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风华》 失窃的九龙玉杯 王初一永远也想不到自己这个刚刚上任的锦衣卫总指挥使在头上的官帽还没捂热的时候,就被发配原籍,离开他被人称作扬州城花魁的表妹,孤身远行…… 这事儿具体还得从半年前的九龙玉杯失窃案说起。 …… 腊月里的一场雪将整个皇城覆盖,湿漉漉,冷冰冰,值新旧交替之际,原本便热热闹闹的皇城在最近半月却是比往年任何一个时候都要热闹。 自南诏国远道而来的使者跋山涉水足足三月,只为朝奉大齐王朝,除了献上牛羊马匹无数之外,更有绝色美女一十二名,另有金银无数,只是即便如此,仍然未得皇帝另眼相看,只因大齐王朝财力雄厚,坐拥百万兵马,万国来朝,压根儿就不稀罕这些东西,真正让那位九五之尊心动的乃是一只据说是天外陨石打造出来的九龙玉杯。 天下绝无仅有。 早在半年之前,关于九龙玉杯横空出世的消息便不胫而走,传闻这只花费南诏国足足半年时间,数百位能工巧匠精心打造的玉杯除了在工艺上是一件材质绝无仅有的宝贝之外,这九龙玉杯还有凝神静气的功效,对于修行之人来说犹如神助,最为神奇的还是但凡经过这只玉杯盛过的酒水,都能变得极其美味。 彼时朝堂之上座无虚席,来自南诏国的使者在堂下毕恭毕敬,一口浑身金黄色的箱子正端端正正摆放在朝堂之中,天子脚下。 打开的箱盖之中,一件高约一尺,周身雕刻有九条盘旋真龙的物件儿流光溢彩,光是一看便让人目眩神迷,门窗四处紧闭的大殿原本一片昏暗,可自打这箱子打开之后,整座大殿便散发着氤氲光彩,好不诱人心神。 左丞相李肆足足围了这瑰宝转了三圈,才叹气着赞叹道:“妙,实在是妙,此等宝贝何止是价值连城,根本就是有价无市,也只有我大齐王朝才配的上此等宝物,不过听说这九龙玉杯还有让酒水变得更美味的功效,也不知是真是假,南诏国特使乌木大人,你看……” 正恭恭敬敬的南诏国特使乌木闻言躬身道:“传言并非空穴来风,天国皇帝在此,诸位天朝顶梁柱也在此,大家尽管一试。” 高居皇位宝座之上威严的年轻天子赵钰挥挥手示意,一坛窖藏多年的老酒被黄布包裹着送上来,才打开封存的泥土便闻一阵酒香,在这价值不知几万两的宫廷御酒倒入通体玲珑的玉杯上时,整个明宫光芒大盛,几乎让人睁不开眼,如同山涧徐徐清泉一般的美酒缓缓流淌进九龙玉杯,原本澄澈的酒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成如同鲜血一般的红色。 也就是在此时此刻,那只浑身泛着红色光华的玉杯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消失不见,光华散尽之后,原本九龙玉杯所在之地,除了一张淡蓝色的字条之外,空空如也。 右丞相赵荀战战兢兢将那淡蓝色字条从箱中取出,只见那原本黑色的字体在淡蓝色纸筏上竟呈现出诡异的墨绿色。 两行矫健的小字笔走龙蛇,赵荀竟差点没忍住道一声好书法。 那字条上写道 “闻君有九龙玉杯,妙手造就,鬼斧神工,令人心驰神往也,今不请自来,取走玉杯,君素雅达,定不至夺人所好也……” 第一章 没白来 如果说烟雨楼是文人墨客最为常去的吟诗作对之地,那杏花巷市井升斗小民的消遣之所,莺莺燕燕的丽春院自然是汴京城达官贵人最愿意一掷千金,不惜挥汗如雨的无上乐园了。 闲暇时分于丽春院叫上一壶上好的老酒,配一桌地道的京菜,再有三五个姿色不错的艺伎作陪,绝对是人间至高无上的享受。 作为汴京城最豪华,地盘最大,漂亮姑娘最多的脂粉地,向来不缺出手极为阔绰的贵人,曾有人暗中计算,丽春院一天的进账约摸等于半成汴京城一天的流水,也无怪于连皇宫之内的那位九五之尊都不得不心甘情愿的给丽春院加上一顶官办的护身符,当然前提条件是每每寻到姿色绝佳的女子,首先得送进皇宫,交由皇帝老爷过目一番,留下最好的,余下的……咳咳,则任由贵人云雨。 如此巨大的流水让丽春院水涨船高,不说那些个坐拥不知多少房产的艺女,便是丽春院随随便便一个小厮出门之后也是三五成群颐指气使,处处彰显“大爷我不差钱儿”的威风。 不过平日里眼高于顶的那些个小厮今日里却是个个毕恭毕敬,排成两行低着头颅,听着楼上阵阵动静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个不小心呼吸打乱了端坐大堂中央那位“大爷”的凝神静气,落得一个半身不遂的下场。 便是连平常莺歌燕舞,从各地选来的姿色绝佳的艺妓,也都个个花容失色战战兢兢恭候在一旁,平日里前凸后翘的身材,也都在这个时候规矩了起来。 对于早已习惯各路大爷变着花样摧残的姑娘们来说,最为厉害的乃是身体柔韧性,如此长时间硬邦邦站立却是一种不小的负担,再加上因为不知犯了什么事情的神情紧绷,以至于堂上那位横眉竖眼的大人在一声冷哼时候,白牡丹便“吧唧”一屁股瘫软在地上,来不及揉一下被摔的生疼的屁股,哭天喊地道:“各位锦衣卫大爷,奴婢们真不知道犯啥事儿了,为啥这锦衣卫劳师动众来咱们丽春院,莫不是咱们丽春院的哪位姑娘没伺候好你们哪位大爷,若真是如此,还请大爷们赶紧给奴婢指出来,奴婢好让这些臭丫头出来跟大爷们道个歉,随便大爷们怎么折腾,只要大爷们开心,哪怕是让她们表演各种真人节目也行啊……” 正自抿着一杯上好龙井的锦衣卫左使杨虚彦差点没一口茶水喷出来,好在内力深厚,硬生生将从喉咙即将冒出来的芬芳茶水咽了回去,没好气道:“白牡丹,休要胡言乱语,我锦衣卫乃是天子脚下最后一道屏障,岂会踏足你这烟花之地?殊不知色字当头一把刀,我锦衣卫的职责乃是保护皇上,并非在你们这些女人肚皮上磨刀霍霍,若是在贪图享乐上用光了精气神,如何还有力气行使职责?” 闻言,白牡丹心中长舒一口气,一盏茶时间之前突然到访的不速之客锦衣卫足足有十几人之多,大部分人都去了楼上搜查,至于下面这位一看便知并非等闲之辈。 早已听惯锦衣卫种种心狠手辣事迹的白牡丹哪里敢多出半口气?而今知道这些个个张扬跋扈的大爷来丽春院是为公事时候,不禁再无之前紧迫,换了一幅笑脸凑上前去一边斟茶一边说道: “哎呀,瞧大爷你说的,莫非你锦衣卫个个练就的都是传男不传女的童子功不成?真要这样,那奴婢可真是要对各位大人翘首以盼了,也不知这几十年的童子功练到了何种地步,能不能让我这些身经百战的姑娘们眼前一亮。” “放肆……” 正襟危坐的锦衣卫左使大人杨虚彦不禁一声冷喝,直吓的身材丰腴的白牡丹身躯一震,忙陪着笑脸道:“哎哟,大人,真是吓死奴家了,你说你来了这么久,半天一句话也不说,直弄得奴家和这些姑娘们心噗通噗通的跳,好歹也得说说为啥而来啊,公事还是私事?” 一边说话一边假装捂住胸口的呼之欲出,一边不忘打量这位年纪最多不过二十六七,相貌英俊的左使大人,当发现身着锦衣手持朝廷统一配式郁鸾刀的杨虚彦看都没看一眼时候,白牡丹不禁心中暗自埋怨,莫非真是老娘风情不及当年了? “来此丽春院自然是为公事,再说了,我跟你们有什么私事可言?”杨虚彦眉毛一挑,又冷声道:“丽春院的人都来齐了?” 白牡丹眼见美色迷惑不成,不得不高看了这位五官端正的大人一眼,笑道:“知道大人你们这么多人来丽春院,奴婢恨不得把我一家老小都拉过来瞻仰锦衣卫风采,又怎会不把所有人都叫来?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大人现在总可以说究竟是什么公事了吧?” 杨虚彦见她并不像说假话,楼上也未搜查到躲藏起来之人,便正色道:“前不久宫中发生一件极其轰动的盗窃案,这件事情,想必你们已经听说。” “可是那传闻中价值连城的九龙玉杯?”这一下连只认银子不认人的丽春院老鸨白牡丹都来了兴趣,亦变得认真起来。 背靠着一张梨木雕花椅的杨虚彦点点头,右手不断把玩着手中一只浑身碧绿的茶杯,将坐下十几个小厮与几十个姑娘尽收眼底。 “不错。”杨虚彦点点头,又才道:“九龙玉杯失窃,此事可大可小,说小了去,无非就是一件窃贼进宫盗宝的案子而已,可说大了去却是两国联谊的大事儿,现在整个朝野上下为这事儿人心惶惶,我锦衣卫负责彻查此事,故此才来到你丽春院,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杨虚彦一边说话一边眼角余光打量白牡丹神色,白牡丹笑意盈盈道:“大人要调查应该去别的地方,头一回听说办案办到青楼来的,难不成大人竟觉得咱们丽春院这些个姑娘有那个本事盗走如此宝贝?真有这能耐,她们又何必做那些床上的力气活儿对不对?” “我看未必。”杨虚彦轻轻一笑,微微翘起的嘴角弧度尚带有几分玩味,恰到好处掩饰了其眼中的几分狡黠。“别人没有这个能耐,并不见得你白牡丹没有这个能耐,倒并非是说你白牡丹有多么厉害的武道修为,只因你白牡丹混迹整个汴京城黑白两道,认识的人非富即贵,九龙玉杯此等稀世珍宝纵然有人盗窃,也绝非泛泛之辈,说不定从你这里可以打探到什么消息,毕竟这等宝贝捏在手里,始终是块烫手的山芋,所以你觉得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办?” “当然是尽快找个地方出手。”白牡丹斩钉截铁,不过随后似想起了什么一般又道:“不过天下总有那么几个人喜欢我行我素,盗宝的人未必见得是为了银子,大人你说对不对?” 聪明如杨虚彦很快便想明白其中关键,他思索片刻后说道:“有能从皇宫盗走宝贝能力的人怎么想都不会是为了银子,如此人物在江湖上也绝对不是泛泛之辈,所以才找到了白牡丹你,毕竟在整个汴京城,没有谁比你白牡丹更清楚最近一段时间京城都发生了哪些大事,以及……来了哪些人。” 闻言,白牡丹一阵眼神闪烁,或许是为一泄方才战战兢兢的,故此没好气道:“大人你这是求我办事还是命令我办事?” 杨虚彦淡淡道:“有何区别?” “区别大了去了,若是求我办事,总得有求人办事的样子,哪里像你这般兴师动众前来一幅讨债的模样。” 因先前受了恶气,白牡丹不吐不快,又连忙道:“别说吓坏了我身后这些摇钱树,便是连老娘都吓得不轻,可若是命令我办事,那就容易多了。” 白牡丹说完就着杨虚彦跟前一屁股坐下。 “老娘啥都不知道,爱抓就抓,抓了到时候还得给老娘乖乖送回来,锦衣卫也讲道理不是?总不能给老娘治个不配合的罪对不对?” 杨虚彦撇撇嘴,此时身旁一侍从凑上前在其耳边低语道:“左使大人,这女人出了名的难缠,否则也不会在汴京城混的如鱼得水,想要从她嘴里撬出东西可不容易。” “不就是钱么?”杨虚彦冷哼一声,淡然道:“这个月朝廷给咱们拨下来的经费不是还一分没花么?” “都花完了。”侍卫沮丧着一张脸说道。 “什么?”杨虚彦勃然大怒,一张结实梨木桌子在一掌之下瞬间支离破碎。“是谁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便擅用公款?何人如此大胆?” 如此动静吓了厅中众人一跳,白牡丹满脸幽怨,正要仔细盘算这张被拍坏的桌子该收多少银子之后,便听到那一脸苦瓜相的侍卫憋屈道:“还能有谁?除了咱们那位新上任的锦衣卫总指挥使王初一王大人,谁有那个胆量和权力动用公款?” “王初一,又是他……” 此时的左使大人早已怒不可遏,双拳紧握。青筋暴起,但身为朝廷堂堂锦衣卫,什么场面没见过,虽心中愤怒不已,却又不得不在外人面前强行遏制住怒火。 杨虚彦咬紧牙关道:“说吧,这次的钱又花哪里去了?是又给哪个大官送礼去了,还是又要拯救谁家的失足妇女了?” “都不是。”近在杨虚彦咫尺的侍卫感受着自这位立下不少功劳,几乎是拼着性命才达到今天官位的左使大人身上传来的怒火,硬着头皮说道:“听说是拿了银子去大摆宴席,原因是城东头李寡妇家的母猪生了小猪仔,算算时间,约摸着这酒席也快结束了……” …… …… 官道之上,覆盖的积雪足以淹没人的脚踝,寒风吹过,冰天雪地中的两匹高头大马背上挂着四袋沉甸甸的物件儿,每走一步马蹄都深深踩进积雪,并时不时伴随着马儿阵阵不堪重负的嘶鸣。 天寒地冻时节,两匹马背上的一老一少冻的脸颊通红,那露出一口大黄牙的老头儿更是差点连流下来的鼻涕都变成了冰碴子,张嘴不住的往嘴上哈气,即便如此艰难,却依旧笑的合不拢嘴,乐呵呵的对另一匹马上的锦衣男子道:“大人,也不枉属下挨了这一场冻,刚刚属下仔细数了数,加上京城各大帮派赌档的贺礼,咱们可是足足赚了好几千两银子,原本还琢磨着大人你大办宴席是赔本儿的买卖,没想到大人你还隐藏了这么一手,嘿,这一趟可真他娘的没白来。” 说完,黄牙老头儿哆哆嗦嗦颤颤巍巍从一件油腻的灰袍之中取出一杆大烟斗,掏出火折子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喷薄的烟雾如同农家寥寥炊烟。 正自在马背上闭眼打盹儿的年轻男子闻见这刺鼻气味儿皱了皱眉,没好气的说道:“老王啊老王,瞅瞅你那点出息,就这点银子便把你乐呵成这样,本大人将来可是要干大事的人,常言说得好,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我这堂堂锦衣卫总指挥使,朝廷正二品,比知府足足高出了六个头衔,这样算下来三年是多少?我算算……” 一双修长白净的手自袖口伸出,生的人模狗样的男子掰着手指头心中默默掐数,只在这时候吞云吐雾的黄牙老头儿连忙道:“大人,不用算了,当上三年锦衣卫总指挥使,十八万两白银只多不少……” 老头儿取下嘴上烟斗朝马背上抖了抖,被滚烫火星灼烧的黑马一阵痛苦哀嚎,随即眼神幽怨的回头看了一眼这位自己背上锦衣卫出了名的贪财老头儿,继续默默赶路。 老头儿心神向往道:“乖乖,十八万两白银,不知道在乡下可以娶多少漂亮小媳妇儿了,就是杏花楼那些花魁也都可以每个月变着花样不重样的玩儿上好几年了。” “咦,我怎么没想到?”正坐在马背上的锦衣男子突然勒住缰绳两眼放光,随即一拍马屁股道:“走,丽春院喝酒去。” 第二章 锦衣风采 这无比诱惑的提议竟让两只干瘪老手伸进袖口横在胸前的老头儿有些犯难。 “大人?真要去?” 身负一柄与锦衣男子差不多制式郁鸾刀的老头儿虽心中期待,言语间却充满浓浓担忧。 又说道:“眼下大人刚刚上任,营中兄弟们定多有不服,毕竟我可都知道好几个人对总指挥使这个位置虎视眈眈,大人的突然到来就好似抢了别人的一块心头大肥肉,若是再被人抓住了把柄,坏了锦衣卫名声是小,丢了十八万两雪花银可是头等大事啊。” “那你倒是说说怎么办?” 被扫了大半兴致的锦衣公子面露不快之色,不耐烦的说道。 将一只右手从左手袖口中掏出来的老头儿一脸思索,因为心里惦念着某人嘱托,又耐不住肚子里的花花肠子,片刻后正色道:“得先把身上的锦衣卫服脱了。” …… 热热闹闹的汴京城大街上,正有一位穿着青袍的俊俏公子负手前行,在其身后还跟着一个屁颠屁颠的黄牙老头儿。 青袍公子每至一处,仆人老头儿便上前热心伺候,俨然一幅忠诚模样。 只是老头儿越是如此,青袍公子便越显得不耐烦,最后干脆直接骂骂咧咧道:“滚蛋,我不过就是随便看看,你总那么急着凑上来干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本公子的跟屁虫?还是说见不得本公子跟那些老板娘多多交流沟通?” 被一语道穿心思的老头儿满脸憋屈,只丢给青袍公子一个幽怨眼神,那模样分明就是说允许大人你跟那些个花枝招展的老板娘眉来眼去动手动脚,就不允许我这老头儿在一旁抹点油?再不济过过眼瘾也行。 哪儿有天下的好事尽让大人你一个人占了的道理。 青袍公子不知黄牙老头儿心思,只是不爽道:“老王,从现在开始,距离我一丈之外,若是不够一丈,当心你这个月的月钱。” 老头儿无奈,纵然心中万般憋屈,也不得不从了这位新晋锦衣卫总指挥使大人。 只是老头儿心中难免嘀咕,心道堂堂让王朝各处势力都投鼠忌器的大齐锦衣卫怎么就出了这么个成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一心只想着捞银子四处拈花惹草的家伙? 咳咳,尽管这一点儿也不像锦衣卫的家伙的确长得人模狗样。 老老实实跟随在一丈距离之外的老头儿满心怨气,每每看到前头那位听说是从某处洞天福地请下来的大人四处问路,又借着机会跟女子们磨磨蹭蹭,真恨不能将自己的魂儿放进那位大人的身体里面去。 即便真的碰不到,过过干瘾也是极好的。 纵然心中再不痛快,可老王却不得不承认,虽说不知道这位目前也不过只是跟随过几次的大人武学修为究竟怎么样,倒是清清楚楚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每每看到前面那位道貌岸然自诩为游学公子的家伙总能变着花样儿的逗的那些姑娘少妇们笑得花枝乱颤,老王便阵阵心猿意马,只是当了几十年锦衣卫,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光是跟随左右二使大人执行秘密任务的时候,瞅见正行苟且之事的男男女女都不下一百回,更莫说那些个市井地痞流氓常用的调戏女子的手段,什么花样儿老王不是烂熟于心? 故此当前面那位大人又嬉皮笑脸的在一位丰腴妇人面前变戏法儿时候,老王基本已经猜测到了一些路数。 不外乎便是与那姿色还算中上的女人打个赌,说能从裤裆里掏出一杆长枪来,若是输了便由得那一颦一笑风情万种的妇人亲他一个,若是赢了,便由他在妇人脸蛋上亲一个。 老王心里觉得埋汰,心道你这臭小子当真是荤素不忌啊,什么菜都能下得了口,虽说咱老王也曾经历过年少无知时候总喜欢那些个惊艳老道的妇人,可真当这么多年过去再回首时候,难免有些悔不当初。 素来在锦衣卫中出了名贪财好色的黄牙老头儿不得不叹息着闭上眼睛双手互插进袖口满脸嫌弃,幽幽叹了一句:“年少不知那啥可贵,老来看那啥便只能空流泪……” 这般不假思索的闭眼其实也不过只持续了几个呼吸时间而已,等到黄牙老头儿再度睁开眼时候,却突然发现方才与那位街边卖香囊的妇人你来我往眉来眼去的青袍公子不知什么时候竟不见了踪影,遍寻之下依旧不见踪迹。 “哎呀……” 身负一柄刀柄已经隐隐泛黄郁鸾刀的老头儿猛然一拍额头。 “又中了这臭小子的计了。” 果真当老头儿迅速挤开人群至那妇人跟前时候,只见妇人面色如常继续叫卖。 黄牙老头儿连忙道:“小娘子,我且问你方才与你说话那长得还算俊俏的公子去了哪里?” 那位体态丰腴的妇人风情万种的白了一眼老头儿,并不说话,只是伸出一只手。 老头儿咬牙哆哆嗦嗦从怀中掏出约摸二三钱银子,一阵肉疼。 在被妇人告知那位装模作样的公子已经去了东边时候,前面还哆哆嗦嗦的黄牙老头儿便一溜烟儿的追了上去,完美避开所有障碍。 等到老头儿已走远之后,那妇人才嬉笑着拍了拍自己腿上长裙。 “人都走了还不出来?莫非真是喜欢上姐姐我的味道了?” 半晌才从其裙底之下钻出一个灰头土脸的青袍公子,不是新晋锦衣卫总指挥使王初一又是谁? 那妇人挤眉弄眼道:“要我说你这仆人老头儿还真挺大方,出手就是二三钱银子,作为主人,你可不能太过小气,当然了,你若是不想出钱也行,看在你小子长得这么俊的份儿上,你若是肯愿意叫我一声好姐姐,再陪姐姐吃上一顿饭,这事儿也就帮你圆过去了。” 略施粉黛,姿色至少也算是中上等的妇人上下瞧了一眼不论是身材还是相貌,都绝对算得上人中之龙的青袍公子,满是玩味。 谁料到王初一却一改方才玩世不恭,望着黄老头儿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半晌之后才回过神从怀里掏出一锭约摸五六两的银子放在妇人摊位上,面色有些深邃的王初一嘿嘿道:“饭今天就不吃了,不如改日可好?” “滚,真当老娘是丽春院那些个老鸨了?几两银子就打发?” “得嘞,这就滚……” 一阵怒骂声中,王初一屁滚尿流远去,殊不知就在其刚刚离去不久,方才还大有一阵街头泼妇模样的妇人面色却突然冷漠下来,朝着头顶打了一个复杂手势,若有人仔细观察,定会发现有几道影子一闪而逝,正是王初一离去的方向。 …… …… “荒唐,真是荒唐,也不知朝廷究竟弄了个什么混账玩意儿来,九龙玉杯失窃这么大的事情弄得满朝文武人心惶惶,他倒好,这日子过得一天比谁都滋润,拿着公款吃喝玩儿乐,到处拉关系送人情,当官的本领倒是有一手,可作为锦衣卫总指挥使的能耐却是压根儿没看到一分。” 汴京城锦衣卫总部之内,门禁森严。 作为王朝最后一层保护屏障,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绝非空穴来风,装修古朴不失大气的大殿之内,两排身着锦衣卫制式衣服,配统一郁鸾刀的侍卫正目不斜视,气势逼人。 寻常百姓若是在此,不需多久,大概几个呼吸时间便会觉得如坐针毡,门口端正两头照夜玉狮子威风凛凛,再配上匾额上铁画银钩的锦衣风华四字,巍巍庄严。 “貌似也不尽然,最起码这次大摆宴席这事儿就做的不错,这玩意儿比民间的高利贷还有效,拢总投出去三千两不到,捞回来的可是足足九千多两银子,钱捞回来暂且不说,光是这次宴请汴京城所有大大小小帮派这一招,就让我们锦衣卫在这些地头蛇的眼中水涨船高,毕竟还没有谁能做到将京城大小十几万的帮众笼络到一起,乖乖,杨左使你是没看到那场面,那家伙,人山人海,鞭炮齐鸣……” 正自在堂下滔滔不绝并时不时伸出一只枯槁老手的黄牙老头儿说的唾沫星子乱飞,张牙舞瓜手舞足蹈,丝毫没注意到堂上那位大人将瞪大的双眼逐渐眯成了一条线。 “说完了没有?” 杨虚彦冷着一张脸嘴角抽搐。 “还没呢,这才说到宴席上王大人一呼百应,还没说下面那些个帮会小娘子呢,个个笑得花枝乱颤,波涛汹涌。” 说到这里,黄牙老头儿咽了咽口水,心怀向往道:“亲娘嘞,做了大半辈子的锦衣卫,还从未见过这种乌江前浪推后浪的画面……” “闭嘴……” 堂上那位年轻得志大人已从面色冷峻变得铁青,愤怒道:“再不闭嘴本大人就将你拉去马厩,让你跟马儿们说个三天三夜你信不信。” 堂下眉飞色舞的老头儿再如何滔滔不绝也知上面那位此刻是动了真怒,便将不知什么时候从鼻孔里流出来的两条青龙重新吸了回去,一片悻悻然。 “方才你说你在市场上将他跟丢了,去了丽春院也未发现他的踪迹?堂堂天朝上国锦衣卫,居然连一个人都能跟丢,老王啊老王,你说说你这大半辈子是不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杨虚彦语调恨铁不成钢。 “可知道当初我为了你退役后月奉的去留问题跟上头说了多少好话?甚至还不惜送出去一坛子窖藏十八年的女儿红,你就不能替我争口气?” 堂下黄牙老头儿局促,只是双手插进袖口里讪笑。 “说话。” 杨虚彦咬牙切齿。 黄牙老头儿憋屈道:“大人你不是不让说吗?” 不知从何处吹进来的寒风让挂着锦衣风华四个字的大殿温度骤然降了几分。 两排各自被派往片区执行任务的锦衣卫听见中间那位老头儿言语后,约摸有一半涨红了脸,另外有一半则是控制不住小声或者低声咳嗽了起来。 至于场中的黄牙老头儿则是满脸委屈,大有一幅被抢走了媳妇儿的模样。 纵然是号称无情铁手的杨虚彦也不得揉了揉额头,一阵头大。 “罢了罢了,我认栽了,我算是看出来了,把你老小子抽调至他身边根本就是一个错误,这才短短多久时间,就上了那小子的贼船……” 黄牙老头儿欲言又止被杨虚彦生生打断。 “这事儿说到底也不怨你,他若是不想让你跟着,总有一万种办法会甩掉你,别忘了他纵然再无用,那也是从老君山下来的弟子,若非如此,又怎会才刚刚入了锦衣卫的编制便成为锦衣卫总指挥使?” 黄牙老头儿只是讪笑不说话。 片刻后杨虚彦叹气道:“谁让人家有来头,有靠山,好在这小子还算有点良心,借出去的鸡总算还下了几个蛋回来,只要有银子,倒也不是完全没可能打听出江湖上的小道消息……” 略感欣慰的杨虚彦稍稍心缓,却就在此时忽听到一阵急促脚步声迅速传来,与其同时听得一侍卫道:“大人,不好了。” 九龙玉杯失窃,锦衣卫难辞其咎,杨虚彦草木皆兵,刚刚放下来的心突然又紧绷起来,皱眉道:“何事如此慌张?” “禀大人,总使大人丽春院喝花酒欠了银子,十万火急修书回来让赶紧拿银子去赎人,要不他就会被丽春院的伙计吊起来挂在门口让京城百姓瞻仰瞻仰锦衣卫的风采。” 第三章 人心不古 “乖乖等着就是,本大人不差钱儿,有的是钱,算算时间约摸信也该送过去了,不出意外送银子的人很快就会过来了。” “来呀,上酒,要不怎么说是花酒,就这么一壶就得几百两,够谁喝啊?也就这些姑娘们还将就将就能入得了本公子的眼。” “怎么着?站着不动?这就是你们对待客人的态度?来了是客这道理都不明白呢,也不知就你们这服务态度,是如何将这丽春院做的如此兴隆的,唉,要不师父怎么最喜欢说的话就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呢?古人诚不欺我阿。” …… 客似云来的丽春院上房之中,正有一位英俊青袍公子哥儿喝的正当兴头。 温暖的上房之内飘荡着淡淡清香以及夹杂着几分女子的脂粉气息,不多不少,粉红色珠帘下两盏油灯光线氤氲,足够照亮整个屋子,却又恰到好处的只能照亮屋子,以至于在昏黄灯光照耀下,围拢青袍公子的五六个风尘女子一颦一笑间皆风情万种,让人忽略了房门口窗户口正怀抱双拳一脸冷笑的六个孔武有力打手。 坐在青袍公子正对面的白牡丹正翘着腿悠哉悠哉的嗑瓜子儿,时不时打量青袍公子几眼,满是玩味。 将散落在桌子上的瓜子壳儿以大袖拂去,白牡丹站起身拍拍屁股,风情万种般的走到对面,弯腰附在青袍公子耳边,吐气如兰道:“酒喝完了,饭也吃饱了,姑娘也把你伺候舒服了,可派出去的人都等了一个时辰了还不见动静,这位大人,莫不是真打算白吃白喝还白摸不成?” 就在不久之前风风火火造访丽春院的青袍公子让白牡丹眼前一亮,尤其在这位青袍公子自称是新上任的锦衣卫总指挥使王大人之后,这让白牡丹在先前在杨虚彦身上受的气不知不觉便转移到王初一身上来,琢磨着在锦衣卫手上吃了瘪,丢了面儿,怎么着也得找回场子不是? 否则堂堂丽春院白牡丹的面子以后往哪里搁去? 故此才在青袍公子刚刚上楼时候,白牡丹便使尽浑身解数,恨不能将丽春院十二牌坊的姑娘全部拉过来招呼才好,更是好酒好肉伺候,至于价钱…… 白牡丹瞥了一眼正摊开在桌上一壶酒旁边的账本,笑意盈盈,心中更是早已乐开了花。 只是即便如此,白牡丹仍心中狐疑不定。 早先倒的确听说锦衣卫那边新来了一位总指挥使,年纪尚轻,至于其他语焉不详,不过白牡丹倒也不关心,只因锦衣卫素来门禁森严,历代锦衣卫总指挥使皆是无比自律,莫说是出来丽春院这等地方吃喝玩儿乐,即便是一两银子的好处也不会多拿,只有如此,皇宫里那位九五之尊才会放心。 故此,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胡吃海喝不说,还无比贪恋女色,最主要出门身上连银票都不带个几千两的正二品锦衣卫总指挥使,白牡丹心里始终没有底。 好在她白牡丹也并非什么善男信女,若真是那位大人,则正中下怀,也让杨虚彦装一回犊子,灭灭锦衣卫的威风,若是胡乱冒充那就更好办了,一刀砍了便是。 虽说汴京城是天子脚下,可她白牡丹能在京城混的如鱼得水,又岂非没有一点见不得光的手段? 想到这里,白牡丹心情大好,恰好又听闻楼下一阵轰动,便心情大定道: “去,再给这位大人上两壶好酒……” “大姐……” 一旁一柔弱脂粉女子向白牡丹投去询问的目光。 “不打紧。” 白牡丹抿嘴一笑,露出三十多岁妇人当有的成熟,又夹杂着几分狡黠。 “给咱们这位大人送银子的人来了。” …… 风风火火,脚步匆匆,气宇轩昂,夜色里一行人快步行走在汴京城大街之上,并不需专人开道,大街上已是主动为这一行锦衣华服身配郁鸾刀的侍卫让开了一条道。 当然,气宇轩昂四个字,并不包括正跟在这支队伍后面屁颠屁颠身材瘦弱的黄牙老头儿。 一辆温暖的马车也主动替这行天子脚下最后一道屏障让开道路,身着黑色长袍,只留一张头发黑白相间脸颊在外赶车的老人略微有些惊讶,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自马车之内传来一个淡淡女子声音道:“齐先生,为何止步不前?” 那老者低声笑道:“正好碰见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目睹这一行锦衣卫直向丽春院而去,马车的门帘掀开一角,若有若无的香气自内而外散发,露出半张冷若冰霜的脸。 与此同时只听到一声怒喝至丽春院之内传来。 “王初一,你给我滚出来……老子今天跟你没完。” 紧随这声音之后便是一阵乒乓之声,慌乱中也不知砸坏了多少桌椅板凳,瓶瓶罐罐,一口吐不清的青袍公子被人一脚从丽春院二楼的窗户踢下来,紧接着又是一个瘦弱老头儿连滚带爬屁滚尿流的从楼梯上窜下来,屁颠屁颠扶起地上那位鼻青脸肿的青袍公子,露出一口大黄牙道:“大人,没事儿吧?要不要我扶你起来。” “滚你大爷的,少给我猫哭耗子假慈悲。” 疼的龇牙咧嘴的青袍公子顾不得摔的开花的屁股,没好气道:“老王啊老王,老子今儿个算是看出来了,你老小子就是一墙头草,看见他冲过来你也不帮忙挡一下?” 黄牙老头儿只是哭丧着脸不说话,心道我老了,如何禁得起这用上内力的一脚? 目睹这一切的好事者大概已经猜到所为何事,更不乏听到有人低声议论,窃窃私语。 不外乎都是一些平日里被欺负惯的升斗小民幸灾乐祸以及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游手好闲之人。 “王初一,你是个男人就跟我痛痛快快打一架,别在老子面前装犊子,正好我早就想领教一下你的武功究竟有多厉害,今儿你若是赢了,这银子我就给了,你若是输了,就赶紧给我滚蛋,别再丢人现眼……” 自楼上轻重重落下一俊逸身形,寒风之中衣袍吹的猎猎作响,与地上那位青袍公子相比,天壤之别。 白牡丹提着裙摆扭动着屁股迅速下楼,眼见丽春院门口已门庭若市,连忙惊讶道: “哎呀,这是何必呢,大家有话好好说,不外乎就是几千两银子,又不是多大的事儿?何必大打出手呢?” 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的青袍公子做出防御姿态,朝白牡丹投去感谢的目光。 一众锦衣卫满头黑线恨不得找个地缝赶紧钻进去,至于那位衣袍猎猎的左使大人则是嘴角抽搐,恨不能一刀劈了对面那个不成器的家伙。 杨虚彦心道不是多大的事儿能扣着人不放?故意让自己来救场?你白牡丹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我若是不来,你便让对面这王八蛋丢光锦衣卫的脸,我若是来了,则更中你下怀,只怕不需半日功夫,锦衣卫总指挥使白嫖的消息便会传遍整个汴京城。 横竖都是丢人,倒不如趁此机会出了心中这股恶气。 …… 街角处,正有马车上的二人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车厢之内女子道:“难怪听着这名字这么耳熟,原来是新晋锦衣卫总指挥使大人,只是堂堂锦衣卫总指挥使,怎会来这烟花之地风流快活?殊不知九龙玉杯失窃,人人自危,在这个节骨眼上还做出这种事情,如此人物真能担得起总指挥使这个职责?” 赶车的马夫老头儿笑道:“毕竟年少轻狂,莫说是他,纵然就是在下,若是在他这个年纪便能获此殊荣,只怕比他还要更甚一筹。” “齐先生……” 马车内传来女子淡漠声音。 马夫自知失态,连忙尴尬道:“是在下一时间触景伤情了,不过听闻这王初一是宫里的那位亲自请下山,想必并非泛泛之辈,否则又怎能入得了那位法眼?” “齐先生你的意思是他故意如此让人掉以轻心?” 女子掀开整幅门帘,露出一张眉间带有一颗朱砂痣的冰冷高贵脸庞。 眼见那位此时成了过街老鼠的青袍公子正一手摸着屁股,一边跟那位汴京城名气极大的白牡丹挤眉弄眼,她淡淡说道:“我怎么看都不太像。” …… 王初一眼下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打吧,堂堂锦衣卫于闹市之中大打出手,若是传出去恐怕自己这刚刚上任的总指挥使也就别想当了,不做官事小,可白白没了三年二品大官十几万两银子的油水,咋算都不划算。 若是不打,只会被对面这蹬鼻子上脸的讨厌家伙变本加厉,好点的情况也就是被对面打一顿就算了,这事儿也就这么了了,可如此一来,自己这锦衣卫总指挥使又如何在这些弟兄们面前抬起头来?正可谓是左右为难。 正当王初一心里两个声音你来我往时候,忽见一黑袍老头儿在人群中挤开一条道,朝假急眼的白牡丹施了一礼,亦满是笑意看了剑拔弩张的杨虚彦一眼,随后笑着说道:“这位大人的银子,已经有人替他付了,这事儿也算两清了,几位大可以不必再如此闹下去。” 说罢,那看似文弱的老人从怀中摸出一沓银票,面额最少也是一百两。 “多的,就算是打烂这些门窗桌椅的赔偿。” “哦?” 突然杀出来的老头儿让白牡丹一愣,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银票并且随随便便的人,可没那么简单,随即试探性的问道:“还未请教老先生……” “我姓齐,名道临,叫我齐老头儿就行,在下不过区区一介马夫而已,帮这位王大人付钱的乃是我们家小姐。” 老人始终面露微笑。 “当然,若是老板娘不愿意收,那就算了。” “收,为啥不收,这可都是姑娘们辛苦挣回来的,哪儿有放着银子不拿的道理对不?” 一沓银票被白牡丹接了过去,虽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可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别人看出自己是在故意寻锦衣卫的麻烦。 即便并未在汴京城内听说过这位老人。 突然冒出来的老人与王初一身旁的黄牙老头儿形成强烈反差,以至于王初一不得不在心里感慨一声,瞅瞅,瞅瞅人家的气派,再看看你老王的档次,分明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嘛。 王初一别过头瞥了一眼一脸无辜的黄牙老头儿,正色道:“唉,果真是人心不古,自家人不帮自家人的忙,反而是外人来搭手,真是可悲,不过呢,好在本大人也并非一个斤斤计较的事情,杨左使,今儿个你踹我一脚这事情我也就不追究了,赶明儿随便给我摆个十桌八桌赔罪宴就行,还有你白牡丹,说你狗眼看人低你还不信,本大人朋友遍布五湖四海,又岂会赖你这区区几千两银子?” 白牡丹只是陪着笑不说话,杨虚彦嘴角抽搐,极力控制着自己即将爆发的脾气。 “这就对了嘛,大人,消消火儿……” 凑上来的黄牙老头儿对着王初一一脸讪笑,却被王初一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到屁股上,好几个踉跄。 “去你娘的,看见你老子就来气,还是人这位先生够仗义……” 说罢,王初一笑着走上前去拍那气度不凡老人肩膀,老人并不动作,王初一却在刚刚触及到老人肩膀那一刻便感觉到一股极为深厚却张弛有度的内力从手掌传来,似乎要通过自己手臂传遍自己五脏六腑。 想试探我? 王初一眯了眯眼,皮笑肉不笑,任由那股内力在自己身体小鹿乱撞,最后消散无形。 老人微微诧异,疑惑情绪转瞬即逝,微笑道:“能用区区几千两银子便能交到王大人这般青年才俊,这笔买卖只赚不亏。” “够爽快,行。” 二人博弈在暗中结束,王初一心情大好,爽朗道:“今儿个这顿酒算我欠你的,总有一天要给你请回来。” “请?拿什么请?” 眼见今日这口恶气又出不成的杨虚彦冷哼道,“就凭你王初一每年那二三百两的俸禄?你得猴年马月才能凑齐今天这顿酒钱?还是说你王大人还有别的法门弄到这几千两银子?若真是如此,那我可真要掂量掂量大人你这做官的初衷了。” 王初一语塞,脸色一阵不自然。 好在老人连忙打岔道:“那在下可就等着大人你的好消息了,告辞,有机会再见。” 老人上了那辆温暖马车,自街道上徐徐前行,马车内人欲言又止,思索半晌后才道:“先生为何要我出手帮助这王初一,咱们这位锦衣卫总指挥使怎么看都不像是栋梁之才,比起王初一,他对面那位锦衣卫左使不更好的多?” 双手重新插回袖口的儒雅老人轻声道:“毕竟这位王大人是那位引荐的人,咱们不看僧面看佛面,如此也算间接向那位大人抛出了橄榄枝,几千两银子,这买卖做的划算。” 马车内女子思索片刻,又道:“先前先生出手试探这王初一武功,结果如何?” “很奇怪。” 老人凝重。 “察觉不到半点内力波动。” “这怎么可能?堂堂锦衣卫总指挥使不会武功?” “所以只有两种可能。” 老人缓缓道:“要么扯虎皮拉大旗,实际上武功处于九品之末,要么就内力深厚的极为吓人,不过比起这个,我宁愿相信第一个答案,不论它有多么滑稽可笑,因为自甲子年来,天下间年龄在三十以下,内功又在我之上的青年俊杰,整个江湖不超过三个,其中一个已被朝廷招揽,一个因为锋芒毕露,得罪仇家太多,过早夭折。” “不是还有最后一个么?” “最后一个只是传闻,或许根本不存在这么一个人,毕竟有谁能够做到在一夜之间杀光江南盐帮总舵共计一十八位绝顶高手并且不留下任何痕迹呢?” 老人无比笃定道:“所以关于‘踏雪寻梅’这家伙的种种传闻只能证明一件事情,那就是天下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只不过是某些人或者势力为了转移注意力,制造出来了这么一个绝顶高手而已。” …… 不知何时,京城的夜晚雪花再度纷纷扬扬落下。 冰天雪地气候中,温暖的马车窗帘拉开,露出一张倚靠在窗口的冷艳之脸,只是这一刻这张原本如同冰霜一般的脸却是挂了淡淡的微笑,足以融化这个季节的冰雪。 “那关于那人的那句诗也是假的么?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并作十分春。”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又能说得清?” 老人淡淡道。 “可倘若世间真有如此一人,那么在下纵然散尽万贯家财与他喝一杯酒也是心甘情愿的,只可惜……” “唉,老头儿,等等……” 正当老人感叹时候,突然听得一声吆喝,一青袍公子气喘吁吁快速奔跑上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光说请你喝酒,可连你住哪里都不知道,这让本大人去何处找你?” “唔……” 老人忍俊不禁。 他倒是不曾想到这位因为喝酒付不起酒钱的新上任大人居然还真把这事儿当成了一回事儿,正要感慨如今这世道这么厚道的人已经不多的时候,忽又听得身后那位鼻青脸肿依旧乐此不疲的青袍公子嘿嘿笑道:“还有马车内这位小姐,改天得专门找个时间上门拜访才行,如果二位没有意见的话,我看就明天如何?等本大人打两壶上好的花雕,亲自登门,到时候咱们三人一醉方休,岂不快哉?” 王初一一句话道完,马车骤然加速,隐约间似乎听见了一声厌恶。 再回过神来时候,马车以及赶车的车夫,连同车里那位只在方才露出半张脸的冰霜女子已经远去。 只留青袍公子一脸郁闷。 “唉,本大人保证真的只是单纯喝酒……” 第四章 药方 “是不是单纯喝酒大人你自己心里难不成没点数?” 屁颠屁颠跟上来的黄牙老头儿冷不丁吓了王初一一跳。 “去你娘的,你是阴魂不散的幽灵吗?怎么天晴下雨都有你?” 王初一满头黑线。 黄牙老头儿委屈道:“我是大人你的下属,不跟着大人你跟着谁?” “跟你的杨大人去,老子今天看到你就有气。” “别啊,大人,正是杨大人来让我叫你回去,说是有要事相商。” “要事?那小子除了找我麻烦之外还能有什么要事?”王初一咬牙切齿。 只是这时候老头儿却道貌岸然道:“是关于九龙玉杯的事情,上头催的紧,杨大人一个人可拿不定主意,事关两国交好,若是出了什么差池,莫说是大人你和我,就是整个锦衣卫都担待不起,得,到时候别说大人你那十几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了,就是咱们脖子上这颗脑袋能不能保住都还不一定。” “唔……” 王初一眯了眯眼,并不曾注意到老头儿在说完这句话后眼角余光不停打量其神色。 在确定这位才挨了一顿揍心里不爽的大人已经成功着道后,老头儿才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王初一揉了揉差点没摔成八瓣的屁股撇嘴道:“这事儿不是交给杨左使和萧右使全权处理了么?堂堂锦衣卫的两大指挥使,朝廷的左膀右臂连这点事儿都办不好?” 黄牙老头儿差点没吓得一个趔趄。 这么大的事情到了眼前这位这里居然成了这点事儿?若这件事情都算小事,那究竟什么事情在面前这位眼里才算得上是大事?是搂着丽春院那些个小娘子的腰杆载歌载舞,还是没脸没皮的见着银子就往自家口袋里揣? 老王满是鄙夷。 心道锦衣卫的弟兄们都觉得老头子我是个财迷,可真跟面前这位比起来,嘿,那差别可就大的没边了。 才摆出一副正色脸的老头儿立马辩解道:“请大人你回去正是萧大人的意思。” “方才你不是说杨虚彦请我回去?” 王初一冷笑。 “怎的到了这里就成了萧大人请我回去?老头儿,你这家伙不老实呀,人虽然长得磕碜,可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却不少。” 老头儿急中生智道。 “是萧大人在背后出谋划策,杨大人负责传话而已。” …… 锦衣卫总部别苑之内,陆陆续续进出下人数名,手中皆端着制式一样的托盘,只是当房中贵客瞧见那托盘之上的物件儿时候,不由得瞪大眼睛满心疑惑。 即便正坐在自己对门身体孱弱的锦衣卫右使萧无忌,除了面色苍白,时而咳嗽之外,并无其他不妥,兵部侍郎左熊仍是按捺住好奇心打趣着说道:“本官不会武功却也听说过武道一途的返璞归真四个字,说的是越是厉害的高手,出招越是简单明了,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闻言,正坐在左熊对面的苍白公子脸上没来由的泛起一丝红晕,萧无忌直言了当尴尬道:“咳咳……左大人有什么要说的尽管直说就是,只怪下官不知大人今日亲自到访,提前也没个准备,故此看起来的确是稍微简陋了一些,只有一些家常便饭,还请大人莫要嫌弃。” 萧无忌特别强调了家常便饭四个字。 兵部侍郎左熊强忍住翻白眼的欲望,瞄了一眼面前桌上可能连寻常人家饮食都不如的饭菜,心道今日这次拜访多半是自己给自己挖了坑,来容易,想走可就没那么简单了,不说从自己身上扒层皮下来,最起码也要脱几层衣裳才能从锦衣卫总部走出去。 “萧大人说笑了,你我二人都是寒衣出身,没什么东西是没吃过的对不对?反而因为当官当的太久,大鱼大肉吃多了,再回头来看这些小葱拌豆腐,两文钱一斤的浊酒,反而有些怀念了,原本就琢磨着什么时候告老还乡,再过回以前的日子,每天豆腐白菜青灯沽酒,没想到今日居然在锦衣卫总部吃到了,这可真令我大喜过望。” 说罢,左熊毫不谦虚的从一盆汤里捞出了一片薄如蝉翼的豆腐下嘴。 “痛快,真是痛快,还是当年的味道,还是熟悉的感觉。” “哦?竟有如此美味?” 萧无忌故作诧异,又啧啧道:“要不怎么说是兵部侍郎呢,左大人果然不同寻常人,唉,咱们朝廷之中像左大人这般的清官已经不多了,好在大人喜欢吃,咱们锦衣卫啥都没有,就豆腐多的很,保管大人吃个够,来,我替你夹。” 一边说话一边不住的往左熊面前的饭碗里加菜,不多时候左熊面前的青花瓷碗已经填满冒着热气的豆腐。 “唔,够了,够了。” “那怎么够呢,好不容易来一趟,喏,这里还有炸豆腐,拌豆腐,还有豆腐脑呢,喜欢吃就多吃点。” 侍郎左熊感受着锦衣卫右侍的浓浓,热情,强忍住胃里的翻涌言不由衷道:“够了,真够了,人上年纪了,吃不了那么多,还得留下身子骨为朝廷鞠躬尽瘁呢。” 直到这时候萧无忌才停下筷子,又为左熊斟满酒杯,这才唉声叹气道:“大人自然是应该保重身体为朝廷敬忠效力,我锦衣卫何尝不是以身作则为陛下排忧解难?大人吃惯了山珍海味,自然无比稀罕这一顿豆腐宴,可我锦衣卫替陛下出生入死做的可是体力活,坊间的屠夫尚且每天要吃三斤肉,可我锦衣卫为了缩减开支,不得不顿顿白菜豆腐,若是一天两天还好,可若是时间长了,莫说是打打杀杀,恐怕就是连提起郁鸾刀都费劲,这样下去,又如何成为陛下的左膀右臂呢?” 饮下一口浊酒的侍郎左熊一听这话,心道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不愧是朝廷中出了名的锦衣卫狗头军师,就连问自己这掌管兵部的侍郎要钱都变着法儿的玩儿花样。 若是将这份心思放在追查九龙玉杯的事儿上,又何以到达这种连皇帝都亲自督促自己跟进锦衣卫办案的地步? 年近花甲的侍郎左熊抬了抬眼皮道:“朝廷不是刚刚才发了这个月的经费?怎的萧大人这么快就吆喝没钱了?” 萧无忌痛心疾首道:“唉,大人你是有所不知,下官亦是有苦难言,九龙玉杯牵连甚广,所耗费的人力物力又怎如大人想的那般容易理得清?单单是这半个月跑死的马都有五六匹了,这些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也不怕大人你笑话,现在还能吃的上白菜豆腐,说不定再过些时候白菜豆腐都吃不上了,到时候锦衣卫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可都得喝西北风去了。” 如同句句发自肺腑,纵然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几十年的左熊都不得不赞叹一声好演技,若是将这做戏的功夫拿在做官上面去,那还不得平步青云? “这……这可倒难为我了。” 左熊犯难。 “眼下朝廷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钱倒是有,可若是没个堂而皇之的名头,难不成就这样死乞白赖的去要?” “凡事总得商量一下才有结果嘛,我看实在不行就这样,咱们锦衣卫不是刚刚来了一位新官吗?据说王大人还跟朝廷之中某位大人物关系匪浅,这钱我去不一定要的来,大人你一个人去也有些难为你,不如就这样,叫上咱们这位王大人跟大人你一起去要钱如何?” “唔?” 左熊愣住。 “不知这位名动京城的王大人现在何处啊?” “来了来了,算算时间约摸已经快到了。” …… 听闻是右使萧无忌相请,这让王初一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虽说自己这总指挥使除了胡吃海喝,动用锦衣卫公银,顺道去丽春院喝了一顿花酒之外,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可一想起杨虚彦那张臭脸,王初一便没来由的不快。 琢磨着能不要跟这家伙打照面就不要打,免得见了面你来我去少不了掐一次架。 至于自己,虽说挂了一个总指挥使的名头,可谁都能看出来根本就是个吃粮不管饭的,也未必见得就有人对自己心服口服。 好在他王初一也不在意这些。 听老王说是萧无忌请自己回来,王初一倒没那许多顾忌,自上任之后与萧无忌不过打了两次照面,便让王初一对这位病殃殃的痨病公子留下了深刻印象。 王初一犹记得上任第一天便是萧无忌与杨虚彦亲自迎接自己。 相对于杨虚彦的冷淡以及不卑不亢,萧无忌倒是显得圆滑许多,上来就是熟络的一通天花乱坠介绍,直说的王初一分不清东南西北,随后又是好酒好肉招待,直喝的王初一不由分说拿起萧无忌的左手,将食指中指放于脉搏处一边替萧无忌诊脉,一边感同身受道:“老哥啊,你这幅身子骨病的可不轻啊,好在老弟少年时曾偶遇仙人,给老弟留下一幅治病良药,号称能祛天下邪病,我这就写出来找人去抓药。” 说罢便大袖一挥,找来纸笔洋洋洒洒写下药名数味,完事儿后让老王拿着这副药方去抓药。 后来据说那位京城出了名药到病除的大夫费了很久功夫,终于才解释清楚世间根本不存在什么龙鞭,麒麟鞭,凤凰鞭这种东西。 面对事后老王的一脸幽怨,王初一只是头也不抬道:“萧无忌这家伙一看就知道很假,我给他的药方又怎会是真?” 第五章 觐见 京城天寒地冻,别苑亦是如此,房檐上挂着长长的冰锥子,池塘边的假山上还簇拥着几处白雪,一片小紫竹林旁,梅花正点点绽放。 王初一负手而行,一路指指点点,好不惬意。 一直跟在其身后的老头儿就如同一个忠诚的仆人一边,点头哈腰。 破天荒的王初一没有对老王的嗯嗯哦哦鸡蛋里挑骨头,反而看起来好像心情很好。 至于是因为有贵人帮他付了几千两银子的酒钱,还是因为自打上任以来,就一直舒舒服服的做撒手掌柜,老王不得而知。 只晓得这次“请回来”这位大人,十有八九是有一出好戏看了。 毕竟萧无忌是出了名的懒散,若非真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绝对不会如此着急慌忙,这个时间,萧无忌怎么着也该躺在自己的床上享受被窝的温暖。 老王下意识搓了搓有些冰凉的手,谄媚道:“大人,前面便是萧大人的住处,要没什么事儿,要不我就先回去?” “急什么急?这不还没到呢吗?” 无比优哉游哉的青袍公子回头瞥了邋里邋遢的老头儿一眼。 “莫不是知道前面布置了什么陷阱,忽悠我来了之后就打算躲人不成?老子告诉你,今儿个老子去哪里你都得寸步不离。” 老头儿欲哭无泪。 王初一没来由的打了个激灵。 “他娘的,真是邪了门了,怎么越靠近萧无忌这家伙的住处,就越觉得瘆得慌,一点儿都没有丽春院来的那么自在,嗯……一定是这家伙太过虚伪阴险,才让我形成这种错觉。” “比起萧大人的做事张弛有度,倒是某些人有些过于无法无天了。” 正当王初一自言自语嘀咕时候,一道冷冷声音传来。 一条修长人影正在走廊柱子跟前双手负后,不知是在看池塘的几尾锦鲤,还是在看更远处京城的迷雾丛丛。 王初一停下脚步,而后又硬着头皮自人影身后经过,一语不发,有两道无形气机在夜空中弥漫。 比起青袍公子的不理不睬,杨虚彦的有求于人很快落於下风。 “我就知道用我的名头肯定将你请不过来,事实果然如此。” 杨虚彦冷冷说道。 王初一左顾右盼,疑神疑鬼道:“老王,你有没有听见谁在说话?对了,你肯定没听见,一定是方才丽春院那一脚踹的我七荤八素耳朵出现了问题。” 杨虚彦虎躯一震。 双手插进袖口的老人左看了看,又往右看了看,使劲揉了揉耳朵, “王大人你在说啥?我咋听不见?唉,是了是了,人老了不中用了,出现了幻听。” 正当老王为自己的机智恨不得痛饮三杯时候,杨虚彦冷哼一声道:“王初一,先前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今日请你来是有事情跟你商量,这事儿可是关系到锦衣卫的名誉,以及锦衣卫将来还能不能在京城有一席之地,你怎么说也是锦衣卫总指挥使,总不能真舒舒服服什么事情都不管,白白拿着朝廷每个月的俸禄打秋风吧?” “哟。” 王初一满脸惊讶,斜眼看向杨虚彦。 “你还知道我是锦衣卫总指挥使?我以为你早就将这茬儿事情忘了。” “我已说了先前事情我也有欠妥的地方。” “所以说这算是有些人的道歉?” “不是道歉。” 杨虚彦不卑不亢。 “是和解。” 在见到王初一并没有预料当中的惊喜或者别样情绪后,杨虚彦强压住心中不快,又很快道:“虽然我觉得和解和道歉没什么区别。” 这句话道出倒是让王初一一愣。 并未料到素来雷厉风行的杨虚彦居然会亲自跟自己这个半桶水的总指挥道歉,这让王初一没来由的从心里怀疑,今日这趟别苑之行,怕是“杀机重重。” 不过不管怎样,别人都主动找上门来认怂,王初一再怎么不爽,也万万没有落井下石的道理。 毕竟面子功夫要做够,并非全是为了官场上的那点明争暗斗,最主要还是因为那十几万两雪花银。 费了并不多的时间让王初一弄明白一件事情。 那就是今日别苑来了某位朝廷的大人物,要亲自见见自己这位总指挥使,也好趁机会打听打听那件名动天下京城盗宝案的进度。 达成短暂和解的王初一就算再不谙世事,也当知道面临这种上级官员来造访的时候,哪怕平日里锦衣卫内部再鸡飞狗跳,此时此刻也应当上下一条心。 故此,青袍公子在第三次见到病秧子萧无忌之后破天荒未提上次假药方的事情,在面对那位翘首以盼兵部侍郎老人的时候,上来就是一阵嘘寒问暖。 不外乎就是大人你辛苦了,大人你劳累了,大人需不需要找几个年轻奴婢来替你捶捶背舒服舒服…… 十分享受这种高高在上感觉的侍郎老人,纵然心中疑窦丛生,却也不得不承认极其舒服这一套奉承,因此,即便是初次见面,看面前的青袍公子已有了几分越看越顺眼的意思。 “王大人果然一表人才,有这般青年才俊坐镇锦衣卫,京城安危无恙,安危无恙啊,只是王大人你是怎么回事?怎的这一进门都不肯坐下?老是这样站着算怎么回事?” “哦,其实事情是这样。” 在花费不多时间解释清楚了之后,侍郎左熊才感叹道。 “没想到天子脚下,居然还有乱咬人屁股的野狗。” “噗……” 正饮一杯茶的萧无忌一口茶水喷出。 杨虚彦目光看向房外落雪一脸深沉,不知心中所想所思。 …… 清晨,难得朝阳升起,穿透薄雾倾泻大地。 温暖如同泉水汩汩流淌。 被萧无忌阿谀奉承一通天花乱坠忽悠之下,去往皇城造访,本是王初一不情不愿之事,奈何酒劲上头,在侍郎老头儿面前豪气干云,一并允下萧无忌所有请求。 今日换了一件锦衣卫制式云纹红袍的公子哥儿不得不由衷叹气道。 “又他娘的喝醉了,酒醉误事,误事啊。” “王大人,咱们马上就要到地儿了,可得注意点儿。” 负责前面带路的小太监好心提醒。 “太后以及特使等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什么?太后特使?” 王初一眼皮一抬。 “咱们不是去兵部找左大人,完了去户部要钱吗?怎的突然要去见太后特使?” 小太监常年服侍太后,眼光早已高于常人。 不卑不亢道:“太后临时召见,说是南诏国特使不放心九龙玉杯这么大的事情,怕影响两国交好,特意想见见大人,也好将这件事情暂时压制住,不至于让失态以最恶的方向发展。”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着也得先提前给我打个招呼才是。” 王初一面色犯难,虽说昨夜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可今日里这种局面,也没人在自己身旁唱红黑脸,常言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堆人好唱戏,可就凭自己一个人,如何能搭起这场戏台子? 想到这里,王初一竟不禁有些想起萧无忌来。 相比于杨虚彦的不苟言笑,八面玲珑的萧无忌一定更适合这种场面。 正自前面带路的小太监满脸不屑。 心道太后做事情什么时候也轮到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总指挥使指手画脚了? 小太监阴阳怪气道:“奴才只负责传话,至于王大人有什么意见可以当着太后的面亲自说去。” 王初一虽不谙官场门门道道,却也能听出这小太监言语中不快,便琢磨着捉弄一下这小太监。 “唉,等一下。” “怎么啦?王大人?” “肚子痛,内急,这附近哪里有茅厕?” 捂住肚子的王初一急忙问道。 小太监面有嫌弃之色,不爽道:“憋着吧,马上就到了。” “憋不住啊,这总不能当着太后跟特使大人的面拉稀吧?那该多丢咱们天朝上国的面子。” “真是麻烦,咱家带你去就是,不过记住千万别乱走,皇宫里门禁森严,可不是想去哪里就能去的,丢了乌纱帽事情是小,可掉脑袋的话事儿可就大了。” “那是那是。” 王初一连连点头哈腰。 被小太监领着左拐右拐,如同走迷宫一般才找到一处茅厕。 “公公,咱问问这是男茅厕还是女茅厕?万一是女茅厕那岂不是很尴尬?” 王初一脸上挂着一丝丝讪笑。 小太监不耐烦道:“带你来自然是男厕,去不去?你若是不去可就去太后那里了,哪里有第一天见太后就让人太后等着的道理?” “去去去,我当然去。” 王初一嘿嘿一笑,提了提裤裆,正要走时候突然又别过头来。 “还有什么事吗?” “有件事儿一直很好奇来着,所以希望公公能替下官解惑。” 王初一一本正经恭恭敬敬。 小太监倒是很受用这一套,心道,瞧瞧,堂堂锦衣卫总指挥使对咱家都这么尊敬。 心里有了几分欢喜,嘴上却淡淡说道:“王大人有什么事情想问的尽管问吧。” 王初一再度嘿嘿一笑。 “寻常人都是男上男厕,女上女厕,可如同公公这般的太监们,又该上什么茅厕呢?哈哈哈。” 一句话道完,王初一哈哈大笑,直呛的小太监面色通红。 “王大人,你,你……” 不等你字说完,王初一已大笑着面对小太监纵身倒飘到宫墙之内。 小太监急忙怒喝道:“王大人,没有咱家带路,你找得到太后住哪里么?” “本官不需你带路,来的路上已经看见有凤来仪的别苑,小公公你慢慢来,本官先走一……哎呀……” “啊……臭流氓,你是谁……” 第六章 监守自盗 支离破碎的琉璃瓦,溅了自己一身的污秽,面前正紧紧搂住腰带惊慌失措的小宫女,小宫女身旁捂嘴偷笑的另外一群宫女,以及宫女身后一群满脸怒容的小太监。 王初一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 今日可能遇到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哪里来的锦衣卫,真是好大的胆子,连云霞别苑都敢乱闯,这是杀头的死罪,你不知道么?” 面对正对面一个皮肤褶皱老太监的呵斥,王初一不禁皱了皱眉头,耐心解释道:“事情的原委我已说过,至于信不信是你们的事情。” “说那么多干什么,赶紧把他带去云霞郡主那里听候郡主发落。”一旁小太监幸灾乐祸道。 王初一黑着脸道:“这恐怕不行,我进宫是有要事,可不能在这里耽搁时间,更何况太后还在等我,若是那边出了意外,可不是你们几个小太监能担待起的。” “太后会等你这偷窥宫女出恭的淫贼?少花言巧语,大家一起动手将他拿下。” “就凭你们可拿不下我。” 王初一冷哼一声,单脚轻点地面青砖,整个人高高跃起。 “你们慢慢玩儿,我先撤了。” “撤?你撤的了吗?” 突如其来的一把飞剑直取王初一首级,飞剑之后,一位着一身黄裙的高贵女子纵身跃来。 “想走也得打过我再说。” “云霞郡主来了,大家快让开,以免被郡主的剑气所伤。” 某位宫女惊呼一声,太监宫女们四下散开,庭院中只剩高高跃起的王初一,以及飞剑之后的一个黄裙女子。 在王初一第一眼见到女子时候,便不由得愣住。 居然是她? 这下有救了。 轻轻停在半空中的王初一身子轻轻一侧,巧妙的避过飞剑锋芒,在飞剑临身那一刻,右手中指轻点飞剑剑身,只见飞剑诡异的换了一个方向,深深插进庭院中的一座假山之上,剑身足足没进一尺,剑柄在后不断摇晃,发出阵阵悦耳轻吟。 断然是一把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 “姑娘好剑,真是好剑。” 王初一由衷赞叹。 殊不知这句话落在即将近身的黄裙女子耳中,则听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淫贼,你说谁好贱?对付你这种淫贼,以飞剑取你狗命是我辈武道中人天经地义的事情,你有什么资格说贱?” 这句话道完,黄裙已至王初一跟前,一招锁喉直取王初一面门,并同时微微弯曲膝盖,正对王初一小腹。 出手便是索命的杀招。 王初一心下微微惊讶,但仍是迅速道:“小姐你误会了,是我阿,你不记得我了吗?就在昨天咱俩还在丽春院见过面。” 庭院中远远避开的小太监宫女们闻这话,纷纷瞪大眼睛炸开了锅。 什么?丽春院? 目睹这一切的黄裙女子瞬间黑脸。 “住口你这淫贼,谁跟你在丽春院见过面?休要胡说八道,我这就取了你的狗命。” 近身那一刹那,王初一直感觉一阵芳香扑鼻,甚至不由自主闭上眼睛深深嗅了嗅。 嗯,真香。 虽如此,王初一手上动作仍不停下,单手轻点女子手肘,膝盖轻顶少女大腿位置,迅速将两式杀招化解,眼下正在空中,无处借力,王初一不得不保持这个动作随同女子一起轻飘飘落回地面。 “小姐武功不错,只可惜杀机太重,这样下去容易走火入魔啊。” 被轻描淡写化解杀招的黄裙女子有些错愕,就这么化解了自己的杀招? 不可能,一定是方才的速度还不够快,被他看出破绽。 想到这里,女子落地那一刹那一掌拍向王初一胸口,已然用上十成功力,王初一不敢大意,同样对上一掌,纹丝不动,唯有黄裙女子被掌力反震,倒滑出去三丈之远,三丈之后,黄裙女子又两步轻点直取飞剑,谁知到了假山跟前,不论怎么用力,插入假山的飞剑根本纹丝不动。 被数十双眼睛直勾勾盯着的女子越是拔不出来便越是心急如焚,只觉脸上一阵火辣,到最后竟没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哇……你这淫贼欺负人……有种你别走,你就在这里等我,我这就去找我师父们过来教训你。” “我不走。” 王初一一个头两个大。 在女子被一群太监宫女簇拥着离去之后,王初一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自言自语道。 “我不走,我用飞的行不行?” …… 在高挂着有凤来仪四个字匾额的别苑之内,此时热闹异常,往来丫鬟仆人络绎不绝,虽是寒冬,却温暖如同春天。 一座阁楼之内,宾客满堂,正坐在主位的是一位雍容华贵的老妇人,妇人左边是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着不太常见样式的衣裳,至于中年男子对面正是兵部侍郎左熊。 左熊之下,才是姗姗来迟的王初一。 看着面前已经温热的茶水,与左熊对视一眼,王初一投去感谢目光。 若非这半天时间有这位心思无比玲珑的侍郎大人坐镇,王初一十分怀疑自己还能不能好端端的坐在这里相谈甚欢。 最上方的老妇人一番客套之后,直入正题。 面对对面的那位南诏国特使,王初一一本正经道。 “京城之内早在案发的那一日便布下天罗地网,锦衣卫已把守住每个城门,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所以下官十分断定九龙玉杯依旧在京城中,只要在京城中,便没有我锦衣卫找不到的道理。” 说完,侍郎左熊与太后一同朝王初一投去赞许的目光,殊不知极少参与这种场合的王初一却不得不在心里赞叹一句,萧无忌这狗头军师倒的确不是浪得虚名,上来一句话便将场子镇住,少了许多麻烦。 只是这时候南诏国特使突然淡淡道:“案发到今天已用了不少时间,可依旧没有丝毫消息,在下并非怀疑锦衣卫办事能力,只是我朝那边颇有怨言,若是再不能给我朝文武一个肯定的答复,下官担心,迟早有变啊,甚至在下已听说不少我朝那边的风言风语,说是……算了,还是不说为妙。” “特使大人请但说无妨。” 拥有天朝气度的老妇人笑着说道, “此事原本就是我朝疏忽,所以大人并不需要担心什么。” “那,我可就只说了,我朝那边说是如果天朝上国没有能力找出九龙玉杯的下落,实在不行,我朝愿意派人前来着手解决此事,这也是为了促进两国交好,否则若是传进别国的耳朵里,恐怕会说一些不太好听的风言风语。” 说到这里,南诏国特使顿了顿。 “所以在下希望锦衣卫能给一个具体的时间,否则在下不好跟我朝皇帝交代,更无法跟我朝百姓交代。” “这……” 侍郎左熊不由得将目光看向一脸淡漠的王初一。 殊不知此时王初一非但没有任何紧迫情绪,反而露出一丝让人琢磨不透的笑容。 …… 昨夜里,酒过三巡,饭过五味,送走侍郎左熊之后,锦衣卫内部便只剩下锦衣卫的头领三人。 彼时已喝的约摸有几分醉意的萧无忌笑着对杨虚彦与王初一说了一番话。 “常言说得好,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可眼下这事儿已顶到锦衣卫头上了,咱们三个就算平日里再不对付,到这个时候也不得不团结起来,否则没了替咱们遮风挡雨的大招牌,往后的日子可谁都不好过。” “王初一,我知道你当官的心态,能捞就捞,捞完就走,绝不拖泥带水,可如果没了锦衣卫,你又去何处捞?还有你杨虚彦,我知道你不贪财,为人正派,一心只想尽忠尽责,可还是那句话,没了锦衣卫,难不成你甘心做一个普通侍卫?至于我那就简单多了,我萧无忌只想背后出出主意,过点安稳日子,所以这一次,咱们不得不联合起来,共同扛过这一关。” “接下来我说的,可能有点骇人听闻,但不得不承认这种可能性极大,等我说了这个想法之后,你们再决定咱们三兄弟要不要联手……” …… 面对南诏国特使的咄咄逼人,王初一不急反笑。 这倒让左熊及太后极为纳闷。 南诏国特使道:“王大人笑的这么开心,莫非已找到了九龙玉杯的线索?” “那倒不是。” 因为早有准备,王初一不骄不躁站起身,缓缓走到了男子身后。 淡淡说道:“只是觉得有些滑稽可笑而已,我堂堂天朝上国,怎会追查不到区区一只九龙玉杯的下落?说的难听点,九龙玉杯固然是好东西,可那也许是对于南诏国来说而已,我朝文武还真不一定看得上。” “哦?” 男子眯了眯眼。 “那大人是什么意思?” 王初一又道:“因为特使大人你说的太过儿戏,所以我才笑,为了一只饮酒的杯子何须南诏国亲自派人来调查?这样岂非让天下人觉得我天朝无人?” 眼下气氛虽不至剑拔弩张,却已有三分针锋相对之意。 太后正欲岔开话题,却突然被左熊示意王初一接着说下去。 “九龙玉杯在金銮殿上失窃,锦衣卫当负主要责任,故此,这件事情不需特使大人费心,再有一个月时间,定将九龙玉杯完好无损交到特使大人手中。” “此言当真?”特使目光灼灼。 王初一风轻云淡说道:“太后面前,本官怎敢胡言乱语?只是还有一点,九龙玉杯究竟被何人所盗现在还没有定数,也说不定是特使大人中途得罪了什么人,才有今天的一切,所以我提议从今日开始,特使大人还是不要住在国宾楼的好,这也是为了特使大人的安全。” “那王大人你说我该住哪里?” “我看不如就住在锦衣卫总部好了,我锦衣卫高手如云,定能保证特使大人安全。” …… …… “这怎么可能?” 在萧无忌道出心中猜测之后,杨虚彦身躯一震。 被左熊道以锦衣卫狗头军师的病秧子公子哥儿老谋深算一笑。 “没什么不可能的,我已暗中派人调查过南诏国特使这群人的一切,倘若真是我猜测的那般,王初一明日进宫定会受到许多刁难,若是回答不好,后面将会更难收场,就按我说的那般,先压制住他们的锐气,随后再提出让他们搬出国宾楼,来我锦衣卫,他若拒绝,更证明心中有鬼,他若同意,则正中下怀。” “进了我锦衣卫的大门,一举一动便受到我们的掌控,到时候我们再如此……这般……” 一阵低声细语之后。 临时达成合作的锦衣卫三大巨头同时展颜,会心一笑。 从未如此与杨虚彦近距离接触,短暂达成和解的王初一推开房门,轻轻跃上锦衣卫三层阁楼。 汴京城万家灯火,星星点点,一派祥和。 细听风雪之下,王初一收敛了一贯的玩世不恭,长舒一口气缓缓道。 “难不成是在监守自盗?” 第七章 事办的不错 温暖的一座破败城隍庙之内,外面天寒地冻,里面篝火燃烧的哔哩吧啦作响。 “已确定那小子就是锦衣卫新上任的总指挥使。” 四道浑身笼罩在黑衣中的人影单膝跪地在篝火堆之前,四人身前不远处,还有一个身子妙曼的妇人,正是先前集市上的那位。 只不过此刻妇人已收敛了与王初一打趣时候的风情,换了冰冷模样。 “来历查清楚了没有?” 妇人淡淡问道。 一黑衣人道:“只听说是老君山上下来的弟子,至于具体是老君山哪座山头,哪座洞府,无人清楚,不过属下们倒是打听到另外一些有趣的事情……” “你们知道我不喜欢听废话。” 妇人话音才落,四个黑衣人如临大敌。 一黑衣人恭敬道:“是,禀香主,属下四人经过多方打听,发现这位才上任不久的锦衣卫总指挥使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能干,九龙玉杯的线索到现在还一点都无不说,这小子还成天花天酒地,到今天为止所做的唯一一件正经事情也就是进了一趟宫而已,虽说不知道为什么这家伙再出来的时候就一脸春风得意的模样。” “那小子进宫做什么?” 妇人有几分诧异。 下面黑衣人齐齐摇头。 “属下们不知,毕竟能到达的地方最多是宫墙之外,倒是在那小子回去之后,南诏国的特使团们也跟着一起去了锦衣卫,想来定跟九龙玉杯有关系。” “那乌丸也去了?” 妇人有了一丝好奇。 黑衣人点头称是。 妇人啧啧称奇道:“这倒是有点儿意思,乌丸此人也是南诏国一等一的高手,现在突然被带进锦衣卫,莫非是这群酒囊饭袋怀疑到乌丸身上去了?这可是咱们绝佳的好机会。” “香主,恕属下们没明白你的意思,乌丸住进锦衣卫跟咱们刺杀皇帝的任务有什么关系?” “当然是趁此机会扰乱朝纲,越乱越好,按我说的做,即刻以我红莲教的名义修书一封,想尽办法送进锦衣卫,这事儿不但要做的快,还要做的保密,若是不够保密,那这封信就送的没有任何意义……” …… 宫城之外寒冬腊月,宫墙之内四季如春般温暖,名为云霞的别苑之内,太监宫女们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面对那位蹲坐在地上哭哭啼啼,我见犹怜的郡主,众太监宫女一时间没了主意。 前不久,突然造访的不速之客除了用真功夫让地上这位姑奶奶吃了一记大亏之外,更为过分的是将这位姑奶奶最爱的一把宝剑插进了假山里。 更过分的是在迅速叫来一群授业师父后,这群吃着皇粮衣食无忧的“高人”们,首先关心的不是哭的梨花带泪的那位小祖宗,而是一群人围着被插入假山的宝剑啧啧称奇。 “好厉害的武功,藏拙于巧,藏劲于锋。” “单单只是一手借力便能让宝剑入石三分,我可以断定此人根本就未使出全力,若真是灌注内力,这厚达六尺的假山定会被洞穿。” “虽说不愿意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人对郡主已留手至少九分,所做的一切不过只是防御而已。” “宫中何时出了如此骇人听闻的高手?” 面对着这群“师父”们的你来我去,掌内太监四喜没好气道:“诸位师父们,都这时候了,不赶紧安慰安慰你们的宝贝徒弟,瞪着一把剑做什么,莫非咱们郡主殿下竟不如一把剑宝贵?还是说诸位师父根本就是浪得虚名,所传授郡主的武功根本就是花拳绣腿?” “若真是如此,那咱们后面可就有好戏看了。“ 面对这五六个花重金请进宫来的汴京城有名高手,四喜并不留半分情面。 师父们也知轻重缓急,这浪得虚名四个字可万万当不起,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被降下一顶欺君之罪的帽子,到时候说简单点,顶多就是掉了自己脑袋,可若是深究下去,保不齐举家遭殃到时候就后悔莫及了。 “公公切莫胡言乱语,什么叫浪得虚名?我六人可是京城里有名的高手,怎会是公公说的这般有名无实?就说我身边这位十里飞剑卢人凤师父,一把飞剑藏于无形,十里之内取人头颅犹如探囊取物,想当年刚出道时候便一夜之间屠尽作恶多端的鳄鱼帮上下一百多口人,毫发无损。” “又说我左边这位人称袖里藏刀的扈三娘,年纪轻轻时候便闻名江湖,与江湖中公认的百晓生排行榜中占据一席之地……” 六人之中最为丰神迥异的中年书生正要再度说话时候,被太监四喜打断了嘴。 “停停停,谢师父,咱家可没空听你磨叽,百晓生啥的咱家也不懂,咱家就是个普普通通伺候郡主的小太监,不懂江湖行情,至于你们所说的什么屠人满门,袖里藏刀,咱家也没见过,不过郡主现在可是实打实受了委屈,这可跟你们之前说的学会了你们的武功,走遍天下无敌手根本就是两回事,还未出宫便遭遇挫败,更何况出宫以后?” 掌管太监噼里啪啦直说了一个天花乱坠,直将六位的确在江湖中有不小名头的师父说的面红耳赤,接不上话这才罢休。 一袭青衫的中年书生这可犯了难。 心道当初一时兴起,架不住皇帝邀请这般无上殊荣,进宫收徒,本琢磨着以六人本事,哪怕是一块再不开窍的榆木疙瘩,经过一番调教之后未必不能成事,可真正进了宫之后才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个道理。 且不说深宫大院之中鳞次栉比的规矩,单单只是面前这位宫里所有人宝贝的郡主便让六人成日提心吊胆,倒并非是怕其他,只因郡主这等金枝玉叶之躯,一不小心伤着该当何罪? 这就让六人于传道受业之时不得不处处被束缚手脚。 能作为武评上有名的高手,又岂会没有几样看家本领?可练武这种事情实则是先伤己再伤人,郡主这等娇贵身子,可万万吃不了这个苦,即便不得不承认云霞郡主是宫里出了名的天资聪颖之人。 所以并非是故意留手,实在是不得不留一手。 毕竟又有谁能想得到,本应该出行前呼后拥,暗中无数高手保护的千金之躯,会在自家院子里吃了这么大一个亏? 一辈子生活在周围人缔造的天下无敌中,岂非才是那位坐在地上撒泼的姑奶奶最好归宿? “郡主,你且与我们说说,那穿着锦衣卫的家伙究竟长什么模样?兴许我们认识也说不一定,毕竟跟锦衣卫也没少打招呼,印象中能有这等厉害武功的人,似乎除了左使杨虚彦之外再无别人。” 名中带谢的书生讪讪道。 “倘若真是左使杨虚彦,那么郡主今日败了也不算丢人,谁人不知杨虚彦年少从戎,战功赫赫才被调进锦衣卫?这位左使练的可都是杀人的武功,能不厉害?” 太监四喜一翘兰花指,脖子一扭没好气道:“并非杨左使,这杨左使我们可都见过,若真是杨左使,又岂会对郡主如此粗鲁,无半点怜香惜玉?不是咱家不给几位师父台阶下,若是能将这小毛贼揪出来,带到云霞别苑给郡主出一口恶气也就罢了,若是郡主心中这口恶气出不来,丑话说在前头,气坏了身子可不是诸位师父能担待得起的事情。” …… 现在,被称作是小毛贼的锦衣公子正优哉游哉看着陆陆续续为南诏国特使忙进忙出的下人,单手叉腰指指点点。 “搬进来,放这边,这可是文案,怎能放在床边?当然是得放在窗户前,试想一下夜里打开窗户,静看风雪,岂非人生一大乐事?” “还有这些,都是特使大人在国宾楼常看的一些典籍,全部放文案上面,供特使大人随时消遣。” “唔,差点忘了,特使大人到现在还是孑然一身,这夜里难免孤枕难眠,赶紧去丽春院挑选几个标准的美女带回这里,所有开支挂本大人的账……” “王大人,美女就不必了。” 正自庭院中双手负后面无表情的中年男子淡然说道。 王初一先是一愣,随后恍然大悟,两步凑至中年男子面前,压低了声音道:“特使大人这是话里有话啊,难不成大人不好女色,偏偏好点别的东西?若真是如此,倒是难为下官了。” “王大人,请自重。” 乌丸面不改色。 “这里基本收拾完毕,锦衣卫公务繁忙,大人若是没有别的事情,还请暂行先回去。” “理解,理解……” 被下了逐客令的锦衣公子也不尴尬,只是脸上始终挂着浓浓笑意,比冬日里的暖阳更加灿烂。 “那下官可就先告退了,有什么事情只管招呼下人就行。实在不行,直接叫下官也行,我就住在对门。” 王初一指了指别苑对门一栋高达三层的阁楼。 乌丸目光闪烁,却并未说些什么。 安顿完一切,作为东道主的锦衣公子看起来心情极为不错,出了别苑,一路哼着小曲儿,在一脚踢飞某位大上午正蹲在走廊上抽着大旱烟,享受冬日暖阳的黄牙老头儿之后,还未上自己三层小楼便被一道标枪一般笔挺的男人阻拦了下来。 “事情办的不错,萧无忌没找错人,可就是演戏的功夫差了那么一点,只学到了萧无忌的皮毛。” 第八章 咬人的狗不叫 也不知究竟是因为心情好不计较,还是因为达成短暂和解不计较,王初一破天荒的没跟素来便不对付的杨虚彦黑脸,只是不咸不淡道:“本官从不做戏。” 如同长枪一般笔挺的杨虚彦淡淡道:“文案摆在窗户前,你的房间能轻而易举看到乌丸别苑得一举一动,只是这么一来,反倒让乌丸心生疑心,这么一来,要想破案,势必要费一些周章,你想过没有,你只要了一个月的时间。” “可如果表现的太过寻常,岂非让那家伙更疑窦丛生?看你的样子一看就不怎么读书。” 王初一嘴角扬起一抹弧度。 心下疑惑的杨虚彦终于有了另一种表情,皱眉道:“何解?” “你不知道眼下江湖上纵横中文网发布的最火的《锦衣风华》?那里面可都写的清清楚楚,锦衣卫的办案风格以及智慧。” 王初一上楼时候拍了拍杨虚彦肩膀,语重心长道:“所以说咱们锦衣卫不能死办案,有空还是得多读书才行。” “我从来不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也别急着上去,萧无忌有事找你。” …… “九龙玉杯这么快就有线索了?” 号称汴京城第一大销金窟的丽春院里,香气四溢的上房中,白牡丹刚磕到嘴边的瓜子儿又立马吐了出来。 房中正有一个点头哈腰的小厮在滔滔不绝。 “刚传出来的消息,说是九龙玉杯其实一直都在汴京城中。” “消息准不准?从哪里传出来的?”白牡丹迫不及待问道。 小厮解释道:“具体从哪里传出来的不清楚,不过描绘的倒是有模有样,说那九龙玉杯乃是天下绝无仅有的宝贝,有价无市,最为奇怪的是,但凡只要是这只杯子装过的酒,不论再差,都能喝出仙酿的感觉,是真是假小的不知道,不过要说仙酿,我琢磨着就也太玄乎了,多半是不知情的人以讹传讹。” “那这消息有没有说九龙玉杯究竟长什么模样?” “这倒没有。” 小厮挠挠头。 白牡丹莫名舒了一口气,谁料到小厮立马又道:“没说长什么模样,倒是有黑市卖家打算出手,听说已经找顶级画师画出来了九龙玉杯的模样,等找到合适的买家之后,就会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什么?还有这种事情?” 白牡丹一拍大腿猛的站了起来,正要急匆匆出门时候,却突然又退了回来,眉目中精光流转。 “我怎么琢磨着这事儿处处透露着诡异,放消息出来的人就不怕引火烧身吗?这可是天子脚下,就算长了十个脑袋也不够皇帝砍的。” “小的也琢磨着这事儿不对呢,可放出来的消息说了,卖家只是代替别人出手,其实坊间已经有了不少揣测,说能在众目睽睽,皇宫里面那么多侍卫的眼皮子底下取走九龙玉杯的人,江湖上恐怕除了那人能做到便没有别人了,如果是那人急着出手的话,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小厮一边收拾自家老板娘吐出来的瓜子皮儿,一边自言自语。 “谁?” 白牡丹诧异。 小厮理所当然道:“当然是人称贼祖宗的盗圣司空探囊啊,除了他江湖中又还能有第二个贼祖宗?” …… “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就在昨晚,我已下令所有弟兄潜伏在京城各个角落,收集表面平和之下的暗流涌动,届时,所有有可能与本案有关的人,不论是江湖中人,还是朝廷中人……咳咳……都将受到锦衣卫的严密监视。” 一如既往面色苍白的狗头军师裹了裹身上披着的长袍,用手捂住嘴巴的剧烈咳嗽。 每咳嗽一分,面色便苍白一分。 如同行将就木的枯槁老人。 “当然……” 萧无忌深吸一口气。 “在这之前,乌丸仍是最大嫌疑对象,这几日所有往来锦衣卫的信件我都已派人先截下来,送到我这里之后,再原封不动交到应该交给的人手上。” “封印的火泥怎么办?” 王初一不由得问道。 “这么做岂非让别人看出来信被提前动过?” 萧无忌并不答话,只是随手取了一封刚刚拆去不久的信件,又拿来纸笔,模仿信件上的笔迹原封不动写了一遍,最后重新以火泥封印,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直看的王初一目瞪口呆。 只因那字迹根本让人辨别不出真假,亦如同萧无忌其人。 “妙,真他娘的妙。” 王初一感慨道。 “有你这狗头军……哦,不对,有萧大人你这般左膀右臂,本官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 萧无忌眉毛一挑,很快将这不满情绪遮盖过去,又才道:“若非大人你亲自去户部要银子,哪里来的足够经费调动所有的兄弟布下天罗地网?说到底功劳还是在于大人你这里,至于在下,只是做个幕后谋划者罢了。” “萧大人你说这话可就谦虚了,若非你提出让乌丸入住锦衣卫,本官又哪里来的借口去向户部要钱?行了,咱两也就别你推我搡了,这事儿大家都有功劳,啥话都不说了,来,干一杯。” 早已准备好的美酒在杯中晶莹剔透,一杯酒下肚,胸口便燃烧起熊熊火焰。 “哈,痛快。” “只此一杯,多了却是不能再饮了。” 饮下一杯酒的萧无忌面色很快有了几丝红晕。 “等办成了这件大案子,兄弟们再聚集起来好好喝一顿也不迟,眼下倒是有另外一件事情需要麻烦王大人。” 萧无忌正色道:“不知大人有没有听过贼祖宗这个人?” “司空探囊?”王初一来了兴趣。“这么有名的人物怎么可能没听过,传闻这家伙轻功绝顶,一身本领出神入化,其人更是英俊潇洒,一生最爱各种稀奇古怪的宝贝,但凡看上的宝贝,便如同其人名字一般探囊取走,故此才有了贼祖宗这个外号。” “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萧无忌提起司空探囊此人名字时候,竟有几分憧憬。 王初一知他因疾病缠身,常年不出阁楼,只在别苑中搁枪望春,故此才对一个贼祖宗如此心神向往,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这让其在觉得面前这公子哥儿某些时候极其虚伪的同时,亦不免又生几分同情。 “司空探囊喜欢宝贝是真,但通常所取都是不义之财,大人总不曾听说过这位贼祖宗取走穷人家的什么物件儿对不对?” “穷人家也得有宝贝给这位贼祖宗偷才行。” 王初一一句话呛的萧无忌哑口无言。 又是一阵咳嗽之后,萧无忌才幽幽道:“司空探囊只是喜欢宝物,却并不占据宝物为己有,锦衣卫情报网遍布整座江湖,我查到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那就是司空探囊每每盗走宝物,通常都是玩儿够了便出手,卖出去所得的钱财也都大多数散给穷人。” “萧大人想说也有可能是这位贼祖宗盗走九龙玉杯?若真是如此,那这位盗圣也太过匪夷所思,本官可是听说当日里萧大人你也在场,就没发现什么端倪?” “没。” 萧无忌摇摇头。 “说实话,九龙玉杯现世,所有人都急着去看宝物了,又有谁注意到周围有什么异常?纵然是在下也不例外,故此才让人有机可乘,我只是在想,不论是何方势力想要众目睽睽之下取走九龙玉杯,都绝对需要一个武功极高,轻功绝顶的人才能办得到。” “所以萧大人基本已经确定这事儿跟盗圣有关系?” “除非盗圣亲自前来,否则绝无可能,所以有没有可能是有人串通盗圣。” …… 离开萧无忌别苑的年轻指挥使大人忧心忡忡,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这让屁颠屁颠凑上来的黄牙老头儿愣是规规矩矩跟在身后,屁都不敢放一个。 走廊弯弯曲曲,七转八拐,庭院中草木森森,梅开芳许,连周围已结了冰的池塘都有肥硕鲫鱼跃出水面,外落下时候让池塘泛起阵阵涟漪。 初晴日,极难得。 王初一正要迈出锦衣卫大门口时候,便听得大门之外一阵争吵。 “让开,让我们进去,在下可警告你们,咱们可都是宫里那边过来的人,若是耽搁了我们的正事,你们几个小小锦衣卫担待得起吗?” “再不让开咱们可都要动手了,到时候保准儿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看样子外面的人已争吵多时。 奈何守卫门口的锦衣卫侍从始终不厌其烦的重复某一个字眼,也仅仅只是那一个字眼。 “滚。” 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一如锦衣卫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 王初一心下好奇,才从大门处探出一颗脑袋来,便看到八步台阶之下,正有六个男女不约而同面色通红,两人叉腰,两人气冲斗牛,一人咬牙切齿,至于最前方,则有一位青衫中年书生微闭双眼,单手横在胸前运气,直将胸口蹿升八丈高的火焰硬生生压了回去。 王初一眼睛一亮,身子挪出去之后,脚步也跟着踏出门槛,大笑道:“这位先生好功夫,好手艺,气成这样了都还能忍得住,就这份忍耐力,这份内力,便足以让在下刮目相看,不过嘛……” 话锋一转。 “锦衣卫毕竟不同于其他机构,并非想进就能进,我看各位若是没有什么要事,就请原路返回,当然了,若是各位要在锦衣卫总部门口大动干戈,那我锦衣卫这么多人也不是吃素的,不过我瞅各位前辈也没真打算动手,真要动手便不会嚷嚷,毕竟那什么,咬人的狗不叫嘛,对不对?” 第九章 蛛丝马迹 突然冒出来的王初一让气势汹汹的中年书生再度火起。 他冷冷道:“足下又是何人?” 王初一笑道:“新任锦衣卫总指挥使就是在下了。” “难怪说话如此硬气,原来阁下就是那位听说在丽春院喝了酒付不起银子的传奇人物,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哦?居然连这事儿都知道?” 王初一撇了撇嘴。 “看来京城虽大,但却没有不透风的墙。” “王大人,废话我们也就不多说了,常言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咱们今日里来只为在锦衣卫寻一个人,若是王大人痛快点将这人教出来,这事情也就算了,若是不交出来,只怕会伤了锦衣卫跟云霞郡主的和气。” “郡主?” 王初一这才明白过来是麻烦找上门来了。 连忙笑着道:“交什么人?我怎么完全听不明白几位在说什么,再说了,如果随便什么阿猫阿狗来我锦衣卫总部门口胡言乱语几句就要我交人,谁交的过来?” “臭小子,说谁是阿猫阿狗?你知不知道论辈分,在场的这几位可都是你的前辈。”六人之中一相貌平平的中年妇人怒斥。 当下又有一身负宝剑的鹰眼中年男人将事情本末道出,完了之后冷声说道:“欺负郡主,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今日若是将那毛贼交出来还好,若是交不出来,等我们禀明圣上,到时候可有你们的好果子吃,毕竟谁不知云霞郡主乃是圣上最疼爱的妹妹。” “聒噪。” 王初一不耐烦的摆摆手。 “拿下。” 一声令下,鱼贯而出十几名锦衣卫将六人团团围住,清一色的郁鸾刀出鞘,铮而有鸣声。 六人面色微变。 能筛选进锦衣卫的人无一不是高手,细看这冲出来的一干侍卫,面容冷峻,拿刀的手青筋暴露,杀机重重。 “王大人,你可知你这么做是在跟云霞郡主作对?” 真要动起手来,自云霞别苑而来的六人难免有些担忧。 单挑自不用怕,可眼下已经踏入了别人的地盘。 不知不觉开始的气焰已被王初一的杀伐果断灭了一大半。 六人不禁心中嘀咕。 这可跟朝堂中私下议论的锦衣卫总指挥风格有些不太一样。 王初一淡淡说道:“云霞郡主是谁,本大人并不认识,倒是知道今日有一群跳梁小丑来我锦衣卫滋事,倘若本官以这个罪名将你们全部抓起来上交给圣上,你们猜后果会如何?会不会得罪郡主我不知道,不过本官倒是知道,恐怕先掉脑袋的是你们。” “这……” 六人面面相觑。 为自家的宝贝徒弟出气固然重要,可王初一所言也绝非信口开河。 但如果就此灰溜溜离去,不说在郡主面前从此抬不起头来,便是从此见着了锦衣卫也都得低着头假装路过。 “哈哈,误会,这或许根本就是一场误会。” 正当两方僵持不下之时,突然传来一阵爽朗大笑。 自王初一身后走出一位白袍男子,面容有些苍白,王初一看着突然冒出来的萧无忌,不禁低声说道:“你来做什么?” 萧无忌以仅仅只能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来阻止你们大打出手,这六人可不简单,将来有的是打交道的机会,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加上,还有另外一件事情需要你拿主意,就没必要在这里多浪费时间了,可别忘了,只有一个月期限。” “你能有办法对付他们?” 王初一狐疑。 “他们可不像是朝廷中的人,用朝廷上的那一套可不行。” “我自有办法。” 萧无忌高深莫测一笑。 缓步上前推开剑拔弩张的侍卫,在六人面前窃窃私语一番之后,王初一竟亲眼目睹六人就如此被萧无忌领着入了锦衣卫的大门,路过王初一身边时候,仍不忘给王初一留下一个大大的白眼。 王初一不禁心下一万个好奇。 喃喃道:“萧无忌啊萧无忌,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是一个半路军伍出身,后来加入锦衣卫的人,因为其智谋过人,破格被提拔成锦衣卫右指挥使的家伙。” 王初一怔怔出神时候,耳畔忽的传来一个幽幽声音。 冷不丁出现的黄牙老头儿将王初一吓了一跳,后者没好气道:“老王啊老王,下次出现的时候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 手里拿着一样物件儿的黄牙老头儿满脸无辜,只是将那被小巧盒子包裹着的物件儿递到王初一手里,幽怨道:“小的只是想给大人你一个惊喜。” “哦?” 疑惑的王初一打开还未解封的盒子,只看到里面躺着一封淡蓝色的字筏,隐隐散发着氤氲香气。 纸条上并无一字,只有一朵绽放的正盛的红莲。 王初一两眼一眯。 “这东西从哪里来的?” 老王难得正色道:“自然是情报处截下来的,原本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就连送信的信鸽也与咱们情报处的一般无二,若是寻常人肯定分辨不出来,只会当做寻常信件处理。” 王初一恍然大悟。 锦衣卫有专门搜集情报的部门,在这些情报部门之中,除了培养有专门的探子之外,还有专门饲养的信鸽,能在千万里之外识别回家的路,也正因为如此,才能保证锦衣卫的情报永远滴水不漏。 毕竟锦衣卫最厉害的并非武力,而是星罗棋布的情报网络。 “可单单这样一件东西,又能证明什么呢?总不能就凭这样一件东西便认定乌丸串通红莲教。” “大人,这可不是寻常的东西,据小的所知,当日九龙玉杯失窃之时,金銮殿上留下的字筏也是淡蓝色的,这种淡蓝色的纸极为少见。” “也就是说只要弄明白这淡蓝色的纸哪里才有,就能顺藤摸瓜很快查清楚盗宝之人?”王初一眼前一亮,没好气道:“你他娘的这种事情为何不早说。” “那是因为你能想到的事情,我们一早也都想到过,只可惜我们查过,能做出这种纸张的印刷坊,汴京城内只有一家,而好巧不巧的是,这一家印刷坊早就在九龙玉杯失窃前半个月,便毫无预兆的关门。” 形同出鞘利剑的杨虚彦紧随老头儿之后出现。 “更为诡异的是,关于这一家印刷坊的所有一切人员,似乎在一夜之间完全消失,好像根本不存在一般,我们怀疑是被人灭了口,可至今连尸体都找不到,线索就从此中断了。” “可眼下线索不是又来了么?” 王初一心情大悦。 “突然冒出来的红莲教会不会跟这件事情有关联?” 杨虚彦道:“但眼下恐怕最重要的还是让这封信原封不动的送到乌丸手中,必须得请萧无忌出手。” …… 萧无忌别苑内,热闹异常。 任凭王初一再怎么认为萧无忌劝酒功夫了得,也依旧没想到此刻来自云霞郡主身边的六位高手,就这么被灌的酩酊大醉,七荤八素躺在别苑之中。 萧无忌做完这一切,像是信手拈来一般,除了面色有些红润之外并无任何不妥。 “来人,将这六人送进宫中云霞别苑,云霞郡主师父这四个字,我看他们也就别再想有任何瓜葛了。” “怎么办到的?” 王初一问道。 萧无忌微微咳嗽道:“以他们六人武功,内力定然不弱,以内力迫出酒力固然容易办到,可若是如此一来,便失了喝酒原本的乐趣,我只是与他们说了一通江湖上的奇闻异事,便将他们说的感同身受,一时兴起之下也就多喝了几杯。” “高,实在是高。” 王初一竖起了大拇指。 谁知萧无忌却道:“也别高兴的太早,麻烦还在后面。” 才刚刚说完这句话,萧无忌便注意到了王初一手中物件儿,打开之后赫然看到淡蓝色纸张上那朵盛开红莲。 萧无忌惊讶道:“红莲教?自上代魔头任平生被诛之后,魔教不是早已销声匿迹了吗?江湖中也从未收到任何关于魔教余孽的消息,为何这个时候突然出现?” 右使杨虚彦冷笑不已。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想彻底铲除江湖上这颗毒瘤谈何容易?但最大的那个已经死了,余下的纵然蹦跶的再欢,也只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想要在锦衣卫眼皮子底下弄幺蛾子,我随时可以带人去铲平了这些余孽。” 萧无忌道:“天子脚下,固然是容不得沙子,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查清楚南诏国究竟有没有跟魔教勾结,给圣上一个交代。” 王初一摸着下巴道:“乌丸这家伙还真沉得住气,到现在为止都没露出什么马脚,咱们放出去的消息似乎对他根本不起作用,到现在我也只看到他除了休息时间便是打坐练功,完全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萧无忌高深一笑。 说道:“若这件事情真跟他有关系,他不可能不着急,既然从他身上无处下手,不妨从他一同而来的下人们身上下手。” 锦衣卫情报之强大,让王初一瞠目结舌。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搜集到了所有乌丸随从进出锦衣卫总指挥部的记录。 一一查看着一条条情报。 细看之下,锦衣卫的三大巨头不约而同发现了最可疑的一件事情。 第十章 小二上酒 “小二,上酒。” 汴京城中。 一家名为客似云来的酒楼二楼之上,果真如同酒楼取名那般座无虚席。 雅间里。 一位锦衣公子一条腿踩在凳子上,一边搓手一边往手上哈着气。 并同时骂骂咧咧。 “狗日的鬼天气,这么冷,要不是想试试你们家最出名的烧刀子,本公子还真不愿意出门吃这苦。” 扑鼻酒香迎面而来。 站立在锦衣公子之后的老仆人忍住嘴里的哈喇子毕恭毕敬。 斟酒手法熟练的店家小二一边斟酒,一边陪笑道:“公子你可真是好眼光,咱们店里的烧刀子可是整个京城出了名的烈,最适合这天寒地冻的时节,保准儿你喝上一口能暖和一整天。” “整个是否有些太夸张了一点?小二哥,本公子进店第一眼本还以为你是个实在人,没想到如此喜欢说大话,看来是本公子眼里尚欠火候。” 隔着一堵墙的窗外雪花纷纷扬扬,墙内窗户旁的锦衣公子挑了挑眉毛。 店小二一听这话不乐意了。 不悦道:“公子,不信你去打听打听,说京城最出名都有些说小气了,这可不是跟你吹牛,就连南诏国的使者团都认定了只喝咱们家的酒,天天都来,就在你隔壁的房间,那么多眼睛都看着呢,小的会拿这种事情吹牛么?” “还有这种事情?” 锦衣公子满脸狐疑。 “我听说南诏国使者团已经住进了锦衣卫吧,锦衣卫总部到你家酒楼尚且还有不少距离,来这么远只为吃饭喝酒?” 这一老一小正是乔装打扮的老王与王初一。 先前几位锦衣卫巨头得到的重要情报便是乌丸下属每日里都会来这家酒楼吃饭喝酒,风雨无阻,并且每次都只在同一个房间。 “是真是假公子待会儿就知道了,这几人每日里过来的时辰也极其考究,算算时间,估摸着他们这会儿也该到了。” 未几,便闻酒楼一阵轰动。 又不多时,隔壁房门打开,轻缓脚步声响起。 王初一心下一紧,与老王对视一眼,后者很有默契的蹑手蹑脚将耳朵凑到墙边。 只听到店小二一阵热情的招呼之后,隔壁房间便安静下来,没了任何动静。 使者团总共由百人构成,领头的特使乌丸,乌丸麾下犹有三名侍从,侍从之下才是普通卫军。 三名侍从两男一女,也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见老王并未听到任何声音,王初一不禁有些着急,心念一动,连忙饮下整整一壶酒,借着这股酒劲开始了撒酒疯的把戏。 一脚踢开隔壁房门之后,眼前的一切让主仆二人目瞪口呆。 上满酒菜的房间里酒香扑鼻,饭菜温热。 但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 云霞别苑之内。 两个模样长得极为相似的女子,性格却有着天差地别。 被十二个锦衣佩刀侍卫抬回来的六人酒意已醒了大半,此刻正尴尬无比。 “气死我啦,气死我啦,太不像话了,让你们去帮我教训教训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贼,结果自己喝成了这幅德行,更过分的是居然连那小毛贼的面都没见到。” 被王初一欺负过的云霞郡主暴跳如雷。 倒是一旁的冰山美人显得镇定不少,只是关怀的说道:“从来只有锦衣卫找别人的麻烦,还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在锦衣卫手机讨得到什么好处,六位前辈没被锦衣卫五花大绑送回来,已是给了妹妹你天大的人情。” “哼,他们不是吹牛说他们都是些江湖上有名的高手吗?若非如此,怎可能让他们做我师父,六个大高手连一个小毛贼都抓不到?是抓不到还是根本就没用心抓?”性子嫉恶如仇的云霞郡主满脸愠怒,直训的堂下六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哑口无言。 为首的中年书生后悔不跌。 叹气道:“郡主息怒,都怪我们贪杯啊,唉,说到底还是太小瞧了这帮家伙,我看不如郡主再给我等一个机会,一定替郡主教训教训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贼。” “不必了,姑奶奶对你们从此没有任何指望,我看这仇,还得姑奶奶自己来报才行。” 云霞郡主咬牙切齿。 一旁女子却呵斥道:“妹妹,休得胡闹,锦衣卫总部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地方,你就如此去上门寻事,纵然你是郡主,也难以讨到什么好处。” “那姐姐你说怎么办?你就忍心你妹妹被那小毛贼欺负?” “虽说那毛贼闯进云霞别苑是他不对,但你宝剑被抢这事儿可只能怪你学艺不精。再说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小心思,无非就是想着又偷偷跑出去玩儿罢了,若是平时,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眼下却是不行,京城之中暗流涌动,九龙玉杯失窃摆明了是针对朝廷,你是郡主,金枝玉叶,若是出去,有个闪失该如何是好?” “哪里来的那么多闪失,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云霞郡主低声嘟囔几句,但因为突然想起什么事情,连忙眼珠子一转,委屈道:“罢了罢了,姐姐我听你的就是,不过等九龙玉杯这事儿了了之后,我可一定要让那小毛贼好看。” 离开云霞别苑之后,冷若冰霜的女子仍不忘交代中年书生一句。 “我就这么一个亲妹妹,可万万不能出了什么差错,她嘴上说这事儿暂时了了,可我比谁都清楚她的性格,保不齐又生出了什么心思,这些日子你们就寸步不离盯着她,千万不能让她出宫。” …… “大白天莫不是见了鬼了?” 看着空无一人的厢房,王初一一脸错愕。 “莫不是这几个家伙钻地跑了?” 王初一一边说一边用脚跺跺地板,确定并非是地板有机关或者有漏洞之后,才转回头看向老王道:“你可曾听过这天下有什么能让人隐身的奇妙武功?” 老头儿老老实实摇摇头。 但在思索片刻后却认真道:“在锦衣卫混了这么多年,倒也没听过这么离奇的事情,不过琢磨着应该是这几个家伙知道平日里有人盯着,故此才弄了这么一出有中生无的把戏,好便于脱身,大人眼下你看该怎么办。” 王初一正色道:“等,等他们重新出现为止。” 二人回到自己厢房之后,便果真一直等了下去,足足两个时辰,隔壁厢房才重新传出动静。 两男一女,依旧是来时的三人,在三人结了账出门之后,王初一吩咐道:“老王,你跟上去,我去隔壁房间里再瞧瞧有没有什么机关暗格之类的东西,记住,你他娘的可千万别给我跟丢了。” 老王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王初一这才仔细审视起面前的屋子,目光在地板上来回扫视,终于发现了蛛丝马迹。 京城刚下过雪,积雪让鞋子变得湿漉漉,故此在地板上留下不少还未干涸的脚印,王初一顺着脚印踩过的方向,最终目光留在厢房的一面墙壁上。 墙壁光滑整洁,看不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王初一确定这面墙壁连接着隔壁一栋阁楼,不禁皱了皱眉头。 正要摸索机关时候,忽的听到背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客官,请问吃好了没,吃好了就该结账了。” 身后是一个留着两撇老鼠胡须的瘦弱男人,尖嘴猴腮的脸上,一双眼睛泛着精光。 王初一假装醉酒不知时光几许,摸着圆滚滚的肚子道:“吃好了吃好了,正找地方撒尿呢。” “若是撒尿可就去错了地方,得去茅厕才行,走吧,我带你去。” 王初一不敢打草惊蛇,跟着瘦猴儿去了后院,谁知才刚过拐角,便听闻身后后院大门砰的一声关闭。 小院里,正三三两两等候着一群手持棍棒的人。 …… 年关将至,京城大街小巷人满为患。 两男一女不紧不慢穿梭在人群之中,在其之后,还跟着一个藏头藏脚的黄牙老头儿。 穿过大街小巷,绕过坑坑洼洼。 已到了一处行人稀少的小巷。 老王越跟随下去,便越觉得激动。 都说月黑风高杀人夜,这三人不走大路,偏走小路,岂非正意味着接下来会有所发现? 若是真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想起接下来自己在锦衣卫兄弟们面前抬起头来做人的模样,老王便觉得心里痛快。 不求什么进官加爵,只要是随便赏赐个几百两银子什么的也就够了。 这般一想,老王不由得耽误了些许时间,等到回过神来时候,却突然发现眼前的三人居然不见了。 “哎呀,坏事了。” 老王猛的一拍脑门儿。 “跟丢了,这可如何是好?” “没跟丢,人在这里呢。”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不太流利的大齐语声音。 老王下意识回头一看,发现已经不见的三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已经到了自己后面。 老王有那么一瞬间恨不得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 堂堂锦衣卫,光天化日之下人跟丢了不说,反而还被人跟在屁股后面。 这若是被方才那位总指挥使王初一大人知道了,保不齐又是一个大大的白眼。 更或者说不定照自己屁股又是一脚。 再没好气的说道一顿。 想到这里,老王便一阵头大,但活了几十年什么风浪没见过? 老王不紧不慢哆哆嗦嗦从怀里摸出烟袋子,摸索着点燃后,吐出了一口浓重的烟雾。 眼睛高高翻起大白眼,扶着墙壁道:“我在哪儿?这是什么地方?有人吗?快扶我一把,我是瞎子,看不到路。” 第十一章 幸不辱命 “哟,看这幅模样,这是要打架啊。” 被一群打手包围的王初一满是玩味。 “没想到天子脚下居然还有人开黑店,话说,难道就不怕被官府查上了吗?” “官府?官府算什么?” 瘦猴儿冷笑。 “到了咱们这一亩三分地,纵然是官老爷来了,也照样出不去这个门,你说你来吃饭就安安心心吃饭呗,偏偏这里看看,那里瞧瞧,你这不是跟自己小命过不去嘛。” “这么说来,那墙壁里面果真有机关?” 王初一心里暗自琢磨,想来那两男一女无故消失,多半便是这里的问题。 “你知道的太多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瘦猴儿退到打手群后,摆了摆手,二三十五大三粗的汉子便包围了上来。 王初一连忙道:“且慢,你们就不问问我是什么人?” 瘦猴儿再度冷笑道:“你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没用,给我打。” 这么强势?难不成是有后台? 王初一双眼一眯,瞧这二三十打手也不过只是寻常力气大点的伙夫罢了,根本不会多少武功,对付二三十打手不过是手到擒来,不过为了想弄清楚这酒楼背后隐藏的秘密,王初一很快就假装落败,被五花大绑着塞进了一个麻袋里。 …… “瞎子能跟着我们走这么远,我倒要看看你是真瞎还是假瞎。” 僻静弄巷中,来自南诏国的三人中一眉毛狭长的男子冷哼一声,一步上前,伸出双指正对老王双眼。 来势汹汹。 竟是要挖去老头儿双眼。 “哎哟。” 嘴里叼着大烟袋的老王突然脚下一滑,在厚厚墙角积雪堆上留下一道长长脚印,整个人身子直挺倒了下去,慌乱中右手紧紧握住长长烟斗,正对男子腋下。 “巧合?” 腋下乃是武人仅次于百会穴的伤门,击中伤门足以短暂时间让人手臂彻底不能活动,男子落空的双指不得不撤回去,巧妙的避开大烟斗。 仅仅只停顿一刹那,男子轻飘飘跃起至老王头顶三尺,双膝微屈,重重落下,正对老王胸口,出手又是杀招。 屁股对地的老头儿一边揉着屁股一边吆喝痛死了痛死了,仍不忘迅速翻了一个身,往旁边滚了一圈,让男子一记又落空。 连续两次被避开,男子的脸上多了一丝凝重。 “又是巧合?” 黄牙老头儿不理会,只是仍在地上不断摸索,一边絮絮叨叨念叨:“哎哟,我的烟袋呢?烟袋怎么不见了?有没有谁瞧见我的烟袋?” “真瞎?” 三人中唯一的女子诧异,随后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却被未出手的另一男子拦住。 “不要招惹不必要的麻烦,这里是汴京城,咱们走就是,不用再理会这老头儿,直接去银勾赌坊,当然,如果是这老头儿非要找死自己跟上来,那就别怪我们出手无情了。” 三人很快离去。 这之后老头儿才将眼睛睁开,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 “奇怪了,这几个家伙为什么不杀人灭口?还有,居然主动说出来要去银勾赌坊?呀……赌坊?” 方才还一脸狼狈的老头儿顿时两眼放光,瞬间来了精气神儿。 …… “真是奇了怪了,这人都去了大半天了,还没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别苑之内,萧无忌来回踱步。 一旁杨虚彦倒显得镇定许多,淡淡道:“王初一也不是什么软柿子,哪儿来的那么多意外,咱们在这里安心等就是,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从聚香酒楼到咱们锦衣卫总部也有不少路程,说不定已经在半道上了。” 如此,又是半个时辰过去…… “禀报二位指挥使……” 急匆匆入了别苑的侍卫一句话还未说完,萧无忌便迫不及待道:“可是王大人回来了?” 侍卫抱拳道:“王大人没回来,老王回来了。” “人在哪里?为什么不带他来见我?” “这……” 侍卫面色古怪。 “还是二位大人自己去看吧。” 两位锦衣卫左膀右臂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里疑惑神色,一前一后穿过长长走廊,来到了挂有锦衣风华四字牌匾的大堂,只看到一位鼻青脸肿,头发散乱的黄牙老头儿正一脸讪笑。 完了之后又张嘴露出一口缺了门牙的黄牙,悻悻说道:“二位大人,幸不辱命,终于打探到了消息,就是这个,这个……” 老王搓了搓干瘪的双手。 杨虚彦没好气道:“这个什么?” 缺了门牙说话漏风的老头儿嘿嘿一笑,说道:“为了打探消息,花了点银子,我用自己的棺材本垫上的,看看能不能给报账。” 花费约摸一盏茶时间,在老王耐心的解释下,萧无忌二人才明白事情经过。 …… 京城吃喝玩乐样样俱全,达官贵人消遣的戏院酒楼被称为上三流,至于市井小民消遣的地儿被称为下三流。 下三流中最为生意兴隆的又数赌坊。 而京城中的赌坊又以银勾赌坊为首。 乌丸三位侍从在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透露去银勾赌坊的消息之后,老王便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据老王说是为了办案,不让赌坊的人怀疑,所以不得不在赌桌上摆摆样子,便压了一点儿棺材本上去,谁知一出手便赔了一个精光。 而这时候去了赌坊内门的三个乌丸侍从还未见出来,老王不得不借了赌坊一点银子继续下注,这么一来二去,左等不出来,右等不出来,银子输了不少,还因为没钱还,被赌坊的人揍了一顿。 抛去这其中秉公无私的水分,萧无忌疑惑道:“你就没亮出自己锦衣卫的身份?” 老王摆出一副苦瓜脸的模样憋屈道:“说了。” 萧无忌道:“然后呢?” 老王道:“然后他们揍的更凶了。” “噗……” 正饮一口茶的杨虚彦没忍住从嘴里喷了出来,捧腹大笑。 萧无忌不解道:“挨揍的可是你的部下,有这么好笑吗?” “我是笑你两耳不闻窗外事,根本不知锦衣卫三个字在外面代表什么,在宫里,官场上,这三个字或许极有震慑力,可落在外面,谁不是恨的咬牙切齿?不过话说回来,老王,也就是你银子输了,但实际上知道的只是他们去了银勾赌坊?” 杨虚彦放在桌上的食指不断敲打着茶杯杯口,淡淡道:“这消息可不值你输出去的银子。” “当然不止,我还借着上茅厕的空档偷听到了他们谈话,隐约听到薛大老板几个字。” 老王挠了挠头,摸着下巴胡须正色道:“京城姓薛的老板多的数不清,可跟赌坊有关的薛大老板应该不多,咱们可以从这个地方入手,唉……” 说到此处,老王幽幽叹了一口气。 又才惋惜道:“可惜王大人没跟我一起,有王大人替我压阵,说不定今儿个就不会输这么多了,毕竟赌钱要得可就是一个气势,咦,对了,王大人呢?怎么不见人?” 杨虚彦忽略过去面前这老头儿的一番惆怅,只是皱眉道:“这话我们正要问你,怎的不见他一起回来。” “呀。” 老头儿激动之下冷不丁拔了下巴几根胡须下来,疼的龇牙咧嘴。 “难道大人又一个人偷偷跑去喝花酒去了?难怪要让我先去跟踪,真是气愤,喝花酒这事儿居然也不叫上我,去了也就不至于白白输那么多银子了。” …… 王初一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喷嚏,心道或许是这麻袋太久没洗已经沾染灰尘的缘故。 此刻,被黄牙老头儿说成是喝花酒去了的王初一,正被两个魁梧汉子用麻袋抬在肩膀上,摇摇晃晃。 感受着越来越暗的光线以及逐渐向下的感知,王初一大概确定自己已经被抬进了某处地下暗室。 很快温暖侵袭全身,四周的火光也开始亮了起来。 到达目的地之后,麻袋被噗通一声丢在地上,摔的王初一直骂娘。 “省点力气吧。” 正当王初一骂骂咧咧时候,传来一个男人有气无力的声音。 五花大绑的王初一被人如同抖物件儿一般从麻袋里抖出来,刚刚习惯地下光线时候,便被眼前的一幕所惊呆。 “这是?” “这是聚香酒楼的地下作坊,从现在开始,你正式成为薛大老板的一个苦力,当然,作为薛大老板苦力的报酬,你每天可以有两顿饭吃,如此就能保证你在这里饿不死。” 眼前地处一片昏暗狭窄的洞穴,周围墙壁零零散散挂着几根燃烧的火把。 至于洞穴四周,此时此刻,正有一干身材消瘦到健壮不一的男人,手脚被锁链锁住,各自两眼空洞的蜷缩在角落里,生气全无。 送王初一下来的两个汉子熟练的也为王初一上了两幅镣铐,一脚将王初一踢进洞穴,里,不耐烦道:“滚进去吧,能为薛大老板做事情是你小子的福气。” “谁他娘的是薛大老板?光天化日之下囚禁老百姓?” 王初一怒斥。 “还有王法吗?还有天理吗?” 身后汉子大声道:“在这里,薛大老板就是天理。” 第十二章 百里坡 杨柳庄 “薛大老板?他可是京城里道上有名的大户。” 丽春院里,白牡丹笑意盈盈的看着桌上明晃晃的白银,一边磕着瓜子仁儿说道。 正对面是孤身一人前来打探消息的杨虚彦。 “据我所知,京城道上三教九流的人物薛大老板都结交不少,不过令人奇怪的是,从来没人见过这薛大老板究竟长什么模样。” “连你都没见过?”杨虚彦有几分狐疑。 白牡丹见他不信,不禁没好气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道理老娘难道不明白?你若是不相信老娘,为何又要来找老娘?” 杨虚彦淡淡道:“我只是觉着这些银子就买来这样一句话,有些不值当,最起码我得弄清楚这薛大老板住哪里,是男是女对不对?” “你若是真想见薛大老板,便去城外百里坡上杨柳庄,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够见到,不过嘛,据我所知,薛大老板虽说财大势大,却从来不喜欢与朝廷的人打交道,所以该怎么做,你自己掂量着办。” …… “小兄弟,不如留点力气保存一点体力,还有的是力气活给我们干,若是干不好,被鞭子抽打一顿算是轻的,严重一点说不定连命都会丢掉,有句话怎么说的,好什么不如什么?” 同样被镣铐锁住的一瘦弱老汉费力的回想,坐在其不远处的王初一道:“是好死不如赖活着。” “对对对,没错,就是这句话。” 洞穴之中被锁住的人不少,但主动搭理王初一的就老汉一个人。 王初一掂了掂手脚的镣铐,确定这玩意儿能很容易用内力扯断之后,便不急于出去,而是想弄清楚这些人为何会沦落到这步田地。 “这里为什么关着这么多人?”王初一疑惑的问道,但其实更想知道的是,那打手嘴里的薛大老板究竟是何方神圣。 瘦弱的皮包骨头的老汉叹气道:“能来到这里的人每个人方式都不一样,但下场却一定是一样的,那就是被榨干体力最后死在洞里,到头来可能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哦?这又是为何?老丈你且与我说道说道。” “我可没那个闲工夫,还得好好睡一觉,待会儿又得上工了。” 老丈说罢便扭头就睡,也不搭理摸不着头脑的王初一。 王初一并不担心离不开这里,也干脆靠在墙壁上打盹儿。 并未过去多长时间便听见一阵吆喝。 “都起来了,开饭了开饭了,吃饱了该干活儿了,总不能白养活你们这些酒囊饭袋。” 这洞穴类似于一个巨型地窖,除了送下来时候的入口之外,另一边还有着一条黑黝黝的通道,狭小而又深邃,火光昏暗,王初一感受着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以及听着滴水落在某个水坑发出的清脆声,已大概确定了这地方就在汴京城之下,或许压根儿就是京城下方的排水渠道。 “真没想到,没人会在意的地下水道,居然还存在这么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新来的?费什么话?赶紧吃馒头,完了就去干活儿。” 一块迎面飞来的白花花馒头正对王初一面门。 王初一顺势接下那块馒头放在手中把玩,心里却极其期待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小兄弟,你吃不吃?不吃就给我吃。” 已囫囵吞下一个馒头的老汉凑到了王初一身边,眼珠子在王初一的手上不断来回扫视。 王初一递出馒头,等到老汉三两口吃完后,才问道:“干的什么活儿?” 兴许是王初一的大方,让老汉顺眼许多,也就话多了起来。 吃了约摸有五六分饱的老汉回味着馒头的香味,又用指甲满是污垢的手在牙齿上扣下来一点馒头渣子,重新咀嚼时候,才含糊不清道:“力气活儿呗,不然还能有啥活儿?所以你现在不吃饱,待会儿饿的没力气的时候可别埋怨我吃了你的馒头。” “我不饿。” 王初一灵光乍现,又说道:“不止这一顿的馒头我让给你吃,就算下一顿的馒头我也都给你,不过你得跟我说说究竟是什么力气活。” “此话当真?” 老汉兴致勃勃。 王初一嘿嘿道:“馒头这玩意儿对于你们来说稀奇,对我来说就没吸引力,你瞧我这细皮嫩肉的模样就知道我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了。” “还大户人家,公子哥儿,我呸……” 老汉重重吐了一口唾沫,没好气的说道:“来了这里大家都是一样,连人都不算是人,还说什么公子哥儿?” 虽如此不屑,但看在馒头的面子上,老汉仍是告诉了王初一一些秘密。 “也就是说你们每日里都会被派去拉风箱?” 王初一越发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纵然是风箱,也用不着这么多人拉才对,那得多大一个风箱。” “正常大小,不过数量多。” 老丈一边说一边比划。 “据我所知,并不是只有我们这群人做苦力,应该还有其他的人,不过我们只是负责添柴加火拉风箱。” 一顿简单的馒头很快就吃完,王初一夹在队伍之中出了洞穴,被最前方的一个汉子带领着去向另外一个地方。 路上,墙壁不少地方已长了青苔,王初一更加确定这就是京城下方的水道。 只是这么被带领着,足足走了一个时辰依旧未到达地方。 倒是感觉到水道已从下坡路变作了上坡路。 王初一默默掐算着时间,以及步子快慢,大概估计此刻已出了汴京城才对。 “到了。” 正当其走神时候,前方突然停下脚步。 “老样子,你们负责添柴加火,干得好有晚饭吃,干不好就吃鞭子。” 鱼贯而入的一群人分别按部就班,王初一混在其中有样学样。 这是又一处地下空间,才刚刚踏进门,灼热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约摸二三十个火炬正熊熊燃烧,发出炽热温度。 当王初一看到火炬之上的东西后,不由得当场愣住。 “这是铸兵器用的炉子!薛大老板打造兵器做什么?” 啪。 一鞭子抽打过来,王初一假装吃痛不让人怀疑。 “废什么话?再不动手信不信爷抽的你半死不活?” 堂堂锦衣卫总指挥使,就这般被威胁着干起了力气活儿。 好在王初一心不在此处,而是四处打量有没有出口,这么一看,果然有了发现。 第十三章 薛大老板 汴京城地盘大的没边儿,作为王朝最为繁华的都城,即便出了城,主干道上依旧是热闹无比。 官道上行人络绎不绝,客商无数,天气虽寒冷,不过因为新年将至的关系,热闹非但不减平常,犹有过之。 百里坡便在城外不远处,斜坡上去,高二百丈不到,方圆数百里地,百里坡因此得名。 虎踞龙盘在百里坡山腰的杨柳庄,更为这京城之外方寸之地锦上添花。 “倒是对的起这个名字。” 上山的路上,有一年轻挺拔男子如此感慨。 青石小路积雪清扫的干干净净,小路两旁种满杨柳,虽是雪地冰天,杨虚彦仍能感觉到开春时候,此地散发出来的盎然生机。 但即便如此,仍旧当不得这位经验丰富锦衣卫左使为此放松心情。 他是孤身一人前来,故此,当庄园开门的老管家上下打量一番之后,并未刁难,只是笑着说道:“公子来的早了点。眼下初春尚未到来,庄内也并无什么风景,除了一片半山腰开辟出来的观景湖之外,也就只能登上观景台俯瞰整个京城,若是来迟一点,到了春暖花开时候,那时节才是一番别致享受。” 面容和蔼的老管家中规中矩,热情好客,待人谦卑有礼,很难不让人生出好感,即便手上沾染不少血腥的杨虚彦也不例外。 不过堂堂锦衣卫左使并非轻易就能掉以轻心之人,在办案无数,经验丰富的杨虚彦看来,老管家实在是热情过了头。 “早听说杨柳庄主人薛大老板广交天下朋友,更是以花费无数银子建成的杨柳庄招待八方来客,果然不假,今日在下慕名而来,也不知能不能见上薛大老板一面。” 杨虚彦跟随在老管家身后,不急不慢。 本以为老管家会找借口推辞,却没想到答应的极其痛快。 “我还说如果公子是来观景,眼下还不是最应景时候,纵然是此处能俯瞰整个汴京城,可隆隆冬日,看到的只有无边无际的银白,如果是来见我们庄主,巧了,今日庄主恰好就在庄上,不过庄主素来极少与外面的客人见面,便是杨柳庄的客卿们也是极少见到,所以容在下先去通报一声,见不见就不是我这仆人能左右的事情了,对了,还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杨虚彦,就说我是从宫里面来的。” 杨虚彦笑着回答。 老管家先是一愣,随后犯难道:“原来是朝廷的人,难怪我观公子身上有一股难掩的贵气,可公子来这里之前应该提前打听过,我家庄主素来极少与朝廷的人打交道……” “无妨。” 杨虚彦直言了当。 “就说是为了一只杯子来的,我相信庄主一定会见我。” …… 杨柳庄别苑之中,正有一位着紫色披肩长袍,双眉浓重,腰间挂着一枚碧绿色吊坠的男人正伏案疾书,一旁伺候着一位右脸上长有一大块绯红胎记的丫鬟。 见是老管家入门,男人停下手中执笔,诧异道:“朝廷的人居然这么快就找上来了?” “庄主,见还是不见?那位可还侯着呢?”老管家小心翼翼问道。 被称为庄主的男人右手中指敲打着桌面,沉思片刻后道:“如果不见,便证明心中有鬼,岂非就将九龙玉杯的事情揽在了我头上?见可以,为避免多生事端,在见之前先下令将庄下的事情停下来。” 说罢,男人看向一旁丑陋的丫鬟。 “你去?” 年纪约摸二十来岁,身着简朴的丫鬟点点头,自老管家身边迅速走出,直入后院,又在后院一座假山之前,在假山一处凹陷地方一阵摸索,便见假山轰隆隆裂开一条缝隙来,扑面而来的热浪让丫鬟皱了皱眉,但还是很快顺着缝隙之下长长的阶梯走了下去。 下方别有洞天。 