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魔人Ⅱ:迷城》 第一章 二零五画室(上) 《零杂志》,我们的每个故事都是真的! ※※※ 长发男生坐在小河边狠狠地吸烟,不时看看对面的教学楼。 十一点,十一点就会熄灯锁楼了,那个时候他会顺着排水管爬上去,拿了东西后立即离开。 现在教室还亮着灯,也许还有同学在教室里,而他的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校西区非常偏僻,树木多而照明少,晚上一过八点就人迹罕至,那条贯穿整个西区的林荫道就显得格外阴森。 为此学校中还流传着一些可怕的故事,说晚上如果在林荫路上遇到有人问你路,无论他看起来长得像谁,你都千万不能回答,否则他就会永远跟在你身后,不停的问你:带我去吧!带我去吧! 直到,你和他一起消失! 想到这儿,长发男生不禁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寻找油画系专用画室、二零五画室的窗户,一眼就看到一个人站在那儿。因为距离远,只大致分辨得出是个女孩,在他看到她的一瞬间,向他挥了挥手。 他吓了一跳,没想到会有人站在窗口,毕竟快熄灯了,这会儿还在窗口转悠,熄灯后就得摸黑走。 她是谁?河边这么黑,她也看到他了吗?可他的行踪不能被任何人发觉! 他站起来四处张望了一下。今晚的天气很好,白晃晃的月光洒了一地,可是河边和林荫道因为有高大的树木遮掩,还是阴影重重。 那么,她怎么会看到自己的,或者,她是对别人挥手? 他向树影中挪了挪,再抬头一看,那女生仍然站在那儿,伸着两只纤白的手臂对他挥着,兴高采烈。 当——当——当! 主楼的电子钟不紧不慢的报时了,教学楼瞬间一片黑暗,好像所有的光明都被一把无形的大剪子在半空中剪断了一样。 长发男生第二次被惊吓到,他很想立即逃走,但想到自己目前的情况,又不得不强逼自己踏上那条传说多多的林荫道。 那是唯一可以通向教学楼的路,两侧是树林和大片的花丛,下午才下过一场大雨,泥泞的很。 擦擦擦的声音一直追随着他的脚步,因为寂静,所以显得格外刺耳,前后左右全是一团团模糊的黑影,一时也分不清是树影、花影、人影还是有别的什么。 长发男生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四处观望,虽然没有遇到传说中的问路人,却 感觉似乎走不出去一样,又感觉周围有无数只眼睛盯着他。 蓦地,他停住了脚步,发现前方大片的阴影中,有一个红点一闪一闪的亮着,好像是一只充血发亮的独眼在眨。 他骇得差点叫了出来,就见那红点有节奏的明灭着,散发着极之不祥的气息,但随即发现那是一点烟火光,有一个女人坐在路边吸烟。 那女人垂着头,看不清脸,但即便是坐着也能看出她苗条玲珑的身段,线条优美的颈子上,丰润的长发松松地挽在头顶,身上的白裙子式样极其简单,看样子好像正为什么事犯难。 午夜、幽径、美女,夜凉如水,简直是聊斋一样的气氛,别说他心里已经生了暗鬼,就算在平时,他也没有胆量上去询问。可正当他吓得发呆的时候,那女人突然动了一下,站了起来。 长发男生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凝成了冰,想跑,却挪不动脚步,腿软得单膝跪地,于是他干脆哆嗦着手去抓鞋带,低着头不动,全身的感官全集中起来感觉着那女人。 没有脚步声,甚至没有影子,什么也没有,只有他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和冷汗滴落的声音,用眼角的余光一看,就见两只完美的女性小腿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面前,竟然是赤着脚的。 他骇得连呼吸也不敢,却听到自己的胸部如同风箱一样呼呼的响着。 她要问路了!她要问路了! 长发男生惊恐地想着,可那双美腿在他面前站了一会儿,却一声不吭的离开了,白色的裙角扫过他始终不敢抬的脑袋,凉麻凉麻的。 她不是传说中的幽灵,一定是哪个无聊女生在这儿自品忧伤呢。艺术系的女生多少有点神经质,一定是这样的! 他瘫坐在地上想着,不断对自己进行自我催眠,心想明天他吓成这副德行的事说不定会被传出去,这也太丢人了。 向四下一望,奇怪的女人早就没了踪影,这让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是他太轻信了,那个所谓的问路人根本就没有,人果然是自己吓自己的! 一阵冷风吹来,他觉得浑身发冷,这才发现身上的衣服全让冷汗浸透了,湿冷的贴在身上,像是第二层皮肤。 他急忙以手撑地想站起来,却在此刻突然感觉不对,一种尖锐的惊恐顺着他张开的毛孔直接刺入了他的骨髓! 林荫路是以大块的石头铺成,就在他手边不远的地方有一块石头凹了下去,因为下午有一场突然的暴雨积了 一尺见方的一块水洼。 “请问,二零五画室怎么走?”