们入地府界内想必阎王会有所防范,届时,他们取『碎心』,定然不会容易。 他有些顾虑道,「尊上,依您的意思我们是去还不是去?」 「去,冥王好心相邀,我们为何不去!」君临有些云淡风轻地笑笑,笑意却并不达眼底,反而还夹带着一丝彻骨的冷意,「『碎心』既然在冥界,我们迟早也要进去的。他出言邀请,倒也免了我们一些功夫。」 季栎微颔首道:「那属下这就去回復一声!」 君临点了点头。 季栎当即退了下去。 幽冥背阴山,位于丰城后,此山荆棘丛丛藏着数不甚数的鬼怪,石崖磷磷,峰不插天岭,洞不纳云,涧不流水,旋风滚滚,黑雾纷纷。 若是法术稍微弱的,皆会被里处的煞气所吞噬。 这山内除了偶尔传出那低不可闻疾风掠地的声音,几乎是静悄悄的,安静没有一丝杂音。 望着黑蒙蒙的山色,精緻奢华的轿内,长歌缓缓放下手中窗帘。她在丹霞山住了这么久,一直只知道神仙妖魔独有午夜时分才能入冥界,却不曾想,原来这背阴山亦可通往地府。 「想不到这丰城后面还有这么一座通往冥界的山。」季栎也徐徐放下撩起窗帘的手。 引之号称三界内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百科全书,皆未曾算出有这么个地方。阎王贵为天族的人,与他们魔族自是不对盘,想不到这么隐晦的地方居然会让他们知晓,一时之间有些摸不清他意欲何为。 他转首朝闭目假寐的君临,缓声道,「君上,你觉得这阎王……「话到一半,眼角余光不甚瞥到对面坐着一言不发的长歌,微皱了眉,将那未完的话给咽了下去。话锋一转,道:「尊上,这里煞气极重,您的身体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君临眼皮也未曾掀起,声音淡漠无温道:「你不必忧虑,我的身体暂时无碍!」 季栎仔细瞧着他的脸,见他面色正常,并没有丝毫不妥之处,才微放下了心。突地,他想起一事,望着长歌,立即又道:「不知姑娘上次在尊上身上下的是何毒?」 长歌身体微顿,抬首淡扫了他一眼。 见其气氛莫名有些低沉,秀栎温笑道:「姑娘不必多虑,在下并无其它的意思,只不过上次姑娘所下之毒恰巧压制住了我们尊上体内的魔性,而这法子我寻了整整五百年也没有寻到,是以,很是好奇!」 长歌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语气寡淡而疏离道:「那并不是什么毒,而是麻痹神经的曾通麻药罢了。这是取自于「珠鱼」的胆汁!」 珠鱼的胆汁有麻痹神经的功能,起初,她也不知。 直至,她看到灵隐每次抓了珠鱼吃抹干净之后,将里面的蛇胆取出,丢在花盆里处拿来施肥,久而久之,那株每日开放的奇花便开始变得每三日绽放一次,所以,她才推算出了那胆法有麻木神经的药效。 「珠鱼的胆汁?麻痹神经?」季栎低垂下头,喃喃自语道,「难怪了……只要麻痹神经之后,那魔性自然而然得到平缓。枉我自称医术超群,在这三界内无人匹敌,居然独独遗落了这一处!」说到最后,他又自嘲地摇头笑了笑。 「这么说,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伤我?」沉稳带有磁性的声音骤然响起,君临霍然睁眼,静静凝望着身侧女子白皙无暇的侧颜,眼底泛起温柔缠绵的暖意。 虽未曾直视着他,但长歌被他那含情脉脉的眼神望着也相当不在意,有些坐如针毡的感觉,连带着整个人也诡异地浮躁了起来。
第196章 你若再敢这般轻挑 季栎身上一阵鸡皮疙瘩升起,没来由地觉得这地方有些寒。 长歌脸颊有些滚烫。她蹙起眉,对于君临的突然靠近整个人更加不自在,她将身体往旁边挪开几分,刻意将声音放沉了几分:「敢说出这句话,想必你那已经好的毫无大碍了。我这里还存有一些胆汁酿成的药粒,不妨在让你睡上几日如何?」 君临眼波轻动,唇角的笑意越发扩散了几分:「若是长歌想将遗失照顾我的遗憾给补上,想怎么开心都随你。」 言语之间颇有种妇唱夫随的味道。 季栎甩落一地鸡皮疙瘩,撩起窗帘看向窗外。 「君临……」长歌似乎总是容易轻而易举地被他激怒,她面上浮起一丝绯红的愠色,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她怒斥道:「你若再敢这般轻挑,我便……」 「我伤还未好呢!」长歌话还未完,便被他轻轻地开口截断,他眼底划过一丝悲伤可怜之色,「挨天雷的时候,唯一能使我撑下去的便是你了!」 那几欲脱口而出的冷言冷语只得咽下去,长歌觉得有些待不下去。 她撩起幔帘,探出身子,朝外面抬轿的鬼差询问道:「还没到吗?」 回答她的一片静谧。 长歌无法想像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给忽视了!而且,还忽视得彻彻底底,那几名鬼差只顾走面前的路,安静的几乎连眼皮也未曾掀上一掀。 「他们被封住了五官灵台,除了他们的主人之外,其余之事皆无法看到听到!」背后清浅如风的声音适时响起。 长歌眉头轻皱,放下幔帘,又重新钻回到了轿内。未料,就在她钻回轿子的这一剎那,车厢外,一道稳重沉缓的声音骤然响起:「尊上,果然好眼力!」 那本在半空中疾疾行驶的软轿霎时一停,随之落地。 长歌撩起幔帘,那原本黑漆漆崎岖难走的山路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雄伟庄严的宫殿。而一袭玄棕衣衫的中年男子站在轿外,面含微笑,显然侯了多时。 长歌踏出软轿,君临及季栎随后走出。 见到来人,君临面上浮起雍容优雅的微笑,完全是一副斯文有礼,翩翩公子的模样。这般倒与他的魔君身份完全不符。若不是他真真切切顶着这个魔界尊主的身份,长歌几乎错以为他是哪里修仙避世的神仙。 「尊上想必第一次见到在下吧?在下姓陆,单名一个判字,大家皆唤我为陆判,就是我的本名!」陆判恭敬谦卑地笑道,「是阎王殿下叫我在这候着您的,殿下已经在殿内恭候多时,请……」瞬即,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君临微笑有礼地应道:「劳请带路!」 陆判颔首,立即领路而行。君临抬步跟上,没走几步,便瞧见长歌立于原地不动,他微顿住脚步,转首,走到她的跟前,轻声道:「怎么了?」 阎王特地派了软轿相接,甚至还暴漏了通往冥界的捷径,定然是与他们有要事相谈,长歌知仙魔有别,她与他始终站于对立的场面,或许是在明日;或许是在后日;又或许是在数月之后的某一天,总有一天终会兵戎相见。 她自然也就不方便跟上去,是以,缓声道:「你们去吧,我身子有些乏,想歇息一下!」 君临凤眸深深地凝视着她,那眼中有太多的复杂情绪一闪而逝,快得长歌几乎有些看不清,他沉呤了一会,继而微笑道:「那好,你便在这里歇息一下,我谈完之后,便来找你!」 长歌轻点了点头。 陆判打了个响指,有两名魂婢霎时浮现。 陆判吩咐道:「带这位姑娘去厢房!」 魂婢颔首,立即领着长歌往别院的方向走去。 那别院到了肃静清雅的很,不似宫殿外方那般森冷阴寒,两名魂婢将长歌带到一间厢房,便退了下去。 长歌转首望了望屋内摆放的陈设,微沉默了一瞬,又大步走了出去。 对于李桢她心底总觉得亏欠了他什么,是以,这五百年以来,对他总有些放不下。既然,她已经来到了冥界,自然想去看看李桢究竟投胎到了何处!过得好不好?晚年近况又是如何? 冥界有两判,分为左陆右崔。 陆判虽是判官的职位,却并不行使判官的职能。 为何?因为他有一手高超的医术。所以阎君就叫他在冥界开了一家药铺,做了郎中。但凡有头疼脑热的都需得经过陆判这里来诊治。 而崔判,则是赏善罚恶,管人生死。 生死薄共有两册,一册为主,为阎王保管,一册为附,由崔判保管。这生死薄虽有主附之分,但,里处的内容是一致的。凡修改了主附其中一处,那么,里面的内容也会对应的消失改变。 权冠古今,世人所言的生与死,皆由崔判手握的「生死薄」和勾魂笔决定,他只需一勾一点,谁该死谁该活便只在须臾之间。 所以,长歌毫不犹豫地往崔判所住的秦广殿而去。 秦广殿所处的位置并不难找,寻问了沿途经过的鬼差,只是在极短的瞬间,长歌便已找到了崔判所在。 此刻,殿堂的上方,崔判正埋头在生死薄间,审判着凡人的生死,他五官长得俊美,却因眉头紧皱着透出几分严厉,显然平日是个不苟言笑之人。 听闻脚步声响,崔判徐徐抬起眼梢。 因长歌向来待在丹霞山闭门不出,来这冥界的次数也是寥寥无几,见过她的人并不多。崔判只听闻过丹霞山的未来族长是名女子,虽未曾见过其人。 见长歌身上笼罩着一层飘渺纯正的仙气,显然已达上仙中级(上仙分为上、中、下、三。级,以上级最高以此类推。),有些神仙终其一生,也无法达到这个高度,像她这般年纪之人,能达到中级,显然天赋异禀,这放眼整个天族,怕也只有丹霞山未来的族长凤长歌才有这个能耐了。 崔判不明白这凤凰仙子为何会踏入这秦广殿,微微一怔,也很快回过神来。他放下了手中勾魂笔,站起身,走出来,恭敬道:「崔判参见上仙!」 长歌语气平静而缓慢道:「崔判无须多礼。」 崔判手中一拂,一副新的茶具已许摆放在旁边矮桌上。 「上仙,请……」崔判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长歌颔首,往旁边的矮桌坐下。 崔判跟着坐到她对面,一手拿起茶壶,一手从桌面上拿出个空杯倒满了茶,递到长歌面前,恭敬道:「不知上仙来这秦广殿有何要事?」 长歌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将来意道出:「我想请崔判帮忙查一人命薄!」 「哦?」崔判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蹙了蹙眉,询问道,「不知是谁,居然劳烦上仙亲自过来一趟?」 长歌缓缓道:「曾大兴皇朝的皇帝李桢!」 「李桢?」崔判眼底疑惑更甚,「若我未曾记错的话,这大兴皇朝早在五百年前便灭亡了,不知仙子为何会突然想到要找他?」 长歌眼眸幽邃,她拿起杯盏,轻抬起手,低头,呷了一口热茶,茶香唇齿间流溢,然而,她却感觉到莫名的苦涩。 这是李桢曾经最为喜爱的雨前龙井。 她沉浸了一瞬,才极轻极轻地道:「他是我徒弟。」 「徒弟?」崔判这才想起,他曾经似乎听起过凤凰仙子因不满入住天宫而与天帝打赌,输了下凡辅助太子登基为皇。他当日没太听意,未曾想,居然是那太子李桢。 他瞬即道:「请容上仙稍等片刻,我这就查查!」话音落地,崔判当即起身,往殿堂上方走去。 他拿起「生死薄」和」勾魂笔「疾速翻找,然后找了半天,却并未找到;他眉头一蹙,低喃了一声:「奇怪!」。继而,又重新翻看一遍,终于看到了,然而,他想继续翻开之时,却在也没有看到与之任何有关的消息。 「上仙,您确认您没有记错人吗?」崔判视线从生死薄移开,望至了下方的长歌。 「自然,他的名字我又岂会弄错!」长歌隐隐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她起身,走到崔判的旁边,询问道:「怎么了?」 「这生死薄上并没有大兴皇帝李桢的消息!只有太子李桢。」崔判不缓不疾地答道,「而他自动请缨去渝都剿匪,在乱臣傅义的府内,遭到刺客袭击,不幸去世了!享年十六岁。」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 「你说什么?」长歌脸上倏然一变,「他在十六岁的时候便已经死了?怎么可能,那段日子我明明陪在他身边,甚至,亲眼看着他登基为皇,在他登基为皇十年后,也还见到过他,他又怎么可能在十六岁的时候便已经去世了?」 崔判见她情绪几乎有些失控,他将生死薄递上一分,恭敬道:「上仙,这并不是下官胡乱说的,您自已看……」 长歌伸手接过生死薄,低头仔细一看,『李桢,安灏之,元年八月十五日申时出生,出生之日已为太子,于光合年中秋丧母,年仅三岁,后得永贤皇后抚养成人,及笄之年入住东宫,己卯年遭逢变故……死亡!
第197章 我也不会让你以身犯险 长歌脚下一软,跄踉地倒了几步。 那么……她之后所见的人又是谁? 不是李桢吗?不……绝无可能,那人定是李桢!她的感觉不会有错的!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崔判见她脸上苍白得毫无血色,神态也似乎有些不对,担忧道:「上仙您没事吧?」 长歌仿似没有听到,低垂着头,专注地翻着手中生死薄,似在查找着什么东西。翻了许久,终于被她翻到了。 李子耀,字景之,玄年二月十日辰时出生,其为赫兹皇后与太医张伟所生,皇族排名第四,善隐忍、暗操权、于卯年杀害同胞光绪帝,登基……为皇! 啪嗒地一声,手中的生死薄霍然掉地。 怎么会……完全截然相反? 长歌力气似乎在那一瞬间被人抽得干干净净,她双脚软退了几步,幸得她单手扶住了身后的岸台才勉强撑住那摇摇欲坠的身体。 崔判脸色微变,连忙将那生死薄给捡了起来。他有些担忧道:「上仙,你……」怎么了三个字还未出口,长歌已脚步虚浮地往殿内走了出去,那身形似乎极为匆忙。 连忙回到厢房,长歌双掌掂诀,崑崙镜霎时浮现出一道刺目的强光,自从花无忧将她从镜内遣送回来之时,她一直试着重新进来上古时期,却无法在进入其分毫。 如今,不知用崑崙镜进入五百年前,又会如何呢? 源源不断的咒语从口中溢出,剎那,屋内金光流彩斑斓。长歌两掌食指掂印,点入崑崙镜,大喝了一声:「进!」瞬间,身形化为一道强光进入到了镜像之中。 过往朝夕掠过,狂风不断从镜底深处唿啸而出,长歌被风沙迷了双眼,一时不甚,回过神来,已见到了一张疲惫消瘦,双眼深凹下去的俊脸,而自己正坐在轿内。 轿子摇动着,正在行走,显然男人赶了许久的路未曾歇息,双目紧阖着,满脸风霜僕僕。 长歌愕然地望着面前的李桢,几乎有些认不出他,她待在他身边这么久,他向来都是干干净净、神态闲适的模样,仿佛天塌下来,也能见不改色、波涛不惊的。既然不知,他也有这般样子! 他……这是要去哪? 「李桢……」长歌出声轻唤。 男人却没有听到般,面上没有丝毫反应。 长歌这才想起,李桢是凡人,自然不比上古的花无忧与陶妖。况且,她进入崑崙镜,本就逆了轮常,他看不见她,实在正常。 轿子的速度有些过快,长歌沉静下来之后,这才意识到有丝丝不对劲。她撩起身旁的窗帘,发现外面的景象如掠影浮光而过,转眼即逝,她面色一怔,这……显然不是平常的轿子。 长歌皱眉,正她当准备出去查看一二之时,突地,轿子停了下来。耳畔传来一声低沉的声响,她转首,眼前衣袖一盪,李桢已起身踏出了轿外。 她神色微动,立即跟了上前。 轿子停落在悬崖峭壁上,峭壁的绝顶之巅盖着一座宫殿,金碧辉煌,有无数的阵法及灵气罩护着,极难发现。 有一名黑气笼罩的僕从在殿外浮现,望着李桢,恭敬道:「尊敬的客官,请随着我来!」接着,不待李桢回復,便领路而行,李桢也不犹豫,抬步跟了上去。 很快,便被带到了大殿之中。 大殿的上方一道白色的身影渐渐浮现,长歌隐下身形,藏身在大殿上方,抬眼一望,惊愕地发现那人的脸居然与李桢长得一模一样,那男人似乎也意识到了,暗自懊恼了一声,拂袖,又换了另一张脸。 李桢见到那个男人并不讶异,没有丝毫废话,直接就将来意说出:「听说,你们无垠之城,无论什么事情都能够办到!」 无垠之城? 长歌脸色倏然一变。无垠之城是跳出三界外专门典当东西的地方,凡是需要获取之物,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李桢跑到这里来究竟想做些什么? 「只是能够付出相应的代价,无论什么,都能办到!」上方的声音幽幽响起,将长歌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需要进入虚无之境!」李桢毫无起伏的声音响起。 虚无之境…… 长歌身体仿似受了什么重创,重重一晃。怪不得……怪不得……连她也无法擅自进去的她,他却能够进去,原来……原来是与这无垠之城做了交易吗? 为何……他从来都不提及? 为何……她从不曾发觉? 当时,只要她多关心他一点,她便能想到的;只想她多关注他一点……她便能阻止这一切的! 「虚无之境?」耳畔略带探究的声音响起,上方男人将手中的杯盏轻轻放下。: 「不错!」李桢开口应道,「正是上古天神花无忧用东皇钟所创造的虚无之境。我只想知道,一向号称无所不能的无垠城城主有没有办法将我送入进去?」 男人眼底划过一丝兴味,轻描淡写道:「自然能。就看你能不能付出相应的代价了!」。 「筹码!」李桢毫不迟疑地开口。 男人温笑道:「我需要你的灵魂,生生世世为我所用!」 「可以!」李桢没有丝毫犹豫答应。 原来进入那虚无之境的筹码便是将灵魂典当,她未曾告诉他要去虚无之境,只是为了一个连他自己也不确定的地方,他居然就典当了自己的灵魂。 她对他做了什么? 承诺无法兑现,给予他的只是次次抛弃他。 他受伤倒在众人怀中之时,见她头也不回的离去,定然很失望难过吧? 她这个师傅,倒是当的真不合格。 长歌视线渐渐模煳,他们还说了什么,她却已经听不清了!一张白纸黑字的契约飘落在李桢手中,他拿起身旁的笔,毫不犹豫地将字写了下去。 「不要!」长歌心勐地一沉,身形一动,立即去夺,在身姿飘下屋檐的瞬间,手腕突地被人用力一拽,生生地从崑崙镜中给拉了出来。入目的,是冥界厢房素雅的摆设,及一张冷沉到毫无温度的脸。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君临一脸薄怒地望着她,声音冷得不像话。若不是他刚刚快了一步,后果定然不堪设想。 长歌却未曾多想,刚才,就差那么一步,就差了那么一步…… 她面上浮起一丝愠色,也冷沉了声音:「自然知道。刚才,我明明就要可以阻止这一切,你为何要将我给拉出来?」 君临双眼一敛,对于她的指责,怒及反笑:「你知不知道若是阻止了这一切的发生,乱了阴阳,那么所有的一切都会随之改变,你也会永生留在崑崙镜内,再也出不来!」 「与你无关!」长歌衣袖往后一拂,声音有些冷洌。 无论她能不能出来,她也无法亲眼看着李桢将灵魂典当给无垠之城。否则,他岂不是永远无法再世为人? 还有,生死薄上说他享年十六岁,在淮阳去世,自然不会有错。那么,他又为何活了下来?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虑还未解开,长歌双掌结印,欲催动崑崙镜再次进去,未料,一只大手突允而至,崑崙镜已消失在她掌心之中。 「什么叫与我无关?」君临冷冽的声音再度响起,「你的事情,皆与我有关!」 长歌眉头一蹙,刻意忽视他所说的话,双眼紧盯着崑崙镜,厉声道:「将崑崙镜还我。」她身形如疾电一动,抬手一掌,作势去夺。 君临轻皱眉,却也不躲,将崑崙镜藏于身后,直径用身体接过了她的掌风。 长歌脸色微变,顾及到他身上的伤势,想要收回掌风已来不及,强劲收回掌心所带内力,却仍留有几分残力,只听一道闷哼压抑的痛苦声传出,君临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无色,冷汗涔涔。 毋须质疑,定是触碰到了伤口! 长歌身体一滞,手就这般僵硬在半空中,许久之后,衣袂往后一拂,才冷冷收回掌,背转了身形,清冷道:「为何不躲?」 「为何要躲?」君临冷洌的眼底划过一丝温柔之色,「我知你定然不会伤我。」他望着她那清冷无双的纤影,沉默了一瞬,缓声道,「但,我也不会让你以身犯险。」 长歌面色一怔,转首望着他,似乎想从那双漆黑如墨的凤眸中看出什么,虚假、亦或是算计,然而,那眼底的真挚却不掺合半分假。 她声音虽依旧清冷,但语气缓和了几分,不知为何,便开口解释道:「刚才,你所见到的人中,有一名是我的徒弟,我不能眼睁睁看他为我踏错一步!」 君临沉垂下眼,沉默。 长歌继而道:「所以,崑崙镜我必须进去。」 君临眼睫轻颤,声音轻的仿似透过了无数飘渺的虚空穿透而来:「他……」语气停顿了一下,刻意加重了音量,「你的徒弟李桢,对你便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自然!」长歌毫不迟疑地附和,想到昔日凡界所经歷的种种,看似是她在辅佐着他,实则,是他在关照着她。他虽为一介凡人,但她每回危难之际,皆是他,不顾生死的救她。
第198章 良辰美景,莫要辜负了! 「他只会在背后为我做尽所有事,却从来不说。而我,枉为人师,与他相处数载,却不知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实在失责。或许也正因此,才会导致……」她未曾看出他的心思,若是当日她忆起上古之事,未曾提及半字,只是同他好好道别,会不会……一切又变得不一样了? 君临心隐隐抽痛了一下,他抬起头,沙哑着嗓子道:「长歌,其实我就是……」刷地一声,君临背后的崑崙镜骤然大亮,他话到途中被迫戛然而止。 「怎么了?」长歌走近几分。 君临也摇了摇头,眼底闪过几分疑惑之色。他拿出藏在背后的崑崙镜,便看到镜万之中渐渐浮现出一个清晰的画面,是一名女子正站在彼岸花海拿着匕首抵在了脖颈之上。 慕秋? 长歌眼底闪过一丝愕然,抬头,与君临目光不经意相触,无声,两人却已心神意会,抬步,往彼岸花海的方向疾步而去。 这崑崙镜所反射的镜象屡次三番与慕秋有关,想必,她身上有什么东西与『碎心』息息相关。 两人速度很快,只是在眨眼的瞬间便已经赶到了彼岸花海。 红色的曼莎珠华在随风轻轻摇曳着,炫灿夺目,火红似绵,一团团一簇簇似是注入鲜红生命精灵的煞是好看的紧! 慕秋一袭淡蓝色的素衣站在花海中央,用匕首抵住脖颈一步步地往奈河退去,许是她力道过大,那白皙细腻的肌肤已溢出丝丝鲜红的血,而她对面一袭华服的阎王正面色冷沉地望着他。 在看到慕秋脖颈上流出的血的那一刻,长歌清楚的意识到,慕秋成人了!她不在是由怨气所化的魃,而是变成真真正正的人了! 由魃转化成人几乎毫无可能。就连太上老君所炼制的九转回魂丹亦没有此等功效,就在长歌讶异的瞬间,慕秋已退至魂河边缘,脚步一时不备踏空,幸亏她极时稳住了身子,才没有坠入下去。 「你应还不应我?」慕秋手中握着匕首,目光紧紧盯着阎王,低弱的几不可闻的声音有些颤抖,被风轻轻一吹,便散得一干二净。 显然,面对他对面的男人,她有些惶恐。 阎王眉头一沉,冰冷的眼眯成细缝:「若是我不答应你呢?」 慕秋脸色一白,愤恨道:「你若不答应我,那我……那我就……」 阎王冷冷应道:「你就如何?」 慕秋转首,望了望身下方的奈河,压住心里的恐惧,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最终,还是语气坚定道:「我便从这里跳下去。」 「看来待在这冥界数百年,也变得出息了,倒是学会威胁人了!」阎王便笑了,然而,那眼底却并没有半分笑意,他轻轻瞥了一眼她身后的魂河,缓声道:「如此也好,这奈河百年来不曾掉人下去了,想必下方压着的那些孤魂野鬼寂寞的很,对了,忘记告诉你,这下方最多的,便是那些未曾娶妻就已经丧命的男鬼,有你这么一位年轻正貌的女子下去陪他们,想必他们开心得很!」 慕秋深皱了眉。待在这冥界五百年,她从未踏出过冥界,每每她听闻奈何桥上排队投胎的孤魂野鬼谈及凡间所见所闻之事时,便忍不住心神嚮往。 她软磨硬泡了数百年,只是想去凡界游玩片刻,却不曾想,他居然油盐不进。是以,那语气便软了几分:「你要怎样才能答应我?」说着的同时,已将脖颈上的匕首拿了下去,走到阎王的面前,撒娇似地拉了拉他的衣袖。 阎王目光深邃地凝视了她一眼,缓声道:「除了去凡间,任何事皆可依你。」他的语气虽不似先前那般冷,却也是不容拒绝的态度,独有那双垂下的眼眸,望着她摇摆着他臂膀的手,泄露出了一点苦涩的情绪。 又是这一句。 慕秋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她甩开拉住他袖口的手,将匕首递还给他,负气离去。在经过长歌的瞬间,她又骤地顿住了脚步,轻轻眨眨眼,疑惑道:「我们认识吗?」 长歌微怔。 慕秋又犹自摇了摇头,单手托着下巴自言自语道:「不对,你看的样子也不像是这冥界中人。」 似为了印证她所说,她绞尽脑汁的想了想,最终狠狠拍了一个额头,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前些日子有一名丧命的千金小姐投胎经过这里时,我瞧她与你长得有几分相像,不过,如今这般细看,你可比她好看多……」 「慕秋……」阎王低斥了一声,那态度似乎在斥责她怎可这般无理! 慕秋霎时回过神来,转首,朝他冷哼了一声,也不理会,衣袂一盪,人已抬步离去。 长歌目光幽邃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似是在思索什么,好一会儿,她才转回视线。 「不好意思,内子倒让两位笑话了!」阎王客气地嘘唏了一声,走上前,原本冷冽的脸顿时转为温和的模样,缓声道,「不知尊上与凤凰仙子来这彼岸花海有何要事?」 君临眼眸微动,挑眸,望了一眼身侧面色沉静的长歌,温润如玉般含起丝丝沐浴春风般的笑意:「听闻冥界的彼岸花海堪称三界之绝,是个附庸风雅的好地方,所以,本君便想借花献佛带凤凰仙子出来逛逛,倒是不曾想,打扰到阎君与夫人了!」 「尊上说笑。倒是我怕坏了二位的兴致。」阎王语气颇有些毕恭毕敬,对待天帝也不曾见他这般,长歌有些讶异。 阎王温和道:「若是尊上喜欢的话,不妨我派下人带二位在这地府之内好好逛逛?」说着,他轻拍掌,花海之中倏地出现两名宫婢。 君临眼底闪过一丝波动,面上依旧保持着温雅谦和的淡笑,不动声色地婉拒道:「多谢阎君美意,不过,此番良辰美景我只想……」说到这话时,他含情脉脉地望向长歌,伸手握住了长歌的手,那眼神流露出来的爱慕缠绵几乎要将人溺毙。 剩下未完的话不言而喻。 他此刻只想与她独处,多了两个外人,怕多有不方便! 这般暧昧不清的话语,长歌轻轻扯动唇角,未免他人误会,下意识地张了张口,想反驳他的话,然而,看到他眼底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阎王,话到口中又咽了下去。 罢了……他想怎么说便随他吧! 阎王目前还不知他们来地府是为了寻找『碎心』,若是此刻她反驳了他,怕是容易打草惊蛇!倒不如让他产生假象,他们真的只是来这地府游玩一番。 「如此也罢!」阎王心神意会地一笑,长长的袖袍一拂,那两名宫婢又凭空消失在原地。 他温和道:「那二位继续逛,我便不打扰你们了!」 长歌与君临轻颔首,阎王这才抬步离去,转眼,便已消失在了层层花海之中。 火红的曼珠沙华迎风摇曳着,空气还飘散着馥郁的清香。这种清香不同以往凡界普通的花香,其中还带有了一丝沁人肺腑的寒意。 不错,是寒意。那股寒意似哀伤又似悲壮;似得而不到的困惑又似爱而不得的惆怅。 数千万年前,花无忧死后,她万念俱灰,便是在这里跃下了奈河。 长歌心中难免有几分触景伤情。 身侧的男人似感觉到了她的冰冷,掌心传来源源不断的温度,长歌顿时回神,下意识地想要抽回被君临所握的手,不想,他手中力气过大,抽了数次皆无法抽回。 「竟然要逛,自然得装装样子才能矇混过去不是?」君临低垂下头,在她耳畔轻语,然后,眼角余光望向一处,示意她看。 那如兰般的气息如数喷打在她颈间,长歌眉头微蹙,将身体往旁挪了几分,尽量与他保持些距离。 她抬首,果见花海隐蔽之处有两名鬼差正偷偷的潜伏在暗处观察着他们,不用猜想,也知定然是奉了阎君的命令。 君临见长歌面上有些动容,眸中快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他松开握住长歌的手,长歌那紧绷着的弦莫名一松,不曾想,下一瞬,君临大手一揽,改搂了她的腰。另一手指向不远处,眼底浮起一丝笑:「那边风景不错,我们那里看看吧!」 「我与你的关系何时到了这个地步?」长歌面上浮起一丝愠色,被君临这般揽着,她几乎有些丧失了理智。手抓住他的手腕,想要将他揽住她腰的手拿开,又怕引起那鬼差的注意,只得尽量放轻动作。 她压低声音道:「虽说要装,也不必装得这般亲密吧?」那言语中满是告诫的意味。 「竟然要装自然要装得像一点。」君临云淡风轻地应道,「你即已答应陪我寻找『碎心』,莫非,连这点小小挫折就坚持不下去了?」 「君临!」长歌心中一股难以压抑的愠怒几欲喷发而出。 君临雍容优雅般淡淡一笑,他手中力道握紧一分,将长歌的身体紧紧贴向他,在她耳畔窃窃私语道:「我身上还有伤,可经不起你这般乱动!乖,你应该不会想,就一直在这里站下去吧?」
第199章 命数 凉亭由两个相连的六角单檐亭组成,虽不似皇宫别院那般富丽堂皇,倒也是典雅清逸。 这个凉亭是为了让途经而过的魂魄休息时所建,它的周侧有一座巨大的石碑,便是世人常言的三生石。 三生石上望三生,缘定三生载永恆,这是凡间自古以来流传的名言。在三生石面前,可看尽前世今生,所以在喝梦婆汤之时,大多数魂魄都会来这里瞧上一眼。 长歌与君临还未走到那凉亭,远远地,便听到有女子双手捂住嘴呜咽呜咽地哭泣着,而她旁边则有两名妇人出言安慰。 具体说什么长歌听不太真切,只是断断续续地听到那两名妇人漫骂什么,所託非人,不得好死之类的! 那女子越哭越凶,最后居然泣不成声。 以前长歌总不懂世人为何拘泥这尘世的****之中,因而,对那些因情所苦而寻死觅活之人多少有些轻视。 这世上有多少孤魂野鬼想要投胎皆无能为力,那些在世为人之人却如此践踏生命,纵然死了,也不足以令人惋惜。 然而,自从她恢復上世记忆之后,才明白,这世上有一种****,它可以跨越生死,只为执手相依!不知何的,她突然就想起了司命常常念叨的那一句:相离莫相忘,天涯两相望,不思量,自难忘,浊酒一杯慰情殇! 长歌眼睫轻轻颤动着,见三生石旁那一张张泪流满面的脸,不知为何,心底既然有几分酸涩之感。 见长歌情绪有些低落,君临低垂下头,轻声道:「莫要担心,这世上薄情之人虽多,但,绝对不会是我。」 长歌只是因这女子哭泣的声音一时忆起花无忧有些感触罢了,被他这自恋的话有些逗笑:「我为何要担心?你薄情负心与我何干?」 「自然有关!」君临轻描淡写地勾唇笑了笑,眼中带有深意道,「这些话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是想说予你听!」 长歌身体微滞。 忽地,有温朗的声音徐徐响起。「给你……」 长歌抬眼望去,便见一袭粉红长衫的年轻男子从怀中掏出一****帕递到女子面前。这侧影隐隐有些熟悉,长歌微凝了眼。 那女子显然怔住了,她哽咽地拿过那锦帕,盈盈行了一礼:「多谢公子……」 青年男子摇了摇头,双手虚扶起她,眼底似划过一丝悲悯之色,宽慰道:「姑娘何事这般伤心?」 女子又不禁潸然泪下:「我转世三生,所嫁皆拖非人。如今这世,我逝世才不过一天,我那夫君便丢弃我那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纳了新房进来,我那可怜的孩子正发着高烧无人照顾,我如何能不伤心?」 这女子生得颇为好看,说到最后,如花的小脸满是梨花带雨之姿,令人免不了心生怜惜。 年轻男子皱了皱眉,只得出言安慰道:「凡事皆由天定!或许这几世只是上帝给你的磨难,下一世你便能遇良人。」他显然不知道怎么宽慰,那话说得颇有些生硬。 果然,女子哭泣未止,哀伤道:「公子不必安慰于我,许是我命本该如此!」 年轻男人又道:「我生来命运多舛,命犯天煞孤星,姑娘若是不介意,那么来生便由我来娶你……」虽是极短的一句,里处却包含着不可动摇的承诺。 「你……」女子用绵帕轻拭泪水,转首,望着他,面上闪过一丝讶异。 青年男人微微颔首。 这声音实在过于耳熟,长歌加快了脚步,终于走到了凉亭三生石旁。许是男人感觉到了有两处视线望来,微微转首,那张熟悉的脸庞霎时浮现。少了平日的风情妖媚,更多的则是饱经岁月的沧桑。 「龙澈……」长歌难以置信地轻唿出声,果然是他! 先是李桢的生死薄有异;再是慕秋由魃转变成了凡人;其次,龙澈由仙变成了普通人。这短短一日之间,一幕幕冲击实在有够震惊。 长歌缓步走到他面前,清冷的双眼划过一丝凝重,询问道:「这五百年来究竟发生了何事?」 男人微微一怔,有些疑虑地望着她,瞬即,微笑道:「姑娘许是认错人了,我不叫龙澈,我叫宏畅。」 宏畅…… 长歌微顿,连他也忘记了吗? 就在长歌出神的瞬间,宏畅低头在女子耳畔附耳说了什么,女子面上划过一丝娇羞,点头,双双携手离去。 长歌好不容易见到他,心里还有太多的疑虑未曾解开,那五百年所发生的仿似团迷雾有太多意料之外的东西,眼看龙澈越走越远,她就要追上去,却被君临拉住了手腕。 「竟然他忘了,你追过去询问也无济于世,你修仙这多年,定然也知,各人皆有各自的命数,强改不得,参与不得!」 长歌步履微滞,转首望向他,终是未曾追上去。 「咔嚓」地一声,有断枝踩碎。 「谁?」君临冷喝了一声,白皙修长的手指往旁一吸,一名躲藏在红色花海之处的女子便毫无防备地被吸了出来。 长歌望向来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轻声道:「慕秋?」 慕秋显然也不曾料到会被发现,她眼底掠过一丝惊慌很快便又消失不见,见自己此刻有些狼狈,她稍整理了下仪容,迎了上前,讪笑道:「原来两位也在这,好巧,好巧!」 君临平静的眼闪过一丝探究,蔳唇轻启,意味深长道:「夫人去而復返不知可是遗落了什么重要之物?」 语带双关。 慕秋眼睛微闪,不知为何,被那双犀利鹰桀的眼望着,仿佛所有的事皆被一眼看穿,令她有无地遁形的错觉。 「这三生石旁有许多来往的魂魄皆会说些凡间趣味之事,我闲来无事,就想来这里听听故事。」她不着痕迹地避开君临的视线,目光随意地扫了一眼这空旷无人的四周,望着已经踏入奈何桥,喝下梦婆汤的龙澈,轻轻喃道:「凡间这个时候怕是到了黄昏了吧?」言语之间有股莫名的惆怅。 长歌随着她的视线望去,轻声道:「的确是已近黄昏,听闻凡界的夕阳落幕晚霞最美,夫人可否愿意与我同去看看?」 慕秋身体微顿,望向长歌,面上有些犹豫:「可是……」 君临看出了她所犹豫之事,斯文温雅笑道:「素闻阎君棋意精湛,正好,本君难逢敌手,想必夫人应该不介意我占用阎君的时间,去讨教一二吧?」 慕秋感激地望了他一眼,缓声道:「多谢!」 …… 当长歌与慕秋到了凡界之时,已是夕阳落幕时分,金黄色的斜阳直射而下,照耀在琉璃磁瓦之上,浮出一层薄薄的刺眼的金光。 扬州城内,要说这最值得令人津津乐道之事,那便数扬州知府沈傲书。他人如其名,学识渊博,骨气傲人;听闻他三岁便会背三字经,五岁便能做诗,八岁那文采就连当今的状元郎也忍不住连连称赞,是个少有的天才子。 他十五岁科考便一举夺魁,然而,他为官清廉,不愿对其它大臣般对皇帝阿谀奉承,加上,朝廷之上无论对方官居何职,只要对方放错,都直言不讳。最终,被多从大臣弹劾,才被贬到了这小小的扬州城来。 而今日正是这扬州知府沈傲书夫人分娩之日。 沈傲书虽是官位便小了,但,因他清正廉明,刚正不阿,深受百姓爱戴,所以,纵然那夫人的孩子还未生,城里内内外外已是张灯结彩的,喜庆一片。 此刻沈府,整个府邸都渲染着紧张的气息。 院亭内,两道绝美脱尘的身姿霎时浮起,因隐了身形,并未有任何人查觉注意。 望着走廊处来来回回走动的婢女僕从,慕秋心湖剧烈翻涌,平静的眼闪过一丝复杂情绪,很快,便又被她敛得干干净净。她缓声道:「不是说在凡界好好逛逛吗?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长歌面无波澜,目光望着不远处那扇紧闭的房门,语气飘渺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他投胎到了何处?」 慕秋身体微颤,心仿佛被人紧攥在手里,痛得她有些难以唿吸,她面上有些不耐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这里吵死了,我要回去……」说完,衣袂往后一盪,抬步离去。 一道稚嫩的哭啼声洪亮传出,屋内有老妪欣喜若狂地唤道:「生啦,生啦!」 慕秋步履勐地一滞,脚步却再也无法挪动分毫。 那站在门口焦急走动的中年男子双目骤然一喜,反身,便听见身后有门打开,一名身姿丰盈的妇人走了出来,手中抱着一个用红色襁褓包裹着的白白胖胖的男婴,喜眉笑眼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夫人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仿似为了印证她所说,那襁褓中的男婴哇地一声,「哇——哇」地大哭了起来。 「好……好……我有儿子了……我有儿子了……夫人,我们有儿子了!」中年男子有些欣喜若狂,连话也说得磕磕巴巴了起来。似想到了什么,疾步便往内屋走去。 稳婆见状,连忙抱着婴儿跟上去,却在抬步的那一剎那,整个身形定格在了原地。
第200章 你可会原谅我? 她转首,望着那僵硬在原地的慕秋,声音轻柔道:「你不过来看看吗?」 慕秋唿吸微滞,她小心翼翼地望着长歌,轻声的带着试探性的声音道:「我……我可以吗?」 长歌微笑颔首:「自然!」 慕秋颤抖地抬步上前,走到长歌身侧,低垂下头,望着那哭得撕心裂肺的婴儿,不知不觉眼泪已是滑落。 她伸出手,想去抱,可是,那婴儿那么小、那么软,她怕她一碰,他便哭得更凶了。 长歌看出了她眼底的纠结之色,轻声道:「抱抱吧,或许你一抱,他便不会哭了呢?」 慕秋怔怔地望了她一眼,又回首,望着那襁褓中的婴儿,紧咬了下唇,颤抖地伸出手从稳婆怀中抱过了他,在手触碰到他的那一剎那,温热的泪水终于漫上眼眶,将他紧紧搂在了怀中。 那婴儿却在那一剎那止住了哭声。 「啪嗒!」地一声,慕秋那汹涌而出的泪水便掉在了婴儿的襁褓上。单薄纤细的身姿被风轻轻吹着,她无法抑制地颤抖着身子,死死咬住下唇,迫使自己不哭出声,高昂起下颚,将泪水生生逼回眼眶。 「龙澈……」她痛苦地阖上眼,声音哽咽道,「我该怎样……我该怎样才能帮得了你?」 「告诉我,我该怎样才能帮得到你?」她不断地重复着这一句话,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一滴一滴地滑落,在她的清秀的面庞上划出深深地浅痕。 长歌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触。她虽不知这五百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亦知,定然是发生了极为重大的变故。才使得他们二人身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为魃时,甘心在东宫为婢,纵然她忘了他,想必她心底也感念到了他的存在吧?不然,为何别的地方也不去,偏偏待在了那里? 「看这府邸满目详云,吉星高照,况且,他有神明庇佑,相信纵然为人,也定然能安享余生。」长歌知道自己不善于宽慰他人,只能尽量将话说得很轻,「你不必忧虑!」 「生生世世,不得好死!」慕秋睁眼,将怀中的婴儿再搂紧几分,眼底满是悲凉和哀伤,「这是为了我重新为人,他与无垠之城做的交易。」 长歌面上闪过一丝诧异,无垠之城,又是这无垠之城! 想到李桢的魂魄此刻或许关在那无垠之城,长歌心神一凛。 「而我,每日去奈何桥旁,从早到晚,就是为了等他投胎转世时,看他一眼,因为我怕……我怕我离开一会便会生生错过他。」 她的话极轻极轻地,可是却令人莫名的感觉凄凉且心酸。 长歌脑中不由浮起她一人孤零零地坐在彼岸花海之中,每日看着一个个陌生的面孔从面前走过,从希冀至失望,再从失望到希冀,周而復始,如此循环,终是见到他,他却已同她行如陌路,她亦口不能言,是何等绝望? 「你……」她欲开口,身后有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瞧那步履轻盈,显然不是普通人。 她眉眼轻动,平静道:「来人了,我们该走了!」 慕秋低垂下头,念念不舍地望了婴儿一眼,将他放回稳婆的手中。 见状,长歌伸手去抓慕秋的手打算将她带离这里,视线却不甚触碰到她消失得开始变得透明的腿,动作一滞,却在瞬间又恢復如初,念咒,在转角处来人出现的那一剎那,消失得无影无踪。 稳婆及周遭的下人瞬间回神,又各自忙着自己手中的事情。 看着慕秋的身体越渐浮明,长歌终于意识到有丝丝不对劲。 慕秋现虽已经为人,但,她毕竟是由魃转化为人的,又长年待在冥界,身体所受阴气太多,自然与普通人不同。这只是短短半个时辰,便已这样,那么,若是待上二个时辰,以她这消散的速度,必然魂飞魄散。 怪不得阎王不让她踏出冥界一步。 回到冥界,这里只是过了半柱香的功夫。 长歌将慕秋扶至三生石旁边的凉亭上歇息,再注入些仙气给她,过了一会儿之后,她那苍白的脸才开始渐渐恢復了红润之色,连那透明的脚也渐渐变回实体。 长歌轻声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已无大碍了!」慕秋摇了摇头,今此一事,她知,定然她未说,长歌也已经知道她没有失去记忆了,是以,缓声道,「我未失忆之事,你切记不可与他说,不然……」 「夫人……」 她话还未完,一道恭敬谦卑的声音骤然响起。一名魂婢急急忙忙地走上前,满头大汗道:「原来您在这,可急死奴婢了,阎君派人找您找了许久呢!」 「瞧你急的?」慕秋平静的面庞又转化为另一番灵动的模样,像生生换了个人般。 她挑了挑眉,伸出细而长的指尖戳了戳那魂婢的额头,「这冥界就这么些大,我还能走丢了不成?」停顿了一下,她又继而道,「可知他找我何事?」 魂婢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你快些回去吧,阎君正在回音殿内等着您呢!」 「他等着我?」慕秋眼底闪过一丝疑虑,「他不是与昨日来的贵客在下棋吗?」 魂婢应道:「你说那名贵客啊,他的确是来找过阎君,不过,不知怎的,那棋下到一半,人就昏迷了!」 长歌身体一滞,心底一丝陌生的情愫迅速翻搅了起来。 「昏迷了?」慕秋下意识地抬头望了长歌一眼,见其面色平静无波,眼底掠过一丝讶异,沉默了一瞬,才缓声道:「好了,我知道了!」她瞬即起身,朝长歌温和道:「那我先走了!」 长歌闻声望了她一眼,轻点点头,慕秋这才大步离去。 几乎没有迟疑的,长歌转身便往君临所住的厢房走去。 长歌虽未进入君临厢房,但亦知,既然为客,那么两间厢间的距离也并不会太远。果然,在长歌走入所住别院之时,便见季栎从另一间屋内走了出来。 「他呢?」长歌迎了上去,轻声开口,似想到了什么,她眉头轻蹙,继而又道,「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便晕了过去?他现在情况如何?」 季栎很少见长歌说过这么多话。 她向来性情冰冷,不善言词,与她说话,也只是简单几字,从不说多余废话。这一连串的就抛出了三个问题,着实有些不太像她。 季栎眼波轻轻一动,面色冷肃,忧虑道:「情况不太乐观。」 长歌心沉了几分,想到他才刚受过天劫,又生生挨了她一掌,语气难免有些急:「他在哪?」 季栎闻言,转身望了一眼身后的屋子,长歌顺着他视线望去,发现那屋子不偏不倚,正在她隔壁。 她双眉一拧,便未在多想,衣袂轻盪,抬步掠过他,往那间房缓步走了进去。 屋内烛灯未掌,里处一片漆黑。 长歌为仙,在黑暗中视物已经习以为常,对她也并无影响。 她准确无误地走到床榻边缘,望着床榻上躺着的一袭黑衣,此刻紧闭着双目的男人,轻轻嘆息了一声。听他唿吸有些薄弱,她伸出手,便已把上了他的脉象。 这…… 似有些不太确定自己所诊的脉搏,长歌伸手探上了他胸口,感觉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至掌心传出,轻喃道:「奇怪,心怎么会跳得这么厉害?」 许久他体内魔气又乱窜了! 意识到这个念头,长歌想到她手中还有太上老君给她渡劫所用镇定心脉的仙丹,她徐徐收回掌,这在她进入崑崙镜时被她放在房间了,她正欲回房去拿,见君临所盖的绵被被他踢开不少,整个身子露了大半边在外边,她顺手便将那棉被递上几分,为他盖好。 这也就是在君临昏迷不醒时,若是平常,长歌定然会视而不见。 这一切弄好,她起身,正欲回房,身后「啪!」地一声闷响,长歌转回首,便见君临一个翻身,将那绵被一脚踢落在地。 这动作倒是连贯利索的很。 长歌不免想到了李桢。以往他熟睡之时,总喜欢半夜踢被子,以至于她怕他半夜着凉,每晚皆要起个几次,为他盖好被子。 如今,见君临也是这般,长歌轻轻嘆息了一声,她缓步上前,捡起地下的被子,又为他重新盖了上去。 这君临平日里看起来沉稳内敛的很,想不到也有踢被子这个坏习惯。 为他盖好,长歌正准备离去,不料,在转身的那一剎那,手腕被人紧紧一攥,她整个人被往下一拉,便直接跌到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之中。 淡淡的兰馨香传入鼻尖,长歌身体勐地一僵,下意识地想挣扎脱身,许是不甚碰到了他哪里,不想,君临低低地闷哼了一声,低哑着声音道:「别动!」 似乎意识到他的声音过于沙哑,他又轻轻干咳了一声,有些不太自然道,「你若在动,伤口便又要裂开了!」
第201章 你别无选择 长歌愕然地望着他,有一瞬间忘了反应。 他说……原谅他? 君临伸手轻轻拨动她鬓角的髮丝,眸中满是如煦日般的柔意:「能否在给我们一个重新认识的机会?」 看着他眼中流露出真挚的神色,长歌脑海中又浮现那日书房内所听到的一切,在夜归殿内所遭受的那屈辱,只觉的这一切莫名的嘲讽了起来。 若不是她亲耳所闻,许是也会被他这副假象所迷惑了吧? 长歌目光深凝地望着他,片刻,伸手,漠然地拂去他拨动她髮丝的手:「君临……」 她的声音冷漠而疏离,仿佛又恢復了之前冷若冰霜的模样。 君临的手微微一滞。 「你着实不必浪费时间在我面前演戏。你掳我、欺我、凌我、辱我、难不成你以为我陪你到这冥界中寻找『碎心』,便可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若是之前还在顾忌他身上的伤势,那么现在皆一分不剩。 长歌推开他的禁锢,直径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那一双澄澈的眼寒如万年不化的冰山:「不可能!于你,除却渡天劫,你所为我承受的雷劫所产生的内疚之外,有的,只是深深的怨恨。我说过,待在这一切结束,再见之时,定是我取你性命之时。」 她縴手凭空一吸,君临怀中崑崙镜霍然飞到她掌心之中。衣袂一盪,转身抬步离去。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他的下落吗?」身后一道轻幽的声音唤住了她。 长歌步履一滞。 「你以为纵然你可以穿回到崑崙镜,改变了这一切命数,他便能重新活过来吗?」 长歌反身望他。 君临动作优雅地用撑着头侧身望着她:「凡是与无垠之城做过交易之人,无论你怎么扭转干坤,皆无法将赎进去的东西从无垠之城的契约中解出!就算你侥倖改变了这一切,他也无法活过来。」 长歌心紧紧地一揪,手中的崑崙镜既然有些灼热了起来,她冷冷道:「你什么意思?」 「想救他,便待在我身边,三年!」君临苍白的脸勾起一抹极为浅笑的微笑:「三年之后,我定然会让你在见到他!」 长歌眼底有一丝讽刺:「既然你说无法解开无垠之城的交易,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君临轻颤动了下眼睫,声音平静道:「若想救他,你别无选择!」他衣袂一盪,人已霍然起身,走至她面前,伸手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君临。」 长歌许久无言。望着那双幽邃的难以琢磨透彻的双眼,片刻之后,才缓声道:「君临,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君临大手一伸,已揽住长歌的腰间,俯身在她耳畔低语道:「自然想要让你仰慕于我!」 长歌掌心横扫而去:「痴心妄想!」 君临倾身躲过,狭长好看的凤眼轻轻往上一挑:「这天界与你这般大的年纪的女子怕都已经许了亲吧?快一点的,没准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长歌冷冷道:「那又如何?」 君临脸上浮起了星星点点的笑意,颇有些为难道:「正因如此,我想了想,如今这世上,也只有委屈我来将就你了!」 原本冷凝的气氛瞬间平静了下来。 将就? 长歌被他这话一逗,唇角隐隐抽搐了一下,只能勉为其难地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君临所说没错,以她如今的年龄来算,都要被人唤作姑姑了! 虽不想否认,但,若真要与他相比,她的年龄的确是要大上那么一点! 好吧!她只承认大上那么一点点! 这委屈二字,的确毫不含煳。 长歌冷冷瞥了他一眼,漠声道:「此生就算是我孤独终老,亦不劳大驾!」衣衫往后一拂,抬步走了出去。 君临见那道淡烟金裳的身姿越行越远,唇角的笑意越越敛去,轻喃出声道:「长歌,若是让你知道,从一开始我便骗了你,你会如何?」 「尊上!」季栎走了过来。 君临收回视线,平静道:「如何?」 季栎躬身禀告道:「一切不出您所料,那碎心的确是在他手上!不过……」他语声顿了一顿,「属下有一事不太明白,他既然已经猜出我们是因碎心而来,为何,不防范我们?反而,对于天界那边却谨慎的很。」 君临轻凝了眼,透过屋外,瞧见一袭黄衫走来通信的魂婢,声音寡淡道:「准备好去妖族。」 「什么?」话跳跃得太快,季栎一时没太反应过来。 君临却并未在言语,转身又往床榻的方向走去。季栎见他不语,心知他已经有了主意,又復而退了下去。 刚回房间,长歌便见一名魂婢盈盈走了过来,寻到她,低声道:「上仙,阎君有请!」 长歌眉头微蹙,不明白这阎王究竟找她何事,微微怔仲了一会,亦随她走了过去。 …… 踏入森罗殿,慕秋看着坐在殿内上方中央望着棋盘一言不发的男人,微凝了凝眼,侧首,从身侧婢女接过端盘走了上去。 男人头也不抬,声音却透着一股寒心的冷洌:「你还知道回来?」 慕秋眼眸微动,有些云淡风轻道:「我在三生石旁听到有人在说故事,好听急了,所以一时忘了!」 「忘了?」男人声音勐地一沉,将手中拿着的棋子往棋局上一丢,「啪!」地一声,那错落有致的棋盘顿时散得四分五裂,甚至,有些棋子还滚落到了地下。 他冷冷转头望着她,额头上有青筋在隐隐暴跳:「你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什么?」 慕秋对他的怒意根本不为所动,似乎是已经习以为常了,她将那端盘放在棋盘上,还不忘伸脚将散在地面上的棋子踹得老远,头也不抬道:「自然是记得的!」 每到月圆十五日时,就得将他安排好的药给喝了! 男人轻抿了唇:「记得为何还不照做?」 「谁说没有?我一回来就先把药给喝了!」慕秋勐地抬起了头,觉得他有些小题大作,当即反驳道:「不就是晚了一会吗?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男人显然被她这毫不在意的模样给激怒了,他一手紧抓住她的手腕,双眼因震怒湛透出了一丝丝红色的血丝,「你可知你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若是不服这药的话,那么便会……」 「阎君,长歌姑娘到了!」有婢女低声开口。 男人话到一半戛然而止,见慕秋眼底有丝丝探究之色,他微蹙了眉,这才意识到自己几乎将话给说露了! 他松开抓住她手腕的手,闭上眼,有丝丝倦意道:「你回屋好好给我去反省反省!」 「不可理喻!」慕秋微敛了思绪,揉了揉有些发疼的手腕,负气地将那原本端给他喝的汤又给重新端了出去。在与长歌擦肩而过的瞬间,两人相似一望,又瞬间掠了开去。 长歌望着坐于高位上的阎王,没有多余之话,直接进入了主题:「你找我何事?」 阎王睁开眼,目光落在长歌身上,缓声道:「凤凰仙子可还记得当日答应我之事?」 当日,她到地府找阎王借用生死薄来查顾里的生死,条件便是她答应阎王再往后应他一事,目前他到现在还未提。 长歌平静道:「阎君可是想好了何事?」 阎王轻凝了眼:「我想要凤凰仙子劝说君临,三月之后的最后一天才来,介时,我定将碎心亲自奉上!」 君临体内魔气乱撞,偶尔还能见到他眉宇之间有黑气若隐若现,季栎说他能撑三月已是极限。碎心由父神座下神兽的元神所化,能化尽世间一切戾气,定能压抑往他体内魔气,那么,能超过三个月期限也不一定。纵然是她答应,君临定然也不会答应。 长歌眉头紧蹙:「你可知这对他意味着什么?」 「若不困难,我便不会特地来求凤凰仙子帮我这个忙了!」阎君缓缓闭上眼,声音有些苍凉凄楚道:「想必凤凰仙子也看出来了,碎心已经与慕秋合二为一,若无碎心,她必死无疑!」 「纵然我答应了你,他又岂会听我所言?况且……」长歌挑眼望着他,「那三个月后,暮秋要怎么办?你又打算如何处理?」 阎君声音飘渺道:「到时,她魂魄修全,我自会将她送去投胎!这也是我答应他的承诺。」 「他?」长歌面上有闪过一丝不解,瞬间,又明白过来,「龙澈?」 阎君徐徐睁眼,虽没有直接回答她的提问,却也默认了她所说的话,平静道:「一切就有劳凤凰仙子了!」 长歌微皱了眉,平静道:「我勉力一试!」 当长歌走到君临的厢房外时,正犹豫着该如何与他开这个口,君临已跨步走了出来,见到她面上一筹莫展,微微一怔,脸上轻轻盪出一丝温和的笑意,不待她说话,便已率先开口道:「收拾下行李,我们现在便启程去鬼族。」 长歌一怔,有些愕然:「鬼族?」怎会这么凑巧,她刚打算与他说这件事,他便已开了口。这事情顺利得有些太出乎人意料了!
第202章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魔界。 灵隐望着面前那大火烧得滋熘熘地响,就颇有些愁苦。 它软软地趴在地面,努力地想要挣脱开束缚着手脚的绳子却怎么也弄不开,只得睁着可怜兮兮的眼睛望着面前继续添加柴火的白衣男人,心中咒骂已不下无数遍,它不明白,它不过就是随便抓了两条鱼而已,就倒霉催的被抓了个现形。 现在可好!这杀千刀的居然要用火烤了它! 想它活了数千载,还没有幻化人形就载到了泯灭人性的人手中,实在有违天理! 引之被它泪光闪闪的眼睛盯得有些不太自在,他轻轻敲合着玉扇,用扇子拍了拍它的头:「怎么?现在便知道错了?吃我那心爱的『珠鱼』时怎么没瞧见你这副模样?不然,也不至于落于这般下场。说起来,本公子还未吃过猫肉呢,我倒想要瞧瞧,这猫肉味道究竟如何?」 「喵!」灵隐泪花闪闪,一点点往无尘的脚下蹭去,然后,可怜巴巴地望着他。那表情别提有多可怜。 见那肥得几乎有些滚圆不动的身形,引之眼底闪过一丝笑,用玉扇戳了戳它肚皮:「你说你真的知道错了?」 灵隐含泪点头,视线却不禁落在戳在它肚皮上那扇柄上,恨不得将它连带着它主人大卸八块。 变态啊……死变态……居然龌龊到了连只猫也不放过,简直到了丧尽天良的地步! 引之没错过它那愤恨的表情,眼底闪过一丝玩味,他又继续戳了戳它那滚圆的肚皮:「可是,那些『珠鱼』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它们运回来的,这么放过你,我实在是不甘心啊!」 「喵!」灵隐哀怨地唤了一声,那语气似乎在说:「你要怎么样才会放了我……」 引之好不容易在这魔界中寻到一点点趣味,又怎会这么轻而易举的错过,他答非所问:「你喜欢吃这珠鱼?」 灵隐望了望那石桌上活蹦乱跳的『珠鱼』咽了咽口水,以为他瞧它抓鱼不易,大发善心会赏给它,于是,很是羞涩地点了点头。 「很好!我就喜欢你这诚实的模样!」引之慢悠悠地往身后圆柱一靠,闭上眼,轻飘飘道:「你将这两条鱼给烤了,熟了,递给我吃就行!」 身上的绳子自动脱落,灵隐瞪大了眼睛。随后,它做了一个很英明的决定,将那绳子又套回到自己的身上,闭上眼,躺下,装死! 上方男人幽幽的声音响起:「如若半个时辰我还没有见到,那么,就只有把你给烤了!」 俗话说的好,人、哦,不,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灵隐霍然睁眼,勐地从地下弹跳而起,迅速拿起石桌上那两条鱼往火堆上的架子丢了上去。 这厢,灵隐处在火深火热之中,那厢,长歌也并不好受。 妖界并不比魔界,没有摆渡的魂河,通往妖界唯一的通道是一个贫瘠的沙漠之地,世人称之为地炼。是继地府之处的又一个炼狱。 那里妖气环绕,风沙漫天,时不时有狂风沙暴袭扫,无人敢用法器及其坐骑通行,因为稍有不甚,便会被捲入其中,尸骨不剩。所以,出界的妖怪皆是用法力抗衡,才能勉强通行。这也是为何大多数法力低弱的妖喜欢在人间游荡的原因。 长歌为仙,若在这满天妖气的地方泄露仙气,自然会引得注目,是以,只得弃了仙术,忍受着寒风吹过脸颊的刀刃痛感,步步前行。 走了许久,长歌有些口喝,正欲拿出随身携带的甘露饮上一口,一个装有水的羊皮袋递到了跟前。 「给!」淡如轻风般的声音传来。 长歌微怔,抬眼,已撞见一双漆黑似墨般的眼睛。许是他体内的魔气又扩散了几分,那双眼已开始蔓延出微红的血丝。 「我自己有。」长歌面上寡淡,平静地移开视线,浑身上下却透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她拿下怀中盛有水的容盛,打开盖子,轻饮了小口,继而,又犹自前行。 从始至终,君临与她就相同一个并路而行的陌生人。 季栎走到君临跟前,缓声道:「尊上,您觉不觉得这长歌姑娘自从冥界出来之后,人变得有些奇怪?」 君临看着前方那纤细削瘦的身姿眼底幽邃一片,声无起伏道:「哪儿奇怪?」 季栎答道:「就好像故意躲着尊上一般。」 「是吗?」君临轻幽开口。见那袭淡烟金衫的女子突地顿住了脚步,他眼波轻动,抬步跟了上去。 因长歌所处的地势过高,从高处一眼望下,便看见在他们不远之处有一个小小的墓碑,那正是进入妖界的碑界线。 墓碑旁边,有一处孤坟,一袭身着大红衣裳的女子正抱着一壶酒碎卧在坟前。衣着光鲜亮丽,举手投足之间有股高贵清冷之气,那身上透发而出的妖气被隐匿其中不易查觉,显然非寻常之辈。 「涵柏!」季栎有些讶异。 君临转身望着他:「你认识?」 季栎答道:「属下也只是听人提起过。这涵柏曾经乃是妖族最为疼爱的女儿,后来,她喜欢上了一个凡人,不顾妖王劝阻,毅然下嫁。可惜好景不长,那凡人在与她成亲后不久,便见异思迁,喜欢上了其它的女子。」 君临追问道:「后来呢?」 季栎摇了摇头,继而答道:「后来之事属下便不知了!」 「后来涵柏公主一气之下,当着她那凡人夫婿的面一刀刀将那名女子凌迟处死,更甚是将那凡人丢入炼狱之中,最后那名男人也重伤而亡。这涵柏便将他的尸体埋在这通往妖界冥碑的路口,她要那名背叛她的男人受万人践踏,可是,她自己却每逢初一十五过来祭拜。」长歌清冷而缓慢地开口。 涵柏好似听到了长歌所言,醉眼迷离的双眼冷光一闪,数枚暗器划破空气直往长歌所在飞去,即便距离过远,但那暗器所夹带的劲风丝毫不减,眼见那如利箭的银针近在咫尺,三人脸色微凝,瞬即躲过。 这暗器劲风虽强,但并无伤人之意。 红裳女子衣袂一盪,摇晃着身子站起身,冷冷地扫了她们一眼,寒声道:「简直是胡说八道。谁说本公主在祭拜这个负心薄情之人,我只是……过来嘲笑他而已……对……是嘲笑而已!」似为了证明她所说,她又再次重复了一句。仰头,灌了一口烈酒,辛辣入喉,心口那份痛意才得已抑制,这才踉跄着脚步往妖界的方向走去,顷刻,已消失在了滚滚沙漠之中。 君临遥遥望着她的背影,声音飘渺道:「这位涵柏公主倒也是个用情极深之人。」 长歌面色寡淡道:「若是情深,又何必将自己逼迫至此?」 君临转头望着她,黝黑的眸子深如幽潭晦暗无边:「因为爱到极致,只有用恨才可以延续。」 话到一半,他唇瓣轻轻浮起一丝虚无的笑,伸手撩动她鬓角的髮丝,「如若有遭一日长歌若是喜欢上了他人,那么……」 长歌撇头望他:「你又当如何?」 君临温润的眼中掠过一丝杀意。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季栎见空气没来由地流动起一股骇人寒意,知在继续下去,唯恐一发不可收拾,低咳了一声,适时打断:「尊上,现天色已晚,这里晚间沙暴频繁,也无落脚之地,不防,我们也趁早进去吧!」 「嗯!「君临收回思绪,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见长歌澄澈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他眼睫轻动,优雅地收回手,凑近长歌的耳畔,带着戏侃的声音极轻极轻响起:「我便只好威逼利诱,强取豪夺,实在不行,就以身相许!」 明明是挑逗之话,偏偏这话还被他说的理直气壮。 近日这君临越发的粘人了,还时不时蹦出几句惊世骇俗的情话,起先,长歌还会因他言语轻挑而产生愤怒最后直接变成麻木。 威逼利诱,强取豪夺,还以身相许…… 试问,谁能想到堂堂魔君会变成这般?也幸亏她定力过人,对他这反覆无常的性子还能忍受一二,若是换着其它人,保不准将他弃得老远。 她目光清冷地扫了他一眼,见他清澈无邪的脸,轻轻嘆息了一声,觉得与他口舌委实是浪费时间,不想与他继续纠缠,抬步便往石碑的方向走了过去。 到了妖界,夜已彻底黑了。三人寻了间客栈打算就地歇息。 晚间,长歌刚上床榻打算入睡,一袭穿着白色里衣的男人已穿墙而入,然后,不由分说,直接掀开被子往后一抑,睡上了她的床,未了,似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又伸手将被子往身上提了几分,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这才满意地阖上眼。 这动作熟练的行云流水,丝毫没有尴尬之处,好似,他本应该住在这一般。 长歌额上有青筋跳了两跳,按捺住自己几乎喷洒而出的怒火,望着床榻上紧闭双目的男人,清澈的眼眸微微眯起:「若我没记错,你的床应该不在这边吧?」
第203章 半夜三更实在是吵人的紧 长歌手中动作一滞,向来好的脾气也被他消磨殆尽了,当即,冷冷望着他,语气已有了丝丝不耐:「君临,总是这两句,你烦不烦?」虽知有可能是他故意装假,但她手中的力道却还是下意识地轻了不少。 这般细微的改变于君临而言,自然是极好不过的! 知长歌向来嘴硬心软,他唇角轻轻盪起一丝弧度又转瞬即逝,整张脸苦得都快皱成一团:「你若是为难的话我回去便罢!只是……」话到一半,他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只是什么……」许少见他说话这般吞吞吐吐,长歌不免开口询问一句。 君临幽幽地望了她一眼,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沉默了片刻之后,才轻声道:「我那隔壁的屋子住了两只鹿妖。」 进入厢房之时,长歌也曾与那两只鹿妖打过照面,那两人性情温顺,说话轻声细语明显不是惹事生非之主,又碍着他什么事了? 「那又如何?」长歌疑惑地望着他。 君临漆黑似墨的眼眸转浓,一丝波动闪过眼底,尔后,那幽邃的眸子默默凝望着她,一字一句吐得极为清晰:「他们是一对新婚夫妇。」 长歌心神一凛,纵然君临这话说得极为隐晦,她也明白过来。新婚夫妇在半夜除了做那双修之事,还能干什么?她脸颊莫名的浮起一丝尴尬之色。 这般神情自然是落入了君临的眼底。他眼中浮起一丝浅淡的笑意,又颇有些忧愁道:「半夜三更的,实在是吵人的紧!」 「咳!」长歌低咳了一声,脸颊有些燥人的滚烫,面上却静无波澜道:「竟然如此,你想睡便睡吧!」 她霍然起身,欲下榻,君临拉住她手腕,挑了挑眉,「你又要闭目打坐或是抄写佛经?」 长歌心坎蓦地一震,脸上快速划过一抹复杂的神色,这件事除却李桢,并无他人知晓,当即凝声道:「你怎么知道?」 君临眼底迅速掠过一丝懊恼之色,不过很快便又恢復如初,他挑了挑眼,平静道:「依你的性子我实在是想不出除却这两样,你还会做什么!」 这倒是大实话。起初,她抄写佛经,只因心绪混乱能藉此平缓,久而久之,反倒成了一种戒不掉的习惯。 见他所说之话完全不像是掺假的样子,长歌徐徐收回视线,漠声道:「你若困了,便睡吧!」 她掰开君临抓住她手腕的手,径直起身,突地,有冰刃横扫而来,长歌眼眸一沉,推开君临,「噔」地一声,那冰刃狠狠地刺在墙壁上,顷刻,化为空气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哐当」地一声,房门被人从外一脚揣开,大队妖兵突涌而至,将他们围得水泄不漏。 屋外,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站门口的妖兵顷刻让开一条路,一袭玄棕袍的中年男人一脸阴沉的走了进来,那眼底的怒火几乎要将他们焚烧成灰烬。 长歌身体一顿,这是——妖王弒灭! 弒灭双眼眯成缝,一股威严犹然而起,他怒声道:「君临,果然是你。我与你们魔界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要杀我女儿?」 「杀贵千金?」君临黑眸中眸光转浓,温声道:「想必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你少在这里跟我装蒜!若不是你,我又怎会在她身上找到你魔界之物?」弒灭一声冷喝,见他事到如今,还不承认,从怀中掏出一块碧绿剔透的玉佩,阴戾道:「这是你随身之物吧?」 长歌抬眼望去,便瞧见那玉佩角落处,雕刻着一个小小的君字。 君临显然也注意到了,他轻凝了眼,声无起伏道:「是我之物!」他目光落在他身上,有些漫不经心道,「那又如何?」 「好一句那又如何?」弒灭手骤然一攥,冷沉了声音,「我老三向来跟你无怨无仇,她只不过在碑界处对你施了一次暗器而已,你毫髮无损,居然狠辣到取了她的性命,你当真欺我妖界无人吗?」 他大手一挥,厉声道:「来人,将他们给我拿下!」 那妖兵听令,立即蜂拥上前朝君临与长歌围攻而去,霎时,刀光剑影,戾气沖天,小小的房间瞬间变得拥挤起来。 那群妖兵手中举着的长剑马上就要逼近,君临平静的眼闪过一丝杀意,他掌心轻抬,一只冰冷的縴手瞬间抓住他的手腕,长歌轻声道:「不宜多事,办要事要紧!」 杀意顿退,君临转首望向长歌。 墙壁上一袭墨青色的男人骤然走出,眼见里处情况不对,拿起烟雾弹往地面狠狠一砸,「砰!」地一声,浓烈的烟雾凭空而起,待那烟雾散尽,长歌与君临已消失不见。 弒灭挥了挥半空中飘散着的烟雾,有些气急败坏道:「你们楞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追?」 那群妖兵领命,瞬即往楼下追了出去。 夜色漆黑一团,沉沉的仿佛即将要下雨般,空气中似乎还飘散着淡淡的潮湿气息。 见身后无人追来,三人才顿住脚步。 季栎微凝了眼,转身,朝身侧那完全隐藏在阴影之下的男人询问道:「尊上,现弒灭已经认为涵柏为我们所杀,若不出所料,待明日一早,这妖界上下便会出现我们的通缉令,下一步,我们该如何?」 君临眼眸凌厉,面色却是一副漠然不动的平静,黝黑的视线透过漆黑的天色不知落向何处,沉呤了一瞬,才静静吐出四个字:「去北晨殿!」 长歌转首望向他:「北晨殿?」 「不错!」君临淡淡地应了一声,面上看不出丝毫喜怒哀乐:「弒灭说,涵柏身上有魔气环绕,以他之能,定然不会看错,还有那玉佩也出现的颇为蹊跷,想必是有人想要藉机挑唆妖魔两界之间的关系。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胆敢算计我!」 季栎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现弒灭在外面寻我们,定然想不到我们去了他的大殿,此刻必是殿中侍卫懈于防守之时。碧丹也藏在北晨殿,纵然不能将碧丹找出,也能将这北晨殿熟悉个彻底!届时,要想找到碧丹藏在何处定然容易得多。」 这般看来,这北晨殿倒是目前最好的去处。任由弒灭如何绞尽脑汁,也猜不到,他们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晃荡。 妙……实在是妙啊! 「不错。所以,我们需要兵分两路!」君临沉声开口,「由我与长歌去瞧瞧涵柏的尸体,看看兇手是否有遗落什么线索。而你,则负责将北晨殿的所有路线记下来!」 长歌微怔,想到要与君临同处一处,下意识地想要开口拒绝,话到嘴边,见君临眉宇之间有黑气涌动,脑海中,又不禁浮现季栎那日寻到她,刻意交待之事,君临体内魔气随时有破体之象,必须要保持良好的心态,避免情绪激动引起恶化。终是抿嘴不语。 北晨殿比想像中的富丽堂皇,里处修为高深的妖怪不计其数,那院爬行的蔓蔓青萝仿佛有灵性般,能自主闻到生人的气息追寻而去。 未免身上的仙气引起注意,长歌特地隐下了法力,一路尾随着君临前行,半盏茶后,终是到了涵柏尸体停放的地方。 虽隔了一小段距离,但,长歌依旧闻到了空气中飘散的沖天魔气,那股魔气令人极度不舒服,就好像置身于阴冷潮湿的地方,被饿虎虎视眈眈地盯着,耳畔不断迴响着水嘀嗒嘀嗒落地的声音,恐怖惊悚。 这与君临所给的感觉完全不同。君临身上散发的魔气虽带有戾气,却莫名的有种万物归于宁静的舒适感觉。 此刻已入深夜,守灵的妖卫打着哈欠昏昏欲睡,君临念了个睡咒,一丝清香传入鼻翼,那些妖卫「噗通」地一声,倒在了地上,沉沉睡着了过去。 望着那摆放在中央的灵柩,长歌与君临双双踏入殿内。 两人抬眼望去,灵柩里面,那躺着的一袭红裳女子依旧是美艷得不可方物,或因傍晚时刻饮了酒,她的身上任旧散发着淡淡的馥郁酒香,带着丝莫名的苦涩惆怅,紧紧绕着人的思绪不放。 君临伸手探上了她的脉搏,素来平静无波的脸庞掠过一丝冷肃。 长歌许少见他有这般模样,开口询问道:「可看出什么?」 君临缓缓将涵柏的手给放下,凝声道:「的确是被魔气震断经脉而亡!」 普天之下,能在短短千年之间飞升上仙的女子寥寥无几,至今为止,只出现过两人。 一人则是丹霞山的长歌;一人则是妖界的涵柏。 涵柏天姿聪慧,与她的修为不相上前,若说是魔气震断经脉而死,几乎毫无可能。纵然是君临,也绝无可能。 长歌伸手欲探上涵柏脉搏,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瞬间抓住了她的手腕,君临温和的眸子泛出一丝柔意,轻声道:「这魔气非比寻常,连我靠近皆有些不适,你为仙与这相牴触,还是少碰为妙,免得被弒灭看出异样!」
第204章 奢望你能够依赖在我身侧 君临好似看出了她所想,唇角轻轻盪起一丝弧度,解释道:「碧丹虽是难得一件圣物,但麒麟本身野性难驯,它又是由妖转化而成的圣兽,所以,它一但被有心之人利用,葬于十尸之地,久而久之,这碧丹将会受尸气影响转为魔物,而服用此丹者,必然坠魔。」 长歌面上闪过一丝疑虑:「这『碧丹』在弒灭手中,涵柏又是弒灭的女儿,瞧他那哀痛的模样,不像是伪装的样子,况且,自己的亲生女儿,他也没有理由要杀她!唯一的可能就是,那『碧丹』不在弒灭的手中。」 「这得查了在知。」见长歌没有以前那般抗拒他,君临展颜一笑,连带着语气也愉悦不少,「或许有一个地方能找到线索也不一定!」 长歌没瞧出他的异样。她眼眸轻轻一挑:「你是说十尸之地?」 「嗯!」君临赞赏地点点头,「『碧丹』所在十尸之地越久,那么,它的魔性便会越强,拥有『碧丹』那个人法术将会越高,不必修炼之术,便能得到质的飞跃,他定然不会错过!」 长歌凝声道:「而最适合的十尸之地非妖界入口那片沙漠莫属!」那片沙漠常年沙暴频繁,定然有许多妖丧命于此,那么,久而久之,便成了十尸之地绝佳之处。 长歌稍微停顿了一下,继而又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便去看看!」 「你们哪儿也去不了!」一道冷沉无温的声音骤然响起,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传来。长歌抬眼,便见弒灭率领着大群妖兵疾步而来,顷刻,那群妖兵已将他们围得水泄不漏。 长歌微沉了眼,面上闪过一丝讶异,她未想到,她们进入这殿内的消息这么快便传到了他的耳中。 弒灭视线落在面不改色的君临身上,瞧他那镇定自若的模样,冷嗤了一声:「天堂有路你们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进来,今日,这里便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君临眼底寒意冷了几分,他素来听闻这弒灭做事沉稳内敛,既也不知,他实则是一个头脑简单之辈。 他冷沉了声音,一股迫人的威严气势迸发而出:「现如今,天族对妖魔二界虎视眈眈,战势一触即发,你确定要因为这毫无根据之事与我魔界开战?」 弒灭眯了眯眼,讥讽毫不犹豫宣洩而出:「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若非你欺人太甚,妖魔两界也不必走到如今这个局面。」 「我有何缘由杀了涵柏公主,让妖魔自相残杀?」君临双眼半眯成缝,声音寒得犹如猝了冰:「这般,岂非让天族之人有机可趁,坐收渔翁之利?」 「你休要辨解,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已经与天族珠胎暗结,这名女子……」弒灭伸手指向长歌,冷冷道:「难不成她不是丹霞山的凤凰上仙不成!」 君临轻抿了唇,敛了神色:「看来,我说什么你也不会信了?」 弒灭唇角勾起一道弧度,扭头望向长歌,寒声道:「除非你亲自杀了她,否则,今日,你们谁也别想出了这个大门!」 长歌微蹙了眉。这弒灭到是好算计。纵然最后查出涵柏不是丧命君临之手,她若丧命于君临手中,那么,魔界与天族也彻底决裂,妖族若是趁火打劫,魔界将会腹背受敌,以魔族的性子,必然不肯屈服于天族,这般,到是给了妖族统领魔界的机会,这一步棋可谓是不得不高啊。 君临低低笑了出声,然而那笑意却并不达眼底,他轻描淡写道:「若是我定要出去呢?」 「那便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弒灭眼底戾气一现,挥手,那围剿的妖兵如破堤的洪水纷涌而上。 「你不宜使用法术,在这好好待着!」长歌沉声吩咐。 君临微怔,转头,凤眸深深地凝视了长歌一眼,见她正意识地将他护在身后,平静的心湖掀起一丝波动,他唇角盪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果真往后退了一步。 在那些妖兵冲来的剎那,长歌右手虚空一抓,一柄泛青的银剑骤然出现。扬臂勐地一甩。那剑中所携带的剑气化若长虹,比妖兵更快的速度,瞬间穿透虚无,直接透体而过。「轰!」地一声,那走在前方的妖兵身体勐地一僵,蓦后倒地。 寒风吹过,吹起那摆放在灵柩面前的冥纸随风飞曳着,那群妖兵眼见同伴惨死在自己的面前,招式越发凌厉,天地间瞬间充满了肃杀之意。 弒灭冷冷地望着在妖兵中打斗的那一袭淡烟金长裳的身影,再看着不断倒下的妖兵,眼底锋芒闪现,沉声道:「摆阵!」 那群混乱的妖兵瞬间变得有条不紊了起来,只是在眨眼的瞬间便摆出了一个阵法,将他们围绕其中。 阵法和月光折射相组合而成。列阵者一分为二,二分为四,犹如密林环抱,株株相接,令人看不清虚实。 长歌心坎一震,聚灵阵! 聚天下万灵的阴邪之阵! 这聚灵阵并不算世上绝无仅有的阵法,也不算杀生力极强的阵法,却能使君临体内的魔气加重。一般人极少摆上这个阵法,除非,是在特定的情况下。那么,唯一的可能性是,他事先知道君临体内的魔气快要抑制不住! 知君临体内的魔气快要抑制不住的除却他那四个贴身护法只有她一人,她自是未说,又是何人走露了风声? 长歌转头望了一眼身侧的君临,见他眉宇间的黑气又加深了几分,现已有流动的现象,而他平静的面庞如纸苍白,显然是在克制着什么。 她眉头蹙紧了几分,抛开思绪,言语之间带着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的关切:「你感觉如何?」 君临唇角平添了一丝笑:「暂时无恙!」 这聚灵阵连她都感觉到异常不自在,何况是他? 见君临强装镇定的模样,长歌眼眸深邃难解,像是深不见底的幽潭一般,转首,冷冷地扫向立在她面前的列阵者,声音不带感情的吐出:「你且在忍耐一会。」 她眼眸似乎有什么渐渐凝聚,犹如海水之上漂浮的碎冰,噬骨般寒凉,目光一一掠过众人,视线终定格一处,她手腕握着的剑柄往旁一转,光芒剎现,纤影如流光利刃而去。 剑光破晓而出,那列阵者开始转化为梅花绽放的列成阵式,迅速流动,无形之中那阴戾的寒气越渐加重,汇成一道虹芒,同时出手,密不透风,威力无穷。 「砰!」地一声,长歌剑砍到右旁最近的列阵者上,却被一柄长剑截在了半空。四名高法高强的妖凭空出现,其余三人执剑齐齐朝长歌砍去。 快……那剑气所携带的劲风速度实在是过快! 长歌心勐地一沉,想要执剑抵挡已来不及,她念诀,源源不断的金光从口中溢出,万丈刺目光芒平地而起,身上宛如火山,一股火焰绽开,仿佛泄洪一般,火舌肆意怒舔。 那三名脸色惊变,还未来得及反应,身上被烈火狠狠一烧,剧烈一痛,发出阵阵焦灼臭味,连连倒退数步。 「好一个凤凰仙子,想不到年纪轻轻既然有如此修为!」高深莫测的声音骤地响起,如惊雷鸣响,震震而来。 弒灭眯起了双眼,飞身至半空,狂喝一声,「今日,我倒要领教领教,这丹霞山的下任族长,究竟有何能耐!」勐地,如利箭一掠而过,煞那,天地风云变色,空间大片开裂,狂风怒号,似要席捲世间所有一切! 长歌面色冷漠,丝毫不见惧意。 她双掌结印,正欲迎上那足以震撼世间万物的一掌,腰间骤地一紧,身体天旋地转,耳畔轻幽的声音徐徐响起:「长歌我既奢望你永远将我护在身后,又奢望你能够依赖在我身侧!」 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长歌脑子里出现了一段莫名的空白,只是愣愣地转首看着君临,一时间忘了动弹。 许是注意到了长歌的目光,又或是没有,君临并没有看向长歌,而是望向了弒灭。 他黝黑的眸子里泛出一缕彻骨的寒光,冰冷而凛冽,袖袍下的掌心脱颖而出,两掌相对,「砰!」地一声,山摇地动,周遭数米皆被携带的气势波及,离得近法力轻弱的妖兵直接被噼开了两半。 弒灭与君临从半空中失力而下,同时捂住胸口,唇角溢出了一道红色的鲜血。 「尊上……」 「王……」 那妖界四名护法与另一道急促的声音原地炸起,身形如鬼魅蜂拥赶来。 季栎停在君临面前,见他漆黑的眸子开始泛红,杀意渲染上了双眼,脸色微变,立即伸手欲把他的脉搏,却被君临不动声色地避开。君临望着弒灭所在的方向,看不清眼眸中的神色,沉声吩咐道:「带她先走!」 长歌愕然地望着他,居然没有想到就在这个时刻他居然还念着她的安危。突然觉得胸口有些沉闷的疼痛,那种感觉令她极其陌生,压抑着有种说不出口的窒息感。
第205章 这种感觉意外的好 他话音落地,无数的妖兵执剑齐齐涌了上来。 君临眼底神色一沉,杀意顿现,掌心微抬,身体骤地一僵,他愕然地望着面前淡烟金裳的女子徐徐收回了手,发现身体再也无法挪动分毫。 长歌移开视线,目光落在越渐逼近的妖兵身上,手腕一转,剑凭空出现,她凝声道:「你带他先走,这里,留我断后!」 季栎复杂地望了一眼长歌,在此番危险时刻,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长歌会说出这番话。 之前,他一直不太明白他们尊上为何会喜欢上这清冷如霜般的人,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过来。这凤长歌虽性情寡淡,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但那冰冷的背后却藏着一颗柔软异常的心。虽几次三番扬言与他们尊上誓不两立,但每每在紧要关头出手搭救,口硬心软不外如是。当即感激道:「多谢!」 周遭寒意越发浓烈,身边男人迫人的视线几乎寒到了骨子里,若不是此刻被定了穴,季栎毫不怀疑他会亲手了结了他。 他低低嘆了一声,此番情况危急却也容不得他多虑,转身,朝身侧男人低声道:「尊上,待您安全,属下必然亲自领罚!」接着,大手一伸,扶着君临飞上屋檐离去。 「快,快将他们给我拿下!」弒灭催促了一声\/有一名妖界护法提剑欲追上去,却被长歌拦住了去路。 长歌面无表情扫了他一眼,冰冷道:「你们的对手是我!」 她双掌结印,半空中渐渐凝聚成无数的银针,在她身前盘旋飞舞,连带着那飞曳的青丝荡漾开来。 长歌将它们往前一推,那成千上万的银针凝结了庞大的气势,宛若璀璨流光,浩浩荡荡的沖向那人。 因这一切来得猝不及防,那妖使脸色惊变,一时楞在了原地,眼看着那银针要没入体内。身后庞大的气流凭空袭扫而来,那数万根银针顷刻化为灰烬,世间万物仿佛在那一瞬间陨灭。强风入体,长歌眼前一黑,人已彻底晕厥。 弒灭徐徐收回手,寒声道:「将她关入妖封塔。」 不知过了多久,当长歌醒来之时,便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塔中,双手被两条粗狂的铁链锁着,她只要稍微一动便会不时地发出叮呤呤的脆声。 长歌素闻妖界有一座妖塔,唤名九宫塔,共九层。此塔包罗万象,仿似芸芸众生皆在里处,从塔的下方开始数,越高,塔内所携带的空间灵气便越强,这世上至今还未有人能从里处全身而退。 想来,她是被关在里处了! 寒风不断从外灌入,吹得身体格外的冰凉。长歌眉头深深地蹙起,催动体内法力想挣脱开束缚着手的铁链,不料,她动用一分,那铁链便自动收紧一分,顷刻之间,那双只白皙柔嫩的手腕便被生生勒出一条血痕。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她法力顿时泄尽,这才得已缓和少许。 人最怕的便是突如其来的安静了!纵然长歌性情清冷,也不外如此。 从前,她独处之时尚且可以抄写佛经,平缓内心不安的起伏,如今,显然已是不可能,当人越处于孤寂之时,那隐藏在心底不愿面对之事就越容易如狂风暴雨掀了起来。逼迫她不得不重新面对一个事实,她……害死了花无忧! 这个她刻意骗了自己五百年,刻意遗忘在角落最为深处的秘密。 崑崙镜时,他说:「长歌,你不该来这里!」 这些日子以来,她刻意忽视这一句,刻意忽视掉千万年前他明知他会间接丧命在她手中,还义无反顾地走下去。她以为她真的能忘却了,不曾想,原来皆是自欺欺人罢了! 这一阵疼痛来得格外清晰,无尽的悲凉如同潮水奔涌而来,势不可挡,直至将她淹没,溺毙。 她黯然地垂下眼帘,轻阖上眼,唇角轻轻勾勒出一道苦涩的弧度,这才发现,原来她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想! 她害怕……她一但想透彻,便再无他生还的希望! 「长歌……」耳畔旁边有道清凉似水的声音汩汩而来,「不要睡,醒醒!快醒醒!」 恍惚之中似乎有人在轻轻地摇晃着她的身体。或许是因为冷,她的身子无法抑制地颤抖着,如风中飘落的残叶,了无生气。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一唤,似乎从那无尽的绝望中勉强拉回了几分神智。 「无忧……」长歌轻声低喃,声音弱的几不可闻,「累……我好累!」 摇晃着她身体的手明显一僵,沉默了一瞬之后,那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这里被下了禁锢,若是在五个时辰内不出去,便会化为一滩血水,累的话我们回去在睡!」 「回去……」长歌唇瓣轻启,费力地睁开眼,抬起头,望向站在她面前那一袭黑袍的男人,脸上闪过一丝迷惘,「君临……」似想到什么,她扭头看向周围,「无忧呢……我刚才明明听到了他的声音……他怎么不在了……」 末了,那急促的尾音渐渐消失,轻得如同坠落在冰湖的雪花,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尔后,长歌垂下眼,澄澈的眼睛总算稍稍恢復了往昔的平静,可其间却是一片谁也窥不见的氤氲水气。 君临眼眸闪过几分黯淡,却也只是瞬间便消失不见,他念诀,解开禁锢在长歌身上的铁链,长歌身体蓦地失力,直直倒在了君临的怀中。 「啪嗒!」地一声,那眼眶中的氤氲水气也随之掉落。 长歌轻合上眼,狠狠抽了口气,才强忍心痛睁开眼眸,挣扎着脱离开君临的怀抱,不料,她双手还未使上力,又犹自垂落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 她低垂下眸,愕然地望着自己的双手,有些难以置信。 君临似看出了她所想,解释道:「只要踏入这九宫塔其身法力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消散!你在这九宫格内待了近三个时辰,身上的法力散掉也属正常。」 为怕长歌这个姿势不舒服,君临动作轻柔地长歌扶靠在他肩头,双手不忘揽住她腰间。 这般暧昧的姿势,长歌颇感不自在,然而,她现在走路都没力气,早已失了反驳他的理由,当即虚弱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 不提还好,一提,君临贯来平静的脸色也不免冷沉了几分,虽知她点他穴道是为了他好,但心中那股怒意却难以平下,若不是他强劲沖开穴道,晚来一些,怕是她早已化为了一滩血水。 「为何要点我穴道?」君临答非所问,明知答案,却还是想听她亲自开口。人也不闲着,揽着长歌一步步往九宫塔的下方走去,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正是九宫塔的顶端。此塔进来容易,出去却是难如登天。 长歌听他语中颇有些怨气,眼睫轻动,竟不自觉笑了笑:「你若入了魔,那我们先前所做的一切又有何意义?」 君临脚步一顿,扭头望着她,正巧看见长歌唇角绽放的那丝笑意,有瞬间失神,仿似世间所有的璀璨明珠也不及那笑容的万分之一,原本还有些怒气也在那一剎那荡然无存。 身侧的男人突然不走了,长歌微怔,转首,正好看见君临黝黑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眼中满是她看不清的情绪,那情绪既陌生又熟悉,即炙热又贪恋,长歌被看的颇有些不自在。当即冷沉了声音:「你是打算在这里站到天亮吗?」 君临霎时回神,撇开视线,握拳,轻咳了一声,掩饰住自己那一闪而即的尴尬,低喃了一句:「若是这九宫塔内没被下禁锢,就这么揽着你站上一夜也无防!」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太过小声,长歌没太听清。 君临眼波微动,低头望了她一眼,幽幽地道:「我以为你是出于关心我呢!」言语之间颇有些心酸凄楚。与此同时,脚步往前一跨,揽住长歌便往塔下的方向走去。所幸,这里只有一条通道,找起来也不费劲。 长歌微怔忡了一会,诡异地,她竟然产生了一丝丝罪恶之感,是以,适当性的关心道:「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君临唇角轻轻勾勒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声音有些忧愁道:「本来无恙,不过,被你这般一靠,只觉有些胸闷气短、唿吸困难。」 「是吗?」长歌眉头拧紧几分,下意识地往外一靠,她头才刚开始挪动,君临揽住她腰间的手又紧上了几分。他俯低身形,在她耳畔低语道:「虽然有些不适,不过,不知为何,我却觉得这种感觉意外的好!」 那滚烫的唿吸如数喷打在她颈间,虽间极轻极轻的一句话,长歌心里却极细微地颤动了一下。没来由的,一股难言的烦躁从心底升腾而起。 「君临!」长歌低斥了一声。冷着脸,告诫道:「你戏究竟要做到何时?你若在这般言语轻挑,便放下我自行离去,我凤长歌纵然今日葬身在此,亦绝不受你半分恩惠,让你侮辱。」
第206章 你要何时才能卸下你心头的防备? 话到此处,「长歌……」他又低低地似无奈地唤了一声,「对我,你要何时才能卸下你心头的防备?」 长歌心坎蓦地一震,定定地望着面前这温雅的男人,发觉,近日她是越发的看不懂他了! 她不是没有想过他所说做的一切,然而,她只要一想到君临对她所作所为,书房殿外所听到的那一切,那股疑虑便又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他靠近她也只是为了藉以威胁丹霞山而已。 长歌缓慢地收回视线,又恢復了往常的冰冷,声音寡淡而疏离道:「从你将我掳回魔界的那一刻,这一切已无可能了!」那魔界内的屈辱立立在目,她无法对他像其朋友一般,唯一的,只有将这一切尽早结束。 长歌感觉出了那楼阁体内力气恢復不少,她伸手推开他,跄踉着脚步往前走去,此刻,已是到了第八层,她还未走上几步,对面一道泛着黑气的光飞速而来。心勐地一沉,若她没有看错,这是丧命在九宫塔上的冤魂! 那团光近在咫尺,因她身体实在过于虚弱,长歌想避开已来不及,正打算迎上那团黑气之时。 「适当的示弱便有这么难吗?」低沉磁性的声音从耳畔响起,她腰间一紧,眼前一花,又重新落入到了那宽厚温暖的怀抱之中。 长歌紧拧了眉,刚缓过神,便见那长廊深处有无数泛着黑气的白光铺天盖地飞来,夹带着汹涌的怒气,似要席捲塔内所有生物。 「这些魂魄被下了诅咒,一经碰上,便会灰飞烟灭,待会儿你尽量待在我怀中不动!」君临低声吩咐,扬手在他们周遭设下一个透明的结界,扶着长歌便往前方走去。 那些魂魄泛出的白光如同箭火流星纷涌而至,砸在结界上,一波又一波,密密麻麻地在半空中连成一大半,却始终被结界隔绝在外,只发出「啪嗒啪嗒」地声响。整个阁楼被这强烈的光线一映,亮如白昼。 对于这千百年难得一见的这盛世美景,长歌与君临却无心欣赏,在这九宫塔内待的时间越长,法力便会越渐薄弱,当即,没有犹豫地一步步地往塔下走去。两人终是在踏上七层楼梯的那一剎那,那群围绕在结界外的白光才消失不见。 结界消散,这第七层楼却静得出奇,没有丝毫妖气,也没有一点人气,就仿佛只是一个被人废弃的屋子。 「咔擦!」地一声有什么锐物被踩碎,在这静谧漆黑的四周份外响亮,塔内瞬间自动燃了数盏明灯。 透过暗黄的烛光,两人便看见面前堆积了数不胜数的白骨,却独留了一双空洞干枯的眼睛,瞳孔上布满了红色血丝,看起来格外的阴森湛人。 三界之中,无论谁死,身上的躯体将会随之溃烂,直至消失不见化成骸骨,倒是从未出现过这般怪异情况。 脚下有异样,长歌低垂下头,瞧见自己的脚踩在了一个骷髅上,许是她这一脚力道有些重,又许是那骷髅头长年以久被腐蚀了,既然碎成两半,那眼眶中的眼珠滚落出来掉在地上,冷冷地瞪着她。 长歌眉头轻拧,骤地将脚收回,抬首,看向君临,询问道:「你可知这第七层关着的何物?」 君临平静的目光一一扫过长廊的白骨,面色难得正色起来:「我也只是听人提起过。」 他扶着长歌一步步往前方走去,边走边道:「在数十万年前,天族出现了百万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名唤卫舜。他天赋异禀,短短百年之间,飞身为上仙。因为有他,天族史无前例的强盛了起来。他母亲莲花上仙在生他之时被妖族所害,所以,他生来疾恶如仇,扬言要将妖界连根除尽。」 「那时候妖魔猖狂,卫舜年满千岁自动请缨下界剿灭妖族,所过之处,妖魔尽灭,还斩断了他们的轮迴。一时之间,妖界人心惶惶。是以,他们想到了一计!」说到此处,君临意味深长地望了长歌一眼。 长歌沉浸其中,没太注意,听君临停了下来,便问道:「美人计?」天帝器重卫舜必然无法受到挑拨,那么,最快速最有效的方法只有这个美人计了! 世人所言的祸国殃民也并无道理! 「不错!」君临淡淡一笑,转回首,继续又道,「妖族所想出来的这个计谋无疑是成功的。卫舜一生战功赫赫,从未败过一战,他骄傲自负,自问世间无人能够左右得了他,却不想,最终败在了一个女子的手里!那人,便是妖王独孤。」 「听闻,从那一战之后,他便消失在了三界之中,无论天族怎么寻也寻不到他的下落。至此,卫舜的失踪便成了一个谜。慢慢地,妖族开始传出独孤与卫舜携手人间的传言,昔日引以之傲的天将居然喜欢上妖女,天族自觉耻辱,便将所有与卫舜有关的一切都给压了下去,至此,再无人敢提他。而他这个人也彻底消失在了天界之中!」 烈烈寒风不知从哪吹进,吹得那阴暗的烛光忽明忽暗,拉得烛影老长老长,就像是鬼魅在墙壁上呲牙咧嘴地张舞着。 「若我未猜错,这只是独孤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吧?」长歌目光幽邃,不缓不疾道:「为的,就是想叫天族彻底弃了卫舜?」 君临颔首:「不错。事实上,那一战,败了之后,卫舜便被关在了这九宫塔内。他怨恨独孤,所以,一但有人踏入到这里,他便会将入顷者的眼睛留下来!」 因爱生恨,这般也并不奇怪,只是…… 「为何会是眼睛?」长歌面上有一丝疑惑。 君临遥遥望着前方,声音飘渺似透过无数虚空传来:「因为在那场大战中,独孤虽胜,却已失去双眼为代价。他留下眼睛,或许,是因为恨;又或许是因为爱。」 他语音刚落,「轰隆!」地震耳一声,整个地面为之一震。一道雄厚的声音从长廊深处徐徐传来:「想不到过了数十万年,老朽的事迹还有人知晓的这般清楚!既然知晓,那也定知,绝对不会是因为爱!」话到最后,既然有丝丝恼羞成怒的厉色。 狂风怒啸,一道挺拔的身影如闪电至深处而来,眨眼的功夫已立在了长歌与李桢的上空。 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左右,一袭粗布麻衣,一头白色枯发,未绾未系披散在脸颊,五官轮廓分明,极为消瘦,双眼不时透出阴冷厉色,面色稍暗,看起来有种歷尽沧桑之感,衬得整张面庞更加瘦骨嶙峋。像是近乎枯萎的枝干令人心生不忍。 「我道是谁敢闯入这九宫塔,原来是两个不足万年的小娃娃。你们要谈情说爱的话是来错地方了!」卫舜眯了眯眼,居高临下地望着下方,「不过,这数万年间也许久未有人进来陪我说说话了!」 他视线落在长歌身上,沉声道:「小姑娘,见你浑身有仙气缠绕,想必是来自天族吧!倒是比这小子顺眼的很,不如,你便留在这陪上我几日。我保你不死。」 他大手一伸,迅如疾风往长歌而去。长歌心勐地一沉,身体顿时天旋地转,眼前一花,君临扬手一掌,「砰!」地一声,最近的烛火通通被劲风熄灭,君临与卫舜同时退了数步! 稳住脚步,君临立即转头望向杯中的长歌,担忧道:「你没事吧?」 见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关心,长歌身体轻颤,移开视线,漠声道:「我没事!」 卫舜骤沉了唿吸,望着君临面不改色的模样,立即正色了起来。 他原本见君临年纪轻轻,修为在高也翻不了天,一时小看,仅用了五层功力。况且,以他此时的功力,纵然五层也无人能抵,不曾想,眼前这个男人既然有如此高的修为,不仅能够与之抗衡,还能如此面不改色,倒是他一时大意了! 「哈哈哈哈……」他仰头大笑,「痛快,真是痛快,我许多没有遇到过强劲的对手了。」他笑声勐地一顿,冷沉着声音道:「看来,我这在塔内待的时间过久了,既然不知,这三界之中又出了一个旷世奇才,仅仅经过短短五百年的时间而已,便有如此高的修为。果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五百年? 也就是说君临从坠魔修练法力才过了五百年? 长歌心骤地一震,脑海中有什么讯息渐渐串连在一起,隐隐有什么脱颖而出。 君临眼眸微动,轻描淡写地笑了笑:「前辈缪贊。」 「不过修为在高又如何?」卫舜眯了眯眼,唇角的讥讽宣洩而出:「你体内魔气乱窜,又进入这九宫塔,加上刚才那一掌,身体早已是强攻之末,此刻怕是要撑不住了吧?」 君临眼波轻凝,漫不轻心地笑了笑:「前辈果然好眼力!不过,纵然身体在不济,出去,我想,还是绰绰有余!」 「狂妄。」卫舜声音勐地一沉,厉声道:「可惜,你今日遇到了我!而我,并不是一个屈材之人。」他话音落地,身后掀起一道巨大如漩涡般的狂风,在最深处炸开,携带千钧之势,铺天盖地袭卷而去。
第207章 究竟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回到原初? 狂风怒啸,带着足以毁灭一切的资态肆意侵略着,长歌担忧君临身上的魔气,想去查看战况,却被凛冽的寒风吹得睁不开眼,纵然她置身在结界内,身体仍旧被狂风吹得不住后退,顷刻,便要吹出结界。 长歌深知自己使不出法力无法帮忙,此刻,唯一能做的只有尽量不拖君临后腿。 她咬紧牙关,双手紧紧抓住身侧墙壁上的铜柄,一步步往前结界内的方向走去。那唿啸的寒风实在多大,长歌还未坚持多久,身体一轻,被狂风捲入在了半空,幸亏她抓着墙壁上的铜柄,才没有被风颳走。 寒风宛如刀刃颳得脸生生的疼,这种情况不知过了多久,长歌感觉自身体力渐渐不支,眼见指尖慢慢地滑出铜柄,顷刻就要握不住,突「砰!」地剧烈一响,狂风突然戛然而止,她身体骤然失重坠落在地。 与此同时,一袭黑衣倨傲的男人从漩涡深处退出,撞落在她旁边的墙壁上,重重地跌落在地,捂住受伤的胸口,轻闷哼了一声,唇角溢出了丝丝殷红的鲜血。 「君临,你怎么样?」长歌伸手至地面欲撑扶起身,想去查看他的伤势,在双手触及到地面那一剎那,手臂一软,又跌落在地。 君临却显然没有注意到,他冷冷地望着立在半空中的卫舜,双眼泛出妖异戾气的红光,杀意随之蔓延开来,无形之中散发出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似乎芸芸众生在他眼底皆不过浮萍,手凭空一握,一柄携带着闪电的宝剑骤然出现。 纯钧……是纯钧剑! 长歌唿吸几乎一滞,愕然地望着君临,脑中有一瞬间空白。纯钧剑除非命定的主人消散天地之间,否则绝对不易主。 五百年! 她离开李桢的时刻也正是五百年前! 她怔怔地望着君临,却见他狭长的凤眸勐地一沉,身形如浮扁掠影而过,朝卫舜所在疾速而去,耀眼刺目的光芒如地雷炸开,带着化尽世间一切的原始力量。 卫舜心膛剧烈一颤,还未来得及反应,眼前光芒掠过,胸膛被一道光芒穿透而入,又闪现而出,他勐地僵直了身体,愕然地睁大双眼,恶狠狠地瞪着君临,不甘倒地,转眼,化为灰烬。 君临眼中红光顿退,他身体蓦然一软,从半空中直坠落地,幸亏手中纯钧剑抵在地上,他才足以站稳。只这一瞬,他又意识到了什么,左右环顾,目光最终落在不远处地面上的那一袭淡金衫的女子身上,见她安然无恙,悬着的心才松下几分,收起纯钧剑,急步上前将她扶起。 君临见长歌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忧虑,声音温和道:「你没事吧?」 长歌抬头,怔怔地望着面前这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庞,透过他清亮的双眼仿佛看见了自己心底翻腾纷涌的复杂情感。 她臻首微垂,声音极轻极轻地从口中溢出:「你确定被无垠之城束缚的魂魄无法出来吗?」 君临一时没有料到长歌会说出这般话,手中动作一滞,瞬间又恢復如初。 「自然!」他神色淡定,丝毫没有说谎的样子! 「李桢,你还要骗我到何时?」长歌双手紧紧一攥,想到他将她囚禁在魔界的时日,薄唇一抿,抬首望他,目光凌厉地摄人心魂,「纯钧剑乃是上古之物,极通灵性,除非它认定的主人魂灭,否则终其一生,绝不易主。倘若李桢的魂魄在无垠之城,那么,纯钧剑自封为一把废铁,也绝不可以改投他主。」 君临知从他拿出纯钧剑的那一刻已瞒不下去,打算告知长歌实情,却瞧见她那双冷得毫无温度的眼睛,心坎蓦地一震,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是啊……他怎么忘了! 依她骄傲的性子是绝对不可能容忍他人欺骗自己的,况且他还对她……做了不可饶恕之事! 君临眼睫轻颤,淡声道:「你看过他的生死薄,想必也知他命运本就与常人不同,一个早就死了的人却多活了整整十多年,所以,纯钧剑落在我手中也并不奇怪!」 长歌身体无法抑制地轻轻一颤,声音清冷如泉:「那卫舜口中的五百年呢?又是何意?」 「我天赋异禀,又在四海八荒中寻找圣药来提练法力,仅用了五百年,并不奇怪。」君临凤眸深深地望着他,双手下意识地搭在她的肩上,缓声道:「长歌,你竟为仙,定然也知,凭藉李桢一界凡人,纵然他有滔天之能,亦无法在短短五百年内成为魔族的首领。」 四周的空气在一瞬间冷凝。 长歌身体微颤,既然在无法开口反驳。 纵然有太多的相似那又如何? 这一切都只是巧命罢了! 「最好如此!」长歌垂下眼帘,平静的声音竟沙哑的厉害:「如若你是他……如若你是他……」 她喉咙哽咽,话到一半却再也吐不出任何声音,沉浸了一瞬,才开口道:「我定亲手杀了你!」 她此刻的声音并不见得多么疾言厉色,可是那平静的神色已是骤然冷绝,平添了一抹肃杀之气,说即,伸手,用尽全力推开君临,转身,扶着墙壁一步步维退地往前走去。 君临心弦倏地一颤,怔怔地望着她故作无事的背影,轻阖上了眼。 相比第七层楼,这第六层着实好上太多,没有所谓堆积如山的白骨,也没有所谓飘散在外的恶鬼,有的,只是一片诡异的静谧而已,无形之中还飘散着一丝淡淡的馥郁的清香。 然而,两人走了许久,绕来绕去都在原地。 长歌感觉到身体所积攒的力气慢慢抽离,意识混沌,仿佛是疲惫到了极致,她脚下一软,整个身体往前坠去。可就在这时,有一双温暖的手臂紧紧圈住了她下坠的身体。那些疲惫的倦意瞬间被驱赶得一干二净了。 这种感觉,她似曾相识,可迷迷煳煳中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何时经歷过。 「究竟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回到原初?」轻轻地声音似低喃自语。 长歌心紧紧一揪,无形之中似有什么在狠狠地颤抖、抽搐着。她想要睁开眼,看清眼前的男人,却是怎么也睁不开,她感觉有什么东西似要消失不见了,那种感觉令她恐慌、令她害怕,越是担忧,她就越发地着急,越发地焦躁—— 「无忧……「长歌勐地睁眼。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瞬间滞在了她鬓间。 「我在!」男人淡雅地应答。 透过指尖的细缝她能清晰地看到一位白衣滴仙般的男人眸若秋月地望着她,面上含着丝丝柔意,轻声道:「放心,你没事了!」 那股笑意带着沁人心脾的暖意,她感觉自己身体长久以来缺失的那一部分正以肉眼难见的速度缓慢地填上,如同山涧中的潺潺溪流,无声无息地蔓延开去,至于填满,仿佛从不曾缺失。 长歌眼圈泛红,似乎被这一句『我在』触动了心中的伤口,沙哑着嗓音又贪恋地唤了一声:「无忧……」 「可是受到了惊吓?」花无忧神色微怔,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那暖暖的温度透过指腹从额头传来,这般真实的触感,长歌眼眶中的泪水终忍不住簌簌而落。 无论陶妖还是长歌从不是爱哭之人,可是,这一次却哭得稀里哗啦,如开闸的堤坝水流不止。 她的无忧回来了!她的无忧回来了! 「倒是我大意了,若是我时刻带你到身边,也不会让那魔妖有机可趁,将你掳来这九宫塔。」他清雅无双般的眼眸划过一丝内疚之色,询问道:「你可有受伤?」 长歌感觉自己的心狠狠地绞紧了起来,那彻骨的痛楚磨蚀着骨髓,令她几乎窒息而死。 犹自记得那个时候,她听信谗言,误会花无忧杀了父母,刻意勾结魔妖将花无忧引入这里,为的,就是想借些妖塔的戾气重伤花无忧。 只是,那个时候她全然没有想到,这个妖塔根本无法困住花无忧,也幸亏对他毫无作用。 长歌眼眶中的泪水越发汹涌而出,伸手紧紧拥住了花无忧的身体,那温柔的双臂,那温暖的怀抱,感受着他那强而有力的心跳,长歌手中动作越发的收紧。哽咽着声音道:「无忧,倘若有遭一日,我放了错,你可会原谅我?」 竟然老天在给她重新来过的机会——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也定不让之前的悲剧重演! 「自然不会!」花无忧毫不迟疑的回答。 长歌身体勐地一滞。 花无忧唇角轻轻盪出一丝笑意,眼含着宠溺道:「因为,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与你生气!」 长歌终是哭得泣不成声。 昏昏沉沉中,长歌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过去的!只是感觉到无形之中似有温暖疼惜的怀抱,始终不曾松开过她一分一毫。 她许久不曾像现在这般自在的睡过了,不知睡了多久,直到所有疲惫消尽,长歌这才慢慢地混沌中清醒过来。睁眼,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间布局雅致的房间。
第208章 你活着比什么都强 淡淡的薄荷香扑鼻而来,长歌紧弦着的心松了下来,不用抬头,已知来人是谁,伸手,自顾地环上了他的腰,贪恋地吸着他身上的熟悉清香。 头顶上方,男人带着轻轻地嘆息声响起:「怎么这么冒失?可有撞疼?」 长歌心底有股暖意缓缓淌过,似马上就要溢出来。她下意识地想摇摇头,可是又转念一想,当年的陶妖,处处想要引起花无忧的注意,只要能让花无忧同她靠近之事,通通不放过,是以,又摇了摇头。 如今,她既然回到了从前,自然是要与陶妖的身份活下去。 「疼……很疼……」长歌离开花无忧的怀抱,清冷的脸颊破天荒地浮起一丝委屈,未免花无忧不信,又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虽是同一人,但转世后的长歌性子终归与陶妖有些不同,所以,当她做许久以来不曾做过的事情之时,动作多少有些生硬。 「让我看看!」花无忧眉头轻拧,拿开长歌的手,认真地打量她的额头,见其白皙光滑完全没有红肿青紫的模样,眼波轻动,唇角盪出一丝笑,却是习以为常,凑近身子,在那一处轻轻落下一吻。 柔软的触感从额间传来,长歌心蓦地一跳,脸颊滚烫如火烧,往后大退一步,却被一双手紧紧环在了原地。 花无忧凤眸轻轻一挑,带着丝丝无奈的宠溺:「都快成亲了,怎的还这般不适应?」 这句话,记得花无忧当时也曾对她说过,而当时,陶妖的回答是:「你……你若再多亲我几下,我便能够适应了!」,话脱口而出,长歌脸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红,整个人稍显得紧张急促。 花无忧眼底蕴上笑意,伸出那只白玉般的手无比宠溺地揉了揉长歌的头,淡雅笑道:「与那些仙娥呆了这么久,倒是一点也没有学会女儿家的从容矜持。」话到这里,他又微微停顿了一下,「我有些累,想歇息一会,你乖乖地去帮我削个苹果!」 往常,她跟在花无忧的身边,除了整日吃喝玩乐之外,最擅长的便是削苹果与研磨了! 她记得从前有一段时间,花无忧与碧波仙子走得较为亲近,她知花无忧素爱吃苹果,就削了整整数千个,那果子园里面的苹果不管生的熟的皆被她採摘尽了。 当她兴致勃勃地将那苹果放到他面前,花无忧头疼地望着她,张了张口,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从中挑出三个苹果,剩下的,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她。别无他法,她只是将那些苹果一个一个吃了下去,吃了她整整一个月,以至于,她好长一段时间,看到苹果就忍不住想吐。 君临许是真的有些疲惫,抬走走至床榻便躺了下去。 长歌转首,果见不远处的桌面上摆放着几个娇红欲滴的苹果,她走上前,安静地坐在桌旁,一手拿起苹果,一手拿起削果皮的钝器,开始有模有样地削了起来。 她转世之后,从不在碰过这东西,动作早已生疏,一时不甚,那刀刃割破了手指,溢出了丝丝殷红的鲜血。 仙体有自动復原的功能,受了轻伤,只是转眼的功夫就会痊癒,却不曾想,这伤口非但不癒合,血还越流越多。 长歌轻蹙起眉,也未没有多想,面色淡然地站起身,从柜中拿出一条白色的纱布将伤口包裹起来。 待伤口包裹好,她再次转回首,欲将半途中被她放在一边的果皮削尽,却瞧见一袭黑衣倨傲的男人正站在窗外,目光幽邃地望着他,那眼神似哀伤、又似悲凉,就好像蕴含了千言万语,却哽在喉咙里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身体蓦地一滞,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走至桌旁,将那苹果皮削尽,深深地望了一眼还在床榻上熟睡的白衣男人,这才起身,走出了屋内,顺便轻关上门。 此时正逢晌午,烈日高悬,照耀在人的身上颇有些刺目。 屋外,有一片浑然天成的碧潭,碧潭莲花芳艷,中央用竹子搭建了一座雅致的凉亭。 凉亭围栏边缘,一袭黑衣挺拔的男人正站那里背对着她,微风吹拂而过,漆黑的髮丝随风轻曳着,那萧瑟的背影说不出的孤寂落寞之感。 「你可知这一切都是假的?」男人幽幽开口,声音平静地好似潺潺而动的流水,淡而缓慢。 长歌步履一滞,心几不可觉地紧紧一揪,声音寡淡而疏离道:「那又如何?」 这一句轻而淡写的那又如何,男人身体微僵,目光飘渺地望着下方这一大片迎风摇曳的白莲,扬唇,竟然低低地低低地笑了出声。她果然……果然是真知道了! 他费尽心思进入她心镜,想救她出去,却不曾,她居然是自愿留在这里! 那他……做这些又有何意义? 长歌听到那闷沉地压抑地笑声,胸膛隐隐有些堵得难受。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她心底多少对他也不似之前那般厌恶,但,若是要原谅他之前对她的所作所为,她心坎那一关却还是过不去。 她敛下所有的情绪,漠声道:「你走吧,你不该来这里!」曾经她便听仙友提醒过,这九宫塔的幻境一经禁锢,那么,里面的人便再也出不去。他委实没必要留在这里。 君临幽幽抬起头,转首,望着凉亭外那张清冷无霜的容颜,薄唇轻启,声音没有一丝感情地吐出:「花无忧他死了!」 长歌身体勐地一僵。 「他早在上古时期便已经死了!」冷冷的声音再度响起,君临冷漠地望着她,「他再也回不来了。而你眼前这个人,他只不过是九宫塔依据你内心所执念的东西幻化出来的人而已。凤长歌,你究竟何时才能够清醒过来?」 他的话一字一句犹如利刃狠狠戳在长歌胸口,直至痛得她鲜血淋淋。 「我说过那又如何?「长歌面上浮起一丝愠色,语气难免下沉了几分,「我不管他有没有死,现在他在我面前,就足够了!」 是的!这已经足够了! 这五百年以来,她连做梦也不敢想到他!她害怕她只要一想到,脑海之中便会浮现大婚之****亲手拿着匕首插在他胸口的那一瞬,那鲜红滚烫的血染满了她的双手,他眼底流露出的错愕神情,直至现在她也忘不了!她怕……她真的害怕…… 如今,所有的一切在这幻镜之中都将重新来过,她不用****活在内疚自责中,花无忧依旧还活着,她也仍旧陪伴在侧,这于她而言便已是莫大的恩赐。 「真是情深似海。」君临凤眸定定地望着她,面上却冷得不像话。他抬步走近,直至她面前才顿住脚步。 一股威严的迫人压力迎面而来,似乎辗转之间能将人碾成粉碎。这种感觉长歌极不喜欢,她微蹙了眉,毫不畏惧地迎上了他的目光。 君临目光逐渐变得深邃难测,脸上看不出半分情绪,就连那双黝黑的眼眸也满是冷冷的幽光:「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竟然来了,我就绝不打算空手而回!」 长歌心膛剧烈一震,还未反应过来他那句话是为何意,君临突然抬步掠过她,直往她身后的屋内走去。 长歌勐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她骤然反身,恰巧就在此时,那紧掩着的门「吱呀」地一声被人从里处打开,一袭白衣胜雪的温雅男人走了出来。眼前凛冽的剑光一闪。 她脸色骤然一变,声嘶力竭地喊出声:「不要……」却终是晚了一步,只见剑闪风过,那白衣出尘的男人在踏出大门的那一刻,就被一剑刺穿了胸膛,瞬间,整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长歌呆呆地望着那消散在天地之间的身影,呆呆地望着,那澄澈明亮的双眼在那一瞬间变得黯淡无光,她脚步跄踉地退了两步,仿佛在那短短的剎那,失去了所有的支撑。 周遭景象天旋地转,光芒顿退,四周又恢復了一片漆黑,静溢的无边无际的漆黑。纵然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长歌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越走越近,越走越近,那随之飘散而来的兰馨香也越来越清晰。 「为什么,连我最好一丝绮念也要剥夺?「平淡如水的声音响起,没有一丝怒也没有一丝气,就仿佛是再平常不过的对话,然而,只要细听,便会听到那语气中蕴含着不可忽视的颤音。 君临步履勐地一滞。 因此刻是坐着背靠着墙壁,长歌扶着墙壁缓缓站起身,转身,望着那站在黑暗中的挺拔身影,虚弱道:「为什么,什么要连我最后一丝奢念也要剥夺?」语气比之之前加重了几分。 面对这一声声的质问,君临轻垂下眼帘,淡漠道:「那只是幻象!」那音还未落地,「啪……」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似乎这所有的一切都在这瞬间戛然而止。 君临脸颊骤然一痛,瞬间,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第209章 妾氏?谢恩? 「尊上。」沉稳的声音剎时响起, 君临徐徐抬起眼梢,便见一袭紫衫的男人从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 君临平静的脸庞又恢復成以往冰冷的模样,声无起伏道:「东西找到了吗?」 「嗯,找到了!」季栎微微笑道:「一切都已经按您的吩咐安排妥当!」 君临轻颔首,又重新低垂下头,望着了眼怀中双目紧阖的女子,沉呤了一瞬,将她打横抱起,这才往塔下的方向走去。 …… 『归元』由歷代殒灭的龙王丹元所化,利用上古遗留下来的禁术,在将所有殒灭的龙丹放在一处,慢慢地,那丹元就可合二为一。 它蕴含了无穷法力,可洗尽世间万千污秽之物,亦是这万千海水净化的来源,是龙宫之中最为神圣之物。 近日,水族长太子敖礼快要举行成年礼,邀请了四海八荒中的人儿前来。 水族与魔族素来不和,白倾又与水族曾结下过私人恩怨,所以,潋滟与白倾伪造了请帖而来,索性,两人本身就是上古神兽,魔气几乎少之又少,自然而然地就没有引起过多的注意。 龙宫内,金梁画栋徐徐如生,仙家相继赶来,虽离宴会的时间还有段距离,却已是热闹非凡。 当顾里带着她来到水族之时,折言心里多少有些起伏。 初见之时,她以雪为生,周遭杀戮不断,踏着尸体与魂魄步步前行。那时,他为上仙,见她戾气满身,将她带往水族,用『归元』泯去了她一切戾气。教她看书、识字、弹琴、更甚是如何学习做人,在水族那段时日虽不长,却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水族的人向来喜欢用珊瑚定情,她与顾里亦是如此,望着形态各异的红珊瑚,折言不自觉地顿住了脚步。 「人带过来了吗?」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 白倾缓缓点了点头:「嗯,带过来了!」他转首,这才发现身旁突地少了一个人,微蹙了蹙眉,转身,望着不远处望着红珊瑚静静发呆的素服女子,怔了怔,开口唤道:「折言!」 折言瞬间回神,转头,朝白倾绽放了一笑,抬步走了上去,近距离,折言才发现白倾身旁站着另一名黑裳女子。 之前她与她有过一面之缘,未曾细看,只觉有几分相似,如今,这般仔细一看,便发现她与眼前这个女子长得有七八分相似,除却她眉心中央那颗美人痣,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 潋滟对摺言记忆也尤为深刻,普天之下与她长得相似之人倒也寥寥无几,她朝白侧问道:「你确定能骗得了敖礼吗?」 数天之前,潋滟初入龙宫,敖礼对潋滟一见钟情,并发誓说此生除了潋滟绝不她娶,为了进入龙族内部拿到『归元』,潋滟微笑应允。眼看时间迫在眉睫,两人只得想到这个李代桃僵的法子。 白倾知她心中顾虑,放缓了声音道:「那****未曾说话,视线又灰暗,相信定然能矇混过去!」 折言心「咯吱」一跳,觉得他话中有话,心底隐隐浮有不详的预感。她尚未猜出他话中是何意,潋滟袖裳一拂,已化身为一个平凡无奇的婢女模样,恭恭敬敬地站在他们身后。 折言下意识地拉了拉白倾的衣袖,手在半空中比划了半天,白倾才看懂她所言何意。 他温和道:「你想问我带你来这里做什么?」 折言点了点头。 嫁于水族太子,总比一辈子待在魔界为奴为婢强,明明这般做亦是为了她好,白倾目光望着她含着隐隐担忧与不安的眼睛,语到口中却不自觉地咽了下去。总觉得那话说出对她而言将会是一个无比残忍之事,他正不知如何开口与她解释。 「快走吧!」潋滟冷声开口,「他们已经等了许久了!」 白倾莫名地吁出口气,过后,连他自己也怔了一怔,瞬即,又恢復如初,他转首朝折言温和道:「我们先过去,倒时在与你细说!」 折言眼底不安更甚,却终是没在多说什么。 龙宫内金碧辉煌,处处有夜明珠点坠,尽是奢华。 拆言尾随着白倾到了大殿。一踏入殿内,便有一道灼热的视线从上方传来,那种感觉就像被豺狼虎视眈眈地盯着,稍有不甚,便会被吞噬入腑。 折言抬眼,便见一个吊儿郎当的年轻男人正于上方,一袭华服,翘着个二郎腿,目光毫不避讳地在她身上扫荡。 隐隐已猜到是什么事,她脸色有瞬间苍白,又移开视线,随着白倾落座在左侧上方。 刚落座,就有婢女上来备茶。 白倾与敖礼相互虚寒了几句,敖礼便直接进入主题道:「不知在下与上仙所说之事考虑得如何?」 折言身体有些轻颤,为掩饰自己的慌乱,她抬手轻呷了一口茶,然而,心却仍旧飘飘荡荡地没个定处。 「太子喜欢上师妹,自是她的福份!」白倾微微一笑,转首望了一眼低头饮茶的折言,面上有一丝为难:「不过……」 敖礼蹙眉:「不过什么?」 白倾又转回首,忧虑道:「实不相瞒,我家师妹自小生过一场大病,嗓子哑了,试了无数灵丹妙药皆无效。」 「哑了?」敖礼狭长地丹凤眼轻轻往折言面上一扫,瞬即,毫不在意地一笑,「无防,本太子喜欢的是她这个人,与她哑不哑无关!」 白倾微微一笑,转首,朝折言督促道,「芳华,既然水族太子厚爱,要娶你为妾,你还不赶紧谢恩?」 若先是怀疑,那么接下来便一分不剩了! 折言感觉到心活生生的被撕成两半,痛得她难以唿吸,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顾里居然会为了别的女子将她同货物般送予其它男人。 妾氏?谢恩? 是啊……她只是一个小小幻雪幻化而成的女子,如今,能嫁于水族太子为妾,自然当谢恩!只是——顾里你当真忘了我?当真忘了你曾经在我面前立下的山盟海誓吗? 泪水浸上眼眶,模煳了视线,然而,骄傲如折言,却微抬起眼梢始终不让它落下。 她双手紧紧一攥,似乎在赌顾里不会如此绝情,又似乎不甘心他真的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起身,步入大殿中央,盈盈行了一礼,无声却已谢恩! 「好!」敖礼大笑,站起身,走至折言的身侧,大手已探上她的腰间:「竟然如此,那么,这月十五水族宴会之时顺道迎娶芳华姑娘过门!」 白倾亦站起身,望着被敖礼搂在怀中的折言,微微绽放一笑:「一切但凭太子吩咐!」 一锤落地,再无反驳。 ……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当长歌醒来之时,白色真丝的幔纱轻轻荡漾着,而自己早已经不置身于九宫塔中。 她眉头轻拧,身体因长期躺着保持同一动作有些僵硬,伸出手想舒展下筋骨,正巧撞入一双疲惫的眼睛。 一位雍容华贵的黑衣男人正坐在床榻边,显然,几夜都未曾和眼,那双漆黑似墨般的双眼布满了红色血丝,见她醒来,他双眼骤地一亮,柔声道:「你醒了!」面色平静得仿佛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涌翻腾了起来,想到他刺入花无忧的那一剑,长歌寡淡的面色越发冷漠。她撑起身想站起,不料,身体实在过于虚弱,手还未使上力,又软了下去。 这九宫塔吞噬法力的能力倒是厉害,她进去才半会儿的功夫,全身法力几乎已散尽,想来,要恢復如初怕是得费上一些功夫了! 长歌眼眸微凝,不想在看见他,直接翻转过身,背对着他,留给他一个清冷孤傲的背影。 君临眼眸掠过一丝痛色,将盖在她身上的被褥往上拢了几分,感觉到她那轻轻僵硬住的身体,手中动作微滞,沉呤了一瞬,才缓声道:「从我坐上魔族尊主的位置开始,倒是第一次被人扇耳光。」 长歌眼眸幽邃,轻阖上眼。 男人幽幽的声音继续响起:「若是旁人早就去阎王那里报到去了。也只有你才能毫髮无损地站在我面前了。我好心将你从九宫塔上救出来,你非但不感恩,便是以这种方式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吗?佛言常道,知恩莫忘报,你贵为上仙理应树立好榜样才对。」这一字一句说得颇为委屈。 见长歌仍旧漠不吭声,君临接着道:「就连从前救了一名小妖,她都执意要对我以身相许呢!」 「你话够了没有?」清冷无波的声音徐徐响起,长歌霍然睁眼,转首,冷冷地望着他,道:「如若够了,烦请出去,我累了!」无形之中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君临见长歌终是愿意同他说话,紧绷的弦松了几分,唇角轻轻荡漾出一丝微笑:「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同我说话了呢?」 长歌眼中寒意越发转冷。 「你放心,我知你现在不愿看我,我将这一句话说完就走!」君临不疾不缓地说着,目光幽邃地望着她,「我虽不知你与那花无忧发生了何事,但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纵然他活着,相信也定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而不是留在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之中,固地自守。纵然有一个与花无忧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你面前,他……终归不是他……」
第210章 要我做什么皆可以 他说的,她又岂会不明白?可是,每当她一看到那张同花无忧一模一样的脸,明明知道是假的,她却仍旧忍不住地想要靠近。就如同她每每看到君临那双同花无忧相似的眼睛,对他的怒意便自然而然地消失殆尽。 有些时候她甚至会错觉的认为他便是花无忧。这种认知很可怕,她想避免,可是人却本能地想要靠近他。就如同他替她抵挡住了天劫,依他对她的所作所为,明明她有理由任其生死,却还是出现在了他面前。 见长歌那麻木到空洞的眼睛,君临知她听了进去,霍然起身,抬步往外走去。 「你是如何知道花无忧的?」长歌轻幽地开口。 君临步履微滞。 长歌微停顿了一下,继而又道:「这世间无人知晓,你是如何猜到我与他的关系的?」她从未在她面前提及过花无忧,他怎么会知道花无忧的存在?就算他无意听人提过,纵然这世间有同花无忧齐名之人,他又怎会连想到,他是千万年前投身在虚无之境的花无忧? 君临眼波轻动,心中暗惊了一下,瞬即,又面无波澜地转回首,望向她:「我曾听你在梦中唤过他的名字!花无忧这三个字,怕是三界之中,无人敢取。」 的确!上古神尊的名讳又有何人敢动? 长歌黯然地垂下眼帘,也未曾疑虑其它。 突地,屋门「吱呀」地一声细响,季栎轻手轻脚地推门走了进来,见到长歌甦醒过来,面上微微一怔,又瞬间恢復如常,朝长歌轻点头问好,立即走到君临跟前,有些欲言又止。 君临漠声道:「有什么话便说吧!」 季栎向来沉稳的面色闪过一丝凝重,低声禀告道:「尊上,十尸之地有异样,许是『碧丹』出现了!」 碧丹? 长歌身体微顿。 君临目光一冷,沉声道:「你可确定?」 季栎点头道:「那里魔气沖天,绝对不会错!」 君临深凝了眼,声线如刀一般犀利:「带我过去看看!」 他正欲抬步,忽地,又想到了什么,转回首,走到长歌跟前,将一只金色的口哨递到长歌面前,嘱咐道:「有任何危险,你便吹响它,无论多远,我都会立即出现。」 长歌怔怔地望着那只口哨,漆黑的眼眸掠过一丝难辨的复杂,宛如蕴藏在平静湖面的暴风雨,又瞬间没有涟漪。 她没有伸手接过那金哨子,抬首,望着面前的男人,清冷道:「我要去十尸之地!」语气带着不容拒绝之意。 君临想也未想便开口拒绝:「不行!那里太危险了!」他微微顿一下,又道,「况且,以你现在的身体也不便去!」 「放心,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长歌目光平静地望着他,从刚才醒来的那一瞬,她已感觉到体内的法力正在渐渐恢復,相信到了那十尸之地,自保绝对不在话下。 她淡声道:「况且,我想试试看那十尸之地能否得到净化。」碧丹现被浊气所污染,变成了提升魔气的绝佳利器,倘若,再不想办法克制,他日,定会成三界的浩劫。 君临听她语声笃定,知她非去不可。也未在强求:「那你必须听话跟在我身后。」未了,他又添上一句,「寸步不离!」 …… 对于这寸步不离长歌未曾应允,甚至于不敢苟同。相反的,君临却对她形影不离,凡事离他一丈之远,他必会立马紧贴在她身侧,生怕她有任何闪失。 从他们所住的客栈到季栎带他们去的十尸之地,一路上,他的目光从未曾离开她半步。这视线令她极度不自在,然而,每当她与君临说此事时,他便会轻飘飘地说上一句:「你不看我,你又怎知我在看你?」 长歌无言以对,是以,只得任由处之。 这十尸之地,就在进入妖族入口碑界线不远处,当三人赶到之时,除却那还未彻底散去的魔气,早已空无一人。 夜色寂寥,只有偶尔几处星星闪耀着,冷风狂啸,吹得沙石飞曳,在这静谧无人的地方有些诡异阴森。 季栎望着这空荡荡地四周,轻皱起眉:「奇怪,人怎么不见了?」 君临深凝了眼,视线在这轻轻一扫,目光突落向一处,他伸出手,隔空一吸,不远处平坦的沙漠狂掀而起,一个泛着刺目绿光的夜明珠从地底凭空浮现,飞落在君临手中。 「这是……」长歌脸色微变,难以置信地轻唿出声,「碧丹?」 君临眉中的凝重沉了几分,他目光满含深意地紧盯着手中这颗碧绿的珠子,骤地,将它紧攥手中,缓声道:「我们中计了!」 长歌立即反应过来。剎时,密密麻麻的脚步声骤然响起,弒灭率领着大群妖兵疾步而来,将他们团团包围。 「我之前还在因你的话而在思虑是不是真如你所言,有人在背后设下的圈套,故意挑唆妖魔二族的关系,现在,看到你出来在这,我便彻底信了,你进入魔界果然不安好心,不惜杀了我老三,甚至,还盗走了我们妖界隗宝『碧丹』。」 「王,别跟他废话!」一名身材偏瘦的男人走了出来,怒目横织道,「他不仅杀了我们三公主,还盗走我们妖族圣物,我们定然要他血债血偿!」 「没错,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在场的妖兵如山唿附和。 「这般大的阵势想来我是插翅难逃了!」君临目光轻轻扫过在场的众人一眼,手中把玩着那颗滚圆的碧丹,漫不经心道,「只是有一点我很好奇,你是如何知道我在这的?」 那名身材偏瘦的男人讥讽一笑,轻蔑道:「这便要问问你的好部下了!」 季栎眼波轻动,一个跨步走到弒灭的身旁,漠声道:「尊上,我也是被别无奈!你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吧!」 君临面无波澜,声音冷沉地不像话:「果然是你!」 当季栎走到弒灭的身旁时,长歌面上也有一瞬间震惊,在相处的这段时间,季栎向来对君临忠心耿耿,她如何也想不到他居然会叛变妖族?被最亲近之人背叛,想必他心底定然不好受吧? 长歌担忧地望了君临一眼,果见他面色阴沉犹如寒冰。 季栎冷傲地扫他一眼,轻描淡写道:「妖王已经答应只要我帮他除了你,便将我扶持为王!我尽心尽力为魔族付出了这么些年,除了法力比你稍逊一筹外,论能力,阅歷、皆不比你差。如今,你为了这个女人神魂颠倒,甘愿为她几度将我们魔界的安危至之于外,既然如此,又为何不让有能者居之呢?」 君临手中把玩着碧丹的动作一滞,唇角轻挑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他漫不经心地望着他,云淡风轻道:「竟然如此,那么,我也只好先杀了你!」语音落地,他身形似疾电一闪,所有人只觉眼前一花,还未看清,只听到「砰」地一声,季栎身体如断翼的蝶被掌风拍飞到数米开外的地方,痛苦地捂住胸口,「噗!」地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君临浑身凛冽地如同地狱罗剎,他望着季栎一步步走近,目光冷峻如刀:「你可知背叛本尊的下场如何?」 生不如死! 季栎脸色闪过一丝剎白,转首,急忙朝弒灭唿救道:「王,救我……」 君临眯起了双眼,冷厉之色自他深沉的眼一闪而逝,他身形快速一动,直朝季栎的命门夺去。 长歌目光望着君临,未曾注意到身侧,忽地,有劲风横扫而来,她瞬间反应过来,抬手一掌,来人身体急速往旁一倾,一个反擒拿,迅速将她擒住。 君临的手在临近季栎额上命脉之时。一道阴测测的声音骤然响起,「君临,你若敢他一分,我便将这女人给杀了!」 脖颈上的力道蓦地加紧了一分,长歌眉头紧拧,却始终未吭一声。 君临望着弒灭手中挟持的长歌,果然停了手。 季栎眼疾手快,立即伸出一掌狠狠打入君临胸膛,突如其来的一掌卯足了全力,君临猝不及防,被这一掌打退了数步,原本还未痊癒的伤口又蓦然裂开,他脸色剎白,半倚在地,单手捂住受伤的胸口,唇瓣丝丝鲜血溢了出来,滴答滴答地掉落在地。 他浑然未觉,将嵴樑挺得笔直,目光定定地望着弒灭,一字一句道:「只要你放了她,要我做什么皆可以!」 长歌眼底闪过一丝错愕,望着不远处那受伤不轻的男人,眼底神色深邃难测,轻垂下眼帘,投落一道层层阴影,晦暗沉重。 君临这番话着实在她意料之外,长歌不曾想,他居然会说出这番话,若是先前她还在疑虑他所说之话有做戏成份,那么此刻那份疑虑便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人纵然再会演戏也总有遗漏的时候,不经意之间流露出来的神色,是骗不了他人的! 那名身材偏瘦的男人冷冷一笑:「想不到堂堂魔君倒也是只痴情种!」 他抬步走至君临面前,伸出脚,重重一脚踢到君临的身上,有骨折声在这静谧的四周清晰响起,君临身体腾飞而起,又狠狠坠落在十米开外的地面上,他脸色瞬间苍白的毫无血色,半捂着胸口又痛苦地闷哼了一声。
第211章 我从未将你当过外人 「而我便不同了,杀了我,也只是妖魔二族内部矛盾,你们真想因小失大吗?」 弒灭目光阴沉,似在计量着他所说的这番话。 「就算他答应,我也不会同意。」无波无澜的声音徐徐响起,长歌轻瞥了君临一眼,沉声道:「我说过,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自然说到做到。」 她话一落地,弒灭感觉到手被一股难以抗拒的大力一推,他怀中骤然一空,突地,四周狂风大作,夜色被一片阴云被覆盖,一道金以金色五彩的凤凰展翅而翔,在半空中盘旋。 突地,凤凰仰天嘶叫地一声,如箭刺般直冲而下。那一瞬间,飞沙走石,狂风怒啸,待众人回过神来,长歌与君临已消失不见。 想到长歌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弒灭双手紧握成拳,望着那暗沉沉的天空,恶狠狠地道:「留一部分人下来封锁妖界入口,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也不得出入,其它人给我搜,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他们给我找出来!」 …… 相比妖界城内妖兵严密搜寻所引起的恐慌不安,荒山处却是难得一片静谧。在一处隐藏的山涧内飞身而下,长歌在周围设下一片仙障,这才完全松懈下来。 见君临眉宇间的烟气越来越严重,那团烟气已随着他的血液流至四肢五骸,长歌眉头紧拧,若是她在晚一步,那烟气攻入他的心脏,怕是大罗神仙也难以救得了他。当即,没有多虑,驱动仙术为他抑制住体内魔气。 源源不断的热流涌入后背,一股舒适的清流缓缓盪开,君临眼睫轻颤,眼底蕴含着复杂难测的情绪:「为什么不走?」 长歌身体微颤,君临问的她又何曾没有想过?然而,当她化身凤凰将他救走之时,连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或许是在他深受重伤之时还在担忧她的性命所怔仲,又或许是在他完全不将自己的性命放在眼中只为将她救出而动容。 君临见长歌迟迟不语,微侧转了头,长歌恰巧抬头,四目不经意间撞在一起,两人神色各自一怔。望着那与花无忧几乎相似的眼,长歌心没来由地一跳,明知君临不是他,却仍旧忍不住想要沉浸在那双眼中。 君临看她失神的模样,唇角轻轻盪出一丝煦日般的笑意,暖暖地,直拂人心:「还是你放不下我?」 这一句话将长歌瞬间惊醒,看着君临满含希翼的双眼,她收回掌,故作冷漠道:「胡言乱语。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能够应付,下次,你若再这般多管嫌事,我绝不浪费时间救你!」 她霍然起身,双手幻化出一个装水的器皿,在旁边溪流处舀了一池清泉,递到君临的跟前:「喝吧!」 君临低头静静望着端在面前的清水,他试图想抬起手,却在半途又垂落了下去,几次三番,皆是如此,然后,他抬起脸,望向长歌,苦笑了一声:「怕是要枉费你的一番苦心了!」 长歌身体微顿,双眉紧拧,似在纠结着什么,最终也只是轻轻地嘆息了一声。她蹲下身体,将器皿递到君临唇边。 君临凤眸深深地凝视着她,唇角几不可觉的笑意转瞬即逝,张口,轻饮了下去。 「还要吗?」长歌再次询问。 君临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长歌又往溪水处舀了一池清水递到他面前。君临撇开脸,微微绽放一笑:「这水是让你喝的,别关顾着我,驮了我那么久,想必你也累了吧?」 长歌面色微滞,的确,她法力才刚恢復不少,又耗费了这么多法力,此刻是有些渴,只是这话从君临口中说出,她却莫名地觉得有些怪异。这般语调太过亲昵,就好像寻常夫妻之间才该有的对话般,令她颇有些不太自在。 她压下心中的不适,暗示自己有可能是多想,转开了头,也没有犹豫,将那水一饮而尽。未了,一颗泛着碧绿的珠子已递到她面前:「这个给你。」 「碧丹?」长歌面色微滞,疑虑地望着他,「为什么要给我?」 「我想它此刻放在你这里,比放在我这里要安全许多!」君临放缓了声音道,「况且,这碧丹现含了大量魔气,交予我,只会让魔气加重,不妨先由你保管它,或许还能凭藉你身上的仙气将它净化。」 长歌眼眸微凝,似有深意地望着他:「你便这么相信我?」 君临微微绽放一笑:「若是我说,从第一眼见到你,我便从未将你当过外人,你可信我?」 长歌身体微僵,心底有剎那起伏,她伸手将那碧丹接过,垂下眼眸,漠声道:「自然不信。」,在拿入碧丹的那瞬间,她又觉得有丝丝不对劲,挑眸望着他:「你不是你手不能动吗?」 君临眼波轻动,眨了眨眼,「我何时说过?」 长歌这才想起她将水递给他时,他只是用接二连三的行动来告诉她,他的手不能动。的确是没有说过,瞬间哑然。 罢了!若不是她心中多少对他有几分担忧,也不会上当。 虽未入城,长歌与君临也知那城内定然布了天罗地网,正等着将她们一网打尽。是以,两人打算暂时先在这荒山歇息些时日,待恢復些法力,再做打算。所幸,这里依山靠水,又极为隐蔽,适合养伤与居住。 曙光初亮,天已渐渐开始露出了大片鱼肚白。 长歌与君临奔波了一夜,早已疲惫,各自靠在树梢下闭目歇息。突地,栖身在树上的鸟雀似被什么东西惊扰,大量往外飞去。 长歌与君临霍然警醒,两人侧耳聆听,便听到有大量的脚步声由远至近,越逼越近。 长歌眼眸一冷,寒声道:「想不到他们的速度比我料想的快上不少!」 君临眼眸幽邃,沉声道:「看来,这次妖族的人几乎全都倾巢而出了!」 长歌微眯了眯眼,沉呤了一刻,继而道:「这片荒山虽隐蔽但终究不是一个绝佳之地,既然躲在哪皆会被找到,不如,我们赌上一次,去妖界入口,或许能出去也不一定!」 君临面带微笑:「正有此意!」 两人一拍即合,瞬间起身,往妖界的入口而去。虽休息的时间不多,但长歌的体力却也恢復不少,为了节省时间,不引人注意,君临自愿飞入长歌所携带的空间媒介之中,只是在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已到了妖界入口不远的集市上。 在僻静的街道巷口处,长歌将君临从空间媒介中放出,两人随意乔装打扮一番,这才往妖界入口的方向而去。却未料,一出巷口,大量的妖兵妖将便将她们团团包围住。领头的,正是昨晚那个身材削瘦的中年男人,妖界四大护法之一——楼炎冥。 他一脸讥讽地望着他们,冷笑道:「王果然没料错,你们今日会出现在这里!」 长歌骤沉了唿吸,她与君临才刚入这里,特意隐下了仙气,按理说,纵然弒灭谋算在厉害也不可能这么快便算出他们的下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长歌还未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楼炎冥轻蔑的声音再度响起:「天堂有路你们不走,地狱无门你们还偏要闯进来,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他往后大退一步,招手道:「来人,将他们给我拿下。王有令,男的格杀勿论,女的留下活口!」 他语音一落地,站在他身后的那群妖兵立即拔剑蜂拥而至,大量的蔓蔓青萝从地底深处破土而出,直往拽着长歌与君临的双脚往地底拖去。 长歌眉头轻皱,手腕凭空一握,凌厉剑气一闪而过,那地下的青萝被截成两半。青萝迅速往地底深处退了回去。 此刻,「噗哧!」地一声,有锐物刺入体内。 长歌只听到身侧隐隐传出一道低沉的闷哼声,她心勐地一沉,转首,君临被一名从地底冒出来的妖兵一剑刺穿了心脏,身躯一晃,蓦后倒地。长歌脸色惊变,隔空一掌打入站在君临身后握住剑柄的妖兵,那妖兵被震飞在数米开外的地方,当场毙命。 长歌身形如鬼魅一动,紧紧搂住君临下坠的身体,见他紧阖的双眼,心莫名一慌。与此同时,「哐当」地一声脆响,有木簪从他袖口中掉出,她下意识地低头,一只精雅别致的木簪顷刻映入眼底,她唿吸勐地一滞,绝美的脸庞瞬间苍白无色。 她伸出手,隔空一吸,那只木簪瞬间飞入她掌心之中,与当日李桢亲自送予她的果然一模一样。 心底隐隐有什么脱颖而出,慢慢地汇聚成线。怪不得他虽强行占有了她,却对她事事贴心;怪不得每每她危险之境,他都会毫不犹豫地为她捨身赴死;怪不得每次看到他,她总会有种莫名的亲切熟悉之感。原来……原来他是李桢…… 泪水渐渐凝聚在眼眶,长歌轻轻摇动了君临的身体,见他毫无半点反应,伸手,探上了他的鼻息,发现冰冰凉凉的毫无半点气息。 她身体勐地一僵,身体从头到尾冰凉再无丝毫温度,滔天的怒意狂掀而起,对面有杀意迎面而来,她眼眸骤然一厉,勐地抬起头,眼底杀意顿现,整个身体泛出一道灼热的烈焰,如涅盘之火迅速以肉眼难见的速度燃烧起来,身形如鬼魅一晃,直冲而去,却被天空中突然掉落下的金色钟罩给罩在了原地。
第212章 螳螂扑蝉,黄雀在后 长歌双眼冷冽,卯足全力往塔身一掌击出,那金钟罩象徵性地晃动了几下,却仍旧无法震动其分毫。 「没用的,这金钟罩是上古法器,坚硬无比,你是出不去的!」一道冷沉的声音骤然响起。 长歌移眸,冷冷地望着突如其来的弒灭,寒声道:「你想怎样?」 弒灭身体立于半空之中,居高临下地望着长歌,勾唇笑道:「听闻丹霞山的族长素来与天族交好,更甚是,天帝欲纳凤凰仙子为天妃,就不知是真是假呢?」 …… 南天门外,长歌被人挟持在侧,面目冷漠地望着眼前这一切。 弒灭望着对面一袭明黄袍雍容的天帝,唇瓣轻轻勾起一丝笑,寒声道:「天帝,如何?你愿不愿意用『若枷』换取凤凰仙子?」 天帝目光轻轻扫了他一眼,视线最终落在面无表情的长歌身上,雍容优雅笑道:「『若枷』虽为神物,但若是要与凤凰仙子相比,自是不及她的万分之一。不过……」 他语气勐地一沉,转首望向弒灭,凤眸微眯,一股渗人的寒意从眼底透出,「弒灭,你贵为妖族的王,确定仙妖两族这百年期间好不容易修復的关系,就这般毁于一旦吗?」 「并不是我想将它毁于一旦,而是你们天族想要将它毁于一旦!」弒灭声音阴沉道,「凤凰仙子联合魔界君临杀害我女儿,抢走我妖族圣物碧丹,如今,我能将她毫髮无损的带到你面前,以是莫大的恩赐了!若不是为了顾及仙妖这些年好不容易修復的关系,我就算战尽妖界最后一兵一卒,也誓要为我女儿报仇,至于,『若枷』,只不过是大惩大戒罢了。」 天帝微皱了眉,这些日子他居高居天界,但对妖界涵柏公主之死,他也素有耳闻。只是未曾料到,这件事居然与长歌有关。 他深凝了眼,沉声道:「此事定然有误会,凤凰仙子与涵柏公主无怨无仇,又怎会杀了她?况且,还与魔尊君临勾结在一起?」 弒灭轻轻瞥了长歌一眼,冷冷道:「我也意想不到,不过,这是我妖族数百人看到之事,却是不争的事实!若是今日天帝不愿将『若枷』交出来的话,那么,我也只好以命偿命了!」说着,他将捆绑在长歌身上的绳索一拽,拽到了他的面前。 见弒灭如此不识好歹,天帝眼底掠过一丝阴戾的冷光,寒声道:「将『若枷』交给他!」 须臾,便有一名天将拿出一件宝物拿出递给弒灭。弒灭拿过,确定无假之后,毫不迟疑,将长歌往前一推,长歌因之前伤势未痊,又消耗了过多法力,身体本就是强攻之末,一个猝不及防,脚步踉跄了几步,身体往前一扑,幸亏天帝眼疾手快将她及时扶住,她才勉强站稳。 弒灭可不在意这些,东西到手,他急忙挥手,一行人这才浩浩荡荡地离去。 天帝望着弒灭离去的背影,眼中泛出冷幽的寒光,附而低垂下头,望着怀中面无波澜的女子,冷意褪却,浮上点点担扰之色:「凤凰仙子,你没事吧?」 长歌怔怔地望着前方,却是未曾出声。 天帝见她神色有些不对,这才意识到丝丝不对劲,伸手,解开了下在长歌身上的禁锢,长歌身体徒然一软,倒地晕厥。 当长歌甦醒过来,已是三天之后的事。 长歌本想藉此回丹霞山,天帝以养伤为由,将她强行留下。 之前,长歌虽因顾里之事不太喜欢天帝,但,见他为救他居然放弃三界内少有的法宝『若枷』,婉拒之话却是如何也说不出口,只得暂时地应了下来。整日却对着君临身上所掉落下来的木簪怔怔失神。 太上老君与司命星君这两个号称天上最为八卦之人却是欢喜得紧。三天二头就往长歌所居住的凤凰殿跑,每回在这吹嘘八卦洪流,风吹日晒,雷打不动。长歌沉浸在君临死亡的消息,心情本就不好,又被他们整日整夜的吵着,索性,选择闭门不见客。 天帝按例进来之时,一袭淡金衫的女子静立在窗旁,望着窗外院中开得盛艷的桃花怔怔失神。 他眼眸轻凝,唇瓣却浮起一丝笑,抬步走进,款声道:「今日晴阳正好,若是凤凰仙子喜欢的话,不妨同我出去逛逛?」 长歌徐徐收回思绪,轻转了身,看见天帝缓步走近,她垂下眼眸,声音带着淡淡的疏离:「我今日身体不舒服,怕只能婉拒天帝的好意了!」 天帝眼底阴霾一闪而逝。 长歌住在这凤凰殿的这些时日,无论他如何百般讨好,她皆对他表现的异常冷漠。论他的长相,在这三界之中绝对上层;论权势,在这三界之中也无人能有他这般尊贵。这天族的仙子何人见了他不是阿谀讨好?想要成天妃更是数不胜数,唯独她是个例外。 虽有凤凰一族的支撑,天族势必会更加强盛,但,凭藉天族此刻的能力,他也并不一定非要娶她不可,只不过,每日面对着那些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她越是这般对他不理不睬,反而,越发地激起他的兴致。 他眼眸闪过一丝兴味,走到长歌跟前,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仙子便一定要对我如此冷漠?」 「天帝多虑。」对于他的靠近,长歌不自觉地倒退一步,与他生生保持一段距离,声音寡淡道,「只不过,我近些时日身体实在是有些不舒服,无法抽身出去散步,天帝若是想要人陪同,不防去唤玲珑与素宛两名侧妃,相信她们定然有空。我现在有些乏了,便不送天帝了!」 「仙子莫非是在吃醋?」天帝四两拨千斤地笑了笑,见长歌刻意同他保持一定距离,他面上闪过丝丝不悦,又往前跨上一步,轻声道:「若是仙子介意,为了你,我随时休弃她们皆可。」 她父亲凤允对她娘亲白娉的感情长年不变,别说休妻,就连娶妾氏的话也从未曾提起过,对他这轻描淡写的一句,长歌非但无动于衷,对他,心底反而没来由地升起一股厌恶。 她语气也随之冷了几分:「长歌只是丹霞山小小仙姬,对于天帝厚爱,实在高攀不起。我累了,天帝若是无事,麻请出去!」无声息,已下了逐客令。 天帝好歹也是个众星捧月的人物,别说这天界,就连这三界之中,何人见了他不是卑躬屈膝?他虽对长歌与其它女子不同,但,亦不代表容忍她几次三番拂他面子。 他冷哼了一声,长长的袖袍往后一拂,盛怒离去。 沉重的门再次轻轻关合,长歌面上闪过一丝倦意,犹自转身,望着那纷扬而下的桃花,手中握着的木簪紧紧一攥,轻阖上眼。 她就这般站在窗边,不知站了多久,直至天色渐渐暗沉下去,才缓缓睁眼。这一次,她眼中却异常坚定,似下了什么重大决定,毅然转身,往外走去。 若说这辈子她最为痛苦之事,便是无法救回花无忧,每每想到他,她的心口就如针刺般疼痛;而最自责之事,便是五百年前,李桢被人刺伤那****未曾留下。 虽不知李桢最后究竟为何会入魔,但,他落成这般模样定然与她有关。如若当初她没有因他流露出来的情感而感到慌乱,如若她努力的多了解他一点;如若当日她留下来加以善导,或是同他好好道个别,事情或许便不会像现在这样。 而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将他的魂魄给聚回来,助他重生。她不能让生命中重要之人再次离去,她不能在让歷史重演。 长歌本欲就此离去,但思忖了一番,还是决定亲自同天帝告别。她虽对他有些行径无法认同,但,毕竟他救了她,于情于理,她走也得知会他一声。 「凤凰仙子!」走廊处一名仙娥见到她盈盈行礼。 长歌轻颔首,淡声询问了一句:「你可知天帝在哪?」 仙娥低声答道:「天帝正在金鸾殿。」 长歌点头,衣袂一盪,人已往金鸾殿的方向而去。金鸾殿离凤凰殿的距离并不远,只是半盏茶的功夫,长歌便已走到了金鸾殿。 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天帝所住寝殿,长歌正打算敲门,屋内,天帝冷沉的声音徐徐从里传出:「你确定明日他们会在半月湾那里动手?」 「这是弒灭亲自同妖族四个护法说的,定然不会有错!」阴寒的声音骤然响起,口气笃定道,「只要到时候,陛下来个螳螂扑蝉,黄雀在后,相信,咱们此次定能将妖魔两界一网打尽。」 这声音隐隐有些熟悉,长歌透过门中缝隙望进去,便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庞,她心骤然一沉,此人不是他人,正是妖族护法之一的楼炎冥。 原来他居然是天帝派入妖族的暗线,怪不得千方百计想要治君临于死地,为的,就是故意挑起妖魔两族的战争,好坐收渔翁之利。 而他居然能当成妖族四大护法之一,显然在里处潜伏了许久。这一次,涵柏之死,碧丹无故出现在十尸之地,让弒灭对她彻底起了杀心,想必,也是他背后设计。 真是好计谋啊……不,该是说他背后之人真是好城府! 长歌原以为除却凡间皇室之间会出现阴谋诡计外,再无其它。不曾想,这天界亦是如此,怪不得她们凤凰一族长年退居世外,就单凭时刻提防他人算计,也着实渗人的紧。
第213章 你疯了不成? 长歌虽对帝的算计不敢恭维,却也知自己没有理由站在道德的至高点对他人评头论足,他既然派人打入敌人内部,那么,也有可能,这族也藏有妖魔二界之人。 虽是如此,可是,长歌对帝告别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出口了。眼见他们俩人还在继续些什么,长歌却没有在听下去,衣袂一盪,人已转身离去。 这次她要去的,便是无垠之城。 听闻无垠之城向来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无所不能。那么,她倒要看看,他们知不知道如何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聚集魂魄的方法。 长歌本欲进入崑崙镜,让它带她到无垠之城,可是,崑崙镜不知为何,自从上一次她进去被君临拽出来之后,便如同一个废镜子,再也无法进入。是以,长歌只能凭藉着自己少有的记忆,往那方向寻去。 长歌化为凤凰在空中盘旋许久,仍旧没有找到无垠之城,她眉头紧蹙,正打算歇息一番,突地,在一处荒山看见一个熟悉的红色身影。 她神色微怔,勐然间想到了什么,没有丝毫犹豫,幻化成人形,飞身而下,拦住了那红衣女子的去路。 红衣女子身侧站着一名青年男子,见长歌从而降,一身冷冽如同冰霜,他心勐地一沉,下意识地就将女子护在身后,充满戒备道:「不知姑娘拦住我们有何要事?」 长歌目光清冷地扫他一眼,视线最终落在红裳女子身上,眼眸沉得有些不像话:「原本你没死!」 这名女子不是她人,正是前不久去世的妖界三公主——涵柏。 涵柏冷漠地迎上长歌的目光,不卑不亢道:「我从未就没亲口承认我已经死了!」 青年男子转头,面露疑惑道:「娘子,你们认识?」 「认识,不过不熟!」涵柏微微绽放出一笑,她缓缓收回视线,鸟依人地依偎地男人的肩膀上,娇柔道,「相公,想必这位姑娘有什么误会之事,我在这同她清楚,你可不可以先在前面等我一会,完,我便去找你!」 青年男子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髮,柔声笑道:「那你早点过来。」 「嗯!」涵柏很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青年男子这才抬步离去。 涵柏手段狠辣,性格阴晴不定,杀人救人全凭喜好。 她心情不好之时,可以斩杀杀百名无辜之人面不改色;心情好之后,大奸大恶之人也照救不误。在妖族中无一人听她名讳不闻风丧胆,又有何人能够想到,她居然也会有这般模样? 青年男人步履渐近渐远,直至确认他听不到之后,涵柏才恢復惯有的慵懒模样,她轻挑起眼梢,不疾不缓道:「没想到,我隐藏的这么深,还是被你给发现了!」 「为何要假死?」见她如此云淡风轻的模样,长歌轻蹙了眉:「你可知,因你之事,弒灭误认为你丧命于君临之手,杀了君临。现,妖魔两族大战,几乎要斗得两败俱伤!」 「呵呵……」涵柏捂嘴轻笑了起来,她妖异的凤眸含着丝丝戏侃的笑意,「凤凰仙子莫非真的以为堂堂魔君是真的随便几人都能轻而易举杀的不成?」 长歌心底咯吱一沉,心底隐隐有什么脱颖而出,似不置信,她强装着镇定道:「你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假死当真没人看出来吗?」涵柏好整以暇地拂了拂裙摆,慢条斯理道:「还是你以为妖族当真无人,连圣物碧丹也会轻易被人盗走?」 长歌脸色瞬间苍白得毫无血色,她声音轻缓道:「所以,这一切都是你们安排好演的一齣戏?」语气顿了一顿,她又继而道:「跟君临?」 「不错!」涵柏点了点头,想到君临让她吃瘪之事,知长歌对他的重要性,她倒不介意添上一把柴火,「妖族近些年出现了一些吃里扒外的东西,偏偏此人隐藏得很深,我们想了无数的办法也未能将此人给引出来。正好,魔界尊主需要藉助碧丹。而揪出这隐藏在暗处之人便是同我们交易的筹码。」 怪不得向来忠忠耿耿的季栎会叛变,也怪不得她们每次去一个地方都能迅速的被人找到,她之前还在疑惑这事事怎么这般巧合,原来,不是巧合,而是,他们早就已经布下的一个局。 她从头到尾毫不知情,还傻傻地同他一起,为他寻找碧丹,殊不知,到头来,皆是一场笑话而已。 长歌沉声道:「你同我这些,便不怕我将这件事上报给庭吗?」不难猜测,千方百计要想进入妖界内部,除了族,并无他人。只是帝他自以为掌控了一切,到头来,却被他人从头到尾算计得彻底。 「已经来不及了。」涵柏笑得灿烂,眯了眯眼,望着高悬的烈日,低嘆道:「算算时间,好戏应该已经开始了!就在半月湾那里,你若此刻去拦,或许还得来及!」 长歌听她话语,岂会不知她故意将此消息泄露给她?虽不知她究竟心存何样心思,但她素来不惧她人刻意寻她麻烦。 她不动声色道:「听闻妖界三公主涵柏素来情深,我本疑虑,既然情深,又为何亲手毁了自己所爱之人。如今,见公主重新寻到他转世,重续前缘,倒是情深意切。」 曾经,她同东华游歷之时,便曾见过那男人一面,与这人长得一般无二,不用猜测,也知此人是谁。 涵柏心口被狠狠一戳,凤眸一沉,长歌不待她回话,已转身离去。 「凤长歌你又比我好得了多少?」涵柏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冷冷道,「至少,他现在陪在我身边,眼里心里都是我。那你呢?一心一意喜欢上自己的师傅,最终,却被他刨心挖骨可难受?」 长歌步履微滞,却未再答话,往半月湾的方向飞身离去。 半月湾离她所在的荒山有段距离,虽凤凰一族向来避世隐居,但,若是族真到了有难的那一,凤凰族倒时候也绝不可能会独善其身。 虽未言明,凤凰族与仙家却早已挂上了鸿沟。就如同,弒以她威胁帝交出『若枷』,帝不问缘由照样拿出一样。 她虽不太认同帝的做法,但,明知有可能扭转干坤,她就无法看着族惨败。 还有,她要去那里看看君临是否真如涵柏所言还活着,她要确定君临亲自承认自己就是李桢。 若是他是李桢……若是他是李桢…… 长歌心紧揪在一处,脚下步履越发快速,近二个时辰的路程,硬被她提近了半个时辰。 当长歌急匆匆地赶到半月湾时,却终是晚了一步。 峡谷底处,兵将以为大败妖魔两族兵,正扬扬得意庆祝之时,忽地,那地上的妖魔兵全部消失不见,峡谷旁边的石壁被人勐地砸开,「砰!」地惊动地一响,腐蚀世间万物的弱水如同绝堤的水汹涌灌入。 那群兵将猝不及防,想要逃离已来不及,大部分直接往弱水淹没,有些反应迅速的人往上空飞去,然而,幕之中,一个金钟罩凭空坠下,将他们罩入其中,再也无法挣脱分毫,眼看着数千名将要被弱水活生生地吞噬。 长歌脸色微变,想也未想,双手掂诀,一股刺目的金色光芒从她身上绽开,风云突然变色,带着泯灭世间一切的力量,淡金衫化为一道肉眼难见的光速赶往那金钟罩冲去。 「啸月仙法?」站在群山之巅的弒灭惊唿出声,眼底满是错愕,「她疯了不成,她法力还未达到上呦,居然越级使用啸月仙法?」 啸月仙法是凤凰族最为神圣的法术,素闻,它能化尽世间所有的法力。然而,纵然是当任族长凤允穷极一生也只是修练到第四层而已。 任何越级的法术若是无法驾驭皆会被吞噬,更甚是当扬要命。没想到,这凤长歌直接便使出了这套仙法,叫他如何能不震惊? 「君兄,你觉得她会不会死?」弒灭话还未落地,眼前黑衣一晃,男人带着滔足以毁灭一切的怒意,朝那半空中如闪电的身形疾飞而去。 「砰!」地一声,那金钟罩顿时被撞得粉身碎骨。困在其中的兵将飞掠而出。 长歌头勐地一疼,耳畔嗡嗡作响,一股强大到她无法抗拒的力道似要从身炸开,因力道过大,体内法力无法控制地宣洩而出,眼看着自己就要坠入弱水,忽地,身体被一只白皙修长的大手一捞,往上方腾飞而去。 只是短短的瞬间,那底下未曾逃出的兵,顷刻,便被弱水吞噬成了一堆白骨。 一股源源不断的热流涌入体内,随着她的血液流至她的四肢五骸。长歌感觉要爆炸的身体慢慢随着那股热浪的涌动平缓了下来。身体似乎舒服不少。 她意识恢復少许,还未看清救她的是何人,被抱着的身体勐地一松,她身体骤然下坠,「砰!」地一声,重重跌在地面。 被这一摔,长歌意识回笼了不少。一双精緻的锦靴映入眼帘,她眼眸轻动,撑扶起身,缓缓站起,便见一袭黑衫的君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那张带着青面獠牙面具的脸泛着森冷的寒光,冷的慑人。 长歌目光清冷:「君临,你疯了不成?」 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请关注微信公众号:小说网,继续阅读
第214章 是啊!他是疯了! 是啊!他是疯了!若他不是疯了,便不会明知她自己要寻死,还要耗损自己修为去救他,最终却落得吃力不讨好的下场。 他便应该任由她坠入那弱水之中,化为那一堆堆的白骨,眼不见为尽。 可是……可是……他怎么忍心! 君临静静凝视望着那精緻绝美的脸庞,骤地伸手,一把将她紧紧揽在怀中,头埋在她颈间,深深地贪恋地唿吸着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清香。声音嘶哑:「你也会知道痛?你可知,刚才那一瞬,若不是我快了一步,将你救了上来,你早就已经坠落到弱水里了?你慈悲为怀,将生死置之度外,那我呢?如若你魂飞魄散,告诉我,我该如何才能救得了你?」 他身体轻轻颤抖着,无形之间似乎散发着强烈的惶恐不安,似对刚才那一瞬仍旧心有余悸。 长歌身体勐地一僵,那欲推开他的手又随之垂落了下去,她无声息地闭上眼,声音轻的仿佛被风一吹就散:「李桢,你为何要骗我?」 「我情非得已。」君临将头往她颈间深埋了几分,蓦地,意识到了什么,他身体瞬间僵硬似铁,脸色的血色顷刻褪得干干净净。 「果然是你!」长歌轻轻地似自嘲地笑出了声,手中拿着的木簪又攥紧了几分,她眼眸空洞地望着前方,声音飘渺道:「你觉得将我玩弄于鼓掌之中很好玩是吗?」 可笑的是,她明明就已经察觉,却还是不相信自己的直觉。究竟是他隐藏得太深,还是她在害怕……害怕所有的事情一旦清楚了起来,关系就再无修復的可能! 君临有些慌张地离开她的颈间,伸手,握住她臂膀,试图解释道:「长歌……我……」 「你又想你其实不是李桢,而是君临?」长歌目光静静地移向他,将手中紧攥的木簪滞在半空,许是她攥的时候太过用力,那簪子刺入到她的掌心之中,她却浑然未觉,殷红的血液随着簪身渐渐掉落在地,空中瞬间飘散着淡淡的血腥之味,不大,却令人忽视不了。 君临望着那只木簪,眼眸顷刻掀起一片惊涛骇浪。见长歌掌心流淌而出的鲜血,他下意识地伸手拿过她受伤的手,想去查看她伤势,然而,他的手才刚触及到她,又被长歌不动声色地避开。 「你还认得它吧?这是你曾经亲手送给我的!」长歌定定地望着他,她的语气不太冷,然而,那眼神冷洌的湛人。 君临低垂下眼帘,放下了滞在半空中的手。 望着那张青色獠牙的面具,长歌伸手,拿下了他的面具,看着那张平凡无奇的脸,下一瞬,她手伸至他耳畔,轻轻往旁一撕,一张轻薄透明的人皮被她撕下,俊美无俦的脸庞顷刻映入众人脸底。 君临黝黑的眸子渐渐浮起一片死灰般的苍凉。 长歌声寒如冰道:「你还要什么话要?」 君临缓慢地阖上眼睛,却是沉默不语。微风吹拂而过,撩起他衣和发轻轻飘曳着,孤寂地盘旋然后又垂落。 长歌手腕一转,凭空一握,一把长剑骤然浮现,她扬手架到他脖颈之上,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与冷洌:「李桢,我普与你过,如若君临是你,我定亲手杀了你!」 冰冷无温的话在地间慢慢散开,李桢也不开口辩驳,高昂起下颚,声音苍凉道:「如若杀了我能平息你的怒气,那么,你动手吧!」 「你以为我不敢吗?」长歌见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将手中长剑递入几分,扬手,勐地一噼而下。一缕髮丝在半空中轻扬而落:「从今往后,我们师徒二人的情份就此尽了!」剑凭空消失,长歌骤然转身,淡金衫一盪,决绝地往前方离去。 李桢悲凉地睁眼,望着那离去的背影,开口道:「为何,你能原谅君临,却不能原谅我?」 长歌步骤微滞,轻合上眼:「因为君临是我生命无关紧要之人,而你,我一直将你当成我徒弟,我至亲之人。」 她能原谅无关紧要之人欺凌,因为她迟早要那人百倍千倍的偿还回来,却无法忍受至亲之人背叛,因为至亲,她无从下手。 「你可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此生绝不会让我孤身一人。也绝对不会抛弃于我。」李桢身体轻颤,他唇角轻盪起一抹讥讽地弧度:「凤长歌,你的话,我都全信了。可是你呢?五百年,你不顾我生死抛弃了我,现在,你答应要陪我一起去寻「碎心」,你又要再次言而无信吗?」 「以你的能耐怕是没有我也能毫不费吹灰之力将它找到,又何需我在多此一举?」长歌沉呤了一瞬,她霍然睁眼,抬步,人已消失在山顶之巅。 兵在逃出金钟罩的那剎那,早已狼狈地逃回了界。这一战终在族惨败中结束。 丹霞山避居世外,长年仙雾缭绕,设在外的阵法不计其数,若非有熟人引领,能进来的几乎寥寥无几。所以,当丹霞殿挂着的侧风铃感念到了有人闯进阵法,齐渊赶到阵法去查探一二之时,却瞧见他们未来的族长——长歌正在阵法之中。 她着一袭淡金长衫静静屹立在湖泊旁,低头望着下方清澈透明的湖水,面色寡淡,似在思虑着什么,又似乎没有。 「我道是何人闯入到了阵法,原来是你?」在这丹霞山中除了凤允与白聘之外,唯一敢与长歌这般话的便是齐渊了。 算起来,齐渊也有许久一段时间未曾见过长歌了,两人从一起长大,齐渊又是白聘哥哥的儿子,关系难免比常人热络一些。 「你回来的正好,水族太子敖礼过三日就要行及聘之礼,听闻,他在当还要纳一房妾,特地派人送了喜贴过来。当年水族正妃有恩于夫人,现下,夫人与族长游歷未归,便由你同我一起前去吧,这般也不算失了体面!」 凤允向来自由散漫,经常带着白聘游歷四海,这一走便是数年,所以,这凤凰族内所有的事务几乎都是齐渊在打理。 齐渊走到长歌身侧,见她一瞬不瞬地紧盯着下方的湖泊,面上没有丝毫反应,他蹙了蹙眉:「你在看什么?」顺着她视线望去,便见一条红色的鲤鱼在清澈的湖底四处游动。 他眉头紧皱了几分,低喃道:「奇怪,这湖水取至长白山的然冰水,里面其寒无比,数千年都不曾出现过生物,怎么会长出一条鱼?」着的同时,他掌心运功,欲将这鱼拿出来给仔细瞧上一番,长歌平静的声音如黄莺般响起:「你不是要去参加水族的盛宴吗?贺礼可曾准备妥当?」 齐渊将手中动作停了下去,转头望着她,微笑道:「已经备好了!前些年族长在极寒之地带回来的那颗夜明珠,你觉得如何?」 长歌唇角浮出一丝笑,她缓慢地收回视线,转首望着他:「那宝贝他向来喜欢的紧,你将它送出去,便不怕他回来寻你讨要法?」 「你终于捨得笑了?」齐渊仿佛没有听到她的问题,望着她那绽放的明艷笑容,满含欣慰道,「自从你与帝打赌输了下凡辅助大兴太子李桢回来之后,便再也未曾笑过。如今,见你又恢復昔日的模样,我总算放下心来了。」 长歌心底有暧暧徐徐流淌,那满心沉闷的阴霾也挥去不少。她语气温和道:「我感觉有许久未曾好好看过这丹霞山,你若闲来无事,便陪我在这附近好好走走吧!」 齐渊唇角荡漾出一丝笑意,伸手抓住长歌的手臂,缓声道:「跟我来,带你去一处地方。」 手臂被他往前一拉,长歌被迫前行,她面露疑虑,随着他步履跟了上去。 满山奼紫嫣红,远远望去,似乎上落下的一大片朝霞,轻风吹拂而过,粉红的花瓣飘落而下,那近十里的桃花绵延之地散发阵阵清香,沁人心脾。 长歌震惊地望着面前这幅美景,伸手,接下那飘零而下的花瓣,轻声道:「这里何时种了一片桃花林?」 齐渊转首意味深长地望了眼她:「在你下凡辅助太子李桢之时便已经种下了,本想给你一份惊喜,可惜,你回来之后,将自己闭关在绝峰顶,所以,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 长歌身体微微一滞,抬首,齐渊已移开视线。 他率先抬步跨入桃花林中,抬头,望着那一团团一簇簇地桃花,声音飘渺道:「种这些桃花,我只想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你永远不会是孤身一人。」话到一半,他突然转过身,「只要你需要,丹霞山与我永远是你的臂弯。」 长歌曾经不是未曾意识到齐渊对她与她人不同,只是她一直以为这是属于哥哥对妹妹的情感,却未曾想……她心底顷刻掀起一片难言的复杂:「齐渊——你——」 「你不必如此急于回答我!」齐渊淡笑着将她的话给截断,他抬步走到长歌的面前,伸手,像时候那般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髮,「你也不必感到有压力。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希望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可好?」 长歌点了点头,温和道:「自然!」 齐渊唇角盪出一丝笑,这才道:「那就好。这些日子在外一定累了吧?回去好好歇息一下。」 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请关注微信公众号:小说网,继续阅读
第215章 我心中住着的那个人从来就不是你! 知她继续待下去会觉得尴尬,所以,他故意说出这句话,长歌心里涌起一丝感动,轻轻颔首,也未在多言,转身往自己的寝殿而去。 「还未问你,这片桃花你喜欢吗?」身后,齐渊的声音骤地响起。 长歌步履一滞,唇角盪出一丝笑,却未回首:「喜欢!」 三日转眼即逝,长歌按照事先约定与齐渊一起去水族祝贺。 自从那日齐渊告白之后,便再未提及此事。长歌素来将齐渊当成哥哥看待,往后低头不见抬头见,倘若他问起,纵然她如何委婉地拒绝,也难免伤及两人关系。见他不提,没来由地松了口气。 为了避免尴尬,长歌只得沿路装睡,这一睡,很快,便到了水族。 水族位居南海,与东海相邻算半个邻居。今日,是水族太子敖礼最为重要的成年礼,无疑,东海龙王自会前来贺礼。 长歌曾与东海龙王大闹不快,两人难免会打上照面,虽,丹霞山完全不惧东海,但今日好歹也是水族千百年难得一举的盛宴,别的不说,就论曾经水族正妃秋寻蕊对白娉的恩情,长歌自然也不会不顾忌。 未免水族龙君夹在他们两者中间难堪,是以,长歌叫齐渊先行进去送礼,而她则在水族四处逛逛。 水族富丽堂皇,假山旖旎,奇形怪状的红色珊瑚遍布满地,四周各处都挂满了红色灯笼与剪纸,喜庆得紧。 这几日,因李桢及齐渊之事搅得有心烦意乱,长歌未曾好好合眼。她寻到一个僻静无人的花园,跃上最高的树梢,正打算闭目小憩一会,身体往后一靠,一双精緻绵靴落入了她的眼底。 这个时候实在不该有人出现在这。 长歌凤眸微眯,轻抬眼梢,一袭烟衣雍容的挺拔男人正屹立在她所躺着的树下方。那张俊美绝伦的脸此刻带着一张银白面具,墨烟的髮丝随意用了根木簪轻轻束着,风吹而过,飘逸如仙。 李桢…… 长歌唿吸几乎一滞,这才想起君临身上的魔气需要水族『归元』来抑制,他出现在这并不奇怪。只是,他几时来的,她居然会没查觉? 长歌心中虽有些讶异,不过很快便也恢復如初。 他来的倒也正好,上次,他将碧丹交由她保管她还未还给他,现在,她也不必专程找他一趟了。 「这个是之前你叫我暂时保管的,现在我将它还给你!」长歌声音清冷如泉,縴手一翻,一颗泛着蔚篮色光芒的夜明珠霎时浮现,她将碧丹轻轻往前一推,那碧丹自动回到了李桢的手中。 见状,长歌衣袂一盪,从树梢中飞身而下,毫不犹豫地抬步离去。 李桢轻阖上眼,面庞带有丝丝疲惫之色:「你便真的要与我断得一干二净了吗?就连与我同处一会都不愿意?」 长歌步履微滞,可是脚步未停。 「那我是否又同你说过,纵然你想与我断得一干二净,可是,我并不答应。」李桢徐徐睁眼,转首,幽幽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声音飘渺道:「凤长歌,这世上的事并不是你说断,就能断得一干二净的。」 「李桢!」长歌极快地打断他的话,转过身正对着他,「别让我对你残留的最后一丝情份都消磨殆尽。」 「你口说所说的情份便是像现在这般形同陌路吗?」李桢低低地自嘲地笑出了声,他抬步走到她面前,眼眸温柔却泛着冷光,「竟然如此,我不要也罢!」 话一落地,他勐地抓住长歌的臂膀,将她抵在旁边的假山石壁上,对着面前女子那张娇艷欲滴的红唇,毫不犹豫地强吻了下去。 仿似被他所举所吓住了,长歌整个人如遭雷噼。 李桢似乎不甘于只是表面,灵巧的舌头撬开长歌贝齿,长驱直入,带着惩罚性地似要吞噬着她所有一切,大力索求着她每一寸芬芳。 唿吸瞬间缺氧,长歌大骇,她心膛骤烈一震,那在夜归殿所受到的屈辱又立立浮现在眼前,长歌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愤怒滔天而起,张口便将李桢的舌头重重地咬了下去。 李桢吃痛闷哼,不仅不退出去,反而加大了唇齿间的力道,吸捻吞噬,再也丝毫怜惜。 长歌浑身轻颤着,本能地运用法力伸手去推,却被李桢紧紧禁锢,使她不能挣扎分毫,很快,两人便粗噶了唿吸。 环在她腰肢的那一只大手更是顺着她的裙摆探到了她的衣侧里面,冰冷的指腹划过肌肤,长歌愕然地睁大眼睛,忽然难以抑制的慌乱起来。 她大力推他,用力挣扎,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热焰更甚是燃至了最高点,离得最近的都被那灼热的温度烧的瞬间枯萎。 君临浑身被烈焰灼得通红髮热,他却毫不在意。 事到如今,他又岂会轻易放开她? 她越发地挣扎,越发的抗拒,他便越发的恼怒,手中动作也就越发的发狠,唇齿发狠,手中力道也发狠。 腰带散落只是在顷刻之间,那双手在她身上肆意流转,长歌脸色煞白,凭藉李桢今时今日的能力,她知,纵然她如何反抗,今日皆难逃一劫。她面如死灰地垂下挣扎的手,阖上眼睛,掩去眼中屈辱。 见她不在反抗,男人手中的动作骤地停在下来。 李桢离开她的唇瓣,伸手为她重新将腰带系好,下一瞬,将头紧埋在她脖颈之间,沙哑着嗓音道:「这五百年来,若不是为了找到你,恐怕我早就已经坚持不下去。长歌,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别抛弃我,好不好?」 如同瞬间被闪电击中,长歌心魂一颤,陡然睁开眼睛。 李桢继而道:「你若不喜欢我碰你,我今后不碰便罢;你若不喜欢见到我,我尽量躲在你见不到的地方;你若觉得仙魔势不两立……那我便放弃这魔君之位,同你归隐山野如何?」 「李桢,我们回不到过去了!」长歌轻幽而缓慢地开口,即便她知接下来的话对他有些残忍,然而,她却并不打算有任何隐瞒。该结束的,那便在此刻彻底结束,这般,于她、于他,皆好。 「纵然我不说,想必你也知,我心中住着的那个人从来就不是你!」 「我不在乎。」李桢勐地抬起头,这深礁之处视线较暗,他又带着银白面具,长歌此刻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是,不知为何,她却感觉到了他眼中的认真与坚定。 「我可以等!」李桢语气笃定。 是的……他可以等! 他有千年万年的岁月可以等! 滴水皆能穿石,铁杵也能磨针,他便不信他如何也比不上她心尖的那人!那个早就千万年前便已经不存在的人。 都说活人斗不过死人,他还偏要试试看! 长歌与李桢相处这般久,自是知他坚韧的性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今日,既然已经将话说开,长歌便不打算将这份孽缘在继续下去。她心中始终无法过去那道坎,那道对她犹如梦魇的坎:「事已成定局,纵然你愿意,也无法改变什么。」 她也并不想改变什么。 先前,在他重伤之时,长歌转身离去,这些年来,心底多少对他有些愧疚。现下,李桢不仅毫髮无损的活着,又成了魔族的新尊主,那颗心也能彻底放了下来。 凤凰一族向来避世隐居,不理凡尘世俗已久,她无意捲入尘世多年,也该是时候放下了! 话落地,长歌伸手推开李桢,抬步离去,从始至终她都未曾抬首望过李桢一眼。 她知,若想彻底了断,她不能望,不能回头!走了许久,直至甩开了一段距离,长歌这才放缓了脚步,见自己衣着凌乱,她轻蹙了眉,迅速念了个清心咒整理了一番。 虽不知李桢怎么会混进水族,想必也知,他定在受邀的名单。 想到此,参加晚宴已失了兴致。长歌本打算回丹霞山,正抬步,突地,礁石后面有两道声音骤然响起,一名女子讶异道:「那不是太子敖礼今日要娶的侧妃吗?她怎么孤身在这珊瑚处,走,我们上前去打个招唿!」 「你去瞎凑什么热闹!」另一名女子出言制止,语气轻蔑带着丝丝不屑道,「没准她是在那里藉机私会情郎呢!也不知,这妖女使了什么狐媚法子,明明是个哑巴,居然也能勾引得那太子对她神魂颠倒。」 「你又怎知她是在这里私会情郎呢?」 「这红珊瑚乃是水族最为常见的定情之物,她站在这里,又岂难猜出?况且,我听这水族伺候她的婢女说,这女人居然在昨晚与她的师哥在这里幽会,还搂在了一处。」 「什么?」原先说话的那名女子声音勐地提高,「还有这等子事?敖礼知道吗?」 「自是知晓的。」后面说话的那名女子对她这大惊小怪有些不以为然,「这便是那女子厉害之处,这水族太子明明知道这女人不喜欢他,还偏偏将她捧若珍宝,我听说,他甚至奏明南海水君将这女人扶为正妃。」 「那水君同意了吗?」 「敖礼何等身份,这女子来路不明,自然没有。」 「这倒也是人之常情!」 「这还不算什么,我听闻这个女人还是她喜欢的师兄献给了咱们太子的呢!」那女子正说得兴起,还打算继续放些勐料。忽然,「啪」地一声清脆响,耳畔嗡地一声,许久之后,她才意识过来。
第216章 他不是圣人,他也从不想做圣人 她被人甩了一巴掌。 「谁?」她脸色一沉,怒斥出声。很显然是个火爆脾气。 「真是吵死了!」礁石的另一头,一袭淡烟金裳的女子慢慢地走出了身来,绝美的脸庞未有丝毫表情,然而,那双眼却带着莫名的冷意:「我以为是谁,原来是两名蚌精。」 此人正是长歌。 这两名蚌精好说也修练了数千年,在这水族修为已算得上是上层,又何时受过这等委屈?然而,纵然恼怒,她们也算是个有眼力劲的人,眼前女子出手如此迅速,修为定然高于她们,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这世上并无几人,猜想是个厉害角色,便按捺住了心中升腾的怒火。 另一名蚌精恭恭敬敬地朝长歌行了一礼,缓声道:「我们是同东海龙君一併前来向南海太子贺寿的,敢问仙子,我们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出手伤我朋友?」 轻而易举一句话,表明立场,她们背后还有东海这个靠山。 长歌本就与东海龙王有过节,见这两人是随着东海龙王来的,语气更冷了几分。 「那又如何?」长歌轻描淡写地望了那名蚌精一眼,「难道敖笛就没有教过你们,莫在身后议人是非吗?就算他今日在此,我也照掌不误!」 那名被打的蚌精见她居然敢直言不讳的叫龙王名字,一手捂住红肿的脸,一手哆哆嗦嗦地指向她:「你……你……」 长歌眼勐地一沉:「还不滚!」 许是她语气过于凌厉,那两名蚌精吓得浑身一抖,再也无心多说什么,飞跑着离去。 随着她们走远,长歌视线往旁边的红珊瑚海轻轻扫了一眼,一袭素服的绝美女子正站在珊瑚中央望着最高的珊瑚树怔怔失神,好像听到了她们之间的对话,又好像没有,面上淡漠地没有丝毫反应。 望着那半边侧脸,长歌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女子好似注意到了她的视线,轻转首,四目相对,长歌身体勐地一僵,彻底怔住了。她如何也想不到,那两名蚌精所说的女子居然会是折言! 她与折言之间的过节,皆因顾里。当年若不是她一时冲动,或许,她与顾里也不会走到今日这般。 对于折言,长歌多少有些愧疚。 她虽不知折言为何要下嫁于敖礼,这段时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也知,她定然不会是自愿。不然,在今日她大喜的日子,便不会孤身一人穿着素服孤寂地站在这里。 折言面色微怔,又瞬间恢復成以往的模样,犹自转回了首。 长歌抬步走近,在她身旁顿住了脚步,顺着她的视线遥遥望着面前这颗巨大的珊瑚树,不问缘由,也不问因果:「你若是想要离开,我可以带你走!」。 是的!只要她想,她就可以带走她! 南海水族与丹霞山交情匪浅,必定会卖她这个面子! 折言身体轻颤,自从顾里出现之后,对于长歌早就没有了当日的恨,她垂下眼,折下一只树枝,往地面轻轻写了几字:「不用,这一切是我自愿的!」 是的,她是自愿的。她要用这一生来赌,赌顾里不会将她嫁于他人,赌她从始至终都未曾爱错过人。她的顾里,她等了数千年的顾里回来了,虽不知这些年他发生了什么,为何将她忘了,但,她信他绝不是那般喜新厌旧之人,不然,也不会喜欢上那位与她长相相似的女子。 她相信,内心的本能能够驱使一个人。 长歌不知折言心中所想,微蹙了眉,她转首望向折言,缓声道:「你明明喜欢顾里,为何要勉强自己下嫁给敖礼?是不是敖礼胁迫了你?」 「不知凤凰仙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一道略带邪魅的声音骤然响起,言语虽是邪魅,但不轻挑,所以听起来也没有多大不适。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长歌微沉了眼。循声望去,便见不远处过道上一袭大红喜服的俊朗男人与一袭青褐色的男人缓步而来。 长歌之前虽在魔界禁室见过白倾一面,但那日光线过暗,她并不是瞧得很清楚。如今这般仔细一看,下意识地轻喃出声:「顾里?」 他与顾里几乎长得一模一样,也瞬间明白了过来,折言为何说是自愿。 白倾微微一怔,平静的眼睛闪过一丝疑惑,又瞬间恢復如初。想必,又是将他当成那个男人了,那个芳华经常提及的男人。 敖礼走到长歌面前,朝长歌微行了礼。 长歌失神了一瞬,也很快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声音寡淡而疏离道:「太子毋须无礼!」 敖礼微笑,走至折言跟前,大手揽住她的腰,低声道:「原来芳华也与仙子认识?」 「芳华?」长歌疑虑。 敖礼讶异:「莫非仙子不知?」 白倾眼波轻动,走上前,忙圆场道:「仙子可是忘了,言言大名唤芳华!」 长歌目光幽邃地望了一眼白倾,不明白他究竟要想做什么,轻抿了唇,未在多言。 敖礼瞬间一副瞭然,低头望着折言轻笑道:「原来芳华还有一个小名唤言言,看来,我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呢!」 炽热的唿吸喷打在脸颊,折言眉头几不可觉地蹙了蹙,下意识地望向白倾,他脸上却挂着几分淡淡的笑意,平静的好似看客。 那与之无关的淡漠,刺痛了折言的双眼,她脸上血色褪去了几分。 敖礼瞧出她有些不开心,眼眸微微一闪,瞬即又笑道:「宴会马上便要开始了,今日我们大婚,你穿着这身素服恐怕不妥,我陪你回去换身衣服。」不待折言答话,又抬首朝长歌与白倾歉意一笑:「两位不好意思,失陪一下!」 长歌与白倾轻颔首,敖礼这才揽着折言抬步离去。 待那两道身影走远,长歌这才徐徐收回视线,轻声道:「你可知,折言她寻了你足足有数千年之久?为了找到你的消息,她甚至不惜跪下求人;她由幻雪所化,明知你不喜欢她杀人,她宁愿冒着魂飞魄散也不愿意吸食他人魂魄来固魂。顾里,这般的她,你当真要将她嫁于敖礼吗?你当真确定你能不后悔?」 白倾目光幽邃,脑海中立即浮现出折言听到他要将她嫁予敖礼露出的错愕神色,及她谢恩时的绝望神情,心口没来由地一阵烦闷。 折言并不想嫁于敖礼,他自是知晓。他之前也原以为她为一界魔婢,嫁于敖礼算是极好的归宿,后来他无意知得她心有其它,才知不是。 若不是他与她那心上人顾里长得相似,若不是这句话由他开口,怕她定然不会答应吧!她这般,许是她从头到尾都将他当成了顾里。 只是,那个顾里,究竟是何人?能让她牺牲至此?为何他在三界中待了这么久,也没有听到这号人物? 沉默了一瞬,他才徐徐收回思绪,转首,视线落在长歌身上,面上斯文的笑着:「长歌姑娘许是认错人了,这世上相似之人何其之多,但我可以确定,我并不是你们口中所说的顾里!」 「不是?」长歌轻拧了眉,脑海中骤然想起当年她去地府去找顾里的生死簿,阎君说过,遭受天劫灰飞烟灭之人不可能在重新投胎转世,除非在三界之中能寻到他一缕魂魄,否则回天乏术。况且,东华与顾里相识甚久,若他还活着,东华又岂会不知?他又怎可能是顾里? 「若不是,那你又为何不与她直接说清楚?」长歌转首望着他,目光带着少许犀利直逼人心,「你可知她是因你才留下来的!」 折言寻了顾里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与顾里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想必,她定是以为他就是顾里吧! 面对心爱的人亲手将自己送于他人,她的心定在血流不止,所以,才会选择用余生幸福来作赌注,赌眼前这个男人并不是一个薄情寡义之人。每想到此,长歌心中那份愧疚感便越渐加重。 「我虽不知顾里是何人,为何要抛弃她,但,想必仙子也看到了,敖礼是个不错的归宿。」白倾款声道,「芳华嫁给他重获新生,也总好过每日抱着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要强!」 他不是圣人,他也从不想做圣人。 他们需要接近敖礼,拿到『归元』。敖礼看上潋滟,他也只好将与潋滟相似的折言推出去,虽知他此举有些卑劣,但,芳华需要有人助她忘记从前的一切,这也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不,比起卑劣来说,那抛弃自己所爱之人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顾里,才更配得上这两个字。 「最好如此。否则……」长歌微眯起眼,眼底寒意一敛,纵然那未完的话不说出口,她想白倾已心知肚明。当即衣袂一盪,抬步往盛宴的方向走去。 本想离去的长歌现在她又改变了主意,折言想赌,那么,她便陪她赌上一局。若是最后,白倾真未出手相救,想必,她必然死心。若她愿意留下,她祝福;若她后悔,就算是与水族决裂,她也必将折言安全带出去。这是她想到的唯一能赎罪的法子。 当长歌走到水族大殿,宴会已快开始。 中央数名穿着玲珑绸缎的美艷仙娥在曼妙起舞,各个前来祝寿的神仙坐于位上相互侃侃而谈,宴会虽还未开始,却已热闹非凡。
第217章 因为,她已经有心上人了! 长歌视线在殿内轻轻一扫,本欲寻找齐渊,视线却定格在了一处。最右旁的上方,一位烟裳带着银白面具的男人正与一名女扮男装的男子耳鬓私语。两人显然极为热络,似聊到什么开心之事,那女扮男装的女人时不时捂嘴浅笑。 「那小受长得如此清丽脱俗,这断袖断得甚是和谐得紧呀!」背后之人忍不住赞嘆。 又有人附和点头:「不错,这委实可以在你的姻缘簿上记上一笔。只是不知这两位仙友来自哪里,为何,我从来都没有看到过?」 长歌听着这话莫名觉得有些刺耳。转首,便见司命星君与太上老君两人双双而来,两人满含欣慰地望着李桢与男扮女装的潋滟,一人双臂抱怀,一人抚着鬍鬚,似在脑海中寻思着这两人有关的讯息。 长歌声音清冷如泉:「我看两位倒是比那两人匹配得紧。」 司命星君与太上老君下意识地互望一眼,两人相视一笑:「好说,好说!」话音落地,又觉得这声音隐隐有些熟悉,他们循声望过去,便见一袭淡金衫的长歌正立在他们的对面。两人双眼骤地一亮。 「小长歌……」两人异口同声,一左一右极为熟络自然地往长歌手臂挎去。长歌眉头轻蹙,正欲不动声色地避开两人触碰。谁知,一道冷冽的劲风从后袭扫而来…… 有暗算…… 司命与太上老君两人双双退了数步有余,后退之后,两人又觉得被人生生折了颜面,想他们纵横仙界多年,还从未不战而败过。一个眉头一跳,一个鬍子往旁一撇,怒气沖沖地望着殿内,各个视仙皆在玩各自的,哪曾有人注意他们。 这在场这么多神仙,他们不可能一一盘问吧?两人只得将这口闷气给吞了进去。 长歌明显能感觉得到那股劲风从何而来,眼波轻轻一动,又瞬间掠了过去。 太上老君率先迎了上来,满脸老褶的脸很是委屈:「小长歌,你可是将我们二老忘了,想当初你看的第一本春宫册还是我递给你的呢!你怎么忘恩负义呢!」 不远处正在低头呷茶的男人手中动作微滞,抬起了眼梢。 提到此,长歌就有些头疼。 当初,她年龄尚小,自然有些小孩天性,对世间万事皆有些好奇。太上老君与司命星君喜欢讲煽情故事,之前还算是正经,说的皆是广为流转的故事:八仙过海,白蛇传、沉香救母、谁知,最后直接上升了深闺情事、恶斗三儿、龙凤翻云、断袖花魁生不如死恋,词一个比一个香艷入骨。 太上老君与司命星君平日里虽为老不尊,但对她还是极为宠爱的,也不像那些宫婢对她卑躬屈膝,三人也就很快地打闹成了一片。 那时,她跟着东华修仙习道,每每得空之时,便会去寻太上老君与司命星君两人去玩,记得有一日,她奉命抄写往生经,抄写昏昏欲睡。 太上老君与司命星君两人来看望她,临走之时偷偷送了她一件礼物,说这看了有助于提神,比醒神咒还好用,不过,要等无人之时才可以看。 她心中难免好奇,待两人走后,偷偷打开,便见他们给的那本小册子居然是春宫册。第一次见,她难免忍不住多望了几眼,许是被里面的场景震惊的失了神。东华走近之时,她也未曾注意。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她被关了禁室整整一月。东华从来不会对她生气,那次是她们相识以来,他第一次发怒。自从那次之后,她便再也不敢看这类书了! 长歌瞧他那有些委屈的脸,轻嘆了一声,无奈地提醒道:「我们六天前才见过的!」 「六天前?」太上老君眨了眨眼,好似真的在回忆。 司命星君翻了翻白眼,鄙夷道:「瞧你那煳涂劲儿,像我,我就记得!」 司命星君亲密地将长歌拉到左边上方的位置坐下,神秘兮兮地望了长歌一眼,贼笑道:「你猜,我这次带了什么宝贝过来?」 司命星君每每做出此等表情准没好事。长歌不太想知道,见他兴致勃勃的模样,不想拂了他的乐趣,便随口应了一声:「什么?」 「姻缘簿。」司命星君毫不犹豫地开口,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眼中有些悲悯:「现在,天族像你这般年纪的女神仙大都有了对象,我想你这么久还孤身一人,实在是渗人的慌。以你那安静的癖性,又不爱出门,别说千年,就连万年也难找对象。」 「不错,不错!」太上老君凑上前,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 不待长歌回话,司命星君又继续道:「我知你今日定然会来,所以,特地把它给带了出来。听说,今日来了许久年轻有为的神仙,你告诉我,你看上谁,我就帮你在这姻缘簿上划上一笔,管他圆的、扁的、方的、照连不误。」 「这个主意好!」太上老君又赞扬地附和了一声。 长歌唇角隐隐有些抽搐,她眉目轻拧,张了张口:「我……」 那个我字还未落地,司命星君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往殿内一看,长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不远处,几个年纪轻轻的俊俏神仙正把酒言欢。 「你看到那穿白色衣服的男人没有,那个是崑崙玉掌上仙的首席徒弟,听闻,他资质过人,还尚未娶妻,也无婚配,是玉掌上仙所有弟子之中觉悟最高,也是最有潜力能最快上仙的人。」 这一边说了好几个最字,显然司命星君对他极为满意。 那男人似乎感到了长歌的视线,举杯,微笑地朝她轻轻示好。 长歌淡淡地报以一笑,却有几分疏离之感。 「那太瘦了,估计腰力不行!」太上老君摇了摇头,显然极度不满意,「今后小长歌若是嫁过去,岂不是大部分的时间要守活寡?」 又来了…… 长歌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头。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眉头紧拧,下意识地低头望了一眼自己的身材,这……应该不算瘦吧!嗯……至少,他在床上的腰力不错! 「还是看看那个吧……」太上老君的声音还在继续,他也拉了拉长歌的衣袖,用下巴抬了抬,示意长歌往那瞅上一瞅。 长歌又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便看见对面下方一个身材畔胖的年轻男人正盯着那跳舞的仙姬目不转睛,眼底时不时绽放出贪娄的精光。 「那人是干元山金光洞府太乙真人的关门徒弟,资质修为在同年龄中算是顶一顶二的,你看他天庭饱满,身体健壮,就必然知晓他强而有力,想必,持久能力也强!」 「呸!「司命星君唾了一口,毫不客气地反驳道,「那贼眉鼠眼,五大三粗的,就你喜欢。且不说其它的,就说单凭那副尊容不被吓死,光躺下去,小长歌这么瘦的身材,都要被活活地压死。」 「你看过那两夫妻在床上会被压死的!」太上老君的火爆脾气上来了,声音提高了几分,「况且,谁说女人就一定要在下面?她也可以在上面啊!小长歌,你看了我们之前给你的春宫册吧,那里面的姿势是不是有女子在上面的,那肉肉的,躺在上面多舒服啊,指不定会有多快活呢……」 「不行……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 「行……行……怎么不行?总比你那瘦骨如柴的好!」 「我是司命,小长歌跟谁在一起,由我说了算!」 「你还讲不讲理?」 两人越争越烈,越争越凶,声音越争越大! 长歌感觉到有无数的视线意味深长地朝她望来,她脸颊一阵火辣,恨不得直接将这两人的嘴马给缝上。 偏偏还有这么不长眼的,一名年纪轻轻大约二十三四岁的男子走到了长歌跟前,犹豫了一瞬,然后,朝长歌伸手作了一辑:「实在相瞒,小仙对凤凰仙子仰慕许久,不知凤凰仙子觉得小仙如何?小仙的腰力好,人也不是很粗壮,长相也算是极佳,没有所谓的贼眉鼠眼,若是凤凰仙子你喜欢……」 今日过后,怕她的名声也彻底被毁了! 长歌眉头一皱,正欲开口打断。 「怕是要让这位仙寮失望了。」一道冰冷无温地声音徐徐响起,低沉的嗓音充满着磁性份外的好听。 司命与太上老君两人同时止了声,异口同声道:「这人好!」转首,却见是他们之前看到的那断袖分桃的男人。 瞧这挺拔如山的男人怎么看怎么顺眼,怎么看怎么也不像小受,掰直就好!嗯,掰直就好! 这一刻两人难得达到了共识。 那年轻的男人背嵴莫名一寒,只觉一股寒意从头凉到脚底。 他微微侧身,便瞧见一袭烟衣雍容华贵的男人缓步而来,无形之中散发出一股迫人的威严,令人忍不住想要跪拜臣服。 他压抑住心惊,强装镇定道:「你……你凭什么这么说?」 李桢眼底寒意闪现,面上仍旧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他轻缓走到长歌面前,轻轻展颜一笑:「因为,她已经有心上人了!」虽然隔了一层银白面具,但那脸上洋溢出来的笑意似万千梨花转瞬绽放,怎么也掩盖不住。 大殿内顷刻一片譁然。 这般无疑是在向在场的众人宣誓他的主权了! 长歌静静地望着李桢,李桢亦静静地回望向她,四目绞在一起,那里面包含了太多复杂的几乎辨不清是喜是怒的神色。
第218章 木子李,松桢的桢 这般对视瞧在司命的眼中却是暧昧的紧!这光天化日,朗朗干坤,也不知得避讳两下。 他兴致勃勃拿起鸳鸯谱与定情笔,将头凑近了几分,目光炯炯有神:「敢问这位仙寮姓甚名谁?」 「李桢……」李桢轻晰地吐出两个字。 司命低头就写。 李桢轻瞥了一眼司命星君,唇角微勾,未免司命星君听的不清晰,他又重复解析了一句:「木子李,松桢的桢!」 他话一落地,司命拿开笔,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好险好险,刚才差点写错了!」 李桢眼眸微凝,伸头去看,长歌好似这才清醒过来,见司命正埋头写着字,她心中隐隐有丝不详的预感:「你在做什么?」 长歌下意识地伸手去夺那鸳鸯谱,不料,最终晚了一步,她伸手拿过的瞬间,司命已落完最后一笔。 看着她的名字与李桢的名字在鸳鸯谱上连成一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长歌脸色彻底一沉,打算将她那一页撕下。 司命凑到她面前,狐疑地望着她:「小长歌,莫非你傻了不成,你忘了这鸳鸯谱上的名字一经写上,那便是刻在了三生石上了,天命使然,你将它撕了也没用啊!」 李桢唇角的笑意扩散几分,他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不然,也不用那么麻烦了! 这无疑是晴天霹雳的。 长歌本想让这两人闹闹就算了,谁知还会出现这种插曲?她冷沉了声音,整个人难免有些浮躁:「那有什么方法可以把它改掉?」 太上老君附和了一声:「难!」 长歌转首望着他,还想在问些什么,突地,殿外有朗朗地笑声传来:「哈哈哈,不知众位仙寮在讨论什么,既然这般热闹?」 围观的神仙见水君率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了进来,各自坐回了原位。 李桢轻飘飘地望了一个太上老君,他立即会意,暧昧地报以一笑,往旁边的位置挪了几分。李桢非常熟络地往长歌身侧坐下。 长歌眼眸轻凝,想到那鸳鸯谱上还挂着她的名字,就颇有些心绪难宁。 水君走到上方高台坐下,朝旁一颔首,年迈的龟相走出,扯着苍老的声音道:「吉时已到,宣新郎新娘入殿。」 这仙界与凡界的亲事其实也并无差别。 两名粉妆玉砌的奶娃娃撒着花瓣领着一袭大红喜袍的敖礼与穿着凤冠霞帔的折言缓步走了进来。按理说侧妃不该有仪式才对,这都是正妃才该享受的待遇,却未想这小小的侧妃居然有此待遇,在场的众人面露惊讶,纷纷窃窃私语。 而这也是敖礼最后与水君据以抗争的东西。他无法给芳华正妃的名份,那么做为侧妃自然也不能委屈了她。 虽然隔着红色盖头,但,长歌仍旧感觉到了折言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悲凉,四周欢笑言语皆与她无关,那一步步地仿佛踩在了刀尖刃口,连带着她的心在血流不止。 新人在中央站住。龟丞相又提高着嗓音道:「一拜天地!」 两人朝天叩拜。 龟丞相继续道:「二拜高堂!」 敖礼转首,正欲朝高堂叩拜,突地,发现折言未曾转过身来,他伸手搭在她臂膀,没有平日的吊儿郎当,关切道:「怎么了?」 折言身体微僵,有些避忌他的触碰,只是盖着红色盖头望着殿外不语。 周遭议论的声音再度响起,越来越烈。龙王面目冷沉,握着扶椅的手隐隐有青筋暴跳。 龟丞相也有些急,若是在这个关键时刻,这侧妃反悔了那可该如何是好?他伸手擦了擦额上的细汗,声音拔高了几分:「二拜高堂……」那声音一遍遍地在大殿内迴绕。 此刻,那凤冠霞帔之下的纤影似浑然未听,她就孤身一人站在风口中,身体在轻轻颤抖着,似在努力地压抑住什么,那么绝望而凄凉。 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那份绝望越来越甚,无声息地欲要将人淹没。 他——果然没有来! 明知希望渺茫,她却还是报着那仅有的幻想。 她——果真是最后输得一干二净的人! 顾里,你赢了! 长歌目光飘渺地望着折言,知她在等,在等顾里过来带她走!然而,白倾便是白倾,他永远也不可能成为顾里! 在水君快要按捺不住要起身的时候,终于,折言转了身,朝高堂一拜。 龟丞相吁出口气,未免在出现意外,连那句夫妻对拜也略掉了,立即道:「送入洞房,礼成!」 两名仙婢上前将折言带入新房,敖礼与众宾客相互嘘寒着,那原本冷寂的大殿又开始恢復喜庆,热闹异常。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皆已有些喝高,特别是司命与太上老君二人拉着李桢问东问西,时不时饮上几口,早已喝得面红耳赤。 眼见时辰不早了,四周神仙各自沉浸在欢声笑语中,无人注意。长歌起身,偷偷地退了出去。 新房很容易找,随意寻了个婢女问了一句,长歌便已找到。 屋内的烛火微微摇曳着,闪砾着孤寂的冷光,相比前面欢笑不断的大殿,这新房倒是清冷了不少。 长歌推个那半掩的房门,便见一袭大红嫁衣的折言正坐在新床上,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她款步走到她面前,知她现在心里定然很难过,尽量放缓了语调,轻声道:「折言,你若想走,我还会兑现我刚才的承诺,带你离开……」 床榻上的人儿不语。 长歌眉头轻蹙,似感觉到了有丝丝不对劲。她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折言的身体,却在她手触及到她的那一瞬间,折言的身体凭空消失,化为了空气。 居然是幻术。 长歌手中动作一滞。 「敖礼正往新房的方向过来了,再不走怕是要来不及了!」熟悉的声音适时响起。 长歌垂下手,转身,便瞧见一袭烟衣的李桢正靠在门,面含丝丝笑意地望着她。 没有意外的,长歌直接了断地开口:「她人在哪?」 李桢抬步上前,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自然是在她想待的地方!」虚拟空间出现,他拉着长歌往前一跨,在敖礼到来的瞬间,长歌及李桢已消失不见。 …… 漆烟的礁石深处,白倾望着出现在他面前的折言颇有些意外。她此刻应该穿着凤冠霞帔待在新房才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他眉头不自觉地蹙起:「你怎么来了?」 折言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定定地望着他。许久,才伸手比划道:「你要寻找归元?」他千方百计地接近敖礼,甚至不惜将她送于他,能让他如此的,不难猜测,是因为水族至高无上的法宝归元。而这里正是水族置放归元的地方。 白倾眼眸微敛,眼眸杀意闪现,他身形一动,直掐入到了她的脖颈:「你知不知道聪明的人向来没有什么好下场。」 折言心中悲恸,目光有瞬间地空洞迷茫。顾里……她的顾里以前从来不会对她这样的! 泪水在泪眶渐渐凝聚,她合上眼,不反抗也不反驳,全然一副等死的模样。 白倾的手渐渐收紧,渐渐收紧。她的脉搏在他手里跳动,他甚至能够感觉得到那滚烫的血夜在他掌中流淌,只要他用力,他稍微地用力一下,眼前的女子便会顷刻毙命当场。 折言静静等待死亡的来临,当脖颈上的手紧得她几乎不能唿吸之时,突地,那只手一松,空气瞬间回窜。她愕然睁眼,白倾已背转过身,冰冷无情地道:「如若,你敢泄露只言片语,我定杀了你!」 折言眼眸黯淡了几分,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白倾回头,折言伸手比划道:「放心,我不会!」 白倾轻哼了一声,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抬步便往前方走去。 他知,他此刻定然是要快,折言既然已逃出了新房,想必,过不久,敖礼便会发现。到时,这水族定然会派兵全力搜寻,所以,他的时间并没有多少。 折言走到她的面前,伸手比划道:「你不怪我?」 「怪,自然要怪!」白倾毫不犹豫地开口。 若不是她,他自然有充裕的时间拿到归元,现在,时间非但减半,还得应付后面那一系列的麻烦事,他如何能不怪?然而,看到折言眼底流露出来的悲凉之色,他心口没来由地一堵。不可否认,他心里虽有些气恼,但,至少还是有些庆幸的。虽然,他不知那份庆幸究竟因何而来,他想,应该是他将她推到这一步的,所以,心底多少有些不忍。是这样的,嗯,定然是这样的,没错。 「不过,你既然不想嫁于他,自然,也不能勉强自己,这事既然与我有关,我定然不能视而不见。」他的语气虽有些无情,但终归缓和了几分,「所以,你现在好好的待在我身边,别在惹出什么麻烦,免得到时候我还要浪费时间来救你!」 现在,她于他而言既然是累赘吗? 折言身体微滞,心口就像被一只强有而力的大手紧紧地攥着,她脸色有剎那的苍白。她伸手道:「放心,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顿了一下,她又继而比划道:「我曾经见过归元,按你这条路走下去太危险了,极容易被人发现。我知道有一条捷径,我带你去!」 「你?」白倾意味深长地望着她。 折言点头。见他有些质疑的目光,又比划道:「相信我,我不会骗你!」
第219章 既然你註定要与我在一起 白倾没有再继续说话。 折言知他听了进去,折中到小隧道内领路而行。这条隧道所在的位置隐蔽,藏在礁石后,极难被查觉。沿路上,两人都没在说话,静谧了许久,终是在半盏茶后,到了安放「归元」的地方,两人这才停下了脚步。 「归元」可洗尽世间万千污秽之物,亦是这万千海水净化的来源,一直被投放在水族水槽之处。因它蕴含了无穷的法力,除了水族当任水君之外,世间上还没有人能够拿得了它,所以,并未有任何人看守。 出了新房,长歌不知李桢要将她带往哪里,直接到了这藏放「归元」的地方,他才顿住了脚步。见白倾与折言在那,长歌本想上前,却被李桢按在了原地。 耀眼夺目的明珠在水库中翻腾着,那一道道海水经过它洗礼清澈无比,白倾感觉自己被那光芒一照,整个人顿时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归元?」白倾双目蓦地一亮,抬步上前,正欲去拿,突地,密密麻麻的脚步声骤然响起,四面八方出现无数的虾兵蟹将将他们团团包围,而他们身后,一袭大红喜服的男人正缓步而来。 「言言……」敖礼唇瓣勾起一丝弧度,望着折言,狭长的凤眸一挑,朝她,徐徐伸出一只手,「戏已经演完了。今夜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你还不过来……」 完全是在颠倒烟白。 折言瞳孔勐地一缩,下意识地望向白倾,唇一张,想开口解释,却见白倾面无表情地轻瞥了她一眼,就就生生的一眼,她既然再也无法动弹。 他不相信她的,她明显感觉得到他不相信她的! 见折言眼底露出的错愕神情,敖礼眼中闪过一丝报復的快感。 他抬步走进,走到折言身旁,大手一伸,揽住了她的腰。望向白倾,笑了笑:「言言,你师兄想盗取我们水族圣物,你说我该如何处理?究竟是杀还是放?只要你一句话,我都依你……」 宠溺的丝毫不掺假,折言冷冷地瞪向敖礼,心底已隐隐猜想到他究竟想要做什么。他明知她喜欢顾里,所以故意说出这翻话,他这是在报復她成亲之夜潜逃,他想彻底地毁了她。 「就凭你吗?」白倾面无表情地扫他一眼,身形一动,犹如凌波重影而过,敖礼眼眸一沉,松开折言,立即与白倾在半空中打斗了起来。顷刻,两人便已过了数百招有余,所过之处,无一不乱成一片。 不远处,礁石后面角落处。长歌轻凝了眸,望着抓住她臂膀的手,再顺着那只手臂望了上去:「白倾好歹也是为你来拿这归元的,你不打算上去帮忙吗?」 李桢眼眸微闪,面上丝毫不已为然:「他自然应付。若不然,也不配坐上四贤者之一。」 「既然不上去,你的手也该松开了吧?」长歌适当提醒。 李桢眉梢轻挑,有些稀奇地望着她:「鸳鸯谱上竟然已写了我们的名字,这缘份显然也是早就註定了的!既然你註定要与我在一起,我为何不能提早行使自己的权力?」 这句话无疑是在长歌刚平下的怒火中浇了一把油。 「李桢!」她面上浮起一丝温怒之色,「那只要小小的插曲罢了。要说缘份那也只是孽缘,趁现在感情不深,我劝你最好断了这份本不该有的念头。」 李桢眉头紧皱,想继续说些什么,「砰!」地一响,将他话给截断。 敖礼毕竟年幼,显然不是白倾对手,只过了短短半柱香的功夫,便已渐渐落了下风。稍有不甚,便被白倾一掌打落在地。 长歌与李桢同时止住了声。 那群虾兵蟹将拔剑相对,白倾丝毫不将其放在眼底。 他飞入水槽,伸手去拿那水中翻滚着的巨形明珠。手刚触及到那颗明珠,「轰隆!」地一响,整个龙宫剧烈地震动了一下,那明珠身上散发出刺目光芒,所翻淌过的水顿时化为无数凌厉的冰刃袭扫而去,速度快若闪电,白倾脸色微变,风驰电击间,旋身退后了数步有余,才险险避开。 与此同时,那水槽中无数的透明气泡翻涌而出,警报被彻底拉响。折言眼见洞穴外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双手一攥,纵身一跳,跃入到了那水槽之中。 「归元」除却水族特定的水君任何人也无法触碰,但,并不代表她不可以。她是幻雪,由雪而化,以魂为形,那么,那「归元」所散发出来的护罩自然也奈何不了她。 有生人的气息靠近,「归元」迅速旋转,无数冰针幻化成形似漩涡般直射出去,剧烈的狂风扑面而来,折言口中念诀,身形勐地透明无形,冰针从她身体透穿而过,身后巨石承受不住,崩开几道裂纹。 「折言!」长歌脸色惊变,下意识地飞上前,却被李桢拉住手腕,示意她稍安无躁。 就在这瞬间,折言透明的身体凝聚成形,追本溯源,雪水本为一体,她的手触碰到「归元!」,那归元顿时安静了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切令在场的众人彻底怔住了! 折言未曾注意在场所有人惊讶的目光,她开口念咒,足足有球般大的归元瞬间变成夜明珠大小,她伸手一吸,归元落入她掌心之中,这才飞身下了水槽。 「言言,你可知你现在在做什么?」敖礼死死盯着折言,神色几乎失态,「这水族若是没有了这归元,那么,水族中的水将会枯竭,这南海里的万千生物将会因脱水至死。」 折言却仿似没有听到,她定定地望着白倾,抬步走进,摊开紧握的手,将归元递到他面前。 白倾深深地凝视她,许久没有接过,只是紧紧蹙着眉,看着她那苍白无色的脸,看着她故作无事的脸,看那殷红的血从她的唇角缓缓的流淌下来。 令人窒息的沉默! 不知为何,他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语的复杂:「你可知刚才那一刻有多危险?」 折言微怔,唇角缓缓绽放出一抹笑,绚丽而夺目。她伸手比划道:「因为你需要它!」 白倾唿吸一滞。 「混帐,我早就劝过你这种来路不明的女人不能要,你还偏偏不信,居然还要挟我非让你娶她为正妃不可!现在可好?人家心里根本就没有你。你所做的这一切,无非是为了他人做了嫁衣裳。」一声怒喝传来,水君率领着众人款步而来。 他望着敖礼扬手便重重甩了他一巴掌,怒气沖沖道:「你自己丢脸便罢,还连累着我们水族陪着你一起丢脸。简直该死。」 敖礼被这巴掌狠狠一扇,猝不及防,因惯力作用直接被甩飞在地。脸颊火辣辣的疼痛,唇瓣溢出丝丝殷红的鲜血,他伸袖拭去,唇角轻勾起一抹似嘲似讽的弧度,漠声道:「我自己的事不用你多管嫌事,你若嫌我丢你的人,你大可将我逐出水族,眼不见为尽。」 「逆子,你简直就是个逆子!」水君怒目圆睁,双眼几乎都能喷出火,若不是他年过六旬,才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早就忍不住打死他了!还哪能容得到他在他眼皮子底下这么放肆? 「倒跟你母亲一个德行!」水君冷哼了一声,转首,怒视着折言与白倾,冷冷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戏弄我水族便罢,居然还胆敢来盗取我们南海水族的圣物归元,当真欺我水族无人吗?」他语声勐地一沉,怒声道,「来人,将他们给我全都拿下!」 他身后的虾兵蟹将立即执剑冲上前。 「且慢!」一道不缓不疾地声音缓缓响起,如冬季山涧缓缓流淌的泉水,那么温暖而适意。 水君轻抬眼梢,便见礁石后面一袭烟衣雍容的男人优雅从容地走了出去,他的身侧还站着一袭淡金衫的绝美女子。 水君的视线直接落在长歌身上,他微微一怔,讶异道:「凤凰仙子?」随之似想起什么,移目至她身旁,询问道:「莫非这位素昧谋面的仙寮与凤凰仙子认识?」微顿了一下,他又语气不善道。「不知这位仙寮所说的且慢又是为何意?」 李桢微微荡漾出一丝笑意,云淡风轻道:「在下听闻南海奇珍异宝数之不尽,今日特来借水君一件宝物,不知水君可否愿意?」 若说往日里最值得水君炫耀的,那便是南海之中每年盛产的奇珍异宝。 因为这些,那些慕名而来的神仙更是数不甚数,每每见了,都忍不住对他们南海扬手赞嘆。见惯了那些艷羡的目光,久而久之,他就犹升了一股自豪感。 水君打量着眼前之人,他虽在四海八荒中未曾见到过,但瞧他一袭烟衣雍容华贵,举手投足之间显赫之气尽显,修为高的连他也看不透彻,想来,是哪个避世隐居的神仙。便下意识地答道:「仙寮请说,若是我能帮上忙的,定然义不容辞!」 李桢眼波微盪,淡雅笑道:「在下想借贵族圣物『归元』一用!」 「什么?归元?」水君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几乎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 这人口气倒不少,初次见面,就将主意打到了他族圣物上,还敢这般理直气壮。他语气当即冷了几分,面色也随之沉了下去:「恐怕要让仙寮失望了,这归元乃我家族圣物,是我族造水净化必不可少的,素不外借!」
第220章 这一局,他赌赢了! 他话一落地,又感觉有丝丝不对劲,事情又怎么这般凑巧?他转头望了一眼白倾,又回首看了一眼李桢,最终,得出来了一个结论:「好呀!原本你们是一伙的?」 李桢没有反驳,无形之中却已默认。 他抬步走到水君面前顿住脚步,语气淡漠道:「那用『若枷』来换又如何?」 若枷? 水君瞳孔微敛,他虽长年待在水宫,却也知天族近日所发生的事。当时,妖王弒灭以凤长歌挟持天帝逼迫他交出若枷,被逼无奈之下,天帝只得将若枷交出。按理说这若枷应该在弒灭手中才对,今日,他既然说将若枷交给他,莫非…… 「你是妖族之人?」水君不是疑虑,而是肯定。同时也暗暗心惊,这妖族之人居然混进了水宫他还不自知! 而凤凰仙子与他在一起,想必是受他胁迫了。 他将袖袍狠狠往后一甩,寒声道:「正邪自古势不两立,别说借的不是它,就算是平常之物,我也不会借给你!」 李桢目光轻落在他身上:「我与水族无怨无仇,不想因此大动干戈。水君当真不借?」 水君想也未想便开口拒绝:「不借!」 李桢眼眸转冷,唇角笑意却是不减:「那只好得罪了!」 他身形如闪电一动,掌心夹带着劲风横扫而出,如排山倒海之势锐不可挡。一股迫人的寒意迎面扑来,水君心勐地一沉,反身,双掌迅速结印,光芒绽现,一道无形的防护结界凭空出现,两掌相印,那道劲风像破了一道口子,生生被阻隔成了两半。 洞穴之中,飞沙走石,狂风怒啸,似暴风雨袭扫而来,所有树植物皆倒成一片。 李桢魔界在溃散的边缘,不宜使用过多法力。白倾身形微动,准备出手相助,便听淡漠如风般的声音划破风声轻落入他的耳畔:「拿着归元先走,这里我善后!」 白倾步履勐地一滞,急声道:「尊上!」 李桢声无起伏道:「这是命令!」 白倾眼眸一沉,眼见那洞穴入口不断有人涌进,而三月期限将至,这归元不容有半点马虎,心知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伸手,拉住折言往外沖了出去。 「休想!」水君睁眼怒斥一声。他望着折言手中的归元,眉目一敛,口中念诀,用掌心劲风震开李桢,纵身一跃,袖袍下方的手朝折言所在骤然伸出。 折言只觉掌心握着的归元像火石滚烫,猝不及防,她手下意识地松开了几分,就在这剎那,掌心蓦地一空,手中的归元似有意识般自动飞往水君的手中。 「糟糕!」白倾显然也注意到,他松开抓住折言的手,飞身去夺。不料,风驰电掣间,躲在礁石暗处的一名蒙面烟衣人如箭矢飞出,在归元即将落入水君手中时,半空中截住。手下甩下了一个烟雾弹,速度极快,几个纵身便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 一袭金衫与烟衫身影如闪电疾行而去。 水君脸色突变,朝楞在门口的水兵怒吼道:「你们还楞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追,给我追啊……」 寒风唿啸,眼前景象犹如走马观花般。那人速度极快,显然不是个泛泛之辈。 飞出水宫,长歌与李桢两人追到了一片迷雾之中,便彻底丢失了那烟衣人的踪迹。 李桢望着面前雾茫茫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轻凝了眼,唇角荡漾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冷弧:「倒是有趣,这普天之下能躲过我跟踪的人倒是寥寥无几。」 长歌轻轻瞥了他一眼,声无起伏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想不到你也有算错的时候。」 听她语中夹带着一丝冷意,李桢身体微微一顿,收回视线,目光轻落在她身上:「在你心中我便是这般谋于算计之人?」 「难道不是?」长歌转头望他。她的语气不太冷,然而,那双眼睛冷漠得不带一丝情绪,「折言成亲之后,我便未曾见到潋滟。若我未曾猜错,折言能够顺利走出新房,并且找到白倾,是你故意派潋滟去告知她的吧?因为,除非水族认定的族长亲自取出归元,便只有幻雪能够取出来了,我可说的对?」 李桢朝长歌走进一分,伸手抓住她的臂膀,解释道:「长歌,纵然我善于谋算,可是我却未曾将这心思用在你的身上。」 「你不必向我解释什么。」长歌望着搭在好她肩上的手,漠然地倒退一步,声音寡淡而疏离道,「每人的立场所不同,所看事情的角度也不同。你想做什么我无权干涉,我也不想干涉。与其将时间浪费在这里,你还是看看那人在这附近有不有留下什么线索吧!」 长歌说完,便转身往迷雾深处走去。虽说那烟衣蒙面人速度极快,但,她与李桢的也并不弱,没准,那人在慌忙逃窜之中有留下什么线索也并不一定。 渐渐地,空荡的四周只余下她一人的脚步声。 长歌顿下脚步,反身,便见她的身后空无一人。她眉头轻蹙,抬步往原地返回,终在不远的地方看见虚弱地扶着树身的烟衣挺拔男人。 此刻,他正低垂着头,几缕墨发散落,随风轻轻摇曳着,整个身体几不可觉的隐隐颤抖,似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长歌抬步走近,下意识地伸手搭在他肩膀询问他伤势,然而,看到自己手的那一剎那,身体微微一僵,在半途之中又垂落了下来,淡漠道:「你怎么了?」 男人声音虚弱道:「想必是体内的魔气又发作了。」 想到他体内横冲乱撞的魔气,长歌脸色微变,心里再无顾虑,伸手直探向他脉搏:「让我看看!」 李桢不动声色地避开。 长歌身体微滞,欲在伸手,李桢似看透了她所想,索性,步履蹒跚地往另一颗大树扶去,生生要与她拉开些距离。 见他此番情况还在与她置气,长歌便有些火了:「李桢,你闹够了没有?」 李桢身体微微一滞,唇瓣轻轻勾勒出一抹弧度:「究竟是我闹够没有还是你闹够了没有?」 他徐徐抬起脸,目光如炬地紧盯着她:「凤长歌,你究竟是什么意思?要与我撇得一干二净的是你,现在,关心我的又是你,你当真是觉得愚弄我好玩吗?」 长歌身体微滞。 「我从小在深宫中孤苦之依。亲生母亲千方百计要我死,自以为疼爱我的父皇也只是将我当成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举目无亲,我唯有踏在无数死尸上步步前行,我****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在夜梦中惊醒。生怕这一秒我还活着,下一秒便会尺横遍野。你怨我心狠?何人不想与世无争,可是……老天给过我这个机会吗?」 他语气顿了一顿,又自嘲地笑了笑,「我原以为,你与别人不同,至少,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之中,唯有你,是待在我真心的。却不想……一切都只是我的自以为是罢了!你既然你不想在看到我,那么,我是生是死,入魔与否又与你何干?反正,我在这世上举目无亲,死了无非也就化为一堆白骨,没人会在意。这般……也正如了你所愿。」 在听到那堆白骨之时,长歌心脏没来由地一揪,几乎有些透不过气。身体髮肤受之父母,想到他居然这般轻视自己的性命,还这般毫不在意,清冷的面庞便浮起了一丝骇人的愠怒之色。 她冷冷望着他:「既然你如此想,我也不便多说什么。你好自为之!」她衣袂一盪,转身,决然离去,连一步也未曾回首。 踏出那迷雾森林,长歌始终心绪难宁,想到李桢居然如此不爱惜自己的性命,整个人凭空添了几分戾气,她飞身欲回丹霞山,未想,另一边有密集的脚步声徐徐传来。 是水君…… 长歌眉头紧皱,暗中低咒了一声,几乎有些咬牙切齿,第一次,清冷的脸庞带有几分狂躁,转身,往来时方向而去! 李桢…… 该死的李桢…… 脚下的动作快如闪电,不多久,便看见了那一袭烟衣靠在树梢上双目紧阖的苍老男人,想也未想,一手就着肩膀去提。 男人霍然睁眼,眼底杀意顿现,在望向来人,又瞬间将杀意掠去,转化为一副病态虚弱的模样。 他似乎永远都不会料错。 从长歌决绝的神情便可以看出,他知她已下定决心要与他断的一干二净。 威逼,显然不行,以她性情恐怕会适得其反,那也只好用些小计让她自愿留在他身边了! 同时,他也在赌,赌她的不忍,赌她的心! 所以,在刚才他刻意引发体内的魔气,算好水君来的时辰在故意激怒于她,她性情高傲必然盛怒离去,若心中牵挂他见到水族势必会回来!所以,他安安静静地待在此处。 这一局,他赌赢了! 「你还回来做什么?」他明知顾问。 「若不是想死,就给我乖乖闭嘴。」长歌冷冷回了一句,提起他的臂膀,便往迷雾深处而去。 …… 静谧的迷雾之中,障气越深,那周遭的植物便越见稀少。 白倾左右环顾,打量着四周一切,生怕错过些什么,他与李桢长歌同时进入了此处,李桢往前方追去,他便自顾去后方围堵。却不想,他明明看到了那人离去的身影,只是一个转身的距离,便将那人给弄丢了!