数十座熊熊燃烧的火炉发出阵阵炽热,负责鞭笞的打手们手里拿着马鞭不断巡视,一旦有偷懒的人,不由分说上去便是一鞭子。 见从头顶照射下来光线之后,其中一个刀疤脸赤裸着上半身的男人很快走了上去,对才刚下来,额头便布满汗珠的丫鬟说道:“眼下可还没到饭点时候。” 对赤裸着上半身的男人像是已经见怪不怪的丫鬟淡淡说道:“庄主有令,今日暂时停工,放他们回去休息。” “这可不行。” 男人义正言辞。 “耽误了日子谁来担这个责?要知道咱们眼下还差不少货,又不能明目张胆出去购买,出了差池我和我的这帮弟兄们可都没好果子吃。” “能不能在计划时间内完成是你们的事情,我只是负责传达庄主的命令,完不成任务固然有责罚,可如果是坏了庄主的事情,后果怎样,无需我多说。” 庄主二字像是有无穷的震慑力一般,让刀疤脸男子再也说不出话来,最后只是将手中鞭子狠狠鞭笞在就近处的一人身上,气冲斗牛道:“都给老子滚回去,恩?” 男人一鞭子落下,却是感觉到鞭子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才落到正汗流浃背的一个年轻人身上,这呼哧呼哧拉着风箱的年轻人正是王初一。 马鞭力道极大,被打到的话,虽不说伤筋动骨,皮开肉绽肯定是少不了,故此才动用了一些手段,才不至于被马鞭直接抽到。 倒是没想到这看似粗粗暴无比的家伙,居然还有如此心细的一面。 不止如此,王初一同时感觉到有另外一双眼睛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正是那位丑陋丫头。 刀疤脸男人正要发作时候,突然听到噗通一声。 一位瘦弱男人终于禁不住如此劳动,体力不支一跟头晕了过去。 这般动静引来汉子注意。 骂骂咧咧离开原地朝那不知死活的男人身上踢了两脚,见没有动静之后才道:“没用的东西,赶紧找个地方把他埋了。” 王初一心下松了一口气,早先便发觉这地方定然另有玄机,斜斜往上的阶梯已证明此地还有出口,听到庄主二字时候,更不打算没弄清楚之前就离开此地。 但却没想到那丫头的目光再次传来,炉子火光照耀下,王初一见她双眼闪耀着别样光芒,后者淡淡说道:“新来的?以前没见过你。” 王初一早已被炉壁的碳灰弄得灰头土脸,模样比这丫头好不到哪里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垂头丧气道:“虽然不知道你们是干什么的,不过落在你们手里,算我倒霉,千万别让我有机会从这里逃出去,一旦我出去了,一定会给你们一点颜色看看。” “我等着。” 丫头冷冷一笑。 “不过在此之前,但愿你还有活着出去的机会,武二,你们几个都给我听着,好好伺候一下这家伙,如果明天我下来还听到这家伙有力气大言不惭,那我可就有话要跟你们说了。” 说罢,丫头冷冷转身,沿着原路返回,只留下一脸错愕的王初一。 几个汉子狞笑着包围上来,手里的马鞭不断在手掌摩挲,跃跃欲试。 看王初一的目光亦如同几个壮年汉子对上一个娇滴滴的黄花大闺女。 “臭婆娘,老子跟你没完。” …… 正重新关闭假山,封闭出口的丑陋丫头隐约听见下方传来的一声咒骂,顿了顿脚步,并未把这当做一回事,沿着原路返回,到达庄主别苑的时候,还未进门,便听见一阵客套。 “久闻薛庄主大名,今日终于得见,果真名不虚传,单是这杨柳庄的手笔便让在下刮目相看,就说如此寒冷时节,这别苑内还是如此温暖如春,我看了看,别苑以外的地方草木都已枯黄,唯有此处,草坪上已隐隐焕发出生机,想必定是薛老板用了什么奇妙的法子。” 丫头左脚迈进门,刚抬起头便见一位身材挺拔的年轻公子坐在堂下品茗,虽未佩戴任何兵器,一举一动之间却皆有肃杀之意。 面对杨虚彦的疑问,紫袍男人不慌不忙道:“没想到杨大人一进门就注意到了,果然不愧为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观察果然细致,不过要说刮目相看恐怕还不至于,在下可是听说皇宫之中那才叫一个奢华气派,更是听闻宫墙中的那些个三宫六院,大冬天都不用穿多厚的衣裳,我这跟皇宫比起来,又算的了什么呢?” 踏进门的丫头在紫袍男人示意下,为杨虚彦斟上热茶,随后规规矩矩的守候在一旁,哪有之前半点锐气? 杨虚彦在见到这丫头时候,仅仅只是错愕瞬间,很快又恢复自然,并不疑心的他并未想到这么容易便见到了薛大老板,没有萧无忌那么多花花肠子,杨虚彦开门见山道:“那是自然无法与皇宫相提并论,以薛老板如此大的家业,这实在不算稀奇,毕竟单单只是一个银勾赌坊每日里的进账,就足够让许多人眼红。” “银勾赌坊?” 正居堂中的男人一愣,随即淡漠道:“锦衣卫在调查我?” 第十四章 不同寻常 “此话从何说起?” 杨虚彦有些诧异。 紫袍男人淡淡道:“素闻锦衣卫做事谋定而后动,现在看来果然不假,连银勾赌坊每日里的进账都十分清楚,不过赌坊乃是正常营业,就算赚钱,也是我通过正当渠道赚来的,锦衣卫再厉害,也得按照王朝律法办事不是?” 杨虚彦见他将话题扯到银勾赌坊上,不禁哭笑不得,连忙道:“薛老板千万不要误会,在下今日前来,其实跟银勾赌坊没什么关系,只是想向薛老板打听几个人。” “锦衣卫跟我打听人?莫不是我听错了?” 薛老板侧耳,带着几分不确定。 杨虚彦从怀中掏出几副事先由萧无忌亲自动手,画出来的人像,就如此摊开,呈现在了薛老板眼前。 画上是两男一女,出自萧无忌笔下的画像惟妙惟肖,正是南诏国特使乌丸的三位随从。 杨虚彦仔仔细细打量着薛老板的神色,正想着如何从这家伙嘴里套出画来,没想到薛老板竟直接承认。 “我还以为要打听什么人,原来是他们。” “薛老板认识他们?” “岂止是认识,他们三位可是银勾赌坊的贵客,每日里定会在赌坊输上许多银子才算罢手,这一来二去,自然就混熟了,我还知道他们是什么南诏国过来的使臣。” 说到这里,薛老板嘴角微抿。 嘲讽道:“就在我朝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明百姓,都为那只破杯子焦头烂额的时候,瞧瞧别人还有心情去赌钱,说实话,我真怀疑当日金銮殿上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盗走九龙背的人,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这群番邦使了什么障眼法,骗过了所有人而已。” “不可能。” 性子一向最为雷厉风行的杨虚彦立时喝止。 “纵有什么障眼法,能瞒得过大多数人,又如何能瞒得过金銮殿上那么多高手。” 也不知是真否真动了怒,杨虚彦旁边的一杯温热茶水都起了波纹,溢出了不少在桌子上。 丑陋丫头见状,连忙上前将杯中茶水全部倒掉,又换上新茶,一边斟茶一边恭敬道:“大人切勿动怒,我家庄主快人快语,若是说了什么惹怒大人的话,还请大人莫要在意。” 说罢,规规矩矩施了一个万福。 杨虚彦低声道:“非是薛老板惹怒在下,只是在下从来不喜欢以锦衣卫的名声开玩笑。” “看来杨大人果然如同外边传言的那边刚正不阿,今日薛某算是见识了,薛某只是诉说一个可能而已。” 坐上堂上的薛老板微微一笑。 千辛万苦得来的线索似乎又这么断了。 这让杨虚彦心中的期待落空。 但他仍是不放弃道:“赌场每日里进账可有明细?” “自然是有的,否则如何能管得住这么大的家业?若是大人还怀疑在下说的话,让小桃红此刻就随同大人下山,去银勾赌坊查账就是。” “如此甚好。” 与丑陋婢女一同出了门,杨虚彦仍是停顿在院子中,专门用脚剁了剁园中草坪。 “皇宫里之所以有些地方四季如春,其实是因为看似实在的青砖之下,其实有皇室专门的供暖,想必杨柳庄也定是用了同样的办法,才能让寒冬腊月时节绿草萌出新芽。” 走在前面的丑陋婢女一愣,背对着杨虚彦的一丝不自然很快掩盖过去。 婢女边走边说道:“都是些山庄的小把戏而已,上不得大雅之堂,倒是大人,如此青年才俊,又如此尽忠尽责,让奴婢佩服的五体投地。” 杨虚彦不置可否,见这杨柳庄下人并不多,便又问道:“为何如此冷清?” 婢女道:“虽说庄主家大业大,不愁吃喝,亦不愁养不起许多庄客,可长此以往下去,难免让人心涣散,毕竟人如果日子过得太舒服了,难免颓废丧志,便给每个庄客安排了一些事情去做,白日里都各自出去做事,晚上才会回来,大人来的并不是时候,不然也能见到夜里的杨柳庄了,须知咱们庄上夜里是极为热闹的。” 杨虚彦却在此时轻笑着说道:“比起晚上的杨柳庄,我倒是觉得你这丫头最有意思,还从未见过如此能说会道的丫鬟,你真是一个普通丫头?” “大人说笑了,我不是普通丫头又能是什么?至于大人所谓的能说会道,无非只是因为相貌丑陋,如果再不能说会道一点,恐怕也做不成庄主身边的奴婢,若是奴婢生的好看,又何须如此对不对?” 杨虚彦一时语塞,再无其他揣测。 二人便迎着呼啸北风下了山,一路畅通无阻。 …… …… “唉,真不知你这小子是怎么想的,得罪谁不好?偏偏要得罪那个死女人。” 回地下囚室的路途中,前后都有人监视,武二在前带路,两旁有人看管,如此,让通过各种手段被掳进来的苦力们根本无处可逃,即便是连这地下通道的各个路口,都有人暗中监视。 某些地方从天井照射下来的光线并不遥远,不过约摸丈许,落到了这群手无寸铁的苦力们眼里,却像是隔着天与地。 王初一甚至能感受到头顶街道上的熙熙攘攘热火朝天,却又分明身处在地下暗无天日的通道之中。 又有谁能想到,京城地下还有另一个充满阴暗的天地? 庄主…… 聚香园酒楼…… 丑陋的婢女…… 王初一隐隐觉得胸中燃烧起了一团熊熊火焰。 “你对那臭婆娘很熟悉?” “嘘,小声点,可千万别被人听到了。” 有两个馒头恩情的老汉见王初一仍旧如此桀骜不驯,不得不低声提醒道:“他们一个个刚下来的时候都跟你差不多,可久而久之才发现根本逃不出这些家伙的魔爪,听话的还好,一天还能混到两顿饭吃,不听话的早就丢进江里喂鱼了。” “你也别说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来头或者家世,到了这里,死都没人知道,也不是没有会点武功就要反抗的,下场更凄惨,你可别以为这里就他们几个人看守我们,这里四处都是人,一旦被发现咱们有什么小动作,能痛快死都算是一种福音,而那相貌丑陋的死丫头,掌管着这里所有的打手,得罪了她还能有好果子吃?” “没想到区区一个丫头还能有这么大的权利……” 王初一惊讶,随后看向老汉道:“你被抓进来多久了?” 老汉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说道:“我应该算是抓进来最久的,已经三个月了。” 王初一立时愣住。 三个月前,王初一还未下山,还未做上锦衣卫总指挥使,可是三个月前,不正是南诏国特使乌丸启程前来大齐王朝的时间? “你,跟我来。” 正当王初一为自己的揣测所震惊时候,最前方的刀疤脸武二突然走到距离几步路处,指了指队伍当中灰头土脸的王初一。 “小桃红吩咐我要好好伺候伺候你,正好今天憋了一肚子火没地方出。” 闻言,老汉变色,灰溜溜的主动离开王初一,满是担忧,看向王初一的眼神也充满告诫之色。 似乎在告诉王初一不要反抗。 “希望不是因为担心我躺下了之后没人给你让馒头吃。” 看着除了老汉以外,其他苦力们一幅看热闹的模样,王初一无声低语。 被武二与几个随从带领着离开队伍,单独进了一条甬道,在那里同样开辟出了一个洞府,空间不大。 不难想象这京城脚下耗费数代人才建成的泄水通道,如今已被这些不知是何来历的人改成了何等千疮百孔。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的确是一件耗费人力物力的大手笔。 众苦力们眼看着王初一被带进那条甬道,个个伸长了脖子等着歇斯底里般的求救声传出来,甚至还有几个乐的开始打起了赌,赌注便是那倒霉的家伙能支撑几鞭子。 看似等待很久,其实时间并不长。 也就十几个呼吸时间功夫,甬道里便传出阵阵闷哼。 片刻,一蹑手蹑脚的人影自甬道里走出,众目睽睽之下以极快的速度掠向通往城外的路,目睹这一切的众苦力们不禁个个摸不着头脑。 “奇了怪了,进去这么久居然没叫救命,莫不是被鞭子抽死了?” 七嘴八舌的议论之后。 唯有骨瘦如柴的老汉面色古怪,一直盯着那道人影离去的方向。 若有所思。 …… “也就是说,你去了这么久,压根儿就没有什么发现?非但如此,临别时候,还得了那薛大老板许多好处?” “我没要。” 杨虚彦冷冷别过头,身旁是瞪大眼睛病殃殃的萧无忌。“别以为谁都跟王初一那小子一样贪财,我若是喜欢银子,又何须做锦衣卫?” “这倒是,不过咱们已经有了最大的发现了。” 萧无忌点点头并不怀疑。 眼下天色已黑,京城一如既往在夜里是最为寒冷时候,锦衣卫总指挥部中,又以萧无忌别苑最为温暖。 温暖的地方总能让人放松下来。 一放松下来,便能想到许多平时想不到的地方。 杨虚彦似想起来什么一般虎躯一震,低声道:“你的意思说,太过寻常才是真正的不寻常?” 第十五章 夜探杨柳庄 仅有每隔数丈一根火把照亮的地下水道内,正有一道人影完美的避开所有耳目处,如同一只矫健的猎豹在甬道中穿梭。 凭借着白日里的记忆,王初一很快便感觉到了阵阵扑鼻的热浪,以及各种敲打铁器发出来的乒乒乓乓的声音。 绕过拐角处,王初一已完全能看到正热火朝天敲打兵器盔甲的地方,人来人往,从负责打杂的下手到专门铸造兵器的铁匠,应有尽有。 来来回回穿梭在其中的,还有统一穿着黑色单薄汗衫的守卫,与白天那几个不同的是,王初一见夜里的这些守卫个个气息内敛,一看便知武功不弱。 白天烧熔炉炼化铁水,夜里再铸造兵器么? 王初一很快找机会混进这群人中,并未被人发现。 白天知道此处只有一个出口,若想弄清楚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必须得从出口出去才行,眼下只能等待时机。 好在机会终于到来,不过下来的却不是白日里的丑陋丫头,而是一个头发花白,并未见过的身材佝偻的老人,虽身材佝偻,却是比老王气度高了太多。 也不知老王那家伙现在在做什么?跟踪那几个家伙有没有什么发现? 王初一迅速收回心思,盘算着如何找机会溜出去。 机关并未闭合,出口仍然大开,佝偻老人下来后,只是随意挑选了一位铁匠打造出来的一把弯刀,双手捏住刀身,并不见他怎么用力,才铸造出来的刀就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从中间应声而断。 打造这把刀的铁匠立时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大人明鉴,小的并未偷懒,只是仓促之下实在是只能打造出如此成色的兵器。” “我知道,这并不怪你。” 出乎意料,老人并未动怒。 王初一心道你这老家伙若是怪人铁匠那才是见了鬼了。 即便隔着还有不少距离,王初一仍能感觉到这老头儿单薄身子里面蕴含的恐怖内力,莫说是仓惶打造出来的兵器,恐怕就是一根铁棍子也架不住他如此折腾。 “虽然成色一般,但用作起事也足够了。” 老人自言自语,落在王初一耳中却是掀起惊涛骇浪。 “接下来还得加把劲才行,莫要误了大事。” “黄老,庄主有事找你。” 正此时,从入口处迅速下来一小厮,毕恭毕敬。 被道做黄老的老人点点头。 “你先去,我就来。” 王初一脑海里迅速闪过江湖上所有黄姓,又有如此内力的老人,最终思绪停在了三个字头上。 黄拜佛。 如此成名已久的高手,居然在这里做了一个客卿? 黄拜佛名为拜佛,实际上非但没有菩萨心肠,反而心狠手辣,一生最喜抹杀江湖上的青年俊杰,早年间折损在其手上的青年才俊不计其数,是为江湖上最臭名昭著的那一类。 王初一走神间,黄拜佛已不急不慢朝出口而去。 机不可失,王初一装作打杂靠近出口处的一口熔炉,又暗中使劲,脚踩住地上断做两截的刀刃,用力踢了出去,直穿透一口熔炉,流出滚烫铁水,顿时乱作一团。 王初一趁人不注意迅速溜走,令人惊喜的是黄拜佛离去之后,入口处并未关闭。 想来任谁也不会想到,满是耳目的地下牢笼,会有人从下面偷偷溜出来。 一出通道,别有一方天地。 身处一座庄园之中,处处莺歌燕舞,热闹非凡。 用来遮盖铸造兵器发出的动静? 王初一纵身跃,借力两处后,跃上高达三层楼的阁楼顶,俯瞰整个杨柳庄,亦清清楚楚看到了夜幕之中汴京城的万家灯火,不禁心神晃荡。 “这可真是,真他娘的出乎预料,谁能想到?” 黄拜佛看起来在这山庄之中地位并不小,每至一处,都有人热情的上去打招呼,这其中亦不乏江湖上一些小有名气的高手,多半都是些王初一下山之前偶尔听同门提起或者说起过的。 只见黄拜佛左拐右拐,轻车熟路的到了一栋两层楼的阁楼门口,毫不停顿的直上二楼。 在那里,门虚掩着,看不见里面光景,却能看到隔着窗户的两道人影,一男一女。 王初一蹑手蹑脚,轻飘飘跃上那栋两层阁楼楼顶,不发出一丁点动静,随后附耳倾听。 最先说话的正是黄拜佛。 “庄主找我有何吩咐?” “黄老,让你来是想告诉你,今天咱们庄里来了一位客人。” 这是一个中年男人略带深沉的声音。 黄拜佛道:“咱们杨柳庄每日里都有客人拜访,不过能让庄主专门拿出来说的客人,想必身份不简单。” “是锦衣卫,他们找上门来了。” “锦衣卫……” 阁楼中突然安静下来,王初一亦愣住。 心中嘀咕道:来的是谁?杨虚彦还是萧无忌?这两个家伙速度这么快,居然还比我先查到这里? 片刻后,阁楼中突然传来黄拜佛的大笑,这位成名已久的老人不屑道:“锦衣卫又如何?这一步咱们不是早就料到了么?给锦衣卫准备的东西,想必庄主也应该给他们看过了,现在还不是一切照旧?” “怕就怕没这么容易打发。” 这又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毕竟锦衣卫来的可比我们预料的时间要快一些,是从银勾赌坊查到我们头上来的,所以庄主怀疑,是不是他们吃里扒外,想要出卖我们?” “所以庄主的意思是……” 阁楼中,黄拜佛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白日里的紫袍男子轻轻点了点头。 “这件事情,还需要黄老你出手最为妥当,一定要清理的干干净净。” “纵然外面的能解决,可住在锦衣卫那边的那家伙又当如何?老夫虽然自信能干净解决掉外面的三个,可还没狂妄到以为自己能在锦衣卫总部杀了人之后还来去自如。” “现在还不需要对他动手,杀了三个扈从已足够震慑他,如此后面应该就能听话一点。” 听到这里,王初一已明白阁楼中这几人所指的他,除了乌丸再无其他人。 但这时候王初一却听到另外一个更加震撼的消息。 阁楼中中年男人沉声道:“如果要他听话可没那么容易,势必要让他相信九龙玉杯一直在我们手上才行,而绝对不是坊间传言的那般,九龙玉杯即将在黑市出手。” “可我们都知道,原本应该在我们手上的九龙杯,现在根本就不在我们手上。” 中年男人的声音怒斥道:“好你个司空探囊,已经达成的交易却突然被你摆了一道,难道你以为九龙杯在你手上会是你的护身符?那不过只是你的催命符罢了。” 啪…… 身下阁楼中什么东西应声而碎。 冷不丁吓了王初一一跳,身子一紧绷,屋顶立马传来细微动静,这动静对于常人或难以察觉,可对内力深厚的黄拜佛来说,却极为醒目。 “何人如此大胆?” “庄主,不好了。” 房门突然被人推开,迅速走进来一位杨柳庄的下人,这人脚步匆匆,气喘吁吁。 黄拜佛皱眉道:“为何如此慌张?” 那小厮道:“禀庄主,黄老,白天里才来过的那个锦衣卫又来了,就在大门口,身边还带着一个人,正在庄门外求见。” 第十六章 血溅腊梅花 当王初一瞧见杨虚彦带着一位面色苍白,一副病殃殃模样的公子哥儿踏进山庄时候,下意识愣住。 那不是别人,正是萧无忌。 眼下倒好,锦衣卫三大巨头竟然稀里糊涂碰了头。 萧无忌前来杨柳庄不过是临时起意,杨虚彦也心知自己心思不如萧无忌那般缜密,或许白日里漏掉了很多重要线索也说不定。 当深夜造访,杨虚彦果真见到了丑陋丫头白天里所说的盛景,极为热闹,并不输给夜晚的京城。 这般盛景,落到向来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萧无忌眼中,不由得幽幽感慨了一句。 “汴京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简单做了一番介绍后,杨虚彦便彻底把话题交给了八面玲珑的萧无忌来应付。 而萧无忌也果真如同杨虚彦想象的那般能说会道,短短片刻时间便与此山庄庄主打成一片,似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当然,始终一脸冷漠,以及规规矩矩在一旁服侍的丑陋丫头并不在此列。 “原本以为杨大人日理万机,所说的改日拜访不过是一句客套话,没想到这才隔了几个时辰不到,再度来我杨柳庄,还带上了萧大人一起,二位青年才俊莅临到此,实在让我杨柳庄蓬荜生辉。” 薛老板待客极为热情,很快便上来好酒好肉,甚至不惜亲自为二人斟酒。 这让始终藏身在房顶上大气都不敢出的王初一直看的心中毛焦火燎。 王初一不是没想过直接冲入阁楼之中表明身份,并告诉下面二人这山庄隐藏的所有秘密,可如此一来,在如此多的杨柳庄客卿包围之下,能不能活着出去还是另外一回事情。 阁楼中,笑语一片,其乐融融。 萧无忌因身体关系不胜酒力,几乎全程让杨虚彦代酒,不知不觉已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聊的也尽是一些天南海北,完全跟案子没有丝毫关系的事情。 王初一不禁心中狐疑,心道萧无忌这家伙究竟在卖什么关子?难不成这天寒地冻的时节,夜里造访京城外这么远的地方,只为吃喝一顿? …… 造访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等到已喝的微醺的杨虚彦红着脸与萧无忌告别薛老板三人之后,天空又扬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 二人上山时候骑马而行,下山时候,京城万家灯火已不似两个时辰前那般星星点点,寒风呼啸,杨虚彦本就武功极好,再加上饮酒不少,不惧风雪,倒是苦了身子原本就不怎么硬朗的萧无忌。 即便披着温暖的狐裘,也依旧遮挡不住倒灌进领口的风雪,发梢上已有不少风雪的萧无忌,马儿下山时候每颠簸一处,便忍不住咳嗽一声,到最后不得不紧了紧领口的狐裘,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捂住嘴巴堵住灌进嘴里的寒风。 “可有什么发现?”杨虚彦趁着酒力,问出方才在杨柳庄就想问出来的话。 萧无忌深吸一口气道:“太过热情,如果我的消息没错,薛老板应该是一个极其不喜跟朝廷的人打交道的人,可今日这股热情实在是过了头。” “要不要找机会抓几个人带回去审问?” “如果这么做了只会打草惊蛇,我相信对方肯定也有所警觉,从今日你突然造访杨柳庄开始,就已经在告诉他们,锦衣卫已经盯上了他们,可这样一来又何尝不是让他们盯上了我们?恐怕从今日开始,锦衣卫的一举一动都将受到他们的掌控,不过这样也好,我可以十分肯定,杨柳庄这一帮子人,定然跟九龙玉杯的案子有关系。”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不多时功夫便到达山脚,此处有一条从京城之内延伸出来的官道,康庄大道。 失窃的九龙玉杯累及京城,白日里客商进出以及百姓出入都需要经过严格的检查,到了夜里时候更是早早宵禁,故此官道上冷冷清清,除了刚刚累积的一层薄薄雪花,空无一物。 但就在这时候,冰冷白雪光芒反射下,正前方约摸二十丈处,正有一道人影守在那里等候多时。 形同鬼魅。 杨虚彦的酒意瞬间清醒一大半。 看不清那人面容,靠近十丈处时候,瞧见那人浑身黑衣,黑色面巾遮面,身型虽然单薄,可落在这等时节,这般寂静的官道上,却好似一座横在路中间的山峰。 高手。 这是杨虚彦的第一直觉,胯下黑马往前再行五步,将萧无忌护在身后,杨虚彦酒力已完全清醒。 磅礴战意自这位锦衣卫左使身上发出,在京城当官的这些岁月,他已罕逢敌手。 眼前这不知来路的黑衣人是谁已不重要,只需要知道来者不善便足以。 “来的正好。” 杨虚彦大笑,双脚轻蹬马鞍,凌空跃起,甚至不屑于去拔出挂在马背上的那一把标配郁鸾刀,呼出一掌,掌风凌厉,带起地上薄薄积雪,迅速逼至黑衣人跟前。 一片银白中,黑衣人冷哼一声,似极为不屑,同样拍出一掌,与杨虚彦双掌相接那一刹那,二人脚下官道上铺就的青砖寸寸龟裂,发出阵阵呻吟。 “好内力。” 已许久未如此痛快过的杨虚彦再度大笑。 “如此深厚的内力去到哪里不是一方座上宾客?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在这里做这种半路拦路的勾当?” “你也不赖。” 浑身包裹,只露出一双阴沉眼睛的黑衣人冷笑。 “看你年纪也不过二十六七,居然能练出武道三品的内力,只可惜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做朝廷的鹰犬。” “废话少说,我也不需要知道你究竟是何人,且先等我打个过瘾,随后再将你带回去慢慢审问。” “那还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双掌之后,掌力再起,与萧无忌间隔着十丈之远的二人瞬息之间已交手十几招,所用招式皆是最为寻常不过的招式,膝击,肘击,但却招招狠辣要人命。 十丈之外的萧无忌看的心惊肉跳,只因这二人的打斗,但凡有一点小小的意外都足以让人死无葬身之地。 却不知就在官道之上打的热火朝天时候,远处。还有一人就着夜色掩护,正在一座小土丘后观看,一边观看远处打斗,一边为那位黑衣人的对手暗中捏了一把汗。 这人正是一直尾随萧无忌杨虚彦二人下山的王初一。 …… 半个时辰之前,就在杨虚彦萧无忌二人前脚离开杨柳庄之后。 阁楼里,原本其乐融融的气氛瞬间冰冷下来。 “被锦衣卫盯上,果真如同被狗皮膏药贴上一般,如果不让他们死心,恐怕会一直紧咬着我们不放。” 在整个酒宴进行过程中始终不苟言笑的黄拜佛终于如此说了一句。 一旁丑陋丫头道:“可想要他们死心,谈何容易。” 黄拜佛冷冷道:“不能让他们死心,那就先让他们死人。” 薛老板迟疑不定,随后道:“这可是谋杀朝廷命官的大罪。” 黄拜佛冷笑不止,到最后变成放肆的大笑。 “不在百里坡动手,让他们死在官道上,谁知道是我们干的?” 黄拜佛趁着夜色沿着小路下山,并未发现尾随在其身后的王初一。 赶在杨虚彦萧无忌二人之前堵在了官道之上,于是才有了接下来的一幕。 道路上,二人的高下之争俨然已到白热化,比起杨虚彦的出手果断,黄拜佛的出手狠辣以及经验老道,很快便让杨虚彦处处陷入被动。 再这么下去可不太妙。 两百招之后,战败迹象更加明显。 天下武道分九品,武道九品,一步一登天,最下乘的为九品,分别依次往上,入二品之境便为宗师,二品之上一品便为武道极致,古往今来能入此境界者寥寥无几,无一不是江湖上声名赫赫的绝顶高手。 …… 杨虚彦入三品在王初一预料之内,可这成名已久的黄拜佛比起年不过二十七八的杨虚彦,明显更胜一筹。 “二品宗师境界?” 正当王初一考虑要不要暴露自己出手相助时候,早已看出杨虚彦败象的萧无忌大喝道:“接刀。” 带着铮铮龙鸣的郁鸾刀自刀鞘中被杨虚彦拔出,闪耀着冷冷寒光径直飞向杨虚彦。 “区区小贼,何须用刀?”被黑衣人震退三步的杨虚彦战意越发磅礴,大有越战越勇之势头。 如此一来,不可避免的在王初一心中留下一个自傲的印象。 王初一仅仅只是错愕瞬间,便释然。 杨虚彦性格使然,若是接刀,便是认了输,故此,萧无忌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把寒光泠泠的郁鸾刀笔直插入官道上的青砖里,入石三分,刀身颤抖不已。 杨虚彦越是如此,黄拜佛假扮的黑衣人越是疾风骤雨,甚至不惜以年迈之躯与其展开贴身肉搏,拳脚所至,劲风重重。 不知不觉杨虚彦身上多处被黄拜佛浑厚拳力击中,嘴角隐隐露出血迹。 “可千万不能死在这里。” 远处,王初一只能干着急。 常言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武道一途,又哪里如同文人写文那般可以投机取巧? 境界经验如同天堑鸿沟,不可逾越。 黄拜佛见杨虚彦已受重伤,不禁更加出手狠辣,并嘲讽道:“这么快就不行了么?原本我还以为你能带给我什么惊喜,没想到你的武功跟你的嘴皮子比起来,相差了可不止十万八千里。” “不用理他,杨左使,他不过是故意激怒你,让你分心快速落败罢了。” 旁观者清的萧无忌大声提醒。 只可惜深陷酣战的杨虚彦又如何能听的到身后人的呼喊?被黄拜佛又一掌击中胸口之后,杨虚彦倒飞出去十丈之远,在半空中吐出一大口血沫子,洒在积雪上如同雪中腊梅花一般妖冶。 黄拜佛阴冷看向萧无忌道:“就算他知道又如何?难不成还能从我手中逃出去?还有你,别着急,下一个就轮到你。” 杀人时候不似平常那般佝偻的老人,轻踏青砖,健步如飞,转瞬即到捂住胸口单膝跪地的杨虚彦身前。 “我先送你上路。” 并无任何意外发生,王初一眼睁睁看着黄拜佛一掌拍向杨虚彦天灵盖。 王初一终于忍不住不惜以暴露自己的风险出手,谁曾想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 掌力距离杨虚彦已近在咫尺的时候,杨虚彦突然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候,已到了不远处的萧无忌身边,而后者正搀扶着前者,剧烈不断的咳嗽。 “这家伙居然会武功?并且轻功如此高明绝顶?” 第十七章 紫禁天雷咒 深藏不漏? 索命一击落空的黄拜佛愣了愣。 任谁都不会想到看似弱不禁风的萧无忌居然还有这等绝顶轻功。 以极快的速度救回杨虚彦,萧无忌并未觉得轻松,反而变得凝重起来。 他咳嗽着说道:“如果我问阁下究竟是什么人,会不会显得根本就是废话?” 黄拜佛冷哼一声不说话。 萧无忌又道:“虽然阁下武功至少已达二品,想要杀我二人,势必会费不少功夫。” “就算费十分功夫今日也要教你们命丧我掌下。” 罡风再起,吹拂着三人衣袍猎猎作响。 原本气势如虹的杨虚彦此刻已有几分颓弱,但仍是咬紧牙关道:“放开我,让我过去跟他拼了,纵然我死,也定不会让他好过。” 萧无忌紧紧拉扯住其右臂,低声道:“以你一个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去换一条鼠辈的性命,这笔买卖可不划算。” “黄口小儿,你说谁是鼠辈?” 黄拜佛年过古稀,一生经历过的大小厮杀不胜枚举,自视甚高,而此刻被萧无忌道成是鼠辈,不免一阵怒火中烧。 萧无忌冷冷一笑,说道:“在这里的三人,除了你,还有谁有资格当的起鼠辈二字?” 远处观战的王初一还未从方才萧无忌的绝顶身法中回过神来,便听得萧无忌如此激怒黄拜佛,不禁为他二人感到担忧。 若是自己出手,以三敌一,哪里还有不胜的道理? 可如果黄拜佛身死,杨柳庄定生警惕,说不定千辛万苦得来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更何况只要自己一出头便再没有了回到杨柳庄的可能,到时候又如何弄清楚九龙玉杯案子之后隐藏的惊天阴谋? 一时间,王初一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 正此时,风雪迷眼,刹那间黄拜佛疾行萧无忌杨虚彦二人跟前,再度贴身肉搏,风雪之中,掌影重重,杨虚彦苦苦支撑,与萧无忌一起且战且退,好不狼狈。 黄拜佛癫狂大笑。 “现在可还敢说我是鼠辈?” 萧无忌轻身功法极好,王初一十分相信天下间能有如此绝顶轻功的人不超过五人,可却差在身子孱弱,根本不敢硬碰硬,只得带着杨虚彦一起步步后退。 二人越是如此,黄拜佛越是紧逼,步步欺身。 “萧兄,你且先走,我来留住这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鼠辈。” 危急之下,杨虚彦一把推开越是急促,咳嗽声越是不断的萧无忌。 气息逐渐紊乱的萧无忌硬声道:“丢下兄弟独自逃命,那可不是我的作风。” “多说无益,你们以为今天还能活着离开?” 黄拜佛以双掌对上萧无忌二人双掌,以三人立足之地,积雪迅速炸开,内力对拼之下,萧无忌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气息极速紊乱。 然而就在黄拜佛以为即将得手之际,大地上突然传来轻微震动,远在几里地之外的京城方向,极速奔驰过来数十骑,着清一色锦衣卫服,杀气腾腾。 黄拜佛面色微寒,反观杨虚彦二人则是终于露出笑意。 这群战马最前方黑马背上的乃是一个身负刀匣的老头儿。 还未近三人跟前,老头儿便扯着嗓子大声呼喊。 “二位大人,别怕,兄弟们来啦。” “今日且算你们走运。” 黄拜佛不敢继续纠缠下去,干脆利落转身就走,迅速消失在漫天风雪之中。 数十骑继续追赶上去,唯有老头儿留了下来,一下马便屁颠屁颠凑到了两位年轻大人跟前。 只是看了一眼萧无忌面色,老王便变得极其凝重起来,又替萧无忌把了脉,露出一丝惊讶之色。 后又咧嘴笑道:“大人这是内力透支了,以后可不能如此拼命了,如此对身体带来的负荷极大。” 萧无忌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反倒是杨虚彦得救之后,感慨道:“我还以为萧兄你最擅长的是琴棋书画,没想到武学修为竟也如此了不得。” 萧无忌一边剧烈咳嗽一边虚弱道:“自幼多病,学武只为强身健体,若真有多厉害,便不会今日让我二人置于险境,还在鬼门关走了一圈,不过这样也好,若非今日遭遇此强敌,恐怕我们根本不知道这杨柳庄原来竟如此藏龙卧虎。” 三人目光齐齐看向远处百里坡上的灯火辉煌,各有所思。 杨虚彦上马而行,萧无忌无法再乘马,好在锦衣卫办事效率极快,很快便弄来温暖的马车。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老王成了赶车的马夫。 而被数十锦衣卫左右保护的萧无忌隔着门帘好半天才道:“老王你发现了什么?” 双手插在袖口的老头儿闻这话,伸出一只手抹去了鼻子下冻的流出来的鼻涕,嘿嘿一笑。 “大人的内力极为怪异,像是被什么刻意压制住,只流离出部分在筋脉游荡,我想这一定跟大人修行的武功有关系。”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萧无忌微微惊讶。 又道:“老王,你说的不错,我修行的秘籍名为《紫禁天雷咒》,这种武功极为霸道,动辄便会榨干人的内力。” “所以大人其实并非自幼体弱多病。” “就如同老王你也并非就真的是他们说的那般一无是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在此之前,只需要把分内的事情做好就行。” 门帘外,老头儿眼神飘忽不定。 迎风雪而上,身后刀匣阵阵颤抖,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因为匣中即将会有什么东西喷薄而出。 …… 王初一再度回到了被关押受惩处的囚室之内,在这里,还有几个浑身被捆绑,嘴里塞着破袜子连话都说不出来的人,只会拼命摇头摆头,或者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首当其中的武二最为惊恐,因为不久之前还以为是软柿子随人拿捏的王初一,此刻已反客为主,成了随时可以取走他们性命的活阎罗。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锦衣卫审讯无恶不作犯人的时候有一种极其残酷的法子,名为人棍,简单来说,就是用刀将人的四肢全部砍下来,割去耳朵,舌头,挖去双眼。” 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在武二双眼前来回晃动,直勾的武二眼珠不断随匕首左右上下转动。 “哦?我差点忘了自我介绍,在下锦衣卫新晋总指挥使,王初一大人是也,稀里糊涂莫名其妙被你们抓到了这鬼地方,正憋着一肚子火呢,所以我可不敢保证会用什么办法来收拾你们,不过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们,如果你们配合的话……嗯?说不定我可以饶你们一命。” 武二瞪大眼睛连连点头,并示意自己完全说不出来话。 王初一警告道:“我可以替你取下你的臭袜子,不过你如果有半点不老实,我的刀子可不是开玩笑的。” 武二再度点头。 谁知就在王初一刚刚取下臭袜子的时候。 “来……啊……” “本大人就知道你这家伙没那么老实。” 臭袜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新与武二的嘴来了一个严丝合缝的接触,与此同时匕首直接插进了武二的大腿上,鲜血瞬间红了裤子。 武二疼的冷汗直流,拔出刀子的王初一将血淋淋的匕首扬了扬,证明自己并非是开玩笑。 再度威胁时候,武二终于认真点头。 “这就对了,早点配合多好。” “要杀要剐随你便,落在你小子手里算我武二倒霉,也别指望我会告诉你什么事情,一旦被小桃红知道,下场只会比落在你手里更惨。” 小桃红说的便是那丑陋丫头。 王初一越发好奇为何一个小小的丫头能让这群男人怕成这个模样。 “好,有骨气。” 王初一坏笑着将目光从武二身上移到另外几个男人身上去。 “不知道是你一个人这么有骨气,还是这里这几个人都跟你一样铁骨铮铮,我决定用我手上的刀试探试探,你不说,总会有人说的,到时候我就先杀了你,至于配合的人,我不但不会杀他们,还会有重酬,是直接死,还是舒服享受了一番之后再去死,你自己看着办。” 武二终于动容。 在王初一仔细盘问之下,才知道小桃红明面上是一个丫头,实际上却是整个杨柳庄的大管家。 至于打造的这批兵器究竟会送到哪里,连武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晓得听命令行事。 眼见盘问不出别的东西,王初一不得不就此作罢,随后又道:“有没有法子能带我出去?是出去了还能大摇大摆的回来。” “没法子,来了这里的人谁都别想出去。” “看来是我的刀子还不够让你感到畏惧。” “好,我说就是,每个月我们会进城一次,恰好就是明天,你若真想出去,便跟着我混进队伍中就是。” …… 夜里的汴京城万家灯火,白日里的汴京城熙熙攘攘,尤其年关将至,已处处张灯结彩。 即便是城门口都高高挂起了红灯笼。 城外官道上,正有一行商贾打扮模样的商人在积雪中艰难前行。 一行十辆马车,马车之后还跟随着十几个扈从。 王初一正混在这群扈从之中,寸步不离跟着武二。 “可千万别耍什么小心思,如果被前面那臭婆娘知道你将所有事情都卖给了我,不止她不会放过你,就连我也不会放过你。” 王初一低声提醒。 清晨时分车队在杨柳庄集结,趁着浓雾下山,王初一就如此顺利的混进这支队伍当中,充当起了一个苦力的角色。 好在并不需要担心被识破身份,只因依旧是丫头打扮的小桃红从出门开始就坐进了最前面的马车里。 武二身子紧绷,连额头都流出了细小汗珠。 队伍在进城时候,被守卫的士兵拦下检查,正当王初一以为会轻松混进城去时候,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穿着锦衣卫服的人影嘴里叼着一杆大烟枪吞云吐雾从城楼上下来,正对这支商队。 并且,目光第一眼就对上了自己。 第十八章 一剑之仇 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王初一迅速在心中念叨,但奈何老王一眼便看到自己,并且看这架势,是准备走过来打个招呼。 若是如此,那这一切计划可都算是泡汤了。 王初一连忙狠狠瞪了一眼烟雾中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后者明显一愣,随后又朝王初一眨眨眼,如此眉来眼去几次之后,老王终于会意,将手中烟斗的烟灰在排头马车的车身上抖了抖,又将烟斗熟练的别进腰带上,完事儿后还不忘提了提裤裆,这才拍了拍马车门帘。 “赶紧出来让官兵们检查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 很快下来一位脸上有印记的丫头,丫头之后,又从上面下来一位身材丰腴的妇人。 这妇人完全在王初一预料之外,却又极快的让王初一陷入迷惘神色。 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几丈外,老王同样有些犯迷糊,目光直接忽略长相实在难以让人恭维的小桃红,直接在妇人身上扫来扫去,完了还不忘围着妇人转了几圈。 妇人笑道:“怎么着?莫非大人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 “你是……” 老王费力回想,挠了挠头道:“好像的确是见过。” “需不需要我提醒大人?京城杏花巷,卖胭脂水粉的青竹娘,我可还曾收过大人一点打听消息的银子呢,不过那会儿可不知道大人你有这么大的来头,若是晓得,又哪里敢收大人你的银子不是?” “对,我想起来了。” 老王猛的一拍脑门儿。 青竹娘埋怨道:“哼,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这么快就将人家给忘了,好歹人家也长得有姿有色吧。” 这般如同撒娇又带着几分幽怨的语气,让王初一恨不得在老王脑门儿上狠狠敲上一下,好让老王清醒清醒别被美色给诱惑。 事实上老王也很快着了道。 “哪里哪里。” 双手插进袖口的老头儿讪讪一笑。 “怎么可能忘记,搞了半天原来是你,这么说来大家也算是认识的人。” “既然是认识的人,我看也就没有必要检查了吧,这么冷的天气,又得浪费多少时间?”青竹娘又道:“人家看这些官爷们也都不容易,小桃红,去给官爷们送点小小心意。” “这可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老王连忙推辞。 “千万不要让弟兄们为难啊。” 虽如此说,老王眼珠子却盯着丑陋丫头从马车上取下来的一包沉甸甸的物件儿。 青竹娘叹气道:“是么,那我可就只好收回去了,小桃红……” “嗳……小娘子且慢,我说不要让弟兄们为难,可是为难我没关系啊,等事后我去买些酒肉好好招待一下兄弟们,也算是替这些兄弟们先谢过小娘子了。” 老王接过小桃红手中银子,左右看了一眼,不去理会城卫军的指指点点,哆哆嗦嗦揣进怀里。 从并不熟练的动作来看,王初一有理由相信老王一定极少干这种事情。 说到底还是为了配合自己。 全程青竹娘与小桃红压根儿没注意到队伍中的王初一。 一行人就这么顺利进了城。 进城以后,也没有一个固定地方,就这么一行人大摇大摆招摇过市,有女人的队伍总避免不了这里走走那里看看,所购买的除了装满一整车女人用的物件儿之外,其余的马车装的也都是一些杨柳庄日常所需要的生活用品。 这让王初一心里的期待落空。 这一行人都是杨柳庄自己信得过的人,所以并没有人怀疑武二带着的王初一,故此,当武二假借有事之名带着王初一离开队伍之时,也并未有人怀疑。 全程王初一都始终低着头一语不发。 终于有机会离开之后,王初一带着武二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回到锦衣卫,将其所知道的一切全部告诉萧无忌,看他当如何应对。 谁知还未至锦衣卫总部门口,才到拐角,王初一便听到大门口传来一阵喧哗。 探头望去,只见总部门口的校场上,密密麻麻规规矩矩站立着至少一二百锦衣卫,其中不乏一些生熟面孔。 至于这群兄弟正前方,还有着一位怀抱双臂,同时抱着一把宝剑,着一身鹅黄色衣裙的少女正怒气冲冲。 王初一看见这女子第一眼便暗道不妙。 “这位姑奶奶难不成到现在还惦记着她的一剑之仇?” 至于这位女子身旁,还有着一位不断陪笑的锦衣公子,不是萧无忌又是谁? 早在清早时分,锦衣卫总部便被从宫里溜出来的这位姑奶奶给吆喝的草木皆兵。 花费不多时间弄清楚这位姑奶奶的真实身份,以及此行前来目的之后,萧无忌便召集锦衣卫总指挥部中所有弟兄,就如此排队在这里,等待云霞郡主一一指认。 “我再问一次,你确定锦衣卫中所有的人都在这里?” 身后并未带任何随从的天子娇女满是冷意。 萧无忌毕恭毕敬道:“都在这里,若是不信,大可以进去搜查。” “还有没有不在这里的?”云霞郡主仍旧不放弃。“这当中没一个是姑奶奶我要找的人。” “不知郡……哦,不对,不知宋小姐究竟要找谁?有没有一个具体的标准,或者特征,实在不行的话,说说那人长什么模样也行,否则如此盲目找下去,在下也不知如何才能帮到郡主。” 云霞郡主在外自称自己是某位宋姓阀门显贵,其实是源自于当朝天子姓宋。 面对萧无忌的疑问,云霞郡主歪着嘴思索片刻后道:“要说特征的话,就是那家伙很讨厌,这样算不算?” 萧无忌:“……” 见萧无忌语塞,云霞郡主又道:“这个其实也不算,让本小姐讨厌的人多了去了,让我再想想。” 费力再度回想片刻,郡主双眼一亮。 “有了,那就是那家伙脸有这么大,鼻子有这么长,眼睛瞪的像头牛,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那家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色胚。” 正此时,忽然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这位小姐,你瞅瞅你说的人是不是跟我长得有点相像?” 第十九章 莫得罪女人 “呀,是你……” 云霞郡主冷不丁的吓了一跳,用手指着王初一你了半天,到最后只你出来一句话。 “你是……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嗯?不对,你就是那小毛贼。” 说罢,云霞郡主迅速抽出宝剑,却被王初一轻而易举摁住剑柄,无论如何使劲都拔不出来。 王初一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气的是这位地位不凡的姑奶奶居然如此记仇,一丁点小事还能追到锦衣卫门口。 笑的是分明看着如此聪明伶俐的一个女子,居然连自己的仇人都差点没认出来。 不可避免的,云霞郡主在王初一心中留下一个痴痴傻傻的模样。 王初一嘿嘿一笑。 “忘记上次你是怎么败在我手上的吗?在我面前耍剑,这不是自取其辱嘛。” “你撒手,赶紧松开。” 被王初一如此制住宝剑,云霞郡主动弹不得,上次还好,纵然有人看见,那也是在自家别苑里,不会随随便便说出去,可今日这锦衣卫门口这么多人看着,云霞郡主只觉得脸上再度火辣辣的滚烫。 萧无忌赶紧命令部下散去,莫要凑热闹,以免被这位小家子气的姑奶奶惦记,那往后可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我一撒手你是不是会立马一剑劈了我?” 王初一脸上挂着无比灿烂的笑意。 “早就说了上次的事情根本就是一场误会,你就是不信,当然了,我王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要我松手也可以,不过你得保证不要再动手。” “我保证不动手。” 云霞郡主急中生智道。 王初一眨了眨眼道:“当真?” 云霞郡主道:“本小姐一诺千金,那还能有假的不成?” 王初一撒手,就在云霞郡主猛然朝他下半身踢上一脚时候,前者双掌对上后者一脚,并借力将云霞郡主一条右腿轻轻一拉扯,随后倒飘出去五步之遥。 但听哎呀一声,被王初一这么一拉扯,两条腿成了一字马的云霞郡主冷不丁吃痛,竟是半天都无法从地上坐起来。 “幸亏本大人早有预料,知道你这丫头话里有话,不动手肯定动腿……哎呀,你如此盯着我做什么?” 正当王初一自言自语时候,见地上那位吃痛的姑奶奶正保持原状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像是愤怒,又夹带着几分委屈,最后竟没忍住眼角留下了两颗晶莹剔透的泪滴。 眼眶已变得通红。 王初一一个头两个大,连忙道:“你哭什么?是你来找我算账,怎么看起来现在受委屈的倒像是你。” 地上委屈女子只是挂着眼泪不说话。 萧无忌见状赶紧将不远处不解风情的家伙拉到一边,语重心长道:“你可知男子跟女子争斗……咳咳……只要不是你死我活,如果是女子赢了,男子顶多受一顿气,再不济挨一顿揍,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可若是男子赢了,你猜结果会怎样?” 王初一老老实实摇头。 萧无忌没好气道:“最后都成了孤家寡人。” 王初一挑了挑眉道:“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是想让我主动认输?我堂堂锦衣卫总指挥使怎么可能跟一个黄毛丫头认输?休想……” 萧无忌无力的拍拍额头,叹气道:“罢了,你先进去,这里交给我就是。” 武二被王初一威逼着带进门禁森严的锦衣卫总部,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在确定不久之前还被自己大呼小叫的家伙,果真在锦衣卫里有着举足轻重地位时候,武二做什么事情说什么话也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时间不长,还未行至乌丸别苑,王初一便见萧无忌领着已拂去眼泪的郡主晃晃悠悠跟了上来。 见这位在宫里前呼后拥的小祖宗居然这么短的时间怒气就消了一大半,王初一不由得在心里琢磨萧无忌这家伙究竟在郡主面前说了自己什么坏话。 正当王初一暗自嘀咕时候,面前手里依旧提着宝剑的郡主竟直接躬身一拜,笑靥如花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弟一拜。” 王初一与武二面面相觑,本是杨柳庄客卿的武二来了锦衣卫原本就有种心里发怵的感觉,此刻被王初一如此瞪了一眼只觉得连路都走不动了,忙低声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又不是我要拜你为师。” 王初一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并不理会卑躬屈膝的郡主,淡淡道:“有毛病。” 有那么一瞬间,被萧无忌出主意拜师的女子真恨不得一剑将面前这丝毫不把自己当郡主的家伙捅个透心凉。 须知在平日里,莫说是如此对人毕恭毕敬,便是自己哪里磕了碰了,也得让别苑里那群太监宫女急的团团转,可眼下到了这里,面前这才打了两次照面的家伙竟完全不把自己当回事。 你是锦衣卫总指挥使又如何?那也是我皇兄给的官当。 不过常言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自幼在宫里便百般受宠爱的云霞郡主默默在心中安慰自己。 虽说面前这鼻孔朝天趾高气扬的家伙实在令人憎恨,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家伙武功的确极高。 最起码比宫里那几位师父高出不少,若是能从他那里学到最为上乘的武学,且不说能圆了自己仗剑江湖行侠仗义的江湖梦,说不定以自己的聪明才智,还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不一定。 到时候心情不好便将面前这长得人模狗样的家伙拎出来揍一顿,如此岂非才是萧无忌所说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想到这里,虽是女子之身,眉目间却带着三分英气的狡黠郡主竟没忍住嘴角上扬,险些偷笑出声。 一旁静观郡主脸色的萧无忌故意咳嗽了两声,以提醒这位小祖宗不要得意忘形。 后者会意,收敛起心思,快步走至正欲离开的王初一身前,伸开双手拦住并不宽阔的走廊。 “不行,你必须答应收我做徒弟,不然我就,我就……” “你就怎么样?就哭哭啼啼?” 王初一戏谑道。 “打不过就学别人哭鼻子?快省省吧,别说我不收徒弟,就是收徒弟也不会收你这样一言不合就要死要活的笨驴。” “你说谁是笨驴?” “咱们这里总共有四个人,萧无忌这家伙都成精了,自然不能说是笨,更别说武二虽说五大三粗长得牛高马大,纵然说笨,也应该是笨牛才对,当不得笨驴二字,毕竟驴可比牛要娇小的多。” 闻见王初一这话的萧无忌单手负后,另外一只手微微成拳,捂着嘴巴低声咳嗽。 冬日里只穿着单薄汗衫的武二忍住心中怒意,目光看向别处,假装看院子里假山风景。 “不是还有一个你吗?” 鼓起腮帮子的郡主鼻孔喘着粗气。 王初一乐呵道:“本大人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学富五车,又武功极高,若本大人是笨驴,那某些本大人的手下败将岂非连驴都不如?” “我呸,就你还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嗯?不对,你居然说我连驴都不如?” “反应这么慢,难怪武功这么差劲,原本还琢磨着是你那几位师父教徒无方,现在看来某些人根本就是朽木不可雕也嘛,哈哈。” “唔……你欺负我,你说我是笨驴,还说我是驴都不如,哇……我要告诉皇兄,告诉母后说你欺负我。” 被人从手中夺剑,纵然委屈,尚可承受,被人用如此刁钻刻薄的话羞辱,寻常女人况且承受不住,又何况是一个娇滴滴的郡主? 郡主就如此稀里哗啦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萧无忌眼见此情此景,恨铁不成钢咬牙道:“王初一,我能帮的都帮你了,接下来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别怪我没提醒你,若是这事儿解决不好,我敢保证往后你在京城的每一天都没好日子过。” 王初一愣住,萧无忌挥袖离去,武二幸灾乐祸。 地上郡主哭泣的越发凄凉,惹来路过下人以及侍卫的频频侧目。 “喂,不至于这么脆弱吧。” 王初一低声说道。 “方才你那股要收拾我的劲头去哪里了?怎的又开始哭哭啼啼?” “唉,罢了罢了,我跟你认错,你不是笨驴,我是行了吧。” 说罢,王初一黑着脸凑到郡主跟前,硬着头皮学驴叫了一声。 “看吧,我才是驴,我都会学驴叫呢。” 郡主依旧无动于衷。 不知不觉已焦聚了至少数十丫鬟下人以及侍卫在隔着一座池塘的对面指指点点。 “好好好。” 王初一咬牙切齿道。 “不就是收你做徒弟吗?我收你就是。” 哭泣声戛然而止。 郡主抬头瞪大眼睛我见犹怜道:“当真?” 王初一冷哼道:“算我怕了你了。” “哈哈,一言为定。” 挂着泪珠的精致脸蛋破涕为笑,如此情绪变化多端的郡主让王初一无比头疼。 王初一正色道:“不过不是现在,眼下我还有一件要紧的事儿没办完,等办完了这件事,再传授你武功。” “可以,只要你答应了就跑不掉了,要是敢反悔,不用本小姐收拾你,有的是人收拾你就是,好了,我偷偷溜出来的时间也差不多够了,本小姐这就回去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做什么?” “当然是搬进锦衣卫啊,以后就可以时时刻刻跟着你,难不成你要每日里进宫传授本小姐武功么?” 虽嘴上如此乖巧,云霞郡主心中却冷笑不已。 心道不但可以时时刻刻跟着你,最主要的是可以时时刻刻找机会收拾你。 王初一深吸一口气无力道:“宁得罪杨虚彦,莫得罪女人啊。” 正当此时,一个不满声音远远传来。 “关我什么事情?” 第二十章 第二种可能 “咦,你这么快就没事了?” 见是杨虚彦突然出现,王初一不禁下意识说了一句。 昨夜里官道之战,杨虚彦俨然受了重创,此刻虽依旧有些气色不足,不过已能和没事一般正常行走。 一句话让王初一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在杨虚彦追问之下不得不将昨日之事和盘托出。 彼时杨虚彦双拳已握的咯吱咯吱作响,倒并非是因为王初一的见死不救而动怒。 “果然是他们,才被我怀疑上便迫不及待出手杀人灭口了么?那岂非代表着我可以现在就带着锦衣卫包围杨柳庄?” “现在恐怕不行。” 王初一正色道。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杨柳庄派出来的杀手,更何况现在我都还没摸清楚杨柳庄的底细,若是贸然出手,恐怕揪不出来背后那条大鱼,而且这么一来,往后再想抓住什么机会可就难了。” “那你说乌丸的三个随从怎么办?” 杨虚彦在听说杨柳庄即将对三个随从出手时候不免一愣。 早些时候之所以能从银勾赌坊牵出杨柳庄这条线,倒像是乌丸一行人有意给出来的线索,如此才方便顺藤摸瓜。 “就让他们狗咬狗去?” “这就是我今天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回来的理由,我得弄清楚乌丸这家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还有,最好让萧无忌派人好好调查一下乌丸这家伙是什么来头,为什么会跟杨柳庄的人搭上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位特使应当是第一次来我天朝才对,要调查的仔仔细细,最好自他们来了我朝疆土后的每一天,都不能遗漏。” “还有这个杨柳庄也要好好查查,以及聚香园酒楼,我怎么总觉得京城之中被人编织出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希望不是我的错觉。” 王初一边走边自言自语,丝毫没注意到身后杨虚彦的错愕以及别样目光。 “这家伙,真认真起来倒是有几分锦衣卫总指挥使的模样。” …… 乌丸依旧是那个乌丸,没有露出任何马脚,除了修行便是翻阅一些典藏书籍,连吃饭都有人专门送来,故此,乌丸自打从国宾楼搬来锦衣卫,根本就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王初一到达乌丸别苑时候,只见这位冷漠的中年男人正站在窗前,盯着院子里的一片小竹林发呆。 “没想到特使大人居然还有如此雅兴,都快小命不保了还有心情赏竹。” 乌丸微微瞥眼,只见到一位穿着麻布衣裳,怀抱双臂的公子哥儿斜斜靠在门上,正优哉游哉。 “我不明白王大人你在说些什么。” 双手负后的冷漠男人淡淡说道。 王初一也不客气,径直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狠狠嘬了一口道:“不明白我说些什么不要紧,最主要知道杨柳庄上的薛大老板就够了。” 王初一一边说一边冷静打量乌丸神色,却见这中年男人竟根本就是面色如常,毫无情绪波动,这让王初一不得不暗道一声这家伙好忍耐力。 不过王初一并不着急,又笑着说道:“看来薛大老板也不能让特使大人你动容,那我再告诉你另外一个消息,薛大老板准备对你的三个手下动手,大人你还能忍得住?” 出乎意料的,乌丸依旧是没有任何反应,似乎三个远道千里而来的侍从性命在其眼里根本就不重要一般。 这可好比气势汹汹的一拳砸到了棉花团里,不起半点作用。 “倒也是。” 王初一仍不放弃,自言自语道。 “以特使大人的身份,手下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不过手下虽然不缺,可话说回来,九龙玉杯可只有一个,跟人合作共谋大事虽然好,可若是到时候丢了九龙杯还得担心自己小命不保,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王大人,你说什么?” 这一次,方才始终古井无波的乌丸终于动容。 王初一嬉皮笑脸道:“哟,这下终于舍得搭理我了,不过可惜现在本大人已经没兴趣说了。” 说罢,王初一站起身拍拍屁股,作势要离开。 见状,乌丸连忙道:“王大人是否已经知道了一些什么?” “知道的不算多。” 王初一假装离开的步子突然停下,又转回身眨眼道:“不过知道的也不算少,我现在就只好奇一件事情,你若能告诉我,我便告诉你我所知道的。” 乌丸冷声道:“王大人这是在跟我做交易?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有没有我不知道,不过最起码可以保证某些人不至于被人卖了还不知情,特使大人尽管考虑,最主要的……” 王初一一句话让乌丸沉默许久,一番天人交战之后,乌丸才沉声说道:“大人想问什么尽管问,只要我能回答的我都可以回答。”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王初一凝重,随即想了想,认真说道:“一个满是高手的封闭大殿内,满堂文武百官数百双眼睛,如何能做到众目睽睽之下盗走一件宝贝,还不被人发现,甚至能从容不迫留下一张字条。” 乌丸冷哼一声说道:“这很简单,盗走宝贝的人一定是一个高手中的高手,如此解释岂非就很合理?” “这种话也就骗骗那些不懂事的小孩子罢了。”王初一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那大人你怎么看?”乌丸眼神闪烁。 王初一思索片刻后道:“我从不相信有什么绝世高手能在金銮殿上堂而皇之取走九龙杯,哪怕我从未亲自踏足金銮殿去看当日现场,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顺走宝贝,要么就是提前有准备,事先已经在金銮殿上安装好机关之类的物件儿,要么就是另外一种可能,一种连我都有些不愿意相信的可能。” “王大人这是打算卖关子?” “那倒不是。” 王初一摇摇头,随即自嘲一笑。 “我只是觉得倘若真如我猜测的那般,那就也太过荒诞以及匪夷所思了,试想一下,闻名江湖的贼祖宗司空探囊其实就混在当日的金銮殿上,伺机偷走九龙杯,如此一来可就解释的通了,可据我所知,当日里有资格在金銮殿上观宝的人无一不是朝廷栋梁,如果真是如此,岂非让人太过胆战心惊?” 王初一并未注意到就在这一刹那,乌丸脸上闪过一丝震惊之色,不过这份情绪在其下一句话里立马被很好的隐藏了起来。 乌丸说道:“王大人的揣测可真是异想天开,难不成王大人还要一一调查当日里在场的人?那得查到什么时候去了,可别忘记期限只有一个月。” “所以我这不是找你求助来了么?毕竟我也十分好奇司空探囊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这个问题恐怕大人你找错了人,因为就连我也不知道这位贼祖宗是怎么办到的,更因为我从头到尾见都没见过司空探囊一眼。” 让王初一惊讶的是乌丸竟就如此间接承认,不过转念一想后又很快释然。 光凭一张嘴说又能耐乌丸如何? 尤其是这种涉及两个王朝恩怨的大事情上,若非证据确凿,恐怕还真不能拿乌丸怎么样。 “没见过不稀奇,据我所知江湖上只闻司空探囊其名,其实压根儿就没人真的见过这位贼祖宗长什么模样,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我十分怀疑第二种可能,因为在没有人知道司空探囊的真实模样情况下,你可以是司空探囊,我也可以是,甚至所有人都有可能是。” “我回答了大人这么多问题,大人是否应该告诉我大人你所知道的事情。” “我知道杨柳庄现在恐怕不是特使大人的坚固盟友,非但如此,甚至还随时有可能出卖特使大人,更为让特使大人头痛的是,现在的九龙玉杯,可真的算是不翼而飞了,落到连模样都不知的司空探囊手里,难道还有人能将其找出来?其实我也没想到萧无忌的这一招引蛇出洞这么好使,这么快就带来了我们想得到的消息。” 谁料到乌丸竟并不着急,而是破天荒的笑道:“不翼而飞那也是你们锦衣卫的事情,日子可就一天天逼近了,所以还是劝王大人赶紧想想办法,将这个隐藏在京城里的贼祖宗找出来。” …… 与乌丸的交谈,算是有收获,也算是收获一无所有。 不过这并不影响王初一在武二的脑门儿上拍了一巴掌,淡淡道:“咱们出来也算是有些时间了,若是再不回去,恐怕惹人生疑,需不需要我教你怎么说话?” “不用。” 生的孔武有力的武二被人如此在脑门儿上拍了一巴掌,死死咬住牙关说道。 “如此最好。” 王初一满意的点点头。 与武二两人正打算离开时候,突然在锦衣卫门口听见一阵吵吵闹闹。 再度探头一看,只见六位男女提着大包小包远远跟在一个趾高气扬的女子后面点头哈腰。 瞅瞅这幅来锦衣卫就好似回自家后花园的模样,王初一不禁没好气嘀咕道:“敢情这是真把锦衣卫总部当成自己家了。” 迅速反应过来的王初一不由分说拉住武二就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不走前门,咱们走后门。” 第二十一章 出卖 前门有大张旗鼓恨不得连家都搬进锦衣卫的云霞郡主,令王初一没想到的是,此时此刻后门竟也停着一辆看似已经等候多时的马车。 马车上还有一位熟人。 “王大人如此神色匆匆,想必定有什么要事。” 赶车的马夫正是前几日在丽春院门口慷慨解囊的老人。 那日马车里面还有一位与云霞郡主长得极为相似的女子,在萧无忌的知会下,王初一才知道云霞郡主除了作为当朝皇帝的兄长宋士颉之外,还有着一位同父同母的姐姐,也是当朝另外一位郡主,云梦郡主。 为这事儿王初一没少跟萧无忌斗嘴,若非如此,当日里在云霞别苑中也不会闹出一个大洋相。 “哎呀,居然是齐道临齐先生,这可真是巧啊。”王初一熟络的上去打着招呼。但心中却合计,这事儿恐怕不仅仅只是个巧合那般。 果然,这句话才说出口,便听得马车之内传来一个女子声音。 “并非是巧,我与齐先生二人专门等候在此。” “等我做什么?” 王初一心中猜到几分,却仍是装作迷糊。 下一刻,马车温暖的门帘被掀开,探出一张冰霜女子的脸,淡淡说道:“以王大人的聪明,不难猜到我是为我妹妹的事情而来,原本我也没想到妹妹口中的小毛贼会是王大人你,现在看来这件事情一定是一场误会,不过如今我妹妹执着于拜王大人为师,我这妹妹自小被惯坏了,之前我已叮嘱她不要出宫,但在她几位师父的照看之下,仍是没拦住,想必王大人也能看出来云霞是那种打定了主意便不会轻易更改的人,所以,还请王大人多多关照,就当是为上次丽春院解围之事,王大人帮我这个忙。” 王初一倒是没想到这在宫里名声不俗,传闻诗词歌画无一不精的云梦郡主居然来的如此直接,竟还又提出上次丽春院的事情。 若是换成俗世中其他女子,不说提到丽春院这三个字,便是沾染一些男欢女爱的事儿都铁定羞的抬不起头,可到了云梦郡主这里,竟面不改色的说了出来。 当下不由得多看了面前马车上这女子的脸一眼,眼里带着三分惊讶,七分异样神色。 却不知这目光落在云梦郡主眼里,不免有些厌恶,但仍是掩饰的很好。 随后打了个哈哈道:“自然,那是自然,连郡主你都开了这个口,本大人岂有不从之理?不过话说回来,上次的事情还未谢过郡主,本来还寻思着什么时候请郡主吃顿饭,没想到今天居然在这里碰到了,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一旁听的糊里糊涂的武二因为怕误了大事,又因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面前这女子身份不一般,便故意咳嗽一声低声说道:“天色不早了。” 王初一斜了一眼武二没好气道:“本大人需要你提醒?没看见我正跟郡主说话吗?你插什么嘴?” 武二心中愤怒,但想起不久之前出手狠辣的王初一,便不由得下意识摸了摸包扎的大腿,依旧还在隐隐作痛,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吃饭我看就不必了,毕竟王大人公务繁忙,只要王大人记住答应我的事情就行,齐先生,我们走。” 马车车轮碾着厚厚积雪缓缓离去。 马车内的女子再未看王初一一眼。 这让王初一心里有些不痛快。 喃喃道:“难不成还以为本大人居心不良不成?这可是第二次被拒绝。” 一旁武二见状,没忍住幸灾乐祸道:“就你这般好像要吃了人的目光,换做我是女人我……” 一句话还没说完。 “嗯?” 目光看向远远离去马车的王初一别过头眯了眯眼。 武二见风使舵嘿嘿一笑道:“我若是女人,恨不得把我家里的所有女人拉上一起赴宴。” …… 整装待发的马车队毫无阻拦的出了城。 这其中除了依旧被派遣守城检查的老王功劳外,最大的还是因为这行车队的马车里装的尽是一些散货,并无任何可疑的东西。 当王初一始终混在武二身后一言不发回到杨柳庄时候,赫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杨柳庄之内竟还有另外一支早已回来的马车队伍,至于这支队伍上所装的东西,倒是让王初一原本已经平静的心再起波澜。 只见这车队装的密密麻麻全是精铁。 是用作打造兵器的原材料。 原来,清晨时分出发的并不仅仅只是青竹娘一支队伍,青竹娘的队伍不过是吸引人注意,掩人耳目罢了。 王初一在得知真实情况后,一脚将武二踹了一个屁滚尿流。 怒道:“你大爷的,为什么不早说?” 已完全被王初一吃的死死的武二愤愤道:“你不是也没问吗?更何况纵然知道又如何?这支车队又不是进京,如果在京城里大肆收集这么多精铁,岂不早就被你们锦衣卫给盯上了?运送这支车队的人都是薛老板最信得过的人,你以为你能混的进去?” 听到这里,王初一愤怒消了一大半。 在严刑逼供之下,又从武二身上探听到了一些秘密。 青竹娘并非是杨柳庄的嫡系,就连武二都很少见到,猜测应该是杨柳庄的客卿,毕竟薛老板出手阔绰,可是笼络了不少江湖中的奇人异士,类似黄拜佛这样成名已久的高手都有好几个。 暂时还是扮做火夫的王初一仍旧屈居在囚室之内,只是这时候,一同关押进来的火夫们对王初一,已多了许多别样情绪。 尤其之前有过馒头恩情的瘦弱老头儿。 “命真大,这样都死不了。” “怎的?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那倒不是,活下来最好,活下来没准儿将来还有机会出去,如果那时候我已经死了的话,还能替我家里带个口信儿。”老人靠在潮湿的墙壁上感叹道:“我可不想死了都没人知道,有个口信儿最起码死了以后家里人逢年过节还能给我烧点儿纸钱,最好是烧最名贵的纸钱,这玩意儿在阴间说不定都要值钱一些。” 听到这里,王初一差点没被这老头儿逗乐呵。 忍住笑意道:“难不成人纸钱也分好坏?” 老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道:“一看你就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纸也分很多种,最不值钱的是草纸,以及最值钱的是兰纸,后者极为稀有,一年都出不了几张,京城只有一家,就是我家。” 兰纸? 听到这里,王初一心中猛然咯噔一下,迅速问道:“淡蓝色的纸?” 老头儿冷哼一声。 “那是外人的说法,其实是兰花的兰,并非蓝色的蓝,只不过这纸极为名贵,乃是用兰花草浆混和上好的木料制作而成,成品成淡蓝色,如此一来才被人说成是蓝纸。” “老小子。” 王初一兴奋之下,冷不丁在老人肩膀猛拍了一下,差点没把骨瘦如柴的老头儿拍散了架。 “我他娘的还以为你全家都死了呢,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到了你,这可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被这一巴掌拍的眼冒金星的老头儿愤怒道:“你全家才都死了。” “消消气,消消气。” 心情大好的王初一笑着安慰。 又说道:“知道你还活着就好了,正好有很多事情要问你。” 见王初一如此谄媚,老人怒气也笑了几分,施施然道:“虽说你我素不相识,不过看在你小子还算仗义,肯让馒头的情分下,你想问我什么尽管问。” “想问问你,你家的兰纸都有什么人买过?” “这我可真想不起来了。” 老人挠了挠散乱的头发。 “虽说这纸名贵,不过京城之中买得起的却是大有人在,不过话说回来,能买是真,却也不是经常买,毕竟谁都不会大方到随意使用这种纸,让我好好想想……” 老人如数家常一般洋洋洒洒道出了几个人,但可惜都是京城中的显贵,根本没有可能跟贼祖宗司空探囊扯上关系。 难不成是老头儿被关进这里来的这几个月司空探囊去买的兰纸? 眼见即将得到新线索,却又一无所获,王初一叹气道:“我要找的人都不在里面,再仔细想想,还有没有其他人从你手上买过这种纸。” 囚室潮湿,虽有火把照明,却依旧冰冷。 王初一有内功护体还好,不惧寒冷,可落到了囚室里的这些火夫这里,则没有那么舒坦了。 好几个火夫许是感染风寒,时不时发出阵阵咳嗽。 正在王初一琢磨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老人快速想起来的时候,听见火夫们咳嗽声的老头儿陡然眼前一亮。 “对啊,咳嗽,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差点把这事儿搞忘了。” 王初一赶紧问道:“老头儿,想起什么来了?” 老人连忙道:“还是这咳嗽声提醒了我,半年之前还有另外一个人来过我家买过兰纸,那天是深夜……” 老人如同陷入回忆一般目光深邃,自言自语道:“应该是初秋的时候,本来已经准备关门了,却突然来了一抬轿子,轿子里面的人点名要兰纸,不过却始终没有下来,隔着轿子门帘,我只能听到那个男人阵阵的咳嗽声,以及那人很白,伸出手接纸的时候我瞧见了他的手,就这些……” “没了?” 王初一问道。 老人摇摇头。 “没了。” “这可真是……” 王初一无比头疼道:“还真他娘的是线索。” 不过眼下看来,这个坐在轿子里咳嗽的男人,八成就是司空探囊。 又问了一些老人无关紧要的问题,武二再度打开了囚室的门,冷冷说道:“开工了。” 王初一跟在其中不动声色,却被武二拦了下来。 “你稍微等等,有人要见你。” 王初一心中咯噔一下,看向武二的目光带着几分冷意道:“你出卖了我。” 第二十二章 魔教余孽 “我若是出卖了你岂不是连我自己都要遭殃?不过是小桃红要见你罢了,跟我没关系,尽管我也想不通这丫头为何突然点名要找你。” 说到这里,武二也带着几分不解,但还是沉声提醒道:“这个女人不好惹,你最好不要得罪她,否则连我都保不住你。” 路上,王初一问了一些关于小桃红的事情,得到的却是武二语焉不详的回答。 原来就连武二对这个女人的了解都极少。 这一次,出乎意料的,王初一直接被带到了杨柳庄。 而伴随小桃红一起等待的还有白日里的青竹娘。 后者在见到王初一的时候,脸上闪过一次诧异神色, 王初一并不疑心,只道是遇上熟人的惊讶罢了。 武二在小桃红的命令下恭恭敬敬退出了房间。 “哟,没想到居然是你这臭小子,怎么?怎的连你也入了杨柳庄?”青竹娘笑着与王初一打起了招呼。 “那可不是嘛。这还不多亏了杨柳庄的神通广大?” 王初一也不客气,径直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会落到今日这种替人下苦力的下场,说到底还是时运不济。” “你们认识?”小桃红疑惑的看了二人一眼。 如今已换了华服的青竹娘淡淡道:“算不得认识,打过一次照面。” “如果是认识的话,可以把这家伙交给你来处置,不过在事情没办成之前,不能放他出杨柳庄,以免坏了我们的大事。”小桃红笑了笑,又说道:“原本还琢磨着你在庄上一个人无聊,特意找个人来供你消遣,没想到这么巧正好是你认识的人。” “你说这话可就太客气了,不过有个人陪我也好,免得我一个人太过无聊,没别的事情我就带这家伙先走了。” 一句话说完,青竹娘风情万种的朝王初一勾了勾手指。 “跟我走还是继续留在苦窑里?” 王初一兀自还摸不着头脑,但听到这话连忙说道:“有美女相伴岂非比在苦窑里舒坦的多?” 二人出了阁楼,没了小桃红,王初一不免松了一口气,笑意盈盈道:“有谁能想到大街上的随意一个卖胭脂水粉的妇人,居然是杨柳庄上的客卿?” 并不回头的青竹娘同样笑道:“又有谁能想得到,一个被抓进来干苦窑的家伙实际上会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 王初一顿时停下脚步。 “你说什么?” “如果不想被人看出端倪,我劝你最好乖乖跟在我后面,我是杨柳庄客卿不假,可到底不是杨柳庄主人,真露出什么蛛丝马迹,恐怕就连我也保不了你。” “你究竟是什么人?混进杨柳庄有什么企图?” “这话是不是应该我问你才对,你混进杨柳庄又有什么企图?王初一王大人。” 已入青竹娘住处,此处乃是一个幽静别苑,因为杨柳庄地下乃是兵器打造处的原因,别苑中十分温暖。 青竹娘上座,并示意王初一也坐下,而后又才说道:“此刻的你是不是十分好奇,为什么我明明知道你的身份却不拆穿你。” 并不知面前这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的王初一点点头,盯着青竹娘正色道:“不好奇是假的,只是从方才的情况看来,你似乎与杨柳庄根本不是一路人,所以我才好奇你以客卿的身份混进杨柳庄有什么目的。” “互相利用罢了。” 青竹娘突然站起身,衣袖一挥,房中所有窗户均啪的一声关上,随后又才道:“可曾听过红莲教?” 王初一心中咯噔一下,不解道:“跟杨柳庄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因为我就是红莲教的人。” 说到这里,青竹娘看向一脸震惊的王初一,戏谑道:“怎么?难道我看起来不像?” “魔教余孽?”王初一道出这四字后,冷冷说道:“江湖正道中人人人得而诛之的魔教中人,居然敢在我面前如此直接表明身份,难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哎哟,人家好怕怕,你倒是来动手啊。” 说罢,丰腴的青竹娘竟直接坐到了王初一腿上,闭上双眼做出一副等死状。 王初一闻着青竹娘身上淡淡的女子体香,没好气道:“还要不要脸?” “哟,看来是不打算对奴家动手了,我还以为王大人你真舍得杀了奴家呢,不过既然你不杀奴家……” 说到这里,青竹娘话锋一转。 “那奴家可要杀了你。” 毫无预兆的杀机出现,青竹娘右手成爪,直取王初一咽喉。 “还动起手来了。” 王初一冷不丁的吓了一跳,但仍是迅速一脚踢向青竹娘腰间,另外一只脚轻踩地面,连同椅子倒滑出去三步。 谁料到青竹娘索命一爪紧追不舍,在避开王初一一脚之后又迅速贴近,根本不给王初一喘息机会。 “身手不错。” 王初一赞叹了一句。 青竹娘冷笑道:“用我这金蛇缠丝手取你狗命也不算委屈了你。” “金蛇?我看倒像是赖皮蛇。” 王初一不退反进,竟主动贴上青竹娘,二人近身肉搏。 呼吸间已拆招十一二手,王初一游刃有余,反观青竹娘则显得有些狼狈,三番五次不得手的情况下,越发气急败坏。 她越是如此,王初一便越是存心戏弄。 须臾间已在青竹娘翘臀之上连拍了好几巴掌,青竹娘又羞又气,冷哼着说道:“没想到王大人居然还有这么古怪的爱好,若是喜欢摸奴家尽管说就是了。奴家哪有不从的道理?何必如此偷偷摸摸?” 王初一并不理会青竹娘的言语讥讽,淡淡道:“差不多就行了,若是再打下去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辣手摧花。” “那也得你有这个能耐才行。” 青竹娘再度欺身前来,王初一一边后退一边调侃。 “身法不错,跟你师娘学的吧。” “找死。” “我可不想死,还没活够呢。” 王初一大笑,靠近墙角退无可退时候突然高高跃起,从青竹娘头顶跃过,落地那一刹那仍不忘一手贴住青竹娘小蛮腰,作势将青竹娘倒着丢掷出去,正对房间中一张古色古香的大床。 青竹娘身处半空之中无处借力,落地时候定然狼狈无比,好在其反应极为迅速,才在落地时候便一个鲤鱼打挺,踉跄稳住身子,这一次已从单手成爪变作了双手成爪,眼中尽是毒辣。 “还要打?”王初一挥了挥手中一条金缕腰带,就在这时候青竹娘惊呼一声,原来方才王初一趁着贴身的机会,不但将青竹娘丢掷了出去,还不忘扯下了青竹娘的腰带,以至于此时此刻的青竹娘浑然未觉自己的衣裳已经裸露一大半,尽被王初一收在眼里。 “发生什么事了?” 房门突然被人推开,脸上带着丑陋印记的小桃红无意间瞥见房中这旖旎一幕,意味深长的看了王初一一眼,又看了一眼青竹娘,随后才尴尬道:“没事没事,你们继续。” 青竹娘满是郁闷,正要解释时候,小桃红已重新掩上房门快步离去。 “都怪你这臭小子,害得老娘晚节不保。” 青竹娘骂骂咧咧。 王初一扬了扬金缕腰带,笑道:“不打了?” “不打了,反正打也打不过你,懒得白费力气,腰带赶紧还我,你已经通过了老娘的考验,接下来是谈正事的时候了。” 王初一诧异,说道:“你我一正一邪有什么可谈的?” 青竹娘穿好衣裳,重新整理了一番,容光焕发道:“方才只是试探一下你的武功而已,现在看来武功的确不错,果然不愧为老君山下来的弟子,如此厉害武功,去到哪里不是别人的座上宾,为何偏偏要替朝廷卖命?我真是替你不值,所以为何不加入我们红莲教?只要你愿意,老娘一定保证给你一个好位置坐,不说护教法王,最低也得给你弄个散人当当,那可不比替皇帝办事舒服的多?” “敢情啰嗦了这半天是打算拉我入伙来了,只可惜我没兴趣,恐怕你是找错人了。”王初一直言不讳。 青竹娘也不着急,干脆坐在床边不紧不慢道:“别着急拒绝,难道你不打算先听听我红莲教中都有哪些厉害的高手?” “不外乎就是传说中的四大护教法王,以及六散人罢了,这早就是江湖上公认的,又有什么可揣测的呢?” “大人只知护教法王与六散人,却不知护教法王当中还有一个大人一定听说过的名人。” “谁?” “司空探囊。” 第二十三章 合作 王初一喜出望外,听见这话,忙问道:“这么说来,你认识司空探囊?他现在在何处?” 青竹娘白了一眼王初一,说道:“纵然我告诉你也没用,除非他自己打算见你,否则换谁都不好使,再说了,你找司空探囊无非就是想找到九龙玉杯,可九龙玉杯压根儿本来就是我红莲教的东西,他为什么要给你?”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太明白。” 今日所闻之事,让王初一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其一,并不曾想到过闻名江湖的贼祖宗居然是魔教中人。 其二,九龙玉杯跟魔教又有什么关系? 也有可能是青竹娘说的全部都是假话。 但见青竹娘眉宇之间信誓旦旦,全然不像假话。 王初一心中越发狐疑起来。 青竹娘见王初一愣住,心中冷笑,坐在床上的她撑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就势躺在床上,懒洋洋道:“天下哪儿有那么多白吃的午餐,我跟你说了这么多已经给了你很大的情面,至于多的。得看我心情,什么时候心情好了说不定愿意跟你说道说道,唉,方才与你打斗,弄得我腿都酸了,真希望有个人给过来捏一捏。” “捏腿这事儿我最擅长了。” 王初一嘿嘿一笑凑了上去。 十八般武艺尽出,直捏的青竹娘浑身酥软没有力气。 “哟,还挺机灵,舒服是舒服了,不过肚子又饿了……” “得,我这就去给你弄吃的。” 别苑里,王初一忙进忙出,丝毫不曾注意到这一幕正好落在远处两层阁楼里,某个身材挺拔的中年男人眼里。 “堂堂红莲教香主,六散人之一的青蛇女,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居然看上这小子,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在薛大老板身后,还有一位相貌丑陋的丫头小桃红。 小桃红淡淡道:“落到青蛇女手里,纵然暂时不死,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当年被青蛇女折磨死的男人还在少数吗?不过我还真没想到,随便挑了一个讨厌的家伙出来,居然还跟青蛇女打过照面。” “司空探囊那边如何了?是否肯愿意交出九龙杯?” “暂时还未回信,说不定此刻正躲在某个角落里仔细琢磨九龙玉杯上的秘密,不过他要是想躲起来,谁都找不到。” …… 一阵忙前忙后,王初一累的嘴里不停喘着粗气,躺在柔软的雕花木椅上,有气无力道:“吃饭也吃了,洗脚水也给你打了,脚都给你擦干净了,这屋子里里外外也都被我收拾过了,现在你的心情好点没有?是否可以告诉我关于九龙杯的事情。” 正躺在床榻上惬意享受的青竹娘无比舒坦道:“看在你这小子这么勤快的份儿上,我就勉为其难告诉你一些关于九龙玉杯的事情。” 王初一正色道:“洗耳恭听。” “九龙玉杯并非什么南诏国的宝贝,天外陨石倒是真的,不过打造出九龙玉杯的根本就是我红莲教的高人,只不过后来九龙杯一夜之间神秘消失,无影无踪,再后来时候,突然出现在京城之中罢了。” “所以销声匿迹多年的魔教突然出现在京城之中,根本就是为了九龙杯来的?也是你们传书信到锦衣卫?” “那书信是我发出去的。”青竹娘大方承认。“为的只是想让锦衣卫知道我们的存在,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这家伙居然这么快就摸到了杨柳庄,看来锦衣卫养的并非是一群酒囊饭袋。” 王初一冷哼一声不说话。 青竹娘又道:“哟,你还别不服气,金銮殿上那么多侍卫在场都能丢了九龙杯,你说你们不是酒囊饭袋是什么?这么多人都被司空探囊得了手,不觉得脸上害臊吗!” 王初一气呼呼道:“那时候我不在,跟我没关系,再说了,这事儿乌丸也有份儿,他二人里应外合,才轻而易举盗走了九龙杯。不过眼下突然变成狗咬狗,司空探囊霸占着宝贝不愿意交出来罢了。” 想到这里。 王初一灵光一现,好奇道:“九龙杯现在重回到了魔教手中,已经算是物归原主,为何你们还赖在京城不走?” “应该说只是到了司空探囊手中才对,因为司空探囊已经叛逃红莲教多年,如果不是这次京城,我都不知道他还活着。” “说的我都糊涂了。” 今日之事,超出王初一预料,他揉了揉额头理了理这许多关键,说到:“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眼下有四方人马潜藏在京城之中,第一,南诏国图谋不轨的乌丸,第二,盗走九龙杯却又不愿意交出来的司空探囊,第三,以你为首的红莲教,第四,不知来历的薛大老板,而这其中第一第二第四都有关联,我很想知道红莲教在这当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青竹娘打趣道:“当官没几天,官样子没有,倒是官脑袋瓜子挺灵活,好吧好吧,反正我都说了这么多了,再隐瞒下去也没必要,南诏国与大齐王朝的恩怨跟我红莲教没关系,那是乌丸跟薛老板的事情,红莲教要做的只是抓住叛徒司空探囊,重新取回九龙杯,再办了另外一件大事,我们就会哪里来的回哪里去,不过在薛大老板那里,我说的是红莲教只是想趁此机会分一杯羹,以报当年被朝廷覆灭之仇。” “另外一件大事是什么?” 王初一狐疑。 “还有,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了我,你不怕我说出去?” “大事是什么跟你没关系,至于你想说出去这些秘密,随便你说就是,涉及两国交好这种事情,你凭什么要别人相信你九龙杯并非南诏国之物?到时候可不要还落得一个千古罪名,我相信这肯定不是你当官的初衷。” 说到这里,青竹娘狡黠一笑。 “表面上看起来你知道了很多,可实际上却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对不对?总不能大张旗鼓一举荡平杨柳庄,那只是治标不治本,实际上就连你也能感觉得到,薛大老板也只不过是明面上的一条咸鱼罢了,没有抓出背后大鱼之前,贸然动了薛大老板,往后再想查出来什么可就难了。” “老狐狸。” 王初一低声骂了一句。 青竹娘千娇百媚道:“人家分明就是一只年轻的狐狸。” “当务之急,还是要将司空探囊找出来。” 王初一心中想了想又说道:“这恐怕才是你告诉我这么多事情的原因。”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痛快。” 青竹娘轻笑。 “你要得到的是九龙杯,只要得到九龙杯,便能让南诏国毫无借口起兵,到时候纵然起兵也是起无义之兵,难成大事,到时候再顺藤摸瓜找出朝廷中跟乌丸勾结的那一部分人,而我要做的仅仅只是抓到司空探囊,至于九龙杯,只要你答应我你我二人合作成事以后,借九龙杯给我观赏三日就行。” “你这是要拉我下水?” 王初一撇了撇嘴。 “要我一个堂堂朝廷命官跟魔教勾结?” “不是勾结,是合作。” 青竹娘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不合作也行,我现在就立马告诉外面的人你的真实身份,且不说你能不能安然无恙逃出去,就说你逃出去了,没有我的帮助,你以为你能在一个月之内将司空探囊找出来?可想过找不出来的后果是什么,到时候南诏国定会以此为理由举兵伐齐,连同大齐内部的叛徒,里应外合,到时候我看你这锦衣卫总指挥使也就别想当了。” 王初一愣住。 沉思片刻后咧嘴一笑道:“成交。” …… “司空探囊此人天赋异禀,纵然在当初还未叛出红莲教的时候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六散人之中数他最厉害,一身玄功在那时候便入了二品,这些年过去,未必没有可能入了一品之境。” “整个江湖又才多少一品高手?也难怪当日那么多高手在金銮殿上,都无法捕捉到他的存在,当务之急,需要排查当日在金銮殿上所有人,最好能亲自去金銮殿上看一眼,排除掉所有不可能是司空探囊的人,最后那一个,纵然再不可能,那也一定是。” “你不是说司空探囊与你同是六散人?直接将当日所有在场的人全部召集起来,你挨个检查一遍不就可以?” 下杨柳庄的路上,两匹骏马并肩而行。 正是青竹娘与王初一。 如今得了青竹娘的好处,王初一才可以自由出入杨柳庄。 青竹娘宛如看白痴一般看了王初一一眼,说道:“江湖中有的是奇门异术改变人的模样,更何况司空探囊性子孤僻,在红莲教时候就极少与人接触,又过去了这么多年,一个人的音容笑貌变化多大又有谁能确定?” 王初一点了点头。 “要弄到当日所有在场文武百官的案卷很容易,可要上金銮殿就有点难度了,咦,不对,你这么一说,我正好想起来一个人,这可真是天助我也。” …… “什么?你要我带你去金銮殿?脑子没发烧吧,怎的出门一圈,突然带回来一个老娘们儿不说,还说出这种胡话?一定是脑子烧坏了。唉,真是可惜,我可是才拜了你为师父……” 第二十四章 一根手指击败你 突然带着一个陌生女人回来的王初一,第一件事便是找到了将锦衣卫总部闹的鸡犬不宁的云霞郡主。 王初一不告而别之后,云霞郡主便没少找萧无忌与杨虚彦的晦气,更是苦了总部的侍卫们,生怕哪里得罪了这位姑奶奶,好吃好喝不说,云霞郡主但凡有一丁点儿不痛快,一准会去找侍卫们比试武功。 可侍卫们如何敢真动手伤了这位宫里的小宝贝?即便当自己当做是陪练,也没少在比拼时候在郡主手上吃亏,磕磕碰碰早已成了家常便饭。 故此,虽来锦衣卫的时间才不过一日,侍卫们早已避之不及,但凡有郡主出现的地方都识趣的绕道走。 而此刻的云霞郡主满是惋惜的叹气。 至于王初一身旁的青竹娘则是在听到老娘们儿几个字的时候咬牙切齿,感觉到一阵杀气的王初一连忙冲青竹娘使眼色。 眼下能帮上忙的除了郡主恐怕再没有其他人。 毕竟虽是锦衣卫,可金銮殿这种至高无上的地方,也并非是什么人想去就能去的。 王初一正色道:“我这是跟你说正事儿呢,而且还是公事。” 云霞郡主冷冷的哼了一声,说道:“我现在跟你说的是私事,莫名其妙消失,又神出鬼没的出现,还随便带着一些不知来历的女人进进出出锦衣卫,喂,我说王初一,你该不会是故意躲着我呢吧?” “这怎么可能?”王初一一本正经。“我既然答应了收你做徒弟,那就肯定会做个负责的师父,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查案,若是这案子无法水落石出,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到时候人都没了,谁来传授你绝世武功?” “绝世武功?” 今日着了一身素裙眉宇间却依旧不失英气的云霞郡主陡然瞪大眼睛。 王初一对此哭笑不得。 想来想去,能诱惑到云霞郡主的除了传授武艺之外,似乎别无选择。 “你没骗我?” 郡主有些狐疑的看向王初一。 王初一装作深沉道:“绝世武功这些东西可是我师门的不传之秘,我会拿这些事情出来忽悠你吗?” “我还真有些不信。” 郡主哼哼了一声。 “除非你现在就在我面前露一手,并且要让他们几个心悦诚服才行,毕竟虽然他们再不怎么中用,可好歹也算是我的师父。” 说罢,指了指不远处正朝这边气呼呼看来的中年书生六人。 被郡主道成不中用的六位师父,先后朝王初一走来。 自从知道面前上次把自己六人拦在门外不让进的家伙,正是郡主一直要找的小毛贼之后,六人便一直耿耿于怀。 而今见郡主连这话都说出来了,六人当中为首的中年书生抱拳道:“王大人,自从见了你在云霞别苑中插进假山里的那把剑,便一直想跟王大人你讨教几招,请指教。” “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露两手就行?” 王初一眉头一皱。 书生道:“难道这天底下还有比直接过招更直观的漏两手?” 在书生谢灵蕴身后,还有着一个妇人,此时妇人低声提醒道:“谢兄,小心一点,早先云梦郡主便让齐道临老前辈试探过这小子内力,发现感受不到他体内半点内力,要么就是他的内力远超常人,要么就是他修行的功法极为罕见,总之不管怎么样,万万不可大意。” 谢灵蕴笑道:“妹子你尽管放心就是,我与王大人不过只是切磋一下而已,点到即止,绝对不会伤害到王大人,正好也让郡主瞧瞧,并非是我们这些个做师父的技不如人,而是因为习武之事,绝非一朝一夕便可造就。” “听到没?” 青竹娘推搡了一把王初一,细声说道。 “人家可是都说不会伤害到你了,这是摆明了瞧不起你。” 王初一不置可否,没好气道:“我今天回来又不是为了打架的。” 青竹娘又道:“这可是关系到能不能进紫禁城金銮殿的大事,难道你不想探到司空探囊的下落?所以为了让郡主心服口服,该怎么办,用不着我多说了吧?” 王初一思忖片刻后阴阳怪气道:“明白了,既然如此,看来不得不拿出一点真本事了。” 谢灵蕴不以为意。 拱手说道:“求之不得。” 王初一伸出一根手指比划道:“我只使一根手指便将这位前辈戳翻在地,若是做不到,就让我王初一从此在锦衣卫夹着尾巴做人。” “只用一根手指?” 谢灵蕴愣住,其后一同而来的五人则是骂骂咧咧义愤填膺,唯独云霞郡主两眼发光大声叫好。 “王大人,吹牛也不是这样吹的,既然如此,那就接招。” 谢灵蕴一身冷哼,欺身前来,竟是选择贴身肉搏,他速度极快,衣袍伴随动作发出阵阵空响,显然已是极其愤怒。 青竹娘主动退让开来,眼睛始终一动不动盯着场中迅速后退的王初一,见他只是防守,步步后退,并不主动出击,不由得极其好奇王初一究竟如何用一根手指击败这中年书生。 须知谢灵蕴虽暂时还算不上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但能作为郡主师父被请进宫,实力自然也不容小觑。 “王大人,方才你那股冲天豪气去了哪里?真到了真刀真枪打起来的时候,怎的又根本不敢接招?” 谢灵蕴身后其余五人满脸嘲讽,时不时传来阵阵不屑。 “牛皮吹大了吧,现在的年轻人都是如此,总以为学了点三脚猫的功夫就不可一世,果真还是年轻。” 纵然是连云霞郡主都有些焦急起来,大声道:“喂,王初一,你的本事呢?当日里你在云霞别苑的时候不是挺能耐的嘛,怎的今日连手都不敢还?赶紧还手啊,还等什么,别告诉我你连这家伙都不是对手,若真是如此,那可真的就是我瞎了眼了。” 这算怎么回事? 谢灵蕴手上动作骤然减缓,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那位急不可耐的郡主,心里无比憋屈。 别人家的弟子都是巴不得自己师父大显神威,可到了这小祖宗这里却变成了巴不得自己师父出丑,这若是传出去,自己这老脸还往哪里放? 云霞郡主越是如此,谢灵蕴心中便越是不痛快。 心道郡主你想让这小子赢,我偏偏不如你意。 “王大人。” 谢灵蕴化掌成拳,气急败坏道:“从开始到现在你已经避让一百零八招,始终不出手,若是再不出手,可就没机会了,下一招便是我独创的绝学,定要你一招落败。” 第二十五章 去也是白去 “哟,这么快就急不可耐了?” 王初一再度后退三步,笑道。 “打从一开始我就一直在关注你的武功路数,发现你所学之武功五花八门,极为复杂,谢先生,如果我猜的没错,你应当是半路出家,自学成才对不对?并无名师教导,如同你这般的人能将武功练到这种地步,已足够让人刮目相看,倒是没想到你居然还能自创武功。” 说到这里,王初一乐呵不已。 “希望你自创的招式能有让我眼前一亮的感觉,要不然你这云霞郡主的师父水分也就太大了。” “臭小子,放肆。” 被王初一一句话弄得脸红脖子粗的谢灵蕴怒道。 须知他学武原本就是半路出家,无人教导,全凭勤学苦练与自己悟性方才到达今天这种境界,无名师指导这件事情也一直压在自己心底,对于动辄有江湖前辈,世外高人指点的同道中人,谢灵蕴非但不觉得自己脸上荣光,反而觉得无颜。 说到底还是当年自己资质愚钝,悟性太低,无人肯收自己。 而今被王初一如此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脸上如何挂的住? 王初一一脸无辜道:“实话实说也有错么。” 谢灵蕴怒极,喝道:“看我自创的这招落花流水。” 一声怒喝之后,谢灵蕴身影陡然加快七八分,上一刻人还在原地,下一刻便化作一道残影。 “只是速度快点罢了。” 但很快王初一眼前一亮,只因谢灵蕴原地的残影并未立即就消失,非但如此,四面八方都是谢灵蕴的残影。 当速度快到极致的时候便会让人分不清虚实,且四面八方的谢灵蕴逐渐围拢,竟是要将王初一困在一方天地之内逃无可逃。 此刻观看这场战斗的人且不说武功尚未小成的云霞郡主两眼放光,便是身为令人闻风丧胆的红莲教六散人之一,青竹娘亦是啧啧称奇。 “不管这位先生武道修行到了何种地步,单看这招落花流水,却是已稳稳达到了三品境界,距离二品小宗师境界也只有一步之遥。” “那是自然。” 云霞郡主身旁,与谢灵蕴一同前来的一位武行打扮的妇人得意笑道。 “谢大哥这招自创的武功可是经过多年研修,方才能到今天这种地步,表面上看残影再多,但真身只有一个,可实际上实者虚之,虚者实之,所有的残影都可以说是虚影,也可以都说是实体,王大人夸下海口,说只需要一根手指头便能将谢大人击败,可眼下且不说尚未见到王大人任何一招反攻,反而连逃命的空间都越来越小,依我看,王大人若是现在认输还来得及,能输在谢大哥这一招下,并不丢人。” 妇人故意将这话说的很大声,像是故意要说给场中的王初一听。 而闻讯赶来的人也越来越多,便是连极少露面的萧无忌与杨虚彦二人都一同赶来。 待弄清楚情况之后,不少人为王初一捏了一把汗。 “郡主,依我看王大人之所以还在苦苦支撑,其实不过是为了在你面前争口气罢了。” 见王初一始终没有认输的迹象,妇人不由得笑着对云霞郡主说道。 “王大人年少有为,能在这一招下不还手还能坚持这么久,已经证明王大人并非泛泛之辈,我兄弟们六人虽与王大人有些过节,可断不至于达到撕破脸皮的地步,往后还要在锦衣卫生活不少日子,没必要在这里得罪了王大人不是?所以郡主,你看……” “扈三娘,你什么意思?这是要扫本郡主的兴么?” 殊不知郡主此时正看在兴头上,原本就与王初一有些过节,心道今日若是王初一侥幸胜了,那就表明自己这师父拜对了,若是王初一输了那就最好,借着谢灵蕴的手痛打落水狗岂非更遂了自己的意? “早就说了你们藏师你们还不承认,难怪古人常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若是你们早点教我这么厉害的招数,我又岂会被这家伙欺负?” “这……” 扈三娘语塞,竟是不知如何作答,这么一来谁胜谁负对郡主来说其实都是大好事。 再看场中王初一已被逼到了一尺之地,还未有任何反应。 青竹娘见状连忙提醒道:“王大人,你这是打算束手就擒么?还打算留手到什么时候,你若是输了倒是不打紧,也就丢个脸面罢了,反正你脸皮厚,可你想过没有,若是今日你输了,后果是什么?” 谢灵蕴步步紧逼,稳占上风,听了青竹娘的话大笑道:“一指便能破了我的落花流水?恕我直言,恐怕就是真正的二品宗师境界高手来了都未必敢如此大放厥词。” 就在这时,王初一终于开口道:“谢先生,你也未免太不把二品宗师境界的高手放在眼里了,你这招实在不应该叫落花流水,应该叫花里胡哨,或者花拳绣腿也行,破你这招,一指远够。” “还敢大言不惭?” 谢灵蕴再度怒喝。 被残影包裹的王初一不急不慢笑道:“你被我气成这副模样,按照常理来说早就恨不得把我大卸八块才对,可这半天你始终只围不攻,是不是因为就连你也不确定我是否留有后手?须知生死对决,胜败只在一瞬间,可你却留给对手这么多破解你招数的时间,单凭这一点,是否你就已经输了?” “你……” 谢灵蕴心下一惊,竟是没想到王初一居然能看出来自己只围不攻实际上是在等他先出手,不过即便如此…… 谢灵蕴冷哼一声。 “就算被你看破我的用意,我这一招也绝非你一指便能破。” “是么?可我只用一指就够了。” 王初一轻笑。 “且看我这一指。” 在周围至少数十人的围观之下,王初一果然对着谢灵蕴伸出一根手指头。 那是一根朝下比划的中指。 “欺人太甚。” 谁都能看出来这是王初一对谢灵蕴绝招的轻视乃至于蔑视。 更何况是谢灵蕴本人? 当即谢灵蕴拍出一掌,连同周围所有残影也同时拍出一掌,也就是在这一瞬间,王初一向下比划的中指突然伸直,直对着当中某一个残影心窝子位置而去。 谁都能看出谢灵蕴这盛怒之下的一掌威力绝对不容小觑,相反,王初一的一指倒显得太过平平。 “这还多亏了扈三娘的提醒,你败了。” 王初一咧嘴一笑。 就在众人纷纷错愕,为何一指还未到,便说谢灵蕴已败的时候,场中的书生果真停顿了身影,无力的收回拍出去的一掌,颓丧道:“我认输。” “这是为何?” 扈三娘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王初一收回手指,笑道:“这应该感谢你,是你说这所有的虚影都是假的,也可以说都是真的,所以我这一指不论对上哪个残影,最后都会击中谢先生,而谢先生一身修为得来不易,断然不会为了这些毫无意义的争斗赌上自己的命,所以只有认输,当然,这并不能就说是谢先生技不如人,只因换做是谁,辛苦练武几十年,都不会如此莽撞。” 甘愿主动认输的谢灵蕴与其兄弟五人果断离去。 云霞郡主兀自在一旁发愣。 锦衣卫的兄弟们大声叫好,毕竟不论王初一平日里再怎么让兄弟们看着不痛快,那也是锦衣卫的人,既然是锦衣卫的人,这种场合自然是帮里不帮外的。 杨虚彦一脸冷漠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一旁的萧无忌满是笑意。 杨虚彦没好气道:“投机取巧的赢也值得你这么高兴?” 萧无忌赞叹道:“能投机取巧也算是一种本事,赢了就是赢了,怎么赢的并不重要。” 唯有青竹娘笑的合不拢嘴。 “漂亮,实在是漂亮,现在我们已经赢了,郡主是否应该履行承诺?” 心里完全没有高兴意思的郡主气鼓鼓道:“本来这一局就不应该作数,根本就是耍赖。” 王初一瞪大眼睛。 随后郡主又才道:“不过本郡主一诺千金,说出去的话哪儿有返悔的道理?收拾收拾,明天一早随我进宫。” 众人并不知就在谢灵蕴一行人离去之后,扈三娘心中极为不痛快。 但在谢灵蕴一句话下,瞠目结舌。 “你们只以为我是贪生怕死,所以才认输,却不知王初一根本就是在给我台阶下,他想胜我,不需要那么多花言巧语的解释,仅仅只是那一指就够了,那一指你们外人看不出来,我却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稳稳二品宗师境界,放眼江湖能达到这个境界的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能找的出来几个?这一战,我败的心服口服。” …… 在简单介绍了一番青竹娘乃是红莲教六散人之一时候,杨虚彦差点没蹬鼻子上脸将王初一连同青竹娘从锦衣卫轰出去。 不过在萧无忌的劝导以及王初一的解释之下,杨虚彦才算是将这种冲动压了回去,不过即便如此仍是道:“纵然你们去金銮殿又能如何?你们能想到的我们早已想到,金銮殿上并没有任何机关以及可疑的地方,去也是白去。” 第二十六章 九龙杯的秘密 王初一细想之下便觉得并不惊奇。 这么大的事情,锦衣卫定里里外外都已查看过,以杨虚彦的干练以及萧无忌的诡计多端尚且未能查出什么可疑的地方,自己这么一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青竹娘好似已看穿王初一心中所思,当着杨虚彦以及萧无忌的面直言道:“凡事总有例外,司空探囊定不能以常人的目光看待,想当年他还在我红莲教时候便行事出人意表,故此锦衣卫的办案手法放在司空探囊身上未必起作用。” “这么说来你似乎在怀疑我们锦衣卫办案的能力?” 冷眼旁观片刻的杨虚彦冷哼了一声。 王初一不知当如何是好,若是太靠向杨虚彦一边,难免与最有可能探到司空探囊踪迹的青竹娘心生芥蒂,若是靠向青竹娘,则难免惹来杨虚彦不痛快。 眼下可正是锦衣卫三大巨头同心协力的时候。 萧无忌面色如常,出奇的不说话,在王初一不断的使眼色之后才站出来充当做了和事老。 萧无忌一边咳嗽着一边说道:“杨兄,她说的不无道理,也许可以试一试。” “试一试?怎么试?堂堂锦衣卫居然还需要靠着魔教的人来破案?此事若是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待我锦衣卫?” “先不说会不会传出去,我倒是有另一个问题想要问这位大人。”青竹娘淡淡一笑。“为何在我们想的都是如何将司空探囊挖出来的时候,唯有杨大人你在百般阻拦?究竟是九龙杯重要,还是锦衣卫的面子重要?” “胡扯。” 杨虚彦双手负后怒斥。 “我不过只是就事论事而已,难不成你还怀疑是我跟司空探囊勾结不成?” 青竹娘一手挽弄着从额头垂下来的青丝,笑意盈盈道:“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试想一下,负责保护皇城的锦衣卫当中出了叛徒,司空探囊与其里应外合,在金銮殿上盗走九龙杯,如此一来,岂非是最合理的解释?” “你……” “行了,不要吵了,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九龙杯难不成还能被几句话吵出来?” 王初一疲惫的揉了揉额头。 “我看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明日一早,青竹娘假扮成锦衣卫,随我一同进宫。” “需不需要我陪着你们一起去?” 萧无忌一手捂住嘴,一边断断续续说道。 “再怎么样皇宫我也比你们熟悉一点,宫里规矩多,忌讳也多,一旦哪里出了什么差池,锦衣卫总指挥使的名头也不见得就好使。” “可是你的身体……” 王初一迟疑。。 “上次在百里坡下你受伤不轻,再加上本来天气就不好,天寒地冻,你确定你不在锦衣卫好好待着?” 萧无忌一阵咳嗽之后面色红润,笑道:“如果不能把这块悬在头顶上的巨石拿开,纵然享受安稳,又能安稳到几时?此案不破,莫说你我杨兄三人这头顶的乌纱帽能不能保得住,恐怕连锦衣卫能不能继续存在都成了一个问题。” 王初一见萧无忌如此坚决,便不再劝说。 心想有萧无忌更好,加上青竹娘的提醒,说不定真能发现没有注意的蛛丝马迹也说不定? “你看着我做什么?别指望我会去。” 见王初一直勾勾看着自己,杨虚彦冷冷别过头。 “自古正邪不两立。” 一句话将王初一的嘴立马堵住。 好在青竹娘倒并非有生气的意思,非但如此,反而看向杨虚彦的目光也越来越玩味,好似要在杨虚彦身上寻找些什么。 萧无忌又交代了一番进宫的注意事项之后,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去休息,但见这位病殃殃的公子哥儿自百里坡遇袭之后越发身子孱弱,王初一十分担心有一不小心一命呜呼的可能,便令侍卫找来这几日最为悠闲的老王。 “虽说早些时候有些看不顺眼这家伙,可现在看,没他还真不行,我说老王啊,你在锦衣卫混了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操心过找个郎中来给他瞧瞧病?” 此时,已经睡下又突然被侍卫叫醒的老王披着衣裳靠在护栏上,一边吧唧吧唧抽着大旱烟吞云吐雾,一边冲同样坐在护栏上,一条腿踩在护栏,斜斜靠着柱子的王初一说道:“不是没找过,没什么用,此病非药物可治,多了我也瞧不出来,不过只要萧大人还吊着一口气在,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这叫什么话?” 王初一没好气的在老王身上踢了一脚。 “好歹也是你的顶头上司,就不能说的好听点儿?” 悠悠吐出一口烟雾,身材瘦弱的老头儿下意识收拢了一下肩膀上披着的油腻衣裳,并不正眼看王初一,而是看向昏暗的走廊尽头,用仅仅只能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喃喃道:“病好了也不就见得是什么好事,比起这,倒不如就这样一直吊着一口气。”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呀,我突然想起我还有重要的事情没做。” 老王一拍脑门儿,迅速溜走。 本打算追上去狠狠拾掇一顿的王初一自言自语道:“这老小子有事儿瞒着我?” …… 这一夜,王初一并未去找乌丸,只是在自己别苑三楼之上远远的看了一眼对门小院中,正坐在床上盘膝打坐的乌丸,便早早入睡。 一夜沉睡到天明。 起来最早的是云霞郡主,这位宫里的小祖宗也不知是认床,还是因为搬到了一个陌生环境激动的睡不着觉,一大清早便将锦衣卫总部弄得鸡飞狗跳。 一把飞剑横来纵去,睡眼朦胧的萧无忌直心疼的悲愤欲绝。 “这可是我去年才移植进来的腊梅花,极其珍贵,郡主手下留情。” “郡主武功果然精妙绝伦,只是应当去找王初一指点才对,对池塘里的锦鲤出手算怎么回事呢?他们又不懂剑。” “哎呀,这可是我前两天才书写的对联,郡主剑下留情……” 飞剑去至哪里,人便跟向何方的萧无忌累的上司不接下气,偏偏云霞郡主非但没有任何怜悯的意思,反而越发恼怒。 “萧大人,难不成你觉得你锦衣卫这些破烂玩意儿能跟我云霞别苑里的东西相比?本郡主不过是练剑而已,你就如此三番五次叨扰,信不信本郡主一剑劈了你?” “信,信……” 萧无忌脸上陪着笑,连连点头,不过随即又道:“不过练武这种事情,对着死物总归是毫无意义,就比如两大高手决斗,一方出剑,难道另一方就只会傻等着挨打么?所以最好还是找一个对手拆招,如此才能有进步。” “咦。” 今日着了一身造价不菲鸾衣的云霞郡主两眼放光。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是萧大人你聪明,不过你锦衣卫的侍卫个个见了我都如同耗子见了猫一样害怕,我去哪里找对手陪我练剑?” 萧无忌眼见总算保住了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正松了一口气时候,郡主突然说道:“萧大人,你贵为锦衣卫右使,虽然平时只负责出谋划策,但多少肯定会一点武功。” 已明白郡主心中所思的萧无忌欲哭无泪,讪讪的说道:“略懂而已,郡主若是找我当对手,那可是选错了人,我压根儿就不会剑法,更不懂剑招。” “本郡主就知道连你也不愿意陪我练剑,哼,锦衣卫里面没一个好东西。” 云霞郡主一怒之下将手中宝剑狠狠插入地上青砖,怀抱双臂,腮帮子气鼓鼓。 眼看这是捅了马蜂窝了,好在这时候终于传来福音。 “我还以为日理万机的我是最早的,没想到你们起来比我还早,哟,瞧这架势是大清早就开始起来练剑了,不过这院子里这些梅花是怎么回事?哪儿有人对着梅花练剑的?” 王初一啧啧摇头。 “难怪郡主你的武功会如此差劲。” “王初一,你来的正好,陪我练剑。” 正自愤怒的云霞郡主冷哼着说道。 “把你师门那些厉害的剑法都使出来,也让本郡主瞧瞧厉害。” 王初一打着哈欠道:“师门的绝学哪儿有说外传就外传的道理?再说了,本大人好歹也是你的师父,对师父说话就得尊敬点儿,这个规矩懂不懂?” “少废话,看剑。” 地上宝剑突然被云霞郡主拔出,单手持剑直向王初一面门刺来。 “来真的?” 见这宝剑丝毫没有留手的意思,王初一还在迷糊的瞌睡清醒了一大半。 悠悠说道:“可惜太慢了,天下剑招,唯快不破,刀行快意,剑主轻灵。” 说罢,王初一一个闪身,避开锋芒,已到近前的剑锋突然朝王初一横扫而去。 但下一刻便见到王初一手指在郡主腋下轻轻一点,又以右手双指轻弹郡主手腕,宝剑应声而落。 不甘的掉在地上。 “剑都拿不稳,还想学剑,这不是笑话呢嘛?还想从我这里学到精妙的剑法,这不开玩笑呢嘛?要想得到本大人真传,首先一点,必须要将剑拿稳才行。” 王初一说罢,优哉游哉离去。 丝毫未注意到此刻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郡主。 从前学剑,还以为自己已能独当一面,每每练剑都能让宫里那些个太监宫女纷纷喝彩,可今日再度一个照面败在王初一手下,两度被打落宝剑。 奇耻大辱。 注意到郡主别样情绪的萧无忌虽对王初一这一手眼放异彩,却仍是安慰郡主道:“这小子只不过是故意想磨灭你的优越心罢了,看似轻而易举,实际上他这一招也并非就是信手拈来,不过这样对你来说也是好事,要想在剑道上有所成就,恐怕还真的得从拿剑开始。” “我知道了。” 原本以为郡主会哭天喊地,萧无忌没想到云霞郡主竟只是轻轻点点头。 转身弯腰拿起剑。 真的开始了拿剑挥剑的动作。 一直到天色大亮,进宫的三个人准备就绪。 老王已专门为萧无忌备好了一辆温暖的马车,王初一与女扮男装的青竹娘乘马而行,至于郡主,则是在谢灵蕴与扈三娘等六人的保护下,登上了另外一辆凤辇,滚滚车辙碾碎官道上的冰雪,一直到达京城那座虎踞龙盘的皇宫。 “除郡主以外,所有的人下马步行,解下兵器。” 皇城禁军如此喝到。 王初一已不是第一次入宫,自然知道流程,倒是青竹娘有些诧异道:“如此一来如何保护皇帝周全?” 萧无忌下了马车,为了避免风雪浸体,紧了紧身上衣袍,轻声道:“所有进宫的文武百官,甚至连同锦衣卫在内,都一律不得佩兵器,纵然有特殊情况,也只能到禁军处领兵器,一句话说完,那就是表面上锦衣卫负责保护整个皇城的安全,但实际上应该是保护皇城外围以及京城大小案件才对,真正负责保护皇帝周全的,其实还是皇城禁军。” 青竹娘似笑非笑。 “昨日里那个冷冰冰的家伙还为这事儿跟我争执,没想到原来锦衣卫也不过如此而已,毕竟连皇帝都信不过锦衣卫。” “我想你误会了。” 萧无忌不卑不亢。 “做皇帝的都讲究一个平衡,不能让任何一家独大,如此对自己才最有益,皇城禁军与锦衣卫便是如此,禁军总指挥使乃是当朝陛下的亲弟弟信阳王,相比之下,锦衣卫略输一筹倒也无可厚非,不过话说回来……咳咳……咱们当臣子的食君俸禄,为君分忧,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够了。” “唯,我说你们还要不要进宫?在后面嘀嘀咕咕什么呢。” 比起三人的拘谨,云霞郡主倒是随意许多,毕竟是回自己家。 门禁森严的皇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到远远看到那座金碧辉煌的金銮殿时候,已走了足足半个时辰的路程。 谢灵蕴等六人形影不离在前通报带路的云霞郡主。 萧无忌犹忆起当日九龙玉杯现世盛景。 文武百官闻风来观,好不热闹。 便情不自禁说道:“说实话,来锦衣卫的这么多年,自问也算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也都算见过了,可还从未见过九龙杯这种传世之作,纵然请上再有功底的画师,也画不出九龙杯的一分神韵,也怪大家当时都太过惊艳,沉浸其中,故此才被司空探囊得了手。” “那是自然。” 青竹娘丝毫不掩饰脸上得意之色。 “我教圣物自是不同寻常,岂是寻常宝物可比?” 王初一连忙好奇道:“怎么个不寻常法!” 青竹娘倒也不打算隐瞒,淡淡道:“除了种种奇特之处外,最重要的还是它上面承载了我教历代高手所修行的所有秘籍,这当中随便一样秘籍都足以惹来一场江湖的腥风血雨,若非如此,从前得了宝贝只是观赏一阵的司空探囊为何这么久还不将九龙玉杯交出?我想恐怕正是因为司空探囊也知道这一点,故此才与乌丸他们勾结,看似各取所需的交易,其实各怀鬼胎罢了。” “魔教的武功?” 王初一惊讶的张大嘴巴。 “厉不厉害?” “我教历代高手的绝学,你说呢?” 青竹娘倒也并不嘲笑王初一,只因以王初一的年纪,当年红莲教只手遮天整座江湖的时候,怕是还在老君山跟在师兄弟屁股后面练拳呢。 “我虽从未见过这些能在九龙杯上留下秘籍的前辈,却也多少听过一些他们的传闻,又以其中一位武道大成者前辈,一身修为惊天地泣鬼神,能引天雷淬体,若非当年朝廷觉得我教势大,怕脱离掌控,故此发出英雄令,号召天下英雄诛灭我教,当今的江湖武评榜,又哪里还有现在的那些跳梁小丑的位置?” 第二十七章 食君之禄 为君分忧 江湖有武评,隔数年光景便会重新洗礼一次。 王初一从前听闻红莲教只是从师门长辈只言片语中听到,真当青竹娘一本正经诉说关于魔教的事情时,才知道这个当年名动江湖,一夜之间又销声匿迹的魔教原来中间还有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要是被红莲教重新得到了九龙杯,学会了上面的惊世武学,岂非魔教又要再度卷土重来一次?” 说到这里,王初一看向青竹娘的眼神不知不觉多了几丝防备。 青竹娘见他这幅如同见了鬼一般的表情,不由得没好气道:“你当绝世武学是什么?一学就会?说的这般轻巧,如果真像你说的这么简单,为何我教前辈好人不直接将武功秘籍心法传给我教门徒,偏偏要全部留在九龙杯上?” “这我哪儿说得准,说不定是你们魔教的那些个高人看不上你们魔教的徒子徒孙,呃……这也是有可能的嘛。”王初一若有所思。 三人走在最后,声音压的很低,所以并不担心前面的郡主能听到三人谈话,虽说这中间一直滔滔不绝的只有王初一与女扮男装的青竹娘,萧无忌一路缄默,不知心中所思所想。 金銮殿已在眼前,事先去通报的郡主未过多久便折返,这时候的云霞郡主不再如同在锦衣卫那般张扬跋扈,换了一幅雍容气度,虽尚还年轻,可从小耳濡目染皇家贵气,一旦认真起来,气度的确不可同日而语。 “皇兄们现在还在金銮殿上早朝,估计还要些时候,咱们就在偏殿等候,早朝过了以后便能入殿,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为了带你们进来,我可是在皇兄面前说了不少好话,尤其是你王初一。” 云霞郡主瞪了王初一一眼。 “本郡主可完全是为了你开这个口的。” “知道知道。” 王初一嘿嘿一笑。 “等今日过了之后,再慢慢教你武功也不迟。” 郡主冷哼道:“教武功本来就是你答应我的,我是说今日来宫里重新查案的事情,但愿你们今日能查到什么蛛丝马迹,要知道最近皇兄为这件事情没少焦头烂额。” 越到最后,云霞郡主声音越轻,到最后郡主才又悠悠叹了一口气。 “本郡主只是一个女儿家,不懂家国大事,可看着兄长为这件事情日渐消瘦,我这个做妹妹的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皇兄可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锦衣卫身上了,若是这事情崩了,将来的后果必定不堪设想。” 郡主一番话情真意切,竟是让王初一都不由得对她多看了几眼。 心道这娇纵蛮横的郡主虽然平日里是无理取闹了一些,但真说肺腑之言的时候,到底还是有几分让人动容。 金銮殿金碧辉煌,可偏殿同样也是如此,九根蟠龙柱高高支撑起这象征王朝最为至高无上权利的庙堂,朱红色的油漆像是无数为此庙堂建立前赴后继前辈们的满腔热血,亦使得几人才踏入偏殿,便觉厚重气息扑面而来。 已半天未说话的萧无忌跟在云霞郡主身后,轻声说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 早朝散的极快,王初一侧耳旁听,不外乎便是一些各州府郡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期间也曾听到兵部侍郎左熊的声音,对于这位左大人,王初一心中还是极有好感的,心想着若是有时间了,定要主动上门拜访一次才行,毕竟好歹也算是自己上司,于仕途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帮助的。 只是如此一来就难免又要花银子了。 毕竟世俗官场就是如此,表面上走的是场面,实际上走的是人面。 不过一想起那十八万两雪花银,王初一便自个儿给自个儿打气,喃喃说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你这家伙一个人在这里神神道道的说什么呢。” 正当王初一心里默默打着小算盘时候,耳畔突然传来云霞郡主的声音,王初一抬头一看,只见萧无忌与青竹娘二人已不见了踪影。 “咦,他们人呢?” “已经去金銮殿上了,倒是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没,没事。” 王初一连忙打了个哈哈过去,随即快步走向正殿。 已被偏殿规模震撼过的王初一到了正殿之后,自动忽视那些个价值不菲的宝贝,而是直接看向在殿上某一处的萧无忌与青竹娘二人。 “怎么样?可有发现?” 第二十八章 官道上的死尸 “地板上没机关。” 女扮男装的青竹娘在穿上了锦衣华服之后,难以让人辨别雌雄,此刻她正围绕着当日里摆放九龙杯的地方来回踱步。 云霞郡主低声道:“那是自然,除非皇兄点头,不然又有谁有本事在金銮殿上装上机关?须知这皇城处处都有禁军守卫,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所以只是进来了一个号称贼祖宗的司空探囊?”青竹娘似笑非笑,不难看出这位红莲教的六散人之一对于朝廷怀有很深的不满意。 眼见云霞郡主即将动怒,王初一连忙打着哈哈道:“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王初一,本郡主也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要不然你以为皇宫里面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是是是。” 王初一嬉笑着点头,同时亦示意青竹娘少说两句。 得罪了这位姑奶奶可不是什么好事。 “当日我就在此处。” 萧无忌指了指大殿右侧中间靠着一根蟠龙柱的位置。 “朝廷百官位置也分先后,杨虚彦在我对面,乌丸在靠前的位置,九龙杯在青竹娘踩脚的位置,可也就是如此显眼的地方,九龙杯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字条。” “能不能说说当日的具体情况?”王初一正色问道。“比如九龙杯消失之前发生了什么。” “消失之前有光。” 萧无忌似陷入回忆一般沉思。 “九龙杯旷世奇宝,那天是夜里,观宝前一刻,陛下下令灭了金銮殿上所有灯火,只在宝盒开启那一刹那,氤氲光彩弥漫整个大殿,又令人往杯中倒入陈年老酒,这时候九龙杯突然光华大盛……” “光。” 默默旁听的王初一陡然睁大双眼。 “有没有可能是在光华突然出现的时候,司空探囊趁机取走九龙杯。” “你想的我们都想到过。” 萧无忌一边轻声咳嗽一边苦笑。 “纵然的确是司空探囊趁这么一刹那取走九龙杯并且留下字条,可他又是如何将一只盛满酒水的九龙杯带出金銮殿?要知道当日里可不仅仅是只有皇城禁军在此守卫,还有我锦衣卫的不少侍卫,这些人虽不说是一等一的高手,能作为禁军与锦衣卫的人,武功定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况且……咳咳……” “况且光华纵然再盛,也只在那一刹那而已,按道理九龙杯就如同一个行走的太阳,它去了哪里,这么多眼睛又岂会看不到?” 王初一与青竹娘陷入沉思,连同云霞郡主也一并被带到了这个问题之中。 萧无忌拋给三人的这个问题,让三人苦思冥想许久,最后还是王初一疑惑道:“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那就是其实当日里九龙杯根本就没离开过金銮殿,只不过大家被表面现象所欺骗了而已。” “哦?” 众人齐齐诧异,萧无忌直接道:“何解?” 王初一稍微理了理脑子里的思绪,低声说道:“一切都只是司空探囊的障眼法,他留下字条是故意将九龙杯引到了盗走的路子上,再加上江湖上对贼祖宗三个字传的神乎其神,所以他料定不会有人以为九龙杯仍在大殿之中,可是如此一来,九龙杯必定藏匿在大殿某处,可若是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必定有机关。” “这绝对不可能。” 云霞郡主立马翻了脸。 “在金銮殿装机关这种想法实在可笑,王初一,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这样一说岂非代表我皇兄跟一个盗贼勾结到了一起?” 见这位小祖宗如此生气,王初一也知道多半是动了真怒,心下也在惊讶,都说薄情尽是皇家人,可这小妮子如此紧张他皇兄,看来兄妹关系倒是的确很好。 王初一忙否认道:“我可没这个意思,毕竟这玩意儿再稀奇也是南诏国朝奉上来的,归根结底最后得到宝物的还是陛下,陛下又有什么必要多此一举对不对?更何况……” 说到这里,王初一顿了顿,似有难言之隐。 被勾起了好奇心的云霞郡主连忙问道:“更何况什么?” “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只是我的一个猜想。”王初一说道。 萧无忌似已揣测到了王初一心思,正色道:“平日里负责保卫金銮殿的是皇城禁军,若非陛下召见,锦衣卫按道理是不能插手皇城所有大小事务,而禁军的统领是当朝信阳王。” “王初一,你居然怀…唔…放开我……” 郡主本就天资聪明,一听这话,倒吸一口凉气,指着王初一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王初一两步上前死死捂住嘴巴。 “哎哟喂我的姑奶奶,你可千万别说出来,我们这只是在讨论案情。” 半天之后,云霞郡主终于缓过气,也明白了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冷着声说道:“王初一,你知不知道你心里的揣测东西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王初一耸了耸肩一脸无辜。 倒是青竹娘看向萧无忌问道:“萧大人,你怎么看?” 萧无忌老实道:“不敢妄自揣测,不过话说回来,还从未往这个地方想过。” 青竹娘不以为然道:“那是因为你当官时间已足够长,所以知道什么该想,什么不该想,或者说是什么敢想,什么不敢想,因为一旦想多了,很容易性命不保,可咱们王大人不一样,官场愣头青一个,敢说敢想……” 萧无忌尴尬一笑,不再说话。 倒是云霞郡主的一句话让王初一在此次进宫以后,破天荒的反驳了郡主一次。 “我知道这是诛九族的大罪,且不说我如今无父无母孑然一身,纵然还有九族,我想,倘若九龙杯的案子无法给陛下一个满意的交代,下场也一定好不到哪里去,左右都是个没有好下场,既然如此,我还怕什么呢?” 接下来,王初一豪气干云的说了一句让几人瞠目结舌的话。 “查,一查到底,萧无忌,动用咱们所有能动用的情报网,将有可能跟这件事情有关系的人通通拉出来查一遍,最主要的,先查禁军。” ……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要查信阳王谈何容易?他可是手握皇城兵权的家伙,又是皇帝的亲弟弟,表面上看起来与我们锦衣卫平分秋色,可谁都知道一旦势同水火,皇帝一定会保住禁军,先下手锦衣卫。” 回去总部之后,萧无忌立马为王初一之前的豪气干云罗列出了种种问题。 “更何况信阳王这种身份的人,机密也不是你我想看就能看的,这必须得得到另外一个人的点头。” 萧无忌并未说另外一个人是谁,王初一也不问,只是笑道:“你这家伙平日里的聪明劲儿去哪里了?要你查禁军,又不一定是要你查信阳王,信阳王的机密不好弄,可禁军的大动向应该不难吧,比如最近几个月他们在宫中有没有什么动作,我想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没有一点蛛丝马迹才对。” “可你有没有想过,查不出来什么还好,一旦查出来什么,后果会如何?” 萧无忌意味深长,将这个问题拋给了王初一。 “以你的聪明,应该不会愚蠢到相信皇帝会保全你。” “那你又是什么意思?到此为止?” “找到九龙玉杯,完成你作为锦衣卫总指挥使的任务,如此就够了,再查下去,对咱们没什么好处,京城的水……很深。” “最开始可是你要我们三个人联合起来处理这件案子的。”王初一皱了皱眉头,虽说明哲保身这一点极为符合萧无忌的性子,可若是就到此为止,难免有些说不过去。 “那是因为我没想到这张网越网越大,大到不知道该怎么样去收网,而一旦我们无法将鱼打捞上岸,说不定到时候连我们都会被大鱼从岸上拉扯下去,总之,我劝你深思熟虑,对了,刚刚线报来了另一个消息,可能会对我们有帮助。” 当二人见到了那位被萧无忌派遣出去调查乌丸的侍卫时候,从气喘吁吁累死了三匹快马的侍卫那里得到了另外一个重要消息。 “官道上发现了许多无名死尸,好在天气寒冷,若是盛夏时候,说不定尸体早已腐烂到脸都认不出,死尸已经带回来了,请二位大人尽快过目。” “官道上发现死尸有什么可惊讶的么?” 王初一讶异。 须知虽是太平盛世,可纵然阳光再盛,也依旧有照射不到的阴暗角落。 山贼麻匪依旧存在。 说不定只是杀人越货而已。 侍卫连饮三大杯水,又才说到:“死尸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些人的服饰,乃至于死尸人数,正好跟乌丸他们所有人的服饰和人数一模一样。” 第二十九章 真假乌丸 现在,整齐划一的二三十具尸体就如此平铺在王初一与萧无忌眼前,闻讯赶来的还有青竹娘与杨虚彦。 云霞郡主并不在此列,且不说当这位锦衣玉食的郡主看到这幅画面会不会呕吐不止,就说看到了之后,以她的性子恐怕这个秘密很快就会守不住。 “尸体是在半道上发现的,距离京城尚有数十里地,这一路上他们有通关文牒,所以很快就被放行,故此我们查了上一站他们停留的记录,再根据到达京城的时间推算出来中间他们曾耽搁了半天的路程。” 带着尸体回来的侍卫不放过任何一点线索,一五一十说道。 王初一不由得对其竖起了大拇指。 那侍卫尴尬道:“跟着萧大人办了这么多案子,若是这点能力都没有,也就不配为锦衣卫了,不过眼下有个难题,就是这二三十人身上所有能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全都不见了,只留下这二三十具尸体,胡乱塞在乱石当中,不少尸体还被野狗啃食过,好在我们过去的及时,再晚一点,怕是尸体都找不到。” 仵作是一个在锦衣卫办案多年有经验的老人,与老王年纪差不多上下,浑身带着一股子腐烂味道的尸臭味儿,偏偏就是如此一个老人,在见到尸体的时候就如同饿狼见到死去的动物一般两眼放光。 从萧无忌那里得知仵作与当朝天子同姓,名为宋祠。 这位经验老道的老人只是囫囵验了一番尸体的致命伤便肯定了一件事情。 “死前发生激烈的打斗,行凶者不止一个人,应当是四个人,从伤口可以看出这些人分别死于掌伤,刀伤,袖箭,以及暗器,不过凶手很狡猾,所有打中这些人的暗器以及袖箭全部被清理干净,时间仓促,只能看出来这些,如果让我带着尸体回去一具具仔细查看的话,说不定会有其他的发现。” 并未着锦衣华服的头发花白老人如此说道,并特意强调了仔细两个字。 萧无忌微微掩了掩鼻,平淡道:“交给宋先生你了,人已成死人,解剖尸体并非是对他们的不尊重,相反,为他们沉冤昭雪才是最大的尊重。” 十几具尸体被搬走,屋子里的尸臭味道好半天才散去。 “我不相信这是巧合。” 王初一皱了皱眉头。 “也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如果真的是有人要冒名顶替,我们也无法证明现在锦衣卫里面的乌丸就是假冒的,纵然能取得南诏国的线索,也是在一两个月以后,毕竟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骑上最快的马,也无法在一个月之内传回消息,而且如果是真,那又是谁要对他们出手?” “想知道是不是真,恐怕还得找个人试探试探。” 杨虚彦很快调来关于乌丸的所有机密。 王初一对杨虚彦的速度表示惊奇,杨虚彦却道并不稀奇。 早在使者团出发时候,朝廷便搜集了所有关于乌丸的事情,这便是锦衣卫强大的情报网络。 一宗宗秘不示人的宗卷就如此呈现在众人面前。 乌丸:南诏国有名高手,兼南诏国上将军,师承之处,不详,时年四十二岁,曾以一手火云刀荡平南诏国大小十二宗门,以气刀入二品之境界…… 洋洋洒洒数百字,包括乌丸平日里的一些习惯都写的清清楚楚。 竟是差点没将乌丸的祖宗十八代给挖出来。 “二品高手……” 萧无忌唏嘘不已。 “二品高手就如此被人干掉,那杀他的人又得有多厉害?” “这事儿交给谁去做最合适?” 王初一问道。 萧无忌沉声说道:“之前不知那家伙身份的时候还不以为意,眼下既然知道了这家伙有可能是干掉真正乌丸的凶手,去了一旦撕破脸皮,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不能去。” “为何?”王初一嘴角抽了抽。 “咳咳……你瞅我这幅模样像是能跟一个干掉二品高手的家伙周旋的人?杨虚彦也不能去。” “这又是为何?”王初一满头黑云。 萧无忌一本正经道:“咳咳,你瞅他这幅不苟言笑的模样,去了难不成跟那家伙大眼瞪小眼?” “意思最后还是我去?” “能者多劳嘛,再说了,要是破了这件案子,功劳数你最大。” “……” “我陪你去就是。” 青竹娘突然说到。 “萧大人说的不错,你去了还有周转之力,他这幅身子去了,若是假乌丸打算动手,我们连赶过去救人的机会都没有,你去了就不一样了,再怎么样也能抵挡一时,再加上我,问题不大。” “我应该说你是故意在夸我还是故意让我去以身犯险?”王初一没好气的说了一句,随后还是无奈道:“罢了罢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青竹娘与王初一二人行走在去往乌丸别苑的走廊中,自乌丸搬进锦衣卫以来,便处处受到监视,也并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倒是一同而来的三个随从比较自由,想到这里,王初一不禁看向青竹娘,问道:“薛老板打算对乌丸的三个随从出手,可到现在还没什么动静。” 青竹娘不以为意,说道:“等锦衣卫察觉到动静的时候,他们三个多半成了三具冰冷尸体,不过说实话,就连我也没想到居然还有个真假乌丸,也不知道薛大老板他们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究竟谁是真,谁是假,待会儿一试便知。” 乌丸的别苑平日里除了来往下人侍卫之外,极少有人进出,故此才在王初一带着青竹娘过来时候,乌丸便已倒满热茶,虚位以待。 “王大人这么快就来了,可是查到了司空探囊的下落?” 乌丸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 尤其是在上一次与王初一开诚布公聊了一次之后。 连言语之间都带着几分笑意。 只是如今的王初一一想到面前这中年男人极有可能就是杀了一位二品高手的凶手之后,也不敢再如同之前那般随意。 王初一开门见山。 “贼祖宗不愧为贼祖宗,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不过虽然他没有消息,我们却在另外一个地方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说罢。 王初一便将发现死尸的事情和盘托出。 谁料到乌丸面不改色。 “哦,你说的是他们,早些时候,我在半路上碰到的,想对我们出手,只可惜时运不济,我们没死在他们手里,反而他们死在了我们手里,死二三十个人,此事可大可小,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们就将尸体找地方掩埋了起来。” 说到此处,乌丸甚至还将藏尸的地方交代的清清楚楚,分毫不差。 饮了一口茶的乌丸站起身缓步行至窗前,又叹气道:“想来定是寒冬腊月,狂风大作,故此才将尸体又重新暴露了出来,我又没想到锦衣卫居然如此能干,死去的人都能翻出来,倒对得起天子脚下精锐的名号,不过我想皇帝就算再怎么怪罪,也不会因为区区几个小毛贼而迁怒于我们对不对?毕竟……在大齐王朝的境内,出现了这种事情,传出去皇帝脸上也无光彩。” 王初一一愣。 他来时已想过乌丸所有应对方式,却唯独没想过乌丸居然如此冷静,现在,王初一已十分相信乌丸就是那位干掉一个二品高手的人。 王初一又道:“听说乌丸大人最为厉害的是一手气刀,名为火云刀,此刀能伤人于无形,不知……” “不知怎样?听王大人这意思,是想领教领教我的火云刀?” 乌丸已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王初一却感觉自己如同被一条阴冷的毒蛇盯上,随时都有可能被咬一口的危险。 这家伙,果然不简单。 一旁青竹娘见王初一被乌丸两句话便噎的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不禁连忙替王初一出声道:“我家大人自然没有这个意思,进门是客,又哪儿有跟客人动手的道理呢对不对?” 此时的青竹娘早已恢复成了女子身,一袭束腰长裙紧贴身躯,凹凸有致。 说话时候一只手摩挲着桌上茶杯,是一颦一笑间皆有别样风情。 王初一正要说话时候,突然感觉到青竹娘另一只手狠狠在自己腿上掐了一把。 仿佛示意他不要多嘴。 王初一疑惑不解,这时候青竹娘又说道:“我家大人今日不过只是心血来潮想看望特使大人,眼下既然没有别的事情,那我们就先走了。” …… “为什么不让我说话?难道不是趁此机会跟他过招,看看他的武功?” 回去路上,王初一不解的问道。 青竹娘白了一眼王初一,淡淡道:“你那股在皇宫里的精明劲儿去了哪里?在这里跟乌丸动手,皇帝那里你怎么交代?更何况今日乌丸是算准了我们有备而来,他既敢冒充,又岂会不做一番准备?故此,就算要动手,也不是现在。” “那你说是什么时候?” “最好是夜里,而且最好是如此这般……” 一阵细声细语之后。 王初一恍然大悟。 “妙,实在是妙。” 第三十章 有一个人可能知道 杨柳庄内。 庄主阁楼中还有着一个极难被发现的密室,密室之内此刻正有两个男人,隔着一道门帘交谈。 “两万副兵器盔甲,如今已准备多少?” 半透明门帘之内,是一个男人的影子,门帘之外,是一位诚惶诚恐的锦衣中间男人,正是王初一之前见到的薛大老板。 面对里面那位大人物的质问,薛大老板忙老老实实道:“最近几个月从没有一刻懈怠,可即便如此,要在短短几个月之间打造两万副战甲依旧有些难度,我已令工匠们连日连夜赶工,可……” “你知道我不太喜欢听废话,照实说吧,需要多久才能打造完毕。”门帘之内的男人说话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 薛大老板忙擦了一把额头不知什么时候流出来的汗珠,说道:“大概……大概还要两个月。” “一个月。” 里面的人说道。 “最迟一个月,拿不出两万战甲,你就提头来见,人手不够,就去多抓些人来。” “可是杨柳庄已被锦衣卫盯上,早先黄拜佛出手击杀锦衣卫那两个家伙也未得手,如今再想找机会却也找不到了。” “锦衣卫?” “没错,正是锦衣卫,大人你也当知道,被锦衣卫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想让我出手解决了锦衣卫?” “属下万万不敢,不奢望大人亲自出手,只希望大人能想个法子,将锦衣卫那两个不长眼的家伙引出来,到时候属下自会派人料理。” …… 司空探囊只是一个外号。 真实姓名无从考究,究竟是否姓司空,外人也多有猜测。 红莲教号称魔教,既称魔教,便大多数是一些为江湖正道所不容的人。 故此才隐去姓名。 青竹娘也只是一个外号,因其拿手武功金蛇缠丝手而得名,青竹娘是为一种剧毒草蛇,一口便能轻而易举要了人的命。 司空探囊其人究竟如何,在江湖上流传许多版本,有人说其相貌平平,轻功卓绝,乐善好施,虽喜宝,却又极为喜新厌旧,一个宝贝物件儿到了其手上,不超过三月,就会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出现在江湖。 也有人说司空探囊性格孤僻,极少与人接触,故此,江湖上极少有人知道司空探囊的真正模样,甚至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更为离谱的是,还有人说司空探囊其实是一位精通易容换形之法的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所有的人都可以是司空探囊。 如果传言属实,这才是最为让人棘手的地方。 也许,司空探囊就在自己身边,而自己对此根本就毫不知情。 王初一每每想起此事,便情不自禁的一阵头皮发麻。 一个有可能他对自己了如指掌,而自己对他却一无所有的敌人。 “我估计很有可能连薛大老板都不知司空探囊的真正模样。” 同样急于找到贼祖宗的青竹娘如此说道。 “如果知道司空探囊的真实身份,便不会任由司空探囊霸占着九龙杯,薛大老板不知道,乌丸更不可能知道,因为据我所知,司空探囊是通过薛大老板才参与到这件事情当中的。” ……现在,冰冷夜色下,司空探囊正惬意的摸着他不费吹灰之力得来的无上宝物,爱不释手。 白玉雕成的九龙杯上九条龙盘踞,上面还布满着密密麻麻细小铭文。 正是青竹娘所透露的九龙杯最大秘密,上面铭刻着魔教历代高手留下的绝世秘籍。 这些秘籍已被司空探囊得到,九龙杯的存在再毫无意义。 关于司空探囊的种种传闻,真假虽不确定,但唯独有一件事情一定是真的。 那就是司空探囊轻功卓绝。 来无影去无踪,每一次出手从未失手。 故此,今夜里以黑面巾遮面,看不清真容的司空探囊轻而易举便潜入了锦衣卫。 也准确无误的找到了乌丸所住的别苑。 房中灯火已经熄灭,门窗虚掩,在这寒冬腊月丝丝凉风渗透进了屋子,借着别处灯火,清晰可见庭院中竹林倒影在窗户上的影子,随风摇曳。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自房顶落下,隔着虚掩门窗看向房中,床榻之上的中年男人正发出轻微的鼾声。 “都什么时候了还能睡的如此香甜?” 司空探囊压低了声音嘀咕了一句。 “罢了罢了,九龙杯对我已毫无意义,倒不如干脆物归原主,以免给自己招惹来许多麻烦。” 细细碎碎的声音终是惊醒床上的中年男人。 他几乎是在黑影一句话落,立马便睁开眼睛道:“谁在外面鬼鬼祟祟?” “被发现了?” 司空探囊惊呼一声,立马纵身远遁,谁料到仅仅只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乌丸已拍出一掌,掌力穿透窗户,正对黑影后背。 司空探囊亦并非泛泛之辈,迅速对上一掌,借着两掌碰撞反震之力,倒飘出去三丈之远,又轻飘飘跃上竹林顶端,随风不断晃动着身子,就是不掉下来。 “你是何人?”迅速跃出窗户的乌丸沉声问道。 司空探囊幽幽道:“我就是你一直想要找的人。” “司空探囊?” “如假包换。” “你潜入锦衣卫做什么?” “当然是来给你送东西。” 司空探囊解下身后包袱,拍了拍里面一个沉甸甸的盒子,露出盒子一角。 “九龙玉杯?” 乌丸先是一愣,随即冷笑。 “会有这么好的事情,你主动送上门来?” “因为我已跟薛大老板闹翻了,他现在满京城找我,要杀我灭口,我一个人如何能斗得过薛大老板?所以倒不如九龙杯物归原主,让你跟薛大老板两个人继续窝里斗。” “呵呵呵……” 乌丸再度冷笑不止。 司空探囊身子一紧,低声道:“你笑什么?” 乌丸道:“贼祖宗亲自送九龙杯上门这种事情,我不笑难道应该哭吗?” “可我总觉得你的笑很渗人。” 司空探囊极为认真的说道。 乌丸一身衣袍被寒风吹的紧贴身子,幽暗别苑中,他沉声说道:“那是因为我不是笑给活人听的,而是笑给死人听的。” “这里有死人?”司空探囊双眼一眯。 “现在没有。” 乌丸摇摇头。“不过很快就会有了。” 轻功不及司空探囊,但乌丸仍是高高跃起两丈,跃至司空探囊头顶,对着其天灵盖一掌拍下。 雄厚掌力将紫竹林的竹子压的呻吟不止,就连司空探囊亦被压的喘不过气,迅速从竹稍头落下。 “乌丸,你这卑鄙小人,我来给你送宝,你居然要杀我。” 紧随司空探囊身子落下的乌丸依旧未收掌,竹林中枯草以掌力为中心,如同波浪一般向四下散开,正中心匍匐在地的司空探囊无比艰难,竟是连头也抬不起。 “贼祖宗?不过尔尔,从你对九龙杯动了心时候你就注定有今日下场,就算我不杀你,薛大老板也同样不会放过你。” “就算我死,也定不会让你得到九龙杯。” 掌力已至身后三尺,司空探囊已近癫狂之色,怒目圆睁,喝道:“起。” 凝聚浑身所有内力将怀中盒子抛出,竟是要与九龙杯玉石俱焚。 “你休想得逞。” 乌丸喝出一句话后,司空探囊顿觉身上压力骤减。 等到跃出去接住九龙杯的乌丸立定身形时候,再回头看,哪里还有司空探囊的影子? 跑了? 乌丸尚未对此动怒,只是自言自语道:“中了我的掌力,你又能活到几时?” 但乌丸的眼睛很快留在了打开的盒子之上。 盒子之中的确是一只九龙杯不错,大小制式都相同,唯独根本没有九龙杯上的独一无二气息。 假的? …… 灯火通明的验尸坊内,正整齐划一的陈列着二三十具死去多时的尸体。 尸体大部分保存完好,唯有有些被野狗啃食的地方满目疮痍。 虽是冬日,却已有了不少腐烂的迹象。 不过这一切对于那位正熟练操作各种刀具的白发老人来说,似早已司空见惯。 此刻老人宋祠正小心翼翼的以一把锋利的小刀破开其中那具领头人的尸体。 像是做一件极为上心的技术活儿。 但伴随着五脏六腑涌出,很快老人的脸上变得凝重起来。 “奇怪,奇怪,真奇怪。” “怎么会这样?看来得赶紧让王大人他们来看看。” …… 王初一被传唤的时候尚未休息,因为心中挂虑某些事情寝食难安,一听到仵作那边有发现的时候,甚至来不及披上一件抵御风寒的衣裳便风风火火去了仵作房。 宋祠简单说了一番之后,又低声说道:“大人要不要亲自看看?不过我得提前问问大人你晚饭吃的饱不饱?” 王初一已有了些许不好的感觉。 但仍是硬着头皮掀开裹尸布,这一看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头晕目眩。 “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伤。” 宋祠对王初一的反应早有预料,轻轻盖上裹尸布后,认真说道:“以我当仵作这么多年的经历来看,只能看出来是掌伤,至于具体什么邪门武功,我还真说不上来。” 王初一忍住胃里难受,皱眉道:“连你都说不出来,那岂不是成了无头苍蝇?” “那也不一定。” 仵作老人思忖了片刻,幽幽说道:“有一个人可能知道。” 第三十一章 老狐狸 王初一一愣,说道:“这件事儿目前为止,只有锦衣卫可以知道。” 老人宋祠高深莫测一笑:“那人就在锦衣卫中。” 王初一这下更为纳闷,疑惑道:“锦衣卫中还有比宋先生你更懂尸体的?” 宋祠道:“懂尸体的只有我一个,可懂天下阴毒武功的,锦衣卫中只有一人。” …… 老王只是一个外号,纵然人在锦衣卫,大多数朝夕相处已久的同僚亦只知道他老王这个称呼,并不知其真实姓名是什么。 平日里老王在锦衣卫中扮演的也不过只是个混吃混喝等告老还乡的角色,故此,锦衣卫但凡有什么危险差事,永远不会安排到老王头上去,给其安排的也不过是一些轻而易举能做到的事情。 这大概便是在外人看来狠辣无情锦衣卫,留给这位邋遢老头儿唯一的柔情之处。 老王是王初一命人请来,这时候已是深夜,睡眼惺忪,披着一件破旧皮裘的老王嘴里叼着一根大烟枪吞云吐雾,美其名曰需要提神,但真当见到严阵以待的王初一之后立马换了一幅谄媚笑脸道:“总算是能为大人尽一点绵薄之力了。” 并未想到老王居然能得宋祠推荐的王初一按捺住了心中将老王翻个底朝天的心思,眉毛一挑,对老王道:“废话少说,赶紧看看这伤是怎么回事儿,能说出来也就算了,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这大半夜找人专门去请你的账,咱们可得好好算算。” “哎呀,一定一定。” 嬉皮笑脸的老王在掀开裹尸布之后,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而后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将嘴上的烟斗取了下来,在停尸台上敲了敲,待到烟灰全部抖落之后才将烟枪插回至腰间。 “表面上看是掌伤,实则这掌力毒辣无比,将人的五脏六腑震碎,震成一堆烂泥,这种邪门武功……” 老王布满皱纹的眉头皱成了纵横交叉的沟壑。 “莫非……” “莫非什么?你赶紧说啊。” 眼见即将有眉目的王初一迫不及待问道。 老王幽幽说道:“莫非不是正派功夫?” 王初一眼睛已眯成了一条缝。 老王见状忙陪笑道:“大人稍安勿躁,等我再仔细瞧瞧。” 说罢便又仔细瞧了半天,面色越发凝重。 但却久久不语。 王初一已等的不耐烦,阴恻恻说道:“别告诉我连你都瞧不出来。” 都说人老精,鬼老灵。 眼看情况不对,一旁仵作宋祠忙掺和进来,说道:“说不定时间太过仓促,大人要不你先去休息!等我跟老王分析出了结果,再通知你?” 王初一可以不给老王面子,却唯独不能不给宋祠面子,眼见一时半会儿也没个结果,便起身告退。 等到确定王初一已离开之后,这仵作房内只剩下两个老人。 这时候宋祠才看向面色难看的老王道。 “非是看不出来,不止如此,恐怕你早已看出来这是何种掌力,不过你不敢说,老伙计,我说的对不对?” “你错了。” 老王长舒了一口气,破天荒正色道:“非是不敢说,而是不能说,说了,恐怕京城的天就变了。” …… …… “萧大人还未回来?” 这一夜,王初一实在难眠。 不到两个时辰功夫,已往萧无忌别苑来了三次,负责昼夜伺候的丫头三次摇头,这让王初一越发焦虑。 “都怪青竹娘出的好主意。” 想到这里,王初一便埋头朝青竹娘所住的地方而去。 青竹娘被安排在距离郡主并不远的地方,毕竟是两个女子,不能与锦衣卫里的男人相提并论。 要路过一条走廊,走廊外面是一片柔软的草坪。 还未至草坪,王初一便见一道人影正在草坪中翻来覆去保持着两种姿势。 挥剑,收剑。 这丫头,居然如此用功? 这让王初一极为惊讶。 作为堂堂一国郡主,如此勤学苦练武功可并不多见,更莫说这位郡主身边还无时不刻跟着六位师父保护。 若是换做平时,王初一指不定就会上去看一番热闹,再不济也要上去给郡主施加一点压力才行。 可今日王初一实在没那个心情。 故此,路过郡主对面走廊时候亦只是别过头看了一眼,便自顾自走路。 “喂,站住,你去哪里?” 这般视若无睹落在郡主眼里可就成了明显的无视。 王初一停下脚步,看向那位挥剑如雨的小祖宗道:“继续练你的剑,今儿没工夫搭理你,等你把剑拿稳了我再教你至高无上的剑招。” “我可没跟你说这个。” 瞧见王初一这幅闷闷不乐的模样,云霞郡主便越发好奇,又问道:“这么晚了不睡觉,往这边跑,又不是教我练剑,那你来是为了做什么?” 收了剑负手而立的郡主身出一根手指摸了摸下巴,狡黠道:“我说,这小院里住的除了我可就没别人了,你既然不是来找我,莫非……莫非是找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真没看出来堂堂锦衣卫总指挥使除了有喜欢偷看宫女出恭的爱好之外,还有三更半夜去妇道人家房间的嗜好。” 王初一撇了撇嘴,想说什么却又忍住。 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你有毛病便扬长而去。 郡主紧随王初一离去的方向跟了上去。 令王初一没想到的是,青竹娘倒是睡的极为香甜,以至于王初一在扣门时候,等了许久才见睡眼迷离的青竹娘打开房门。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睡觉?你可知萧无忌一夜都还未见人影。” 王初一开门见山。 被半夜吵醒的青竹娘正要埋怨,听到王初一说这话时候竟突然噗嗤一笑,披在肩头的衣裳差点没就此滑落,好在王初一此刻心系萧无忌,并未在意这些。 “进来坐?” “我不进来,三更半夜去女子房间,这要是让人看到了该怎么说我?” “那你可曾想过你站在门口岂非更惹人注意?算了,爱进不进。” 房门被青竹娘带上。王初一到底还是硬着头皮进了房间。 房中温暖,熏香弥漫,灯光朦胧。 “让萧无忌假扮司空探囊可是你的主意,眼下萧无忌迟迟未归,你就一点儿也不担心?” 青竹娘倒也痛快,笑着说道:“锦衣卫三个头领当中,杨虚彦铁定扮不了司空探囊,你更不行,因为你已与乌丸打过了好几次交道,唯有极少与乌丸接触的萧无忌最为合适,萧无忌此人足智多谋,定不会出什么差池,倒是这个时候乌丸定然起了疑心,你说萧无忌若是在此时回来,岂非很快被乌丸识破?所以安心等着萧无忌的消息就是。” “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王初一恍然大悟。 青竹娘没好气的说道:“我看你是关心则乱,若非真把萧无忌当成了自己兄弟,断然不会如此。” 王初一心里隐隐被什么触动了一下,但并未多说什么。 一夜无眠到天明。 就如同青竹娘所想的那般,乌丸果真在第二天找上了门。 “看大人这般模样,像是昨夜里一整夜都没睡好。” 乌丸一如既往不苟言笑,但言语间却多了几分不明意味。 王初一假装打着哈欠疲惫道:“还不是被九龙杯这事儿给闹的,人心惶惶。” “是吗?昨夜里锦衣卫中进了贼人大人知不知道?”乌丸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王初一,后者心里一紧,假装疑惑道:“还有贼人能进入锦衣卫?” “我也为这事儿迷糊着,所以来找大人看看,不过大人这句话说的很好,锦衣卫岂是别人想进就能进?所以我怀疑,莫非是锦衣卫中有家贼?” “特使大人你这话是何意?莫非你以为我锦衣卫中有人要对大人你图谋不轨不成?” “在下可没有这个意思,其实那贼人究竟从何而来也不是那么重要了,因为他已被我打伤,也不知现在还有没有命活下来。” 说到这里,乌丸微微一笑。 “我料定那贼人中了我的掌力定跑不太远,所以希望能借助王大人的力量替我搜寻那贼人下落,当然,最好是锦衣卫全体出动,毕竟,刺杀他国使臣这罪名,比起九龙玉杯失窃的严重程度,不遑多让。” 王初一此时心里咯噔一下,暗骂一声老狐狸,但仍旧面不改色。 “锦衣卫眼下有不少人在外面执行任务,能抽调的寥寥无几。” “无妨。” 乌丸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又说道:有多少算多少。” 很快,锦衣卫在总部的所有人手尽数抽调了出来。 “对比起昨天,王大人你有没有发现少了一个人?请问萧无忌萧大人去了哪里。” 该来的终会来到。 王初一正要找借口搪塞过去时候,突然有侍卫匆匆来报。 “禀大人,萧左使昨夜里不知因什么心情不好,在丽春院喝的酩酊大醉,若是再不接回来,恐会称为外人笑柄。” 这可真是雪中送炭。 王初一心里乐开花,嘴上却骂骂咧咧道:“一晚上的花酒,不知道又得花多少银子,真是个败家的玩意儿啊,走。咱们这就去接。” “等等,王大人如果不介意的话,让我陪大人一同前去如何!” 第三十二章 新面孔 “你也去?” 王初一迟疑。 但就这么一瞬间的迟疑,让乌丸越发坚定。 “怎么?莫非王大人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没,没有,当然没有。” 王初一大笑,打着哈哈将方才的迟疑掩盖过去。 “去也行,只是堂堂南诏国特使跟随我们出入烟花之地,这说出去怕是不太好听啊。” 乌丸不以为然道:“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我是特使?” …… “难道你以为不说的话,京城的天就不会变了么?” 仵作房内,对峙大半宿的宋祠终是如此说道。 老王这一宿烟嘴愣是没停过,一会儿沉思,一会儿苦恼,直熏的仵作宋祠没给过一个好脸色。 见老王始终不吭声。 宋祠又道:“凭我当仵作这么多年的经验,我只能看出凶手出手果断狠辣,招招毙命,却看不出这究竟是什么阴毒功夫,你的佐证将会成为破案的至关重要线索,你还藏着掖着做什么呢?” 已经大半宿没吭声的老王终于沉声说道:“说了对大家都没什么好处。” 宋祠打着哈欠道:“那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只是个仵作,验尸是我的职责,你也别忘了你好歹也是一个锦衣卫,哪怕是一个别人认为处于末流可有可无的锦衣卫,可只要你穿着锦衣卫衣裳一天,你想的就应该是为朝廷,为皇帝排忧解难。” 锦衣卫? 这三个轻飘飘的字落在邋遢老头儿耳中却如同晴天霹雳,让他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这般细微变化毫无遗漏的落入心思缜密的验尸人眼中。 宋祠终于放松道:“你不用告诉我,这些事儿跟我无关,告诉他们就行。” …… 金銮殿之上,文武百官正争论的面红耳赤。 “这个节骨眼上,怎么能出去冬郊狩猎呢?” “年关将至,国家大事重要还是游山玩水重要?更别说九龙杯的案子到现在还没头绪。” “非也非也,九龙杯一案,自有锦衣卫为陛下排忧解难,若非如此,朝廷又为何专门设立锦衣卫对不对?依我看这冬郊狩猎没什么不好,除了彰显我大国风范之外,更向世人展示了我天国上朝的无限威严。” “没错,我们也这么觉得,再者,经过一年的辛苦耕耘,眼下也是到了陛下放松的时候,这一点,并无不妥。” “哼,我看你们根本就是贪图享乐。”有大臣如此怒斥。“冬郊狩猎劳民伤财,与其说是陛下有这个心思,倒不如说是你们心中更加期待。” “严大人这话就太过言重了,难不成陛下出去放松放松在你眼里就如此难以接受?简直没把陛下放在眼里。” …… …… 龙椅上,年轻天子宋询冷眼看这帮朝廷栋梁争的热火朝天,甚至大有一言不合就你推我搡之意。 “够了。” 宋询怒喝了一声。 “朝堂之上如此争吵成何体统?还有没有点朝廷大臣的风范?” 金銮殿顿时肃静下来,随后宋询才看向这帮大臣中一顶戴花翎的老人,问道:“兵部侍郎左熊,朕方才注意到你是少数几个一言不发的人,你怎么看?” 左熊倒是没想到这个难题居然绕过两位丞相,拋给自己。 今日上朝之前便听说当今统领禁军的信阳王提议组织冬郊狩猎大会,百官一起随同,一来彰显天子风采,二来震慑周边蠢蠢欲动的小国。 天子出巡毕竟不同于寻常人出游。 所需钱财仪仗难以计数。 左熊有些犯难,眼下这朝堂中的大臣已为这件事情分成了两派,不论如何回答都铁定得罪其中一方的人,眼下可必须得想个折中的法子才行,好在他左熊宦海浮沉数十年,并不缺少左右逢源的本事,亦具有八面玲珑的心思。 左熊上前一步,先是特意看了一眼百官为首的那位云纹蟒袍禁军统领,微微点头表示敬意,随后才说道:“年关将至,百姓尚且可以安安稳稳过个新年,更何况陛下?再者,自先帝驾崩,少帝即位以来,励精图治,有目共睹,故此,若是冬郊狩猎,并不过分,百姓亦无怨言,不过虽狩猎,可朝廷的事毕竟关乎我天朝数万万百姓安宁,故此朝廷的事也不可放下,还请陛下狩猎期间,请人代理朝政,如此一来两不耽误,才是最好的法子。” “哦?” 宋询显然没料到会有次一说,此时更传来大臣谏言。 左丞相李肆已入花甲之年,行事最为稳重,也最有一颗玲珑心,他正色道:“自我朝二十四代先帝执政以来,从未有过代理朝政的说法,若是如此,朝廷上下恐生疑虑。” 最上头的天子眉头一皱。 李肆立马又说道:“不过凡事总会开先河,代理朝政也并非不可,只是这代理人选定要让大家心服口服才行。” 天子满意道:“诸位大臣可有合适人选?” 大臣七嘴八舌,众口难调。 此时兵部侍郎左熊再次大声说道:“代理朝政自然不能是在坐的各位,不过我倒有合适人选,如果是他来代理的话,大家定会心服口服。” “谁?” 数百双眼睛齐刷刷朝左熊看来。 左熊面不改色道:“廉王宋德昭。” …… …… 再一次来到丽春院这等烟花之地,而且是带上这么多人一起,王初一再无法如同之前初次登门那般风轻云淡。 今日清晨时候听说萧无忌醉倒在了丽春院里,这事儿让锦衣卫的侍卫们个个神色古怪。 只因谁都知道萧无忌不喜女色,极少饮酒,向来喜欢独处,醉倒在丽春院里,这事儿便是连最近只专心练剑,心无旁骛的云霞郡主都来了兴趣,云霞郡主一来,自然少不了六位负责保护她的师父。 不过经历上一次一指之战后,谢灵蕴六人无形之中对于王初一也再无之前的半点不安逸,不过倒也没主动贴上去嘘寒问暖,始终与王初一保持着一定距离。 杨虚彦被安排至调查禁军最近几个月的大动向,乃是萧无忌授意,这等吹毛求疵的活儿,交给杨虚彦来干再合适不过。 一来杨虚彦在锦衣卫任职多年,与禁军各个头领多少也打过许多次交道,二来因为杨虚彦刚直不阿的性子,定不会漏下什么蛛丝马迹。 乌丸跟随在人群中,相貌平平,极少被人关注,倒是他的几个随从侍卫,这两天一直如常,未有什么奇怪动向,王初一心中揣测不知何时薛老板才会出手杀鸡儆猴。 王初一是一定不能暴露身份的,因为不知道薛老板是否在城中布置下了许多眼线,倒并非是为了故意监视自己,只是青竹娘的身份实在让薛老板无法放心。 所以丽春院这一趟,青竹娘并没跟随,王初一也换了平日里的常衣,青衫翩翩,一改之前在杨柳庄那会儿的模样,故此也不担心被人认出。 换了一身衣裳的王初一实在当的起丰神迥异四个字,连路之上,除了被谢灵蕴六人保护的郡主引来不少京城公子指指点点之外,就数王初一吸引的目光最多。 还未至丽春院,便已看到丽春院的那些个花魁们隔着门窗竞相观看,甚至还时不时抛下贴身物件儿以引诱,这让一直介怀于昨夜里王初一夜登妇人门的云霞郡主越发心中唾弃,心道堂堂朝廷锦衣卫总指挥使,上品大官活到这个份儿上的,恐怕也只有王初一一个了。 在看到领头的王初一直朝丽春院走来之后,这些个依栏相望的花魁们差点没激动的从楼上掉下来,多亏了老板娘白牡丹笑着提醒之后才纷纷掩面回到了各自房间。 才一只脚踏进丽春院的王初一很快得到了小厮最为热情的招待。 “来人啊,上酒,上好酒,再拿上咱们丽春院最好的小菜。” 正当紧随王初一之后的云霞郡主感慨这家伙莫不是已成了丽春院常客的时候,就在自己身前踏进另一只脚的王初一下一句话差点没让郡主一个趔趄。 “哟,几天不见,丽春院这是多了很多新面孔啊。” …… …… 禁军是与锦衣卫在朝廷之中分量对等的又一大机构,所不同的是禁军乃是保护皇城,也是号称皇城的最后一道屏障,古来便有八十万禁军的说法。 但八十万禁军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不过实际数量上却相差并不是很大,负责保卫皇城的只是一部分,余下一部分都归信阳王调配。 至于锦衣卫,明面上京城的编制不过数千人,锦衣卫总部负责各种事务的也最多数百人,可杨虚彦心中清楚,禁军之大,大在集中,统一调配,锦衣卫之强,强在整个王朝各个州府郡县都有锦衣卫的暗部,负责收集各种情报。 一句话说完,禁军就好比是捆绑在一起的柴火,一烧就红透半边天,可锦衣卫就好比是盘踞整个神州大地的蛛王,一旦拉扯,天翻地覆。 锦衣卫不得插手禁军事务,却并未说不可以收集禁军最近一段时间来的大动向,故此,杨虚彦很快发现其中端倪。 “金銮殿重修?” 第三十三章 冬郊狩猎 “这俗话说得好,铁打的青楼流水的姑娘,哪儿有姑娘一辈子待在青楼的道理,等赚够了银子为自己赎身之后,不还得替自己寻个好人家嫁了?” 对于王初一的调侃,款款行来的白牡丹没好气的说道,她今日着了一身大红色长裙,配上她说的话,活脱脱一个青楼老鸨。 在看清楚前来的这行人之后,白牡丹先是一愣,随后将目光放在了云霞郡主身上,上下瞟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然后又才看向王初一道:“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王初一不阴不阳道:“那你这些新人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最好给本大人老实交代,若是说不清楚,那我可要将你带回锦衣卫好好审问了。” 闻见锦衣卫三个字,白牡丹娇哼一声,说道:“大人如果想知道这些姑娘从哪里来,亲自去跟她们打听不就得了?丽春院别的不多,就厢房多,王大人若是不嫌麻烦,大可以挨个挨个去盘问来历,就怕……就怕大人你身子吃不消啊。” “无耻。” 眼见二人你来我往的云霞郡主低声说了一句,末了又补充道。 “不要脸。” 王初一一阵尴尬,毕竟这可是在这么多人的陪同之下,又晓得自己并非萧无忌的嘴巴,能将死人说活过来,在白牡丹的嘴皮子功夫下定占不了什么便宜,忙咳嗽了一声正色说道:“那倒不必,丽春院再怎么样也是官办,相信你白牡丹定不会做那等逼良为娼的事情,好了,闲话少说,萧大人现在何处?” “正在楼上厢房中躺着呢,昨夜里也不知怎么回事,来了我丽春院便要了许多烈酒,也不要人作陪,自顾自豪饮,愣是喝的自己再也爬不起来才算作罢,还害得老娘三更半夜亲自上去伺候,可真是累死老娘了,我说王大人,你可不能不代替萧大人聊表一点心意啊。” “哦?喝的这么惨?比我上次还要惨?”王初一皱了皱眉,心里却是十分惊讶,须知萧无忌向来极少饮酒,这一次为了做戏做全套,居然一次性喝了这么多酒,这可不像萧无忌平日里谨慎小心的性格。 “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下有件事情想要请问这位大姐。” 正此时,一直冷眼旁观的乌丸终于站了出来。 白牡丹一看居然是一位年纪比自己还要大的男人称呼自己为大姐,顿时有几分不乐意,阴阳怪气道:“这是谁叫我大姐啊,站出来我看看,多大岁数了就叫我大姐?害不害臊啊,说出去丢不丢人啊。” 这般指桑骂槐明显是针对乌丸。 一行人最后的谢灵蕴几人纷纷左顾右盼,假装观赏这京城首屈一指青楼的装潢,云霞郡主先前对王初一的那点不痛快瞬间烟消云散,憋的满脸通红。 至于王初一竟是没忍住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过联想到乌丸接下来可能会说的话,立马凝重起来。 面色并不太好看的乌丸抱了抱拳,又低声说道:“是在下说错话了,应当叫妹子才对。” 白牡丹鼻孔朝天道:“这还差不多,像是人说的话。” 王初一注意到乌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擦觉的阴冷,后者这才淡笑着说道:“不知昨夜里那位大人是几时来的丽春院?” 糟糕。 王初一心中咯噔一下。 须知昨夜里的司空探囊乃是杨虚彦所假扮,就连九龙杯也是临仿出来,杨虚彦来此丽春院,时间定有差池,不免心中焦急,但仍面不改色。 “这是在质问我呢,还是有求于我?” 白牡丹满脸笑意。 抛出了最开始时候与杨虚彦造访时候一样的问题,随后又伸出来一只手说道:“如果是质问我,那就抱歉了,小女子无可奉告,当然了,如果……” “是有求于你。” 上道的乌丸很快从怀里摸出来一张银票。 一千两。 出手不可谓不大方,只是如此一来,王初一越发焦急,因为背对着乌丸的关系,忙对着白牡丹使眼色,并比划嘴型。 那口型分明是在说银票两千两。 “王大人,你这是怎么回事?中风了么?怎的如此斜眼歪嘴?” 白牡丹的一句话让王初一恨不得在其丰腴的屁股上狠狠地拍上两巴掌。 这是要坏我大事么? 乌丸闻言,生硬笑道:“看样子王大人有些紧张。” 王初一哼哼道:“昨夜里睡觉落枕罢了,乌丸大人多心了。” 一千两银票到手。 白牡丹心情无比愉悦道:“出手倒还真挺痛快。” 乌丸冷声道:“那现在是否可以告诉我那位大人是几时来的丽春院?” …… …… 偏殿之中,天子宋询踱步而行,身后跟着信阳王以及兵部侍郎左熊,联同左右丞相。 “既然已确定冬郊狩猎,还需得尽快确定时间,在此之前,还要跟王叔那边知会一声,他已许久不过问朝政,需得交代清楚。” 身着云纹蟒袍的信阳王宋括如此说道。 宋括年方二十五,身形修长,更因自小学武的关系,体魄强健,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掌管八十万禁军日理万机,太过操劳的关系,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比起宋括,同宗同源的天子宋询倒是多了几分大家风范。 宋询道:“左大人,让王叔代理朝政是你提出,由你去请王叔再适合不过,不过王叔生性喜欢安静,所以你定不可大张旗鼓,孤身一人前去即可,另外,冬郊狩猎定在什么时候最合适?” “依臣弟看来,宜早不宜迟,不如就定在十日以后,狩猎过后便是新年,如此也可算是双喜临门,另外,此番狩猎到底也算是天朝盛事,我看所有朝廷四品以上大小官员,都应当同去才对。”宋括恭敬的说道。 “那这件事情就安排给你了,你来负责通知哪些官员需要参加。” “臣弟领命。” 宋括微微躬身,眼里闪过一丝别样光彩,在站起身那一刻又很快消散于无形。 …… …… “为何金銮殿翻修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没有任何备案?” 再得知三个月前禁军处居然还有这么一档子事情之后,杨虚彦面不改色,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没想到王初一的一句话竟还真有了这么大的发现。 禁军驻宫处,一位负责记录日常禁军动向的文官不以为意道:“杨大人多虑了,只是寻常修缮而已,不需多少功夫,亦不需要做备案,否则若是每件小事都记录在册,那皇宫这么大的地方,每日里鸡毛蒜皮小事不计其数,我们又如何忙的过来?” “这倒也是。” 杨虚彦点点头,又说道:“只是不知这次修缮金銮殿主要是哪些地方?” “杨大人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提笔疾书的文官突然放下笔来好奇的问了一句。 杨虚彦生怕露馅,忙解释道:“不论禁军还是锦衣卫,大家的职责都是为了保护皇帝陛下,虽说咱们是不同机构,可关于皇城安危的事情,总需要多上心才行,毕竟只要关乎陛下的安危,那都是一等一的大事。” 年轻文官了然于胸,说道:“杨大人不愧为朝廷栋梁,所思所虑都如此周到,不过那次只不过是翻修宫殿地砖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也危及不到陛下安危,据我所知,前后不过才花了两个时辰,也并未影响第二日的早朝,故此,杨大人千万不必多虑。” 翻修地砖? 杨虚彦愣住,随后两眼放光。 …… …… 小院雅静,仆人二三,阁楼四座,将一方宁静湖泊团团围住,别有一方洞天。 一改朝堂之上谨言慎行模样的左熊,才踏进这座先帝赐名清廉二字的府邸,便觉得心神宁静,怎一个舒畅了得? 自湖边屹立着一道中年男人身形,儒雅,沉稳,正左手拿着一只青花瓷碗,一只手缓缓抓起碗中的饵料洒入湖泊之中,引来十几尾锦鲤竞相争食,好不热闹。 左熊不敢打扰,一直等到那碗饵料所剩无几时候,儒雅男人仿佛才从湖中光景回过神来,才一别过头,便瞧见左手边处走廊里一直默默等候的左熊,前者这才哈哈一笑。 “今儿个吹的是什么风?居然把左大人你这尊大佛都吹来了。” 被笑称为大佛的侍郎左熊尴尬不已,陪笑道:“王爷这可是折煞下官了,下官哪里够资格被称为什么大佛,这大佛明明应该是王爷你才对,况且此番前来,正是为请王爷你这尊大佛出山。” 将那只上有云纹图案的青花瓷碗轻轻放到身后的石桌之上,儒雅男人拍拍手,像是拍去修长手指上的饵料香味,随后才示意左熊过来入座。 “左大人是何意?为何本王一点也听不懂?” 不知是因为这庭院雅致环境的关系,还是因为自这儒雅男人身上无时不刻充斥的平和之意,让左熊已没了朝堂之上那份小心翼翼的紧迫感,像是陈年老友相见那般微笑的将事情本末说了一遍,随后便静等儒雅男子开口。 如同过了一个冬日般漫长,实际上又只有半盏茶的功夫,儒雅男子站起身看向已恢复平静的湖面道:“这个节骨眼上冬郊狩猎。” 饮了一口香茗的左熊点点头,又道:“是信阳王首先提出,陛下一旦离开皇宫,王朝大小事务不可一日无决断,思来想去,也就只有王爷你最有资格,也最有能耐。” “可自先帝驾崩以来,本王便不理朝政。” “但王爷到底是陛下的亲叔叔,这天下说到底还是宋家的天下,相信此刻信阳王那边所有令贴已经发出,此事断无可商量余地。” “赶鸭子上架?” 儒雅男子自嘲一笑。 “请左大人回去回复陛下,就说这事儿本王已应承下来,不过也请转告陛下一句,凡事当以陛下龙体为重。” “这一点应当无需担心,届时信阳王会抽调麾下所有精锐保护陛下与文武百官,不过我已许久不过问朝政,并不清楚最近朝廷中都发生了哪些大事,这一点,还请左大人多费点心思。” “那是自然。” 左熊心中大石落地,顿觉轻松。 又说道:“除了九龙杯至今还未寻回之外,其他倒也并无什么大事。” 儒雅男子风轻云淡道:“锦衣卫那边有什么进展?” 左熊摇摇头表示不知。 儒雅男子释然道:“本王倒是听说那位新晋总指挥使倒是一个极其有趣的家伙,也不知他究竟有没有办法破了此案……” 第三十四章 金銮殿的秘密 “所以大妹子你的意思是萧大人昨晚一整夜都一直在丽春院中?” 得到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乌丸面色并不太好看。 相反,原本一颗心悬吊吊的王初一倒是松了一口气,朝白牡丹投去感激的目光。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白牡丹手里拿着千两银票,好奇的问道。 乌丸仍旧不放弃道:“敢问昨夜里萧大人都做了一些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乌丸一本正经甚至有些严肃。 可落到闻讯赶来的丽春院姑娘们耳朵里,则个个掩面偷笑。 白牡丹噗嗤一声笑道:“你这人怎的问个问题如此奇怪,男人来了青楼能做什么?难不成还能吟诗作对不成?换做是你花了大价钱来喝花酒,你又会做些什么?” “谁来证明?” 乌丸冷冷问道。 “你说萧大人一整夜都在你这里,又有谁能作证。” “我……” “我……” “还有我……” “我们都能作证。” …… 一时间,众姑娘们七嘴八舌,好不热闹。 “乌丸大人,难不成你还怀疑萧大人就是你口中所说的那个刺客不成?眼下这么多人都能替萧大人作证,你还不放心?”见时机已到,王初一连忙说了一句。 眼见在这里得不到任何有用线索,乌丸倒也没继续纠缠,只是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 “没想到萧大人倒是好福气,居然得这么多佳人相伴一整夜,偏偏一整夜不休息,这些女子还能有这么好的精气神,当真令在下佩服。” 说到这里,乌丸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据我所知,萧大人自幼身体孱弱,如此酩酊大醉一整夜,定给身体带来许多负担,恰好在下精通一些医理,若是由在下替萧大人查看一番身体,对萧大人定百利而无一害。” 尚在惊愕之中的王初一还未回过神来,乌丸已快速从楼梯口朝二楼走了上去。 众人紧随其后,才打开房门便闻一阵酒气熏天。 “酒呢,再上酒。” 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的萧无忌气若游丝,浑身酒味,正有一位女子在其身旁伺候,至于地上,则胡乱散落了十几个酒坛子,桌上的菜已冰凉。 “呀,居然喝成这幅模样了。” 云霞郡主最为惊讶。 便是连王初一都有些费解的嘀咕道:“这家伙做戏未免做的太全面了一点。” 乌丸已搭上萧无忌的手腕。 他的一张平凡脸很快从期待变得凝重,到最后变得彻底阴沉。 王初一以为他已发现了什么,却没想到乌丸在诊脉之后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看来是我多虑了,萧大人果真只是一些旧疾而已,并无大碍,只是最好不要如此随时醉酒,对身体元气恢复百害而无一利。” …… …… 皇宫门禁森严。 即便只是寻常进出皇宫也需要经过多道关卡。 不过因为手持兵部尚书令牌的关系,使得杨虚彦很轻易便经过了所有关卡。 现在他已至金銮殿下,夜色朦胧,站在九九八十一步由大理石建造的台阶之上,俯瞰整座皇城。 “即便是以查案为名,在金銮殿呆的时间也绝对不能超过一个时辰,须知此番我可是拿我的项上人头在陪杨大人你玩儿火,你可千万不要出什么纰漏。” 告别兵部侍郎左熊之前,杨虚彦将左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站在他已推开那扇足足有三个人高的红漆前门,伴随着沉重的开启声,整个金銮殿已完全呈现在了杨虚彦的眼中。 如杨虚彦自己所猜想的那般,他很快便找到了当日摆放九龙玉杯的那一个位置,但此刻那位置上的大理石地砖光滑无比,完全看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甚至连落足时候都感觉不到任何猫腻,地砖与地砖之间严丝合缝。 “按照王初一的想法,当日九龙杯光华大盛之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九龙杯上,完全忽视了周遭的人和事,司空探囊纵然再厉害,也绝对无法在我的面前神不知鬼不觉取走九龙杯,再加上禁军恰好翻修地砖,这绝非是巧合。” 被王初一一语点醒梦中人的杨虚彦面色凝重。 喃喃自语道:“定是这地砖之下安装了某种机关,其实当日九龙杯并未真的被盗走,而是一直在此金銮殿上,只不过我们所有人先入为主,在看到那张字条后,便认定是有人取走了九龙杯,所以如果能查清楚后来又是哪些人来过金銮殿,就定能顺藤摸瓜将隐藏在朝廷中的奸贼找出来,只是在此之前,必须得找出这地砖下的秘密才行。”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在不破坏任何地方前提下,找到机关难如登天,又更何况是在足足能容纳数百人的金銮殿上?所有地方都有可能被装上打开这地砖翻板的机关。 “陛下不可能这么做,因为他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 “左右丞相不可能这么做,因为当日他们就在最显眼的地方,脚下便是大殿,如何能在这么多人眼皮子下动手脚?” “至于丞相之下的二品大员们,也没有这么做的机会,因为他们就在我的眼前。” 如此反复排除过后,杨虚彦眼前一亮。 又心中琢磨道:“司空探囊此人既然号称贼祖宗,又从未失手过,心思定然无比缜密,他要在金銮殿上做手脚,绝对不会选择太过引人注目的地方。” 细想之下,杨虚彦又情不自禁的在脑子里自动生成一幅画卷。 画卷中琳琅满目皆是当日里的文武百官们所处的位置,抛却所有不可能装有机关的地方后,杨虚彦最终脑海里只剩下一处死角位置。 之所以说是死角,是因为这个地方,完美避开了所有人的目光。 杨虚彦几步上前,来到一根粗壮的蟠龙柱面前。 细看这根蟠龙柱,雕刻有真龙,栩栩如生。 杨虚彦顺着这条真龙痕迹摸索,很快便摸索到一块凸起的龙鳞,轻轻一摁。 金銮殿中突然传来一阵轻微响动。 看似严丝合缝的地砖突然裂开一条缝,然后地砖瞬间翻了一个面。 豁然开朗的杨虚彦两眼放光,正要前去一探究竟的时候,忽觉背后一道无形气机锁定了自己。 与此同时,后背猛然被人一掌击中,正对着光滑的地面飞了出去。 …… …… “哦?老王居然主动来找我,莫不是有了什么发现?” 萧无忌的事情终于完美遮盖过去,虽然那家伙现在还在床上昏睡,到总算是没露出什么马脚。 至于剩下的事情,还要等萧无忌醒来再说才行。 “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发现,不过老王的面色不太好看,今天已经连着抽了好几袋烟,差点没把咱们总部的腊梅花全部熏死。”前来通报的侍卫如此说道。 怀着好奇以及期待的心情,王初一很快便见到了始终拉着一张脸的老王。 后者在见到王初一之后,也头一次没有从前那般嬉皮笑脸的模样,极为凝重道:“尸体上的伤基本能确定是一种很毒辣的掌法,修炼此掌法的人,也基本被江湖正道所不齿,最近一次出现在江湖之中,已经是很久以前,想必大人应该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号,被人名为李丹坪。” “阴风掌李丹坪?” 王初一脱口而出。 “此人不是早就死了吗?” “这才是我觉得最奇怪的地方,须知早在二十年之前,因为江湖邪派林立,为祸江湖,朝廷为平定混乱,便出动禁军平定江湖,二十年前,我还是朝廷中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辈。” “难不成你觉得现在自己已成了朝廷中的大人物?” 王初一一句话将老王气了一个够呛,好在王初一也意识到自己不该打岔,连忙示意老王继续说下去。 老王吞云吐雾了一口旱烟,又才道:“碰巧那个时候在禁军出上交的绞杀邪道高手的名册中,我恰好看到了李丹坪的名字,按道理,此人连同他毒辣的掌法都应该从江湖上消失了才对,而今却突然再度出现,这其中,可真是耐人寻味。” 王初一不笨,非但不笨,反而极其聪明,只是平日里表现的太过慵懒罢了。 此刻听老王如此一说,很快便明白其中意思,说道:“也就是说有可能这家伙根本就没死,当年朝廷得到的是假情报。” 老王幽幽叹气道:“大人为何不说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我想大人你势必已经猜到,只是不肯说出来罢了。” 王初一呆若木鸡,久久无言。 一袭青裙缓缓行来,这一日没有别的事情,只是观花遛鸟的青竹娘远远冲王初一道:“萧无忌已经醒了,你有什么想问的还不赶紧去问。” 这头兀自还在惊愕之中,那头便已传来萧无忌酒醒的消息,王初一压制住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迅速见到了咳嗽不止的萧无忌。 轻声说道:“听白牡丹说,你在酒醉时候翻来覆去呼喊一个人的名字,那人名叫萧无君,是你什么人?” 才从宿醉之中清醒过来的萧无忌先是表情一僵,随后咳嗽声停止,低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提起或者不愿再想起的人,能不能不问这个?” 王初一展颜道:“好,毕竟那些事情我也不在意,我只想弄清楚昨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再者,我倒是挺佩服你事事如此周到,连白牡丹都能搞定。” 萧无忌疲惫从床上坐了起来,幽幽说道:“摆平白牡丹很简单,有银子就行了,摆平假乌丸却不太容易,在此之前,你先看一样东西。” 很快就有侍卫送上来一快已经辨认不出原本形状的烂肉,与宋祠研究的那具尸体大同小异,不谋而合。 “他的掌力极为阴毒以及厉害,好在我眼疾手快,才未让他一掌落在我的身上,否则现在你见到的不是我,而是一具死的不能再死的尸体,也多亏了这张事先准备好的猪皮,才能让我幸免于难,如此一来,咱们总算确定了一件事情。” 萧无忌一字一句道。 “真正的乌丸已经死了,现在我们所看到的乌丸只是假冒的而已,甚至,有可能连薛老板那边都对这件事情毫不知情。” 王初一早已料到这种可能,让萧无忌扮演假司空探囊便是引乌丸出手,而今证实的确是同一种阴毒武功之后,心中非但没有终于有了突破的欣喜,反而更加沉重。 确定隔墙无耳之后,王初一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假乌丸的身份已经确定,不过似乎牵扯出了背后更厉害的人物。” “王大人,萧大人,大事不好。” 就在此刻,有侍卫风风火火来报。 “杨虚彦杨左使被人偷袭,身负重伤,性命危在旦夕。” 二人同时瞪大眼睛满脸难以置信。 第三十五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被人偷袭,一掌击中后背的杨虚彦只觉气血翻涌,不过能当上堂堂锦衣卫左使,又岂是浪得虚名之辈? 眼下这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家伙不知已埋伏多久,等的便是他自己因为专注而放松大意的时候,趁机偷袭,好在杨虚彦极快察觉到了这一丝杀机,才避免了被当场格杀的下场。 将翻涌气血以及即将从喉咙冒出来的鲜血生生咽了回去,两两对峙。 一招没有得手,就连黑暗中那位杀手也有些诧异,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咦……” “这么快就等不住要杀人灭口了吗?” 杨虚彦不怒反笑,虽有些狼狈,却冷笑的无比舒畅。 “是因为我即将揭开九龙杯如何失窃的真相?所以你们就等不住了?我说的对不对?司空探囊。” 黑暗中那人听到从杨虚彦嘴里吐出来最后四个字,并未表现出多大的波动。 他似乎只为杀人而来,不喜多言多语。 抬手又是一掌直朝杨虚彦面门而来。 入禁宫者一律不许佩戴任何兵器,这是皇宫的规矩,杨虚彦唯有赤手空拳接招,两人贴身肉搏,不到二十招杨虚彦便节节败退。 心中惊骇不已,如此厉害高手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潜入金銮殿?又或者说是如何提前潜入这里等待机会出手?他又是如何提前得到自己要来查案的消息? 难道是兵部侍郎左熊? 杨虚彦才刚刚冒出这个念头便打消了下去。 左熊是一个在宦海浮沉几十年的人精,断不会如此明目张胆,那这么说来,似乎只剩下一种可能。 那就是这家伙根本就是一直在宫中。 想到这里,杨虚彦怒喝一声。 “司空探囊,我今日纵然拼死也要一瞧你这面具下的真容。” 那以面巾蒙面的人终于说了一句话,也是唯一的一句话。 “那我就只好送你去死。” …… “我们将杨左使带回来的时候他便已成了这幅模样。” 惊魂未定的侍卫幅幅如此说道。 “是打斗的动静惊动了守卫皇宫的禁军,若非如此,杨左使也不会侥幸捡回来一条命。” “我知道了。” 王初一无比凝重的点点头,又道:“通知下去,此事完全封锁,万万不可传出去,以免多生事端。” 杨虚彦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嘴角学沫已经干涸,身上多处衣裳撕碎,使得他原本冰冷的一张脸此刻看起来竟有几分凄凉之色。 “我猜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秘密才会被人如此急于灭口,只可惜的是他在昏迷之前,并未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甚至连一句话都没留下,好在禁军及时赶到,才救下他一条命,于情于理,我们都应当登门表示感谢。” 轻轻替床榻上面色苍白的杨虚彦盖好棉被,萧无忌语气中带着几分叹息。 如今还是寒冬腊月,虽然这屋子之中有取暖碳火,还汇聚着连同云霞郡主在内的十几个人,王初一依旧感觉不到半点温暖,一双负在身后的手,双拳紧握,隐隐能看见上面的细小经络纹路。 自打上任以来便从未如此冷静过的王初一玩味道:“感谢?” 萧无忌意味深长道:“不论事实真相如何,总应该做做面子功夫的,在朝为官,你可以不懂治国方略,却唯独不能不懂人情世故。” 二人的交谈落在云霞郡主耳中,则变得有些讽刺。 郡主冷哼道:“王初一,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信阳王不值得你感谢?若不是他的禁军,现在抬回来的恐怕就是一具尸体了。” 一旁一直负责保护郡主的谢灵蕴虽不明朝廷尔虞我诈,却也能看出来王初一此刻心中定然不好受,虽然不知为什么将这事儿扯上禁军,谢灵蕴仍是小声提醒道:“郡主,眼下可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是先替杨大人疗伤要紧,等杨大人醒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能很快弄清楚。” “不过我瞧他这伤可不轻。” 六位师父之中,地位仅次于谢灵蕴的扈三娘皱了皱眉头。 “也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武功所致,只能瞧出他二人是贴身肉搏,否则断不至于如此狼狈,不过单凭拳脚功夫便能将杨左使伤成这幅模样,行凶之人定非泛泛之辈,关键是……” 说到此处,扈三娘欲言又止。 在看了一眼因为王初一一句话面色难看的郡主之后,最终选择了不说。 须知这些事情跟她这个武人也根本没半分关系。 不过这句话被王初一接了过去。 “关键就是这样一个神不知鬼不觉闯进金銮殿的家伙,在大张旗鼓打伤了杨虚彦之后,在禁军的包围之下,还能安然无恙走脱对不对?这可真是耐人寻味。” “喂,王初一。” 云霞郡主气鼓鼓道。 “你这意思是说我王兄的人故意放走那凶手?” 王兄说的便是信阳王宋括,因为同是天子一家,便被云霞郡主成为王兄。 也不知是因为瞧见杨虚彦如此半死不活窝火,还是因为联想到杨虚彦昏迷之后的惊天大阴谋,使得王初一冰冷的似同初次见面时的杨虚彦。 这种感觉与王初一平日里的做派有着天壤之别。 故此,发现不对劲的云霞郡主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干脆闭嘴不说,只是冷哼道:“王初一,你怀疑是我王兄的人在做手脚,我这就去请王兄过来,让你们两个人当面说个清楚。” “郡主,不可。”谢灵蕴瞧见这幅郡主脾气上来的模样,连忙上前阻拦,说道:“信阳王是什么人物?哪里能随随便便就请来锦衣卫呢?更何况这事儿当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让开,现在是不是连你们都不听我的话了?难道你忘记了上次是如何败在这家伙手中的?忘了他是如何以一根手指来羞辱你?” 一番话呛的谢灵蕴哑口无言。 好在这时候王初一摆手道:“让她去就是,无妨。” 待到云霞郡主气呼呼离开之后,谢灵蕴六人也寸步不离跟上,此房中便只剩下锦衣卫自己人。 王初一,萧无忌,老王,青竹娘。 “真让她就这么去?” 萧无忌目光看向王初一。 纵然身为锦衣卫智囊,此刻也不得不将权利交给了王初一。 “如此一去,就等于直接告诉信阳王,咱们这是摆明了跟他过不去,还有……” 萧无忌顿了顿。 “只是到了这一步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倘若继续查下去,又将会出现多大的乱子,你可曾想过?” “那你又可曾想过,如果就此放弃。” 王初一指了指躺着的杨虚彦。 “为此差点丢了命的他愿不愿意?” 萧无忌再也不提就此罢手的话,轻声说道:“已找大夫查看过他的伤势,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好点的情况十日之内,坏点的情况,咳咳……说不定这个月都不一定能醒过来,而且经过了他这么一次事情,再想查出什么来,恐怕难得很,关于司空探囊的线索,似乎到这里就断了。” “不,还远远没断。” 王初一摇摇头。 “杨虚彦是在皇宫之中遇袭,他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让对方生出杀人灭口的心思,所以就如同我最开始猜测的那般,金銮殿之中,定有猫腻,而如果找到这些线索,肯定能顺藤摸瓜将司空探囊找出来,找到了司空探囊便等于寻到了九龙杯。” …… …… “锦衣卫左使金銮殿遇刺,险些丢了一条命?” 亭畔之中,四四方方桌前。 廉王宋德昭看着左熊呈上来的密件,面色古怪。 “凶手抓到没有?” “根据禁军那边传来的消息,只是将凶手打伤,至于凶手是如何潜入金銮殿,据禁军那边的说法,乃是凶手趁禁军交换夜勤的时候……” 说到此处,就连平日里最为玲珑剔透的左熊都有些说不过去,也索性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陛下那边怎么说的?” “陛下自然是勃然大怒,除了彻查当夜里负责皇城治安的军官之外,就连信阳王那边都受了处罚,减了俸禄,也包括我……” 左熊尴尬不已。 “毕竟出入皇城的令牌是我给杨虚彦,乃是以我兵部的名义。” “哦?竟还有这等事情?” 正坐在左熊对面阅卷的儒雅男子莞尔一笑,温和道:“左大人啊左大人,枉你在朝廷如鱼得水几十年。今日却偏偏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搞了半天这事儿根本就是你弄出来的。” 左熊年纪比其大上不少,按道理应该并无多大情绪波动才对,可左熊却破天荒的涨红了脸,叹气道:“我也只是为了想快点破案,毕竟锦衣卫虽是独立机构,可好歹也算是在兵部管辖之下,我也不怕王爷笑话,若是能破了此案,下官脸上亦能增添许多光彩。” “现在狐狸没抓到,惹得一身骚对不对?罢了罢了,倒也不是不能理解,谁不想在自己宦海生涯上增加一笔传奇色彩?这事儿说到底也不稀奇,只是锦衣卫那边又怎么说?” “这……” 左熊迟疑,随后怪异道:“目前为止,好像没有任何动作,倒是时候云霞郡主去信阳王府那边了一趟,去的时候怒气冲冲,回去锦衣卫的时候却兴高采烈。” “这个不难理解,想必这次冬郊狩猎的名单上,定有锦衣卫。” 第三十六章 练剑 “那边已准备就绪,到底是大人物,居然还真的有法子找机会下手。” 杨柳庄。 薛大老板极为快意。 没了眼中钉的锦衣卫,大事可成。 丫鬟小桃红如同是薛老板的贴身婢女,形影不离。 “到时候会以狩猎的名义让锦衣卫的几个头领出手,将他们引开,再找机会格杀,不过机会只有一次,并且出手一定要快,否则被援兵赶到,非但人杀不死,连我们的人能不能保住都是一个未知数,也不知谁能胜任这次任务?” 正此时,密室之门缓缓开启。 一身材佝偻却神色狠厉的老人冷冷道:“黄拜佛愿意领命,上次未能杀了那两个家伙,是我一时大意,这一次却是再也不会。” 得了黄拜佛此承诺,薛老板心下仍有疑虑。 轻声道:“如果是由黄老你出手,再合适不过,上次你已与那两个家伙交锋,他二人武功如何?” 黄拜佛不屑道:“若非锦衣卫援兵及时赶到,当日里便已杀了他二人,又怎会让他们还有力气如此蹦跶。” “黄老此言非虚,以黄老如今二品的实力,要格杀几个江湖后辈自然不用费多大力气,不过听说锦衣卫新来了一个总指挥使,此人不知实力如何?”薛老板显得有些犹豫。 小桃红笑道:“已提前打探清楚,武功怎么样不知道,倒是知道这家伙才刚上任便在丽春院花了一大笔银子,并且为这事儿闹的满城皆知,如此贪财好色的人,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不过我倒是有另外一个主意。” “说来听听。” 薛老板与黄拜佛的目光同时看向小桃红。 小桃红冷冷一笑,说道:“红莲教与我们联手,想要从我们这里分一杯羹,可天下哪儿有光拿好处不办事儿的道理,倒不如趁此机会,也让红莲教拿出一两个高手协同黄老刺杀锦衣卫,一来可保证计划完成,二来,也可以试探试探红莲教的诚意。” …… …… “冬郊狩猎?为何提前没有收到一点消息?” 王初一手里拿着云霞郡主带回来的令贴,有些摸不着头脑。 “是临时决定,一来是为了彰显天朝威仪,二来也是皇兄为了增进文武百官之间的关系。” 云霞郡主如此解释道。 但之前的坎还未完全过去,以至于她说话时候都带着几分冰冷语气。 须知冬郊狩猎这种大型盛事,重要程度并不亚于普通老百姓的春节,文武百官无不以此次能参加这盛事而自豪。 王初一啊王初一,你前面还对我王兄多有成见,甚至还怀疑到我王兄身上来,可眼下呢?还不是因为得到了这张令贴而愣在当场,须知这令贴乃是我王兄发出,你不得赶紧对王兄感恩戴德? 云霞郡主似已能想到王初一在见到信阳王之后那副谄媚的表情,但她万万没想到王初一的下一句话竟气得她吹胡子瞪眼。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王初一显得很疑惑。 “如果我没记错,锦衣卫的职责是寸步不离保护京城,像这种盛事,有朝廷文武官员前去就行,为何偏偏要请到锦衣卫?如果说是负责保护文武百官安全也就罢了,可根据你所说,此番文武百官的安全已有禁军保护,让我们去岂不是多此一举?” “王初一,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我王兄不计前嫌愿意请你去你应当感谢才对,怎的到你这里竟觉得王兄是在故意讨好你么?你也不看看你是谁。” 本就难以藏住心思的云霞郡主越说越是气愤,若是王初一同样生气的与自己斗嘴一番也就罢了,偏偏眼前这给脸不要脸的家伙始终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 “爱谁去谁去,我对这什么冬郊狩猎不感兴趣。” “恐怕不去还真不行,不去就成了抗旨不遵,我们可顶不起这么大的一顶帽子。” 被这边争吵的动静吸引,萧无忌姗姗来迟,在听到议论之后,给出了如此决定。 “不止我们要去,就连那边院子里那位也都一并被请了去。” 萧无忌看了一眼乌丸别苑的方向。 王初一不悦道:“这冬郊狩猎持续多久?” 萧无忌道:“快则三五天,慢则七八天,不过我们锦衣卫事务繁忙,兴许用不了那么久,一两日则可返程。” “一两日……” 王初一闭上眼睛脑海中走马观花般浮现出这些日子的一连串事情,喃喃说道:“一两日也有可能发生许多事情,在此之前,我觉得我还是要亲自再去一趟金銮殿才行,必须弄清楚杨虚彦这家伙究竟发现了什么才会这么急于被人灭口,出手的人会不会就是司空探囊。” “现在去只怕也查不出什么来了。” 萧无忌平静的说道。 “敌人不会给我们第二次发现端倪的机会,更别说如果你也出了什么差池,锦衣卫就我一个人如何能顶得住?” “所以这一次我不会蠢到通过禁军踏进金銮殿,并且金銮殿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短时间之内,对方必定不会傻到再度去金銮殿做手脚。” 王初一一句话让云霞郡主再度不痛快。 “你还在怀疑禁军?” “我说郡主,你能不能不要再插手我们跟禁军之间的事情?” 虽不至于说是烦人,可身边总有一个女人如此叽叽歪歪,难免让王初一觉得头大。 “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快点破案,难道你就不想你的皇帝哥哥高枕无忧?”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这是男人的事情,你一国郡主实在不好插手,还是乖乖回去练剑,将来早点找我报仇雪恨。” 听到练剑两个字,方才还气鼓鼓的郡主突然两眼放光来了兴趣。 “你不是说要教我厉害的武功么?现在我已能拿稳剑了,你是不是应该履行你的承诺?” “哦,这么快就能拿稳剑了?” 王初一其实当日里不过随便搪塞了一句话而已,这回他才注意到郡主原本一双秀气柔嫩的双手,不知什么时候被包扎上了细纱巾,并且能够隐隐看到双手虎口之上的磨痕。 这妮子,居然如此用功? 若是再继续找借口搪塞,铁定再说不过去。 王初一一本正经说道:“看来在我的悉心调教下,郡主你倒还算得上是进步神速。” 萧无忌险些没被王初一的一句话呛的剧烈咳嗽。 这也算是悉心调教? 可偏偏郡主深以为然。 说道:“虽然我的确是挺讨厌你这家伙的自大,可不得不承认你说的那句话很对,要学剑,就得先拿稳剑,当初第一次财在你手上便是输在了剑上,好在本郡主勤学苦练,如今总算是学有所成。” “学有所成?” 王初一嗤笑着翻了一个大白眼。 “还差的远,不过谁让你是我徒弟,我就勉为其难再教你几手,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看你的剑究竟练到了什么地步,如此才能指出你的不足之处。” 一听说要指点自己的武功。 云霞郡主眨眼之间忘记之前所有不愉快,当下迅速使出了一套最为拿手的剑法,但见她身形翻飞,出剑凌厉,单看这股剑势,稳稳当当七品足够。 在高手眼中自是不值一提,可这股剑势,对付寻常武夫已经足够。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自小锦衣玉食的郡主能将剑练到这种境界,已足以让人刮目相看。 萧无忌连连拍手叫好。 王初一却是故意慵懒的做着各种各样的点评。 “太慢了,方才那招揽雀式追求的便是速度,以快取胜,怎的到了你这里就成了慢吞吞如同蜗牛一般?如果对敌之时是这样的剑速,恐怕你的六位师父们会三头六臂都救不了你。” “咦,郡主你这招流水剑莫不是跟你谢师父学的?好一个落花流水剑,你看这剑像不像我那天的一根手指头?” 正听说王初一指导郡主练剑,兴致冲冲而来的谢灵蕴一听这话,干脆躲在拐角处不出来露面。 云霞郡主知道王初一是有意气自己,不禁再度加快剑速,只见庭院中剑影重重,惊起还未融化的冰雪无数。 “我为我方才所说的话向你道歉。” 王初一突然凝重起来。 “就凭你方才这些剑招,根本不用真正刺敌于眼前就能将对手毙在剑下,因为郡主你以后对敌只需要对着方才的剑招再演练一次便能达到笑死对手的目的……” “啊啊啊……” 三尺青锋突然脱手刺向庭院中的一棵粗壮古松。 “本郡主不练了行不行?” …… “郡主还在生他的气?” 眼见郡主愤怒离去之后,萧无忌估摸着大概气消时候,才如同和事老一般找上了门。 见坐在池塘边双手撑住下巴的云霞郡主不理不睬,他又道:“郡主的剑其实已经很不错。” 云霞郡主有了动静,回过头来道:“此话当真?” 萧无忌眼见奏效,笑道:“不过那得看跟什么人比,跟寻常武夫相比,妥妥够了,可若是跟王初一比,可能还真入不了他的眼。” “废话,这还用得着你说?” 云霞郡主冷哼了一声。 萧无忌并不恼怒,又说道:“他不过是以他的方式指出郡主你的不足,但实际上还是很用心的,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让我给你带来这件东西。” 萧无忌说完从怀中掏出一本泛黄古籍。 上书绿水亭闻剑路六个字。 “这是什么?” 郡主所学之武功均是谢灵蕴等人亲自指点,并未接触过什么秘籍心法,故此只觉得好奇。 “至高无上的剑道秘籍,若是能将这上面的心法领悟六七成,稳稳斟至真正的高手,或者说,真正的剑道高手。” 第三十七章 三品 “真正的剑道高手?那是什么?” 萧无忌一句话将云霞郡主的注意力迅速吸引了过去。 “咦。” 萧无忌惊讶。 “怎的你的六位师父没告诉你这些?” “从未说过,早就说了他们几个家伙根本不是诚心教我,要不然我怎么可能被王初一说的什么都不是。” 郡主一听萧无忌的话便来了起。 殊不知此刻谢灵蕴就在不远处偷听,一听萧无忌这话便觉大事不妙,连忙上前将萧无忌的话打断,正色道:“萧右使,其实真正的情况是……” “是什么?我倒要看你还能说出个什么花样来?” 见是谢灵蕴突然出现,郡主便一阵不痛快。 谢灵蕴有苦难言,忙向萧无忌使眼色,寻求帮助。 萧无忌心思玲珑剔透,领会其意,这才假装为难道:“郡主其实大可以不必如此动怒,这么说来,六位前辈也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 云霞郡主冷哼一声。 “萧无忌,你什么时候也跟他们同穿一条裤子了?” “非也非也,只是就事论事,郡主不妨试想一下,如果几位前辈告诉郡主你这么多事情,郡主岂非从此更加痴迷于剑道?再者,太早告诉你,只会让你急于求成,到时候走火入魔都算是轻的。” 谢灵蕴闻言,朝萧无忌投去感激神色,心道这锦衣卫的家伙们倒还真是个个人才,且不说一个实力深不可测的王初一,现在就连萧无忌都如此洞悉人心。 须知不授意郡主许多关于剑道一途的事情,最主要就如同萧无忌说的那般,就凭郡主这股火热劲,若是被她知道剑道之上还有无上境界,岂非从此皇宫永无宁日? 郡主哪里晓得那许多事情? 只在听到这句话后看向谢灵蕴哼哼道:“当真?” 谢灵蕴眼见奏效,忙正色道:“千真万确。” “那我今天想知道,你说还是不说?” 眼下这幅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岂敢不说? 谢灵蕴妥协道:“罢了罢了,原本这事儿是云梦郡主嘱咐,不过郡主你实在想听,我也就豁出去了,萧大人说的不假,剑道一途同武道一般无二,可分九品,九品之间又有着巨大区别,剑道入二品者即为宗师境界,二品之下与宗师根本就是两个概念。” “宗师以下又分三个阶段,是为上中下三品,下品是为寻常武夫,江湖上多如牛毛,中品比寻常武夫要厉害的多,在武馆或者寻常帮派里也能做个客卿,上品比之中品又厉害不少,不过上品之下,伤甲而不破甲,上品剑士,既伤甲也能破甲,可若是能到达宗师境界,所有盔甲防御在这种境界的高手之下,都形同虚设。” “那二品之上呢?” 这打开了云霞郡主与武道修行一途新天地的一番话,立马勾起了郡主浓重的兴趣。 “二品之上?” 谢灵蕴一愣,随即这位中年书生苦笑,随即满脸憧憬之色。 “那便是我辈中人的最后一步境界,是为一品境界,能达一品者,白虹贯日,视天下苍生如土鸡野狗,不过这一步想都不敢想,这么大个天下,统共这么多年才出了几个一品高手?所以这些暂时根本不用想,能走到这一步的人,无一不是天纵之资,这等人物,距离我们太过遥远。”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同样满是羡慕之色的云霞郡主用手指点着嘴唇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那我现在是个什么境界?” “这……” 谢灵蕴面色一僵,不知如何作答。 萧无忌见他犯难,知他为难,便接过话道:“还是我来说吧,郡主你如今只能算是下品,不过嘛,也是下品中的佼佼者,假以时日,经过潜心修炼,相信很快就能突破到中品,当然这并不能说是六位前辈没有悉心教导,只因他们也有难言之隐,毕竟若是郡主哪里磕磕碰碰,他们可都要为此承担很大的责任。” “不过呢郡主也不必如此气恼,只要按照剑谱上的心法潜心修行,以郡主的资质,相信一定会进步神速。” 眉头逐渐舒展开来的郡主也觉得浑身血脉喷张,冷哼的说道:“但愿王初一那家伙不会随便找一些地摊货来糊弄我。” 说罢,便如同一个小孩抱着心爱之物那般蹦蹦跳跳离去。 这时候谢灵蕴才看向萧无忌两眼放光道:“今日之事,先谢过萧大人,只是方才我听说那剑谱是绿水亭闻剑录?此话当真?” 萧无忌如何看不出面前这位中年儒生的心思,笑道:“假话能骗得了郡主一世?” 谢灵蕴这之后眼神飘忽,欲言又止。 萧无忌笑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不过这事儿我可作不了主,更何况现在秘籍在郡主手中,就算真要,也得从郡主那里想办法才是。” 谢灵蕴打着哈哈道:“无妨,无妨,只是想看看这昔年在江湖上带来好几宗灭门惨案的秘籍长什么样子罢了,并无其他心思,不过这王大人究竟什么来头,居然如此大方,一出手就是这般了不得的东西?” “这我可就不太清楚了。” 萧无忌亦不打算多说。 “倒是不妨告诉你一句话,不只是你,就连我也非常好奇这家伙的来历,前辈若真是有心,可以去打听打听,完了再跟我分享分享,哈哈……” …… 夜色昏暗,皇城虎踞龙盘如同一只潜伏在黑夜中的猛兽,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张开血盆大口。 这是王初一在夜晚靠近皇城时候脑袋里不由自主生出来的念头。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入口处的城墙高达三丈,上有画着大齐模样的旗帜被寒风吹的猎猎作响。 墙壁光滑如同镜子,没有任何落足之处,唯有一扇进出皇城的城门,此刻正有身着战甲,目不斜视的禁军把守。 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所以人更不可能飞进去,即便那人是有着贼祖宗称号的司空探囊。 所以王初一越发确定一件事情,当日九龙杯失窃,司空探囊根本就在当场。 第三十八章 动手 现在王初一要做的事情便是不通过城门口而进入三丈高的城楼。 朦胧夜色下,穿上夜行衣的王初一寻到一处城墙夹缝之地,双掌撑在墙壁,双腿以八字模样一步步向上攀爬。 皇城哨卫不比其他,在如此没有死角的监视之下,一旦出现一点纰漏,立马就会被禁军连发的机关弩射成刺猬。 即便如此,王初一仍十分小心,生怕被来往巡视的禁军发现。 三丈城墙在王初一的游刃有余下,很快便爬上了多半,眼看已快到达城墙顶,王初一试图以手抓住城墙顶,谁料到差点被一支从城墙里面刺出来的长矛捅个透心凉。 王初一这时候才发现原来在这城墙之内,竟还有无数隐藏在暗处的禁军。 “有人爬墙。” 城墙之内传来一声大喝。 顿时至少二三十支箭头被点燃的利箭划破夜空,将王初一偷偷容身的地方照亮的如同白昼,与此同时城墙之上突然多出来许多小孔,从小孔之中迅速刺出来无数锋利的枪头。 王初一大惊。 暗道不妙。 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禁军竟然在皇宫的城墙之上布置下了如此众多的机关,须知此刻的他身处光滑的城墙之上,因为脱落一只手的关系,使得他双脚不断往下滑落,至于地上,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一旦掉进去,任你再厉害的绝顶高手,也立马会被信阳王麾下的虎狼之师剁成肉酱。 王初一眼疾手快,单手抓住一根才捅出来的枪头,单臂微微下沉,随即脚上一用力,整个人借着这股力道高高飞出去两丈之远,已经稳稳超出墙头。 可也正因为如此,使得他整个人暴露在了密密麻麻闻讯赶来的禁军头顶,无数机关弩对准了空中的这道黑影。 “擅闯皇城者,立诛。” 有禁军统领如此一喝。 密密麻麻机关弩上的连珠箭如同倾盆大雨,尽数向王初一射来。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 青竹娘居然莫名其妙不见了。 锦衣卫总部的侍卫无一人知晓她的行踪。 最初萧无忌在得到这个消息时候,惊愕了一下,然后再联想到她的身份,便很快释然。 对着前来汇报的老王的微微颔首,随后道:“毕竟不是一路人,说到底大家不过是在互相利用而已,只不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说到底,我们还是不能太过于信任一个魔教的余孽。” 老王嘴里叼着旱烟吧唧吧唧不知在想些什么,一言不发。 萧无忌见老王没有异色,又才道:“我跟王初一的行事风格有些不一样。” 老王嘴里的旱烟突然被他取了下来,往门上敲了敲,嘿嘿笑道:“大人要怎么做?” 萧无忌郑重道:“锦衣卫办事虽然无所不用其极,但始终是朝廷的中坚力量,破案无比重要不错,可更重要的是不能留下任何把柄,否则纵然能破案,我锦衣卫也定会受殃及,所以……” “所以有件事情我希望老王你能替我办了,本来这种事情应该交给杨左使,可他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 老王满是疑惑。 萧无忌这才又说道:“王初一毕竟刚上任不久,不知道这其中厉害,须知当年先帝最为深恶痛绝的便是红莲教,作为一国之君,最为忌讳统治被动摇,故此才有了飞雪十月下江北,如果被陛下知道锦衣卫跟魔教余孽有勾结,咱们所有人都逃脱不了干系。” “大人想要杀了那女子?” “非杀不可,司空探囊的线索,纵然没有她,锦衣卫也能查出来,可若是查出来司空探囊是谁之后,我们恐怕再也没机会对她出手,所以现在才是最好的机会,青竹娘一定还会再回来,不过这个女人武功也绝对不差,我打算派给你几个人供你调配,一旦发现青竹娘的踪影,格杀勿论。” “还有一点,一定要快,否则等王初一回来,定生不满,到时候只会影响到我们之间的关系。” …… “要我们出几个高手帮你们做这件事情,也不是不可以,毕竟我们的合作是建立在互惠互利的基础上,不过因为这趟出门,我并没有带多少人马,所以能供你们挑选的人也不多,须知我教虽高手如云,却也不是谁都能随意在江湖上行走,所以,这一点希望你们能理解。” 杨柳庄之内,接到消息之后便风驰电掣的青竹娘在听闻下一步行动之后,闪过一丝惊讶之色,看向面前薛大老板的目光也变得极其深邃,随后如此说道。 “无妨,这一点并不是不能理解。” 薛大老板轻笑,因为背靠着某位大人物的关系,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莫名有种颐指气使的感觉。 “只要举事之前,贵教的人马能够倾囊相助便可,不过因为负责这次刺杀任务的人是黄老,故此具体挑选贵教的哪两个人帮忙,还得看黄老自己,所以,带着黄老去挑选人手的事情,便有劳青竹娘你了。” 黄拜佛一直在偏殿等候,这位最喜好扼杀年轻高手的老人在见到青竹娘之后,一如在见到薛大老板时候那般不卑不亢。 “有劳。” 黄拜佛淡然说道。 青竹娘并未觉得不妥。 事实上能修行到黄拜佛这等二品境界的高手,当得傲视群雄。 “应该是有劳黄老才对,拿着客卿的好处,却还要做替人打探虚实的活儿。” 青竹娘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意。 黄拜佛直来直去,说道:“换做是阁下,同样也会这么做的。” 青竹娘并未否认,只是将话题扯到这次刺杀上面,说道:“薛大老板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居然能制造出这么大的动静,想必这次锦衣卫那两个小子是在劫难逃了。” 黄拜佛冷哼一声道:“他们本该上次就死在我手里,又或者说,他们既然对上我,便已注定是个死人了。” “不愧是黄老,你说出这句话,倒的确是天经地义的。” 二人如此前后而行,直到快踏出杨柳庄的时候,才看到有一丑陋丫鬟已为二人备好了车马。 “青竹娘你已去过锦衣卫,所以为了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我特意给你们准备了马车。” “你们居然连我去过锦衣卫都知道?” 青竹娘莫名变得有些不淡定。 须知她与王初一结伴而行,一路之上的确是掩人耳目的,可以十分确定避开了所有耳目。 小桃红轻笑着说道:“只要在京城之中,就没有薛老板不知道的事情。” 这话像是在平铺直诉,但落在青竹娘耳中,更像是一种威胁,或者警告。 警告在薛老板的眼皮子底下,最好别耍什么花样。 “这么说来,你们连那小子的身份也知道了?” 小桃红点点头表示的确如此。 青竹娘又问道:“那为何你们一点反应都没有?” “因为对于死人,本来就该是没有反应的。” 说这话的人是黄拜佛。 这位名拜佛,实际上却心狠手辣的老人说这话时候带着几分阴冷,仿佛王初一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可你们难道就不怕发现杨柳庄秘密的他将杨柳庄连根拔起?” “不怕。” 小桃红突然灿烂一笑。 “因为自从知道他身份之后,杨柳庄所有的秘密都已全部转移地方,谁都找不到,纵然他带上锦衣卫大肆来搜查,又能怎么样呢?更何况,现在的他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这话一道出,青竹娘的心中不再是惊讶,而是震惊。 更加惊骇于杨柳庄的恐怖力量。 可这么一来,似乎对自己,同样多了不少好处。 小桃红似乎笃定自己不会将这个秘密说出去,是在讨好,同样的,又何尝不是一种对杨柳庄实力极为自信的表现? 这一路上再无言。 黄拜佛成了赶马车下山的马夫,青竹娘成了马车中的贵妇。 但青竹娘却在心里迅速的盘算这一切。 杨柳庄要的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自己要的除了刺杀皇帝之外,还要找到司空探囊,找到九龙杯带回红莲教。 可谁又敢保证找到司空探囊之后,杨柳庄不会撕毁协议翻脸,卸磨杀驴呢? 正沉思时候,马车之外突然传来黄拜佛的声音。 “要进城了,例行巡检。” 官道上人声鼎沸,年关将近,盛况空前。 黄拜佛扮成马夫,以他本来就不高大的身形,道的确像是一个普通马夫。 至于马车之内的青竹娘,因为已在锦衣卫待过几日的关系,所以也不担心被查出什么。 今日天气极好,难得的出了一个大太阳。 官道上许久不化的冰雪,终于有了消融的迹象。 不知巧合还是其他,今日锦衣卫中负责检查进出客商百姓的人不是别人,还是老王。 青竹娘心中大定,对于这位王初一身边最为邋遢,也最为好吃懒做的老人,她还是十分记忆深刻的。 毕竟老王大概是锦衣卫中唯一的一位不想升官的存在。 老王也很快发现了这辆进城的马车。 黄拜佛在看到老王的第一眼时候,闪过一丝杀机。 “居然是这老东西,上次若不是他,我早已得手。” 因为当夜里风雪很大的关系,黄拜佛并不担心被老王认出,事实的确如此,老王在看到这辆马车的时候,目光只是在黄拜佛身上停留了一个呼吸,便又看向轻轻拉开的马车门帘。 面对两个执意要青竹娘下车检查的城卫军,老王吧唧吧唧着烟斗没好气道:“都是熟人呢,检查个求呢,赶紧放行放行。” 亦同时看向青竹娘道:“今天清晨时候萧大人还纳闷儿你哪里去了。” 青竹娘风情万种白了一眼老王,娇笑道:“锦衣卫一堆臭男人可闷气我了,所以出来透透气儿,怎么?要不要陪我去城里溜达溜达?” 须知青竹娘本就貌美,再加上身材丰腴的关系,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便是男人极为想得到的类型,再加上如此娇笑,竟惹得路人纷纷侧目,亦不乏有人捶胸顿足,心中羡煞那位背着一把破铜烂铁,完全不解风情的老头儿。 “那倒不必,嘿嘿,不必。” 被青竹娘如此直勾勾盯着心里犯怵的老王打着哈哈。 马车很快放行。 在一阵阵交头接耳中进了城。 城门口恢复原状。 邋遢老王收了烟枪,别在腰间,迅速走向城门口不远处一间民房,冲着民房中几个走卒模样的男子轻声道:“动手。” 第三十九章 王见王 被火箭照亮的深沉夜色之中,王初一当机立断,撕扯下身上衣裳,搅动衣裳似同盾牌阻拦下所有箭失,随后轻飘飘从空中朝城墙角落落下。 但此时角落里已有数柄闪烁着点点寒芒的银枪正在静静等候。 身处半空中,无处借力。 王初一十分相信如果就如此落下去,怕是会被这些枪头立即从屁股穿进去,再从头顶冒出来。 只需要等待天明,锦衣卫总指挥使扮做窃贼偷闯皇城,被禁军捅了一个透心凉的消息便会传遍整个京城。 锦衣卫可丢不起这个脸。 想到这里,王初一轻喝一声,将被衣裳卷中的数十根利箭直朝城下的禁军们而去。 这一招果然奏效。 禁军也是人,在遇到生命危险时候也会下意识防御,王初一手心捏了一把汗,心道若是这些个禁军为了抓住自己立功,不小心被误伤了可当如何是好? 但好在禁军们纷纷防御,以至于密密麻麻林立的长枪终于有了松动。 可落下去总避免不了厮杀一阵。 王初一心下一动,在落地那一刹那便以掌力击退三个禁军,并顺势抢走三人的银枪,以银枪为阶梯,深深插入城墙,王初一高高跃在横插进城墙的枪身之上,又迅速插入第二把长枪,如同耍杂技一般将第一根银枪拔出,至于手中所持的一杆银枪则被用来防御又一波铺天盖地的利箭。 短短几个呼吸时间,汇聚的禁军越来越多。 王初一在感慨不已。 心道这禁军不愧为正规军,单看这份支援速度,若是在战场上,何处能逢敌手? 也无怪大齐被世人冠以天朝上国的称呼。 思绪间他已重新跃上城头,只是如此一来便不可避免的面对城内外两波禁军的攻势。 逃命要紧。 现在又哪儿还顾得上什么贼祖宗贼先人。 王初一脚步轻盈,疾行于城墙之上,速度快过箭矢,直朝禁军薄弱处而去,终是被他找到机会,寻找到一处缺口,借着这缺口,逃出生天。 但如此一来,却是再也无法辨别去金銮殿的路。 王初一一路走走停停,避开所有夜间守卫的士兵,等到靠近皇宫时候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这里已经被密密麻麻的禁军所包围,而在这群禁军之中,王初一看到了一个身着云纹蟒袍的男子正在指点一切。 不必多想,王初一已知晓这人身份。 信阳王宋括。 “没想到这么小的事情居然还能惊动这尊大佛?” 王初一暗自咋舌。 殊不知若是任意一个深知禁宫规矩的人听到了王初一这番话,定将王初一骂个狗血淋头。 天子居所两度被人闯入,又怎能称它为一件小事? “你们带人去这边。” “你们带人去那边。” “还有一部分人守住东宫各个路口。” “剩下的人负责保护金銮殿,记住了,今日若是不将这小毛贼找出来,便提着你们的脑袋来见我。” 训练有素的禁军很快便依部署四下散去。 对于熟知皇宫地形的信阳王来说,并没有耗费多大的功夫便布置了一张天罗地网。 而王初一也很快发现这张蛛网散去之后,不断收缩,很快就到了自己藏身的地方。 数十根明亮的火把将皇城各个阴暗角落照亮,此时王初一正藏身在宫墙后的一个拐角处,先前他想碰碰运气,打算看看来到金銮殿外会不会有机会摸进去,直到看到这里汇聚这么多禁军之后,才打消念头。 “已经无处容身,再继续待在这里,早晚会被发现,倒不如拼死一搏,找机会逃出去,免得落在这家伙手里。” 对于宋括的手段,王初一多有听闻。 虽说信阳王名号世袭罔替,可宋括却是实打实的从父辈手中接过这几十万禁军,将几十万禁军完全掌控不说,这之后的禁军战力更甚从前,纵然宋括并非什么武道绝顶高手,可有这么多禁军在手,纵然是神仙来了,也未必真能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 眼看禁军距离越来越近,王初一已做好了鱼死网破准备,纵然今日伤了几个禁军,也断然不能落在宋括的手里。 只是正在此时,原本就变得喧闹的皇城之中,突然传来另外一阵喧哗。 一顶四人抬着的轿子缓缓走来。 禁军虽只听从宋括号令,可禁军也是人,也知晓能在这个时辰坐着一顶轿子的人,该有何等尊贵的身份? 故此,禁军纷纷主动让开了一条道,便是连四处搜查王初一的禁军也不约而同停了下来,静等宋括下一步命令。 轿子缓缓行至身材挺拔的宋括面前,稳稳停下,马车门帘拉开,先是从里面探出一张挂着微笑的温和脸,随后才是一只脚迈出,躬身出轿,最后双手插在袖口中,目光停留在信阳王宋括身上。 这身上自带一股儒雅气质的男人穿着普通,比之信阳王的云纹蟒袍差了不少,虽如此,自他下轿之后,周围至少数百禁军都规规矩矩等候在一旁,不敢说话,仿佛这中年男人的身子拥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仅仅只是站在那里,便压的人根本就喘不过气。 “王叔?怎的这么晚还没休息?” 宋括有些惊讶,按照辈分,面前男人比他大上一辈,但实际年龄却相差最多十一二岁,比之廉王的儒雅,宋括身上倒是带了另一股冰冷的气息,这气息足够让几十万禁军唯他马首是瞻。 “非是不想休息,实在是皇宫里的动静吵的人睡不着觉,所以干脆出来看看情况,瞧这样子,宫里这是又进了刺客?” 目光环绕周围一圈,廉王显得有些疑惑。 宋括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连忙解释道:“非也,只是让禁军做一场演武罢了,上次的刺客都还没抓住,若是又突然闯进来一个,皇兄岂非要治我一个玩忽职守之罪?事关皇城安危,侄儿可不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费这么大周章,闹的皇宫鸡犬不宁,竟是为了一场演武?” 廉王更显疑惑,但他还是很快释然,又说道:“倒也无可厚非,禁军本就为保护皇城而设立,若是连皇城都保护不好,又如何跟陛下交代?不过本王也恰好很久没见到禁军如此大动作了,现在已将演武进行到哪里?” 第四十章 玉坠 “实在是不凑巧,方才已全部演练完毕,不过若是王叔打定主意要看的话,再让禁军们演练一番也无妨。” “这倒是不必了,既如此,那你们接下来打算?” “自然是各回各营,其他的按部就班,继续保证皇城安全。” 宋括大袖一挥,禁军井然有序撤离,只余下部分禁军继续四处巡视。 “三更天了。” 廉王宋德昭看了一眼天时,轻声说道。 宋军藏匿起心中因为廉王突然出现带来的那一丝不悦,点点头道:“王叔即将代理朝政,接下来兴许会没有廉王府那般清闲,倒是辛苦王叔了。” 廉王摇头表示无妨,又说道道:“你我同是宋家子孙,自当为陛下分忧,不过我听说前些日子宫里进了小毛贼,打伤了锦衣卫指挥使,不知那毛贼抓住了没有?” “王叔可真是消息灵通,没想到这么小的事情这么快你就知道了。” 宋括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宋德昭并未有多余的情绪。 “涉及皇城安全的事情,没有一件事是小事。” “多谢王叔教诲,不过那贼人武功极高,并且似乎对皇城无比熟悉,他若是正面对上禁军,我有一百个把握能将他碎尸万段,可那贼人根本就不留恋,甚至都懒得与禁军动手便逃走,王叔也知道皇城虽说是由禁军保护的,可许多地方禁军仍是不能踏足的,故此,那毛贼究竟藏身何处,到现在都还没有下落。” 说到这里,宋括叹了一口气。 “这话从侄儿嘴里说出来的确有些不成体统,可锦衣卫作为陛下左膀右臂,难免得罪一些朝廷中的大臣,王叔也知道朝廷上的关系错综复杂,所以也不排除是杨左使得罪了什么人,别人想要报仇,这也是极有可能的。” “话虽如此,可宫里出了这等事情,毕竟非同小可,还是应当查清楚才好。” “侄儿谢过王叔教诲。” 恭恭敬敬朝廉王躬身之后,宋括低头缓步离去。 王初一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紧紧捏住的双拳也慢慢松了开来。 宋德昭重新上了轿子,王初一注意到这四个轿夫都是中年,抬上轿子健步如飞,显然是厉害的高手。 正打算偷偷离去之时,忽听得前面的一个轿夫道:“王爷,瞧禁军这架势,可不像是单纯的练兵,倒更像是搜查什么,莫不是皇城之中又闯进来什么刺客?” 一个轿夫如何能与堂堂一个王爷如此交谈,因此王初一才听到,便断定这四个轿夫身份不简单,八成是廉王的府上的高手客卿,也专门负责贴身保护廉王的安全。 只听得轿子里面传来一个声音道:“你们能看出来的,本王又如何看不出来?不过他既不愿意说,我们也没必要追问,而且等我们离开之后,禁军定会去而复返。” 那单肩抬着轿子如履平地的轿夫又道:“需不需要我们出手?” “大可不必。” 轿子之内传来一声轻笑。 “我这位侄儿的性子我了解得很,自幼便很骄纵,更有着一股不服输的性子,若非如此,也不可能短短几年时间便将禁军训练至现在这种程度,等他自己抓刺客就是了,我们若是干涉,反而影响了他自己的调兵遣将,时间一长,再想找出来刺客可就不容易了。” 躲在角落里的王初一刚放下去的心又顿时升了起来。 按照这架势,怕这顶轿子离开之后,禁军立马就会卷土重来,到时候岂非又让自己身陷险境? 不过听轿子里那家伙的意思,似乎只要有他的地方便不会有禁军的出现? 今夜这想硬闯皇城的计划算是泡汤了。 王初一也没想到禁军居然拥有如此强悍战斗力,这跟各自为战的锦衣卫比起来,简直强了太多。 “看来眼下只能跟在这顶轿子后面了,先避开禁军再说,说不定等他们找的累了的时候就会松懈下来,到时候我才有机会进入金銮殿,又或者溜出皇城。” 王初一看了看天色。 “再走两个时辰天就亮了。” …… 自领了这些日子代理朝政的命,廉王便从自己府邸搬进了皇城,且有了暂时的行宫。 行宫距离王初一藏身之处尚且还有不少距离,王初一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得距离跟在轿子身后。 轿子速度快,他就快,速度慢下来,他便也同样如此。 一直等到轿子在到达一座金碧辉煌行宫时候才停下来。 轿子轻轻落地,不过廉王宋德昭却并没有下轿,只是从轿子里面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 “跟了我们这么久,还不打算现身吗?” 被发现了? 王初一心下骇然,正欲掉头逃跑时候,四道如同鬼魅一般的人影已经封锁了自己四个方位,四张脸同时冷冰冰看着自己。 马车之内廉王又道:“现在围住你的这四人乃是我府中家奴,亦是四位师兄弟,武功不弱,你试试看能不能从他们手中安然无恙逃出去,若是能逃出去,我便放你离开。” 王初一沉声问道:“若是逃不出去又如何?” 廉王道:“那我就劝你最好不要逃,因为只要你离开这里半步,很快便会被禁军发现你。” “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初一心中不解,沉声问了一句。 “不逃难道束手就擒吗?” 廉王终于下了轿子,隔着数丈距离看向一幅刺客打扮模样的王初一,突然笑了笑,说道:“我只是好奇你究竟是什么人,看是否跟我猜测的一样。” 王初一心里直打鼓。 眼前这看不透的王爷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什么又才叫跟他猜测的一样?难不成是自己哪里露出了马脚? 带着如此疑问,王初一冷哼道:“乱闯皇城,又摘下面具给你看到我的模样,那我还可能有活命的机会?真当我是傻子不成?” “你不傻,你非但不傻,反而绝顶聪明,否则又怎么会跟在我们后面到这里找一个暂时躲避危险的地方?我想,作为让你逃过被禁军抓到一劫的交换条件,让我弄清楚你的真实身份,这一点应该不算过分。” 廉王说的无比云淡风轻。 但落在王初一耳朵里,却是越听越糊涂。 这会儿王初一心中已泛起嘀咕,心道这莫名其妙的两叔侄在唱什么戏?一个费尽周折要抓我,另一个明明可以很快抓到我,却偏偏要看自己真容? 难不成这同是宋姓,贵为天朝国姓的两叔侄其实根本就是貌合神离? 想到这里,王初一试探性的问道:“给你看了我是谁,你就放我走?” “非但放你走,我甚至还可以找人亲自护送你出去,保证你安全无忧。” “空口无凭,拿什么相信你的话,就凭你一张嘴?须知只要你看过我模样,你立马就可以大呼一声,禁军不用几个呼吸时间便能赶到,到时候我又当如何?” “那你可曾想过你若是不按照我说的做,我同样可以先设法抓住你,再弄清楚你的真实身份?更何况我堂堂廉王二字,难不成还会骗你?” “廉王两个字,呵呵,抱歉,本公……本大爷还真没觉得有多少分量,在我看来你跟方才那家伙说不定就是一丘之貉,再说了,你若是想抓住我,你也可以尽管来试试。” 王初一嘿嘿一笑。 “方才我能从密密麻麻的禁军包围之中毫发无损逃出来,现在纵然你这四个家奴是绝顶高手,可我若是存了鱼死网破的决心,纵然杀不了你,最起码也能要了你半条命。” “哦?” 身形有些消瘦,但一张脸白皙温润似同女子的廉王对眼前的“刺客”产生了不小的兴趣。 他又笑着说道:“这位兄弟,我承认你说的话不假,可我也能看出来,你若真想拼个鱼死网破,便不会等到现在,所以多余的话,也就没必要说了,现在摆在你面前的路只有这两条,该如何抉择,你自己看着办。” 王初一激动之下险些就要直接出手,但四个包围自己轿夫的气机很快锁定了自己,似乎在告诉他王初一千万不要这么做,从这气息内敛四个人家奴的眼神里,王初一看到的只是冷漠以及视死如归。 思忖片刻后,王初一才咬牙道:“罢了,被你这家伙看出来我不想死,算我倒霉,只是我无法信得过你,给你看我模样可以,你怎么保证不会出尔反尔秋后算账?” 廉王正色道:“我宋德昭说过的话,从未有过不做数的,你若实在信不过,我便给你这样一个物件儿。” 说罢,他缓缓从腰间取下一块成色极好的玉坠,丢给王初一。 王初一细看那玉坠之上书写有一个廉字,正是代表廉王身份的玉坠。 “这玉坠乃是先皇所赐,是表明廉王身份的重要宝贝,拿着这东西,便等于有了一块免死金牌,而丢了这东西的我,也是杀头的大罪,这样的承诺可还满意?” “不可,王爷。” 四位家奴齐声喝到。 然而廉王却摆摆手表示无关紧要。 入手处冰凉一片,王初一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么贵重的东西就如同大白菜一般送给了自己。 一时间竟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而对面的廉王却是看的忍俊不禁,轻声说道:“我说你这小兄弟真有意思,现在信物也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难不成你一个能从成百上千禁军手中逃出来的人,连这点胆色都没有?” 良久,王初一终于确定这并非是在做梦。 “看在你这家伙这么想知道我是谁的份儿上,给你看看也无妨,反正我有廉王玉坠在手,量你也不敢找我秋后算账。” 说罢,王初一拂面准备摘下面巾。 也就是在此时,王初一突然一掌劈向右手边的一个家奴,猝不及防之下,那家奴本能后退,立马出来一个缺口。 紧紧握住玉坠的王初一嘿嘿一笑,趁着这空口迅速逃离,并笑道:“老子才不会上你的当,只要你知道了我是谁,往后我还会有好日子过?再见了您呢。” 第四十一章 谁能想到? 王初一就这么突破了四人的封锁圈子,这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身后这四个轿夫,既能被安排保护王爷,怎么着也应该是一流高手才对。 四个一流高手居然没来留住自己。 王初一本能觉得这其中有问题,以至于跃出几丈后,他又重新退了回来,不解道:“你不追我?” 天下间真有刺客被人发现了还不缉拿的道理? 王初一绝对不相信。 依旧云淡风轻的廉王宋德昭歪着头饶有兴致道:“去你所说的,我怕让他们追你之后,你狗急跳墙对我下手,我堂堂一个王爷的命,来换你一个毛贼的命,你愿不愿意换?” “这解释……” 王初一啼笑皆非,他甚至没忍住笑道:“你倒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没想到帝王之家,居然还有这么有趣的人。” “难不成小兄弟你觉得帝王之家就应当只有无情之人?只有为了权利勾心斗角之人?” “这个我可没说,不过按照我眼下的经历来看,帝王之家的关系倒是的确极为复杂。” 王初一眼珠子一转,没打算在这个话题多做停留。 眼前这廉王虽然有趣,并且跟宋括貌合神离,可事关朝廷安宁,谁都不敢保证这两个家伙会不会串通起来。 “玉坠我就笑纳了,这玩意儿有总比没有好,不过我也不是那贪得无厌的人,等到我安全离开皇宫,我就会想办法还给你,今日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小兄弟你还是打算从这里离开?” 廉王笑的连一双慧眼的眼角都有了笑意。 “你这么做难道就不怕被禁军发现?被他们捉到的下场,可比在我这里被发现的下场严重的多。” 王初一不置可否,笑道:“不走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难道还跟你一起吃顿宵夜不成。” “若是小兄弟真有胆色跟我一起吃顿宵夜倒也无妨,可就怕小兄弟没这个胆子。” “激将法对我没用,随你怎么说,我当做没听到。” 王初一嘿嘿一笑。 又看了一眼依旧深沉的夜色。 今夜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 若是今夜之后,禁军有了防备,再想找到这样的机会可就难了。 “总之不论如何,今日我都欠你一份人情,将来若是有机会。定当偿还。” 王初一抱拳道:“告辞了,王爷。” 这一次,王初一却是再没有任何犹豫,遁进了夜色之中。 “王爷为何不让我们去追他?并且还给他了贴身玉坠这么宝贵的东西。” 终是有一位轿夫不解的问道。 宋德昭淡然一笑。 “这小兄弟恐怕也并非什么刺客,若是此刻,被如此多的禁军搜查包围,怎么能不大开杀戒?纵然身死,也定会拉上不少禁军陪葬,反观这小兄弟一路躲躲藏藏,尾随在我们身后,也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我们也没必要激怒于他。” 那轿夫又道:“王爷是什么时候发现他跟在我们身后的?须知王爷根本不会武功,更不会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这个就更简单了。” 宋德昭突然哈哈大笑。 “因为我压根儿就不知道我们屁股后面跟了一个人,只是猜测而已,但没想到居然真被我猜中了,如此一来,这件事情,倒是有趣的很,这位小兄弟,也有趣得很,现在,我命令你们悄悄跟随在他身后,看看他究竟要搞什么名堂,完了以后再汇报给我。” “只是跟随?” “若是他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也不是不可以搭一把手,前提是,不能做出任何对朝廷不利的事情。” 四位轿夫得令,不再拖延时间,保持着一定距离跟上了离去的王初一。 而此刻的王初一虽然暂时逃过了被禁军发现的危险,却依旧不敢大意。 一边远去一边仍旧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溜了。 廉王说的不错,禁军很快去而复返。 但天明即将到来,也即将迎来文武百官早朝时间。 豁出去了。 王初一咬咬牙。 纵然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也要弄清楚在杨虚彦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金銮殿很快就出现在了王初一的视线之中。 这座隐藏了九龙杯失窃秘密的金碧辉煌大殿于深沉夜色中,就如同一只远古凶兽正张开血盆大口等待人们钻进去。 禁军的搜查无孔不入,王初一小心翼翼,亦步亦趋。 可始终感觉背后正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如芒在背。 “我就知道没这么便宜的事情,跟了我这么久而不露面,也算是有耐心了。” 王初一不回头的冷冷一笑。 