水洼中的人脸问。 那是一张女人的脸,因为水的反光,看上去像翻着白眼看他。水洼周围根本没有人,她似乎是融在了水里,而这张脸,他感觉是认识的! “为什么你不理我?”她又说,终于让长发男生意识到,她就是在窗口向他挥手的女孩! “二零五画室怎么走?” “我带你去。”长发男生眼神呆滞,挂着僵硬的笑容,摇摇晃晃地向教学楼走去。 他的意识涣散了,再记不起他的秘密,眼中所见只是一条路,同时感觉到后背上冷冷的一沉,似乎有人趴在了他的背上。 ※※※ 吱! 一声尖锐的鸣叫穿透了空气中混成一团的隆隆声,宽阔的公路上,排成一排的六辆机车瞬间猛冲了出去,把作为起始点的火线远远地甩在身后。 如奔腾的洪水一般,六名骑士你争我夺的向前冲,轰鸣声、呼啸声、路边的尖叫和欢呼声,使得这午夜无比喧嚣,所有的人都被酒精和速度刺激得兴奋至极、忘乎所以。 几分钟后,一个戴红头盔的骑手越众而出,跑到了最前面,紧随其后的是一个戴白头盔的骑手。红头盔不时瞄着后视镜观察对手的情况,但无论使用什么方法都无法甩开对方。 他不由得心下焦躁,把心一横,猛然加速。 这条路是他们跑惯了的,路况好、照明佳、车道复杂,凌晨时分几乎没有过往车辆了,是飚车的绝好去处,更不用说市美术学院就在前面不远的三叉路口处,运气好的话还能拐带几个美院的漂亮小妞儿。 他越跑越快,把五个对手全部远远地甩在身后,不禁得意的尖啸一声,感觉风狂猛的从四面八方吹来,快感充满了他每一个毛孔,而身后的喧嚣却渐渐淡了,直到再听不到任何声响。 很突然的,他得意洋洋的心开始发毛,有找不到坐标之感,似乎有一层看不见的膜把他和世界隔开了,天地间只有他一人一车在奔驰。 公路上,前方没有尽头,后方漆黑一片,两侧飞速倒退的景物踪影皆无,他粗重的呼吸和心跳被无数倍扩大,一下下撞击着他的心房。 咕噜! 一声从喉咙中挤出的声音从他肩头传来,钻入他的耳朵,就像是咽口水的声音。他没有防备,吓了一大跳,猛地甩过头去。 没有人,只有一股说不出的麻麻的感觉,从后背一直延伸到双臂,像无数只毛虫爬过。 慢慢的,就见两只女人的手贴着他的肋骨伸了出来,无声无息的伸向前方。 那双手很是娇嫩漂亮,套在一件艳红色的衣服中,在黑暗中白得耀眼,妖蛇一样,轻巧、无声、无限延长,终于碰到了他的手,紧紧握住。 他大骇,下意识的向车后镜中看去。 一个短发的女人头搭在他的肩上,五官不清,可下巴上全是血,鲜艳而粘稠,正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骑手的惊呼声没有喊出口就吓昏了,车子登时失去了控制,向美术学院的大门滑了过去,带出一大串火星和刺耳的金属刮擦声。 “啊,出什么事了?”学校门口那棵三人抱的大榕树后,一个轻柔的惊呼声响起,同时一条修长苗条的身影闪了出来,向着发出声响的地方看。 “一定是飚车的小子出了事故。”男人长叹一声。 这是个高个子男人,留着清爽的短发,脸孔长得不是特别英俊,不过轮廓分明,鼻梁挺直,眼睛晶亮有神,说话的时候,嘴唇弯着好看的弧度,让人看了就想亲上去,浑身下下都透着一股玩世不恭和懒洋洋的味道,即使在人群不说话,也能引起他人的注意。 他叫包大同,开了一家周易研究公司,但实际上是正宗道家弟子,专门帮人捉鬼避凶的。 最近他觉得媒体事业比较容易赚钱,所以开了一家《零杂志》社。 他希望杂志中的故事都是真实发生的,可最近市面上比较太平,所以杂志社开了好久,第一期却还没有出版。 第二章 二零五画室(下) 他一边从树后面走出来,一边暗骂这车祸来得不合时宜,让他和美院校花的科学研究活动被迫中止。就在一秒钟前,他们还在讨论雕塑和人体肌肉的关系,他马上就要在校花的准许下,以手感受一下女体了。 “大同快看,在那边!”校花赵音音惊慌地指着校门外一百多米处的草坪。那里,一名车手卧伏在一棵装饰用的花树下,车子被甩到远处的假山边,车轮还在旋转,发出破碎的呻吟声。 “呆在这儿别乱跑,我去看看。”包大同快走了两步。 那车手一动不动,看模样不死也是重伤,可包大同才踏到草坪上,那名车手却好像是被刺激到了,突然一跃而起,一溜烟儿地跑走了,飞也似的,平时视若生命的车子也不管了,倒吓了包大同一跳。 他感觉有异,微眯起眼睛仰头吸了吸气,然后轻咦了一声,转头向校园望去,就见一团淡淡的红雾飘飘忽忽的隐没在校园的一角,转瞬间就失去了踪影。 校园内高高低低的建筑全部熄灯了,黑沉沉的在影影绰绰的树影间沉默着,只有西南角一栋四层建筑的一角亮着一盏灯,在黑暗中刺目的闪着,散播着妖异的气息。 “有事。”他喃喃低语,有心想立即去看看,可是又不能把美院的校花扔在这儿不管,于是大踏步走到赵音音身边,拥她入怀。 “大同,究竟出了什么事啊?”赵音音感到有些害怕,没有挣扎。 “没事,就是一个小子想玩特技,结果可耻的失败了。”包大同指指校园,“那边是什么地方,怎么还不熄灯?” “那是西区教学楼,二楼是画室。咦,这么晚还有人画画儿吗?一小时前就熄灯锁楼了啊!”