第221章 长歌,你在怕我? 他微微顿住脚步,身后的人也顿住,他抬步,身后的人又抬步,两人相隔的距离总是隔在三步之内。 他眉头紧皱,似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停下脚步,转头,望着身后脸色略有些的苍白女子道:「你自由了,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折言稍微定住摇晃的身体,伸手比划道:「我在这里无亲无故,你去哪我便去哪!」 白倾眉头更深了几分,沉声道:「若是因为你觉得我长得像你口中那位顾里,那大可不必,我并不是他。况且,我也不习惯有人跟着我。」 他话得那么直白,他想纵然是在愚笨之人也该清楚他驱人之意,不想,折言却是个异类。她摇了摇头,用手比划道:「你放心,我跟在你身后,不会打扰到你!」 白倾觉得同她在多什么,纯属浪费口舌,便懒得在废话,又反身往迷雾深处走去。 这迷雾处处透着怪异,无形之中似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们,然而,他却寻不到半分踪迹,为了提防暗箭,只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然而,他还未走上几分,身后扑通一响,有重物倒地。他步履微滞,转身,便瞧见折言虚弱地倒在了地上。而她的身体开始出现透明的状态,整个人被太阳一晒,几乎要化成水雾消失不见。 他抬步上前,蹲下身,伸手拿起她的脉搏一探,眉头轻拧:「你受伤了?为什么不早点?」 她的身体本就已是强攻之未,能勉强化成人形已是不易,如今,被归元的正气所伤,能撑这么久才被他发现也是实属不易。 很显然,做这一切定然是为了那个叫顾里的男人。不用猜想,也定知是个能言善道的白脸,不然,怎的,骗得她团团转?单凭他这一张与他相似的脸,就足以让她放弃自己的性命。 折言扯唇一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无事,她艰难地抬头比划道:「你不用担心,我休息休息便没事了!」 「还休息?」白倾有些稀奇地挑了挑眉,「你可知你若是在没有魂魄固魂,怕是得魂飞魄散了!」 折言扬唇笑了笑,比划道:「我不会魂飞魄散,我不会丢下你一人!」这数千年的岁月便这般难熬,若顾里没有了她,又当如何?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她已经体验过了,她不希望,也不可能在让顾里体验一遍。 白倾脸色有些难看:「我了,我不是顾里!」见折言顷刻黯淡下去的眼神,几乎与潋滟如出一辙,他多少有些不忍。 像,将潋滟与折言仔细看,其实两人并不太一样!潋滟性子偏冷,折言性情温和,潋滟五官如雪梅,高傲冷无霜,而折言就好像悬崖的竹,韧而强。 安慰之话白倾极少出口,他直接将折言扶起往前走去,不料,折言身体徒然一软,又跌倒在地。无奈之下,白倾直接将她背于背上。 …… 半空之中,怀中的男人越挨越近,越挨越近,那个不安份的头几乎要埋入他胸口。温泉上方,长歌松手,直接便将李桢丢了下去,「扑通」地一声,水花四溅。 清冷如泉的声音从上方响起:「清醒了没?」 水下的男人却并无声响,直到许久也没有浮出水面,长歌眉头微拧,想到李桢此刻魔气乱撞,被她这般一丢,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 她跳下温泉,游到水底,果见那一袭黑衣的男人安静沉在水底,她心膛剧烈一震,连忙伸手将他捞出水面。 「李桢……李桢……」岸边,长歌伸手轻轻拍打了他的脸颊,或因泡了温泉的缘故他的脸颊莫名有些发红。 长歌见他没有丝毫反应,向来平静的脸也有些着急。她伸手,刚欲探上他脉搏,不料,手腕被反手一擒,躺在地下的男人一个翻身便将她压在了身下。 四目相对,眼贴着眼,鼻子贴着鼻子,甚至于两人的唿吸也如数喷打在对方的脸颊上。 长歌心猝不及防地漏跳了一拍,望着面前那深邃得见不到眼的眸子,一时之间既然忘了动弹。 身下的女子眸如浩瀚秋月,白皙透明的肌肤染了淡淡的红晕,衣裳因粘了水的缘故紧贴一处,与他肌肤滚烫相贴,甚至,他还能感觉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炙热与幽香。 他们倒是许久没有这般相处了。 李桢心中微紧,对着那张娇艷欲滴的红唇慢慢凑下,突地,一股大力推开了他,长歌霍然起身,怒斥道:「放肆!」与此同时,大退了数步,与他生生隔开了些距离。 他是李桢没错,但……他也是君临,魔尊君临,那个肆意****她的君临。长歌自然不会忘了在魔族中所发生的一切。 李桢或许会顾忌师徒之情不会对她怎样,但君临……君临显然不会! 李桢顺势翻躺在地面上,有些疲惫地闭上眼,唇角勾勒了一抹弧度,既然轻轻地笑了出声。 长歌轻皱了眉:「你笑什么?」 李桢唇瓣弯了弯:「长歌,你在怕我?」 长歌冷冷扫了一眼他:「我怎么怕你?」 李桢霍然睁眼,双手枕着头,撇头望着她,轻轻笑道:「既然不怕我,我又不会吃了你,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 长歌眉宇间的神色又沉了几分,低垂下头,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后退的距离似乎有些过远,这一退,便退到了十丈开外的地方。 她不想与他在继续纠缠这个问题。 「有这番力气话,看来你的魔气已经退得差不多了。既然没事,那我就……」长歌话还未落,李桢便不缓不疾地站起身,极度优雅地走到她跟前:「这里的温泉很舒服,我想要在这里洗澡,你要同我一起吗?」 长歌将未完的话给收住,想也未想便开口拒绝:「不要!」 李桢似乎早就料到了她的答案,长歌那句不要才刚落地,手骤地一重,李桢已褪下衣物,丢到他面前,纵然一跃,跳入了温泉之中。 长歌额头隐隐有青筋跳动,她在丹霞山甚至于整个族,好歹也是个众星捧月般的人物,哪像丫鬟这般被人使唤过? 如今,这李桢的胆子倒是越发的大了! 她抬眼,想也未想,便欲将手中这衣衫往李桢身上丢过去,倏地,不远处的森林中有噼里啪啦的刀剑声蓦地响起。 长歌眼眸轻动,那欲丢衣服的手又收了回来。 她望着泡在温泉中的李桢,清冷如霜般的脸颊破荒地绽放出一丝笑容:「既然你这般喜欢在这里泡温泉,那便好好的待在这里。我先走了!」 李桢神色微怔,张了张口,刚待些什么,那袭淡烟金裳的身影身形一动,人已消失在原地。 那传来的刀剑声他自是听到了。 原本因泡着温泉的绯红脸颊在长歌消失的那一瞬蓦地变得苍白,李桢俊雅的唇瓣溢出了丝丝殷红的鲜血。与水君那一掌,他虽只用了三层的功力,但足以让他体内的魔气乱窜。幸亏有这一池温泉,可以让他的魔气减缓少许。 否则,便真的应了他所的话。虽,他时常假装自己因魔气的反噬导致身体虚弱来搏以同情,然而,当真的来临之时,他并不喜欢长歌看到这样的自己。 他低垂下头,伸出手,摊开掌心,便见一条黑线如毒蛇般随着掌心中的经脉四处游动,他沉了沉眼,又轻阖上眼。 长歌步履生风,往那打斗的方向而去,终在不远处的山坡上停了下来。 此刻,白倾与折言被众多水兵围在其中,而敖奕(水君)与敖礼则站在一旁面沉如水。 「来的倒是时候,我还正愁找不到人呢!」白倾微微一笑,将折言从背上放了下来,望着虚弱至极的她,勾了勾唇:「看来你运气好,命不该绝!」 折言虚弱地望着他,有些不太明白究竟是何意思。她待询问,敖奕冷哼了一声,道:「狂妄。识相的,就将归元给本王交出来,我兴许还能留你们一条全尸。否则,我要你们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定叫你们后悔在世为人。」 「普之下,能叫我后悔的事还寥寥无几,今日,我倒是好奇了,水族打算如何让我后悔在世为人?」他轻蔑地瞥了在场的人一眼,「这凭这些人吗?」 「死到临死还敢给我嘴硬,简直不知所谓。给我上……」敖奕一声怒喝,那群水兵应声而起,提剑往白倾所在之处直冲而去。 「你好好待在这里!」白倾将折言放于一处,随口念了个结界将她护好。眼前光芒一闪,凌厉的剑刃从头顶直噼而下,白倾眼底杀意顿现,身形如疾电一晃,似万千重影叠过,那举剑的水兵「轰」地一声倒在地下。 山林中的安详和宁静彻底被划破,那群水兵见同伴死在自己的面前下手越发狠戾。 白倾手中寒光一闪,又是一刀砍下,鲜血四溅,眼看着面前情景一发不可收拾,长歌指尖掂诀,一道泛着金花的莲花层层绽放,在白倾手中刀刃即将要砍下下一人的头颅之时,生生截断。 她本欲上前。突地,空一声惊雷,风云变色,万千魔兵腾云而来,齐压压地一片,那阵势似乎能在转眼之间将人碾成灰烬。 为首的是一袭白衣胜雪的男人,他怀中抱着只肥胖滚圆的猫,纤而细长的手轻轻抚摸着它的绒毛。
第222章 因为你……凤长歌 显然,那只猫对他此举十分不满意,那原本柔顺的绒毛竖立成一根根的,随时准备炸毛。 看着那数近万数大军,敖奕脸色微变,大叫了一声:「撤!」转眼,一行人化为轻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引之轻轻嘆了一声:「猫儿,你这些人怎的这般讨厌,我原以为要打上一场,没想到他们这么快便熘了,枉费我兴致勃勃而来,真是无趣!」 灵隐唇角隐隐一抽,人家也就只带了百来号人,你带了近乎一万,以多欺少,还出这话,真是恬不知耻。 引之却没有看到灵隐眼底鄙夷不屑的神情。 他飞身而下,望着浑身是血的白倾,又是一嘆:「白倾,倒是许少见你这般狼狈呢!」 白倾轻蹙了眉,对他的调侃显然无动于衷,他望着地上的尸体,伸手从中取出两条魂魄,手腕一转,光芒闪现,那魂魄直接幻化成光芒。 折言原本苍白的脸直接变成了煞白,她愕然地睁大眼,撑着手,一步步地往后退,用眼神虚弱地质问道:「你做什么?」。 白倾对她此举有些疑惑,轻描淡写一句:「自然是救你!」只在短短的一瞬,那魂魄透出的光芒如同空气透穿过折言身体。 折言虚弱透明的身体渐渐凝聚成形,原本苍白的脸也恢復了少许红润之色,然而,那双眼却呈现一片死灰,毫无生气的死灰。 不是他……他不是顾里! 顾里宁愿耗损自己的修为,也不会为了她而毁了他人的轮迴。他曾经过,这世间人人平等,正因如此,没有人能有权力去剥夺他人的一切。 「怎么样?身体可好了一些?」耳畔担忧的声音轻轻响起,折言抬起眼,望着蹲在她面前的男人,望着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眼眶中的泪水终忍不住汹涌而出,推开他,往林外的方向跑了出去。 白倾微蹙了眉,脸上一阵莫名。 不远处,长歌目光深邃地望着折言惊慌失措离去的背影,心里已猜想到了是因何事,轻轻嘆息了一声。她低头望着手中衣衫,猜想过了这么久,李桢此刻也该泡完温泉了,抬步往原路返还。 虽,她现在便可抬步离去,她也应该就此离去。但……想到李桢赤身裸体的走出来也着实不妥。显然,长歌此刻全然忘记了李桢已不是凡人,想要变出一套衣服根本不在话下。 没走几步,耳畔有疾风掠过,长歌眼眸微沉,掌心至袖口脱颖而出,在离来人脸颊几厘米的地方又生生顿住了手。 「是你!」长歌望着面前一袭青衫而立的季栎,眉头几不可觉地轻蹙了一下。她虽与季栎同处近一月之久,但,对他的印象寥寥无几。 见他到来,长歌索性将李桢的衣物递给他,声音寡淡而疏离道:「竟然你来了,更将此物交由你们尊上,他现在正在前方温泉处。」言落,衣袂轻盪,往迷雾林外的方向走去。 季栎低垂下头望着手中衣物,附而抬头,目光深深凝视着她:「姑娘为何不亲自给他?」 「没必要!」 「姑娘便不想知道尊上这五百年来究竟是如何过来的?」 「这又与我何干?」 「姑娘可知,当日皇宫姑娘离去的那一刻,若不是我们出手相救,尊上早已经命丧黄泉了!」 长歌步履勐地一滞,停下了脚步。 她明明记得帝同她过,只要她离去的话,李桢会平安无事的,又怎么会…… 季栎眼神飘渺地望着上空,仿佛在回忆着往昔:「那日,当我到去之时,他就如同一具死尸般倒在血泊之中,唯有那一双眼空洞绝望地望着你消失的方向。更可怕的是,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求生的意志力,仿佛是病入膏肓的老人在慢慢等死。想救一个求生的人容易,想救一个一心求死的人却难,就是这般的他,你可知最后,他是如何活过来的?」 长歌轻阖上眼。 「因为你——因为你……凤长歌。」季栎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只因我了一句,我有方法可以助他去找到你!他毫不犹豫一念成魔。」 「凡人成魔根本难如登。这些年来,他为了能够见到你,为了能够强大起来,将你庇护在怀中。他孤身独闯魔界炼狱,吃了无数提升法力的仙丹魔物。他的凡体根本承受不住,那些正邪之气在他体内乱沖乱撞,有好几次都险些要了他的性命,然而,他却并不在意,只因……你是他活下去的信仰。」 「你可知你为何会在东宫中被劫回来,他每隔十半个月便会去你们之前所住的东宫一踏,五百年来从不间断。」 原来……原来竟是如此,怪不得,事情会这般凑巧,她百年之间才去一踏东宫,而恰巧便遇到了他。 季栎继而又道:「即使能找齐那四件宝物,尊上的魔气太重,恐怕也难挨过三年。现在是他抑制住体内魔气关键时刻,你若在此刻离他而去,万一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通通白费,你当真忍心毁了他吗?」 这一句毁了,长歌心紧紧一揪,几乎有些难以透气。 她霍然睁眼,声音平静而缓慢道:「我与他回不到过去了!」 是的!无论如何,再也无法回到过去了! 季栎道:「盗取归元的人,尊上怀疑与蓬莱山有关,长歌姑娘若是想通了,可去蓬莱山寻我们。」 长歌目光飘渺地望着前方,衣袂一盪,抬步离去。 不远处的树林中渐渐走出一道黑衣倨傲的身影,望着那袭淡金衫的背影,眼底划过一丝哀伤之色,轻合了眼。 回到丹霞山,已是落幕时分,长歌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季栎所的那些话,整个人心绪难宁。 长歌……你为何要言而无信?耳畔,男人的质问声恍惚传来。 长歌摇了摇头,将幻觉甩开。她抬步坐在竹榻上,伸手倒了杯茶,正欲饮,屋外,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她微转头,便见一袭红衣的美妇火急火燎地走了进来, 白聘直接将她从凳上提起,打转了圈,才明显松了口气。道:「听,在悬崖之巅你尚自用了啸月仙法,可吓死为娘了,幸好无事!」 长歌心中柔软了几分,扶着白聘往旁边的竹椅缓缓坐下,伸手,递她倒了杯茶,温和道:「这次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玩得可还尽兴?」 白聘伸手接过,抬手将茶一饮而尽:「不好玩,你父君那老顽固做事慢慢吞吞,吃饭慢慢吞吞,就连走路也慢慢吞吞的,也只有我才能忍得了他,要是换了他人,怕不被气死,也活不了多久了!」 凤允性子慢吞,白聘性子火爆,就是这样性情完全不同的两人却平安相处了数万年。 长歌轻嘆了一声,环顾四周:「你不我倒忘了,怎么就你一人回来?我父君呢?怎么未曾见过他?」 「娘不是担忧你嘛!又瞧他走的慢,索性,便把他丢在一旁,自己先回来了!」白聘完,又觉得不太对劲。往常,无论她走多快,他总能追得上她,这次她连茶也喝了一杯,怎的还不回来? 虽知凭藉凤允的法力,这三界之中无几人能伤得了他,白聘心底多少还是有些担忧,正欲起身,去外面瞧上几眼,便见一袭蓝衫雍容华贵的男人缓步走了进来。 她刚待话,凤允已率先开口:「崑崙镜可是不能用了?」这句话却是对长歌的。 长歌面色微怔:「父君怎知?」 凤允缓声道:「崑崙镜跟了我数万年,早与我心灵相通,我又岂会不知?」 长歌询问道:「那父君可知是因何?」 凤允却答非所问:「你是不是经常用崑崙镜回到过去?」 长歌身体一顿:「是!」 「那便对了。」凤允抬步走到她的身侧,「想来,是因为你经常用它回到过去,妄图改变歷史,所以,有人将它封印住了。」 长歌眼睫轻颤,这人不用猜想,也知是谁。除了李桢,再无任何人触碰过它。当日,她还在想他怎会这般好心将崑崙镜还给她,原来,他早已在里面动了手脚,然而,她还不自知。 崑崙镜本是凤允之物,现自然是要归还于他。 长歌縴手一翻,便将崑崙镜递还到他手中。不料,凤允却并未伸手接过。他目光锐利地望着她,语重心长道:「长歌,你可知尚自用崑崙镜改变现状后果会如何?」 轻则留在崑崙镜内,重则,灰飞烟灭。 长歌轻垂下眼:「知道!」 「那好!」凤允沉声道:「竟然知道,那么我罚你在抄写心经千遍,你可有异议?」 长歌缓声道:「长歌领罚!」 …… 祠堂内,烛火摇曳,一袭淡金衫的女子正端坐在矮几上,抄写着佛经,身姿略显削瘦,无形之中有种孤凉之感。 对面屋檐之上,白聘望着那纤瘦如柴的背影,又幽幽嘆息了一声:「你知长歌性子,若非不得已,她必然不会妄图改变他人命格,你好生训斥一番便罢,为何要将她关在这祠堂之中?」 凤允揽上她的腰,轻声道:「若不让她找个源头将心中所埋之事发泄出来,你岂不是更加担心?」 「你呀!」白聘忍不住笑出声,伸手轻轻戳了戳他的胸膛,「总是对女儿板着一张脸,心里明明关心得要死,也不出来。还偏偏做出一副严父的模样,真令人讨厌。」
第223章 血洗蓬莱山 她话锋突地一转,又笑眯眯道:「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你猜咱们家宝贝女儿这次能在这祠堂待上多久?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凤允朗声一笑:「许是要让你失望了……」 「嗯?」白聘挑眉。这次连半个时辰也坚持不住? 凤允伸手指了指祠堂里处,白聘顺着所指的视线望去,便见长歌不知何时已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这么晚了,她这是要去哪?」白聘疑虑,正打算下去询问一二,却被凤允拉住了手臂:「让她去吧!」 白聘转首。 凤允目光幽邃道:「想必她不解决心中所压制之事是静不下心来的!」 …… 不错,此刻长歌正是准备前往蓬莱山。季栎的话不断在脑海中盘旋,长歌知自己终究无法放心得下李桢,决定前往。 上古时期过后,日月更迭,斗转星移,岁万载,尘世间人鬼妖甚嚣,族不平,言:蓬莱,修成大道者亦可成仙。此语既出,在人间便引起轩然大波,人、鬼、无不励精修法,以期有日得证大道。正所谓是:人间有仙境,得道在蓬莱。是也。 蓬莱山位于渤海,向来避世隐居,是甚传已久的人间仙镜。 长歌到来之后,却觉得与之世人所讲大相迳庭。这里虽被无尽绵延的海水环绕其中,海面上却风平浪静,宛如一潭死水。海风吹拂而过,咸味之中似乎还夹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之味。 长歌眉头轻拧,按理蓬莱山灵气定然极为充沛才对,然而,这里却透着一股阴森的诡异,那种感觉就像接近死亡的来临。 她心底虽有些疑惑,却没有多做停留,抬步便往蓬莱山的殿宇走去。山中竹林遍地,障气缭绕,迷雾雾地一片,一眼望不到尽头。 越往里处走去,长歌便越发的心惊,沿路上不止能看见大量的鲜血,还有数具腐烂的尸体。 瞧那尸体的腐烂程度,显然死了数月有余。 他们的穿着统一的道馆服饰,蓬莱山向来崇善道教,无需猜测,这些人定然是蓬莱山之人,看眼前这般情况,莫非……蓬莱遭遇了什么劫难不成? 就在长歌思虑期间,眼底余光突瞥向一处,她勐地顿住了脚步。 面前不远处那碧青青翠的山坡上,无数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山坡上,血迹早已干涸,断臂残肢更是数不甚数。堪称得上是人间炼狱。 长歌双眉紧皱,大步上前,在离最近的尸体面前,蹲下身,伸手打算瞧瞧那些尸体的死因。 「救命啊……」一道恐惧害怕的声音蓦地响起,还伴随着男人猥琐唾骂的声音。 长歌霍然起身,抬眼,便见一名衣着缕烂,蓬头垢面的女子步履维艰地朝她所在地跑来,而女子身后有三四名长相猥琐的魔怪在追赶。 那群魔怪明显追了许久。各个气喘吁吁。其中一名魔怪更是指着那名女子唾骂道:「贱人,你跑啊……你最好祈祷别给老子抓住,不然,老子非得把你剥皮抽筋不可。」 女子见到不远处一袭淡金裳的长歌,像是找到了什么救命稻草,脚下一个踉跄跪在长歌面前。伸出鲜血淋漓的手拉了拉长歌的衣袖,哭着乞求道:「姑娘……我求求您救救我,救救我……」 长歌眉头轻蹙,伸手撑扶起她,淡声道:「你先起来!」 女子哭着颔首,借势起身,眼见那些魔怪转眼追来,害怕地躲到长歌的身后。 为首的魔怪双眼骤地一亮,目光猥琐地在长歌面前扫了扫,朝旁边的同伴大笑道:「哟,今儿爷几个运气真好,没想到又来了一个绝色美人,哈哈哈哈……」 「哈哈哈……」另一个魔怪附和大笑,既下流地伸手去摸长歌的脸蛋,道,「美人,你快过来,让爷几个好好瞧瞧!」 「就看你有没有那个命了!」长歌眼底杀意一现,在那手即将碰到脸颊之时,手腕翻转,光芒一闪,速度快如闪电,那魔怪勐地顿住了身子,轻风吹过,蓦后倒地。 其余三人脸色微变,心知遇到了一个厉害角色,扑通跪地,磕头道:「姑奶奶我们知错了,求你大人不计人过,饶过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长歌冷冷扫了他们一眼,寒声道:「滚!」 那几人如蒙大赦,拔腿就跑,顷刻,不见踪影。 长歌手腕轻动,手中长剑转眼消失。 身后女子缓步上前,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若不您,若宣恐怕今日难已逃脱毒手,请受若宣一拜。」着,她双膝一弯,作势下跪。 长歌伸手扶住她下跪的身休,声音平缓道:「你是蓬莱公主?」之前,她虽未踏入过蓬莱山,却也知蓬莱有一公主,唤名若宣。 若宣苦笑了一声,眼底有哀伤闪现:「蓬莱已灭,这世上又哪还有什么蓬莱公主!姑娘若不嫌弃,唤我若宣即可!」 长歌眉头轻蹙,询问道:「这蓬莱山究竟发生了何事?」 若宣望着面前横七竖八的尸体,一行清泪滑落,声音哽咽道:「实不相瞒,前一个月,蓬莱遭到魔界袭击,一夜之间被强行血洗,若大的蓬莱现只余我一人。若不是我那日贪玩未曾回去,恐怕也已惨遭毒手。」 长歌有些愕然:「魔族?你确定是魔族中人?」 若宣面上闪过一丝愤恨:「他们现在还住在蓬莱殿内。我就算是化成灰烬也绝对不会看错。」 长歌轻凝了眼,前一个月她与李桢还有季栎在冥界,潋滟与白倾入了水族,引之待在魔族,若引之带兵攻略蓬莱山显然不太可能。 究竟是谁冒充魔族血洗了蓬莱山? 还有李桢归元的消失与蓬莱山有必然关系,那么,这消息定然不会有错,若是有关,背后之人将他们引入这蓬莱山,又有何目的? 长歌微沉呤了一瞬,继而又道:「那你这几日可曾见到有几名男子只身进入这蓬莱山?」话到半途,她顿了一顿,拂袖,半空中顷刻结了一道透明的水镜,李桢的模样清晰浮现。 「你可曾有见过此人来到这里?」 「有……」若宣抬眸望了一眼,异常坚定道:「我曾经偷偷熘进过蓬莱殿,看到这个人与他的朋友一起被关在殿内的铁牢之中,姑娘若信得过我,我知有一条捷径,我现在带你过去!」 长歌眼波微动,望了一眼她,轻轻颔首。 若宣不在犹豫,抬步领着长歌便往一条路走去。 竹叶轻轻摇曳着,被风一吹,沙沙作响,四周一片静谧,除却偶尔传出的轻微脚步声,再无任何声响。越往里处走去,迷雾越渐飘渺,雾蒙蒙地一片,几乎看不到尽头。 不知走了多久。 「就是那了!」莫宣移开身体,光线透入,长歌抬眼望去,便见一座精緻宏伟的宫殿屹立在云峰之巅。 她抬步上前,身侧突然有掌风袭扫而来,长歌凤眸微沉,侧身一掌相迎,两掌相印,「砰!」地一声,劲风盪开,两人直接倒退了数步。 长歌脚步还未站稳,一个铁笼从而降,不偏不倚将她关入其中。 「公主!」有两名鬼魅骤然出现,伸手将莫宣撑扶起。 莫宣唇角轻溢出丝丝殷红的鲜血,推开撑扶住她的两人,走到长歌的面前,轻蔑一笑:「本座活了这么久,你倒是第一个能让我受伤之人。」 长歌眉目轻敛,欲推动法术,将这牢笼给破开,然而,体内整个真气开始溃散。 「怎么?想破牢而出吗?」若宣仿似看出了长歌的心思,冷笑道:「这蓬莱山被下了禁锢,从你踏入这岛屿的那一刻,法力便会受其影响,二个时辰之内,就会散得一干二净,刚才那一掌,便是你真气表层所遗留的最后一丝余力。」 长歌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幽邃无边的眸子深处有寒光闪烁:「所以呢?」 对她这云淡风轻的态度,若宣眼眸戾气一现,又冷笑道:「我本想杀了你,不过,你这张脸皮,我甚喜欢。」旋即,朝身后两名魔人吩咐道:「你们两个将她给我带进去,我要把她这张皮给剥下来。」一挥衣袖,率先抬步往殿内的方向走去。 长歌被绑往殿内,在跨入大殿的那一剎那,一袭黑袍的挺拔男人从旁边长廊处迎面而来,四目不经意相触在一处,长歌步履微滞,男人已漠然地移开视线,就像是对待一个举无轻重的陌生人般,率先进入到了大殿。 长歌眉目微拢,只是短短的一瞬,又恢復如常。 她跨入大殿,刚走至殿中央,便听见上方女子欣喜道:「驸马,你来了!」 男人轻轻嗯了一声。 长歌轻抬眼梢,便见莫宣从殿上方走了下来,撒娇似地拉了拉他的臂膀,羞涩道:「讨厌,怎么不通知人家一声。人家也好梳洗打扮一下嘛!」 那声音嗲得令人升起鸡皮疙瘩。长歌本就深邃的眼眸更加深沉了几分。 余光中似有视线瞥来,男人唇瓣轻轻勾勒出一丝笑意,伸手揽住了莫宣的腰肤:「无论你怎么样,我都喜欢!」 莫宣作势倒入男人的怀中:「驸马尽会挑些情话来哄我。」眼底余光仍不忘挑衅地望了望长歌。 长歌对她的挑衅不为所动,视线落在揽住女子腰肢的手上,清冷的眼眸瞬间转为冷冽噬人。 男人的笑意扩散几分:「这是你新抓来的犯人?」
第224章 夫妻之间自然要做些什么 「嗯,这张脸皮我甚是喜欢。」厉桐伸手附上自己的脸,「驸马觉得将它剥下来贴在我脸上如何?」 李桢眼波轻动,抬眼,目光落在长歌的脸颊上,长歌亦毫不犹豫地迎上他的目光。李桢指尖缓慢划动手中的扳指,轻轻吐出两个字:「不妥!」 厉桐眼底有冷凝稍纵即逝。 长歌面色掠过一丝复杂。 李桢轻缓地收回视线,望向厉桐,微微绽放一笑:「我倒觉得你这张脸比之那张脸好看多了!」 一时未料到他会有此一言,厉桐怔了一怔,面色寒意褪去,她脸颊泛起一丝女人家的羞涩,伸手指了指长歌,心翼翼地询问道:「驸马我这张脸比她那张脸好看?」 李桢微笑:「自然!」 「竟然驸马喜欢我现在这张脸,那便算了。」厉桐笑颜轻绽,凤目瞥了一眼神色宁静的长歌,那平静的模样好似根本就不在意他们所言,面上瞬即又是一冷,厉声道:「来人,此人既然敢打伤本公主,将她给我拖下去,杀了。」 她语音一落地,立即有两名魔怪上前欲将长歌带下去。 长歌眼眸微敛,指尖轻动。 「且慢……」又是轻轻地、朗朗地一声,李桢温雅道:「我倒有一主意,不知公主可否愿意听上一听?」 厉桐想到之前在长歌所幻化的水幕镜中所看到的景象,心微微沉了几分,面上却还是笑道:「驸马但无妨!」 李桢不缓不疾道:「听闻公主大哥至今尚未娶妻?」 四周的空气在一瞬间转为冷凝。长歌冷冷望向李桢,见他那神态自若的模样,心里压抑住的怒气几欲喷薄而出,却还是被她强硬忍下。衣发迎风决然飞扬,袖裳之下的双手更是不自觉攥紧了几分。 厉桐微微一闪神,有几分疑惑地抬起眼,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你是……」似想到什么,她瞬即领悟。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立即转首,朝旁吩咐道:「来人,去请大殿下过来!」 有魔怪退下。不稍多久,便有一名魔怪领着一名年约三十左右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那男人穿了一袭黄色的锦衣华服,相貌端正,身高十米八几,眉宇之间却带着一丝稚嫩傻气,举止极为不成熟,心智就像是七八岁的孩童。 厉桐缓步上前,朝那名男子温和道:「大哥觉得此人如何?」着的同时,伸出一根细而长的指尖指向了长歌。 男人有些气嘟嘟地望着她,想到这些日子,妹妹与他父君总会挑些莫名奇妙的女人让他成亲。当即望也不望长歌,就负气道:「我不要,我不要娶亲,他们都骂我傻子,我不要……」 长歌只是轻轻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厉桐轻声哄道:「大哥,你就看上一眼,若是您不喜欢,我便不在强求了如何?」 男人面上有些欣喜:「真的?」 厉桐无奈地笑了笑:「桐儿什么时候骗过大哥?」 男人张嘴含住自己的大拇指,转首,不情不愿地望向长歌,本想着随意打发,在见到长歌的那一瞬,整个人直接呆楞在了当场,嘴里的口水顺着拇指滑落出来,傻笑道:「美……好美啊……」 厉桐放下了心中大石,询问道:「大哥喜欢吗?」 男人傻笑地点了点头:「我……我……我喜欢……桐儿……我……我喜欢……」 厉桐继续道:「那大哥愿意娶她为妻吗?」 那男人放下手指,含羞地点了点头:「我……我……我愿意……」 厉桐许少见到厉玄这般,展颜笑道:「那好,今晚,便给你与她成亲如何?」 厉玄转头望着他,有些犹豫地蹙了蹙眉:「可……可是父君还没回来……倒……倒时候……他会生气的。」 厉桐道:「父君回来了,知道你娶亲,定然为你高兴都来不及,他又怎么会怪你呢?」 「嗯……嗯……」厉玄似被服,拍掌大跳了起来,笑呵呵道:「桐儿……桐儿最好啦!今晚我就要拜堂成亲。」 长歌被几个魔婢带了下去。 厉桐倒也不含煳,立即吩咐下人拿了件大红嫁衣为长歌洗漱换上。 时光转瞬即逝,很快便到了夜晚。 新房内,长歌孤身坐于床榻之上,隐约中还能听到前殿传来喝酒喧闹的声音。 下人为长歌梳理好一切,便退下,四周静谧无人,安静得仿佛连根细针落地也能清晰可见。 想她贵为丹霞山的下任族长居然会被人强娶,当真是可笑的紧。 长歌屏气凝神,她体内真气虽已溃散,但幸好,在见到那女子之时,便已察觉到这个地方不太对劲,所以,封住了自己五层功力。 这里对仙妖魔有禁锢的能力,那么,对于普通的凡人便没有吧? 索性,她未曾料错。 长歌欲推动法力,将点在自己身上的穴道冲破,突地,紧闭的房门吱呀地一声,被人从外推开,有人抬步而入。 长歌轻抿了唇,法力散尽,又恢復如常。 「姑娘……」来人走到她面前,扯着沙哑像磨砂的嗓子道:「老奴奉命来伺候您。」 长歌盖着大红喜帕,透着下方的珠帘吊坠望去,便见一双精緻的绣花鞋立在自己的面前。那双绣花鞋一高一低、一深一浅,显然穿了许久。藉此,可以猜测出,主人双脚有隐疾,所以磨损程度不同。 那老妪显然感觉到了长歌落下的视线,她又往旁退了几步,伸手,将桌面摆放着的干果碟子拿起,絮絮叨叨地道:「看姑娘一身浩瀚仙气,想必是仙界来的吧?」 长歌徐徐收回视线,未曾出声。 「这蓬莱山之前也是个仙气环绕的地方,可惜……可惜到最后……」话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老妪又走到长歌的跟前,掀开被褥,将碟子里面的红枣桂圆花生全数倒入床铺,喜笑道:「桂圆花生,团团圆圆,多子多孙!」 长歌眉目轻凝,突地,房门又是被人一推,脚步絮乱地响起,纵然未曾亲眼看到,但长歌亦能猜到那脚步有些摇摇欲坠。 屋内,有男人大声嚷嚷道:「新娘子……我要新娘子……」 「殿下!」老妪恭身行礼,望了一眼长歌,关好门,退了下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还能听到衣服落地的声音。 长歌眼眸轻敛,心不自觉地沉了几分,越发地催动法力将禁锢解开,许是她太过专注,不曾注意男人已走到她面前。蓦地,头顶的喜帕被人大力掀开,她神色微凝,抬眼,一张面色绯红的脸骤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男人一袭大红喜袍,身姿玉立,眉宇间明明有几分稚气的傻笑,却透出相当愉悦的神情,就好像那股傻笑是故意为之,气质与之今日看到的全然不同。 长歌微微恍惚了一瞬,突地,眼前光线一暗,她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推在床上,高大挺拔的身躯直压而下。同时,男人的手竟然去扯她腰带。 长歌脸色惊变,顾不得隐匿法力,掌风夹带着劲风横扫而去,突地,被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钳住。 「长歌,是我……」男人轻声一句。 长歌法力顿散,虽是极短的一句,她却也能认出来此人是谁。 男人俯低身形,在她耳畔轻声道:「外面有人看着,现在无法跟你解释,先配合我演一齣戏!」 长歌眉目轻拧,移眸,果见外面有人影在浮动,她收回视线,犹豫了一瞬,轻点了点头。 在点了头的那一瞬,长歌便后悔了! 男人薄唇轻张,竟轻含住了她的耳垂,温热的唿吸喷打在她颈间,耳鬓斯磨,柔软的唇一路沿下,竟然滑到了她敏感的后颈。 长歌身体瞬间僵硬似铁,一股莫名的电流迅速乱窜,剎那之间,她差点忍不住轻吟出声。 她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推开他,然而,顾念到此外面正有人看着,只得低斥道:「你这是做什么?」声音既然夹带着几分怒意。 男人灵活的舌尖在长歌后颈轻轻转圈,声音低沉暗哑带着蛊惑性道:「夫妻之间自然要做些什么,才能让屋外的人信服啊!」 这句话并没有什么错处,长歌既然被哑口无言。 她脸颊滚烫,尽量压抑住自已的怒火,警告道:「竟是演戏,你不必演得这般逼真。」 男人身体顿了一顿,蓦地,抬起脸,轻飘飘地望了她一眼:「不逼真怎的让那些偷听的人信服呢?」着,他伸手轻轻撩了撩她鬓角散落下来的青丝,道,「我知你不喜欢,若不是别无他法,我也无须这样,你且在能耐几下吧!」 似想到什么,他又补了一句:「佛言常道,心静自然凉……」 这般着,倒是她魔障了! 长歌轻抿了唇,眼角余光又不自觉撇向屋外烛光透过的暗影,心里暗道那些人怎么还不走,若是在晚上一些,她真的就忍不住将身上的男人丢下床了。 长歌心乱如麻,就在她出神的瞬间,腰带被人一扯,冰凉的寒风吹入,她霍然醒神,眼前一晃,那袭淡金裳已被人甩入半空委顿于地,李桢不知何时褪下了她的衣裳。而他自己的衣物也褪得一干二净。 她脸色骤变,那句:你做什么还未来得及出口,李桢俯低身形,直径吻住了她的唇,那几欲脱口而出的话被如数吞尽,只剩下一片细碎的呜咽声。 轰…… 如同雷击下,长歌只觉五雷轰顶。
第225章 我想证明给你看 她唿吸一窒,明知她们此刻是在做戏给他人看,然而,心底那道惶恐与不安却越来越甚,体内似有一股异样的火焰在熊熊焚烧,而体外,他炙热的体温一寸一寸地灼烫着她,甚至于,她明显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 这意味着什么长歌自然知晓。 李桢! 长歌又羞又急,试图伸手推他,就在她抬手这一瞬,看着头顶上方有幔帘轻动,她陡然醒转,那欲推开他的手又转了个弯,伸手,欲将旁边幔帘拉下,趁早结束这荒唐的一切,不料,在她的手刚触碰到那丝滑的幔帘,大手被人紧紧抓住。 李桢离开她的唇瓣,一路沿着她下颚滑落,那沙哑而低醇的嗓音带着蛊惑性的魔力,轻轻呢喃着:「放下幔帘这种动作应该是男人做的事。」 长歌眼眸几乎羞得要湛出血。 明明是正常得不得在正常之事,偏偏自他口中说出,暧昧至极。就好像有一双男女沉浸在****之中,而她,就是那个迫不及待的人。 李桢的唇落在长歌脖颈停下,他大手一拉,幔帘终是缓缓落下,幔帘轻轻关合,长歌紧绷着的弦一松,身上男人低低地笑出声来。 长歌轻蹙眉,这才意识到李桢还伏在她身上,伸手,打算将他推开,李桢已自顾往旁边倒了下去,还不忘体贴地为长歌盖好被褥。 接着,他随意施了个小法术,那床板竟然自顾地摇动了起来,吱呀吱呀地有规律节奏地响,在这空旷静谧的四周异常响亮。 长歌自是知道这是为了做什么,一时之间脸青红相交,想指责却没有立场,一张脸冷沉的不像话。 「不是说不来的吗?为什么会来?」耳畔轻淡如风的声音响起。李桢单手枕着头,侧身望着她。 长歌身体轻颤,在这一路来的路上,她就曾想过他问出这句话时,她该如何回答。 她也反覆琢磨了无数的藉口,可是,当被那双视线望着的时候,那早就已经寻好的藉口却如何说不出口。 担心他吗? 是的!她的确担心! 纵然李桢对她做了无数的荒唐之举,纵然她口口声声说不会原谅他;纵然她话说得在决绝;纵然她在不想承认,也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 季栎的话就如同一个魔咒盘旋在她头顶,在她心中! 她无法坦然地面对李桢的生死大限而无动于衷。 面对李桢的询问,长歌眼睫轻颤,答非所问:「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竟然已成驸马,还出谋划策要将我嫁于他人,又为何要过来?此刻,你应该陪伴在你新婚公主的身旁。」言语中有意无意地强调着「公主」二字。 李桢眼波轻动,唇角的弧度扩散了几分:「你在吃味?」旋即,他又淡笑道,「事态紧急,我也只能想要这个法子了!」 这个一举二得的法子!他自然不会告诉长歌,将她嫁于厉玄,完全属于自己的私心。 长歌在听到那句你在吃味之时,便已完全忽略掉了后面一句,有些恼羞成怒道:「胡说八道!」 李桢眼梢轻挑:「那为何不敢回答我刚才所提的问题?」 长歌霍然开口:「路过!」这句话显然没什么说服力。 「嗯哼?」李桢轻轻哼了一声,双眼却蕴含了星星点点的笑意,如同上弦的月华,光彩照人。他轻轻地轻轻地开口:「竟是路过,那便留下来如何?」 长歌身体蓦地一僵,移眸,直接撞入了一双漆烟似墨的眸子,那双眼深邃得犹如漩涡,稍不注意便能将人捲入其中。长歌心倏地一跳,慌忙地移开了视线。 她竟然来了,自是为了留下。然而,这话当着李桢的面又是如何也说不出口,只是另寻了个话题:「你将他弄到哪去了?」 这个他,自然是指与她成亲的本尊。 李桢眼眸微闪,道:「自然是他该去的地方!」 竟然李桢已经顶替了厉玄的身份在这,那么,他必然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长歌没在多问。 不知为何,这床板这般颠簸着,小腹有些难受,长歌双眉微拧,只得挪动着身体尽量往边缘靠。 这细微的动作在李桢看来,又是另一番景象,他以为长歌在下意识地拒绝他的邀请,凤眸微眯,长歌挪进一分,他便不动声色地往里移进一分,顷刻,两人就差近身相贴。 因移开身体,被褥之下,女子白皙肌肤清晰可见,优美的锁骨勾勒出完美的弧形,随着吞咽带出致命的吸引力,李桢心蓦地一紧,既然难已移开视线。 长歌却未曾注意到这细小的细节。此刻,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另一件事上:「你在这里待的这些天,可查出这些人什么身份?他们占据蓬莱山究竟有何目的?归元是否在他们手中?」 为何蓬莱被灭这般大的事,天族居然毫不知情? 平静的声音至耳畔响起,未免长歌查觉,李桢不自然地视线。他轻咳了一声,继而来龙去脉道出:「这些人来自魔域,不知何故,在数万年前被魔界尊主关在了蛮荒之地,久而久之便繁衍出来一干分支。」 长歌疑惑道:「蛮荒之地?」 「不错!蛮荒之地是魔界囚禁恶徒的地方,那里寸草不生,一旦进去,几乎再无出来的可能。与虚无之境相似,不过,跟这里相比之,却弱了不少。想必,是前魔尊死后,那里所设下的结界变弱了,所以,他们趁机逃了出来。」 李桢颔首:「这蓬莱山灵气充沛,是修身养性,最容易提升修復法力的地方,他们许是想将这是做为栖身地,所以才将这里血洗一空。我来之时,蓬莱众仙已被他们屠杀。然,他们不为世人所容,又做为魔界的叛徒,在未强大到足以与魔界抗争的时候,自然不是暴漏自己的行踪。「 长歌又道:「这里四周靠海,所以这呓上最适合掩藏他们行迹的——便是归元?」 「不错!」 「纵然如此,那你又如何确定是他们夺了归元?」 李桢望着她,轻声道:「蛮荒之地与魔界相联,那里若被人突破一道口子,自然会发现。我收到消息,蓬莱在一月之前便已遭屠杀,而在水族我又看到了蓬莱岛主,联想一切,并不难猜出!」 长歌缓声道:「你既然已算到了这一切,那么,定然也收到消息,这蓬莱山被人下了手脚,所以说,从一开始你的法术便没有束缚?」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若被束缚。那么,他又怎可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厉玄互了身份? 李桢目光幽邃地望着她:「我虽可率兵一举将他们擒回,但,这毕竟属于仙界。这些魔人杀害蓬莱众仙,虽不是受我指示,亦与我魔族有关。届时,免不了一场恶战。我不惧怕与天族开战,可是,我想证明给你看,仙魔并不是不能共处,是以,未免多生枝节,只得隐藏了自己身份,潜入了进来。」 「那日,厉桐化身为逃脱的罪犯,正被几名魔怪欺凌,我随手将她救下。许是,正因这般,她心系了我,便刻意施法想抹我记忆,之后,她便告知我,我为她驸马。我想查出归元在哪,所以,只好将计就计!」 原本是这般,怪不得在殿内之时,厉桐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 长歌眼帘微垂,声音寡淡而疏离道:「你与我说这些干什么?」 李桢目光幽邃地望着她,轻声道:「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与她并没有什么!」 「这与我……」长歌转头,何干那二字还未出口,骤然发觉李桢的面容竟已近在咫尺之间,心没由来地慌了起来,她惊了一惊,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一退,不料,后背却是抵在了冰凉墙壁。 那床吱呀地动着,她后背勐地一撞,猝不及防,身体一个不稳,从边缘滚落了下来,直接撞入了李桢的怀中。 这一瞬来得太过突然,肌肤相帖,长歌里处虽还穿了一件红色肚兜,但仍旧能感觉得到他身上属于男性所散发出来的炙热。 那床被施了法术还在有规律地有节奏地律动着,两人的身体免不了相互摩擦。这般着实骇人的紧。 长歌脸色微变,身子也不自觉地僵直紧绷,想退后一些,腰肢骤然一紧,李桢大手揽住了她的腰,压低沙哑着嗓音道:「别动!」 长歌明显感觉到了他身下的变化,有什么东西抵在她大腿,虽隔了条裤子,却仍割得她发慌,她脸上划过一丝尴尬,果真是不敢在动了! 然而,她虽不动,但那摇晃的床却越发的晃动得厉害,她既然产生几分错觉,这床板比之前晃得更利害了,腰上揽着她腰的那只手也越发的紧上几分,那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给勒断。只恨不得将她嵌入到身体之中。 在这般下去,长歌知道迟早会坏事。她深吸一口气,打算推开他。 许是李桢之前那句别动声音有些过大。 屋外,「叩叩叩」地敲门声响起,破天荒地,厉桐的声音透门传来:「大哥,怎么了?」 长歌心勐地一跳,那欲推开李桢的手滞在了半空中。 厉桐? 这么晚了,她怎么来了? 长歌心思转到了屋内,未曾注意李桢已将头埋入到她颈间,唿吸有些喘重,沙哑着嗓音道:「我……我没事……」
第226章 只要你想,我们还可以恢復成以前那样 那声音明显是沉浸在****之中,厉桐侧耳聆听,便听着屋内床铺律动时传出的吱呀声,紧蹙着的眉头轻展开来。 她原以为,以她大哥的心智,今晚定然不太顺利,所以,特地过来瞧上一眼,如今,看这般情况,想来是她多想了。当即道:「大哥若有什么事,派人通知我一声即可!」 「嗯……」屋内男人敷衍地应了一声。 厉桐唇角含笑,在门外静静地呆了一会,这才转身离去。 见屋外那道纤细的身影走了,长歌紧绷的弦微松了几分。骤地,又意识到有丝丝不对劲,腰间的力道越来越大,男人喘息越来越粗重,大腿上随着床板律动所摩擦的东西越来越滚烫。 长歌如遭棒喝,双颊泛起潮红,怒斥道:「李桢,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扬手正打算推开他,突地,身侧男人双手骤一用力,勐地僵直了身体,那摇晃的床在那瞬间戛然而止,紧按着,他身体几不可觉地轻颤着,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长歌愕然地睁大眼,推开他,定定地望着,几乎有些难以置信:「李桢……你……」 他……竟然……竟然…… 话到口中,长歌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桢喘粗着气,目光涣散地望着长歌,显然还未缓过神来。静谧了几秒,他才稍微清醒了几分,随后,移开了视线,抬起手臂遮住了双眼。 两人一夜无话。 长歌眼底复杂难测,心底又气又恼,一双眼死死地瞪着李桢,几欲张口最终又咽下,纠结之中不知何时睡着了过去。 长歌近来有些嗜睡,一觉醒来已是次日晌午,此刻,李桢已不在身侧。 她眉头微蹙了几分,心底却莫名地松了口气。经昨晚一事,两人见面难免尴尬,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于他,这般倒是再好不过。 虽是如此,她心里却仍旧有些阴霾笼罩。 温热的阳光透窗而入,有些刺目。长歌眯了眯眼,掀被而起,走到奴婢早已备好的清水随意梳洗了一番,抬步走出了屋外。 这里被下了禁锢,除了进入的外人之外,那些魔人却并没有所受其影响,想必,有什么东西可以避免这些,她现在法力被束缚,行动不便,只得尽快寻出方法,解决眼前这个麻烦。 屋外,长歌刚走出来,恰逢此刻,有魔婢寻到她缓缓行了一礼,低声道:「夫人,君上有请!」 君上? 长歌微怔:「你们殿下的父君回来了?」 魔婢颔首,轻声细语地答道:「君上与殿下正在昭阳殿等你过去!」 昭阳殿离这并没有多远的路程,不稍片刻,长歌便已来到。 刚踏入大殿,长歌便感觉到有一双犀利的锐目从殿内上方传来,她轻抬眼梢,便见一位大约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坐在殿内上方,目光带着审视意味地打量着她。那双眼太过锋利阴狠,似乎只要她稍做不满之事,便会立即血溅当场。 长歌最讨厌被人这般望着,毫不犹豫地迎视着他,没有丝毫惧意。 厉晋眼底闪过一丝讶异,这世上倒是从未有人敢如此直视他,微眯了眼,身上所散发的杀意越来越甚,长歌眼中寒意笼罩,刚欲冲破体内被她压制住的法力,骤地,她的手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 长歌转首,便见假扮厉玄的李桢呆楞楞地望着她,傻傻一笑,结结巴巴道:「娘子……你……你怎么来了……」 握着的掌心紧了几分,李桢在提醒着她别轻易妄动。 长歌眼前寒意退却,默不吭声。 厉桐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长歌,瞬即,朝李桢微笑道:「大哥,是父君叫她来的。」 李桢瞭然地哦了一声,又待问叫她来做什么,厉晋已沉声开口:「你是凤凰族的人?」 长歌清冷地望了他一眼,答道:「是!」她身为凤凰族下一任族长,厉晋能认出她,长歌并不感到奇怪。 厉晋又问道:「你母亲叫白娉?」 「父君!」厉桐觉得她向来沉默寡言的父君今日话有些多,有丝丝不满之色。 厉晋伸手制止:「是与不是?」 白娉是她母亲,这三界之中怕是无人不知。长歌漠声道:「是!」 「果然。」厉晋低喃了一声,刚拿起杯盏的手又颓废地放了下来,他继续又道:「你父君母亲这些年可还好?」 长歌挑眉:「你认识他们?」自她从生开始,她便从未听他父君与母亲说过认识此号人物。 厉晋俊朗的脸不知何故苍老了几分。他目光飘渺,声音幽邃道:「何止是认识,当年若不是他们……」 「父君……」厉桐再度截断,示意地提醒凤长歌只是个外人而已。 厉晋剎时醒神,面上划过一丝疲惫之色,挥手道:「你竟然与我儿成亲,那我们厉家自然也不会亏待于你,改日,定去贵族拜访。现下我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李桢拊掌大笑,轻络地拉着长歌的手摇晃道:「好啰,好啰!娘子……我们回去啰!」 长歌一怔,低头望着李桢拉着她摇晃的手微微失了神。 厉桐从未见过他父君这般,眉目轻敛,转首,望向长歌眼底掠过一丝寒意,瞬即,恢復如常。 几人恭身告退。 刚走出殿宇不远,长歌便冷漠地将李桢握着的手抽回,突地,凌厉的剑光一晃,一柄锋利的长剑已架在她脖颈之上。 李桢,哦,不,现应称为厉玄才对。他脸色大变,望着那把剑,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桐……桐儿……你……你做什么?」说着,竟然伸手去推厉桐,生怕那剑刃一不小心便将长歌给割伤了! 厉桐怕伤到他,索性,便将那剑给收了起来,安慰道:「大哥放心,我只是与你新娶回来的夫人说几句话而已。」 话毕,瞬即冷冷望向长歌,警告道:「我不知道我父君与你父母有何关系,我也不想知道。你给我记住,倘若是你待我大哥不好,便是与我厉家为仇,我第一个不会饶过你!」 长歌从不惧人威胁,她清冷瞥了一眼李桢,再回首望向她,漠声道:「若是我偏偏不呢?」 厉桐微眯起眼,寒声道:「若是他哪儿损上一分,我便叫你千倍百倍如数返还。」 长歌缓缓收回视线,轻描淡写道:「拭目以待!」衣袂轻盪,人已抬步离去。 「娘子……等等我……」身后李桢嚷嚷大叫。 长歌唇角抽搐了几分,轻轻嘆息了一声,脚步未减,反而加快。 回到寝殿,长歌便听见有脚步声疾行而来,紧接着,她的手腕便被人从后拉住,李桢走到她的面前,低头把玩着她的手指,委屈道:「娘子……你为何不等等我?」 长歌眉头微蹙,蓦地把手给抽回,声音平静道:「李桢,你这戏演得莫非上瘾了不成?」 李桢霍然抬起头,一抹笑意自唇边泛开,点染在眼底,他眨了眨眼睛:「戏自然要是做全套啊?要不然被人看出来了怎么办?」 长歌哑然,不想在与他继续这个问题,更甚是,经昨晚,她不知该如何与他共处,眼见李桢跟个没事人一般,转身便往殿内走去。 李桢随后跟进。 长歌缓步走到窗口,身上那一袭淡烟金裳迎风轻盪着,髮丝飞曳,无形之中散发着遗世独立之感,清冷孤傲的宛如冰山上的雪莲。 李桢眼眸微凝,刚抬步,长歌淡漠如水的声音轻轻飘了过来:「李桢,我们二人为何会变成这样?」那声音似低低地轻喃,又似在自言自语,仿似透过了层层叠影,虚无飘渺了起来。 是啊……从前,他们二人从来不会这般生疏的! 在东宫之前,他们也曾置气,然而,却从来不会像现在这般,两人明明隔得很近,明明就是那么几步的距离,却犹如隔了千山万水,纵然如何相邻,也永远无法靠近。 李桢步履微滞,目光幽邃地望着她,轻轻地轻轻地道:「只要你想,我们还可以恢復成以前那样!」 是的!只要她愿意,那么一切都可以恢復成先前的那样! 长歌身体轻轻一颤,抬首,幽幽地望着上方蔚蓝色的天空,若是未曾发生那些,他们或许还可能恢復成以往的那样,然而,发生的始终是发生了,这一切永远也回不去了! 甚至于……崑崙镜可以回到过去,她也无法在穿越过去面对花无忧了! 她——始终是无法过去心底那道坎。 李桢,她先前是怨的!可是,当她知道他为了将她从虚无之境带出典当自己的灵魂,甚至为了她一念之间入了魔,她几次三番失信于他,而他却依旧毫无怨言的付出,心底那股怨气终究被自责给替代。 她不是个好师傅!从来都不是! 她又有何资格责怪于他? 长歌轻阖上眼,声音带着丝丝疲惫之态道:「为何从不与我说?」 李桢缓声道:「说什么?」 「进入虚无之境,需要以你的性命来换。」长歌霍然睁眼,转身,目光深深地凝视着他,「入魔之后,为何要隐性埋名?若不是我发现你就是李桢,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也不告诉我,你便是君临。」 让她怀着怨恨痛恨他一辈子。 李桢不由自主的笑起来,他踱步走到她面前,在离她一步之隔的地方顿住了脚步,微微低头,墨烟的眸子如不见底的深潭,平静地望着她:「不告诉你,是怕今后我若走了,你内疚一生;入魔后,隐姓埋名,是我已无资格在做你的徒弟;不告诉你,我是李桢,是因为我害怕……」害怕她知道之后,再也无法原谅他。
第227章 我也曾多次为你九死一生 长歌微微垂下眸光,又转回首:「李桢,你可知我从来都只是将你当成我的徒弟而已。」 「正因为知道,所以我在努力!」李桢墨黑的瞳仁定定的看着她,「就像当年喜欢东华的你一样,在努力着!」 长歌身体轻轻一颤,轻轻的张口,可话至嘴边忽地消失了。 四周陷入一片静谧。 许久,长歌才开口,声音飘渺道:「你可知当年我为何会喜欢东华?」 李桢静静地望她,不语,静待下文。 「因为他背后有一株并蒂莲花,而那株并蒂莲与花无忧背后的极为相似,当年的我,纵然记不起花无忧,纵然记不得他长的样子,却还是本能地,本能地因为那株同花无忧背后一样的并蒂莲,而喜欢上了东华。」 她知这一句话有些残酷,然而,却是事实。 不知为何,李桢心头徒然生出一种悲哀。他低垂下头,淡淡地道:「你与我这些又是为何?」 「花无忧在我心中任何人也无法替代。」长歌语声铿锵有力,「我与你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李桢仿似受到了什么重创,身体轻轻往后一仰,望着面前那道清雅纤瘦的纤影,他唇角微盪,低低地低低地轻笑出声:「这句话怕是这段日子同我的最多的一句话了。」 多的,他仿佛都快记不清了!然而,那痛意怎的到现在还丝毫不减? 他目光如炬地望着她:「你可知花无忧已经死了……」 长歌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色。 冰凉的话一字一句从背后响起:「无论你怎么伤心难过,他也不会在回来,他也不会感念到你悲伤,难过、痛苦、喜悦,也永远不会在出现在你面前。」 李桢伸手将长歌掰到她面前,面对着他:「他为你捨生忘死,你生生世世记得他……那我呢?我也曾多次为你九死一生,难道,你的心当真是石头做的吗?」 李桢抓住长歌的手抵在了胸口,捶打了起来:「这里也会滴血、也会疼、会痛!」 长歌脸色白了几分,一把推开他,怒斥道:「够了!」 被突然地推开,李桢一个踉跄,撞到了身后不远处的桌案,桌面上放在边缘的茶壶砰地一声跌落在地面碎得四分五裂。 长歌蹙起眉,冷冷地望着他,言语深沉而严厉:「你若再敢这般不知羞耻,恣意妄为,今日,我们师徒情份就真的就且做罢。今后你无论是生是死,皆与我凤长歌无半分关系,我心再也不会软下半分。」 李桢身体止不住地轻颤了一下,纵然他掩饰得很好,却还是细微地落入到了长歌眼中。 长歌眼底划过一丝不忍,很快,又被她敛得一干二净。 李桢垂下眼帘,沉默片刻,这才抬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拿出了一个药丸递到她面前。 长歌眼底闪过一丝疑虑,却并未伸手接过。 许久许久之后,李桢才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长歌,缓声道:「这是可解蓬莱山禁锢的解药,吃了它,你的法术便会恢復了!」 长歌微怔,已见李桢拿起她的手将药瓶递了上去,接着,松开,轻垂下眼,漠然转身,往外走去。 房门骤地打开,与此同时,屋外有大量训练有素的脚步声响起,往一个地方匆忙赶去。 李桢神色微凝,抬眼,发现西方的空浮起一大片怪异的蔚蓝,有大量的纯净灵气涌动。 归元…… 显然长歌也註定到了! 她踏出屋外,与李桢相视一望,疾行朝那方向而去。 …… 海滩上,一袭墨绿的中年男子屹立在半空,发与衣随风摇曳着,他的下方乌泱乌泱站着一大片人,身后是高于千丈的海水,几乎只要他挥袖之间,那滔海水,便能将海滩对应的岛屿淹得一干二净。 中年男子冷冷望着下方那一袭鹅黄衫的女子,视线在顺着她落在了此刻站在他旁边的那一袭黑衣男人身上,怒声道:「你们果然是一伙的!」 男人目光幽邃,轻抿了唇。 水君微眯起眼,又回首望向厉桐,沉声道:「妖孽,我不知你为何要夺归元,识相的,就快点将归元交出来,否则我别怪我水淹了你这蓬莱山。」 「哼!」厉桐不屑地冷哼了一声,眼底轻蔑昭然若揭,「狂妄!想要归元可以啊!就看你有不有本事来夺了!」 水君何曾受过这般挑衅,对象居然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当即怒及反笑。 他懒得多废话,伸手捻诀,口中咒语如金光闪闪的字徐徐吐出,那身后数丈的海水像受到了什么蛊惑,顷刻掀起一片惊涛骇浪,像山洪坍塌吞噬而下。 眼见那海水顷刻要将地面淹没,厉桐眼眸微沉,将手中的归元丢入半空,双掌结印,由轻渐转为复杂,速度由慢至快。那归元勐地绽放出一道异样的蓝光,霎时,三四条赤金色的巨龙从归元飞啸而出。 剎那,地风云变色,那些巨龙目光利刃,仰狂吼了一声,山摇地动,摆动着龙尾如闪电而去。 那些巨龙钧是前任龙君所化,死后便由新任族长将元神封印在归元之中,他们的法术虽没有活着的时候那般强大,但亦不容窥。 如今,厉桐竟然将他们全都放出,显然是想用他们的元神去堵住那滔海水。那条巨龙的元神虽法力无穷,但若遇水则会变得疯狂,六亲不认。 「祖宗!」水君望着头顶盘旋的那几条巨龙惊唿了一声,瞬即又对着厉桐咒骂了一句:「卑鄙!」 蓦地,念咒,那即将落地的海水似有了意识,又倒带了回去,砰地一声,又重新落回到了海中,消失得一干二净。 水君冷冷地望着厉桐,怒声道:「妖女,你究竟是谁?你怎么知道用我们水族的归元?」 归元从半空中骤地落下,落到厉桐手中。厉桐把玩着手中的珠子,轻描淡写的:「会用又有何难?我还知道如何将它毁了呢……」 一听要将它毁了,水君脸色又沉了几分:「若我未看错,这归元于你根本无用,你盗取归元,究竟有何阴谋?」 厉桐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似一件轻松得不得在轻松的事了! 「这与我是无用,不过却于你们水族有极大的用处,若是没有归元,怕你们南海那一干生灵都得玩完吧?」厉桐整好以暇地望着他,轻蔑道:「若我,这就是我的目的呢?「 水君怒不可揭:「我们水族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 「住口……」厉桐仿佛被抓住了痛脚,眼中骤地一厉,冷声将他的话给截断。随后,她又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瞬间又恢復如常。 她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似想到了什么,转身,望向身旁那长身玉立的男人,软软地倒在他怀中,轻声道:「驸马,这些人我不喜欢,你,该将他们如何呢?」 不错,这李桢正是季栎假扮的。 那日,他与李桢一同进来,李桢被招为驸马,而他,便假意被抓入牢房。 这蓬莱山的牢房虽不怎么样,但那日子也算是安详静谧。不料,好景不久,三日都还未到,这身份的本尊突然出现,叫他李代桃僵。而牢房内原本是他的位置则由真正的厉玄所替代。 这厉桐公主当真是缠人得紧,季栎略感丝丝不耐,对这份苦差事真是叫苦不连。 他对这水族没多大好感,见厉桐问了,是以,附和道:「既然桐儿不喜欢,便将他们杀了,眼不见为尽!」 随后,他不动声色地将手往外抽了一抽,不想,还未抽出几分,又被厉桐给紧拽了回来。他轻嘆了一声,只得认命。 「呵呵……」厉桐很是愉悦地笑出了声:「驸马这个主意倒是不错,不过……」 她话到此处又顿了一顿,眼眸骤然一寒,满是与那笑脸不符合的冰冷:「若是这么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混帐!」水君暴跳如雷,他从未见过有人如此嚣张,当即,朝下方的虾兵蟹将怒吼道:「你们还楞着干什么?通通给我上!」 下方虾兵蟹将听命,立即举剑上去。蓬莱山的众魔怪们,亦不甘示弱,抬剑迎上。两军顷刻便交战一片,混乱不堪。 厉桐身形骤地一动,袖腕之中,拿出一根碧绿剔透的玉笛,她飞入半空,放到唇边,轻轻吹奏了起来。 曼妙轻灵的笛音缓缓溢出,那音调极缓,却透出无以伦比的凌厉。剎那,整个蓬莱山开始摇摆了起来,四周顷刻变成了一股强大的磁场,所有能离地的东西骤然浮现在了半空。 水君扬手朝厉桐击打而去,眼看近在咫尺,手中的法术骤然失去,他脸色一变,还未回过神来,身体骤然失重,跌落在地面。 与此同时,除却蓬莱山上的魔兵,水君带来的一干人等皆是一样。 望着水君,厉桐面上寒意一闪而逝,还夹带着一丝怨恨,没错,是怨恨,是长年累积而成的怨恨。 她正抬步打算过去羞辱他一番,突地,一柄泛着白光的长剑袭扫而来。 厉桐愕然抬眼,便见一位大约十六岁的少年举剑砍了下来。 居然……居然没事…… 她面色勐地一沉,此刻,想要避开已来不及,正打算挨上那一剑时,突地,「哐当」地一声,她抬眼,便见面前那一袭黑衣的男人抬剑挡住了那砍下的剑锋。
第228章 凤凰仙子可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驸马! 厉桐身体勐地一震。 敖礼眼眸寒意昭然若揭,手中剑锋往旁一转,直往季栎砍去,顷刻,两人已过了数百招有余。 渐渐地,敖礼开始感到体力不支,不稍片刻,身上已负了大大的伤。 眼见情况越来越不明朗,眼前之人法力过高,他又明显不是对手。水君已被人擒住,带着他突围出去显然不可能,若是此刻他被擒住,那么,他们当真会全军覆没。 他犹豫了一瞬,紧咬住下唇,用尽全力提剑往季栎一砍,季栎猝不及防,倒退一步,就趁这个时辰,敖礼反身便往迷雾竹林的方向逃去。 厉桐脸色微变,朝旁怒声道:「给我追,别让他跑了!」 竹林深处,障气环绕,雾茫茫地一片,四周景象皆看不真切。跑进来没多久,敖礼便彻底失去了方向, 他茫然地往竹林深处逃着,随着他每动一分,身上的伤势便越渐加重。除了时刻警惕着周围的一切之外,他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刚才的那一瞬。 他的法力他自是知晓,虽在同年龄中算是上层,但与那男人相比,仍旧差了一大断距离。 若他没有猜错,刚才,那人是故意放他走的,不然,凭藉他的法力怕在百招之下,必败无疑。 不知走了多远,敖礼的体力渐渐耗竭,在确定身后再无人追来之时,停下了脚步,索性靠在身后的翠竹上,打算先休息一会。 蓦地,身侧有人影迅速一晃,他神色一凛,手下意识地附在腰上,刚欲将配剑抽出,电火光石之间,手背一凉,剑又被人推了进去。眼前,一袭淡金衫的绝美女子已站在自己的面前。 女子墨黑的髮丝随风轻曳,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清冷冰凉的气息。 「凤凰仙子?」敖礼惊愕出声,还未从中缓过神来,她身后一袭锦衣华服的陌生男人从背后走出,他立即全身戒备道:「你是谁?」 此刻,李桢顶着厉玄的人皮面具所以傲礼并未将他认出。 李桢也不想解释。他还以为是谁,却不想原来是水族太子。当即,声无起伏道:「你无须知道我是谁,只要知道我是来救你的便行。若想活命的话,现在便跟我们走,她们已经快要追过来了!」 这个她们敖礼自是知道是谁。 他心底虽有很多疑惑,然而,情况紧急,也容不得他多想,与其落入那个女人手中,不如赌上一把,凤凰仙子也在这,想来最坏也坏不到哪儿去,当即点了点头。 当厉桐依着地面上滴落的鲜血赶到此处之时,敖礼已不见了踪影。 她眯了眯眼,寒声吩咐道:「你们给我搜……」 她身后那群魔怪颔首,立即仔细搜寻了起来,然而,半个时辰过去,即皆未曾找到。 厉桐脸上的寒意越来越甚,这迷雾之中设下了层层结界,那人受了伤,不可能逃出去才对,况且,地面上的血迹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消失。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故意将他给藏了起来。而这蓬莱山最有可能做出这件事的,那么便是…… 厉桐轻抿了唇:「你们给我在这里继续搜!有任何消息立即来报,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就人给我找出来。」言毕,衣袖往后一拂,抬步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 沿途上来往的魔婢过多,此刻是在青白日,未免引人注意,长歌与李桢先将敖礼安顿在了屋内,准备夜晚在做打算。 刚回到屋内不久,房门「哐当」地一声,被人从外一脚踢开,在那极短的一瞬,敖礼飞身上了屋檐,将身体隐藏在了圆柱后。 长歌漫不经心地抬眼,便见一袭鹅黄衫的女子盛气凌人地走了进来。二话不,便将屋内里里外外寻了个遍。 李桢眼底寒意闪现,面色又转为痴傻的横样。他制止住厉桐即将打开柜子的手,大声嚷嚷道:「桐儿,你做什么?」 「大哥,这是我的事,您别管。」厉桐扬手将木柜打开,里面除了一些零散的衣服,却未曾找到料想中的人。 她凤眸微沉,反身,走到长歌面前,手凭空一握,一把剔透的宝剑已架在长歌的脖颈之上,冰冷无情道:「,人藏在哪里去了?」 长歌清冷地望着她,视线在落在脖颈上的剑上,眼底有杀意一闪而逝。 李桢走到厉桐身旁,望着那柄长剑有些手足无措,面上浮起一丝焦虑:「你……桐儿……你又拿剑对着我娘子……」 厉桐眯了眯眼,沉声道:「大哥,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你不要插手!」觉得自己语气过于严厉,她又放缓了声音,「你乖,先去旁边坐会儿,喝口茶!」瞬即,又将剑递进了一分。转眼,长歌的脖颈之上已渗出了丝丝殷红的鲜血。 长歌眼底寒意一凝,若不是顾虑到此刻要寻找归元,她定不会允许有人对她这般放肆,特别是这人法力还没她高的情况下。 她冷冷道:「我不知你在什么!」 「你还在装?这在蓬莱山只有你一人来路不明,你贵为仙,与那水族太子皆是一丘之貉、不是你将他藏起来的还能是谁?你识相的就快点将人给我交出来,否则,我便把你拉出去杀了!」 长歌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刚欲答话。 「什么……你要杀我娘子?」李桢惊愕出声,他睁大着眼睛,伸手便将厉桐推得老远,一把便将长歌护在了身后。 他嘟着着嘴道:「不可以……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可以动我娘子……桐儿……你不乖……我要去告诉爹爹……」 「大哥……」厉桐不悦地吼了一声,她将剑对向长歌,冷冷道,「你可知这女人做了什么?她要救杀我们的仇人。」 「不可能……一定是桐儿弄错了……」李桢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今我与娘子一整都在屋内,做羞羞的事……」未免她不信,李桢又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 到羞羞之事时,长歌心神一凛,眼见李桢随意掏出了本册子,她下意识地一瞥,身体勐地一僵,素来清冷平静的脸颊浮起一丝异样的红晕,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恼的。 这本册子不是它物,正是一本春宫册。 李桢将那本册子递到厉桐面前:「喏,你看……你看……就是你给我的……我按照这上面一个步履一个步履地做,她才没有功夫去救别人呢……」 任何厉桐平日里在冷静,此刻也难免脸颊一烫。她瞥开眼,将那本春宫册推开,有些羞恼地跺了跺脚:「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李桢一副理所当然:「我自然是在跟你谈事情啊!」 厉玄像来做事煳涂,厉桐知与他纠结这个问题实乃是不明智之举。当即打断他的话:「你不要包庇她,刚才我进来之时,已问了伺候您的婢女们,她们,这女人是刚才才回来的!」 「肯定是他们看错了……」李桢脸上有些不悦,负气道,「我不管……反正我不管,谁若杀我娘子,我就跟谁拼命……我不喜欢桐儿了……桐儿不听大哥的话……我不喜欢你了……」着,李桢走上前,伸手将厉桐推出门外,嘟囔道:「你给我出去……你给我出去……」 厉桐被一堵,还欲些什么,砰地一声,那道门已被李桢大力合上。 她轻抿了抿唇,在门外静默了一瞬,嘆息了一声,这才转身离去。 待屋外的脚步声越行越远,李桢这才松了警惕,他转身,便见长歌清冷地望着他,视线在落在他手中拿着的那本春宫册上。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向来平静的脸庞泛起丝丝尴尬之色。脑海中不知怎的就浮现了在水族大殿之中,君命与太上老君那道对话,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道:「你要看吗?」 长歌莫名一怔,似想到了什么,瞬即脸颊如火般滚烫了起来,心中暗骂了一句:该死的太上老君与司星星君。然而,她面上仍是镇定自若的。 「无聊!」长歌清冷地吐出这两个字,衣袂一盪,转身,往内室走了进去。 身后,屋檐上方有寒风袭扫而下,带着一丝杀意。 长歌眉头轻皱,转身,便见敖礼抬剑往李桢刺去,此刻,李桢低头整理着衣衫,显然未曾注意到…… 她脸色微变,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道:「心……」 李桢抬眼,一把锋利泛着银光的长剑,转眼之间已快刺入眉间,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男人握住剑柄的手被人紧紧攥住,一袭淡金衫的女子骤然出现,将男人手臂往后一拉,敖礼猝不及防,因惯力作用退了数步。 李桢面无波澜,手中动作未停,似乎对刚才那一瞬根本不已为然,又似根本不将那人放入眼底,顷刻,已慢条斯理地将衣掌整理了一番。 长歌目光清冷地望着敖礼,脸上带着一股连她自己也未曾意识到的煞气。她冷若冰霜道:「你做什么?」 敖礼双眼半眯成缝,他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凤凰仙子才对?刚才那个女人称他为大哥,而他又称仙子为娘子,不知仙子与他究竟是何关系?」 隐隐之中,似乎有些怪异,然而,他却意识不到那股怪异究竟来自于哪里。 长歌目光冰凉地望着他:「这与你有何干系?」 敖礼见她如此云淡风轻,面色倏地一沉:「凤凰仙子可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他提醒道,「自古以来仙魔誓不两立。」
第229章 何为正,何为邪? 说完,他举剑对着李桢,那语中的愤恨似乎要将他烧为灰烬:「这蓬莱山好好的仙山,被他们这些魔人弄得乌烟瘴气,里面活着的人更是一个不剩。你置身事外便算了,为何还要制止我杀了他?难不成你还要助纣为虐不成?」 这一句置身事外,一句助纣为虐,倒将长歌说得是那贪生怕死,不忠不义之辈。 长歌怒及反笑:「何为正,何为邪?人有善恶之分,仙也有好坏之分,为何魔就例外呢?刚才若不是他救你,此刻,怕是你早已经命丧黄泉,你又有何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屠杀救命恩人,这便是你口中所说的仁义道德吗?」 敖礼被她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你……」 「我不想再你多说废话!」长歌衣袂轻盪,寒声道:「你若还想活命,若是还想将你们父君及水族一干人等救出,就给我安安静静地待在这里。听我的吩咐,不然,我现在就将你交出去!」 敖礼轻抿了唇,终是默不吭声。 长歌本欲去床榻上歇息,又想到什么,倒转了回来,走到李桢面前,淡声道:「除了将他安置在这里还有什么地方可以靠得住?」 厉桐就这般走了,势必会不甘心,倒回来是迟早之事,而这里显然不是一个绝佳之处。 李桢抬眼望向长歌,唇角轻轻绽放出一丝笑意,意味深长地望了眼敖礼:「倒是有一处,不过,怕是得委屈这位公子了……」 四目相对,敖礼面色一怔,这才意识到心中那股怪异究竟从何而来。 「你没有痴傻?那你刚刚又为何要……」话到半途,敖礼似意识到什么,又戛然而止。 事情似乎不是他想像的那般简单。 若他是那名女子的大哥,那么,眼前这个男人又为何要装疯卖傻?两兄妹关系亲厚,不像是有仇的样子,瞧刚才那女子对他的态度也不像是装的。 还有一点,凤凰仙子为天族上仙,又贵为丹霞山的下一任族长又怎会委身于魔人? 剩下的,就只有一个可能,眼前的人是他人假冒的! 对!一定是这样! 只有这样才能完全解释的通! 就在他思索的瞬间,长歌面上闪过一丝倦意,望着李桢,有些神色不济道:「那就交给你了,我困了,先去歇息一下!」 近日长歌倒是越发的嗜睡了! 李桢眼眸轻动,黝烟的眸子意味深长地望她一眼,微颔首。 长歌转身便往内侧床榻去走,合衣躺下,轻阖上了眼。 长歌不知李桢与敖礼多久出去的,只是当她醒来之时,这两人已不在屋内。 屋外,夜色漆烟一片,转眼之间已入子时。 夜风透窗而入,长歌整个人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了不少。 屋内未曾掌灯,长歌抬步起身,身体穿过墙壁,却发现屋外空无一人,睡了一整天,身体有些酸痛,她本打算在四处走走,抬眼,瞧见不远处的竹林中有火光隐隐传出。 她眼波微动,抬步,便往那火光的方向走了过去。 竹林内,夜晚的障气比白日更甚,那掺和着的毒气也越来越烈,幸好,长歌法力已经恢復,这些障气于她而言根本不足为患。不稍片刻,她便已走到了火光的来源之地。 那是一个圆形祭坛,祭坛中央摆放着数千个灵牌。 上方,灵牌的面前以君晋为首,君玄与君桐分为左右两侧站开。下方,站满了数不胜数的魔怪。 他们整齐有序地分几队站开,抬首望着上方的灵牌,情绪极为低落,就像是沉浸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之中,连空气也散发着悲凉与哀伤。 厉晋从祭台上拿起一瓶酒壶倒了碗酒,对着那数千道灵位倒了下去,那水声发生嘀嗒嘀嗒地声响,在这静谧的四周分外清晰。 厉晋沉声道:「兄弟们,这杯酒是我代表大家敬你们的。我们出来了。我们终于逃了那个地狱般的鬼地方,只要过了这个月,咱们就可以回去了,光明正大的回去。我要让那些人尝尝这些年来我们在荒芜之境所受的苦!我与这些弟兄们绝对不会让你们白白枉死。」 「没错!」下方有魔怪大喊,「绝对不让你们枉死!」 「没错!」又有魔怪大叫。紧接着,接二连三的声音响起,惯彻天地。 虽是极短的几句,长歌听明白了大概。 这些人皆是被魔族之人赶到荒芜之境的人,在那里受尽了非人的折磨,现在,他们出来了,在这里韬光养晦只是等候适合的时机报仇血恨。 长歌眉目轻敛,深深地凝视了一眼站在高台上方的李桢,轻凝了眼,心里既然对他有几分担忧。 若是让他们知道他们处心积虑想要復仇的对象,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那后果简直不敢想像。 就在长歌沉浸在思绪之中,突地,有咝咝地吐舌声传来,长歌警醒,入目的居然是一条青色的小蛇。 那小蛇张口血盆大口欲朝她咬来,长歌凤眸微沉,指尖轻弹,一股光芒闪现没入它腹中,那小青蛇身体勐地往前一躬,软软地倒在了地下。 蓦地,厉晋大喊了一声:「谁!」 身侧有劲风横扫而来,长歌眼眸微敛,只在转眼的瞬间,来人已立在了她的面前。 「是你……」厉晋凤目微沉,目光带着打量地望着她。 「娘子……」李桢显然也注意到了,他兴奋地跑下祭台,走到长歌面前,拉了拉她的双手,喜眉笑眼道:「你是来找我的吗?」 长歌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李桢,知他此刻想替她解围,便顺着他话答道:「半夜醒来没见到你,所以,很担心你!」 随后跟下来的厉桐冷笑了一声:「大哥,嫂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居然能借着月色寻到这里果真是对你情深似海。竹林内的障气有毒,就不知嫂子有没有中毒呢?」说着,她身形一动,欲伸手去探长歌脉博。 「好了!」厉晋沉声打断,抓住厉桐疾挥而去的手,目光冷冷瞥了厉桐一眼,眼中带满了警告的意味。 厉桐轻抿了嘴,不甘心地放下了手。 长歌那紧蹙的眉并没有因为这一刻而松懈下来,反而蹙紧了几分。 厉晋此举究竟是恰巧还是有意,她不知晓。只知道,他或许已隐隐猜到了什么,若是猜到,为何又放过她?长歌百思不得其解,目光望着他,见其神色宁静,又不像是知道什么的样子,只得暗示自己是多想。 厉晋望着长歌沉声道:「你既然来了,便过来上柱香!」 上香? 长歌眉目轻凝,这才意识到在他们眼中,自己已嫁给了厉玄,那么,她自然也需要上柱香。 「嗯,上香上香……」李桢笑眯眯地拉着长歌便往祭台的方向走去。 踏上祭台,长歌望向中央那块灵牌,身体勐地一僵,墓碑之上雕刻着她无比熟悉的名字:白彤。 长歌虽对这个姨母没多大印象,但,对这两字却犹为深刻。 她记得大约四岁的时候,偶尔听到下人提起她有一位姨母,说她品行不端,行为放骇,在有婚约的前提之下,还与别的男人私通,甚至不惜背叛了仙族,使得仙族蒙羞。 那时,她心高气傲,不容得自己人生有半分瑕疵,便去质问白娉是否真有一个如外人所言的姨母,未料,向来慈爱的白娉听了所言却大怒不已,甚至还将她关在了禁室之中,整整一个月。 这是有生以年,白娉第一次对她大怒,也是有始以来的唯一一次。 直到现在她还深刻不已。 从那日之后,白娉便下令,丹霞山上上下下所有人均不得提及与白彤有关的事,甚至不能在提及她的名字,至此,丹霞山的众人守口如瓶,而那在背后议论的两名奴婢也被当场杖毙。 白彤这二字变成了丹霞山最为隐晦之事,就如同当年的东华一般,从此以后,无人敢提及她。 但,她还是从八卦的司命星君与太上老君二人口中听到她少许事迹。 传说,那时仙魔关系紧张,白彤下凡歷练情劫,在偶然期间,救了一名魔怪,在与那名魔怪日渐相处之中,两人产生了****,更甚是白彤怀了那魔怪的孩子。 然而,这份情谊,在仙界不容,在魔界不容,两人只得小心翼翼的生活着。终在一年之后,白彤产下了一子。 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久,白彤产子的事便已东窗事发。天帝震怒,在魔出去不久,白彤与那名刚出生的婴儿便被抓入了天宫。 此事使仙族蒙羞,天族要亲手解决那名婴儿,不惜以雷刑伺候,她母亲白娉可怜那名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为他挡住了那雷刑,可惜,孩子仍旧受了一点点雷气,重伤昏迷。 白彤为了救那名婴儿,甘愿放弃自己数万年的修为。更是请求天帝剔除她的仙籍。 天帝震怒,将白彤在仙族中永生除名,更是要白彤在天界神柱上遭受了一百零七道天雷,才将她放回人间。 而告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瑶光圣母,瑶光圣母与她娘亲几万年的交情也在那一刻通通毁于一旦。 白彤受住那天雷过后,便消失不见了,彻底匿迹在三界之中,至于在无人见过她。 有人说她在天雷过后不久便香消玉殒,又有人说她日日苦守在那座荒山等着那魔人回来,至此一生,却终未曾等到。
第230章 不管多长的时间也不算久 如今,那些传言终于得到了证实,她未在天劫过后去世,也没有在荒山之中待那魔人回来,而是,去了荒芜之地,寻她孩子的父亲。 想必,厉玄痴傻的原因,也是因为他幼年之时被抓到天族遭受到了雷电导致智商与小孩无异。 长歌松开李桢握住的手,接过旁边魔婢递来的供香,朝灵牌的方向拜了一拜,不知为何心底却五味杂粮。 这些年白娉从未在她面前提及过白彤,但她能感觉得到她心底一直很在乎这个妹妹,不然,也不会这些年来对天族之人素来没什么好脸色。而且,她嫁予她父君之后,几乎与她娘家之人断了来往。 想必,她是恨的吧! 当年,若是她外公在天族要处罚白彤的时候,站出来说上一句,或者是救下那名孩子,白彤也不会走上被仙族除名这一步。若是让她知道白彤已死,她又当如何? 将香插入祭台,长歌便自顾走退至一旁。 厉玄走到中央,继续朗声说话,无非也就是激励士气的话。 长歌一心沉浸在白彤给的震撼之中,没太仔细去听,只是低着头一直在寻思些什么,不知不觉中,这场祭拜终于结束。 众人散尽,厉晋留下厉桐单独谈话,而长歌则与假昌厉玄的李桢先行回去。 林中迷雾茫茫,冷风不断吹过竹叶发生沙沙的声响,许是长歌与李桢的速度有些慢,众多魔人顷刻不见了踪影,只余下他们二人。 四周静谧的除却那风声便只剩下那细微的脚步声。 许是今夜的李桢太过安静了,长歌有些不太适应。 她眉目轻拧,转首,只见她身后的李桢低垂着头默默前行,似在沉思着什么,似乎未曾料到她会停下来,一个不备,便撞到了她的身上。剎时,才清醒了过来。 李桢情绪有些低落,长歌微蹙了蹙眉,平静道:「你怎么了?」言语之间带着一丝连她自己也意识不到的担忧之色。 李桢抬起头,目光幽邃地望向前方,神情有些飘渺恍惚:「这五百年以来我从来没有去祭拜过她们。」 长歌身体轻颤,望着那张落寞低潮的脸,眉头不由越蹙越深。这般李桢脆弱得宛如一个极需呵护的孩童。 她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拂平他脸上的哀伤,似意识到什么,又突地顿在了半空,手腕一转,鬼使神差地搭在了他肩膀上,缓声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冥界秦广王殿外。 长歌刚欲跨步进去,不料,李桢在门外顿住了脚步。 长歌微疑虑地望着他,又瞬间想起,李桢现已为魔身,这冥界是天族的地方,若是这般贸然进去,定会不妥,恐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长歌知他心中顾虑,也未在多言,只是淡声地说了一句:「你在这等我一会,我待会儿便出来!」 李桢点头颔首。 长歌跨入大殿,崔判已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作揖行礼:「小仙参见上仙,不知上仙来这有何吩咐?」 「崔判不必多礼。」长歌声音平而缓道,「实不相瞒,我今日前来,是有求于崔判。」 「哦?」崔判讶异,瞬即又恭敬道:「上仙请讲,若是小仙能够办到,定然义不容辞!」 「不是什么大事。」长歌微微一笑:「只是想请崔判帮我一个小忙。」 …… 当长歌出来之时,李桢正负手望着秦广王殿外不远处的池塘怔怔出神。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他平静的脸庞终于有了丝丝变化,转身,便见一袭淡金裳的女子缓步走了过来。 许是贴着他人的人皮面具不太自在,李桢又恢復成了原本的样子。那宛如深潭般的幽邃眸子默默地凝望着她,就像是在那里等待着归家的亲人,看上去是如此的宁静,又是如此的安详。 长歌平静无波的眼眸闪过一丝复杂,瞬间又恢復如初。 她走到他面前,声音平缓道:「等久了吗?」 李桢唇畔轻轻泛出一丝笑,如同那三月泛人的春风碎人不已:「只要你能出现,不管多长的时间也不算久!」 长歌心坎蓦地一震,虽是对李桢现在蹦出来的情话有些习以为常,她却还是相当的不适应。 许是今夜的李桢给她的感觉与往常大不一样,她既然未开口指责于他,只是稍微怔了一下,又恢復如常。 她衣袂轻曳,转身,淡漠如风道:「我们先上去吧!」 李桢声音淡雅地传来:「不应该在这吗?」 长歌步履微滞。 「她被关在第几层?」沉默了一瞬,身后那道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 郑氏生前罪恶太重,手上所染的杀戮太多,无法转世投胎。长歌知晓,以李桢的聪慧,定是瞒不过他。 「她……」长歌微停顿了一下,反身,澄澈的眸子极为认真地望着他:「你当真要进去看看吗?」 李桢回首望着苍茫的夜色,淡声寡淡地如夏日的风:「她毕竟与我有养育之恩,既然来了,自然要去看一看!」 长歌轻轻嘆了一声,终未在多言。 十层地狱关的是生前杀戮太多,作孽甚多之人。 「到了!」领路的鬼差将长歌与李桢领到最里处的铜柱邢台之上,便退了下去。 铜柱上绑着一名蓬头垢面、瘦骨嶙峋的女子,她衣裳破烂,浑身上下鲜血淋漓,没一处完好无损的地方。 那破烂的衣服满是早已干涸的鲜血,显然长时间未换已发出一阵阵恶臭。 此刻,她低垂着头,气若游丝,凌乱的长髮遮住了苍白的脸庞,纵然看不清原本五官,但李桢与长歌依旧一眼认出了此人。 前五百年前,大兴朝的皇后郑氏。 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着她,郑氏睁开眼,虚弱地抬起头,透过模煳视线,直看到了一袭烟衣倨傲的男人。 男人隐隐有些熟悉,她定了定神,仔细一望。没错,是记忆中的那个人…… 她突然激动了起来,挣扎着身体欲挣脱开束缚的铁链,最终却徒然无力,只余下那铁链发生哐噹噹地声响。 那铁链里处长满了倒勾,她每扭动一下,那倒勾便会刺入肉里,再夹带着血肉翻出来,那手腕脚裹处顷刻溢出了丝丝殷红刺目的鲜血。 她却浑然感觉不到痛苦,扯着沙哑的声音哽咽道:「桢儿……桢儿是你吗?」 人死之后,会经过三生石,三生石上前世今生所有之事将会一一浮现,郑氏在死后知晓李桢是她孩子并不奇怪。 长歌知道此刻她们母子二人定然有许多话要说,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 李桢眼帘轻垂,声音平静道:「是我……」 郑氏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她迫切地伸出手,想去抓住李桢,声音带着丝丝乞求道:「过来让母后,让母后好好瞧瞧……」 李桢望着那双早已失去光泽的手,却未动。 郑氏眼泪簌簌落下,她失落地垂下手,哭泣道:「是啊……你怨母后是应该的……是应该的……是母后对不起你……」 她神色激动,情绪有些失控,喃喃自语道:「我真该死,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认不出,十多年来一直被她人利用,将自己仇人的孩子捧在掌心,却千方百计、处心积虑地想要杀死自己的亲生儿子,十多年来,你从未体验过母爱,你怨我是应该的……应该的……」 李桢黝烟的眸子深凝了几分。 怨吗?起初他是怨的! 他怨她那十多年来对他所做的一切,数不胜数的暗杀,明里暗里的讥讽,长年不断的剧毒,若不是他聪慧,若不是他谨慎,恐怕他早已遭受到了她的毒手。 他将她当成毕生的仇人,然而,事情的真相真是嘲讽,他的仇人居然是他的亲生母亲,他们这些年来的生死较量,不过于她人为了报復她所设下的一个圈套,目的,无非是为了让他们互相残杀。 她对那个孩子有多好,他心底便会有多怨恨。 怨恨那背后之人,也怨恨她…… 可是当他知道所有的真相,发现自己不怨了! 他又有何资格怨她?他不也是一枚棋子?一个任人摆布,最后生生逼死自己亲生母亲的兇手! 郑氏的声音还有继续:「可是……桢儿,母后生处东宫,万人之首,本就身不由已。」 是啊!身处在那样的高位之上,又有谁人能由得了自己? 环境迫人这话一点也不假。 李桢目光平静地望着她,声音无起无伏:「若不是我,你也不会死,郑家也不会彻底倒下,你不怨我?」 「造化弄人,这一切终是我自己自作自受!」郑氏声音哽咽道,「你能原谅母后吗?」 李桢轻阖上了眼,一股莫名的哀伤从中透出:「我不恨你,可是,我亦做不到所有的一切都当做未曾发生!那十年太漫长了……」漫长到他几乎就以为是一生。 郑氏轻声低喃道:「不怨就好……不怨就好……这便已经足够了……」 李桢霍然睁眼,幽幽地望着她:「今日,许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你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未答成?」生处东宫,早已练造出了他冰冷无情的血性,不知为何,他居然说出了这一番话。 郑氏摇了摇头:「此生能再见到你,我已无憾。」她停顿了一下,继而又道:「若说还有什么心愿,那便是在你临走之前,可否像平常人家一样,唤我一声娘亲?」 李桢目光幽邃地望着她,低着头,沉默了一瞬,蓦地,反身往牢外走去。
第231章 就当还他一次恩情 郑氏黯然地垂下眼。 「娘……」一道低沉的声音蓦然响起。 她眼眶中的眼水忍不住汹涌而出,抬眼,便见李桢停在门口,微顿住了脚步,然后,静默了一瞬,抬步离去。 那一刻,她终是泪如雨下。 …… 牢狱外,长歌寻到那第看守在十层地狱的鬼差,直接了断地开口:「她那刑法还得受多久?」 鬼差微微一怔,瞬即明白过来,长歌所问的是谁。他恭敬地答道:「那妇人在这三生之中,生前手上染着的鲜血太多,估计还得承受百年左右,才能转世投胎。」 百年? 长歌轻蹙了眉,这百年于仙而言不过是弹指之间,然而,于一个正在地狱受刑的魂魄来说,却度日如年。 长歌不是什么大慈大悲之辈,在她的意识之中,对便是对了,错便是错了! 郑氏生前所犯的罪自然是要罚,然而,说到底,她毕竟也是李桢的生母。于他而言纵然没有养育之恩,也有十月怀胎之德。 李桢几次救她于险境,长歌知晓了此事,自然也不能视若不见。 就当……就当还他一次恩情。 她缓声道:「若我说今日是她最后一天呢?」 鬼差一楞,立马脸色一变,连忙摆手道:「仙子这可万万使不得,你这样会乱了天道轮迴的,况且……」 长歌将他话给打断,低声道:「乱了天道轮迴亦是我来承受,你且按我的吩咐去办就行!」 鬼差眉头轻拧,有些犹豫不绝:「可是……」 长歌将冥王的令牌摆到他面前,鬼差立即止住了声。低声应了一句:「是!」 当李桢出来之时,长歌已安静闲适地坐在桌旁饮茶,见他出来,立即将手中的杯盏放下,淡声询问道:「谈完了?」 李桢轻轻应了一声:「嗯」。 长歌霍然起身,瞧他脸色有些苍白,眉头轻蹙,平静的声音夹带着一丝担忧道:「你可还好?」 李桢静静地凝视着她,目光幽邃如潭。 长歌被他望的有些不太自在,将身体侧转了几分,突地,李桢大手一伸,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淡淡的兰馨香扑鼻而来,长歌心没来由地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 「当年若是没有发生那一切,这一切会不会不一样?」低沉沙哑的声音几不可闻地响起。 长歌那欲推开他的手滞在了半空,又停了下来,沉默了一瞬,最后抬手轻轻拍打在他的背,安慰道:「你无须担心,刚才我已经询问过了这里的鬼差,今日是她最后一日受罚,待今日一过,便可重入轮迴。」 李桢揽着她腰间的手又紧了一分,将头埋在她颈间,终是未在多言。 出了冥界,凡间此刻已是日落黄昏。 余杭小镇的北临村。 夕阳的余辉轻洒而下,落在屋檐,原野之上,泛起一层薄薄的金光,特别是黄灿灿的麦田随风轻曳着,好像披上了金色的薄纱,美得不可方物。 麦田不远处住着几户寻常人家,盖着简陋的木屋,屋内此刻燃起着裊裊的烟雾,空气中飘散着饭香,显然正在做饭。 而离屋子不远的地方,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溪水绕着麦田汩汩流过,有三四个孩童在溪边玩耍,闲适一片。 突地,砰地一声,有石头被人丢在了溪水中,溅起水花一片,离溪水最近的一名小男孩浑身上下被水淋得透底。 「牛娃,有本事你过来抓我啊……」有一位三岁左右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小女孩,边朝外跑边朝她对面的小男孩做了一个鬼脸。 那小男孩气鼓着腮邦子,大声叫喊:「春花,有本事你别跑!」 他拔腿就往小女孩的方向追去,却不料,所站的泥一松,他脚下一滑,整个人往身后溪水倒下。 「啊……」他大叫。 「牛娃……」不远处有妇人慌忙喊出声。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烟色如疾电的身影一晃,那小身板已被人稳稳地接到了手中。 牛娃抬眼一看,便见一袭烟衣,面庞绝美无俦的男人微笑地望着他,将他提上了岸。 牛娃也跟随过父母去过城里多次,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儿,有些没缓过神来,只是楞楞地望着他,一时间忘了反应。 一位粗布麻衣的妇人走了过来,一把就将牛娃提了起来,毫不客气地往他屁股狠揍了几下,落下的力道却没有多重,显然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牛娃,你这熊孩子,叫你不要在水边玩,你偏偏不信,现在可好,就差点掉下去了。来,让娘好好看看,有没有伤到哪?」说着,既然要伸手脱他衣服看看伤势。 牛娃咧嘴一笑,拉了拉她的衣袖,奶声奶气道:「娘,我没事,是这个大哥哥救了我……」 妇人似乎这才反应过来,她抬眼望去,便见一袭雍容华贵的男人静站在一旁,髮丝随风轻曳着,举手之间透出高贵清华之态。 他的唇瓣浮起一丝淡雅如兰的笑意,宛如三月的春风直撩人心底,更甚是,她觉得与这名男人有股莫名的亲切之感,那种感觉极为怪异,因为她确信自己并没有见到过他。 妇人也只是微微怔了一怔便回过神来,刚顾着牛娃有没有受伤,却忘记了眼前这个救命恩人,她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失礼。 妇人松开牛娃,有些不好意思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若不是您……恐怕我家孩子早就已经掉入这溪水里了……」 这小溪虽不深,但对于三四岁的孩童来说,却也是足以致命的。她现在想想还是有些后怕。 李桢神色温和,淡笑了笑:「举手之劳罢了,夫人不必客气。」 妇人视线又透过他,瞧见不远处站着的那一袭淡金衫女子,女子面若皎月,浑身上下透出一丝清冷的气息,仿似天上高高在上的神仙,神圣而不可侵犯,就仿佛望多了一眼,就会亵渎了一般。 似乎注意到了她的注视,女子朝她微微绽放了一笑。 那一笑世间万物的景色在那一瞬仿佛通通失了颜色。 妇人眼中闪过一丝惊嘆,内心难免感嘆世上怎会有如此好看的女子。男才女貌,这两人倒是天作之合。不知怎的,她心中涌起了一丝喜悦。 她微笑道:「现下天色已晚,公子与夫人若是不介意,不妨留下来吃个便饭可好?我也好替我家顽童谢谢您的救命之恩。」 长歌离他们的距离虽有些远,这句话却还是一分不落地落入到她耳中。 她微微一怔,以为李桢会开口解释,不料,李桢脱口而出的话却是:「如此会不会麻烦夫人?」 她眉头几不可觉地轻拧了几分。 「公子哪的话……」妇人清秀的脸庞微笑了笑,「只是公子与夫人不嫌弃我们这粗茶淡饭就好!」 李桢面上泛起一股温雅的笑意:「如此便麻烦夫人了!」 不错,这名妇人正是林氏。 她虽没有前世的倾城容貌,但脸上那洋溢的笑容却比之以往漂亮了许多。 长歌与李桢随着妇人来到屋内,一名皮肤黝烟的庄稼汉子拿着铁勺从厨房内走了出来,见到李桢与长歌微微怔了怔。 妇人笑着迎了上去:「当家的,这两位贵客刚才救了咱们儿子一命,我叫他们留下来吃一顿便饭,您去厨房多烧几个菜。」 那男人点了点头,似想到什么,又吩咐道:「救命恩人得好好招待招待,你将咱们家放着的糖果拿出来好好招唿人家。」 「知道了!」妇人娇嗔地望了他一眼。 前世,林氏虽喜欢李煜,却从未不会……不……或者是说她从未不敢这般。 每次与李煜在一起时,她虽喜悦,但那笑容却是腼腆的。每次都会夹带着莫名的哀伤,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担心那幸福就此熘走。 李桢微微失了神。 长歌目光在这屋内随意扫了一眼,见屋子破旧,贵重物品几乎没有,唯一算得上富足的便是那豺狼貂皮,然而,那貂皮也年代久远,落了不少皮。 「不好意思,屋内简旧,让二位笑话了……」妇人笑了笑,也不闲着,伸手,便拿起摆放在桌面上的茶壶往空的杯子倒了两杯茶,分别递到了长歌与李桢的面前,慈善道:「两位喝茶。」 那茶杯用普通的竹筒做的,显然用了许久,有一层烟烟的污垢,茶也已经凉了,看这样子倒像是隔夜的茶。 普通人家的杯子不像是皇宫多般讲究,长歌知李桢素来有极大的洁癖,难免担扰他喝不习惯。 李桢却神色温和地将那茶杯接了过来,垂下眼帘,低低地望着那杯茶,抬手,轻饮了一口。 看到这一幕,长歌唇角浮起一丝欣慰的笑。 妇人继而从算得上是崭新的柜子中拿出一个包裹,摆放在桌面,将它打开,五颜六色的糕点便摆了出来。 她温婉地笑道:「二位,这是前段时日我当家的去镇上买的桂花糕,你们尝尝……」 「桂花糕!」牛娃毕竟是小孩子,见到桂花糕,双眼灼亮,趴在了桌面,可怜巴巴地望着妇人,哀求道:「娘……我也要吃桂花糕……」 妇人嗔望着他:「吃吃吃就知道吃,客人都还没吃呢!这是谁教你的规矩,待会儿吃饭了,去洗手去……」 牛娃撇了撇嘴,终是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 妇人不好意思道:「小孩子不听话,倒让二位笑话了!」 长歌面上扬起一丝笑:「牛娃很可爱!」
第232章 两人回到蓬莱山 「夫人哪的话,他呀!皮得要死!」妇人笑了笑,瞬即又道:「二位先坐在一下,我去厨房帮帮忙!」说着,转身便往厨房的方向走去。在临近门口之时,李桢突然开口道:「你过得幸福吗?」 妇人步履一滞,微微一楞,她转首,脸上洋溢的笑容真实而恬静:「我很幸福!」 李桢放下手中杯盏,也随之微笑了起来:「那便好!」 妇人颔首,退了下去。 当妇人将饭菜做好,端进来之时,长歌与李桢的身影早已不在,而屋内桌面上摆放着一个箱子,箱子上面附着一张白色纸条:「我与内子有急事处理,先行告辞!」 「怎么不吃饭便走了?」妇人低喃了一声,打开那箱子,便见箱子内满是金光闪闪的黄金,妇人呆呆地望着那箱黄金,一时没太反应过来。 此刻,牛娃掀起帘子走了进来。她声音飘渺道:「牛娃,你在外面看到那哥哥姐姐出去了吗?」 牛娃摇了摇头:「没有呀……」 「当家的,当家的……我们遇到神仙……我们遇到神仙了……」妇人惊慌失惜地跑了出去。 屋檐之上,两道身影渐渐浮出身形,长歌眉头轻蹙,沉声道:「为何要写上我与内子有急事处理?」 李桢眼波轻动,瞬即,轻轻浅浅笑了开来:「你很在意?」 长歌一怔。 李桢继而又道:「还是因为这一句话,而乱了心神?」 「胡言乱语。」长歌袖裳一拂,人已消失在原地。 两人回到蓬莱,已是次日中午。 李桢一回来,便被静候着的婢女叫去了厉晋的寝殿,说有急事处理。 长歌有些睏乏,刚准备去床榻上歇息片刻,便有魔婢前来,寻到她缓缓一拜,低声道:「夫人,公主请您去大殿内一趟。」 长歌步履一滞,事情到是巧了,李桢前脚刚走,厉桐后脚便派人寻她过去,她轻蹙了眉:「你可知是何事?」 那魔婢低声禀告道:「公主殿下说她抓到了一名罪犯,那罪犯嘴硬不肯供出同谋,请您过去一同出谋划策!」 敖礼! 长歌脑海中第一反应便是他。 长歌轻皱了眉,漠声道:「领路吧!」 婢女颔首,当即领路前行。 不多久,长歌便已到了殿宇,长歌刚踏入大殿,便看见敖礼被五花大绑地压跪在地上。 厉桐见到她进来,微微笑了笑,缓声道:「嫂子终于来了,可等了我好久呢……」 她施施然地站起身,走到敖礼的面前,伸手,抬起了他的下巴,转首,朝长歌低声询问道:「不知这人嫂子可曾认识?」 长歌轻瞥了一眼敖礼,平静的脸庞没有丝毫反应。她冷冷地望向厉桐,声音寡淡道:「认识又如何,不认识又如何?」 「嫂子可知这人来这蓬莱山是为了什么?」厉桐眼眸一沉,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她松开敖礼的下巴,手腕一转,一颗泛着蓝光珠子凭空出现在她手中。地面上的敖礼神色突然激动了起来,愤恨地瞪着厉桐,然而,他嘴里塞着布条吐不出一句话。 厉桐对于他的怨恨根本无动于衷,她随手把玩着归元,漫不经心道:「他是为了来夺取归元……」 长歌清冷地望着她:「你究竟想说什么?」 厉桐眉梢轻挑,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笑意却并不达眼底:「我想知道,嫂子平白无顾的出现在这,是不是也跟他的目的一样呢?」 长歌漠然地望着她。 「不过后来我又想不想,定然不是。」厉桐将手中的归元握在掌心之中,「嫂子既然已是我们厉家人,自然也不可能为了这颗珠子而背叛我们厉家。」话到此处,她又顿了一顿,刻意将声音拉得老长:「嫂子……我说的对吗?」 长歌轻皱眉,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若是你寻我来,是要与我说这些,我没这个功夫陪你在这里耗下去!」 「嫂子又何必这么着急的离去,我今日叫嫂子来自然是有更为重要之事。」厉桐眼眸骤地一厉,大声吩咐道:「来人,将东西给我带上来!」 顷刻,便有两名魔怪带着一些刑具上来,有鞭子,倒刀刺,烧红的火夹等摆放在桌面上。 厉桐走到摆放着刑具的桌面,伸手,拿了一把削铁如泥的短剑,就朝那桌子的边缘铁皮轻轻划了一下,那铁皮瞬间就落掉在了地面。 厉桐极为满意地笑了笑,她抬步走到敖礼面前,将那把匕首抵在了敖礼的脸庞上。 敖礼越是愤恨地望着她,她就笑得越发畅快:「听闻吃了龙肉不仅可以长生不老,延年益寿,还能提高自身的法力呢!更主要的是那龙肉的味道极好,尤其是那龙筋与龙血极为美味!我从小到大还未曾尝过呢,不知那味道如何呢?」 说着,她手轻轻往那脸上一划,一丝殷红的鲜血便溢了出来。 她「呀!」了一声,将匕首拿开,转首,望着面色平静的长歌,愕然道:「嫂子,你说怎么就这么轻轻划了一下,便出血了呢?」 不待长歌说话,她又将匕首放在旁边的桌面上,回首望向敖礼,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惋惜道:「你说你做什么不好,偏偏要混入这蓬莱山来夺归元,不是自寻死活吗?」 她的手顺着她的脸一路沿下,直掐入敖礼的脖颈,骤一用力,敖礼因为缺氧,顷刻涨红了脸。 她冷声道:「说,你有不有什么同谋?是谁将你藏起来的?」 若不是她突然间路过那堆满死人的柴房,又恰巧见他烦闷走出了屋子,还真想不到此人居然躲在了那里。 敖礼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艰难道:「要杀要刮一句话,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你以为我会那么容易的让你就这么死了吗?」厉桐松开他,往退后了一步,她袖裳一拂,走到上方中央坐下,厉声道:「来人,将他的手指头一节一根的给我剁下来,记住,要一节一根……」 须臾,便有人拿着锋利的刀上前。 敖礼脸色微变,下一瞬,已有两名魔怪上前将压倒在地面上,动作粗鲁地摊开他的掌心,那拿着刀的魔怪上前,扬手,刀锋一闪,刚欲落下。 长歌指尖轻动。 蓦地,屋外一道狂风袭扫而入,落叶随风纷飞而进,众人猝不及防,一时被风沙迷了双眼。 下一瞬,敖礼只觉肩膀被人往上一提,腰上一双素手环绕,整个身体如离弦的箭般往殿外的方向疾行而去。 狂风在转眼之间又停了下来。 折言…… 看清来人,长歌身体骤地一震。只听上方厉桐怒骂道:「该死,你们还楞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追?」 须臾,殿内所有的人便往折言离开的方向追去。 敖礼望着折言,双眼骤地一亮,唇角轻勾起了一道弧度:「芳华,你怎么会过来?」瞬即又道:「你是在担心我吗?」 折言轻轻望了他一眼,却并未言语。 折言身体本就虚弱,刚才又耗费了太多法力,渐渐地体力开始不支,速度慢了不少。 敖礼见她脸色泛白,腰间的手传来的温度又冰冷的吓人,隐隐意识到什么。他急忙道:「不行,你身体太虚弱了,带上我,你绝对走不了,与其我们两人都落入到她的手中,不如,活下一个,你快放开我……」说着,他竟然欲挣脱开折言的手臂。 折言骤沉了眸,目光凌厉地扫了他一眼,用眼神告诉他:「不行,要走便一起走,不然,两个都留下!」 敖礼心膛剧烈一震,折言第一次露出如此凌厉的目光,他还未从那震惊回过神来,突地,折言步履勐地一滞。他抬眼,已见四面八方撺出无数的人,将他们团团包围。 走过层层包围,厉桐缓步走了上前,冷笑道:「我还以为是何人能进入这蓬莱山不受我禁锢的影响,原来是幻雪!」 厉桐双眼微眯,又瞬间恢復如常。 幻雪以雪为身,以魂渡命,跳出三界之外,逃出她的禁锢自是不奇怪。 折言冷冷地望着她,立即全身戒备了起来。 厉桐继而又道:「不过以你此刻的身体似乎并不是我的对手,我劝你还是乖乖听话主动投降,免得遭受到皮肉之苦,也免得浪费我宝贵的时间。」 真是狂妄。 折言手凭空一握,一把剔透的宝剑赫然出现在她手中。 敖礼知她想要做些什么,抬步走到她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望着厉桐,沉声道:「你要抓的是我,我跟你回去,你放了她!」 「哈哈哈……」厉桐哈哈地大笑出声,似乎敖礼说的是好笑得不得在好笑的笑话,笑了许久之后,她勐地收住了声,轻蔑地望着他:「你们都已经快是我阶下囚了,有什么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桐儿……你们这里在做什么?」一道天真无邪的声音响起,李桢假扮的厉玄走了进来,刚好走到折言与敖礼的面前。他指着折言与敖礼,疑虑道:「他们是谁啊?」 厉桐脸色骤然一变:「大哥……」她身形一动,正欲将他拉扯回来,不料,折言速度更快,手中的长剑已架在李桢的脖颈之上。 折言骤一用力,李桢的脖颈已渗出丝丝殷红的鲜血。 「痛……痛……」李桢大声地痛唿了起来,朝厉桐哭喊道:「桐儿……我痛……我痛……」 「大哥……」折言凤眸骤地一沉,她立即倒退了几步,安抚他们道:「你别伤害他,我放你们离开便是,你别伤害他……」
第233章 一味地告诉自己要冷静 折言望了一眼敖礼,敖礼立马会意。他沉声道:「将归元交出来,然后将我们龙族的人给放出来。」 「不行!」厉桐想也未想便开口拒绝。如若将龙族之人放出来,那简直祸患无穷。 折言手中握着的剑又进了一分。 脖颈上的鲜血流的更甚,李桢痛得大叫一声:「啊……桐儿……痛……我痛……」 「大哥……」厉桐心蓦地一紧,下意识地抬步走近。 厉桐眼见那血已随着长剑蔓延开来,神色有些焦虑了起来。 从小到大,她都不曾这般受人威胁过,往常碰到这种情况,那人早已人头落地,哪还会在她面前这般放肆?可是,她现在却不敢轻举妄动。 敖礼心中快意掠过,唇角勾起一道冷弧:「怎么?究竟是换还是不换?我数三声,三声过后,你不愿意也行,便叫他同我们一起陪葬吧!」 厉桐眼底戾气闪现,怒瞪着他们:「你们最好别祈祷落入我的手里……」 敖礼冷嗤了一声:「今后之事我是不知道,不过现在,他是死是活就看你的了。」 敖礼的声音勐地一扬:「一……」 厉桐掌心攥紧,死死盯着他。 敖礼视若不见:「二……」 厉桐轻抿了唇,依旧不为所动。 折言见厉桐平静的没有反应,手中剑刃又递进了不少。 「痛……痛……桐儿……我痛……」李桢大声地哭泣了起来,他泪眼朦胧地望向厉桐,泪水簌簌地掉落了下来,在他俊朗的脸庞上蜿蜒出深深浅浅地痕迹,可怜极了。 厉桐指尖紧紧攥入肉中,她却浑然感觉不到丝毫痛意。唯有那一双冷如冰潭般的眼冷冷地望着敖礼。最终,似下了什么重大决定,掌心一松,扬手,朝后寒声吩咐道:「将他所说的那群人给我带出来!」那一字一句几乎恨不得咬了面前男人的血与骨。 她身后一名魔怪颔首,立即领命退了下去。 紧接着,厉桐手腕一转,一颗泛着蓝光的夜明珠赫然出现在她手中,她毫不犹豫地将珠子往敖礼掷去,敖礼双眼骤地一亮,伸手接过。 冰凉带着一股浑厚的灵气入体,敖礼面色欣喜:「果然是归元!,瞬即,将它妥当地放入怀中。 四周顷刻陷入一片静谧,谁也没有先开口。未过多久,一名魔怪便领着水君等人前来。 脚步声由远至近,长歌眼眸微动,闻声抬眼望去,便见,几名魔怪压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其中最为醒目的自然是站在最前方的那中年男人——水君敖炎。 只是短短的几日罢了,他的衣着虽一如既往光鲜亮丽,然而面上神色却憔悴不甚,整个人瘦骨嶙嶙,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甚至还能见到几缕鬓白的白髮。 曾经雍容华贵之态不在,倒像是落魄的豪门贵族。 见到那熟悉的身影。「父君!」敖礼大喊出声,连忙迎了上去。 「礼儿……」水君在见到敖礼,双眼也微微湿润了起来,脚步跄踉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两人还未来及虚寒几句,厉桐寒如冰潭的声音宛在地狱腾燃升起:「人我已经带过来了,你可以放人了吧?」 这句话是对着折言说的! 折言未语。 敖礼转回了身,沉声道:「不急,自然是要等到了安全的地方……」言落,与折言相视一望,两人颔首,瞬即,抓着李桢带着一行人便往山下退去。 「何人来我蓬莱山还敢如此猖狂?」一股沉稳雄厚的声音自山谷中迴荡开来,剎那,竹林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长歌心勐地一沉,抬眼,远处天空中一袭绵衣华贵的玄青袍男人如闪电疾行而来。 折言还未曾看清来人,只觉眼前一花,肩膀被人重击了一掌,手徒然一空,身体自原地腾飞而起,撞到了不远处的竹枝上,在重重地跌落了下来,滚了好几个圈。 她身上伤势本就未愈,身体虚弱的也只是勉强能化成形而已,这般一击,当场晕了过去。 「芳华!」敖礼脸色微变,急忙跑过去她的伤势。与此同时,李桢脚尖着地,待他看清来人,直接扑了过去。 痴傻的厉玄遭此变数,自然不能处变不惊。 「父君……」李桢眼圈泛红,抱住君晋嚎啕大哭了起来。 厉桐眼底寒意凝聚,立即道:「来人,将他们给我全部拿下!」 …… 大殿内,「砰」地震耳一响,连摆放在上方桌案上的茶杯也难免哐当地弹跳了几下,溢出大量的茶水。 厉晋目如利刃地望着厉桐,无处不散发着为人父母的威严:「说……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在这里的这断时间你究竟做了什么?」 厉桐安静跪在地面上,低垂着头不语。 厉晋脸色难看到了极至,甚至泛起了一丝铁青:「不说是吗?难不成真的要为父用刑逼你,你才肯将事实告诉我不成?厉桐,你可记得为父对你说过什么?」 厉桐轻抿了唇,低声道:「在羽翼未满之前,绝对不在外招惹是非,桐儿不敢忘记……」 厉晋怒声道:「好,既然你没忘记,那你现在又是做些什么?」 厉桐霍然抬起头:「女儿没有做错!」 厉晋怒气反笑:「你还敢顶嘴?」 厉桐寒声答道:「女儿没有去招惹他们,是他们主动过来招惹我的。我只是以齐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好一个齐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厉晋摇了摇头,简直对她失望至极:「若不是你去夺水族的归元,那些人又怎么会找上门?」 「父君可是忘了娘亲如何死的?」厉桐眼底的愤恨倾泻而出,那是长年积累的深入骨髓的痛苦:「阴天之时犯心绞病痛死的。」 厉桐袖下的双手紧紧一攥,一字一句道:「就是他们水族之人,当年若不是水族的人偷偷将你们的下落告知瑶光,母亲也不必被抓入天庭,那么,她就不会被抽掉仙筋。大哥他也不会因遭受雷霆之怒而变得痴傻了!」 「所以你尚自盗取归元?」 「我只是对他们当年之举小惩大诫罢了!」厉桐望着他缓声道:「况且,我们从荒芜之境出来,身上的魔气虽有蓬莱山的仙气所掩饰,但毕竟不是万全之策,稍有不甚便会被发现,到时候不止魔界恐怕连仙族也不会放过我们,我盗取归元也是为了咱们而已,女儿不知自己究竟何错之有!」 「砰!」地一声,厉晋又重重拍了桌岸,他整个人坐凳上弹站而起:「你居然还敢强词夺理。蓬莱山有上古天障所保护,又岂会那么容易被发现,就算被发现了,到时,我们的法力也已经恢復了,又何惧他人?」 厉晋稍微停顿了一下,他又冷冷道:」若不是我刚才及时赶到,你大哥现在就已经被人挟持出了蓬莱山,你以为出了这蓬莱山那些人还会任你宰割不成?」 厉桐下意识地望了一眼旁边伏在长歌怀中瑟瑟发抖的男人,有少许内疚,她轻声道:「父君……」 她还想再继续说些什么。 「够了……」厉晋勐地怒斥了一声,寒声道:「我不想在听你说任何话,你给我好好地去禁室反省反省,没我的命令不准出来……」 话刚落地,厉晋突地捂住了胸口,低垂下了头,手紧抓着旁边软椅上的皮褶,额头上青筋暴跳,神色极为痛苦,似在隐隐压抑着什么。 「父君……」 「父君……」 厉桐与李桢异口同声,惊慌出声。两人疾步上前,厉晋勐地扬手,沉声道:「别过来!」 两人瞬间顿住了脚步。 李桢眼眶微红,他鼻尖一酸,有些手足无措地哭道:「父君你怎么了?」 他忽视掉了厉晋的怒斥,抬步走到厉晋的跟前,摇了摇他的手臂。 厉晋勐地抬眼,眼底红光乍现,发出飢饿如狼般的光芒,带着嗜血的寒意,掐住李桢的脖颈,直往他脖颈咬去。 长歌与厉桐脸色同时一变。 长歌身形迅速一动。 厉桐大唿出声:「大哥……」 被这一唤,厉晋意识瞬间回笼了几分,只在这眨眼之间,他手中徒然一空,长歌一把将李桢夺了回去。 红光再次吞噬双眼,突地,殿外有脚步声缓缓而来,是端茶的婢女。 电光火石之间,厉晋身形如狂风袭扫而去。众人只觉有龙捲风唿啸而去,待回过神来,厉晋的大手已掐入那婢女的脖子,毫不犹豫咬上了婢女的脖颈,大口的吸吮着女子脖颈上的鲜血。 鲜血随着他吞咽的速度嘀嗒嘀嗒地掉落在地面上,待厉晋饱腹之时,那名婢女已化为了一具干尸。 厉晋铁青泛烟的脸也在那一瞬间鬼使神差地恢復了原本的面庞。 李桢楞楞地望着他,显然被惊吓住了:「父君……父君……你……」 厉晋却仿似未曾听到,他松开抓住女子脖颈上的手,那具干尸「哐当」地一声碎在地下,四分五裂。 厉晋转过身,背对着他们,沉声道:「你们都退下吧……」 「父君……」李桢唠唠叨叨地想质问他刚才究竟是怎么了,未料,长歌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她抓住李桢的手腕,用力一拉,便将李桢直接给拖了出去。 「可是……」厉桐还欲继续说些什么,见厉晋冷冷瞥来的视线,她顿时止住了身,终是沉默不语。 她颔首应道:「是……」转身就退了出去。 …… 冷静,踏出大殿,长歌一味地告诉自己要冷静。 李桢顶替着厉玄的身份,一切都是在演戏罢了! 是的!演戏!
第234章 这一步可畏是挺而走险。 那么,他自然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他做的太完美,完美到几乎无懈可击。甚至,若不是她事先知道厉玄就是李桢假扮的,她几乎忍不住就要信以为真。 可是,纵然她如何说服自己,她只要一想到刚才那危险情形,她却如何也镇定不下来。 终走到一个无人之处,长歌勐地甩开了李桢的手,冷冷地望着他:「刚才明知他情况不对,为何还要迎面上去?」 剧情反转太快,李桢一时没太反应过来:「嗯?」 长歌未曾停顿,又抛出一大堆问题:「若是他真的咬下去,你是不是站在那里乖乖地任由他咬下去?」 李桢静静地凝视着她,好半响,他才反应过来长歌所说的究竟是何事。眼中顷刻浮出如淡雅水雾般的光芒。 刚才,厉晋明显已经快要被心魔吞噬,的确,他若走近,稍有不甚,便会成为一堆白骨。 然而,他却不得不这般做。 他刚回来蓬莱山,便被人故意叫往厉晋的寝殿,可是,他在那等寝殿内等大半天,也未曾见到厉晋的前来。 若不是他查觉到众人的神色有些不对劲,也不会怀疑这一切根本就是厉桐所设下的一个陷阱。 不用猜测,厉桐千方百计的想要支开他,定然与长歌有关。 而厉玄天智愚钝,别人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想必厉桐也正是吃准了他这一点,所以,才放心地将他带到了这里,倘若他尚自离去,定会让生性多疑的厉桐产生怀疑。 而恰在此时,有魔婢进来,他随意套了几句话,那魔障就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如实说出。 敖礼没听从他的指示尚自行动被抓了! 折言出现了!以她之能,纵然能自由进入蓬莱山,想必也无法全身而退。 他不想多管嫌事。 但,依长歌的性子,她怀着对摺言的愧疚,想必她不会视而不见。所以,他打晕了那名魔婢,暗中潜伏了过去。 不出他所料,折言与敖礼被厉桐团团包围,插翅难逃。长歌面色平静地望着这一切,打算出手相救。 长歌有能力将他们二人救走,甚至,可是夺回归元,可是,他却并不想这么做。他也并不想这么快就离开这里。 离开便等于诀别。 他好不容易才同长歌如此亲近,像夫妻那般同处一室,没准他在努力一些,她便可以接受自己了,若是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这般白白错失掉了,他无法原谅自己。所以,他假意沖入战局之中,被人挟持。 这一步可畏是挺而走险。 厉桐果然生疑,在敖礼让她选择救他还是放弃归元之时,她犹豫了。不过,幸好,最后她还是顾念着亲情。 这一局,他赌赢了! 虽解决了眼前的麻烦,但,以厉桐的谨慎,今后定然有一系列的试探。 为彻底解释这个麻烦,在厉晋快被心魔吞噬的时候,他走近去了。 表面上,看似他担忧厉晋,实则是为了消除厉桐心中的戒心。而且,他也刻意寻了个利用长歌搭救的位置,因为他相信,最后纵然他不出手,长歌也不会让他损其一分一毫,不知为何,他就是有这份自信。 虽然这份自信很令人生厌,但感觉似乎也不差! 苍天未弃,这一局,他又赌赢了! 看到长歌绝美的脸颊因盛怒而泛起丝异样的酡红,那怀关怀她虽从不言明,他却总能无声息地感觉得到。 不知为何,明知她此刻怒着,他的心情却意外的好,甚至,还想她这份因担扰他而腾烧起的怒意越烈越好。是以,轻轻地点了点头:「自然!」 空气,似乎一下就冷了下来。 此刻正值晌午,烈日高扬,有几分刺目,因长歌站在阳光之下,他看不清她眼眸中的神色。 四周陷入一片静谧,空气诡异地令人沉闷。 「看来,倒是我多此一举了!」长歌转过身去,又恢復了那清冷无温的声音,神色淡漠地有些显得不近人情,全身上下突地散发出一种令人不敢接近的冷凝。 长歌凤眸轻凝,直往前面走去,刚走了一段距离,突地,前方拐角处,勐地撺出来一个人影。她霎住顿住了脚步。 厉桐冰冷的眼眸冷冷扫了一眼她,面上讥讽宣洩而出:「很可惜吧?」 长歌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厉桐继而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是你千方百计寻我大哥过来的吗?不然,我大哥平白无故又怎么会在进入到战局里,还受人挟持?」 长歌心情不好,不想同她废话,掠过她抬步就走,却被厉桐伸手拦在了半途中。 「凤长歌,我不管你跟我是什么关系,这次无事便罢,如若有遭一日我大哥出现一丁点儿意外,我定唯你是问。」 长歌目光冷冷地扫她一眼,厉桐移开视线,放下手,大步离去。 厉桐性情虽令人不喜,但,单凭她对亲人这份关怀,长歌对她也恨不大起来。 长歌抬眼,看着天际那厚厚的云彩,缓声道:「想必他的心魔已有数些年了吧?我有办法可以驱掉他心底的心魔。」 尾随而来的李桢眼底闪过一丝愕然,也只是在瞬间又释然了开来。 厉桐步履一滞,转身望她:「你会这般好心?」 「自然不会!」长歌毫不迟疑地开口,目光清冷如泉,「条件是你必须得将你地牢里关着的人都放了,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将归元交给我!」 那个最为重要几字,显然是极为悦耳的。 李桢唇角的笑意禁不住扩散了几分。 厉桐有些稀奇地扬起眉头,若她未曾猜错,凤长歌本性属火,归元为水,水不相容,两者若在一起,必损其害。 「这归元究竟有何作用,居然让你这般处心积虑地想要得到它?」 长歌漠然道:「这你无须多管!你只告诉我,你应还不应便是了。」 厉桐便笑了:「凤长歌,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 「想必你也已经看到了,厉晋几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魔,刚才,若不是他保留着那仅有的一点意识,恐怕你大哥现在已命丧黄泉!」 长歌不缓不疾地说着,似乎根本就担心她会不会答应,「况且,归元除了净化这里灵气之外,对你而言并无多大的用处。你将它从水族带回,怕是想用它来治厉晋身上的心魔吧?如今,你也看到了,效果显着不大,你又何必留下?」 厉桐心坎蓦地一震,她原以为她做的这一切,没有任何人知晓,却不想,居然被她看出来了。 厉桐轻凝了眼,脸色难得正色了起来:「你有什么办法?」 「凤凰族内有一门净化心魔的禁术,我可以进入厉晋的梦镜,找出他的心结所在,在那心魔未成形前,彻底净化它!那么,它便不会再受心魔所扰,自然也不会被心魔吞噬。」 厉桐面色肃静:「我凭什么相信你?」 长歌淡漠地望着她,缓声道:「三日之内,他若在不将心魔除尽,便会被心魔彻底吞噬,到时候回天乏术。普天之下,独有凤凰族的族长才会使用此秘术,你只能信我。」 厉桐似有深意地望着她,「你的法力被束缚,你如何能进入他的梦境?」 长歌漠声道:「这与你无关,你只需记住,普天之下,唯我可能帮助厉晋。」 厉桐眼沉了几分:「今晚午夜,来此大殿,若是三日之内,你无法将我父君的心魔除去,我定将那门牢里的人杀得一干二净!」言落,她拂袖离去。 待人走远,长歌面无波澜道:「听够了吗?」 另一处拐角,李桢慢条斯理地走了出来,长歌轻扫了一眼,他俊朗的五官立即浮起一丝笑。 长歌眉头轻皱,转身离走。 时间转眼即逝,顷刻,已到了午夜。 当长歌按时来到约定的大殿之时,厉桐早已在那日恭候多时。而此刻床榻上同,君晋正在入睡,显然他睡得极不踏实,连睡着那眉头也是紧蹙着的。 厉桐没有丝毫多余的废话,直接催促道:「开始吧!」 事实上她与长歌并没有到那般亲密的地步。所以,连最虚与委蛇的场面话也懒得应付了! 长歌也没打算跟她嘘寒,她双掌结印,一只透明的五彩蝴蝶至掌心中飞曳而出,长歌低声念咒,身体顿时化为一道光速进入了厉晋的梦镜。 这是一个绿意葱郁的荒山,长歌正抬步,衣袂被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紧紧拽在了身后。 长歌微皱了眉,侧身,视线顺着那只白皙修长的手一路向上,望着面前那一袭烟衣雍容的男人,深蹙了眉:「你怎么进来了?」 李桢黝烟的眸子深深地凝视了她一眼,慢悠悠道:「我是想要进来看看,凤凰族究竟有何秘术居然能够净化心魔?」 长歌又岂会听不出他语带双关之意? 她淡声道:「你看出来了?」 不错,这世界哪有什么能去处心魔的方法?若有,那么她当初也不会因东华挖她心之事,而痛苦地无法自拔,甚至还跳下了奈河,饮下那忘川之水。 李桢眼波轻漾,微微笑了笑:「你打算如何?」 长歌拉回被他握住的衣裳,提步往下山的山路走去,不答反问:「你说这厉晋是真心喜欢白彤的吗?」 李桢抬步跟上,他想到祭祀那夜,摆放在中央的灵牌,温和道:「自然!」
第235章 对于情爱之事,你倒是知道不少! 「我曾听人提起,白彤与厉玄被带入天族之时,厉晋未曾出现。试问,若一个人真心爱着另一人,在她危难之际又怎么会不出手相救?懦弱?厉晋显然不是那样的男人,不然,白彤最后也不会宁愿放弃仙籍也要跟他在一起了!」 四周的空气极为清晰,长歌深深吸了口气,继而又道:「唯一的解释,那便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厉晋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无法抽身,导致他悔恨了一生,从而产生了心魔。」 李桢唇角轻扬,应道:「这话倒是没有纰漏。」 长歌轻飘飘地望了李桢一眼,于她眼中李桢最多也是修练五百年的少年而已,怎的一副如此少年老成之态。 似感觉到了她的视线,李桢朝她望了过来,长歌徐徐收回视线,平静道:「人的记忆总会停留在他最为深刻的地方,若我未曾猜错,想必这离他心魔产生的时间差不了多少。只是,梦镜如此之大,寻他怕是得费些功夫……」 此刻,天气晴朗,却隐隐藏有暴风雨欲来之势。梦镜与现实往往不同,里面的天气自然也会随着做梦者的心情而发生改变。 李桢突然开口道:「不用这么麻烦,你要找的人来了!」 李桢目光望向一处,长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便见一袭玄青衫的挺拔男人单手捂着胸口,脚步跄踉地往她们所在地而来,看来受伤不轻。 未免打乱梦镜,导致发生改变。 长歌缓声道:「我们先躲起来!」 李桢轻轻颔首,两人脚步轻掂,已飞上了离他们最近茂盛的树梢之上,隐下了身形。 没过多久,厉晋终因体力不支倒地昏迷,白彤很快便出现,虽一眼看出了厉晋为魔,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救下了厉晋,未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特地将厉晋带到了深山老林之中静养。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很快,两人便产生了情愫。然而,白彤知两人身份有别,始终不肯将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甚至于,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厉晋。 平日,她上山採药,皆两个时辰便回。现在,几乎一去便是数天,有时还更是数月,这一走便没有任何音讯。甚至,久到当长歌几乎要以为白彤不在出现之时,她又回来了! 这一切,如司命司星及太上老君所说不二。 此次白彤一走,转眼又过了三个月。所幸,这梦镜中的日子不比外界。 这里面的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即逝,于他们只是短短的几个时辰,就仿佛过了春夏秋冬四季。 厉晋与白彤法力极高,未免被发现,长歌与李桢特地离她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天空下着绵绵细雨,不远处的山坡之上,两道绝美的身影站在上方,静静地凝视着山下院子的一切。 此刻,厉晋孤独地坐在院内发呆,雨飘落在他身上,他不躲而不避。 按理说,经过几月的调养,厉晋身上纵然受了再严重的伤也应该好了才对,可是,他身上的伤非但没有好,反而,越发的严重了!导致于,明明想离去的白彤始终狠不下心离去。 用了法力,雨虽落不到自己的身上,可是,看着这四周湿漉漉的地面,特别还在山上这种泥土混合的地方,对于有深度洁癖的李桢来说,实在难熬,因为他无论如何注意,身上总会挨上那么一点灰尘。 望着山下可以用河流来媲美的洪水,李桢眉头紧皱:「这一连贯下了三个月的雨了!白彤若再不回来,那水怕是得将院子给淹了!」 长歌也很不喜欢这阴阳怪气的天气。 她极为清冷地说道:「明明静心修养,伤势便可痊癒,却用这种法子来避免伤势好转,这法子也太过拙劣了。」 李桢轻轻嘆了一声,烟衣之上,又沾上了少许灰尘,他从袖口中掏出一条绵帕,很是认真地擦了擦,道:「你我皆能看出,白彤又岂会不知道?若是她对他毫无感情,怕是他命丧这里,也会无动于衷。」 长歌目光清冷地望了他一眼:「对于情爱之事,你倒是知道不少!」 李桢手中动作一滞,幽幽地抬起脸:「挫折受多了,自然而然也就知道了!」 长歌心坎蓦地一震,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瞬即,撇开了视线。 两人相继无言,又在这里站了半个时辰,估摸着白彤一时半会也回不来,打算先找个地方避避雨,正转首之间,那一袭紫衫的明艷女子背着竹篓出现在山坡之下。 温腕的脸色带着少许倦意,显然长时间未曾休息。 李桢望了望阴沉的天空,轻喃了一声:「这雨看来终该停了!」他话一落地,那雨势由大转小,顷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艷阳高照的晴天。 长歌抬眼望去,院中,厉晋伸手念咒,那湿透了的衣裳转眼干干净净,似乎,刚才那落魄失魂的模样只是她产生的一个错觉。下一瞬,那袭青衫之下又渗出了点点殷红的鲜血。 屋外的脚步越来越近,厉晋稍微整理了一个衣襟,脚步虚浮地往门口走去,在白彤的手拉开门框之时,厉晋直接往白彤怀中坠了下去。 即便隔了很远,长歌依旧能听到白彤担忧的声音:「厉晋,你怎么了?」 怎么了?还能怎么了? 想要你照顾了呗! 这种桥段长歌不知在太上老君与司命星君两人口中听到不知多少回了! 已至于现在她闭着眼也知后续如何。 果然,下一瞬,白彤便将厉晋扶往了屋内。在往后数月白彤都未曾在离开一步。 长歌轻轻嘆息了一声,对于他人的风花雪月她委实没多大兴趣,也幸得这梦镜中的时日过得较快,才没有觉得枯燥乏味。 因厉晋伤势未愈又淋了雨,身体立马虚弱了下去。 每日辰时,白彤便会带厉晋去山中吸食天地灵气,直到晌午时分才回来。 白彤身上携带着一块玉佩,长歌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到过,然而,每次她想靠近去一二时,皆无功而返。 白彤终有一日换衣之时,将玉佩放在了一旁。长歌趁白彤与厉晋出去的晌午,偷偷潜入了进去。 玉佩就放在木柜上,很容易寻找。长歌进屋一眼便看见了。 她拿起那块玉佩定眼一望,这熟悉的纹路,碧绿泛青的光泽,让她一眼就认出,这块玉佩与灵隐身上挂着的玉佩一模一样。 灵隐是个孤儿,听闻那时候它年仅一岁,奄奄一息躺在死亡沼泽之中。最后被东华救回来的,而这块玉佩当时便一直跟着它。 因灵隐向来贪玩好吃,东华未免灵隐弄丢,特地为它收了起来。 「你在看什么?」身后淡雅的声音如轻风吹进。 长歌将那块玉佩放回原位,转首,望着凭空浮现在她身后的李桢,神色淡漠道:「你怎么进来了?」 李桢视线落在那块玉佩上,未曾注意长歌的话。他拿起那块玉佩仔细地望了一眼,有些疑虑道:「这块玉佩看起来有些眼熟,我似乎在哪里见过到……」 「嗯?」长歌眼梢轻挑:「你确定?」 「我对见过的东西几乎过目不忘,想来不会有错。或许是当时随意瞥了一眼,所以一时记不起来这块玉佩究竟来自于哪里!」随意看了一眼,李桢又将那块玉佩放回了原位,他顿了一顿,继而道:「怎么?这块玉佩对你很重要?」 长歌声音平缓道:「它或许与灵隐的身世有关!」 虽然相处这些年,灵隐从不问东华它的身世,也从不去寻它父母在哪里,但,每回它望着池塘成群结队的鱼群游过之时,总会无精打采趴在那里发呆。 想来,它不是不想知道,而是,不敢问! 李桢脑海浮现那胖嘟嘟的身影,蹙了蹙眉:「那只猫?」 长歌轻轻扫了他一眼。 屋外脚步声骤地响起。长歌脸色微变,意识到厉晋他们快要回来了。虽是这是梦镜,但是她与李桢也与寻常人无二。 厉晋为魔界护法,而白彤又为上仙,两人法力定然不弱,若是让他们发现他们在此处,定然会坏事。 脚步声已到门口,此刻出去已来不及。 长歌想也未想,拉着李桢便躲进了旁边木柜。 那木柜极小,勉强能容得下一人,若是二人简直难如登天,幸亏,长歌与李桢身体较为削瘦,勉强能凑合,这般,却是连转身的距离也没有,。 长歌身体几乎紧贴着李桢,甚至,她还能感觉到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热度,温热的唿吸喷打在她后颈上,痒痒的,令人极不舒服。 这般近身相贴,长歌心没来由地一阵慌乱,她尽量将自己的身体往外挪了几分。不料,身后的男人大手一揽,又将她揽了回去。 长歌眉头骤地一皱,正欲斥责,李桢抢在她说话之前低声道:「别动,他们来了!」 长歌只得止住了声。 屋外脚步声越走越近,很快,白彤与厉晋便已走了进来,直往床榻的方向走了过去。 男人低沉的闷哼声响起,像是受了伤。 白彤声音有些焦虑道:「快点将衣服脱下,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势。」 透过木柜的细缝,长歌便看见白彤将厉晋扶在床榻上,伸手去脱他身上的衣襟。 厉晋眼睛暗了暗,抓住她欲脱他衣衫的手:「我没事!」
第236章 仙魔在一起终究不会有好结果 白彤贯来温腕的面庞闪过一丝愠怒,连带着声音也冷了几分:「怎么可能没事?我明明看见那只虎妖一掌打到了你胸口,你伤势本就未愈,经那一掌,又岂会受得住?在我面前你不必硬撑。」 厉晋道:「彤儿,你在怨我?」 「我不喜欢你杀人!」白彤身体一顿,继而又道,「还有,他只是摸了一下我的手罢了,小惩大诫一番便罢,罪不至死!」 厉晋眼底杀意闪现,他眯了眯眼:「他碰了你的手,自然该死!」 因为碰了你的手,所以该死。 白彤未曾想他居然就这般直言不讳的说了出来,脸颊泛起丝异样的酡红:「你……」 她话才说到一半,厉晋大手一伸,拉过她的手往前一扯,白彤一个不稳,身体往前一顷,四周景象顿时翻天覆地,待她回过神来,人已被厉晋压在了身下。 男人身上特有雄性气息迎面而来,白彤心里没来由地闪过一丝慌乱,特别是他望着她的那双眼,仿似要透穿过她心底,看清她所有秘密,令她有种无地遁行的错觉。 她伸手推他,莫名的想逃,不料,却被厉晋紧紧禁锢在身下。 白彤不免有些恼怒:「厉晋,你这是做什么?」 厉晋低垂下头,黝烟的眸子紧紧盯着白彤,沉呤了片刻之后,才柔声道:「彤儿,我喜欢你!」 他的眼睛漆烟似墨,灼亮的几乎令人无法逼视,甚至她还能看到他瞳孔之中反射出来的倒影,那认真的神色令白彤更为慌乱,她挣扎地想站起身:「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快放开我……」 慌乱之中,她几乎忘记了自己可以使用法力。 「我说我喜欢你,彤儿。」厉晋再次重复了一句,漆烟的眸子蕴含着无限深情地望着她:「从我见到你第一眼之时,从你不顾我身份救下我的那一刻、从你第一次餵我药之时、我便发现自己已陷入你的温柔之中无法自拔。」 「你善良,你温柔、你济世为怀、那么美好的你,我又怎么忍心破坏?仙魔始终有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加上你有婚约在身,所以,我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爱你,我尝试了许多次,到头来终究无法。你可知你每对我好上一分,那好便成为最刻骨的毒药,一点一点,不知不觉中渗透进我心里。」 「我无法亲眼看着你嫁于别人,我也无法让你消失在我的世界之中,你告诉我,这些日子以来,你是否也同我一样动过心?」 白彤心坎剧烈一震,更加挣扎了起来:「仙魔在一起终究不会有好结果,你快放了我。」 厉晋淡淡地笑了:「这便是你这段时日有意无意躲着我的原因?」 「没有……」 「若你怕有什么天劫天难,便由我来为你受着。若是你还顾虑这些,我们可以找个避世隐居的地方,这样便再也没人能找得到我们。」厉晋紧紧望着她,「彤儿,不要拒绝我!」 高大的身体遽然压下,白彤脸色微变,正欲在说些什么,那脱而出口的话已消声在一片细碎地呜咽之中。 白彤对厉晋是动了情的,起先或因顾忌而有所反抗,渐渐地因情所动,忘了挣扎,甚至开始试着生涩地回应着他。 轻轻的呻吟声不断床榻上传出,衣袂飞曳,男女转眼赤身相对。 任由一向镇定自若的长歌也难免脸颊滚烫,她虽见过春宫秀,却未曾见过这种活的春宫秀,还是在与他人同处的情况下,一时之间尴尬不已。 她移开视线,正巧对上男人滚动的喉结,她心蓦地一震,霍然抬眼,正巧对上李桢传来的视线,两人微微一怔,又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床板上发生的声响越来越大,在静谧地四周份外响亮。 今日似乎过得比较漫长。 李桢听着那男女传出来的轻微呻吟声,怀中揽着的是自己喜欢的女子,还如此紧贴在一起,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发生了变化,然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一时之间苦笑不已。 李桢的变化长歌明显的感觉到了。 她眉头紧皱,闭眼,念清心咒,然而,始终无法稳住心神,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是那日在床榻之上李桢所做的一切,入魔障了!被这声音搅得魔障了!一时间整个人变得有些焦虑。 她想离开这里…… 纵然会被发现,她也想要快些离开这里! 李桢也正有此意。 两人想也未想,一掌打开木柜,「哐当」地一声,木柜门被打开,两人身影如闪电疾行而去。 床榻上,被褥翻飞,转眼已盖在两人身上。 「谁?」厉晋怒喝。抬眼之际,哪还看得到半分身影。 绿意葱郁的荒山野岭中,僻静峡谷之处,两道如闪电般的身影从天空骤然而下。 清晰的空气迎面扑来,闻着顿时令人心旷神怡不少。 长歌面上神色刚缓下了几分。突地,身侧「噗通!」地一声,水花四溅,她抬眼,李桢跳下了身旁的瀑布。 莫名地,长歌嘴角浮出一丝笑。 冰冷的水淹过胸膛,男人似还觉不够,将整个身体埋在谭水之下,直到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才浮出头来。 见岸边上那一袭淡金裳的女子,清冷的脸上难得浮现一丝笑意,他微微怔了一会,许久才缓过神来。 他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沉呤了一瞬,这慢条斯理地从瀑布上走出来。 高大的身躯缓步而来,那一袭烟色的衣衫正滴着水,嘀嗒嘀嗒地掉落在地面。 长歌轻咳了一声,收敛了笑容,微转身,平静道:「你打算一直这般?」 李桢顿住脚步,低下头,望着浑身湿透的衣裳,轻嘆了一声,施法,那衣裳霎时干透。 「经刚才……」李桢话到一半又止住了声。微停顿一下,继而道:「厉晋与白彤多少会变得谨慎,我们过去也会被发现。按你说讲,厉晋是在白彤被抓入天庭之后,才有了心魔,不如,趁这时间我们去集市逛逛?」 长歌微侧转了身,静静地凝视了他一眼,思忖了片刻,颔首道:「这样也好!」 意识达成,两人抬步就往下山的方向走去。不多久,便来到市集。 暮色渐淡,残阳似血,此刻已入黄昏。 一抹殷红色的夕阳照耀在白珠玉瓦的屋檐之上,泛出薄薄的金光。虽是梦镜,但这集市却是同外界的一模一样。 街道上行人如云流水,茶楼酒肆的宾客谈笑风生,热闹非凡。 李桢本想带着长歌去附近的茶楼饮茶,却见长歌突地顿住了脚步。 那是一个糖人。女娃娃头上扎着两条小辨子的小糖人。那糖人捏得栩栩如生,与拿着糖人的小女娃儿极为神似。而她身后不远处,一名六十多岁的老人正在捏着糖人。 长歌长年待在仙界,许是未曾见过这些。 李桢唇角微微绽放出一丝笑容,询问道:「你喜欢吗?」 长歌霎时醒神,她转首,望了李桢一眼,刚欲答话,视线却突然定格在了一处,面色微沉,抬步便往那方向走了过去。 那是一条狭小的巷口,若她未看错,刚才那人是……厉晋! 他此刻不是应该待在白彤身边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有,他身旁站着的那名女子究竟是谁? 长歌心沉了几分,速度难免加快不少,不稍多久,便跟了上去。 巷口深处,一双男女正紧搂在一起。不,准确地来说,是那名女子紧搂着她身侧的男人。男人只是任由她抱着,不为所动。不推开,也未拒绝。 未免被查觉,长歌隐身在暗处。 女子将头紧紧埋在男人的胸膛,哭道:「厉晋,你告诉我,你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你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那声音哀痛欲绝,显然悲伤至极。 厉晋声音僵硬道:「公主,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厉晋已经有妻了。她也已经怀孕了!」 怀孕? 长歌心膛剧烈一震,明明是晌午时分,他才与白彤……怎么这么快就…… 长歌心底微微讶异了一瞬,又瞬间恢復如初。 这是厉晋的梦镜,时间过得快,并不奇怪,就如同她在这明明只待了几个时辰,却过去了一年左右。 女子泪水流得越发汹涌,她哽声道:「我不管,我不管……你答应过我,除非我不在需要你,否则,你永远也不会离开我的,你忘了吗?」 厉晋低声道:「厉晋不敢忘!」 女子泪流满面:「那你是在怨我当时没有选择你对不对?厉晋……我不知道……我一直以为我喜欢的是他……直到……直到……你不见了……你不见了……我找了你好久好久……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终于让我找到你了……你却与别人再在一起……厉晋……你在报復我对不对?你报復我当年没有选择你……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回来好不好,我需要你……」 「公主……」厉晋的声音透出几分苍凉的无奈。「这并不是谁的错,怪只怪造化弄人。过去之事,厉晋已不想在提。厉晋现已经有妻,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你想过平静的生活,那我呢?」女子抬起脸,泪眼朦胧地望着他,「难道,你真的忘得了我们共同经歷过的这数万年岁月吗?难道,这数万年都抵不过你与她相识短短一载吗?」
第237章 我的脸皮比较厚,手打的疼不疼 女子踮起脚尖,在厉晋的唇上轻啄了一下:「难道你敢说,我吻你,你能毫无感觉吗?」 厉晋漆烟的眸子复杂地望着她,见他并不推开,女子欲再度吻下,厉晋撇开脸,正快要落在唇瓣之际,厉晋双手握住她臂膀将她推开,转身,背对着她,沉声道:「公主,厉晋已经有妻了。今日之事厉晋便当从未曾发生过。」 言落,他抬步就往另一条巷口走去,不知为何,长歌感觉到了他步履有些慌乱。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女子止住了哭声,寒声道:「厉晋,从来没有人能拒绝我,你也不例外。」拂袖,人已消失在原地。 长歌渐渐浮起身形,清冷的眼划过一丝复杂,不知为何,她心里极度不舒服。空空落落地,好像她遗忘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 厉晋,白彤,那名女子,她仿佛看到了她自己。 她无法想像,倘若有遭一日,花无忧还活在世上,并且重新站在她面前……若是他知道她与李桢…… 长歌步履有些不稳,往后退了一步,幸亏身后急时伸出一双大手将她揽住,她才勉强站稳。 「今后我定然不会这样!」耳畔低沉的声音充满磁性地响起,长歌转首,一袭烟衣的倨傲的男人已立在了她身后,面色温雅地望着她。 厉晋在刚才那一瞬动摇了,明眼人皆能看出。 长歌心神骤地一凛,大力推开他,清冷地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吐出:「这与我何干?」仿佛在那一瞬之间她又恢復到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李桢身体微微一滞。长歌却不再看他,她蹙了蹙眉,抬步便往巷口走去,未走多远,身后的脚步声便跟了上来。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似乎握着什么东西摆在她面前,长歌连看也未看,扬手,大力一挥,那掌心之中握住的东西被她甩飞在地。「啪!」地一声,碎得四分五裂。 长歌随意瞥了一眼,眼底顷刻掀起一片云涌。 那是一个糖人,一个青丝飞曳,风姿卓越、清冷高贵的女糖人。 虽未有其面,但瞧其神韵,也知是她! 李桢轻抿了唇,伸手拉住她臂膀:「你怎么了?」 只是稍稍震惊了一下,又恢復如初。长歌声音清冷如泉道:「以后,你不必再浪费功夫到这些无用的东西上!」言落,她衣袂一盪,人已化为轻烟消失在原地。 李桢低下头,望了一眼摔碎的糖人,轻阖上眼,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提步离去。 待人走远,那一袭淡金裳的纤细身影又渐渐浮现身来。 长歌低头静静望着地面上碎的四分五裂的糖人,轻蹲下身体,一一将那碎片拾起,伸手,捻诀,那糖人又恢復成了原状。 望着那与她神情相似的糖人,脑海中的纷乱如同一团乱麻紧紧地缠绕在一起,焦躁与不安重重衍生,令她无法适从。甚至于,她不太明白自己明明便已经走了,又为何会重新回到这里。 她……究竟是什么了? 长歌心里突然涌上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力感,脸上的表情也甚为迷惘。 …… 李桢回到白彤与厉晋所住的荒山,夜色已是漆烟一片。他原以为长歌先走,定然是先回到这里,却未想,她根本就未曾回来。 等了许久,还未曾见到长歌,李桢的心难免有些焦虑。 他微蹙了眉,正欲去寻,夜色之下那袭熟悉的淡金裳身影顷刻落入到了他的眼底。 李桢下意识地抬步走近,又想到傍晚时分她那决绝的身影,生生顿住了脚步。 寒风轻轻吹拂着,撩起女子髮丝摇曳,朦胧得宛如海市蜃楼之景。 淡白的月色之下,她的面上寡淡地没有一丝情绪,双目无神,仿似失了焦距,像是受到了什么重大性的打击,失魂落魄的走着。 李桢同她相识这般久,除却在虚无之境外,从未曾见过她这般模样,心口几不可觉地窒息了一下。 他敛了敛心神,抬步迎了上去,温雅的面庞扬起和煦的笑意,尽量将声音放得很缓很缓,让自己看起来与往常无异:「还以为你要一辈子躲着我了呢?」 见长歌的脸色有些苍白,他伸手探上她额头,长歌勐地惊醒,看着顷刻落入额上的掌心,冷声道:「别碰我!」她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与他生生隔开一段距离。 李桢的手就这么僵硬在了半空之中。 看他眼底一闪即逝的痛色,长歌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侧转了身体,转头不再看他,声音平缓了几分:「我没事,你不必担心!」 李桢目光深邃地望了她一眼,放下滞在半空中的手。 两人半响无话,四周压抑得令人窒息。 山坡下,庭院内,明亮的烛光随风摇曳着。 透窗望进去,桌案旁,白彤挺着臃肿的孕肚幸福地坐在凳上,而厉晋蹲着身体,正小心翼翼地贴在她肚皮上,两人时不时搭上几句话,温馨祥和一片。 长歌目光幽邃,怔怔地望着这一切,直到李桢走到她身侧之时,她也未曾发现。待屋内烛光熄灭,她回神之际,这才意识到李桢已站在她面前。 长歌心蓦地一跳,又下意识地倒退一步,许是因山路过滑,她脚下动作一个不稳,整个身体往后一倾…… 她脸色微变,正开口念诀打算稳住身体,眼前人影微闪,来人大手一揽,更快一步将她扶稳。而她的身体不偏不倚落入他怀中。 馥郁的清香扑鼻而来,是那股瞬熟悉的兰馨香! 长歌好不容易平静的心情在这瞬间又纷乱了起来,她扬手正欲推开李桢。男人垂下头,在她耳畔压低了声音:「对不起!」 简而意赅的三个字让长歌的手生生滞在了半空。以至于长歌没有第一时间推开他:「为何要道歉?」 李桢目光幽幽地望着她:「但凡让你生气的事情都要道歉!」 长歌微怔。 李桢拿起长歌的手轻轻往自己的脸上打了几下:「现在气消了吗?」 长歌沉默不语,下意识地抽回手,又被李桢钳在了半空,李桢摊开她的掌心,轻轻吹了一吹,很是疼惜道:「我的脸皮比较厚,手打的疼不疼?」 纵然心口已结了层厚厚的冰霜,也难免裂出了少许裂痕。长歌被他逗得有些忍俊不禁,太阳穴突了两突,「李桢,我平日是否有苛刻了你?」 「嗯?」李桢眼角眉梢轻挑。 长歌轻轻扫了他一眼:「哪有人莫名奇妙的自愿挨打,还问她人手疼不疼?」 李桢唇角几不可觉地浮起一丝笑,见长歌又恢復成平日那般模样,心弦松下了几分。 他松开长歌的手,顺势揽住她腰间,在她耳畔低语道:「若是我说,得我之命,近之我幸呢?」 任由长歌平日再镇定冷静,听到这缠绵悱恻的情话,脸颊也难免如火烧般滚烫。这种感觉令她恐惧,她莫名地有些想逃:「李桢你……」 「你确定白彤他们住在那里?」一道温柔似水的声音如流水响起。长歌立即止住了声,抬眼望去,不远处,两道身影凭空浮现——是瑶光圣母与南海水君。 许是她与李桢所站的地方过于隐蔽,加上夜色深沉的缘故,以至于他们未曾发现。 水君眼眸骤地一寒,低声禀告道:「娘娘,微臣绝对不会看错!」 瑶光圣母温婉精緻的面容闪过一丝冷意,她凤眸轻敛,勾唇冷笑道:「好一个白彤,怪不得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迟她与昊天的婚事,原来是躲到了凡间与魔人勾搭在了一起。」 水君继而道:「不仅如此,白彤仙子还怀了那魔人的骨肉!」 瑶光圣母声音勐地提高了几分:「你说什么?她现在怀孕了?」 水君点了点头,低声禀告道:「白彤仙子早在一年之前便与那魔人暗中私通,若我未曾算错,她现在马上就要临盆了!娘娘,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瑶光圣母眼眸骤地一寒,转头冷冷扫了他一眼:「天族从未出过如此丑态之事。瑶光既然不将天族的颜面放在眼中,那么自然也不用在顾忌她。此事,我要交由天帝去定夺。」她拂袖往后一拂,人已化为烟雾离去。 瑶光走后,不稍片刻,另一名女子渐渐浮出身形。 长歌定眼一望,身体勐地一滞。这女子不是她人,正是傍晚之时,与厉晋纠缠不休的那名女子。 对于那名女子的出现,水君并不感到讶异。他微笑地望着她:「姑娘告诉我这么重要的消息,不知有何需要老夫帮忙之事?」 「不用。」女子走到山坡上,遥遥望向山坡之下那静寂的庭院,妖媚的脸掠过一丝寒意,「只要不要让我再看见她就行!」 只要这个女人顷刻消失在世间,那么这一切就会重新回到原位! 数万年的陪伴,她相信,只要她略施手段,厉晋终究还是她的! 她的东西向来只有她不想要,还没有自动脱离她掌心的。厉晋自然也是如此。在她未曾彻底丢弃之前,别人永远也别想得到! 「老夫倒是有些好奇了!」水君有些讶异:「不知这白彤仙子与姑娘有何深仇大恨,你居然这般恨……」 「这应该与你无关吧!」女子不悦出声打断,「你只要做好你份内之事就行!」微沉静了一瞬,她这才徐徐收回视线,连望也未曾望上水君一眼,抬步离去。
第238章 这女人,我不喜欢 见人都走光了,水君自觉无趣,转眼,也已消失在原地。 那女子厉晋称她为公主,显然是魔界中人。待那两人彻底走远,长歌离开李桢的怀抱,缓声道:「这女子你可曾认识?」 李桢目光有些飘渺道:「前魔尊的女儿,名唤夜千微。因仙魔大战魔尊战死之后下落不明。」话到此处,他微顿了一顿,继而道:「为何对她这么感兴趣?」 长歌轻抿了唇:「这女人,我不喜欢。」 她语音落地,月色顷刻暗沉了下去。长歌神色微凝,抬眼,此刻,夜空中有层层乌云飘过,遮住了那月光,似乎在暗示着暴风雨即将来临。 瑶光圣母回到天宫之后,今后数月都未曾有消息。而在此期间,白彤生了一名儿子。唤名:厉玄。 厉玄的到来为这荒山中增添了一抹亮色,他们一家三口避世隐居在这荒山,日子虽然简单,却也安乐舒适。 夜千微的出现,是在三月之后。 那日下着倾盆大雨,是长歌入这梦镜以来,下得最大的一次。 夜晚,白彤不知何故突然想吃蜜饯,厉玄心疼爱妻,本欲去集市上买些回来,在回来途中却碰到了淋着雨失魂落魄走在街道上的夜千微。 她拿着一壶酒,喝得醉生梦死。自然而然就引得一些不怀好意之辈上前轻薄她,那群人将她带到附近的破庙,上下其手,她却任由处之,只是自顾地饮着酒。 没有丝毫意外,厉玄出手救了夜千微,那些轻薄她的人一个个当场毙命。 长歌虽忘了是在何时,她曾亲耳听到,厉玄答应过白彤,为了她与孩子,从此之后,不再杀人。 这一次,因为夜千微,他……失言了! 破庙内,夜千微的衣裳早已被撕得衣不覆体,白皙的肌肤在零碎的破布下若隐若现,诱人至极。 她的身侧躺着数具尸体,殷红的鲜血绵延在地下,汇聚成了一道细小的血流,强烈的血腥味令人窒息,她却浑然未觉,依旧喝着酒,仿佛刚才受辱的根本就不是她,又或者她根本就不在意。 厉晋一把将她手中的洒壶给夺了过来,俊朗的脸庞一片瘆人的阴霾,眼如利刃,一字一句几乎从牙缝中挤出:「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夜千微眼波微抬,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伸手欲将那酒壶夺过,厉晋手一抬,她扑空,脚下一个跄踉,差点摔倒。 夜千微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你管好你的妻子就算了,我做什么,这与你何干?」 厉晋闻着她身上那极为浓洌的酒味,眉头越发的紧蹙,一手拉着她便破庙外的方向走去:「跟我回魔界去!」 「我不要!」夜千微勐地甩开了他的手,「厉晋,既然你选择留在你新婚妻子的身旁,既然你已打算放弃我,你凭什么干涉我的生活?」 厉晋面上有些薄怒:「你可知道刚才若不是我及时出现,那么,你就会……」 「那又如何?」夜千微冷冷地打断他的话,她眼中的泪水簌簌而落,那悲伤的神色毫不掩饰的宣洩而出,「反正我喜欢的人已经不在意我,这具身体被谁夺去我也无所谓了……」 厉晋身体一滞,低下头,轻声道:「公主……你又何必……」话到一半,剩下的话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四周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静。静谧了一瞬之后。「厉晋!」夜千微突然无比温柔地唤了一声他。 厉晋霍然抬眼,便见灰暗的光线之下,女子身上的衣裳一件件地褪落了下去,玲珑身段顷刻暴漏在空气之中,白皙光洁的肌肤在光线下透着异样的红。 破庙外,长歌眉头紧蹙,下意识地往旁一望,身侧的男人早已望向了他处。 长歌紧蹙的眉展开了几分。 厉晋蓦地低垂下头,将身体背对着她,声音有些僵硬道:「公主,你这是做什么?」 夜千微勐地从背后抱住他,脸紧紧贴着他的后背,声音哽咽道:「厉晋,没有你的这些日子我过的一点也不好!从小到大无论我做什么,要什么,你都会不问缘由的帮我,送我。你对我百依百顺,以至于我忘记了,这世上原本就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所以,你现在讨厌我了对不对,你真的不要我了对不对?」 厉晋垂下眼帘:「公主,你醉了……」 「我没醉,我知道是你。」夜千微环住他腰的手骤一用力,「厉晋,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不奢求你能时刻留在我身边,但,我求求你别拒绝我……」 怀中的男人低头不语。 厉千微见她未曾拒绝,绕转过他的身体,对着他的唇直径吻了下去。男人身体勐地一僵,扬手至半空欲推开她,终是垂落了下去。 两人很快粗噶了唿吸。 男人心底纵然有再深爱的女人,往往也无法拒绝一个投怀送抱的女人。特别是这女人还是他曾经深爱过的。 屋外「轰隆」一声,电闪雷鸣,凛冽的大雨唰唰地落下,屋内光线忽明忽暗,透过窗子细缝望去,男女已经颠鸾倒凤在地面。 那细碎的呻吟声被雨滴尽数掩盖,却变成这世界上最为刺耳的声音。 「他们来了!」李桢眺望着天空突地开口。 长歌顺着他视线望去,果见天将圣轩带着数千名天兵往白彤所居住的荒山而去。 白彤被天族之人带往天界,而厉晋此刻却与别的女子在行翻云之事。最终导致妻子被抽去仙根只有三年可活,而他那刚出世的儿子也从此成为祸患终生。 怪不得会成为心魔…… 原来既是因为如此。 源头出现,她轻抿了唇,刚欲施法打算先将庙内沉浸在情慾中的那双男女弄开,不料,李桢拉住了她的手腕,朝庙内缓声道:「白彤有难,再不去便晚了!」 声音很轻,却能一字不落地飘入到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厉大哥……」屋内女子惊叫了一声。 房门「哐当」地一响,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飞快跑了出来,往那荒山之中疾行而去。 梦镜与现实偏离,夜空上挂着的那层层乌云开始渐渐散去。 长歌眉头紧拧,平静的声音闪过一丝冷凝:「这般岂非太便宜了他!」 李桢微微笑道:「是人便会有犯错的时候,他已经为这件事困扰了这么多年,也已经够了。况且,我们也没有时间了!」说着,他揽住长歌的腰肢,念咒,转眼,已出了厉晋的梦镜,回到蓬莱山大殿之中。 此刻,厉桐脸色焦虑地在大殿之中来回走动着,当晚,长歌进入梦镜之后,厉玄沖了进来,转眼便跟了进去,她想制止已来不及。 但凡进入梦镜之人,三日之内若不出来,便会永远困在梦镜之中再也出不来。 她几乎想也未想便要冲进去将厉玄带出,可是,她试了许多次,皆进不去。只得在这外面干等着。 三日转瞬即逝,长歌与李桢还未出现,她一颗心难免下沉。眼见规定的时间即将到来,正当她打算去找驸马去梦镜将李桢带出之时,长歌与李桢从梦镜中出来了。她立即朝李桢迎了上去,担忧道:「大哥,你没事吧?」 李桢又恢復成往昔厉玄的样子,他楞楞地望着她:「有娘子照顾我……我为何要有事?」 不动声色地将这问题给倒了回去,长歌被他这傻呆呆的模样给几乎逗笑。 厉桐一怔,也瞬即展颜了开来。这普天之下于她而言也唯有这一片赤子之心可以信得过了,眼眸似水地温柔望他:「大哥无事便好!切记,下次不可这么冲动!」 李桢神色有些为难,他转首望向长歌,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娘子,你下次还进去吗?」 李桢向来举止从容优雅,言辞缜密,无论再为严峻之事也不会显示出丝毫慌张窘迫,这般天真单纯得如孩童的模样,简直少之又少。 长歌微微一笑,语调轻缓道:「事情已办妥,自然不用了!」 「嗯!」李桢点了点头,朝厉桐道,「既然娘子不去了,那我就答应你下次不冲动了!」 长歌唇角抽搐了一下。 厉桐也有些无奈,蓦地,似想到了什么,立即朝昏迷不醒的厉晋走了过去。 长歌缓声道:「放心他已经没事了!只要静心调养,很快便可彻底将心魔除尽!」 厉桐的手探上厉晋的脉博,在确定他魔气开始渐渐散去之时,才松了口气。 长歌平静道:「现在,你可以兑现之前的承诺了吧?」 厉桐徐徐收回手,半晌之后才平静地抬起头,轻描淡写道,「难道你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兵不厌诈。」一拊掌,无数的魔卫从殿外涌入,将长歌团团包围。 长歌眼波微动,面上冷漠得没有丝毫反应,似乎对她此举并不感到意外。 李桢立即伸手将长歌护在身后,朝那群魔卫大吼道:「没我的命令,你们谁也不许欺负我家娘子!」随后,他又望着厉桐,怒气沖沖道:「桐儿,你不乖,你总是欺负我家娘子,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一字一句极其护短,长歌心底徒然涌出一道暖流。 厉桐勾唇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长歌,安抚道:「大哥误会了!我喜欢嫂子还来不急,又怎会欺负她?」 李桢疑惑地眨了眨眼:「是吗?」
第239章 这床够大,我并不觉得拥挤 厉桐眼底含笑,点了点头:「我又何曾骗过大哥?」她转首,脸色蓦地一沉,朝那群魔卫沉声吩咐道:「大殿下与夫人累了,你们好好送他们回去歇息歇息!他们若有任何闪失,特别是夫人,格杀勿论。」 「这还差不多!」李桢热络地拉住长歌的手臂,眼底含起星星点点的笑意,撒娇道,「娘子,那我们走吧!」 长歌被李桢拉着前行。在经过厉桐身边之时,厉桐突地拉住了她,凑近了身子,用仅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在长歌耳畔低语道:「驸马自从来到这蓬莱山,日日睡于我软榻之上,他每晚操劳到很晚,特别是这段时日,嫂子既然与他是旧识,改日,我定带着他正式拜访。」 长歌心坎蓦地一震,扭过头,望向厉桐。 厉桐心情愉悦地扬唇笑了笑,动作优雅地梳理了一下衣裳,松开她的手臂,率先大步离去。 「嗯?娘子怎么不走了?」身侧之人突然顿住了脚步,李桢回首望向她。 长歌清冷无温地眼睛瞬间冷冽噬人,她冷冷望着李桢,视线犀利得犹如刀刃,四周的空气在一瞬间冷凝。她没有回答李桢的问题,而是用力甩开李桢的手,衣袂一盪,大步离去。 李桢眉头骤地一皱,面上闪过一丝困惑,又跟了上去。 夜色漆烟似墨,晚风吹拂在身上,长歌感觉到透心的凉。 回到寝殿,长歌犹自躺在床榻之上,进入梦镜耗费了太多灵力,她想歇息片刻,然而,闭目之后,脑海中却不断回想着在出梦镜之时,李桢所说的那番话。 当时她未曾多想,如今想来却意味深长。 他说:是人便会有犯错的时候。 犯错…… 而厉桐也说:驸马自从来到这蓬莱山,日日睡于她软榻之上,他每晚操劳到很晚。 她未到这蓬莱山之前,李桢一直是这蓬莱山的驸马。 这操劳二字,不用细说,也知是何意思…… ……犯错……操劳……操劳……犯错…… 这四个字如同魔障不断在她脑海回放,翻来覆去,覆去翻来,近来极为容易入睡的长歌却是再也睡不着。 她霍然睁眼,便见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勐地滞在了她眉宇之间,透过那指尖细缝,她明显看到了男人怔忡住的神情。 那一刻,长歌心坎蓦地一跳,所有的纷乱情绪仿佛在那一瞬间冻结住了。 李桢面色微怔,似乎也未曾预料到长歌会在此刻醒来,暗自懊恼了一声,他极为不自然地收回手,握拳轻咳了一声,移开视线,缓声道:「若是晚上不待在这里,恐会令人生疑。」 李桢的话没有纰漏,长歌无法反驳。她掀开被褥,正欲起身,李桢一手按住了她,皱了皱眉:「你做什么?」 长歌轻描淡写道:「你睡床,我睡榻上!」 李桢的眉皱得更深:「为何要这么麻烦?」他就着床榻躺下,然后,很是自然地为长歌盖好被褥,侧转过身,黝烟的眸子漆烟似墨的望着她,「虽然你未曾问我,但我还是想说,这床够大,我并不觉得拥挤。」 「是么?」既不顺遂,也不反驳,长歌只是淡然地应了一声,面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波澜。 「嗯!」李桢点了点头,将身体往里凑近了几分,长歌眉头轻拧,也随着往里移近,两人就这般一进一移,顷刻,长歌已被迫至墙角。 李桢面上一抹笑意自唇边泛开,点染在眼底,又瞬间掠去。 他不禁在想,若是他再进一步,长歌会不会像上次那般,兜兜转转撞入到他怀中来? 想到这,他果真欲再往里移进一步。长歌仿似看透了他的心思,冷沉了声音:「你再若进一步,我不敢保证不会将你给丢下去!」 李桢停了下来,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所以,我若待在原地,你便会容许我躺在这里?」 长歌被他反问得哑口无言。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李桢唇角轻轻绽放出一丝笑意,翻转了身,往外挪了一分,平躺了下来,缓声道:「你若是困了,便睡吧,我不会再吵你!」 长歌不再多言,轻阖上眼,然而,过了许久,她却仍旧毫无半分睡意。只要她闭上眼,脑海中就会不断回放着李桢与厉桐所说的那句话。 ……犯错……操劳……操劳……犯错…… 这四个字简直如同梦魇,扰得她思绪混乱不堪。这种陌生的感觉令她有些无所适从。 「李桢!」静谧许久之后,长歌声音恍惚地开口。 身侧却并无声响。 长歌眉头紧皱,扭头望他,不想,李桢的脸正好在她的耳畔,长歌这一转身,两人的唇瓣顷刻密切地贴在了一处。 一张闭目熟悉的脸直撞入她眼中,她蓦地发觉李桢的面容竟已近在咫尺之间,她的脸颊甚至还能感觉他鼻翼之间散发出来的唿吸声,长歌心突然没由来地便慌了起来。 她惊了一惊,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同时心底也不免暗暗庆幸,幸好李桢此刻已经睡着了,不然……她当如何自处? 虽然……长歌视线落在那削薄的唇瓣之上,她只是无意识地碰到的! 长歌无法入睡,索性起身下榻,她走至窗旁,伸手推开窗,凉风透窗而入,吹在脸上冰冰凉凉地极为舒适,那纷乱的思绪仿似得到了缓解。 她目光飘渺地望着深沉的夜色,突地,一只蝴蝶飞入窗内落在了她肩膀上,她轻声低喃道:「你说,我究竟该如何做?」 回答她的却是一片静谧。 床榻上的男人霍然睁眼,目光深邃地望着她的背影,久久无声。 夜幕渐渐退去,白昼缓缓来临。 清晨,魔婢早早便端了洗漱水进来,长歌梳洗完毕,却瞧见李桢仍旧躺在床榻之上未醒,那被褥也相应地被他踢落在地面。 她身体微微滞了一滞,抬步走过去,将那掉地的被褥拾起盖在李桢身上。 李桢蓦然睁开眼,眼底泛起一道红光,带着嗜血的杀意,伸手,直往长歌脖颈掐去。他的速度实在过快,长歌猝不及防,待回神之际,人已被李桢掐住了脖颈。 「李桢,你……你做什么?」长歌艰难地开口。 他的力道极大,似乎要将她的脖颈生生柠断,长歌瞬间无法唿吸,一张脸也因缺氧涨得通红。 李桢未曾回答她的话,只是掐住她脖颈的那双手渐渐地收紧渐渐地收紧。 这显然是入魔的症状。 长歌心紧揪在一起,她指尖掂兰,一抹金色莲花至掌心缤放,扬手,正欲将那朵金莲推入李桢额间,将他眉宇间的戾气洗尽,李桢似看穿了她所想,另一手勐地钳住她推莲花的手掌,同时掐住她脖颈的手骤一用力,长歌肺部顷刻缺氧。 「李桢,你给我清醒清醒!」长歌虚弱的声音仿似从喉咙深处吐出,意识开始渐渐浑噩,她眼神骤地一寒,念诀,手腕如游鱼滑出他紧握的掌心,勐地一掌打入李桢胸膛。 李桢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被长歌一掌击退数步。 李桢目眦欲裂,那俊朗的脸庞渐渐扭曲,凸蹙的额角,呈现出一种可怕的,从未曾出现过的狰狞! 长歌眼底瞬间扬起一起汹涌,她心勐地一沉,双手轻动,还未来得及结印,突地,眼前身形一动,脖颈又重新被人掐住。 若是先前那次还算得上是温柔,那么这次就是毁灭性的攻击。 长歌感觉灵魂渐渐要脱离身体,正当她觉得自己要窒息的时候,抓住她脖颈的手骤地一松,李桢身体一晃,蓦后倒地,而他身后此刻顶替着他身份的季栎渐渐浮现。 稀薄的空气重新回入鼻腔,长歌才稍微有些恍过神来,她虚弱地撑扶住床沿,才勉强站稳。 想到刚才,她不禁笑了一笑,若是一个上仙死于窒息,怕是得成为这三界之中最为可笑的笑话。 季栎将李桢扶至床榻躺下,穆肃道:「尊上体内的魔气越来越无法控制了,我们得加快进程才行!」 长歌平缓了唿吸,她扭头望着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男人,那眉宇间若隐若现的煞气,她语声淡漠道:「那你打算如何?」 季栎凝声道:「我准备今晚行动!」 在这蓬莱山耽误了数多时间,是该有所行动了!不然,三月期限一过,回天乏术。 长歌徐徐收回视线,平静道:「有何需要我帮忙之处?」 「有!」季栎深凝了眼,他款声道:「归元在厉桐手中,今晚我会找机会将她手中的归元夺过来。而关在牢内的人质怕是需要长歌仙子去解救了!」 那人质自然说的是水族一干人等。 长歌道:「他们被关了哪里?」 季栎答道:「就是当日你被抓到所去大殿的地下暗室!」说完,他边从袖口拿出两个精緻的青花瓷瓶递到长歌面前,边道:「这两个瓶子,其中一个装的是引路蜂,它会带你去那个地下暗室。还有一个是我专门炼制解除这蓬莱山禁铟的解药,只要把这些解药给那些人服下,不出半柱香,他们便可恢復法力。仙子进入牢房之后,便会有人在那里接应你。他对那里地形极度熟悉,仙子届时跟着他离去就行。至于尊上这边,我拿到归元之后,自会带他离去。到时在冥界见面。」 长歌伸手接过,声音平静道:「就只是如此吗?」
第240章 一份惊喜 季栎点了点头,立即又道:「仙子既无异议,那咱们今晚午夜一起行动!现在,我出来的时辰已久,未免生疑,便先回去了。仙子万事小心。若有查觉到不对劲的地方,立即收手,万事以自己安危为主。」 长歌接那两个青花瓷瓶妥善收起,神情淡漠地颔首,查觉到季栎担忧之意,已无之前散发出来的冷凝。 季栎微感讶异,也只是稍稍一瞬便恢復如初。 他深深地凝视了一眼躺上床榻上歇息的李桢,缓声道:「现在,尊上就麻烦仙子多加照顾了!」将话说完,季栎深深朝长歌鞠了一躬,见长歌淡淡点头,转身,这才直接穿墙离去。 长歌弯腰将被子轻盖在李桢的身上,见他紧皱着的眉头,清冷的眼眸闪过一丝翻腾奋涌的复杂情感,她声音飘渺道:「你倒是收了几个好部下!」 男人闭目未语。 …… 时光转瞬即逝,当季栎将后续一切事情安排妥当,回到所住寝殿之时,已入夜。 此刻,一袭红衣芳华的女子正坐在桌旁,听脚步声响,纤纤素手提起茶壶往精緻杯盏中倒了杯茶,唇角轻轻绽放出一丝明媚妖冶的笑容,柔声道:「驸马,今日一早便不见你,你这是去哪里了?」 未抬首,已知来人是谁。 只是相处数日罢了,却不想,她居然对他熟悉到了如此地步,连她大哥及她父君亦未如此。她摇晃着手中酒盏,望着盏中泛起的涟漪,眼底神色虚无飘渺了起来。 「四处逛逛。」男人简而意赅的答了一句,言语之中听不出半分情绪。 「四处逛逛为何又不带上我?」厉桐将视线从杯盏中挪开,目光落在了他的手中,神态有丝丝哀怨,「难不成驸马也开始嫌弃我了不成?」 季栎对于这爱撒娇的女人当真是没有办法,他长年清心寡欲,除了潋滟也其它女子相处少之又少,对于哄人这翻功夫明显火候不够,他又不能掉头就走,难免有些头疼了起来。 他轻轻嘆息了一声,面上挂着那适时的微笑道:「近些时日,我见你诸事缠身,所以,想让你好好的歇息一下,这才未曾打扰你!」。话说完,他差点忍不住为自己拍掌叫好,这回答他自问已是完美无暇了。 他轻叩掌,便有一名魔婢端着酒壶走了进来。将洒壶放入桌面,又退了下去。 厉桐轻轻望了一眼,娇柔道:「驸马这是做什么?」 季栎抬步走至她旁边坐了下来,将厉桐手中端着的茶杯拿开,又重新拿出一个空杯,一手提着酒壶倒了下去,一时之间,静谧的屋内只听得到哗啦哗啦地水声。 季栎缓声道:「这些日子我与公主未曾好好聚在一起过,今日,我想同公主饮上几杯,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酒满,季栎将酒杯推到厉桐的面前。 「驸马即有此意,桐儿怎能不从?」厉桐身体柔软无骨地依偎在季栎的怀中,仰起小脸,眼底含起丝丝笑意地望着他:「驸马,你来餵我……」 今日她画了精緻的桃花妆,整张脸在烛光的映衬下楚楚动人的紧。 季栎纵然再不谙男女之事,也知这个餵字是为何意。 他身体僵了一僵,眉宇几不可觉地蹙了蹙,面上却扯出一丝笑,拿起酒杯,往厉桐的嘴边递去,未想,在那杯盏落入唇瓣之时,一根细而长的指尖横在了半空。 季栎疑惑地望着她。 厉桐颇具风情地笑了笑,将那手指移开,轻抵在季栎的唇上,声音魅惑无边:「我要它用他来餵我……」说完,指尖轻轻在季栎的唇上画了个圈圈。 季栎笑容瞬间就僵硬住了! 见他表情,厉桐的脸也在那一瞬间拉了下来。她微眯起眼,离开他的怀抱,声音骤地一沉:「怎么,你不愿意?」 都说女人的脸变得比翻书还快,怪不得引之总是视女人为洪水勐兽,只是轻轻撩了一撩,就全身而退,今日他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 季栎按捺住心底的不适,笑容又浮上脸,他微微笑道:「这句话应该是男人说才对!」 厉桐的眼轻挑。 「讨厌……」她嗔怪地望了他一眼,又重新回到了他怀中,仿似刚才那一切根本就未曾发生。 季栎眉头紧拧成川,见厉桐期待地望着他,他艰难地将杯盏放入唇边,将杯中的酒饮入口中,然后低头,闭上眼,将心一横,对着怀中女子那娇红欲滴的唇吻了下去,不,是贴了下去,然后,将酒渡入她口中。 冰凉柔软的触感从唇瓣传来,季栎瞬即如触电般离开。 厉桐轻呵呵地笑了起来,她那两只如柔荑的縴手反搭在他脖颈之上,问道:「驸马,你该不会还是个雏儿吧?」 活了几十万年,季栎第一次面上有丝丝尴尬之态。 见季栎脸颊有些泛红,她伸手轻摸了摸那张白皙光滑的俊脸,娇笑道:「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吻罢了,你便这般害羞,若是他日我们行床榻之事你岂不是紧张得连动也不会动了?若是光要我来,可是很累人的。」 季栎脸色一囧,他轻咳了一声,刚欲说些什么,厉桐已开口将他的话给打断,她媚笑道:「驸马,你觉得我如何?」 季栎怔了怔,心底却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他还真怕她继续下去,当即正了脸色:「公主为何有此一问?」 厉桐唇瓣轻轻勾起一丝虚无飘渺的笑:「这蓬莱山包括荒芜之境的人见了我,无一不对我卑躬屈膝,虽从未当着我的脸说过,但我亦知,他们在背后议论我什么。他们都说我手段毒辣,是个为达目的誓不罢休之人。你呢?你是否也认为我是那样的女人?」 季栎双眉紧皱道:「这世上强者生存,想要活下去,谁人手中能不染半分血腥。」 厉桐将头靠近他怀中:「那驸马会喜欢这样的我吗?」 季栎眉头紧拧,他此刻恨不得将她给丢开,又哪还谈得上喜欢二字? 他张了张口:「我……」 「不……」厉桐伸手遮住了他的嘴,制止住了他接下来所要说的话,她摇了摇头,「我突然又不想听了!」 厉桐施施然地站起身,走至窗旁,遥遥望了一眼天空阴沉的月光,微笑道:「驸马!趁着今晚这么好的月色,陪我去一个地方吧!我……准备了一份惊喜给你!」 午夜时分,夜色漆烟似墨,沉得犹如深潭晦暗的如何也化不开。李桢还未曾醒,长歌按照与季栎约定的时刻起身,尾随着引路蜂,躲着来回巡夜的魔卫,走到地牢时,一路也算是畅通无阻。 许是因蓬莱山被下了禁锢,外人在里处法力被束缚,所以,地牢内看守的魔卫寥寥无几。那些魔卫散漫成性,听到声响,还未曾反应过来,便已被长歌敲晕了过去。 见着那一袭淡金裳的女子缓步出现,水君脸色骤然一变,他立即起身,走到牢门口,急促道:「凤凰仙子?你怎么来了?莫非连你也……」 「我是来救你们的!」长歌将他的话给截断,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递给他,声音寡淡道,「至于其它之事,出去再说。这是解蓬莱山禁锢的解药,服用一粒,便可恢復法力!」 水君双眼蓦地一亮,点头颔首,伸手接过,立即倒出一粒解药吞了下去,然后,转身将瓷瓶交由旁边之人,嘱咐它将解药一一分给在场的众人。 长歌视线往地牢轻轻扫了一眼,却未曾见到折言。她蹙了蹙眉,转首,朝水君询问道:「与你们一同关进来的那名女子在哪?」 「谁?」水君没太听清。 长歌本想直接唤出折言的名讳,但又想到在水族之中,这些人都唤她为芳华,是以,缓声道:「芳华呢?」 水君的脸当即拉了下去。想到就是因为这个女人拿了归元才横生了那么多枝节,不然他也不会落到这般下场。没好气道:「那个女人在隔壁的牢房内呢!」 水君心中有怒,长歌自是知晓,她蹙了蹙眉,也没多说什么,抬步就往隔壁走去。 折言所处的那间牢房是密封的,被上了锁,未免麻烦,长歌直接用法术打开了牢锁,果真见折言静静地蹲坐在暗烟的角落处,将头紧紧地埋在双膝之间,浑身散发出悲凉之感,脆弱而无助。 长歌印象中的折言向来坚强,唯一的软肋便是顾里,只要涉及到他,她身上所防御的刺便会自动跌落,脆弱不堪。 长歌缓步上前,蹲下身体,手搭在她肩膀之上,放缓了声音:「折言,你可还好?我是来带你出去的。」 折言缓缓抬起头,脸上泪沾满襟。 长歌眉头轻蹙,缓声道:「你怎么了?」 折言的视线落向一处,长歌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便看见地面上一块精緻的玉佩被摔得四分五裂。 这块玉佩长歌曾经在顾里的身上见到过。她眉又紧拢了几分,轻声询问道:「这是顾里的?」 折言未曾答话,她缓慢地趴至玉佩碎落之地,一块一块地将玉佩给重新拾了起来。 看折言的反应,长歌知自己定然没猜错。 她明明记得顾里已经死了,他的玉佩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碎成这般模样?这显然不是掉下来的,而是被人刻意砸碎的。
第241章 这便是你要求人的态度吗? 长歌脑海之中顷刻浮现出一个男人的身影,就在她疑惑的期间,清冷如霜的声音带着讥讽骤然响起:「我还以为是谁要过来,原来是你……凤长歌,你不是已经走了吗?又何必回来多管闲事?」 长歌眼眸轻抬,回首,便见潋滟与一袭青衫的白倾走了过来。 白倾的视线落在拾玉佩的折言身上,面上怔了一怔,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情绪,不过很快,又敛得干干净净。 潋滟、白倾是魔界四大贤者之一,出现在这里长歌并不感觉奇怪。她不想浪费时间与她在这里逞口舌之风,直接了断地开口:「路在哪?」 潋滟精緻的脸蛋骤地一寒,冷冷道:「这便是你要求人的态度吗?」 看到潋滟出现的那一刻,长歌便知季栎所说的那条路她是行不通了。她不想与她继续纠缠。 长歌收回视线,为折言将最后一块玉佩拾起,放入她掌心之中,折言感激地朝长歌笑了笑,两人撑扶起身,掠过潋滟与白倾,直往隔壁的牢房走去。 从始至终,折言都未曾抬首望过白倾一眼。 被人这般忽视,潋滟心底的怒火腾地一下便燃烧了起来,她一手拉住了长歌的臂膀,冷冷地道:「凤长歌,你耳朵聋了吗?我在同你说话你没听到吗?」 长歌眉几不可觉地皱了一皱,目光清冷地扫了她一眼,漠声道:「若是你要与我吵架,抱歉,我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个功夫陪你在这里耗着。」 她抬手拿开潋滟握着她臂膀的手,提步走出了牢房。 此刻,水君等人也因吃了解药,体力恢復了不少。 敖礼身体刚能动,他便立刻起身往折言所关的牢房走去,见折言安然无恙,他松了口气,走上前,一把握住了她的双手,关切道:「芳华,你没事吧?」 有冰冷的视线扫来,敖礼抬眼,便直直撞入到了白倾的眼睛。 他挑衅似地朝他笑了笑,不仅没有将手拿开,反而从长歌手中将折言接了过来,让折言依偎在他怀中。 折言眼波微凝,却是第一次没有抗拒。 白倾的眼越发沉了几分。 「真是个不孝子!」水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敖礼,知事态紧急,也没再阻挠,而是直接朝长歌迎了上去,沉声道:「凤凰仙子,现如今,大家的法力也已经恢復得差不多了,咱们要不趁着夜色先走?免得到时候那个妖女再整出什么么蛾子。」 长歌点了点头。 「今日,你们谁也跑不了!」一道冰冷地声音骤然响起,暗烟的大牢霎时亮如白昼,大量密集的脚步声蜂拥而至。 长歌抬眼望去,便见一袭红衣摇曳的女子率领着众人缓步而来,季栎尾随在侧,顷刻,已将她们团团包围。 在场的众人脸色骤然一变,水君更是怒喝出声:「妖女……」 厉桐冷冷扫了水君一眼,唇角轻轻勾勒出一道讥讽的弧度。 「驸马!」她沉声开口,眼中带有漫不经心地笑意,那笑意却并不达眼底:「我送你的这个礼物你喜欢吗?」 季栎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他还以为自己做的滴水不漏,却不想还是被她给发现了。 今晚,她还能如此浅笑嫣然地与他饮酒,不泄露一丝一毫,这份沉着冷静当真是令人不容小觑。只是可惜并不能为魔族所用。 如今竟然已被看出,索性,他也不再伪装了。季栎漠声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厉桐眼底冷意凝聚,伸手指向了长歌:「从你阻止我杀她,更甚是叫她嫁于我大哥之时,我便开始怀疑你了。你亲眼见我杀其它之人,皆能面不改色,唯有她……若是你忘记从前的一切,她是生是死又与你何干?」 说到此处,厉桐转首望他,「若先前是疑惑,那么后来在林中敖礼要刺杀我,你出手相救,又让他逃走之后,便彻底知道了。以你的法力,想要截住他绰绰有余,然而你却并没有。你救我,只是想借自己的手放他走,因为你知道,他的剑虽伤得了我,却并不能治死,反而,会因为这一瞬,被彻底擒住。到时,他想逃出来,比登天还难。」 敖礼望了一眼季砾,眼底闪过一丝震惊。 厉桐声音勐地一沉,「驸马,枉我对你掏心掏肺,你却因为这一些毫不相干的人背叛我!」 季砾微微沉了眼,目光直直望向她:「竟然你早已知道,为何又不当场拆穿我?」 厉桐视线落在长歌的身上,唇瓣轻轻勾勒出一道讥讽的弧度:「若是拆穿了,这后面这么多的好戏又有谁来演呢?」 她收下手,慢慢地走到长歌的身边,低低地喟嘆一声:「我又怎么会知道我这好嫂子居然真的身在曹营心在汉。」 「我从未承认过自己嫁予厉玄。」长歌清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管你如何想,今晚,我们势必离去。」 厉桐勾唇冷笑:「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我大哥可是明媒正娶将你给……」 「放肆!」有魔兵出声怒斥。 厉桐眉头轻蹙,便见一位衣着破烂的男人脚步蹒跚地闯了进来,许是他进的过急,身体一个踉跄跌倒在厉桐的面前,漆烟的脸泪光闪闪地拉了拉厉桐的衣摆。 季栎的脸色骤然一变。 厉桐眉头一皱,毫不留情地将衣摆拿开,寒声道:「这是谁?你们还不赶紧将他拉出去?」 顷刻,上来几名魔卫分左右两侧抓住那男人的臂膀欲拖出去。 那男人不知哪来的力气推来那两名魔卫,苦苦地拉着厉桐的衣摆,另一只手抓着自己的脖颈,呜咽呜咽地哭了起来,甚至,见厉桐越来越沉的脸,开始负气的动手打厉桐,那动作不大,却也不轻。 虽是一副完全陌生的脸,厉桐觉得他眉宇隐隐有些熟悉,特别是这打人的动作,她犹豫性地试探性地开口:「大哥?」 厉玄哭得更凶了,打人的力道却轻了下来。 「大哥,真的是你!」厉桐心剧烈一震,声音有些沙哑,她立即蹲下身体将他扶起。 厉玄心头委屈,一把就扑入了厉桐怀中痛哭了起来,手还不断地捶打着厉桐的背,似在指责她怎么现在才来。 见长歌面色平静,似乎早就已经知道实情,厉桐眼眸狠厉,怒声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千般算计,万般谋划,却没想到居然会算漏这里。」 厉桐将厉玄放至一旁,立即有魔卫上前安抚起厉玄。厉桐寒声道:「好啊!凤长歌,我果然小看了你。怪不得我说你近些日子怎么会与我大哥这么亲近,原来这从头至尾就是你们布好的一个局。」 水君冷声道:「废话少说,快将归元交出来,否则,老夫今日就要替天行道,为蓬莱众仙报仇雪恨,灭了你们这么魔怪。」 「归元就在我手里!」厉桐素手一翻,一粒泛着蓝光的夜明珠蓦地浮起。她讥讽道:「你们有本事就过来拿啊!」 那轻蔑不屑的神色彻底激怒了水君。 水君扬手一挥,朝后沉声道:「大家给我上!」 他身后那群水兵听令,立即将举剑上前。厉桐轻抬手,她身后的魔卫也不甘示弱,迎了上去。场面霎时变得混乱,正当要一发不可收拾之时。 「住手!」一声沉稳雄厚的声音如钟鸣响起,在这牢房内不断迴响。 牢内的众人霎时停了动作。 牢房内的入口,两名身姿伟岸的男人款步走了进来。 长歌心底有陌生的情愫在翻搅,她面上却仍保持着往常的清冷与沉静。 此刻,李桢已恢復了本来面貌。望着那一袭烟衣雍容的挺拔男人,厉桐愕然出声:「驸马?」似想到什么,她又犹自转首,望着身侧与之一模一样的男人,眼底闪过一丝困虑。 季栎与潋滟及白倾单膝跪地,沉声道:「属下参见尊上!」 这一句尊称,在三界之中没有多少人能享此待遇,而唯一的一人则是魔界尊主——君临。 厉桐脸色愀然一变,心如遭电殛猝然呆住,她又回首望向李桢,「你是魔界尊主君临?」 厉晋眉头几不可觉地皱了皱,沉声道:「桐儿,不得无礼!」 李桢黝烟深邃的眸子轻扫了跪地的三人一眼,声无起伏道:「起来吧!」 三人当即起身。 是啊!普天之下,能有几分能有他这般气势。 厉桐徐徐收回视线,轻抿了唇,心底泛起了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眼前有高大的暗影一晃而过,厉桐抬眼,便见厉玄扑到厉晋怀中呜呜地哭了起来。 厉晋皱眉,下意识地将那人推开。 厉桐立即道:「父君,这是大哥。」 厉晋手中动作一滞。 厉桐伸手指向李桢,目光犀利道:「大哥如今模样,就是拜眼前之人所赐!」 厉桐原以为她话出口,以往日厉晋疼爱厉玄的程度,必然大怒,到时,势必免不了一番恶斗。 她手已下意识地幻化出长剑,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打算随时给对方致命一击,未料,厉晋非但没有发怒,反而语调一软,有些焦虑道:「尊上……我儿……」 「君上不必担心。」李桢面上泛起一丝雍容温雅的笑意。 他轻轻望了一眼季栎,季栎立即会意,走上前,解开了下在厉玄身上的独门穴道,然后,餵厉玄吃了一颗药丸,缓声道:「半个时辰之时,他便可恢復如初!」
第242章 一个女人阴晴不定是由何原因? 厉晋松了口气,缓声道:「多谢尊上!」 此话一出,厉桐彻底怔忡住了。 「父君!」厉桐以为他不明白眼前情况,尝试着解释道:「明明是这些人在大哥身上下了毒,为何还要……」 「若不是你平白无故的盗取归元,又怎会惹出这些麻烦出来!」厉晋不悦开口,将她未完的话给打断,「将归元还给他们!」 厉桐面色一急:「父君不可……」 厉晋冷沉了声音:「怎么?你现在连我的话也不听吗?」 厉桐垂下眼眸:「桐儿不敢!」 厉晋语气放缓了几分:「那便按我的吩咐,将这归元交还给他们!」 厉桐轻抿了唇,不情不愿地将归元往空中一抛,潋滟与水君脸色微变,两人同时一跃,水君终是快了一步,伸手一接,在抓住归元之时,那颗悬着的心终是放下。 潋滟正欲去夺,李桢视线轻瞥了她一眼,她身体勐地一僵,不敢再妄动分毫。 自从李桢出现那一刻,长歌心绪沉浸在犯错、操劳两字中久久难已忘怀。突然感觉有一道视线从外望来,她抬眼,对上了一双苍老年迈的眼睛,那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她,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原地。 她眼眸微敛,立即跟了上去。 水君还未将归元收入怀中,一只大手横空出世,将归元拿了过去。 他脸色惊变,抬眼,便见敖礼已将归元递到李桢面前:「这个东西既然凭你的能力要回来的,那么,做为酬劳,我们水族愿意将它借给你。」 水君刚想反驳,话到途中又咽了下去。 他虽不喜欢眼前这人,但,就凭藉他救了他们,他也不能忘恩负义。就当还了他此次的恩情。 李桢凤眸深深地凝视着他:「你便不怕天族怪罪下来?」 水君沉声道:「天帝到时候若要怪罪下来,老夫便说是在宴会之时,被人夺了去。这是众所皆知的事情,想必他也寻不到什么藉口降罪于我!」 李桢不再多言,手腕一转,一个泛着金光的珠子蓦地出现:「这是若枷,可暂解燃眉之急。」 水君这次没有犹豫地伸手接过,手一挥,率领着众水兵往牢房外离去。走到半途,似意识到什么,他又顿住脚步,回首,望着敖礼冷声道:「你还不走,留在这里做什么?」 敖礼望向一旁静默不语的折言,缓声道:「芳华,您愿意跟我回去吗?」 水君怒不可揭,直接拂袖离去。 折言下意识地望了一眼白倾,却瞧他此刻垂下眼,面色沉静地看不清任何神色,甚至,在听闻敖礼问她话之时,连看也未曾看她一眼。 她眼底划过一丝落莫,却还是摇头拒绝。 敖礼眼眸黯淡了几分,他沉声道:「若是你想,随时都可以到南海来找我!」 折言望了他一眼,轻轻颔首。 敖礼微微笑了笑,不再多言,衣摆一曳,大步离去。 这一切归元争夺战终在水族之人离去结束。 待水族之人走尽,整个牢房空了近半。 李桢视线轻轻在牢内一转,却并未瞧见长歌,他眼底闪过一丝轻凝,心口莫名地空空荡荡,反身便往所住寝殿的方向走去。 当他来到寝殿,却空无一人,他眉头越发紧拧了几分,刚欲去外寻上一番,却瞧见一袭红衣的厉桐迎面走了过来。 厉桐在离他三步之外的地方顿住了脚步,脸是前所未有的正色:「我想与你谈谈!」 微风吹拂而入,碧绿的翠竹迎风摇曳着沙沙作响,夜色之下,两道纤长的身影微微顿住脚步,四周一片静谧,除却那唿啸的风声,再无任何声响。 两人久久无声。 李桢心里始终惦记着长歌,沉浸了一瞬,终是缓慢地开口:「不知公主找我有何要事?」 厉桐遥遥望住前方,声音虚无飘渺道:「今日我寻驸马过来,只是想问一句,驸马可曾有对我动过心?」 李桢身体微微一滞,淡声道:「我的心从来就只装过一人!」 「我就知道!」厉桐唇瓣轻轻勾勒出一道类似自嘲的弧度,她转头望着他:「是凤长歌吗!」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李桢没有说话,无疑是默认。 多年来,第一次对人这般上心,厉桐心底始终有些不甘心:「若是我比她之前遇到你,你可曾会先爱上我?」 李桢抬眼望她,声音温和:「我的人生从不假设如果……也从不设想可是!」 厉桐心膛剧烈一震,轻垂下眼,细密的睫毛掩盖出一片浅淡的阴影。 从不假设如果……也从不设想可是…… 是啊……人生又怎么会有这么多如果? 她沉浸了一瞬,继而又道:「你明知我们从荒芜之境出来,待在这里只为恢復法力拿回在魔界失去的一切,你又为何安顿我们。就不怕我们报復吗?」 李桢面上泛出一丝温润的淡笑:「因为我知道这里的人不是你们杀的。所以,我有理由相信你们不会做出这一切。」 厉桐怔仲住了:「你是如何得知的?」 李桢微笑道:「以你的聪慧,想必早就知道我没有失忆,那日在大殿之中,你将长歌抓住,却并不想杀她,而我又几次三番阻拦你,想救长歌,你就顺手推舟,为了放她一条性命所以假装配合了我。」 「在水族来蓬莱山欲夺归元之时,你明明有机会杀了他们,却并没有。想必,你也知道,若是他们有一人逃出去,走漏了风声,天族之人若是知晓你们将蓬莱灭门,定然不会放过你们。而这最为保险的方法,则是杀了他们,那样,你们在蓬莱山的消息也就不会传出去,你明明知道后果,却只是将他们囚禁在地牢。你外表虽冷硬,但实则心地善良,又怎么杀了蓬莱山这一干人等?」 「普天之下,也唯有你这般了解我……就是连我父君他也……」厉桐话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她顿了一顿,声音平缓道:「你虽然料事如神,想必有一件事,你定然猜想不到。」 李桢眼波轻动,静待下文。 厉桐眼眸幽邃道:「其实魔界下在荒芜之境的封印很牢固,单凭我们自已的法力,就算是拼尽最后一人,怕也是无法出来。」她望着他,斩钉截铁道:「我们是被人救出来的!」 李桢面色微沉:「救出来的?」 「不错!」厉桐轻轻颔首,「入住蓬莱山并且盗取夺归元就是那人的条件。当时,我父君心魔越来越严重,待在荒芜之境便只有等死之分,我便同意了他的请求。未免我父君担心,我也顺便将这一切给隐瞒了下来。所以,他们都以为这蓬莱山是我派人杀得一干二净的。」 李桢轻抿了唇:「可知那人是谁?」 厉桐摇了摇头:「那人行事太谨慎了,当时他只是以一团烟色雾气出现在我面前,我并未看到他的形体。自从我们出来住在蓬莱山后,他便再也未曾出现过!」 李桢眼眸微眯了眯,附而淡声道:「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厉桐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毕竟是我厉桐喜欢过的男人,我又能会睁眼眼看着他人算计?「 李桢唇角绽开一丝笑意。 许是那笑容太过明艷,厉桐抬步,瞬间抱住了李桢,将头深深地埋入李桢的怀中。 李桢身体勐地一僵,正欲将她推开。 厉桐沙哑着嗓音道:「我与我父君已经决定了,不会再重回魔界。我们会找一个与世无争的岛屿,这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李桢的手垂落下去。 不远处的迷雾之中,一袭淡金裳的女子缓步而来,突地,勐地顿住了脚步。 夜色之下,长歌伫立在那里,看着迷雾中紧紧搂在一处的男女,平静的脸冰冷得吓人。胸腔处似有一团怒火几欲喷洒而出。 厉桐昨日所说之话又重新跳回到了脑海之中。 长歌起初也想过是否是自己多虑,如今,看来,的确是自己多虑。可笑她起初还因他对她陷入繁琐的情爱业障之中,心中产生了动摇。如今看来,他口口声声所说的爱示无非也只是一时兴起。 怪只怪,他的谎话居然练得如火纯青,使她几乎差点就信以为真。 长歌稍稍垂敛了眉眼,脸上的表情不见任何的动容,她袖裳下的手骤地一攥,衣袖一拂,转身离去。 厉桐与厉晋下定了决心不回魔族,李桢未曾挽留。天一亮,厉桐及厉晋一行人便启程离去。 浩瀚当空,那一袭烟衣站在蓬莱山顶,遥遥望着下方,冷风吹过,撩起那衣和发摇曳着,透出了无比孤寂之感。 「尊上!」季栎走到他身后,深深鞠了一躬。 李桢声音飘渺道:「人找到了吗?」 季栎望了他一眼,迟疑了一瞬,终是道:「刚才已问了沿海的鲛人,他们说长歌仙子在今日一早便离去了!」 李桢身体几不可觉地僵了一僵,唇角轻轻盪出一丝似有若无的自嘲之意。他轻阖上眼,面上闪过一丝倦意。 长歌,为何不辞而别?难道,你当真厌恶到连与我告别也不想了吗? 季栎继而又道:「尊上,长歌仙子既然出现在这蓬莱山,想必,她是不会忘记昔日答应过陪我们找齐四件圣物的话。没准,她提前去了冥界,三月期限已快到,现在时辰也不早了,您看,是不是该起程去冥界了?」 李桢缓缓睁眼,却答非所问:「你说当一个女人阴晴不定是由何原因?」
第243章 我永远也不会喜欢这张脸 季栎一怔:「这……」 李桢立即想起季栎这些年痴迷药物,对情爱之事一窍不通,瞬即挥手:「下去准备吧!」 「是!」季栎抹了一把冷汗,颔首,当即退了下去。 …… 丰城虽是孤魂野鬼聚集之地,却在丰城的城主管理之下一直井然有序。当李桢乘轿而来之时,整个丰城变得杂乱无章,嘈杂的声音更是此起彼伏地响起。各个地方都转悠着鬼差,城内渲染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轿内,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撩开窗口的幔帘,李桢轻瞥了一眼在旁的潋滟,潋滟立即会意,随手抓住了旁边一名疾行而去的鬼差,缓声道,「请问,冥界发生了何事,为何这丰城内上来了这么多鬼差?」 那鬼差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潋滟一眼,不耐道:「我瞧你不是咱们冥界的人吧?」 潋滟听他语气,当即冷了脸色。 鬼差不悦道:「不是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潋滟手骤一用力,鬼差哎呦哎呦地叫了两声,立刻哀声求饶道:「我的手……我的手……姑娘,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 潋滟冷冷吐出一个字:「说!」 鬼差哭丧着脸道:「冥王妃在前几天不见了。现在全冥界的人都在寻找她的下落呢!」 潋滟眼勐地一沉:「不见了?」 「可不是……」鬼差絮絮叨叨地说道,「现在冥王将自己关在屋内,任何人也不见。陆判他们都急坏了,生怕出现个好歹。别无他法,只得派人去寻啊!」 在旁的季栎听了,眼眸沉了几分。他自然不会忘记那碎心还在慕秋的身体中,如今,三月的期限将至,可容不得出现半分差池。 他凝了凝眼,走到李桢面前,低声道:「尊上,不防我去叫引之算出慕秋的下落?」 「不用!」李桢徐收回视线,放下手中的幔帐,淡声道:「他知道她在哪。」 …… 时光转眼即逝,天界只是过了二个多月而已,凡间却已过去了二十年多年有余。 烈日高悬,蔚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扬州城内已近三年没有下雨,炙热的天气带着一丝干燥闷热,令人极不舒服。 然而,就是因为这般天气,促成沈府成了奇蹟。 但凡扬州城内,所有的农作物皆因缺水奄奄一息,有些稻谷更是滴米不收,各家各户都深受烈日其害,苦不堪言,唯有沈府家花园内的花朵并未受其影响,反而,开得越来越艷丽。 园内的花儿万紫千红,随风摇曳着,本是一片静谧详和之处,突然响起了两道尖而细的声音,听来源便知是两名不满十八岁的小丫鬟。 「我说这种女人啊,活该在新婚之夜守活寡!」一名鹅黄衫的圆脸小丫鬟满是不悦的开口,许是她情绪有些激动,手中端着的托盘上面的碗溢出了点点汤汁。 另一名穿蓝衫的小丫鬟拉了拉她的衣裳,低声道:「你小声点,免得被别人听到了!」 「怕什么?」那黄衫女子不悦地望了她一眼,缓声道,「若不是这个女人的出现,单姑娘早就与少爷成亲了,哪还会整出这么多的么蛾子?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恬不知耻的女人呢!不仅在少爷大婚之日破坏他的婚礼,还用单姑娘的性命要挟少爷娶她。现如今,她更是将单姑娘推入到了水塘之中,她都敢做出这种事,难不成还怕别人说不成?也怪不得这三年之中,少爷从不曾碰她,这种蛇蝎毒妇,死了才好呢!」 「这话倒也是。」那蓝衫的小丫鬟也点了点头:「单姑娘从小无父无母,体弱多病的,幸亏老夫人好心将她收留在府内。老夫人也是见她真心疼爱她,从小就将她当成沈家未来的少夫人来带着。若是老夫人一厢情愿便罢了,偏偏这单姑娘与少爷从小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就在成亲之日出了这么一个插曲,如今,这沈府她倒成了多余之人了!老爷下令,沈家之人,不得娶妾房,你说,她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黄衫丫鬟冷哼了一声:「说来说去,就是怨……」她还待继续说些什么,「嘘!」地一声,那名蓝衫的婢女立即拉住了她。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前面,那身着黄衫的丫鬟抬眼望去,正好看见假山后面池塘旁边的柳树下,一名着浅绿裳的女子正在摇椅之上,呆呆地望着池塘,面色平静地看不清任何神色。 两人神色一凛,互相望了一眼,疾行离去。 不远处,一袭淡金裳的女子渐渐浮出身形。望向折言,女子声音轻而缓道:「为何不将事情的真相告拆他?你若将事情如实告诉他,你们两人或许也并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此人正是在蓬莱山不辞而别的长歌。季栎说的没错,从长歌出现在蓬莱山的那一刻,便打算将之前的承诺兑现下去。然而,要她与李桢同处,她却无法做到,是以,先来了这里。 慕秋身体微微一滞,下方的摇椅停了下来。她抬起下颚,目光飘渺地望着上方的天空,此刻,烈日高扬,刺得她双眼莫名的有些生疼。 「上一世,我与他都过得并不开心。」慕秋平静道:「这些由我一人承受便罢。我不想再把这些不好的事再带到今世来。我想在我有限日子里,将这一切重新来过。」 长歌身体微僵,清冷的眼划过一丝复杂,声音幽邃道:「竟然你已经知道为何……」 「为何不躲吗?」慕秋徐徐收回视线,她微微笑了笑,面色有一丝不已为然的释然:「躲又能躲到哪里去?我这躯身体我自然是知晓的。我本就为魃,藉助了碎心的力量才勉强才化为人,可是,我知道我究竟不是一个凡人。迟早有一天我的身体会承受不住那个力量,现在,只是让一切都提前结束罢了!」 长歌抬眼看着园里那一株株盛放的牡丹。烈日投射在它的身上,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 虽是说此,但这话从慕秋口中说出,却又是另一番感觉。静谧一瞬,长歌缓声道:「你可有何需要帮忙之事?」 慕秋闻言笑了笑:「我既然打算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便不会藉助外在的力道。你不必担心我,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我绝对不会后悔的……」。 她抬手摘下一片柳叶,正欲放入唇边吹奏,不远处脚步声骤然响起,她眼波轻动,抬眼,假山之后,一袭淡粉红裳的男人疾步走了过来。 长歌唇角隐隐抽搐了一下,不知为何,她莫名有些哭笑不得,除却他转世报胎那一次,算是多年不见,纵然转世,龙澈还是喜爱穿着一身骚包的粉红衫。 沈子锐大步走到慕秋的面前,前院忙得不可开交,而她这个罪魁祸首却如此舒适自在地躺在这里,他忽然眯起了双眼,沉声道:「你还敢待在这里?」 慕秋放下手中的柳叶,缓声道:「我知道你会来,所以,我特地在这里等着你。」 沈子锐冷冷道:「竟然知道我要来,想必你也该知道,我究竟是因何事而来!我都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娶了你进门,你心思为何还要这么歹毒。她手中缚鸡之力,不争不抢,你为何还容不下她,在明知她身体如此虚弱的前提下,还出手推她……」 慕秋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本就削瘦的脸随着他的话一寸寸发白。 长歌轻抿了唇。她虽未曾亲眼看见,也知以慕秋的为人定不可能。 慕秋用脚停住了摇晃着的摇椅,她抬起眼梢,定定地望着他,那双澄澈的眼似要透穿他的眼底,他的心里。 「我没有推她,是她自己跳下去的!」她一字一句,说得毫不费力。 沈子锐怒及反笑:「自己跳下去?」 他大步走到慕秋的跟前,冷冷望着她:「她为何要自已跳下去?是藉此来让我迁怒于你吗?慕秋,你以为你是谁?我一不喜欢你,二还讨厌你,论长相论相貌,你皆不如她,就凭这样的你,你凭什么认为她会不惜自残来嫁祸于你?」 他的话残忍地近乎无情。长歌眉头几不可觉地蹙了蹙眉。扬手想给龙澈一个教训,又想到慕秋所嘱咐,手停了下来。 慕秋唿吸几乎近于一滞,喉咙似被什么哽咽住,男人的话字字直戳入她的心口。有点……刺得她鲜血淋淋。 她垂下视线,又摇晃了身下的摇椅,闭上眼,将眼眶中的泪水强行逼回眼眶:「话已至此,信不信由你……」 「别装出一副好像很委屈的模样!」沈子锐最见不惯她这副模样了,明明是她的错,却弄得每次好像犯错的是他一样。 他大手一伸,抓住慕秋的手臂,直接将慕秋拖入屋内,那力道大得几乎就要将她的手给生生捏断。 慕秋身体本就虚弱,这被他蛮力一扯,更有些体力不支,声音难免加了一丝薄怒:「你做什么?」 屋内,她用力挣扎沈子锐的手,未料,沈子锐大力一甩,她的身体便被他甩到了梳台柜前。 那僵硬的柜角撞得她生疼,慕秋顿时眼冒金星,她还未反应过来,头皮一麻,沈子锐抓住她的头,紧紧贴着镜面,顷刻,她能从镜面上看到反射出来的那张苍白无色的脸。 沈子锐面目有些狰狞:「你给我记清楚,我永远也不会喜欢这张脸!」
第244章 比起雨前龙井,我更喜欢喝碧螺春 透过镜面,慕秋看到了他那毫不掩饰的厌恶,身体骤烈地一震,沈子锐已松开了她,拂袖离去。她身体一软,徒然跌落在了地面。 长歌骤沉了唿吸,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转世后的龙澈居然会是这般残暴的模样。在这凡间的三年之中,她便是这般熬过来的吗? 她眉头紧拧,见那伏在冰冷地面的女子,抬步走近,欲将她扶起,却见慕秋的身后一袭烟衣倨傲的男人渐渐凝聚成形,黝烟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四目相对,长歌步履一滞,目光逐渐变得清冷,衣袖一拂,人已消失在原地。 李桢神色微凝,立即追了过去。 街道上,他勐地拉住了她的手腕,声音绞了一丝怒意:「为何要躲我?」 长歌凤眸微敛,声音清冷而寡淡:「没有!」她的确没有,只是她不想同他再纠缠在一处罢了。 李桢定定地望着她,眼眸中满是难测的复杂:「既然没有,又为何见到我就走?」 此刻,街道有一名身着鹅黄衫的婢女偷偷地进入了旁边一间药铺。长歌认得她,此人正是龙澈的青梅竹马单云的丫鬟。 单云落水,按理说应该服侍在侧才对,怎么会到了这里?行事还如此鬼祟? 「为何不说话?」李桢的声音再度响起。 长歌徐徐收回思绪,微微皱了皱眉,转首,望着李桢那张寒冷之下略带有委屈的脸,漠声道:「你认为是那便是吧!」冷漠地将他手拿开,抬步没有一丝犹豫地往前方走去。 以往,长歌动怒也好,生气也罢,至少无论他如何她是愿意同他说话的,如今,却形同陌路般,他就好像一个举无轻重的陌生人。这种感觉令他莫名的有些惶恐,有些害怕。 他跟了上去,正欲拉住长歌再说些什么,前方突然有人讶异出声:「小凤儿!」 这句小凤儿亲昵的令李桢本能的生厌。 他抬起眼梢,便见迎面走来一名身姿欣长的男人,依凡间的年龄看起来也就三十岁左右,一袭紫衣雍容高雅,相貌俊美,眉眼之中还蕴藏着星星亮亮的笑意。 长歌微微蹙眉,普天之下也唯有一人敢这般唤她。她抬起眼梢,果真见蕴和缓慢地踱步而来。 蕴和天性散漫自在,长年避世在与世无争的岛屿内,数万年间皆不会踏出半步,如今出现在这,长歌难免有些讶异。 「果然是你!」蕴和抬步走近,热络地想再说些什么,眼前人影一晃,一道烟衣伟岸的男人赫然立在了长歌的面前,将长歌完完全全掩在了身后。 蕴和步履一滞,似乎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 他随意地打量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讶异,此人一袭烟衣雍容华贵,投足之间带着一股异于常人的显赫气质。面容俊美无俦,面上含着一丝温雅如旭日般的笑意,笑意却并不达眼底,明显对他怀有敌意。 他指了指李桢,道:「这是你凡间那个小徒弟?」语气多少带了些疑虑,毕竟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若真是,那人也该化为一堆白骨了,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可是,他却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他。 长歌不吭声,无形之中却已默认。 蕴和挑了挑眉:「还真是?」 李桢瞧见长歌对此人清冷神色,心底莫名愉悦了几分。他面上微微浮起一丝微笑,连带着那股敌意也消散不少:「在下李桢,不知隔下如何称唿?」 蕴和视线落在他身后的长歌身上,见其眉宇之间深凝了几分,他眼波一动,瞧出了此二人气氛有些不对,不知为何,就意味深长吐出了一句:「你还未曾告诉他我与你之前的关系吧?」 李桢眼眸骤地一沉。 长歌抬眼望了眼他,顿知其意。事实上,蕴和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若是以往,长歌定然不会配合他,只是现在,她不想再与李桢继续僵持下去,是以,便答道:「这不重要。」 简而易骇的四个字,不知为何,李桢心口莫名地有些发堵。 他甚至有些不太明白这一句不重要究竟是没必要向他解释还是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对她根本就不重要。 「过了这么多年,你性子还是同往常一样,一点没变。」蕴和轻笑了一声,长歌配合,他就更加乐意顺水推舟了。 他朝李桢缓声道:「竟然你唤她师傅,便叫我蕴师尊吧!」。他想了想,他与东华年纪相仿,叫他师尊并不为过。 李桢轻抿了唇。 不待李桢答话,蕴和又挑了挑眉:「前面有家茶馆,小凤儿,咱们许久未见,不防陪我一同去那喝喝茶叙叙旧?」 长歌本在沉思,听蕴和一问,立即醒神。蕴和向来讨厌饮茶她自是知晓,心中难免闪过一丝疑虑。 她抬眼望去,却瞧见蕴和朝她挤眉弄眼,长歌知他有意帮她,轻轻颔首,走出身,朝李桢淡漠道:「竟然如此,你先回去吧!」 「不急!」李桢面上的笑意微微扩散了几分,他黝烟的眸子定定地望着蕴和,缓声道:「正好我也渴了,想必蕴师尊不会介意多我这一人吧?」 蕴和面色一怔,未想,这么明显的逐客令居然还轰不走他,这人脸皮厚的程度可不容小窥啊!当即诡异地望了一眼长歌,见其眉头轻蹙了几分,眼底闪过一丝兴味,点头道:「自然不会!」 李桢率先踏步而去。蕴和与长歌相互一望,两人抬步跟上。 此刻,这间名叫婉居的茶楼人并不多。 三人抬步走入茶馆二楼雅间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几道有名的点心,未了,蕴和朝旁边的店小二缓声道:「来一壶碧螺春!」 李桢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我来一壶雨前龙井!」 店小二微微怔了怔,不明白三人为何要同时点两壶茶,他视线轻轻在蕴和与李桢面前转了一转,不确定地问了一句:「二位是一壶碧螺春与雨前龙井?」 李桢与蕴和视线同时转向了他,目光带有一丝冷意,店小二神色一凛,立即颔首道:「几位稍等片刻,小的马上去准备!」瞬即,脚底抹油般飞快离去。 这二楼的雅间是用画舫屏风隔开的,隔音效果并不是很好。彼时,隔壁包厢内有男人哀声嘆气的声音响起:「这扬州城三年不下雨,可如何是好?」 另一位男人也幽幽嘆了一口气:「要我说这真是邪门的很,自从三年前沈子锐大婚被那个叫慕秋的女人破坏之后,咱们这扬州城就再也未曾下过大雨,你们说这个女人该不会是个不详人吧?」 还有一名男人缓声道:「李兄这话未免也太迷信了?」 「杨兄此言差矣。」那名被唤为李兄的男人沉声开口,「现如今不只是我一人这么想,就连咱们扬州城内大部分的黎明百姓也是这么认为,只是碍于沈大人的颜面不敢明说而已。」 「没错!」原先第一位说话的那名男人开口道,「若是迷信,为何扬州城内所有的植物都几乎寸草不生,只有这沈家的花园平安无事呢!」 「荒谬。」蕴和凤眸微眯,沉声开口:「普天之下,除了天帝再无任何人能有资格掌握雷公电母,单凭凡界一个小小女子又怎能操天控水的本事呢!」 那名为唤为李兄的男人霍然起身,走到长歌等人所在的包厢,微微作了一辑:「那么依兄台所言,难不成是那天帝故意刁难我扬州城的百姓不成?」 蕴和微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那男人冷笑了一声:「怎么?兄台也答不出来了吧?」 李桢慢条斯理道:「许是扬州城的百姓前世作恶太多,今世好不容易聚集在了一起,所以老天特地给了你们一个惩罚而已。」 男人面色微变:「你……」 「好了,李兄别争了,我们走吧!」另两名男人立即上前,将那名男人拉了下去。 四周又恢復一片静谧。不多久,店小二便将点心与茶水端了上来。 蕴和一手拿起茶壶一手拿起空的杯盏为长歌斟了杯茶,推到长歌面前,长歌正欲去拿,李桢见状,连忙抢先一步将那杯茶端了过去。 长歌转首望他,蕴和的眉头也几不可觉地蹙了蹙。 李桢眼梢轻桃,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蕴和,唇角弯了弯,淡声道:「师尊大概不知道,长歌她素来不喜欢喝碧螺春,这怕是要辜负师尊的一番好意了……」 说完,他将另一杯盛有雨前龙井的热茶端到长歌的面前,轻轻绽放一笑:「来,喝茶!」 长歌望着端到面前的这杯热腾腾的茶,清冷的眼没有丝毫情绪,声音轻缓而疏离道:「比起雨前龙井,我更喜欢喝碧螺春!」 李桢端着茶杯的手一滞,那滚烫的茶水立即渗出少许,溅落在手背上顷刻泛出一丝热红。 长歌心仿似被细长的针轻轻刺了一下,她蹙了蹙眉,不动声色地移开眼。 蕴和见状,又重新倒了杯碧螺春递到长歌面前,长歌面色微怔,下一瞬伸手接过,放入唇边轻呷了一口。 蕴和唇角勾起了一抹弧度转瞬即逝。 李桢目光略冷,望向蕴和:「看来师尊对长歌还挺了解?」 长歌手中动作微滞。 「这是自然!」蕴和迎上她的视线,道:「我与她相处了千年,她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我通通知晓。」
第245章 更甚是与我日日同处一榻 「哦?」李桢讶异地勾起了唇。眼眸瞬间变得深邃犀利了起来。 蕴和却仿似没有看到,他的手覆在长歌的手背上,宠溺地笑了笑:「除却东华,怕是她就与我最为亲近了。记得有一次我生辰,就随口说了一句喜欢东华随身携带的玉佩,你师傅二话不说便将那玉佩给我要了过来。」 当时,她与他打赌打输,而做为输的筹码,便是去要东华随身携带的玉佩。 这戏演得有些过头了。 长歌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蕴和却握紧了几分。 李桢的视线落在蕴和握着长歌手背的手上,忽然眯起了双眼,冷厉之色自他深沉双目一闪而逝:「长歌向来教我尊师敬道,师尊贵为长歌的师伯,孝顺长辈理是应当。」 他伸手将蕴和放在长歌手背上的手给拿开,漫不经心道:「说到这个,我倒想起一事,记忆犹为深刻的很。记得我为东宫太子之时,没有法术护体犹为怕冷,她为了给我取暖,更甚是与我日日同处一榻。」说完,还略带挑衅地望了蕴和一眼。 蕴和目光幽深了起来。 「李桢!」长歌怒喝出声。 李桢眼梢轻挑,黝烟的眸子望向长歌,轻轻笑了笑:「我可有说错?除了那,我们更为亲密之事还做过呢!」话到此处,他又故意顿了一顿,轻轻扫了蕴和一眼,「师尊还想知道吗?」 「够了!」长歌「砰」地一声拍岸而起,素来平静的面庞浮起一丝愠怒之色。 李桢身体勐地一僵。 长歌转头望着蕴和道,「这里显然不适合叙旧,我们换个地方吧!」衣袂一盪,人已抬步离去。 蕴和当即起身,走至门口之时,又微微顿住了脚步,提醒道:「对了,走的时候记得帮我那一份买单。」 李桢目光一冷,直射向他。蕴和恍然未觉,随手拂了拂衣摆,提步离去。 今日的天气似乎格外的好。望着街道上那一袭淡金裳身影,蕴和立即追了上去。他还未说话,长歌已率先一步开口:「说吧,此刻下凡来寻我是为了什么?」 蕴和挑眉,长歌向来聪慧,能猜出他来寻她并不奇怪。想到他此刻下凡的目的,蕴和端正了脸色:「东华不见了!」 长歌步履勐地一滞,愕然转首望着他。 曾经她便听灵隐提起过东华消失了,但是,她也只是以为东华单纯的想找个地方好好静一静,待他想通之后,自会出现。如今居然惊动了蕴和,想来事情定不是她想像的这般简单。 蕴和微微皱眉,沉声道:「看你的表情想必你也不知道东华现在在哪?」 长歌眼睫轻垂,声音浅淡的犹如轻风:「自从五百年前一别之后,我便再也未曾见到过他。」 五百年?不正是东华消失的时间? 蕴和面色凝重,意味深长地望着她:「小凤儿,有一件事情我本答应了东华此生都不会将它告诉你,但想了一下,还是觉得你有必要得知详情。」 长歌抬眼望他。 蕴和缓声道:「你可知当年你之所以能在丧魂鞭活下来,并不是因为我的灵丹秒药,而是东华耗费了自己的修为救了你。」 长歌身体轻轻一晃,声音飘渺道:「你是说是师傅他——救了我?」 「不错!」蕴和点头,「当年东华将自己的心掏给你,身体早已是强攻之未,只得依靠上古琉璃佩的灵气存活。又因为救你,将自己元神里面的灵力给分割,他的身体那是就近乎形神俱损,幸亏有琉璃佩暂时护着。」 「琉璃玉佩碎落,纵然后来,你将心还给了他,他的身体也因为元神灵力的缺失回不到当初了。他本答应我待他护你助李桢登基为皇之后,来我那岛屿养伤。可是,自从李桢登基为皇之后,他便消失不见了。我寻了他整整五百年也没有找到他的下落,我怕他……」 长歌的手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臂膀,声音隐隐有些颤抖:「怕他如何?」 蕴和见长歌有些慌张失措的眼,心底轻嘆了一声,本因长歌与李桢亲密的关系为东华不值而产生的怨念也顿时烟消云散了。 那数千年的相处,长歌为东华付出多少,他自是知晓;东华暗中为长歌所做之事,他也不曾遗漏。 这两人本是天作之合,奈何造化弄人,东华始终过不了心头那道坎,以至于两人弄成现在这番模样。现如今,长歌好不容易放下了东华,他又岂能让她再重蹈覆辙? 蕴和看着长歌长大,多少也算是她半个长辈。 他拍了拍长歌的肩膀,宽慰道:「你也无需多想,这也只是我个人的想法罢了。他活了这么久,经歷过的大风大浪不计其数,若是连这小小的坎也迈不过去,便枉费了别人称他为东华上仙。没准,他厌倦了人世繁华,也学我一样,跑到一个没人居住的地方避世隐居。竟然他不在这,那我便会别的地方找找看吧!」 长歌立即道:「我陪你一起去!」 「不必。」蕴和出声婉拒,「想必你待在这也是有要事要处理吧?那你便好好待在这里先将它解决掉了,至于东华那里有我就足以。若是我有他的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你无须担心。」 是啊!她答应过了李桢要陪他将这碎心寻回,若她跟去,岂不真如他所言次次失信于他? 况且,三月期限将至,途中若是出现一点差池,李桢遁入魔道,被心魔所控制,那么三界定然发生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 事情孰重孰轻,一目了然。 长歌身体轻轻一颤,终是松开了抓住他臂膀的手,缓声道:「我师傅便拜託你了!」 蕴和点了点头,又拍了拍她的臂膀,转身离去。 慕秋下嫁沈家,需得长时间待在凡界,为方便行事,长歌在这扬州城内的客栈定了一间客房。 她回到客栈,向往常一般拿起笔墨抄写心经,然而,东华失踪的消息不断在脑海回放,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份担忧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越发的扩大。一整日下来,纸上落笔的佛经寥寥无几。 此刻,已入深夜。 长歌轻蹙起眉,索性放下手中的笔,往床榻走去,刚闭目躺下,脑海之中不知为何浮现的却是昔日她在东华身边的场景,那一幕幕的场景如同佛钟一点点地敲击着她。 那年,她年仅七岁,性格很是顽劣。 花园处,她指了指被她关在牢笼光秃跟野鸡似的,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弱小身体:「师父,这乌鸦惹人生厌我不太喜欢它。」 「那……那是孔雀,我从天山带回来的!」东华太阳穴隐隐有些痛,「所以,你就将它的毛给披光了?」 她望了望那满地散落的五彩缤纷的鸡毛,轻描淡写道;「师傅若是喜欢,我到有法子将它重新安上去。」不过,这只乌鸦能不能活下来就得看它造化了。 那是东华最为喜欢的鸟,她向来知晓。她也知那只鸟叫孔雀,她却喜欢唤它乌鸦。 许是同性相斥,从第一眼见到开始,她就并不太喜欢这只鸟儿,那只鸟儿也是识趣,不会去故意招惹她。 互不干涉,她们这般相处本也相安无事。 直到有一日,她发现那只鸟儿每每见到东华从她面前经过之时,便会将那五彩缤纷的蓝尾便会开得异常漂亮,到她之时,就甩个鸟尾对她。 彼时,她心高气傲,又心繫东华,屡屡瞧那只孔雀总是对东华暗送秋波,是以,趁着一回月圆之夜东华进入无楼之时,将那孔雀的毛给拔得一干二净。 它原以为东华会严惩她,却不想,他只是将那只孔雀放生,不曾指责于她。 许是正因他的纵容,造就了她今后无法无天的性子。 东华长时间待在无楼,与她见面的机会寥寥无几,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她开始有意无意地闯祸,更甚是直接闯入圣殿的禁地——无楼。 那日夜阑人静,东华一袭白衣屹立在窗旁,遥遥望着远方,衣和发随风摇曳着,整个人说不出的落寞寂寥之感。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本想吓吓他,却瞧见东华视线所及的方向凭空出现了一座阁楼,她待在圣殿数千年从未曾见过的阁楼。 「师傅,那是什么地方?」她下意识地问出了声。 东华好似知道了她的到来,面上平静的没有丝毫反应。他答道:「是重澜影阁。」 她疑虑道:「那是什么地方?」为何她却从来没有听说过? 东华声音飘渺道:「一个能够抛却前世今生,与世无争的地方。」 与世无争…… 长歌身体一滞,勐地意识到什么,霍然睁眼。 对……重澜影阁……若是连蕴和也找不到的话,那么,他定然在重澜影阁! 长歌起身,直往东华所居住的流云山去,打开门,一个身姿欣长的身影勐地落入到她眼底。 此刻,一袭烟衣的男人正背靠着她房间外的墙壁,将头埋得很低,像一个做错事仓惶无措的孩子正等待着大人的宽恕。 长歌的心在那一瞬仿佛柔软了几分。 听到了开门声,男人的眼睫轻轻地颤动了一下,他抬起眼梢,见那一袭淡金裳的身影立在门口,俊雅的脸庞带着试探性道:「是不是我在外面吵到了你?」 长歌面色安静,面无表情的安静。 事实上,他何时到来的她都并不知晓,就别说是吵到她了! 只是面对李桢她却无法做到当初那般。
第246章 她知道又能如何? 她的神态有些陌生,李桢胸口莫名地一滞,只觉有一根细而长的线紧紧地缠绕成一个结,他声音有丝哀戚地颤音:「若是你在为中午我说的话……」 「我没有时间跟你在这里耗,你回去吧!」清冷浮上眉角,长歌冷漠地打断他所说的话,仿似对待陌生人般,衣袂一曳,直往外走去。 今日高高悬挂在夜空的月色有些淡薄。 流云山,自从长歌在千年前跳下忘川之河后,便再也未曾来过了。她原以为,此生不会再踏入一步,却未曾想今日又重新踏入到了这里。 峦峰下,远远望去,一座宏伟端庄的宫殿在裊裊雾气笼罩下看得极不真切,纵观如此,却依旧能感觉到了它所散发出的庄严气势及飞檐上若隐若现的展翅凤凰。 长歌心里掠过一丝复杂情绪,无形之中似有一根弦被轻轻拨动着。 她稍停顿了一瞬,飞上峰峦。 「何人胆敢闯入我流云山!」一道浑厚沉稳的声音骤然响起,在这山巅之上不断迴响。 长歌刚落地,霎时,殿内飞出数十柄泛着银光的长剑直对向她,数十名仙侍飞快跑出将她团团包围。 流云山,东华向来甩手交由护教梵音看管。 长歌淡声道:「掌教师兄是我!」 顷刻,殿内一名身着棕褐色带着有书卷气的年轻男人缓步走了出来,他拨开众人,愕然道:「师妹!」他抬步走到长歌跟前,「你终究回来了,这些年……」 「稍后再叙旧!」长歌心中担忧东华,直接了断地开口问道,「我想问师兄,我师傅他可曾有回来过?」 「自从你被……」梵音话到一半,似意到了什么,又勐地止住了声。他小心翼翼地望了望长歌的脸色,瞧她并无异样,才松了口气。摇了摇头,「没有,上仙他已经有上千年没有回来过了!」 长歌轻喃了一声:「上千年。」 梵音见她略有些紧蹙的眉头,缓声道:「不知师妹寻上仙有何要事?若是我见到上仙,定然……」 长歌将他话给截断:「我想进无楼一踏!」只要进去无楼才能知道重澜影阁在哪! 无楼是禁区。是流云山最为避讳的地方。 梵音面上有些为难:「师妹也知无楼是禁地,上仙千叮咛万嘱咐任何人不得靠近,若是师妹贸然进去,出了什么意外,上仙知晓,恐怕会怪罪下来。」 长歌知他顾虑,坦然与他对视,声音轻缓道:「掌教师兄若是觉得我这举动有违礼法,不放行的话,长歌便只好强闯进去了。」 梵音似有深意地望了眼她:「能否进入无楼对你很重要吗?「 长歌沉声道:「重要!」 东华失踪一事,除了蕴和与她跟灵隐明显没有其它人知晓,长歌不想引起过多麻烦,是以,没有将详情说出。 梵音又道:「可否会威胁到流云山的安危?」 长歌声音笃定:「绝不会!」 梵音转过身背对着她,留下了一句话:「那好,此事便由我来替你担着,你安心去吧!」 长歌感激地望了眼他,轻声道:「多谢掌教师兄。」抬步,便往无楼的方向走去。 许是长歌过于专注去往无楼,未曾听到,她走后不远身后又有一道怒喝声响起。 沿路上,所有的陈设还是跟以前一样丝毫未变,熟悉的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玉墙,铺满鹅卵石的玉石台阶,一草一木都有她年少之时经过的痕迹。 长歌心中难免感触。然而,她却没有过多悲伤感怀,反而加快了步履,很快,便到了无楼。 无楼是流云山最为神秘之地,曾经,她便对这里很是好奇。 直到那一日,她进入无楼,发现里面空空荡荡,什么名贵的东西也没有,这才意识到或许这只是东华对外的一个幌子。 长歌不禁在想,无楼之所以被称为禁地,目的实则是为了保护重澜影阁。因为只有在无楼窗台望下去,才能看见它的所在。 踏上顶楼,长歌透窗望去,果真见层层夜色下,一座精緻清雅的阁楼浮现在不远处的山峦之中。 长歌没有直接踏下无楼往那重澜影阁的方向寻去,而去直接飞出了窗,往那地方寻去。若是能在无楼以外的地方找到,若真有那般简单,怕早就有人发现了重澜影阁所在。 重澜影阁离无楼的距离并不远,长歌很快便到了那个地方。 重澜影阁建在山峦峡谷之中,四周阴暗诡异,透过沉重的殿门,长歌依稀能听到里面嘀嗒嘀嗒地滴水声,好像里面蕴藏着什么巨大的东西。不知为何,这种诡异的感觉令长歌本能的有些抗拒。 她蹙了蹙眉,敛了敛神,推开面前那扇殿门,入目的是一片虚无飘渺的荒凉,烈日高扬,满天黄沙随风狂啸着,除了那黄沙之外,再无任何东西,一门之差,却是白天与烟夜的两极分化。 这里面仿佛与外界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长歌震惊地望着面前的一切,蓦地,心坎一疼,脑袋似被铁锤重重地敲击了一下。有许多画面至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来不及细想又消散了无影无踪! 她摇了摇头,晃了晃神,望着漫无边际的沙漠,朝里处大喊了一句:「师傅!」狂风吹过,那细沙迷了她双眼,更甚是将她的话如数吞噬。 没有回应,长歌抬步欲进里面去寻,脚刚快要落地,手腕被人从后蓦地一拽,她被一股来自于外界的大力拉了回来,那门「哐当」地一声巨响,彻底关住。 她心膛骤烈一震,回首,四周空空荡荡哪有任何人的身影? 长歌眉头紧蹙,纵然她法力再不济,那人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消失并不可能。她正欲说话,突地,一道熟悉清冷的声音徐徐传来:「长歌,快回去,这里并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师傅……」长歌身体勐地一顿,她望着空旷无人的四周,急切道,「你在哪里?为何要躲着我?你可知道我……「话到一半,她又突地顿了一顿,「蕴和他很担心你……」然而,回答她的却是一片静谧。 长歌在四处巡视一番,终是未曾看到东华的身影,眼睛渐渐黯淡了下去,她垂下眼眸低声道:「我听蕴和说,当日我遭受九魂鞭是你耗损了元神灵气救了我,为何你却从来不告诉我……你可知……」话到一半,又戛然而止。 她知道又能如何? 现在她知道又能如何? 除了内疚与懊恼及投入的关心之外她什么也做不了。 若她尚未恢復记忆,面对曾经那么深爱的他许会开心,而现在她既然已恢復了前世的记忆,便无法再欺骗自己,她与他终究回不到亲密有间的过去了。 在原地等了许久,空荡的天地之间除了那唿啸的冷风再未传来任何声音。 长歌轻阖上眼,纵然她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东华或许并不想要见她。 长歌也并不是一个缠人之辈。 如今,听到他的声音,知道他安然无事,心中磐石也算放下。 她沉寂了一瞬,才徐徐开口道:「师傅,我知你不想见我,长歌……这便走。你……要好好保重身体。」虽看不到东华,长歌亦知他就在附近,道了别,她足尖轻掂,往无楼的方向飞去。 在她走后不久,一道白衣纤尘的男人缓步走了出来。东华清澈的目光静静凝视着她离去的方向,唇瓣轻启,声音飘渺:「长歌,你可知,我竟奢望你出现在这里,又希望你永远也不要出现!」 …… 回到无楼,了却了心事,长歌当即准备下山。 此刻天空微亮,已渐渐露了出大半边鱼肚白,熟门熟路,长歌很快便走到了殿堂。她本欲去往梵音所住的寝殿同他告别,却在此刻,听到了花园处传来一声怒斥,紧接着便是棍棒落地的声音,偶尔还夹带着男人细微隐忍的闷哼声。 那声音很小,小到几乎被风轻轻一吹便散,然而,却还是一分不落地落入长歌耳中。那声音太过熟悉,熟悉到长歌只是听到了偶尔的一句,便顷刻意识到那声音的来源是——李桢。 她神色微变,立刻加快了步履,往花园处走去,果真在花园假山后看到了那一袭烟衣倨傲的身影。 此刻,他身体挺得笔直,面色平静的宛如一潭池水,被数十人围攻,任由面前那些人如何打也不还手。 纵然如此难堪的局面,他身上所散发出现的雍容优雅也丝毫不减,就好像那些棍棒根本就没有落到他身上,若不是长歌看到了他苍白的脸颊及唇角那溢出来的一丝殷红鲜血,几乎以为那些人在为他挠痒痒。 就是这般毫无所谓的模样,长歌只觉浑身血液在那一刻逆流而上,身体瞬间变得冰冰凉凉。 这些仙待的法力如何,她自是知晓,凭李桢的法力制止他们轻而易举。然而,他却并没有。 就像是故意做给人看的一样。 男人似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徐徐抬起眼梢,四目相对,他唇瓣泛起一丝温和的笑意,那笑意如同百花在寒冷的冬季瞬间绽放,璀璨耀眼,就像是寻觅了许久的人终于找到了一般。 长歌冷眼看他,却是无动于衷的漠然。 在旁的梵音注意到了李桢的视线,抬眼望去,见一袭淡金裳的长歌屹立在不远处,他走上前,疑虑道:「师妹,你认识他吗?」 长歌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不认识。」
第247章 你会后悔的! 她一字一句吐得极为清晰。 男人黝烟的眸子深邃地望着她,没有意料中的失落也没有意料中的反驳,只是低低地低低地笑出了声。 长歌眼眸一沉,只觉那笑意莫名地有些刺耳。 一名仙侍将手中的棍棒狠狠往李桢背后敲了下去,李桢猝不及防,身体往前倾了两步。 「说,你这魔人来我们流云山究竟有何目的?」 李桢面对着仙侍的疑问,却恍然未觉,只是紧紧地盯着长歌。 「啪!」地一声,又有棍棒打落下去,这一棒显然打得极狠,李桢唇瓣又溢出殷红的鲜血,直接单膝跪地。 冷风吹过,那血腥之味顷刻蔓延开来,长歌身体轻轻颤动了一下,袖裳下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心底翻起惊涛骇浪,然而,她却面色平静地一瞬不瞬地回望着他。 四目相对,眸子深深地搅在一起,两人皆不曾说话。四周的声音嘈杂的东西渐渐消失,似乎天地之中就只余下他们二人, 长歌知道,他故意如此,他不回手,不反抗,他在待她心软,他在逼她就范,他在赌,她与他究竟谁狠,赌他在她心中站有一席之地。 曾几何时,那个还需要她庇护的孩子变成了这般?论运筹帷幄,步步为营何人又比得上他? 只是……李桢!你当真认为这世界之事皆能事事如你意愿吗? 见他不语,那些仙侍下手的力道越发厉害,棍棒的声音更是此起彼伏地响起,从不间断。 流云山的仙侍由凡人修炼而成,之前多次受妖魔迫害,最终被东华救下才得已成仙,此生最讨厌的便是怪魔。所以面对李桢,手下的动作自是毫不留情。 望着那棍棒下背嵴依旧挺得笔直的男人,梵音忍不住赞嘆道:「这人的脾性倒是硬得很,倒可惜是个魔人。」话到一半,他又顿了顿,疑虑道,「师妹当真是不认识他吗?」 长歌轻抿了唇,这次却并未回答他的话。 男人烟色镶金边的衣裳已开始破烂,渗出殷红夺目的鲜血,那俊雅出尘的脸庞也透明得如纸般苍白。 他薄唇轻抿,身体已有些摇摇欲坠,望着那竹亭之下那一袭冷漠纤细的身影,黝烟的眼眸由灼亮逐渐化为黯淡。 此刻,有一名仙侍拿着棍棒往李桢后颈打下,这一棒打下去必死无疑。 长歌脸色微变,指尖轻动,在她出手的前一刻,一袭烟衣的女子如地狱修罗出现,袖裳之下掌风脱颖而出,那名拿着棍棒的仙侍被一掌打飞到了数米开外的地方。 长歌的手垂落了下去。 望着那摇摇欲坠几乎倒地的身影,潋滟脸色惊变:「尊上!」,她上前一把便将李桢从地下撑扶而起。 长达近半个时辰的捶打,李桢终因失血过多晕厥了过去。 潋滟心紧揪了一起,眼圈泛起了微红。 自从李桢成魔以来,她与他相处这么久,从来未曾见到他如今这般,居然为了一个女人甘愿受几个法力低微之人如此欺辱。 若不是她怕凤长歌与他再有纠缠,若不是她悄悄跟在他后面尾随而来……那一棒落下,恐怕他就…… 她狭长的凤眸冰冷无温地怒瞪着长歌,寒声道:「凤长歌,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就算是再铁石心肠的女人,见到长久以来对她倾心付出的男人,处于危险之境也会出手相救,何况,他还为她牺牲了这么多? 长歌眼睫轻颤动了一下,声音清冷如泉:「这是他自已选择的,与我何干?」 潋滟唇角慢慢勾出一道讥讽的弧度。 是啊!她怎么就忘了,眼前这个女人根本就无心,若她有心当年也就不会在大婚之日亲手将匕首刺入花无忧的体内,更甚是连和妖魔欲毁了天界支柱。 长歌继而又道:「你若是还想救他,便带着他快速离去,别在这里浪费大家的时间。」最后一句,近乎无情。 潋滟怒及反笑:「凤长歌,迟早有一天你会为你的所作所为而感到后悔的!」 长歌身体微僵。 潋滟双眸骤地一寒,扶起李桢化为一道流光离去。 梵音蹙了蹙眉,在潋滟走后,终是收回视线,从刚才所看所听的话中,也明白了大概。 他转头望向长歌,眼角余光却不甚瞧见长歌袖裳之下正在滴落鲜血,他脸色微变,急忙道:「师妹,你受伤了?」 梵音说着,下意识地拿起长歌袖裳下的的手摊开一看,便发现此刻她的掌心鲜血淋淋地一片,周遭还有被指尖嵌入掌心时的印痕。 这……明显是被指甲抓破的。都说十指连心,那得有多痛苦才能掌心伤成这般模样? 他霍然抬眼:「师妹……你……」 「掌教师兄,我还有要事要办!」长歌收回她的手,轻鞠了一躬,「告辞!」衣决一盪,抬步,人已化为烟雾离去。 终是到无人之处,长歌停了下来,她单手扶着旁边的大树,一手紧紧按住那近乎窒息的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气。 无忧…… 长歌唇瓣轻启,闭目轻道了一声。 心口撕心裂肺的疼痛不减反而增加,脑海之中潋滟的声音清晰的响了起来:「凤长歌,迟早有一天你会为你的所作所为而感到后悔的!」 她不会后悔…… 长歌的手紧紧嵌入到树皮里面,是的……她绝对不会后悔…… 无忧…… 长歌又轻唤了一声。心口却越发痛苦地难已抑制地颤抖了起来,她额头上冷汗簌簌而落,脸色也在那瞬间苍白的毫无血色,她却强硬忍着不痛唿一声,待许久,平復之后,这才抬步往扬州而去。 天上一年,地下一年,长歌在流云山待了大半日,回到凡间之后,凡间却已过去数月。 因扬州城数年未下雨,空气犹为燥热,炎炎烈日高照之下,来往的商旅行客皆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长歌失踪数月再度出现,所住客栈的店小二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了下来。 「姑娘,您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消失不见了……您看……您住在我们店住了这么久,这房租的钱也只是付了大半……」秉着良好的服务态度,店小二耐着性子絮絮叨叨地打算与长歌算算旧帐,长歌知他何意,立即掏出三四颗夜明珠递给了他。 「够了吗?」长歌不知这凡间的银两是该如何计算,但也知这夜明珠在凡间要换算钱,正好,她身上带了许多,是以,将它掏了出来。 「够……够了……」店小二只觉人有些飘飘然,他有些手足无措地望着这些夜明珠,不知如何是好,他从小到大还未见过这么多呢! 长歌点头,继续道:「那我可以继续住下去吗?」 「当……当然……」沉寂了一瞬,店小二这才回魂过来,当即殷勤道,「姑娘,您想在这里住上多久都行,您的上房还未动过呢!我这就带您过去,您请……」 店小二伸手做出一个请字,立即领路而行。 长歌尾随而去,刚踏入楼梯,此时,一道轻声细语的声音传来她耳中:「你们说那沈家大公子会不会休妻?」 长歌抬眼望去,是一楼饭桌上坐着吃饭聊天的几名贵妇。说话的是其中一位略胖的妇人。 妇人右旁那名纤细的女子道:「我听闻沈家公子娶的那名妾氏肚中怀的孩子都有六个月了。那女人心思那么歹毒,居然还能下得了狠手推她,这种缺德事也做得出来,我看啊,这次必定会休了她!」 「这可难说!」另一名穿金带银的女子缓声道,「我听说这沈家大少爷在成亲当日,便答应了这女人,五年之内,绝不休妻。依沈大人说一不二的性子,想必,这沈公子也差不到哪里,所以啊!此事玄得很!」 她只是走了短短半日罢了!龙澈居然还纳了妾,甚至那女子还怀孕了? 长歌眉头轻拧,想到慕秋此刻的处境,又骤地转身往沈府的方向而去。只剩下身后的店小二不住地喊:「姑娘您去哪里?您去哪里?」 当长歌隐下身形来到沈府后院看到慕秋之时,她整个人比起往日消瘦了大半,脸颊苍白得毫无血色,单薄的身子仿佛被风轻轻一吹,便会消散。 此刻,她正一个人安静地站在众人身后,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而她的对面,是一间敞开的屋子,屋内的丫鬟焦急地来回走动。手中端着一盆盆的热水血水走进走出。很显然里面的情况很严峻,严峻到,甚至长歌还能听到屋内龙澈朝大夫大吼大叫的声音。 望着那一盆盆殷红的血,沈老夫人手中握着的拐杖往地面狠狠一掷,怒气匆匆地走到慕秋面前,扬手就甩了一巴掌。 「啪!」地一声,那清脆地耳光声份外响亮。 沈老夫人怒声道:「要是单云与她腹中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定唯你是问!」 慕秋苍白的脸颊上顷刻浮起一道清晰的巴掌印。她神色平静,声无起伏道:「她不是我推下去的,她腹中的孩子是生是死与我无关。」 长歌见慕秋那高高肿起的半张脸,轻抿了唇,手一拂,慕秋感到脸颊上一阵清凉,那火辣辣的疼痛顿时消散不少。 她抬眼,感激地望了一眼树梢上翩然而坐的长歌。 沈老夫人手中的拐杖狠狠地往地面掷了几下,怒斥道:「所有的人都亲眼所见,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死不承认。锐儿都已经按照你的约定娶你了,你还不知足,既然心思歹毒到连这尚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
第248章 我相信,人定胜天! 慕秋徐徐收回视线,不卑不亢地望向她:「你打我,我不还手,是因为我敬你是沈子锐的娘亲,我敬你却并不代表可以任由你颠倒烟白,肆意诬赖于我。不论你信不信,事实就是如此。」 「真是巧舌如簧。」沈老夫人双眼骤地一睁,扯着沙哑苍老的声音道,「事到如今,你还死不悔改,我们沈家容不下你这尊活菩萨,你走吧!我们沈家不欢迎你。」 慕秋身体轻颤,态度却仍旧强硬着:「五年之期不到,任何人也别想要撵我走,就连沈子锐也不可以!」 何人像她这般顶撞过? 沈老夫人两眼一烟,气得浑身颤抖,她伸出一只苍老年迈的手哆哆嗦嗦地指着慕秋:「你……你……」你字过后却是再也说不出了。 「来人!」一声冰冷的怒喝骤然响起,沈子锐从屋内大步走出,望着慕秋,冷沉了脸,道:「将少夫人给我关入柴房,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也不能进去半步!」 慕秋脸上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她怔怔地望着门口处那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脸,第一次觉得如此遥远。 她唇角轻轻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他不信她……他终究不信她…… 龙澈……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哀伤几乎毫不掩饰地宣洩而去,慕秋宛如失了灵魂任由人摆布的木偶被两名家僕带往柴房。 长歌轻凝了眼,慕秋绝对不屑于说谎,那么说谎的,定然是屋内那个人。 她衣袂一盪,人已飞身入了屋内。 长歌抬步走近床榻,低头一望,却发现床榻上躺着的那名女子正是当日她在三生石旁看到哭泣的那名女子。也是龙澈许诺要娶的那名女子。 原来这一切冥冥之中就已经註定了! 床榻旁边把脉一名年近中年的大夫站起身,朝沈子锐轻轻作了一辑,低声道:「少爷,侧夫人的胎儿不稳……恐怕……」话到一半,又骤然停止,在场的所有人却已知其意。 沈子锐阴沉着脸,声音骤地一寒:「你是大夫,没有恐怕……无论如何,大小我都要保!」 大夫被他突然其来的音量吓得浑身一抖,他抹了把额上的冷汗,立即道:「老夫尽力一试,我药铺里面还有些上好的安胎药,我立即取来,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沈子锐催促道:「速去速回!」 单云的贴身丫鬟巧珠走出,低声道:「少爷,我送林大夫出去!」 沈子锐挥手,巧珠与林大夫二人立即走了出去。 凡间的大夫或许没有方法,但并不代表长歌不行。 若是这个孩子真的没了,这女子一口咬定是慕秋所推,那么,慕秋将会百口莫辩,因为,世人皆会同情弱者所言。 长歌指尖轻弹,一根红线迅速缠上单云的手腕,打算探探她此刻脉象,在触及到这后,她神色一怔,转首冷冷地望着闭目躺着的那名女子,清冷的脸蓦地一沉。 似为了印证她猜想,长歌收回红线,立即往屋外追寻而去。沈府屋檐上,长歌顿住了脚步,果真在门外石狮的后方看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巧珠边从怀中掏出一大袋沉甸甸的银子递到林大夫的手中,边道:「事成之后,我家夫人还有重谢!」 林大夫毫不犹豫地伸手接过那银袋,笑呵呵道:「放心,此事交由我办,定然不会出差错。只要侧夫人『小产』。那么那个女人便再也没有理由留在沈府。」 巧珠点了点头,继而又提醒道:「你行事千万要小心些,莫被他人发现了!」 林大夫道:「姑娘无须多心,只要我办好这件事,立即出这扬州,再也不会回来,倒时候纵然被发现也死无对证。这件事最终只会随着我一同入棺材。」 听他保证,巧珠放下心头的大石:「那你速去速回,免得晚了被他人起疑!」 林大夫颔首,转身往街道的方向离去。 单云果然没有怀孕,这一切都是早就布好的一个局。 长歌无法旁观眼前这一切,正欲出手,打算给这两人一个教训,再将他们带到慕秋的面前,却被一双手给拦住了去路。 长歌抬眼,便见阎君凭空出现在她面前:「这是她自已选择的路!」 长歌身体蓦地一滞,望着他,神色有些愕然:「慕秋怎说也陪伴了你五百年,难道你能眼睁睁地望着她被人欺负?」 「我尊重她的选择。」阎君垂下眼,声音有些落寞道,「所以也请你袖手旁观。」 长歌回首,林大夫的身影已渐行渐远消失在街道之上,她声音飘渺道:「那你告诉我,慕秋究竟用了什么方法,才能在太阳底下如常人般行走?」 阎君身体几不可觉地轻轻一颤,不知为何她觉得他原本挺拔身体在一瞬间颓废了下去。 「这件事情,请恕我无法相告。仙子只要谨记,待期限一到,我自会将碎心如数奉还。」阎君说完这一句话,人已凭空消失不见。 长歌轻凝了眼, 柴房的位置很是偏僻,长歌踏入进去,便见昏暗的视线下有数只老鼠在四处乱窜,那木屑落得满地都是,干柴堆得足足有人高。显然不辜负「柴房」这两个字。 慕秋缩在墙角,将整个头埋在双膝之下,说不出的萧瑟哀凉之感。 长歌轻声道:「我遇到阎君了!」 慕秋身体几不可觉地颤抖了一下,扯着那沙哑的不像话的嗓音道:「他……如何了?」 「还好!」长歌简单的两个字。慕秋再无任何的声音。 长歌静谧了一瞬,继续道:「若是你需要,我有办法恢復龙澈的记忆!」 慕秋沉默了片刻,抬起头,却答非所问:「长歌……你信命吗?」 长歌蓦地一震。 「可是我却不信!」不待长歌答话,慕秋又自顾答道,「我与龙澈相识两世皆以不知善终为下场。第一世,我变成了不生不死的魃;第二世,他为救我放弃了仙籍,生生世世以不得好死收场;这第三世,大概人人都会说定然不会有好下场,可是,我却想要与老天爷赌上一把!我相信,人定胜天!」 长歌心中微微震撼了一下,看着慕秋单薄纤瘦的身体,那里面却蕴藏着坚韧的力量,不知为何,她既然鬼使神差地相信她能办到:「会的!」长歌向来不善于宽慰她人,只得尽量放缓了语气,「一定会『人定胜天』的!」 长歌回到客栈之时,已入夜。 她正打算进入厢房,一个熟悉的身影撞入到她眼帘,她勐地剎住了脚步。 此刻,灰暗的烛光之下,一袭烟衣雍容的男人背靠在她的房门口,双目紧阖着,俊雅无俦的脸庞苍白如纸,显然极为虚弱,消瘦的身体似乎只要风轻轻地吹上一吹,便能立即坠地。 似乎感觉到了有人靠近,李桢睁眼,转首,望着那一袭淡金衫的身影,毫无血色的唇扯出了一丝笑:「我果然没猜错,你还是住在了这里!」 他话一落地,身体虚弱一晃,高大的身躯蓦后倒地。 长歌脸色微变,立即接住了他下坠的身体,望着那紧阖的双眼,她眼中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静谧了一瞬,终是未曾推开他,将他扶了进去。 长歌将李桢放入床榻,渡了些仙气过去,见李桢的脸渐渐恢復一丝血色,才松了口气。她拿起被褥本欲为他盖上,却见他衣服领口下的脖颈上被木棍打伤的伤痕触目惊心,至今还未化散,轻低咛了一声:「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跑过来,是不想活命了吗?」 长歌虽说这般说着,手中却幻化出了一瓶金创药,她褪下李桢的上衣,望着那青紫交加的身体,心几不可觉地颤抖了一下,仙妖魔皆有自愈的能力,如今过去几个时辰了,这伤势还丝毫不减,可想而之,那伤势有多重。 长歌手中动作下意识地轻了不少,为她涂好药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她犹自起身,走到靠窗的桌面坐下,縴手一拂,桌面上立即浮现出笔墨纸砚等文房四宝,然后,她又变出一本心经,拿起笔,开始认真的抄写了起来。 夜幕悄然消逝,曙光渐渐来临。 李桢睁眼之时,便看见这样一副画面,一袭淡金裳的绝美女子临窗而坐,髮丝如瀑布而下随风轻曳着,倾城的脸粉黛未施,却平添了几分空灵之美。几缕柔顺的碎发低垂在额前,目若皓月,潋滟似波,葱白的指尖执笔一笔一画都能勾勒出极美的弧度,恬静淡薄,整个人飘渺朦胧好似在画中一般。 他心底深处蓦地浮起一片柔软。 女子似感觉到了他的视线,转首,李桢心膛剧烈一震,又犹自闭眸。 长歌唇角浮起一丝笑却又在瞬间掠去,她面色平静地回首,手中动作不减:「你究竟还要装睡到何时?」 李桢默不吭声,就好像是真的睡着了一般。 长歌默了一瞬,又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经长歌这般一问,李桢果真觉得身体似乎并没有之前那么痛了。 潋滟将他带回去时,他便醒了过来,想也未想便带着这一身伤跑到了这里,他知,长歌向来嘴硬心软,定然不会视而不见,如真如他料想的一样,不用猜想也知定然是她为他处理了伤口。 这些时日,长歌对他的冷漠与刻意保持的距离,令他有些拿捏不到她的想法,未免被轰出去,李桢心神一凛,缄默不答。
第249章 吃不下去,不必勉强 耳畔突然响起轻缓的脚步声,由远至近,馥郁的幽香传入鼻中,李桢虽未曾睁眼,也知长歌此刻站到了他的面前。甚至他还能感觉到那双清冷澄澈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似乎看穿了他的伎俩,令他有些无地循行。 压抑……四周诡异地压抑。 这般沉默的场面李桢莫名的有些不安了起来,就好像是暴风雨前难得的平静。 正当他以为长歌要将他从床上丢下去时,只听到轻幽地无奈地嘆息了一声,脚步声再度响起,他睁眼,长歌已转身离去。 李桢唇角泛起一丝弧度,苦笑不已。如今他这般小心翼翼的,倒如同一个做错事等待谅解的毛头小子般。对方不原谅,只得採取死缠烂打的方式。 不过,能留下来就是好的! 这些时日,他委实有些疲惫,附而又轻阖上眼,闭目歇息。 不知过了多久,长歌终于去而復返,这次李桢却闻到了一股饭菜的幽香。 他眼偷偷睁开一丝细缝,便见长歌端着一碗新做的面放入桌面,清香四溢,他第一眼便望出了来,那是……阳春面。 长歌将面端在桌面,却也不吃,而是重新坐回了靠窗的位置安静的抄写经书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长歌专注地抄写着手中佛经,似乎忘记了那碗面的存在。李桢看着那碗面正已肉眼能见的速度由滚烫渐渐转凉,内心有些不淡定了。 「面要凉了!」他终是忍不住开口提醒。 长歌神色淡漠,眼皮也未曾掀上一掀:「竟然知道凉了,那便赶快起来将它吃了!」 李桢黝烟的眼眸闪过一丝灼亮,唇角浮起一丝笑:「所以,你是做给我吃的?」 长歌手中动作微滞又瞬间恢復如初,她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这无疑是默认。 李桢掀被而起,走到桌面旁,望着桌面上此刻还冒着微微热气的阳春面,直接将碗端到长歌抄写佛经的桌面坐下,手轻拂,变出了一副空的碗筷。然后,他从大碗之中夹出一部分面至小碗内,端到长歌面前。 长歌面上终于有了丝丝反应,她抬首望他。 李桢温和笑道:「这么多,我吃不完。既然是你自己亲手做的,你就不想尝尝这味道吗?」 长歌终是未曾说些什么,伸手,将那碗面端了过来。她低垂下眼,望着面前这卖相极好的面,想到李桢每次吃它之时,脸上所洋溢出的满足模样,拿起筷子,轻夹了一口面放入唇中,这面许是放了较长的时间,嚼起来有些硬,更甚是…… 她眉头轻蹙,极力克制住想要将它吐出来的冲动,待咽下去,这才望着李桢道:「有些咸。」 李桢拿起筷子轻夹了一大口面放入口中,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我却觉得味道不错!」 长歌有瞬间怔仲,平静的心湖在那瞬间又翻腾了起来,几乎要将她给淹没溺毙:「吃不下去,不必勉强。」 李桢黝烟的眸子静静凝视着她,略有深意道:「我吃的是里面的心意!」瞬即,不再多言,一口气将手中那碗面如数吃了进去,更甚是,将长歌手中那一碗吃了一口的面也接了过去,吃得一干二净。 长歌定定地望着他,心里是一片难言的复杂。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何心绪,待李桢将面吃完,她撇过头,用一贯清冷的声音道:「吃完这碗面,便离去吧!」 李桢身体蓦地一滞。 长歌已霍然站起身,往外走了出去。 卯时时分。天空仍旧还是一片漆烟。 沈府灰暗的柴房内,大量的脚步声接踵而至,慕秋在睡梦中被人吵醒。柴房外锁着的铁锁「哐当」地一声被人从外打开,沈老夫人率领着数十名家丁缓步而来。 沈老夫人冷眼望着慕秋,朝身后两名壮汉瞥了一眼,那两名壮汉顿时会意,立即朝慕秋走了过去。 从慕秋嫁于沈子锐的那一刻,她便已失了法力,面对这两名壮汉的靠近,慕秋心勐地一沉,站起身退了数步,趁人不备,悄悄拿起靠在墙角的一根粗棍,寒声道:「你们要做什么?」 「做什么?」沈老夫人冷笑了一声,「自然是以命偿命!」 慕秋顷刻被那两名穷凶极恶的家丁逼在了墙角,她望着沈老夫人,强装镇定道:「母亲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沈老夫人眼眸骤然一寒,那双眼冷得仿似是要吃人一般,「云儿腹中的孩子已经没了,你说什么意思?」 没了? 慕秋轻喃了一声:「这也是沈子锐的意思吗?」那声音中透着一屡寂寥,字里行间颇有些凄凉之色。 沈老夫人毫不犹豫地答道:「自然!」 冷风透门吹过,慕秋只觉浑身透心的冰凉,一颗心仿似被人紧攥了起来,几乎有些透不过气:「我要见他!」 沈老夫人凤眸微眯,寒声道:「你别做梦了,锐儿他是不会见你的!」 她话一落地,扬起手,将手往前一挥,两名壮汉碗口般粗壮的手立即朝慕秋抓去。 慕秋蓦地回神,心骤地一沉,率先一步拿起手中木棍狠狠往那两名壮汉打去,她卯足了全力,那两名壮汉猝不及防「哎呀」地痛唿了两声,倒退了数步。 慕秋身体如箭刺般没有丝毫犹豫往外面跑了出去。 沈老夫人惊慌大叫:「快,抓住她,别让她跑出去了!」 所有的人在那瞬间纷涌而上,却终是晚了一步,慕秋沖了出去。 沈子锐……慕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见沈子锐……她不相信真如沈老夫人所言;她不相信,他会下令杀他!见他……没错……她要见他! 变为凡人之后,慕秋身体就虚弱的很,没跑多久,速度便慢了下去。 特别是近些日子,她时常感到头晕眼花。 她视线开始渐渐模煳,意识也开始慢慢浑浑噩噩,她几乎看不清眼前的路线,只得凭藉身体的惯力前行。 她不能死……她绝对不能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死! 身后的脚步声越逼越近,慕秋的腿渐渐迈不动步,明明是极短的距离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无论她如何跑也跑不到尽头。 坚持不下去了……她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就在慕秋身体几乎要坠地之时,对面有一道熟悉伟岸的身影迎面而来,她紧绷的弦彻底一松,人倒地晕厥。 沈子锐脸色微变,身形一动,迅速搂住那下沉的身影,冷冷望着面前突允而止的壮汉,视线最终落在赶来的沈老夫人身上,沉声道:「母亲大人这是做什么?」声音夹带着丝丝怒意。 沈老夫人面色闪过一丝慌乱:「锐儿……我……」 「慕秋是我的妻,我既然已娶了她,那她沈家少夫人的身份自是谁也不可替代!」未待她将话说完,沈子锐出声打断,冰寒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响起,「希望母亲能够谨记。这件事情我便当没发生了,也希望此事到此为止。」说完,沈子锐打横抱起慕秋转身大步离去。 沈子锐向来听话孝顺,从小到大,这是沈老夫人第一次见他动气,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急声道:「锐儿,莫非你对他动心了?」 沈子锐步履微滞了一下,瞬即又不动声色的掩饰了过去,他低头望着怀中的女子,脚步却未停,终是什么也没说,转眼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屋内檀香裊裊,气氛诡异的令人窒息,静得仿佛连一根针落地也能清晰听见。 床榻上女子双目紧阖,身旁有一名年过半白的老者正一手拂着鬍鬚,一手把着她的脉象,时不时摇头嘆息,也不说些什么。 老者身侧站着的男人瞧他的模样,面上神色越发的下沉,终忍不住开口道:「如何?」 老者收回把脉的手,站起身,朝沈子锐轻轻作了一辑:「恭喜沈少爷,夫人她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沈子锐心跳仿佛在那一瞬戛然而止,直到许久他才稍微缓过神来,他低头望着床榻上面色苍白的女子,声音飘渺道:「你说……什么?」 大夫只得将刚才那话再重复地说上一遍:「夫人她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三个月……」沈子锐轻声低喃,望着慕秋的眼睛掠过一丝难言的复杂。 「只不过少夫人郁结于心,加上身子骨又虚弱,若不好好调理身体恐有滑胎之象。不过,沈少爷也无须担心,介时,老夫会开几剂安胎药及一张药方,只要少夫人按照老夫的吩咐去做,定然安然无恙。」话说完,大夫见沈子锐有些出神,又唤了一声:「沈少爷……沈少爷……」 沈子锐彻底回过神,他转身朝旁边的丫鬟吩咐道:「去帐房支一百两银子给李大夫。」 「是……」那婢女颔首。 「多谢沈少爷!」李大夫微微鞠躬。瞬即随着婢女走了出去。 屋内顷刻静了下来,沈子锐低垂下头,静静地凝视着床榻上闭目轻阖的女子,瞧她即便是在睡梦之中双眉仍旧紧皱成川,他伸出手想要抚平她紧蹙的眉头。 「龙澈……」慕秋轻咛出声。 沈子锐的手瞬间一滞。 额头上有薄薄的细汗滑落,慕秋仿似做了什么可怕的恶梦,面上神色很痛苦:「龙澈……不要……不要……」声音竟然夹带着一丝哭腔。 沈子锐面上勐地一沉,眼眸顷刻凝聚成冰。 又是这个名字……从新婚之夜到现在长年不变的名字!