身后跟随上来的四个轿夫并不惊讶,只因换做任何人,都不会轻松的以为自己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离去了。 其中一面目憨厚的轿夫低声道:“王爷说你这小子有趣,现在看来倒是的确有趣,不过小兄弟尽管放心,我家王爷对你并没有敌意。” 得了一块护身符玉坠的王初一心下只觉莫名其妙,可嘴上却是不悦道:“那你们如此跟着我做什么?” 说话轿夫倒是没想到王初一居然如此不识好歹,甚至可以说是给了三分颜色就想开染坊,想他师兄弟四人曾也是有名高手,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 可想起自家那位极少对一个人如此评价的主子方才所说的话,那轿夫便不得不按捺住心中不快,说道:“王爷吩咐看小兄弟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得上忙的地方,毕竟想毫发无损从禁军的眼皮子底下溜走,可谓难如登天。” 这意思说的已经很明白了。 那就是说我们有办法让你安然无恙出皇宫。 王初一愣住不说话。 轿夫以为他是在沉思,权衡要不要相信自己四人,便又低声道:“若真想对小兄弟你出手,便不会等到现在对不对?我们家王爷是真对你有兴趣,甚至可以说是惜才。” 如果你们家王爷知道了我所调查的事情跟你们宋家的江山有极大的关系,甚至让宋家决裂,你们还会不会说惜才呢? 当然,心里话,王初一绝对不会说出来。 只是淡淡说道:“意思是我要做什么你们都能帮我?那好,我现在不想出皇宫,相反,我想去金銮殿。” “小兄弟,你一定是疯了。” 四位轿夫先是面面相觑,随后纷纷摇头。 王初一原本也没指望这四个才见了一面的轿夫会答应,便淡淡说道: “意思是这个忙帮不上我对不对?那就请别再跟着我。” “能不能多嘴问问小兄弟你去金銮殿做什么?并非不愿帮忙,只因此事开不得玩笑,纵然带你去,也一定是要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才行,这可是为了王爷着想。” 四位轿夫低声议论一番,最终给出了如此回答。 但四人亦同时达成共识。 带王初一去可以,这毕竟是王爷的意思,可一旦王初一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四人即便拼了一切,也要将王初一当场格杀,再收走王初一玉坠,与廉王彻底撇清干系。 王初一倒是没料到四人答应的如此痛快。 忙道:“当真?” 四人中一人道:“做不得假。” 完了之后又正色道:“以王爷的名义保证。” 王初一心下大喜,但仍不敢完全放心。 笑道:“成交。” …… …… 与黄拜佛行走在京城大街上的青竹娘宛若一位贵妇人,至于黄拜佛,更像是妇人之家衷忠心的奴仆。 一路之上走走停停,京城大街小巷,纵横交错,一不小心就会迷了路。 “谁能想得到昔年的魔教余孽,居然已经偷偷在京城有了自己的据点?” 黄拜佛声音小的如同在自言自语。 青竹娘淡淡道:“就如同连那糟老头子都没想到,当日里追杀杨虚彦二人的杀手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混进了京城?” 二人对视一眼。 眼里有说不出的嘲讽。 对京城治安的嘲讽。 亦是对锦衣卫的嘲讽…… 第四十二章 让她多活几日 而行走在大街小巷的二人并不曾注意到,已经有四个穿着寻常百姓衣裳的汉子,从四个方向不断向二人逼近。 身材瘦弱,身后背着一把估计已锈的拔不出来的郁鸾刀,老王心如止水。 要说干这种脏活累活儿,的确是锦衣卫的拿手好戏。 可若真在城中动手杀人,难免伤及无辜。 但萧无忌的意思已很明确,青竹娘,不能留。 甚至为此专门挑选了锦衣卫中武功仅次于杨虚彦的四个高手,都是往年做过不少这种活儿的老手,办起事儿来绝对靠谱。 四个锦衣卫高手已经牢牢锁定青竹娘二人的位置。 做着暗杀的活儿,并不敢用郁鸾刀,所用的也只不过是比寻常兵器好一点儿的短刀。 四个锦衣卫没有名字,只有代号,这是锦衣卫专门针对暗中办事侍卫的规矩。 四人代号分别为,麻雀,夜虎,蝮蛇,螳螂。 刺杀成功前,不能暴露锦衣卫的身份,刺杀成功之后,更不行。 所以,真正如同蝮蛇一般的阴毒侍卫在迎面与青竹娘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突然从袖口之中探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刀,直刺青竹娘咽喉。 谁能想得到大街上随意出现的一个人都有可能是致命的杀手? 青竹娘外号取名也来自于蛇,不过比起蝮蛇的阴毒,青竹娘倒显得格外柔弱,等她瞪大眼睛之时,短刀已近在咫尺。 “小心。” 一股自瘦弱老人手臂传来的强大力道将青竹娘拉扯到身后。 与此同时,黄拜佛深吸一口气,随即猛喝一声道:“退。” 有无形气机散发,将蝮蛇逼退三步。 “咦?” 相貌平平,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常年替锦衣卫料理一些不便出手活儿的原因,使得蝮蛇在出手之后,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阴冷的感觉。 但蝮蛇也仅仅只限于这一声咦。 随后短刀再出,直对一身仆人装扮的黄拜佛。 这时候青竹娘也已反应过来,冷笑道:“居然敢偷袭我?老娘今日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几条命。” “有几条命都不够你今天死在这里。” 这时候突然又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这同样是寻常百姓装扮的男人长着一颗倒三角的脑袋,正以一种古怪的姿势匍匐在地,双眼如同看死人一般不带任何感情。 在螳螂的眼中,青竹娘已然是一具尸体。 “两个?还有多少?不如一起出来吧,省得我一个一个对付。” 黄拜佛不急反笑。 很快,另外两个方向又多出来两个人。 一个身材瘦弱如同老王,另一个却是五大三粗,膂力过人。 “看来咱们早就被盯上了,只是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难道是进城时候?” 黄拜佛微微有些惊讶。 但对于他来说,这四个一看就知道对于截杀早已轻车熟路的杀手,还够不成多大威胁。 面对三个杀手,黄拜佛不退反进,正对着最先出现的蝮蛇欺身前去,抬手便是一掌,正对蝮蛇胸口。 蝮蛇人如其名,狡猾,刁钻,身子微微一侧,试图躲过黄拜佛这一掌,谁料到被这一掌锁定之后,身子陡然压力急剧增大,行动竟变得无比迟缓。 “雕虫小技。” 黄拜佛再度冷笑。 “也只有你们这样的废物才会做这种半道埋伏的事情,井底之蛙而已,今日你们算是碰上我这把硬骨头了。” 高手过招,胜负只在旦夕之间,几乎已可以预料到蝮蛇被黄拜佛一掌震碎五脏六腑的下场。 但黄拜佛即将得手之际,却是突然撒手,斜斜飘了出去,因为夜虎的双拳已经轰然而至。 “好强的力量。” 黄拜佛眯了眯眼。 以力取胜显然不可能,单凭面前夜虎这粗壮的手臂,绝对能轻而易举将一个人撕成两半。 “一个力量型的杀手,一个狡猾型的杀手,那么你呢?” 黄拜佛看向一直冷眼旁观的螳螂。 “我猜你一定是在找机会给老夫致命一击对不对?” 螳螂一言不发。 如黄拜佛所言,螳螂捕蝉。 螳螂的确是在等待最合适的机会出手。 但没想到这么快被黄拜佛识破。 “青竹娘,那边那家伙就交给你,可千万要对得起你的名号,至于这三个家伙,交给我。” 身材瘦弱的黄拜佛突然站直了有些佝偻的身子。 浑身关节如同豆子滚落一般噼里啪啦作响。 正对黄拜佛的夜虎发出如同野兽一般的咆哮,横冲直撞上去,脚下青砖步步碎裂。 黄拜佛只是轻飘飘疾行至夜虎身后,单手成爪,试图掐中夜虎脖子。 “力气大有何用?一头蠢牛而已。” 蝮蛇的攻击接踵而至,与黄拜佛缠斗,逼退黄拜佛一爪,很快夜虎回神,抓住黄拜佛的一条腿,如同打水漂一般丢出去三丈之远。 机会终于来到,一直默默等候的螳螂纵身一跃至黄拜佛身下,分别朝黄拜佛腰部,脖子踢出两脚,皆是足可以让人瞬间失去反抗之力的部位。 蝮蛇的一把短刀掷出,像是要将黄拜佛从双腿中间一分为二。 而夜虎也如同蛮牛一般撞向黄拜佛身躯。 三人的配合天衣无缝。 “黄老……” 与麻雀缠斗的青竹娘低喝一声,与麻雀双掌相对,各自后退几步。 在一瞬间青竹娘脑海之中闪过无数念头。 最终下了一个决定。 “跑……” 这四人既然敢在天子脚下行凶,代表了什么,她青竹娘如何不明白? 现在看来,之前与黄拜佛对锦衣卫的嘲讽,或许有些太自信过了头。 也许…… 从黄拜佛踏入城门一只脚开始,便已引来了很多人的注意。 故此才有这么一出半道截杀。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没必要为了一个黄拜佛把自己性命搭上不是? “罢了,看来今日他们是铁了心要杀你,我若是继续缠斗下去,到时候说不定连报信的机会都没有,所以……” 青竹娘开怀一笑。 “黄老,他们可就拜托你了,你若活不了,将来我替你报仇,你若侥幸活了下来,我自会来找你。” “恐怕今天你们两个人一个都跑不掉。” 麻雀冷冷说道。 青竹娘笑着冷哼。 “那你倒是来试试看追我。” 一句话落,青竹娘果断走人。 只留已被团团包围的黄拜佛。 这位花甲老人显然没料到会有如此一出,他虽不惧,却也没想到青竹娘竟如此滑腻。 “果然不愧是魔教的人。” 黄拜佛冷哼一声。 突然浑身内力尽出,衣袍无风自扬。 一脚踢开那把明晃晃的短刀,分别向前胸和后背拍出一掌。 掌力未出,掌风先至。 身下螳螂只觉得如同泰山压顶,被掌风压的闷哼一声,与地上青砖来了一个无缝隙接触。 这一刻,黄拜佛二品宗师实力显露无疑。 …… 青竹娘在逃,依靠着灵活的身子穿行在大街小巷。 她不怕与身后紧追不舍的麻雀殊死一搏,只怕因此暴露了自己身份,一旦被京城中某些大人物盯上,至此计划功亏一篑。 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已经知晓她身份的锦衣卫三大头领。 只需要将身后的麻雀引诱至某个地方,不用自己出手,也定能要了麻雀的命。 至于黄拜佛的生死存亡,跟她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青竹娘十分相信,纵然没有了黄拜佛,也依旧不耽误几日之后的行刺计划。 没有了一个黄拜佛,手段通天的薛大老板还会有两个三个黄拜佛。 不过这一次,青竹娘失算了。 麻雀的轻功极好,不待青竹娘将他引到设伏地方,麻雀已经挡在了青竹娘前面。 “好厉害的轻功,这么厉害,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做这种勾当?” 眼见动手不可避免,青竹娘干脆停了方才的心思,不禁打趣起来。 面前老百姓模样的男子似乎并不吃她这套。 只是冷声说道:“我权且当做你已经交代过遗言。” 麻雀出手,与青竹娘二人于弄巷之中交手第一招便发现这个被萧无忌亲自点名要杀的女人极为难缠。 “哎哟,何必如此非要至奴家于死地?难不成你这家伙竟没有一点恻隐之心?不如告诉奴家是谁指示你这么做,又给你出了多少银子的报酬?奴家十倍百倍的给你,只求你今日放过奴家,如何?” 在麻雀看来,如今至少也是三品境界的青竹娘非但不与自己以命相搏,反而且战且退间出言轻佻,并时不时在麻雀身上磨磨蹭蹭,就是不下死手,着实怪异。 看来这女人有古怪。 想到这里,麻雀再不留手,杀招尽出,将青竹娘逼的步步后退。 二人过招至少一百。 青竹娘依旧未有败相。 一直等到又突然出现十几个陌生脸之后,麻雀才明白自己这是中了青竹娘的缓兵之计。 这次行动全因为一个黄拜佛而功亏一篑。 若非黄拜佛吸引了三个人去对付,麻雀十分相信青竹娘已成为死尸一具。 “狡猾的女人,没想到京城之中还有你的这么多同党。” “现在知道又有什么用呢?反正你也活不长了。” 青竹娘笑的花枝乱颤,随即又一拍额头。 “哎呀,我跟一个快死的人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 “想要我死,那也得看你能不能留得住我。” 麻雀不得不暂时放下截杀青竹娘的计划,但此时想走已经来不及。 心情大好的青竹娘拍拍手,对着十几个闻讯赶来的下属笑道:“这里交给你们,留活口,我还有事情要问……等等,算了,估计也问不出来,杀了吧,我去看看那边如何了,也不知黄拜佛那老家伙能不能全身而退。” 青竹娘闪身退走。 殊不知这一切,都被某座三层阁楼上的一道孱弱身影看在眼里。 “咳咳……黄拜佛,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在这道隔着窗户默默注视一切的身影之后,还有着一位老头儿。 “大人,现在又当如何?” “你去率领弟兄们救场,保住蝮蛇他们四个,以锦衣卫的名义带回来……罢了,还是我亲自去,青竹娘这个女人极其诡计多端,如果你去,难免会惹人怀疑,毕竟平日里你看起来只是一个吃粮不管事的。” 萧无忌一句话说完,又剧烈咳嗽起来。 惨白脸上,唯有一双眼睛清明无比。 老王看的揪心,叹气道:“顽疾缠身,紫禁天雷咒属阳,对身体百害而无一利,实在不行,要不这门武功就别练了。” “老王,我且问你,在你心中可曾有一个强大到让你窒息,却又不得不早晚面对的敌人。” 萧无忌别过头问道。 老王思索片刻后,郑重摇了摇头。 萧无忌露出一丝惊讶,随即则是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笑容。 没有这样一个人,究竟是真没有这样一个人,还是说已经厉害到绝对不会有这样一个人? 萧无忌叹气道:“这就对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所以你没必要劝我,我自己在做什么事情,我心里清楚。” 老王又道:“那青竹娘……” “就让她多活几日,只是这些日子,你需要看好王初一,一旦他与青竹娘接触,不论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都记得告诉我,这是为了大家好,也是为了锦衣卫好。” 老王点头退下。 阁楼中只剩一脸淡漠的萧无忌,负后的单手微微蜷缩,掌心隐隐有雷光闪烁。 第四十三章 机关 四个轿夫的确比王初一更有办法。 不难看出,这四人即使在禁军眼里也有不低的地位身份。 故此,才在四人到达金銮殿外时候,本来去而复返的禁军都识趣的不去打扰四人。 王初一轻而易举进了金銮殿。 这是第二次。 这里打斗过的痕迹还能看出来一些,地面上一些有了划痕的光滑地砖,虽然已被清理过,但仍能看清楚一些印记。 分辨不清哪个是杨虚彦留下,哪个是刺客留下。 王初一踏足到九龙杯消失时候所处的位置,这一次却有了发现。 地砖有松动过的痕迹。 王初一大喜。 这证明自己猜的没错。 所谓的贼祖宗手段通天盗走九龙杯根本就是一个惊天骗局。 秘密就在这张看似瓷实的地砖之下。 “喂,臭小子,你做什么?” 见王初一先是瞪大眼睛,随后抬手便是一掌拍向地砖,四个轿夫大惊失色。 “当然是瞧瞧这地砖下面的玄机。” 王初一嘿嘿一笑。 其中一轿夫眉头一皱。 眼前这踩了狗屎运得了廉王青睐的家伙,折腾了大半宿居然是为了这么一出? “使不得使不得。” 又一轿夫连连示意王初一停手。 “且不说这么大的动静会不会惊动禁军,就说毁坏金銮殿这种大罪,王爷都不一定能保得住你。” “哦……” 王初一这才意识到自己急于求成,忘了这茬儿。 心道初次来金銮殿的时候便未发现猫腻,这一次来却有这样的发现。 再联想到杨虚彦被人打成重伤,多半已经确定了杨虚彦定然也查到了这一步。 这金銮殿上装有机关。 王初一心念一动,连忙四处打量起来,在四个轿夫的陪伴之下,这里敲敲,那里看看。 甚至连皇帝的宝座上都不忘记瞅上一眼。 “这家伙,难道其实根本就是为了来偷值钱的物件儿?” “我看不太像,这幅模样也不太像是小偷。” “哪儿有小偷这么大胆子敢在金銮殿偷东西?” —— 四人的窃窃私语全然传进王初一耳中,但王初一眼下可没心情理会这些。 九龙杯丢失的时候,自己并不在现场,所知道的情况也只不过是限于萧无忌的只言片语。 “一定有机关,可机关会在哪里呢?” 王初一一边摸索,一边自言自语。 如此足足过了半个时辰仍是没有任何发现。 “如果萧无忌那家伙在这里就好了,他一定能准确说出当时的情况,也省得我如此漫无目的硬找。” 低声嘀咕自然是不会被四个轿夫听见。 “如果我是司空探囊,我要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操作机关,将九龙杯盗走?” 见王初一一个人在自言自语机关之类的话,四人中一轿夫摇头叹息道:“是不是想要盗宝的小偷我不知道,不过看这幅模样,十有八九是个傻子。” “只有傻子才会觉得金銮殿上会有机关。” “再说了,就算有机关也不至于安装在龙椅上吧?更不至于安装在陛下脚下的阶梯上,你在这些地方摸索又有什么意思。” “再蠢的人都不会这么做,换做是我,如果要装机关,也只会装在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 “如果你能在金銮殿上找到机关,我当着你的面直接一口把机关吃了。” 其中一个轿夫信誓旦旦,看王初一如同看一傻子一般。 但很快他脸上的笑容就僵住。 因为王初一触摸到的一根蟠龙柱上,很快传来闷哼的声音。 五双眼睛直勾勾盯着的地方,是一块迅速露出一个黑黝黝洞口的地砖处。 “这一定是我眼花了,这怎么可能?” 方才许下诺言的轿夫当场傻眼。 王初一嘿嘿笑道:“这还得多亏你们的提醒,现在是否应该把这根柱子吃了?” 许下承诺的轿夫脸色通红。 好在王初一并未真的让他吃了这根蟠龙柱。 洞口不大,刚好容纳一口箱子。 箱子大小,正好是当日装有九龙杯的那口箱子。 现在,王初一已验证了心中所有猜想。 如果能查到当日站在装有机关那根蟠龙柱旁边的是什么人,就能断定他即便不是司空探囊,也跟司空探囊有莫大的关系。机关重新关闭,除了留下丁点松动的痕迹之外,看不出来任何异样。 “现在我要走了,是你们护送我出去,还是我自己闯出去?” 王初一扬了扬手中玉坠,满是笑意。 四个轿夫面面相觑。 完全没反应过来方才所发生的种种。 金銮殿居然有如此秘密,得赶紧禀报王爷才行。 “老二老三老四,你们先回去,我送这位小兄弟出皇城。” 四人之中,年纪最长的那位说道。 三人得令,很快散去。 有了轻车熟路的轿夫老大,王初一再一次避开了所有禁军。 但没想到在城门口处被拦了下来。 “没有信阳王的手令,任何人都不得踏出皇城一步。” 全副甲胄的禁军小统领如此说道。 轿夫老大微微不悦,沉声道:“连我也不行?你可知道我是谁?” 王初一紧跟在其身后不远处,静观其变。 禁军小统领抱拳躬身道:“廉王府上第一高手阿大,在下岂能不知?” “既知我是廉王的人,便知如今皇城里面是谁做主,难道这个道理都不懂了吗?并且看你们这模样,多半又是皇城里面闯进了刺客,跟前两日如出一辙。” 在廉王府地位不俗的阿大冷哼一声。 “没用的废物,那刺客看见你们守的如此严密,他还会从这里出去么?实话告诉你们,方才我看到一道人影,估计多半就是你们要搜查的人。” 禁军小统领一言不发。 阿大见无法奏效,不得不换了语气怒斥道:“我都说了刺客方向你们都不去追么?一个个的难道不想立功?不想升官发财?” 这句话让小统领一愣。 当兵不是为了升官又是为了什么呢? “既如此,那就还请阿大前辈替我们把守片刻,毕竟这也是为陛下的安危着想。 当下一声令下,城门口士兵四下散去。 出口处很快人去楼空。 王初一不费吹灰之力出了城。 但山脚才刚刚踏出没几步,就觉得自己如同被什么人盯上了一般后背发凉。 猛的一回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身后已多出来一道朦胧身影。 第四十四章 臭流氓 王初一顿下脚步,笑着说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我的?进去时候,还是出来时候?” “不对,我问的话似乎有些多余了,进宫时候制造出那么大动静,想不被人注意都难,现在看来,杨虚彦似乎就是在你手上遭了殃,你能从金銮殿一直默默跟随我到这里,想必已经隐忍多时,真是比乌龟还能忍。” 那道朦胧身影与王初一的黑色装束如出一辙。 黑夜中难以看得清。 但于黑暗中散发出来的灼灼杀机却是让王初一感受的十分清楚。 黑衣人冷哼一声极为不屑道:“还有什么遗言尽管交代。” 王初一一边想着多从此人嘴里套出来一点话,一边想着如何制造出更大的动静,招惹出来禁军将此人拿下。 且不管此人究竟是不是与禁军有勾结,因为纵然有勾结,也只是与禁军高层有勾结罢了。 负责保卫皇城的禁军,是不知道高层黑暗的。 若非如此,杨虚彦又还能有命留得下? “司空探囊就是你?我瞅着怎么不太像?跟我想象中的贼祖宗有点不一样,因为你看起来不像贼,更像是一条丧家之犬,若非如此,又怎会在背后干一些偷袭人的勾当?我敢打赌,你若是与杨虚彦正面交手,在他手下定走不过三招。” “说完了?说完了就该送你上路了。” 黑衣人冷冷一笑。 两步上前,双拳紧握,浑身发出哔哩吧啦如同豆子散落一般的声音。 王初一只看一眼便瞧出来此人乃是一个练体高手。 天下武功五花八门,层出不穷,但却各有所长。 有人喜欢剑,有剑在手,如虎添翼,若无剑在手,实力大打折扣。 有人喜欢暗器,擅长偷袭,神出鬼没,防不胜防,若是与人近身搏斗,同样的自讨苦吃。 而练体一门,若能练到极致,刀枪不入,一身护体罡气便能拒敌与外,强悍无比,眼前这黑衣人显然还未练到刀枪不入的地步。 不过纵然如此,也不可小觑。 王初一在与这人才对上一掌时候,便能感觉到从对方手臂上传来的强大力道。 二品高手。 什么时候江湖数十年才出一个的二品高手居然变得如此不值钱了? 黑暗中,一掌之后,黑衣人发出一声惊讶。 “咦……” 他竟诡异的发现自己内力像是打进了一团虚无之中,更像是打进了一团软绵绵的棉花里面。 “混元功?不老山王明阳是你什么人?” “哟,没看出来。居然连混元功都知道。” 王初一微微惊讶,但手上动作仍不慢,双掌接触之后迅速分开,两两对峙。 “能接下我这一掌,证明你比上次那不中用的小子厉害许多,这个年纪能有这般修为,想必王明阳那老家伙在你身上下了不少功夫,我不愿扼杀如此一个年轻有为的你,不过即便如此,我仍是劝告你一句话。” 出乎意料的,黑衣人并没有再继续动手下去的意思。 “九龙杯这件案子,你最好到此为止,因为这个案子背后所牵扯的东西根本不是寻常人能摆平的,你若聪明,最好离开京城,否则最后覆水难收。” 黑衣人说罢竟要离开。 王初一可不认为眼前这家伙仅仅因为自己年轻有为便放过自己。 师父的熟人?朋友? “喂,你别走,我还有话要问你……” “我不愿与你兵戎相见,但若是你再继续追查下去,杨虚彦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最后,黑衣人留下如此一句话,踩上京城万家屋檐,消失于黑暗之中。 王初一想追,但眼见天色将明,鸡鸣狗啼。 便只好放弃。 “看来必须得修书一封回师门问问老头子了。” “这家伙定不是司空探囊。” “回去得赶紧查查金銮殿后来有没有什么动作,九龙杯掉入机关之后,一定会有人将其运出来,现在看来,案子总算有了重大的突破。” …… …… “金銮殿上装有机关?” 一直等待四位家奴回来报信的廉王宋德昭并未休息,逐渐天明的窗户前,他显得格外惊讶,微微上扬的嘴角又表明了听到这个消息时候,他心中其实是欢喜的。 “早就应该想得到了,这么说来,这小子还有点能耐?” “属下将他送出城后便没再继续跟随,现在想要查出这小子的身份,恐怕有些难了。” 一旁阿大恭恭敬敬说道。 “无妨,不着急,他早晚还会再有动作的,嗯……此事暂时先保密,另外,早朝之后,随我去锦衣卫走一趟。” …… “禀报萧大人,廉王造访。” 风风火火赶来的锦衣卫侍卫对正要下楼的萧无忌说道。 “廉王?这倒是稀奇事,你回去告诉王爷,等我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就回去。” 此时的弄巷之中,黄拜佛已有些狼狈,花白相间的头发胡乱散落,这在这位老人的一生里,还是为数不多的一次,不过比起黄拜佛,包围他的蝮蛇,螳螂,夜虎三大杀手,更加惨烈。 螳螂的一条手臂已经折断,无力的耷拉在肩头,即便已经疼的满头大汗,他仍是苦苦咬牙支撑。 萧无忌姗姗来迟,十数侍卫将四人团团包围。 身形孱弱的萧无忌才自侍卫中走出,便已感觉到黄拜佛身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气机波动,但很快消散于无形。 知道今日事情有变的黄拜佛迅速收敛起来杀机,面对本该已经死去,却侥幸活下来的萧无忌,平复气机波动。 “一个不留,全部抓起来,带回去仔细审问。” “这位大人,难道你看不见是老夫被人刺杀么?” 黄拜佛不冷不热的说道。 但心里却泛起另一丝涟漪。 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即将得手时候来到? “看得见,所以我们才要带你回去仔细审问,看看是否你得罪了什么人,这样对你来讲也是好事一件。” “纵然有人得罪了老夫,那也是老夫自己的事情,跟锦衣卫没关系,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老夫就先告辞了。” 若真是如同自己猜想那般,黄拜佛十分确定萧无忌是有备而来。 倘若被抓进锦衣卫关个十天半月。 杨柳庄那边如何交代? “等等。” 萧无忌厉声道。 因为或许急促导致他不停地咳嗽。 “咳咳……你在别的地方可以不管你,不过既然你在京城之中,便不得不按照京城的规矩办事,你若不从,我便只好动手,只不过我这帮兄弟都粗鲁得很,到时候难免会发生一点不愉快。” 十六个锦衣卫。 加上这是在京城之中。 想动手,无异于痴人说梦。 黄拜佛很快将今日的出师不利归咎于锦衣卫身上。 冷冷道:“那我倒是很期待锦衣卫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这么说已经默认了被萧无忌带走。 而另一边,青竹娘刚刚离去不久,锦衣卫便很快包抄上来,将连同螳螂在内的人,一同带回了锦衣卫。 热热闹闹的大街上,一行人实在瞩目。 这让原本以为成功脱身的青竹娘无比恼火,混在人群之中咬牙切齿道:“好你个萧无忌,这是摆明了跟老娘作对……” …… 一本《绿水亭闻剑录》让云霞郡主如获珍宝。 因为对初见王初一时候便落败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云霞郡主对于剑诀已可以说是如痴如醉。 除了吃饭休息时间,其他大多数时间都在抱着这本泛黄古籍,沉浸在修行的世界之中。 清晨时候便开始练剑,直到满是疲惫的王初一回来,才收了剑板着脸道:“本来以为你这剑诀是什么地摊货,没想到还真有点意思,这两日练这上面的功夫让我进步不少,先谢过你了。” 一整夜未休息的王初一此刻恨不得找张床美美实实的睡一觉,自郡主身旁经过时候无精打采道:“莫名其妙,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要睡了,你一边玩儿去。” “嗯?” 活了十几年头一次感谢一个人的时候,居然被人如此无视,不免让郡主无名火起。 须知她原本觉得这剑谱一看便知不凡,想必也是王初一压箱底的宝贝,才如此感谢。 正要说话时候,王初一已脚步匆匆离去,心中好奇昨夜里王初一去了哪里,郡主便迈着小碎步一路跟随上去。 只见王初一径直上了自己阁楼三楼,掩上房门便宽衣解带准备入睡。 紧随其后听见这阵细细碎碎声音的郡主好奇往门缝里面一看。 顿时羞红了脸。 迅速下楼之后,与一个面容古板的男人险些撞上。 这男人云霞郡主这两日见过一面。 乃是乌丸手下之一,与乌丸一起入住锦衣卫,只是平日里极少露面而已。 眼见男人神色匆匆直去向乌丸别苑。 郡主并未多想,对于家国大事,她也并不感兴趣,只是抱着一本剑谱如获珍宝,并同时对方才的一幕咬牙切齿。 “臭流氓,居然睡觉一件衣裳都不穿。” …… “王爷,这就是你要的所有关于锦衣卫的情报。” 一间雅致湖心小筑之内,阿大恭恭敬敬呈上一摞厚厚的文案。 正在他面前坐着的儒雅华服中年男子仅仅只是瞥了一眼,便选出来其中最上头的三本摊开,一目十行。 一直到萧无忌神色匆匆回来。 首先第一眼便看到了廉王面前摊开的档案。 上面的抬头正是萧无忌三个字。 第四十五章 青竹娘 你过了 “王爷,你这是?” 见面前这位在朝堂上总共也没见过几次面的王爷,居然调出了关于自己的情报,萧无忌有些费解。 故此疑惑的问道。 “只是随便看看而已,陛下令本王这些日子暂代朝政,本王就琢磨着是不是应该跟锦衣卫先打个照面,毕竟冬郊狩猎之时,京城定极为空旷,为京城治安计,这一趟不得不来。” 廉王一如既往儒雅,看不出喜怒哀乐,但言谈之间自有一番雍容。 “这半天无事,便翻看一下锦衣卫各个统领的档案,当然,最好奇的还是新晋锦衣卫总指挥使王初一王大人。” 萧无忌的档案之下便是王初一。 不过廉王却停在了萧无忌的档案之上。 “萧大人年轻有为,入朝五年,便从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变成今日的萧右使,不过本王倒是没想到,原来萧大人是来自已故的乌苏国萧家,这一点,让本王极为惊讶。” “王爷也知道乌苏国萧家?” 不知是已故二字带来的情绪,还是其他,萧无忌在听到乌苏国三字时候,竟变得极为凝重。 一改平日里笑脸相迎模样。 廉王笑道:“听过一段萧家的故事,不过故事即是已故之事,便没必要再提,倒是这位王初一王大人,不知现在何处?” 轻描淡写将这个话题绕过去。 廉王好奇的问道。 萧无忌凝重情绪转瞬即逝,舒尔一笑道:“王初一这两日正忙于调查九龙杯的案子,就连我平时也极少见到,这个时间应该正在外面办公,如果王爷想要见他的话,下官这就命人去寻。” “这倒不必,公事要紧,本王只是好奇罢了,毕竟这档案之上,关于这位王大人的来历所书可是寥寥无几。” “这……下官就不是很清楚了,只听说王初一乃是朝中某位大人物所引荐,至于这位大人物是谁,却是无从知晓,不过想必既是朝廷重臣,家底必定清白。” “说的倒也有那么一些道理。” 接下来,造访锦衣卫的廉王也只是与萧无忌谈天说地一番,并无任何异样,又看了一番躺在床上仍昏迷不醒的杨虚彦,叮嘱阿大请来宫中御医后,才又说道:“王初一王大人住的地方,本王能不能去看看?” “下官不好做主,不过既然王爷想看,想必就算王初一知道了,也无话可说。” 萧无忌就如此带着廉王去了王初一住的阁楼。 也在此遇见了正捧着一本剑谱孜孜不倦的云霞郡主。 “呀,王叔,你怎么来了?” 能在锦衣卫见到平日里足不出户的廉王,让云霞郡主喜出望外,平日里娇纵跋扈的郡主,这一刻竟也变得小鸟依人起来。 在简单说了一番事情经过之后,廉王显得有些惊讶。 “没看出来这位王大人倒是有些能耐,居然能把本王的小侄女儿都欺负到这种份儿上,本王倒是对这位王大人越来越好奇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本人。” “要想见他本人还不简单啊,那家伙现在正在床上呼呼大睡呢,昨夜里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天亮才回来,一回来就睡觉……” 云霞郡主的后面几句话廉王与萧无忌已无心再听, 只看到萧无忌面色尴尬,而廉王则是似笑非笑。 “下官还真不知道王初一已经回来,不过如果王爷想见王初一的话,我这就让他起床……” “那倒不必,王大人日理万机,想必这些日子为九龙杯的事情也操碎了心,就不打扰他了,本王改日再来拜访。” 萧无忌不明所以。 但得到了自己想要消息的廉王已经离开锦衣卫总部。 路上,阿大满腹疑惑道:“私闯皇宫是大罪,王爷就如此不追究?” 廉王淡淡道:“锦衣卫的办案手法不一向都是如此吗?无所不用其极,只要知道是为朝廷好就行,许多事情便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过比起王初一,本王倒是更好奇这位萧大人。” “萧无忌有什么不对?无非就是一个亡国之人罢了,借我天朝之荫安身立命而已。”阿大疑惑的说道。 “正因为是亡国之人,所以才得注意,锦衣卫的事情就算完了,现在随我去拜访另一个人。” “王爷还要去拜访谁?” “禁军右将军,石龙。” …… “王初一呢?王初一回来没有?让他出来见老娘,老娘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 青竹娘再度回到了锦衣卫。 并且一回来就骂骂咧咧,大有一番泼妇骂街的势头。 这让才在剑谱之中找到一些灵感的云霞郡主大为恼火,正要发作时候,这般动静终于吵醒了熟睡中的王初一。 “什么事?吵什么吵?” “王初一,你少给老娘装模作样。” 彪悍的青竹娘并不像郡主那般在王初一门外就羞红脸,而是直接一脚踹开王初一房门,完全不管不顾被褥下光溜溜的王初一。 这让云霞郡主在一边练剑时候,一边同时低声暗骂不要脸。 花费了短暂时间,身披被褥的王初一终于明白青竹娘为何如此大动肝火,睡眼惺忪道:“这事儿你还真找错了人,并非是我下的令,谁下的令你找谁。” “是我下的令。” 萧无忌很快赶来。 青竹娘装作不知道:“那还等什么?还不赶紧将我的弟兄们放了?” 萧无忌摇摇头道:“不能,闹市街头大打出手,若是就这么放了,锦衣卫往后如何秉公执法?” 青竹娘大概没想到萧无忌居然这么快就承认。 她冷冷道:“别忘了我们有言在先。” 萧无忌笑道:“那只是对你,并不是对你的兄弟,如果被朝廷知道了我们徇私,下场一定很惨,所以我也只是按规矩办事,不过你大可放心,你的兄弟们都好好的,好吃好喝供着。” “你说是就是?你这家伙诡计多端,谁知道你有没有对他们做什么?不行,赶紧带我去看。” 青竹娘不由分说就要拉上萧无忌。 但后者无动于衷。 “青竹娘,你过了。” 萧无忌淡淡说道。 第四十六章 庙会 第四十六章 “萧无忌,你这是什么意思?” 青竹娘一愣。 眼前萧无忌的表现,可不像是当时结盟时候的志投意合。 “我的意思难道还不够清楚么?在下首先是朝廷的锦衣卫,其次,才是青竹娘你的盟友,锦衣卫的职责就是保护京城安宁,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或者任何势力在京城为非作歹。” 萧无忌掷地有声,不由得让青竹娘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但这种情况仅仅只持续一刹那。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王初一的意思?” 青竹娘直勾勾看着萧无忌。 王初一在一旁渐渐回过神来。 萧无忌淡淡说道。 “这是锦衣卫的意思。” “好,很好,非常好。” 青竹娘冷笑连连。 “好一个秉公执法的锦衣卫,萧无忌,我记住你了。” “那是在下的荣幸,青竹娘你也不能怨我,毕竟事关重大,无法对你的兄弟们网开一面,当然,虽说暂时不能放了他们,不过青竹娘你若是想见他们一面,也并无不可。” 青竹娘正要撒手离去,突然听到萧无忌这么一句话,迅速顿住脚步冷冷说道:“带路。” 王初一极少见到八面玲珑的萧无忌有如此刚直不阿时候,故此并不拆萧无忌的台,全程在一旁任由萧无忌下令。 待到他二人离开之后,王初一先去了一趟有总部侍卫以及丫鬟轮流全天伺候的杨虚彦那里,见他仍在昏睡之中,细心叮嘱了一番丫鬟们需要注意的事情,便离开了别苑。 路过郡主练剑处,在看到郡主所施展的剑法的时候不免眼前一亮。 “呀,这剑法不错,在哪里学的?” 郡主收了剑,见是王初一优哉游哉的出现,不禁又想起之前目睹王初一一丝不挂的那一幕,顿时没好气道:“要你管,滚一边儿去。” 在萧无忌那里吃了闭门羹的王初一又经历郡主这么一番臭骂,不禁一阵悻悻然。 “好,不管不管,你接着练,这套剑法若是能练到炉火纯青,说不定将来有机会能战胜我……” 郡主顿时瞪大眼睛。 王初一又施施然道:“我的一根手指头。” “去死。” 一把凌厉无比的快剑自郡主处脱手而出,隐有青山绿水之音。 王初一抱头鼠窜。 等到王初一迅速溜走之后,似同想起来什么一般的郡主才纳闷的嘀咕道:“不对啊,这剑谱不是这家伙自己给我的吗?怎么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 …… “禀大人,刚刚传来消息,昨夜里有人闯进了禁宫,并且已经发现了金銮殿上的机关,不过遗憾的是,被那家伙逃了出去。” 乌丸别苑之中,此时正有一位男子跟乌丸低低声汇报。 而乌丸在听到这句话之后,顿显阴沉。 “这帮没用的废物是干什么吃的?那么多人留一个人都没留住,可知道那人是谁?” “暂时还没有消息,不过根据禁军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此人武功极高,并非泛泛之辈。” “说的都是废话,武功不高如何能逃的出来?” 乌丸冷哼。 “你怎么看?” “我怀疑是锦衣卫干的,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前脚刚刚来了一个杨虚彦,后脚立马又来了一个,天下可还有比这更巧合的事情。?” “跟我想的一样,既然如此,这几日你就紧紧盯着锦衣卫,一旦他们有什么动作,立刻回来告诉我。” …… 左熊的府邸在京城之中并不太繁华的地段。 这个地段的房屋实在有违堂堂一个朝廷兵部侍郎的身份。 不过王初一也打听到了不少小道消息。 侍郎左熊虽然权利极大,但却为官清廉,更是爱戴百姓。 这一点,从左府门口川流不息的行人就可以看出来。 红漆的门口,两头石狮子虎视眈眈,门前积雪清扫的干干净净。 左府的大门微微开了一条缝。 这样一来,王初一倒避免了等待通报的许多麻烦。 在简单道明身份以及来意之后,王初一很快见到了正伏案办差的左熊。 而对于左熊,客套寒暄一番之后,王初一便将这些日子所调查到的种种,倾囊相告。 “左大人,这件事情,能不能想到办法?毕竟你可是兵部侍郎,掌管整个兵部,按道理说应该没问题才对。” 要想弄清楚九龙杯失窃后,禁军在金銮殿上的动作,王初一不得不再度找到兵部侍郎左熊。 “毕竟禁军所有的动向,上至大行动,下到一草一木,兵部都应该有备案才对。” “王大人啊,你这可就难倒我了。” 左熊拉起了苦瓜脸。 “众所周知,禁军乃是信阳王所统领,别说不确定有没有备案,就说你想要得到禁军的所有情报,不经过信阳王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难不成你以为我一个小小的兵部侍郎敢在王爷的地盘动手脚?我可还想再多活几年。” 王初一有些失望,但很快释然。 如果真这么容易就被自己查到,那自己岂非太过小看了对手的手段? “这么说来,真没有其他办法?” “没有。” 左熊果断摇头。 “不过话说回来,若真是如同你所说的那般,禁军也参与了此事,那简直非同小可,此事我看还是先禀报皇上。” “万万不可。” 王初一斩钉截铁。 “左大人,下官是相信你,一直觉得你为官清廉,为人正直才告诉你这些事情,更何况这只是锦衣卫现阶段的推测,并无真凭实据,一旦走漏风声,岂非打草惊蛇?到时候若真是查出来什么还好,若是没有查出来,你我二人可都难逃干系。” 王初一说这话时候无比郑重,收起了一贯的吊儿郎当。 左熊也能感觉到失态发展似乎已经超出预料,他狐疑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告诉我,就不怕我传出去?” 王初一正色道:“怕你传出去就不会专程到府上来拜访了,说实话,我也是替自己留一手。” “怎么说?” “杨虚彦不过才查到一个金銮殿便身受重伤,险些丢了命,说不定别人早就已经盯上了我跟萧无忌,保不齐哪天躺在床上的就成了我跟萧无忌,所以提前告诉左大人你这些,是为预防不测。” “没想到你小子居然还挺聪明,会做两手准备。” 左熊看王初一的目光也越发觉得有趣。 他又道:“算你找对了人,此事本官暂时替你保密,只是你要查禁军,本官恐怕还真帮不上忙,倒是可以给你推荐一个人……” “谁?” “陛下的两位亲妹妹,当朝的两位郡主。” …… 王初一出了左府大门,并未注意到行人之中正有耳目在后。 听了左熊的意见。 两位郡主自幼也算是与信阳王一同长大,感情非比寻常。 不过这事儿铁定不能让云霞郡主来做。 以着她大大咧咧的性子,恐怕案子没查出来,倒是先将自己给搭了进去。 这事儿似乎只能找云梦郡主帮忙。 对于这个只打过两次照面的女人,王初一心中也吃不准究竟云梦郡主会不会帮忙。 不过不论怎样,比起云霞郡主的性子,作为姐姐的云梦怎么看都靠谱许多。 “今日京城城隍庙有庙会,云梦郡主前些日子便说想去看,此刻应当正在庙会上,现在去应该还来得及。” 城隍庙距离左府尚有不少距离。 王初一不乘马车,亦不骑马,只是步行。 一来是可以冷静的思考这些日子的种种,二来,可能也是因为最近事情太多,想独自出门散散心。 穿过大街小巷,从北到南,天色逐渐黑了下来。 已遥远可见城南城隍庙的灯火通明。 自京城之中穿过的汩汩小河上舟来舟往,漂亮的花灯四处悬挂,河中的油灯绚烂夺目。 庙会之中行人熙熙攘攘,四处回荡着小贩们此起彼伏的叫卖声。 “快来品尝,刚做好的臭豆腐,不臭不要钱咯。” “糖人儿,香喷喷的糖人儿,快来看咯,不甜不要钱。” 各种表演杂技的艺人敲锣打鼓,吆喝声此起彼伏。 还未至城隍庙便如此热闹。 真到了城隍庙可想而知。 这么多人,如何能从里面找到云梦郡主! 王初一不禁有些恼火。难得放松一次,心中琢磨着实在找不到便罢了,明日再去找也不迟,倒不如趁此机会好好放松放松。 河边凉亭中,正有京城才子吟诗作对,也有仕子舞文弄墨,尽显风雅。 隔着一条小河的姑娘们纷纷眺望,一个个激动无比。 王初一的目光却放在了小河上流淌的河灯上。 “公子,买一个河灯吧,向河神许愿,保证你心想事成。” 制作河灯的手艺人热情招待。 王初一驻足,掏出十几枚铜钱买下了一盏河灯。 “把愿望写在河灯上,这样河神老爷才会替你实现愿望。” “唔……” 王初一惊愕。 自幼便山上学艺的他还真不知道放河灯还有这么多规矩。 要说愿望的话,也并不是没有。 王初一细想片刻,在河灯上写下寥寥数语,将河灯放在了水面上,任由其随波逐流。 目睹河灯顺水而下,直到被一根枯树枝挡住去路。 在那个方向,突然自河边的台阶上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将枯树枝拿开,四目相对,王初一哑然失笑。 这可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到了。 “你也喜欢放河灯?” 今日着了一身素裙的云梦郡主不施粉黛,面色依旧冷冰冰,只是在绚烂灯火的映照下,使得她本就绝美的脸蛋更加冷艳高贵。 庙会之中美艳女子不在少数。 但如同云梦郡主这般的容颜,只此一家。 故此,才在云梦郡主站起身朝王初一款款走来的时候,河对岸的才子佳人们纷纷使出浑身解数,以求吸引佳人注意。 在看到这位高贵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径直走向一个穿着华服的公子的时候,才子佳人们一个个又捶胸顿足,恨不得立马跳进河中游过来,挡在王初一的身前。 “没试过,不过听做河灯的老人说向河神许愿,河神会满足愿望,所以试一试。” 王初一尴尬的摸了摸鼻头。 不知怎的,今日再见云梦郡主时候,竟觉得有几分不敢正眼去看她的脸。 云梦郡主淡淡道:“卖河灯的人说的话你也信?” 王初一轻声笑道:“当做讨个好彩头。” 云梦郡主不置可否,又道:“你倒是好雅兴,九龙杯的案子闹的满城风雨,你还有心情来逛庙会,莫不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相约在此花前月下?” “那倒没有。” 也不知究竟是不是因为庙会热闹的原因,王初一觉得今日的云梦郡主有些跟平常不太一样。 又或者,也许这才是她最平常的模样也说不定。 “实不相瞒,其实这次来,是专程来找郡主你的。” 收起了心中乱七八糟的心思,王初一正色道。 这一次,云梦郡主有些惊讶。 “找我?你觉得我会不会信?这么多人不找,偏偏要找我?” “不管你信不信,这都是真的。”王初一忽略了正对面对自己指指点点的京城仕子们,平复心情,轻声说道。 沉默半晌,似在思考王初一此话究竟有几分可信度,片刻之后云梦郡主才道:“边走边说还是就在这里说?” “边走边说吧。” 王初一打趣道。 “若是就在这里啰啰嗦嗦半天,恐怕对面那些家伙就得恨不得将我大卸八块了。” “本来我还觉得今天的你有些不一样,现在看来,似乎是我想多了。” 云梦郡主淡淡摇了摇头。 “你王初一还是那个王初一,刚刚只不过是我的错觉。” 王初一愕然。 但云梦郡主已经顺着河边向上走去,有求于人的王初一不得不跟在其身后,一直等到云梦郡主开口。 “你有事情来找我,却偏偏等我先开口,我若是不开口,是不是这话你就没打算说了?” “别别别啊。” 王初一连忙抢行直云梦郡主前头,拦住郡主去路。 “非是不说,实在是不知从何说起。” “那你就干脆闭嘴吧,也没必要再问。” 第四十七章 匹夫竖子 “唔……” 王初一倒是没想到云梦郡主竟如此直言了当,这样一来,不免有些尴尬。 而云梦郡主正淡淡的看着自己。 “王大人,若非我看见你在河灯上所写尽快破了九龙杯案子的愿望,我未必会愿意听你说这么多废话,所以你最好有什么话赶紧说,晚了,就算想说我也未必愿意听了。” “你居然看到了?” “如果没看到,我又怎会主动上来跟你打招呼?看来最近九龙杯的案子让你无比苦恼,只能借助于河灯向河神许愿。” “这……” 王初一将若非我没能找到你,又怎会闲着无聊去放河灯,难不成我王初一就只能借着河神去破案这句话压在了心底。 “我还真没指望依靠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破案,实不相瞒,这次主动来找云梦郡主你,也正是为了破案,咳咳……如果是因为初次见面时候,没给郡主你留下什么好印象,而导致郡主你不怎么待见我,那我要跟那时候的我跟郡主说一声抱歉。” “王大人,你想的太多了。你我本就不熟,又谈什么印象不印象的?客套话就不必再说了,你说你要找我帮忙破案,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能帮助你的。” 不可否认的是,与王初一的三次见面,第一次是在青楼,还是因为喝了花酒付不起钱。 第二次是在锦衣卫,不过却是在锦衣卫的后门,那是只有下人丫鬟才会进出的门。 的确是给云梦郡主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可今日的王初一却给云梦郡主以不一样的感觉。 一个终于知道干正事,尽锦衣卫职责的王初一。 但很快的,王初一下一句话便让云梦郡主还算可以的心情烟消云散。 “有件事情,在兵部侍郎左大人的示意之下,才找上郡主你,也只有郡主你能帮这个忙,请帮我拿到禁军最近所有大小行动的文书备案。” “禁军?你要禁军的备案做什么?” 云梦郡主眉头一皱。 已经隐隐感觉出来有些不对劲。 “难道你不知道禁军乃是我大齐王朝的绝顶机密么?窃取禁军机要,王大人,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说到这里时候,云梦郡主的情绪已变得有些不可遏制。 “当然知道,否则我又怎会来找郡主帮忙?也请郡主一定要帮我这个忙。”王初一笑了笑。 但这种笑容在郡主看来未免太过胆大,又或者说是胆大包天。 “那如果我告诉你这个忙我根本帮不上呢?” 云梦郡主直勾勾盯着王初一的眼睛。 “别说我能不能拿到,就算真能拿到,我也不会给你,你可知道这是窃取王朝机密的大罪?是要诛九族的。” 应该不至于那么严重吧。 王初一即将脱口而出的又一句话被吞了回去。 仔细想想,也的确是那么回事。 而之前负责打探禁军动向的杨虚彦现在兀自昏迷不醒。 除了郡主之外,这件事情再无人能做,也只有郡主去做,才能避免有人成为下一个杨虚彦的风险。 云梦郡主显然已没有了跟王初一继续说下去的心思,她很快的转身离开,只留王初一怔怔回不过神。 “这女人……” 王初一摇摇头自嘲一笑。 “原本还以为有些与众不同,没想到倒是跟云霞郡主脾气如出一辙。” …… 王初一并不知道的是,云梦郡主离开城隍庙之后,一辆马车等待许久。 赶车的老人一如既往是最初见面时候的齐道临,这位常伴郡主的老人在见到面色并不太好看的云梦郡主之后,有些疑惑道:“看这样子,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 上了马车的郡主冷哼道:“是遇到了让我不开心的人。” “谁?” “还能有谁?除了锦衣卫的那家伙还能有谁让我如此生气?” “王初一?” 齐道临哑然失笑。 “看来咱们这位王大人能耐倒是不小。” “能耐怎么样还不清楚,倒是看出来这家伙管的挺宽,现在居然查到禁军头上去了。” 禁军? 齐道临微微诧异。 又听云梦郡主将事情经过说了一番之后,略做思索后道:“这么大的事情,王初一又直接找上郡主你,看来并没有那么简单,郡主何妨一试?” “他这是怀疑信阳王,那可是我的王兄。” 云梦郡主显得极为恼怒。 但已入古稀的赶车老人却笑道:“古往今来,同室操戈的事情,难道发生的还少吗?” …… 青竹娘终于如愿以偿的见到了自己被关押起来的手下。 对于十一个手下被萧无忌一网打尽的青竹娘来说,这个结果显然有些不愿意接受。 但同样的,青竹娘亦在心里有几分怀疑。 锦衣卫遍布京城不假,可能在短时间之内迅速聚集十几个锦衣卫的高手,这究竟只是一场误打误撞的巧合,还是这其实根本就是一场经过精心策划的阴谋? 若是第一种还好,若是第二种,这场阴谋背后的人又该是谁? “香主,要杀要剐随他们的便,你不用替我们操心。” 被关押的十几个红莲教教徒浑身五花大绑,四周有锦衣卫严密把控,可以说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这般理直气壮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让萧无忌险些以为下一刻这些家伙嘴里就会蹦出来人终有一死话来。 好在,青竹娘并未给教徒们说出这句话的机会。 “一个个的都给我闭嘴,想出去就好好听我的话。” “出去?落在锦衣卫的手里,我们还有出去的可能?锦衣卫的手段香主你应该清楚,与其被这些家伙生不如死的折磨,倒不如现在就给我们一个痛快。” 说这话的乃是一个瘦弱的老头儿,身材与老王相仿,不过卖相却比老王高出了太多。 萧无忌始终挂着笑意不说话。 而在这群红莲教教徒的对面,还关押着有些狼狈的黄拜佛,不过比之这边的喧闹,那边的黄拜佛从一进来就显得安静许多,不骄不躁。 在看到青竹娘出现时候,黄拜佛亦只是淡淡看了一眼青竹娘,便继续闭上眼睛盘膝打坐。 锦衣卫的手段自不用多说,青竹娘也有所耳闻,故此,看向萧无忌道:“萧大人,比起抓住他们,我想问问你杀我的杀手现在去了哪里?为何不见他身影,难不成是被萧大人你抓起来之后又偷偷放了?要说问罪,最应该问的该是那个杀手的罪才对。” “已经被处决了。” 萧无忌显得有些惋惜。 “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他选择自尽了,防不胜防,等侍卫们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所以你放心,你再也不会有机会见到他们了。” 萧无忌这话并不像开玩笑,说的言真意切。 也正因为如此,才让青竹娘越发怀疑。 但青竹娘并想不到这句话里还有另一层意思。 只是青竹娘再也不会有机会见到蝮蛇四人。 因为在萧无忌眼里,青竹娘未必有命活到那个时候。 “死了?” “死的不能再死。此人一看便知是专门行刺的杀手,未得手,便果断自尽,锦衣卫能防得住一个人从监牢里逃走,却防不住一个打定主意要自杀的人。” 青竹娘沉思,在思考萧无忌这句话究竟有几分是真。 萧无忌却不给她思索的时间,淡淡道:“这位老人你也认识?” “一个马夫而已。” 不去理会黄拜佛的冰冷,青竹娘不假思索。 萧无忌道:“一个能跟三个厉害杀手周旋许久的马夫?” 青竹娘冷哼一声道。 “我跟他不太熟,所以并不知道他也会武功。” 倘若这个时候招出黄拜佛,以萧无忌这般喜怒无常,永远让人摸不透其心思的性格,青竹娘很难保证黄拜佛是否会因为自己一句话而着了道。 萧无忌惊讶。 随后露出一丝不以为意的笑容。 “原本还以为是青竹娘你的熟人,心里想着魔教教徒不能放过不假,可若是你的朋友,未必不能给你这个薄面,不过既然他跟你并不太熟,那么不论我接下来怎么处置他,青竹娘你也一定不会插手的对不对?” “萧无忌,你……” “我只是秉公办事。”萧无忌云淡风轻。 一旁黄拜佛终于冷冷开口道:“青竹娘,他这分明是在耍你,你看不出来么?” 青竹娘道:“本来看不出来,可现在看出来了。那又能怎样?落到这家伙手里,只能算你倒霉。” 黄拜佛冷哼一声。 “锦衣卫难不成就可以不分青红皂白的滥用私刑?” “说得好,好一个不分青红皂白滥用私刑。” 萧无忌突然开口爽朗一笑。 吩咐道:“来人。” 两个身着锦衣华服,腰佩郁鸾刀的侍卫很快走了上来。 萧无忌笑道:“听到没,为了不让别人说我们滥用私刑,不分青红皂白,咱们一定要尽快将这位老爷子的身份查清楚了才能放他回去。” 早已与萧无忌心灵相通的两个侍卫齐声道:“得令。” 黄拜佛被萧无忌一句话气的够呛,这位生平阅人无数拥有二品宗师境界修为的老人盘膝而坐,放在膝盖上的双拳紧握,隐隐发出哔哩吧啦的声响。 不难看出此时他的愤怒已经到达何种地步。 而眼见这种情景的萧无忌故作惊讶。 “王五,张龙,你们是如何看押疑犯的?怎的能容他如此?还不赶紧将他铐起来?若是他突然跑了可该如何是好!” “禀报大人,非是不铐,实在是这老匹夫武功了得,属下们并非他对手,亦不敢跟他硬碰硬。” 听到这话,黄拜佛满脸倨傲,眯着眼睛盯着萧无忌。 下一刻萧无忌责难道:“两个人不够不会找上十个八个人么?既然这老前辈武功如此厉害,我看除了镣铐之外,还应该加上枷锁,千万不能有任何懈怠,出了问题,我拿你们试问。” 青竹娘瞠目结舌。 黄拜佛瞪大眼睛气冲斗牛。 唯独萧无忌一本正经,义正言辞。 “竖子……” 自黄拜佛嘴里说出来的一句话低沉的让监牢如坠冰窖。 身子孱弱的萧无忌淡然一笑。 “匹夫。” 第四十八章 下不了台 作为京城最大脂粉地的丽春院老板娘,白牡丹的日子极为惬意。 平日里只需要这里吆喝一句,那里招呼一声,便能躺着将白花花的银子收进自己怀里。 经历了最初次时候的王初一风波,没过多久又是萧无忌的彻夜不归,这让素来极少与锦衣卫有交集的白牡丹总算是开了先河。 不过这之后,一切又归于平淡。 哪怕京城之中暗流涌动,白牡丹也不愿意关注这些,能在京城之中混到这种风生水起的地步,最重要的就是得弄清楚什么话该说不该说,什么事该做不该做。 纵然心里清楚,但仍旧要装作糊涂。 难伺候的客人毕竟是少数,以杏花楼这等京城中姿色最多,伺候最周到的条件,几乎没有什么是杏花楼的姑娘摆不平的。 可自打上次王初一第二次造访以后,白牡丹便渐渐感觉到了不对劲。 也不知第二次造访时候是因为身着青衫的王初一再没有第一次时的狼狈,还是因为再次见面时候,王初一的卓尔不群,这些日子,自家的那些个姑娘始终有意无意念叨。 不外乎便是怎的最近锦衣卫不来丽春院了?难不成是另寻到了别家青楼?还是说最近锦衣卫公务繁忙,等等之类的话语。 闲暇时候更是没少讨论锦衣卫的三大指挥使。 除去又臭又硬的杨虚彦之外,萧无忌的孱弱一看便知是身体不行,无法给姑娘们鱼水之欢的快乐,思来想去,只有生的一表人才又气度卓然的王初一最为逗人喜欢。 白牡丹将这些话听在心里,将姑娘们提到王初一时候的两眼放光看在眼里,更是没少抱怨道:“想见是不是?想见尽管去找就是了,丽春院的大门朝南开,随时都能出门,不过也别说老娘没提醒过你们,你们以为锦衣卫真能有几个好东西?别到时候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 今夜里是京城城隍庙庙会,听闻极为热闹。 才子们纷纷抱着看有没有机会邂逅一位芳华小姐的念头使出浑身解数,恨不能披红挂绿吸引人注意,而也有抱着同样念头的大家闺秀款款行于河边,一颦一笑皆风情万种。 不过这一切都在不久之前才离开的那位冰冷女子前黯然失色。 目睹云梦郡主远去,众才子们无不懊恼至极,只恨方才的吟诗作对没能喊出最大声音,亦在后悔方才只顾着在洁白的纸上描绘盛景,而忘了替那位小姐作一幅画。 眼下云梦郡主已经离去,才子们只能退而求其次将目光看向姿色比起郡主,黯然失色的其他小姐们。 味同嚼蜡,索然无味。 一直等到一行约摸十几个莺莺燕燕欢歌笑语的自河畔走过,这群才子们才个个瞪大眼睛,来了七八分兴致。 “诸位兄台,眼下可是绝佳的机会,这十几个女子姿色虽然不及方才那位小姐,但也别有韵味,尤其这一颦一笑间浑然天成的媚态绝对是其他女子无法相比的,以我多年的经验来看,个个都是上品。” 凉亭中一白衣胜雪的年轻公子笑意盈盈,天气寒冷,他身披一件白色貂裘,腰间贴着一条云纹玉带,在这群公子中俨然别具一格。 在其身后,还有四五个年轻男子,皆目不转睛盯着小河对岸足够让许多男人垂涎三尺的十几个姑娘。 “李公子不愧为高手,仅凭一眼便能看出这些女子品阶,不过寻常女子哪有这般风情?再看这些女子装束,不太像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啊。”又一个身材微胖的公子说道,说话间不忘记将手上作画的笔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 在他面前的画架上,一幅庙会花灯图,已然即将成型。 “唉,卢兄此言差矣,大家出来玩儿就要玩儿的开心对不对?至于是谁家的姑娘,或是正经不正经又有什么关系?大家萍水相逢,高兴就行,难不成你还真打算将人家娶回去供起来?” 一眼眶深陷,颧骨凸出的瘦弱公子接过话哈哈大笑。 卢姓作画的公子一阵尴尬,很显然比起方才说话的男子,他倒是显得太过局促。 而河对岸。 “快看,那边有几个男的在看我们呢?” “他们好像正在说什么?该不会是对我们有意思吧?” “天哪,他们过来了,朝着我们走过来了。” “一群臭男人有什么可看的?大惊小怪,难道你们在丽春院见的男人还少吗?穿衣服的不穿衣服的,老的少的,啥样儿的没见过?该不会指望这些臭男人对你们动真心吧?” 这一行莺莺燕燕正是丽春院的白牡丹,以及丽春院的各个头牌们。 白牡丹在说完这句话后又没好气道:“少做梦了,老娘可十分清楚这些男人的心思,他们也就图刺激,图乐呵,等真正得了手就会把你们丢到一边,高兴了丢给你点钱,不高兴了穿上裤子就走人,总想着吃免费的饭还不刷碗,所以啊,姑娘们,少白日做梦了。” 这般如同泼凉水的一番话让姑娘们瞬间没了兴致。 出来玩儿不就为个开心? 已入风尘,这些女子们纵有被人带走赎身的美梦,也在白牡丹这一句话后烟消云散。 当即有姑娘不乐意道:“大姐,你这话说的如此头头是道,难不成是你自己的亲身经历?” 今日穿了一身大红色长裙的白牡丹先是一愣,随即骂骂咧咧道:“死丫头们,胡说八道些什么?小心回去了收拾你们。” “哎哟,大姐生气了,这可很少见到。” “莫不是被咱们说中了?大姐还真有过?” 众姑娘们七嘴八舌,好不热闹。 白牡丹一张嘴堵不上十几张嘴,干脆任由她们你来我往讨论得不亦乐乎。 但这时候,已经有几位公子哥儿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开一条路,直朝一行人而来。 很不凑巧的,王初一也在被挤开的游客之中。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身着白衣的李姓公子当头,在其左右的几位随从公子故意将王初一往小河里推搡过去。 在与王初一四目相对时候,更有一人看向王初一满是笑意。 本就沉浸在云梦郡主离去,未答应自己调查禁军请求的王初一回过神来,本着不愿多生事端的心,嘀咕了一句莫不是属螃蟹的便不再多理会。 只是没想到脚步尚未迈出几步,便听到一个声音大声道:“呀,姐妹们快看,那不是锦衣卫的王大人吗?没想到他居然也在这里,这可真是巧。” 一句锦衣卫让人群之中的王初一顿时吸引数十道灼热的目光。 虽说处于这汴京城中,三步一侍郎,五步一尚书,最不缺的就是朝廷当差的差人,可实际上真正会来到这城隍庙庙会的官员却是寥寥无几,故此在听到锦衣卫之后,王初一周围立马空缺出来。 这一句王大人。 连李姓几位公子哥儿的脚步都停了下来。 原本距离白牡丹一行人已不过几步距离,却突然看到十几个脂粉姑娘们的目光都看向了河边,在那里正有一位穿着青衫,不久之前便多看了几眼的熟面孔。 姑娘们你们好,在下乃是当朝丞相之子李春风…… 一句简单的而又不失身份的开场白就如此被李春风硬生生憋了回去。 刚刚才准备抱拳的两只手也悬在半空,抱拳不是,不抱拳也不是,尴尬至极。 只因为自己这在京城仕子党中的首屈一指,似乎已经被这十几个姑娘完全给无视了。 而那边的王初一则也是一愣。 那身大红衣裙身后的姑娘们虽有些眼熟,却压根儿叫不出名字,可姑娘们最前面的大红衣裙,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白牡丹?” “哟,王大人,好久不见。” 在王初一看来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朋友的白牡丹直接无视了那几位兴致盎然的公子,直接到了王初一面前。 于错愕之中,李春风手臂僵硬的慢慢垂了下来。 “锦衣卫?王大人?难道这家伙就是那位听说一上任就大肆给各位官员送礼的王初一?没想到居然这么年轻。” “李兄,王初一是谁?” 在李春风身旁,眼眶深陷的男子有些疑惑。 “怎么听起来好像连你这位丞相公子都有些惊讶。” “是朝廷新上任的锦衣卫总指挥使,你们不在朝廷当政,自然不知。” 男子又道:“原来如此,只是不知为何,这群姑娘们竟看起来好像很乐意见到那家伙的样子?连你这位丞相大公子都直接无视了,这不是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吗?” 很容易被人认为是某些方面过度的男子越说越是气愤,一旁卢姓作画公子连忙道:“非也非也,陈兄,只不过是这群姑娘们不知丞相公子四个字代表的地位罢了,堂堂当朝一品大员的儿子,会不比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总指挥使更位高权重?”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卢兄。” 被道成是陈兄的男子高深一笑。 “咱们出来玩儿图的就是一个开心,可眼下李兄却是两度被扫兴,而且都是因为同一个人,这事儿换做你气不气?” “气……” 卢姓公子脱口而出,但说完之后又感觉哪里不对劲。 总觉得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但不等他说话,陈姓男子便笑道:“气就对了,换做是我,我也生气,更何况是李兄这等身份卓然的仕子?” “行了,都别说了。” 李春风面色不太好看。 尤其陈姓男子的一口一个丞相之子更是让他无法下台,他不得不硬着头皮道。 “正好,我还正打算认识认识这位新上任的锦衣卫总指挥使。” 第四十九章 死罪 王五与张龙二人本是锦衣卫中地位仅次于三大指挥使的小头领。 自打入了锦衣卫之后便没少为锦衣卫立下功劳,故此平日里做的也都是一些难度较大,比较危险的活儿,若是寻常人每每被派遣这些活儿,指不定发多大牢骚。 可这二人偏偏是与大多数锦衣卫不同的异类,每逢别人不愿意接的任务都抢的头破血流,恨不能尽数揽在身上。 若非如此,也不可能短短三年之内便成为右使萧无忌的心腹。 常年听从萧无忌命令的二人,如何不明白这位看起来让人只觉和睦,可做起事情来绝对足以让人瞠目结舌的右使这是摆明了告诉他们要狠狠收拾黄拜佛。 但收拾也讲究许多技巧。 既要让黄拜佛吃足了苦头,还不能伤害他性命。 纵然锦衣卫在京城中拥有先斩后奏的特权,可随随便便弄死一个人也会惹来不小的麻烦。 轻者被人从背后戳脊梁骨,从此锦衣卫恶名更甚,重者,若是闹到朝廷里那些个官老爷的耳朵里,难免又要为此大做文章。 先皇先设立禁军,没过几年就立马设立锦衣卫,其中用心明眼人如何能看不出来? 作为朝廷中唯一能与禁军分庭抗礼的锦衣卫,除了行事要事事考虑京城安危之外,最重要的还是要做事滴水不漏。 但凡有任何一次被某些党派抓住机会,都会痛打落水狗,恨不能立即将锦衣卫解散,头目们革职查办。 王五与张龙本是江湖武夫出身,行事最喜讲究蛮力,其二人原本也是生的孔武有力,穿上锦衣卫服,威风凌凌,杀气绕身。 可一但脱了锦衣卫服,那便是两头活生生的下山虎,结实且充满少时练武留下伤疤的臂膀,用萧无忌的话说就是比丽春院那些个胭脂们大腿还要粗壮不少。 得了堂堂锦衣卫右使如此夸赞,让兄弟二人脸上增光不少,自此开始更是有事无事便在众多侍卫兄弟们面前故意露出腱子肉,臭显摆呗。 虽说如此,可兄弟二人也时常在私下里议论一个问题,那就是萧无忌究竟有没有真正见过丽春院的那些个婆娘们。 对于锦衣卫的兄弟们来说,如果说杨虚彦是笔直竖立在锦衣卫总部门口的一杆标枪,那萧无忌则更像是瞅在门缝里,专做那些缺德事儿的黄鼠狼,狡猾而又刁钻。 至于新上任的王初一,兄弟二人也仅仅只是打过几次照面而已,并不甚熟悉。 只听说了王初一醉酒青楼,不得不让杨虚彦亲自送银子去的英勇事迹。 这之后没多久萧无忌竟也闹了这么一出,这让兄弟二人私底下不止一次酒后讨论,话题的内容也只有一个。 那就是王初一最开始给萧无忌的那副药方难不成真起了很大的效果? 说归说,兄弟二人其实对萧无忌却佩服的五体投地。 虽然狡猾腹黑,但对兄弟们却是没话说。 因为知道锦衣卫月奉并不多的关系,隔三差五就会丢出不少银子请兄弟们喝酒吃肉,根据兄弟们不完全的计算,萧无忌来了锦衣卫这五年时间里,为弟兄们花的银子可是超过了他的俸禄数倍不止。 比起一场母猪宴就赚了几千两银子,却没见到为兄弟们花一文钱的王初一,很显然萧无忌最是让弟兄们心服口服。 尽管弟兄们也曾私下好奇萧无忌不贪不抢,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但萧无忌对此始终不提,只是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兄弟们高兴就行了,管那么多做什么。 在锦衣卫中看似最为孱弱的萧无忌,实际上最具有江湖侠客的气息。 锦衣卫监牢与禁军天牢一般无二,阴冷,潮湿,也不乏臭老鼠细细碎碎在监牢里跑来跑去,被二人带着的黄拜佛始终冷着一张脸,就连平日里极为胆大,甚至能爬到人脚下觅食的老鼠都退避三舍,不敢靠近。 生着一张国字脸的张龙对此并不惊讶。 江湖中总避免不了有这样那样的高人,比起那些传闻中飞天遁地投江断流的绝顶高手,只是气息外放吓退老鼠这种小把戏,似乎还真不够看。 故此,即便身前的是一个实打实的二品宗师高手,兄弟二人也不惧怕。 从无数次对敌时候死里逃生的二人眼里,非但没有感到惧怕,反而透露出来的是一种异样的兴奋。 瞅瞅,二品高手。 在江湖上那也是可以开宗立派的老家伙了,到了锦衣卫这里还不是得规规矩矩屁都不敢放一个? 难怪会有当年风雪之夜下江北的典故。 毕竟再高的武功,也架不住数十万铁骑的马踏江湖。 故此,见被五花大绑的黄拜佛始终一言不发,抱着没有麻烦偏偏要惹一点麻烦的念头,张龙一脚踹到了黄拜佛屁股之上,冷不丁直踢的黄拜佛差点一个狗啃泥。 “走快点,哎哟……去你大爷的,这什么屁股?怎么一点肉都没有?差点踢坏了我的脚。” 不待浑身气息迸发,面容冰冷的黄拜佛转回身怒斥。 一旁王五竟也踹出一脚,不过这一脚黄拜佛已有所准备,二品宗师的强大内力外放,王五竟是硬生生被隔在三寸之外触碰不到黄拜佛。 “老东西,你还敢还手不成?信不信我现在就一刀劈了你,想耍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只要你一动手,立马就会有几十个兄弟将你剁成肉酱,你信是不信?” 听到这句话,黄拜佛的一口牙齿已咬的咯吱咯吱作响,带动全身骨肉关节,隐隐发出阵阵哔哩吧啦的声音。 但随着王五一句话后,黄拜佛迅速沉默下来。 这位年近古稀的老人能在尔虞我诈,弱肉强食的江湖混到今天这种地步,靠的可不仅仅只是一位二品宗师高手的拳头。 更要懂得隐忍。 王五的话并非假话,黄拜佛同样感受到了在这座密不透风的锦衣卫大牢里,的的确确有着几十道若有若无的气息在暗中窥探。 小不忍则乱大谋。 最终,王五一脚还是踹到了黄拜佛身上,后者好不狼狈。 却也只是阴沉的看了身后二人一眼。 来自一个二品宗师高手的愤怒,让二人浑身如坠冰窖。 张龙惊讶道:“这便是二品宗师高手的雄浑杀机?” 被黄拜佛冷冷盯着的王五只觉得无名火起,又是一脚踹到黄拜佛腿上,骂骂咧咧道:“就算是一个二品高手,那也只是一个被咱们在身上踢了几脚的二品高手,你怕什么?”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又哪里有半分害怕的意思? 青竹娘与萧无忌目送王五张龙带着黄拜佛进了更深处的监牢,青竹娘已远远听见了从监牢最深处传来的阵阵撕心裂肺。 “是不是很好奇里面关押的都是什么人?” 不等面色冰冷的青竹娘说话,萧无忌负手一边离去一边道:“那里面关的都是被锦衣卫抓住的穷凶极恶的犯人,他们每日里都要受鞭笞之苦,如此直到他们痛苦死去。” 青竹娘心里咯噔一下。 冷笑道:“这老头子犯了什么罪?不过是在京城面对杀手的时候出手自保而已。” 萧无忌已走出几丈距离,即将上台阶出监牢,他只是笑着说了一句。 “暂时想不出来给他安个什么罪,所以暂时不用担心他会死,张龙王五他们二人极有分寸,顶多就是掉一层皮罢了,直到这老家伙愿意交代他的身份为止。” 青竹娘恨的咬牙切齿。 倒不是恨萧无忌对于黄拜佛的出手,而是恨萧无忌这般阴暗的手段。 以锦衣卫的密集情报,如何查不出黄拜佛的所有事情?说到底还是萧无忌故意要收拾黄拜佛罢了。 也许这家伙从一开始就知道黄拜佛的身份,只不过故意装作不知,才将黄拜佛一并带回来而已。 更说不定,以萧无忌的绝顶城府,已经猜到上次在官道上对他与杨虚彦出手的杀手也是黄拜佛。 倘若真是如此…… 青竹娘突然觉得浑身后背发凉。 “难道今日之事也是萧无忌一手安排?” …… “你说王初一去了兵部侍郎左熊的府上?他去那里做什么?” 乌丸别苑中,再度回来的下属男人正恭恭敬敬站在一旁。 而乌丸则坐在男人对面,极为费解的说道。 “你过来的时候有没有被发现?” “这几日还好,许是九龙杯有了线索的关系,锦衣卫最近对属下们三人倒是极少关注,而属下在跟踪王初一去左府时候,只能在院外等候,故此并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一些什么内容,不过若是大人你一定要弄清楚,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属下再去一趟就是。” 乌丸难得的一笑。 “再去了又打算用什么手段打探?难道你还想对左熊下手不成?这可是杀头的死罪,毕竟那可是堂堂的兵部侍郎,你这么做,一旦被人发现,可曾想过后果?” “这……” 名为桑吉的男子不知如何答话,左右为难。 乌丸见他这般踌躇模样,终是淡淡道:“就算要去,也应该找别人去才对。” 第五十章 两头石狮子 李春风又哪里想真认识什么锦衣卫总指挥使? 满打满算,朝廷之中大小官员不下数百位,这一种纵然除去正四品之下末流的官员,最少也还剩下数十位算是庙堂最上层的那一小撮人。 倘若真要一个个去结识,岂非浪费大把光阴? 更何况作为当朝丞相的独子,李春风向来只有被巴结的份儿,又哪里来的主动认识别人的道理? 纵然是京城那一票世家公子中,李春风也俨然是除了皇室传人之外,最为瞩目的那一小部分人。 寻常时候,不论何种情况,只要自己表明丞相之子的身份,无人不敢不给三分薄面。 李春风犹然记得某次酒醉因为心情极好,调戏了某位京城豪门的名门闺秀,被那小姐的侍卫狠狠扇了几巴掌,那之后自己才一表明自己身份,便吓得对方门阀连夜里来道歉认错,并将那位在酒桌上面红耳赤的小姐裹在被褥里,一并送上府来。 纵情一夜之后,李春风虽觉快意,但仍不免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为避免多生事端,李春风一纸文书下去,传闻那家在京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阀门,连看都不看文书上面写的什么话,便连夜里搬出京城。 从此再未出现过。 在那之前,李春风从未觉得丞相公子这四个字的分量,在京城阀门的眼里居然来的如此之重。 再后来,约摸是有了第一次的关系,李春风越来越觉得这名头好使,京城的仕子党派中,渐渐地开始被李春风展露头角。 不可否认的是,李春风纵然风流,但的的确确不失才气,否则也不会与仕子党中以绘画最为精妙的卢升象走到一起,卢升象正是今里的卢姓公子。 前两日听闻京城之中来了一票江湖中大门派的弟子,只听说是未见过京城之繁华,特意来瞧上一眼。 陈姓男子便是其一,并且是这票江湖门派子弟的领头羊。 李春风自幼生活在京城,所接触无不是名门显贵,平日里所见所闻,也都是汴京城的种种。 又哪里见过什么江湖中人? 顶多见的也就是京城中身披甲胄,杀气十足的禁军将领,与锦衣华服披身,郁鸾刀悬挂腰间的锦衣卫罢了。 倒是从说书人的只言片语中听过京城之外那个美轮美奂,无比快意的江湖。 这对于从未踏出过京城的李春风来说,无疑是十分好奇的。 怀着对说书人口中快意江湖的憧憬,李春风很快便与这票听说身后门派跺跺脚,整个江湖就能抖三抖的江湖子弟打到了一起,这其中又以对御女之术极为精通的陈歌最为对他胃口。 二人很快走到了一起。 也曾从陈歌口中听到了不少外面江湖的奇人异士,奇趣见闻,但活在江湖中的陈歌同样也未见识过京城之中这般繁荣,这般盛世。 这让李春风极为享受这种生为京城世家子弟,被江湖子弟推崇的快感。 趁热打铁。 今日与陈歌相约城隍庙,又叫上好友卢升象作陪,一来是为了让好友更为留恋京城,二来则是碰碰运气,看有没有可能遇上那么几位中意姑娘,共度良辰美景。 前面倒是遇上了一个,不过那位冰冷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压根儿对自己几人就没多看几眼,李春风虽觉尴尬,但还有理由对陈歌解释。 “此女子一看便身份不一般,只怕是哪个大门阀的大家闺秀,保不齐就与家父认识,倘若此事传到家父耳中,难免动怒,反正只是为了寻开心,咱们再换一个就是。” 这般理由到底是唬住了陈歌。 很快的,他们就发现下一个目标。 准确来说,应当是一群目标。 在卢升象一语道破这些女子并不像良家女子之后,自说是来自某个不出世大宗门的陈歌非但不嫌弃,反而像是极为喜欢一般。 在李春风看来,若非大家闺秀,那就更容易解决。 先上去一句话表明身份,正常情况下,姑娘们不是惊讶的张大嘴巴,也应该是两眼放光,欲拒还迎了,也有在知道自己身份情况下还故作矜持的,这时候只需要再随便亮出一点值钱的高端货,还怕姑娘们不乖乖束手就擒? 不过这一次,李春风再度觉得自己在陈歌面前丢了脸面。 所以,即便再假装风轻云淡,在单手负后走到被一群姑娘们围着的王初一面前时候,语气仍控制不住有些颤抖。 “王大人,久仰大名,没想到今日在这里居然能碰到你,这可真是有缘。” 正沉浸于思绪中的王初一突然被白牡丹一行人盯上,本就有些意外,突然冒出来一个从未见过的家伙熟络的跟自己套近乎,更是有些意外。 在看清楚套近乎的这几人,正是方才险些将自己推搡进小河中的几个家伙之后,王初一没好气道:“我们认识?” “在下认得王大人,王大人才刚上任,不认识在下也是情有可原。” 李春风宛如一杆笔直的标枪站在王初一面前,一身白衣,白貂裘,俨然富贵逼人。 相比李春风的卖相,王初一只能用寒酸来形容。 随意一件青衫裹身,长发梳理的也不如李春风那般整整齐齐,额头一缕头发随意从眉头垂下。 倘若说李春风浑身上下透露出来的是一股子世家阀门的豪气,王初一则更像是处处不拘一格的散漫旅人。 刚上任三个字被李春风咬的很重。 李春风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自己身上,而在他身后同行的几个公子目光则是不断在丽春院的姑娘们身上不断打量,王初一很快明白过来李春风的来意。 倘若是最开始当官时候,王初一说不定还有可能拉着一看就知身份不凡的李春风嘘寒问暖一番,顺便再套套近乎,如同最开始上任时候四处走访送礼一样。 可现在被九龙杯一案困扰,又对李春风一行人极其不悦的情况下,王初一连半点想要搭理的心思都没有。 王初一双手互插进袖口,看向李春风淡淡道:“你都说了我不认识你,那你还来打招呼做什么?闲着没事儿干吗?” “噗嗤……” 众丽春院的姑娘们一部分掩面偷笑,一部分更是干脆毫不掩饰的笑出声来。 即便是白牡丹都面色古怪的盯着王初一。 心道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李春风大有来头,怎的这家伙居然对人连搭理的兴趣都欠奉? 李春风一张白皙柔嫩的公子脸瞬间僵硬住。 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的他在短暂的天人交战后,又很快道:“抱歉,也许我应该自我介绍一下,在下乃是丞……” “停停停,打住。” 王初一伸出一只手不耐烦的连连摆手。 “我对你是陈是新没兴趣,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可就先告辞了。” 李春风之前的脸是僵硬,而这一刻直接变得铁青。 在其身后如同扈从一般的卢升象见情况不妙,连忙两步抢上去笑着说到:“王大人,千万别误会,李兄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李兄只是想跟大人你……” “你什么你?你又是谁?” 卢升象是在方才的故意推搡中,唯一没有锦上添花的人,王初一虽不记恨,却因为近墨者黑的关系,对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一句话之后又板着脸一本正经说道:“差点忘了,你们几个家伙是一起来的,不过我就纳闷了,你是如何与他们走到一起的?毕竟凭你这体重……” 王初一上下瞄了一眼体格的确是比李春风几人圆了不少的卢升象。 “完全不像是纵,欲过度,眼眶深陷,被掏空了身子的人嘛。” 前半句话卢升象觉得还行,毕竟虽说认了李春风当朋友,可并未认陈歌做兄弟。 江湖精彩不假,可在醉心于绘画的卢升象眼中,越是精彩便越是危险。 江湖虽快意,却充斥着尔虞我诈你死我活。 尤其大宗门的弟子最为勾心斗角。 故此,对陈歌,其实卢升象并不大愿意接纳。 但没想到王初一的下一句话根本就是指桑骂槐。 如果不是眼瞎的话,又怎么会看不出来王初一所说的眼眶深陷,纵,欲过度其实说的人正是陈歌? 卢升象瞬间被噎的说不出来话。 心道面前这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家伙没想到除了招女人喜欢之外,这张嘴巴竟也是毒的要命。 这么轻飘飘两句话,可以说是将他们五个人全部骂了一通。 而一旁方才笑的合不拢嘴的几个丽春院花魁,听到王初一这句话后更是笑的差点没背过气去。 李春风的脸色已从铁青变得冰冷。 他何时受过如此侮辱? 至于李春风身后的另外两位世家公子已经紧紧握住拳头,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 怎料到这时候原本最应该生气的陈歌,却出乎意料的并未动怒,只是笑着示意另外两人松开各自的拳头,而后看向王初一道:“在王大人面前动武,那不是自取其辱么?到时候王大人的面子没伤到,反倒是我们几位弄得里外不是人,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嗯? 王初一只觉得十分意外。 就连一直冷眼旁观的白牡丹都不禁多看了陈歌两眼,默默在脑海中思索,除了早就知道的丞相公子李春风外,并没在京城听到过这号人物。 但不论此人来自哪里,就冲这份几乎是被人指着鼻子骂还能风轻云淡的气度,都绝对不是一般人能有。 众姑娘们倒是有几个对李春风一行人多看了几眼,但也仅仅只是多看几眼。 原本对于白牡丹关于之前男人不可信的话,还有疑虑,可自打见到了李春风从一开始出现时候就被王初一泼凉水,还故意装模作样,浑身上下只透露出了两个字。 虚伪。 比起这种早已在形形色色青楼客身上司空见惯的虚伪,倒是王初一身上这种快人快语,嫉恶如仇的性子,更加让姑娘们来的倾心。 故此,不知不觉间,王初一身边已围拢了五六个姑娘。 招风引碟。 “骂了又不还嘴,动手又不敢,实在太没劲。走了走了,你们继续,恕不奉陪。” 王初一摇头叹息着优哉游哉离去。 身后一票姑娘们紧追不舍。 “唉,王大人,别着急走啊,等等我们。” …… 庙会无比热闹,游客熙熙攘攘。 唯有李春风五人的脚下空出来很大一块地方。 面对来往游客们的指指点点,以及各种低声议论,李春风脸颊滚烫,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阵寒风吹过,身上热意消减,后背已湿了一大片。 身材最是消瘦的陈歌看了李春风一眼,目光灼灼,又看向大摇大摆离去的王初一,笑道:“看来这位锦衣卫王大人,还真是个刺儿头啊,居然能让咱们今日丢这么大的人。” “刺儿头?” 李春风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那就找机会把这根刺拔出来。” 一旁卢升象动了动嘴唇,但却并未再说什么。 …… 同一时间,左府的大门已经紧闭,门口的两头碧眼石狮子在大门高挂的灯笼下,如同两头凶猛的镇宅凶兽,能阻挡住一切妄图进门的妖魔鬼怪。 寒风萧萧。 卷起左府门前街道上的黄叶无数,忽明忽暗的灯笼在风中左右摇摆,却始终不落下,端然是牢固无比。 “咻咻……” 两道利刃破空的声音响起,在风中若不仔细聆听,并听不清楚。 两盏左右摇晃不定的灯笼应声落在地上,烛光熄灭。 左府门口一片黑暗。 一道浑身笼罩在黑暗中的人影蜻蜓点水,一脚踩在能庇佑阳宅的其中一只石狮子头上,悄无声息翻过院墙,片刻功夫之后,肩膀上又扛着一个麻袋形状的物件儿,自墙头轻飘飘落下,踩在另一只石狮子上,迅速远遁。 …… “兵部侍郎左熊左大人神秘消失,一夜未归,至今仍旧下落不明,锦衣卫速速彻查。” 翌日。 清晨。 昨夜里折腾了大半宿的王初一才刚刚睁开眼睛,便收到了来自朝廷十万火急的一道圣旨。 第五十一章 召见 这道皇帝亲自颁布的圣旨让王初一顿时疲惫烟消云散。 “这怎么可能。” 王初一顾不得洗漱,迅速找到了萧无忌,此时的萧无忌,亦如同王初一一般难以置信。 两位锦衣卫头领带着十几个侍卫,以很快的速度到达左府,左府此时已经严密森严把控。 侍郎左熊并无三妻四妾,只有一位正夫人,其时年已近五十,王初一赶到时候,只见这位老妇人正掩面哭泣。 在问及为何侍郎左熊失踪一夜之后才被发现。 老妇人回答便是左大人日理万机,时常办公直到深夜,故此夫妻二人很早以前便分房睡觉,今日清晨时候只见到左大人书房内死寂一片,这与平常时候都是早起的左熊大相径庭,等到老妇人觉得不对劲时候,推开房门,屋内除了散乱一地的文案之外,别无他物。 问及府中下人侍卫,都道昨夜里左府门窗紧闭,并没有任何人出入。 而左府之内,犄角旮旯都已找寻过,根本不见左熊踪迹。 好端端的一个人就如此凭空消失? 今日早朝,左熊未入朝,皇帝疑惑,只因左大人在朝廷中是出了名的兢兢业业,入仕数十年来,只有早到,从未有过晚到,皇帝心中好奇,便派人来左府探望,故此才有了接下来的事情。 “你怎么看?” 天子脚下,锦衣卫管辖之地出了这等朝廷命官无故消失的事情,纵然是王初一才上任不久,也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面对王初一的疑问,萧无忌轻声道:“已经问过左府侍卫,他们昨夜并没见到有什么可疑人物,不过这话也只能听听,多半是侍卫睡的太熟,根本不知道左府混进了外人,这倒也不能怪这些侍卫,毕竟左大人平日里在朝中与诸位大臣关系都极好,对于外面的人也是喜欢结交,从未听过得罪过什么人,故此侍卫麻痹大意,也无可厚非。” 王初一不动声色。 但心中已有了一些不好的念头。 早不失踪,晚不失踪,偏偏是在自己告诉左熊某些不能被人知晓的秘密之后才失踪。 这事儿,很难保证跟自己没有关系。 “禀报两位大人,外面有了新发现。” 就在这时候,有办案经验极其丰富的锦衣卫侍卫急匆匆说道。 一行人快速出门,只见门口两头石狮子头顶,分别留下有脚印。 因为是冬天,虽然干燥,可京城内的不少地方依旧有积雪的关系,使得狮子头顶留下两个很难让人发现的脚印。 “看样子并不是为杀人来的。” 萧无忌略做思索,随后又道:“左大人应该是被人掳去,暂时没有性命危险,如果对方是为行刺而来,也不会多此一举先带走左大人。” 听到这里,王初一非但没有放下心,反而有些七上八下。 如果真是因为自己告诉左熊那些事情,才惹来如此麻烦,那岂非就代表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已经受到严密监视? “两位大人,陛下紧急召见二位。” 第五十二章 倾尽全力活下去 “陛下想让我做这个替陛下冲锋陷阵的傻子?” 来自帝王的压迫之力骤减,王初一顿觉不少,赵询一句话让他极为惊讶,亦同时让他觉得面前这位看似年轻的帝王,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不过话说回来,又有几个帝王之家出来的子嗣是寻常人物? 赵询再度轻笑,双手负后缓缓走上玉石阶梯,直到坐上那条被世人趋之若鹜的龙椅后,才笑道:“朕知道,傻子这两个字的确不太好听,但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只有不管官场规则,不顾人心向恶的傻子,才能真正为朝廷办事情。” “陛下。” 就在这时候,萧无忌突然开口。 “要不要臣先告退?” “不必,萧大人也不是外人,这话,是朕说给王初一听的,亦是说给锦衣卫所有人听的。” 萧无忌听赵询这话,不由得看了王初一一眼,当发现王初一竟也看向自己时候,此时二人不可避免的同时升起一个念头。 皇帝这是打算放权给锦衣卫了。 …… 皇宫之内金碧辉煌,游龙戏凤。 宫外城墙虽高,依旧遮挡不住皇城内东来紫气。 行走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宽阔玉石道路之上,带路的太监躬身道:“出了此处,直达东门。” 笔直如同松柏的大道两旁是种植的间距不过三尺的常青树。 树下一片死寂,但干枯的小草已隐隐露出绿色的尖尖头角。 像是在预知春天的到来。 “皇帝放权,你觉得是好事还是坏事?” 萧无忌看了看一片阴霾,没有半点日头的天气,看向王初一问道。 不諳官场规则的王初一疑惑道:“为何突然问这个?” 萧无忌将隐隐下垂的锦袍往上提了提,随后双手背负在锦袍之内,咳嗽了两声,长舒一口气,说道:“在听到你的看法之前,不如让我来说说我的看法,帝王之术不过一个平衡之术,当天平往哪边倾斜,就会帮助另一方,始终保持平衡,方能稳坐龙椅,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 “我明白。” 王初一点点头。 很快的,萧无忌又坚决的摇摇头。 “不,你不明白,或者说你看到的只是表面,表面皇帝在给我们放权,可如果一旦利益的天平开始不平衡,皇帝会立马抹平锦衣卫,同时,亦抹平了我们。” “我不太明白你说的意思。” “那是因为你才刚刚为官,尤其是做锦衣卫总指挥使的官,对于天下百姓来说,锦衣卫是皇帝的爪牙,对于文武百官来说,锦衣卫就是一把悬在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的铡刀,可你知不知道,对于皇帝来说,锦衣卫是什么?” 王初一并未说话,只是疑惑的看向萧无忌。 萧无忌淡淡道:“像是一只马桶,这样的比喻绝对不过分,锦衣卫就像是皇帝的马桶,非用不可,但用过之后也一定会嫌弃的踹到一边,所以我一直劝你,九龙杯这件事情要适可而止,莫要继续查下去,到时候只会害人害己,左大人的失踪就是最好的例子。” “你都知道了?”王初一瞪大眼睛。 萧无忌笑了笑,叹气道:“别忘了我们是做什么的,我知道你去找过左大人,我敢保证,如果你继续追查下去,失踪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王初一道:“这不应该是锦衣卫所说的话。” 萧无忌道:“我跟你这种大人物引荐的人不一样,我首先是一个想要保住官位以及性命的人,随后才是皇帝的锦衣卫。” “这话如果传出去,那就是大逆不道的死罪。” 萧无忌自嘲一笑。 “所以我只选择告诉你王初一。” “难道你就不怕我告诉皇帝?” “怕,可我更怕牵连到这件大案之中,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我倾尽全力的活下去,绝对不是为了一个死。” 倾尽全力四个字落到王初一耳中,只觉无比沉重。 他只知萧无忌自幼体弱多病,却并不知在萧无忌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也从未问过。 从来只觉得萧无忌在锦衣卫之中扮演的永远都是幕后那一人,却没想到萧无忌会说出倾尽全力四个字。 …… 李府之内,日至中午。 李春风素来便有早起习惯,纵然晚上如何玩乐,通常天刚亮时候便风雨无阻起床。 倒并非是这位昨夜里才被王初一奚落的丞相公子真如此自律,更多的还是为了在丞相李肆面前永远扮成京城上进仕子。 今日早饭时候,李春风因为记挂着昨夜里的事情,便有意无意在李肆面前提起了王初一三个字,期待自家父亲接下来的话。 李肆只说是与这位破格入了锦衣卫做总指挥使的王大人并不是很熟,所知道的,也仅仅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 李春风虽喜欢玩乐,却并不代表就不知京城事。 昨夜里在陈歌的几句事后义愤填膺,使得头脑聪明的李春风很快找到了一个收拾王初一的办法。 在听闻九龙杯一案至今还没有头绪,而总指挥使王初一却纵情声色,在庙会上许是与风尘女子有染一事之后,作为负责朝廷一半大小事务的李肆当即面露不悦。 而作为李肆公子的李春风见状之后,又在李肆耳边吹了几阵风,便见到已是花甲之年的李肆顾不得吃完桌上的清淡稀粥,就火速进宫禀报。 而在这之后,李春风很容易就听说了王初一被召见进宫的事情。 现在,李春风心情极好。 李府之中有一大片花园,乃是皇帝亲赐,花园中池塘活水汩汩,乃是一处天然的泉眼,池塘之中林立假山,假山环绕之下,锦鲤成群结队。 用作观鱼的长廊尽头是一处凉亭。 凉亭中有备好的碳火,温暖如同阳光一般四溢。 这里是李春风的专属别苑,纵然连丞相李肆都极少踏足。 在这里,此时此刻正聚集了六个人。 除了昨夜里一同去往庙会的五人之外,还多出来一位正坐在陈歌怀里,替他一颗一颗喂葡萄的妙曼女子。 但陈歌好像对葡萄索然无味,只是一边在怀中女子身上探索,一边将一碗饵料不断的抛洒进池中,惹来鲫鱼哄抢。 “李兄,想必此刻那位王大人正在宫里被皇帝骂的狗血淋头,说不定还有可能为此丢了官职,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毕竟等丢了官,他可压根儿再没法跟你作对,到时候就可以慢慢算账,怎的今日见你始终一幅愁眉苦脸模样?” 怀中女子被陈歌游走的咯咯笑个不停,卢升象假装没看到,只是对着假山作画,至于另外两位年轻公子,目不斜视,但若是仔细观察,定能看到此二人的眼角余光总是有意无意朝那粉裙女子看去。 反倒是李春风,一直郁郁寡欢,眉头皱成了三条曲线。 陈歌自顾自道:“说说看能不能让我们给你出点意见。” 李春风闻言叹气道:“别的事情可以,唯独这件事情,恐怕你们还真帮不上忙,今日早上吃饭时候,父亲提了一件事情,他替我寻了一门亲事,女方地位非凡,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哦?这难道不是好事一件?怎的为何还要如此郁郁寡欢?” 其余几人同时惊讶,卢升象放下了手中即将成型的池中画,陈歌亦是将一把抓起来的饵料又重新放了回去,轻轻拍了拍腿上的女子屁股,女子娇哼一声不情不愿的从其腿上下来,自顾自拿起饵料朝池中的鲫鱼撒气。 李春风苦笑道:“你有所不知,比起成亲,我倒更喜欢现在这种日子,所以我正在想着怎么婉拒家父,毕竟我最羡慕的还是你这样左拥右抱的男人。” “哦,原来如此,这太简单不过。” 陈歌站起身拍拍手,凑到李春风耳边低语一番。 随即,两人开怀大笑。 …… 青竹娘忧心忡忡回到了杨柳庄。 一直等候不见动静的薛庄主见她如此低沉,本能觉得有事情。 还不等他开口,青竹娘便沉声道:“计划有变,我们才入京便遇到了一点麻烦,现在黄老已被锦衣卫抓住关了起来,如果不设法将黄老救出来,恐怕我们的计划只能换人。” 在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经过之后,薛老板沉默了片刻,随后道:“现在想找合适的人手恐怕已经来不及,不过被锦衣卫抓了进去,想要救出来更不容易,我们身份都太过敏感,更何况倘若此时卸磨杀驴,如果黄拜佛死在了锦衣卫的监牢里还好,若是不死,他知道我们太多秘密,到时候只会给我们带来很大的麻烦。” 青竹娘道:“不如求助于薛老板你身后那位大人物,有他出面,定能救出黄拜佛,毕竟以着锦衣卫的手段,保不齐黄拜佛哪天承受不住酷刑……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的计划。” “哦?” 薛大老板意味深长看了青竹娘一眼,并没多说话,但青竹娘却是看出了他的疑惑,随后青竹娘冷笑道:“薛大老板,眼下是什么时候?你我已经成了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连我自己的兄弟也被抓了进去,难不成薛庄主你还怀疑我?” “那倒不是,青竹娘你切勿多心,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权且试一试就是。” …… 一直等到青竹娘离开之后,薛老板才打开隔间的门,里面丫头小桃红正在旁听。 “这女人说的话几分是真几分是假暂时不知道,不过黄拜佛现在还不能死,他对我们还有不少用。” 第五十三章 酒楼 锦衣卫总部之内,王初一正奋笔疾书,写下书信一封,寄往不老山。 信上所书,皆是关于日前遇见那位打伤杨虚彦,而后又再度对他王初一出手的神秘人种种。 萧无忌在知道这事儿之后,只是对王初一道:“从未听起过你提起你的师门,也曾只听说你是朝中某位大人物引荐,却始终不知道这位大人物是谁,十分好奇。” 这些日子以来,王初一对萧无忌有所改观。 纵然有最开始见面时候的种种冠冕堂皇,仍并不影响王初一在后来日子里对于萧无忌的越发佩服。 “不止你不知道是谁,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王初一停下手中笔墨,站起身笑了笑。 “临下山前,只是听从师门的安排,入朝为官,至于引荐人是谁,我压根儿就不清楚,也完全没问过师父。” 萧无忌若有所思。 王初一道:“命令侍卫以最快的速度将这封书信送往不老山,师父他老人家一辈子都没下过几次山,纵然有朋友,也是屈指可数,说不定到时候有机会弄清楚那神秘人的身份,另外,你替我查几个人,务必要详细清楚。” 在王初一道出李春风几人之后,萧无忌根本不需要调查,便已信手拈来。 “李春风其人原本也有些仕途,奈何最近这些年无比荒废,在丞相李肆眼里依旧是那个才高八斗的儿子,殊不知京城的仕子党派中,早已将李春风归纳为烂泥扶不上墙的那一类,差就差在因为左丞相李肆事当年先皇钦点,把持着半个朝政,所以纵然对李春风颇有微词,也是敢怒不敢言。” 王初一听后不动声色。 萧无忌又道:“没想到居然是李春风在背后作梗,但如果被李春风知道现在的你非但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反而得了皇帝青睐,估计多半只会更加记恨于你,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到时候只会给你带来更多的麻烦。” 王初一莫名笑了一声。 “什么时候一个丞相的儿子,没有任何官职,也开始对朝廷大员指手画脚了?难不成这丞相一职,也是如同信阳王与廉王那般世袭罔替?” 萧无忌连忙笑道。 “那倒不是,不过虽说不是世袭罔替,可以着丞相之位带来的种种便利,李春风在京城混的根本就是如鱼得水,甚至在仕子党派中已经占据一席之地,常言道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听你所言,昨夜里你可是将李春风得罪了一个彻底。” “至于这卢升象,在京城之中也是小有名气,算是李春风的早年挚友,作画技艺精湛,其他的不雅之事倒是极少听说,另外三人,其中有两人乃是京城的阀门之子,喜好武艺,在这四人的组合之中,一直充当的是武力震慑的角色,最后一位,陈歌,听说是某个不出世宗门的弟子,喜好女色,最近才来京城,武功如何没见过,也没见过他出手,倒是知道这家伙自打与李春风认识之后,便形影不离称兄道弟,也算是……臭味相投。” “这个陈歌有点儿意思。” 王初一靠在雕花椅上,双手枕在脑后,眼神飘忽。 “临近年关时候,不出世宗派的弟子来到京城,并且好巧不巧的跟丞相之子走的极近,也不知道会不会跟九龙杯的案子有关系。” 萧无忌道:“如果真是跟九龙杯一案有关系,他一定会再次找上你。” 王初一点点头表示默认,又说道:“还没有左大人的消息?” “没有,虽说京城之中处处是锦衣卫布下的网,可谁都没想到,对方会对朝廷大员下手,这件事也提醒着我们,后面……” “停,打住。” 王初一连忙摆手示意。 “你是不是又要说这案子背后牵连甚广,劝我明哲保身?” 萧无忌笑笑不语。 王初一道:“左大人也算是为我们锦衣卫出了不少力,现在因为这件案子而被人掳走,是死是活现在毫无头绪,这个时候你还来劝我适可而止,左大人如果姓名无忧还好,一旦出了什么事情,我们锦衣卫有何面目面对左大人的家人?不过经过这件事情,也告诉我了另外一些事情。” 萧无忌疑惑道:“你怀疑有人跟踪你?” 王初一道:“没有比这个更合理的解释了,所以我打算顺水推舟,他们不是挺能耐吗?我这就去找另外一个能帮忙的人。” “你想引蛇出洞?”萧无忌眼前一亮。 …… 下午时分,京城迎来久违冬日暖阳。 王初一去往杨虚彦别苑,见到丫鬟下人正在精心伺候,只是杨虚彦仍未有苏醒的迹象,正欲离开时候,云霞郡主来找。 但见这位今日不施粉黛,面容娇嫩的郡主将一把宝剑负在身后,又将一本泛黄剑谱丢在王初一面前,淡淡道:“这剑谱上的武功我已经练完,现在还给你。” 一本绿水湖闻剑录让王初一眼前一亮,但很快又回过神来,惊讶于云霞郡主的习武天赋与韧性,短短几日时间便能将一本剑谱上的武学尽数学会。 细想之后,又觉天赋韧性固然重要,但最为重要的还是眼前这位姑奶奶的孜孜不倦以及勤学苦练。 王初一皱眉道:“这不是我给你的,我哪儿来的这剑谱。” “不是你让萧无忌给我的么?”云霞郡主见王初一神色不似作假,亦有几分惊讶。 王初一听到萧无忌三个字,很快释然。 心道多半又是萧无忌为了化解自己跟郡主这断恩怨才如此。 绿水亭闻剑录乃是剑道武学上的一朵荟萃,王初一也曾听闻,却不想这随便丢出去便能引起江湖中人为此头破血流的剑谱,居然在萧无忌的手上。 “这家伙,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等好东西,在他身上又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王初一用仅仅只能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喃喃自语。 见他这幅模样,郡主一把将剑谱抢夺回来,冷哼道:“我就说你不会这么好心,原来剑谱真不是你给的,那我就直接去还给萧无忌,瞅瞅,人家可比你大方多了,叫了你一声师父,什么武功都没教过我。” 王初一讶然,但因心系左熊生死,没工夫与郡主多做纠缠,便道:“等我这趟回来便给你写下几种秘籍心法。” 云霞郡主眼前一亮。 “当真?” 王初一拍拍屁股站起身。 “做不得假。” 出门时候,仍特意留意了一眼乌丸那边的动静。 对于这位已经几乎断定就是阴风掌李丹坪的冒充者,王初一现在还无法证明真假,关于两国交往的事情,定不能口说无凭。 思来想去,九龙杯这件案子,最大的突破口还是在禁军那里。 只要能查清楚九龙杯是如何偷运出宫,便能顺藤摸瓜抓到隐藏在朝廷中的司空探囊,只要找到这两者,所有阴谋阳谋都将迎刃而解。 “贼祖宗啊贼祖宗,真没想到一个贼,居然能搅动皇城这么大的风云。” 令王初一没想到的是,还未踏出锦衣卫的大门,便出乎意料的看到一辆熟悉的黑色马车正朝这边缓缓行来。 依旧是那位与云霞郡主面目相似,性格气质却截然不同的云梦郡主。 她今日着了一身白色衣裙,下车时候有老人齐道临搀扶,款款向这边走来,并且第一眼就看到了正要出门的王初一。 “王大人这是要哪里去?” “左大人失踪,自然是去追查这件案子的,云霞郡主正在里面练功,用不用我去请?”自昨夜一别,云梦郡主并未给王初一答复,这也让王初一颇为头疼。 经左熊推荐,能在这件事情上帮上忙的,只有云梦郡主一人。 若是找其他人到禁军内部打探消息,别说能不能进入掌握整个皇城安危的禁军内部,纵然进去之后有一丁点打探禁军动向的嫌疑,相信立马就会被抓起来打进天牢。 而之前能办到这件事情的杨虚彦,现在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王初一能想到的唯一办法,还是刺探。 不过经历上一次的险象环生,也让其对禁军有几分畏惧。 只是偷偷闯进皇城便差点万箭穿心,若是再想偷偷钻进禁军内部,无异于自寻死路。 “不用找了,今日我是为找你而来,时间不多,所以最好快点说清楚。”云梦郡主轻启朱唇道。 王初一愣住。 云梦郡主又道:“如此重要的事情,难不成你打算就在这里跟我交代?” 王初一心下一喜。 “请随我来。” 脚步很快,不可避免的碰到了正找到萧无忌喜笑颜开说些什么的云霞郡主。 姐妹相见,自然是无比亲切。 这等两大美人会面的场景,亦让总部中不少侍卫驻足观看。 “姐姐你找这家伙能有什么事情?”道出来意之后,云霞郡主连忙问道。 云梦郡主笑着摸了摸云霞的头。 “是为公事,跟你没关系。” 云霞郡主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点点头,又看向一脸讪笑的王初一,低声嘟囔了几句。 现在,王初一终于能与云梦郡主独处。 “郡主这是打算帮我?” “不是帮你,是帮朝廷,亦是帮我皇兄,左大人失踪的事情我已听说,是在你找过他之后才无故消失,皇兄知道你找过我之后,也在午时见了我一次。” “原来如此。” 王初一心下明了。 果然还是皇帝的话好使。 云梦郡主又道:“王大人,我虽不知你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不过皇兄让我帮你,我就只能帮你,。” 王初一欣慰道:“纵然郡主你不帮我,这件事情也会查到底。” “禁军的大小动向都在这里,你若觉得有什么疑点,接下来只有靠你自己去找。” 丢下一本墨迹尚未干涸的书,云梦郡主便欲离去。 得了如此机要的王初一心情大好,对于面前这位郡主,亦有些感激,便道:“郡主不如吃了饭再走?” 云梦郡主淡淡道:“我还有别的事情,这就告辞。” 王初一跟随云梦郡主一路出门。 齐道临犹自在外等候。 王初一笑着打了一声招呼,便与郡主并肩而行。 一直到马车之前,目送郡主上车,王初一才跟随在马车之后,一并出了锦衣卫总部。 马车摇摇晃晃,沿着京城大道,直到一家豪华酒楼前停了下来。 恰好这段路顺路的王初一有些惊讶。 正好奇郡主来酒楼做什么的时候,突然听得楼上一个熟悉声音道:“来了来了,快点准备。” 王初一怀抱双臂,下意识抬头一看。 不由得愣住。 第五十四章 马屁 从这酒楼二楼窗户之中探出一颗圆圆的头颅,模样憨厚,正是昨夜里才打过照面的卢升象。 卢升象此刻看着停在酒楼前的马车面色激动异常,目光也全部停留在即将下马车的人身上,并未注意到距离马车并不远的王初一。 “这家伙……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记挂着今日入朝时候被人摆了一道的事情,使得王初一下意识停住脚步,打算暂时先放下手中的事情,看一看究竟会发生什么。 正好,自己也需要找个隐蔽之地,仔细看看由云梦郡主交给自己的档案,查到禁军的猫腻。 大隐隐于市。 云梦郡主下了马车,她在前,齐道云恭敬在后。 在踏进酒楼门槛的前一刻,云梦郡主仍是有些不情愿踏进去,纵然在她才一出现,便让酒楼一楼之内的食客们纷纷瞪大眼睛,甚至有几个莽夫差点连哈喇子都流了出来。 云梦郡主的出现,让这原本装修奢华,处处点缀的酒楼黯然失色。 “我实在不愿听从母后安排,去做这些无聊的事情。” 郡主显得有些并不情愿。 身后齐道云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做父母的,自然是要为这些事情操心,不过在下倒是听说那位李公子一表人才,又学识渊博,与郡主你倒算是天作之合。” “听说?” 一只脚迈进门槛的郡主淡淡道。 “听谁说?听李丞相说?听说来的话齐先生你也信么?” 齐道云哑口无言,只是苦笑。 他本是郡主恩师,也算是自郡主幼时便看着她长大。 如何不了解云梦郡主? 虽是女儿身,却向来心高气傲,寻常才子难入其眼。 听太后说替她安排了一门亲事之后,便欲拒绝,架不住自己苦口婆心,才答应来赴此宴。 而眼下楼上的李府公子很显然已等候多时,关于这位在京城公子圈中名气不小的李春风,齐道临私下里也曾打听过。 也知晓一些李春风的事情,纵然不祥,也大概有了自己的评价。 对于十分清楚京城仕子党派作风的齐道云来说,自认为李春风这点事情算不得什么,毕竟这些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世家公子,又有几个真没有一点见不得光的龌龊事情?更何况生在京城如此复杂的大染缸之中,又有几人始终明哲保身? 二人一前一后踩着楼梯上了楼,守护在门外的卢升象在见到云梦郡主之后,惊讶的合不拢嘴。 须知他原本身材便比李春风之流重上不少,此刻瞪大眼睛张大嘴巴之后,脸颊的肉都皱到了一起。 而在雅间之内的李春风与陈歌二人,更是面面相觑,兀自反应不过来。 “是你们?” 昨夜里李春风几人在小河对岸频频目光自然是被云梦郡主看在眼里。 她虽为郡主,却向来不喜京城仕子党派作风,故此并不知李春风真实身份,此刻见到之后,亦不免有些惊讶,甚至下意识连脚步都已顿住。 反应最快的是陈歌,只是愣神那么一刹那之后,便两眼放光笑脸相迎。 “没想到居然是姑娘你,这可实在是巧。” 这话抢在李春风之前道出。 按照二人之前私下约定,将由陈歌替李春风想法子在不伤了丞相的面子情况下,婉拒这门亲事。 故此原本只应该一人前来赴会的李春风带上了陈歌与卢升象二人,此刻在见到对方居然不偏不倚,正是昨夜里心仪姑娘之后,李春风早已打消之前念头,故此不断的朝陈歌使眼色,亦同时上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谦谦君子,卖相了得。 但云梦郡主并不进门,只是道:“谁是李春风李公子?” “正是在下。” 李春风掩盖住心中激动,拱手说道。 对此几人并无多少好感的郡主道:“头一次见这种事情还带上朋友一起的,李公子倒是让我耳目一新,我看,我就没必要进去坐了吧,人也见到了,现在你可以回去回复李丞相了。” “这……” 李春风平日里虽也口齿伶俐,可真到了郡主身前,心中只觉得七上八下,根本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在一旁陈歌眼疾手快,笑道:“认识即是缘分,更何况昨夜里才刚见过面,今日又撞上了,岂非正是说明咱们有缘?既然有缘,为何不进去小酌一杯?纵然姑娘对李兄并无其他意思,也并不影响咱们与姑娘你交个朋友对不对?” “请问这位,你又是……” 房中之内的三个人,卢升象模样憨厚老实,李春风一表人才,白衣飘飘,腰间挂着一枚碧绿吊坠,气派十足,倒是陈歌显得极为随意。 即便如此,仍是能轻而易举从陈歌身上感受到一股阴柔的气息。 在郡主身后安心等候的齐道云从最初看向李春风的目光,随后有意无意打量了陈歌一眼,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 颧骨深陷的陈歌道:“在下乃是李兄的朋友,家住天南,最近才来京城。” 说完这句话后,陈歌便笑着不再说话。 一双有些阴郁的眼睛将目光看向云梦郡主。面色如常,实际心中早就泛起涟漪。 至于郡主身后的齐道云,亦只是跟齐道云对视了一眼,便看出郡主身后这位慈祥的老人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这么站在门口也不像个事儿,不如还是进来聊吧,房间里要暖和一点。”李春风大着胆子邀请。 若是寻常女子,定不至于低声下气。 丞相李肆虽未说明具体情况,但傻子也能看出来这位气度雍容的女子定然来历非凡。 云梦郡主将询问的目光看向齐道云。 后者点头道:“反正是来了,倒不如进去坐坐,同在京城这片屋檐之下,多个朋友多条路不是?” 云梦郡主犹豫片刻。 师生二人进了房门,而在这之后,王初一才踏进酒楼的门,直要了一间隔壁的房间。 简单要了一些饭菜之后。王初一便在隔壁偷听。 也很快明白过来,云梦郡主这是来相亲来了,并且对象正好巧不巧是昨夜里的李春风。 原本听到这里之后,王初一便不打算再听下去。 只因聊的都是一些客套话,并无什么有用的信息,谁料到一壶酒毕之后,李春风竟直接提到了自己。 在这位丞相公子眼中,王初一毫无疑问是其立志要收拾的对象,而昨夜里看样子郡主与王初一走的十分接近,怀着好奇以及狐疑的念头,李春风终是将话匣子打开。 “姑娘你认识锦衣卫总指挥使王初一王大人?” 李春风此刻俨然并不知郡主真实身份,而郡主也并没有任何要说的意思,只怪丞相李肆并未交代清楚。 而李肆之所以没交代清楚,恰恰正是郡主的授意。 只因不论是谁知道了对方是皇族之人,总会透露出一股子虚伪。 而这,恰好是云梦郡主最不喜欢见到的。 郡主点点头,淡淡道:“怎么?李公子你也认识?” “认识,当然认识,不只是认识,并且昨夜里还与王大人打过一次照面,咱们这位锦衣卫总指挥使可真是朝廷中最年轻的大官。” 李春风一边笑着说道,一边注意打量郡主神色。 企图从郡主脸上找到任何一丝异样情绪,但他一无所获。 面前这高贵冰冷女子透露出来的始终是一股不近人情的冷漠味道。 好似好不容易找到的话题在她看来根本无关紧要。 也许他们真的只是简单的认识,昨夜里简单的打个招呼。 打消心中顾虑的李春风莫名觉得心中畅快,又道:“要说咱们这位王大人,在下可真是佩服的紧,有生之年若是能达到王大人的一半高度,也就心满意足了,只可惜极少有机会与他交往,否则定能从他身上学到不少东西。” 仅仅只隔着一面墙的王初一心中一边低声骂道李春风不要脸,虚伪至极,另一边却又在期待郡主的反应。 这一次,郡主终于有了动容。 李春风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又恰到好处,言语之间神色向往,又带着几分叹息,不似作假,这倒与昨晚的初次印象有些不同。 云梦郡主面色怪异道:“是学王大人喝花酒付不起账,让锦衣卫来付账的本领么?” 李春风愕然。 这事儿对于京城百姓来说,早已不是什么才刚知晓的秘闻,相反,早就传的沸沸扬扬,更是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事情。 王初一听到这里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冷笑,自言自语道:“这马屁可真拍到马屁股上了。” 没料到郡主居然有此一说的李春风尴尬至极,又才说道:“没想到姑娘你连这件事情都知道,实不相瞒,我也觉得此事极为不妥,不过王大人年少有为,想必定不会无故如此,估计应该是为了查案,虽说……虽说查案查到青楼去,这解释可能太过牵强了一点。” 王初一在隔壁听的啧啧称奇,心道这李春风人品固然不如何,这一张嘴倒是八面玲珑。 此时也不是不能破门而入,可如此一来,难免在郡主眼里落得一个跟踪的臭名。 得不偿失。 接下来又是一阵天南海北的闲聊,郡主大多时候只是聆听,并不说话,除了必要时候的简单回答,几乎不主动开口。 这时候一直旁观二人你一言我一句的陈歌突然站起身来,将酒杯放在手中反复把玩,笑道:“李兄,时间也差不多了,是否应该告诉姑娘咱们此番的来这里的目的?早些说清楚,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与误会。” 第五十五章 石龙 李春风就好比是整日游荡在萤火丛中的浪荡子,今日突然见到皓月光辉之后,只觉从前种种都已黯然失色。 皓月光辉毫无疑问就是郡主云梦。 早先并不知道此番见面的女子竟是昨夜里一见倾心之人,故此才与陈歌提前交涉,想尽办法推脱此事。 可眼下陈歌似乎并未看出自己对眼前女子心中爱慕之意。 李春风不傻,究竟是真的没看出还是故意未看出,他心中已有了几分揣测。 因为自幼便秉承其父文治国,武兴邦的念头,使得李春风向来不以习武为目标,但即便不习武,却也知道江湖上门派林立以及天下武学五花八门。 早先从陈歌的只言片语中得知,这位来历不凡宗门之子修行的武学秘籍正是一种双修之术。 故此,陈歌最是喜欢年轻漂亮女子作为自己炉鼎。 陈歌身边十数姿色武功俱是上佳的婢女无一例外皆是其炉鼎。 炉鼎的资质越是上乘,于陈歌的武道修行越是大有裨益。 别小瞧陈歌这幅看似油尽灯枯的身子,李春风曾亲耳听到陈歌说过,天下武学九品,其实力已达二品,江湖上难逢敌手。 眼下自己心仪之人,若是论姿色,在京城之中,李春风自认为无人能出其右。 难不成这修行歪门邪道法门武功的家伙,竟也看中了这女子,想要做他的修行炉鼎不成? 李春风当下已有些不悦,又不好直接撕破脸皮,更无法在心仪姑娘面前丢失自己努力营造出来的翩翩公子模样。 李春风右手微屈放在嘴上低声咳嗽了一声,单手负后笑道:“酒后的话,当不得真,更何况起先我并不知与我见面的姑娘居然是这位佳人,所以才会推脱,须知婚姻大事,万万不可儿戏。” “听李兄这话里的意思,看来是改变主意了?” 陈歌故意露出一丝惊讶。 先前他不过是有意如此一说而已,其目的也很简单,如果李春风默认了自己的话,那这位丞相公子必定在自己心里的高度更上一层楼。 毕竟面对心仪女人都能隐忍不发,这等忍耐并非常人所能有,将来不是没有机会成就大事。 可若是直接说出来,那李春风多半真的不过是一个披着世家公子外衣的草包罢了。 女人对于陈歌来说可有可无,即便眼前这位在他眼中的确是一幅上好的炉鼎,倘若能得到,自然欢喜,若是得不到……将来有的是机会得到。 一旁卢升象自顾自喝茶,耳朵却是丝毫不落下二人所有对话。 李春风心里冷笑,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脸上却保持一贯风度,笑道:“一直都没变过,何来的改变主意?” 气氛刹那间僵持住。 一直默不作声的老人齐道云只是微笑着看向云梦郡主。 陈歌的目光更是毫不避讳,像是在征询云梦郡主的意见。 李春风方才虽情急之下摆明了自己心思,可眼下突然觉得有些不敢去看云梦郡主的眼睛,甚至觉得脸颊上有些滚烫。 在这一瞬间李春风脑海里面闪过无数念头。 或是婉拒,自己颜面扫地。 或是点头,皆大欢喜。 唯独没想到云梦郡主竟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这就完了? 李春风不知如何接话。 陈歌亦是没有打算再说话的意思,只是一脸笑意的看着二人,默不作声饮茶。 卢升象见状连忙热情的招呼道:“快吃,饭菜都快凉了,须知李兄为了准备今日的见面,可是下了好大一番功夫,连这桌上的牛肉都是现杀的新鲜的黄牛,肉质极佳。” 李春风骤然松了一口气,朝卢升象投去感激的目光。 毕竟这认识时间很久,一向木讷以及不解风情的家伙今日总算是真正起到了一回除了作画之外的作用。 “饭菜我们就不吃了,还有一些别的事情,李公子,后会有期,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匆匆而来,匆匆而行。 优雅退出房间的云梦郡主正欲下楼,却瞧见隔壁上了几样酒菜的房间空无一人。 下意识看向楼下,只见到一个熟悉人影很快离去。 再次成为楼下所有食客目光焦点的郡主一脸沉思。 …… 石龙是禁军当中为数不多权利极大的统领将军。 直属信阳王宋括麾下。 其人生得高大勇猛,孔武有力,在素来崇武的禁军之中以最是彪悍著称,因为早年间在边境的战场上浴血奋战,导致其人身上疤痕纵横交错,若是在扒光了衣裳武斗的校场上稍微用些力气,一身横练铜皮铁骨将显得无比狰狞。 若非如此,恐怕也不会在边境军中战功累累,声名显赫,被信阳王宋括亲自挑选进了禁军。 与手段最是五花八门的锦衣卫不同,禁军向来只认武力,作风也最是彪悍。 这也使得原本就互相掣肘的两大体系更加不和睦,甚至不乏时不时会出现一些小摩擦。 而平日里除了任务便是操练的禁军,比起在京城之中无处不在,无处不去的锦衣卫,少了许多乐趣。 故此禁军向来以调侃或者痛骂锦衣卫为乐。 今日里下午正是校场点兵时候,官拜右将军的石龙最是喜欢跟禁军们显摆一身铜皮铁骨,又恰逢新挑选进来一批年轻士兵,用来更换即将退伍的老兵,石龙更是迫不及待想要一展武力。 午后天气有些阴沉,京城的百姓个个将自己裹在厚厚的袍子里,而禁军的校场之中,十数个身上同样有着不少伤疤的老兵正穿着一件单薄的汗衫双手负后林立在校场两侧。 校场之中还有二三十虽然挺立,却在下方交头接耳的新兵。 最上方是一个身高足有八尺,形似一头蛮荒凶兽的满脸横肉男人,不是右将军石龙又是谁? 比起在寒风中已显禁军本色的十数老兵,石龙更加凶悍,直接赤裸着上半身于寒风之中校场点兵。 “你们很弱,非常弱,弱到禁军之中任何一个有一年军历的老兵都能轻而易举杀了你们,说实话,你们应该去混吃混喝等死的锦衣卫,不应该来我们禁军,因为来到了这里,注定将是你们痛苦的开始。” 石龙声音犹如洪钟,极具穿透力的清晰传到每个士兵的耳中,即便隔了大老远,依旧震的耳膜生疼。 彪悍的石龙一句混吃混喝等死锦衣卫,让士兵们忍俊不禁发出阵阵嗤笑,但却为他的前半句话,不少士兵面露不服。 年轻气盛,如何能忍受这般被人瞧不起? 石龙对此嗤之以鼻。 他如同一头猛兽巡视猎物一般缓缓走下高台,每下一步,木板阶梯上便发出一阵刺耳声音,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因为承受不住如此力道,从中间断裂。 “我从你们的眼中看到了你们的不屑,你们的不喜,甚至是你们的愤怒,我知道对于寻常军伍来说,你们足够算得上是优秀,可到了这里,到了禁军之中,你们压根儿什么都不是,如果不相信,你们大可以来试试看。” 新兵面面相觑。 石龙又接着道:“我随便挑出一名老兵,挑出一名新兵,校场上的十八般兵器随便你们挑选,我挑选出来的老兵只用一根烧火棍就能打的你们满地找牙。” 新兵们义愤填膺,满面怒容。 终是有新兵按捺不住怒火,上前一步道:“若是老兵输了如何?” “随你处置。” “那就赶紧来。” 一棍一刀,此刀不同于锦衣卫标配的郁鸾刀,用石龙常用的话说,郁鸾刀是娘们儿才会用的刀,真正的士兵,用的只有一种刀,那就是禁军精锐标配的蛮刀。 刀如其名,蛮横无比。 重达五斤六两,刀刃厚一指,刀身长三尺,寻常人提在手中挥舞个三五六下已觉沉重。 那士兵只觉得入手一沉,显然没想到这把模样实在一般的刀居然如此沉重,但正因为如此,也让他觉得信心暴涨。 如此凶名赫赫的兵器,单单只是对上烧火棍的力道,就绝对足以让人喝一壶。 新兵们拍手叫好,老兵嗤之以鼻。 一根烧火棍在手,自一位老兵结实的臂膀挥出,仅是一棍拍打到刀身之上,便让那位新兵痛苦哀嚎一声,生生撕开的右手虎口鲜血如注,蛮刀脱手而出,重重掉在地上,发出闷哼之声。 老兵们哈哈大笑。 新兵们咬牙切齿。 看出士兵们不服的石龙更是大笑。 “怎么?还不服气?那好,我再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二三十人一起上,我自站着不动,若是能让我身躯移动半尺,我便把头砍下来给你们当凳子坐。” 如果说方才一刀让新兵们的无畏之心有几分动摇的话,那这一句话毫无疑问重新点燃了士兵们的熊熊烈火。 二三十士兵纷纷咬牙切齿,蜂拥而上,将似同蛮荒凶兽的石龙团团围住,使出浑身解数,甚至用上了牙齿撕咬这种在战场上山穷水尽才会用的手段。 石龙无动于衷。 直到这些士兵精疲力竭时候,他才猛喝一声,将二三十士兵震的四面八方倒飞了出去。 瞧着这群士兵灰头土脸模样,石龙心中无比快意,正要例行公事对士兵们再度打击贬低一番的时候,突然听得一个儒雅的声音遥远传来,并伴随着拍动手掌的声音。 “好,将军不愧为禁军之中的万人敌,如此横练体魄,仅仅只是单枪匹马赤裸身子出场,便已足够让敌人心惊胆寒。” 第五十六章 李府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石龙先是愣住,随即朝声音传来方向看去,只见到一位穿着云纹蟒袍正缓缓走来的儒雅男子正在拍手叫好。 “廉王?” 石龙虽为一介军中只崇尚武力的武夫,却也知道这禁军到底是姓宋,皇帝姓宋,信阳王姓宋,那么自然而然,同为宋姓的宋德昭,同样当得禁军恭敬相待。 这位一身虬龙般腱子肉的武将迅速穿上麾下递上来的甲胄,只护住大半个胸膛,任由上半身其他地方暴露在寒风之中,单膝下跪道:“石龙见过王爷。” 身后二三十新兵加十五六老兵纷纷单膝下跪,不敢抬头。 宋德昭笑道:“众将士快请平身,眼下并不是在朝廷,无需行此大礼,再者,眼下本王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哪儿有求人办事,还让人行大礼的规矩?” 两步上前将即便是单膝下跪,依然并不矮其多少的石龙扶起,宋德昭拍了拍石龙结实的臂膀。 “我大齐王朝,能有石龙将军如此悍将,何愁不能保家卫国?” 这句话使得原本就打算在新兵面前展露几分头脸的石龙更加脸上增光。 似同蛟龙猛虎的身躯不由得挺直了几分。 粗狂说道:“王爷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唔,就在这里?本王可没有石龙将军如此健壮的体魄啊……” 校场乃是石龙一手督造,除了占地面积极广之外,四处空旷,除了围墙只有兵器架的演武台,寒冬腊月时节只能接受寒风的摧残,眼见寒风吹的面前儒雅王爷衣袍猎猎作响,连束缚长发的金缕丝带都随风拉扯的笔直,石龙猛的一拍脑门儿,尴尬道:“王爷你瞧瞧我这猪脑子,居然连这事儿都忘了,还请王爷恕罪,请王爷到我军中营帐一叙。” 二人一路有说有笑直入营帐。 这里果然比校场温暖许多。 石龙之营帐,简单明了,除了一套将军服之外,亦只有作战或者训练时候才会用到的兵器。 石龙的兵器乃是两柄重达八十斤的萱花板斧,浑身漆黑,唯独斧刃处闪烁着耀眼寒光,散发着冰冷杀意。 宋德昭环视营帐一圈,随后才稳坐于中帐,无比随意道:“将军请坐,本王得知将军向来是一个直来直往的人,纵然在战场也是如此,两柄板斧冲锋陷阵,无人可敌,故此,本王也就开门见山了,前来禁军处找将军,是为向将军打听一件事情。” 武将者,最喜别人夸赞的便是如何骁勇善战,听宋德昭如此一说,石龙更加高兴道:“王爷但说无妨。” 宋德昭点头道:“九龙玉杯失窃当日,石龙将军也在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石龙将军左右除了锦衣卫的萧大人之外,当无其他人了对不对?” 不明为何有此一问的石龙点点头。 在提起锦衣卫三字时候,不由自主有些轻蔑。 这位孔武有力的禁军右将军笑道:“如果王爷问的是其他事情,可能下官答不出个一二三来,可王爷问的既然是这事儿,那我可记得一清二楚,当时在我左右,除了萧无忌之外并无别人,当日下官与这位锦衣卫指挥使虽然一句话没说,平时跟他也不是很熟,可对于萧无忌这出了名的阴险狡诈人物,如何能不记得清楚?” 接下来,洋洋洒洒石龙又将当日的情况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当时只见到酒倒进九龙杯里,突然光华大盛,亮的人眼睛都睁不开,等能看清楚的时候,九龙杯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不见了,下官虽是一介武夫,却也听京城中的小道消息说是贼祖宗司空探囊盗走了九龙玉杯,这位贼祖宗可当真好大的狗胆,他也就只配做一些偷偷摸摸的事情,只要他敢露面,就凭下官这能撕裂战马的两条手臂,要将他撕成两半还不是轻而易举?去他娘的,也怪当时我们粗心大意,都被那该死的九龙杯吸引住了,压根儿没注意到这些……” 接下来又是一阵石龙的骂骂咧咧。 宋德昭一脸沉思道:“谁说不是呢?” …… …… 现在,王初一已将从云梦郡主那里得到的禁军动向概括一字不落阅读了一遍。 而这一次,王初一再次在其中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 九龙玉杯失窃两日之后,禁军曾从金銮殿中以更换琉璃盏的名头,抬出来过一口箱子。 箱子里装的是何物,并未注明。 概括只说是将这口箱子送到了皇宫掌管琐事的总管太监那里。 线索到此戛然而止。 “如果箱子真的是司空探囊所动手,为何又要经过禁军的手?难道禁军不会借此机会将九龙杯扣下来,偷天换日?让司空探囊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是说司空探囊原本就跟禁军有勾结,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可若是如此,扮做乌丸的阴风掌李丹坪为何还要如此计较九龙杯究竟在谁的手中?” 王初一疲惫的揉了揉额头。 想要弄清楚那口箱子在之后又去了哪里,便不得不再次想办法进宫,找到那位掌管太监。 而眼下,距离冬郊狩猎的日子越来越近。 掌管太监说不定正为此事忙个不停。 另一边,还有被人掳走的左大人。 王初一出了一间隐蔽的阁楼,换了一身便装,无声无息潜入京城之中,而在这之后没多久,很快又有另外一个人影紧随他离开的步子,神不知鬼不觉跟了上去。 王初一假装并不知有人跟踪,故意在京城之中绕来绕去,直到了一家朱门红柱的豪华府邸前,他才停下了步子。 李府。 当朝丞相李肆的府邸。 前来李府不过是王初一临时起意,最开始的选择并非是李府。 但因经过了李春风一事,使得王初一生出了祸水东引的念头。 如果身后秘密动手的那些人再一次对丞相出手,王初一有十分把握能布置下天罗地网,将凶手抓住,到时候顺势追查出左大人的下落。 在王初一看来,兵部侍郎与丞相的官阶差距不过二品,如果真是禁军背后作祟,并无可能不敢对李肆下手。 而这时候的李春风,正在回李府的路上。 第五十七章 蒙在鼓里 酒楼与陈歌分别之后,李春风便火急火燎赶回李府,与好友卢升象一起。 至于原本这些日子形影不离,除了并未同塌而眠之外,表面关系已如同兄弟的陈歌,今日之事虽然并未完全撕破脸皮,但二人已心生隔阂,故此并未一起。 当然这其中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陈歌今日又到了双修时候。 这位驭女有道的宗派弟子,因为修行秘籍的特殊性,使得他几乎每隔两三日便须与女子双修。 李春风虽不懂这修行法门,却也是对陈歌羡慕的紧。 不过这一切在今日见到那位心仪女子之后,都已抛诸脑后。 眼下他最想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那便是主动在其父亲面前提起,弄清楚这女子来历身份,不说直接大张旗鼓上门下千金重聘提亲,最起码也要隔三差五在这女子面前晃悠才行。 从小只读圣贤书的李春风在过往岁月里,早已对所谓的书中自有大义烦不胜烦,在某次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本偏门书籍,乃是一位江湖上从前风流成性的侠客所写,这使得李春风好比久旱逢甘霖,从此对此书爱不释手,更以其中的一句话作为毕生教条。 贞洁妇人怕赖皮。 话糙理不糙。 这话的意思便是不论多么忠贞不渝的女人,都禁不住男人的软磨硬泡。 总有机会趁虚而入。 心怀心思的李春风步履极快,这使得身体有些虚胖的卢升象在后面气喘吁吁,直呼李兄慢点。 而另一面,王初一已扣响李府大门,在经过短暂的通报之后,王初一如愿见到了丞相李肆。 这是一位虽官居一品,却家中极其节俭的老人,即便有着皇帝御赐的豪宅,但王初一从进门伊始,看到的都只是简简单单如同民宅一般的小院。 虽不确定是不是内有乾坤。 但就从如此做派看起来,王初一对丞相李肆的印象还没差到与李春风相提并论的地步。 闻是锦衣卫总指挥使来访,这让正伏案办公的李肆下意识手一抖,将正批阅的一本折子整齐的小楷上滴下一滴浓墨。 “王初一?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因为早先参了一本王初一的缘故,使得今日穿了一身简朴素衣的李肆心中有些忧心。 即便是在宦海浮沉几十年的人物,对于锦衣卫三个字代表的含义,也是避之不及。 有了直属朝廷四个字的避讳,使得锦衣卫的行事向来在京城之中肆无忌惮,也不是没少听说文武百官对锦衣卫的抱怨,更是听惯了升斗小民对于锦衣卫的惧怕以及敢怒不敢言。 即便是锦衣卫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朝廷。 被锦衣卫找上总不会有什么好事情。 尤其是在刚刚参了王初一一本之后。 负责通报的下人恭敬道:“已在客厅等候,也并未说是什么事情,只让小的通知一下老爷你。” “我知道了,你告诉他我马上就去。” 再无心思批改折子的李肆摆摆手。 来回踱步之后,李肆很快想到了所能想到的情况,迅速出门去往厅堂。 果不其然,一个身穿素衣的年轻公子正百无聊赖的把玩着一个青花瓷茶盖,一条腿斜斜踩在椅子上,毫无半点朝廷命官做派。 “王大人。” 素来便最是遵循朝堂那套官场规矩的李肆知道今日来者不善,也不去故意热脸贴冷屁股,只是缓步上前坐到了上堂,冲王初一点头示意。 “李丞相。” 王初一笑着打招呼,不知是不是坐累了的关系,又故意放下本来踩在凳子上的一条腿,故意将另一条腿换了上去。 “下官早就在刚刚入朝的时候便听说李丞相向来节俭,本来还不信,但今日不请自来,却是完全相信了,堂堂一品大员,朝中栋梁,居然连喝的茶都是过季的陈茶,当真让下官佩服的紧。” 虽不满王初一坐无坐相,但李肆还没到为此便跟王初一翻脸的地步,只是不痛不痒道:“没想到王大人居然也精通茶道。” 王初一笑道:“算不得精通,只是略懂,未下山以前,山上也曾种植有茶叶,只可惜下山的仓促,要不然一定会给丞相大人带上一份,山上的茶叶最是新鲜,尤其是下过雪以后清晨采摘的茶叶。” “王大人你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李府,想来也不会仅仅只是为了炫耀你师门有很好的茶叶,所以还请王大人开门见山,不必磨磨唧唧,本官也不磨磨唧唧,正是本官在陛下面前说的你。” 心知今日之事有些反常的李肆不打算继续遮掩下去。 倘若继续与王初一虚与委蛇,心道恐怕只会让这位锦衣卫总指挥使觉得自己是怕了锦衣卫。 李肆扪心自问,满打满算入朝为官四十年,从未有过任何能被朝廷抓住的把柄,对自家人约束更是严厉,从不知法犯法,即便是在自己有了儿子以后,对儿子的管教亦是极其严厉。 好在儿子李春风也争气。 如此满门清廉的一家人,身正不怕影子斜,纵然锦衣卫有意落井下石,也没那么容易找到理由。 “唔。” 王初一不曾想到面前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居然如此直接,竟让自己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说自己大度,压根儿不在意这件事情?恐怕说破天都不会有人相信。 说自己今日只是单纯路过拜访?恐怕立即会被李肆下一道逐客令。 王初一算是看出来了,面前这位倒的确是有几分文人独有的臭脾气。 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只有从其软肋下手。 王初一似笑非笑道:“下官只是觉得丞相有点多管闲事了而已,论官职你的确比我大,可论部门,锦衣卫的人做什么,恐怕还轮不到李丞相你指指点点。” 李肆冷哼,双手放于案上将目光看向王初一的另一侧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你我做官,当是如此。” 王初一只觉得这位在朝廷上多半是一呼百应的老头儿竟莫名有几分喜感,便又道:“李丞相你只知道下官在这种时候去了城隍庙庙会,为何不说你那位在京城中臭名昭著的公子也去了庙会?” “王大人,你说谁臭名昭著?” “你儿子李春风。” “放肆。” 李肆拍案而起。 “我儿李春风自幼熟读经义,待人翩翩有礼,什么时候成了臭名昭著?” 王初一一张笑脸僵住。 敢情这老头儿是被蒙在鼓里,完全什么都不知道? 第五十八章 大人物 王初一改变了坐姿,正襟危坐,笑而不语,只是紧紧盯着丞相李肆的脸,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王大人,你如此紧盯着我做什么?难道你觉得本官会因为如此就被你盯怕了?” 泥人尚且都有三分火候,更何况是当朝堂堂丞相?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李肆的逆鳞便是其子李春风,老来得子,自是将李春风视为掌中宝,按照李肆的推演,自己为官清廉,深得皇帝重用,李家亦算得上是对朝廷尽职尽忠,如果不是当朝皇帝昏庸到无道的地步,将来李春风的前途必是一片光明。 再不济也能捞个不低于三品的文官当当。 又何况李春风再其眼里满腹经纶,更是自幼懂事? 满打满算,还从未听说过有什么风言风语是关于其子李春风的。 王初一此话如何让他不恼? 见恐怕再说下去,面前这位已经吹胡子瞪眼的老人怕是要下逐客令了,王初一算算时间,来的目的应该已经达到。 眼下的情况,暗中监视自己的那人,又或者说那股势力,定会将目标对准李肆。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十分简单,盯着李府就行。 王初一无心再继续说下去。 李春风如何,始终是李家自己的事情,纵然讨厌,也轮不到自己来收拾。 毕竟那样倒显得自己太过小肚鸡肠,亦免不得被有心之人在此处大作文章。 “丞相,言尽于此,告辞。” 王初一始终保持笑容,起身抱拳。 李肆大袖一挥,怒道:“恕不远送。” 才刚出门没几步,便与脚步轻快的李春风撞了一个满怀。 气急败坏的李春风几乎就要下意识脱口而出是谁家的狗不长眼睛,突然想起来这是在自家府邸,又立马收了回去,不过当看到将自己肩膀撞得生疼的人模样之后,李春风原本已经掩饰回去的一张愤怒脸瞬间又黑了下来。 “是你……” “好巧。” 是真的巧。 王初一并未想到李春风回来的居然这么突然,不禁哑然失笑道:“李公子,咱两可真有缘分,在哪儿都能碰到你。” 并不吃王初一的那一套寒暄,李春风更好奇的是为何王初一居然还能毫发无损来到李府。 按照他的设想,王初一此时不说被革职查办,最起码也应该官降三品才对,怎的看起来似乎并未有什么影响?难不成这家伙被皇帝叫进宫之后竟压根儿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不对,这家伙可从未来过李府,恰好在这个关头来了,难不成是知道了一些事情,来李府找麻烦来了? 一瞬间,在李春风的心中已生出数个心思。 他生硬一笑,道:“王大人,是挺巧的,来李府有何贵干?” 王初一真不得不佩服李春风这份做戏的本事,这与江湖武夫截然不同。 江湖中人快言快语,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有仇必报,有恩必还,极少有人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天大的事情也不过打一架的事情,又哪里会有仇人见面还客套寒暄的道理? 王初一犹记得年少时上山听师父说起的一件往事。 说的是一对有授业之恩的师徒,因为素来师父与弟子妻儿走的极近,在突然某一天徒弟外出之后家中女儿惨死,妻子被人侮辱后又凌辱至死,其授业恩师不知所踪。 弟子便认定这件事情是师父所为。 在不久后的某一天,师徒二人才刚刚碰面,师父便被弟子出其不意的一刀砍掉了脑袋,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未说出口。 只留下在地上不断翻滚瞪大眼睛的头颅,在后来的一段时间里,徒弟才在偶然之间得知当日仇人并非师父,师父只是恰好外出而已,得知此事之后懊悔不跌,但为时已晚。 王初一在最初听到这个故事时候,只当做是故事一笑置之。 但而今再回想起来,虽然有些嘲讽意味,但何尝不是证明了江湖武夫的心思? 眼下这李春风的心思可远非武夫可比。 京城的党派以及仕子圈可比江湖复杂的多,成天与这群尔虞我诈耍弄心思的人斗,也难怪当年的魔教会荡然无存。 王初一收起心中心思,笑道:“来教教你爹怎么管教儿子,好让他儿子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事情该做。” “王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只知王初一刚上任时候一些荒诞事情的李春风忍住不撕破脸皮,沉声说道。 王初一不屑于与李春风虚与委蛇,直言道:“李公子你自己做过什么事情你不知道?” 李春风一脸沉思。 王初一推开挡在李春风之后的卢升象淡淡道:“好狗不挡道。” 悠哉悠哉离去。 李春风满面寒霜,之前盎然的兴致都消逝大半。 去到厅堂时候,只见到一只在集市上低价购得的茶壶四分五裂躺在地上,茶水溅射的到处都是。 “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正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的李肆身子微斜,单手放在扶手上,嘴唇微微发抖。 眼疾手快的卢升象迅速开始拾捡地上的那些碎瓷片。 已有些不好预感的李春风连忙上前询问道:“爹,是不是王初一……” “除了他还有谁?真是太放肆,欺人太甚啊。” 李肆痛心疾首。 活了大半辈子,纵然年轻时也有过四处碰壁经历,却从未感觉像今日这么愤怒。 这一切都源自于面前殷切关怀的爱子李春风。 “这王初一真是太猖狂,区区一个锦衣卫总指挥使,说的难听一点,不过是一条皇帝的走狗,居然也来我们李府乱吠。” 李春风咬紧牙关,拳头捏的咯吱咯吱作响。 正忙于收捡瓷片的卢升象身躯一抖,连忙上前低声道:“李兄,这话可乱说不得。” 自幼便与其父相依为命的李春风何尝不是将李肆放在心中第一位?否则又为何要做表里不一的模样,只需表里如一即可。 见自家父亲被气成这等模样,李春风愤怒之余低声喝道:“锦衣卫敢做,我为何不敢说?” 卢升象脸色僵住。 李肆痛心疾首道:“春风,卢贤侄说的对,这话不该由你嘴里说出来,纵然你是我独子,总归不是朝廷命官,他王初一记恨我李府不假,但根本抓不到咱们任何把柄,也只能无计可施,可你就不一样了,如果被有心之人听到,轻者登门谢罪,重者,恐有牢狱之灾。” “难不成就看着王初一来我李府作威作福什么事情都不做?” 本是一件小事,上升到今日地步,并非李春风所预料到。 李肆长叹一口气。 “常言道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今日之事在你看来说不定只是王初一的上门报复,可为父知道,这根本就是王初一的警告,他能毫发无损从皇宫里面出来便已证明他身份不一般,我们这个时候若是还自讨没趣,恐怕只会让他变本加厉。” “难不成只能忍?” 李春风无比懊恼。 “我可受不得这窝囊气,纵然我不会武功,我也要给王初一一点颜色看看。” “站住,春风,万万使不得。” 末了,除了在朝堂上为一些国家大事才会争的面红耳赤的丞相李肆涨红脸道:“你现在跟他斗,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说不定到时候还反被他欺压,咱们李府身正不怕影子斜,一时半会儿他纵然想挟私报复,也根本无从下手。” “父亲,那你说我该如何?难不成真的得等十年?” “十年不必,两年足矣,今日你可曾见到那女子?” 不待李春风答话,李肆便自说自话。 “看来我是多此一问,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今日多半是有戏,那女子就是你的机会,若是能抓住这个机会,为父替你算过,至少少走十年长路,原本这句话不该我这当朝丞相来说,可你与那女子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为父知你心性纯良,若是让你踏入官场从头做起,难免会走许多弯路,可有了这女子帮助则截然不同,当朝皇帝的亲妹妹,云梦郡主,若是你们能成,我李家前途有望……” …… …… 锦衣卫平日里极少有外人来访,毕竟这里与朝廷其他机构部门不同,是与禁军有些相像的朝廷独立机构。 锦衣卫除了负责保护京城安宁之外,最主要的职责还是处理朝廷大大小小案件,但凡与锦衣卫牵扯之人,总不会有什么好事。 故此,从来只听说求官,却从未听说过有人来求锦衣卫办事的。 但今日锦衣卫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一位穿着朴素长衣,相貌平平,行事中规中矩的老实人。 这位老实人在初到锦衣卫总部时候,并不多说话,只是恭敬跟总部侍卫打了一个招呼,说是求见锦衣卫萧大人,并带来一位大人物的口讯。 侍卫们虽不似朝廷中那般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却并不代表锦衣卫的侍卫们都是长眼不睁眼的莽夫,在提到大人物三个字的时候,便很快通报了萧无忌。 王初一外出的时间里,萧无忌正坐镇锦衣卫,听闻有大人物的口讯时候,竟并未流露出任何一丝惊讶,只是喃喃自语道:“这次出面的会是谁?” 第五十九章 去他娘的锦衣卫 恰好正在汇报如何收拾黄拜佛的王五豁达道:“管他是谁,就凭一句话想带走锦衣卫的人,真当自己是皇帝陛下了不成?再说了,就算是皇帝前来要求放人,最起码也得有个拿得出手的理由对不对?” 萧无忌看着生性豁达的王五骂骂咧咧,笑道:“非也,有些人的面子还真要给,你不给,他就怀恨在心。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暗中使绊子,咱们锦衣卫抓人容易。可要真跟朝廷上的那帮大臣们勾心斗角,恐怕还真不是对手。” 虽着了一身锦衣,却算然没有这身锦衣风度的王五惊讶道:“哦?难不成那半死不活的老头儿在朝廷中竟还有人?如果我没记错,根据咱们锦衣卫的情报,这老头儿还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叫黄拜佛,也算是江湖上的一个成名已久高手,什么时候咱们朝廷的大臣竟也跟这群莽夫扯上关系了?” 萧无忌啼笑皆非。 若真说是莽夫,倒是面前声如洪钟的王五更像莽夫一点。 须知锦衣卫皆是经过重重挑选,除了极个别执行特殊任务的不便露面,亦不能以常理揣测之外,其他侍卫大都大同小异,这其中又以张龙的出手狠辣,王五的大嗓门儿最为闻名。 萧无忌甚至可以想象到落在他兄弟二人手里的黄拜佛是什么凄惨模样。 锦衣卫十八大酷刑专门对付穷凶极恶的犯人,在自己的叮嘱下,张龙恐怕是早已将十八大酷刑用了一个遍。 二人同行,白色裘绒披在身外的萧无忌身材消瘦,面色如同女子的脖颈肉那般白皙,每行一步路皆给人一种仿佛这位相貌如同女子一般阴柔的大人随时都有可能被风吹倒。 至于其身后身材异常高大的王五,看起来更像是一座行走的人形雕像,充满冷酷,以及夹带着一丝狠辣。 “如果是其他人前来要人,恐怕早已亮出身份强行动手了,可今天这人居然如此有礼貌,还知晓提前通报,此人身份已昭然若揭。” 萧无忌步履轻快。 紧随其后的王五道:“大人说的话,我怎么听不太明白?难道大人知道今天来要人的是谁?” 关于种种迹象直指禁军的事情,目前为止只有锦衣卫的三大指挥使清楚。 而杨虚彦已经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王初一并不在总部。 十分清楚这件事情多一个人知道就会多一分风险的萧无忌淡淡道:“不知道我猜的准不准。” 前厅的相貌平平老实人已经等待许久。 不催不怒,始终站在门口,微微躬身,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捋着下巴长长胡须,看其年纪,四五十左右。 一直等到听到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这人才抬起头看向走廊尽头处迅速走来的萧无忌。 “呀,被我猜中了,姜先生,果然是你。” 论这等客套寒暄的功夫,王初一都要对萧无忌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才一上来萧无忌便殷切伺候,又是端茶又是嘘寒问暖,这般模样,如果不是这位被称作姜先生的老实人说了一句闲话不必多说,作侍卫状站立萧无忌身侧的王五十分怀疑二人会不会是许久不见的老相识。 “萧大人怎么知道是我。” 被萧无忌按着坐在宾位上,姓姜的中年男子笑着好奇问道。 萧无忌轻声一笑。 “禁军之中除了作为军师的姜昱阳姜大人你之外,又有何人如此有礼?来了我锦衣卫还能如此平声静气?” “哦?” 军师姜昱阳微微诧异,又朝萧无忌身侧的王五看了一眼。 萧无忌示意王五退下。 王五站着不动。 萧无忌不得不苦笑道:“这里是锦衣卫,难不成你还怕我出什么事情?更何况尽管放心,姜先生并不会武功。” 这时候王五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出门,并且重重关上了厅堂的门。 姜昱阳眯眼看了看离去的王五,轻声笑道:“都说只懂服从军令,最是擅长行军列阵的禁军脾气差,没想到锦衣卫当中居然还有这样的人。” 萧无忌道:“不稀奇不稀奇。” 心里却是在琢磨,那要是待会儿你见到了黄拜佛的凄惨模样,到时候又会怎么说? “看来有些事情,萧大人你们已经知道了。” 姜昱阳说至此处,长长叹了一口气。 “或许还只是处于怀疑,并没有真凭实据的阶段。可被锦衣卫盯上,是早晚的事情。” “姜先生话里的意思,在下不是很明白。”萧无忌故作疑惑。 姜昱阳道:“以锦衣卫密集的情报网,恐怕早就将我要带走的人的情况摸了一个清清楚楚,所以萧大人又何必与我虚与委蛇?那姓黄的老人能让我来出面,其背后关系已经昭然若揭。” “姜先生,你也太过老实了一点,难道就不怕引火烧身?”萧无忌不由得多看了这位禁军军师一眼,眼中尽是浓浓不解。 “在下若是不实话实说,萧大人又怎可能轻易就让我将人带走?并且在下也直言相告,这是王爷的意思。” “信阳王跟这老头儿又有什么关系?” “那就不是你我能操心的了,在下来亦只是奉命行事,萧大人若是要我带走,我便带走,萧大人若是不愿意,我也只需回去回话即可,一句话,在下不过只是跑腿的而已,顺带负责传上一句话。” “什么话。” “良禽择木而栖。” …… 王初一出了李府,先是左看一眼,随后右看一眼,等到确定并无人跟踪之后才迅速穿行至闹市之中,即便已入人声鼎沸的京城繁华街道,王初一仍是三步一回头,五步一拐角,让跟在其身后不远处的人影心惊胆战,生怕被发现。 如此,一直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时候,王初一才停下脚步,抬起头望向这家不久之前让自己发现杨柳庄秘密的酒楼。 还是上次的房间。 酒楼生意在这一带极好,几乎座无虚席。 不过如同王初一这般一进门就要了一个大房间大摆宴席的人终归只是少数。 一如既往是上次招待的老鼠脸瘦猴儿,但似乎并没有认出王初一的样子。 只是在亲自上楼伺候之后,总觉得眼前这公子哥儿十分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不过细想一下也就没当回事。 作为整个大齐王朝为数并不多的百万人口城镇。每日里人来人往,客走客留何止一二百?有一两个长得差不多的面孔实在再平常不过。 开门做买卖时间长了,也不乏有一些觉得味道不错的回头客,故此,老鼠脸男人很快就释然。 管他的是不是见过。 来了咱们酒楼最重要的是要有银子,如果实在没银子,有人也行。 正好最近上边来了指示,人手不够,需要多加一点。 至于如何弄到替上面做事儿的人,老鼠脸早已有了一整套经验,保证做的天衣无缝。 不过这次上面还交代了,最近有可能已经被锦衣卫盯上,干活儿的时候必须得细致一点才行,免得到时候被锦衣卫登门,上面又恰好知道了,自己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虽是如此,老鼠脸却并未将锦衣卫当一回事。 尽管平日里没少听说锦衣卫的心狠手辣以及不择手段,前不久才有一个混进京城的江洋大盗一着了锦衣卫的道,被后者当街活虐至死,离这边酒楼也就隔了一条街。 但那又如何? 锦衣卫能耐不过尔尔罢了,若是真有能耐,便不会任由这家酒楼朝上面输送了许多壮劳力。 老鼠脸也没少从中捞好处,想着上面大事即将完成,老鼠脸便心情极好,这意味着他可以得到一笔丰厚的银子,回乡下娶个婆娘生娃,从此不用低声下气在酒楼讨生活了不是? “至于劳什子锦衣卫,去他娘的锦衣卫。” 想到这里,老鼠脸只觉心中畅快,连看面前这位公子都不那么觉得咬牙切齿了。 须知他本就生的丑陋,又身材矮小,平常有心地不善的客人来吃饭时候,总会拿这件事情来调侃,这调侃在老鼠脸看来更像是一种侮辱。 更别说若是碰到美丽女子随同俊俏公子前来的时候,每每都会被当做笑柄,阵阵嘲笑声刺痛的老鼠脸脸颊滚烫,耳膜生疼。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虽模样神似老鼠,毕竟不是真的老鼠,不能真的钻进地洞去。 他只能忍气吞声,舔脸陪笑。 然后在背地里找个机会下黑手,将嘲笑的公子哥儿们想办法弄去后院,交给那群同样拿钱办事的打手解决,最后丢尽地下甬道里,出了气的同时还能换取一笔报酬。 至于女的,通常会被老鼠脸折磨一番,这之后若是女子羞愤欲绝,多半会选择自尽,稍微想活下去的,也被老鼠脸以特殊渠道卖去青楼,再也无法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一句话,这他娘的都是他们咎由自取。 下人便不是人啦? 下人便能随意取笑侮辱啦? 真当受制于人的时候,瞧瞧那些个眼高于顶的臭婆娘们还不是得低声下气? 第六十章 一无是处 并不知老鼠脸有这么多心思的王初一只是自顾自这里瞅瞅那里看看,须知他今日前来,也并不指望通过一家小小酒楼就查到后面的阴谋。 虽然已十分笃定这家酒楼和杨柳庄的薛大老板存在许多秘密勾结,但王初一仍不知道在京城之中,还有多少个类似这家酒楼这样的据点。 如果仅此一家,断不足以支撑往杨柳庄输送那么多的壮劳力。 若是能从这一点顺藤摸瓜将整个蛛网连根拔起,势必让京城为之哗然。 二人各怀心思。 “酒菜已经上完,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小的可就先出去了。” 老鼠脸点头哈腰道。 虽是点头哈腰,但其实又哪里真有点头哈腰的意思? 在他看来,今时不同往日。 面前这有些熟悉的公子哥儿若是对自己礼貌一点也就罢了,吃了饭付了钱各不相干,若是但凡有一丁点让自己不痛快,后院的打手可是准备好的,正好上面有任务下来,到时候他并不介意将这位看起来财大气粗的公子哥儿送往那个地方。 至于后事如何,那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了。 他只听说等帮助上面完成了某件大事之后,除了得到丰厚的报酬之外。将来也不是没有可能谋个一官半职,再不济也能分到许多田地,做个地道的土财主,到时候有权有势,又岂会担心被仇家找上门来? 不过根据老鼠脸的所知,目前为止,被送到那个地方的,好像还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 “小哥且慢,我一个人坐着无聊,点这么多饭菜一个人也吃不完,要是没其他事情的话介不介意坐下来陪我喝两杯?”王初一一条腿踩到旁边的一个凳子上,笑着说道。 “这……” 老鼠脸诧异。 也不是没见到过有客人喝的酩酊大醉之后拉着自己一起痛饮,对于这种上道的客人,老鼠脸向来人敬一尺还人一丈,纵然只是客人酒后纵性,也会心中感激。 可那只是针对喝醉之后的客人。 眼下这光看坐姿便有几分张扬跋扈的公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喝醉酒的模样,这可真是大白天的见了鬼了。 难不成是看上自己,觉得可以交心? 这句话说出去连老鼠脸自己都不相信。从来只有被人当做下人吆五喝六的存在,怎么可能突然被人瞧得起? 下意识老鼠脸觉得这其中似乎有问题。 “这不妥吧?客官,咱们酒楼有规定……” “规定算个屁啊,把你们老板找来让我当面跟他说,酒楼大开,还有不允许人喝酒的道理?今儿个本公子大杀四方,心中高兴才请你,平日里可不会这么大方,赶紧来陪我小酌几杯。老板要是敢找你麻烦,看老子不找人砸了他的酒楼。”王初一无比张扬跋扈道。 这句话让老鼠脸心中直嗤笑。 砸了酒楼?你也不看看这酒楼背后的人是谁,砸了这里,你还能有命活着出去? 但王初一这句话倒是让他打消许多疑虑。 原来不过是一个赢了点银子的赌鬼罢了,瞧这身打扮,估计怕是被自家的长辈知道吃不了兜着走,就凭这张牙舞爪的模样,多半又是哪个世家公子出来偷玩。 老鼠脸也不是没听过京城之中最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做派,不过按照那些人的说法,最喜欢乔装打扮成平民的锦衣卫一个比一个更加会收敛做派,恨不得比平民更加普通,如此一来才好出其不意。 故此,没少有人着了锦衣卫的道。 甚至亦不乏听说某次的抓捕行动中,锦衣卫更是丧心病狂将某个贪官府邸周围的民宅全部换上了锦衣卫的人,这些出手狠辣,只听命令行事的家伙杀起人来如同砍瓜切菜,手起刀落,一刀一颗脑袋,连那府邸的一只苍蝇都没能飞出来过,那可是真正的鸡犬不留。 可等到朝廷的人前去清场的时候,哪里看到什么半个锦衣卫?看到的分明只是一些围观看热闹的老百姓。 时候还是通过知情人透露才知道,那哪里是什么看热闹的老百姓,分明就是锦衣卫的那群刽子手。 传闻究竟是真是假,老鼠脸无从得知,但从许多故事中得来的锦衣卫信息几乎都是乔装打扮,比普通人更加普通,生怕被人发现哪里与常人不一样,而坏了许多大行动。 如同面前这位这般生怕别人不知不识的家伙,锦衣卫? 老鼠脸打死都不相信。 故此,老鼠脸心中已放下了八九分的心。 眼下也不是太忙的时候,正好这一桌子酒菜也让他有些肚子里蛔虫折腾,须知纵然最近赚了不少银子,可真让老鼠脸自己花钱买这么大一桌子酒菜,他还真不一定舍得。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说那些废话干啥,赶紧的,酒满上,二话不说先来三杯。” 酒是上好的老窖,三杯酒下肚,老鼠脸便觉得肚子里一阵火辣辣。 “好酒。”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大笑。 酒后话匣子彻底打开,王初一自萧无忌那里学到的酒场本事今日里却是发挥了大作用。 二话不说先天南海北忽悠一通,从京城皇宫金碧辉煌说到京城之中的繁华似锦,直说的老鼠脸一愣一愣。 京城繁花似锦他倒是清楚,可这深宫大院的金碧辉煌又从何处能得知?当下听王初一说的头头是道,不禁心神向往。 再加上这几杯酒下肚,心中更是豪气干云。 老鼠脸酒劲上头,将酒杯往桌上一放,骂骂咧咧道:“他奶奶的,兄弟,不瞒你说,老子生平最讨厌的就是从宫里面出来的那些人,平日里趾高气扬,走路鼻孔朝天,生怕别人瞧不清楚他们的模样,就说去年咱们酒楼里来了一个自称是宫里办差的小太监,说是要给掌管太监买酒,一进门便大呼小叫,气的老子差点没一条板凳砸过去,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就从这件事开始,老子对皇宫里的人就根本没什么好印象。” 意外之喜的王初一道:“哦?总管太监?” 老鼠脸愤愤不平道:“可不是嘛,那死太监别的都不好,只好喝酒,每个月都要从咱们这里打上好几坛好酒,若是规规矩矩按价钱给了也就罢了,可兄弟你猜怎么着?非但没给一分钱,反而还逼的咱们掌柜倒给他们拿银子,美其名曰宫里大太监看上的酒,这是给咱们面子,我呸,这群不要脸的死阴阳人,活该被送进宫切掉那玩意儿。” “可不敢乱说话。” 王初一故意低声提醒。 “这要是被有心之人听到了,借此大做文章,到时候怕是会惹火上身哪,虽然说兄弟我也十分讨厌这些个不男不女的阉人。” 越发觉得王初一与自己臭味相投的老鼠脸豪气道:“兄弟莫怕,在咱们这一亩三分地,尽管说就是,不怕被人知道,反正就让那死老太监还有那个小太监嘚瑟吧,算算时间,也嘚瑟不了几日了,将来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们。” 王初一心下一惊。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般一顿酒居然套出来两个如此有用的情报。 掌管太监喜欢喝酒,倒不如投其所好,如此也好查清楚那口箱子的去向。 至于这嘚瑟不了几日,大概说的便是京城之中的这场大阴谋。 “我说兄弟,你这话啥意思我咋听不明白?”王初一皱起了眉头,十分疑惑的问道。 此时的老鼠脸越说越激动,须知他本就不是什么擅长心术的人,否则又怎会只做一些最下作的事情?见面前这嚣张跋扈又极对胃口的家伙,从最开始的使唤到现在的兄弟相称,甚至还有些唯唯诺诺,老鼠脸只觉得心中无比满足。 他囫囵夹了一筷子牛肉在嘴里咀嚼,又与王初一推杯换盏一道之后才道:“兄弟,你别瞧我现在不过只是一个跑腿的小厮,可俗话说得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保不齐哪一天兄弟我就翻身了是不是?到时候今日这顿酒,老子十倍百倍的还你。” 十分迫切想弄清楚算盘计划的王初一嘿嘿笑了一声,恭恭敬敬将老鼠脸面前的酒杯满上。又昧着良心道:“那是,打从我见到兄弟你第一眼起便知道你并非寻常之人,否则又怎会舍得请你喝这顿酒对不对?虽说花不了几个银子,可留着这些银子去丽春院喝花酒难道不舒服吗?来,我敬你一杯。” 一杯酒很快下肚。 王初一唉声叹气。 老鼠脸见状忙问为何。 王初一遗憾道:“当然是羡慕,羡慕兄弟你生下来就是一幅干大事的模样,反观我倒显得太过无用,除了继承家产之外,一无是处,整日里虚度光阴。” 老鼠脸拍了拍王初一肩膀关怀道:“兄弟你也不必自卑,咱们决定不了自己的出身,虽然你除了继承家产之外一无是处,可你做的最明智的决定就是今日请我喝了这么一顿酒,这顿酒做兄弟的我会铭记在心。” “此话当真?” 山回路转,总算扯到正题上的王初一两眼放光道。 “不知道兄弟你愿不愿意拉上我一起干大事?” “唔……” 老鼠脸一脸沉思。 王初一趁热打铁道:“怎么?兄弟你不愿意?” 说罢又垂头丧气道:“看来多半是看不起我,唉,我就知道会是如此。” “那倒也不是。” 老鼠脸摸了摸下巴。 “这事儿我可拿不定主意,不过我倒是可以帮你引荐引荐,到时候能不能成为我们自己弟兄,那我可就说不准了,得看兄弟你的造化了。” 第六十一章 放人 “成为你们兄弟有什么好处没有?先说好,我这人除了钱多之外,可没别的用处,到时候希望兄弟你别嫌弃才行。” 王初一眨巴眨巴眼睛,一脸为难神色。 老鼠脸啧啧道:“兄弟,你还别说,你现在有钱不假,可那也得看你跟谁比不是?跟我们的大计划大行动比起来,说个难听的,就你那点钱塞牙缝都不够。 末了老鼠脸又嘚瑟道:“不过你要说好处的话,若是没好处不说你愿不愿意干,恐怕就是我都不愿意干,不只是有好处,而且是有天大的好处。” “当真?” 王初一两眼放光,差点没把一张脸贴到老鼠脸脸上。 老鼠脸仗义道:“自然是做不得假,兄弟你吃饱喝足之后就在此好好休息,等我去给你安排一个上好的房间,末了我便带你去见我的弟兄们,到时候你就说是我兄弟,再稍微会来事儿一点,基本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接下来又洋洋洒洒说了不少。 王初一担心这家伙酒劲过后就会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便自掏腰包又买了一壶好酒。 要说老鼠脸别的爱好没有,就喜欢闲来无事喝酒,饮酒之人越是酒醉便越是酣畅淋漓,架不住王初一的一番打铁趁热,被王初一哄的天花乱坠的老鼠脸当下就拉着王初一出门。 须知酒楼的伙计亦不过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身份而已,就连这家酒楼都是为成事而建。 老鼠脸的突然离开并未遭到阻拦,这也使得王初一对老鼠脸的部分话信了几分。 老鼠脸纵然不是最核心的成员,却也有着一些话语权。 “我说兄弟,你这是准备带我去哪里?” 王初一跟在老鼠脸身后,表现得越发对老鼠脸敬佩不已。 他越是如此,老鼠脸便越是要彰显自己气派。 “兄弟,不是我吓唬你,你可知道这京城之中有多少我们的兄弟?”老鼠脸已醉的有些口吐不清,走路都开始歪歪扭扭。 王初一摇头表示不知。 老鼠脸又道:“酒楼,茶庄,赌档……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咱们兄弟进去不了的,这么说你可明白?现在我就带你去见我头上的带头大哥,待会儿你见了他可要好好表现才行……” 王初一越听越心惊。 都说京城之中的锦衣卫无孔不入,谁又能想到就连这群意图造反的逆贼都已发展出了如此多的据点? 就连杨柳庄说不定只是这些据点当中的一个。 想到这里,王初一十分庆幸当时没有带领锦衣卫将杨柳庄一网打尽。 若非如此,又哪里来的这个惊天大发现? …… …… 锦衣卫总部监牢。 这里关押的大多数都是一些穷凶极恶的罪犯。 事实也的确如此,如果不是穷凶极恶,又怎会劳驾锦衣卫亲自出手? 而负责监管监牢的侍卫也与寻常侍卫有很大不同,譬如王五张龙,浑身都透露着一股子暴戾的气息。 禁军军师姜昱阳并非没有想过那位点名要救的老人在来到这里之后会面临何种待遇,但穿过长长廊道,无视了许多牢房中犯人的高呼冤枉之后,眼前黄拜佛的模样,依旧让其受到了不小的震动。 “这……” “姜先生,这实在是对不住了。” 负责给萧无忌与姜昱阳带路的王五歉意道。 “早先只当这老东西是京城之中的贼人,毕竟有胆量在京城闹市之中行凶的家伙,谁都不敢保证会不会对京城的治安有影响。故此才下手重了些,所以抱歉了。” 说是对不住,但字里行间乃至说话语气又哪里有半点歉意? 模样最是老实的姜昱阳如何看不出这些客套话? 再看被四条镣铐扣住手脚的黄拜佛如今已成了一个血人,连模样都再也辨别不出来。 “重了一些?” 被王五道成是姜先生的老人轻声叹气。 “恐怕我若是来晚了一点,带回去的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那倒也不至于。” 王五大大咧咧的一脚踢到半死不活的黄拜佛腿上。 “姜先生,你看到的只是表面现象,实际上这老家伙皮糙肉厚的很,咱们锦衣卫这些酷刑你就算没见过也应该听过,这些日子我跟张龙两个人也算是将这些酷刑用了一个遍,这老东西就是什么也不说,更是仗着自己内力深厚,硬扛酷刑,这才有你现在见到的这幅光景,不过姜先生你也尽管放心,他受的都是一些皮外伤,死不了,带回去后好生休养一番,保证用不了多久又会活蹦乱跳。” 姜昱阳面色凝重。 萧无忌摆摆手示意王五不必再继续说下去。 若是黄拜佛听到了这些话,即便没被酷刑折磨死,恐怕也要被王五的这番话给气死。 四副冰冷的镣铐将黄拜佛手脚锁住,双臂双腿的血水顺着身体流了下来,在镣铐处结痂,隐隐将两者凝固在一起。 这位在解开镣铐以后就逐渐清醒过来的老人,冷漠的看了王五一眼,又冰冷的看了萧无忌一眼。 不说话。 但一个眼神已经表明了一切。 “外面已经备好车马,回去好好养伤就是。” 两位年纪并不差太多的老人互相搀扶,路过另外一间关押有另一批人的牢房,姜昱阳停下脚步道:“他们……” “最大的都走了,小喽啰留下来又有什么意思?” 萧无忌摆摆手示意。 “全部都放了吧。” 这牢房里关押的皆是青竹娘的手下,个个都对萧无忌前一句话的蔑视义愤填膺。 “王八蛋,你说谁是小喽啰?” “信不信咱们拆了你们这牢房,让你们锦衣卫丢脸丢到姥姥家去?” “可不是!就你口中的小喽啰,随便一个都能轻而易举捏死你。” …… 萧无忌懒得与这群人逞口舌之利,只在王五打开了牢房之后淡淡道:“那你们倒是拆一个试试?在江湖上,可能我拿你们没办法,可若是在这京城之中,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们,更何况你们若真是有那个勇气,又怎会轻而易举在锦衣卫面前束手就擒?” 一众青竹娘下属面面相觑,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萧无忌这才又道:“走不走?不走我就改变主意了,一个都不用走了。” 一窝蜂散去。 萧无忌目送这些人离去背影大声笑道:“别忘了回去告诉青竹娘,就说这次我萧某人卖她一个人情,下次可不会就这么容易了。” 第六十二章 童大宝 目送一行人离开锦衣卫总部监牢。 原本脸上挂着笑容的萧无忌迅速脸色冰冷下来。 不知为何缘由的王五道:“大人,难道就这么放他们走了?这黄拜佛我可是调查过,早年间在江湖上犯下不少大案,死在其手上的人不在少数。” 萧无忌摩挲着从耳间垂下来的头发,淡淡道:“还不到撕破脸皮的时候,常言道江湖事江湖了,如果每一件江湖上的大案都由锦衣卫出手料理,咱们又如何能忙的过来?” 王五重重冷哼一声。 “这么一来倒是放虎归山了,我们在监牢里如此折磨这老东西,将来岂非被他怀恨在心?” “对咱们锦衣卫怀恨在心的人难道还少了吗?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 童大宝是京城拥有着数家酒楼的老板,白手起家,在京城打拼出诺大的家业,靠的不仅仅只是运气,更重要的是敢打敢拼的勇气。 虽说是在京城天子脚下,可市井依旧有着市井的一套规矩。 地盘是靠自己打下来的,满打满算,童大宝自认为能有今天的财富,除了自己的狠辣之外,最重要的还是因为有了手下兄弟们的拥护。 但即便有着如此大的家业,童大宝也依旧有着自己的烦恼之处。 且不说京城中那些个慕名而来,白吃白喝的权贵,就是那些披着一身兵皮的侍卫以及士兵,但凡来到自家的地盘,白吃白喝不说,末了还要顺走一些东西。 当下在京城之中做生意,可得罪道上的人,可得罪地痞流氓,因为得罪了这些人,只需要靠拳头说话就行。 可若是得罪了朝廷的官老爷,那可就算是好日子到了头。 不说三天两头的巡检让自己苦不堪言,就说每天几个兵痞搭张凳子往门口一座,还有谁敢不开眼进门吃饭? 童大宝一边维持着对于这些京官的表面恭敬,一边又不得不将这群贪官污吏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早就受够了这般窝囊气。 好在机会终于来到。 前不久有一位大人物找上自己,密谋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需要自己的酒楼作为据点,到时候事成可分一杯羹。 童大宝在听到那件大事之后,非但没有畏惧之心,反而当即一拍即合。 不为其他,就为受够了这股子窝囊气。 至于用自己的酒楼产业做什么据点,童大宝也在后来的日子里很快弄明白。 起初有些后怕,但当见识到那位大人物的通天手段,并无任何人发现这个据点之后,童大宝便彻底放开了心。 那位大人物曾言,要成大事,还需要找许多帮手,命令童大宝物色合适人选,诚然,这其中少不了一起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起初有些兄弟有些抗拒,因为在京城之中小打小闹,最多也就落得一个被官兵抓起来打进大牢的下场,可若是做了那件事情,那可是杀头的死罪。 童大宝固然痛恨朝廷官兵,但对自己兄弟却是没的说,在知道有些兄弟不愿意之后,童大宝非但不勉强,反而还赠其金银,让其回乡谋个出路,如此一来,兄弟们感激涕零,纵然连有决心要走的兄弟都打定主意留了下来共同举事。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进行。 一想到用不了多久之后,之前欺负自己的那些个朝廷狗官们,即将被自己踩在脚下磕头求饶,童大宝便心情十分畅快。 今日简单吃了几口饭便在院子里练刀,童大宝武功非凡,所用兵器乃是一把大环刀,刀身重达二三十斤,此刀乃是专门为他铸造,量身定制,最是适合童大宝孔武有力的身子。 一把大环刀在庭院中舞的虎虎生风,似有虎啸龙吟之声。 “大哥,老鼠脸带着一个没见过的小子来找你了。” 正当童大宝一刀劈开庭园的一方木凳时候,手下兄弟来报。 “老鼠脸,这个时间他不应该正在酒楼忙活吗?” 老鼠脸是童大宝后来招揽的一个伙计,勉强也算是半个兄弟,因为做人做事机灵,深得童大宝重用。 不过老鼠脸有一个极臭的毛病,那就是逢酒必喝,逢喝必醉,这使得童大宝十分担心不知道哪天老鼠脸就会说漏了嘴,惹来杀身之祸。 正沉思间,一位尖嘴猴腮的瘦子便带着一个穿着非富即贵的公子哥儿进了庭院。 浑身酒气的老鼠脸先是对童大宝一阵夸的天花乱坠。 说的大多数都是大哥武功盖世,英明无比之类的马屁。 知晓老鼠脸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童大宝自动不去听这些溜须拍马,只是看向王初一,戒备道:“这位公子是何人?你朋友?” “大哥果然慧眼如炬,实不相瞒,这是我才认下的兄弟,性格极其豪爽,也算是世家公子中难得跟我们意气相投的人,这不,在听到了大哥你的名号之后就求着我,要我带他来见大哥你,看看能不能让大哥你给他安排个差事什么的。” 老鼠脸口吐芬芳,让童大宝脸色冷了下来,前者一见到这般情况,连忙闭嘴规规矩矩不再说话。 老鼠脸可是十分清楚,面前这位大哥仗义归仗义,但真正动怒时候亦是让人胆战心惊。 “哦?安排差事?” 童大宝双眼一眯,面色寒冷道。 “恐怕我这里并没有适合这位公子的差事,老鼠脸,你是不是操太多心了,要不要我这个大哥的位置让给你来做?” 老鼠脸面色惨白,酒劲瞬间清醒大半。 而这时候王初一已将童大宝从上到下,完完整整打量了一遍。 并不曾听说京城之中有这么一号人物的王初一抱拳道:“大哥,小弟是真心佩服大哥,想为大哥排忧解难,如果大哥不嫌弃的话……” “如果我告诉你我嫌弃呢?” 童大宝冷笑。 随后看向老鼠脸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这小子是你带来的,你负责把他给我带走,当然,你若是不愿意带走也行,那就我让人来动手。” “别,别啊大哥,不用劳烦大哥亲自动手,我这就带他走,嘿嘿,不打扰大哥练刀。” 第六十三章 放了个屁 虽酒劲上头,豪气干云,老鼠脸却也十分清楚自家这位大哥的尿性。 常言道事不过三。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若是三番五次挑战自家大哥的底线,下场定好不到哪里去。 老鼠脸连忙冲王初一使眼色。 今日这忙也算是帮了,须知他已丑话说在前头,只负责引荐,到了之后具体如何,还得看王初一自己的表现。 王初一默默记下了童大宝的一切。 与老鼠脸分道扬镳,仍不免客套一番。 王初一回到了锦衣卫,以最快的速度抽调人马查封童大宝的酒楼。 那酒楼名为客似云来,在京城之中其豪华程度,比之聚香园只强不弱。 邋遢老王破天荒的被王初一安排到了指挥这次行动,老王何时有过如此殊荣? 在得到王初一命令的时候差点没笑的合不拢嘴,在锦衣卫一群血气方刚的侍卫面前更是挺直了腰杆,在众多侍卫的或流露羡慕,或骂骂咧咧中趾高气扬走过,却在见到最近这些日子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王初一之后,立马又换了一幅谄媚脸。 “我说大人,带这么多兄弟,怕不是大行动?” “尽他娘的说些废话。” 王初一大袖一挥。 “待会儿你就带着兄弟们包围客似云来,什么话也别说,只需要拿人即可,不过在这之后,必须要留一路给我,别问我为什么,我有用就是。” “无凭无据就抓人?” 老王有些犯难,原本以为这是一个美差,却没想到原来是一件棘手的活儿。 这么一来难免又要让锦衣卫背上许多骂名。 “怎么?有难度?” 王初一挑了挑眉毛,流露出几分不悦。 老王连忙讪笑道:“没有没有,保证把这事儿给大人你完成的漂漂亮亮,不过嘛,这么大的行动,要不要通知萧大人?” “通知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你一手挑了算了,行了,废话不多说,按照我说的办就是。” 王初一赶在老王与二三十侍卫们之前火速赶到了客似云来酒楼。 简单的通报时候,并未受多少阻拦就如愿以偿的见到了已经收刀的童大宝。 “又是你这小子?怎么,难道我话说的还不够明白么?” 童大宝闪过一丝怒容。 原本他最讨厌的除了京城的那些个土皇帝太上皇之外,紧随其后的便是如同王初一这般扮相的京城公子哥儿们,如果说当官的坑人摆在明处,那这些每每吃饱喝足之后就会借着家中地位,在外为非作歹大行恶事的家伙们可着实是让人苦不堪言。 童大宝曾立志一旦那件大事做成,首先要收拾的便是京城这一票吃喝不愁的太子党。 一路飞奔过来的王初一上气不接下气。 “快,快找地方藏起来,大……大事不好。” 正在摩挲着兵器大环刀的童大宝怒斥道:“放肆,还不赶紧给我滚出去?” 王初一愣住。 他倒是没料到童大宝竟如此不待见自己,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才让王初一放心下来。 这只能说明童大宝并不知自己真实身份。 “大哥,我可是说真的,方才我回去的时候恰好碰到锦衣卫浩浩荡荡出动,并且偶然间听到他们谈话内容,说的正是咱们这家酒楼,此事可做不得假,算算时间,估摸着他们也应该快到了,若是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正要发作的童大宝在听到锦衣卫三个字时候,已经不可避免的震动了一下。 “还敢胡说?” 王初一信誓旦旦道:“千真万确啊大哥,我怎么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一句话刚刚说完,便有酒楼小厮前来通报。 事实与王初一说的一般无二。 “锦衣卫为什么会来我这里?” 童大宝眉头紧皱,似乎根本想不出原因来。 王初一见状在心里冷笑道。 锦衣卫为何会找上你,难道你自己心中没点数? 以锦衣卫的手段,王初一十分相信自己这些个还并不是跟熟悉的手下,绝对会以最快的速度将这家酒楼翻个底朝天。 到时候这家酒楼作为秘密据点的事情又怎可能不被发现? 装,我就看你能装到几时? 无人回答童大宝的问题,这位京城之中道上小有名气的大哥终是在思索片刻后,当机立断做了一个决定。 跑路。 能跑多远跑多远。 被锦衣卫找上不会有什么好事几乎已成了道上人尽皆知的事情。 童大宝脸色阴沉,提刀便走。 王初一连忙道:“大哥,前门走不通,走后门。” 童大宝阴沉的看了王初一一眼,并未说话,但却按照王初一的指示迅速朝后门走去。 谁知道才刚刚打开后门,便见到五六个身披锦衣,腰悬郁鸾刀的侍卫朝这边包抄过来。 王初一大惊失色道:“后门也走不通,这可如何是好?” 童大宝怒道:“你他娘的跟着我做什么?” 王初一欲哭无泪。“大哥,我也没办法啊,如果被锦衣卫知道我给你通风报信,到时候还能有好果子吃?我家里是有几个臭钱不假,可若是落到了锦衣卫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王八蛋手里,纵使家里有金山银山都禁不住挥霍啊。” 王初一一边说一边在心中忏悔。 锦衣卫战死的前辈弟兄以及还活着的前辈弟兄们,我这为了锦衣卫的大计可是连自己都骂了个狗血淋头,千万莫怪。 “没骨气的东西。”童大宝恶狠狠说了一句。“跟我来。” 童大宝混迹江湖多年,最是知道没骨气的人通常最容易反水。 自己倒是可以一刀将王初一劈了,一了百了,可如此一来自己却是摊上了命案,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可童大宝还没蠢到在锦衣卫眼皮子底下杀人。 可若是将王初一留在此处,保不住就禁不住锦衣卫的严刑拷打,到时候将自己给卖了出去。 权衡利弊之下,童大宝也来不及细想为什么有这么巧合的事情,飞快在前带路。 酒楼后院有亭台楼榭。 楼榭之下有假山,在假山之上还有着一个开启密道的机关。 被童大宝拎着的王初一才刚刚踏进密道便两眼一抹黑,与此同时后院的门被人一脚踢开。 四五个锦衣卫鱼贯而入。 王初一与童大宝屏住呼吸默默听着外面的动静。 “把这里的所有人都抓起来,一个一个排查,另外也将这里仔仔细细搜查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机关暗门之类的东西。” 这是老王的声音。 接下来就是一阵翻箱倒柜。 “这边没人。” “这边也没发现。” “我这边也没有。” “不可能,难不成大白天活见鬼了?再仔细找,刚刚我可是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头一遭如此神气的老王从容不迫发号着施令。 很快的就有侍卫摸到了假山。 不过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个所以然来。 但就在这时候。 “噗……” 一声冗长的放屁声响彻在童大宝耳畔。 “假山里面有人。” 侍卫大喝。 与此同时本能嗅到了危险气息的童大宝拉着王初一的手臂就退到了一边。 只听到轰隆一声响。 假山的石头四分五裂,明亮的光线瞬间照射进密道来。 “愣着干什么?他娘的你倒是赶紧跟着我跑啊。” 童大宝怒骂王初一一声,转身就朝密道更深处逃走。 第六十四章 投名状 通道狭窄,仅容一人通过。 童大宝在前,王初一在后,而身后十步距离便是气势汹汹的锦衣卫。 “啊,大哥,等等我啊,你别跑那么快。” 王初一扯着嗓子喊道。 这般招摇过市的呼喊让童大宝几乎差点没忍住回头一刀劈砍在王初一头上。 “哪个是你大哥?叫什么叫?再叫老子一脚踢飞你。” 说是如此,可童大宝十分相信,一但自己真如此做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落到锦衣卫手中之后,八成也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好,我不叫了,大哥你等等我行不行。” “去你娘的,老子今天这是倒了八辈子大霉才碰到了你这小王八蛋。” 童大宝到底还是选择了放缓脚步,等待王初一追上来,但此时锦衣卫还有五步距离。 “把头低下。” 童大宝怒喝。 实际上不等王初一低头,他就已经用手将王初一的脑袋按了下去。 一把九环刀重重朝王初一身后的墙壁砍下,先是一刀,随后又是一掌,只听轰隆一声,身后的通道顿时落下来一大堆巨石,将锦衣卫堵在了后面。 “大哥真是好刀。” “去你大爷的,赶紧给老子走,这些石头堵不住他们。” 果然,还未走出多远,身后碎石便被侍卫们以掌力震成更小的碎块。 见状,童大宝只能故技重施,再度震下大堆碎石堵住通道。 如此反复四五次之后,童大宝已经折腾了大部分力气。 好在眼前终于出现了岔路口。 “快,走这边。” 童大宝迅速跑向右边的一条密道,在离去之前,仍不忘在左边的密道上劈砍几刀,佯装成从左边逃走的模样。 五六个锦衣卫在分叉路口犹豫不决。 身负多年不曾出鞘,甚至不知道究竟还能不能出鞘郁鸾刀的老王气喘吁吁跟在后面。 “咋啦咋啦?咋不追了?” “两条道,追哪边?”其中一侍卫故意大声说道。 老王没好气道:“这么笨?不会分开追吗?” 那侍卫又故意道:“可不敢这么鲁莽,方才提刀的那家伙武功好生了得,咱们进来的兄弟只有四个人,若是分开追,遇上了怎么办?” “这倒也是。” 老王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不过这边路堵住了,他们多半是走的这边,咱们就从这边追。” 一阵碎石被打烂的声音响起,老王连同四个侍卫在内的五人,一窝蜂朝另一头追去。 童大宝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之后童大宝恶狠狠瞪了王初一一眼。 “小子,早不放屁晚不放屁,偏偏锦衣卫来的时候放屁,莫非你是故意的不成?” 王初一无辜道:“那会儿吃饭吃的太多了,人有三急……” “去你娘的吃的太多,你不如干脆说自己是饭桶好了。” 愤怒过后,童大宝不得不开始着手接下来的打算。 “锦衣卫为什么会突然找上我?这实在奇怪,难不成哪里走漏了风声?” 王初一接过话题道:“大哥,想知道为什么还不简单?只需要将所有的兄弟召集起来一个个审问即可,若是大哥拉不下那个脸,怕寒兄弟们的心,这件事情尽管放心交给我来做,别的不会,就这些事情,保证给你完成的漂漂亮亮的。” “王八蛋,我看今天的事情你最有嫌疑。”童大宝恶狠狠说道。 王初一连忙道:“冤枉啊大哥,今儿个可是我第一次拜山门,就算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再说了,若真是我通风报信,我怎可能跟大哥你患难与共?” 童大宝虽疑惑以及愤怒,却也知道王初一说的有理。 当下便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沉声道:“他娘的,等我找到了谁走漏了风声,就把他拖出去剁成肉酱喂狗。” 王初一拍手叫好。 童大宝又道:“这里不安全,说不定锦衣卫就会去而复返……不对,应该说这酒楼都已经不安全,跟我来。” “大哥。” 王初一喜上眉梢,拉住童大宝衣袖道。 “这么说来你愿意接受我了?” “滚你娘的。” 童大宝一脚将王初一踹了一个屁股落地平沙落雁。 不过这一脚却是并未用上内力,故此。王初一也并未受什么伤。 “少他娘的跟个婆娘一般拉拉扯扯,你以为想成为我童大宝的兄弟很简单?” “大哥你但有吩咐,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王初一立马站起来拍了拍屁股,谄媚的说道。 此时通道已经一片漆黑,但不远处传进来一些微弱的光线。 “我从不听人说的。” 童大宝冷笑。 “我只看人怎么做,你若真想做我童大宝的兄弟,且先替我做一件事情,到时候或许我会考虑。” 通道尽头又是一道机关暗门。 王初一心中估算了一下脚力,以及这半天躲避锦衣卫所用的时间,此时应当已经在京城中最为繁华的地段了才对。 果不其然,这暗门的出口正是聚香园后院。 与当日王初一被抓的入口如出一辙。 在听到机关暗门开启的时候,老鼠脸已经在此处守候。 须知这错综复杂的密道虽然多,但能清楚找到开启暗门机关的人却不多,童大宝就是其中之一。 “大哥,我听说锦衣卫去了客似云来,我就琢磨着应该出了事情,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密道是用作紧急情况,寻常基本不会开启,一旦开启,定生异数。 而童大宝也十分果决的在出了密道之后,一掌将暗门毁去,伴随着假山石块密密麻麻涌进密道之中,童大宝这才放心下来。 “咦,兄弟,你怎么会跟大哥待在一起?” 老鼠脸看向王初一问道。 已经小半个成功打入童大宝内部的王初一施施然道:“这还得多亏兄弟你的引荐,才能让我认识如此武功高强,仗义豪爽的大哥。” 老鼠脸一脸得意之色。 如果问他皇帝在他心中占位如何,老鼠脸一定会回答有没有都一样,可如果问童大宝在其心中地位如何,老鼠脸一定会回答大哥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毕竟若非童大宝的信任以及提携,老鼠脸十分相信,自己依旧还是一个去哪里都被人瞧不起的无名小卒。 由此可以看出童大宝在其心中分量。 “小子,记不记得刚才我跟你说过的话,要想经过我的考验,还需要你做一件事情。” 童大宝突然说道。 王初一点点头。 “大哥,有什么活儿你尽管吩咐我去做就行。” 老鼠脸亦是一脸好奇。 童大宝冷笑道:“帮我一刀杀了你面前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 第六十五章 誓不为人 老鼠脸面色瞬间僵住。 王初一亦是瞪大双眼,满腹狐疑。 童大宝狞笑道:“老子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自己脚跟还没站稳,就来对我指手画脚的家伙,杀了老鼠脸,你来顶替他的位置,做不做的到?” 老鼠脸欲哭无泪,哇呀一声瘫软在地哭天喊地。 “亲娘呀,大哥,我错了,我真错了,我真不知结果会是这样,要不大哥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给你机会? 童大宝将大环刀锤子插入地上,双手拄着刀柄再度狞笑。 “好啊,别说当大哥的不念旧情,我就给你一个机会,要么杀了你面前的这小子,要么就洗干净脖子等着他来砍,怎么样?这个机会如何?” 老鼠脸彻底傻眼。 虽说他在王初一面前吹嘘的天花乱坠,更是信誓旦旦,可这原本就是基于他从前被人看不起的缘故。 寻常老百姓咸鱼翻身的时候尚且嘚瑟一番,又更何况是他这个即将参与进来某个大计划的一份子? 在王初一那里,老鼠脸固然有不少的豪气,可更多的却是急于显摆,真让他做什么事情,出出主意还行,至于这些舞刀弄剑的把戏,老鼠脸还真是不能胜任。 老鼠脸憋屈道:“大哥,你还不知道我吗?我可是连鸡都没杀过,你让我杀人,这不是要我的命嘛?” “两条路已经给了你了。” 童大宝拔起插进泥土中的大环刀,看向一脸沉思的王初一说道:“小兄弟,他不肯杀你,那便只有你杀他了,怎么样?做不做?若是不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 王初一在思索童大宝的真实用意。 单看童大宝如此凶神恶煞的模样,若是不知情的人,恐怕真以为他是要老鼠脸死。 可童大宝如果真是如此一个丧心病狂的人?又怎会留着自己性命?为什么偏偏要等到老鼠脸动手? 思索的光景其实不过一刹那功夫。 王初一突然重重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一脚将童大宝手中的九环刀踢飞,此时童大宝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九环刀被王初一踢出一丈多远。 “兄弟,我们走。” 王初一不由分说就要拉起瘫软在地的老鼠脸。 童大宝错愕。 老鼠脸亦是根本摸不透情况。 单手扶起老鼠脸,王初一骂骂咧咧道:“算你和我瞎了眼,居然跟上了这么一个废物大哥,真有能耐让咱们窝里斗,为什么不干脆在刚才那会儿跟锦衣卫拼个你死我活?我呸,摊上这样的大哥,算你倒霉,也算我眼瞎,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我,别的不敢说,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人前人后被人伺候,咱兄弟两也不屑于跟这样的孬种为伍。” 尚在懵懂之中的老鼠脸被王初一半拖半扶的已拉扯出两丈之远,即将出门。 面对着二人离去背影的童大宝突然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笑道:“小子,站住。” 王初一停下脚步,似笑非笑道:“怎么?还要打算亲自对我哥俩出手不成?不是我瞧不起你,再往前走没几步就是大门,只需要我扯着嗓子喊一声,立马就会有人来你信不信?所以你觉得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声音快。” 童大宝心中已有了几分赞许。 除了京城里那些个达官显贵以及富家公子,道上的人根本就没几个敢与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当真是英雄出少年,我决定拉你入伙了,我还从没见过像你这么有种的小子。” “啥?” 老鼠脸瞪大眼睛。 王初一亦是装作难以置信。 “你说啥?我没听清楚,再说一遍。” 得了如此一个有种的小子,童大宝心情还算是不错,即便失去了客似云来这个据点。 要知道童大宝别的没有,就是钱不少,虽比不得日进斗金的烟花之地丽春院,在整个京城做买卖的人中,也算是屈指可数。 区区一栋酒楼,丢了也就丢了,以后再赚回来就是。 可得到这么一个对胃口的兄弟,童大宝觉得这笔买卖十分划算。 须知童大宝最初时候在京城安身立命的根本,便是因为有一群这样带种的兄弟事事冲在最前面,替自己省了不少麻烦。 心情愉悦的童大宝笑道:“方才只不过是考验你小子罢了,你若是真二话不说提刀杀老鼠脸,非但我不会让你得逞,反而我会杀了你,因为如此果断想要表现的家伙,十有八九是奸细,不过现在我已经确定了,刚刚锦衣卫突然造访的事情跟你没关系。” 戏剧性的变化让老鼠脸哭笑不得。 “大,大哥,你可真是吓死我了。” “哈哈,我童大宝是什么人你也不在道上打听打听,我什么时候做过对不起兄弟的事情?倒是这位小兄弟,方才让他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为表诚意,这些银票就当是给小兄弟压压惊。” 童大宝不可谓不大方,出手便是百两的银票好几张。 寻常百姓家的家用一年也不过才二三十两银子,这几百两银子,足够一个普通百姓家庭衣食无忧一二十年。 老鼠脸何时见过自家大哥对一个新人一次性拿出这么多银票?两眼放光的推了一把一脸阴沉的王初一道:“傻愣着干嘛?还不接住?” 王初一心中早已乐开了花,白白打入敌人内部不说,还得到了这几百两银票,他虽对银子没什么概念,可锦衣卫的上上下下开支可都需要用钱,再加上因为某个躺在床上的家伙不爽的关系,使得他现在极少动用锦衣卫的公款,不知不觉就已囊中羞涩,这几百两银票可真算得上是雪中送炭。 王初一怀抱双臂一脸羞愤道:“大哥,你觉得小弟来投奔你是为了你的银子不成?实话告诉你,老子为的是给自己争一口气,也是为了给我爹争一口气,为了不让别人说我是二世祖,败家子,我要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 老鼠脸闻言,一拍大腿,怒道:“兄弟,说得好,老子生平最瞧不起得就是那些个混吃混喝等死的王八蛋二世祖,就冲你这句话,老子今天算是没白引荐你给大哥。” 童大宝一脸错愕。 京城富家子弟的作风他非但不陌生,反而可以说是十分了解,不说那些个表面上待人有礼,背地里总喜欢干一些伤天害理事情的王八蛋,就说那些个一派读书人作风,大家风范的伪君子,谁没有勾引过几个大家闺秀行一些苟且之事?又有谁没有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倘若直接对外标杆自己为二世祖,王八蛋也就罢了,最可恨的是这些家伙还享受着人前无数人的夸赞。 类似的事情也不是没亲眼见过,刚在京城立足时候便见到过一位公子遇到了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子,命令下人配合他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把戏,并且故意将自己弄伤,感动的那女子眼泪如雨,又禁不住那公子的一番花言巧语,当夜里便住进了一家京城的客栈。 至于后来,就是最为常见的女子暗结珠胎,公子为了息事宁人,不得不以残忍手段快刀斩乱麻的戏码了。 童大宝看在眼里,恨在心里。 童大宝虽是一介武夫,却也十分清楚恩怨分明的道理,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什么人该杀,什么人不该杀。 眼前这怀抱双臂,长的也算是英俊的家伙虽然也是富家子弟,但身上并没有京城富贵人家的那股子张扬跋扈气息,更多透露出来的是一种江湖人才有的够义气。 更何况这家伙能自己承认是别人口中的二世祖,败家子,比起那些做着禽兽的事情,却不承认自己是禽兽的家伙岂非要好出太多? “兄弟,别误会,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能够得到一位如此够义气的兄弟,心中高兴罢了,我童大宝当然知道对于兄弟你来说,这点钱什么都不算,兄弟你看这样如何?” 说罢,童大宝竟又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 算下来光是这见面礼都差不多有一千两。 “这些银票兄弟你且收下,当然也不是白收的。” 童大宝咧嘴一笑。 “将来需要你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要花钱的地方还有不少,总不能让你帮大哥我花钱吧?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一千两银票。 若非极力克制自己,王初一差点没两眼放光。 这家伙,果然财大气粗。 我若是再不要,可别真被他收了回去,那岂非亏到姥姥家了? 王初一撇撇嘴。 “算了,大哥你说的也有道理,既然如此,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先收下了,不过这些银子花在什么地方,我王某人会一笔一笔记下来,绝对不多拿一个铜板。” 思索间,王初一已打算重新给自己安排一个身份,作为打入这个组织内部的准备。 甚至连人选都已确定清楚。 “哈哈,这就对了,那从今天开始,咱们可就是自己人了。” 童大宝大笑,似乎之前被锦衣卫包围的阴霾一扫而光。 “正好今天晚上有安排,到时候小兄弟你跟老鼠脸一起来,我也好向兄弟们引荐一下你,免得将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了自家兄弟的亏,对了,还没问小兄弟你的名字。” “我姓王,名王处一,家父乃是城东专做布匹生意的王大财主。”王初一胡编乱造了一通,也不怕被童大宝查,毕竟以锦衣卫的办事速度,很快就能把一切准备就绪。 童大宝疑惑道:“王大财主,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王初一面色如常道:“京城这地方三步一侍郎,五步一尚书,达官贵人更是不胜枚举,哪儿有所有人都认得的道理?若是不信,只管叫人去查就是。” “言重了,言重了,兄弟你这是说的哪里话,莫非信不过大哥我?” 童大宝面露不悦。 虽有疑心,却也并没有表达出来。 又简单的交代了一番之后,童大宝才离去。 这时候,老王带领的锦衣卫侍从对客似云来的包围已经告一段落。 面对老鼠脸的啧啧羡慕,王初一十分刚直不阿的说道:“这一千两银票可不是我的,你也别想。” 说罢将银票揣进怀里,又摸了摸确定不会丢失或者掉落,才放心下来。 白得了这么多银票,又得到了童大宝信任,天下难道还有比这更让人舒心的事情? 老鼠脸见状,只得讪讪一笑。 “哪儿能啊?兄弟你瞧我是那样的人吗?我老鼠脸能得到老大重用,靠的那是义气。” 义气不义气王初一不清楚。只晓得自己被老鼠脸坑过一次,这才发现了城外百里破杨柳庄的秘密。 此时老鼠脸的酒劲已醒了一大半,也在为酒醉后的意气用事感到后怕。 好在,这一关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今夜子时,大哥让我带着你去参加咱们的议事,你若是没别的事情,我看你就干脆别回家了,晚上跟我一起去就行。” 老鼠脸如此说道。 常言道酒品见人品。 老鼠脸虽在酒醉之后夸夸其谈,吹的云雾缭绕,再加上之前的那次坏肠子,难免让王初一有些排斥,可方才老鼠脸的那一句连鸡都没杀过,应当做不得假。 这样的人,通常有点小聪明。 但这点小聪明绝对不至于成大事。 王初一先是学着老王的动作掏了一把裤裆,又一只手横在胸前,另一只手放在这只手上,摸了摸下巴,以肩膀靠了靠老鼠脸道:“今晚会来很多人?” 老鼠脸不假辞色道:“那还用说?恐怕东南西北,京城四个片区的带头人都会来议事。” 王初一面色犯难。 “大场面啊?” 老鼠脸嗤之以鼻。 “他娘的说的都是些废话。” “那不行,我得赶紧回家一趟,知会我家老头子一声,我得告诉他,他的宝贝儿子有惊天动地的大事要做,今晚可能不会回家,要不然,估计老爷子又会以为我去了哪个青楼搂着小娘喝的酩酊大醉了。” 王初一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一脸小人得志模样。 老鼠脸对此抱以白眼。 “去吧去吧,难得你这家伙这么雄心壮志一次,不过提前告诉你,不该说的话可别说,否则一但走漏了风声,大哥这边固然好说话,可大哥的三个兄弟定不会饶了你,莫说是你,便是连我也要跟着倒大霉,快去快回,莫要耽误了正事儿。” “那这边的事情可就拜托兄弟你了,若是有什么突然情况,你可得给我兜着点儿。” 一番吹嘘之后,王初一极其不舍的掏出一张百两银票塞给了瞪大眼睛的老鼠脸。 “咱们做兄弟的得讲义气,这一百两银票算是兄弟我请你喝酒,不过你放心,这可是我自己的钱。” “你看,你这就见外了不是?”老鼠脸故作推辞。 实际上可不是如同王初一一般心中畅快? 毕竟当初自己自告奋勇加入这个组织的时候,童大宝可没像今日这般大方,也就跟着自己喝了一顿酒罢了。 “是兄弟就收下,这边的事情就麻烦你了,我先回去走一趟。” 出了这聚香园的门后,王初一仍有意在城里多绕了几圈,并没有发现不对的地方。 心道也许在自己去了丞相府之后,跟踪自己的那人就已经选择了回去通风报信。 左丞相李肆。 也不知这群胆大包天敢掳走兵部尚书的家伙,会不会对你也一视同仁呢? …… 黄拜佛已经被送回了杨柳庄。 最初在见到这位老人如此伤势之后,青竹娘一脸阴沉,不过随后得知自己的属下并未被萧无忌过多为难之后,青竹娘脸上的阴霾又一扫而光,即便如此,依旧板着脸,虽说眼神里绝对找不到半点感同身受。 “出师未捷,黄老前辈如今已成了这幅模样,还如何能与我们共成大事?” 面对着面色冷漠的丫鬟小桃红,以及在房间里双手负后来回踱步的薛大老板。 青竹娘满面愁容。 薛大老板怒道:“锦衣卫,欺人太甚,他们这分明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青竹娘淡淡道:“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 一旁小桃红在彻底检查了一番黄拜佛的伤势之后轻声道:“若是换成其他人,在经受如此酷刑之后,不死也只剩下半条命,好在黄老一身修为不俗,受伤虽重,但精心调养一番,未必不能恢复如初,只是这冬郊狩猎的行动……” “交给我去做。” 一直气息虚弱的黄拜佛咬牙切齿。 “如果不能手刃萧无忌这小儿的头颅,我黄拜佛誓不为人。” 第六十六章 桃花 回到锦衣卫总部的王初一迅速布置接下来的分配。 须知锦衣卫中虽人才不少,可能做王初一父亲这般年纪的老人只有老王与宋祠二人,老王自是不必多说,先前在童大宝的酒楼里已经露过脸,定然不能担此重任。 至于仵作宋祠,则浑身散发着一股常年与尸体打交道的尸臭味道,极其难闻,好在只是假装,想必童大宝定不至于亲自佐证宋祠身份真假。 再加上宋祠醉心于对于尸体的琢磨,除了总部寥寥无几的核心侍卫知道他的存在之外,外人并不知晓锦衣卫还有着如此一号人物,最为合适不过。 不过起先宋祠听到这番命令以后,严词拒绝,只说哪儿有做下属的假扮上级父亲的道理? 奈何架不住王初一的软磨硬泡,最后只能答应。 王初一又令侍卫迅速在京城中征用下来一套豪宅,如此才算万无一失。 锦衣卫的办事效率无话可说,前前后后只用了一两个时辰时间便一切准备就绪。 又交代了一番对于丞相府的监视,这才算完事。 临走之际萧无忌不忘记问道:“若是那些人不对李肆出手又当如何?须知兵部侍郎虽位高权重,但远远比不得一人之下的丞相,侍郎被掳走,皇帝尚且还能沉得住气,也能囫囵掩盖过去,丞相若是莫名失踪,只怕会朝廷震荡,那些人真会愿意冒着这么大的风险?” 王初一意味深长道:“比起这帮人的狼子野心,区区一个丞相又算的了什么?只要完成他们的计划,说的难听点,就算杀了皇帝也只不过是一刀的事情,更何况眼下我已经掌握到了许多秘密,可笑的是那帮人还以为咱们在病急乱投医,所以不妨利用这一点,将他们引出来。” 王初一无比笃定道:“而且我保证,他们一定会出来。” “秘密?” 一身虚弱气息的萧无忌单手捂住嘴巴痛苦的咳嗽了两声,好奇道:“你又掌握了什么秘密?”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连我都不能说?” 萧无忌眼神闪烁。 “是信不过我?还是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倒并非是信不过你,只是这种事情少一个人知道,便少一分危险。” 临走时候,王初一拍了拍萧无忌肩膀。 “瞧瞧现在还躺在床上的那家伙,难道你也想成为跟他一样的下场?” 萧无忌愕然。 几乎就在王初一前脚刚刚踏出锦衣卫总部,后者便有至少二三十侍卫在萧无忌的命令下,直奔李府而去。 二三十侍卫皆是寻常百姓打扮,放在人群里比普通人更普通,丝毫不会引人注意。 就在这些侍卫分批从四面八方赶往李府的时候,一位身材无比消瘦,身着一件黑色貂裘外衣,眼眶深陷的公子哥儿正在远远看着一个摊位上的争吵。 那摊位的老板是一个年纪约摸二十一二的姑娘,至于姑娘摊位前面,正有着三四个双手叉腰,张扬跋扈的女人唾沫星子乱溅。 几个女人身前,正散落了一地的胭脂水粉。 京城之中大商铺鳞次栉比,为京城之繁华锦上添花。 若说这些一掷千金的大店铺,大酒楼是组成京城这具躯体的骨干以及经脉,那这些沿街道两岸常年都有固定摊位的小贩们就是京城这具躯体的所有细小脉络,以及血肉。 这姑娘名为桃花,桃花人如其名,生的貌美如花,可惜命苦,幼年丧父,只跟着母亲相依为命,或许是因为孤女寡女的关系,使得桃母格外强势,在这条并不属于京城最繁华区域的街道上,母女两开了一个胭脂水粉的摊位。 桃母强势,桃花倒显得柔情许多,因为长得好看,使得她们家的胭脂水粉当属这条街卖的最快,生意兴隆。 平日里除了那些个含苞待放的姑娘们光顾这里之外,最多的还是一些这条街道上的地痞流氓,以及一些总打着给自家婆娘买胭脂的噱头,实际上不过是为了吃一下娘俩豆腐的臭男人。 好在这些臭男人在占够了便宜之后,总会舍得花一些钱买上几盒成色还算不错的胭脂,一来不至于有了这次之后没下次,二来,原本也打算讨自家婆娘的欢心,也算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桃母虽是出了名的母老虎,但不可否认,四十岁的年纪依旧保养的很好,母女两若不仔细分辨,极其容易被人误会是两姐妹。 这条街上地痞流氓不少,成日里也没少来这里调戏一下母女,不过也仅仅只是限于调戏,毕竟天子脚下,哪儿还能明目张胆干犯法的事情? 最初时候,桃母十分排斥,但久而久之,架不住这些地痞的软磨硬泡,也就任由他们去了,毕竟这些地痞的骚扰,对母女来说何尝不是一种保护? 毕竟曾有一次,母女两被一个外地来的客商看中,那客商放下豪言壮语要将母女两一并收入囊中,乐享齐人之福,若是不从,有的是法子收拾母女。 那群时常在摊位面前晃悠的地痞听说这事情之后,个个如同炸了毛的公鸡一般,都道这还得了?自家的地盘什么时候轮得到外人作威作福? 据后来好事者回忆,当夜里那客商价值几万两银子的货就被人放火,烧的一干二净,其人连同侍从都被人揍的连滚带爬,连夜跑出了京城。 上头下令要彻查这件事情,毕竟在京城纵火行凶那还了得?可后来弄清楚事情原委之后,也只不过是抓来了几个纵火的地痞,在牢房中关了半个月也就把人放了。 京城人都说这是一方官员庇佑一方黎明百姓。 身穿黑色貂裘的公子哥正是李春风最近结交的好友陈歌。 陈歌从来到这条街上,第一眼就注意到了桃花。 他本就修行双修之术,对于女子极为敏锐,虽说此行来京,早已有一路伴随而来的侍妾作为双修炉鼎,他陈歌也并不缺,可今日只是见了小桃红便再也挪不动步子,这等情况比与李春风见到云梦公主只差了那么一线? 这般前凸后翘脸蛋粉嫩的可人儿,岂非正是绝佳的炉鼎? 故此,即便周围有几道隐晦的气息一闪而逝,陈歌也只是看了一眼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的锦衣卫。 他本是武道修行中人,尤其修行了这双修法门之后,不但对于女子的感知与日俱增,就连对高手的感知亦是更甚从前。 锦衣卫去哪里,或者要做什么事情,陈歌并不关心,他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不远处楚楚可怜名为桃花的姑娘,斜斜靠在一根柱子上的陈歌满脸笑意。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大概就是因为小桃红这对母女的出现,使得这几个妇人家的男人天天没事就往这边跑,丢下婆娘孩子不管不顾,好好的一个家就要散了。 桃花一脸委屈,忍住泪水去拾掇掉在地上的胭脂水粉,如她娘所说,这些胭脂水粉卖出去的钱或许就是她的嫁妆。 桃母虽泼辣,性子却极为要强。 纵然孤女寡母,也不愿让自家女儿出嫁时候太过磕碜。 “捡什么捡?我问你话呢?你听到没有,不说清楚咱们今天就把你这破摊给掀了信不信?” 已经掉在地上的一盒胭脂水粉,虽撒出去不少,但盒子里还剩下大半,此时被那说话的丰腴妇人一脚踩下,如同寻常人两个大腿粗细的大腿肥肉颤抖,胭脂水粉化作一摊烂泥。 这周围人中,有同行嫉妒桃花家生意眼红的,拍手称快。 也有同情这幼年丧父女子的,却也只能在心里同情,并不愿意得罪这几个加起来约摸有两三头肥猪那么重的妇人。 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接下来那几个妇人又是一阵怒骂。 奈何桃花骂不还口,无力至极。 恰逢今日里桃母有事外出,便只能任由这几个妇人作威作福。 不凑巧的是寻常隔三差五就会冒出来的地痞们今日也不见了影子。 陈歌心里默默盘算着桃花的心思,亦在默默等候桃花崩溃的前一刻,那几个妇人见桃花十分柔弱,更加卖力唾骂,甚至其中一人直接如同拎着小鸡一般将他家瘦弱的男人从人群中拎出来,丢到了桃花的面前。 “没用的东西,瞅瞅这小贱人,心不心疼?可不可怜?” 那瘦弱比老鼠脸好不到哪里去的汉子在这么多人的围观之下,羞的满脸通红。 纵然说是男人最要面子,可那也得看对上什么人,若是对上眼前这么一个双手叉腰,一身如同波浪一般横肉的女人,也只有乖乖认命的份儿。 毕竟体重并非一个级别。 在地上迅速拍拍屁股站起身的瘦弱男人心里早已将自家的这野蛮婆娘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当初自己怎么就找了这么一个泼妇! 但即便如此痛恨,男人嘴上却不敢有半点忤逆,讪讪笑道:“别,媳妇儿,我怎么会心疼她呢?我心疼你还差不多,来,给我看看脚踩疼了没,我给你揉揉? 第六十七章 要不要习武? 这汉子毫无疑问已成了街坊邻居笑柄。 甚至有街坊开始捂嘴偷笑,更有甚者实在看不下去便指着汉子骂骂咧咧,不外乎便是没本事没脾气之类的骂语。 那汉子的婆娘双手叉腰无比得意,如同在鸡群中斗赢的头鸡一般怡然自得,至于其他几个身材不遑多让的妇人,虽并未如同她那般将自家男人拎出来,却也显得极为嚣张跋扈。 “小贱人,你去将你那骚里骚气的娘叫来,让咱们好好跟她算算这笔账,我们也就不为难你这小辈了,免得显得我们以大欺小。” 正默默拾掇散落一地胭脂的桃花一愣,随即狠狠一瞪那妇人道:“不许你说我娘。” 那妇人亦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大概是不曾想到如此一个黄毛丫头居然还敢顶撞自己。 妇人冷笑道: “哟,小贱人,这还涨脾气了是不是?许你娘做,便不许别人说了?老娘今天不但要说,而且要说的让咱们这条街的街坊邻居都听到,你娘就是个骚里骚气的烂货怎么了?别说说的寡妇门前是非多,可到了你跟你娘这里,就不仅仅只是是非了。” “闭嘴。” 桃花咬牙道。 她虽看似柔弱,但骨子里却有着一股子不服输的性子,否则又怎能在本该待字闺中的年纪,偏偏跟随娘亲出来做卖胭脂水粉这种盼头露面的活儿? 自打小与娘亲相依为命,亦不是不知道自家娘亲每每在受了欺负时候总会不遗余力的骂回去,非但如此,而且还会变本加厉,直骂的别人哑口无言悻悻离去,可桃花又何尝不知在这背后却是娘亲每夜里的默默流泪。 更是没忘记搂着自己脑袋,千叮咛万嘱咐。 女儿啊,咱娘俩就是因为没了你爹才会被人这样欺负。 你也别怨娘没再去找个男人,只因为娘带着你,不忍见你去了别人家里受欺负,更何况女儿你生的好看,若是真找到了一个老实巴交,值得托付的男人也就罢了,可若是找到了一个表里不一的王八蛋,谁敢保证会不会连女儿你也一起被欺负? 这世道的男人坏的很,前阵子便听说一个跟娘一样的苦命人本来以为是碰到了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男人,谁曾想嫁过去之后根本就是羊入虎口,做娘的跟了那男人不说,年方十六的女儿亦没能逃脱那男人的魔掌,愣是在一个雷鸣电闪的夜晚给糟蹋了,女儿一时想不过投井自尽,可非但没死成,反而还被那男人从井里救出来,吊在房梁上不吃不喝饿了三天,到后面实在没法子了,人饿的滋味可不好受,饿到极致的时候,女儿终于忍受不住这种感觉,最后不得不从了那男人,可怜母女两从此成了那男人的器具,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这事儿已经成为一个街坊邻居茶余饭后的笑柄。 彼时桃花反问,难道那对母女不会去报官吗?难道这天下就没有王法了吗? 娘亲冷笑不已,王法?王法在哪里?王法是在那些有钱人的口袋里,省省吧,咱们普通老百姓如何能斗得过那些蛇鼠一窝的王八蛋?别看这是在天子脚下,就算是太阳那么大都有照射不到的阴暗角落,又何况是一个京城? 自此桃花便有了一股烈性子。 殊不知在桃花道出闭嘴两个字的时候,远处一直默默看热闹的陈歌眼前一亮。 桃花的确是上好双修炉鼎不假,可若只是一个娇柔的任人采摘的炉鼎,那也太无趣了一些。 须知他陈歌从来不缺作为炉鼎的女子,真正缺的是挑战。 鲜花若是不带点刺,那采摘起来可就没有半点味道了不是? “哟,小贱人,我看你是活腻歪了吧?居然还敢顶嘴?” 那体重差不多有桃花两三个重的妇人瞪大眼睛直喘粗气。 被一个黄毛丫头折了面子那还了得?尤其在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下? 桃花默默站起身,先是将摊位上所有胭脂水粉全部收拢到一起,随后才看向这妇人冷冷道:“一口一个小贱人,你怎的不看看到底谁才更像是贱人?自家的男人管不住也就罢了,毕竟瞧你这幅尊容,换做我是个男人也对你没有半分兴趣,偏偏某些人还极其不要脸的来我们这里撒野,你以为街坊邻居是在看我的热闹?分明就是在看你的热闹,偏偏你还没有察觉,反而还如此不要脸来这里泼妇骂街,不对,我说错话了。” 桃花突然打住。 那从原本颐指气使的模样变得逐渐冰冷的妇人正准备骂回去,突然听到桃花最后这几个字,不由得冷笑道:“现在才知道说错话了?” 桃花不痛不痒道:“我还没说完,你这么高兴做什么?我要说的是瞅瞅你这幅皮糙肉厚的肥膘,你脸皮这么厚,当然不要脸。” “哈哈……” “这小姑娘可真是伶牙俐齿,完全没看出来。” “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柔柔弱弱,但其实已经得到了她娘的真传。” 但众看客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议论声,很快在“啪”的一声中戛然而止。 桃花摸着火辣辣的脸颊,呆立当场。 至于出手的妇人,则是一双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双手叉腰似笑非笑道:“小贱人,说啊,你怎么不说了?继续说下去,看我是不是会再给你一巴掌。” 左脸颊已经逐渐浮现出一个巴掌印的桃花不说话,只是冷冷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妇人。 “还敢瞪我?” 那妇人就如同拔了毛的母鸡,气焰更甚三分。 一巴掌又朝桃花的右脸颊扇乎了过去,不过这一次,这一巴掌并未能触碰到桃花的右脸。 因为这一只肥胖的手已经被另一只有些干枯的手死死捏住。 “这么大的人了,跟一个小姑娘动手,难道大婶你不觉得脸上臊得慌?” 并无传闻中英雄救美的桥段出现。 即便桃花的确算得上是美,可眼前这眼眶深陷,浑身透着一股子油尽灯枯气息的公子,从哪里看都不像是英雄。 最起码没有英雄的那一股子潇洒做派。 “哟,居然有人愿意替这小贱人出头,让我猜猜……” 妇人上下打量了穿着绝对算得上是气派,唯独给人的感觉实在不怎么舒服的陈歌一眼。 “这位公子,你是这小贱人的姘头?” 陈歌面色如常,身后桃花怒目圆睁,却被陈歌一手拦住,并回之以一个他自认为最有风度的笑容。 “难道不是姘头?” 妇人自言自语。 “该不会……你是这小贱人那骚里骚气的娘的姘头吧?哈哈。” 陈歌微笑。 以他能耐,呼吸之间要取这妇人性命不过易如反掌,不过如此一来可就太没有意思,更何况眼下是在京城,纵然以他身份,若是稍微出点力气,要避免很多麻烦并非难事,可陈歌实在不愿意在京城中被棘手的锦衣卫盯上。 “说完了?说完了是不是就可以滚了?” 陈歌单手负后,一手遏制住那妇人手腕,令其压根儿动弹不得。 那妇人力气极大,若非如此,也不至于自家男人怕她能怕成那副德行,可就是如此大的力气,偏偏在面前这瘦弱公子的手里,竟根本动弹不得。 大白天的见鬼了? 升斗小民成日里操心的无非就是一些柴米油盐姜醋茶的事情,江湖高手跟他们距离似乎有着十万八千里远。 在妇人眼里看来,那些个只存在于说书人故事中,飞天遁地的传说高手,与其说是故事,倒不如说更像是无稽之谈,妇人并没有联想到这些高手居然会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她只是再度冷笑道:“哟,小子,没看出来,力气还挺大,就是不知道你这幅身板儿是如何能伺候得这小贱人她娘的。” 桃花作势就要站出来,陈歌却抢先一步道:“我不与你这妇人在此逞口舌之利,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已经报官,如果不想招来太多麻烦,我劝你最好早点识趣滚远点。” “哟,报官,我倒是想听听你报的是哪家的官?这条街上谁不知老娘的亲姐夫在宫里当差?难不成你报的官居然还比宫里的人厉害不成?”妇人趾高气扬,但陈歌并未将此放在心上,他只是微笑道:“报的锦衣卫的官。” 锦衣卫? 妇人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面色微变,终于有了一丝慌乱。 身在京城,可能不知什么江湖侠客,亦不知什么官场的勾心斗角,但却不能不知道锦衣卫。 “臭小子,算你狠,不过你不要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你能护得了这小贱人一时,难不成你还能护得了这小贱人一世?咱们走着瞧就是。” 迅速松开手的陈歌笑道:“随时奉陪。” 不欢而散。 看热闹的也多半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兴趣,尤其在知道锦衣卫很可能就会来之后。 毕竟谁都不想以被调查的名义带回锦衣卫,那可不是人呆的地方,从来就没听说过有什么人进去锦衣卫的时候是好的,出来的时候还是完完整整。 甚至也再没有人关心陈歌是谁。 毕竟以桃花的美貌,有不知情者愿意替她出头实在再正常不过。 “为什么要拦住我?”桃花愤怒的问道,甚至死死的瞪住陈歌,眼里三分委屈,七分怒火。 陈歌见桃花这般模样,更加势在必得。 陈歌轻声道:“我不拦住你,今天你们两个人多半要打个你死我活,而且我敢保证,吃亏的那个肯定是你,因为这么一个女人吃了亏,这种赔本的买卖聪明人都不会干。” 桃花一愣,大概是心思聪慧,很快想通了陈歌说的事情,倘若自己不出事还好,一旦出了什么事情,娘亲可该如何是好? 更何况听这女人的口气,貌似家里还有什么在宫里当差的亲戚,民不与官斗,这点道理,生活在最底层的桃花比谁都心里清楚。 “难道我就白白挨了这一巴掌?” “那倒不会,古人常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更何况也不一定就真的会等上十年。” “我不想听你这些废话,你说你报了锦衣卫,锦衣卫什么时候到!我带着锦衣卫去抓这臭女人。” “对不起。我没报官。” 陈歌一句话道完,见桃花眼睛里似乎即将喷射出能烧死人的火焰,连忙补充说道。 “锦衣卫日理万机,别说我有没有时间赶去报官,就说我若是真报了官,他们愿不愿意来掺和这些小事都不一定,方才我只是吓吓这女人罢了。” “小事?” 满是怒火的桃花眼里似乎要有某种晶莹剔透的东西滴落下来,她冷笑道:“那究竟什么事情才算得上是大事?非要死了人才算么?如果是这样,那我现在就死给他们看。” “姑娘,万万不可。” 陈歌已领教到了面前这女子的刚烈性子,但全然不曾想到似乎已经烈过头了,忙劝阻桃花。 “为了这么一个女人搭上自己性命,全然没有必要,但如果姑娘你打心里想收拾这个女人,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 桃花在听到陈歌这句话之后,原本已经要滚落的泪珠立马被她拂袖抹去。 “还有你是谁,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帮我?” 陈歌笑了笑。 “我是谁,姑娘你以后就知道了,帮你也只是因为实在看不下去了而已,不过请姑娘你放心,在下绝对没有恶意,你若是真想报复,也是人之常情,眼下你是拿这些人没办法,可如果你学了武功就不一样了。” “学武功?” 原本神色已有一些期待的桃花目光瞬间黯淡下去。 “我当你还有什么好办法,没想到居然是这么无聊的东西,若是你想收徒,还请你另找别人,我对学武功没兴趣。” 陈歌好奇道:“为何?姑娘你难道就不想报仇?不想将这女人踩在脚下狠狠收拾?” “想,当然想。” 真情流露时候的桃花难免还是有些少女的做派。 “可如果我去学武功,我娘不在的时候,谁来卖胭脂?谁来维持家里的生计?更何况我娘说过,女儿家打打杀杀成何体统?再者我虽不习武,却也知习武并非一朝一夕可以练成,我不想等那么久,因为我怕到时候我会忘记今天的事情。” 陈歌哭笑不得。 他无法跟桃花解释只要学好了武功,将来何愁生计的问题,毕竟眼下是在京城,再好的武功也凌驾于王朝律法之下。 陈歌试探性的问道:“如果我告诉你,以姑娘你的资质,再配以我的秘籍心法,短时间之内就能学有所成,那姑娘你会不会考虑?” 桃花一脸沉思。 似乎在思考这么做会不会得到娘亲的同意。 而在陈歌这里,桃花的沉思更像是在怀疑这句话的真假。 陈歌知道今日火候已到,若是再继续呆下去,难免适得其反。 “姑娘,我给你留下一个地址,当你想通了你就来找我,我会传授你天下最为上乘的秘籍心法,让你接触道一个从未想过的层次,当然,如果你愿意一辈子默默无闻,被人欺负,那我也无话可说,而且我敢保证,不出两日,刚刚那女人还会来找你的麻烦。” 第六十八章 牛鬼蛇神 京城的夜,除了最为繁华那一地段之外,其他依旧有不少地方在入夜之后就黑灯瞎火。 自大齐王朝建都汴京城后,越是靠近皇城的地段,越是寸土寸金,倒是远离皇城的地段,显得无人问津。 久而久之百姓们搬家的越来越多,导致了庙儿沟这一地段已经逐渐残破,莫说是本就寒冷的冬日夜里,便是白天都极少有人来。 原先的房屋不少已经摇摇欲坠,脆弱的几乎轻轻一推便能推倒,又因为无人打理而四处横生的杂草,使得这片区域在夜里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鬼气森森的村庄。 今夜里这地方破天荒的来了两个人影,黑暗中鬼鬼祟祟。 “我说兄弟,找什么地方不好?非要找这种破地方,以咱们大哥的万贯家财,找个敞亮的地儿不是更加有面子?” 两道人影,一道瘦弱的人影在前,一道同样弯着腰在两岸长满杂草小道上艰难穿梭的人影在后。 这二人正是老鼠脸与王初一。 老鼠脸听到王初一这话深以为然道:“老弟,你这句话说的对也不对。” 王初一掏了掏耳朵凑上去好奇道:“给说说看?” 老鼠脸嘿嘿一笑,摸了摸嘴皮上的两撇胡子,以一个老大哥身份一般说道:“咱们大哥的确是万贯家财不假,莫说是找个敞亮的地儿,便是将京城各大酒家全部包起来吃个三天三夜又有何难?你瞧大哥出手就是千两银票,岂是在乎这些的人?可眼下这事儿,就偏偏还不能敞亮,就得找这种没人来的地方才安全,兄弟你不妨想想咱们要做的可是惊天大事,若是被人发现那还了得?” 王初一点点头表示同意。 他又探着脑袋问道:“那能不能透露透露今天晚上来的都是些什么人物?瞅瞅看有没有我认识的,也好提前有个准备上去打个招呼。” 王初一心下还是有些担忧会不会在这帮人中遇到了见过或者认识自己的人。 但老鼠脸洋洋洒洒报出一堆名号之后,并无王初一认识之人,都是一些京城道上的人物,料想也不会有人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去招惹官府的人,如此王初一总算勉强放下心来。 “这东西南北四大头领真有兄弟你说的那么厉害?”王初一在听完老鼠脸洋洋洒洒的一番点名之后,又听老鼠脸说了一番这些人的英雄事迹,露出一幅不信的模样。 老鼠脸没好气道:“就知道你不相信,当初我也不信,可真当我见过之后,嘿,对咱们的四大头领可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就说东头领,虽然是个大胖子,可力气贼大,上回东头的铁匠铺子给东头领打造一把兵器,不趁手,没有达到头领想要的斤两,你猜后来怎么着?” “怎么着?顶多不就是把人铁匠铺掀了?”王初一试探性的说道。 老鼠脸一脸不屑。 “嘁……掀了铁匠铺算什么,今天掀了明天又盖起来了,更何况这是在京城,能随随便便就掀人铺子?” “那你他娘的倒是说说看后来到底怎么样了呗,老是吊人胃口算怎么回事。”王初一骂骂咧咧道。 老鼠脸一看这吊胃口也差不多吊到了时候,再吊下去,保不齐面前这位新加入的兄弟可就没那个耐性听了,纵使自己有耐性说。 “当时东头领提着那根在手中怎么看都不给力的狼牙棒,也不动怒,只是轻描淡写说‘这狼牙棒重量轻了些,如何能做到一棒下去将人砸个脑浆崩裂?莫不是卢铁匠你贪了我的银子?我付的银子可不止这点斤两。’当时咱们东头领就挺着一个大肚子,直接站在铁匠铺门口如此说道,以他彪悍体型,不必宣扬,铁匠铺门口便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都说手艺人吃的就是一个名声,若是名声坏了,那纵然是再好的手艺恐怕也就不吃香了,只会被人诟病,那卢铁匠一听这话还了得?若是被街坊邻居传成他缺斤少两,那岂非祖传的口碑斗砸自己手里面了?卢铁匠当即怒道‘这位大爷说话好生没有道理,你给的钱的确不少,可打造兵器本就是一件极为繁琐的事情,需要不断剔除杂质,如何能做到本来的斤两?’” “看热闹的街坊邻居也觉卢铁匠这话说的有理,不过咱们东头领可不管那么多,只道是我付给你了足够的银子,你给我足够斤两的兵器就行,若是做不出来,你只管说你没这个本事,我再找别人也行。” “卢铁匠只当是咱们这位东头领有意找麻烦来了,要说这铁匠原本是个瘸子,祖上是在军营里出身的,会一身好武艺,流传到他这里,继承了也有五六成,姓卢的铁匠一听东头领这话,心知今日怕是专门针对他而来,故此也不多说,只是怒道‘客官,倘若再如此无理取闹,可莫怪小老儿得罪了。’” “周围人一看这架势便知这是要打起来,纷纷让开,咱们头领不慌不忙,一直怀抱双臂,做出一副那什么什么的样子。” 说到这里,老鼠脸挠挠头。 “他娘的,一时半会儿怎么想不起来了呢?都怪上次偷听客人吃酒的时候没专心听。” 王初一乐呵道:“他强由他强?” 老鼠脸眼睛一亮。 “没错,就是这句,那卢铁匠也是在气头上,手持一把才刚刚烧透的铁棍,直挺挺朝咱们头领肚子上捅去,后来你猜怎么着?” “穿了一个透心凉?”王初一好奇说到。 老鼠脸摇摇头,宛如看白痴一般看王初一。 “若真是透心凉,咱们待会儿见到的东头领是谁?难不成是鬼?” “去你娘的。” 王初一没好气的在老鼠脸屁股上踹了一脚。 “赶紧说。” 偏偏老鼠脸也不生气。 纵然是在共谋大业的组织中,老鼠脸其实也不是受人待见,只是在遇到了王初一之后,才让他觉得有几分臭味相投,先是王初一的请酒,又是王初一在童大宝威胁下的不杀,最后王初一还极其大方的赠银票百两。 他老鼠脸纵然跟王初一吹嘘的将来如何如何,可事实上将来真如何他又哪里说得清? 干的是大事不假,可干了这大事,有没有命活着享福又是另外一回事。 能在有生之年遇见这么一个有趣的兄弟,他老鼠脸即便是被踹上一脚,也觉得心里舒坦。 老鼠脸嘿嘿一笑。 “那根通红的烧火棍非但没能将东头领穿个透心凉,甚至连东头领的肚皮都没弄伤,怎么样?厉害吧?” 老鼠脸特意看了一眼有些惊讶的王初一。 “吹牛吧。” 王初一翻了一个大白眼。 实则却在心中琢磨,江湖上未必没有强横的练体功夫,这东头领估计多半是练了类似金钟罩一般的秘籍心法。 老鼠脸啧啧道:“就知道你不信,当时卢铁匠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但东头领可不给他忏悔的机会,眼下这可是卢铁匠先动手,即便官府找来,咱们这边也有理有据,后来卢铁匠愣是被咱们头领活生生打断仅剩的一条腿,从此可就成了真正的瘸子了,后来卢铁匠害怕咱们头领余怒未消,又赶紧让他的儿子将银子全部退还,甚至还送了一根祖传的狼牙棒,这事儿才算了结。” “这么说来这卢铁匠也挺倒霉的。” 王初一深表同情。 老鼠脸则不以为然道:“别看眼下是在京城,想要在道上混,就得接受这弱肉强食的规矩,再者,你以为那卢铁匠就是个善良人啦?兄弟我实话告诉你,老子可是没少听人说卢铁匠的铺子经常缺斤少两,要么就是以次充好坑老百姓的钱,我呸,他有今天的下场就是报应,活该。” 王初一似笑非笑道:“这么说来咱们东头领也算是为民除害啦!” “那关我个卵子事啊,我跟铁匠又不熟,一句话,这年头自己的事情都管不过来,谁还有心思操心别人?自求多福吧,而且这还只是东头领的事情,我再给你说说西……” “打住,别说了。” 王初一不耐烦的摆摆手。 “再听你噼里啪啦下去,说不定诸位头领都等的不耐烦了。” 老鼠脸听到这里,纵然再意犹未尽,也不得不就此作罢。 而远处,漆黑的村落里,正有一栋老宅传来幽幽火光,以及伴随着什么人窃窃私语的声音。 “到了?” “就是这里了。” 老鼠脸扒开道上疯长的灌木,用手挠了挠屁股,不知是不是被什么荆棘给刺痛了。 王初一瞧着在前面的老鼠脸每走一步就用手折断拦路的灌木,一脸沉思。 “待会儿见到了各位头领,不该说的话可别说,免得惹恼了各位头领,咱们大哥童大宝的性子固然是好,可几位头领可不一样,当初我就见到过一个新加入的家伙被怀疑是官兵的探子,被北头领一刀砍了脑袋当皮球踢,从始至终大哥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终至村落中,才到那栋老宅门口,还未推门,王初一便从老宅的破洞中瞧见这里面的牛鬼蛇神,竟高达四五十人之多。 第六十九章 共患难易,同富贵难 天气寒冷,老鼠脸为了躲避寒风,不得不快速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因为身子有些僵硬带来的不够麻利,使得不可避免的带进门一阵寒风,将本来燃烧正旺盛的火堆吹的忽明忽暗。 屋内的兄弟们或站立,或坐在临时砍下来的木桩上,或背对着火堆,在推开门这一刹那,竟是不约而同四五十双眼睛齐齐向老鼠脸与身后的王初一看来。 老鼠脸想是极少经历这种阵仗,难免有些局促,王初一亦装作有些局促的样子,先是朝四周打量了一番,童大宝并不在这些人当中。 看似杂乱无章的四五十人,若是仔细观察,也能发现这些人坐的位置极为有趣。 一个手拄着狼牙棒的大胖子正津津有味嚼着一只烤鸡,金黄流油,足够成年人两只手才能捧住的烤鸡到了他手中变得极其袖珍,一口就能咬掉一小半。 在这胖子周围凑着十来个人。 皆是玩味的打量着才刚刚进门的老鼠脸王初一二人。 东头领? 而余下三十来人也都各自围着一个主心骨。 一个面色僵硬如同死人脸一般的男人。 一个抹了许多胭脂不知是男是女的家伙。 还有一个竟是衣衫半裸的妇人? “各位头领,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 被如此多目光注视的老鼠脸尴尬不已,连忙拉着王初一找位置呆着,却发现不论他二人去什么地方,四五十双眼睛都会围着他们转,似乎他二人身上的味道比手拄狼牙棒的家伙手上的鸡腿还要更香。 “要不,我们就在这里等好了。” 迫于无奈,老鼠脸只得找了一个最为角落的位置,这位置倒是没人再看过来,可从门缝外面吹进来的寒风直冻得老鼠脸瑟瑟发抖。 如此一直等到一只金黄流油的烤鸡只剩下一堆鸡骨头。 满是油污的东头领将手随便往衣裳上面一抹,意犹未尽道:“咱们在这里等了这么久,为何还不见大哥到来?莫非是出了什么差错?” 这话一道出,议论声此起彼伏。 “对啊,真奇怪,大哥可从没迟到过。” “今日这议事是大哥主动召集我等,可我等都来齐了,唯独不见大哥,这事儿可说不过去。” “莫非真是出了什么差池,今日白天时候我可听说了锦衣卫无缘无故查封了客似云来,大哥怕不是被锦衣卫的人给盯上了。” …… 一时间哄闹如同菜市场。 “够了。” 就在此时,那个抹着一脸胭脂不男不女的家伙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 “才等了这么一会儿就不耐烦了么?可别忘记当年大哥是怎么对我们的,依奴家看来,大哥多半是有什么要事,再等等就是了,着什么急。” 人打扮的不男不女王初一尚且可以忍受,可这说话的声音都不男不女,王初一不得不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看向老鼠脸低声道:“就这家伙,自称奴婢?莫非真是个女人不成?” 老鼠脸朝王初一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以比王初一更低的声音道:“小声点,这是西头领,他耳朵可灵得很,方圆一里路的风吹草动都听得见。” 王初一一脸惊讶。 老鼠脸又道:“他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讨论他是男是女,因为他原本是个男人,听说好像是练什么武功练的走火入魔了,才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王初一这才点点头表示了解。 说话间那除了脸蛋,其他地方与女子一般无二,便是胸脯都要比寻常女子大许多的西头领冷喝一声,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然后侧耳倾听了一番。 “大家别吵了,大哥就在进村的路上,马上到了。” “这也能听见?” 王初一瞪大眼睛从墙缝中往外面看去,果真见一道人影迅速披荆斩棘朝这边行来,手里一把大环刀在清冷寒风中发出嗡嗡声响。 “实在不好意思,让兄弟们久等了。”房门被人主动打开,走进来提着大环刀,头发有些凌乱的童大宝。 众牛鬼蛇神们纷纷起身表示尊敬。 童大宝示意众兄弟们随意即可。 直到走到了最中心的位置,才朝手上哈了一口气,稍微温暖之后,才看向众兄弟道:“被一些琐事耽搁,为表歉意,今日议事完后,请兄弟们去丽春院海吃海喝一顿。” 一听丽春院三个字。众牛鬼蛇神纷纷两眼放光,直呼大哥威武,大哥万岁。 王初一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 单单只是冲这一声大哥万岁,若是不小心走漏了风声,便足够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死上一千遍一万遍。 皇帝才可称呼万岁,王爷为千岁。 正当王初一思索间,传来这一群人中唯一一个女人声音道:“大哥你还是别糟蹋钱了,带这些家伙去丽春院,先不说那里面那些个眼高于顶的女婢们愿不愿意接他们的活儿,就是接了,以这些家伙粗鲁的性子,那些柔嫩的姑娘焉能禁得起他们折腾?” 那妇人一边说话,一边将衣裙盖向裸露的半截大腿,看的一众汉子们恨不得伸长了脖子。 “十三娘这话说的,兄弟们平日里已十分劳累,出去放松放松有何不可?” 东头领大胖子囫囵用衣裳擦了擦嘴上油污,火光下,两只眼睛已笑的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大哥愿意花钱,兄弟们感恩戴德,将来只会更加卖力干活儿,又不是花你十三娘的钱,怎的你如此生气?” “生气?肥标,你哪只眼睛瞅见老娘生气了?老娘这是为大哥的银子着想,将来花钱的地方多的是。”被称为十三娘的妇人约摸三四十岁,风韵犹存,浑身裸露出来的皮肤紧致,头上一朵粉色布桃花分外惹人注意。 “钱当然要花,可兄弟们也需要时不时享受享受,你既然不想大哥为此花钱,那不如你来让兄弟们快乐快乐?以十三娘的武功,比丽春院那些个花魁们可强多了,想必定能招架的住咱们这些弟兄对不对?哈哈哈……” 东头领肥标笑的肚子上肥肉乱颤,脸上横肉亦是颤抖不止。 他尤其咬了咬武功两个字,听着别有深意。 谁知妇人也并没有翻脸,只是冷笑道:“够胆子不妨让你的兄弟们来试试,看看他们能在老娘十八般武艺下折腾几个回合?” 原本被肥标一句话惹的浮想联翩的牛鬼蛇神们听到这句话之后,突然都不约而同升起一股寒意,更是连看都不敢再去看十三娘一眼。 不解的王初一看向老鼠脸,却见老鼠脸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啧啧道:“真是尤物,可惜就是不划算。” 王初一疑惑道:“何解?” 老鼠脸摇头叹息道:“你可知这十三娘什么来路?” 王初一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那模样好似在说我特娘的如果知道还需要问你? 作势又要一脚踹过去,老鼠脸眼疾手快,迅速屁股一扭,连忙道:“十三娘本来是一个山大王的压寨夫人,是从女儿家就被抢过去的,十几岁的年纪便被糟蹋了,那山大王生性好色,并且有一个极其古怪的癖好,但凡尝试过的女子就完全没兴趣了,这就便宜了山寨里的其他弟兄,十三娘就如此被折磨了好几年,后来逮住机会,偷偷摸摸学了那山大王的一些秘籍武功,学有所成之后一怒之下将那伙山贼全部……” 说到这里,老鼠脸面色古怪,甚至不忘记下意识摸了一下裤裆,好似为了确定某种物件儿实打实的长在身上。 听的正感兴趣的王初一疑惑道:“杀了?” 老鼠脸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冷颤,幽幽道:“割了。” 突如其来的一阵寒风从墙缝中吹进来,连王初一都觉得一阵裤裆凉嗖嗖。 “喂,那里面两个,嘀嘀咕咕说什么呢?莫非你们也想跟老娘我来练练?” 十三娘一句话,让躲在犄角旮旯的二人再度成为四五十人注意的目标,老鼠脸不得不拉着王初一硬着头皮走出去,讪笑道:“没……没有,正琢磨着怎么跟诸位头领介绍咱们这位新加入的兄弟呢。” “哦?是么?” 十三娘双眼微微一眯,分别打量了老鼠脸与王初一一眼,脸上挂着笑容,说不出的莫名意味。 王初一没来由的裤裆一凉,下意识将双腿并拢了一点,再看老鼠脸,竟是不由自主将手垂到了裤裆位置,点头哈腰。 “好了,十三娘,你也少说两句,大家都是自家兄弟,赚的银子大家都有份儿,现在让我跟大家介绍一位新弟兄。” 一直默不作声的童大宝将大环刀垂直往地上一查,火光照耀在刀身上,散发出熠熠光辉。 童大宝将手指向一脸讪笑的王初一。 “这位王处一王兄弟,是老鼠脸新介绍进来的弟兄,家里是财主,在京城也算是财大气粗,王兄弟跟咱们平日里遇见的那些个世家纨绔弟子可不一样,深得我欣赏。” “哦?竟还有这种事情?” 身着一身青衫的王初一纵然时不时做一些不雅动作,但就长相来说,绝对是这四五十牛鬼蛇神中最英俊的。 坐在一截树桩上,两条大腿叠放的十三娘将从肩膀滑落的衣裳往上拉了一把,款款站起身走向王初一,在众目睽睽之下围着王初一转了一圈,最后与王初一几乎贴面。 “不一样?”十三娘吐气如兰,一把探向王初一裤裆。“我看看到底跟别人哪里不一样。” 似乎是脑海中已经呈现出数十臭名昭著的山贼捂着裤裆痛苦哀嚎的画面,王初一几乎下意识一把抓住十三娘的手,讪讪道:“使不得使不得。” 入手处十分光滑,算然不像是三十多岁女人的手。 一众牛鬼蛇神们哈哈大笑,甚至有人笑的撑不起腰。 