赵音音很意外,用力眨了两下眼睛,“再说,我们学校的照明管制是自动的,有时候大家还说这学校真变态,居然弄的和监狱一样,到了时间就统一熄灯,然后会有人来锁上大门。” “不管他们了,现在我送你回宿舍,我们明天见。”他一只手顺着赵音音线条柔美的背滑到她丰厚的头发上,五指动了几下,好像弹琴那样,之后轻轻压在她的头顶,另一手不知从哪里祭出一张符咒,无火自燃,火苗直钻入地下。 一股小小的旋风贴着草皮吹到脚下,两人的身影凭空消失,再出现时已经到了教学楼内。 包大同暗骂一声,怪自己的功力还是不到家,不能像他的朋友阮瞻那样可以随时制造个人的时空扭曲。 他的遁 术是茅山正宗,可是他本想送赵音音到宿舍的,却来到了另一个地方,而他的催眠术也马马虎虎,现在弄巧成拙。 “我们跑到教学楼来干什么?”果然,短暂的催眠期过后,赵音音疑惑地问。 包大同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转头向走廊尽头望去。 漆黑的走廊内,一个教室的灯还亮着,浓得看不透的黑暗被刺目的白光分割开了,因为孤单而散发着诱惑的味道。 “我过去看看,你呆在这儿别动。”他掩饰了一句,随手布下一个结界,没让赵音音发觉,“我可不想让贼看到你,不然以后他会想偷你的。” 在这么莫名其妙的情况下,赵音音竟然被包大同逗笑了,但还是有些紧张和不安,“大同——”她撒娇地叫了一声,紧紧拉住他的手。 包大同俯身在赵音音的唇上吻了下,“你也给我个英雄救美的机会,再说我是法师,无论人和鬼,我都可以对付。相信我,我保证会没事。”说着轻轻挣脱开赵音音的手,快步向亮着灯的教室走去。 门,半掩着,吊牌上写着“二零五画室”几个红字。 画室的中央是一个约一米高的圆形台子,几排画架参差不齐地围绕着台子摆放,一些用作静物写生的物品和雕塑散放在角落中。 四壁的灯全亮着,却没有一点人类的气息,但从门缝中看去,正好可以看到一个画架下面有一双女人的腿,纤细、形状完美,光着脚,交叉在椅子前,有节奏的晃动着。 包大同走了进去,反手关上门。 画室内死寂一片,连他并不沉重的脚步声也发出沉闷的咔哒声,可是那个女生没有反应,身影依然埋在一个个被白布罩着的画架之间。 “美女,你好。”他叫了一声,却没等到回答。 他只得走入一排排的画架之间,终于看到一个穿着红上衣的长发女生背对着他坐在画架前。 “她”一动不动地坐着,抬头看着台子的方向,一手拿着调色板,一手握画笔,看样子似乎是想着要怎么下笔。可是台子上并没有可供绘画的东西,画架也同样被白布罩着。 包大同皱了皱眉,一直走到“女生”的身边。 “她”死了! 这并不意外,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还活着才奇怪。 令包大同吃惊的是这人并不是个女生,虽然长着一把油光水滑的长发,但他的下巴上很个性的胡子说 明他只是个长发男生。 他的致命伤是脖子上的一个血洞,像婴儿的嘴一样微微张开着,红色t恤因为浸满了血而愈发鲜艳。 脚下,血蜿蜒成一条红色的小溪,像个牢狱一样把他围在其中,一对血脚印一步步的延伸到与隔壁相连的墙壁处失了踪影,看模样大小,是一双女人的赤足。 他嗅了嗅,奇怪的没有感觉出鬼气。 于是他俯身观察这具尸体,发现他握紧画笔的手指缝中挂着一截断了的鞋带,再去看他的鞋,鞋带确实断掉了,而且鞋边有一圈不易觉察的泥,摸一下,还未干,证明他才从一个有些泥土,但又不太泥泞的地方来到这里的,并不是一直在这里作画。 他的伤口还在流血,说明他才死去不久。 伸指探一下死者的灵台,包大同的眉皱得更紧了。 死者的魂魄没了,一个才死的人,就算是灵魂出窍,也不可能马上离去的。他不仅感受不到凶手的灵气,也感受不到死者的魂魄,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他的法术虽然还比不上阮瞻,可是他也并非常人,但他为什么感觉不到?凶灵是谁?他刚才还看到了那双美腿,一眨眼就不见了吗?她真的那么强大吗?还是依附到了一个他觉察不出的地方了? 吱呀! 椅子突然惨叫一声,尸体直挺挺地站了起来,好像要让座位给包大同一样,把他吓了一跳,连忙食指微动,以镇鬼符镇住这具尸体,同时向后退了数步,观察四周的情况。 从表面上看,画室内只有他和那具尸体,而实际上,他强烈感觉到有奇怪的东西在暗处躲着,只是他捕捉不到。也许凶灵明白他不是常人,所以深深地藏了起来。 日光灯一闪,好像是电压不足,一明一暗的挣扎了几下,照得尸体的脸色变幻不定,但最终还是黑暗了下去。 包大同站在离尸体不足一米的地方,静观其变。 就见窗子慢慢打开了,一团模糊的影子从窗口爬了进来。 虽然黑暗,但包大同却看得清楚,那是一个短发女人,面目处黑漆漆的看不清楚,下巴上鲜血淋漓。 第三章 封印(上) “空巴哇,贞子小姐。”包大同轻笑了一声。 他出声太突然,那团红影显然没料到画室内有人,着实吓了一跳,手下一滑,差点从二楼掉下去,“你——是——谁?”她用力趴在窗框上,声音僵硬地问。 包大同歪着头看她,似乎觉得她非常有趣,同时神色中带一点好玩和轻视,“我叫包大同,茅山正宗受教弟子,目前开着一家杂志社。” 