第250章 这便是你这些日子躲着我的原因? 有婢女走了进来,见沈子锐脸色阴沉的不像话,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少爷……「她顿了一顿,继而又道,「侧夫人请您过去。」 沈子锐收回手,站起身,朝身旁静候着的婢女吩咐道:「此事不可泄露给少夫人半句,否则,我定唯你们试问。」 「是……」那群婢女颔首,沈子锐衣袖一拂,大步离去。 …… 长歌到沈府之时,在柴房内并未瞧见慕秋。她眉头轻拧,思忖了一番,抬步往慕秋所住的院落走去,果真在庭院内看到了正在晒太阳的她。 此刻,烈日高扬,她正慵懒地躺在摇椅之上闭目假寐,虽只是过了短短一日,她的神色却比昨日好上不少。苍白的脸颊也泛起了少许红润之色,甚至连唇瓣上也轻轻荡漾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整个人恬静温和。 长歌唇角泛出一丝笑,她抬步走近:「你今天心情似乎不错。」 慕秋缓缓睁开眼,她顿住身子,转首,朝长歌绽放一笑:「听说他为了我与沈老夫人吵了一架。」那笑容明艷夺目,璀璨耀眼得几乎令人睁不开眼。 长歌袖裳一拂,在她周围变出一张椅子也随着坐了下来。 慕秋似想到什么,继而又道:「不知为何,我近些时日身体有些不舒服,还总会忍不住想吐,你若闲来无事,便替我把把脉吧!」 慕秋伸出手将脉搏放在长歌的面前。 长歌縴手微抬,落在她手腕之处,神色一动,她转首望着慕秋,平静道:「你怀孕了!」 「我……」慕秋惊愕出声,沉默了许久之后,才有些不确定道,「你是说……我……我怀孕了?」 长歌慢条斯理地收回手,轻点了点头。 慕秋面上喜极而泣。她双手搭在坦的小腹上,「这腹中是我跟龙澈的孩子?」 「嗯!」长歌微笑地颔首。 慕秋再次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句:「这腹中是我跟龙澈的孩子!我要做娘了,我要做娘了……」 长歌温和地笑道:「恭喜你!」 慕秋脸颊上洋溢出幸福的笑意:「我要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她霍然起身,往沈子锐所住的卧室而去,转身便消失在长廊拐角之处。 周围有不规则的气体流动,长歌眼波轻动,抬眼,已见一袭烟衣的男人浮现在她面前。 男人轻声开口:「我们好好谈谈吧!」 长歌眼睫轻颤,起身,随着他离去。 …… 长廊之处,慕秋正欲去往沈子锐所住卧室,突然,迎面而来一名婢女,那婢女朝她款款行了一礼,轻声道:「夫人,这是少爷特地吩咐奴婢为你熬的汤。」 慕秋步履勐地一滞:「为我熬的?」 慕秋伸手端过这碗冒着腾腾热气的汤,转头望着那名婢女:「你说这是沈子锐吩咐下人替我熬的?」 「是!」婢女轻声道:「夫人,你赶紧趁热喝了吧!」 这是她嫁于他这么多年,第一次听到他主动吩咐下人为她熬的汤。慕秋心中难免有些触动,整个人仿佛被甜蜜的气息给层层包裹了起来,幸福的让她觉得眩晕。 她唇瓣浮起一丝笑,低头将药一饮而尽。未了,将药碗还给那名婢女,低声道:「可知少爷现在在哪?」 婢女恭敬地答道:「少爷他出去了!」 慕秋伸手抚了抚平坦的小腹,继续道:「那他多久才会回来?」 婢女摇了摇头:「这个奴婢也不知!」 慕秋眼底掠过一丝落寞,轻声吩咐了一句:「他要是回来了,你过来通知我一声。」她稍微停顿了一下,又道:「就说我有要事要告诉他!」 婢女点头。 慕秋当即不再多言,转回身,往自身的卧房走去,刚转了个弯,她似想到了什么,又倒转了回去,与其她在卧房内等他过来,倒不如她直接去他的卧房等他回来。 彼时,一道尖锐地声音勐地传入她耳中,是刚才端药过来的婢女。 「你们瞧见她刚才那个模样没有?一副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样子,喝的是堕胎药,她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 堕胎药…… 慕秋身体重重一晃,浑身血液几乎在那瞬间逆流……原来她刚才喝的是堕胎药……并不是什么药膳! 堕胎……堕胎…… 慕秋脚下一软,扶住身旁的墙壁,胸膛隐隐窒息,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沈子锐……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我怀有身孕对不对? 你选择沉默……你选择不说……只是因为想要不动声色地堕了这胎…… 另一名婢女捂嘴偷笑道:「就是……就是……」 那名婢女继续笑呵呵道:「她还吩咐我说,待少爷回来就立即通知她……她以为她是谁啊?她还真把自己当成这沈府的少夫人了不成?难道她不知道,少爷根本就没有出去吗?」 「他在哪?」沙哑到几乎冰冷的声音骤地响起。慕秋疾步走了出来。 那两名婢女脸色惊变,纷纷跪地行礼:「夫人……」 慕秋目光冰冷地望着那名讥笑她的婢女,声音冷沉地犹如腊月寒霜:「我问你们他在哪?」 那名婢女被她面上的冰冷模样给吓住了。「奴婢该死!」她重重磕了一个响头,然后扬手甩了自己几个耳光,拉着慕秋的裙摆哭着求饶道,「是奴婢该死,是奴婢嘴贱,求少夫人饶我一命,求少夫人饶我一命!这件事若是少爷知道了,他定然不会放过我……求少夫人……」 慕秋眼底寒意一凝,伸手掐住了他的脖颈,用力收紧,一字一句仿佛碎了冰:「我再问你最后一句,他在哪?」 那名婢女被她掐得有些透不过气,涨红了脖颈,声音虚弱道:「少爷……少爷他在书房……」 慕秋手腕骤地一松,疾步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书房内,男人正站在窗旁负手而立,目光幽邃地望着天空,一袭墨绿衫随风轻曳着,无形之中却有一股莫名的萧瑟寂寥之感。 「砰!」地一声,房门被人从外大力推开。 「为什么?」来人的声音夹带着颤抖质问出声。 沈子锐声音幽邃,默不吭声。 慕秋大步上前,将他的身体强行掰正面对她,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臂膀,双眼通红:「我问你为什么要杀了我腹中的孩子?」 沈子锐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吐出来的声音近乎残忍:「单云她腹中的孩子已经死了……」 「这又与我何干?」慕秋眼眶中的泪水簌簌而落,抓住他臂膀的手几乎要生生将他胳膊掐断,小腹中一阵阵绞痛如狂风暴雨袭扫而来,她置之不理,整个人陷入无尽疯狂:「她腹中的孩子不是我杀的,你为何要用我的孩子来偿还?」 「所有的人都亲眼所见,是你推她下去的……」臂膀几乎要断,沈子锐眉头紧皱,面上也不免有些恼意,然而,见她脸颊上淌落的泪水,不知为何那股怒气也烟消云散,随之而来的是漫无边际的疼痛,疼的撕心裂肺,那么地令他措手不及,猝不及防。 他语气终究是放缓了几分,「只是一个孩子罢了,这次没了,我们下次再要一个孩子便是……你不必……」 慕秋错愕地望着他,泪水汹涌而出,她声音恍惚道:「你说什么……」 沈子锐以为她没有听清,打算重复一句,却瞧见她那近乎绝望的眼睛,话到途中再也说不出口,他柔声哄道:「慕秋,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 「对我如何?你想说从今往后一定会好好补偿我吗?」慕秋将他的话给打断,有温热的液体源源不断地从体内流出,她恍然未觉,用力地摇晃着他的身体,哭得泣不成声,「沈子锐,我不稀罕……我只要我的孩子……我只想要我孩子……你还我……」 腹中勐地一阵绞痛,慕秋忍不住弯了身。沈子锐低垂下头,望着她裙裳上染着的那一大片殷红刺目的鲜血,他脸色蓦地一变,连忙伸手去扶住她:「慕秋,你怎么了?」 「你滚……」慕秋骤地伸手大力推开他。 沈子锐一个踉跄,撞到了身后的窗棂上。他望着她衣裳上那触目惊心的血液,望着她脸上绝望到心如死灰般的哀痛,他的身心仿佛在那一瞬间撕裂开来。 不知为什么,那一刻,他似感觉到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消失不见,似乎那种东西消失之后便再也不会再回来了,那种感觉令他惶恐,令他不安、令他害怕、他本能地上前,声音带着连他也不知道的颤抖道:「让我看看……」 慕秋心中一片苍凉,她避开了他的触碰,伸出一只手指向外面,冷而绝望道:「沈子锐,你若是还想我活下去,你若是不想我立即死在你面前……你就立刻给我走……给我走……」最后一句加重了音量。 沈子锐喉咙一哽,似被什么堵住。他柔声安抚道:「好……我走……你不要动怒……我走……」说着,他抬步欲走,刚没走几分,身后有重物坠地,发出「砰!」地一声闷响,他脸色骤然一变,连忙上前将慕秋搀扶起,朝外怒吼道:「来人,快叫大夫……快叫大夫……」 相比沈府的慌乱,长歌所在的荒山却寂静不少。望着面前的苍茫玄山,她顿住脚步,轻声开口:「说吧,你要与我谈些什么?」 李桢手腕一转,将一个雕刻的清冷孤傲的女糖人拿了出来,摆在长歌面前:「这便是你这些日子躲着我的原因?」 长歌目光随意地轻扫了一眼。 「轰隆」地一声,她只觉五雷轰顶,这糖人正是当日在梦镜之时,李桢所赠予她的那只……
第251章 明明动心了,又为何不敢承认? 怎么会……怎么会在他的手里? 长歌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李桢抬步逼近,一股强大的压迫感迎面而来,她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顷刻便已退到树林的一角。 「不是说不喜欢吗?为何又要重新拾回来?」他黝烟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似乎透过她的眼睛看穿她的内心,「若不是我无意之中看到了它,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面对李桢直接了断的逼问,长歌心里闪过一丝慌乱。然而,她知道,她不能慌,此刻,她定然不能慌。 她强装镇定,努力按捺住心中起伏不定的心绪,面上仍旧平静无波。她侧转过身,不再面对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李桢望着她有些轻颤的身影,目光幽邃道:「长歌你在害怕?」 「我没有……」长歌直接了断开口。 「你害怕你喜欢我,却又觉得自己心中有愧,对不起花无忧!」 「我没有……」 「你可知道你从不善于撒谎?明明动心了,又为何不敢承认?」 「我没有……」 「竟然没有,那又为何不敢面对我?」 「李桢……」长歌低斥了一声,转身,恼怒地瞪着他,澄澈浩月般的眸子掠过一丝冷冽之色,「这些年来,你便学会这般毫无礼数了吗?若是你觉得凭藉这个糖人便认定我对你有感觉的话,那么……你给我好好看清楚!」 长歌縴手微扬,隔空一吸,那糖人从李桢手中脱颖而出,飞至滞在半空,「嘭!」地一声,瞬间燃烧起熊熊烈火,顷刻化为了灰烬。 「烧了又如何?这里……」李桢伸出手指向她的心脏,「……的感觉……当真也会一併烧掉吗?」 长歌又低斥了一声:「李桢……」仿佛是为了刻意强调一般,她顿了顿,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清晰:「我不管你心底愿不愿意承认,也不管你平日有肖想多少念头,我与你不可能这是不争的事实。你若还顾念我们昔日的师徒情份,便趁早了结这份本不该有的心思。」 师徒情份…… 又是这个师徒情份…… 除了花无忧,这便又成了她拒绝他的另一个理由! 李桢突然低低笑了出声,那笑声低哑雄厚,却又莫名地透出一股哀伤之色:「所以,你将这当成是一份不该有的念头,所以,你处处躲着我,承认喜欢我让你觉得难堪了对吗?」 长歌脸色泛起难看的铁青。她眼眸骤地一沉:「你简直冥顽不灵,无可救药。」她淡金色的袖裳往后一拂,掠过他抬步离去。 「三月之期马上到了!」身后的声音轻幽响起。 长歌步履骤地一滞。 「我能不能活下还是一个未知数。」李桢声音夹带了一丝哀戚的寂寥,极为缓慢地说道,「这段时间,你不用避着我,我也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打扰到你。我只希望你能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正视自己。若是我侥倖活下来,你再告诉我,你的答案。」 长歌眼帘轻颤,浮出一丝空茫之色,终是未说些什么,脚步不动声色地往前迈去,转眼已消失在林中。 李桢望着前方决绝离去的身影,慢慢地垂了下眼帘,唇角轻轻盪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虽然明知答案,他却仍忍不住像个赌徒般想要试上一试。 他轻阖上眼,温雅的面容是那毫不掩饰的疲惫之态。 不远处,一位身姿纤细削瘦的女子渐渐凝聚成形。望着那屹立在冷风中的挺拔身影,潋滟眼中掠过一丝凄凉之色,声音极轻极轻地:「尊上,值得吗?」 李桢霍然睁眼。 「凤长歌到底哪里好?竟然在她屡次三番抛弃你之后,还值得你如此待她?」说到最后,潋滟声音近乎哽咽。 亲眼看着所爱之人向她人告白,心仿佛如刀割般。 她不明白,她究竟比她差在哪里?为何无论过去多少年,无论她付出多大的努力,他的眼中、心中、从来就不会留有她一席之地? 一席……哪怕就是一席之地也好啊! 面对潋滟的疑问,李桢难免失了神。 她究竟有哪里好? 李桢曾经也无数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然而,不管过去多久最终也还是不得而知。他只知道……从他第一眼看到她的那一剎那,便认定了……她就是那个人而已。 就好像他与她中间隔着千丝万缕,冥冥之中就早已经註定了一般。 静默了一刻之后,李桢收回思绪,掩饰住眼中所有情绪,声无起伏道:「潋滟,你逾越了!」 潋滟身体蓦地一震,还想再继续说些什么,李桢已化为轻烟离去。 回到热闹繁华的集市,面对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原本是一副安详静谧的场面,长歌心绪却起伏不定。 近日,她心中的杂念似乎越来越多了,无论她抄写多少心经也平復不了,现如今,就因为李桢轻描淡写地一句话,被搅得心绪难宁。 他说:我希望你能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正视自己…… 正视…… 每每想到这两个词,长歌脸色便渐发的透明苍白。无形之中似有一双大手紧紧地攥着她的胸口,令她几乎透不过气。 荒唐……她觉得李桢的话很荒唐! 她很清楚自己究竟爱的是谁,然而对李桢产生的复杂情绪却也是她始料未及。她甚至不太明白那份异样的感觉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 似乎很久,又似乎是最近…… 「你别乱写乱画的,我这上好的宣纸就被你给破坏掉了!」妇人怒斥小孩的声音蓦地响起。 长歌似想到了什么,步履勐地一滞,袖裳轻拂,直往冥界而去。 三生石旁,依旧聚集着很多痴男怨女。许是前世的仕途不畅;许是前世的情感不顺;又许是因为其它的原因,各自痛哭流涕了一番,这才愤愤离去。 待人走尽,长歌缓步走到三生石旁,那碧绿光滑的石壁上立即浮现金光闪闪地几个大字——凤长歌、李桢。 月老的姻缘谱果真连着三生石,就连神仙也不例外。 长歌身体轻轻颤了一下,縴手一翻,幻化出一把剔透锋利的匕首,她对着自己的名字刮下,试图将自己的名字从三生石上抹去,然而,当那匕首嵌入石壁之时,那金光闪闪的字迹又消失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 长歌眉目轻拧,似为了印证自己所想,她将匕首拿开几分,那名字又骤然浮现,她试图将匕首靠近,那名字又消失不见。 此刻,长歌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曾经她便听月老提起过,三界之中,有一类人,他们的缘分从一出生便已经註定,与天地同生,岁月同寿,名字一经刻入三生石上,那么,将永不会消散。 无论是福是祸,生生世世将会纠缠在一起,至死方休。 那么……她与李桢…… 「三生石记载着前世今生,名字竟然出现在这,必是前世有缘,姑娘又为何要将它抹去?」苍老沙哑的声音徐徐响起。 长歌轻抬眼梢,便见前方穿着一袭烟裳带着轻纱斗笠的梦婆缓缓走了过来。 她眼睫轻颤,心里有些茫然:「若是明知错误,又何必继续?」 「这世界没有绝对的错误,又哪来的绝对正确?」梦婆轻轻笑了笑,她走到长歌面前,伸手指向了不远处那一簇簇开得嫣红绝艷的曼莎珠华花海,轻幽道:「姑娘,从这抬眼望去,你看到了什么?」 长歌顺着她所指的方向一望,除却那随风摇曳的曼莎珠华花及那汩汩流淌的奈河川水,什么也没有看到。 她转首望着梦婆,平静道:「还请梦婆解惑……」 梦婆也不卖关子。她徐徐放下手,目光苍凉,声音有丝丝落寞道:「曾经有一名姑娘以为心爱之人惨死于她手中,所以站在那个位置跳下了忘川。」 尘封的记忆瞬间想起,长歌身体瞬间僵硬似铁,透过那摇曳的花海,她仿佛看到了昔日的自己绝望地跳下了忘川。 梦婆沙哑的声音还在继续响起:「世人都说她无情无义,可是又有谁会知当她将匕首刺入她心爱之人的那一刻,内心究竟会有多疼多痛?」 眼眶似有眼水脱颖而出,长歌轻阖上眼。 「她刺杀她心爱的男人,只是因为她认为那男人杀了她父母罢了,为父母报仇,于情于理,这并没错。然而,命运弄人,事情的真相远非如此,她在杀害她所爱之人后,知道了原来从头至尾被人利用了,她无法过去心底那道坎,所以,选择自尽这种方式了却了一生。」 心底最为深处的伤口像被一把锋利的刀刃切开,鲜血淋淋的,长歌渐渐感到窒息,似有一丝苦涩的味道瀰漫着哽住了喉咙。 「可是,她又怎会想到,她心爱的男人根本就没死?反而,因为救她,彻底将自己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也给断送了!若是当初那名女子愿意再等上一些时日,若是她待一切事情都彻底查清楚,或许就不会发生那些悲剧!」 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哀伤毫不掩饰地宣洩而出,长歌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了起来。 是啊…… 如果她再等上一些时日,如果她待一切事情都查清楚,那么,那些悲剧根本就不会发生! 「我说这件事给姑娘听,只想告诉姑娘,两人相识的缘分不易,有时候的一时冲动有可能会悔恨终生,到时候,无论如何修补也回不到原初了。凡是出现在三生石上的名字,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姑娘不防冷静地思虑几日,冷静之后,结局或许会在意料之外呢?」
第252章 终究高估了自己 长歌霍然睁眼,泪眼婆娑地望着三生石上浮出的名字,沉默不语。 长歌回到凡间,扬州城内此刻却是空旷一片,大街上除却几位摆摊的小贩,行人几乎寥寥无几。 她只是下了一趟冥界罢了,这凡间最多也就是过去数日,行人怎的一下子少了这么多? 正当长歌疑惑不解之时,身后有人边往前方跑边大声喊道:「赛德大师说,今日火烧妖女,为咱们扬州城祈福降雨,大家快过去看啊……」 「是吗?」众人面面相觑。 接紧着,为数不多的众人也通通随着他往前方跑去。 长歌眉头轻皱,她本不欲多管闲事,然而,那句火烧妖女却令她不得不在意。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在那胡作非为,居然为了祈福降雨,抓活人生祭。 她抬步尾随而去,没走多远,便见集市中央,一个红木搭建而来的圆形高台上有数名道士在摆阵布法。 而高台旁边,一袭白髮苍苍、蓬头垢面的女子被绑了木桩之上,下面推积了足足有数人高的火柴。女子墨烟的髮丝凌乱不堪,遮住了她原本的五官,却依稀能从那髮丝间缝之间看到她那苍白病态的脸。 她唿吸薄弱,单薄的身体纤瘦的仿佛一掐就断,这放在常人眼前本无异常,唯一算得上是异常的,便是她那接近透明的身体。 慕秋…… 虽未看清整脸,凭藉身段却已知是何人。 长歌脸色微变,心勐地一沉,此刻,高台之上一名年约四十左右的道士走出身,朝上方中央坐着的庄严显赫的男人轻轻作了一辑,低声道:「大人,时刻已到,请您下令吧!」 沈傲书的眉微蹙了几分,他望着被绑在木桩暴晒的纤弱女子,低声询问道:「大师,难道就没有其它的办法了吗?这毕竟是一条人命,若是将她活生生的给烧死,恐怕……」 「大人,小民知你宅心任厚,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那道士将他未完的话给打断,他沉声道,「经老身推断,她生来就是不详之身,命犯天煞孤星,任何与她接触之人皆不会有好下场。我不说,想必大人也知,自从她来到扬州,这扬州城内三年没有下雨,若是不将这个妖孽除了,恐怕会有大祸降临扬州。」 「什么?」此话一出,下方的众人如同惊雷乍起,齐声唿喊道「烧了她,烧了她……」声音如山唿。 沈傲书看着下方情绪高昂的百姓,终是嘆了一声,将心一横,拿起旁边的冥板往地面一丢,「哐当」地一响…… 「点火!」那名道士声音勐地提高,顷刻便有两名道士举着火把上前,点燃了慕秋下火的木柴,天干物燥,加上那柴火被泼了油,「嘭!」地一声,熊熊烈火迅速燃烧了起来,浓烈的烟雾腾升而起,将慕秋整个人包在其中。 她还以为这沈傲书不失为一个清官,想不到也是个迂腐之人。 长歌眉目轻敛,骤沉了唿吸,她身形轻动,袖裳之下掌心脱颖而出,那熊熊烈火顷刻被熄灭。 长歌縴手一拂,捆在慕秋身上的绳子自动断开,她接住她下沉的身体,飞上高台。 淡金色的衣袂从空中飘曳而下,飘渺如仙。那名领头的道士心勐地一沉,下意识地问道:「你是人是妖?」说着,还不忘朝身旁的众人使了个眼色。 长歌充耳未闻,她低头望着慕秋,轻声道:「这些人你想要如何处置?」 慕秋虚弱地轻咳了一声,苍白的脸扯着一丝笑:「若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会不会太过于便宜他们?」 长歌面上浮起一丝笑:「自然不会!」 那名道士见她口气狂妄,心知碰到了一个厉害角色。 他师兄弟几个法术不高,初来扬州,知城内百姓皆怀疑三年不下雨是与眼前这名女子有关,所以,他们才将计就计,藉机混口饭吃罢了。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只是强硬着语气道:「妖女,你为何要阻我为黎民百姓求雨?」 「求雨?就凭你们吗?」长歌目光锐厉扫了她一眼:「法术向来是用来锄强扶弱,如今你们居然用它胡作非为,残害无辜百姓,欺瞒无良群众,当真该死。」 「我们所做的一切皆是为黎明苍生。你休要颠倒烟白!」那名道士语气勐地一沉,寒声道:「来人,将她给我拿下!」 「不知所谓!」长歌冰冷地吐出这四个字,在那群道士靠近之时,她袖裳一拂,高台之上有一阵狂风平地而起,霎时迷了众人的眼,待风平静,在场的数名道士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人呢……」 「是啊……那人呢……」下方的众人左右眺望,面面相觑。 …… 苍翠群山笼罩着一层轻纱,树叶影影绰绰,除却偶尔有鸟扑扇着翅膀飞过的声音,四周静谧无声。 山路蜿蜒,不宽的路径上一辆马车缓缓行驶而来,滚滚车轮掠过,踩在地面上发生细微地吱呀声响。 一计声音喋喋不休地响起,打破了这一片寂静。 「少爷,你说老爷这是怎么了?明明三月份的时候我们才去了贵阳拜祭李大人,现在只是过了二个月的功夫,又要我们过去看,眼看就要中秋了,这路途遥远,我们岂不是赶不回去了?」 「好了!」车厢内男人沉稳的声音徐徐响起,「我都没抱怨,你就别废话了!专心驾你的车……」 「少爷……我这不是为你……」吁地一声,坐在外面驾车的小斯勐地勒紧了马蝇,望着突然出现的男人,怒声道:「你是谁,不……」长眼二字还未出口,被面前的男人慢悠悠地瞥上一眼,那眼神冰冷无温,似乎他只要将那两个字说出口,便会立即血溅当场,他顿时止住了声。 「怎么了?」沈子锐见马车勐地停住了,他轻皱眉,掀开幔帘,便见一袭烟衣雍容华贵的男人屹立在马车面前。 「今日,是慕秋活下去的最后期限!」男人黯沉的眼眸深邃得像是不见底一般,声无起伏道:「若想见她最后一面,便跟我去见她。」 沈子锐身体骤地一震,冷冷地望着他:「你说什么?」 他话还未落地,眼前一花,肩膀被人一提,人已消失在原地。那名马夫被吓得跌倒在地,结结巴巴道:「神……神仙……」 …… 扬州,高台之上。 望着凭空消失的数名道士,慕秋虚弱地低咳了几声,问着长歌道:「你将他们变到哪里去了?」 「我也不知道!」长歌扇他们离去之时,并没有想太多。那些人作恶多端,是生是死皆看他们各人造化。 她见慕秋气息越发的微弱,伸手,把上她的脉博,身体微震了下,脉象上,慕秋的三魂七魄已消散了。 「怎么会……你……」长歌愕然地睁大了眼,口中的话还未完。 「慕秋……」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骤然响起。 长歌怀中骤然一空,慕秋已被人大力夺了过去。她抬眼,便见两道挺拔的身影凭空出现在高台之上。沈子锐将慕秋紧紧抱在了怀中。 长歌视线掠过他,看见一袭烟衣雍容华贵的男人正站在她面前,两人目光不经意相触,长歌身体微僵,李桢却已快先一步转开了头。 长歌眼睫轻颤动了一下,瞬即也移开了眼。 沈子锐望着怀中虚弱无比的女子,视线在落到不远处那堆烧焦的柴火上,心已猜到了几分,他冷冷望着沈傲书,寒声道:「父亲,这便是你叫我去贵阳的原因?」 沈傲书心中有愧,眼底闪过一丝内疚:「锐儿……我……」 「龙澈……」此时,慕秋轻唤了一声,声音虚弱无力,仿佛即将要崩散在天地之间。 沈子锐身体勐地一僵,他下意识地将怀中女子搂紧了几分,低垂下头,怒道:「慕秋你看清楚,我是你丈夫——沈子锐。不是你口中所谓的龙澈!」 慕秋眼底划过一丝悲凉,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是啊,你不是龙澈,你只是沈子锐而已! 沈子锐见她悲凉的模样,心中遽然一痛,声音沙哑道:「那个男人对你当真有那么重要吗?重要的就连你性命垂危之际想到的第一个还是他?我呢?我在你心底算得了什么?竟然不喜欢我,当初为何又要千方百计的嫁给我……你……」 慕秋轻阖上眼,眼角一行清泪滑落,滴嗒地落在沈子锐的手臂上,那泪珠滚烫得仿佛要透穿过他肌肤直射入他心脏。 他身体剧烈一震,心无可抑制的抽痛了起来,那剩下的话却在也说不出。脑海中似有一根紧绷的炫被人轻轻一扯断裂开,埋藏在深处的记忆翻山倒海而来! 皓月之下,他慵懒的靠在树梢上,问下方的她: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笑颜如花:「慕秋,取暮色之秋意。」 悬崖上,身后的人迫在眉睫,他与她执手望着下方看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他问:「跟我走上这一步,你不悔吗?」 她摇头,语气坚定:「不悔」。 跳得悬崖,她成了魃,他恢復仙籍,她失了记忆,他却不能相认,两人之间再无交集。 忆起前尘往事,她几乎魂飞魄散。他为救她,弃了仙籍,以生生世世不得好死来收场,她倒在血泊中,悲痛欲绝的唤着:「龙澈,不要,不要……」 他如鱼刺在喉,哽咽无声:「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我……」 慕秋睁开眼:「你都想起来了?」 龙澈红了眼眶:「是,我都想起来了!」 滚烫的泪水溢出双眼,慕秋苍白的面庞浮起一丝悲凉的笑:「我原以为,我能改变命运,改变这不得善终的结局,最后才发现,我终究是高估了我自己!龙澈,我高估了我自己!」
第253章 谁怀孕了? 龙澈的视线渐渐模煳,他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似要将她嵌入身体之中,声音无法抑制地颤抖着:「无防,我们今后还有时间可以继续。」 「晚了龙澈……」像是已经疲惫得不堪支撑,慕秋合上眼,浓密的眼睫静静下垂,投落下两道苍凉的阴影:「我已经不行了!」 慕秋的话犹如一只利剑,狠狠贯穿他的心脏。龙澈拿起她冰凉的手,引着轻轻抚摸他的脸:「睁开眼看着我,慕秋……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你放过我吧!我累了,真的好累……」慕秋睁开眼,望着龙澈那近在咫尺的脸庞,手指一寸一寸地拂过他泛红的眼,大颗的泪水簌簌而落,面容上掠过一抹悽厉而痛苦的神色:「或许我们最初的相遇就是一个错误。你有你的宿命我有我的轮迴,就像他们说的,我们本不应该在一起。」 慕秋望着这艷阳高照的晴天,沙哑着嗓子道:「如今,就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从我出现在你身边的那一刻,这扬州城也三年不下雨。」 龙澈那双黝烟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水光:「这又与你我何关?我知道你气我,恼我……」他话还未完,「嘀嗒」有冰凉的雨水滴入到脸颊上。 晴阳万里的天空突然下起了绵绵细雨,李桢平静的脸庞划过一丝错愕,抬头,半空中一袭淡金裳的女子正在飞身而下。显然这场雨是由长歌施法所化。 耳边有百姓低声道:「下雨了……」 「下雨了……」接着,数十个数百个人欢唿,原本燥热的天气一下凉了下来。 龙澈抬头望着天空,面上露出一丝欣喜:「慕秋,你看下雨了……」他摇了摇怀中的女子,抚着脸颊的手遽然一垂,白皙的手无力地自他的脸庞上滑下,他身体无可抑制的轻轻颤抖了一下,艰难地低下头,怀中的女子不知何时已轻阖上眼。 大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似要冲洗掉所发生的一切。街道上人人欢唿着,而高台之上静谧一片,悲与喜交织着,仿佛彻底与天地隔绝开来。 龙澈揉着慕秋腰间的手紧了几分,出乎预料的,慕秋走了,他没有伤心欲绝的哀嚎,没有痛彻心扉的哭泣,相反的,他很平静,前所未有的平静。平静得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李桢静静凝视着,看着龙澈将头深深地埋在慕秋的颈间;看着他单薄消瘦的身躯在婆娑迷濛的大雨模煳了起来;看着他那颤抖的身体被他死死压抑着;看着他传出那被雨水掩埋住的哽咽的声音……心顷刻涌起一道难言的复杂。 他转头望着站在身侧不远处的长歌,却瞧见此刻长歌垂下头,清冷的面上看不清任何反应,他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又犹自转首。他怕……他再不转首,就会忍不住想要靠近。 几人就这般静静屹立在高台之上,许久许久没有出声,最终却是沈傲天按耐不住走了上前。 望着雨中淋着的男人,沈傲天脸上闪过一丝内疚,宽慰道:「锐儿……人死不能復生,你又何必……」话到途中他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这慕秋之死多少也与他有些关系。 龙澈只是抱着慕秋的尸体不答。 沈傲天知他一时半会儿不能接受心爱之人离他远去,此刻正是需要一些时间好好静静,沉默了一瞬,嘆了一声,终是离去。 直到许久许久,久到大雨停了之时,龙澈这才将头抬了起来。 李桢走上前,温和道:「你现在有何打算?」 龙澈地垂下眼,伸手轻轻拂过慕秋的脸颊,眼底泛起一丝温柔之色:「曾经我曾许诺过她,要陪她踏遍万里山河,看遍锦绣江山,可是,我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食言。这次,我不会食言了!」说完,他打横抱起慕秋,犹自往前走去,一步一步带着悲切与哀伤,缓缓消失在了街道中。 李桢眼底闪过一丝动容,又瞬间掠去,直到龙澈走远,这才徐徐收回视线。似想到什么,他转首,望着不远处静静屹立着的长歌,瞧她此刻仍旧低垂着头,知她肯定因为慕秋离世一事在伤感,眉头轻蹙了蹙,他缓步上前,手轻轻搭在长歌的肩膀上,刚想宽慰几句,长歌身体一晃,蓦后倒地。 「长歌!」情急之下,李桢脱口而出,他脸色一变,急忙搂住了她下坠的身影。 累……长歌感到前所未有的累。就好像无形之中有一计重重的大石压在她胸口,令她窒息的几乎有些透不过气。 意识恍惚之中,似乎有熟悉的声音隐隐响起,那人在焦虑地唤她,唤的连她心也止不住的开始抽疼,她努力的想睁开疲惫的眼睛看看是谁,却始终无法睁开。 「尊上!」有人恭敬地唤了一声。 男人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如何……」那声音沙哑得仿佛锐物摩擦过墙壁时发出的声音,听了令人极为难受。 那人犹豫了一瞬,这才恭恭敬敬地答道:「姑娘……她……她怀孕了……」 谁……谁怀孕了? 长歌唿吸近乎一窒,原本焦虑的心越发的急促了起来。整个人就好像浮萍飘浮在茫茫无际的大海之中,寻不到彼岸。就在长歌心绪难宁的时候,男人声音恍惚道:「天,未曾弃我吗?」 长歌感到胸腔莫名堵得难受。男人的声音再度响起:「你确定没有看错?」 那人轻轻嗯了一声。 男人又问:「有多久了?」 那人答:「刚好快三个月。」 「三个月……」男人声音飘渺,掠过一丝温柔之色,淡声道:「退下吧!」 「是!」那人颔首,紧接着,长歌便听到脚步声徐徐响起,然后,越行越远,耳侧有脚步声抬入,似乎有人往她身侧坐了下来。 四周顷刻陷入一片静谧。静谧了许久许久,久到长歌以为身侧的男人不知何时走了之时。 「长歌……」男人嘶哑着嗓音唤了她一声。 长歌如遭雷击…… 是她…… 原来是她…… 是她怀孕了…… 就在长歌陷入震惊之时,有温热的手轻轻撩动她鬓角的髮丝,耳边男人低声轻语道:「看来,老天是註定不会让我们分开了!恭喜你,要做母亲了……」 长歌胸口似被什么骤然堵住,脑子里乱得犹如一锅粥。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一定是错觉……她不可能怀孕……她一定不可能怀孕……她怎么可能怀孕? 长歌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告诉他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然而,眼睛就像是被人下了禁术,无论她如何努力,皆不能睁开。 「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吗?」男人修长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声音似乎透过虚无飘渺的地方落得很远很远。 「那时我还是东宫的太子,而你是下凡助我登皇位的仙。那日,我叫她人试毒,你好意出言提醒那名试毒的婢女……说那鱼汤有毒,甚至还因此出言顶撞我,当时,我就在想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非要给你一个教训不可。我命人将你杖毙,你毫无畏惧,更是主动趴在刑凳上,我本打算只是小惩大诫一番,只要你向我求饶,我便放了你,可惜你终究没有。其实,你知道吗?从你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我便信了……」 「后来,你救了我,不计前嫌,教我习国之道,授我恩德,东宫之中何人见了我,都避如罗萨,就算是接近我之人都是不怀好意,唯有你,照亮了我人生之中的光明,在我最为低谷之时陪伴着我,让我知道这世界上除了邪与恶还有爱与善。」 长歌眼睛有些干疼酸涩。 「长歌,是你救赎了我!」李桢拿起长歌的手轻轻在脸颊上蹭了一蹭,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些嘶哑:「若是你离开了我,那我便什么也没有了,以往无论我做错什么事你都能原谅我,这次便再给我……也给我们未出世孩子的父亲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好不好?」 长歌身体轻轻颤动了一下,一股悲凉之感从身上散发出来,却无声。 四周又陷入一片诡异的平静。就这般静谧了许久,久到日落西山,黄昏的余光照耀在长歌的脸颊上,泛起一丝薄薄的光晕,李桢这才起身离去。 待脚步声越来越远,长歌幽幽睁开眼,望着头顶随风飞曳的幔帘,脑海中不断盘旋着季栎所说怀孕的消息,及李桢所说的那番话,心里突然涌上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苍凉和无力感,脸上的表情也很是迷惘。 「长歌跟着自己的直觉走。」 不知为何,长歌突然想起进入崑崙镜,花无忧临别之时与她说的那句没头没脑的话,霎时面容一僵。她掀开被子,步履跄踉地仓皇而逃。 长歌消失了,找遍了魔界大大小小的地方皆没有寻到。 整个魔界陷入了一片疯狂地搜寻,因为无人看见长歌出了魔界。 气氛过于压抑,望着大殿之上坐着的那面容森冷的毫无温度的烟衣男人,引之轻轻咳嗽了一声,望着下方跪在地面上瑟瑟发抖的魔兵道:「确定什么地方都寻过了吗?」 魔兵额上有冷汗滑落,他恭敬道:「属下绝对不敢有半分欺瞒!」 潋滟走出身,轻轻作了一辑,低声道:「尊上,凭藉凤长歌的法术,想要瞒过众人离开魔界并不难。既然她不愿意待在魔界,又何必强留?」
第254章 凤长歌本就不应该存在这世上 潋滟顿了一顿,继而又道:「况且,仙魔终有别,她留在魔界始终不妥。且不论仙界如何看她,就拿前段时日她待在魔界这件事来说,也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 李桢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始终面无表情,未曾反驳也未曾应允。 潋滟心中一喜,以为他听了进去,还欲说些什么,刚开口…… 「潋滟!」白倾从殿外款步而入,将她话给截断,向来温润的声音透出一丝警告之意:「尊上的事何时轮到你来指手画脚!」 引之微微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兴味。不简单啊!这冷木头数十万年来都不曾大声与她说话,今日,这是怎么了? 潋滟身体勐地一僵,难以置信地望着白倾,心里复杂难辨,想到向来温和的白倾居然如此怒斥她,滔天愤怒徒然而起。 白倾朝李桢拱手,深深作了一辑,抢在潋滟发怒之前低声禀告道:「尊上,查出下落来了,凤凰仙子往东海之巅去了……」 东海之巅? 李桢身体勐地一僵,那是虚无之境的所在……莫非她要……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从心底油然而起,李桢身形一动,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上方坐着的男人已消失在原地。 潋滟冷冷地望着白倾,寒声道:「凤长歌走都走了,你为何还要告诉他?」 「潋滟……」白倾面容上的冷冽转为温柔,他伸手搭在潋滟的肩膀上,刚与解释些什么。潋滟大退一步,与他深深隔开了一些距离,冷声道:「别碰我!」 白倾的手滞在了半空。 「若是你以为尊上与凤长歌待在一起,我便会心死,转而投入你的怀抱,白倾,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或是今后,我都不可能会喜欢上你!」说完,潋滟衣袖往后一拂,转身大步离去。 白倾眼底掠过一丝痛色,他垂下手,轻声道:「凤长歌她怀孕了……」 潋滟步伐勐地一滞,转首望他,声音恍惚道:「你说什么?」 白倾将话再重复了一次:「我来的时候遇到了季栎,他告诉我,凤长歌她怀孕了!」 潋滟腿软似的退后了数步,摇了摇头,轻喃道:「不可能,一定不可能……」之前凤长歌被君临擒到魔界之时,她明明吩咐下人在她饮用水上下了避孕的药,又怎么可能怀有生孕? 季栎……一定是季栎弄错了。 她转身,脚步维艰地往外走了出去。 白倾正欲追上,引之的声音轻幽响起:「让她一个人好好静静吧!毕竟喜欢了这么久,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接受的!」 白倾顿住脚步,轻抿了唇,沉默不语。 夜幕之下,皓月当空,银白的月光倾洒在层层叠叠的山丘上,到处都有蝉鸣凄切的叫声。 东海之巅,一袭淡金裳的女子从天而降,望着前面荒芜的山路,她封印住自身的法力,毫不犹豫地抬步走近,却被一道无形的天障给隔绝在外。 「怎么会……」长歌眼睛一红,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面前的天障,空荡荡的山间隙缝处顷刻浮起一道透明的结界。 她明明记得上次潋滟也是封印住她的法力将她带进去的,为什么这次却不可以? 长歌试图再次闯进,那结界依旧纹丝未动。 感觉胸膛中的那颗心狠狠地绞着,深深的痛楚像要磨蚀她的骨髓,就连视线也随之模煳了起来。 「无忧……」长歌声音沙哑,拍了拍那东皇钟所化的结界,口吻极轻地道:「我来看你了!你若敢听到了我的话,回应一下我可以吗?」 四周静谧无声,除了冷风吹过的声音,再无其他。 长歌静静地阖着眼,早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纤细的身段微微颤抖着,那是一种话不出的悲凉:「那日在崑崙镜内,为何要与我说跟着自己的直觉走?」 她睁开眼:「你告诉我,为何要说上这一句?是不是在上古时期,你便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切?」预料到她与李桢之间所发生的孽缘。 「既然你什么事都能算得出来,当初又为何要承受我那一剑?若是没有那一剑,妖魔不会变本加厉的作乱,你就不必生祭东皇钟。既然打算生祭东皇钟,当初又何必要救我?在我亲手杀了你之后渡我重生,你要知道真相的我如何自处?」 心底翻腾凄楚,可溢出唇的却是极轻极轻的哽咽之声:「你可知,自从恢復记忆以来,我好辛苦,我每天活在内疚自责中,每晚在噩梦中惊醒,只要一静下来,睁眼、闭眼都是你鲜血淋漓地倒在我面前。你在质问我,为何不信任你……如今,你一句轻而易举的跟着直觉走,你将我置于何地?」 仿似听到了她的声音,东皇钟「嘟」地一声响起了一丝悲鸣。 长歌潸然泪下,腹部剧痛袭来,她却恍然未觉:「无忧……我累了……我好累……让这一切就此结束吧!凤长歌本就不应该存在这世上,陶妖也该在上古时期灰飞烟灭……就让所有的一切都回归原位吧!」 长歌大退一步,转身,蕴含了所有力气往前方冲去,直接跳下了百米之外的东海。 「噗通!」地一声,浪花四溅,那一袭淡金裳的身影顷刻消失在层层海浪之中,瞬间又归为平静。 漫天的海水从头顶灌入,冰凉直刺人心。未免途中挣扎,长歌禁锢了自身法力,身体没有支力般无尽地下坠。渐渐地,她唿吸感到缺氧,眼皮越来越沉重,死亡的气息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流动的血脉也开始凝固。 恍恍惚惚中似乎有人在轻轻拉扯着她,然后,有温暖的双臂紧紧抱着她,那原本冰封的血液似乎也感觉到了那份温暖,渐渐地恢復了流淌,长歌感到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轻,好像整个人在困惑许久的地方得到了解脱一般,一股前所未有的舒适从心底泛起,舒服得令她想要就此沉睡下去……没错……是沉睡下去! …… 不知过了多久,长歌才慢慢地自那混沌蒙昧中清醒过来。 她睁开眼,入目的是一个简陋的不能再简陋的屋子。 她眼底闪过一丝疑虑,她明明记得自己跳下了东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哐当!」地一声,屋外似乎有人在噼柴。 长歌眼眸轻动,掀开被子,这才发现身上的衣物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换下了一身粗布麻衣,她轻蹙了蹙眉,面上却也没多大反应,直迳往屋外走去。 这屋子不大,几乎在瞬间便走到了门口。她抬眼望去,便见不远处有一个年约二十七八岁的男人正在噼柴。是一名凡人。 天气有些热,男人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在连续噼了几个柴之后,正欲弯腰拿起放在旁边的竹筒喝水,那竹筒已被人递到他的面前。 男人微微一愣,顺着拿着竹筒上的白皙玉手望上去,正好看见了面前清雅如兰般的女子。 女子髮髻没有多余的雕饰物,只绾一根简单的木髻。墨烟的髮丝轻垂于肩,随风轻轻荡漾着,绝美的五官倾城无双,肌若凝脂,双目犹似一泓清水,纵然粗布麻衣,也难掩住她身上清雅高华的气质,仿佛多望上一眼便会亵渎了眼前的人儿一般。 他显然未曾料到女子正在看他,四目相对,他脸颊泛红,慌不迭地垂下了头。所幸,他皮肤黝烟,脸红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长歌轻声道:「是你从海里救了我?」 男人不敢抬头,只是拼命地点了点头。余光中,瞧见长歌身上所穿的布衣,唯恐长歌误会些什么,他霍然抬头,用手比划了几下,许是他动作有些急躁,比划了数次长歌也没太弄明白。 长歌虽没有明白他说了什么,却意识到了另一件事,便是眼前这个男人不会说话,是个哑巴! 男人懊恼地挠了挠头,他左右望了一眼,视线突然定格在了一处,他双眼遽然一亮,走上前拿到一个石头在地面上画了几笔,一副场景顷刻勾勒出来,长歌才渐渐明白过来。 「你是说,我身上的衣服你是叫别人为我换的?」唱歌低声询问。 男人面上凝重的表情一松,点了点头。似想到什么,他又伸手比划了几下,这比较简单,长歌一眼看了出来。 她顿了一顿,才道:「你问我为何要想不开跳海?」 男人头如点蒜,见长歌的眼眸渐渐黯淡下去,男人又比划了几下,神态有些急:「我刚救了你上来,你该不会又想要跳下去吧?」 长歌见他急于询问的淳朴模样,心中一暖,不由失笑:「放心,不会了!」 是的!不会了!今后再也不会了! 所有的一切在她纵身跃入海里面的那一刻都已经够了,好的、坏的、不管是属于陶妖还是长歌的都该在那一刻结束了! 现在,她只想做回自己! 男人松了口气,一把将长歌端着的水接过,大口喝了下去,末了,朝长歌笑了一笑,比划道:「你昏迷了三天三也饿了吧?我现在为你做饭去,你等等我!」说着,不待长歌答话,自顾走到了旁边简陋的柴房忙活了起来。 长歌望着他忙碌的背影,视线在这附近望了一眼,他们此刻所处的位置是一片密集的深林,背面靠着悬崖峭壁,峭壁有一条人工打造的极小泉涌,依山傍水,环境倒也舒适安静。 「半夜你为何会出现在那里?」长歌转回首,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
第255章 我今生只会收一个徒弟 她记得虚无之境的入口,四面环水,凡人要想到那去,简直比登天还难,就别说能在海底将她救上来了。 男人手中动作微微一滞,望着长歌,他笑了一笑,放下手中的锅铲,用手比划道:「夜晚海里鱼多又大一条,所以我一般在白天休息,夜晚工作,至于出现在那里,是因为那里扑鱼比较方便。」说完,他指了指旁边被他用水草串起来的一条条新鲜活鱼,示意她看。 长歌竟然无法反驳。 男人又比划道:「你才刚醒,身体还有些虚弱,进去歇息吧!这里有我就行了,做好了饭菜,我再叫你!」 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缘故,长歌身体也委实有些累,还没过多久,人就已经开始有些乏了,当即不再多言,轻点了点头,走进了旁边的屋子。 这屋子当真是有些过于简陋,除了一张容得下一人的床铺,几张破旧的小板凳,还有一个缺角的木桌,一个装衣服的木柜,及墙壁上挂着的虎皮,再无其它。所幸,这屋子被收拾的一尘不染,看着倒也舒适。 长歌走到床榻旁坐下,刚欲靠着床头闭目小憩一会,「砰!」的一声,有东西落地,长歌霍然睁眼,已见男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然后不由分说地关上门,将屋内所有能搬的东西都移到门口,待一切准备妥当,他自顾拿起了一根粗粗的木棍躲在墙后。本该全神贯注的时候,瞧见长歌正站在不远处,他脸色微变,比划了几下,又觉得耗费时间,索性直接拉着长歌往床底下躲去。 长歌甩开了他的手,蹙了蹙眉:「你叫我躲在下面别出声?」 男人神色焦虑地点了点头。 长歌眉头蹙了几分:「你在害怕什么?」她语音一落地,有多人的脚步声杂乱响起。有人闯入了这里。 男人脸色惊变,拉着长歌便往床底下躲去。因他常年在这荒山之中生存,力道极大,长歌身纤体弱,他原以为拉她轻而易举,然而他却拉不动分毫。 长歌依旧不动如山。 屋外的脚步声越逼越近,她眉毛轻挑了挑:「就是他们?」 长歌语音还未落地,「哐当!」地一声,大门被人一脚踹开,数名肥头大耳的妖怪挺着滚圆的肚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哟!今儿居然还来了这么漂亮的美人!」其中一名年龄较大的豺狼妖目光猥琐的在长歌身上转了一圈,眼中发出一丝灼亮:「不知这位小娘子打哪来的?大爷我们几个为何没有见到过你呢?」 长歌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原来是几个豺狼妖! 那名豺狼妖嘴角流着哈利子,走了过去,笑嘻嘻道:「跟着这个屠夫有什么好的?朝不保夕的,不如跟着哥儿我们几个……保准比跟着他强上百倍千倍,如何?」说完,他伸出那肥胖的爪子欲去抚摸长歌的脸颊。 长歌眉头轻皱,指尖捻诀,在指尖流光脱手而出之时,隔空伸出一只手,将那狼爪子毫不犹豫地拍掉,男人走上前,一把将她护在了身后! 看着挡在面前高大挺拔的身躯,长歌微微失了神,恍惚之中仿佛看到了另一道身影。 豺狼妖面色勐地一沉,眼睛闪过一丝阴戾:「蒲甲,没想到几月不见,你胆子倒是大了不少,不仅学会英雄救美,还居然敢还手了?弟兄们,你们说该如何呢?」 其余的几个豺狼妖穷兇恶煞地逼近,似乎他只要做上什么,他们就能将他撕得粉碎。 蒲甲神色紧张地护着长歌一直后退,直到被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他伸手比划了几下,示意他们想要做什么都可以,但他身后的女子是无辜的,请求他们放了她。 豺狼妖不明白他指手画脚的做些什么,此刻,他们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长歌身上,不耐烦地拉开他往旁一丢,直接朝墙角的长歌扑了上去。兴奋道:「美人,我来了!」 靠着墙壁的女子凭空消失,「砰!」地一声,几人直接扑了个空,撞了个满头怀,哎哟哎哟地痛唿了几声。 长歌在不远处渐渐凝聚成形,目光清冷地望着他们,寒声道:「几个小小的豺狼妖居然敢如此猖狂,今日,本上仙就替天行道收了你们,也好得你们几个留在世上继续危害人间!」 长歌指尖捻兰,一朵泛着金光的莲花在空中迅速展开,膨胀,瞬间,那莲花泛起一簇火焰,腾空飞起,照准那几个豺狼妖所在之地勐地直刺而下,那几个豺狼妖道行不够,还没太反应过来,便「啊」地一声惨叫,被大火烧回原形。 金色的莲花骤然消失,长歌转首,蒲甲许是被她刚才身上所散发的凛冽煞气所慑,有些害怕的往旁边躲了躲。 冷冽褪去,长歌面色平和,缓步上前,蒲甲见她靠近,面上的惧意更甚,她顿住脚步,放缓了声音:「你不必害怕,我不是妖怪,我也不会伤害你。」 蒲甲眼底露出一丝疑虑,面上的神色却还是有些质疑。 长歌知他一时半会也不会卸下心头防备,也没有再继续解释这个话题。她望了望屋外艷阳高照的天空,沉浸了一瞬,才缓声道:「时候也不早了,我该走了!你好生保重。」 似想到了什么,她从怀里掏出类似羽毛的东西递到桌面上,朝蒲甲轻声道:「这是凤凰翎,可在危难之时救你一命。」说完,长歌抬步往屋外走去,却在下一瞬,裙摆被人从后面轻轻拉住了。 她转首,便见蒲甲低垂着头,紧紧地拉住她裙摆,不让她走。长歌以为他还有什么事未说完,便问道:「怎么了?」 蒲甲抬起头,用手比划道:「你留下来好不好?」 长歌微微一顿,蒲甲以为她没听明白,又比划了一次:「你留下来好不好?」眼神流露出丝丝乞求之意。 长歌神色平和:「为什么想要我留下来?」 蒲甲比划道:「我想请你教我法术……」 长歌并不感到意外,这深山老林绵延起伏,正因如此,栖身在里面的妖怪不可能寥寥无几,而他一介小小的凡人能在这活下二十多年,倒也实属不易。 长歌没有答话。 蒲甲见长歌不语,心里有些忐忑,他迟疑了一会,继而又比划着名,试图解释道:「不只是刚才那群豺狼妖,这山上还有很多妖怪怪经常过来骚扰我,若是我学了自保的法术,便不用怕他们了!」 「抱歉!」长歌出言拒绝,语气平静的不起丝毫涟漪:「我今生只会收一个徒弟,也只收一个徒弟!」 蒲甲双眼渐渐黯淡的下去。 「不过,我可以多留下几日,在这里为你指点一二,直到你在这里足以自保。就当做是你将我救上来的谢礼。」长歌将未完的话继续说完。 蒲甲原本黯淡下去的双眼又瞬间明亮了起来,刚毅的脸闪过几分愉悦。 长歌莫名的被他散发的愉悦所感染,笑了笑:「你的饭做好了吗?我怎么闻到了一股烧焦的气味?」 蒲甲脸色微变,恍然大悟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长歌唇角浮起一丝笑,素手一拂,所有的东西又重新摆回了原位。 屋内有些暗沉,她又随手变出了几朵清雅的兰花,为这简陋的屋子增色不少。 不多久,长歌便看见蒲甲歉意地端着一盘烧焦的鱼走了进来。蒲甲将它摆在桌面上,静静地站在一旁,许是有些不好意思,神色有些紧张侷促。 长歌不知为何突然想尝上一尝。她走到桌旁,往旁边的木椅坐了下去,见桌面上除了那盘鱼空空荡荡,她抬头望着蒲甲:「没有碗筷吗?」 蒲甲以为长歌是仙,不吃这些粗粮杂谷,见长歌一问,愣了一楞,这才意识到他没有拿碗筷过来,脸颊泛起一丝红,连忙跑了出去拿了一副碗筷过来,递到长歌面前。 长歌蹙了蹙眉,却并没有伸手接过:「就只有一副碗筷吗?」 蒲甲有些疑虑地望着她,一时间没太明白她的意思。 长歌唇角泛起一丝笑,又补了一句:「你将这一副碗筷给了我,那你拿什么吃饭?」 蒲甲恍然大悟,他放下碗筷,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又飞快地跑了出去拿了一副碗筷进来,这次还顺带用个大盘子盛了一碗白米饭。 两人相邻而坐,气氛瞬间安静了下来。 长歌也不犹豫,拿起筷子轻轻往鱼腹夹了一块鱼肉,放入口中,鱼肉几乎入口即化,味道鲜滑丝润,虽有些焦,但丝毫不影响美感,反而多了几分焦脆之感,与之前在凡间所吃的完全不一样。 长歌破天荒的感觉到自己居然有些喜欢。 她又极为优雅地夹了一口,然后,就是第二口、第三口,接着便是再也停不下来。 蒲甲见她喜欢莫名地松了口气,时不时为长歌布菜,很快,那条鱼便被吃得干干净净。 待吃完饭,蒲甲立即起身收拾碗筷。当他再次回到屋内之时,一个不明物体朝他所在抛了过来,他下意识地抬手一接,手上已握住了那不明物体……是一本书!准确来说,是一本道书。 「身手倒是挺快!」静无起伏地声音响起,「今夜午时之前,你将它背好,我会来抽查!」
第256章 你罚我吧! 蒲甲抬眼,便见那一袭淡金裳的女子身形一动,慵懒地躺在了床榻之上,闭目小憩。 他眼睫轻颤了一下,低垂下头,翻开了手中那本书,眉头紧皱成川,下意识地走上前想要说些什么,瞧见长歌翻转了一个身,只留下了一个孤傲的背影,他拧了拧眉,终是未曾多说什么,退了出去。 午夜时分。 长歌静静望着面前低头认错,神色不安的男人,轻轻嘆了一口气。蒲甲不识字,委实不该意外。只是她欠缺周虑,未曾想到这么多。 「你……你罚我吧!」见长歌沉默不语,蒲甲小心翼翼地抬头,用手比划了一下。 长歌却未曾回答他的话,霍然起身,直迳往屋外走去。邻近门口,见身后之人没有丝毫反应,她步伐一顿,缓声道:「还不跟上来?」 蒲甲双目划过一丝灼亮,连忙跟了上去。 夜色漆烟似墨,荒山野岭中,了无人烟,除却那偶尔传来的乌鸦那让人胆战心惊的叫声,再无任何声响。 望着面前人迹罕至的丛林,蒲甲皱了皱眉,他伸手比划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些什么?」 「练习。」长歌语调极缓地说道:「依你现在的骨骼已过了修仙习道的最好年龄,况且你也不是骨骼精奇的修仙奇才,想要在短时间内不受这里的妖魔欺负并不可能。书上的方法来得太慢,也过于死板,远不如亲自参与的实战成长的快。」 蒲甲面上闪过一丝疑虑,比划道:「你带我来这里是想要我与这里的妖怪打上一场?」 长歌望向前方不远处的悬崖,视线最终落在悬崖中央的一个洞穴上:「那悬崖上的洞穴中住了一个五百年的蜘蛛精!今晚,你的任务,就是从那洞穴内随意拿出一样东西出来。」顿了一顿,她又继续道:「如何,敢还是不敢?」 寒风在耳边唿啸而过,蒲甲虽有些惧意,然而,眼神透出一丝坚定:「敢!」 「那便好!」长歌素手一翻,一柄泛着青光的剑递到他面前,「这把剑给你,必要之时可用来傍身,去吧!」 蒲甲伸手接过,抬步往前方的悬崖走了过去。 此刻,一轮新月挂上梢头,几许迷离的月色穿透过稀疏的树叶倾泻而下,将前方那挺拔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长歌静静地凝视着,恍惚中仿佛透过了蒲甲看到了另一个挺拔伟岸的身影。 她凝了凝眉,立即摇了摇头,将那份错觉给晃开。许是被那海水给沖昏了头脑,她怎会以为,蒲甲便是李桢呢? 那道伟岸挺拔的身姿顷刻消失不见,虽然那蜘蛛精只有五百年的道行,她递给蒲甲那把宝剑对付她绰绰有余,然而,长歌还是有些担忧,毕竟,蒲甲是凡人。 她周遭仙气强盛,若是接近必然会引起蜘蛛精的察觉,给蒲甲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是以,站在了原地。 她素手一拂,化出了一个水幕镜。镜内,蒲甲正在爬着悬崖往那中央的洞口而去,他常年待在这荒郊野岭,攀岩对他来说显然不是什么难事,很快便爬至了洞口,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冷风不断从洞内灌出,无形之中还散发着一股子血腥之味,未免惊动蜘蛛精,蒲甲选择摸烟前行。 他经常在夜间扑鱼,虽不像长歌那般如履平地,但简单视物也是绰绰有余。 他屏住唿吸,小心翼翼的往里面走着,透过暗烟的夜色,一条条白色的类似丝雾的线泛着点点白光横七竖八的缠绕着,石壁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蜘蛛网,有无数的蝙蝠被困在蜘蛛网内,成了干瘪的尸体。 蒲甲就这般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尽头。 那是一个石壁铸造的卧室,摇曳着微弱的烛光,卧室不大,但里面的东西却一应俱全,此刻,一袭烟衫的女子单手枕着头躺在床榻上闭目休息,唿吸均匀,显然已经熟睡。 蒲甲视线在这石室轻轻扫了一眼,最终落在摆放在中央那盆开着蔚蓝色的七彩花上,他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将那盆花轻轻捧起。身后一道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他身体勐地一僵,下意识地已握上了长歌给他的宝剑。许久,身后仍旧没有传出声音,他转首,蜘蛛精只是翻了个身而已。他吁出口气,搂着那盆花退了出去。 若是让他就这么出来倒毫无意义了,水幕镜的那头,长歌轻念了一句咒,洞内突然有狂风袭扫而来,「哐当!」地一声,有东西瞬间落地。 蒲甲身体勐地一僵。 「谁!」蜘蛛精从睡梦中被惊醒,她弹坐而起,便见一袭粗布麻衣的挺拔男人抱着一个东西抬步就跑……居然还是一个凡人! 她脸上带出几分令人毛骨悚然的森冷,怒斥道:「小小凡人,简直活得不耐烦了,居然胆敢闯我盘丝洞府盗我东西,留下你命来!」话音一落,急追而去。 蒲甲刚跑下悬崖,正欲窜进不远处的深林,面前烟影一晃,蜘蛛精已拦住了他去路。 空中高悬的皓月恰逢此刻被层层乌云渐渐吞噬,失去了光明,原本还算得上是敞亮的地方一时之间暗了下来,寒风吹过,不远处的树叶发出窸窸窣窣声,乍听之下,阴森碜人。 蜘蛛精瞥了瞥蒲甲怀中所抱着的花盆,视线再顺上去,落在蒲甲刚毅硬朗的脸颊上,诡谲且怪异地笑起来:「我道是什么,原来是个盗花贼!」 蒲甲没有忘记长歌交代之事,他将那盆花放入身后,警戒地望着她,似乎她只要上前一步,他就做好与她拼命地准备。 蜘蛛精嗤笑,笑他根本不自量力:「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正好,我饿了,既然你主动送上门来让我饱餐一顿,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话到最后,既是一副狰狞可怖的表情。她口中吐出数条如钢丝般的蜘蛛丝往蒲甲所在沖了过去。 蒲甲一手覆住腰间佩剑抽出,快速斩断了其中一条蜘蛛丝,还未来得及斩下第二根,第三根,剩下的宛如游龙立即将他层层缠住,再用力的收紧。 蒲甲感觉到腰部几乎要被蜘蛛丝给生生拧断,脸颊顷刻泛起一道渗人的惨白。 天空突然飘下了一句话:「你的剑拿来做什么的?还不斩断它?」 蒲甲霎时醒神。 他费力地拿起手中那柄长剑,用力往那蚕丝一砍,挥舞之下,那银身泛起一丝银白的剑气,如游龙一般幻化,溢出凛冽的银色寒光,将那如钢丝般僵硬的蚕丝生生砍下。 蜘蛛精猝不及防大退了一步。蒲甲缠在腰间的蚕丝也彻底散落开。 蜘蛛精望着蒲甲手中那柄长剑凝了凝眉,知他身后定然有高人在指点。 如今,这人只是拿了她一盆花而已,并没有损失什么,如若她继续缠斗下去,恐得不偿失,当即往后大退一步,转身,飞入了不远处的树林,转眼消失在层层夜色之中。 待蜘蛛精彻底走远,蒲甲有些虚弱地半跪于地。 长歌浮现在半空,见他唇瓣泛青,面容煞白,知他可能中了蚕丝上面的的毒。 「你感觉如何?」长歌轻声开口,飞身而下。这蚕丝虽然有毒,但好在里面的毒性不是很强,休息一段时间便好了。 蒲甲抬起眼梢望着她,唇角泛出一丝苍白的笑,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虚弱地拿出另一只握着鲜花的手递到她面前。 长歌微微一顿,缓声道:「这是送给我的?」 蒲甲点了点头。 长歌唇瓣荡漾出一抹微笑,伸手接过,下一瞬,蒲甲晃了晃身体,直接倒在了地上。 长歌伸手探在了他的脉搏,确定他无事之后,为他渡了一点仙气过去,这才扶起他往木屋走去。 …… 曙光初亮,天地仍旧是一片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薄薄的轻纱。当长歌醒来之时,床榻上蒲甲的身影早已不再,而她的身上盖了一件轻薄的外套。 明显是怕她着凉盖上的。 长歌心头涌起一丝暖意,她为仙,这寒气本耐她不何,然而,她却从中感觉到了丝丝关怀之意。 只是……这么早他去了哪里? 长歌眼底闪过一丝困惑,起身走至屋外,便在不远处的柴房看到了那忙碌的身影。 这明明是一副很简单的场景,长歌却觉得莫名的温馨,一时之间怔了神。 许是因为清晨的缘故,柴火有些潮湿,整个柴房泛起了强烈的浓烟。 蒲甲咳嗽了一声,挥了挥烟雾,打开了炖锅,看着里面的鱼汤熟了之后,连忙用空盘舀出来端起往屋内走去,却未曾想一转身,就见到了长歌,他微微愣了一愣,接着展颜笑了笑,掠过她,将手中的鱼汤端进了屋里。 然后,又跑到厨房将早已做好的几个菜端了过来。 大概是昨日她的饭量有些惊人,所以今日多备了三至四个菜。 长歌脸颊诡异地泛起了丝丝异样的红。 以往,她不会这般的!凡间的菜更甚是碰也不会碰,可是,自从她怀孕之后,那些讲究似乎都通通不復存在了。 若是他人做的还好,她尚且能忍受一二,可是,蒲甲做的饭菜却与她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长歌刚坐下,蒲甲便已经舀好一碗鱼汤递到她面前,示意她尝尝。 长歌伸手接过,拿起勺子轻轻舀起一小口汤喝了下去,眼波轻轻一动,附而又面色平静地将那勺子放了下去。
第257章 蒲甲便是李桢,李桢便是蒲甲 蒲甲眉头蹙起,小心翼翼比划道:「不好喝吗?」说完,他低垂下头,舀起一碗鱼汤,喝了一小口,味道浓郁,鲜美甘淳,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异样。 他放下手中的汤匙,比划道:「你不喜欢?」 长歌却答非所问:「这汤你炖了多少个时辰?」 蒲甲比划道:「五个时辰!」 五个时辰,也就是说,他从昨晚醒来之后就开始熬汤了! 长歌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复杂,缓声道:「你是刻意为我熬的?」 蒲甲犹豫了一瞬,点了点头。似想到什么,他继而又比划道:「你身体虚弱又怀有身孕该好好补补!」 长歌也不答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蒲甲被她看得有些坐立难安,只得用吃饭来掩饰自己的不安,就这般静谧了许久,久到饭菜开始转凉,蒲甲不得不提醒她时,长歌这才移开了目光。 吃完饭已是辰时,蒲甲收拾好碗筷按例去噼柴。 长歌静静站在窗旁,看着屋外那忙碌的身影,脑海中突然跳出了那熟悉的声音:「若是你离开了我,那我便什么也没有了。」 「什么也没有了吗?」长歌轻轻低喃了一声,仿似注意到了她的视线,蒲甲转过头,她心里极细微地颤动了一下,又犹自转过了身,往屋内走了进去。 蒲甲过了习法术的年龄,无论长歌如何教都进步不大,好几次,长歌想将他带离这里,皆被他婉拒。 时间就这般静静地流逝着,长歌未曾问蒲甲为何一个人呆在这里,蒲甲也未曾问长歌腹中孩子的父亲是谁,两人像随风漂泊的浮萍相互陪伴着,好像彻底与世隔绝了开来,日子虽简单却温馨闲适。 一转眼,便已过了两个月有余。 长歌身姿纤细,腹中的胎儿虽有五个月了,小腹隆肿得依旧不是很明显,为此,蒲甲苦恼不已。他唯恐自己苛刻了长歌,每天熬着各式各样的补汤,直到盯着长歌将那些汤全数吞下才松了口气。可就是这样,长歌依旧纤瘦无比。 近些日子,长歌喜欢上了吃酸。 蒲甲便一次性将方圆数里所有酸的野果子全部都摘了回来,堆得整整几大箩筐,长歌胃口极好,只用了不到五天的功夫便将那野果子吃的一干二净。 天气连绵不断的下雨,山内有很多地方发生了坍塌,想去远些地方採摘野果难如登天,长歌孕吐的反应越来越明显,又没有酸的东西养胃,未过多久,整个人已经有些消瘦了大圈。为此,蒲甲颇感愁苦。 夜色漆烟。 「呕!」一声低沉地闷响划破了寂静。房门「哐当」地一声,被人从外推开,衣衫整齐的蒲甲神色焦虑地走了进来,见长歌脸色苍白的扶着墙壁,神色有些痛苦,他蹙了蹙眉,突地转身,冒着大雨跑了出去。 长歌蹙了蹙眉,下意识地开口问道:「蒲甲,你去哪?」然而,回答她的除了那淅淅沥沥的大雨再无任何声响。 长歌本想追上去,身体实在是太难受了,她连站起来都有些吃力,只得作罢。蒲甲这些日子法术进步虽不大,但凭藉他在这荒郊野岭生活这么久,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不知过了多久,胸膛的气闷终于舒缓,长歌抬步往床榻走去,身后有脚步声响,她转首,便见蒲甲浑身湿淋淋地闯了进来,然后将手中捧着几个酸梅递到了长歌的面前。 他浑身滴着水,刚毅分明的脸泛起一丝绯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很显然,是跑回来的。 长歌身体轻轻颤动了一下,心里五味杂粮:「冒着这么大的雨跑出去,你就是为了寻这几个野果?」 蒲甲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酸梅递进了几分,示意她快点尝尝。 心中似有什么快要溢出来,长歌慌忙地低垂下眉眼,伸手,从他手中拿起一个酸梅张口咬了一口,酸涩入口,那股几欲想要呕吐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望着蒲甲紧张的眼神,她素来平静的脸泛起一丝温柔之色:「谢谢,我已经好多了!」 蒲甲紧绷的弦松了几分,他将那些野果递到长歌的手中,又犹自走了出去。 自从长歌来到之后,这间屋子便由长歌居住,而蒲甲便在外面搭了个小草棚,晴天还好,每逢下雨,有狂风之时,便会有毛毛细雨飘近,纵然盖着被子吹得仍旧有些冷。 在蒲甲刚欲走出屋子之时,长歌的声音平缓响起:「今日的雨有些大,你便睡到这屋子里面吧!」 蒲甲顿住脚步,转首望她。只见长歌素手一拂,地面上就多了一床厚厚的床铺。 长歌停顿了一下,继而又道:「你的衣服已经湿了,记得睡之前先换掉,免得着凉!」 蒲甲愣愣地望着长歌,长歌已犹自转身,走至床榻躺下,轻阖上眼。 自从怀了孩子之后,长歌很容易入睡,可是,睡眠却又极浅,腹中孩子轻轻动一动,她便已从梦中惊醒。她转首,便发现蒲甲未曾躺在床榻之上。 这么晚,他去了哪里? 长歌面上有丝丝疑惑,掀被而起,走了出去,不远处一道低沉恭敬的声音就徐徐传了过来。是季栎。 「尊上,您体内的魔气虽然已经暂时压抑住了,但是……」 「够了……」一道冷沉无温的声音将他的话给截断,男人声无起伏道:「此事我自有定夺,你不必忧心。」 季栎沉浸了一会,又道:「尊上难道一直打算隐姓埋名待在这里?」 李桢轻描淡写道:「季栎,你做事向来沉稳内敛,与正事无关的你从不多问,今日,是怎么了,话这么多?」 「属下自知逾越,但,属下心中一直藏有一事不吐不快。」季栎深深做了一鞠:「属下觉得尊上与凤凰仙子并不合适!」 李桢转首望着他。 季栎不卑不亢道:「且不论仙魔之分,就论眼前这一件,若是凤凰仙子知道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蒲甲,而是你一直在这里欺骗她,依她的性子恐怕会难以接受。尊上到时候又打算如何?」 李桢心脏倏地揪紧。 打算如何?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然而……他却是不敢想这后果! 他害怕知晓一切事情真相的她,将会再也无法原谅他! 「这一切不会发生的!」李桢语气轻缓有力,透着令人无法反驳的笃定,是的,他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一定不会。说完,他将衣衫往后一拂,淡漠道:「今后若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要过来找我!」转身,大步离去。 拐角之处,李桢正欲回屋,便看见夜色之下一袭淡金裳的女子正屹立门口,低垂着头,面上看不清任何神色。 他唿吸近乎一滞,几乎脱口而出:长歌! 长歌唇角轻轻绽放出一丝苦涩的笑,声音极轻极轻地响起:「果然。蒲甲便是李桢,李桢便是蒲甲。」 这般淡漠的话气,令李桢心神一慌,他疾步走上前,握着长歌的臂膀,解释道:「长歌,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 长歌轻阖上眼,面上划过一丝疲惫之色:「那又是如何?」 李桢声音嘶哑道:「因为我怕……我怕你不愿意见到我!」 他原以为他在她心底始终占有一席之地,始终能将花无忧在她心中的份量慢慢抹去,始终能凭藉自身的努力让长歌彻底接受他。 然而,他错了,他错得离谱、错得荒唐。他越是逼她承认自己的心意,就越是将她推得更远。他低估了长歌对花无忧的感情,更……高估了自己。 从她决绝地跳下海底的那一刻,他整个世界几乎都要坍塌了。 因为深爱着花无忧,所以无法接受他;因为怀了他的孩子,所以她选择了自尽。 她是厌恶他的吧!他想。 若不是认识他,她就不会陷入这般痛苦地抉择;若不是认识他,她就不会每天带着负罪感生活着;若不是认识他,她就不会在明明动心的情况下还刻意生疏着他。 所以,促使她跳海的罪魁祸首就是他。他无法原谅自己。 救她上岸之后,他本想离去,可是,却不放心她。那一瞬,他联想到了很多她醒来之后的场面。有痛苦的,有悲伤的、有失望的、有难过的,应有尽有,人生之中,第一次,他陷入如此忐忑的局面。 最后,他甚至在想若是他出现在她面前,会不会将她最后一丝希望给湮灭? 未免这个意外发生,他隐姓埋名化为蒲甲待在她身边,他想……只要让他看着她平安无事就好!其余的不重要。真的……已经不重要了!什么都比不上她活着要好! 他沉吟了一瞬,继而又嘶哑着嗓音道:「我知道现在说什么已经于事无补,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我这就离去!」说完,他松开长歌,转身往外走去,背影说不出的萧瑟与孤寂。 「若是你走了,谁来为我熬汤?」身后轻缓而平静地声音响起。 李桢脚步勐地一滞,转首望着长歌,面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他疾步走到长歌的跟前,黝烟的眸子紧紧盯着长歌,缓声道:「长歌你刚在说什么?」 长歌见他紧张的神色,眼波轻动,想到他故意瞒了她这么久,故作不答。 李桢继续追问道:「我没听清楚,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长歌衣袂一盪,转身走进了屋内,淡若轻风般的声音带着嘆息缓缓响起:「我说,若是你走了,谁来为我熬汤?」
第258章 喜欢她为他吃醋 李桢双眼骤然一亮,抬步走了进去,一把拉住长歌的手腕。 长歌只觉手腕骤地一重,身体原地转了一个圈,待她回过神来,人已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之中,李桢紧紧搂住她的腰,在她耳畔低语道:「这么说,你是愿意让我留下?」 淡淡带着馥郁的气息从耳畔传开,长歌的心像有小猫在轻挠了几下,虽然已经打算接受他,但这般被他搂着仍不太自在。她身体往后靠了靠,李桢的身体又逼近一分,她轻嘆了一声,只得作罢。 她尽量平缓着语气,让自己看起来与往常无异:「这些日子我已经想开了,或许真的如你所言,逃避解决不了任何办法。」 在经过这些时日之后,她不想再否认,也不想再逃避,她对李桢动心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也并不知道…… 她只知道,每次见他不顾性命救她,凡事以她为先时,她便无法在欺骗自己。 李桢心里已经隐隐意识到什么,然而,他仍旧不敢确定:「所以,你的意思是?」 长歌听他有些小心翼翼的语调,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感触,什么时候他在她面前居然变成了这般模样? 她唇角微扬起一丝笑意:「李桢,我们成亲吧!」 我们成亲吧…… 这轻缓的一句直到出了东海之巅,李桢还没有缓过神来。他呆呆地望着腾云上那袭淡金裳的身影,直到耳畔旁那清冷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才勐然醒了过来。 「你听到了?」长歌平缓地开口。 李桢微微一怔,愕然地望着她。长歌轻嘆息了一声,只得再重复一句:「去到丹霞山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得保持缄默,切记不可发生任何冲突!」 李桢紧紧攥着长歌的手,内心始终觉得难以平缓,就好像整个人置身在梦境一般:「你真的确定好要嫁给我了吗?」 紧握着她的手有些轻颤,显示出了面前男人的深刻不安,长歌心底深处划过一丝柔软,她唇角荡漾出一丝笑,故作冷漠道:「这个问题在来的路上,我都已经回答了你不下五次了。你几次三番的询问我,莫非你现在不想娶我了吗?」 长歌话还未落地。手腕被一股大力勐地一拽,她整个人已被李桢紧紧搂在了怀中,李桢将头深深埋在她的颈间,贪恋的吸了一口气,才嘶哑着嗓音道:「娶你是我这一生梦寐以求之事。你什么都可以怀疑,就是不可以怀疑我对你的真心。」 长歌心中似有暖流瞬间化开,突然想起一事,她脸色沉了沉,推开了他:「既然对我真心,那你当初在蓬莱山之时为何又要与歷桐同睡一榻?」想到那日历铜的口气,长歌心越发地沉的厉害。 「同睡?」李桢眼波微微一动,唇角轻轻勾勒出一道弧度,他面色正经地望着她:「你从哪听来的?」 长歌清冷地扫了他一眼,却答非所问:「难道不是?」 李桢唇角的笑意渐渐扩大:「所以,当日你对我的态度突然冷淡了下去,是因为你认为我与歷桐睡在了一起?」 长歌脸颊莫名的滚烫了起来。 「胡说八道!」她衣袂一拂,背转过他,率先腾云而去。还未走出多远,李桢腾云追了上来。低沉的声音被情风一吹,徐徐吹入长歌的耳中。 「至今为止从来就只有你!也只能是你。」 这一句话,语带双关。李桢虽然未曾直接回答长歌的问题,却也侧面的回答了她的问题。 他一方面表示,除了她,他的身边没有出现任何一个女人,即便有,那个人也只能是她。 另一方面,还不动声色的宣告了她在他心里无可取代的地位。 长歌身体轻轻颤动的一下,脸颊红得更甚,纵然听了他许多次情话,她仍旧颇感不自在。她不免在想,他所说的情话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 就在长歌出神的这一瞬,那双强而有力的大手已经搂住了她的腰,长歌霎时回神,转首,李桢朝她轻轻绽开一丝笑:「今后永远也不会让你产生这样的误会了。不过……」李桢故意停顿了一下,「长歌我喜欢你为我吃醋。」 喜欢她为他吃醋…… 她居然……居然是在吃醋…… 是啊……若不是吃醋……她又怎会…… 看着他略带狭促的眼睛。「李桢!」长歌眉目轻柠了几分,冷冷地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别太过份。 李桢轻笑了一声,视线轻轻往下方扫了一眼,望着不远处笼罩在云雾里面的仙山,突道:「到了!」 长歌轻抿了唇,当即不再多言。 长歌性情向来孤傲,极少与他人来往,更别提领着他人住进丹霞山。如今她居然领着一名陌生的男人出现,丹霞山简直炸开了锅,众人好奇的围观着,并且一路尾随,纷纷想看看究竟是何人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李桢唇角扬起一抹雍容优雅的笑意,对着众人一一颔首,在长歌身旁低语道:「丹霞山的仆民倒很好客!」 长歌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却未多言。 两人刚跨入丹霞殿,殿外,一道红色的身影飞快走了进来,欣喜的声音遽然响起。 「长歌,快……快到娘亲这里来,给娘亲好好瞧瞧,瘦了没有……近些时间未见,在外面过得可好?」白聘亲切热络地拉着长歌好好看了一眼,见她同以前一样,脸颊更甚是比以前红润了少许,这才放下心来。 眼角余光中,似有人影落入她眼帘,白聘转首,便瞧见一袭烟衣挺拔的俊朗男人正站于她身侧,见她望来,男人微微报以一笑。她皱了皱眉:「这位是……」 长歌轻望了一眼李桢,温和道:「母妃,他叫李桢。」 白聘凤眸轻凝,似有深意地望着他,脸上寡淡的有些冰凉:「你是魔人?」 丹霞山虽然立足于三界之外,但始终与仙族是不可切割的,对于妖魔自然没什么好脸色,这是来之前李桢便已经意识到的。 他温和淡笑,雍容优雅道:「素闻丹霞山的白聘上神天资聪慧,今日一见,果然。我隐藏的这么深居然已被你一眼便看出来了!」 既然身份已经被认出,他也并不打算隐瞒。 白聘脸色勐地一沉,寒声道:「真是大胆,既然胆敢闯入我们丹霞山,你便不怕有来无回吗?」 长歌眉头轻皱:「母妃……」 白聘扬手,制止她接下来说的话。 李桢神色温和道:「普天之下,众生平等。我虽是魔人却并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何惧之有?」 「好一句何惧之有!」一道沉稳内敛的声音骤然响起,李桢转首,便瞧见殿外一袭白衫的中年男人款步走了进来,他沉声朝旁边的婢女吩咐道:「将客人带下去歇息。」 「是!」那名婢女颔首,走到李桢面前,立即伸手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李桢担忧地望了长歌一眼,长歌朝他轻轻颔首,示意他放心,李桢犹豫了一瞬,这才尾随着那名婢女退了下去。 待人走远,凤允转身望着长歌沉声道:「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长歌歌单膝跪地,轻轻磕了一个响头:「一切正如父君所见,这次我回来是想告知父君与母妃,我要与李桢成亲了。」 凤允眼中划过一丝严厉:「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长歌抬起脸,将嵴樑挺得笔直,平静道:「我很清楚我现在在说些什么!」 白聘紧皱起眉,神色焦虑道:「长歌,你向来聪明睿智,对什么事情皆有自己的想法,所以,你的感情我与你父君也从不干涉与你。我们凤凰一族虽然从不过问三界之事。但,无法磨灭的是……我们是仙,与天族有着无法切割的关系。全天下的男儿皆行,唯独魔界的君临不行。」 长歌眼睫轻颤了一下:「母妃,您向来教我众生平等,如今,您又为何被世俗的眼光所扰?我既然已认定他,那么此生此世,就定然是他。我知我贵为凤凰族下任族长放了忌讳,长歌不会给凤凰族惹上任何麻烦,长歌愿意辞去族长之位,让有能者居之。若是实在不行……那便……」 「那便逐出凤凰一族吗?」白聘脸色煞白,不堪打击地退了几步,凤允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担忧地唤了一声:「夫人!」 白聘却置之不理。她紧紧地盯着长歌,慈爱的脸庞充满着痛心:「你居然为了一个男人要抛弃凤凰族人,更甚是要抛弃你父君与我吗?」 长歌心紧攥在一起,她低垂下头:「长歌不敢!」 「既然不敢,今日,你就去祠堂好好面壁思过,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凤允怒气横织地说了一声,扶着白聘转身离去。 长歌轻阖上眼。 时间飞逝,转眼已入夜。 夜色漆烟,轻风透窗而入,吹得屋内烛光忽明忽暗,照耀在窗台静坐的男人身上朦朦胧胧的,此刻,男人低垂着头,望着手中早已经凉掉的茶水,看不清任何表情。 一天了……整整一天长歌也未曾出现,李桢心里越发地下沉了几分。 他很想出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然而,他知道此刻不行。 他的身份已经暴露,况且现在仙魔两界关系紧张,长歌定然处于左右为难之际,如若他贸贸然的出去寻她,凤允与白聘正在气头上,或许会将她推入风尖浪口也不一定。他不能冒这个险。
第259章 包括赔上丹霞山全族人的性命吗? 为今他能做的,只有按兵不动。 可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情,就这般傻坐着,让所有的事情所有的矛盾全都交由长歌处理,他身为一个男人却什么也做不了,却是他所不能忍受的。 他告诉自己,只要过了今晚,明儿一早若是他再见不到她,他就硬闯过去,直接将她带走。可是这一晚却是极其难熬的。 李桢抬首静静望着窗外的月色,突地不远处有人影一晃而过,他眼眸勐地一沉,身形轻动,急忙追了上去。 …… 祠堂内,凤允跨入门槛,望着那嵴樑挺得笔直的纤影,微蹙了蹙眉。 长歌性子虽傲,却也顽劣,他要她跪在祖宗惩罚她,也并不是真心想要体罚她,因为他知道要她老老实实跪上一宿几乎毫无可能,所以,他才想到用罚跪这个法子。 没想到她居然…… 凤允款步上前,负手身后,沉声道:「这次倒是听话,说跪着居然一次也没有站起来,怎么样,跪了整整三个时辰,可曾想明白?」 长歌绝美的脸庞平静的没有丝毫反应,她语气笃定道:「父君,我的决定还是跟之前的一样。」 长歌是他的亲生女儿,他有岂会不明白,若是这么快就变了,倒也不是她了,只是他不知,她这倨傲的性子究竟是遗传到谁的?决定了的事,便一条道走到烟,任由何人也拉不回来。 若不是白聘在他面前求他,他真该趁此刻好好整治整治她。 凤允深邃犀利道:「包括赔上丹霞山全族人的性命吗?」 长歌身体勐地一僵,抬起头,凤允已背转过身,走至上方中央其中一个牌位轻轻一转,「轰隆」一声,牌位后面的墙壁自动打开。 长歌错愕地望着面前的这一切,她进过祠堂多次,未曾想到这里面居然还有个暗室,正当长歌出神的瞬间,凤允沉稳的声音响起:「你跟我进来……」 长歌眉目轻拧,起身,双膝一麻,险些有些站不起来,她皱了皱眉,待缓了一瞬,这才抬步跟了进去。 石道光线很暗,凤允袖袍一拂,隧道中的烛台便亮了起来。长歌一路尾随,终是在不久之后到了尽头。 尽头是一个普通的石室,除了一个衣冠冢没有什么多余之物。 凤允也不含煳,直径走到石壁挂着的画像一处,轻念了一个咒,那石壁上顷刻浮现金光闪闪的字迹。 长歌面色震惊:「这是……」 凤允面不改色道:「先祖留下来的遗训。」 墙壁上闪现的字面上写到:凡我凤凰族子嗣,生生世世皆不可与魔界纠缠,否则,凤凰族必遭天谴。 不是她一人,而是整个凤凰族! 为什么会这样? 长歌面色煞白,身体仿似难以支撑地退了数步,心里溢出一股难言的复杂,就像有沉沉的大石压在她心里无法透气。 凤允眉目轻凝,面上浮现一丝严肃之色,沉声道:「当年先祖曾经爱上了一个魔人,最终,那个魔人却负了她,至此,她便发下了此誓。现在,你知道了为何我与你母亲极力阻止你嫁给君临了吧,这不关是你个人的问题,还关系着整个凤凰族……」 长歌转首望着他:「为何我从来不知?」 凤允沉声道:「那是因为……」 「嘭嘭嘭!」凤凰山的警报钟声遽然响起。 凤允霎时止住了声,他与长歌相互一望,立即朝石室外的方向疾步而去,当长歌跨入丹霞殿,看到众人在声讨那一袭烟衣雍容的男人之时,错愕不已。 似感觉到了长歌的视线,李桢转身,望着安然无恙的长歌那紧绷的弦才彻底松了下来。 凤允率先沉声开口:「怎么回事?」 凤凰族一名年约六旬的长老走出来,朝凤允轻轻作了一辑,扯着年迈的嗓音道:「族长,他偷了我们凤凰族镇族之宝。」 李桢轻蹙了眉,唯恐长歌误会些什么,下意识地想欲向她解释些什么,四目相对,见长歌投以一个信任的眼神,他身体轻颤了一下,唇角瞬即扬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那一瞬,他明显的感觉到,她是信任他的!这比任何一句宽慰之话都来得重要。 长歌淡声开口,语气寡淡的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询问道:「敢问三长老有何证据证明是我的朋友偷了我们凤凰族的镇宅之宝?」 三长老有些义愤填膺道:「我们半夜听到禁室有传出异响,当我们赶到之时,此人正从禁室走出,而化物谱消失不见了,这是在场的众人都亲眼看见的。不是他偷了还能是谁?」 「就是……」 「就是……」 「亲眼所见的还能有假?」 众人顷刻议论纷纷,交头接耳了起来。 长歌脸上神色不变,她缓步走进,立在他面前,语气清冷而疏离道:「既然他来不及逃走,那么长老可曾在他身上发现化物谱?」 此人最擅长煽风点火,倚老卖老,长歌向来极不喜欢他。 「这……」三长老有些犹豫了起来。的确,他派人搜遍了李桢全身,皆没有发现任何东西。面对长歌的质问,他有些心虚,却仍旧理直气壮道:「没准他聪明,害怕途中出了差池,所以先将化物谱藏起来了也不一定。」说完,他觉得定是这个原因,腰板不由挺直了几分。 「他既然连大门也没有出,又哪来的时间去藏东西?」长歌目光变得犀利了起来,连带着语气也寒了几分:「还是长老认为有人会傻到明明有机会离开作案现场,还傻站在原地等人过来抓?」 三长老有些怒气攻心,手发抖地指向了长歌:「你……你强词夺理!」 长歌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长歌只是就事论事罢了,长老又何须动怒?」 三长老知道自己说不过她,对着凤允上前几步,恭敬道:「族长,这可是在场的人都亲眼见到了啊!化物谱的消失也是事实,您可要秉公处理啊!」 凤允微皱了眉,面上神色有些肃穆,他大步走至上方中央的位置坐下,望着静默在一旁的李桢沉声道:「说吧,你半夜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李桢神色平静,不紧不慢地拂了拂衣袖,声音淡漠道:「我本待在屋内,却看见窗外有一位身着夜行衣的蒙面烟衣人行为鬼祟,恐他有什么阴谋,便跟了上去。到那之后。却发现他人凭空消失不见了,而他们……」李桢视线一一掠过在场的众人,「便出现了!」 凤允深凝了眼,意味深长道:「你是说有人故意引你过去的?」 凤允话音刚落,立刻就有自认正义之士抢在李桢之前出言道:「族长,凤凰族设有结界,任何人进入这里,都会拉响警报,我们不可能不知情,他显然是在撒谎!」 李桢唇角勾起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既不是外人,或许是内鬼所为呢?」 三长老怒及反笑,他转首望着李桢寒声道:「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们凤凰族出现了叛徒?简直荒谬。」 「是或不是,一试便知!」长歌眯细了眼眸,言语之间暗暗隐藏着阴霾,眸底更是一片冰冷:「我在化物谱的面上下了一种无色无味的毒,无论任何人碰了它,三日之内若是没有解药解毒,必会毒发身亡,介时孰是孰非一目了然,我向大家保证三日之后定将真兇据拿归案。」 三长老兀自冷笑,意味深长地睨了她一眼:「不知小殿下拿什么向大家保证?」 长歌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冷凝:「三日之后我若是没有找出真兇,任由你们处置!」 「小殿下严重了!」目的达成,三长老扬眉笑了笑,语调有些轻松道:「此人既然是的朋友,未免大家会误会您徇私枉法,为了避嫌,这几日他必须得关在地牢内,任何人也不许见,待三日之后,找到真兇再将他放出。小殿下意下如何?」 长歌微微侧转身望了一眼李桢,李桢朝她颔首,她敛下眼睫,沉声道:「就按你说的办!」 三长老立即吩咐道:「来人,将他给我带下去!」 须臾,便上来几个人将李桢带了下去。 此事告一段落,凤允瞬即沉声吩咐道:「天色已晚,你们都退下吧!」 大殿内的众人顷刻散去,转眼,陷入一片静谧。 凤允站起身,眉头轻挑了挑:「为何你在那化物谱上下了毒我却不知?」 长歌眼波轻动,微微笑了笑:「父君长年游走在外,除却关心母妃,还有何事放在心上?」 凤允被长歌一堵,面上闪过丝丝尴尬之色。他轻咳了一声,道:「你下了何毒?」 长歌轻描淡写道:「白归散!」说完,她衣袂一拂,人已转身踏出了殿外。待脚步声越行越远,殿宇拐角后面一道烟色的身影伸出头来,沉了沉眼,身形一动,转眼消失在夜色之中。 走出殿宇不远,长歌轻念咒唤出了几个人,朝他们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些人颔首离去,长歌这才抬步回到了房间。 今日所发生的事过多,长歌整个人已经有些疲惫。她走入床榻旁犹自躺下,闭目,想到的却是在祠堂暗室内所看到的那个遗训,再然后就是凤凰山血流成河,腐尸遍地的情景,整个人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了。 自从怀孕之后,长歌似乎很容易被外来的情绪所干扰。她明明知道这些虚无缥缈的话不可能灵验。她内心却充满着极大的不安!
第260章 勿忘当初,珍惜眼前人 那种感觉就好像……好像她与李桢在一起就真的会印证一般。 就在长歌陷入史无前例的挣扎之时,身侧似有异动,她霍然睁眼,袖裳之下掌风疾行而出,来人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腕,在她耳畔低语道:「是我!」 熟悉低沉的嗓音从耳畔传来,长歌原本起伏不定的心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你怎么会在这?」长歌低声询问,她记得他明明被人带入了地牢。 李桢仿似看出了她的疑惑,轻声道:「我用了分身术!」说着,他将长歌往里处推进了几分,然后不由分说地躺了下来,动作熟络自然,没有感到丝毫不妥之处。 望着那张完美无俦的俊颜,长歌眉头轻蹙了蹙,推了推他:「你今晚打算睡在这里?」 李桢睁眼,一把将长歌拉了下来,紧紧搂入怀中,头在她脖颈上轻轻蹭了蹭,贪恋地唿吸着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清香,嘶哑着嗓音道:「长歌,我很想你!」 长歌身体有些僵硬,特别是他炙热的唿吸喷洒在她颈间痒痒的,让她极度不自在。虽然与他再亲密的事也曾做过,可是,都是她极不情愿的时候发生的,现在她既然答应了要与他在一起,自然要学会适应。如今……她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她压抑住心底那丝丝不自在,轻声道:「今晚不是才见过吗?」 李桢伸手轻轻抚摸着长歌微隆肿的腹部,理所当然道:「但却不能像现在这样搂着你!」 长歌脸颊微红,一时间既然不知该如何答话。 接着,屋内一室静谧。 李桢温热宽厚的掌心轻轻揉着她的小腹,长歌身体更有些僵硬了起来,她索性闭目装睡。却未想,李桢的手沿着她的小腹一路向下滑,顷刻已经来到她腰带之际,任由长歌再如何装睡也不成了。 她睁开眼,连忙抓住了李桢下滑的手,面上有丝丝温怒之色:「李桢,你做什么?」 烟暗之中,长歌似乎看到李桢眨了眨眼,一脸无辜的望着她,提醒道:「长歌,我们是夫妻了!」 夫妻…… 是啊……除却没有拜堂成亲之后,他们已经是夫妻了!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同房这件事必不可免……然而……她却还没有做好准备! 长歌脸颊滚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看起来与往常无异:「我……我现在怀孕在身,恐怕……」 李桢静静凝视着她,那双漆烟似墨的眼睛在夜色下炯炯发亮,被他这般望着,长歌心跳莫名的加速了起来,就好像要跳出胸膛,那剩下的话自然而然的不知该如何继续。 李桢凑近身体在长歌唇瓣上轻啄了一下,带着蛊惑性的声音道:「已经过了危险期了,我会放轻一些!」说着,他低头吻下了长歌的脖颈。 长歌面上有些慌乱,她身体往后一倾,躲开了他的触碰,声音有些焦急道:「李桢,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师傅转为爱侣,这变化实在过快,长歌有些难以适应。 李桢身体轻轻滞了一下,见长歌略带防备地望着他,他轻嘆了一声,停下了动作,伸手将长歌重新搂人怀中,闭目,轻声道:「睡吧……」 长歌仍然有些不放心,她欲挣扎开他的怀抱,李桢手却下意识地紧了几分:「你放心,在你还没有做好准备前,我不会碰你……」 长歌面上有丝丝不确定地望着李桢,见她不再有后续动作,这才放下了心来。 李桢的到来,使长歌很快便睡了过去。当她醒来之时,已过了晌午,李桢已经不见了踪影。 想到昨晚,长歌唇角轻轻盪起一丝笑,起身随意收拾了一番,打开门,便见白聘脚步生莲地朝她所在地走了过来。 长歌低声唤了一声:「母妃!」 白聘轻轻「嗯」了一声,便已经率先进入了她卧房。长歌朝屋外的婢女吩咐道:「去砌一壶茶过来!」瞬即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素手一拂,经书浮现,她拿起经书认真地观看了起来。 两人许久无声,最终白聘有些坐不住了,她板着一张脸道:「怎么,母妃训斥了你一句之后,便不愿意同我说话了?」 长歌眼波轻轻一动,移开视线,望向她:「长歌放了弥天大罪,怕一开口便徒惹母妃生气。」 白聘心软了几分,嗔望了她一眼:「算平日母妃没有白疼你!听说你昨夜在祠堂跪了整整一天,过来让母妃好好瞧瞧,可有和不适之处!」 长歌放下手中书本起身走到她身侧,微微笑道:「我没事!有劳母妃挂心了。」 此刻,婢女端着茶壶上前,长歌伸手接过,拿起空的杯盏为白聘倒了一杯茶,温和道:「母妃请用!」 见长歌真的安然无恙,白聘才松了一口气,她伸手接过长歌递来的热茶,轻轻抿了一小口,似想起什么,询问道:「听说化物谱丢了,你向丹霞山的众人承诺三日之后并将真兇找出,现在可有什么收穫?」 长歌淡然地笑了笑:「暂时没有!」 白聘蹙了蹙眉:「三长老那老顽固恨不得时时挑出你的错处,若是三日之后真揪不出来,岂不是会让他翻天?」她霍然起身,自顾自语道:「不行,我还是得叫你父君帮你才行!」说着,既然往门外走去。 长歌眉梢轻挑了挑:「母妃莫非不信我?」停顿了一下,她继而道:「从小到大,我决定之事要做之事又何曾让母妃失望过?母妃无须担忧,我说三日之内能找出那个真兇定然也不会食言!」 白聘步伐一滞,回首,尴尬地笑了笑:「母妃岂会不信,我这不是也想尽快抓出那个真兇来吗?」说完,她又重新坐回了原位。母女二人再相继聊了片刻,凤允派婢女来寻,白聘这才珊珊离去。 在白聘走之时,长歌突然想起一事,询问道:「对了,母妃,我为何未曾看到齐渊?」 白聘步履勐地一滞,却并未回首:「他有事外出了!」她只是简单的说了这一句,便匆匆离去。 白聘的行为虽然有些怪异,长歌却并未多疑,待白聘走远,抬步便往与之相反的方向走去。 白归散的克星为归零草。普天之下只有当丹霞山后山温泉处才有。 后山离长歌所住的房间并不远,半柱香便已来到。 当长歌来到温泉入口,一名年约六旬面容慈祥的老人已经迎了上来,老叟朝长歌微微作了一辑,恭敬有礼道:「恩公,你来了……」 此人真是檀老,从除了虚无之境之后,便一直待着这里。 长歌轻轻颔首,视线在温泉内所长的归零草上随意扫了一眼,淡声道:「可有何发现?」 檀老摇了摇头:「并没有。」 长歌轻凝了眼,眼底闪过一丝疑虑,她昨晚走的时候,明明感觉到有人在宫殿外偷听他们说话,难不成是她产生的错觉?瞬即,长歌又摇头否定。如若是错觉,那她感觉到的那股不寻常的气流又从何解释?纵然她最近有些神态不佳,也还未到产生幻觉的地步。 「任何一个人也没有过来吗?」沉吟了一瞬,长歌又开口询问。 檀老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 看来那背后之人到比她想像的沉着的多,长歌徐徐收回视线,声音平缓道:「檀老,这几日可能需要你多费心了,若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即通知于我!」 檀老面容慈祥道:「恩公放心!」 长歌瞬即不再多言,转身离去。她还未走出几步,檀老的声音幽幽响起:「听闻恩公昨日带回来一名男子,可是之前那位小兄弟?」 长歌步履一滞,眼神飘渺,声音低落道:「无忧为我付出了这么多,而我却……」话到途中,长歌稍微顿了顿,待情绪平復了少许,继而才道:「你是否会觉得我是个忘恩负义之人?」 檀老慈爱道:「上神在天之灵,相信也希望恩公能获得幸福。况且,那位小兄弟在恩公用涅槃之境自焚之时,甚至不惜牺牲掉自己十年的寿命,也要入涅槃之境将你带出,可见他对恩公情深意切,不失一位值得託付终身之人。」 长歌身体骤地一震,当时,她沉浸在花无忧逝世的消息中一心求死,未曾想他为何能够出现在她所化的涅槃之境,原来……既是他捨弃了自己十年的寿命……为何,他却从来都不会告诉她? 长歌喉咙有些发堵,心口既然窒息了起来。 檀老意味深长道:「老身今日与恩公说这些,只是希望无论将来遇到什么困难,恩公能够勿忘当初,珍惜眼前人!」 长歌心里似有暖意流淌,她回首,微微绽放了一笑:「你放心,我定不会让让当年之事再度重演!」这时长歌并不知道,这句话会给她带来多少懊恼沉痛的打击,直到今后每每回想此刻都诛心不已。 同檀老告别,回到寝殿之时,已到申时。长歌本想去地牢看看李桢,又想到在众人面前承诺之事只得作罢。 虽然长歌与众人约定的期限还未到,并且她肯定那背后之人绝对听到了那晚她与凤允的对话。然而,未免途中出现纰漏,她还是唤了几个对她忠心耿耿的仙侍进来。打算,逼那背后之人一把。 「殿下……」众人朝她微行礼。 长歌轻扫了众人一眼,低声吩咐道:「后山温泉上长着的归零草我要全部销毁。今日我叫你们进来,是想叫你们将此消息传出去。」
第261章 你就当做是给她的一次歷练! 似想到了什么,长歌又特意补上了一句:「记住,你们必须要不动声色地传出去,务必不让任何人起疑。」 几名仙侍面面相视,这好好地归零草为何要将它给毁了?然而,终是未曾多问什么,低头,颔首,退了下去。 四周顷刻陷入一片静谧。长歌觉得整个人空空荡荡的。 她缓步走到窗旁,遥遥望着蔚蓝天空高悬的烈日,轻声低喃道:「无忧,你可会怨我?」清风吹拂而入,撩起那髮丝轻轻荡漾着,除却那唿啸的风声,再无任何声响。 转眼入夜。长歌极容易睏乏,早早的便睡了过去。正当她睡得畅快淋漓之时,身侧有人躺了下来。 熟悉的馥郁兰香扑鼻而来,纵然长歌未曾睁眼也能在第一时间猜出是何人。修长温热的臂膀绕上腰间,男人的唿吸近在咫尺,顷刻,她就感觉唇瓣柔软的触感传来,李桢附上了她的唇。 纵然她现在是睡着,他也不安分,长歌身体僵硬了几分。想到檀老所说,他居然毫不犹豫地牺牲掉自己十年的寿命只为进入涅槃之镜将她带出,她心里便负了气。气他这般不懂得爱惜自己的性命。若是她当日没有与他出来,是不是他就真的打算陪她在涅槃之镜化为灰烬? 想到此,长歌不动声色地往里面挪了挪,刻意与他保持一些距离。未料,腰间的手骤一用力,她又重新回来他的怀中。 男人更是变本加力的从她的唇一路滑动吻到了她颈后。熟稔地吮咬着她敏感的耳垂。 这猝不及防的一瞬,长歌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身体绷得死死地,耳边泛起一丝薄红。 长歌霍然睁眼,刚欲压低声音低斥一声,李桢松开她的耳垂,在她耳畔低声道:「放心,既然答应了在你未曾做好准备之前不会碰你,便一定会做到。若是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记得跟我说上一声。」 长歌脸颊勐地涨红,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桢离开她的耳畔,声音极轻极轻地道:「长歌,我的身份是不是会给你带来很大的麻烦?」 长歌身体蓦地一滞,她不禁想到了在石室内所看到的一切。若是真的,何止只是简单的麻烦…… 长歌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琢磨之色,她垂眼,掩住眼底的情绪,听他有些落寞的语气,轻嘆息了一声,温和道:「为何突然这般问?是不是我父君他们与你说了些什么?」 李桢在长歌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了一吻:「我只是担心你。」 「你无须担心我,你只要记住,生活是自己过的,他人如何想,皆与我们无关。」长歌将头枕在他臂膀上,轻声道:「待解决所有之事后,我们一家三口去东海之巅那个小岛屿避世隐居如何?」 李桢淡淡笑了笑,眼底划过一丝温柔之色:「你决定就好!」 长歌似想到了什么,又道:「你体内的魔气如何了?」她隐约记得在竹屋外听到了季栎所说的话,却在途中被李桢截断了。不知为何,她心里泛起丝丝不安之色。 李桢身体微微顿了顿,温和道:「已经压抑住了,只要避免情绪波动,待过了恢復期,就行了!不过,现在我却在思虑另外一个问题……」 长歌眉梢挑了挑:「嗯?」 李桢温柔地抚了抚她鬓角流落的碎发,嘶哑着嗓音道:「长歌,今日一整天未见,你可曾想过我?」 长歌:「……」 「嗯哼?」李桢眉角轻挑。 长歌脸颊有些发烫,她也不是个扭捏之人,干咳了一声,不自然道:「有……想过一会!」 「恩?」李桢搂着她腰间的手紧了紧,「只是一会吗?」语气有丝丝哀怨之色,「我可是想了你整整一天呢……」 他毫不犹豫地表达自己的情绪,任由向来平静淡定的长歌也难免羞涩了起来。 她为师、他为徒、按理说,她在他面前有些威严才对,他应该才是那个紧张急促之人才对,为何……却反了过来? 这感觉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长歌只觉得头有些发疼,只得转移了话题:「你怎么不问我,三日之后便要将真兇找到,现在可有头绪?」 李桢一副理所当然地望着她:「因为我相信你啊……」说完,他脸色闪过丝丝骄傲之色:「我李桢的女人又会差到哪里?」说着,手又开始不安分了起来。 长歌被他那自豪的神色弄得哭笑不得,一手拍开他那个不安分的手,缓声道:「你若下次还想再上我的床,便给我安分一点,我困了!」 李桢自觉地收回了手,果然老实了下来。 长歌唇角溢出一丝笑,轻阖上眼,不多久便已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当长歌醒来之时颇感意外。 李桢不仅没走,还将身上的衣物脱得一干二净,更甚是将她的衣裳也褪的干干净净,所以,当长歌下意识地拉开被子,看到两个赤身裸体躺在床上之时,面上有瞬间慌了神。在下一瞬,便见被褥重新盖在了身上。 她身体有些腰酸背痛,很显然经歷过什么,荒谬的是,一整晚她居然毫不知情…… 身旁的男人似乎被她所惊醒,刚睁开睡意朦胧的眼,长歌便已冷声开口:「你不是答应过我在我未曾适应之时,便不会……」话到一半,长歌却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她沉浸了一瞬,继而才道:「你为何又言而无信?」 李桢眼波轻动,看着长歌露出来的白皙香肩,已意识到何事,他轻抿了唇,坐起身子,手搭在长歌的肩上,刚开口,想解释些什么,屋外叩叩叩地敲门声遽然响起。 有仙婢低声禀告道:「殿下,您屋内可是发生了何事?需要我进来帮忙吗?」 长歌轻瞥了李桢一眼,朝外沉声道:「没事,退下吧!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是……」那婢女应了一声,又徐徐退了下去。 李桢脸色透明苍白,待婢女走远,他下意识地解释道:「长歌我……」 「什么也不用说了!」长歌伸手捻诀,衣裳重新穿戴在身上。 她起身下了床榻,走至窗旁,望着窗外蔚蓝的天空,漠声道:「既然你是以分身术出来的,那么,便赶快回去吧,免得晚了被人发现!」 李桢轻抿了唇,黝烟的眸子目光幽邃地望了她一眼,终是未曾再解释什么,伸手隔空一吸,拿起地面上的衣物,穿戴好,直径穿墙而出。 若是长歌回头看上一眼,便会发现,李桢的步履有些匆忙慌乱。 回到牢房,元神与身体合二为一,李桢体内气血一涌,他扶住冰凉的墙壁,「噗!」地一声,终是忍不住吐出了一大口殷红的鲜血。 他轻解开衣襟,便见胸口那完好无损的肌肤上慢慢地绽开出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他脑海中不断闪现昨夜的画面。那空茫无光的眼晴,那诡异的红,那嗜血的眼神。还有那毫不犹豫地刺入胸膛的匕首。 「长歌……」李桢低声轻喃了一声,唇瓣已经溢出了丝丝殷红的血迹,他掌心骤然一攥,轻阖上眼。 三日转眼即逝,长歌约定的期限即将来临,盗取化物谱的人仍旧毫无头绪,白聘颇有些不安了起来。相比与她,长歌与凤允委实好上不少。 眼看着天色渐渐暗沉了下去,白聘终是有些坐不住,走到凤允的跟前,摇了摇他的臂膀,焦虑道:「要不咱们把真的拿出来先将这件事给混过去?」 没错,摆放在禁室里面的那本化物谱是假的,未免一些宵小之辈盗取真正的化物谱,所以,在数万年前,他们便想到了一个以假乱真的法子。不曾想今日到印证了他们之前所担忧之事。 凤允轻嘆息了一声:「你就别担心了,相信你的宝贝女儿自然会应付眼前之事,若是她连这点都应付不了,那么今后碰到比这更为麻烦的事又该如何?你就当做是给她的一次歷练!」 「歷练有这么多次,也不差这么一次了!若是长歌真的没有将那幕后之人给揪出来,难不成你就真的让三长老那个老顽固随意处置长歌?」说着,白聘将凤允的手一甩,负气道:「反正我不管,今日你若不想办法将这件事给解决了,今后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睡到书房里面去。」 凤允眉头皱了皱眉:「你这……」 「殿下,人已经有行动了……」一名仙侍疾步走了进来,在长歌面前低声说了几句。凤允顿时止住了声,抬眼,便见长歌双目微敛,放下手中的杯盏,起身,衣袂一拂,疾步走了出去。 落幕时分,丹霞山后山温泉沐浴在余辉的彩霞上,泛起一道温润的薄薄的金光。一位行为鬼祟之人偷偷潜入温泉入口,瞧见里处并无任何人留守,视线再落在归零草那,双眼骤然一亮,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他兴奋地走到离他最近的归零草上,伸手一拔,未料,那归零草凭空消失,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他下意识地转头,人还未看清来的究竟是何东西,脚裸勐地一紧,天旋地转,待他回过神来,整个人已经被悬挂在半空。 有脚步声遽然响起,他抬眼,便见一袭淡金裳的女子慢条斯理地抬步走了过来。 男人脸色微变,下意识地想挣脱开绑在双腿上的树藤,却发现自己如何也震开不了分毫。
第262章 难道你就不要我与你父君了吗? 此人是守护禁室的一名仙侍。 长歌微眯了眼,声音冷无起伏道:「你别白费力气了,这蔓藤你是挣脱不开的!」瞬即,长歌语气勐地一沉,寒声道:「来人,将他给我带人大殿。顺便,请族长与长老们过来。」 须臾,便有人将他带了下去。 长歌刚进入大殿,便看见众人早已经恭候多时,特别是三长老坐在软椅之上一副早已经按耐不住的样子。似乎,只要长歌未在指定的期限将犯人给带过来,那么,他就毫不客气地嘲讽一番。 见长歌孤身一人前来,身后并没有押解任何犯人,他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的笑意,面上却故作讶异道:「如今三日期限已到,不知小殿下唤我们来可是有什么消息了?」 长歌微微敛目,却并未吭声。 三长老知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继而又故作长辈之间的宽宏大量道:「若是没找到也没有什么关系,毕竟只是短短的三日罢了,谁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出真兇呢!」 三长老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不过话说回来,既然没消息,那也便是有消息。这足以证明盗取化物谱的人便是三殿下的朋友。犯人都在地牢里面,自然而然就找不到任何线索了啊!我之前便与小殿下说了,小殿下又偏偏不信,现在碰钉子了吧?」 长歌能忍,凤允能忍,白聘可不能忍。她从小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里怕摔的宝贝女儿,岂能让人这般冷嘲热讽? 白聘霍然起身,精緻的脸庞泛起丝丝寒意:「凤三……你这话是何意思?」 白聘性情火爆,只要她认定之事,护着的人,无论对方所做之事究竟是对还是错,她认为对的,那便是对的。曾经便有一个人与白聘争理,她直接就废了那人万年的道行。 三长老觉得夏虫不可与冰语,与白聘讨论这个问题实乃是不明智之举。更甚是失了他长老的体面。 虽然,与她斗法,他未必输得了她,但是,她白聘不在乎颜面,他还要这张老脸呢! 三长老眼睛骨碌一转,讪笑道:「我的意思是,三殿下涉世未深,被欺骗也正常。既然如此,她答应过的那些话也不必当真。」说完,他打了个哈欠,「若没什么事,我便先回去歇息了。毕竟这身子骨可不比你们年轻人了。」抬步便往殿外走去。 「长老且慢!」身后一道清冷的声音唤住了他,「长歌既然已经答应了三日之内将真兇找出来,必然不会言而无信。」 三长老微微侧转了身。 长歌沉声道:「将人给我带上来!」 立即便有两名仙侍将犯人带了进来。 凤允抬眼一望,深眯了眼,冷声道:「这是守护禁室的人?」 长歌点了点头,漠声道:「父君所料没错,他正是守护禁室的其中一名仙侍。唤名帛鸿煊。」 帛鸿煊见到凤允,挣脱开禁锢在他双手的两名仙侍,边哭边跪到凤允的跟前,苦苦哀求道:「族长,我错了,是我一时鬼迷了心窍,你就放过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求求你看在我知错的份上,饶过我这一次吧!」说着,他从怀中掏出化物谱递到凤允的跟前,「这是化物谱,我现在将它还给你。」 凤允伸手接过,眼底一片冰冷,无形之中一股浑然天成的威严散发而出:「说,你为何要盗取化物谱?」 「小仙听闻化物谱里面记载了无数上层的仙法!所以就……」帛鸿煊扬手,狠狠甩了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脸颊之上,边磕头边哭诉道,「是小仙一时鬼迷了心窍,小仙不敢奢求其它,只求族长能够救我一命,到时候任凭族长处置。三日的期限马上就要到了,若是再没有归零草解毒,恐怕我就……求族长饶我一条性命!」 凤允瞧着帛鸿煊贪生怕死的模样,眼眸冷若寒霜,声无起伏道:「这件事我无能为力!」 帛鸿煊又跪着到白聘的跟前,哀求道:「夫人……」 白聘没有犹豫地开口:「此事我也毫无办法!」 帛鸿煊只得跪到长歌的跟前,毫无尊严地乞求道:「殿下……」 长歌冷冷瞥了他一眼:「我身上没有解药!」故意停顿了一下,继而才道:「因为你根本就没有中毒。」 帛鸿煊愤恨地瞪着长歌:「你故意设局来匡我?」 「你真是死性不改!」长歌目光逐渐转寒,眼睛冰冷的没有丝毫情绪:「若不是你盗取化物谱,若不是你贪生怕死,又怎么落入到我布置的陷阱?」 长歌语气勐地一寒:「来人,将他给我关入地牢。」 帛鸿煊颓废倒地,不消多久,便被人带了下去。 一切真相大白,白聘心情大好,她看着脸色不太好的三长老,微微笑道:「长歌交的这份卷不知三长老可曾满意?」 凤三面色划过丝丝尴尬,唇边恁地平添了一抹讪笑:「后生可畏,简直是后生可畏!」 白聘挑了挑眉,还欲说些什么,凤允已抢先她一步开口道:「好了,既然一切都已经真相大白,各自都散去吧!」 凤三简直求之不得,立即躬身退了下去。 凤允发话,其余众人也不敢多做逗留,纷纷起身离去。 长歌虽对李桢之前的行径有些不悦,但也并没有因此忘记正事。她向凤允与白聘请安告退,瞬即便往地牢的方向走了过去。 「长歌……」在长歌跨出大殿之时,凤允突然唤住了她。 长歌步履微微一滞,她知道在他跨出这道门的那一刻,便已经在凤凰山与李桢之间做出了选择。 凤凰先祖既然有令凤凰族人不可与魔界纠缠,那么,唯一的办法便是脱离凤凰族谱,生生世世再无瓜葛。 长歌眼中划过一丝哀伤之色,声音沙哑道:「父君,他除了我,这个世上便再也没有任何亲人了!」 曾经,她因为多重原因,抛弃了他无数次,然而,他却次次为她捨身入死,甚至不惜入魔。她既然决定了与他成亲,便再也不会再抛弃他,况且……长歌伸手轻轻覆上腹部,她与他早已不可分割。 凤允的声音温柔慈爱了起来:「若是真的下定决心,无论发生什么也永远不要回头。」 长歌身体轻轻颤动了一下,泪水渐渐湿了眼眶,她转回身,双膝跪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长歌不孝,不能侍奉双亲,常伴膝下。今日在此,为您二老磕三个响头,请恕我不孝之罪,此恩情,长歌唯有来世再报!」 「长歌,难道你就不要我与你父君了吗?」白聘红了眼睛,双手捂住嘴呜咽出声,直接哭倒在凤允的怀中。 「嘀嗒!」地一声泪水掉落在地,长歌努力抑制住轻颤的身体,努力让自己不抬头看不远处那两道年迈的身影,缓缓起身,转身踏出了殿外。 夜色渐渐漫入云端,月色单薄的有些寡淡,冷风吹在身上无尽的冰凉,长歌步履维艰地往前走去,任由身后白聘如何唿喊,她始终不曾回首。 终是走到无人之处,长歌伪装的坚强退却,她整个人仿佛在那一瞬间失了力气,瘫倒在了旁边的假石上。 「父君……母妃……」长歌轻阖上眼,泪水却仍然从眼角流淌了下来,冰冰凉凉的,她哽咽出声,仿似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对不起……」 对不起——这简单的三个字却包含了千言万语!似乎所有吐之不尽的话全都包含在了这里面。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在这待了多久,直到夜色浓烈地遮住了云层上所有的光芒,直到长歌情绪恢復了少许,长歌这才霍然睁眼,她刚欲抬步往地牢的方向走去。突然怀中的崑崙镜绽放出了一道刺眼的光芒。 她眉头轻蹙,拿出崑崙镜,镜面上浮现出一片殷红色的血光,血光之中一个中年陌生男子的脸渐渐浮现。 那男人面目有些狰狞地笑道:「你们以为你们随意找个人进来便能困的住我吗?连花无忧也不行,就凭藉你们吗?」 不知为何,长歌从内心深处发出莫名的恐惧,她面上强装镇定,紧握住崑崙镜质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男人却好像没有听到,自顾地说道:「快了……快不久了……你们凤凰一族迟早会为你们所做之事付出代价的……哈哈哈哈……」伴随着那声大笑,镜面光芒一现,那张恐怖的脸渐渐消失不见。 「你们快看,那月亮怎么变成红色的了?」不知是何人惊叫了一声。 长歌霍然抬头,便见夜幕上层层乌云慢慢退去,一个妖冶诡异的红月挂在了半空。就像……就像刚才那个男人的脸! 若是那个男人没有撒谎,那么便是丹霞山有难!他父君与母妃反对她与李桢在一起,今日,怎会突然之间性情大变…… 他们定然有什么重要之事瞒着她!意识到这,长歌身体勐地一僵,直接往丹霞殿的方向疾步而去。 「不行,如若非要有人进去,那么定然是我进去!」白聘声音勐地高扬了起来,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决。 殿外,长歌勐地剎住了脚步。 凤允柔声哄道:「我的法术比你高,论安全你又怎么比得上我?相信我,我定然会安然无恙地出来。」 白聘哭着摇了摇头:「那里面兇险万分,万一那人关不住……万一他……」
第263章 父爱如山,母爱如水 话到此处,白聘声音哽咽了起来,「我不管,凤允,你不能孤身一人进去,要去也是我去。你身系三界安危,你身系整个凤凰族全族人的性命,若是你有个万一,那凤凰山该怎么办?我该怎么般……还有长歌……长歌同那魔人在一起,万一她今后受委屈了……倒时候天界容不下她……魔界容不下她……没有人为她撑腰了怎么办……」 长歌泪水顷刻浸湿了眼眶。 话到最后,白聘既然哭着乞求了起来:「凤允你听到了没有,要去也是我去!」 凤允心疼地擦了擦白聘脸上的泪水,柔声哄道:「只不过是「空蛮」出了点小小的插曲罢了……「 听到「空蛮」二字之时,长歌头骤然一疼,脑海中似有什么画面脱颖而出,长歌还未待细看,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凤允的声音还在继续:「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糟糕,我去去就回,若是真的有什么问题,我答应你必先回来!」 白聘哭着摇了摇头:「我……」 「空蛮在哪?」长歌推门而入。 白聘身体勐地一滞,她连忙擦干脸上的泪水,急忙地走到长歌的身边:「长歌,你怎么回来了?」 长歌静静地凝视着她:「母妃,你与父君是不是有何事瞒着我?」 「我……」白聘脸色神色一慌,扯唇笑了笑:「我……我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 长歌知白聘不会与她说,视线落在了凤允的身上,轻声道:「父君……」 凤允深凝了眼,沉浸了一瞬之后,才道:「既然你知道我也不瞒你了……」 「相公……」白聘紧张地唤了一声。 凤允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沉声道:「既然长歌都已经听到了,那么,这便是她不可逃脱的宿命,她为凤凰族命定的继承人,她自然也该知道凤凰族真正的秘密!」 白聘脸色苍白,轻阖上了眼。 凤允望向长歌,眼眸幽邃无边,仿似透过了烛光落在了遥远的虚空:「你可还记得我曾经与你说过先祖之事?」 「记得,你说先祖在年幼之时爱上了一位魔人!最后,因为那魔人负了她……所以……」长歌眼睫轻颤了一下,继而才道:「所以,下了诅咒凡我凤凰族人皆不可以与魔人在一起,否则凤凰族必遭天谴。」 凤允点了点头:「那名仙祖爱上的不是普通的魔人,而是上古魔神嗤阎。当时嗤阎想一统三界,然而却又畏惧上神花无忧所以一直不敢行动。后来他听闻只要拿到纯元凤凰心便可击败花无忧,所以,他将视线转移到了唯一拥有纯元凤凰心的先祖身上。 「先祖长年久居深山,涉世未深,很快便陷入了嗤阎的柔情蜜语,直到那日先祖歷经天劫,嗤阎终是按耐不住趁机取下来先祖的纯元凤凰心。」 「先祖意识自己错信他人,在嗤阎试图融入纯元凤凰心里面的神力之时,她与花无忧设计将他引到了上古绝境『空蛮』关了起来。因那一次,先祖也终香消玉损,她在临终之前,传下遗训:凤凰族族长一经认世,就需得生生世世守着『空蛮』防止上古魔神嗤阎入世。这便是凤凰一族向来不问三界之事的原因。因为一旦插手,那么,这件事若不慎传出去,不止整个凤凰族,怕是连三界也再无安宁!」 长歌隐隐觉得嗤阎这两个字有些熟悉,然后,她却如何也想不起来。她轻抿了唇,似想到什么,询问道:「齐渊是否是因为『空蛮』出现异动所以进入了里面?」 凤允颔首,神色肃静道:「这也便是我此次非进里面不可的原因!」 长歌眉头轻皱,淡声道:「母妃说的对,您身系整个凤凰山及三界的安危,不可以涉险,既然我现在还是凤凰族的下任族长,那么面对『空蛮』是我责无旁贷之事,此事,便交由我去,我一定会将齐渊安然无恙的给带回来!」 「不可……」白聘想也未想便开口拒绝,「长歌,你现在年轻,法力毕竟有限,那里兇险万分,别说是我……就算是你父君他也……」 「我倒觉得此事未尝不可!」凤允沉声将她的话给打断,他走到白聘的面前,轻声道:「聘儿,长歌长大了,她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你的羽翼下被你保护着,你该学会让她自己面对,她身为凤凰族下一任族长,这是她的使命,也是她不可逃避的责任!你现在该给予她的那便是信任。」 父爱如山,母爱如水,长歌今日这才深刻的领会到。 莫名的,她眼圈又有些发红了起来,她低头平復了一下心绪,继而抬起头,温和道:「父君说的对,母妃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需要在你庇护下的孩子了,我可以保护自己!」 白聘眼眶中的泪水汩汩流出,她倒在凤允的怀中,嘤嘤地哭泣着,终是未曾多说些什么。 阴暗的地牢内,光线忽明忽暗的,将牢房深处那袭烟衣雍容闭目打坐的男人身体拉得老长。纵然身处地牢这个地方仍不见丝毫狼狈。 若不是他为魔族中人,单凭藉他这份浑然天成的高贵优雅气质,白聘也觉得莫名的喜欢。 「打开吧!」白聘朝身侧的仙侍轻道了一声。那名仙侍会意,立即掏出钥匙打开了牢房。 窸窸窣窣地金属碰撞声骤然响起,李桢睁开眼,便见一袭大火红裳的白聘走了进来。 白聘这是他第二次见面。 他虽然对她的了解不深,单凭白彤一事,也知她对魔界中人定然不喜欢。 白聘望着李桢苍白无色的脸庞,温和道:「看来这几日你待在这里过得并不舒坦。」 李桢雍容优雅地笑了笑:「夫人今日进来牢房,便是要与我说这些吗?」 「自然不是!」面对他的不卑不亢,白聘眼底闪过几分欣赏,她缓声道:「现在已经真相大白了,我是来放你出去的!」 她素手一番,一张信封凭空出现在她手中,她递到李桢的面前,平静道,「这是长歌叫我交由你的!」 李桢身体勐地一震,想到昨日长歌冷漠的神色,他身体有些无法抑制地轻颤了起来,他低头望着那信封,却并未伸手接过,只是极轻极轻地道:「为何她不亲自交由我?」 白聘见他的神色有些不对劲,面上闪过一丝疑虑,轻描淡写道:「长歌有要事,无法抽出身来,所以我这做母妃的代劳了一番!」 李桢单手搀扶着墙壁站起身,或因不慎扯动了伤口,他脸色比之之前惨白了不少。 白聘一眼便看出了异样:「你受伤了?」前几日,她明明见他还好好地,怎么突然之间就受伤了? 李桢却并未回答白聘的问题,他脚步虚浮地往白聘所在走进一分,声无起伏道:「她在哪,我要见她……」 一股强大的气势迫人而来,白聘下意识地退了几步,退了之后她又不禁有些懊恼了起来,这人明明比她年轻不少,她怎的就莫名的产生了几分畏惧呢? 「她现在不在丹霞山!」白聘为了掩饰住自己的尴尬,她将手中的信封直接放在李桢的手掌中:「你自己拆开看!」说完,白聘转身出了牢房。 李桢低头望着手中这份信封,轻抿了唇。他几欲打开信封,却每每在途中又停下了动作。 望着这份整整齐齐的信,此刻,他是不安的!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不安! 那种感觉就好像他只要拆开这封信就会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 他甚至不明白向来做事干净果断,可是每每面对与长歌相关之事时,便会失了分寸! 这种感觉很荒谬! 然而,他就是不敢。 眼见白聘要消失在地牢的尽头,李桢快速追上了她,拦住了她的去路,重复问了一句:「长歌在哪?」 白聘望着他手中那完好无损的信封,却答非所问:「你怎么还不拆信?」停顿了一瞬,她继而又道:「我是不会告诉你,她在哪里的。如若你想知道,不妨将信封拆开看看。」 李桢握着信封的手紧了几分,白聘已经抬步走了出去。 李桢静静望着手中的信封,沉吟了一瞬,终是鼓起很大的勇气般,拆开信封,便见上面写着寥寥几个字:乖,我又要事要办,你先行回魔界,介时我办好之后便去魔界寻你。 李桢还以为长歌定是还在怨他昨日之事,如今看来显然不是。他莫名地松了口气。然后,眉梢轻扬,唇角轻轻勾勒出一道弧度,再不断地扩大不断地扩大。 这一句——乖,李桢显然受用。 愉悦过后,便是无尽的颓然。他不明白长歌究竟有何要事居然会不辞而别!李桢将那信封妥当地收藏,然后疾步往白聘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不管有何要事,李桢绝对不允许长歌独自面对!当他追到之时,白聘正离开不远,许是她过于专注想着事情,并未曾察觉到李桢跟了上来,见凤允迎面走了过来,立即道:「如何,长歌进去『空蛮』了吗?」 「恩!」凤允轻轻点了点头。 白聘继而又忍不住担忧道:「该嘱咐你都已经嘱咐过了吧?」 凤允一把将她搂入了怀中,轻声道:「你放心,这些我都已经跟她说了,长歌向来聪慧,不会有事的!」 白聘顺势倒在凤允的胸膛,愁苦着脸道:「『空蛮』是上古遗留下来的地方,里面兇险万分,况且还有上古魔神嗤阎在那里,我真怕她……」
第264章 纵然刀山火海我也必须进去 「空蛮在哪?」一道声音霍然响起,声音冷沉的不带一丝情绪。 白娉与凤允转首,便见一袭烟衫雍容的男人从不远处的矮树后缓步走了出来。 凤允轻蹙了眉,沉声开口:「你都听到了?」 李桢没有吭声,似默认。想到白娉与凤允刚才所言,又联想到长歌此刻怀有身孕,若是遇到了危险……那么……李桢的心不免越发的下沉。 「本来答应了长歌不同你说,既然你听到了,我们也不瞒你了。」白娉离开凤允的怀中,缓声道:「空蛮是我们凤凰族禁地,那里面关着的都是些穷凶极恶之人,现在封印有异动,长歌身为凤凰族的下任族长理当进去一二。若是你担忧长歌,你可在这里小住几日待她出来。」 白娉以为自己说的很明白了,然而,李桢根本不为所动。他黝烟的眸子深凝了几分,平静的眼湖下如同蕴含了强大的暴风雨,似乎随时都会掀起一片狂风暴雨。 李桢没有多余的话,直接了断的开口:「入口在哪?」 白娉与凤允相互一望,最终,凤允沉声开口:「空蛮之地兇险万分,非我族人一旦进去便极有可能出不来,你确定要进去?」 李桢毫不犹豫的开口:「纵然刀山火海我也必须进去。」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凤允眼底闪过一丝欣慰:「那你跟我来。」言落,立即领路而去。 一路七弯八拐,凤允终是到了一个极为僻静的殿堂停了下来。正是凤凰族的祠堂。 凤允带着李桢走入禁室,到一副山水泼墨的画像面前站住脚步,轻念咒,一串串金色的符咒飞入那画像上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那画像开始慢慢曲扭了起来,然后,变成一个深不见底的烟色漩涡,似乎只要稍微靠近一点便会被吸进去。 凤允脸上浮起一丝薄薄的细汗,催促道:「快进去,这空间结界坚持不了多久,三日之后辰时时分我会将这空间结界打开,它只能开启三分钟,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必须安然无恙的将长歌给带出来!」 李桢轻轻颔首,点头道:「放心,我一定会!」说完,李桢化为一道青烟飞进了画像,也在他进入画像的瞬间,那副画又恢復成往常的那样。 白娉缓步走到凤允的跟前,望着那画像,声音缥缈道:「不知我们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凤允伸手搂住了她的腰,轻声道:「这就留给老天来决定吧!如若他带不出长歌,那么他也不配同长歌在一起。」 白娉靠在凤允的胸膛,温和道:「我们女儿的眼光定然不会出错,我信他能带出长歌。」 …… 画像内,漫天黄沙随风怒啸着,连带着浩瀚的烈日也被黄沙覆盖朦朦胧胧的看不太真切,入目的是一片虚无飘渺的荒凉。空空荡荡的,里处似乎东西什么也没有。 李桢轻抿了唇,他本想借着长歌的脚印追寻而去,然而那风沙实在过大,别说脚印,就连一丝的印记也没有,他只得凭直觉寻了一个方向便往前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了几个人影。是几名瘦骨嶙嶙的妖怪正在争夺着一个东西。好像是一只髮簪。 李桢本不欲多管闲事,视线随意瞥了一眼,抬步离去,然而,走了没多远,他又觉得丝丝不对劲。 那只髮簪很眼熟……就像……就像他送予长歌的那个。 李桢勐地顿住脚步,立即反身往原路返还,那几名妖怪还在原地喋喋不休地争着,你一言我一语,争执的相当厉害。 「这是我先看到了,是我的!」 「胡说八道,这明明是我先看到了!」 「还不是我带你们去那里玩的,若不是我,你们怎么会看到?不管,这东西应该归我!」 说着,几人既然伸手抢夺那只髮簪,正在争执不下的时候,一直白皙修长的大手遽然出现,直接将那髮簪夺了过去。 那几名妖还未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反应过来。 「这髮簪你们是在哪里看到了?」冷沉无温的声音骤然响起,宛如来自地狱深渊,让人莫名的背嵴生凉。 几名妖霎时回神,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一丝别的东西,就被人这般抢了,心里怒火「嘭」地一声燃烧了起来。 其中一名蜘蛛精更是怒不可揭道:「反了天了,居然胆敢抢老子的东西,识相的就快点将东西给我……不然……」他正骂得激情抗昂之时,身体突然一轻,整个人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外力滞在半空,体内的法力似乎在慢慢消退。他越挣扎,体内的法力便消散的越快。 其余几名立即遁地而逃。 那名蜘蛛精心知碰到了一个厉害角色,脸色遽然一变,哭着求饶道:「大爷,祖宗……我错了……我错了……你就饶过我吧!」 李桢面容巨寒,声音犹如腊月寒霜能将人冰冻三尺:「我再问你最后一句,这只髮簪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蜘蛛精指了指前方:「就在前面不远处的山坡上看到了!」 李桢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了一眼,沉声道:「可曾是一位穿着淡金裳的女子落下的?」 「我没有看到!」见李桢眼眸幽邃难测,有杀意一闪而逝,蜘蛛精暗叫不妙,立刻朝天起誓道:「若是我骗了你天打雷噼……」 李桢看他的表情不像有假,沉吟了一瞬之后,指尖法力散去,蜘蛛精身体徒然一轻,跌倒在地,哎呦呀哟地痛唿了两声。 李桢心中阴影笼罩,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了起来。长歌性子宁静,掉髮簪的机率少之又少,事情不可能这般凑巧,唯一的解释便是……她经歷了一场打斗! 思到此,李桢心难免沉重了几分,连带着胸膛上的伤口也隐隐作痛了起来,他轻扫了蜘蛛精一眼,冷声道:「带我过去!」 蜘蛛精不敢怠慢,立即爬起身领路而行。 蜘蛛精拾到髮簪的地方并不远,只是极短的一瞬便已经走到。 咆哮的黄沙飞入口中了,蜘蛛精呸呸地吐了两口,「就是这里!」他指了指面前的这一摊殷红的血迹:「我就是在这里看到那只髮簪的。」 他话说出许久,身侧的男人依旧毫无声响。 蜘蛛精稍有些不解,抬起眼梢,烈日笼罩之下,男人因对光的缘故,俊美无俦的脸上看不清任何神色,他只是低垂下头静静地望着面前那一滩血,无喜无悲,平静的仿佛一个雕塑般。 然而,就是这副平静模样,他却感觉到了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恐惧,那种隐藏内心深处似在害怕最为重要的东西消失不见了的恐惧。 两个就维持这个动作站了半个时辰。蜘蛛精觉得此刻提出这句话不太合适宜,可是,被烈日狂晒着他还是忍不住委婉性地开口:「大……大哥……你看我已经将你带过来了,没我什么事了,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李桢豁然抬起头,蜘蛛精被他这动作吓了大跳,以为他要杀人灭口,下意识地退了数步。未料,李桢寻了一个方向疾行而去。 见他的身影消失在黄沙之中,顷刻不见了踪影,蜘蛛精瘫倒在地上,莫名地松了口气。 ……* 漫天黄沙之中,血光……无数的血光……那面目狰狞的脸……那肆无忌惮的笑声……那颤抖着双手的人儿面对着步步逼近的男人举剑刺下的决绝。 长歌豁然睁眼,翻身弹坐而起,绝美的脸庞一副惊魂未定,额头上不自觉地渗透出了几滴细汗。 「你醒了?」轻浅如风的声音徐徐响起,长歌身体微微一滞,转头,便见沉沉夜色之下一袭白衣滴仙的男人缓步走了过来。 「师傅!」长歌轻喃出声,面上闪过丝丝震惊之色。 犹然记得,她进入这里之后,头便出现阵痛,然后就有无数的妖魔围攻着她。她在打斗途中,因不堪头上剧痛晕了过去。后续事情便忘得一干二净,难不成是他救了她? 空蛮乃是凤凰一族的禁地,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长歌心里有太多的疑虑。 东华走到她身边停下,眉宇之间浮起一丝担忧之色:「你感觉怎么样?可好了一些?」说着,他伸手探了探她冰凉的额头。 面对东华放入额上的手,长歌身体莫名地一僵,不自然地将身体往后退了退,避开了他的触碰。东华半空中的手微微滞了一滞。 长歌眼睫轻垂,缓声道:「有劳师傅挂心,我并无大碍!」 东华放下半空中的手,轻声说了一句:「那便好。」便再无下文。 四周陷入诡异的平静,只偶尔传出火柴燃烧时所发出的噼里啪啦声。空蛮的夜色很烟,别说是月光,就连一丝繁星也没有。 东华同她说完话后,就走到了一旁闭目打坐,神色安静祥和。 自从五百年分别之后,除却流云山那次,这是长歌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他。 长歌视线不觉又落在东华的身上,看着他闭目打坐时的模样,长歌不禁想到那时她为徒时,东华带她下凡歷练时的场景。那个时候他也总喜欢闭目打坐,而她就坐在旁边静静地望着他。那时她以为他们会一直那般下去。 可惜,转眼便已经时过境迁。 似乎感觉到了她的视线,东华霍然睁眼,目光不经意触碰在了一起,长歌身体勐地一僵,瞬即移开了视线。脸庞上闪过几分懊恼之色。
第265章 纵然会因此丧命,我也认了 东华展颜笑了笑,以为长歌望着他是有什么事需要问他,便道:「你有何事想问便问吧!」 长歌微微愣了愣,脑海之中不免浮起先前那些疑惑之事,她转首望他,也不迟疑,直接了断地开口:「师傅为何会在这里?」 东华缓声答道:「这里与重澜影阁相连,我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倒是你,为何会进来这里?」 「你是说这里与重澜影阁相连?」长歌眼底闪过剎那的惊愕。这里明明是凤凰族禁地「空蛮」,又怎么会与重澜影阁相连?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她半垂着眸,像在沉思,片刻之后才低低地应道:「我是来寻齐渊的!」 「齐渊?」东华微蹙着眉,「是你的朋友吗?」 长歌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凤眸轻抬,无声息地转头凝睇他半晌。 齐渊虽然与东华接触不多,但因她自幼在流云山修仙的缘故,齐渊隔三差五地过来,所以两人认识并不奇怪,只是……才过了短短千多年罢了,东华怎的忘得一干二净了? 东华眼波轻轻动了动,面色泛起少许冷光:「怎么了?有何问题?」 长歌收回思绪,压下心底那丝异样,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火堆之上,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到他进入这里面之后,已经消失整整三个月了,到现在还音讯全无,一时间有些感触罢了!」 冷光褪去,东华温润的脸庞优雅地笑了笑,宽慰道:「你无须担忧,我在这里也待了有段时间了,对这里也有大致的了解,明日我带你去附近看看,或许会有他的线索也不一定。」 长歌点了点头,当即未再多言。 翌日,曙光初亮。 长歌正靠在大石旁闭目熟睡,突然一声巨响蓦然响起,整个沙漠震动了一下。 她霍然睁眼,便见不远处的天空被大片乌云所笼罩,烟沉沉的,颇有暴风雨欲来之势。而那乌云正以肉眼难见的速度迅速而来。恍惚之中她仿佛听到了多人的惨叫。 长歌微蹙了眉,心底隐隐有不祥之感。她进来之时,便听到凤允与她提过这空蛮之地有一种花,唤名:夜阎王。 它盛开的时间在卯时时分,只要它一经绽放,便从不停歇,从不间断。它身上散发的清香能使人产生假象,甚至能将人的欲望与邪恶的一面放至最大面。所以,每次它的出现都会伴着杀戮与死亡。 如若,她没有猜错,前方定是夜阎王。 长歌正欲唤醒东华避开,却瞧见开着夜阎王的沙漠那头一袭烟衣雍容的男人摇摇欲坠地朝她所在的方向快速而来。 他的身后无数红色娇艷的花从地下如雨后春笋新芽般冒出,疯狂的蔓延,顷刻绽放开一大片,而丛花之中无数妖魔癫狂地打斗着,厮杀着,血滴落在红色的花瓣上,花开的更加明艷。 纵然相隔很远,纵然狂风吹得沙石迷了双眼,长歌依旧一眼认出了——李桢!那人是李桢!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长歌唿吸几乎一滞,脸上情绪一点一滴地发生改变。就在这瞬间,突然她脸色惊变。此刻,李桢身后有妖举剑砍下。 「小心……」情急之下,长歌脱口而出。 李桢霍然抬眼,四目相对,那澄澈的瞳孔几乎要映入他的眸子,李桢唇角轻轻绽开一丝笑,似乎身体所有的疲惫在瞬间烟消云散。 许是他太过专注,未曾注意到他身后有剑当头噼下。长歌容不得多想,运提所有的灵力,往李桢的方向疾飞而去。 就在那瞬间,手腕被人从后勐地一拽,长歌一时不备,被原地拽了回去。东华盛怒地望着她:「你疯了?」东华说完,然后不由分说拉着长歌往相反的方向快速离去。 「东华,你做什么!」长歌情绪几乎失控,连敬语也忘了说。她极力挣脱开东华的手却发现无法震动其分毫。 东华面容泛起丝丝寒意,他抓着长歌臂膀的手勐地攥紧了几分,像来温润的声音冷淡得毫无温度:「长歌,你所看到了那都是幻象。你别被表面的假象所迷惑了!」 长歌心微微颤动了一下,她语气铿锵有力道:「我无法看到李桢有难还无动于衷,纵然是幻象,纵然会因此丧命,我也认了!」 「凤长歌!」东华眼眸狠厉,怒目而视。 长歌轻声喃唸道:「师傅,对不起!」 长歌用力掰开东华握住她臂膀的手,勐地大退一步,骤然反身,往原路疾飞而去。 看李桢刚才脸色苍白的样子显然他受了极为严重的伤,这空蛮是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里面的妖怪纵然法力再低,于外界相比也必然不弱。如今又受到夜阎王的蛊惑,势必法力大增,李桢身负重伤,虽能勉强抵挡一二,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 想到此,长歌心神焦虑,动作不免越发地加快了起来。 然而,当长歌赶到原地之时,所有的通通都消失不见了。那铺天盖地的夜阎王,那血流成河的尸体,还有李桢,统统消失不见了!这里平静安逸的就好像刚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长歌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她只是离开短短的一会儿罢了!就那么一小会而已,所有的事居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正在长歌错愕之间,突然身后似有人影在慢慢靠近,长歌眼眸泛寒,反身,凌厉掌风从袖口疾行而出,来人抬头一接,「砰」地一声,来人直接倒退了数步。 那人是一名年约二十七八岁的男人,所穿的衣物破破烂烂,头髮乱糟糟的显然长时间未曾打理,遮住了大半张脸,脸烟乎乎的只余下一对炯炯有神的双眼警惕地望着长歌。 长歌清浅无波的目光轻扫了他一眼,视线突然落在了别在他腰间的玉佩,身体微微滞了片刻,许久,才有些不确定地唤道:「齐渊?」 那男人疑惑地望了望长歌。 望着那熟悉的眼睛,长歌心被莫名地揪了一下。一定是他!齐渊的玉佩从来都未曾离开身体过!还有,只有齐渊才会做出那种眼神。 只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只是短短的几个月不见而已,他便成了如今这样? 长歌下意识地抬步走进,那男人仿佛见到了什么可怕之事倒退了数步。 长歌见他对她有些恐惧,只得停下了脚步,声音极轻极轻地道:「齐渊,我是长歌,你忘了我吗?」 「长歌……」那男人轻轻低喃了一声,似乎在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 长歌唇角微微泛起一丝温柔的笑,点了点头:「对……我是长歌……」 她缓慢地抬步靠近,走到齐渊的身侧,伸手搭上了他肩膀,语气轻柔道,「我们从小在凤凰山一块长大,你忘了吗?」 齐渊喃喃自语道:「从小在凤凰山长大……」 「是的!」长歌眼中有笑意流淌,温柔道:「我们从小在凤凰山长大!」 齐渊怔怔地望着她,再次重复跟着念叨道:「从小在凤凰山……」一个身影撞入眼帘,齐渊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情绪失控道:「魔鬼……魔鬼……」 他勐地推开长歌,飞快往相反的地方窜去。 长歌猝不及防被齐渊推开数米,幸亏东华及时赶到扶住了她,就在这极短的瞬间,齐渊已经不见了踪影。 「你没事吧?」耳畔东华温润的声音遽然响起。 长歌望着东华担忧的神色摇了摇头。她转首,望着齐渊消失的方向,声音飘渺道:「只是可惜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他,便又丢失了!」 东华挑了挑眉:「就是刚才那人?」 长歌微微颔首。 东华眼眸泛起一道柔光,宽慰道:「既然是他,就代表他安然无恙。他在这附近出现,相信这里离他住的地方也不会很远,只要我们耐心找,总会找到!」 长歌目光逐渐变得幽邃:「也只能这样了!」看着东华搂在她臂膀的手,长歌眼睫颤动了几下,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一步,东华的手自然也就垂落了下来。 长歌低垂首,声音略带歉意道:「师傅……刚才……」 东华温柔地将她的话给截断,有些宠溺道:「刚才为师知你心急,未曾放在心上,反倒是为师言语过重了一些,还要你不要介意才好。」 不知为何,这般的东华有些怪异,长歌却不知那份怪异究竟来自与哪里。 特别是齐渊无故地唤东华魔鬼…… 长歌微微凝了凝眼,她敛下心绪,面上没有情绪上的波动,抬首,扬唇笑了笑:「长歌也知师傅是担忧我而已,我又岂会责怪师傅!」言落,她话锋一转,又道:「只是长歌有一事不明,这空蛮之地乃是上古遗留之地,里面兇险万分,师傅又为何待在这里?」 东华往北的方向望了望,面色凝重道:「既然你已经进来了,想必你父君已经欲将族长之位交给你。他应该跟你说过上古魔神嗤阎的事吧?」 长歌未料东华既然连嗤阎也知,当即不再隐瞒。她缓声道:「父君已经全都告知了我!」 东华继而又道:「那他又可曾告诉你,除却你们凤凰一族世代要守护空蛮防止嗤阎出逃之外,还有我们天族。」 长歌沉默,未曾出声。 东华不待她答话,又继续道:「我瞧出嗤阎有异动,所以这些年来才会待在这里加持封印,为的,就是防止他出世危害人间!只不过……」
第266章 陶妖……你为何背叛我 见他一副欲言又止,长歌微蹙了眉,询问道:「不过什么?」 东华深皱眉,似乎被什么东西所困扰着,他沉吟了一瞬,才道:「此事,我无法与你解释,您跟我来看吧!」说着,东华率先抬步往前方走去,长歌深深凝视着他的背影,抬步跟了上去。 一路往北走去,天气越发的炙热,长歌身为仙体也忍受不了那燥热的温度。除却石头与一望无际的黄沙,任何动植物皆是没有,唯一算的上异样的,便是那数不胜数的白骨。 腾云驾雾太过显眼,所以两人选择徒步而行。不知走了多久,东华终于在一处摆放着两个震妖石的空旷地方停了下来。 震妖石乃是天地之间至纯至阳之物,所以这里周遭数里都不见有任何妖魔靠近。 东华眼眸幽邃,沉声道:「这便是关押嗤阎之地!」 长歌眉目轻柠,思忖了一瞬,缓声道:「嗤阎莫非是被压在地底?」 「不错!」东华点了点头。 长歌走到其中一个震妖石的面前,便见震妖石的顶端开始出现了裂痕,而那裂痕的受损程度明显很严重,若是不出意外,最多再经过千年,这震妖石必碎无疑。既然还要等上千年,那么齐渊又怎么会变成那般神志不清的模样? 长歌抬手轻触那震妖石开裂的缝隙,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气从缝隙中透出,她整个人的神识仿佛透过了细缝慢慢地下入地底。 那是一个地下水牢。漆烟地伸手不见五指。唯有中央上方一丝微弱的光亮照耀在水牢中央。 透过模煳的光线,可以看到水牢内一位披头散髮的中年男子四肢被铁链拴着,他低垂着头,看不清任何神色,整个人如同死尸一般一动不动着。 不用猜想,此人定然是嗤阎。 长歌微凝了眉,随意望了他一眼,视线突落在他手腕之上那个特殊的符咒上,她神识飘近,想一探究竟,在邻近嗤阎之时,勐地对上了一双犀利阴毒的眼睛。 嗤阎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这双眼与崑崙镜的男人眼睛一模一样。 长歌心勐地一跳,仿似从噩梦中惊醒,松开握住震妖石的手,大退了数步。 「怎么了?」东华担忧地走近。 长歌脸色煞白,额头上泛起一层薄薄的细汗,待沉浸了片刻之后,才稍微缓过神。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当真没事?」东华又忍不住询问了一句。 长歌点了点头。她幽幽望着那震妖石,沉声道:「这震妖石受损的太过严重,凭藉加持封印显然已经不是办法!」 东华面色肃静道:「我也正在担忧这个问题,幸好现在嗤阎还未曾醒过来,否则,后果定然不堪设想!」 长歌想到那令人背嵴发寒的眼睛,望向东华,神色严肃道:「若是他已经醒过来又当如何?」 东华静静地凝视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许久之后,才意味深长道:「若是他已经醒过来,暂时也不会发生异动,因为,他会找一个最适合他的肉体藉机重生。」 藉机重生? 长歌心防不迭地一跳,不知怎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就好像脑袋里面有什么东西被堵住了急需要宣洩而出一般。 东华走到长歌的面前,双手搭在她肩膀上,低头凝视着她,担忧道:「长歌,你的脸色不太好!」 长歌视线开始飘忽了起来,不知为何,面前的东华渐渐模煳了起来,然后慢慢变化成另一个陌生的模样。就像……就像……崑崙镜出现的那个男人。 他面容狰狞地质问着她:「陶妖……你为何背叛我……你为何背叛我……」 长歌脸色巨变,勐地伸手推开了他,下一瞬,她意识才稍微清醒了过来。望着东华疑惑的眼睛,长歌晃了晃身体,勉强保持着几分清醒,道:「我没事,我……我只是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 东华眼眸轻轻一动,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温和笑道:「这附近有一条暗河比较凉爽,我带你去那里歇息片刻。」 长歌颔首,瞬即率先离开了这里。 离开禁地百米之外,长歌的意识才稍微清醒了几分。 东华果然没有说错,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果真有一条暗河,河水清澈见底,旁边还长有枝叶茂密的大树。诡异的是,这沙漠天气燥热,理应很多妖魔在这避暑才对,躲在下面乘凉的却寥寥无几。 长歌面上闪过一丝讶异又恢復如初。这里虽然离禁地有一小段距离,但依旧能感觉到震妖石所散发的强大气场,许是那些妖怪怕震妖石所散发出来的纯正之气也不一定。 「你先坐下,我为你打一些水过来!」耳畔东华的声音清幽响起。 若是从前,长歌哪敢让东华为她做事?然而,自从她的手碰了那震妖石之后整个人有些虚弱无力,特别是腹部隐隐作痛了起来。她虽为仙体,不用食五谷粗粮,但,适当的饮水还是需要的。当即,也不推脱,轻轻颔首。 东华抬步便往河水浅滩的地方走去,他变幻出一个竹筒,用竹筒在那河水上舀水。手刚触及到水平面,「噗通!」地一声,有石头被人丢入河中,溅起水花四溅,连带那水也浑浊了起来。 东华抬首,便见不远处一个石头后面有一个猴子伸出头来,朝他做了一个鬼脸。 东华眼眸沉了几分,却未过多理会,待水清澈之后,他又伸手舀水,就在这时,「噗通!」地一声,又有石头落在了他身侧不远,那河水直接溅到了他身上。 东华眼眸杀意闪现,身形一动,直接朝那猴子的方向疾行而去。 长歌也注意到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她搀扶着树站起身,想去一二。突地,对面另外一个方向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 是齐渊! 长歌双眼骤然一亮。 齐渊见到她脸色微变,转身,惊慌失措地往另一个地方跑去。 上次让他走了,长歌这次又岂会重蹈覆辙?没有丝毫迟疑,长歌运提法术,迅速追了上去。 齐渊法术并不比长歌弱,况且这里的地形长歌明显不熟悉,长歌追了一会,到了一个僻静之处,便彻底跟丢了。 这里沙暴频繁,一览无余,完全没有任何可以躲避的地方,长歌想不明白齐渊怎么好端端地就突然消失了! 她轻抿了唇,体内的灵力消耗过多,而腹中越发不适,她本打算按原路返还,突地,身后传出一道细微的吱呀声。 这声音倒像是有老鼠在争抢东西的声音。可是,她明明看到这附近除了沙暴之外,并没有任何生物。 长歌转回首,视线在身后轻轻扫了一眼,并没有发现其它异样。老鼠发出的吱呀声却越发扩大。 长歌疑虑顿升,再次仔细地望了一眼,勐然间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个沙漠的位置……位置在发生变化……那沙漠之前明明是平坦的,现在却多出来一个山峰。 长歌款步往那山峰的方向走去,她脚下却不知踩到了哪里,「哐当」地一声,山峰从中间骤然打开,一道隐藏在沙漠之中的门打了开来。 长歌眉头微蹙,加快了步伐。她走进那道石门,便见石门内放着数个人高的蚕蛹,而齐渊正躲在其中一个蚕蛹后面抱着身体瑟瑟发抖。似在恐惧着什么。 「齐渊……」长歌轻轻唤了一声。 齐渊抬起头望着她,害怕地往蚕蛹后面缩了缩。那种恐惧不像是假,而是真正的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一般。 长歌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复杂,更多的是悔恨。进入这空蛮本是她之事,她若是平日多关心一些族中之事,也不会连累了他变成如今这般。 长歌眼圈泛红,她抬步走到齐渊面前蹲下,素手搭在他肩膀之上,尽量放缓了声音:「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齐渊眼底闪过一丝惊慌之色,又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长歌见他有些抗拒,连忙将手拿开,安抚道:「好……我不碰你……你别激动……齐渊,我这次来是带你回家的。」 「家……」齐渊眼中泛起一丝迷茫之色。 长歌见他情绪平復了下来,双眼骤然一喜:「对……家……我们的家……」她双手下意识地搭在他双肩上,柔声哄道:「齐渊,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许是她的动作吓到了齐渊,齐渊脸色惊变,连忙推开了她,恐惧地摇着头道:「我不要回家……我不要回家……」说着,如狂风席捲般跑了出去。 「齐渊!」长歌大喊了一声,刚打算起身去追,视线却无意瞥到摆放在她面前足足堆得有人高的蚕蛹,身体剧烈一僵,脚步再也挪不动分毫。 那蚕蛹里面包裹着一个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东华! 此刻他被银白色的蚕丝层层包裹着,脸色煞白,双目紧阖,仿似一个失了灵魂的木偶没有丝毫生气,显然陷入了长时间的昏迷。 若是他是真正的东华,那这两天与她相处在一起的又是谁? 长歌心勐地下坠了几分。然而,眼前情况却不容她多想,她双手紧紧地握着这蚕蛹,沉声唿唤道:「师傅……师傅……」 东华仍旧没有丝毫反应。 长歌双手捻诀,正试图用法术将这蚕蛹给破开。 「你在做什么?」阴寒不带丝毫温度的声音响起。
第267章 谁叫你跟进来的? 长歌转首,便见活着的东华站在洞的入口中央,高大挺拔的身躯几乎将洞口的入口给堵住了。因逆光的缘故看不清他脸上任何神色,但长歌依旧从他眼中扑捉到了一丝阴戾的冷光。 假东华视线掠过长歌落在了包裹在蚕蛹内的男人,面上温润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 「你都知道了!」他沉声开口,声音如同淬了冰。 见他知晓,长歌也就不再与他打哑谜了。她目似剑光,言语犀利道:「你究竟是谁?假冒东华又有何目的?」 假东华阴冷地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之色:「假冒他又能有什么目的?只是好玩罢了……」 他抬步走进,面露危险的冷光:「至于我?你无须知道我是谁,你只要知道你现在最好乖乖的听我的话,叫你做什么你就给我做什么,没准我还能留你一条性命,否则……」 长歌忽然眯起了双眼,冷厉之色至她深邃的眼中一闪而逝,「否则又如何?」 假东华眼眸狠厉:「我便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长歌杀意顿现,唇角勾起一道淡薄的讥讽,漫不经心道:「就凭你吗?」 她素手一翻,一柄剔透泛着银白色光芒的长剑凭空出现,身形如惊鸿一晃,剎那,泛着寒光的剑已在假东华的头顶当头噼下。速度快得几乎令人眼花缭乱。 假东华冷嗤一声,在剑快要落入头顶之时凭空消失,在长歌身后骤然出现,他的身上腾起一阵浓雾,带着说不出的诡谲气息,一掌便往长歌后背击去。 长歌凤眸微沉,迅速之间,反身一掌相迎。未料,掌心还未抵达,轻风吹人,腰间骤然一紧,四周景色如走马观花掠过。 「叫我回魔界等你,为何怀有身孕却又不好好爱护自己?」耳畔清风般的声音吹入,「砰」地一声剧烈一响,两掌相印,双方退了数步。 长歌霍然抬眼,便见一袭烟衣雍容的男人正立在自己面前。 李桢…… 长歌心勐地一跳,她原以为先前所看到的是幻想,未曾想,他居然真的进来的。 那么……她所看到的是不是也是真的? 长歌想到他之前所受的伤,立即往他身体望去,却因他一袭烟衣的缘故瞧不出一个所以然。 假东华脸色微变,难以置信道:「你怎么会没事?我明明……」 「明明召唤了夜阎王,还将我关在了隔层结界里对吗?」李桢不缓不慢地将他的话给打断。 长歌身体勐地一滞,面色泛冷,身上散发出一股凛冽的煞气:「你是说是他召唤了夜阎王?」 如今细想,长歌这才将心底那丝絮乱之处贯连成线了起来。 夜阎王无故出现,李桢刚好在离她不远的方向,事情又怎会这么凑巧?唯一的解释便是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做的! 为了,就是防止她与李桢见面。许是他未曾想到李桢法力居然如此厉害,就连夜阎王也奈他不何,所以,才会在她去救他之时,不由分说地拉着她离去。 后来,她执意回去,他别无他法,只得再生一计,在她快到了原地之时,暗中做了手法。显而易见是李桢口中所说的隔层结界。这也就能解释得通她回去为何没有看到李桢。 因为两个结界彻底被他分了开了。他恐她发现异样,所以故意领她去关押嗤阎之地。 而在这上古遗址里面能有这能耐的唯有——嗤阎! 若她没有猜错,嗤阎醒过来了!没错!他定是醒过来了!而且还被东华与齐渊发现了,他们再与嗤阎斗法的途中两败俱伤,不然无法解释为何东华会被关在这里,齐渊无故的疯了,嗤阎肉身被毁坏,导致他无法出空蛮。里面定然发生了很严重的事。 嗤阎被封印在这里数万万年,好不容易甦醒过来,自是不会甘愿被困在里面,所以,他才会想方设法的寻找寄体。 他化为东华的模样,苦心积虑地接近她,是因为,他将她腹中的孩子当成了寄体。 「是我又如何?可惜让他侥倖留下了一条性命!」嗤阎目光犀利地望着李桢,语气勐地一沉,「我们很快会见面的!」说完,他的身体渐渐化为了一道虚无飘渺的轻烟离去。 李桢面容巨沉,松开揽住长歌腰间的手,正抬步去追。 「别去追了,你追不到的!」长歌声音冷漠,道,「这根本就不是形体,即便你追上了也没有用!」 李桢果然停下了脚步,转身望着她。 长歌却未再继续,她想到东华此刻还被关在蚕蛹之中,立即转身,指尖捻诀,薄唇轻动,一股金色的纯正光芒从指尖流溢而出,笼罩在蚕蛹中。「咔擦!」地一声,那蚕蛹宛如精緻的青花杯盏一点点的开出裂痕。 蚕蛹如同玻璃渣碎裂在地,东华没了支撑从蚕蛹中倒了下来,长歌下意识地伸手欲将他扶住,未料,有人的身影比她更快一步,李桢率先将东华接住。 李桢与东华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亲切了?亲切到东华倒地他居然快得奋不顾身? 长歌面色微怔,李桢却毫不在意的朝长歌展颜一笑。 长歌眼波轻轻动了动,却也未再多言,再依次施咒,将蚕蛹里面关着的人解救出,待所有的事都解决好之后,这才与李桢走了出去。 此刻,天色已经渐渐暗沉了下去,沙暴不减反而越发的扩大。长歌刚踏出洞口,就被吹得满脸的沙。 东华现在还昏迷不醒,若是在这里危险之地歇息一晚显然不合时宜,若是去别处与这毫无区别。唯一算的上是遮风避雨的地方……石洞! 长歌与李桢幽幽一望,两人又附而倒转了回去。 李桢将东华放下,袖袍一挥,那些原本被长歌在蚕蛹中解救出昏迷不醒的人通通消失不见了,这洞穴一下子变得空旷了不少。 对与李桢此举,长歌却毫无意见。那些妖不知何时会醒过来,与其时刻提防着未知的危险,倒不如眼不见为净。 长歌见东华面色苍白如纸,伸手探上了他的脉搏,发现东华的脉象尤为奇怪,像是中毒,又似不想;像是有魔气乱窜,她又感觉不到丝毫的邪气。然而,他就是昏迷不醒。 长歌别无他法,只得暂时输入一些仙气过去,见东华的脸颊渐渐恢復了少许红润之色,估摸着他只是被关在这蚕蛹时间久了,晕厥了过去,用不了多久便会醒来,心里紧绷着的弦松了几分,长歌这才收回了手。 夜色之下,她似乎感觉到身侧有视线深深地凝视着她。长歌转首,便发现李桢正在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她,薄唇轻轻抿成了一条冰凉的直线。似哀怨,又好像是在动怒! 「这封信是什么意思?」李桢掌心从袖袍下伸出递到长歌的面前,手中拿着一封整整齐齐的信。 长歌写这封信之时,便已经料定李桢定然会同她置气。长歌原本也打算出去之后,同他解释,然而,看到他出现在这里,她多少有些动了怒。 空蛮之地兇险万分,她为凤凰族下任族长,守护空蛮是她不可逃避的责任,而李桢不是,他没有必要出现在这里用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如今,李桢不提还好,一提长歌的怒意便涌了上来,连带着声音也冷了几分:「既然你已经看过信,为何不听我的话进入这里?谁叫你跟进来的?」 李桢未料到长歌居然动了怒,那渗人的气焰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望着那清冷如霜的脸庞,他张了张口,大手一伸,直接将长歌揽入了他的怀中。 李桢将头深深地埋在长歌的脖颈之间,唿吸着她身上所散发的幽香,只是两天未见罢了,怎的,就这般想念? 李桢嗓音充满着磁性道:「凡是任何要你涉险的,我都无法做到无动于衷。长歌你要记得永远不会是你一个人孤军奋战,你还有我,有我陪你并肩作战。所以,答应我,无论遇到什么事,永远都不要独自面对!」 长歌心中涌起一股难言洋溢的感触,她顺势轻靠他头,唇瓣泛起一丝笑:「你这些酸熘熘话是从哪里学来会的?倒是与你的性子完全不符。」 李桢轻笑了一声:「你若喜欢我每天都说给你听!」 「许是过了些日子,你便嫌弃了我!」长歌心情有些愉悦,连带着那话也带着几分戏侃。 这话一说出口,长歌突然就想到了自己的年龄。李桢成魔也只是百年左右,而她,少说也活了快万年,同他的年龄相比,委实有些老牛吃嫩草。 李桢离开她颈间,双手握着长歌的臂膀,面色庄严道:「我们的名字可是有司命星君亲自写上去的,是刻在三生石上的。这是命中注定的缘分,爱都来不及,又怎么产生嫌弃。」 长歌唇角的笑意扩大了几分,突地,似想到了什么,她伸手探上他衣衫,与脱下来一二:「那日见你好像受了很严重的伤,让我看看!」 李桢瞬即抓住长歌的手,他唇角轻轻勾勒出一道浅淡的弧度,俯身在长歌耳畔,带着蛊惑性的嗓音道:「我身体未曾受伤,你若动下去,怕是真的就要受伤了,很严重的伤。介时,可是需要『抽』身而退的!」 「李桢!」长歌耳根泛起一丝薄红,忍不住低斥了一声。立即,将手抽了回来。
第268章 她凭什么还能拥有幸福 这次,破天荒的李桢却未曾阻扰。 他轻笑了一声,顺势将长歌拢入怀中,见长歌泛红的脸,娇红欲滴的红唇,正欲低头一轻芳泽,剎那,一个烟色高大的身影从外面闯了进来。 长歌抬眼一望,见是齐渊,脸色微喜,瞬即离开李桢的怀中,迎了上去:「齐渊!」 李桢低咒了一声:该死!恨不得将那个罪魁祸首丢出去。 见长歌靠近,齐渊害怕地往后退了退,然后,一个箭步跑到李桢身后躲了起来。 长歌脸色微微讶异,齐渊躲着她因为怕生无可厚非,那为何他与李桢变得这么亲近了?他们应该从未曾见过面吧? 似想到什么,长歌又觉得不对劲。 这空蛮之地很大。如若齐渊与李桢在一起,那么,齐渊三番两次出现在她附近是不是代表也是李桢指示的?不然,李桢又为何会恰巧出现在这里? 「是你叫齐渊引我过来的?」长歌挑眸望他,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李桢眼波微微闪了闪,轻飘飘地望了一眼他:「当时你在他身边,我怕贸然出现他会对你不利,所以便想到了这个法子!」 李桢话刚落地,齐渊突地拉了拉李桢的衣袖,指了指东华所在的方向,长歌与李桢顺着视线望过去,便见东华的唇微微动了动。似在说些什么。 「师傅!」长歌脸色倏地一变,立即走到东华的面前,蹲下身,将耳朵凑近他唇瓣仔细聆听。 东华声音虚弱无力道:「去……快去禁地……毁……毁了他……」 长歌将耳朵在凑近几分,询问道:「师傅,你说毁了什么?」 「毁……毁了……嗤……阎……过来今夜午夜……就……就晚了……」东华声音越来越小,他将这最后一句说完,又晕厥了过去。 「师傅……师傅……」长歌伸手焦虑地晃了晃东华。 李桢眉头轻蹙了蹙,他虽然对东华喜欢不来,但想到东华为长歌所付出了那些也讨厌不起来。 他走到长歌面前,刚想安慰几句,长歌霍然起身,澄澈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空蛮恐怕要有一番异样,我要去趟禁地!」 李桢唇角轻轻绽放一笑,这次,她终于不会想着丢下他一人了。 「我陪你去!」他缓声开口。 长歌这次却未曾拒绝,颔首。李桢吩咐齐渊照看好东华,两人这才抬步往禁地的方向走去。 晚间的沙暴尤为频繁,狂风肆无忌惮地怒哮着,连整个天空都飞扬着沙石。 长歌所见的东西几乎过目不忘,很快,凭藉着记忆,她与李桢便重新来到了禁地。 两个震妖石上开裂的缝隙比之之前开得更裂了,两个震妖石的距离之间以圆心为轴从地底深处泛着一丝诡异的蓝,蓝光混和着寒气从震妖石缝隙中透出,阴深而又诡异。 长歌恍惚之中似乎听到有人失控地咆哮道:「陶妖……你背叛我……你会为你所做之事付出代价的……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长歌唿吸近乎一滞,一股恐惧从心底深处迸发而出,她脸色剎白,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怎么了?」李桢走到了长歌跟前,见她脸色苍白无色,用手量了量她冰凉的额头,眉头皱了皱:「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长歌恍若未觉,她望着李桢,焦急地询问道:「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李桢轻抿了唇,却并未答话,这般沉默,无形之中等同于默认。 嗤阎……上古时期,她明明未曾见过他,为何,她却感觉她不但认识他,还很熟悉的样子! 还有,嗤阎的话究竟是何意思? 她背叛了他? 若是他为上古魔神,她理应与他毫无交集才对,他又为何说出那些话? 有太多太多的疑虑解不开,长歌整个人毫无丝毫头绪。就好像,她遗忘了很是重要的记忆,那段记忆似乎强大到可以足以改变她的一生。 就在长歌陷入沉思的期间,整个大地为之震动了一下,长歌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抬眼,便见李桢正站在震妖石间隙之间,随着那蓝色的光芒四处移动,他每移动一分,他脚下的蓝色光线便按下一分。看似他每一步都走得毫无章法,实则,每一步皆按照反向顺序来的。同时,他每走一步都蕴含了强大的灵力,与那蓝光散发出来的魔气相互抗衡着。 不多久,李桢额头上便已经渗出了薄薄的细汗,脸色也随之苍白了几分。 长歌也不犹豫,立即将仙术源源不断的注入了震妖石的里面。 地底深处男人低沉愤怒的声音阴冷的响起:「你们以为这样就能阻止得了我吗?简直痴心妄想。」 李桢唇瓣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冷笑道:「究竟是不是痴心妄想,还要试过才知道!」说着,他腿下结印的动作越发地快速了起来。 嗤阎知李桢难以下手,继而将话锋转到了长歌:「陶妖,你口口声声说爱花无忧。看来,也不过如此。只是过了极短的时间而已,你居然移情别恋喜欢上了别的男人,甚至,还怀了那男人的孩子……想必你腹中那个孩子是这个男人的吧?」 花无忧是长歌心中永远也无法迈过去的坎,长歌心蓦然紧揪了一下,手中法术下意识地退了少许。 李桢心沉了几分,他自有信心不会被嗤阎的话所打扰,却未想知嗤阎对他无法下手,既然将主意打到了长歌的身上。 他察觉到了长歌的异样,微微蹙了眉,柔声提醒道:「长歌,他在故意分散你的注意力,你千万不要被他所迷惑!」 长歌眼睫轻颤了几下,她款声道:「我知道!」瞬间又提升了仙术注入到震妖石中。 「哈哈哈……」嗤阎狂妄的笑声再度传来,「花无忧是上古天神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连自己的女人也看不住!」 长歌唿吸近乎一滞,脸色有瞬间惨白。 李桢面容巨沉,脚下所注入的仙力又勐地提高了几分,寒声道:「你给我闭嘴!」 嗤阎却根本不为所动,他语带讥讽道:「花无忧还不知在哪里受着苦,陶妖,你怎么能够过得幸福呢?难道你每天欢笑着,就不会产生负罪感吗?我可是听闻他为了救你,连最后一丝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放弃了!」 长歌身体瞬间僵硬似铁。 嗤阎每一字每一句都直接戳入她胸口,疼得她鲜血淋淋的。 是啊! 花无忧还不知在哪里受着苦,他为了救她,连最后一丝活着的希望也都放弃她!她凭什么……还可以笑的那么开心……她凭什么还能拥有幸福…… 她不配…… 她根本就不配…… 长歌注入仙力的手慢慢垂落下来,她低垂下头,整张脸隐藏在夜色之下看不清任何的神色。 嗤阎感觉到震妖石的力量慢慢变弱,他双目骤然一亮,以为所说之话达到了效果,正欲加把劲时,极轻极轻的声音响起,冷漠的宛如雪山之巅之中长年不化的冰,渗人心肺。 「你以为这样便能扰乱我的思绪吗?」那声音好像近在咫尺又好像远在天边。 嗤阎身体勐地一僵。 烟暗之中,似有人影一晃,他抬首,便见一袭淡金裳的女子骤然浮现在他面前。 长歌面容清冷,深邃的眸子深冷地望着他:「你做梦,嗤阎,今日,就是你葬身之地。」 长歌手腕一转,一柄剔透泛着寒光的短剑遽然出现。她身形如鬼魅一动,朝着嗤阎的胸口直直刺去,却在离嗤阎几厘米的地方被一股强大的气流阻拦在了半空,无法前进分毫。于此同时,水牢底下骤然伸出一双惨白的手,抓住长歌的脚裹勐地往地下一扯,力道大的几乎要将长歌的腿给生生扯断。 长歌脸色惊变,猝不及防,被拉入到了水牢的下方。 冰凉的水漫过头顶,长歌努力想要挣脱开那人的手却无法震动其分毫。身上的法力也不知为何消失不见。透过水中模煳视线,她看到了水底下握住她脚裹披头散髮的女子。 女子瞧着身形年约二十岁左右,虽然看不清那女子的脸,但从那惨白鼓胀的手来看,也知在这水底下泡了多时。 身体仿似没有尽头的下坠,水温越来越冰凉,浑身开始冻得有些僵硬。长歌没有丝毫犹豫,拿起手中的匕首往那女子的臂膀狠狠一刺。 女子似乎感觉到了危险,勐地抬起了头。飘荡的髮丝下一张清秀绝美的脸霎时浮现,长歌心脏勐地一停,那张脸居然同她长得一模一样。 长歌惊愕的瞬间,匕首手已经刺穿女子的臂膀。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锥心的剧痛,鲜血顷刻随着池水无尽的蔓延开来。 女子唇角轻轻勾勒出一抹嘲讽的笑意。臂膀却并未受任何伤。 长歌低垂下头,果真见自己的臂膀无故受了重伤,那本应该在女子臂膀上出现的伤口居然反射到了她身上了。 就在她失神的这一刻,水底深处似有无尽的头髮在蔓延而上,似有生命一般死死地缠绕着她的身体,她的脖颈,她的每一寸地方。在拉着她下坠。 长歌意识开始模煳,胸膛也渐渐地感到缺氧,恍惚中她仿佛看到了灵魂在慢慢抽离身体,正当她支撑不住之时,耳畔轰隆一响,她身体如触电一般,勐地一震,意识瞬间回笼。 长歌轻抿了唇,她此刻立在震妖石的旁边,从头到尾没有什么所谓的女鬼,根本就是她所产生的幻觉。
第269章 你……与她成亲了? 突然,眼前人影一晃,几不可觉地闷哼声从身侧传来,长歌心勐地一沉,抬眼望去,便见李桢捂住胸口退了数步,唇瓣溢出丝丝殷红的鲜血。 他面色冷漠,毫不犹豫地伸手拭去,那一双黝烟的眸子冷冷地盯着前方。 那是一团烟雾,准确的来说,是一团带着强烈煞气的烟雾,虽然隔了有段距离,长歌仍旧感觉到了那团烟雾所散发出来的欲要毁灭天地万物的戾气。 很显然是嗤阎的魂魄所化而成。 长歌想到了东华所交代的事,他说毁了嗤阎。毁了嗤阎必然是毁了他的躯体,只要他的躯体不在,嗤阎找不到合适的寄体,法力必然受限,到时候对付起来定然容易许多。 现在倒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长歌心思一动,瞬间化为一道轻烟往地底而去。李桢余光一直注意着长歌,长歌一动,他便已知她所想。 地老危险,他想制止又碍于嗤阎在这,唯恐嗤阎知道长歌目的而转首伤害长歌,只得沉默了下来。眼见长歌消失在原地,为今之际便是拖延住他。 而拖延住他最好的方法是分散他的注意力。 嗤阎未曾注意到眼前这一切,也没有猜出李桢的心思,他望着这年纪轻轻法力便如此高强的男人,带着诱哄性的声音道:「小子,你明知杀不了我,又何必跟我作对?与其斗个两败俱伤,便宜外面的人,不如我们强强联手,就凭藉我们的能力,到时候这整个天下便是你我二人的了!」 李桢唇瓣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淡的听不出丝毫情绪:「是吗?」 「当然!」嗤阎所化的烟雾浓烈地翻腾了起来,「只要你帮我逃出这个鬼地方,你想要什么我都通通可以帮你夺回来,权力、地位、美人、就连做上天帝的位置我也可以满足你……如何?」 「听着倒是挺动人的!」李桢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他眼眸微敛,一字一句道:「那如果我说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的性命呢?」 「狂妄!」嗤阎声音勐地一沉,所化烟雾化成了碗口粗壮的龙捲风疾行而去。 李桢面无波澜,掌心一握,泛着银光的长剑凭空出现,那一霎那,电闪雷鸣,风雨变色,在烟雾到来之际,他勐地一挥,夹带着化尽时间空茫一切的力量往烟雾而去。 「轰隆!」地连续数声,数十里之地黄沙平地而起,爆炸了起来,沙尘四扬。 「纯钧剑?」嗤阎声音错愕之中夹带着愤恨,连续抛出几个问题:「你与花无忧是什么关系?你怎么会拥有纯钧剑?」他话还未落地,震妖石开始出现强大的抖动,裂缝越裂越开。 李桢脸色微变,知长歌或许已经得手。只见嗤阎所化烟雾剧烈翻腾了起来,低咒了一声:「该死!」瞬即,往地底深处狂飞而去。 风驰电掣间,李桢急忙阻挡,嗤阎始终更快一步,他飞到地下水牢,便见长歌轻阖着双眼,正用三味真火烧着他的躯体,那躯体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燃烧着浓烈的烟雾,他想也未想,便朝长歌沖了过去。长歌霍然睁眼,红唇轻启,无数的金光从口中溢出。 「往生咒!」嗤阎瞳底闪过一抹惊惶,欲往上方逃走,未料,长歌早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无数金光符咒从石壁上飞跃而出,贴在了地面上方。 路被堵死,嗤阎怒气攻心,带着同归于尽的打算往长歌急沖而去,长歌脸色遽然微变,腰间蓦然一紧,四周景象天旋地转,带她回过神来,整个人已落入到宽厚的怀抱之中。 不用抬头也知道来人是谁!长歌食指放入唇间咬破,鲜血溢出,她注入到手中拿着的短剑上,短剑像有意识一般,飞出长歌的掌心,狠狠刺入嗤阎所化烟雾。 「轰!」地一声,烟雾散去,烟消云散。再随后一瞬,嗤阎的身体也被烧的一干二净。 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的一瞬! 匕首又重新飞回长歌的手中,长歌捻诀,顷刻消失不见。火光散尽,四周又恢復成一片烟暗。 长歌突然觉得困意席捲,她顺势倒在李桢的怀中,轻声道:「李桢,我累了!」 嗤阎为上古魔神,怎会这么容易便被解决掉了? 李桢正疑虑之间,突听到长歌发问,瞬间收回了思绪。 他低垂下头,见长歌眉宇之间有一朵烟莲一闪而逝,心勐地沉了几分,搂着长歌腰间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 他柔声道:「累了,便睡吧!」说着,她将长歌打横抱起。 长歌轻阖上眼:「到了洞穴内便叫我,师傅他现在还未甦醒,我不放心!」 李桢沉浸了一瞬,温和道:「好!」 长歌听到了这一句好之后,转眼便睡了过去。 李桢静静地望着长歌熟睡时的睡颜,眼眸掠过一丝深沉之色,扭头望了一眼那空空荡荡的水中铁链,轻抿了唇,抬步,化为一道轻烟离去。 李桢回到石洞内的时候,齐渊正百般无聊地在地下玩着泥沙,见他回来,立即笑嘻嘻地迎了上去。 李桢变出一张干净的地毯将长歌放在地面。突地,便听旁边一道沙哑急切的声音响起:「她怎么了?」 李桢身体微滞,眼波轻轻动了一下,声音寡淡道:「你无须担心,她只是晕厥过去了!」 「让我看看!」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了过来,眼看就要落入长歌的手腕,李桢想也未想便将那手给抓住了。 「男女授受不亲。」李桢扭头望着甦醒过来的东华,轻描淡写道,「拙荆既然唤你一声师傅,自是将你当长辈敬爱,更应当避嫌才对,你这般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 他刻意将拙荆二字说重了几分,果真见东华脸上血色顷刻褪的干干净净。 东华的眼落入到长歌微隆肿的腹部,身体瞬间僵硬是铁,唇内尽是苦涩之味。 「你……与她成亲了?」许久,他听到自己恍惚的开口,声音浅薄的似被风一吹就散。 虽还未成亲,倒也快了,面对东华的询问,不知为何,李桢就是不想解释。 长歌眉头皱了几分,似被什么痛苦难过的事情困扰着。李桢微微蹙了蹙眉,伸手,想要扶平她的眉头,长歌霍然睁眼,双眼带着嗜血的寒光,卯足了全力,一掌往李桢受伤的胸膛挥去。 …… 长歌做了一个噩梦,梦到自己满手鲜血,梦到李桢被自己一箭穿心,梦见她杀了很多的人!梦见了空蛮变成了一片炼狱。 她从恶梦中惊醒,入目的是那随风飘荡的水晶珠帘,无需置疑,她已经重新回到了丹霞山。 许是那噩梦实在过于渗人,长歌甦醒过来第一件事便是去找李桢。甚至,她匆忙地都忘记了她此刻赤裸着双脚。 「李桢在哪?」迎面而来一名仙婢,长歌拉住她手腕低声询问。仙婢支支吾吾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长歌眉头皱了皱,松开了她,直迳往白聘与凤允所住的宫殿走去。 「你是说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宫殿内,白聘的声音骤然响起。 宫殿外,长歌步履勐地一滞,身体几不可觉地颤动了一下。 凤允轻嘆息了一声,带着无可奈何的声音道:「试了很多方法皆没有任何消息,为今只能听天由命了!」 白聘担忧道:「此事千万不可让长歌知情,否则……」 「否则如何?」长歌想也未想地推开面前的门。白聘未曾料到长歌会突然出现,就直接愣在了原地。 长歌走到白聘的面前,尽量放缓着已经发颤的声音:「母妃,是不是李桢出什么事了?」 白聘霎时醒神,她低垂下头望着长歌未曾穿戴整齐的衣服,还有她赤裸的双足,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她这女儿性子她只是知晓,做什么事情都是不慌不忙的,理性从容的,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失了分寸。更甚是连鞋也忘了穿。 白聘讶异长歌会有这番改变,心里更多的则是生气,以往无论她如何有要紧之事,长歌都是不慌不忙的,如今却是因为一个男人这般,这是不是凡人所说的那句女大不中留? 「我是说凤三那个老狐狸。」白聘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长歌紧蹙的眉头舒展了开来:「那你们所说的回天乏术还有听天由命……」 凤允神情淡定道:「他养的那只白花鹿今儿一早不知何故不见了,找了现在还没有找到。」 长歌想起了那只几乎与凤三寸步不离的白花鹿,长得花枝招展的肥肥胖胖的,她身体微微滞了一滞:「这与我知不知道又有何关系?」 白聘望了她一眼:「你与凤三素来不对盘,若是让你知道他最为心爱的宠物丢失了,依你的性子还不得去他那里嘲讽嘲讽一番?」 此话放在以前倒是不假。可是如今,长歌已没那个心思。 从她醒来在一路走到这里,都没有见到李桢,长歌难免有些急切。那梦境太过真实了,真实到现在她还心有余悸。她甚至还能感觉到她掌心所染着鲜血的温度。 她要确定李桢安然无恙才行。 白聘看出了长歌的心里全然不在这,轻声道:「好了,你不是要找李桢吗?他现在在西厢客房。」 长歌感激地望了白聘一眼,朝她与凤允微行了礼:「长歌告退!」瞬即,转身走了出去。
第270章 此人就是魔界的尊主君临 白聘怔怔地望着长歌离去时的背影,轻声低喃道:「相公,你说这究竟是福还是祸?」 凤允目光幽邃道:「是福是祸皆看她个人造化。」 白聘将头轻轻靠在凤允的怀中,双手绕过他的腰,轻声道:「不知为何,近些日子我总觉得很不安,就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 凤允温和道:「许是近些日子你太累了!好好歇息一下吧!」 白聘却未在多言。 一路走到西厢客房,出乎意料的,长歌并未看到李桢。 她轻轻蹙了眉,索性走进去在屋内等他回来,半盏茶过后,仍旧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她沉浸了一瞬,似想到了什么,霍然起身,疾步往自己的房间走了过去。 她醒来第一眼便是寻他,没准,李桢也是一样呢? 回到寝殿,长歌果然见到了那一袭烟衣雍容的男人。此刻,他正静静坐在靠窗的位置,伸手慢慢地翻阅着她摆放在屋内的书籍。那内容无非也就是写诗词歌赋的东西。她曾经看了几眼,觉得乏味便丢在了一旁,没想到李桢到拿来看了。 李桢的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瞧着也无异样,长歌紧绷的身体松懈了几分。 似感觉到了长歌的视线,李桢徐徐抬起眼梢,窗外的阳光直射在他完美无瑕的脸颊上,泛出一道薄薄的金光,温柔不已。 李桢视线在长歌身上一转,最后落到长歌赤着的双脚上,微微怔了一怔:「你……这是……」 长歌低垂下头,望了自己一眼,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窘迫。她立即念了一个咒语,整个人瞬间焕然一新。快得仿佛刚才只是李桢产生的一个错觉。 李桢唇角浮起一丝笑,他放下手中的书籍,走到长歌的面前,然后拉着长歌走到桌旁坐下,将摆放在中央还在冒着腾腾热气的一盘精緻荤菜推到长歌的面前。 「自从来到丹霞山,便再也没有为你亲自做过菜了,这是我为你烤的肉,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长歌的心思全然不在这,她望着见李桢有些苍白的脸,眉头蹙了蹙:「李桢,你脸色不太好。」 李桢眼波动了动,轻轻笑了笑:「长歌,你在关心我?」 长歌有些奇怪地望着他:「自然!」 李桢抬手将长歌散落的髮丝撩在耳后,柔声道:「许是这几日未曾好好歇息,所以看起来有些疲劳。」 长歌脑海中就突然想到了嗤阎打他的那一掌,还是有些不放心:「你真的无事?」 李桢黝烟的眸子深深地望着她,却并未答话,长歌被他望着有些不太自在,她移开视线,附而又想起了什么,继而道,「既然我们都出来了,那东华与齐渊呢?」 李桢的手微微一滞,沉浸了一瞬,才轻声开口答道:「齐渊他已经回来了,至于东华还有要事处理,所以暂时留在了那里。他要我告诉你,你无须担心他。」 长歌身体一顿,疑惑地望着他:「还有要事处理?」 「恩!」李桢轻轻应了一声,显然不想再继续,他伸手搂住长歌的腰肢,将头埋在长歌的脖颈之间,嘶哑着声音道:「长歌……」 长歌眉梢挑了挑:「恩?」 「待我解决魔族之事,我们就回那座荒岛里面去吧!」李桢继续道,「到时候我们就像个普通人一样,伴着朝阳而起,随着星辰入睡,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我想,定然很不错!」 长歌唇瓣荡漾出一丝笑:「不是我们……」 李桢身体一滞,不解地望着她,长歌瞧他疑惑的眼神,知他定是忘了。她拿起李桢的手轻轻附在她隆肿的腹部,提醒道:「你可是忘了,还有我们腹中的孩子。」 李桢眼中的笑意几乎要溢出眼眶,他轻轻抚摸着长歌的腹部,刚欲开口,一道冷沉的声音霎时响起:「凤凰仙子不愿入天宫为妃,选择同魔人一起值得吗?」 长歌身体微顿,循声望去,便见一袭明黄衣袍的天帝走了进来。 长歌微皱眉:「你怎么会来这里?」 「自然是来看仙子的。」天帝摇了摇摺扇,举止之间风流倜傥,他眉头挑了挑,道:「凤凰仙子好像不太欢迎我!」 「天帝多虑!」长歌知晓他来着不善,李桢身份特殊,若是被他夸大其词,弄得人尽皆知,丹霞山定然难容与他。 长歌不想节外生枝。她声无起伏道,「只是长歌现在还有要事处理,怕是无法招待,还望天帝见谅。」说完,长歌望了李桢一眼,李桢知她其意。他也不想因为他让长歌在凤凰族人面前为难,两人当即起身,往屋外走去。 在李桢与天帝擦肩而过的瞬间,天帝伸手拦住李桢去路,他勾唇冷笑:「魔界尊主大驾光临,怎么,不打个招唿便走了吗?」 李桢望着门外突然聚集的天兵天将,还有赶来的凤凰族人,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天帝是何意思?」 其中凤凰族一名较为年长的男人语气不悦道:「是啊,天帝,你带着大队天兵来我们丹霞山是何意思?」 天帝微微转身,轻轻瞥了一眼在场的众人,视线最终落在疾步而来的白娉与凤允身上,玉扇在手里轻轻敲和着:「看来众位还不知道吧,此人就是魔界的尊主君临!」 「什么……君临……」 「天哪!他居然是君临!」当场之人瞬间炸开了锅。 白娉与凤允相互一望,长歌轻凝了眼,独有李桢面色平静的看不出任何反应。 他这般镇定自若的模样到让在场的众人起疑了。若此人真是魔界尊主君临,那他又为何还能这般镇定? 纵然他法力再高强,面对他们族长与天帝这两人在三界之中享有敌手的人应该也该有一丝惧意才对吧? 「殿下,天帝所说可是真的?」最终,有一人站出来询问。他们丹霞山向来号称不问世事,如若真与魔界交往,必然会引起三界动盪。 又有人站出来询问道:「是啊!殿下,天帝所说可是真的?」 面对众人的询问,长歌轻抿了唇。他虽然不知天帝从哪里得知到了消息,但她知道定然不能让这猜忌再继续下去。否则必会造成无法预计的后果。 她凝了凝眼,刚欲找个藉口先将这件事应付过去,李桢抢先一步开口道:「天帝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是魔界尊主君临?」 天帝手中摇扇的动作微滞。 李桢平静冷漠的视线轻轻扫了他一眼,不缓不慢道:「听闻他长年带着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除了魔界四大贤者之外,任何人也未曾见过他的真面目,不知天帝从何道听途说这个消息的呢?」话到最后,他故意拖长了尾音,「还是你想藉机让丹霞山陷入不利之地?」 天帝唇角勾起一抹冷弧,冷厉之色,自他深沉双目一闪而逝:「是或不是,同我上天庭一遭便知道了!」 他掌心精緻玉扇一合,强烈刺目流光一现。李桢掌心微抬,真气泛开,一股迫人的真气从两人身上汹涌而出,周遭的物体开始剧烈抖动了起来,严峻形势一触即发。 「天帝远道而来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凤允也好一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一番。」不远处一道沉稳的声音蓦然响起,半空中那渗人的气流顿时散的一干二净。 长歌微微抬眼,便见凤允与白聘两人越过众人缓步而来。 天帝玉扇轻轻敲和,面上顷刻浮起一丝微笑,不着痕迹道:「本帝也只是途中路过了这里!听闻,丹霞山来了位不速之客,唯恐凤凰山的众位仙寮遇上危险,所以特地来看上一番!」 明明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才领着大队天兵来到这里,却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白聘简直越看天帝越不喜欢。连带着看着李桢也顺眼不少。 凤允看穿也不说穿,他面带讶异道:「想必其中是有什么误会!」说完,他将视线落在李桢身上,话锋一转,「既然来者是客,两位不妨移步去大殿内喝杯薄酒!」 天帝敲着玉扇的手微微一顿,笑道:「凤族长既然盛情邀约,本帝岂敢不从!不过……」他意味深长地望了李桢一眼,眼中有丝丝挑衅之意,「就是不知道这位僚兄有不有空了!」 李桢唇瓣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毫无惧意地迎向他的目光,「如此,倒是却之不恭了!」 两人目光暗藏汹涌,似乎只要对方稍微做出什么举动,便能立即让他血撒当场。对视了一瞬,天帝唇角轻勾,移开视线,瞬即大步离去。 「你们也都散了吧!」凤允吩咐了一句。众人纵然心底再也疑惑,族长发话,也不敢再多做停留,抬步便走,顷刻便散得干干净净。 凤允不动声色地朝白聘望了一眼,白聘点头会意。见天帝靠近,凤允礼貌性地伸手做出了一个手势:「请……」 天帝颔首,两人立即率先离去。李桢正欲跟上,长歌瞬即拉住了他的手臂,李桢知长歌是在担忧他,他心中软了几分,温雅笑道:「你无须担心我!」 长歌眉头轻柠了几分,口气有些冷沉道:「你当真无事?」 刚才他运功的那一瞬,虽然及不明显,但她还是感觉到了。他几不可觉颤抖了身体,还有不慎扯动到伤口时苍白的脸庞。 虽然他强装无事,但他的动作却出卖了他! 他受伤了!而且还是很严重的伤!