外号东头领的肥标道:“十三娘,别把这小兄弟吓到了,莫非你也想小兄弟变成花柳这般模样?还是说这位长得英俊的兄弟很对你胃口,你也想试试老牛吃嫩草不成?” “你才是老牛,你全家都是老牛。” 十三娘怒骂,王初一一阵后怕的松开手,总算将这一劫躲过去。 不知不觉后背竟已被冷汗湿透。 “好了,小兄弟,你莫要多心,我这妹子就这性格。” 童大宝对这些兄弟们平日里的吵闹早已习以为常,挥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随后才郑重道:“兄弟们,咱们可能已经被朝廷那边的人盯上了,虽然不知道谁走漏了风声,这就意味着接下来的日子里行事不得不收敛一点了。” 最为活络的十三娘道:“大哥你为何不跟朝廷那边打个招呼?看能不能解决这事儿,否则一旦哪天东窗事发落到了锦衣卫的手里,可就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朝廷!” 童大宝冷笑。 “妹子,你想的还是太简单了一些,别看咱们眼下是在跟那些家伙合作,可我敢保证,只要咱们没有了利用价值,很快就会被那些家伙如同踢马桶般一脚踢开,古往今来都是如此,共患难容易,同富贵?哼……我看是难。” 众兄弟们面面相觑。 十三娘道:“既然如此,那大哥为何还要跟他们合作?” 童大宝淡淡道:“他们找上我们,若是我们不答应,你以为我们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高谈阔论?朝廷里的人没几个好东西,都说咱们江湖中人臭名昭著,可江湖上的恩怨是摆在明面上的,不比朝廷里那些家伙的花花肠子多,找上我们,只有答应的份儿,不过我童大宝也不是傻子,不会带着兄弟们走上一条注定悲惨的路,做大哥的哪儿能有不替兄弟们考虑的道理?” “哦?” 十三娘诧异。 众兄弟们亦是瞪大眼睛。 朝廷里那群家伙如何过河拆桥,如何卸磨杀驴,众兄弟们并非没有想过,可如今童大宝当着众兄弟们的面说出来,还是头一次。 这是否已经预示着这场惊天动地的大行动即将开始? 这时候童大宝冷笑着说道:“我已经做了两手准备。” 第七十章 一盘饺子 瓦屋低小,两面是墙,正门是一栋老旧的木门,因为新年将至的关系,已经重新刷上红漆。 庭院中正有一位忙前忙后的妇人,四十岁年纪,正磨着一盆豆浆,手臂每动一下都会让本就高耸的胸脯上下抖动,即便穿着一件很紧的麻布衣裳,依旧遮挡不住胸口的呼之欲出。 庭院中仅妇人一人而已,妇人一边手上忙碌,一边嘀嘀咕咕自言自语道。 “死鬼,都怨你走得早,瞧瞧都把你婆娘累成什么样儿了,别人家都是男人张罗着刷漆贴春联,可眼下这事儿全部落到老娘一个人头上了,哎哟,可累死我了。” “昨天隔壁张麻子又来偷偷敲老娘的门,被老娘骂了个狗血淋头,偏偏那生儿子没屁–眼的家伙还跟老娘对骂,说什么老娘是旱死的鸭子,所以才会四十岁的年纪就开始皮肤褶皱,说他不介意帮老娘滋润滋润,我呸,老娘就是自己找根擀面杖也不屑得便宜了他。” “死鬼,你走了之后闲言碎语从没停过,人家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这是非就是不论你做了或者没做,别人都认定你做了,有时候老娘真想把心横下去,让这些流言蜚语坐实一次,免得白白挨了这些骂名。” “可转念又一想,如果真做了,有什么面目面对咱们的女儿不是?再者,将来下去了也没脸见你不是?” “你说不想吧,有时候还真想,尤其在那些个孤枕难眠的夜晚,可这些都不是什么事儿。老娘能自己动手解决的事情就不需要别人,老娘就是担心桃花这孩子,她性子跟我一样,要强,这样好,也不好,哪儿有女儿家活成我这幅泼妇德行的?不过你也尽管放心就是,我算过了,再卖两年胭脂就能攒到钱,也替她找一个过得去的好人家,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平平淡淡就行。” “至于我,等桃花将来嫁人了,也就不做她累赘了,能活就活,活不下去就找个地方上吊算了,这辈子苦也苦够了,就是可怜桃花这孩子将来就没有一个亲人在世上了。” “别啊,江大妹子,死了多可惜?那不是暴殄天物嘛对不对?” 紧闭的小院大门上突然探进来一个满脸麻子的男人的脑袋。 妇人几乎下意识就要一瓢豆浆泼过去,瞪眼怒道:“张麻子,你想干啥?” 绰号叫张麻子的男人身材偏瘦,如同狗_爬一般爬上房门,先探进院子一条腿,随后又迈出另一条腿,正要松手跳下房门时候突然感觉到屁股一阵如同火烧一般的钻心疼痛,张麻子下意识放下一只手去捂屁股,另外一只手支撑不住他的身体,整个人噗通一声摔到了小院的青砖上,疼的一阵龇牙咧嘴。 正手里拎着一根烧火棍的妇人作势就要一棍子抽过去,张麻子连忙伸出双手挡在脸前迅速道:“别啊,别,大妹子。” “去你娘的,别张嘴给老娘胡说八道,谁是你大妹子?” “好好好,我不说了还不成嘛?”坐在地上的张麻子居下临上,头顶是挡住妇人脖子的山峦,下意识将裤裆的左边往右边刨了刨,讪讪道:“我这不就是听到了一些小道消息,特意前来告诉你嘛。” “小道消息?有什么事情不能从门里直接进来。偏偏要爬门?你是要让老娘被人从背后戳脊梁骨?”妇人扬起烧火棍又要下手。 张麻子连忙双手撑住身子迅速后退了几步,在见到妇人并没有真要下手,只是做做样子的时候,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出了洋相。 妇人大笑。 张麻子无奈道:“我倒想从正门进来,问题你啥时候给开过门不是?” “好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说了赶紧滚。” “那啥,就不能先给我倒碗水喝?这可是跟桃花有关的事情。” 妇人一听到桃花二字,笑容瞬间僵住。 张麻子一看情况不妙,哪里还敢提过多要求?他本就性子有些软弱,从前老伴儿没死的时候没少被老伴儿拎着一根鸡毛掸子追的鸡飞狗跳。 张麻子迅速将市场发生的事情告诉妇人。 妇人一听果然炸了毛,气呼呼道:“好啊,这群骚娘们儿居然趁老娘不在的时候欺负老娘的女儿,看老娘今天不扒了她们的一层皮。” 越是喘气越是波涛汹涌。直看的已经许久没有鱼水之欢的张麻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张麻子一脸沉思道:“要不要帮忙?” 妇人冷哼道:“帮忙骂那几个骚娘们儿?你敢吗?还是直接上手?瞅你这模样,能抱得动那几个臭婆娘的一条大腿?” 张麻子满头黑线。 细想一下,还真是这么个理儿。 不过眼下这种大献殷勤的机会可不多,他张麻子早已对妇人垂涎三尺,不说夜里做梦时候时常梦见妇人,便是妇人洗澡的时候张麻子都没少听着水花声浮想联翩。 张麻子叹息道:“实在不行,我找我那在衙门里当差的表弟帮忙,最不济也能镇镇场子。” 妇人嗤笑道:“还是算了吧,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老娘今天就直接告诉你,死了你那条心吧,老娘就是自己用擀面杖都不用你来帮忙,还有,别在老娘面前总提你那当差的表弟,如果老娘没记错,上回你自家婆娘办丧事找你表弟帮忙寻找合适的地儿安葬,你表弟白吃白喝不说,末了还分了你不少礼钱不是?” 张麻子羞愤欲绝。 妇人气势汹汹离去。 张麻子不禁看着放在磨盘旁边的一根擀面杖,又下意识摸了一把裤裆,一脸沉思的表情。 妇人离去之后并不多久就再度回来。 只不过这一次身边多了一个扛着一大包胭脂水粉的桃花。 妇人的怒容已经变成了一幅笑容,如同谄媚一般对自家女儿说道:“闺女,你放心,也就是这两天娘忙着张罗春节,没时间去市场上罢了,赶明儿一早娘就跟你一起去,看看谁还敢乱嚼舌头。” “娘算是看出来了,这帮骚娘们儿也就觉得你好欺负而已,换成是娘在,借她们十个胆子她们都未必敢。” “行了,别说了。” 将一包胭脂放在屋子里桌子上,桃花从始至终看都没看满是讪笑的张麻子一眼,只是冷冷道:“这种情况我见得还少吗?她们说咱们又何止是一次两次?只不过最近胆子越来越大了而已。” 妇人连忙笑道。 “是是是,不过娘跟你保证,以后只要有娘在,绝对不会让你被人欺负。” 接下来便开始忙碌。 见母女两忙前忙后,压根儿不搭理自己,张麻子只得悻悻离去。 他张麻子虽然心仪妇人,却也不至于当着桃花的面做出什么举动。 虽说有一部分是真心喜欢,但张麻子更多的还是想找个老伴儿相依为命,互相搀扶过完下半辈子。 京城的纸醉金迷似乎与这片百姓世代居住的地方格格不入,京城最为繁华的那头,多了许多夜夜笙歌,一掷千金,却远不如京城这头寻常百姓家的其乐融融。 晚饭是热气腾腾的饺子。 相比这边母女两的有说有笑,墙那边的张麻子家里却显得冷清许多。 张麻子囫囵煮了一碗咸菜面下肚就早早地躺在了床上。 他膝下无子女,老伴儿又在前几年离去,亲戚们大多富贵,有道是穷在闹市无人问,说的便是张麻子。 也没少听说亲戚们在发达以后又在哪哪哪置办了一套宅子,要么就是开了一个铺子,张麻子最初收到请柬的时候,总是抱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心思想上去凑一份热闹,准备的彩礼也足够。 可真当去了之后才发现亲戚们更为看中的是自己的红包,至于自己这个人,草草吃了一顿饭之后,亲戚们虽没明说撵客,可对比其他大富人家的热情款待,自己倒是显得格外格格不入。 一次两次还好,三四次之后,张麻子也就渐渐的不去了。 夜里,张麻子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细想自己走过的这一生,不知不觉间竟是眼泪满眶。 “咚咚咚。” 屋子外突然传来敲门声,是院外传来的。 指不定又是哪家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要来给自己送请柬,八成又是家里死了爹,要么就是家里死了猪狗要办酒,早已对此深恶痛绝的张麻子怒道:“没人,人不在。” 但那敲门声依旧没有停止。 张麻子心烦意乱之下披着衣裳穿着一条裤衩子就出了房门,在寒风中走向院门。 “都说了没人,敲什么敲?耳朵聋了不是?” 院门被张麻子粗鲁的打开,冰冷寒风中,只见一手里端着一盘还在冒着热气饺子的妇人正冷着一张脸。 在见到只穿了一条裤衩的张麻子之后,朝张麻子裤裆瞪了一眼。 “显摆什么?能比得上我家的擀面杖?” 张麻子瞬间僵住,甚至来不及细想自己是不是比得上擀面杖,又或者妇人的心思。 “这……这是……” “看你一个人可怜,快过年了,桃花让我给你送一盘饺子,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吃了老娘包的饺子,以后再敢爬老娘家的门,信不信老娘打断你的三条腿。” 张麻子一瞬间连将衣裳挡住裤裆的事儿都不会做了,只是迅速别过头去,假装擤了一把鼻涕,顺带拂去从眼睛里流淌下来的咸咸的东西。 刺骨寒风中,张麻子接过妇人手里的盘子,咧嘴笑道:“冷了,大妹子,人上年纪,身体不好,吃了要拉肚子。” “就你事儿多。” 妇人狠狠的瞪了张麻子一眼。 “过来一起吃吧,我给你把门留着,别忘了把裤子穿上,老娘笑话你就够了,别让老娘的闺女也笑话你。” “好嘞。” 目送妇人款款离去的张麻子耸了耸鼻子。 “大妹子,马上就来。” 第七十一章 初生牛犊不怕虎 房外寒风呼啸,房内火堆温暖,纵然冷不丁从墙缝之间吹进来的风,也无法熄灭庙儿沟这群牛鬼蛇神们的热情。 “两手准备?”众兄弟们眼前一亮,个个迫不及待,就连王初一亦没瞧出来童大宝居然还有这么多心思。 见童大宝一脸笑意,他不主动开口,便有弟兄问道:“大哥,给说说到底是哪两手准备?就别吊兄弟们的胃口了。” 童大宝见兄弟们这般急不可耐,这才淡淡道:“日前我已洞悉了他们大部分计划,咱们这帮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总归也算是江湖中人,未必不能同仇敌忾,到时候团结起来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我算过了京城所有可抽调的兵力,跟反军的力量勉强算是分庭抗礼,虽说咱们比不得这些正规训练出来的军队,可真到了他们打的两败俱伤的时候,咱们的作用可就不容小觑了。” “到时候咱们只管漫天要价,等他们坐地还钱,若是筹码合适,咱们倒不介意帮他们一把,也不必担心他们事后算账,毕竟咱们可是知道这场惊天阴谋背后的真相,天下帝王谁不希望自己众望所归民心所向?到时候若是被人知道这根本就是一场阴谋,试问这皇帝的位置又如何做的稳不是?” “更何况我已提前估计过,这场仗打下去之后,多半会王朝元气大伤,他们又哪里来的精力对付我们?这只是其一,倘若这帮朝廷的鹰犬当真拼了性命也要卸磨杀驴,那咱们大不了就临时倒戈就是,有了这两点,弟兄们怎么算都稳赚不赔。不过在这之前,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在举事的时候,咱们弟兄们可万不能热血上头,切记,定要留力。” 童大宝这番话说的头头是道,连王初一都不禁赞叹作为头领的童大宝的确是想的周到。 更不说早就听的上头的诸位弟兄们。 接下来的时间便是各大头领以及弟兄们的议论纷纷,热闹异常,相反,倒是王初一与老鼠脸这边二人无人问津。 童大宝见这等情况,忙笑着走上来,将王初一拉到了一边,说道:“王老弟,眼下你也算是知道了咱们这些人聚在一起要干的大买卖,现在你可还有胆量参加?” 王初一装模作样道:“有何不敢?正好我就想找这么一个机会让平日里那些瞧不起我的人看看。” “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如果事成也就罢了,可一旦失败,兄弟你知不知道会是什么后果?”童大宝笑眯眯问道。 王初一不以为然道:“知道后果了又怎样?难不成现在还能说我不干了不成?恐怕一只脚还没踏出门槛就被这些兄弟们大卸八块了。” 童大宝一脸掩饰不住的尴尬。 王初一突然拍了拍童大宝肩膀道:“逗你的,我既然来了,哪儿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更何况打打杀杀的事情,大哥,我可是真做不来,让我做做跑腿的活儿还行。” 并不知眼前新收小弟真实身份的童大宝压低了声音道:“这种话可千万别让弟兄们听见,须知他们都是跟着我已经有了不少日子,若是被他们听到了你的话,兄弟你还能有好日子过?咱们要干的原本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哪儿有光占便宜不出力的不是?” 老鼠脸左顾右看装作没听到,望着头顶一片昏暗的房梁不住地掏耳朵。 童大宝意味深长的看了老鼠脸一眼。 王初一同样压低声音道:“所以说其实大哥你也对这些弟兄们留了一手?” 童大宝咳嗽了两声。 王初一朝其抛去一个我懂的眼神,两人会心一笑。 “也并非就是留一手,王老弟,你跟他们有所不同,你是个聪明人,跟聪明人可以用很简单的方法说话,有些事情你能做,他们却做不得,所以他们将要做的事情,我并没有打算让你去做,不过即便如此,将来成事之后,也依旧少不了老弟你的功劳。” “大哥对我有别的指示?” 王初一诧异。 心道难不成才刚刚接触一天时间,童大宝就要对自己委以重任? 童大宝轻声道:“指示算不上,我要你替我监视今天晚上到场的所有弟兄,毕竟今天晚上咱们讨论的可都是诛九族的大事儿,一旦提前走漏了风声,到时候后果难以预料,所以我需要有个人来替我做这件事情,这是为了兄弟们好。” “找上我是因为我是生面孔?不担心被人怀疑?”王初一一脸好奇。 童大宝重重的拍了一下王初一肩膀。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 “喂,大哥,你跟那小子在嘀嘀咕咕什么呢?” 短暂的谈话很快被东头领肥标打断,童大宝不得不离开王初一。 这时候整个庙尔沟已经热闹如同庙会一般。 “恭喜你啊,兄弟,才第一天就被老大委以重任,我可真是羡慕啊。” 老鼠脸激动的如同被童大宝看中的幸运儿并非王初一,而是他自己。 “要知道我跟了老大这么久,还从未见到过老大如此器重一个人,兄弟,啥话都不说了,往后你可得多多关照,多多提拔我。” “去你大爷的。” 王初一并没有任何欣喜的意思,反而有几分疑惑。 “天下真会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大哥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 出庙尔沟的时候是分批撤离,不过即便如此,也还是有迹可循。 最开始离开的是童大宝带着的肥标,以及肥标的弟兄,后面分别又是不男不女的花柳,以及从始至终浑身散发出一股子油尽灯枯气息的枯槁男人,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最后离开的才是十三娘。 而王初一与老鼠脸也夹在十三娘的队伍之中。 对于王初一这个生人,十三娘的弟兄并没有多关注,只是讨论一些接下来去了丽春院要如何施展十八般武艺,直教那些个丽春院的花魁们缴械投降的话题。 兴许是聊到了男人最为感兴趣,亦是全天下男人殊途同归的问题,便是连不怎么与这些弟兄接触的老鼠脸都凑了上去。 有了老鼠脸的加入,这本就让男人斗志昂扬的话题更加热火朝天。 老鼠脸以自己在酒楼房间门外听到的动静为例,洋洋洒洒愣是说了十几个精彩绝伦故事,直听得众兄弟们面红耳赤,唯有王初一心如止水,只是默默跟随在这群弟兄最后的十三年之后,一语不发。 令人奇怪的是如此让人血脉喷张的话题,行走在寒风中,大腿上裙摆被吹的猎猎作响的十三娘不说面红耳赤训斥这些弟兄们几句,便是连羞赧的迹象都没有,只是任由着这群弟兄们讨论的唾沫星子乱溅。 “小老弟。” 十三娘突然顿住脚步,王初一紧随其后停下。 “方才大哥与你窃窃私语半天,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说。” 王初一不假思索回答,并同时疑惑的看向别过头一脸淡漠的十三娘。 “这什么表情?你不信?” 王初一皱了皱眉。 十三娘淡淡道:“你不说也没关系,我用脚指头都能想得到,多半就是让你监视我们,看今天晚上的事情会不会走漏风声。” 王初一呆若木鸡。 十三娘露出一丝笑容道:“看这幅模样,就知道一定是被我说中了,我这位金兰大哥可还真是为兄弟们操碎了心。” 金兰二字,同于义结金兰。 难不成这十三娘竟与童大宝是结拜兄妹? 如此一来,倒是能说得通为何被十三娘一句话道中。 王初一一语不发。 十三娘道:“但愿大哥没看错人,你小子倒的确跟他们这帮人不一样,瞧瞧他们一个个谈到了女人就眉飞色舞的模样,难成大事,倒是你小子让人看着顺眼许多。” 王初一啧啧道:“万一我有龙阳之好?” 走在前面的十三娘回头仔细打量了王初一一眼,叹息道:“那可真是白瞎了你爹娘生的这幅好皮囊了。” 王初一好奇道:“我倒是好奇为什么你听到了这些话题居然还能做到如此淡然?这要是换成其他妇人……啧啧啧……” “你小子……有趣,居然敢如此对我说话?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十三娘突然出手,回手成爪掏向王初一裤裆。 王初一几乎是本能的捂住裤裆往后倒退一大步,直嚷嚷道好险好险。 十三娘笑了一个花枝乱颤,愣是双手撑在膝盖上笑的直不起腰。 “我还以为你小子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罢了罢了,不逗你了,你是大哥亲自挑选的人,纵然真要对你下手,那也是在成事之后,这便是为什么我听到自家兄弟们在我面前说这些不堪入耳的话,却偏偏不出声阻止的道理。” 衣裳再度从肩膀滑落的妇人露出胸前大片酥白,十三娘风情万种的将衣裳重新拉扯上肩膀,轻声呢喃道:“毕竟谁都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们最后一次饮酒作乐,也不知道在举事之后,这帮一直跟随咱们的兄弟,最终还能活下来几人。” 第七十二章 唇枪舌战 王初一难得的在这位传闻屠光了整个山寨,将山寨男人全部变成太监的女人脸上看到了一丝怅然。 这实在有些不合常理。 在刚刚接任锦衣卫总指挥使官职时候,王初一没少查看锦衣卫卷宗的许多案志。 虽说这年头,男人作案的数量远超女人,可男人的报复以及仇杀向来比较痛快。 别听有些人在怒气上头的时候说的什么大卸八块,五马分尸的狠话,可真当到了手刃仇人时候,大多数也会给人一个痛快。 若非是战场上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悍卒,就是你自诩一剑破千甲的一品高手也绝对难以做到这一点。 反而是女人最为心狠手辣。 锦衣卫中关于女人伙同情夫谋害亲夫的卷宗不胜枚举,大多都是手段残忍,再不济也是折磨透顶才死,少有给人痛快的,亦不乏受到了凌辱的女子在有了能力报复之后,手下通常少有完整尸体。 故此锦衣卫呆的时间长了一点的侍卫,总戏说是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二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十三娘如此受尽凌辱的妇人,更应该心狠手辣才对,怎的也会流露出如此黯然神伤? 一张脸掩饰不住疑惑情绪,十三娘很快发现这一点,嗤笑道:“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江湖上人都说老娘丧心病狂,甚至曾经有自诩为为民除害的正义之士要来杀我替天行道,那一次我差点死了,要不是童大哥救下我,我又怎能活到今时今日?大哥待我不薄,我手下这群兄弟们也以我马首是瞻,我十三娘恩怨分明,有恩的人,我十三娘会不遗余力报答,可如果是对于心怀叵测图谋不轨的人,你猜猜我会怎么着?” 一阵寒风吹来,王初一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冷战,试探性道:“让他变成太监?” 十三娘笑道:“聪明……” …… …… 吃了一顿香喷喷饺子的张麻子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心满意足的打了一个饱嗝。 也不管是不是不雅,简单的房间中温暖如春,油灯下母女两有说有笑。 张麻子难得的找到了一丝家的温暖,竟有些触景生情。 但很快小院外便传来一阵喧哗。 小院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十几个手里持着火把的人鱼贯而入,为首的乃是一个裹着厚厚棉袄的妇人,她体态原本就臃肿,此刻穿上棉袄竟如同一个圆滚滚的皮球一般。 妇人双手叉腰怒喝道:“江婆娘,给老娘滚出来。” 正诉说着最近一些京城趣闻的桃花母女二人一听见这动静,妇人放下碗筷披上棉袄就打开房门,桃花正要跟随上去,一看这架势不对的张麻子连忙将桃花挡在身后,先她一步出门。 十几个火把将小院照亮的如同白昼,邻居们一瞧见这动静,都只是纷纷出门观望,谁都没那个胆量来触这张扬跋扈“皮球”的霉头。 “江寡妇,我说为什么最近两天没在市场上见到你,原来是家里藏了一个野男人,哟,这不是死了婆娘的张麻子吗?你们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怎的街坊邻居完全没听到过风声?张麻子,不是老娘说你,就你那瘦不溜秋的身板儿,能禁得起江寡妇这般旱了十几年田地的折腾?你耕得了吗!别到时候累死在田地上,还连累街坊邻居给你收尸。” 十几个一同进院的除了另外两个白天也出现过的妇人之外,还有“皮球”的男人,另外十个男人都是精壮的汉子,凶神恶煞,虎视眈眈。 “你才是……” 听见这话的桃花瞬间一张脸阴沉下来,正要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被张麻子迅速捂住嘴巴。 桃花怒瞪其一眼。 张麻子本胆小,眼下瞧见这般十几个人气势汹汹的模样更加胆怯,他曾经去衙门找过他那位在衙门里当差的表弟,见过一些关在监牢里穷凶极恶的犯人,那些犯人的模样就与面前这些家伙一般无二。 一看都是一些狠角色。 “大人的事情,你小姑娘别操心,赶紧回房去。” 瞧这今日难以善了的架势,张麻子也心知不妙,不过刚下肚的饺子还热乎着呢?如何能这么快就退到一旁去看热闹? 张麻子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凑到妇人身前,结结巴巴道:“张二嫂,你……你误会啦。” “我误会?这么多人亲眼看见的难不成还有假?” 被称作是张二嫂的妇人冷笑不已。 “三更半夜,一个寡妇,一个死了婆娘的男人,对了,再加上一个小贱人在一个屋子里面能做什么事情?张麻子,老娘还真没看出来你居然还有这等福气,这等老少通吃的福气儿可真不是每个人都有。” “张二嫂,你……你……你……” 张麻子虽垂涎江寡妇已久不假,也曾做过一些不光彩的事情,可大多数事情只有他自己与江寡妇知道,并且江寡妇每次在自己死皮赖脸的时候从来都只是当面骂自己,绝对不会当着街坊邻居的面骂,也算是给自己留足了面子,如何被人如此当众羞辱过! 张麻子正要还击时候,突然瞧见张二嫂身后那几个汉子的瞪眼,立时吓得你了半天都没你出来一句话。 一旁实在看不下去的江寡妇怒道:“滚开,要你有什么用,连一个婆娘都骂不过。” 一把将张麻子推了一个趔趄,这时候才单手叉腰指着张二嫂骂道:“哟,我正在屋里吃着饺子,还纳闷儿是谁这么张扬跋扈直接撞开了老娘家的门,原来是一头吃饱了没事儿撑着的肥猪,瞧这架势,哟,这是要把老娘家拆了?还带着这么多不知道从哪里偷的汉子,唬谁呢?当老娘是吓大的不是?” “还有这躲在肥猪背后的这猴子,怎么瞅着这么眼熟?哎呀,不好意思,没看清楚,这不是肥猪家的公猴子吗?怎么躲这里来了?难道你没看到你家婆娘拐了这么多汉子?不过倒也是,瞧瞧你这身板儿,估计已经被你婆娘榨干了,也难怪你婆娘偷了这么多汉子你屁都不放一个,这可真应了那句古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论吵架的功夫,江寡妇可算是街坊邻居中的一把好手。 一上来就噼里啪啦如同连珠炮一般将气势汹汹而来的张二嫂骂了个狗血淋头。 从祖宗十八代骂到张二嫂这一代愣是没有重复一个脏字。 “你……江寡妇……你……” “你什么你?是不是觉得老娘说的连你自己都觉得有道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自家男人都看不住,为什么?你怎么不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真是丢脸丢到家了……不对,丢猪才对。” “气死我了,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动手啊,给我砸,砸了他们家所有的东西。” 气急败坏的张二嫂不得不使出最后杀手锏。 “我看今天谁敢。” 双手叉腰的江寡妇上前一步将胸一挺,上下晃动不安,蔚为壮观。 “我就不信天子脚下就没有王法了。” “老娘今天就要让你这臭寡妇看看谁才是王法,动手。” 一声令下,一群汉子蜂拥而上,顿时乱做一团。 小院门口已被邻居围的水泄不通,纵然有想劝阻之人,也在见到那十来个色厉内荏的汉子之后纷纷识趣的闭嘴,不去自找没趣。 不多时候,小院火起,村民四下散开。 远离通天火光的一棵老槐树上,正有一对年轻男女惬意观看。 “公子,真不上去帮忙?那姑娘可是你看中的上好炉鼎。” 女子衣衫半裸,寒风中也不惧冷,任由男子睡在树枝上,头枕她雪白的大腿。 男子轻笑道:“如若不如此,她怎可能亲自来寻我?” 第七十三章 告御状 这躺在女子大腿上的男子,正是陈歌。 至于这名女子,是他从出宗门时候便一直带在身边的侍妾,也是作为陈歌的炉鼎结伴而行。 “相信经过了今晚这件事情,她母女两受了如此大的屈辱,定能让这姑娘生出跟随公子修行秘籍的念头,有了这材质上好的炉鼎做嫁衣,公子的修为必能突飞猛进。” 论姿色,绝对算是上乘的女子一边抚弄陈歌的从耳间垂下来的长发,一边柔声说道。 陈歌轻笑道:“倘若真是如此,那就最好,当年传授给我这一套绝世双修秘籍的老祖曾言,天下女子分为上中下三品,上品为最佳炉鼎,若能得到,对修行大有裨益,梧桐,你与她们便都是上品,说起来我能有今日的修为,还多亏了你们。” 被称作梧桐的半裸女子面色微红,如同小女儿姿态一般。 陈歌又自顾自说道:“不过老祖一直没告诉我天下女子除了上中下三品之外,还有最难寻的绝品,这名为桃花的姑娘就是绝品,至于老祖当年为何不告诉我这一点,你猜老祖生的是什么心思?” 闻言老祖二字,梧桐面色变得有些不自然,她柔弱道:“老祖的心思,奴婢一个丫鬟怎敢胡乱揣测?” 陈歌将双手放在脑后,如此便能直接与梧桐的大腿接触,欺负摩擦处,暖意浓浓,他淡淡道:“到底是不敢揣测,还是揣摩到了却不敢说?” 梧桐柔柔一笑。 陈歌又说道:“无非是怕等我秘籍大成以后鸠占鹊巢罢了,毕竟咱们山上那些个资质上好的炉鼎可都是老祖的囊中之物,一旦我修行超过老祖,那不就意味着老祖从此将被后来者居上,处处看我脸色?” 二人说话间不远处的小院已经浓烟阵阵,大火冲天,并不时的夹杂着街坊邻居们惊恐的叫声。 张麻子手脚不够利索,力气不够大,如何是那些手持棍棒壮年男人的对手?推搡间也不知被谁敲了一闷棍,当即倒在院子中昏睡不醒。 江寡妇只以为张二嫂是说说而已,带人来亦只不过是吓唬吓唬,就一时气不过骂了个酣畅淋漓,可真当小院火起时候,她母女两个女子如何拦得住那些个大汉?当下只能看着大汉们四处打砸放火。 张二嫂想从已从双手叉腰的跋扈姿态变成了如同男人那般双手抱在胸前,奈何胸前赘肉如同吊垂的山峰,只能做到一手抓住另一只手的手腕,火光下她满脸冷笑,反倒是其男人,一直躲在其身后的瘦弱汉子生硬的咽了一口口水,说道:“媳妇儿,过……过了吧,不是说好只是来吓唬吓唬吗?” 作为始作俑者的张二嫂其实心下也有一些后怕,方才其实不过因为骂不过江寡妇,一怒之下才下令动手,须知今日这些个汉子们别看个个魁梧,实际也不过就是她那位在皇宫当差姐夫的看家护院而已,她又如何知道这些人居然上手如此果断? 以她所想,不外乎就是吓唬吓唬,再不济也顶多就是动动手就行,谁承想一句话便将这座母女两相依为命的小院变成了火海? 张二嫂心里有些懊悔,但眼下可不是应该后悔的时候,难不成还能自己首先带人灭火,然后赔礼道歉照价赔偿?那今日可算是丢大了脸面。 张二嫂气冲斗牛道:“滚一边儿去,这边有你说话的份儿?” 汉子僵住。 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疯婆娘,不就是仗着你那位在皇宫当差的姐夫?老子才隐忍你了这么多年,瞧瞧别家男人的婆娘哪一个不是贤惠无比?再瞅瞅你这幅尊容,长得难看也就罢了,偏偏还顿顿大鱼大肉完全不知节衣缩食,将身材养成这幅德行,每每老子跟哥儿兄弟们在一起吹牛的时候,听人说跟他们婆娘各种蚂蚁上树老树盘根,可到了老子这里则成了泰山压顶。 汉子心里苦,偏偏又对自家婆娘根本不敢生出反抗的心思,只得悻悻站在身后。 对于地上那对相依为命死死抱住自家婆娘大腿的母女,汉子也只是在心中道了一句,对不起啦江寡妇,我真没想到会闹成这个样子,眼下你们纵然是报官恐怕也没多大用,这婆娘的姐夫在宫里官位不小,恐怕还没人敢管。 再后来,约摸是街坊邻居们看火势越来越大,终于开始坐不住,须知在这北风呼啸的时节,稍有不慎,一个吹拂走的火星子都有可能让整条巷子也一同变成火海。 一时间街坊邻居们纷纷帮忙灭火,打水的打水,提桶的提桶,一直等到天差不多快亮时候,火势才终于扑灭,而这时候纵火的一群人早已不知去向。 孤女寡女早已哭的眼泪干涸,被人弄醒的张麻子已气的浑身颤抖,火堆里那张昨夜里才吃了一顿香喷喷饺子的桌子已经化为一堆木炭。 一夜之间而已。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张麻子捶胸顿足。 “桃花,江大妹子,你们放心,这么大的事情官府一定会来,到时候咱们只需要……” “省省吧。” 张麻子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红了眼眶如同一夜之间苍老十岁的江寡妇打断。 “如果官府要来,早就来了,为什么不来?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么?” 张麻子愣住,但片刻后仍是不放弃道:“我在衙门里还有个当差的亲戚,实在不行……” “够了。” 江寡妇怒道。 “别跟我提衙门,这群吃凉不办事的王八蛋根本就是官官相护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大火烧了一夜,我问你从这里到衙门有几步路?” 张麻子哑口无言。 江寡妇冷笑道:“一炷香时间够不够?燃烧了一夜的大火,附近街坊邻居都知道,衙门会不知道?多半是那死女人提前跟衙门打好了招呼。” 一直带着女儿相依为命的江寡妇从未感觉到像今日这般无数。 她江寡妇并非遇到了难处就四处求救的女人,若是真愿意放下身段,以她前些年让男人们垂涎三尺的姿色以及身段,稍微肯付出一些,母女两又怎会到达今天这种凄惨地步?又岂能让桃花一个黄花大闺女在外抛头露面? 眼下若是不开眼的去找衙门,只会彻底沦为一个笑柄。 桃花我见犹怜道:“难不成就让那个死女人这般轻易就逍遥法外?不行,我一定要报官,衙门不管,我就找更大的官,大官不管,我就去进宫告御状。” “我就不信京城里没人管的了这件事情。” 张麻子见桃花如此决绝,心中更加不好受,他张麻子虽说浑浑噩噩过了这几年,也曾对江寡妇动过一些歪心思,可张麻子依旧认为自己首先是一个男人,随后才是色迷心窍的胚子。 昨夜里可是刚刚跟母女两冰释前嫌,便遇上了这档子事情,张麻子觉得自己至少也有一部分责任,若非自己在已经变作废墟的江寡妇家里吃了一顿饺子,又怎可能被那疯婆娘抓住把柄加以讥笑? 张麻子头一次生出了通天豪气。 被亲戚们瞧不起又怎样?被街坊邻居们笑话又怎样?我张麻子纵然丢了这条命也要出了心中这口恶气,反正老子孑然一身,死后亲戚们也别想来占老子这块地,一砖一瓦都别想沾染。 张麻子怒道:“告御状没用,皇宫那些地方岂是咱们想进去就能进去?想要报仇雪恨就只有一个办法,找锦衣卫。” 当日里张麻子便贱卖了自己赖以为生的祖宅,捧着数十两银子交到了桃花手中。 “闺女,房子我已经卖了,我知道你家里没什么钱,你娘操持着一个家,也没攒下多少银子,这些钱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告状得花钱,平常里那些个衙门都是如此,想要见大官就得花更多的银子。” “咱们这案子我已经估计过了,一般的小官还真不一定能管得上,等下午我收拾收拾就陪你们去锦衣卫告状,我可是听说了新上任的那位锦衣卫总指挥使最喜欢银子,前些日子在丽春院就一掷千金,我这里的加上你们凑的,也能有个一百两银子,咱们再磕头说点儿软话,说不定那位锦衣卫总指挥使大人一心软也就接下了这案子,到时候有锦衣卫替咱们出头,不怕那疯婆娘背后有多大的关系,照样关进大牢里。” 一听说锦衣卫总指挥使在青楼一掷千金,已经恢复了些许力气的母女两有些不确定。 眼眶通红的江寡妇道:“那锦衣卫总指挥使真能信得过?我可是听说官官相护,朝廷里的大官可没几个是好东西。” 桃花亦是附和道:“别到时候人家前脚拿了银子,后脚就将这事儿抛诸脑后。” 张麻子信誓旦旦道:“若真是如此,老子就一头撞死在锦衣卫门前,到时候看他们管不管?” 都说患难见真情。 即便平日里江寡妇对张麻子再不顺眼,可见张麻子如此果断变卖了家产,江寡妇心里已经有些感动。 “让你连家产都卖了已经是我母女两亏欠了你,如何能让你再丢了命?那要我母女两如何偿还?” 江寡妇感动间不由得再度抽泣起来,伴随着胸脯阵阵颤抖。 头一遭如此近距离与那对山峰对峙的张麻子面红耳赤,冷不丁用手在大腿上掐了一把,疼的他直冒凉气。 想啥呢?他娘的现在能是想那些事儿的时候? 三人始终商量不出一个万全之策来。 这时候桃花一把抹去娘亲眼角泪水,轻声道:“实在不行就让我带着银子去锦衣卫找那位大人,他既喜欢去青楼,便证明多半是个好色之徒,女儿自认还有几分姿色,说不定能得他另眼相看。” “使不得。” “不行。” 张麻子与江寡妇几乎异口同声说道。 “闺女,你这么去不是羊入虎口吗?这可千万不行。” 张麻子连忙劝住。 “那总指挥使若真如你所说,那你还能逃的出来?” 江寡妇亦是怒道:“你这么做让娘如何有面目去见你爹?绝对不行。” 桃花一脸掩饰不住的哀伤道:“家都没了,有什么行不行的?女儿反正早晚要嫁人,嫁给谁都是一样,哪怕这位总指挥使是个一把年纪的老色胚,女儿也认了,以女儿的姿色,再不济也能做个小妾,到时候不说光耀门楣,最起码娘亲你和张大叔将来能有个盼头。” 张麻子与江寡妇还想说什么,桃花已经随手捡起了一块还未完全熄灭的木炭,轻声道:“娘亲若是不许,女儿便自毁容颜,将来嫁的出去就罢了,若是嫁不出去,与娘终老一生也无不可。” 江寡妇愣住两个呼吸,随即别过头去嚎啕大哭。 她如何不知自家女儿的外弱内强性子?她若要做,谁又能拦得住? 第七十四章 谁都不好使 昨夜里的一场宿醉让王初一侥幸得以逃脱,假借自己是商贾之子,不便出入花柳之地,王初一总算是不必与那群牛鬼蛇神们一同出入丽春院。 这其中除了王初一担心被人道破身份的原因之外,王初一更想以最快的速度查出那口箱子的下落。 毕竟那口箱子里,十有八九藏着举国震动的九龙杯。 今日王初一起了一个大早,照例先光顾了一番杨虚彦的别苑,在见到杨虚彦并无任何起色,依旧酣睡时候,王初一不得不心事重重朝锦衣卫总指挥部外走去。 按照寻常时候,萧无忌这时候当应在沉睡。 萧无忌体弱多病,需要调养身子,王初一也不打搅,倒是难得的见到云霞郡主并不在花园之中练剑,向起的极早的扈三娘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原来云霞郡主最近痴迷于武道修行,将绿水亭习剑录掌握精髓之后,又令得萧无忌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堆被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剑谱心法,这两日正沉醉在剑谱的领悟之中,与外界完全隔绝。 王初一今日着了一身粗布麻衣,因为今日即将正式为童大宝开始做事,若是穿的太过富贵,难免与弟兄们有些格格不入。 锦衣卫外是一条康庄大道,此大道三面是路,无比通坦,才刚刚走出不远,便听得一阵呜呼哀嚎。 王初一朝那地方望去,只见得一位头缠白布,布上血书一字的女子,正拼力推开两位锦衣卫侍卫的阻拦,朝总部这边频频望来。 那缠绕额头的白布正中大书写着一个冤字,在冬日初生的阳光下,分外狰狞。 王初一不禁有些诧异。 京城之中不是没有听说过击鼓鸣冤,不过大多数案子都被京城的衙门所办理,纵有衙门办理不了的事情,也有衙门更高一级别的巡抚处理,能真正越过这两级,直接到达锦衣卫的案子,屈指可数。 王初一双手负后悠哉悠哉朝那被阻拦的女子走去。 两个锦衣卫侍卫亦是锦衣卫的低层侍卫,约摸是没见过王初一,对王初一的到来不以为然。 后者细想之下也不觉奇怪。 别看锦衣卫只是朝廷设立的一个部门,实际上锦衣卫的各处分舵就好比是开枝散叶的参天古树,以锦衣卫为上,下面诞生的无数情报部门多不胜数,不同情报机构下还有着不同的武力组织,用来保证情报机构的顺利运行。 眼下这两个拦住女子去路的侍卫,俨然不知是属于哪个情报部门机构。 但见那女子目光决绝,对于两个侍卫的阻拦从始至终只有四个字。 “民女有冤。” 王初一心下好奇,他今日原本是要去老鼠脸所在的聚香园,摸清楚宫内那位总管老太监的脾气喜好,才对症下药尽快弄清楚九龙玉杯去向,今日大清早碰见这一茬,便是不愿意管也不得不管。 王初一快速凑上前去,瞧这姑娘模样,见她生的沉鱼落雁,但眉间却透露出一股子寻常女子没有的倔强,不禁好奇道:“天下有冤的事情多了去了,为何姑娘偏偏要到锦衣卫来?” 这女子正是经历了昨夜的变故之后,前来锦衣卫告状的桃花。 “因为民女的冤情太大,寻常的官员无法替民女沉冤昭雪。”桃花淡淡的说道。 拦住桃花去路的两个侍卫一听这话,顿时有些不乐意了。 须知整个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对于民间的这些冤假错案,都不至于要锦衣卫亲自出面的地步,毕竟锦衣卫的职责虽说名义上是保护京城,但实际上还是为朝廷办事。 皇帝日理万机不假,但落到锦衣卫这里,又何尝不是? 两个侍卫其中一人不耐烦道:“如果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来找锦衣卫,那还要衙门做什么?” 另一侍卫道:“姑娘,看你是女子,我二人不想为难于你,赶紧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被两个侍卫架着的桃花无比倔强。 越是听这两个侍卫如此决绝,桃花心里反而更有期待,毕竟若是轻而易举就放自己进去,桃花非但不期待,反而越发有些摸不着底。 王初一见此情此景,不禁亦有些狐疑。 他今日并没着锦衣卫的华服,看似也与普通百姓一般无二,亦没被两个侍卫认出。 王初一不满道:“别人话都还没说完,你们这么急着撵人做什么?” 那两侍卫本也是心高气傲,才刚刚入选锦衣卫之人,一听这话便有些不乐意了,一人黑脸道:“兄弟,你又是何人?怎的连锦衣卫的事情都敢管?” 另一侍卫道:“没错啊,你是哪儿来的大葱?” 王初一倒是没想到锦衣卫中居然也有如此狗眼看人低的侍卫,当即有些不乐意道:“在下不过只是一个路过之人,看见一个女子光天化日之下鸣冤,有些好奇罢了。” “哦哟,我还以为你是哪个部门的官老爷,原来就是一个路过看热闹的,我说小子,不想惹麻烦上身的话,锦衣卫的事儿最好别管。” 另一侍卫附和道:“没错,你小子莫不是见这位姑娘生的漂亮,便起了一些歪心思?” 王初一一脸思索。 反倒是桃花开了口,轻声道:“这位萍水相逢大哥,民女的事就不劳你多费心了,今日既然来到了锦衣卫,便打定了主意要见到锦衣卫最大的官,换成别人都不好使。” 第七十五章 申冤 这话一道出,那两个侍卫竟是嗤笑不已。 其中一人道:“我说姑娘,大白天的,说什么梦话?咱们锦衣卫总指挥使那是你想见就能见?别说是咱们总指挥使,就是寻常衙门的官老爷也不是你一个小丫头想见就能见的。” “咱们总指挥使大人日理万机,就是连我等想要见上一面都十分困难,京城这么大,需要处理的案子有多少,姑娘你可清楚?所以还是赶紧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不得不说这两个侍卫的话,王初一听着心里十分舒坦,马屁拍的正好。 但这生的沉鱼落雁的女子却始终不肯离开,只是咬牙道:“今天见不到锦衣卫最大的官,我宁愿死在这里都不肯走。” “哟呵,小姑娘,好大的脾气,这是有多大的冤情?”其中一侍卫约摸是瞧见桃花这等倔强脾气,不禁被逗乐了,又说道:“姑娘,真劝你还是速速离去,你若再继续胡搅蛮缠下去,我兄弟二人可真要动手撵人了?” 说罢,两个侍卫竟真动手架住桃花的两条臂膀,直弄得桃花手臂疼痛,但仍是咬牙坚持。 王初一见此情此景,不禁皱眉道:“我说两位兄弟,别人姑娘有冤情,你们只管上报就行,至于上面当官的管不管,那是当官的事情,为何非要拦住这姑娘,不让人进门?” 眼下做了童大宝的人,王初一并不会傻到见人就宣传自己锦衣卫总指挥使的身份,只是以平常路人的身份说道。 那两个侍卫一听便有些不乐意了,二人不约而同朝王初一打量了几眼,淡淡道:“这里没你的事情,什么时候锦衣卫的人办事儿也需要外人来指指点点了?再说了,咱们锦衣卫又不是菜市场,什么人想进去就能进去?我兄弟二人负责锦衣卫总部外部治安,更应该以身作则,这个道理你小子明不明白?” 王初一一听这话就有些不乐意了,疑惑道:“我说,两位兄弟,难道锦衣卫不该为百姓申冤?” 两侍卫其中一人道:“该,不过咱们锦衣卫办的都是大案。” 王初一掏了掏耳朵道:“什么样的才算是大案?” “那自然是……是……” 这两侍卫是了半天,竟没是出个所以然来。 不由得面面相觑。 他二人不过是才刚入锦衣的低级侍卫而已,这一点二人十分清楚,说是锦衣卫,其实不过只是穿着锦衣卫衣裳的普通侍卫,满打满算也才来锦衣卫几天,不说进去锦衣卫总部内府,便是连大门都没进去过。 弟兄二人只听说锦衣卫有三大指挥使,指挥使之下又有好一些个大统领,大统领下又有小统领,小统领之下才是各个部门的锦衣卫,到最后才是二人这样负责看门把关的低级侍卫。 锦衣卫的所有官职,除了那位据说是走了后门的总指挥使之外,其他几乎全是以本事拼搏而来。 二人连锦衣卫超过小统领的大官都没见过,又怎么会知道什么才算是真正的大案? 兄弟二人自入锦衣卫以来自认为做过的最有光的事情,也只不过是前两日远远看到了一位办公的小统领一眼,单单只是这一眼便让弟兄二人心生向往。 不说其他,单单是那份走路时候的鼻孔朝天,都足够他兄弟二人学上个十年八年。 眼下这不着边际的小子一句话愣是让他兄弟二人回答不上来。 他二人哪里知道什么大案?只晓得既然做了这看门的活儿,就得做好自己的本分,虽没见过三大指挥使,却也听说过其中一个常驻锦衣卫的右使萧无忌最为喜欢安静,若是放了这姑娘进去胡闹,到时候那位传闻连总指挥使都佩服的大人一怒之下,兄弟二人又该如何自处? 灰溜溜的自己脱了衣裳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嘿,我说你小子故意找茬儿是不是?” 兄弟二人本是京城人士,虽非京城之外的江湖中人,可因为自小便耳濡目染了一些京城世家弟子放恶奴咬人的事情,便清楚学到了一点,在京城这地儿,你跟别人讲道理,未必会服你,最好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吓唬。 放下架着的桃花,两把郁鸾刀同时出鞘三分,竟是吓得桃花一个趔趄,花容失色。 对于面前这位愿意站出来帮自己说话的公子,桃花亦不愿连累他,桃花对于锦衣卫的做派了解大多数来源于坊间的流传。 都说锦衣卫的那些家伙们个个杀人如麻,见到不听话的人上去就是咔嚓一刀,蛮横无比,若非如此,又怎能让人闻风丧胆? 眼下这两个侍卫是摆明了不放人进去,若再惹恼了他们,保不齐会做出什么过激举动,不要到时候没能见到那位最大的官老爷就被关进锦衣卫的大牢里,到时候又找谁说理去? “今儿个这茬我还真就找了。” 王初一笑眯眯的说道。 他倒并非是要跟这两个憨头憨脑的家伙过不去,只是从这里看到锦衣卫两个小小的侍卫都如此张扬跋扈,说抽刀便抽刀,再联想到锦衣卫上上下下这么多属下,这样的侍卫又当真只有眼前这二人? 两个侍卫见王初一如此一脸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不由得心中有些泛起嘀咕。 这模样他们可见多了,平常城里那些个横着走路的二世祖虽说无人敢惹,但也没少听说纨绔们碰到了最喜欢扮猪吃虎的仕子派们,颜面尽失不说,还落得一个灰溜溜的下场,丢脸丢到家了。 毕竟在京城这种地方,三步一侍郎,五步一尚书,随手拎一个出来都有可能身份不简单。 “小子,你可别逼我们!真当以为咱们不敢?” “我就在这里,有能耐就拔刀,我倒要看看锦衣卫什么时候给了你们这么大的权利,对一个老百姓出刀。” 王初一伸长了脖子。 而两个侍卫一听这话,更加不敢下手。 兄弟二人眼下可是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拔刀只不过是为了吓唬吓唬,谁曾想今天碰到了一个这么邪门的小子。 正当兄弟二人拔刀也不是,还刀也不行的时候,桃花突然冲过去挡在王初一身前,双手将王初一护在身后,眼眶通红道:“不告了,我不告了还不行吗?” 两个侍卫齐齐愣住。 王初一亦是无比惊讶。 头一次在锦衣卫遇上这种告状的事情,告状的人还是一个最多不过二十的姑娘,他本能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王初一沉声道:“姑娘,你可得想清楚了,我相信你也一定是遇到了天大的难题,才会找上锦衣卫,眼前这两个家伙,你大可以不必理会,我相信如果你真是有天大的冤情,锦衣卫定不会坐视不理。”桃花听罢,用衣袖拂去眼角泪水决然道:“我本以为锦衣卫是我最后的救命稻草,来之前我还专门筹了一百两银子用做打官司的钱,甚至我还准备给那位锦衣卫最大的大人做妾,来之前在娘亲面前许下诺言,一定要见到那位大人,请他为民女做主,可我没想到竟是连锦衣卫的大门都进不去。” “等等。” 听到前半句的时候王初一还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冤,才让如此一个姑娘亲来锦衣卫告状,但越听后面的话,越觉得不对劲。 王初一没好气道:“你刚刚说给谁做妾?” 桃花咬牙道:“当然是那位锦衣卫总指挥使,我听说那位大人在丽春院一掷千金,最为喜欢年轻女子,民女自认姿色不差,未必比不得丽春院的那些莺莺燕燕,想必那位大人也一定看得上,若真是能寻到那位大人,他又能替民女做了被人毁去家园的主,民女就算给他做妾又何妨?” 听到这里,两个也在侧耳倾听的侍卫硬生生忍住想笑的冲动。 心道你这姑娘的确是长的不差,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百里挑一,可咱们那位总指挥使是什么人?能瞧得起一个普通民女?还做妾?能做一个填房丫鬟都算是你的福气了。 至于什么被人毁去家园,这在两个入了锦衣卫之后光耀门楣的侍卫眼里,还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最起码,对于锦衣卫来说,根本就是九牛一毛屁都不如的事儿。 天下的可怜人多了去了,锦衣卫能管几个? “别,千万别。” 王初一听到这里,激动异常。 “姑娘,你千万不要生出这年头,须知你还如此年轻,又如此漂亮,哪儿有给人做妾的道理?那锦衣卫总指挥使也不过就是一个官职罢了,保不齐哪一天没干好就滚蛋了不是?” “嘿,我说你小子有完没完?人家说的是咱们总指挥使大人,跟你有个屁的关系,你这么激动,感觉好像你就是咱们王大人一样?”两个侍卫中,脾气较差的一个国字脸说道。 王初一横眉冷眼道:“还不允许别人说了?” 桃花一看这不对付的官民三人是要又干起来的模样,不愿累及外人的桃花也并未多想王初一为何表现的如此激动,任她无论如何联想,都不会将眼前这位仗义执言的公子与那位多半是上了年纪的色胚子总指挥使联想到一起。 “公子,你别跟他们吵了,他们既不愿意放民女进去,民女便是再等多久,也都不会有机会进去,倒不如另寻他法,看看有没有可能遇上一个肯帮民女申冤的恩人。” “我看就锦衣卫比较合适,毕竟能养这么一帮子闲人,足可以证明锦衣卫平日里基本没什么要紧事干,姑娘,你也别去其他的地方,若是其他的地方能给你洗清冤屈,你也不会一个弱女子找到锦衣卫来对不对?” 王初一朝桃花挤出一个微笑。 这来自陌生过路人的一个笑容,竟是击溃了桃花的最后一道防线,再也忍不住抱头抽泣。 两个侍卫皱皱眉,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毕竟谁也不敢保证突然放这么一个女子进门,会不会惹来那些大小统领,甚至几位总指挥使的雷霆怒火。 比起这有可能真有冤情的姑娘,还是保住自己二人这身好不容易才得来的衣裳来的最实在。 第七十六章 撑腰 王初一可没有傻到由自己出面来解决桃花这位民女遇见的麻烦。 当下京城这等四处布满眼线的地儿,自己这童大宝兄弟的身份一旦被人拆穿,虽说不至于死无葬身之地,可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可就注定要断了。 在桃花简单说了一番事情经过之后,王初一听得亦是眉头紧皱。 “真没想到在天子脚下,居然还有这等恶劣行径。” “若非逼的没办法,小女子又怎可能敢来锦衣卫告状?街坊邻居可都知道我来告状的事情,便是那恶婆娘也都知道,偏偏没有阻拦,想必她恐怕早已清楚我见不到锦衣卫总指挥使,眼下说不定正等着我回去看我笑话。” 桃花说到此处,哽咽不已。 依旧脑门儿缠着一个大大冤字的民女深吸一口气道:“既然锦衣卫不管,那我就只好告御状,实在是没法子,只有这一条路。” 王初一连忙道:“那倒不用,姑娘,在下跟你保证,锦衣卫一定会管这件事情,再者,如果连锦衣卫都不管用,你去告御状又能如何?你可知皇宫有多大?别说守城的禁军让不让你进去,纵然进去,没人带路,你又如何能见到皇帝,对不对?” “公子说笑了。” 桃花苦笑着摇摇头。 她本生的漂亮,在市场做买卖的时候也没少碰见一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富家子弟,在不久前刚刚遇见王初一时候,她还疑心会不会又是一个垂涎自己美貌的浪荡子,但经过一番接触之后,桃花发现面前这位穿着普通的公子倒也不像坏人,故此才愿意说这么多。 相依为命的母女两二人,也绝对不是逢人便大吐苦水的女子。 眼下说出这番话,桃花没指望眼前公子能与自己感同身受,只希望在这世上能多一个人了解自己的痛楚,仅此而已。 “我看的出来公子想要帮我,只是这次,欺负我母女两的女人身后的靠山着实厉害,连衙门都不敢管,公子纵然愿意帮我,又能如何?更别说要锦衣卫替小女子申冤,还是不用公子多费心思了。” “我算是看出来了,朝廷当官的都是一丘之貉,没什么区别,原本还对锦衣卫抱有希望,现在看来,简直就是笑话。” 王初一越听心里越觉得不舒坦。 当下自己倒是的确可以表明身份,直接替桃花伸张正义,可如此一来,十有八九是查不到那妇人身后的大鱼。 到时候多半对方会选择破财免灾息事宁人。 自己若是在的时候还好,若是不在的时候,谁能保证同样的事情不会再重蹈覆辙? 到时候岂非又害了这对母女? 王初一琢磨片刻,对桃花道:“姑娘若是信得过我?可否带我回去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也好对症下药,当然,姑娘也不必怕这样会连累我,我这人就这点毛病,喜欢打抱不平拔刀相助,再者,正好我也有亲戚给皇帝当差,说不定不比对方官职低,保不齐就能帮上忙。” “就你?” 这话倒不是桃花说的,而是国字脸侍卫说的,此时这位侍卫满脸不信。 他估摸着面前这家伙有后台不假,可若说是在皇帝面前当差,他还真是不信。 桃花亦是有些惊讶。 “公子,你……” “姑娘大可放心。” 王初一咧嘴一笑。 “我不会拿这种惹麻烦的事情来跟你开玩笑,至于我家里的亲戚是谁,现在还不方便多说,不过总归多少有点用处就是。” 桃花思索良久,约摸是在思考王初一话里的可信度,但见王初一一脸诚挚,桃花心中默默给自己打气。 也许今天真遇到了一个心地善良的世家子弟也说不定,眼下衙门不管,锦衣卫不顾,告御状也不知能不能见到皇帝的情况下,亦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不过桃花上下打量了一眼之后,咬牙指了指王初一身上的衣裳,那模样大概是说这身衣裳太过寒酸,实在不像是家里有靠山的世家子弟。 王初一倒是不以为意道:“姑娘你一定没听过说书对不对?若是你听过说书人嘴里的江湖,大概便知道越是高人,便越是真人不露相,这用那些个武夫的话来说就是返璞归真,反而是那些装模作样扮高人的家伙,十有八九都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 二人渐行渐远。 只留两个侍卫面面相觑,不过很快便一笑置之。 …… …… 一幅画画不尽花灯时节的万紫千红,但画中蹲在河边,亲手放下河灯的女子,却足够让万千星辰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 在卢升象的画笔下,最先勾勒出来的是沿河两岸的人声鼎沸,然后是小河中流淌着的密密麻麻花灯,最后才是河边花灯下被小河水湿透一部分裙摆的女子。 “卢兄当真是妙笔生花,妙,实在是妙。” 先是匆匆一瞥,随后又仔仔细细一笔一划看清楚这幅花卷的李春风两眼放光。 “对于云梦郡主来说,所有的见面礼都不如这么一幅画来的更加珍贵,更加赏心悦目,我相信郡主一定会满意。” “那倒是。” 放下画笔的卢升象重重舒了一口气。 作画是一件极其耗神的事情,堪称琴棋书画最难,但却也最赏心悦目。 在得了李春风的要求之后,卢升象只能凭着记忆中那位郡主的模样一步步还原,呈现在纸上。 “郡主何等尊贵身份,寻常金银玉器自是不看在眼里。”卢升象一边收拾笔墨,一边又嘿嘿笑道:“不过郡主会不会喜欢这幅画我倒不敢保证,只求李兄将这幅画带过去的时候,倘若郡主不喜被人作画而勃然大怒,定要记得给老弟我说几句好话才行。” 有了这幅画作底气的李春风心情大好。 早先还因为不知道送什么礼而烦恼,眼下得了这么一幅画,不知不觉便硬气许多。 “卢兄说的哪里话,郡主再如何,那也只是个女儿家对不对?哪儿有女儿家不爱美的道理?依我看这幅画送过去,郡主只会对你推崇有加,更有可能说不定跟皇帝也推荐你,到时候陛下高兴之余,极有可能给你个一官半职,到时候岂不平步青云?” 卢升象道:“这话也就只有你这个未来的郡马爷敢说。” 李春风一愣,再度露出笑意。 “等这幅画晾干了我就启程进宫,对了,别忘了画卷上面题我的字。” 卢升象嘿嘿道:“这事儿怎么会忘记?交给我就是。” 接下来,因为想起来什么事情一般,卢升象收敛了笑容,轻声道:“李兄,还有一件事情我觉得有些奇怪,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刚刚我过来时候,总感觉周围有许多不明身份的人盯着李府……” “哦?” 李春风笑容僵住。 “会不会看错了?” 卢升象挠挠头道:“难道你没觉得这两天李府外面很安静?就好像连四周的摊贩都少了很多。” 李春风疑惑不已。 “难道是我爹安排的侍卫保护相府?可我怎么没听他提起过?” 细想一番之后,李春风很快释然。 “卢兄,说不定只是错觉罢了,这里可是相府,就算是禁军,没有皇帝的命令,也不敢对相府怎样。” 卢升象哦了一声。 “希望是我想多了。” …… …… 牛家沟。 经历了昨夜的一场大火之后,桃花母女两俨然这半日光景都成了街坊邻居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褒贬不一。 有说是张二嫂做的太过分的,明明是自家男人老不正经,想去打人孤女寡女的主意,到头来受害遭殃的反而是桃花母女,这往哪儿说理去? 退一万步,纵然江寡妇有错,也万万没有放火烧了别人房子的道理?本就相依为命的母女二人,若是连个以后的栖身之所都没有,又该如何在京城活下去? 甚至有人已经揣测到了最后的下场,多半是不得不卖身做那伺候男人的生计,换一碗活下去的饭吃。 不乏已经有早就垂涎母女两的男人因为屡屡不得,开始期待有这么一天,都在私下讨论到时候一定要去花钱爽一下才好,不然白瞎了母女两这么好的身子与脸蛋,若是兜里再富裕一点,未尝不能母女通吃不是? 有人觉得可怜,但终归没那个胆子敢得罪皇宫有人的张二嫂,唯恐也落得一个房子被烧的下场。 有善人,便有恶人。 街坊邻居们不喜江寡妇母女二人的多半还是那些个年老色衰的女人。 眼见昨天还好好的房子已经变成了废墟,没少在背后幸灾乐祸,说是骚有骚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眼下可总算是报应来了。 张麻子在变卖老宅前,不忘记拿出来一些还能使用的物件儿,包括几床婆娘还在的时候留下来的褥子,张麻子一直作为念想没舍得用,眼下这北风呼啸的时节,晚上睡觉若是没个褥子可等于要了人的半条老命。 又用一些还没烧透的木头在原来的废墟上搭建了一个临时小房间,四周用木板钉上,勉强也算是一个遮风挡雨之所。 没有一人来帮忙。 反倒是始作俑者的张二嫂,在大清早一听说桃花去报官的时候,原本昨夜里那一丝懊悔,至此荡然无存。 此刻她正穿着一件棉衣,好整以暇似的坐在原来的院门口,身边跟着几个恶妇,正惬意的嗑瓜子仁,面前还放着一盆柴火,温暖无比。 为防止桃花真不计一切想法子报复,昨夜里的十个打手还未离去。 在这位大腹便便的妇人看来,江寡妇定然没什么法子,毕竟年纪摆在那里,翻腾不出什么花样。 最该提防的恰恰是桃花这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 毕竟桃花的好皮囊摆在那里,难保这个外弱内强的死丫头不会狗急跳墙,若到时候舍得花了自己皮囊,奉献女子最为宝贵的处子之身,指不定就能勾引到一个真有点能耐的人。 不过张二嫂倒也不怕。 自家那位姐夫在宫里谋了一个职位不小的差事,听说管着好几十号人,平常京城里的那些个小衙门的县官根本不敢招惹,见到了就是点头哈腰。 张二嫂为保事情不会闹大,早已提前跟京城的各大衙门通了气,不怕桃花去告,至于听说桃花去了锦衣卫,这才是这位如今赚够了眼球与脸面的妇人最担心的事情。 锦衣卫是什么地方? 活人进去,半死不活的出来,倘若那黄毛丫头真有能耐请来锦衣卫,那时候这事儿才算是有些麻烦。 不过也仅仅只是麻烦而已。 按照这位正众星捧月一般被一群恶妇围在中间的妇人所想,即便请来锦衣卫,也不过是锦衣卫的小头目而已,比起自家那位姐夫,孰强孰弱,岂非一目了然? 故此,张二嫂浑然不惧。 嗤笑着看废墟里的一男一女在经历如此挫折之后,忙忙碌碌的身影,张二嫂如同男人一般的粗嗓门儿嘲讽道:“哟,还需要修这房子做什么?桃花那臭丫头不是报官去了么?等她请来锦衣卫的大官,到时候为你们主持公道,先将我带回锦衣卫用上一遍酷刑,随后又判我赔偿你们家一个院子,还有零零散散的其他钱,岂不更好?” 正满头大汗帮张麻子撑住一扇门的江寡妇咬咬牙,正要说什么就被张麻子打断。 “大妹子,眼下跟她争吵可没什么用,咱们只当她是条疯狗就是,等桃花回来,有的是锦衣卫帮咱们撑腰。” 居高临下望着江寡妇的张麻子破天荒头一遭心疼江寡妇。 这个女人又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来搭建这座暂时遮风挡雨的小木屋? 提起锦衣卫三字,江寡妇一脸掩饰不住的痛心疾首,竟是没忍住再度垂泪。 想起早上桃花临走时候得一番话,张麻子亦觉得脸上无光。 他低声道:“都怪我没本事,上午时候我去衙门找过我亲戚,果然衙门里的人都被外面那恶婆娘都打点过,咱们现在的希望全部在桃花身上,这孩子命苦,我现在只希望那位锦衣卫总指挥使大老爷别是个十恶不赦的王八蛋就好,否则我张麻子纵然拼了这条命,也要出这口气。” “哟?江寡妇,你昨天不是挺能耐的吗?昨天不是骂的挺得劲儿?怎的今天一句话都不敢还嘴?莫不是怕了?还有你张麻子,别一口一个恶婆娘,我可听得见,按我说你应该感谢我才对,若不是我,你能有机会跟你面前这骚娘们儿走近?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还是要做一张床才行,就你那两床褥子铺在地上,晚上跟江寡妇来事儿的时候可被地上石头硌得屁股痛。” 张二嫂一句话落下,又一妇人接过话道:“张二嫂,你这话说的有道理,不过江寡妇比张麻子可身体好多了,依我看,若是用上那老树盘根的动作,其实也不是非要一张床,为啥知道不?因为是张麻子在上面盘……” 阵阵哄笑。 张麻子脸红脖子粗。 第七十七章 几斤几两? 妇人见张麻子只是愤怒而不说话,不由得大呼没劲,正要带人离开时候,忽见到一阵轰动。 有街坊邻居闹哄哄道:“快看,是桃花那丫头回来了。” “咦?她怎么会是一个人回来?” 妇人听到这里,先是一愣,心头那点最后的担忧消失,笑的几乎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街坊议论声此起彼伏。 “多半是没告到。” “我就说嘛,锦衣卫怎么可能会为了这些事情来咱们牛家村?” “唉,这下江寡妇母女两可彻头彻尾成了牛家村的笑柄了,以后估计也没谁敢跟张二嫂作对了。” 即便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当听到桃花是孑然一身回来的时候,江寡妇虽心里有些想不过,但其实还是十分庆幸。 经过了大半天的琢磨,心里想着这事儿出了也就出了,若真是为此再搭上自家闺女的清白,到时候有何面目去面对死去的男人? 了不起离开牛家村就是,母女两有手有脚,做事情再勤快一点,总不至于落到饿死的地步。 再者,那锦衣卫的都是些什么人? 恐怕大多数人都只是听过,从未见过。 如同牛家村这等地方,莫说是锦衣卫,就是衙门里那些个差人十天半个月都不会来一趟,又怎敢奢求锦衣卫来替自己母女两出头? 正当江寡妇已经做好自认倒霉准备时候,忽又听得邻居道:“咦,不对,桃花那丫头身后好像还跟着一个男人。” “男人?” 江寡妇一听这话心里一紧。 张麻子亦是停下了手上动作。 至于一直稳坐钓鱼台的张二嫂,则是将抓起来的一把瓜子又重新放了回去,没谱的问道:“那男人穿的什么衣裳?可是锦衣卫的衣裳?我听说锦衣卫的那些官老爷可都是清一色锦衣华服。” “不是,穿的粗布麻衣,倒是长得挺英俊。” 一听这话,张二嫂心中骤然松了一口气。 捏了一把汗的她自言自语嘀咕道:吓死老娘了,搞了半天根本就是自己吓自己。 王初一才刚刚踏进村子时候,便已闻到了村子弥漫的木炭气息,再往前面看一点,村口已经密密麻麻围拢了人。 而这些人或是指指点点,或是评头论足,不过却都极其有默契的在桃花走来时候,避之不及。 王初一将此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自然而然也看到了坐在那堆废墟前趾高气扬的几个妇人,以及妇人身后的十个打手。 “烧成了这个样子,下手还真黑。” 王初一低声说了一句,从这些牛家村村民脸上,看到的情绪五花八门,但大多数都是焦聚在他身上,亦不乏有人窃窃私语,王初一尽收耳中。 “瞧这年轻人也不像是当官的,更不像是锦衣卫,桃花带着这么一个人回来做什么?莫不是她们家的远方亲戚看不过,帮忙来了?” “不对,咱们跟江寡妇做邻居这么多年可从来没见过她有什么亲戚,她跟她死了的男人可都是独苗。” “那这年轻人又是谁?难不成是外面随便找了一个回来撑场面来了?” “唉,我说就你们话多,你们管他是谁呢,跟咱们有个毛的关系,看热闹就是了,张二嫂家有后台,咱们谁惹得起?只能怪她们母女两倒霉了。” 众说纷纭,此起彼伏,桃花没来由的觉得心虚,下意识的也就脚步快了许多,试图与王初一隔绝上一段距离。 察觉出桃花这点小心思的王初一也不拆穿,大致事情经过已经了解,眼下只需要弄清楚那位自称宫里有人的疯妇,究竟后面有什么人即可。 张二嫂不让路,挡在院门口,十个打手分别再其左右与后面,桃花到院门口时候深吸了一口气,冷冷道:“滚开。” 张二嫂没有发作,满脸笑意,一旁几个狐假虎威的妇人正要开口就被张二嫂拦住。 后者道:“这是人家的家门口,咱们这是挡住了人家的道了,她让咱们让开,咱们让开就是,毕竟人家可是狗急跳墙,连房子都卖了就为找人打官司呢,不过话说回来,银子花没花出去我不知道,可等了半天也没见有个官来啊,就算没官,再不济来个兵也行吧?怎的就带来了这么一个像是乡下人的土包子。” 张二嫂打量王初一的神色满是讥讽。 身后十个汉子亦是从始至终眼皮都没抬一下。 倒是桃花跟江寡妇见面时候,在江寡妇的询问之下,桃花老老实实说道:“没能见到锦衣卫总指挥使。” 张麻子使眼色道:“这位小哥是……” “我是桃花的朋友。” 王初一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随后径直走到了小院中,先是打量了残垣断壁一眼,又才笑着说道:“听桃花说了你们家的遭遇,作为朋友,理当来看看,顺便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帮得上忙的,不管是修缮院子,还是……” 王初一回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几步路外最为居中的胖妇一眼。 “还是一些人。” “桃花,这是……” 江寡妇有些摸不着头脑。 尤其王初一不过单枪匹马而来,并且似乎从未听自家闺女提起过有这么一个朋友。 眼前这年轻人英俊不假,但总归只是一个人而已,并且怎么瞧都不像是大富大贵之人,反而给人感觉有些年轻气盛。 真能靠得住? 就连张麻子亦是在心里直摇头。 多半是一个垂涎桃花姿色,出来给自己露露脸的浪荡子罢了。 “我也不知道。” 桃花摇摇头。 “权且让他试试吧,他说他有办法。” 而另一头,胖妇张二嫂在见到面前这突然来到牛家村的愣头青年轻人说要收拾自己的时候,笑的浑身肥肉颤抖,连屁股下椅子都差点承受不住。 嗤笑道:“小子,怎的江寡妇没劝你不要热血上头?” 院子里,江寡妇面如死灰,张麻子踌躇不定,桃花亦是不敢再看。 “你也不打听打听老娘在牛家村的名气,就连衙门里的大老爷都要给老娘一些面子,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算什么东西?想做那英雄救美的活儿,你怎的也不看看自己究竟几斤几两?就凭你?还是凭你身上这件值不了几个钱的衣裳?” 街坊邻居齐齐哄笑。 桃花母女两与张麻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真不该带他来才对。 第七十七章 京官 “就凭在下胸中这口浩然正气。” 王初一嘿嘿一笑,并乘势在院门口门槛上一屁股做了下来。 张二嫂已笑的前俯后仰。 “小子,你可别往枪头上撞,这浩然正气能值几个钱?” 王初一不急不慢道:“我也不多与你废话,这里的事情都是你做的对不对?” 张二嫂冷哼一声不说话。 王初一道:“不说话可就是默认了,也好,倒是省去了许多功夫。” 张二嫂嗤笑道:“连衙门的老爷都不敢插手,你又想如何?” “衙门,哪个衙门?能说说看?”王初一伸长了脖子一脸好奇。 张二嫂不以为意道:“京城巡抚之下东南西北四个衙门可都不敢管,怎么着?难道你还要亲自去问问?” “那倒不用。” 王初一摆摆手。 “我的意思是不用我亲自去,他们自然要来找我。” “如今可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谁都敢吹上几句牛了,哎哟,这可真是笑死我了。” 张二嫂浑身肥肉乱颤。 王初一也不恼,他回过头看了一眼桃花母女,以及一脸尴尬的张麻子,笑道:“这位大叔,还请你说一下,京城最近的衙门到这里有多远?” 如果昨夜里任人宰割算是迫不得已的话,那今天王初一的大摇大摆可真算得上是丢人了。 张麻子硬着头皮道:“走路最快也要一炷香时间。” 王初一笑道:“那能不能请大叔去衙门里走一趟,帮我请一趟衙门里的官老爷。” 张麻子一脸看白痴一般的眼神。 就连江寡妇母女亦是欲言又止。 张二嫂讥讽道:“吹,你就尽管吹,反正吹牛也不犯大齐王朝的律法。” 王初一不置可否,只是看向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张麻子,笑道:“为防有什么不测,我就在这里保护桃花姑娘她们母女,你去衙门一趟,不管是谁坐镇衙门,只需要告诉他们,若是不来,他们这京官也就别想当了。” 张麻子低声道:“小兄弟,莫不是昨夜里喝多了?” 在众人看来。衙门里的老爷那是何等人物?岂能被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呼来喝去? 这不扯淡呢么。 就连桃花亦是懊悔不已,她原本只是指望王初一真有点能耐,能帮上自己。 先前虽然有些觉得丢脸,但未尝心中没有柳暗花明的念头,可眼下听王初一如此一说,倒觉得压根儿就是自己找错了人。 京官是什么人? 多少人求着上门送钱去办事,别人未必都愿意搭理,眼下这不知来头的公子竟直接让张麻子去叫? 恐怕还未走到衙门便被衙役抓了起来,到时候治个大不敬之罪,少不了脱层皮。 王初一笑道:“可没喝酒,大叔你也不必怀疑,你去了之后只管将这东西交给他即可,我向你保证,他除了一定会来之外,还会好吃好喝招待你,说不定一时兴起,给你拿个几百两银子也说不定。” 王初一随手从身上撕扯下一块布,又用木炭在上面简单写了几句话,交给了张麻子。 张麻子已经有些怀疑桃花莫不是哪里请来了一个疯子? 他虽不识字,却也能看出来这块布上总共就没几个字,这玩意儿能请来衙门里的老爷? 见他不信,王初一也没解释。 事实上这时候围拢过来看戏的街坊邻居们就如同是看耍猴戏一般。 张二嫂阴阳怪气道:“这玩意儿有用?比皇帝老爷的圣旨还管用?” 王初一笑了笑,对张麻子柔声道:“大叔,我纵然再有病,也不会傻到拿这种有可能在衙门里挨板子的事情开玩笑对不对?你只管去就是。” 张麻子踌躇不定,看向江寡妇母女。 江寡妇又看向桃花。 虽未说话,但那眼神好似在说今天丢脸已经丢大了,若是再让张麻子跑这一趟腿,能请来官老爷最好,虽说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毕竟一块破布能有那么大能耐?可若是请不过来,那母女两今日丢人可真算是丢到祖宗十八代去了。 桃花本是倔强性子,他见王初一朝他投来一个坚定不移的神色,咬牙道:“不如试试,死马当活马医吧。” 江寡妇道:“闺女,你识字?要不要看看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听到了这话的王初一笑道:“大娘,可千万不能看,看了就不灵了,这就好比天上神仙的法宝,总得藏着掖着才行。” 江寡妇没好气的瞪了王初一一眼,最后只能示意张麻子不妨一试。 反正现在已是最坏的结果,举目无亲,四下无人,再差又能差得了哪里去? 两炷香时间很快就过去。 不多时,牛家村远远传来阵阵马蹄声,当头一骑身着黑色差衣,头戴黑色差冠,腰间悬挂一柄差刀,威风凛凛。 作为京城北衙司的捕头,张放在接到了老爷宋飞名的命令之后便火急火燎带人赶来。 张放也是一个耿直性子。 昨夜里正在酣睡时候,便闻阵阵轰动,有人说快看牛家村方向火光红透了半边天,似乎受了火灾。 张放只当做是寻常人家失火,并未在意,毕竟冬季正是天干物燥时节,稍有不慎便能引发大火。 年关将至,衙门里事情多,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今天一大早去衙门报道的时候便听得路上有人议论,怎的那对卖胭脂的母女今日没有摆摊?那对母女可是一年四季早出晚归,从未间断过这一门维持家中生计得活儿,又听得有知情人士说是母女两昨夜里遭受到了大变故,倒了大霉。 再后来才是事情的原原本本。 天子脚下,自己管辖的地盘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那还了得? 那张二嫂恶名,张放素有耳闻,但通常也就一些邻里街坊的恩恩怨怨,不至于到衙门插手的地步。可今日这事情,却是到了不得不出手的时候。 张放火急火燎赶到衙门调兵遣将,谁承想还没跨出衙门便被县官宋飞名拦住。 那位已经年近花甲的京官唉声叹气道:“使不得,使不得啊,今天大清早已经有人来打过招呼,让我们对这件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江寡妇若是不来告状最好,若是来告状,就令我们将她母女抓起来。” 彼时张放怒道:“这是何意?难道还能让那姓张的恶妇逍遥法外不成?” 一脸颓丧之意的宋飞名无奈道:“非是不管,是不能管,管了就要倒大霉,张放,本官知道你有心为民除害,可京城这趟浑水,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说得清的,眼下再有半年,本官就将卸甲归田,本官暂且不说,一把老骨头,与人斗了也就斗了,可你不一样,还有大好的前程。” “更何况能斗得过也就罢了,最重要是明知道斗不过,便再没有必要去管,那姓张的恶妇家中姐夫乃是宫里掌管大太监的义子,就咱们这点官衔,别人张张嘴就能摆平,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愚蠢。” “更何况恐怕不止是咱们这里,其他几个衙门也收到了宫里传来的警告,都不敢插手,咱们这里不说,老夫自认为官虽无大功,却也无大过,也算是两袖清风,其他的三个可就不好说了,你我都在当差,自然知道其他三人的做派,所以这一次,江寡妇母女真可算是无力回天了。” 张放心中气不过,还要再说什么,宋飞名已经黯然离去。 非是不想管,而是不能管,亦管不了。 张放一上午都在内疚之中度过,心里想着若是那对相依为命的母女真来告状,那自己纵然拼了命,也要替她们做主,就算宫里那位怪罪下来,自己也可用秉公执法四个字给对付过去,可左等右等不见人来,若是这时候自己主动去牛家村,倒真成了摆明了跟宫里那位对着干了。 以自己孑然一身无依无靠的情况,多半仕途也就止于此地了。 下午时候终于听得有人击鼓鸣冤。 速看之后才发现是一个满脸麻子的男人,在问清楚有何冤情之后,才知道江寡妇母女告锦衣卫不成,退而求其次来了。 张麻子生性软弱,在见到张放这般凶神恶煞之后差点吞吞吐吐话都说不出来,并在眼里四处打量,约摸是觉着一不小心就会有差人冲出来将他五花大绑了。 当差当到这等让老百姓畏惧的情况,张放只觉得心中五味陈杂。 “本来不打算来的,只因有个小兄弟给我了这个,他说要我交给最大的官老爷,说他看了之后自然会知道该怎么做。” “亦不能给我看?”张放哭笑不得。 对于张麻子所说的这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小兄弟亦是十分好奇。 当下在这人心凉薄的京城,这样的人可不多见。 张麻子自认运气还不错,总算没遇到一个不讲道理的差人。 倒是在见到大老爷宋飞名之后,张麻子不等老人打开那块破布就嚷嚷着要走。 至于那破布上,究竟写的什么,张麻子压根儿都不在乎,只觉得留在衙门多一点时间就多一点不自在,亦多一分有可能面前这位大老爷当场发飙的危险。 张放拦住张麻子。 只等自家大老爷打开那块破布,面色渐渐变得凝重,最后竟是重重的将那块破布往桌上一拍,差点没震的桌上的茶水四处溢出? “妈呀。” 自打进了这座衙门便浑身不舒坦的张麻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哀嚎道:“大人,不关我的事啊,我只不过是一个跑腿的,跟我没关系啊。” 张放亦是一脸惊讶。 只见这位在京城做官一直反响平平,政绩平平,甚至连做人都平平无奇,只图安稳,能做就做,做不了就不做的老爷头一遭如此冲天豪气道:“来人。” 张麻子已吓得小便失禁,湿了大片地方。 以张放为首的十数衙役齐声道:“在。” 当官几十年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从来只会避让的宋飞名喝道:“带齐人马,随本官一同前往牛家村。” 第七十九章 我看谁敢 北风凌冽。 张放在前,十数衙役在后,至于县官宋飞名则是乘了一顶黑色轿子。 大齐民风除了靠近京城的少半部分之外,民风大多彪悍,否则也无法取得天国上朝的称呼,当年轰动天下的风雪之夜下江南便是如此,一夜之间荡平为祸江湖的红莲教,多为江湖后人传颂。 反倒是靠近京城的这一带,民风又与其他地方有着不同,京城乃是儒家仕子聚集之地,故此少不得带一些儒生习气,平日里也没少被人诟病吃个饭都要罗里吧嗦一大堆。 张放也最不喜这一点,也极其讨厌京城官老爷们这些个臭派头。 不过这一切却并不包括做官虽说不怎么样,但做人绝对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宋飞名,尤其在这位县官的确已经上了年纪,无法骑马的情况下。 故此,作为总部头的张放也没有催促,按捺不住着急性子的他走在最前面,一队衙役跟在身后,将坐轿子而行的宋飞名在最后,至于前来送信的张麻子,因为不会骑马,又不敢跟自家老爷同乘一辆轿子的关系,只得远远跟在后面吃灰。 宋飞名并未给张放看那块撕扯下来的麻布上究竟写的是什么,这也使得张放十分好奇,那破布究竟有何能耐,能让连自家老爷都不敢管的事情,这么火急火燎的前来牛家村? 那撕扯下麻布写下寥寥数语的年轻人又是何方神圣? 事先已听说了恶妇张二嫂带了十来个孔武有力的打手,张放虽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亦只是学了一些拳脚功夫,可当差了这么久,捉拿的恶徒也不在少数,自认对付十来个打手应该还没多大问题,更何况自己还有一个衙门捕头的身份,那些打手就算再猖狂,也定不敢光天化日之下对朝廷的捕头动手。 之所以带来这么多人马,一是为了安牛家村村民的心,毕竟出了这么大事情,想来村民们已经没少诟病衙门,若是再不多带点人马,村民们只会觉得衙门压根儿就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再者,那不明身份的年轻人既然有能耐让自家老爷都不再惧怕宫里边的人,想来来头也不小,若是带少了人马让那人觉得衙门不过是在敷衍了事,说不定到时候还会责难。 眼下一行差人已经到了牛家村口,也自然而然见到了正议论纷纷的村民们。 村头已经主动让开了一条道,而这之后,张放很快就看到了已经化成一片废墟的江寡妇家,在废墟之上搭建着一个临时拼凑的房子,院门口坐着一个斜斜靠在院墙上慵懒的年轻人,在年轻人对面,便是早有恶名传出的张二嫂,然后才是十个面面相觑的打手。 桃花与江寡妇母女彻底愣住。 只当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桃花原本心里并没有抱着多大的希望,毕竟只是一块破布,就能请来衙门里的老爷? 在这位从来都没跟朝廷中人打过交道的姑娘眼里,只觉得谁家能跟衙门里的一个小差人拉上关系就已算得上是光耀门楣,至于再大的官,却是想都不敢想,若非如此,张麻子又怎会随时将他那在衙门当差的亲戚挂在嘴边? “这……这是来错地儿了吗?” 江寡妇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但最排头那位威风凌凌的捕头已经做出了行动。 张放翻身下马,与此同时七八个差人紧随其后,前者直向江寡妇家院门而来,距离不过几步路时候,张放先是意味深长看了依旧在嗑瓜子的恶妇张二嫂一眼,并不理会后者眼眸里的针锋相对。 “这位小哥,是你让人来衙门送信?”张放沉声问道,并同时仔细打量王初一。 张放几乎可以确定,在自己所见过的京官之中还从未听说过有面前这年轻人这般年轻的,莫不是又是谁家看中了桃花,想要英雄救美的世家弟子? “速度倒是挺快的。” 王初一淡淡一笑, “我还琢磨着若是再不来,是不是还得再修书一封送去你们衙门。”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张放原本性子火爆,若是换成别人如此冷嘲热讽,早就一巴掌呼了过去,可面对眼前这还没弄清楚身份的年轻人,张放纵然性子再急躁,也还不至于拼着有可能自毁前程的风险,去得罪这年轻人。 江寡妇母女两已从愣住变成面面相觑。 就连张二嫂亦是有些惊讶,但还不至于惊吓,囫囵将一捧瓜子壳儿随意丢在地上,手指肥胖如同猪脚的妇人拍了拍手,笑道:“行啊,没看出来你这毛头小子还真有点能耐,衙门里的人都被你叫来了,我倒是小看了你,不过老娘也不怕实话告诉你,就凭他们这些当差的,还真不敢管这件事儿,说到这里,我倒是要问问这位大人。” 说到这里,张寡妇的目光看向张放,质问道:“衙门里没收到我姐夫的传话吗?应该东南西北四个衙门都收到了才对,怎的这位大人你居然还敢来牛家村?难道就不怕丢了头顶的官帽?” 桃花母女两不禁对视一眼。 果然这恶妇已经提前跟所有衙门打了招呼。 王初一拍拍手站起身道:“这位捕头,我相信这边的情况你应该已经了解,谁有罪,就抓谁,这个道理我相信捕头你应该明白,” 张放已几乎确定面前年轻人来头不小,须知寻常人家不说见到了专门为朝廷办事的锦衣卫,便是面对一个普通衙差都战战兢兢说不出来话,又更何况是自己这个堂堂衙门里的总部头?全程说话都毫不怯场,气派十足,又岂是一般人能做到? 自己不知这年轻人身份不打紧,老爷知道就行。 既然老爷知道了还如此义无反顾,那就只有一个可能,眼前年轻人的身份,或者其代表的某一方势力,绝对非张姓恶妇家里的那位表哥可比。 张放沉声道:“兄弟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抓人,带回衙门仔细审问,给江寡妇母女一个交代,也给父老乡亲们一个交代。” “啥?抓我?” 一站直身子便让两三个人都未必比得上的身子肥肉乱颤。 张二嫂怒道:“我看谁敢?” 第八十章 给通融通融? 张二嫂身后十个打手齐齐上前一步,不难看出这十个家奴气焰十分嚣张,怀抱着的双臂看起来竟是气势还压过张放一行差人一头。 剑拔弩张。 这时候快步行来的轿子终于到达了牛家村。 宋飞名才刚刚掀开马车门帘便见到两方人马针锋相对,那十来个汉子竟根本没有半分畏惧衙差的模样。 “张二嫂,莫非你还想拒捕?” 宋飞名说话间,已经看到了站在张放身边的王初一,不需要多想,只是看了一眼王初一衣裳的缺口,便明白麻布上的字乃是王初一所写。 这并未给张放看到的麻布上书只有四个字。 锦衣风华。 宋飞名为官数十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不是没见到过装腔作势,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投机倒把之人,但唯独对这四个字毫不怀疑。 因为极少有人知道,锦衣卫总部匾额上书便是先帝御赐的这四个大字。 如果是锦衣卫让自己这把老骨头管这件案子,他宋飞名又怎可能还畏首畏尾? 说的难听点,纵使不想管,又或是不愿意管,可能都得掂量掂量得罪了锦衣卫的下场,毕竟这些年没少听说京城里的豪门望族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也没少看到在京城里面大大小小的帮派旦夕之间,鸡犬不留,偏偏不论是朝廷还是下面百姓,都对此闭口不提,同时保持缄默,这些事儿,除了锦衣卫,又还有别的人能做出来? 锦衣卫最是喜欢乔装打扮,这其中又以扮成平民的居多,故此宋飞名在见到穿着粗布麻衣却浑然不怯场的时候,就更加坐实心中猜测。 这岂非正符合锦衣卫的一贯作风? 这一趟,算是来对了。 牛家村的村民邻居们中有侥幸见过县官之人,一眼便认出这怒斥张二嫂,穿着华服的老人正是当地的父母官。 “天哪,没想到县太爷都来了,张二嫂今天怕是有麻烦了。” “那年轻小伙子究竟是什么人?一块破布都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请来县太爷?” “估计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吧?哪儿有这么玄乎的事情?要知道多少人连县太爷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一时间议论纷纷,但不论是看热闹的,还是已经站好队的,此刻都不约而同生出一个念头。 张二嫂今天有麻烦了。 桃花一脸不可置信,江寡妇亦是根本顾不上跟在轿子后面跑的气喘吁吁的张麻子,连一杯水都没给他倒,江寡妇只是对桃花疑惑道:“闺女,你究竟请来了一个什么人?莫非他是神仙不成,说能请来县太爷就能请过来?” 桃花疑惑,但此时却不再如同之前那般绝望,总算是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桃花说道:“不管这位公子是谁,咱们只需要知道他是来帮我们的就行。” 说到这里,桃花又有一丝担忧,低声道:“可最怕的就是连县太爷都管不了这件事情,到时候又该如何是好?” 而这一次,张二嫂蹭的一声从院门口一张椅子上站了起来,笑靥如花道:“哎呀,这不是县太爷宋大人吗?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的。” 看着变脸如同翻书一般快的张二嫂,宋飞名全然不买账,沉声说道:“本官现在问你是不是要拒捕?” 第八十一章 平平无奇县太爷 “拒捕?” 从最开始张放到来,便已经觉得情况有些不对的张二嫂故作诧异。 她张二嫂虽然平日里借着家中关系张扬跋扈惯了,做事也大多颐指气使,没少得罪人,可毕竟不是鼻涕流到嘴边都不会擤的真蠢货。 因为昨天白日里结下的梁子,使得她早就计划好昨晚的事情,但起初想的也只不过是稍微出手教训教训桃花母女,不说让她母女伤筋动骨,最不济也要小惩戒一番才是。 若非昨夜里江寡妇死到临头了还嘴硬,张二嫂也不至于做出焚烧了这座院子的冲动举动,事后虽有过懊悔,不过很快在知道桃花出门告状的事情之后,那点冲动之后的心有余悸,很快荡然无存。 这之后取而代之的便是浓浓的愤怒。 须知早已被京城一并入囊中的牛家村街坊邻居谁人不知自己身后有人?谁人见了自己不是点头哈腰?纵然知道不少人在背后戳自己脊梁骨,但张二嫂压根儿不在意,并将这些个只敢在背后嚼舌根子的人说成是没用的废物。 整个街坊邻居也就江寡妇嘴皮子不饶人,敢跟自己对骂。 张二嫂早已看不顺眼江寡妇许久,尤其自家男人每次在见到江寡妇时候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更是让她窝火。 明知道自己后台硬,不好惹,居然还敢告自己?这不是自己找死呢嘛? 倒是也好,杀鸡儆猴。 经过了这一次,恐怕整个牛家村连只在背后骂自己的人都不会再有了。 早就提前跟衙门那边打好招呼的张二嫂觉得事情似乎有些变故。 在那个一身衣裳值不了几个铜板的年轻人一封信之后,真请来了县太爷? 她放低了声音道:“宋大人,你是不是弄错了?怎的不问清楚就抓人?” “我呸,不要脸。” 不管那麻布公子的破布上究竟写了什么,眼下都无关紧要,最主要的是,衙门里的老爷真的被请来了。既然连县太爷都摆出了一幅公事公办的模样,江寡妇也万万没有再惧怕的道理,她咬牙切齿道:“昨夜里干的事情这么快就不认了?这么多双眼睛可都看着。” 张二嫂虽不惧怕这矮了自家那位姐夫不知多少级的宋飞名,但因为始终还是老百姓的关系,亲眼见到了县太爷难免有些做贼心虚。 张二嫂冷哼道:“是么!全凭你一张嘴说,你说是我放火烧了你家房子,你可有真凭实据?至于你说很多双眼睛看着,那你倒是给我说说看有哪些人瞧见了?让他们出来给你作证,若是找不到人作证,那我可就要跟宋大人告你一个毁谤的罪名了。” 江寡妇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事情。 如果出来作证,岂非摆明了是跟张二嫂对着干? 在这始终不离祖根的牛家村,得罪了面前这姓张的恶妇,绝对比得罪县太爷来的更没有好日子过,谁会傻到出来替自己这对孤女寡女做人证?那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烧一栋房子总归罪不至死,等到张二嫂刑满释放之后,还不得秋后算账? 别说秋后才算账,若是被她那位在宫中当差的姐夫知道,恐怕根本就用不着等到秋后。 果然,张二嫂这话一出,周围村民纷纷退避三舍,生怕跟这件事儿扯上半个铜板的关系。 张二嫂双眼已经笑的眯成了一条缝,她笑眯眯对着面色不太好看的宋姓县太爷道:“宋大人,瞧见没?都没人出来作证,谁又能断定这把火是我放的?” 手持差刀的张放满面怒容,他愤怒看向四周唯唯诺诺的村民,却根本就无可奈何。 宋飞名亦是觉得这叼妇颇为难缠,按照衙门流程,若是没有足够的人证物证,的确很难治张二嫂的罪,先前见张放与张二嫂的那群打手针锋相对,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架势,他作为本地父母官,又正好面对着一个身份还不确定,却有可能是锦衣卫的年轻人,自然得主动一点,如此,才能不受那位粗布麻衣公子的诟病。只是眼下无一人敢出来指证,却是让宋飞名当下很忧郁。 他不由得下意识将目光看向一脸玩味的王初一。 须知他宋飞名,虽为官几十年,但毕竟是在天子脚下,基本没有什么像样的案子,如今日这件案子已算得上是最近几年来最骇人听闻。 一时间宋飞名根本拿不定主意。 这般更像是征求意见的目光,很是让桃花对王初一好奇。 而从始至终更像是聆听县太爷办案王初一,并未给出任何指点,他只是笑着说道:“这位大人,叼妇说的及是,为朝廷办差,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但也绝对不能放过一个坏人。” 宋飞名回王初一一个尴尬笑容。 好在这位县太爷总算没白当几十年官,好歹也有几十年破案经验,他很快沉声道:“张二嫂,的确是没人敢证明就是你放的火,但你又如何证明这把火不是你放?” 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不同地方的张二嫂很快皱眉道:“我说宋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刚才我的话说的还不够清楚么?若这把火真是我放,方才街坊邻居们为什么不出来指证我?你现在又要我证明这把火不是我放,这不是一个道理么?难道你还要街坊邻居们出来帮我证明?” 若真是用起手段来,张二嫂又哪里是一个在官场混了几十年的县太爷的对手? 纵然这位在京城四大衙门最是平平无奇的县太爷一生并未有过什么杰出功劳。 但反过来想,数十年没有建功立业,却还能稳坐县太爷位置风雨不动,又岂非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手段? 王初一有些诧异。 没成想这看似平平无奇的县太老爷竟还真有几分手段,这么快就稀里糊涂将那恶妇绕了进去。 果然。 宋飞名很快淡淡笑道:“若是你能让他们出来证明,最好不过,不过丑话可说在前头。” 宋飞名突然画风一转。 第八十二章 当下很是忧郁 “昨夜里有个非礼良家女子的蟊贼还被锁在老虎凳上,居然忘了给解下来了,也不知现在那双腿是不是还能保得住,唉,都怪我粗心大意。” 张放一边说着一边唉声叹气,像是焦头烂额,但这生性本就豪爽,没那么多花花肠子的汉子又哪里真有半分焦头烂额的意思? 就在这时,张放麾下一衙役连忙犯难道:“捕头,估摸着这双腿是保不住了,寻常人能撑个一时半会儿已经很了不起了,哪儿有人能坚持一夜,不过也还是不错了,只对这蟊贼上了一个老虎凳,还没上其他的刑具,捕头你也算是绝世好人一个了。” 周围牛家村村民虽没去过县衙大牢,却并不代表村民们就对大牢里的刑具一无所知,曾经听过从县衙大牢里面出来的人,就没一个是完好无损的,更是听说某个无恶不作的街霸在被关进县衙大牢之后,虽然侥幸保住了一条命,但人却成了一个十足的傻子,走哪儿都龇牙咧嘴两眼翻白,从此便成为街坊们的一个笑话。 那老虎凳传闻是将人绑在一个长凳子上,双脚膝盖以绳索勒住,又强行用砖头往犯人脚后跟下面塞,骨头如何能硬的过拇指粗的麻绳,罪犯往往撑不过两三块砖,小腿就会往上硬生生折断。 最痛苦的并非知道自己腿会断,而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腿断。 张放一幅受之有愧模样,叹气道:“反正已经坐了一个晚上的老虎凳,估计双腿早就断了,咱们现在回去无济于事,索性先不管那蟊贼,先将这些村民们都通通带回去审问,看看这其中有没有大奸大恶之人,倘若有,挨个挨个先坐一次老虎凳再说。” 言下之意,那便是说被抓回去的人,估计都没几个好下场。 何须真正大奸大恶?村民们面面相觑,各自在心中权衡利弊,但却又十分统一的都持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真抓到了大牢里,有没有罪,是不是大奸大恶,那还由得我们自己说了算?到时候不说真来个屈打成招,便只是吓唬吓唬,也有不少村民会被吓破胆。 当下看着这摆明了是要替桃花母女出头的捕头以及县太爷,村民们纷纷都识趣的不去凑那个热闹,两头不论得罪了谁都不好过,张二嫂那位在宫里当差的姐夫毕竟太过遥远,远远不如面前凶神恶煞的张放来的更让人汗毛直立。 在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证明张二嫂的话是真是假之后,村民们亦是好奇的打量始终在一旁看戏的王初一。 这小子原来不是装腔作势?真能弄来县太爷替他撑腰? 当即便有村民暗中揣摩,莫不是县太爷的亲戚?再不济也是个远房侄子外甥什么的才对。 看来这次桃花母女倒真是找到了靠头,不过也不见得就真正能成为靠头,毕竟张二嫂那个姐夫若只是皇宫一个小角色也就罢了,若是稍微大一点,这后面的日子究竟谁不好过还不好说。 无人站出来证明这把火不是张二嫂所放。 本就板着脸的张二嫂已经咬牙切齿,愤怒看向周围村民,但村民们识趣的躲避她目光,假装上下左右看风景,这就让张二嫂气势汹汹的一拳好比是打进了棉花里。 衙役们纷纷朝自家老爷投去赞许目光,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单单这三言两语便让这十里八乡闻名的恶妇手足无措。 不过也有胆小的衙役在暗中担忧。 他们自是喜欢凑热闹,平日里也最是喜欢专治那些个大胆刁民,可因为是官家人,多半也都听说过这恶妇背后的那人,乃是宫里某个掌管大太监的干儿子,手下管着几十号人,也不是个什么省油的灯,如果今日对姓张的恶妇动了手,那可就是摆明了跟那位大人对着干了,到时候难保不会丢了手里的铁饭碗。 张放如何看不出自己手下们的这些个心里小九九,但他更在意的是一旁那位英俊青年始终云淡风轻的目光。 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心中评估。 张放并非傻子,能让宋飞名下这么大决心的人,身份定然不一般。 地位只会比恶妇那位姐夫更要高,若是今日在这里丢了衙门里的脸,怕是从今往后都别想在官场还有出头之日。 退一步说,眼下有这不明身份青年在场,岂非更加是一个鲤鱼跃龙门的机会? 不管他是何人,只需要轻描淡写几句话便能决定今后北衙门的走势。 虽说听起来荒唐,但官场有时候就是这般勾心斗角。 不愿在这年轻人面前丢了衙门脸面的张放冷冷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动手?” 衙役们踌躇不定。 张二嫂冷笑道:“动手,他们敢吗?不怕丢了脑袋上那顶帽子的尽管来试试。” 张放又怒道:“怕什么?衙门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让你们抓人都不敢?出了事情有宋大人担待着,若是宋大人顶不住,上头找麻烦了也是先找我,怎么算都轮不到你们。” 在张放看来,自家老爷毫无疑问是活成了人精的官场老油子,他既然让出发,那便是他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能对付那位掌管大太监的义子,若是没有金刚钻?宋飞名又怎敢揽这烫手的瓷器活儿? 张放的话无疑给弟兄们吃了定心丸。 只见麾下衙役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不约而同上前一步。 急了眼的张二嫂怒道:“你们敢?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充其量也就是衙门里的一条狗而已,看门狗懂不懂?谁给你们的这么大胆量?” 须知张二嫂不说这句话还好,这句话一说出来,原本还有些心有犹豫的衙役这次却是彻底铁了心。 区区衙役的确在京城来说算不得什么,但也绝对不能说是一条狗不是?尤其在这么多村民面前,若是今日真怂了,那便等于这辈子都已经怂了,再往后,纵使有心想硬气一回,恐怕也只会成为十里八乡百姓们的笑柄。 都是堂堂七尺男儿,岂能被一个妇人三言两语喝住? 当即这其中有一个孤家寡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衙役怒火上头,两步上前绕过那十个虎背熊腰的打手,猝不及防一脚踹到了张二嫂的肚皮上。 “去你大爷的看门狗。” 并无预料中张二嫂被一脚踢飞的场面,反倒是那身形稍弱的衙役,居然被张二嫂肚皮上的赘肉反震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肚皮上一个大大泥泞脚印的恶妇居然只是微微身子一个踉跄。 足足愣了半晌,张二嫂突然哭天喊地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动手?老娘叫你们来是来看热闹的是不是?” 十个汉子也被那瘦弱衙役的突然袭击惊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十人本是张二嫂从他那位姐夫府上所借的家奴,平日里奴凭主贵,嚣张跋扈惯了,走在大街上自有一番趾高气扬,也没少跟衙门里的人打交道,就说京城东南西北四大衙门,除了极为不上道的北衙门之外,其他三大衙门哪个不是逢年过节就来府上送礼? 也因为如此,才使得那些个衙门里的官老爷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官老爷换了一任又一任,唯独这北衙门不上道的老头子做了几十年的县太爷,依旧没有任何晋升的趋势。 一个小小的捕快而已,竟也敢如此放肆? 十个只会一点与人恶斗时才会用的上的格斗之术的汉子纷纷摩拳擦掌。 很快与衙役们扭打做一团。 王初一眼见此情此景,啧啧称奇。 张放一脸阴沉,而大老爷宋飞名自是怒不可遏。 当着这位有可能跟锦衣卫有莫大关系的年轻人跟衙门里的人动手?这不是直接打自己这县太爷的脸? 当下宋飞名已觉得这已不仅仅是民间恩怨,已经上升到了更加深的层次。 “张放,还愣着干什么?他们胆敢对衙门官差动手,你纵然是出手杀了这群恶奴也不过分,出了事情老爷我给你担着,我就不信我大齐王朝就如此任由刁民当道。” 张放也是一个狠角色。 当了这么多年捕头,别的事情不知道,唯独弄清楚了一件事情,对付恶人,你跟他说那些有的没的都没用,只有比他更恶才行,如此才能镇得住他们,否则一旦有松懈,就会被这些恶人反过来骑在自己脖子上。 差刀保养的极好,没有恶人需要对付的那些日子里,张放最喜欢的便是磨刀,一遍又一遍,眼下差刀已经出鞘,村民们四下做鸟兽状。 “打起来了,要出人命拉。” 那十个恶奴纷纷瞪大眼睛,显然是并没有料到张放居然真的敢拔刀,并且这位身材魁梧比他们只强不弱的捕头,并不像是装腔作势,对着其中一个家奴的脑袋当头劈砍而下。 桃花吓的捂上了眼睛,江寡妇亦是下意识别过头,更别说吓的直躲在江寡妇身后,拉扯着她裙摆的张麻子。 被张放一刀劈砍下来的恶奴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挥出手中棍棒抵挡,但差刀刀口极为锋利,棍棒应声而断,就在刀口势如破竹,即将让那恶奴血溅当场时候,那恶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并伴随着脚下阵阵温热。 原来竟是被吓的尿裤子了。 平日里目中无人惯了,去到别处衙门里,那些衙役哪个不是点头哈腰巴结?这让自以为高人一等的恶奴们觉得张放只不过是说说而已。 真当感觉到张放那一丝肃杀之意时候,恶奴心中跋扈早已荡然无存,一心只想着保命。 但刀势易去不易收,再度顺着恶奴跪倒的位置斜斜劈下。 一直到刀口紧贴恶奴脖子,并且留下一条细线时候,张放才终于完全止住收势,只差一点,这恶奴就要人头落地,眼下,只是破了一层皮的皮外伤。 衙役们兴许是被自家捕头这般气息所感染,纷纷有样学样,拔刀劈砍,这一下高下立见。 十个恶奴迅速溃散,四下逃命。 张二嫂眼见这等状况,无力回天道:“回来,你们这群王八蛋,懦夫,都给老娘滚回来,信不信老娘找我姐夫收拾你们。” 也不知是因为被骂成是懦夫而心中窝火,还是因为被张放索命一刀的凶狠给震慑住,当下便有一紧张之下连裤腰带都松了的汉子一边提着裤子飞奔,一边骂骂咧咧道:“去娘的臭婆娘,要去你自己去,老子们只是来帮你镇场子的,可没答应老爷要为你去死。” 一场恶斗很快结束,除了被吓破胆,坐在地上傻了眼的恶奴之外,其他的早就跑的无影无踪。 张放吐了一口唾沫在地,冷笑道:“中看不中用的东西。白瞎了这么一幅好身板,看来是府上的大鱼大肉吃的太多了,已经没了作为男人的那一股子血性。” 宋飞名拍手称快,笑道:“今日这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想必后面的麻烦不会少,虽说平日里在衙门,我跟诸位有着上下级的分别,可过了今日这事儿,咱们可就是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就让我厚着脸皮一回叫各位一声兄弟,兄弟们,你们怕不怕这恶妇身后的人秋后算账?” “怕……” 最开始踹了此刻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无力张二嫂一脚的衙役说了这一个字之后,迅速呸了张二嫂一口,酣畅淋漓道:“怕个求呢我怕,老子反正孑然一身,死活都无所谓,最主要的是治了这恶婆娘的嚣张气焰,从前没在衙门里当差的时候,便因为无父无母,了无牵挂,没少受这些恶人的欺负,那会儿一心想着去衙门里当差,为老百姓出头,可真到了衙门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儿,衙门的水深,这里做不得,那里得罪不得,这就好比是老子做了别人家的上门女婿,连吃饭都不能上桌子,只能蹲在灶头旁边吃些剩菜剩饭,可今日那真叫一个爽快,要算账,尽管找我王小二算账就是,老子怕个求呢?不过还请大老爷先答应小的一件事情,那就是倘若小的注定有个好歹,也让小的在死之前先拿把刀子捅了这恶妇,也瞧瞧这些个平日里仗势欺人的王八蛋心肝究竟是白的还是黑的,也算是了了小的最后一个心愿。” 蹲坐在地上的张二嫂原本还想撂下几句狠话,突然听到这话,吓的一个激灵,浑身肥肉乱颤,面色惨白,斗大的汗珠顺着脸颊躺下,竟是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反观她那位瘦的如同猴子一般的男人,早就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没良心的东西。 张二嫂在心中暗骂一句。 也许是自称王小二的衙役大吐心中不快,惹来弟兄们的深以为然,接下来七嘴八舌纷纷开始骂骂咧咧宣泄心中不平事。 眼见此情此景,眼角余光瞥见一脸笑意年轻人的县太爷宋飞名下意识将原本已有些佝偻的腰杆挺直。 那模样仿佛在说,怎么样?我的这些手下可还算是有骨气?将来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你这个始作俑者可不能不管,再不济也要让弟兄们不白白拼这么一遭不是? 张二嫂被五六个衙役五花大绑的带回衙门,一路步行。 这也是宋飞名出于让街坊邻居们看看的心思,只是如此一来,难免将张二嫂得罪的更深了许多。 收拾残局时候,张放不由得看向脖子已经被鲜血湿透的那位恶奴,对宋飞名道:“如何处置?” 双手负后的宋飞名低声道:“跑了九个,留他一人用处也不大,只将主犯张二嫂带回去即可,如所料不差,那边很快会来要人,到时候免不得一番唇枪舌战,说不定到时候乌纱帽都得丢了。” 张放一脸沉思。 宋飞名又喃喃道:“不过当了这么多年籍籍无名的京官,总算做了一件替百姓撑腰的大好事儿,若是能将那恶妇绳之以法才最好,也算是替牛家村除了一大害虫,就是不知道……咳咳……好人有没有好报啊。” 一直默默旁听的王初一听到前半句话,只觉得这位反响平平的县太爷还颇有一股子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豪气,可听到后面一句话,不由得哭笑不得,这摆明了说给自己听的一句话,王初一也没做任何回应。 因为这时候江寡妇母女以及张麻子已经上来,齐齐跪倒在地。 不知是因为打从心眼里的感激,还是因为终于将那恶妇抓走而导致的所有委屈以及心酸一泄而空。 自打带着女儿相依为命,便从来没有受此屈辱的江寡妇眼眶含泪道:“民妇叩谢大人。” 我见犹怜的桃花亦是抹去了眼角的晶莹剔透,轻声道:“多谢二位大人。” 张麻子唯唯诺诺说不出来半句话。 只觉得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如同在做梦一般不真实。 宋飞名眼见此情此景,亦头一遭觉得自己这一生平平的县太爷心中无比敞亮。 但比起这些感谢的话,宋飞名眼下最想听的还是那位神秘年轻人的意思,祸事是已经闯下了,可如果不能得到那位年轻人的肯定答复,一人掌管着整个北衙门的宋飞名难免觉得心中不踏实。 宋飞名正要故意在那年轻人面前说一些本是分内之事,又或者为民请愿乃是做官基本节操的冠冕堂皇的话,突然被一旁的张放扯了扯衣角。 宋飞名疑惑的朝张放看去,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年轻人早就跑的无影无踪。 这让宋飞名的笑容瞬间僵住。 这是……闯祸了就拍拍屁股走人,啥事儿都不管了? 宋飞名再也笑不出来,在心中直骂娘。 张放亦是愁眉苦脸。 这两位在衙门里一把手二把手的官老爷,当下很是忧郁。  第八十三章 掘地三尺 “我说,兄弟,你为什么好像对这个总管大太监很感兴趣,莫不是真被老子说中了,你还有古怪的嗜好?” 聚香园内,老鼠脸一脸嫌弃的表情。 他又咋舌道:“不是做兄弟的我说你,你也太没品味了,你说你喜欢个男的我还觉着能接受,毕竟如同你们这些富家子弟,早就对那让我们这些老百姓眼馋的黄花大闺女没了兴趣,想试试新口味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找个太监算怎么回事儿?” 在老鼠脸的身旁,还有一位双脚踩在一张圆凳上,正饶有兴致的布衣公子,正是王初一。 王初一在处理完桃花母女的事情之后,便火速赶来聚香园。 至于那边后事如何,却也不急于这几个时辰,眼下若是在童大宝的眼皮子底下失踪个一天半天才是最大的麻烦。 最主要,若是能从老鼠脸这里搭上皇宫那条线,才能解决九龙玉杯线索的当务之急。 老鼠脸说完,王初一没好气的一脚踹了过去,却因为站在凳子上,双脚不稳,差点落个空摔一个四脚朝天,十分滑稽。 “别别别啊,我说兄弟你这咋还上手来了?” 老鼠脸一脸猥琐笑容。 王初一瞪了其一眼道:“我说你这老小子就不怕我去童大哥那里随便给你安一个出卖兄弟的罪名?” 老鼠脸连连说道:“别,别啊,这不开玩笑呢嘛。” 王初一一脸瞅你那点出息的模样,随后他正色道:“不过话说回来,明儿个应该就到了宫里面来买酒的日子,到时候你看能不能想个法子也把我弄进宫去?老子牵挂着那位宫里的姑娘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若是再等下去,保不齐就要得了那足以让人郁郁而终的相思病。” 为打消老鼠脸戒心,王初一便随便安了一个宫里有心仪女子的名头,好在老鼠脸也并未怀疑。 老鼠脸为难道:“这可不好办,那皇宫岂是咱们这些小老百姓想去就能去?再说了,就算那每月里来买酒的小太监肯见你,到时候又怎么能保证一定会带你去?” “这个可就简单多了。” 王初一拍拍自己胀鼓鼓的胸脯,示意有钱能使鬼推磨。 老鼠脸一脸沉痛。 那可是白花花的银票。 就这么便宜了那小太监? 王初一一脸不快道:“难不成你还有其他的法子?不过话说回来,要是真能如了老子的意,能见上老子的心上人,说不定到时候一高兴,没准儿就请你去丽春院快活一晚上了。” 老鼠脸两眼放精光,不过很快黯淡下去,他下意识掏了掏裤裆,试探性的凑到了王初一旁边道:“要不,留着下次?” “去你娘的,口水都快吐到老子脸上了。”王初一一脸嫌弃,并又说道:“不过你这老小子今天可不太正常,按道理说丽春院你是巴不得去才对,为什么要留着下一次?莫不是今天晚上又有什么安排?” “没了没了,哪儿来的那么多安排,须知京城人多眼杂,一次两次还好,三番五次去多了,难保不会被人怀疑,因此如同昨天晚上那般聚会,总共也没几次。” 王初一疑惑道:“那是为何?” 老鼠脸脸色瞬间涨红,心有余悸道:“昨夜里在丽春院折腾够了,可是把老子辛辛苦苦存了几个月的粮草全部交代了,今儿个干活儿都腰疼的厉害。” 王初一捧腹大笑,拍着桌子笑的浑身颤抖。 “我说你老小子就这么禁不起折腾?莫不是被人杀的丢盔弃甲?” 老鼠脸不服气道:“你见过有上战场不穿盔甲的兵?昨天晚上那是太突然了,要不然老子岂能输给女人?等改天恢复元气之后,定教丽春院缴械投降。” “吹,你就吹。” 好半天才忍住笑意的王初一终于投降道:“好了好了,不笑了。” 老鼠脸似想起什么一般道:“昨儿个可就兄弟你和十三娘没去,而且你们好像走在了最后面,莫不是……” “老子还没你那么饥渴。”王初一骂骂咧咧。 老鼠脸深以为然道:“估计也不可能,这女人可不简单,表面上是四大头领其中之一,可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她早就跟了老大,所以老大的东西最好不要去碰。” 王初一略显惊讶。 “童大哥能看得上?” 老鼠脸白眼道:“看不看得上是一回事,能不能用是另外一回事,就比如你看不上马桶,但真当你憋急了的时候,能不用马桶?这话也就咱们两兄弟说说,千万别传出去,若是被十三娘知道了,保管咱两活不到明天,不过十三娘倒也的确是个可怜人,唉……” 老鼠脸的破天荒感慨让王初一觉得眼前这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足以称道的家伙,其实也有着那么一丝真性情。 “那咱们可就说定了,等明儿个那小太监一来,你就设法让我跟他见上一面,至于后面的事情,就不需要你操心。” “咦,兄弟你这么快就打算走了?” 老鼠脸还意犹未尽。 须知他极其难得有了王初一这么个臭味相投的兄弟,聊至兴处,竟还有些不舍。 王初一吹头叹气道:“那可没办法,老子还有诺大的家业要继承,将来万一举事失败,最不济也还能有个栖身之所不是?” 下楼时候,王初一仍不忘四处打量一眼。 这家最初发现端倪的酒楼生意十分火爆,形形色色的人齐聚一堂,但王初一却意外的发现在这些人中,有人正默默注视着自己。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有可能被王初一发现,很快收回目光。 王初一在这些食客们中间见到了一个昨夜里才打过照面,不知其真实姓名的人。 这人正是那力大无穷东头领的喽啰。 果然并没有完全对自己放松警惕么? 王初一心中冷笑,如此谨小慎微的童大宝,难怪能在京城中操持着这么大的一份家业。 出了聚香园,王初一一如玩世不恭的浪荡子,这里走走,那里看看,瞅见卖脂粉的小姑娘便上去调戏一番,假借着试试这胭脂成色如何的名头,去伸手触摸小姑娘们粉嫩的小手,被骂成登徒子之后也不生气,反而笑的合不拢嘴,这边才折腾完,那边就去一颗老槐树下对一帮下棋的老大爷指指点点,看至兴处,张牙舞爪大呼妙手,若是哪一步走的不好,便免不了一阵指手画脚以及各种脏话招呼,将一个无所事事二世祖的形象可算是演绎的淋漓尽致。 直看的一直跟随在后面的人影捶胸顿足,恨不能往这位新加入组织的纨绔脑袋上开个洞,瞧瞧他脑袋里装得莫不是一脑袋瓜子浆糊? 跟踪已经没了多大意义,倒不如趁早回去复命,还能舒坦的休息小半日。 毕竟昨夜里筋疲力竭的可并非只是老鼠脸一人。 …… “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衙门里,一时豪气干云为民请愿之后,张放就不由得对接下来的情况干瞪眼。 须知热血上头时候,莫说是拿刀砍了一个恶奴,便是砍了十个八个又如何?势要出了胸中一口恶气才行。 可一旦这股子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热血褪去,张放便有些暴躁过后异样的情绪低落,阵阵后怕。 “那小子说没影就没影了,就丢下这么一块破布?难不成这是想卸磨杀驴?我还没问问大人那小子究竟是什么身份,才让大人你这般义无反顾。” 宋飞名也隐隐有些担忧。 那小子定跟锦衣卫有关系是肯定错不了,毕竟锦衣风华四个悬挂在锦衣卫内门上的牌匾可不是谁都知道。 自己也正是因为锦衣卫插手这件事情,才一手接了下来,眼下若是撂挑子不干了,自己找谁说理儿去? 不过好在宋飞名也并不是稍有情况就一惊一乍的匹夫,他看向张放道:“那母女两安顿的如何?” 张放道:“为防止有人报复,已经带他们暂时离开牛家村,在街上给她们安排了住宿,由咱们衙门承担开销,属下也曾问过那名为桃花的女子,只是她对那小子的身份也并不清楚,只是萍水相逢?而那小子也只是跟她承诺,锦衣卫一定会出手管这件事情。” 说到这里,连张放都有些怀疑。 在京城当差的这些年,什么人情冷暖没见过?在这个花钱求人办事都未必能办到的年头,肯主动替人伸张正义的人可不多。 “莫非那小子居然是锦衣卫不成?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谈,从来只认皇帝的命令,眼高于顶的这群家伙什么时候也开始如此关心民间疾苦了?” “被你说对了,这人的确是锦衣卫。” 宋飞名递出了那块破布。 “不过是锦衣卫里面的谁,那可就不好说了,毕竟锦衣卫行事素来神秘,最是擅长掩人耳目,这件事情,希望他如果要管,就一定要管到底,要不然倒霉的可就是咱们衙门了,也希望这几乎已经确定是锦衣卫的小子,在锦衣卫最好能有个还不错的一官半职,否则与宫里面的人作对,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衙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轰动。 将此逐渐黑下来的天色照亮的如同白昼,很快便传来大门被人敲打的声音,宋飞名与张放对视一眼。 要报复的人终于来了。 而这时候,暂时居住在客店里的桃花母女还未休息,便听得楼下一阵喧闹。 “把这座酒楼给我包围起来,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到那对母女。” 第八十四章 两步 这一行约摸有十四五人,除了白日里被吓的屁滚尿流的九个恶奴之外,又多出来几个生面孔。 带头的是一个管家模样,头戴一顶小毡帽的中年男人,穿着一件价值不菲的金缕黑袍,手里把玩着两颗纹路大小都相差无几的核桃,他一行人一进来,将这客店之内的食客们吓了一个不轻。 却仍旧有食客们自说自话,全然当做没看见一般。 管家倒也不在意,他此番前来的目的只是要带回去那对听闻姿色不错,却性子极其难以驯服的母女。 楼上的江寡妇与桃花母女二人吓的不轻,张麻子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不住囔囔:“这可该如何是好?没想到住进了这家客店,还是被找到了,这群人还真是耳目通天,现在去县衙报官恐怕也来不及。” 江寡妇心知眼下别无他法,虽说心中存有一丝不被对方找到的侥幸,可实际上亦同时早就有了拼个鱼死网破的准备。 