他搔搔头,放下手时,手指已经轻轻画了一个无形的符咒对着红影,“另外我还要告诉你,你的障眼法很烂,不要再装女鬼了,很丑的。” “少废话,死牛鼻子老道!”红影手脚并用地爬上来,被揭穿后居然干脆承认。 “我是俗家弟子,不是道士,泡妞打架都可以做。”包大同边说边把符咒打了出去。 他等的就是红影爬进来后,才好解了她那半吊子障眼法,虽然这只是二楼,但这么直摔下去,估计滋味也不太好。眼见无形的符咒风一样袭了过去,那团雾气连基本的抵抗也没有,登时消失,又给了包大同一个意外。 就这水平还出来混吗?胆子可真大啊! 红影像被推了一把一样,跌坐在角落。 她的本来面目暴露了出来,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脸上画着歌特式的沉重鬼妆,根本看不清原来的五官。 他走近几步,鼻端闻到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她下巴上的血居然是特浓蕃茄汁。嗯,还加了点澄汁。 “记着,鬼妹妹,不要用道术来吓唬人,这很违德,也并不好玩,快走吧,这里有你惹不起的东西。”包大同难得严肃地说。 那女孩没说话,恨恨地爬了起来,一抬手,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只手枪,乌洞洞的枪口对着包大同,“我叫花蕾,你给我记住。死道士,别挡我的路,今晚我一定要捉住那个凶灵!” 哇靠,这年头,居然连捉鬼也这么先进了! 包大同暗赞一声,人却没有动,只露出他那招牌式的无敌微笑。他明白那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枪,而是类似于除灵枪一类的东西。 这让他对花蕾产生了好奇,她是什么人?他在这座城市里混了好一阵子了,可从来没听过这样一号人物。 “快闪开!” “如果我不闪呢?” “我要开枪了,你躲不掉的。”花蕾威胁着,但包大同看得出她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下不了手。 而正当他们两个人僵持的时候,一边的尸体却悄无声息的动了起来。他慢慢地坐下,轻轻掀开画架上的白布,开始提笔作画,表情虽然呆滞,眼神却灵活,似乎他身体内另有其人。 画布上,本来已经有一幅画存在了,尸体只是对肖像画做最后的修补。 那是一张人物肖像,色彩艳丽又扭曲,红得妖艳的衣,黑如暗夜的发,一红一黑两种颜色像是竞争一样跃然纸上,夺目之极。 这人物肖像似乎是一个长发男生的自画像,可又不能确定,因为画中人没有五官,脸上空荡荡的一片! “啊,他在动!”花蕾是面对着尸体的,眼角的余光无意间看到了尸体在画画儿,大惊失色。 尸体转过头来,对花蕾一笑,画笔叭哒一声掉在了地上,画作已成。 包大同本不想回头,以为是花蕾耍的小伎俩,但瞬间,他明显感到身后的气息有异,于是一把扣住花蕾的手腕,拖着她来到画架旁。 画中人没有五官,但那张空白的脸却生动极了,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都似乎有一双无形的眼睛盯着画外的人。他的脖子上有一个血洞,像婴儿的嘴微微张着,触目惊心的红色一直蜿蜒到画布的尽头,仿佛从画上滴下了血。 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让包大同一时分不清是从地上还是从画中散发出来的。 一切,都像是死者在描绘自己的死状。 吱呀,门开了。 包大同下意识的扭转头去,就见赵音音站在画室门口。 他暗叹一声女人真不听话,明明让她等在外面的,却在这个时候跑进来捣乱。而还没等他决定怎么办,有人已经率先反应。 只听耳边传来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类似于轻叹的声音,随即感觉有一股极热的气息,从他的肋下窜进了他的身体,有意识一样穿透他的心脏,直奔他的大脑而去。 他急忙以心念和符咒术去阻拦,可是这一下太突然、也太近了,他根本来不及阻拦,瞬间感觉心脏和印堂同时剧痛不止,说不清怎么个疼法,就是觉得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被钢针穿透了,虽然他咬紧牙关没有痛哼出口,可是却疼得单膝跪地,身体也弯了下去。 “大同!”赵音音大吃一惊,跑过来扶他,却在看到尸体和“女鬼”后,尖叫一声,干净利索的昏倒。 “我——我不是故意——”花蕾结结巴巴地说 ,向后退了一步,似乎对包大同的受伤难以置信,手中的怪枪差点落到地上。 包大同明白这疼痛不是肉体的伤害,而是他的功力受损,也明白花蕾走火开枪是因为赵音音突然跑来的行为,惊吓了处于精神紧张状态的她,但事已至此,他唯有想办法消除这一枪的影响为上。 “花——那个花骨朵小姐——”他一手伸两指按在自己的印堂,减轻那奇怪热流继续在他脑袋里窜来窜去而带来的疼痛,一手伸向这位扮鬼的突然闯入者。 