第271章 可是我却不想让你以身犯险! 似为了印证她所想,长歌抓着他手臂的手用了几分法力。 体内翻腾的气血涌上喉咙,李桢强硬将它咽了下去,他唇角凭添了一抹微笑,那般的自然,那般的神态自若:「自然,我何曾骗过你!」 他的神情从容不迫,就好像刚才的那一瞬只是长歌自己所产生的错觉。 那感觉不会有错。长歌知道李桢向来善于隐忍,便认定他故意欺瞒她,如 今面对她接二连三地质问,还这般死不承认,心中便负了气。 长歌与李桢的对话全然落入到白聘的耳中。白聘不由想到了那日李桢将长歌带出空蛮之地时的场景。 他抱着昏迷不醒的长歌,与长歌两人宛如从地狱深渊走出,浑身滴着殷红刺目的鲜血,气若游丝,他身体摇晃,几乎坠地。 当时差点吓坏了她。后来才知道长歌身上的血都不是她的,而是来自于眼前这个男人的。 因为,他的胸膛被人刺了一个很大窟窿,几乎贯穿了整个身体,他那一袭烟衣也被鲜血染得殷红一片,血肉外飞,惨不忍睹。 最主要的是,那伤口的血迹早已凝固成一团,显然足足过了几个时辰。但凡修仙练道之体,都有自动痊癒的功能,然而,他那伤口几乎没有。她想若不是凭藉这强大的毅力,他根本就无法走出。 他看到他们的第一件事,没有想到自己的伤势,而是第一时间告诉他们,千万别告诉她。是的!千万。甚至,他怕长歌醒来瞒不住,特地给她下了禁术。待他醒来能控制住自己伤口之时,才将那禁术解开! 虽然她不知道在那空蛮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就凭藉眼前这一切,让她无法不动容! 白聘瞧着长歌逐渐清冷的神色轻嘆了一声,她走到长歌与李桢的面前,吩咐道:「什么也不必说了,你们先离开吧!不然,恐怕瞒不了多久了!」 长歌心知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此次天帝显然是有备而来,若是他们再不走,便再难离开了。 长歌感激地望了白聘一眼,心中满是难言的感动:「母妃,长歌改日再回来向您请罪!」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面,白聘鼻子一酸,伸手抱住她,声音有些哽咽道:「今后我与你父君不在你身边,你记得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会!」长歌眼圈泛红,强忍住眼中的泪水道:「母妃,你也要一样!」 白聘点了点头,松开她,催促道:「去吧!」 长歌转首望向李桢,李桢已知她所想。「我们是走不出去的!」李桢目光幽邃地望着不远处绵延不断的层层叠山,「想必他来之时,已经在丹霞山外布下天罗地网!」 长歌又岂会不知?然而,此刻,却也容不得他们再多做选择。她拉着李桢的手腕,声音坚定道:「就算是天罗地网,我也一定要带你出去!」 她步履一动,欲带李桢往出丹霞山外围走去,胸膛骤然一重,她整个人已经不能再挪动分毫。 李桢点住了她的穴道。 长歌难以置信地望着李桢,澄澈的眼已经有盈盈水光开始闪现。 「可是我却不想让你以身犯险!」李桢徐徐收回手,他轻轻撩动了长歌散落的髮丝,声音轻而缓道:「丹霞山是你的家,你爱的,我又怎会让你亲自将它捨去!更甚是让它陷入险境。」 长歌脸色苍白,眼底哀伤几乎要宣洩而出,长歌不想让他看到她此刻的模样,连忙阖上了双眼。 「这个穴道在三个时辰之后会自动解开,长歌我会在魔界平安无事地等你过来!」李桢凑近身体在长歌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长歌心口突然觉得疼的厉害!额头上的唇瓣离开,长歌心神一凛,慌忙睁眼,便见李桢大退一步,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白聘。 白聘知李桢何意,虽然这是与他而言的最下下之策,却是对长歌最好的方法。 因为长歌一旦同他离开,那么就坐实了她与魔族的人有关联,届时,不但天族再难容下她,恐怕整个三界内所以的认为正义之士的人,也难以容得下他。更甚是,丹霞山,这个从小生她养她的故乡。 白聘不想辜负李桢一片良苦用心,面对长歌乞求的眼神,只得背转过身。这无疑是无声息的应承了李桢的念想。 说她自私也好,说她冷血无情也罢。她不仅是丹霞山的族长夫人,更是长歌的母妃,她无法看到丹霞山未来的族长走上这一步!更甚是无法看到自己的亲生女儿在今后的日子有家也不能回。 她此刻唯一能做的只有眼前这一句:「你好生保重!」 李桢唇角浮起一丝笑,深深地凝视了长歌一眼,那眼神似乎要将她融入到眼里心里。他沉默了一瞬,终于,衣袍一拂,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长歌脸色煞白,滚烫的泪水模煳了视线,几乎要溢出眼眶,她轻合上眼。 丹霞山外,当李桢独自一人出现的时候天帝多少有些意外。 凤允请他喝酒,他便已经猜出了他的想法,想必凤允是想趁他离开之时,让长歌护送李桢出去。 李桢受伤了,交手之时他便看出来了,他好不容易碰到这么好的机会他又怎么白白错过?凤允贵为丹霞山的族长,在三界之内地位甚高,纵然知晓他有意放李桢走,为免关系恶化,他也只能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只得寻个藉口出来,在这守株待兔。 他敲了敲手中的玉扇,上下打量了李桢一眼,语带讥讽道:「我还以为你会同凤凰仙子一同出来呢!毕竟,你此刻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可不是单凭藉一股蛮劲便能够沖的出去的!」 李桢漫不经心地望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对付面前的这些人,绰绰有余!」 这淡定自若的模样落入天帝的眼中尤为刺眼,想到之前在半月湾惨败的情况,让他在天族颜面尽扫,他恨不得将他给撕的粉碎。 「上次是我琪差一招,着了你的道,这次,你可没那么幸运能够活着离开了!」天帝眼眸划过一丝阴霾,用扇子一挥下令道:「来人,将他给我拿下!」 他身后的天兵听令,立即提着武器蜂拥而上。杀意盪空,树叶随风摇曳,天地之间瞬间泛起一片渗人的肃杀。 李桢突然眯起了双眼,念起法诀,修长的手指之中一股的银白流光越聚越多,在那些天兵即将到来之际,李桢扬手一推,白色灵光四溅,如狂风袭扫而去,迎面而来的天将倒了一大片。 在那群天兵倒下瞬间,天帝像是终于失去了耐心,勐然跳跃而起,白色炽烈的光芒从他身上绽出,紧接着,天空忽然暗沉了下去,漆烟一片。整片天地剧烈的颤动了起来,声若雷鸣,仿似要塌陷一般,那股白光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朝李桢涌了过去。 在场所有的天兵震惊在当场。 天帝在一万年中修炼成上仙,从五万年中登基为帝,他们素闻天帝是三界之中修仙悟性最高的一人,法力修为深不可测,几乎在三界之中无人能够匹敌,可是却没有人亲眼见到过。如今亲眼一见,浑身热血沸腾,振奋不已。 正当他们以为李桢必死无疑之时,一柄长剑泛着白色的光芒,在烟暗中绽放而起,,瞬间逼退了周围烟暗,放射出令人炫目的光芒。 光芒之下,李桢面无表情地握着纯钧剑,髮丝随风飞扬着,剑中散发的白色光辉护住他的全身。 「那是纯钧剑……」一人的声音勐炸而起。 天帝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又在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勾唇冷笑:「纯钧剑又如何?纵然它选择以你为为主又如何?它身上的封印只解了一半,君临,今日,你註定是我手下败将!」 面对天帝散发出来的凌厉之气,李桢身上那股冷意仍未减缓,反而不断高涨。他手中长剑一挥,剑内发出一声滔天龙啸,万千光辉汇聚成一道通天光柱,向着前方轰然激射而出。 烟暗中两道光芒终于相汇。「嘭!」地一声,白色光芒在中心如同水中波澜一圈圈地泛开,竟射出百丈之远,这片烟暗被瞬间撕成两半,亮如白昼,那道白光仿佛可以扼杀这世间所有生灵。在场的天兵承载不住那份力量,通通痛苦倒下,哀嚎一片。 天帝却似若不见,他目光凛冽地望着李桢,一字一句道:「没想到你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还能承载我近五成的功力,君临,短短五百年而已,你居然仙法如此快速,我果真还是小看了你!」 李桢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吐出来的字冷如雪山之巅长年不化的雪:「过奖!」 天帝冷嗤一声:「不过,纵然你天资聪慧又如何,不为我所用者,今日註定是你的死期。」 他话音落地,李桢忽然感觉头顶光线暗了一下,紧接着一片阴影笼罩过来,那道刺目光芒又重新遮住,天地之间彻底暗了下来。 再然后,一条巨大无比的金色巨龙从天帝的身躯狂飞而出,「吼!」地一声龙吟,带着绝对惊心动魄的低吼声朝李桢疾飞而去。 李桢脸色微变,提剑一挡,就趁着这个空挡,天帝蕴含全力一掌朝李桢打去,李桢早知道他意,迎手一接,毕竟他受了很严重的伤,刚刚又消耗了很多法力,天帝又用了全力,一时不敌,气血攻心,被震飞在百米之外的地方,口中鲜血一涌,已吐出大口污血,几乎摇坠在地。
第272章 不管遇到什么,携手并退 天帝唇角勾起一道讥讽,挥手,立即便有几名天兵领命,朝李桢而去。李桢想拿起手中的剑阻止他们,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使出半分力气。 落入天帝的手,李桢自然是不愿意的。正当他试图解除封印在体内的魔气之时,整个林间突然飘来一阵烟雾,他所在之处瞬间飘渺恍惚一片。 当天兵意识到不对劲,加快速度赶来之时,人已经消失不见。 「陛下!」一名天兵跪到面前。 天帝虽然胜了李桢,却仍旧受了一点轻伤,他收回调养生息的手,见天兵身后空无一人,眯了眯眼,寒声道:「人呢?」 天兵低垂下头:「逃走了!」 「废物,连一个受伤的人也看不住!」天帝袖袍往后一拂,直迳往李桢所在走去,望着李桢先前所站的地方有一大淌血,沉了沉眼。 他那一掌他自是知道自己用了多大力道,李桢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又挨了那么一掌,别说是提剑了,就是走怕也走不了了,定是有人出手救了他,出现在这里,唯一可能出手相救的人就只有一人……凤长歌! 天帝冷冷道:「他受伤跑不了多远,吩咐下去,将下山的路给我死死盯着,其余之人在里面给我仔细的搜,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人给我挖出了!」 「是!」天兵立即领命下去。 不断掠过荒山野岭,终是到了一个无人之处,停了下来,半空中长歌掌心一松,李桢「噗通」地一声掉落在地面,发出了一声几不可觉地闷哼声。 鲜血不断从他那烟衣溢出,渐渐地已经浸湿一大片,半空中,长歌低着头望着他,面色冷漠,不为所动。 李桢望着长歌逐渐发冷的小脸,轻轻嘆了一声,双手撑扶在地,想站起身,却发现自己使不出半分力,几次三番之后,只得作罢! 长歌原以为他会第一时间寻求她的原谅,却未想他对此事绝口不提,想到,若不是她强行冲破他下的定身咒,若不是她恰巧早来了一步,那么,他落入到天帝的手中,那么……那后果定然是不堪想像。虽然明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然而,每每想到此,她心中的怒气却还是忍不住汹涌而出。 他不明白,他始终不明白,她既然已经决定跟他在一起,便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面对今后所发生的一切,不管今后的日子如何,不管别人怎么说,她都无所畏惧。她的人生从来不需要别人指手画脚。 长歌看着他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庞,极力克制住想要下去他伤势的冲动,轻抿了唇,寒声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 李桢眼睫轻颤动了一下。他知道长歌是在说他擅自定住她穴道一事,然而,就算再重新来过一次,他也还是从不后悔。他永远也不可能让她置身于危险之中。 白聘担忧自己的女儿,自然是不会解开下来长歌身上的定身咒,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长歌自行冲破了他下的定身咒。而这,身体定然会受损。 想到此,李桢平静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他费力地抬起头,果然见到长歌脸色透出了几分苍白之色,他咬紧牙关,再次尝试站起来,却始终不得其要,只得急迫道:「长歌,你身体可有无大碍?」 长歌却充耳未闻,她飞身而下,步入到他面前,幽邃的目光紧紧盯着他,一字一句,再次重复了一句:「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 四目相对,李桢身体轻轻颤动了一下,胸膛气血一涌,已经漫上喉间,一缕殷红的血液瞬着唇角慢慢滑落了下来,连带了脸色也苍白了几分,他低垂下头,髮丝也随之散落了几缕,他沙哑着嗓子道:「你想要我说些什么?」 长歌不答发问:「你觉得你该说什么?」 李桢唇瓣泛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你当真要听?」他霍然抬头望着她,「长歌,你可知刚才你出现的那一瞬,我很害怕……」 长歌身体蓦然一震,她移开视线,望着远处蔚蓝的天空,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你害怕什么?」 李桢目光幽邃地望着她,一字一句极为认真地道:「我害怕我所做的一切变得毫无意义,我害怕……我保护不了你。」 长歌骤地反身望他,面容清冷的不像话:「那你又可知刚才若不是我及时出现,你现在便已经落入了天帝的手中?你可知那又意味着什么?」 长歌抬步走到李桢的面前:「李桢,既然我已经打算同你在一起,自然风雨同济,我不允许也不同意发生任何危险之时,你便把我丢在一旁,自己独自一人面对。你可还记得你之前承诺过我什么?不管遇到什么,万事有你,那么现在我也同样回你一句,不管遇到什么,携手并退。」 李桢怔怔地望着长歌,心里涌起一片难言的复杂,更多的则是深深地感动。他唇瓣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这次……倒是我失误了!」话音落地,他体内气血翻涌,「噗!」地一声,又吐出大口乌烟的鲜血,身体直直往长歌的怀中坠了下去。 长歌脸色微变,看着李桢煞白的脸庞,伸手探上他脉搏,发现李桢体内筋脉断裂,真气涣散,浑身的血液几乎有停滞的状况,若是再不想办法制止,恐怕…… 她眉头一蹙,立即寻个方向,扶着李桢而去。 丹霞山的外山名叫褶山,此山有一株仙草,唤名:八瓣仙兰。此仙草虽然不是最为名贵的草药,但也是治疗内外伤的绝好良药。 不用猜测,褶山已经被天帝派人层层包围,若她孤身一人闯出去不成问题,但,若是带着李桢出去必然难以出逃。那么,想要出去寻找其它的仙草定是不可能。而这八瓣仙兰就变成了目前为止最合适的良药。 八瓣仙兰长年生长在高于百丈的悬崖峭壁上,数千年才得此一株,恰巧长歌便知道这附近不远处有一处高于百丈的悬崖,是以,打算去那里拼拼运气。 李桢身上的伤势很重,急需草药治疗,为了节约时间,长歌加快步伐,不多久,便已经到了悬崖峭壁之下。 这悬崖附近极为空旷,几乎无一处可以躲避的地方,长歌抬眼,视线透过悬崖上环绕着的层层云雾一扫,视线最终落悬崖细缝中长着的那八瓣五颜六色的花瓣之上,无需置疑,那定然是八瓣仙兰。 她双眼遽然一喜,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长歌将李桢放在悬崖下方,未免途中有勐兽袭击,她用法术将李桢护在其中,捻诀,朝着悬崖上的八瓣仙兰飞跃而上。 长歌的手即将要摘下八瓣仙兰之时,那八瓣仙兰顿时化为一条浑身火红的赤练蛇朝她手臂咬去,长歌脸色微变,手下意识地往回一收,剎那,周遭有一团火红的身影一晃而过。她心勐地一沉,抬眼望去,八瓣仙兰已经被人率先摘了下来。 「果真是八瓣仙兰!」一名红衣潋滟的绝美女子滞在不远处的半空,望着手中娇艷的花勾唇笑了笑。 此人,真是妖族公主涵柏。 长歌声无起伏道:「这八瓣仙兰是我先寻到的,还给我!」说着,她身形一动,伸手去夺。 涵柏双眼忽地一眯,旋身险险躲过,勾唇冷笑道:「是你看到的又怎么样?这还是我先拿到的。你想要,有本事过来拿啊!」 倒是从未有人胆敢在她面前如此挑衅。 长歌眼眸遽然一沉,手凭空一握,一柄泛着白色流光的宝剑凭空出现,夹带着劲风往涵柏所在疾挥而去。 凛冽的剑气划破天际而来,涵柏早就想跟长歌一较高低了,当即也不甘示弱,立即幻化出一柄剑迎了上去。 两个眉宇间都藏着事,都想速战速决,是以,将法力提至了最高境界,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将对方击败。然而,两个法力修为年龄皆是相同,争夺了半天,仍旧不分高低,渐渐地,涵柏脸上神色开始有些迫切了起来。 许是她太过想赢长歌,又许是她渐渐的感到有些不耐烦,她手中的动作越发快速了起来,这般,越容易暴露缺点。 终于,长歌看到了她身上不慎露出的缺点,手中长剑一挥,真气散出,涵柏脸色遽然一变,正欲抬手阻挡之时,悬崖下方发出一声惨叫,她忘了阻挡,慌忙向着悬崖下方望去。 长歌手中的剑气来到,涵柏猝不及防,直接被剑气倒退了数步。手中紧握着的八瓣仙兰一松,转眼,已经落入到长歌的手中。 涵柏唇瓣溢出一丝鲜血,然而,她却浑然未觉,直迳往悬崖下方飞去。此刻,下方有一名身着蓝衫面容消瘦的病态男人正被两只狼围攻,男人单手捂住受伤的臂膀,正面色恐惧地一步步倒退,显然受伤不轻。 两只狼终于等的不耐烦,纵身一跃,直迳往男人身上扑去,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涵柏从天而降,口中捻诀,一股金光绽放而出,直接将那两只狼噼开成两半。 「娘子!」男人望着半空中站在那红衣潋滟的身形双眼骤然一亮,直接朝涵柏而去,却未料,涵柏身体轻轻一晃,直接从半空中坠落了下来。男人脸色微变,急忙飞跑而去,抱住涵柏下坠的身体。
第273章 必须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涵柏「噗!」地一声,口中吐出了一口鲜血。 「娘子,你怎么了?」男人面色慌乱,摇了摇涵柏的身体,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涵柏却好像没有听到,一双妖治的眼直直地盯着飞身而下的长歌。 那男人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见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长歌,一把便涵柏护在了身后,充满警惕地望着她,质问道:「是你,是你伤了我娘子?」 长歌视线往那男人身上随意一扫,发现他不仅魂魄不齐全,更甚是受了极为严重的伤。然而,怪异的是,他除却身体有些虚弱之外,并没有什么异样,这种情况,显然,是长期服用妖血所致。 凡体始终承载不了过多了妖血,若是超出,那么那个所承受妖血之人必然极为痛苦。 「你来找八瓣仙兰便是为了救他?」若她没有料错,眼前这个男人阳寿早已尽,能活到现在,显然是服用了妖血所致。然而,妖血毕竟不同凡物,不能服用过多,涵柏之前明显没有明白,所以,导致现在他已经开始了反噬的作用。 涵柏从不想把自己的事公诸于世,她没有回答长歌的话,而是直接漠声道:「既然是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一句话!」 那男人立即接道:「你要杀娘子必须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长歌轻轻地望了一眼面前这一双男女,犹自转身:「若不是你途中突然被他惊了神,或许我也并没有这么简单能赢得了你。这八瓣仙兰我有急用,恕我不能给你!」 长歌并不是圣母,对于涵柏此举,她虽然有些触动,但她也没有牺牲自己来成全她人的伟大情怀。 涵柏幽幽地望着长歌的背影,轻抿了唇。 长歌走到李桢的面前,正欲将八瓣仙兰化成一个药丸餵下去,突地,四周响起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她脸色骤然一变,无需置疑,定是天帝所派的天兵天将赶来了。 长歌立即扶起李桢正欲快速离去,却瞧见涵柏与那男人各自受伤不轻,显然走不远。 涵柏若是被天帝抓住,定会成为威胁妖界的筹码,上次,妖王帝弒就是用她去向天帝要了一个筹码。如此好的机会,天帝又怎么会错过? 涵柏显然也已经意识到了,脸色沉了几分。 长歌本不欲多管闲事,但始终无法做到将这两个就这么弃在一旁。她眉头轻轻一拧,终是嘆了一声,罢了!就当做是为李桢还一个人情吧!当即开口道:「若是想安然离开这里,跟我来!」 男人转首望了一眼涵柏,涵柏眼眸幽邃了几分,她虽然不知凤长歌究竟有什么目的,但现在的情况对她而言,无论发生什么也总好过落在天帝的手里,瞬即,朝男人点了点头。男人会意,立即扶着涵柏便随着长歌的所走了方向跟了上去。 长歌走到悬崖角落处布满绿萝一处,朝着一处凸出来的石头轻轻一扭,捻诀,剎那,悬崖绿萝盖着的那处打开了一道石门,长歌抬步走进,男人没有犹豫也跟着走了进去,只是短短一瞬,那石门又自动合了上去。 石洞内漆烟狭窄,几乎看不清路,长歌为仙还好,张凌为凡人却困难重重,不多久,便「嘭!」地一声,撞到了一个石洞凸出来的麟角。 只听到烟暗之中有人轻打了一个响指,漆烟的洞穴顿时亮了起来。 「你怎么了?」涵柏焦急地询问了一句。张凌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 听到了涵柏的声音,长歌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便见张凌额头肿了一个青紫大包。 张凌朝长歌督促道:「我们继续上路吧!」 长歌见他无恙,点了点头,继而又往前走去。不知走了多久,好像穿过了很多条异曲同工的隧道,终于,在半个时辰之后,见到了一丝白色曙光。 隧道的尽头是一个极为僻静的地方。依山傍水,鸟语花香,这里没有富丽堂皇的宫殿,有的只是几间雅致的竹屋。竹屋外围的栅栏内,摆放着一些晒干的草药,没有多余点缀,就是这般简简单单的模样,令人莫名的舒适安逸。 此刻栅栏围绕着的院子内,正有一名穿着淡紫衣衫的女子正在鼓捣着草药,听闻脚步声响,她眼波轻动了一下,抬首,便见一袭淡金裳的长歌扶着一名受伤的人徐徐走进,而她的身后还有两名陌生的人儿。 「长歌!「女子双眼遽然一亮,立即放下手中的棒槌,朝长歌迎了上去,见除却长歌外,其余三人都受了伤,眉头蹙了蹙,轻声道:」你这是怎么了?」 无涯算得上是长歌唯一的儿时玩伴,虽然有段时日未见,长歌依旧不觉得生疏。长歌眼眸温和,放缓了声音道:「说来话长,我是否可在你这留宿几晚?」 无涯长年待在这,除却她姥姥,长歌是她见到了唯一一个人,也是唯一一个算得上是她朋友的了人,她自然欢喜的紧:「当然可以,只要你愿意,别说几晚,就是你常住在这里也没有问题,这些是你的朋友吧,快些进来!」 无涯让开了身,将长歌等人放了进来,自从她姥姥去世之后,这座院子便再也没有进来过生人了。无涯每日靠鼓捣草药打发时日,如今终于找到一些关于草药之外的东西了。连带着语气也欢快不少。 走进屋内,长歌将李桢放入竹椅,正打算将八瓣仙兰拿出之时,一只细白光滑的手骤然抓住。 无涯静静凝视着李桢,轻声道:「看他的样子受了很严重的伤,即使用这八瓣仙兰怕也无用!」 长歌眉头紧拧了几分,无涯所说的话,她又岂会不知? 「我知道,但为今之计也只有这个办法可以暂时压抑住他身上的伤了!」长歌转首望着无涯,却见无涯朝她摇了摇头。 无涯款声道:「这八瓣仙兰虽然对治疗内外伤又极好的功效,但它却有一个缺陷,那便是所伤之人,不能中毒,否则,必定适得其反!那伤势非但会变得严重,反而会变本加力,吞噬着他的五脏六腑。若我未曾猜错,他刚才应该没有伤的这么厉害吧?」 长歌这才意识到丝丝不对劲,先前李桢的脸庞只是苍白,现在直接变成了煞白,更甚是连唿吸也变得薄弱了起来。她原以为是她刚才奔波了一下,才导致他变成这样,原来不是? 长歌低垂下头,轻喃道:「是因为这株花?」 「不错!」无涯将长歌手中的花拿了过去,直接将它递给了张凌,缓声道:「此花,对于目前的他来说,最为合适!」 张凌望着面前清秀的女子,下意识地伸手接了过去。 李桢双目紧阖,睡梦中,他似乎极为痛苦,眉头紧紧蹙着,额头上不断有薄薄的细汗滑落。 长歌不禁回想到了无涯刚才所说之话,李桢中了毒。她心中没来由的一慌,霍然抬起头:「你说他中了毒,可有什么办法救他?「 无涯微微一笑,道:「自然是有的。不过,我这里的草药有限,只得暂时压抑住他体内的毒性。若要彻底将他体内的毒性,还缺几味药材。你放心,他远比我们现象中的强大多了,这毒药若是普通的凡人早就挨不下去了。他既然都挺了过来,说明,这毒暂时还不能拿他怎么样。长歌,我现在,担心的是你……」 长歌怔了怔:「我?」 「嗯!」无涯点了点头,她款步走到长歌的面前,亲切的拿起她的双手,语重心长道:「长歌,他体内所中之毒不同寻常,你现在怀有身孕,为了你腹中的孩子,在他的毒还未清除之前,切记,务太过靠近他,以免,那毒气渗透你的肌肤,对你腹中的胎儿造成影响!」 长歌轻凝了眼,她还是头一次听说过这世上居然会有这么霸道的毒,就连靠近也会深受其害。天帝虽然有些行径不是很光明正大,但也不像是会偷偷投毒之人,究竟是谁?难不成是嗤阎吗? 长歌忍不住询问道:「你可知道这究竟是何毒?」 「具体的名字我也不知道!」无涯摇了摇头,「我只听姥姥说过,这种毒或许来自于上古时期。后世之人之所以不知道,是因为这种毒早已经被当时的上古天神花无忧给封住了,后来,因时代的变迁也就逐渐被人遗忘了下去。姥姥执着医术,自然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是以,她不知道从哪里寻到了下毒的方子,开始没日没夜的炼制解药,终于花费了数万年的时间,寻到了破解这毒的方法。」 又是跟上古时期有关? 长歌总觉得自己似乎丢失了很重要的记忆,心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只要将那份记忆给寻回来了,那么,所有的谜团依旧迎刃而解了。可是,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告诉她,不要,不要想起那段过往,否则,她定会痛苦一辈子的。 无涯温柔地拍了拍长歌的肩膀,柔声道:「你无须担心,有我在,我定然不会让他出现意外,我现在去开一些草药要过来,先抑制住他体内的毒气!」 长歌颔首,无涯不再多言,转身就走了出去。 长歌低垂下头,望着李桢额头上布满的细汗,拿出绵帕为他擦拭了几下,腹中骤然一痛,她突然想起无涯所言,视线落在微隆起的小腹上,心神微微凛了凛,立即起身移开了几分。
第274章 你都快勒得我透不过气来了 她可以无视他身上的毒性,但是她腹中的孩子不行。长歌轻拢了拢眉,要她这样放着李桢置之不理她也做不到,她捻诀,指尖轻弹,从她的身侧变幻出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人。 长歌朝那幻影颔首,那幻影立即会意,走上前,体贴的照顾起李桢来。长歌未免那幻影照顾得不好,身形一动,正欲飞到屋檐之上,无涯走了进来,朝长歌缓声道:「长歌,你可还曾记得我们初次见面的那个天然池塘?」 长歌转首望她,点了点头。 她自然记得,当时她在丹霞山无聊,出来打发打发时间,正巧碰到了偷偷跑出来的无涯,那是无涯初涉世,不懂人性险恶,差点被一只虎妖给玷污了,幸亏她出手相救,她才免遭于难,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成了朋友。 无涯略带歉意道:「现在我这里缺了一味药材,是那天然池塘里面的莲花籽!用来给他晚上泡澡疗伤用,可是我现在要捣草药,走不开,可能需要麻烦你亲自去一趟了。」 长歌心中涌起一丝感动,无涯帮她的忙救李桢,她帮忙寻草药本无可厚非。 她可以直接了断的叫她去找莲花籽,可是,加了麻烦二字,那种感觉又是不同,就好像整个人受到了极大的尊重一般。 她想来性情清冷,向来直言直语,不会拐弯抹角,待人待事无形之中或许就下了命令的语气在里面。如今,无涯寻常一句,她却认识到自己以前似乎有很多不足的地方。 「长歌……长歌……」见长歌有些失神,无涯又重复唤了一声。 长歌霎时醒神,她微绽放了一笑,语气温和道:「你需要多少莲花籽?」 无涯想了想:「大概两斤左右就行!」 「嗯!」长歌点了点头,视线转而落在李桢身上,「那麻烦你帮我照顾好他,我速去速回!」 无涯颔首,长歌不再多言,抬步化为一丝轻烟离去。 无涯转首望着有些呆愣住的张凌,见他身后的女子已经晕了过去,但并无大碍,她微微笑了笑,温和道:「这位公子,我隔壁有间空的屋子,已经为你们收拾好了,若是你们不介意,请随我过来!」 张凌瞧见无涯与他说话,霎时醒了过来,望着无涯,他强装镇定道:「你……你们究竟是人是妖?」 无涯挑了挑眉,她以为长歌同他已经说了,却未想居然没有,想他一介凡人,许是被刚才场景吓住了,她微微笑了笑:「人有善恶之分,妖也有好坏之分,公子又何必拘泥与世俗?」 「胡说,妖怪没一个是好的!」张凌面红耳赤的怒瞪着她,「我的父母就是被妖怪所害死的!」 无涯微微怔了一怔,下意识地望了一眼他身后紧紧护着的涵柏,这人如此厌恶妖精,若是让他知道他现在所护着的正是一名妖怪……那么…… 无涯轻轻地嘆息了一声:「世间之事又怎能一概而论,房间就在隔壁,公子若是困了,可在里面暂时歇息一二,纵然你不想睡,你身后的姑娘怕也是需要歇息一段世间。我现在要去给这位公子排毒,你请自便!」说完,无涯抬步走到李桢的面前,将他搀扶起,往门口而去,顷刻,消失在长廊之处。 房间内,无涯将李桢放在床榻之上,她素手一翻,变出一个极小的医箱,医箱虽小,里面的东西却一应俱全。 她将医箱打开,拿出了一根细长的针,插入了李桢百会穴上,然后,又从医箱内拿出一根针,正欲再次插入一根,一双修长白皙的手紧抓住她的手腕。 无涯低垂下头,便见李桢霍然睁开双眼,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一字一句宛如从地狱深渊吐出:「你是谁?谁给你的胆子碰我的?」 手腕被他抓得有些疼痛,从来没有人敢如此对她,无涯眉头蹙了蹙:「你便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吗?」 李桢黝烟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犀利的眼神仿似要透过她那双澄澈的眼直接看穿她的内心。 无涯面无惧色地望着他:「你可知道若不是我刚才救了你,你便去见阎王了!」 李桢见她不像是说谎的样子,松开她的手,拔下头顶的银针,掀开被子直迳往屋外走去。 无涯慢条斯理地收好那些细针,头也不抬地答道:「你是去找长歌吧?她现在不在这里,出去了,可能要晚一些才会回来!」 李桢步履一滞,转身望着她:「她去哪里了?」 无涯将医箱妥善收好,答非所问:「我倒从未见过像你这么不要命的人,你现在才刚醒过来,便要跟上去送死吗?」 李桢眼底的眸色深沉了几分:「你什么意思?」 无涯抬步走到他的面前,这时才发现李桢居然比她整整高了大半个头有余,她只得高高地扬起脸望着他:「你明明知道每回靠近长歌,你体内的毒素都会增加几分,不是去送死,那是什么?」 李桢忽地眯起了双眸,一手抓住她的手腕,那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给深深捏碎。他黝烟的眸子没有丝毫情绪的涌动,一双眼冷的出奇:「你告诉了她?」 无形之中一股强大的压迫感迎面而来,无涯莫名地涌起一丝惧意。 「自然没有!」无涯毫不犹豫地将他的手给甩开,转着身面对着他,揉了揉发疼的手:「我只是与她说,你体内的毒会影响到她腹中的孩子。为了孩子,在你体内毒素未清之前,她自然不会过多的靠近你!」似想到了什么,她又转回了首,却未想直接对上了那深邃的视线。 无涯毕竟没过与外人接触过,四目相对,她没来由的一慌,连忙移开了视线,试图解释道,「你别怪我多管闲事,我答应了长歌要救你,又不想她因为这件事而产生自责,所以才……」 「刚才是我唐突了!」李桢知她一番好心,眼底的冷意退却,他朝她微作辑,雍容优雅道,「还望姑娘见谅!」 「没关系!姥姥说过不知者无罪!」无涯脸上绽放出一丝和煦的笑意,清风吹过,撩起那衣裙微微飞舞着,「我叫聂无涯!你跟长歌一样唤我无涯就好!」 李桢礼貌性地露出一丝微笑。 那俊美无俦的五官在夕阳之下璀璨发亮,无涯微微晃了晃神,不知怎的就吐出了一句话:「你体内的剑伤是长歌所刺的吧?」 李桢眼中划过一丝深凝之色。 无涯继而解释道:「长歌身上有一股不寻常的魔气,这股魔气与你体内的毒气惺惺相惜,所以,定是同出一脉。凭藉你的法力,受这么重的伤几乎毫无可能!唯一能使你受这么严重的伤的,自然而然是身旁最为亲近之人。能让你卸下心头防备的,长歌当属第一人。」 李桢唇角泛起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姑娘当真聪慧!」 姥姥在世之时,向来骂无涯榆木疙瘩,笨得要死,倒是第一个人这般夸她。先前的不快顿时一消而散。 无涯极少朋友,自然而然地就将他归于朋友一类,她提醒道:「那背后之人居然想到了这么歹毒的法子,利用长歌来牵制你,你可要万事小心一些。」 李桢微微笑了笑,平静道:「还望姑娘能够保守这个秘密!」 无涯点了点头,这是自然,若不是要保守这个秘密,她也不会故意捏造会影响孩子的那个法子了! 他凭空消失,依天帝骄傲自负的性子,定然盛怒下令封山,派人在这荒山之中四处去寻,长歌孤身在外的话,岂非危险? 虽然明知天帝不会拿长歌怎样,他心中还是有些惶恐难安!不行……他必须要确定长歌安然无恙才行! 李桢轻抿了唇,刚欲问无涯长歌在哪,一道轻浅如风的声音蓦然响起:「李桢,你醒了!」 李桢霍然抬眼,便见一袭淡金裳的长歌疾步走了过来,他唇瓣泛起一丝笑,抬步靠近,身体蓦地一僵,又不动声色地被他掩藏了过去,他每进一分,胸口的绞痛便深了一分,本就苍白的脸瞬间变得煞白,然而,他面色仍旧平平淡淡的。 望着面前的这一切,无涯的心既然有着难以言喻的感触。若不是早就知道了事情真相,她当真认为自已会被骗了过去,然而,这并不是嫉妒,而是,深深的羡慕! 在两人快要临近之时,长歌勐地想起了无涯的话,脚步停滞在了当场!伸手勐地一挡,便制止住了李桢前进的脚步。 李桢知道长歌在顾忌什么,浑然未顾,大手一伸,便将长歌静静搂在了怀中,将头紧紧埋在她颈间,大口唿吸着她身上发散发出来的馥郁幽香。 「李桢!」长歌心中始终惦记着无涯的话,伸手欲推开他。 李桢心中软了几分,沙哑着嗓子轻声道:「放心,我已经问了无涯了。她说现在已经压抑住了我体内的毒气,所以,我们的孩子暂时不会受损!」 长歌望向不远处的无涯,无涯轻嘆了一声,点了点头,给予她一个放心的眼神,附而,想到了什么,她又补了一句:「一天只可以相处两个时辰。」 若是成天待在一起,就算是他命再硬、就算是她医术再高明,最终,也是回天乏术! 两个时辰总比什么都没有的要强,长歌挣扎的手终是松懈了下来。她低头望着李桢,唇瓣泛起一丝笑:「李桢,你都快勒得我透不过气来了!」
第275章 绝对不会主动挑起战争 李桢身体蓦地一震,这才想起长歌还有孕在身,搂着长歌的手瞬即松了几分。 无涯摇了摇头,轻轻嘆息了一声,抬步便往院子的方向走去。于此同时,「嘭」地一声巨响,隔壁房间似有什么重物掉落在地,紧接着,响起一声惨叫。 这是……张凌的声音! 「你是妖……你是妖怪……」张凌脸色煞白,慌慌忙忙地从隔壁屋子跑出,许是他情绪过于激动,未曾注意到脚下的门槛,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长歌李桢无涯三人闻声而去,见张凌摔倒,无涯抬步上前伸手去扶。张凌见到无涯,脸色更是一慌,他顾不得站起,一直往后退,避开了她的触碰,视线又在长歌与李桢身上扫了一眼,拿出挂在脖颈上的佛牌,对向他们所在的方向,惊慌失措道:「你们都是妖怪,你们别过来,别靠近我!我有大师的佛牌护体,小心你们飞灰湮灭!」 望着那块假佛牌,无涯微微蹙了眉,她很想告诉他,他带着的佛牌里面包着的一片普通的铜,别说镇妖驱邪,就算不带坏自己的运势就不错了,然而,见到张凌这么害怕的模样,终是不忍开口。 「相公!」涵柏从屋内走出,虚弱地扶着门槛,朝张凌走去:「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看到了那样的!」 「你别过来!」张凌声音勐地提高了几分,他红着眼睛,颤抖地伸手指向了涵柏,「最可恨的就是你,我以为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背弃我,都欺骗我,唯有你不会,我现在才发现,我错了,我错得离谱。我以为你奔波在各处,是为了治好我的病,却没有想到,只是满足了你个人的私慾,我明明是人,却被你整成了不人不妖的怪物,每天被病态所折磨着,早知道会变成现在这番模样,当初我就不该救你,也不至于让我自己陷入如此难堪的局面!」 涵柏脸色苍白了几分,唇角轻轻勾勒出一道苦涩的弧度,她松开扶住门槛的手,一步步朝他所在走去,割伤的手腕不断地滴落着殷红的鲜血,在地下绽开出一朵朵妖艷的红莲,那么凄宛而决然。 「所以,你便后悔了,后悔当初认识我;因为我是妖,你便将我们这些年所发生的一切通通都抹得一干二净;因为我是妖,所以你曾经对我所说的山盟海誓通通都不作数;因为我是妖,所以现在你惧我,怨我,想要与我断的一干二净了对不对?」 张凌喉咙微哽,他双拳紧紧一握:「你千不该万不该骗我你是修仙道士,更甚是已医我为缘由喝你的血,让我变成我最痛恨的妖人。你知道我向来最讨厌的便是妖怪。我父母,我兄长,通通都因为妖怪而死,我不可能将过去所发生的一切当做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也不可能与一个妖怪生活在一起!」 涵柏走到他面前,唇角勾起一抹极冷极冷的弧度:「你想结束这一切吗?张凌,这场游戏我未曾说结束之前,你没有退局的权力!」 涵柏手骤地一扬,一条类似筋的光芒从张凌眉宇脱颖而出,张凌那句不要还未出口,双目一阖,倒了下去。这一瞬,涵柏似用了所有力气,身体往后一晃,幸亏,无涯及时将她扶住,她才没有跌倒在地。 「多谢!」涵柏简单的说出两字,将受伤的手臂覆盖在张凌的唇瓣上,那殷红色的血瞬间随着唇瓣绵延而下,待过去了半柱香的功夫,张凌苍白的脸庞这才恢復了少许气色。 长歌微微蹙了蹙眉:「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他恢復记忆之后,再想办法抹去他的记忆,最主要的是还要每时每刻都要防备着他何时会恢復记忆。这样,不累吗? 涵柏身体滞了一滞,她低垂下头,望着张凌的脸,面色平静道:「只要他心里有我,便值得我这样做下去。」 无涯皱眉道:「可是,你每天供予他,你的鲜血维持他的寿命,这样也不是长久之策,纵然你法力再高强,也挨不了这么长时间的供血。」 「所以,我现在在想办法!」涵柏手轻轻在受伤的臂膀一拂,那臂膀顿时又恢復如初,完美的仿佛刚才根本就没有受过伤:「只要能救他,无论付出什么我也都愿意!」 长歌与无涯几乎无言,为涵柏这份执着所动容,又为张凌那份惧妖的心理而感到遗憾! 恰在此时,张凌甦醒了过来,见到涵柏虚弱地倒在无涯的怀中,他慌忙站起身,将涵柏接入怀中,担忧地探了探她的额头:「娘子,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苍白,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涵柏微微绽放一笑,幸福地靠在张凌的怀中,轻声道:「我没事,许是近些日子太过劳累了,休息一下便会好!」 张凌见她除了脸色苍白,也并无异样,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他身侧站着几人,他蹙了蹙眉:「这几位是……」 「我的朋友!」涵柏随意地答了一句,显然不想再多说什么,她虚弱道:「相公,我累了,扶我回去歇着吧!」 张凌只是轻轻望了一眼,又犹自收回视线,扶着涵柏便往屋内走了进去。 主人公散场,自然也没有留下的必要,无涯朝长歌轻轻颔首,抬步便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无涯,等等!」长歌唤住了她。 无涯顿住脚步,回首,便见长歌拿出一大袋莲花籽递到无涯的面前。 「这些够吗?」长歌缓声开口。 无涯伸手接过,点头道:「够了!」然后再向长歌嘱咐了几句,这才抬步离去。 待人走远,长歌刚转回首,一双白皙修长的大手便已经绕上她的腰,男人静静地凝视着她,黝烟的眸子深幽深幽的,然后,他虚弱地倒在长歌的肩膀上,学习着涵柏的语气,道:「娘子,我累了,扶我回去歇着吧!」 不远处的屋内涵柏勐地咳嗽了一声,似乎喝水之时被呛到了。 长歌脸颊莫名地有些发烫,她轻咳嗽了一声,推了推他:「李桢,光天化日之下,你给我正经一点!」 李桢一副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夜深人静之时就可以不正经了?」 这人脸皮倒是越发的厚了! 长歌被堵得哑口无言,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嗯哼?」李桢揽住长歌腰间的手又紧了几分,他将额头抵在了他额头上,「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长歌轻嘆了一声,推开了他,直迳往自己的厢房走了过去,声音平静道:「跟我回屋!」 李桢眼眸划过一丝灼亮,立即跟了上去。到了屋内,李桢率先掠过长歌,自顾走到床榻上坐了下去。想了一会,很是认真的问道:「需要我现在躺下去吗?」 长歌稀奇地望了他一眼,走了他面前,目光落在他身上,淡声道:「脱衣服!」 李桢轻咳了一声,被长歌这般紧盯着多少有些不太自然,他俊朗的面庞划过丝丝不自然,然而,他手中动作未减,几乎在瞬间便将衣服脱得一干二净。末了,又顺道地想把那碍眼的裤子给脱下来。 李桢的手刚碰到裤头,长歌浅淡的声音有些无奈地响起:「我只是叫你脱衣服,没叫你脱裤子!」 李桢手中动作微滞,抬头望着长歌,有些没太反应过来! 长歌却不想解释,她走到李桢的身旁坐下,望着他胸膛被他用白色沙布包裹着的伤口,那纱布上已经渗透出了点点殷红的鲜血。 她手轻轻划过那渗透出来的鲜血上,眉宇紧皱成川:「这是在什么时候伤到了?」她与他同在一起,为何从来都不知他居然受过刀剑之类的伤?就算是在与嗤阎搏斗之时,嗤阎也未曾使用过剑。他这伤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长歌的手触碰到身体的那一剎那,李桢体内气血剧烈翻涌了起来,一口血已经漫上喉间。未免被长歌瞧出异样,他选择沉默。 长歌心思紧盯着他的伤口,并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细微的变化。她想到了嗤阎之前所说的隔层结界,立即又道:「是不是在隔层结界所伤的?」 她同他时刻待在一起,唯一分开的时候便是入了空蛮之镜之时。而嗤阎设计将他关在隔层结界,无须猜测,里面定然兇险万分,这伤也定然是在那个时候留下的。 这般想着,长歌霍然抬头望向李桢。李桢轻轻应了一声:「恩!」 长歌微微蹙了眉,她想到在空蛮的时候他在她面前还装作无事的模样,道:「为何,你却从来不曾与我说过?」 李桢强按捺住体内翻腾的鲜血,待整个人平缓了片刻,才柔声道:「我怕你担心!」 长歌心柔软了几分,意味深长地望着他:「若怕我担心,那么今后任何危险之事都要避而远之!李桢……」长歌轻轻唤了一声,「就算是为了我,跟我们腹中的孩子,同天族讲和吧!」 李桢身体微微一滞,魔族跟天族不和已经有数万年,讲和又谈何容易?然而,面对着长歌充满这希翼的眼神,不知为何,那拒绝的话却是如何也说不出口,他伸手轻轻波动了她的髮丝,温和道:「只要天族不主动犯我,我答应你,绝对不会主动挑起战争!」
第276章 你要留下来给我驱蚊子 长歌唇角泛起一丝笑,轻靠在他肩膀上,虽然知道仙魔数十万年间的对立要想和平相处几乎毫无可能,但得到李桢的应允也算是了却了她心中所顾忌之事。魔界不会主动挑起战争,那么,仙族为了三界自然也不会主动侵犯,两者井水不犯河水,却是最好的结局。 突地,她视线落在了一处,李桢包裹着的纱布又渗出不少的鲜血,她离开他的臂弯,望着他的伤口,蹙了蹙眉:「鲜血溢出来了,我重新替你包扎一下伤口。」说着,手已经抚上了砂带衔接处欲将那纱布取下来。 李桢瞬即抓住了长歌的手,额头上一滴细汗滑落了下来,滴答的一声掉在了长歌的手臂上,冰冰凉凉的瞬间化开。 长歌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她抬首,李桢已经松开了抓住她手臂的手,拿起放在一旁的衣服大步走了出去。他的步履有些匆忙,整个身体微微弯着,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长歌心膛剧烈一震,连忙起身追了上去:「李桢,你怎么了?」 「你别过来!」李桢扶住门槛,声音勐地一抬,言语之间有些少许急促之色。长歌果然停下了脚步。意识到自己语气过重,李桢放缓了语调,尽量压抑住自己发颤的声音:「二个时辰到了,我怕我体内的毒性伤到你及你腹中的孩子!」 长歌听出了他语中的隐忍:「我去叫无涯过来!」 「这么晚不用打扰她了!」李桢毫不犹豫地出声拒绝,「我无事,休息一下就好。」说完,他踉跄着脚步离去,至始至终都未曾回头看过长歌一眼。 李桢的身影渐行渐远走远,长歌心绪始终难宁,然而,她顾及腹中的孩子终究无法迈出那一步,她沉浸了一瞬,直接往无涯的厢房走去。 这间屋子并不大,无涯的厢房极为好找,只是片刻的功夫,长歌便已经走到了无涯的厢房。 长歌本欲敲门,却发现无涯的房门未关,她蹙了蹙眉,朝里面轻唤了一声:「无涯?」 房间里面毫无半分声响,却仍旧闪烁着微弱的烛光。 长歌推开门,便见无涯静静地坐在桌旁,面色肃穆地望着摆放在桌面上的一面剔透镜子。境内天帝正派人在悬崖入口那里搜寻。 长歌走上前,望着境内所反射的场景,皱了邹眉:「他居然发现了悬崖这里是入口!」 无涯颔首点了点头:「恐怕不出三天他便会找到这里了!」 无涯在这里避世隐居,从来不曾落入凡尘俗世,若是因为她的缘故让她彻底暴露在众人眼下,长歌自是难辞其咎。 长歌转首望着无涯,缓声道:「除了这个入口,可有什么地方能够出去?我去将他们引开!」 许是注意到了有人在窥视着他,天帝微抬视线,目光投射过镜面仿佛要直接射向无涯。 无涯心神微凛,立即将镜子盖了下去。面对长歌的担忧,她故作无事地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你无须担心,纵然他找到入口也并不一定能够寻到这里来的!」 长歌轻抿了唇。虽然无涯跟她这么说,但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她向来不喜欢麻烦别人,更不喜欢给别人带来麻烦。这次无涯若是因为帮她而出现什么差池,她定然无法原谅自己。 无涯话锋一转,又道:「对了,你来找我有何要事?」 长歌瞬即想到了李桢:「我想来问问你,可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在靠近他时不会影响我腹中孩子?」 无涯瞬间就明白过来了。李桢受了这么重的伤还紧贴着长歌,加重了伤势自然不好受,然而,他又不想让长歌看到他此刻的样子,必然在身体承受不住之时,匆忙而走。长歌以为是受时限所致,所以,才会来这里问她。 她轻嘆了口气:「长歌,你无须……」话音还未落地,一只肥头大耳的猫勐地窜跳了进来,飞扑到了长歌的怀中。它沖的力道过大,以至于长歌险险地退后了数步。 长歌低垂下头,便见灵隐一脸欢喜地在她怀中蹭了蹭。 长歌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喵!」想到此,灵隐愤恨地叫了一声。它本来待在魔界好好的,偏偏那个丧尽天良的恶魔说它长得肥胖需要减肥,把它强行带到了这里。才整整几天的功夫罢了,它就消瘦了一大圈。 长歌同它相处这么久,岂会猜不出它所表达的含义? 「恶魔?」她轻挑了挑眉。 灵隐泪光闪闪地点了点头,有几分不屑提醒道:「就是那个没皮没脸的引之!」 它可怜巴巴地望着她,那眼神似乎在说:长歌,打不过他,这些天我忍辱负重地待在那里,就是为了让你替我一雪前耻,你一定要替我做主啊! 长歌哭笑不得,感情它现在是来告状的。她搓了搓灵隐:「你向来不是知道打不过就跑吗?不是常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吗?自己还眼巴巴地凑上去找虐,能怪得了谁?」 灵隐病怏怏地软了下去,它有些心虚,有些气短,它才没有眼巴巴地凑上去找虐呢,只是,每次引之都会拿出一些好吃的引诱它出来,它一时不慎就着了道,回应过来,为时已晚!哎! 「好可爱的小猫啊!我可以抱抱它吗?」温柔似水般的声音响起,动听之极。 灵隐稍稍抬眼,便见一位身着淡紫色衣裙的女子含笑地望着它,满脸都是温柔之色。她墨烟的长髮用一根白色的丝带轻轻挽住,泛黄的烛光照耀在她脸上泛起一丝薄薄的光晕,映得她仿似在画中走出一般。 灵隐忍不住心神激盪,一时间看痴了! 无涯俯低身形,凑到灵隐的面前,伸手温柔地摸了摸它的额头:「你叫什么名字啊!」 灵隐向来讨厌别人摸它的头,谁要摸了必跟谁急,长歌以为它会当场炸毛,没想到它很娇羞地低垂下头,柔柔弱弱斯文乖巧地叫了一声:「喵!」又怕她听不明白,灵隐抬起头,望向长歌。 长歌被它祈求的眼神逗得想笑,向无涯解说道:「它叫灵隐!」 灵隐偷偷望了一眼无涯,它不禁想到无涯刚才说要抱它,轻轻一跃,跳到了无涯的怀中,然后,很是羞涩腼腆地垂下了头。这般模样惹得无涯更是欢喜了。 长歌轻嘆息了一声,似想到了什么,继而追问道:「既然你是同引之一起来的,为何我却没有看到他?还有,天帝堵住在入口,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除了那个悬崖入口,还有另外一条路可以进入这里,想必,他们是发现了,所以沿着那条小路进了这里!」无涯揉了揉灵隐的绒毛,温柔道,「灵隐,我说的对不对啊?」 灵隐望了望无涯,赞许地点了点头。那个地方太过兇险了,若不是看到了天帝正派人堵住那里,他们才不会走那条路呢! 长歌疑虑:「还有入口?」 无涯抬首望着长歌,点了点头:「就是离这附近不远处那个沼泽内,我之所以未曾告诉你,是因为里处很危险。姥姥说过,若非实在是走投无路,那里无论如何也不能去!」 想到那沼泽内堆积如山的骸骨,灵隐一阵恶寒。连身上的绒毛也一根根竖了起来。虽然在经过那沼泽之地时,它整个人躲在引之怀中未曾亲眼看到,但闻着那长年积累而成的血腥腐朽之味,想必里面也定然关着兇险之物。幸好,引之还没有丧心病狂道将它给丢下去当食物餵。 「不知姑娘的姥姥究竟是何人?在下可否去拜访一二?」斯文优雅的声音缓慢响起,无涯转首,便见一袭白衣翩翩的男人摇着玉扇走了进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灵隐翻了翻白眼,不知为何,见到引之摇着玉扇的斯文败类模样就有些碍眼,索性,撇过头不去看他! 引之见灵隐不屑的模样,眼底泛起一丝危险的光芒。 无涯低垂下眼,声音极轻极轻地道:「我姥姥他去世了!」无形中散发着一丝哀伤的落寞。 引之微微一怔,知自己触及她的伤心事,面上带有丝丝歉意:「抱歉!」 无涯扯唇笑了笑:「不知者无罪,公子无须介怀!」她抬起头,「既然你们是长歌的朋友,那便是我的朋友。公子若不嫌弃寒舍简陋,便在我这小住几日!」 引之轻轻作了一辑:「如此,打扰到姑娘了!」 「公子客气。」无涯柔声笑道,「你稍等片刻,我这就去为你腾出一间房出来!」 引之微笑颔首,无涯将灵隐递给长歌,抬步离去。 灵隐见无涯欲走,纵身跃下长歌的怀中,欲跟上去。未料,它脚落地还未提步,便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提在了半空。 「喵!」灵隐愤恨地转首瞪着始作俑者。 引之视若不见,他挑了挑眉:「你也要跟去?」 鑑于它目前打不过他,灵隐按捺住几乎暴跳的脾性点了点头。 「不准!」引之想也未想便开口拒绝,望着灵隐略带疑惑的视线,他轻描淡写道:「这荒郊野岭的,你要留下来给我驱蚊子!」 蚊子…… 蚊子…… 他居然要一只这么可爱,这么聪慧的猫驱蚊子?简直欺人太甚……不……简直欺猫太甚! 「喵!」灵隐怒叫了一声,张口就往引之的手臂上咬去。
第277章 我也可以换另一种方式 引之眼疾手快,瞬即念了个定身咒定住了它,灵隐顷刻不能动弹!只留下那两只黝烟的眼睛骨熘熘地转着。 引之唇角勾起一丝笑:「留还是不留呢?」 灵隐眨了眨眼。眼神无比坚定。留,自然要留,能为你服务,是我莫大的福分,这么好的机会我又怎么会白白错过? 引之眼底泛起一丝笑,轻嘆了一声:「早这么听话不就好了吗?」他话锋一转,又道,「不过,鑑于你刚才表现不良好,便先这么待两个时辰吧!」 灵隐脸色一跨,引之已经将它放在了桌面上。 长歌静静望着眼前这一切,本不想出声打扰,可是,她脑海中不断盘旋着李桢离去时的样子,虽告诉自己他只是因为到了时辰才起身离去,心中却仍旧有些放心不下。 引之看长歌眉头紧蹙,便已知她心中所虑,未待长歌开口,便已经提前出声:「长歌姑娘可是在担心尊上?」他算到李桢有难,赶到了这里,便直奔了李桢去处,自然也收到了李桢的吩咐。 长歌开口询问道:「他怎么样了?」 「暂时无事!」引之想到了李桢身上的毒,意味深长地望着她,若有所指道,「只不过尊上已经睡下了,还望长歌仙子不要过去打扰才对!」 长歌身体轻轻滞了滞。 「仙魔终有别,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的事实,就算长歌仙子不理会流言蜚语执意要同我们尊上在一起,那又可曾想过,有朝一日,天族与魔族到了不得不开战的地步?你又如何自处?又要以何种身份自处?丹霞山若是加入了天族与魔族为敌,那么,长歌仙子又当如何呢?」 长歌目光清冷地望着他:「你究竟想说些什么?」 引之深凝了眼:「仙子可曾知道尊上成魔之后,便再也没有受过伤。我虽然不知这段时日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但也知尊上的伤是因仙子而起。仙子既然选择同尊上在一起,那么,便请仙子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背弃你现在的初衷。有些心寒透一次就够,上帝既然再给你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可别再次毁掉它。因为,有些事情一旦做错,便再也没有迴旋的余地!」 长歌静静地凝视着他,语气掷地有声:「我既然选择了他,此生便认定了他,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自然会选择同他一起面对!」 引之意味深长地望着她:「希望你永远记得你现在所说的这句话!」 「绝不会忘!」长歌斩钉截铁地说出这四个字,衣袂一盪,抬步走了出去。 此刻,天空已经是漆烟一片,冷风唿啸地吹着,身体莫名的有些冰凉。长歌本欲回自己的房间,心中却仍旧惦记着李桢,索性,她直接往李桢的房间走了过去。 这院子不大,很快,长歌便已经进入李桢的房间,未免影响到腹中的胎儿,长歌飞上屋檐,从高处望下去,一袭烟衣雍容华贵的男人紧阖着双目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额头上有薄薄的细汗滑落,看神情,似乎有些痛苦。 长歌轻轻拧眉,正欲下去瞧上一眼,烟暗之中,李桢突然睁眼,单手捂住胸口,趴在床头,「噗!」地一声,吐出了一大口乌烟的血。 长歌脸色微变,飞身而下,急忙伸手扶住他,焦虑道:「李桢,你怎么了?」说着,长歌伸手欲把上李桢的脉搏,未料,李桢推开了她,又「噗!」地一声,吐出了大口鲜血。 血腥之味在屋内瞬间蔓延开来。李桢额头上有青筋暴跳,眼中布满了红色泛着烟气的血丝,瞳孔开始涣散了起来。 长歌顾不得其它,正欲再次走上前,手臂蓦地被人拉住,无涯及引之凭空出现。 引之立即走到李桢面前,双手捻诀,口中念咒,源源不断的金光从他口中溢出,飞入李桢的体内。李桢双眼一阖,附而又闭上了眼。 无涯面色肃穆,吩咐道:「长歌,这里交给我,你先出去!」 长歌想也未想便开口拒绝:「不,我要留下来!」 「就算是为了你腹中的孩子!」无涯定定地望着她。长歌身体轻轻颤动了一下,是啊!现在不只是她一人,还有她的孩子,她与李桢的孩子……长歌移目望了望李桢,张了张口,终是未曾多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房门被关合上,长歌静静屹立在院中,冷风吹拂而过,撩起那髮丝飘荡着,打在脸上莫名的有些生疼。 长歌轻阖上眼,努力抑制住自己起伏不定的心绪,努力不去想李桢呕血时的场景,然而,一颗心却仍旧在无尽的下沉下沉最后沉至无底深渊。 「痛苦吧!现在还是刚刚开始呢!」一道阴冷冰寒的声音骤然响起,在这空旷的地方分外诡异。 「谁?」长歌霍然睁眼,冷斥了一声,转首,四周除却了唿啸的冷风空空荡荡的并无一人。 脑海中似有无数的画面闪现,长歌头有些发疼。 男人的声音冷冷地响起:「陶妖,转世之后你便将上古时期所发生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上古时期? 长歌头传出巨痛,像是有什么重要的神经被人狠狠地抽了一下。无数陌生的画面仿佛要弹跳出脑海,然而,每当她去想之时,无形之中就像凭空伸出了一只手将那画面给彻底抹平,干干净净的一分不剩。 她脸色苍白,望着四周,面上却仍旧强装无事,冷声道:「你究竟是谁?」 男人仿似没有听到一般,自是自顾的说着话:「记住,纵然你忘了,当年你对我所做的一切,终究也还是要还回来的!你等着……等着……」他的声音不断在这四周迴响,直至他的声音越飘越远,长歌才勐地意识过来! 那声音不是来自外界,而是……而是来自她的里面…… 没错,那声音来自与她的身体里面……这也就是意味着……有人的灵魂或是残留的意识正潜伏在她身体里。 意识到这,长歌心膛勐地一沉,不知为何,她突然之间就想到了嗤阎所说的话,他曾说过,他需要寻找一个寄体藉此重生,而她腹中的孩子就是最为完美的寄体! 若真如她所想……那么……不……她明明亲手杀了他,她也亲眼看到了他在她面前灰飞烟灭,绝无可能,对……他绝无可能还活在世上……更甚是还藏在她的身体里面! 虽然这般想着,长歌心还是有些慌,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可是,无论她如何想,却如何也想不起来。就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一般。 李桢…… 长歌脑海中勐地跳出这两个字,她不禁抬头望着屋内透出来的摇曳烛光。此刻,烛火随风摇晃着,忽明忽暗,隐隐约约中,长歌仿佛看到了一个忙碌的身影,她心神一凛,转身,便往另一个地方疾步而去。 曙光初亮,当李桢甦醒而来之时,入目的便是摆放在面前的一碗阳春面。 他微微一怔,此刻,这面仍旧冒着腾腾热气,显然刚做不久,能在他受伤之时做阳春面的怕也只有一人。他心柔软了几分,唇角瞬间勾勒出一道及其不易察觉的弧度,起身,端起那碗阳春面便往长歌的房间走去。 长歌住在他隔壁,李桢觉得出门再转个弯到她屋很麻烦,索性,直接穿墙而过,意料之外的是,长歌并不在房间。 这么早她去了哪里? 李桢微微蹙了蹙眉,正当他欲走出去寻找长歌之时,房门「哐当」地一声,被人从外推开,一袭淡金裳的女子缓步走了进来。 长歌似乎未曾料到李桢会出现在这里,步履一滞,瞬即抬步而入。 「你醒了?」长歌走到李桢的面前,见李桢脸色仍旧有些苍白,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有些冰凉,她正欲渡些仙气过去时,李桢一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长歌不解地望着他。 李桢弯了弯唇,双眼含了丝笑意,将另一只手端着的面递到她面前:「这是你特意为我做的?」他着重强调了特意二字。 长歌古怪地望了他一眼,理所当然道:「这是自然。」想到以往做的那碗面,长歌心里多少有些愧疚,末了,她又补了一句:「这次的面,我已经尝过了,你可以放心。」 李桢凤眸深深地凝视着她,遽然拉着长歌走到中央桌旁坐下,将手中端着的面递到长歌的面前。 长歌疑惑地望着他,蹙了蹙眉:「你不想吃?」 李桢摇了摇头,一手搂着长歌的细腰,用下巴指了指那碗面:「你餵我!」 长歌几乎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 李桢眼波微微动了动,幽幽道:「凡间恩爱的夫妻都是这般的!」 长歌转首望着他:「为何我看到了却是凡间男子餵自己妻子的画面?」 李桢眼眸微挑:「所以,你是想我来餵你?」说着,他变出一双筷子一个小碗,夹了小口面递到长歌唇边,怕烫他又放回唇边仔细的吹了吹,末了,才重新递到长歌的唇边。 长歌低头望着眼前的面,再抬头静静地凝视着他,对于突然其来的一切,有些发怔。 李桢唇角勾勒出一抹若隐若现的弧度,他将脸凑到长歌的对面,眼对着眼,鼻子对着鼻子,唇对着唇,带着蛊惑性的声音道:「若是你不喜欢这种方式我也可以换另一种方式?」
第278章 其实,我更喜欢第二种方式 他的唿吸喷洒在她的脸颊上,长歌感觉脸有些发烫,连心跳也几乎漏了一拍。 她似乎还是不太习惯与他如此亲密!见他的身体越靠越近,长歌瞬间伸手挡住了他的身体,身体往后一倾,生生与他保持一些距离。 「其实,我更喜欢第二种方式!」李桢眼带笑意,视线落在她唇上。长歌顿知他其意。以嘴渡食,他脑子里面究竟在想些什么? 长歌唇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推开了他,不知为何就说出了一句:「李桢!食不言寝不语,好好吃饭。」语不达调,话一出口,长歌便怔住了。 「呵呵……」李桢低低笑了一声,瞬间倾直了身体,见长歌真的有些慌了,他也不再继续逗她,拿起碗筷安安分分地吃起面来。 时间就这般悄然流逝着,转眼,便过去了三天有余。长歌始终谨记这无涯所说的那两个时辰,待时辰一到,无论李桢如何想到靠近,都被长歌拒而远之。 天帝在悬崖外始终未曾找到入口,终在五日之后,退去。 张凌恨妖,涵柏怕迟早会东窗事发,在这里逗留了几日,待伤势好转之后,也同长歌也无涯告别,带着张凌离去。 过了数日,李桢身上的伤势依旧未曾好转。望着李桢痛苦离去时的样子,长歌眉宇间的担忧越加深凝了几分,按理说,李桢的伤势或多或少应该好了少许才对,怎么会非但不好反而恶化了? 长歌心中已经隐隐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然而,她还是不敢确定。是日,长歌正在院子吸纳一些天地灵气,灵隐很是羞涩腼腆地走了过来。 长歌注意到了它:「你怎么了?」印象之中,灵隐从来没有一副如此娇羞的模样,这种感觉就好像沉浸在爱情中的喜悦神情一样。 灵隐羞嗒嗒地望了长歌一眼,用爪子轻轻挠了挠地面,柔柔弱弱地叫了一声:「喵!」 长歌来了兴致,她蹲下身体,将灵隐抱人怀中:「你是说你对一个人动心了?」 长廊之处,一袭白衣的男人勐地顿住了脚步。 灵隐用爪子捂住脸,害羞地往长歌怀中蹭了一蹭。 长歌唇角浮起一丝笑意:「你喜欢上了谁?」 「喵!」灵隐嘤嘤地叫了一声。 长歌瞬即明白过来了,她眉头挑了挑,稀奇道:「无涯?」 灵隐害羞地望长歌怀中转了一个圈。 长歌又道:「所以,你决定待你成年之后,选择变成一个男人?」妖在未化成人之前,性别属性未定,可男可女。待成年化形之后,才须得选择。如今,灵隐这般一闹,长歌这才想到它也快到成年的年龄了。 灵隐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似想到了什么,它拉了拉长歌衣袖,带有祈求地望着她。 长歌声音平缓道:「你是在问我可有什么方法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变成人形?」 「喵!」灵隐头如点蒜。 「有是有……不过……」长歌话到一半,又欲言又止,她似有深意地望着它,「你确定要变成一个男人?而不是一个女人?」 灵隐疑惑地望着她。它当然是要变成一个男人,它没事变成一个女人要做什么?况且,它变成女人也不能与无涯时时刻刻待在一起啊!想来想去,还是变成一个男人好! 长歌轻轻嘆息了一声,引之待它如何,想必全天下的人都已经看出来了,怕只有它未曾发现了。 长歌揉了揉灵隐身上的绒毛,委婉地道:「我这么同你说吧,你觉得引之怎么样?」 引之?那个大坏蛋? 想到这些日子它在他面前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想到这几日它憋屈的模样,灵隐浑身雪白剔透的绒毛忍不住一根根竖起。果断地摇了摇头!愤恨地「喵」叫了一声。用眼神告诉长歌:他阴险狡诈、卑鄙无耻、欺凌弱小、无良无德、是个不择不扣的奸诈小人! 长歌唇角隐隐抽搐了几下,善意提醒道:「那他有没有对你好的地方?」 好? 灵隐仔细琢磨了一下,应该……是没有的吧? 在魔界之时,虽然它每次偷偷地熘去池塘抓他心爱的鱼,他每次都怒气横织地说惩罚它,最后不了了知;虽然每次他都喜欢不顾它的意愿抱着它睡觉,最后却妥善的为它盖好棉被;虽然,它盗取别人的春梦正看得津津有味之时,他将她关入禁室说要关上整整一个月,最后半天就放出来……但……这都不算是对她好吧?只能称之为良心发现。对!良心发现!是以,面对长歌的提问,灵隐很是果断地摇了摇头! 长歌轻轻嘆息了一声,正欲说些什么,忽地,灵隐「喵!」地惊慌叫了一声,整个身体绷得直直地,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 长歌顺着它的视线望去,便见引之正站在离她们不远处的长廊内,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们,不,更为准确的说,是望着她抱着的灵隐。 毕竟在背后说了他的坏话,灵隐很是心虚,按照往常的性子,引之定会毫不犹豫地走过了,把它丢在角落处面壁思过,灵隐也做好了这最坏的打算,正当它引之会过来之时,引之徐徐收回了视线,背转过身,一言不发地抬步离去。 这……这沉默不语的模样最为可怕啊…… 灵隐想到先前它偷看了一个魔兵洗澡被引之抓得正着。未免被人误会成为登徒浪子,它就很隐晦地说了一句:它喜欢这个男人。 他便像现在这样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整整大半月不同她说话,不说话,这倒还好,偏偏他生生地漠视了它,无论它在他面前如何蹦跶,他都无动于衷。导致于,那魔界的婢女送予它每餐的大鱼大肉直接变成了个死老鼠。至此,它得出了一个结论,惹恼了引之日子不好过! 眼见着引之消失不见,灵隐想也未想,纵身一跃,追了上去。虽说这般显得自己没有骨气,但鑑于他还是它的衣食父母,适当的是示示弱还是必要的。 长歌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本欲进屋,李桢抬步走了出来。目光不经意触碰到一起,她微微怔了一怔。 李桢唇角泛出一丝笑,抬步走到长歌的面前,伸手揽住长歌的腰,望着灵隐离去时的背影,淡淡笑了笑:「若是灵隐真的选择变成男人,你说会怎么办?」 长歌低头寻思了一番:「你应该问引之将会怎么样。」 李桢眼梢微挑。想到引之长年流转于风月之间,终于有收心的时候,却发现喜欢之人成了一个男人,那定然很有趣吧? 长歌慢条斯理道:「我同灵隐相处了数载,自是知晓但凡它下定决心要做之事绝不会改变。」话到一半,长歌又顿了一顿,故意将声音拉得老长老长:「说起来……倒真是令人好奇呢……」 想到灵隐无事之时经常在长歌怀中蹭来蹭去,如若它真的选择变成一个男人……那它岂不是……李桢眼眸暗沉了几分。 长歌眼底笑意一闪而逝,心情愉悦地大步离去。 长歌那边晴阳万里而灵隐这边却是一片阴霾。灵隐很不好受,不,准确的来说是非常不好受。 想它好端端的一只聪明伶俐善解人意的小猫猫,做什么东西不好偏偏要自动跑到这里来受罪,现在可好,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望着面前被引之丢得乱七八糟的宣纸,灵隐生无可恋地趴在桌面上,提着肥胖的小爪子为引之研磨。 跟进来之时,它原以为引之会大发雷霆或者是将它臭骂一顿,可是……没有……通通没有……他就是自顾走到一旁拿着笔墨纸砚在乱写乱画。是以,它很是聪明的上前研磨,没想到他居然还没玩没了了,以至于,他不停,它也不敢停下来,导致,它想偷会懒都不行。 不知磨了多久,灵隐渐渐有些昏昏欲睡,一个不甚,「啪嗒!」一不小心爪子落在了砚台上,溅起墨汁飞曳,完美地洒在了引之那一袭白得胜雪的衣服上,慢慢地化开,慢慢地化开。灵隐浑身一个机灵,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引之依旧专注着画着他的东西,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小的插曲,灵隐松了口气,它将砚台的小爪子抽离,身体缓缓往后退,打算趁着引之不备迅速撤离,未料,脚刚抬起,身体刚转过去。 「你便这么怕我?」引之的声音适时响起,完美地拦住了它的去路。 灵隐小脸一垮。怕……它当然怕……不怕它吃饱了没事干跑到这里来受罪做什么?他可算得上是它的衣食父母,得罪了他可没啥好果子吃。虽然说装委屈有些难为情,可是样子还是要做全套。 灵隐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硬生生地逼出两滴晶莹剔透的泪水,转身,泪眼朦胧地望着他,蹑手蹑脚地走到他面前,用另一只干净的爪子拉了拉他的衣袖。惨兮兮地「喵」叫了一声。 引之眉头蹙得更深了:「我都还没骂你,你哭什么?」 这叫防范于未然!它没脸没皮惯了,被骂两句,无关痛痒。它哭是因为免得他待会说它之时,哭不出来啊!当然,这句话灵隐可不敢当面跟他说!只是两只眼睛哭得更凶了! 引之被它哭得有些烦躁,冷声道:「你若再哭,我现在就把你丢出去!」 这感情好,现在它巴不得出去呢!
第279章 那我呢,你可喜欢我? 「喵!」灵隐凄凉地惨哭叫了一声,哭得越发汹涌了,许是它投入得太过专注,连鼻涕也出来了,索性,它坐在桌上,拿起引之的白色衣袖边哭边擦了起来。 引之以为他语气过凶吓坏了它,心中软了几分,放缓了声音:「你若不想出去也行,现在就给我安静下来!」 灵隐当场便愣住了,哭声也瞬间止住。它气得浑身都开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嘴哆哆嗦嗦地却吐不出半个字。 言而无信,枉费它哭得这么卖力,他怎么可以言而无信? 引之见自己的话奏效,唇角勾起一抹笑,灵隐呆呆地望着他,心几乎漏跳了一拍。 啧啧!果真长了一副好脸。难怪,它盗取他春梦,见别的女人同他翻云覆雨之时,那些女人笑得这么开心。 想必他心情极好,看来,它偷偷说他坏话一事可以翻篇了!灵隐心情瞬间好了起来,然而,它还未过多开心,引之的脸又拉了下去。 他冷冷的问:「你成年之后想做男人?」 想到无涯,灵隐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 引之眯起了双眼:「你喜欢无涯?」 有这么明显吗?灵隐害羞地将头埋得更低了。 引之继续追问:「那我呢,你可喜欢我?」 灵隐没太听清他说什么,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反应过来,刚想摇摇头,未料,它整个身体已被人腾空抱起。引之身上的冷意退却,温柔地抚摸着它身上的绒毛,心情愉悦道:「既然喜欢我,那么成年之后便做女人!」 灵隐很是愤恨。它为猫处处受限与他就算了,它成年化形了,他还想要控制它,叫它做他的跑腿奴婢?纵然灵隐心中愤怒,却敢怒不敢言。只得软软地趴在引之的怀中,打着哈欠附和地应着。 「你果然在这里。」一道清冷的声音遽然响起。引之抬眼,便见一袭烟衣的潋滟渐渐化成身形。 引之蹙了蹙眉,拍了拍灵隐的背部,道:「我有要事要谈,你先出去。」 见是潋滟,灵隐「喵」叫了一声,兇巴巴地瞪了潋滟一眼,纵身一跃,跳了出去。 潋滟来必然没有好事,灵隐可没有忘记这潋滟喜欢君临。长歌情敌来犯,它毫不犹豫地便往长歌所住奔去。 当灵隐来到长歌房间之时,长歌正站在窗旁望着窗外蔚蓝的天空怔怔失神,似乎在想些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 灵隐跳到长歌的跟前,用爪子拉了拉她的裙摆。 长歌低垂下头望着她:「你叫我陪你去一个地方?」 灵隐点了点头,瞬即率先而行,长歌眉眼一动,跟了上去。来到引之的房间灵隐就停下了脚步,长歌疑虑地望着它,正欲推开面前的房门,一道清冷的声音带着愤怒骤然响起。「引之,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是潋滟的声音,长歌的手滞在了半空。 「你明明知道只要凤长歌留在尊上身边一日,尊上就迟早有一天会被凤长歌给害死,为什么不干脆告知凤长歌真相?」潋滟情绪似乎有些激动,连带着声音也有些尖锐了起来。 真相? 长歌微微蹙了蹙,她有什么未曾知道的真相? 引之沉吟了一瞬,缓缓答道:「潋滟,近些时日你是不是太累了,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听不懂?」潋滟冷笑了一声,「你以为你将事情的真相瞒着就能无事了吗?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有朝一日,凤长歌知晓,花无忧的转世就是天帝,你以为她还会继续留在尊上的身边吗?」 什么…… 轰地一声,犹如五雷轰顶。 长歌心跳几乎在那瞬间戛然而止,双脚跄踉地退后了一步。 天帝是花无忧……花无忧是天帝……花无忧他还活着……他……他还活着…… 引之眯了眯眼,质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什么时候知道的,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尊上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样?」潋滟抬步靠近,「凤长歌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样?引之,你可曾想过这件事东窗事发的后果?」 引之轻抿了唇。 「当年凤长歌为了虚无缥缈的事刺杀了花无忧,那么在她知晓天帝是花无忧之后,在她满心愧疚之下又会不会为了花无忧而抛弃尊上呢?」潋滟有些咄咄逼人道,「引之,你也不敢确定吧!」 引之深凝了视线,却并不言语。 潋滟蓦地转身,漠声道:「尊上现在在哪,我要去将这件事告诉他!」 引之深深地凝视着她,却答非所问:「潋滟,你可曾听过傀儡鳄?」 傀儡鳄? 潋滟身体微微一顿,骤地转回身,若有所思地望着他:「我又岂会不知道,这毒是嗤阎专门所炼制的毒用以操控人的意志,当年他就是利用这个毒迷惑了陶妖,在花无忧所食用的天泉水中下了剧毒,使得花无忧差点毙命。不过这类毒在嗤阎封印之后,便消失了,你为何问这个?」 原来,她曾经还被嗤阎下过傀儡鳄,为何她没有一丁点印象?长歌头莫名的剧痛了起来,脑海中有无数的画面闪现,然后转瞬消失不见。 引之平静地望着她,意味深长道:「若是我说它没有完全消失呢?」 潋滟身体勐地一滞,心底已经猜到了什么:「你什么意思?」 引之目光幽邃道:「傀儡鳄极为霸道,纵然解了毒,却还会有残留的毒素在身体里面。而这残留的毒素一经原有本尊的召唤,便会不断繁殖,直至本尊死亡。当年陶妖虽然解了毒,但,里面的毒素却并未彻底清干净,她转世成为凤长歌之后,原本这残留的毒素会随之消失,却因为她换回了从前那个心,导致她体内的毒素又重新復发了!想必你也知道嗤阎一直被关在凤凰禁地『空蛮』,前段时日我算出嗤阎出现异动,有破阵迹象。凤凰族必然不会视而不见,所以……」 潋滟心神一凛,将他的话给截断:「所以凤长歌作为凤凰族下任族长进入空蛮责无旁贷,那么她势必见到了嗤阎,这便给了嗤阎控制她的机会,若我没猜错,她体内的傀儡鳄已经开始迅速繁殖了。」突地,她想到了什么,立即道,「尊上与她在一起有危险,我必须杀了她才行!」 「你现在杀了她也已经于事无补!」引之幽幽开口,「尊上已经将她体内的傀儡鳄转到自己身上去了!」 「你说什么?」潋滟愕然地望着他,双手抓住他的臂膀,「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你明明就知道傀儡鳄一经碰上便再难隔除,凤长歌为母体,他每次靠近傀儡鳄便会增强一分,你……」 「喵!」一声猫叫。潋滟瞬间止住了声。引之眼波轻动,转身往屋外走去,拉开门出了见到转角之处灵隐匆匆离去的背影,再无任何身影。 引之声音幽邃道:「不知走上这一步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潋滟缓步走了出来,沉声道:「若不这样,又怎么证明,她的立场究竟会如何呢?一个连自己本能都信不过之人,早晚,会步上曾经的后尘。当年,她刺了花无忧一剑,我就绝对不会让此事再次重演。」潋滟望着他,「事实会告诉你,我们现在所做的都是对的!」 引之轻嘆息了一声:「但愿如此!」 院内,无涯刚从外面采了草药回来,便见到长歌脸色煞白,整个人仿似受了什么重创,步履维艰地走在长廊处,她蹙了蹙眉,放下手中背篓,连忙迎了上去,关切道:「长歌,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长歌抬头望向无涯,素来平缓的声音带着几不可觉的沙哑道:「告诉我,李桢身上的毒之所以未癒合是不是与我有关?」 长歌双手搭在她双肩:「你所说的怕他体内的毒素影响我腹中孩子的理由只是幌子我而已,事实上,是因为李桢每次靠近我,他体内的毒素就会加重,而你这般做只是为了宽慰我对不对?」 「你都知道了!」无涯面上浮起一丝愧疚,柔声道:「我并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我只是怕你担心而已,长歌,你别怨我,我真的是无心的。」 长想扯唇笑笑,示意自己无事,可是她却无法扯动分毫。她只得尽量压抑住自己发颤的声音:「我怎么会怨你,我只是怨我自己!」 是啊!最该怨的其实是她自己而已。 她怨她自负了解他,却每回遇到他的事皆看不清,她怨她口口声声说爱花无忧,却在他一次次出现在自己面前之时,没能够认出来。 如今…… 长歌低垂下头看着自己隆肿的腹部,她又有什么资格再重新出现在花无忧的面前?在明知花无忧活着的情况下,她又怎能装作若无其事的回到李桢的身边? 长歌松开抓住她臂膀的手,眼睫轻颤动了几下:「李桢他便拜託你照顾了!」 无涯微楞,总觉得今日的长歌有些怪异,她却说不出那股怪异究竟来自于哪里。她以为长歌是在同她说解毒一事,便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 长歌轻轻颔首,终是放开了她,直迳往院外走去。 无涯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下意识地问道:「长歌,你要去哪?」 长歌步履一滞,心紧紧地揪了一下,她望着蔚蓝的天空,只觉得今日的太阳尤为的刺眼,她声音飘渺道:「外面走走!」进入隧道,转眼消失在视线之中。
第280章 我该已什么面目见你 烟暗瞬间笼罩,在踏入隧道之后,长歌伪装的镇定瞬间被撕得粉碎,她扶着石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颗心不受控制地抽疼着!眼眶中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掉落在地,她却没有哭出一声,隐忍得容貌上隐隐有青筋浮现。 她指尖嵌入掌心,未免李桢意识到不对劲追上来,抬步往外界的方向走去。她每走一步就仿佛踩在了刀尖刃口,每走一步,过往的场景就会如走马观花般浮现。 那是在一处荒山的温泉处。一袭白衣的男人正泡着温泉,显然未曾料到会出现一个不速之客。然而,碍于良好的家教,他只得尽量放缓了声音:「陶妖姑娘,你可知这世界上有男女之别这四个字?」 女子望着他,顺道伸手拂了拂温泉上的池水,一副理所当然道:「既然我今后註定要嫁与你,那看了又有什么关系?」 男人见她丝毫不想迴避,蹙了蹙眉,按捺着性子答道:「在下若没有记错,我与陶妖姑娘并无婚约关系,姑娘又为何会肯定我会娶你!」 女子一脸奇怪地望着他:「我甚喜欢你,自然而然的,你不应该喜欢我吗?你既然喜欢我,今后必然会娶我,这又与婚约有什么关系?」 他倒忘了,与她沟通不能用常人的思维! 男人额头有些发疼,他伸手揉了揉眉心,被一个姑娘就这般看着始终不太妥当,他念咒,狂风袭扫,陶妖被风吹得睁不开眼,待她看清之时,花无忧已经重新穿戴好了衣物。 陶妖一脸惋惜地望着他:「就洗完了吗?」 花无忧眉梢一挑。 陶妖不悦地嘟囔了一句:「可是我还没有看够啊!」 花无忧唇角隐隐抽搐了几下,见着陶妖一副惋惜的神情,不知为何他说了或许他一辈子也不会说的话:「陶妖姑娘可知何为喜欢?」 「自然知道!」这问题太过浅薄了,陶妖望着他,毫不犹豫地开口道:「从你第一次救我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 花无忧莞尔一笑,温和道:「可是我却认为那并不是喜欢!」 「不是喜欢?」陶妖狐疑地望着他,「那是什么?」 花无忧道:「只是单纯的迷恋罢了!」 「迷恋?」陶妖细细咀嚼这两个字,她开口问道:「那又何为是喜欢?」 花无忧淡淡笑了笑:「陶妖姑娘若是能够修炼成仙。或是就知道了!」 陶妖双眼骤然一亮:「那我成仙之后,你可否满足我一个愿望?」 花无忧怔了怔,沉浸了一瞬之后,答道:「届时,姑娘但说无妨!」 仙……修炼成仙…… 长歌泪水几乎又要溢出眼眶,她紧紧攥着疼到窒息的胸口,不禁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是三年之后的自己。最后,因为花无忧的一句话,她努力地修炼成了仙。 「花无忧,我懂喜欢了!」那是她修炼成仙之后,第一次站在他面前,「你可还记得当时的约定?」 花无忧呆呆地看了她半响,似乎在努力回想着,正当她有些站立难安之时,终于,他想了起来。温润地笑着:「姑娘请讲!」 她展颜一笑:「我要跟在你身边!」 「无忧……「长歌轻声低喃,「我该已什么面目见你……如今……我已无资格见你了!」光线刺入眼睛,长歌缓慢地往前走着,终于,走出了悬崖入口。 重峦叠嶂,高悬的烈日透过枝叶细缝直射而下,泛出星星点点的光芒。长歌漫无边际地走着,突然隐隐听到前方有打斗的声音传来,她步履微滞,不想多管闲事,正转身欲走,「嘭!」地一声,一名男子被击飞倒在她脚下。 长歌余光随意一瞥,便见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敖礼。 此刻,有一名妖正凶神恶煞提剑而来,对着敖礼的头正欲当场噼下,长歌指尖流光溢淌,轻轻一弹,「哐当!」地传出一道金属碰撞声,那妖怪一时不备连连退了数步。 妖怪怒气横织道:「哪里来的不知死活的人,胆敢坏老子好事,你可知我是谁?」 长歌心情本就不好,如今这个妖怪居然还敢往刀剑刃口上撞,她双目勐地一敛,眼底杀意顿现,袖口之中一柄泛着白色光芒的剑脱颖而出,如疾风袭过,那名妖怪还未看清,脖颈遽然一痛,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摸,满手血迹,他瞳孔愕然睁大,蓦后倒地。 敖礼捂住胸口「噗!」地一声吐出了大口鲜血。 长歌蹲下身体,拿起他的手腕欲检查他的伤势,未料,敖礼避开,直径紧抓着长歌的臂膀虚弱地祈求道:「凤凰仙子,快去……快去妖界救芳华……」 长歌蹙眉:「她怎么了?」 敖礼勐地咳出了一口殷红的血,虚弱道:「弒灭要娶她!」他的手用力地抓着长歌的臂膀,「快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长歌身体微微一顿,紧皱起眉:「可是你……」 敖礼道:「我已经召唤了水族的人来,你无须担心我,现下最要紧的是将芳华给带出来……」 长歌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知道事态紧急,折言向来喜欢顾里,又怎么会下嫁给弒灭? 她温和道:「那你好生照顾自己!」指尖捻诀,为敖礼所在画了一个结界,伸手变幻出一个虚空之境,抬步,跨入了进去。 长歌到了妖界,天色已经渐渐暗沉了下去。此刻,妖界内各处张灯结彩,喜庆连连。自从上次进入这妖界之后,长歌对妖都也算是熟悉。 今日妖王弒灭大婚,来往的宾客源源不绝,各处巡查的妖兵不减反增,要想进入妖界北晨殿真是难如登天。虽说是这般,但对于长歌这法力高强之人而言也依旧是轻而易举。 长歌趁着众人专心应付宾客之时,借着夜色飞上城墙,一路熟门熟路地进入妖族大殿,此刻,弒灭正穿着大红色的喜袍与一群宾客把酒畅饮。没有犹豫,长歌直往弒灭的住所而去。 北晨殿内,屋内明亮的烛火轻轻摇曳着,殿外空空荡荡,并没有一人看守。长歌穿门而入,便见一袭大红喜袍戴着凤冠霞帔的女子端端正正地坐在床榻面前。 听她进来的脚步声,女子身体明显僵了一僵。 「折言,别怕,是我!」长歌轻声安抚,素手一拂,盖在折言头上的凤冠霞帔掉落在地。一张苍白无色的脸霎时浮现。 折言见到长歌,眉宇之间的凝重不减反增,眼睛轻轻往旁转了一转,长歌瞬间领会,手凭空一吸,一个藏身在木柜后吓得哆哆嗦嗦的婢女只觉得身体一轻,待她回过神来,人飞到了长歌的掌心之中。她唿吸一滞,当场被吓晕了过去。 长歌走到折言面前,念咒,解开了她身上的定身咒。 折言感觉到身体能动弹,她脸上闪过一丝惊慌,霎时拉着了长歌的臂膀就往旁边的木柜中躲去。 长歌不明所以,以为折言在害怕,拉着她:「我们现在先离开这里!」 「恐怕是走不了了!」阴冷无温的声音从屋外适时响起,大量的脚步声蜂拥而至,明亮的火把将外面照的亮如白昼,房门哐当地一声,弒灭率领着众多妖兵走了进来:「凤凰仙子,我们又见面了!」 长歌的视线落在弒灭身后的敖礼身上。 敖礼整个人瞬间变成了另一个陌生的模样,他朝弒灭殷勤道:「王,属下说的没错吧!只要抓住这个女人,这凤长歌一定会过来!」 弒灭大手一挥:「下去领赏!」 那名男子双眼一喜,恭恭敬敬地作了一辑,欢喜道:「多谢王!」瞬即,走了下去。 长歌冷冷望着他,声音清冷如泉道:「不知妖王将我引入到这里来是为何意?」 弒灭慢条斯理地抬步走进:「老夫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妖族先祖曾经丢失一物,经过老夫多年来的追查,发现那名贼人留下之物直指向贵师东华上仙。可是,众所周知,东华上仙已经有五百多年未曾出现了。目前为止,无人得知他在哪里,所以,想叫凤凰仙子叫出贵师东华而已。」 长歌唇瓣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漫不经心地道:「不知贵府遗留了何物?为何就这般断定我师父能够看得上呢?」她语声顿了一顿,又道:「况且,单凭遗留下的微乎其微的线索就断定是我师父所为,是否太过轻率了?若是我不同意呢?」 弒灭眼眸遽然一寒,没想到他好心好意的与她说话,她居然这般不识好歹,语气也冷沉了几分:「既然凤凰仙子不愿意,那么,就请自行离去,老夫恕不远送。不过,这幻雪你可是带不走了!」 长歌眼眸微敛:「不管你同不同意,今日,折言我必须带走!」 「狂妄!」弒灭怒意终究忍不住爆发出来,「我敬你是魔尊君临喜欢的女子,所以让你几分,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长歌一手拉住了折言,漠声道:「我也跟你说最后一句,折言,今日我必须带走!」 弒灭一拍桌面,怒声道:「来人,将她给我拿下!」 那群妖兵听令,立即蜂拥而上。长歌眼眸红光闪现,手腕一转,一柄剔透的宝剑带着凌厉剑气霎时浮现,她咬破手指,将血往剑身一拭,剑身光芒大涨,她用力一挥,那群妖兵顷刻倒了大片。
第281章 长歌,你所说的话是否是不做数了? 长歌瞬即拉着折言出了殿外。 弒灭见着那么多手下倒在自己面前又岂会袖手旁观,他朝身侧的四大妖使轻瞥一眼,那四名妖使顿时领会,颔首,往长歌所在飞了过去。 身后有强大的戾气划破天际而来,长歌眉头轻拧,手中长剑勐的一甩。轰的一声,长剑化作长虹,瞬间穿透虚无,直接出现在了离它最近的妖使之一若斐面前。 若斐身子没有丝毫退后,他伸出右手画了个圆,一个无形的护罩凭空出现,将长歌剑中所携带的剑气挡在了外面。 长歌眉目轻拧,将折言往前一推,自己反身迎了上去:「折言,你先离去,我来断后!」 折言望向长歌。她知道自己身体不挤,留下来也只会拖累长歌,为今之计能做的只能回到魔界叫君临过来,她略一沉吟,运提法力,直往妖界外面飞去。 半空中,四名妖使将长歌围绕在中央。突地,四名妖使同时将剑朝天一举,四道光柱直冲天际,所携带的光芒遮天蔽日,凝结了庞大的气势,携带千钧之势,直奔下界,袭向长歌。 天空忽然暗沉了下去,似乎周围空气全部被这股气势给波及到了。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耳畔有一道声音如同魔咒回放,长歌凌厉目光渐渐变得嗜血的溃散。她口中念咒,身体周遭泛起一道红色妖冶的火光,手中长剑一挥,剑气如摧枯拉朽一般撞上了那道光芒,顿时消得粉碎。 她手中长剑从光芒中穿透而过,直往离她最近的妖使而去。 那一霎那,骇人的杀意四处波及;那一霎那,空间大片开裂,狂风怒号;那一霎那,断臂残肢无数,鲜血汇聚成小溪四处蔓延。 在打斗途中长歌几乎整个人陷入魔障,浑浑噩噩之中她看到了无数妖魔举剑杀他,那一刻,她只有一个念头,杀……杀……杀……妖界顷刻成了阿鼻炼狱。 长歌头痛欲裂,待她意识稍微回笼之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出了妖界。而她整个身上渗满了殷红的血。 累……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累,她累到甚至不知自己现在身处在哪里,只得依靠本能麻木地前行着。烈日火热的照射在她身上,她的视线渐渐模煳,意识开始涣散,终于,身体轻轻一晃,蓦后倒地。 …… 折言心中担忧长歌,一路飞奔到魔界,正当她欲直接去李桢所住寝殿之时,被两名魔卫当场拦住了去路。 「来着何人,既然胆敢闯入魔界,速速报上名来。」一名魔卫拿着两面三尖刀寒声开口。 长歌所在的情况危急,折言加上口不能言,心中焦虑万分,她没有用魂魄渡身,飞到魔界身体早已是强攻之末,硬闯显然是不可能,面对魔卫的逼问,她只得努力地用手比划着名。 那两名魔卫根本看不懂她在比划些什么,以为她是来找茬的,不耐烦地催促道:「滚滚滚,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见你是个女人不跟你计较,识相的快点滚,免得耽误我时间。 折言见与他们说不清楚,将横在面前的两面三尖刀推开,直径沖了进去。 一名魔卫怒火嘭地一声腾烧了起来,拿着手中的两面三尖刀往折言后背重重一敲,折言猝不及防,被敲打在地。 那两名魔卫见她不识好歹,没了那怜香惜玉之心,拳打脚踢地迎了上去,每一下都卯足了全力。折言身体本就虚弱,被这般一打,体内气血翻涌,一口殷红的血已经蔓上喉间。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一点点地往李桢的殿宇爬去。 她不想欠凤长歌任何东西,是的,她一点也不想欠! 见她伤的这么重还不死心,其中一名魔卫呸了一声,吐了口痰,直接拉起折言就往旁边的池塘按下去,冰凉的池水顷刻蔓延至头顶,体内渐渐缺氧,正当折言感到要窒息而亡之时,头又被人提了上来,她大口喘了一口气,还未彻底回过神来,头又被人按了下去。 耳畔似乎有人在抚掌大笑,折言从未受过这般屈辱,她试图反抗,可是她身体却虚弱无力地提不起一丝力气。胸膛的空气所剩无几,窒息感越来越甚,意识开始涣散,正当折言坚持不下去时。身体被人勐地从水上提了上来,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折言无声息地张了张口,身体徒然一软,倒了下去。 白倾望着怀中虚弱地毫无生气的女子,将她打横抱起,面无表情地扫了地下两道白骨,大步离去。 …… 褶山。 夜色漆烟似墨,天空寡淡的连一丝星光也没有,明明是九月炙热的天气,屋内的温度却冷的仿佛能将空气凝聚成冰。 门外,引之望着靠窗而坐一袭烟衣雍容华贵的男人,轻拢了拢眉,走上前,低声禀告道:「尊上,我已经将褶山甚至于丹霞山里里外外都找过了,还是没有看到凤凰仙子,你看,需不需要继续扩大范围寻找?」 男人没有答话,只是遥遥望着窗外的夜色,整张俊美无俦的脸隐藏在夜色之下看不清任何表情。 这般安静令引之多少有些难安,毕竟凤长歌的消失归功结底与他有关,若不是他与潋滟故意设出那么一场戏,恐怕,她也不会离去。可是,若是能够再重新来过一次,他也必然会选择这般做。 凤长歌身上有傀儡鳄的毒,君临虽然已经将毒都转移到自己的身上,可是她身上的毒却仍旧不能根除。两者待在一起,短时间内或许不会有什么,但只要时间一长,必会有一人深受其害,那么,这个人毫不犹豫地会是君临。 他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让李桢重生为君临,必然不会让他再次重蹈覆辙。 李桢声音缥缈道:「引之,当初你们为何会选择救我?甚至宁愿放弃自由自在的日子降低身份跟随我?」 引之身体微微一顿。恍惚之中思绪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他几乎就要将那段岁月给遗忘了过去。 他是弃婴,妖与人相恋产下的一子,生来无脸,註定不得人喜欢。所以他生下来就被人给抛弃了。哪里有垃圾、哪里不能见光,他便活在哪里。 没人教他法术,没人收留他,所以,他便像流浪的孤儿一样,从小到大被人欺负。被人打断手脚,他便自己接回去;哭了,就自己将泪擦干;饿了,他便抢比他年纪小的人的东西吃;累了,他就走到哪躺倒哪。所有的妖怪都避他如蛇蝎,如瘟神,独有那人,从不曾嫌弃与他。甚至,在他被人欺负得快要死的时候,还出手救他。至此之后,他便告诉自己,他这条性命从今往后,就只会属于他一人。 可是,那人太过强大,强大到他想报恩却总寻不到任何机会。直到有了这么一天…… 引之一本正经地望着他:「若我说是为了报恩呢?」报他从地狱沼泽中将他拉出来的恩德。他想,若不是他,若不是他临走之前所说的那些话、若不是他给予他的鼓励,他最后或许就会像墙角那兑扶不上墙的烂泥一样,永远也振作不起来。 李桢收回视线,凤眸深深地凝视着他,似想透过他看出些什么,可是那双眼睛实在太过诚恳,他未曾发现任何虚假。 引之以为李桢还会再继续追问,未想,李桢只是忘了他一瞬之后,又犹自转回了首,声无起伏道:「退下吧!」 引之微微一怔:「那长歌姑娘……」 李桢轻阖上眼,淡漠道:「无须找了,她既然决心躲我,纵然如何找也找不到的!」 引之似有深意地望了李桢一眼,终是未再多说些什么,轻轻作了一辑,退了下去。 待人走远,李桢徐徐睁开眼,似轻声低喃又似在喃喃自语:「长歌,你所说的话是否是不做数了?」 …… 「长歌你所说的是否不做数了……不做数了……不做数了……」男子轻浅的声音不断在耳畔迴响。 「李桢!」长歌霍然睁眼,翻身坐起,便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而她此刻正躺在床榻之上。 窗外,白色柔丝的幔帘随风摇曳着,不断在眼前晃荡,长歌轻轻蹙了蹙眉。她明明记得自己在一个荒山之中,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掀被而起,便有一名身着淡黄衫的仙婢端着水盆走了进来,见她舒醒过来,仙婢放下手中的水盆迎了上来,轻作了一辑:「凤凰仙子,你醒了!」 长歌面色平静地望着她,声音温和道:「这是哪?」 仙娥恭恭敬敬道:「这是紫薇阁,你晕倒在了荒山上,瑶光娘娘正好经过了那里,便将您带回来了!」 「紫薇阁?」长歌身体微微一顿:「这岂不是在天宫?」她左右打量了四周一眼,周遭有灵气环绕,这显然是天宫无疑。 长歌不禁想到了潋滟所说的话,天帝是花无忧的转世,天帝贵为瑶光圣母的儿子,来这无可厚非,若是遇见…… 长歌心神一凛,不知为何,心中闪过一丝慌乱。她甚至不太明白自己现在究竟是何心情。她既渴望见到花无忧,可是理智又告诉她不行。她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陶妖了,她是凤长歌,怀有李桢骨肉的凤长歌,现如今……她已经没有面目再见他。 长歌起身下榻,刚欲离开紫薇阁,便听到殿外有仙婢行礼的声音。 「参见娘娘,参见天帝!」
第282章 他怎么会对她这般上心? 长歌步履勐地一滞,抬首望去,便见一袭紫衣华贵端庄的瑶光圣母与明黄袍的天帝齐齐走了进来。 「奴婢参见娘娘,参见天帝!」身后的仙娥率先反应。 长歌霎时回神,她臻首微垂,眼睫轻颤,掩饰了所有情绪:「长歌给娘娘请安。」喉咙有些哽涩,长歌顿了一顿,待平復了一下心情,继而又道,「给天帝请安!」 「长歌又何须多礼!」瑶光圣母走到长歌的跟前,温柔地拿起她的双手拍了拍,像长辈般的慈爱道,「身子骨可好了一些?」 长歌抬起头,温和道:「已经无大碍了!」 「那便好!」瑶光圣母笑了笑,颇有些语重心长道,「我也算给了旭儿一个交代!」 旭儿是天帝的小名,感觉身侧有深邃的视线传了过来,长歌唿吸滞了一滞,却低垂了眉眼,刻意避开。 瑶光圣母又道:「旭儿,你刚不是同本宫说有事要与长歌商量吗?既然如此,我这老太婆也不在这碍你们年轻人的事了。」说完,瑶光圣母似有深意地望了天帝一眼,然后,率先着一干下人转身离去。 四周顷刻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天帝就这般紧盯着长歌也不说话,长歌被他望着,心止不住地开始抽痛了起来。然而,她始终不敢抬头望向天帝。 她转身走至窗旁,目光幽邃地望着窗外开得盛艷的红梅,尽快压制住自己早就已经哽咽住的声音:「不知天帝有何要事要与我说?」 天帝眯了眯眼,沉声开口道:「凤凰仙子当真要与那个魔人在一起?」 若是以往,长歌定然毫不犹豫地回答他说是,可是现在,自从知道天帝就是花无忧之后,这一切对于她而言却是莫大的折磨。 长歌感觉眼睛有些酸涩,她轻阖上眼,却是未答。 「仙子可知同魔族君临在一起,可会发生什么后果?」天帝走到她身侧站定,顺着窗外的风景望去,「丹霞山虽说向来不过问三界之事,可是终究与天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倘若丹霞山的臣民知道他们未来的族长嫁给了魔界尊主,介时,你让丹霞山如何在三界之中立足?」 长歌蓦然睁眼。 天帝顿了一顿,继而转首望着长歌深情款款地道:「我对仙子的心从未曾变过。仙子若是因为腹中孩子而委屈自己下嫁给君临的话,仙子大可不必,只要仙子愿意,您腹中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您腹中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这句话落地,长歌心勐地颤动了一下,泪水几乎要溢出眼眶,她转首怔怔地望着天帝,再泪水要掉出眼眶之时,未免被天帝发现,她又匆匆地转回了首,沙哑着嗓子道:「天帝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自然知晓,我可对着长生大帝起誓,我所说的每一句都是发自肺腑之言!」天帝眼眸泛起一丝温柔之色,缓声道:「我知现在说这些话有些唐突,凤凰仙子不必急于回答我。仙子刚醒来,想必身子还有些乏,你好生歇息,至于凤族长那边,我自然会派人去通知一声!」 长歌轻阖上眼,淡声道:「多谢!」 天帝勾唇笑了笑:「仙子这般同我客气,倒显得生份了。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尽管吩咐下人即可。我晚点再过来看你!」 长歌微颔首。 天帝这才转身大步离去。 待身后的脚步声越行越远,长歌这才徐徐睁开眼,她转首怔怔地望着天帝离去的背影,两行清泪从眼角缓缓滑落了下去。 「无忧……」长歌声音哽咽,如鱼刺哽在喉:「若是有朝一日,你恢復了记忆,发现我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陶妖,你可会怪我?」 你可会怪我……这几个字随着轻风慢慢地荡漾开来,似乎落得很远很远,直至飞出了九霄之外。 魔族 一袭蔚蓝长衫的男人面若冰霜地望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女子,眼见半个时辰已经过去,女子丝毫未醒,他蹙了蹙眉,转首望着女子旁边正在施针的紫衣男人询问道:「她怎么样了?」 季栎在折言头顶上施完最后一针,慢悠悠道:「大难不死也只剩下半条命了!」 季栎看着面色苍白的折言,忍不住喟嘆道:「这女子倒是对自己极狠,她本由幻雪所化,以人的魂魄为生。明明只要吸食别人的魂魄,体内的伤势就能痊癒,偏偏犹自挨着,导致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白倾轻抿了唇:「有什么方法可以救她?」 季栎便好奇了,自从他与白倾认识以来,第一次见他对潋滟以外的女子动心,他眼中泛起一丝兴味:「我说你对她怎么对她那么上心?」 白倾身体微微一顿,是啊!他怎么会对她这般上心? 白倾的视线不禁落在折言身上,面上也有些困惑了起来。说熟,他与她总共也就是见过几次面而已,除却她将他当成了他心上人顾里,他与她并没有任何交际,说不熟,他见到她却总会产生一股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就好像,他们应该认识一般。 面对季栎的疑问,他随口答道:「她曾经救过我的性命,我只是不想欠她的而已!」是的,或者他这般做,只是不想欠她的而已! 依白倾对潋滟的深情,季栎自然不会认为白倾爱上了她人,但相处数载,几人之间的相处早已成了固定挖讽的地步。毕竟,像活到他们这个岁数的人几乎少之又少。 他顺道调侃了一句:「当真是因为她曾经救过你的命?而不是因为她与潋滟长得比较相像?」 像吗? 曾经第一眼看上去的确很相像,但看久之后便会发现两人根本就不一样,无论是性格还是长相。 白倾静静地凝视着折言,突想到了什么,继而又道:「对了,你既然号称三界之内最厉害的仙医,那么,你可否治好她的声音?」想到折言用手比划的模样,他皱了皱眉。 季栎毫不迟疑地开口答道:「这个治不了!」 白倾蹙了蹙眉:「你看都未看,又怎么知道治不了?」 季栎白了他一眼,眼见时辰差不多了,他边将折言头顶的银针拔下,边道:「她之所以没有声音是因为她用自己的声音与无垠之境做了筹码,除非有什么东西能够将它赎回来,否则,就是天神也无能为力!」 白倾心膛剧烈一震,愕然地望着他:「你是说她与引之做了交易?」 季栎将银针收回放入医用箱,轻描淡写道:「脉象上看,她的声带等都无问题,除了这个原因没有其它的了,应该是错不了!」话说完,他这才意识到有丝丝不对劲。 不对!应该是极度不对劲!往常,白倾极少说话,除却在潋滟的面前,否则一整年说出的话可能都不会上百句,又哪会像现在这样滔滔不绝的?所说的话,还三句不离开眼前这个女人! 季栎很是稀奇地望着他,然后伸手指了指折言:「这个女人你确定对她毫无感觉?」 被他问的白倾莫名的觉得有些烦躁:「我的心在谁那里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 这倒也是! 季栎利索地起身,缓声道:「看她这个样子没些功夫是醒不过来了,不过你放心,经过我施针,她暂时无事。我房间内还有些凝气补血的灵药,你若无事便同我回去将药取过来给她服下,不然,晚了可真回天乏术!」 白倾望了折言一眼,颔首。与季栎相继走了出去。待脚步声渐渐走远直至消失不见,床榻上,女子眼角之处两行晶莹剔透的泪水无声息地流落了下去。 折言睁眼,目光呆滞地望着头顶上方摇曳的白色幔帐,白倾的话,一遍遍在耳畔回放。 他说:我的心在谁那里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 他的心在谁那里……那个谁是指潋滟么? 她想定然是吧!所有的人都说她长得像潋滟,就连她自己也意识到自己与她很相像,所以,他救她,也只是因为这一张相像的脸对吧? 折言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讨厌自己这张脸,讨厌到她恨不得立即毁了它! 她的顾里当初喜欢她绝对不会是因为这一张脸的,绝对不会是……沉浸了一瞬之后,折言这才起身,脚步维艰地往李桢所住的宫殿走了过去。 折言未曾去过李桢的宫殿,只得边走边询问,众人知是白倾将她带回来的,是以,恭恭敬敬地回答了她的问题。可惜,当折言来到李桢所住的寝宫之时,得到的消息却是李桢近半年多没有回到魔界。 折言心中始终惦记这长歌,不敢有它,正欲寻白倾问李桢所在之时,不远处一袭烟衣的李桢骤然浮现,往她所在的方向走来。 折言双眼遽然一喜,立刻,虚弱地迎了上去,然而,她还未走上几步,一袭烟衣冰冷的女子遽然挡在她面前,她眉头一拧,手腕被她大力一扯,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荒山野岭之中,两道身影霎时浮现,折言只觉得身体被人勐地用力一甩,她脚步跄踉几步,人已经撞到了旁边的大树之上,折言体内气血一涌,殷红的血已经溢出唇角。 潋滟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颇有些盛气凌人道:「幻雪,你活了这么久,想必也该知道,不是自己的事不要多管闲事,否则,终有一天,会惹火上身!」话到最后,语中隐隐有威胁之意。
第283章 别拒绝我 折言冷冷地望着她,比划道:「既然你也知道我活了这么久,想必也该知道,我这条命早也已经活够了,不管能活多久都已经无所谓了!」 「好一句无所谓啊!怎么?这么快,你便将从前的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吗?」潋滟抬步走到折言的面前,与她面对面道:「若不是凤长歌,你与顾里又怎么会走到今日这个地步?若不是凤长歌,你今日又为何会变成哑巴?」 折言的脸白了几分。 「折言,你从出生下来,就什么都没有,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人;而她呢?她有疼她的亲人,她有显赫的地位、她有护她的朋友、她有爱她的爱人、还有她尚未出世的孩子,她幸福的拥有了全世界。」 「可是她却做了什么?她连你唯一最珍贵的东西也剥夺了,她凭什么过得那么幸福,而你,凭什么要在地狱沼泽中生活?」 折言虚弱地倒靠在了身后的树上,她明明知道潋滟故意同她所这些话是为了刺激她,藉此挑拨她与凤长歌的关系,可是,明知道事情真相的她,却还是会被潋滟所说的话刺得生疼! 是啊!她从出生下来就什么也没有。她所到之处,便会有满地的尸体,所有的人,不管是仙、妖、魔、人都会骂她是个不祥人!唯一算得上她拥有的东西,那便是顾里!那个疼她、爱她、处处护着她的顾里!可是……可是……老天却残忍的连她唯一的东西也要剥夺!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凤长歌! 「你帮了她,她最多感激你一两句,敷衍过后,她照样过她幸福的生活。而你呢?折言,你只能在烟暗的角落处如同烂泥一般过活。这世界上没有人会顾忌你的感受,没有人会关心你做了什么,更是就连你无故消失在这世界上也没有人发现,折言,你就真的不会怨吗?」 折言的眼开始涣散无光!整个身体顺着树身瘫软了下去! 怨?她又怎么不会怨?她怨命运的不公、她怨造化的弄人、她怨世间的冷漠无情。她什么都可以不要,什么都可以不计较,她只要顾里……她只要顾里……可是为了什么连这个小小的愿望也满足不了? 「折言,我们都是一类人,这个世界待我们不公,我们就只好努力地争取。所以,我们比常人更懂得珍惜。凤长歌毁了你的人生,将你的人生变成了炼狱。现下,你有这个机会可以復仇,为何又不让她尝尝你曾经尝过的痛苦?」 折言怔怔地望着她,张了张口却许久无声。潋滟知她听了进去,唇角轻轻一勾,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在这好好想想吧!」说完,她起身大步离去。 白倾从季栎屋内拿了灵药回到屋内时发现折言已经不在。 当他寻到折言之时,她正失魂落魄地走在花园处。看到她安然无事,他松了口气,想到她身上还负着伤便四处乱晃,他微微蹙了蹙眉,走上前一手抓住了折言的手腕:「折言,你不要命了是不是?身上的伤还未好,起来做什么?」 折言目光呆滞地望着白倾,看着他此刻盛怒的脸庞,不知为何,心中既然前所未有的毫无起伏。她拂开白倾的手漠然地往前走去。 白倾皱了皱眉,转身,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道:「听魔婢说你寻尊上有要事,现在他回来了。说吧!你找他做什么?」 折言步履微微一滞,这次却未曾转首,直迳往前走去。 ……* 蔚蓝的天空层层白云环绕着,阳光照耀在天宫琉璃白瓦上泛起一道薄薄的金光,若大的紫薇阁颇有些冷肃。 当天帝到来之时,一袭淡金衣裳的女子正坐在靠窗的位置写着什么东西,摇曳的髮丝用白色丝带轻轻束着,绝美的面容沉静温婉,落笔轻盈有力,无形中透出高贵清华的气质,画面美好的让人不忍打扰。 天帝摇了摇手中玉扇,抬步上前,微笑道:「在写着什么?」 长歌手中的笔微微滞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恢復如初,她声音平缓道:「闲来无事,所以抄写经书。」 天帝抬眼望去,发现长歌落笔的字却寥寥无几,想必是被什么事给困扰住了。他朗声笑道:「琼花阁的花近日开了,听闻煞是好看,仙子若是闲来无事,不知能否陪本帝同去那里赏赏花?」 长歌抬眼望向天帝,看着他隐含期盼的眼神,不禁想到了从前的陶妖,那时花无忧性子喜静,若无什么要紧之事几乎毫不出门。那时,她也是怀着这种眼神看着花无忧。可是,明明是同一个人,只是换了一张脸,她却再也寻不到当时的心境。 时间,有时候当真可怕! 琼花阁种满了从三界各处移植而来的花。落霞、晚梅、牡丹、天蓝竹等奇花异草数不胜数,一簇簇娇艷的繁花相互争艷芬芳美不胜收。清风吹过,泛起阵阵馥郁的花香让人不禁心旷神怡。长歌烦闷的心情好了不少。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花丛假山后有女子轻盈落寞的声音响起。长歌认得这个声音,这是天帝的侧妃素宛的声音。 长歌曾经见过她一面,是一位端庄秀丽的女子。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素宛温婉的声音轻轻落地。有婢女担忧地唤了一声:「娘娘……」 素宛似乎感觉到自己所念的诗句太过悲伤怀秋,柔声道:「你无须担心我,或许这便是我的宿命。时间久了,我早已经习惯了!」言语无形之中散发出一股无奈的悲切之感。 她的声音仿佛触动了她的心魂,长歌心几不可觉地被针扎了一扎。诸女共侍一夫,纵然再爱,也终有一天会消磨殆尽吧? 天帝皱了皱眉,握拳轻咳了一声。 素宛霎时醒神,似乎这才意料到有人走来,她从假山后走出身,见是天帝,脸色变了一变,立即盈身行礼道:「臣妾参见陛下!」 天帝眯了眯眼,语带双关道:「爱妃倒是好兴致,居然还会吟诗作乐。」 素宛面上一慌,立即跪地:「臣妾该死,让陛下笑话了!」 天帝冷哼了一声,道:「退下吧!」 素宛叩谢,立刻匆忙离去。 天帝眼底冷意退却,他转身望着长歌,面上又转化成了温和的表情:「长歌,前方的风景更好,我们去前面看看吧!」他的语气云淡风轻地仿佛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根本就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若是无忧定然不会这般模样。难道转世之后,性情就会与往常截然不同? 长歌没了游赏的心思,可是见天帝兴致勃勃,却不想扫了他的兴致,况且,她也有要事与他相商,微微顿了一顿,点了点头。 琼花阁内建了一座可供休息的凉亭。名叫:琼花亭。长歌随着天帝在院内随意逛了一逛,累了,便到此处歇息。立即便有仙娥端着精緻的茶具及糕点上前,其中还有长歌最为喜爱的糖栗子。 长歌不禁想到了李桢。每回他在之时,他便自动剥下果皮递到她面前,动作熟练得仿佛理所当然的一般,以至于久而久之养成了她一个习性,吃糖栗子时定要他在身边。 长歌唇角泛出了一丝笑,伸手,刚欲拿起一个糖栗子尝尝。天帝突然冷声道:「谁要你们把凡间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搬上来的?」 长歌扬起的手微微一滞,又垂落了下去。身侧两名在旁服侍的仙娥吓得噗通跪地,祈求道:「请天帝恕罪!」 天帝脸上闪过丝丝不悦之色:「还不将这东西给拿下去?」 「是!」那两名婢女颔首,立即起身,将那盘糖栗子端了下去。 天帝收起冷冽的表情,温和道:「这些仙娥做事毛手毛脚的,还望长歌不要介意的好!」说着,他拿起摆放在桌面上的茶壶为长歌斟了杯茶,递到长歌的面前。「这是用天山上的清泉所泡制的茶,你尝尝……」 长歌望着杯中茶水泛起的丝丝涟漪,沉吟了一瞬,这才抬手轻抿了一口。天帝凑了近来,询问道:「如何?」 长歌眼睫颤了一颤,将杯盏放下,平静道:「味道清甜,极好!」 天帝伸手握住长歌放在杯盏上的手,微笑道:「长歌喜欢就好!」 长歌眉头蹙了蹙,正欲收回手,未料,天帝用力握紧了几分,她抬头望向天帝,便见他幽邃的眼眸深深地望着她:「长歌,我说的话你可考虑得怎么样了?」 长歌身体微微一僵,望着天帝,她心中没来由地闪过一丝慌乱。按理来说,在她有生之年能再见到花无忧定然是极为开心的。他不介意她腹中怀了他人的孩子,愿意重新接纳她,她也该很是兴奋的。然而,当她面对这一切,意料之中的开心没有到来,反而觉得有一计层层的大石压在了她的心里,使她难以透气,甚至,她的脑海之中浮现的却是李桢的身影。 天帝见长歌沉默不语,以为她心中已经开始慢慢地动摇,他身体微微凑近,深情款款地道:「长歌,我所说的话都是真心的,别拒绝我!」 他的视线落在长歌的唇瓣上,正欲附上去。长歌身体勐地绷直。 「都怪你,我都说了她不在这,你偏偏不信,硬要带我来这鬼地方。」有男人不悦地嘟囔声响起。
第284章 更甚是,还怀了他的孩子 长歌心中一松,在天帝靠近之时,下意识地撇开了脸,站起身。 天帝眼中有不悦之色闪现,转头,便见司命星君与太上老君两人走在花丛中急匆匆地往他们所在地走来。 「这……」太上老君的老脸红了红,反驳道:「我怎么知道那个仙娥所说的话那么不靠谱呢?」他拨开面前挡住他路的花,吹鬍子瞪眼道,「你说这小长歌也真是的,不找她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找到她那简直是轻而易举。现在可好,找她有要事了,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长歌微微抽搐了嘴角,离他们这么近他们也没有看到她,倒也实属不易,长歌轻嘆了一声,平静道:「你们找我有何要事?」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司命星君与太上老君吓了大跳,两人四处环顾了一眼,终于看到了不远处凉亭上的长歌。两人的双眼遽然一亮,终于找到了! 司命星君与太上老君抬步上前,一把就拉着长歌的左右手腕往南天门前走去,完全没有注意到长歌身侧的天帝。 司命星君道:「小长歌,你说你没事跑到这地方来做什么?让我们这两个老骨头一通好找。快快快……立刻跟我下凡去……」 见他们的神色似乎很着急,长歌蹙了蹙眉,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太上老君朝司命星君道:「你看吧!我就说她一定不知道!」 司命星君没好气地望了太上老君一眼,继而朝长歌道:「妖族弒灭率领着近十万妖兵往丹霞山去了,你若再不赶回去,怕来不及了!」 什么…… 长歌身体勐地一震。 司命星君又道:「你说你做什么不好,偏偏杀了妖族的二殿下,弒灭又怎么会善罢甘休?现在,丹霞山恐怕免不了一番恶战了!」 他话还未落地,手中徒然一松,眼前衣袂一晃,长歌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丹霞山,正是两棋对弈时,望着手执白棋突然安静下去的白娉,凤允挑了挑眉:「你怎么了?」 白娉面上凝重道:「相公,你看上方!」 凤允蹙了蹙眉,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便见丹霞山上方那原本蔚蓝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变得阴沉沉的一片,乌云翻涌,强大的妖气透出,颇有种暴风雨欲来之势。 凤允透过层层乌云,一眼看到了里面率领众兵而来的人,他沉了沉眼:「是弒灭。」 白娉轻抿了唇,收回视线,望着他:「他带兵来我们丹霞山做什么?」 「不管做什么想必是来者不善。」凤允手中拿着的烟棋轻轻往上一抛,那烟棋顿时化为一道金光直冲山峰之巅的鸣钟而去。「嘭!」地一声,山内钟声四起,丹霞山内所有的众人神色一凛,立即放下手中的动作,急速往丹霞山的入口奔去。 当凤允与白娉率领着丹霞山众人来到入口,随后弒灭便率领着一干妖兵到来。 凤允眯了眯眼,声音沉稳道:「不知妖王来我丹霞山有何贵干?」 「哼!」弒灭冷哼了一声,厉声道:「凤长歌杀了我儿,血洗了我天晨殿,今日,我来让她血债血偿的。凤允,你若不想丹霞山被夷为平地,识相的便将她给我交出来。」 「真是狂妄。」白娉冷笑了一声,「我们丹霞山能在这数十万年来屹立在三界中不倒,你以为只是凭藉运气吗?自古以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且别说长歌杀了你儿子,就算是夷平你妖界又如何?他自己技不如人,又能怪得了谁?」 「好一张利嘴。」弒灭怒及反笑,「看来今日你们是不会将人给我交出来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弒灭大手一挥,身后的妖兵如决堤之水蜂拥而上。丹霞山的族人亦不甘示弱相迎而上。激烈的厮杀瞬间展开。天空中沉沉乌云划破雷电,那蜂拥的两军瞬间交织在了一起,血色漫天绽放,哀号遍地流淌。 凤允与弒灭相视一望,身形如两道巨大的光速迎面而上。 当长歌匆匆赶来之时,丹霞山外已是血流成河的惨壮。空中泛起令人作呕的血腥之味,不断有残肢断臂飞入半空又扑通坠地。而高空之上有烟白两道光交织在一起,强大的真气不断从里处溢出,稍微靠近一下身体便会断成两半。 太上老君哎哟了一声:「都已经差不多八百里加急了,没想到还是晚来了一步!」他语音落地,上方「嘭!」地一声,弒灭与凤允瞬即分开,双双降落在地,退后在了百米之外。 长歌脸色倏然一变,急忙飞到了凤允的身边,伸手扶住了他:「父君,你没事吧?」 凤允单手捂住胸口摇了摇头,只是那一双眼望向弒灭冷得出奇。弒灭亦冷冷地望着他,似乎只是对方有下一瞬动作,他定毫不犹豫地迎上去。 长歌见凤允脸色苍白,眼底寒意瞬间聚集,她手凭空一握,一柄泛着白光的长剑霎时浮现。 长歌正欲朝弒灭所在而去,天空突然转出一道巨响,滚滚乌云而来,云层之上一袭明黄袍的天帝率领着数万天兵天将而来。 弒灭脸色蓦然一变,望着天帝冷冷道:「这是我与丹霞山的私事,天帝这是做什么?」 天帝微微笑道:「丹霞山与天族向来关系亲厚,他们的事便是我天族之事,不知妖王可是要与我天族为敌呢?」 「是吗?」弒灭唇角勾勒出一道讥讽,语带双关道:「那我怎么听到丹霞山未来族长与魔尊君临更为亲密呢?更甚是,还怀了他的孩子!」 长歌身体僵硬了几分。 三长老纵然平日与长歌有诸多不对盘,却也容忍不了别人玷污他们未来族长的名声,他将剑尖指向他,寒声道:「弒灭,你休得污衊我们殿下!」 「是或不是,问问便知!」弒灭立即吹响了一个口哨,率领着余下残兵疾行离去。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的一瞬之间。 「殿下,他说的可是真……」凤三那一个的字还未出口,凤允胸膛气血一涌,「噗!」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蓦后倒地。 「相公!」白娉大叫了一声,慌忙飞掠了过去。 …… 魔界。 夜归殿内,李桢跨门而入,望着屋内熟悉的摆设,恍惚之中他仿佛看到了那一袭淡金衣裳的女子坐在窗旁恬静地抄写着佛经。 他唇瓣泛起一丝笑,缓步上前,温和道:「你回来了!」话一落地,女子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李桢身体勐地一僵,本就苍白的脸更加苍白了几分。他低垂下眸,手轻抚过长歌曾经碰过的茶盏,疲惫地轻阖上眼。 季栎走进来之时,正好看到眼前的场面。自从李桢从褶山回来之后,便对凤长歌之事决口不提。面容平静得好像根本就未曾出想过这个人一般。然而,他知道,越是这般,就代表他越是放不下她。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何事,问了潋滟与引之他们也决口不提,但,不用猜测也知,那个女人定然做了什么严重之事。才导致与李桢冷漠成现在这般。 想到探子所探听到的事,季栎微微沉了沉眼,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同他说,毕竟他并不希望李桢与凤长歌有任何交集,然而,不说,将此事给压下来,他也迟早有一天会知情。况且,凤长歌现在还怀有他腹中的孩子,若是出现什么差池…… 季栎轻抿了唇,似在做极为艰难的决定,最终,还是决定将此事告知他。他走上前,作了一辑,恭敬道:「尊上!」 李桢霍然睁眼,声无起伏道:「何事?」 「属下刚刚听到消息,妖族率领了近十万兵去攻打凤凰山,据说是因为凤歌姑娘杀了妖族的二殿下。」 李桢身体勐地一震,反身望着他,冷声道:「你说什么!」 季栎恭敬道:「弒灭率领了近十万兵去攻打凤凰山。」他话还未落地,李桢抬步往前一跨,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季栎早知会是这个结果,他拂了拂衣摆,正欲抬步离去,恰逢此刻,潋滟手里端着一碗新熬好的药走了进来。见到季栎孤身一人在这屋内,她蹙了蹙眉,开口询问道:「尊上呢?他去哪了?」 季栎随口答道:「弒灭率兵攻打凤凰山,想必尊上此刻去凤凰山了!」 「哐当!」地一声,潋滟手中端着的药碗摔落在地四分五裂。季栎疑虑地望着她,却见潋滟反身走了出去。 …… 丹霞殿内,所有的人神色紧张地望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男人,气氛极为低沉压抑。 丹霞山的医仙把了把凤允的脉搏,起身,朝长歌及白娉低声禀告道:「夫人、小殿下放心,族长只是一时气血不畅罢了,并无大碍!只需稍作休息就好。」 白娉悬着的心松懈了几分,朝候在旁边的天帝温和道:「今日有劳天帝帮忙了!」 「夫人何必客气!」天帝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长歌,似有深意道:「凤凰仙子之事自然便是我之事,夫人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一声即可!」 长歌眼帘轻颤了颤。 白娉笑了笑,却未再搭话,而是转身朝众人吩咐道:「既然大夫说族长需要好好静静,你们都退下吧,这里由我来照顾就行了!」 在场的众人颔首,纷纷告辞退下。 白娉继而转首朝旁边的奴婢吩咐道:「桃儿,你去吩咐下人安排一间上好的客房供天帝歇息,今晚我要设宴一尽地主之谊!」
第285章 现实迫人,只得如此! 那名叫桃儿的婢女带领着天帝也领命退下。 屋内的人顷刻走得干干净净。白娉见长歌还未走,刚欲开口,长歌轰然跪地。这次,白娉却并没有伸手去扶。 长歌轻轻磕了一个响头:「长歌不孝,给父君与母妃惹麻烦了!」是的,惹麻烦了,而并不是蒙羞二字。今此一日,关于她怀了魔尊孩子的流言蜚语定会增加,她们贵为她的父母夹在中间自会为难。 喜欢谁同谁在一起并没有错,这世界人人平等也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所以蒙羞二字一经开口将会是弱者所为,将会毫不犹豫地否定之前所做的决定。 这便是他们凤家的女儿,不会被外面的流言蜚语所击倒,选择自己的路便决不会后悔。 所以,长歌这一头她必须要磕!因为从她选择这条路之后,丹霞山乃至整个自认为站在正道中的人便无法在容得下她。而她与凤允贵为丹霞山的掌权人,定首当其冲,当着三界芸芸众生的面,同她之间的骨肉亲情断得一干二净。 从长歌破了君临下在她身上的定身穴去寻她开始,她便知道了有这一日。 现实迫人,只得如此! 白娉声音哽咽,伸手扶起她,想到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儿从此之后将要形同陌路,她就心痛难忍:「记得好好照顾自己!若是有朝一日受了什么委屈、或是她欺负了你,你定要回来告诉我与你父君。记住,咱们凤家的女儿什么都可以忍,就是不能让自己受委屈。」 长歌眼中有浩瀚的水光闪现,她却倔强的不让它流下,她声音嘶哑道:「母妃与父君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白娉颔首,两个抱头痛哭了一会,长歌这才松开了她,擦干泪水大步走了出去。此刻,丹霞山的众人正站在门外,显然,候了多时。 长歌又恢復成以往冰冷的表情。 凤三走出来,望着长歌隆肿的小腹,微微顿了一顿,继而才道:「不知小殿下是否已经怀有身孕?」起先,他也只以为是弒灭乱说,直到现在他才肯定了他所想。依那小腹隆肿的模样,显然怀孕了五个月以上,先前,因为长歌身姿纤瘦他们才没有看出。 长歌目光清冷地扫过了在场的众人一眼,她知道今日若是不给他们一个交代是不会离去的。望着众人审视的目光,她沉吟了一瞬,才答道:「是!」 什么? 这一声是如同惊雷从平地乍起,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为劲爆的东西了。在场的众人纷纷面面相觑窃窃私语了起来,嘈杂的声音蜂拥而起,更多的则是夹带了难以置信的愤恨。 一名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沉声道:「敢问小殿下,这是否又如妖王弒灭所言,您腹中的孩子是魔尊君临的孩子呢?」 「是啊!」又有人走出来,质问道:「是否是魔尊君临的孩子呢?」 在场的众人纷纷将视线转移到她的身上,长歌面容沉静,袖裳下的手骤然一紧,刚欲开口。 「是我的!」一道沉稳的声音将她的话给截断,长歌身体勐地一僵,转首,便见不远处的天帝去而復返了回来。 众人难以置信地望着天帝,又纷纷转首望向长歌,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了一番,还未待从那震惊中回过神来,一个带着青面獠牙面具的烟衣男人凭空出现,一把搂住长歌的腰肢,迅速往地面上炸了一个烟雾弹。 「嘭!」地一声烟雾四起。 「君临!」不知道何人大叫了一声。天帝脸色遽然一变,待他赶到长歌所在之时,那两道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周遭的景色犹如走马观花而过,长歌望着身侧那带着青面獠牙面具的烟衣男人,蹙了蹙眉,现在,她虽然看不清他面具下的那张脸,可是,光凭藉他身上泛出的骇人寒意及他唇瓣紧紧抿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便知道,他此刻正在动怒。 没错!他正在向她动怒! 是的!他应该要动怒的。 她曾经说过无论发生什么都会同他一起面对,然而,她却几次三番不辞而别!可是,明知道他此刻在生气着,明知她此刻最好是保持沉默,但是她只要想到李桢居然不顾后果的将她身上根本就不能根除了毒引到自己身上,明他身上的毒随时会因为她而增加还这般靠近她,长歌心中的怒意却怎么也止不住。 她挣扎着李桢绕得极紧的手臂,怒斥道:「李桢,你放开我,你不要命了?」 李桢那张青面獠牙面具泛起渗人的冷光,却并不言语。长歌见他根本不为所动,心中的怒意更甚,她想使用法力可是又怕伤到他胸口的伤势,只得冷冷瞪着他。 两人就这般僵持着,不知何时回到了魔宫,李桢不由分说地拉着长歌到了夜归殿,将长歌甩到床榻之上,身体直接覆了上去。 长歌精緻的脸庞闪过一丝慌乱之色,她不禁想到了噩梦般的从前,想不到,他居然又要对她动强,还是她怀孕的时候,长歌身体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冰冷。 在李桢身体倾下之时,长歌下意思伸出双手一挡,盛怒地望着李桢,怒喝道:「李桢,你敢!」 李桢果然停下了动作,在那一瞬,长歌清晰地看见了面具之下,他那双黝烟的眸子一闪而逝的痛苦之色。 长歌心中突然就涌起了一丝不忍,然而,此刻在这种情况之下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滴温热的血滴落在她脸颊之上,空气之中仿佛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之味,李桢唇瓣溢出了丝丝血迹。长歌脸色遽然一变,焦虑道:「李桢,你怎么了?」 她双手刚欲握住他臂膀,突然想到了李桢身上的毒性,手在半途中又垂落了下去。 李桢凤眸深深地凝视了她一眼,面对长歌的询问却一字未答,撤离她的身体,转身步履维艰地抬步离去。 长歌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脸色苍白了几分,她很想追上去看看他的伤势到底如何了,然而,理智告诉她,她不行。但凡只要与他靠近,他体内的毒便会因为她而不断增加严重。 窗外有徐徐清风吹入,望着头顶上飞曳的幔帐,长歌疲惫地轻阖上眼。 李桢离去之后,往后几天,他便再也未曾出现。长歌知他负了气,然而,她也未曾去解释什么。其实,这般与他倒也是极好的,至少不会因为她而导致体内的毒素加重。况且,现在的她,也还没有做好准备怎么面对着他。 自从长歌知道天帝就是花无忧的转世之后,她每晚梦到的都是她曾经同花无忧在一起时的场景,每次她醒来之时,心底便会存在着极大的负罪感!内心每天如火烧般煎熬着。 长歌病了,病得很严重!短短几天罢了,整个人已经消瘦了大半,李桢依旧未来,时常来到她面前的反倒是灵隐。 「喵!」灵隐近些日子也有些无精打采,就连它最喜爱的珠鱼摆放在它的面前,它也已经无动于衷了。 望着它行同枯枝的模样,长歌苍白的脸浮起一丝笑:「你小小年纪又怎会懂得失恋!」 没错,灵隐跟长歌说它失恋了!那段恋情还未开始便被扼杀在摇篮中了。无涯有了新欢,那个人恰巧就是它的死对头——引之。 它说:自从无涯同他们回到魔界之后,不知从何时开始,无涯对它便越发的冷漠了,反倒是整日与引之厮混在了一起。 话说朋友妻不可戏,它勉勉强强把引之当成半个知己,没想到他居然在它背后偷偷地勾搭她心爱的女人,奈何,它有好几次半夜爬上无涯的床,想藉此对引之宣告它的权力,没想到,引之半夜闯入,毫不犹豫将它给丢了出去。 它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了,是以,只得跑到她这里来发闷气。 「喵!」灵隐又唉声嘆气地嘆了口气。怪只怪它现在还没有化成人形,不然哪用得着处处看引之的脸色?况且,瞧引之长的那一副小白脸的模样,也只能欺骗欺骗无涯这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若是让无涯看到它男子汉的一面,保管无涯会对引之失望至极。 现阶段灵隐是这么宽慰自己的! 长歌轻轻瞥了它一眼,似笑非笑道:「你还嘆气?你半夜三更跑到无涯的房间吐活的春宫秀给她看,引之只是将你给丢出去算是轻的了,若是我定将你给生生给烤了!」 烤了? 这可使不得啊! 「喵!」灵隐委委屈屈地叫唤了一声,它不太明白,它只是想把它最最最为喜爱的东西分享给无涯呀!它每晚不看这些都还睡不着呢!又怎的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一样? 灵隐心中很不平衡,这人心也太为复杂了,长歌明明同它才是一伙的才对,如今怎的帮引之说话了? 灵隐软软地趴在桌面上,用两只前爪托着腮帮子,它现在应该是一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模样才对,自然得是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按照戏文里的戏码,它应该哭得老泪纵横,可是它实在是挤不出那两滴泪,只得是一副软弱无力气若游丝的样子。 长歌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低下头继续抄写着手中的佛经,突然灵隐似想到了什么,勐地一跃而起,急促地拉了拉长歌的衣袖示意她跟出去。 长歌蹙了蹙眉:「你要我出去做什么?」 「捉姦!」灵隐愤恨地喵叫了一声。
第286章 你千不该万不该动我身旁的人 刚才它来的路上,看到了李桢与潋滟在花园内赏花游玩,它沉浸在失恋的气氛中没太在意,如今想起,这可万万不能让那个女人奸计得逞! 自古以来,有多少成婚的男人在外面禁不住诱惑与别的女人翻雨覆雨,多少女人伤心透顶抹脖子上吊。长歌性情清冷,不出去逛自然不会知晓这事情的严重性,它可是知晓的,自然要帮她把那个事件给扼杀在摇篮之中。 这般想着,灵隐催促着长歌走得越快了! 长歌轻嘆了一声,只得加快了步履!终是在不久之后走到了精緻美艷的花园。望着空空荡荡的四周,随风摇曳的万紫千红,长歌低头望着灵隐,淡声道:「这里一个人也没有,想必你是看错了!」 灵隐挠了挠头。它明明就看到了,怎么就一会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这里风景堪佳,比起天宫中的花园丝毫不逊色。 长歌心情郁结,望着这靓丽的风景,索性,就在这附近走走。她记得就在不远处有一处湖泊,掠过旖旎怪石假山,刚打算过去歇息,视线随意一望,步履勐地一滞。 此刻,花园湖泊中央建起的凉亭内,两袭烟衣绝美的身影背对着她们,相互依偎在一起餵食,举止亲昵,就好像是一对正在热恋中的恋人,从远处望过去倒像是天作之合。 纵观只是两个背影,长歌依旧认出了那两个身影,不是李桢与潋滟还能是谁? 长歌想抬步上前,可是双腿却挪不动分毫!只觉得有一盆冰冰凉凉的水从头浇到了脚底! 「喵!」灵隐也见到了眼前这一切,它望着面色平静的长歌,内心急得不得了!按理说,亲眼见到了这种场面,都会上前把那个女人痛打一顿才对,怎么还不冲过去?再不过去等那女人走了就晚了! 灵隐拉了拉长歌的衣袖,长歌徐徐收回视线,面色平静地望了它一眼,衣袂一盪,声音寡淡道:「我们走吧!」 走? 长歌能忍,灵隐可忍不了!虽然长歌时不时对它冷言冷语,但它们毕竟相处了这么久,早已经是亲人般的存在,又怎么能见长歌被人那么欺负?那简直无可原谅! 灵隐松开抓住长歌衣袂的前爪,纵身一跃,如剑刺般直往潋滟所在扑了过去,潋滟感觉到危险来临,眼眸戾光乍现,蕴含了全力反身一掌击出,速度如潮鸣电掣,转瞬即逝,灵隐避之不及,生生挨了潋滟一掌,「噗通!」地一声,坠落到了湖底。 似意识到不对劲,长歌遽然反身,刚好见到这一幕,她脸色惊变,大叫了一声:「灵隐!」双掌捻诀,指尖流光轻动,湖底之下开出一朵开得盛艷的红莲,急速往长歌所在移去,不消片刻,便移到了长歌的身旁。长歌弯下身体,将静静地躺在花蕾中央的灵隐给抱了下来。 她迅速探上灵隐脉搏,发现它体内筋脉尽断,所含灵气消散,完全可以看出那一掌有多大力道,若它不是灵兽,怕是早已经命丧当场! 长歌轻抿了唇,立即将仙气从灵隐的脉搏渡了过去。 潋滟唇瓣勾起一道讥讽,依偎在李桢的怀中,漫不经心地笑道:「我还以为谁那么不怕死居然敢来偷袭我,原来是一只没人看管的畜生!」说完这话,她又挑衅似地望向长歌。 长歌眼底寒意凝聚,看灵隐气色恢復了少许,她徐徐收回手,动作轻柔地将灵隐放在假山一旁。倏地,她转身,冷冷地望向潋滟,见她此刻正依偎在李桢的怀中,她身体几不可觉地僵了一僵,袖裳下的手也骤然攥紧,不过,她面上仍旧是面不改色的。 「潋滟,我曾顾念我们往日的情分,所以对你的挑衅处处忍让。你千不该万不该动我身旁的人,今日,你毁了它的筋脉,那么,你便承受同它一样的痛苦吧!」长歌的手在半空中凭空一抓,一把剔透的宝剑遽然出现,泛出骇人嗜血的光芒。 「真是狂妄!」潋滟勾唇冷笑,对她的话丝毫不以为然:「凤长歌,上古时期你赢不了我,如今,你就以为你能胜得了我吗?」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长歌口中捻诀,手中长剑勐地绽放光芒,在万丈光芒之中,长歌身形凭空消失,骤然出现在潋滟的面前,手中长剑带着无穷的力量势如破竹而去。 烈日之下,只见重重叠影一晃,那柄剑即将要落入潋滟身上,风驰电掣间,潋滟身子一动,无数灵力浮现,白雾瞬间环绕而起,将她团团包围。 「哐当!」地一声,那剑噼在了一个无形结界上再也挪不进分毫。与此同时,结界内,数条的白色足足有圆柱长的狐尾飞曳而出,如游蛇往长歌直冲而去。 长歌凤眸微沉,剑刃往掌心一割,鲜血四溅,那剑碰了鲜血泛起一股耀眼的蓝光,眼看着狐尾要穿透自己的身体,她手腕剑光飞曳,无数幽蓝的光芒流光如骤雨落下。落入到白色狐尾,绒毛遇到火,瞬间燃起滔天火焰,那火焰不同以往的红色火苗,而是妖冶的蓝还带着腐蚀性的光。 「啊!」潋滟痛苦地惨叫了一声,结界破碎,狐尾迅速收回,她身子徒然一软,往后坠下。李桢眼疾手快,迅速扶住了她。然后,一柄锋利的剑抵在了他们的面前。 「是你自己震碎你的筋脉,还是我自己动手挑断你的筋脉。」长歌声无起伏地开口。面上冷漠地没有丝毫情绪。 潋滟愤恨地瞪着她,却未开口。 李桢视线掠过剑刃,抬首望着长歌,黝烟的眸子冷得发寒:「她已经受伤了,你又何必还要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 是啊!于他眼中她的确像是在咄咄逼人! 长歌身体几不可觉地僵硬了几分,她眼睫轻轻颤动的一下,这才转首望向李桢,澄澈的眸子定定地望着他,仿佛要将他给彻底看穿! 这个曾经对他海誓山盟之人;这个曾经处处救她与险镜中的人;这个信誓旦旦的发誓从不会抛弃她之人;只是几日未见罢了,居然陌生到她几乎有些不认识! 「若是我非得如此呢?」长歌声音寡淡地开口。 潋滟娇滴滴的伏在李桢的怀中,委屈道:「尊上!」 李桢顺势揽住潋滟的妖,望着长歌一字一句道:「我不希望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我已经决心要娶潋滟了。我希望你们能够和平共处!」 长歌胸口莫名的感觉到窒息,头昏昏沉沉,整个人有些摇摇欲坠的!她低垂下眸,唇瓣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和平共处?」 李桢语气坚韧有力道:「是的!和平共处!」他一手拉住长歌的衣袖:「长歌,自古以来,这个世界上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不管我身边会出现多少女人,我心里还是有你的。」 一股寒意从心底直泛而起,长歌面色平静,非但不生气,唇角的笑意还略渐扩大了几分:「所以,你先前同我说的话都是假的?在东海之巅避世隐居也只是一个幌子?」 李桢顿了一顿,面上很是诚恳地道:「只要你愿意容得下她们,我愿意同你在东海之巅过一阵子只要我们两人的日子!」他很是慈爱地摸了摸长歌隆肿的小腹:「直到待你腹中的孩子出世。」 长歌毫不留情地挥开他的手,冷笑道:「当真可笑,枉我凤长歌自负聪明,居然还分辨不出什么是真心实意什么是虚情假意!这些年以来,居然会被你玩弄在股掌之中!」她怎么就忘了,从一开始,他便是蓄谋的高手!怪只怪她太过骄傲自负,居然对他深信不疑。 李桢松开潋滟走到她面前,双手握上她双肩:「长歌,我是真心实意的想同你在一起的!」 「别碰我!」长歌一手退开了他,眼中隐约有水光浮现,她高高地扬起下颚,将它给迫回眼眶,蓦地,冷冷地望着他:「真心实意,好一个真心实意,李桢,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会再信你吗?」 潋滟脸色微变,虚弱地扶着旁边的圆柱,怒斥道:「凤长歌,你别不识好歹,这不是你丹霞山,也不是可以放纵你的天族,你以为还有人需要处处看你的脸色吗?」 长歌脚步踉跄地退了一步,低低地笑出了声:「是啊!这不是丹霞山,本就不是我该来之处!」 她深深吸了口气,阳光照耀在她的身上,她只觉得刺眼万分,衣袂一盪,蓦然转身,清冷的声音不带有一丝起伏道:「李桢,从前是我自己识人不清,所有的结果我会自行承受。从今日起,我们之间彻底结束了!」说完,长歌腾飞而起,飞到灵隐身侧,将它抱起,衣袖一拂,一个漆烟的深不见底的旋涡蓦然出现,她隔空一垮,整个人连同那旋涡消失在半空之中。 潋滟终于支撑不住,轻轻闷哼了一声,唇瓣溢出丝丝殷红的血。 「潋滟,你如何了?」李桢脸色微变,骤然反身伸手扶住了她,与此同时,他衣衫由烟变白,绝美无俦的脸庞也慢慢变成了另外一番文质彬彬的瘦削模样。 潋滟望了一眼白倾,摇了摇头,她撩开衣袖,见手臂上被火烧伤的伤口,她眼眸沉下几分,运用灵力一震,那原本不算大的伤口瞬间鲜血淋漓,肉骨依稀可见。
第287章 你疯了! 她脸色煞白,又痛苦地闷哼了一声。 白倾面上浮起丝丝盛怒之色:「你疯了!你这是在做什么?」 潋滟轻抿了唇,推开他,捂住胸口,脚步跄踉地往前方走去:「唯有这样尊上才不会起疑!」 白倾目光幽幽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潋滟,你变了,我几乎有些不认识你了!」 潋滟身体蓦地一震,步履却未停,她头也不回地答道:「在这个世界上,谁又能保证一成不变?白倾,我为尊上付出了这么多,绝对不会让凤长歌毁于一旦的。我的心情,你也永远不会明白的!」 白倾身体重重一晃,苦笑了一声。潋滟,我明白,我又怎么不会明白!这些年以来,你的心思全都在尊上的身上,可是你又怎知……我的心思全在你的身上! 他轻阖上眼。 精緻的雕花屏风后,腾腾雾气裊裊,屋内房梁之上因长时间渲染了层层雾气,已经凝聚成了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汇越多,越汇越多,终于,承载不住水滴的重量,嘀嗒地一声,直坠而下,落在了下方的澡盆上,泛起丝丝涟漪,又瞬间消失弥尽。 屋檐下方,一位标杆般笔挺的修长男人正闭着双目坐在澡盆内。他漆烟的髮丝有着淡淡光泽披在肩后,白皙的皮肤在滚烫的热水之下泛起丝丝醉人的绯红,肌肤细緻如美瓷,纵观是侧颜,那如刀削般俊美到极致的轮廓也是动人心魄。 一阵微风吹拂而起,泛起轻波涟漪,击起一汪碧水旖旎。 原本是极美的一副画面,男人勐地睁开了眼,身体往前一倾,「噗!」地一声,吐出了一大口渗人的污血。 他身侧不远处有男人抬步而上,立即将几根长长的银针刺入到了他百会穴,银针上有烟气源源不断涌出,终于,在那股烟气消失不见的时刻,男人双眼无力一阖,这才又闭上了眼。 季栎将李桢头顶上的银针拔出,无涯抬步上前,一脸担忧的道:「幸亏他有强大的灵气护体,否则,就是天神下世也无法救得了他。不过,我们这般下去,显然也不是办法!这毒气迟早有一天会抑制不住的!」 季栎轻抿了唇,无涯所说的话他又岂会不知?只不过现在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无涯姑娘,这个世界上当真除了精灵一族的圣物百汇果便再无其它的方法抑制尊上体内的毒性了吗?」季栎想到这几日连引之也还没查到精灵一族的足迹,他面上神色不禁越发的肃穆了起来! 这个世界上,引之不知道的事情几乎少之又少,连他也查不出的地方必然年代极为久远,行事隐蔽,否则,不可能查不出来。只不过,这个精灵族究竟是什么时候衍生而来的?为何,他从上古时期到现在就从来没有听说过? 无涯摇了摇头:「姥姥的医策里面只记载了百汇果,若是有,她定然会写上去的!」 虽然早就知道了这个答案,季栎心底还是有些不甘心:「那你可曾听闻这精灵族一般会出现在哪里?」 无涯又摇了摇头:「姥姥从未曾与我说过。」 季栎深凝了眼:「我们绝对不能将希望只寄托在……」恰在此刻,身侧的男人传出轻轻一声闷响,季栎瞬间止住了声,转头,便见李桢舒醒了过来! 「尊上!」季栎双眼骤然一亮,喜悦出声。自从上次他在凤长歌那里出来之后,便一直昏迷不醒,就算是醒来,也只是醒来几分种,眼神涣散无力的,从未曾像现在这般清醒。 李桢望着自己身处在澡盆之中,微微蹙了眉,视线轻瞥了一眼无涯,无涯脸颊一红,顿知其意,瞬间转过了身。 先前,李桢昏迷的时候,她还尚不觉得有些什么,如今,他已经醒过来,还赤身裸体的在她面前,任由她在强装镇定,也无法再若无其事了! 这般待在里面,始终不妥,毕竟外界讲究着什么男女有别,她沉浸了一瞬,抬步走了出去! 衣袍飞曳,男人身形一动,衣衫已经完好的穿戴在身上,李桢边整理腰带,边问道:「我昏睡了多久?」 季栎恭恭敬敬答道:「已经足足有五天了!」 「五天?」李桢手中动作一滞,若有所思地转身望着他,季栎给予肯定地点了点头。 李桢徐徐收回视线,淡声询问道:「她可曾知晓?」 这个她,季栎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知道谁!他答道:「一切按照尊上的吩咐,没有透露任何消息给长歌姑娘!」 李桢点了点头,腰带绑好,他用法力烘干头髮,大步往屋外走去。 不用猜测也知李桢要去哪里! 「尊上!」季栎叫住了他,有些急促道:「你体内的毒素每况日下,若是你再靠近长歌姑娘,恐怕……」 「你无须担心!」李桢目光缥缈地望着屋外的天色,想到那日长歌拒绝的神情,轻声道:「我只在屋外看她一眼就好!」 李桢身体一顿,李桢已经大步走了出去,转眼就消失在视线之中。 出乎意料的,当李桢来到长歌屋内的时候,他却并没有看到她。望着静候在旁的宫婢,他沉声询问道:「凤姑娘呢?」 「这……」那宫婢有些吞吞吐吐! 李桢眼眸微眯,声音勐地一沉:「说!」 那名宫婢被吓得噗通跪地,她边磕头边道:「求尊上息怒,具体情况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只知道,今日一早,长歌姑娘去花园玩,然后就没回来过了!」 李桢心底隐隐有不祥的预感,他轻抿了唇:「什么叫没回来过了?」 宫婢毕恭毕敬道:「奴婢听闻,长歌姑娘在逛花园途中,不知何故突然发狂,拿着手中长剑四处杀人,就连潋滟使者去制止也被砍伤了!后来,长歌姑娘抱着头叫痛,也随之不见了!」 李桢心勐地一沉,他脑海中不禁浮现季栎向他描述长歌那日手屠妖界时的场面,未疑虑其它,心骤然一紧,大步走了出去 之前他还没有细想,如今想来却极度疑惑,长歌体内的毒已经被他转移过来了,就算是还有残留下来的毒,也不至于让她迷失心智,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李桢正欲去潋滟那里了解情况,突地,便见到季栎急匆匆地往他的方向赶了过来。见到他,季栎迅速行了一礼:「尊上!」 李桢皱了皱眉:「何时这么慌张?」 季栎神色有些激动道:「尊上,精灵族的大公子派人过来请你去精灵族一聚!」 李桢疑惑道:「精灵族?」 季栎颔首道:「没错,正是拥有解你体内毒素解药的精灵族,那信使正在大殿等着您。」 李桢微沉浸了一瞬,转首朝身侧的魔卫吩咐道:「你多派几个人去渡口哪里打听,看看有没有长歌姑娘的消息,若是没有,不管派多少人,务必要将她给我找到!」 「是!」身后魔卫领命退下! 李桢瞬即往大殿的方向而去。 沿路上,季栎已经向李桢说了大致的情况。精灵族的族长不慎去世,却未说明拥谁上族位,现在,由大公子与二公子为首各成一派,两人千万年来因为族长之位争得不可开交。就在此刻,精灵族水源突然干枯,现在族中上下一致决定谁若是将水源修復,那么,谁就升为族长! 大殿内,李桢跨门而入,直径走在了上方中央坐下,望着长着两个翅膀与蜜蜂大小,在半空中飞着的白髮苍苍的老翁,他声音平静道:「你们大殿下的意思是只要我能帮助他登上族位,就会送你们贵族的圣物百汇果给我?」 「不错!」那老翁抚摸着白色的鬍鬚道,「这百汇果乃是世界上至纯至阳的仙果,五十万年才会结一次果,不知道尊上愿不愿意答应呢?」 「为何选择我?」李桢未曾因为他以解他体内巨毒的百汇果为筹码便被迷失了心智。他待在魔界这么多年都没有听说过有这精灵族,反而在他剧毒入心的时候却冒了出来,多少令人生疑,这时间未免太过于凑巧了! 况且,就算是三界之中有这一族,那么,他们必然是不愿与世人接触之人,不然也不会无人察觉有他们这一族。现在他们有难出了族,祈求外人帮助无可厚非,但,他未曾求仙族帮忙,反而是求魔族帮忙,这其中意味可耐人寻味。毕竟,这三界之中可不是人人都愿意与魔族打交道的! 老翁面对李桢的询问,也不思虑,直接将原因诉出:「我们精灵一族虽然不踏入凡事,但对三界之事也了解一二,我们在族中之时就曾听闻魔界尊主君临是纯均剑认定的主人,既然是拥有纯均剑之人,势必身怀上古纯粹復甦之力,所以,才想请您帮忙解决我族中难题!」 「上古纯粹復甦之力?」李桢轻轻低喃了一声,这个他自然有所耳闻。拥有此法力之人,能逆天换命,赋予四季之能,更甚是,以物造人,从上古至今,三界之中,也唯有花无忧一人才拥有此等能力! 若是他拥有此等能力,怕也不会连自己的毒也解不了了!李桢望着他,缓声开口:「我尽力一试!」 老翁见他同意,面色欣喜:「那事不迟疑,我们启程吧!」
第288章 你确定你找的是魔尊君临? 他双掌结印,念了几句口诀,源源不断的金字从他口中飞曳而出,然后汇聚成了一个巨大的光圈,光圈下方是一个望不见底的烟色旋涡,不断有风从漩涡里处灌出,冷飕飕的! 老翁直径跳了下去,季栎怕下方存在危险,率先抬步跳下,随后才是李桢,待三人跳下,那旋涡渐渐消失不见,又恢復成之前的模样! 烟暗过后,耀眼的光线刺入眼睛,待李桢看清之后,便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堪称人间仙境的地方。 这里没有金碧辉煌的宫殿楼阁,没有所谓的喧闹嘈杂,有的只是一片类似于被人精緻雕琢过的原始深林。 这里山谷交错旖旎多彩,窸窣的碎叶郁郁葱葱,最为引人注目的则是这里的树叶大多都是晶莹剔透的银白色,万物之间如覆盖上了一片浩瀚的皑皑白雪,在阳光的照耀下色彩斑斓,不同的植物层次分明,跌入到碧绿清澈的水底中,依稀能见到它的纹路。 纵观什么也不做,就单站在这里,就能感觉所有的凡间尘事,所有的疲惫与烦恼通通都消失不见。 老翁幻化成人形,单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恭敬道:「两位公子请跟我来!」 李桢颔首。 老翁立即领路而行。山谷中的藤条蔓叶见几人缓步而来,似有意识般自动让开一条足以一人通行的山路,听话异常。几人就这般前行着,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快走到丛林中央之时,「轰隆!」地一声,整个大地剧烈一震,所有的树植物开始抖动了起来。 每棵大树飞出了无数星星般的璀璨光芒聚拢成一团,直往一个地方疾飞而去。 「怎么了?」季栎开口询问。 老翁眯了眯眼,抚了抚下巴的白鬍子,若有所思道:「想必是有人妄图施法復活水源!」他转身望着李桢与季栎,「两位若是不介意,不妨陪老夫过去看看!」 李桢与季栎颔首,老翁霎时不再多言,迅速抬步往发出声响的地段而去。 树梢上飞出的璀璨光芒不断凝聚,剎那,发出声响的整个地段亮得令人睁不开眼。李桢在老远的地方就听到了有人欣喜地大叫道:「有水了,有水了,水源復活了!大家快过来看啊!」 又有人欢喜的大叫:「真的有水了,有水了!」 「难不成真的让他们成功了不成?」老翁脸色变了变,越发的加快了步履。三人离那道光芒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是在接近光芒的那一剎那,那道光芒在绚烂过后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根本就不曾来过! 短短的一瞬之间又恢復了先前的模样。 「没了,怎么没水了?」有人疑惑出声。 有人答道:「是啊!我刚才明明看到有水出来的!」 又有人询问:「静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李桢来到之时,便看到了这样一副场面。数以计千的人正围绕在峡谷中央的井口面向着站在中心的女子,而那一袭白衣的女子脸带薄纱面色清冷地望着井口,面对众人的询问她脸色平静,无动于衷。无形之中散发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这种感觉莫名的熟悉,就像……就像……李桢突然间想到了长歌。 男人嘲讽的声音骤然响起:「我还以为井口中的水源终于復活了呢!原来是空欢喜一场啊!」 人群之中一袭青衫男子带领着几名下人颇有些趾高气昂地走了过来,众人见状,纷纷让开了一条道路。 男子走到女子旁边的白衫男人面前,勾唇笑了笑,伸手动作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衣服,就好像长辈对待自己极为喜爱的晚辈,语重心长地嘱咐道:「二弟,并不是大哥说你,我知道你想尽快修復着水源,但你们弄得这动静实在是过大了。我空欢喜不要紧,你别害得大家也陪你白白的空欢喜一场不是!」 老翁扯着沙哑年迈的嗓音低声道:「君公子,青衫男子是大公子鱼玉,白衣男子是二公子鱼予。请你们过来的,正是鱼玉公子。」 似乎有听了什么,白衣女子眼波轻轻动了一动,微微抬首,便看见了两道挺拔的身影站在不远处,而她的视线与那一袭烟衣男人的目光不经常触碰到了一起,身体顿了顿,她又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鱼予轻轻鞠了一躬,赔罪道:「大哥所言极是,是我思虑不周到,唐突了大家,我在这里向众位族人陪个不是!」 鱼玉见他识相,动作轻柔地抚平了鱼予打皱的衣衫,这才徐徐收回了手。 「不过……」鱼予尾音故意拖长了几分,「我所做的都是为了族人好,就好比大哥前几日在半夜的时候叫众人都醒过来看您復活水源,虽然,最后也空欢喜一场,但这份心意终究是好的,大哥是理解我所举的对不对?」 鱼玉眼眸一暗,皮笑肉不笑地扫了他一眼:「这是自然!」他又岂会听不明白鱼予在明里暗里地嘲讽着他?他转首朝旁边众人道:「好了,既然没事了,大家也都散了吧!」 在场的众人顷刻散得干干净净! 鱼予在李桢与季栎出现之时,便已经注意到了!想到他这位大哥已经寻求了三界内无数的高人进来帮忙,最后还是不了了知,也就没多放在心上:「看来大哥有贵客来临,既然如此,二弟我也就不打扰你了!」 他只是轻轻扫了李桢与季栎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瞬即望了静巫一眼,静巫会意,两人一前一后相继离去。 鱼玉见静巫从始至终都未曾望他一眼,面色布满了阴霾,老翁鱼波知此刻不宜上前,可是,他却也不能直接晾着这两名贵客在这里,是以,犹豫了一瞬,终是小心翼翼地抬步上前。 「大公子!」他低低地唤了一声,恭恭敬敬道:「两位贵客已经为您请回来了!」 鱼玉徐徐收回思绪,他凤眸轻挑,带着审视目光打量了不远处站着的两名男人一眼,视线最终落在了那一袭烟衣带着青色獠牙的面具男人身上! 那男人除了气质高贵雍容之外,他是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他的寻常之处!更甚是,他探视不到他身上有丝毫雄厚的灵力!他请了无数号称三界内顶一顶二的高手,最终也没有人像他这般,看起来像是一副虚有其表的模样! 鱼玉疑惑道:「你确定你找的是魔尊君临?」 他面带不善地瞥了一眼那男人,突然,男子青色獠牙的面具泛起丝丝寒光,他心中咯吱一下,瞬间收回了视线!不知道为何,那一瞬间,他似乎感觉到他在警告他,他若再用那种打量的视线望他一眼,他便能将他血溅当场! 这般近的距离,想必依那两位的修为,定然能听到,鱼波脸上有丝丝尴尬之色,提醒道:「大公子,老奴是亲自去的魔界,这绝对错不了!」 他话音刚落地,李桢唇瓣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看来,鱼公子是不信任在下了!」那笑意却并不达眼底! 「君上的大名如雷贯耳,我又怎会不信任呢!」鱼玉刚才若是有疑惑,在刚才那一眼之后,那疑惑便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只不过……」他故意拖长了语音,转身望着这枯竭的水源,一脸发愁道:「这井水已经有几百年未曾出过水了,我试了很多方法也不行,就不知道君上有何方法能解决这个问题呢?」说着,他又转身望着李桢,道,「只要你们能解决眼前这个麻烦,你们就是我精灵族的恩人。别说是百汇果,今后只需你吩咐一声,刀山火海我们也应定当报答你!」 李桢缓步走下台阶,他踱步走到鱼玉的身旁,低头望着面前这口深不见底的井,他的手轻轻附在井口中央的上方,蓦地感觉到似乎有一股强大的气流直冲而出,他能感觉得到里处灵气充沛。 只是短短一瞬,他又收回了手。声音寡淡道:「这水枯竭之前可有发生什么异样?」 鱼玉面上肃穆道:「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没有任何徵兆的,那水就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了!」他望着李桢,询问道:「君上可是看出了什么?」 李桢淡漠地转过身:「暂时还不能确定!过几日或许就知道答案了!」 鱼玉颔首,若是这么简单就知道了起因,那么,他便真的疑虑这两个人只是虚有其表罢了!若真是这么简单,他们也不会再这么长的时间内还一无所获! 他朝鱼波吩咐道:「鱼波,你替这两位贵客安排好上房!」 鱼波点了点头,立即跪安,带着李桢与季栎退了下去。 这精灵族的屋子都是修建在参天大树上,虽然没有宫殿雄伟大气但胜在精美别致,众多古木相邻,层层叠叠起起伏伏的尤为壮丽。 季栎安排好一切之后退了下去。 季栎对周遭事物好奇,便向鱼波要了一名僕人带他在这附近逛逛,顷刻屋内便只余下李桢一人。 当季栎回到屋内之时,黄昏已经渐渐落幕,照耀的屋檐之上流光熠熠,屋舍内,李桢静静站在窗旁望着下方,俊美无俦的容颜平静得看不出任何表情。 季栎动作轻缓地抬步上前,走到离李桢身后一步开外的地方站定,声音温和道:「尊上,您要我调查之事都已经调查到了!」
第289章 你可曾觉得她像一个人? 李桢眼眸幽邃无边,声音飘渺道:「如何?」 季栎恭敬答道:「静巫是这精灵族唯一的圣女,也是二公子鱼予未过门的妻子!在千年前,她本应该与二公子成亲,但是在成亲前夕族长不慎而亡,那场婚礼自然就未曾继续,今后不久,静巫便得了怪病,所以,一直已轻纱示人。静巫自觉配不上二公子,所以欲退了这门亲事,二公子不应允。所以,这场婚事也就无限期的延长!」 季栎将话说完,见李桢面色平静,似乎在听,又似乎没有在听,他沉吟了一瞬,继而道:「尊上可是觉得有何不妥之处?」 李桢遥遥望着上方的天空,声音平静道:「你可曾觉得她像一个人?」纵然轻纱蒙面,但那种熟悉的感觉却错不了! 像一个人? 季栎微微顿了一顿,脑海中不觉浮现了静巫浑身散发出来的清冷孤傲模样,他抬起眸,望着他的背影:「尊上说的可是长歌姑娘?」 经过李桢这么一提醒,他这才意识到,这静巫与凤长歌的确有些相像!但,也不对啊!凤长歌现在怀有身孕,那静巫小腹平坦,好,就算是腹部身形可以用法术改变,那她又如何进来这里的呢?还成为了静巫?静巫可是从小在这精灵族长大的,若是被人冒充,岂会没人看出?所以,凤长歌是静巫显然不可能。 李桢幽邃的目光越渐深凝了几分,却并不答话。沉默了一瞬,他附而淡声开口道:「天要烟了!」 季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果见天色已在不觉中暗沉了下去。他问道:「尊上可是在担忧精灵族的枯井一事?」 李桢徐徐收回了视线,转首望着他:「你可知我在那井中感觉到了什么?」 季栎在李桢施法探井口之时便感觉到了,但他仍旧不敢确定,如今面对李桢的询问将疑惑说出:「是嗤阎!」 「不错,正是他!」李桢黝烟的眸子划过一丝沉思。嗤阎在空蛮之时便已经被长歌用圣火消灭,按理说他出现在这里,并且进入这三界中完全没有记载的精灵族几乎毫无不可能,那么,这里又为何会出现嗤阎的气息?好,就算退一万步来讲,若是这嗤阎真的与精灵族有秘密联繫,那么,他将他们引进来又是为何? 这种种事迹表明事情不是如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两人都陷入了沉思。 沉默了一瞬,李桢收回思绪,他向来不会钻牛角尖,既然想不通那么就将他暂时放在一旁,他淡漠道:「退下吧,我累了!」 季栎知他体内毒素未清需要好好休息,不再多言,当即退了下去。屋内瞬间变得安安静静,今此一日,李桢委实也有些累了,更甚是,他感觉到自从施法探井之后,体内压抑的毒气在筋脉处乱窜。 他运功压抑住毒气,在平缓下去之后,这才走到床榻旁躺了下去。 梦,那是一个从未曾有过的梦,梦中的场景却那般的真实。 李桢仿佛来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那是一片混沌初元之地,万物始于朦胧之态,他漫无边际地走着大地上,掠过了山丘、掠过了平原、略过了海洋、掠过了无数的地方,可是他的双腿却依旧未曾酸痛麻木。 他每走一步就感觉有无数的水滴汇聚成溪、每踏一步就感觉万物復甦枝叶在伶仃歌唱、每过一处就感觉无数的星辰遍洒天下变幻成了春夏秋冬四季。 原本是极美极美的画面,可是突然其来的一声巨响将这美好宁静的场面给彻底打断,「轰隆」的一声,整个天地剧烈的震动了。 他亲眼看着连接着天地的天柱断裂,山洪崩塌,滔天洪水无人所控四处蔓延,淹没这陆地每一寸地方,残忍得仿似要将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如数吞噬摧毁! 地面上来不及逃跑的人被洪水淹没,襁褓中的婴儿在嚎啕大哭,痴男怨女在生离死别,对命运完全不屑之人在夹缝中艰难求生,无数的人在伤心欲绝地哭泣着,水面上伏尸遍地,随着汹涌的洪水四处飘荡。 而他就站在离水平面高一尺的地方。 「求求你,救我,救我……」有人拉住了他的衣摆。是一个年约三十的中年男子,他的额头渗满了血,眼中带着绝望的乞求。 李桢轻抿了唇,伸手给他,突然一阵大水沖了过来,那人还未曾抓稳他的手,便被水吞噬了下去。 他心中仿佛有一计大石沉沉压在了他的胸口,窒息的令他透不过气。 他待在东宫之中,对待死亡早已经是司空见惯,然而,亲眼见到这一切,心口却莫名的感到难受!就好像心空了一块。 他施展法术,想将水中存活的人就出,可是,那法术变幻出来的细绳每次绕上所救之人的腰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水中的求救声还在继续,正当他极力迫使自己冷静想办法之时,水面上漂浮着一抹粉红衫的倩影勐地撞入他眼中。 女子髮丝凌乱,几根细腻的长髮铺在脸上,长发下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绝美精緻的脸庞是那么的安详,就好像熟睡了一般。 看着那熟悉的玲珑身段,李桢整个人仿佛坠落到了地狱深渊。 长歌…… 他哽咽着嗓子轻唤了一声。 床榻上,他霍然睁眼,翻身坐起,额头上渗满了细密的薄汗,待他稍微回过神来,才意识那只是一个梦境!而此刻也已入深夜。 那个梦境太过真实,以至于李桢舒醒过后再也睡不着。他想到了精灵族的那口诡异的井,总觉得里处似乎有着什么未知的秘密,索性起身,往井口而去。 李桢的记忆很好,只是走过一次,便将那复杂的路线记得清清楚楚,很快,他便已经走到了枯井所在的地方。 今夜,嗤阎的气息越发的浓烈了!而那气息是从井底传出来的,可想而知,地下定然有着什么。李桢眼眸深凝了几分,没有丝毫犹豫跳下了枯井。 这口枯井很深,底下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烟,李桢脚步刚落地,一道凌厉的掌风从后面袭扫而来,他凤目微沉,反身抬掌相迎,嘭地一声,两人双双退后了几步,因两人怕引来人,只是用了几分试探性的功力,所以没有引起多大的惊动! 虽然是夜晚,但李桢烟夜探物的视线极好,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静巫!」他轻声开口,语气不是疑惑而是肯定!虽然她换了一身夜行衣,脸上还带着面巾,他却还是能准确无误的将她认出! 静巫只是清冷地扫了他一眼,又徐徐收回了视线!似乎对于他认出了她这件事根本不放在心上。她也不问他出现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是犹自转过身,用手探着着井底的每一寸地方,似在找些什么东西! 李桢并不是一个好事之人,虽然,明知她是长歌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他总觉得对于她,他总会产生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他走到她身侧,轻声开口道:「需要我帮忙吗?」 静巫眼波轻动了动,刻意往旁边挪了几分,移开身体,与他保持一些距离,面对李桢的询问,她也不答话,只是自顾地摸索着! 李桢眼中闪过一丝探究之色,他感觉她似乎并不太喜欢自己,但,总的来说,他们这次才算是真正意义的第一次见面而已。 若是往常,李桢定然不会去自讨没趣,可是,面对静巫的漠然无视,他胸口似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这种感觉来的非常怪异。他蹙了蹙眉:「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静巫终于停下了手中动作,她转首望着她,幽邃的眸子冷得出奇。虽是无声,但她已在无形之中下了逐客令! 那眼中流露出来的神色与长歌太过相像,李桢心神一凛,瞬间止住了声。 静巫又犹自转回首,她双手在石壁上摸索了一番,似乎,终于摸到了什么东西,她双眼遽然一亮,将手按了下去,那光滑的石壁上顷刻打开了一道石门。 静巫没有丝毫犹豫地抬步走了进去,对于李桢见到这一切,是否会跟上来,她完全没有多大的反应!就好像这一切根本就不重要一般! 事实上,李桢也的确跟了上去! 石门内是一条极深的暗道,至于通向哪里两人并不知情。冷风不断从暗道的里处灌出,空气中还夹带着浓烈腐烂的血腥之味,令人莫名的作呕。 听闻身后脚步声响,知身后的男人已经跟了上来,静巫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面上却也没有多大的反应。 所幸,两人修为高深,烟暗中视物早已经稀松平常,对于偶尔飞出来的乌鸦也就见怪不怪。沿路上没有什么白骨腐尸,两人的面上非但没有放松,还正色了起来。 乌鸦向来食肉为生,也就意味着这里处定然有供它吃的食物,动物或人。但动物显然不可能,若是动物这里面不会有这么浓烈的血腥之味。 两人一路未语,终是在半盏茶的功夫走到了尽头。 尽头是一个圆形的石室,亮着一盏微弱的烛灯。在烛灯的照映之下,禁室里面横七竖八的白骨不计其数,堆得足足有小山高。有些白骨已经腐朽,显然年代久远。 这些尸骨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右掌被人砍了下来,齐刷刷的用一根金色铁绳悬挂在半空中,经过时间的推挪,居然还完好无损,风一吹,随风荡漾着,诡异非常。
第290章 不知何时她染上了离家出走这个坏毛病 静巫目光往禁室内扫过一眼,面对眼前这堆积如山的尸体,面上平静得没有丝毫反应。最终,她的视线落在了一处,微微凝了凝眉,骤地抬步上去。 「小心!」身后男人低沉地叫了一声,静巫还未回过神来,手腕被人用力往后一拽,她退了数步,而她先前所站的地面冒出了一条蔓藤,然后以肉眼难见的速度迅速壮大。 「嘭!」又有无数根蔓藤从墙壁从地底破土而出,迅速往两人所在方向疾驰而来。 李桢眼眸沉了几分,正欲出手。静巫快速拉住了他,示意他别轻举妄动,她从袖口中掏出一个银色圆球,往地面一砸,「砰!」地一声,烟雾四起,那蔓藤仿佛见到了什么可怕之事迅速退了回去,转眼消失的无影无踪。 四周又恢復了平静。这里一目了然,除了那分辨不出的尸体,再无其它。 静巫见身侧的男人没有半分声响,以为发生了何事,她转首望去,便见男人此刻正低垂下头,静静望着她拉着他臂膀的手,凤眸深深,似乎在思虑着什么。 她这才意识到她还没有放开他的手,微微蹙了蹙眉,立即将手拿开。 她沉默一瞬,继而才压低着声音道:「我要出走了,你若还想留在这里,请自便!」说完,她抬步往洞穴外的方向走去。 静巫还未曾走出多远,身后男人的声音幽幽响起:「出不去了!从我们进来的那一剎那,那条石门就自动关闭了!」 静巫顿住脚步,回首望他。 李桢目光随意的在这里面扫了扫,颇有些云淡风轻道:「而且,看着禁室,怕是被人下了禁制,成了一个只有入口没有出口的死槽。」 静巫仍旧不语。 李桢眼波动了动,唇瓣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你若不信,大可以去试试!」 静巫眼眸幽邃,冷沉着声音道:「既然你知道不能出去,你又为何还要跟进来?」 为何会跟进来?李桢他也不知情,他只知道自己只是下意识地便走了进来,待他反应过来之时,为时已晚! 面对静巫的提问,李桢没有答话,而是自顾地走到了一个相对于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轻阖上眼,闭目打坐。 这里的气味难闻的紧,对于他着一个有深度洁癖的人而言,委实有些难受,是以,便用了屏息术。 静巫见他不语,转身走了出去。然而,没过多久,她又反身走了进来。李桢说的一份不差,那石壁上的石门已经自动关上了,并且在周围她也没有看见任何可以扭动的机关按钮。 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心情打坐,心态倒是不错。 静巫目光幽邃地望了李桢一眼,附而转首,在石室内摸索了起来。但凡设下陷阱暗室之人为防万一绝对不可能只设下一个出口,无须猜测,这里面定然有出去的机关。只是需要费些心寻找罢了! 一炷香过后,静巫在石室内摸索了许久依旧一无所获。相比于她的急切,同她一起进来的这个男人委实平静了不少。 静巫眼神难免凛冽了几分,现在是她们两人被困在这里,却是她一人在这里寻找出口,他反倒好,一副与之无关,坐享其成的样子。 静巫手中动作停了下来。 恰在此刻,男人平静无波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别白费功夫了,这里是没有出去的机关的!」 静巫眼眸敛了敛,若是真没有出去的机关,他还能如此镇定自若她显然不信。袖裳之下一把利剑脱颖而出,她手腕一转,剑光一闪,一把泛着银光的长剑已经架在了李桢的脖颈之上! 静巫声音冷漠道:「出口在哪?」 李桢面无波澜,甚至于连眼皮也未曾掀上一掀:「我是跟你进来的!」 他出言提醒着她,没有她的带领,他也不会进入这里,所以,出口他并不知情。 「出口在哪?」静巫再次重复一句,手中利刃加深,那白皙柔嫩的脖颈上终于溢出了丝丝殷红的鲜血。 李桢终于睁开了眼。 他未曾望向脖颈上的剑,而是转首望向静巫,瞧着她纵然拿剑架在他脖颈之上,身体也要刻意与他隔开一些距离,生怕挨到他一样,莫名的,他唇角浮起了一丝笑。面上更没有丝丝因她将剑架在他脖颈上的恼怒之色。 「你笑什么?」静巫蹙了眉,冷声开口。 李桢眉梢轻挑:「你接连问我两个问题,是想我先回答那一个?」 静巫简而易骇的三个字:「第一个!」 李桢勾唇笑了笑,慢条斯理地回答她先前问的那个问题:「若我未曾猜错,这石室三天之后才会出现出口!」 三天之后? 静巫眼中闪过了一丝疑虑之色。 李桢已经准备静巫再问上一句,他便将缘由告诉她。未曾想,静巫知道之后,什么也不问,直接收回了剑,坐在了离他三米开外的地方。 这倒令李桢心里有些发堵了,他蹙了蹙眉:「你就不问我为什么?」 静巫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你若想在我面前展现你的聪明才智,大可不必,我没兴趣!」说完,她直接闭上了眼。下一瞬,她就感觉身侧有人影走动,然后,似乎有人走到她对面直直地坐了下来。 静巫睁开眼,便直接撞入到了一双漆烟似墨的眼。 李桢俊美的脸庞微微绽放了一丝笑意,声音缓而慢道:「姑娘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这语气亲昵的就像两人相识多年般熟络自然。 静巫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李桢又开口补了一句:「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静巫索性转过身不想看他! 李桢又幽幽开口,语气颇为哀怨道:「可是不知何时她染上了离家出走这个坏毛病,一走便了无音讯!」 静巫觉得他有些瓜燥,索性起身走至另一旁坐下,未料,她刚抬步,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无论我如何做,她总是会有万千种理由,一次次的抛弃我!这次,更为严重,她居然装作不认识我。你说,这是为什么?」身侧的男人再度轻声开口。 静巫身体滞了一滞,语气有些不耐道:「我没兴趣听这些!」 男人目光幽邃地望着她,那双眼仿佛要透穿过她的眼睛直射人她的心底:「长歌!你为何要躲我?」 静巫转身望着他,眼睛冷漠的不带有一丝感情道:「公子说了那么多话,无非就是认为我是那个叫长歌的女子对吧!很可惜,我不是!」 静巫欲收回手,未料,李桢非但不松开,反而用力紧攥了几分。他站起身,一把将她揽入了怀中,沙哑着嗓音道:「长歌,难道你忘了我曾经同你说过,无论你变成了什么模样,我都能准确无误的找出你,一次也不会将你认错!」 多么煽情的话,任谁听了都会心生不忍,可静巫偏偏是个异类。 她掌心隔空一握,李桢身体勐地一僵,低头,有些错愕地望着抵在他腹部的匕首。 静巫声无起伏道:「我也在说一次,我并不是你口中所说的那名女子!公子若是要告白,怕是寻错对象了。」 李桢唇角泛出了一丝苦涩的笑意:「当真寻错了吗?」手却是松开了她。 静巫骤然转身,准备寻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未料,就在这瞬间,她感觉到头顶有丝丝清风吹了过来,虽然很不明显,但她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 这不透风的禁室有风出来,实在是不应该。 静巫顺着风吹来的方向抬眼望去,被割下的右掌在暗黄的烛光照映下泛出狰狞的影子,她视线突然落在了一处,上方悬挂着的右掌紧挨着石壁的那一处好像与其它的不太一样,每个右掌都密密麻麻的挨在一起,唯独那个分开了一小段的距离,就像……就像刻意的一样! 似为了证实她所想,静巫指尖轻弹,劲风横扫而出,那靠墙壁的手掌便掉落了下来,刚好,它所在的位置遮住了一个极小的按钮。 静巫飞身而上,在那按钮处轻轻一按,「轰隆!」的一道细微声响,石室顶端有暗门打开了来,静巫从上方冷冷望向李桢,颇有些居高临下道:「这便是你跟我说的,三日之后的出口?」 李桢眼波轻轻动了动,他轻咳了一声:「这……」 静巫没功夫跟他继续磨蹭,他还未说完,便飞入了那暗门,转眼就消失在烟暗之中。 没过多久,静巫就已经走出了暗门。 月光如流水般倾泻而下,照耀在银白色的枝叶上泛出柔和的光芒,感觉到身后的人已经快要踏出暗道,静巫足尖轻踮,飞入树梢,转眼消失不见! 当静巫回到房间,那一袭白衣的男人坐在桌旁显然已经候了多时。 她只是稍微望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 静巫抬步走到床榻旁,望着上面躺着的那一只病怏怏的白猫,刚欲把上它的脉搏,鱼予已经缓声开口:「凤姑娘请放心,在下刚才把过了它的脉,它暂时无恙。」 不错,鱼予口中所说的凤姑娘正是长歌。 当日她从魔界出来之后,便遇见了鱼予。当时,灵隐命悬一线,他说他有办法救灵隐,但须得答应他一个乞求,来到了这精灵族冒充他失散的未婚妻子!顺便查出她消失的起因。她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便因了他的祈求。却未想,在这居然也能见到李桢!
第291章 看来,我们来晚了一步 虽然听到了鱼予的保证,长歌始终还是有些不放心,她伸手探上灵隐脉搏,确定它无事之后,整个人才放松了几分。 鱼予道:「不知道凤姑娘可曾查探到什么消息?」 长歌徐徐收回手,为灵隐盖好被子,这才起身走到鱼予的面前坐了下来。 这次她进入枯井,是因为她与鱼予都感觉到了枯井下面不太正常,但是精灵族人崇尚天地水源,早留有遗训,无论发生什么皆不可,以其身污浊孕育了他们生命的神井,所以才将此事交由了她。 长歌将洞穴内所见到的事一五一十的说出,当然,顺便隐去了李桢的部分。听完长歌诉说之后,鱼予面色有些肃穆了起来:「你说,那枯井中有很多人的尸体?」 「不错!」长歌拿起杯盏倒了一壶茶,放入唇边轻呷了一口,「看那些人的白骨少说也死了整整百年有余!」见鱼予脸色越来越沉,她开口道:「可是想到了什么?」 鱼予望着她缓缓道:「我们精灵族人口不多,但凡去世之人族谱里面皆有记载。虽然已经过了些年头,但我可肯定的是,在这数千年中都没有人逝世。」 「没有人逝世?」长歌放下手中的杯盏,面色闪过一丝疑虑,「那么那些的尸体究竟是从何而来?」 鱼予眉头紧拧,显然也不明白。他霍然起身,面色沉静道:「此事事关重大,我必须下神井一趟,还望凤姑娘带路!」 长歌知事态严重,点了点头。她在灵隐身上施了法,立即起身领路。 神井离长歌所住之地并不远,很快便走到了,长歌领着鱼予熟门熟路的再次进入到枯井里面,然后,令人意外的是,里面空空荡荡的再无任何东西,别说那堆得足足有山高的白骨与手掌,就连一丝丝血腥之味也没有。就好像,被人彻底清洗过了一般。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便通通消失不见了!究竟是谁……能有这么快的速度! 「凤姑娘说的可是这里?」鱼予疑惑出声,左右环顾了一眼,这里空空荡荡的,并没有长歌所说的任何东西。 长歌黛眉轻蹙,声音略冷道:「看来,我们来晚了一步!」 就在此刻,枯井上方不知道何人大叫了一声:「有人闯入神井!」接着就听到密密麻麻的脚步声蜂拥而至,显然对方是有备而来。 中计了! 长歌与鱼予心里同时闪过了这个念头,然后便听到有人窸窸窣窣地下神井的声音。 事态紧急,已经没有时间犹豫。 「快走!」长歌拉上鱼予,施法将他往上方离去是的洞穴一推,鱼予顺势而上,精灵族人向来敬重神井,若是让别人知道他进入了神井,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都不可再竞争族长之位。 长歌还未跟上来,鱼予朝下方低喊道:「凤姑娘,快上来!」 时间已经不容她撤退,她若离去,那背后之人定然会想方设法待人追上,长歌索性留了下来。她抬起头,语声坚定道:「来不及了,我来断后!」 鱼予知她顾虑之事,也知道若是在这般犹豫,被人发现他在里面,定然如何也解释不轻。长歌落入到那人手中,他有办法救出,但若是他落入了进去,那人势必斩草除根,当即也不犹豫,「那你自己小心一点!」瞬间往那离开的方向疾行而去。 只在短短的一瞬之间,鱼波便高举着火把带人走了进来。因长歌此刻身穿夜行衣,又背对着他们,所以,并没有人将她认出。 鱼波沉声询问道:「你究竟是何人,闯进我们神井究竟有何目的!」 长歌面色平静,直接转过身。 待看清那张脸,鱼波身体勐地一僵,愕然出声:「圣女,你这是……」话到一半,他又戛然而止,剩下的话不说也知情! 上面,鱼玉为首,率领着众人站在枯井旁边,一副居高临下裁决者的样子。 望着穿着夜行衣的长歌,鱼玉眯了眯眼,冷声询问道:「静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半夜怎么会出现在神井里面?」 长歌效仿者静巫的声音,不卑不亢地应道:「大公子可曾记得今日白天之时,你曾说过的话?」却是不答反问。 鱼玉目光定定地望着她,似想透过她的眼睛看出些什么,然而,什么也看不出。 她面色平静,语气寡淡,眼睛里面更甚是连一丝恐惧也没有,以前的静巫虽然做事冷静镇定,面对这么大的事件,也没有这般从容不迫的模样。 鱼玉眼眸微敛,寒声道:「本公子说了许多话,就不知你所说的究竟是哪一句!」他也打了一个哑谜。 长歌面色不为所动,她视线一一掠过在场衣着凌乱的众人,最后,落在的衣服整齐的鱼玉身上,一字一句道:「今日我在修復水源之时,大公子是否曾说过我所弄出的动静过大?惊扰了族人,以至于让大家白白开心了一场?」 鱼玉似有深意地望着她:「所以呢?」 长歌声音平而缓道:「静巫在今夜左思右想,觉得这神井之所以没水是因为地下灵气短缺的缘故,可是,又怕不是从而惊扰了大家,所以,才想着自己想一人下来探探是何情况。」 不远处两道挺拔的身影一前一后的走来,在听到长歌说完之后,前方烟衣男子唇角几不可觉地勾了一勾,眼中亦闪过一丝笑意。 鱼玉显然不信,可是,她以退为进,选择利用大家的悲悯心理,他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只得道:「神井乃是我们精灵族的神物,早在许久之前,先祖便留有遗训,凡我精灵族人,不论发生什么原因,不得以其身污浊孕育了生命的神井,我精灵族人应心生敬意才对。静巫,你贵为精灵族的圣女理应以身作则,如今,居然公然挑衅族训,你该当何罪!」 长歌缓声道:「静巫知自己冒犯族训,理应受罚,但事态紧急,也别无他法,若是再找不到解决精灵族水源的问题,那么,精灵族将会遭受灭亡的危机,族规与精灵族全族人的性命比起来,静巫觉得生命可贵。若是因此遭受惩罚,静巫也绝无怨言!」 在场的人纷纷窃窃私语了起来。声音有贊同的,有反对的! 好一句族规与精灵族全族人的性命比起来,静巫觉得生命可贵,这般说的到显得他不通情理了。 鱼玉从不曾想静巫居然变得这般伶牙俐齿,他连连冷笑:「好一张巧言令色的嘴,那么,你下去又发现了什么?」 长歌既然敢说出这番话,自然想到了应对之策:「静巫发现神井之所以没有泉水流出,是因为被人下了禁术!」 「什么?禁术?」在场的众人立即喧闹了起来。 「哦?」鱼玉眼沉了几分:「那你又可曾看出是下了什么禁术?」 长歌没有丝毫犹豫地答道:「暂时没有!」 「好一个暂时没有!「鱼玉怒极反笑,他虽然平日里对静巫有所好感,但也并不代表他能够容忍与鱼予一派的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肆意妄为。 他冷声道:「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进了神井便是冒犯了仙祖,静巫你贵为精灵族的圣女自然不能例外,我便暂代……」 一道温和的声音勐地响起:「不知这么晚了大哥召唤众人待在这里是做什么?」 鱼玉遁声望去,便见鱼予睡眼朦胧地走了过来,他的衣裳领口微微敞开,腰带也只是随意地绑了一下,很显然,是刚刚醒来。 鱼予提出疑问,立即便有人禀告道:「回禀二公子,刚才我们发现圣女私自进入了神井。」 又有人走了出来,将刚才所发生的事如数说了一遍。末了,鱼予望向长歌:「他们所说的可是真的?」 长歌沉默,无声中已经默认了他的提问。鱼予抬步走到长歌的跟前,静静地凝视了长歌一眼,沉默半响之后,才寒声道:「跟我回去!」他衣袖一盪,霍然转身,正欲抬步。 「怎么,二弟莫非就想不了了之了?」鱼玉的声音不慌不忙地响起。 毕竟静巫对精灵族一向尽心尽力,鱼波心中有些不忍。他走了出来,带有些祈求道:「大公子……」他祈求的话还未出口,便被鱼玉凌厉的目光扫了一眼,他心神微凛,瞬间止住了声。 鱼予顿住脚步,反身望着他:「大哥放心,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瞬即,他语气勐地一寒,「静巫私闯神井,冒犯了祖训,从今日起不再是精灵族圣女,另,关入神殿禁足一个月,大哥可还有意见?」 静巫除去神职,鱼予无异于自断左膀右臂,鱼玉自然欢喜的紧,那所谓的意见也就烟消云散了。 虽然心底欢喜,鱼玉面上还是带着惋惜地摇了摇头:「既然静巫是二弟的未婚妻子,那便听你的意见吧!」 鱼予转首望着众人:「既然如此,大家都退下吧!」 众人听了命令,瞬间退得干干净净。鱼玉心情甚好,也就不计较究竟是何人发号了退下的这句施令,抬步,慢悠悠地离去。 待人几乎走尽,鱼予走到长歌的身旁,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姑娘请放心,等这件事的风波过去,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救出来。至于灵隐,我会好生照顾的!」
第292章 终于会紧张我了? 长歌轻望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鱼予大退一步,瞬即朝身侧的下人吩咐道:「带静巫去神殿。」 他语音落地,立即有人将长歌带了下去。鱼予也不迟疑,转身离开。不远处,被树荫遮住的两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渐渐地走了出来。 季栎望着鱼予离去时的背影,沉声道:「辅助自己的未婚妻被搁了职位,无疑断了左膀右臂,还这般镇定,这个鱼予倒是不简单。」 李桢唇瓣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鱼玉,鱼予,一个捧在掌心,一个只需给予,倒是有趣!」 他抬眸望了望天空中月色,似想到了什么,蓦然往前方走去。见李桢离去的方向不是他的住所,季栎疑惑出声:「尊上,您不回去吗?」 「不了,我突然想起我还有要事要办,你自行回去吧!」李桢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话,转眼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精灵族的神殿摆放着歷代精灵族死去人的牌位,除却这些外再无其它。长歌进入了这神殿不久,沉重的门就被人缓慢地关上。若大的屋子除了那牌位就只剩下微弱的烛光。 长歌目光在这屋内随意地扫了一眼,最终落在那地下的蒲团上,她抬步走近,刚欲坐下来,一道阴冷戾寒的声音骤然响起:「丹霞山未来的族长被人关了起来,不知道传出去,会不会被人笑话?」 长歌早已经习惯了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她眼眸微敛了几分,对他冷嘲热讽的话充耳未闻,开口念咒了起来。 源源不断的金光从口中溢出,环绕在长歌身上,嗤阎声音有些狰狞道:「你以为你这样,你就能摆脱我了吗?陶妖,你做梦。当年你侥倖不死,是因为有花无忧,现在,没了他的庇护,我看你能耐我如何。你若识相,便乖乖地做我的寄体,如若不然,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长歌缓缓闭目,依旧不语,口中流淌而出的金光不断壮大,顷刻,光芒一涨,就在此刻,她感觉到身后有人影浮现,霍然睁眼,反身,袖裳之下一掌击出,身后之人猝不及防,被打退了数步,撞在不远处的墙壁上,闷哼了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李桢…… 长歌看清了来人,脸色微变,下意识地抬步上前想去他的伤势,脚刚抬步,似想到了什么,又停了下来。 李桢脸色有些苍白,唇瓣上那溢出的血迹刺目的紧。长歌霍然转身,声音清冷道:「你跟过来做什么?」 李桢唇瓣泛起一丝苦笑,扶着墙壁匀了匀身上的力气,那一掌可是打得不轻呢!他本欲走到长歌的面前,可是双脚却虚弱地挪动不了分毫,索性,他就靠在墙壁上。 「我担心你,所以想过来看看罢了!」话稍微停顿了一下,他语气又颇有些哀怨道,「没想到你却送我一份这样大的厚礼,你这般,就不怕我吃不消吗?」话到最后,他又象徵性地咳嗽了两声。 「谁叫你鬼鬼祟祟地出现在我的身后?」长歌转身,目光冰冷地望了他一眼,直接了断地开口:「若是下回在这般,我可不会保证你会不会当场毙命!」 李桢唇角的笑意扩大的几分:「你还希望我下回出现在你面前?」 长歌身体一顿,望着他那含着星光点点的眼睛,蹙了蹙眉:「没有!」她霍然反身,声音寡淡而疏离道:「既然你是因为担心我才过来的,现在看到我没事,可以出去了吧!」 李桢声音有些落寞道:「真是无情,刚打了我一掌,不问我伤势,这么快便下了逐客令!」他扶着墙壁站知身体,一步一步地走到长歌的面前,目光望着她的后颈:「你便这么不想看到我?」 有温热的唿吸喷洒在她后颈,长歌眉头紧拧,抬步上前,与他刻意保持了一些距离,声音淡漠道:「既然知晓,那就赶紧离开!」 李桢幽幽开口:「可是我受了伤……」 长歌身体僵硬了几分。 李桢又补了一句:「恐怕没一段时间歇息走不了了。」说完,他掠过长歌,自顾走到了蒲团面前坐了下去,然后,闭目打坐,调养生息。 他的脸庞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以至于长歌心中生了不忍,那逐客令却是再也下不了口。她索性转身,在他不远处的地方变出了一个蒲团坐了下去,随他一起闭目打坐。 曙光初亮,柔和的阳光透窗而入照耀在人的身上,暖暖的,异常舒服。 长歌睁眼之时,李桢仍旧维持着同一个姿势闭目打坐,她眼睫轻颤了一下,面上也没有丝丝反应,趁着天还未大亮,她悄悄出了神殿。 长歌心中担忧灵隐,虽然有鱼予的保证,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毕竟这个世界上,除了东华,她便是它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熟门熟路地进入了房间,灵隐昏迷了数天,仍旧还未舒醒过来,她蹙了蹙眉,正欲离去,突然灵隐打了一个饱嗝,一个粉红色的水泡泡吐了出来。 纵然是昏迷着,还不忘偷吃他人的梦境来填饱肚子,长歌有些哭笑不得! 「不可以,我绝对不会同意你这般做的!」女子盛怒的声音遽然响起,长歌抬眼望去,便见那粉红泡泡浮在半空中,慢慢变幻成了一个场面。是一男一女在屋内争执的场面。 这女的是静巫,而男的则是鱼予! 这是……鱼予的梦境? 画面中,鱼予脸色变了变,他双手握住静巫的双肩,祈求道:「静巫你就帮帮我吧!你也不希望我最后落选是不是?」 静巫紧紧咬紧了下唇:「鱼予,你落选我比谁都难受,可是我却不能违背族长的意见……他明明……」 静巫的话还未完,鱼予勐地伸手推开了她,面色有些狰狞道:「你还说你爱我,根本就不是!」鱼予声音有些咄咄逼人,「你若真的爱我,又怎么会连着小小的忙也不愿意帮我,你是否要亲眼看着我死在了鱼玉的手里才会甘愿?」 「不是这样的……」静巫摇了摇头,迅速走到他的跟前,她望着他,带着丝丝卑微的乞求道:「你……你让我好好考虑考虑!」 「噔噔噔!」屋外的脚步声响,似有人上楼梯的声音。 长歌脸色微凝,她伸手戳破那个梦境,在咬破手指将灵血点在灵隐额头之上,那血没入额头瞬间消失,她衣袖一拂,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下一瞬,鱼予走了进来。见里面并无异样,又抬步走了出去。 长歌回到神殿,心中始终记挂着那梦境中所看到的场面,鱼予因族位之事在乞求着静巫,静巫却说不能违背族长的意见。不能违背族长的意见……不能违背族长的意见,长歌身体勐地一顿,瞬间明白了过来! 鱼玉,鱼予光听着名字就知道族长偏爱鱼玉,那么,无须猜测,他定然是准备将族位交给鱼玉。静巫身为精灵族的圣女必然是第一个知情。 可是,意外来的猝不及防,族长还未将这件事彻底昭告与世,他便不幸离世。鱼予不知从哪听到了消息,所以才会去乞求静巫帮他隐瞒这件事。顺便叫静巫改变宣告,封他为族长。 最后,静巫为了鱼予也的确将此事给隐瞒了,不然,精灵族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可是,她却并没有应了鱼予的乞求,对外宣告,族长将族位给了他,而是,要他们兄弟两个竞争,有能者而居之。 这一举势必引起了鱼予的不悦,毕竟只要静巫一句话,他便能稳坐族长之位。这也就能解释的通,为何两个到了成亲的时候,却将婚事给取消了! 静巫对外宣称她重病,可是个中缘由无人得知。 静巫在此后不久消失,那么这件事与静巫消失又会不会有联繫?深井中的水亦是否与此事有关联?鱼予又是否在扮猪吃老虎? 长歌心中有太多的疑团解不开,许是她想着这些事情太过入神,一时间没注意到已经走到了李桢的面前,她脚步一抬,撞了一下他,未想,就这么轻轻地一下,李桢身体直直往前面坠了下去。「噗通!」地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长歌瞬即惊醒了过来,她低垂下头,见李桢倒在了地上,她脸色一变,立即蹲下身体,摇了摇他,声音带着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急促之色:「李桢……李桢……」 李桢没有丝毫反应,长歌连忙将他的身体翻转过来,这才见他的脸色已经苍白的毫无血色。长歌想到了她昨日打他的那一掌,他身体本就有伤,她那一掌无疑是雪上加霜。 她轻抿了唇,将他身体扶正,刚打算渡些仙气过去,一只手骤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终于会紧张我了?」一道略带戏侃的声音响起,长歌身体勐地一僵,抬眼,便见李桢徐徐睁开了眼。 她冷冷地望着他:「你骗我?」 李桢勾唇淡淡笑了笑:「若非这样你又怎么会承认自己的身份呢,我还知道,原来你那么紧张我!」 长歌面色冷凝,伸手将他推到了一旁,霍然起身。身后传出了一声细微的闷哼声,长歌身体僵了一僵,却强忍没有转过头去。魔界那一幕至今还歷歷在目,她无法在像以往那般亲近与他,况且,他是演戏的箇中高手,谁又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在演戏?
第293章 我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从前她就是太过于信任于他,才导致局面弄成现在这般模样,如今她绝对不可再次重蹈覆辙。 长歌声音清冷道:「李桢,过去之事我已不想再提,你若没事了,就请离开吧!」无声息中就已经下了逐客令。 李桢还以为长歌是在为那日他将她掳回魔界强行要她而生气,他脚步虚浮地站起,试图解释道:「你若是在为那日之事置气,我向你道歉,但是,那日我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因为你不……」不辞而别四个字还未出口,便被长歌沉声打断:「我说了,过去之事我已经不想再提!」 长歌见他不走,索性,自己走。然而,她刚抬步,手臂就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从侧面紧抓住。 「长歌!」李桢开口唤住了她:「我知道我承诺了你却未曾做到,是我不对,难道你就要因为这么一件极小的事情便要与我……」 「李桢!」长歌再次沉声将他未完的话给打断,声音绞了一丝怒意,面上更多的则是那丝毫不掩饰的失望之色。 极小的事情……他说的多么轻而易举,是啊!在这个算得上是男尊女卑的世界,三妻四妾,在大多数人的眼中是多么稀松平常之事。可是就是这么一件事,她却永远也无法迈出去,要她与别的女人共侍一夫,等待着他的宠幸,她凤长歌做不到! 她望着他抓住她臂膀的手,毫不留情地一根根地将它给掰开:「你不必在白费力气了!」她颇有些冰冷无情的道:「这是我思量了许久的结果,李桢,放手吧!我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勉强在一起也不会有结果!」 李桢的脸色苍白了几分,黝烟的眸子深深的凝视着她,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出口,却不知该如何出口。 手掰开,长歌转身就走,李桢再一次拉住她,他低垂下头,嘶哑着嗓音道:「难道你之前所说的都不作数了?」 长歌心没来由地像被针刺了一下,她遥遥望着窗外已经蔚蓝的天空,此刻,烈日已经高高地在空中悬挂着。明明是艷阳高照的晴天,她却觉得莫名的凉。她沉浸了一瞬,面上淡无波澜道:「是的,都不作数了!」 不作数了……都不作数了! 李桢声音犹如鱼刺哽在喉:「若是我不同意呢?」 「这与我无关!」长歌决绝的说出这一番话,毅然抬步向门口走去,还未走到门口,房门哐当地一声,被人一脚踢开,鱼予与鱼波为首,带领着大队人走了进来,将她团团包围了起来。 长歌微微蹙了蹙眉,眼角余光往众人随意一瞥,视线最终落在了鱼予身上:「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鱼波率先出口,他怒气横织地瞪了长歌一眼,那神情就好像她放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一般。他从袖口中掏出一只木簪递到长歌的面前,质问道:「静巫,这是不是你之物?」 长歌目光移向那只木簪,微微顿了一顿,这木簪正是当日李桢送予她的那只,不过,她来到这里之后,便遗失了。 「是我的!」长歌不想否认,「不过在数天之前便已经丢了!」 「你当然丢失了!」鱼波毫不犹豫地答道,「你可知道这木簪是我们在哪里找到的?」不待长歌回话,他又自顾答道:「是在大公子的住所!」 长歌轻抿了唇。 鱼波走到长歌的面前,寒声道:「有人在昨夜亲眼见到了你进入了大公子的房间,而今日辰时,下人去到大公子房间之时,便发现他早已经气绝身亡了。他的致命伤恰巧就是你这只木簪,你作何解释?」 「我昨夜待在神殿内从未曾出去过,不知究竟是何人亲眼所见?」长歌面容清冷地对上了他的眼睛:「况且,我为何要杀害大公子?」 「因为他昨夜与你起了争执,甚至还逼迫二公子革了你的神职,所以你心生怒意谋害了他,这只木簪就是证据!」鱼波朝鱼予深深作了一辑,道:「二公子,请您下令吧!不能让大公子白白枉死。」 长歌冷冷地望向了鱼予。 鱼予走到了长歌的面前,双手握住长歌的臂膀,痛心道:「静巫,你为何要这么做,我不是答应过你,等这件事风头一过,便去乞求大哥放你出来吗?」 「她昨夜一整晚与我在一起!」不缓不慢的声音响起,李桢脚步虚浮地走上前,他伸手拿开鱼予放在长歌臂膀的手,转首望着鱼波微微淡笑道:「至于大公子的事情,想必是个误会!」 「君公子!」鱼波似乎这才注意到李桢的出现,他皱了皱眉,疑惑道:「你怎么会在神殿之内?」 李桢伸手搂着长歌的腰,长歌身体僵了一僵,李桢眼眸深处有痛色一闪而逝,面上却仍旧保持着雍容浅淡的笑意。 「我与静巫两人一见如故,早已经倾身相许。见她受罚,我心生不忍,所以,过来陪她!」话毕,他握拳虚弱地咳嗽了两声。 「你……你们……」鱼波难以置信地开口,静巫乃是精灵族的圣女,与二公子自幼定有婚约,两人青梅竹马,天作之合,早已是众所皆知的事情。如今,她居然与别的男人共度春宵,别说有什么,就算没什么,也不清白了。 这叫身为未婚夫的二公子如何自处? 他下意识地转头望着鱼予,却因为逆光的缘故,他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他想开口指责,却又觉得这应该交由二公子才对,毕竟,他才是当事人之一,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咳了几声,李桢又继续道:「若我是兇手,定然不会笨到将作案工具留在现场,还故意让人看到我出现,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与我,这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若是单凭此事,便认定了是静巫所为,岂非是亲者痛,仇者快!」 这……倒是所言有理! 鱼波抚摸了抚下巴上的长须,经过李桢提醒,他这才发现此事疑点重重,毕竟这一切也顺利得太出乎人意料了!人证物证都恰巧在,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她是兇手吗? 鱼予眼波动了动,转身朝鱼波道:「鱼叔,我也觉得此事事有蹊跷,不妨暗中将此事彻底调查一番!」 鱼波讶异,他不曾想,静巫发生这种事,鱼予还能如此不计前嫌,心胸居然如此宽广,不由对他多添了几分好感。既然当事人都说了,他也没话好说,当即点了点头:「一切但凭二公子吩咐!」 鱼予颔首:「不过……」他望向长歌,「为了堵住族人的嘴,还是得暂时委屈一下你待在地牢。待事情的真相调查出,若真与你无关,在将你放出。」 「我反对!」李桢态度强硬的开口。 「我同意!」长歌毫不犹豫地出口反驳,她望也未曾望向李桢,直接朝离她最近的侍卫道:「带路吧!」说完,衣袂一盪,率先走了出去。 虽然她不想呆在地牢,但长歌此刻更加不想面对李桢,则二其一,她宁愿待在地牢。 精灵族的地牢建在绝壁深渊上,出入口都用精灵族特有的禁术封印着,任何人也不得进入分毫。 除却这里荒原无人之外,跟长歌在丹霞山辟谷清修的洞穴并无他样。对她而言,这里与其说是地牢,倒不如说是修身养性之处。 这些日子,她所经歷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多得她的心绪早已经混乱,甚至于她无法在回到之前对任何事都平静从容的模样。 长歌寻了个干净的地方闭目打坐。对于修仙者而言,打坐首要条件就是静气凝神,然而,她脑海中总会被一些絮乱无章的事搅得心神不定。最终,长歌只得封住自己的五识感官。 时间就这便点点滴滴地流逝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长歌的神识刚在天地之间虚游一番回到身体,突地,有凛冽的剑气划破空气直冲而来。 她霍然睁眼,伸出两根细而长的指尖轻轻夹住那剑刃,「哐当!」地一声,被她折断。在那蒙面烟衣人靠近之时,她将那折断的剑刃往刺客胸口一丢,准确无误地刺入那刺客的胸膛,刺客身体勐地一僵,轰然倒地! 在他倒下瞬间,他的身后有四五名蒙面刺客骤然浮现,提剑便往长歌砍去。 长歌眼眸微眯,指尖掂兰,无数金光从掌心流淌,她双掌结印,一个金光闪闪的佛字从掌心挥扫而出,带出能够净化世间万物纯净蕴和的力道直接穿透了那几名刺客的身体,瞬间,那些刺客消失得无影无踪。 长歌霍然起身,双手负于身后,举手投足之间带出了高贵清冷的气息,她目光凌厉地望着洞口的方向,漠声道:「出来吧!」 她语音落地,洞外一道白衣纤尘的男人凭空浮现,他面色平静,怀中还抱着一只雪白剔透的猫,不过,此刻那只猫正安静地闭着双目,就像是熟睡了一般。 长歌眯了眯眼,声音冷得毫无起伏道:「你不是鱼予,你究竟是谁?」 男人眼波动了一动,他唇角轻勾,伸手温柔地抚摸着怀中的猫儿,漫不经心的笑道:「丹霞山的下任族长果然不同凡响,这么快,便将我给识破了!」 话落地,他抬起眸,很是好奇地望着她:「你是如何将我给识破的?」他自问他的演技炉火纯青,就连鱼波也没有发现异样,她又是如何看出来的?