她咬牙道:“都在这里别出去,只要他们敢进来,老娘就死给他们看,我就不信如果闹出了人命,还没人管这件事情。” 桃花亦是恨的咬牙切齿,奈何自己不过是个弱女子,又如何斗得过这群恶奴? 至于早先真出手帮助自己的那位布衣公子,如今可早就不知去向,这也让桃花的一番感激无处诉说,虽如此,却也心中有些埋怨那位公子为何斩草不除根。 楼下稍微稳得住的食客还好,只是冷眼旁观这一行恶奴趾高气扬嚣张跋扈。 京城里的这种事情早就司空见惯,都在琢磨不知又是哪家的狗出来随便咬人了。 稳不住的食客可就遭了殃,毕竟瞧这幅架势就是摆明了要大打出手,留在这里,难免受波及。 纷纷撂下银子如同避瘟神一般逃离客店。 管家模样的男人很是享受这种畏惧。 怕就对了,若不能让人害怕,如何能成为人上之人? 十来个恶奴已经上楼挨个挨个房间查找,若是房门没上锁还好,只是进去骂骂咧咧一番,又大摇大摆退出来,若是上了锁的可就倒了大霉,房门被恶奴一脚踹开不说,连床上的被褥都被揭开,露出里面赤条条的两具躯体,在大冬天寒冷的季节里蜷缩成一团。 男子倒是不怕,可苦了好几个背着家里相公出来欢好的女子,遮上不是,遮下也不是,最后似想起来什么一般连忙遮住了脸蛋,却被恶奴一巴掌扇乎开。 “装啥呢装?有脸干这不要脸的事情,还怕别人瞅见你的脸?” 女子委屈,但禁不住这一行恶奴的恐吓,被其中一个因为家里婆娘在外面偷吃而一怒之下怒杀奸夫淫妇的恶奴一把如同拎小鸡一般的拎出了客店。 寒冬腊月,任由浑身光溜溜的女子捂住脸面蹲在地上哭天喊地。 那恶奴冷笑道:“街坊邻居们,都来看看这是谁家的婆娘,赶紧带回去好好收拾收拾……” 目睹这一切的管家男人只当做习以为常没有看见,到了他这个年纪,早已经过了山盟海誓的岁月,也早就看破什么男欢女爱,若女子真是忠贞不渝,便不会出现今日里这幅场面。 这位管家男人心中默默掰扯着算了一下,就自己身边发现的,还不算别人家的,几乎没几个女人不在成亲之后耐不住寂寞不偷腥的。 男人,最需要的是钱跟权利。 就比如眼下这种让人望风而逃的场面,尽管这位管家心中清楚所谓的害怕以及畏惧不过只是表象,事实上背后早就不知道被多少人骂个狗血淋头。 不过,那又如何呢? 撤走了大部分的食客,在柜台后面大气都不敢出的掌柜愣是连桌上客人放下的散碎银子都不敢去点数,只是尽量保持着一个不算太难看的笑容。 那模样好似在对那位把玩着核桃,一脸云淡风轻的管家说尽管砸,砸烂了东西不用赔偿。 能作为京城的一家还算规模不错客店的掌柜,自然不缺见风使舵的眼力见儿,以及逢人说人话,见鬼道鬼语的机灵。 掌柜的赶紧使眼色给战战兢兢的店小二。 肩膀搭着一条已经有些泛黄抹布的店小二连忙给这位一看便知身份不俗的管家送上一把椅子,并沏了一壶上好的龙井,舔脸笑道:“大爷请喝茶。” 接过一杯散发着氤氲水雾好茶的男人缓缓坐下,一手品茗,一手放在扶手上,继续把玩那对核桃,淡淡道:“这里打烂的东西,梁府会照价赔偿。” 梁府? 掌柜心中一惊。 京城虽大,姓梁的也不少,可姓梁的,还能拥有一座府邸,并且豢养这么多家奴的人,还真是凤毛棱角,除了两个做生意的梁老板之外,便只剩下一个。 做生意的人最为讲究一个和气,纵然也会豢养一些鹰犬,但那绝对都是在不得不用到鹰犬的尔虞我诈时候,才会派出,就算派出,也绝对不会如此光明正大。 梁孝文。 掌柜的脑袋里突然冒出来这么三个字,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梁孝文官拜三品,乃是京官,世居京城,传闻乃是皇宫里面某位总管大太监的义子,皇宫里面太监不少,但以总管抬头的太监,不过两人而已,一人负责内务,一人负责外务,两人都是在皇宫里面横着走的人物。 “哟,真是失敬失敬,原来是梁府的人。” 掌柜的再也坐不住,连忙上前对着管家嘘寒问暖,就差点没拿出对待双亲的热情。 “掌柜的,废话就不多说了,我们来只为抓人,抓到人了就会走,不会给你们客店找麻烦,不过你们也别想着报官,别说报官顶不顶用,就冲报官这两个字,都绝对足够让你们这家客店在京城开不下去。” “是是是,不敢不敢,千万不敢。” 早些时候的确客店是来了一对母女加一个瘦弱又满脸麻子的男人。 眼下二楼的客房几乎悉数被打开了一个遍。 除了抓到了正在偷吃的几对狗男女之外,竟还揪出来了一对有着龙阳之好的男人,差点没让恶奴们骂的狗血淋头。 倒是只剩下了最后一个房间。 不过那房门被什么东西死死顶住,无论如何都踹不开。 “砸开。” 当即有恶奴道。 “她们肯定就在这里面。” 再坚固的房门也架不住如此强健的几个汉子轮番上阵,不过才几脚,房门就有了摇摇欲坠的趋势。 只差一脚。 有一白日里遭受了羞辱的恶奴怒骂。 “老子看你们还能躲到哪里去。” 一脚踹出,并无预料中房门瓦解的画面出现,反倒是那位踹出去一脚的恶奴,在短暂愣神之后,突然一阵钻心疼痛席卷全身。 顿时蹲坐在楼板上,浑身颤抖的看向脚上插着的一根筷子。 “是谁?是谁偷袭?” 那汉子怒骂。 然而放眼四周,除了他们自己一行人之外,便只剩下一桌还没走的客人,这一桌客人有四人,又以其中一位瘦骨嶙峋,眼眶深陷的男子最为引人注目,而恰巧,他手中的筷子少了一根。 管家眼力何其老辣?一眼便看出表面上是四个男人的一桌子人,其实除了那位实在太过消瘦的男人之外,其他三个都是女扮男装,并且,姿色还绝对不低。 已经几乎断定正是这男人偷袭的管家眯了眯眼,看向那人道:“兄台何故要阻拦我的人办事?莫非你认识那对母女不成。” 一支筷子已经没了吃菜的念头,名为陈歌的男人干脆放下另外一支筷子,头也不抬道:“诺大的京城,就没有一座可以让人安心吃饭的客店,换做是你,你气不气?” 仅是因为打扰了这人吃饭? 管家眯了眯眼,手上把玩核桃的动作立时打住,他淡淡道:“我倒是觉得兄台有意在针对我们。” 陈歌不以为意,抿了一口杯里的茶,轻笑道:“你说是,那就是。” 管家面色微寒。 “兄台难道方才没听到我们自报家门?” 陈歌嗤笑。 “听到了,所以我只用了一根筷子,如果没听到,用的筷子就不仅仅是这一支了。” 管家彻底黑了脸。 他还从未遇上过如此不识趣的年轻人。 也没少遇到过喜欢替人出头的愣头青,不过那些个愣头青,最后的下场可都没好到哪里去。 他本人与今日要抓的这对母女无冤无仇,全是听家里那位老爷的吩咐,既然是为老爷办事,还有何惧? 管家冷冷道:“好大的口气。” 一群正自四下搜寻的恶奴听到这边动静,心知有情况,连忙放下各自的搜寻,迅速下楼,以管家为中心,均气势汹汹看向客店最后的一桌人。 “兄台一支筷子伤我们一人,可桌上只有十根筷子,如何能伤到我们剩下的四人?” 陈歌并不说话,只是将拿在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在桌上,茶杯不碎,茶水纹丝不动,却见得筷子笼里的十根筷子揭竿而起,陈歌以拇指中指为弓,以筷子为箭,呼吸之间弹出十根筷子,动作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等到才说了一番筷子论的管家回过神来时候,他身边十四人已经全部倒地,躺在地上抱着大腿呜呼哀嚎,除了十个人腿上还插着筷子之外,其余四人大腿上皆有拇指般粗细的血洞,正汩汩往外冒着血水,染湿了地板以及衣裳。 面对着管家冷冷一笑,陈歌如同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淡淡道:“谁说一根筷子只能伤一人?” 管家心知不妙,在梁府管事这么多年来,京城的各路牛鬼蛇神没少遇到过,但总归是在京城这个圈子里混的人,大多就限于家奴与家奴恶斗,时有断手断脚的事情发生,也不是没遇到过会点拳脚功夫,大杀四方的,不过那总归还是在人力的范畴。 眼前这其貌不扬的年轻人竟能使筷子伤人?莫不是遇到了传闻中的江湖高人? 那对母女今日铁定是抓不回去了,留在这里亦只会丢人现眼,倒不如先回去将这里的情况汇报一番,梁府上除了豢养了一批家奴之外,其实也有着自己的一帮客卿,个个武功不俗,到时候再请几人过来帮忙就是。 管家当即撂下狠话道:“真没看出来,小小客店居然如此藏龙卧虎,还隐藏有阁下这样一个高手,不过阁下若是觉得我梁府无人,那就未免太小看梁府了,可敢在此地等候?” 陈歌讥讽道:“你这是打算要带人跑路了吗?” 管家一脸阴沉,被这句大实话弄了一个够呛。 陈歌继续嘲讽道:“江湖之上的京城不外如是,打不过便回去叫人。” 管家沉声道:“你要如何?” 陈歌道:“你猜我让不让你走?” 管家面色大变。 难不成这不明身份来历的家伙竟要对自己下手不成? 那几个抱着大腿,恨不得用手指头堵住窟窿的家奴还在痛苦哀嚎,瞅这幅模样,那根洞穿大腿的筷子约摸是伤了筋骨,就算治好,保不齐也要瘸一条腿。 “你手里的那对核桃挺有意思,应该值不少银子,我听说京城的富贵人家,总喜欢把玩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留下这对核桃,我等你摇人。” 管家身躯一震。 倒并非是这对山核桃有什么凄厉或者不堪回首的往事,单单只是因为价格不菲罢了。 能值不少钱。 陈歌笑道:“腿重要还是核桃重要!” 管家再不敢多说,留下一对核桃,临走之前仍不忘记撂下一句狠话。 你在这里给我等着…… 那对被管家视若珍宝的核桃很快被陈歌捏成齑粉,如管家所言,他果真一直在客店等待。 一直等到楼上房门被毁坏的最严重的一间客房门打开。 一口一个活神仙,一口一个少侠公子的张麻子差点没感激的痛哭流涕。 被抓进梁府的下场可不比被衙门抓进去,衙门纵然下手再黑,也是摆在明面上的收拾你,可若是进了梁府,那可真说不好会被怎么样收拾。 当下很是心情激动的张麻子不过是一个升斗小民罢了,不说是以筷子伤人,就是拿把刀杀鸡都未必能一刀让鸡嗝儿屁,面对陈歌的神通手段,直呼今儿个这是遇上神仙了。 江寡妇亦是连连道谢,全然不管不顾一脸苦瓜相的客店掌柜,也压根儿不去想接下来这家客店会被打砸成怎样的惨不忍睹。 唯有一脸困惑的桃花始终一言不发,神色复杂。 陈歌笑道:“桃花姑娘,真没想到这么巧,咱们又碰面了。” 绷着一张脸,始终不曾真正放轻松的桃花咬牙道:“你怕是知道我们在这里,一直在等我们。” 陈歌笑笑不说话。 而后,桃花再度咬牙道:“你根本就不是什么神仙,你刚刚用筷子伤人的本事,其实是你所学的武功对不对?” 陈歌哈哈大笑。 “没错,你想学?我随时可以教你。” 最终,出身贫寒的姑娘还是拒绝了这诱惑的邀请。 “跟你学武功,就意味着要离开娘对不对?所以我不能跟你学。” 望向母女二人带着一个满脸麻子离去的陈歌,笑容很快僵硬下来。 自言自语道:“仅仅是因为不想离开你娘吗?那倒是好办多了。” 京城夜色,万家灯火。 未几,一阵马蹄喧嚣响彻客店外面的街道。 八个身穿不同服饰衣裳的男人身负各种不同兵器,马踏青砖而来。 十来个被伤了腿,根本无法回到梁府的恶奴已经规规矩矩围拢在了一起,管家果然说到做到。 至于那几对偷吃的男女,究竟是被骂的狗血淋头悬梁自尽,还是回到了各自家中,得到了另一半的原谅,又或是将来还会给自家男人戴多少顶绿帽子,都不是他陈歌感兴趣的事情。 饭桌上一女扮男装的婢女道:“公子,你先是故意在这里出手,让那姑娘对你手段本事十分佩服,又故意惹来这些梁府的客卿,其实始终不过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要让那女子真的对你佩服的五体投地,到时候随你学武功,以她资质,定能武道突飞猛进对不对?” 陈歌笑道:“的确是这么想的。” 那婢女叹息道:“可如此大闹一通,甚至不惜得罪了梁府,只为得来一个女子的另眼相看,这笔买卖做的好像不怎么划算。” 陈歌不以为意道:“雀儿,你的担心是多余的,你以为过了今天,梁府还能存在几日?锦衣卫王初一已经开始为桃花出手,我曾跟这位锦衣卫总指挥使打过几次交道,也明白他绝非是外面传言那般不堪入耳,他既然要管,便会一管到底,我若是不在桃花知道王初一的真正身份之前让她死心塌地,等到她知道王初一真正身份后,一个朝廷堂堂大官,一个江湖公子,你是女子,你会怎么选?” 被道做雀儿的女子生的便如同黄雀,鼻梁上有几颗小小雀斑,她年纪不过十六七岁,一脸天真烂漫道:“我当然选择跟随公子啊。” “那是因为你知道公子可远远比什么锦衣卫总指挥使厉害多了。” 下一刻,其貌不扬身材亦不健壮的男子突然站起身,朝客店门外踏出一步。 外面是围住客店门口的八匹骏马,以及骏马后背之上的八个实力不俗梁府客卿幕僚。 再踏出一步,陈歌脚下青砖步步碎裂,蔓延至马蹄脚下,瞬间客店门前人仰马翻,倒地不起。 逐渐远去的一行四人中,公子喃喃道:“恐怕必须得赶在王初一前头了。” 这一夜,才入宿另外一家客店带着张麻子的母女二人,并不知道已经悄悄被人尾随。  第八十五章 雪夜腊梅花 “闺女,你认识那位公子?” 重新换了一家客店的桃花母女二人与张麻子自是不知他们走后那家客店的人仰马翻。 架不住心中好奇,江寡妇终是说道:“那公子看起来可不像是普通人,你是如何能与这样的人结识?” “算不得认识。” 早已是惊弓之鸟的桃花咬牙说道。 “只是打过一次照面罢了,他要让我跟他学什么武功,说学了武功便能不再受人欺负,娘,你觉得这事儿可信?” “啥武功不武功的?你爹和你娘我这辈子都是老实巴交的平头小老百姓,就指望你将来老老实实找个好人家嫁了就行,本来听你说只是认识,娘倒还觉得这公子算是个好人,可没想到他居然是有所图谋,娘告诉你,这个念想还是趁早断了,天下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餐,再加上那公子总给人一种浑身透着阴狠的感觉,相比起来,还是之前那位公子靠谱的多。” 说到这里,江寡妇亦是有些遗憾。 “只可惜人公子帮了我们一场,到头来我们连声谢谢都没说,闺女,你可知那公子真实姓名和身份?如果能过了这次,咱们必须得登门拜访感谢才好。” “我还真不知道。” 桃花眼神闪烁。 “那会儿只当是死马当活马医,哪儿想得到那么多,不过眼下那恶妇已经开始报复,咱们能不能有机会再次见到人家还很难说。” 一旁张麻子长叹了一口气。 须知他平时虽对江寡妇垂涎三尺,可经历了这一日的变故后,就如同在阎王殿走了一遭,当下面对依旧山峦挺立的江寡妇也生不出来花花心思,他垂头丧气道:“咱们躲在这里也早晚会被找出来,衙门已经带走了张二嫂那恶婆娘,她家里边的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也许咱们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跟这臭婆娘斗……” 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张麻子连忙解释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若是平时,江寡妇恐怕早就怒火中烧劈头盖脸骂了上去,可经历了种种,江寡妇自己也有些懊悔。 被骂了也就骂了,反正骂不疼就是,何苦来哉要去跟那恶妇争这一口气?没了家不说,现在连个栖身之所都找不到,还得担惊受怕连觉都睡不安稳。 即便衙门里的人帮自己做了主,可那也不过只是做一时的主,真等到对方不遗余力开始报复,衙门又能撑得住几时?到时候顶不住压力,还不是得乖乖把自己三人交出去? 张麻子原本与此事毫无关系,却为此仗义出手卖了房子,即便那几十两银子最终还是没有用上,但江寡妇仍是要记住这份恩情。 江寡妇轻声道:“张麻子,这件事情,说到底并不关你的事情,你也犯不着为了这事儿把自己的命都搭上,你现在走还来得及,他们要找的是我们母女二人,并非是你。” “大妹子,这说的是什么话?” 张麻子早先的义愤填膺早就在方才的惊魂未定中烟消云散,虽说他的确生出过留下银子跑路的心思,可毕竟没那么做,在他心里,如果江寡妇母女非拉着自己跳进火坑,或许他会有些动摇,可江寡妇说了这句话之后,他现在非但不走,反而还要陪着她们母女一起。 “都这个时候了还拿我当外人是不是?我张麻子是没多大用,不能文不能武的确不假,可好歹还能替你们娘儿俩跑跑腿不是?再不济也能在逃命的时候给你们娘儿俩殿后,虽说我并不希望有这个时候。” 张麻子顿了顿,又生硬笑道。 “瞅瞅咱们这是怎么了?怎的如此一幅悲观模样?好像那恶婆娘的姐夫就真的能将咱们三人吃定一样,县太爷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还有那位布衣公子哥儿,我到现在都还在琢磨,这公子能一块破布就请来县太爷助阵,怕是身份不简单哪,你们是没瞧见县太爷看到那块破布时候的表情,活脱脱的被吓的不轻……” 张麻子仍旧自说自话,却没料到被桃花冷冷打断。 “有什么用?若只是帮这么一手,倒还不如不帮,顶多也就是让街坊邻居看看笑话,可现在帮了一半又突然不见人算怎么回事?被那恶妇毒舌总好过被抓进梁府,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梁府究竟有多大的来头。” 这话说完,三人齐齐沉默。 良久后江寡妇才道:“人家帮我们是情分,不帮我们也是理所应当,能帮一把就已经不错了。” 夜色已深,雪花再度纷纷扬扬洒落京城。 一间客房容纳不下三人,便只能再多要了一个房间。 母女一间,张麻子一间。 经历一夜折磨与白日里的奔波劳累,江寡妇未几便已安然入睡,桃花却辗转不能眠,满脑子想着白日里的事情,窗外寒风呼啸,一道人影自窗户前闪过,因为时刻担心不知会不会再次被盯上,使得桃花很快蹑手蹑脚披衣起床,亦通过窗户缝隙,瞧见了楼下冷清巷子,鹅毛大雪中的一道身影。 那人穿了一件粗布麻衣,正背对着客店房间,似在等人。 桃花匆匆开门下楼,于雪地中喊道:“白天时候为什么不辞而别?” 那人并不说话,只是顺着雪地往前走。 桃花紧随其后,亦不知追了多远,再回过神来时候,那人已经消失不见。 像是做了一场梦。 但失魂落魄回到客店时候,还未走近,便瞧见客店住宿的客人大部分已经披着衣裳起了床,围在楼下指指点点。 客店灯火通明。 有一浑身赤裸的妇人正半个身子趴在窗上,鲜血顺着墙壁流下,汇聚成蜿蜒小溪水,先是如同流线一般淌下,最后已经无法汇聚成线,变成了如同朝露的一滴一滴落下。 绽放在雪地中,如同盛开的腊梅花。 妇人身后,还有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的满脸麻子男人,趴在妇人背后,生死未卜。 一刹那,桃花头脑一片空白,两眼一翻白,彻底昏死了过去。 第八十六章 穷凶极恶 一场轰动京城的雪夜奸杀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悄然一夜之间传遍京城。 得知案情之后的辖区北衙门,带人火速赶来的正是张放。 张麻子昏迷不醒,浑身赤裸的江寡妇尸体已经冰凉,而桃花亦是不省人事。 “畜生……” 当即有衙役痛骂。 因为都怕与自己扯上关系的原因,使得江寡妇的尸体一直就挂在窗户上,胸前大片雪白已经彻底被脖子上流干的鲜血染红,无人敢去靠近。 还是等王小二过去给收的尸。 单看表面现象,的确像是张麻子欲图不轨,遭到反抗之后而奋起杀人。 不过有着多年捕头经验的张放第一眼便看出事情没这么简单。 他的心已冰冷到了谷底,早先以为将江寡妇母女妥善安置,便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却是没料到对方居然如此穷凶极恶,杀人灭口。 根据守夜的店小二交代,因为夜里寒冷缘故,他便在一楼裹着被子酣睡,并不曾注意到这种情况,江寡妇也并未呼救,若非巧有过路之人经过,恐怕这具挂在窗户上的尸体,怕是要等到明天一早才会被人发现。 “先将桃花姑娘带回衙门,此事有蹊跷,定是有人杀了人之后又嫁祸他人。”张放沉声说道。 这时候原本已经和衣睡下的宋飞名已经起了床,在看到这位不久前还鲜活的寡妇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之后,宋飞名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怎么跟那位公子交代?都怪我一时糊涂,应该将他们带回衙门才对。” “大人,别说衙门里有衙门的规矩,就算真将她们带回来,恐怕也无济于事。” 阴沉之后,张放紧握双拳,目光如炬。 “他们要出手杀人灭口,那么不管是江寡妇她们住在哪里,都逃不过她们的手掌心,只是想不明白,如果要灭口,为什么还会留下两个活口?这实在是解释不通。” 王小二在一旁道:“早先听人说了一个事情,梁府曾带人抓人,结果人没抓到,反倒是带过去的一帮鹰犬被一个不明身份的公子全部打退,会不会跟这事儿有关系?” 张放思索片刻后沉声道:“眼下事情已经发生,多说却是再无益,稍后我会去审问张二嫂那恶妇一番,估摸着这消息很快就会传到那神秘小子的耳朵里,相信他很快就会主动来找我们,到时候若是要问罪……我们也只能受着,江寡妇的尸体暂时安置在衙门,等到张麻子醒过来,再问问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监牢里,张二嫂的情况可不太自在,须知衙门里关押的犯人虽多,但几乎都是一些穷凶极恶的臭男人,当下这个男尊女卑的王朝,犯案者几乎都是男人,纵有心肠歹毒犯下严重罪刑的女人,也大多在监牢中不堪百般折磨,设法自尽。 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张二嫂正好被安排在了前后左右都有男犯人的单独牢房里。 四周敞亮,以人大腿般粗细的圆木为栅栏,圆木之间距离仅能容成年男子的拳头通过,圆木与圆木之间,又有令铁匠专门打造的铁条连接并且加固,十头蛮牛都未必能撞开,牢房之中狱卒昼夜轮班休息,几乎可以说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亦同时飞不出去。 监牢里也并非没有关押一些会点拳脚功夫的武夫,不过这类武夫也顶多限于拳脚上的功夫,空有一身力气,但即便如此,为求万无一失的张放仍是给这些罪犯手脚都上了镣铐,如此一来,也就不用再担心有人会跑掉。 身材肥胖的张二嫂到了牢房里毫无疑问成了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若是放在外面,以张二嫂的浑身肥肉以及其貌不扬的脸蛋,行走在大路上只会被人从背后指指点点,可自打张二嫂被关进牢房里的这几个时辰,就足足吸引了那些个囚犯多少时辰。 牢房里的囚犯大多穷凶极恶,有些已经关押在这里不少日子还未处决,正是壮年的囚犯平日里见不着太阳,更见不着甚至听都听不见女人的声音,突然关押进来一个女人,囚犯们个个都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兴奋,即便这个女人是丢在大街上压根儿没人多看一眼,只会嫌弃是一坨臭狗屎的女人。 张二嫂才刚刚被关进来便感受到了这些垂涎三尺的目光。 张二嫂是恶妇不假,甚至到了如狼似虎的年纪也的确渴望男人,若非如此,又岂能因为自家的男人多看了那对寡妇母女几眼,多说了几句调戏的话便惹出这么大动静? 哪怕自家那位男人不中看,更不中用。 好歹晚上裹在被窝里还有个念想不是? 可自打迷恋上那对母女之后,连晚上睡觉多看她一眼的兴致都欠奉,这事儿换做哪个女人不气? 可张二嫂即便再野田干涸,却也极为不喜这些囚犯们好似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了的目光,须知这些人当中并不缺被抓进来以前施暴良家妇女的罪犯,张二嫂甚至知道许多罪犯在施暴之后,还有着虐待女人的倾向,更不乏听说一些心理极度阴暗的罪犯还有着各种古怪嗜好,例如她就曾听过某个已经被处斩的采花贼最是喜欢以女子私–处为食,最是变态。 寻常女人在见到这些杀千刀的罪犯时候,焉能给什么好脸色? 起初时候,张二嫂嘴上不饶人,将这些个似乎已经变成禽兽的烦人可骂了一个狗血淋头,连祖宗十八代都拉出来问候一个遍。 谁曾想她越是如此泼妇骂街,周围关押的犯人越是兴奋至极,甚至还有人尝试着不停用脑袋去撞牢房与牢房之间隔离的圆木,丧心病狂,像是要将圆木撞断,迅速过来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那般如同看猎物的眼神,终是让张二嫂感觉到了害怕,甚至开始觉得恐惧。 奈何不论她如何叫喊,如何痛哭流涕,始终没有衙役前来查看,张二嫂十分担心若是任由这些囚犯或是以头撞击圆木,或是用牙齿撕咬铁条,那么很快自己就会彻底暴露在这些囚犯身前。 凄惨下场可想而知。 浑身冰凉,头一遭觉得头皮发麻的妇人终是等到了监牢大门开启的那一刻,阴沉着脸的张放迅速打开牢房门,得了救的张二嫂屁滚尿流逃也似的想要逃离,门口冰天雪地中,王小二已经准备好镣铐等待许久。 第八十七章 可我姓王 比起屋子外面的冰天雪地,屋子里面极为温暖,张二嫂亦是极为快意。 死对头江寡妇的尸体就呈现在自己面前,冰冷,瞪大的双眼说明了这位苦命寡妇在死的时候是有多么不甘,多么绝望。 张二嫂大笑:“死的好。” “去你娘的。” 按捺不住心中怒火的王小二一脚踹到了张二嫂身上,张放示意不可,但却并没阻止。 王小二怒道。 “恶妇,你现在可是背上人命了,可曾想过下场?” 张二嫂一愣。 “跟我有什么关系?人又不是我杀的。” 张放冷声道:“非你所杀,却因你而死。” 张二嫂突然一屁股无力坐在地上。 纵然是一个民妇,却也明白背上人命官司的下场。 “不……不是我干的,跟我没关系,你们不要冤枉我……” 张放蹲下身子,看了一眼瘫痪在地的张二嫂,再度冷冷说道:“跟你没关系,总该跟你那位姐夫有关系。你这位姐夫倒真是好狠的心,不过民间纠纷而已,居然舍得为了你这位小姨子而害人性命,这事儿现在已经闹的满城风雨,你觉得你姐夫再厉害,还能压的下民怨?到时候他又会如何?是自己认罪,还是拉一个替罪羔羊出来,说这事儿跟他没关系?” 张二嫂头脑一片空白,喃喃道:“不,这不可能,我没让他们害人性命,我想的只是稍微教训一下就行,我真没想害这女人性命。” 王二小低声对张放道:“可作为呈堂证供?” 张放点点头,又道:“人命是在我们的地盘上出的,眼下百姓们可是怨声载道,单单把这么一个女人交出去,恐怕不能服众,许多人都知道这女人已经被关在了衙门里,还是必须要找到凶手才行。” “可是梁府那边……”王小二欲言又止。 他虽不过只是一个小小衙役,却也知道单凭北衙门,恐怕根本扳不倒梁府这根参天大树。 未几,一直等待的人终于姗姗来迟。 当王初一听闻消息迅速赶来的时候,衙门里的衙役们早就准备完毕,蓄势待发。 “怪我没考虑周全,未能妥善安排此事。” 王初一朝已经死去多时的江寡妇微微弯腰,以示歉意。 下午与老鼠脸别过之后,王初一便计划着明日里进宫的事情,并非没有想到先来衙门打一声招呼,只因王初一也没预料到报复居然来的这么快,也更没预料到,这等不过民间纠纷的事情,居然闹到了出了人命的地步。 终于等到王初一到来的宋飞名安慰道:“此事衙门也有一定的责任,只是实在想不通,为何只有江寡妇被害了性命,而那位叫桃花的女子却完好无损,纵然是对方报复,也万万没有斩草不除根的道理。” 王初一在听到桃花还活着的时候一愣,沉声道:“带我去见见她。” 被妥善安置的桃花已经醒来,张麻子仍在昏迷不醒当中,醒来之后,这位民女目光呆滞,只等到王初一一行人打开房门之后,桃花的眼神突然清明,目露凶光。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娘,你就是凶手……” 本是柔弱的女子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两个搀扶的丫鬟,朝王初一扑了上来。 一同跟随王初一进来的宋飞名眉头紧皱,而张放与王小二等人在经过短暂的愣神之后,纷纷各自后退一步,目光警惕的看着依旧粗布麻衣扮相的王初一。 张放沉声道:“这位公子,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这姑娘说是你害了她娘亲?” 早已对王初一身份没有怀疑的宋飞名连忙皱眉道:“这是做什么?如果是这位小兄弟要害人,为何他还要帮江寡妇她们母女?” 张放也觉得这有些解释不通,但被两个丫鬟重新拉住的桃花眼睛里的仇恨却是做不得假。 莫非经历了太大的打击,已经神智失常了不成? 坊间也没少听说人若是在经历重大变故之后,会情绪失常的事情,难不成眼下这女子竟也是如此? 宋飞名稍等桃花稳定一些情绪,才柔声道:“桃花姑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能不能仔细说说?” 也许是因为剧烈挣扎没了力气,半晌之后,桃花终于安定下来,冰冷道:“如果不是他引我出了客店,我娘又怎会遭此横祸?一定是他串通好了别人,拿了别人的好处,想要杀人灭口。” 张放目光森冷,紧握刀柄。 宋飞名越发眉头紧皱,唯有王初一一脸疑惑。 有人假扮自己将桃花引出去?然后对江寡妇痛下杀手,到时候好嫁祸自己? “怎么?莫不是被我说了大实话,现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么?原本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没想到你才是大奸大恶的那一个,可怜我桃花瞎了眼才会引狼入室。” 王初一一言不发。 宋飞名劝道:“这事儿一定有什么误会,以这位兄弟的身份,肯定不会干这种事情。” 桃花咬牙道:“我亲眼所见,难不成还有假?” 宋飞名没有底气的说道:“有时候眼睛才是最会骗人的东西。” 他看向一脸沉思的王初一,希望对方能给一个解释,谁料到王初一只是简单道:“我没去过出事的那家客栈,原本准备下午过来跟宋大人打个招呼,却因为一点别的事情耽搁,所以才造成了这场悲剧。” “嘴巴在你身上,随你怎么说都行。”桃花凄凉一笑。“知人知面不知心。” 而这时候,张麻子也相继醒来,询问张麻子时候,他只说正在酣睡时候便被人打晕,接下来,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至于在知道江寡妇已经横死之后,张麻子整个人彻底傻了眼。 现在,县衙书房里,只剩下了王初一与宋飞名,还有衙门捕头张放。 “我知道你们怀疑我,不过这事儿可真跟我没关系,有人冒充我将桃花引出才行凶,他的目的暂时还不知道是什么,但眼下最大的嫌疑,还是在梁府那边。” 心里并不太好受的王初一轻声道。 “如果我来早一点,兴许就不会出这件事情。” “可现在桃花一口咬定跟你有关系,你能怎么办?除非你说清楚下午到晚上这段时间去了哪里。”张放兀自有些不买王初一的账。 宋飞名欲言又止,他也想听王初一的解释。 王初一再度轻声道:“中了调虎离山计的并非是桃花,应该是我才对,黄昏时候我被一个不明身份的女子引出了京城,一直等到案发之后才回来,所以这段时间,我并不在京城。” 张放冷声道:“谁能证明你的话?” 王初一摇摇头道:“无人能替我作证。” 张放冷笑不已。 王初一又道:“但我想,以我的身份,如果我想害一个人,多半一句话都不用,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你的身份?” 衙门里的二人同时愣住。 这也是他们早就想知道的一点,毕竟说到底还是看在王初一的面子上才接下这块烫手山芋,若是忙了一场,到最后连对方真实姓名都不知道,岂非太过滑稽可笑? “本来没打算告诉你们,但眼下我若是不说个清楚,恐怕今天晚上也别想离开这里了,愿意说,并非是怕,只是我觉得你们二位也算是京官当中比较有良心的,也让我信得过。” “你真是锦衣卫?” 宋飞名哪怕心中早已笃定,依旧试探性的问道,就是为了等王初一亲口承认。 锦衣卫三个字一说出口,张放明显愣住。 须知宋飞名并未告诉他那破布上所书几个大字,故此他对王初一的身份一直很好奇,想过某个世家公子,也想过是京城中某个大官的子孙,却唯独没想到过这三个字。 这令京城中人谈之色变的三个字。 王初一轻笑道:“如假包换。” 张放兀自有些不确定道:“锦衣卫什么时候也开始管这些民间纠纷?” 王初一道:“遇上了自然就要管,衙门管不了的事情,锦衣卫不管,难不成任由作恶之人无法无天?” 张放并不怀疑王初一的话,在京城中,并不缺乏假冒顶替的人或者事情,最为乌龙的是前朝时候还发生过当年状元被人冒名顶替的事情,堪称滑天下之大稽,连状元郎都能被人顶替,可想而知…… 但唯独没有人敢顶替锦衣卫。 除了锦衣卫名声在外的行事狠辣之外,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锦衣卫密密麻麻的情报机关网络。 没有锦衣卫找不出来的人,锦衣卫要找一个人,哪怕掘地三尺,哪怕是将要找那人的祖宗十八代挖出来都要找到。 同样,也没有敢冒充锦衣卫的人,那样会轻而易举被查出来,到时候凄惨下场,令人闻风丧胆。 面前这位已经坐实锦衣卫身份的布衣公子,毫无疑问让张放心中激荡起千层浪。 如此年轻的锦衣卫? 如果锦衣卫插手这件事情,那的确使衙门有了足够的底气,但张放依旧有些顾虑,他沉声道:“可咱们的对头姓梁。” 王初一不以为然,离去前,轻描淡写留下一句话。 “可我姓王。” 一脸疑惑的张放不由得对身旁县太爷问道:“姓王的锦衣卫,很厉害?” 亦是摸不透话里玄机的宋飞名捋了捋下巴的长长花白胡须满脸沉思道:“估计最起码也是一个掌管数十锦衣卫的小统领。” 张放长呼一口气道:“原来如此,那我可就放心多了。”  第八十八章 百两银票 比起因为一条人命而闹的沸沸扬扬的京城大部分地方,梁府稍显冷清。 此时天色将明,鹅毛大雪终于有了停歇的迹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透到骨子里的寒冷。 死一个人对于数十万老百姓生活的京城来说,其实算不得什么,可若是死了一个原本就颇有非议的人,则如同千钧巨石掉进–平静的湖水中,激起千层浪花。 “梁府拿人不成,遂行凶杀人,欺负孤女寡母。” “咱们老百姓可不能再忍气吞声了,平常被欺负也就罢了,招惹不起的咱们就少招惹,平平安安过个日子,可眼下这些当官的已经欺负到害人性命的地步,若是再忍气吞声下去,将来说不定被害的就是我们。” “咱们许多人团结起来,将此事闹大,最好闹到宫里去才好,也让宫里的那些大官多听听民间的疾苦。” …… 众说纷纭,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京城。 江寡妇之事原本就轰动牛家村,再经过牛家村村民的一番渲染,此时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梁府门外站着八个鼻青脸肿,各自有不同伤势的客卿,均恭恭敬敬大气都不敢出。 至于已经没了核桃可以把玩的管家总觉得在上面那位大老爷的怒目之下,觉得浑身不自在。 “此事并非我们所为,自客店被那不明身份的男人击退之后,我们便回来跟老爷你禀报此事。” 管家低头恭敬说道。 “纵然给咱们一万个胆子,也绝对不敢光天化日之下害人性命,想必此事定是有人嫁祸栽赃,十有八九就是那不明身份的小子。” 高居堂上的是一个身着黑色貂裘大衣的中年男人,年纪不过四五十岁,长着一双鹰眼,正来回不断踱步,他冷笑道:“你的意思是那小子在救了那对母女之后,又杀了那寡妇。” 管家身躯一震,不敢再说半句话。 堂上的正是梁府大老爷,梁孝文。 “眼下不管人是不是我们所杀,那群无知的老百姓可都将矛头对准了咱们,就算不是我们下手,眼下也绝对不会有人相信。” 在梁孝文身侧,还有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体态不及此刻正被关在北衙门的张二嫂,但也不遑多让,脸上抹着浓厚的脂粉,正吃着一盘点心,那妇人冷笑道:“这还不简单,谣言从哪里传来,咱们从哪里查起就行,最好是能抓上几个造谣的人,他们若是识相,就放了他们,若是不识趣,有的是法子收拾他们。” 一句话才刚刚说完,便见盛怒之下的梁孝文一巴掌抽到了那妇人脸颊上,足足打落了一层厚厚的胭脂。 “放你娘的屁。” 妇人脸上很快出现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半块点心仍旧拿在手中,整个人彻底愣住。 梁孝文怒道:“眼下是什么时候?这个时候还想着抓人!那岂非是摆明了跟京城老百姓们对着干?闹出民怨时候,老子首先拿你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妹妹出气。” 妇人足足愣了半晌才哭天喊地。 “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居然打我。” “老娘跟了你大半辈子,这次还是第一回你因为一个死了的骚娘们儿打我,信不信老娘立马把你那些见不得光的龌龊事情全抖出来,到时候看谁先完蛋。” “你这个杀千刀的,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你忘了当初老娘为了你做出了多大的牺牲,甚至去见那位死老太监……” “闭嘴。” 这般杀手锏的一句话果真十分奏效,立马让梁孝文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这些年从一个籍籍无名老百姓一步步爬上坐拥一座府邸的皇宫大红人,除了后面那些自己的功不可没,最应该感谢的还是自家婆娘的牺牲。 管家心知有些事能让下面人听,有些事下面人却听不得,连忙示意八个一出师就遭受奇耻大辱的客卿离去。 梁孝文又恶狠狠道:“成天就拿这些事情来要挟我,难道我姓梁的为你做的事情还少?为你那肥猪一般的妹妹擦的屁股还不够?” 妇人冷哼一声垂泪道:“老娘可就那么一个亲妹妹,你现在为了一个死了的骚娘们儿跟老娘发这么大的火?” “算了算了。” 梁孝文连连摆手。 “现在所有的事情都算到梁府头上来了,你就自求多福吧你。” “什么意思?难道这事儿你不管了?” “非是不管,是眼下已经管不了,一夜之间京城民怨四起,一个两个还有法子能压住,成千上百个,如何封住他们的嘴?此事因你那妹妹而起,后果就让她自己一人承担。” “梁孝文,只要你敢,我现在就将你做过的那些事情大白于天下……” 盛怒之上的梁府老爷咬牙切齿道:“随你娘的便。” 妇人恶狠狠离去。 这间屋子内,只剩管家与梁孝文。 这些年来,梁孝文所做的大部分事情,管家自是有份,若是真由那妇人大白天下,梁府能不能保住不说,但必要时候,眼前这位鹰眼心狠手辣的老爷,定会弃车保帅。 意识到这一点的管家沉声道:“老爷,如果真被夫人说出去,那可就完了。” 梁孝文气急败坏道:“难道我不知道?可现在能怎么办?若是管,便等于拉自己下水,到时候下场能好到哪里去?” 深知其难处的管家也是一个狠人,他试探性问道:“要不……” 随后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梁孝文立时翻脸道:“你疯了?死了一个人还不够?更何况这婆娘乃是那位大太监的干女儿,若非这一层关系,我岂能攀上那恶心的死太监这根高枝?若是杀了这婆娘,到时候大太监问起来我如何交代?” 管家一脸思索。 梁府的事,他知道不少。 更知道宫里那位总管大太监不知是不是因为残缺不全的关系,有着一些古怪的嗜好。 就比如喜欢妇人,尤其喜欢丰满的妇人。 自家夫人便是因为某次出门,恰好被出宫微服私访的大太监遇见,便将夫人掳了回去,足足呆了三天三夜。 中间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只晓得那一次夫人愣是半个月没能下床,连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更是听说马桶里的屎尿都混合着血水,至于那位大太监究竟是用了什么利物,或者钝物,夫人只字不提。 不过从那之后,夫人便被那位大太监收为干女儿,常言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带着自家老爷也开始水涨船高。 不过因为那次被折腾厉害的关系,导致夫人失去了传宗接代的能力,这也直接导致自家老爷一把年纪如今还膝下没有子嗣,再后来,那位大太监有了干女儿,自然更加有了许多光明正大的借口,隔三差五就会让夫人进宫一次,每次回来夫人都容光焕发,像是年轻了几岁。 不由得让人充满遐想。 梁府之上知情者寥寥无几,从跟大太监勾上之后,自家老爷也再提不起那些事情上的兴趣,每次只有等夫人进宫之后才敢偷偷跟府上几个丫鬟行鱼水之欢。 后来不知怎的事情败露,被夫人发现,将那几个丫鬟五花大绑直接浸了猪笼,沉到了梁府后院池底,从此以后自家老爷便规规矩矩,再也不敢对夫人的话有所不从。 如同今天这大发雷霆,还是第一次。 见管家迟迟没有说话,梁孝文长叹一口气,无奈道:“盯着夫人,不论她去哪里都要跟我汇报,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说过什么话,都要汇报的清清楚楚。” 管家点头称是。 末了,梁孝文又沉声道:“有什么法子能让一个人完全查不出问题的死去?” 管家瞪大眼睛,很快轻声道:“交给在下去办。” …… 天色将明时候,北衙门走进来一位带着丫鬟的华贵妇人,隔着三里地都能闻到这妇人身上的一股胭脂味道。 一整夜都没怎么休息的张放很快便猜测出来这位与张二嫂模样相像妇人的身份,也没阻拦,任由其两姐妹见面。 不过这时候已经一整夜担惊受怕没有睡觉的张二嫂,眼眶深陷,像是一夜间苍老了十岁。 “姐姐,是你,你终于来了,快救我出去,我不想呆在这里。” 牢房里,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的张二嫂激动无比, 四周如狼似虎的囚犯们见到这等两个女人碰头的画面,个个眼睛放光,甚至有囚犯当众掏出某些物件儿耀武扬威起来。 张放视若无睹。 华贵妇人恶狠狠道:“都他娘的这么不要脸么,就这么小的东西也好意思掏出来显摆?老娘见过的可比你们这玩意儿大的多。” 这使得那几个原本还想展示一番的囚犯瞬间自信心受挫,瘫软下来。 阵阵嗤笑。 妇人眼下眼里可只有自家亲妹妹,一番嘘寒问暖之后,她才看向张放怒道:“还不把我妹妹身上的枷锁取下来?” 张放一手摁住腰间刀柄,一手叉腰道:“恕难从命,肯让你姐妹二人见面,已是宋大人格外开恩。” “放屁,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知道,你是这囚犯的姐姐,也是梁府夫人,不过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四个字似乎已经挑衅到了妇人底线,她咬牙切齿道:“当心连你的官帽都保不住。” 而今已有了锦衣卫撑腰的张放嗤笑道:“有能耐尽管来取。” 妇人面色僵住。 未多时,便听得嘭一声响。 牢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有一手持差刀的民女不要命一般的冲过来,眼眶通红,似要手刃这对恶贯满盈的姐妹。 身后已经空了刀鞘的王小二紧随其后,惶恐不已。 张放迅速道:“桃花不可。” 并同时拦下这索命一刀。 受了惊吓的妇人很快冷静下来,她冷笑道:“你就是那小贱种?” “我杀了你。” “你杀得了我?” 很快赶上来的王小二正要解释是桃花趁自己不注意,拔走了自己刀,张放示意无事。 “将桃花先带回去,事后再说。” 失魂落魄踉踉跄跄的女子茫然走出牢房,六神无主般回到自己住处,又是一阵潸然泪下。 天色终明,有一位在衙门房顶静等半夜的白衣枯瘦男子站起身,抖落了仿佛与这冰天雪地融为一体的长发上的雪花,喃喃道:“眼下可不正是最佳时候?” 桃花的房门无声无息被一阵风雪吹开。 房顶雪花漱漱落下,男子白衣胜雪。 “有些事情,官府不能做,亦不会替你做,官官相护大抵是如此。” 已经哭成泪人儿一般的民女蜷缩在床前,喃喃道:“你能做?” 陈歌点点头,又轻声道:“不过我相信这种事情,应该由你亲手去做,方能泄你心头之恨。” 桃花冷笑道:“要我跟你学武功?” 陈歌道:“现在你已经看到了这些庙堂之人的丑恶嘴脸,指望他们替你申冤,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再者,等到了猴年马月也未必真能如你的意。” “难道我跟你学武功就能速成报仇?” “若是跟随别人,那自是不能,武道一途,道阻且长,非一朝一夕可以练就,不过若是跟我学武,以你的资质,短期之内绝对能报仇。”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又怎知你是不是对我有所图谋?” 陈歌并不意外桃花会问出这种问题,他轻声说道:“眼下除了相信我之外,你还能相信谁呢?” 这一日清晨,陈歌在心满意足中离开北衙门,进来出去,如入无人之境。 …… 聚香园内,老鼠脸昨夜睡的极其舒坦,京城出了多么轰动的事情,对他来说可不在意,毕竟再轰动的事情,还能比不久之后的那件事情更为轰动? 王初一一大早就在等候。 老鼠脸打趣道:“我说兄弟,难道见心上人不应该是笑得合不拢嘴?怎的你这家伙从一早上开始就愁眉苦脸,就没笑过,这可跟平常的你不太一样。” 心系诸多杂事的王初一没好气道:“要他娘的你来管。” 江寡妇的事情无疑在王初一心头蒙上一层阴霾。 是谁主动将自己引开? 又是谁假扮自己将桃花引离客店,最后对那名可怜的妇人出手? 关键还是在桃花身上。 这个女子,恐怕没那么简单。 一上午的光景很快过去,中午,每个月都会来打酒的小太监也如约而至。 这小太监生的脂粉玉嫩,年纪不大,派头却挺足,像是早就如同家常便饭一般一进门就道:“老规矩。” 掌柜的小老头儿连忙陪着笑道:“已经准备好了,另外,这些是孝敬小哥你的。” 对于小哥两个字,小太监很受用。 须知他也只有出了宫才会被人恭恭敬敬对待,毕竟再怎么着都还有一个皇宫太监的身份,而平时在宫里的时候,点头哈腰的那个通常只会是自己。 小太监一幅很懂事的模样,阴柔道:“总管大人已经说了,最近一年你们的表现很不错,他很满意,本来只是总管大人要饮酒,可最近年关,皇宫里需要上下打点,这个月要多二百斤,这桩好事就便宜你们了。” 掌柜的听这话差点没一句粗话冒出来。 须知他们平日里向宫里送去的酒都是好酒,不但收不到银子不说,反而还要孝敬出来拉酒的小太监。 这本就已经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这个月又要多出二百斤,上好的花雕按照五两银子一斤来算,那也是一千两真金白银。 掌柜的一脸肉疼。 小太监皱眉道:“怎么?掌柜的不愿意?” “愿意愿意,哪里有不愿意的,能给总管大人办事是我们的荣幸。” 还不等表面默不作声,实则心中早已将小太监祖宗骂了一个遍的掌柜开口,便下楼一位穿着粗布麻衣的年轻人讪笑着凑上来。 不是王初一又是谁! “你是何人?”小太监一脸疑惑。 老鼠脸见状,连忙凑上来。 他与这小太监已不是第一次打交道,早已混熟,嘿嘿一笑道:“店里新招来的伙计,咱们老板的亲戚,正好今儿个小哥你来了,有件事情要麻烦你。” 老鼠脸一边说,一边不住的对王初一使眼色,后者迅速取出一张百两银票塞到了小太监手中,做出一副肉疼的样子道:“有位心上人被带进宫去做了宫女,许久未见相思成疾,所以看能不能请小哥行个方便,也带我进宫一趟?这点卖了祖宅才凑够的银子,全当做孝敬小哥儿。” 那小太监本来还疑惑一个小伙计哪里来的百两银票,一听王初一这话,也打消了心中怀疑,常言道不看僧面看佛面,若是平常时候,有小伙计主动上来套近乎,他未必愿意搭理,可今儿个这百两银票却是不要白不要,须知今日突然多出来二百斤花雕,本就需要人帮忙送进宫,眼下面前这憨憨的小伙计既然主动送上来,正好省了许多麻烦。 至于带进宫去能不能见到那位心上人宫女,那就不是他操心的事情。 甚至小太监还在心中嗤笑。 不见还好,若是见到了才伤心。 每年被选进宫的宫女多达数百人,这些姿色不错的宫女一旦入宫,那可就跟普通老百姓有着千差万别。 地位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即便只是一个普通婢女,可不论什么东西,只要跟皇宫沾上边,那就金贵的不得了。 到时候又还看得起进宫以前的穷鬼情郎? 更别说深宫高墙之内,女子难免春心动荡,又迟迟不得宣泄,到时候多半会跟宫中侍卫搞到一起。 类似例子屡见不鲜,时有发生,更没少听说哪个宫女被弄大了肚子,最后不得不赶出宫去的事情。 到时候谁又还知道孩子的爹是谁? 下意识,小太监带着几分怜悯的看向扮做伙计的王初一,阴阳怪气道:“我只带你进去,进去之后不论什么样,一百两银票我可不还。”  第八十九章 一口箱子 皇宫九府十八宫,府与府之间多有关联,宫与宫之间却如同独立的个体。 这其中也有着许多讲究。 九府指的是宫中负责各种杂事的部门,从皇帝的衣食起居到宫中下人奴婢的生活住行,分工明确,井井有条。 而十八宫是连同皇帝所住的宫殿,以及皇太后所居住宫殿在内的大小十八座宫殿。 气势恢宏,金碧辉煌,若是每年秋冬交汇之时大雾天气,说是天上的仙宫都不会有人怀疑。 今日的内务府很热闹。 因是年关将至,多需要着手准备。 寻常老百姓过年,无非备些酒肉,走亲戚窜门,再稍微家中宽裕一点的,还有可能去买一些烟花于大年三十绽放,辞旧迎新。 可轮到宫里过年,除了以上的衣食住行之外,最主要新旧交替之际,必须彰显天子威仪,除了大摆宴席招待文武百官之外,更需要祭天以示天下太平,等到这一切做完之后,群臣夜游,一直等到子时至,皇城烟花震耳欲聋,照亮大半个京城。 这一切所需要耗费的财力物力人力无数。 再加上即将到来的天子冬郊狩猎,所需要准备得东西虽不如新年到达时候那般五花八门,却也不遑多让, 狩猎大会,文武百官随行,总没有让满朝文武自掏腰包的道理,再加上依仗所至之处,难免叨扰百姓。 虽说天子为彰显威仪,已经下令出宫途中不可迁走百姓,不可扰民,可真涉及到了天子安危,以及朝廷重臣的大事,岂能儿戏,故此,虽上有君策,下却也有对策。 对策便是狩猎大会途中所有的民房,所有百姓全部由锦衣卫来顶替,如此一来才可最大保证皇帝的安全。 内务府之中,数十太监正忙忙碌碌穿梭于亭台楼榭之间,这其中又以一个身后跟着两个布衣下人的小太监最为引人注目。 两个布衣下人如同拉车的牛一般拉着两车沉重的酒缸,酒缸之中自是从聚香园打来的上好花雕酒,纵然酒缸被泥土封印,也能隐约闻到从酒缸中传来的酒香。 拉车的两个人一个是小太监自己带的伙计,至于另外一个人,自然是扮做小厮的王初一。 “可得小心点儿,千万不要磕了碰了,倒不是说心疼这几坛子花雕酒,主要是皇宫里的东西若是碰坏了可赔不起。” “还有,别东张西望,贼眉鼠眼的,若是被别人看到了还以为你是偷偷溜进皇宫里的蟊贼,到时候把你抓起来抓进大牢里我可不负责。” “唉,说你呢,你还看……” “唔……” 正四处打量,琢磨着那位老太监长什么模样的王初一立时回过神来。 一脸委屈。 小太监约摸是觉得拿人钱财自然要替人消灾,便淡淡道:“知道你惦记你那位心上人,可皇宫这么大,若是不说清楚那宫女在哪个府,哪个宫,就这么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王初一不假思索道:“在内务府。” 一边说一边装作并不知内务府在什么地方的模样。 小太监一愣,随即乐了。 内务府便是他所在地方,这里的宫女也大多都认识。 又因为内务府自家那位总管太监一手遮天的关系,使得这里的小太监生活过得无比滋润,其中又以跟宫女们作乐最为寻常。 太监本残缺不全,可正因为不能称作是男人,才使得许多小太监极力想证明自己是个男人,毕竟寻常时候没少被那些个嫩的能掐出水来的宫女嬉笑。 也不知是因为宫中寂寞还是其他,一来二去你来我往之后,宫女们就跟太监走的极为亲近,甚至也没少听说在一起厮混,寻常被宫里的大官们见到了也只是一笑置之,毕竟一个宫女又能跟一个太监出什么事情? 小太监心道眼下这小子的心上人既然在内务府,那多半都被太监们糟蹋了。 故此他打趣道: “内务府?你小子确定没说错?” 王初一故作郑重道:“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可能弄错,不过难就难在我听说宫女进宫之后,都不可用本来名字,就比如太……” 见小太监板起了脸,王初一讪讪一笑。 “没事,没事。” “还挺识趣,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原本我还想着能帮你找找,因为这里就是内务府,不过瞧你这模样,恐怕你自己也未必知道你心上人进宫之后的称呼。” “是啊,这就为难了,我琢磨着这么久没见,她对我肯定很生疏,说不定见到我来了还会故意躲起来不见我,要不,我四处找找看?”王初一伸长脖子试探性的笑了笑。 小太监面露为难之色。 因为每个月都会出宫的关系,他倒也不想做那在背后被人说成是不痛快的主,再加上王初一这一路上一口一个小哥,听的他心里倒是也挺舒坦。 小太监打定主意叮嘱道:“你要自己找也可以,内务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怕是要找不少时辰,不过在天黑之前必须离开内务府,否则被巡夜的禁军抓起来到时候可就是个死,而且内务府许多地方去不得,尤其是咱们总管大人的院子,别说我没提醒你,若是惹恼了总管大人不高兴,下场可比落到禁军手里凄惨的多。” 王初一连连点头。 一直等到两车花雕酒被运走,小太监也离去之后,王初一才开始四下搜寻。 因为这半路上跟小太监套话,已经知道内务府有专门负责清理皇宫物件儿的地方,名义上内务府是那位总管大太监把持着大小事务,实际上那位大太监才懒得管,通常都是将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分派下来,他只管过他的快活日子。 王初一很容易就找到了一栋基本没什么人来的小四合院。 这四合院里面堆满了杂物。 负责看守以及清点的是一个头发花白,有些邋遢的老太监。 简陋房间里放着一盆温暖柴火,一张简陋的桌子,窗户虽算不得四面透风,也好不到哪里去,寒风从窗户缝隙中吹进来,直吹的桌上胡乱摆放的账本左右翻页。 比起这边冷清,那边的热闹天差地别。 老太监正屁股坐地蹲在火堆前烤着香喷喷的红薯,对于王初一的到来,老太监只是抬起头淡淡看了他一眼,以太监独有的腔调说道:“今儿个又送来了什么东西?” 院子里堆砌了许多杂物,因为才下过雪的关系,使得很多杂物上面覆盖了一层冰雪,而当王初一踏进房门的时候,才看到这四个院里原来也是堆积如山的杂货,从桌椅板凳到牌匾布匹,应有尽有,有些甚至有个七八成新,不论做工还是模样,皆是上乘,这些东西随便一样丢到宫外面都还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想来从金銮殿上送过来的那口箱子也定然被送到了这里。 只是王初一犯了难,这么多东西,要想找到一口箱子,谈何容易? 好在眼下这老太监是把自己当做给内务府送杂货的下人,并没有怀疑。 王初一借坡下驴道:“公公,今儿个不是来送东西,是宫里那边过来要一样东西。” “哦?” 正剥着一块红薯皮的老太监有些诧异。 “公公?” 王初一心下一惊。 难不成自己说错了? 可眼下这老头儿一把年纪嘴上一根毛都不长,自有着一股子阴柔气,不是太监又作何解释? “有什么问题?”王初一试探性的问道。 老太监剥红薯皮的动作只是停顿了片刻,随后便释然道:“没什么事儿,就是觉得奇怪,只有往内务府送旧物件儿的,还没听说有人来要东西的。” 王初一早有准备说辞,笑道:“这不最近年关了嘛,再加上陛下要举行冬郊狩猎大会,宫里那边资源紧张,所以就过来看看,唔……最好是能多用一些箱子,毕竟既然是狩猎,那就少不得打到猎物,总需要有个东西装才行。” “是么?宫里如今连一些装东西的箱子都拿不出来!”老太监语调尖锐的说道。 王初一故作为难道:“这就不是小的能操心的了,小的也只是奉命办事,公公你莫要为难小的才是。” 老太监嗤笑道:“我与你一个小小的杂役为难做什么?你们这些人没来为难我就不错了,不就是箱子嘛,所有的箱子都在隔壁房间,你自己觉得哪些能用挑出来就是,到时候在我这里记一笔就行。” 不必与那位总管太监碰面便可追查到箱子的下落,下意识,王初一觉得事情似乎进行的也太顺利了一些。 隔壁房间的确堆砌着许多箱子,最新的箱子像是才刚刚放上去不久,而下面的箱子,有些已经蒙尘许久。 王初一锁定与金銮殿地板机关差不多大小的箱子,只可惜这些箱子上面并未写清楚是何时送过来,只能用最笨的办法一一排查。 “不就是用来装东西的箱子?随便挑就是,为何还要东张西望,你这小子似乎有些不对劲。” 说话阴柔,就连走路都悄无声息的老太监突然出现,让王初一吓了一大跳。 王初一急中生智道:“小的得了李丞相的命令,专门替他寻找一口黑色箱子,那箱子约摸是不到一个月前送过来的。” “李丞相?李肆?” “正是。” “没想到你一个小小杂役居然还能得到丞相的命令。” 老太监倒也并未疑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惦记着热腾腾烤红薯的关系,对王初一不耐烦道:“一个月以前的东西这么找的话,得找到什么时候?我那边有账本,你想轻松点的话就去看看,说不定有记录。” 王初一心下大喜,脸上不动声色。 等的就是这句话。 第九十章 是锦衣卫 梁府。 身材肥胖的妇人气急败坏,老爷梁孝文一脸深沉。 他咬牙道:“此事你当真要管?” 妇人冷笑道:“我自己的亲妹妹能不管?以你现在的权利,办了一个北衙门,再将京城里敢乱嚼舌根子的贱民随便抓几个出来杀鸡儆猴,又有谁还敢胡言乱语?” 梁孝文无比恼怒道:“你说的倒是简单,你可曾想过为何北衙门的宋飞名突然敢出来管这件事情?你真觉得这其中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妇人不耐烦道:“老娘不想听你那许多废话,只想问你救还是不救?你若不救,尽管说一句话就行,老娘自有办法找人出面,到时候也不需要你这位梁老爷再为此事承担什么后果。” 梁孝文冷笑不已。 他又如何不知自家婆娘这找人出面四个字是指什么人? 除了宫里那位阴阳人,老太监,又还能有其他人? 反过来说,除了宫里那位嗜好古怪的老太监,又有谁会跟面前这位从前只觉得可怜,如今却觉得十分可恨的胖女人牵扯上关系? “没有商量的余地?” 梁孝文最后一次问道。 北衙门的宋飞名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京官,他梁孝文能在勾心斗角的京城混的风生水起,又如何不知道这其中猫腻? 再者,杀人者虽非自己,有可能是那位不知名的公子,可那人武功十分恐怖,自家府上的客卿在京城中虽不是绝顶高手,却也本事不差。 八个客卿甚至摸都没摸到那人一根头发,便铩羽而归,要捉到这样一个人,梁孝文自认就凭自己府上这点人马,还真做不到。 更何况眼下京城的百姓,恐怕也不会给自己时间。 “就这两条路,你自己选,姓梁的,可别怪老娘没提醒你,这些年你能混到今天的地位,因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一旦选择了老娘不希望你选的那条路,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气势昂扬的妇人警告道。 “老娘能把你送上今天的位置,就能有办法把你打回原形,继续做你织席贩履的贱民。” 一瞬间,梁孝文如释重负。 他突然笑道:“夫人何须如此动怒?不就是一个北衙门县太爷嘛,我替你解决就是。” 这般转变态度让妇人一愣。 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 梁孝文似看出他心中顾虑,轻声道:“你我夫妻一场,你说的没错,能有今天位置,你的确功不可没,我帮你做这点事情自是应该。” 妇人脸色稍缓。 到底夫妻一场。 “你这没良心的东西终于也记得我的好了么?你替老娘解决了这件事情,老娘保证只会有你的好处,说到底你还是我的丈夫,纵然用尽一切办法,都会帮你。” 梁孝文轻轻一笑。 “那是自然,不过说起来,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的吃顿饭了,再小酌几杯,完了我就亲自出面解决此事,就不信他宋飞名连我的面子都不给。” “算你还有点良心。” 午饭丰盛,管家一同陪同斟酒,半壶酒下毒。 未几,妇人面色大变,小腹如同刀绞一般疼痛。 随即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对面夹着一筷子菜始终不曾入嘴的梁孝文,双目圆睁,正要说话时候,突然感觉到嘴巴被人捂住,不论她如何挣扎,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 片刻之后,妇人倒地不起,唯有身子还在时不时抽搐。 迅速放下筷子的梁孝文皱眉道:“不是说了要查不出来的毒药?怎的还有这么大动静?” 亲手做完这件善后事情的管家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压低声音道:“此毒提前抹在酒杯之上,无色无味,入酒即化,虽然中毒者会痛苦痉挛,但验尸官根本查不出来任何东西,咱们只管对外宣称夫人染了重疾,暴毙即可。” “到时候那死老太监问起来又当如何?” “这个就更加简单,凡是在宫里活上了一些岁数的老太监大多惜命,就说这重疾还会传染,他定不会亲自来查看,更何况以那老太监身份,想要再找几个如同夫人这般的女人还不是易如反掌?实在不行咱们再送进宫几个胖女人随便他挑选就是。” 管家说完顿了顿,又道。 “只要没人在这件事情上再多指手画脚,老爷对于那江寡妇暴毙之事,大可以随便花点银子找一个替罪羔羊认了罪就是,真凶是谁咱们梁府不知道,也没有必要知道,那张二嫂下场如何,和梁府更没有什么关系,眼下只要将江寡妇一案彻底与梁府撇清关系,就不怕别人对梁府指指点点。” “那好,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 听了管家的话之后,梁孝文如释重负。 如已经躺在地上没有生机的妇人所言,他梁孝文早年间的确只是一个织席贩履之辈,更没有读过什么书,亦无真才实学。 所有的一切都源自于躺在地上的女人。 妇人随着这些年的攀高枝,早就习惯了对他的颐指气使,事事百般挑剔,更是没少出口成脏。 早年间的那点夫妻之情,早就在后来的那些年月里荡然无存,留下的只有小心翼翼的伺候,以及日复一日的担惊受怕。 而今终于可以像一个男人一般挺立胸膛,光明正大的寻欢作乐。 府里两个今年才进来的水灵丫头可早就让梁孝文垂涎三尺。 那两个颇为有些姿色的丫头也没少在经历了人情冷暖以后,每每对侍奉的梁孝文眉来眼去。 眼下可是没人能再横插一脚了。 梁孝文冷冷一笑。 用脚踢了踢连抽搐都渐渐停止的妇人一脚,淡淡道:“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你全权处理,一定要办的干干净净,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大笑出门去。 管家中年男人嘴里反复咀嚼着全权处理四个字。 若有所思。 …… 找到了。 内务府杂院之内,王初一陡然瞪大双眼。 册子上赫然清楚记载着的确收到过这么一口箱子,而这件事情,老太监居然也记得十分清楚。 约摸是觉得一人独居在此,极少有人说话,觉得孤寂,又或许是王初一这个假扮的杂役跟以往的杂役有些不一样,如同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王初一身后的老太监阴阳怪气道:“你对这口箱子很有兴趣。” 受到了些许惊吓的王初一将没有发现老太监的突然出现,当做是因为自己太过全神贯注的关系。 王初一不假辞色道:“只是随便看看而已,恰好翻到这个,你就突然出现了。” 老太监不以为然,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深究,他尖锐道:“这口箱子倒是质地不错,模样也好看,而且还有点沉,不知道是不是里面装了什么东西,不过倒也没打开看。” 王初一故作好奇道:“说不定只是里面装了一些杂物,为了方便运送,这应该没什么好稀奇的。” 老太监语不惊人死不休道:“不是杂物,虽没打开看过,不过单是听里面的声音,倒像是里面装着一件玉器。” 心中震动不已的王初一白眼道:“吹牛的吧?这你也能听得见?” 老太监淡淡道:“如果你在宫里呆个几十年,见识过了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你就不会觉得这话有什么稀奇了,箱子里面装的是玉器没错,只可惜……” “可惜什么?”王初一下意识问道。 露出狐狸尾巴的老太监道:“如此着急这口箱子里面的东西,你还说你不感兴趣?” 王初一愕然。 心里直骂这老太监老奸巨猾。 见王初一再也说不出来一句话,老太监约摸是证实了心中猜测,他愉悦道:“可惜你来晚了一步,箱子已经被人带走了。” 为防止再被这老太监看出什么端倪,王初一闭嘴不说话。 老太监倒是乐此不疲道:“运过来的当天就被人带走了,想不想知道是被谁带走了。” 王初一淡淡一笑。 “跟我有什么关系。” 老太监大笑。 笑完之后便自顾自的回到火堆旁边烤红薯。 这一次换成王初一不淡定了。 唾手可得的九龙玉杯下落,岂能到此放手? 一张百两银票适时出现在老太监面前,只可惜比起这能供寻常人家衣食无忧过上好几年的银票,在老太监眼里似乎烤红薯更加来的比较有味道。 “我老了,膝下又无子嗣,早年间的亲戚也大多在我入宫之后失去了联系,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老死在这座杂院里,你银票再多,对于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的阉人有用?” 王初一面露难色, 见王初一吃了鳖,老太监自言自语道:“打从你进这杂院的第一句话开始,我便知道你这小子不是一个普通杂役那么简单,因为我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还是头一次有人管我叫公公的。” 王初一惊讶道:“不叫公公叫什么?” 老太监一脸怅然道:“都叫我老不死。” 王初一面色古怪,但他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 王初一沉声道:“公公但有要求,尽管提就是。” 老太监叹气道:“一个活了太久的老不死还能有什么要求?有吃有喝有穿有住就够了,别的也不敢奢望,其实告诉你是什么人带走了箱子也无妨,就是怕你自找没趣而已。” 活了太久? 眼前这老太监若是论年纪,倒的确算得上活了太久,王初一曾听说男人一但做了太监之后,便少有长命之人,眼下老太监倒的确是一个另类。 王初一已做好了十足准备聆听这有可能惊世骇俗的答案,他低声道: “公公但说无妨。” “是锦衣卫。” 第九十一章 相府 王初一心里咯噔一下,低声道:“公公莫不是在跟我说笑?” 老太监道:“我一个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跟你说什么笑?那口箱子的确是锦衣卫带走不假,不过你若是问我被锦衣卫里的谁带走,那我可回答不上来,只约摸记得那锦衣卫是一位年轻公子,体弱多病,总是时常咳嗽。” 萧无忌。 王初一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怎么会是他? 难不成自己一直苦苦寻找的司空探囊竟然根本就一直在自己身边? 王初一已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失魂落魄的走出内务府。 那小太监见他如此模样,只道是被自己猜中了,摇头叹息道:“唉,又是一个可怜人。” …… 一幅绝妙的庙会时节花灯图被李春风送到了云梦郡主府。 李春风去时真当得是如沐春风,一件白衣,风采卓然,对得起丞相公子这四个字。 卢升象并非是皇宫常客,自是不便出入。 倒是自己这丞相公子的身份,不论去了哪里都好使。 云梦郡主府中有花园,本是寒冬腊月时节,池塘荷叶干枯,水草泛黄。 池塘对岸有一座凉亭,四周皆以帷幔遮挡,寒风拂过,美轮美奂,并不时伴随有淡淡熏香味道。 “李公子请稍等,郡主正在与齐先生讨教学问,等奴婢去通报一声,待郡主点头,公子便可前往。” 郡主府上的丫鬟躬身说道。 李春风点点头。 遥遥看向亭子中那道若隐若现的妙曼身影,双手托住木匣,目光炯炯。 未几便见丫鬟快速回来。 “郡主请公子过去说话,请随我来。” 凉亭之下,李春风长舒一口气,终是掀开了一条帷幔,只见帷幔之中熏香寥寥,一盆温暖碳火,一个老人,一个女子,以及石桌上还有着一堆宫藏典籍。 见李春风怀抱木匣,云梦郡主不禁笑道:“李公子这是带来了什么好东西?瞧这匣子不过寸宽,却有三尺之长,质地却是极为珍贵,用这么贵重的匣子装着,莫不是里面装了一把绝世宝剑?” 这匣子乃是珍贵的奇苓香木所制而成,匣子本身就是一件宝贝,也是丞相府里数一数二的珍宝。 能被郡主一眼认出,李春风并未惊讶。 皇宫里面的宝贝比丞相府只多不少,郡主也不会稀罕这些东西。 但这盒子里面的东西,才是李春风的压箱底宝贝。 李春风将盒子轻轻放到石桌之上,双膝跪在一方蒲团,捋了捋衣裳,笑道:“郡主冰雪聪明,不妨再猜猜看。” “难道不是宝剑?”云梦郡主约摸是有了几分兴趣,触碰着光滑的匣子,一脸好奇。 一旁齐先生捋了捋胡须笑着说道:“郡主并不习武,李公子又有什么理由送郡主一把宝剑?以老夫看来,这盒子里面的分量远没有宝剑来的沉重,放下时候隐约听到里面有轻微晃动,应该是书画一类的东西,李公子,不知老夫说的对不对。” 李春风不露声色,实际上却在心里对这位齐先生有着几分不悦。 知道你是郡主老师,却也没有在这里卖弄的道理。 李春风轻声道:“老先生说的不错,这匣子里面装的的确是一幅书画。” “果然?” 郡主面露诧异之色,又不由得多看了面前李春风一眼。 “让李公子费心了,不知道这里面的书画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 李春风笑着摇摇头。 “都不是,是出自我一个朋友之手,并且这位朋友郡主你也见过,在下知道郡主自幼便喜欢书琴棋书画,故此才让我朋友代笔,画了这么一幅画,并且为其题了一首诗,也不知郡主能不能看得上眼。” 匣子被李春风打开,里面的画卷在寥寥熏香中打开。 佳人河边放花灯。 一旁题诗一首。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好诗。”齐先生由衷叹道。 “好画。”不约而同出口的云梦郡主如此惊叹。 李春风脸上再度浮现出笑意。 “既然画已经送到,那再下也该告辞了,如果郡主不嫌弃,便请收下此画,若是不喜,尽管一把火烧了即可。” “李公子这就要走?”云梦郡主连忙问道。 早就在心里有了自己计划的李春风笑了笑。 “不打扰郡主与先生做学问,改日再来登门拜访。” 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愣是没有半点耽搁。 连喝一杯茶的时间都没停留。 一直等到出了丞相府的时候李春风才长舒了一口气。 料想到接下来凉亭中那对师徒对自己的议论,他便不由得觉得心情大好。 这一点还要感谢认识时间并不长的陈歌。 李春风虽从未打心眼里将陈歌当成朋友,却也从陈歌身上学到了不少驭女的本领。 天下武功可分九品。 天下间的女人单凭层次可分三品。 三品女人如同李春风这等地位的世家公子,可谓信手拈来,毕竟哪个普通女子没有做过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也因此才有了富贵人家的三妻四妾,到了普通百姓这里,能不能讨到老婆还是另外一回事。 二品女人则是那些富贵人家,宦官人家的大家闺秀,这些女子通常都有一定的见识,并不能勾勾手指头就能手到擒来,需要下一番功夫,无孔不入才行,须知滴水穿石,世间再贤良淑德的女子,都架不住男人的软磨硬泡,尤其还是一个身份地位都只好不差的男人。 至于一品女人,要么是王侯将相之女,要么是某个江湖庞然大物之后,对付这等女人,以上两种方法都不可再用。 讲究一个点到即止。 不可太过热情,容易让人心生警惕,从而适得其反。 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方法最为奏效。 女子是世间最为奇怪的生灵,男人越是讨好,她便越觉得可有可无,也不可一味冷落,那样只会让两人渐行渐远。 保持适当的距离,若即若离,这才是对付一品女人的最高境界。 眼下李春风便是用了陈歌这套对付一品女人的办法。 …… 凉亭之内,果然如同李春风所料的那般。 将一幅的确很喜欢的画卷收藏起来,云梦郡主仔细咀嚼着画卷上的诗句,越发觉得妙不可言。 “没想到这样绝美的诗居然是出自李春风的手,这倒真让我有些意外。” “郡主此言差矣。” 齐先生笑眯眯道。 “李春风此人还是有真才实学的,只不过平日里行事太过放纵了一些,不过话说回来,谁还没有个年少轻狂时候,在下年轻的时候不也……罢了罢了,不提不提就是。” 见到郡主有些不悦的脸色,老人迅速打着哈哈绕过这个话题。 他又道:“看来这位丞相公子的确是对郡主有意,却不知道郡主对他有没有心。” “齐先生,你觉得可能么?整个王朝焉能有我看得入眼的男子?” “这倒也是。” 老人点点头。 “不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早晚都是要嫁人的,既然大齐王朝没有配得上郡主你的男子,为何不干脆从这些人当中挑出来一个还算看的过眼的?” “那怎么着也都不应该轮到李春风吧。”郡主几乎是下意识的说道。 “唔……” 老人一愣,随即大笑。 很快意识到说错话的郡主羞红了脸。 “你这死老头儿……” …… 李春风回到相府,还未至相府门口便见大队人马将相府前后左右都包围了起来,此时天色已黑,却能清楚的看到这些人都是一些白天在相府周围看到的熟面孔。 是那群扮做老百姓的人。 聪明如李春风很快想到了这些人的身份,能在京城之中大队人马出现的人。除了锦衣卫又还能有别的部门? 这些扮做老百姓的锦衣卫其中至少有十几人受了重伤,昏迷不醒,还有两人直接没了动静,倒在血泊之中没有半点生机。 李春风本能觉得不妙。 相府之中一片死气沉沉,迅速冲进相府,正要被几个侍卫阻拦,突然听得一人道:“这是相府李公子,放他进去。” 说话的人面容苍白,穿着一件黑色大衣,骑在马背上不停咳嗽,正是萧无忌。 李春风冲进府中,昔日不算富贵,却是干净整洁的相府如今已变成一片狼藉,东西打砸一片,不少地方还有斑驳血迹,血泊之中还躺着两个气若游丝的丫鬟仆人。 入目之处无一完好无损。 “谁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下马进府的萧无忌将大衣往肩膀上提了提,面色苍白道:“刚入夜时候,有一个刺客潜入相府之中,意欲掳走李丞相,我锦衣卫兄弟拼死阻拦,奈何根本不是那刺客对手,还搭上了两个兄弟的命,始终没能拦下那刺客,不过李公子也大可放心,刺客也受了伤,我已命弟兄们追了上去,相信很快就会有回信。” 很快,细思极恐的李春风狰狞道:“你说谎。” 萧无忌愣住。 李春风怒道:“难怪卢兄提醒我要注意相府之外的动静,原来你们锦衣卫早就在相府周围埋伏好了人手,是不是你们一开始就知道相府会有刺客?” 萧无忌保持沉默,不承认,也不否认。 “都怪你们这些锦衣卫,是你们将刺客带进来相府。” 李春风歇斯底里,几乎就要上去紧紧拉扯住萧无忌的衣裳。 自幼丧母,其父李肆已是在世的唯一亲人。 若无李肆,何来相府? 孔武有力的王五将李春风拦住,仅仅只是一只手便让这位双眼通红的丞相公子再也不能前进一步。 “李公子还请自重,此事跟我家大人并无一丁点关系,锦衣卫的一切,都只是奉命行事。” 李春风冷笑不已。 “好一个奉命行事,好一个草菅人命无法无天的锦衣卫……” 萧无忌皱皱眉,到底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轻声说了一句:“相府不过是受伤了两个下人而已,我锦衣卫却是搭上了两条命,李大人的下落,交给锦衣卫就是,告辞。” 大队人马撤离,只留相府,一片乌云盖顶。  第九十二章 低声下气 就说这家伙从那里出来后,居然还想着要回去?莫不是脑子里进了水? “我说你小子是不是发烧了?怎的这么喜欢说胡话?” 老鼠脸摸了摸王初一额头。 “没发烧啊,之前的事情是老子做的不对,可那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谁让你小子吃饱了没事儿干到处瞎溜达,不搞你搞谁?” 见王初一似乎真没有秋后算账的意思,老鼠脸放心不少。 他已将王初一当成臭味相投又能聊得来的朋友,若是两人就此翻脸,他还真不知该怎么办。 眼前这家伙在宫里有个老相好也就罢了,毕竟谁还没个轻狂少年时候?可地下那不是人待的地儿能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一时间,老鼠脸心中好奇不已。 王初一没好气的踹了老鼠脸一脚。 也就是这一脚让老鼠脸十分笃定,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但现在,兄弟始终还是兄弟。 “就你他娘的废话多,我就是想问你有没有法子送我进去,至于去做什么就不是你管的事情了。” “这……” 老鼠脸一脸为难。 “要说以前吧,送你进去也就进去了,可现在你是咱们自家兄弟,能送你进去吃那个苦?” 王初一作势要再踹出一脚。 老鼠脸急忙讪笑。 “去,去还不成嘛?不过我听说好像已经换了据点,咱们聚香园后院肯定是没有下去的路了,已经全部被堵死了,只能去别的入口,可去别的入口总避免不了跟其他堂口的头领打招呼,这就有些为难了。” “你出面都不行?” 王初一皱了皱眉头。 老鼠脸自嘲道:“我算个屁啊,也就是在兄弟你面前吹吹牛而已,真到了那几位头领面前,还不是乖乖的屁都不敢放一个?再说了,若是其他头领问起来平白无故为什么要去那种鬼地方做苦役,我该如何回答?怕不是立马被其他头领治个叛徒的罪,到时候哭都没地儿哭去。” 王初一点点头道:“这倒也是,那几个头领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老鼠脸道:“也就十三娘还将就。” 王初一两眼放光。 “就是她了。” 萧瑟寒风之中,两个互相拉扯的身影在大街上吵吵闹闹。 一人使劲拖拽,一人奋力向后挣扎。 但老鼠脸身子瘦弱,又哪里有王初一的力气大? 很快便屈服在王初一的大力之下,但到达十三娘所在的据点时候,得到了十三娘正在休息的消息。 “哟,我说是谁?这不是聚香园的臭老鼠嘛,还有这位,如果我没记错,是咱们新加入做监视的小兄弟。” 门口,一个糙脸汉子大笑。 这是一个类似四合院的农家小院,院中住着十来个十三娘的手下,至于十三娘则是住在正中的一间屋子。 与其他散发着各种古怪味道的屋子不同,十三娘的屋子周围最为干净,淡淡的香气从里面传出来,沁人心脾。 也就十三娘敢做这件事情,换成任何一个有点身份地位的女人都不会如此胆大包天。 老鼠脸越发心虚,若非被王初一威逼利诱,说不定下一刻他就会仓皇逃离。 眼前这十几个还未休息,在院子中喝酒吃肉,酒气熏天的家伙无一不是道上的狠角色。 若非如此,恐怕也不会被童大宝招揽麾下。 就说眼前这糙脸汉子,名为王莽,最是喜欢虐待女子,王莽出道较晚,但一出道就名动整个道上。 这汉子本是一个老实的庄稼汉子,家中娶了一房婆娘,王莽本性实在,每日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家中虽不富裕,也算是过得去,偏偏娶回来的婆娘根本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当初媒婆介绍时候说的天花乱坠,差点没说成是天女下凡,可真当成亲之后当晚的洞房花烛,王莽才知道自己娶回家的根本不是一个黄花大闺女。 别人家的女人在洞房花烛时候都是咬牙死撑,可到了他这里时候,自家的婆娘竟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人家成亲都是新娘子第二天下不了床,可到了王莽这里却成了王莽差点没能下了床,第二天去地里犁地时候差点被耕牛拖着跑,为这事儿被邻居笑话成是那事儿虽好,可千万不能当饭吃。 心里有苦说不出的王莽只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这种事情让一个男人如何启齿? 心道罢了罢了,自己本就非什么大富大贵之人,这年头能娶回去一个媳妇儿已经算不错,至于是不是黄花大闺女,管球他的。 后来日子一长,王莽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儿。 自家婆娘喜欢打扮也就罢了,偏偏还每每趁自己不在家的时候打扮的花枝招展在村里到处闲逛,一天两天还好,日子一长就出了事儿。 村里渐渐有了流言蜚语。 又说是瞧见了自家婆娘在苞米地里跟谁谁谁,又说是在小溪边儿洗衣裳的时候跟谁谁谁,王莽逐渐沉不住气,终于在一次早上出门之后又偷偷折返,果然在自家猪圈旁边的杂物房草垛里看到了让他怒火冲天的一幕。 自家婆娘正光不溜秋的跟村里村长在草垛里翻滚。 见到被发现,正偷吃的二人面不改色,像是根本没将王莽当一回事。 那已是不惑之年的村长慢悠悠穿上裤子,语重心长对手里拿着一把板斧却始终没有劈砍上来的王莽道:“孩子啊,我看你每天早出晚归也挺辛苦,咱们村上还缺一个打更的人,实在不行就你去吧,每月八钱银子,可比种地来的划算的多,白日里还能继续下地。” 而后,村长离开,那婆娘才哭哭啼啼道:“相公,是他逼我的,还说这是为了咱们好,等他卸任以后,下一任村长就给你干。” “我干你大爷……” 不知是因为不想摊上人命官司,还是因为其他,王莽到底没下狠手,而是当日里便就着草垛让那女人三天愣是没能下床。 后来不知怎的这事儿被村里传开。 那婆娘一看村里人都知道了,索性也就不藏着掖着,开始光明正大,甚至最后居然与村长的光棍儿子勾搭到了一起,至于有没有被那对父子同享鱼水之乐,却是没人清楚。 王莽觉得自己受到了媒婆哄骗,当日为了那婆娘可几乎是倾尽家中所有财产,王莽提着刀上门吆喝着退钱,婆娘不要了。 那半老徐娘的媒婆一边嗑瓜子仁一边卖弄风_骚道:“王莽,你可真不是个东西,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你用过的东西还能再还原退回来?再说了,你自己的婆娘管不住你还怨我来了,哪个女儿家不是在尝到了那种事情的滋味后渐渐欲罢不能?你自己无能,你还怪我来了,也不瞅瞅你自己德行,人家肯嫁给你这穷光蛋已经算不错了。” 劈头盖脸一番,又是冷嘲热讽,直接将这些日子以来王莽心中火气全部引了出来。 人在愤怒的时候没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王莽当即撕扯了那媒婆衣裳,怒骂道:“放你娘的屁,老子行不行你试试就知……” 后来等到村里有人听到呼救,报官时候,官兵推门而入,只看到下半身一片鲜血淋漓的媒婆躺在血泊中浑身抽搐,在媒婆的旁边,还有她刚刚回娘家探亲的闺女,双腿间也被利物劈砍成了一堆烂肉。 这一日,村子里接连死了五条人命。 还有村里村长父子,以及那婆娘,都被人扒光了衣裳,剁了下半身,如同腊肉一般吊在村口的树上…… 至于后来王莽是如何逃脱官府的追捕,又是如何学了一些武功,逐渐成了道上小有名气的狠人,老鼠脸不知。 他只知道院子里这十几个汉子无一不是省油的灯。 所做的恶事比起王莽有过之而无不及。 偏偏就是这样一群心狠手辣之人,在面对一个十三娘的时候,甚至连她的房门都不敢靠近一步,与恶人磨,更见人恶。 面对王莽的讥笑,老鼠脸丝毫不敢违逆。 别看他平时跟王初一如何吹嘘自己,实际上老鼠脸心中明白,跟面前这些狠人比起来,那自己算个屁啊?一个屁都抵不上。 老鼠脸讪讪挠了挠头道:“那啥,有事情想找十三娘,看看各位大哥能不能行个方便。” 名为王莽的汉子哈哈大笑。 “行,不就行个方便嘛,那简单的很,你数数看咱们这里有多少人,然后分别磕头从咱们裤裆里钻过去,我们就给你行个方便。” 老鼠脸一愣,他不可置信的挠了挠脸。 “就这么简单?” 王初一满头黑线。 王莽再度笑道:“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做完了这些,我们就让你靠近老大的屋檐下,你觉得怎么样!” 老鼠脸有些憋屈道:“各位大哥就别难为小弟了,小弟是真找十三娘有事儿,还请各位头领给通融通融,小弟感激不尽。” 一边说话一边不住点头哈腰。 像是早就习以为常的王莽一手拎住老鼠脸耳朵,使劲扭着耳朵变了脸恶狠狠道:“滚你娘的蛋,你以为你是谁?咱们老大是你想见就能见?赶紧有多远滚多远,别来打扰大爷们吃肉喝酒。” 轻飘飘往老鼠脸胸膛上推了一巴掌,身材比王莽小了不知多少号的老鼠脸如何禁得起如此推搡?踉跄后退,竟是要一屁股坐在地上,而王莽旁边的另一汉子约摸是已经算准了老鼠脸屁股会坐下的地方,一脚朝那地方踢过去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头。 不论力道还是速度,都一分不差。 眼看老鼠脸的屁股就要被那块石头捅个透心凉,老鼠脸也自知不妙,正要落下时候突然感觉到衣裳被人一把提起,千钧一发。 身后有一淡淡声音传来:“我们是找十三娘办事,不是找这些牛鬼蛇神办事,何故如此低声下气?”  第九十三章 探头 老鼠脸愣住。 在自己身后的人除了王初一之外又还有其他人? 他下意识转过头来,只看到一脸冷漠的王初一正一手托住自己后背。 眼见这等情况,心道不妙的老鼠脸连忙冲王初一使眼色,并同时训斥道:“说什么呢?什么牛鬼蛇神?你又不是没有见过各位头领,还不赶紧跟各位头领道歉?” 以王莽带头的十几个汉子原本正要发作,突然听得老鼠脸如此一说,便安静等待对面布衣小子接下来的表现。 须知他们十几位兄弟当初为了入伙,可是下了不少苦功夫,更是没少做一些立下投名状的要命勾当,如此才换来一个团伙里小头领的位置,可到了对面这籍籍无名臭小子这里,什么事没做,什么功劳没立就得到了童大宝如此重用,哥儿兄弟们岂能不气。 今日刁难老鼠脸是假,针对王初一才是真。 毕竟对于一个团伙里谁都能欺负上一顿的老鼠脸,这些汉子连跟老鼠脸打趣的心思都没有。 老鼠脸拼命使着眼色,以他与王初一二人的默契,老鼠脸十分相信王初一一定看得懂这是千万不要得罪的意思。 要不然接下来说不定还有什么欺负人的事情发生。 王初一是童大宝亲自指定的人不假。 可一旦发生个什么好歹,一边是早就跟随的十几个弟兄,另一边是才刚刚入伙的王初一,孰轻孰重一目了然不是?到时候童大宝又岂会为了一个王初一而伤了弟兄们的心? 老鼠脸没什么朋友,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臭味相投的王初一,虽说这之前有一点误会,但老鼠脸却十分清楚,面前这富家子弟真真切切是团伙里唯一一个拿自己当朋友的人,今日王初一不让自己出洋相也正是因为这一点。 虽然还不是很了解王初一的脾气,但料想他一个并未见过什么大风大浪,只晓得整日遛狗观花的富家公子受到了屈辱之后,还不得拼了命?以王初一的这小身板儿又能撑得住几下? 而他老鼠脸就不一样了,自幼因为生得丑陋,没少受人白眼,也更没少被人欺负,幼时坊间打架时候每每挨揍的都是他自己,早就不怕了,又何况什么钻人裤裆?他老鼠脸在京城能苟活下来,钻的裤裆还少了? 谁料到王初一下一句话冷笑着说道:“我还真不知道什么叫做道歉,只晓得以牙还牙。” 那十几个汉子齐齐一愣,随即爆发出阵阵哄笑。 最先挑事的王莽笑道:“小子,有种。” 老鼠脸大惊。 果然,立马王莽又冷笑道:“不过你知不知道有种的人通常活不长?你应该多向老鼠脸学学,夹在裤裆里做人才能活的长久,你瞧瞧老鼠脸这探头探脑的模样,像不像大爷我裤裆里的探头?” 老鼠脸连忙讪讪道:“是,就是,王头领,我这位兄弟不懂事,说错了话,请你千万要原谅。” “闭嘴,他娘的我让你说话了?” 王莽一巴掌扇乎过去,直将老鼠脸打的嘴角溢血。 他随后又看向王初一道:“听说你这小子家里挺有钱的是不是?是不是像你这种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都不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王初一淡淡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我不知道,不过我倒是知道有的人别的本事没有,欺负比自己弱的人倒是挺在行,真不知童大哥是看上了这些人什么地方,如果这些人也能成大事,那岂非不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做出一番惊天动地事情?” “老子现在就一刀劈了你这小兔崽子你信不信?”王莽愤怒抽刀。 王初一面不改色,冷笑道:“你大可以来试试。” 王莽怒道:“老子还怕你不成?” 王初一道:“只有虚张声势的人才会嘴上撂狠话,如果换做是我,早就一刀劈了过去,何须这么多废话?难不成你以为就凭你的一张嘴便能杀人?真当自己是老子裤裆里的探头不成?一张嘴就能秒杀千千万万子子孙孙。” 王莽皱了皱眉头。 他倒并非是不敢杀了王初一,而是因为过往经历的关系,使得他有了一个臭毛病,每次行凶之前都会先让将死的人痛哭流涕跪地求饶,如此才能满足心中的报复欲望。 从前对那媒婆母女是如此,对村长父子以及那恶妇亦是如此,甚至在后来的许多岁月里,每每挑选妇人下手,都会逼迫她们说出各自见不得光的事情,然后跪地忏悔,最后一刀砍下。 与其他真正意义上的恶人不同。 毕竟江湖上真正的心狠手辣,哪里对上对头的时候还这么多废话?从来都是手起刀落,绝不拖泥带水。 只不过这些人在王莽看来,只是单纯为了杀人而杀人罢了。 本是庄稼汉子出身的王莽沉声道:“什么千千万万子子孙孙?老子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这十几个汉子中,也有曾经读过书的,一听王初一这话,便很快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意思。 那是一个即便上了道,依旧一幅儒生打扮的中年男人,他满是笑意道:“王莽,怎的你作为一个男人,连这句话都听不懂,人家这是拐着弯骂你是他裤裆里的探头。” 又是阵阵哄笑。 只不过这一次被嘲笑的人已经从王初一变成了王莽。 很快的连老鼠脸都没忍住差点笑出来,好在很快意识到眼下可不是随便笑的时候,连忙捂住嘴,忍的十分辛苦。 且不管接下来事态会如何发展,单凭自家兄弟这骂人不带脏字的功夫,便当得一声技术活儿。 王莽脸色黑的能下起冰雹来,知道自己在嘴上占不了面前这富家公子哥儿的便宜,又因为受了兄弟们的嘲笑,觉得十分丢面子,他再度冷笑道:“耍嘴皮子的功夫倒挺厉害。” 王初一风轻云淡道:“不厉害,跟你娘学的,要不是她用嘴皮子伺候我,我也练不出这么好的嘴上功夫。” 这一次的话却是简单明了通俗易懂。 终于按捺不住心中愤怒的王莽咬牙切齿道:“去死。” 一把快刀朝王初一头顶当头劈下。 老鼠脸大呼不要,但终归还是没忍住闭上双眼,不敢再去看这血腥残忍一幕。 即将落下王初一头顶的一把快刀突然被两根纤细手指夹住。 “人家骂你是因为你先骂人,骂不过便要动刀子,咱们兄弟当中什么时候也出了这么没用的废物?” 两根手指看似轻描淡写,但只有拿刀的王莽才能感觉到这两根手指蕴含的恐怖力道,他竟是无论如何都抽不走这把刀。“大姐。” 十几个汉子见状,同时起身朝衣衫有些凌乱的妇人躬身。 即使寒冬腊月,妇人依旧衣裳遮挡不住大片肌肤,赤脚踏出房间,火光下美轮美奂。 论姿色,即便是已入中年,姿色非但不减,反而更加多了几分成熟妩媚。 看的十几个汉子们目瞪口呆,却也仅仅只敢目瞪口呆,不敢做出任何逾越雷池的举动。 良久,抽不出刀身的王莽只得硬着头皮道:“大姐。” 十三娘松了手,随后缓缓扫视了众人一圈,随后才看向老鼠脸与王初一二人。 老鼠脸不敢抬头,只敢恭恭敬敬躬身弯腰,如此一来倒是不可避免的看到了十三娘的雪白脚丫子,虽然上面沾染了一些地上的湿润青苔,却根本不影响美观。 十三娘淡淡笑道:“你倒是挺有种,刀都劈砍到了头顶上居然还丝毫没有慌乱的迹象。” 王初一不慌不忙道:“非是有种,只不过是脑子比十三娘你的这群手下要好一点而已。” 并没有理会十几个汉子的怒目圆睁,十三娘好奇道:“哦?这倒是有趣,你说说看,若是说的能让我服,今日你们找我不论什么事情我都暂且先应下,至于做不做得到,后面再说,若是说的不是那么一回事,我能替你挡住第一刀,可未必就能替你挡住第二刀了。” 不去看十三娘这风姿绰绰的妇人,王初一有理有条道:“眼下京城是什么时候?九龙玉杯失窃,人心惶惶,锦衣卫铺天盖地四处搜寻,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犯下害人性命的蠢事,更何况别忘了我可是富商之子,一旦我出了事情,我爹便没了最后的香火,眼前这十几个阿猫阿狗是狠人不假,可再狠能狠得过拥有万贯家财的我爹?” 王初一笑眯眯当着十三娘与其他汉子的面拍了拍王莽的糙脸说道:“如果你杀了我爹唯一的儿子,你猜我爹会不会不惜耗尽所有家财也要将你五马分尸?请上一个高手不够,就再请一个,又不够,再请上十个八个,你觉得你能有几条命?再者,之前聚事的时候童大哥已经说的清清楚楚,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节外生枝,后果如何恐怕不用我多说。” 被不断拍打着面颊的王莽很快面色由阴沉变得涨红。 莫说是一个才刚刚入伙不久的毛头小子,便是面前的十三娘也定不敢如此赤_裸–裸羞辱自己。 “老子要你的狗命。” “急什么?” 王初一再度笑眯眯说道。 “我话都还没说完,难道你还看不出来究竟是我不让你杀我,还是别人不让你杀我?” 十三娘双眼一眯。 王初一视若无睹,继续诛心道:“恐怕我们刚来的时候十三娘就已经醒了,一直在里面听,她若真让你杀我,又何须拦下那一刀?话说回来,也难怪人十三娘能当上头领,你们只能做一窝蛇鼠,连一丁点大局观都没有,也好意思出来耍横?同样的一句话送给你。” “这年头要想活的久一点,就得如同我裤裆里面那玩意儿一样,藏的深一点,不要随便吆五喝六,否则当心哪天出门的时候就一不小心被人大卸八块,可我就不担心了,老子有的是钱,你呢,你有什么?除了一条烂命,你他娘的连一根毛都没有……” 第九十四章 步步紧逼 天气寒冷,老鼠脸需得紧紧裹紧衣裳才能抵御风寒,早先的酒劲则是在方才惊魂未定的一刀中,尽数消耗殆尽。 火堆温暖,火光映照在王莽的脸上,不只是因为距离火堆最近的关系,还是因为心中局促,依稀可见到他额头豆大的汗珠颗颗滚落,很快落在地上,寂静可闻。 反倒是王初一脸上的笑意正浓,只是这笑容在这院子里的十几个汉子看来,要多可恨有多可恨。 如果目光能够杀死人,王初一现在早就被洞穿了一个透心凉。 王初一一幅你就是不敢动手的样子,王莽虽被他一番话扰乱心神,但毕竟不是一个善茬,否则又怎能做了那几件惊世骇俗的事情?只可惜此时已被十三娘阻拦在身前,有刀不能抽。 十三娘淡淡笑道:“你的确很聪明,也很会蛊惑人心,我的这帮弟兄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现在却都被你的这番话吓到了,看来别人说的没错,在江湖上混,需要小心别人的刀子,在京城混,最需要提防的就是你们这些公子哥儿的嘴皮子。” “这么说来,十三娘是答应了我的请求?” 王初一面露喜色。 惊魂未定的老鼠脸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才察觉到后背一阵冰凉,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那也得看是什么请求才行,外面很冷,跟我进屋子里去说。” “大姐。” 见十三娘竟要带王初一进屋子,众汉子们俱是惊讶齐声惊呼。 老鼠脸亦是再度匪夷所思。 与十三娘接触并不多,却是知道这位唯一的女头领有一个最大的毛病,那就是向来不允许男人进她的屋子,这也算是一种洁癖。 即便是童大宝亲自前来也得规规矩矩遵守这一条规定。 下面都说是因为这女人当年被那伙山贼祸害的厉害,被关在马骝里足足半个月,任由那帮马贼宣泄,自此才患上了这种怪毛病。 眼下十三娘竟主动邀请这大言不惭的小子进屋,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成? 赤脚回屋的十三娘轻轻推开房门,只见屋子里面尽是粉色装束,这小院虽说不上豪华,但里面的东西却是尽显女子风情,温暖地龙铺就整个房间,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薄纱地毯,熏香阵阵,一双锦绣花靴正安安静静摆放在门口。 王初一略微有些不自然。 比起这屋子里的摆设,自己身上穿的粗布麻衣以及脚上穿的因为走了一天路,而有些沾染泥泞的布鞋,显得格格不入。 十三娘倒也不在意,只是淡淡道:“鞋子脱了进来。” “那我……” 老鼠脸连忙问道,但很快便发现说的这句话根本就是一句废话。 自己是什么人?能跟十三娘近距离说句话已经算了不得,又怎可能亲自踏进她的房间? 房门很快被十三娘关上,一片昏暗。 门外的老鼠脸似乎能感觉到身后十数道要将自己生吞活剥的目光,连忙四下张望装作看风景。 至于连同王莽的十几个汉子,低声议论一番之后,到底是没敢靠近那间屋子半步。 老鼠脸莫名想起道听途说而来的一件小事,说的便是十三娘刚刚被童大宝带入京城之后,便是居住在这个小院,那时候都还不知十三娘的凶名,又因十三娘长得极为好看,风韵极佳,便有两个色胆包天的蟊贼三更半夜打算偷偷溜进小院。 那两个蟊贼也是京城本地有名的采花贼,武功也不弱。 道上人在听说这件事情之后,都期待着下文。 毕竟是童大宝带回来的人,纵然再垂涎,道上的人也不敢坏了规矩,只有那两个行事肆无忌惮的蟊贼可以不受约束。 外面的人等待半天始终不见动静,也不见女子呼救声音,彼时等候在外的人便以为八成是得手了,否则为何叫都不叫?说不定院子里的妇人还正好这一口,毕竟十三娘穿衣裳喜欢裸露一些部分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可就在外面看戏的人打算离开时候,院子里突然丢出来两个血淋淋的物件儿,未几,两个在京城中从未失手过的采花贼陆陆续续被人如同踢球一般踢出大门,一个成了疯子,一个成了傻子。 十三娘凶名自此名动京城黑道。 从此没人敢再自讨没趣打十三娘的主意,哪怕是跟随十三娘朝夕相处,最有机会的手下。 房间之内,王初一仅仅往里面走了几步,便不敢再走,只因再往前一步,便是摆放着十三娘贴身衣物的地方,这些轻如蝉翼的衣裳,与其说是衣裳,倒不如说是薄纱。 大齐的纺织技术极为高超,乃是中原各国之中名列前茅,其中又以女子的衣裳最为出彩,曾有人言五层轻纱可见痣,说的便是女子的衣物,哪怕是穿了五层,也能清清楚楚看见女子身上的一颗痣。 不过这些衣裳正经人家总归是视为伤风败俗,至少在京城中,除了已经去过几次的丽春院,王初一迄今为止,也就见过十三娘穿这种轻如薄纱的衣裳。 贴身衣物凌乱的丢了一地,甚至还带着一些妇人身上特有的味道。 “怎么不往前走了?方才你那股子骂人的豪气去了哪里?刀架在脖子上都不怕,怎的这就不敢往前走了?” 十三娘正侧躺在一张足够容纳三四个人平睡的大床之上,因为屋子里面铺设有地龙的关系,使得地板极为温暖,床上的一张鸳鸯戏水被褥也不是很厚。 此刻十三娘正单手撑着头颅,一脸玩味的看向王初一。 王初一一改方才豪迈,不确定的问道:“十三娘带我进你房间,难不成就为了说这句话?” 十三娘不说话,只是看着王初一。 被一个躺在闺床上的女人如此盯着看,王初一只觉得浑身难受,他面色不自然道:“算了,今儿个这事我就不找你办了,我这就去外面跟刚刚那位大哥道个歉,完了就各回各家。” 说罢便要出门离开。 没成想十三娘呵斥道:“站住,谁允许你出去?老娘就这么让你感到害怕?” 王初一没好气道:“有没有让人觉得害怕难不成你心里没数?我说十三娘,我都说了不找你办事了,你还想要我怎样?” “让你进来自是有话要问你,有些话能让外面的人听见。可有些话,外面的人听不得。”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王初一皱了皱眉。 十三娘突然笑道:“方才你在外面说的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难不成你觉得我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王初一一脸不悦。 十三娘却不以为意。 她突然下了床,赤脚朝王初一走来,款款身姿先是围着不知所措的王初一转了一圈,随后才轻笑道:“京城里的富贵公子哥儿不少,可我还真没见过有不怕死的,我更不相信什么算无遗策,这些年来的经历告诉找,所有的雷打不动都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对方根本不惧怕,或者说,不在乎……” 十三娘突然出手遏制住王初一左手脉搏。 “唯一的解释就是你会武功。” 但很快,十三娘的笑意戛然而止。 “怎么会?怎的在你身上察觉不到半点内力,你究竟是什么人?” 王初一哈哈大笑。 “怎么着?难不成十三娘你觉得我会武功所以才不惧怕?你觉得我若是真会武功,又岂能容一把刀悬在我的头顶?” 他说罢又自言自语道。 “学武功有什么好的,吃苦不说,勤学苦练数年还不一定学有所成,这么算下来还不如白花花的银子来的实在,有句话说得好,武功再高,也怕菜刀,正如同方才我说的那般,再厉害的高手也架不住一个有钱人不是?” 嘴上如此说,心下却是暗自庆幸。 面前这女人虽说看似顶多凶名在外,实则心思缜密其中。 若非如此,恐怕也不能在一夜之间将一伙杀人如麻的山贼变作太监。 好在自己有师门混元功护体,这门内功与江湖上大多数的心法秘籍都不同,最是擅长隐藏内息,内力越是浑厚,便越是与常人一般无二。 最开始入京时候,云梦郡主身边那位齐先生想要试探,亦是没能得到什么结果。 难不成真是我想多了? 放开王初一的手,十三娘依旧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她很快收敛笑意,淡淡道:“就当做是我误会你了,你应该庆幸我让你进门是救你,若不如此证明我要保你,恐怕你前脚刚刚离开这座院子,后脚便被他们剁成了八块,你以为你的那一番话能吓得住他们当中的谁?” 松了一口气的王初一怀抱双臂笑道:“那我岂不是还得感谢十三娘你?” “感谢倒是不用,不过我现在想问问,你怎的又不害怕我了?” “因为方才我是害怕十三娘想吃人,不过现在却是不担心了,十三娘既要保我,便不会杀我,所以也就没什么好害怕得了。” 王初一长呼一口气,就地坐了下来,又双手枕在脑后惬意的伸长了身子,呼吸着房间里的氤氲香气,无比惬意。 站在他面前的十三娘有些惊讶,更多的却是对眼前年轻人的另眼相看。 须知入京的这些年来,还真没几个男人敢踏进自己房间,更别说如此放肆的躺在地毯上,不过眼前的年轻人不管如何放肆,至少有一点是别的男人所没有。 那就是从王初一眼中,看不到任何一丝别样的色彩。 须知以往的日子里,哪怕是外面那群一直跟随自己的手下,都会时不时从他们眼中看到贪婪两个字。 难不成眼前这家伙真是一个吃饱了没事儿干,放着万贯家业不去继承,偏偏要与自己这帮亡命徒们共同做叛国的大事? 若是如此,那便是热血上头的愣头青。 可方才在屋子外面那一番掷地有声的话却是实打实的有理有据,步步紧逼,愣是将身上背了不少人命的王莽逼的杀心动摇。 这些话又岂是一个愣头青能说的出来? 十三娘突然有些觉得看不透眼前这个家伙。 既然看不透,那便试试能不能摸透。 于是,在王初一的惊骇之中,十三娘顺着他的旁边躺了下来。 四目相对,吐气如兰…… 第九十五章 冤枉 第九十五章冤枉 十三娘身材保养的很好。 即便已是三十来岁年纪,依旧肤如凝脂,再加上因为从前种种关系,使得她身上自有三分媚态,再加之身上薄纱衣裳,足够让任何男人热血沸腾。 在十三娘看来,判断一个人是否有所图谋的话,办法很简单。 只需要用美色诱惑即可。 十三娘并非那么容易相信人的女子,童大宝更是如此,否则便不会在京城集结了这么大势力的同时,还能做的无声无息。 早先时候童大宝便与麾下几个头领打过招呼,也仅仅只是与几个头领打招呼。 “那小子身份还有待确定,倒是的确打听过了,京城有这么一家姓王的大户,家里也是做的布匹生意,不过不排除是早有准备的可能,这两日派人且先跟着,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按照童大宝的吩咐,派人跟踪了王初一一趟,半路上便不见了王初一人影。 自己手下是什么人十三娘能不清楚? 都是些刀口舔血的主儿,要他们吟诗作画可能还不如直接一刀子杀了他们,可要让他们做些跟踪人,或者行凶的事情,几乎可以说是手到擒来。 偏偏就是这样的手下,跟踪一个无所事事的二世祖都能给跟丢了? 天下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十三娘心中仍旧不松懈。 她心想一个人间尤物就如此躺在你身边,但凡是正常男人,便没有应该不动心的,倘若真有心如止水之人,在十三娘看来,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是太监。 要么是别有所图之人。 眼下身旁这血气方刚敢与王莽对着干的公子哥儿可不像是个太监。 王初一何时经历过如此场面?任由一个满是风韵的女子躺在自己身边,好在外面还有一群牛鬼蛇神,如此方不至乱了方寸,他往旁边挪了两寸,十三娘紧跟着挪了过去,如此两次之后,王初一终于不悦道:“十三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已经将一条腿逐渐靠近王初一的十三娘轻笑道:“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你觉得还能有什么意思?” “十三娘,我看你还是不要开玩笑的好,别说我有没有那个胆量,纵使我愿意冒着变成太监的风险尝试一次,恐怕外面的那群兄弟也不答应。” 王初一索性一屁股坐了起来。 “但凡这屋子里发出半点动静,恐怕外面那群弟兄就会首先冲进来将我大卸八块。” “难道你不曾听说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十三娘用赤足在王初一腿上磨蹭,满是笑意。 王初一十分不客气的将十三娘腿推开,咋舌道:“老子还没活够呢。” 十三娘亦从地毯上坐了起来,瞥了一眼王初一道:“你放心,只要我没说话,外面的人绝对不敢进来,而且我也保证,今儿个的事情绝对不会对你怎样,关键是老娘觉得你小子还算是对眼,比起外面那群歪瓜裂枣可好的多,最近天气寒冷,倒是挺想有个人暖暖身子,这才看中了你,不然你以为会有这么好的事情?” 王初一一脸思索道:“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十三娘冷笑道:“你觉得我有味道么?” “有。” “那你为何不敢正眼看我?我都说了不会对你怎样。” “那是因为我早已有了青梅竹马的恋人,倒并非是不想,而是不能。”王初一胡编乱造了一句。 十三娘又道:“春宵一夜,怕什么?又没人知道。” “外面那群人知道,再说了,就算我愿意跟你做这些事情,屋子外面可有着十几双眼睛,你觉得这种情况下我能放的开?”王初一不悦。 十三娘笑道:“那好办。” 大袖一挥,屋子里的几盏灯火尽数熄灭,陷入一片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中十三娘摩挲道:“眼下就不用担心被人看见了。” …… 外面的一群汉子都议论纷纷,毕竟自家头领突然带着一个臭小子进了屋子,自家头领的闺房岂是男人想进就能进? 不说见过十三娘的那些个男人,就说光是自己团伙里的这一票兄弟,扪心自问,别看平日里隐藏的极好,可谁心里又没点龌龊心思? 毕竟十三娘当年在已经被夷为平地的那座栖身山头,能伺候几十个山贼活下来,又岂能没有一点那方面的本事! 心思还不止于此,甚至没少听说过弟兄们在私底下讨论十三娘的房间里都有些什么东西。 有兄弟说那都是十三娘换下来的贴身衣物,也不乏十三娘用过的遮羞布,多半是色彩斑斓,五花玲珑,也有人说屋子里能有什么东西?一个三十多岁正是如狼似虎年纪的妇人,又基本不跟男人接触,平时还能靠啥?当然只能是自给自足,说不定那屋子里便罗列着十八般兵器,刀枪剑戟应有尽有。 当下便有弟兄讥笑王莽,说是王莽的误打误撞,倒是成全了那小子的好事。 亦不乏有弟兄收敛了想收拾王初一的心思,都想在他出来之后请他吃顿酒肉,笼络笼络关系,才好问那屋子里究竟藏了什么乾坤。 屋子里面的人听不到外面的窃窃私语,倒是老鼠脸听得清清楚楚,当下对里面自己那位兄弟佩服的紧。 毕竟做了多少人想做都没机会做的事情。 不过纵然听到,却也只敢在暗中嘀嘀咕咕,当下可不敢得罪外面这些牛鬼蛇神,也就是在老鼠脸暗自琢磨时候,突然见四合院中陷入一片昏暗,只有外面的一个小火堆成了唯一光源。 “他娘的,怎么灭灯了。” 昏暗中,有人惊呼了一声。 很快又有人道:“日他仙人板板的,该不会在里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闭嘴吧你,别胡说八道,他娘的小心自己变成太监。” 说话的那人骂骂咧咧说了一句,很快又说道:“老大岂是那么容易找快乐的女人?再说了,纵然要找乐子,再怎么着也轮不到里面那小王八蛋才对。” “不找人家难道找你?也不瞅瞅自己那副德行,晚上出门都容易被人说成是见鬼了,难道你没听说过京城那些个富婆都喜欢找小白脸?” “去你娘的,老子在帮兄弟们说话,你挤兑我干什么?再说了,小白脸有个球用?能当枪使?哪里能比得过身经百战的弟兄们不是?” “停停停,都越说越离谱了,要真的好奇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儿,那还不简单?赶紧找个人上去听听。” 这话说完,弟兄们一阵沉默。 说心里话,看不见就罢了,但若是连听都听不见,那心里便跟毛焦火燎一般难受了,可派谁去做这个马前卒便成了问题。 自己十几个弟兄虽说不上情同手足,到底也算是祸福相依,可没人愿意看着朝夕相处的弟兄触霉头。 算来算去,能去的人似乎只有一个。 当下五六个汉子便齐齐向王莽示意。 这时候王莽出面再合适不过。 因为那门口不远处还坐着一个老鼠脸,岂非就是最合适人选? “盯着我做什么?要去你们自己去,别指望老子跟这个狗–娘养的低声下气。”王莽低声咒骂道。 先前便是因为老鼠脸,在兄弟们面前丢了脸面,若是这时候再去找老鼠脸办事儿,那不是自己往自己脸上扇巴掌? 这时候有一汉子骂道:“谁他娘的让你跟他低声下气了?他有那个资格?我们是说就他那烂泥扶不上墙的德行,何须低声下气?眼下趁那小子不在,你只管上去吓唬一番,保管他吓得屁滚尿流信不信?一来可以出了你心中这口恶气,二来还能给弟兄们谋福音,弟兄们还会惦念着你的好,这么划算的买卖你都不做?” “就是,弟兄们可都是为了你考虑。” 本是老实人出道的王莽哪里禁得住这般七嘴八舌的忽悠,他不确定道:“当真?万一你们这群王八蛋到时候将我卖了怎么办?老子可不想变成太监,丽春院的娘们儿老子可还没玩儿够。” 一汉子嗤笑道:“他娘的你这名字改的还真是神了,说你莽,你他娘的还真的不聪明,就算被发现了又怎么着?到时候兄弟们一起出来帮你作证,是那老鼠脸自己想偷听才凑上去的,你觉得老大是会相信我们这群弟兄。还是相信一个外人?” 王莽终于打定主意。 更何况想偷听墙角的人,他也是其中之一。 一群汉子说话的声音有意压制在屋子里面的人听不到,老鼠脸却能听得清清楚楚。 当下正打算找个借口开溜之际,王莽已经扛着快刀走了上来。 一把明晃晃的刀插在了老鼠脸面前的地上。 “我说,刚刚兄弟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想溜走已经溜不走的老鼠脸欲哭无泪,若是王初一在还好,自己这位兄弟嘴皮子厉害,杀人不见血,还有个靠头,可王初一现在已经进了十三娘的房间,若是此时大声呼救,保不齐便惹怒了十三娘,到时候也落得一个被割了那玩意儿的下场。 “各位大哥,别……别开玩笑了。这……这我可不敢。” “意思是你当老子们说的话是放屁了?” 如同拎小鸡一般将老鼠脸的衣裳抓住,直接提到盖过头顶的位置,老鼠脸脚下正是明晃晃的快刀。 “老子杀不了那小王八羔子,杀你却是绰绰有余?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丢下来,跟老子这把杀了不少骚娘们儿的刀说声下辈子再见?” “大哥,大哥,我求你,我错了还不行么。我去,我这就去。” 老鼠脸心中有苦说不出。 平日里受受冷眼欺负也就罢了,可今日是当真没把自己当人看,这一切大概都源自于自己没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虽说是童大宝精心挑选的人入伙,可不知从何时开始,团伙里渐渐形成了一种谁最恶,谁最厉害,便最佩服谁的不成文规矩。 童大宝挑选的四大头领便是恶中之恶。 又下来的这些小头目也个个都是些狠角色。 算来算去,唯独自己就是一个在京城摸爬滚打,夹缝求生的无名小卒。 曾几何时何尝不想杀几个人替自己正正名? 可也只能想想而已,如同对王初一所说,一只鸡都没杀过的人,要去害人性命?这不开玩笑呢嘛。 原本还以为着能替童大宝做一些力所能及,抓人送去铸兵器的人,多少能在团伙里换来一点地位,可没成想到了今天,这帮人还是没拿自己当兄弟看。 一时间老鼠脸连想哭的心都有了。 寻求团伙帮派是为了不受欺负,可到头来成天受欺负的还是变成了自己。 老鼠脸伸手拂去眼角晶莹,那群汉子们纷纷嗤笑。 王莽更是冷笑不已。 “还不赶紧去?还要老子送你一程是不是?” 才刚刚整理了一番衣裳的老鼠脸屁股猛然被五大三粗的王莽踹了一脚,险些一个趔趄摔在了门槛上。 又是一阵哄笑。 屋子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一些动静,老鼠脸耳朵贴着门偷听,胆战心惊。 众汉子们亦是屏住了呼吸,生怕漏掉了什么精彩的声音。 屋子里面。 黑暗中十三娘已经褪去身上大部分衣裳,香风阵阵。王初一不停后退,退无可退时候干脆双手抱头蹲在墙角,骂骂咧咧道:“十三娘,你他娘的别玩儿太过火了,老子能忍得了一时,不代表我能忍得住一世。” 如同老鹰捉小鸡一般身影翻飞的妇人打趣道:“不用忍,现在你就可以随便施为,用你所能想到的任何招式。” 王初一怒骂道:“老子有个狗屁的招式,老子全是瞎蒙。” 于黑暗中,王初一一阵手忙脚乱,稀里糊涂也不知究竟触碰到了十三娘什么地方,只听得十三娘一声惊呼,整个人浑身颤抖,呆立当场。 王初一抓住这得来不易的空档机会,如同一只兔子一般朝门口窜了出去。 门口的老鼠脸听得稀里糊涂,只是用嘴型对十几个十三娘手下描述着招式之类的字眼,看的十几个男人目瞪口呆。 王初一速度快,但没料到十三娘的速度更快,扯下房顶一条纱巾便将王初一拉扯了回来。 却因为方才颤抖缘故,一个不稳摔到了地上,好巧不巧将王初一压在身下。 再度四目相对时候,十三娘紧咬牙关面红耳赤道:“小王八蛋,方才你莫不是故意如此?还跟老娘装纯?” 王初一瞪大眼睛道:“老子冤枉,老子啥事儿都不知道。” 第九十六章 雪夜 “装,你还给老娘装。” 十三娘咬牙切齿,但有些事情却羞于启齿,纵然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有些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顶多算是下流无耻,可若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那可就真成了别人口中的骚娘们儿了。 见不论自己怎么解释都没用,王初一干脆闭上眼睛一幅要剐要杀随你便的模样。 但这时候十三娘却并没有进一步施为。 想要考验的效果已经达到,方才那一下触碰,尽管王初一嘴上说的再无辜,可在十三娘看来,都是一种无耻。 房间的灯火很快重新点燃。 十三娘也重新穿起了衣裳,只是面色上,带着一点潮红。 “起来吧,你既如此不愿意,那老娘也不再勉强。”十三娘淡淡说道。“天下居然还有白吃的饭都不吃的人,今天才算是见识到了。” 一场挣扎总算告一段落,见十三娘似乎并没有真生气的意思,王初一也才明白过来十三娘先前说的话并非是开玩笑。 一阵怅然若失。 “我说……要不再来一次?” “滚。” 一道人影如同皮球一般被一脚踹出房门,连带着老鼠脸一起被撞的骨碌打滚儿,房门碎成一片。 不去理会一群仿佛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草莽汉子以及摔得鼻青脸肿的老鼠脸,王初一一边揉着屁股一边进门,嬉皮笑脸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滚,别让我再说第二次。” 屋子里面传来愤怒的声音。 王初一讪讪一笑,先是踏进门一步,随后又试探性的将脑袋探了进去,嘿嘿笑道:“来这里的事儿都还没说呢,让我怎么滚?你要答应我的事儿了,我立马就滚的远远儿的,保证不打扰你休息,这笔买卖做不做。” 正坐在床上满面怒容的十三娘强忍住要将面前这不要脸的家伙大卸八块的冲动,在心里默默念叨,罢了罢了,都是我招惹的。 十三娘冷冷道:“有屁就放,放完了赶紧滚。” 王初一凑近十三娘低声耳语一番,十三娘面色微变。 “你去那里做什么?” “找个人。” 末了王初一又道。 “问他一点事情,仅此而已,完了我就走,绝对不拖泥带水。” 十三娘眉头微蹙,这点小事对她来说倒是举手之劳,虽心中疑惑,倒是也没在意那许多,顶多再找个人跟着王初一就是,不怕他耍什么花样。 相比起这个,倒是赶紧送走面前这不要脸的王八蛋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寒夜中,老鼠脸被王初一搀扶着离去。 一众汉子虽不愿就此放二人离开,却也无可奈何,眼下已经没什么好戏可看,至于屋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用再东想西想,都生气成这幅模样了,指定没有干成,也就没必要再对那位家中有些臭钱的富家公子眼红。 生怕怒气未消的十三娘拿自己这些兄弟撒气,匆匆修好了房门之后,众汉子们便纷纷回去休息。 院子中只剩下一间房的灯还亮着。 很快,房间里的灯便再度熄灭。 一片漆黑中,躺在床上的三十出头妇人解下了身上衣衫,回味着之前被粗布麻衣臭小子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触摸的那瞬间感觉。 