花蕾瞪着包大同,似乎要确定他有没有死,因为紧张,脸上白白黑黑的粉都扑漱漱地落了下来。她见包大同伸出一只手,还以为他是要掐死她报仇,连话也没听完,就吓得急忙翻窗而出,瞬间跑了个干干净净。 与此同时,门外空荡荡的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一步步向二零五画室迫近。 咔哒!咔哒! 真够义气啊!让他的法力受到重创,居然就这么逃跑了。现在他耳力不济,听不出这脚步声是人是鬼,而他的身边还有一具死状诡异的尸体和一个昏倒的美人儿,这叫他怎么办? 一桩一桩的事接连发生,连口气也不让他喘,真不知道这一夜,这间画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脚步声一步一步来到画室门口,停住了。 “谁在里面?”外面的人喊了一句。 包大同松了一口气,是人,外面的是人。 可是随即他又紧张起来,因为这情况他无法解释。看到这副场景的人一定以为他是强奸未遂,并杀死了见义勇为的男生。 人的想像力可是很丰富的。 “再不回答,我要叫校警了!” “我我!是赵音音和她的男朋友。”包大同急忙回答,感觉剧痛消失了,不过却像台风过境一样,把他所有的力气也带走了。 他没提自己的名子,因为在这所学校里没有人知道他包大同是何许人也,但每个人都知道校花赵音音。 门外的人迟疑了一下,似乎是判断这话的可信度,之后推门进来。 一道雪亮的手电光柱在画室内扫来扫去,最后落到包大同脸上,照得他尽管以手臂去挡,但仍然睁不开眼。 “我的天!这是谁画的?简直是天才画作,梵高再世!”来人根本没有注意到尸体和昏倒的校花,却在第一时间为那幅鬼画兴奋和惊喜! 第四章 封印(下) 包大同疲惫的回到杂志社时,已经是早上八点半了。 杂志社是在风貌区的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洋楼内,当初因为闹鬼,被房主以极便宜的价钱卖给了包大同。他把一楼当作办公场所,二楼是他住宿的地方,外加一间单独的恳谈室。 现在这小楼鬼怪不敢近,因为他有一个好友,名叫阮瞻,那是个天生有阴阳眼并且法力极高的人。阮瞻的爱妻岳小夏在这里工作,这女人八字轻,阳气又弱,偏偏爱多管闲事,所以不用他费力,阮瞻自然把小楼“打扫”干净并加了极厉害的禁制。 一进门,作为杂志的主笔岳小夏就很惊奇、很多事的跑过来:“大同大同,你开天目了吗?你印堂上的这条黑线好漂亮!哇,学习二郎神哪!” 包大同推开那张快贴到他鼻子上的脸,又不敢太用力,生怕伤了她。其实她没有这么娇气,可是阮瞻这个冰山男爱妻成狂,得罪他可不是好玩的。 自父亲去世后,他一直苦练道术,但他杂念太多,遁术和催眠术水平都是半吊子,就算其他能力突飞猛进,目前也仅仅算得上能应付阮瞻而已,而现在他挨了一枪—— “天目是隐含在印堂中的,怎么会现形?”一个高个子美男突然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盘丰盛的早餐,正是他的好友阮瞻。 因为这里没有别人,阮瞻这家伙干脆毫不掩饰自己的本性,神色间冷冰冰的没半点温度,真不知道岳小夏这样活泼可爱的女人怎么会爱上他,还爱得死去活来的。 至于阮瞻手里的餐盘,不用说,他在侍候老婆吃早餐。 “过一会儿再吃行不行?我还不饿。”小夏直往包大同身后躲,“阿瞻你就算想养猪,至少要等猪感觉饿的时候再喂。” “不行,早上七点到九点走胃经,必须在这个时间内吃早餐。”冰山男把托盘一伸,脸色一变,采取柔情攻势,“乖,只吃一点也好。” 包大同夸张地打了个寒战,“拜托,小夏你就吃一点吧,你老公这样轻声细语的说话,我鸡皮疙瘩掉一地。你看——”他捋起袖子,一脸受害表情。 小夏无奈,只得坐到沙发上。不过她没忘记拉上包大同,硬要他帮助吃掉一半。 包大同当然非常乐意,事实上他很饿了,所以顾不得阮瞻的杀人目光,风卷残云的吃掉阮瞻的一半爱心。不得不说,阮瞻把酒吧改成餐厅的决定非常之正确,至少他的厨艺锻炼得相当够火候了,虽然到到他的餐厅吃 饭的女人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出了什么事?”小夏吃得斯文,当然还没忘记八卦。 包大同摇了摇头,不想说。 昨晚那位姓范的巡夜老师发现了尸体后,立即就报了警,还怀疑是包大同杀人,幸好有赵音音解释,说两人在学校里幽会,结果看到二零五画室的灯还亮着,出于好奇才过来看看,结果看到同学被杀,吓昏了。 包大同乘人不备在教学楼的锁上做了手脚,说他们是破锁而入,这才解释清楚嫌疑。但尽管如此,他们还是被带到警局录口供、被教育,折腾了一夜。 死者是美院的一个普通学生,初步确认的死因是被钝器穿透喉咙。 “别看着我,岳小夏吃完就看你的漫画去,阿瞻研究你的爱心食谱去,把你老婆养成一只小猪,八月十五好宰来吃肉。”虽然杂志社只有两个人,但他好歹是老板,这里又是他的地盘,命令人总可以吧。 