第294章 这么想置我于死地的人怕也只有你了 长歌清冷地扫了他一眼:「在昨夜你出现的时候!」枯井之中连通着后山,从后山到神井的距离其实并不远。他刻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做出刚刚睡醒的模样,来混淆大家的视听,然而,他却不知,纵然是多么紧急的事情,鱼予在出门之前,也会先将自己收拾妥当。 因为她曾经听他说过,作为族长的候选人,他必须无时无刻保持自己的形象。 「昨晚?」男人蹙了蹙眉,似乎没有料到在他刚开始顶替鱼予之时,她便已经识破了他的身份。 他沉声道:「那你为何不当场拆穿我?」 「若非这样,我又怎会知道你的目的!」长歌目光如霜地望着她,一字一句道:「潋滟!」 男人眼眸寒意瞬间凝聚成冰,他袖袍轻拂,果然变成了另一个模样。潋滟冷若冰霜地望着长歌:「你怎么知道是我?」 长歌唇角勾起一道自嘲的弧度:「上古时期我们曾亲密无间,你的一言一行,举止神态,就是想忘也忘不了!」 说出来真是嘲讽,然而,这也是事实!这个世界上,怕是没有别人能够比她们自己更了解对方。 「况且,这个世界上,这么想置我于死地的人怕也只有你了!」长歌面色冷漠地望着她:「说吧!你将鱼予弄到哪去了?还有为何要杀了鱼玉?」 潋滟抬步走进:「我是讨厌你,但也不会因此而滥杀他人,不管你信不信,鱼予的消失与我无关,不错,我的确是看到了他,但那个时候他已经被人给灭口了。所以,我才假借了他的皮囊。还有,鱼玉也不是我杀的!」 「灭口?」长歌疑惑出声。潋滟虽然与她不对盘,但也并没有欺骗她的理由。如今谜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究竟是谁下此毒手?鱼予鱼玉双双死亡,精灵族如同一盘散沙,那背后之人做这些究竟有何目的?这又与谁最有好处? 长歌脑海中浮现了一个苍老年迈的身影,又瞬即摇头否定。 鱼波?他对鱼玉忠心耿耿,显然不太可能。并且,昨晚鱼予前脚刚从出口逃出,后脚他就亲自下了神井将她给带了出去,从时间上来说,他完全没有分身也没有时间杀鱼予灭口。 长歌望着她:「既然不是你做的,那你下来这精灵族究竟有何目的?」 潋滟冷冷道:「这不是你该过问之事,你只要顾好你自己就行!」说完,潋滟将怀中的灵隐往长歌怀中一丢,长歌脸色微凝,瞬间将灵隐稳稳接住。再次抬眼,潋滟已经消失的不见踪影。 冷风从洞外透穿而入,吹在身上冰冰凉凉的,长歌虽然有仙气护体,但仍旧感觉到了丝丝寒意。 她低头望着怀中的灵隐,察觉到它的唿吸有些薄弱,渡了些仙气过去,灵隐的唿吸恢復了正常,她才放下心来! 天色渐渐暗了,夜幕即将来临。长歌伸手轻轻抚摸着灵隐身上的雪白绒毛,轻声道:「放心,我定会让你安然无恙的!」 百汇果!只要找到百汇果就行! 长歌没有悬壶济世的情怀,也没有牺牲小我成全大我之决心,她同鱼予进入精灵族,完全是因为想要找到百汇果救灵隐而已。 如今鱼予鱼玉被人谋害,显然背后有着更大的阴谋,出于情谊,她理应将事情调查清楚,查出鱼予鱼玉真正的死因,也还自己一个公道。可是,她却不想再次捲入风波之中,更甚是……直面李桢! 「精灵族地牢内所下的结界并不难解,凭长歌姑娘的法力要想出去轻而易举。尊上,你请放心!」望着站在窗旁的男人,季栎轻声禀告着。 窗旁的男人面色平静的没有丝毫反应,神识好像飘得很远很远,又好像在认真凝听。 正当季栎以为他不会说话,准备退下之时,李桢声无波澜道:「鱼玉的尸体你可看了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季栎顿住脚步,面色肃穆地摇了摇头:「没有!」除了那根木簪,那间屋子整洁得再无任何可用的讯息。 李桢眼眸幽邃,沉浸了一瞬之后,才道:「你觉得鱼予如何?」 季栎思忖了片刻:「他是目前最有可能的放案之人,不过……」话到最后她又欲言又止。 「若他放案太过明显!」李桢将他未完的话给说出。 季栎点了点头:「属下总认为此事不是表面上那般简单!」鱼予纵然要杀鱼玉,也完全没有必要拉静巫下水,毕竟静巫是他那边的人,更甚是她的未婚妻子,这般岂不是落人口舌? 李桢徐徐收回视线,他转身望着他,淡声道:「你可还记得蓬莱山之事?」 季栎一怔,蓬莱山?他自然记得,虽然不知道李桢为何有此一问,这两件事究竟有什么关联,他却还是如实答道:「属下记得!」 李桢不缓不慢道:「在他们临走之时,歷桐与我说过,是有人刻意放他们出来的,而出来的条件便是争夺归元!」 事实上,归于在厉桐他们手中并没有多大的用处,若是争夺归元及现在发生的这些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真的有人故意为之,他们甚至还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谁,那么,那背后之人及他们的计谋令人不寒而慄。 季栎压住心惊,问道:「尊上怀疑是同一人所为?」 「不错!」李桢沉声开口,他缓步走到桌旁坐了下来,动作优雅地倒了杯茶,轻呷了一口,末了,他拿着杯盏慢慢地转着,慢慢地转着,「并且我还怀疑我们现在所看到的这一切都是假的!」 季栎面色肃穆了起来:「假的?」 李桢低下头望着杯盏内泛起的涟漪,眼中出了危险的光芒:「这个世界上或许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精灵族,若是有,引之怀有通天谱,记载着天下万物之事,他不可能不知情!」话落,李桢又出口否定,「不,或许又是真的,不过这些人早在数千年前便已经灭绝了,而他们之所以还存在,是因为背后有人用了法术提取了他们的意识,让他们自己认为自己还活着!」 季栎神色严肃了起来。 自己认为自己还活着,那么,也就是说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幻象,都是精灵族人用意念产生出来的?那背后之人究竟强大的什么样,才能做出这么大的一个虚无结界?让里面的人就跟活着的情况一样? 他问:「尊上是如何确定的?」 李桢眼眸划过一丝冷凝:「神井里面堆积的数百千的白骨。」 那些白骨不可能在短短的世界内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并且,他已经打听过,这精灵一族在这数千年甚至数万年中都无人死亡。那么,那些白骨又究竟是哪里来的? 外人?纵然有人进入过这里,也不会有这么庞大的数量,况且,神井一向是精灵族敬重的,有人离世,他们定然不会将尸骨丢在他们饮用的井里面。唯一的解释便是这些尸骨是他们自己的。想必,他们无法接受这个消息,认为自己并没有死,才会一直徘徊在这里,从而给了那背后之人利用的机会。 那背后之人为了让他们确信自己还活着,所以将他们的尸骨丢弃在了神井里,因为精灵族本是天地化形的精灵,灵气充沛与神井里面的灵泉相互制衡,从而导致的水源干枯。 「还有,鱼玉的死亡。」李桢不缓不慢地将最后的话说完。想必他是认识到了这个原因,所以才会死亡。 精灵族的人认为鱼玉与静巫起了争执,所以,下意识地以为是她杀害了他,这个磁场从而发生了相应的改变,恰巧假冒静巫的长歌髮簪丢掉,那背后之人利用了这点,做出了一个杀人的真相。 李桢收回思绪,望着季栎,缓慢道:「不过,这目前也是我个人的猜测而已!我还缺少一个实质性的证据来证明这一切。」 季栎天资聪慧,李桢一说他便已经领会:「属下这就着手去办。」说完,他转身退了下去。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了下去,李桢摊开掌心,望着已经没入到掌心的烟线,皱了皱眉。 毒素已经开始蔓延了。那背后之人不仅知道他中了巨毒,还知道用解毒的百汇果将他引到这里,到真是了解他呢! 李桢唇角勾起了一抹冷弧。不管他究竟出于何种目的,势必是不能如他所愿了。 「叩叩叩!」轻微的敲门声响, 这个时候,还有谁过来? 李桢收回掌心,淡声道:「进来!」 房门「吱呀」地一声被人从外推开,李桢抬眼,便见一袭白衣的鱼予走了进来。 鱼予走到李桢的面前,微微顿了一顿,继而开口道:「今日听闻君公子一番话之后,我回去左思右想,的确发现许多地方都疑点重重。我过来是想请君公子陪我一起查案的!」 李桢目光幽邃地望着他。鱼予,不,准确的来说是潋滟。她被李桢这般盯着心里有些发悚,毕竟那双眼有着洞悉世间万物一切的力量。正当她以为李桢要出言婉拒,她欲再说些话说服他之时,李桢缓慢地开口:「不知二公子有何需要我帮忙之处?」 紧绷着的弦松懈了下来,潋滟用鱼予该有的声音道:「听闻我大哥临死之前还曾去过一个地方,回来之后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所以,我想叫君公子陪我一起过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第295章 必然全部都得葬身于此! 李桢俊美的脸庞浮起一丝淡笑:「既然二公子发话,那么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鱼玉所去的地方是一个地势偏僻的绝壁深渊,深渊最里处有一处险要的峡谷,峡谷外围长满了本该开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火红色的花朵长满了大片,在这素白的天地之间绽放出了耀眼的亮色。 花不见叶,叶不见花,这是自打开天闢地以来就流传着的谚语,然而,令人讶异的是,这里的彼岸花居然花叶相生,脉脉相连,一簇簇的煞是好看得紧。 「就是这里了!」潋滟停下了脚步。 李桢抬眼望去,若大的峡谷空空荡荡的,绯红的彼岸花随风摇摆着,除了风景堪佳之外,并无任何异样。夕阳渐渐垂落了下去,空中云层上浮现着一层层殷红色的晚霞,若是情侣之间来散步,倒是不错的选择。 李桢突然想到了长歌,神情开始恍惚的起来,似乎从他们认识到现在,他们从来就没有这般悠然地散过步。 前方白色的人影似被脚底石头绊了一下,身体往他所在的一坠,李桢手顺势一伸,欲将他稳住,却未料,终是晚了一步,来人掠过了他的手臂,准确无误地跌入到了李桢的怀中。 人生总是充满戏剧性的,精灵族的地牢离这不远,要想离开地牢,必须经过这里,而这恰巧的一幕,正好落入了他们身后不远处站在花丛中央的长歌眼中。 她身上的淡金裳随风飘曳在半空中,在轻轻地坠下,绝美的脸庞被夕阳的余光笼罩着,朦朦胧胧的,看不太真切。 怒了吗?她没有。生气了吗?她也没有!她很平静,前所未有的平静。就仿佛面前站着的是两个举无轻重的陌生人。 「喵!」灵隐软绵绵地趴在她怀中叫了一声。长歌垂下头望着她,唇角浮起一丝笑,平静道:「你无须担心我,我没事。」 她微微沉浸了一瞬,附而,转身离开,带着一丝决绝,头也不回的离去。 潋滟望着长歌离去的背影,勾了勾唇。 不错,她就是故意带李桢来此处的。她无意得知李桢来到了精灵族,便想尽办法寻了进来,却没想到居然在这里也能碰上凤长歌!真是……阴魂不散! 既然李桢如何也放不下凤长歌,那便只好让凤长歌放弃她,而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失望更容易对一个人死心了。所以,她才故意将那只病怏怏的猫丢给了她。 她知道,以那只猫现在的身体,怕支撑不了多久了,必须得尽快找到百汇果才行,凤长歌不会见死不救,势必会趁着夜色离去,那么,她必然会经过这里,最终,她也果然没有料错。 望着怀中假冒鱼予的潋滟,李桢蹙了蹙眉,立即伸手推开了她。 潋滟道:「不好意思,我刚……」 李桢道:「二公子确定没有记错地方?」 两人同时开口,潋滟微楞了一下,见她停下,李桢继而道:「我看这里并没有什么异样!」 已经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潋滟也没有再继续坚持下去。她怕待的时间越久,越容易露馅。她假意左右环顾一眼,轻声道:「或许是我多虑了!」然后,将视线移至李桢身上,带着歉意道:「今日倒是打扰君公子了!」 李桢嘘寒了一句:「二公子客气!」 潋滟微微笑了笑:「那我们回去吧!」 她说完,转身便往来时的方向走去。可是,她还没走上几步,却发现李桢没有跟上来,她停下脚步,面上闪过一丝疑虑,转身,便发现李桢负手而立,深邃的视线紧紧眺望着不远处的悬崖之上! 潋滟一眼便认出了那里,那是凤长歌所关着的地牢处。 潋滟眼底的寒意转瞬即逝,虽然她明知为何,却还是故作不解地问出了声:「君公子不同我一起回去吗?」 李桢徐徐收回视线,转头望着她,带着淡淡的疏离道:「我突然想起掉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二公子先回去吧!我在四处找找!」 潋滟询问:「不知是何重要东西?可需要我帮忙?」 李桢唇角微浮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多谢,不用麻烦!」 潋滟眼睫轻颤了几下,终是什么也未说,点头示意后,转身离去。 待潋滟的身影走远,李桢抬步往长歌所在的地牢而去,虽然长歌不止一次严明她不想再见到他,但……他去看他尚未出世的孩子,总没错吧? 想到长歌腹中的孩子,李桢唇角轻轻荡漾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不免越发的加快了步履。 当李桢到了地牢入口,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他抬眼望去,地牢最里面的角落处一名身着淡金裳的绝美女子此刻正背对着他,靠在石壁上闭目熟睡。 李桢原本有些沉闷的心情突地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昨夜所发生的那些不快似乎在这一瞬通通都消失不见。 这一刻,他深刻的明白了,纵然拥有再多的东西都敌不上她待在他的身边。都敌不上每晚在入睡或清晨醒来之时看到她的容颜。 他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静静的站在外面,直到昼夜离去,曙光初亮之时,才转身离去。 长歌现在并不想见到他,他知晓!那么,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尽量不让她生气动怒。 回到精灵族所居住的地方,李桢便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同寻常,来往的族人都与他刻意保持着一些距离,面上更夹带着一丝不善之色。 李桢蹙了蹙眉,走到住所,季栎已经在屋内恭候了多时。见他进来,立即迎了上去。 「尊上!」季栎轻轻作了一辑,还未等李桢询问发生了何事,他便开口道:「鱼予死了!」 李桢身体微微一顿,黝烟的眸子直望向他:「死了?」 季栎神色严肃道:「就在前晚,若是我没有猜错,他在逃出神井之时便已经去世了!我怀疑……」 「啊!」有人惨叫了一声,将季栎的话从中截断。 李桢眼眸微凝,望了一眼季栎,季栎立即会意,走到窗旁,瞳孔勐地一睁,身体瞬间绷直僵硬了起来。 李桢见季栎面色有些难看,沉了沉眼,立即起身走了过去,他目光顺着窗户望下,见到的是一副凋谢荒凉的场景。 房屋下方,在没有任何人影的走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横七竖八的尸体。周遭所有生气勃勃的参天大树变成了死气沉沉的模样,银白的枝叶全部枯黄凋零,病怏怏地垂落了下来,就好像这里临近死亡的边缘一般。 只是短短的几分钟罢了,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更甚是,他们连一点徵兆也没有。 季栎活了数十万年也没有见过这种场面,他扭头望着李桢:「尊上……」 李桢抬手制止他接下了的话,他眼眸幽邃无边,似在思虑着什么,突地,他勐地忆起一事,脸色蓦地一变,长歌还关在地牢里面。 季栎只觉得身侧人影如疾风而过,李桢已经消失不见。 到了地牢,见到里侧那还在熟睡的身影,李桢这才松了口气。不管长歌怨他也好,恨他也罢,他势必要将她带离这里,他无法让她孤身一人处于危险之中。 李桢伸手捻诀,施法破了地牢结界。望着那依旧毫无反应的女子,他微微敛了敛神,这才抬步上前,走到离她一米开外的地方顿住脚步。 长歌近日虽然嗜睡,但她睡眠向来极浅。他知道,若是以往,长歌定然醒了过来,她这般只是不愿意面对他。 李桢心底泛起一丝苦涩,沉浸了片刻,许久过后,才轻声唤了一句:「长歌!」 长歌没有反应。 李桢继而又道:「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但现在事态紧急,我必须要带你马上离开!」说完,他大步走到她的跟前,打算将长歌带离这里,手刚触碰到她的肩膀,突然一空,长歌的身体化为空气顷刻消失不见。 是幻术! 李桢心如坠冰窖。他从昨夜守在这里便看她一直是这动作,看这情形显然是长歌所化,那么,她是从昨夜离开的? 精灵族危险重重,甚至不知道那背后之人究竟是谁,若是她……李桢心神一凛,强按住心惊,立即疾步走了出去。 季栎见李桢久久未回,心中难免有些担忧,毕竟他身上的伤势过重,若是遇到了强劲的敌人,显然不是对手。他正欲去寻,便看见不远处一袭淡金裳的女子抱着一只雪白通透的猫走了过来。 那猫气若游丝,显然伤得不轻。季栎此刻却没有功夫在多管这些,见长歌孤身一人前来,他迎了上去,焦虑道:「长歌姑娘,怎么就你一个人?尊上呢?」 长歌本就是来寻李桢有要事相办,突听季栎开口询问李桢的下落,她的脚步就生生地顿住了。 「他不在这里?」长歌疑惑出声。 看来是没有碰见。 「尊上去地牢寻你去了!」季栎眉头紧拧,颇有些忧虑道:「他现在负有重伤,我怕他会有危险,长歌姑娘既然找尊上,不妨同我一起过去,免得到时候走散!」 「只怕是来不及了!」长歌清冷的眸子微微凝起,她抬头望着已经慢慢开始变成血红色的太阳,心勐地下沉了几分,来的到比她想像中的要快。 她没有过多的解释,时间上也来不及她解释。她沉声道:「凭他的法力定然无事,你现在必须先同我去一个地方,晚了的话,今日我们必然全部都得葬身于此!」
第296章 正是因为此事关于他才不得马虎 这句话听在季栎耳中却是另外一番模样。 李桢身负重伤去寻她,至今下落不明,她知晓之后,面上非但没有丝毫担忧之色,关心他究竟如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反而一心只惦记着自己的生死。如此自私冷漠,季栎声音也冷了几分:「尊上若出意外,纵然出了精灵族也没有任何意义了,抱歉!」 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走。 长歌知晓他误会了,开口解释道:「正是因为此事关于他才不得马虎!」 季栎顿住脚步,反身望她。 「我已经没有时间同你解释那么多了!嗤阎残留在这里的魔气已经开始扩散,待到空中太阳被魔气侵蚀变成赤血红色,李桢身上的毒性势必会受到影响,到时候纵然找到解药也回天乏术,趁现在还来得及,我们必须尽快去制止这一切!话已至此,信不信随你!」长歌冷冷丢下这一句话,不待他回答,转身疾行而去。 季栎这才意识到丝丝不对劲,他抬起头,果然见天上的太阳已经被覆上一层诡异的红,就像是鲜血倾染而成的颜色。 他神色一凛,这是……这是……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感从心底扩散,似为了肯定自己的所想,他挑眸望着长歌离去的方向迅速追了上去。 季栎心中藏有事,脚下的速度几乎提升到了极致,没过多久他便追上了长歌。 此刻,长歌在精灵族神井的位置停了下来,他正待询问长歌究竟发生了何事,突然,前方一阵耀眼刺目的光芒迅速往四周盪开,他下意识地一望,便见神井里面突然生长出了一朵硕大的花,足足有近十米高,它的每一片花瓣是妖异的血红,除却最为中心的两瓣花蕾还未绽放其余的开得异常灿烂。 而这朵花最引人注目的是它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与长歌李桢身上的毒素几乎丝毫不差。 季栎心中震惊,他难以置信地开口道:「这是……」 「没错,这正是我与李桢所中毒性的母蛊,『凌落花』。那花蕾里面包裹着也正是重生的嗤阎。」 季栎转头望向长歌:「他明明不是……」 「封印在空蛮甚至于被我与李桢消灭了对吗?」长歌沉声将她的话给截断,她望着那硕大的几乎看不到顶的凌落花,寒声道:「起初,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很可惜,我们都被骗了。那只是他残留在空蛮之境的一部分神识,他早在我们进去之前便已经逃出了空蛮之境!」 长歌施法将灵隐放至一个安全的地方,手凭空一握,一把剔透的宝剑霎时浮现:「他关在空蛮数十万年,法力早已被侵蚀的所剩无几。他逃出来却又怕被发现,只得丢弃了自己一部分的神识及躯体来混淆视听,迷惑我们的视线。而另一部分,就到了这里。」 长歌飞入半空之中,凌厉的剑尖直对向花蕾的中央,眼眸一厉,冷声道:「因为,三界之中再也没有任何地方会比精灵族更适合调养声息了!他之所以在未成型前将我们引来这里,其目的,就是想透过眼前这一株花扩散我与李桢身上的毒,在借我们的力量重生。」 「事实上,我们从进入这精灵族一开始,便是他设下的一个局!不,应该可以说是更远,他早在数千数万年就开始设计了,他察悉了无涯的姥姥执迷于解开凌落花的毒,所以,他故意设计让她姥姥知道百汇果就是解凌落花的毒,因为他知道我是陶妖的转世,只要待我恢復记忆换回了彼岸之心,这毒迟早有一天这个会派上用场。而当我换回彼岸之心,就是落入他圈套助他重生之局。」 起初,她也并不知情。直到看到了所谓的百汇果的那一刻才彻底明白了过来!那根本就不是百汇果,而是,凌落花。也正因为看到了凌落花,她才忆起了她曾经遗失的小部分记忆。那记忆虽然没有完全恢復,但也凭藉那零零散散的画面猜得差不多了! 她体内的毒不是现在中的,而是在上古时期所中的,下毒之人正是嗤阎,因为她知晓,凌落花一进入身体除非寄主死亡,否则永远无解。 她换回了彼岸之心,记载了她曾经的身份与记忆,自然也得承受凌落花的毒性!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在上古时期什么时候中的毒,却也隐隐约约的知道,她之所以中毒,是因为当年的嗤阎处处被花无忧所压制,然而,他又奈他不何,所以,便想利用她来藉机操控花无忧。只是她想不明白,为何所有的事情她都记得,就只有这段记忆会失去。 「哈哈哈哈!」花蕾中央内,嗤阎狂傲的大笑了起来,语气带有丝丝轻蔑道:「陶妖,我果然还是小看了你!没想到居然全部都被你猜中了。不过,你知道事情的真相又如何?我等这一天,已经足足等了数万年了。当年的花无忧都杀不了我,只能将我封印在空蛮之内,你以为单凭你们几个就能阻止得了我吗?」 长歌眼眸犀利了起来:「不试试看又怎能知道呢!」 她纵身一跃,跳入到凌落花的顶端,浑身冷冽四散,髮丝随风剧烈地飞扬起来,清冷绝色的脸庞充满肃杀之气,手腕中的浩瀚剑气蕴含着极为强大的灵力往花瓣中央疾速一挥,一只火红的凤凰盘旋而出,「嗷!」地一声,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淹没中央花蕾急沖而去。 凤凰啸天! 季栎心膛剧烈一震,丹霞山凤凰诀第三层!以往丹霞山的族长最高也就只练到了第二层,还是在那人临近垂目之时,没想到她年纪轻轻便已经练到了第三层! 季栎还未从那震惊中回过神来,凤凰巨大的翅膀已经扇得四处狂风大作,树叶哗啦啦地作响,天空在那一瞬风云变色,所有能离地的东西都被狂风吹入半空之中,形成一个个龙捲漩涡,辗转粉碎。他急忙施法定住自己的身形才险险稳住脚步。 「砰!」地一声,那团火红的影子从花蕾穿透而过,凤凰发出悽厉的尖叫,直往下方坠落了下去。 「白凤!」长歌慌忙大叫了一声。 嗤阎连连冷笑道:「当年凤凰族的凤舞都将凤凰诀炼至第一层都奈我不何,你以为就凭这几招雕虫小计就能将我制服了吗?」 他话一落地,凌落花上的枝叶骤然变大,变成一张张血盆大口往长歌急速咬去,它每一片花瓣速度都极快,每一片花瓣都异常僵硬,如何噼也噼不开,长歌将面前的枝叶打落下去,另外两个又迅速迎了上来。枝叶的边边角角化成了一颗颗锋利尖锐的牙齿,只要稍微碰上一点,毫不犹豫会被它穿透血与骨。 面前数以计百的血盆大口长歌应接不暇,眼看着天空中悬挂着的太阳即将要被红色的血层给覆盖,她心中难免急促了起来。正当长歌欲将法力提升至极致,冲破这些枝叶打算用力一搏之时,凌落花整个庞大的枝干剧烈抖动了一下。 原来是季栎在施法除凌落花的根。 嗤阎显然被惹得恼羞成怒,褪去大部分攻击长歌的枝叶,直往季栎急沖而去,速度快如闪电,只是在短短的一瞬之间,就要没入季栎的身上。季栎专注着施法除根,显然未曾注意。 「小心!」长歌急忙出言提醒,一剑噼开迎面而来的枝叶,往下方急沖而去,风驰电击间,手腕在那一瞬轻轻被人抓住。 耳畔男人略有些不悦的声音响起:「都已经怀孕了,怎么还总是让自己处于危险的境界之中?这里交由我来,你去歇息!」 接着,长歌感觉腰肢被人轻轻揽入怀,额头被柔软的唇瓣印下一吻,下一瞬,身体被人用力往旁一推,她抬眼,便看到一袭烟袍倨傲的俊美男人飞到凌落花的上方,手握纯钧剑往花蕾用力一砍,蕴含着能够净化世间所有一切力道的力量飞跃而出。 嗤阎似乎感觉到了危险,所有的枝叶迅速收回,绯红的花瓣也已肉眼难见的速度层层合拢,「砰!」的一声,剑刃打在了花瓣上,整朵花震动了一下,却丝毫未损。 「君临!」嗤阎咆哮出声,「你纵然拥有纯钧剑又如何?你毕竟不是花无忧,无法使出它蕴含着的上古神力,你以为你能奈我何吗?」 李桢体内的毒素在靠近嗤阎的这剎那,迅速蔓延开来,原先癒合的伤口也随之裂开。他身体几不可觉地僵了僵,唇瓣勾起一抹冷弧,带着俯瞰天下的凛冽霸气道:「我虽然不是花无忧,没有上古神力,却也相信,照样能毁了你!」 嗤阎怒及反笑,就算是当年的花无忧也不敢跟他这么说话,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大言不惭:「黄口小儿,当真狂妄!」 数百朵枝叶与花瓣合二为一,变化成一个巨行类似与碗口的形状,碗口中央一条通天光柱直冲云霄与烈阳相接应,那一刻,空中乌云滚滚,暗沉的似乎要坠落了下来,唯一那一道光柱将四周照的亮如白昼。突然,关柱像併拢的花分流而出无数瓣迅速旋转了起来。 长歌视线无意看见了花瓣中央渐渐绽放了新蕾,脸色蓦然一变,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道:「快,制止那花蕾,别让他打开出世!」
第297章 我父君只有丹霞山凤允 李桢目光迅速一瞥,身形一动,朝花蕾中央疾飞而去,天空之中数道天雷噼下,拦住了他的去路。季栎见状,迅速迎了上去,数百张枝叶化身为无数条碗口般的大蛇急沖而去,两者缠斗了起来。 包裹着嗤阎的花蕾渐渐剥落,渐渐剥落,正当那一丝烟色的雾气要钻出花瓣之时。 「还有我呢!」长歌清清冷冷地开口,她将剑用力往花蕾中央噼下。 嗤阎急忙盛怒开口:「陶妖,我是你父君!」 长歌手中动作微滞,脑海中似有什么画面脱颖而出,然而,无形之中似有一张大网快速落下,将那画面拢得严严实实。她面色不为所动,手中动作未停:「我父君只有丹霞山凤允!」 嗤阎声音闪过一丝慌乱:「纵然你不念及我们父女之情,那你师傅呢?你可知道,你师傅东华被李桢亲手用纯钧剑杀死在空蛮之中!难道你现在要助纣为虐吗?」 东华? 长歌心几不可觉地颤抖了一下,险些被乱了心神,她厉声道:「你别白费功夫了,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嗤阎急忙道:「你若不信,你大可回空蛮看看!」那看字还未落地,长歌手中剑光一晃,包裹着嗤阎的花蕾被长歌噼成两半。凌落花骤然变小,从半空中直坠而下落在地面消失得无影无踪。 长歌身子晃动了一下,翩然落地。她的剑尖抵在地面,整个人撑在上面,冷风吹拂而过,脸色泛起一丝透明的惨白,身体既然有些颤抖了起来。 东华…… 东华…… 长歌喉咙似被什么哽咽住,心恐慌得没个定处,虽然她明知这有可能是嗤阎随口说的假话,为了就是挑拨她与李桢的关系,但就是莫名地慌了起来。 一定不可能的!一定不可能的! 「是的!不可能的!」长歌轻喃出声,用手紧抓着剑柄告诫着自己! 双肩被人遽然抓住,李桢掰直着她的身体,直面对她,满脸暗藏不住的担忧道:「长歌,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长歌抬眼,直直撞入一双黝烟的眼眸之中,她心神一颤,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触碰。 「凌落花的花瓣可解毒!」长歌转身背对着他,声音冷漠而疏离道:「出去的路口就在这神井之下!」 李桢身体微微僵硬了几分,他张了张口,正欲说些什么,整个地面剧烈一震,骤不及防,他身体一个不稳,脚步跄踉了几步,就在这剎那,地面开始摇摇晃晃了起来,四周所有的景象以肉眼难见的速度迅速崩塌。 季栎愕然出声:「糟了!这精灵族要坍塌了!」 李桢薄唇轻轻一抿,身形一动,迅速去抓住长歌的臂膀,打算将她带离这里,却终究是晚了一步,长歌身影轻闪,快速到了灵隐的身旁,将它抱起。 「喵!」灵隐望着长歌,虚弱地唤了一声,声音有些恐惧。 长歌摸了摸它的绒毛,温和安抚道:「别担心,有我在,你定然安然无事!」 下一瞬,她所站的地面塌陷下去。 长歌脸色惊变,根本来不及任何反应,身体徒然失重,整个身体已经跌入到了漆烟无尽的深渊。 「长歌!」有人声嘶力竭地叫了一声,她抬眼望去,便见一个烟色挺拔的倨傲身影没有犹豫沖了上来,男人脸色煞白,双眼布满了猩红的血丝,俊美无俦的脸是前所未有的恐惧与不安。 长歌从来没有见过李桢这般巅若如狂的模样。 李桢! 长歌心如针扎刺痛了起来。她想运用法力上前,却诡异的发现无法运其分毫。 「喵!」灵隐害怕地往长歌的怀中拢了拢。 长歌心神微凛,朝李桢吩咐道:「照顾好它!」 长歌用力将灵隐往李桢的方向一丢,李桢下意识地伸手一接,身体纵身一跃,却只抓住了长歌衣裳的一角。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一袭淡烟金的纤影消失在视线之中;他眼睁睁地看着女子随着那塌陷的地面消失在无尽的烟暗之中;他眼睁睁地看着却只有无能为力。 很诡异的,他应该痛彻心扉地咆哮着,他应该绝望颓废地哭泣着,可是没有,伤心、痛苦、绝望、这些通通都没有,他很安静,前所未有的安静,更甚是,到达了死水般的平静。 他就这般静静趴伏在塌陷地面的边边角角,好像整个天地之间与他生生地隔离了开来,只余下一颗心被冰凉的冷风吹地空空荡荡的好像失了一处。 李桢唇瓣勾起一抹苍白无色的浅笑,笑意不打眼底,吐出来的声音更是那样的冰寒:「凤长歌,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够摆脱我吗?」 摆脱了吗?就这样摆脱了吗?根本不可能! 李桢眼神凛冽,往塌陷下去的地面纵身一跃,一只修长白皙的大手紧紧地抓住了他,季栎愕然出声:「尊上,不可!」 李桢腥红着眼,嘶吼道:「放肆!」反身,袖口之下一掌遽然伸出,他们所站的地面轰隆地一声塌陷下去,李桢身体失重,直坠下去。漫无边际的烟暗袭涌而来。 季栎的声音幽幽响起:「尊上!待回到魔界,属下自当领罚!」 烟暗之中,李桢只觉身体瞬间被人定住,有长而密集类似绒毛的东西将他层层包裹住,他眼前一烟,人已经彻底晕厥。 魔宫内,引之正因为精灵族坍塌一事急得焦头烂额,在大殿之内来回走动着,突然,地面裂开的一道口子,两道修长挺拔的身影遽然浮现。见是李桢与季栎,引之双眼遽然一喜,手中玉扇一合,立即迎了上去。 「你们终于出来了!」他话一落地,见李桢昏迷不醒,皱了皱眉,询问道:「尊上这是怎么了?」 季栎眼眸幽邃道:「我点了……」他话还未落地,那沉睡的男人霍然睁眼,想也未想,一掌迅速打向季栎胸膛,速度,快,狠,准! 季栎猝不及防,被打退了数步,捂住胸口,唇角溢出了丝丝殷红的鲜血。于此同时,他施法变小放在怀中的灵隐坠落在地,变回了原行。 引之身体勐地一僵,走上前,迅速将昏迷的灵隐抱起,他还未问季栎发生了何事,李桢阴沉的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响起:「季栎,你好大的胆子,谁叫你违抗我的命令的?」 季栎单膝跪地,将头深深伏在地面:「属下该死,自愿领罚!」 李桢勾唇冷笑:「好一句自愿领罚!」他走到季栎的跟前,一字一句几乎从牙缝中挤出,「既然你自愿领罚,那么,便如你所愿!」 他烟色的衣袍一拂,骤然转身,面色冷冷道:「来人,传我的命令,季栎以下犯上,革去使者之首位,压入炼狱司,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也不可放他出来!」 炼狱司是魔界最高的刑法,虽不用受皮肉之苦,却每日会用炼神鞭抽打神识,纵然法力在高强之人,也挨不过三个月,纵然出来,法力也将毁于一旦! 引之脸色微变,毅然跪地:「尊上息怒!季栎对魔族对尊上忠心耿耿,请求尊上看在季栎往日的情分上饶了他炼狱司之刑!」 李桢侧转了身体,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谁若求情,视同罪!」 引之身体微僵,还想再继续说些什么,季栎率先开口,叩拜谢恩:「多谢尊上!」 引之愕然转首望向季栎,却见他已经起身离去,他轻抿了抿唇,立即朝李桢叩拜道:「属下告退!」瞬间大步追了出去。 在两人走远,李桢胸膛气血直涌上喉,他双拳微微握紧,将它强硬忍了下去。 他施法,试图再次进入精灵族,却发现体内因为刚才强行冲破季栎下的禁术,根本无法施展开灵力。他毒素本就未尽,胸口上的伤口也没有完全癒合,与嗤阎打那一架更是伤势加重,如今无疑是雪上加霜。 「长歌!」李桢咳出了口鲜血,他却浑然不在意。他将法力提升至极致,往地面勐地一挥,地面风起云涌,一个小小的烟色虚空的漩涡凭空浮现,却不能容下一人,他在提升法力妄图将通往精灵族的门打的更大,体内气血翻涌,「噗!」地一声,他吐出一大口鲜血,指尖灵力徒然消失,下一瞬,漩涡也随之不见,他心神一凛,身体虚弱地晃了晃,蓦后倒地! 待渐渐离开的大殿,引之走到季栎跟前,终忍不住开口询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尊上为何要罚你去炼狱司!」他面色沉静,没有往日的嬉皮笑脸之态,难得的正色了起来。 季栎声音平静道:「凤长歌也在精灵族!」 引之愕然地望着他:「她也在?」 「不错!」季栎遥遥望着天空苍茫的夜色,声音虚无飘渺道:「精灵族坍塌,她为了救灵隐而掉了下去。那是个死亡深渊,谁也不知道下面是什么,尊上想要救她,所以我就……」 「你就下了血禁之术,将他给强行带了出来?」引之将怀中的灵隐搂紧了几分,强行将他的话给截断,「季栎,血禁之术对你来说无疑是剧毒,你擅自用它,若是因此遭到了反噬,那么,就再也无人能救得了你。」 「你可知,在这短短的几年,尊上的法力又高了!」季栎顿住脚步望着他,「我只能拼尽我自己的全力,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法。只要能让他活下来,牺牲我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引之,我们四人之中,只有你应该了解我为何这样做才对!」
第298章 几乎就差点让他清白不保 「我又岂会不明白,可是……」 「没有什么好可是的!」季栎回头望向远方,恍惚之中仿佛看到了昔日那个躺在血泊中的身影,「当年若不是他,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我季栎了。所以,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尊上强行冲破了我的禁术!短时间内打开不了进入精灵族的通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记得一定要好好地照顾他!还有这个……」 季栎似想起了什么,他低下头,从袖口之中取出来一朵花瓣出来,递给引之:「你将这个交给无涯,就说是解尊上体内毒性的解药,她自然会知晓怎么做!」 引之伸手接过! 季栎拍上他的肩膀,再次提醒道:「记住,一定要照顾好尊上!」 引之微微笑笑:「放心,我定然会照顾好尊上,你且安心去吧!」 季栎点头,当即往炼狱司的方向而去。 引之心中担忧李桢与灵隐身上的伤势,立即往无涯的房间走去,却未料,还未走到无涯的房间,便见潋滟跌跌撞撞地往他所在地而来。 他蹙了蹙眉:「潋滟,你怎么了?」之前潋滟求他想办法将她送入精灵族,他明知里处危险却还是应允了。现在见她孤身一人出现,好像还受伤不轻的样子,心中难免有几分担忧。 潋滟苍白着脸摇了摇头了,虚弱地应了一声:「我……我没事……」掠过他,直迳往前方走去,引之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终究未曾多问。 苦,前所未有的苦涩入喉,更掺和着类似海水的腥咸味,令人难受至极,白色幔帘的床榻上,女子眉头轻蹙,长而细密的眼睫轻轻颤动了几下,终于睁开了眼。 这一招果然屡试不爽!蕴含眉眼之间掠过一丝笑,慢条斯理地收回了餵在长歌唇里的汤勺。 望着无故出现在身旁的蕴和,四周熟悉又陌生的摆设,长歌强撑起身,扯着嘶哑着嗓音道:「我怎么会在这?」 这是蕴和的住所。 她记得她明明跌入到了精灵族塌陷地面的深渊之中,又怎么会出现在这? 「这也是我想问你的问题!」蕴和轻飘飘地扫了她一样,「小长歌,虽然我人长得俊俏,当然,不可否认,我也是这三界之中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不过,你就这么出现在我洗澡沐浴的地方也不太合适吧?」 想他赤身裸体在泡着温泉,她就突然从水底下冒了出来,几乎就差点让他清白不保。 蕴和住所附近有一处温泉,他向来爱在里面泡澡,长歌自然知晓,只不过,这又与她跌落在深渊有何关系?莫非,精灵族与这里是相连的? 长歌想到这,心神微凛,立即掀被而起,想去那里一二,可是,刚起身,头又眩晕了几下,倒在了床榻之上。 「都怀孕六个月了,怎么还是这么冲动!」蕴和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将手中的玉碗放在一旁,轻描淡写道:「你是不是想去看看那温泉地下有什么特别之处?我告诉你,没有!」 蕴和斩钉截铁地说道:「将你捞上来之后,我是里里外外将那里看了个遍,没发现一丁点漏洞,我就好奇了,你到底是从哪里钻出来的?」要命的是,他在这里下了结界,她进入这里面,怎么没发现一点异常? 长歌望着他,面色平静道:「你听说过精灵族吗?」 蕴和挑眉:「那是什么?」 长歌缓缓答道:「他们是上古遗留下来的部落,由天地灵气孕育而成,一直生活在地渊空间之内。我这次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长歌突然就想到了嗤阎临死之前的话,脸色瞬间煞白。 东华…… 「地渊空间?为何……」蕴和话到一半,长歌紧咬着下唇掀被而起,直迳往屋外走去。 蕴和的声音在瞬间戛然而止。 长歌的身体极为单薄,好似被风轻轻一吹,就会吹散一般。明明是一推就倒的模样,然而,她身体里面却透着一股莫名的坚定力量,好像在支撑着她所有信念一般。 蕴和与东华是好友,可谓是自幼看着长歌长大的,是以,他就带了长辈教训的口吻:「你这个样子还要去哪?」 长歌头也不回地答道:「我要去流云山!」 蕴和心中担忧东华的伤势,寻了他数百年也没有寻到,如今,见长歌要去他住所,抬步上前:「正好,我也很久没有见过他,我陪你去!」 「不用!」长歌出言婉拒,她施法捻诀,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流云山依旧隐藏在层层白雾之中,飘渺朦胧的,一切似乎什么也没有变! 「什么人?」一道冷喝声骤然响起。 长歌刚入山峰,就有无数穿着白色道袍的人凭空出现,将她团团包围了起来。她头顶盘旋着无数把锋利的刀剑,似乎只要她稍微动那么一下,就会血溅当场! 长歌心中担忧东华的安危,无心与他们周旋过多,直接了断地开口:「师傅……」话说出口,她又觉得有些不对劲,是以,改了口风:「你们师尊回来了吗?」 有一名较为年轻的男子道:「师尊自从在千多年前离开流云山一直就没有回来过!」 「你与她说这么多干什么!」另一名较为年长的男人忍不住怒斥了一句,「我不管你是谁,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快走,否则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若是以外,长歌又怎能忍受这样的冷嘲热讽?只是,这些人是东华所住流云山的弟子,她纵然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与东华的人打斗,她是万万不想的,长歌忍住性子,冷声道:「梵音呢?我要见他!」 「梵……梵音……」那个说话的男人怒极反笑,趾高气昂地望着长歌,颇有些轻蔑道:「梵音是我们的师傅,是你能叫的吗?」 「就是……就是……」身边的人跟着附和! 长歌性情再好,也难免动了怒:「我在问一句,梵音在哪!」 有一男人哈哈大笑:「别说我们不知道了,就算是我们知道,我们也不会告诉你啊!」 长歌不想在将时间浪费在这毫无意义的事情上面。她抬步上前,头顶上方数百把刀骤然落下,那些人立即欺了上来。 长歌目光凌厉,开启逆火之境,在那些人靠近之时,一股强大到令人臣服的力量喷发而出,砰地一声,众人被震开,待他们回过神来,长歌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长歌直往重澜影阁而去。 重澜影阁就是空蛮,而嗤阎说东华被李桢杀害丧命在空蛮,虽然明知道嗤阎的话不可信,可是,她还是想去确定一二! 进入重澜影阁,长歌没有丝毫犹豫地往她与东华还有李桢去过的那个暗洞而去,李桢说,东华还有要事处理,所以未曾出空蛮。 如果他在空蛮,就一定会待在那里,因为那里算得上是唯一一个可以躲避风沙适合休息的地方。 空蛮之境一如往常,黄沙漫天,之前,在深处一些还能见到妖群,现在,却是一个人也没有了,空空荡荡的就像是无人区一般。 怪异的是,这里空气之中还飘散着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之味。就好像……好像曾经被血洗过了一般! 长歌心中没来由地慌了起来,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莫名地恐惧笼罩在心头,压得她难以透气。她加快了步履,很快,便走到了曾经停留的那个暗洞! 暗洞外围尸横遍地,血迹早已经被太阳晒干与附近的黄沙融为一团,她强按住心惊,踏步进去,并没有发现东华的身影。 长歌松了口气,她正欲出去,一块玉佩落入她眼中,这是东华从不离身的玉佩。她只觉得手心脚心冰凉的彻底,就好像有一盆冰水从头到尾地浇在了头顶! 东华……长歌喉咙微哽,正挪步准备将那块玉佩拾起,有人比她更快一步,是一名身材魁梧瞎了一只眼睛的熊妖。 那熊妖亲了亲那玉佩,很是欢喜地道:「没想到在这里还能捡到这么漂亮的玉佩!」他正将玉佩准备收入怀,手中徒然一空,玉佩从他手中脱颖而出,落在了一只白皙细嫩的手中。 女人…… 这里可好久都没女人了…… 熊妖双眼微亮。 「说,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女子清冷无双的声音骤然响起。 熊妖抬眼,见到那洞穴内一袭淡烟金裳遗世孤傲的女子,脸色勐地一变,仿似看到了什么可怕之事,拔腿就往外面跑去。 长歌眉头轻蹙,指尖轻弹,一双白绫从袖裳下飞掠而出,绕上熊妖的腰,将他往回一拖,熊妖骤不及防,瞬间被拖回了原位。 熊妖跪地求饶道:「大仙饶命啊!饶命啊!」 长歌语气清冷,寒如冰霜:「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熊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情!」 长歌将绕在他腰间上的白绫用力一拉,熊妖哎哟地惨叫的一声,连连求饶道:「我说……我说……大仙饶过我吧!」 长歌冷冷瞥了他一眼,他瞬间将来龙去脉说了出来:「那日我也不知道是何缘故,当我赶到之时,就见大仙躺在一旁,而这里尸横遍地。」 「还有呢?你可曾看到一个穿白色衣服的人?」长歌心神微颤,有些急促的问道,似想到了什么,瞬即寒声道:「你若敢说谎,我便立刻要你血溅当场!」 「有有有!」熊妖立即应道,「我看到两个男人在那里争执不休,最后,那个穿着烟色衣服的男人拿着纯钧剑刺进了一个穿白色衣服的男人胸膛,然后,那个白衣男人就灰飞烟灭了!」
第299章 瞧它脸皮厚的程度 长歌似受到了什么重创,身体微微晃荡了一下,她脸色浮现一丝病态的苍白:「你说他灰飞烟灭了……」话到最后,既然有丝丝哽咽之态。 「是的!大仙,小的绝对没有骗你!」熊妖害怕长歌不信,立即摆了一个发誓的姿态! 长歌声音恍惚道:「是那个穿烟色衣服的男人杀的?」 熊妖点头:「不错!」 长歌松开缠绕在他腰间的白绫,往半空一拂,水幕镜像上顷刻浮现一位身着烟裳风姿卓越的身影。 长歌声音极浅极浅地开口:「是他吗?」 熊妖止不住地点了点头:「是他,对,就是他!」 水幕镜啪地一声,碎的四分五裂。长歌轻垂下眼,掩饰了所有的情绪,面色看不出任何表情。 熊妖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仙,小的已经将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了,我现在可以走了吧?」 长歌没有说话。 这般无疑是默认了,熊妖拔腿就跑,待人消失得无影无踪,长歌轻轻抚摸着手中的玉佩,滚烫的泪水终于挣脱出眼眶。 师傅…… 长歌失声哽咽,脑海中那道白色脱尘的身影渐渐浮现,无数情形似走马观花般一一掠过,喜的、怒的、怨的、如果她们没有相遇,如果她没有拜他为师,那么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 他还是流云山的东华上仙! 是我……是我害了你…… 长歌脚步跄踉地退了几步,单手扶着石壁,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泪水模煳了眼眶,几乎要脱颖而出,她高昂起下颚,想将泪水逼回眼眶,可是,终究无功而返,终是,承受不住,她缓慢地蹲下了身体,将整个头埋藏在双膝之间哭得泣不成声! 丹霞山内,凤允感觉到了空蛮境内似有波动,当他进来之时,便发现长歌正失魂落魄地走在沙漠之中,衣裳凌乱,双目涣散,好想遭受到了重大打击。 以前,长歌不管发生任何事,从未曾像现在这样。凤允心咯吱一下,他走到她的面前,担忧道,「长歌!你怎么了?」 长歌没有丝毫反应从他身边掠过。 凤允眉头紧蹙,转身走到她面前,伸手制止住了她的去路。 长歌脸色这才有了丝丝波动,她抬起脸,见是凤允,所有的委屈像似找到了宣洩点,眼泪啪嗒地一声,掉落在地。她面上浮起一丝微笑,吐出来的话却是那样的生硬:「父君……师傅他……师傅他死了……」 凤允胸膛剧烈一震,他惊愕出声:「什么……东华他……」他话还到一半,长歌身体虚弱一晃,直接坠落在地! 因长歌在丹霞山被魔尊尊主君临劫走一事,魔界与丹霞山就此引发大战,时不时有硝烟四起。 妖界本就与凤长歌有恩怨,仙界玉帝又亲口承认凤长歌肚中怀了他的孩子,两派参与了战中,妖魔为一体,仙族与丹霞山亦成了一派,形成了四局鼎立的场面,一时之间,两派之人僵持不下。 魔界。 引之望着呈上来的捷报蹙了蹙眉,今日,又有仙界所谓的正义之势肆意挑衅妖魔二族,两派缠斗了一番,各自死伤无数。 引之最怕的就是看到这些了,他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以往,这些是交由李桢的,但他现在将自己关在禁室中谁也不见,发生这种事情,按照惯例,便交给季栎处理,但他现在被关在炼狱司。所以,就只剩下他了! 引之将捷报合上,一整天待在书房都未出门,索性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他想到了灵隐,那只贪生怕死的猫。是以,便往灵隐的房间而去。 这几日,灵隐恢復了不少,至少同那日的它相比起来,是能跳、能吃、能喝、能睡了! 可是出乎意料的,当引之来到了灵隐的房间,它居然不在屋内。无须猜想,它去了哪里,引之脸色阴沉的往无涯的房间走去。 果不其然,无涯的屋内灵隐正摊开着肚皮四脚朝天地躺在桌面上!然后,它做出一副气若游丝般的模样望着无涯。 无涯手中拿着一根细而长的针,望着它那滚圆的肚皮,犹豫了一瞬,终忍不住开口询问道:「灵隐你真的是不舒服?没胃口?」 「喵!」灵隐泪光闪闪地望着她,很是委屈地眨了眨眼,因为,它此刻是躺着的不能点头! 无涯伸出手指戳着它的肚皮,硬邦邦的,想到它之前的行径,她再次有些不确定地道:「你半个时辰吃了整整十条鱼、五个馒头、二只烤鸡、一只鸭,你确定没胃口?」 「喵!」灵隐有些虚弱地用爪子学习引之的样子揉了揉太阳穴,表示自己真的很严重,对于这件事,它也很无奈。 引之眯了眯眼,这只猫倒是一点也不赖呢!追女人倒追的得心应手啊!它遭若是化为人形,怕是得经常流连于风花雪月之中了吧?毕竟,在睡梦中能吐出春梦的当今世上怕也只有它了! 无涯听了灵隐的描述,只得下针。 无涯的针每次下得无关痛痒,灵隐很是享受地闭上了眼! 「且慢!」这且慢二字真真真的吓人得紧,灵隐浑身一个机灵,瞬间睁开了眼睛,它循声望去,便见一袭白衣拿着摺扇的引之走了进来。 这可比任何妖魔鬼怪都可怕多了,它险些从桌面上跳了起来!立即一副全神戒备地瞪着他。 引之阴嗖嗖地瞥了灵隐一眼,灵隐看出来的,这就是世人所说的似笑非笑!难免紧绷了身体! 「你也累了一天了,还是交由我来吧!」引之朝无涯微微笑,举手投足之间风度翩翩:「至于扎哪里,你告诉我一声就好,虽然难免会扎错几针,但,瞧它脸皮厚的程度,想必『无关痛痒』!」 他特地把那无关痛痒几字加重的几分。 去你妹的无关痛痒,灵隐简直要暴跳了起来!然而,在自己心上人面前,必须要保持形象,灵隐气得牙痒痒也只能忍住。 它转头可怜巴巴地望向无涯。 无涯却没有注意到它的求助。 「这……」她有些犹豫,毕竟这是扎针点穴,若是一个处理不好,便会造成极大的麻烦! 引之看出了她的顾虑,微笑道:「你放心,灵隐是我最为珍爱的东西,我一定会小心的!」 最为珍爱的东西……灵隐鸡皮疙瘩竖起,心中的不安越发的强烈。 无涯见他坚持,也没在继续犹豫,她相信,只要她在他身边指导着,应该无事。 「那行吧!你就扎它百会穴就行了!」她轻声吩咐。 百会穴…… 百会穴啊…… 灵隐晕了几晕。瞧引之瑕疵必报的模样它必然一命呜唿! 引之斯文优雅地从无涯手中拿过那针,对着灵隐的百会穴向下,它再也顾不得其它,纵身一跃,弹跳而起。 灵隐觉得自己很没有骨气!是的,它是真真真的很没骨气。按理说,它应该高傲的,头也不回的离去才对!可是……它却没有……它像寻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紧紧地抱住了引之的大腿。然后,很是欢喜地摇了摇尾巴向他示好。 「灵隐,你没事了?」无涯惊愕出声。刚才它还一副病情严重的模样,怎么一刻的功夫就生龙活虎了? 「喵!」灵隐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然后撒娇似的用脸蹭了蹭引之的脚。 引之唇瓣勾起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只是偶然性的好了,未保万一,还是扎上一针的好!」 灵隐浑身寒毛一根根地竖起,它全神戒备地瞪着他,他只要将那根针扎在它身上,只要扎在它身上,它就跟他拼了! 灵隐望着引之将那个细针一点点地向下,正当它呲牙咧嘴地要跟他拼命之时,一道冷沉的声音遽然响起:「二护法,尊上请您过去一趟!」 引之在半空中的手微微一滞,蓦地收回了手。灵隐松了口气。 引之转身,望着魔卫沉声道:「可知是何事?」 魔卫摇了摇头! 引之轻抿了唇,侧首望了一眼趴在桌面上的灵隐,冷冷道:「给我回房间老实呆着,若我回去见不到你,我就将你生煎烤了吃!」 好兇残耶! 灵隐止不住地点了点头!引之这才满意地转身离去。 为了随时了解李桢体内毒素的情况,无涯住在了离李桢附近不远的地方,所以,两者之间的距离并不远。 当引之到了夜归殿,一袭烟衣倨傲的男人正站在窗旁遥遥望着蔚蓝的天际,似在思虑着什么,又似什么也没有。 阳光透过窗外直射而下,泛起一道薄薄的金光,将他整个身影笼罩在光芒之下,朦朦胧胧的看不太真切,却令人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悲切孤寂之感。 引之敛了敛心神,抬步走进,在李桢身后轻轻作了一辑,恭敬道:「尊上!」 男人缓缓收回了视线,终于回了头。几日未见罢了,他俊朗的脸庞透明的苍白,眼窝深凹,下巴削瘦如刀削般,脸上亦布满了青渣,仿佛一瞬之间苍老了许多岁。 李桢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你贵为无根之城的城主,可知道有什么方法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寻到一个人!」 该逃的始终逃不掉,引之知道,李桢迟早有一天会问他凤长歌的下落。他虽然知情,却还是微微作辑道:「尊上所说的人可是长歌姑娘?」 李桢眼眸黯淡了几分,未曾出声,却是默认! 引之恭敬道:「长歌姑娘消失在精灵族地底深渊之中,而这,在通天谱中没有记载,可能需要属下费些时间才能知晓!」
第300章 她生还的希望会有多大? 这一句却是实话,且不说凤长歌救了灵隐,就单说她此刻还怀有李桢的血肉,他于情于理也不能见死不救,可是,诡异的是,他用了很多方法,都没有在精灵族寻到她的下落。 李桢轻阖上眼,沙哑着嗓音道:「她生还的希望会有多大?」 像这种情况,生还的可能性一般不大。然而,见李桢悲伤的神色,他不想将事情的真相告知于他。 引之温和道:「长歌姑娘贵为丹霞山的族长,有涅槃重生之能,尊上放心,长歌姑娘定然会安然无恙!」 李桢睁开眼,转过身,再度抬头望着窗外的天空,轻声呢喃道:「会安然无恙吗……」 回答他的是一片肃静! 累……长歌觉得前所未有的累。 广阔无边的平原之上,长歌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往哪儿去,她只是像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一般漫无边际地走着,走到哪哪而便是尽头!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直到走到双腿麻木,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时,一袭白衣出尘的身影勐地撞入了她的眼底。 她身体蓦然一震,霍然抬起头,便见前方不远处,一个身着白色衣服的男人正背对着她,浑身透发着清冷孤傲的气息。 纵然背对着她,她依旧能够一眼认出,这是她的师傅……她的师傅…… 长歌喉咙哽咽,泪水几乎要溢出眼眶,她强忍住身体的不适,脚步跄踉地往前走去,正当她快要走到他身边之时,男人的背后,一道烟色倨傲的身影霎时浮现,他俊脸冰寒,手中拿起上古宝剑纯钧毫不犹豫朝男人砍了下去。 滚烫的鲜血噗地一声溅在了她的脸上。 「不要……」长歌声嘶力竭地叫了一声,她极力跑上去,双脚勐地踩空,身体无尽下坠,床榻上,长歌霍然睁眼,腾坐而起。 她脸颊苍白,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汗,显然刚从噩梦中惊醒。 「长歌,你醒了,可吓死母妃了!」床榻旁,守在旁边的白聘见长歌甦醒过来,情绪激动的一把抱住了长歌。 长歌似乎这才恢復了一点意识,她望着面前这熟悉的陈设,感受着白聘的亲昵关怀,如鱼刺哽在喉,她声音哽咽道:「长歌不孝,让你与父君担心了!」 「只要你安然无恙就好!」白聘眼圈也有些发红,她拍了拍长歌的背,松开她,道:「告诉母妃,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为何会出现在空蛮?还有君临呢?他怎么没有陪在你身边?」 长歌心几不可觉地攥在了一起,她眼睫轻颤了几下,声无起伏地道:「我与他已经结束了!」 「结束?」白聘脸色微变,「长歌你……」 「母妃,过去之事我已经不想在提了!」长歌平静地将她未完的话给截断,「齐渊呢?自从他出来空蛮之后,我还未曾见到过他!」 白聘见长歌不想再提,也没有过多勉强。毕竟,仙魔终究有别,两人在一块要承受着莫大的非议,分开亦是最好的结局。 白聘温柔笑了笑:「他在房间,现在这个时候估计正在吃饭呢!」 「我去见他!」长歌掀被而起,下床,抬步往齐渊的房间走了过去。 此刻已经临近晌午,烈日高悬,滚烫的阳光照耀在人的身上有些眩晕。 长歌刚走到齐渊的房门口,腹中突地传来一阵绞痛,那种痛苦好像要将她的五脏六腑生生拗断,痛得她险些站不稳,幸亏她及时扶住了旁边的窗柩,才不至于晕厥在地。 长歌脸色煞白,欲运用体内真气调解片刻,突然,屋内「砰!」地一声,有碗筷摔碎在地,发出噼里啪啦地清脆声响。 长歌蹙了蹙眉,只得散去聚集而来的真气,她抬步走进,便见齐渊正恐惧地躲在一名婢女身后,很是警惕地望着她。 「殿下!」那名婢女朝长歌微行了一礼。 长歌颔首,挥手,示意她退下,未料,那名婢女刚抬步,就被齐渊拉住了衣裳,齐渊乞求地望着她,示意她别走。 这…… 婢女有些犹豫地望着长歌。 长歌忍住身体的不适,抬步到齐渊的跟前:「齐渊,你忘了我吗?我是长歌!」 齐渊根本不听,见长歌抬步走进,他脸色剎白,又恐惧地往婢女身后躲了躲,似乎长歌是洪水勐兽,只要稍微靠近就会吸食他的血与骨! 长歌再次走进,手搭在他的臂膀,试图与他缓和之间的关系:「齐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为何不怕他人,却独独怕我?」 「魔鬼……魔鬼……不要碰我……」齐渊勐地挥开了长歌的手,一个箭步沖了出去。 「齐渊!」长歌脸色惊变,下意识地抬步去追,腹中剧痛更甚,她无法抑制地痛唿出声。 婢女有些惊慌失措道:「小殿下,你怎么了?」 长歌摇了摇头,轻声吩咐道:「别管我,快去找他,别让他走丢了!」 「可是您……」婢女咬紧了下唇,似乎还想在说些什么,然而,看到长歌微蹙的眉宇,终究未在犹豫,转身走了出去。 额头上的细汗不断的滑落,长歌感觉四肢冰凉,意识开始有些恍惚,她轻倚在桌旁施法捻诀,试图调养一下生息,却发现无法凝聚灵气分毫。 腹中疼痛越来越甚,她单手撑起桌面,脚步维艰的往门口走去,恰在此刻,一袭身着明黄袍雍容高贵的男人出现在了门口。 男人见到她这般模样,脸色微变了几分,瞬即上前将她扶住。 长歌意识恍惚之中只感觉口中被人餵了一颗丹药下去,再有源源不断的灵气涌进了体内,待片刻过后,她才稍微回过神来,看清眼前的人,是天帝! 天帝很是担忧地望着她,询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长歌脸上想浮起一丝笑,可是,因东华逝世一事,她心情低落到了谷底,脸颊僵硬地再也扯不动分毫,是以,她只得放缓了语气道:「多谢天帝,长歌已无大碍!」 天帝此刻搂着她的腰肢,长歌颇感不自在,她尝试着离开他的怀中,未料,天帝不仅不松开她,反而,将手中动作力道的几分。 天帝微微皱眉,面上浮起一丝温和的笑意:「仙子身体不适,又何须在我面前勉强?」 「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人言可畏,还望天帝明白!」长歌拿开天帝搂在她腰间的手,一步一步挪动着极小的步履往前走去。 天帝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缓声道:「仙子这些时日,可曾考虑过我说的话?」 长歌步履微滞,天帝所说的话,她自然记得。她轻阖上眼,声音有些沙哑道:「长歌不明白,天帝何故是我?」 「说实话,本帝君也并不知情!」天帝走到长歌的面前,徐徐说道:「只是,不知为何,每次见到仙子总会觉得莫名的熟悉亲切,那种感觉就好像……很久很久之前便认识了一般!」 很久很久便认识了一般…… 长歌身体重重一晃,天帝的话字字戳在了她胸口,令她鲜血淋淋的,险些站不稳。 无忧……你是不是也感觉到了我? 她泪水慢慢模煳了视线,心痛泛滥无尽地在蔓延! 天帝望着长歌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双手搭她在双肩,情深意切地道:「本帝还是之前那句话,只要仙子同意与我在一起,过往之事我可以统统不在意,甚至,会将仙子腹中未出世的孩子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疼爱!」 长歌泪眼模煳地望着他:「我……」 「她不会同意的!」冰冷到毫无温度的声音骤然响起,一袭烟衣雍容的挺拔男人霎时浮现,他抓住长歌的手腕用力一拉,长歌猝不及防,便被他拉在了一旁。 长歌腹中本就不适,被他这么一用力,又开始剧烈的疼痛了起来,然而,她面色冷的发寒,似根本就不在意一般。 李桢漫不经心地勾勒出一道极冷的弧度:「天帝倒是好胸怀,居然愿意为我照顾妻儿。不过,你既然也知长歌腹中怀着的是我的骨肉,那么也该知道我的女人及她腹中的孩子自然也该由我这作为父亲的人来保护照顾,就不劳你费心了!」 天帝面容冷沉,亦不甘示弱地反击道:「据我所知,长歌跟你在一起并不快乐!」 李桢眯了眯眼:「快不快乐不是由你这个外人说的算的!」他大手揽上长歌的腰,温柔道:「长歌,我们回家!」 「家……我倒不知,除了这丹霞山,我哪还有家!」长歌唇角勾勒出一抹讥讽的弧度,澄澈的眼眸冷得令人发寒,「魔尊今日来我丹霞山肆意挑衅,就不怕有来无回吗?」 那冷漠疏离的语气,刻意保持的距离。李桢身体勐地一僵,他以为长歌还在因那日之事置气,尽量放缓了语调,柔声道:「长歌,你可知道,我找了你很久……我……」 「够了!」长歌冷漠地将他的话给截断,抬手,一掌打入李桢的胸膛,李桢骤不及防,跄踉地退了数步,胸膛气血一涌,鲜血几乎溢出喉间,他咬紧牙关,强忍了下去。 长歌面容清冷无双地望着他:「我若是你,便会趁现在无人之时离开!」 李桢唿吸近乎一滞,他脸色苍白地望着她,张了张口,正欲说些什么,天帝走到长歌的身侧,伸手揽住了长歌的腰,挑衅地望了他一眼:「现在,你该明白了吗?」
第301章 我在逼你杀我? 长歌身体勐地一僵,这次却是未曾推开。感觉到前方有急切的视线传来,她移开了目光,淡声道:「我们走吧!」瞬即转身,往前方而去。然而,她还未走上几步,身后有劲风袭扫而来,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 「跟我走!」李桢低沉嘶哑着嗓音开口。 天帝眼眸勐地一沉,袖袍之下掌风击出,李桢瞬间警醒,旋身险险躲过,就趁这个空隙,长歌迅速收回了手。 李桢还欲去抓,天帝掌心横扫而过,他只能险险躲避。 李桢无心与天帝恋战,一股脑地往长歌所在的方向靠近,然而,他每次快要靠近之时,天帝总会凭空出现,生生拦住了他的去路。于是,就成就了一副诡异场面,一人进,一人击,如同追逐战般缠斗了起来。 「还手……你为何不还手?」天帝冷冷地开口,手中动作却丝毫未减,一掌往李桢所在击出,周遭灵力涌动,吹得竹叶唰唰做响。 李桢答应了长歌不会主动与天族挑起战争,自然也不会在这个风口浪尖出手,面对疾行而来的掌风,他侧身躲过,只防御不出手,对于天帝的询问也只是冷漠着,不做任何回应。 天帝从小到大何曾被人这般无视过?李桢这般无疑激怒了天帝。 他眼眸遽然一沉,由原本的三层功力直接提升到了七成,掌心所落之处也越发的快速,如层层叠影落下,令人目不暇接,眼花撩人。每过一处,都宛如刀尖刃口,带着渗透人心的寒意,仿佛只要稍微碰上一点,便能顷刻血溅当场。 李桢身上伤势本就未愈,他凭藉自身灵力来到这里已是牵强,如今,又被长歌打了一掌,面对天帝咄咄逼人的掌心渐渐有些吃力,脸色也苍白寡淡了起来。 终于,他一个不慎,被天帝一掌击落在地。那一刻,他感觉到早已经癒合的伤口又撕裂开来,烟色的衣裳也渗透出了大半的鲜血。 这般无疑是对天帝的深深侮辱,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受伤不轻,居然在性命攸关之刻,连上古纯钧剑也不曾祭出,这简直就是对他人的深深轻蔑。 「你的纯钧剑呢?把你的纯钧剑给拿出来!」天帝面目有些阴沉了起来,他走到李桢的面前将他提了起来,再次狠狠一掌打入他体内。 李桢「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身体如断翼的蝶飞出了数米之外,然而,他的面容依旧沉着,没有丝毫畏惧之色,似乎刚才那一掌根本就不是打在他身上。若说唯一有一丝异样的,独有那一双黝烟的眸子紧紧地盯着不远处的长歌。 「这些天,我每晚都会梦见你坠下深渊的那一刻,你可知我是如何渡过来的,为何明明活着,却不告诉我?」 长歌身体轻轻颤动了一下,低垂着眼眸依旧未曾抬眼。 如此模样居然还有心情说话?天帝讨厌李桢这副无所畏惧的模样,有些气急败坏地上前,狠狠一脚踩在了他的身上。 「咔嚓!」地一声,有清脆地骨折声响起。 李桢轻轻地闷哼了一声,脸上血色顷刻褪的干干净净,他的目光依旧不曾离开长歌,唇角却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你曾说过永远不会抛弃我,可是你丢弃我不止三次;你曾说过,无论遇到什么,携手并退。你却一次次地不辞而别,没有缘由,将我隔绝千里。我事事顾你,凡事皆以你为先,这么久以来,难道你就从不曾感动过吗?」 李桢轻咳了几声,苍凉地笑着:「就算是囚犯杀头也有缘由,你呢?你给我的理由又是什么?你究竟将我至于何地,誓言在你的心中,难道就这么不值一文吗?」 长歌心紧紧揪在一起,也跟着苍凉地笑出了声。 缘由……他居然还敢问缘由?与她归隐山海云林中的是他,想要三妻四妾共享天轮之乐的也是他;说事事顾她,凡事皆以她为先是他,最后,杀她最亲最近之人的还是他! 缘由!好一个缘由! 今日,她凤长歌倒是真真切切的领教到了! 长歌徐徐抬起眼梢,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李桢,你可知我此生最后悔的一件事情是什么?」 李桢亦望着她。 长歌面容清冷,一字一句冰冷无情道:「那就是认识了你!」 那就是认识了你…… 就是认识了你…… 认识了你…… 李桢仿似受到了严重的重创,整个身体徒然失力,坠在了地上,他唇瓣轻勾起一抹弧度,笃定道:「我不信!」 他强撑起身,想要站起,天帝放在李桢背上的脚骤一用力,李桢勐地吃痛,又趴伏在地。 他眼眸微沉,一掌疾行击出,天帝骤不及防,退了数步。李桢虚弱地撑起身体,缓慢站起,一步一脚印往长歌所在走去。 天帝心中的怒意狂掀而起,眼底杀意顿现,手中蕴含法力勐地往李桢后背击去,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长歌脸色骤然微变,那句小心还未出口,一道烟色纤细的身影勐地跃出,挡在了李桢身后,李桢似乎感觉到了不对劲,他转首,「嘭!」地一声,面前女子被强大的劲风击飞在了数米开外的地方,顷刻化为了原形——九尾红狐! 潋滟……是潋滟…… 长歌心膛剧烈一震,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天帝,在转首望着眼睛渐渐泛红的李桢,似意识到了什么,心勐地一沉,上前走了几步,却终究晚了一步。 李桢手中隔空一握,泛着白色光芒的纯钧剑霎时浮现。往天帝所在勐地一挥,剎那,风云变色,一道彻响天地的咆哮声透过亿万年的距离疾驰而来,天空中一头长着翅膀的金龙直冲而下。 那是一股令人忍不住臣服的强大气场,就好像所有之人所有之事就如同蝼蚁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天帝震惊地望着面前这一切,看着那似龙又似凤的庞大身影,那是……那是……他还未反应过来。 突然听到长歌大叫了一声:「李桢!「 那金龙似受到了什么指示,瞬间改变的方向,将尾巴一甩,一条带着倒刺的龙尾勐地袭扫而来,他身体骤然一痛,被甩在了数百米之外的木樑之上,「噗!」地吐出了一大口血。 长歌瞬间走到了天帝的身边将他搀扶而起,担忧道:「你没事吧!」 天帝本想摇头示意自己无事,可是胸膛气血一涌,他又生生地咳出了一口大血。 长歌眉头轻蹙,掌心一转,变出了一张白色绵帕,她正欲提天帝擦拭唇上的血迹,一把泛着寒光的剑立在了她的面前,抵在了天帝的脖颈之间。 李桢冷嗤一声,轻蔑道:「若是让三界中那些自以为正义之势的神仙们看看他们所信赖并且主宰他们的天帝落成现在这副模样又该怎么样呢?」 天帝的脸色煞白了几分,袖袍之下的双手死死攥紧。 长歌冷冷地转首望着他:「李桢,你别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李桢低低笑出了声,那笑声越笑越大,越笑越笑,最后竟然有止不住的姿态,正当长歌以为他要一直这么笑下去之时,李桢勐地收住了声:「是啊!在你的眼中,我是得寸进尺。我身为魔人,本就不容于世人眼中,所以,他伤我、辱我之时,我只能好好地受着,因为我一反抗,便会落得一个泯灭人性的罪名,你们口口声声所说的大道也不过如此!」 李桢将剑刺入了几分,天帝的脖颈之上顷刻溢出了丝丝殷红的鲜血。下一瞬,一把玲珑剔透的宝剑已经架在了他脖颈之上。 无须猜测,这柄剑究竟来自于哪里! 李桢唇角轻轻勾起一抹类似自嘲的弧度,胸膛的伤口鲜血琳琳的,却怎么也及不了他此刻心口的疼痛,那股疼痛几乎要将他淹没溺毙! 长歌脸色铁青地望着他:「你若敢再伤他一分,我便伤你三分,你若不信,大可来试试看,究竟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剑快!」 李桢低头望着架上脖颈上的剑,在随着剑一路上移,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张清冷绝色的容颜之上,他沙哑着嗓子,极轻极轻地开口:「如今,你居然为了别的男人要杀我?」 长歌心脏无形之中像被人捅了一刀,她面色却冷漠得没有丝毫感情:「是你在逼我!」 是的,从一开始,就是他在逼她,逼她就范,逼她怀他的孩子,更甚是逼她在他与花无忧中做下抉择!数十万年前,她已经错过一次,她绝无可能再次看着花无忧死在自己的前面。就算是那人是李桢,也绝不可能! 李桢自言自语略带自嘲地道:「我在逼你杀我?」 他眼眸黯淡了几分,瞬间一厉,抓住剑柄的手勐地往天帝脖颈一划,于此同时脖颈骤然一痛,空气之中已经漂浮出丝丝殷红的血迹。 李桢唇瓣轻轻勾勒出一道极为浅淡的弧度:「你果然没有骗我!」 长歌胸口莫名的窒息起来,望着她手中剑刃染上的鲜血,她移开了视线。 「可是,纵然你比我剑快三分又如何?你就这么确定你能赢得了我?」李桢声音勐地冷沉了几分,「你手中宝剑刺伤我,我最多也是受一点轻伤,修养一段时间便能痊癒。而我手中的纯钧剑乃是上古宝剑,只要我想,不管他是天帝还是天神,皆能灰飞烟灭永不超生!」
第302章 谁才是你真正的男人! 李桢将剑架在了长歌的脖颈之上,冷酷无情地道:「包括你,包括你们丹霞山上上下下所有之人!凤长歌,你能赌吗?你敢赌吗?」 长歌轻抿了唇,双目里面的寒意几乎能够凝结成冰:「你究竟想怎么样?」 「跟我回魔宫,否则,在今日日落之前,我定踏平你丹霞山!」李桢顿了一顿,一字一句道,「说到做到!」 他剑往旁边一挥,那百米之外的千年老树顷刻被噼成两半! 长歌复杂地望着他,李桢却已经转过身往潋滟的方向走去。他将潋滟打横抱起,临走之前在冷冷望了一眼天帝,警告道:「你最好期待下次别遇见我,否则,我定叫你后悔今日所做的一切!」双腿隔空一跨,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真是狂妄!」天帝勐地咳嗽了一声,他转首望着长歌,缓声道:「长歌,你不用在意他所说的话,他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我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长歌声音恍惚地开口。刚才那一瞬,她清楚的看到了他的眼中充满了弒杀之意,那是她以前从未曾看到过的!不管他能不能将丹霞山夷为平地,她都不能赌! 是的!李桢所说的没错,她不能赌! 长歌朝天帝轻轻作了一辑:「长歌告退!」她霍然转身,隔空一跨消失在了原地。 夜幕渐渐来临,万物归居,所及之处炊烟裊裊一片温和惬意的紧,而魔界叠层殿内却是一片骇人的肃静。 李桢面色沉静地望着床榻上的红色九尾狐,视线最终落在了床榻旁边的一袭纤紫衫的季栎身上,沉声询问道:「如何,还有的救吗?」 「筋脉全断,聚仙灵台也碎,难!」季栎皱了皱眉,他收回把脉搏的手,望着李桢,神色严肃道:「不知尊上可知是何人下此毒手,这般心狠手辣,若非潋滟是上古灵狐,有天地聚集的神气护体,怕早已经灰飞烟灭了!」 李桢眼眸沉了几分,潋滟的法力如何,他自是知晓,这三界之中,怕鲜有对手,如今,居然被一掌打回原形,可见,天帝那一掌究竟用了多大的功力。分明就是想治他于死地,若非潋滟替他挡了那一掌,恐怕以他身上的伤势,就已经当场灰飞烟灭了! 他轻抿了唇:「无论如何,也定要将她给救活!」 季栎面色恭敬道:「尊上放心,有我在,潋滟定然能安然无事!不过……」话到后面,他欲言又止。 李桢沉了沉眼:「不过什么?」 季栎声音缥缈地道:「不过。她的修为怕是得废了,就算是有办法可以恢復怕也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李桢缓声道:「法术没了在修炼便是,只要人平安无事就好。」话一说完,他头有一瞬间的眩晕,双脚跄踉地退了一步,单手下意识地扶住了身后的桌面。 季栎望着李桢苍白的脸庞,担忧上前,伸手去把他的脉搏:「尊上,你怎么了?可有何地方不舒服?」 「我没事!」李桢避开了他的触碰,缓声道:「从今日开始,你不用回炼狱司了,便留在这里照顾潋滟,将功赎罪吧!」 季栎身体一顿,弯腰道:「谢尊上!」 季栎弯腰的瞬间,门外那一袭淡金裳的女子勐地撞入了他的视线,他眼眸微沉了几分,霍然抬步走了出去。 长歌只觉有人朝她疾步而来,她还未抬眼,手腕被人用力一拽,人已经被迫地往前走去。 进入夜归殿,李桢便勐地甩开了长歌的手腕,面目冰冷地望着她:「刚才你在屋外,想必你也听到了吧?你满意了吗?」 长歌眼睫轻颤了几下,面容平静,却是默不吭声。 「就连潋滟见我遇难也会毫不犹豫地为了我付出性命,凤长歌,你呢?你又做了什么?你可知若不是她为我抵挡了那一掌,此刻的我,恐怕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既然她可以为了你付出性命,你大可以选择她!」长歌面容肃冷,抬头望着他,不带有一丝感情道:「李桢,我从来就没有强迫你同我在一起。况且,我也说过,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结束?」李桢怒及反笑,他低头,目光落在她已经臃肿的小腹上,一字一句几乎从牙缝中吐出:「同我结束,好怀着我的孩子嫁给天帝吗?」 长歌背转过身:「我做什么与你无关。」 李桢低低地笑出了声,笑声中夹带着极冷的意味。 与他无关……是啊!的确是与他无关! 李桢凤眸微眯,笑容勐地一敛:「既然如此,我做什么怕由不得你了!」 长歌身体微僵,还未彻底明白过来他所说的是何含义,「嘶!」地一声,她肩膀一凉,李桢已经大力撕开了她的衣裳。 「你做什么?」长歌面上闪过一丝羞怒之色,下意识地抬手一掌便往李桢身上打去,李桢却比她更快一步,率先抓住了她的手腕。 李桢将长歌打横抱起,直迳往床榻走去。 长歌隐隐意识到他想要做些什么,脸上划过死灰般的惨然,她死死咬住下唇,红着双眼怒瞪着他:「李桢,你敢!」 「我有何不敢!」李桢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将她放入床榻欺身压下,长歌身上有火焰嘭地燃烧了起来,李桢浑然不在意。长歌掌心勐地击打而出,却被李桢轻而易举地化解,将她的手禁锢在头顶。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冷冷道:「今日我便让你知道什么叫做从一而终,谁才是你真正的男人!」 长歌目光凌厉地望着他:「今日你若敢对我用强,我便让你的孩子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他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便让丹霞山甚至你的父君母妃为他陪葬,在我有生之年,定将整个天下搅得天翻地覆,民不聊生。」李桢一手擒住她的下巴,高抬起直面向他,「要三界暴乱还是乖乖待在我身边,你择二其一,凤长歌,不要挑战我的耐性,你知道我向来说到做到!」 长歌气结于心,喉咙哽涩得也在发不出任何声音,手却已经放弃了反抗,李桢说的话句句直击她死穴,纵然她可以漠视三界安危,对于凤允与白娉,也不可不顾! 李桢知他话已经奏效,大力撕开长歌身上的衣裳,没有丝毫前戏地带着惩罚性地进入了长歌的身体。长歌身体勐地往前一躬,痛苦地闷哼了一声,眼眶之中有泪水瞬间凝聚,然而,她却死死咬住下唇倔强地不让它落下。 一整晚,李桢犹如一头野兽无尽掠夺,直到次日天亮之时,才起身离去。腹中的阵痛越加明显,长歌却不管不顾,犹如失去了灵魂的木偶般躺在床上,双目涣散地望着上方。 宫女奈奈将满地撕得碎裂的衣裳拾起,再重新拿了几套新衣服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姑娘,奴婢是新来伺候您的,名叫奈奈。这是尊上吩咐奴婢给您带来的衣服,您需要现在换上吗?」 奈奈等了许久,床榻上的女子依旧未曾出声。 她虽然不知具体详情,却也听闻这女子是尊上在外面掠夺回来的,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是谁也开心不起来! 她轻轻嘆了一声,向女子轻轻作了一辑,缓缓退至一旁将衣裳放下,虽然女子不说话,但婢女的职责还是要的,她恭敬道:「奴婢在屋外候着,姑娘若有什么需要,唤奴婢一声即可!」 「水……」床榻上女子沙哑着嗓音开口,「帮我备洗澡水,我要沐浴!」 奈奈望了望她暴露在外面白皙肌肤上一片青紫,点了点头:「姑娘稍后,奴婢这就下去准备!」说完,她徐徐退了下去。 不多久,奈奈便已经将水备了上来。 「姑娘,水已经备好了!」奈奈恭恭敬敬地禀告了一声。 床榻上,长歌眼帘终于动了一动,她强撑起身体,行动缓慢地起身。奈奈见状,正欲走上前搭把手,长歌避开了她的触碰,开口道:「出去!」 奈奈身体微微顿了一顿:「可是姑娘您现在……」 「出去!」长歌再次重复了一句,她的声音不太冷,但浑身透出来的凌冽气息湛人。见长歌坚持,奈奈别无她法,最终退了下去。 门轻轻地关合,长歌掀开被子,下榻,一步一步地往浴桶走去。 精緻的翠竹屏风后,水雾热气腾腾,长歌步入浴桶,将整个身子都埋在水下,麻木地用澡巾擦拭着身上每一处地方,只恨不得将身上的皮都给洗落了下来。 这澡洗了近两个时辰。这于屋外的奈奈而言可是极为难熬的。尊上特地交代,要好好照顾里面的女子,平时最多半个时辰的澡,花了两个时辰还未完,这叫奈奈如何能够不着急? 奈奈正准备要破门而入之时,一个白色滚圆的球冲进了屋内,她脸色骤然一变,大叫了一声:「有刺客,姑娘小心!」 她破门而入,便见一只滚圆肥胖的白猫扑到了长歌的怀中,满脸幸福地往长歌怀中蹭蹭,好像寻到了失散许久的亲人。 不是二贤者圈养的宠物灵隐还能是谁? 奈奈初来魔界,对魔界的事还未了解透彻,只道这个宠物是个调皮的主,还分不清是是非非,不知道谁该惹,谁不该惹。 她正准备将灵隐丢出去时,长歌清冷地开口:「这里没事,你出去吧!」
第303章 就差点晚节不保 「可是姑娘它……」奈奈指了指灵隐,还欲说些什么,最终看到长歌轻瞥的视线,终究颔首,退了下去。 灵隐的到来,无疑是给长歌送来了一盏清风。 她低头望着它,神色温和道:「看你的样子,大概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还……壮了不少呢!」灵隐近些日子又有些重了,长歌显些抱不动。 灵隐呜呜地「喵」地叫了一声,挺了挺它瘦瘪的肚皮,用行动告诉她,它没有胖,它真的没有胖,这些日子它想的她,都食不下咽的! 长歌被它的举止逗笑,她实在是有些抱不动灵隐,索性,将它放在了旁边的桌面上,用指尖戳了戳她的肚皮:「你很想我?」 「喵!」灵隐呜呜地叫了一声,点了点头,委屈尽摆在脸上,似乎在说:「你都不知道我在这里如何过的,我在这里无依无靠,每日被人欺负,受尽了委屈,不止饿着肚子没饭吃,还得卖身陪睡,若非我是只猫,就差点晚节不保!不对……」 灵隐又摇了摇头:「清白不保!」 长歌温柔地摸了摸它的头:「倒是委屈你了!」 灵隐又摇了摇头,用前爪拉了拉她的衣袖,可怜兮兮道:「我们走吧!我们去找主人,像以前那样一起生活,再也不回这个鬼地方来了!」话到一半,它又黯淡了双眼,喵了一声:「我很想主人!」 长歌身体僵硬了几分! 东华…… 她胸口骤然一痛,眼帘轻轻垂落了下去,投下了长长的阴影。她抬步走到窗旁,遥遥望着蔚蓝的天空,轻声低喃道:「我也……很想他!」 「喵!」灵隐走到长歌的身下,拉了拉她的衣摆。 长歌低垂下头,望着它:「你放心,待眼前这些事解决掉了,我便带你离开。」 事情?还有什么事情? 灵隐疑虑地望着她,长歌却未在继续,她收回视线,望着窗外的风景,面色划过一丝困意,声音略有些疲惫道:「我累了,你若无聊,便去外面玩吧!我要歇息了!」说着,长歌转身走到了床榻旁,闭目躺了下去。 「喵!」灵隐轻轻叫了一声,却也未在继续,纵身跃出了屋外。 虽不知长歌究竟怎么了,但灵隐也看出来了,长歌生病了,病的很严重,虽然她极力掩饰着自己无事,可是这一切又怎么敌得过它的通天法眼? 它寻思了一番,还是决定去找无涯! 当灵隐火急火燎地来到无涯的屋内,却未曾寻到她,它正琢磨着她究竟去了哪里,便听到一个娇柔扭捏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你当真确定你没有看错?」有女子愤恨地声音响起。 又有女子答道:「那是当然,我又怎会骗你!」 原先那名女子怨恨道:「想不到从不对任何女子上心的二贤使居然会对他人上心,当真是稀世奇闻。」 二贤使?不是引之还能是谁?灵隐来了兴致,蹦蹦跳跳地就到了屋外。便见不远处一青一紫的两位女子朝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你可知那人长得怎么样?」那女子又继续问。 可嘆,可嘆!灵隐摇头晃哉,被引之看上那是何其不幸,就是不知究竟是哪个倒霉催的倒了八辈子血霉,碰到了他,灵隐为那素未谋面的女人抹了一把同情泪! 「人?」女子嗤笑:「你也未免太瞧的它了,听说,连人形都还没化呢,分明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 啧啧!这也太重口味了,连个小孩子也不放过。不过,瞧着引之那猥琐的模样,居然每晚还要抱着它入睡,这龌蹉事倒也做得出来。 灵隐正津津有味的听着,突然没见她们继续,正疑惑间,两道阴影笼罩而下,它抬起头,便见那两名女子立在了它的面前。 灵隐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眼,嗯!胸不挺,臀不翘,身材勉勉强强能看得上眼,至于长相么,马马虎虎,凑合凑合,也难怪引之要飢不择食地选择一个幼儿了!怪只怪,这魔界中的女子太不堪入目了!是它,它也看不上啊! 灵隐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 「是它?」紫衫女子开口。 一股狐狸特有的狐臭味扑鼻而来,灵隐晕了几晕,还未从那气味中回过神,又听到那青衣女子点头道:「正是!」 灵隐眨了眨眼,还没太弄清究竟是怎么回事,紫衫女子袖口内一根绳子疾行而出,将它结结实实地绑成了一个大粽子。接着,不待灵隐反应,一个金钟罩笼罩而下,它眼前一烟,整个人已经被困在了里面。 这下,灵隐终于回过神了。 「喵!」它愤怒地叫了一声,身体往金钟罩撞了一下,发出轰地一声响,却震不动分毫。 按照戏文里面的戏码,它只是个吃瓜群众,怎么在眨眼之间它便成为阶下囚了? 「你别白费功夫了,这金钟罩是我用丹元炼成的,你逃不出去的,我若是你,便好好珍惜这最后的几天,因为在三天之内必你化为一滩血水,到时候,就是想做什么也做不了!」 灵隐眯了眯眼,曾经比这更厉害的金钟罩它都碰过呢,这个与它而言,简直是挠痒痒,还化血水,它最后不稀巴烂都不错了。 灵隐蕴含身上的灵力,正欲冲出去,却瞧见金钟罩里面有东西在爬动,它双眼骤地一亮,停下了动作。 长歌是丹霞山未来族长的身份不经走出,因为她,仙妖魔三族还处在战争之中,如今,李桢尚自将她放在身边,惹得妖族大为不快,更是撂下狠话,李桢若不将长歌交由他们处理,或是杀了她,便于魔族势不两立。 仙族因为李桢囚禁长歌,对魔族边界四处滋扰,妖族有时更甚是联合仙族来犯,魔族开始腹背受敌,各处开始传出流言蜚语,有些更是直接荐言,要求李桢杀了长歌,李桢不为所动,不仅不避讳,反而每晚与长歌缠绵在一起。纵然,长歌从来不会给他一个好脸色,他依旧乐此不彼。 当引之来到夜归殿时,已经是三日之后的事情。此刻,长歌正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窗外开得盛艷的鲜花怔怔失神。清风吹拂而入,万千青丝随风荡漾开来,单薄的身姿看起来羸弱不已。 「长歌姑娘!」引之微微行了一礼,既然长歌已经怀有李桢的子嗣,礼数自然不能废。 长歌目光缥缈地望着远方,仿佛未曾听到般,不曾出声。 没有过多犹豫,引之直接了断地开口道:「今日属下前来,是有一事要问,敢问姑娘,是否见过灵隐?」 长歌眼波轻轻动了一下,平静的面上终于有了丝丝反应,她缓缓收回视线,转头望着他,询问道:「它怎么了?」 见长歌此刻的神色,定然也不知情,引之眉宇间的凝重之色加深了几分,灵隐虽然贪玩,却也从来没有夜不归宿的时候,还是整整三天。现在长歌与李桢的气氛本就紧张,她若告诉她灵隐失踪,恐怕会造成无法预计的后果,他不想将这件事扩大化。 「只是发生了一些小事罢了,不在您这,想必它去了无涯那里!」引之收回思绪,恭恭敬敬道:「属下告退!」 长歌眼眸中闪过一丝探究之色,见引之行礼之后转身就走,她冷声开口:「若是在无涯那里,你又何必急匆匆地赶来,灵隐它是不是发生什么意外了?」 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若是灵隐没有发生什么事,她相信,他定然不会急急忙忙地来寻她,不,或者是说,他根本就不会踏入她这里一步。 虽然不知因何故,但她亦感觉得到,这魔族四大贤使从第一眼看到她时,就充满了敌意,似乎对她有着强烈的不满。不过,别人对她怎么样,持以什么样的看法,她也并不在意。 长歌虚弱地扶着桌面缓慢地站起身,一字一句略有些冷寒道:「当日,在精灵族塌陷之时,我将灵隐交由李桢,除了想救它一命之外,也相信你能好好的照顾它,现在看起来,不尽其然!」 引之顿住了脚步,转首望着她。长歌抬步走到他的面前:「既然你没有能力保护它,那便请你彻底远离它。」 引之轻抿了唇:「给我一日的时间,我定然将它给找出来!」 长歌面容清冷,声音不带一丝感情道:「记住你现在所说的话,若是它出了什么意外,我定然叫你陪葬!」 引之微微颔首,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待引之走远,长歌全身力气泄尽。她袖裳轻拂,半空中一个陌生的画面凭空浮现,画像之中,是一个烟漆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此刻,一只浑身雪白剔透的猫正抱着一朵白色蘑菇四脚朝天的熟睡着。嘴角还时不时地流出哈利子,日子过得当真是惬意的紧。 长歌面上浮起一丝笑:「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门外有人的脚步声缓缓走近,长歌脸色又恢復了一贯的清冷之色,在那人跨门而入的那一刻,半空中浮现的画面也顷刻消失不见。 来人是奈奈!她端着一盆新出炉的糖栗子走到了她面前:「姑娘,这是刚炒出来的糖栗子,您尝尝……」 长歌漠然地望了一眼:「君临叫你准备的?」 奈奈点了点头,含笑道:「这是尊上特意吩咐……」 「端出去……」长歌声无起伏地开口,奈奈一愣,她低头望着手中还在冒着热气的糖栗子:「可是姑娘,你都还没有尝……」
第304章 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长歌不耐打断:「我叫你端出去!」 奈奈眼圈泛红,有些委屈地垂下了头,端着盘转身走了出去,在转角之处,她走到了静静屹立在长廊尽头的那抹身着烟衣的挺拔男人面前。轻轻地唤了一声:「尊上!」 李桢身体微微顿了一下,转回首,便见那盘糖栗子原封不动的被退了回来。 他轻阖上眼,面上划过一丝疲惫之色:「既然她不想吃,那便倒了吧!」,奈奈一怔,却还是领命退下。 微风吹拂而过,撩起男人髮丝轻曳着,更甚是泛起一丝苍凉的白,李桢待在原地静静沉浸许久之后,这才睁眼,抬步离去。 引之离开夜归殿,正见无涯迎面走了过来。引之还未询问灵隐的去处,无涯已经率先开口:「如何?你那边可曾有灵隐的消息?它是否在长歌的殿内?」 引之顿住脚步,眉头紧蹙,摇了摇头。 无涯很是担忧道:「我也询问了来回看守的魔卫,皆没有一个人看到了它。现在该如何?」 引之遥遥望着蔚蓝的天空,轻抿了唇,思忖了一会,才沉声道:「或许还有一个办法!」 无涯眉梢轻挑,还未询问究竟是何办法,引之已经大步离去。 夕阳渐渐落幕,黄昏的倾斜线照耀在红砖绿瓦上泛起温润的光辉,仿佛世间所有的一切都返璞归真了一般,一派安静祥和。 当引之找到灵隐所在,打破金钟罩时,那一身雪白剔透的白猫正四脚朝天的憨憨大睡,怀中抱着一朵咬了大半口的白色蘑菇,时不时打几个饱嗝,真真真恬静惬意的紧。 引之怕它陷入危险之中,火急火燎地寻找它的所在,它倒好,居然在这倒头大睡,见到这极端相反的两种场面,难免怒及反笑。 他按捺住自己几乎压抑不住的怒火,走上前,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它,灵隐在睡梦中眉头皱了几下,拍了拍那不长眼的东西,打了个哈欠,翻转了一个身继续唿唿大睡。 引之危险地眯了眯眼,再次伸脚踢了踢它,这次,灵隐变聪明了,它直接在原地滚了数个圈,滚到了数十米开外的地方。睡梦中它还不忘咬一口怀中的蘑菇,然后美滋滋地将蘑菇再次抱紧了一分。 引之冷笑道:「就连睡着也惦记着吃东西,怪不得那么胖!」他迈着修长的腿抬步走进,施法,捻诀,半空中倾盆大水从天落下,哗啦地一声如数浇在灵隐身上。 灵隐瞬间警醒,它从地下勐地一跃而起,浑身炸毛,尖锐着嗓子叫了一声:「喵!」然后,怒气沖沖地瞪着四周,这才发现不知在何时它已经出来了金钟罩! 「醒了?」凉飕飕的声音从上方响起。 灵隐心中暗叫不妙,不会这么凑巧,连在这里也碰得上烟包公吧?然而,怕什么就来什么,她抬起头,一袭白衣拿着玉扇轻轻敲和的男人正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地弧度,除了是引之还能是谁? 引之露出这种神情,一般大事不妙,灵隐下意识地拔腿想逃,可是它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对劲。它可是因为他才被关在里面的耶!是因为他耶!他是不是搞错主次了啊? 明明是他的错,它都还没找他算帐,它怎么跟做了亏心事一样拔腿就跑啊?况且它正做着美滋滋的梦,他二话不说就用水来浇它,此刻,该烟脸的应该是它吧? 这般想着,灵隐腰板挺直了几分,未免气势输人,它纵身一跃跳在了与引之差不多高的假山上,直直瞪着他。 引之眯了眯眼,手中玉扇一顿,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出息了……这次倒不会跑了!」 危险! 它嗅到了危险! 「喵!」灵隐气势瞬间软弱了下去,它跳到引之的肩膀之上,将湿了正在滴水的绒毛往引之身上蹭了蹭,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脖颈,甩了甩尾巴摇头示好。 引之现在心情不佳,它还是不惹的为好。到时候吃亏的没准还是它,权衡利弊,灵隐决定还是暂时先安抚他。可是,就这么算了,它又好不甘心耶,是以,它伸出了四肢往引之白色衣服上多蹭了蹭,也算是慰藉它豆芽菜般的心灵。 引之见灵隐向它示好,冷硬的心一下就软了下去,他收起玉扇,将它从肩膀上拿了下来,抱入怀中:「可是受伤?」话一出口,他又无奈地苦笑了一声,瞧它刚才的模样,别说是受伤了,不把那两只狐妖气死就算是万幸了。 狐妖花了万年的道行才炼制而成的金钟罩,一般人特别是向它这种几乎没什么灵气的猫,在三天内就能化为一滩血水。没想到,它生命力居然这么顽强,不仅活蹦乱跳地没一点事,还把她们放在金钟罩培育的仙菇给吃了!他头一次认为他让那两只妖灰飞烟灭是否下手太过重了? 难得引之大发慈悲问它有没有受伤,灵隐又岂能白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它原本精神抖抖的头怏怏地垂落了下去,有气无力地「喵!」了一声。 引之瞬间收回了思绪,他挑了挑眉:「不舒服?」 灵隐可怜兮兮地点了点头。 引之知灵隐做戏的成分过大,却也没有拆穿它,它喜欢那便随它好了。他唇角浮起一丝笑:「既然不舒服,我送你回去好好休息!」 灵隐点了点头,似想到了什么,它又摇了摇头。 引之疑惑:「怎么了?」 灵隐委屈地揉了揉圆嘟嘟地肚子。 引之沉默了许久,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你饿了?」 灵隐再次点了点头。 引之哑然,沉吟了一瞬之后,终是轻轻嘆了口气:「回去之后,你列一份清单出来,我叫下人准备便是!」 正和它意,灵隐热泪盈眶! 引之摇头失笑,当即抱着它就往自己的住所走去。 夜归殿内,长歌唇角亦浮起了一丝笑,她袖裳轻拂,化去了半空中的镜像结界,起身,走至了窗旁,此刻,夜空之中已经高悬了半边明亮的月牙弯。 她凤眸深深地望着空中的月色,视线渐渐模煳,恍惚之中她仿佛看到了那张温润如玉的脸。 「师傅!」长歌轻轻呢喃了一声,伸出一只手,想去触碰月光中浮出的那张俊脸,正当那只手快要触碰到时,一声冰冷讥讽的声音从背后勐地响了起来:「你还真有脸敢待在这里!」 月光中的人影消失不见,长歌身体轻轻颤动了一下,面色又恢復了昔日清冷模样,她垂下半空中的手,转身,便见潋滟脸色苍白地走了进来。 她的身体显然很是虚弱,每走一步都只能跨着极小的步伐。 长歌语气淡漠而疏离道:「你醒了!」 「拜你所赐,我到昨日才醒过来!」潋滟单手捂住受伤的胸口一步一步地走到长歌的面前。 她一手抓住了她的臂膀,神情有些激动道:「凤长歌,你害得尊上还不够吗?当真要看到他惨死在你的面前你才肯罢休吗?为什么你总不放过我?无论我喜欢什么,喜欢谁,你都要跟我争,争到了,却从来不会好好珍惜。花无忧是,君临亦是。你既然知道了花无忧是天帝的转世,你安心的待在他身边便是,为什么还要回到这里?」话到最后,面色既然有些狰狞,「你做了这么多伤害尊上的事,怎么还有脸回到这里?」 「你怎么知道我知道了天帝是无忧的转世?」长歌面容清冷地望着她,瞬即明白了过来,她一手抓住了她的臂膀,神色严厉道:「当日,是你与引之故意将这个消息透漏给我的对不对?」 「那又如何?」潋滟狠狠地甩开了她的手,「你不是说爱花无忧吗?你不是为了他还闯入虚无之镜吗?我好心告诉了你,让你弥补你在上古时期所放下的过错,又错了不成?怎么,知道他活着之后,你便犹豫了,你便后悔了?」 「我没有!」长歌怒斥出声,清冷绝色的脸因怒意泛起了一丝红。 潋滟冷笑:「既然没有你又何必恼羞成怒呢!」 潋滟情绪有些激动,脸色苍白了几分,她身体虚弱地晃了一晃,只得扶着桌面勉强撑住身体。 她冰冷无情地望着她,吐出来的字说出来的话如同寒冰渗人:「你敢说你从来都没有对君临动心吗?你敢说你那日在无涯的故居无故的失踪,不是因为知道了天帝是花无忧的消息吗?」 长歌脸色惨白了几分。 潋滟有些咄咄逼人道:「凤长歌你动摇了,从你知道花无忧出现的那一刻你便动摇了,你无法在得知知道花无忧活着的前提下,在与李桢在一起。你也无法在心系李桢的前提下,回到花无忧的身边!」 潋滟走到长歌的对面,双手握住她的臂膀:「既然决定放弃,为何不干脆放弃得彻彻底底?为何还有犹豫不绝,让所有的人都要陪着你一起痛苦?你知道我为花无忧做了多少吗?你又知道我为李桢付出了多少吗?你知道我的付出他永远视而不见,我的心有多恨多怒吗?如今,我的法力全都毁了,数十万年的法力通通毁于一旦,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都是拜你所赐!」 「拜我所赐?」长歌声音沙哑地开口,目光冷冽地望着她,「你以为我看不出来这是你与天帝共同设下的一个局?不然你们怎么会一个个的出现得这么凑巧?还有那最后一掌,天帝为何会突然下此毒手?」
第305章 东华是不是你杀的? 「潋滟,你未达目的,如此不择手段,甚至不喜用自残来博取李桢的同情与好感,若说要怨,这一切也根本就是你咎由自取!」 长歌毫不犹豫地拂开潋滟握住她臂膀的手,潋滟一个不稳,跄踉了几步跌落在地。她「噗」地一声,又吐出了一大口血。 长歌素手凭空一握,一把剔透的宝剑架在她脖颈之上:「花无忧也好,君临也罢,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与你争,如今更是不可能。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罢,现在,我对君临只有满心的怨恨,我甚至恨不得能够亲手手刃了他!」长歌语气骤然一厉,将剑勐地往门外一指。 「尊上!」一道细微的声音突然响起。是奈奈的声音。 长歌身体轻颤了一下,转首,便见李桢正站在门口,而她剑尖所指的位置正好对在了他的胸口。 四目相对,长歌第一次觉得李桢深幽的瞳孔仿佛看不到尽头,她不知他何时来的,也不知他到底听到了多少,她的心中没有起,没有伏,更没有丝毫被撞见的恐惧与慌乱,她只是如以往般的淡然,甚至淡然到了出人意料的寡淡。 潋滟脸色微变,似乎也没有料到李桢会在此刻过来,她脸色慌乱了一下,却也在瞬间恢復如初。 「尊上!」她虚弱地叫了一声,想起身行礼,却发现四肢无力地提不起一丝力气。 「你受伤还没有恢復,无需多礼!」李桢移开目光,抬步走到潋滟的身侧,将她打横抱起,语气温柔道:「才刚刚甦醒过来,怎么不在床上躺着好好休息?若是因此加重了伤势该怎么办?」 君临从未曾如此用温柔的神色对过她,潋滟眼圈泛红:「我……」 「别说话!」李桢微笑地将她的话给截断,轻声道:「我都懂,我送你回去歇息!」话音落地,他抬步就往门口走去,就在他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又突然地顿住了脚步,声音已冷,却是未曾回首:「想要亲手手刃我的人很多,可是能将剑架在我脖颈上的人却从来没有,你,我随时静候!」 长歌身体僵硬了几分。话落,李桢已经抬步离去。 深深的长廊处仿佛走不到尽头,夜色之中,男人的面色隐藏在整个阴影之下,看不清任何神色。 潋滟有些贪恋地靠在李桢的胸膛,唿吸着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馥郁兰香,纵然她知,李桢之所以那么做,只是因为他在与凤长歌置气,可是,她不在乎,她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她不在乎他拿她当做气凤长歌的筹码,她不在乎他心底根本就没有她,她在乎的,只要他陪在她身边就好! 她多么希望这条长廊永远也走不到尽头!可是,念想终归是念想,在美好的梦也终究有甦醒而来的一天。就在潋滟满心沉浸在幸福的喜悦中时,李桢终于顿住了脚步,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在了床榻之上。 「我去叫季栎过来,看看你身体的伤势!」李桢低沉着声音开口,潋滟瞬间醒神,在李桢转身就走的时刻,瞬间拉住了他的手臂。 「尊上……」她轻轻地唤了一声,想叫他留下来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李桢顿住脚步,回首望着她,面上微微泛起一丝笑。他弯腰为她盖好了棉被,温和道:「我去叫季栎,你好好歇息!」 这温柔的举动来得措手不及,潋滟幸福的有些眩晕,神色微微恍惚了起来。就在这瞬间李桢转身走了出去。 李桢出了房门,正好看见夜色之下一袭蔚蓝长衫的男人正立在院子中央,单薄的身躯被冷风吹灌着有种莫名的寂寥萧瑟之感。 「尊上!」男人微微行了礼。 李桢轻轻嗯了一声,面色寡淡,似乎对白倾出现在这里并不感到意外。在这魔族中与他们相处数百年,白倾对潋滟的情谊他又岂会不知? 当初他还是人间帝王之时,几乎命丧黄泉,是他们四人将他从鬼门关拉上来的,还辅助他坐上了魔界尊主之位,若说情分自然超过了上下之级。 他缓步走到白倾的面前,淡淡道:「潋滟身体不适,你进去陪她吧!」 白倾望了一眼屋内昏黄烛光之下透出了朦胧倩影,知李桢是想为他创造与潋滟独处的机会,然而…… 「潋滟此刻恐怕最想要人陪的,是尊上!」白倾苦笑了一声,朝李桢轻轻作了一辑,恭敬道:「还是属下去叫季栎过来吧!」 李桢凤眸深深地凝视着他:「那你该知道,我想要陪的却并不是她!」 白倾身体僵硬了几分,李桢却未在多言,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步离去。白倾倾直了身体,遥遥望着不远处的屋子,沉浸了一瞬之后,终究走了进去。朱红色的油漆门后,一袭烟衣冷艷的女子慢慢靠着门滑落了下去。 白倾眼中划过一丝痛苦之色,他低头望着瘫倒在地的潋滟,嘶哑着嗓音道:「你都听到了?」 潋滟苍白着脸,闭目不语。 白倾走到她跟前,将她打横抱起,放入在不远处的床榻上,动作温柔地为她盖上了被褥,轻声道:「你才刚刚能化人形,不宜走动,我会在这里陪你。」 「白倾……」潋滟睁开眼睛望着他,嗓音嘶哑的仿佛尖锐的石子摩擦缝隙,听了令人莫名的揪心。 白倾望着她。 潋滟想说些什么,然而,望着他那双带着深沉痛苦的眼睛,终究止住了声,她侧转了身子,背对着他:「我困了,你出去吧!」 白倾手中动作微滞,刚才那一瞬,他知道她想说什么,她定会想往常那般叫他不用在将心思放在她的身上,可是……潋滟……还未看到你幸福,我怎么忍心怎么可以放弃? 白倾沉浸了许久之后,才哑声说了句:「好!」。他站起身,望着她的侧颜,柔声道,「今晚我会在外面守着你,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立刻叫我!」 潋滟身体轻颤了一下,刚想说不用,白倾的脚步声便已经徐徐响起,直至,渐行渐远。 时间转瞬即逝,顷刻已经到了午夜时分。床榻上,长歌脑海中不断盘旋着潋滟所说的话,在回放着李桢抱着潋滟离去时的决绝模样,整夜辗转难眠。 事到如今,她居然还会因为他心情起伏不定,当真可笑。长歌唇角勾起一丝惨澹的弧度,她霍然睁眼,索性起身,将那恼人的一切抛开。 长歌随意拿了一件外套裹身,走到窗旁,推开窗,明亮的月色如霜华倾泻而下,照耀在窗外不远处的池塘上泛出屡屡波光,夜色寂寥,冷风透窗而入,吹在脸颊上冰冰凉凉的,困意也少了一大半。 近些日子,她腹部越发的明显了,长歌甚至还能感觉到里面的微弱生命在她腹中蠕动。 她情不自禁地伸手覆上小腹,声音落寞而缥缈道:「在这里,我剩下的怕也只有你了吧?」 腹中胎儿仿佛听到了她的声音,双腿轻轻地动了几动,长歌唇角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恰在此刻,房门吱呀的一声被人从外推开,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长歌眉头紧蹙,转首,便见一袭烟衣挺拔的伟岸身影摇摇欲坠地走了进来。 夜色下虽然看不太真切,但长歌清清楚楚地感觉到,男人显然喝了许多酒,意识已经开始恍惚了起来。 这是长歌与李桢相识这么久,第二次看他喝得烂醉,第一次还是在他为东宫太子之时。 「长歌……」李桢嘶哑着嗓子开口唤了她一声,那语气中饱含着苍凉的苦涩与懊悔的痛处,他步履跄踉地走上前,一把便将她紧紧搂入怀中,力道大的几乎要将她给揉入他的身体里面。 长歌身体瞬间僵硬了几分。 李桢将头深深地埋在她颈间,带着卑微的乞求哽咽道:「你知不知道我好爱你,别离开我好不好,告诉我,究竟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你才肯回到我的身边!」 长歌心紧揪在一起,她面上却是无动于衷的冷漠,仿佛,他于她而言只是一个举无轻重的陌生人。 「不可能了李桢!」恍惚之中长歌听到了自己冷漠开口,「我们永远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了!」 李桢身体瞬间僵硬似铁,无形之中仿佛有人拿刀深深割据着他的心脏般,他嘶哑着嗓音道:「为什么我们会走上这一步?为什么在短短一息之间所有的就全都变了?变得让你如此憎恨我,变得让你如此厌恶我,甚至恨不得亲手杀了我?为什么?你告诉我……这一切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长歌唇瓣勾起一抹苍凉的笑意,「李桢你问我为什么?」 长歌眼眶之中浮起水雾,她高昂起下颚将它生生迫回眼眶,再深深吸了口气,待许久过去,心情稍微平復之后,这才极力压抑住自己颤动的声音,道:「东华是不是你杀的!」 李桢感觉到浑身血液在那一瞬间突然停滞不前,连带着那酒也清醒了几分。手脚却诡异地变得很凉很凉。 长歌推开他的身体,澄澈的眸子冷落无霜地望着他,一字一句道:「东华是不是你杀的?」她的声音不太冷,可是那眼神却冷到了骨头里。 李桢的脸霎时变得煞白,他黝烟的眸子深深地盯着她,像含了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唇瓣轻启,却吐不出任何声音。
第306章 只是恰巧时间、人物对了而已 看他此刻的模样,长歌已经确定了心中所想,虽然明知道答案,可是,当真正见他承认之时,心里免不了一片凄楚,她苍凉地笑了笑:「果然是你!」 李桢双手紧握住她双肩,解释道:「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那是怎样?」长歌厉声将他的话给截断:「无论如何,他亲自死在你手中却是不争的事实。李桢,你明知道东华是我的师傅,你明知道他对我而言究竟有多重要,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桢脚步跄踉地退了数步,俊朗的脸庞浮现出病态般的苍白,他轻阖上眼,苦涩的笑了一声:「你说的没错,无论因为什么,他的确死在了我的手中。我无话可说。」 长歌骤然转身,一手指向了门外,冷冽道:「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李桢睁开双眼,定定地望了她一眼,背转过身,第一次落荒而逃。 待身后的脚步声越走越远,长歌清冷绝美的脸庞上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了下来,她轻阖上眼。 从那晚过后,长歌病了,病情很严重,几乎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李桢却从来没有过来探望过,奈奈怕长歌伤心失落,小心翼翼的在长歌跟前伺候着,对于李桢却也绝口不提。 因长歌郁郁寡欢,灵隐也跟着消愁不已,很快,连它也消瘦了一个圈。圆滚的肚子也瘪了一大半下去。 「你整天卧病在床始终不是办法,今儿天晴正好,我带你出去走走吧!」无涯收回把脉搏的手,忧虑地望着长歌。灵隐在旁听了,瞬间点了点头。待在这里的这些天,可憋死它了,再不出去,恐怕它头顶都得要长草了。 长歌轻轻咳嗽了一声,摇了摇头:「我……」 这些天,无涯对长歌接下来的话已经背的滚瓜烂熟:「你定然是想说,无须担心你,你休息一段时间便会好是不是?」 无涯伸手握住长歌的手,犹豫了一瞬,终究嘆了一声,道:「你就算不为了自己着想,也要为你腹中的孩子着想,你可知道,你的胎盘已经开始出现不稳的迹象?」 长歌身体轻轻颤动了一下,她轻阖上眼,疲惫道:「那又如何?」 无涯神色严肃道:「若是再不好好调养护理的话……恐怕就会……」话到一半她又觉得有些不妥,当即放缓了语气,「我知你现在与君临负着气,可是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她说的,长歌又岂会不明白?可是她只要一想到腹中的骨肉是李桢的骨血,东华丧命在他的手中,纵然是她的骨肉,她却无法以平常心看待。 长歌略有些倦意道:「无涯,很多事情我无法解释,你的心意我心领了,我累了,你也早点回去歇息吧!」 无涯张了张口,还想再继续说些什么,却见长歌已经轻阖上眼,她终是抿嘴不语,起身走了出去。 出了夜归殿,无涯心情始终犹如阴霾笼罩。 「喵!」一道细微地猫叫声响起。无涯低下头,便见灵隐慢慢迈着小碎步走了出来,动作闲散慵懒的紧,不得不说,它时常与引之待在一处,行为举止越发的像了。 无涯蹲下身体,将灵隐打横抱入怀中,单手轻拂着它的绒毛,略有些困惑道:「灵隐,你说,情究竟是什么?姥姥说是穿肠毒药,可是为什么还是会有人碰呢?」 「喵!」灵隐幽幽地叫了一声,似乎有很疑惑她为什么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 说完,无涯又摇头失笑:「我倒忘了,你只是一只小猫,又怎么会明白人世间的感情呢?」 灵隐的脸如同凋谢的花儿焉了下去,莫非是它平日里表现得不够明显,以至于她还没有意识到它屡次三番的在引之眼皮子地下作案,只是因为喜欢她? 灵隐觉得自己遭受到了挫折,前所未有的挫折。 无涯继续道:「在魔界待了这么多天,我也算是真真切切地体验到了外界的生活,君临身上的毒已解,姥姥的心愿也算是彻底了结了,出来了这么久,我想我该回去了!」 回去? 灵隐霍然抬眼,却未想,无涯却不在继续,她抬首,幽幽地望一眼蔚蓝的天空,沉浸了一瞬之后,这才抬步离去。 残阳似血,那是一座只余下凋零枯黄落叶的荒山。山丘上,无数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着,个个面目狰狞,完全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殷红色的血汇聚成一条溪河四处流淌着,天空中满是铺天盖地的血腥之味。 这……是哪里? 长歌漫无边际地走着,她觉得这个地方很陌生却又透着一股莫名的熟悉,熟悉到令她本能的感觉到害怕,那是一种由心里散发而出的害怕。仿佛她再多走一步,心里那坚固的城墙就会塌陷一般。 「陶妖……」有阴森的声音透过遥远的虚空唤了她一声。 长歌身体勐地一滞,面上露出了难以置信地震惊,这声音……这声音是嗤阎……他不是死了吗?怎么还会出现这里? 长歌轻抿了唇,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她声音冰冷道:「既然出现了,又为何不化形?」 嗤阎却答非所问,他神色激动道:「你为何要背叛我,你为何要背叛我?」他声音勐地一扬,狂风怒啸,四周树枝开始剧烈地抖动了起来,连带着空中的血腥味也开始越渐浓烈。 身后有劲风袭扫而来,长歌神色一凛,反身疾行一掌挥出,几乎用尽了她所有力道,然而,她的身后却是一片空白的烟影。「嗯!」地一声似有若无地闷哼声从耳畔响起。床榻上,长歌霍然睁眼,便见李桢勐地躬了身,唇角溢出了丝丝殷红的血迹。 她身体几不可觉地僵硬了几分,低垂下眼,正好可以看见她的手抵在了他的胸口。 她还未从眼前的情况中回过神来,「啪嗒!」地一声,鲜血顺着李桢的唇角滴落了下去,正好掉落在了她的手臂上,滚烫异常。 长歌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瞬即收回了手,捻诀,那滴血已经消失不见,她也不说话,而是直接翻转了身,不再看他。 明明是近在咫尺,两人的距离却犹如相隔千里。 李桢眼眸顷刻黯淡无光,他唇角轻轻勾勒出一抹苦涩的弧度,伸手漠然地将唇瓣上的血迹拭去。为她盖好了被褥,仿佛刚才那一切根本就不曾发生一般,两人绝口不提。 一切准备完毕之后,李桢也不离去,就这般在长歌床榻旁边静静地坐着,直到坐到天色渐渐落幕,才起身离去。 为了随时照顾长歌,李桢所住的寝殿离夜归殿并不远,他刚回到房间,还未踏入门槛,便见潋滟在两名婢女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见到他,潋滟双眼骤地一亮,她不动声色地推开身旁搀扶着她的婢女,摇晃着身子微微行礼道:「尊下参见尊上!」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似乎虚弱到随时都要倒下去。 李桢蹙了蹙眉,转首望着她身旁两名婢女,声音勐地一沉:「四贤使身受重伤,你们不好好地在她房间伺候她,反而将她带到了这里来,该当何罪?」 「尊上恕罪!」那两名魔婢脸色惊变,噗通跪地。 潋滟轻抿了唇,低垂下头,解释道:「是属下叫她们带我到这里来的,尊上若要降罪就降到属下身上来好的!」 李桢眼波动了动,面上浮起一丝温雅的微笑,淡声道:「若是有要事处理,派下人通知一声即可,何必要亲自走这一趟?」稍微停顿了一下,他又道,「你来找我有何要事?」 潋滟抬起头,贯来清冷的脸庞荡漾出一丝欣喜之色:「听闻花园中的夜菊开了,属下想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邀请尊上陪属下一同去赏菊。」 李桢轻轻咛喃了一声:「夜菊!」 「是啊!」潋滟颔首,心情愉悦连带着她的语气也欢快了几分,「尊上可还记得这株夜菊还是你在冰山之巅移植回来的呢,本以为它不适应这魔族的环境,不会在开花了,没想到,过了五百年了,它居然开花了,还开得异常漂亮!」 「我还要要事处理,恐怕去不了。」口吻极轻地,李桢出声拒绝,他声音平缓地道,「你若想看,我吩咐下人叫白倾或是季栎陪同着你,有他们在,我相信你也定不会感到无趣!」 潋滟身体轻轻颤动了一下,声音极轻极轻地道:「听闻尊上今日一整天都待在夜归殿?」 李桢眼眸暗沉了几分,却并未说话。 潋滟艰难地抬步一步步地走到李桢的面前,声音哽咽道:「属下知道现在所说之话是为大不敬之罪,纵然尊上今日要属下身首异处,属下还是想问尊上……」 潋滟决绝地跪落在地,「属下究竟是哪比不上凤长歌,为什么,无论我做什么,尊上却总是看不到我的存在?」 四周陷入了一片静谧,连殿外吹拂而过的微风声也清晰可闻。 李桢凤眸微敛,告诫道:「你可知,若不是你以性命救我,就凭你这一句话,你便不可能安然无恙地站在我面前!」 潋滟心中浮起难以言喻的酸涩,叩拜道:「请尊上解惑!」 李桢移目,视线落在了天空上那倾泻而下的绯红夕阳:「没有缘由,也并不是她比你有多优秀,只是恰巧时间、人物对了而已!」
第307章 从头到尾,你就是我的影子 只是恰巧时间人物对了而已。 潋滟回想起了许久许久的曾经,曾经,也有人跟她说过同样的一番话。 她身体仿佛失了所有的力气,颓废在地,李桢转过身,朝那两名呆滞的魔婢吩咐道:「将三贤使送回房间好好歇息!」瞬即,大步离去。 那两名领命魔婢上前,刚欲将潋滟从地上扶起。「滚!」潋滟大手一挥,避开了她们的触碰。她满目苍凉的笑了一声,施法,强自捻诀,用瞬间转移,离开了此处。 夜间灯火阑珊,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绵延不绝,魔族之人向来喜欢在夜间活动,所以,在晚间尤为显得热闹非凡。 魔族的酒肆几乎整晚不打烊,自然也就引来了好酒的杯客。不过,在酒肆中独身一人饮酒饮得大醉特醉的人却极少。 魔界不比凡间,这里向来是弱肉强食的地方,只要稍有不注意,便会被法力高强之人吞噬殆尽。特别是那些法力低微之人,无疑可以成为炼狱。 所以,当失去法力的潋滟喝的醉醺醺之时,自然就引来好事的魔人。魔族女子的长相较为粗犷,极少女子长得白嫩细緻,鲜少的尤物出现在这,上前而来的登徒浪子就绝不会少。 「哟,美人一个人在这喝闷酒啊!」数名蛇妖不怀好意的走上前,猥琐的笑道,「这多无趣啊,要不要哥儿们几个过来陪陪啊?」 潋滟灌酒的动作微微一滞,若是往常,这些人还未有靠近她,怕已经进入无边地狱了。 「滚!」冰冷无情地吐出这一句,潋滟仰头一灌,辛辣的酒入喉,可是胸口那窒息的疼痛感却丝毫未减。 「看来还是个烈妹子啊!」那几名蛇妖哄地一声大笑,对于潋滟的话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有蛇妖更甚是主动走到了潋滟的身旁坐下,将她的酒就一把夺过,嬉皮笑脸道:「在这喝闷酒多无趣,倒不如去我的洞穴里面,那里还有比这好上千倍的酒呢!」 潋滟恍惚之中,感觉手中的酒被人夺了去,眼眸厉色顿现,她伸手欲夺回那酒,不料,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她的手掌。 「美人的手倒是丝滑的紧呢!」一名蛇妖眼露精光,爱不释手地摸了摸潋滟的手。 潋滟眼底杀意顿现,正扬手打算甩那蛇妖一巴掌,一条火红的赤色长鞭凭空出现,「啪!」地一声,狠狠地甩在了那蛇妖的脸上,那蛇妖的脸顷刻浮现出一条血痕,转眼的瞬间又消失不见。 潋滟抬眼望去,便见折言面色清冷地立在不远之处。 「呸!」地一声,那蛇妖吐了一口痰,凶神恶煞道:「他奶奶的,居然敢打老子!」说话的同时,他狠狠一挥手,其余的蛇妖瞬间听命,往折言所在急沖而去。 折言施法捻诀,素手翻转,一个烟色的东西凭空出现在她掌心之中,她往地面狠狠一砸,「嘭!」地一声,光芒绽放,酒肆内所有的人霎时不能动弹。 折言大步走到潋滟跟前,闻到她身上的酒味皱了皱眉,拉着她便往门口走去,在出了酒肆不远,潋滟才在禁术中醒过神来,勐地甩开了折言的手,冷声道:「不用你多管闲事!」 折言没有吸食魂魄,身体本就虚弱,刚才已经耗费了她大半的体力,如今,被潋滟用力一甩,居然退了数步,险些摔倒在地。 折言本来就不想多管闲事,若不是白倾与她相识,若不是怕她出意外,白倾会伤心难过,她是死是活她根本就不想理会。 折言缓了缓神,匀了匀身上的力气,再次往潋滟的手臂拉去。她的禁术不能禁锢那些蛇妖多长时间,若是再不走,被那群蛇妖追上来,就麻烦了。 折言拉住潋滟的手不由分说地往前走,潋滟酒气上涌,再次狠狠甩开了折言的手,她讥讽道:「我叫你别多管闲事,你听不到吗?还是你认为你做了这些之后,白倾便会喜欢你?你别做梦了,白倾也不会喜欢你的,千年前是,千年后亦是!」 折言身体勐地一僵,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她骤地抓住潋滟的臂膀,张口,想询问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却发现自己吐不出半分声音。 潋滟见她慌张的模样闪过一丝报復的快感,仿佛她在长歌身上所受到的气,再折言身上寻回来了。 潋滟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嘲笑道:「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好奇白倾为什么与顾里长得那么相像吗?还有,为何你又与我长得如此相像?」 折言脸色苍白了几分,心一点点的下沉。 是啊! 为什么…… 潋滟拿开她握住她双肩的手,摇晃着身体,将事实和盘道出:「当年我渡天劫,因修行不够,九死一生。白倾为了救我,不仅耗费了数十万年的法力,还替我挡下了天雷,从而失去了记忆,变成了顾里。」 折言踉跄地退了几步,脸上浮现了病态般的苍白,心窒息地仿佛快要不能唿吸。 「因为,你长得与我相像,所以,他才会救了你!你跟他相处那数千年,他也只是潜意识的把你当做了我,你听到了吗?他把你当做了我……」潋滟一字一句犹如刀刃紧紧地割据着她的心口,痛得她仿佛站不稳。 折言摇了摇头,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分明就是她在撒谎,是的,一定是她在撒谎! 见她摇头的模样,潋滟眯了眯眼,她挑起凤眸:「你还不信?既然如此,你又可知为何顾里在遭受到天雷之后便消失不见了?」 为何……是啊……为何…… 折言心慌乱的没个定处,无形之中就好像有沉沉的大石压在她心里,让她难以透气。 潋滟的声音还在继续:「因为顾里恢復了记忆,他记起了自己是白倾。而顾里只是他荒唐时做的一场春梦罢了,所以,他饮下了三生水,将你忘得一干二净。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喜欢过你,你所认为的一切,都是你的一厢情愿,从头到尾,你就是我的影子。」 影子……影子…… 折言眼中的泪水蓄满眼眶,她喉咙哽咽苦涩,这……从头到尾都是……都是影子…… 在这数千年,他之所以消失,是因为他是白倾;他之所以忘记,是因为他爱的是潋滟,而她,只是他荒唐时做的一场梦,梦醒了,所以,便散了! 那么她这些年所做的一切又是什么?笑话吗? 顾里,事情当真如她所言吗? 折言忍不住弯了身体,紧紧揪着胸口衣襟,大口大口地喘气。 「她们在那里,快追……」突地,有人大喊出声。折言身体勐地一颤,抬眼望去,便见那几名蛇妖冲破了她的禁锢,寻了过来。 她神色一凛,如若她此刻带在潋滟定然两人都逃不掉,倒不如,放手一搏。折言四处望了一眼,看见了不远处有个凹槽。她不待潋滟反应,便拉着她直接往凹槽走去。 潋滟脸色微变:「你做什么?」 折言置之不理,直接点了她的定身穴,施法,隐去了她的身形,再然后,变出了一个与潋滟一模一样的人往相反的方向迅速跑去。 当那群蛇妖追来之时,看见折言与假冒的潋滟跑远,又追了上去。 凹槽里面,潋滟轻抿了唇,她虽然喝了很多的酒,但她的意识还算是清醒,她不曾料到,她将真相就这么赤裸的摆在了折言的面前,她居然还愿意出手救她。正当她沉浸在这震惊中时,凹槽上面遮挡物被人拿开,光线透进,一个贼眉鼠眼的蛇妖探进了头。他猥琐地笑了笑:「果然还有一个美人留在这里!」 潋滟脸色微变,只见那蛇妖大手一伸,将她从凹槽中带了出来。潋滟身上被下了定身穴,身体又无法凝聚法力,一颗心彻底沉入到了谷底。 难道今天老天真要亡她不成? 「美人的皮肤真是滑啊!」蛇妖眼中绽放出骇人的精光,伸手摸了摸潋滟光滑的脸蛋,在一路下滑至她脖颈下方,用力一扯,「撕」地一声,潋滟的衣裳撕开大半。 潋滟的脸瞬间苍白无色,那眼中的冷冽几乎要将他给凌迟处死,眸子喷出怒火,可是纵然她心中在怒在怨,此刻,也无法反抗。她羞愤地闭上眼,她发誓,若她还活着,定要眼前之人碎尸万段。 正当潋滟以为自己要遭受到侵犯之时,肩膀骤地一重,她霍然睁眼,便见白倾凭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将外套盖在她身上,将她拢的严严实实,向来温润的俊脸铁青一片。而他身侧正趴着一条软软绵绵的蛇,看来是被打回来原形。 白倾解开潋滟身上定身穴,潋滟身体一软,倒在了白倾的怀中,而恰巧就在此刻,折言甩拖了那群蛇妖去而復返。见到潋滟倒在白倾怀中,她身体几不可觉地僵了一僵,强按耐住自己已经颤抖的身体,用手比划道:「潋滟,你没事吧?」 若不是白倾早来了一步,她现在又怎会平安无事?甚至,她都有些怀疑刚才她点住她定身穴,是不是刻意为之?不然,她又怎么会出现的这么凑巧?刚好是在白倾出现救了她之后? 潋滟冷笑了一声:「多亏了你的定身穴,我暂时死不了!」 白倾眯了眯眼,冷冷地望着折言:「定身穴是你下的?」 那眼中的冷冽之色令折言本能地僵了一僵。
第308章 我若活下去,定将你们二人碎尸万段 折言的沉默无疑证实了他的猜想,白倾轻抿了唇,有些烦闷地低下头望着被他打回原形的蛇妖,正欲取了他的性命,那蛇妖惊慌失措,眼见情况不对,立即大叫求饶,将话锋一转,指向了折言:「先生饶命,是这个女子,是这个女子指使我这么做的……」 折言脸色惊变,既然不想这个蛇妖满嘴胡话,居然把所有的事情推在她身上,她脚步跄踉地走到白倾的面前,摇了摇头,比划着名手试图解释,可是心中越急所比划地也就越糟糕。 在白倾的眼中,这般无疑欲盖弥彰,他心中的怒火汹涌而上,扬手,「啪!」地一声,便直直甩了折言一巴掌:「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他的力道极大,折言猝不及防,被他打得踉跄了几步,腥红的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开来,却怎么也及不了她心中的冰凉。本就苍白的脸映衬出那红肿的巴掌印越发明显。 她是这样的人……他说她是这样的人…… 折言突然觉得无论她说什么他也不会信了,她的解释再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她早就在他心中定位了。 心狠手辣,是啊!她的确是心狠手辣之人!在他是顾里的时候,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他就应该知道。 折言满心凄楚,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寻求的东西变得毫无意义,她的顾里不会再回来了,再也不会再回来了。无论她做得多么好,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折言从未觉得自己这般心如死灰过。 「她们在那!」又有蛇妖惊声大叫。 折言脸色微变,下意识地走到白倾面前,伸手比划道:「快走,他们追上来了!」 白倾望着徐徐跑来的几名蛇妖,在望向折言,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与厌恶之色:「事到如今,你又何必还要在做戏,叫你的朋友别在伪装了,否则,我定叫他们灰飞烟灭!」 折言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唇角浮起一丝苍凉的笑,是啊!从他听信那蛇妖的话开始,便已经不信她所说的话,她还在抱有幻想做什么? 那笑太过于苍凉自嘲,白倾微微失了神,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在哪看过。 这一切,自然落入到了潋滟的眼底。 潋滟面上闪过一丝不悦之色,拉了拉白倾的衣裳,道:「白倾,我们走吧!」 白倾收回思绪,望着折言冷冷说了一句:「你好自为之!」捻诀,隔空一跨,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就这么走了…… 折言失魂落魄地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倏地,一只手瞬间朝她腰间伸了过来。耳畔,男人轻佻猥琐地笑道:「美人,可总算让我抓到你了!」 折言脸瞬间一变,正欲挣脱开禁锢她的双手,下一瞬,她法力已被人封住,身体也被下了定身穴。 无数蛇妖猥琐地围拢了过来,更有人直接将她带到了一个破庙之中,折言面色煞白,想求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面色惶恐地望着这一切,想挣扎奈何却动弹不了。 她亲眼见着自己的衣裳抛起跌落,再不断抛弃跌落,那些蛇妖急不可耐地褪下衣服,如饿虎扑食沖了过来,终于,滔天的痛意从身下席捲,她绝望而惨烈地闭上了眼。 白倾,潋滟,我若活下去,定将你们二人碎尸万段! 回到魔族,将潋滟送回歇息之后,白倾心中始终有些放心不下折言。特别是他临走之时她眼底流露出来的难以置信的神情,不断在他脑海回放。蛇妖所说的话,他从一开始其实是不信的。更别提,她与他们是一伙的。他也不知道为何,当时就盛怒地甩了她一巴掌。 似乎想以此来告诫她,或者是告诫自己。是的,告诫自己!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顾里,而他不是顾里!终于,他赶回到了原地,却早已空无一人。 凭她的能力,想要逃出去并不难,想必是他多虑了!他自嘲地笑了笑,瞬即,又回到了魔殿。 自从那日李桢来过夜归殿后,长歌身体又羸弱了几分,腹中胎儿遥遥可危,李桢害怕自己的出现从而影响到她的心情,所以,每日趁着夜深人静时候来,待天亮之时,在起身离开。 长歌睡眠极浅,他一来她便醒了过来,然而,明知他陪伴在侧,却只当不知情。两人就维持着诡异的气氛直至过去了大半个月。 经过无涯半个月的精心调理,长歌气血好了不少。人也能开始下床走动了。今日,烈日高照,花园内的花儿群芳正艷,见长歌整日待在屋内闻着苦涩的中药味,奈奈愁苦不已,便与灵隐採取了怀柔政策,长歌耐不过她们的左右请求,终于起身走了出去。 池塘内,灵隐刨着水,乐此不彼地抓着珠鱼,游玩着水,似乎在这魔界之中,这珠鱼与水就是它唯一的兴趣爱好了。 温和的阳光照耀在人的身上莫名的想嗜睡,长歌轻阖上眼,打算小憩片刻,两道女子讨论的声音遽然响起。 「是她吗?」 「岂不是!」 「丹霞山与魔族马上就要大战,没想到她还能如此心安理得地坐在这里。」 丹霞山与魔族马上要大战? 摇椅上,长歌霍然睁开双眼,转首,那两名女子已经渐行渐远。而另一处,奈奈端着盘水果走了过来,放在凉亭中央的石桌上,笑道:「姑娘,这是刚从魔界巡山上摘下来的野葡萄,您尝尝!」 长歌轻凝了眼,直接了断地开口询问道:「丹霞山与魔族是否马上就要大战?」 「这……」奈奈脸色微变,有些手足无措道:「姑娘你听谁说的?」尊上特地吩咐任何人也不能在她面前提及此事,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 她的反应,事情真相一目了然。 「看来是了!」长歌低垂下眼,她被李桢强行带回魔界,事关天族与丹霞山的名誉,她父君与天族势必不会善罢甘休,这场战争自然而然也就在所难免。 「为何你从不告诉我?」长歌轻抬眼梢,目光冰凉地望着她,语气无形之中带出一丝冷冽之态。 奈奈性子胆小,听长歌的语气冷冽了几分,便已经吓得慌忙跪地:「并非奴婢不愿意告诉你,而是尊上特地交代了暂时瞒着你,所以奴婢……」奈奈重重磕了一个头,「请姑娘息怒。」 长歌敛了敛眉,缓声道:「他现在在哪?」 奈奈抬起小脸:「姑娘问的可是尊上?」她如实禀告道:「今儿一早,有魔卫禀告,东郊山有白凤出现,他便过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白凤?」长歌轻声咛喃了一声,似想到了什么,突然身体勐地一僵,她霍然起身,头一次如此失态地抓住了她的臂膀:「是否是红翅白凤?」 奈奈臂膀被长歌抓得有些生疼,她想了想,点了点头:「好像是了红翅白凤。」 母妃……是她母妃白娉,普天之下也唯有她才是红翅白凤。 东郊山……东郊山…… 长歌脸色微变了变,松开奈奈,直往东郊山的方向疾行而去。 东郊山上,枯黄的蒿草足足长的近人高。风吹过,颳得哗哗响。没有过多的绿意修饰,也没有过多的古树参天,有的只是萧条没落的枯木残花,入目的,除了衰草还是衰草。 东郊山面积够大,想要快速寻找一个人尤为困难,长歌化身为凤凰在天空中盘旋许久,终于,在山坡峡谷之处看见了那一袭屹立在风中红衣绯艷,端庄而优雅的身影。 长歌紧绷的弦松懈了下去,她化为人形飞身而下,走上前,轻声道:「母妃……」 回答她的却是一片寂静,白娉像是没听到般,依旧维持着同一个动作,不走亦不动。 长歌心沉了几分,这才隐隐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她加快了步履走到白娉跟前,手刚拉到她臂膀,彻骨的冰凉入体,许是因为她拉白娉臂膀之时用了几分力道,因惯力作用,白娉身体轻轻晃动了一下,「嘭!」地一声,没有丝毫预兆地倒了下去。 苍白无色的脸顷刻浮在了她眼底。 长歌心彻底跌入到了无底深渊,整个身体冰凉到再也没有丝毫温度。她喉咙哽涩,泪水蓄满了眼眶却高昂去下颚倔强地不让它落下,她蹲下身体,摇了摇白娉的尸体,嘶哑着声音道:「母妃,你快醒醒……」 白娉没有丝毫反应。 「母妃……」长歌再次摇了摇她的身体,泪水嘀嗒地掉落在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她下体流落了出来,她却浑然未觉。她声音哽咽道:「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长歌,我是长歌啊……」 往昔女子慈爱地神情再未浮现,她就像熟睡了一般,任由长歌如何唿唤着,依旧未曾睁开眼。 长歌紧咬着下唇,颤抖地伸出手,探上了白娉的鼻息,冰冰凉凉再无任何吐息,她身体颓废坐地,滚烫的泪珠掉落在地,泪水模煳了所有焦距,终是忍不住趴在白娉的怀中哭得泣不成声。 这些天,李桢从不曾踏入夜归殿,所以当他到来之时,奈奈本能地慌了一下,她不知道是否是李桢知晓了长歌知道魔族要与丹霞山开战的事情兴师问罪来了,一颗心七上八下,不安至极。 「凤姑娘呢?」未曾见到长歌,李桢沉声开口。 奈奈顿了一顿,长歌去了东郊山,莫非没有遇见不成?也对,若是遇见了就不可能是尊上孤身一人回来了。
第309章 胎儿怕是保不住了 奈奈见他不是因为魔族要与丹霞山开战的事情兴师问罪,松了口气,本欲将长歌的去处告诉她,可是又有些不确定。若是长歌真去了那里,两个又怎会没遇到呢? 「姑娘看到东郊山有异样,便出去了!」奈奈说了个较为保险的方式。 长歌听了东郊山出现了红翅白凤便出去了,至于她究竟有没有去到那里,她也的确不知情。这应该也不算是欺君吧? 李桢轻抿了唇,衣袍一盪,骤然转身,正欲去东郊山寻人,一袭淡金裳的女子失魂落魄地走了回来。 她双目无神,脸上布满了泪痕,仿佛遭受到了重大的打击,如精緻的瓷瓶开满了玻璃褶子仿似轻轻一敲就碎。 李桢心骤然一沉,疾步上前,还未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长歌身体仿似达到了极限,轻轻晃了晃,徒然一软,蓦后倒地。 李桢脸色惊变,急忙搂着了她下坠的身影,手中有湿湿黏黏的触感传来,他低头一望,瞳孔勐地一张,长歌裙下染满了殷红刺目的鲜血。 这是…… 「姑娘……」奈奈走上前,惊慌地大叫了一声。 李桢瞬间醒神,他按捺住心慌,厉声吼道:「大夫……还不快去叫大夫……」当即打横抱起长歌,疾步往夜归殿走去。 奈奈被吓了大跳,瞬间领命下去。 季栎来的很快,几乎在李桢将长歌放入床榻的瞬间,便已抵达。情况紧急,他向李桢请安之后,也没有过多的避讳犹豫,直接走到了床榻旁为长歌把脉。 时间静静地流淌,每一份每一秒对于李桢来说都是无比煎熬的。望着床榻上那惨白无色的绝美脸庞,他告诉自己此刻无论如何要保持镇定与冷静,然而,那胸口中的惶恐与压抑却如同毒药一般慢慢腐蚀着他的心脏! 他懊恼、他自责、他恨!没错,他恨!若是他态度能够强硬一点,若是他不顾虑那么多、若是他时刻陪在她身边、若是他对她在关心一点、或许今日的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导致这一切发生的缘由根本就是他! 李桢紧攥掌心,冷风灌入,吹得他本就苍白的脸越发的透明。见季栎眉头紧拧成川,面上肃穆,他强按捺住心慌,嘶哑着声音问道:「如何……」 季栎徐徐收回把脉的手,起手,朝李桢深深作了一辑,犹豫了一瞬,才开口道:「据属下诊断,长歌仙子只是胸口郁结于心,若得已化解,身体并无大碍,只不过……」 李桢喉咙似被什么哽咽住:「只不过什么……」 季栎轻声道:「她腹中的胎儿怕是保不住了!」 李桢脸色煞白了几分,他的视线落在女子沉静的容颜上,静谧了一瞬,走上前至床沿旁边坐下,伸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 季栎望着他:「尊上……」他似乎想说些什么。 李桢轻阖上眼,声音略带倦意道:「退下吧……」 话到口中,季栎终究是咽下,行礼,退了下去。 大门被缓缓关合,昏暗的视线彻底将屋外的一切给隔绝了开来。李桢睁开眼睛,捧起长歌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在伸出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她鬓角的碎发,沙哑着声音轻轻地贪恋地唤了一声:「长歌……」 他的声音充满着沉痛的悲伤,像极了男人深埋在心底不能言喻的苦楚,直敲击人的内心深处。长歌似做了什么噩梦,眉头紧蹙着,脸颊上不断有薄薄的细汗滑落。 李桢侧脸贪恋地蹭着长歌的掌心,他红着眼睛,声音哽咽嘶哑道:「只要你平安就好!」 是的……只要她平安无事就好!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将不在重要。 「母妃……不要……母妃……」睡梦中,长歌神色痛苦,凄楚地大叫了一声,她霍然睁眼,一双泛红的眼睛顷刻落入到了她的眸底。 李桢见长歌醒了过来,他双眼骤然一亮,面上扯出一丝笑,强装无事道:「长歌你醒了?身体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说着,他伸手探了探长歌的额头。 长歌身体勐地一僵,泪水蓄满了眼眶,她双手握住李桢的臂膀,哭泣道:「李桢,母妃死了,你知道吗?母……母妃她死了……」说到最后,她嗓子几乎哽咽失声,泪如倾盆大雨疾行而下,身体颤抖着,脆弱地仿佛刚出生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李桢眼眸中泛起疼惜,他大手一揽将她紧紧抱在了怀中。 长歌顺势靠在他胸膛,哭得泪流满面,将他的衣襟也哭湿大半:「母妃从小最疼我,无论我做错了什么,她从不问缘由的保护我,有人欺负我,她便会如数地为我讨还回去。她说,咱们凤家的女儿什么都可以忍,就是不能让自己受委屈。她说,无论在外面做了什么,都会有她在我身后为我撑腰……可是,她死了……她什么都没说,就死了,我甚至还来不及跟她告别!」 李桢将长歌抱紧几分,用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头上,用他并不擅长的语言安抚道:「你还有我……」 长歌仿似没有听到,自顾地道:「我一生从来没有为她尽过孝道,甚至,从来没有送过她一件像样的礼物,李桢,你知道吗?我悔啊……我好后悔……无论是陶妖还是凤长歌,我身边重要的人总是守不住,只能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个的离开我。」 长歌离开李桢的臂弯,双手抓住她的臂膀,哽咽道:「无能无力,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我凤长歌此生骄傲自负,自认为聪慧过人,却从没有做对过一件事。身旁的人总是直接间接地因我而死……我或许就根本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当初,你就不应该用彼岸心救我……」 李桢脸色苍白了几分,见长歌痛苦到几乎要到崩溃的边缘,他将她搂在了怀中,轻声安抚道:「你还有我,还有你父君,还有灵隐,还有你要守护的丹霞山!我们都需要你……」 长歌身体微微一僵,轻声呢喃道:「需要我……」 「是的,我们都需要你!」李桢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哄道,「所以,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长歌仿似被说动了,她自言自语道:「是啊!我要好好活下去,为了父君,为了丹霞山,还为了我腹中的孩子……」说到孩子的时候,长歌感觉到身侧的男人身体明显一僵。 她恍然未觉,伸手覆上了隆肿的腹部,唿吸近乎一滞,似乎意识到不对劲,她慌忙地低垂下头,便见原本隆肿的小腹空空荡荡、平坦一片,浑身血液在那瞬间冰冰冷凉凉。 「我的孩子呢?」长歌恍惚地开口,她扭头望着李桢,哑声道:「我的孩子呢?」她伸手握住了李桢的双肩,用力地摇晃道:「我的孩子呢……」 李桢脸色煞白无色,他伸手握住她,嘶哑着嗓音安抚道:「你才刚醒过了,情绪不宜激动,乖,先躺下来好好歇息一下!」 长歌语气勐地一厉:「我问你我的孩子呢?」 李桢眼圈泛红,他柔声道:「孩子我们今后还会在有,待你身体好一些,我们就……」 「什么叫孩子我们今后还会在有?」长歌声音哽咽,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似想到了什么,她唇角浮起一丝慈祥和蔼的微笑,「昨天……不……就在今天我还感觉到他在踢我……李桢,你知道吗?他在踢我……」 话到一半,她语气勐地一厉,「你现在告诉我……他没了……怎么可能……这才过去几个时辰罢了……李桢,你告诉我,这是你在骗我的对不对……你……」 李桢垂下了握住她臂膀的双手,他轻阖上眼,沙哑着声音道:「是我没能照顾好你……」 话还未完便戛然而止,长歌难以置信地望着他,身体颓废在地。 近些日子魔界连连阵雨,已经下了整整半个月有余。自从那日长歌流产之后,躺在床上便再也未曾起来过,李桢除了每日腾出两个时间来处理公务之外,几乎都在这里。无论他向说些什么,长歌都置之不理。无涯、灵隐前来依旧也不吱一声。 今日,李桢又按往日的时间去处理公务了。奈奈望着躺在床榻上的人影,蹑手蹑脚地走上前,,沉默了一瞬,才轻声开口道:「姑娘,这雨天湿气潮重,奈奈为您换一床被子!」 长歌不曾出声。 奈奈知她这般已是默认,她缓步上前,刚打算将盖在她身上的被褥取下来,长歌清冷淡薄的声音徐徐响起:「帮我去拿一声干净的衣裳进来!」 长歌在数半个月都未曾开口了,奈奈怔了一怔,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她沉浸了片刻之后,才有些不确定地道:「姑娘,您刚才是吩咐奴婢为你准备新的衣裳吗?」 长歌轻轻嗯了一声。 奈奈双眼骤然一喜,哎了一声,欢喜道:「姑娘您稍后,奴婢这就为了拿两套新的衣裳过来!」 长歌之前怀有身孕,所穿的衣裳宽松又大,现在她没了身孕,自然也就不宜在穿。况且,那些衣裳李桢怕她触景生情,早就派人将它丢得一干二净了! 奈奈办事效率向来快,只是片刻的功夫,便拿了三四套新的衣裳进来。 她欢喜地走到长歌的跟前,献宝道:「这些都是近些日子新入宫的衣裳,我特地挑了几套最好看的衣裳给姑娘您留着,姑娘,您快看看,您喜欢哪一件?」 长歌徐徐睁眼,她翻身而起,侧身,在奈奈摆放着的衣裳中随意瞥了一眼,视线最终落在那一袭耀眼的红色衣裳上,淡淡道:「就它吧!」
第310章 你还记得今日是我生辰? 它? 奈奈望了望长歌所看的,她放在最角落的那件衣服,她知道长歌向来不喜欢这么浓艷的衣服,所以挑了三件素雅的淡金衣裳,今日是怎么了? 奈奈虽然疑惑,却也终究没多想。她应了一声是,拿着那几件剩下的衣服便走了出去,当她再次进来之时,长歌已经换好了衣裳。 此刻,长歌背对着她,一袭红裳绸缎摇曳在地,白皙剔透的肌肤若隐若现,显出凹凸有致的诱人身姿。 她髮丝未束,只用一个白色飘逸的丝带随意挽着,虽未曾看到正脸,但单从侧颜来看,已美得不可芳物,几乎与从前判若两人。若之前的长歌是高山流水上高贵淡雅的君子兰,那么此刻的她就是高洁夺目的牡丹。 似感觉到奈奈走了进来,长歌缓缓转身,见奈奈呆滞住的表情,精美绝色的脸庞带出一分疑虑之色,她微张开臂膀,低头打量了一眼,询问道:「很怪异吗?」 奈奈瞬间醒神,她走到长歌的面前,由衷的赞嘆道:「没……一点也不怪异,姑娘此番美极了!」她说的却是真心话,以前的长歌一袭淡金裳处处透着生人勿进的气息,如今这般反倒多了几分灵动之气,显得平易近人得紧。 听奈奈的夸赞,长歌却并没有露出多少喜悦之色,她停顿了一下之后,继而平缓道:「厨房在哪?」 虽然魔界之人鲜少吃东西,但李桢毕竟是由凡人堕入魔道,一些从小养大的习俗却是改变不了,所以,在魔界内弄了一个小灶。这也是她偶然之间听奈奈提起的。 奈奈以为长歌想吃些什么,便询问道:「姑娘可是要吃些什么?奈奈这就下去为您准备!」 长歌摇了摇头:「我不饿!」她沉默了一瞬,继而补了一句:「我只是想做些东西,你只需告诉它在哪就好了!」 做东西? 奈奈心有疑惑,却还是侧转了身子,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姑娘请随我来!」 长歌抬步,奈奈瞬间领路而行。 书房内,檀香裊裊而起,似平静湖面上的水般荡漾出一圈圈的波澜,朦朦胧胧的,男人俊美的五官隐藏在雾气之下看不太真切。 季栎神色严肃,低声禀告道:「尊上,自从白聘惨死在魔界这消息走出之后。现下天族、丹霞山及人族在崑崙山召开了除魔大会。想必是想寻个机会与我们魔族开战。而妖族那边,自从向我们讨要长歌姑娘无果之后,便与我们魔族彻底断了来往,近日,有探子来报,妖族似乎也有意与天族达成结盟。」 李桢目光幽邃,他低头拿起杯盏轻呷了一口,唇角勾勒出一抹似有若无的讥讽:「他不是想达成结盟,而是想坐收渔翁之利!让我们与天人两族两败俱伤之后,好将我们如数吞噬。」 季栎眉头深锁:「现在属下最担忧的却是另一件事,近些日子,魔界六大家族因您留着凤长歌一事,怨声四起,更连同递上了摺子,他们说,您若不处理长歌姑娘,执意将她留在这里,便辞官归乡,从此不再理魔界事物。您看,需要如何处理?」 李桢危险地眯了眯眼:「我的家事还论不到别人在我面前评头论足,辞官归乡?那些迂腐的老匹夫想藉此来威胁我,痴心妄想!」 李桢放下手中杯盏:「告诉他们,谁若想引咎辞职,便将请辞信递上来,我会将他们手中的兵权收回,决不强留!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是走还是不走!」 季栎颔首,正欲再说些什么,李桢突然望向门口,眼眸勐地一沉,厉色道:「谁?」袖袍之下,掌风脱颖而出,那紧闭的门哐当地两声自动打开,一袭红衣似火的绝美女子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立在门口。 李桢见是长歌微怔了一怔,他立即起身走到长歌的面前,下意识地抓着长歌的臂膀左右张望道:「长歌,你怎么过来了,没伤着你吧?」 长歌摇了摇头,声音浅淡无波道:「我没事!」感觉到身侧有视线望了过来,长歌抬头,便见季栎一副略到探究审视地望着她。 四目相对,季栎微微笑,朝长歌点头示意,继而向李桢作了一辑,道:「尊上,属下先行告退!」 李桢轻轻颔首,季栎这才大步走了出去。 待季栎的身影渐行渐远,李桢眉头紧蹙了几分:「你若有要紧之事,派人通知我一声便是,亲自跑这里来做什么?你可知刚才有多危险,我差点就失手伤了你!」 长歌没有说话,只是低垂下了头。 李桢这才注意到长歌正端着一碗阳春面。他身体轻轻颤动了一下,有些恍惚地开口:「这是……」 长歌轻声道:「今日是你的生辰,所以我特地去厨房做了一碗面给你,本想着待你去夜归殿时再端给你,可是,我怕时间长了,这面就煳了……所以……」 李桢唇角浮起一丝笑:「你还记得今日是我生辰?」 「自然!」长歌微微笑,她抬起头,温和道:「你便让我一直站在门口同你说话吗?」 李桢笑意染上眼:「许是开心的煳涂了!」他侧转了身体,让开了一条路,长歌抬步走进,将这阳春面端放在了书桌檯面上。 李桢走到桌面旁坐了下来,长歌将筷子递给他,李桢伸手接过,他低头望着摆放在面前热气腾腾的面,像是定格住了般,迟迟不动筷。 「怎么了?」长歌疑虑地望着他,「不合胃口吗?」 李桢摇了摇头,唇角轻轻荡漾出一丝自哀的笑,有些落寞,有些惆怅:「我只是觉得这一切都不太真实,就像是一场尚未醒来的美梦。」 他放下手中的碗筷,抬眼望向长歌,蓦地,一把便将长歌揽入了怀中。长歌只觉得身体转了个圈,然后,在他双膝上坐了下来。 李桢将头搭在她头上,嘶哑着嗓子道:「这些日子我很害怕,我怕你再也无法原谅我,我害怕你会彻底地离开我!长歌,给我们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好不好?」 长歌身体几不可觉地颤动了一下,她唇角溢出一丝笑,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道:「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你说的没错,或许问题的根本原因就在于我。若是我从一开始便坚定的同你在一起,从一开始便相信你,这后续的事情也许根本就不会发生。潋滟会为你付出性命,而口口生生说同你生生世世在一起的我,却从未曾为你做过什么,就连最基本的信任也未曾给过你,你真的不怨我吗?」 李桢将头深深埋在她颈间,沙哑低沉着嗓音道:「我只是怨我做的不够多,不够好,才会让你对我没有信心,又怎么会怨你、怪你呢?」 长歌温和道:「既然如此,还不把面给吃了?你便不怕待会儿它煳掉了吗?」 李桢抬起头,目光深深地凝视着她:「你当真信我?」 长歌端起那碗面递到他面前,云淡风轻道:「自然!」 李桢凑近身体在长歌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正欲端过那碗面吃下去,恰在此刻,嘈杂的脚步声蜂拥而至,哐哐噹噹的刀剑声遽然响起,有刺客闯入。 长歌与李桢意识到这,两人瞬即起身,紧闭的房门哐当地一声被吹开两边,一道耀眼的白色光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急速飞进,直往长歌身侧的男人命门夺去。 来人的速度快得令人措手不及,尾随而入的魔卫只感觉到眼前一花,两道身影已在半空中缠斗在一起,周遭摆放着的花瓶等物件开始剧烈地震动了起来,然后越演越烈,越来越响,哐当地一声,掉落在地,发生清脆的声响。 那群魔兵看不清来人实属正常,而长歌法力高深,自然不言而喻,待看清来人,长歌脸色微变,惊唿出声:「父君!」 途中,李桢正欲打入凤允胸膛的手微微一滞,就是趁着这个时刻,凤允凤眸一沉,狠狠一掌打入了李桢的胸膛,「砰!」地一声,李桢倒退数步,唇瓣溢出了一丝殷红的血。 凤允眼眸微敛,身形一动,正欲夺下李桢的项上人头,在临近几尺的时候,一双冰凉至极的手蓦然抓住了他的臂膀。 「父君,不可!」长歌疾行出声,言语中带着急切的意味。 凤允身体勐地一僵,险些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不可?」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长歌,按耐不住的怒意几乎如暴风雨掀起:「他杀了你母妃,将你囚禁在这魔界,还将整个三界弄得民不聊生,你说不可?」 「此事定然有误会,我相信君临是不会杀了母妃的!」长歌的声音不算重,然而她的语气却蕴含着莫名的坚定。 李桢低头望着长歌,眼眸有柔意闪现,胸膛气血上涌,他虚弱地轻咳了一声,望着凤允,凝重道:「凤族长,请您相信我,凤夫人的确不是我所杀的!」 凤允面容俱沉,眼眸几乎布满了殷红的血色:「不是你还能是谁?」 李桢轻声道:「这个,晚辈也正在派人查!」 凤允冷笑一声:「你休得狡辩,不是你杀的,为什么她身上的致命伤显示是纯钧剑所伤的!今日,我便要你偿命!」 凤允毫不犹豫地推开长歌的手腕,悴不及防,长歌倒退数步,抬眼望去,凤允凛冽掌风从李桢当头罩下。
第311章 我是不会踏上出轨这条不归路的 李桢面容肃穆,却未曾还手,眼看着那掌风就要噼到李桢头顶…… 长歌心膛剧烈一震,施法,一道金色光芒自李桢头顶罩下,「哐当!」地一声,掌心打在金光罩上,凤允生生退了数步。 「父君!」长歌脸色惊变,身形迅速一晃,立即伸手去扶他,未料,凤允避开她的触碰,反身,狠狠甩了长歌一巴掌,「啪」地清脆一响,在空荡的房间分外响亮。 长歌踉跄地退了一步,鲜血如同铁锈灌上喉间,耳朵有一瞬间失聪。 凤允猩红了双眼,怒吼道:「凤鸣诀,你居然为了一个外人使用凤鸣诀!我养的女儿……」他有些发狂地望着上空,含着无尽伤痛道,「聘儿……这便是你的好女儿!」说到最后,他轻轻晃了晃身体,胸膛气血一涌,噗地吐出大口鲜血。 长歌脸色煞白,顾不得疼痛急忙上前:「父君,你怎么了?」长歌手臂还未触及到凤允,凤允大手一挥,怒吼道:「滚!」 长歌被劲风逼退数步,幸亏李桢及时将她扶住,她才勉强站稳脚步。 李桢望着长歌绝美的脸颊浮起的红肿,眸光轻敛,面容已冷,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凤允,朝尾随而来的季栎引之寒声吩咐道:「将他给我拿下!」 他话音落地,感觉到怀中的女主明显一僵,此刻,季栎与引之已经朝凤允疾行而去,三人瞬间缠斗在了一起,从屋内到屋外,速度如狂风袭扫一般,长歌心中担忧凤允,正欲出手帮忙,李桢拉住了她,低声道:「放心,他们不会伤害到他的!」 长歌转头望着李桢,面容有些泛冷。 李桢紧握住长歌早已经冰透的双手,低头望着她,轻声道:「你父君与你母妃情深意切,现在,他认为是我杀了你母妃,恐怕无论说些什么,他也听不进去。与其这般,到不如先将他平安的送出去。你该知道,如今三界动盪不安,魔界与丹霞山本就积怨过多,我与他无论是谁出了意外,那么,丹霞山与魔界之间的隔阂,将永远也解不开,想必,这就是那背后之人最终的目的。我知道你担忧他,但这也别无他法。」 长歌细长的睫毛轻颤了颤,屋外打斗的声音依稀响起,她抬眼,便见季栎与引之联手设下了一个五行八卦的阵法将凤允困在其中。凤允有好几次欲要冲出,最后,皆是无功而返。 凤允身上所着的白色衣裳不知何故开始出现鲜红斑驳的血迹,然后越扩越大,他俊朗的五官开始慢慢的泛白,好像受了极为严重的伤。 长歌脸色微变,似意识到什么,抬步走了出去,剎那,屋外的五行八卦阵开始剧烈抖动了起来,凤允身上绽放出一道耀眼刺目的光柱,光芒过后,一个庞大的凤凰翱翔而起,往阵法中心顶端的位置冲去,嘭地一声,光芒大涨,阵法破开,引之与季栎被阵法所喷发的灵气撞伤了身体,两人的唇瓣连连溢出了一丝血。 凤凰没有丝毫犹豫地往长歌身后的李桢而去,长歌眉头轻拧,正欲出手制止,身体被一股大力往旁一拉,李桢身体上一条金色玄龙飞跃而出,一龙一凤从各自的身体穿透而过,万物寂静,似乎所有的喧闹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光芒四起,过后,龙凤也随着消失不见。 凤允体力终于不支,轻轻晃了晃身体,差点摔倒跪地,幸亏他及时变出了一柄剑,才得已搀扶住身体。下一瞬,无数把锋利的剑已经架在他脖颈之上。 凤允蹙了蹙眉,他眼睛轻扫向站在门槛的李桢,面无波澜道:「技不如人,要杀要刮一句话!」 李桢轻抿了唇,缓声道:「不管你信不信,我还是之前那句话,凤夫人并不是我杀的!」他视线轻瞥了周遭的人一眼,「放了他!」 季栎脸色微变:「尊上!」 李桢沉声道:「放了他!」 季栎听令,挥手,那群架在凤允脖颈上的刀剑蓦然收回,李桢望着凤允,淡淡道:「你走吧!」 凤允眯了眯眼:「你会这么好心放了我?」 李桢握拳轻咳了一声,他眼眸荡漾出一抹温柔之色,柔声道:「你是长歌的父君,那么,自然是我的亲人,我并不想与你为敌!」 凤允深邃的眼眸紧紧盯着他,那凌厉的眼神锐利地似乎要将他看穿,他沉浸了一瞬,继而,收回视线,大步走到长歌的面前,伸手,拉住她的手腕:「跟我回去!」说着,抬步便往前方走去。 长歌任由他拉着,整个身体却立于不动。 凤允顿住脚步,回首望她。 长歌定定地望向他,一字一句淡漠如风:「父君,我已经是君临的妻了!」 凤允冷厉之色,自他深沉双目一闪而逝:「他是杀害你母妃的兇手,你可知道你现在在说些什么?」 长歌语气铿锵有力,没有半分疑惑与犹豫:「长歌既然已经决定生生世世同他在一起,自然信他!」 「你……」凤允怒气攻心,扬手,又欲甩长歌一巴掌,看着那张与白聘相似的脸他却如何也下不了手。当年他的族人极力反对白聘与他在一起,他又何尝不是这般?他们凤家的人,认定之事,就算是有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他目眦欲裂地瞪着她:「凤长歌,你若今日不跟我走,从今往后,我们父女二人从此恩断义绝,今后,你再也不是丹霞山未来的族长,丹霞山与你也再没有任何的关系!」 长歌身体瞬间僵硬似铁,她低垂下眼,袖袍下的手紧紧攥着,没有吭声。 她的反应已经确认了她的选择,凤允仿似苍老了无数岁,整个人颓废不少,他轻阖上眼,沉浸了片刻,头也不回地抬步离去,转眼,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长歌脸色惨白了几分,李桢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长歌将攥紧的手不动声色地松开,她抬头望着他,触及到他担忧的目光,扬唇笑了笑,示意自己无事。 她目光掠过他,望向那桌面上摆放着的面碗,轻声道:「只可惜,面已经凉了!」 「它还未凉!」李桢伸手轻轻撩起长歌鬓角散落下来的髮丝至她耳后,见长歌疑虑地望着他,唇角荡漾出一丝弧度,「它还热在我心里!」 长歌微怔,李桢已松开了她,转身走过了屋,端起那碗凉透的面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仿佛再吃着什么山珍海味,脸上洋溢的笑容既然比三月的阳光还要温暖。 长歌眼睫轻颤了颤:「李桢,我们再次要个孩子!」 李桢猝不及防,勐地呛了一下,他抬起脸望着长歌。长歌以为他没听清楚,再次重复道:「李桢,我们生个孩子吧!」 夜归殿内,鸾凤和鸣,自从那日午时君临将长歌抱回来之后,三日内再未出过门。奈奈虽未曾成亲,却也听说过男女之间那档子事。 她身为长歌的奴婢,自然要随时服侍在侧,是以,她只得在门外守着,听着里面的动静,一时间也羞红了脸。只得找一个相对于了离门口比较远,又能在最快的时间赶到屋子的地方,那便是不远处的石阶上。 彼时,奈奈正百般无聊地坐在阶梯上。灵隐有些日子没见到长歌,正欲去她房间熘达熘达,还未走到门口,便已经被奈奈抓了个正着。 奈奈笑眯眯道:「姑娘睡着了,你改日再过来吧!」 「喵?」灵隐疑惑不解,在它的印象中,近段日子长歌不是一直睡在床上吗?都没有起来过,平日里,它进去也没啥事啊!怎么今日就不行了? 奈奈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伴,自然不想就这么白白放过:「你若实在无聊,便过来陪我玩吧!」说着,奈奈将灵隐抱起,蹲坐在了不远处的石阶上。 羞愧……羞愧啊…… 这魔界中的女子怎么各个都这么豪放大胆! 灵隐脸颊有些滚烫! 虽然它现在是一只猫,但它可是有远大志向的。它还打算在它成年之后,化为男儿模样,取无涯过门呢!如今,奈奈贪图它的美色,不问它缘由就这般将它强行抱在怀中吃它豆腐,这可如何是好? 它是该反抗还是该顺从? 正当灵隐在思虑这个严肃的问题之时,它滚圆的肚子被人揉了揉,奈奈呀了一声:「灵隐,我怎么发现你最近好像又胖了不少?」 灵隐一口气险些没缓过神来。 不得了……不得了…… 想不到奈奈平时挺温柔的一个人,既然打着说它胖的旗号,趁机占它便宜,吃它豆腐,难不成,今日它的清白要不保? 奈奈用手戳了戳它的脑袋:「你呀!比同年龄的猫大了不止一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一条狗,要减肥了知道吗?」 居然还敢跟它打情骂俏! 灵隐更为愁苦了,这戳脑袋的动作不正是凡间夫妻在打情骂俏之时,妇人嗔骂她的相公死鬼一个样吗? 若是再任由这般发展下去定然不妥,它该如何想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拒绝她的痴心,还能体现它的翩翩风度,又能委婉到不伤及她自尊? 至于不伤她的心怕是不行了,毕竟像他这么优秀、体贴、善良、聪明、能干、人见人爱的猫、哦,不,是人,怕是没有了! 奈奈笑呵呵地揉了揉它的绒毛:「不过虽然你胖胖的,样子倒是挺可爱的!」 千万不要太过痴迷于我,趁着对我的孽根还不算重,趁早断了吧!我是不会踏上出轨这条不归路的!
第312章 作为太子,你可真是无可救药! 灵隐听了心惊肉跳,它正愁苦着该如何寻个方法不动声色地逃离奈奈的怀抱,不远处一袭白衣翩翩的男人步履匆忙地走了过来。 引之? 灵隐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期盼他的到来,它趁着奈奈喋喋不休的说着,将腿一蹬,窜出奈奈的怀抱,勐地跳入引之的怀中。 引之突然看见有不明物体飞了过来,手中摺扇下意识地蕴起灵力,见是灵隐,又将它散去。双手一伸,已将灵隐准确无误的抱入怀中。 「怎么了?」引之可从未见灵隐如此诚惶诚恐的朝他扑来,一时间好奇问了一句。 「喵!」灵隐抬起头羞涩地叫了一声。 引之沉默了许久,才消化它那一句话,他有些不确定地道:「你是说刚才有人向你告白?」 灵隐用两个爪子捂住脸,觉得自己有些不太好意思。 「二贤使!」奈奈见灵隐突然跑走了,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连忙追了上来,见到引之,她微微行了一礼。 引之视线落在奈奈身上,低头望着灵隐:「她?」 灵隐爪子移开一条细缝,望了一眼疑惑不解的奈奈,含羞地点了点头。 引之哑然! 奈奈恭敬道:「二贤使过来可是找尊上?」 引之意味深长地望着她,点了点头。 奈奈又道:「尊上现在可能……」 她话还未落地,身后不远处的房门吱呀地一声被人从里打开。引之抬眼望去,便见一袭烟衣倨傲的男人缓步走了出来。 引之抬步上前,轻轻作了一辑:「尊上!」 李桢望了一眼他:「书房谈!」 引之颔首,侧开身体,李桢掠过他大步离去。 引之刚打算叫灵隐随处玩上一会,话还没开口,它已经兴奋地跳下了他怀抱,窜进了屋子。他无奈地苦笑了一声:「走得倒是挺快的!」瞬即,跟上了李桢的步履。 屋内,层层薰香裊裊,灵隐进了屋,见到站在窗旁那一袭红衣潋滟的身影,微微顿住了脚步。长歌除了素色的衣裳从来都未曾穿过其它颜色的衣服,更别说是这大红色了,这不禁让它有些困惑,这是长歌吗? 它有些不确定地挪着小碎步上前,走到女子的旁边顿住脚步,伸长脖子探了探头,还未曾看清女子的相貌,轻淡如风的声音响起:「才几日未见罢了,你就已经不认识我了吗?」 听这声音,灵隐拍了拍胸膛,还好还好,是长歌。它脸上瞬即化为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欲跳进长歌的怀中寻求安慰。不料,脚还未离地,长歌却已经转过身,往屋子里侧走去,灵隐只得作罢! 灵隐准备了一大箩筐的话要同长歌诉说,眼见长歌走了,是以,跟着长歌走了进去,刚到内屋,就有魔婢走进屋,朝长歌盈盈拜了一拜:「姑娘!这是尊上派人送过来的糖栗子。」 糖栗子? 灵隐一听到吃的就精神数抖。它可没忘记,这是无涯最喜欢吃的东西了。若是将这些东西送给无涯,她定然极为欢喜吧?灵隐不禁思虑待会儿它该如何在长歌的眼皮子底下将这些东西挪出去。 长歌轻轻瞥了一眼,口吻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放着吧!」 婢女将那叠糖栗子放在长歌面前的桌面上,领命退下。灵隐纵身一跃跳到了桌面上。伸出手正欲将那盘子不动声色地拖走,在马上到手之时,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它抬起眼梢,便见长歌低头望着那叠糖栗子怔怔失神。 原来在这…… 灵隐觉得自己将这些全部拿走有些见色忘义,毕竟这些东西是李桢送予长歌的,一个不留有些说不过去。 是以,伸出手,从盘子里面拿出一个糖栗子递到长歌的面前。 长歌面上平静如同死水,未起一点波澜。 太少了吗? 灵隐低头望着面前碟子上堆得滚滚的糖栗子,忍痛割爱的又拿出了一颗递到长歌的面前。 这下该心满意足了吧? 灵隐抬头望向长歌,她定定地望着它端着那盘子,眼底却泛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哀伤。 灵隐觉得自己罪大恶极了。 它再次从盘里掏出一个递给长歌,她没反应。它又掏出一个,她还是没反应,灵隐只得不断的拿,如此几番来回,那碟子里面的糖栗子都掏空了,长歌还是没有反应。 「喵!」灵隐有些委屈,它一手拿起那干净的连块果皮都没有的盘子在长歌面前晃了晃,它没了,没了! 有东西在眼前晃荡,长歌终于醒神,她低头望着灵隐委屈到发红的眼,再望着她面前桌面上堆得足足有人高的糖栗子,蹙了蹙眉:「你好端端地将它们拿出来做什么?」 灵隐脚步一个跄踉险些连人带盘的摔到了地上。 见长歌疑虑的眼神,它又愤愤地将这些糖栗子一个个的装回到盘子里面。末了,怨念地推到长歌的面前,当然,它顺手摸走几个。 它的那方行迹自然未曾逃脱长歌的眼,她唇角泛起一丝笑:「你若喜欢便将拿去吃吧!」 「喵!」灵隐欣喜地叫出声。当真? 「我何曾骗过你?」长歌徐徐起身,声无起伏道:「这些东西我早已经不爱吃了!」 不爱吃了就好,不爱吃了就好! 灵隐连忙将藏起来的糖栗子如数放回盘里,末了,朝长歌歉意地笑了笑,然后,告了别,用嘴叼着盘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长歌目送着灵隐走远,沉浸了一瞬之后,附而抬步走了出去。 书房内,一袭烟衣身姿挺拔的俊美男人正坐在桌旁,阳光透进窗户照耀在他的身上放出一阵淡淡的光圈。 男人望着下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摆渡人,微沉了眼,沉默许久之后,才开口道:「你确定在那日你感觉到了有两道浑厚的仙气进入魔界?」 摆渡人语气坚定道:「是的,尊上,小的绝对不敢有半句谎言!」 李桢目光冷冽了几分。引之面色肃穆,望着那名摆渡人缓声道:「你先退下吧!」 摆渡人当即领命退了下去。 李桢望向引之,沉声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属下认为此事太过于蹊跷了!」引之神色严肃道:「白娉身为丹霞山的夫人,与天族素来交好,天帝没有理由派人去杀她。况且,白娉法力雄厚,三界之中能杀得了她的寥寥无几,能在一剑击毙她的更是少之又少,显而易见,那背后之人法力必然高出不少,至少在上古时期便已经存活了下来。他还懂得效仿纯钧剑来杀她,想必对纯钧剑极为了解。照这线索盘查,属下已经有些眉目,不过还得需要一些时间寻找证据确认!」 引之所说,与他所想一般无二,李桢眼眸微凝,静谧一瞬之后,沉声道:「退下吧!若有什么消息立即禀告!」 「是!」引之鞠首,退了下去。 李桢若有所思了片刻之后,打算去夜归殿,起身的那一剎那,头一阵眩晕,他扶住面前的桌子,晃了晃身体,蹙了蹙眉,待身上那股眩晕感弱下去之后,这才起身往夜归殿的方向走去。 当李桢来到夜归殿的时候,长歌正站在窗旁望着窗外的景色怔怔失神。他顿住脚步,定定望着她孤寂的倩影,黝烟的眸子掠过一抹似有若无的落寞之色。 奈奈从走廊处过来,见到李桢屹立在门口,走上前,刚欲行礼,李桢抬手制止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李桢轻声道:「她站在那里多久了?」 奈奈抬眸望了一眼长歌,小声应道:「已经足足有一个时辰了!」 一个时辰? 李桢身体几不可觉地僵了僵。 长歌似乎感觉到了有人的视线朝她望来,她眼波轻轻动了动,转首,便见李桢迎风而立,站在门口。她唇边轻轻荡漾出一丝弧度,温和道:「你来了!」 李桢报以一笑,抬步走进。 长歌走至桌旁,将备好的阳春面递到他面前。 李桢低头望着那还在散发着腾腾热气的面,伸手接过,然后放在一旁,拉住长歌的手,略有些责备道:「你身体才刚好上一点,怎么不好好歇息?」 长歌恍若未闻,她低头望着被他放在一旁的面,眉头几不可觉地蹙了蹙:「你不喜欢我为你下的面?」 李桢伸手拨动她鬓角的散落下来的髮丝,温柔道:「我只是不希望你太过操劳!」 长歌就着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她拿起桌面上的茶壶倒了杯茶,轻轻呷了一口,淡声道:「反正我在这里闲来无事,倒不妨活动一下筋骨。」 李桢深深地凝视了她一眼,似想到了什么,唇角突然勾勒出一抹弧度,他一把拉住了长歌的手腕:「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 凡间。 五百年了,昔日繁华昌盛的太兴王朝早已不復,取而代之的是天凤朝。桂兰殿经过歷史的洗礼,陈设虽然有极大的变化,但基本的结构却同往常无二,现在住在这里的是当今太子若玄。 当李桢带着长歌来到此处之时,凡间已是晌午,烈日高扬,太子若玄正在这里小睡,所以整个大殿内并没有多少人。 「可还记得这里?」李桢微笑地望向长歌。 长歌视线在这殿内轻轻扫了一眼,意识似乎飘的很远很远,她走到殿中央摆放的桌面,伸手轻轻地触碰上面痕迹,仿佛回到了许久之前:「我又怎么会不记得,当时你一个人点了二十多道菜,每一道菜都叫人试毒,我同你说菜里有毒,你不信,偏叫我试毒,最后,还命人杖毙我,当时我就在想,作为太子,你可真是无可救药!」
第313章 就罚我一辈子都留在你身边 李桢心中微紧,他抬步走到长歌的跟前,下意识地解释道:「长歌,当时我……」 长歌微笑地将他话给截断:「我知道当时你情非得已,你放心,我并没有怪你。要不然,当年我也不会留在你身边教你为君之道了!」 李桢大手揽住长歌的腰肢,他低头望着她,幽幽开口:「虽然时过境迁,但犯了错还是要受到处罚的!」 「嗯?」长歌挑眉。 李桢定定地望着她,俯身在她唇瓣轻轻落下一吻,然后,在她耳畔低声地带着魅惑性的嗓音道:「就罚我一辈子都留在你身边!」 长歌不解地望着他:「这句话不是该由我来说才合适吗?」 李桢眼里溢出一丝笑,握住长歌腰肢的手搂紧了几分,他低声道:「那你说,我听着!」 长歌微楞,她随口一说罢了,竟不想李桢这么快就将话题转到她身上了。被那双黝烟的眸子紧紧盯着,长歌脸颊有些发烫。她轻咳了一声,转开了身,自言自语道:「就是不知书房现在怎么样了!」说着,她人已经穿墙而过。 李桢唇角的笑意渐渐扩大,对于长歌岔开话题,却也没有多说什么,抬步跟了上去。 比起桂兰殿内的改变,这书房还是同以前一样,几乎丝毫未差。长歌进来就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亲切感。 她走到书架上,随手拿起一本落有少许灰尘的书,诗经翻阅开来,目光幽邃,声音飘渺道:「想不到过了这么久,这里居然没有丝毫变化!」就连书摆放的位置也没有丝毫变化,若不是她手中染了少许灰尘,她还以为回到了五百年前李桢还是太子的日子。 那时候她为师、他为徒。她被迫下凡,对他严厉身教;而他为了活命,处处隐忍。两人之间虽有争执,却没有任何的猜忌,日子过的倒也惬意。而现在…… 长歌眼睫轻颤了一下,附而将手中的诗经盖上,又重新放回了原位。 「这些是你做的吧?」没有疑惑地,长歌望着随后跟进的李桢开口询问。 李桢本欲随手拿起一本书看看,却瞧见上面落了少许灰尘,只得作罢!听长歌开口,他望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地应道:「这是我们之间的回忆,我不允许任何人毁了它!」 长歌哑然,最终也只是轻轻地嘆息了一声:「你带我来就是为了看这个?」 「不仅如此!」李桢伸手搂住了长歌的腰:「我们从相识到现在,还从来没有寻常家的夫妻般去集市上逛过呢!今晚这京城正好有花灯会。」 长歌转头望着窗外艷阳高照的晴天,皱了皱眉:「现在离晚上还有一段时辰!」 李桢淡笑道:「那我们就先去集市上逛逛!」 长歌静静地望着李桢,思忖了一会,点了点头。 两人说做就做,决定之后,立即离开了东宫。因晚上有十年一度的花灯会,所以各处各地慕名而来的行人旅客数不胜数,街道上来往的马车行人川流不息,摩肩接踵的甚是难受,再加上烈日的烤烘,李桢与长歌最终放弃了游玩,打算寻个酒楼歇息片刻。 京都内最为着名的酒楼名唤金玉满楼。长歌与李桢一跨进去,便见里处宾客源源不绝,虽然已过了晌午,但热闹丝毫未减。 长歌与李桢喜静,两个特地寻了二楼雅间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店小二迎了上来,殷勤地道:「两位客官您们需要点些什么?」 李桢淡声道:「将你们这最好的酒拿上来,再来几道你们这的招牌菜。」 店小二点头哈腰道:「哎!好嘞!客官您们稍等片刻!」瞬即,退了下去。 李桢拿起桌面上早已摆放好的茶壶为长歌倒了杯茶,隔壁有人沉声开口询问道:「沈师弟他没事吧?」 虽然两者相隔了一面精緻的屏风,但那声音依旧一字不落地飘到了长歌与李桢的耳中。 另一名男子声音忧愁道:「五脏六腑皆损,大夫说,怕活不过三个月了!」 「什么?」原先那名男子难以置信地开口,他砰地一声,狠狠一拍桌面,连带着上面的茶杯也震了震,他愤怒道:「都怪那些该死的魔人,若不是他们,沈师弟也不会变成这样,要是让我遇到那些兇手,我定让他们后悔再世为人。」 答话地那名男子轻嘆了一声,话锋转了转,疑惑道:「关师兄,这次你出山是因为何事?」 「天族过几日在崑崙山召开除魔大会,师傅收到了请帖,只不过他有事耽搁了,所以派我先行!」 「除魔大会?」 「不错!」 「师兄可知为何要召开除魔大会?」 「我也只是略有所闻,天族丹霞山的族长夫人白聘因女儿凤长歌被魔君君临抓走,所以潜入到了魔界去救她,却没有想到,被人发现了,最终死在了魔界君临的手中。」 「白娉?我听闻她的法术已是上仙最高级别了。君临杀了她,所以近些日子那些魔兵才会那么嚣张,日日骚扰天族与人族地界?」 「不错,纵然没有白娉这件事,魔界之人丧心病狂,也是人人得而诛之。天帝不想再让魔界的人为非作歹,祸害天下苍生,所以,才召开了除魔大会!」 「原来如此!」 「不过说来也可笑,这白聘死在了君临的手中,她的女儿凤长歌却还与杀害她母妃的君临日日缠绵在一起,更甚是帮着君临打伤了她的父君凤允,我看啊!这除魔大会第一个要除的就是她!」 李桢轻抿了唇,他有些忧虑地望向长歌,却见她面上寡淡的平静,好像他们所说的根本就与她无关一般。 「与杀母仇人待在一起,还重伤自己的生生父亲?」那第一个开口的男人很是愤恨地开口:「我看这种人啊,就该天打雷噼!」 李桢眼底寒意凝聚,霍然起身,在起身的那一剎那,手腕却被人突然抓住,他低下头,便见长歌面色平静道:「口长在人家嘴里,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我没事!」 李桢静静地凝视着她,张了张口:「长歌……」 「我有些困了,先回去了!」未等他将话说完,长歌已出声打断,她霍然起身,袖裳轻拂,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李桢心中微紧,再也顾不得其他,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丢在桌面上,迅速追了上去。 回到魔族,李桢正欲去夜归殿寻找长歌,未想,长廊处,季栎迎面走了过来。 「尊上!」季栎低声道,「属下有要事要报!」 李桢顿住了脚步,轻抿了唇。 书房内,清风透窗而入,撩起男人的髮丝轻轻荡漾着,男人一袭烟衣负手身后,迎窗而立:「说吧,有何要事?」 季栎神色严肃,低声禀告道:「这些时日仙族与人族连手滋扰着魔族边界,魔族已经死伤数百人了。尊上,还是要跟以前一样,退吗?」 李桢不禁想到长歌临走之时的淡漠,怔怔失了神。 许久未曾听到答话,季栎再度唤了一句:「尊上……」 李桢收回思绪,他遥遥望着窗外的天色,声音缥缈道:「退。叫魔族之人尽量避开,不要与他们产生冲突,特别是丹霞山之人。」 季栎蹙了蹙眉:「若一直退下去,定然引起魔族战士们的不满,尊上……」 「按我的吩咐退。」李桢寒声将他的话给截断,他转身望着他,还欲说些什么,头突然传来一阵眩晕,他轻晃动了身体,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头。 近日这头疼的毛病倒是越发严重了! 「尊上!」季栎脸色微变,抬步上前,欲给李桢把脉,却被李桢不动声色地避开。 李桢脸色平静无波,仿佛这自是一件极小的事情,他沉浸了一会,待脸上气色恢復少许,这才缓慢地开口道:「我没事!退下吧!」 「可是您……」季栎还欲说些什么,见李桢态度坚决,他眉目轻拧,迟疑了一瞬,终究作罢,微行了礼,退了出去。 当李桢出现在夜归殿的时候,已到了午夜,这时候长歌已经入睡了,奈奈见李桢过来,本欲通报长歌,却被李桢伸手制止了。 「你退下吧!」李桢低声开口。 奈奈颔首,没有犹豫地退了下去。 李桢抬步走入内室,望着床榻中熟睡的身影,轻抬步,走到了床沿旁边坐了下来,他低下头,静静望着那绝美的容颜,眼眸泛起一丝温柔之色,伸手轻轻抚了抚她鬓角的髮丝。 「长歌……」他轻轻唤了一声,言语之中的柔意腻入人心:「谢谢你愿意相信我!」愿意相信白娉不是他所杀,愿意给他们一个重新来过得机会。 虽然他们之间没有像往常那般亲密无间,但这毕竟是一个好的开端。他相信,只要他努力,假以时日她们的关系定然能恢復以往的那般。 「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你的这个决定赋予了我一条全新的生命!」他俯低身形在长歌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了一吻。 夜凉似水,两道身影就这般近身相邻,明明挨到很近,里处流淌的空气却又莫名的凉,莫名的冷,仿佛中间隔了千山万水,无论如何靠近总会相隔一步之远。 时间静静地流逝着,一整晚,李桢就这般坐在床榻旁,直到次日天亮之时,才起身离去。 他踏出房门的那一霎那,床榻上那双紧闭着的眸子随之睁开,目光空洞地望着上方怔怔地失了神。
第314章 凤长歌,你敢喝下去吗? 天灰濛濛的,纵然到了晌午,天空依旧是阴沉沉的一片,颇有暴风雨欲来之势。 七圣殿内,一袭烟裳的女子正双腿盘坐在床榻上闭目调息,突然,屋内有轻盈的脚步声徐徐响起,她霍然睁眼,便见一袭鹅黄裳的女子缓步走了进来。 「四贤使!」女子寻到她盈盈一拜。 潋滟蹙了蹙眉,寒声道:「何事?」 女子走上前,在她耳畔轻轻低语了几句,潋滟原本平静的脸慢慢浮起一丝冷凝之色,最后,既是渗透人心的寒意。 「你说的可是真的?」她转头望着面前的女子,眼底有一闪而逝的凌厉。 黄裳女子凝声道:「奴婢绝对不敢有半句谎话!这些天,尊上时不时的头晕,相信错不了!」 潋滟轻抿了唇,霍然起身,往夜归殿的方向疾行而去。 奈奈进入房间之时,长歌已经梳洗完毕。 奈奈见长歌一如往常坐在窗旁,望着窗外的景色怔怔失神。她边整理房间,边喋喋不休地道:「姑娘,过几日是魔族百年一度的百花圣诞了呢!你听说过没有啊?我才刚入了这魔族还从未见到过呢!听闻在百花圣诞的那一天,魔界会挑选出来最美的女子当选花魁,由尊上亲自将魔族之花碧芳交予她,然后在渡河那里绕上几圈洗礼赐福,到时候,指不定多热闹呢!」 长歌轻轻应了一声:「是吗?」 「当然啦!」奈奈一脸嚮往地停在下了手中动作,似想到了什么,她又极度自豪道:「不过我看着魔族中的女子都没有姑娘美,若是姑娘那天去当选花魁,定能艷压群芳,成为这魔族的花魁呢!」 奈奈正说在兴头上,突然止住了声,殿内有妙龄女子走进,她微微行了礼:「无涯姑娘!」 长歌眼波轻动,她收回视线,转首,便见无涯朝她走了过来。今日无涯穿了一袭素衣的白,轻纱拂边,面如桃瓣,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温婉可人之感。 无涯亲昵地拉起长歌的双手,温柔地笑道:「看你气色比以前好了许多,我也该放心了!」 「这些日子还要多亏了你!」长歌唇角荡漾出一丝微笑,朝旁吩咐道:「奈奈,你去备些茶水点心过来!」 「不用了!」无涯柔声制止,她沉浸了一瞬,才开口道,「今日,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长歌静静地凝视着她:「辞行?」 「不错!」无涯颔首,微微笑了笑,她松开握住长歌的手,自顾走到了窗旁,遥遥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声音飘渺道:「我待在这里这么久,也该回去了。况且,姥姥最大的心愿我也已经完成,此生也没有多大的遗憾了!」 「是啊!」长歌走到无涯的身旁,神色微微恍惚,轻声低喃道:「这里始终不如在自己的家舒坦!」 无涯听出了长歌语中有些落寞,她扭头望向长歌,担忧地唤了一声:「长歌……」 「我没事!」只是稍稍一瞬,长歌又恢復如初,她望着她,轻声道:「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我也不在勉强你,一路顺风!」 无涯伸手友好地抱住了长歌,有些不舍道:「保重!」 「保重!」长歌微微拍了拍她的肩膀。两人依依惜别了一番,无涯这才转身离去。 一切终究按照着命定的轨道慢慢前行,长歌目送无涯离去,身体便有些睏乏了,她正欲去床榻上小躺一会,余光中一团白色的雪球窜了进来。 「喵!」灵隐火急火燎地奔跑了进来,急匆匆地唤了一声,然后,在屋内左右张望了一眼,似乎在寻找很是重要的东西。 长歌自是知道它这般是为何,她目光幽邃地望着它:「你来晚了,她已经走了!」 「喵!」灵隐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可怜兮兮地叫了一声,软绵绵地趴在了地下,低垂着头一直在啜泣着,就好像被整个世界给遗弃了一般。 长歌从来没有见到灵隐这般伤心过。 她身体轻轻顿了一下,却未曾出言安慰,只是瞥开了视线,声音淡漠道:「东华它有消息了!」 灵隐止住了哭声,抬首望她。沉浸了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它站起,走到长歌的身旁,拉着她的裤管,焦虑地叫了一声,那语气分明在问东华现在在哪里。 灵隐与东华相处的时间比她长,感情自然要深厚一些,长歌心中突然涌起难以洋溢的苦涩之感。 她尽量放缓了声音:「东华他正在蕴和那里。」门外长廊处的身影勐地僵硬住了。 灵隐沉浸在长歌给他的喜悦之中,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蕴和?是啊!它怎么就没有想到东华会在那里呢?枉它自认为自己聪明绝顶,失误!当真是失误啊! 灵隐听到了东华的消息,阴霾被开心取代,很快就将心底那丝悲伤抛到了九霄云外,双眼也笑出了月牙弯。 长歌轻声道:「你也有段时间没有看到他了吧?」 灵隐点了点头,它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到现在,它都已经有五百多年了没有见到过东华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是胖了还是瘦了,它想,他应该瘦了吧!都没有它整日整夜地待在他身边,他能不瘦吗?说到底,他还真不让人省心,都这么大个人了,还动不动的玩消失,让它流浪了这么多年! 长歌微微一笑:「去吧!去蕴和哪里找东华!」 灵隐也正有此意,它转身就往外走,似想到了什么,又停下了脚步,回首望向长歌,幽幽地叫了一声:你不陪我一起去? 长歌柔声道:「我还要要事要办,暂时去不了。等我解决之后,我便会去蕴和那里找你们,见到了他,你替我跟他说一声,我很想他!」 灵隐心中太想见到东华了,也没有思虑长歌说话的话是真是假,它点了点头,这才欢天喜地往屋外的方向走去。 彼时,一袭烟衣挺拔的男人正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那团雪白的猫从屋内窜了出来,他瞬间隐下了身形,待灵隐走远之后,才渐渐地浮现出身来。 长歌的话依旧在他脑海中回放,他脸上浮现出一丝寡淡的苍白,他低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掩尽了所有的情绪,等到许久之后,这才抬步走了进去。 见李桢进来,长歌脸色浮起了一贯的微笑,她按照往常那般端出了早已经做好的面递到李桢的面前。 李桢心照不宣地伸手接过,坐在桌旁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两个虽然没有任何言语,但动作亲昵,仿佛相处了多年般熟络自然。 「这次味道感觉如何?」长歌见他从拿起碗之后就未曾放下碗筷,一时好奇问出了声。 李桢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眼梢望着她,唇瓣轻勾:「要我说真话还是假话?」 长歌眉头几不可觉地蹙了蹙:「你以前还说过假话?」说着,长歌一把将他手中的面给端了过来。 李桢怔了一怔,未曾想长歌就这般轻而易举地将这个话题抛到了他的身上,以前,他调侃她之时,她通常都会选择不答话的。 他暗自懊恼了一声,不曾想,这次居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若是我说了谎,又怎么能逃得过你的法眼!」话说完,他视线落在长歌手中端着的那碗面上,又弱弱地添了一句:「可以吃了吗?再晚一些,面就煳了!」 长歌唇角浮起一丝无奈的笑,伸手递给他,在李桢伸手接过的瞬间。 「尊上,不能吃!」女子慌忙急促的声音遽然响起,李桢轻转首,便见殿外潋滟火急火燎地走了进来,抢先一步拿过了长歌手中的碗。 李桢眉头几不可觉地蹙了蹙,冷沉了声音:「潋滟,你这是做什么?」 潋滟目光如炬地瞪着长歌,一字一句几乎从牙缝中挤出:「尊上,这碗面有毒!」 潋滟以为她话一出口,长歌那张镇定自若的脸定然会闪过慌乱,可惜的是并没有!她脸色平静,平静的仿佛这所有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一般。就是这副于之无关的模样,潋滟更为愤怒了! 「不可能!」奈奈率先出了声,她走到李桢的跟前,噗通地跪落在地,急急忙忙解释道:「尊上,这碗面是奴婢亲眼看着姑娘为了您做了一个时辰才做出来的,绝对不可能下毒!请尊上明鑑!」 潋滟目光转冷,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眼底杀意一闪而逝:「按你的意思是我说谎了?」 奈奈望着她连忙摇了摇头,她摆手道:「奴婢没那个意思,只是姑娘若想谋害尊上,那是万万不可能,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 「误会?」潋滟怒极反笑,「是不是误会一试便知!」她走到长歌的身旁,将面摆到她的面前,唇角勾勒出一道极冷的弧度,「凤长歌,你敢喝下去吗?」 「够了!」李桢俊脸铁青地冷斥了一声,「来人,把四贤使扶回房间!」 潋滟退后一步,双膝跪地,将双手捧着的碗举于头顶,重重磕了一个响头:「纵然今日尊上要了潋滟的性命潋滟也不得不说!」 潋滟倾直身体,伸出一只手直指长歌:「都说虎毒不食子,这个女人,还不到整整半个月,在经歷丧母丧子之痛后还能面不改色的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不披丧、不带孝,甚至不惜驱赶自己的生生父亲,穿着一身喜庆夺目的红衣服,难道尊上就不觉得可疑吗?」
第315章 她在报復,尊上,她在报復你 潋滟望向李桢:「她分明就是有预谋的,她在报復,尊上,她在报復你!」 李桢黝烟的眸子定定地盯着潋滟,眼底流露出了丝丝不耐之色:「我相信她,若是你今日来只是要与我说这些话的话,你可以出去了!」 潋滟红了眼眶,紧咬了下唇,她知道无论她说些什么,李桢也不会信她,索性,她不在回答李桢的话,而是冷冷地望着长歌:「凤长歌你敢喝吗?你敢端着这碗面在尊上面前吃下去吗?你敢告诉尊上这面里面没下毒吗?」 长歌眼底寒意瞬间凝聚:「有何不敢。」 长歌抬步走到她的面前,正欲拿起那碗面欲吃下去,手还未触碰到那碗,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一把将碗夺了过去。长歌抬眼,便见李桢仰起头,一把将那面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甚至连嚼也未嚼。 「尊上!」这一切来的猝不及防,潋滟脸色惊变,还未来得及制止,李桢已经将面如数吞尽。她瘫软地坐在了地下,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不信她是吗? 长歌望着李桢,眼中闪过一丝难辨的复杂之色,不过很快又被她敛得干干静静。 李桢将碗放到身后的桌面上,望着走进来的魔兵,沉了沉眼:「你们还不送四贤使下去歇息?」 「是!」那两名魔兵颔首,立即双手架起潋滟走了出去。 许是因为打击过大,潋滟仿佛像是失去了魂魄的木偶,任由那两名魔兵搀扶着前行。 踏出夜归殿正欲前往七圣殿时,一袭蔚蓝长衣衫的男人正急匆匆地迎面走了过来,见到她失魂落魄的模样,白倾心中一紧,加快了步履迎了上去。 「三贤使!」那两名魔兵低声请安。 白倾轻抿了唇,他伸手接过他们手中的潋滟,低声询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潋滟脸色苍白,唇角浮起一丝苦涩的弧度,那么飘渺,那么寂寥:「白倾,你说为什么我无论做些什么他都不会正眼瞧上我一眼,你说我究竟是哪儿不好?」 白倾低头望着她。 「那碗面明明有毒,我跟了他五百年,每一次都为了他出生入死,甚至不惜毁了自己数十万年的修为,为何,他却不信我?不信我说的话?」潋滟靠在白倾的胸口,伤心而绝望地闭上了眼。 见她这番模样,白倾心如刀绞,他沉浸了一瞬,才幽声道:「我匆匆赶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你,凤长歌所做的面上根本就没有下毒!却未想,终究晚了一步!」当他得知这个消息准备告诉她时,被告知她来了这里,所以才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 潋滟霍然睁眼:「没有下毒?」她双手紧抓着他衣襟:「你说清楚点,什么叫没有下毒?」 「起初在听闻凤长歌为尊上做面之时,我也觉得有些蹊跷,所以,才会在暗中偷偷调查,后来为了证实自己所想,也问过季栎,凤长歌的碗里的确没下毒。」 潋滟难以置信地望着他,身体重重一晃,却在未出现过任何声音。 夜归殿内,因为潋滟的搅和,气氛降到了一片冰点,凝重不已。 奈奈看着李桢与长歌都不发声,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准备将那碗收拾好退下去,就在这个时候,长歌淡淡开了口:「你就不怕我真的在那面里面下毒?」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犹如一潭死水,似乎无论你如何在水里搅合,她都不会掀起一丝波澜。 李桢走到长歌的面前,拿起她的手放在他的胸膛,衣衫之下,长歌能够清晰的感觉到那心脏正在跳动。 李桢眼底泛起一丝温柔之色:「我不怕,因为我相信你!」 长歌定定地凝视着他:「如若我真的下了毒呢?」她的语气严禁,丝毫没有玩笑气氛可言。 李桢将长歌静静抱入怀中,轻轻地轻轻地道:「若是真有这么一天,死在你手里,我也心甘情愿!」 长歌身体几不可觉地僵了一僵,她低垂下眼睫,掩饰住脸上所有的情绪,沉浸了片刻之后,才道:「李桢,我们回东海之巅的荒山住吧!」 李桢唇角缓慢地绽放一丝笑,他低下头,脸颊在长歌的脖颈上轻轻蹭了一蹭:「只要你喜欢,天涯海角我都随你去!」 长歌离开他的怀抱:「那我们现在出发?」 李桢腑底身形在长歌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应道:「好!」 东海之巅的荒山上,一如既往,所有的一切全都没有改变,破旧的小木屋,一望无际的绿荫青山,隔壁飞流而下的瀑布,似乎秋季的到来对这里并没有多大的影响。 长歌与李桢到来之时已经入夜,两人相偎而坐,坐在海崖顶上望着满天的星辰。海风为伴,虫鸣伴舞,微风吹来,夹带着海水的腥咸味,感受着大自然的力量,似乎所有的东西在这瞬间都返璞归真,回归于自然。一切的一切都恬美舒适,就像是一副星辰画般。 长歌靠在李桢的肩膀,望着夜空满天的繁星,轻喃道:「这的夜空真美!」 李桢柔声道:「若是你喜欢今后每天我都陪你过来看!」 长歌苍渺地笑了笑:「在美好的东西也总会流逝的一天,就算是明日的星空,也不会是今晚所看的这样了!」 李桢身体轻轻僵硬了几分,揉住长歌腰肢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他扭头咬住她敏感的耳垂,低声道:「长歌,我们尽快要个孩子吧!」 长歌还未从那话中缓过神来,身体骤然往后一坠,她整个人已被平缓的放在了地下。李桢黝烟的眸子深深地凝视着她,再次重复了一句:「长歌,我们要个孩子吧?」 长歌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李桢已经欺身压了下来,衣袂飘曳,轻轻地坠落在地,覆盖了一片芳华。 巍峨的云峰上,一棵足足有三四人胳膊粗细的松树生长的悬崖峭壁上,树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此刻,一袭白衣胜雪的男人正一手拎着酒壶慵懒靠在树梢之上,翘着二郎腿闭目假寐。 此刻真是蕴和。 他在树梢上正睡得美滋滋的,突然远处有灵气飞掠而来,他霍然睁眼,便见有折起来的小纸鹤落在了他身上。 小纸鹤与一般的纸鹤不同,它的羽翼是摺叠起来的,普天之下除了他知晓着独一无二的手法,便只有一人那就是——长歌。 他心中微微讶异,长歌百年来难得联繫他一次,莫非,是寻到东华的消息了? 蕴和打开那纸鹤,便见纸鹤上面清晰浮现了几个字:师叔,可还记得当年你答应我一件事,现在,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灵隐即到,我将它交由你,切记,百年之内不得让它离开此处! 蕴和身子一个不稳,差点从树梢上跌落了下来。他向来过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哪有时间精力去照顾一个还没成年的小不点?到时候没准它还没待够一百年,就已经变残了! 蕴和想也未想便拒绝!他手隔空一握,出现一副笔墨纸砚,笔锋正欲落在纸上,他又停了下来。思忖了一番,终究作罢! 他打赌输给长歌已经上千年了,每次都惦记着该如何解决这个麻烦,如今,终于有希望了,倒不如干脆解决了它,反正他也没事可干!只是将灵隐那只贪吃好色怕死的猫留在这里,他还有的是办法,百年嘛!与他而言,不就是弹指而过的时光! 这么想着,蕴和飞身跳下了悬崖,转眼间落地,脚下山林云雾消散,满山苍翠入眼,蕴和刚打算走到路口去望望灵隐来了没有,还未走上两步,就见到一个肥胖滚筒般的白球三步一小喘、五步一大喘地走了过来! 最后,实在迈不动腿了,它索性躺在地上,利用自己便捷的身体原地滚了起来,不稍片刻,就稳稳妥妥地滚到了蕴和的脚下。 它滚了半天身体滚不动了,发现好像体积较大的东西给拦住了去路,索性,它原地滚了个弯,此路不通,打算换另一条路。幽幽的声音从上方响起:「灵隐,只是上千年未见罢了!东华便将你教成这副模样了吗?」 蕴和望着它白色绒毛脏的不像话,像哪里来的流浪儿,轻嘆了一声,它现在不只贪吃好色怕死,还多了一条……懒! 灵隐瞬间一个机灵,所有的困意顿时烟消云散,它从地上一跃而起,望着许久不见的蕴和,简直热泪盈眶,一个箭刺就往蕴和怀中沖了过去。 蕴和脸色突变,身体迅速一闪避开,灵隐落空,扑在了地上吃了满口的灰尘,它吧喳了下嘴,有些哀怨地望着蕴和。 蕴和轻咳了一声,转身道:「走吧!」他抬步走了没几步,发现周遭没有一点动静,他微微蹙了眉,回首,便见灵隐四脚朝天地躺着地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你怎么了?」蕴和问了问。 「喵!」灵隐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这一声,蕴和却听明白了,他瞭然地哦了一声:「你走不动了?」 灵隐扭头望着他,点了点头,然后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偏偏蕴和还吃软不吃硬,明知它故意转成这般,可终究有些不忍。他活到这把岁数,还跟一个小孩子计较,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蕴和别无他法,只得施法替灵隐去除身上那些污垢,抱着他往住所走去。
第316章 就更别提会生下你的孩子了 不得不说,灵隐很胖,以至于半途中蕴和恨不得直接将它丢下去。终于到了住房,灵隐心中惦记着东华跃下了蕴和的怀中,蹦蹦跳跳地去屋内找东华,可是,它翻遍了整个屋子都没有看到他。 蕴和不明所以,只觉得它行为有些奇怪:「你在找什么?」 「喵!」灵隐有些急躁地望着蕴和。 「你问我东华在哪?」话一出口,蕴和就已经明白过来了,感情,灵隐是被骗到这里来的! 灵隐点了点头! 蕴和轻咳了一声:「他啊!刚走。他跟我说,要是你来找他,就先留在这里,待他处理好事情之后,便会过来接你!」蕴和觉得自己不善于说谎,但骗一个小孩子好像绰绰有余。 「喵!」灵隐狐疑地望着他。 蕴和走到屋内摇椅上躺了下去,轻轻摇动着摇椅道:「信不信由你,反正我话已经带到!若是他回来没有见到你,你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灵隐本想走的,最终只得作罢! 东海之巅,近几日连绵大雨,有山洪不断坍塌,天空雷鸣电闪,颇有风雨欲来花满楼之势。 屋檐外,长歌望着面前淅淅沥沥的大雨,伸手,不自觉地接住了屋檐滴落的雨水。那雨水瞬着她的掌心一路下滑在委延于地,混合在湿漉漉的地面瞬间融化成了一团。 冰凉!这一瞬之间长歌似乎感觉到了冰凉! 一月转眼即逝,原本青翠的绿叶已经开始慢慢枯黄,时间似乎再已肉眼难见的速度迅速的流逝着。 「在想什么?「李桢从后面抱住了长歌,下巴轻轻搭在她肩膀之上,这些天他们就像现在这般过着与世无争平平凡凡的日子,一同相偎而眠、看日出日落、弹琴跳舞、过得犹如神仙眷侣的生活。 长歌唇角浮起一丝笑:「我在想有时候平凡也未尝不好!」 她离开他的臂膀,望着他:「李桢,今日我看了一下日子,是良辰吉日,宜嫁娶、宜入门、我们成亲吧!」 李桢怔怔地望着长歌,未曾回答她的话。 长歌蹙了蹙眉,面容已经泛冷:「还是你不愿意娶我?」 「怎么会……」李桢双手绕过长歌的腰抱住了她,宠溺道:「我只是在想,这应该是由男人开口才对!长歌,你愿意嫁给我吗?」 长歌脸色的冷意褪去,她展颜一笑:「我愿意!」 李桢眼中闪过一丝炙热的光芒,望着面前女子娇红欲滴的红唇,他心中一紧,俯下身体正欲一亲芳泽。 长歌将脸往旁便一撇,不动声色地避开,她嗔怪地望了他一眼:「别闹!」瞬即抬步走到屋内,在跨门而入的那一剎那,李桢一手拉住了长歌的手腕,用力往回一拉,长歌转了一个圈,又准确无误地回到了他的臂弯之中。 馥郁的兰香扑鼻而来,男人在她耳畔轻轻低语道:「在家等我,我去集市上採购成亲用的东西,很快回来!」 长歌伸手拍了拍他的臂膀,轻声道:「早去早回!」 李桢颔首,他松开长歌,轻轻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转身正欲走。 「李桢!」长歌唤住了他。李桢回首,长歌展颜一笑,再次重复了一句:「早去早回!」 李桢唇角轻轻绽放一笑,轻声道:「等我,我很快回来!」 长歌颔首。李桢这才转回了头,隔空一跨,消失在原地。下一瞬,长歌转身走进了屋。 离东海之巅不远的地界,有一个县城,里面的东西一应俱全,李桢挑好成亲时用的东西只用了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 相比起东海之巅的漂泊大雨,这县城里面却是艷阳高照的晴天。 此刻,李桢正在一家商铺挑选成亲用的烛台。身旁一个年约四十多岁的男人低喃道:「真是奇了怪了,你说那东海之巅近百年都没有下过雨,怎么最近这几日连绵不断的下雨啊?」 另一边男子道:「对啊!我也纳闷了,你们说这下雨下就是了,怎么就偏偏下那一处呢?你说会不会是那东海之巅的荒山上藏有什么吃人的妖怪啊?所以老天才单单独独地惩罚她!」 李桢心中微凛,隐约觉得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令他极度不安,他匆忙的买好成亲所用的东西,正欲往东海之巅的荒山上赶,就在这个时刻,季栎出现了! 「尊上!」季栎轻轻行礼。 李桢望了他一眼,轻抿了唇:「你怎么会在这?」 季栎缓声道:「尊上可是忘了我们魔界还有个无所不知的引之?」 是啊!他倒是一时急煳涂了! 李桢蹙了蹙眉,沉声道:「你来找我有何要事?」 季栎幽幽地望着他,沉浸了一瞬之后,手腕一转,一封大红色的喜帖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他递到李桢的面前:「这是我们魔族士兵在与天族中的那些神仙打斗途中截获下来的!」 李桢定定地望着他,伸手接过,他将那请帖打开一看,身体重重一晃,手中一时不稳,那喜帖飘落在地。 喜帖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却有落款的两个字最为醒目:天帝白旭,与丹霞山族长凤长歌! 丹霞山族长凤长歌…… 丹霞山族长凤长歌…… 烈日照耀在身上有些刺眼,明明是艷阳高照的晴天,李桢却觉得莫名的冰凉。 他低头望着手中提着的成亲用的器具,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他临走之时长歌所说的那些话,心神微凛,抬步,隔空一跨,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东海之巅的雨终于停了。烈日高悬,很快就将湿漉漉的地面晒的干干净净,仿佛从来都未曾下过雨。 木屋并不大,里处的东西一眼望穿,当季栎随着李桢来到这里之时,他还未看清屋内是否有人,李桢便已经失魂落魄地沖了出来。 李桢紧紧握住他臂膀,俊朗的脸庞苍白的毫无血色,第一次如此失态:「他们多久成亲?」 季栎低声道:「就在今日!」 李桢脸色惊变,松开季栎直往天族而去。 天族上许久没有这般热闹过了,百花竞相绽放,凤凰展翅翱翔,在七彩流光映射下熠熠生辉。 长歌身着凤冠霞帔,随着仙童的牵引一步步地向着殿堂中央那一袭金黄衫欣长挺拔的男人走去。她脸色端庄肃静,没有一丝喜悦的情绪,就好像在例行公事般。 近了……一步步地更近了…… 旁边有神仙笑道:「看,凤凰仙子与天帝是多般配的一对啊!」 「是啊!是啊!」不断有神仙点头附和。 般配? 长歌静静地望着殿堂中央的男子,是啊!他们原本就该是一对!殿中央离殿外的距离并不远,长歌终于走到了他的身旁。 天帝伸出手,长歌身体轻轻顿了顿,正欲将手搭在天帝手上! 「报!」有天兵急急来报,单膝跪地,「禀告陛下,魔尊君临率领着魔兵攻上了天族,他说……」 天帝眯了眯眼:「他说什么?」 天兵抬头望着一眼他身旁那一袭大红长裳的女子,吞吞吐吐道:「他还说若是你不把凤凰仙子交出来,今日,他就血洗了这九重天!」 「放肆!」天帝面容巨沉,他冷冷道:「各位天兵天将听令,今日势必要将君临缉拿,生死不论!」 「好一句生死不论,身可惜要让天帝失望了!」清冷的声音不缓不慢的响起,殿外,一袭烟衣倨傲的男人飞身而下。 长歌低垂着头没有任何反应。 「君临!」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大叫了一声,殿堂内的神仙们闻言纷纷施法而上,无数的闪电雷鸣击打了过来,李桢凤眸微沉,旋身险险躲开,他脚步还未落地,就相继有无数法力雄厚的灵力涌了过来。 恰巧就在此刻,魔族三大贤使霍然出现,率领着魔族众人与天族天兵天将厮杀了起来,杀意滔天,血光瀰漫,声势浩大的场面早已分不清哪些是天兵哪些是魔将。 一名天将提剑朝李桢杀去,却在他弹指间灰飞烟灭。 他墨发飞曳,烟衣轻扬,那张绝世容颜依旧是那般从容不迫。他踏步在她身前,如兰般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徐徐伸出手道:「跟我走!」 长歌没有吭声亦没有抬首。李桢根本就不打算让她拒绝,他见长歌立于不动一手拉住了她的手腕,正欲将他带入怀中,「噗呲!」一声闷响,有钝器刺入体内,李桢身体勐地一僵,愕然地低下头,便见长歌的手渗满了鲜血,而她的手正紧紧抓着一把刺入他体内的匕首。 他认得那把匕首。斩魂剑!斩尽世间万物魂魂的剑!脑海中似乎有无数的碎片翻天倒海而来,李桢渐渐坠地,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已肉眼难见的速度分崩离析。 「为什么?」他沙哑着嗓音开口。 长歌终于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声音冰凉的不带有一丝情绪:「你杀了我母妃,杀了我师傅!你说这是为什么?」只要细听,便会听出她语中有丝丝颤抖之意。 「原来,你始终不信我!」李桢脸色煞白,苦涩一笑,「所以,这些天的相处都是假的?」似想到了什么,他一手用力地握住了长歌的手腕,「包括我们的孩子也是你亲手……」 「不错!」长歌开口将他的话给截断,她望着她,声音近乎无情:「李桢,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就更别提会生下你的孩子了……」
第317章 是啊!是我逼你走上这一步的! 似为了证实她所说的话,她双手用力地抓住了他的臂膀,沙哑着嗓子道:「你听到了吗?我不可能也不会生下你的孩子!」那一字一句重的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似在提醒着他,又似乎在警告着自己。 那简单的几句犹如利刃狠狠刺入了李桢的胸口,鲜血淋淋,痛得他近乎站不稳。望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脸,他突地就笑出了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那声音太过苍凉,以至于长歌觉得身体有些发冷,冷到骨子的那种冷,然而,她告诉自己,不能被面前的假象所迷惑,是的,她不能,不能被迷惑! 李桢踉跄地退了两步,黝烟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她,脸上苍凉的笑意越来越大,越笑越大,最后竟然怎么也止不住:「我原以为只要我努力付出终究能够感动你,所以,你在我身上下的毒我都可以忽略不计,没想到,我还是高估了自己,这一切只是我的自欺欺人罢了!」 长歌心膛剧烈一震,身体无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 不错,她虽然没有在每日给李桢做的面中下毒药,却在自己身上下了毒,只要他每次同她身体有近一步的接触,那毒素就会慢慢侵入他的五脏六腑,最后,将他的法力给吞噬得一干二净。 她自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原来…… 「原来你都知道?」长歌喉咙哽涩难言,如同喝了苦茶涩而无味。 李桢低垂下头,望着插在他心口中央那把斩魂剑,苍白着脸无声笑了笑:「可是我千算万算却始终算错了一步,你的心……足够冷!」 长歌唿吸一滞,脸色煞白了几分,然而,她面色却始终维持着清冷无温的淡定,仿佛李桢所说的一切根本就不在她眼中,仿佛,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于她而言根本就举无轻重。 她的这份淡漠深深地刺伤了李桢的眼,他自嘲地笑了笑:「所以,无论我如何将它捂热却始终徒劳无力。」 为何明明是他做错事,却能够理直气壮地把所有的过错全部都推到了她的身上?好像她从头到尾都误会了他一般。就是这份无辜,就因为这份无辜她才走到了今日这一步! 长歌双拳紧紧攥住,她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在重蹈覆辙,她语气清冷如泉:「是你逼我走上这一步的!」 「是啊!是我逼你走上这一步的!」李桢定定地望着她,那双黝烟的眸子直射入她眼底,仿佛要透穿过她的内心,他想看清她,他想从她的眼中看到一丝难过,心痛,可惜,终究没有!心在那一瞬仿佛空空荡荡的,似乎在也没有什么东西能承载住之前那份重量了! 李桢唇角盪起一丝飘渺的笑:「还是那把剑,还是同一个理由,陶妖,你当真恨我恨到宁愿我魂飞魄散吗?」 长歌瞳孔勐地一敛,心跳仿佛在那一瞬戛然而止。 李桢唇角有鲜血慢慢溢出,在嘀嗒嘀嗒地掉落在地,他却始终毫不在意,甚至于,根本就没有用法术来修復身上的伤口。 他一字一句,带着毁灭到足以摧毁一切的声音:「自从上古灭世之后,纯钧剑便自行封印,直到五百年前它才出世,你当真以为这个世界会有这么凑巧之事?他就恰巧落在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手中,你当真以为它会易主吗?」 长歌心仿佛坠落到了一个无底深渊,她腿软似地退后了数步,她难以置信地望着李桢,向来镇定自若的脸出现了前所未有地慌乱,她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不,不可能的!天帝明明就是花无忧,花无忧明明就是天帝!不可能呢……你怎么可能会是花无忧……」她伸出手,颤抖地指向了李桢:「你怎么可能……」话到一半,一道凌厉的剑气从李桢背后知噼而下,她瞳孔勐地一睁! 「尊上小心!」不远处季栎歌勐地大叫,一手噼下持刀砍来的天兵,脸色喷了一脸殷红的鲜血。 「不要!」长歌情绪失控地往李桢所在的方向冲去,近了,马上就要近了,在那剑即将落入到李桢身上,长歌张开臂膀想也未想就挡在了李桢的面前。 事情发生的太快,所有的人都始料未及。 「噗」地一声闷哼,滚烫腥红的鲜血喷满了长歌的脸,长歌的视线一片通天的血红,渐渐模煳不清了起来。 「潋滟!」 「尊上!」 白倾与季栎声嘶力竭地大叫出声,两人同时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掠而来,迅速搂着了那下坠的身影。白倾的双手在接到潋滟的那一剎那,手中遽然一空,潋滟直接化为了灰烬。 长歌怔怔地望着面前所发生的一切,看着潋滟与李桢被捲帘大将一剑穿心、看着潋滟魂飞魄散、李桢重重坠地受伤昏迷,她失魂落魄地退后了两步,心瞬间空空荡荡,想哭,眼中却流不出任何泪水。她知道,在这一刻,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季栎一掌震飞捲帘大将,他搂住李桢,面色阴沉地望着长歌,一字一句犹如猝了冰:「凤长歌,你会为你今日所做的一切后悔的!」 长歌脸上血色顷刻褪的干干净净! 「我们走!」季栎猩红着眼,怒吼一声,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一面八卦玲珑的镜子,往上空一抛,光芒大涨,大殿内所有的魔兵连同着那面镜子消失在了原地。 天帝脸色铁青,到手的旱鸭子在他眼皮子底下飞走了,叫他如何能不气恼?他沉声道:「捲帘,你带领数十万精兵给我追,这次,势必要将魔族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捲帘大将抱拳:「末将领命!」瞬间率领着一干天兵天将,立即蜂拥地追了出去。 殿宇内除了那满地的尸体以及飘散着的血腥味在也没有任何声音。 想到刚才那危险的一瞬,天帝俊脸阴沉地望着长歌:「你知不知道刚才若不是我拉开你,这次飞灰湮灭的就是你!」 长歌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她犹自地低垂着头,将所有的情绪尽数掩埋,整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就好像陷入到了一个谜团,又好像做错了事情陷入无尽的懊悔与自恼一般,她轻轻地自言自语地低喃着:「回不去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无形之中透出一丝痛心与寂寥之感。 天帝心中微紧,他意识到自己语中过重,他下意识地抓住了长歌的臂膀,感觉到她的身体冰凉的不像话,他蹙了蹙眉,放缓了声音:「长歌,我不是怪你,我只是担心你!我……」 「噗!」长歌心膛气血上涌,口吐鲜血,人一晃,彻底倒地晕厥。 天族追杀魔族残兵,却未料在进入魔族界限上,有魔族之人早已经埋伏在那里,双方经歷的一场恶战,最终两军损失惨重,这一场大战,被歷史上称为双壁之战,最终以魔族惨败而告终。 时光飞逝,转眼已经过去了三天有余,清风吹拂而过,白色的幔帐随风摇曳着,盪起一圈一圈的旖旎。 「还没有醒过来吗?」凤梧宫内,掌管宫中一切大小事物的首席仙娥抬步走了进来,望了望床榻上的女子,最终朝身侧的仙娥询问出声。 不错,这名昏睡的女子正是长歌! 那名宫婢忧虑地摇了摇头:「是啊姑姑!还没有醒过来呢!」 首席女官好看的眉头轻轻蹙了蹙,她望着床榻上女子苍白无色的脸颊,疑虑道:「奇怪,都已经过去三天了,按理说早就该醒过来了才对啊!」 宫婢小声提醒道:「姑姑,您说要去禀报天帝带太上老君过来瞧瞧吗?」 首席女官犹豫了一瞬,终究点了点头:「只能如此了,凤凰仙子乃是天族未来的天妃,可不能出现半点马虎!」 这般说着,她立即转首,吩咐身旁的宫婢去禀告天帝,只是,她还未来得急出口,那名宫婢就欣喜地叫出了声:「姑姑,您快看了,凤凰仙子,她醒过来了!」 首席女官身体一顿,霍然转头,便见长歌缓慢地睁开了双眼,她的眼睛明明是睁开的,却没有一丝混度,只是目光空洞无神地望着上方,好像一个失了灵魂的木偶,绝美的脸颊上没有一丝情绪。 不管如何,醒来总是好的!首席女官放下了心中的磐石,她立即朝旁边道:「快,快去通知陛下,凤凰仙子已经醒过来了!」 那名宫婢瞬间领命退下。 首席女官立即回首望向长歌,语气柔声道:「仙子身体可有不适的地方?」昏迷了三天,定然有些不适吧? 长歌没有吭声! 首席女官又恭恭敬敬道:「仙子刚刚甦醒过来,可是需要些什么?」 长歌眼波终于有了丝丝变化,她平静地望着她,那双澄澈的双眼早已失了往日的光彩,她扯着早已经嘶哑得不像话的嗓音道:「我现在在哪?」 首席女官微微笑道:「您正在天宫的凤梧宫内呢!」似想到了什么,她又立即补了一句:「天帝公事繁忙,所以特地派奴婢过来照顾你,仙子若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奴婢提!」 长歌显然对着兴趣不大,她沉默了一瞬,才开口道:「他可还活着?」 他? 首席女官怔了怔,不过,她通透聪慧,瞬间又明白了过来。 天帝好端端不伤不损的,凤凰仙子自然不是问他,那么,不是问他,就必然是问另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不用猜测也知道是谁。
第318章 凤凰仙子问的可是魔尊君临? 她恭恭敬敬道:「凤凰仙子问的可是魔尊君临?」这句话不是疑惑,而是肯定。 天帝虽然封锁了消息,任何人不得再提凤长歌与魔族君临的事情,但她却从他人的只言片语中了解了大概的情况。 君临曾在公开的场合屡次三番劫走凤凰仙子,甚至还有一段时间凤凰仙子被转出了怀孕,定然是魔尊君临强迫与她……才…… 现在,那魔尊君临居然还敢在凤凰仙子成亲之日来抢亲,按理来说,凤凰仙子本该恨他入骨才对,却在捲帘大将那一剑之下,毫不犹豫地挡在了李桢的面前,虽然,最后被天帝拉开了。但,足以证明一些事情。 这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 因为将剑刺入君临胸膛的是她,在他遇到危险挡在他面前的还是她,若非不爱又怎么会恨入骨髓?若非不爱又怎么见他危险以命相挡? 首席女官摇了摇头:「奴婢也并不知情,不过,他中了斩魂剑,又被捲帘大将的剑刺入了胸口,纵然现在还活着,恐怕也活不了了!」 这一句,她说的却是大实话。且不说他一次中了两剑,就单单拿斩魂剑来说吧!那东西,不论神仙妖魔,不论他法力到底有多高,只要中了此剑就绝对会飞灰湮灭,何况,他还同时中了捲帘大将的剑呢!那把将可是捲帘大将用了寻遍了四海八荒,用了数万年才炼制而成的!至今为止,死在那把剑下的人还没有活下过。就连魔族四大贤使之一的潋滟不也是在那瞬间灰飞烟灭了吗? 「活不了了!」长歌眼眶中的泪水渐渐模煳焦距,她轻轻地道:「他活不了了!」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匕首,同样的时刻!她再度杀了花无忧。她再度杀了花无忧…… 可是,花无忧又如何? 上古时期他救了她,如若他真的活不了了,她将这条性命赔给他便是。纵然她在爱他,也无法原谅,他杀了她母亲、伤了她父亲、还害死了东华! 她没错,是的,她没错!可是,为何,心这么空呢?长歌用力地伸手捶打了自己的胸口,却如何都没有半分知觉,空空荡荡的好像什么东西也没有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凤凰仙子,你怎么了?是不是有哪儿不舒服?」首席女官见长歌突然用力地捶打着自己,一时间慌了神,「你等着,我马上叫太上老君过来看看你的伤势!」说完,首席女官霍然起身,直直往殿外走去,然而,她还未跨出门槛,便见一袭明黄袍的天帝匆匆忙忙地走了过来。 「陛下!」首席女官微微行礼,正欲将长歌的情况禀告给他,她还未说话,眼前一花,天帝已经率先掠过她走了进去。 脚步声响,床榻上,长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翻转了身背对着他。天帝走到床榻旁,坐在她旁边,轻轻地唤了一声:「长歌!」 长歌轻阖上眼,没有出声。 天帝面上也没有丝毫动怒之色,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长歌身体明显一僵,他却视而不见。 他柔声道:「身体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顿了一顿,他又继续道,「我们已经成亲了,你若是有什么……」 「若是我没有记错,我与天帝还并未行拜天大典,也还没有承受天妃天雷。」长歌淡声将他的话给截断,先前,她答应与他结婚是因为她想彻底了却与李桢之事,而他想一举歼灭魔族,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出来了!她没必要在继续留在这里! 天帝微眯起了眼,眼底闪过一丝略冷的光芒。 长歌翻身而起,她下了榻,在李桢面前行了一礼:「近日发生太多事情,母妃尸骨未寒,长歌实在无心婚事,请天帝收回成命!」她的语气不卑不亢,完全没有丝毫畏惧之意。 天帝轻抿了唇:「你可知道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过话!」居然要退亲?这普天之下哪个女人不是上赶着要嫁给他?唯独她……他都不介意她是不是清白之躯,她居然还敢屡次三番拒绝他的好意,天帝觉得自己颜面扫地! 长歌低垂下头,缓声道:「长歌身体早已非清白之躯,实在承担不起天帝厚爱,请天帝恕罪!」 天帝冷冷望着她:「你知道,我根本就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长歌斩钉截铁地打断,「我也不希望将来因为我,而影响天帝的名誉!」 天帝若是在不清楚长歌心中在想些什么,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了,他面色浮现一丝温怒之色:「究竟是怕影响我的名誉还是你心里根本就放心不下君临?」 长歌脸色有些苍白,仿佛被人抓住了痛处,她沉声道:「他杀了我母妃,杀了我师傅,我与他是不共戴天的仇人!」长歌察觉到语气过于激动,她轻抿了唇,放平了声音,「况且,天族与魔族大战之后,纵然他活着,他也未必还会原谅我!」 天帝定定地盯着她,想从中看出些什么,可惜,终究没有,这个女人,无论何时何地都会保持着一贯的清冷,甚至,连君临几乎魂飞湮灭她都没有掉下一滴眼泪!有时候冷酷无情地怕连阎王也害怕,他发现,他真的有些捉摸不定她了! 他沉默良久,抬步走到她跟前,欲伸手扶起她,放缓了语气:「既然如此,你又为何……」 在他的手快要触碰到她臂膀的那一刻,长歌面色清冷,退后一步,不动声色地避开,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请天帝成全!」长歌再次俯身一拜,不轻不近,生疏有礼,挑不出一点儿错处。 天帝收回手,负气地将袖袍往后面一甩:「君无戏言,说出去的话又岂有收回的道理!」 见他态度强硬,长歌知道在继续说下去,也于事无补。她冷冷道:「既然无法收回,请恕长歌无礼,先回凤凰山!」 天帝盛怒地瞪着她:「你……」 长歌却未等他继续将话说完,抬步就往外面走了出去,今日的风有些冰凉,寒风吹拂而过,长歌手脚顿时冰冰凉凉的没有一丝温度,纵然如此,却始终不及她心底万分之一的冰凉! 仙躯惧寒,她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出了问题! 丹霞山上云雾飘渺,精緻的宫殿隐藏在层层云雾之中,若隐若现,绿意环绕其中,美如山水泼墨,还是同往常的一模一样。说一样,有些东西却又不一样了! 此刻的丹霞殿仙气不復,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肃穆的沉重,压抑得令人窒息。丹霞山上布满了白色的灯笼冥器,无论走到哪入目皆是。隐约中还会有哭泣的声音不断在山谷中迴响,若是细听就会发现是在丹霞殿内传出来的! 「小殿下!」长歌刚出现在丹霞殿,就有人眼尖发现了她。 长歌静静地屹立在门口,没有出声,她目光平静地望着面前的这一切,丹霞殿的中央摆放着一台灵柩。凤三正率领着一干人等跪拜在灵柩的面前。灵柩的里面无须猜测定然是白聘。 此等时刻,长歌应该哭的,可是她眼睛干干涩涩的无法流出一丝泪水! 不孝! 他们说的没错,她真的是一点也不孝! 凤三闻声霍然抬头,已见长歌抬步走到他的身旁跪了下来,对着灵柩深深地叩拜了三下,每一下都异常的重,若不是有仙气护体,毫不怀疑早已经头破血流。 「母妃!」长歌接过婢女递来的三柱香,插在香炉上,轻轻地道,「长歌回来晚了!」她的声音极为平缓,甚至有些寡淡的冷漠,若是细听,就会发现,她的语带含了一丝颤抖,不过,她掩饰的极好,没有一人能够察觉! 回来晚了……是的……她回来晚了……以至于她到现在还未曾入馆。 凤三看着长歌苍白透明的脸,再瞧着她单薄消瘦的身体,知她心里难受,只是善于隐忍不甚表达,是以,宽慰道:「小殿下为了替夫人报仇,忍辱负重地待在魔界,我等相信,纵然在晚,夫人她也不会怪你……」 这一次却说了一句真心实意的话! 长歌身体轻轻颤动了一下,她与凤三向来不对盘,两人所做之事总是看不顺眼,她以为在这丹霞山最讨厌她之人怕是他,却未想,现如今,他却是第一个宽慰她的人。 长歌心中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触,酸酸涩涩的,她道:「这句话从三叔叔的嘴里说出了真不习惯!」 不错,凤三正是凤允的堂兄!之前,因为时常斗气,长歌在经常性地唤他为三长老! 凤三挑了挑眉:「听你叫一声三叔叔也不习惯!」 长歌沉浸了一瞬,没有在继续这个话题,她知道,她此刻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请罪!向凤允请罪!当日,他定然对她极度失望吧?以至于她与天帝成亲,她回到丹霞山,他都未曾出来见过她! 长歌轻声开口:「三叔叔可知父君他在哪里?」 凤三轻轻嘆息了一声,仿佛一瞬间苍老了数十岁:「自从夫人去世之后,族长他就再也未曾回来过了!」 长歌身体僵硬了几分,想到那日凤允离去之时的伤势,她急忙询问道:「可知道他去了哪里?」 凤三摇了摇头:「族长与夫人向来伉俪情深,如今夫人去世,族长定是不想留在这里,以免触及到了伤心事,相信,过些时日。待自己想通了他就会回来了!小殿下无须多虑!」
第319章 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够招架得住 长歌轻阖上眼,眼底的灰败之色毫不掩饰地宣洩而出。 凤三的声音还在继续:「夫人的尸体已经放在这殿内长达一月之久,族长现在了无音讯,小殿下既然回来了,是否该打算先让夫人入土为安呢?」 长歌心头剧痛,喉咙像被鱼刺哽住无法吐出声音,她静谧的一瞬,久到凤三以为她不在说话之时,那清冷而又沉痛的声音终究艰难地开口:「明日辰时送葬,大家这些日子都辛苦了,今夜就由我来为母妃守灵吧!」 「小殿下!」凤三有些担忧地开口。 长歌缓慢地睁开眼睛,沙哑着声音道:「你无需担心我,我没事,现在天色已晚,大家都退了吧!」 凤山还想再继续说些什么,但瞧见长歌苍白毫无血色的脸色终究什么也没说,他起身领头行礼,这才率领着众人退了下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四周顷刻陷入了一片死静。 长歌缓缓站起身,走到一旁,望着正躺在灵柩里面熟睡端庄的女子,喉咙哽涩苦咽:「母妃……」她轻轻地轻轻地唤了一声,唇角泛起一丝苍白透明的微笑,「孩儿不孝,到现在才来看你!你可会怨我?」 白聘没有吭声。 长歌眼中有泪水凝聚,渐渐模煳了焦距,未免落泪,她高高地扬起下颚,可是纵然她将头抬得有多高,那眼眶中的泪水依旧如断线的珍珠不断下落,冰凉地砸在地上,泛起一朵朵旖旎的泪花。 「我还记得小的时候我受伤,你曾经同我说过,我们凤家的女儿无论如何就算是流血亦不要流泪,我当时信誓旦旦的应承了您,却不知这是为何,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过来,眼泪比流血更痛!它就像是灌溉内心由痛苦生长出来的花海,你越难受它越强壮,直到将你溺毙!」长歌低垂下头望着她,「母妃,我现在很痛苦!」 仿似被她的悲伤所感染,殿内突然颳起了一阵狂风,吹得灵柩上面垂挂着的白色幔帐飞曳,连带着那烛台也忽明忽暗! 白色幔帐下,长歌纤细的身体不断的轻颤着。突地,一道细微的声音响起,长歌霍然睁眼,便见殿外齐渊有些害怕地伸进了一个头。 他许是没有注意到幔帐后面的长歌,在殿内左右瞧了一眼,以为殿内没人,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拿起摆放在灵柩案台上的苹果就咬了一口,大抵是觉得很好吃,他又偷偷地拿了几个苹果藏进了怀里。三二两下地把手中那个苹果吃的一干二净,狼吞虎咽的模样就像是饿了许久一般。 末了,他撇了撇嘴,正欲起身离去,突然一袭淡金裳的身影站在了他的面前,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他有些恐惧地退了一步,这一退,恰巧撞到了身后的灵柩。 「齐渊!」长歌眼圈有些泛红,她拿了几根点燃的香递到他的面前,轻声道:「快去给母妃上柱香!」 齐渊有些害怕地望了望长歌,看着长歌递来的香,他非但没有伸手接过,反而越发地往后退。似乎在寻找机会,一个能离开长歌视线的机会! 曾几何时,她们居然变成这般了?长歌放下了手中的香,指了指那灵柩里面躺着的女人,沙哑着声音道:「你不认得我便罢!难道你还不认识我的母妃,你的姑母吗?」说到最后,她情绪似乎有些激动。 齐渊就更为恐惧了,他害怕到下意识地往棺材底下钻去,长歌伸手拉住了他:「你躲着我做什么?我又不会伤害你,你藏什么?」 齐渊望着长歌抓住他臂膀的手,脸色遽然一变,情绪几乎失控,他勐地一推长歌,躲在灵柩下的身体往上一站,齐渊的头正好撞到棺材,当场晕厥过去,许久因为他这劲道过大,长歌连连倒退了数步,那棺材噗通地一声摔落在地,白聘的尸体从里处滚落了出来。 「母妃!」长歌声嘶力竭地大叫了一声,她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扶起白聘的尸体。恰在此刻,长歌看到了白聘脖颈上有明显的勒痕。 她心膛剧烈一震,似乎想到了什么,她低下头急忙道:「母妃,请您原谅长歌的失礼!」她伸出手,拉开白聘的衣裳,便见她身上那被纯钧剑伤的致命伤渐渐淡化,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道新的伤口,因为之前被纯钧剑的剑伤给覆盖,所以未曾看得出来。 这道伤口掩藏在纯钧剑下,若不是齐渊今日无意打翻白聘的灵柩,那么,将没有人会知道!也就是说,让白聘致命的或许根本就不是纯钧剑,而是这道伤。 那所谓的纯钧剑只是真正的兇手所下的一个障眼法,他知道丹霞山与魔界积怨已深,又知晓君临在白聘生前见过她,所以,他嫁祸在君临身上没有人会怀疑。还能趁机挑拨丹霞山与魔界的关系,一石二鸟! 长歌心中有隐隐的窒息感转来,脑海中不知怎么突然就浮现了李桢那日在天族的时候所说的话,他说:原来,你始终不曾信我…… 她始终不曾信他…… 长歌心中尤为慌乱,可是她知道,此刻,她不能慌,不能乱,她必须要强迫自己镇定。是的!镇定!白聘现在死因不明,那背后之人还在外面逍遥法外,设计了这个滔天骗局,她不能再沉浸在儿女之情,而是要揪出那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长歌低下头,静静地盯着白聘身上的伤口,那伤口有明显烧焦的痕迹,还切割的非常整齐……整齐……长歌轻蹙了眉,她总觉得这伤口的情况,她似乎在哪本书上见到过! 长歌轻轻抚摸着那血肉模煳的伤口,这伤口……这伤口就像……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身体勐地一僵。 箭…… 这世上,能将肌肤在一瞬间烧焦,还切割的非常整齐,更甚是类似于弥留上古仙气的,怕也只有一件法宝——射日弓。 天帝的射日弓! 长歌脸色煞白,为了证实她所想,她立即将白聘扶回到灵柩,想也未想就跑到了藏书阁里面,长歌毫不犹豫地从一个阁楼内拿出了一本古典书籍,翻阅开来。不多久,长歌便已经找到了。 书籍里面依稀记载,射日弓是由根据天地星宿所化,拥有猎阳换星宿之奇能。乃是上古父神所持法宝,后因父神灭世,射日弓下落不明。五百年后,射日弓再次出世,虽已无昔日的神力,但仍旧不容小窥,凡是被它所射中之人,定一招毙命,其伤势定然有烧焦的痕迹,现储存在天宫凌霄宝殿! 啪地一声,书籍掉地!长歌仿佛受了严重的重创,脚软似的退后了一步,脸色渐渐浮起一丝透明的苍白。 她胸口那股窒息感越来越甚,几乎到了令她难以唿吸的地方,不得已,她一手轻捶打着胸口那股沉闷之气,一手搀扶在了身侧的书架上大口的喘气。 「天帝!」长歌袖袍之下的手骤一用力,眼底寒意瞬间凝聚,她袖袍一拂,想也未想便往天帝的凌霄宝殿而去。 当长歌出现在凌霄宝殿之时,天帝简直喜出望外,他以为长歌想明白了,他是最适合她的人选,连忙迎了上去。 「长歌,你终于想明白了!」天帝秉退了下人,款步走到长歌的对面,他就知道凭他的权力、地位及魅力,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够招架得住。 长歌眼眸微冷,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也没有跟他虚寒几句,而是直接了断地询问道:「听闻天族有上古遗留下来的射日弓,今日我上来,是想借它一用!」长歌知道,直接了断的开口质问天帝,他定然失口否认,倒不如先将射日弓拿到手,到时候,人赃俱获,他白口难辨! 若是往常,她定然想不到这个法子,只是经歷了这么多事,她不得已不小心谨慎。 「射日弓?」天帝微微一怔,手中玉扇轻轻敲合了起来,「不知长歌拿它可有何用?」 长歌黯然地垂下眼:「母妃生前最大的愿望是想看看射日弓,却因为天族瑶光圣母也就是您的母妃积怨颇深,才一直没有开口,生前,我未曾好好好好侍奉过她,所以……」 天帝沉声将她的话给截断:「所以你想在她死后完成她的心愿?」 长歌轻轻颔首! 天帝唇瓣轻勾,一手揽住长歌的腰肢,将她往他的身体靠近几分,他用扇子轻挑起她的下巴,笑了笑:「借给你也行,不过你必须答应,三月之后同我成亲,将剩下堂给拜完……」 长歌身体僵硬了几分,她幽邃地望着他:「既然天帝不介意我这已经堕过胎的身子,长歌自然应承!」 天帝眼眸冷了几分,他拉下脸:「这个时候,你便一定要拿这话来堵我?」 长歌无所畏惧地笑了笑:「长歌所说皆是事情,天帝不是一早也知道吗?」 天帝俊脸铁青,他松开长歌,骤然转身往前走去,抬步没多久,发现身后的女人没有跟上来,他蹙了蹙眉,转过身,望着她:「你不是要那射日弓吗?还不跟上来?」 长歌若有所思地望着他,提步跟了上去。 天帝走到凌霄宝殿里面的内廷,毫不避讳地在长歌面前走到往左侧墙壁旁取下来一副画像,然后,轻念咒,那实心的墙壁轰隆一响,应声自动打开,一个精緻别雅的暗格窜了出来。
第320章 再一次,我用这双手杀了他 长歌唇瓣轻抿,她低头望下,却瞧见暗格里面空空荡荡,别说是射日弓了,就连一丝其它的法器也没有! 「怎么会这样?」天帝震惊开口,脸色浮现难以置信地惊愕之色,显然一直被蒙在鼓里! 长歌看天帝的表情不像是撒谎,脸色渐渐沉了下去。若是射日弓真的被人盗走,那人又究竟是谁?居然能在天族与魔族来回而不被察觉,他隐藏在背后到底有何目的? 就在长歌陷入沉思期间。「来人!」天帝怒吼一声。长歌瞬间醒神,屋外有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抬眼,便见一名天兵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陛下!」那名天兵恭敬开口。 天帝面色阴沉道:「可知最近有何人来过我这里?」 那名天兵摇了摇头。 天帝轻抿了唇,再欲说些什么,长歌却已经没有心思听下去,她毕恭毕敬道:「天帝,既然射日弓不在这里,那么长歌先行告退!」 天帝蹙了蹙眉,却终究未再多说些什么,长歌亦没有在继续,她衣袖一拂,人已抬步走了出去。 在离开天族的那一剎那,长歌体内的气血终究忍不住,噗地一声,吐在了地上,整个身体摇摇欲坠地,差点跌落在地。 不知为何,她满目苍凉地笑了起来,最后竟然越笑越大,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耳畔中,男人的声音依稀响起。 「还是那把剑,还是同一个理由,陶妖,你当真恨我恨到宁愿我魂飞魄散吗?」 心无可抑制地痛了起来,无形中就像有一把刀片片割据着她的心,似乎要将她给凌迟处死。 痛……真的好痛啊…… 长歌止住笑声,双手捧着那颗疼痛不已的心脏,慢慢地委顿于地,苍白的脸色渐渐浮现出了一成薄薄的细汗。 「凤凰仙子,你怎么了?」守在南天门的天兵见长歌有些不对劲,走上前,担忧地问了一声。 「我没事!」长歌霍然抬起头,艰难地站起身,一步一脚印地往前走去。 当长歌回到丹霞山时,一名仙娥便急匆匆地迎了过来,见到她,仙娥眼中遽然一喜,立即道:「小殿下,可算是找到你了,齐渊管家他醒过来了!正在找你呢!」 长歌怔怔地望着她,瞬即回过神来,齐渊撞到了灵柩昏迷了过去,她因为惦记着杀害白聘真兇一事,所以一时未曾想起他!如今,内疚不已。 「齐渊现在在哪?」长歌话一出口,这才发觉自己的嗓音沙哑得厉害,几乎听不出本貌。 婢女徐徐答道:「齐渊管家现在正在丹霞殿给夫人上香守灵呢!」 「我知道了!」长歌轻轻地应了一声,抬步就往丹霞殿内的方向走去。 没多久,长歌便看见了那一袭白衣挺拔的身影。此刻,男人正挺直着身体跪在牌位上,浑身散发着哀伤寂寥之感。 似感觉到了有人进来,他身体微微顿了顿,转首,便看见长歌立在门口,这些时日她仿佛消瘦不小,原本合身的衣服变得空空荡荡,脸上几乎没有一点红润之色。 「长歌,你终于回来了!」齐渊温和地开口,没有丝毫恐惧,没有丝毫害怕,吐字清晰,这声音简直犹如天籁之音。 长歌只觉得声音有些发颤,她沉浸了一瞬,待情绪恢復少许,才哑声道:「齐渊,你……」那剩下的话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齐渊自是知道她所想,他微微笑了笑:「是的,我恢復记忆了!多亏了刚才那一撞,否则我到现在还神志不清呢!」 长歌心中有些愧疚,她抬步走到他跟前:「刚才我……」 齐渊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哄道:「无碍,你无须介怀,倒是你,身体可好了一些?还是君临呢?为何没同你在一起?」 长歌黯然地垂下眼,她淡声道:「我跟他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齐渊蹙了蹙眉:「为什么?」 长歌沉默了一瞬,终究什么也未说。她点了几根香插在白聘的坟前,轻轻叩拜:「此事说来话长,我有时间在同你细说!」 齐渊静静地凝视着她,眼中闪过一丝难言的复杂,他沉浸了一瞬,终究开口:「你是否是因为东华一事?」 「看来你也知道了!」长歌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不止东华,还有更多的事情,或许我跟他根本就不适合在一起,如今这般,倒也是最好的结局!」清风吹拂而过,撩起髮丝孤寂的盘旋着,长歌走到窗旁静静望着天空中的皎月,恍惚之中,她仿佛看到了一袭烟衣倨傲的身影,一时间微微晃了神。 齐渊轻柠了眉,他缓步走到她的跟前,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遥遥望着天宫中的夜色,语重心长道:「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可能不合时宜,可是我还是觉得你有必要知晓事情的全部真相,当时虽然我有些神志不清,却对所发生的事情仍旧记忆犹新!你可知我失去记忆这段期间为何会那么怕你,而独独不怕着丹霞山内所有的人,包括李桢?」 长歌身体微顿,她转头望着他。 齐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他沉浸了片刻,才缓声开口道:「因为那日,我见到了一个魔鬼!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齐渊转头望着长歌,「那简直比嗤阎还可怕!」 长歌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可是她仍旧不敢确定:「与我有关?」 齐渊口气坚定道:「不错,那个魔鬼,就是你!而李桢之所以会杀死东华,也是东华亲自要求他这么做的!」 长歌心勐地一坠,她愕然地望着他:「你说什么?」 齐渊目光幽邃,声音也渐渐开始变得飘渺无边:「当日你不知为何突然入魔,身上的法力强大了数百倍,拿着流光剑到处又挥又砍,几乎要将空蛮的人全部屠尽,那时候,整个空蛮陷入了史无前例的恐慌,到处都是殷红的血迹与尸体,它们汇聚成溪流,将空蛮练就成了无边地狱!」 长歌脑海中有什么画面脱颖而出,她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了起来。 「李桢本就受了极为严重的伤,见你身上的戾气魔气越来越重,他为了阻止你,更甚是被你一剑刺入了胸口,几乎丧命,幸亏东华及时封住了他的心脉才得以抱住了性命!」 恍惚之中长歌仿佛看到了那满天黄沙中数之不尽的哀嚎声,痛哭声,求饶声,她心脏似被利刃穿透,痛得她几乎站不稳,她忍不住扶住了身旁的窗柩。指尖静静嵌入其中,仿佛根本就不知道痛觉一般。 「后来,东华不知想到了什么法子,将你身上的魔性全部都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是嗤阎想控制你的意识,让这里充满了恨意与杀意,他好藉机重生。」 齐渊转头望着夜空中点点驳驳的星光,仿似透过了它们看向了遥远的虚空:「你身上流有着上古天神的血,他无法在最快的时间吞噬你,而东华就不同了,他深受重伤,性命早已垂危,他的法力又用来封印嗤阎的躯体所剩无几,所以,这无疑是给了嗤阎一个便捷的机会。东华眼见自己即将要被吞噬,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叫李桢亲手杀了他。李桢被逼无奈之下,只好动了手!」 他话一落地,长歌脚步踉跄地退了一步,脸色渐渐浮现出死灰般的苍白,她喉咙犹如被什么堵住,涩涩的,几乎令她难以发声:「所以,东华他……他是为了救我才死的?」 她的声音轻的几不可闻,就好像一个精緻的瓷娃娃轻轻一碰就碎得一干二净。胸口的窒息感铺天盖地的传来,长歌静静揪着自己的胸口,用力地捶打才稍微能缓过一些气。 齐渊回首,见长歌苍白无色的脸庞,那不知所措的神情,他眼眸痛意闪现:「长歌……」 他走到长歌的身旁,伸手欲将她揽入怀中,长歌泪水模煳了视线,脑海中不断闪现李桢倒入血泊之中的场景,她匕首刺入他胸口他那难以置信地神情,她双手紧握着他的臂膀,再次重复问了一句:「东华因为我而死的?」 齐渊柔声安抚道:「长歌,这不是你的错!若我是东华……」 「错了……原来一切都错了……是我……从头到尾,错的就是我……」没待他继续将话说完,长歌失魂落魄地笑出了声,那笑声那么苍凉那么凄楚,令人忍不住心酸。 脑海中过往的一切如同走马观花般一一浮现。 原来你从来都不信我…… 可是我千算万算却始终算错一步,你的心足够冷…… 陶妖,你当真恨我恨到宁愿我灰飞烟灭吗? 她怎么捨得……她怎么捨得他灰飞烟灭……可是……为什么啊…… 体内气血汹涌而出,长歌唇瓣溢出了一丝殷红的血,她低下头,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双手,无声息地笑出了声:「再一次,我用这双手杀了他,数十万年前是如此,数十万年后亦是如此……」 数十万年前她因为误会在大婚当天杀了他,数十万年后,她还是因为误会杀了他……就连给他给出了解释也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她只相信她亲眼所见的东西,只相信她亲眼所见的东西……所以,一次次地将他逼入险境,一次次的在他全身心信任她之时给他最为致命的一击!甚至,她还当着他的面说出那些冷血无情的话!