不知不觉便将玉手摩挲至那处,顷刻间身子再度颤抖不止,一盏茶时间,在一泄如注的前一瞬间低声压抑着嘶喊了一声。 “大宝……” …… …… “那家伙如此欺负你,你就没有想要报复回去的心思?别人都是柿子挑软的捏,可你不去争做那硬柿子也就罢了,偏偏还一幅任人欺负的样子,你心中真能咽得下这口气?” 回去路上,也算是不虚此行的王初一不必多问,便知道为何十三娘踹自己屁股的一脚,会撞飞门外的老鼠脸。 好在这一脚力道被他承受了多半,要不然老鼠脸的瘦弱身子指不定就会伤筋动骨。 老鼠脸苦笑道:“想,怎么不想?老子做梦都想,可能怎么着?还不是只能在早上醒了之后,晚上睡觉继续做梦?你也瞧见了那群家伙凶神恶煞的模样,我若是找他们报仇,恐怕到头来倒霉的还是我自己。” “那你当初替童大宝办事是为了什么?” “老子当然是为了出人头地……” 老鼠脸突然不说话了。 王初一拍了拍其肩膀,笑道:“打不打的过是一回事,但打不打又是另外一回事。” 老鼠脸一脸惊讶。 似乎从来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兄弟,我不能跟你比,你有底气,我有什么?就如同你说王莽那般,我有个毛,我连根毛都没有,今天但凡老子会一丁点武功都不会任由那王八蛋如此欺负。” 王初一没好气的说道:“没武功便不能报仇了?没武功便不能想其他的法子了?没武功你就只能任由人欺负了?” 得到指点的老鼠脸恍然大悟道:“兄弟,你是说要我在背后搞他?” 王初一一脸事不关己模样。 老鼠脸很快恶狠狠道:“老子懂了,就听你的。想个法子背地里狠狠收拾他。” 王初一淡然道:“要收拾就趁着这股子狠劲儿还在,别等到明天天一亮又开始得过且过,被人踩在脚底下过日子,先说好,我不会帮你,我只告诉你应该怎么想,但具体怎么做,还是得看你自己。” “老子这就去干。” 骂骂咧咧的老鼠脸愤然回头。 王莽的住处他倒是也知道一些,别看这群牛鬼蛇神平日里趾高气扬,但因为童大宝勒令不得在京城惹是生非,使得王莽这一群人通常也只是在白天出去溜达溜达,夜晚时候不论身在何处,可都得回到京城的据点,等待随时都有可能发出的指令。 “不能光凭一腔热血,还得动动脑子。” 在王初一看来,如同老鼠脸这般在京城最底层生存的小喽啰,与桃花母女一般都是夹缝中求生。 王初一并没有自大到能帮助所见到的每一个人,但只要力所能及,便不会袖手旁观。 尤其,老鼠脸今日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也多半是源自于自己。 身为锦衣卫总指挥使,与萧无忌朝夕相处,王初一并非一无所获,除了官场上的那些客套与门门道道之外,更是学会了锦衣卫的做事方式。 老鼠脸虽算不得他王初一交心的朋友,但却是王初一为数不多觉得真可怜的人儿。 有时候可怜之人,其实也未必有可恨之处。 听到王初一话的老鼠脸一愣,顿住脚步,很快回之以一个真诚笑脸:“放心,老子才没傻到把自己拖到泥里去。” 这时候,一处破落村庄里,正有一群汉子举着酒坛子推杯换盏,笑声阵阵。 至于聊的话题,一群草莽汉子的聊天话题除了女人又还能有其他? “他娘的,说着说着老子就有了反应,也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把咱们困在这里,晚上想出去找点乐子都不行,真是太无趣,方才老子还心猿意马,还修房门?修他个蛋,也就是看在童老大的面子上,要不然咱们弟兄十几个一窝蜂冲进去,就不信制不住那婆娘,渍渍渍,真是天生尤物。” “你也就嘴上说说而已,真让你去,你有那个胆量?再说了,咱们兄弟十几个人,那女人能禁得起咱们摧残?别跟老子扯什么以前伺候过几十个山贼,老子们又没亲眼看见,谁他娘的知道是真是假对不对?” “得了得了,快别说了,再说老子可真受不了了,唉,现在可真是怀念从前收拾的那些个婆娘们,当时只图痛快,痛快了之后便一刀砍了,现在想起来,嘿……真他娘的可惜,要是留到现在,说不定还能让兄弟们快活快活。” “不用留到现在,隔壁村里就有几个妇人我看长得挺不错,实在不行你就去给兄弟们做做好事儿,打个头阵,大不了兄弟们让你先快活就是,哈哈哈……” “越说越离谱了,这里是京城,不是外面,再说了,这事儿若是真做的天衣无缝也就罢了,可就怕万一出个什么差池,走漏了风声,到时候传到童老大那里,可没咱们什么好果子吃……” 说到这里时候,众汉子们突然沉默下来。 良久之后又才举杯道:“管他娘的,先喝酒……” 酒无尽时,汉子们却有醉时,终于,在地上丢了一堆酒坛,与几把散乱兵器的时候,众汉子们各自回房昏昏沉沉睡去,不久之后,院子里便响起了沉闷的如雷鼾声。 火堆渐渐熄灭,陷入一片黑暗。 一个身形瘦弱的人影蹑手蹑脚翻进了院墙,提前观察过自己的仇人睡在哪个房间,老鼠脸手里拎着一根碗口粗的焖棍嘴里喃喃道:“真他娘的是天助我也,这么好的机会都被我碰上了。” 正要推开那扇虚掩的房门时候,突然被人一把拉扯到身后。 “你觉得你一棍子能打死人?想好了,若是打不死,死的就有可能是你了。” “那我用什么。”老鼠脸看向身后鬼鬼祟祟跟上来的王初一,不禁低声问道。 “用这个,见效快。” 王初一指了指自己手上一把从院子里捡起来的快刀。 好巧不巧,正是王莽的刀。 老鼠脸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接过刀,有些情绪激动的朝王初一重重点点头,推开了房门。 两个汉子正在床上酣睡,打着沉闷的呼噜,依稀能辨别出其中一个人是王莽。 手起,刀却久久不能落下。 “怎么?是不是刀太轻了?要不要给你换把斧头?” 靠在老鼠脸身后一根柱子上,王初一打趣着说道。 老鼠脸只觉得手里直哆嗦,他结结巴巴道:“真……真要砍?” 王初一笑了笑。 “方才你那股子豪气去了哪里?在你面前的可是根本拿你不当人看的家伙,杀了他,趁这群醉鬼烂醉如泥,我们还能有机会逃走,事后也不会有人想到是我们干的。” “可是……可是他娘的我的手不知道怎么不听使唤啊?要不兄弟……你帮我?我可是货真价实一只鸡都没杀过……” “莫不是后悔了?要后悔,现在还来得及,赶紧夹着尾巴滚蛋,以后见到了这人也只管受着就是。” 正在此时,鼾声如雷的王莽突然翻了一个身,吓的老鼠脸一个激灵,手里的刀正对王莽的脖子落了下去。 此刀刀背厚重,分量不轻,刀刃却极为锋利,虽不至于吹毛断发,最起码也能力之所至,披荆斩棘。 刀身入肉,如同切豆腐一般,一颗圆滚滚的东西迅速从床上滚了下来,血流如注。 …… 如此万籁俱寂冬日夜中,一个因为大仇得报又因为亲眼见到如此血腥一幕的瘦弱男人,因为心情过于激动,而导致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与一布衣公子在雪地中飞快奔跑,直到确定完全安全之后,老鼠脸才浑身瘫软的躺在雪地中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我……我杀了人,我……我居然杀了人。” “凡事总有第一次,你不是要做大事么?做大事的人,怎能如此前怕狼后怕虎?” 王初一不禁轻笑。 对于王莽这种人,死多少都死得好。 倒并非是他王初一喜欢杀人,只因如此丧心病狂之人,若不及早除去,将来指不定有多少人要被其祸害。 …… 在这个无声无息砍掉一个人脑袋的安静夜里,除了雪地中的两人之外,还有一处不知名的小山坡,正有一位农家出身的女子在雪地中运气吐纳,一呼一吸间,周围还未融化的积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冰……  第九十七章 什么都不知道 杨柳庄的地下据点已经撤走,至于他们打造了多少兵器,又打造好了多少战甲,王初一不敢估计数量。 眼下他可只想找到上次在地下据点里遇见的那个老头子。 有些事情需要再度确定。 在十三娘的指引下,王初一找到了据点新的入口。 竟然是在闹市街头,一处乞丐窝里。 这同样是一条通往城外的道路,只不过这一次却不是通向杨柳庄,而是通向杨柳庄更远的山背后,中途也没少碰见四处巡逻的杨柳庄庄客,都被王初一小心翼翼的躲了过去。 只不过这时候被抓起来的壮丁们可比上次多出来不知多少。 要找这么一个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下来的老人,只比大海捞针容易了那么一丢丢。 最主要的是自己好像根本不知道这老头儿的真实性命。 好在王初一运气不错,才搞定了三个杨柳庄的庄客,便在搞定第四个之前,探到了那老头的下落, “你说的是……是那老歪把子?” 被一脸冷笑的王初一死死盯着的杨柳庄庄客惊慌失措。 他不知王初一身份,只是看到了王初一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搞定了其他三个庄客,便知今日是遇上了狠角色。 须知杨柳庄这些庄客们虽不说是高手,但也都不是一些寻常角色,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狠人,否则也担当不起管束苦窑中这么多苦力的活儿,可就是如此三个人,碰到面前这带着一张鬼脸面具的家伙,愣是一个照面都不到就被打倒在地,毫无反手之力。 现在瘫软在那里连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老歪把子?” 为了避免不必要麻烦而带着一张鬼脸面具的王初一有些惊讶。 怎么越听这外号,越是像道上的人的绰号。 被吓的六神无主的庄客连忙解释道:“老歪把子是那老头儿在咱们这里的绰号,因为连烧火拉胚的活儿都干不好,才被取了这个绰号,如果你是找他的话,那可就不凑巧,他根本不在这里。” 王初一见这庄客倒不像是说假话,又从这庄客嘴里探知老歪把子因为今日里拉坯时候心不在焉,导致浪费了一大锅铁水,现在正被关在黑牢里不给吃喝。 老歪把子本就年事已高,禁不住每日里干苦活的摧残,来了这里不久之后便只剩下了半条命,而今又因为闹了这么一出,恐怕也根本就活不长了。 若是抓点紧,说不定还有可能见到最后一面。 …… 破落村庄里,一处小院中,此刻正有十几个平日里颐指气使的汉子正唯唯诺诺不敢多说一句话。 面前直挺挺躺着一具从屋子里面抬出来的尸体,被快刀斩落,切口整整齐齐的脑袋放在脖子上面,因为已经失去连接的关系,不论怎么样都无法让脑袋正面朝上,便只能任由那颗脑袋斜斜的滚到一旁。 一位身着轻纱的妇人正冷冷站在尸体前,她不说话,但已经有一位汉子哭哭啼啼道:“不是我干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九十八章 小王八蛋与老王八蛋 喝醉酒稀里糊涂的人大多毫无意识,而这些汉子们也大多只会一些拳脚功夫,虽有凶名,也大多只是凭借过人的胆量,以及心狠手辣的性子。 类似以无上内力迫出酒劲这种神通手段,还真不会,更何况纵然能逼迫出酒劲,兄弟们聚在一起喝酒,原本就是只为图个开心,纵使有人能有这般手段,也不会拿在这种场合上使用。 那汉子本是个憋不住尿的人,酒喝多了,酒劲留在体内,其他的则变成了水累积了一肚子。 半夜迷迷糊糊起来撒尿,便感觉到地上湿漉漉,还有些黏脚,他便以为是兄弟王莽在搞些什么小动作。 便骂骂咧咧道:“狗日的王莽,你他娘的这是憋了多久?纵然瞧见十三娘那货,也不至于一泄如注成这样子吧?瞧瞧地上都成什么样子了,莫不是把你祖宗十八代的子子孙孙都弄出来了?” 按照平常情况,以王莽的性子早就开始骂了回来,不说骂个旗鼓相当,最起码也要骂个不遑多让,可半夜里就有些奇怪了,居然半点动静都没有。 瞧见这种情况,汉子以为是自己说中了。 到底男人对于这种端桩的事情,始终还是不好意思承认,那就索性装睡。 汉子又怒骂道:“日你个先人板板,少给老子装睡,要装也要装的像点儿不是。” 黑暗中,床上的王莽身子还盖着被子,可脑袋却不见了踪影。 汉子便以为是王莽将脑袋盖到了被窝里,伸手去摸,这才发现有点不对劲。 地上全是子子孙孙也就罢了,毕竟也不是没听过江湖上一些天赋异禀之人,一次性的子子孙孙能装满一个酒杯,可枕头上也有算怎么回事? 汉子一把揭开被子,慌乱中踢到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下意识提起来一看。 “日你大爷的王莽,你他娘的还睡地上……” 嗯? 本就醉的天昏地暗的汉子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瞬间,酒意迅速惊醒。 将这事情原原本本跟十三娘说了一番之后,众汉子纷纷七嘴八舌。 生死对他们来说早就不是什么事情。 出来闯江湖都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指不定哪天就会交代,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在之前犯下那么多事情。 杀人这种活儿。杀一个是杀,十个八个是杀,百八十也是杀,早就赚够了本儿,也就不在乎哪天真的会被人一刀砍了。 可同一个院子里,相隔不过几十步,朝夕相处的伙伴就如此被人一刀砍了脑袋,岂非太过骇人听闻? “他娘的,一定是王莽的哪个仇家来寻仇了,也都怪咱们他娘的喝多了,否则岂会发生这种事情,” 众汉子们细思极恐。 如果换成来寻仇的不是王莽,而是他们其中某一个,那此刻脑袋瓜子滚落在地上的可就不是王莽了。 “我看倒不太像是仇人寻仇。”又一汉子说道。“咱们这些兄弟藏身的地方基本没人知道,就算知道也基本都是自己兄弟,再说了,兄弟们纵有一些伤人害命的事情,那也只是在以前,来了京城之后谁他娘的不是规规矩矩做人,不给大哥们惹麻烦,要真是仇家寻仇能寻到京城来,还能准确无误找到咱们的藏身地方,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老子是打死都不信。” 之前说是仇家寻仇的那汉子又道:“难道就没可能是王莽最近得罪了什么人?” 几乎就有人下意识说道:“天天跟我们在一起,能得罪什么人?要说得罪,也就之前欺负了老鼠脸一下而已……” 老鼠脸。 一提到这三个字,众人先是一阵沉默,随即哈哈大笑。 “给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做这件事情。” 十三娘看着手下一群弟兄们的七嘴八舌,无动于衷。 虽然自己手下,可还真没多少感情。 尤其她十三娘因为早年间经历的那些事情,对于手下这群人,还真没什么好感。 不只是她,就连手下这帮人相互之间也是如此。 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故此,他们才会这么快就互相开起玩笑。 不过死归死,作为这群人的老大,总是要做做面子功夫的。 十三娘淡然道:“不管是谁杀了王莽,只要能有人将凶手找出来,赏百两金,到时候只管找童大哥要就是。” 百两金对于童大宝来说也许算不得什么。 在京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儿,能坐拥数家酒楼,并且不包括酒楼之外的其他产业,使得童大宝明面上也是京城的一大富豪。 可百两金对于这些汉子们而言,无疑拥有极大的诱惑力。 从前也做过一些劫财害命的事情,不过因为手段摆在那里,注定只能对付一些口袋里总共也没几个钱的穷人,这年头哪个有钱人会傻乎乎的揣着几百几千两银子在江湖上乱窜?谁不会请几个会点武功,招子又两的保镖? 保镖都是明码标价,干的都是有付出有回报的力气活儿。 江湖几乎没听说过有保镖敢打雇主的主意,倒是也曾经有过某个山头的寨主见雇主腰包肥的流油,便起了杀人越货的心思。 后来也轻而易举得了手。 不过换来的却是整个山寨的覆灭,至于后来那位寨主,听说是跑了,也听说是被有钱人请的绝顶杀手给吓疯了,江湖上再没有听说过关于那人的消息。 这年头,宁得罪恶人,也千万不能得罪有钱人。 听到了这百两金的彩头,汉子们纷纷瞪大眼睛满脸兴奋。 只说是找到凶手即可,并没说其他。 这可不是说随便找个人出来顶罪就行? 百两金唾手可得,这笔不菲财富可足够弟兄们挥霍好一段日子了。 当下便有人心中合计该找谁来顶替这凶手的名头。 这些人的心思岂能不被十三娘洞悉? 但她毫不在乎。 只要走过了这个过场就行,也免得被其他几个堂口的兄弟笑话不是? …… 老歪把子这些日子过得可不容易。 几个月来见不到太阳,使得他的肤色呈现一种病态的苍白,又因为年事已高,体力早就比不得青壮年时候,每日烧火拉坯对他来说可是个要命的力气活儿。 稀里糊涂莫名其妙被抓到这座苦窑来的老歪把子倒是听说过这苦窑做的一些勾当。 也只是从看守人的只言片语中听到一二。 只隐约知道是跟兵器有关。 再联想到这么多苦力,这么多座火窑,老歪把子不笨,一把年纪早就活成人精。 又不是王朝专门的兵器窑,需要这么多兵器做什么?而且是偷偷摸摸进行,除了造反,又还有其他可能? 最近不知怎的回事,每日里的工作量再度加大,按照原本的进度,每天还能休息几个时辰,可这工作量一加大,连休息的时间都没多少。 这几日就有好几个进来时候傻乎乎挣表现,累的要死要活的男人彻底累死在了窑前。 至于尸体去了哪里,老歪把子压根儿不关心。 这几个月见到的累死的人还少了去? 便是打铁的铁匠都累倒了不少。 老歪把子本是个生意人,最会算账,根据每日进度,估摸着这批兵器很快就会打造完成,到时候自己这批人的下场,多半也会如同给皇帝修建陵墓的工人一般,给皇帝殉葬,多半是活不了,也撑不到头了,左右是个死,还不如干脆撂挑子不干了,爱咋的咋的去吧。 这才有了老歪把子在火窑前浪费了一大锅铁水的事情。 被关在黑屋子里面的日子前两天还挺舒坦,不用到点上工,只管躺着睡大觉就行。 可饿了那么一两天之后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自问也算是从没饿过肚子的老歪把子真真切切体验了一回饿的前胸贴后背的感觉。 人在饿到极致的时候,真是树皮树叶都想上去啃两口,这让老歪把子不禁又想起前段时间那个被关进这里的愣头青,可浪费了好一些吃的,也让他想起那个馒头。 至于那个不知名的小子后来去了哪里,老歪把子无从得知,只是每每想起那小子的时候,总想着如果那家伙命大能活着出去,千万不要忘记给自己家里捎个口信,看看有没有法子能救自己出去。 当然,若是没有逃出去更好。 因为这样说不定下次碰头的时候,王初一还能十分大方的交给自己他手中的白面馒头。 原来人在最饿的时候,想的并不是山珍海味大鱼大肉。从来都只是一个简单的白面馍馍而已。 老歪把子已经饿的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躺在冰冷又湿漉漉的地上,嘴唇发干,能剥下一层皮来。 恍惚间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臭小子手里拿着一个馒头朝自己走过来,那馒头还呼呼的往外冒着热气儿。 “我这是快要死了才会看花眼吗?居然又看到了你这小王八蛋……” 昏暗中有一布衣年轻公子左手捏着三个馒头,右手提着一壶水,顿住脚步没好气道:“说谁呢?老王八蛋。” 第九十八章 缩头乌龟 继兵部侍郎左熊失踪之后,左丞相李肆又被不明身份的刺客掳走。 如果说侍郎的事情朝廷还能勉强压的住,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那么丞相被掳走的事情则是在京城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丞相府可就在闹市街头,便是寻常百姓家发生一丁点打斗,也会很快引来街坊邻居的争相观看。 牛家村的江寡妇便是如此,又更何况是被锦衣卫重重包围的丞相府? 今日早朝时候代理朝政的廉王宋德昭勃然大怒。 因是丞相公子李春风亲自告御状。 状告锦衣卫办事不力,有失职之嫌,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几乎没有不附议的。 毕竟这些个朝廷栋梁还真没少被锦衣卫骚扰,也有不少已经被锦衣卫抄了家,从此扁为庶民。 平日里抓不住锦衣卫的把柄也就罢了,忍气吞声也能勉强过得舒坦,眼下有人带头告锦衣卫,岂非千载难逢的良机? 当即便有上了年纪的老臣列举锦衣卫诸多罪状,愣是将锦衣卫说的一无是处。 若是论弹劾,这些尤其上了年纪的文臣弄起笔杆子来,可比锦衣卫的刀要厉害不知道多少倍。 但凡在场的,没一个人不说锦衣卫的不是。 大到肆无忌惮,不将百官放在眼里,小到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被说成是张扬跋扈。 一大早就等候在宫门外的李春风总算没有白等,终于迎来这些朝廷栋梁们的义愤填膺。 父亲被掳走,李春风心里着急不假,不过此时此刻,心中更多的还是快意。 原本还有些担忧,毕竟听说总指挥使王初一上任的时候没少跟文武百官们送钱送礼,可今日一看,朝廷的这趟浑水,还真不是花点钱就能搞定的。 云梦别苑中,正是中午时候,亭中青纱帐曼之内,有两人正在对弈。 二人正是云梦郡主与其授业恩师齐先生。 “先生如何看待李春风告御状的事情?” 手中落下一枚白子,云梦郡主轻声问道。 正沉思与如何破局的齐先生有些惊讶道:“郡主居然也知道这件事情?” 云梦郡主道:“此事可谓闹得满城风雨,李春风在进宫之前便提前放出了消息,惹来京城百姓议论纷纷,此举动除了要给锦衣卫施加压力之外,倒更像是有意针对锦衣卫。” “要我说的话,这事儿还真不怪李春风,不管是为调查九龙玉杯的事情也好,还是其他的事情也罢,以当朝丞相作为诱饵,未免太过儿戏,锦衣卫这次可是失策了,再加之我之前听到的一些事情,难免不会让人联想到是锦衣卫公报私仇。” 老人顿了顿又说道, “又或者说是锦衣卫总指挥使公报私仇。” “那王初一当是如此心胸狭隘之人?就因为李丞相参了他一本,便如此怀恨在心?” 云梦郡主显得有些惊讶。 老人风轻云淡道:“在江湖上有种更贴切的说法,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咱们这位锦衣卫总指挥使到底是江湖出身,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不过李丞相为官素来清廉,两袖清风,参他一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这么一比较下来,那位总指挥使的度量的确显得小了一点,如此一来,李春风这么做,其实并不过分。” “可事情发生到现在,锦衣卫那头也只有萧无忌萧大人露过面,只说是已经派人缉拿凶手,但到现在也没个音讯,难道是王初一自知站不住脚,故意躲起来不见人?”说到这里,郡主显得有些愤怒。 天子脚下,出了这等轰动京城的大事儿,锦衣卫总指挥使不露面,反而让一个二把手出头,若是真能解决问题也就罢了,关键是作为右使的萧无忌也没能给一个肯定答复,只会推诿给遥遥无期的追查凶手。 “倘若真是如此,那我可就得怀疑自己看错人了。” 老人显得有些惊讶,他好奇道:“郡主什么时候看上了那位王大人?” “不是看上,是觉得他到底还算是一个可造之材,愿为朝廷分担一份责任,可眼下看来,好像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郡主颇为恼怒的说道。 “现在到处都在寻找王初一,就连今儿个早朝的时候,王叔都亲自点名要王初一出来给个说法,可先生你猜怎么着?锦衣卫一个出来说话的都没有,不说现在还昏迷不醒的杨虚彦,王初一总该出来吧?但事实上王初一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见着,王初一不出来也罢,再不济萧无忌也应该出来说明情况对不对?可你猜怎么着,萧无忌居然称病在家,诺大的一个朝堂,竟无一人出来给个说法儿,眼下可是朝上朝下都对锦衣卫怨声载道。” 正手捻一颗黑子的老人迟迟不肯落下,大抵是已经看出再继续对弈下去,也没多大意义。 面前这位姑奶奶很显然已经心浮气躁,这使得老人十分怀疑到底怨声载道的是朝廷,还是面前这位。 老人缓慢的一颗一颗将黑白子分开,重新放回盒中,这才缓慢道:“想必锦衣卫也知道这件事情错本就在锦衣卫,但我相信,别看现在锦衣卫没什么表示,恐怕现在锦衣卫比我们更着急,郡主若是实在担心,不妨亲自去锦衣卫走上一趟,如此也好给李春风李公子一个交代。” 闻言,郡主淡然道:“我需要给他什么交代?” 齐先生伸手一摸下巴胡须,意味深长道:“不给交代更好,原本这些国事按道理郡主不应该插手,但有些事情由郡主出面,再转述给王爷或者陛下却再合适不过,陛下只有两个亲妹妹,云霞郡主自是不必多说,天生武痴,对这些事情也不会感兴趣,眼下这件事情便只能交给云梦郡主你了。” “此去若是能见到王初一,我定要问他为什么躲起来做缩头乌龟。” 但令云梦郡主没有想到的是,锦衣卫一趟造访下来,连根王初一的毛都没找到。 整个锦衣卫上上下下,全部由萧无忌一人操持。 第九十九章 区别 “王初一这两日都不在府上,连我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浑身裹在一件貂皮大衣里,萧无忌想了想,又说道:“郡主一定是为了李丞相的事情而来。” 萧无忌本就体弱,云梦郡主有心责怪为何不上朝廷给个说法,不过见到他越发病态的脸颊,朝忍住没有说出口,只是点头道:“萧大人果然聪明,现在左大人尚且没有下落,又轮到了李丞相,我听说李丞相被人掳走之前,锦衣卫在丞相府外面布下了天罗地网,也就是说这件事情,锦衣卫其实早有预料对不对?” 萧无忌没说话。 也并未点头或者摇头,这让云梦郡主心中越发胆战心惊。 “王初一究竟在搞什么鬼?先是兵部侍郎,现在又是当朝丞相,下一步又是谁?难不成会是我兄长?” 萧无忌变色道:“郡主切不可胡言乱语,此事非同儿戏,开不得玩笑。” 郡主冷声道:“萧大人觉得我像是在跟你开玩笑?最主要是王初一,出了天大的事情,连人都不露面,此事会教朝廷文武百官做何议论?” “在下是真不知王初一去了哪里,不过郡主若是不嫌弃有可能白跑一趟,我倒是可以给郡主指一个地方。” …… 王府,这里是京城最大布匹绸缎庄老板的府邸,京城做买卖的五花八门,但能将买卖做到能在京城拥有一座大府邸的人却是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庭院中,一位锦衣貂裘,头戴着一顶黑色小毡帽的老人正在仔细观察着地上过路的蚂蚁,对于做了一辈子仵作的宋祠来讲,极少有这么舒坦的时候,须知以往的日子,不是躲在幽暗的停尸房里研究尸体,就是在去验尸体的路上,这也使得他整个人身上沾染了一股子尸体的味道。 外人一闻就能闻到。 好在前两日被王初一嘱咐过,如果有人来刺探便以称病为由,避而不见,总算是避过了童大宝的试探。 琢磨了一辈子尸体,宋祠可以说是将人的身体了解到了一个极其通透的地步。 锦衣卫曾破获过一起行凶之后将人剁成碎肉的案子,也就是这位老人,单凭一双肉眼,便准确的将所有碎肉以及骨头拼凑成一个完完整整的人。 并且只需要一次。 人体的奇经八脉,五脏六腑,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宋祠不知道的。 不论是谁,只要是一辈子扑在一件事情上,总能登峰造极。 蚂蚁极小,宋祠却看的十分有兴趣。 手中一把锋利小刀正中蚂蚁前脚,切割下来了一条腿,因为太过专注的原因,使得身后有客造访都浑然未觉。 云梦郡主不会武功,亦没有火眼金睛能看到小刀上那根蚂蚁腿,她只是闻到了一股难闻的气味,皱了皱眉头,咳嗽了一声。 “郡主……”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宋祠很快回过神来,朝云梦郡主行了一礼。 “宋先生。” 云梦郡主淡淡一笑。 对于眼前这位千金能准确无误道出自己名号,宋祠显得有些惊讶。 自己虽然在锦衣卫呆了不少年头,可因为职责特殊的关系,使得他极少与外面的人接触,认出云梦郡主还是因为住在锦衣卫里面的那个云霞郡主。 宋家天子统共只有两个胞妹,外界传言相貌差别不大,故此宋比并没多想,便猜测出眼前这位自带几分贵气女子的身份。 倒是云梦郡主,居然认识自己这么一位小人物,这使得老人不禁多看了云梦郡主一眼。 后者轻声笑道:“先生不必惊讶我为何知道先生身份,锦衣卫掌管朝廷以及六部机要,朝廷则掌管锦衣卫的所有在职人员,故此,对于宋先生,我可是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锦衣卫也幸亏有你,才会在以往的年间里,破了那么多大案。” “郡主谬赞,郡主谬赞。” 宋祠连连弯腰恭敬的说道。 “既然穿了锦衣卫的衣裳,拿着朝廷的俸禄,哪儿有不鞠躬尽瘁的道理?都是本份所在而已,倒是郡主能记得小老儿这么一号小人物,实在让在下不知当如何诉说心中激动。” 生于帝王家,自然最擅长的便是驭人之术。 与一心痴迷剑术修行的云霞郡主相比,云梦郡主则走了一条相反的路子,自幼拜齐道云为师,学习琴棋书画经韬纬略之术,身上自然而然养成了一种令人敬而远之的气质。 对于云梦郡主来将,驭人之术莫过于此,就比如眼前这位半只脚都已经踏进棺材的老人,仅仅只是因为记住了他的名号,便让他感激涕零,对付小人物,没有比记得他的名字最好的办法。 恩是施了,威却还没开始。 郡主瞧了一眼老人手中估计是用来给尸体开膛破肚的明亮小刀,好奇的问道:“宋先生这是……” 老人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子,布袋上有许多缝合的小格子,每个格子里面都有不同制式的刀,最大的约摸巴掌长,最小的不过一根中指,每把刀都锋利无比。 更像是一把把索命飞刀。 郡主脑子里不禁闪过飞刀两个字。 老人手里的刀模样并算不得精美,但锋利程度绝对不容小觑,否则如何能做开膛破肚的活儿? 小心翼翼将布包收了起来,老人躬身尴尬道:“在锦衣卫的日子习惯了忙前忙后,而今一旦闲下来便找不到事情做,便想着琢磨琢磨蚂蚁的身体跟人的身体有什么不同之处,在蚂蚁的身上又有没有奇经八脉这些东西。” 云梦郡主哭笑不得。 好在可以借坡下驴问自己想问的事情。 “这两日可曾见到王初一王大人?” 老人明白今儿个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忙摇木讷的摇头:“两夜未归,不知人去了哪里。” 郡主看了面前似乎一点儿都不关心王初一死活的老人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怎的现在你们锦衣卫连自己指挥使大人去了哪里都不知道?难道就不怕他在外面有个什么好歹?” 头发花白满脸褶子的老人想了想,认真回答道:“不怕,大人武功不弱,更何况人又聪明,只是如果连锦衣卫都不知道大人的去处,那就说明大人并不想被人知道,他若是不想被人找到,那就算掘地三尺都找不到,所以还不如呆在家里等大人回来就是,郡主找王大人有急事?” “倒也算得上是急事,眼下他既然人不在这里,那我也没其他办法,只能在这里等了,我就不信他不回来。” 说罢,云梦郡主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并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看样子是非等到王初一不可。 倒也并非是郡主吃饱了没事儿干。 眼下锦衣卫可负担着失窃的九龙玉杯,尤其王初一这只领头羊还在太后以及南诏国特使面前,许下豪言壮语,一个月追回九龙杯,虽然不知道究竟追查到了哪一步,不过如果这时候锦衣卫被人弹劾,于他王初一,于朝廷,都是一件不小的麻烦事。 如果不能弄明白王初一究竟在搞什么鬼,郡主的心还真放不下来。 只因为云梦郡主也姓宋。 这可为难了宋祠。 锦衣卫鸠占鹊巢了这栋豪宅原本只是为了配合王初一的行动,自己被拉过来也是如此,宋祠一向喜欢安静,毕竟做的就是环境比较安静的活儿,开膛破肚是一件力气活儿,更是一件技术活儿,容不得分心,否则一但错过什么蛛丝马迹,结果就有可能功亏一篑。 若是来个锦衣卫其他的人到此处休息或者等人,宋祠倒还不会在意,毕竟都是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那些个弟兄后辈,可一位当朝郡主坐在这院子里算怎么回事? 这不是成心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跟郡主闲话家常也不是,一时间宋祠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似乎想起来什么一般,宋祠突然思索道:“对了,郡主,在下虽然不知大人究竟去了哪里,但前两日偶然间听他说好像是去京城里的某个帮会,也隐隐约约提到了三个字,聚香园。” …… 老鼠脸这半日的时间可不太好过,因为昨夜里手刃王莽的关系,使得他的身体到现在都不听使唤,总是时不时的哆嗦,一上午光是打烂的盘子和酒杯都至少有十几个。 掌柜的有心发难,掌柜的虽然也是童大宝麾下之人,但却是管账管財的人,对于他来说,什么大计划大行动都是狗屁,远不如替童大宝守好这一亩三分地来的更实在。 中午吃饭时候便找夹菜的机会说了老鼠脸那么一两句,午餐好巧不巧是刚卤好的猪头肉。 童大宝对麾下弟兄那是没的说,别家客店的小厮能吃些新鲜的大米饭都已经算是不错,又怎敢奢望这些美食? 谁料到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见到老鼠脸在看了一眼卤猪头肉之后,没忍住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当时连同后厨的弟兄们可都在场,吐了一个昏天黑地,连吃饭的客人都熏走了好几桌。 把每日里的进账看的比自己性命还重要的掌柜暴跳如雷道:“老鼠脸你这个驴日的,莫不是怀了娃娃了?吃个饭都特娘的能吐成这幅德行,不吃了不吃了,吐成这样,还有个毛的胃口吃饭。” 老鼠脸满是无辜。 从前连只鸡都没杀过,突然见到了人头落地的场面,如何不在心里留下阴影? 虽说京城里倒也不缺死刑犯人问斩,可问斩的犯人也极其有讲究,若是身在朝廷的官员问斩,一般都是在皇城的午门,江湖流寇以及大盗问斩,基本上都是在菜市场,也不乏行刑的时候围拢的人山人海。 外行人看热闹,都以为那些看热闹的人基本都是闲来无事的百姓,可因为跟随童大宝日子久了的关系,使得老鼠脸知道了其实最外围的才是百姓,里面三层的可都是实打实的朝廷官兵。 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防止犯人还有同伙,有劫法场的可能。 类似的事情在江湖上多有传闻。 曾经就发生过某个江湖上臭名昭著的江洋大盗,因为太过肆无忌惮的关系,惹来龙颜大怒,被送往京城问斩,这对于当时设计抓住那名江洋大盗的州府来说,可是个不小的难题。 只因那江洋大盗在道上颇有威名,手下弟兄无数,其中更不乏武夫高手,干这一行的,最重的就是一个义气,若是没了义气,且不说这碗饭能不能吃的长久,有没有命吃都是个问题。 押送犯人的路上定会有人半路劫持,并且有可能人数还不低,定要部署加倍的兵力才行,在吃江湖饭的那些个亡命之徒眼里,下手从来都是下死手,绝对不拖泥带水,想比之下,官兵则有许多顾虑。 好在当时那位州府的巡抚也是个难缠角色,否则也不会有办法将那来无踪去无影的大盗抓住,当下便想了一条瞒天过海的妙计,终于将那大盗送到京城,交给禁军看管。 这么一来,州府算是放心了。 只是后来听说那群悍匪们在中了调虎离山计之后,个个勃然大怒,杀害了不少官兵的性命,一路追到京城。 这事儿后来传到皇帝耳中,王朝铁蹄之下,居然还有人如此行事明目张胆,岂非胆大包天? 行刑日,禁军布下天罗地网,正是在看热闹的人中布下禁军,后来那群悍匪果然中计,再想折腾,却也无计可施。毕竟禁军的战斗力摆在那里,并非一州一府的官兵可以相比较。 也就是从那次劫法场之后,便生出了这么一条极少有人知道的密辛。 老鼠脸只是远远看到过一次砍头,隔着大老远,也没真看清楚什么,只看到监斩官嘴唇一动,手起刀落,一股血水喷出,人就倒下。 老鼠脸不以为意。 做大事的人怕什么砍头?还是砍别人的头? 可真到昨天晚上那一幕发生在自己眼前时候,老鼠脸才真正意识到,远距离看一个人被砍头,跟近距离看一个人被砍头的区别,也真正意识到别人砍头,跟自己亲手砍头的不同之处。 第一百章 弟媳妇儿 这几日聚香园的生意简直不要太好。 百姓家最为期待的便是年关这些时候,酒楼里的伙计根本忙不过来,老鼠脸只能硬着头皮也顶了上去,倒是没听到十三娘那边有什么穿墙风吹过来,这也让老鼠脸心里的些担忧,渐渐变成了只是一丁点的忐忑不安。 今天聚香园来了一位稀客。 孤身一人前来的女子,长的可是花容月貌,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毕竟京城最不缺的就是长得好看的姑娘,稀奇就稀奇在这位女子身上还有着一股子难掩的贵气,仅仅只是穿了一件鹅黄色衣裙,披了一件白色貂裘大衣,便有着一股子扑面而来的高高在上之感。 才一踏进门便惹来许多食客们的频频侧目。 乖乖,莫不是仙女下凡了不成? 如此贵气的女子,实在少见,难不成是某个世家的大小姐跟家里闹了矛盾,离家出走了不成?若非如此,又怎么解释身边不说仆人,连丫鬟都没带一个? 当下这女子便成为许多人的焦点,有拖家带口的男人瞅的眼珠子都快掉在地上,被自家婆娘骂了一句臭不要脸的,表面上是对自家男人说,可实际上是对谁说大家都心知肚明不是? 看归看,到底京城不是庙堂之外的江湖,会有不长眼的家伙敢上去乱打招呼,毕竟单看这扮相,便属于惹不起更得罪不起的主儿。 老鼠脸看的眼睛都直了,几乎已经忘记了昨夜里的血腥场面,来了这么一位贵客,要换做往日里。别的伙计早就凑上去大献殷勤,恨不得能多闻闻人身上的味道,即便闻不到味道,哪怕说上几句话也够吹一辈子牛了。 可今日里都指指点点,你推我搡,压根儿就没一个人敢上去。 倒并非是怕,只是觉得就凭他们自己伙计的身份,去了也只会在这名女子面前变得渺小无比,都是男人,谁愿意讨这种不愉快? 老鼠脸倒是不在意这许多,因为自己相貌的关系,早就司空见惯客人们的调侃以及白眼,也不差这么一回。 漂亮归漂亮,贵气归贵气,可来了酒楼总归也是吃饭的不是?既然是吃饭,那就必定会经过自己的手,往常那些个跑堂的日子里,老鼠脸也没少往对自己吆五喝六客人们的盘子里吐几口唾沫,搅拌在炒菜里面,也更没少用掏了裤裆的手在菜盘子里搅和搅和,上菜的时候看着那些公子小姐们一筷子下肚,完了还不忘问一句饭菜味道如何? 公子哥儿们只当老鼠脸是讨赏银,连忙不耐烦的让其滚一边儿去,也就不会怀疑老鼠脸在饭菜里动了什么手脚,毕竟若是动了手脚,老鼠脸又怎会有那个胆子主动凑上来问饭菜好不好吃? 这便是老鼠脸的聪明地方了。 眼前这位如同冰山一般,又身上贵气十足的小姐千万可别是个瞧不起自己的主儿,要不然可就有好戏看了。 以前了不起是吐口唾沫,掏一把裤裆,昨夜里尝试过第一次正面报仇雪恨的老鼠脸可并不介意将事情做的再绝一点儿。 不过令老鼠脸没想到的事情是今儿个这位小姐非但没有对自己吆五喝六,反而对自己极为客气,这倒是闪了另外几个跑堂伙计的狗眼。 “随便上点吃的就行,另外……” 从怀里摸出来一锭碎银子,女子对老鼠脸柔声道:“小哥,向你打听个人。” 老鼠脸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极其疑惑的挠了挠头,倒是也没直接接过这锭有些分量的银子。 在聚香园呆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有这么漂亮的姑娘来打听事情的。 这可急坏了另外几个伙计,恨不得跟老鼠脸来个位置对调,这么便宜的事情还发什么愣?又有银子又能跟美女近距离接触,这种好事儿上哪里找去? “小哥……” 见老鼠脸发愣,身份正是云梦郡主的女子又轻声叫了一次。 “呃……啊,小姐,你要打听什么人?” 因为不知道王初一是否有其他用意,云梦郡主倒也多留了一个心眼,她只是大概形容了一下王初一的相貌。 须知王初一纵然有些时候不修边幅,但实际上长的也颇为英俊,只是轻微一说,老鼠脸便立马想到了自己那位最近臭味十分相投的兄弟。 两人八成就是同一人。 这么漂亮的姑娘,是那臭小子什么人?怎的从没听他提起过? 见到老鼠脸若有所思的模样,云梦郡主基本确定自己来对了地方。 她连忙又问道:“小哥肯定见过他,请问他此刻在什么地方?” 莫不是哪儿欠的风流债? 老鼠脸更加狐疑。 与王初一做兄弟时间不长,但因为二人性格相投,再加上昨晚的事情,老鼠脸自认与王初一也算是生死弟兄,他老鼠脸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一个兄弟,哪儿有没弄清楚情况就傻乎乎出卖兄弟的道理? 老鼠脸疑惑道:“请问小姐你是……” “他的朋友。”云梦郡主不假思索的说道。 老鼠脸不以为然,干笑了两声。 朋友的意思可就多了去了,见过几次面的人也能称得上是朋友。 见老鼠脸并没有想说的意思,郡主不禁有些恼怒道:“你又是他什么人?” “兄弟。” 老鼠脸一脸正气凌然。 “过命交情的兄弟。” “兄弟?” 对于这个回答,云梦郡主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堂堂锦衣卫总指挥使什么时候跟一个酒楼的伙计成了过命交情的兄弟了? 这若是让朝廷里那些个文武百官知道了还不得笑掉大牙? “没错,如假包换。” 老鼠脸拍拍胸脯保证道。 在他看来,能有王初一这么一个兄弟,原本就是一件挺不错的事情。 “所以在没弄清楚小姐你究竟是什么人之前,我可不会随随便便出卖兄弟。” 对于面前这位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郡主真恨不得在他身上踹两脚,她淡淡瞪了老鼠脸一眼,仅仅只是这么一眼,便让老鼠脸莫名觉得自己被这气势压的喘不过气来。 娘希匹的,这婆娘究竟是什么人? 怎么这么大的气场,难不成真是我那位兄弟哪儿惹来的风流债? “你想知道我是什么人?” 郡主冷冷一笑。 老鼠脸强做镇定道:“我也是为我兄弟考虑。” “好,那我就告诉你。” 郡主朝老鼠脸勾勾手,在老鼠脸耳畔低声说了一句。 这般近距离的接触让酒楼的食客以及伙计们捶胸顿足,差点没将老鼠脸用眼神杀死。 用宫里边人这四个字来压人,并非郡主本心,可若不如此,恐怕面前这油盐不进的伙计怎么都不会吐出半个字。 对于升斗小民来说,宫里边儿四个字,已经足够让人仰望。 老鼠脸也的确惊讶无比,但惊讶之后却并没露出诚惶诚恐的模样,反而是两眼放光,随即乐开了花,连忙一拍脑门儿道:“哟喂我的亲娘嘞,你咋个不早说,非要拐这么多弯,原来是自己人,快请上楼。” 老鼠脸热情洋溢,这让云梦郡主完全摸不着头脑,稀里糊涂便跟老鼠脸上了楼。 接下来,老鼠脸真可谓鞍前马后将郡主伺候了一个周周到到,一边嘘寒问暖一边如同念经一般絮絮叨叨。 “瞧瞧我这兄弟当的,唉,怎么这么笨呢,连这么明显的事情都没看出来。” “我就说寻常人家哪里有姑娘你这么高贵的气息,果然只有宫里边出来的人才有。”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也不知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从宫里回来之后,那臭小子就魂不守舍,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多半是闹架了吧。” 老鼠脸也不客气,找了个位置就自己坐了下来,以一副长辈的语气道:“妹子,难怪我那兄弟会为了你魂不守舍,甚至不惜花钱贿赂小太监,本来我还说这事儿做的根本就是亏本买卖,可我现在突然觉着钱花的值,太他娘的值了,我兄弟可真是有福气,嘿,要是他知道了你来找他,估计得高兴的三天三夜睡不着觉。” 一直插不上嘴,又听得糊里糊涂的云梦郡主只当是老鼠脸认错了人,心里不禁暗自揣摩,王初一这家伙竟然有了心上人?并且瞧这家伙说的话,心上人还是宫里的人? “什么叫要是他知道了我来找他?难道王初一不在这里?” 云梦郡主连忙问道。 对于老鼠脸来说,王处一跟王初一并没有多大区别,只当是面前这位兄弟心上人念错了字,他嘿嘿一笑。 “弟媳妇儿,今儿个你来的还真不是时候,他昨天晚上就走了。” 弟媳妇儿? 云梦郡主哭笑不得。 看样子眼前这自称是王初一兄弟的家伙其实也没见到过王初一的心上人究竟长什么模样。 “在哪里可以找到他?我找他有急事,能不能带我去。” “这……我兄弟去的地方你还真去不了。” 老鼠脸一脸为难。 这若是在这酒楼见面还好,怎么着也都算是自己的地盘,可若是在十三娘的地盘见面,老鼠脸十分相信十三娘的那些个手下,在见到面前这美若天仙的弟媳妇儿之后会如何。 十三娘动不得,也不敢动,可那也仅仅只是对于十三娘。 要真碰上那群早就急不可耐的王八蛋,保不齐就会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这种傻事老鼠脸才不会去干。 “不用管我去不去的了,只管告诉我他在哪里即可,若非真有急事,我也不可能专门出宫找他对不对。” 郡主的一句话让老鼠脸有些动摇。 也许真有要不得的事情? 老鼠脸可是听说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句话的,进宫容易,想出宫可就难了,眼前弟媳妇儿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才出了宫,而且出宫的时间肯定不能太长。 若是错过了这次,就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了。 再者,若是被自己兄弟知道了这事儿,保不齐就要埋怨自己。 左思右想之下,老鼠脸下定决心道:“要带你去找那臭小子也行,不过你这副模样可不行,你得稍微收敛一点儿,其他的事情,交给我来就是。”  第一百零一章 软柿子 自幼便是宋氏王朝掌中宝的云梦郡主倒是做梦都没有想到,如同老鼠脸一般的一个京城普通店小二,居然给她讲了那么多市井里的门门道道。 从京城里那些个见到美女多半就会上去调戏一番的公子哥儿,又说到宫里面出来的那些个人有多少都是眼高于顶。 云梦郡主生性喜欢僻静,若非如此,恐怕也不会给人以冰冷之感,可对上老鼠脸这话痨,竟然是毫无办法。 对于老鼠脸越发喊的熟练的弟媳妇儿四个字,郡主只当是王初一在宫里面看中了哪个漂亮宫女,倒也没想那么多。 老鼠脸找来一件普通姑娘穿的衣裳,完了还是有些不满意,啧啧道:“要不怎么说是宫里出来的呢?怎么都掩盖不了身上这种贵气,不过这样还是不行,我看要不实在不行的话,干脆你扮成男人算了。” 开始只是觉得好笑,现在突然觉得有些生气的郡主冷冷说道:“你倒是说说究竟要带我去什么地方?为什么非得扮成一个男人?” 老鼠脸见郡主如此生气,琢磨着也不能把未来弟媳妇儿得罪的太彻底,要不然被自己那位兄弟知道了,小两口吵起来,多半还跟自己脱不了关系,到时候才叫恼火。 老鼠脸嘁嘁道:“妹子,哥这还真是为了你好,待会儿带你去的地方,那可真是蛇鼠一窝,什么样的坏人都有,你在宫里面待时间长了,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就凭妹子你这姿色,去了不被盯上才怪。” 思来想去,找来一件自己平时不舍得穿的衣裳,老鼠脸又弄来一些碳灰。 郡主双目似乎要喷出火焰来。 老鼠脸眼见情况不对,连忙闪人。 这可是从皇宫里面来的姑奶奶,真要发起火来,谁能制得住? 老鼠脸在房门外等候许久,这才听到房门被人打开,一个穿着自己衣裳的俊俏小哥别扭的走了出来。 碳灰自然是没有往脸上抹,倒是带上了一顶小毡帽,帽檐遮盖住了大半个额头。 老鼠脸的衣裳刚好合身。 “哟,你别说,就我这身衣裳穿上,还真像是十里八乡首屈一指的俊俏后生,碳灰你实在不愿意抹也就算了,估摸着能凑合着混过去,就是千万不要有什么断袖之癖的家伙才行,要不然可就麻烦大了。” 本来已经平复了一些怒火的云梦郡主听闻断袖之癖四个字,勃然大怒。 但此时老鼠脸已十分机智的躲的远远儿的。 女扮男装之后依旧不失英气的郡主咬牙切齿喃喃道:“王初一,瞅瞅你交的都是些什么样的朋友,难不成你在未官拜锦衣卫总指挥使之前,便也是如此?” 动了带这位弟媳妇儿寻找情郎的心,本是一时头脑发热。 毕竟琢磨着弟媳妇儿出宫一趟不容易,下次再跟自己兄弟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可真当上了路,老鼠脸才一阵头大,昨夜里他兄弟二人干的那件大事可才刚刚过去七八个时辰,这么短的时间,王莽那家伙有没有下葬都还不知道。 若是自己这么一去,漏了什么马脚可如何是好? 对自己兄弟下手,到时候恐怕连童大宝都保不住自己。 仇是报了,可报了仇之后连自己的命也搭进去了,到时候去了阴曹地府,自己这小身板儿依旧不是王莽的对手,说不定自己还得处处受欺负。 当然了,若是没有怀疑到自己头上那是最好不过了。 也算是手刃仇人的老鼠脸,除了有初次杀人的惶恐不安之外,还有着另外一丝畸形的躁动,这让从前只是敢在饭菜里做些手脚,跟人打架时候,基本只有跪地求饶份儿的老鼠脸,有了第一次大仇得报之后的痛快。 琢磨着今儿个过去,若是还有人敢如同王莽昨天那般给自己找茬儿,那指不定下一次死的又会是谁了。 一路沉默无言,见老鼠脸没有之前那么多废话,这让云梦郡主也有些好奇,莫不是这家伙心中起了什么歪心思? 当然,作为郡主的自己是不需要害怕这些的, 别说是在宋氏王朝眼皮底下的京城,就是京城以外刀光剑影的江湖,云梦郡主也从来不担心自己安危。 郡主十分相信,只要面前这老鼠脸有半点不轨心思,立马就会被隐藏在暗中的死侍毙命,一人是如此,十个八个也是如此。 越远离京城中心越是偏僻,这也让郡主心中的不安越发浓烈。 王初一会来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是丽春院的姑娘不好看?还是聚香园的酒不好喝? 而越靠近那座小村庄,老鼠脸心中便越发忐忑不安,太安静了,安静的可不像是才刚刚死了人的样子。 莫不是里面正布好了天罗地网等待自己?要将自己千刀万剐? 仅仅只是想了想,便觉得好笑。 老鼠脸自嘲道:“杀老子何须千刀万剐?他娘的一刀就够了。” 云梦郡主诧异道:“你说什么?” 老鼠脸连忙摆手道:“没事儿没事儿,跟你没关系。” 随即他想了想,又说道:“妹子,提前跟你说声,待会儿我先进去,里面那群家伙可不是什么善茬儿,等确定了没事的时候你再进来,若是有情况……” 老鼠脸顿了顿。 安慰自己在心中默默念叨,多半是自己多想了,毕竟哪儿有人杀了人之后还自投罗网的?就凭这句话,就能打消十三娘心中的大部分疑虑。 “如果有情况,你只管跑就是,有多远跑多远,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就算他们想找你都找不到,只不过如果真有这种可能,以后你见到我兄弟,记得跟他说一声老子打死都不会供出他,让他记得给我报仇就是。” “交代遗言?”听得稀里糊涂的郡主哭笑不得。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老鼠脸靠近那座小院前最后看了女扮男装的郡主一眼,一咬牙,推开门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 老歪把子几乎以为自己是看花眼了。 “瞧瞧,这都饿成什么样子了,连幻像都出来了。” 手里拎着吃食的王初一几步走上前,在老头儿的腿上踹了一脚,笑着说道:“先吃点东西填饱肚子,眼睛有可能产生幻觉,肚子吃饱了的感觉总该不会是假的吧?” 老歪把子垂死之际挣扎坐起。 “小兄弟,真是你?” “少他娘的废话,吃饱再说,我还有事情要问你,这地方我可不想多待,别人也不会让我多待。” 以王初一的武功,打晕几个看门放哨的自然不是什么难事,通过武二的关系,使得他很快找到了这里。 武二并非什么善类,可落到王初一手中,也不得不任由他拿捏,毕竟若是上次的事儿传到了薛大老板耳朵里,那下场可就多半有些凄惨了。 武二也在心中默默给自己算了一笔账。 眼下这总是喜欢扮成升斗小民的锦衣卫一把手简直是当苦窑是自己家后花园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偏偏自己还拿他没有半点办法。 打又打不过,通风报信死的更快的只会是自己。 索性由着王初一自己去就行,也算是给自己将来有一份保障。 那件大事若是能完成最好,到时候只需要自己添油加醋一番,再请上几个高手,未必就不能将王初一杀人灭口,最坏的打算,事情败露,自己也可以仗着跟王初一的关系,保命总该不是什么问题。 本来是苦窑看守的武二眼下别无他法,只能做给王初一把风的门卫,一边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一边还不忘提醒王初一道:“最好是快点儿,换班的人就快来了。” 王初一不以为意道:“别着急,等老人家吃饱再说,瞅瞅你们都给人饿成什么样儿了。” 对于萍水相逢的老歪把子,王初一倒是并没有太多的同情之心。 老歪把子是做买卖的,做的还是有可能挖出贼祖宗真实身份的纸生意。 都说无奸不商,眼下不管这老头儿是真商还是奸商,反正这大半辈子指定是享福享够了。 武二黑着脸想要说点儿什么,最后只能把话咽回肚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约摸是将这几天的饭一次性全部补出来的老歪把子一阵狼吞虎咽之后,感激涕零。 差点没给王初一跪下。 王初一见状连忙说道:“废话就不说了,向你打听点儿事情,若是回答的好,往后的饭,管够,甚至还有可能将你救出去。” 老歪把子只觉得能吃饱饭就不错了,还敢奢望其他? 眼下这不知身份的年轻人虽然也有些本事,能在这种鬼地方来去自如,可毕竟并非真的后花园,一个人出去容易,带一个只剩下半条命的人,那可就难了。 好死不如赖活着。 老歪把子连忙说道:“问,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就是。” 王初一想了想,沉声道:“当日你说有一个坐在轿子里不断咳嗽的人跟你买兰纸,你并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 “那是自然,我不是已经说过?坐在轿子里,我又看不到,如何知道他的样子?” “不知道样子,那你能不能听出他的声音。” 不明所以的老歪把子费力的想了想,挠了挠花白脏乱的头发皱眉道:“过去了那么久的事儿,你要说这个,我还真想不起来。” 王初一半蹲着身子,一只手放在膝盖上,摩挲手指思索道:“那如果你现在再听一次那个人的咳嗽声,你能不能听出来?” 老歪把子犹豫了片刻说道:“姑且试试。” 王初一一拍大腿道:“那好,就这么办,武二,你想个办法把这老头儿弄出去。” 表面上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武二,其实一直在听着小黑屋里面的窃窃私语,奈何不论他怎么伸长脖子,始终没听出个一二三来,倒是王初一的突然一声呼喊,差点没将武二的魂儿给吓飞了。 乖乖,这可是杨柳庄的地下苦窑,虽说平日里是自己这群守卫说了算,可保不齐哪天就突然来一个上面的大人物巡视,黄拜佛虽然最近没了动静,可杨柳庄的客卿高手又岂止一个黄拜佛?万一倒霉塞牙缝被人给逮住了,下场可就无比凄惨了。 “啥?你刚刚说什么玩意儿?”武二掏了掏耳朵,这位五大三粗的莽夫有些怀疑是自己耳朵里塞了耳屎,听错了。 王初一笑眯眯道:“我说想个法子把这老头儿弄出去。” 武二咬牙切齿恶狠狠道:“那你还不如现在一掌拍晕我,最好拍死我,完了自己带着这老头儿杀出去。” 王初一笑道:“这个建议也不错。” 武二立时如坠冰窟。 王初一见他如此惊惧模样,连忙又道:“跟你开玩笑呢,我还需要个人带路,杀了你,谁来给我带路?” 武二欲哭无泪。 诺大身躯的汉子竟有一种被人拿捏如同软柿子的感觉。  第一百零二章 齐聚一堂 十三娘平日里若无童大宝的特别安排,一般是不会出自己住的小院。 倒也并非是因为天气寒冷的关系,最主要是因为已经经历过太多坎坎坷坷,便越发喜欢独处。 也只有在童大宝麾下的弟兄们尽数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彰显头领本色,将其余几个头领的手下,乃至自己的手下都震慑的服服帖帖。 王初一离去以后,他便找人暗中盯梢,盯来盯去,倒也没盯出什么特别情况,只是听说王初一胁迫了一个杨柳庄那边的打手,让那打手背着一个只剩下半条命的老头子出来。 十三娘倒也没多想,只以为是王初一认识的人或者其他。 京城虽大,但暗中被抓去做苦力的人也不少,七拐八拐有几个认识的人也很正常,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往常,也只有在晚上时候,麾下的那群弟兄们才会过来听听十三娘有没有什么特别指示或者安排,毕竟虽说都是自家兄弟,可几个头领之间也多有矛盾。 也没少为这些事情吵的焦头烂额,倒是还没上升到动手的地步,顶多也就是快要动手的时候,童大宝出面阻止。 一次两次还行,可时间长了,童大宝也管不过来,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在弟兄们也知道分寸,不会做太过火的事情,再加上本来就安安稳稳的日子若是过的时间太长了,手下这群也算是名声在外的牛鬼蛇神们,难免因为憋久了,生出什么事端。 偶尔兄弟之间吵架闹矛盾,倒是可以松弛松弛心态,也更好掌控一些。 今日的小院里,没有平常手下的弟兄,倒是多出来另外三个人。 一个肩膀扛着一根偌大狼牙棒,裸露手臂,身上穿着一件黑甲的高大男人,足足比另外两个人高处一整个头颅不止。 至于另外两人,一人面色僵硬,如同一张僵尸脸,不苟言笑。 事实上这人基本很少说话。 最后一人,分不清是男是女,脸上抹了浓厚胭脂,不伦不类。 至于十三娘,依旧赤足,只不过其他三人在屋檐下,而她则是好整以暇的靠在房间门口,昨夜里才修缮过的大门敞开着,房中暖和,外面寒冷,一冷一热导致的轻风吹拂着她下半身的裙摆,露出一截大腿,犹如含苞待放的花朵。 单单只是看这幅光景,倒是像极了三个彪形大汉上门欺负一个弱女子,可实际上的情况是,十三娘正悠闲的嗑瓜子,一边磕一边还不忘将瓜子壳儿吐到门槛外屋檐下,倒是外面的三个人,其中两个人气的浑身发抖,僵尸脸男人表面上看似无动于衷,实际上一双拳头却是捏的咯吱咯吱作响。 终于将一把瓜子磕完,十三娘拍拍手意犹未尽道:“来了这半天,想打架又不动手,想吵架又不开口,莫非就是为了来看老娘的大腿不成?如果看,也应该看够了,还愣着做什么?难不成真要等到天黑了做那三个人轮流上的事情不成?” 一条腿站立姿势有些疲累,十三娘又换了另一条腿伸直的姿势一脚踩在门槛上,嗤笑道:“不过就算你们有这种想法,也不知道行不行?李阿大,你说是不是?” 十三娘看向扛着狼牙棒的头领,又故意瞄了一眼他的下半身。 “长得壮有什么用?岂不闻古人曾言人胖器小,老娘是打心里瞧不起你那物件儿。” 说罢,十三娘又看向男女不辨的那人,同样嗤笑道:“王阿蛮,至于你就更别说了,完全就是废人一个,看来看去也就他丧狗还将就,不过丧狗练功都练成脸皮子都不能动一下的怪胎了,还能指望他别的地方动?” 半个时辰之前,童大宝手下的四大头领齐聚一堂。 至于原因则是因为昨夜里突然被人砍了脑袋的王莽。 王莽平日里便性格乖张,因为从前杀了不少人的关系,使得他整个人极少收敛个性,为此,也没少得罪其他几个头领的手下。 已经排除是从前仇家来寻仇的可能,那么最大的可能也就是在这几个头领的手下当中。 在十三娘的重金诱惑之下,本就日子过得毫无乐趣的手下们一听说要替王莽报仇,便兴奋的个个都如同打了鸡血一般。 要知道童大宝曾有言,兄弟害我兄弟者,杀无赦,如果是为了给王莽报仇,抓来几个有可能是害王莽性命的兄弟,上边儿又真能怪罪? 就为这么一件事儿,今儿个一早,十三娘的手下们可是倾巢出动,抓了不少其他尚在睡梦之中,曾与王莽有过节的其他堂口弟兄。 这会儿正在王莽住的地方严刑逼供。 其他三大头领一听这事儿,这还了得? 便有了今儿个的这一出。 最先开口的是名为李阿大的狼牙棒男人,人如其名,人长得高大,狼牙棒亦是如此。 李阿大最为引以为豪的便是自己这一身铜皮铁骨,而今被十三娘嗤笑为人胖器小,这口气能咽得下? 当下手中狼牙棒重重垂下到地上,脚下长满了青苔的石砖寸寸龟裂,还不等他说话,十三娘就已怒骂道:“李阿大你这王八蛋,打烂了东西要赔的知不知道?” 曾被一根烧透的烧火棍刺身,毫发无损的汉子怒骂道:“十三娘,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自己做过什么事情自己清楚,老子也懒得与你废话,人交出来,抓人的人也交出来,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不男不女的王阿蛮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 僵尸脸丧狗依旧面无表情。 十三娘惊讶道:“什么人?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完全听不懂?” 王阿蛮人打扮的不男不女,说话也是太监腔调。 “十三娘,别装蒜了,有种带我们去看一下你的手下们住的地方。” 十三娘翻了一个白眼道:“老娘又没有男人,哪里来的种?要不王阿蛮你给老娘种一个?不过看你这幅模样,能不能种的上还是一回事。” 王阿蛮满面怒容,愣是被这张嘴呛的说不出话来。 李阿大冷笑道:“跟这婆娘费什么劲?没看出来她是故意拖延时间吗?等到她一番拖延下来,咱们的那些个手下恐怕不死也只剩下半条命了。” “哟,” 十三娘幅幅阴阳怪气道。 “李阿大,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个脑子,我还以为你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呢。” “你……” 脚下青砖如同蛛网一般向四周再蔓延几分。 李阿大正要发怒时候,十三娘已经拍拍手不耐烦的说道:“罢了罢了,老娘带你们去看看就是,先说好,手下们做了什么事情,老娘可是一无所知。” 李阿大看着风韵越发妩媚的十三娘一步步走出院门,即便是大冬日里依旧穿着单薄,连衣裳里的粉红色亵衣都清晰可见。 在心里暗骂了一声骚–娘们儿,一把年纪还穿粉色的胸衣,现在看在童大宝的面子上暂时放过你,千万别给老子找到机会,一有机会,保管让你这臭婆娘铭记终生。 一只手轻描淡写提起那根重最少一二百斤的狼牙棒,李阿大再度冷笑道:“别想就这么撇清关系。” 第一百零三章 狗改不了吃屎 第一百零三章狗改不了吃屎 隔着一堵墙看不见小院里面的光景,老鼠脸只是隐约听到里面喧闹的动静,这群汉子们平日里闲来无事,极少出去这作为大本营的院子,老鼠脸开门而入的那一刹那几乎不敢睁开眼睛。 因为他已听到里面喧闹的动静。 “驴日的,还不招?” “说那么多废话干球,再不招咱们只管大卸八块了就是。” 一众汉子们的骂骂咧咧清清楚楚传到耳边。 突然听到有人推开门,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向老鼠脸。 众汉子们足足愣了半晌。 原本抓这些其他堂口的兄弟也就是碰碰运气,如果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最好,能挣来赏钱不说,也能在各大堂口彰显一下弟兄们的血性。 实在问不出来那就屈打成招,再不行,再不行就放回去,不然还能咋的?只要不弄出人命来,那就是上面几个头领的事情。 可话虽如此,汉子们其实也担心其他堂口的兄弟一怒之下杀上门来,再加上这地方极少有外人来,突然被人推开大门,不吃惊才怪。 院子里除了本来的十几个汉子之外,还在房檐上吊起来了四个人。 大冬天的,虽然有火堆温暖,但被扒了上半身衣裳的四个汉子就如此在风中冻的嘴里直冒热气儿。 每个人身上都有不同深浅的鞭痕。 半晌的安静,只听得见火堆哔哩吧啦的声音,半晌之后,院子里面爆发出来了雷鸣般的怒骂。 “他娘的,老子还以为是谁来了,吓老子一跳,原来是这丑鬼。” “老子的大刀差点就没收住一刀砍上去了。” “就算砍上去又能怎么样?还不就是那么一回事情?砍了也就砍了,没啥大不了的。” 众汉子们骂骂咧咧,完全当老鼠脸不存在。 老鼠脸就算再笨也该知道眼下是什么情况了。 果然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眼前吊起来的这几个家伙都曾跟王莽多多少少有些矛盾,敢情这群家伙是找不到凶手,所以病急乱求医了。 这座院子距离十三娘住的地方并不是太远。 这也是老鼠脸聪明的地方,先过来看看十三娘在不在,若是在了那就最好,若是不在,他老鼠脸也能先从这些汉子们嘴里探探口风。 反正不论如何,要老鼠脸自己一个人去十三娘的地方,给他十个胆子都未必敢。 “那什么……” 老鼠脸挠了挠头,故意疑惑的问道:“各位爷,这是个怎么回事儿?” “怎么回事儿关你屁事。” 其中一汉子怒骂了一句。 这汉子本就在气头上,今日抓来这些与王莽有过节的人,他占了不少头功,本想着能够严刑逼供弄出个一二三来,奈何挂起来的这几个家伙守口如瓶,打死都不认。 会不会招来其他几个头领的怒火暂且先不说,就说十三娘许诺下来的重金,可不就得打水漂了? “你他娘的不滚去你的聚香园,来咱们这里做什么?莫不是昨天晚上被揍的不够痛快?又来挨揍来了……咦,不对。” 那汉子疑惑的看了老鼠脸一眼。 只是这么一眼,差点没让老鼠脸在自己脸上抽一巴掌。 你说你特娘的没事多什么嘴? 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呢吗? 果然,汉子下一句话立马冷笑道:“老子怎么就忘了还有你呢。” 老鼠脸故作疑惑。 “啥?你说啥?我怎么没听明白?” “听不明白没关系,最主要是老子知道你跟王莽有过节就行了,知不知道王莽昨天晚上被人砍了脑袋。” 老鼠脸一脸冤枉道:“天哪,我可是啥事儿都不知道,再说了,我那能叫过节?大家那么多双眼睛可都看着,我这根本就是被人揍。” 那汉子还要再说什么,已被一旁另一人抢先道:“让他赶紧滚,别在这里碍眼,就冲他这幅德行,他有能耐杀了王莽?怕是连村里的一个寡妇都打不过吧,哈哈哈……” 说话的汉子越是如此讥讽,老鼠脸心里便越是乐开花,就差对这汉子竖起大拇指了。 起先那汉子倒也并非是怀疑老鼠脸,只不过是纯心想逗逗,吓唬吓唬而已。 毕竟谁不知老鼠脸是童大宝手下这帮人中最禁不住吓的? 汉子不耐烦道:“滚滚滚,少在这里呆,老子看见你就烦。” 心里跟抹了蜜糖一般甜的老鼠脸欢天喜地道:“好嘞,我这就滚。” 谁料到才刚刚走出几步便发觉有些不对劲。 不对啊,我来不是找十三娘的么? 老鼠脸正要硬着头皮往回走,突然便听到外面一阵喧哗,这之后便有一个带着小毡帽的俊俏公子哥儿被人一把从院子外面推了进来。 老鼠脸瞪大眼睛。 因为从这小毡帽进来之后,院子里又鱼贯而入四个人。 正是带人赶来的十三娘与其他几位头领。 先前还耀武扬威骂骂咧咧的一群汉子们瞬间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不过因为十三娘的存在,很快又使得他们一个个恢复本来面目。 老鼠脸连忙朝小毡帽使眼色,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僵尸脸丧狗再度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小毡帽,看着房檐上吊起来的几个人,沙哑道:“是谁动的手?” 一群汉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丧狗不得不看向女扮男装的小毡帽,先前一直等候在院子外面的云梦郡主被当成了放风的岗哨。 “你来说。” 丧狗阴沉的说道。 郡主打小娇生惯养,别说是恶人,就是面目丑陋的人都没见过几个,又何况是如同丧狗这般的怪人? 从小生活在皇城之内,便是伺候自己的下人也是经过层层筛选,绝对没有相貌丑陋的,更别说是文武百官。 方才被推了那一把,若非是她在暗中比划手势,示意那些个连她都不知道藏在何处的死侍不要动手,恐怕现在面前的这群人已经变成了一堆还冒着热气儿的尸体。 王初一那家伙究竟搞什么鬼? 放着好好的锦衣卫总指挥使不当,偏偏要跟这些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 “别别别啊。” 老鼠脸见状连忙凑了上去。 乖乖,可不敢乱说话。 眼下这剑拔弩张的气势,分明就是一有不对就立马大打出手,虽说他老鼠脸倒是不介意看着这群平日里最是瞧不起自己的家伙窝里斗,可斗完了又会如何?斗来斗去,倒霉的还是自己。 “各位头领不要误会,他不是咱们自己人,他……他是我一个小兄弟。” 慌乱中老鼠脸也没想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管他的,先糊弄过去再说。 一句不是咱们自己人,让几位头领瞬间变了脸。 须知此处原本是他们兄弟临时找到的容身之所,岂能随随便便带外人来? 自知犯了大忌的老鼠脸欲哭无泪,他憋屈道:“不是各位头领想的那么一回事儿啊。” 就在此时,不男不女的王阿蛮尖锐道:“行了,你的事情咱们待会儿再说,还是先说说今天的事情,十三娘,你的兄弟不分青红皂白抓人,这事儿今儿个你可得给我们一个交代,也要给我们弟兄一个交代。” “交代?” 赤脚走在冰冷青砖上的十三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花枝乱颤。 “王阿蛮,枉你也是混了这么多年江湖的人,你想要老娘给你个什么交代?是去城里给你摆上几桌?再跟你的兄弟们喝个赔罪酒?” 王阿蛮冷哼一声不说话。 自打十三娘进了门,女扮男装的郡主便没少在这个女人身上留意,在郡主眼里,满院子的牛鬼蛇神,倒是没有比十三娘更加惹人注意得了。 一群草贼流寇之中混进来一个女人,这算怎么回事? 并且这人,王初一也多半认识。 一想到这里,云梦郡主心中便下意识咬牙切齿。 好你个王初一,难怪放着锦衣卫那么多事情不去做,偏偏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流连忘返,原来是因为这里藏了一个美娇娘。 再联想到初见王初一时候的地方,郡主真恨不得现在就将王初一大卸八块。 狗改不了吃屎。 那边十三娘可完全没有要道歉的意思,非但没有,反而再度嗤笑道:“小的们的事情,自然是小的们来处理,我瞅着三位怎么看都有点是自家的儿子在外面受了欺负,出来护短的意思?先别说这件事情是不是我指使,眼下就当做是老娘指使他们这么做,那也没有要你们出面的道理不是?有能耐也让你们的手下抓几个我的人吊起来严刑拷打,先说好,老娘可从来不会管这些事情。” 肩膀扛着大根狼牙棒的李阿大适时冷笑道:“王阿蛮,跟这娘们儿磨嘴皮子,你能是她的对手?怎么说你都不会占便宜,依我看,这里十几个人,怕是人人都有份儿,既然如此,也就别问究竟谁是主谋了,一锅端了就是,正好老子的狼牙棒已经很久没有活动过了。” 他娘的,这是真要打起来? 剑拔弩张之际,老鼠脸连忙站出来双手抱头道:“各位头领,不关我的事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云梦郡主哭笑不得。 眼前这自称是王初一兄弟的家伙,倒还真的是除了那穿着单薄的赤脚女人之外,唯一与这里的人显得格格不入的人。 第一百零四章 家法 心下稍微有些惊讶的倒是老鼠脸一句话说完之后,又很快上来挡在她的身前。 这家伙,虽然人不怎么样,但对自己兄弟倒还真是没得说。 只听得老鼠脸又道:“弟媳……兄弟,这里的事情跟咱们算是没什么关系了,咱们先走,别耽误各位头领的正事儿。” “今儿个谁都别想擅自离开这座院子半步,要是有人不听话想试试,那就先问问老子的狼牙棒答不答应。” 李阿大将手中绝对足够一个成年汉子用肩膀扛的狼牙棒重重往地上一跺,闷哼声响起,犹如一记重锤锤在每个人的心头。 心性稍微坚定一点的还好,只是觉得胸闷说不出来话,心性差一点的,竟是觉得耳朵嗡嗡作响,目眩神迷。 以狼牙棒距离最近的,当属同为头领的丧狗以及王阿蛮,不过这二人并无多大反应,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对李阿大流露出一丝赞赏。 这之后就是准备拉着郡主离开的老鼠脸。 老鼠脸本就身子瘦弱,又不会半点武功,哪里知道什么关闭窍穴或是以内力硬撼的手段?当下便觉得脚趴手软,差点没一屁股瘫痪在地上。 云梦郡主亦是十分难受,她虽然也不懂武功,不过因为打小便耳濡目染一些宫中侍卫练功的缘故,使得她能想得到面前这挥舞狼牙棒的家伙一定是用上了内功,想给这里面的人一个下马威。 郡主隐忍不发,倒不是因为她比老鼠脸要强,而是因为暗中有人保护,使得她承受的压力比老鼠脸要小那么一些,不过即便如此,因为距离太近,仍是被这闷哼震的面色惨白。 这些人中最为窝囊的老鼠脸哪里敢说半个违逆的字,诚惶诚恐拉着郡主手臂规规矩矩退到一旁。 十三娘没说话,只是不经意的打量了女扮男装的郡主一眼,留恋了仅仅刹那目光而已。 “李阿大,你还真不害臊,一个头领跟一群小的动手?” 十三娘终于站出来一步,痛骂李阿大。 李阿大又哪里管的了那许多?吊在屋檐上的可还有一位是他的手下,此刻正眼睛直直的看着他求救。 身为别人家的老大,若是见自己兄弟这幅模样都还无动于衷,那又有什么资格被兄弟们尊称一声大哥? “十三娘,老子不想跟你多废话,今儿个要么有人主动站出来承认,要么老子就一个个打,打到有人愿意站出来为止,当然了,你要是想给你的手下们强出头也行,了不起老子先跟你打一场就是,正好老子也想看看,到底是你的桃花源深不可测,还是老子的狼牙棒技高一筹。” 那名吊在房檐上身上有伤不说,嘴唇已冻的青紫的手下,被李阿大一记狼牙棒丢出,愣是将屋檐砸了一个豁口,那名手下落在地上,好在吊的也并不是太高,对于这些各自都会一点拳脚功夫的手下来讲,算不得什么事儿。 屋檐上吊着四人,李阿大只是出手了一次,便淡淡道:“王阿蛮,丧狗,你们的人你们不去救,难不成还等着我出手?” 这句话一说出来,丧狗与王阿蛮的赞赏神色戛然而止。 他二人倒是不曾想到李阿大虽说人高马大,居然还有这么多心思。 自己手下的兄弟要救不假,可十三娘这疯婆娘,不只是跟童大宝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其人也是心狠手辣,四大头领表面不分上下,但实际上只有他们三人清楚,童大宝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对于十三娘堂口的手下一直都是特殊照顾。 都是把命豁出去共同举事的兄弟,一碗水端不平的事儿,岂能看不出来? 不论将来事态发展究竟会如何,至少眼下面子功夫是要做足的。 既不能明面上得罪了童大宝,也不能寒了手下弟兄们的心,所以才有了今日这一趟登门问罪。 四大头领中,以十三娘最为妖娆,毕竟是女子,又以十三娘最为心狠手辣。 最为蛮横的,当属李阿大无疑,但在各怀心思丧狗以及王阿蛮的眼里,蛮横一定程度说起来让人敬畏三分,但另一种说法则是典型的做事不带脑子。 因为修炼了无意之间得到的某种只有女人才能修炼的奇功,而变得不男不女的王阿蛮城府极深,要把兄弟带回去不假,可也得看什么带法儿。 眼下这种在十三娘的地盘上横冲直撞的法子忽固然有用,却不能称为上策。 王阿蛮尖锐道:“是谁杀了王莽暂且不提,又是谁在我兄弟身上留下这么多疤痕也暂且不说,谁把我兄弟吊上去的,就让谁给我放下来,十三娘,我这么做你有意见?” 十三娘冷哼一声不说话。 十三娘的手下也无动于衷,不曾动作。 也不知是因为被先前李阿大的一棍子震闷,还是因为有十三娘在场,纯粹要给几位头领一个难堪。见没有人动作,王阿蛮也不生气,只是冷笑道:“我已给过一次机会,可惜没人珍惜,那现在只有让我的兄弟指认了,十三娘若是不愿意执行家法,那便只好让我来了。” 一众十三娘的手下们面面相觑,听到家法两个字,不可避免的有一阵小轰动。 王阿蛮继续道:“兄弟辱我兄弟者,断其一腿。” 这便是王阿蛮的聪明之处。 先给一次机会,若是珍惜了,一来给了自己台阶下,二来也是给足了被吊上去那位兄弟面子,纵然接下来再有纠纷,也最多不过是奉还回去。一来二去,也算是互不相欠。 可若是不珍惜这次机会,便是摆明了跟自己对着干,利用家法这两个字,在兄弟面前长了脸不说,还能让其他人都哑口无言。 十三娘对此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很快的,吊在其中一个汉子头顶的麻绳,被王阿蛮随手捡起的一块青石砍断。 那汉子睚眦欲裂的看向一群汉子中一个赤裸,胸膛的。 “就是他。” “很好。” 王阿蛮笑眯眯的看向那个眼神闪躲的汉子。 “给过你机会了,可你不珍惜。” 那汉子兀自强作镇定道:“我也是为了替咱们兄弟找到凶手,我不信你敢怎样。” 王阿蛮笑的如同一个真女人那般花枝乱颤。 “我不会对你怎样,我只是执行家法罢了,就算童老大在这里,也不能随意更改家法对不对?” 那汉子还想要再说什么,王阿蛮已步步紧逼,汉子本能抽刀横在胸前,王阿蛮一脚踢出,汉子下意识挥刀抵挡,怎料王阿蛮突然剑走偏锋,单手朝那把刀抓去,正好抓住刀背,轻描淡写往上一提,汉子连人带刀被高高拎起。 王阿蛮一手抓住刀背,再度欺身一步,另只手轻弹汉子拿刀的手腕,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力道极大,汉子松手,长刀已然到了王阿蛮手中。 上提起的高度不过一人高,再度落下来时候,王阿蛮单手持刀,刀口向上,正对汉子先落下来的一条腿。 如同烧透的铁锅戳进豆腐里那般容易。 汉子先是觉得右腿一凉,似有什么东西掠过,等到察觉到疼痛时候,一截小腿已经掉在地上,右腿膝盖处如同泉涌。 “我的腿……” 汉子撕心裂肺。 第一百零五章 老娘手下不养闲人 梁孝文的日子过得虽然舒坦,可心里始终有些惴惴不安。 草草完事之后便索然无味的推开才刚进府没多长时间的丫鬟,迅速穿上裤子。 初经人事却在梁孝文的调教下迅速上道的丫鬟不悦的埋怨道:“老爷,你这是要回去睡了么?不陪人家了么?人家都还没够。” 年纪大了,越来越发觉自己是眼睛大,胃口小,也越来越力不从心的为了掩饰自己的囧态,不耐烦的说道:“夫人都还尸骨未寒,能时不时宠幸你一次已经算是不错,还想多奢求什么?老老实实睡觉去,等老爷处理完夫人的后事,再慢慢收拾你也不迟。” 丫鬟识趣的哦了一声,在梁孝文才刚刚出门时候便回忆起方才的不尽兴,幽怨的哼了一声。 灵堂已经设立两日之久,却迟迟不见宫里面传来动静,本来就是凭着夫人才能富贵的梁孝文总觉得心中七上八下,他有些担忧的找到了彼时正安排夫人丧葬事宜的管家,沉声问道:“宫里面的口信是否真的已经送到?” 管家低声道:“在下办事,大人只管放心就是。” 梁孝文又道:“那为何至今宫里面都没传来什么动静?” 管家沉思片刻摇摇头。 “不知,有可能是那位总管大人又有了新欢,也有可能是因为年关至,宫里面的事情忙不过来。” 梁孝文依旧放心不下,再度问道:“前两日派人去送口信的时候,可曾见到那大太监?” “那倒是没见到,毕竟是内府大总管,又岂是想见就能见到?我琢磨着实在不来的话,要不就先将夫人安葬?毕竟信已经带到了,中毒的人跟平常的人不同,时间短还好,若是时间长了,在死后难免会尸体出现异样,就怕查出来个什么一二三。” “到时候那大太监来兴师问罪可如何是好?” “入土为安,咱们又不是没传信?是明明传过信了,宫里面不来人,难不成一辈子不来就得等一辈子?于情于理咱们都说的过去,那大太监再怀疑,总不能开棺验尸吧!再说了,以他的地位身份,不外乎就是一个干女儿而已,只要他想,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愿意排着队被他糟……不对,是宠幸才对。” 管家男人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笑容。 经历了这一番开导,梁孝文心中痛快许多。 非常满意的拍了拍管家肩膀。 “那就按照你说的意思办,不过为了避免落人口实,关在县衙门里的那恶妇妹妹,还是需要有个人知会一声才行,你看安排谁去?” “不用安排了,我去就行,其他人万一说错了话可就麻烦了,灭口的事情干第一次不被发现是幸运,第二次,难……” 比起梁府的愁云惨淡,县衙大佬里的张二嫂不遑多让。 两日来过得算是提心吊胆,除了每日里都要面对同被关押在一座牢房里的其他犯人之外,还要面对衙门里衙役们的咄咄逼人。 张放对此根本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京城很大,达官贵人很多。 因此,梁府上死了一个人这种事情,对于整个京城来说并算不得多大的事情。 一直密切注意梁府动静的张放,昨日里听说梁府大肆购买一些丧葬才能用到的香蜡纸钱以及棺材。 这让张放十分好奇,但也很快释然。 很简单,在京城,当官的有当官的那一套敛财办法,尤其是这些手中权势还不小的京官手中。 大齐王朝对于贪赃枉法有着严厉的律法约束,这使得许多天子门生不得不另辟奇径,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府上办事,不论红事还是白事。 从昨日到今日,以王小二为首的衙役们便在私下里打趣。 “梁府这是钱不够花了?又要开始假借着酒宴的名头收礼?” 类似的事情早就司空见惯。 张放便曾听说过前朝某位权势不小的中车府令为了敛财,连家里一条狗死了都不放过,以自幼相依为命如同亲人为名,大肆操办酒席,宴请京城名流,仅一场酒宴下来接的金银玉器折合银两便有数十万两,堪称古往今来第一人。 偏偏王朝律法还真不能将他怎么样。 不过那位中车府令倒也算聪明,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在紧随而来的皇帝寿宴之时,便奉献出了一半的银子,这才保全了他自己的官途。 张放每每想起这些事情便捶胸顿足。 不说中车府令,就是其他几个衙门的官老爷每隔一两年也要如此造势一番,唯独自家那位做什么都是平平无奇的老爷堪称世间仅此一人。 自家不办酒宴也就罢了,偏偏若是去了别人家的酒宴上,海吃海喝不说,临走了还要挑一些吃不完的酒菜带回来犒劳弟兄们,最让人笑掉大牙的是,人家随礼都是金银玉器,到了他这里多半都只是一些散碎银子。 从前张放只觉得自家老爷丢人,可做了这些年捕头,尤其在上一次的与宋飞名讲道理中,越发明白宋飞名做官的绝妙之处。 依旧是那四个字,平平无奇。 只有如此,才不会在暗流涌动的官场生涯中被人惦记,亦只有如此,才能在本来的位置上坐的安稳。 县衙堂口,正躺在台阶上享受冬日暖阳的张放很快被一行人的脚步打搅,在看清楚来人之后,张放坐了起来,眯着眼睛道:“我还以为你们已经将这里的事情忘了。” 来人自然是梁府管家以及两个下人。 已经明白梁孝文弃车保帅用意的老管家倒是礼貌道:“张捕头说笑了,这两日梁府才刚刚暴毙了夫人,百般事情忙碌,一直到今日才有时间上门,可否请捕头行个方便?也让在下知会夫人的妹妹一声。” “哦?” 张放张大了嘴巴。 “竟还有这种事情?我还以为是梁府的什么阿猫阿狗死了。” 不管这句话在外人看来有多么不该说,管家始终面带微笑。 “捕头说笑了,请问可否行个方便?” 从梁府管家嘴里说出来的话,当不会有假,张放打消心中疑虑,点了点头。 面无表情,实则心里却急着赶紧将这消息告诉自家那位正在睡午觉的老爷。 将管家带到大牢,因为不喜大牢阴暗潮湿的原因,张放便一手握刀,两手交叉抱在胸口,慵懒的靠在墙壁上眯眼打盹儿。 一盏茶的时间而已,管家云淡风轻的走出来。 而大牢里面传来一个妇人的撕心裂肺。 “不,绝对不可能,一定是你们害死了我姐姐。” 管家朝张放拱手抱拳作了一揖,淡然离去。 只留张放一脸若有所思。 …… “你学武功的进步很快,甚至比我想象的还要快,我早说了以你的资质,将来成就一定不可限量。” 一处偏僻的宅院中,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 一个如同桃花一般美丽的女子正盘膝打坐,呼吸均匀,任由阳光倾泻在头顶上,照射在他雪白的脖颈上。 美中不足的是身上的衣裳,因为这几日练功的关系,有些破旧。 事实上这原本就是一件穿了有一两年的衣裳。 也是这名女子为数不多可以拿出来的好衣裳之一。 陈歌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我让她们给你量身定做了好几套衣裳,为什么你一件都不穿?始终穿着这么一件衣裳?” “比起这些……” 打坐中的农家女子睁开眼,冷冷说道。 “我只关心什么时候可以杀了那恶妇,再杀了梁府上上下下所有人,最好连那家伙一起杀了替我娘报仇。” “不着急。” 陈歌淡淡一笑,恰到好处的掩饰住了脸上一闪而逝的那分不悦。 穿着保守,这两日洗了澡之后又将旧衣服清洗再穿的桃花,跟这座临时购买下来的宅院中其他婢女相比,是万花丛中一点绿。 不过也正因为这点绿,越发让陈歌想体会这女子与其他婢女的与众不同。 陈歌淡笑道:“你这才练功几日?说你天资好,并不代表你可以速成,想潜入衙门里杀了那妇人,你的确可以做到,不过想进梁府,火候还差的多,更别说是那家伙了,当务之急,还是好好修行我传授给你的心法,有心法辅佐,这之后再传你剑术,相辅相成,才能成大事。” 转身离开小院过后。 陈歌的淡笑变成了一种得意的笑。 很快有婢女上来从背后如同水蛇一般环上了他的脖子,前胸贴后背。 “公子莫不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 “说的哪里话,新欢我要,旧爱,我更不能丢,哈哈哈” 单手拍了身后衣着单薄的婢女一巴掌。 陈歌笑道:“走,双修去。” …… 原本阴霾的天气,突然从乌云中放射出万丈光芒,这原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可对于十三娘的这票弟兄们来说,却是没有比这个更加让人头顶乌云笼罩了。 阳光下,不断喷涌的鲜血很快便汇聚成一摊,捂住膝盖痛苦哀嚎的汉子额头上滚落下来了豆大的汗珠。 一众汉子们犹在惊愕之中还没反应过来。 一直等到王阿蛮将一把才断了一条腿的快刀丢在地上,不辨男女的王阿蛮才开口笑道:“出来跑江湖的,说要他一条腿便不能言而无信,我可是提前给过机会了。” 众汉子们拳头捏的咯吱咯吱作响,正替手下解开绳子的李阿大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双手插在袖口中的丧狗半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即便昨夜里已经见过人口落地一幕的老鼠脸,依旧不敢看这血腥一幕,双手死死捂住眼睛,却还是忍不住从指缝中偷看,也只敢看汉子的手捂处而已。 从未见过如此场面的云梦郡主只觉得胃里翻涌,再想起平时在宫里吃的那些个以血为原材料做的名菜,不禁想哇的一口吐出来。 索性不去看,干脆别过头,可即便如此,那汉子的痛苦哀嚎依旧响彻整个院子。 王阿蛮捂嘴偷笑。 “我说你们还愣着干嘛?不就一条腿而已么?你们若是再不给他止血,恐怕再有一时片刻,连命都得丢了。” 别看这群汉子们平时以兄弟相称,真到了所谓的兄弟遇到麻烦时候,一个个虽然义愤填膺,竟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自找不痛快。 十几个人只是将目光齐刷刷看向十三娘。 偏偏十三娘无动于衷,甚至还没好气的说道:“都看着我做什么?断腿的又不是我?难道你们这样看着就能把他的腿接回去?一群蠢货,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止血。” 这边的汉子们没有动静,反而是王阿蛮有些惊讶道:“十三娘,我断你手下一条腿,你竟不生气?” 十三娘一脸风轻云淡道:“你是聋了还是傻了?我不是说过了么?断腿的又不是我,我生哪门子气?” 这…… 这女人竟真是这群恶人的头领? 老鼠脸懵了,郡主懵了,所有人都懵了。 但接下来的十三娘又一句话,瞬间点燃了手下十几个汉子的怒火。 “都不是小孩子了,在这里的各位也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平日里个个都吹嘘自己有多能耐?怎的到了这里屁都不敢放一个?还指望着老娘替你们出头?那就不好意思了,老娘手底下不养闲人,也不养半点血性都没有的窝囊废。” 第一百零六章 最毒妇人心 闲人? 窝囊废? 这五个字就好比是掉进–平静湖面的千钧巨石。 一众汉子们原本还有些愤怒于十三娘的袖手旁观,可经过十三娘这么一说,也都很快个个脸颊滚烫。 如果是弟兄们平时相互打趣笑骂,说对方是闲人,窝囊废也就罢了,毕竟在京城里的这段日子,每日里都是如此度过。 但眼下可是在几个头领的面前。 这让汉子们的脸往哪里放? 十三娘的一句话让王阿蛮惊呼不妙。 果然,很快的,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向自己,双目之中似乎能喷出火焰来, 很快十三娘又道:“别人断你们一条腿,你们总不能只断别人一只手?都他娘的是生下来带把儿的主,可别做让老娘瞧不起的事情,先说好,今日的事情老娘绝对不会出手,只会在一旁看热闹,若是有那个能耐将王阿蛮的腿也切一条下来,我保证你们不会有事,当然,若是没那个能耐,老娘也绝对不会多看你们一眼。接下来不管是谁又被砍了手脚,只怪自己没那个本事,那也是活该。” 接下来三个字落到有心人的耳朵里,难免不多想。 汉子们也不是傻子,一个人被断了腿,谁敢保证不会有下一个? 十三娘已经表明态度,今日事今日了,与其担惊受怕下一个被王阿蛮盯上的是谁,倒不如团结一心,直接跟王阿蛮拼了,多少有些胜算。 “弟兄们,王阿蛮武功是高,可武功再高还能同时对付咱们这么多人不成?咱们可不等让人说成是裤裆里没带把儿的主,今儿个拼了命也要让王阿蛮付出一些代价。” 十几个涨红了脸的武夫同时发出来的威势已足够让人惊讶,又更何况是十几个杀人如同砍瓜切菜的主儿? 王阿蛮面色微变,他武功高于这些汉子不错,否则也没有资格坐上头领的位置,可有道是恶虎架不住群狼,又何况还是一群饿狼? “干什么?你们想造反不成?” 王阿蛮惊吓之余尖锐的喝道。 头领不好当,除了要时时刻刻替手下弟兄着想之外,更要时时刻刻提防自己的位置被抢了去。 混江湖毕竟不如在庙堂上做官那么多门门道道,能者居之,今日你是头领,未必明日里你还是头领。 最起码王阿蛮可是十分清楚的知道,自己这个位置,惦记的人还真不在少数。 “造反?” 一汉子约摸是被十三娘的一句话激起了血性,他吐了一口唾沫。 “我呸,王阿蛮,你也配说造反两个字?老子这就立马一刀劈了你。” 院子里的情况瞬息万变,前一刻才王阿蛮气势稳压一头,这一刻王阿蛮似有颓势,竟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老鼠脸见状不妙,连忙示意女扮男装的郡主找个地方躲起来。 刀枪无眼,眼下这些个心狠手辣的主儿,一旦拼起命来,可不管你是谁就往你身上招呼。 汉子武功不弱,使一刀朝王阿蛮脑袋当头劈下,力道奇大无比,好在只是一个人,王阿蛮犹有余力,只使双掌,竟是将那把重量不轻的刀以双掌直接夹住,微微倾斜,汉子满脸惊骇,迅速松手以此来避免手腕骨折的下场,长刀也就顺势到了王阿蛮手中。 不过惊魂未定的王阿蛮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分别有一斧一刀朝自己左右夹攻而来,气势汹汹。 这群汉子们大多数为莽夫,否则也做不出那许多令人发指的事情,所以用的兵器几乎都分量不小,一来可以彰显自己武力,二来,若是拿着一把剑算是怎么回事? 剑这种东西落到这群五大三粗的男人手中使的太不过瘾,远远不如刀斧那般来的痛快,试想一下,一把剑砍下去能有多大力道?在汉子们眼中说是娘们儿用的兵器都不为过。 只有那些个装腔作势的公子哥儿才会喜欢用配剑,自诩以君子,而在这群汉子们眼中,君子算个屁。 使斧的男人孔武有力,斧头乃是一把萱花板斧,掰手指头算算,死在这把板斧下的人不在少数,亦不乏一些个虚有其表带着配剑问江湖的游学公子。 板斧共有两把,左右手各持一柄,两把板斧共和一百六十斤,在那汉子手中挥舞却极其轻巧。 王阿蛮不敢托大,关于这汉子的凶名也曾有耳闻,是最喜欢以力杀人的莽夫。 王阿蛮还没自负到以为自己一双手就能接下这重量加上汉子手臂力道,不亚于一个成年男子体重的板斧。 只是右边又同时横扫过来一刀。 王阿蛮将心一横,以手中抢夺过来的长刀与萱花板斧硬碰硬,同时轻轻跃上至凶名男子的头顶,持刀汉子的一记落空,王阿蛮正侥幸的时候,长刀与萱花板斧硬碰硬,撞击出一阵火花的同时,王阿蛮只觉得持刀的手腕震的发麻,那把刀险些脱手而出闹个大笑话。 好在王阿蛮深吸一口气,总算是将发麻的手腕稳住,但这边脚还没落地,那边板斧汉子便已提前算准了落足之处,已经准备好了锋利板斧,正对他的一双腿。 这画面与不久之前王阿蛮出手断腿的时候如出一辙。 “老子看你现在还能怎么办?” 板斧汉子冷笑不已。 他武功不弱,却偏偏委屈在四大头领之下夹着尾巴做人,早就心中不痛快了。 四大头领中,以力著称勇猛无敌的李阿大他当然不是对手,比力,帮派中没人能比得过李啊阿大。 十三娘更不用多说,一个人灭了一个山寨的事情,早就在只有下品武夫汇聚的最下面那层江湖传的沸沸扬扬,虽然没有见过十三娘出手,可有道是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即便抛却童大宝的因素,若是能有把握杀了十三娘最好,可若是杀不了,那只会让自己彻底被惦记上。 至于丧狗,同样没有出过手,摸不清深浅,只有王阿蛮最为合适。 不过很快板斧汉子就再也笑不出来。 第一百零七章 死也不会让你好过 腾空而起的王阿蛮眼看就要下坠至板斧之上,只见王阿蛮急中生智,迅速将刀尖对准斧刃,力发千均,只在刹那之间,汉子便感觉到手臂之上一股强大的力道传来,使得他板斧往下一沉,而王阿蛮就趁着这片刻的喘息机会以及板斧的反震力道,再度跃起,又轻飘飘落下。 被王阿蛮露了这么一手,汉子心中窝火,冷喝道:“老子看你能躲几斧。” 两手持斧,汉子重重一跺脚,极速冲上去,两斧环绕身躯,只见萱花板斧挥舞的虎虎生风,至于两斧中间的汉子,则不断转着身躯,如同翩翩起舞的女子。 这场景落到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身上怎么看都不像那么一回事,甚至还有些让人觉得颇为滑稽。 可是却没人敢笑。 因为都知根知底的关系,使得在一旁还未出手的其他弟兄们十分清楚,这一招看起来虽然不伦不类,可放在与人对战中,则是实打实的大杀招,敌人根本无法近身不说,两斧伸展,攻击距离极大,再加上过快的速度,使得曾经饮恨在汉子这一招下的对手,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不过这一招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太过耗费体力,寻常武夫施展拳脚,不外乎一气一力,一口气若是未能干掉对手,便只能换下一口气,下一股力,但力有穷尽时候,如果不能在气力衰竭前干掉对方,最后等待被干掉的只有自己。 而这一点,很快便被王阿蛮看透。 一手持刀横在胸前的王阿蛮嗤笑道:“想必死在你这一招下的那些人也是急于杀了你,才会中了你这一招,可我偏偏不急。” 他只是一味的躲避,并不出手。 这场景落到一旁与萱花板斧一起上场的汉子眼里,则同样嗤笑道:“你想不急,那也得看老子答不答应。” 长刀再出,将王阿蛮步步朝板斧紧逼。 王阿蛮也并非省油的灯,与汉子对上两刀之后,便陡然道:“先前只不过想试试你们究竟有几分斤两,故此并没有认真,这几招之后才发现你们似乎也不过尔尔,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必再跟你们玩了。” 汉子冷笑,再度挥出一刀。 “你他娘的废话真多。” 王阿蛮突然将手中长刀抛出,正对汉子咽喉而去。 是要丢盔弃甲甚至连兵器都丢了? 汉子本能一刀劈飞长刀,这一瞬间王阿蛮已经欺身而来,右手成爪扼制住汉子的咽喉。 “去死。” 尖锐的怒喝一声,王阿蛮一手扼住汉子咽喉,一手迅速抓住汉子下半身裤子,先是以膝盖撞击汉子后背,随后将汉子整个人举起,猛然朝挥舞的萱花板斧丢了过去。 只是一眨眼功夫而已,汉子的身子就断做了好几截,掉在地上触目惊心。 萱花板斧汉子彻底愣住。 死在他手下的对手不少,死在板斧下的弟兄,今天还是头一个。 死了汉子,王阿蛮便有双刀在手,以双刀对双斧,就趁着汉子这么愣神的功夫,一刀朝汉子的心窝子捅了过去。 “人不是你杀的,先前王阿蛮已经用手指捏断了王二麻子的咽喉,不管有没有你的斧头,王二麻子都不可能再活。” 十三娘的一句话如同一记重锤震在了汉子心口。 亦是让其他汉子再也坐不住。 “王八蛋。” “弟兄们,还等什么?一起上,车轮战谁都不是这家伙的对手。” 方才说一起上,包含了不少人的隔岸观火,而眼下王二麻子惨死眼前,非但没有让这群汉子觉得害怕,反而更加激起了凶性,王阿蛮很快便被包围,陷入了死战,短短片刻之间便身上负伤多处。 虽为头领,但实际武功比起这群汉子们并高不到匪夷所思的地步,只不过平日里颐指气使惯了,并没把这些汉子们的威胁当一回事,否则便不会有之前断人一条腿的事情发生。 眼下稍有不慎就会被剁成肉酱的危机情况,使得王阿蛮根本管不上作为头领的脸面,连忙对十三娘喝道:“十三娘,我只是跟你的弟兄们玩玩,你们还想来真的不成?还有李阿大,丧狗,你们两个家伙是打算看热闹吗?” “玩玩?” 十三娘对此嗤之以鼻。 “我的这群手下们不过让你的弟兄受了一点皮肉之苦,你便取了他们中的一条腿,还害了一条人命,这也能算是玩玩?” 知道这女人眼下是有了动怒的意思,王阿蛮也不会傻到在她气头上逞英雄。 两把刀已经砍出不少豁口,身上的衣裳更是破碎不堪,已被鲜血湿透。 虽然王阿蛮也伤了好几个汉子,但全然不是致命伤,反倒是他自己,再撑片刻,已是强弩之末。 “我那是逼不得已。” 一刀逼退一个汉子的偷袭,王阿蛮手上的一把刀终于不堪重负,断成两截。 “得了吧,这种话,你在跟谁打,就跟谁说,跟老娘说了可没多大用处。” “还有你们两个,” 十三娘突然看向隐忍不发的丧狗,与不知道该不该出手的李阿大。 “要救他也尽管去救就是,不过呢,丑话说在前头,我这帮弟兄们都记仇得很,再加上这些日子困在这里,本来就如同关在笼子里的饿狼,谁都不敢保证会做出来些什么事情,想要救王阿蛮,有能耐尽管去就是,我算过了,我这十几个弟兄刚好能要了王阿蛮的命,若是你们再去一个,放心,以两个人对我这十几个兄弟,顶多也就是让你们缺个胳膊少条腿的,不碍事儿。” 丧狗面色阴寒。 李阿大扯了扯嘴角。 至于王阿蛮,则是一脸决然。 此时结伴而来的三人心中懊悔不已。 原本想着只是来要人,十三娘纵然再张扬跋扈,也绝对不可能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再则,京城治安不同庙堂以外的江湖,再加之年关将至,若是带人多了,难免被人注意,这才仅仅只是三人结伴。 至于这之后发生的事情,则是大大出乎他们三人预料。 十三娘的不管不顾,这群汉子们的不留情面,乃至王阿蛮的大打出手。 “十三娘,你这臭婆娘,你就不怕遭报应?” “活着的事情都管不了那么多,还管的了死后?” 自知今日大限将至的王阿蛮最后歇斯底里。 “纵然是死也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第一百零八章 板斧 十三娘嗤笑不已。 这里的人死多死少跟她都没多大关系,她也并不在意。 跟随童大宝也并非就是为了扬名立万,身为女子,也不需要什么功名利禄,对于她十三娘来说,要的很简单,仅仅只是潇洒自在的活着,不需要再看谁的脸色,也……不需要再伺候谁。 十来个见血眼红的汉子已经管不上什么头领不头领,当下总得平了这口恶气再说。 一直看戏,并未打算出手的李阿大在心里暗骂了一声疯婆娘。 如果真由这群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围住,莫说是王阿蛮,今日恐怕就算是他,想毫发无损的离开都够呛。 王阿蛮很快被逼的狼狈不已。 气急败坏的王阿蛮心道今日可算是阴沟里翻了船,不过即便如此,那句死也不会让十三娘好过,并非是开玩笑。 王阿蛮自知双拳难敌四手,便迅速调转势头偷袭十三娘,只可惜十三娘看似十分惬意,实际上早就做好了王阿蛮偷袭的准备,这一下反倒是王阿蛮猝不及防之下被十三娘一脚踢中小腹,当下便在地上翻滚了几圈,狼狈不已。 今日这脸是丢了,亏也吃了,若是再把命都丢在这里,那可真是没地方说理去。 王阿蛮当机立断,好汉不吃眼前亏。 撤。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便彻底没有了再打下去的心思,身负多处伤口的王阿蛮临走时候,不忘照例撂下一句狠话。 “咱们走着瞧。” 在一阵汉子们的破口大骂之中,王阿蛮落荒而逃。 他麾下受了皮肉伤的手下,眼看情况不对,早就已经从后门溜走,等到众人发现的时候,连根毛都再也找不到了。 “真他娘的气人,就让他这么跑了?老子的两板斧可还没耍尽兴呢。” 萱花板斧男子骂骂咧咧的说道。 又一个稍微还算是没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汉子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咱们这就杀到他的老巢去。” 说罢便要提刀动手。 这群汉子也是个个被激起凶性,当下也就再也管不得那许多。 你是头领又如何? 倒是这一次被十三娘出乎意料的阻拦住。 十三娘施施然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在咱们的地盘,吃亏的是王阿蛮,可若是到了王阿蛮的地盘,就凭你们这些人能翻多大的浪花?省省吧,见好就收。” 众汉子心里思索一番,似乎的确是这么个理儿,嘴上骂骂咧咧一番之后便开始担心起王阿蛮会不会秋后算账。 至于晾在一旁的李阿大与丧狗二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十分尴尬。 多亏十三娘圆了场。 “还不走?莫不是打算留下来吃晚饭?” 李阿大与丧狗这才一脸阴沉的离开。 老鼠脸哪里见过这般几个头领撕破脸皮的场面?当下连自己来做什么都差点忘掉,再也顾不得那许多,拉着郡主衣袖就要离开,却不料被十三娘以极快的速度掠至门口。 “怎么这么急着就要走?” 十三娘半眯着眼睛,两只手交替着横在胸前,露出深深沟壑笑靥如花。 这要是换做不知情的人,真可巴不得伸长了脖子看里面风景。 老鼠脸可还没愚蠢到这个份上。 “我……我……” 我了半天愣是没我出一句话来。 倒是云梦郡主镇定许多,自幼的家教让她有些不喜十三娘这般的风尘之女,并同时在心中暗自嘀咕,王初一啊王初一,你口味真重。 “算了,瞧你这幅模样,估计吓破胆了吧。” 十三娘嗤笑。 但也仅仅只是嗤笑而已。 这是她的一个怪毛病,对于越是嚣张跋扈,越是心狠手辣的男人,她便出手越是狠辣,可若是对于老鼠脸这种谁都能上去欺负一下的软蛋,她就完全没了欺负的乐趣,单纯觉得好玩儿而已。 “那还用说?” 萱花板斧汉子方才一战用了不少力气,也因为正面硬撼王阿蛮,使得他的地位无形之中在此处水涨船高,不知不觉连说话都大声了几分。 “喂,老鼠脸,想不想走出这个院子?” 萱花板斧汉子朝着老鼠脸吼到。 老鼠脸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想……” 一旁云梦郡主忍不住在心中暗自摇头。 心道面前这个自称是王初一兄弟的家伙,除了没有勇气与胆识之外,连这脑子里装的都是一团浆糊。 那板斧汉子一看便知是凶神恶煞之辈,最是欺软怕硬,能让他这么容易出去? 果然,很快那汉子又道:“瞅见我手里的这对板斧没有,你若是能挥舞这对板斧十下,你就能离开这座院子,来,接着……” 一对分量不小的板斧被汉子隔空抛过来,老鼠脸本不想接,却下意识伸手握住斧柄,不料重量不小,竟直接被这股力道撞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狼狈至极。 众汉子们仿佛很快忘记了不久之前的不痛快,纷纷哈哈大笑。 这一点也使得在云梦郡主心里,这帮冷血的家伙显得更加令人害怕。 毕竟就在他们旁边,还活生生躺着一个断了一条腿的男人。 老鼠脸不曾练武,能挥舞板斧三两下已算不错,连着挥舞十下,那非得要了他的半条命不可。 但老鼠脸也十分清楚,今日这群家伙绝非是开玩笑,试想一下,连王阿蛮这等狠角色都能说砍就砍了,又怎会在乎自己区区小角色? 倘若自己不舞,今儿个也就别想走出这里了。 若是自己一人尚可,委屈求饶一番,多半也能留着一条命在,可关键是还有兄弟媳妇儿,自己若是遭了殃,又被这群家伙识破弟媳妇儿女扮男装的事情,那下场还用说? 落到这群王八蛋手里,别说弟媳妇儿一个娇滴滴的姑娘,恐怕就是那三四十岁的半老徐娘也禁不住摧残,毕竟老鼠脸可是曾听说过这几个家伙当中,就有最起码好几个曾经活生生折腾死了妇人。 老鼠脸一个激灵,根本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咬了咬牙,瘦弱的身子开始挥舞笨重的板斧,一下,两下,十分蹩脚……  第一百零九章 巨大的恶蛟尸体需要马车才能运送。 好在大梁府没有多少百姓,要不然该闹得人心惶惶了。 不过听说杀了一只即将化龙的恶蛟,其他包子铺的伙计也都要来看热闹。 只是都被捉妖司的高手们喝退了。 没有恶蛟作乱固然是好,可方圆数十里乃至百里没有了恶霸的掣肘,保不齐会生出多大的乱子,当下还是守在自己的岗位上最好。 据说这是官方解释。 …… 天色将明,庞大的恶蛟尸体终于抵达甲号包子铺。 看着其他捉妖使们的眼神,没有不舍,反而非常奇怪。 王初冬心想,这些家伙怕是想要反悔,不行,我得赶紧动手宣示主权。 甲号高手一言不发的上了楼。 已经习惯高手高冷做派的王初冬不以为然,心想要不怎么说是高手? 没有生机的恶蛟依旧皮肉坚硬,王初冬足足耗费了小半天时间,才剥下一张完整的蛟皮。 正午,阳光普照。 整个包子铺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以及一种无形的煞气。 有些反常。 原本血腥味应该吸引许多蛇虫鼠蚁才对,可诡异的是恶蛟周围居然连蚂蚁都不敢靠近。 “死了都不安分,这么强大的气场,也不知道吃了你的肉会不会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王初冬一边磨刀,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在包子铺的时间,大多数都是一个人自言自语。 与前世同在一个店子上,下班就商量着去哪里喝花酒,去哪里大宝剑的同事截然不同。 包子铺的伙计之间很少交流沟通,平常见面也只是点头示意。 也不知道是因为屠宰的妖物过多,太过疲累,还是因为在生死之中领悟到了人生一场梦的真谛。 “刀枪不入百毒不侵那是释门金刚,如果想早登极乐,你可以试试吃一口恶蛟肉。” 双手背负在身后的高手缓缓走下楼梯。 即便是在包子铺,高手依旧带着斗笠,只看得到斗笠下的半张脸,有不少胡茬子,嘴唇微薄。 今日的高手有些反常。 身后还背着一个包袱。 “啊……” 王初冬停下手上动作,在恶蛟剥了皮的身子上擦了擦刀身的血迹。 “高手……” “我有名字。” 斗笠男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 今天的斗笠男有点反常,居然会主动找自己说话。 王初冬心想。 这要是放在以前,包子铺伙计在捉妖师们看来,形同蝼蚁。 今天发生的劈江一剑给了王初冬太大的震撼。 这就是传说中的大佬么?果然高手脾气都难以捉摸。 “我叫齐飞侠。” 见王初冬愣住。 斗笠男嘴角努了努。 “蛟龙即便已经死去,血肉依旧拥有强大的力量,人吃了只会因为承受不住这等力量,浑身滚烫,如同被火焰焚烧,如果找不到宣泄口,最后就会被磅礴的力量活生生烧死。” 类似于前世某蒲团中的电影画面?王初冬心想。 “那如果妖吃了会怎么样呢?” 王初冬好奇的问道。 “如果妖吃了……” 斗笠男终于走下最后一步楼梯,背向王初冬朝包子铺外面走去。 “因为妖的躯体比人类强悍不少,妖吃了就会消化这种力量,从而实力大进,说是脱胎换骨都不为过,世间大小妖物如同过江之鲫,能修炼到恶蛟这种地步的,却是寥寥无几。” “那是自然,如果每只妖都能修炼到这种地步,那人族可就完了。” 王初冬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恶蛟,实力大进,那岂不是说……”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接下来,这方圆几十里会很热闹。”斗笠男风轻云淡的说了一句。 王初冬面色大变。 斗笠男最后说了一句。 “每只大妖都有自己的地盘,一般不会有别的妖敢来撒野,现在恶蛟已死,必定会惊动其他地方的妖,不过也不会那么快,最少也要三五日,所以这几天,你最好是提前做好准备。” “那你呢?” 王初冬下意识问道。 斗笠男冷笑不已。 “看到我后背的东西了么?” “看到了,是包袱,话说你带着包袱干什么?” “跑路。” …… “唉,我当时疯狂的给你使眼色你没看到么?” 东方泛起鱼肚白。 包子铺里,严秋一脸生无可恋。 对于他来说,能不能挣到银子至关重要,王初冬俨然成了他的金牌客户。 今日金牌即将香消玉殒,说不出的苦楚。 最后只能化为悲怆,重重的拍了三下王初冬的肩膀。 “是告诉我今晚三更时候去你家,你告诉我破解之法么?” 王初冬欣喜的问道。 严秋咬牙切齿。 “破你妹啊,我是告诉你等你死后,为了纪念咱两的不买不相识,给你烧三炷香。” “……” 王初冬心如死灰。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当时你跟我使眼色,我还以为你是想夸我带种。” “带你妹啊。” 严秋痛心疾首。 “唉,罢了罢了,连老齐都收拾东西跑路了,你就乖乖在这里等死吧,真不知道昨晚那么多人都没有站出来,你往上贴个什么劲儿,知不知道你现在是大梁府的名人,唯一一个作为小伙计,却坑跑了捉妖师的人。” “老齐不愧为佛门入世弟子,居然还能忍着没把你大卸八块。” “要换做是我,早就把你按在案板上剁成肉酱了。” “你这简直就是把老齐往火坑里推,人家不跑路才怪。” “蛟龙尸体,一定会吸引无数强大的妖物过来,捉妖司这几年人手捉襟见肘,整个大梁府总共才多少人手?联合起来解决一头恶蛟容易,可要对付成群结队的妖物,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老齐一个人纵有万般能耐,如何能敌得过?” “也甭指望其他捉妖师来帮忙,看不到希望的事儿,傻子才会去做。” 一顿噼里啪啦直将王初冬训斥的面红耳赤。 “那……那现在怎么办?” “自求多福吧你,多的我就不多说了,要么收拾东西跑路,要么等死,算了,跑路也是个死,只是死的早或者晚而已,区别不大。” 第九章 五毒散,天下至毒,可惜份量有限。 估计毒死三五只妖还行,要将这一丁点份量全部分散到包子里,估计最多就是让妖物上吐下泻。 毒液,估计效果也差不多,对于大队伍的妖物只是杯水车薪。 紫禁引雷咒? 王初冬运转法诀,看着遍布全身的电弧。 这玩意儿用来发电效果肯定很不错,至于对付大妖,算了吧,班门弄斧。 思来想去。 跑路,说不定下一刻就碰到夜间睡不着在外面游荡的妖,又或者恰好碰到夜晚到外面梦游的捉妖师…… 等,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毕竟包子铺里可还有着一条蛟龙尸体。 “系统大哥,麻烦你给力一点,让我得到一个能化解目前危机的奖励,筋斗云七十二变什么的不奢望,最低也要给我来个锁妖塔什么的秘宝吧。” 为了破解死局,王初冬晚上换班。 清晨,包子铺再度响起令人头皮发麻的剁肉声。 蒸笼烟雾升起。 一本浑身散发金光的书籍在烟雾中出现。 “秘籍?” 王初冬两眼放光,但很快就暗淡下去,双眼死灰。 得到的只是一本佛经。 匆匆一瞥,心如死灰。 “这是知道必死之局,所以提前送本佛经来超度自己么?” 迅速将佛经丢进脑海里的角落,开始思考面对的死局。 三五天时间,只有蒸更多的包子,看看有没有可能得到惊天地泣鬼神的奖励,破解这个局。 …… 灰猫依旧慵懒的躺在笼子里,肚皮朝天,摆出大爷的姿势。 笼子里放着的食物完全没动。 像是在闹绝食。 见到双眼布满血丝的王初冬进屋以后,灰猫侧了测身子,脸面朝向门口的另一边,并同时凶恶的叫了一声,说不清楚是宣泄被关在笼子里的愤懑,还是宣誓自己的宁死不从。 心烦意乱的王初冬不耐烦的一脚将笼子踹了个底朝天,并将笼子里的饭碗打翻,汤汁洒了一地。 “滚……” 吓得灰猫一个激灵,前肢弯曲匍匐在地,瞪大眼睛一脸戒备。 …… 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王初冬做了一个梦,梦到从蒸笼的烟雾里得到一辆歼11战斗机,翱翔蓝天,所向披靡。 “只能碰碰运气了,说不定能弄到实力不低的妖物,得到化解这次危机的奖励,实在不行,只能收拾收拾,学着齐飞侠那般跑路了,至于能不能成功跑路,全靠运气了。” 起床时候,地上洒落的汤汁没有动过的痕迹。 灰猫比起刚来的时候,瘦了许多。 “妖就是妖,饿了这么多天还不死,等着,今天要是没弄到奖励,我就把你宰了,碰碰运气。” 王初冬自言自语。 灰猫浑身光滑的毛发竖起,蜷缩在笼子里,露出凶狠的目光。 …… 场镇。 王初冬本以为严秋所说的成为名人只是一句玩笑话,却万万没想到,果真如同严秋所说的那般,一到场镇就成了所有包子铺伙计的焦点。 “看,那家伙就是甲号包子铺的蠢货。” “嘘,小声点,都是出来混饭吃的,小心被人家听见。” “听见就听见,怕啥,他还能吃了咱们不成?” “唉,能坑走捉妖师的人,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幸亏没在咱们包子铺里,要不然大家可都得收拾收拾准备嗝儿屁了。” …… “喂,有没有厉害一点的妖物?” 依旧是那个摊位,只不过此刻拥有一对妖异眸子的年轻人却恢复了最初时候的慵懒。 一顶帽子遮盖住大半张脸,生怕自己跟面前成为焦点的伙计牵扯上半点关系。 “不好意思,今天关门歇业,你去别的地方看看。” “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果然不管到哪里,奸商就是奸商。”王初冬恶狠狠的说道。 严秋对此恍若未闻,很快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好,你小子真够可以的,小爷白瞎了认识你。” 王初冬咬牙切齿,接下来,又问了几家,本来开张的生意遇到他以后,都像是遇见了瘟神一般不愿意多说一句话。 即便是卖人吃的肉包子铺子,见到王初冬光顾以后,二话不说关门歇业,甚至连吃包子的人钱都没收。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 场镇外,天色黄昏。 正当王初冬默默宣誓时候,突然被一个人捂住嘴巴。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走。” 正是在集市里不搭理王初冬的严秋。 “你傻啊你,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以为还有谁敢接触你?” “谁不知道一旦跟你扯上关系,就等于跟老齐作对?傻子都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又是一阵劈头盖脸,王初冬瞠目结舌。 “我只是想买几只妖而已。”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妖?唉,无可救药了。” 严秋叹息着摇头。 王初冬愤愤道:“你就说你卖不卖。” 严秋本欲拒绝,突然又似乎想到什么一般,狡黠道:“就算我愿意卖,你有钱吗你?” 王初冬语塞。 的确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来场镇之前,本来是想厚着脸皮打一个欠条,听严秋这么一说,王初一叹气道:“原本我以为就凭我们两个的交情,根本用不着谈钱……” “打住,废话不要多说,也别说兄弟我不帮你,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你用蛟龙血肉来交换。” 严秋一脸认真。 王初冬立马好奇道。 “你就不怕被大妖盯上?” 严秋咳嗽了一声,眼珠子看向别处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王初冬压下心中疑问,咬牙道:“成交。” 三分人事,接下来七分,就看天命了。 …… 深夜,小道上,有一位浑身笼罩在灰布袍子中的老人,正拄着拐杖朝方圆二三里,唯一有光亮的地方走去。 老人的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握着一根浑身遍布符咒的火把,一边走一边念念有词。 “妖魔鬼怪快走开,妖魔鬼怪快走开。”  终章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一路走来,不知不觉写书已经五年,连续三个未完成的故事。 我本人不太擅长爽文,所以三个故事,都没写出理想的成绩。 文笔,我并不差,群像,故事才是我最大的弱点。 潜心研究,阅读半年。 可以说是韬光养晦,也可以说是学习进步。 写作路上,感触良多。 作为一个作者来说,最怕的不是读者,也不是怕写不出来一个完美的故事,怕的是漫长的写作旅途中一个人的寂寞与孤独。 很喜欢古龙的小李飞刀开篇。 冷风似刀,以天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 万里飞雪,将苍穹做洪炉,融万物为白银。 风将住,雪未定,一辆马车自北而来,滚滚车辙碾碎了地上的冰雪,却碾不碎天地间的寂寞…… 写作,注定是一条漫长而又孤独的旅途。 旅途中的悲欢离合,阴晴圆缺,都将是人生中的一段精彩经历。 未完结的故事,至此完结。 新故事,新的征程…… 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