没有人动,证明他这个老板一点权威也没有,而且小夏还说:“我又不是故意要看漫画的,杂志社这么晃了半年,也没有出版一期,怎么最近灵异事件那么少呢?话说你现在这模样,不是被女人甩了吧?” “我有两个消息,一个好一个坏。”包大同知道如果不说,小夏的八卦精神就会永垂不朽,只得道:“好消息是:我们终于可以跟踪一个真实的故事,然后出版第一期杂志了。坏消息是:我的法力被封印了,现在的道术水平只相当于我十五岁的时候,只能对付小鬼小怪。如果来了大家伙,我死定了。” 小夏听到终于有事做了,先是高兴,随后吃了一惊,伸手摸摸包大同的印堂,入手光滑,似乎没有什么东西陷在肉里,但那条黑线就是端端正正的镶嵌在两眉之间,她用力擦也没用。 于是,她转头看着她的老公,意思很明显。 “别让阿瞻来掺合,他除了会杀杀杀,其他都是白痴水平,一点道心也没有。”包大同随意诬陷,拒绝帮助。 阿瞻和小夏苦尽甘来,好不容易才在一起,不能打扰他们。况且,阿瞻不喜欢介入这些灵异事件。 那把枪也不知道是什么奇怪的玩意儿,射出的能量流能把人的异能封印,还在他的印堂留下这样的印迹,而且似乎解不开,他昨晚在警察局暗中努力了一夜,也只能保住一点能力。 “可是你这种状态要怎么对付凶灵?不行,太不安全了。”小夏有点担心。 “别小看我,能力打折,智力可以加倍,我可是正宗道术传人哪!”包大同笑眯眯的。 他是个隐居在都市中的法师,更是个男人,怎么能事事依赖阮瞻呢?他相信自己的能力,这件事虽然凶险,他自己也可以解决,以前他和阮瞻、以及另一个好友万里在一起的时候,不是做过很多以弱胜强的事吗?现在他只要找到那个花蕾就可以,当然还有那个凶灵。 “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会说的,你只负责杂志的事就好,文字、配图、校稿、发行,其他的交给我。” “这么多事,交给我老婆一个人做,你想累死她?”冰山男打抱不平。 “你来做免费小工我不介意。”包大同耸耸肩,脸上挂上他那无敌微笑,“她前半年白拿薪水时,怎么不见你出来说话。”说着快速跑上楼去,不想和阿瞻在客厅斗法,他现在的道术能力可只有十五岁,那会吃大亏的。 第五章 问路人 包大同展开了调查行动。 白天,他在警察局转悠,凭借万里的关系打听了一些尸检的情况。据说死者正是死于钝器击穿喉咙,和最初的判断一致,但是死者气管被打断了,他却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就比较奇怪了,而且他的脸上保持着被冻死的人才有的诡异微笑。 对警方而言,这是不可解释的,一个强壮的年青男子怎么会在受到正面袭击而毫无反应?就算是熟人突然袭击,当他呼吸困难时,怎么会没有一点挣扎? 从现场勘察的情况来看,画室正是第一凶案现场,但却没有打斗的迹象,死者手中握着自己断掉的鞋带,鞋底有湿泥,在画室的外墙上发现了他的泥脚印,证明他是从校西区的林荫路走过来的,可是画室内的血脚印却是个谜,解不开的谜! 唯一的物证只有一个,死者握在手中的笔。 据查,那只笔就是致死的凶器,可是笔上只有死者一个人的指纹,难道他扎死了自己?油画笔虽然是最大号的,但毕竟是木质的,死者的致命伤贯穿了整个颈部,那需要很大的力量和很快的速度。从笔杆上的痕迹鉴定上看,那只笔是一下穿透他的喉咙的,没有一点犹豫,这不是一个自杀者能做到的。 这对于包大同而言就太好解释了,因为杀人者是个凶灵,很厉害的凶灵,这样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可是,她又为什么要杀了这个男生,是随机的选择,还是有目的的。为什么她要控制尸体画画儿呢?当时他检查长发男生的尸体时,发现他的魂魄已经没了?被缚了,还是被吃了?! 还有,那个长发男生为什么要在熄灯后跑到画室去?警方搜查了画室内所有的东西,结果一无所获。 警方的线索目前就是这些了,而且按程序来看,接下来就是从最基本的地方调查起,比如死者生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死者的人际关系,限定嫌疑人,然后是大量细致的排查工作。 这时候包大同耗在警局也没什么意义了,干脆整天围着美院转,要知道凶灵出现在校园,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白天,他自由的在这里活动,因为他以和校花赵音音约会做为借口,晚上可就要偷偷摸摸了,毕竟他的调查是民间性质,又没有受到任何委托。 而在他看来,这样的凶灵不会杀一人就罢手,这就好像一种执念,会反复出现。只是美院很大,他也不能确定凶灵会出现在哪里,只得在几个重大嫌疑地点乱转,还要提防校警。他的能力被莫名其妙的封印后,他所画的符咒力也在 下降,隐身是不用想了,就连他平时嫌累赘的一些工具、符咒,现在也不得不带在身上。 他奇怪的是,凶灵是一直隐藏在校园里,还是外来的?如果是早就存在,为什么一直她没有出来?现在又是谁放出来的?