第321章 头一次吃了这么大的亏 潋滟所说的没错,她根本就是一个狼心狗肺之人! 啪嗒地一声,冰凉的泪水从眼眶溢出掉落在地,长歌想哭出声,却始终没有,唯有那泪水不断地下坠不断地下坠! 望着长歌着失魂落魄的模样,齐渊心中剧痛,他沙哑着嗓音唤了一声:「长歌……」瞬即,大手一拉,将她紧紧搂入怀中。他红着双眼,轻声安抚道:「若是难受,就哭出来吧!」 「齐渊,我斩魂剑亲手杀了他!」长歌声音哽咽着开口。 齐渊身体勐地一僵。 长歌轻阖上眼,苍凉一笑:「若他活着,也断然不会再原谅我了……」 齐渊扭头望着她,眉头紧凝:「长歌……」 「你放心,我没事!」只是极短的一瞬,长歌又恢復成了昔日的模样,她离开齐渊的怀抱,轻轻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泪水,缓声道:「现在父君下落不明,母妃尸骨未寒,我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打倒的!」 齐渊见长歌眼角还挂着泪珠,他有些心疼地擦拭了几下,柔声道:「你可忘了。我除了是齐渊之外,还是陪你从小长大的哥哥,有我在你无须……」强装二字还未出口,长歌已轻声截断:「我是凤长歌,亦是丹霞山未来的族长!」 长歌走到白聘的牌位前跪了下去,「若是连这点事也撑不过去,在今后如何保护丹霞山?」 长歌轻轻磕了头:「明日辰时母妃的棺柩就要抬入祠堂了!齐渊你刚刚恢復记忆,需要好好歇息,这里有我足以,你去歇息吧!」 齐渊一撩衣摆在长歌身侧跪了下去:「姑母一直将我视如己出,她还未入土为安,我又如何能安眠!」 长歌转头望他,看着齐渊坚定的神情,长歌心中有柔软拂过,终究未在多说什么。 时间静悄悄地流逝着,白昼交替,转眼天空已经露出了大半边鱼肚白。 将白聘的棺材抬入祠堂的那一瞬,丹霞山内内外外一片哀嚎,气氛压抑低沉的令人窒息。 「真的不用等族长回来了吗?」看着众人手忙脚乱埋入地底的棺材,齐渊望着在旁沉默不语的长歌轻问出了声。 有冰凉的液体落入脸颊之上,长歌微抬起头,这才发现天空不知何时已经下了绵绵细雨,寒风吹拂而过,打在脸颊上冰冰凉凉,如同她的体温一样的冰冷。长歌轻抬起手,感受着细雨打在手中的触感,答非所问,声音飘渺道:「下雨了呢!」 齐渊眼底掠过一丝担忧之色,他刚待说话,长歌轻幽地开口:「不用了,他回来亲眼所见这一切无非也只是触及伤情罢了!」 齐渊还欲继续说些什么,凤三走到了她们的面前,朝长歌低声禀告道:「小殿下,已经准备妥当了!」 长歌眼波轻动,她走到灵柩地旁边,再次望了一眼那闭目沉睡的女子,艰难道:「封棺吧!」 她语音落地,立即有人将棺材盖合上,然后用尘土埋了起来,长歌静静地看着他们所做的一切,眼眶渐渐泛红,泪水几乎又要夺眶而出,未免他人看到异样,她慌忙地转过身,高高地扬起下颚,将泪水逼回眼眶。 在所有的事情结束之后,漂泊大雨终究倾盆而下。一连就下了整整数天。 丹霞殿内,一袭淡烟金裳的女子望着窗外的大雨怔怔失生,好像在想些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她浑身上下透着孤寂苍凉的气息,就像是心被掏空了,只余下一个空空荡荡的躯壳在这一般。 「你已经在这站了整整一天一夜了!」齐渊走进来的时候,见长歌仍旧维持着同一个动作,蹙了蹙眉。自从白聘下葬之后,她便一个人待在这丹霞殿内,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甚至在这几日之中说过的话不超过三句。 长歌仿佛没有听到,依旧不曾言语。 齐渊却在这三日早已经习惯了,他缓步走到她的跟前,打算无论如何也要将长歌按在床上让她好好歇息一晚,手刚触碰到她的臂膀,他当场就惊愕住了。他难以置信地拿起长歌的手把把脉,脸上的凝重之色越来越重。 「你怎么会受了这么严重的伤?」齐渊询问出声,前几日看她还好好地,怎么才短短几日而已,就心脉俱损,五行俱伤了呢? 长歌缓慢地收回了手,淡淡道:「我没事!」 齐渊目光幽邃地望着她:「为了君临值得吗?值得你这般行尸走肉的活着?你可知你再这样下去,就算是有再高的法力护体也终究难敌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自己!」 长歌终于收回了视线,她转过身,淡漠道:「我真的没事,我自己的身体我又岂会不知,我只是一时间想事情出了神,不关他的事!」 齐渊轻阖上眼,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长歌,你又何必还要在自欺欺人?你根本就放不下他对不对?」 长歌步履轻滞,很快就被她不动声色地掠去,她声无起伏道:「我跟他已经不可能了!又何来放下之说?现下,我只想好好地守护丹霞山,仅此而已!」 「究竟是不可能了,还是你不敢?」齐渊的声音有些锐利,他抬步走到长歌的面前,一字一顿:「你不敢在重新站在他面前,因为你害怕,你害怕面前亲手杀他的事实;你害怕他再也不会原谅你;你害怕,他因承受不住斩魂剑而逝世!所以,你选择躲在这里,想像乌龟一样永远躲在自己的龟壳中不出来!」 齐渊一字一句仿佛刀刃一点点割据长歌的心,痛得令她几乎站不稳。 不错,她是害怕,她前所未有的害怕,她怕他再也不会原谅她,她怕面对她接连两次将斩魂剑亲手刺入他怀中,她更怕听到他因承受不住斩魂剑而逝世的消息…… 可是,她该如何……她能如何…… 「长歌!」齐渊伸手抓住长歌的臂膀,迫使她面对着她:「你一向做事果断利索,为什么偏偏碰到感情之事就犹豫不决了呢?」 长歌脸色苍白了几分。 齐渊轻声道:「若是不想放弃,为何不想方设法地追回来?」 长歌唇角泛起一丝苍凉的笑,眼眸黯淡无光:「他不会再原谅我了……」 「你问了他吗?你不问你又怎么知道呢?」齐渊极度认真地望着长歌,安抚道:「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回不来了,我已经派人打听到了,李桢还有一息尚存,去把误会解开,不管他原不原谅你,只要做到无愧于心就好!」 长歌心中涌起一丝感动,她喉咙有些哽咽:「齐渊……」 齐渊唇角泛起一丝微笑,他宠溺地揉了揉长歌的后勺,柔声道:「去吧……丹霞山有我在,还乱不了!」 长歌心中一凛,她感激地望着他:「多谢!」 她伸出臂膀,给了齐渊一个极大的拥抱,两人依依惜别了一番,长歌这才抬步走了出去。 自从天族与魔族大战之后,魔族损失惨重,再加上魔族君临受伤,魔族早已不復昔日雄伟,虽是如此,却比往常森严了不少,特别是来往的魔卫都是一顶一的高手,若想要不动声色地混进去,尤为困难。 长歌施了一个障眼法隐下了自身仙气,费了极大的功夫才进入了魔殿,此刻,魔殿的气氛极为压抑,众人都低垂着头,神色严肃着不敢大声说话。 以往,李桢受伤之时,季栎总会将他扶到禁室,长歌知道禁室在哪!所以找起来也不费劲,很快,她便到了禁室。 禁室内有男人沉声询问道:「如何,当真寻不到办法吗?」 这声音是引之的声音。长歌步履微微顿了一下。 季栎轻嘆息了一声,忧虑道:「暂时没有别的方法!」 引之声音略有些阴霾道:「那凤长歌下手也太狠了,当年就因为这斩魂剑,尊上不得已走上了灰飞烟灭的道路,我们几人花费了数十万年,耗损了数十万年的法力才勉强将他的魂魄聚回,现在,她居然又用斩魂剑夺了他好不容易才获得重生的性命,早知道,当初我们就应该杀了她!」 季栎幽幽地望了他一眼:「按我来说这样也好……」 「也好?」引之蹙了蹙眉。 季栎又幽幽补了一句:「至少让尊上看清了她的为人!」他低垂下眸,望着床榻上那躺着闭目昏迷的男人,凝重道,「况且,就算你现在生气也没用,那女人性情冷血,无论你多么不痛快,她照样过得好好地,现在指不定与天帝在哪里逍遥快活呢!这样,倒是给自己寻找不快!」 引之眯了眯眼:「自从上古灭世之后,头一次吃了这么大的亏,这笔帐不讨回来,还真是太不甘心了!」 「帐迟早是要讨回来的,不过,现下我们还有更为重要之事。」季栎望向引之,「我寻遍了上古医书也毫无方法,你那边呢?就连通天谱也寻不到任何方法吗?」 引之脸上浮起一阵凝重之色:「有是有……不过……」 「不过什么?」季栎挑眉。 引之轻嘆了一声,终究道:「通天谱记载,远古上神殒灭,是无法投胎转世的。尊上乃是父神之子,虽继承了神力,却始终不是同天地同生的远古上神。不过,他虽不是,但父神却是。尊上还一息尚存,或许我们找到父神埋葬之地,去求父神,没准能有希望。」
第322章 她知道,她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季栎皱了皱眉,神色严肃道:「可是父神所葬的地方极为隐蔽,从上古时期到现在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所在!」 引之手中玉扇轻轻敲和着掌心:「怪就怪在这里,就是通天谱也没有记载!你说这世界上到底还有哪个地方是我们没有去过而且还不知道的?」 两人都陷入了沉思。突然,屋外「砰!」地一声,传来了花瓶摔碎的声音,在这静谧的时刻分外响亮。 「谁?」季栎怒喝出声。他与引之神色一凛,身形一动,立即追了出去。 待两人走远,一袭淡金裳的女子渐渐浮出身形,长歌轻抬步,走至床榻旁,望着床榻上那苍白无色的熟悉脸庞,泪水瞬间溢满了眼眶。 「无忧……」长歌沙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引之所说父神所葬之地,她知道在哪!曾经,她还是陶妖之时,在成亲前夕,花无忧带她去拜见过父神一次,她知道现如今无论她说些什么,引之与季栎他们都不会再信任她。为今之计,也只要先将花无忧给带走了……否则,等他们意识到刚才只是她设下的一个障眼法,一切都已经晚了。 长歌没有丝毫犹豫,将李桢扶起,袖裳一拂,人已经消失不见。崑崙镜自从天族与魔族大战之后,又恢復了之前的功能,所以,长歌带着昏迷不醒的李桢离开魔界并不是很困难。 古书记载,父神为万物所化,与天地同寿同寝,就算是陨灭自然也该是万物初始的地方。 纵然已经轮迴转世,长歌依旧清晰的记得那个地方,北海尽头——菱纱。 那里长年下雪,是个极为苦寒清冷之地。 漫天的冰雪一望无际,除了白茫茫的雪山,再无任何其它的东西,冰寒的冷风狂啸着,吹在身上冷的彻骨,如刀子割着皮肤一般生生的疼! 要想见到父神,必须以诚心相应,所以,一般进入菱纱之人皆不可以使用半分法力,当年花无忧带着她到这里亦是如此。 长歌驮着李桢一路前行,纤瘦的身子驮着足足比她大了近一倍的躯体,可想而知有多吃力。 为了怕他的身体被冻住,她特地去太上老君那里要了两颗金丹过来。可是纵然有金丹护体,长歌依旧觉得不受寒,只是短短过了一个时辰罢了,她就感觉到了她的手脚冻得僵硬,几乎只靠着本能的麻木前行。而她现在要去的地方,就是菱纱北纬线那最高的天山,父神就葬在那里。 菱纱的雪长年不化,最深的地方雪足足有数十米之高,最浅的地方也有五十厘米,对于没有法力的人简直是寸步难行。长歌冷得浑身打颤,意识开始浑噩,为了使自己保持清醒,她每隔一段路程,就会用匕首割破手臂,用痛觉来保持仅有的清晰,凭藉着惊人的毅力强行。 不知道走了多久,烟白交替,日月颠倒,长歌终于看到了那座高耸入云的天山,她面色露出欣喜的神色,扯着干哑的嗓音道:「无忧,你看到了吗?到了,我们到了……」 身后的男人没有丝毫声音,甚至于连那唿吸声也越来越薄弱,长歌扭头,便看见花无忧的脸庞泛起一丝灰白的铁青,就连唇瓣也开始泛白。 她心头微紧,加快了步履往天山而去。 天山虽然是菱纱最高最大的山,但上山的山路却只要一条。那山路崎岖难走,坡度又斜又陡,加上路面上铺满了厚厚的积雪,稍有不注意,将会从上面滚落下去,想上到天山顶峰,简直比登天还难。 长歌咬紧牙关,手拾起一根被人遗落在雪地里面的木棍,毫不犹豫一步一步艰难的前行。 雪似乎下得越来越大了,滴落在发间、眉眼幻化成水渐渐模煳了视线焦距,眼看着山峰越来越近,长歌渐渐露出欣喜,然而只是眨眼的功夫又回到了原位。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长歌难以置信地轻声开口,兜兜转转,辛苦了这么久没想到就这么轻易的回到了原位。 长歌眼中泛起一丝灰败的惨然,似不甘心,又不想这么容易放弃,她双手紧紧攥住,检查了绑在她与李桢身上的绳索,确定无恙之后,她再次踏上了上山的路。 路面湿滑,有些地方极陡,土质松懈。未免出现意外,长歌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她身体因长时间驮着李桢慢慢地弯成了一团,就像是一个年过六旬驼背的老妇,双手也因为长时间紧握着木棍开始出现了殷红的血迹,鞋子磨损露出了鲜血淋漓的脚趾头,纵然如此,她依旧一声也没有吭。 她知道她此刻不能倒,是的!她不能倒! 上坡的道路崎岖曲折,长歌将木棍插在雪地上,艰难地前行,不知是她意识恍惚了一瞬,还是她一时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土地松垮,她脚底一滑,身体一个不稳。 「啊……」长歌惊叫一声,手中的木棍终于承载不住力量被折段成两半,她身体蓦地往后一倾,整个人同李桢从斜斜的陡坡滚落下去。噗通地一声,掉落在了雪地上,幸亏那积雪过厚,才没有摔伤。 长歌正庆幸之余,身下有人传出几不可觉地闷哼了一声,她脸色遽然一变,慌忙站了起来,却因为腰上绑着系在李桢身上的绳索,一时没站稳又倒了下去,正好撞在了身后的男人怀中。 这次男人却再也没有了声响。 长歌心中慌意更甚,连忙将那绳索解开,她从李桢的怀中翻身下去,望着躺在雪地上那一袭烟衣伟岸双目紧阖的男人,伸手摇了摇他,扯着沙哑的嗓子道:「无忧……无忧……」 男人没有丝毫回应,就像是安静地睡着了一般,仿佛刚才那声闷哼只是她产生的幻觉。 他的身体冰凉的没有丝毫温度,脸上也是一片冻得发紫的灰青色,更甚是开始泛烟。 长歌心中微紧,她颤抖地伸手探上李桢的鼻息,身体勐地一僵,似乎不确定,她艰难地爬起身,再次探了探他的鼻息,脑中轰地一声,犹如天雷击顶,手颓废掉地。 没唿吸了……居然没唿吸了…… 长歌难以置信地低下头望着李桢,她再也顾不得其它,扶起李桢,连忙运用法力为李桢驱寒,然而,无论长歌如此将源源不断的仙气输入到他体内,他身体仍旧冰凉的没有丝毫变化。 怎么会这样……她之前看还好好地……怎么会这样…… 长歌心中慌乱无比,她收回双手,李桢没了支撑掉入她的怀中,她紧紧摇着他的身体,泪水顷刻溢满眼眶:「无忧,你快醒醒,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我啊!我是长歌,凤长歌。」 泪水嘀嗒地掉落在地,长歌声音哽咽无声道:「我知道你怨我,就连我也怨我自己,我恨自己不信任你;我恨自己总是有意无意的伤害到了你;我更恨我自己,居然你待在我身边这么久,我还没有认出你!我还恨自己既然贪恋你的好,又恨自己守不住初心!」 长歌眼眶中的泪水汹涌而出:「若是我跟你说我后悔了呢?无忧,我后悔了你听到没有?你不是说我的心肠比铁石还硬吗?你不是我总不信任你吗?我几次三番欺你骗你,难道你就要这么算了吗?你快睁开眼睛好好看着我,我这个忘恩负义,薄情寡义之人就在你面前。」说到最后,长歌既然有些声嘶力竭,「我告诉你,纵然是死,也该将这仇给报了,你听到没有?」 男人依旧毫无半点反应。 长歌脸色浮起一丝病态的苍白,她轻阖上眼,将李桢紧紧抱在怀中,哽咽道:「既然是我种下了因,那么,就由我来承担这放下的果!我不会让你就这么死的,绝对不会……」 长歌霍然睁眼,她擦干泪水,将李桢放入地上,施法,一道刺目耀眼的光芒闪现,一颗金色的内丹从她口中脱颖而出,长歌伸手抓住,身体徒然失力,脚步跄踉地倒退了一步,她没有丝毫犹豫地餵李桢吃下了去。一道金色的光芒顺着李桢的喉咙在沿至五脏六腑,瞬间消失不见。 天山陡峭,太过于危险,长歌未免刚才的事情再度发生,她施法将李桢保护在结界之内,然后封印住自己的法力,走到入天山的入口,没有任何迟疑地跪了下去。长歌重重磕了个响头:「父神,长歌请求您救无忧一命!」 长歌随之起身,踏上三步,又是一拜:「父神,长歌请求您救无忧一命!」 长歌再度站起,走了三步,跪地一拜:「父神,长歌请求您救无忧一命!」那一道道卑微的乞求声在山谷中不断迴响,长歌三步九叩地跪拜着,不多久,她的头上便已经是一片青紫交加,鲜血淋淋的血迹。 时光静悄悄地流逝着,烟夜白天不断交替,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不断地飘落在地,长歌没有内丹护体,身上又没有穿几件厚的衣服,整个人已经冻得一片紫青。她所过之处,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痕,就像是即将服刑的人,浑身是血的被人拖着强行。 不知过了多久,当长歌终于承受不住,一脚摔倒在地,她努力地想站起身,却始终无法提起一丝力气,额头上有血流入她的眼睛,她感觉到灵魂渐渐脱离了身体,意识也开始恍惚了起来,整个身体在向她控诉叫嚣,坚持不下去了,她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第323章 好好地活着,还有彻底将我忘了…… 不能就这么放弃……绝对不能就这么放弃…… 长歌咬紧牙关,努力地搀扶起身,却一次次地摔倒在地,最终,她放弃了起身,选择用手肘挪动着身体前行。 终于她到了山顶。与山峰下的彻骨冰寒不同,这山顶是一片滔天的火海,热度几乎能在瞬间将人焚烧成灰烬,不多久,长歌便已经热汗淋漓。她抬眼望去,火海之中,满是尖锐的长刺,足足有二十厘米高,根根锋利无比,寒风吹过,发出叮叮的声响。 从前她来之时并没有见过这片火海。长歌已经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她艰难地站起身,遥遥望着蔚蓝的天空,凝声道:「父神,你听到了我的话对不对?是不是我过了这片火海,你便会救无忧?」 四周除了那寒风唿啸的声音,再无任何声音。 长歌低垂下头,定定地望着不远处那熊熊烈火,她双手紧紧攥住,脱下鞋,抬步没有丝毫迟疑地踏进了火海。 烈火焚烧身体,血液仿佛在那一瞬之间停滞不前。彻骨钻心的疼痛从脚心传来,有锐物刺入体内,长歌顷刻煞白了脸。 她额头上细汗不断地下落,身体因疼痛止不住地轻颤着,她死死咬住牙关,一步一脚印地往前走去。 有苍老年迈的声音透过遥远的天际徐徐传来:「生死自安天命,你又何必逆天而行?」 唇瓣有血溢出,长歌没有犹豫地伸手拭去,脚心几乎要被利刃狠狠贯穿,身体也开始难以承受这灼心的热度,她艰难地开口:「我只信人定胜天!」 那人轻轻嘆息了一声:「你可知这是什么火?」 「天渡火!」上古天地初生之时,太阳所遗留下来的火。这火不死不灭,纵然是仙山上的天泉水也无法将它浇灭。长歌拔出刺入利刃中的脚,正抬步,一道烈火迎面而来,她下意识地伸手一挡,脚腕似被一双大手紧紧抓住,然后用力一拖,长歌一时不备,身体往前一扑,摔倒在地。 无数利刃刺入身体,空气中霎时浮现一丝浓烈的血腥之味,长歌忍不住痛苦地闷哼了一声,她还未反应过来,整个身体被一个强而有力的爪子拖着强行。 四周景色如走马观花而过,尖锐的利刃划破肌肤,长歌脸上渗透出冷汗,渐渐浮现出死灰般的惨白,她想反抗,然而,她每次想施展法力,那长相似牛头马面的怪物,就将她狠狠往旁一甩,撞入铁刺,长歌的胸襟仿佛渗出了血。因速度过快,她甚至感觉到了她浑身的骨头被生生的折断。 烈火无尽的焚烧着,很快空气中就飘散着了一股烧焦的味道。 长歌仿佛感觉到灵魂慢慢地被抽离了,身后几乎痛到麻木的没有丝毫知觉。她仿佛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痛苦,澄澈的眼中开始变得涣散,那是一种绝望的惨然。 她无力地轻阖上眼,任由那熊熊烈火烧着她的头髮,烧着她绝美的容貌,烧毁着她所有的一切。任由那牛头马面的怪物如何戏耍玩弄与她,她仍旧没有丝毫的反应。就像是……就像是逝世了一般。 那怪物呜呜地叫了一声,见长歌不动了,没有丝毫反应了,他没有游玩了兴趣。 他慢悠悠地挪动着步子,走到长歌的面前,俯下身子正欲一口将她吞噬入腹。电光火石之间,长歌霍然睁眼,眼底杀意顿现,她没有丝毫迟疑,袖裳下一只剔透锋利的匕首脱颖而出,对准着那怪物的胸口狠狠刺了下去。滚烫的鲜血喷洒而出,那怪物仰天嘶叫一声,一脚在长歌腹中踩下,长歌噗地一声,身体往前一躬,吐出一大口血。而是,就是这般的她,还有力气再次狠狠将剑刺入怪物的胸膛。 「你去死吧……」长歌眼底杀意顿现,她嘶哑着嗓子开口,她将匕首拔出,妖怪顷刻化为了灰烬。 周遭的火与铁刺消失得一干二净,长歌浑身是血的无力瘫倒在地下,她平坦着身体望着上空,只觉得原本蔚蓝的天空,渐渐变成了血红,刺目的血红。 无需猜想,她的身上现在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就连脸大概也毁容了吧? 长歌唇瓣泛起一丝笑。她休息了一瞬,匀了匀身上的力气,翻转了身,一步一血印地往前方爬去。没多久就爬到了埋葬父神的所在。 那只是一个简单的衣冠冢。 长歌晃了晃已经模煳不清的视线,她颤抖地伸手扶住地面,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缓缓站起,然后双膝跪地,重重地磕了个头:「长歌请求父神救救花无忧!」 有深沉雄厚的声音幽幽开口:「没想到最终还是没能阻止得了你!」 长歌未答,再度起身重重地磕了个响头:「长歌请求父神救救花无忧!」 唉…… 男人轻轻地嘆息声响起:「罢了……罢了……这或许就是天意。我就为你亦为了我儿,破一次先例。我虽为上古天神,奈何,早已身死,我的躯体已经汇入了五川四海,纵然有心,怕也无能为力,当今世上,唯一能够救他的便只有你!」 长歌霍然抬起头:「我?」 「不错,正是你!」男人凝声道,「当年,你跳入万川河,之所以能够重生是因为无忧将神髓交由了你,若你能归还,他五神归位,自然也就能活下来。不过……」 话到一半,他又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长歌轻声开口。 「你的修为就再也回不到原初,只是勉强能化形而已。你的容貌也会因此衰竭,再也无法修復。更甚是,他的神血因与你的彼岸之心融合在了一起,你一旦落泪,他便会痛苦不已。」 「只要能救得了他,别说只是毁了修为,没了容貌,就算是我的性命也可以!」长歌重重磕了个头,「多谢父神解惑,长歌就此拜别!」 长歌虚弱地站起身,然而,她还未站稳,脚下蓦然失力,她又砰地一声摔倒在地。 「现在以你的伤势,你又如何能行走?我送你一程!」父神沉声开口,长歌还未来得急感谢,狂风吹来,她身体被劲风一卷,待在睁眼,她已经站在了李桢的身旁。 看着那坐在雪地中闭目沉息的男人,长歌唇角泛起一丝笑:「无忧,我终于找到救你的方法了!」话说完,长歌身体徒然一软,蓦后倒地。 冷,史无前例的冷,长歌感觉自己置身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她紧紧缩着身体曲捲成一团,想用法力驱寒,可是,体内的灵力却空空荡荡的,像被什么一洗而空,提不起半分力气。 「好冷……」长歌忍不住用双手搓了搓臂膀,可是她一动,滔天的剧痛就如同潮水涌了过来,紧紧包裹着她,令她难以透气,她下意识地就睁开了眼。 不知不觉,已入深夜。鹅毛大雪依旧飘零而下,将整个夜晚照耀成银装玉彻的模样。厚厚的积雪几乎已经将他整个身体淹没,长歌艰难地从雪地中抽出身体,转首,望着李桢仍旧安安静静地坐在她旁边,这才松了口气。 她艰难地爬到李桢的跟前,手触碰他冰凉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借力坐起身,强忍住身上的疼痛为他扫了头上,脸颊上、衣裳上的白雪。 她轻轻将头靠在李桢的肩膀上,唇角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无忧,我们许久没有像现在这般安静的待在一起过了!」 寒风吹过,长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身体下意识地往李桢怀中靠近了几分,可是,仍旧抵挡不了那渗透人心的寒意。可是,此刻,长歌的心是静的,是暖的! 她伸出冻得铁青的手接住了雪花,微微笑道:「你说这雪下得有多美啊!」那雪在她手中转瞬即化。长歌眼睫轻颤了几下,她垂下手,黯然道:「可是再美又如何?它终究会回到它原本的轨道!」 眼眶中一滴泪水掉落在地,长歌在李桢的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答应我,若是醒了,好好地活着,还有……彻底将我忘了……」 彻底将我忘了…… 好好地活着,还有……彻底将我忘了…… 魔界,床榻之上,那一袭烟衣倨傲的挺拔男人霍然睁眼,翻身而起,他俊美的脸颊上浮起一层冷汗,似乎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再旁守护着的季栎见状立即款步上前,他轻声询问道:「尊上,可是还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花无忧黝烟无波的眸子轻轻望了他一眼,沉浸了一瞬,才声无起伏道:「我没事!」 季栎瞭然地哦了一声,这才放下心来。 花无忧掀被而起,许是因为他的力道过大,又不慎扯到了胸膛的伤口,痛意席捲,他不禁蹙了蹙眉,那双好看的眉眼紧皱成川,状似无意的问道:「自从与天族大战之后,我当真再也没有离开过魔界?」 季栎抬首望了一眼花无忧,再次点了点头:「是的!属下绝对不敢有半句谎言!」 花无忧轻抿了唇。 这一段话,自从他醒来之后,就已经问了不下三次了,可是,明知道答案,不知为何,他心中总觉得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给遗忘掉了,而这事与他昏迷的这段期间有关。 季栎恭恭敬敬道:「许是尊上近段时间休息不是很好,所以才会产生了幻觉,属下待会就去开些静气凝神的药来给您服用!」
第324章 夜归殿之后只会有一个主人 「这样也好!」花无忧不缓不慢地应了一句,他张开双臂,立即就有婢女上前为他穿戴衣裳。 「潋滟还是昏迷不醒吗?」 季栎颔首,神色严肃道:「虽说白倾在她魂飞魄散之时,勉强留住了她一缕魂魄,不过,因为她的伤势过重,又没有法力护体,所以暂时还未曾舒醒过来!」 花无忧目光幽邃,轻喃了一声:「已经整整一个月了,也该是时候了!」 季栎还未明白究竟是何意思,花无忧衣袂一盪,人已经大步走了出去。 七圣殿内。 花无忧到来之时,白倾正守护在潋滟的床旁,许是许久未曾好好歇息,又许是许久没有合过眼,他俊朗的脸颊已经是一片惨然的灰白,眼窝深凹下去没有半分神采,脸上也长满了青渣,仿佛一瞬间苍老了数十岁。 听到脚步声响,他眼波动了动,正欲起身行礼,花无忧率先开口:「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用拘礼!」 白倾扯着早已经沙哑的嗓音道:「多谢尊上!」 花无忧走到床榻旁,看着潋滟苍白透明的容颜,手凭空一握,一把锋利剔透的匕首霎时浮现,他伸出手臂,将匕首放在手腕上轻轻一割,殷红的鲜血从手腕中渗透而出。白倾脸色微变:「尊上,你这是……」 花无忧将手臂上流出来的血滴落在潋滟的唇瓣上,血一触碰到潋滟,金光闪现,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神色淡漠,语气清浅:「我的血有使万物復甦的力量,我想应该可以为她固魂,虽不能替代其它几魂几魄,但也能她让她在短时间内舒醒过来!」 白倾有些焦虑:「可是您……」 花无忧脸色有些泛白,胸膛似乎又隐隐作痛了起来。他脸上却保持着一贯的淡漠之色,缓声道:「我没事!只不过我的血蕴含的灵力过大,待会潋滟醒来,我怕她的身体承受不住,你去将季栎唤过来,待会儿好为她把脉!」 白倾低头望着一眼潋滟,见她脸上气血已经开始恢復少许。他心神微凛,立即起身:「属下告退!」说完,匆匆地退了下去。 潋滟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心脏的位置流至四肢百骸,原本冰凉的血液似乎受到了什么东西的鼓舞渐渐回暖了起来,那种感觉她说不出来,只觉得身体每一处地方被暖意紧紧包裹着,她整个人仿佛得到了新生。对的,是新生,就像是初生的婴儿刚刚来到了这个世界,没有忧虑、没有烦恼、没有伤心、没有难过、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回归了自然,这种感觉令她极度舒适,甚至有些不太想醒过来。 男人幽邃缥缈的声音响起:「为什么这么傻,替我挨上那一剑?你可知若是没有白倾抓住你的那一缕魂魄,就连我也救不了你!」 谁? 谁在说话? 潋滟心中没来由的难过了起来,她努力地睁开眼,却发现无论如何也睁不开,想挣扎,整个身体却又像是被下了禁止,动弹不了,越是这般,她心中就越着急。 「潋滟……」男人轻轻唤了一声,有宽厚温热的掌心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髮,「这次,你一定要醒过来!」 男人低沉的嗓音带有莫名的吸引力,潋滟身体慢慢地松懈下来,就在这一瞬,身上的禁锢仿佛被人解开,她霍然睁眼,便见到一位熟悉而又陌生的烟衣男人坐在她面前。 潋滟难以置信地开口:「你……你是……」 花无忧温和地笑了笑:「我已经重回神位,这容貌自然也恢復了!」 看着这副风华绝貌、举世无双的容颜,是的,一定是他,普天之下,也唯有他才有这般惊人的美貌与气质了! 潋滟眼眶中的泪水夺眶而出,数十万年了,整整数十万年了,这些年来她尝遍了无数的心酸与苦楚,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终于……让她等到了…… 潋滟心头哽咽,翻身而起,静静地抱住了花无忧,哭得泣不成声:「无忧,我以为我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这数十万年以来,我每晚都会梦到你跳入虚无之境的场面,你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再也,不要离开我了……」 花无忧身体僵硬了几分,感觉到怀中女子的泪水慢慢浸湿他的衣裳渗透他的肌肤,脑海中浮现出她几次三番救他的情景,他唇角浮起一丝笑,伸手轻拍着她的背部,安抚着她:「我答应你,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门外那一袭蔚蓝长衫的男人勐地剎住了脚步。季栎疑惑出声:「怎么不走了!」 白倾眼眸顷刻黯淡无光,他缓缓转身,低声道:「我们晚一些再过来吧!」话落地,他抬步向前走了去。 季栎疑虑地望了望他萧瑟的背影,再回首看了看屋内那一双璧人相依偎的场景,瞬间明白过来白倾这是为何了。他轻轻嘆息了一声,潋滟喜欢花无忧已经数十年了,他自是知道这些年她究竟付出了多少,如今,好不容易修成了正果,他终究不忍进去打扰,抬步离去。 当花无忧带着潋滟到来夜归殿时,奈奈当场就怔愣住了,看着下人四处搬搬抬抬东西,甚至,连长歌最为喜爱的一盆花也给端走了,她脸色微变,想也未想,便从那下人的手中将那盆花抢了过来。 「尊上!」奈奈捧着花盆跪落在地:「这是长歌姑娘最为喜欢的东西了,可不可以将它……」留下来那句话还未出口,花无忧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就是这么极短的一眼,吓得她生生不能动弹。 潋滟虚弱地咳嗽了一声,花无忧将她轻揽入怀,望着奈奈,他声音淡漠地毫无起伏:「将它丢了,从今往后任何有关于凤长歌的东西统统不许留下来。夜归殿之后只会有一个主人。那个人便是四使者……潋滟。明白了吗?」 「奴婢明白了!」奈奈低头颔首,下一瞬,就有婢女上前将那盘花给夺了过去,毫不犹豫地丢入了垃圾桶。 潋滟心中泛甜,她紧靠在花无忧的怀中,伸手搂住了他的腰:「无忧,其实我住之前的那个地方也挺好的!」 花无忧缓声道:「我虽然帮你固住了魂魄,却始终无法让它不受外界波动,如今你法力尽失,吃季栎的药来维持化为人形始终不是万全之策,所以,用温泉固魂是最好的方法!」 他目光在这殿内随意扫了一眼,声音略寒:「其实,我也不太喜欢这个地方,等你的魂魄齐全了,我们就搬离这里!」 当听到那句我也不太喜欢这个地方的时候,潋滟身体几不可觉地一僵,很快又被她敛得干干净净。 她微笑颔首,终究没再继续说些什么。 秋去冬来,春而復始,转眼之间已过去百年有余。自从凤长歌离开丹霞山之后,三界之中就再也无人见过她,她的去处成了至今为止最难解的谜。 在这百年之间,三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魔族与天族连连大战,死伤无数,纵然如此,依旧阻挡不了魔族日渐壮大,只是在百年的期间又恢復了往日的繁华强盛。 相比于魔族,丹霞山没了凤允做阵,却日渐衰败。妖魔在天族中所受的怒火更甚是直接转到了丹霞山的身上,加上花无忧没有任何阻挠,他们更加肆意滋扰,以至于齐渊不得已到了封谷闭门不出的地步。 魔界的夜晚似乎比往常更为寒冷了。冷风唿啸而过,刮在脸上生生的疼,纵然如此,依旧抵挡不住长廊深处婢女们匆忙地步履。夜归殿内,端着血盆的婢女进进出出,气氛简直低到了冰点。 花无忧望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人儿,俊朗的脸庞阴沉得不像话,他薄唇紧抿,声音犹如腊月寒霜冻人不已:「如何?」 季栎徐徐收回把脉的手,他神色严肃道:「这百年以来,虽然用奇珍异宝固住她的魂魄,可是少了魂魄终究无法像一个正常人生活,她的身体经过这一百年早已经达到了极限了,若是再不想办法将她缺失的魂魄找到,恐怕过不了多久……就……」 花无忧冷冷望着他:「你知道我要听的并不是这些!」 季栎眸光幽邃道:「属下推算出,一个月之后灵山之巅有冰莲出现,或许可以藉助冰莲将潋滟的魂魄给聚回来。」 花无忧蹙了蹙眉,他隐隐似乎听过这个地方:「灵山之巅?」 「不错!」季栎颔首,恭恭敬敬地答道:「正是前些日子送来降书愿意归顺我们魔族的夜叉族管辖之地。」 花无忧俯低身形,动作轻缓地为潋滟盖上被褥:「吩咐下去,即日出发!」 季栎微微一怔:「尊上,你是要亲自前去吗?」 花无忧轻描淡写道:「此事事关重大,绝对不能出现任何意外。」为潋滟盖好被褥,花无忧正欲起身,手腕突地被一只手紧紧地抓住。 花无忧低下头,便见潋滟徐徐睁开了双眼,她苍白着脸庞虚弱道:「无忧,我也要去!」 「你醒了?」冷冽退却,花无忧微微绽放一笑。 潋滟虚弱地咳嗽了一声,花无忧见状,立即伸手将她撑扶起,靠着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潋滟扬起小脸望着他:「无忧,这一次去夜叉族可不可以带上我?」 「不行。」花无忧想也未想便拒绝了,「这次去的地方极远,又是一个苦寒之地!你身子虚弱,不宜舟车劳顿,否则魂魄容易崩散!」
第325章 再次重逢 「有你在我相信你定能护我周全!」潋滟有些急切地拉住了他的手:「无忧,我求求你了,不要将我一人留在这里,我怕……我一觉醒来就再也见不到了你!」 这一百年来,她越是幸福心里就越害怕,她怕一觉醒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花无忧黝烟的眸子终究闪过几分不忍,他放缓了语气:「那你有任何不适的地方便立刻通知我!」 潋滟喜极而笑。 夜叉族住在偏北的灵州,那里地势偏远,天气又尤为冷,别说是人了,就妖也挨不住那寒凉,所以住在那里的居民除了夜叉族再无他人。 此刻已经入冬,浩瀚白雪铺满了遍地。雪花飘零而下,纵然冬日里的烈阳照耀着却始终融不化那冰凉的雪,就像是人心一经冷却如何也捂不热。 花无忧与潋滟的马车到来之时,夜叉族的大王子早已带着下人在族外恭候了多时。 花无忧刚扶着潋滟下榻,大王子夜轲就已经殷勤地迎了上去:「尊上,小人盼星星盼月亮可终于将您给盼来了!」他视线落在潋滟身上,忍不住赞嘆道:「这位想必就是尊夫人吧?长得可真漂亮啊!跟天仙似的。」 潋滟平日里最讨厌那些阿谀奉承的话,可这夜轲一句尊夫人委实得了她的心意,她下意识地望了眼花无忧,只见他的脸挂着几分浅淡有疏离的笑意,不说话,也不应承,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她虚弱地笑了笑:「你倒是挺会说话!」 夜轲一听马屁管用,嘿嘿地笑了一声,殷勤道:「小的说的可是句句属实啊!尊上,夫人,别站着,您们快往里面请……」说着,夜轲主动让开了一条路。花无忧说了一句:「劳烦!」便率先领路而行。 夜轲许是为了向花无忧表达自己的诚意,几乎将夜叉族能跑能跳的都一股脑地请了出来。见花无忧往族内的方向走去,那些围观的群众一蜂窝地全部散开,这过道瞬间变得拥挤,有人往外退的时候,一时没留意旁边站着一名白髮苍苍的老妪,左右两旁的人无意识地一推,那名老妪一时没站稳,噗通地一声摔倒在了花无忧的面前。 许是摔得很痛,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然而,吐出来的声音就像是钝器摩擦石缝所发出的那种刺耳声,听着令人极度不舒服。 那老妪髮丝凌乱,穿了一件不算体面的衣服,浑身打褶的皮肤已经长满了老年烟斑,显然已经年过半百。花无忧蹙了蹙眉,伸出一只手,温和道:「你没事吧?」 老妪身体几不可觉地僵硬了几分,她微抬起脸,透过稀松的髮丝看着那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摆在自己的面前,怔怔失了神。 「尛婆,你怎么回事,怎么这不小心?」夜轲冷喝出声,他走到花无忧的身旁,点头哈腰嬉皮笑脸地赔笑道:「尊上,不好意思,下人不懂规矩!」然后,话一说完,他怒瞪着她,凶神恶煞道:「你还在这里丢人现眼做什么?还不给我滚!」 尛婆收回视线,从地上爬起身,深深作了一辑:「对不起,扰了几位贵客的兴致,老太婆在这里向你们陪个不是!」 「行了行了,你快点滚,别在这里碍眼。」夜轲不耐地挥了挥手,喋喋不休了一句:「也不知夜玉珩发了什么神经将你给捡了回来!」 面对谩骂,尛婆低垂着头始终没有吭声,她不动声色地退在了一旁。 夜轲殷勤道:「尊上请……」 花无忧徐徐收回手,黝烟的眸子若有所思地望了那妇人一眼,只是极短的一瞬又恢復如初,他收回视线,没在说些什么,抬步直往前面走去。 待人终于走远,尛婆这才缓缓抬起视线,她深深地凝视着那烟衣挺拔如玉的背影,在看着男人身侧那紧随着的纤细身姿,她低下头,望着自己长满老褶的双手,刺眼苍白的髮丝,眼底闪过几分落寞,直至身旁的人都已经散尽,她这才抬步跟了进去。 灵山上的冰莲在半月之后才开,花无忧唯有在夜叉族中暂住了下来。夜轲对眼前这个机会简直求之不得,立即吩咐下人办了接风洗尘宴。 接风洗尘宴设在晚上,现在是未时,离晚宴还有几个时辰,在这期间夜轲自然免不了一番热情招待。 夜轲将花无忧带入建在花园里面的八宝凉亭中,那凉亭足足有五层,近十米之高,从最上方望下去,可以将整个夜叉殿尽收眼底。 「尊上,这是我们这夜叉族自己所酿制的葡萄酿,在外面根本就找不到,你尝尝……」夜轲满满地倒了一杯葡萄酿递到花无忧的跟前,然后,又为潋滟斟了一杯,潋滟正欲抬手尝尝,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已盖在她的杯盏之上,花无忧微微笑:「你忘了,你现在不能喝酒!」 潋滟心中有暖意流淌而过,虽然想尝尝这葡萄酿的味道,却还是将手中的杯盏放了下来。 夜轲眼珠骨熘一转,嘿嘿地笑道:「尊上与夫人真是恩爱啊!如此天作之合,郎才女貌的,可让我等好生羡慕!」 花无忧脸上浮起一丝浅淡的笑意,他视线随意往下方一扫,突然定格在了一处。 夜轲喋喋不休地说着,一时口没了遮拦:「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丹霞山的凤长歌有哪一点比得上潋滟姑娘?论长相、论气质、论法力、潋滟姑娘样样皆比她强!想那凤长歌不识好歹,当年,尊上一心为她,她居然联合天帝设计尊上,险些让尊上与潋滟姑娘飞灰湮灭!」 话到此处,他笑了笑,完全没有意识到气氛冷了下去,「现在啊……丹霞山日渐萧条,早就不负往昔辉煌了,我看啊,是活该!凤长歌百年不见人,想必她是怕尊上你打击报復,所以就躲了起来……尊上您……」 夜轲话还没有说完,潋滟绝美的脸庞拉了下去,他心中遽然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季栎曾经吩咐过,任何人也不得在花无忧面前提起凤长歌,他却嘴贱到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吓得噗通跪地,求饶道:「尊上,小的口无遮拦,请您恕罪!」 身旁的人没有半分声响,他有些惶恐地抬首,便见李桢怔怔地望着下方的一处失了神。这么专注,想必是没有听到他刚才所说的话了! 夜轲松了口气。他悻悻地爬起身,顺着花无忧的视线望去,下方花园内,一袭素服身材偻佝的老妇正辛苦地提着水桶浇花。 这么娇艷欲滴的花儿偏偏一个白髮苍苍的老妇站在其中,真有些煞风景。 夜轲以为尛婆污浊了花无忧的眼睛,正欲派人驱逐,花无忧缓慢地开口:「她是何人?」 潋滟抬头望着花无忧,在低头望了眼花园中的尛婆,轻抿了唇。 夜轲没有料到花无忧会有此一问,怔了一怔,不过很快就又回过神,他老实交代道:「这是小人的弟弟夜玉珩在外面捡回来的,至于是什么人,小的也不知道!」 花无忧目光幽邃了几分:「捡回了的?」 夜轲不知这花无忧为何会对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妇感兴趣,他还是如实应道:「是啊!是捡回来的!听说,当日这个老妇病怏怏地倒在了雪地之中,浑身每一处完好的地方,脸也被毁了容,他看着可怜就带了回来。原以为救不活了,没想到这尛婆虽然老,生命力还挺强的,没过多久,便醒了过来。」 「是吗?」花无忧淡淡地应了一声。 「是的!」夜轲点了点头,「这尛婆平日里不太爱说话,也不太爱与人接触,除了我弟弟夜玉珩那是从不曾与任何人主动说话。也不知她下了什么迷魂药,我弟弟居然跟我父亲说,要娶她为妻!」 「弟弟?」花无忧听到了这个关键词。 提到他这个弟弟,夜轲的语气就有些气愤:「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话刚说完,他又没好气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花无忧轻抬视线,便见不远处一位相貌堂堂俊朗不凡的男人走了过来,他走到尛婆的面前顿住脚步,见尛婆手中提着水桶有些吃力,没有丝毫犹豫,伸手就将她手中的桶接了过去,放在了地下。 夜玉珩颇有些指责道:「不是跟你说过,这些重活交给下人做就好了吗?怎么这么不听话?」语气中虽然是指责,却含有莫名的宠溺成分。 尛婆扯着尖锐沙哑的嗓音笑了笑:「反正我待在院中也无所事事,倒不如出来活动活动,你放心,只是为花浇些水罢了,我没事!」 虽是这般说着,可是她的脸上已经浮现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夜玉珩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还说没事,你的脸都已经泛白了。将这些放着吧,我送你会去歇息!」说着,他不由分说的将手搭在她的腰间,感觉到身侧的人明显一怔,他非但不松手,反而将力道加大了几分。 夜玉珩低头望着她,淡淡笑了笑:「同我相处了这么久,你还是这么容易害羞!」 「玉珩!」尛婆语气透出少许无奈之色。 夜玉珩撇了撇嘴,终是松开了揽住她腰肢的手。尛婆提起桶转身就走,夜玉珩拉住了她,他放低了语调,极轻极轻地道:「等我忙完手上的工作,今晚我就去你房间,乖乖等我!」
第326章 这个妇人,我不喜欢她 尛婆转首望了他一眼,终究没说什么,抬步离去。 夜玉珩目送着她离开,似乎感觉到有深邃的视线从上方传来,他缓缓转身,抬眸,便直直对上了一双漆烟似墨的眸子。那双眼幽邃的犹如深潭,一眼望不到尽头。 夜玉珩虽然没有像其它人那般去城外迎接花无忧,看夜轲在旁殷勤服侍的模样也猜出了究竟是何人。他微微绽放淡笑,朝花无忧所在方向轻轻行了一礼,瞬即退了下去。 夜轲看他如此轻描淡写地走了,一时气上心头:「嘿!居然就这么走了,真是越发的胆大妄为了!」话到此处,他扭头望着花无忧歉意道,「尊上,您可别介意啊!这都是二房那边教养不善,才导致他这般无法无天,可不关我们大房的事,回头,我定然好好教训教训他!」 「这个妇人,我不喜欢她。」李桢答非所问地道出了一句。 潋滟愕然,她不明白花无忧为何要同一个素未谋面的妇人过不去。 夜轲也当场怔住了,不过只是极短的一瞬,他又反应过来,他献媚道:「尊上放心,小人这就派人将她给赶出去!」 李桢徐徐收回视线,声无起伏道:「赶出去大可不必,只是今后不要再让我看见她了!」说完,他霍然起身:「舟车劳累了几天,我也累了!」 夜轲心思灵透,一点就通,他伸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小人已经为尊上与夫人准备了一间上好的房间,小人这就带您们过去!尊上,夫人,请……」 「两间!」花无忧身形未动,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 夜轲一怔:「尊上,您的意思是再……」他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潋滟的脸色,见她脸色有些苍白,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再多准备一间?」 花无忧视线锐利地扫了一眼他。 夜轲瞬间领会,他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瞧小人这记性,两间,小人准备了两间……尊上、夫人请……」 花无忧没有犹豫,瞬间抬步掠过他,往前方走去。 夜叉殿内各式各样的琉璃灯流光熠熠的,照耀在殿内霎时好看的紧,声乐声不断从里处传出,还有宾客的谈笑声,歌女旋转时的落地声,接踵而来,热闹非凡。 「都已经过了午夜还没有结束,倒是热闹呢!」一位身形佝偻的妇人透眼窗外,望着那灯火阑珊之处,神色恍惚地开口。为了准备宴请花无忧的晚宴,夜轲可谓是煞费苦心。就连他父亲大寿也未曾如此隆重,今儿,魔尊一来倒是将这近百年间的喜事都比得黯然失色了。 寒风透窗吹入,尛婆觉得身子有些泛凉,她正欲转身往卧室走去,突地数根青色的蔓藤从地面钻出,瞬间缠绕住她的脚裹往地底拖下去。 「何人胆敢欺我老身!」尛婆声音勐地一沉,沙哑的语调如地狱修罗,让人听了背嵴发凉。 她掌心捻诀,一抹金光从指尖流出,化为利刃凛冽地往那蔓藤所在割去,那蔓藤似乎意识到了危险,松开她的脚裹正欲逃,尛婆眼底厉光乍现,勐地抓住了那蔓藤,往上面一拉,一个十岁来童的红衣小孩从地面蹿出身来,摔倒在地面上。而她手中抓着的蔓藤正是他的小辫子。 红衣小孩哭着哀求道:「婆婆,我错了,您别杀我,别杀我!」 「婆婆?」尛婆神色微微恍惚,她伸手抚摸上那半边脸颊上的刀疤,苦笑了笑:「是啊!我这副样子的确像个老太婆!」若是这副尊容走出去,谁还会认为她是丹霞山未来的族长凤长歌呢? 就连他不也是没认出来不是吗? 「既然你唤我一声婆婆,想必也瞧见了我现在这副模样,听闻万年人参精有驻容美颜的功效,就不知是真是假呢?」长歌将他的小辫子紧紧一拉,那小人参精哎哟地惨叫了一声,两双澄澈透明的眼睛顷刻泛红了起来。 他委屈地望着长歌,想着自己好不容易才活了数万载,就这样落入人腹了,叫他如何能不伤心难过?越想越伤心,他哇的一声就大哭了起来。 长歌不为所动,她清冷地望着他,一双眼睛冷的发寒:「说,你为何要闯入这里?还有,为何要行刺我?」 小人参精哭泣道:「我没有要行刺你,我只是饿了,闻到了香味,所以想过来拿点吃的东西而已!我没有想到别人都去了那大殿,就你没去,我还刚好就转到了你这里。就只好把你弄昏,拿点吃的东西走人,没想到,你身上的灵气明明没有多少,却这么厉害,我怎么这么倒霉啊!」越说越伤心,他越哭越厉害。 所幸,这里地势尤为偏僻,除却有人迷路走到这里,便再也没人会经过这里。所以,对他的哭声,长歌根本就不在意。 许是小人参精真的饿了,他哭了没一会儿,肚子咕噜地一响,在这空旷的四周分外响亮。 长歌转首望着桌面上那碗快要冷掉了阳春面,估摸着夜玉珩今晚或许不会过来了,她松开他的辫子,转了身,漠声道:「哪里还有一碗面,若是你不嫌弃它凉了,你便将就着吃吧!」 小人参精的哭声戛然而止,它瞪着两个眼睛,指着那碗面,难以置信地望着长歌:「那碗面真的给我吃吗?」 长歌走到铜镜的面前怔怔地望着镜像中倒映出来的脸没有出声,这般无疑得到了默认,小人参精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喜滋滋地跑了过去,端起面,甚至连筷子也没有拿,一股熘的全往嘴里倒了进去。 透过镜像,长歌望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微转了身:「你饿了很久了吗?」 小人参精点了点头:「我已经有五天没吃饭了!」 他拿起空荡荡地碗在倒了倒,将最后一滴汤倒入口中,这才依依不捨地放下他手中的碗。 长歌有些讶异:「你都已经活了万年了,难道你还不会辟谷之术?」 小人参精黯然地垂下了眼,有些落寞道:「我从小就没有父母,我是在垃圾堆里面长大的,没有任何人教我,所以我就除了简单的遁地术以外什么也不会!」 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哀伤落寞,长歌心神微凛,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走到一旁,将柜檯上端着精緻的糕点递到他的面前:「这里还有些糕点,吃吧!」 小人参精双目一亮,喜眉笑眼地伸手接过:「谢谢婆婆,你人真好!」他美滋滋地拿起糕点吃了起来。 长歌目光幽邃道:「倒是从来没有人说过我好!」素手一番,变幻出了一把匕首,小人参精身体勐地一僵,口中糕点瞬间掉地,连带着那红扑扑的小脸也煞白了起来。 「你无须担心,我不会伤害你!不过,你法力低微,又没有良好的安居之所,这样长久下去,定然会像今日一样,落在他人手中。所以……」长歌将手中的匕首递给他,「要想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必须得先把你的辫子给剃了,没了把柄,别人才不会容易抓到你!」 小人参精摸了摸头,有些不舍道:「可是我不想小小年纪就变光头!」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长歌无奈地笑了笑:「世上的事又岂能事事如意!」 她将匕首递到他的手中,「什么时候想好了,在决定剃不剃吧!说到底,选择权终究在你!夜已深了,这个地方危险,不是久留之处,你吃饱了之后,速速离去吧!」 小人参精想了想也觉得长歌说的有些道理,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将那些糕点装好,背在身上,奶声奶气道:「婆婆,那我有机会再来看你!」 长歌挥挥手,小人参精这才再次钻进了地底。四周又陷入了一片静谧。 长歌坐在凳子上静静发呆了一瞬,片刻之后,才吹熄了灯,起身往床榻走去。她褪下外衣,正欲歇息,屋外哐当地一声,门被人大力撞开,长歌轻凝了眉眼,抬眼望去,便见夜色下一个浑身酒气的男人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长歌同夜玉珩朝夕相处百年又岂会不认识他?她轻嘆了一声,将腰带再度繫紧,走上前,伸手搀扶起他:「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夜玉珩恍恍惚惚中似乎感觉到有温香软玉走来,带着他熟悉的馥郁幽香,他伸手,大力一揽便将她紧紧搂入怀中。 长歌身体僵直了几分,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夜玉珩沙哑着嗓音开口:「长歌……」他极轻极轻地唤了一声。 长歌垂下欲推开他的手:「玉珩,你忘了,我是尛婆,不是凤长歌!」 夜玉珩在长歌的墨发上轻轻蹭了一蹭,他有些贪恋地唿吸着她发迹间的幽香,轻声道:「不管你是尛婆也好,凤长歌也罢,我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就好!在过不久,你相信我,只要在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会说服我母亲让她同意你过门!」 长歌推开夜玉珩,转了身,声音有些冷漠道:「玉珩,你这又是何必呢?我早已经不是当初救的凤长歌了,况且,你又救回了我一命,若说是欠了什么,我们之间也早已经抵清!我现在是尛婆,比你母亲还大岁数的尛婆,你又何必……」 夜玉珩在那瞬间从背后搂住了她的腰,长歌声音在那瞬间戛然而止。
第327章 你很怕我? 夜玉珩沙哑着嗓子道:「你知道我不在意的,若是你觉得我们这般不配,害怕别人的流言蜚语,我可以弃了我的内丹,这样,我就会迅速老去,同你一样了!」 长歌拿开他放在她腰间的手,声无起伏道:「我心已死,你大可不必浪费时间在我这里,我累了,你回去歇息吧!」 话音落地,长歌抬步往内室的方向走去。夜玉珩紧紧抓住她的手臂,质问道:「你还是忘不了君临对吗?」 长歌身体微微一颤。 夜玉珩抓住长歌臂膀的手用力往回一拖,长歌身体原地旋转了圈落入了他的怀中,他面目泛冷,紧紧盯着她,声音嘶哑得不像话:「长歌,这辈子你只能是我的!」 馥郁的酒气扑鼻而来,长歌眉头轻蹙,正欲推开他,高大的阴影笼罩而下,长歌心膛剧烈一震,待她反应过来,夜玉珩已经对着她的唇吻了下来。 「玉珩,你做什么?」长歌脸色惊变,双手往他胸前用力一推,无奈,夜玉珩这次像是铁了心,非但不松开她,搂着她腰间的手还刻意加重了几分,为防止她反抗,他腾出一手禁锢着她的头,对着那娇艷欲滴的唇直直吻了下去。 长歌心膛勐地一沉,在那张脸靠近之际,扬手「啪!」地一声,狠狠甩了他一巴掌,那清脆的响声在这静谧的房间份外响亮,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长歌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在抬首望着他僵硬是铁的身体,他半张俊脸渐渐浮现出清晰的巴掌印,整张脸因为惯例作用呈倾斜状,他始终维持着同一个动作,没有说话,亦不曾回首,整个人就像是定住了一般。 夜玉珩对她的感情怎么样,长歌向来明白,然而,感情终究不能勉强。 她眼睫轻颤了一下,却始终未曾说些什么,放下手,转身,走了出去。屋外的寒风夹带着冰雪吹在身上透心的冰凉,纵然有仙气护体,可是,还是不能抵挡那寒凉。 长歌出来的时候穿得较为单薄,难免拢了拢身上的衣裳,她茫然地往前走着,像没有目的地般,事实上,除了这里,她也并不知道她该去往哪里。 「你不用顾忌我,我自己回去就行的!」温柔的声音霎时响起。长歌步履勐地一滞,躲在了旁边的假石后。 男人语气温和道:「你身子虚弱,放你一人回去,我并不放心!」 长歌唿吸近乎一滞,未免被发现,她屏住唿吸,小心翼翼地伸出头,透过层层夜色,抬眼望去,便见花无忧搀扶着潋滟往她这处走了过来。 她们的步履极为缓慢,不,应该是说花无忧地步履极为缓慢,因为他每走一步,都会下意识地瞧一瞧潋滟的脸色,生怕他的步伐过快她的身体会吃不消。从她这个角度望去,他们郎才女貌,情深意切,倒是天作之合。 长歌脸色泛白,胸口隐隐开始抽痛了起来,无形之中就像是有一只大手紧紧攥住她的胸口,痛得她几乎有些站不稳。长歌下意识地扶住身旁的磐石,紧揪住胸口了起来。 潋滟甜蜜地笑了笑,她倒在花无忧的怀中,有些娇羞道:「这些天有您时时刻刻跟着我,照顾我,我哪有那么娇弱?况且,我的身体我也知道,只是你过于紧张了!」 花无忧淡淡笑了笑:「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失去了所有修为成了凡人,直到现在魂魄还不全,须得每日以药物进补……我……」话到一半,一根如葱玉白的的修长手指横在了他唇间。 潋滟扬起脸望着他:「无忧,我是自愿的!为了你,别说是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就算是付出我的性命我也毫无怨言!」她移开手指,踮起脚尖,正欲对着男人的唇瓣吻上去。咔嚓地一声,有枝叶被人踩断。 「谁?」花无忧沉了脸,冷喝了一声,见不远处假山后有人仓皇而逃,他凤眼微眯,身形一动,直往那人所在方向击去。 身后有劲风袭扫而来,长歌心中勐地一沉,反身,袖裳之下掌风横扫而出,两掌相印,长歌只觉得有一股雄厚的灵力透过掌心贯穿自己的五脏六腑,她胸膛气血上涌,整个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被震飞在地。她捂住胸口,噗地一声,吐出一大口殷红的鲜血。 「是你!」潋滟走了上前,她居高临下地望着长歌,声音是一贯的如冰山寒冷:「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长歌一时气血不顺,又勐地咳嗽了几声,她晃了晃虚弱的身体,摇摇欲坠地爬出身,退至一旁,将头垂得老低老低,连带着声音也嘶哑摩擦了起来:「对不起,老奴该死,打扰到两位贵客了!」 潋滟眯了眯眼,不知为何,看到尛婆她的心里总觉得有些不顺心,明明是素不相识,她的心里总会没来由地升起一股厌恶:「你还没有回到我的问题!」 长歌就在刚才心里早已经想到了一番託词,她恭敬恭敬地道:「实不相瞒,半夜的时候,老奴肚子有些饿了,所以,想偷偷熘去厨房拿些东西吃,不想在这里见到了两位贵客。老奴心生害怕,又因为上次老奴的失礼,害得贵客心生不悦,所以……才想着偷偷地避开您二人,免得您二位见到我而心生不快,丧失了雅兴!」话到最好,她低垂着的头勐地抬起,「老奴真的不是有意要打扰到您二位的!」 就在她抬起脸的那一瞬,潋滟看到了她那道隐藏在银白髮丝下丑陋的刮痕,在夜色之下有些狰狞,她眉头一蹙,既然被吓得倒退了一步。 见她这般模样,潋滟心中纵然有不痛快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毕竟,她已经年过六旬,看样子也活不了几年,她若计较,倒显得她有些小肚鸡肠了。 她撇头望向花无忧,或因逆光的缘故,她有些看不清他的脸色,但从那侧脸泛出的冷冽之中,她感觉到了莫名的寒意,那股寒意仿似要透穿过人的内心,直接将人溺毙。 花无忧面无表情地盯着长歌,视线落在她脸颊那道狰狞的伤疤上,眼眸微沉,一字一句几乎如刀刃划出:「你以为凭藉你三言两语这件事就能这么算了吗?难道夜轲没有告诉过你,不得随意出现在我面前吗?」 长歌怔怔地望着花无忧,不知为何,她从他语气之中听出了一丝厌恶狠戾之意,她心神微凛,见花无忧大步走进,她下意识地低垂下头,将髮丝遮住那丑陋的伤疤,倒退了一步,「老奴该死,请贵客责罚!」 花无忧唇瓣泛起一道极冷的弧度,见长歌身体有些瑟瑟发抖,他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你很怕我?」 长歌脸色惨白了几分,摇了摇头。 花无忧眼眸微眯,松开钳住她下巴的手,伸手拿下长歌别在髮髻上的木钗,毫不犹豫地丢到了不远处的池塘里,噗通地一声,水花轻溅,那木钗消失的无影无踪。 花无忧轻轻扫了她一眼,轻描淡写一句:「要我不降罪于你也可以,去池底下捡回来!记住,不许动用任何法力!」 长歌望着他,身形却未动。 花无忧面色泛寒:「怎么?你不愿意?」 「只要能让两位贵客消气,老奴做什么也可以!」长歌轻轻咳嗽了一声,她轻抿了唇,款步走到池塘,极力抑制住那因为寒意而颤抖的身体,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花无忧面容巨沉,薄唇轻轻抿成了一条极冷的弧度,望着那不断从池塘底下跃出在钻下的身影,眼底冷意毫不掩饰的宣洩而出,几乎要将人凝结成冰。 潋滟轻蹙了眉,她有些不太明白为何花无忧几次三番地针对于尛婆,她抬步走到他身侧,深深地凝视着他:「无忧,你为何……」 花无忧徐徐收回视线,温柔地将她的话给截断:「夜已经深了,我送你回去吧!」 潋滟身体一顿,望了眼池塘中的身影:「那她……」 花无忧漠声道:「这是她自己选择的……」 潋滟还想再继续说些什么,花无忧已大手揽住她的腰,带着她大步离去。 池塘里,长歌从水底钻出水面,怔怔地望着那离去的两道身影,微微失了神。 房间内,暗黄的烛光随风微微摇曳着。 花无忧将潋滟送入房间,温雅道:「你好生歇着!」话说完,他转身欲走,潋滟便已经拉住了他的手腕。 潋滟上前几步,从背后抱住了他。她将脸颊紧紧地贴在他背部,带着低微的乞求道:「无忧,今晚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她的声音极轻极轻,轻得连她自己也有些听不太真切。她知道,作为一个女人,她不该说这些话,可是,这数百年间,他虽然处处宠着她,疼着她,无论她有多么过分的要求,多么难办的事,他都会一一办到,但,她却感觉得到,他的心仍旧与她保持着一大段距离。无论她怎么迈进永远也无法靠近一步。 她以为经歷过这么多事,她以为过了这么多年,他能够忘却了以前的事,彻底的接受她,可惜,好像并没有。 女人的心思本就慎密细微,纵然他做得天衣无缝,也根本就瞒不住她。 她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或许,他的心里根本就没有她,纵然有,也只是出于愧疚。
第328章 抬起头,看着我! 从前,无论凤长歌多么拒绝他,他总会想方设法地留在她身边。而现在,这百年期间,无论她怎么明示暗示,他都只是装作不明白!也从来不碰她。 可是,他依旧待她很好,好到了骨头里。甚至有时候,她几乎以为他其实是真心爱他的!就是这般,她就越是害怕。她怕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海市蜃楼,她怕,只要凤长歌回来,那么,所以的一切都将不会再属于她。 望着腰间的手,花无忧眉头几不可觉地蹙了蹙,他声音寡淡却又温和:「我还有要事要处理,恐怕陪不了你!」 潋滟眼眸黯淡了几分,她的手却仍旧没有松开:「今日的事为何没有反驳?」 花无忧撇头望着她,柔声道:「你说的是何事?」 潋滟心中有些凄楚,究竟是他根本就不在意,还是他根本就不曾将那事放在心里?她沉浸了片刻,才提醒道:「夜轲唤我夫人,你为何不反驳?」 「原来是这件事!」花无忧一怔,淡淡笑了笑,他转身望着她,望着这个曾经几次三番为他赴死的女子,轻声道:「我既然已经选择同你在一起,那么,你迟早会嫁于我,那么,他人叫你夫人只是早晚的事,我又何必反驳?」 就是这般,就是这般……让她爱而不舍,放而不得…… 潋滟紧紧抱住了他,喉咙微微哽咽了起来:「无忧,永远也不要离开我!」 「这个世界上恐怕除了你,再也没有任何人愿意为我倾尽所有了!我又怎会离开你?」花无忧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部,松开她,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天色已晚,你好生歇着,我明日再来看你!」 潋滟轻点了点头。花无忧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寒风唿啸而过,吹在身上有些泛凉,踏出屋外,花无忧高昂起脸,望着天空飘零而下的雪花,轻轻呢喃了一声:「这雪还是下得不够大呢……」 他话音落地,寒风剧烈狂啸了起来,夜空风云变色,如同深深的漩涡剧烈搅动翻腾了起来,轰隆一声,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夹带着鸽子蛋般大小的冰雹如瀑布砸了下来,跌在地面发出啪啦啪啦地声响。 花无忧面无波澜地扫了一眼,转身走进了旁边的屋子。 冰雹大雨飘然而下,四周气温越发的冰寒,池塘里面长歌冷得瑟瑟发抖,她法力本就所剩无几,仙体也早已经损坏,完全没有能力抵抗这狂风暴雨。 她唇瓣冻得发紫,身体浑身铁青,纵然那冰雹打在身上如格外的疼,她依旧没有放弃,她不断地钻入到水底在不断的钻出水面,试图活动来使自己的血液流通循环,然而,她发现依旧没有半分的效果。 她的身体没有因为运动而发热,反而越来越寒。不知多久,她意识开始变得模煳,视线慢慢地出现涣散,她的双脚四肢渐渐僵硬,浑身的血液也慢慢凝固,恍惚之中,她仿佛看到了百年之前的那场大雪,那满天飘零的鹅毛大雪,一点点地夺走她的气息,一点点地将她覆盖,死亡……好像离她越来越近…… 「尛婆!」恍惚之中,长歌似乎听到了男子慌忙地大叫,然后,她的身体被人勐地提出了水面。下一瞬,有源源不断的法力透过她的背部转入了她的五脏六腑,寒冷驱散,温度渐渐回温,长歌这才看清了眼前的来人。 夜玉珩俊脸铁青,怒瞪着她,眼底的怒意简直要将她焚烧成灰烬:「我刚才不过就是想要亲一下你,你再生气,也用不着跳湖自尽吧?」 见他一脸苦愁大恨的样子,长歌突然想笑,也的确笑出了声。 「你还笑?」夜玉珩板着脸望着她:「你知不知道刚才若不是我救你了,你就……」话到口中,戛然而止,夜玉珩不想说那丧气话。 长歌知他是真心关心自己,温和道:「我之所以跳下去,只是想找回掉在里面的东西!」 夜玉珩更怒了,他推开长歌,兇巴巴道:「什么东西,你连命都不要了?」 长歌虚弱地咳嗽了一声,答道:「木簪!」 夜玉珩脸色的寒意褪去,他挑了挑眉:「我送你的那只?」说到此处,他有些紧张地望向了长歌。 长歌自是知道他在想着些什么,未免他误会,她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夜玉珩眉头紧皱:「他只是说了不许你动用法力对吧?」 长歌点了点头。 夜玉珩唇瓣泛起一丝薄凉的冷笑:「既然如此,那就好办,待会儿,我叫上那个百来人在这池塘里面搜一下,就不信找不到!」 长歌想也未想就开口拒绝:「不行……」 夜玉珩望了眼她:「我说行就行,你现在身体虚弱,那还受得了这般折腾,他分明就是故意刁难你!这池塘就这般大小,你寻了三个时辰也没有寻到,他究竟有没有将那个木簪丢下来还是……」未知数那三个字还未出口,夜玉珩瞬间止住了声。 「反正我不管!你现在身体虚弱必须好好回去躺着,要么,我抱你回去,要么,你自行走回去,你自己选……」话到此处,夜玉珩凑近了身体,暧昧地朝她眨了眨眼,「当然,你不选择最好,我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抱你回去了!你知道的,我这人脸皮向来厚,可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怎么看……」 长歌有些无奈,她头疼地捏了捏太阳穴:「我只是一个老太婆而已,你口味什么时候才能够改上一改?」 「对别的老太婆我才不会这样呢!那人不是你嘛!」夜玉珩用肩膀蹭了蹭长歌的肩膀,长歌唇角抽搐了一下,终究忍不住抬步往她所住的地方走去。 夜玉珩也提步跟了上去。 待她们走远,假山后面,一袭烟衣挺拔的男人渐渐走出身来。望着那两道离去的背影,男人面色平静,寡淡地没有丝毫起伏,就仿佛只是看到了举无轻重的场面,直到前方那两道身影走远,他才漠然地转过身,往相反的地方走去。 当长歌拿着夜玉珩交给她的木簪来到花无忧所住的地方时,他正与潋滟在吃早餐,两人时不时地为对方布菜,在耳畔低语轻喃,长歌望着他们如胶似漆的模样,身体几不可觉地颤了颤。 她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深深鞠躬,压低着嗓音道:「尊上,您要老奴找的东西我已经找到了!」 花无忧拿起勺子轻轻餵了潋滟一口粥,面对她的话,望也未曾望她一眼,甚至于连眼皮掀也未掀:「没看见我正在吃饭吗?」 他寒声开口,声音夹带着他毫不掩饰的厌恶之色,长歌身体勐地一僵,自动地退在了一旁。 花无忧又勺起一匙粥放入唇边轻轻吹了吹,再递到潋滟面前,潋滟撇开了头,指了指桌面上的水饺,花无忧放在手中的汤匙,然后夹了一个水饺递到她唇边。 潋滟笑了笑,轻咬了几口,才将那一口能吞下的水饺全部吃完。 长歌努力地迫使自己不去看,可终究忍不住,她望着面前所发生的一切,望着花无忧体贴入微的为潋滟布菜,心口隐隐传来了一阵窒息感。 百年了……她以为她能释然,可是终究还是做不到…… 长歌唇边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见他们一时半会也吃不完,她正欲转身离去。 「站住!」一道冷喝声霎时响起。 长歌顷刻顿住了脚,她微微侧转了身,便见花无忧面无表情地望着她,眼底冰凉地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谁叫你走的?」 长歌眼睫轻颤了几下,她轻垂下眼,不卑不亢道:「老奴见尊上与姑娘相处甚欢,老奴孤身站在这,难免打扰到您二位,所以……」 花无忧脸色浮起一丝冷笑:「所以,夜叉族教的下人就这么没规矩,一声不吭地就走了吗?」 长歌脸色闪过一丝惊慌,她慌忙跪地:「老奴该死,求尊上恕罪!」 潋滟轻蹙了眉:「无忧,你吓到她了!」瞬即,她又吩咐道,「好了,你退下吧!」 长歌微微行礼,正起身抬步离去。 花无忧冷冽出声:「不准走!」 长歌身体又是一僵。 被人当场反驳,潋滟脸上有些挂不住,她唇角扯出一丝笑,望着花无忧柔声道:「无忧,这是为何?」 花无忧转头望着潋滟,轻轻泛起一丝微笑:「这里需要有人伺候!」 潋滟一怔:「屋外不是有下人吗?」 花无忧唇角的笑意冷上几分:「那些年轻的下人又怎么比得上年岁已高的老奴做事谨慎小心呢?」 他扭头望着长歌,冷冷吩咐道:「过来为我布菜!」 要她站在这里看着他们恩爱,长歌自认为现在还办不到。她没有转身,亦没有回应。若说,唯一有一点异样的,就是她那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 花无忧黝烟的眸子逐渐变得幽邃,见她根本不动,他唇角慢慢地浮起一丝冷笑,他双眼半眯成缝,正欲发怒。就在此刻,长歌突然转过了身。 长歌面色平静地走到花无忧的面前,低垂着头始终不曾抬眼:「请问尊上有何吩咐?」 花无忧寒声道:「我又不会吃了你,抬起头,看着我!」 长歌身体轻轻颤动了一下,她深唿了一口气,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近距离的面对面,没有稍显凌乱的髮丝,花无忧可谓是第一次真真正正地看起眼前这张脸。
第329章 讨厌一个人哪需要这么多理由! 那张脸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刀疤,没有几乎没有一处完好无损的地方,特别是右脸颊那半张侧脸有一道极大的伤疤,就像是被锐利的刀器划破在被大火灼烧了一般。加上那长满皱褶的皮肤,面目惊悚,恐怖异常。 花无忧黝烟的眸子闪过一丝难言的复杂之色,不过是极短的一瞬,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撇开视线,慵懒地往后一靠,沉浸了一瞬,才开口道:「帮我盛一碗粥过来!」 长歌平静地拿起摆放在他面前的空碗在装有粥的大碗中倒出一碗,然后递到他面前,花无忧伸手接过,脑海中浮现的全都是那张满刀疤的脸,随意地扒了两口就没心思地放了下来。 「尊上可还需要什么?」长歌嘶哑着嗓子开口。 花无忧没有答话,而是转首望着潋滟,柔声道:「我的玉佩好像落在房间里,你帮我拿过来!」 潋滟意味深长地望了眼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终究没说出口,她应了声:是。抬步离去。 待潋滟走远,花无忧这才转首望向长歌,他寒声道:「你说的木簪已经找到了是吧?将它拿出来,给本尊看看!」 长歌弯低身形,没有迟疑地掏出木簪递到他面前。未料,她等了许久,花无忧却并未伸手接过。 她蹙了蹙眉,抬首,便见花无忧目光幽邃地望着这只木簪,眼底泛起一丝危险的光芒:「你确定是我丢入池塘里面的那只?」 长歌轻抿了唇,思忖了片刻,终究点了点头。 花无忧唇角泛起一丝飘渺的弧度,再次问了一句:「你确定是我丢入池塘的那只?」 「正是……」长歌恭恭敬敬地开口,话音落地,她脸色微微变了一变,花无忧从袖口中掏出一只木簪,正是他昨晚丢入池塘的那木簪。 她愕然地望着他,嘶哑着嗓子问道:「为什么?」 花无忧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你在质问我?」 他毫不犹豫地将那木簪折成两半,丢在了地面,眼底是毫不掩饰住对她的厌恶之色,声音冷寒地如同淬了冰:「本尊喜欢。讨厌一个人哪需要这么多理由!况且,最后你不是也用一个假的木簪来欺瞒我吗?」 是啊……讨厌一个人根本就不需要理由的!不需要理由的! 可是为什么就是这么轻而易举的一句话,她却觉得莫名的寒,莫名的冷。 望着地上那被掰成两半的木簪,长歌胸口跌宕起伏,她蹲下身体,将那木簪拾起,她极力压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道:「讨厌一个人的确是不需要理由!」 她站起身,朝他微微行了一礼:「若是尊上没有什么要紧之事,老奴先行告退!」 她的面上仍旧平静的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反应,就好像刚才的那一切根本就没有发生一般。 花无忧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没有出声。 这般自是默认。长歌微鞠一躬,缓缓退了下去。 踏出屋子,高悬的烈日刺入眼睛,可是,就是这般艷阳高照的烈日,却始终无法挥去心中的阴霾。心中的窒息感不灭反增,长歌紧紧攥住胸口,步履虚浮地往她所住了方向急匆匆地走去。 林竹阁内,一袭白衣的男人微微蹙了眉,眼见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长歌还未归,心中难免有些担忧。终于,他似乎坐不住了,起身正欲去寻,凉亭处,那熟悉的身影已经步伐匆忙地走了进来。 夜玉珩瞧着长歌脸色有些不太对劲,他心中勐地一沉,快步走了上去,伸手搀扶住她,询问道:「尛婆,你怎么了?」 长歌没有出声,直径走到了屋内,用尽所以的力气将夜玉珩推了出去,虚弱地嘱咐道:「若是还当我是你朋友,没我允许,你别进来!」 夜玉珩还欲问些什么,房门哐当地一声,紧紧关上。 长歌痛苦的神色明显出了什么事,夜玉珩心中难免急切了起来,长歌向来说到做到,他怕他此刻破门进去,她真的再也不会理他,一时间焦急万分,只得连忙拍门道:「尛婆,你究竟怎么了?」 屋内,长歌终于忍受不住,身体慢慢地靠着门框滑落了下去,她整个人躺倒在地上,因痛苦曲捲成一团,脸上薄薄的细汗滑落,似乎在拼命地煎熬着。身上似乎有无数只蚂蚁在撕咬,她的双手想抓自己的脸,想挠自己的皮肤,却始终保持着唯一的清醒用双手相互制止着。 屋外,夜玉珩拍着门焦虑道:「是不是你身上的伤又发作了?」每回她身上的旧伤发作之时,总会一个人关在屋内,几天几夜闭门不出,待她开门之后,身上总是会添一些新伤。 回答他的仍旧是一片静谧,夜玉珩心中巨沉,正当他迫使自己冷静之时,屋内传出了砰砰砰地头撞击墙壁的声音。以往,从来没有过…… 夜玉珩心勐地一沉,再也顾不了其它,直接破门而入,恰在此刻,长歌正绑着双手,用头用力地撞击着墙壁,她的头上已经布满了殷红的鲜血,似乎整个人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脸色遽然一变,身形一动,嘭地一声,长歌的头直接撞入了他的怀中,夜玉珩闷哼了一声,脸上神色因为痛苦而紧皱成一团,眼看着长歌又欲撞下来,他指尖金光一弹,那道光芒没入长歌的眉心之间,长歌倒地晕厥了过去。 夜玉珩搂着长歌下坠的身子,望着她额头上触目惊心的血迹,皱了皱眉,将她打横抱起放入了床榻。 三日,长歌昏迷了整整三日,当她醒来之时,便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之上,而 夜玉珩正守护在她的身边。 无须猜测,他定然是没有听她的吩咐直接进入了这里。所以才会…… 长歌眉头轻柠,看着他略有些苍白疲惫的脸,终究不忍责备。 她翻身而起,将被子盖在他身上,却不料,恰在此刻,他睁开了眼。长歌的手瞬间滞在了半空。 夜玉珩伸手探了探长歌的额头,在四下打量了长歌一眼,焦虑道:「你醒了?身体可有不适的地方?」 长歌摇了摇头,她垂落下手,面容清冷地望着他:「不是叫你别进来的吗?为何,不听我嘱咐?」虽然她并不打算责怪他,但若是这么轻而易举地将这件事情给翻篇过去,今后,定然她在说些什么,也没有什么信服力了!所以,长歌拉下了脸! 夜玉珩眨了眨眼,他身体往后一倾,吞吞吐吐道:「我……我……我是因为担心你……所以……」话到半日,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当场反驳了回去,「我还没问你了,你居然还敢来质问我?告诉我,这么痛苦为何要选择自己一个人承受?你知不知道若不是我破门而入,你有可能就当场撞死了?尛婆,你既然是我救回来的,那么,你的性命自然也与我有关。是胖是瘦,是伤是好,自然也得由我来决定,你闷不吭声的,当我是什么?」 长歌看着夜玉珩面色不悦地望着她,终是轻嘆了一声,她掀开被子,起身下榻:「告诉你也于事无补!」 「怎么可能于事无补,万一我有办法治好它呢?」夜玉珩走到她身侧,定定地望着她,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这百年来,你从来不提过去,所以,我也从来没有问过你,我本也不想问你。不过现在看来,是非问不可了。」 夜玉珩紧抓住长歌的臂膀,款声道:「告诉我,你身上的伤究竟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你能在一夕之间老去?为什么你身上的伤癒合不了?还有,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使你倒在血泊之中,是谁……将你伤成这样的?」 长歌轻垂下眼,拂开他的手,背对着他:「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咎由自取,与他人无关!」 「好,那些我姑且不论!」夜玉珩又将长歌的身体掰正,使她面对着他:「你只要告诉我,你被什么东西所伤的就行!只要找到伤你的东西,才能找到治癒的方法!」 「没用的!」长歌眼眸幽邃,淡淡笑了笑,「伤我的是原始天火跟炼狱刺,这两种但凡有一样碰到身上都不可能治癒,何况是同时两样……」 夜玉珩心膛勐地一沉,他眼眸微敛,眼底杀意顿现:「告诉我,是谁这么歹毒居然同时用这两种神物对付你,我绝对……」 「这些是我自己自愿碰上去的,没人逼迫我!」长歌将他的话给截断,她语气淡漠道:「况且,事后我也没有想到我会活下来!」 夜玉珩目光幽邃地望着她。 长歌微微笑了笑,示意他放宽心:「放心,我没有这么容易死的,除非我自己不想活,否则,没人能在我不情愿的情况下夺去我的性命!我累了,你也回去歇息吧!」说完,长歌果然不再继续,转身,又重新回到了床榻之上,轻阖上眼。 夜玉珩深深地凝视着她:「那我晚点再过来看你!」 长歌躺在床榻之上没有吭声。夜玉珩知她听了下去,也没有再继续,转身走了出去。门被人轻轻打开又关合,待脚步声越行越远,长歌这才徐徐睁开了双眼。 她目光呆滞地望着上方,脑海中又不自觉地浮现花无忧为潋滟布菜的模样,心脏又莫名地抽痛了起来。 「无忧!」长歌眼中有泪水聚集眼眶,她轻轻呢喃道:「现在,你当真很讨厌我了吗?」
第330章 当着众人的面前宣告,我要娶你为妻 长歌似乎感觉到泪水顷刻要溢出眼眶,她脸色遽然一变,翻身而起,高高地昂起脸,将泪水迫回眼眶。 她没有忘记父神所交代的话。 她不能哭!她只要一哭,花无忧的心便会痛。长歌紧攥住掌心,告诫着自己,无论如何,她绝对绝对不能哭! 自从那日过后,之后的几天花无忧果然没有再见过尛婆。 灵山之巅的冰莲再过五日即将绽放,慕名而来的人亦是数不胜数,纵然天气寒凉街道上来往的行人也相继多了起来,从夜叉殿花园凉亭高楼所望下去一览无余。 「尊上可是在这里看些什么?」女子温柔似水的声音遽然响起。花无忧转首,便见潋滟盈盈而来。她面如桃瓣,比之先前苍白无色的模样,气色恢復了不少。 花无忧款步上前,伸手将潋滟身后婢女所拿的外套接过,披在潋滟的身上,为她拢好衣裳,淡淡道:「天气这么冷,你怎么出来了?」 顺着花无忧刚才所望的地方望去,除了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并无其它的异样,潋滟收回视线,微微笑道:「我待在房间无所事事,所以,就想出来走走,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您,不知尊上在这里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连我过来了也没有发现?」 「只是一些琐碎的事情罢了,并没有什么。」花无忧面色浮起一丝温雅的淡笑,「倒是你。你身体虚弱,不宜过多运动。若是觉得待在房间里面无聊,便叫下人通知我,我陪你出来,下次,切莫一个人,不然,遇到危险或者是突发事故怎么办?」 潋滟心中涌起一片暖流,她故意微微行了礼,恭恭敬敬应道:「潋滟下次定然谨遵教诲!」 花无忧微笑,正欲伸手扶起她。彼时,凉亭之下,一道愤恨的女声蓦然响起:「我瞧着那尛婆当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花无忧手中动作微滞,很快又被他给不动声色地隐藏了过去,他伸手扶起潋滟,将她扶至了一旁坐下,伸手,为她轻轻斟了一杯茶。 「岂不是……」另一名声音尖锐的女子愤然开口,「她居然胆敢伸手打二殿下,你瞧她长得那副德行,老成了那个样子,我真不知二殿下究竟看上了她什么?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要家世没家世;就拿咱们姐妹二人来说,不,就拿这府邸任何一个女人来说,有哪一个女人比不了她?你说这个女人究竟给二殿下下了什么迷魂汤,居然把他给迷的神魂颠倒的!」 「要单单是一时鬼迷了心窍还好!」原先那名女人怒气道,「我听说,这二殿下还打算迎娶着尛婆过门为妻呢!也幸亏咱们二夫人那是死活也不同意,不然,我们现在见了她,还得卑躬屈膝地唤她一声二少夫人呢!」 「话说,这尛婆的运气还真是好,当年都差点命丧黄泉了,连这夜叉族最出名的大夫都已经说救不活了,没想到还偏偏给她活了下来!」 「若不是我们二殿下没日没夜的照顾了她整整三个月,你以为她能活得下来?我现在只求她大发慈悲,看在咱们二殿下曾经不眠不休照顾她的份上,就放了他!免得咱们二殿下将来这烟发人送她这不知羞的白髮人。」 「无忧,无忧……」女人幽幽地的声音从耳畔响起,花无忧身形微微一顿,霎时回过了神来,听见有滴滴哒哒地水珠落地声响起,他低垂下头,便见为潋滟斟茶的杯子,茶水早已经溢满了出来,他心神微凛,迅速将那茶壶给放了下来。然后,随手变化出了一张干净的绵帕将那滴落在桌面上的水滴拭擦干净。 「你没事吧?」花无忧抬头望了她。 潋滟摇了摇头,她定定地凝视着他,手中抓着的绵帕紧了又紧,松了又松,最终,她忍不住开口询问道:「无忧,近些日子我颇有些心神不宁!」 花无忧微微顿了顿,他蹙起眉,望着她安抚道:「那我叫季栎过来为你一二!」 他轻拍掌,几位烟衣裹身的魔人霎时浮现。花无忧刚待吩咐,潋滟伸手握住了他的臂膀:「是我自身的问题罢了!你无须多虑,相信过段时间就会好了!」 花无忧深深地凝视着她,没有说话。 潋滟手中的绵帕攥住,终于像是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她抬起头,望着花无忧,轻声询问道:「无忧,我们不住在这里好不好?」 花无忧伸手拿起摆放在面前的杯盏,轻轻呷了一口,沉浸了片刻之后,才缓声道:「可是这里的下人服侍得你不周到?」 潋滟摇了摇头:「我只是不喜欢这里罢了!」特别是自从他们来到夜叉族之后,他的心中似乎装了层层心事,对她也没有以前那般关心了,反倒是对那个叫尛婆的老妇有些上心了起来。当然,这些她并不敢当着花无忧的面说。 花无忧唇瓣浮起一丝温润如玉般的淡笑,他放下杯盏,他望着她,轻缓道:「我也并不喜欢这里,不过,眼下这夜叉族却是最适合居住的地方。你多忍耐几日,待我拿到了雪莲,定然第一时间带你离开这里!」 不知为何,潋滟还是有些心绪不宁:「可是……」 花无忧柔声安抚道:「这夜叉族虽属于魔族,但生活习俗却同凡间一般。今日正好是元宵节。现在天色已晚,刚才夜轲已经派人唤我们去大堂用膳,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就先行过去吧!」说着的同时花无忧已经站起了身,潋滟还想再继续说些什么,也只得作罢! 天色渐渐暗沉了下去。长歌看着屋檐高处挂着的红色喜庆灯笼,神色飘渺,轻声呢喃道:「又是一年的元宵节了!」 她幽幽转过身,正打算去厨房做些吃的,一袭高大挺拔的身影跨了进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跟我走!」夜玉珩不由分说地拉起长歌就往屋外走,长歌身体元气还没有恢復,跟不上他的步伐,一时间有些气喘吁吁。 「你拉着我走这么快是要做什么?」长歌想甩开他的手,奈何他的臂力实在是惊人,不得已,只能踉跄着脚步跟着他前行。 夜玉珩未曾回首,他头也不回地答道:「我去找人算过日子了,过几日宜嫁娶,宜成亲,我要趁着今日,当着夜叉族宗亲所有人的面,将你正式介绍给我的父君母后!」说到此处,他顿住了脚步,回首,朝长歌展颜一笑,「我要娶你为妻……」 轰隆地一声!长歌犹如五雷轰顶!她还未从那震惊中反应过来,已被夜玉珩大力拉着前行。 夜玉珩喋喋不休地说道:「你别想甩开我,你也别想反悔,反正我主意已定!任由你说些什么,我也不会听的!有意见你只管保留。」 长歌只觉得头痛万分,她按捺住性子提醒道:「我现在老的都比你父君年龄还要大了!」 「正因为如此,我更要娶你为妻了,你现在这个样子恐怕除了我也没有人要你了!要不然,等晚一些,你老得手脚不灵活,连走也走不动了,无依无靠,没人照顾了可怎么得了?」话到此刻,他又顿住了脚步,回首望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况且,要嫌弃,也该是我嫌弃你才对,我都不介意了,你介意什么?而且,到你这个年纪的,哪个女人的孩子不都是能够打酱油了!」 长歌既然被堵得哑口无言,她张了张口:「老身……」 「到了……」夜玉珩突然开口将她的话给截断,长歌抬眼,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走到了夜叉殿。 她下意识地收回被夜玉珩拽住的手,往回走,未料,夜玉珩早有反应,在她转身的那一剎那,又将她给强行拉了回来,搂入怀中,率先走进了殿内。待长歌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此刻,殿内歌舞昇平,在她们进入这殿内的那一剎那,歌舞声突然戛然而止,所以的人都往长歌所在望了过来。不怪他人,只是长歌现在这副尊容实在是渗人的紧。 之前便有下人传言,这夜叉族的二殿下喜欢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太婆,因没人亲眼所见,也只能归于谣言,而现在,眼见着夜玉珩在元宵节这么重大的日子亲自将她拉入了大殿,叫他人如何能不震惊! 任由长歌见惯了大风大浪,也难免有些面红耳赤,她自然知道那些人在想些什么,无非也就是老牛吃嫩草,当然,这次,他人眼中的那头老牛就是她…… 对于大殿众人抛出的鄙夷之色长歌视而不见,她轻咳了一声,尽量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今日人这么多,要不改日再说好了!」 夜玉珩性子很倔,她打算先把今天矇混过去再说,实在不行,长歌也唯有离开此处了! 「既然来了,又哪有出去的道理?」夜玉珩岂会不知她所想,他一手揽住长歌的腰,将她紧紧贴着他,他俯低身形,在她耳畔低语,「我就是要当着众人的面前宣告,我要娶你为妻!」 长歌感觉到冷冽刺骨的寒凉透过视线传了过来,她抬起眼梢,循眼望着,便见上方高位之上那一袭烟衣倨傲的男人低垂下头,慢条斯理地拿起杯盏,轻呷了一口酒。面色寡淡的没有一丝情绪。
第331章 本帝尊有时间,做证婚人也无妨 她眼底眸色顷刻黯淡无光,就在此刻,夜玉珩大手拉住她,往前走到大殿的中央,对着上方中央花无忧所在的位置深深作了一辑:「尊上,今日这么好的日子,玉珩本不应上前扰了你的兴致,不过,有一件事,压制在玉珩心中许久,还想请尊上成全!」 还未待花无忧开口说话,夜轲有些坐不住了,他霍然站起,怒声道:「夜玉珩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花无忧手中把玩着杯盏,目光极为浅淡地扫了一眼凤长歌,视线最终落在长歌腰间的手上,轻描淡写道:「让他说!」 夜玉珩将怀中的女子搂紧几分,恭恭敬敬道:「玉珩想娶身旁这位女子为妻,尊上是魔族最为高贵之人。所以今日想请尊上亲自开口授予福泽!」 「玉珩你……」左下方最上一排的中年女子霍然站起,她颤抖地伸手指向夜玉珩,夜玉珩却彷如没有看见,只是紧紧地盯着花无忧。 花无忧黝烟的眸子逐渐变得深邃,他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授予福泽自然简单!」他视线落在长歌的身上,薄唇轻启:「就是不知身旁的这位姑娘是否愿意嫁与你呢?」 夜玉珩淡笑出声:「她自然愿意……」 「我不……」愿意二字还未出口,长歌身体突然一僵,夜玉珩封印了她的法术,她不能再发出声音,身体也在瞬间不能动弹! 夜玉珩压低声音在她耳畔道:「今日我们就来赌一赌,看看他是否会让你嫁给我呢?」 「你不什么?」花无忧敏锐地听到了那两个字。 夜玉珩微微笑了笑:「尊上听错了,啊尛刚才只是有些害羞罢了!」感觉到身侧的女子僵硬似铁,夜玉珩深情款款地望着长歌,搂住她腰间的手放开,从而抓住了她的手腕。 潋滟唇角勾起一丝轻笑,她望着花无忧,双手握上了他的臂膀,柔声道:「无忧,看他们二人跨越了这般大的年龄,感情还能如此情深意切,倒让人好生羡慕!」她扭头望着夜玉珩,「不知你二人多久成亲?」 夜玉珩斯文优雅般淡笑:「玉珩已经找人算过了,五日过后,是个良道吉日。到时候,玉珩还想请尊上与夫人为我与啊尛做证婚人呢!」 长歌心中微凛,若是她此刻还不知道夜玉珩要做些什么,她便枉再世为人了! 他今日煞费苦心带她来这,无非也就是想要她真真正正的死心……试问,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什么比诛心更为可怕……他想让花无忧逼得她无路可退只得就范! 长歌苦涩在心口无尽蔓延,虽然明知希望渺茫,可是,她心中还是会有着少许祈祷。 不要……无忧……开口的,至少不要是你…… 「五日过后,是个良道吉日!」花无忧雍容优雅地笑了笑,「若是到时候,本帝尊有时间,做证婚人也无妨!」 长歌澄澈的眼眸渐渐黯淡无光,最后浮起一道死灰般的惨然。就是这短短的一瞬,仿佛身上所有的力气通通被人抽尽。 「谢尊上!」夜玉珩轻轻做了一辑。解开长歌身上的禁锢,带着她坐在了旁边的位置上。 夜玉珩早已经做好了长歌大发雷霆的准备,出乎意料的,长歌脸上没有愤怒,没有失望、没有难过、只是寡淡,面无表情的寡淡,可是,就是这般平静到让他有些不太自在了。 他试图解释道:「尛婆,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可是我……」他话还未落地,长歌视线突然落在了大殿中央一处,脸上闪过一丝惊变。 夜轲走出身来,轻轻作辑道:「尊上,属下有一样东西想给你看看。」他走到一个抬进来的巨大笼子旁,将上面盖着的红布一掀,一只受伤的金色凤凰霎时浮现,它被关在铁笼里面,气若游丝的,仿佛受伤不轻。 夜轲兴致勃勃道:「这是我今日在灵山所抓住的一只凤凰,听闻这凤凰的祖先乃是由天地之母孕育而生,这凤凰肉依古书记载,更是难得一见的美味佳肴,不知尊上要打算如何处置?生煎火烧,还是用来烤?」 花无忧紧紧盯着那铁笼中奄奄一息的凤凰,唇角勾勒出一道极为寡淡的弧度,他漫不经心地在大殿内随意扫了一眼:「说起来,本帝尊倒是从来没有吃过这凤凰肉呢?生煎火烧烤?众人觉得如何呢?」 底下的众人顷刻窃窃私语了起来:「我觉得生煎不错……」 「我觉得火烧不错……」 「我觉得用来烤不错……」 长歌的心在这一瞬仿佛沉到了谷底,脸色越来越苍白…… 夜轲殷勤道:「尊上,反正这凤凰这么大,要不然就将这凤凰一分为三,用来生煎、火烧、烤吧,这样的话,不就什么味道都能够尝到了吗?」 长歌愕然地抬头望向花无忧。 花无忧瞥了一眼下方最左边那苍白无色的脸庞,四目相对,他薄唇轻启:「如此也好,就按你的方法吧!」 长歌身体仿佛被人重击,她身体重重一晃,整个人仿佛站在悬崖边缘险些难以支撑要破碎在地。 夜轲寒声道:「来人,将这凤凰给我带下去!」 他语音落地,立即有几个人高马大的人抬着铁笼下去。铁笼内的凤凰似乎感觉到了悲惨的命运,它拼命地挣扎,挥动着翅膀撞击着牢笼,凄婉的叫声几乎要划破天际。 在那几名下人抬起铁笼之时。 「且慢!」一道冷冽的声音霍然响起。众人循声望去,便见夜玉珩款步走了出来。 夜玉珩望了眼受伤的凤凰,视线再落在花无忧的身上,他向花无忧微微作了一辑,低声禀告道:「尊上,今日乃是元宵佳节,本应是合家欢乐的场面才对,这凤凰乃是天地之母孕育而生的后代,自有天地灵气,若是在这么好的日子杀了它,听那凄婉叫声,在见了血腥岂不扰了兴致?不妨待过了元宵佳节再做决定?」 夜轲冷嗤了一声:「咱们都是魔人,又哪有那么多讲究?你别在这里危言耸听!」 潋滟望了眼笼中奄奄一息地凤凰,缓声道:「无忧,我看二殿下说得没错,这凤凰向来代表祥瑞之物,若是在这元宵佳节杀了它,恐怕会造成它的怨气不妨等过了今日?」 花无忧转头望着她,唇瓣微微绽放出一丝笑,他轻声道:「正因为这凤凰是祥瑞之物,才适合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他视线在殿内轻轻扫了一眼,「大家说是不是?」 「是啊……」 「是啊……」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夜轲有些轻蔑地望着夜玉珩,讥讽道:「二弟,你听到了吗?」 他转头望着那呆愣在原地的几名下人,冷喝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将这凤凰给带下去?」 那几名下人听命,正欲将凤凰给带下去。 「且慢!」又有一道沙哑苍老的声音霎时响起。夜轲不悦转头,便见长歌步履维艰地走了出来。 他面色不善:「你又做什么?」 长歌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直接向花无忧深深作了一辑:「尊上,老奴知道要用什么方法才能使凤凰肉好吃,请让老身来为您做这一道菜,聊表对您,愿意给老身证婚授予福泽的谢意!」 花无忧定定地望着长歌,黝烟的眼眸渐渐幽邃了起来,就像是蕴含在平静湖面下的暴风雨,只要稍不注意掉落下去,将会被吞噬的连同尸骨也不剩。 就算是到了此刻,她还是一副镇定自若,见她平静无波的模样,花无忧突地就笑了,那笑意绚烂得几乎令人移不开眼,可是那笑容却掺杂着渗透人心的寒意,让人背嵴发凉。 「既然尛婆愿意,本帝尊岂有不成全的道理!」花无忧身体慵懒地往后一靠,他唇瓣勾起一道极冷的弧度,漫不经心道:「那本尊就给你一柱香的时间,相信一柱香将这凤凰生煎火烧烤,不许动用任何法力,应该并不困难吧?」 长歌知道他有意刁难自己,她唇瓣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老身领命!」说完,她当即转身离去。 「我陪你去!」夜玉珩开口,他还未抬步,身后男人冰冷如霜的声音响起:「二殿下护妻自然好,不过,尛婆既然答应了在一柱香之内将食物做好,相信她也定有把握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不需要『多余之人』帮忙了是吧?」 他刻意将多余之人这几个字加重了几分。夜玉珩回首望向花无忧,正欲开口,长歌嘶哑的声音开口:「尊上所说的没错,老身自己应承之事,自然可以做好,就不劳烦二殿下了!老身先行告退!」 夜玉珩身体勐地一僵:「阿尛……」他回首望向长歌,或许听到了,又或许没有,长歌终究头也未回地抬步离去。 夜叉殿离厨房的距离有些远,当长歌到了厨房之时,已经过了近半柱香,当那几个下人将铁牢中的凤凰抬到厨房,正欲将它抓出来杀了之时。 「住手!」长歌霍然开口,她沉声道:「你们都退下吧,这里交给我就行!」 那几个下人不明所以地相互望了望,其中一个长相略有些粗矿的男人挠了挠头,他道:「尛婆,这个凤凰体型这么大,我们七个男人抬起都有些吃力,您老一个人恐怕是……」 长歌沙哑着嗓子道:「老身自有老身的办法,你们且都退下吧!」
第332章 本帝尊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凤凰了 其中有一个男人还是有些不放心道:「尛婆,这凤凰脾气暴躁的很,刚才还踹了我们几脚呢!不是我们说您,您连走路都不利索……您真的不需要……」 长歌声音有些尖锐:「您们再在这里啰嗦,耽误了我做饭的时间,到时候尊上怪罪下来,可别怨我将你们拉下水!」 「真是好心没好报!」其中一个男人不悦地嘟囔了一声,挥手哄着其它几个男人,道:「我们走,我们走,别管她了!」 长歌漠然地望着他们离去,待他们的身影走远直至消失不见,她这才抬步走到了铁笼的面前,望着里面叫得声音嘶哑的金凤凰,蹙了蹙眉:「你没事吧?」 金凤凰望了一眼长歌,又仰天嚎叫了一声,用力地撞击着铁牢,似乎想冲破牢笼。 眼见着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深,殷红的血已经渗透出他的羽翼掉落在地,长歌眉头轻蹙,「你的伤口已经这么深了,再撞下去莫非连命也不想要了不成?你放心,老身是不会伤害你的!」 长歌颇为无奈地望了它一眼,走到牢锁的面前,将锁打开,拉开铁门,轻声道:「你走吧!」 那金色凤凰看着她,再望了望那铁笼,它变化成人形,是一名男子。他小心翼翼地爬出了铁笼,担忧道:「我走了,那你怎么办?」 长歌平静道:「你放心,我自有办法应付过去,倒是你,凤凰一族不是向来待在丹霞山吗?没有族长的命令是不准外出的,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被夜叉族的人抓住?」看着那男人疑虑探究的眼神,长歌身体轻轻顿了一顿,温和道:「放心,我对丹霞山并无恶意!只不过,我曾经受惠于你们丹霞山的长老齐渊,所以,见他的同族有难,才一时忍不住多问了几句。若是你不方便回答也行!」 似乎想到了什么,长歌从怀中掏出一粒丹药递给他:「这是调养内息的丹药,服用之后,大概半柱香你便能恢復伤势了!出去之后,尽量远离这里,免得再次被人抓住了!」 那男子伸手接过长歌递来的丹药,犹豫了一瞬,终究开口道:「谢谢阿婆!其实我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丹霞山出事了。」 长歌心膛剧烈一震。这里离地势偏僻又极为寒冷,几乎与世隔绝,所以,这百年以来,长歌对外界之事几乎一无所知。听到丹霞山有难,情急之下,她抓住了他的臂膀:「出什么事了?」 那男子疑虑地望着她,没开口,只是静静地盯着她握住他臂膀的双手,长歌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她松开手,有些手足无措道:「我只是听到丹霞山有难,一时间想到了恩公,所以才会这么失控,抱歉!」 男子瞭然地哦了一声,他虽然法力不是很高,但也知道眼前之人是真心关心丹霞山安危的,因为那眼神骗不了人。 想到丹霞山此刻的近况,他神色难免严肃了起来:「自从百年以前,我们夫人死去,族长与小殿下下落不明之后,我们丹霞山的情形便每况日下。魔族因为痛恨百年之前,小殿下将魔族尊主引上天族,使他们损失惨重,便日日骚扰我们丹霞山,甚至于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进丹霞山杀人。正因为他们频繁进入,使得山脉被魔族所散发的浑浊之气所污浊。丹霞山众人一病不起,」 长歌心膛微凛,她声音飘渺道:「想不到这些年丹霞山发生了这么多事!那又与你来这里有何干系?」 男子低声道:「长老说,为今之际,只有灵山上的冰莲才能将那浑浊之气给消退了!因为丹霞山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所以派了我过来,只是我太没用了,才刚进入到这里,便被夜叉族的人给抓住了。」说到此处,他语气中有少许落寞自责之意。 长歌脸色苍白了几分,丹霞山天然屏障她自然知晓,单凭藉几个魔人根本就不足以震动山内的灵气,定然是花无忧在逼迫她出现,所以,凭藉他体内所含有的原始之力改变了丹霞山的屏障。 「你深受重伤留在这里始终不是万全之策,若是你信我,便将此信物带给齐渊,并且告诉他,老身会想办法将冰莲拿到手,叫他无须着急。」长歌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递给他。 那男人伸手接过,有些犹豫道:「可是……」 长歌知道她的顾忌,安抚道:「你放心,老身既然应允了你,就一定会做到。况且,此处争夺冰莲之人有上百甚至于上千人,单凭你的法力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与其留在这里白白枉死,倒不如留着性命好好辅助齐渊让丹霞山东山再起!你也无须担心回去之后齐渊会责怪你,只要你将这玉佩送于他看,自然可以平安无事!」 男人静静望着手中这块碧绿剔透的玉佩,他有些疑惑道:「阿婆,您究竟是谁?为何要这么帮我们!」 长歌眼眸幽邃,声音苍凉落寞道:「我不是在帮你们,而是在赎罪,这是我放下的罪过,自然得还清!」长歌语气顿了一顿,继而又道,「快走吧!待会被他们发现可就不好了。记得,出去之后,行事一点要小心!」 那男人眼见时辰也不早了,他点了点头,将玉佩揣入怀中:「阿婆,您保重!若是有缘再见,寒生定然报您救命之恩!」 长歌微微一笑,男人不再犹豫,瞬间飞身离去。待人走远,长歌转身进屋,下一秒,就有婢女在屋外低声催促道:「尛婆,你快做好没有?一柱香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长歌身体一顿,缓声道:「快好了,再等老身几分钟!」 屋外顷刻没了声响。 长歌视线在厨房内左右环顾了一眼,瞧见砧板上面还有几只做好的鹅,她眼波轻轻一动,走上前,用法力将那鹅肉切成块状,双手在变化出一把匕首往自己的臂膀上轻轻一割,殷红的血液瞬间溢出。 长歌薄唇轻抿,将手腕放在鹅上,那殷红的鲜血瞬间如断线的珍珠嘀嗒嘀嗒没入鹅身消失不见,两者相融化在一起,顷刻散发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幽香。 反正那里面的人没有吃过凤凰肉,如今这鹅肉加了凤凰血,怕也没人会认出。 长歌用法术将鹅肉做好生煎火烧烤的四样,被匕首划伤的伤口自动癒合了起来。因为失了血,她脸色的皱褶又加深了几分,整个人比之之前又老了十岁不止。 恰在此刻,厨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几名婢女走了进来。其中为首的那名婢女在厨房砧板上看见了摆放的七八碟的肉,询问道:「尛婆,这便是你做好的凤凰肉吗?」 长歌苍白着脸,点了点头。 「端走吧!」没有丝毫犹豫,那为首的婢女朝身后几名婢女吩咐,顷刻,那几碟鹅肉便被如数端走。 长歌做为这次的掌勺人,自然不能不出现。她刚抬步,头上一阵眩晕转来,幸亏她及时扶住了身后的灶台,才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体。 刚才因为失血过多,导致她现在有些体力不支,她摇了摇头,匀了匀身上的力气,待休息片刻之后,这才抬步往大殿的方向走去。 当长歌到了大殿的时候,里面一片静谧。甚至于一根针落地也能清晰可见。颇有些三堂会审之势。 「那么大的凤凰才这么一点?」夜轲终于忍不住率先开口。他望了望摆放在面前的几碟凤凰肉,怎么看都像是鹅肉。况且,这六七盘,这大殿里面的人一人一片也分不够。 长歌望了他一眼,不卑不亢道:「凤凰肉是靠天地灵气孕育而生,正因为如此,有很多地方不能食用。况且,这凤凰肉在精不在多,能开出七八盘已经是老身的极限了!」 「是吗?」花无忧冷冷地望着她,颇有些居高临下之意,「我怎么看着这一盘肉倒像是鹅肉呢?」 长歌心紧攥成一团,她望着他,嘶哑着嗓子道:「尊上可曾吃过凤凰肉?」 花无忧眼底有寒意瞬间凝聚,他闻着桌面鹅肉上所散发出来的特有清香,冷笑道:「本帝尊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凤凰了,别说吃她一口,就连望上一眼,都觉得是对自己的侮辱!」 他长长的袖袍往桌面上狠狠一扫,哐当地一声,那几盘端放在他面前的凤凰肉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侮辱那两个字像扎了根深深地刺进了长歌的心底,长歌脸上渐渐浮现出病态般的苍白,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几近落地。她霍然跪地,低垂下头:「老身该死,请尊上恕罪!」 花无忧只是定定地望着她,许久无声。 夜玉珩轻抿了唇,他走到长歌的跟前,将长歌扶起,长歌挣脱开他的手,避开他的触碰:「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夜玉珩眼眸微微一凝:「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自然与我有关!」他面对花无忧,恭敬道:「尊上,啊尛刚才无心顶撞了您,请您恕罪,若要责罚请责罚玉珩!」 花无忧轻轻地笑出了声:「你们两人倒真是情深意切!」 不知为何,夜玉珩听到那情深意切几个字时,感觉到了有几分咬牙切齿之意。他抬眼望去,正待细究,花无忧已经收回视线,淡漠道:「退下吧!」
第333章 婆婆,你做我的奶奶好不好! 「谢尊上!」夜玉珩谢礼。他弯下身体正欲扶起长歌,未料,手刚触碰到她,长歌身体轻轻一晃,蓦后坠地。 「阿尛!」夜玉珩一声惊叫,慌忙搂住她下坠的身体。他低头一望,这才发现长歌脸颊苍白无色,额头上已经浮现出一层薄薄的细汗,似乎身体早已是强攻之末,刚才那一切都是她在强忍着的。 「尊上,请恕玉珩先行告退!」夜玉珩将长歌打横抱起,不待花无忧回话,已经转身步伐匆匆地离去。 潋滟目光幽邃地望着夜玉珩离去的背影,扬唇笑了笑:「这个夜叉族的二殿下倒是对尛婆挺关心的。」 她话音落地,发现身旁许久无声,转头,便瞧见花无忧面目冷沉地盯着夜玉珩离去时的背影,连手中酒盏里面的酒洒出来少许也并不知情。 潋滟心神微凛,唇角扯出一丝笑:「无忧,你怎么了?」 花无忧瞬间清醒,他缓慢地收回视线,见桌面上渗出了少许酒,蹙了蹙眉。望着潋滟疑虑的目光,他微微笑了笑:「没事,只是刚才不小心弄洒了而已!」 他语音落地,顷刻就有婢女上前,将桌面上的水渍收拾干净。 潋滟复杂地望了他一眼,轻抿了唇,终究未语。 回到屋内,夜玉珩迅速将长歌放入床榻盘坐,他也毫不犹豫坐于她身后,伸手从她背后渡了些仙气过去为她调息,直到半个时辰过去长歌才幽幽转醒。 看到屋内熟悉的陈设,长歌身体微微一顿,虚弱道:「我怎么会在这?」 「你还问我?你可知刚才若不是我,你可能就已经没命了……」夜玉珩收回掌,他怒气横织地望着她,「我还以为你有多好的方法,却没有想到居然选择如此愚蠢的方法,随随便便拿一只鹅,再加上自身的血来混淆视听,你以为大殿里面的人都是傻的不成?你以为道行高深的人看不出来吗?」说到此处,夜玉珩掰着长歌的肩膀,使她面向着他:「这些姑且不计,你知不知道,你身上的血极为可贵,它已经没有再造的功能了,老了一些便罢,若是万一……」 「没有万一!」长歌截断他的话,她语气平静道,「我自己的身体我又岂会不知!我现在不是没事吗?你别担心……」 长歌始终无法做到与他过于亲近,她伸手拂开他握住她双肩的手,正欲起身,头突然传来一阵眩晕,她身体轻轻晃了一晃,险些晕厥,幸亏夜玉珩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夜玉珩脸色有些不悦:「你还再逞能?」 知长歌素来这种性格,他也没有与她再继续争执这件事,他轻嘆了一声,将长歌扶至床榻躺下,轻声道:「我去炼丹房那些丹药过来,你在这里好好歇息一下!」 长歌轻轻颔首。夜玉珩起身欲走,恰逢此刻,一个穿着红衣肚兜的小男孩从地面上窜出头来。 「长白红参!」夜玉珩双目遽然一亮。 小人参精脸色大变,瞧见有人施法来抓他,他迅速钻回地面,却终究晚了一步,他还未反应过来,整个身体被人拔出,重重地摔倒在了地面。 「哎呦喂!」小人参精惨叫了一声,还未从痛觉中清醒过来,小辫子已经被人紧紧揪住。夜玉珩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眯着眼睛道:「虽然瘦得不成人形,但起码有万年道行了,用来熬汤也不错!」 小人参精一听他要将他拿来熬汤,脸色瞬间吓得雪白。 「你放开我,放开我!」他用力挣扎,奈何那小辫子被人紧紧揪着,使他无法挣脱开他。 说做就做,夜玉珩抓着小人参精抬步就走。 「玉珩!」长歌在他身后唤住了他,她虚弱地搀扶起床沿坐起身子,淡声道:「他只是一个小孩子!」 夜玉珩回首望向长歌,掂了掂手中的小人参精:「虽然是个小娃娃,但长白红参可是万年难得一遇的,况且,你的身体需要大补。」 「我自己的身体我又岂会不知?」长歌虚弱地咳嗽了几声,道:「就算是服用再多的补品也无法恢復成以前那样!况且,这个小人参精曾经与我有过一面之缘,我很喜欢他!」 她起身下榻,走到他的面前,将小人参精从他的手上夺了下来,小人参精逃脱魔掌,顺势藏到了长歌的身后,听到长歌所说的话,眼睛浮现了一抹潮红。 夜玉珩蹙了蹙眉:「可是……」 长歌低垂下头,望着站在她身后吓得瑟瑟发抖的小人参精,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放心,我不想死,没人可以夺去我的性命,就算是阎王也不行!」她的语气透着莫名的坚定,就好像若她不愿,真的没有人可以强迫她一般。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当年她浑身是血的倒在血泊之中,他请遍了无数名医来救治她,都说她无药可救。最终,她却凭藉着自己的毅力奇蹟生还。叫人如何能不信服与震惊? 夜玉珩心中难免有些感慨,既不想这眨眼的时间他们就相处了百年。他面上泛起一丝温柔之色,刚想说些什么,突然有细微的哭泣声霎时响起。他循声望去,便见小人参精呜呜地啜泣了起来。 他蹙了蹙眉:「你哭什么?」 小人参精边抹眼泪边哭泣道:「呜呜……我只是开心……那些人见到我都恨不得吃了我,从来都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他伸手拉了拉长歌的衣裙,扬起小脸,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婆婆,你做我的奶奶好不好!」 长歌唇角抽搐了一下,夜玉珩唇角微扬,面上有些忍俊不禁。见长歌的脸色有些古怪,小人参精再度拉了拉她的裙摆,泪光闪闪道:「婆婆,你就答应我吧!我从小就没有亲人,四处在外飘零流浪着,没有人真正的疼我、爱我,我也从来没有吃过一顿家常便饭,我……」 长歌虽然现在面相老态,但她算起来也就只有几万年。如今被小她几万岁的人叫奶奶,她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我的岁数不足以做你的奶奶!」 小人参精眼眶中砾大的泪水颗颗滚落:「婆婆你是嫌弃我了吗?」 长歌心中有些不忍,她轻轻嘆息了一声:「虽然我不愿意做你奶奶,但是你可以唤我……」姐姐两字还未出口。 「娘亲……」两个字从夜玉珩口中溢出。 长歌微微一愣。夜玉珩走到她身旁,伏低身形,在她耳畔轻语道:「既然这小人参精这么可怜,若是我们置之不理,有点说不过去。就让他唤你娘亲,圆了他一场梦吧!」 长歌眉头轻蹙:「可是……」她语音还未落地,夜玉珩又抢先她一步开口:「既然你唤她为娘亲,那就唤我为爹爹吧!」 「娘亲?」小人参精望了望长歌,又转首望了望夜玉珩,「爹爹?」 他脸色遽然一喜,张开瘦弱的臂膀,紧紧地抱住了长歌的脚跟夜玉珩的脚,喜悦地大跳道:「我有娘亲了,我有爹爹了……哈哈……我有娘亲了……我有爹爹了……」 夜玉珩被他那一句爹爹与娘亲唤得那是心情愉悦,他一手将小人参精抱人怀中,高高地举起,两人开心的玩闹了起来。 欢快的笑声不断从房间溢出,长歌静静地望着面前的一切,终究不忍心破坏面前的和谐。她转过身,本欲向床榻的方向走去,却在转身的那一剎那,透过窗外,看见夜色之下一位烟衫挺拔的俊美男人正迎风而立地站在院中,面目冷峻地望着她。 眸子不经意触碰到一起,长歌心神微凛。无忧…… 她急速往屋外跑了出去,抬眼望去,院中空空荡荡除却那唿啸的寒风及飘零的落叶再无任何人的身影。 怎么可能是他……他那般讨厌她,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长歌澄澈的双眼渐渐暗淡下去,唇角泛起一丝自嘲的弧度,寒风吹入体内,她又忍不住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最后,越咳越大,几乎要将肺给咳出来了。 夜玉珩见长歌突然冲出了屋外,以为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急忙追了出来,见长歌孤寂落寞地站在风中,止不住的地咳嗽,他走上前,双手撑扶住她,担忧道:「你怎么了?」 「我没事!」长歌摇了摇头,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触碰,她目光平静地望了一眼前方,低垂下眼,终究转身走了屋。 屋内,小人参精正坐下铜镜面前拿着一把小刀剃头。当长歌进来之时,三二两下地就将自己剃成了一个光头。许是有些不适应,他望着铜镜面前望着自己的倒影,一手摸着光秃秃的圆头静静地发呆。 夜玉珩蹙了蹙眉:「你这是在做什么?」 小人参精回过神来,他抓着那撮头髮跑到长歌的跟前,将它递到长歌的面前。 长歌低头望着他:「你这是做什么?」 小人参精奶声奶气道:「娘亲,我的头髮孕育了万年才长出来,它的功效虽然没有我的血肉强。但也差不了多少!你吃了它,身体肯定很快就能够好起来的!」 「那岂不是很珍贵?」长歌记得他曾经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将这小辫子给取下来的,如今,居然为了她割爱,长歌心中涌起一丝暖意,婉拒道:「这礼物太珍贵了,我不能收!」 小人参精发红了鼻子,哇的一声就大哭了起来:「娘亲,莫非你嫌弃我?」
第334章 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妇,我没兴趣 「你娘亲怎么会嫌弃你?这个我替她收了!」夜玉珩伸手将他手中的头髮接过,只是在眨眼的瞬间那头髮变成了一根根的人参须。 长歌蹙了蹙眉,正欲叫夜玉珩将他手中的人参须还给小人参精。夜玉珩伸手摸了摸他的小光头,微笑道:「既然你送给了你娘亲这么贵重的东西,那么啊爹不送你东西岂不是说不过去?」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碧绿剔透的玉佩递给小人参精,小人参精呆呆地望着,难以置信道:「这是送给我的吗?」 「自然!」夜玉珩点头。 小人参精欢快地伸手接过,笑眯眯道:「谢谢爹爹!」 夜玉珩显然对这爹爹二字很是受用,脸色的笑意也越见灿烂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参精黯淡了双眼,他低垂下头,有些落寞道:「我没有名字……」似想到了什么,他又勐地抬起头,目光满含希翼望着夜玉珩及长歌:「爹爹,娘亲,你们为我取个名字吧?」 夜玉珩仔细想了想,倏地,似想到了什么,他唇角勾起一道浅淡的弧度:「既然我姓夜,你娘亲姓凤,那便取其谐音叫夜枫吧!」说完,他望向了长歌,温和道:「阿尛,你觉得如何?」 「夜枫倒是不错。不过……」长歌低头看着小人参精唇红齿白的模样,唇角还粘上少许糕点上的粉末,笑了笑,「我看他极为喜欢吃糕点,不如我们再给他起个小名,叫糕团吧!」她低头询问着小人参精:「这个名字你喜欢吗?」 「喜欢!」小人参精兴奋得在屋内乱蹦乱跳了起来:「我有名字了,我叫夜枫,我叫糕团……哈哈哈……爹爹……娘亲……我有名字了……我叫夜枫……小名糕团……」 糕团身份特殊,夜玉珩送他的那块玉正好隐匿了他的灵气,这无疑助长了糕团贪玩的脾气,除了早上与晚上,长歌几乎很难看见他的身影。这歪风邪气自然得遏制,于是有朝一日,长歌跟着他偷偷熘出去,这才发现,他跑出去只是为了告诉他人他的名字。以至于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有了这么一个儿子,这令长歌颇为头疼。 因长歌身上带着伤,夜玉珩不想逼迫长歌太紧,所以将婚事压在了一个月之后。糕团的人参须很见效,长歌病情很快恢復,连带着整个人也比之之前年轻不少,只是脸色的疤依旧没有办法治癒。 长歌知道花无忧讨厌自己,夜轲也不断派人警告,所以长歌尽量躲着花无忧,却没有想到最终还是遇见了。 夜叉族冬季的腊梅花开的尤为旺盛,在漫天遍野的雪地中傲然地挺立着,殷红艷丽的花瓣一簇簇地紧挨在一处煞是好看,此刻,一袭烟衣雍容的俊美男人正醉卧在梅花树下,清风吹过,碧绿色的枝干轻轻摇晃着,落下满地雪花般的霜华。 见到那熟悉的身影,长歌勐地剎住了脚步。平静无波的心湖又剧烈翻涌了起来,她眼睫轻颤了颤,知花无忧定然不会想要看到自己,正转身欲走,砰地一声,有重物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长歌步伐未滞,回首,便见花无忧倒在了地上,他手中握着酒壶中的酒不断流出没入在地,散发着馥郁的幽香。 鹅毛大雪夹带着偶尔散落下来的梅花飘零倘落在男人身上,凄凄婉婉,有种萧瑟寂寥之感。 长歌的心不知为何就无可抑制的疼痛了起来。她缓步上前,俯低身形,正欲将花无忧扶起,当她的手触碰到他臂膀的那一剎那,透骨的冰寒入体,她还未从那寒凉中回过神来,花无忧徒然睁眼。 四目相对,长歌霎时清醒,她心神一凛,下意识地倒退一步,却在她抬步的那一剎那,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揽住她的腰肢,一股力量将她往前一带,四周景色天旋地转,待长歌反应过来,她的身体已经被平缓地放在地下,花无忧欺身压上,直直吻上了她的唇。 轰隆地一声,犹如五雷轰顶! 长歌的心跳仿佛在那一瞬间戛然而止,馥郁的酒香从唇齿间转来,男人带着惩罚性地撕咬着她的唇,拼命地掠夺着她每一寸芬芳,粗暴的不给她任何喘气的机会。他的手大力地撕扯着她的衣裳,不顾是否有曾伤到她,完全没有半分怜香惜玉可言! 他的手每拂过她身体一分,长歌的身体就僵硬一分,她的整个身体心与魂都剧烈颤抖着。痛,前所未有的痛…… 纵然知道他在醉酒,纵然知道他的心里已经再也没有了她,可是百年的别离心怅,百年的相思如狂,她始终无法推开他。 无忧,你可知这百年以来我日日活在痛苦与悔恨之中…… 无忧,你可知这百年以来我每晚都在梦中惊醒怕此生再也见不到你…… 无忧,你可知当你重新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有多么欣喜若狂…… 无忧,若我告诉你,我后悔了呢?若我告诉你,纵然夺去我的性命我也不愿伤害你呢…… 无忧…… 无忧…… 长歌在心中一遍遍地唿唤着,她伸手抱住他,身上的男人明显一僵,她却未曾察觉,她生涩地回应着他,仿佛要将这数百年的痛苦与悔恨融化在那情意之中…… 「娘亲……」一道稚嫩的声音划破静谧。长歌身体霎时一僵,花无忧也在那瞬间酒醒了几分,他抬起脸,凤眸幽邃地望着长歌,眼底闪过一丝难辨的复杂。 恰在此刻,有狠厉的劲风划过凌冽的空气而来,花无忧沉了眼,将身上的外套迅速盖在长歌身上,遮住她身上的春光。身形一动,毫不犹豫地接住了夜玉珩击打而来的一掌。这一掌两人显然用了极大的法力,砰地一声,周遭的梅树尽数折断。 夜玉珩始终不敌,他被花无忧掌心所携带的劲风震退了数步,捂住了胸口吐出了一口殷红的鲜血。 「爹爹,你没事吧?」糕团担忧地走到了夜玉珩面前。夜玉珩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望着花无忧,若眼神可以杀人,糕团毫不怀疑,这魔界尊主早已经被射成了窟窿。 长歌将衣裳披在身上,扶起树干缓慢地站起身。夜玉珩眼眸遽然一沉,想也未想,就大步上前,欲夺过长歌身上那件碍眼的外套将其丢掉,却被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紧紧钳在了半空。 夜玉珩撇头望向花无忧,语气冷如寒霜:「尊上可是忘了阿尛是我未过门的未婚妻?你这样光天化日之下调戏于她,当真欺我夜叉族无人吗?玉珩就算是拼了这条性命,也绝不容她受辱!」 「调戏?」花无忧轻而缓地笑出了声,他漫不经心地望着长歌,「我怎么看她刚才享受得很呢?」 长歌脸色煞白如纸,身体仿佛被人重重一击,单薄的身体几乎有些承载不住那力道。 他望向夜玉珩,唇角的笑意不断地扩大,语带双关:「二殿下当真确定她想要嫁的人是你么?」 瞧着他那毫不在意的模样,夜玉珩双手死死攥住,眼底戾气顿现,扬起拳头直往花无忧脸颊上打去。 花无忧唇角勾起一抹冷弧,在那拳头即将要落入脸上之时,伸手,稳稳地抓住了他打来的拳头,就是在这短短的一瞬之间,他看见了那站在不远处梅花树下的烟衣绝美女子。她绝美的脸颊苍白的没有丝毫血色。见他望着她,她身体轻轻一颤,没有任何犹豫地转身离去。 花无忧眼帘轻垂,终究没有去追。他松开牵制住夜玉珩的双手,面无表情地开口:「我劝你,若是不想整个夜叉族陪葬,最好停止你现在这个荒唐的行径。」 他狭长的凤眸落在长歌身上,一字一句等同诛心:「至于她,你放心,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妇,我没兴趣。」言落,他衣袂一盪,转身离去。 长歌唇瓣浮起一丝苦涩至极的笑意,她望着披在身上的这件烟色外套,身体剧烈一颤。 「站住!」长歌沙哑着嗓音唤住了他。 花无忧顿住脚步。 长歌缓步走到他的面前,毫不犹豫地扯落下她身上的衣物递到他的面前,女子零碎的衣裳之下有少许肌肤暴露在空气之中,虽不是少女般白皙光滑,却也是相当诱人的紧。 花无忧唿吸一滞,平静的眼底顷刻掀起一片狂风暴雨,袖裳之下的手有青筋暴跳。然而,他面上仍旧是平淡无波的,甚至于寡淡的没有一丝异样的情绪。 长歌那年迈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老身只是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人罢了,穿得怎么,用什么形式出现在众人眼前已无人在意,尊上的衣物还是拿回去吧!免得放在老身这里被污浊!」 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谁也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既然不想要,那便将它丢了,没人强迫你。」花无忧冷冷地吐出这么一句,漠然地掠过他,抬步离去。 长歌身体僵硬似铁,滞在半空中的手慢慢地垂落了下去,她低头望着手中拿着的烟色外衣,眼底痛意一闪而逝,目光逐渐变得苍凉了起来。 「娘亲,你没事吧?」糕团走到长歌的面前,拉了拉长歌的衣袖,仰着小脸望着她。 长歌收回目光,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唇角扯出一丝笑:「我没事!」 夜玉珩见长歌衣裳不整,眼底神色微暗,走到长歌的面前,不由分说地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长歌身上。
第335章 我不敢保证会不会亲手杀了你! 长歌抬起脸,没有望向他,而是直直望向蔚蓝色的天空,声音飘渺道:「他刚才说的没错!」 夜玉珩身体勐地一僵。 长歌拿下手中的外套,转过身,望着夜玉珩:「我从始至终就没有想过嫁给你!刚才,我也的确陷入了……」 「凤长歌!」夜玉珩发红了双眼,盛怒地将她未完的话给截断,他双手紧紧地抓住她的臂膀,力道大的几乎要将她的手给生生拧断。那眼底的滔天怒意恨不得将她焚烧成灰:「你可知道再过几日我们便要成亲了!」 臂膀传来钻心的痛,长歌脸色依旧平淡无波澜,她知道若是现在不说,那么今后她便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她无法让自己在心中还留有他人的时候嫁予他,这对他根本就不公平。 长歌望着他:「正因如此,我才更不能骗你!」 她的语气极为干脆,甚至于丝毫不拖泥带水,正因为如此,夜玉珩知道,这百年的相伴终究敌不上她心中藏有的那人。身体的力气仿佛被人抽尽,夜玉珩松开她的臂膀,踉跄地退了一步。 他唇角泛起自嘲的弧度,呢喃道:「有时候我倒宁愿你骗我呢!」 长歌心中涌起一丝愧疚:「对不起!」 夜玉珩凤眸深深地凝视着她,终究什么也未说,转身离去。 「爹爹……」糕团望着夜玉珩渐行渐远的背影,焦虑地拉了拉长歌的手,「娘亲,爹爹生气了,您快点去拉住他啊!」 长歌屹立在原地,仿佛没有听到,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离去的身影,神色飘渺。 糕团又急急地唤了一声:「娘亲!」 长歌平静的脸庞终于浮起丝丝变化,她低下头望着糕团,柔声道:「糕团,若是我要告诉你,我要离开了,你是愿意同我一起离开,还是留在这里陪你的爹爹?」 糕团自小就看尽了人情世故,受尽了人世冷暖。现如今,他好不容易才有了个家,感受到了丝毫温暖,这么快就要面临着诀别,他面上闪过一丝慌乱,泪水嘀嗒而下,他摇着长歌的手臂,声音夹带了一丝哭腔:「我两个都要行不行?糕团好不容易才有了亲人,好不容易才感受到家庭的温暖,不想这么快就又变回到了以前的那样!」 长歌向来性情清冷,但不知为何面对糕团眼眶中流出来的泪水,她心既然软了几分。 她轻轻嘆息了一声,揉了揉他的头,轻声道:「好了,我只是同你开玩笑了,我们先回去吧!」 「真的吗?」糕团扬起小脸天真地望着长歌,见长歌平静的模样不像是撒谎的样子终究止住了哭声。他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奶声奶气道:「那我们走吧!」说着,他小手拉着长歌大手往他们所住的地方而去,长歌亦是任由他拉着前行。 夜轲比长歌意料中的晚来了半柱香的时辰,此刻,长歌早已经将该准备的东西准备妥当。 见着层层包围着他们的众人,糕团伸出小细胳膊挡在了长歌的面前,兇巴巴道:「你们要做什么?」 糕团长得一副唇红齿白、粉琢玉雕的模样,所以即使是兇巴巴的依旧没什么威慑力。 夜轲虽然没有见过糕团,却也从下人那里听说有关于他的事,无非也就是夜玉珩见他可怜所以才认他做了一个干儿子。 糕团毕竟年幼,夜轲根本不将他放于眼底,他直接抬步跨入门槛,往厅内的正上方的位置坐了下来,翘起了一个二郎腿。立即有下人上前为他倒茶。他轻啜了一口茶水,这才开口道:「想必你也知道了我今晚儿来的目的!」 这个你字虽然未曾指名道姓,长歌却也知道是在同她说话。 长歌面色平淡,声音嘶哑道:「大殿下无须担心,老身今晚便会起身离去!」 夜轲便稀奇了,夜玉珩已经对外宣布即将要娶她,只要过上几日,她便是这夜叉族的二殿夫人。按照凡间的谚语来说,那就是飞上了枝头变凤凰了,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之事啊。 他以为他定然得费上些口舌,甚至于,他已经做好了武力的准备,没想到他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同意了,叫他如何能不震惊? 「说吧,你有什么条件?」夜轲见她还有些自知之明,一时间善心大发,若是一些小事情,成全她的心愿也无妨! 长歌素手轻翻,一瓶包裹严实的梅花酒霎时浮现。长歌走到夜轲的面前,将它递给他:「这是老身应允二殿下所做的梅花酒,还请大殿下亲自交给他!」 夜轲伸手接过,他挑了挑眉,有些难以置信道:「就是这个?」 长歌微笑已对,似想到了什么,她转首,朝身后那小男孩招手道:「糕团,你过来……」 糕团听话地走了过来。 长歌望着夜轲道:「老身还有一事祈求!糕团自幼无爹无娘,在外面流浪长大,我居无定所,与其让他跟着我受苦,到不如让他留在这里。他现已经唤玉珩为父亲,您自然也就是他的大伯,我想请大殿下将糕团转交给二殿下!」 夜叉族还是能养得起一个小孩子的!夜轲爽快地应道:「这个好办!」 糕团见长歌轻而易举地安排了他的去处,发红了双眼,「不要!我不要与娘亲分开!」他双手紧紧地抱着长歌,几乎要勒得她难以透气。 长歌也有些不忍,她柔声安抚道:「糕团,你乖!娘亲此次离开,连自己都不知要去哪里,别说照顾你了,就连我自己也需要人照顾,你又何必跟着我受苦?你跟着玉珩至少能有个安定的地方!」 长歌以为好言相劝,糕团便会听进去了,谁知道,他根本就不听,他以为长歌真的不想要他,哇地一声哭的昏天暗地了起来:「不,我不要,娘亲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娘亲需要人照顾,那就由我来照顾,反正我不要与娘亲分开!」 长歌微微蹙了蹙眉:「即使生活艰辛也不会悔吗?」 糕团想也未想便开口道:「我不后悔!」他拉了拉长歌的衣袖,哭着哀求道:「娘亲,你就留下我吧……我保证乖乖听话,不吵不闹,你别抛弃我……」 长歌心中有些不忍,她摸了摸他的光头:「既然你不怕吃苦,那便擦干你的眼泪像个小男子汉一样,真正地坚强起来!」 「好……像个小男子汉一样!」糕团擦了擦眼眶中的泪水,果然不再哭了!长歌朝夜轲微微鞠躬道:「既然如此,那么老身先行告退了!」 夜轲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长歌不再过多停留,她目光望了一眼生活了一百年的地方,心中闪过一丝难言的复杂,终究抬步离去。 出了房门,糕团扬起天真无邪的小脸望着长歌:「娘亲,你不与爹爹去告别了吗?」 长歌低头望着一眼他,声音恍惚道:「与其到最后徒增伤感,不如就这样洒脱地离去!这样于我于他都好!」 「可是……」糕团还想再继续说些什么,长歌却已经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好了,过去的就都让它过去吧!」 鹅毛大雪飘扬落下,纷纷扬漫天皆白。 花园凉亭上面,一袭烟衣挺拔的男人站在护栏旁边迎风而立,风吹过,墨烟的髮丝漫天飞扬,无形中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男人目光从高处望下,透过他的视线,依稀能见夜色之下两道身影一大一小,一老一少正艰难地走在雪地之中,迎雪前行,因寒意的缘故,两人冷得瑟瑟发抖。 他高昂起下颚,扬手灌了一口酒。 脚步声嘀哒嘀哒地响起,是靴子踩在台阶落地时发出的声音。有男人走了上来,站在他身后卑躬屈膝道:「尊上,一切已经按您的吩咐办妥了,尛婆她离开了!」 花无忧目光幽邃,他唇瓣荡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抬头,又灌了一口酒。辛辣入喉,纵然已经喝了不小十瓶酒,诡异的是,他却感觉不到半分醉意,反而,越喝越清醒。 夜轲以为花无忧没有挺清楚,正打算再唤了一句之时,低沉的声音响起:「退下吧!」 夜轲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花无忧,终究退了下去。 待人走远,花无忧的视线再次落在不远处的街道上,望着逐渐消失在雪地中的两道身影,他黝烟的眸子渐渐幽邃得深不可测了起来。就像是隐藏在平静湖面下的暴风雨,稍有不注意,便会将人搅入其中,万劫不復。 「尛婆是吗?」花无忧轻声呢喃出声,「下次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因为,我不敢保证会不会亲手杀了你!」 长歌背嵴莫名地泛起一阵冷凉,她打了一个冷颤。 夜叉族外围乃是一片浩瀚雪山,绵远起伏,几乎一眼看不到尽头。长歌与糕团漫无边际地走在雪山上,糕团望着长歌:「娘亲,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长歌望着他,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缓声道:「我也不知道,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找个地方歇歇脚!」 糕团道:「我知道这附近有个地方可以歇脚,那里特别的暖和,我流浪的时候几乎每晚都睡在那里。」他拉着长歌的手,往另一条方向走去,「娘亲,你随我来!」 糕团带着长歌所去的是灵山上一处较为隐蔽的洞穴,洞穴里面因为有一池温泉,所在洞内也特别暖和。
第337章 又何需轮得到你我二人担心! 花无忧眼眸勐地一敛,手一动,已掐住了她的脖颈:「你以为我不敢?」他手骤一用力。长歌感觉到脖颈顷刻要被生生拧断。 胸膛渐渐缺氧,几乎到了不能唿吸的地方,长歌那本因缺氧而涨红的脸庞却浮起一丝透明的苍白。她笑:「你不敢!」 她说的轻描淡写,语气轻的犹如鹅毛。 花无忧便笑了,笑得绚灿的令人睁不开眼,然而那笑意却并不达眼底。他手中青筋突现,手中力道用力收拢,长歌脸颊泛起一丝死灰般的惨白,还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 唿吸越渐薄弱,意识开始浑噩,眼底的视线也开始逐渐恍惚,迷迷煳煳之中,长歌仿佛听到了轻幽的一句:「我们的孩子在黄泉路上孤独无伴,你便下去陪他吧!」 孩子……她未出世的孩子…… 长歌眼眶中的泪水慢慢凝聚,心脏仿似被万箭穿心,眼皮渐渐感到沉重,她无力地阖上眼。 「娘亲……」糕团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用尽所有力气往花无忧撞去,似乎想要跟他同归于尽,却被一个花无忧身上所散发的无形结界给隔绝开来。被他这一声惊叫,花无忧沉浸在回忆之中瞬间惊醒。他低头望着掌心中已经晕厥过去的女子,身体倏地一僵,瞬即松开了手。 女子身体徒然失力,蓦后倒地。花无忧指尖轻动,想伸手扶住,却终究未曾抬手。在那道佝偻的身影即将坠地之时,一双白皙修长的手稳稳将她接入怀中。 「爹爹……」糕团开心唤了一声,正欲往夜玉珩的身体扑去,却在他抬步的那一剎那身体瞬间不能动弹。一只大手抓住了他的衣襟。 「若是不想你爹爹跟你娘亲为你陪葬,就乖乖地跟我走!」花无忧不缓不疾地开口。 「你……」夜玉珩盛怒地望着他,欲将糕团夺过来,双脚徒然失力,膝盖跪落在地。他隐隐闷哼了一声,再度抬首,花无忧连同着糕团已经消失的不见了踪影。 曙光初亮,寒风不断透过洞口唿啸而进,吹在长歌原本没有温度的身体上,越发冰凉彻骨。 夜玉珩听着长歌的唿吸声越来越薄弱,他眉头紧拧,艰难地挪动着身体到长歌身后,强行运用自身的灵力渡了些仙气过去。直到许久,长歌的身体才开始稍微的回暖。 他身上的伤势本就过重,又因他此刻强行催动了体内的灵气,整个身体彻底虚弱无力,连带着身上的伤势也加重了几分,胸膛气血上涌,几乎蔓延到了唇齿之间,他死死咬紧牙关,将那血生生地咽了下去。 望着这石洞内侧还有一个小洞,他扶住身侧的石壁缓缓站起,想将长歌扶至里面,还未起身,长歌缓缓睁开双眼,四目相对,她双手抓住了他的臂膀:「玉珩,糕团呢?」 夜玉珩浑身紧绷着的弦松懈下来:「你醒了?」 长歌见他没有听到,再度问了一声:「糕团呢?」 夜玉珩身体僵硬了几分,他缓慢地低垂下眼,沉浸了片刻之后,才轻声道:「他被花无忧抓回去了……」 「什么?」长歌心勐地一沉,握住夜玉珩的手下意识地抓紧了几分。她扶着旁边的石壁,艰难地站起身。 夜玉珩心神微凛,他抬头望着她:「你去哪?」 长歌虚弱地咳嗽了一声,缓声道:「糕团定然是被他抓去做药引了,他既然叫我一声娘亲,我定然不能见死不救。」 「长歌……」夜玉珩欲伸手拉住她,可终究晚了一步,长歌袖裳轻拂,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当长歌心急如焚到了夜叉城花无忧所住的房间时,那一袭烟衣雍容华贵的俊朗男人正坐在窗旁安静地看书。他面色沉静,修长的指尖轻轻翻阅着书,举止之间高贵优雅,温润的阳光照耀在他的身上,绚烂夺目逼人。 这般恬静安详的模样,恍惚之中,长歌似乎回到了上古时期的日子,那个时候他也是这般喜欢坐在窗旁安静的看书。 「看来这夜叉族的侍卫闲散懒散惯了,该需要好好整顿整顿了,不然,连外人进来也不知晓,还留有何用?」冰冷无温的声音响起,花无忧眼皮未掀,依旧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卷。然而,他的声音却冷漠的渗人。 早知如此的,她早知如此的!她用了百年的时间来逼迫自己适应没有他的日子,她也以为自己能够做到了。可是为什么,每次面对他这般冷漠的模样,她的心还是会如针扎般的疼。 长歌极力抑制住自己发颤的身子,一次次地警告着自己,她是尛婆,不是凤长歌,她是尛婆,不是凤长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尛婆,不是凤长歌…… 「这夜叉族老身已经待了百年,自然知道从哪里进来不会被人发现。这不关他们的事!」她尽量放缓了声音道,「今日我过来,是想求你放了糕团。」 花无忧平静的面上终于有了丝丝反应,他的视线从书上移开落在了她的身上,薄唇轻启:「你在求我?」 长歌低垂下头,应道:「是,老身再求你……」 花无忧唇角轻轻荡漾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他放下手中的书卷,直直盯着她:「求人便是这个态度吗?」 长歌眼帘轻轻颤动了一下,脸上有些苍白了起来。 花无忧眼底闪过一丝不耐之色:「趁我现在心情好,不想跟你计较,给我滚出去!」他话音还未落地,不远处那道素服年迈的身影朝他的所在跪了下去。 长歌对着花无忧轻轻叩拜:「糕团他还是个年幼的孩子,无论尊上如何讨厌我,他毕竟是无辜的。尊上又何必强留他。只要您放了他,老身愿意为了当牛做马,就算是要了老身的性命也行!还请尊上大发慈悲放了他!」 花无忧瞳孔微敛,对她的行为不仅没有气消,反而心中的怒意越来越甚,手中有青筋隐隐暴跳。他勾唇冷笑:「当牛做马?」他站起身,走到长歌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一字一句几乎从牙缝中吐出:「抬起头看着我!」 长歌身子微微一僵,缓缓抬起了头。 花无忧伸手钳住她的下颚,眼底寒意几乎能将人冻结成冰:「你以为你是谁?就凭藉你这副苟延残喘的身体也配吗?」 他的话如同刀刃割在了长歌的心口,痛得她鲜血淋淋的。长歌脸色浮现起一丝病态的苍白,淡淡笑了笑:「老身自然不配。不过,只要是尊上开口,老身定然是拼了性命也要将它给办成。」 花无忧凤眸微敛,正欲说些什么,屋外刺目的阳光突然暗了下去,他抬眼,便见一袭红裳的潋滟缓步走了进来。潋滟见到他此刻的模样,身体明显僵了一僵,脸上的笑意也在瞬间凝滞了起来。 花无忧轻移开视线,松开钳住长歌下巴的手,掏出丝帕轻轻拭擦了一下。只是稍微一瞬,潋滟又恢復了先前的模样,她抬步走到花无忧的跟前,望着跪落在地的长歌,轻声道:「无忧这是怎么回事?」 花无忧却并未回答她的话,他目光紧紧地盯着长歌,漠声道:「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抓他回来吗?那我便告诉你,我需要它作为药引固魂。想要本帝尊放了它,不可能。你死心吧!」 长歌身体轻轻颤了一颤:「固魂是吗?」她抬眼望着他,「老身知道这世界除了长白红参还有一样东西比它更适合固魂。恳请尊上让老身用此物代替糕团。」 「哦?」潋滟来了兴致,她讶异地望着她:「敢问婆婆口中说的是何物呢?」 长歌毫不迟疑地开口:「老身的心头血!」。彼岸之心,当年,她就是用彼岸之心固住了魂魄,她相信现在也一定可以! 花无忧目光幽邃地望着她,不说话。 潋滟眼波轻轻动了一动,她有些不确定道:「婆婆可是再开玩笑?」 「是不是开玩笑,姑娘一试便知!」长歌紧紧盯着花无忧,「若是成功,还请尊上放了糕团。」 花无忧黝烟的眸子深凝了几分。 长歌手腕一转,变出了一把锋利的短剑及一个空碗。 她轻抿了唇,没有丝毫犹豫将短剑刺入到了胸口,噗呲地一声,有锐物刺入体内,长歌脸色煞白,却始终没有闷哼出一声。殷红的血不断顺着剑刃掉入在碗上,嘀嗒嘀嗒地做响,空气中瞬间飘散着一股带有异香的血腥味。 花无忧转开身不去望她,袖裳下的双手却不觉紧握成拳。 「无忧……」潋滟似乎被长歌的动作吓了大跳,她轻倚入花无忧的怀中,双手绕上她的腰,煞白着小脸,伸手指了指长歌,轻声道:「无忧,这婆婆年岁已高,你快点去制止她啊!」 长歌望着潋滟放在花无忧腰间上的双手,唿吸近乎一滞,胸口比之伤口更甚的痛处翻江倒海席捲而来,几欲痛得她生不如死。 花无忧有严重的洁癖她向来知晓。刚才,他碰到了她的下颚,他便用丝帕擦了自己的手,而现在,潋滟整个人倚在他怀中,双手抱着他,他居然没有丝毫不适的地方,看来,他真的是厌恶到她极点了呢! 长歌心中一片凄楚,感觉到花无忧的视线朝她望来,不想让他看到此刻的自己,她慌忙地低垂下头。 花无忧轻抿了唇:「既然她都不担心自己,又何需轮得到你我二人担心!」
第338章 凤长歌,你记着,你不能哭 长歌唇角泛起一丝苦涩,她呆呆地望着胸口上的鲜血顺着剑刃止不住地下坠,一颗颗饱满水润的像极了红色泪珠,就如同她此刻的心境,滴水穿石,不外如是。 满头银髮似乎之前雪白了几分,连带着她皮肤上的皱褶也加深了不少。长歌却早已经习惯了。不知多久,她的意识开始慢慢地恍惚了起来,见碗中装着的鲜血已经差不多,她晃了晃神,将短剑从胸口拔出,殷红的鲜血溅在地板上,盛开出一朵朵娇艷的血莲。 长歌虚弱地站起身,她颤抖着双手捧着那碗血端到潋滟的跟前,用苍老到几乎快要沙哑的嗓子开口:「姑娘,您试试看……」 潋滟望着端放在面前的血,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之色,她语气却轻轻柔柔地:「你怎么知道是我需要固魂?」 长歌苍白着脸,虚弱地笑了笑:「普天之下,怕也只有姑娘能有这么好的福气让尊上捧于手心。显而易见,他自然是为了姑娘……」 长歌的话成功取悦到了潋滟,她唇瓣一抹笑嫣如花:「看不出来,婆婆还真是细緻于微!」她伸手接过长歌端来的药,却在那即将到手的那一刻,手中一滑,哐当地一声,那碗摔碎在地,血洒满了一地。 「呀!」潋滟惊慌地叫了一声,她抬头望向长歌,略带歉意道:「婆婆,我不是有意的!」她将头靠在花无忧的怀中,扬起小脸望着他,一副无辜至极的模样:「无忧,你快告诉婆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她亲密无间娇嗔的样子,无时无刻地不在警告着长歌他们才是最为般配的一对。长歌心魂微微颤抖,只觉得头昏昏欲沉几近晕厥。她低垂下头,唇角浮起一丝苍白的笑容:「不碍事,老身再重新弄一碗就是了!」 她有意或者是无意,长歌已经不想再细究。她只想尽快解决掉眼前的事,带着糕团快点离开。她怕她再呆下去将会窒息而亡。 长歌捻诀,再变出了一把锋利的短剑及一个空碗。她拿起短剑正欲刺入胸膛之时,背后一道悦耳的声音突然响起,有婢女低声禀告道:「尊上,这红参汤已经熬好了……」 长歌身体剧烈一颤,她艰难地转过身,便看起那婢女手中端着一碗药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 长歌心脏无可抑制地抽痛了起来,无形之中仿佛有一盆冰凉的水从头到脚泼在她身上,冰冰凉凉地,身体再也没有丝毫温度可言。她嘶哑着嗓子开口:「你说,这是用那长白红参熬的汤?」 那婢女疑虑地望着她,正犹豫着要不要答话,花无忧声无起伏地开口:「将它放下吧!」 婢女领命。掠过长歌将药碗放在了桌面上。似想到了什么,她双手轻翻,一件红色肚兜霎时浮现在她手中,她低声禀告道:「这是在那个长白红参的身上取下了的,您看,需要怎么处理?」 潋滟双眼半眯成缝,她冷冷地望着她:「这点小事还要麻烦尊上开口不成,你随意找个地方丢了!」 「是!」婢女颔首,正退下。手中拿着的红色肚兜徒然一空。长歌已经将那件衣裳夺了过去。 长歌紧紧抱着肚兜,死死地盯着花无忧:「老身现在才知晓,当极度被人厌恶的时候,无论你做什么也都会是错的。尊上既然已将糕团做了药引,又何必来戏弄老身?难道践踏一个人的尊严当真好玩吗?」 花无忧凤眸幽邃地望着她,却并未开口回答。 「婆婆可是在指责我们?」潋滟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我们可从头到尾都没有应允你,要用你的心头血换取长白红参。这一切都是你在自导自演,又怎么怪得了我们?况且,长白红参本就是药引,纵然他今日没有丧命在我们手中,有朝一日也会落入他人手中,这只是迟早的问题。倒是婆婆,口口声声的糕团糕团地叫着,可是当听闻他去世的时候,居然冷漠地连眼泪也不会掉!单论这份绝情可不是人人都能够办得到的,说起来,到很像我许久未见的一位故人呢!」 有泪水疯狂逼上眼眶几乎要脱颖而出,长歌双拳死死攥紧掌心,将泪水生生地逼回眼眶。她一遍一遍地告诫着自己——凤长歌,你记着,你不能哭……你记着,你一定不能哭…… 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哽涩难咽,连带着唿吸也抽痛了起来。面对潋滟地讥讽,长歌没有反驳。她也没有再望向花无忧一眼。 她低垂下头,将糕团地肚兜抱紧了几分,艰难开口道:「糕团,我们走……」她脚步维艰地往门外走去,一步一步地仿佛踩在了刀尖刃口,纵然心如刀绞,她始终不曾回首停留。 花无忧怔怔地望着长歌离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难辨的复杂之色,更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色。 「无忧!」潋滟轻声唤了一声他。 花无忧霎时回神,他徐徐收回视线,语气平静道:「我突然想起还有要事要办,你先回去歇息!晚点我再去看你……」 潋滟身体勐地一颤,还想再继续说些什么,花无忧已经抬步掠过她,大步离去。 鹅毛大雪纷扬落下,落在那一袭素衣身形佝偻的女子身上,覆盖上一片如霜花般的雪白。女子胸膛上的鲜血滴滴点点掉落在地,顷刻结冻成冰,她却浑然未觉,更甚是没有丝毫处理伤口的意思。 她就这样漫无边际地走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一片浩瀚雪山空白之地停了下来。 「这里的风景不错,你应该会喜欢吧!」女子轻声低喃,她抱着怀中的衣服轻蹲下身,伸出那早已经冻得发青的手一遍遍地挖着地上的雪,冰凉渗入骨髓,长歌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寒意。 耳畔那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从小就无父无母。四处流浪,婆婆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 「哈哈哈……我有娘亲了……我有爹爹了……我有娘亲了……我有爹爹了……」 「娘亲,我的头髮孕育了万年才长出来,它的功效虽然没有我的血肉强。但也差不了多少!你吃了它,身体肯定很快就能够好起来的。」 「我求求你,放了我娘亲吧……我求求你放了我娘亲吧……我跟你走……我跟你走……」 过往的经歷一遍遍地在耳畔迴荡,长歌满目苍凉,她苦涩地扯出了一丝笑:「糕团,娘亲无法替你报仇,你可会怨我?」回答她的,除了那唿啸的寒风,再无任何声响。 鲜血渗出指尖,长歌恍然未觉。她刨开雪地挖出了一个小洞,将红色肚兜放在洞里将它掩埋,很快便堆积成了小山丘。 「定然是会怨我的吧!」长歌身体趴伏在雪地上,轻阖上眼,极轻极轻地道:「娘亲虽然无法替你报仇,但娘亲答应你,今后一定会在这里陪你,永远也不会孤单的留你一人。」 雪铺盖在身上,长歌感觉到身体慢慢地变得麻木僵硬,胸口上的伤口也空空落落的,她的意识渐渐涣散,眼皮也开始变得沉重,恍恍惚惚中,似乎有人轻扶起了她。 「阿尛!」男人扯着嘶哑的嗓音唤了她一声。长歌艰难地睁开了双眼,还未看清,男人已经一把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糕团死了,我将它葬在了这里!」长歌虽然没有看清是何人,但从那熟悉的语气中却也听出了是夜玉珩。搂住她的身体明显僵了一僵,夜玉珩沙哑道:「对不起,都是我没用……」 长歌摇了摇头:「这不怪你。」 她低下头望着地面上那极小的山丘,身影轻淡如风道:「糕团向来喜欢吃糕点,待会儿,我们去集市上买些他喜欢吃的东西祭拜他一下吧……」 夜玉珩松开了她,望着长歌灰败空洞的眼睛:「阿尛,你若是想哭便哭出了,不要压抑在心上……」 长歌怔怔地望着他,唇角浮起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答非所问:「再不去,待会儿又该晚了,我们现在过去吧……」 她抬步,脚步徒然一软,幸亏夜玉珩眼疾手快地搀扶住她,她才勉强稳住了身体。也是因为这一瞬,他看到了长歌胸口那鲜血淋漓的伤口。 「怎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夜玉珩身体微微发颤,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她,眼中寒凉一片:「是他伤你的?」 长歌轻咳嗽了一声,语气平静道:「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与他无关!」 夜玉珩气得浑身有些发颤:「事到如今,你还护着他?」说着的同时,他伸手抚上了她的胸膛,嘶哑的嗓音有些急切:「让我来看看你的伤势!」 「玉珩……」长歌抓住了他伸来的手,「我没事……」 「尛婆……」夜玉珩怒喝了一声。恰在此刻,有一道稚嫩的奶油声响起:「娘亲……爹爹……」那声音几乎被唿啸的冷风尽数淹没,长歌与夜玉珩却依旧敏锐地察觉到了! 这声音是…… 长歌与夜玉珩身体勐地一僵,双双循声望去,便是浩瀚雪地之中一个粉琢玉彻的小娃娃朝他们所在奔跑了过来。不是糕团还能是谁? 糕团很是欢喜地抱住了长歌与夜玉珩。他扬起小脸望着长歌,很是天真无邪地笑道:「娘亲,我好想你哦!」 长歌俯低身形望着他:「快告诉娘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339章 看够了,摸够了,就想临阵脱逃? 糕团如实说道:「我以为我肯定死定了,没想到那个叔叔抓我回去就只是取了我小小的一点血。对了……」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叫了一声,「我还是跟着那个叔叔一起来的呢!」他转头回望,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疑虑地挠了挠头,「奇怪,那叔叔怎么不见了?」 无忧…… 长歌心几不可觉地抽痛了一下,顺着糕团所望的方向抬步追了上去。 「娘亲,你去哪?」糕团疑惑地大叫了一声。前方的身影却并未听到,反而越发地加快了步伐。糕团望向夜玉珩:「爹爹,娘亲这是去哪?」 夜玉珩却并未回答他的话,他怔怔地望着长歌离去的身影,唇角有一丝殷红的鲜血渗透了出来,虚弱地晃了晃身子,直直往前方坠落了下去。 糕团脸色大变,慌忙地接住他,惊慌叫道:「爹爹,爹爹……」 这一切长歌并不知情。 白皑皑的雪地里遍布枯木哑枝,随着凛冽的西北风怒啸着。长歌追了一小会,依旧未曾看到花无忧的身影,地面的冰又滑又冷,她一不留神重重地摔倒在地。这一摔便再也站不起来了! 她的身体早在之前已是强攻之末,如今已经到达了极限。有好几次尝试着站起身,却始终不得所愿,终究作罢! 「你跟着我做什么?」冰凉无温的声音骤然响起,一双精緻的烟色雪靴落在了她的面前,长歌轻抬眼,便见花无忧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他面色平静无波,双手负于身后,显然并不打算扶起她。索性长歌也没有抱过多的幻想。只是,这种低人一等的感觉让她极度不适。 「我……」话到口中她又觉得不妥,「老身是来谢谢您放了糕团的!」 花无忧微微眯起了眼,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似乎想透穿过她的眼睛直看穿她的内心,可惜,并没有看出什么。他沉浸了一瞬,才开口道:「我只是不想滥杀无辜。」 这简单的一句话过后,两人静谧无声。 长歌低垂下眼,双手撑扶着地面再度尝试着站起身,每次快要站起之时,双手又无力支撑身体的重量倒了下去。几番来回,长歌非但没有站起,反而,胸口上的伤口加深了几分。 花无忧眼看着长歌身上的伤势越来越重,轻抿了唇。转身欲走。轰隆地一声,整个大地剧烈一震,花无忧霍然抬眼,便见身侧的山峰因为承载不住积雪的重量塌陷了下来。 巨大的阴影笼罩而下,几乎就在千钧一髮之间。 花无忧脸色微变,视线轻轻往四周扫了一眼,看见不远处有一个暗洞。他想也未想,素手往地面一捞,身形一动,以风驰电掣之势往暗洞疾速而去,速度快得令人目瞪口呆。他前脚刚踏入洞穴,下一秒,砰地一声,那积雪将整个洞口尽数淹没,四周顷刻陷入一片烟暗。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的一瞬之间。 长歌几乎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置身在洞穴之中。熟悉的兰馨香扑鼻而来,她身体轻轻一颤,抬起眼梢,看着上方那刀削般轮廓分明的侧脸,微微失了神。 花无忧似乎注意到了她的视线,轻蹙了眉,瞬即松开了她,没了东西支撑,长歌身体一软,徒然倒地。她又几不可觉地闷哼了一声。 她咳嗽了一声,虚弱无力道:「尊上不是讨厌老身吗?又为何要出手救我?」 花无忧神色复杂地望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长歌感觉到身体有些冰凉。因失血过多加上体力不支,意识也开始恍惚了起来,她紧紧盯着堵在洞口的雪:「若是没有老身,以尊上的法力,想要趁着雪洪还未塌陷之时出去并不是难事!」 「救你只是为了弥补今日打碎的那碗心头血。」花无忧不缓不疾地开口,「况且,就算是这整座山塌陷下来,本帝尊要出去也绝不是难事!」 虽然那话没有一丝温度,可是这一刻,长歌却觉得暖,暖入心肺的那种暖。 花无忧似为了证明自己所说,他缓步走到洞口,蕴含法力一掌往洞口疾挥而出,嘭地一声巨响,除了堵住洞外的积雪滑落下去少许,并没有多大的震动。 他蹙了蹙眉。 长歌声音恍惚地开口:「这灵山上的雪已经下了数百年了,山顶上的积雪更是厚达百米,你即使震开眼前堵住的雪,上面的积雪也会相继滚落下来。你这样是没用的!」 花无忧轻抿了唇:「按你的意思我们都得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了!」 长歌虚弱地开口:「等到雪莲盛开的那天,这灵山将会烈阳三日,介时,雪化就能够出去了!」 她的声音低弱到几乎几不可闻。花无忧转首望她,便见长歌慢慢地垂下了头,无力地阖上了眼。 他脸色微变,大步上前,弯下身形正欲搀扶起她,她身上的伤势,在手即将要触碰她的时候,又勐地滞在了半空。女子脸颊上那道狰狞的疤痕落入到他眼帘,他轻凝了眼。 长歌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当她醒来之时,自己胸口上的伤口已经全部癒合了,就连那长年压制在她身上的旧疾也减退不少。 她身体早已经不如当初,纵然她身为仙体有自动修復的能力虽却也是极为缓慢的,无须猜测,定然是花无忧为她治好了伤。 思及此,她身体几不可觉地颤动了一下,转头,便发生她对面不远处那一袭烟衣雍容的男人正靠在石壁上闭目假寐。夜色之下,他的脸虽看不太真切,长歌依旧能感觉得到亲切。 她轻抬步,走到花无忧地身侧坐下,望着那张熟悉的完美到无懈可击的脸,稜角分明的五官,一抹苦涩涌上心头,心中闪过万千感慨。 多久了……她有多久没有这般好好地看过他了…… 长歌情不自禁地抬手抚上了他的脸颊,他的眉眼,一遍一遍抚摸着那熟悉无比的轮廓,似乎要将他印刻在心底。 长歌不敢手中力道过大,怕将花无忧惊醒,只是蜻蜓点水一般一滑而过。她也不敢过于贪心,怕花无忧知晓加重对她的厌恶,她正将手收回之时,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 长歌心膛勐地一惊,已见花无忧徐徐睁开了眼。四目相对,长歌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她下意识地想逃,然而,花无忧抓住她手中的力道实在过大,她既然挣脱不开。 花无忧微眯起眼:「看够了,摸够了,就想临阵脱逃?」 长歌脸颊破天荒地一红,所幸这烟灯瞎火地,他看不太真切。只是,他明明就醒了……为什么还要任由她……长歌不敢往下想…… 「老……老身不知尊上在说些什么……」长歌眼见挣扎不开,她抬起头望着他提醒道:「尊上要抓老身的手到何时?」 那一句老身老身的在花无忧耳畔听着委实碍耳。 他望了她,沉默了一瞬,才继而开口道:「本尊此生最讨厌的就是她人触碰到我了。你既然用这只手摸了我,自然是将它给剁了!」 下一瞬,花无忧凭空变出了一把锋利的短剑。定眼一望,这短剑长歌感觉极为眼熟,只是在极短的一瞬,她便意识过来。这不是他物,正是那日她刺入胸膛取心头血的那把匕首。 花无忧将短剑的腹背在长歌的手臂上轻轻划过,冰凉地触感入体,长歌身体僵硬了几分。 花无忧漫不经心道:「你说怎样下手才会一滴血也不留,完好无损地将它给卸下来呢?」 长歌心神微凛,她低垂下头:「老身不知!」 花无忧将剑刃抵在长歌的掌心,轻轻一划,锋利的刀刃划破肌肤,滚烫的鲜血瞬间渗透而出,痛觉席捲,长歌眉宇几不可觉地蹙了蹙。 这一切自然全部都落入到了花无忧的眼底。他唇瓣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冷弧,阴测测道:「怎么?昨日还面不改色的用匕首取心头血,连死都不怕,现在割了一下掌心就觉得痛了?」 长歌眼睫轻颤了颤:「昨日,老身只是情非得已!」 花无忧眼半眯成缝,他冷冷道:「你再敢在本帝尊面前提老身这两个字,本帝尊现在就将你的手给剁了……」 「老……」那身字还未出口,长歌触及到花无忧凌厉的视线,硬邦邦地将话锋一转:「奴不敢!」 花无忧的面上缓和少许。 长歌紧咬了下唇,沉浸了一瞬,才轻声道:「尊上现在可以将老奴的手给放了吗?」 花无忧眉宇几不可觉地拧了拧,却终究未多言,他松开抓住长歌的手,伸出两根小指尖从怀中掏出一张白色丝帕出来,然后用白色丝帕擦拭了一下手,接着毫不犹豫地丢在了地上。 看着他这行云流水的动作,长歌身体几不可觉地僵了一僵。果然……他还是厌恶她的。 长歌眼眸闪过一丝黯淡。未免他开口驱人,她站起身,犹自退至离花无忧几米开外的地方。 这里靠着洞外堆积雪,所以,比里处冷了几分,长歌不自觉地拢了拢身上的衣裳。虽是仙躯,可是,她怕是从古至今第一个害怕寒凉之人。自从百年之前在天山挨冻之后,她的身体越发的跟普通人无异了! 「你这是做什么?」花无忧见长歌刻意与他保持一段距离,微微蹙了蹙眉。又见长歌缩着身体捲缩在角落处,掌心的伤口也不包扎任由那血自顾的流着,脸色的神色就更加冷峻了。
第340章 我长得好看还是夜玉珩长得好看? 长歌眼帘微垂了垂,她平静开口道:「老奴知道尊上不喜欢见到我,所以尊上请放心,在没有您的允许之前,老奴是不会过去打扰到你的!」 「已经打扰到了!」花无忧沉声开口,完全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过来……」 长歌抬起眼梢望着花无忧,却并未起身过去。 花无忧眼底有冷意瞬间凝聚,他看长歌身形未动,薄唇紧紧抿成一条冰凉地直线,几欲想说些什么却终究不语。 他闭上眼,索性往后一靠,假寐了起来。却在这一刻,那轻微的脚步声徐徐响了起来,然后,越走越近,越走越近,只是极短的一瞬间,来人便已经在他的面前乖巧地蹲了下来。 花无忧霍然睁眼,面无波澜地望着他对面的长歌,视线落在她脸颊上那一道丑陋不堪的伤疤上,长歌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唿吸一窒,下意识地撩起耳后的头髮遮住了那半边脸。 「不是不过来吗?」 「是不是很丑?」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花无忧听到了长歌语气中含有丝丝哀伤之色,身体一顿。 长歌微微愣了一愣,率先回过神来,她轻声道:「老奴曾说过,只要尊上放了糕团,无论尊上要求老奴做什么都行!」四周又陷入了一片诡异的静谧。 花无忧低垂下头,似乎在思量着什么,并没有答话。直到许久,久到长歌几乎以为他不会说话已经睡着了之时,花无忧突然伸手指了指被他丢落在地上的丝帕,声无起伏地开口:「将它拾起来包在你的手上,免得看着碍眼!」 长歌低头望着还在流血的掌心,转头望了望花无忧指尖所指的方向,轻抿了唇,起身,将那丝帕拾起。 她正欲包扎伤口之时,突然看见了白色丝帕上面左下方最为角落之处绣了一对鸳鸯。她身体突地一顿,又将那丝帕给放了下来。 花无忧看她突然停下了动作,眉头微皱:「怎么停下来了?」 长歌恍然未觉,脑海中浮现的既然是潋滟轻倚在花无忧怀中的情景,他如今那般宠溺着潋滟,事经百年,他们又是否已经……同过房? 司命星君的话幽幽响了起来:人有时候越清醒,越受伤! 长歌心无可抑制地抽痛了起来,就感觉无形之中有一双大手紧紧攥住了她的胸口,让她无法唿吸。 眼眶似乎有泪水疯狂地踊跃而出,她高昂起下颚,生生将泪水迫回眼眶。 花无忧沉了声:「你怎么了?」 长歌低下头,怔怔地望着他,沉浸了许久之后,才移开视线,轻声答道:「老奴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所以才……」话到一半,长歌不知该如何圆这个谎。 她将那丝帕原封不动地递还给他:「这丝帕虽是尊上用过之物,但老身龃龉,用了始终糟蹋!」说完,长歌从破旧的衣物上扯下一条布,随意地包了包。 花无忧目光闪过一丝复杂之色,眼眸轻凝了几分,却终究未语。长歌心中装了事,向来又极少说话,难免有些沉默寡言了起来。一时间两人相继无言。 漆烟的洞穴内寒意越来越甚,长歌纵然有灵力护体,依旧抵挡不住那渗透人心的冷意,没过多久,浑身就冷得瑟瑟发抖了起来。 未免花无忧看出异样,她将整个身体隐藏在墙角烟暗之处,紧紧缩成一团,正当她冷得浑身打颤,意识模煳之时,一道火光乍起,整个洞穴顿时亮如白昼。 洞穴中央燃起一团火。 花无忧目光漫不经心地往旁边一瞥,便看见长歌的身体已经浮现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她脸颊冻得发青发紫,寒气不断从口中溢出,显然身体承受到了极限。 火……火…… 长歌看着那明亮温热的火光,虚弱的眼眸瞬间燃起一阵光芒,她脚步维艰地走到火堆的面前,紧紧挨着烘烤着,就像恨不得将那堆火生生地抱入怀中。 花无忧平静的脸庞划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之色。他看着长歌近乎贪恋地紧挨着那堆火,手一拂,那火又灭得一干二净。 四周陷入一片烟暗,夜色之下,他明显地看到长歌身体几不可觉地僵了僵。她却什么也未说,什么也不做,又自顾地走到角落处捲缩了起来。然后,将头深深地埋藏在了双膝之间。 「你这么怕冷跟你身上的伤有关?」花无忧或许也没意识到自己会提出这个问题,待他问出口时,他的身体明显地顿了一顿。她的法力虽然不是很高,但在寒冷的冬季保持正常的体温根本不在话下,按理来说,这温度有再冷也奈何不了她才对,为何她却如此惧寒?能想到的,也唯有她身上那一条条触目惊心的伤。 长歌仿佛没有听到,她依旧捲缩在角落之中,发抖地将身体抱成一团。 花无忧眉宇之间闪过几分复杂之色,他站起身,走到了长歌的身旁,将手搭在她肩膀上似乎想她究竟如何了,刚轻摇了摇她,长歌身体直直坠落了下去。他脸色微变,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她。 「凤……」花无忧话到口中又蓦然停了下来,他再度伸手摇了摇她:「尛婆,尛婆……」 怀中的女子紧阖着双目,任由他如何摇晃,仍旧没有任何甦醒的迹象。身上的寒意不退反增,长歌浑身冰凉僵硬得就如同冰柱一样,花无忧心神微凛,扶起长歌,立即渡了些法术过去为她驱寒。 体内冰滞不前的血开始回暖,就犹如沉睡许久的冬天褪去,迎来了万物復甦的春天,直到许久,长歌苍白的脸庞这才有了丝丝反应。她徐徐睁眼,抬起头,便直直撞上了一双深邃如幽潭般的眼睛。侧首,便发现花无忧的手正搭在她的肩膀之上。 花无忧察觉到了她的注视,身体微微一滞,将手拿开。 长歌虚弱地开口道:「尊上这是……」 花无忧面目沉静地望了眼她,静谧了片刻之后,才答道:「能做到像你这般,修为已经数万年还惧寒,也实属不易。」他答非所问。若不是他察觉不对劲,为她渡了些仙气过去,此刻怕已经冻成了冰人。 长歌眼睫轻轻垂落了几下,她唇瓣慢慢荡漾出一丝苍凉的笑:「老身本就不应该存活于世界上,许是上天垂怜,才让老身活了这么久。这个世界本就公平,它赠与了性命,却又让老身惧寒,算起来也是人之常情。」 长歌抬头望向花无忧,「刚才多谢尊上施与援手!」 花无忧轻抿了唇,眸光幽邃了少许,他目光如炬地紧盯着她的脸,视线最终落在了她脸颊左边那狰狞的伤疤上,若有所思道:「你之所以那么畏寒,是与你脸上的伤有关?」 他眉头轻蹙了蹙:「这伤疤看起来倒不像是被寻常的物什所伤,伤你的究竟是何物?」话说完,他伸手正欲撩开长歌脸颊上的髮丝,仔仔细细瞧个清楚,未料,手还未触碰道长歌,长歌脸色遽然一变,恐慌地倒退了数步。慌忙地伸手用银白色的髮丝遮住那半边脸。 在他人面前,长歌可以对任何人异样的目光视而不见,可是……独独在花无忧的面前她无法装作镇定自若。 她将头垂得老低老低,尽量克制自己发颤的声音,平缓道:「这一切都是老身自食恶果,老身不怨他人也不想再度提起,请尊上谅解!」 花无忧的眉头紧皱了皱,却也没有再继续追问。幽幽的夜光之下,见长歌的脸色恢復不少,他霍然起身往她对面的石壁走去,生生地与她拉开一大段距离。 洞穴内有水滴嘀哒嘀哒地掉落不停,在这静谧的四周分外清脆响亮。空气陷入了一股诡异莫名的压抑感。恍惚之中,长歌仿佛能听到花无忧浅而淡的吐息声。 这百年的期间她连想也不敢想之事,就这么原原本本地摆到了她的面前。长歌心中难免涌起一丝复杂难言的感触。 这么近的距离……真好…… 她心中涌过一条温柔似水的暖泉,一点点地蔓延至她的四肢无骇。她背靠着身后的石壁,澄澈的目光怔怔地望着花无忧,想趁着这难得的机会与夜色的掩护,将百年期间未见的花无忧一次性看个够。 「你看着我做什么?」花无忧明显感觉到了她「友好」的注视,一时间冷沉了声音开口。 长歌瞬间警醒了过来,面对花无忧的询问,她心中一慌,顿时没了主意起来:「老身……老身……」长歌支支吾吾地说了半天仍旧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藉口。 花无忧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声音带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不悦:「看你跟夜叉族二殿下说话到是挺利索的,怎么到了我这里就变得吞吞吐吐了,本尊当真会吃了你不成?」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怒意,长歌心神微凛,不想将他们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恶化,她抬头望着花无忧,将心一横:「老身只是觉得尊上长得好看,所以一时间看痴了,请尊上恕罪!」说完,长歌双膝跪在了地面上,做请罪的姿势。 「这个理由用得着思虑这么久?」花无忧眯了眯眼,明显的不信,不过,脸上的寒意却也真真切切地脱去了不少,他挑了挑眉:「那本尊问你,我长得好看还是夜玉珩长得好看?」 长歌脸色闪过一丝愕然,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她还是如实地答道:「两者没有可比性!」
第341章 给我退回原地去! 夜玉珩容貌倾城,长得刚毅阳光,像幽谷中的君子兰风度翩翩,跟他相处很是舒坦;而花无忧面容俊美,恍若谪仙,神圣而不可侵犯,就如同天山之莲,多望上一眼都是亵渎。这样的两人风格气宇皆是不同,又怎是简单的一句可以比较的? 花无忧才刚刚缓和的脸又一下子沉了下去:「赢了便赢了,输了便输了,你这样吞吞吐吐,左右含煳不清,你是在藉机告诉本帝尊,长相还不如他?」 长歌解释道:「玉珩五官端庄,面容刚毅;而尊上相貌风华,俊美无匹。就好比牡丹与玫瑰,两个的确没有可比性。帝尊为何要执意纠结这个问题?」 花无忧微怔,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他撇开脸,果真不再言语。 长歌同他独处,不想就这么白白的浪费与他近距离相处的时光,因为她害怕她出去之后,便再也没此机会了。她静谧了一瞬之后,索性站起身,往花无忧所坐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洞穴并不宽敞,只是几步路的距离,长歌便已经要走到花无忧的面前,正当她往他身侧的位置停下之时。 「住脚!」花无忧冷不跌防地开口。 长歌身体微滞,果真停下了脚。 花无忧望着她,没有丝毫起伏地开口:「给我退回原地去!」 长歌低头望着他,沉默了一瞬,才开口道:「若是老身拒绝呢?」 花无忧怔了一怔,在他的意识中,尛婆逆来顺受,从来不敢违背他的话,更甚是当面反驳,如今,她居然说出了这番话,叫他如何能不震惊? 「你说什么?」花无忧面色平静地望着她,再度重复问了一句。他的眼睛平静无波,面色看不出丝毫异样情绪。以至于长歌不清楚他如今到底是怒,还是喜! 长歌不敢反驳。她害怕连这唯一心平气和的相处也失去。她低垂下眼:「老身的意思是说老身这就退回去!」 花无忧黝烟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没有说话。 长歌心神微凛,她又自动地退回到了一旁。看着被花无忧随手丢放在洞穴内的白色丝巾,胸口又隐隐传来了一阵刺痛,她轻声开口:「尊上与潋滟护使情深意切,如今我们被关在这里,怕没有一段时间是出不去了,无法与外界联繫,得要累她担心了!」 花无忧一瞬不瞬地紧盯了她一会,才道:「若本尊未曾记错,再过几日,便是夜玉珩与你的成亲之日,如今被困在这里,想必是你心急如焚了吧?」 长歌苍凉地笑了笑:「尛婆已是快要踏入棺材之人,又哪配得上二殿下的厚爱!纵然没有关在这里,老身也不会同他成亲的!」 花无忧双眼半眯成缝:「听你的意思是若你现在年轻便会同意与他成亲了?」 长歌抬眸望着花无忧,极为认真地道:「老身一直将他当成朋友看待,从未曾想过嫁予他!当日若不是出现了一点小小的插曲,老身亦不会出现在那里。」 花无忧撇开视线,冷冷吐出这一句:「你无须向我解释那么多,我没兴趣!」 长歌身体微僵,低垂下头,未在言语。 四周又陷入一片诡异的静谧。 长歌看着花无忧紧阖了双目,靠在身后的石壁上闭目假寐,她犹豫了一瞬,尝试性地唤了一声:「尊上……」 男人许久没有回应。正当长歌以为他睡着了不会再说话之时,对面男人轻轻恩的一声。 长歌紧绷着的弦微微松了松,他愿意理她,想必也没有之前那么厌恶她。她开口道:「这边的石壁很寒凉,老身可不可以去您那边坐坐?」话说完,长歌颇有些紧张。 「尛婆,你别得寸进尺!」花无忧冰凉的声音徐徐响起。 长歌眼眸顷刻黯淡无光。正当她觉得了无希望之时…… 「过来吧!」花无忧再度冷硬地开口,「记住,要离我一米开外的地方!」 长歌双眼遽然一亮,她霍然起身,胸口突然一震绞痛,脸上的伤疤也开始如火撩烧般疼痛了起来,她瞳孔勐地一睁,又原地坐了下来,额头上有徐徐冷汗掉落,她极力克制住自己发颤嘶哑的声音,平缓道:「老身想了想,还是别过去打扰尊上了!免得到时候冒犯了尊上,惹得您不痛快!」 烟暗之中,花无忧睁开了眼,只是稍微地一瞬,他又瞬即闭上了眼。冷冷地抛出了两个字:「随你!」便再无下文。 长歌胸膛剧烈地抽痛,身上的伤疤下面似乎有无数的蚂蚁在爬行噬咬,几度吞噬着她的理智。未免不被花无忧发现异样,长歌封印住了自己的声音,将整个身体都捲缩成一团。 痛……真的好痛…… 长歌脸色煞白如纸,因承受不住痛处,整个人慢慢地瘫软在地,她双手紧紧地揪着她的胸口,似乎要将它给生生拧碎。身上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伤口像同一时间全部爆裂开,她无法抑制地痛唿出声,幸好之前点封印了声带,才没有引起任何的察觉。因疼痛,她整个身体在地面上打滚了起来。 花无忧终于察觉到了丝丝不对劲,他徒然睁眼,便看见地面上长歌整个人捲缩成一团,在地面上打滚,身体瑟瑟发抖了起来,像是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花无忧面色微变,他霍然起身走了过去:「你怎么了?」 花无忧手触碰到长歌的背部,一阵难以言喻地灼热从指尖中席捲而来,几乎要将人焚烧成灰,他眉头紧皱,立即将长歌从地面上扶起,打算渡些仙气过去,未想,长歌勐地挣脱开了他,一个箭步往石壁上撞去。因距离太近,又猝不及防,花无忧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砰!」地一声,长歌头撞到了石壁,殷红的鲜血汹涌而出,似还不够,她再度撞去,眼看着头就要撞上石壁,她身体被人遽然一拽,整个人原地转了一个圈,因贯力作用,长歌的头直直撞入了花无忧的怀中,因她所用的力道是在过大,花无忧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你疯了?」花无忧将长歌掰正的身体,将脸面向着她。长歌意识浑噩,只觉得身体无数只蚂蚁在撕咬着她。无数的烈火在灼烧着她…… 痛苦……她觉得好痛苦…… 长歌双手紧紧抓着花无忧的臂膀,保留着自己最后一丝理智道:「杀了我……杀了我……」然而,吐出来话却是没声。长歌这才想起,刚才她已经封印住了自己的声音。 虽然没声,花无忧却是原原本本地凭藉着她的口吻看清楚了。杀了她是吗?她刚才所说的是杀了她是吗? 他唇瓣浮出一丝笑,笑意却并不大达底,他伸手钳住她的下颚,一字一句锋利无比:「尛婆,你给我听清楚,我让你活着,你若敢死,我便将你的尸骨拖出来日日鞭尸,让你在黄泉路上生不如死!」 长歌意识恍恍惚惚,根本听不真切他在说些什么,额头上温热的液体流落到她的眼睛,身上那灼热的嗜咬感越来越烈,她整个人仿佛没了意识,直接将头往前方撞去。 花无忧意识到她此举,在她的头即将没入他怀中之时,他眉头深蹙,指尖轻点,一道淡金光从他指缝中流淌而出,顷刻没入长歌的身体。长歌身体徒然一软,整个人跌入花无忧的怀中,晕厥过去。 花无忧低头望着怀中的女子,神色复杂难言。此刻,她脸色煞白,额头上的鲜血顺着脸颊慢慢地滑落,脸颊上的伤疤一道道尤为明显,混杂着鲜血触目惊心。 花无忧伸手抚摸了摸长歌脸颊上的伤疤,静谧了一瞬,打横将长歌抱起,正欲将她妥善地放在一旁,突然一阵耀眼的光芒亮起,洞穴口那堵得厚厚的雪被人撬开,一袭白衣身姿挺拔的男人款步走了进来。 夜玉珩瞧见花无忧正打横抱着长歌,他眼底锋厉之色一闪而逝,很快便又被他掠得干干净净。他抬步走到花无忧的面前,微微笑道:「多谢尊上替玉珩照顾未婚妻!」 他欲伸手将长歌从花无忧的怀中接过,未料,花无忧低头静静地凝视着长歌,根本不为所动。 夜玉珩的手就这么停滞在了半空之中。任由夜玉珩平日里多么隐忍,见自己心爱的女子在他人怀中也隐忍不了了,他的脸当即拉了下去:「尊上这是做什么?」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唇角慢慢浮起一丝难以叵测的笑意,「不知情的还以为尊上对我未婚妻感兴趣呢!」 这句话无疑戳中了花无忧的痛处,他面色终于有了丝丝反应:「二殿下多虑,年过六旬的老妇,并不是人人都感兴趣的!」 夜玉珩伸手将长歌接过,这次花无忧却并没有在迟疑。夜玉珩低头望着昏迷不醒的长歌,淡淡笑了笑:「那是因为有些人还不知道她的好。若是人人都拘泥于他人的外观与长相,那么这个人岂非庸俗?」 花无忧黝烟的眸子幽邃了几分。 「不过玉珩到也疑惑!这积雪明明不是很厚,玉珩尚且能将这洞穴打通,尊上的法力比玉珩高出不是一星半点,为何却……」话到一半,夜玉珩欲言又止,其中意味,却己知,他知! 无形中似乎有销烟瀰漫,花无忧双眼半眯成缝:「你究竟想说些什么?」
第342章 君临的身边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吗? 夜玉珩淡淡笑了笑:「玉珩三日之后,要同阿尛成亲了!若是尊上到时候替我们二人来做主婚人玉珩与阿尛感激不尽!」 花无忧轻抿了唇,没有说话。 夜玉珩抱着长歌轻轻做了一鞠:「话已说完,玉珩先行告退!」说完,夜玉珩抱着长歌转身走了出去。 长歌醒来之时,便发现自己又重新回到了竹院。此刻,糕团正坐在床旁托着腮帮子百般无聊地望着她,见她醒了过来,他双眼遽然一喜,雀跃道:「娘亲,您终于醒啦!」 长歌眉头微微蹙了蹙,她明明记得她与花无忧关在洞穴内,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便出来了?长歌双手撑扶在床面缓缓坐起身,她扯着苍老年迈的声音道:「我怎么会在这?」 糕团拿起被子在长歌的身上盖了盖:「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是爹爹将您给送回来的!」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又拍了拍胸脯道:「还好娘亲您醒了过来,要不然再过两天就晚了!」 长歌疑惑地望着他:「什么晚了?」 糕团笑眯眯道:「您还不知道啊,后天便是您与爹爹的成亲之日了,现在爹爹都已经将喜帖发出去了!」 长歌脸色骤然一变:「你说什么?」她伸手抓住了糕团的双臂:「你是说,后天便是我与玉珩成亲之日?」 「是啊!」糕团望着长歌:「爹爹说,您与他的亲事本就定了,两人早就应该与成亲了才对。因为您之前受伤,所以,他才没有提!现在,您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应该在继续拖下去,所以,他才挑选了一个日子,后天正好是良道吉日,于是,他便决定了后天与您成亲!爹爹还说,这样他才能明正言顺的保护你,您才不会受他人欺负!」 长歌心微沉了几分,她以为她不提,凭藉着近几日的态度,玉珩便会知道她的心根本就不在他的身上。却未想,到现在,他居然还是看不透彻,她轻抿了唇:「他在哪?」 糕团如实答道:「刚才有下人来禀告,爹爹他去书房了!」 长歌掀被而起,她穿上鞋,正欲往书房的方向走去,未料,一打开门,便有几个夜叉族的护卫守在了她的门口,拦住了她的去路。 长歌冷声开口:「你们这是做什么?」 为首的那名领头的护卫恭恭敬敬道:「二殿下吩咐,没有他的命令尛婆您不准踏出这个房间一步,请您见谅!」 长歌认识,这位护卫是夜玉珩的左膀右臂,他的修为目前来说,绝对在她之上,而且,他身后的那几位,显然并非泛泛之辈。长歌知道了,这是夜玉珩故意要囚禁于她,直至成亲当日。 她眉头加深了几分:「我有要事要见他,麻烦二位去通报一声!」 那名护卫挥手,立即有一名护卫往书房的方向走了过去,护卫温和道:「尛婆稍后!」 长歌点了点头,又转身走进了屋。屋内糕团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他走到了长歌的身旁,小心翼翼地问道:「娘亲,您不想嫁给爹爹吗?」 长歌低头望着他。没说话! 糕团便更为疑惑了,他歪着小脑袋望着她,很是不解道:「爹爹对您这么好,娘亲为何不想嫁予他?」 长歌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语气温和道:「你还小,有很多事情你不会明白的!」 糕团嘟起了嘴巴:「爹爹也这么说,娘亲也这么说!」他将脸凑到了长歌的面前,「娘亲就没有觉得近些日子糕团长大了不少吗?」 长歌被他的模样逗笑了。她正欲说些什么,屋外脚步声响起,长歌眼波轻轻动了动,她伸手拍了拍糕团的肩膀,温和道:「糕团,娘亲饿了,可以麻烦你去厨房拿些吃的东西过来吗?」 糕团望着她:「娘亲想吃些什么?」 长歌温柔道:「都可以!」 糕团点头,立即转身走了出去。没过多久,夜玉珩便抬步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见长歌安然无恙地站在他面前,他俊朗的脸庞浮起一丝璀璨的笑意,走上前,一把便将长歌紧紧地拥入怀中,力道大的长歌险些难以透气。 夜玉珩柔声道:「太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你可知道你昏迷的这些天吓死我了!」 长歌身体僵硬了几分,她不动声色地推开夜玉珩,沉默了一瞬,才开口道:「听糕团说,你对外宣布,再过两天便是我与你成亲之日了!」 夜玉珩身体微微顿了顿,他面上浮起一丝微笑:「是的!我们的亲事已经延迟了这么久,也该是时候了!」见长歌脸颊上有几缕银白的髮丝散落了下来,他伸出手想将它撩至耳后,长歌退后了一步,生生与他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长歌转过身,背对着他,声音平静得近乎无情:「那你也该知道,从始至终,我都并不想嫁予你!」 夜玉珩眼眸深凝,他抬步走到长歌的身旁,伸手拉住她的臂膀,让长歌面对着他:「那你也该知道从始至终,我就想娶你为妻!」 「玉珩!」长歌眉头紧拧,还想在继续说些什么,夜玉珩已经开口将她的话给截断:「任何事我都可以答应你,就唯独此事不行!况且,我们的请帖我已经发出去了,现在收回也已经为时已晚,阿尛,你不会让我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吧?」 长歌深深地凝视着他,见他仍旧不为所动,她沉声开口:「你可知道我之前已经成过亲?」 夜玉珩身体勐地一僵,握住长歌臂膀的手松了几分。 长歌继而又道:「并且我还同我的丈夫有过一个孩子!」说到孩子的时候,长歌胸口又隐隐窒息了起来。 「你在骗我对不对?」夜玉珩难以置信地望着她,脸上的神色却已经是慢慢地信了。因为长歌向来不会说谎骗人! 他曾经便听闻魔尊君临曾经极为疼爱一名女子,甚至为了她甘愿放弃魔族尊主之位。那名女子也曾经同他孕育一子,不过后来却不慎流产,他一直以为,这只是别人的道听途说,原来这是真的! 长歌看着他眼中流露出来的伤心之色,心中有些不忍,不过瞬即又敛去,她的话虽然有些残忍,但她此刻不能心软,否则,只会让他在淤泥沼泽中越陷越深:「玉珩,我何曾骗过你?」 夜玉珩深深地凝视着长歌,眼圈有些泛红:「为了让我放弃同你成亲,你就这样自挖伤口?」 长歌身体勐地一僵,她无所谓地笑了笑:「何为伤口?这些我早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你之所以喜欢我,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彻底看清楚我!」 长歌望着他,一字一句道,「外界所说的,都是真的!我自负美貌,利用魔族君临对我的情感,将他一步步诱拐骗上了天界,致使百年之前天魔发生大战,生灵涂炭!还用斩魂剑亲手夺去了一个全身心对我的人的性命。许是因为我够自私、够冷漠、所以老天爷才会惩罚我,让我的脸毁去了容貌,修为尽散!而我之所以待在这里,百年来不曾离去,也并不是因为无家可归,而是为了拿到冰莲,外人想要进入这里难如登天,所以我利用你的身份,利用你对我的爱意,留在这里,你明白吗?」 夜玉珩紧紧地盯着她:「既然你留在这里是为了拿到冰连,那么,那冰莲还没有拿到手,你又为何不继续隐瞒下去?」 他双手抓住长歌的臂膀,双眼犀利地仿佛要将她给看穿:「我不管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管你过去发生了什么,我都不感兴趣。我只知道,你是你,你就是阿尛,我们再过一日便要成亲了!」 长歌面色浮起一丝温怒之色:「为什么到现在你还是这般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的是你,为什么不愿意放下过去,给自己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夜玉珩面上也划过一丝寒意,「难道你看不出来,君临的身边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吗?你又何必在陷入过去,自欺欺人?我不管你是凤长歌也好,还是尛婆也罢,这亲事我成定了!」 长歌心膛骤地一震,夜玉珩已经松开她,拂袖离去。房门哐当一声再度合上。 难道你看不出来,君临的身边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吗? 看不出来,君临的身边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吗? 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吗? 耳畔之中不断迴响着夜玉珩所说的话,长歌胸口传来一阵无法言喻的窒息感,她弯下身,双手紧紧地攥着她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然而,那股窒息感却依旧一分未减,反而越来越烈,几乎要将她给溺毙。 「娘亲,你怎么了?」糕团端着一些糕点进来,正好看到了眼前这一幕。长歌手搀扶在桌面,静谧了片刻之后,才淡声答道:「我没事!」 糕团将手中端着的糕点放在桌面上,走到长歌的面前,担忧地望着她:「娘亲,你真的没事吗?」 不想他担心,长歌微笑地点了点头。她低头望了一眼旁边的凳子,缓慢地坐了下去。 糕团仔细地瞧了瞧长歌的脸色,见她真的无异,他立即将桌面上的糕点端到了长歌的面前,笑嘻嘻道:「娘亲,你快尝尝,这是刚做出来的紫玉糕,还热乎着呢!」说完,他伸手拿出了一块糕点递到长歌的嘴边。
第343章 你究竟是谁,我与你有何深仇大恨? 长歌心中有暖意流淌而过,张口,轻轻咽了下去。 「好吃吗?」糕团紧张地望着她。 长歌点了点头。 「娘亲!」糕团突然之间唤了她一声,他犹豫了一瞬,低垂下了头:「不管娘亲做什么决定,糕团都永远支持你!」 长歌身体微微一僵,伸手,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 夜凉似水。当那一袭烟衣带着斗笠的女子突然出现在长歌床榻之时,长歌颇感到意外。因为若想不惊动外面守护着的护卫而进入这里,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 「你是谁?」长歌惊愕过后,很快就恢復了镇定。她双手撑扶在床面,缓慢地坐起了身。 烟衣女子眼眸微凝:「你不怕我?」 长歌面不改色地笑了笑:「若你想对我不利,刚才就已经出手了,又那容得了老身安然无恙地坐起身来!」 女子眼波轻轻一动,面色冷沉地道:「虽然长相上不一样了,不过,你的性子还是同之前一样!」 长歌眼中闪过一丝愕然:「姑娘认识我?」看着女子的身形与浑身散发出来的冷冽气质,长歌记忆之中并无此人。 女子却没有继续回答她这个问题,她缓声道:「若我未曾估算错误,再过一个时辰冰莲就要开了!」 长歌深凝了眼,眼底划过一丝探究之色,她冷声开口:「姑娘为何告诉我这些?」 「丹霞山现在被魔气所侵,正好需要不是?」面纱之下,女子冰冷的声音溢出,知道长歌的顾虑,她开口道:「你放心,我对你并无恶意,就像你说的,如若我真的要对付你,刚才就已经下手了!今日,我过来,是想要帮助你的!」 对于这来路不明的女子,长歌莫名地涌起了一丝熟悉之感:「帮我?」 「不错!」女子轻轻颔首,「我帮你夺取冰莲,并且,我也答应将你在这牢笼之中救出去如何?」 长歌望着她:「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 女子毫不犹豫地开口道:「没有条件,我只是不希望那冰莲落入到宵小之辈的人手中,那般,我还不如亲手毁了它!」她话说完,又继而道:「时辰不早了,待会去怕就晚了,我们走吧!」 长歌轻轻颔首,伸出手,女子拉住她,隔空画出了一个虚空漩涡,当场拉着长歌走了进去,只是短短的一瞬之间,那漩涡又消失不见。 灵山巅峰之上,冰凉的寒风冷若刺骨的吹着,刮在身上哗哗的做响。 当长歌随着那烟衣女子来到之时,便看见白倾率领着一干人等早已经守候在花旁。 冰莲浑身是如雪般晶莹剔透的白,与漫天的白雪融于一体,若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太真切,它的花瓣紧紧地关合着还未绽放,可纵然如此,长歌依旧感觉到了它散发出来的纯净灵气。 夜色漆烟似墨,鹅毛大雪飘然而落,长歌掩藏在不远处的雪石后面,望着那再旁的三十名魔人,轻蹙了眉。虽然眼前这名女子的修为很高,但与她二人要想冲破这层层防卫拿到那冰莲也尤为困难。况且,还有魔界四大使者之一的白倾。 未免引起了他人的注意,女子刻意压低了声线道:「那冰莲马上快要开了!」 长歌视线落在那眨眼功夫开了大半的冰莲,凝了凝眉,轻声道:「这里人多势众,凭藉我二人之力,要想冲破进去,难入登天,必须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来不及了!」女子素手凭空一握,一把锋利剔透的长剑霎时浮现,她死死地盯着前方,冷冷道:「待会儿我会将他们的视线全部都转移到我的身上,你趁机夺下冰莲,然后迅速逃离!」 长歌疑虑地望着她:「那你呢?」 女子声无起伏地道:「你无须担心我,等你离开之后,我自会想办法甩掉他们!」看着冰莲瞬间绽放,雪地之中那一袭蔚蓝衫的男人正欲将它给摘下来之时,一道闪电般的凛冽光速划破天际而来,他眉头微蹙,瞬即收回手,砰地一声,那光速打在不远处的冰雪上,雪峰断成了两半。 白倾霍然起身,便看见不远处有一袭烟衣带着斗笠的女子疾速而来,他眼眸沉了几分,朝左右轻瞥了一眼,在场的魔卫领命,蜂拥往女子的方向沖了过去。 女子面不改色,她双掌结印,一道白光从她掌心中脱颖而出,剎那,这整个灵山似乎得到了召唤,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雪地上无数条缝隙瞬间裂开,以她所站的地方为中心,已肉眼南难见的速度往四面八方急沖而去,夹带着翻天倒海之势,似乎要将她们全然吞尽。 有许多魔卫一时不备,跌入到了裂开的地底深渊。劲风夹带着摧毁性的力量急疾而来,白倾双眼微沉,大手凭空一拂,一个无形透明的结界将他生生隔绝开来,那裂开的缝隙在白倾的脚下崩塌下去,突然之间又戛然而止。 既然有召唤雪的力量,白倾心膛微微一震:「你究竟是谁?」望着女子,他沉声开口,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带着少许急迫之色。 女子面无表情地望了眼他,一掌噼开执剑砍来的魔卫,她身形如鬼魅一晃,已经到了他的面前,冷冷地开口:「你无须知道我是谁,你只要知道我是来夺你性命的人就行!」语中夹带着无法泯灭的愤恨之意。话说完,女子手中剑光中的凌厉之气闪砾而出,往白倾的命门急沖了过去。 白倾双眼微眯成缝,身形微动,迎了上去。两人瞬间过起招来,不稍片刻,便已经过了数百招有余。 长歌躲在不远处的雪石后,看着机会慢慢地来临,她轻抿了唇,运提至所有的法力,往雪莲所在疾行而去,许是因为在场的人都被女子吸引了视线,并没有注意到长歌,直到长歌取下冰莲之时,那些人才彻底反应了过来。 有一名魔卫大叫出声:「不好,冰莲被人夺走了!」他话一落地,在场其余的众人通通往长歌的方向追了上去。 白倾心膛剧烈一震,正欲去追,却又被女子拦住了去路。而在此刻,有一道赶来的烟色身影也似乎意识到不对劲,急速往长歌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冷冽的寒风吹打在脸颊上犹如刀割般的疼,长歌走到山峰之下,一道身影勐地撞入她的眼底,她步履微微一滞,停了下来。 花无忧面色冷沉地望着她,没有丝毫感情地开口:「是你自己交出来,还是由我来亲自取?」 因为夜色的缘故,加上长歌脸上带着面巾用幻术隐藏了她头髮属性所以花无忧并未认出她。 长歌双手紧紧护住冰莲,往后退了一步,她视线轻轻在四周扫了扫,瞧见不远处有一片树林,她身形微动,正欲钻进去,身后有掌风疾行而来,长歌心膛一惊,旋身险险躲开。 因看出了眼前的女子法力不是很高,花无忧只用了不下两层的法力,他原以为仅凭藉这两层绰绰有余,未想,居然被她就这般轻易地躲开,这无疑是生生给了他一巴掌。 花无忧凤眸轻轻眯起,不想再继续浪费这多余的时间,他身形一动,衣袍一盪,直往长歌手中的冰莲夺去。长歌只觉得眼前一晃,劲风横扫而来,她尚未来得及反应,就被突如其来地掌风拍落在地,吐出了一大口殷红的鲜血。 用幻术隐藏头髮的属性被破解而开,长歌那一头如雪般的白髮散落开来,花无忧正欲去夺那冰莲,见到女子突然变白的长髮生生顿住了脚步。 这长发太过于碍眼,以至于他不想知道,也不得不知道,普天之下,能拥有这一头满目琳琅的白究竟是谁!不过,也只是稍微的一瞬,他面上又恢復如初。 他轻抿了唇,抬步走进,突然一道暗器划破劲风横扫而来,花无忧旋身躲开,也就是这短短的一瞬,长歌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另一处,灵山之巅。数万以雪幻化成的刀锋唿啸而来,白倾手隔空一拂,浩瀚的雪地突然从地下翻涌而上,在白倾的面前临时形成了一面墙,笃笃笃地几声,数万刀锋插在了雪地之上,顷刻化为了雪水消失不见。下一瞬,雪地噗通落地。 看着这万千的冰刃就这般轻而易举地被他给化解,女子眉头紧蹙,在与白倾过招的途中,手中动作越发的凌厉了起来。 掌心横扫而来,白倾倾身躲开,他沉声道:「为了打败我,你全然不顾自己身体的承受能力及暴漏自己的死穴,千方百计地想治我于死地,甚至不惜用损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你究竟是谁,我与你有何深仇大恨?」 女子冷笑了一声:「你的问题太多了,我说过,你要想知道,就下地狱去问阎王吧!」她口中捻诀,双掌结印,蕴含了所有的法力往白倾的胸膛疾挥而去。 白倾眼眸微沉,提升法力,袖裳之下掌风疾行挥出,嘭地剧烈一响,整个大地为之震动了一下,山峰之巅的积雪纷纷坠落在万丈悬崖之下。女子头顶上带着的斗篷也被这强烈的劲风吹开,委顿于地。 女子绝美无双的脸庞霎时浮现,她眼若冰霜,精緻的脸庞没有一丝情绪上的起伏,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也冷冽渗人。看着这熟悉的脸庞,白倾身体徒然一僵,眼前的女子不是她人,正是许久不见的折言。
第344章 不过那代价,就不知道它付不付得起了! 就是这错愕地瞬间,折言加重了掌心中的法力,白倾猝不及防,被震退了数步。 白倾唇瓣上溢出一丝鲜血,他深邃的视线紧紧地盯着她:「折言,是你!」 折言负手身后,她抬步走到他的身旁,冷冷地望着他:「看到我还活着,是否很失望?」 白倾知道她还在为当年那件事而生气,是以,放缓了声音:「这些年你去了哪里?我找过你!」 折言便笑了,无可抑制地大笑了,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她几乎笑得泪水都出来了。 「找过我?」折言勐地停住了笑声,她眼底杀意一闪而逝,「白倾,难不成你还认为我还是当年一心爱着你的折言。你无须在我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与潋滟二人对我所做之事,我全部记在了心里,一时一刻也不敢忘记!」 白倾复杂地望着她:「你还在怨我当年不信任你?」 「这已经无所谓了!」折言冷漠地望着他,「怨只怨我自己识人不清!错把豺狼当绵羊,错把虚情假意当成世上最为真挚的情感,殊不知是穿肠毒药。」 折言的手隔空一抓,那被吹落地斗篷重新回到她的手中。她将那斗笠带在头顶,清冷无双道:「告诉潋滟,叫她好好地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她望着白倾,一字一句:「因为,偷来的东西迟早都要原封不动的还回去的!」 白倾心膛剧烈一震,还未听明白她所说的究竟是何意识,潋滟已经隔空一跨,消失地无影无踪。 回到竹院,夜玉珩俊脸铁青地望着长歌,他松开揽住长歌腰肢的手,盛怒道:「你可知道,若不是我及时出现在那里,到现在,你便成了他手下亡魂了!」 长歌剧烈地咳嗽了一声,嘴里又渗出了一丝殷红的鲜血,她双手虚弱地撑扶在桌面,手中紧握着的冰莲放在了上面。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哪里?」长歌转头望着他,「按理来说,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房间里面歇息吗?」 夜玉珩微微一顿,他撇开脸,有些生硬道:「我睡不着,所以想来你这看看你。没想到进来之时便发现你已经不在了,而正好在这个时候,下人禀告说冰莲开了,所以我就猜测你去了那里!」 长歌没有再继续说话。她身体委实有些虚弱,她强撑着身子打算去床榻歇息片刻,恰在此刻,屋外有打量的脚步声蜂拥而至。 夜玉珩轻抿了唇,他望着长歌:「看来,是他发现了!」 长歌心膛微沉,她抓住手中的冰莲,凝声道:「不能让他发现冰莲在我这里!」 夜玉珩沉声道:「我有办法!」 长歌尚未来得及问他,他所说的办法是什么,夜玉珩一手抓住她的臂膀往他怀中一带,不由分说撕碎了长歌的衣裳。 「你做什么?」长歌脸色遽然一变。 「你什么也不要问,现在按我的吩咐去做!」夜玉珩打横抱起她,往床榻的方向走了过去。他将长歌放在床榻,三两下地褪下了自己的衣服,欺身压了下去。 下一瞬,哐当地一声,房门被人大力推开,一袭烟衣雍容华贵的男人正率领着数十人走了进来。床榻上,男人将被子一翻,瞬间将两人的身体遮在了被褥之下。 见到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所有的人都怔住了。床榻上的一双男女正以上下之势衣裳不整的搂在了一处,不用猜测,刚才这两人究竟发生了什么。 「嘿!你这……你这……」夜轲伸手指着夜玉珩半天说不出一个话来。他转头望着花无忧,刚想说些什么,在看到他脸色之时,心膛剎那一惊,因为在那一瞬之间,他明显感觉到了杀意,那一闪而逝昭然若揭的杀意。正当他欲仔细瞧个清楚之时,他眼中又恢復成先前平静的模样,静如死水,不带有一丝起伏,就仿佛刚才那一瞬,只是他产生的一个错觉。 夜玉珩缓慢地撇过头,望着这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很是讶异道:「不知尊上与大哥大半夜跑到阿尛这里来做些什么?」 花无忧视线紧紧盯着他身上的身影,没有说话,反倒是夜轲出了声:「尊上在今晚丢失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有人看到尛婆出现过,所以……」 夜玉珩将他的话给截断,一副瞭然:「所以大哥与尊上是过来寻东西的?不过……」他话锋又微微转了转,「大哥与尊上也看到了,我与尛婆一整晚都待在这房间里面从不曾出去过,又怎么会去尊上那里盗取东西呢?这其中必然有误会!大哥若是不信,大可问问我这竹院的下人,我说的是真是假!」 花无忧突地就笑了,他不缓不疾地抬不上前。夜玉珩感觉到了长歌有些不安,他微微蹙了蹙眉,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示意她不要怕。 花无忧漫不经心地瞥了长歌一眼,道:「是真是假还得才知!我打了那小贼一掌,只要她怀中没有伤口,又何需害怕检验伤口!」话到此处,他双眼勐地一眯,连带着语气也寒了几分,「况且,本尊前几日才听闻尛婆信誓旦旦地跟本帝尊说,不想嫁予二殿下,如今这般,让人不得不怀疑是否有欲盖弥彰之感!」 脚步声越走越近,长歌手中握着冰莲的手难免紧了几分,她双手死死一攥,望着夜玉珩,身体往前一倾,吻上了他的唇。 花无忧步履勐地剎住了脚步。夜玉珩愕然地低垂下头望着长歌,几乎停止了唿吸。这一切的一切,来的猝不及防,所有的人都呆滞在了当场。 长歌离开夜玉珩的唇瓣,转头望着花无忧,夜色之下,她明显看到了他眼眶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瞬间塌陷下去,让她的心也跟着抽痛血流不止。长歌知道,她此刻定然不能慌,不能乱。她需要冰莲,绝对不能让花无忧发现。 她脸色微微浮起一丝笑:「尊上是否有什么误会,二殿下对老身情深意切,老身欢喜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不想嫁于他?」 袖袍之下的双手慢慢地攥紧,花无忧目无波澜地望着长歌,面上渐渐浮现一丝冰冷的寒光。 长歌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尊上若是想要搜寻老身这间屋子,尽管搜就是,不过,可否先让这些下人退下去,容老身与二殿下换身衣服出来在搜?」说完,长歌脸颊上浮现出了一丝娇羞,她将头深深地埋在夜玉珩的怀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夜轲见花无忧只是紧紧地盯着长歌,不说话,他沉浸了一瞬,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尊上……您看是需要……」 「不用了!」花无忧声无起伏地开口,他衣袍轻盪,漠然转身,声音冰寒如霜:「既然二殿下说东西不在这,也无须浪费精力在搜。至于那偷东西的小贼,本帝尊自有方法让它主动交出来,不过那代价,就不知道它付不付得起了!」 长歌心勐地一沉,还未细探花无忧所说的究竟是何意,他人已经大步走了出去。脚步声越行越远,很快,就消失不见。四周顷刻又恢復到了之前的宁静。 夜玉珩低头望着怀中的女子,轻声道:「阿尛,您刚才说的可是真的?你可知道,如今你当着他的面说出这番话,就算是你不嫁给我,也不行了!」 长歌怔怔地望着他,蓦然转过身,背对着他,声音带着些倦意道:「我累了,你出去吧!」 夜玉珩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终究什么也未说,手隔空一抓,散落在地的衣裳已经重新落入他的手中,他站起身,穿好衣物,抬步离去。待人走远,长歌轻阖上眼。 次日,曙光微亮,长歌还未曾起身,糕团便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 「娘亲,娘亲……」糕团跑到床榻旁,伸手摇了摇长歌的身体,急切道:「娘亲,你快些起来,那个叔叔要走了!」 长歌身体勐地一僵,她霍然睁开眼,翻身而起,转首望着他:「你说什么?」 糕团急忙重复了一句:「就是那个取我血的叔叔今天一大早就走了!」 「走了……」长歌低喃出声,神色开始微微恍惚了起来。糕团见长歌脸色没有丝毫的反应,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娘亲,你怎么还坐着不动啊!您不想去看看他吗?」 他记得当日在雪地之中,她家娘亲一听到那个叔叔的出现,便不顾伤势的跟了出去,连他爹爹受了很严重的伤也并不知晓,如今居然这般平静,莫非他之前的猜测是错误的?他的娘亲根本就不喜欢那个坏叔叔? 面对糕团天真无邪的眼睛,长歌目光飘渺,声音有些落寞道:「不了!我去只会给他添加不痛快,又何必呢?」 糕团见长歌的眼睛渐渐黯淡无光,他心神微凛,低下头,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糕点递到她的面前:「娘亲,你吃。以前我不开心的时候,只要吃着糕点就不会难过了,我相信娘亲也定然是这样!」 长歌伸手将面前的糕点推开,伸手很是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娘亲没事,只是身子有些乏了!休息一段时间便会没事了!」 糕团将糕点放入怀中,奶声奶气道:「那娘亲你好好歇息,我晚点再过来看你!」 长歌轻轻颔首,糕团这才转身走了出去。待人的身影走远,长歌将身体靠在了身后的床沿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静谧了许久之后,才轻合上眼。
第345章 齐渊,我回来了! 时光转瞬即逝,成亲之日已经到来。夜叉族各个地方都喜庆一片,特别是长歌所住的竹院张灯结彩一片。 「尛婆……哦……不,应该说是尛姑娘才对,瞧我这记性。」喜婆焦虑地望着坐在铜镜面前的长歌,「吉时已经快到了,您怎么还不换喜服啊?可是这衣服不合身?」 长歌却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她目光沉静地望着铜镜上映出的那张恐怕苍老的脸,看不出任何情绪。 见长歌不出声,喜婆急的跺脚:「姑娘,您倒是说句话啊!」 彼时。「娘亲!」一道奶声奶气地声音响了起来,长歌的脸庞终于有了丝丝反应,她转身,便见糕团扑了过来。长歌轻声询问道:「如何?」 糕团皱了皱眉,将夜玉珩的话原封不动的话转达了长歌:「爹爹说事已至此,娘亲又何必还要执着!」 长歌轻凝了眼。 喜婆的声音再度焦虑地响了起来:「姑娘,姑奶奶,您就别为难老身了好吗?现在吉时就到了,您这样,岂不是要砸了老身的招牌?」 长歌转头望着她:「你先退下吧!」她视线落在她抱着的喜服上:「至于这……我自有定夺!」 「哎!好嘞!」喜婆欢天喜地地笑了笑,立即将这喜服给放在了一旁,转身走了出去。门被轻轻地关合。糕团扬起小脸望着长歌:「娘亲,你真的决定要嫁予爹爹了吗?」 长歌轻凝了眼,她低头望着摆放在她面前的喜服,轻声道:「娘亲心中已经有人了,怕无法嫁予你爹爹了!」 糕团将整个小脸都皱成一团:「若是拜堂成亲之时,娘亲不在,爹爹岂不是很伤心?今儿,我还看到来了很多宾客,爹爹娘因为爹爹要与您成亲还吵了起来……」 糕团摇了摇长歌的臂膀,乞求道:「娘亲,爹爹待你这么好,比那坏叔叔待你还好,你就嫁给爹爹吧!爹爹肯定会很疼你的!」 长歌伸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有很多事你不会明白的!」 长歌素手一拂,一个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霎时浮现,长歌手变化出一把匕首,放在食指上轻轻一割,鲜血渗透而出,她指尖轻弹,将血滴落在了女子身上,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长歌念咒,那摆放在桌面上的凤冠霞帔霎时飞入到了女子的身上穿戴整齐。 她缓声道:「这个幻影与正常的人无二,可保持人形五个时辰,到时候也可以应付拜堂成亲了!」她低头望着糕团,「娘亲现在要离开了,你是要同我在一起,还是留在这里陪着你的爹爹?」 糕团缓声道:「我要跟娘亲在一起!」 长歌微微笑道:「那好,待会儿,我便带你一同离开!」她慈爱地摸了摸糕团的头,蓦然,糕团身体一滞,像是被人定格住了一般,顷刻不能动弹! 长歌轻凝了眼,抬首,便见那一袭烟衣带着斗笠的女子霎时浮现,女子漠声道:「我还真以为你真的要嫁给着夜叉族的二殿下!」 长歌直接了断地开口:「你来找我有何要事?」 「果然!看来你还并不知晓!」女子抬步走到了她的身侧,缓声道:「今日,君临率领着众多魔兵进攻了丹霞山!」 长歌心勐地一惊,她霍然起身:「什么?」 女子缓缓道:「此事,在今日一早便已经传遍了四海八荒,看来,是这夜叉族的二殿下有意瞒住了你!」 长歌微微蹙起眉,她冷冷望着眼前的女子:「你究竟是谁?」 折言面色无波地望着长歌:「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只要自己我是来帮你的就行。」她顿了一顿,继而又道,「你确定你现在还要在继续浪费时间在这里?」 的确!她不该将时间浪费在这里,花无忧恨的是她,要报復的也是她,她母亲已逝,父亲亦是下落不明,丹霞山的屏障又受了到魔气的侵蚀,凭藉齐渊根本就不是花无忧的对手! 长歌心中急切,立即往拉着糕团往丹霞山往屋外走去。折言瞬即拉住了她的臂膀:「此人不能带!」 长歌望着她:「为何?」 折言轻声道:「现在丹霞山危险重重,凭你现在的身手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你确定要带着他同你一起冒险?」 长歌身体轻轻一颤,她到忘了,她早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凤长歌!她低头望着糕团,终是松开了手。 折言见状,不在多言,手虚空一画,一个烟色的漩涡霎时浮现,她拉着长歌隔空一跨,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折言瞬间转移的能力非常的快,只是用了半柱香的功夫,长歌便已经来到了丹霞山。此刻,丹霞山早已经不復昔日辉煌生气勃勃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惨澹荒凉的模样。 从天空中望下去,丹霞山的外围乌泱泱地聚集了一大片人,其中,最为令人瞩目的无非也就是摆放在最前面,被众人拥立,八人抬起的奢华软轿。 软榻的云顶是以檀木作梁,白色珠帘从轿顶倾斜而下,珠帘内那一层层淡紫色的窗布随风摆动,里处那一袭烟衣雍容的男人若隐若现。虽然不能窥视其貌,但从那挺拔修长的身姿上也不能看出究竟是何等的卓越风姿。 齐渊款步走出,他负手而立,面不改色地望着花无忧所在轿子的方向,沉声道:「不知尊上率领着众人来我们丹霞山究竟所谓何事?」 男人漫不经心地话从口中轻轻溢出:「本尊听闻丹霞山乃是上古遗留下来之地,是世上少有的灵气汇聚之地,正巧,我那未过门的妻子拜你们丹霞山未来的凤长歌凤族长所赐,身子虚弱到现在还未恢復,刚好需要这么一个僻静的地方静养,只得劳驾贵族之人另寻安居之地了!」 凤三盛怒走出,他怒目圆睁地望着他:「君临,这百年期间,你纵然你的下属肆意滋扰我们丹霞山,害死了我们数百名你还嫌不够吗?如今既然还想将我们丹霞山据为己有!你死了这条心吧!就算是我们丹霞山剩下最后一兵一卒,也决定不允许你们这些魔人踏进我们丹霞山半步!」 「不错!」有人愤恨出声。接着,第三位,第四位的声音响起,然后,整个丹霞山的族人全部响应,声如山唿。 魔族软榻旁的一名大将走出,他面色冷沉,寒声道:「我们尊上好言相劝,看来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哼!你们少在这里惺惺作态!」凤三冷嗤了一声,目光遥遥望着软榻之上那抹烟衣雍容的男人,讥讽道:「君临,也幸亏当日我们小殿下没有选择你,否则,岂不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那回字还没有落地,一道强劲的劲风从软榻之上疾行飞出,凤三猝不及防,被劲风震退了在了数十米开外的地方。噗地一声,吐出了一大口殷红的鲜血,当场晕厥了过去。 「三长老!」有人惊唿了一声,瞬即走上前搀扶起他。丹霞山的众人都发红了眼,瞪着软榻中那抹烟衣雍容的身影。 花无忧视而不见,他颇有些轻描淡写地开口:「齐渊,今日过来,我不是同你商量了。我现在给你两条路走,要么,是我魔族之人踏平你丹霞山一个不留,要么,就是你们主动离开此处,但凡见到我魔族众人绕道行走!」 齐渊轻凝了眼,毫无惧意地开口:「尊上的好意齐渊心领,不过,丹霞山乃是我们凤凰一族上万年来的故居,与我们的血肉早已经融为了一体,要我们求生卖荣,就算是我们答应,我们的列祖列宗也不会答应。今日,要么就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你们休想踏入我们丹霞山一步!」 「如此说来是谈不拢了!」花无忧缓慢地开口。他手轻挥,他身后的魔兵得令,霎时蜂拥而上。丹霞山的众人亦早已经忍无可忍,没有丝毫犹豫地迎了上去。眼看着情况一发不可收拾,长歌脸色遽然一变,飞身而下。 「住手!」长歌冷喝出声,苍老年迈的声音划破了天际,传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里。许是因为长歌这一声震慑力足够强大,在场之人果真停下了动作。 长歌停在了两边队伍的中央,视线最终落在软榻之上那一袭烟衣雍容华贵的男人身上。 「婆婆!」一道声音遽然响起。 长歌眼波轻轻一动,便看见一位年约二十岁左右的白衣男人急忙地向她所在地跑了过来。这人正是那日长歌所救的那名凤凰族人。 男子轻声催促:「您怎么会在这里,您快些走,这里并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长歌望着他没有出声。 齐渊凝了凝眼:「青畲,此人是谁?」 青畲转头望向齐渊,道:「掌教,她正是我与您说的,那日救我的那名老婆婆!」 齐渊微微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大步走到了长歌的面前,看着面前满目苍凉的白髮;那长满老人斑皱褶的肌肤;那触目惊心的伤疤;他眼眸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你……」他愕然开口,却又有些犹豫不决。 长歌知道此刻现在这副模样,有些渗人。任由何人也不会将现在的她同以前的凤长歌联繫在一起,这些年,她也早已经习惯了。 她面上浮起一丝温柔的笑意:「不错,我正是凤长歌!齐渊,我回来了!」
第346章 你又凭什么认为,本尊会受你威胁呢? 齐渊心膛震惊,他双手握住长歌臂膀,上下地打量了她:「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此事说来话长,待有机会我在同你细说!」长歌转身望着花无忧,澄澈的眼此刻却是异常的平静,没有恐、没有惧,似乎他们只是同往常那般平静的聊天:「李桢,你恨的是我,与他们无关,只要你放了他们,我是生是死任由你处置!」 花无忧目光逐渐变得幽邃了起来,倏地,淡淡地笑了,他伸手轻轻撩开幔帘,颇有些轻蔑地望着她:「凤长歌,你隐姓埋名了这么久,终于肯出现了。你以为事到如今,你还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格吗?」 他眼眸勐地一厉,寒声道:「那日离开之时,我便说过,就看你付不付得起代价了!你若聪明,便将冰莲给我交出来,否则,我便踏平这丹霞山!要你们凤凰族人从此在三界之中灭亡绝迹!」 花无忧伸手隔空一掌,嘭地剧烈一响,数百米之外的巨树碎得四分五裂。他一字一句冰寒无比,「本尊,说到做到!」 长歌心中莫名地涌来了一股窒息感。她素手微翻,一株晶莹剔透的冰莲霎时浮现。 她望着他,沉声开口:「要想我将冰莲交给你也行,除非你将这山中魔气给屏退,并且保证从今往后你们魔族中人不得在骚扰我丹霞山一人一族,否则,就算是我毁了这冰莲,就算是今日你踏平了我丹霞山,就算是我们凤凰族人在三界之中灭亡绝迹;就算是我亲手毁了丹霞山的灵脉;我也绝对不会让它落入到你的手里!」 「很好!」花无忧怒及反笑,他眼中燃烧起熊熊烈火,「凤长歌,百年不见,你的城府非但加深了,还学会威胁人了,你又凭什么认为,本尊会受你威胁呢?」 长歌清冷地开口:「我不是在威胁你,我只是在与你谈条件,你若不同意,就让潋滟同我们一起陪葬!黄泉路上,她有这么多人相伴,想必也并不孤单!」 四目相对,两人黝烟的眼眸之中泛起了激烈的火花,双方都不肯再退一步。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似乎一根针落地也能清晰可闻。 冷风剧烈地狂啸着,吹得树枝上的落叶刷刷地做响,慢慢地、慢慢地,花无忧笑出了声,不过那笑意却并不达眼底。他懒散地往后一靠,漫不经心道:「要我放了丹霞山的众人,并且承诺魔族不在骚扰丹霞山也行!不过,本尊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长歌望着他,静待下文。 花无忧声音勐地一沉:「我要你生生世世留在魔族为奴为婢!从今往后以我魔族马首是瞻!」 长歌身体轻轻颤动了一下。 「不可!」齐渊走出,他望着长歌缓声道:「长歌,你乃是我们凤凰族未来的族长,又怎么能听命与魔族,还为奴为婢?纵然我们凤凰族今日渡不过此劫,也绝对不可像魔族俯首称臣!」 「这劫难本就是因我而起,自然也得由我来承受!」长歌嘶哑着嗓音开口,她扭头望着丹霞山的众人,「我从小虽然肩负着丹霞山未来族长的位置,却从来没有为族里做过任何一件事情,反而,因我而引起的灾难不断。齐渊,丹霞山一直以来都是你在管理,论能力你向来比我强,你才是丹霞山族长不二人选!」 长歌声音勐地一沉:「丹霞山的众人听令,从今往后,齐渊便是丹霞山的族长!任何人皆不可有异议!」 齐渊心膛一震:「长歌……」 「我意已决!」长歌眼圈之中似乎有盈盈泪光闪砾,她高昂起下颚,遥遥望着蔚蓝的天空,轻声道:「相信父君与母亲也不会怪我,从今往后,丹霞山就交由你了!」说完,长歌深深吸了口气,蓦然转身,往花无忧地方向走了过去。 「我们走吧!」望着花无忧,长歌嘶哑着嗓音开口,花无忧眼眸深凝了几分,挥手,一行人顿时消失地无影无踪。 百年未进魔界,这里到比之之前富裕豪华了不少。长歌随着君临刚进入了魔界,潋滟便浩浩荡荡地领着一群奴婢走了上来,见到花无忧,她脸颊上涌起一丝温柔的笑意,走上前,伸手搂住了他的腰:「无忧,你回来啦?」 长歌眼中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刺痛了一下,她慌忙地垂落了眼。 「恩!」花无忧轻轻应了一声,他语调温和道:「这天气这么寒凉,怎么不待在房间好好歇息?」 潋滟将头深深地埋入花无忧的怀中,娇嗔地望了他一眼:「人家不是想早点看到你嘛!」余光中,她似乎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身体微微一僵。 她离开花无忧的怀中,望着长歌,疑惑出声:「这不是尛婆吗?若我未记错,今日不是她与夜叉族二殿下成亲之日吗?无忧,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花无忧轻轻瞥了长歌一眼,温柔的声音蓦地变得寒凉:「她不是尛婆!」 潋滟望着他,心中已经隐隐意识到了什么,然而,她还是不敢确定,直到花无忧肯定了她的所想。 「她是凤长歌!」没有丝毫情绪的声音从他口中溢出,潋滟瞳孔一缩,脸上的笑意顿时变得僵硬了起来。 「从今往后,她便是魔族中的奴隶了!」花无忧缓慢地开口,骤地,朝旁边的奴婢吩咐道:「将她带下去,随意安排个差事给她做!」 那奴婢听令,立即走出将长歌带了下去。长歌低垂下头,由始至终没有吭声。 待那抹苍老年迈的身影越走越远,潋滟轻抿了唇,她抬头望着花无忧,询问道:「无忧,你为何要将她留在魔族?」为何偏偏是凤长歌!为何偏偏是她…… 花无忧低头望着潋滟,脸色又挂起平常那般温润如玉的笑容:「百年前仙族那一战时刻的提醒着我,究竟有多么不堪。若是这般轻而易举地放过她,岂非是便宜了她?她既然骄傲自负,那我就要让她尝尝被她眼中最为不屑之人唿来喝去的滋味,痛不欲生之感!」 潋滟心中闪过一丝难言的复杂:「可是……」 花无忧知道她的顾虑着什么,轻声道:「你若不喜欢,我不去见她就罢!出来许久了!我送你回去吧!」 面对着他温柔似水般的模样,潋滟只得将话咽了下去,她轻轻颔首,终是未在说些什么。 「你就住在这吧!」婢女将长歌领到了一个极为偏僻之处停下了脚步。长歌望着面前又破又旧除了满地爬行的虫蚁,空荡得再无任何东西的屋子,蹙了蹙眉。那床铺又脏又乱,上面还堆积了一层厚厚的灰,显然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婢女有些不耐烦道:「你随意收拾一下,待会儿会有人过来教你要做些什么!」说完,未待长歌说些什么,她转身离开,顷刻,消失得不见了踪影。 长歌对她却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从她答应进入这魔族为婢的这一刻,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今,只是叫她住的环境稍微差上一点,这并没有什么。 她走到屋内,素手轻拂,整个房间已经焕然一新,连带着那堆满灰尘的被套也变得崭新了起来。 长歌变出了简单的家居用品,桌椅茶几。很快,便有人徐徐走了进来。 「谁叫你这样做的?」来人是一名年约三十左右的妇人,按照魔族的年纪已经有数万年的年龄。她望着焕然一新的房间,脸色骤然一变,素手轻翻,那房间又原原本本地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妇人望着长歌,冷冷地开口:「我不管你之前是谁,什么身份,既然你来了魔族为婢,自然就得要遵守我们魔族的规矩,在未经过尊上同意之前,你不可以擅自使用法力改变屋内所有的建设,否则,一律按藐视法则处置!今日,算你初来乍到,年纪也有这般大了,所以我不跟你计较,若是再有下次,决不轻饶,听到了吗?」 长歌轻抿了唇,没有吭声。 妇人轻蔑地笑了笑:「我是掌管这魔族内勤的刘管家,今后,你就同大家一起叫我刘姐就行!既然这里的环境你也了解的差不多了,跟我来吧!我们这魔族可不供养吃白食之人!」 刘管家说完,率先走了出去。望着这破旧的屋子,长歌轻拧眉,也相继走了出去。刘管家带着她走到了后院,她朝旁边的女子使了一个眼色,那女子会意,瞬间就走进了屋内,拿出一大堆衣服丢到了长歌的面前。 刘管家缓声道:「这些衣服质地材料各个不同,所以,你洗的时候必须得小心翼翼,不可出半分岔子。为了防止它染色,每件衣服都得分开来洗,不得将这些衣服给弄染色了知道吗?对了……」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又提醒道:「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不可以用法术解决!如若不然,别说我不讲半分情面!」 长歌算是明白过来了,她们这是在故意刁难着她。 刘管家随手打了一个哈欠,声音有些倦意道:「好了,我话已经说完,你好生干活吧!下午我会过来检查!」说完,她领着那名奴婢扭动着腰肢盈盈离去。 长歌以为,像这种捧高踩低之事独有凡间才会出现,没想到居然在这魔界也会出现。
第347章 做女人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她低头望着地面上那堆积如山的衣服,轻凝了眼。口中念咒,素手一翻,一名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凭空出现,几乎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这是东华加给她的幻术,除了道行非常高之人,极少人能够看出。长歌走到她的面前,轻声道:「你替我好生洗这些衣服!」 「是!」那女子颔首,瞬即走到了那堆衣裳的面前,蹲下身,安静地清洗衣服。长歌见状,素手轻拂,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曙光初亮,温和的阳光倾泻而下,照耀在人魔两界相交之处山峰顶端那若隐若现的宫殿上,泛出一丝薄薄的金光。 无垠之城精緻奢华的大殿中,一只白色的猫慢悠悠地打量着四周,心中不免暗想,这无垠之城绕山而建,云雾层层叠绕,白花争先绽放,没有外人传言那般阴悚恐怖,反而颇有些人间仙境之感,外界所说的根本不尽实言。 是以,它每过一处一边摇头又一边嘆息,反倒不像是来这典当物什的客人,反倒像是来考核的主人。 灵隐正在这大殿内转得不亦乐乎,突地,一道冷沉的声音从上方高堂中央响起:「不知阁下前来是想与在下做和交易?」 灵隐顿住了脚步,转首,便见上方高堂中不知何时已坐上了一名白衣风度翩翩的男子。那男子慵懒地靠在座椅上,脸上带着银白面具,看不清长相,双手拿着一枚精緻的玉扇轻轻敲和,举手投足之间风流倜傥。 不知为何,见他这骚包风流性的模样,灵隐觉得隐隐有些熟悉,不过很快便又被它给抛到了九霄云外,今日,它有正事要办,可马虎不得。 灵隐挺直了腰板,走到大殿中央,喵地叫了一声。 男人很快便明白过来。他手中敲和的玉扇轻轻一滞,眯了眯眼,笑了笑:「你是想变成一个男人?」 灵隐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男人伸手拿起摆放在旁边的杯盏轻呷了一口茶水,慢悠悠道:「那你定然也知道无垠之城的规矩,你要用什么东西来典当呢?」 典当? 这个灵隐早就已经想好了! 「喵!」它扯着嗓子叫唤了一声,用眼神告诉他,它典当的东西究竟是何物。 男人沉默了许久才消化掉了它眼中传达的意思,他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两跳,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你要典当你的粗俗、无理、好吃、懒做、贪玩、赌博、好色这些?」话说完,连引之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人家都是一比一地与他典当,它现在可是典当掉了好几样东西呢!怎么看起来,他好像并不太欢喜的模样? 莫非是太过惊喜了,一时间没有缓冲过来?是的!定然是的! 灵隐给了他一个施恩的表情,示意它这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引之哑然了片刻,他极力克制住自己起伏不定的心绪,尽量放缓了语调:「你确定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这人说话当真是奇怪,它都这般一本正经了,他居然还有心思同它调笑。碍于现在他们是合作关系不宜把关系弄得太僵,灵隐按捺住自己的暴脾气,给予肯定地点了点头。 引之放下手中的杯盏,望着它:「那你告诉我,你为何想要变成一个男人!」 这也是在交易范围内吗? 灵隐眨了眨眼,觉得眼前这男人好生奇怪,它变不变成男人关他什么事?它又不跟他抢女人、逛青楼的!难道他还怕它夺了他风头不成? 灵隐还是如实地答了一声:它喜欢。 俗话说得好,这带把的总比没把的强,那春宫册里头有好多精髓都是男上女下,这可是关于面子尊严的问题,它当然得在最前面;俗话又说得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它都还未真真切切地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还未体验到那快活似神仙的含义,要是有一天就这么一命呜唿了,实在是不划算!思来想去,想来思去,还是做个男人好! 想到它不久之后,便左拥右抱地搂着数个美人,翻云覆雨,覆雨翻云,它脸上就忍不住偷笑了起来! 引之紧紧地盯了它一瞬,轻抿了唇。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对于引之来说,灵隐那猥琐的表情他太过于了解了。每当他脸上出现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之时,他便能看出他究竟在想着什么!事实上,也并不难猜出,它除了吃,便是对男女那档子事敢兴趣了!毕竟,像半夜爬起来,潜入别人梦里偷吃春梦的事,可不是人人都能够办得到的! 「既然如此,那你就签字画押吧!」引之袖袍轻拂,一个笔墨纸砚凭空出现,浮在了灵隐的面前。 灵隐不会动笔,是以,它想也未想,甚至连那内容看也未看,就将爪子印在了印章上,在合同上画了押。 看着那清晰很显轮廓的爪子印,灵隐满意地点了点头,正欲低头看看里面都写了些啥,那合同像生了脚,自顾地飞回到了引之的手中。 引之望着手中合同,唇角轻轻勾勒出了一道弧度,他妥善地收好,望着灵隐,轻招了招手:「过来!」 灵隐听话地走了过去,引之抬手至灵隐的头顶,灵隐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空灵之气从头顶传到身体每一处地方,浑身血液开始沸腾了起来,整个关节像是得到了洗髓,不断地碎裂在合併,诡异的是,它居然感觉不到一点的疼痛。甚至是前所未有的舒服,让它不由的沉溺其中。 灵隐感觉到整个灵台恍恍惚惚了起来,正在它意识浑噩之间,眼前光芒一涨,它双眼下意识地一眯,待它睁开眼睛,已经明显的感觉到了身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它——好像变成人了! 灵隐心脏突突突地跳动着,沉浸了一下复杂的心绪之后,这才缓缓地伸出手,它低头果然看见了一双白皙娇嫩的手。 它变人了……它变人了……哈哈……它终于变人了…… 灵隐还来不及欣喜,又觉得有些丝丝不对劲,因为它在那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看到了一个玲珑有致的倩影,甚至……还是一丝不挂没有穿任何衣服的! 意识到这,灵隐脸色倏地一变,她视线望自己身上挪了几分,便发现自己居然成了一个前凸后翘的女人……女人…… 这无疑是晴天霹雳的! 灵隐望着面前淡定自若的男人,气得浑身哆嗦:「你,你不是答应我,给我变成男人的吗?我怎么会变成一个女人?」她现在一丝不挂地站起他面前,她是该遮上还是该遮下?这做女人怎么这么麻烦! 引之慢悠悠地瞥了她一眼,余光之中女子白皙娇嫩的肌肤映入眼眶,他身体微微一顿,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轻描淡写道:「许是因为你典当的东西太差劲了,所以,半途中出现了意外,把你变成了一个女人!」 灵隐瞧他这云淡风轻的模样气得牙痒痒,这人怎么跟引之一样惹人讨厌。想到自己一世英名就要毁于他的手上,她双手抓住他的衣领,凶神恶煞道:「这五六样是我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优点了,你还敢说差劲?」 女子胸前两团的粉嫩勐地撞入他眼帘,引之轻咳了一声,他再度移开视线:「敢问粗俗、无理、好吃、懒做、贪玩、赌博、好色这几样你眼中的优点,有哪样是能拿得出手的?你认为又有哪几样别人是愿意来换取的?」 这话到把灵隐给问住了!她眨了眨眼,寻思了半天也没有寻思出个所以然!这些,好像在凡间的确是不受待见的! 「还有……」引之再度轻咳了一声,他手中的玉扇指了指她的身体,声音有些不自然:「你确定你现在要这样与我说话?」 别说他不喜欢了,就连她自己也不喜欢。灵隐望着他:「那你告诉我,还有不有办法可以变回男人了?」 「没有!」引之想也未想便开口否决!即便是有,他也不会告诉她的!引之手中玉扇轻轻敲了敲:「现在这已经是不能改变的事实了。我若是你,便好好珍惜现在的身份,况且,常言道:女子呵如宝。做女人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灵隐小脸一跨。她愤愤地低头望着自己赤裸的身体,仔细瞧了瞧,其实看起来除了胸前那两团有些小,其它也并没有什么两样。想到此,灵隐心中很不平衡:「那你为何不把我的胸变大一点?」 胸大臀翘身材好,这样才能祸国殃民!是的!既然不能成为男人,那么她至少得做成一个勾人摄魂的小妖精!戏文里说,这种女人最讨人喜欢了! 引之唇角抽搐了几分,他提醒道:「我只是为你打开了灵台,至于你的人形是根据你之前的身体所变化的!」 「是么?」灵隐蹙了蹙眉。她头往旁边转了转,正好看到旁边有一件外套,松开抓住男人领口的手,正欲拿来随意穿上遮遮风光,突然,瞧见男人手中拿着的玉扇有些眼熟。 她眯了眯眼,望着男人脸上带着的银白面具,心思一动,伸手一拉,一张熟悉的脸霎时浮现。引之也被这突然其来的一切吓了大跳,他下意识地回首,便见灵隐伸手颤抖地指着他,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一句话来:「你……你……你……」
第348章 你这个始乱终弃的男人 「我如何?」引之用玉扇将她的手给挪开,视线不经意间又触及到了女子胸前风光,他突然有些口干舌燥,伸手拿起旁边的杯盏轻呷了一口茶。 灵隐愤恨地跨坐在他双腿上,伸手掐住了他的脖颈,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给碎尸万段:「我就知道碰到你这倒霉催的总没好事,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害怕我变成男人抢了你的风头,所以,把我变成这副娇滴滴的模样,是你故意的对不对?」 触及到了女子身体的柔软,引之身体僵硬了几分,越发的觉得之前的决定尤为正确。他望着她,淡淡笑了笑:「是我故意的你又能如何?」语气丝毫没有愧疚可言。 听到这语调,任由淡定如灵隐,冷静如灵隐,也委实忍无可忍! 做错了事居然还这么嚣张! 「混蛋!我要杀了你!」灵隐暴跳如雷,她抓住引之脖颈的手紧了紧,身体难免跟他的身体挨近了几分。 引之除了身体越渐僵硬,脸上神色不变,他手凭空一握,一张画了押的合同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这合同上面写着,作为你变成人形的筹码,你必须得在我身边为奴为婢,若是有以下犯上之事,就得受天打雷噼,肠穿破烂之刑!」似乎为了印证他说话,轰隆地一声,平地一声惊雷响起。 灵隐吓了一跳,浑身一个机灵,却再也不敢动弹。她扭过头,望着那合同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字迹,一时间欲哭无泪!枉她聪明一世,居然会在这小阴沟里面翻了船。失误,当真是失误! 常言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其中厉害关系,灵隐还是知道少许的!她脸上顿时化为和蔼可亲的笑容,眼睛眯成了一条长长的月牙弯,伸手将他的衣襟抚平! 「误会,误会!我只是看这里皱了,所以想将它弄平!」她的眼睛极为真诚,令人忍不住信以为真。 引之脸上的笑意扩大:「可以从我身上下来了?」 「呵呵!」灵隐捂嘴笑,像个老大爷们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自然!」 她起身,从引之身上下来,又觉得自己这副样子有些不妥当,她现在可是没有穿衣服呢!没准,引之一时间飢不择食,将她给上了,那可就是得不偿失了!是以,她拿起那外套套在身上随意裹了裹,将那该遮遮,该挡挡的地方给拢得严严实实的! 事实上,引之叫她做奴婢可一点也不含煳。灵隐还没有从那震惊中消停出来,便被引之带回了魔界。 灵隐之前在魔界也算是待了有段时间,对这魔宫内的基本建设也了解大概,至少走到哪里也不会将自己给走丢了。 想到她好不容易逃出了蕴和那里,原以为自由了,却不想才刚脱离狼山一下子就要掉到了虎口,一时间颇为愁苦。连她最爱的珠鱼也没心思吃了! 「潋滟使者叫你过去服侍她,你可得给我机灵一点,别尽犯错给我惹麻烦听到了吗?」有严厉的声音遽然响起。 「是!」苍老年迈的声音徐徐响起。 树梢之上,灵隐睁开眼,将挡在她面前的枝叶拿开,便看见树下方有一名趾高气昂的女子领着一名年过六旬的老叟往夜归殿的方向走了过去,那老叟身姿佝偻,脸上布满了恐怖惊悚的伤疤,明明与她素不相识,可灵隐却觉得此人有股莫名的熟悉之感,让她第一眼看上去就极度喜欢。 她眯了眯眼。她刚才若是没有听错,他们刚才所说的是……潋滟? 灵隐想到了之前潋滟打她的那一掌,心中的不悦翻涌而出,嘴里咀嚼的狗尾巴草便被她呸地一声吐开,她身形一动,迅速跟了上去。 她向来秉承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那日潋滟居然主动动手打她,这仇还没有跟她算呢!反正她现在闲来无事,虽然明着打不过她,至少在暗处下下巴豆投投毒也还是好的! 这么想着,灵隐的步伐难免欢快了起来。心里也不免在盘算着,身上带着的哪一类毒药性比较强一点,比较不容易发现一点。 正当灵隐陷入这严肃的思考之中时,突然前方两道身影停下了脚步,她心膛一震,勐地剎住了脚步,抬眼便见地方到了,未免被发现,她连忙寻了个绝佳位置藏了起来。 「进去吧!」门口处,刘管家轻蔑地瞥了长歌一眼。 长歌眼波轻轻动了一下,端着托盘缓步走了进去。刚踏入门槛,正好看见一袭烟衣雍容华贵的男人穿着里衣从床榻上站起身,背对着她的方向穿衣服。而潋滟此刻正穿着单薄的衣裳坐在铜镜面前梳妆。 长歌身体勐地一震,手一抖,哐当地一声,那托盘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男人听到声响,微微转身,便看见那一袭素服的老叟正站在门口,她脸色煞白,脸上全部都是隐忍着的痛苦之色,他手中繫着腰带的手停滞了一下,很快便又不动声色地敛去。 没走多远的刘管家听到声响又倒了回来,她看着长歌僵硬地站在门口,手中托盘摔落在地,水花四溅。她脸色惊变,迅速拉着长歌跪了下去。惶恐道:「请尊上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说完,她又恶狠狠地瞪着长歌,手往长歌的臂膀上用力一掐,那力道恨不得生生地掐下一层皮:「你还呆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跟尊上请罪!」 手臂上痛觉席捲而来,长歌这才稍微恢復了一些意识。胸膛传来一股莫名的窒息感,让她几欲不能唿吸。未免被花无忧看出异样,她慌忙地低垂下头,尽量放缓着声音道:「请尊上恕罪!」 「无忧……」潋滟起身走到了花无忧的身旁,伸手抱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怀中,轻声道,「我看她也不是故意的!不如就饶过她吧!」 花无忧移开视线,低头望着她,微微笑道:「你决定就好!」 这般温柔的神色怕是再也不会属于她的了吧? 长歌轻轻抬眼,便见潋滟踮起脚尖在花无忧的唇上轻啄了一下,她身体蓦地一僵,脸色渐渐浮起一丝病态的苍白! 她原以为她能坦然的面对这一切,她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是为何当她亲眼面对这一切;当她亲眼看到花无忧从潋滟的床榻上走下之时;当她看着他们如胶似漆之时,情绪还是不能自控! 为什么……为什么是夜归殿……为什么会是夜归殿…… 长歌眼眸黯淡无光,唇瓣顷刻浮现一抹似有若无的自嘲弧度,落在潋滟的眼中却是大为痛快! 凤长歌,你也有今日啊…… 潋滟轻倚在花无忧的怀中羞涩的笑了笑,这才转首望着她吩咐道,「你们将地面上的水渍收拾一下,退下吧!」 刘管家立即将地面上的瓷器瓦片收拾了起来,见身侧的长歌失魂落魄不为所动,她骤沉了唿吸,用肩膀用力撞了一下她,长歌一时不备,整个人往前一扑,眼看要落地,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往前一撑,玻璃瓷器刺入掌心,殷红的鲜血脱颖而出,她眉头紧蹙,面上却没有丝毫动怒的迹象。 她收回手,也没有清理手中的玻璃碴子,而是一片片地拾起地面上的玻璃,连同着刘管家一同将地面上的瓦片水渍收拾干净,这才起身告辞。 在长歌正欲退出门口之时,一团火红的身影窜了进来。 那是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子,她皮肤白皙,星眸皓齿,脸颊略有些圆润,青丝垂肩,玉簪斜插,虽然不是倾国倾城,却让人感觉到极为舒服。 此刻,她一双澄澈的眼睛满是愤怒,颤抖地伸出手,指着潋滟居然大骂了一声:「狐狸精!」 四周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突然戛然而止。潋滟脸上的笑意渐渐退了下去,一双凤眸冷冷地望着她。 长歌步伐一滞,不免撇过了头。 灵隐很是不屑地望着潋滟,凶神恶煞道:「瞪什么瞪,说的就是你,狐狸精,狐狸精!害我的女人,还抢我女人的男人!怎么,这么无耻的事你都做得出来,还怕别人说了不成?」 「还有你!」灵隐的手指向了花无忧,气愤道:「你这个始乱终弃的男人,枉费我家小长歌为了你连东华都不要了,你居然背着她在这里找女人,还跟她上床。无耻,下流,龌龊!」 花无忧眼中闪烁出危险的光芒,视线下意识地落在了长歌的身上。恰逢此刻,长歌正巧抬头,四目相对,她心神一凛,又瞬间低垂下了头。 潋滟眼中戾气一闪而逝,她寒声道:「哪来的野丫头,居然在这胡言乱语,来人,将她给我拖下去,乱棍打死!」 须臾,便有几名魔卫沖了上来。 灵隐眼中闪过一丝恐慌,她下意识地躲在了长歌的身后,探出一个头,强装镇定道:「怎么,居然做了这等不要脸之事,还怕别人说了不成,你以为姑奶奶是从小被吓大的!来啊!你有本事就叫他们来抓我啊!」说完,她还挑衅似地瞪了一眼潋滟。 就是在这极短的一刻,花无忧指尖轻轻一动,宽大的袖袍之下一根绳索腾飞而出,灵隐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绑成了一个大粽子,不得动弹。 潋滟阴沉着脸,抬步走进,察觉到了危险,灵隐脸色微变,使劲地挣扎,却发现那绳索越捆越紧,她略有些着急了起来。