如果是外来的,魂魄没有依附的物体是不会远离埋骨之地的,她又是怎么过来的?之前,他泡赵音音的时候可没听说过美院有什么异常的事发生。 这个凶灵出现得太突然了。这是为什么呢? 赵音音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因此相当配合。他从来不对别人隐瞒他的身份,虽然他现在是一家杂志社的老板,但为了维持正常的开销,他常常还做些职业神棍的工作,人称包大法师。这种兼职没有让他被鄙视,反而让那些美女因为好奇而主动接近他。 他没有阮瞻那样夺目,也没有万里的气质,但女人一旦接近他,很少有不喜欢上他的。事实上,是没有女人不喜欢他,还有不少会爱上他。尤其是在他展示他的无敌微笑时,有点坏、有点痞、有点花,可就是讨了所有女人的喜欢。 他本人的魅力也让他在调查中受到了欢迎,反正找小女生聊天,只会让人觉得他花心,不会怀疑他是在查案。对于名声,他一向是不介意的。 这么着过了几天,终于让他打听到了一点不一样的消息。 据说那条林荫道虽然看来阴森一点,但真正出现“问路人”事件却是在十年前。 十年前的一个晚上,一对情侣在小路上散步,不知为什么,一直有一个白衣女人低着头跟在他们后面,他们快走,她也快走,他们慢走,她也慢走,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跟在后面。情侣烦了,于是问她要干什么?她就问起路来。 你带我去吧! 别的话,已经在流传中变了好几个版本,唯有这一句,一直不变。而事情发生后没多久,这对情侣就双双横死。 男生业余时间在学校的游泳馆打工,负责清扫泳池的,问路事件后不久就被游晨泳的老师发现溺死在泳池中。奇怪的是,他的水性相当好,在游泳比赛中拿过名次的,怎么会在泳池里淹死?还有,当时游泳馆从外面锁得好好的,也熄了灯,似乎他做完清洁工作后离开了,但他又怎么会出现在馆里呢?又是谁锁的门,熄的灯? 后来在尸检的时候发现,他的脚拧着可怕的角度,小腿上的肉硬得像石头,好像在水中时发生了很严重的痉挛,可是人都死了一夜了,这种体征却没有消失,身体却泡得 发涨,好像死了好几天。 据当时看到的同学讲,男生的脸看来很严肃,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在教训人一样,浑身又白又肿,被黑色泳裤衬得像是一堆发霉的豆腐。 而那个女生死得就更蹊跷。自从男生死后,她时常处于受惊吓的状态,有人和她说话,她就大叫:我不知道,别跟着我!我不知道! 后来她精神状态越来越差,连觉也睡不安稳,闹得其他同学也非常不安,所以学校通知她的家人来为她办理休学手续,想让她回家休养一段时间。休学手续办好的当天,已经是中午了,于是她就带家人去学校食堂吃饭。在家人买饭的时间里,就看到她站在角落喃喃自语,然后突然走到墙边。 那儿有一排长长的洗手池,地面底,水管又坏了,所以积了一地的水,走上去能没了脚面。而在水池上方挂着一条电线,是食堂临时拉来试验新压面机的。她就那么走过去,站在水里,一边看着父母傻笑着,一边把电线扯断了。 小指粗细的电线啊,她竟然轻轻松松就扯断了,自然当场死亡。电死的人不知道会不会吐血,但她吐了一墙,像一片血雾一样,怎么也弄不掉,后来干脆直接刮掉了墙皮重新抹的墙灰,所以食堂水池边的墙面与其他地方的墙面颜色不同。 这件事后,学校每年都会死一个人,连续五年都是这样,死亡的原因各不相同,一个是服毒、一个是跳楼、一个是车祸、一个是和人打架致死、最后一个更是离奇,一个男生从外面回来,因为有急事而快跑着,可是他没有看到教学楼的大门是关着的,大门上明亮得过分的巨大玻璃被阳光一照,根本无形,他一头撞在玻璃上,身上的重要血管在一瞬间全被割断了。 就这样闹腾了六年,直到四年前换了新校长。 第六章 小火狐狸 新任的张校长是个相信灵异现象的人,于是他听从一位名叫海三涯的有名的术士的建议,在主楼的顶上安装了一圈红灯,一到晚上就闪烁不停,然后把校西区的花圃翻建成了八卦形状,移植了桃树和柳树,并放置了一块假山石,上书红色大字:太公在此。 好多人说这位张校长迷信,可学校确实再没有出过可怕的事,除了林荫道的传说还在,四年来一个人也没有死过了。 而当人们已经淡忘了这一切时,诡异的谋杀案又出现了。 学校里的人都在议论,是那块太公石上的字体掉了颜色,所以镇不住邪气了,可据包大同的打听,这些年虽然没有出大事,学校里也不是完全平静的,只不过因为是在同学们之间传的小道消息,也没有很严重的后果发生,所以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想想,又有哪一间大学没传过灵异事件呢?又有谁会真正相信和在乎呢? 有一个大四女生告诉包大同,有一次她睡到半夜,不知为什么突然醒了过来,好像自己深眠中的意识突然发出了警报一样,不很清醒,却很真实、还有一点莫名其妙的惊恐。 她是睡在窗边的,因为天气热,窗子半开着,明亮的月光照了进来。 而就在她的床边,站着一个陌生的女孩,穿着白裙子,光着脚,就在那一片月光中静静地对着月亮发呆。 