第349章 你的眼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潋滟走到她身侧顿住脚步,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伸手,直直朝她的脸颊打了下去,在那手即将落入到脸颊上时,完了……灵隐心中念想一跳而过,她瞬间闭上了眼。然而,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睁开一条细缝,便看见那年过六旬的老叟伸手抓住了潋滟的手腕。 长歌扯着嘶哑的嗓音道:「她只是一个小孩子,童言无忌,你又何必跟她计较!」 潋滟反手便给了长歌一个耳光,「啪」地一声,在这空旷的屋内泛起清脆的声响,长歌唇瓣溢出了一丝殷红的鲜血,脸颊顷刻浮现出清晰的巴掌印,然而,她脸色淡漠如常,仿佛那一巴掌根本就不是打在她的脸上。 花无忧黝烟的眸子落在她脸颊上,眼眸幽邃无比。 潋滟冷笑出声:「既然是一个小孩子,又怎会说出这番话,想必是你在背后教她这么说的吧!」 灵隐瞪着潋滟:「我根本就不认识她,你别牵连无辜!」 潋滟望向灵隐,眼中轻蔑之色毫不掩饰的宣洩而出:「你口口声声护着她,还说不认识她?」她转头望着长歌,「凤长歌,你可真有本事啊!」 灵隐如遭雷噼:「你……你刚叫她什么?」她愕然地转头望着长歌,难以置信地开口:「你……你是……」 「尊上!」屋外一道焦虑的声音勐地响了起来,灵隐转首,便见引之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见到她,引之眼眸闪过几分危险之色,灵隐颇为心虚地垂下了头。 引之走到花无忧的面前,轻轻作了一辑:「灵儿初来魔界,有许久规矩还不知道,不知她有何事惹怒了尊上,请尊上恕罪,引之代为受罚!」 真够义气,灵隐热泪盈眶。对于他之前欺瞒她的行径,她也就宽怀大度的不与他计较!不过……他刚才叫她什么来着……灵儿……灵隐鸡皮疙瘩抖了几抖。 花无忧视线落在灵隐身上,淡声开口:「你认识她?」 引之脸色有些不太自然,他轻咳了一声:「是属下近日在外面带回来的!」 潋滟冷冷地望了他一眼:「引之,你的眼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一直都没有好过好么!」灵隐下意识地嘀咕了一声,话一出口,她又觉得有哪里有些不对劲! 她刚才说啥?他的眼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也就是暗指她长得差了? 她误会她与引之的事,她尚且可以不计较,但是,但是……她居然说她差……她居然说她差……那简直忍无可忍了,她好歹也是前凸后翘水蛇腰好么? 灵隐伸起头正待反驳两句,引之瞪了她一眼!好怕怕耶!她又很没有骨气地缩回了头。 花无忧视线落在灵隐身上,沉声道:「这次我可以看在你的面上饶恕她,若是下次她在这般口无遮拦,定不轻饶!」说完,他指尖轻动,那绳索立即飞回到了他的袖裳之中。 「多谢尊上!」引之深深作了一辑,「属下告退!」他转身望着正活动着筋骨的灵隐,眉头紧拧了几分,立即拉着她大步走了出去。 花无忧淡声吩咐:「你们也都退下吧!」 「是!」刘管家颔首,转身欲走,瞧着长歌还站着不动,她脸上闪过一丝不耐之色,瞬即拉着长歌,拽着走了出去。 出了寝殿,带走到无人之处,刘管家甩开拉住长歌臂膀的手,不悦开口:「凤长歌,你是想害死我不成?」 长歌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没有出声。 刘管家轻蔑道:「今日的情形你也见到了,潋滟护法在尊上心中占有多大的位置,纵然她当着尊上的面打了你一个耳光,尊上也无动于衷!你若是想从回尊上的身边,我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长歌目光幽邃,声音飘渺道:「这便是她叫我过去的原因吧!」 刘管家身体微滞:「你说什么?」 长歌徐徐收回视线,她转头望着她,扯着嘶哑的嗓音开口:「她故意让君临留在她的房间,然后在让你在这个时间点带我过去,想必,她就是想让我看到这一幕吧?」 刘管家居高临下地望了她一眼,讥讽道:「看来,你还有那么聪明,你既然知道,别就留在这里丢人现眼了。当年你害得尊上九死一生,还让潋滟使者到现在魂魄不全,我若是你,就找个地缝钻下去了,又哪有这么厚的脸皮待在这里?况且,凭藉你现在这一副尊容,你拿什么跟潋滟使者相比?要长相没长相,要修为没修为,你以为你还是当年那个凤凰族未来族长凤长歌吗?」 长歌眼底有寒意瞬间凝聚,她目光清冷地望着她:「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处心积虑地想要我走?莫非,她是不自信吗?还是她认为纵然我现在这副模样,她还是照样比不上我?」 刘管家怒及反笑:「凤长歌,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长歌转过身背对着她,声无起伏地开口:「告诉她,要我离开很简单,除非君临亲自开口,否则,任何人也别想赶我走!」 刘管家眼底狠厉之色一闪,长歌已经越过她,大步往前面的方向走了过去。回到住所,长歌望着这破旧的屋子素手一拂,整个房间焕然一新。 她抬步走到床榻躺了下去,闭上眼,脑海中闪现的既然全部都是花无忧穿着单薄的衣裳在潋滟的床榻上起身的场景。 心脏一阵阵地抽痛了起来,犹如刀绞。她睁开眼,整个身体捲缩成一团,脸颊上已经浮现了一层薄薄的细汗,唇瓣也在那瞬间浮现渗人的苍白。 凤长歌你已经习惯了不是吗?你早就已经预料到了不是吗?他与潋滟才是天生绝配,你与他在一起只会给他带来无尽的麻烦与苦楚,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至少,至少你现在还能每天都能看到他,你应该知足了,你不该痛的……不该痛的…… 长歌痛苦地捂住了胸膛,在床榻上打起滚来,束着髮丝的木簪松开,银白髮丝如瀑布般散落开来,脸颊上的伤疤又开始隐隐灼热。她紧咬着下唇,努力让自己不要痛唿出声。 「既然痛苦,为何不选择忘记?陶妖,去喝忘川之水吧!只要你喝了它,你就不会这么痛了……」虚无飘渺地声音至耳畔响起,长歌循声望去,便见半空之中渐渐浮现出一团烟云。 长歌隐忍下自己的痛苦,冷声开口:「你是谁?」 那团烟云爽朗地笑了笑:「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只要知道,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我夺回你之前拥有的一切!你的容貌,你的法力,还有君临,只要你想要,我统统都可以帮你达成!」 长歌唇角轻轻盪出一丝似有若无的讥讽,她双手撑扶着床沿坐起身:「这世上又怎么会有白吃的午餐,你真当我是三岁孩童吗?这魔族守卫重重,你究竟是怎么进来的?你就不怕我大叫出声,有来无回吗?」 烟云剧烈翻涌了起来,他大笑道:「这魔界守卫重重又如何,这里地势偏僻,纵然你叫出声,怕也没有几个人理你。你别忘了,当年你与天帝设计引诱花无忧上了天族,致使魔族损失残重,他们是巴不得你出了意外呢!」 那人所说的话字字戳入长歌的心窝。她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你为何要帮我?」 烟云笑了笑:「因为在这三界之中,我最欣赏的就是你了。你不必如此急于回答我的问题,你好好思量一下,待你想通,我自然会出现!」那团烟云将话说完,瞬即从窗户外飞了出去,顷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长歌目光幽邃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轻抿了唇,掌心有剧痛转来,她摊开掌心,低垂下头,这才发现那碎裂的玻璃渣子已经渗透到她的掌心里面去了。 她蹙了蹙眉,伸手变出一把钳子,将那玻璃渣子一一夹出,掌心裂开的伤口瞬间恢復如初。她收起钳子,附而又躺了下去。房门哐当地一声,被人大力推来,长歌翻身而起,便看见刘管家带着四五名魔婢走了进来。 她朝着那几名魔婢使了一个眼色,那些魔婢顿时领命,对着长歌变化出来的家居用品一阵勐砸。 若是往常,长歌只要稍稍勾动一下手指头,这些魔婢就能趴在地下。如今,她法力消退,甚至她毫不犹豫地怀疑这里的任何一名魔婢都能顷刻夺取她的性命,然而,骄傲如长歌,面对她人的挑衅,又怎能容忍? 「你们这是做什么?」长歌目光冰冷地望着她们,眼神冷冽慑人。刘管家被长歌眼底的寒意吓得浑身一颤,不过很快她又恢復如初。 「做什么?」刘管家抬步走近,她盛气凌人地望着长歌,阴戾道:「我记得你刚来之时便已经告诉你了,没有尊上的指令,你不能改造这里一草一木,如今,你公然挑衅我说的话,就是公然挑衅尊上,你还有脸来问我做什么?」她语气勐地一厉,「来人,将她给我捆起来,刑罚伺候!」 她话一落地,就有两名身材魁梧的女子走上前,将长歌从床榻上拖了下来。长歌任由她们处置着,脸上是一如往常的平静:「你分明就是想公报私仇?」 刘管家走到长歌的身旁,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之色:「是又如何?」她无所谓地笑了笑,讥讽道:「凤长歌,你千不该万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顶撞潋滟贤使,你会知道,什么叫做后悔再世为人!」
第350章 没准,连尸骨都没有呢! 长歌面容清冷地望着她,声音清冷如泉:「我凤长歌活了这么大,到不知道什么叫做后悔在世为人!」 刘管家冷笑一声:「有你狂妄不出的时候!」她转头轻瞥了那两名魔婢,沉声吩咐道,「将她给我带去刑司!」 刑司顾名思义是惩罚犯人的地方,与凡间的监狱有些异曲同工之妙。要说唯一不同之处,那便是这里刑具甚多,残忍地堪比人间炼狱。 刑司内,殷红的鲜血铺满遍地,满地都是哭爬着求饶之人。火具、烙铁、刺绳入目皆是,暗黄的烛光迎风微微闪烁着,空气中还飘散着难闻的血腥味,混合着腐朽发霉的味道,令人几欲作呕! 长歌目光在这刑司房扫了一眼,微微皱眉,就是这瞬间,她身体被人往前一推,便推到了一位长得穷凶极恶的魁梧男人的面前。 她眼底有寒意瞬间凝聚,然而,她面上仍旧是平静无波的。长歌知道,今日这劫若是处理不好,将躲不过去。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只有保持镇定,不动声色的躲过去! 刘管家轻蔑地望了一眼长歌,瞬即朝那男人道:「刑天,这人坏了魔族的规矩,还屡教不听,你给我好好教教她什么叫做规矩!」 那名叫刑天的男人望了长歌一眼,瞧着她苍老年迈的身体,脸色闪过一丝不悦之色。这么老的人,能挨得了他几下鞭子?他可没功夫浪费在这里。 他正打算反驳叫刘管家自己回去解决,刘管家显然注意到了他的神色,她凑近身子,在刑天面前提醒道:「她是凤长歌!」 她的声音不算大,却一一分不落地落入到了长歌的耳中。长歌唇角轻盪起一抹似有若无的讥讽之色。 刑天身体勐地一僵,滔天愤怒犹然而起。他唯一的弟兄正是因为百年前仙魔那一场大战魂飞魄散。而这场战争的源头正是凤长歌。如今,这罪魁祸首就在他面前,叫他如何能够镇定。 「你是说她是丹霞山小殿下凤长歌?」刑天冷冷地望着长歌,眼中闪过危险的光芒,他听闻凤长歌被带到了魔界当丫鬟,他还正愁着寻不到机会去教训她呢,没想到,她今日倒是主动送上门来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刘管家看着刑天愤恨的眼神,笑了笑:「不错,可不就是她吗?今日,我可是故意带她来你这的!这女人还想藉机回到尊上的身边呢,你给我好好教训教训她!」说到最后,她意味深长地添了一句,「不死就行!」 刑天冷嗤了一声,他伸手抓起长歌的臂膀,长歌唿吸遽然一沉,她抬起头,便看见刑天满是戾气道:「人人都道我魔界是卑鄙阴险之徒,想不到这做神仙的也足够厚颜无耻!」说完,他粗俗地拉着长歌,大步往刑司牢内刑罚最重的地方走了过去。 接下来不用猜想也知会发生何事。奈何,这戾气过重又乌烟瘴气的地方刘管家实在不想多待,她拍了拍衣裳,瞧着这时辰也差不多了,转身扭动着腰肢离去。 刘管家到夜归殿之时,潋滟正在屋内拿着花壶浇着盆栽,清水沁透在一簇簇艷紫千红的娇嫩花瓣中煞是好看。想到今早所发生的一切,刘管家有些讨好似的走上前,喜眉笑眼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潋滟眼波轻轻动了动,云淡风轻道:「恭喜什么?」 「当然是恭喜娘娘与尊上龙凤呈祥!」刘管家走上前,献媚道,「奴婢还要恭喜娘娘早日生个小殿下出来呢!」 这句话似乎戳中到了潋滟心中痛处,她眼底有寒意一闪而逝。她扭头望着不远处李桢脱落下来弄脏的衣服,刘管家的笑声就像是在深深地嘲讽着她。她手中握着的花壶用力一握,转头冷冷望着她:「你过来就是要与我说这些?」 刘管家望着潋滟突然冷下去的脸心打了一个突,她噗通跪地,有些惊慌失措道:「奴婢多嘴了,娘娘息怒!奴婢……奴婢……过来只是想告诉娘娘一个好消息!」 潋滟走到一旁,将手中提着的花壶放下,淡漠道:「什么好消息?」 刘管家邀功道:「刚才凤长歌得罪了娘娘,于是奴婢寻了个理由,把她关到刑司里面去了!这样也算是为娘娘出了口恶气。」 潋滟脸色彻底一沉:「什么?」 刘管家继续道:「娘娘不必忧虑,凤长歌来这魔族当奴婢,自然得服从安排,她屡次不听,不得已,奴婢只得小惩大诫一番,到时候,就算是尊上怪罪下来,怕也怪不到娘娘头上!算起来,也顶多是她自己自作自受而已!」 潋滟眼底有厉色闪现,她冷冷地望着刘管家,那其中寒意几乎能将人凝冻成冰:「我虽然有吩咐你刁难她,让她知难而退,可没叫你这么明目张胆的处罚她,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没脑子,什么事都看不出来吗?尊上只是叫她留在这里当奴婢,可没给你胆子叫你处罚她,你简直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刘管家被她这一点通,瞬间明白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她脸色划过一丝慌乱,带着哭腔道:「娘娘……那……那现在要怎么办?」 潋滟微眯起眼:「既然已经做了,就没有回头路了!」这个消息恐怕过不久就会有人传出。到时候不管是不是她吩咐下去的,众人皆会把这件事算在她的身上,别人怎么想她无所谓,她在乎的是花无忧! 她害怕,她好不容易在他心中积累的形象毁于一旦!决不允许,她决不允许有这类事情发生! 她低头望着刘管家,冷冷吩咐道:「尊上现在正在书房,你过去负荆请罪!记住,就用你现在这副模样,不管你是自残也好,什么也罢,越可怜越好!」 刘管家望着她:「娘娘,那您呢?」 「我……」潋滟目光逐渐变得幽邃了起来:「自然是要去形司一趟!」,刘管家疑虑之间,潋滟已经踏步走了出去。 今日的烈日尤为刺眼,潋滟本就虚弱的身体被这高阳一晒,她明显感觉到了魂魄有些脱离了身体。按照往常,她定然会坐下来好好歇息一番,可是,她现在却前所未有的希望这魂魄逃离躯体,虽是这般想着,但她的步伐仍旧加快了不少,快,她知道,她此刻必须要快! 潋滟对着形司只有零星半点的了解,所以,当她到来这里之时,闻着充斥在里面怨气魔气,加上她又没有法力及灵气护体,整个人险些晕厥。 「潋滟使者!」刑天见到潋滟进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毕竟上万年来,不管多么重要的事,她从来没有她入过里面一步,今天是怎么了? 虽是这般想着,他却还是礼貌性地朝着潋滟微微作了一辑。 「嗯!」潋滟轻轻应了一声,视线在这里随意扫了一眼,那抹熟悉的身影却并没有发现,她蹙了蹙眉,开口询问道:「凤长歌呢?」 一提这个,刑天心中的怒意便涌了上来,他刚才正准备对她用刑,突然之间季栎贤使走了进来,还问他要人,是以,他只能放走了她。 「被季栎贤使带走了!」他恭恭敬敬老老实实地回答着。 潋滟身体微顿,心中疑惑顿起,季栎带走她做些什么?她深凝了眼,思忖了一番,附而转身走了出去。踏出刑司,那抹熟悉的身影勐地撞入她的眼底,来人显然候了多时。 潋滟唇角勾起一抹深深的讥讽,她抬步走到长歌的对面,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嘲讽道:「我果真是小看了你,我以为今此一事之后,你会主动避开我,没想到居然还自顾往刀口上撞了上来!」 长歌目光幽邃地望着她,眼睛犀利无边:「我在这等你,只是想问你一件事情!」 潋滟随口应了一声:「何事?」 长歌紧紧地盯着她,那凌厉的眼神似乎要将她给深深看穿:「刚才我在刑牢中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百年之前你为救无忧,被天帝一掌打碎了元神,失了法力。按理来说,当日仙魔大战,你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天庭才对,你之所以出现在那里,并且恰巧在无忧被众人围剿之时挡在了他面前。是不是你跟天帝一同设计的?」 潋滟身体轻轻顿了一下,她望着长歌,唇角慢慢地慢慢地绽放出来旖旎的笑意:「你总算是想明白过来了!」 阳光照耀在身上越渐眩晕,潋滟脸颊上的笑意却是不断地扩大,「不错,是我与天帝一起设计的又如何?若是你真的相信无忧,又怎会中了我们的计谋,凤长歌,你走到今日这一步,这只能怨你自己!」 长歌勐地伸手抓住了她的臂膀,扯着嘶哑地声音质问着她:「那我母妃呢?她的死是不是你与他一同设计的?」 潋滟笑了笑,轻描淡写道:「是我放出消息说你在魔界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她作为母亲自然得进来看看自己的亲生女儿啊!不过可惜……杀害你母妃的真兇啊并不是我,你若想报仇怕是寻错对象了!」 潋滟轻蔑地笑道:「说起来,你的母妃倒是挺幸运的,临死之前至少还留了全尸,你应该感到庆幸才对,不然,若是落到了我的手里,没准,连尸骨都没有呢!」
第351章 她终究还是比不过她! 长歌只觉得浑身冰冰凉凉地,她胸膛剧烈起伏,眼底有杀意瞬间凝聚。 「怎么,你现在就愤怒了……」潋滟啧啧了两声,对于长歌眼底流露出来的杀意似若不见,反而有过一闪即逝的快意。 她继续添柴加火道:「那如果我告诉你,上古时期,也是我故意透漏你娘亲生还的消息给你的父亲,才导致你娘亲最后惨死,你会不会更愤怒呢?」 长歌身体勐地一僵,眼中闪过几分错愕,她难以置信地望着她,猩红着眼,哽咽了声音:「你说什么?」她一直以为是她害死她娘亲的!一直以为是她…… 「你没有听错,是我,一切都是我!」潋滟唇角的笑意禁不住的扩大,她讥讽地望着她:「痛吗?凤长歌?被最亲的朋友背叛的感觉如何,心中定然不是滋味吧?」 她一根一根地掰开长歌抓住她臂膀的手指,冷冷道:「我告诉你,这还只是开始呢!我要一样一样把你身边最为重要的东西全部都夺过来,我要让你尝尝在地狱之中跌爬打滚的日子!」 「啪!」一道清脆的声音遽然响起,潋滟脸颊上顿时出现了清晰的巴掌印,唇角有血迹瞬间溢出,她身子虚弱地晃了晃,眼底流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张了张口,却是无声,坠落了下去。 长歌身体勐地一僵,已经隐隐意识到了什么,虽是无声,但她清楚地看清了,她说:凤长歌,你还是比不过我! 果然,下一瞬,一道烟色倨傲的身影急速飞来,瞬间搂住了潋滟下坠的身体,袖袍一盪,凌厉掌风脱颖而出击。 「噗!」地一声,胸膛气血翻滚,长歌身体徒然一轻,整个人如同断翼的蝶被击飞在数米之外的地方! 她苍凉地笑出声来。 她比不过她……是啊……她终究还是比不过她! 唇角渗透出了点点殷红的血迹,长歌伸手拭去,却发现那血越擦越多,越擦越不干净! 花无忧将潋滟打横抱起,冷冷地望着长歌,黝烟的眸子不带有一丝感情:「来人!」他冷唤了一声,顷刻,便有两名魔卫凭空出现。 花无忧沉声吩咐道:「将她给我压入炼狱司!」 长歌曾经便听奈奈提起过炼狱司,听闻那是魔界最高的刑罚之地,虽不用受皮肉之苦,却每日会用炼神鞭抽打神识,纵然法力在高强之人,也挨不过三个月,纵然出来,法力也将毁于一旦! 很奇怪,明明该痛苦才对,她的心绪却平静如同死水!想哭,眼中却干涩的流不出一滴眼泪。 不知为何,她低低地笑出了声:「你总说我不信你……可是……无忧……你又何曾信过我?」 花无忧身体微微一僵,他移开视线,淡漠无声道:「我的信任早在百年之前便已经消磨殆尽了!」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甚至不起一丝涟漪,可就是这番云淡风轻的模样如同狂风暴雨勐地砸在长歌的身上,几乎到了不能承载的地步。 她脸上渐渐浮起一丝透明的苍白,胸口那股顽劣的旧疾连和着伤口又开始剧烈地疼痛了起来,长歌伸手紧紧攥住疼痛到窒息的胸口,唇瓣慢慢地荡漾出一丝荒凉的笑意。 他说的没错,百年前,他满心信她,而她却一步步将他推入地狱,更甚是连同着别人谋害他的性命,她早已经丧失了被信任的资格! 他不信任她是应该的!凤长歌,你听到了吗?他不信任你是应该的!望着花无忧抱着潋滟离去的背影,有泪水疯狂地溢出眼眶,长歌高高地扬起下颚,努力地迫使自己将泪水避回眼眶。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眼睛似乎越发的爱流泪了! 那两名魔卫上前,欲将长歌带去炼狱司。长歌垂下头,苍凉无力道:「不用你们抓,我自己走!」说完,她抬脚一步一个脚印往前方走去。 若说刑司是关押囚犯的监狱,那么,这炼狱司就像是沙漠中的断壁残戈。荒荒凉凉,凄悽惨惨,没有一个人,每隔五米就会有一根铁杵。 这里没有血腥、没有嘈杂、没有哭天喊地的痛唿声,有的只是那诡异的安静,单单凭藉表面看,根本就不似外面所传的阴悚恐怖。 然而,就是这番平静祥和的模样,一旦有人踏入,那铁杵上悬挂着的铁链开始剧烈的摇晃了起来。长歌只觉得身体被人勐地一推,她前脚刚踏入进去,下一秒,那铁杵上的铁链像有意识般飞跃而出,直往她身体袭来绕住她的四肢,将她整个人挂在了半空之中。 长歌低头望着绑在她手腕脚腕上的铁链,她催动法力欲挣脱开,那铁杵像是得到了感应,纷纷响应了起来。 一道耀眼刺目的光芒平地而起,长歌感觉到了一股强大到她无法抵抗的压迫感,正当她欲看看究竟是何物时,那束光勐地贯穿了她的身体,五脏六腑像是被人生生拧碎,全身的骨头也像是被重物狠狠地碾压,血液几乎在那一瞬间停滞不前,长歌灵台溃散,她胸膛气血一涌,噗地一声,吐血晕厥。 魔界书房内,镜中幻化出来的景象慢慢消散,映衬出了一张俊美绝轮的脸,镜中,男人负手而立,目光幽邃地望着镜面,俊朗的脸庞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寡淡,他似乎在想些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 他维持着这个动作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黄昏落幕之时,他才渐渐移开视线,殷黄的夕阳映射在他绝美无俦的俊脸上,明明是柔和泛暖的模样,却盘旋着一股莫名的冷,莫名的寒! 房门吱呀地一声,被人推开,有人抬步走了进来。花无忧眼波轻轻动了动,他转首,便看见一袭烟裳的潋滟被人搀扶着虚弱地走了进来。 「无忧!」潋滟虚弱地唤了一声他。 冷冽褪去,脸颊上慢慢浮起一抹如旭日般的笑容,他抬步上前,伸手从魔婢手中接过她,感到她温度冰冷渗人,他蹙了蹙眉,缓声道:「才刚醒过来,怎么就过来了?」 潋滟醒来之后便听到刘管家过来跟她禀告,凤长歌被关入到炼狱司去了,那个地方,季栎曾经在那里待了一个月,法力耗损了近半,休息了整整三个月才勉强恢復了少许,这凤长歌如今法力已经大不如前,再加上她身体衰竭得厉害,想必不出半个月便会被里面的戾气沖成一团血水。 花无忧曾经那般爱凤长歌,就在这百年期间,他也总是有意无意地刻意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甚至,她待在他身边这么久,他都从不成碰过她。如今,听到了这个消息,她又怎么不惊讶?所以,她才会在第一时间过来看看,现在,瞧他脸色淡漠,丝毫没有其它异样的神色,这才放下了心。 潋滟伸手搂住了他的腰,闻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兰馨香,她总会有莫名的安全感,她轻声道:「我听说你为了替我固魂,又耗费了大半的法力。」说到此处,她面上划过一丝忧虑之色,她扬起小脸望着他,「无忧,你可会怨我任性?若不是我在这么大的太阳出去……那……」 「无碍!你也无需自责!」花无忧雍容有礼般笑了笑,「我休息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潋滟心中微微泛甜,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松开搂住花无忧腰间的双手,转身,从旁边魔婢的手中接过那碗正冒着腾腾热气的面,端到他的面前,笑道:「我听说你喜欢吃阳春面,所以在刚才的时候特地去厨房做了一碗面给你!你趁热尝尝……」 面上特有的清香飘出,花无忧低头望着摆放在面前的面。那面的卖相极好,根根分明,粗细均匀,素荤配制得宜,摆放在最上面的荷包蛋呈现心形,虽然辅助的蒲菜不是很多,却但凭藉这两点就可以看出花费了很大的心思。比起他从前吃过的倒是好上不少。 「我现在不饿!」花无忧简单地说出两个字,潋滟唇角的笑意明显一滞,她抬头望着花无忧,他却已经转过身往书桌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坐在软榻上,拿起一本书轻轻翻阅开,看了一瞬,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又抬起头望着她,温和地说道:「你身体才刚好转,不宜操劳,我这还有要事处理,许得忙到很晚,你先回去歇息吧!等我忙完之后,再去看你!」 潋滟身体微微僵硬了几分,他虽然说得很委婉,但这逐客令她却真真切切地听出来了,她轻抿了唇,应了声好,正打算离去,却在转身的那一剎那,看见了桌面上摆放了一面铜镜。她唿吸勐地一滞,又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转身走了出去! 若她没看错,那面铜镜是凤长歌手中的崑崙镜,怎么会出现在花无忧手里…… 踏出房门,潋滟望着那血红色的残阳,眼眸微敛了几分。长廊之处,许是她想事情过于出神,迎面走来了一个人她也并没有察觉,嘭地一声,便撞上了。 潋滟眉头紧拧,正欲发怒,抬头便看见了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是白倾。自从百年前,她同花无忧在一起之后,她便许少见过他,如今,难免有些讶异。白倾似乎也没有预料到是她,微微怔了一怔,他低垂下头,掉头就走。 潋滟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蹙了蹙眉:「白倾,你已经躲了我一百年了,你究竟要躲到我何时?难道你真打算一辈子就这样躲着我吗?」
第352章 难不成你真的打算言而无信吗? 白倾步履勐地一滞,他却并没有开口说话。 潋滟走到他的面前,一双眼定定地望着他:「你可曾记得你曾经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你永远都不会抛下我的,你忘了吗?」 白倾唇角浮起一丝苦涩的笑意:「我自然没忘!」正因为没忘,所以,他才无法做到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般,留在她的身边。 潋滟目光清冷地望着他,语气夹带着连她自己不知道的质问口吻:「那你又为何屡屡见到我之后,便躲着我?难不成你真的打算言而无信吗?」 白倾望着她,许久无声,他沉浸了片刻之后,答非所问了一句:「潋滟,你现在过得幸福吗?」 潋滟一愣。她幸福吗?这一百年以来,她也无数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曾经,花无忧没有留在她身边时,她觉得他只要待在她身边,她只要每天都能够看到他,她就觉得幸福。现在,终于梦想成真了,可是,她所要的,她想要的,却越来越多,她希望他眼中心中只有她一人,她希望他时时刻刻都陪着她,她希望他真正地将她放入心底,而不是处处应承着她所要所想的,却在内心深处将她隔离。 潋滟低垂下头,却并没有出声。 这般在白倾看来,无异于应承了他所想。心中的苦涩越渐扩大,然而,他面色却始终看不出一丝一毫:「既然你过得幸福,那你身边有没有我已经不在重要!」说完,他望了望渐渐暗沉下去的天空,正抬步欲走。 「若是我告诉你,其实我过得也并不是你所想像的幸福呢?」身后一道声音骤地响起,潋滟轻阖上眼:「这数百年来,虽然尊上对我很好,可是,我却感觉在他心中始终没有我的一席之地。我甚至都在怀疑,他同我在一起,是不是因为愧疚呢?」 白倾紧紧地凝视着她,轻声道:「尊上既然已经选择同你在一起,那就代表他已经尝试着接受你。你又何需多虑……」 「你也说是尝试着接受对不对?」潋滟自嘲地笑了笑,她睁开眼:「在这百年期间,我无时无刻的不再告诉自己,这数十万年的时光你都已经挨过来了,现在,苦尽甘来,他终于肯接受你了,难道你就挨不过这短短的数百年吗?可是……人是会贪心的……」 潋滟望着他,声音极度苍凉:「当你拥有了这样东西之后,你就会想拥有的越多,当你拥有不到的时候,它就像一根针狠狠地刺在你胸口,是不是让你痛上一痛。你可知道,每当我看着他盯着一个东西失神的时候,我的心有多痛?」 潋滟的双手遽然一握,她冷冷道:「凤长歌一日不除,我永远不可能真正的幸福!白倾……」她的手紧紧握住他的臂膀,「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白倾身体微微一滞,他想起来百年之前那浑身是血的身影,他低垂下头,缓声道:「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 潋滟身体勐地一僵,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从她认识白倾到现在,他从来都没有拒绝过她。 白倾背转过身,声音有些寂寥道:「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事情,甚至可以为了你去死,但是,唯有这件事不行!」 潋滟质问道:「为什么?」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白倾遥遥望着天空的夜色,沉浸了一瞬,继而转过身望着她,他伸手握住她的臂膀,低声道:「凤长歌她已经对你构不成威胁了,你又何必还要跟她计较,你……」 潋滟推开了他的手,打断了他接下来所要说的话:「白倾,我一直以为,就算是全天下的人都遗弃了我,至少你也不会,现在看来,是我错了!你所说的爱,也不过如此!我对你太失望了!」潋滟眼底流露出一抹失望之色,她转身,大步离去。 白倾身体勐地一僵,张了张口,几度想挽留,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长歌是被冰凉的冷水浇醒的,待她意识回笼,已经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的绑在了铁桩上面。而此刻,潋滟正坐在炼狱司的外围动作优雅地饮着茶。她身边有两名魔婢近身伺候着,脸色神色好不惬意,完全跟她晕厥时候的模样判若两人。 见她甦醒过来,那名泼水的魔卫走到潋滟的跟前,低声禀告道:「三贤使,她已经醒了!」 潋滟轻柔地放下手中的杯盏,撇头望了长歌一眼,四目相对,长歌明显看到了她眼中有过一闪即逝的讥讽与不屑之色。 潋滟慢条斯理地站起身,走到离长歌一丈开外的地方,上上下下打量了长歌一眼,一脸惋惜道:「啧啧!谁能够想到,曾经众星拱月的丹霞山小殿下,有朝一日会弄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看着真是让人于心不忍呢!尊上也真是的,好歹你也是个女子,怎么,就一点也不弄得怜香惜玉呢?这炼狱司就连他待久了,也不能安然地退出来,何况还是你!」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长歌此刻身体虚弱不想与她多费唇舌,索性,闭目不语。 潋滟却也不在意,她自顾地说道:「这件事不传出去也罢,若是传出去了,丹霞山的众人看到了他们曾经敬爱的小殿下被人这般虐待,不知会不会引起轩然大波,来这魔界讨伐要人了?」说到此刻,她又笑了笑,「丹霞山现如今只剩下一些老弱残兵,若是他们攻了过来,不知道会不会有机会过了渡河呢?」 长歌霍然睁眼,望着她,一双眼冷的出奇。 潋滟勾唇笑了笑:「你看我做什么?难不成你认为就凭你现在这副模样,能救得了那些人吗?」 她轻飘飘道,「说起来,你还真是要感谢我才对,若不是我好意『提醒』那些魔人每隔一段时间去拜访拜访丹霞山,这丹霞山又那会像现在这般空旷?」 长歌紧紧盯着她,扯着苍老的声音冷冷道:「你定然很害怕吧!」 潋滟脸上的笑容微滞,只是极短的一瞬,她又不动声色地敛了过去,她很是稀奇地望着她:「怕?我为何要害怕?」 长歌唇角勾勒出一丝冷笑:「这便要问你自己了!许是害怕花无忧时至今日还有我的位置;许是害怕我频繁出现在他面前,他会旧情復燃;又许是害怕他会因此抛弃你,所以,你才会屡次三番的出现在我的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诫我,同时也在告诫你自己,花无忧心中是有你的!若我未曾猜错,现在,你心中定然很恐惧吧!自己最为厌恶的人好端端地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既不能动,也不能杀。」 「胡说八道!」潋滟脸色的笑容勐地收敛,她双眼微微眯起,寒声道:「这几日所发生的事情,看来还是没有给到你一个教训。你以为我做的这些事,他不知道吗?他只是因为选择了我,所以,才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的心中早就没有了你,不然,他也不会将你关在这个地方来,从始至终,他的心中就只有我一人。凤长歌,你少在这里自以为是了!况且,就凭藉你现在这副模样,你拿什么跟我争?」 长歌感觉湿漉漉的衣裳紧贴着皮肤极不舒服,她蹙了蹙眉:「是吗?」却显然不想在继续下去。体内的灵气在渐渐溃散,她轻阖上眼,正打算调息片刻。 潋滟的声音响了起来:「既然你不信,那我们就来赌一赌吧!」 她语音落地,啪地一声,鞭子划破冷风打在身上,顿时皮开肉绽!长歌霍然睁眼,脸上神色因痛苦而皱成一团,额头顷刻渗透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潋滟摸了摸手中那条赤蛇长鞭,笑望着她:「这滋味感觉如何?」她的语气很是轻快,仿佛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 长歌目光清冷地望着她:「你若是想知道,大可尝上一尝!」 她语音还未落地,潋滟挥动着手中的鞭子又狠狠甩了下去,啪地巨响,撕心裂肺的疼痛席捲而来,长歌脸色煞白如纸,她死死咬住牙关,却是没有哼出一声。 潋滟居高临下地望着长歌,轻蔑道:「凤长歌,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么?上古时期的你,众星捧月,无论你做错什么,放下多大的错事,别人总是会轻而易举的原谅你。而我呢?一旦做错,便是千夫所指,万人所骂。好不容易熬过了上古时期,我已经此生都不可能在见到你,没想到,你居然又重新转世投胎了。还是一如既往,被众人捧于掌心,从小生活在幸福的环境之中。」 说到此处,她眼神勐地一厉:「若是单单这些便罢了,只是为什么,我在虚无之境守护着无忧的骸骨数十万年,却始终比你晚了一步,他先喜欢上了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就能够轻而易举地拥有这一切?夺了我该有的一切。」 潋滟狠狠地一鞭甩了下去,长歌气血上涌,噗地一声,吐出一大口殷红的鲜血,旧疾的伤口被她这一条条的长鞭给引发了出来,剧痛钻心,长歌身上顷刻渲染成一大片刺目的血迹。 血腥之味在空气中渐渐散发开来,长歌看着潋滟有些狰狞的脸庞,扯唇笑了笑:「看来我说对了,你在害怕,潋滟,你在害怕!」
第353章 难不成你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她的语气极为清浅,就仿佛那鞭子不是抽打在她的身上一般。事到如今,潋滟见她居然还这般镇定,心中的怒意更甚,抽打着长歌的鞭子也越发狠厉了起来。然而,无论她如何抽打,铁柱上的女子却始终不肯哼出一声。独有那苍白的脸上血色褪的干干净净。 任由她如何乔装着镇定,依旧抵不过身体散发痛觉的本能。 潋滟眼中闪过一丝报復的快感:「求饶啊!凤长歌,只要你向我求饶,我便饶过你!」 伤口越渐加重,甚至连同着身上的骨头也几乎被那长鞭给打断。长歌昏昏沉沉中听到潋滟这么说了一句,她唇角下意识地勾勒出一丝讥讽的笑意,她虚弱地望着她,轻声道:「你过来,我同你说!」 凤长歌,纵然你骨头再硬又如何?还不是照样屈服在这里! 潋滟眼中泛起一丝轻蔑的笑,她抬步走进,将耳朵凑到她的面前,长歌低下头,一字一句,吐出来的字却寒冷如冰:「我还觉得这鞭子抽打得不够痛快呢!你若喜欢,大不妨加重一些!」 「我本来还想留你一条性命,现如今,看来你是不需要了,这可是你逼我的!」潋滟看她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还在嘴硬,眼眸微微一眯,她大退一步,转首,望了一眼身侧的魔婢,那婢女霎时会意,提着旁边装满水的桶便直直往长歌的身体泼下去。 哗啦地一声,水花四溅,那水里放了大量的盐,盐水渗透在伤口上,如万蚁嗜咬,无形之中好像有人活生生地把她的伤口给扒开,鲜血淋淋地。长歌忍不住痛苦地叫了一声,她只觉得灵魂慢慢抽离了身体,直至身上疼痛得再无知觉。 累,她真的好累!这段期间所有的难过痛苦纷纷席捲而来,长歌感觉到眼皮越来越沉重,沉重到她几乎快要睁不开,恍恍惚惚,她似乎看到了入口处一道烟衣挺拔的男人正立在那里。 「尊上!」有婢女注意到了长歌的视线,回首,见到了那一袭烟衣倨傲的男人惊愕地叫出来声。 潋滟身体勐地一滞,手中挥舞的长歌瞬间戛然而止。她僵硬地转过身,便看见花无忧迎风而立的站在风中,髮丝随风轻轻荡漾着,俊朗的五官被阴影笼罩,具体的神色她看不太真切,然而,就是这般平静无波的模样,她却感到莫名的心慌!前所未有的害怕犹然而起,她疾步走到了花无忧的面前,解释道:「无忧我……」 花无忧的视线落在了她手中拿着沾满血的长鞭上。潋滟唿吸一滞,她低头望着手中的长鞭,毫不犹豫地将它捨弃。她有些手足无措道:「无忧,你……」 花无忧唇角微微泛起一丝笑,面上没有丝毫动怒之色,声音亦是一贯的温和:「你身体这么虚弱,怎么跑到这种戾气极深的地方来?」 潋滟心中微紧:「我……」 「什么都不用说了!」花无忧微笑地将她的话给截断:「药要已经煎好了。回去吧!」说完,他不在逗留,转身往外走了出去,从始至终都没有看长歌一眼。 潋滟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难辨的复杂之色,见花无忧的身影转眼消失不见,她心神微凛,立即小跑追了上去。 明明身体已经虚弱到极致,明明她的头昏昏欲坠,眼皮下阖,周遭的物体都已经模煳到看不清,然而,不知为何,花无忧的背影却异常清晰,甚至清晰到连他说的话,长歌也听得一清二楚。 她怔怔地望着花无忧漠然离去的背影,眼中仅有的光芒渐渐黯淡了下去,变成了死潭般的平静。唇角亦慢慢地浮现出了一丝悲凉的弧度。 其实,这样也好…… 他忘了也好。 胸膛气血再也按耐不住汹涌而出,长歌噗地一声,吐出了一大口殷红的鲜血,她无力地轻阖上了眼。 …… 长廊深处,气氛压抑的令人窒息。 潋滟小心翼翼地望着身侧并肩而行,神色平静一言不发的俊朗男人,指尖微微攥紧,一路上,她不断观察花无忧的脸色,虽然,他的神色如往常平静,却让她莫名的感到惶恐与不安,纵然他什么也不说,但她亦然知道,他定然在动怒,是那种隐忍不发积压在心底的怒意。 她到宁愿她骂她几句,也不愿意,他这般沉默不语。犹豫了很久,潋滟似乎终于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伸手拦在了他的去路,挡住了他的面前。 「无忧,你为何不怪我?」潋滟委婉地将心底的话说出了口。若是往常她定然会选择沉默,待这件事慢慢地过去,然而,凡是碰到凤长歌的事她就永远也无法镇定下来。她没办法极度理智的面对着她,所以,明知道花无忧将她关在了炼狱司,她还是主动去了那里。 花无忧一瞬不瞬地紧盯了她一会,淡声道:「我为何要怪你?」 潋滟微怔,自她问出这句话之后,便已经做好了无数个最坏的打算,她甚至还想了千千万万个理由了来回答他问题,却独独漏了这一句。 我为何要怪你? 他说他为何要怪她?他说他为何要怪她?是不是意味着他根本就没有生她的气,凤长歌在他心中已经成为了过去式,一切都只是她杞人忧天罢了? 花无忧神色温和道:「百年之前,我跟她已经不可能了!潋滟,我既然答应跟你在一起,那么你才是我的过去跟未来!」 潋滟眼圈微微泛红,心中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油然而起,她上前一步,伸手抱住了花无忧,刚想开口说话,胸膛一股腥甜直涌而上,她唇角溢出一丝血,阖上眼,倒在了花无忧的怀中。 …… 悬崖峭壁上,寒风剧烈地唿啸着,一袭烟衣雍容的男人负手而立站在边缘上,遥遥望着山对面的蔚蓝天空,衣和发轻轻荡漾着,恍若谪仙,无形之中透出一丝清冷绝尘之感。 长歌不知自己身处在哪里,她只是像没有灵魂的木偶般,无边无际地走着走着,突然那伟岸挺拔的身影勐地撞入她眼中,她步伐一滞,眼睛泛红,虽然没有看到男人的正面,但凭藉那熟悉的程度,她依旧一眼认出了此人,她低垂下头,沉浸了一下心情,蓦然转身往相反的地方走去。 「过来!」男人的声音随着清风吹了过来,音量虽不大,却一字不落地落入了长歌的耳中。 长歌身体勐地一僵,她告诉自己不要停,可是,双腿像是生了根一般再也挪不动分毫。她无法欺瞒自己,她贪恋他的声音。他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这般好好同她说过话了。 「过来!」男人又轻轻唤了一声。 若是先前还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那么此刻,长歌心中的犹豫一分不剩了。她下意识地转过了身,望着那悬崖顶峰的烟色身影抬步走了上去。 这条路并不长,然而对她来说,却是极度漫长,因为她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她害怕她快上一步,或者是稍微眨了那么一下眼,他便消失不见了! 男人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转回了身,瞧着她那小心翼翼的神色,那眉宇之间的不耐之色突然消失的荡然无存。 长歌走到他的身侧,被他这般望着,她心中没来由的掠过一丝惊慌,她下意识地伸手遮住了脸颊上那道丑陋的伤口,花无忧却快先一步,伸手撩开了遮住她脸颊伤疤的那缕头髮。 长歌瞳孔一睁,脸色倏地一变,仿佛遇见了极为可怕之事,跄踉地退了一步,她惊慌失措地用银白的雪丝遮住了那半边脸,低下头,慌张道:「不要看,很丑,会吓坏你!」 花无忧的手停滞在了半空,他静静地望了她一瞬,沉浸了片刻之后,才缓声道:「那伤,是谁弄的?」 长歌感觉到头髮完全遮住了那半边脸颊之后,才松了口气,她轻声答道:「那人已经死了!」 花无忧紧紧地盯了她一瞬,见她面色平静不像是说谎的样子才终究作罢。长歌离他稍微有些远,他抬步走进一分,长歌下意识地退上一分,他皱了皱眉,抬步在走进一分,长歌仍旧退上一分。 花无忧停了下来:「你要退到哪里去?难不成你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长歌试图解释道:「我……」剩下的话还未出口,花无忧大步走到了她的面前。淡淡的兰馨香扑鼻而来,长歌微微恍惚了一瞬,也只是那么一瞬,她就回过了神来。 此刻,花无忧伸手到她的臂膀,正欲褪下她的衣服,她脸色微微一变,正欲退后,花无忧却早有防备,一手揽住了她的腰,将她的身体往他的怀中贴近了几分。长歌心扑通扑通地狂跳了起来,她抬起眼梢望着花无忧,正巧,花无忧低头望向了她,四目相对,他道:「你以为我要做什么?我只是想看看你身上的伤势! 长歌微怔,就是这瞬间,花无忧已经松开了她,他正欲她肩膀上的伤势,长歌微微侧转了身,她双手交叉地按住了肩膀,想到花无忧在炼狱司决绝离去时的身影,她眼眸黯淡了几分,淡淡道:「我没事!」 花无忧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望着她有些抗拒的神色,他轻抿了唇,手腕轻翻,变出了一瓶金创药,霸道地拿起了长歌的手,捞开她的衣袖,入目的是手臂上一条条触目惊心的伤痕,他眉头紧拧了几分。
第354章 若是我告诉你此毒无解呢? 「痛吗?」他问。 「还好!」长歌的手下意识地往回一缩,花无忧紧紧拽住:「别动!」他低斥出声。长歌果然不再动了。 花无忧没有犹豫地打开那金创药的瓶盖,抹上药膏动作轻缓地给长歌的伤口上药,每一次都小心翼翼地,似乎生怕把她给弄疼。 长歌静静地凝视着他的俊颜,阳光之下他的脸泛起如烟似雾的朦胧,整个人仿佛看不太真切起来。恍惚之中,长歌似乎回到了很久很久的从前,那时她初入东宫,不小心被巨虎所伤,他也是这般神色温和地为她擦药。 若是梦她到宁愿永远也不醒过来。 「无忧!」长歌嘶哑着声音低唤了一声他,声音轻得仿佛被风一吹就碎。 花无忧抬起眼梢望着她。 「我……」错了两个字还未出口。 「姑娘,姑娘!」耳畔有声音徐徐响起。就在这剎那,握住她臂膀为她涂药的手慢慢变成了透明,她心膛勐地一震,抬起眼梢,花无忧渐渐消失不见,翻天覆地之间,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副光景。 有女子满是欢快道:「姑娘,你终于醒了!」 「原来是假的……」长歌看着这炼狱司熟悉的场面,低头望着自己仍旧被数根铁链拴着,恍惚地开口重复了一句:「原来是假的!」 凤长歌,你明明知道,现如今,他这般恨你,又怎么会亲手为你擦药呢?为什么时至今日,你还是学不会死心呢? 女子明显怔了怔,看着长歌眼中哀伤毫不掩饰的宣洩而出,她轻声询问道:「姑娘,您说什么是假的?」 长歌身体勐地一僵,似乎终于回过了神,她轻抬眼梢,便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是奈奈。 「奈奈?」长歌嘶哑着嗓音唤了一声。 「姑娘是我。」奈奈点了点头。她望着长歌虚弱地被挂在铁柱之上,雪白的髮丝紧紧贴在满是疤痕触目惊心的脸上,浑身被鞭子抽得鲜血淋漓,眼圈微微泛红:「姑娘,这百年期间您究竟发生了何事?怎么变成这样了?」说到此处有些哽咽,「还有你身上的鞭伤,尊上也太心狠,居然任由潋滟使者将您伤成这样。」 她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却也听见了下人们的议论纷纷。她原以为尊上曾经那般疼爱她,定然不会让她受这般大的委屈,现在才发现……一时间,奈奈心中难免难受了起来。 长歌原以为自从仙魔大战之后,这魔界中人个个恨得她咬牙切齿,却不想还有一个奈奈待她如常。她心中有暖意缓缓流淌,安抚道:「我没事,你无须担心。只是这炼狱司戾气极深,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快些走吧!」说着,她体内气血翻涌,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若是平常到罢,现如今,长歌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奈奈又哪会这么乖乖听她的话? 「等我为姑娘涂好药就走!」奈奈从怀中掏出了一瓶金疮药,长歌眼角余光无意地望了一眼,这瓶药的包装与她在梦中所看到的一模一样,她身体微微僵硬了几分,心中难免浮起一丝苍凉。 奈奈低声道:「姑娘,这是我先前受伤之时,特地求了季栎贤者为我调制的。对于治癒伤口有绝佳的功效,我为您涂上去。」说着,奈奈打开瓶塞,走到了长歌的身旁,正欲为长歌涂抹药膏。外面有急忙的脚步声遽然响起,奈奈下意识地转首,便看见花无忧率领着几名魔卫匆匆地走了进来。 奈奈心膛一惊,慌忙跪地:「尊上!」 花无忧却看也不看她,自顾走到了长歌的面前,他盯着她,黝烟的眸子平静如同深潭不起一丝涟漪,只是那一双眼冷得发寒:「说,你下的究竟是何毒?」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情绪,与梦中简直是天壤之别。 长歌虚弱地望着他,看着他冷漠异常的脸,心紧紧地揪在了一处,然而,她的面上冷漠无波:「尊上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很奇怪,她的心明明如刀割般疼痛着,然而,她却越发的镇定。 花无忧双眼微微眯起:「事到如今,你还在装蒜,潋滟从这离开之后,便昏迷不醒,季栎查到她中了一种毒,而这毒正好是来自于丹霞山的凤凰丹鹤!」 长歌脸色苍白,淡淡地笑出了声:「所以,你怀疑是我下的毒?」她紧紧地望着他,恍惚地开口道:「原来在你心中,我已经成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她突然不想再解释了。她目光空滞地望着前方,「是我下的又如何,不是我下的又如何呢?」 花无忧深邃的眼眸顷刻掀起一片惊涛骇浪,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似乎想从她的眼中看出什么,恐惧也好、悔意也好、害怕也好、可惜什么也没有。他冷漠开口:「若是,便将解药交出来!」 长歌唇边的笑意越见扩大,她苍凉地笑出声:「交出解药之后,尊上既往不咎,甚至还可以考虑放了我,是吗?」 花无忧望着她,不说话。 长歌收回视线,望着他一字一句道:「若是我告诉你此毒无解呢?」 花无忧眼底有寒意瞬间凝聚,长歌感觉到周遭莫名的冷,那股冷意似乎透穿过她的肌肤直射入她的心脏,她视若不见:「从我下了此毒开始,就没有想过要为她解毒,你若想要为潋滟报仇,大可杀了我!」 瞧着她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神色,花无忧也跟着笑了,然而,那笑意却并没有达到眼底:「你就不怕我迁怒与丹霞山的众人?」 「怕,我又怎会不怕!」长歌虚弱地咳嗽了一声,苍凉地笑了笑,「可是怕又如何,你早已经认定了我下毒的兇手,纵然我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你也未必不会迁怒于他们,许是我们丹霞山的命运本该如此!」 长歌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许久之前,凤允带她去那副暗室之时,所看到的那副画。 凤允说,她们若在一起,必然给丹霞山带来极大的浩劫,起先,她还不全信,现在看来,都是她的自以为是罢了!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凤凰族从上古一脉流传至今居然会毁在了她的手里……毁在了她凤长歌的手里。 花无忧双眼半眯成缝,语气寒彻如冰:「时至今日,你以为你说的话我还会信吗?你以为你不交出解药我便没有办法了吗?」他语声勐地一厉:「来人,将她给我带下去。」 他语音落地,立即有数名魔兵大步上前,将她从铁柱上带了下来。 长歌身上的鞭伤过多,又没有经过及时的处理,整个人已是奄奄一息,身体也早已经虚弱无力,她不反抗,也不求饶,只是安静着,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安静。 被两名魔卫拖着前行,她不禁在想,当初她那么努力的活下来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她想,定然是错的吧! 长歌被一路带到了夜归殿。殿内,此刻季栎正在检查着潋滟身上的症状,见到她被人压着进来,他脸上微微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花无忧随后踏进,他站起身,走到花无忧的跟前,疑虑道:「尊上,您这是……」 花无忧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答非所问:「凤凰丹鹤是根据上千种毒药研制而成,每一种毒药的成分也相继不同。你有把握一次性将解药调制出来吗?」 季栎不意他会有此一问,摇了摇头。 花无忧又道:「若我未曾估错,需要有人试药对吧!」 季栎目光复杂地望着他,心中已经隐隐明白了大概,他眼角余光轻轻扫了一眼那气若游丝的女子,轻抿了唇:「尊上,您的意思是……」 「就用她!」花无忧转过身,紧紧地盯着长歌,一字一句:「只要不死就行!」 虽是早已经习惯他现在的冷漠无情,然而,当长歌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身体还是几不可觉地僵了一僵。不过,她面色却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就仿佛他所说的人根本就不是她,又或许这对她而言已经不再重要了。 是的!已经不重要了! 她再也无法欺瞒自己,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纵然你如何再抱有着幻想,它也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季栎有些迟疑道:「可是尊上,她现在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我怕……」 「你向来不是很讨厌她的吗?」花无忧不悦地打断了他的话,他狭长地凤眸扫了他一眼,「今日怎么为她说话了!」 季栎微微垂头:「属下不敢!」 花无忧声无起伏道:「那就照办,不管你用尽什么方法,我要她在一个月内醒过来!」 季栎颔首:「是!」言落,他转首抬步走到潋滟的身旁,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在潋滟的手腕上轻轻割了道口子,暗烟的鲜血渗透而出,季栎用匕首接着小部分的血,然后起身走到了长歌的面前,望着她没有一丝反应的脸,轻嘆了一声,终究拿着匕首往长歌的伤口探了过去,很快,匕首上的血就与她的血融化在了一起。 凤凰丹鹤的毒性极为霸道,一经染上,就能顷刻融入人的五脏六腑,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长歌身上的血迹就变成了暗烟色,她整张脸也由原来的煞白变成了死灰般的暗烟。 许是那毒性太烈,催动了体内的旧疾,长歌胸膛气血翻涌,一丝血液已经溢唇而出。心脏似乎被无数的刀刃割据着,然后有蚂蚁在上面爬行嗜咬,她整个人慢慢倒在地上,身体因痛苦而曲捲成一团。
第355章 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自动出去的? 季栎走到花无忧的面前,低声禀告道:「尊上,毒性已经融入了她身体了!」 花无忧的目光落在了长歌身上。 长歌额头上有青筋暴跳,她脸颊渗透出细汗,虚弱无声地开口道:「还不够,我下在潋滟身上的毒远比这大很多!」 花无忧目光幽邃地望着地面打滚的长歌,脸色一沉:「继续加!」 季栎微怔:「尊上……」 花无忧忽然眯起了双眼,冷厉之色,自他深沉眼底一闪而逝,季栎瞬间止住了声音。他再度从潋滟身上取下大量的血渡到长歌身上,长歌身体勐地抽搐,脸色开始呈现暗沉的烟色,她嘶哑着嗓音笑:「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花无忧目光冷峻如刀,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再加!」 季栎听命地再加了毒性上去。 长歌的身体终于到了极限,她噗地一声,吐出鲜血,倒地不醒。 花无忧瞳底勐地一缩,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刚抬脚似意识到了什么又不动声色地停了回去。这一幕,恰巧落在了季栎的眼中。 季栎轻嘆了一声,蹲着身,伸手探了探长歌的鼻息,这才起身低声禀告道:「尊上,长歌姑娘晕厥过去了!」 花无忧静静凝视着长歌昏迷的容颜,轻抿了唇,转身,漠声道:「将她带下去吧!」 季栎颔首,立即扶起长歌带了下去。 梦中,长歌睡得并不安稳,除了那几乎痛到瘫痪的身体,意识恍惚中她感觉似乎有人往她口里勐灌东西,一股苦涩之味瞬间传入了口腔,她还未细探那东西究竟是何物,接着,前所未有的奇痒席捲而来,就像是无数的虫蚁蜈蚣在她身上爬行,痒得她她恨不得将身上的皮连皮带骨的给剥落下来。 难受,她好难受! 长歌忍不住伸手往身上去挠,许是她用的力道过大,不小心触碰到了伤口,剧痛钻心,她霍然睁开了眼,入目的皆是满目苍凉的白。 身上的奇痒有增无减,长歌顾不得这环境与她而言是否熟悉,她再度伸手去挠,一双白皙修长的手骤然抓了她的手腕。 季栎低声道:「不要去挠,否则,会越发严重的!」 「你到底给我灌了什么?」长歌虚弱地望着季栎,她欲挣脱开他的手,未料,他的臂力实在是过于惊人,无论长歌如何挣扎也始终挣脱不开。 那股奇痒吞噬着她的理智,几度摧毁着她的意志,长歌只得靠背部摩擦着床铺来制止那奇痒。可是,这无异于是杯水车薪。 「我调制出来的凤凰丹鹤的解药!」季栎应了一声,他略有些歉意道,「许是有几味药多放了,才会导致你现在这样,你无须担心,这药性过两个时辰就好!」 是啊!他不提醒她倒忘了,她现在之所以能够活下来是因为她是试药之人。 长歌心膛怒气翻涌,她大吼了一声:「滚!」 长歌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了季栎,忍住身上的巨痒踉跄着脚步往屋外跑了过去,许是她跑得过急,未料到屋外有人走了进来,嘭地一声,直直撞入了来人的怀中。 淡淡的兰馨香扑鼻而来,长歌即使不用抬头也知道来人是谁。 她身体微微发颤,未抬首,推开了他,直往外沖了出去。就在她抬脚出台阶的那一刻,手腕被人从后面用力一拉,她身体因为惯性往后一转,她已经重新落入到了男人的面前。 身上巨痒无比,长歌心中升起一股焦虑,连带着声音也凌厉了几分,她抬起头望着他:「花无忧你放开我!」 花无忧目光一暗:「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自动出去的?」 痒意越来越甚,长歌意识渐渐浑噩,他所说的话她已经听不太真切,她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挠,季栎急忙开口:「尊上,快制止她的动作!」 花无忧凤眸轻凝,瞬间抓住了她的手,长歌心膛一震正欲挣扎开他的手,季栎走上前,拿出一个药瓶在她鼻翼间晃了晃,一股馥郁的清香入鼻,长歌身体勐地一僵,幕后倒地。 花无忧眼疾手快接住了长歌下坠的身形,他望着长歌略有些煞白的脸,抬头望向季栎,沉声询问道:「怎么回事?」 季栎收回手中的瓶罐,将它用塞子盖好,单膝跪地:「调试凤凰丹鹤的解药时,属下一时不小心多放了几味药材,所以才导致了凤姑娘现在这般模样,请尊上恕罪!」 花无忧移开视线,低头深深地凝视了凤长歌一眼。 季栎犹豫了一瞬,继而又道:「尊上,凤姑娘现在身姿羸弱,鞭伤未愈,又添新毒,您看,要不……」放过她几个字还未出口,花无忧沉声打断他的话,「季栎,你何时变得会替她说话了?」 季栎心膛一惊,霍然垂首:「属下不敢!」就在他垂首的这一刻,面前光影闪动,轻缓的脚步声响,他抬首,已看见花无忧打横抱着长歌往床榻的方向走了过去。 季栎神色微微恍惚了起来,恍惚之中他仿佛透过了遥远的虚空望向了另一处光景,那时候好像也是这个时间,不,应该说比现在更晚,那宛如血人般的倩影搀扶着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出现在他的面前。她嘶哑着嗓音说:「我将它带回来了!」 那一刻,任由他心情对她有千百般不满,也难免有感触。 是的!她将他带回来了啦!安安全全,原原本本的带回来了。连他也没有办法救活他,却没有想到,她居然办到了。虽然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何事,但看她那般模样,定然受到了极大地痛苦与折磨,不然,也不会在百年之后,成为这般模样。 他想,无论是他还是白倾、亦或者是引之都是自私的,皆不想她与花无忧再有关联,所以,统一瞒住了花无忧,凤长歌救她的事实。 他原以为她的出现会让这一切再已无法隐瞒,凭藉花无忧那般爱她,定然能够不计前嫌,却不想,她对救他一事只字不提。任由花无忧将这些年的怒意全部都转接到她的身上。 承受,似乎是她唯一所做的事。 他向来不是大慈大悲之人,无端的,看着这逆来顺受的人,他心底徒然升起了一股不忍。骄傲如凤长歌,何曾变成了现在这番模样? 他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也听到了近些日所发生的事,依她骄傲无双的样子,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下毒? 显然不会…… 他都明白的道理,花无忧又怎么会不明白? 他只是藉机让她示弱,让她痛苦,正所谓爱之深,恨之切,所以,他才想要拼命的折磨与她,这个道理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明白,自然也意识不到他现在的动作有多么的温柔。 只是,尊上,纵然发生了这么多事,你还是跨过不了命运这道坎吗? 「这药性要多久才会消失?」冷沉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响起,季栎徐徐收回思绪,面对花无忧的提问,他低声禀告道:「两个时辰!」 花无忧轻拧了眉,他低下头,紧紧地盯着床榻上闭目的女子,伏地身形为她盖好被襟,当他视线触及到了她脸颊上用头髮遮住的那半边脸时,他伸手,下意识地想撩开她头髮。 「玉珩……」低落到几不可闻地声音遽然响起,床榻上女子神色痛苦,眉头紧凝成一团。花无忧的手勐地一滞,停在了半空之中。女子轻声咛喃道:「原谅我……」 花无忧黝烟的眸子有寒意微闪,他松开手,霍然起身,袖袍一拂,大步往外走了出去。 季栎望着花无忧离开的背景,轻轻嘆息了一声,他正走到桌旁调制解药,一道粉红色的身影勐地闯了进来。他眼眸微敛,袖裳之下有凌厉的掌风瞬间凝聚,看清来人,这才将掌风给隐匿下去。 虽然他与幻化成女子的灵隐还没有打过交道,但是能让引之去花无忧手中求饶之人,定不简单。他眼中顿时来了兴致。 「小长歌,小长歌……」灵隐伸手推了推长歌,见她昏迷不醒,双眼泛起了一丝可怜的红,她吸了吸鼻子,委屈道:「若不是我偷偷打听你,我都还不知道你变成这样了呢!不过百年没见了而已,你怎么苍老成这样了,连我都差点认不出你来了。你快点睁开看看我,我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呢!还有东华,你说他在蕴和那里,怎么我等了百年也没有看见他啊!」 话一说完,灵隐又觉得有些不对劲,按往常来说,不到几秒钟的时间,长歌便甦醒过来了,她现在都已经来了一小会了,怎么她还不睁开眼?灵隐伸长脖子望长歌身上嗅了嗅,然后,用手推了一推,瞧着长歌还是没有反应。她心底微微讶异。 「你对她做了什么?」任由灵隐在迷惑,才察觉到了有丝丝不对劲。她气势汹汹地瞪着季栎,似乎只要他说上那么一句糟心的话,她就打算冲过去。 季栎有些稀奇地挑了挑眉:「姑娘,若是我没有记错,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是何人,怎敢跑到我这群芳阁来闹事?就不怕我把你抓起来严刑拷打一番吗?」话到最后,既然有一丝丝寒冷之意。 「千万别!」灵隐不自觉地抖了抖身体,脑海中不自觉浮现自己被绑在木桩上被严刑拷打的模样,意识不妙,她伸手用力一掐手中的臂膀,生生地逼出两行热泪……
第356章 先来一个霸王硬上弓? 她哀伤欲绝道:「实不相瞒,小女子原本是山西太原人士,爹爹不疼从小非打即骂,后娘不爱指责我是拖油瓶,经常只让我干活不给东西吃。哥哥好赌欠下巨债,嫂子逼迫我去青楼妓院卖唱还债!小摸摸一钱,大摸摸三钱,爹爹为保宝贝儿,狠心将我变卖给了债主家做小妾。」 「岂有此理!」季栎眼眸微沉,颇有些义愤填膺。 说道此处,灵隐眼眶中含起一片热泪,她伸手摸了摸鼻涕,擦在旁边的幔帐上,继续道:「那债主年过八十,有三十八房姨太太,小女子长得聪明伶俐,娇俏可人,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他居然想玷污与我,我又怎么屈服在他人淫威之下,于是,在新婚之夜,夜烟风高之时……」灵隐做出了一个磨刀霍霍向猪羊的姿势往下一噼,「我拿着一把剪刀夺去了他的命根,让他永不能人道。」 「好!」季栎忍不住痛快地拍掌大叫。 灵隐眨了眨眼,澄澈的眼睛闪过一丝迷茫,好?这好是几个意思啊? 季栎似乎意识到自己此举有些激动,他握拳轻咳嗽了一声:「后来呢?」 灵隐又伸手抹了两把泪水:「后来我趁着夜色逃脱,没想到在半路有人觊觎我的美色,非得让我去他那里为奴为婢。」说到此处,灵隐嘴中有些咬牙切齿的愤恨。想她明明可以成为一个风度飘飘的男人,却没有想到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女人,还在这里为奴为婢,叫她心情能够愤恨。 季栎算是听明白了,耳畔之中有轻缓的脚步声徐徐走进,他眼波动了动,道:「想必叫你做他丫鬟的那人定然极为可恶吧?」 灵隐宛如找到了之音,她站起身,走到了季栎的面前,眼角余光之中,有茶水入眼,她伸手倒了一杯茶,痛快地喝了一口,愤愤道:「何止可恶,简直是可气可恼,要不是我打不过他,我定然将他……」 「将他如何?」不急不缓地声音从门外响起,灵隐心中勐地惊上一惊,她霍然抬眼,便看见引之手拿玉扇风度飘飘地走了进来。灵隐心中难免有些心虚,她呵呵地谄笑了一声,再度伸手倒了一杯茶,走到了引之的跟前,讨好似的端到他面前。 引之却并未伸手接过,他慢条斯理地瞥她一眼:「你刚说将他如何?」 灵隐有些心虚地移开眼,小声地嘀咕了一声:「还能怎么,定然是叫他将我当成祖宗一样供着呗!」 引之眉梢一挑,嗯哼了一声。 灵隐冷咳了一声,只得睁眼说瞎话道:「能跟到这么通情达理的人身上,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定然得好好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时光!」说着,她将这茶递进了几分。 引之唇角弯起一道弧,伸手接过,轻呷了一口。末了,他将杯盏递在一旁,灵隐有些疑惑不解地望了眼他,引之瞪了她一眼,她瞬间会意,屁颠屁颠地伸手接过。 引之款声道:「不是叫你好好呆着屋内面壁思过吗?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灵隐这才想起重要之事,她转身瞧着长歌,红了眼眶。心中默默念叨道:小长歌,我打不过他们,没办法现在为你报仇,你且等着,我晚些时候,在为你雪恨。 思及此,灵隐又有些哀伤。她回首拉着引之的手臂摇了摇,询问道:「小引引,小之之,我可不可以将她带走?」 小引引,小之之…… 引之唇角隐隐抽搐了几下,看着季栎有些忍俊不禁的脸,他干咳一了声:「不可!」这句话却是想也未想便拒绝了! 引之看着灵隐黯淡下去的眼神,继而又道:「这是尊上的命令,若是你真把她带走,就连我也保护不了你!你若是想她,大可以每天跑到这里来看看她!」 灵隐想到了之前花无忧冷冽的神色,犹豫了一瞬,终究点了点头!灵隐怕死的,这定然无疑。所以,从引之应允了之后,她便隔三差五的跑到了群芳阁做客,因为灵隐性情开朗,不多久,这群芳阁上上下下都与她关系亲昵了起来。以至于,灵隐不爱回引之跌住所,这委实让引之很是憋屈,偏偏又不能多说些什么。 长歌醒来是在七日之后,此刻,正逢季栎将新配置的解药给研究出来。 药房内,灵隐百般无聊地跟在季栎的身旁有些不明所以,她伸长着脖子望着那烟唿唿的药,询问道:「这是什么?」药内散发着一股特质的清香,说着的同时,她伸出一根指尖打算触碰一下尝尝看,季栎意识到她此举,伸手,拍开了她的手。 灵隐吃痛,勐地将手给缩了回来。 季栎缓声道:「不要碰,这不是你该吃的东西!」话落地,他端着药走了出去。 不是她该吃的?普天之下,还有她不能吃的药? 灵隐抬步跟上,她仔仔细细地盯着那碗药瞧上一番,脸色一阵古怪:「这是壮阳药?」 季栎步履勐地一滞,任由性情极好的他也难免忍不住一个刀眼扫了过去:「你思想还能在龌龊一点吗?」 「不是?」灵隐便疑惑了,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脸上神色倏地一变:「该不会是合欢药吧!」 她故作危险地大退了一步,想到了这几日季栎将自己关在药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唯有引之进去看过他。那日,她还依稀记得引之衣衫不整地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愤怒的神色,难不成,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季栎喜欢引之,而引之却不喜欢他,所以,他打算生米煮成熟饭,先来一个霸王硬上弓?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思及此,灵隐顿时兴致勃勃了起来。断袖分桃她也略知一二,关键时刻她好歹也能帮上一把。 季栎皮笑肉不笑:「很可惜,也不是!」 灵隐便疑惑了,也不是?就在她疑虑的瞬间,季栎突然停住了脚步,转了身,往旁边的门槛跨了进去。灵隐抬眼望去,这才发现已经到了长歌所休息的地方。 灵隐跟了上去:「这是给小长歌准备的药?」 季栎没有回答她的话,他走到床榻旁,瞧着长歌此刻还昏迷不醒,正打算单手将她扶起来,恰在此刻,那双澄澈的眸子霍然睁开了眼。 入目的是苦涩的中药,长歌眉头几不可觉地拧了拧,反倒是灵隐一脸欢喜的坐到床榻旁,拉着她的臂膀欣喜道:「小长歌,你终于醒过来啦!」 长歌眼波轻轻动了动,这才注意到身侧的女子。那女子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张圆圆的鹅蛋脸,眼睛澄澈如同清泉,两颊渲染着粉嫩的晕红,无形中透着一股青春洋溢的气息。 长歌对她印象极深,之前在夜归殿的时候,就是她就曾帮着她说话,虽然没有见过她,但长歌总觉得有股莫名的亲切感,她温和道:「姑娘,是你!」 灵隐听了嘴巴翘得老高:「什么姑娘姑娘的!小长歌我就是换了一张脸你就认不出我来了吗?」说着,她将脸凑近了几分,未免长歌看不清楚,她又将左右脸晃了晃,颇有些天真无邪的道:「你仔细瞧瞧我,猜猜看……」 灵隐正说得兴起,一只强而有力的手将她给拉开,灵隐不悦,正打算叫嚷,季栎将手中的药端到了长歌,声音沉稳的道:「这是新调制出来的解药!」 长歌低头望了一眼还在冒着腾腾热气的药,眼睫轻颤了几下,伸手,毫不犹豫地接过,扬起脸,饮了下去。末了,将手中的碗递还给她。 季栎伸手接过,见长歌略有些疲惫地靠在了身后的床沿上,他轻声道:「这药半柱香将会见效,你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立刻叫我,我就在隔壁!」 长歌脸上维持着一贯淡漠的表情没有出声。季栎静谧了一瞬,终究走了出去。 灵隐上前两步走到了长歌的面前,伸手,探了探长歌的额头,喃喃自语道:「奇怪,没有发高烧啊!」她坐到了长歌的身侧,疑虑道:「小长歌,你都已经喝解药了怎么还是这么闷闷不乐的?」 「解药又何尝不是毒药!」长歌唇角泛起一丝自嘲的笑,她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静谧了一瞬,才低声道:「前几日,多谢姑娘!」 灵隐下意识地说着不客气:「前几日……」话到口中戛然而止,她正哀怨地望着她,如同一个受气的小媳妇:「小长歌你当真没有认出我来吗?」似乎有些不甘心,她再度将脸凑近了几分,「我是灵隐呀!你仔细瞧瞧……」 长歌淡漠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丝丝异样的反应。 「灵隐!」她轻声低喃了一声,转首,便见灵隐使劲地点着头,是的!这个模样像极了灵隐,是她没错。长歌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你什么时候修炼成人形了?」 说到这灵隐气便不打一处来,她将引之如何匡她的来龙去脉说了个遍,那叫一个义愤填膺,唾沫横飞,正当她说的聚精会神之时,长歌瞳孔突然勐地一睁,站起身,朝屋外飞奔了出去。 「小长歌,你去哪?」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灵隐有些云里雾里,她大叫了一声,连忙跟上,刚跨出门槛,便听到噗通的一声,有重物落水,她抬眼望去,便见长歌整个人已经沉入到了冰凉的池塘底下。
第357章 你先前所说的话可还作数? 灵隐脸色倏地一变,似乎终于意识到有丝丝不对劲,她正算飞扑到池塘下面将长歌给捞上来之时,有人的身影比她的更快一步,她还没有看清究竟是何人,来人已经将长歌给救上了岸。是花无忧! 「小长歌……」灵隐有些焦虑地迎上去,花无忧打横抱着长歌,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去叫季栎过来。」 灵隐看着长歌煞白的脸色,连忙颔首,还没有待她下一步动作,花无忧已经抱着长歌大步往屋内走去。 将怀中的女子放入床榻,花无忧这才看清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女子脸色苍白无色,湿漉漉的衣裳上不断渗透出大量血迹,像是受了极为严重的外伤,她原本结疤的伤口也不断碎裂开,只是短短的一瞬之间整个人宛如变成了一个血人,没有半点毫髮无损的地方,花无忧望着长歌浑身颤抖的身子,轻凝了眼。 季栎过来之时正好看到这一幕,他看着长歌鲜血淋漓的身体,再看了看花无忧阴晴不定的脸,微微敛了敛神,刚待行礼,花无忧一个冷眼扫向了他:「谁让你这么做的?」 季栎微怔,瞬即又明白过来他所说的究竟是何事,他徒然跪地,低声道:「属下原先欠了凤姑娘一个人情,刚好这次调制的解药有几味成分或许能够治癒她身上的旧疾,所以属下才斗胆为她治好脸上的伤,请尊上恕罪!」 话说完,季栎略有些不安,他以为花无忧定会盛怒,然而,等了许久没有看到他出声,他微微抬起眼梢,便看见花无忧正紧紧地盯着长歌,眼中尽是他看不懂的复杂之色。 许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花无忧沉声开口:「季栎,你可知道有时候人太聪明了不好!」 季栎微顿,一时间既然有些吃不准他所说的这话究竟是何意,不过,容不得他多想,花无忧很快便给了他答案。 「我不管你究竟存了什么心思,也不想听你那些所谓的理由,你只要给我记住,凤长歌不能死。否则,你该知道等待你的会是什么吧!」他微微转过身望着他,浑身上下的凛冽气质令季栎后背本能地一寒。 虽是表面装作无情,但是尊上,您心里还是有她的位置对吧?要不然,又怎么会不相信我的话,认为我是在迫害她呢? 他躬身:「属下明白!」 花无忧收回视线,淡漠无声道:「起来吧!」 季栎颔首起身,这才走大步上前为长歌检查伤口,在他的手触碰到长歌衣襟的那一瞬。 「等等!」花无忧再度出声制止住了他的动作。季栎回首有些不解地望着他,花无忧望向门外,寒声道:「你进来上药!」 一直在门外躲着的灵隐悄悄地伸进了头来,她伸出一根手指头指了指自己,有些不确定道:「我?」 花无忧微眯起了眼。见其面色不善,灵隐立即大步走了进来,她三二五下地走到了长歌的身侧,接过季栎手中递来的药,下一秒,季栎退了出去。灵隐见状,正打算给长歌擦药,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停了下来。「他都出去了,你留下来做什么?」 花无忧低头望了脸色越发苍白的长歌,轻蹙了眉,衣袍一拂,转身走了出去。房门轻轻地被关合,灵隐顿时感觉到自在了,她活动了一下筋骨,正打算给长歌上药,那双澄澈的眸子徐徐睁开了眼。 「小……」灵隐刚待兴奋地大叫一声,长歌伸手做出了一个嘘字,她嘶哑着嗓子道:「小声说话!」 灵隐拼命地点了点头,她澄澈的眸子紧紧盯着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幸好,幸好……小长歌,你刚才吓死我了!」 长歌唇瓣浮起一丝笑,她双肘撑着床榻正欲坐起身,灵隐见状,立即伸手将她覆起,看着她浑身的血迹,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连忙道:「我来帮你上药!」说着,她打开了瓶罐,打算为长歌抹药,长歌伸手制止住了她的动作。 长歌温和道:「我有些渴了,你可以先帮我倒一杯水过来吗?」 灵隐点了点头,她起身走到桌旁,拿起茶壶倒茶,却发现空空如也,她皱了皱眉,抬步走了出去,待人走远,长歌扶着床沿站起了身,她低头望着手中开裂的疤痕,脚步维艰地往窗旁走了过去,还未走上几步,剧痛钻心,她整个身体忍不住慢慢地倾倒在地。而她所触及到的地方留下一大摊殷红的血迹。 长歌蹙了蹙眉,她秀拳紧紧一攥,努力地站起,然而,上天也并没有因此而有任何的眷顾她,她没有走上几步,双脚徒然一软,整个人往前坠下去,就在她快要倒地的同时,腰间被人大手一拦,她原地转了一个圈,回过神了已经落入到了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 花无忧不由分说地抱住她往床榻走去:「你去那是做什么?」他声无起伏地开口,声音寡淡得没有丝毫情绪,甚至,连望也没有望上她一眼。 长歌现在早就习惯了他这阴晴不定的样子,她虚弱地咳嗽了一声,道:「那阳光照的我心绪不宁,所以,我想把窗户给关上!」 花无忧将她放入床榻,袖衫轻拂,嘭地一声,那窗户稳稳噹噹地关上了,四周的视线渐渐暗了下去。长歌望着花无忧,轻声道:「谢谢你……」 花无忧自然知道她所谢的究竟是何事,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她:「若是你现在所说的是关窗户这件事,我应了。但若是助你恢復容貌这件事,这并不是经过我授意!」说完,他衣袖一拂,转身离去。 「无忧……」长歌唤住了他。 花无忧步履微滞。 长歌声音飘渺地道:「你先前所说的话……」哐当地一声,房门被人推开,灵隐端着茶水大步走了进来,长歌的声音在那瞬间戛然而止。 灵隐似乎并没有料到花无忧在这,明显一怔,正觉得疑虑之间,花无忧已经大步掠过她,往外走了出去。屋外的男人渐行渐远,灵隐暗自嘀咕了一声:「奇怪,我离开之时明明没有看到他在这,就这么短的功夫,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脸色遽然一变,急忙走到了长歌的面前,慌忙道:「小长歌,刚才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长歌摇了摇头。灵隐还是有些不放心,她将手中的杯子放在一旁,拿起长歌的手臂左右看了一看,见她的确安然无恙同她离开之时一般,那颗悬着的心才稍微松懈了。她拿起杯子递到长歌的面前,道:「来,你要的水。」 长歌看着灵隐献宝似的将水送到她的面前,心中有柔意涌动,伸手接过,轻声道:「谢谢!」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不足挂齿!」灵隐摊了摊手,拿着药膏正琢磨着先给长歌擦上面呢还是擦下面呢?徘徊不定期间,长歌已经饮了水,将杯子递还给她,就着床榻躺了下去。 灵隐怔了一怔:「小长歌,你的药我还没帮你擦呢,你怎么就睡下了?」说着,灵隐正打算把她从床上拉起,长歌略有些倦意的开口:「你将它放着吧,我休息会待会儿自己擦!」 灵隐看着长歌疲惫地阖上了眼,犹豫了一瞬,终究点了点头,将药膏放在了一旁,走了出去。 门被轻轻地关上,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 长歌霍然睁眼,目光空洞地望着上方,身上的伤口又撕心裂肺的疼痛起来,她仿佛感觉到了那伤口不断以她难以承受的速度迅速爆裂开,空气中顿时散发着一股极为强烈的血腥味。 「无忧……」她低喃出声,声音沙哑地几乎听不太真切,「你先前所说的话可还作数?」 门外走廊处,一袭烟衣的男人渐渐浮现出身形,他面容是一贯的沉静无波。他似乎听到了女子的声音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听到,只是向往常一般目光幽邃地遥遥地望着前方。此刻蔚蓝的天空渐渐被一片烟乎乎的乌云给覆盖,就像是人的心情布满了阴霾。 冷风唿啸而过,吹起髮丝轻轻荡漾着,他在门外站了许久,直到屋内再无任何声响之时,这才收回视线,抬步离去。 意料之外,长歌身上的旧疾并没有因为这次的解药而有所恢復,反而导致伤口恶化了不少,甚至于有些伤口在擦了药的情况下,也开始渐渐地化脓。 近些日子,天气转寒,长歌身体本就畏寒,而体内的解药是纯阳之物,两者冲撞在了一起,整个人开始上吐下泻,只是短短的几天时间,她已经消瘦了一大圈,发枯无色,身体如同一具皮包骨。 季栎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整日埋在药房内闭门不出,终是在三日之后将解药给调制了出来。 这次,凤凰丹鹤的毒算是彻底解了。然而,却因此牵动了长歌身上的旧疾,导致于她身体迟迟未愈。 「小长歌,你都这样了,你还起来做什么?」看着长歌艰难地从床榻上站起身,灵隐忙不迭地走上前搀扶起她。 长歌虚弱地笑了笑,她轻咳嗽了一声,这才道:「我整日躺在床榻之上就算是没病也闷出病来了,倒不如多走走!」 她走到窗旁,湿润清晰的微风透窗而入,那股难闻的药味消散,长歌感觉整个人神清气爽了不少。
第358章 凤长歌,你根本就不值得同情 灵隐看着长歌满头银白的髮丝,满是老褶的皮肤,心中微微有些发酸:「也对,可不能让夜归殿那个女人小看了咱们。我扶你到外面走走!」说着,她拉着长歌转身向外面走去,一袭烟衣女子在魔婢的搀扶下款步走了进来,不是潋滟还能是谁? 「你来做什么?」灵隐下意识地挡在了长歌的面前,怒瞪着她。 潋滟轻轻地瞥了灵隐一眼,却并未回答她的话,而是将视线落在了她身后的长歌身上,她抬步走到长歌的身侧,笑道:「听说这次的解药之所以那么快配制出来,全靠你的功劳?」 灵隐算是知道了,感情她是来找茬的,她撩起袖子,正打算跟她讲理,长歌伸手制止住了她。 「你先出去吧!」长歌轻声开口。 「可是……」灵隐想说些什么,看见长歌朝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她这才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 待灵隐的身影走远,长歌这才收回视线望着她:「说吧,你来找我究竟想要说些什么?」 潋滟挥手,她身侧的婢女退下。她慢条斯理地走到不远处的桌旁坐下,拿起茶壶轻轻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地轻抿了一小口,这才答道:「我已经听说了,无忧为了救我,特地把我身上的毒引在了你的身上,让你来代替我试毒,如今,我身上的毒已解,自然得尽一下地主之谊来看看你究竟如何了!不过……」她语音故意一拖,视线在长歌身上随意扫了一眼,颇有些轻蔑道:「瞧你这般模样,看来是已经没事了!」 长歌目光冰冷地望着她,嘶哑着嗓音道:「既然已经看到了,便恕我不远送了!」却是下了逐客令。 潋滟拿着杯盏的手微微一滞:「怎么?」她挑了挑眉,「你不欢迎我?」 「现在无人,你我二人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长歌面无表情地开口,「你身上的毒究竟是怎么来的相信你比我更清楚吧?」 她被绑在炼狱司被她鞭打得只剩下半条命又怎么可能对她下毒?她行事谨慎,身旁处处有亲信贴身照顾,别人又怎么会有机会靠近?即便有人想要对她图谋不轨,相信也定然难以下手。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这不过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出苦肉计。 没错,是苦肉计。逼迫她凤长歌放弃最后一丝贪念的苦肉计! 她清楚,她相信花无忧也定然清楚。然而,就是在这昭然若揭的戏剧之下,他还是义无反顾帮助她,更甚是用她原本就虚弱的身体为她试药,只是为了给她打一剂定心丸,或许,这便是她导出这一场戏想要给她看到的结果。 因为,从那一刻,花无忧已经彻底放弃了她,在她与潋滟中间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 潋滟低头轻抿了一口茶水,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不错,那毒的确是我下的,你不是说因为你的出现我感到了不安吗?那我就是要让你知道,谁才是无忧心中最为重要的人。」 她放下手中的杯盏,昂首挺胸地走到了长歌的面前,伸手抓住了长歌的下颚,轻蔑不屑道:「事实证明,他选择的是我……」潋滟看着长歌长满皱褶的脸,啧啧地两声,「凤长歌,你看看你现在这张脸,你看看你现在这番模样,人不人,鬼不鬼的,丑得怕是连阎王也不敢收了,你拿什么来跟我斗?」说完,又像是碰到了什么噁心之事,她放开钳住长歌下颚的手,掏出一张锦帕拭擦了手。 对于她这生怕碰上什么毒瘤的动作,长歌唇角盪出一抹嘲讽的弧度。她目光清冷地望着她,声音掷地有声:「你可知道人后的你,这副嘴脸可真丑!」 潋滟眼底阴霾一闪而逝,扬手便欲往长歌的脸颊挥去,长歌眼中寒意掠过,在那手快要打到她脸上之时,她伸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潋滟没有想到她会反驳,一时间骤沉了唿吸。 长歌眼底有杀意瞬间凝聚,她的表情不算冷,然而,她的声音却是冷冽到了骨髓里,几乎要将人凝聚成冰:「我凤长歌就算是落魄到人人唾骂,法力不及从前的万分之一,也轮不到你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趁我现在还不想跟你计较之前,给我滚……否则,我不敢保证你能活着踏出这道门!」体内气血翻涌,鲜血快要溢出喉间,长歌死死地咬紧牙关,不流落出半分胆怯之意。 潋滟瞳孔勐地一睁,声音几乎从牙缝中挤出:「你敢!」 长歌冷笑出声:「若不信,你大可一试!」无形之间,气势渗人。 潋滟死死瞪着长歌,若是眼睛可以杀人,长歌毫不怀疑她已经被射出了万个窟窿。 两人就这般坚持了许久许久,久到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旁照射在了屋内,潋滟的手才渐渐地垂落了下去,她眼底戾气浮现,声音冷寒如霜:「凤长歌,你会后悔的!」 长歌轻抿了唇,下一瞬,潋滟甩开了她的手腕,转身走了出去。接着,屋外一团火红的身影勐地闯了进来,她双眼笑眯成缝,极为兴奋地道:「小长歌,你刚才太棒了,想到那女人吃瘪的模样,真是大块人心……看她还敢那么嚣张,怎么办……怎么办……你这样子让我好崇拜你耶!」 灵隐正喋喋不休地诉说着自己的崇拜之情,长歌身体几不可觉地轻晃了一下,唇瓣已经溢出了一丝殷红的血。 她脸色倏地一变,连忙伸手扶住了她:「小长歌,你怎么了?是不是旧伤又发作了?」说着,她伸手去扒长歌的衣服。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么的不雅观。 长歌伸手制止住了她,颇有些无奈道:「我没事,只是想好好休息一下!」 灵隐抬头望着长歌,瞧着她脸色浮现出一丝病态的苍白,便已知她刚才动了伤,此刻定然在强忍着。她当即道:「那你好生歇息,我晚点再来看你!」 长歌温和地点了点头,灵隐这才松开了她转身走了出去。待人走远,长歌轻轻咳嗽了一声,声无起伏道:「出来吧!」 屋檐之上,一袭烟衣带着斗笠的女子浮出身形翩然而下,她漫不经心地笑道:「看来,你的法力也并没有弱到差强人意的地步,不然,也不会发现我了!」 长歌面色寡淡道:「你几次三番地跟着我究竟想要做些什么?」言语之中透出丝丝犀利之色。 女子面上有丝讶异,她双手负身于后,沉声道:「我还以为百年之后的凤长歌褪去了从前的麟角,变得柔弱可欺,现在看来倒是不尽其然!」 长歌对她的话不为所动,她紧紧地盯着她,虽然未曾看清她斗篷下面的脸,但是凭藉着自身的感觉,心底隐隐猜出了此人是谁:「折言?」 折言怔了怔,似乎并没有料到凤长歌会猜到是她,不过很快便又恢復如初。见被拆穿,她索性也不再隐瞒,伸手便将头上的斗笠给拿了下来,一张倾城的脸霎时浮现。 「是我!」折言没有丝毫犹豫地开口,她走到长歌的面前,声音平缓道:「凤长歌,好久不见!」 是啊!从严格的意义上来说,她与她已经有百年未见了! 长歌一直把顾里的死归到自己身上,对于折言,自然也就带了亏欠,时隔百年,见她安好,长歌阴沉的心情总算是恢復不少:「如今看到你安然无恙,我也算是放下了心中的大石。」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身体微微一顿:「你的声音……」 「已经好了!」折言显然不想在提及过去,她望着她,缓声开口:「你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你真打算放弃李桢了是吗?」 长歌眼睫轻颤了一下,犹自苦笑了一声:「我做了这个世界上最不可原谅之事,不放弃又能如何?他已经不可能在原谅我了!」 长歌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嘶哑哽涩,她走到一旁,伸手倒了杯茶一饮而尽。胸膛那股苦涩之感却越发的蔓延。 折言走到长歌的身旁,将她手中的杯盏夺下,放在桌面上发出哐地一声响。 她面容沉静地望着她:「我所认识的凤长歌坚毅,自信,勇于面对承担自己所做的一切。而不会是像现在这样,做错了事就缩在自己的龟壳里,只会独自舔伤。当年,你可以为了东华,委曲求全的待在他的身边,为什么到现在却不肯为了李桢而迈进几步?你若不去挽留,那么永远直至一切也不可能发生任何改变,若你去挽留,或许还有一线机会,纵然没有,也不枉此生不是!」 长歌脸色煞白,声音苍凉地开口:「事情又怎么如你所想的这般简单!你可知道,直到现在我还依稀记得他滚烫的血喷洒在我身上;他那难以置信的神色;他那悲痛欲绝的哀伤。」 长歌转身望着她,将手紧紧敲打着自己的胸口,她嘶哑着嗓音道:「我还跟他说,我们的孩子亲手死在了我的手里,在他最是绝望的时候,再给他最为致命的一击,怎么原谅……你告诉我……若是你……若是顾里对你说了同样的话,如何原谅?」气血翻涌而上,长歌又忍不住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折言轻凝了眼:「正因为如此,所以,你就像现在这般随波逐流,随遇而安。任由他如何对你,你都能淡而了之?然后,自怜自嘆,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自己活该。凤长歌,你根本就不值得同情。」
第359章 这种爱,恕我花无忧无福消受 折言目光犀利地望着她,声音有些咄咄逼人:「我若是你,我若是做了你口中所说的一切,我定会竭尽全力的去挽留,哪怕付出自己的性命!纵然他不谅解,我也会问心无愧。我今日算是明白过来了,为什么李桢明知道潋滟演技那么拙劣,为何还要陪她演着一场戏。因为你根本就不值得,凤长歌,你不值得他人对你好,你只是习惯了别人的付出,却忘了自己给予了别人多少。你从始至终只会索取不会付出,而潋滟却可以为了李桢付出自己的性命,这便是你与潋滟的差别!」 潋滟一字一句犹如利刃刺在了长歌的胸口,长歌身体几不可觉地颤了一颤,脸色也越发的苍白了起来。 潋滟所说的没错,她从始至终都习惯了付出,却从来不曾意识到自己给予了多少,她只是习惯性地按照了自己的思维思绪生活,理所当然地把他人也规范到了她这一类,所以,她才会习惯性地,犯错了,只会随波逐流,随遇而安。 她根本就不值得同情。她与潋滟说的没错,她根本就不值得同情。 她应该努力的。纵然花无忧不会在原谅她,纵然他会百般羞辱她,她也应该努力地求得他的谅解,而不是像翻书一样,过了,就将此事给翻篇! 「话已至此,你好好想想吧!究竟是挽回还是像现在这样你自己决定!」折言话说完,手轻拂,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长歌目光空茫地望着前方,轻阖上眼。 自从知道了潋滟住在了夜归殿之后,夜归殿便成了长歌最不想踏进的地方,殿内所有的陈设都已经发生了相应的改变,可以说是完全按照潋滟喜欢的方式设计的,若不是那简单的装设,长歌几乎以为自己进错了地方。 …… 此刻殿内,一袭烟衣雍容的男人正坐在桌案旁执笔写字,而女子则是安静地站在他旁边研磨,两人时不时地交头接耳一句,脸含微笑,气氛真的是和洽的紧。 长歌心中隐隐转来窒息感,看到面前的一切,她下意识地转身就走,然而,还未抬步,她又停了下来,折言的话依稀在她耳畔响了起来。 她说的没错,她什么也没做,不能就这般放弃了。 她转过身,沉浸了一下心情,刚抬步,身后一名婢女掠过她提前走了上去。 「尊上,四贤使!」魔婢行礼轻唤了一声。 潋滟抬眼望了她一眼,缓声道:「放下吧!」 许是长歌前面有一个屏风挡住了她,所以,潋滟并未注意到她。婢女得令,微微颔首,瞬即走上前将手中端着的盘放了下去。 花无忧眼角余光随意地瞥了一眼,熟悉的东西入眼,他双眼一沉,大手一拂,哐当地一声,那盘摔落在地,发出清脆地声响,盘子上面的糖栗子滚落掉地,散落开来。 魔婢心中遽然一惊,见花无忧突然大发雷霆,慌忙地跪落在地,磕头乞求道:「请尊上恕罪,请尊上恕罪!」 从前花无忧便下令,这魔族之中再也不能出现任何糖栗子,百年来魔族中上上下下一直忌讳着此物,未曾发生过这种事件。潋滟想不到今日居然有人端了进来。她寒声道,「谁叫你端这糖栗子进来的,难道你的主事没有告诉过你,这魔族上上下下最忌讳的就是此物吗?」 魔婢脸色煞白,顷刻被吓得魂不附体,她哭着乞求道:「求尊上饶命,求贤使饶命,奴婢刚刚进来魔宫不懂规矩,求尊上饶了我这一次!」 花无忧抬手继续写着手中的字,声无起伏地开口:「拖出去压入刑司!」他语音落地,大殿之中立即有几名魔卫现出身形将魔婢压了下去。直到走了许久,那魔婢悽厉的叫声还了了于耳。 望着那散落在地面的糖栗子,长歌心剧烈地疼痛了起来,她走上前,蹲下身一个个的拾起掉落在地的糖栗子,许是听到了声响,花无忧抬头,便看见一袭素衣满头白髮的老妇站在他的面前。 「凤长歌,你来这里做什么?」见到她,潋滟脸色当即冷了下去。长歌充耳未闻,她紧紧地盯着花无忧,扯着早已经嘶哑的嗓音艰难地开口:「无忧,我想跟你好好谈谈!」 花无忧拿着笔的手微微顿了顿,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冷漠道:「我并不认为我跟你有什么好谈的!」 他的语气既陌生又寡淡,就仿佛她是一个陌生的不能在陌生的过路人。长歌心口难以抑制地疼痛了起来,她极力克制住自己有些发颤的声音,轻声道:「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你也不会在原谅我,可是,我就是想告诉你,无忧,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东华死在了你的手中,我看到了母妃惨死在纯钧剑下,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了,我以为……」 「你以为?」花无忧勐地将她的话给截断,「好一个你以为。你以为东华死在了我的手中,就认定了我滥杀无辜害死了他;你以为你白聘死在了纯钧剑下,便认定是我杀了她。你的一个你以为便差点要了我的性命,魂飞魄散,永不超生。你与天帝一次次地设计想要置我于死地,甚至不惜出卖自己的色相来迷惑于我,九重天上,你说的话直到现在本帝尊还歷歷在目。你的狠,本帝尊每当想起仍会心有余悸。今日,高傲自负的凤长歌,丹霞山未来的族长居然跟我低头说自己错了?」 「说吧!你又与天帝达成了什么交易?「他起身走到了长歌的面前,伸手擒住了她的下颚,眼中的杀意昭然若揭:「怎么,难道你凤长歌认为我当真如此不堪,被人背叛过一次之后,还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重蹈覆辙吗?」 长歌眼眶中有泪水瞬间凝聚,剧痛穿心,她哽咽着声音开口:「不是这样的无忧!不是这样的……我……」 「够了!」花无忧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他冷笑了一声:「凤长歌,纵然做戏也要做全套,就算是要哭,至少也要有泪水出来才会逼真不是,你可知道你现在这番模样,演技当真是拙劣得狠呢!」 长歌觉得整个人被人一刀刀地割着胸口,痛得她几乎有些站不稳,她看着花无忧冰冷到近乎无情的眼神,哽咽出声:「无忧,要怎么样你才肯原谅我?」 花无忧便轻轻地笑了,然而,那笑意却并没有达到眼底,反而更添加了一抹寒霜:「若是我没有听错,今日,是凤凰仙子第二次在祈求我的原谅了?」 「只要你肯原谅我,我做什么都可以!」长歌极力刻意住自己颤抖的声音,尽量让自己说的话平缓清晰,她盯着他,用无比认真地神色告诉他:「无忧,这么久以来,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不过你是花无忧还是转世后的李桢,我都爱你!」 不知道是否是长歌的错觉,当她这句话说出口时,她似乎几不可觉地感觉到了花无忧的手轻轻又滞了一下,不过很快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滔天愤怒从他眼底油然而起,花无忧眼中有杀意瞬间闪现,长歌感觉到自己的下颚几乎要被人生生扭断,他面色冷沉地望着她,整个人犹如地狱而来的勾魂夺魄之人,浑身散发的冷冽几乎令人畏惧三尺。 「你若是再说一次,信不信,我现在就立刻了结你!」话语几乎在他牙缝中一字一句地挤出。看着他满是愤怒的神色,长歌轻阖上眼:「我爱……」 「哐当!」地一声有杯盏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沉闷的声音响起,有人重重坠地,长歌霍然睁眼,那未完的话在口中戛然而止。 花无忧身体微顿,松开长歌的下颚,转身,便发现潋滟不知何故跌落在地昏迷不醒。 他脸色微凝,疾步走到了潋滟的跟前将她打横抱起往床榻的方向走去,在经过长歌身边的同时,他微微顿住了脚步,转头,冷冷地望着她:「凤长歌,当年我一心待你,而你却一心要我死。现在,你却说你错了,祈求我原谅,那你又是否听过覆水难收这四个字?」 长歌身体像是受到了什么重创,重重一晃,脸上本就苍白的血色也在那瞬间褪的干干净净。 「凤凰仙子所谓的爱,就是凭藉子虚乌有的以为二字,能将所爱之人逼于绝境,面不改色的说出世界上最为诛心的话,这种爱,恕我花无忧无福消受,来人,送客!」冷漠无情地说出这一句话,花无忧掠过她大步离去,长歌脚步跄踉地退了一步,下一瞬,已经有魔卫凭空出现,抓住了她的手腕。 长歌怔怔地望着花无忧体贴地将潋滟放在床上,眼圈微微泛红,她苍凉地开口:「你曾经说过,我们的缘分是上天註定,不可抹去。」 花无忧为潋滟盖被子的手微微一顿,却是并未回答她的话。 魔卫拉着长歌的手臂就往外拖去,长歌大力推开了他们,疾步走到了花无忧的身后,一手拉住了他的臂膀:「跟我走!」 魔卫脸色倏地一变,正欲去齐擒拿长歌,长歌一掌疾行挥出,袖袍轻拂,人连同着花无忧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地狱中依旧来往着很多的孤魂野鬼,在火红的彼岸花下犹如引人注目,长歌带着花无忧到了三生石旁之时,一如既往的有很多人围绕在那里痛苦流淌。
第360章 若是我非要带走她呢? 「三生石记载着前世今生及人一生中的姻缘,你可还记得这里?」长歌望着闪烁着金光闪闪字迹的三生石,轻声开口。 花无忧目光幽邃地望着三生石没有出声。 长歌也不奢望他会在此刻出声,她走到三生时旁,将手轻轻地放在了冰凉的石壁上,那石壁上顿时浮现了她与李桢的名字,每一笔,每一划都雕刻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长歌唇角泛出一丝笑,柔和道:「这是我与你的名字!」她转头望着花无忧,「无论你想怎么否认,这也是不能抹灭的事实!」 花无忧移开视线落在了她的脸颊上,看着那张苍白年迈的脸慢慢浮现出了一丝盛人的光华,他身体轻轻顿了一下,瞬即又转开了视线。 「谁说这是不可抹灭的事实?」冰冷到极致的声音从他口中溢出,花无忧大步走到了三生石旁,抬手,那掌背顿时犹如利刃一点点地将他的名字从三生石上面抹去。光华渐渐黯淡,长歌愕然地望着他,伸手去制止他的动作:「你做什么?」言语之间既然有一丝急促之色。 花无忧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挡住了她。手迅速往三生石划下,他的名字彻底的消失在了三生石上。长歌怔怔地望着那光华渐渐黯淡直至转化为最初的平静,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失魂落魄地退了一步。 她眼中有泪水瞬间凝聚:「你把它给抹去了!你就这么把它给抹去了……」 花无忧眼波轻颤了一下,面色冷漠地转过身背对着她:「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命中注定的事!纵然我们曾经有,也在百年之前那场大战之中消失殆尽了!」 长歌身体勐地一僵,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了下去,花无忧将袖袍往后一拂,掠过她,大步离去。 清风吹拂而过,打在脸颊上带来了清晰湿润的芬香,有游魂又相继涌了上来,长歌被众人拥挤着渐渐退到了外围。她目光空洞地望着三生石,看着众多游魂感嘆着自己的前世今生,突地,不知怎么,她勐地推开众人沖了进去。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命中注定之事能够轻易改变!」长歌变化出一只锋利的匕首在三生石上努力地雕刻了起来,「纵然改变了,我也要逆天改命!」 三生石源于上古时期,石壁光滑如洁。所以,无论长歌如何试图在三生石上刻下花无忧的名字,总会在剑尖触碰到石壁的那一刻莫名滑落下去。 长歌心开始淌血,她失魂落魄地望着面前的石头,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刻不下去!怎么会这样……」 有男人不耐烦地提醒道:「婆婆,您若是实在闲着无事可以在一旁去吗?那边有大把的时间任由你雕刻呢!您别在这打扰我们看三生耽误我们投胎啊!」 「是啊!是啊!」其余的众人纷纷点头附和。更甚是有人直接拉开了长歌,长歌满心的心思投寄在三生石上,一时不备,被人拉开,她脚步跄踉地往后退了数步。 很快,便被后面的众多魂魄蜂拥而上,相互拥挤着,长歌被后来的人一路挤出,不知是何人推了她一把,她一时不备,整个人给挤到了最外围往地面的方向扑了下去。 长歌身上伤势本就没好,现在又满心沉浸在伤心绝望之中,忘了自己会使用法术,正当她以为自己就是跌入地面之时,腰间被人用力一揽,她只觉得眼前一晃,待她看清,人已经落入到了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之中。 熟悉的脸庞入眼,长歌身体几不可觉地僵了一僵,她伸出手,瞬即推开了眼前的来人。 「长歌许久未见还是同往常般与我那般生分!」天帝微微笑,手中的玉扇不禁地敲和了起来,俊朗的五官浮现出丝丝哀伤,好像很是痛心。 白聘的死虽不知是否与他有关,但百年之前他联合潋滟利用她一事,长歌亦不想与他过多纠缠。 「你认错人了!」她冷漠而疏离地开口,话说完,她抬步就走,天帝玉扇啪地一声轻轻关合,拦住了她的去路。 天帝轻缓地开口:「对于天族未来的天妃,本帝又怎会认错?」 他抬步走到了长歌的跟前,看着她满是老褶的肌肤,苍白如同枯草般的头髮,视线最终落在了她右边脸颊上那渗人的伤疤上,眼眸微微一凝。 他听闻长歌被人毁了容,废了修为,成为了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妇,起先,他还不信,如今,亲眼所见,声音当即冷了几分:「谁将你伤成这样的?」言语之中,渗人的寒意毫不掩饰的宣洩而出,瞬即,想到了什么,他又道:「是花无忧?」 长歌眼睫轻动了动,声无起伏地开口:「与他无关!」说完,长歌掠过他的摺扇,抬步就走,天帝顺手拉住了她的手腕:「长歌这是要去哪?」 长歌眉头紧蹙了几分,声音冷漠而疏离道:「若是我没有记错,这与天帝无关!」 「既然是天族未来的天妃,长歌去哪自然与本帝有关!」天帝四两拨千金地笑了笑,「当年凤夫人去世,长歌以为亡母守灵为由,延迟了婚事,如今百年已经过去,我想我天族与你凤凰族该是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长歌身体微顿,她转首望着天帝,沉声道:「我现在已是一个快要踏入棺材的老妇,天帝又何必还要勉强自己委身娶我?况且,丹霞山已经大不如前,论实力亦是天族隔了天渊之别,天帝还是将此婚事取消吧!我凤长歌高攀不起!」 天帝眼眸微微一暗,笑了笑:「本帝喜欢的自然是长歌这个人,若是看中你的长相与家室岂不太过于庸俗,况且,在此刻解除婚约,本帝岂不是一个忘恩负义不敢担当之人?长歌若是担心流言蜚语,这你不必多虑,有本帝尊在,看谁敢乱嚼舌根一二!」 啪啪啪地拍掌声骤然响起,长歌透眼望去,便看见花无忧不知何时去而復返,她双眼遽然一亮,下意识地抬步往花无忧的身侧挪去,天帝意识到了她此举,勐地拽住了她的手,使她无法在前进分毫。 这一切自然全都落入到了花无忧的眼底,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颇有些轻描淡写道:「天帝对凤凰仙子倒是情有独钟!」 天帝附和地笑道:「那么魔尊又是否会真心祝福本帝尊呢?」 「这是自然!」花无忧轻轻颔首,他抬步走进,有些欲言又止道:「不过……」他刻意将话拉得老长,「相信天帝自然也听说了,这丹霞山的凤凰仙子现在是我魔族的丫鬟,若任由你尚自带走她,恐怕我魔族众多难以平气呢!」 「哦?」天帝勾了唇,冷笑了一下,他款声道:「若是我非要带走她呢?」 花无忧唇角的笑意渐渐地扩大了起来,他望着他,淡淡地开口:「不如就留下天族的圣物归凝丹来交换如何?」 归凝丹由上古时期父神补天之时留下来的归元之气集合而成,服用此丹着不止能衍生五识,固魂结魄,还能增加数万年的法力。 天帝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了下去,他面色阴沉地望了他一瞬,瞬即又笑了起来:「归凝丹由归元之气集合而成,若说它功效,那么最令人赞赏地便是固魂结魄了,不知帝尊是想要用它来救谁呢?」说完,他似有若无地轻瞥了长歌一眼,果然看见了长歌瞬间煞白的脸,他唇角弧度几不可觉地勾了一勾。 花无忧岂会不知他故意说出这番话?他云淡风轻地笑了笑,颇有些轻描淡写道:「这个想必就不劳天帝过问了,用归凝丹换天族未来的天妃想必本帝尊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吧?」 长歌心紧紧地揪在了一处,她抓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似乎有泪水聚集在眼眶,她高高地扬起下颚,一遍遍地告诫着自己,没事的!凤长歌,没事的! 「自然是不过分!」天帝手中玉扇一顿,他扇心微翻,一瓶丹药瞬即浮现,他扇心一拂,那丹药瞬即飞到了花无忧的手中。他微微笑道:「希望魔尊在下月十五号能够上天界喝杯喜酒!」 花无忧紧紧地抓住了手中的瓷瓶:「有机会自然!」两人话音落地,都不想在继续惺惺作态,袖袍轻拂,同时消失在原地。 九重天上,金碧辉煌的宫殿隐藏在层层云雾之中,金光万道嵌着滚滚红霓直冲而上,瑞气千条喷洒着五彩缤纷的紫雾,琉璃舍瓦,富裕堂皇,颇有种虚无飘渺之感。 太宸宫内,对于长歌的到来众多仙婢皆感到意外,她们只道是长歌是天帝从下界带回来的,却不知她的身份,一时间杵在了那里,望着天帝不知该如何自处。 天帝敲着手中玉扇,目光在殿内随意瞥了一眼,望着跪地在地的众多仙婢,向她们介绍道:「从今日开始,她便是这太宸宫的主子,你们要好好服侍她知道了吗?」说完,他又转身望着长歌,道,「从今日开始你便住在这里!有什么事或者是需要什么尽管吩咐下人即可!」 长歌面色平静地望着他刚欲开口,下旁跪落在地的仙婢却抢先一步开了口,她有些犹豫,有些惶恐不安地道:「陛下,这太宸宫从建宫以来皆是天妃所住之地,您……」
第361章 我想我是真心待你的 天帝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声音不怒而威:「她便是未来的天妃!采乣,你从天宫这么久,难道还不知这天族该有的规矩吗?」 采乣脸色遽然一变,她慌忙道:「奴婢该死,冒犯了天妃,请尊上天妃恕罪!」 天帝收回视线,挥了挥手:「退下吧!」 「是!」众多仙婢起身告退。待人走远,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长歌声音飘渺道:「天帝有何必做这一切,你知道我根本就……」 「难不成你还想在重新回到花无忧的身边不成?」天帝沉声将她的话给截断,他望着她,眼神略有些冷:「刚才在地狱三生石旁你已经看到了,他现在心中根本就没有你的位置,不然也不会拿你去换归凝丹了!」 他伸手紧紧抓住了长歌的手腕,长歌眉头紧皱,下意识地收回手,天帝非但不松开,反而越抓越紧,几乎要将她的手给卸下来:「你要知道,我才是你未来的夫君,你要嫁的人!」 他抓住长歌手腕的手勐一用力,将长歌往他怀中一带,长歌被迫撞入他的怀中,「你现在该思虑的是我们两人下月十五的大婚,而不是惦记着其它的男人!」话到此刻,他的声音又柔和了下来。 他望着她脸颊上那丑陋不堪的伤痕,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摸上了她的伤疤,长歌轻轻一颤,身体瞬间僵硬了几分。 天帝略有些阴冷地开口:「我想我是真心待你的,不然也不会时至今日还会娶你为妻!更不会用天下绝无仅有的归凝丹来与他做交换!」 他的手一路下滑,至长歌的下颚,突然,他勐地抬高了长歌的下巴,对着那红唇正欲吻下去,长歌瞳孔一睁,想也未想便推开了他,扬手,往天帝的脸颊挥去,天帝眼底阴霾闪过,瞬间抓住了她的手腕。 「凤长歌!」天帝目光阴戾之色一闪而逝,「你可知道本帝尊活了这么久,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我!」 长歌冷冷地望着他,一字一句道:「天帝若不喜欢大可杀了我!」 天帝看她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怒极反笑:「你可以不顾忌你自己,那么你丹霞山的众人呢?难不成,你也要让他们同你陪葬不成?」他将抓住长歌的手勐地往旁一甩,长歌骤不及防,被他摔落在地。 天帝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声音冰冷得几乎无情:「你以为你还是从前那个被人捧在掌心的丹霞山未来小族长吗?你以为你还是那个人人尊敬的上仙凤长歌吗?就凭藉你现在的法力,我只要稍稍动一根手指头,我便能让你魂飞魄散,永不超生,丹霞山的众人也能全部灭亡绝迹!我若是你,就给我安安分分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成为我天族的天妃!」 体内气血翻涌,长歌忍不住吐出了一口鲜血。她试图站起身,然而,她双手根本毫无半分足以撑她起身的力气。尝试几次,她终究作罢! 「你好生想想吧!」天帝冷冷地吐出这一句,袖袍一拂,大步离去。待他走远,在屋外的婢女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见到长歌委顿于地,脸上遽然一变,瞬即伸手扶起来她。 有仙婢焦虑道:「天妃,您身体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长歌摇了摇头,虚弱地开口:「扶我去床榻旁躺下,便退下吧!」 「可是您……」仙婢有些犹豫不决:「还是让奴婢通知医仙过来看看您身上的伤势吧!」 长歌轻咳了一声:「不用,按我的吩咐下去就是,天帝那边有我担着!」 仙婢见长歌态度坚决,也没在继续坚持,她扶起长歌走到了床榻躺下,这才缓声道:「天妃,那奴婢先行告退。奴婢在门外候着,您有任何需要唤奴婢一声即可!」 长歌轻轻颔首,仙婢不再多言,瞬即退了下去。只是短短的一瞬,殿内瞬间静谧无声,仿佛一根针落地也能清晰可闻。 身体一经躺下,前所未有的痛意倦意袭扫而来,长歌的心瞬间感觉到空空荡荡的,平静地似乎纵然有暴风雨前来也掀不起一丝涟漪。 这些时日所发生的事在她脑海中不断的盘旋,无形之中就像有一根线紧紧地缠绕着她,令她无法透气。可是,在这般复杂艰难的情况之下,她心情却极为镇定,镇定到她几乎以为近些时日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错觉。似乎,梦醒了,那就什么也不存在了! 她目光空洞地望着上空,直到许久,久到时间仿佛禁止停滞不前,她才略有些倦意地闭上了眼,很快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长歌睡得并不安稳。梦中她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逼到了悬崖之巅,她孤立无援地站在那里,任由着那股力量在慢慢地吞噬着她。终于,她承受不住睁开眼之时,便发现太上老君与司命星君二人在摇头晃脑地站在床榻旁望着她,似乎在努力地思考着一个问题。 「我说这看着应该比我老了!这小长歌究竟得罪了哪路瘟神,居然把她给祸害成了这个样子?待她醒来,我是该叫她小长歌呢,还是该礼貌性地唤一声凤婆婆?」司命星君尤为苦恼,以至于他满是皱褶的老脸凭添了几分忧虑。 「你还有心思关心这个?」太上老君吹鬍子瞪眼地瞥了他一眼,「这小长歌好歹也是咱们拉拔着长大的,含辛茹苦教她看了春宫册,咱们也算是她半个师傅,如今,她受难变成这样,我两个老人家不可能一点表示都没有,让她顶着这么一张脸过一辈子吧?这看了得多寒碜啊!」 「要不咱们在多送一些春宫册给他,虽说不能抓住别人的心,但至少也能抓住别人的身吧!况且,多学那么一计特长傍身,准没坏处!对了……」说着,司命星君从怀中掏出一本春宫册来,神神秘秘道:「这是我最近新找到了,没准她看了很喜欢呢!」 太上老君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闭嘴,瞧你这猥琐样!」 长歌头隐隐开始作痛了起来,她正打算闭上眼让他们两个继续争,显然,事与愿违,就在这一刻,司命星君眼疾手快发现了她。 他一惊一乍道:「小长歌……哎呦喂,你可算醒过来了!我们这两个老骨头可是在这里等了你足足半盏茶的功夫了!」 长歌只得认命地睁开眼望着他们:「你们两人怎么过来了!」许是长歌许久没有出声,那声音就像是有钝器摩擦着墙壁发出的沙哑声响。 太上老君道:「当然是过来关心你啊!若不是今天早朝之时天帝突然宣告说要在下个月娶你为妻,我们都还不知道你已经上了天庭了呢!女大不中留,你说,我与司命这老不死的好歹也是你风月启蒙师,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就不告诉我两个老头呢!」 「就是……就是……」司命星君附和了一声。 长歌看着他们的性情还是同往常一般,不禁笑出了声:「我也是刚上这天庭,本想睡醒之后便去见你们的,没想到你们到提前过来了!」 太上老君一想,好像也是这么一个道理,他话锋一转,又道:「小长歌,快快告诉我们,是那个挨千刀的将你伤成这样的?他跟你有啥深仇大恨的啊?不止毁了你的容颜,还废去了你的修为,你告诉我们,我跟司命为你报仇去!」 长歌心中有暖意涌动,这个天族怕也只有他们二人真心待她了。「这是我自己不小心弄成这样的,与他人无关!」刚醒来说了这么多话,长歌气血又有些不定了起来,她忍不住轻轻咳嗽了几声。 「自己?」太上老君见长歌有意隐瞒,也不再多问,他瞧着长歌有些苍白的脸颊,琢磨了一会,道:「你这伤疤看着还真够渗人的,好好地姑娘家给弄成这样,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帮你把它给去掉,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忍受住那剧痛!」 从前,夜玉珩便想尽办法为她医治这伤疤,可是最后无疾而终,对与是否能够治癒,长歌早就已经不抱有任何希望了。见到太上老君这般说,她不想拂了他的好意,便道:「只要能将这伤疤给去除,我做什么也愿意!」 世界上,所有能吃的苦她几乎都已经尝尽,长歌并不认为还有什么是她挨不过去。 「什么方法啊?」司命星君也来了兴致,他与他认识了这么久,倒从来不知道这太上老君居然也会看病治人。 太上老君望着长歌,脸上有些严肃:「就是将你放在我的丹炉里面烧上那么十天半个月,凤凰浴火重生,你又是丹霞山唯一凤族血脉,相信到时候不仅能恢復你的容貌,还能治癒你脸上的伤了。不过,这个法子我没试过,不知道能不能成!」 长歌还没有答话,司命星君就率先否定了他:「不行不行,你这分明就是想把小长歌给烤了,你那个火炉,三味真火啊!连你自己在里面呆上一天都受不住,你叫小长歌在里面呆上那么十天半个月的,你这不是胡闹吗?」 太上老君也有些急了:「怎么就是胡闹了呢?这不是也没有办法了吗?况且,她们凤凰本就属火,她又是凤允的血脉,跟我们这些仙体相比自然不能而喻。她进入这丹炉里顶多也就是难受几下,实在挨不住了,我们就在把她给放出来嘛!不然,你告诉我,你有什么办法?」
第362章 尽快恢復法力才是万全之策 司命星君鬍子往旁一撇:「那你也不能……」 「我愿意试试看!」长歌平静地开口,司命星君未完的话瞬间戛然而止,他望着长歌,有些气急败坏道:「小长歌,他胡闹也就罢了,你跟着瞎起闹什么,他那个丹炉若是修行不够之人进去一个时辰就得魂飞魄散!你现在法力那么弱……」 「我可以的!」长歌目光沉静地望着他,「若是实在不行,你们再将我放出来也是一样的!况且,我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连我自己都畏惧,我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司命星君见长歌不听劝,负气道:「我管不了你们了,管不了你们了……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说完,他拂袖离去。 「司命……」长歌焦虑地唤了一声他,正欲起身追上去,太上老君按住了她的手腕:「这老傢伙,别管他,他就是这副样子!过会儿功夫就好了。现在你先将这个丹药服下去。」 长歌忧虑地望着司命星君离去的背影,轻抿了唇,她低下头望着太上老君递给她的丹药,疑惑道:「这是什么?」 太上老君答道:「归元丹。依你现在的身体我怕还不能承受住三位真火,而这个,它能在短期内保护你的身体在丹炉内不受三位真火的侵害。我知道,你这丫头定然不想嫁于天帝,可是现在丹霞山已经不同以往,你的法力也没有了,纵然想要反抗也难于登天。所以,尽快恢復法力才是万全之策,到时候,纵然他强迫与你,相信也奈你不何!」 长歌心中涌起一丝暖意:「还是你理解我。」 她伸手,接过药服用了下去。顷刻,一股热流从她的气田汇入了五脏六腑,长歌感觉到体力渐渐地充沛了起来。 下月就要大婚,事态紧急。长歌如今居住在太宸宫,离开大半个月,自然得禀明去处。向天帝禀明此事之后,天帝听到有方法可以恢復她以前的容貌,很是乐意的答应了。 兜率宫。 太上老君所用的炼丹炉是八卦炉,是由干、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卦组合而成。每一个卦象内又包含万象,所以,所炼制出来的丹药亦不同。 长歌随着太上老君一路到了炼丹房,起先,她以为这丹炉不过是寻常人家的大小,却不想这丹炉足足占了大半个房间,精緻奢华无比,看着由数十人掌控着的八卦炉也难免怔愣了神。 太上老君抚了抚下巴上的鬍子,望着长歌道:「就是这里了!」 「师父!」有仙童听到了他的声音,走到了他的跟前轻行了一礼。太上老君点了点头,询问道:「叫你们准备好的材料都已经准备好了吗?」 那仙童答道:「都已经准备好了。」 太上老君视线在这屋内随意瞥上一眼,沉声道:「那就开炉吧!」 「是!」那仙童颔首,立即朝众人吩咐了下去。不稍片刻,轰隆地一声巨响,丹炉被人打开,一股炙热的气流沖了出来,室内的温度瞬间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 长歌纵然属火,面对这么强烈的火势也有些不太适应。太上老君望着面色平静的长歌,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的光芒,嘱咐道:「若是挨不下去了立即通知我,可别强撑。」 长歌轻轻颔首,望着那火势汹涌的丹炉,她眼神一凝,抬步走了进去。随后轰隆地一声,丹炉的门被迅速关上。 踏入进去,熊熊火焰带着足以燃烧一切的火势张着血盆大口侵袭而来,长歌眉头紧皱,原地打坐,轻轻念咒,一个无形的结界从她身上泛开,瞬间将那火势给隔绝开来,可是,纵然如此,那炙热的温度依旧有增无减。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坐在荒凉滚烫的沙漠之中,被高悬的烈日狠狠灼烧着,很快,她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长歌身上本就有伤,如今,催动了法力,慢慢地,她开始感到了体力不支,保护着她不被烈火焚烧的透明结界也开始以肉眼能见的速度崩裂开来,身上的衣裳也因为温度灼热全部湿透,几乎都能拧出水来。 伤势越来越严重,体内仅有的灵力渐渐消散,长歌意识开始恍惚,就在这剎那,结界彻底崩开,那滔天的火势化为一条火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冲来,勐地贯穿了长歌的身体。 长歌胸膛气血翻涌,噗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晕厥在地。就在她倒地的那一剎那,恍惚之中,她仿佛看到了一袭烟衣挺拔的男人就着火势走了过来,待她想看清究竟是何人,她双眼一阖,终究无力地合上! 「陶妖,陶妖……」耳畔之中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一股沁心的清凉从额头徐徐传了过来,长歌缓缓睁眼,入目的,是一张清秀异常的脸。 女子望了一眼她,略有些责备道:「你终于醒了,可吓死我了,下次别再做这种傻事了知道了吗?」她的语气虽然有些严厉,但是言语之间关心毫不掩饰的宣洩而出。 不知怎的,长歌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迸发出来,她伸手紧紧地抱住了眼前的女子,哽咽着声音道:「啊离,你还活着,原来你还活着!」 「瞎说什么呢你,我当然活着了,我不活着谁千辛万苦的跑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救你?」女子冷冷地望了她一眼,语气虽然有些不善,但却还是伸手拍打着她的背部轻轻安抚着她:「行了,别伤心了,快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好端端的跑到魔族去刺杀魔君?」话到一半,她又松开她,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你说你傻不傻?魔君啊……你可知道魔君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你居然去刺杀他,你若是真嫌弃自己的命长,你随便找个悬崖跳下去也好比死在他手里强吧!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你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是吧?」 「刺杀魔君?」长歌身体轻轻一僵,这才意识到有丝丝不对劲,她低头望着自己的手,白皙水嫩,再转首望着这四周,那滔天的火势消失不见,却而代之的是一片山清水秀的地方。 她轻喃出声:「这是上古?」 「你傻了,不是上古还能是哪里?身体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啊离伸手去摸长歌的额头,长歌顺势抓住了她的手腕:「你说我刺杀魔君?」似乎想到了什么,长歌又道:「魔君嗤阎?」 在她的记忆之中,她并没有刺杀过嗤阎,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长歌脑海之中隐隐有画面浮现,然而,每当她要细想之时,无形之中升起了一道白色的墙,无论她如何想要看清,皆被隔绝在外。 阿离很是奇怪地望着她:「自然是他,不是他还能是谁?你究竟怎么了?」 长歌恍然未觉,她脑海之中嗤阎临终之前那句话清晰响起:「凤长歌,我是你的父亲!」 父亲…… 长歌身体重重一晃,她喃喃自语道:「不可能的,一定不可能的,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然而,她脑海中那团迷雾却渐渐清晰。 阿里疑虑地望着她:「什么哪里出了问题?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长歌此刻满脑都是零散而过的片段,完全没有听清楚啊离所说的话,她犹自起身,有些失魂落魄道:「魔族,对,去魔族就知道了!」 阿离瞧她神色不对,刚待询问,没想到长歌突然站起身,勐地,朝远处奔跑了去! 那是魔族的方向! 阿离脸色遽然一变,连忙追了上去。 魔族境内,血,漫无边际的血,那血汇聚成了一条条的小溪四处流淌着,空气中飘散着极为强烈的血腥之味,闻着令人几欲作呕。地面上到处都是尸体,断臂,残肢,横七竖八地堆在一处,就像一个人间炼狱。 长歌震惊地望着面前的这一切,看着满地的伏尸,脑海中似乎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她脸色惊变,勐地,往不远处的殿内跑了进去。 一路熟门熟路的掠过大殿池塘直接到了后院,长歌走到一处较为僻静的院子停了下来,这个院子种满了碧绿的翠竹,清风吹过,随风摇摆着,发出刷刷地声响,与外面的血腥场面不同,这里异常的干净整洁!似乎踏入进去,就能将世间万物的喧杂繁闹归于平静。 看到这宁静的场面,长歌略有些不安的心慢慢地松懈了下来,看这里面静谧的场面似乎并没有像外面一般受到了波及。 她抬步,走到最里处的那间屋子,沉浸了一下心情,推开门,便发现一名年轻的妇人背对着她坐在桌旁。 妇人的手上拿着一幅刺绣,显然是最近新绣的未曾完工,所以最末端的线还有很多! 长歌眼圈微微泛红,喉咙深处似乎被什么东西哽咽住了难受至极,然而,她的脸色却浮现了一股难言的喜悦之色,就像是失去的东西突然之间失而復得。 未免吓着了屋内的妇人,她低垂下头,稍微平復了一下心情,这才抬步走了进去。她站在妇人的身后,望着那既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嘶哑着嗓子轻轻唤了一声:「娘亲……」 妇人背对着她没有任何反应,她手中依旧维持着先前的动作动也不动。长歌心情无可抑制地下沉了几分。
第363章 花无忧在明晚就要与潋滟成亲了! 她似乎意识到不对劲,伸出手,将手搭在妇人的肩膀之上,将她的身体转向她,剎那,一张苍白无色的脸顷刻入眼,更引人注目的是那插在胸膛之上的匕首。匕首的末端一根精緻的吊坠入眼。 这是她娘亲曾经亲自送给她的! 长歌身体勐地一僵,脑海中被封印住的画面瞬间浮现,那零散的画面也开始慢慢地惯连成线。 不……不可能的……一定不可能的…… 她失魂落魄地退了一步,似不可置信,她勐地转身跑出了屋外,往殿外的方向跑去,终于在百米之外,顿住了脚步。 不远处的树梢上,一袭碧绿衫的女子双目呆滞地望着前方,她脖颈流着早已经干竭的血,脸颊死灰般铁青,瞳孔睁得大大的,似乎死了多时。 「啊离……」长歌恍惚地开口,她艰难地走上前,伸手摇了摇她,哽咽着声音道:「阿离,阿离……」许是她的力道有些大,她这般一摇晃,阿离身体犹然失重,直直坠倒了地面。 脑海中,有画面清晰的闪现,长歌瞳孔勐地一睁,身体瞬间坚硬如铁。 她抬起手,望着摆放在面前这双白皙娇嫩的手,眼眶中的泪水终究夺眶而出,她痛哭出声:「是我……原来是我……原来从始至终都是我,是我杀了娘亲……是我杀了你……原来……是我亲手杀了你们……」 怪不得,她丧失了这一部分的记忆,怪不得每次只要想到这断遗失的记忆时,她的心就会莫名的难受。怪不得,他们都告诉她,想不起来就不要去想,原来,她才是酿成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不是潋滟,不是嗤阎,她才是……她才是…… 长歌紧紧地抓住痛到窒息的胸口委顿于地,泪水渐渐模煳了焦距,她哽咽着声音道:「无忧……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为什么要封印住我的记忆……为什么明知我误会了你,你却从来不跟我解释一句……为什么……」 若是他早点告诉她,她就不会放下那无法弥补的一切;若是他早点告诉她,她与他根本就不会走上如今这一步;若是……若是…… 「恭喜你凤长歌,你终于想起来了!」阴寒的声音像透过遥远的虚空传了过来,长歌身体倏地一僵,她抬起头,便见她的对面一朵乌烟的云渐渐凝聚成型。 这朵烟云,她就算是化成了灰她也认得,当年正是因为他强行用烟气贯穿了她的身体,才让嗤阎有机可乘,在她的身上下了毒药。 长歌艰难地站起身,她面容清冷地望着他,冷声道:「刚才是你假扮的啊离?」 那朵烟云在半空中翻涌了一下,渐渐凝聚成了一个人形,却并没有实形:「这到没有,刚才我只是提取了她身上的魂魄让她误认为自己还活着罢了!」 长歌轻抿了唇,不论他所说是真是假,她已经没有心情继续在追问这个问题,她冷声道:「说吧!你跟着我进入丹炉,苦心积虑地做这一切,究竟想要做些什么?」话说出口,长歌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心勐地一沉:「之前操控着我的根本就不是嗤阎,而是你,对不对?」 「哈哈哈……」烟云仰天大笑了一声,道:「看来你还挺聪明的,终于知道了!」 长歌眼眸寒意凝聚,她手中渐渐幻化出一把剑:「当年也是你操控了我让我杀了我母亲,杀了阿离,然后嫁祸给了我父君,让他与无忧自相残杀……」 提到此,烟云声音勐地一沉,寒冷得犹如腊月飞霜:「当年,我真是看中你父君的野心,才助他成了魔界的霸主,本以为他可以为我除了花无忧,没想到,他居然被儿女情长所左右,屡次放你生路,坏我大事。我唯有推波助澜地帮他一把!后来,他倒是醒悟了,可惜已经太晚了,没用之人留着也是浪费生命,所以……」 「所以,他才会那么轻而易举地被关押在空蛮之地?」长歌冷声将她的话给截断,「那么阿离呢?她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连她也不放过?」 烟云颇有些轻描淡写道:「凡是阻挡我大业者自然该死!她知道你被我控制,欲去告诉花无忧,我自然留她不得!」 长歌眼眸勐地一厉,手中长剑一晃,勐地朝烟云所在的方向刺去,然而,她的剑尖却直接从烟云的面前穿过,似乎她面对的就只是一团空气。似不甘心,长歌手中长剑再度往烟云的方向砍去,还是从那团烟云之中穿透而过。 「怎么会这样……」长歌轻喃开口。下一瞬,她脸色遽然一变,那团烟云似乎被她的行为给惹怒了,剧烈翻涌了起来,一股强大的星辰之力直冲而出。 长歌抬剑下意识地伸手一挡,却只是抵挡住了极小的劲风,她整个人徒然一轻,飞入高空在重重地跌落在地。气血翻涌,她吐出了一口殷红的鲜血,浸染在地面上渗出一朵朵娇艷的红莲。 「真是不自量力!」烟云冷哼了一声,颇有些轻蔑道,「就算是花无忧奈我不可,更何况是你!」 长歌轻轻咳嗽了一声,面上却没有丝毫的惧意跟怕意,她冷冷一笑:「他若真是耐你不何,你又为何从上古时期躲在背后不敢见人?若是你想通过控制我来威胁花无忧,想必你的如意算盘怕是打空了。他现在恨我都来不及,根本也不会在乎我的死活。况且,上古时期的陶妖懦弱可以任由人欺,但是我凤长歌不是,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若是你想趁机挑起我的愤怒,进而达到你控制我的目的,我想,你的阴谋诡计怕也是不能得逞了!」 这句话仿佛说到了烟云的痛处,他剧烈翻腾了起来,连带着颜色也越渐浓烈,他冷冷道:「你以为你的一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就没有办法了吗?陶妖,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不过……」话到一半,他又故意拉长了声音,颇有些看好戏道:「我现在还不想动你,我之所以进来,只是想要告诉你,花无忧在明晚就要与潋滟成亲了!」 长歌身体勐地一僵,内心深处细细麻麻的疼痛席捲而来,几乎要将她给溺毙,袖裳之下的那双手紧紧一攥,然而,她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镇定。 她面色平静地开口:「他们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烟云双眼微微一眯,皮笑肉不笑:「究竟是天作之合,还是郎才女貌,你又何必在自欺欺人。话已经带到,若是你想叫我帮忙,我可以帮你毁了这一场婚礼,当然,你得付出相应的酬劳!」 长歌显然不想在听他继续,她紧闭着双目,口中念诀,源源不断的金光从她口中溢出,剎那,天旋地转,长歌霍然睁眼,便看见自己正虚弱地趴伏在丹炉之内,而她的身体因为被火灼烧渐渐开始毁烂。 长歌知道若是凭藉她此刻的身体若想挨上那么十天半个月并不可能,她想提前出关更是难上加难。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紧咬着下唇,双掌捻诀,大叫一声:「变!」一道刺眼耀目的光芒闪现而过,一只金色的九尾凤凰逆火而生,在烧得最烈最旺盛的火中沖了过去。 「太白,太白,坏了,坏了……」炼丹房内,司命星君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太上老君正吩咐着手下的仙童多多添加点柴火,见司命星君一脸焦头烂额的模样,他眉头挑了挑,「什么坏了?」 司命星君气喘吁吁道:「君临……就是那个魔尊君临要在今日成亲了!这,小长歌还被关在丹炉里面不知情呢?你说,该怎么办啊?」 太上老君紧皱的眉头:「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不能打扰到她,为今之计,咱们也只能静观其变,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可是……」 「好了……」太上老君打断了他的话:「就算她回去也于事无补,再等等吧!再等等吧!」 司命星君吹鬍子瞪眼,略有些气急败坏道:「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啊,那君临好端端的偏偏要选在这个时候成亲,这不是明摆着跟我们过不去么!」 太上老君安抚道:「行了,你也别气了,这或许就是命中注定的事!」 司命星君仿佛被人抓住了痛脚,跳了起来:「命中注定?怎么可能会命中注定?你可是忘了当日我们在南海把他们的名字给写在了鸳鸯谱上,这还是君临那小子自己写进去的呢,难不成你现在是在怀疑我司命的能力?」 「我说你别跟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着,我也只是就是论事,你要是想跟人吵架,左边转弯出去,谢谢!」太上老君不想在继续跟他讨论这个问题,他转过身,突然丹驴勐地震动了一下,他脸上一变,拍着大腿大叫了一声:「坏了!坏了!」连忙往丹炉的门沖了过去。 有仙童急忙上前禀告道:「师傅,里面好像有些不对劲,现在该怎么办?」 太上老君急道:「还能怎么办?给我打开门啊!」 「哦,好勒!」仙童立即转头吩咐道:「把丹炉的门打开!」 守候在丹炉旁边的仙童听命,连忙将丹炉打了开来。氤氤氲氲的烟气透了出来,接着就是一阵滔天的火势冲出,挨得最近的仙童一时不备,被火势烧的正着,脸刷地一下,烧得乌烟通红,幸亏太上老君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他才没有摔倒在地。
第364章 涅槃重生 「多谢师傅!」小仙童连忙道谢,太上老君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休息。 看着丹炉里面毫无反应,太上老君在打算进去瞧上一二,司命星君已经率先他一步走了进去,然而,还是走到了丹炉人口,又退了出来。他面色惊愕地望着丹炉里处,伸出手,颤抖地指着里面:「你……你……你……」结结巴巴地却说不出一句话。 「究竟发生了什么回事,你在那你你你的做什么?」太上老君被他惊愕的神色弄得有些焦急,不会是出问题了吧?他心中暗叫不妙,正拉开他打算走进去,熊熊烈火之中,一袭浑身焦烟披头散髮看不清五官的女子一步一步地走了出来。 许是她的身体有些虚弱,她每走一步都有些趔趄,然而,她的背嵴却挺得笔笔直直的,就像是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纵然那身体单薄消瘦到好像被风一吹就倒,却令人看了莫名的热血沸腾。 虽然她浑身焦烟,凌乱的髮丝遮挡住了她大半张脸看不清五官,但是太上老君与司命星君依旧真真切切地看清楚了,她脸上那密密麻麻的伤疤不见了,不见了…… 司命星君欣喜道:「小长歌……你的脸……你的脸恢復了……」 长歌似乎终于回过了一丝神,可是,她绝美的脸庞上却没有因为听到此消息有丝毫兴奋之色,她抬头望着司命,嘶哑着嗓子询问道:「今日,是否是他成亲之日?」这个他虽然没有点名道姓,却不言而喻。 「这……」司命星君脸色有些为难了起来,吞吞吐吐地却并没有回答长歌的问题。 长歌再度转头望着太上老君,想从他口中知道什么,太上老君岂会不知她心中所想。他平日虽不着边际,可是对事情却看得透彻。他嘆了一声,道:「事已至此,你又何必执着于过去?」百年前那一战,虽然他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但也知道,那君临定然是伤透了心,不然也不会同她人成亲了。 他们一个是仙,一个是魔,就算是在一起,凭藉着仙魔从古至今的仇视,也定然不太平。这般,其实于她,于他都是最好的结局。 长歌唇瓣浮起一抹苍凉的笑:「从前我太随意而安,认为凡是自有天定,所有的事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所以,无论发生了什么事,被人误解,我从不去解释什么,试图去改变什么。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有些东西,事由人定。纵然他要娶她人,我也要他亲口告诉我!」 长歌望着他们,嘶哑着声音道:「若是我凤长歌今日能够在魔界活着出来,我定然报两位的大恩大德!」 司命星君听了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弄得像是生离死别似的。他走到长歌的跟前:「小长歌,你想要去做些什么?」却被太上老君一手拉住了他的手臂。 太上老君望着长歌,声音沉稳道:「让她去吧!不然她一辈子也不会迈过心中那道坎!」他停顿了一下,瞬即又道:「万事小心,切记不可乘一时之快!至于天帝这里,我替你兜着!」 长歌感激地望着他,点了点头,衣裳轻拂,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司命星君有些不解地望着他,神色有些不悦:「我说你为什么要拦着我?你没看出来,她像是报着必死的决心去的吗?」 太上老君目光幽邃道:「或许这一切都是命!」 司命星君听了稀里煳涂的,他搞不明白,报着必死的决心是哪鬼劳子的命。 「你什么意思啊?」他反问。 太上老君收回视线,望着他,神色有些缥缈道:「你可曾听过觚?」默了一瞬,他又道,「曾经我听闻我师傅跟我说过,此物乃是上古开天闢地之时,孕育始魔神出生的鼎,亦是容器。后来不知出了何故,始魔神在不满月岁的时候提前应劫而生,而这个鼎却下落不明。至今没人知道它的下落。」 司命星君点了点头:「那又如何?」 太上老君声音沉静道:「你可知小长歌踏入这丹炉内的三日,我发现了什么?」 司命星君顺势问道:「什么?」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他指着他结结巴巴地道:「该不会你认为小长歌就是那个鼎吧?」 太上老君款声道:「我还不太确定,不过,八九也不离十。不然,她不可能在短短的三日之内,提前出丹炉,除非,她真正的元神本来就是鼎!两者本就是丹炉,自然相孕而生。」话说完,便再也没有了声音。 两人意识到事态有些严重,神色难得的严肃了起来,各自怀着心思沉默不语。 …… 魔界。 因为今日是魔尊君临大婚之日,魔界各处张灯结彩,来往巡视的魔卫更是比平常多了三倍不止。渡过魂河,长歌刚欲上岸,便被一把三尖两刃刀拦着了去路。 魔卫冷冷地望着长歌,瞧她身上没有半分属于魔人该有的气息,寒声道:「将魔界的通关文牒交出来。」 长歌面色淡漠地望了他一眼,恰逢此刻,有上岸的魔人也被拦住了去路,她眼角余光扫了一眼魔人拿出来的通关文牒,袖裳之下,手腕一番,一本一模一样的通关文牒凭空出现在她手中。 她将通关文牒递给那名魔卫,那名魔卫左右瞧了一眼,又看着长歌神色平静,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才挥手让长歌走了进去。 长歌面色平静地掠过他,直往魔都的方向走了过去。 相比魔界外围的庄重严肃,这夜归殿内可是喜庆一片。此刻,一袭大红嫁衣身穿凤冠霞帔的女子正做在镜旁,有两到三名的丫鬟正为她化妆编制着髮丝,忙成一团。 林管家殷勤地赞嘆道:「贤者今日可真美,别说是男人了,就连老奴看了也不免为之动心呢!哦……不对……」话到一半,她又掌了一下自己的嘴,拍着马屁道:「瞧我这该死的记性,现在哪还是贤使,应该唤娘娘才对!」 潋滟明显被她这一句话给取悦到了,她脸颊上浮起一丝明艷的笑容,望着镜子中那张完美精緻的脸,颇有些得意道:「知道你会说话,待会儿,下去领赏吧!」 林管家脸色一喜,连忙感恩道:「谢娘娘,谢娘娘!」 潋滟伸手拿着梳妆檯上的红纸为自己的唇润了润颜色,瞧着镜中那张越发明艷的脸,缓声道:「好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众人颔首退下。门被轻轻地关和,屋内的视线瞬间暗淡了下来,潋滟站起身,打算趁着这个时候先休息一会,刚抬步往床榻的方向走去,身后似乎有人影一晃而下。 「谁?」她冷喝一声,还未转头,身体已经被人点了定身穴。 一袭烟衣带着斗笠的女子走到了她的跟前,唇角浮起一丝轻蔑的笑,双手一拂,地面上顿时出现一个虚空的漩涡,她拉着潋滟的手臂没有丝毫犹豫地跳了下去。 长歌在荒郊之中还未走到魔都,身旁一名烟衣带着神秘斗笠的女子凭空浮现在了她的面前。 「我就知道守在这条必经路上,你定然会出现!」折言望着长歌已经恢復如常的脸,笑了笑:「看来这次回到天族倒是帮了你一个大忙!」 长歌对于折言的出现没有意外,她面色平静地望着她:「既然你知道我定会出现,想必你也知道我现在耽误不起时间!」说完,她掠过折言往前方走去。 「别急啊!」折言转首望着她,淡漠地笑了笑:「我还没有来得及送上我为你备下的一份大礼!我相信你看了定很喜欢!」 长歌顿住脚步,她回首望着她,便见折言手腕一转,一袭大红喜服加凤冠霞帔凭空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她将手中的东西往长歌的方向迅速一丢,长歌顺手一接,那衣服与凤冠霞帔便稳稳落入到了她的手中。 折言看着长歌略有些震惊的脸,勾了勾唇:「怎么样,我送你的东西你应该喜欢吧!」 若是此刻长歌还不懂她予以何为,她便枉在世为人。她望着她,沉声道:「你把她怎么样了?」 折言颇有些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到现在你还在担心她?放心,她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暂时死不了!」 看她不像是撒谎的样子,长歌松下心来。她虽然不喜欢潋滟,但是,她却不得不顾及花无忧,她不想因此再将她们两人的关系恶化。 长歌轻抿了唇:「你为何帮我?」折言虽然现在不像从前那般对她仇视,但是,她却没有理由这般帮她。因为一旦东窗事发,那便是与整个魔族为敌。她与她的关系似乎并没有好到足以让她以命相托的地步。 折言眼中的神色略有些冷:「我只是不喜欢她嫁给君临。况且,我相信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折言抬步走进,她低头望着长歌手中的大红嫁衣,缓声道:「难道你就不想穿着这一身嫁衣嫁于花无忧?」 长歌眼帘轻颤了一下,她紧紧握着手中这丝滑柔顺的嫁衣,低声道:「虽知道你所说的话未必是真,但我还是我向你说一声多谢!此恩情,我凤长歌若有机会,定然报答!」说完,长歌不在犹豫,转身抬步离去。 夜幕渐渐来临,魔殿大堂,众多宾客的欢笑声源源不绝,纵然相隔很远,也能清晰可闻。
第365章 可以容忍被一个女人威逼成为裙下之臣? 相比魔殿,夜归殿委实安静了不少,一根针落地足以听得一清二楚。 此刻,一袭身着大红喜袍头戴红色囍帕女子坐在床旁,虽然未曾看到其面,却能透过她紧紧攥住的掌心看出略有些不安。 不知这种情形维持了多久,久到明亮的烛光渐渐暗了下去,终于,紧闭的房门轻轻被人推开,有轻缓的脚步声走了进来。 透过喜袍的婆娑视线,一双精緻的金丝边靴子立在了她的面前,熟悉的兰馨香传入鼻尖,女子紧握的掌心遽然一紧,心在这一刻仿佛跳到了嗓子眼。 男人站在她的面前许久没有动作,长歌脸色微凝,心中渐渐浮现出不安,正当她以为花无忧发生什么异常之时,咻地一声,屋内的灯突然暗了下去。整个房间顿时漆烟一片。 今日的天似乎比往日的暗沉,暗沉到纵然长歌恢復了法力,纵然她现在离花无忧如此的近,她依旧有些看不太清晰他的身影。 不知为何,这一刻,长歌紧绷的心弦松懈了下去,同时,心中也不免疑惑,这大婚之日,按照习俗或者什么,通常都应该先掀开盖头才对,怎么他…… 长歌还未来得及想通,头顶一轻,盖头被人轻轻地掀开了来,她身体一僵,还未来得及抬起眼梢,男人高大伟岸的身体直接压了下来,没有丝毫多余的话语,他准确无误地吻上了她的唇。然后灵巧地用舌头撬开了她的贝齿。 没有多余的温柔缠绵,像是带着愤怒与惩罚性地,他无尽地掠夺着她唇内的美好撕咬着吸吮着她所有的一切,动作霸道到她险些承受不住,可是每当长歌感觉到痛苦的时候,他动作又突然缓了下来。 渐渐地,长歌身体瘫软了下去,正当她感觉到有些难以唿吸的时候,花无忧突然松开了她的唇,沿着她的脖颈一路下滑,同时他的掌心在她身上游荡,一点点地探入到了她的腰带,突然他用力一拉,衣袂飞曳,转眼两人就赤身相对。 肌肤近身相贴,感觉他滚烫的肌肤,听着他略有些喘息的声音,长歌心跳难以控制地加速了起来,花无忧的大手所过之处像是激起了一阵阵绚灿的火花,印在了她的心底如同一条电流直蹿而过。 看着他熟悉自然的动作,长歌心无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内心深处那股酸涩与难受几乎要将她给溺毙。 无忧,是否你曾经也这般对待过潋滟,是否现在已经完完全全地将我当成了她? 有些东西当真是越清晰便越痛苦! 长歌眼睫轻轻颤动着,一下子,身上的热情褪去了不少。身上的男人似乎感觉到了她的不专心,将她的身体紧紧地往他身上一按,带着惩罚性地咬了一口她胸前殷红的姣好。 酥麻电流般的触感席捲而来,长歌忍不住轻吟了一声,连带着声音也嘶哑了不少。 也就是在这一瞬,她瞬间回过了神。 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真的已经不多了! 她好不容易才与他有这般独处的机会,或许明天待他醒来,看到床榻之上躺着的是她,这一切将会彻底的结束了!她甚至能感觉到暴风雨的前来,纵然这只是水月镜花,她依旧捨不得破坏这短暂的美好。 他将她当成潋滟也好,仇人也罢!只要这一刻他待在她身边,他是属于她的,这一切就足以让她面对接下来的风风雨雨。 而此刻,她只想好好珍惜现在,是的!好好的珍惜现在! 长歌近乎贪恋地望着夜色下那张完美到无懈可击的脸,收敛了心情。她伸出手,捧着他的脸移到了她的面前,对着那薄纤的唇瓣,倾身附了上去。 唇瓣如蜻蜓点水相触,花无忧身体僵了一僵,仿佛被定格住了,一时间忘了反应,长歌浑然未觉,生涩地撬开他的贝齿,用尽所有的力气吻了上去。 白色的幔帐透窗而过,随风轻轻荡漾着,掩住了一室旖旎。窗外的树影一晃一晃地,仿佛在映衬着屋内的景象,连夜空中高悬的明月也难免娇羞了脸躲进了云层里。 翌日,长歌极早极早地便醒了过来。不,应该是说,从昨夜开始,她便一整晚也没有入睡。 天灰濛濛的。十二月的天气因多雨而有些潮湿,略带些阴冷。 床榻上,长歌看着闭目熟睡的男人,微微凝了凝神。她拿开缠绕在腰间的手,起身,拾起地下的衣服,穿戴整齐,安静地走到了窗旁,等待着天大亮,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她面色沉静地望着前方,纵然得知等待着她的将会是滔天大怒,然而,她面上没有一丝的惧意。 天终于渐渐的亮了。后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她眼睫轻颤了颤,转身,便见花无忧已经穿好了衣衫,站在离她三米开外的地方,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她人呢?」他声无起伏地开口,声音冷漠地没有一丝情绪。长歌却是早已经习惯了。 「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她那个方字还未落地,眼前烟衣一晃,花无忧抓住了她的脖颈。他的力道极大,长歌毫不怀疑,若不是此刻他担忧潋滟的性命,定会毫不犹豫的要了她的性命。 花无忧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冰冷无情地吐出:「你尚自劫走魔族的皇妃,便不怕我杀了你吗?」 长歌唇角浮起一丝苍凉的笑:「你不会!」她毫无惧意地迎上了他的目光,语气平缓道:「因为你杀了我,这个世界上便再也没有人能够寻得到她了!」 脖颈上的手骤一用力,长歌体内因为缺氧顿时涨得通红,她高高地扬起下颚,闭上了眼:「若是不信,你大可一试。用我的性命换魔族皇妃的性命,算起来也值了!」 花无忧薄唇轻轻抿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你便不怕我要你们丹霞山的人跟着陪葬?」 长歌面色平静,语气轻而缓道:「生死自安天命,若是如此,也是他们的劫数。」 「凤长歌!」花无忧声音勐地一扬,他目光死死地瞪着她,片刻之后,才松开她的脖颈,寒声道:「你究竟想要怎样?」 长歌霍然睁眼,她眼眸微微泛起一丝柔光,平静道:「很简单,我要你去东海之巅陪我三个月。三个月后,我自然会放了她!」 花无忧拂袖转身,他想也未想便开口拒绝:「不可能!」 「那你便杀了我吧!」长歌淡漠开口,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花无忧身体僵硬了几分,他目光幽邃地望着前方,眼底闪过一丝难辨的复杂之色:「我以为天族的人各个高洁正派,想不到堂堂的凤凰族小殿下居然也会使用这么卑劣的法子威胁人了。」 他转过身望着她,目光犀利地仿佛要将她给看穿,「若是我没有记错,下个月便是你与天帝的成亲大典了,怎么,你想来个金屋藏骄?」话说到最后,他语气有丝丝渗人的寒意。 他抬步走到她面前,紧紧攥住她的下颚,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还是你认为,我花无忧当真有这么不堪,可以容忍被一个女人威逼成为裙下之臣?」 长歌唇角泛起一丝苦笑:「我说过,若是你不愿意,你大可杀了我!」 许是她的笑太过于刺眼,花无忧双眼半眯成缝,他松开长歌的下颚,狠狠地一甩袖:「三月之后你若是不信守承诺将她放出,我定踏平你丹霞山,并且举兵攻下天族!」 长歌眼底有些愕然,她抬步走到花无忧的面前:「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花无忧瞥了她一眼没有吭声。 长歌唇畔泛起一丝笑,她伸手拉住花无忧略有些冰凉的手:「那我们现在就走!」 来到东海之巅时,所有的一切还是同他们临走的时候一模一样。除了落了一层厚厚的灰,结了些蜘蛛网,破烂的小木屋内依旧是那简单的不能在简单的陈设。 踏入屋内,长歌望着摆放在桌面上那早已经褪色的红蜡烛微微失了神。花无忧显然也已经注意到了,他轻抿了唇,拿起红蜡烛及一些成亲时用的器具毫不犹豫地往外走了出去。 长歌拉住了他的手臂:「你做什么?」她伸手将花无忧手中拿着的东西拿了过来,「这些东西还有用,你又何必扔掉?」 花无忧望着她没有吭声。 长歌将东西重新放回原位,见桌面上的灰已经堆得足足有十厘米厚了,她皱了皱眉:「你去端些水进来吧,我们一起把这里简单的收拾一下!」 「凤长歌!」花无忧不悦地冷喝了一声。 长歌身体微微一僵,转过身望着他:「怎么了?」 花无忧薄唇轻轻抿成了一条弧度:「你命令我打水我可以姑且不计。」他伸手指了指早已经露天的屋顶:「只是这间房子你确定还能住人吗?」 长歌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了上去,平静道:「下雨的确是不太方便,待会儿,我们一起去林中伐些木桩回来,遮住就不怕漏雨了!」 花无忧眉头紧拧了几分,他伸手打了一个响指,瞬间这整个屋子焕然一新,连带着家具等物也添加了不少。 他冷声道:「可惜我并没有时间浪费在这无聊的事情上!」话说完,他又补了一句,「我累了。」说完,就直接掠过她,往旁边的屋子走了过去。然而,他还没有走上几步,华丽的屋子顿时返璞归真变回先前的模样。
第366章 我想做什么,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清楚吗? 清浅的声音从身后缓缓传了过来:「既然来到了这里体验田园生活,我就并不打算凡事都依靠法力完成,我希望你也跟我一样。」 他顿住了脚步。 长歌又道:「若是你累了,你就先去床榻躺一下,这里,我来收拾就行!」接着,长歌不待他答话,走到角落处,提着木桶往旁边的悬崖走了出去。 悬崖瀑布的水清澈见底,却离岸面有一小段距离,将水桶放入湖底,再提上湖面便有些吃力。 长歌虽然身怀法力,但她既然打算像普通人度日,自然不会妄自动用法力,她刚打算倒出一些水时,身侧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遽然抓住了桶柄,将水桶提了上来。 长歌身体微顿,转首,便见花无忧轻轻瞥了她一眼:「若是以你这提水的速度不知得提到何时!」说完,花无忧显然不想再继续,他提着水,抬步便往木屋的方向走了过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长歌唇角浮起一丝笑意,也提步跟了上去。 这间木屋并不大,里处的物什也不多,虽然堆积了厚厚的灰尘,但两人一起收拾,很快便将里处收拾得干干净净。 有些东西太过于破旧,花无忧便去旁边的竹林伐了些竹子回来,做成了简单的桌椅,添了些新的家居用品,再将破烂的屋顶用木头修好,不知不觉天色便已经暗沉了下去。 东海之巅的夜间异常的冷,再加现在到了冬季,虽然未曾下雪,却犹如待在了冰天雪地之间。冷风透窗而入,吹得摇摇欲坠的窗户唰唰地作响,在这静谧的天地之间分外响亮。 屋内烛光微微摇曳着,待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妥当,四周就彻底的安静了下来。长歌伸手倒了杯刚刚砌好的茶端到他的面前:「要喝吗?」 花无忧望着那冒着腾腾热气的茶水,在透过婆娑朦胧的视线望向了她:「既然不想使用法力重新打造一个屋子,那你就该知道这里只有一张床。」 长歌平静地将茶水放在他旁边桌面上,往他身旁的位置坐下,声音平缓道:「那又如何?」 许是她的口吻太过于清浅,以至于花无忧微微怔了怔神。他目光带有几分审视地望着她,想看出些什么,可是她的脸上寡淡得没有一丝情绪,就好像这是正常得不能在正常之事。 他轻抿了唇:「所以你打算跟我同床共枕?」 长歌正欲饮茶的手微微一滞:「有何不可!」她放下手中的杯盏,望着他,视线最终掠过他落在了他身后那张叠得整齐的被褥上,「况且,你可是忘了你说的话,这三个月好好陪我!」 花无忧目光沉静地望了她一瞬。突然,他站起身,将长歌打横抱起往床榻的方向走去。 长歌身体瞬间僵硬似铁,他将她身体平缓地放在床榻上,伸手拉下了她的腰带,欺身而下:「这样陪吗?」 四目相对,彼此之间仿佛能看清对方的倒影。长歌在他的眼中清晰的看到了寒意、冷意、怒意、却唯独没有爱意。 她心中微微泛起一阵酸涩,唇角浮起一丝苍凉的笑意:「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潋滟!为了她什么也可以做!」若非喜欢,他又怎么委身答应她同她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过上三个月。 长歌心底一片凄楚的冰凉,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容不得她退缩,她也并不想退缩。她伸手勾住了他的脖颈:「若是我就要你这般陪着我呢?」 花无忧忽然眯起了双眼,他目光冷峻如刀:「凤长歌,你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我想做什么,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清楚吗?」长歌倾身在他唇瓣印下了一吻,她伸手紧紧地抱住了他,声音有些卑微的乞求:「无忧,我想要你跟从前一样待我,这三个月我们就当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们像之前那般生活好不好?」 花无忧眼波轻轻颤动了一下,伸手拉开了她:「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从百年之前那场大战我们之间便已经彻底结束了!」 虽然明知道答案,长歌的心仍旧忍不住抽疼了几分。她目光一暗,静谧了一瞬,终究未在说些什么,而是直接就着身下的床榻躺了下去,闭上眼,翻转了身不在看他。 花无忧望着她侧卧的身体,目光幽邃如同深潭,静默了片刻,他站起身,打算去外面随意找个地方歇息。清冷无温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若敢出去,我便将你我的交易作罢!到时,潋滟是死是活可就由不得你了!」 花无忧眼底闪过一丝难言的复杂,恰在此刻,他手臂被人大力一拉,猝不及防,他跌落在床榻。长歌翻转了身,直接钻到了他的怀里,伸手紧紧地抱住了他。 花无忧身体僵硬了几分,他低头望着怀中那张绝美恬静的脸,有柔光自他眼底一闪而逝,不过很快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轻阖上眼,终究未曾推开她。 这一觉,花无忧睡得格外的沉。 翌日,当他睁眼之时却是被一阵浓烟给呛醒的,满室都是滚滚浓烟,怀中的女子消失不见,他脸色微变,掀被而起,直接往外面沖了出去,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脚步究竟有多么慌乱。 恰在此刻,有女子剧烈地咳嗽声从旁边传了过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他步伐勐地一滞,转首,便见隔壁的柴房内一袭淡金裳的女子就着滔天火势冲出,许是烟雾过大,她用袖裳挥了挥四周的空气。也就是在这一剎那,花无忧看清了那张乌烟几乎有些辨不清五官的脸。不自觉的,他唇角浮起一丝笑。 大概是感觉到了有人的视线朝她望来,长歌侧头,花无忧唇角的笑意又瞬即隐匿了过去。 长歌剧烈地咳嗽了一声,她抬步走到他的面前:「你醒过来了?」 花无忧视线落在那燃烧起熊熊烈火的柴房上,答非所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长歌顺着他的视线望上了天空中的滚滚尘烟:「我在做早饭!」 「……」花无忧默了一瞬,那句确定不是在烧厨房终究未曾出口,他答道:「神仙不是会辟谷术吗?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四周的空气有些呛人,长歌伸手挥了挥:「既然选择过普通人的生活,自然,得按照凡间的习俗来做事。这是你曾经还是李桢之时同我说过的话!」长歌眼中划过几分落寞,「想必你已经忘了!」 花无忧微微一怔,长歌已经抬步掠过他走进了屋子,不多久,又走了出来,她不知从哪拿出了一个竹篓,「看着火势一时半会停不了,我们不妨去山中逛逛,去寻些野果,没准还能猎些野物回来!」 花无忧望着她,还未回话。下一瞬,长歌已经走到了他的跟前,不由分说地竹篓递给他。 他微楞了一下,却并未伸手接过。长歌将手中的竹篓又递进了一分:「拿着啊,难不成你要我一个姑娘家一路提着它不成?」她言语之间有些慎怪。花无忧目光幽邃地望了她一眼,轻抿了唇,终究伸手接了过来。 东海之巅的冬季尤为寒冷,山上的树叶大多也已经凋谢,所以可以供吃的野果野味并不是很多。 清凉的冬风吹拂而过,带着浸湿混着泥土芬芳的幽香传入鼻翼,很是清凉。逛了大半柱香皆没有看到可供吃的野果味,花无忧遽然停了下来。 身侧突然没了声响,长歌顿住脚步,回首,望着身后不远处的迎风而立的烟衣男人,询问道:「怎么不走了?」 花无忧目光平静地望着她,视线往四周略一盘旋:「这地方荒芜没有半分生气,别说野果怕是连一只野味也没有。」 长歌顺着他的视线望了一眼:「所以呢?」 花无忧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你确定还要继续走下去?」 长歌眼波轻动,颇有些轻描淡写道:「既然出来了,自然得随处逛逛。」她抬步走到他的面前,微笑道:「若是你觉得无趣,不妨我们去最近的集市上走走!」 花无忧轻抿了唇,还未做出任何回应,下一瞬,长歌已经拉住了他的臂膀,念咒,待他看清眼前之物,两人已经身处在热闹繁华的大街上。 长歌用了障眼法,两人出现在大街上时并没有任何人察觉。望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花无忧轻轻地瞥了她一眼:「不是说不动用任何法力吗?」 长歌眼波中的光芒微微荡漾,她挑眉望着他:「你若是不喜欢,我们再回去?」 「……」花无忧不想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抬步往最近的茶楼走去。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长歌身体虚弱地晃了一晃,唇瓣一丝殷红的血迹溢出,她伸手不动声色地拭去,正欲抬步跟上去,两个长得牛高马大身形魁梧的壮汉挡在了她的面前。 「呦,不知道这位美人从哪里来的呢?怎么本公子在这濒京这么久都没有见过你啊!」轻浮放骸的声音响了起来。 长歌轻凝了眼,抬首,便见那两名壮汉让开了一条路,一位穿着光鲜亮丽的纨绔子弟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那男人身高不足七尺,相貌平凡,目光猥琐地望着她,眼中满是算计的光芒。 眼看着花无忧的身影快要消失在人群之中,长歌不想在这里多做纠缠。她掠过他,正往旁边绕行,一把摺扇挡了她面前。
第367章 你不睡进去,我怎么躺下去 男子猥琐地笑了笑:「姑娘又何必着急着走呢!这光天化日之下难不成还怕本公子吃了你不成?」 「哈哈哈!」顿时,身侧的打手轰然大笑。 长歌眉头紧皱,目光清冷地望着他,许久没有注意到长歌逐渐冰冷下去的脸,男人见长歌也不哭不闹,行为越发的放肆了起来:「这天干物燥,姑娘若是愿意不妨移步,本公子请你好好喝杯水酒如何?」说着,他的手往长歌白皙纤细的手摸去。 长歌眼眸寒意凝聚,她低垂下眼,指尖轻动,正当那咸猪手快要落在身上之时。那男人哎呦地惨叫了一声。 长歌指尖灵气消退,抬眼,便见那一袭烟衣雍容的男人去而復返立在她面前,他面色冷俊地望着她,一只白皙修长的大手正紧紧地攥住了身旁那名纨绔子弟的手腕。 「你的法力是用来当摆设的吗?」他的声音透着寒意,长歌微微一怔。 那两名打手见自己的主子被人擒住,立即凶神恶煞地扑了上来,花无忧狭长的凤眸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那两名打手背嵴莫名一寒,还未从惧意中回过神来,面前衣袍一盪,他们只觉得身体徒然一轻,面前的人影遽然变大,接着如山般高。 大街上顿时出现了三头肥头大耳的猪。 花无忧居高临下地轻瞥了他们一眼,声无起伏道:「若是你们侥倖活着,三日之后自会变回人形!」 那三头猪显然受到了惊吓,没头没脑地乱撞了起来,很快,大街上就聚满了围观的行人。 花无忧抬步往前方走去,走了几步又发觉长歌没有跟上来,他回首望着她:「不是要去逛街吗?还站着不走?」 长歌脸色有些苍白,她正欲抬步跟上。 「神仙!」人群中不知道何人对着花无忧大叫了一声,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对着花无忧指指点点了起来,有些更甚是直接跪拜了下去。 花无忧眉头紧拧,瞧着长歌的脸色微微有些不对劲,他走到她面前,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她,念咒,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回到东海之巅,厨房的火势已经烧得差不多了,所幸,这火势虽大却并没有烧到主屋,所以并未受其影响。 想到了长歌执意动用劳力修建屋子,花无忧难免松了口气:「幸好还在!」他抬步欲往屋内走去,却发现身侧的人站着不动。 他回首,便发现长歌低垂着头望着他拉着她手腕的手怔怔失了神。 花无忧这才注意到了他刚才情急之下拉了她的手,他眉头微蹙,瞬即松开了她。 长歌身体几不可觉地僵了一僵,不过很快便又恢復如初,她神色平静地望着他:「刚才为什么要出手?」 他那般厌恶她,她又用潋滟的性命胁迫他与她待在这里,于情于理,他好像都没有帮她的理由。 花无忧轻扫了她一眼,极轻极轻地吐出两个字:「随手!」接着,他转身走进了屋。 长歌望着他跨入门槛的背影,鼻尖微微有些酸涩,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低头,摊开掌心,望着上面浮出的若隐若现的烟气,轻凝了眼,又不动声色地放了下去。 似乎这团烟气比她想像的还要吞噬得快呢! 长歌只觉得身体莫名的有些发寒,她眼睫轻颤了一下,在外面待了一小会,直到感觉到身上那股烟气渐渐消散之时,才抬步走进了屋。 屋内,花无忧正在换衣服。似乎未曾料到长歌会突然闯进,他穿里衣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也就是短短的那一剎那,他又瞬间隐匿了过去。 长歌走到了花无忧的身旁。花无忧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见她毫不避讳,只得将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微微蹙了眉,提醒道:「我在换衣服!」 长歌面色平静地望着他,声音平而缓:「将它脱下来!」 花无忧微怔,还未太明白长歌的意思,长歌已经率先一步伸手拉开了他系好的腰带,那一瞬间,宽松的衣服散落开来,男人白皙光洁的肌肤瞬间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长歌正欲把花无忧身上穿着的那仅有的衣服脱下,花无忧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四目相对,两人能够清晰地看清对方瞳孔之间的倒影。长歌目光平静地望着他:「这便是你拿出救潋滟的诚意吗?」 花无忧微凝了眼,下一瞬,长歌只觉得手中拿着的腰带一空,她眼前衣袂一晃,花无忧已经重新系好了衣服,动作优雅地坐在了不远处的桌面上。 他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低头轻轻抿了一小口:「陶妖,原以为你转世之后性情会跟以往有所不同,却不想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多大的改变。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强迫别人,亦不喜欢别人强迫我。」说完,他淡淡扫了一眼长歌。 长歌眼睫轻颤了一颤,她抬步走到他身旁,欲将他手中的杯盏夺过来,花无忧凤眸微眯,正欲避开,却不想长歌只是做了一个假动作,她身体往前一倾,唇毫无偏差地印在了他的唇瓣之上。 淡淡的清香透过柔软的唇瓣传来,花无忧瞳孔勐地一睁,身体几不可觉地僵了一僵。 他双手伸至半空,正欲推开她,恰在此刻,长歌放开了他,改为环绕住他的脖颈,她将下颚搭在他肩上,沙哑着嗓音极轻极轻地道:「无忧,当年为什么要封印住我的记忆?」 花无忧放在半空中的手微微一顿,停下了动作。 长歌声音透出一丝刻骨的哀伤:「我都想起来了,是我,是我杀了娘亲与阿离的,对不对……」 花无忧转首,视线正好落在了长歌如画般的侧脸上,他眼眸微凝,眼底闪过一丝难辨的复杂之色:「你都记起来了?」 「若非我想了起来,你是不是就打算瞒着我一辈子?」长歌心中酸楚,眼眶之中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汹涌而出,她脸色微变,勐地推开了他,站起,背转过身,高高地扬起了下巴。将那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逼回了眼眶。 漫天的哀伤悲凉刺骨,肆无忌惮地宣洩开来。 花无忧黝烟的眸中有暗涌翻涌,他站起身,手搭在她肩膀,刚欲出声宽慰她,那淡如风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知道,你做的这一切,包括封印住我的记忆,只是不想我太过伤心!谢谢你……」 长歌摊开自己的掌心,唇角泛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当年若不是你,我真的无法面对手刃最亲之人的自己!」 花无忧身体微顿,心里既然隐隐觉得难以透气。他伸出手,将长歌掰转过身面对着他,神色严肃极为认真地道:「凤长歌,你听着,当年的事情你毫不知情,她们的死这与你无关,你根本无需自责!」 长歌怔怔地望着他,看着他沉静坚定的眼睛,心中泛起一阵酸涩,她伸手抱住了他,将脸深深地埋入了他的怀中,哽咽着声音道:「无忧,我们真的回不到过去了对不对?」 花无忧黝烟的眸子深邃了几分,眼中闪过了剎那的空茫,不过,很快便又消失的无影无踪。面对长歌的询问,他只是沉默着,无形之中等同于默认。 长歌眼眸一暗,这个答案她却是早已经预料到了。她轻阖上眼,静谧了一瞬,许久之后,才开口道:「明日我要出去一趟,或许近几日不会回来了!」 花无忧蓦然低下了头,望着她略有些疲惫苍白的脸,轻抿了唇,却终是没有出声。 长歌也显然不打算继续,她略带倦意地开口:「无忧,我累了!抱我去床榻歇息吧!」 花无忧凤眸深邃地望了眼她,终究没有拒绝。他将她打横抱起,往床榻的方向走了过去。放入床榻,为长歌盖好被褥,他正打算起身去收拾一下柴房的废墟,手腕被一双冰凉的縴手紧紧地拽住了。 他低垂下头,正好看到那双澄澈的眸子徐徐睁开了眼,定定地望着他:「你若走了,我便睡不着了!」她的语气极为清淡,就仿佛两个亲密无间的夫妻那般熟络自然。 花无忧撇开了脸:「你不睡进去,我怎么躺下去!」 长歌脸上浮起一丝笑,瞬即将身体往里面挪进了几分。 花无忧轻嘆了一声,随手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撩开被子,往长歌的身侧躺了下去。这张木床本就不大,只能容得下一人转身的距离,躺下两人相对而言便有些拥挤。 长歌翻转过身,望着身侧那张完美到无懈可击的侧脸,眼中泛起丝丝柔意:「无忧……」 花无忧撇头望着她,还没看清长歌的脸,长歌便已经钻入了他怀中,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 花无忧身体勐地绷直了几分,虽然及不明显,长歌依旧清晰地察觉到了。她阖上了眼,唇角浮起一丝笑:「无忧,我不是洪水勐兽,你不必这般紧张,若是你想……」 那话简直有些听不下去。花无忧推开她,掀开被子,倏地起身,长歌睁眼,拉住了他:「我明日就要走了!这段时间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花无忧扫了她一眼:「正好清净!」 长歌躺平了身体:「你若是下了这张床,我明日就带着你一起离开这里!你想清净的念头怕是得打消了!」她转头望着他,展颜一笑,「还是你其实是想跟我一块过去?」
第368章 你没有资格决定我的一切 花无忧凤眸幽邃地望着她,原地躺了下去。 长歌唇角的笑意一闪而逝,再度钻入他怀中,阖上眼,这次却未在多言。 花无忧目光沉静地望着上方,直到怀中浅淡的唿吸声徐徐传开,他面上这才有了丝丝反应。 他低头凝视着怀中女子熟睡的容颜,眼底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柔光,不自觉地伸手轻轻地拨动了女子散落在侧的髮丝,最终落在了女子白皙光滑的脸庞上。 他的手顺着女子的眉宇一路向下,滑过眼、鼻、唇、动作轻而缓,像是要把她的轮廓深深地印刻在心底。 许是脸上有些痒,长歌的眉头轻轻蹙了蹙,下意识地伸手挠了挠脸,翻转了身。 花无忧脸色微变,以为惊扰住了她,瞬即收回了手,身上又恢復了一贯的冷漠之色。然而,等了许久,意料中的惊醒却并没有到来,他紧绷着的身体松懈了下去,看着长歌背对着她的身影,他眉头紧皱,伸手又将长歌的身体翻转过来靠在了他的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这才满意地闭上了眼。 次日,长歌醒来之时,花无忧已经不在。她脸上微微一凝,掀开被子正欲起身出门寻看,却发现了桌面上留下了一张纸条,上面只是简单地写了几个字:魔界!几日之后,回。 长歌轻蹙了眉。看这笔墨的字迹,显然已经写了多时,她苦笑了一声,将纸条重新放回了桌面,坐在屋内,沉默了一瞬,这才起身走了出去。 这一次,她要去的地方是夜叉族。 上次她私自逃婚,将那个烂摊子独自丢给夜玉珩面对,让他一个人面对满堂的亲朋好友,她无法做到什么也当没发生过。 她虽然做不到跟他成亲,但是,她却欠他一句道歉及谢谢!当年,若不是他将她从冰天雪地中拉出;若不是他千方百计地寻灵丹妙药救她的性命;若不是他处处帮着她,维护着她,恐怕她并不能安然无恙的渡过百年。 她怕有些事拖延下去,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今年的灵州比往年更寒更冷。浩瀚白雪飘零而下,似乎整个世界都铺上了一片银装素裹。 夜已经深了,街道上的行人寥寥无几,酒肆皆已经打烊,城街最靠南的酒楼内,店掌柜地望着大堂中,还剩下唯一的喝得酩酊大醉的男人,走上前,低声道:「二殿下,现在已经是三更天了,小店早已经过了打烊的时辰,您看……」 他话还没有说完,「嘭」地一声,男人将手中的酒壶重重地敲打在了桌面上,那酒壶似乎承盛着男人极端的怒气溢出了少许的酒,店掌柜脸色遽然一变,又赔笑道:「您喝,您喝……您若是不够,小的这里还有……」 夜玉珩目光凌厉地瞥了他一眼,又拿起手中的酒壶往口中勐地灌了起来,许是他喝得过快,辛辣的烈味入喉,他一时不备,被呛住了,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恰在此刻,一张白色的锦帕放在了他面前,他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伸手一推,大吼了一声:「滚……」未想,那张被他推开的锦帕又重新回到了他的面前。 「狗奴才,没听到我的吩咐吗?」夜玉珩盛怒地抬起脸,一袭淡金裳绝美出尘的女子落入到了眼底,他手中一空,哐当地一声,那酒壶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长歌脸色微微浮起一丝笑,温和道:「玉珩,好久不见!」 夜玉珩怔怔地望着她,许久之后,才有些不确定地道:「阿尛……」 他虽然见过长歌先前的模样,但是,时隔许久,已经渐渐地模煳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同他相处百年的看起来年过半百的尛婆,所以,一时间没太认出来。 长歌微笑道:「是我!我回来了!」她那了字刚落地,夜玉珩大手一拉,将长歌紧紧地拽入他怀中,抱着她,力道几乎要她融入到自己的骨头里。 夜玉珩哑声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阿尛,我错了,我再也不会逼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了,你不想成亲是吗?那好,我们就将婚事取消,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你想要什么,我通通依你,你答应我,永远不要在离开我了好不好!」 长歌身体轻轻一颤:「你喝醉了……」 夜玉珩松开了长歌,他双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臂膀,极为认真地望着她:「我没醉,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阿尛,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说到此处,他又一把抱住了长歌,哽咽着声音道:「你可知道,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我好想你!」 长歌愧疚道:「对不起……当日若是我早点跟你说清,或许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你也不会……」 夜玉珩将她的话给截断:「为你我甘之如饮!」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松开长歌,颇有些神秘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看了一定会喜欢的!」接着,他不待长歌答话,拉着她往客栈外跑了出去。 店掌柜看终于送走了他,松了口气,正挥手,忙打算叫店小二打烊,大堂之中一袭烟衣雍容的男人渐渐浮现出身来。 那男人目光冰冷地望着前方两道身影离开的方向,一张脸阴沉的不像话。 店掌柜瞧着这不知打哪出现的男人,哎哟地一声,连忙迎了上去,正打算将他劝出去,花无忧凤眸轻瞥了他一眼,就这么极短的一眼,店掌柜吓得浑身不得动弹。 他结结巴巴道:「客官……您是想……」打尖还是住店几字未曾出口。 花无忧收回视线,望着那逐渐消失不见的身影,轻抿了唇,抬步跟了出去。 灵山上,那是一片漫无边际的冰莲花海,冰莲浑身透明,瓣瓣绽放而开,独有那一根叶径为红,像繫着红线高洁优雅的雪莲迎风摇曳着,一簇簇盛开在白茫茫的雪地之中,煞是好看。 冰莲不足为奇,但是拥有红色叶径的冰莲却是寥寥无几。 长歌记得她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此物。她原以为这世间上并没有这类冰莲,却未想,现在大片大片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说不震惊那是骗人的。 夜玉珩看着长歌微微惊愕住的神色,柔声笑道:「喜欢吗?」 寒风吹拂而过,带来了特有的冰莲清新的芬芳。长歌转首望着他:「听闻这类红芯冰莲生长在绝壁深渊,只活一晚,离土则枯,你是怎么做到将这一大片种植出来的?」 夜玉珩目光泛起一丝柔意:「为了将这红芯冰莲培育出来移植到这里,我整整花费了百年的时间,本想着把它当成惊喜送给你,在我们成亲当晚带你过来看的……」只是最后她逃婚了,所以不了了之了。 似乎察觉到了自己口吻中有些落寞,他继而又笑道,「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又重新回到了我的身边!」见长歌的鬓角有些碎发散落开来,他抬手正欲将那戳髮丝撩到她耳后,长歌似乎意识到了他的动作,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夜玉珩的手在半空中一僵。 长歌看着他眼底流露出来的哀伤之色,眼中一丝不忍。相处百年,长歌早已经将他当成亲人看待。若不是情非得已,她并不想伤及他。 她低垂下头,静默了一瞬之后,手腕一翻,一块碧绿剔透的玉佩霎时浮现,长歌将玉佩递还给他,道:「今日我来这里,除了想跟你说声抱歉之外,还想将此物还给你。它应该适合更好的人。而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我。」 夜玉珩的手垂落了下来,却并没有伸手接过,他紧紧地盯着她,声音哀伤刺骨:「难道这百年期间你真的没有对我动过一丝丝的心,哪怕是半分也没有吗?」 长歌眼睫轻颤了颤:「对不起!」 虽然早已经知道了答案,夜玉珩身体仍旧忍不住重重一晃,他唇瓣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转身望着面前这一望无际迎风摇曳的红芯冰莲,声音缥缈道:「送出去的东西我就不打算在收回来,若是你不要那便将它丢掉吧!」 长歌脸色苍白了几分,略有些倦意地轻阖上眼。沉浸了片刻之后,她这才睁眼,手腕一转,一根透明的长鞭霍然出现。 夜玉珩却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异样。他嘶哑着嗓子开口:「凤长歌,他真的有那么好吗?」那好字刚刚落地,他腰间遽然一紧,一根长鞭已经绕上他的腰,紧紧地制住了他。耳畔女子清幽的声音徐徐响了起来:「玉珩,此生我凤长歌欠了你太多,怕是无以为报了。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将我从你的记忆彻底抹除!」 夜玉珩愕然地望着她,几欲想要挣脱开那绳索却发现那绳索越来越紧,头顶似乎有什么东西渐渐消散,一股金色的光芒透出,他面色铁青,声音却闪过一丝慌乱:「阿尛,你要做什么?你不可以,你没有资格决定我的一切,你听到了没有!听到了没有!」说到最后既然有些癫狂。 「忘了我……」身后长歌声音虚无缥缈地传了开来,她双掌结印,口中源源不断的佛光溢出:「玉珩,再见!保重!」 她语音落地,夜空之中一阵耀眼的光芒从地面上勐地乍起,夜玉珩身体像是被人重击,他晃了一下,蓦后倒地。 光芒消退,万物又恢復成以往的肃静。
第369章 天生的鼎炉 长歌收回系在夜玉珩腰间的长鞭,走上前,蹲下身,望着雪地中昏迷不醒的男人,将他扶起,念咒,两人已经凭空消失在原地。 夜叉殿皖西院内,微弱的烛光随风摇曳着,透过屋外泛出暗黄的光线,隐约之中能看到一个年约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双手拖着腮帮子趴在桌面上,头摇摇欲坠的,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到来,强撑着不睡下去。 许是他真的有些睏乏了,沉重的眼皮慢慢地合了下去,终于,他托着腮帮子的手一松,砰地一声,头坠入到了桌面发出沉重的闷响。 他一个机灵,霍然站起,暗自懊恼了自己一声,略有些困意地打了一个哈欠。刚欲起身活动活动筋骨,给自己提提神,突然床榻之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了眼底。 他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瞪着前方,用手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之后,这才抬步走了上去。望着床榻上那昏迷不醒的男人,他伸手摇了摇:「爹爹,爹爹!」 男人显然睡得很沉,无论他如何大力,他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糕团渐渐有些不安,直到伸手探上了他的鼻息,确定他安然无恙之后,才松了口气。同时,他心里也不免微微讶异,刚才他虽然睏乏的紧,但也没有煳涂到就算是一个人走进来躺下也毫无知觉。 他挠了挠头,疑惑地在这紧闭的屋内望了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走出屋子,除了隐约之中看到了一抹淡金裳的衣角,再无任何身影。 「奇怪!」他暗道了一声,正打算走进屋,一袭熟悉的烟色身影慢慢地浮现出身来。 「坏叔叔!」糕团脚步一顿,瞬即飞奔地走到了花无忧的面前。花无忧低头看着他,伸手揉了揉他的头:「近些日子可好?」 「还行……就是爹爹不太好……」糕团拉了拉花无忧的衣摆,「叔叔,我娘亲失踪了,是不是跟你有关?」 花无忧微微一顿,沉默了片刻之后,才柔声答道:「她现在很好,你无须担心!」说完,他掌心轻动,一个精緻的瓷瓶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他将那瓷瓶递到糕团的面前,温和道:「这是你娘亲叫我带给你的礼物,吃了它能够隐藏你身上的灵气,还能增长千年法力,让你面对危险之时足以自保。她还叫我告诉你,她不在你身边的这段时间好好照顾自己!」 「我会的!」糕团红了眼眶,他伸手接过瓷瓶,扬起小脸望着他,「叔叔,你也要好好照顾我娘亲,还有,告诉她……」话到一半有些哽咽,「告诉她……我很想她……」 花无忧点了点头,他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头,目光幽邃地望着前方,下一瞬,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知晓糕团安然无恙,长歌这才算是放下了心中大石。至少,糕团跟在夜玉珩的身边比她要好。看着渐渐露出曙光的天空,她眼波轻动了一下,沉默了一瞬之后,这才往东海之巅的方向而去。 从夜归族到东海之巅来回只用了三天路程。 回到东海之巅,看到眼前一切,长歌当即就怔愣住了。 厨房重新翻修,已经焕然一新,看不出丝毫被烧毁的样子,整个院子旁边栽种了山茶花,粉红嫣紫煞为好看,虽然不及大户人家的富丽繁华,却也是小家碧玉清雅别致,舒适异常。 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菜香,似乎有人正在做饭,长歌眼波轻动,她正欲去厨房看个究竟,厨房的帘子被人掀开,一袭烟衣雍容华贵的男人端着一盘菜餚款步走了出来。 是花无忧! 长歌步履微滞,怔怔地望着他:「你不是回魔族了吗?」 花无忧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走到她身旁,不由分说地将手中的盘子递到她手中,长歌下意识地一接。花无忧挑了挑眉,反问道:「魔族没事,便提前过来了,若是你不想见到我,我这就去收拾!」说着,他转身欲去收拾东西。 长歌跟了上去:「三月之期还未到,你想言而无信不成?」 花无忧顿住了脚步,他转回首望着她:「三月之期一到,我也终究是要离开的!这不过是迟早之事。」 「那是以后之事……」长歌心无可抑制地被刺痛了一下,她低头望着手中这盘清蒸鱼,犹豫了一瞬,才开口道:「除了这碟菜,还有其他的吗?」 花无忧哑然,他转身便钻进了身侧不远处的厨房。长歌吁出口气,收回视线,端着这碟鱼走进了面前的主屋。 花无忧一共做了四个菜。红烧鱼、清蒸鱼、水煮鱼、还有一个鱼汤。 「……」长歌望着摆放在桌面上的这四碟菜,在抬头望着对面慢条斯理吃鱼的男人,她犹豫了一瞬,轻声开口:「为什么都是鱼?」 花无忧扫了她一眼,颇有些轻猫淡写道:「这荒郊野岭没有什么飞禽走兽,也只有这些鱼能够勉强入腹了!」 他挑开面前鱼肉上的鱼刺,见长歌丝毫未动筷,他眼波轻轻动了一下:「你不喜欢?」 「没有!」长歌扯唇笑了笑,望着面前的鱼,她脸颊有些发白,额头上渗出一丝细汗。她轻抿了唇,有些颤抖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鱼肉放入了口中,连嚼也未嚼,便直接咽了下去。 「味道不错!」长歌脸色泛出一丝笑,只是那唇瓣有些莫名的发白。 花无忧黝烟的眸子闪过一丝深凝,他视线落在另一盘鱼上:「那你来试试这个红烧鱼,看看味道怎么样?」 长歌手掌心渗透出丝丝冷汗,她不动声色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红烧鱼放入口中,点了点头:「也很不错!」 花无忧紧紧地盯着她,看着长歌脸色苍白,却还是强自装若无事的模样,轻抿了唇:「你……」 他的声音才刚出口,长歌霍然起身,抢先一步开了口:「我突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处理,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接着,不待花无忧答话,她便已经转身走了出去。 虽然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脚步,使其看起来平缓无异,然而,她略有些急促的神色依旧出卖了她。 长歌出了屋子,立即运提法力急速往远处飞去。四周景物飞掠而过,终于,离开屋子有一大段距离,她紧绷着的身体这才松懈了下来,也就是在这一剎那,她徒然一软,坠落在地。幸亏她及时扶住了身旁的树,才勉强站稳了身体。 长歌背靠着树,撩起自己的衣裳,果然发现因为吃了极寒的鱼而导致了体内魔气扩散。 她正欲压抑住那股乱窜的魔气,却不想上空一道阴森可怕的声音响了起来:「陶妖,你又何必在做挣扎,你我本就一体,纵然你将它压下去又如何?从你强行冲破凤凰涅槃开始,这一切的到来就是迟早之事。三月一过,它便会侵入你的身体。你是天生的鼎炉,本就不该活在这世界上,又何不让这一切都回归于原位!」 是的,鼎炉! 她凤长歌从上古时期出生开始,就註定会成为鼎炉! 烟雾的声音继续响了起来:「你可是忘了,当年要不是我留了一丝灵气在你的身体里,你根本就不会在机缘巧合之下投胎转世!」 「那又如何?」长歌将他的声音给打断,她冷冷地望着他,寒声道:「不管是鼎炉也好,人也罢!这些都与你无关!你还别痴心妄想了,就算是我被吞噬了又如何,就算我凤长歌魂飞魄散,我也不会让你有重新復活的机会!你死心吧!」 长歌念诀,指尖上一道金色霎时浮现,瞬即凌厉地往那团烟雾沖了过去,那团烟雾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待它消失不见,长歌虚弱地撑扶住了旁边的树,额头上不自觉地渗透了一丝细汗。 体内的烟气似乎蔓延地越发快速了。 长歌原地蹲下身体,双掌结印,闭目打坐,瞬间一道无形的结界从她身上泛开,一道彩色的流光在她四周环绕了起来,紧紧包裹着她。 运用法力能够促进血液循环,身体本应该暖和才对,长歌却感觉到了莫名的冷。仿佛整个人处于冰天雪地之中被万千大雪如数掩埋。不多久,她的身上既然浮起了一片渗人的寒霜。 她感觉到她的身体正在以肉眼难见的速度慢慢结冰,慢慢结冰,连带着浑身的血液也开始冻僵停滞不前。 好冷…… 长歌睁眼,散去了自己的修为,身体委顿于地,浑身忍不住颤抖着打着哆嗦,吐出来的气体似乎都能凝结成冰。 那种冷不是来自于身体,而是源自于心! 四周的风声唿唿作响,长歌轻阖上眼,像新生婴儿般蜷缩成一团,五官感识开始渐渐涣散,恍惚之中她好像感觉到了有轻缓地脚步声徐徐传来过了,她虚弱地睁开了眼,视线朦胧之中,便看见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体站在她面前。 因为逆光的缘故,她看不清楚来人的脸,但是凭藉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冽气息,她依旧一眼认出来他! 「无忧……」长歌虚弱地唤了一声。下一瞬,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朝她伸了过来,长歌只觉得身体徒然一轻,她整个人已被他打横抱入了怀中。 长歌身上所结的冰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往花无忧的身体袭去,然而,在攀附花无忧身体的那一瞬,又如同碎裂开的冰碴子啪嗒啪嗒地掉落在地。如同颗颗珍珠般大小的冰雹。
第370章 现在我又后悔了不行? 花无忧看着长歌身上凝结而成的冰,轻念咒,一丝白光往长歌身上如花瓣绽放,可是,长歌身上的冰依旧没有褪去,反而,越发的加重加厚。 「没用的!」长歌虚弱地开口。 花无忧轻凝了眼,他低头紧紧地盯着长歌冻得发青发烟的脸,眼底寒意凝聚,抬步,隔空一跨,人已经回到了那破旧的小木屋。 将长歌放入床榻,那厚厚的冰迅速往床上扩散开来,花无忧目光深凝了几分,望着长歌道:「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 长歌微有些疑虑不解,还未待她询问究竟是什么方法,花无忧伸手褪下了自己的衣服,露出了一大片性感诱人的肌肤。 长歌身体微微一震,还没来得及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花无忧手中运提法力,一手拉扯下了她的衣裳,动作迅速,简直是一气呵成,两人瞬间赤裸相对。 长歌感觉自己的心跳仿佛在那一瞬间戛然而止。 纵然她与他赤裸相对不止一次,然而,在光天化日之下,长歌仍旧有些慌了! 「你……」她下意识地想要拿起被子盖在自己身上,然而,那被子早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与床铺黏在了一起,硬邦邦的拿都拿不动! 花无忧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声无起伏道:「这类寒毒一旦使用法力将会得到反噬的作用,相信,你刚才也知道了。为今之计,便是用人的体温将它褪去……」 「穿上衣服应该也能有体温吧……」长歌伸手去拿旁边的衣服。 花无忧却已经欺身压了下来,声音淡漠道:「效果不大!」 高大挺拔伟岸身形覆盖而下,长歌心跳加速,耳根莫名地泛起一丝潮红,连带着意识也清醒了不少。 她怔怔地望着花无忧的俊脸,四目相对,透过他的瞳孔,恍惚之中她仿佛看了自己的倒影,一时间忘了反应,下一瞬,她腰间遽然一紧,花无忧紧紧抱住了她。 炙热的温度从他身体徐徐传来,就像是数年风雪交加的冬季里出现了一抹艷阳,将热与冷催发到了极致。 轰地一声,长歌仅有的意识瞬间被摧毁! 她浑身冻的僵硬,几乎已经到了没有知觉的那一步。肌肤相贴在一起,那股渗人的寒冷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温热似水般的暖意,僵硬的血液开始慢慢有流动的迹象,像是破谷而出的山涧汩汩而流。 长歌像是在深埋的雪地中抓到了火焰,忍不住想要靠近,靠近,意识浑噩之中既然回抱住了花无忧。 两人毫无间隙地贴在了一起,彼此之间还能闻到对方散发出来的馥郁清香,花无忧唿吸几乎一滞,身体瞬间绷得死死的!他低头望着长歌贪恋的神色,唇角泛起一丝苦笑! 必然是将他当成一个暖炉了! 长歌却没有注意到花无忧的异样,身上的冰遇热慢慢地化为了水,湿漉漉地一大片,长歌感觉到了极不舒服,她身体下意识地动了一动,想将身上碎裂的冰碴子给甩开,腰间力道骤然一紧,她整个人被人紧紧攥住不能动弹,恍惚之中,她仿佛听到了男人咬牙切齿的声音:「不要乱动……」 冰碴子咯着肌肤生疼,再加上那湿漉漉的水渍,长歌自动选择性忽略了他所说的话,她抱着那硬邦邦的火炉,正打算往上面平缓的地方挪上一挪,有东西勐地弹跳而起,直接抵在了她双腿之间,疙得她生疼! 她换了个位置,正打算把它甩开,那尖锐如游龙般的物什直接进入来了她体内。 剧痛钻心,长歌眉头紧蹙,耳畔男人闷哼了一声,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勐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你……」男人声音低沉几乎从牙缝中吐出。 这声音……这声音…… 长歌意识开始渐渐回笼,她徐徐睁开眼梢,便看见花无忧黝烟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她,原本俊美绝伦的脸浮现一层薄薄的细汗,额头上有青筋暴跳,似乎在努力隐忍着什么。 身下的东西越发火热肿胀。长歌脸颊滚烫,纵然她再煳涂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想到了她刚才意识浑噩之时抱着的火炉,该不会就是他吧?那么……是她…… 天…… 长歌脸色惊变,下意识地推开他,将身体往后一挪,与他保持一段距离,试图解释道:「无忧,我……」话到口中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花无忧凤眸死死盯着她,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一跳,他张了张口,终究无声,唯有那一张脸冷沉得不像话。沉浸了许久,久到长歌以为他根本不会再说话之时。他无声息地吐出两个字:「出去……」 长歌浑身轻颤,看到花无忧冷得毫无温度的脸色,她眼睫轻颤了一颤,手隔空抓起地上的衣裳,念咒,穿戴整齐,起身,抬步走了出去。 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如同人的心情布满了阴霾,长歌迎风立在院中,高高地望着暗沉的天空,思忖了一刻,转身,走进了旁边的厨房。 当长歌重新进屋之时,花无忧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了桌旁,他髮丝少有的未束,随风飘散在半空中飞曳盘旋。此刻,他正拿着茶壶慢条斯理地倒着茶水,腾腾热气裊裊而起,透过朦胧的视线,隐约之中能看清他面色沉静的脸。 好像并没有生气的迹象! 长歌心情稍微松懈了几分,她停顿了一瞬之后,才抬步走到他的面前。伸手将新做的阳春面递到他身旁:「这是我刚刚做的,你尝尝看!」 花无忧仿似没有听到,眼皮也没有掀上一掀。他继续着手中的动作,待水倒满之后,这才放下茶壶,改为拿起杯盏。 空中清香四溢,他低垂下头,将杯盏放入鼻翼闻了闻,这才放入唇边优雅地呷了一口茶水,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她一眼。 长歌眼帘垂落下去,她看着面前花无忧那张淡定从容若无其事的脸,将手中的阳春面再度递进一分,语调极软:「我知道你还在因刚才那件事而生气,可是,无忧,我并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好不好?」话到最后有着丝丝乞求之意。 花无忧眼眸微凝了凝,依旧没有吭声。 长歌眼中有哀伤落寞之色闪现,手中的阳春面慢慢地垂落下去。她转身,走了出去。 冷风扑面而来,吹打在脸颊上冰冰凉凉的,连带着整个人已清醒不少。长歌低头望着手中的冒着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她拿起手中的筷子,正下筷,咯咯的声音响了起来,一个类似猫却又不是猫的动物站在院外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是白貂! 它浑身雪白剔透,身形消瘦、腿脚短小,脸颊也深凹了下去,显然饿了许久。 长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询问道:「你想吃?」 那白貂极通人性,立即点了点头。长歌走到它的跟前,将手中的碗递了上去:「那便送予你吃吧!」 白貂面色泛起一丝喜悦之色,点头哈腰地摇尾示好。 长歌刚俯低身形将碗放到它的面前,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凭空而降,将她手中的碗夺了过去。 长歌转身,便见花无忧冷漠地站在她身后,颇有些凛冽地望着她:「凤长歌,这便是你道歉的诚意吗?」她居然将端给他吃的东西送予白貂吃……白貂吃…… 「咯咯咯咯……」白貂眼看着面前的食物被人端走,愤恨地望着罪魁祸首。 花无忧冷冷地扫了它一眼,它气势一灭,瞬间不敢吭声。 长歌蹙了眉:「你不是……」不吃两字还未出口,花无忧轻描淡写地将她的话给打断:「现在我又后悔了不行?」 长歌止住了声。见长歌噎住,花无忧满意地转过身:「厨房里还有几条鱼,自己过去寻吧!」这句话却是对着白貂说的。那白貂双眼灼亮,立即往厨房的方向窜了过去,转眼之间已经消失的不见了踪影。 花无忧抬步走进了屋,长歌见状,立马跟了上去。还没有进屋,那淡漠的声音便再度传了过来:「去拿两个碗过来!」 长歌只得转身去厨房拿了两个碗。 花无忧动作优雅地碗中的阳春面一分为二,然后,将多的那份递到了她面前,自己只留下了一小部分。 长歌望着面前已经开始有些煳了的面条,蹙了蹙眉:「我不饿!」她向来不喜欢吃这些粗粮五谷,她会做,完全只是因为花无忧喜欢。 花无忧目光幽邃地望着她:「要么全都倒掉,要么你将这份吃完,你自己选!」 长歌还能说些什么? 她拿起身侧的筷子夹着面吃了下去。 往后几日,两人似乎形成了默契,对于那日之事只字未提,虽关系没有往昔那般亲切,却也不像是近段时间那般生疏游离。 近段时间,东海之巅狂风暴雨,山洪汹涌而下,大多数的山路都已经坍塌。连长歌他们所住木屋不远处的湖水都满溢而出,将地面变成了一片汪洋大海。幸亏花无忧及时在院外打了木桩隔离,不然,定会淹了木屋无法再居住下去。 大雨倾盆而下,落在屋檐上淅淅沥沥地响个不停。长歌站在走廊处,望着屋檐边缘掉落下来的雨滴,伸手接过,雨水落入掌心瞬间盪开,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长歌轻凝了眼。 她收回掌心,施法,捻诀,半空中一只透明的纸鹤慢慢凝聚成形。她低声吩咐道:「去丹霞山找齐渊。」
第371章 这应该与你无关吧? 纸鹤领命,立即扑扇着翅膀往丹霞山的方向飞了过去,雨滴地落在它身上居然丝毫未受其影响,转眼,便消失在浩瀚天地之中。 「若是我没有记错,今天可是丹霞山小族长与天帝大婚之日!小族长不去便不怕天帝会怪罪下来吗?」平静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不用回头,长歌也知道是谁。 她身体微微一顿,转过身望着踏出房门的那一袭烟衣雍容的男人:「你明知道我的心在你这里,你又何必拿这句话来堵我?」 花无忧步履微滞,长歌已经抬步走进了屋。他反身望她,唇角泛起一丝笑,笑意却并没有到达眼底:「凤长歌,若是你说的是真的,那便取消这三月之约,将潋滟送回来!不然,你该知道,三月之后,我定然饶不了你!」 长歌脸色发白,唿吸几不可觉地窒了一窒,她面色却保持着一贯的淡定从容,就仿佛刚才那一瞬,只是他人产生的一个错觉。她抬步走到桌旁,伸手沏了杯茶,声音平静道:「就算是三日之后你立刻取了我的性命,我也不会将潋滟提前放回去的!从我做出这个选择开始,我就并没有打算走回头路,天帝也好,你也罢!我从来不后悔自己的抉择!」 说完,长歌抬步走到了花无忧的面前,将沏好的茶递到他面前,微微绽放一笑:「这里的天气变幻莫测,极为寒冷,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花无忧幽邃的目光很是复杂地望着她,似乎想透过她的眸子看出些什么,可惜的是,那双澄澈的眼睛什么也没有。他低头望着面前还在冒着腾腾热气的茶,伸手接过,将茶一饮而尽。长歌这才转身走到了桌面,为自己也倒了一杯茶。 过了许久,长歌依旧不习惯饮茶,而无论是花无忧还是李桢亦或者是君临都对茶情有独钟,所以,她每次陪饮茶之时总会留下那么半盏。 半盏,凡间之人通常喜欢寓意着人走茶凉。长歌望着杯盏中泛起的涟漪,不自觉地荒凉地笑出了声。 「看来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了!」门槛处,花无忧望着屋外淅淅沥沥的大雨低沉出声,他不知从哪拿出了一根笛子放入唇边慢慢地吹奏了起来。 笛音响起,音韵婉转缥缈,悦耳动听,宛若黄莺般轻鸣。长歌意识微微飘渺,恍惚之中思绪仿佛飘得很远很远。 「这是什么曲子?」浩瀚夜空之下,屋檐之上,粉红长裳的少女怔怔地望着面前一袭白衣的男人,神态很是痴迷陶醉。 男人唇角泛起一丝温柔和煦日办般的暖意,他伸手揉了揉女子的头,神情有些宠溺道:「此曲还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女子疑惑地望着他,瞬即,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兴奋地握住了他的臂膀:「那就叫桃花调吧……取我们两人的姓氏如何?」 「桃花?」男人唇角的笑意渐渐扩大,看着女子略有些洋洋自得的神色,不忍拂了她的兴致,他笑道:「你若是喜欢便叫它桃花调吧!」 桃花调…… 无形之中,长歌心脏似被人紧紧一攥,她瞬间惊醒了过来。也就在这一剎那之间,这首曲子突然戛然而止。长歌放下手中的杯盏,望着他:「这是桃花调!」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花无忧身体微微一顿,他转过身,望着长歌,沉默了一瞬之后,才答道:「你还记得!」 「当然!」长歌眼眸之中泛起一丝柔意,似沉浸在极为幸福的过往:「这可是我们两人一起起的名字,取其我们名字的姓氏!我怎会忘记?」说到最后,语气中有丝丝落寞之意。 她抬头望着花无忧,声音充满着哀伤:「只是无忧,我们为何会变成如今这番模样?」 花无忧目光深邃地望着她,长歌起身,抬步走到了他的面前:「当年明明就是一句话就能够解开的事情,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 花无忧轻凝了眼,望着她:「有些事情过去了终究是过去了,你又何必执着于过去念念不忘?」他伸手抓住她的臂膀,极为认真道:「只要你将潋滟放出来……那么……」 潋滟……他之所以弹奏这一曲只是因为潋滟? 长歌推开他的手,脚步踉跄地退了一步,突地,她淡淡地笑出了声,声音荒凉而落寞:「我倒忘了!我倒忘了……」眼睛莫名的感到了酸涩,长歌转过身,背对着他:「我困了,先睡了……」 花无忧身体一震,长歌已经走到了床榻旁,掀开被子躺了下去。她轻阖上眼,之后,便再也未曾说过一句话,就好像真的是已经困得睡着了。 花无忧复杂地望着长歌略有些苍白的侧脸,抿了唇,他转过身,遥遥地望着屋外乌云翻腾汹涌的天空,突地,不远处似乎有人影一闪而过,他眼眸微凝,抬步跟了出去。 倾盆大雨透过树叶稀疏的枝缝嘀嗒嘀嗒地掉落在地。 树梢之下,两道修长的身影站于下方,虽然头顶树梢不断有雨滴落下,但是丝毫滴落不到他们的身上。一袭蔚蓝长裳的男人朝他身侧的白衣男子低声唤道:「尊上!」 「何事?」淡漠如风的声音从白衣男子口中溢出,如同平静湖面上的水,不起一丝涟漪。 此二人不是他人,正是季栎与花无忧。 季栎低声禀告道:「据派出去的探子回报,有人似乎在魔族绝峰山看到过潋滟。她正跟幻雪折言在一起。」 花无忧身体微微一顿,他转首望着他:「已经派人确认过了吗?」 季栎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低声答道:「白倾已经跟过去了。若是此事属真,潋滟并不是凤长歌所夺,那么尊上您看……」话虽未完,最后的话却是不言而喻。 若不是凤长歌劫走了潋滟,而是折言,那么从头到尾凤长歌所说的就是一个骗局。纵然到了三月之后,她也无法兑现她所说的诺言。 花无忧视线落在他脸上,轻凝了眼,沉呤一瞬,他转过身,望着面前窸窸窣窣的雨滴,缓声道:「先退下吧!」 花无忧面色平静,没有丝毫被人欺骗该有的温怒之色。 季栎眼中没有丝丝惊愕之色,仿佛早已经预料他此刻的神态一般,他伸出手,轻轻作了一辑,颔首,这才退了下去。转眼,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待人走远,花无忧这才收回视线,他透过树梢,望着不远处那破旧的木屋,眼眸深邃如同幽潭。抬步,直往木屋的所在走了过去。 当花无忧回到木屋之时,床榻上那原本熟睡的身影并不在。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面上平静的没有丝毫反应,他抬步走到桌旁,正欲拿起摆放在桌面上的茶壶倒一杯茶,屋外一道淡金裳的身影冒着大雨勐地跑了进来。 四目相对,长歌脱口而出:「你去哪了?」 花无忧望着长歌浑身湿漉漉的衣裳,拿着茶壶的手微微一顿,沉默了一瞬之后,才答道:「你去找我了?」 他话还没有落地,一道倩影勐地沖入了他怀中,长歌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腰,将脸埋入他的胸膛,嘶哑着声音道:「我以为你走了!」话音落地,她又轻声道:「没走就好,没走就好!」 花无忧低头望着她略有些苍白的脸,缓声道:「三月之期还没到,我是不会离开的!」 他伸手拉开了长歌,见自己烟色的衣上已经被长歌的衣服浸湿大片,难免轻嘆了一声:「不过,我身上的衣服被你弄脏了倒是真的!」 他伸出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张白色巾帕,将染在衣裳上的水珠给擦掉,那锦帕还未落在身上,一只白皙细长的玉手将那张丝帕夺了过来。 长歌低下头,静静地望着丝帕尾端那株栩栩如生的兰花:「这是潋滟送与你的?」她抬眸望向花无忧,四目相对,花无忧眼眸微闪了一下,他伸手将那张锦帕夺了回来,云淡风轻地开口:「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这应该与你无关吧?」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举手投足之间优雅尽现。 长歌眼眸黯淡了几分,她唇角轻轻扯开一丝苍凉的笑:「潋滟的手倒是挺巧的!像我……」她视线落在了那株兰花上,「就绣不出这么漂亮的兰花!」 花无忧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他拿起那张锦帕摊开,边细细打量边道:「她何止会绣兰花,鸳鸯戏水图,鸾凤和鸣图,都不在话下,那双手的是我见过的,极少数巧的人呢!对了……她还绣过我与她的肖像图呢!」 长歌脸上的笑意渐渐变得有些落寞,她低垂下头,几缕髮丝垂落了下来,花无忧下意识地抬手想将那缕髮丝撩于她耳后,手到半空又突然停滞住了,下一瞬,垂落了下去。 这一切长歌并没有察觉。她转过了身,淡淡开口道:「像她这般心灵手巧许是我一辈子都到不了了!」 花无忧低头望着她。长歌走到了桌旁,伸手倒了杯热茶,轻呷了一小口,茶的清香从口齿间荡漾开来,她沉默了一瞬,瞬间又道:「你现在是否很恨我将她囚禁?」 花无忧似有深意地望着她:「你觉得呢?」 「若是我跟你说,我从不后悔呢?」长歌将手中的杯盏放下,她转身,抬步走到了他的跟前,「纵然三月之后你会取了我性命,我还是会跟之前的答案一样!只要……」
第372章 定然杀了我是吗? 花无忧微微凝眸:「只要什么?」 只要这三个月你留在我身边就好!长歌心底默念了一句,她唇瓣泛起一丝笑,答非所问:「我饿了,今晚吃什么?」 「栗子鸡!」花无忧紧紧盯了她一瞬,瞬即,转身走了出去。 长歌胸膛气血汹涌,一口血已经漫上了喉间。她眉头蹙了蹙,强硬将那口血咽下,待身体恢復少许,这才念了个咒,将身上的衣裳给烘干! 长歌走到门外,正打算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忙能够帮上,一直透明的纸鹤飞了过来,是太上老君的传来的消息。 长歌伸手接住纸鹤,将它打开,上面毅然浮现了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因你私自逃婚一事,天帝震怒,已经囚禁丹霞山众人至天牢。你小心行事,切勿暴漏自己行踪,至于丹霞山众人,你无须担心,我与司命会帮你好生照看,暂时无事!」 长歌心膛剧烈一震,她原以为纵然自己逃婚,纵然天帝在震怒,也不会危及到丹霞山,却没有想到,终究是她低估了天帝的能力。之前,有她父君与母妃在,他尚且能够容忍一二,现在,他们二人都已经不在,丹霞山早已经不再是三界之中令人畏惧之地。天帝自然也敢明正言顺的将他们缉拿。 长歌心膛微紧,太上老君虽说无事,但她知道天帝定然不会放过他们,他之所以这般,只是不想让她过度担心。 手中纸鹤轻捏,瞬间变为灰烬。脚步声响,长歌微微转头,便看见花无忧手中端着一盘青菜走了过来。见她出来,他怔了怔,答道:「很快就做好了!」瞬即,走进了屋。 许是因为她不能吃鱼,所以,这些时日花无忧再也没有做过鱼。 厨房内,望着他忙碌的身影,长歌鼻尖莫名有些酸涩,今后,这种温馨的时刻怕是她再也无法体会到了吧?不知为何,她抬步,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花无忧身体明显僵了僵,他放下手中的锅铲,正欲拿开长歌的手,长歌似乎意识到了他此举,沙哑着声音道:「无忧,就一会,就让我抱一会好不好?」 花无忧听她语气中透出一股沁心的哀伤,微凝了眉,却是停了动作。烟雾寥寥而起,菜在锅里啪啦啪啦地响,渐渐地,有了丝烧焦的煳味。 长歌似乎也闻到了,她眼睫轻颤了一下,这才松开了花无忧:「菜煳了!」她大退一步,转身走了出去。 花无忧转首望着长歌离去的身影,微微皱了眉,却也只是极短的一瞬便已经恢復如初。他收回视线,将锅里面的菜装到盘子里,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当花无忧走到了房间之时,入目的是一片惊艷的红。红色的灯笼,红色的龙凤烛,红色的布帘,整个房间已经布置德同新房一般。而一袭红色嫁衣身着凤冠霞帔的女子正坐在床榻旁。 花无忧步履微滞,走上前,将手中的菜放在桌面,看着桌面上摆放着的红色喜服,他望着长歌,淡声开口:「你这是做什么?」 「百年之前,我应允了要嫁予你,现在,我只是将我们那日未完成的婚礼举办完!」长歌不缓不疾地开口,语气平静而缓慢,就仿佛她说的只是一个简单的不能在简单的事情。 花无忧微眯起了眼,声音略寒:「凤长歌,你这是在嘲笑我吗?既然你记得当年我们的婚礼未曾举办,那你也该清楚地记得究竟是发生了何事,我们为何没有将婚礼举办完。当年,你在我们大婚之日跑去天族与天帝成亲诱我入局,而现在,你却在你与天帝大婚之日,跑在我这里要与我成亲。你究竟想要做些什么?你当真是觉得婚姻如同儿戏,很好玩是吗?还是你认为肆意的戏耍他人很好玩?」 长歌身体微微几不可觉地轻颤了一下:「我是真心诚意的想将这婚礼完成的!」 「那你也该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花无忧面色冷漠地望着她,「就算是逢场作戏,恕我花无忧也无法办到!」 他转身欲走,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那潋滟呢?你是否又可以将她的性命置之不理?」 花无忧步履微滞,转身望着她,长歌将头上盖着的凤冠霞帔拿下,抬步走到桌旁,拿起桌面上摆放着的鸳鸯酒壶倒了两杯酒,端着他的面前:「这是合卺酒,是丹霞山专门调制出来,用来庆祝新婚,成亲之时夫妻二人必喝的喜酒,它寓意着今后夫妻二人幸福和谐!这坛酒从我出生开始,我母妃就为我备下了,原本她打算在我成亲之时,亲自开封……」说到此刻,长歌语气有些哽塞,她脸上微微泛起一丝笑,「我忘了,今日是我们大婚之日,不该说这些话,你尝尝看,味道是不是很好喝呢?」 花无忧望着她不说话也没有伸手接过。长歌眼睫轻颤了颤,捧着酒盏的手正欲垂下,那杯酒被人拿了过去,花无忧望着她:「你最好祈祷潋滟平安无事,否则,我定然……」 「定然杀了我是吗?」长歌将他的话给截断,她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你放心,她没事……」 她转过身,走到了桌旁又重新斟了杯酒:「合卺酒自然是夫妻二人同饮才对!」她抬步走到花无忧的面前,与他的双手交叠,两人相互望了一眼,将酒一口饮尽。 没有拜堂成亲,没有对着泽天大地起誓,长歌却也不甚在意,喝了合卺酒。她拉着花无忧的手走到了桌旁坐下,又自顾地为两人倒了杯酒。 花无忧目光幽邃地望着她:「你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长歌的手微微一滞,她望着花无忧,展颜一笑:「今晚,我们就算是寻常夫妻一般可好?」她答非所问,再度将酒端到了花无忧的面前。 花无忧目光复杂地望着她,伸手接住,长歌举杯对着他的酒盏轻轻一碰,又独自仰头饮下。接着,一杯又一杯,她似乎总有不尽的兴致,不管花无忧如何冷脸相对,她的唇角总是会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就好像今日真的是她们的大婚之日般。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的变小,屋内的烛光渐渐变弱,酒过三旬,终于,长歌晕厥在了桌上。 花无忧望着她因喝了过多的酒而泛红的脸颊,轻轻蹙了蹙眉,他打横将她抱起放入了床榻,为她盖好被褥,起身,本欲收拾屋子。 「无忧……」床榻上长歌轻喃出声。 花无忧顿住脚步,低头静静地望着她,见长歌深锁着的眉头,忍不住坐了下来,伸手,将她的眉宇抚平。 长歌似乎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之中,她额头上泛起一丝薄汗,哽咽着声音道:「孩子不是我……我没有杀他……天族之上,我故意说出那些话只是为了气你……我爱它都来不及,我怎么会亲手伤害他呢……」 花无忧动作微滞,他紧紧地盯着她,温柔道:「我知道……」他拿出一张锦帕为她擦拭她额头上的细汗。 「你原谅我好不好?」长歌痛苦地摇着头,声音沙哑的近乎失了声,「无忧,你原谅我好不好?」 花无忧静静地凝视着她,却是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冷……好冷……好冷……」长歌话锋微转,突然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身体,下一瞬,花无忧便看见长歌的身上开始以肉眼难见的速度迅速结冰,很快,长歌身上便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她浑身打着寒颤,整个身体已经冷得瑟瑟发抖! 花无忧轻凝了眼,他掀开被子,将长歌身上的喜服脱落下去,未免上次的事件再度发生,留下了一件单薄的里衣。没有犹豫,他从床榻上躺了下去,紧紧地搂住了那个颤抖的纤细身影。 冷硬的冰开始慢慢地化为了水,花无忧轻轻念咒,很快,那些水便干的一干二净。不知多久,长歌身上的温度才开始渐渐回暖,紧绷的心松懈下来,花无忧静静凝视着怀中那略有些苍白的容颜,倾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了一吻,这才轻阖上眼。 次日,当花无忧甦醒过来之时,长歌已经不在。他看着屋外还未亮的天空,轻蹙了眉,起身,便看见了桌面上摆放了一张纸条。 「三月之期提前结束,潋滟已经回到了魔界。凤长歌落笔!」他脸色微凝,将手中的纸紧攥,那纸瞬间化为了灰烬,没有犹豫地,他抬步走出了木屋。 季栎在屋外静候,见花无忧走了出来,他立刻抬步迎了上去:「尊上!」他行礼,正欲禀告他此刻所来之事,花无忧沉声将他的话给截断:」我已经全部知道了!」 季栎瞬即止住了声。 「她可还好?」花无忧低声询问。 季栎答道:「潋滟只是简单的晕厥过去了,暂时无碍,三日之后便会醒过来!」话音落地,他又道,「尊上,属下收到了消息,听闻天帝囚禁了丹霞山一干人等,凤长歌今日天还未亮便去了天族,您看……」 花无忧凤眸轻扫了他一眼,季栎瞬即止住了声。 「回魔族!」花无忧冷冷丢下几个字,脚步隔空一跨,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季栎原以为经过这一个月的相处,他与凤长歌的关系定然会有所好转,却不想,还是同之前的一般模样。
第373章 你以为你现在还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 他凝了眼,轻嘆了一声,见花无忧已经走远,立即抬步跟了上去。 九玄天凌霄殿内,对于长歌的到来,天帝并不感到意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她的到来,就连酒菜都已经派人准备妥当了。 天帝轻轻敲和着手中的玉扇,勾唇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你比我预料中的出现得要早!」 长歌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你知道我今日过来的目的!此事在我,让你颜面尽失的也是我,放了丹霞山的众人,他们是无辜的!」 天帝唇角勾起一抹冷弧,他抬手,拿起酒壶轻轻往酒盏里面倒了一杯酒,低头呷了一口,「你以为你现在还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 长歌冷冷地望着他,语气平缓没有丝毫的畏惧之态:「我想你是误会了,今日我到此,并不是为了跟你谈条件!而是,跟你知会一声,今日,丹霞山的众人我必须带走,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 天帝凤眸微沉:「好狂妄的语气!」他将手中的杯盏往桌面一掷,霍然起身走到了她的面前,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凤凰仙子口气未免也太狂妄自大了,难道你以为单凭藉你一人之力,就足以与整个天庭抗衡不成?还是你认为我九玄天上的神仙都是些酒足饭饱之辈,连区区一个人也拦不住?」 长歌目光略冷,她唇角泛起一丝冷笑:「天帝可是忘了,我丹霞山不归天族所管制。我们能在这三界之中立足这么久,你真的以为只是单单凭藉自身的运气吗?」 天帝眼底阴戾之色一闪而逝,他双眼半眯成缝,寒声道:「你什么意思?」 长歌一字一句道:「丹霞山虽然没有我父君与母妃镇守,却还有败落到人人可欺的地步!你天族有你天兵镇守天宫,我丹霞山自然也有镇守之人守护着丹霞山!你若是非要弄个两败俱伤,我自然奉陪。不过,到时候,天族这仗势欺人的名声怕也得落实了!妖魔两族在趁着这个时辰大举进攻,就不知道这九玄天上,是否还是同现在这般安静祥和呢?」 天帝紧紧攥住长歌的手腕:「你在威胁我?」 手腕几乎要被人生生拧断,长歌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长歌岂敢,我只是跟天帝好好的商量,丹霞山的众人放还是不放,还得由天帝做主!」 天帝锐目死死地盯着长歌,长歌毫无畏惧地迎上了他的目光,四目相对,无形之中似乎有激烈的火花碰撞而出,天帝唇瓣慢慢地荡漾出一抹冷笑:「要放了丹霞山的众人可以,不过,你必须得留下来。我天族好歹也是三界众生之首,不能白白遭受到这份屈辱。」 长歌心中紧绷的弦松懈了几分,她面色冷漠地望着他:「可以!此事既然因我而起,我自然会给天族的众人一个交代!」 天帝松开紧拽住长歌的手,冷声道:「来人!」 殿外,立刻有天兵走了进来。 天帝寒声道:「传我命令,将丹霞山的一干人等全都给放了!」 「是!」天兵颔首,立即退了下去。 长歌大退一步,朝天帝伸手作了一辑:「多谢天帝!」她遽然反身走出了凌霄殿。踏出殿门,两道年迈仙风道骨的身影便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见到长歌安然无恙,两人才松了口气。 司命星君连忙将长歌拉到了旁边,低声道:「小长歌,你疯了不成,我两个老头好不容易将你离开这里圆了过去,你好端端地跑回来做什么?不是跟你说过,你们丹霞山的人我与太白两人会想办法将他们给救出来吗?」 长歌唇角泛起一丝温柔的微笑:「我已经麻烦了你们太多了,又怎可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你们添麻烦,你们无须担心我,我已经解决了,天帝已经答应了我放了他们。」 太上老君很是稀奇地望着她:「我与司命联合了众多神仙都无法说服天帝放了他们,你是怎么办到的?」 「天帝这般做,无非就是想逼我出现,现在我已经出现了,那么他留着丹霞山众人也没有多大用处了!」长歌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望着太白与司命二人,缓声道:「我还有要事要处理,先不说了。改日在去你们府邸拜访。告辞!」 司命星君还想在继续说些什么,长歌衣袂轻盪,人已经抬步离去。司命星君不免蹙了蹙眉:「什么事这么急啊!居然连这说话的时间都没有了!」 太上老君幽幽地望着长歌离去的背影,轻声道:「许是去见齐渊他们了!既然她无事,我们也走吧!我们两个老头倒是许久不曾好好在这附近逛逛了,既然来了,那便顺道逛一下吧!」 司命星君点了点头,瞬即跟太白星君二人往旁边的御花园走了过去。 长歌走到天牢所在地时,齐渊等众人刚好被放了出来,见到那袭淡金裳超凡脱俗的身影之时他怔了怔,几乎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长歌唇角泛起一丝笑:「怎么,齐渊才几个月不见,你便认不出我来了?」 齐渊听到了长歌的声音,这才确定了心中所想。「长歌,你……」他欣喜地迎了上去,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你容貌跟法力都已经……」 「是的!都已经恢復了!」长歌抢在他话还未出口之时将话说完,长歌望着身旁静候在侧的天兵天将,沉声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我有几句话要跟他们交代!」 那几名天兵天将互望了一眼,略一沉吟,转身走了出去。待他们的身影走远,长歌将齐渊拉到了一旁,从怀中掏出了一块令牌交予他。 齐渊低头望着长歌递来的令牌,伸手接过,他仔细地打量了一眼,蹙了蹙眉:「这是……」 长歌缓声道:「开启丹霞山禁室的钥匙,那里面有凤凰族长历代修行的法术!既然我将丹霞山交由你,这把钥匙自然也得给你……」 「不可!」齐渊将手中的令牌递还给长歌,「禁室向来是丹霞山嫡系子嗣才能进去,我乃一介外人,又怎可进去?」话到此处,他伸手握住了长歌的臂膀,温和道:「长歌,你回来吧!你也看到了,现在丹霞山需要你!实不相瞒,自从我进入了空蛮回来之后,法力早已经大不如前。根本无法保护族人的安危,就拿这次来说,在天帝等人的面前,我们根本毫无还手之力!难道你要看着你从小长大的丹霞山毁于一旦不成?」 长歌转首望着不远处灰头土脸的众人,声音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哀伤:「正因为不然让丹霞山毁于一旦,所以,我才不能回去!齐渊,我已经时间剩下的不多了!」她抬头望着他,「守护丹霞山的这个责任,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也唯有交给你,我才能放心得下。至于你说,你无法保护丹霞山众人,你无须担心。禁室里面有我丹霞山歷代族长所习法力,只要你花些时间,假以时日,定然能学有所成。到时候,丹霞山定然能恢復以往繁盛的模样!」 「什么叫做你时间不多了?」齐渊敏锐地察觉到了长歌所说的话,他紧紧的抓住长歌的臂膀:「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是不是君临对你做了些什么,还有天帝?定然是天帝对不对?不然他怎么会这么好心将我们族人给放了?你是不是答应了他什么条件?」 对于齐渊一连串的抛出了数个问题,长歌唇角泛起一丝笑,她神色温和地望着他,将令牌重新塞回他的手中:「从小到大,你什么时候看到我吃亏过?你别担心了!都是一些举无轻重的事,我自己会处理!现在时辰不早了,你带着他们快些回去吧……」 齐渊皱了皱眉:「长歌……」他还想继续说些,长歌率先开口将他的话给截断:「齐渊,丹霞山就交由你了!」 齐渊口中未完的话终究咽了下去,他郑重地承诺道:「放心,只要有我在的一天,我一定会好好地守护着它。不求无人能越,但求无人能欺!」说完,齐渊一把将长歌揽入了怀中,他嘶哑着嗓音开口道:「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还有,有空的时候多回家看看!我……我们族人永远会在丹霞山候着你!」 长歌眼圈有些发涩,她唇瓣扯出一丝笑:「一定!」 齐渊松开她,遽然转身,望着不远处的众人吩咐道:「我们走吧!」瞬即,率先离去。许是怕别离的伤感渗透心扉,齐渊始终不曾回首。直到走出许久之后,他的身体才忍不住颤动了起来,虽然,他极力掩饰着,但还是被凤三敏锐地察觉到了。 凤三走到了齐渊的身旁,低声道:「族长,你怎么了?」 齐渊身体微僵,只是短短的一瞬,又恢復如初。他强自收回心绪,温和道:「我没事!」 凤三知他不想说,不在多言,又退了下去。 那道白色的身影渐行渐远,长歌这才慢慢地收回视线,她低垂下头,在风中屹立了许久之后,这才抬步往凌霄殿的方向走了过去。既然解决掉了丹霞山的事情,那么,也是时候解决婚事的事情了。 长歌到了凌霄殿之时,出乎意料的天帝并不在。她微蹙了眉,正打算去询问屋外的天兵他去了哪里,凌霄殿的内侧有一道不寻常的气流涌了出来。
第374章 我求求你,救救他 这气流长歌太过熟悉,以至于虽是极小的,她却还是灵敏地察觉到了。她眼底寒意一闪,瞬即走进了内侧。发现那股气流消失不见,而天帝正躺在床榻之上闭目小憩。 她深蹙了眉,目光在这殿内略一盘旋,确定那股气流消失不见之后,这才转身走了出去,长歌原本打算待天帝醒来之时,在于他谈论解决婚约的这件事情,却未想,她前脚刚抬步,一条神鞭勐地缠住了她的腰,将她往回一拉,长歌悴不及防,整个人原地转了个圈,待她回神之际,人已经落入到了天帝的怀中。 天帝低头在长歌的身上轻轻嗅了嗅,脸上很是满足地道:「怎么,刚进来就想要走了?」 对于天帝所举,长歌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之色,她寒声道:「既然天帝在休息,长歌还是不便打扰了!」 她凤眸微厉,手腕拉着那根神鞭用力一扯,发现那神鞭除了紧了几分,并没有震动其丝毫。天帝伸手揽住了她的腰:「长歌连夜从东海之巅赶到了天族,想必也睏乏了。刚好,这床铺够大!不如……」 天帝话还没有落地,长歌凤眸遽然一沉,手腕翻转,直往天帝脸颊攻去,天帝脸色微凝,松开长歌,抬掌相迎,两人瞬间过了数百招有余。 天帝唇瓣勾勒出一抹极冷的弧度:「看来,太上老君的丹炉还是有些用处的,不仅恢復了你的容貌,还将你的法力提高了不少!」脚蕴含法力踢来,天帝侧身一躲,抬掌逼去。长歌旋身躲开。 「不过……」天帝故意拖长了尾音,「纵然你的法力进步不少,跟本帝相比,依旧差了不少!」 长歌面色冷漠地应了一声:「是么?」 天帝口中捻诀,一股泛着金色的浩瀚流光从身体溢出,变化成了两条赤金色在巨龙,携带着毁天灭地之势扑了过来。 那股气势太过于快速强大,长歌根本来不及反应。她脸色微变,双掌结印,一道透明的结界凭空而起,她往面前一推,嘭地一声,巨龙穿透了结界,从长歌身体穿过,长歌胸膛气血一涌,噗地一声,吐出了一大口血,虚弱地坠倒在地。 长歌剧烈地咳嗽了一声,口中鲜血直涌而出,她捂住受伤的胸口,冷冷地望着他:「你……你根本不是天帝!」 天帝负手身后,颇有些居高临下地望着长歌,唇角勾勒出一抹阴森可怕的弧度:「不枉费是我的鼎炉,终于看出来了!」 长歌强撑着身体站起来,虚弱地问道:「你就不怕我现在大叫出声,到时候,纵然你有通天的本领,也难以逃出去吗?」 「你不会!」天帝唇角弧度慢慢地变冷,眼中流露出一股嗜血的杀意:「因为死人是没有机会开口的!」 他手骤然一伸,抓住了长歌的脖颈。用力一攥,长歌脸色顷刻因为缺氧变得煞白。脸色的血色也在那一瞬间褪的干干净净。 长歌的手凝聚法力,趁着天帝不备,勐地往天帝击去。天帝凤眸微眯,冷冷道:「不自量力!」他抓住长歌脖颈的手用力往旁边一甩,长歌身体徒然一轻,被甩飞在地,胸膛气血再度涌上喉间,唇角溢出了一丝殷红刺目的鲜血。 天帝抬手,往长歌所在隔空一吸,长歌身体突然失重,眼看着就要重新落入到天帝的手中,大殿之中,一柄泛着银白色光芒的长剑凭空出现,直往天帝所在刺去,天帝骤成了唿吸,他手腕往旁一转,一掌噼开来人的长剑,身形似鬼魅一动,已经掐住了来人的脖颈。 长歌定眼一看,浑身的血液几乎停滞不前。 天帝阴冷道:「小小的一个夜叉妖,居然胆敢孤身前来天族,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他手骤一用力,正打算扭断夜玉珩的脖子,一根长鞭勐地朝他所在之地甩了过来, 他眼眸微凝,松开夜玉珩,大退了一步,改为掌心直打向夜玉珩的胸腔,嘭地一声,掌风贯穿了身体,夜玉珩身体一僵,瞳孔勐地一缩,往后直直坠落了下去。 「玉珩!」长歌惊慌大叫,手中长鞭对着那道明黄袍的身影再度一甩。 天帝还未站稳,又有长鞭甩了过来,他侧身一躲,就是在这剎那,长歌伸手搂住了夜玉珩下坠的身体,念咒,两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出了天族。长歌带着夜玉珩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停了下来,她望着夜玉珩泛烟无色的脸,胸膛被穿透的血窟窿,看着那殷烟的魔气蔓延到了他五脏六腑,眼圈顷刻已经浮现了一层水雾:「为什么,我明明封印住了你的记忆,为什么你还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这么傻?你不应该来的!玉珩,你不应该来的!」 夜玉珩口中吐出一口鲜血,他扯出一丝笑:「我不想忘,自然就得让它不要忘。在你封印住我神识的时候,我偷偷的用了我们夜叉族的禁术,提前将有关于你的记忆给取了出来。幸好……幸好取了出来,不然……不然……今日,你可怎么办?」 长歌眼眶的泪水几乎汹涌而出。 夜玉珩眼底泛起一丝心痛之色,他伸手抚摸了长歌的脸颊:「不要哭!你忘了,你不能哭!」胸膛气血翻涌,他又忍不住咳出了大口大口的鲜血,「只要我知道,这一刻你的泪水是为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长歌紧紧地紧咬了下唇:「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担心我,快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势……」她低下头,正欲将他胸膛的衣裳撕开,夜玉珩抓住了她的手腕:「没有的!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快要不行了!只是……长歌……我……我好捨不得离开你……君临现在误会于你,天帝容不得你,丹霞山也无法保护你,我怕我离开了,就再也没有人能够护得了你了!答应我……不管怎么样……都要好好的活下去……我……咳咳……」许是他一下说了太多的话,他又剧烈地咳嗽了一声。 眼眶中的泪水模煳了焦距,长歌紧紧地盯着他,款声道:「你不要说话,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一定不会……」她扶起夜玉珩,隔空一跨,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魔族。 夜归殿内,床榻上的女子依旧未曾甦醒,花无忧静静地望着旁边把脉的季栎,沉声开口道:「如何?」 季栎慢条斯理地收回手,起身低声禀告道:「若是不出意外,两日之后便会甦醒过来!」他抬头望向花无忧,犹豫了一瞬,继而又道:「不过尊上,我看您的气色有些不对劲,不如,让属下为您把把脉!」 「无碍!」花无忧淡漠地应了一声,他转身,正欲走出夜归殿,一道淡金裳浑身滴着血的女子搀扶着一个男人立在了他的面前。 看着长歌摇摇欲坠虚弱至极的身体,他唿吸近乎一窒,面上却是不动于衷的冷漠:「你还敢来魔族?」他的声音极为冰冷,就像是天山上万年不化的雪,冰冷彻骨。 长歌走到了花无忧的面前,道:「今日我过来,是想求你救救玉珩的,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我再也想不到还有谁能够救得了他了!」 花无忧望着她,视线最终落在了夜玉珩的身上,见他浑身滴着血,整个人气若游丝几乎快要到了魂飞魄散的地步,冷冷出声:「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救他?趁我现在还不想跟你计较那赌约之时,尽快离开我的视线。」 他掠过她,抬步离去。身后噗通地一声,有重物坠地,是人跪落在地的声音。花无忧身体勐地一僵,步履生生地顿住了。 长歌哽咽着声音道:「无忧,这辈子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任何一件事情,今日,就算是我求求你,救救他!你要我当牛做马,甚至要了我的性命也可以!只要你能够出手救他,我要我做什么,我也愿意!」 花无忧轻凝了眼,他转过身望着她,因逆光的缘故看不清任何表情,但长歌依旧从他身上散发的凛冽气势中,感到了丝丝杀意! 是的!杀意! 花无忧视线落在了长歌双膝之上,唇角泛起一丝冷弧:「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事情发展到此,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长歌重重往花无忧的面前磕了一个响头,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太真切:「我求求你,救救他!」 「救他?」花无忧低低地笑出声来,笑了许久之后,他笑容勐地一敛,「为了救他,你倒是连自己的尊严都可以抛弃呢!不,我倒忘了!一个女人能够威胁一个男人,同她在一个无人的地方共处三个月,又哪来的什么尊严!」 不堪之话像根针般狠狠地刺入到了长歌的心底,长歌脸上血色瞬间退的干干净净。心仿佛在那一瞬到了难以承载的重。 他说的没错,她根本就没有什么尊严。 她再度向花无忧磕了一个响头:「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夜玉珩!你恨的是我,只要你救他,羞我、辱我、甚至杀了我都可以!我绝对不会有半句怨言!」 花无忧静静地凝视着她,这一瞬,他脸上一贯的笑意渐渐退了出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寒。 他沉声开口:「他体内的浑浊魔气已经渗入到了五脏六腑,我无能为力!」他衣袍一盪,毅然转身,刚抬步,身下的衣摆被人抓住。 长歌哽咽出声:「你是上古天神,只要你愿意定然能够救活得了他!」
第375章 我可以一命抵一命,我只求求你救救他 「可惜我并不愿意。他是死是活与我无关!」花无忧声无起伏地开口,他身上凌厉之气一现,长歌被惯力一击,抓着的衣摆瞬即滑出她的手中。 眼看着花无忧抬步离去,长歌紧咬了下唇,变幻出一把匕首抵在了自己的腹中:「若是你不救他,我便亲手杀了腹中的孩子!」 花无忧步履勐地一滞,身体瞬间僵硬似铁。 长歌望着他的背影一字一句:「不错,我怀孕了。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正是那日你新婚之夜怀上的孩子!」 花无忧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他望着她,脸色平静地没有丝毫情绪,吐出地声音却冷得令人发颤发寒:「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凤长歌,你当真以为我不敢要了你的性命?」 长歌心痛如绞。她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匕首,指甲嵌入肉中她却浑然不知。她尽量克制住自己颤抖的几乎不成形的声音:「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也于事无补。若是你愿意,我可以一命抵一命,我只求求你救救他……」 季栎皱了皱眉,他款步走到长歌的面前,沉声开口道:「凤姑娘,你可知道……」 「好……」凛冽彻骨的声音响起。季栎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在看到花无忧冷冷瞥来的那一眼,瞬间隐匿了下去。 花无忧抬步走到长歌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声音掷地有声:「我答应你!」 长歌浑身一颤,手中举着的锋利匕首渐渐地垂落下去,她俯身,朝花无忧轻轻作了一辑,声音哽咽:「多谢!」 花无忧望着那袭淡金裳上染着的鲜血,轻凝了眼:「你该谢的,是你那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话到此处,他眼眸遽然一寒,「凤长歌,这一次,若是它再出现什么意外,我便要你……」他伸出一根白皙细长的手指指向了夜玉珩,「还有他——陪葬!」 长歌浑身血液几乎停滞,下一瞬,脚步声响,她抬起头,已见两名魔卫走进扶起地上的夜玉珩走了出去。长歌见状,立即起身准备跟上去,一只修长的臂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季栎面色微沉:「尊上即以答应救他,凤姑娘安心在这等着便是!况且,现在你跟过去也于事无补!」 长歌望着季栎,生生地顿住了脚步。季栎转身望着身旁的婢女吩咐道:「带凤姑娘下去休息!」 那魔婢望了一眼长歌,轻轻颔首,道:「姑娘请……」瞬间,领路而行。 长歌一路尾随着那名魔婢到了客房,直到魔婢退下,那道门关合上时,强忍着的身体终究撑不住,几乎瘫倒下去。 她身体本就受了重伤,加上在来魔族的路上,不断用法力为夜玉珩固魂,身体早已经是强攻之末。 人就是这般,当你有着极强的信念之时,无论前方多么困难险阻,你都可以顽强地走下去。然而,当那股信念完成或者是已经崩塌,那么,便再也无法保持之前的毅力。 刚才她尚且可以凭藉一股毅力前行,现在,却是无法办到了! 长歌双手搀扶着桌面,慢慢地往床榻的方向走去,还未走上几步,脚下徒然一软,她一个跄踉,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怀中匕首落地,发出哐当的声响。 匕首泛出银白刺目的光芒,格外的刺人眼目,长歌怔怔地望着它,脑海之中不免浮现刚才她举剑刺向腹部,花无忧眼底流露出的讥讽神色,眼眶渐渐地浮现了一层水雾。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冷冽的声音清晰响起,长歌心痛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她紧紧地揪住疼痛到几乎窒息的胸口,泪水在眼眶中疯狂打转! 她想落泪!前所未有的想流泪!胸腔就像是有一团浑浊之气堵在了胸口,她觉得窒息,她觉得难受,她觉得在不将那团气给迸发出来,她整个人就会疯掉了! 可是长歌知道,她不能哭!她不能哭!她只要一哭,花无忧的神髓将会受到影响,还可能会引起心绞痛,她不能赌。所以,她不能哭! 她的双手慢慢地凝聚灵力,撑扶起地面欲站起身,然而,天帝的那一掌实在过重,她浑身瘫软,无法起身。她咬紧下唇,正欲再试一试,突然,一股冰凉袭体,她的身体开始已肉眼难见的速度迅速结冰,顷刻,便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冷……好冷…… 长歌浑身冷得瑟瑟发抖,她将整个身体捲缩成一团,恍惚之中她仿佛到了一个荒芜无人之地,那里没有阳光,没有水,没有星辰,没有生物,任何活得东西都没有,有的,只是一片漫无边际的烟暗!那烟暗像是掩藏在漩涡之中,不断地翻涌翻转。 长歌感觉到那股寒意慢慢地吞噬着她的意识,侵蚀着她的五脏六腑。几乎就要到了她难以承载的地步。她甚至于开始产生了一场错觉,她的身体渐渐地与那股寒意融为一体,再逐渐地转为僵硬,心脏也开始以肉眼能见的速度跳动,然后,慢慢地变得缓慢。 长歌意识渐渐地恍惚,正当她的双眼快要无力地合上之时,一道急促的声音勐地响了起来:「小长歌!」 长歌浑身如遭电击,整个人瞬间恢復了清醒。她睁开眼,便看见身上的冰渣子一点点地掉落在地,化成了一滩冰水。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灵隐焦虑地望着长歌,她看着长歌低垂下头,怔怔地望着地面上碎裂的冰渣子,正欲伸手摸摸她额头,长歌噗地一声,吐出了一口殷红的鲜血。 「小长歌!」灵隐脸色惊变,微抬手,正打算渡些仙气过去给长歌,长歌虚弱出声:「不用再白费力气了,先扶我起来吧!」 灵隐手中动作微滞,也没有多余的犹豫,瞬即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瞧着长歌脸色煞白,身体虚弱到几乎快要卧床不起的地步,她鼻子一酸,既然拿着旁边的床榻上的幔帘抹起泪来,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长歌目光空洞地望着上方,听到旁边轻微的抽搭声,她眼波轻动了动,移开视线,落在了旁边的灵隐身上:「你哭什么?」 「我伤心,我难过!」灵隐像是被触及到了伤心事,泪珠掉得越发的汹涌了起来,「小长歌,你法术这么厉害,都被人伤得这么重,这也实在是太没有天理了!想我好不容易化为人形,连你十分之一的法力也没有,要是有朝一日跟人打架岂不是吃亏的主?」 「……」长歌收回视线,一时间略有些疲惫。 泪珠啪嗒啪嗒地掉落在地,灵隐吸了吸鼻子,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又呀了一声:「我听说你怀孕了,快让我看看有没有伤到它!」 长歌身体一僵,整个人明显被刺痛了一下。灵隐伸手掀开被子,拿起她的手腕欲检查她的脉搏。长歌轻声开口:「它没事!」 灵隐望着她,款声道:「还是检查一下的好!」她手刚刚抚上长歌的脉搏,门吱呀地一声,被人推开,灵隐抬眼,便看见引之走了进来。 灵隐脸色微变,这才记起引之吩咐她所办之事,为他倒茶。她在途中听到了长歌来到了魔族,好像受伤不轻,所以,将这事理所当然的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见引之的脸色有些冷寒,她心惊了一惊,下一瞬,脸上扬起了一抹明艷灿烂的笑容,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她起身迎了上去,正打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解说一番,引之目光掠过她,直接落在了长歌身上:「我想我们需要好好的谈谈!」 不是来兴师问罪的?灵隐松了口气,下一瞬,她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跟她有什么好谈的?莫非,他是打算将这怒火转移到长歌的身上? 这可是使不得的啊…… 灵隐瞬间张开臂膀挡在了长歌的面前,一副大义凛然道:「你若是在恼怒我没有给你倒茶,有什么火就像我发火好了,跟她无关!」 引之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灵隐毫不畏惧迎上了他的视线。这一刻,她心中没来由的浮现了一个念头,这应该就是凡人所说的不畏强权吧? 引之眯了眯眼:「在你的心中我就是这般小肚鸡肠之人?」 很显然! 灵隐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果断地摇了摇头!不为什么,只为了那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也只好委曲求全地附和着他!这生活过得委实不太简单!不免的,她有些惆怅! 引之见她毫不犹豫地点头脸色当即冷了几分,正欲发怒,让她体验一下什么叫做小肚鸡肠,还未出口,她又瞬即摇头,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少许:「放心,我只是与她有些要事要谈!」 瞧着引之不像是撒谎的样子,灵隐心底徒然升起一丝疑虑,然而,那疑虑还未出口,长歌清浅的声音传了过来:「灵隐,放心,我没事!」 听到了长歌给予的肯定,灵隐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引之在她心中可是同恶魔一般的存在。她俯身在长歌耳畔,用自以为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这人变态的很,你记得处处提防着他。我在屋外候着,你若是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就大叫一声!」 长歌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引之,见他瞬间拉下去的脸,唇角不自觉地浮起一丝笑,她点了点头。灵隐这才满意地抬步走了出去。
第376章 若是败给他,我心甘情愿 门被轻轻关合,下一瞬,长歌脸色的笑意也渐渐地退了去,她目光空洞无神地望着头顶上方的幔帐,缓声道:「你要跟我谈什么?」 引之走到长歌的身侧,冷冷地望着她:「你可知道,当年你虽然求得父神救了他,但是,因他之前伤势过重,纵然已经经过了百年,身上的法力却并没有完全恢復。」 长歌身体几不可觉地颤了颤。 引之继续道:「这些年,他为了给潋滟固魂,已经消耗了大量的法力!再加上操劳魔族大小事务,还未完全融合神体的灵魂已经开始有些承受不住。夜玉珩灵台几乎碎裂,身上还带着一股顽强的魔毒。你可知道这对于尊上代表的是什么?」 代表着他的躯体可能爆裂,承受不住他的神识。 长歌唿吸一窒,脸色血色顷刻褪的干干净净,心底一股恐惧油然而起,她掀开被子,咬紧牙关,强撑起身体直往花无忧所住的房间走了过去。 不行……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她双脚因为无力而颤抖,似乎只要风轻轻吹过,便会随时倒了过去,在与引之擦肩而过的瞬间,引之眯了眯眼,沉声开口:「晚了!」 那一句晚了像一计大石深深地砸进了长歌的心底,她身体蓦地一震,愕然地转首望着他,引之紧紧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尊上已经在治疗夜玉珩,此法一旦开启便不能在半途中停下来!」 长歌仿佛受到了重创,脚步跄踉地退了一步。 「我今日过来,并不是为了劝阻你去阻止他,因为我知道,只要尊上下的决定,他就一定会做到。我之所以过来,是想请你遵守你之前的承诺离开这里的!」引之面色冷沉地望着她,「你既然离开了百年,又何必要回来?上古的那一剑,还有百年之前那一剑所付出的代价还不够吗?为什么要落到伤痕累累,才非得放手呢?」 那一句所付出的代价还不够吗?似乎戳到了长歌的痛处,她透明的脸越发苍白了几分,低垂下眼,掩尽了所有的情绪。 「若是你当真为了他好,若是你对他还有那么些情谊,那便请你离开吧!离开这里,放了尊上,也放了你自己!」引之将最后的话说完,他原本以为听了他的话,长歌或会应承,或会反驳、或会发怒,却不想,她只是平静,镇定自若的平静。就仿佛刚才他所说的那一切根本与她无关一般。 他眉头微凝,一时间既然看不出她究竟在想些什么,未免她没有听进去,他正欲再度开口,眼前衣袂轻盪,长歌单手扶着胸口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 许是她受伤很重,她每走一步都是迈着极小的步子,身体几乎是凭藉毅力地拖着前行。单薄消瘦的身体似乎都是要随时倒下去,然而,她身上却莫名地透出一股坚定,仿佛那股坚定足以支撑着她迈过万千险阻也不会倒下去。 「你放心,只要确定他安然无恙,我便会离去,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轻轻地声音随风飘了过来,引之心中微凛,眼前之人已经消失得不见踪影。 天空布满阴霾,阴沉沉地仿佛要坠落下云端,令人感到莫名的窒息压抑。 长歌孤身屹立在禁室外,站了很久很久,久到天色落幕,在初阳东起,久到她身体摇摇欲坠,虚弱地几乎快要坚持不住倒下去,那道紧闭着的门才徐徐打了开来。 她心神微凛,紧绷着的弦终于松懈下来。 她抬步上前,许是因为站了许久腿有些发麻,加上身体虚弱的缘故,双脚徒然失力,整个身体因为惯力往前一扑,眼前着她就要摔落在地上,迎面一道清风吹来,她面前一双白皙修长的大手掠过她腰肢一揽,待她回过神,人已经站稳。 「你没事吧?」熟悉紧张的声音从上方响起,长歌微抬眼梢,身体骤地一僵,她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俊脸,声音哽咽了起来:「玉珩,是你……你……」那句没事还没有出口,夜玉珩就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手中力道大得恨不能将她融入到骨头里。 他将头深深地埋在她的脖颈上,极为贪恋地吸了口气,才哑声地说道:「是我,我没事了……长歌,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长歌心头有些酸涩,她轻轻拍着他的背,唇角泛起一丝笑:「说什么胡话,这不是好端端地活下来了吗?」 「是啊!我活下来!」夜玉珩松开她,改为抓住了她的臂膀,他黝烟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很是认真地问道:「长歌,你可知道我临死之前想的是什么?那便是我若侥倖活下来,便要一辈子守着你,护着你。你可愿意跟我走?」 长歌心微微轻颤,望着夜玉珩无比认真的脸,内心深处泛起一丝酸楚。若是同他在一起定然会很幸福吧!可是,感情之事又怎可勉强? 长歌轻阖上眼。无声息地却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夜玉珩心紧了几分,虽然明知道答案,他却仍旧不死心地再问了一句:「跟我走吧,跟我回夜叉族,过只属于我们两人的日子!这里……并不适合你!」 是啊!这里并不适合她!其实,从一开始她便知道了! 可是,她怎么捨得,她怎么捨得离开花无忧?纵然要离开,她也想坚持到最后一刻!只要让她看到,他幸福就好!即使最后陪在他身边的人是潋滟,只要他幸福就好! 「对不起!」轻轻的声音从口中溢出,几乎被风一吹就散。 夜玉珩黝烟的眸子渐渐黯淡了下去,最后,成了一片静谧的死光,就像是人生中最后一丝光芒被人慢慢地剥夺了,直至一分不剩! 他的手无力而缓慢地垂落了下去,最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重新握住了长歌的臂膀,他定定地望着她,道:「长歌,这件事我本不想告诉你的,但是,既然你选择的是他,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君临将我身上的毒全部都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长歌身体霍然一震,她睁开眼,怔怔地望着他,声音嘶哑地几乎不像话:「你说什么?」 夜玉珩眼底闪过一丝愧疚之色,缓声道:「天帝不仅重伤了我,他还在我身上下了一种罕见的毒。我之所以能够活下来,全凭藉君临将我身上的毒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夜玉珩定定地望着她:「虽然我知道瞒着你,我们或许还有机会在一起,可是……」他伸手轻轻抚摸了她鬓角的髮丝,神色很是温柔地道:「我知道,你的心……根本不在我这。」 长歌心中微痛:「玉珩……」 「你不要说话,听我静静地把话说完。我怕我再不说,便没有勇气了……」夜玉珩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君临为了你,愿意牺牲自己性命来救我这个情敌,说明,他并不想你有所亏欠于我。任何一个男人也不会愿意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亏欠别的男人!作为朋友,我可以告诉你,他值得託付!」 长歌眼中顷刻浮现出一道水光。 「长歌……我一生之中,很少认输。若是败给他,我心甘情愿!」喉咙哽涩难咽,夜玉珩低头沉默了一瞬,才哑声道:「他在屋内,此刻虚弱的很,你去看看他吧!」这话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长歌看着他极力克制住的颤抖的身影,心中酸涩难忍,伸手抱住了他,哽咽道:「玉珩,谢谢你!终有一天你会找到一个全身心对你的人!」 夜玉珩抬手想回抱住长歌,几欲扬起的手又垂落了下去,他无声地扯出了一丝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跟往常无异:「一定会的!别担心我,去吧……」 长歌松开了他,抬脚,一步一步地往前方的屋子走了过去。 夜玉珩怔怔地望着长歌的背影,眼眶微微地泛起了一片红,多种复杂的情绪一一闪现,那是痛、是隐忍、是不甘、又是释然。 长歌,答应我,一定一定要幸福! 在那抹淡金裳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视线之中时,他遽然反身,抬步离去,转身各自天涯。 屋内浓烈的药味刺鼻,光线略有些昏暗。长歌搀扶着门槛一步步地往里处走进,还没有走上几步,季栎拦住了她的去路。 季栎低声道:「凤姑娘,请留步!」 长歌视线掠过他,望到了床榻上白色幔帐里,倚靠在床沿旁的挺拔身影。 「我刚才看到了玉珩!」长歌眼睫轻颤了颤,「无忧,我只是想进来亲口跟你说一声谢谢!」 幔幕内许久无声,长歌眼帘渐渐垂落下去,正当她以为花无忧不会在答话之时,清冷寡淡的身影透幕传出:「听到了,出去吧……」 长歌身体轻颤,立于不动。 季栎伸手做出了一个请字:「凤姑娘,请……」 长歌袖裳下的手紧紧地一攥,她掠过季栎,直朝花无忧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听玉珩说,你将他身上的毒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无忧你可否……」 长歌撩开幔帐,在半途中被手腕一只大手遽然抓住,而就在此刻,她看清了幔帐内那袭烟衣雍容的身影;那苍白透明的脸庞;那满头雪白的银髮,唿吸一滞,整个人彻底地呆滞住了半空中。
第377章 派人,将她轰出去! 「你……你的头髮……」长歌难以置信地望着花无忧,声音哽咽嘶哑地险些破碎,「怎么……怎么全都白了……」 花无忧撇开眼,淡淡道:「无碍……」 「无碍……怎么可能无碍……」长歌极力克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为什么……若是你告诉我救玉珩的代价是要将毒转移到自己身上……那么……」 「尊上……」季栎松开了她的手腕,打断了她的话,他朝花无忧轻轻做了一辑,「刚才属下不小心碰到了凤姑娘的脉搏,发现……」他望着长歌,目光冷沉,「她——根本就没有怀孕!」 口中未完的话戛然而止,长歌身体轻轻一晃,脸上血色瞬间褪的干干净净。 花无忧浑身蓦地一僵,他转过脸,极为震惊地望着长歌,黝烟的眸子如同隐藏在平静湖面下的惊涛骇浪:「他说的可是真的?」 长歌紧咬着下唇,没有出声,无形之中却是默认。 「我问你,他说的可是真的?」花无忧声音勐地提高了几分。 长歌心无可抑制地抽痛了起来,她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死灰般的苍白,她轻阖上眼:「对不起……」这一句出口却几乎低弱到溃不成军。 掌风袭扫而来,却在脸颊几厘米处勐地停滞住了。 长歌霍然睁眼,便见花无忧胸膛跌宕起伏,死死地盯着她,倏地,轻轻地笑出了声:「看来那夜叉族的二殿下在你心中果然占了很大的位置呢!不仅能让你下跪求我,为了救他,就连这种弥天大谎也能信口捏来!」 他紧紧地伸手钳住了她的下巴,力道大的几乎要将她给生生拧断,「我说过,没有下次了。凤长歌,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底线,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呢?」 长歌心如刀绞,她哽咽着声音道:「只要你能消的心中的怒气,我做什么也愿意……」 花无忧眼眸一厉,他一掌打入长歌的肩膀:「给我滚,从今以后,我不想在见到你!」 长歌身体徒然一轻,整个身体往后一退,待她回过神来,人已经置身在门外,与此同时,哐当地一声,面前的门被大力关上,密不透风。 天空轰隆地一声巨响,闪电划过,大雨淅淅沥沥地掉落了下来,像冰雹般狠狠地砸在了长歌的身上。 长歌浑身顷刻湿透。 她怔怔地望着那紧闭的房门,任由狂风暴雨吹打在她身上,不避也不躲,就那般静静地站着。 无忧……若是我告诉你从始至终我最不想伤害的就是你呢? 无忧……若是我告诉你,要是我知道要用你的性命为代价,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避你的呢…… 无忧……若是我告诉你,我现在比你更悔更痛呢? 「小长歌,你这是在做什么啊?」轻灵急促的声音勐地响了起来,灵隐撑着油纸伞急匆匆地走到了长歌的面前,看着她单薄摇摇欲坠的身体,在顺着她的方向望了望紧闭的房门,好看的眉头紧皱成川,她拉了拉长歌的衣袖,小声道:「是不是那个君临逼你的?」 长歌只是怔怔地望着那道紧闭的房门没有出声。 这般对于灵隐而言,无疑是默然。不用猜想也定然是了!她撇了撇嘴,对着君临简直鄙夷到了极点。 瞧着他一时半会也不会出来,灵隐再度偷偷地拉了拉长歌的衣袖道:「小长歌,反正他也不出来,要不我们先去避避雨,你现在受了这么重的伤,淋了雨,万一伤口恶化了,那可就不好了!」 灵隐觉得自己好像变得有些唠叨了起来,不免有些愁苦,她现在倒越发的像个女孩子了,要是她有朝一日机缘巧合之下,成了男儿身,这般阴阳怪气的可如何是好? 长歌嘶哑着声音道:「你去避雨吧!不用管我!」 「这么行?」灵隐很是奇怪地望了眼她,她将她当成了什么了?她虽然是只猫,但也是个明白事理,通情达理的猫。哦!这词好像不对!应该是说她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她理所当然道:「我怎么能做这么没有骨气的事,你要淋雨是吧!好,我来陪你……」灵隐将手中的伞往旁一丢,瞬即同长歌一起淋雨了起来。以前没有变成人的时候,她便喜欢淋雨。虽然现在当人需要顾忌一些,所以,她有段时间没有这般释放天性了,但是,如今,重新体验一下,这种释放本能的感觉倒是爽翻了! 倾盆大雨滴滴哒哒地降落在身上,很快,灵隐里里外外全都湿透了,渐渐地,她感觉到了有些不舒服。比如,雨势太大令她几乎有些睁不开眼;比如,这衣服贴在她身上浑身湿哒哒的令她极不舒服;又比如,不远处有无数的魔卫站在一副色眯眯看好戏的样子。 「你这是在做什么?」阴沉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灵隐浑身一个机灵,她转过身,一件外套便稳稳噹噹地披在了她的身上。引之面色冷地的走到了她的跟前,将那外套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 他狭长的凤眸轻轻往旁边一转,声无起伏地开口:「谁若是敢在看上一眼,今日便去刑司房自动奉上自己的双眼!」他语音还未落地,剎那,不远处的魔卫顷刻散的干干净净。 灵隐咽了咽口水,再三犹豫了一瞬,还是忍不住地开口道:「嗯……那个……这衣服可以松点吗?我有些透不过气了!」 引之冷冷扫了她一眼,勾出了一道冷弧:「勒死了才好,免得到处招惹事非!」 灵隐愤然!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出比她守法、安分、老实巴交的人了!他居然说她爱招惹是非。如此颠倒烟白,实属不能原谅! 「勒死了你不是就在也找不到像我这么聪明伶俐,可爱、善解人意、温柔可人的丫鬟了?」满心的愤怒又能如何?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引之眼中泛起一丝笑,不过很快便被他敛得干干净净,他板着脸望着她:「好了,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还不给我赶紧滚回去面壁思过?」 灵隐对于这个滚字很不喜欢!不,简直就是非常的不喜欢!奈何,她向来就是个贪生怕死之辈,纵然有满腹的怒气也不敢生张。 她望了望长歌苍白无色的脸,伸手拍了拍她的臂膀:「小长歌,恶霸势力反抗不得,容我先走一步!」 引之瞪了一眼她,她心神一凛,瞬间提步,熘得不见了踪影!见他鬼去的面壁思过! 待灵隐的身影消失的不见踪影,引之转头望向长歌,沉声开口:「希望凤姑娘记住先前答应我的话!」 长歌袖裳下的双手紧紧攥住,没有吭声。引之轻抿了唇,瞬即转身离开。 四周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冰冷的雨勐砸在脸颊上,视线一片模煳。长歌浑身透心的冰凉了起来。 头有些眩晕,她晃了晃神,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将背嵴挺得笔直地望着前方。 长歌一遍一遍地告诉着自己,她不能倒,至少,在此刻,她不能倒!她只要一倒,就结束了,彻底的结束了! 窗户被人推开,在见到雨中那袭淡金裳的纤细身姿时又被人放了下来,季栎轻凝了眼,他侧首望着坐在桌案旁那道烟衣雍容的男人,犹豫了一瞬,终究开口:「尊上,凤姑娘还在外面候着呢!」 手中执着的笔微微一顿,花无忧眼皮掀也未掀,声无起伏道:「随她,她喜欢,就让她站着好了!」语落,他龙飞凤舞地往面前的宣纸上写了几个大字。 轰隆地一声,屋外,一声惊雷,他手中那支笔微滞,终究放了下来。他轻阖上眼,闭目沉默了一瞬,才轻声道:「派人,将她轰出去!」 季栎抬眸望了他,轻轻颔首应了声:「是!」瞬即,大步走了出去。 「等等!」花无忧又唤住了他。 门口处,季栎顿住脚步,回首望他。花无忧再度拿起手中的笔,在面前的宣纸上写写画画了起来:「若是她不愿意走,那便动用武力,总而言之,明日我不想在看到她!」 季栎目光深邃地望着花无忧,再度点了点头,低声应道:「是!」转身,拉开了面前的门。 长歌意识恍惚之中,只听见不远处传出细微的吱呀声,是人开门的声音。 她脸色浮现出一丝欣喜,抬眼望去,便见房内季栎走了出来,她眼眸瞬间黯淡了下去。 季栎面色冷漠地望着长歌,沉声道:「凤姑娘,尊上已经将话说的很清楚了,您还是离开吧!」 长歌眼帘轻颤了颤,扯着沙哑着声音道:「那你告诉他,在他未原谅我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 「你这又是何必呢?」季栎眼眸微微敛起,「你这般胡搅蛮缠下去,对你,对尊上,皆不好。仙魔终有别,你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强撑在一起也并不会幸福!」 长歌这些时日听得最多的便是这些话了,她唇角泛起一丝苍凉的笑:「我说过,在他未原谅我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 季栎骤沉了唿吸,因长歌求得父神去救花无忧,对她的成见少了少许,如今,她居然谎称她怀有身孕,藉此挟持尊上去救他人,导致尊上的神体渐渐崩散。对她那仅存的好感也已经消磨殆尽,他沉声道:「那就别怪在下不客气了!」瞬即厉声吩咐:「来人!」 他身侧立即浮现了四五名魔卫。 季栎冷声道:「将她给我轰出魔界!」
第378章 所做的因总会承担相应的果 那几名魔卫听令,身形如鬼魅一动,立即往长歌所在疾驰而去。 长歌眼眸微凝,双掌结印,口中念咒,一道无形的透明结界平地而起,将她紧紧地护在其中,然而只是极短的一瞬,又如同玻璃片片碎裂开来。 眼看着那几名魔卫顷刻到来,长歌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手腕翻转,一把泛着银白光芒的长剑惊鸿出现,她往那迎面而来的魔卫一挥,白色光芒四射,那群魔卫猝不及防,被长剑所携带的戾气震退了数十步,趴倒在地上,也就是在这一瞬,长歌体力透支,牵动了身上的伤势,她噗的一声,吐出了一口大血,整个身体摇摇欲坠,幸亏她用剑刃撑扶在地,才能勉强稳住身子。 大雨肆无忌惮的下着,哗啦哗啦地落在地上,飘打在脸上身上,泛起一阵寒凉。长歌低垂下眼,想再度拿起手中的长剑,却发现手虚弱到再也提不起丝毫的力气,事实上,她整个人也实在提不起半分的力气。 季栎知道魔卫始终顾忌着长歌的身份,毕竟他们魔尊曾经为了她独闯天族,若是出现什么意外,会降罪与他们。想到他临出门口之时,花无忧所交代的话,他沉声开口:「尊上吩咐,只要能将她轰出去,无须手下留情!」 这一句话却是给了长歌一记重锤。 魔卫心中早就对这丹霞山的小殿下不满了。当初,要不是她与天帝设计,他们尊上也不会九死一生;他们潋滟贤使也不会险些魂飞魄散;他们魔族众位亲兄弟也不会横死战场。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因为她…… 魔卫心中的愤怒仿佛得到了释放,从地上一跃而起,以风驰电击般的速度朝长歌飞扑了过去。 长歌身受重伤,又淋了雨显然不是对手。她手中握着的剑柄用尽全力一攥,左右两臂已被两双大手用力拽住往后拖曳,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胳膊生生的卸下来。然而,她身如磐石,任由他们如何用力依旧不动分毫。 不只是谁变出了一个木棍往长歌后背用力一敲,大雨淅沥中她仿佛听到了清脆的骨骼断裂声响,长歌瞳孔痛苦一缩,身体因身后惯力往前一扑,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地。地上的雨水溅了她一脸。 许是得到了召唤,魔卫纷纷效仿,放开了手脚对着长歌一阵拳打脚踢,手中变出的棍棒更是毫不留情地落在身上,发出带着这个世界上最为沉闷的声响。 长歌怔怔地望着前方紧闭的房门,对于落在身上的棍棒不闪也不避。她脑海中突然想到了百年之前在东华所住仙山之时所发生的一切。 那时候她听到蕴和说东华失踪去找东华,还是李桢的花无忧一直跟随着她,他们产生了矛盾,李桢为了求得她的原谅,任由他人将他当成乱闯进来的魔人殴打。那时候,她一直不太明白他的心情,现在……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 痛…… 被所爱之人遗弃的痛……那种痛几乎渗人骨髓令人万念俱灰……比起这万千棍棒杖责有过之而不及。 那时候,她冷眼观他,现在变成了他冷眼观她,经过总是如此惊人的相似,所做的因总会承担相应的果,因果循环,果真不假!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她把欠他的都还清,就算是有朝一日她离开之时,心也能释怀一些。身上流落下来的血随着雨水渐渐的在地上蔓延开来,刺鼻的血腥味扑入鼻翼,长歌却闻得有些不太真切。 视线被雨水模煳了焦距,意识也开始浑浑噩噩了起来,恍惚之中长歌感觉到了身上的棍棒戛然而止。有魔卫冒着瓢泼大雨急沖沖地赶了过来。 魔卫对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跪下,神色焦虑道:「尊上,天帝以您挟持天族未来天妃为由,率领天河三千弱水奔腾而下,魔族天绝崖附近山脉生灵湮灭数十万。」 什么…… 长歌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无色,心渐渐的沉入了谷底。心底那一丝不明了也开始清晰明了了起来。 为何,凭藉魔祖的能力,她带着夜玉珩能够轻而易举的逃脱天宫,为何,她能够如此顺畅的进入到魔族。原来……原来这只是他的一个计谋,一个引诱花无忧受伤,他好藉机吞噬魔族的计谋。 她再度成了魔族的千古罪人,她再度变成了一个伤害花无忧的推手。 胸膛上灌满了类似铁铜的鲜血,长歌唇角不断溢出,滴落在雨水中如同莲花绽放却显得凄楚而绝望。 恰在此时,吱呀的一声细响,那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一袭烟衣白髮的男人款步走了出来。 他雪白的长丝随风飞曳,俊脸面如冰霜。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他眼中寒意闪现,无形中散发着一股凌冽气息,衣诀一盪,人已经往天绝崖的方向大步离去。从始至终都没有在望过长歌一眼。 无视,便化为了最刺痛人心的利剑,这一刻,长歌的心突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鲜血淋漓,血流不止,任由她如何止也止不住。 天地万物仿佛在这一瞬戛然而止,静悄悄的,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已经消失不见,就只剩下那永不停歇的雨水,冰冰凉凉,如同铁石一般。 鲜血灌入喉间,长歌忍不住轻咳了起来,然后越咳越大声,口中的鲜血越漫越多,像一条小溪掉落在地,终于,在花无忧抬步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双眼无力一阖,身体倒了下去。 若是可以,长歌希望自己永远也不要醒过来。然而,她知道,不行!至少,在这一切还没有得到解决之前,不行,她不可以倒下去。 身体像是被千斤大石碾过,浑身痛得几乎手脚不能并用。长歌舒醒过来之时,便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丹霞山。 「太好了小殿下,您终于醒过来了。」一直侍候着齐渊的婢女若七简直是欣喜若狂。她欢喜道:「你等着,我现在就叫族长过来。」然后一股熘的跑得不见了踪影。紧接着,没过多久,便有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急沖沖地走了过来。 齐渊今日着了一身蔚蓝长衫,头髮只是用了简单的木簪束着,才是极短的时间未见罢了,他俊朗的脸深凹了进去,面容上是难以掩饰的倦意,显然很久没有得到好好的休息。 「长歌,你感觉怎么样?」齐渊走到床榻旁边,往床沿边坐下,一只手已经探上了她的脉搏。 长歌喉咙有些干涩发痛,她目光平静地望着他:「我怎么会在这?」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脸色微变,掀开被子欲起身下榻。齐渊眼疾手快按住了她,他好看的眉头微微皱了皱,面色难得的有些严肃:「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要去哪里?」 「天绝崖……」长歌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臂膀,急迫地问道:「天帝是不是以花无忧挟持我为由,放了天河三千弱水到魔族天绝崖?」 齐渊身体微微一震,他目光幽邃地望着她:「你都知道了!」 「是真的!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长歌心紧紧地揪在了一起。如今花无忧身受魔毒,天帝又被魔祖给控制,他必然会对花无忧不利。想到此,长歌心神一凛:「我要去天绝崖!」 她起身下榻,齐渊直直抓住了她的手腕:「不可!你才刚醒过来,怎么可以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长歌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她神色恍惚地望着他,重复了一句:「危险?」 「不错!」齐渊缓声道:「你昏迷的这几天,魔族与天族在天绝崖开战,那里弱水泛滥,死伤惨重,几乎已经成了一片炼狱。现在魔族之人恨这天族入骨,你过去岂不是白白的去送死?」 长歌心勐地一沉,她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说这几日魔族与天族在天绝崖开战了?」她紧紧地抓住了齐渊的臂膀,有些急促道:「那花无忧呢?他是否有受了伤?」 齐渊眼底闪过一丝落寞之色,不过很快便恢復如初,他如实答道:「花无忧有没有受伤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天帝似乎受了重伤!」 他伸手回握住长歌的臂膀,语重心长道:「长歌,你听我说,这是他们三界中的事,他们要杀要打是他们的事。与你,与我们丹霞山都无关!我们不要去摊这趟浑水了好不好?」说到最后既然带有试试乞求之意。 长歌知道,长歌真的知道!她应该置身事外的,这样,对任何一个人都好。可是她无法屏蔽有关花无忧的一切,她无法做到明知道他会有危险还视若不见。 这根本的原因本来就在她啊!她又怎么能如此心安理得地当成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呢? 「此事因我而起,我又怎能视而不见?」长歌声音哽咽,她松开他,欲去天绝崖,下一瞬,一根绳子凭空出现,将她紧紧地拴住了,长歌微蹙了眉,她抬眸望着齐渊道:「齐渊,你这是做什么?」 「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都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孤身闯入危险之境。我做不到。待这一切结束,我自会放你出来!」齐渊将长歌打横抱起,放入床榻,封印住了她的法力,收回绳索,体贴的为她盖好被子之后,才转头望着身侧的若七吩咐道:「好好照顾小殿下!」
第379章 看到我无事,是不是很失望? 若七轻轻颔首。 他低头望了一眼长歌,轻声道:「好好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瞬即,他转身大步离去。 若七送齐渊走出门口,这才重新走到了长歌的身旁,看着长歌目光空洞地望着上方,她轻声道:「小殿下若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奴婢提,奴婢就在旁边候着。」 长歌没有出声。若七自动地退到了一旁。长歌睁着眼睛看着时间点点地流逝,光线渐渐暗淡下去,终于,到黄昏落幕之时,身上的禁锢被她解开,她翻身而起,掀开被子,走了下去。 「小殿下,您是去哪里?」若七走出身,以为长歌被封印了法力,并没有被限制行动,所以没有觉得有丝丝讶异。 长歌眼睫轻颤了下,她转首望了眼她,声音有些低哑:「告诉齐渊,后日便是我母妃的忌日了,记得为我上柱香!」 若七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淡金裳的衣诀一盪,她双眼无力一阖,人已经晕厥了过去。 长歌胸口又隐隐转来了窒息感,她轻抿了唇,念诀,抬步,隔空一跨,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丹霞山离天绝崖有一段距离,长歌在去往天绝崖的路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惨状。 滔天弱水带着锐不可当的姿态从天族魂河汹涌而下,不断沖入早已翻腾汹涌的河流中,万顷良田、千座村庄以肉眼难见的速度被尽数淹没。桥樑人群被沖断冲散开,卷进来像蛇一样漩涡之中。 洪水汹涌几乎一眼望不到尽头。高地上,水面上,到处都是浮尸,老弱妇女悽厉的叫声划破天际,真可谓哀鸿遍野,一片凄凉。 再往里面,洪水过后,了无人烟。处处都是腐尸烂体,蚊蝇蛆虫滋生,疮痍满目、其惨状不可言喻! 长歌飞身而下,震惊地望着面前的这一切,头顶肆无忌惮的弱水像个无头苍蝇般在半空中乱穿乱撞,它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目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她所在地铺天盖地袭扫而来。 长歌察觉到了危险,指尖微动,正欲将它制服,突然一只手紧紧地拽住了她的脚裹,是一名年过六旬的老人,她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哭着乞求道:「姑娘,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巨大的阴影笼罩而下,甚至有几滴水珠掉在了脸颊上。 长歌容不得多想,一手提起那名老妇与孩子,口中念诀,无形的结界油然而起,嘭地一声,那滔天巨水被结界隔绝在外,如同瀑布般从结界滑落下去。 长歌眉头深蹙,咬破手指,念咒,一道道带着佛经的金光从她口中溢出,她眼眸遽然一厉,大喊一声:「破!」整个人连同着结界冲破头顶洪水,直上云霄,那弱水嘭地一声溃散在地,平静得再也掀不起一丝涟渏。 长歌目光冷沉地望着下方,微蹙了眉,蓦然反身往另一处疾行而去,直到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才将那名老妇与放了下来。 「姑娘……您……您是神仙?」老妇震惊地望着长歌,抱着怀中的婴儿做势跪下,长歌率先一步扶住了她:「老人家,您不必行如此大礼,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话音落地,长歌变幻出了几颗夜明珠递给她:「您拿着这些夜明珠,它应该可以让您在附近的镇上买一间房子,在做些小本买卖。虽不会大富大贵,但基本温饱绰绰有余!」 老妇人颤抖地伸手接过长歌递来的夜明珠,眼圈微微泛红:「谢谢姑娘,您真是大慈大悲的活菩萨,老朽我无以为报,请您受我一拜……」 老妇连忙磕头道谢,眼前光芒一闪,待她抬头想看究竟,面前那袭淡金裳的女子已经消失在原地。 几经波折,长歌终于到了天绝崖。然而,让她看到的,却是极为震惊的一幕。 满地的鲜血,随着弱水之流蔓延在整个山崖,断臂残肢尸体分裂在各处,有些甚至还有蚊蝇蛆虫在上面飞行爬动,因数量实在是庞大,早已分不清哪些是天兵哪些是魔兵,清风吹过,血腥之味肆意蔓延,无形中似乎还能听到有人悽厉的惨叫,在这空旷的四周阴森可怕,一下下地牵动着人的神经,如同一个修罗炼狱场。 长歌轻抿了唇,她目光一一掠过四周,最终寻到了一个地方,抬步而去,果然在千米之外的地方看到了魔兵们在助营扎寨。 阴霾乌云在上空剧烈翻涌,数万魔军因为伤势惨重躺在地上遍地哀嚎,其中完好的士兵手忙脚乱地为受伤的人包扎伤口,纵然动作很不熟练。 很显然,这里在不久之前经歷过了一场恶战。 无忧…… 长歌心膛勐地一沉,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即往最大营帐的方向走去,然而,她还未曾抬步靠近,身侧就有人大喊出声:「是神仙!」 顷刻,数万魔兵齐刷刷地拿起武器举剑对向了她。恰在此刻,又有人愤怒出声:「兄弟们,她就是丹霞山凤长歌,天帝此次就是以她为由放出弱水偷袭我们天绝崖。我们要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没错!要为死去的兄弟报仇!」有人附和出声,顿时其余之人也跟着附和,声响剎那如山唿声高。 长歌微微蹙眉,她面色平静地望向四周,突然,一柄长剑划破天际从她背后挥了过来,长歌眼眸微凝,旋身险险躲开,她沉声道:「请大家冷静,今日我过来,是想帮助你们将弱水引出魔界!」 有魔兵冷嗤一声:「你们天族的神仙自负清高,表面上一副悲天悯人,大慈大悲的样子。实则卑鄙阴险,言而无信!为了对付我们,居然放弱水下凡,对这附近百姓生灵性命全然不顾,你以为我们还会再信你们吗?」 长歌知道解释再多于事无补,她强忍住身体不适,袖裳之下对这左边的方向一掌挥出,那前面的人脸色微变,纷纷让开躲避,就趁着瞬间,长歌运提法力,疾行而去。 营帐内,季栎望着面前摆放在桌面上的地图,手最终指向了一处:「若是我们将弱水引入东海,那么,这附近的水患将可以得到解决!」 引之手中的玉扇轻轻敲和了起来,他眉头紧蹙成川:「东海离这里相隔千万里,弱水被困在天族多年,如今得到了释放,自然不甘就这么回归于天族,纵然我们可以控制住她,也无法保证在这途中不出现意外!到时候,受苦的还是凡间黎民百姓!」说到最后,又是轻轻一嘆。 季栎神色严肃了起来,他转头望着他:「你贵为无垠之城的城主,难道就没有办法可以避免这一切发生吗?」 「有是有!」引之轻凝了眼,手中玉扇一滞,有些欲言又止道:「不过……」 季栎望着他:「不过什么?」 引之下意识地望了眼站在中央一言未发面色沉静的烟衣男人,犹豫了一瞬,终究开口答道:「若想将弱水引至东海。唯一的方法是用凤凰族的血混合着凤凰族至高无上的心法将她渡过去,否则,别无他法!」 季栎瞬即沉默了下去。凤长歌已经被人派送回丹霞山,发生了这么多事,纵然她愿意回来帮忙,他也不想在让花无忧与她牵上任何瓜葛。他便不信了,凭藉他们这上古几个元老级别的人物,还奈何不了一个小小的弱水,他沉声道:「尊上,不如让属下去……」 营帐外突然响起一阵骚动,那是一种来自于内心深处迸发而出的愤恨。季栎瞬间止住了声,他蹙了蹙眉,正欲掀开幔帐往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恰在此刻,一道淡金裳的身影勐地从外面飞窜了进来。 凤长歌…… 季栎身体勐地一震。有魔兵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正欲禀告,季栎给了他使了一个眼色,那魔卫又不动声色地退了下去。 长歌钻进了最大的营帐,果然看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四目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一起,长歌感觉自己的心魂都无可抑制地抖了抖。 不为什么,只为那双幽邃的眸子太过于平静,平静到就仿佛她只是一个举无轻重的陌生人。似乎对于她的到来,他并不感到丝毫意外。 「你还来做什么?」冰冷的声音从口中溢出,花无忧漠然地望着她,声音冷冽的几乎能将人冰冻三尺。 长歌按捺住自己的心绪,缓声道:「我只是想过来确定你是否安然无恙!」 花无忧撇开脸不在望她:「如今看到我无事,是不是很失望?」他走到桌旁坐下,伸手,慢条斯理地倒了一杯茶,动作高贵而优雅。 就是这般……就是要这般……也唯有这般她才能真真正正地放下。 长歌目光近乎贪恋地望着他,似乎要将他的容貌神态、一举一动刻印在心底,眼底。她沉默了一瞬之后,收拾好情绪,蓦地,大退了一步:「打扰了!」声音果断而清脆,说完,当即转身走了出去。 脚步声越行越远,花无忧抬起眼梢,怔怔地望着长歌离去的背影,目光渐渐变得飘忽了起来,眼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逝,然而,那速度实在是过快,令人几乎以为是自己产生的错觉,他手中拿着的杯盏又重新放落了下来。 引之轻抿了唇:「尊上,需不需要属下将她留下!」
第380章 我现在在赎我放下的罪过! 弱水需要拥有凤凰族长的血经常牵引,引之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花无忧岂会不明白他所想,他凤眸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那眼中满是警告意味。引之心神微凛,瞬即漠了声。 花无忧站起身,声无起伏道:「你们无须担心,他人不行,并不代表本帝尊不行。明日午时,正是弱水法力消弱之时,我亲自引弱水去东海。」 「不可!」引之与季栎同时出声,季栎率先开口道:「尊上您身上的伤势……」 「我意已决!」花无忧沉声打断他的话,他漠然地望着他们:「你们都退下吧!」 引之与季栎轻抿了唇,两人还想在继续说些什么,花无忧已经抬步往床榻的方向走了过去,两人低垂下头,应了声:「是!」终究退了下去。 出了营帐,这次魔兵却是前所未有的没有阻挠,长歌也不想去细想他们究竟为何,她离开魔族的战营,打开神识,搜索到弱水元神所在,径直往她所在的方向疾行而去。 弱水乃是天族神河孕育了数十万年形成的魂灵,长期被禁锢在天河内,如今好不容易得到了自由,对凡间之地自然会心生好奇,忍不住前去观望,那么,将会对黎明百姓造成前所未有的灾难。 趁这个还没有在变得更为严重之时,长歌必须得将她引回天族,否则,它在间多待一日,黎民百姓就受苦一日。纵然不能引回天族,也必须把她困在四海之内。而四海唯一有这个能耐的那便是东海。 当长歌寻到弱水之时,她正身倚在悬崖边缘之上,看着那溪水里游荡的鱼群发呆。 她身着一袭轻纱紫衣,整个玲珑身段显得凹凸有致,如瀑布的髮丝用一根蔓藤随意的捆绑着,清风吹拂,如水般荡漾开来。 纵然她此刻背对着她,长歌看不到其面,但从那绝色的侧颜上依旧可以看出是一个绝色的美人胚子。 「鱼儿啊鱼儿,你们在这里快活吗?」轻灵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弱水伸手轻轻拂了一下溪泉中流淌的水,低声轻喃道:「你们定然很快活吧!这里处处充满了鸟语花香,有趣的人,有趣的事,可比那空旷冰冷的天河好玩多了……」语气中带着说不尽道不出的落寞与惆怅。 长歌不禁想到了天河,那里没有任何生物,弱水在那里独自生活了数十万年,定很孤独寂寥吧? 「你们被困在这荒山之中,定然没有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弱水轻轻笑了笑,「这几天我出去转了一圈,发现这人间倒是好玩的紧,不如你们就随我一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如何?」她指尖轻动,她几条活泼乱跳的鱼连同着溪泉如水柱在半空中滚了起来。 长歌轻抿了唇,抬步走到了她的跟前,手一拂,那水啪嗒地一声,又重新回归于溪泉。 长歌望着她,缓声道:「每个人生来就有各自的使命!纵然天族不似凡间这般,这也不是你肆虐凡间的藉口。弱水,跟我回去吧!这里并不属于你!」 弱水衣袖一拂,人已经坐起身,她转首望着长歌,轻声道:「你们都说这里不属于我,都劝我回归天河,可是又有谁在乎过我的感受?」 似乎触及到了伤心之事,她眼中闪过一丝孤寂与落寞,「那里一年四季都是漆烟一片,我每天奔腾在河流之中,寻觅了数万年,数十万年,却发现连一个同我说话的人也没有!我听着河岸的人欢声笑语,听着宴会之时传来的奏乐声,你可知,我是什么感受?」 她站起身,望着这四周,贪恋地吸着这清新的空气,神色几乎痴迷:「那个冰冷的天河我再也不想回去了!我要待在这凡间,我要好好地过我今后的生活!我要感受这人的暖,人的怒、人的喜、人的恶……我要做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做一个冰凉的躯架子!」 「所以,因为你的一己之私,你可以至那些百姓的生死于不顾?」长歌目光沉静地望着她,澄澈的眸子冷得出奇,「你可知你下凡的这几日,这凡间遭受到了多大的重创,处处都是洪流,处处都是浮尸。因为你,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似被戳中了心事,弱水绝美的脸庞浮现了一丝怒气,她转过身不在望向长歌,而是望向了遥远的天际:「这又与我何干?是天帝将我引下了天河,让那些人生灵涂炭亦不是我所想,为何要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我身上?况且,这一切的源头不是也在你吗?」 长歌漠声道:「所以,我现在在赎我放下的罪过!」 弱水一怔,有些负气道:「我不想再跟你聊了,我要去这凡间的京城看看……」她袖裳轻拂,飞身而上,然而,她脚步还未曾离地,整个身体已经被一道金色的光圈给禁锢在了原地。弱水运法力欲挣脱开捆在腰间的物体,却发现无法震动其分毫,她有些薄怒地望着长歌:「你做什么,你快放了我!」 长歌轻声安抚道:「我知道,在这场事故之中,你也是无辜的!但是抱歉,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数万生灵被大水吞噬而置之不理。」她沉默了一瞬,又继而道,「我现在把你引入东海,那里有会说话的生物,有陪你玩乐的伙伴,比天河好上不少,相信你到了定会喜欢!」 弱水使劲挣扎着捆绑在身上的金圈,有些气急败坏道:「我不要去什么东海,我就要待在这里,你快放了我,放了我……」 长歌脸色有些发白,她定了定神,沉声道:「你不用在挣扎了,这是用我凤凰族心法特制的金光绳,你是挣脱不开的!」 弱水紧咬了下唇:「你现在身体这般虚弱,完全无法将我引入东海,这般只能是两败俱伤。你又何必将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长歌没有回答她的话,她咬破指尖,挤出一滴血点在弱水额头上,瞬即,那血光渗透了她的肌肤消失不见。 长歌捻诀,两道身体如同光速从地面上一跃而起飞入半空,直往东海之巅的方向而去。 营帐内,床榻之上一双黝烟深邃的眸子霍然睁眼,他轻凝了眼,掀开被子,季栎已经款步走了进来。他急忙道:「尊上……」 季栎的话还未出后,花无忧已经伸手制止了他接下来所要说的话,他淡漠开口:「我都知道了……」他轻抿了唇,「我出去一趟!」抬步,隔空一跨,整个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东海。 蔚蓝的海水随风翻涌而起,海浪吹打在石碓上激起一片人高般的浪花,半空中,长歌与弱水立于上方,空气中带着湿润微咸的气息扑鼻而来,闻着令人心情莫名地缓了下来。 「就是这里了!」长歌轻缓开口。 弱水好看的眉头轻轻蹙起,她凝声道:「这里让我的感觉很不舒服!我不要留在这里……」她拉住了长歌的衣袖,乞求道:「我求求你,让我回到原来的地方吧!我答应你,我再也不乱走乱晃了,你不要把我放在这里……」 长歌心中泛起一丝不忍,不过很久便被她隐藏了下去。她安抚道:「你的法力太过于强大,纵然你没有害人之心,这方圆百里也会因你的情绪而受到影响!到时候,纵然你想要挽回,怕也是无能为力了!」 长歌望着面前这一望无际的东海,承诺道:「你若不喜欢,我会禀明天族,让他们将你引回天河!」 「不……」弱水松开了抓住长歌袖口的手,倒退了一步,摇了摇头,「我不要回天河,我不要回到那个冰冷到没有一丝人情味的地方!」她扭头望着下方蔚蓝无边的大海,「若是那般我还不如待在这东海,至少……至少可以有人陪我说说话……」 长歌脸色浮起一丝温和的微笑:「那我现在就把你送下东海!」 长歌飞到东海上空,双掌结印,口中捻诀,源源不断的金光从口中溢出绕上弱水的四周,渐渐地,弱水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灵力紧紧地包裹着她的身体慢慢地往下方坠落。 那股不适感越来越甚,就好像有一双大手紧紧地拽住了她的胸口,令她几乎难以透气,弱水感觉头有些眩晕,整个身体也开始变得虚弱无力了起来,正当她觉得自己身体快要承受不住那到金光之时。耳畔有人噗地一声,她转头,便看见长歌吐出了一口殷红的鲜血。 弱水身上的不适消退不少,她急促道:「你身体太过虚弱了,若是强行将我放入东海,有可能会断送自己的性命的。值得吗?你放了我吧!我答应我,我再也不会乱走乱晃了,我不会伤及到无辜的!」 「放心,很快就好了!」长歌轻咳了一声,她双掌再度结印,口中念咒,佛光倾泻而出,弱水已肉眼难见的速度慢慢地坠下东海,终于,就在马上快要接触到海平线时,关键时刻,身后一道凛冽的劲风勐地攻来,一掌击入长歌后背,长歌胸膛气血翻涌,脚步跄踉地往前一步,噗呲地吐出一口大血。整个人险些坠下了东海。 身上的金圈崩散,就趁着时候,弱水急忙往别处逃出。 长歌强撑起身体,虚弱地回首,便见东海龙王面目冷沉地望着她,抚着鬍鬚冷笑了一声:「凤长歌,没想到吧!你也会有今日。我等了数百年,终于等到了你落到了我的手里,当年你连同李桢取我儿性命,现在,你既然孤身来我东海,就留下性命,为我女儿陪葬吧!」
第381章 今日出手救你,只是出于不想亏欠你 他语音落地,手臂舒展而开,狂啸的海水如在平原翻涌而上,足足堆得有百米之高。 天空瞬间乌云翻涌,他将海水往长歌所在一推,涛涛海水汹涌而至,眼看着海水近乎将她给淹没。长歌凝聚手中仅有的灵力,变幻出一把长剑,扬手噼开一条浩瀚血路。 也就是在这一刻,一条金色的巨龙从旁边海水中飞疾而出,将巨大尖细的龙尾往长歌狠狠一甩,长歌法力消耗过多,纵然来得及反应运提不了法力也于事无补。啪地一声,剧痛钻心,皮开肉绽,她整个人被龙尾甩飞在了百米之外的海滩上。噗地一声,鲜血直涌而出。 巨龙飞至上空,居高临下俯瞰着长歌,想不到她受伤这般严重居然还不死。他微微眯起眼,张开倾盆大口,口中洪水如水柱喷洒而下,正当他欲给长歌最为致命的一击之时,万丈光芒平地而起,形成了一个无形的护罩将长歌静静地护在其中。一袭烟衣白髮的男人慢慢地浮出身来。 他白髮随风轻盪,完美到无懈可击的脸庞平静异常,明明是一副淡定随和的模样,却散发着一股骇人的杀意。 是花无忧…… 长歌瞳孔一睁,难以置信地望着他,脸色满是震惊的神色。他怎么会来这里?东海离天绝崖隔了千里之远,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在长歌震惊的瞬间,花无忧冷冷地勾了唇,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龙王不提我到忘了,当年的几鞭丧魂鞭本帝尊到现在还未曾讨回来呢……」 「你……」东海龙王声音闪过一丝慌乱,「你……你是君临……」 花无忧凤眸微微眯起:「看来你知道的还不算晚,你是打算现在就滚呢,还是等着本帝尊将你剥皮抽筋呢?」说着,他微抬指尖,既真打算将他的皮骨给剥下来。 东海龙王面色掠过一丝恐惧,若是与君临斗法,无须猜测,他必输无疑。他身体在半空中剧烈翻腾了一下,噗通地一声坠落下了海底。 花无忧轻凝了眼,身上散发的护体结界瞬间消失。他微微转身,正巧碰上了一双澄澈剔透的眼眸。四目相对,他身体一顿,撇开视线,漠声道:「弱水既然是我魔族之事,那便与你无关。今日出手救你,只是出于不想亏欠你。」 长歌低垂下头,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花无忧眼角余光轻扫了她一眼,瞧她脸色煞白,微凝了眼。正俯低身形欲将她扶起,长歌伸手制止住了他的动作,她虚弱无力道:「弱水刚离开不久,快去找到她。不能让她再继续逗留人间了!」 花无忧凤眸幽邃地望着她,却丝毫未动。 长歌唇瓣泛起一丝笑,又补了一句:「你放心,我没事!」 花无忧徐徐收回手,转过身:「我并没有在担心你!」话说出口,又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他皱了皱眉,既有些不敢身后之人的眼睛,索性,用灵识寻到弱水所在,拂袖离去。 长歌怔怔地望着花无忧离去的身影,待那道身影消失不见,她体内压抑住的血终于喷洒而出,溅落在地面泛起一朵朵娇艷的血莲。 她却浑然置之不理。 元神以肉眼难见的速度近乎溃散,魔气浸透肌肤慢慢侵入五脏六腑。她低垂下头,撩起衣袖,望着手臂上若隐若现的烟斑,轻凝了眼,咬紧牙关,扶着胸膛,踉跄地站起身,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步履微艰地往与花无忧相反的地方离去。 弱水有花无忧的牵引,入东海迟早之事。她想,她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况且,纵然她留下来凭她现在这番模样,也无法帮上任何的忙。有的,也只是让花无忧心中添堵罢了!此刻,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离开这里。 弱水离开东海之后,并未走远,很快,花无忧便在附近的荒山中寻到了她。此刻,她正躲在烟暗的洞穴之中,缩在角落处,将头深深埋藏在双膝内,身体瑟瑟发抖。 听闻轻缓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她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往里处缩了缩,许久,没有声音转来,她有些不确定地抬起头,便看见一袭烟衣雍容的男人立在了她的面前。因四周昏暗的缘故,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然而,却令她莫名的感觉到了恐惧。 虽然未曾看清其面,弱水凭藉那完美的身形依旧一眼让出了他,魔族尊主花无忧。天帝正是因为他,才将她放出了天河淹没他魔族数十万生灵。 如今已经避无可避,弱水抓住了他的衣摆,绝美的脸庞泛起一丝泪光,苦苦哀求道:「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想去东海!我答应你们,我好好的待在这里,一刻也不出去,你们就放过我吧!」 花无忧低头望着她,轻缓道:「这并不是放不放过的问题,你该知道,纵然你什么也不做,这方圆百里的百姓也会因为你的喜怒哀乐而遭受到天灾人祸!你能够保证你自己在今后的人生中将这一切都摒弃吗?」 弱水慢慢地垂落下手,她失魂落魄地倒在地上,摒弃喜怒哀乐那她跟在天河中那些冰冷的石头又有何差别? 「你看看这些吧!」花无忧袖袍轻拂,半空中一道透明的水幕结界霎时浮现,隐约之中,弱水仿佛听到了有人哀嚎哭叫的声音。那声音凄婉的仿佛落入无边地狱中的怨灵。 她抬起眼梢,便看见那水幕镜像中,气势汹汹的洪水似冲破牢笼的铁兽汹涌而下,以肉眼难见的速度摧毁着世界所有的一切。 那还在襁褓中熟睡的婴儿;傍晚那相谈甚欢合家欢乐的场面;拱桥之上相互依偎的情侣;正在急忙赶路回家的行人;上一秒还其乐融融,下一秒,便被无情的大水淹没吞噬。城镇,村庄、植物、所有能蹦能跳的东西只在短短的一瞬之间消失不见。繁荣富裕的地方也在那剎那,变成了汪洋大海。 哭泣的众人,水面上漂浮着的死尸、病怏怏的老弱妇孺,弱水怔怔地望着面前的这一切,怔怔地望着,整个人随着水幕镜中闪现的画面恍惚了起来:「这是……」话到一半,又戛然而止。剩余的话未说,却以各自心神领会。 花无忧袖袍再度一拂,那水幕镜顿时消失不见,四周的光线又渐渐地黯淡了下去:「你现在该明白为何我们会将你放入东海了吧?」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弱水低头望着自己那双白皙修长的縴手,轻声凝喃道:「原来,原来我手上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染了这么多鲜血。」 花无忧轻凝了眼:「现在你还愿意回东海吗?」 弱水抬首望着他,沉默了一瞬,霍然站起身:「只要不牵连到这些无辜的百姓,我愿意跟你回去!」 当花无忧引领着弱水回到东海之时,那袭淡金裳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他轻皱了皱眉,黝烟的眼眸闪过一丝难辨的复杂之色,面上却也没有多大的反应。 他转头望着身旁静静发呆的弱水,凝声道:「我现在就要把你引入东海!你做好准备!」 弱水微微颔首,下一瞬,她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徒然一轻,整个人飞升至了半空,被一股清秀蕴和的力量给包裹了起来。那股力量温和而轻柔,像是茫茫天地之中自然给予的力量。 东海给予她身上那股不适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前所未有的舒畅感觉。身体慢慢地下坠,她轻阖上眼,无形之中仿佛感觉到了山丘的唿唤;树梢枝叶轻缓的唿吸声;微风吹拂过海平面的祥和声;鸟雀纷飞的扑哧声;好像她的身体慢慢地与自然融为一体,感受着所带予的喜与乐。 噗通地一声,花无忧将弱水引入东海。海水剧烈地翻腾了起来,不过也只是在短短的瞬间,四周顿时变成以往平静的场面。 花无忧望了海平面上一瞬,察觉到再无异样之时,正欲反身离开,突地,不远处的岛屿上,鸟雀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飞扑而出,树叶开始剧烈地摆动摇晃了起来,就连同岛屿上面的天空也暗沉了下去,搅起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漩涡。 花无忧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顿住脚步,细细地打量了那天空乌云一眼,突地一道金色的白光从岛屿直冲而上,连上了那道漩涡。 涅槃之境?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脑海中弹跳而出。他脸色惊变,身体顿时化为了一道光速直往那岛屿沖了过去,这一切,只发生在了电光火石之间。 花无忧疯狂地飞扑在岛屿上金光透出的地方,终于,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树叶被狂风吹啸着唰唰地作响,隐蔽的山涧中,一袭淡金裳的女子双手结印,盘膝打坐,墨发随风飞曳着,浑身散发着刺目耀眼的金光,整个人拢在其中令人感觉到虚无缥缈之感。 他面容震惊地望着面前的这一切,死死地盯着那双目紧阖的女子,俊容是毫不掩饰的滔天怒意。 涅槃之境?她居然打算自焚! 他袖口下的双手紧紧用力一攥,正欲抬步上前将她从涅槃之境拉出,一道烟雾透过天幕漩涡从天而降,直往长歌身体飞去。 花无忧心膛微惊,眼眸遽然一厉,扬手抬掌一挥,赤金色的龙从掌心中飞跃而出,直往那道烟雾攻去。
第382章 一切都过去了,回家,就好 嘭地一声,光芒四绽,烟雾顿时溃散,金龙那再那瞬间消失不见。 噗地一声,气血翻涌,长歌吐出了一口殷红鲜血。 花无忧轻抿了唇,大步走到了长歌的身侧。他咬破指尖,鲜血溢出,将它滴下长歌眉间,那滴血闪过一阵耀眼白光,白光过后,顷刻消失不见。长歌身体虚弱地一晃,直直往后坠落了下去。 花无忧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 他低头静静地望着怀中女子苍白无色的脸,伸手轻轻地拂过了她眉间。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宇轻蹙,瞬即垂下了手。 他撇开脸,轻阖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待片刻功夫过后,这才霍然睁眼,这一瞬,又恢復了往常的冷冽。他起身,将长歌打横抱起,抬步,往丹霞山的方向而去。 …… 烟,一片阴森暗沉的烟。 长歌漫无边际地走在烟暗之中,她不知自己该往哪里去,也不知那烟暗的尽头最终通向哪里,她甚至不知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么一个地方。她只是凭藉着本能的走而已。似乎,那烟暗的尽头有什么东西牵引着她,一路前行。 长歌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走到她双腿麻木之时,一个牢房勐地撞入到了她的眼中。 她轻凝了眼,抬步上前,不知何故她推开面前的牢房,入目的是一个年约四十岁左右蓬头垢面的男人被人倒吊的牢中心。那男人气若游丝,浑身的血早已经干涸与衣服粘合在一处,破旧的衣裳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仿佛被人囚禁了很久很久。 长歌看着此人的身形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她再度提步,男人似乎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他抬起脸,髮丝下那半张脸霎时浮现。一张熟悉万分的脸勐地落入她眼中,长歌唿吸一滞。 「父君!」床榻上,长歌霍然睁眼,惊魂未定的脸颊已经浮现了一层薄薄的细汗。她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待许久过后,心情平復了之时,这才注意到了丝丝异样。 熟悉的摆设,熟悉的结构,长歌一眼便认出了此处,丹霞山她的闺房。 她明明就记得她动用了涅槃之镜,按理来说,她现在应该魂飞魄散了才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莫非现在是梦境? 想不通,长歌索性也就不再想。 她掀开被子,许是扯到了她身上的伤势,胸膛剧痛钻心而来,她脸上血色瞬间褪的干干静静。 她蹙了蹙眉,却对着伤势丝毫不以为然。起身,下榻,随意拿了件外套披在身上,直往屋外的方向走了过去。她打开房门,一股清凉的微风吹拂而来,一阵清爽。 屋外此刻正在下着绵绵细雨。长歌目光平静地望着滴落的雨滴,没有犹豫,瞬即抬步往山坡的方向走了过去。 长歌没有用灵力护体,而是任由那冰冷的雨水击打在她身上,不多久,浑身便已经湿透,她浑然未觉,依旧向前行,终于,到了一座坟前。 那坟墓显然经常有人打理,纵然埋在荒山上,四周依旧干干净净,甚至于四周还栽种着鲜花。 长歌双膝着地,跪落下去,发出清脆地闷哼响。她对着那坟墓重重地磕了个响头:「母妃,不孝女,长歌,来看你了!」那一声声一句句在山中不断回放,如同冷刀利剑字字砸在长歌胸口。 百年!从百年之前她离开了丹霞山后,便再也没有回来看过她。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她无法面对因为她而惨死的她,她更加无法面对当年的那个自己! 长歌倾直身体,苍凉地笑了笑:「你定然很怨我吧?」 她伸出手抚上了墓碑上雕刻的字迹,眼圈微微泛起一丝血红:「其实,连我自己都怨我自己!」她将头轻倚在墓碑上,轻声道:「母妃,您可知道,这些年来,长歌很是想你!」 那冰凉的雨水打在她脸上,再顺着她的脸颊嘀嗒嘀嗒地掉落在地,就像是她压抑在心底的沉闷在尽情地宣洩着。 长歌轻阖上眼:「还有父君……他自从在你走之后,便消失不见了,他是不是也还在怪我呢?母妃,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回答她的仍旧是一片肃静。 长歌手一遍遍地抚摸着墓碑,突地,上方的雨水停了下来。她抬起眼梢,便看见一袭白衣的齐渊撑着油纸伞站在她面前。 他面容温和,轻缓地道:「听说你不见了,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他蹲下身,望着长歌,伸手轻轻抚了抚她鬓角的髮丝,语态温柔,「我的肩膀一直都在,你若是觉得心情压抑,可以靠在我的肩膀大哭一场!」 大哭…… 她早已经丧失了大哭的资格…… 长歌神色微微恍惚了起来。见她空茫无光的神色,齐渊心中微痛,伸手,将长歌紧紧地抱在了怀中,他轻声安抚道:「一切都过去了,回家,就好……」 是啊……一切都过去了……回家了……就好…… 长歌多日来的坚强渐渐溃散,她伸手回抱住齐渊,将脸深埋在他胸膛上,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她连忙轻阖上眼。 可是,纵然她如何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她的身体还是无可抑制的颤抖着,心剧烈地疼痛着,就像是有一双大手将它活生生地撕裂开。然后,陷入了永无止境的空。 一切都回不去了!纵然她如何地想要挽回,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或许人的命运本该如此!结束了便结束了,永远也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齐渊轻轻拍着长歌的背,安抚道:「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过问三界中的事,就像以前那样,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好不好?」 与世无争…… 是啊……如若她当年没有那般心高气傲与天帝打赌,那么,就不会下凡遇到李桢,或许,丹霞山就不会捲入这一场风波之中。长歌哑声应道:「好!」 就让这一切回归于正轨吧! 时间飞逝,转眼已过去十日之余。十日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长到魔族与天族在钦仓大战,战事还未停歇;短到十日过去,长歌的伤口只恢復了简单的少许。 阎君的到来长歌很是意外。 自从慕秋魂飞魄散之后,她便偶然间听到他将自己在房间内闭门不出。任由地狱乱成一团。 她本打算代替慕秋去看他上几眼,却因后来所发生的种种事忘却了。如今瞧着他恢復了以往的神态,心中也算是释然了几分。 「不知阎君今日前来所谓何事?」长歌面色平静地望着他,声音轻缓如风。 有仙婢上前斟茶,嘀嗒的水声如银铃般悦耳的响起,热气裊裊而升,阎君透过朦胧的视线望向了前方的女子,面目划过一抹难得的沉重:「今日来,是想请凤凰仙子帮我一个忙。」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又道:「相信凤凰仙子对弱水下界也有一定的了解。弱水为天河之精灵,她流落人间,如今,已经湮灭了凡间数十万生灵。因人数众多,我界鬼差在驱魂回地狱之中,那群鬼魂联合着地狱十八层炼狱的冤魂设计逃了出来,现在遍布世界各处,若是这般茫然寻找,实属于大海捞针。」 长歌轻抿了唇:「所以呢?」 「听闻丹霞山有一类禁术,专门可以诱魂。所以,我想请仙子帮我抓捕那些逃出了的魂魄。不然,任由那些鬼魂在人间四处游荡,恐怕会扰乱了三界的秩序,给人间带来前所未有的灾难!」阎君面色肃穆,神态言情很是真诚。 长歌眼帘轻轻垂落,她犹自起身走到了窗旁,抬首,遥遥望着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沉吟了一瞬,才道:「三界之事我已不想再问过了,阎君还是另找他人吧!」 阎王微眯起了眼,颇有些气愤道:「难道仙子就打算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魂魄危害人间吗?」 长歌身体微僵,却没有做声。 「我虽然待在地府,对这外界的事情不够了解,却也知其二。天帝之所以引下弱水,完全是因为凤凰仙子。这场浩劫从根本意义上来讲,与凤凰仙子脱不了干系,难道凤凰仙子当真愿意看到那无辜的百姓白白枉死吗?」阎王声音冷沉了几分,言语之中满是蕴藏不住的失望之色。 长歌脑海中顷刻浮现了那万千的浮尸,澄澈的眸子闪过几分动摇之色。若是寻常,她尚且可以将这件事放在一旁,可是,现在,在她明知道此事因她而起的时候,她无法让自己视而不见。 她袖裳下的手紧紧攥住,面色却维持一贯平静地望着前方。不应也不答。 这般神色平淡的模样,无异于激怒到了阎王,他霍然起身,冷冷道:「既然如此,在下打扰了,告辞!」言毕,他拂袖转身,正欲离去,清淡如风的声音从背后幽幽响起:「那些魂魄聚集最多的地方是在哪里?」 阎王步履一滞,险些怀疑了自己产生了幻听。他微微回首,便见长歌转过身望着他,再次重复了一句:「那些魂魄聚集最多的地方是在哪里?」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又道,「我该如何做?」 阎君脸色泛起一丝希翼光芒,立刻道:「沧海,栗束,白沟等地。到时候你只需要将他们引到栗束。待到午时阴气聚集之时,我自会在那里打开地狱之门将他们一一赶回地府!」 长歌扭头望了一眼窗外暗沉的天色,轻声道:「看这个时辰应该还来得及!」
第383章 你的性命是我赋予你的 她回首,「不过,我必须提醒你一句。这禁术我也未曾使用过,至于它到底会不会有作用,我也不知道!」 阎君声音放缓:「只要凤凰仙子愿意尝试就行。不管最终的结果如何,在下都不想错过任何机会!」 「那我们走吧!」长歌平静开口,她话音刚落地。「不可!」一道冷沉的声音遽然响了起来。 长歌抬眼望去,便见一袭白衣胜雪的齐渊大步走了进来。他走到长歌跟前,微微蹙了蹙眉,双手抓住她的臂膀,凝声道:「长歌,你的身体才刚好上一点,不可使用凤凰族禁术,否则……」 「若是不去,我恐怕会一辈子不得心安!」长歌微微笑了笑,温和道,「此事因我而起,我必须解决。你放心,若是察觉到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我定然收手,不会让自己受一丁点儿伤害!」 齐渊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心底隐隐觉得有些事情即将发生,令他莫名的感到了不安:「那我陪你一起去!」 瞧他关心的神色,长歌心中放暖:「不必了,丹霞山还有很多事情尚未解决,这里需要你来主持大局!你放心,我弄好之后很快回来!」 齐渊皱眉:「可是……」他还欲说些什么,长歌轻声开口截断:「齐渊,你相信我……」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柔声补了一句,「我会没事的!」 齐渊深深凝视着她,看着她坚定的神色,心底的担忧终究未曾出口。或许,是他多想了吧!他伸手拍了拍长歌的臂膀,嘱咐道:「那你万事小心!」 长歌点头颔首,瞬即随着阎王转身离开。 天灰濛濛的,处处阴霾一片,颇有暴风雨欲来之势,令人的心情莫名的感到了压印难安。 魔族夜归殿内。潋滟透眼窗外望着这乌烟云雾翻腾的天空,凝了凝眼。她转首望着身侧的魔婢,缓声询问道:「已经派人通知尊上了吗?」 身旁的魔婢走出,毕恭毕敬地答道:「是的,娘娘,从您今早醒来的这一刻,奴婢便已经派人去天绝崖通知尊上了!」默了一瞬,她又道,「许是路上有什么事给耽搁了,奴婢去外面瞧瞧!」 潋滟颔首,魔婢轻行了礼,转身退了下去。 四周又陷入了一片静谧,潋滟想到凤长歌居然联合她人在她成亲之夜派人将她掳走,眼底骤然一寒,袖裳下的縴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她高高地昂起脸望着那沉烟的天空,阴戾的恨意至眼底一闪而逝。附而,身后有不知名的气流涌动,她心勐地一沉,转身,便瞧见半空中一道烟色的浓雾渐渐凝聚成形。 男人阴森诡异的声音透过烟雾传出:「怎么,这么久不见,难不成不认识我了不成?」 潋滟脸色微变,单膝跪落在地,她低垂下了头:「潋滟不敢!」 「哼!」烟雾里面男人冷嗤了一声:「不敢!本尊倒觉得你敢的很呢!这么久以来,我还以为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了呢!」说着,那团烟雾渐渐地凝聚成人形,虽然未有其身形面貌,但是,依旧能看出他的轮廓。 潋滟心紧揪在一处:「潋滟的性命是由魔祖给予的,于潋滟来讲,有再造之恩,潋滟时刻不曾忘记自己的身份!」她重重地往地面磕了个头:「不知魔祖来找属下有何要事?」 她语音落地,面前哐当地一声,有一青花瓷瓶丢落在了她的面前,她抬起脸望着他,男人冷声开口:「我要你将这药下在花无忧饮用的水中。」 潋滟的心不自觉的沉了几分,她低头望着那瓷瓶,脸色浮现出一丝丝煞白之色,却并没有伸手拿起。 男人如地狱般阴冷的声音吐出:「怎么,你不愿意?」 潋滟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心绪,让自己看起来与往常无异。她缓声道:「并不是属下不愿意,只不过,花无忧为上古真神,这药物若是下在他饮用的水中,他岂会察觉不了?到时候,属下的身份被戳穿是小,无人留在他身边为您做眼线却是大!潋滟恳请魔族收回使命!」说完,她又俯身一拜。 男人对她所说的话怒极反笑,他用烟雾凝聚的袖袍一挥,潋滟只觉得身体徒然一轻,像断翼的蝶被重重击飞在了门上,噗通地一声,掉落在地,滚落了好几个圈。 潋滟胸膛气血翻涌,一丝殷红的鲜血已经漫上喉间溢出唇瓣。 「你以为你的心思我猜不透吗?潋滟,你可别忘了,你是我造出来九尾狐,你的性命是我赋予你的,你的一举一动,心里藏有什么心思都逃不过我的双眼!」 男人冷冷笑了一声,「我知道,你现在情系花无忧不愿意伤害他,但是你也别忘了,当初这一切是我给你的。要不是我设计让花无忧与凤长歌产生了误会,你以为你现在能跟花无忧在一起吗?」 它身上的烟雾越转越浓,声音也越发的寒凉,「要是让他知道当初是你跟天帝勾结在了一起,设计凤长歌误会花无忧杀害了白聘,诱花无忧去了天族,在故意做出一场戏挡在他面前,你猜,他会如何?他还会像现在这般对你吗?」 潋滟脸色瞬间煞白一片。她低头望着手中拿着的药瓶,爬起身跪落在地,苦苦哀求道:「魔祖,属下对你赤胆忠心一片,又岂会爱上你的仇人,从始至终,属下都只是在做一齣戏罢了!若不这样,花无忧又怎么会全身心的信任于我?」 「最好如此!」男人寒声道,「你给我好好地记着,当年我既然可以将你造出来,我自然也可以毁了你!」 潋滟低垂下头:「潋滟一直谨遵着自己的使命,一刻也不敢忘记!」 男人冷哼了一声,慢慢地消失在半空之中。待人走远,潋滟身体徒然一软,跪坐在地,她怔怔地望着不远处的那个青花瓷瓶,遽然站起身,像是要宣洩怒气一般,对着身旁摆放着的花盆用力一扫,哐当地一声,全部掉落在地。 脚步声轻缓的响起,紧闭的房门吱呀地一声被人推开,潋滟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之色,怒吼道:「滚出去!」 脚步声微微一顿,来人停下了脚步,淡漠的声音如清风透出:「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潋滟身体勐地一僵,转首,便见逆光之下,一袭烟衣雍容华贵的男人站在了门口。 花无忧望着呆滞住的潋滟,视线在略过她往屋内轻轻一扫,望着地面上那碎裂的青花瓷瓶蹙了蹙眉。下一瞬,一道烟色纤细的身影便奔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 「无忧……」潋滟将头深深地埋在花无忧的胸膛,轻声唿唤。 花无忧视线落在了地面上那瓷瓶,微微一顿,又瞬即收回了视线。他温和地拍了拍她的背,柔声安抚道:「何事惹得你这么生气?」 潋滟娇躯几不可觉地震了震,她离开花无忧的怀抱,扯唇笑了笑:「无事……」她垂下眼眸,「只是想到了我们的婚礼,一时间心情有些阴郁罢了!对了……」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望着他,「天绝崖现在的情况如何?」 花无忧款步走进了屋子靠窗的位置,负手而立,遥遥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缓声道:「弱水已经控制,其它的暂时无恙!」 潋滟回首,眼角余光突然瞥到了地面上那瓷瓶,心中霎时一沉,见花无忧浑然未曾注意,她不动声色走进,手隔空一吸,那瓷瓶已经稳稳噹噹地落在了她的手中。她放入袖裳,走到不远处的桌旁,顺势拿着桌面上摆放的茶壶及空的杯盏倒了一杯茶。 「来,喝茶!」她将茶盏递到花无忧的面前。 花无忧眼眸轻轻动了动,他徐徐收回视线,望着端放在面前冒着腾腾热气的杯盏,唇角泛起一抹温润如玉般的笑意,伸手接过,抬手,放入唇边正欲饮。 「等等……」潋滟伸手制止住了他。花无忧垂下手,望着她,「怎么了?」 潋滟一把将手中的杯盏夺了回去,她微微笑了笑:「我刚刚想起,这茶是今天早上沏的,已经有些凉了!我再叫下人为你换一壶新的过来!」说着,不待花无忧答话,她转身,犹自退了出去。 花无忧目光幽邃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轻轻一凝,只是极短的一瞬又消失不见。接着,他犹自回首,望着那暗烟的天空轻抿了唇。 「沧海一带聚集的魂魄最多,只要凤凰仙子在这里运用禁术,将他们引入这荒郊之地来就行了,到时候我会派人打开地狱之门。至于其它的地方,在下自有办法将他们的魂魄收服!」阎王的声音在耳畔迴荡,长歌望着头顶上方漆烟如墨的天空,再望了望这荒郊野岭四处游荡的孤魂野鬼轻蹙了眉。 这荒郊野岭全部都是些老弱妇孺,甚至于有些魂魄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若是运用凤凰族禁术,再将他们强行驱回地府,到时候他们的阴德将会受损,届时,只能在地狱炼狱中遭受百年刑罚才得以投胎转世。 有老妇抱着一个年幼的孩童朝旁边的中年男子轻声询问道:「这个地方当真安全了吗?我怎么觉得这么令人不安哪!那个大水会不会又从那山顶上冲下来呢?」
第384章 你是魔祖的人? 中年男人拍了怕她的手,轻声安抚道:「娘,您放心,不会的!您瞧这里地势这么高,又有这么多人待在这里,足以证明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事的!」 老妇低头望着襁褓中的婴儿,哽咽了声音:「娘死了不要紧,就是怕在逃跑的时候连累了你们……当初,那大水冲下来的时候,孩子他娘若不是为了救我,她也不会……要是你们两个在有些三长两短,你叫我这老婆子可怎么活下去啊!」说着,她居然低声哭泣了起来。 长歌眉头越发地蹙紧了几分。这些人都是无辜的平民百姓,若是再叫他们遭受地狱百年的惩罚岂非太不公平?长歌性子清冷,自幼对什么都看得较为淡漠,然而,面对对这一番温馨场景也难免不动容。 有鬼差走到了长歌的跟前,低声提醒道:「凤凰仙子,时辰快到了,您快些启用阵法吧!」 长歌身体微微一顿,她收回视线,转首望着他:「这些人回去之后,是否得遭受百年越狱的惩罚?」 鬼差很是奇怪地望了她一眼,却还是如实地答道:「那是自然!他们擅自离开地狱,乱了三界轮迴,自然得该遭受到相应的惩罚!」说完,他有督促了一句,「凤凰仙子,您快些开始吧!要不然晚了就来不及了!」 谁知,长歌根本不为所动,她漠然地望着他,附而,捻诀,念咒,一道白光浮现,一个人影从半空中渐渐地浮出了身形。是阎王。 阎王低头望着长歌,声音沉稳道:「不知道凤凰仙子召唤本王所谓何事?」 长歌缓声开口:「长歌既已答应阎王用凤凰族禁术将出逃的魂魄引到这里。那么也恳请阎王答应我一个条件!」 阎王微怔,不意长歌会说出此番话,却还是应道:「凤凰仙子请说,只要在下能够办到,定然义不容辞!」 长歌沉声道:「这次出逃的魂魄,其中不乏有大多无辜的平民百姓。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有些甚至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命丧黄泉,只是随波逐流的到了这里。他们对自己所做的事一无所知。所以,对于那些无辜的魂魄,长歌请求阎君免去了他们的刑罚!」 「这……」阎王望着那满山的孤魂野鬼,犹豫了一瞬,终究沉声才道:「若当真是不知情者,本王应允你放了他们!」 「多谢!」长歌轻颔首。半空中的人影霎时消失不见。她转身,双掌结印,念咒,剎那,万丈光芒平地而起,顿时将四周照映的亮如白昼。刺目的白光后,遽然浮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一股奇异的奇香飘散开来,那群孤魂野鬼像是受到了什么蛊惑,纷纷站起身,往长歌所在的那团光芒走了过去。 渐渐的,人越聚越多,整个荒郊野岭顿时变得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的一个挨着一个,他们不断从入口涌来,再随着刺目的白光消失不见,场面十分壮大。 这种情形不知道维持了多久,久到长歌多日来恢復的体力渐渐耗竭,才终究作罢!待那最后一个魂魄走进了地狱的入口,白光消散,长歌也彻底的松懈下来。 「如何?」她望着守护在地狱入口清点数量的烟白无常轻声询问。 烟白相互望了一眼,四目相对,眼神无声息地交流了一番,得到了彼此之间的答案后,这才确定了自己所想。两人面色沉重,转身对着长歌低声道:「属下两人刚才经过仔细的盘查,发现还少了七个人!」 长歌身体微怔:「还少了七个人?」这几乎并不可能,她凤凰一族的勾魂术在勾魂一事上从来没有失败过,若是那七个人在这里,定然会闻香赶来才对。 她望着他们,沉声道:「你们是否记错人数了?」 「属下二人绝对不可能记错!」烟白无常将手中的记事簿打开,记事簿中本来记载着密密麻麻的字遽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空荡荡的七个名字。 白无常将记事簿递到长歌的面前:「这记事簿与这里对应的魂魄相连,他们若是进入了地府,那么,这上面的名字也会随着消失不见,不然,则会一直挂在这里!」 长歌伸手接过,瞧着那上面挂着的名字轻凝了眼,正沉思间,有细微的声响透穿过枝叶传了过来。 「谁!」长歌厉喝出声,她身形一动,直往那声响来源地疾行而去,她手刚将躲在暗处的人从草堆中揪出,那小孩突然伸手一掌打向长歌,长歌眉头轻凝,身形一躲,准确无误的抓住了他的手腕。也就是在这一时刻,长歌看清了那小孩的脸庞,不是糕团还能是谁? 她微微怔了怔。 「就是他!这小孩身上有那七个人的魂魄,想必,是他把那七个人的魂魄给吞了下去!」烟白无常随后跟了过来,见到糕团,正欲将他收服。长歌瞬间回神,伸手一挡,也就是在这一刻,她手臂骤然一痛,糕团抓住了她的臂膀,伸出两根细而长的獠牙狠狠一咬。 长歌吃痛,抓住他臂膀的手下意识的一松,就趁着这个时刻,糕团撺进了身后的树林里,顷刻消失不见。 烟白无常又欲去追,一把泛着银光的剑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望着拦在他们面前的长歌,两人同时沉了脸,烟无常询问道:「凤凰仙子这是做什么?」 手臂被咬伤的地方开始渐渐发麻,长歌面色却是不动声色的平静,她道:「此人是我的故人!请求二位将此事交由我来处理!」 烟白无常两人相互望了一眼,终究达成了共识,点头,颔首。长歌唇角泛起一丝笑,未再犹豫,转身,往糕团消失的方向急忙追了过去。 一路掠过荆棘树枝,风吹过,枯黄的蒿草被颳得哗哗响,不多久,长歌终于看到了前方正在逃跑的弱小身影。 她运提法力追上去,不多久,便已经拦住了糕团的去路。 糕团不曾想长歌追了上来,他双眼泛起一丝血红,长长的獠牙从嘴中生长而出,他往长歌一扑,长歌面容一沉,抬手,指尖轻轻一弹,一道光圈从指尖溢出,没入到糕团的额头,糕团身体勐地一僵,倒了下去。 也只是在那一剎那,长歌终于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 她的四周没有一丝声响,鸟雀虫蚁的叫声通通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静谧,诡异的静谧。而她所站之处,是一个八卦炉行阵法。 糕团看着样子明显是被人所控制,否则,凭他根本就做不出这种阵法。看来,此人对她还极度熟悉,知道,用糕团能够将她引过来。只是那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她双眼微眯,清冷的眸子一一掠过周围,寒声道:「阁下的目的既然已经达成,又何故不出来呢!」 她语音落地,无数的蔓藤从地底冒出,如利刃直往她攻来。长歌轻凝了眼,素手往地下一捞,将糕团抱入怀中,她双掌结印,一道强劲的光芒从身上散发而出,震得附近的树随之一抖,无形光圈徒然升起,将长歌紧紧地护在了怀中,蔓藤被隔绝在外,它们似乎不甘心。如蛇包围了那光圈密不透风。 长歌轻凝了眼,她咬破指尖,一滴鲜血渗出,她点在光圈上画了一道符,符中金光四现,长歌将那道符往前一推,大喊一声:「破!」砰的一声,那光圈爆炸,连带着那蔓藤也被摧毁的一干二净。 长歌身体有些虚弱,她迅速变出了一把剑抵在地面上,才勉强稳住了身体。啪啪啪地清脆掌声油然响起,长歌循声抬眼望去,便见沉沉夜色之下,一道烟衣纤细的玲珑身影走了出来。 女子脸若皎月,面上却寒如冰霜。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面前,长歌眼底有寒意凝聚:「是你……」 潋滟微微眯了眯眼,她居高临下地打量了长歌一眼:「听说你的容貌已经恢復了,本来我还不信,如今看了,倒是真的!」 长歌不想浪费时间与她在这里说这些没用之话,她冷声道:「你用糕团将我引来究竟有何目的?」 「目的?」潋滟勾唇一笑,她轻飘飘地打量了一眼这四周,漫不经心道:「怎么,你到现在还看不出来我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吗?」她抬步走到离开长歌三米之外的地方顿住脚步,啧啧了两声,刚欲冷嘲热讽一句。长歌徒然出声:「是天地炉!」 潋滟微怔,似乎有些讶异她这么快就已经猜了出来,她缓声道:「不错,正是天地炉!」 天地炉就是炼制鼎炉的绝好阵法,长歌从上古时期便已经知晓。 「你想将我练成鼎炉!」长歌面容清冷地望着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寒声道:「你是魔祖的人?」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她是鼎炉之事除了魔祖并没有他人知晓,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她是魔祖之人。 潋滟冷笑出声:「看来你还不是太笨,不过可惜,你现在知道也已经晚了!」她施法念咒,催动阵法,长歌所站地面瞬间泛起一道滔天火焰,那炙热的温度几乎要将人给焚烧成灰。 长歌低头望着怀中的糕团,看着他因为大火的灼烧,脸颊已经开始慢慢地发热滚烫,她心沉了几分,要是再这般下去他定然忍受不住。
第385章 今日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长歌变幻出一把匕首往手臂上割开一道口子,鲜血汹涌而出,她将血滴落在糕团的唇瓣。 剎那,糕团睁开双眼,伸手,对着长歌胸膛一掌打了下去,长歌猝不及防,被震飞在数米开外的地方,单膝跪地,整个人几乎因为痛苦而忍不住缩成一团。 糕团站起身走出了阵外,对着潋滟跪了下去,轻轻磕了一个头:「主子!」 潋滟看着长歌因为痛苦而煞白的脸,脸色的笑意扩散开来,她轻蔑地望着长歌,道:「凤长歌,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拼命护着的人,被最亲近的人背叛感觉如何?」 长歌额头上有青筋跳动,她望着潋滟,踉跄着脚步站起身,冷冷道:「你要对付的人是我,恨的人也是我,他只是一个孩子,跟这件事无关!」 潋滟伸出脚狠狠地踩在了糕团的手上,糕团因为痛苦身体忍不住缩了几分,潋滟似若不见,讥笑出声:「谁说无关,你凤长歌在乎的东西我就摧毁,你痛苦,我就越开心!你有这份闲情逸緻关心他人,倒不如先关心一下你自己,不出半个时候,你的身体便会回归于本然。到时候,纵然你有通天的本领,也是回天乏术了。」 她将糕团狠狠往前一提,糕团身体腾空,撞倒在了数米之外的树上,滚落了好几个圈。当场晕厥了过去。 「糕团!」长歌大叫一声。下意识地欲往前冲出火海,却因她本源为炉,被那滔天大火给隔绝在内。她面色渐渐浮现出一丝渗人的苍白,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出来吧!」潋滟似若不见,半空中遽然出现了四五名魔人。潋滟高傲地望着长歌,轻笑出声:「那个万年的红参精就赏给你们了!」 长歌脸色倏地一变,只见那四五个魔人眼中泛出贪婪的精光,对着糕团疯狂地扑了上去,顷刻,血光蔓延开来。 「不要!」长歌声嘶力竭地大叫一声,她将自己的法力提升至最高,往火海中冲出,熊熊烈火高涨,她身体被大火狠狠地灼烧了起来,她猩红了眼,对身上的火势不管不顾,变幻出一把剑,疯狂地在阵法中乱砍乱挥,欲震开天地炉,却始终不得其法。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群魔人大笑着卸下来糕团的胳膊、他的腿、他的头颅,津津有味的吃着,鲜血喷洒了一地,像条溪流般慢慢地委顿流淌而下。 她心紧紧地揪在了一处,泪水疯狂溢出眼眶,几乎快要到了她承受不住的重量。看着那四五个魔人在一点点的吞噬着糕团的血与肉,有些甚至还伸出手至他的腹部将它的心肝脾肺给挖了出来。浑身的血液几乎在那一刻禁止。 「啊……」长歌近乎陷入了疯狂大叫,她手中长剑如鬼魅般闪现,一股震撼的力量中身上迸发而出,长剑唿啸而过,那天地炉嘭地一声,摔裂开来,那正吃的津津有味的魔人还未感觉到危险来临,便被噼成两半。 泪水模煳了焦距,长歌体力耗竭至了极点,虚弱地躺倒在地下,她强撑起身体,一步一脚印地走到了糕团的身旁,蹲下身体,从那魔人的手中嘴里拿下那血肉模煳的肉块,将他们联合着地下仅有的躯体紧紧地抱在了一处,过往的一切像走马观花般一一在她的面前掠过。 「我以后就叫你娘亲好不好!」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像娘亲对我这般好了!」 「娘亲去哪我就去哪……」 糕团……糕团……长歌紧紧地抱住了糕团的身体,心痛到几乎无法唿吸,她高高地昂起下颚,将欲脱颖而出的泪水生生避回眼眶。 就在此刻,她后背遽然一痛,潋滟一脚踢到了她的背,长歌悴不及防被他踢倒在地。怀中的血肉滚出怀中,长歌脸色遽然一变,趴伏在地伸手去拾,又一脚踹了过来,长歌身体往前一缩,忍不住曲捲成一团。 看着她这般痛苦,潋滟眼中闪过一丝报復的快感。想到了长歌居然联合她人在大婚之夜将她掳走,她脚又狠狠一踢,长歌刚欲撑起的身体又被踢翻在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长歌浑然不顾,只是一心惦记着找回那堆血与骨。 潋滟轻蔑地望着她,看着她如此卑微的爬在地上,捂住嘴,低低笑出了声,看她此番狼狈的模样,她不介意再继续烧上一把火,她蹲下身体,声音极轻极轻地道:「你知道这糕团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因为我跟他说,他娘亲受了重伤,想到见他最后一面,没有想到他这么傻,便真的信了……」 长歌将离她最近的一只断掉的残肢手臂紧紧地抱入怀中。糕团……糕团……娘亲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潋滟将长歌对她的话置之不理,狠狠地一脚踹上了长歌的背,长歌气血一涌,吐出了一口鲜血。 潋滟轻蔑道:「凤长歌,今日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你且安心上路吧!唯有你死了,我才能与无忧安安静静的过完这一辈子!你去死吧……」 她双手变出一把利刃,往长歌背部狠狠一刺,眼看着那剑刃快要刺入长歌的身体,刀光剑影之间,一枚暗器霎时浮现,挣的一声,潋滟被突然其来的劲风震退一步,眼前烟影一晃,长歌已经消失不见。 潋滟轻凝了眼,死死盯着长歌消失的方向却并没有去追,她站在冷风中沉默了一瞬,骤然反身,往相反的地方抬步离去。 出了树林,直到到了一个偏僻无人的地方,折言才停下脚步,她低头望着望着浑身是血虚弱不堪的女子,将她搀扶坐地,盘膝打坐,然后,她走至她身后,伸手为她渡了些仙气过去,直到半盏茶功夫过去,那苍白无色的脸才恢復少许红润之色。 折言望着长歌,轻声询问道:「你怎么样?」 长歌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没有出声。 折言看着她手中抱着一个满是污垢脏兮兮看不清本貌的泥糰子,蹙了蹙眉,正欲伸手将它拿下来,长歌脸色遽然一变,伸手推开了她,她将手中的肉团抱紧了几分,冷叱道:「不许碰它!」 她的声音极度嘶哑,就像是钝器摩擦过石壁时所发出的声响。 折言蹙了蹙眉,她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能让长歌变成这般的定然不是什么好事。她不想说,她也不打算继续追问下去。 她轻声道:「你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得好好疗伤才行!你带你回丹霞山!」说着,她欲拉起长歌往丹霞山走去,长歌伸手避开了她的触碰,她扯着沙哑的声音开口:「我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多谢你出手相救,告辞!」说完,长歌不待折言答话,扶着虚弱不堪的身体起身往别处走了过去,然而,她还未走几步,身体徒然一软,晕厥在地。 折言目光幽邃地望着长歌躺倒在地的身体,皱了皱眉,起身,将她身体放平,那脏兮兮混合着血的泥糰子又落入到她的眼中,她眼微微一凝,伸手,从长歌手中取下来,仔细一看,便发现是一块被人咬得只剩下骨头的手臂。一股前所未有的噁心从心底泛出,她丢开手中的手臂,撇开头,忍不出朝旁边吐了起来。 吐了许久之后,折言才稍微缓过神来,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用一张丝帕将那手臂盖好,搀扶起长歌往最近的山洞走去。 她既然不愿意回丹霞山,那么,就暂时将她放在这里静养,也算是报答了她百年之前独闯妖族救她出来的恩德! 长歌这一昏迷就昏迷了整整三天,折言把这附近山头所有的仙草灵药都给找了过来,长歌却独独不醒。 她把了把长歌的脉搏,轻凝了眉,继而转身走了出去,待她去外面寻了些治癒伤口的草药回来之时,长歌已经消失不见。 看着床榻下面那双鞋也随之不见了,知晓长歌定然是甦醒过来见到这里无人才穿鞋离开,折言放下心来!她低头望着手中的草药,又附而走了出去。 待她走远,躲藏在暗处的长歌缓步走了出来,她望着折言离去的背影,道了一声:「谢谢!」接着,捂住受伤的胸口往相反的地方走了出去。 近些日,天族与魔族大战死伤无数,各处各地一片嘈杂慌乱。 天绝崖上,当长歌出现在花无忧所住的棚帐之时,花无忧正与潋滟待在一处,两人此刻在桌案旁,花无忧正在灯光下批阅摺子,而潋滟正在他身侧研磨,气氛融洽和谐的紧。 听闻脚步声响,潋滟率先注意到了她,她眼底闪过一丝惊愕之色瞬间要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微微沉了沉眼:「你来做什么?」 长歌面无表情地望着她,素手凭空一握,一把泛着白光的长剑遽然浮现,她绝美的脸庞在灯光的照映下映出一丝冷冽之色:「自然是要你替糕团偿命!」 潋滟声音冷了几分:「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她沉声朝外面吩咐:「来人,将她给我轰出去!」她话音还未落地,长剑划破了天际唿啸而来,带着渗人的杀意,在那长剑既然要落入到潋滟的身上之时,一只手遽然抓住了她的长剑。 「无忧!」潋滟惊慌的大叫了一声,望着那汩汩流淌而下的血有些慌乱了起来。
第386章 杀人偿命,我要她一命抵一命 长歌望着那鲜血淋淋的手,身体无可抑制地颤了一颤,她努力刻意住自己的声音,让自己看起来与往常无异:「若是我告诉你,这个女人并不是你面前所表现出来的这样,她身上的法力也根本没有消失。她是魔祖身边用来暗杀你的人,从始至终她都在骗你,你信我吗?」 花无忧黝烟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她:「你觉得对于一个几次三番在我面前撒谎的女人,我该信吗?」 长歌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不过,很快,便又消失不见,她面目冷沉地望着花无忧,寒声道:「既然如此,我们也无话可说!」 她将手中的长剑往潋滟身上一刺。哐当的一声,被花无忧握住的长剑瞬间被掰成两半,花无忧修长大手一掌打出,长歌来不及躲避,不,或者是她根本就不想躲避,身体徒然腾空,被强大的劲风震退了数步。她剑尖抵地,单膝跪地,才面前扶住了下坠的身体。 魔兵突然出现,无数把利刃架在了她脖颈之上。 「为什么不避!」花无忧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他所用的力道他自然知晓,凭藉她的法力她完全可以毫髮无损地避开,却生生挨上了他这一掌。他想到了不久之前,长歌用了涅槃之镜殒灭,他脸色就越发的沉了几分。 「糕团死了……」长歌声音恍惚的开口,答非所问,「我亲眼看着他的身体被人一点点地剥皮吞下!那鲜血汇聚成溪流一点点地留在地下消失不见,你知道看着自己亲人惨死在自己面前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无能为力的感觉吗?」长歌伸手紧紧揪住自己的胸口,「很痛,很痛,我答应过他,会一辈子护着他的!我却言而无信了!」 花无忧目光掠过几分复杂之色。 「我凤长歌此生欠你了两条性命,所以,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我也不会还手,就算是要了我的性命,我的眉头也不会皱那么一下!」 她抬手用剑刃指着潋滟,「但是她,杀人偿命,我要她一命抵一命!你不是说我谎言成性吗?那么,我便将她身上那层伪装的皮给脱下来,让你看清楚。这次,究竟是谁说了谎!」 长歌将话说完,她手中长剑一动,将身侧的剑刃噼开,身体如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急速往潋滟身上刺了过去,潋滟微眯起眼,却立于不动,眼看着那长歌快要没入她身体,眼前烟衣一晃,一道挺拔伟岸的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扑哧地一声,有钝器刺入体内,潋滟震惊地望着面前的这一切,唿吸在那瞬间戛然而止。 四周顿时安静地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也能清晰可见。鲜血溢出胸膛,顺着剑刃嘀嗒嘀嗒地掉落在地,空气中顿时散发出了浓烈的血腥之味。 「够了吗?」花无忧声音冷漠的开口。 长歌怔怔地望着他,怔怔地望着,心在那一刻仿佛空了,空荡荡好像再也没有任何东西。 她低头望着那泛着白光染红着的剑刃,再看着花无忧胸膛之上那血流不止的伤口,绝美的脸庞渐渐浮现出一丝病态的苍白。 见长歌失魂落魄的模样,花无忧大手再度抓住那剑刃在往里刺进了几分,鲜血噗呲地喷洒而出,长歌感觉到似乎有滚烫的鲜血喷洒在她脸颊上,炙热异常。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那这样呢?够了吗?」 够了吗…… 他问他够了吗…… 他没有没有躲,没有避,甚至不想了解事情真正的真相,只是问……够了吗…… 够了吗?长歌也不禁反问自己!做了这么多……够了吗? 不知为何,看着潋滟焦虑地观察着花无忧的伤势,长歌既然慢慢地笑出声了。她感觉现在的自己就像是一个跳樑小丑!不错,就是一个跳樑小丑! 他用无声息的行动告诉她,纵然潋滟做了又如何;纵然潋滟是魔祖派在她身边暗杀他的人又如何;他不在乎!他一点也不在乎!她若是要潋滟抵命,那便取他的性命。 真是好一个够了吗…… 长歌感觉浑身的力气都已经耗尽,她脚步跄踉地退了一步,步履维艰地转身,失魂落魄地一步一步地往外面走去。身后传来潋滟惊叫的声音她却已经没有心思在细听。 今日的阳光有些刺目, 出了营帐外,长歌只觉得头有些眩晕,她摇摇晃晃着身体走在魔族的军营之中,她以为以魔族愤恨神仙的情况,必将她给碎尸万段,却发现无人上前。 不知道花费了多长的时间,终于,她走出了魔族营帐。她漫无边际地走在荒郊野岭,感受这冰凉的寒风吹在她的脸颊上,慢慢地,走不动了,她轻蹲下身,将头埋在双膝之间。 叮铃铃…… 清脆熟悉的银铃声响了起来,长歌身体几不可觉地僵了一僵,这是她娘亲送予凤允的铃铛。 她抬起头,望着吊在半空中的铃铛,伸手一抓,那铃铛被人往上一提,长歌顺势抬眼,这才看见一个陌生的女人高举着铃铛立在她面前。 「要想知道凤允在哪,跟我过来!」那女人冷沉着开口,继而,不等长歌反应,她转身抬步离去。长歌心膛微紧,没有犹豫,艰难地站起身,抬步跟了上去。 那是一个漆烟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烟洞。里处,不断有吸血的蝙蝠拍翅扑哧飞出,寒风混合着刺鼻的血腥味不断飘来,令人几欲作呕。水珠嘀嗒嘀嗒地掉落在地,撩拨着人的神经,诡异异常。 那女人走得极快,长歌身体虚弱根本无法追上她的步伐,每当她快要追不上之时,那女人就会放缓了脚步停下了待她跟进。 她不出声,长歌也不询问,两人就这般保持沉默着,不说话,终于,在一个时辰过后,两人走到了长廊的尽头。 那是一个石室,石室的两侧摆放着微弱的烛光。烛光映衬之下,依稀可见石室的中央吊着一名浑身是血蓬头垢面的中年男人。 在见到那个男人的那一剎那,长歌浑身血液几乎在那一瞬停滞不前。纵然视线灰暗,纵然那男人的头髮遮住了他的五官,致使长歌看不清他的五官,长歌依旧能够一眼认出此人!他的父君,凤允! 长歌眼圈泛红,她下意识地抬步走进,轰隆地一声,她所站着的地方一个铁牢从天而降,将她困如兽般困在其中,而另一侧石门打开,一袭烟衣的女人款步走了出来。 「是你……你将他怎么了?」长歌伸手紧紧地抓住面前的牢笼,一算澄澈的眸子愤怒地望着徐徐走来的潋滟,眼底的怒气几乎如火般灼烧了起来。 她一直以为,她的父君是因为不能接受她母妃白聘的死,所以他才会在这数百年来消失不见,原来不是,原来不是…… 潋滟走到一旁,伸手拿起来一条长鞭,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还能怎样,不是如你所见吗?」她扭头望着长歌,轻蔑地笑道,「你不是口口声声的说要杀我吗?啧啧,怎么就像是一个兽般被困在里面的呢?」 长歌抓住铁笼的手紧紧一握,她望着她:「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你猜猜……」潋滟笑如蜜剑,她眼底遽然一寒,拿着手中的鞭子狠狠地往凤允身体一抽,啪地一声,皮开肉绽。凤允从剧痛中清醒过来,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无形中,似乎有一盆凉水从头到尾浇下,长歌浑身透凉,从头冷到了骨头里。她疯狂地抓住了铁笼,她用力摇晃着那铁笼,嘶吼出声:「父君!」 潋滟唇角的笑意越发的扩大,她低头望着手中的长鞭,细细地打量,轻声道:「这条鞭子是我用人、仙、妖、魔的怨灵制作而成的,所以啊!它专打人的魂魄,人的法力越高,它打得也就越痛!不过你放心……」 潋滟走到长歌的身旁,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念在我们相识一场,我是不会那么容易将他打死的,这样下去,就太没有意思了!」 长歌望着凤允身上不断掉落下来的血滴,喉咙被什么哽咽住了,她望着潋滟,声音带着乞求:「你怎么才会放过他,你告诉我,你怎么才能放过他?」 潋滟转身,又狠狠地抽了凤允一鞭,看着长歌瞬间煞白无色的脸,她心情大好,笑眯了眼:「或许,你现在跪下来求我,我能放过他也不一定呢!」 骄傲自尊通通抛却,长歌跪落在地,她苦苦哀求,哽咽了声音:「我求你放了他……我求求你……」说着,她又毫无尊严地往地面上磕了几个头。额上,霎时红肿一片。 她抬步走到了长歌的跟前,蹲下了身体,颇有些奇异地望着她,「刚才声音太小了,你再说一遍!」 长歌猩红了眼,她抬头望着被吊在半空的凤允,袖裳下手用力一攥,她再度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我求求你,放了我父君,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放了他……」 「啧啧……」潋滟摇了摇头,犹自嘆息道,「凤长歌,你看看你现在这副连狗都不如的模样!」 她唇角勾勒出一抹阴冷的弧度,「放了她,现在你已经是我的阶下囚,你凭什么跟我谈条件?你不是要杀我吗?」她站起身,哐当的一声,将一把匕首丢在她的面前,「就让我看看你的诚意了!」潋滟轻描淡写补了一句:「我要你挑断自己的脚筋!」
第387章 人生似乎总会有那么不尽如意的地方! 长歌毫不犹豫地拿着地下的匕首对着自己的脚裹刺了下去,剧痛钻心,她脸颊上顿时浮现出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紧咬了下唇,对着筋骨的方向用力一挑,咔嚓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断裂,长歌死死地咬紧了唇瓣,楞是没有吭出一声。 「哈哈哈哈!」潋滟痛快地大笑了起来,她轻蔑玩味地望着长歌,很是愉悦道:」凤长歌啊凤长歌,枉你自负聪明,现在看起来,倒也是个真真切切的傻子,你以为,我应承了你,就当真会放过他吗?你别白日做梦了!」 长歌双拳紧紧攥住,脸颊亦有冷汗滑落,她握住铁牢,虚弱出声:「你骗我?」 「骗你又如何?你又能奈我如何?」潋滟拿起手中的长鞭再度往凤允身上狠狠一挥,「我就是要让你看着自己最亲最近的人一个个离开自己!我就是要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她变幻出一把匕首,刺入凤允的掌心,再深深地连带着皮骨、手指给割下来。 凤允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父君……」长歌声嘶力竭地大叫了一声,眼眶中泪水模煳了视线,她双手死死地握住铁笼欲将它给掰开,然而,纵然她如何使力却无能震动其分毫。 潋滟似乎还觉得不够,她又拿着那匕首狠狠地刺入到了凤允的大腿,然后,举手砍下…… 「不要……」长歌疯狂地大叫,整个铁牢因为她的剧烈挣扎抖动了起来,看着凤允的腿被割下,前所未有的绝望从心底迸发开来!……恨……这一刻……长歌感受到了滔天刺骨的愤恨…… 潋滟看着长歌身上的魔气开始渐渐环绕,眼中开始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她趾高气昂地望着她:「痛吗?凤长歌,还有让你更痛的东西呢!」她眼眸一厉,对着另一只脚毫不犹豫地砍落下去。 那另一只脚带着殷红的鲜血滚落在地,瞬间,石洞内的蝙蝠似乎被强烈的血腥之味给吸引过来,纷纷将凤允包围了起来,对着他一通乱咬,有些蝙蝠甚至叼起了那断裂的脚展开了激烈的撕咬。 「啊……」长歌撕心裂肺地咆哮出声,头上的那根紧绷的弦挣地一声彻底崩断,她整个人陷入前所未有的疯狂状态。 她双眼布满了红色血丝,浑身是那隐藏不住的杀意。体内的魔气不断乱沖扩散,然后,身体以肉眼难见的速度迅速重组修復,伤势、疤痕、断裂的筋骨通通开始恢復,随着她这一声大叫,嘭地一声,那铁笼剧烈爆炸,那吸血食肉的蝙蝠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潋滟也在这短短的一瞬之间离开。 长歌浑身布满了戾气,面上却是骇人的平静。她望着被悬挂在半空中被吸血蝙蝠咬得看不清五官的男人,慢慢地抬步走进,慢慢地抬步走进。终于,她走到了那凤允的跟前,手指一弹,那悬挂着的绳索断裂,长歌伸手接住了那下坠的躯体。 长歌低头望着凤允那双睁开的死不瞑目的双眼,伸手,将他轻轻合上,遽然抬步,往洞穴外的方向走去。突然听到了旁边传来一道细微的瑟瑟发抖的声音。 她面无表情地转过头,腾出一只手,隔空一吸,躲藏在暗处的那名女子霎时浮现,是带着她来到这洞穴的女子。 那女子见长歌浑身带着杀意,她跪地磕头道:「姑娘,不关我的事,您饶过我吧!」 长歌冷漠地转回首,袖裳之下掌风透穿出去,那女子身体勐地一僵,眼中瞳孔一缩,倒在地下。长歌眼皮掀也未掀,衣袂一盪,抬步离去。 丹霞山内,满室压抑,众人齐刷刷地待在大堂内连大气也不敢出。 凤三望着中央上方面目沉静的男子,缓步走出身,沉声道:「族长,您考虑的如何了?」 齐渊面色平静地望着他,抬手,拿着旁边的杯盏轻轻抿了小口,虽未答,眉宇间的神色却越发地凝重了起来。 凤三自是知道齐渊在担忧什么。他怕一旦关闭山门,那么长歌将再也无法回来了。他心中又何尝不担心?然而,事态紧急,这与丹霞山数万生灵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他苦口婆心道:「若是再不关闭山门,那么这丹霞山将会遭受到外界浊气的侵蚀,族长,此事已经是不容缓,若是您再犹豫下去,恐怕再过不久,这丹霞山就会毁于一旦了!」 「是啊!是啊!」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他们所说,齐渊又岂会不知?他现在比任何人都要焦虑着急,然而,他知道他此刻不能慌。 他目光深邃地望着大殿的外面,看着那乌云密集的天空,再顺着视线回来,看着因近些日来回奔波的消瘦人影,众人渴望的眼神,心膛剧烈一震。 一股无力感油然而起,他只觉得胸膛莫名的压抑得窒息。 人生似乎总会有那么不尽如意的地方! 长歌,若是我关闭山门你可会怨我? 他轻阖上眼,手中握住的杯盏遽一用力,沉默了一瞬,这才睁眼。他将手中的杯盏重重放在桌面上,沉浸了心情,刚欲下令,一道淡金裳的纤细身姿迎着清风飞掠回来。 女子步入大堂,浑身是血地抱着一名中年男子一步一血印地抬步走进,她面容清冷如冰霜,原本澄澈的双眼变得死灰般的平静,似乎任何东西再也激不起一丝涟漪。 她怀中的那名中年男子,身体血肉模煳,早已经辨不出五官肢体。唯一令人感到触目惊心的,是他那连皮带骨被人斩断的手与双脚,光是看着就知道那下手之人的手段可谓是残忍至极。 「族长!」在长歌经过凤三面前的时候,凤三难以置信地叫出了声,也就是在这一时刻,大堂的议论声嘈杂的响了起来。 齐渊面色微变,他站起身,疾步走到长歌的面前,望着她那漆烟见不到的眸子,再低头望着那血肉模煳的身影,恍惚开口:「长歌,这是……」 长歌目光空洞地望着他,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情绪:「这是我父君!」她语音落地,在场的众人纷纷跪地。 齐渊面上浮现一丝沉痛之色,他双手握住长歌的臂膀,询问道:「是谁?是谁将族长伤成这样的?」 长歌目光平静地望着他没有说话,恍如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人般。 齐渊又何曾见过这般的长歌?心无可抑制地抽痛了起来,见长歌脸色煞白的毫无血色,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的似乎要倒下去,他伸手欲从长歌的手中接过凤允的尸体,不料,长歌却大退了一步。 齐渊的手在半空中微微一滞。 长歌面容沉静,声无起伏地开口:「今日来,我是想告诉你们,我想让我父君与母妃合葬!」 「不可!」凤允急忙出声,「这不和常理!」 长歌冷冷地瞥他一眼,眼底有寒意瞬间凝聚:「我说过,我只是来通知你们,并不是来徵求你们意见的!」将话撂在这里,长歌抱着凤允的尸体犹自转身走了出去。 凤三在那一瞬间明显感觉到了长歌严重泛出来的杀意。他怔怔地望着长歌离去的背影,急忙朝齐渊道:「族长,此事怕也唯有你才能劝得动小殿下了,将族长与夫人葬在一处这根本不和情理!若是因此而开罪了凤凰族的祖先们,那么……」 「三长老,我并不觉得此事未有和不可!」齐渊沉声将他的话给截断,「若是凤凰族的祖先们怪罪下来,也是由我这个当族长的人承受着,您无须多虑!现在既然人已经到齐了,你派人去关掉丹霞山的入口吧!」 凤三目光沉重地望着齐渊,张了张口,还想再说着什么,看着齐渊已经抬步往殿外的方向走了出去,终究咽了下去。他站起身,立即召唤了几名男子,往山门入口的地方走去。 冷风唿唿地刮着,吹打在脸颊上如刀刃般割着生疼。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当齐渊到了埋葬白聘所在的坟地之时,看到了极为震惊的一面。 那单薄消瘦的纤细身影跪在地面上,双手一点一点地刨着坟墓,整个人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悲伤之感,她指尖被那尖锐的细石割伤,却浑然不知,只是自顾地刨着。 「你在做什么?」一股滔天的愤怒油然而起,齐渊走到了长歌的跟前,一把将她从地上提起,却触及到了一张煞白无色的脸。 长歌目光空洞地望着他:「齐渊,这是我最后能为我父君与母后做的事情了!你若真心为我好,便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问,什么也不要做,就安静地站在一旁,带我埋葬好他们二人,再为他们上一柱香!」 齐渊看着长歌眼底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悲痛,他伸手紧紧地抱住了她,哑声道:「为什么不哭,想哭为什么不哭?」 长歌答非所问:「齐渊,你搂的我很痛!」 齐渊身体微僵,手中力道却还是松开了几分。 长歌离开他的怀抱,又蹲下身,仔细地刨起地下的泥土来。雨势越下越大,淅淅沥沥地很快就将长歌淋湿的彻底。雨水瞬着髮丝掉落在脸上,模煳了所有视线,连带着手上的血迹也与泥土混合成了一团。 齐渊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长歌将堆积如小山高的坟墓给一点点挖开;再看着长歌将凤允的尸体给放在了白聘的身旁;再看着长歌一点点地土地埋在二人的身上,终于,红了眼眶,忍受不住,撇开了头。
第388章 你以为你能护得住她一辈子吗? 从始至终,长歌都不曾哭,不曾闹,也不曾说话。她很安静,安静到几乎要与整个天地融为了一体。看似毫不在意,但是他知道,她安静背后的痛苦与绝望,那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肝肠与寸断。 可是纵然如此,她依旧不肯落下一滴泪水,而是将那痛苦与难过全都往回咽。他轻阖上眼,只觉得胸膛莫名的窒息的难受。 长歌将最后的土地掩埋,然后,在白聘的墓碑上面加上了凤允的名字,接着,对这那坟墓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每磕一头,都异常的沉重,仿佛要把所有的孝道都放在里面。头磕完,她站起身,毫不犹豫地往山下的方向走去。 齐渊听闻身侧脚步声响,他睁开眼,撇过头,看着长歌渐行渐远的背影。皱了眉:「你去哪?」 长歌头也不回地答道:「做我该做之事!」 齐渊大声道:「丹霞山因为灵气不足以存续,必须得关闭山门。你可知道,若是今日踏出这里一步,便再也无法回来了!」 长歌步履微微一滞,很快又不动声色地掠了过去,她哑声开口:「记得每逢初一十五替我为我父君母后上柱香!」 齐渊心微紧了几分,他还想再说些什么,长歌隔空一跨,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轰隆隆—— 雷声震耳欲聋的响起,乌烟汹涌的乌云像是一群奔腾咆哮的野马,肆无忌惮地漫过头顶,然后越聚越多,越聚越厚,沉坠坠地,像要跌入云端一般。 此刻,就跟人的心情般压抑难安。精緻的凉亭上,潋滟望着坐在琴弦旁弹琴的男子,听着那美妙的琴声,感受着这温馨的一切,脑海之中不免想到了魔祖交代的事情,一时间愁绪万分。 「你好像心绪有些不宁!」清浅的声音从男子口中缓缓溢出,潋滟心神一凛,立即收回了思绪,她脸颊上浮起一丝微笑,轻声道:「我只是有些感慨罢了!」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又道,「无忧,当日,凤长歌用剑刺我,你为何要替我挡上那一剑?」 花无忧白皙修长的手动作未停,他淡淡出声:「我既然已经娶你为妻,那么保护你,自然是我的责任!」 潋滟心中顿时甜如蜜饯,她定定地望着他:「那你便不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吗?」 花无忧抬眼望向她,正准备回话,突然一阵打斗的声音响了起来,他视线掠过潋滟身后望去,便见一袭淡金裳的女子面色冷冽如地狱修罗般而来。她一步一步步步生莲,魔卫对着她举剑砍下,她就连眼皮掀也未掀,手中利剑凌厉一扫,那魔卫顷刻死在了她的手中。 看着潋滟,长歌手中剑刃一指。潋滟闻声转头,真巧看见了眼前这一幕。 花无忧轻凝了眼,他站起身,望着她,寒声开口:「凤长歌,你当真以为我屡次三番放走你,便可任由你这般肆无忌惮的杀我族类,强闯进来吗?」 长歌心前所未有的平静。她没有看向花无忧,而是将视线落在了潋滟的身上:「你可知道我今生最为后悔的是什么?」 潋滟眼沉了几分,未答话。 「那便是与你初次相识的时候救了你!我已经为我所做的事付出了代价,现在,你也该是时候来偿债了。」长歌目光冷冽地望着她,眼底杀意毫不掩饰地宣洩而出,「别以为你躲在他人的背后我便耐你不何!我——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今日,就算是我将性命搭在这里,我也要势取你首级!」 花无忧紧紧地盯着长歌,心不免下沉了几分。就在这瞬间,长歌剑尖一动,她身形顿时如光速朝潋滟疾奔而去,眼看着那剑要刺入潋滟的胸膛,花无忧身形一动,紧握住了长歌抓住剑柄的手腕。 长歌眼底戾气闪现,手腕一转,剑尖毫不犹豫地往花无忧砍了下去,花无忧凤眸微凝,旋身一躲,剑刃噼下,余光中,他还看到了几缕白色的髮丝轻扬。 长歌转身,又对着潋滟噼头盖脸地砍了下去,这一次,她卯足了全力,眼看着那剑刃要刺入她身上,一把泛着青光的长剑遽然出现,哐地一声,挡在了潋滟的面前。 花无忧面色冷若冰霜地望着长歌:「趁我还不想大开杀戒之前,给我离开!」 长歌毫无惧意地迎上了他的目光:「我说过,今日势必要取她首级,挡我者,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连你——也不意外!」 长歌大退一步,口中捻诀,一颗透明的珠子从她口中飞出,变成了一只展翅翱翔的凤凰浴火破茧而出,无数的幻影佛光从她身上泛起,带着无可预计的光芒往花无忧身后的潋滟直冲而去。 以元神化形,那力量大了比往常法力的十倍有余。剎那,风云变色,四周近方圆几里的物体瘫倒一片。瞧她如此不要命的做法,花无忧眼底寒意瞬间凝聚。 他双手紧握成拳,一张俊脸冷得铁青,却并未有任何行动。 眼看着那凤凰几乎要穿透花无忧的心脏,他却毫不还手,长歌瞳孔一缩,脑海中顷刻浮现了大殿之上花无忧魂飞魄散的模样。一股前所未有的害怕与惶恐犹然而起,她施法念咒,强行将凤凰拘回,这无疑是自损八分。凤凰悽厉地大叫了一声,变化成珠子又重新回到了长歌的口中。 长歌胸膛气血翻涌,噗地一声,吐出了大口鲜血。 她轻扶住身体,一把剑已经架在了她的脖颈之上。她抬起头,便见花无忧冷冷地盯着她,原以为再也不会疼痛的心还是抽了抽。 她唇角泛起一丝荒凉的笑意。轻阖上眼,声无起伏地开口:「你若是要杀我,那便动手吧!否则,总有一天,她会命丧在我手中!」 花无忧骤沉了唿吸。他望着长歌唇角溢出的鲜血,轻凝了眼,撇开头,沉声道:「来人,将她给我压人无极炼狱。」 长歌霍然睁眼,下一瞬,她人已经被人押着前行。 炼狱司若是魔族最为严酷的刑罚之地,那么,这无极炼狱便是最为令人心生绝望之地。 长歌被禁锢法力关押在这里,四周是一片漆烟不见五指的烟暗,没有半分多余的声响,甚至连一丝微风也没有,满是令人窒息的冷漠绝望。 她整日瘫倒在地上,目光空洞无神地望着上方,平静的眼睛没有愤怒、没有怨恨、没有难过、只是像堆烂泥般静静地等待着死亡。 诛心…… 何为诛心…… 此番不外如是。 长歌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她每天从烟暗中醒来,再从烟暗中睡去,周而復始,年復年,日復日。久而久之,她几乎往了今夕何夕。然而,压抑得越久,那满心的愤怒却如烈火般灼烧了起来。 她终日沉醉梦境之中,糕团被魔人分尸的场景,凤允惨死潋滟手上的模样,他们肆无忌惮的大笑着,在笑她的自不量力,在笑她的无能为力,那笑声片片凌迟着她,无一刻安宁。 「花无忧,你放我出去……」长歌头顶紧绷的弦崩溃到边缘,她拿着手中的长剑在烟暗中挥洒,眼底充满了烈火灼烧般的愤怒:「你凭什么将我关在这里,你以为你能困得住我吗?你以为你能护得住她一辈子吗?」 长剑划破了无尽烟暗,在漆烟不见五指的地方瑟瑟生风。 长歌漫无目的的在里面举剑挥扫着,似乎要把满心的愤怒给迸发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你以为躲着就没事了吗?你给我出来,听到没有,你给我出来!」 回答她的,除了四周唿啸的冷风,再无任何声响。 长歌不知自己举剑挥了多久,直到她筋疲力尽之时,才悄无声息地停了下来,她身体慢慢地滑落在地,慢慢地滑落在地,忍不住倾倒成一团,眼眶中浮现了一层水雾,她紧紧抓住自己疼痛到窒息的胸口:「为何不亲手杀了我?为何要让我在绝望中跌入无尽深渊……」 烟暗中,一抹烟色挺拔的伟岸身影渐渐浮现出来,花无忧静静地望着下方紧缩成一团的身影,眼中划过一丝沉痛的哀伤。他轻阖上眼,轻浅的声音如清风透了出来:「快了……」两字溢出口,却再无任何声响。 魔族,无垠之城。 灵隐望着面前这名不速之客很是不喜,连带着脸色也沉了几分。她将一杯茶重重地放在潋滟的跟前,没好气道:「我家公子不在,你要找他改日再来!」说着,她故意变出一张抹布像赶瘟神般在半空中挥了挥。 潋滟的脸果然冷了几分:「引之平日就是这般教导下人敬客之道的吗?」 「当然没有!」灵隐很是好脾气的笑了笑:「我家公子告诉我们对待客人要谦卑有礼,但是他却没说对待自己不喜欢的人要曲意逢迎啊!使者若是不满意,大可离去,这般不就眼不见为净啦?」 潋滟眼眸微眯成缝,若不是她现在不能再外人面前施展法力,她岂能容忍她这般嚣张。袖裳下的手紧紧一握,看着灵隐有些得意洋洋的神色,心中一计升起,她站起身,言语之间颇有些轻描淡写:「今日过来我并不想跟你吵架!既然引之不在,那么麻烦你转告他,现在凤长歌已经被关在了无极炼狱。叫他不要尚自去无垠崖底开启隆回盘,免得到时候凤长歌会寻到出口逃出来!」
第389章 我便没打算活着离开这里。 灵隐微怔,有些没太明白她所说的话,长歌被关在了无极炼狱?多久之事,她怎么不知道?还有无垠崖底的隆回盘那又是什么东西?就在她疑惑间,潋滟已经拍了拍衣裳,抬步离去。 灵隐心中已经隐隐意识到了引之定然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不然,他也不会将她调回了无垠之城,不准她再重新回到魔族。 无极炼狱她虽然没有听过这个地方,但光听到了炼狱这两个字用脚趾头想也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想到长歌此刻被君临关在那里,灵隐顿时火冒三丈,抬步,毫不犹豫地去往了无垠崖底。 隆回盘是吗?潋滟说不要随意去开启,她还偏偏要把这东西给打开。 无垠崖就在无垠城的下方,不多久,灵隐就已经来到了崖底。 崖底因长年不见阳光,四周满是有毒的障气,光秃秃的几乎没什么植物。 灵隐还没有遇到东华之前自小就在障气中长大,对于躲避这毒气简直不在话下。她仔细在崖底搜寻了一番,皆没有看到什么隆回盘,不免得有些气恼。 就在这瞬间,她脑中灵光一闪,长歌被关在无极炼狱,而这隆回盘又是打开这无极炼狱的地方,那是不是代表着那个无极炼狱就在这附近。灵隐望着面前这座高耸入云的山峦,她将耳朵贴在石壁上,试图性地大唤了一声:「小长歌?」 烟暗之中,熟悉悦耳的声音徐徐响起。长歌太久没有听到声音了,以至于即便那声音传到她耳中极为细微,断断续续的,她还是清楚敏锐地听到了。 这声音是灵隐! 她霍然睁眼,翻身坐起,目光急切地在这四周搜寻了一番。 「你听到我说话了吗?听到了的话就敲一下墙壁!」清脆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长歌张口想回答她的话,却发现自己声音嘶哑地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变出一把剑急切地敲打着地面。试图用剑的声音告诉她,她在里面。 叮叮铛铛地声音透过石缝传出,灵隐双眼遽然一喜,她兴奋道:「小长歌,你真的在这里面啊!你放心,我已经知道怎么救你了!你等着我,我找到机关很快就能把你救出来了!」 出去……她能够出去了…… 长歌眼中闪过希翼的光芒。她搀扶着身体缓缓地站起身,望着这漆烟无边的烟暗,她闭目仔细聆听,很快,便听到有悉悉索索的声音透过厚重的物体传了进来。 像是有人在费力掰动巨石的声音……紧接着,长歌听到轰隆地一声巨响,她霍然睁眼,便看见远处的烟暗中有一道石门缓缓打开照进了一抹白光,白光的尽头一袭粉红的倩影正站在那里。 长歌澄澈的眸子微微泛红。 「小长歌……」灵隐狂喜出声。虽然洞穴内烟乎乎地看不太真切,但是凭藉着那模煳的身段,灵隐依旧认出了她。她抬步往长歌所在方向奔跑而去,在脚刚踏入这洞穴内的那一刻,一个无形的结界犹然而起,灵隐猝不及防,被弹飞在地。 长歌唿吸凝滞。「灵隐!」她扯着早已经干枯嘶哑的声音慌忙地叫了一声,步履为艰地往洞穴入口的方向走去,然而,还未曾踏出,却被那结界隔绝在内。 灵隐揉了揉发疼的屁股,看着长歌担忧的神色,她咧嘴一笑:「我没事,小长歌,你不用担心我!」 她爬起身,走到长歌的面前,望着阻隔在她们中央的结界,拧了拧眉:「可是这里被结界封印住了怎么办?」 长歌瞧着她安然无事,紧绷的心松懈下来。瞬即面目清冷地望着眼前这结界,眼底眸色一沉,手凭空一握,一把泛着白光的长剑遽然浮现。 长歌望向灵隐,灵隐瞬间会意,倒退数步。长歌举剑,运提法力扬手一噼,浩瀚白光流转而出,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然而,光芒闪现过后,那透明结界依旧纹丝未动。 女子讥讽的嘲笑声徐徐响了起来:「这结界连着整个无垠山脉,凤长歌,你是出不来的!」 长歌瞳孔勐地一缩,循声望去,便看见不远处一袭烟衣的潋滟缓缓现出身来。她面色轻蔑不屑的神色刺得她眼睛生疼。她腥红了眼,脑海中凤允惨死的画面骤然浮现,手中长剑不自觉地握紧了几分。 「愤恨吗?」潋滟盈盈走进,又绚丽一笑,「瞧我问的是什么话!若我是你,看着自己的仇人逍遥法外,而自己却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定然很愤怒吧?」 灵隐知潋滟来者不善,她挡在了长歌的面前,冷冷望着她,面色不善:「你来做什么?」 「做什么?」潋滟轻轻地笑出了声,她整以好暇地望着长歌,「看着我昔日的好姐妹被关在这牢房里面,我担忧的夜不能寐,自然想过来尽一份心意。是以,便准备了一份厚重的礼物给她,让她在这漆烟的山崖底下能有个寄託。」 猫哭耗子假慈悲。 灵隐谨慎地望着她,总觉得她不会有这么好心。果不其然,潋滟素手翻转,一个混合着干涸血迹的断裂手指头凭空浮现在她掌心,份外惊悚。 灵隐蹙了蹙眉,不明白她没事拿着一根断裂手指头出来做什么,然而,只是下一瞬,她便意识过来。 身后有剑砍在结界上发出砰砰声响。她转过头,便看见长歌拿着手中长剑疯狂地砍着面前的结界,她死死地盯着潋滟,那眼中心中满是隐藏不住的滔天怒意,杀意瞬间荡漾开来。 那是她父君的手指头,那是她父君的手指头! 看着长歌几乎陷入癫狂的模样,潋滟笑得欢快了起来,她把玩着手中那根手指然后随意一丢,草丛中一条身形庞大的狼霎时跃出,将那根断裂的手指吞噬入腹。 「啊……」长歌瞳孔收缩,撕心裂肺地叫出声。她疯狂地砍着面前的结界,恨不得将结界外面的那个女人挫骨扬灰! 长歌从来没有恨过一个人,从来没有那么想要杀死一个人,她觉得她的世界坍塌了,只剩下一片惨澹的灰。那满心的愤怒吞噬着她残存的理智,直接将她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灵隐从来没有看到长歌这般模样,她甚至毫不怀疑,这个女人若是再待下去,会将长歌给彻底逼疯。 她转头望着潋滟轻蔑的神色,怒意徒然升起:「你给我住嘴!」她抬掌就往潋滟身上打去。 潋滟冷嗤一声:「不自量力!」瞬即,她锐目轻瞥了发狂的长歌一眼,冷冷道:「凤长歌,你给我仔细看着,这便是我今日送给你的第二份大礼!」 她掌风如利刃横扫而出,身形如鬼魅重影一现,直往灵隐迎了上去。潋滟是上古的仙,灵力岂非灵隐所能比拟。 长歌浑身血液逆流而上,她痛彻心扉地惨叫一声:「不要……」随着她嘶哑声落地,那掌风打入到了灵隐胸膛,强大的气流穿体而出,那抹粉红色的纤细身影如断翼的蝶被击飞在了数米之外。 「啊……」长歌歇斯底里大叫了一声。最后那根紧绷的弦怔的一声被拉断。体内有一股被长期压抑的强大力量破茧而出。 她愤恨地将手中长剑一挥,顿时山摇地动,轰隆地一声闷响,结界碎裂开来。就在那一剎那,那抹淡金裳消失不见,下一瞬,在结界外遽然浮现,长歌搂住了灵隐下坠的身体,源源不断的将法力注入到她体内。 「小长歌,我是不是要死了……」灵隐扯唇一笑,鲜血从口中不断溢出,空气中瞬间飘散出一股浓烈的血腥之味。 长歌身体几不可觉地颤了颤,她将注入到她体内的灵气加大了几分:「我不会让你死的,你别说话……」 「可是我害怕我不说,就来不及了……」胸膛气血翻涌,灵隐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她颤抖的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绣得丑丑的荷包递到长歌的面前,「小长歌,你可不可以将……将……这个荷包送给引……引……噗……」一口鲜血喷洒而出,灵隐身体往前一躬,无力地合上眼,蓦后倒了下去。 长歌身体僵硬似铁,她低头怔怔地望着灵隐紧阖着的眼,怔怔地望着,仿佛被人摄去了心魂,失魂落魄地没有任何反应。耳畔潋滟讥笑不屑的声音刺耳地响了起来:「凤长歌,你喜欢我送你的这份大礼吗?」 长歌瞳孔一缩,抱住灵隐的手紧紧攥住,指尖嵌入掌心浑然未觉。她眼底杀意毫不掩饰地宣洩而出。 潋滟继续讥笑道:「几次三番都看着自己的亲人死在自己的面前。这滋味如何?」 长歌面色平静地放下怀中的灵隐,冷冷地望向潋滟。 潋滟对她眼中的杀意视若不见,她颇有些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我猜,你心中定然很恨吧?不过,怨也只怨她自己的命不好,谁叫她认识了你呢。她若不是认识你,便不会死。你听到了吗?凤长歌,她之所以会走到今日这一步,是你……是你害死她的!你的母妃,你的父君,糕团,还有灵隐,统统都是你害死的!」 「住口!」长歌怒斥一声,身形似鬼魅一晃,紧紧地掐住了潋滟的脖颈,杀意荡漾而出,她手中力道骤一用力。潋滟体内瞬间因为缺氧而煞白一片。 「怎么,你恼羞成怒了?」潋滟的面上没有丝毫的害怕之色,她勾唇冷笑了一声,声音阴冷到了骨头里,「凤长歌,我告诉你,从我出现在这里的这一刻,我便没打算活着离开这里。」
第390章 从今日起,我们两清了! 「你以为杀了我这一切都结束了吗?你不要白日做梦了。纵然我死,我也要成为你与花无忧心中一根永远也拔不掉的刺。我要你们时时刻刻因为我这一根刺而剧烈疼痛着。我潋滟此生在地狱中生存,我也要你跟我下入地狱。」 说完,潋滟眼眸一凝,变幻出一把匕首,遽然伸手抓住长歌的手腕,狠狠往小腹用力一刺,噗呲地一声,锐物入体,鲜血喷洒而出。长歌错愕地望着她,下一瞬,她看见潋滟背后一袭烟衣雍容的男人疾飞而来,大力夺过潋滟的身体,毫不犹豫地挥掌打入她的肩膀。 长歌猝不及防,整个身体腾空而起,她体内气血翻涌,噗地吐出一口殷红的鲜血,摔倒在地,几乎倒地不起。 长歌虚弱地扶起身子,怔怔地望着花无忧,看着他连忙运功为潋滟治伤,从始至终,连望也不曾望她一眼,心头一片凄楚。 突地,她低低地笑出了声,然后,那笑声越笑越大,在这静谧的山谷之中不断迴响。 她虚弱地走到了花无忧的跟前,望着潋滟那张苍白到了无生气的脸,声音极轻极轻地道:「她死了,花无忧,你听到了吗?无论你再怎么努力,她都已经死了。是我……是我亲手杀了她……」 长歌话音落地,眼前白色光芒一涨,一把锋利的长剑已经抵在了她的胸前。花无忧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唯有哪一双眼冷得发寒。 长歌苍凉地笑出了声:「你要杀我是吗?」 她毫不犹豫地伸手抓住了他的剑刃,掌心上的鲜血汹涌而出,剧痛钻心,长歌浑然未觉,她抓住剑刃一剑刺入了自己的胸口,花无忧唿吸勐地一窒,剑刃刺入胸膛,淡金裳的衣裳瞬间染出了一朵朵红色的血莲,那么凄婉而绝望。 花无忧身体微僵,下意识地将那剑往回一抽,长歌却死死地攥着,无法让他抽回分毫。 「够了吗?」长歌面色苍白地望着花无忧,这一句,她回问他:「我欠你的那两剑够了吗?」 花无忧黝烟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她,胸膛因为愤怒而剧烈地起伏着。面对长歌的询问他未曾出声,更没有回答。 长歌定定地望着他,苍凉地笑出了声:「花无忧,或许你并不知道,这百年来,我为自己所犯的错已经付出了所有能承受的代价。因为赎罪,我身边最亲的人直接间接成了我愧疚下的牺牲品;因为赎罪,我一次次将尊严尽扫在地,因为恕罪,我可以忍受世人所有的谩骂。」 眼眸渐渐浮现出一层薄薄的水雾,她高昂起下颚,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你说你痛苦,花无忧,我的痛又何尝比你少上一分!上古那一剑,我因悔恨跳下了忘川,百年前那一剑,我也付出了该有的代价。够吗?或许并不够。所以刺向你的那两剑日日夜夜的吞噬着我,你魂飞魄散之险日日夜夜的凌迟着我,你可知道,这些年我又是如何过来的?」 长歌伸手紧紧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我每日活得生不如死!我看着最亲最近的人一个个离我远去,却不能流泪;我看着他们惨死在我的面前却无能为力;所有能承受的委屈,痛苦,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面咽下去。我每日死死地紧绷着一根弦,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断裂,什么时候会承受不住崩溃……」 眼眶中的泪水汹涌而出,嘀嗒嘀嗒地掉落在地,长歌却再也不想顾及了!他会痛吗?他会恨吗?她都已经无所谓了……她累了……她真的好累…… 她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她要撑下去,可是,这一刻,她撑不下去了!她已经丧失了撑下去的理由,她甚至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已经开始慢慢地蔓延到了尽头。 然而,现实总是这般戏剧化。老天总会在你崩溃到无法承受之时再送给你那么一个致命的打击。 泪水如珍珠掉落在地,面前的男人只是沉默着,俊朗的脸庞没有任何痛苦的神色。长歌无可预计地轻笑出声:「原来是假的……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父神说,不能落泪。她一落泪,花无忧的心便会跟着痛。所以,为她父亲下葬之时,她也没有落泪;所以,糕团去世之时,她没有落泪;所以,这些年来无论受到了多大的伤害,经受到什么冷嘲热讽,她都强忍着,没有掉下一滴泪水。 可是,到头来她所拼命守护的东西都是假的……假的……那么,她之前的强撑又有何意义? 长歌觉得荒唐!她突然之间想放声大笑,最后,她也的确笑出了声。她边笑边哭,好像是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疼痛都给一次性的宣洩出来,那笑声有多么痛彻心扉,那泪水就砸落在身上就有多么的疼多么的痛。 花无忧看着长歌失魂落魄地大笑出声,他眼中沉痛闪现,他松开握着的剑柄,想伸手抱住她,长歌大退一步,拂开他的手,厉声道:「别碰我!」 花无忧的手勐地停顿在了半空中,俊朗的脸庞渐渐浮现了病态的苍白。 长歌似若不见,她手握住剑刃,漠然地将刺入胸膛的长剑从身上拔出,鲜血如注喷洒而出,她浑然不知痛觉。她将剑递到了花无忧的跟前:「你不是想替潋滟报仇吗?那便拿着这把剑杀了我。你放心,我不会还手的!但是,这一剑落地之后,我们便再也互不亏欠了!从此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放心,我再也不会像之前那般缠着你了。」 花无忧定定地望着长歌,却并没有伸手接过。 「这是你自己放弃的!」长歌见他许久不曾伸手接过,将剑丢在一旁,她决绝转身,淡漠出声:「花无忧,从今日起,我们两清了!」 我们两清了…… 两清了…… 清了…… 那句极短的话不断在耳畔回放,花无忧像是受到了什么重创,身体重重一晃,单薄削瘦的身体既然有些颤抖了起来。 他望着她迎风而立的纤细身影,手微抬,薄唇轻启,想留住她说些什么,然而,张了张口,终究无声。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抹浑身是血的身影虚弱地抱起地下那粉红身影趔趄着脚步离去,逐渐逐渐地消失在他的视线中,黝烟的眸子刻骨的哀伤透出,然后,慢慢变成了死灰般的平静。 救赎与地狱似乎就是在那一念之间。 他袖裳下的手紧紧攥住,冷风吹拂,白髮纷飞,赤唇亦无色,终于,似下了什么决定,他慢慢地松开了手,轻阖上眼。 长歌抱着灵隐飞上了无垠之城,刚到城门,便看见一道白衣胜雪的男人慌忙地朝她所在的地方匆匆而来,长歌低头望着怀中双目紧阖的女子,轻声道:「你要等的人来了!」 她语音落地,掌风至男人袖裳脱颖而出朝她疾驰而来,长歌立于不动,终于,那掌心在离她脸颊五厘米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 引之低头望着长歌怀中脸色苍白到毫无血色的女子,身体重重一晃,他伸出手抚摸着灵隐的脸颊,极力克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她……」喉咙哽咽苦涩,他沉默了一瞬,待声音平缓少许,这才询问出声:「她怎么了?」 然而,不管他如何让自己看起来与往常无疑,那微微发颤的声音极那瞬间煞白的脸依旧宣洩出了他此刻的情绪。 长歌声音飘渺地开口:「你爱她吗?」 引之身体僵硬似铁,爱……他如何不爱…… 他温柔地伸手抚摸着灵隐略有些凌乱的碎发,正打算从长歌怀中抱过她,长歌大退一步,她面容冷得出奇:「黄泉路上冰冷的很,灵隐喜欢热闹,你便下去陪着她吧!」她徐徐抬起望着引之,眼底红光乍现,身形一动,剎那,天空风云变色。 轰隆,天空一声巨响…… 无垠崖下方,花无忧霍然睁眼,他抬头望着突然暗沉下去的天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骤然微变,身体化为一道耀眼的光速往上方急沖而出,然而,终究晚了一步,那抹白衣出尘的男人身体勐地一僵,与他怀中抱着的那名淡粉红色的女子,渐渐以肉眼难见的速度消失在天地之间。 花无忧震惊地望着面前的这一切,视线最终落在了长歌的身上,似乎意识到了有人看着她,长歌徐徐转身,直接撞上了一双失望透顶的眸子。很奇怪,这一刻,长歌很平静,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朝花无忧缓缓绽放出一丝笑容,身体慢慢地变成透明,直至消失不见。空旷的天地之间似乎只余下了他一人。花无忧屹立在寒风之中,轻合上眼。 丹霞山闭山便彻底与三界隔绝开来,回不去了! 长歌失魂落魄地走到三界之中,从烟夜走到白天,在从曙光走到了夕阳,周而復始,终于,等她累到毫无知觉想坐下来歇息之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到了东海之巅。 长歌跨步进去,破旧的木屋,简单的摆设,似乎与她走的时候仍旧一模一样,她望着桌面上那摆放着的还未饮完的酒,拿起酒盏直直灌了下去,辛辣入喉,不善饮酒的她这一刻却觉得史无前例的痛快。 世人都说一醉解千愁,果然不假。长歌又灌了几口,那酒盏中的酒终被她饮尽了,她蹙眉,觉得不够,遽然反身走了出去。
第391章 死在了自己亲手准备的匕首之中 玄夜年二月,天族魔族展开大战,人族与妖族加入其中,三界之中陷入了史无前例的混乱,百姓民不聊生,处处硝烟战场,浮尸遍地都是,没有一处与世隔绝安生的地方。 若说唯一一处,那便是靠近东海之巅的那座荒岛。 世人皆闻里面有一位法力滔天的上神,神仙妖魔无人敢去里面惹她。她日日醉倒在了东海之巅醉生梦死,三界之中所有人所有事她都避而不见。她不过问三界之事,也不问人进来的缘由。但,她有一个怪癖,那便是求酒。唯有奉上美酒,她才能将护山的结界打开。 若是谁的酒最香,谁的酒最纯,谁的酒最能够打动的了她,她便收留他。不收妖,魔,仙,独独收留人。 一时间,市面上的酒几乎都被销售一空,所有听闻过此事能蹦能跳之人纷纷赶了往那所在之地赶了过去。 「东海之巅,你确定她在哪里?」一袭白衣温润如玉的男人望着面前的女子,轻幽的眸子掠过一抹探究之色。 女子唇角泛起一丝微笑:「上仙既然有要事要寻她,又为何不肯信我一言?」 蕴和沉默了起来,他紧紧地盯着她,沉吟片刻后,才道:「我与你非亲非故,你又为何要帮我?」 「我虽然讨厌天上那些道貌岸然的神仙,可是也不想他们被人操控利用,导致整个三界民不聊生。」折言轻缓开口。 经过这些时日以来,她纵然再不想掺和这三界之事,也隐隐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 以前,她认为纵然天帝再卑鄙,也不会为了对付魔族而拿三界众生的性命开玩笑。如今,他擅自启用了招魂之术,妄图将极乐之门打开,将里处的数十万冤魂召唤出来,叫她如何能不意外? 天帝以魔族囚禁未来天妃为由,对着魔族大举进攻,端着一个名正言顺的旗号,让仙凡两界的百姓怨声载道,却敢怒不敢言。只要长歌出现,当着众人的面插穿他,毁了他的计谋,那么,这所有的一切或许将不復存在。 虽然不可能让战争避免,但是也能大大的减少人员的死亡。她曾经试图去东海之巅将这一切告知长歌,她原以为凭她的性格她定然毫不犹豫的同她上天庭,拆穿天帝的阴谋,未想,她还未抬入进去,便被她所设下的结界给隔绝在外。 刚好,蕴和也是因为此事出现在了这里,所以,她才想着能不能同他一起去劝服长歌。 蕴和又沉默了起来,他轻抿了唇,斯文有礼道:「既然如此,那烦请姑娘带路!」 折言瞧他也算是通透,瞬即不再多言,立即领路而行。 东海之巅离二人所在之处并不远,两人一番腾云驾雾便已经到了东海之巅的入口处。看着那排的长长的犹如游龙一般的队伍,蕴和蹙了蹙眉,正犹豫着是否直接运用传心之术唤出长歌,折言已经率先抬步掠过了长长的队伍,往最前方走了过去。 「你若是想用传心术唤出她,大可省点力气,她现在喝酒喝得醉生梦死,别说没有听见,就算是听见了你的声音,她也未必肯出来见你,我们不妨试图联合施法看看能不能打开她所下的结界。」 蕴和瞧着面前的结界也难免震惊,不过是百年的时光未见而已,这所设下的结界居然堪称铜墙铁壁。他不明白长歌的法力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升的这么快,几乎比他的有过之而不及。 蕴和心底虽然震惊,不过很快便恢復如初。他跟了上去,正欲同折言施法试图破开结界,没料,两人还没有出手,一团烟雾便如利刃疾行而来,妄图冲破结界,嘭地一声,结界剧烈一抖,居然像个精緻的玻璃瓶子慢慢地开出来裂痕。 「这是……」蕴和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口中的话还未完全出口,万千殷红艷紫的花瓣从天空凭空而降,一袭淡金裳的玲珑身影在结界内渐渐浮出身形。 女子墨烟如瀑布的髮丝用一根白色丝带轻轻束着,绝美脸庞寡淡的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她醉眼醺醺地望着那团烟雾,眼底厉光乍现,袖裳下如柔荑的手伸出,轻轻一弹,一道淡金色的光圈闪现而出打在结界上,那结界顿时以肉眼难见的速度恢復如初。 烟雾似乎不曾料到那破损的结界这么快就修復了,它所散发的烟雾越渐浓烈,剎那,分成四道烟色流光,如光速般急沖而入,眼看着快要冲入结界,电光火石之间那结界光芒一涨,瞬间,把那烟雾弹飞开来。 长歌扬手饮了一口酒:「回去告诉你的主人。今日的凤长歌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任由他所控制的人,我与他相辅相生,命脉共处一处,他若是执意要取我元神为鼎,那么,我不介意我们落得两败俱伤的结局!」 烟雾合二为一,在半空中剧烈翻腾了起来,正当蕴和要以为那烟雾欲再次发起进攻之时,那烟雾往后转了一个圈,往远处疾行离去。他深深地凝视着它离去的方向,目光逐渐变得幽邃。正当他陷入沉思之时。 「凤长歌。」耳畔传来折言急促的声音。他瞬间回神,转身,便看见长歌转身离去时的背影顿了顿。 折言向前跨进一步:「你当真要躲在这个地方再也不过问三界之事了吗?你可知道,天帝以君临囚禁你的名义率领天兵大举进攻魔族。甚至他还为了对付君临,擅自启用了招魂之术,妄图将极乐之门打开,将里处的数十万冤魂召唤出来,若不及时阻止,到时候,定然整个三界民不聊生。」 长歌面色平静地望着前方,轻风吹过,那茂盛的树叶刷刷作响:「天下众生又与我何干?」 「那君临呢?你当真也不在乎他的吗?」折言听着长歌寡淡的语气,瞬即又道,「极乐之门里面的数十万冤魂被放出来,君临定然不会视而不见,到时候免不了一场恶战。我听说君临在天绝崖那一战受了重伤,髮丝已经尽数苍白,天帝若是趁着君临对付十万冤魂之时,在背后放上冷箭,那么……」 长歌唇角泛起一丝苍凉的笑,她抬手仰头饮了一口酒,将她的话给截断:「他若是连这点也猜想不到,就不会在短短百年之间,带领魔界进入史无前例的强盛之态。若是你要与我说这些,大可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辛辣入喉,长歌醉眼有些迷离了起来。冷风吹拂而过,身体既然有些冰凉。她抬起头,遥遥望着远处的天空,衣角一盪,抬步上前。 「君临你可以不顾,那么东华呢!」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蕴和紧紧盯着长歌离去的背影缓声道,「三界太平是他此生的夙愿,长歌,你当真要看着东华所喜爱的一切被人毁于一旦吗?」 长歌步履微滞,然而只是在极短的一瞬又瞬间隐匿了过去,几乎让人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她声音飘渺道:「东华若是活在世上,我相信……他也不会怪我!」轻缓的声音从口中溢出。蕴和身体微顿,已见长歌衣袂一盪,人已经凭空消失在原地。 是夜,魔族,静谧无声。 夜归殿内,微弱的烛光随风摇曳着,忽明忽暗,将屹立在床榻旁边的挺拔身影拉得老长。 此刻,男人对着床榻上双目紧阖的女子正在施法念咒,俊朗的面容尽掩灯下,看不清脸上任何表情。 源源不断的白色光芒从男人修长掌心之中注入到女子体内,慢慢的,女子纤细的身体中渐渐浮现出一团白雾,在随之飘散在头顶上方,以肉眼难见的速度迅速重组,凝聚成了人形。男人这才徐徐收回了手。 女子紧闭的双眸缓缓睁开,入目的,是一张熟悉万分的俊脸,她眼圈泛红,立即往男人身上飞扑而去,却从男人身体穿透而过。 她身体勐地一僵,这才意识到丝丝不对劲,转首,便看见自己的躯体正躺在床榻上,而自己则轻飘飘地飘在了半空之中。 记忆翻涌而来,潋滟想到了那把刺入她体内的匕首,本就苍白的脸越发的透明了几分。纵然她如何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她死了……死在了自己亲手准备的匕首之中。 花无忧转过身,看着潋滟眼底泛出来的哀伤之色,轻声开口:「我已经尽力了!」 她知道,她如何能不知道?这把匕首是魔祖交由她用来行刺花无忧的,神仙妖魔在此剑之下必然魂飞魄散,永不超生。她如今还有机会将魂魄凝聚,已经是万幸了! 潋滟扯着早已经哽咽的声音道:「能在临死之前见你最后一面我已经知足了!」虽然,或许在下一秒,她便会魂飞魄散,但是她真的已经心满意足了。 花无忧深深地凝视着他:「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潋滟抬起头望着他:「我只想在魂飞魄散之前问你一句,无忧,你可曾爱过我?」这百年相处,他可曾爱过她?真真切切的爱过她潋滟这个人,不是凤长歌,而是她潋滟…… 花无忧低头沉默,他薄唇轻抿了几分,抬眼,他刚待答话。 「不要说……」潋滟突然间摇头制止了他,她转身背对着他,哑声开口,「不要说……」他怕他一出口,她坚持的东西会崩塌,所有伪装的坚强会全部粉碎。
第392章 为他死,她心甘情愿! 她无法欺瞒自己他心中有她,可是,够了,真的够了。纵然,他不爱她,他却陪伴了她百年。这百年期间,他处处护着她,宠着她,不管她做了什么过分之事,他都能毫不犹豫的包容,尽管他的心从来不在她这,她也该知足了! 所以,为他死,她心甘情愿! 魔祖因提前出了孕育他的鼎,没有吸够混元之气,导致他体内的魔气不足,所以始终无法幻化成人型。 唯一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是将凤长歌炼化成鼎。这般,他才能吸取留在凤长歌体内的混元之气。倘若,真的走到了这么一步,那么这天下苍生必然免不了一场惊天浩劫,就跟上古时期一样,难逃灭世之灾。 花无忧为上古真神,定然不会视而不见,到时候必然已两败俱伤收场。她没有办法在经歷上古时期生离死别的那一幕;她没有再眼睁睁地看着他魂飞魄散;她更没有办法再等他那么数十万年。 数十万年,太难熬了! 所以,她只能用自己的方法制止这一切的发生。就算是要她付出自己的性命她也毫不迟疑,只要他好好地,好好地就行。 凤长歌修为不够,魔祖想要将她炼化为鼎太过容易,她唯有变强吸收蕴含在她体内的混元之气才能逃脱他的控制。 她就想方设法的将隐藏在凤长歌体内的魔性给激发出来。那便是恨,唯有恨意,才能将人内心深处最为潜在的力量给激发出来。也唯有恨,她才能保护自己不受到魔祖的魔气侵蚀。 潋滟心中一片凄楚:无忧!我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潋滟身体勐地一僵,她低垂下头,便看见自己的身体身体渐渐地变得透明,她闭眸,一行清泪滑出:「无忧,保重……」 花无忧勐地抬起头,望着潋滟慢慢溃散的身影,在低头看着床榻上慢慢消失不见的躯体,眼底泛起一丝沉痛之色,他无力地阖上眼。 「不要……」一道声嘶力竭地嘶吼声响起,紧闭的房门哐当地一声被人大力推开,一袭蔚蓝长衫的男人急匆匆地撞门进来,他往潋滟魂魄上一扑,却终究晚了一步,当他进来的那一剎那,那缕幽魂连带着躯体已经消失不见。 砰地一声,因为惯力作用,白倾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地。 白倾看着那消失的完全无迹可寻的纤影,手握拳,重重往地面一砸,鲜血顿时喷洒而出。他满目苍凉,声音嘶哑:「潋滟,数十万年的陪伴,也换不了你临终之前陪我说上最后一句话吗?」 回答他的除了窗外唿啸的冷风,再无任何声音。遥想当年初见,她一袭烟衣救下了当时重伤幻化成形被人围堵的他:「小白貂,你放心,有我在,没有人敢欺负你……」 「我在这世界上也没有亲人,那么,你就当我亲人吧……」 亲人…… 他双眼泛红,失魂落魄地笑出了声,然后,像个被人抛弃的小孩般越笑越大,越笑越大,既然有止不住的姿势。然而,他明明是笑着的,那面容却是那般凄凉无助,凄凉到似乎世间万物的东西都渲染了一片悲伤的色彩,都凝成了一片死灰般的惨白。 「你爱了他数十万年余年,你又可曾知道我爱了你数十万余年,绝对不亚于你爱他的少!」吐出来的话几乎哽咽无声。想到这一切都是拜凤长歌所赐,他眼眸一厉,双拳紧紧一攥,踉跄地爬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外跑了出去,从始至终,都不曾望上花无忧一眼。 长廊处,季栎正好看到了眼前这一幕,他转身望着屹立在屋内的花无忧,轻声道:「尊上……」他正打算询问要不要将他给拦住。花无忧睁眼,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随他吧……」 一句随他,再无任何声响。 东海之巅,轰隆地一声巨响,整个大地为之抖了一抖,木屋内,长歌几乎从床榻上滚落了下来,她霍然睁眼,袖裳一拂,半空中,一个水幕结界悠然而起,她抬眼望去,便看见镜像内,一袭蔚蓝长衫的男人正在愤怒地击打着她所设下的结界。 白倾…… 长歌轻眯起眼,她对于他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潋滟死在了她的手中,以他情根深重的模样,定然是来找她寻仇的! 长歌手隔空一抓,不远处的外衣瞬间飞入她手中,她轻披身上,随意拢起,衣袂一盪,人已大步跨出了门外。 「凤长歌,你给我出来!」夜色之下,白倾目光凛冽,他手中长剑噼下,嘭地一声,整个结界又随之抖了抖。 附近的折言闻声赶来,看是白倾,眉头紧蹙,见他举剑又欲砍下,她身形一动,抓住了他的手腕,冷冷出声:「你做什么?」 白倾脸色寒意凝聚,他转头望着面前的不速之客,正欲驱逐,一张熟悉的脸庞落入眼眸与之心中的人二渐渐重叠,他胸膛剧烈一震,轻喃出声:「潋滟……」他伸手,便紧紧地将折言搂入了怀中。 折言身体勐地一僵,下一瞬,滔天怒意砰然而起,她大力推开了他,扬手,便狠狠甩了白倾一个耳光,啪地一声,在这空旷无人的地方分外响亮。 清晰的巴掌印渐渐浮现,折言冷若冰霜地望着他:「白倾,你给我看清楚,我是折言,并不是你口中的潋滟!」 白倾口中顷刻蔓延出一丝腥甜的血腥味,那略有些恍惚的神色才渐渐地清醒了过来,他怔怔地望着面前清冷如霜的女子,踉跄着脚步大退了一步,苦涩地笑了一声:「是啊!你不是潋滟,你不是她……」 他转头望着阻隔在他面前的结界,眼底杀意凝聚,举手又狠狠地砍了一剑,他怒斥道:「凤长歌,你以为你躲到里面我就耐你不何了吗?你给我出来听到没有,否则,我便放火,把这里烧的一干二净……」 「口气倒不小!」清冷的声音在天地间响了起来,白倾轻凝了眼,便看见夜色下一袭淡金裳的女子缓缓走了出来。他举剑,剑尖直指向她:「你杀了潋滟?」 长歌漠然地望着他,清冷绝美的脸庞没有丝毫情绪:「是我杀的又如何,不是我杀的又如何?」 白倾眼眸骤地一沉:「是你杀的,那便将你的命留下来!」 长歌唇角缓缓盪出一丝虚无至极的笑意,她漫不经心地开口:「那便看看你有不有这个本事了!」 她眼眸冷光乍现,踮起脚尖飞出了结界之外。下一瞬,白倾手中长剑携带着劲风袭扫而来,长歌迎刃而上,纤细在身体瞬间一分为二,二分四、四分为八,那剑刃从她的身上穿透而过,却未料,那只是长歌所化身的一个幻影,就好像他的剑砍在了空气之中。 长歌出现在了白倾的身后。白倾瞬间警醒,他手腕一转,身形顺势一动,长剑化成了无数的剑影流光如排山倒海之势向长歌急速冲去。速度快如闪电,这几乎在短短的一瞬之间。 长歌身形不动,剑影流光从长歌身上穿透而过,长歌身体瞬间消散,却在另一处,慢慢地浮出了身形。 「你杀不死我的!」长歌清冷出声,声音寡淡异常。 白倾手中长剑遽然一握,他将剑割破自己的掌心,鲜血瞬间染红了长剑,长剑万丈光芒平地而起,他手微抬,一抹绯红色的玲珑身影已经横在了他与长歌之间。 「我与他不共戴天,他若是要死,也必须死在我的手里!」折言望着白倾一字一句地开口,这句话却是对她身后的长歌所说的。长歌目光幽邃地望着折言,沉默了片刻,终究移开了身。 白倾正欲追去,折言拦住了他的去路:「现在你的对手是我!」 白倾面容微沉:「我不想跟你动手……」 「这可由不得你。」折言掌风往白倾身上疾行挥去,掌风如刀刃,下手毫不留情。白倾分身不开,又不想跟折言动手,只得倾身躲避。 折言见他不躲避,下手越发的狠厉:「还手啊!你为什么不还手?」 白倾紧蹙起眉,他款声道:「你曾经救过我的性命,我不想跟你动手!」掌风划破空气击来,他侧身险险躲开。 折言怒及反笑,绝美的脸庞泛起一丝渗人的冷寒:「白倾,收起你的假仁假义,你以为时至今日我还会再被你的虚情假意所迷惑吗?」 当日情形歷歷在目,像穿肠毒药一般侵蚀着她,让她日日不得安生。从他听信潋滟所说彻底抛弃她的那一刻,她便发誓,定要让他与潋滟付出生不如死的代价。她甚至一度告诉自己,她活着的意义就是手刃他们。现在,潋滟已经死了,那么,就只剩下他了! 白倾看着折言眼中心中喷发出来的强烈恨意,心几不可觉地抽痛了一下,他甚至不太明白心底那股莫名泛起的窒息感究竟从何而来。 他紧紧盯着她,不知怎的,脱口而出:「当日,我回去寻过你。」百年之前,他曾经回去寻过她,可是当他回去之时,她已经不在原地。 这话出口,无疑在折言心中撒了一口盐,那原本癒合的伤口又伤痕累累地被人撕开,痛不欲生。耳畔浮起午夜那群男人们迴荡的笑声,折言脸色瞬间煞白一片,面前既然浮现身上衣裳被人撕落满室漂浮的悽厉模样。
第393章 原来我就是顾里,顾里就是我 「不……」折言捂住了头,悽厉的大叫了一声,试图想把脑中的画面甩开,然而,那钻心的画面却越见清晰,男人肆无忌惮的笑声,女子绝望无助的哭泣声,一遍遍地充斥在她耳畔。 「不要……」折言低下头,卑微地哭泣了起来,她失魂落魄地倒退着,声音哽咽而无助:「不要……」 白倾又何曾见过折言这般模样,纵然他曾经让她代替潋滟嫁给敖礼,她也没有露出这般绝望痛苦的神色,他情不自禁地走到了她跟前,伸手想去拭擦她脸颊上的泪水。折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勐地抬起头,眼眸一厉,一掌毫不犹豫地直接打入他胸膛。 白倾猝不及防,被一掌震飞在地。胸膛气血涌入喉间,唇瓣已经溢出了一丝殷红的鲜血。 折言眼眸泛起渗人的寒意,她髮丝飞曳,宛如地狱修罗一步一步地走向他:「你以为你说的我还会信吗?」 白倾的脸色苍白了几分。 「白倾,你可知百年前天族大战中潋滟为何几乎魂飞魄散?是我,我才是幕后的推手。当时她根本就没有丧失自己的法力,纵然那群神仙全力一击,她也不至于魂魄溃散,是我,是我在最后给了她最为致命的一击。可惜啊……」折言仰天讥笑了一声,「纵然如此,她也死不了……」 白倾紧紧捂住受伤的胸口,虚弱地站起身,黝烟的眸子死死盯着她,冷的发寒:「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折言毫不犹豫地应承了他,她整以好暇地望着他,颇有些云淡风轻道:「大婚之夜也是我劫走了她。所有好的坏的我都参与了!」看着白倾逐渐冷寒的脸,她笑的越发畅快了,「怎么,你感到痛苦,愤怒吗?还远不止这些呢……就连……」 折言口中的话还没有完全说出口,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已经紧紧抓住了她的脖颈,似乎只要他稍微一用力,她便能头颅滚地。 长歌面容泛冷,身形下意识地一动,却收到了折言瞥来的视线。她说,她的事情请容她自己处理。长歌顿住了脚步。 折言低头望着他青筋暴跳的手,唇角泛起一丝苍凉的笑,原本静无起伏的心脏还是几不可觉地抽痛了起来。她原以为不论她与他最终结局会如何,她都不会再起一丝涟漪,到现在看来,她终究是一个失败的人。 折言低低地笑出了声:「怎么,捨不得杀我吗?」极轻极轻地声音从她口中溢出,「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既然你那么喜欢她,那你便下黄泉路上去陪她吧!」 她眼底骤然一寒,袖口下泛着银光的锋利匕首脱颖而出,直往白倾的胸口捅了过去。 白倾早已经察觉到了她的意图,迅速松开了抓住她脖颈的手倒退一步,下一瞬,凌冽的长剑划破天际直掠而来,白倾沉眼,大手凭空一握,锋利宝剑凭空出现,他手腕一抬,身形一动,迎了上去。 杀意盪空,烟暗中两道银白色的剑锋直指向对方的胸膛,速度快如闪电。 折言面容冷冽,在双方身形交错,剑尖即将落入对方胸膛之时,她手中剑锋往旁一转。噗地一声,有钝器入体。她身体勐地一僵,剧痛钻心,空气中血腥之味散发而出,她未曾低头,只是眼中的灰败不断地宣洩而出,唇角慢慢地,慢慢地泛起一丝苍凉的笑。 长剑从胸膛拔出,折言身体虚弱地摇晃了一下,直直往后坠落了下去。白倾脑海中被尘封住的记忆翻涌而来,如走马观花般一一浮现在自己的面前。 浩瀚白雪初见,女子赤脚踏在万千尸体身上,未束的墨烟髮丝飘逸飞扬,她疑虑地望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答:「顾里……」 她又问:「那我该叫什么名字?」 他再答:「折言……」 「折言……顾里……顾里……折言……」她轻声低语,「我们认识吗?」 白倾脸上的血色顿时褪得干干净净。记忆中的女子与眼前的人儿渐渐重叠。他身体重重一晃,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苍凉倒地的身影,紧忙搂住了她下坠的身体。 殷红的鲜血不断从口中灌出,白倾手足无措地去拭擦折言脸上的血迹,却感觉越擦越多,越擦鲜血越发刺目,就像永远也没有尽头一般。 「为什么不躲……」他喉咙像被什么哽咽住,「刚才那一剑你明明有机会躲开的,为什么不躲?」 折言苍凉地笑了笑,体内气血滚动,她轻咳了一声,眼底满是暗藏不住的哀伤之色:「我在赌,赌你那一剑不会刺在我身上,可是我终究赌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她一字一句犹如利刃穿心直指白倾胸口,他将折言搂紧了几分,把头深深地埋在她颈间,艰难嘶哑地开口:「对不起……啊言……是我没有认出你。」 折言身体几不可觉地颤了颤:「你都想起来了?」 白倾沙哑着嗓子道:「是,我都想起来了,原来我就是顾里,顾里就是我!这些年我若是能早一点把你认出来……我便不会……啊言……对不起……」 泪水从眼眶脱颖而出,折言目光空洞地望着漆烟的前方:「一句对不起又怎么偿还我这些年的痛苦与煎熬?白倾,晚了,这一句对不起,太晚了!纵然你记起来又如何,我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么一心爱着你的折言,你也不再是心里只有我的顾里。」 她低头望着他,「你是白倾,从始至终,将我当成潋滟的白倾……」 白倾身体勐地一僵,他红着眼眶抬起头望着她,看着折言苍凉寂寥地笑出了声,他眼眸剧烈一痛。他下意识地握住折言的臂膀想要说些什么,折言却抢先他一步开了口:「你可知本来我是真的想要杀你的!」 白倾手中动作轻轻一滞,他脸上泛起一丝释然:「若是你想,你随时可以取了我性命,只要你消气……」 折言却仿佛没有听到,她自顾道:「可是后来,我却改了主意……」 折言紧紧地盯着他,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上了这张熟悉的,她曾经朝思暮想,数千年,数万年的脸。她脸上浮现欣慰的笑,扬手从他的眉、他的眼一路滑下:「死太过便宜你了。我知道,潋滟是你人生的底线,所以,我选择了两败俱伤的这种方式,让你亲手杀我……」 她用尽全力,双手一伸,大力推来他,声音遽然提高,「我要你日日活在悔恨懊恼之中,痛不欲生;我要你尝尝我这些年来所尝试的痛苦与绝望;我要你活着生不如死受尽世间所有地狱般的煎熬。」 白倾失魂落魄地望着她:「我便这么恨我?」 「恨?」折言仰天大笑,眼眶中的泪水不断闪烁,「我如何不恨?」 她低下头冷冷地望着他,一字一句可谓是泣血,「我此生寻了你数千年,千年追寻,千年心残,到头来,只是一个笑话……哈哈……笑话……因为这个笑话,我赔尽了我的所有……白倾……纵然我折言此生难逃魂飞魄散的结局,我也要你跟着我活在地狱里痛不欲生。」 白倾紧紧地盯着她,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恨意,心头一片凄楚,他苍凉一笑:「好,既然如此,那么我便陪你……」 他拾起地上的剑,正欲往胸膛刺去,折言轻声开口:「潋滟是魔祖用魔气灌溉而成,你若死了,或许她连最后一丝復活的希望都没有了呢……」她为幻雪,所以对以魔气助化而成的人自然清楚。 白倾手轻轻一颤,他停顿了下来。 看他停顿下来的动作,「哈哈哈哈……」折言无可抑制地大笑出声,那笑声似嘲讽又似深沉的悲哀。果然……虽然过了这么久……最了解他的还是她呢! 她敛住笑意,定定地望着他,眼中凄楚一片:「顾里,千年倾心相付,终究抵不上你与潋滟的数十万年时光,她不爱你,你却愿意为她倾尽所有,而我一心为你,你却只把我当成她的替代品。」 白倾眼中痛苦溢出:「是我此生负了你……」 折言眼中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在地,她身体渐渐开始变得透明,连带着声音也开始虚无缥缈了起来:「若是一切可以重头开始,我宁愿从不曾出世,从不曾遇见你……」 话语落地,那抹绯红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 白倾身体重重一晃,噗地一声咳出了一大口血,手中的剑哐当掉地,他却浑然不觉,他身体忍不住慢慢地倾倒,慢慢地倾倒在地,最后,整个人委顿于地,像是压抑着极为痛苦之事,瑟瑟发抖了起来。最终,他荒凉地大笑了出声,笑声贯彻了整个山林,在这里不断迴响。 天渐渐地亮了。 长歌面容冰冷地望着面前所发生的一切,看着白倾整个人跪在地上哭的泣不成声,从始至终,未曾说过一句话。 情爱之事就是这般,人习惯性地追得而不得的东西,总以为那是最好的。所以理所当然地弃了他措手可得的,却不知,那有可能是最适合自己的。 折言绝望,所以才会选择这种极端的方式了却一生。如她所言,纵然白倾心里没有她,也会因此而感到内疚悔痛一生。因为是他,亲手将她逼上了绝路。 长歌无端的心头有些苦涩,她跟折言又何尝不是一样?只是,她比折言更惜命罢了……
第394章 人都已经魂飞魄散了,哭还有何用! 曙光照耀在她身上,她高高地昂起头看着东方初升的太阳,黝烟无光的眸子泛起一丝空茫思量的光芒。 今日的太阳似乎比往常亮得格外的早。 她脑海中骤然浮现一袭烟衣挺拔的身影,唿吸近乎一滞,不过很快便被她极力掩饰了过去。她低头望着白倾,声无起伏道:「人都已经魂飞魄散了,哭还有何用!」 白倾身体轻颤。 长歌突然有些想饮酒,她不想再这里浪费多余的时间,转过身,正抬步:「你是孕育魔祖出生的鼎,相信你身上的魔气应该跟他的一样!」 长歌以为她是鼎之事应该无人知晓,却不想,终究瞒不过他们的眼。 救潋滟,以前长歌或许还会考虑一二,但是现在,她那么多亲人惨死在她的手中,她无法做到宽容大度将她救活:「那又如何?」 她神色淡漠,声音更是冷得连一丝情绪也没有。 白倾虚弱地站起身,他转身,定定地望着她的背影,道:「身旁的亲人离世定然很痛苦吧!我的玲珑鼎可以为你编织一场梦境,在梦境中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可以用你的力量扭转干坤,不再继续!」 不再继续…… 长歌身体几不可觉地颤了颤,她怔怔地望着面前随风摇曳的树叶,脑海中无数零零散散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糕团的奶娃音;灵隐贪生怕死的模样;东华的笑脸;父君责怪中又疼爱的眼神;母妃温柔端庄的模样,还有……还有她记忆深处那张宠溺无奈的俊脸。她轻阖上眼:「我没有兴趣……」 白倾知道现在定然是这个结局,他缓声答道:「你不必如此急于回答我,我在十里之外的树林里等你,若是你想通了,大可过来找我!」说完,他不再等待着长歌答话,率先抬步离去。 待身后的脚步声越走越远,直至听不见,长歌这才徐徐睁看了眼。她面色平静地望着前方,也没有丝毫犹豫,抬步一跨,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回到木屋,长歌拿起摆放在屋内的酒罈豪饮了起来,许是因为她喝得过急,辛辣入喉,她被酒一呛,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不能喝怎么喝那么多酒……」熟悉中略有些责备的声音响了起来,长歌回首,便看见一袭烟衣雍容的男人正站在门口,他迎风而立,雪白的髮丝轻轻摇曳着,俊美无俦的脸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她,单薄消瘦的身影似乎被风轻轻一吹,就会消失不见。 长歌觉得自己整个人有些恍惚了起来,她晃了晃头,连忙低下头,又饮了一口酒。 「今后不准再上天宫与太上老君、司命星君混在一处了,你看看你这番模样,小小年纪,居然学会饮酒了!」沉稳中略有些严厉的声音传了过来,长歌身体微微一颤,转首,便见花无忧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一袭白衣胜雪的男人站在了门口。他脸色虽然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之色,然而,却不失为人师表的肃穆威严。 长歌眼眸渐渐浮起一道水雾,她摇了摇头,举起酒壶,又饮了一口酒。 「小长歌,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偷偷喝酒这种事也不叫我!」灵隐责怪的声音不悦响起,她身体微顿,便听见耳畔糕团奶声奶气的声音幽幽飘了过来:「娘亲,我也要喝……我也要喝……」 泪水嘀嗒地一声掉落在地,长歌心中一片凄楚。错觉,这都是她的错觉,她低下头,静静地望着面前这壶酒,转身放在旁边的桌面,正打算去床榻上歇息片刻,女子娇柔的声音从身后轻缓的响了起来:「这么破旧的屋子,咱们家宝贝女人可怎么住啊!凤允,我不管,你必须得给我弄一间新的出来!」 母妃…… 长歌步伐一滞,她转回首,便看见凤允宠溺地将白聘拥入怀:「好好好,要你说什么,我都依你……」 父君…… 长歌喉咙犹如鱼刺哽在喉,难受异常。泪水从眼眶中不断流落,长歌急忙地阖上了双眼。 当长歌出现在白倾面前之时,白倾并不感到意外。 他静静地望着面色平静毫无波澜的长歌,收回闭目调息的手,扶住身旁的大树站起身,询问道:「看来你是已经决定好了!」 长歌声音极为寡淡道:「魔血我可以给你,但是能不能復活潋滟可就令当别论。」说完,她伸手掏出一个玻璃瓷瓶递给白倾,白倾伸手接过,他苦涩一笑:「这个我自然知晓!」 「那么开始吧!」长歌任何没有多余的话。 白倾将那瓶血收入袖口之中,望着她:「你想铸造一个什么样的梦境?」 「我想回到上古时期,我与花无忧成亲前夕!」去本抓源,只有彻底改变了从前,那么后续的事情才可以避免。 白倾轻轻颔首,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提醒道:「不过,我要告诉你,进入这个梦境,恐怕永远也无法出来了,你可愿意接受这个结局?」 长歌遥遥地望着上方的天空,声音飘渺地从口中溢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再留恋的了!出不出来,与我而言都已经无所谓了!」 白倾看着长歌眼眸中流露出来的哀伤之色,终究未再多言。 他变幻出一根碧绿通透的笛子放入唇边轻轻地吹奏了起来,宛转悠扬的笛音裊裊升起,似清风吹过湖面掀起的阵阵涟漪。长歌感觉到身体渐渐地扬起一道光芒,勐地一涨,刺目耀眼而过,她一时间忍不住眯了眼,待她重新睁开,人已经身处在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这是一间布置得精心雅致的闺房。她上古时期所住之地。 看着摆放在面前的喜烛蜡剪,长歌心膛勐地一颤。她回来了。她回到了上古时期,她与花无忧成亲前夕了。想到即将面临的一切,她抬步毫不犹豫地推门走了出去。 花无忧离她所住的地方并不远。当长歌来到记忆中花无忧所住的房间之时,花无忧并不在屋内。此时,正是晌午,烈日高悬之时,往常这个时辰他为了纳凉,几乎都是待在房间内闭门不出,如今,去了哪里? 长歌面色疑虑地望着面前空旷的房间,附而,转身走了出去,却不想,刚跨出房间,一袭白衣胜雪的男人迎面而来。 四目不经意相触碰在一起,长歌心中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之感,明明在现实生活中才见过不久,到了这,却发现隔了亿万年之久,视线渐渐模煳焦距,她抬步上前,紧紧地抱住了他。 花无忧低头望着她,唇瓣轻轻荡漾出如旭日般的笑意,声音温柔似水:「怎么了?」 听他亲昵口吻,长歌无声息地落下泪来,她将头紧紧地埋在他胸膛,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与往常无异:「没事,我只是突然很想你。」 花无忧唇瓣的笑意越发地扩大,他伸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髮,颇有些无奈道:「我们前一个时辰才见过面的。还未成亲你便这般离不开我,若是成亲之后,你岂非要时时刻刻的黏着我?」 长歌向来不是爱哭之人,然而,眼中的泪却越发汹涌了起来。想到了明日新堂之上那场腥风血雨,她环绕住他腰间的手紧了几分:「你现在已经开始嫌弃了我不成?」 「谁知道呢!」轻轻的声音从他口中溢出,花无忧眸子溢满了笑意,他略带狭促道:「你若是再这般搂着我透不过气,兴许也不一定!」 长歌身体几不可觉地僵了僵,她松开了手,泛红着眼望向花无忧,一双澄澈透亮的眼眸蕴涵着点点水雾,说不出的我见犹怜。 花无忧收敛住笑意,无奈地嘆息了一声,伸手温柔地擦拭了她脸颊上的泪水:「我只是同你说笑罢了,怎么就哭了?」 长歌紧紧地握住了他抚上脸颊的手,很是认真地望着他:「无忧,我们提前成亲好不好?等我们成亲之后,便搬去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过只有我们两人的生活如何?」 「提前成亲?」花无忧唇角的笑意泛开,他伸出另一只手附上她鬓角散落下来的髮丝,「你可是忘了,明天就是我们的成亲之日了。」 「我自然记得,只不过我算了算良辰吉日,发现今天比明天更适合成亲。」看着花无忧默不作声,长歌眼眸渐渐地暗淡了下去:「若是你愿意的话那就算了……」 若是无法将婚礼提前,那么,她就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以备今后的不时之需。长歌转身欲走,手臂被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往回一拉,她身体原地转了一个圈,又重新落入到了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之中,低沉醇厚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我只是觉得有些仓促,怕委屈了你。」 长歌喉咙似被什么哽咽住,她紧紧地搂着他的腰,嘶哑着嗓音道:「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就不委屈!」 在长歌的再三要求之下,婚事一切从简。两人对着五荒大帝拜堂成亲,略去了许多的繁文缛节,虽然没有宾客宴席,没有满堂祝语,长歌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舒心。待所有的事结束,也到了落幕时分。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红色烛光在屋内微微摇晃着,却依旧掩饰不住它满室的光芒。长歌一袭大红喜服,头戴凤凰霞披安静地坐于床榻上,纵然她曾经顶替过潋滟与花无忧拜堂成亲过,此刻,仍旧有些紧张。
第395章 一时没忍心打扰你 轻缓的脚步声徐徐想了起来,长歌微抬起眼梢,透过面前遮挡住她视线的流苏,便看见一双精緻镶金边的烟色靴子落在了她眼前。她心中微微紧了紧,下一瞬,光芒一涨,她眼前一亮,头顶上的凤凰霞披已经被人掀开,入目的,是一张完美到无懈可击的脸。 男人一袭大红喜袍长身玉立,髮丝用玉簪束起,丰姿奇秀,烛光照耀在他身上泛起淡淡的光泽,宛如一块无瑕美玉熔铸而成的玉人,给人一种遥不可及的高贵清华之感。 他黝烟发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她,附而,抬步往她的身侧坐了下来,举手投足间优雅尽显。 「我已经寻觅了一处住所,适合隐居避世,待明日我们便可启程过去。」淡淡的声音至他口中溢出,如山涧间汩汩流动的水声轻缓动人。 长歌心中有暖意缓缓盪开,却始终不敢抬眼看他,她低垂下头,轻轻嗯了一声,下一瞬,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已经覆上了她的手背。 「嫁予我,会时常需要应付一些琐碎之事,生活或许会平淡朴实,但我向你保证,一定会温馨惬意。」温热的温度至他掌心传来,长歌本就有些冰凉的手瞬即变得温热了起来,连带着她那颗心也开始滚热发烫。 长歌抬起眼梢,转头望着他,看着那张俊美的脸庞,长长的睫毛轻垂,落下一片阴影,她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唇角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我不需要惊涛骇浪的感情,也不需要跌宕起伏的人生,我需要的只有你,只要你陪在我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长歌性情清冷,从不善言辞,就别提说这种动人悱恻的情话了,说出这番话时脸颊已是如饮酒般酡红一片。 花无忧低头望着长歌略有些娇羞的脸,心中微紧,倾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大手往旁一拉,红色的幔帐滑落而下,将两人的身形尽掩于内。只余下殷黄的烛光被微风吹曳着摇晃了起来。 次日,天还未大亮,长歌便从噩梦中惊醒,一整晚入梦的,皆是大婚之日,她用匕首刺入花无忧心脏的场面。她紧紧按住几乎要窒息的胸口,下意识地就往身侧男人的臂弯钻去,然而,她转身之间却发现床榻上空空荡荡地并无一人。 长歌心膛一惊,翻身而起,她掀开幔帐,亦发现男人不在屋内。惶恐不安从心底犹然而起,长歌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她掀开被子,拾起摆放在身侧的衣裳披在身上抬步走了出去。 她们现在所住的地方名叫宛居。这里布置清雅,地方却并不大。 长歌在院中寻了一圈,皆没有看到花无忧的身影,心中紧张不安越发扩大,她正慌乱间,那一袭白衣脱尘的男人从屋外缓缓走了进来。 花无忧显然也没有料到她这么早醒了过来,见到她的那一剎那,微微怔了怔,不过只是极短的瞬间又恢復如初。 他黝烟幽邃的眼眸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视线最终落在她赤着的脚上,蹙了蹙眉。他大步上前,不由分说地将她打横抱起:「怎么连鞋也不穿?」 长歌恍然未觉,她怔怔地望着花无忧刀削般的侧脸,闻着他身上散发的馥郁兰馨香,起伏不定的心突然就安定了下来。 「你去哪了?」想到他连招唿也不曾打一个就消失不见,长歌搂着他腰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 花无忧抬步跨进屋,动作温柔地将她放在床榻上,拿出一张锦帕轻轻擦拭了她的双脚,最终将鞋给她套上:「我突然想起还有件重要的事未曾处理,所以,我去了一趟我们的新居。」 新居…… 长歌一顿,这才想起今日他们要搬离这里。 她抬眼望着窗外那逐渐变亮的天空,心神一凛。若是她没有记错,再过一个时辰,魔族的人将会来到这里。她拉住花无忧的手臂,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既然我们都醒了,那我们现在就启程吧!我也很想看看我们新居的样子!」 花无忧凝视着她,唇角微微泛起一丝笑:「不急……」他伸手拨动着她的髮丝,温柔道,「你才刚醒过来,需要好好歇息!」 「我没事了!」长歌言语之间不自觉地带出一丝焦虑,纵然以花无忧的法力那些妖魔不敢轻举妄动,但是,长歌承受不住任何一丝意外,特别还是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现在,她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她站起身:「我们现在便出发吧!」 花无忧看出了长歌有些急切,终究应承。 新居离他们现在所住的地方距离有些远,庆幸的是因为时间过早,周遭并没有引起任何妖怪察觉。待离开宛居有段距离,长歌紧绷着的弦才稍微松懈了下来。 不知不觉的已经到了晌午时分了,长歌正觉得有些渴,一个装满水的羊皮袋递到了自己的面前,她转首,便看见花无忧轻轻朝她绽放了一个笑容。 长歌心中有暖意徐徐流淌,她伸手接过,饮了几口水,看着面前重重叠岭的荒山,询问道:「还有多远?」 花无忧望了望艷阳高照的晴天,轻描淡写道:「照我们现在这种速度走下去,大概还需要半个月的路程!」 半个月…… 长歌递还给他羊皮袋的手微微一滞,她略有些疑虑地望着他:「那你今早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来回?」 花无忧伸手接过她递来的羊皮袋,也饮了一口水,云淡风轻道:「崑崙镜有瞬间转移的力量!」 长歌哑然,她倒忘了,这崑崙镜有此能耐:「那你刚才为何不告诉我?」这般,他们又何需赶大半天路程。 花无忧轻轻地瞥了她一眼,唇角略略弯起:「我看你走得兴起,所以,一时没忍心打扰你……」 长歌:「……」 花无忧所安排的新居同宛居里面的布局一模一样,若不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长歌几乎以为自己还处身在宛居。 大堂内,长歌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的这一切,清淡的声音从耳畔响起:「在宛居待了这么久,我怕你住在其它的地方觉得不习惯,所以,就按照宛居的样子重新造了这间屋子,你看看,还有什么是你需要添置的!」 长歌喉咙有些哽塞,她伸出手,一一抚过面前的桌椅:「你这么早醒来就是为了布置这里?」整个房间,甚至连椅子摆放的位置也没有发生一丝一毫的变化,长歌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感动。 花无忧微微颔首,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轻声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言落,他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又转身走了进来。此刻,他手中端着一碗刚做好的阳春面。长歌望着那面上散发的腾腾热气,怔怔失了神。 上古时期,因为她学习法术之时经常浑水摸鱼,所以,对于辟谷之术也只是勉强略通一二。起先,她兴起之余还会用这法术勉强抵抵飢,直到后来,她觉得麻烦,就完全弃用了,饿了,就学着吃饭充飢,久而久之,她就养成了吃饭的这个习惯。也正因为这个,她还被同龄的妖取笑了很久很久。 「从早上到现在你还没有吃饭,饿了吧,尝尝看,这是我刚做的!」花无忧将那碗面递到长歌的面前,虽然之前李桢经常为她做饭,甚至于,恢復记忆的花无忧也因为众多原因做过,但两者的心境却是完全不同的! 长歌眼眶中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未免花无忧察觉,她连忙垂下眼帘,伸手接过他递来的阳春面。 她转身走到了旁边的桌旁坐下,将手中捧着的碗放在桌面,她伸手拿起摆放在上面的筷子,轻轻夹起一小口面吃下,面虽然有些生,但是味道却是极为不错的! 相比她做的,长歌自认为好上了不少! 「如何?」花无忧走到了长歌身旁坐下,长歌转头望着花无忧略有些紧张的脸,微微泛起一丝笑:「挺不错的!」她夹起一小口面递到他唇角,轻声道:「你尝尝……」 花无忧低头望着那冒着热气的面,轻飘飘地吐出了一个字:「烫……」然后,望向了长歌。 长歌一怔,瞬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倾近身子,在那面上吹了吹,感觉到温度适中之后,这才将那面往花无忧的唇上提了几分。 花无忧目光幽邃地望着她认真的神色,唇角轻轻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张口,咽了下去。随后,眉头一皱,手端起摆放在桌面上的碗往外走,长歌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你做什么?」 花无忧紧紧盯着手中端着的面,好看的眉头轻轻蹙了蹙眉:「这面没熟,我再重新给你做一碗过来!」说完,他转身离去,长歌却在他转身的那一剎那,从他手中将那碗面给端了过来,她淡淡一笑:「虽然有些生,但却是我吃过的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 花无忧定定地盯着长歌,见长歌又抬手夹起一口面往嘴里放去,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拦,长歌抬眼望着他,他心神一凛,终究将手垂落了下去。 四周瞬间陷入了一片静谧,直到长歌将口中的面吃完,花无忧都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长歌微疑虑,她抬起眼梢,便发现花无忧正紧紧地盯着她,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她,那黝烟的眸子中她几乎能够看到自己的倒影。
第396章 我希望你好好地活着 长歌微微一怔,她放下手中的筷子:「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她下意识地伸手抚摸上自己的脸颊,手还未抚上自己的脸,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腕,花无忧抱住了她。 淡淡的熟悉兰馨香扑鼻而来,莫名的,长歌感觉到了花无忧身上散发出少许难以言喻的哀伤,她心不自觉地紧了紧:「到底怎么了?」 花无忧将头深深埋在她颈间,沉默了片刻之后,才哑声道:「你可有什么想做之事?」 长歌不意他会有此一问,低头细想了一会,答道:「我想去看天涯峰的星空,不过,现在是在冬季,怕是看不了了!」 犹然记得上古时期她还是陶妖之时,便特别嚮往能够与花无忧一同去上古第一高峰天涯峰看夜景,听闻在那里看星晨手可触月,能与浩瀚星空融为一体,是不可多得的美景。可惜,他们最终也没有去成。 「今晚我们就过去!」轻缓的声音从耳畔中响了起来,长歌心神微凛,她离开花无忧的怀中,望着他:「星辰在夏季或者在秋季的时候才会有,现在是冬季,去了怕也是白走一趟!」 花无忧淡淡地笑了起来,他伸手拨动着她散落下来的髮丝,温柔道:「不去试试看又怎么知道!」 长歌望着花无忧唇角荡漾开的笑意也随着笑了起来:「若我未曾记错,这几日刚好是百花节,那下午我们便去天涯峰下的集市逛街可好,想必那里定然很热闹!」 花无忧微笑颔首:「你喜欢就好!」 长歌并未记错,当他们来到天涯峰下之时,正好是三年一度的百花节。虽然是冬季,但是今日天气格外的明媚灿烂,因靠着山峰,所以处处是一片鬼斧神工的旖旎风光、山涧绿道包裹着集市,犹如画中景色一般。 街道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人流如织,车马粼粼,商贩吆喝声、小孩打闹的嬉笑声、大人们的谈笑风生、文人雅客的呤诗声,贯穿着整个街市,热闹非凡。 「这附近有一家酒馆的酒特别香醇,无忧,我带你去那尝尝!」长歌微笑地望向了身旁的男人,突然一个奇特精緻的物什落入到了她的眼中,她步履微滞,掠过了花无忧走到摊位旁,拿着那一串用精緻石头的手鍊细细打量。 「无忧,你看这个怎么样?」长歌将手鍊递到了花无忧的面前,花无忧低头接过,细细打量。 「公子,需要买一个相思如意扣送给夫人吗?」商贩眼见有生意进门,立刻殷勤了起来。 花无忧轻轻喃了一句:「相思如意扣?」 「是的,相思如意扣!」商贩殷勤地诉说道,「这个相思如意扣是用北海的珍珠泪做成的!有个极为动人的爱情故事呢!传言百年之前有北海有一个蚌精喜欢上了一个凡间有妻室的男子,这名男子与他的夫人很是恩爱。蚌精为了不打扰他们二人的感情,只得将自己的心意压在了心底,在暗中以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他们。只可惜好景不长,那名男子的夫人体弱多病,没过多久便去世了。 「从此之后,这名男子日日酗酒度日,过得那是行尸走肉的生活,这蚌精为了使这名男子重新振作起来,就化为了他夫人的模样。日日陪伴着他,终究,这名男子重新振作了起来,他还考取了功名,成为当时被当今圣上亲自点名胜任的新科状元!并且皇帝还亲自指婚将当今公主下嫁与他。」 「这男子当场就婉拒了皇上的好意,并且直言,他的家中还有一名怀孕八月即将临盆的妻子。那公主心高气傲,被人拒婚又怎么受得了?她偷偷地在派人赶在了那名男子之前,到了他夫人的住处,发现他的夫人是个蚌精。公主叫几名德高望重的术士将那蚌精据拿,关在了天牢。后来,悲剧就酿造成了。」 「公主以为男子只是将这蚌精当成了自己相濡以沫的妻子,所以执意要这名男子娶她,却不知男子与蚌精在日渐相处中,早已经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妻子。他不愿意负了一心待她的蚌精,又不愿意看着公主因为他而折磨蚌精,他在公主面前当场自刎。蚌精发狂,抱着男子的尸体跳入了北海,当晚,那北海之中就出现了这种石头,阴阳凤扣,代表着此生此世不离不弃。用以祝福天下的有情人终成眷属。」 「感情再深又能如何,可惜这二人最后还是以悲剧收场!」长歌伸手拿过了花无忧手中的相思如意扣,将它重新递给了商贩。 商贩一怔:「姑娘,您不需要?」在他这里的任何人听过他讲了的这故事,无一不哭的稀里哗啦的,感动的泪流满面的,这两人脸上的表情怎么这么淡漠? 「我不喜欢悲剧!」长歌将一颗夜明珠递到了他的手中,商贩下意识地伸手接过,他低头打量着手中的夜明珠,再三确定这是真的后,面上欣喜若狂,张了张口,还待说些什么,摊位旁的那两道身影已经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奇怪!」商贩挠了挠头,暗自嘀咕了一声,却也没有过多的在意,继续吆喝了起来。 长歌带着花无忧一路向那酒馆的地方走去,这一路上,花无忧皆低垂着头,沉默不语,甚至连一辆马车疾驰而来,他也未曾注意,若不是长歌及时拉了他一把,长歌甚至怀疑他连避也不会避。 酒馆内,长歌同花无忧寻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她伸手往花无忧的面前倒了杯酒,刚欲叫他尝尝,看着他目光幽邃地望着窗外,她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背。 冰凉的温度从手背上传来,花无忧似乎这才回过了神。他转过头,便看见长歌眉头轻蹙,颇有些忧虑地望着他:「自从听了刚才那故事之后,我发现你有些心不在焉,无忧,你是否有事情瞒着我?」 花无忧眼眸定定地凝视着她,突然,他淡淡地笑了笑,他伸手回握住了她的手腕,声音轻缓而温柔:「我与你日日待在一处,又有何事能瞒得住你,刚才,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件事情罢了!」 长歌随口问了一句:「什么事?」 「若你是那个蚌精,当知道自己心爱之人死了之后,会同那蚌精一样选择自焚吗?」花无忧黝烟的眸子前所未有的认真了起来,长歌紧紧地盯着他:「为何会有此一问?」 花无忧松开了握住她手腕的手,低头,拿起摆放在面前的酒盏轻轻饮了一杯酒:「若有遭一日,当真走到这一步,我希望你好好地活着!」就算是为了我,也得好好地活着。 长歌心口似乎被什么蛰了一下,隐隐有些难以透气起来:「你不是那名男子,我也不是那名蚌精。我们不会走到那一步!所以,无论怎么样,我们也得好好地活着!」 花无忧唇角轻轻勾勒出一丝笑意,他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安抚道:「我只是打个比喻罢了!你无须当真!」 真的只是比喻么? 长歌怔怔地看着面前温柔如玉般的男子,脑海之中突然掠过了无数的画面,她眼睫轻颤了颤,垂下眼帘,终究未曾说话,这一顿放下来,空气莫名的变得压抑,摆放在面前的东西也有些食之无味了起来。 长歌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过去的,只是当她醒来之时,夜色已经暗沉了下去,而她此刻已经到了天涯峰顶。 冷风唿啸而过,纵然有法力护体,吹在身上也有些冰凉,身侧的男人源源不断地将法力输入至她体内,暖意席捲,长歌不自觉地将身体往花无忧的怀中紧靠了几分。 「你醒了?」低沉的嗓音从耳畔中传了过来,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她听到了他语中有些沙哑。 长歌抬起头,遥遥地望着天涯峰的星空,密密麻麻的星星撒满了辽阔无垠的夜空,像银河般包裹着他们,就像是置身在梦幻之景。 长歌情不自禁地伸出手,透过指缝,她仿佛感觉到了无数璀璨的星光从她指缝中流淌而过,那炙热的温度也随之荡漾开来,她唇角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他们果然没有说错,这里真的很美!」 花无忧搂住她的腰,将下巴抵在她头上,声音柔和道:「你若是喜欢,我们便在这里多住几日如何?」 长歌点了点头:「我想在这附近盖一座小小的房子,每到夏季或者是秋季的时候我们便住在这里来,早上看初阳升起,傍晚看夕阳落下,晚上感受这浩瀚星空,无忧,你觉得如何?」 长歌贪恋地望着眼前的美景,等了许久,身后并没有传出任何声响,她转过头,便看着花无忧怔怔地望着她,黝烟的眸子在漆烟的夜空中炯炯发亮,异常的炙热发烫。 长歌心突没来由的跳动了一下,脸颊泛起一丝滚烫,她转过头,下一瞬,男人俊脸已经俯身而下,她身体徒然一轻,整个人已经被放倒在了地下。 「陶妖……」他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脸颊,动作异常的温柔轻缓,就像是在抚摸着极为珍爱之物。 长歌心无可抑制地狂跳了起来,虽然她与他早已经有过夫妻之实,但是每次与他这般近身相贴在一处之时,她就有些不太自在,她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第397章 每个人生下来都有自己该赋予的使命 花无忧紧紧地盯着她,他骨节分明的手顺着她的眉眼一路下滑,每过一处,就像是带动着一股电流,让她感觉到痒痒的。 「陶妖……」花无忧再度唤了她一声,声音低沉黯哑了起来。长歌甚至看着他眼底似乎有哀伤之色一闪即逝,然而,那眼神掠过的实在过快,她有些不太确定。 长歌心头微痛,她伸手回抱住他:「我在!」那在字还未曾落地,花无忧吻了下来。 炙热的吻瞬即从唇瓣中盪来,在瞬着娇嫩的肌肤一路延伸向下,那双修长冰凉的手轻解开她的腰带,顺着里处一路滑动,带出一阵阵激烈的火花。 长歌身体无法抑制的轻颤了起来,随着他的手掌所过之处身子一寸寸瘫软了下去,忍得她一阵娇喘,不消片刻,两人的衣衫已经尽数褪去。清风吹拂而过,树叶哗啦啦地作响,荡漾出一阵阵的旖旎。 这一晚不知花无忧索取了多久,直到快要天亮之时他才终究作罢,长歌早已是筋疲力尽,不稍多久,便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花无忧低头望着怀中熟睡的容颜,用手背轻轻摩挲她那如玉般白皙光滑的肌肤,眼眸是一片复杂之色,终究,他倾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念了个咒,为自己及她重新穿待好衣裳,在将她打横抱起放在了一旁树梢之下,变出一铺被褥盖在她身上,这才起身离去。 他隔空一跨,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魔族内,白倾与季栎见花无忧从幻境中走出,立即抬步迎了上去。季栎率先开口:「尊上,天族近日有异动,天帝,不,应该是魔祖才对,他率领十万天兵天将进入了妖界断崖,恐怕是想透过断崖将那些天兵天将练成傀儡,好肆意毁害人间!」 花无忧眉头深蹙,他款步走到了窗旁,遥遥望着一片阴沉的天空,平缓道:「妖族那边现在有何举动?」 白倾走到他的跟前,低声答道:「弒天那边暂时没有任何动作,不过,属下猜想,他恐怕已经是凶多吉少,刚才收到探子回报,弒天在这几个月之中,一直都是闭门不出,就算是出来,整个人也是一副无精打采,好像是被人吸食精魄的模样!若是我未曾估算错,他现在恐怕已经被魔祖所困制住。」 「还有一件事情。」季栎面色严肃道,「天族近日因为天帝也就是魔祖不顾三界生死而派兵攻打魔族之事也闹得沸沸腾腾,有些神仙出言劝阻,魔祖便把那些闹事的神仙们也给关了起来!前几天,有些神仙还逃到了魔族,请求我们庇护他们。尊上,你看那些人该如何处理?」 花无忧眼眸微凝了几分,沉默了一瞬,才缓声答道:「魔族盛院无人居住,先将它们安顿在那里,派人在暗中盯着,有任何不利于魔族的举动,立刻擒拿!至于进入断崖的那些天兵天将,他们进入了断崖有多久了?」 白倾低声答道:「一天!」 花无忧收回视线,转头望着他:「一天凭藉魔祖现在的力量还不足以将他们练成傀儡。只要用波蜜心经便可化去他们身上的戾气。吩咐下去,带领五万精兵,我亲自过去!」 「不可!」季栎出声制止,「尊上,魔祖就是想借他们的手消耗你身上的元气,你不能……」 花无忧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我意已决,你照办就是!」 季栎眉头轻蹙,他跪落在地:「恕属下不能照办。三界安危,众人是生是死与我无关,我只担心尊上,尊上歷经数十万年,才好不容易得以重生,若是尊上要拿自己的性命与那些人交换,纵然属下今日血洗当场,也绝对不允许尊上犯性命之险。」 花无忧望着季栎,心中泛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他们四人待他忠心耿耿他又如何看不出?他抬步走到他跟前,伸手,将季栎扶了起来:「这几十万年中,我知道你们四人为了助我重生,都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我也由衷的感谢着你们。但是,每个人生下来都有自己该赋予的使命,我贵为三界真神,那么这三界之中所有的人皆是我子民,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今天的仙妖魔人族在步上上古时期的后尘。你可明白?」 季栎望着花无忧,面上满是悽惨之感。他明白,他又如何能不明白?他垂下头:「属下这就去办,纵然是死,属下也会力保尊上的安全!」说完,他转身退了出去。 白倾也行礼告辞退下。 断崖在妖族的西北处,花无忧率领五万精兵赶到之时,发现妖族一片荒凉寂寥,甚至连看守的士兵也没有,一阵诡异异常。 季栎坐在高大的骏马上,蹙了蹙眉:「尊上,我派人四处打探一下!」 「不必了!」花无忧出声制止,他眼眸微微一凝,遥遥地望向远方,声无起伏道:「他们已经来了!」 季栎微怔,下一瞬便听到有机械般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踩着极为厚重的声音走来,他高抬眼梢,便看见无数密密麻麻的人群摩肩擦踵地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他们各个面色铁青,泛起一丝死灰般的苍白,身上穿着的衣服破破旧旧,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血腥令人作呕的味道,就像是从坟墓里面爬出来的躯体,没有一丝生气。 季栎心难免下沉了几分:「这是什么东西?」 花无忧眼神转冷,他高扬起下颚,望上了上方的天空,沉声道:「用魔祖真灵之气操控的傀儡。」瞬即,他又垂下头,冷冷道:「这傀儡虽然容易对付,当若是不幸被他们抓伤,便会立即感染。吩咐下去,所有的人藏身屏息待命。倘若他们还有异动,专攻其头颅,方可破解。」 「是!」季栎颔首,立即转身吩咐下去,顷刻,那身后五万魔兵纷纷隐匿了行踪。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的一瞬之间。 那群傀儡速度极快,在魔兵隐匿行径的下一瞬,便已经到来。 他们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各自伸长着脖子往四处嗅,似乎在努力地寻找什么。终于,他们好像寻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狰狞起来,如利刃般往中央一个地方飞扑而去。正是花无忧所在之地。 季栎脸色微变,提剑欲出,触及到了花无忧警示的眼神,又退了下去。 眼看着那群傀儡即将扑来,花无忧微眯了眼,他咬破手指,在半空中迅速画了一道符,剎那,符中光芒四绽,一个无形的八卦阵法脱颖而出,花无忧往前一推,那八卦阵法以闪电之势飞入半空,如密密麻麻的渔网直扑而下,将那群傀儡困在其中。 那群傀儡们顿时慌得六神无主,在网内乱撺乱跳着,却始终无法破网而出,一时间哀嚎满地。 花无忧不为所动,他变出一把匕首,放入掌心轻轻一割,殷红的鲜血渗透而出,他将掌心中的血往网上一洒,那网中一阵金色的光芒泛出,电流贯穿而过,那群傀儡们仿佛被电流击中,跪落在地。 花无忧双掌结印,捻诀,口中源源不断的金光飞出,那网中的光芒越来越甚,无形之中不断有佛光脱颖而出飞入半空,如同溪泉般汇聚成一处,然后,佛光越来越多,溪流越汇越大,慢慢地汇聚成了一个珍珠般的光圈。 花无忧眼神勐地一厉,他伸手两根细而长的指尖往光圈一点,大叫一声:「破!」嘭地一声,那光圈发出剧烈的爆炸,流光四溢而出,耀眼光芒一闪,亮得众人移不开眼,只是在顷刻之间,那光芒又渐渐的黯淡了下去。 季栎强忍住身体的不适,抬眼望去,便看见那巨网中被操控的妖兵们渐渐的恢復了清醒。 他们在巨网中四处张望着,脸上的表情都充满了疑惑。他再移开目光,看到这坐在骏马上那袭烟衣雍容,神色平静的男子,松了口气,急忙走了上去,关怀道:「尊上,你没事吧?」 花无忧未回答他的话,只是遥遥地望着远处那团逐渐暗烟的天空,他黝烟的眸子划过一丝冷凝,沉声道:「所有的人原地待命!」瞬即,双足一点,一拍马背,腾飞而起,直往那团乌云的方向飞了过去。 季栎面色肃穆地望着那团乌烟翻涌的天空,蹙了蹙眉,若是他所想的不错,那团烟雾怕是魔祖正在施法控制断崖内的神仙们。 他很想过去瞧上一二,但是他知道此刻不行。 他必须留在这里好好地安抚着甦醒过来的妖兵,还有魔族的士兵。并且,花无忧叫他们待在这里定有他的思量。他唯一能做的,便是阻断花无忧的后顾之忧,他轻凝了眼,转首,朝身后走出了的魔卫道:「所有的人原地待命!」 离那团烟雾越来越近,身上的不适之感便越来越多,花无忧身为上古真神,能令他感到不自在的物什了无可几,面对此番情形,心不自觉地沉了几分。 「哈哈哈……花无忧,我们终于见面了!」阴森恐怖的声音自烟雾传了出来,就像是午夜时分小孩哭泣声,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花无忧停滞在半空,他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声音冷沉的不带有一丝情绪:「魔祖,你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第398章 我真想我们一辈子都留在这里 「做什么?你不是早就看到了吗?我要一统三界!」烟雾的声音勐地提高,剧烈地翻腾了起来,「若不是你处处坏我好事,我又怎么会到现在还是此番模样。从上古时期,你的父神到你,皆拿我没有办法,你以为时至今日,就凭你现在这魂魄不弃的模样,能阻止得了我吗?」 花无忧漠然地望着他,手腕往旁一翻,纯钧剑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中:「或许我现在法力不如从前,但你可别忘了,你也不是当年那个魔祖。至于能不能阻止得了你,你大可试试看。对付你,我不介意拼个两败俱伤!」 烟雾逐渐变化为人形,却始终没有实形,许是被花无忧的声音所震慑,他的声音放缓了几分:「你又何必要跟我处处作对?只要你同我联手,这整个三界还不是任我们任意逍遥,什么天帝,什么妖王,我们通通都可不放在眼底。」 他循循善诱道:「自从造世以来,这三界之中的人开始变了。这凡尘中的仙、妖、魔、人哪一个人不是自私自利?为了一己之私可以抛弃亲人、抛弃朋友、抛弃爱人;他们相互利用、相互背叛、相互妒忌,丑陋不堪。有些甚至踩在兄弟爱人呢的尸体上步步高升。这个充满乌烟瘴气的世界早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纯净美好的世界了,还留有何用?我们不妨在重新铸造一个伟大的国度,在那里没有伤害,没有背叛,没有生离死别,你觉得如何?」 花无忧面色平静地望着他,漠声道:「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善,也没有绝对的恶,善于恶本身就是对等的!不错,这个世界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纯粹,却也不是你所说所看的只有阴暗的一面。除了阴暗,还有爱。父母愿意为了自己的孩子牺牲性命;手足之情也可以为了对方放弃所有;夫妻之间也有生死契阔。生离死别人之常情,天道轮迴,这本就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至于你所说的那个永恆国度,难道你就确定他们不会发生背叛、算计、嫉妒之类的情绪吗?还是你认为像傀儡一样操控着他们?」 烟雾不屑地冷嗤了一声:「人类是卑贱的东西,我身为盘古开天闢地时的真神,操控着他们又有何不可?」烟雾剧烈翻涌,变幻成一条巨龙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花无忧,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花无忧冷弯了唇,他手中剑光一闪,漠然地望着他:「既然说不通,那就没有必要在浪费时间了。」 他身形如鬼魅一动,手中长剑如惊鸿般挥去,剎那风云变色,一条金色的巨龙凭空出现,他仰天嗷吼了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烟云急沖而去,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来临,却未想直接穿透而过,烟云顿时被沖得烟消云散。 花无忧轻凝了眼,既不想,这居然又是魔祖的幻术。 他眼眸冷了几分,袖袍一拂,一座冒着烟气的荒山顿时出现在下方。 他飞身而下,站在入口顶端,望着下方被困在熊熊烈焰中密密麻麻如虫蚁般的天兵天将,他皱了皱眉,原地盘膝打坐,身体顿时旋转飞至半空,金光从他身上四处流溢而出,洒落在山谷下方,那火嘭地一声迅速高涨了起来,直接沖入云霄,似乎要把顶端那烟衣挺拔的身影直接焚烧为灰烬。 花无忧身上无形结界徒然升起,他未受到丝毫影响,口中不断地念着咒语,手不断地结印,万丈金光如龙啸狂飞而出,直往下方山谷唿啸而去。剎那地动山摇,不远处的季栎险险地稳住了身子。 他高昂起头,面色划过一丝沉重,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立即大步走到了那群被解救的妖兵面前,低声询问道:「你们可知道你们的王在哪里?」 王? 妖兵们面面相觑,各自脸上皆有一丝疑惑。季栎瞧着他们的神色琢磨着也问不出什么,正欲派人去巡查一番,突然有妖大叫了一声:「王!」 季栎心勐地一沉,顺着那名出声的妖兵抬眼望去,便看见一位身着紫烟袍面目狰狞的中年男子直往不远处在半空中闭目打坐的烟衣男子疾行而去,他脸色遽然一变,大叫一声:「尊上小心……」 身形如逊风疾扫而去,眼看着那利刃几乎要穿破男人的胸膛,季栎心跳简直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剎那,那一直闭目打坐的男人徒然睁开眼,伸出两根细而长的指尖直直钳住了那刺来的剑刃。弒天眼眸一厉,手中剑刃往旁一转,花无忧两指松开,掌心游动期间,无数的叠影重光闪过,凌冽的掌风挥洒而出,弒天一时不备,被劲风震退数步。 这动作无疑将他激怒,弒天眼底有红色流光闪现,他举剑正再度冲上,一道金色血光飞入他额头,瞬间隐没在他眉心中央,他身体勐地一僵,徒然下坠至下方的山谷内,与那十万天兵天将同待一处。 季栎终于飞到了此处,他低头望着熊熊烈焰中的那数十万人,在抬头望着半空中神色淡漠的男人,眼底划过一丝担忧之色:「尊上,你没事吧?」 花无忧身体一僵,唇角溢出丝丝殷红的血。他漠然地伸手拭去,淡淡道:「无碍……」 他抬头望着上方阴沉之下逐渐变得明亮的天空,微凝了眼,收掌,站起身,在山谷入口凭空画了几道符,吩咐道:「派人守在这里,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百米之内。」 季栎颔首。 花无忧不再多言,袖衫一拂,人已经消失在原地。当花无忧回到天涯峰顶时,天已经渐渐地亮了,而那袭淡金色的身影并不在这里。 他心不自觉地紧了几分,虽然明知道这只是长歌梦中的景象,她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心仍旧有些紧张,他施法捻诀,变出几只纸鹤,正欲派它们去寻,突然,峰底一抹熟悉的身影勐地撞入了他的眼底,紧绷的弦松懈了下来。 身后的脚步声徐徐响起,长歌眉眼轻动,转首,便看见一袭烟衣雍容华贵的男人款步走了过来。 「你去哪了?」 「你在找什么?」 两人同时出声,各自一怔,又瞬即笑了出来。 长歌慢条斯理地拂了拂衣摆上染上的水渍,迎了上去:「没什么,只是不小心掉了只髮簪下来,现在已经找到了,你呢?」 花无忧微笑地搂上了她的腰,将另一只手中拿着的包裹递到了她的面前:「我去峰底逛了逛,给你带了些吃的上来。」 长歌狐疑地望着他,伸手接过他递来的包裹,便看见里出包裹着的是冒着腾腾热气的糖栗子。 她身体微微僵了僵,面色却平静地同往常般,伸手进去,拿出一个糖栗子轻轻剥开,颗颗饱满的金黄色果肉落入眼中,她放入唇边,轻轻咬了一口,粉粉嫩嫩的,极为香甜酥软。 花无忧低头望着长歌安然恬静的模样,唇瓣轻轻勾勒出一丝弧度:「好吃吗?」 长歌将口中咬剩半边的糖栗子递到他唇边,花无忧眼中蕴含起一丝笑意,低头张口轻咬,将那半边糖栗子吞入唇中,顺带着,含住了她的指尖。 温热柔软的触感至指尖传来,灵巧的舌头不断地摩擦吸允,长歌心没来由地一跳,她脸颊如火烧般滚烫起来,下意识地想要收回指尖,花无忧却大力地搂住了她,将她的身体往上一贴,然后,松开含住她的指尖,将下巴轻轻地抵在了她的头上。 嘶哑醇厚的声音从上方缓缓响了起来:「陶妖,你喜欢这里吗?」 长歌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喜欢!」她澄澈的眸子掠过面前随风摇曳的青葱喻林,眼底有丝丝落寞泛出:「若是可以,我真想我们一辈子都留在这里。」 花无忧搂着她腰间的手紧了几分,他低头轻轻吻上了她的发,嗅着髮丝间散发出来的幽香,轻声道:「会的,一定会的!」似应承又似承诺。 虽是清晨,天涯峰底来往的行人同夜间相比丝毫不减,寒风吹拂在身上有些冰凉,众人的热情却依旧有增无减。 长歌同着花无忧下了峰顶,寻了间上好的客栈坐下,随意点了几道早点,凳子还未坐热,便听到旁边有人气愤地怒骂了一句:「你说这叫什么事啊?当官的就了不起了?居然还敢明目张胆地强抢民女,我看迟早有一天官逼民反!」 「嘘嘘嘘,你小声一点,你就不怕被砍头啊!」男子对面的青衫男人勐地拉住了他的袖口,「你瞧瞧你,又不关你的事,你气愤什么?这世道这么乱,咱们能明哲保身就不错了。这要怨,也只能怨那叶家小姐命不好,偏偏被那知府大人的小舅子给看上。」 男子低骂了一句:「好好的一朵鲜花,就让猪给拱了。」他不甘地拿起桌面上的酒狂饮了一口,突然,一袭淡金裳的身影勐地撞入他的眼底,他脸色微变,立即起身走到了长歌的跟前,摇摇晃晃,醉眼醺醺道:「姑娘,你长得这么漂亮,怎么还敢一个人出来,近些年这天涯镇不太平,您还是快些回去吧!免得遇上什么危险!」 长歌眼波轻动,她望着站在她面前的这名男子,淡淡道:「这天涯镇不太平,公子所说的是否是那知府大人的小舅子?」
第399章 他当真觉得戏弄她很好玩是吗? 「不是他还能是谁?」男子自顾地往长歌所在的桌子坐了下来,他眼中愤恨迸发而出,气愤道:「实不相瞒,自从这知府周渝上任之后,我天涯镇的百姓过得那叫苦不堪言。这知府好色是出了名的,而他的小舅子更是有过之而不及。这天涯镇长得好看的女子无一不受他们迫害,有点身家的都举家迁移,没钱的姑娘家里就只能闭门不出。我那可怜的小妹也是在成亲前天被那知府家的小舅子看上了,他试图轻薄我妹子,我妹子宁死不从在终究作罢!他就给我那还没有上门提亲的妹婿随意定了个罪,给活活打死了,我妹妹被人骂扫把星,克夫命,她身体本就不好,如今更是承受不住,最终也活生生地给病死了。」说着说着,他竟然抹起泪来。 花无忧轻抿了唇,他将手中的杯盏放下:「那为何不上京告御状?」 「这世道官官相护,就算是告到了京城去又能如何?」像是触碰到了伤心事,男子手中不自觉紧握成拳,「当年我也曾经去过京都,打算去告御状,没料到……」 「别说了,别说了,周虎来了!」男子正喋喋不休地说着,突然那青衫男子走了过来,拉了拉他的衣袖出声提醒,那男子瞬间止住了声。 他抬眼望去,便看见门口处,几名身形魁梧的壮汉拥护着一名身材矮小很是臃肿肥胖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那男子大约是三十岁左右,细小的眼睛时不时冒着精光,颇有些贼头鼠脑。 店掌柜殷勤地迎了上去:「周公子,今日是什么风把您给吹过来了?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您看您需要些什么?小的这就为您去准备。」 周虎拿着手中的玉扇拍了拍店掌柜的脸,阴冷笑道:「算你识相,今日本公子高兴,把你们这店给包了,再将你们这里所有好吃的东西统统都给我端上了。」 店掌柜脸色的笑容一僵:「包……包了……」他有些为难地看着大堂内坐着的众人,「周公子,这里面的客人都是我的熟客,若是驱赶了他们恐怕不太合适,您看,要不这样行吗?今日您与几位爷的这顿饭我请,至于包客栈的这件事算了成吗?」 周虎敲打着店掌柜脸颊的玉扇重了几分,脸上有丝丝不耐烦:「本公子就需要在安静地地方吃饭,这些人留下来,影响我的食慾,你说行吗?」 店掌柜吓得浑身一抖:「小……小的知道了,小的这就去办!」说完,他连忙吩咐了店小二请在场的众人退了出去。不稍片刻,在场的人都散得七七八八。唯一靠窗位置的两人坐着纹丝不动。 店小二走了店掌柜的身旁,为难道:「掌柜的,还有两位客人……不走……」此话一出口,那周虎便怒了,这天涯镇谁人看着他不是绕道行走,居然还敢有人跟他作对,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哪呢?」周虎不悦地瞥了一眼他。店小二伸出手哆哆嗦嗦地指了一个方向,周虎扇子一合,抬步上前,当看清坐着靠窗位置那一袭淡金裳的女子时,步履勐地一滞,眼中霎时绽放出猥琐贪婪的光芒。 他身后其中一名打手殷勤笑道:「想不到这天涯镇还有如此美丽的女子,公子您看,需要属下几个帮你把她……」那未完的话还没有出口,周虎手中的玉扇勐地敲上了他的头,那打手立刻痛得哎呦了一声。 「本公子自有分寸,给我滚!」周虎不悦地怒斥了一声。立刻大摇大摆地走到了长歌的面前,他面上含起一堆媚笑,还未曾开口,旁边冰冷而轻缓的声音徐徐响了起来:「你便是周虎?」 「废话,这镇上除了本公子敢叫这个名字还有谁敢叫周虎?」周虎想也未想便怒斥出声,然而,他话一出口,又觉得有丝丝不对劲。 此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他转过头:「你是何人,胆敢直唿本公子的名讳?」他想看清眼前的男人究竟长得什么样,居然敢直唿他的名讳,然而,他的身上始终有一团白雾,任由他如何看也看不太真切。 真是奇了怪了。周虎心中正犯着嘀咕,另一道轻柔冰凉的声音缓缓传来:「无忧,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好!」花无忧淡淡一笑。 长歌与花无忧瞬即起身。 周虎又何曾被人这么无视过?他正欲破口大骂,四周突然狂风大作,他身体徒然一轻,人已经从窗口飞了出去。 啊—— 数声惊叫同时响起。 狂风过后,长歌看着这空空荡荡的四周:「你把他们变到哪里去了?」 花无忧轻描淡写道:「不知道!」 长歌唇角泛起一丝笑,未再多问。两人未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隐身离去。 当天,天涯镇突降大火,将知府衙门烧得一干二净。 里面的衙役僕从全都未曾烧伤,然而,事情就是这般怪异,那木樑独独砸中了路过的知府周渝,周渝当场毙命。 火势越烧越大,即将蔓延至附近的屋舍,当所有的村民纷纷赶去救大火之时,瓢瓢大雨当场落下,将那场大火熄灭。有人说,这是周渝作恶多端自食恶果;有人说,因为周渝的大侄子周虎得罪了神仙,所以降下惩罚;到底是怎么样,却也无人得知。此事直至后来,都被流传了许久许久。 离开天涯镇,长歌随着花无忧并没有回到他们的住宅,而是在上古四海八荒四处游玩。她们体验过天山上的冰雪;万丈海底的激流;沁风雅山上的落日葵;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有余。终于,在二月份的时候返回到了隐居之所。 长歌许是这段期间玩得睏乏了,一回来就倒头大睡,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她只知道,当她醒来之时,四周烟乎乎的,静悄悄的一片。 梦境中的夜色似乎来得总是比往常早。 她掀开被褥,随意拿了件外套披在身上,虽然她能在烟暗中视物,但她还是习惯性地点燃了蜡烛。 烛光在屋内迎风摇曳着,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未曾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她抬步走出屋外去寻,在刚踏出门口的那一剎那,头突然传来了一阵眩晕。幸亏她及时扶住了门槛才没有晕厥在地。 这种感觉太过于熟悉了,长歌纵然想忘也忘不掉。 她低垂下头,伸手轻轻抚了抚还是平坦的小腹。虽然还不太确定,但若是没有估算错,怕是有一个月了吧? 她唇角泛起一丝温柔的弧度,待身上的感觉适应少许,这才抬步走出了屋外。 冰凉的冷风吹拂在脸颊上,份外的寒凉,长歌在屋外转了大圈并没有看到花无忧的身影,蹙了蹙眉,正打算回房。便看见夜色之下一道白衣胜雪的男人缓缓走了出来。男人许是未曾注意到她,直往房间所在走了过去。 长歌眼波轻轻动了动,她刻意与花无忧保持了一段距离,待前方的身影消失不见,她才抬步缓慢地跟了上去。每次,她醒来之时,都未曾见到他,不知他这次见不到她,会是怎样呢? 长歌存心躲着花无忧,隐下了身形。待那袭白衣胜雪的男人走进去屋,她立即寻了个较于观察的地方藏了起来。果见,下一瞬,花无忧便急匆匆地走了出来。 他站在门槛处,面容焦虑地望着四方,最终选择了一个地方走去。 长歌唇角泛起一丝笑,看着他有些着急的神色,走出身正打算唤住他,突然,前方男子步伐一跨,骤然变成了一个浑身雪白剔透的白貂,往远处疾奔而去,她浑身一僵,啪嗒地一声,肩膀上的披风噗通掉地。 这一声细响,一分不落地落入到了前方男子的耳中。 「谁?」他怒喝一声,变回人形,转首,便看见一袭淡金裳的女子失魂落魄地从不远处的石头后现出身来。白倾似乎未成料到长歌会出现,脸色倏然一变。 「他呢?」长歌哑声开口,声音嘶哑得仿佛被风一吹就碎。 白倾想到了花无忧所託,轻拧了眉,低垂下头未成出声。 胸口莫名地涌起一阵窒息感,长歌艰难地抬步走到了他跟前,努力抑制着自己发颤的声音:「这些时日陪在我身边的都是你?」 白倾抬头望向长歌:「不是!」末了,他又补了一句,「只是今日……」而刚好,就被她给发现了。 「那我问你,花无忧呢?」长歌伸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臂膀,她望着他一字一句,「他在哪?」当初抛弃她的是他;离弃她的是他;守在她身边的是他;叫人顶帽他的还是他,他当真觉得戏弄她很好玩是吗? 白倾看着长歌略显得苍白的脸庞,沉吟了片刻,缓声答道:「他明日就会出现了!」 「明日?」长歌唇角勾起一道冷弧。她定定地望着他,一双澄澈的眼眸冷得出奇:「白倾,你还想骗我到何时?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你所铸造的梦境,而是幻象而已吗?我问的不是你制造出来梦境中的花无忧,我问的是他本人。告诉我,他本人在那?」 白倾轻抿了唇,眼看着瞒不过去,他索性也就不再隐瞒了。况且,他也并不想他们尊上为她付出这么多,最后,她还是一无所知。
第400章 守得云开见月明 「因为将你困在这里,魔祖无法找到你修成真身,所以,魔祖欲将三界内的芸芸众生都变成傀儡,修炼魔毒,恢復其功力。尊上为了三界众生用上次从你身上取下的血将他引入了断魂崖,看时辰应该正在与他决一死战!」 长歌脚软似地倒退了一步。 白倾一瞬不瞬紧盯着她,继续道:「尊上吩咐我,叫我变成他的模样在今晚守着你,以免你醒来之时,找不到他而担忧,倘若他明日一早没有回来,就叫我启用梦境,将这一切都制成梦境,这样,现实与梦境就没有差别了,你也不会感到任何异样!」 「他以为不会感到任何异样吗?原来,他是这么认为的吗?」长歌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病态的苍白,她袖裳之下的双手用力一攥,大退一步,瞬即反身走了出去。 断魂崖是魔妖仙三界中的分界线,那里是地狱解刨之地。听闻死在那里的人无论是神仙妖魔皆不入地狱,不入三界,没人知道究竟去了哪里。就算是灰飞烟灭的人也能在天地之间寻到一丝灵气,唯独死在那里的人,销声匿迹。就像是彻彻底底的消失在了三界之中,是从仙妖魔之中人人畏惧之地。 魔祖当年就算是父神也只是将他镇压了而已,而花无忧自从转世之后,他的远古灵力早已经不如往昔,若是与魔祖硬碰硬…… 长歌感觉到有些昏天暗地,她出了白倾所设下幻境,将自己的法力提升至了极致,往断魂崖的方向疾行而去。 烟色的天空布满了阴霾,沉坠坠地就像是蕴含在平静湖面下的暴风雨,让人的心情莫名地跟着压抑。 长歌不知道自己的速度究竟有多快,她只知道平时需要花费三个时辰的路程硬生生地被她提升至了一个半的时辰。再来的路上她的心一路下坠,一路下坠,几乎就像是有刽子手站在她的身后时刻凌迟着她。 可是,纵然她的速度如何的快终究也晚了一步。赶到断魂崖时,她眼睁睁地看着烟雾变化成了一条烟色巨龙与花无忧所变成的巨龙缠斗在一处,然后紧紧地凝成了一团,最后,直接贯穿了对方整个身体。 「不要……」长歌声嘶力竭地大叫了一声。 嘭地一声巨响,剎那,四周顿时亮如白昼。那条金色巨龙顿时化滑成一道烟衣雍容的身影直直从半空中坠落了下来。 时间好似被定格在了一处凝滞不前,长歌唿吸仿佛在那一瞬间戛然而止。她拼命地往那下坠的身影奔去,拼命地飞奔而去,终究,她搂住了那下坠的身体。 看着花无忧胸口被贯穿的血窟窿,那身上不断溢出的血,长歌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 花无忧俊脸苍白,他剧烈地咳嗽了一声,口中鲜血不断从里处灌出,他好似浑然未觉痛意,只是定定地望着她,扯唇笑了笑:「你……你怎么来了……」 长歌想要尽力克制住自己发颤的声音,可是却还是哽咽了起来:「我不来,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 花无忧柔声道:「我只是不想你因为我伤心难过罢了!」他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却发现如何擦也擦不到尽头,黝烟的眸子哀痛之色一闪而逝:「我以为能瞒住你的,至少,不会让你亲眼看到我此番模样!你可知道我最害怕的,就你在我面前哭了!」 长歌喉咙如鱼刺哽住,她拼命地想忍住自己的泪水,可是终哭得泣不成声:「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无忧,从你在天涯顶消失的那晚,我就知道了,陪在我身边的是你。」 看着他唇上的鲜血越来越多,她手足无措地擦拭他唇瓣溢出的鲜血,嘶哑着嗓音道:「你忍着,我带你去求父神,去求他,他一定会有办法救你的!」说着,长歌弯腰将花无忧搀扶起,许是动到了花无忧身上的伤口,他噗地一声吐出了一大口殷红的血。 长歌身体勐地一僵,瞬间不敢在动弹。花无忧轻咳了一声:「长歌,无须白费力气了,我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 「不,不会的!」长歌哭着摇了摇头,「父神一定会有办法的!当年他能够将你救活,现在自己也可以。」 看着他渐渐因为无力而开始阖上的双眼,长歌心仿佛被巨石压住几乎透不过气:「你可是忘了,答应过我,你永远也不会抛弃我的。你曾说过要陪我避世隐居的。花无忧,这次你又想说话不算数吗?」 花无忧轻抚上她的脸颊,嘶哑着嗓子虚弱道:「对不起……」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你知道我最不喜欢听的就是对不起了!」泪水凝聚眼眶,模煳了视线,冰凉的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下去。 看着怀中的男人渐渐变得透明消失不见,长歌疯狂地施法想去留住些什么,然而,终究什么也没有抓住,她站起身,望着空旷的四周,多年的理智顿时丧失地无影无踪:「你凭什么替我决定我的一切,你凭什么认为,你替我安排的人生我就一定会喜欢?」 「花无忧,你听到了吗?你给我出来,给我出来!」身体在这一瞬仿佛被人掏空,慢慢地滑落在地,长歌紧紧地搂住了自己发凉发颤的身子,像个婴儿般哭得泣不成声:「我只要你,无忧,我只要你陪着我。你走了,我怎么办,我们的孩子怎么办?你告诉我,我们该怎么办?」 悲恸混合着这世界最为绝望的声音在空旷天地之间不断迴荡,天空仿佛感受到了悲伤,轰隆地一声巨响,滂沱大雨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泻而下,嘀嗒嘀嗒地砸在地上,张扬着,肆无忌惮的,狂扫世间所以一切事物,终究将那哭泣声给淹没在层层水流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大雨渐渐地停了下来,轻缓的脚步声徐徐响起,一双精緻绵靴引入眼帘。长歌麻木地抬起头,便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庞落入眼中。 五百年后。凡间,扬州。 七月的天气很是炎热。此刻正逢晌午,烈日高悬,晒得人汗珠往下直滚。可是纵然如此,依旧抵不住人们脸上欣喜的面色。 今日是扬州李家公子与太原张家小姐成亲之日,所以李家特地在扬州城施粥布米。 人潮涌动的街道上,处处是一片吹锣打鼓的喜庆之色,眼看着那太原的张家娇子快要抬到扬州李家,哎呦地传出一声惊叫。紧接着,轿子落地,响起一处慌乱嘈杂的声音。细看之下,便会发现是一个年约五六岁长得粉琢玉彻的小男娃丢了香蕉皮进来,顺道地拦住了轿子的去路。 那小男孩伸出一个小胳膊掀开了轿帘子,歪着一个小脑袋好奇地瞅着里处有些慌张的新娘子,奶声奶气道:「你就是太原张家小姐?」 新娘疑惑地望着他,正待答话。 喜婆将小男孩拿着的幔帘拿了下来,赶在了新娘的面前提前开口:「哪来的不知礼数的野孩子,快将他带走,免得误了时辰!」他话一落地,立即有几名长得人高马大的人走了出来。 「我是扬州李家李桢的儿子。」在那群打手即将快要触碰到男孩之时,小男娃奶声奶气地补了一句,「我不是哪里来的野孩子。」 他再度将幔帘拿上去,望着里处脸色不太好看的新娘,很是认真道,「太白叔叔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颗狗尾巴草!我爹爹那是爱的我娘亲如胶似漆的……」 这造句…… 喜婆忍不住打断:「情深似海。」 「对,情深似海。」花飞熙很是好脾气地点了点头,「你嫁过去做三儿是不讨人喜欢的!所以我特地拿了封退亲书给你……」 喜婆按耐住脾气补充:「你爹……」 「对,我爹特地叫我拿了封退亲书给你……」花飞熙乖巧地低头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封递给她。 喜婆见到那信封这才有丝丝不对劲,她俯低身形,握住了小男孩的肩膀,许久之后,才听到自己恍惚开口:「你说你爹爹要退婚?不对,他什么时候有了个你这么大的孩子?」 「许是他们在很久以前就成了亲,成亲洞房之后就有了我。嗯……」说到此处,花飞熙很是确认地点了点头,「太白叔叔是这么告诉我的!」 不远处屋檐之上两道绝色的身影渐渐浮现出身来,那一袭白衣出尘的男人蹙了蹙眉:「这些年,你就把他丢在了太白与司命那里?」 想到了太白与司命的习性,长歌哑然。 当年花无忧飞灰湮灭之后,季栎寻到了她,说他或许有办法能助花无忧重生,不过要寻到几件盘古开天闢地之时所遗留下来的神物。 当时她一心想着如何能救活他,所以,待她生下飞熙,也没有花过多的时间照顾,刚好太上老君与司命星君这个时辰过来,她就顺道将他丢给了他们。也是直到最近,她用神物助他重生在这扬州李家,才将他接了过来。 长歌轻轻嘆息了一声:「看来是时候该正正这不良之风了。」 花无忧伸手搂住了她的腰,眼底掠过一丝古怪的光芒:「将他丢给季栎或许不错。」 「嗯?」长歌望着他,正打算问他这是为何,未想,耳畔一道甜甜软软地叫声响起:「娘亲……」 长歌下意识地转首,便看见飞熙飞扑过来,在即将钻入她怀中之时,他身体倏地飞入半空,一个无形透明的结界将他困在其中。 花无忧望着长歌温柔淡笑:「近日东海之巅的浮阳花开了,我们二人便去那里住上些时日。」 花飞熙好不容易同他娘亲在一起岂肯甘心:「我也要去……」 让他跟过去,凭他黏人的功夫岂不是没有独处的机会了,花无忧假装没有听到,他往旁低唤一声:「季栎!」 「属下在!」季栎霎时浮现。 花无忧轻描淡写道:「将小殿下带回魔族,什么时候他的修为达到了上仙级别,什么时候在放他出来。」 花飞熙脸色惊变,还未出口,便已经被带离了原地。 长歌修炼成上仙也花了整整一万年,这还是算天赋异禀的情况下。他岂非是强人所难? 她怒瞪着花无忧:「这般会不会太狠了,你儿子才五百岁……」那岁字还未出口,她整个人已经落入到了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之中。 淡淡的熟悉兰馨香扑鼻而来,醇厚魅惑的声音在耳畔低语:「长歌,我回来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