大概是感觉到大四女生醒了,那陌生女孩慢慢转过头来,狠狠瞪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就离开了,似乎是责怪大四女生打扰了她看月亮。 当时,大四女生吓坏了,一动也不敢动。 事实上,她想动也动不了,因为那个陌生女孩恶狠狠的一眼,把她死死地钉在了床上,就像鬼压床一样,明明意识是清醒的,但无论如何也动不了。 她很怕,因为她看到那个陌生女孩是没有影子的,而且她走出房门时,并没有开门,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她终于可以动了。然而才从床上坐起来,却吓得几欲昏倒,因为就在距她床头不远的地面上,扔着一条染满了鲜血的手巾,不知道是谁的手巾,更不知道是谁的血! 事后,全寝室的女生都借故换到其他寝室去了,开学后才有新生搬了进来。好在没有出什么事,所以也就没再被提起。 至今大四女生还分不清当时自己是做梦还是真的看到了什么,但至少那块带血的手巾是真实的。 而除了大四女生的描述,还有几个学生说过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 这些事大体是差不多的——假如他们在天色黑下来后作画,无论是在画室还是寝室,有时总会感觉到控制不住自己的画笔,似乎有一位笔仙不请自来。 她不回答问题,也不给什么预示,更没有伤害人,只影响他们作画的行为。无论画的是静物、肖像还是别的什么,也无论他们临摹的是哪位艺术巨匠的风格,最后画出来的风格全是梵高的! 从这些学生的描述上来看,那位屡次出现的白衣女鬼不像是要害人,可是其他凶死的人又怎么说呢?难道她并非胡乱杀人,而是有选择性的?还是凭心情来决定? 如果张校长的风水阵法管用了,那为什么她会出来?如果说那阵法没有用,那这几年为什么没有再出过恶性案件? 最关键的问题是:她是谁? 线索乱如麻,整理出来需要一点时间,包大同一边蹲在花丛中,像一只狗一样嗅着空气,感觉着其中有无凶煞之气,一边想着要怎么做。 就在这时,林荫路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苗条、灵活、东张西望,身外缠绕着一团雾气。 “我正找你呢!”当身影走近了花池边,包大同一下跳了出来。 来人吓得当场跳起来,不过身子被包大同拦腰抱住,嘴也被他一手捂住,尖叫全吞入了肚子中。 “你以为你不化浓妆我就不认识了?”包大同好看的笑,不像是对待一个对手,而像是在逗弄一个小姑娘,“世界上障眼法学得这么烂,却还反复使用的,恐怕只有你一个。” 来人正是花蕾。 花蕾奋力挣扎,但没想到包大同很轻易就放开她了,她的力量控制不住,呯的一声坐在地上。 “鬼妹妹花骨朵,这回上哪儿玩去啊?” “别来烦我,我做我的,你做你的。”花蕾坐在地上不起来,眼睛却转来转去的想主意。 她听老头子说过,缚灵枪打中有灵力的人一定会造成封印的,视对方的灵力大小,效果也各不相同。眼前这个叫包大同的臭男人看来生龙活虎,似乎影响并不大,那她要怎样才能逃走呢? 那个恶灵,她必须要抓到。 “很简单啊,告诉我,如何才能解除那把枪对我造成的影响,你该不会忘记那天你打了我一枪吧?” “休息两天就好了,那枪不是针对 人类的。”花蕾半真半假的说,企图蒙混过关。 可是包大同怎么会上她的当,再说他已经询问过那个飚车的小子,在一番威逼利诱之下,那小子终于说出当晚撞鬼的事,这让包大同转变了对花蕾的看法。 开始时,他以为花蕾只是某个粗通道术或者略有灵力的人,装鬼吓人只是胡闹,跑到美院的二零五画室来也是因为受到灯光的吸引,或者她干脆就是美院的学生。 但看她吓唬那个飚车小子的劲头,加上她现在又在晚上跑到这里来,完全可以确定她是为了某个目的而来找凶灵的了。 而且她也不是美院的学生,这两天,他已经把所有女生都过了目,没有她这么一号人物。 不过她就那么一点水平就敢跑出来招惹这么凶的东西,不知道该说她是无知还是白痴。 “再度好心地提醒你,那个凶灵你惹不起,我看你还是有多远跑多远为好。”他下意识地抚抚自己的眉心。一个强大的人突然软弱下来是非常让人恼火的,他一定要解开封印,否则不能放了这个丫头。 今天她依然是一身红衣,不过却没有化那种吓死人的浓妆,素着一张脸,看来倒蛮可爱的,细看之下应该说是漂亮的。 不过不是那种很张扬、很明艳的侵略性美丽,而是那种淡眉细目的清秀甜美味道,身材玲珑有致,整个人比例和谐,很耐看、很舒服,可是神色却精灵得很,秀气的眉紧皱着,显示她是个急躁的脾气,肯定不是乖乖的小羊类型。 这是一只小火狐狸。 第七章 档案调查 “大叔,少管闲事!别不知死活的挡我的路!” “这可怎么办呢?我天生就是不知死活的。” 死丫头,居然叫他大叔,看这丫头也有二十多了,他三十还不到,就成大叔了?他还青春无敌得很呢!在情场上横扫从十八到八十年龄段的女人,一个也落不下! “那就死去吧你!”花蕾被包大同拦着,怕耽误了抓鬼的行动,不禁有点火大,从腰间摸出缚灵枪来威胁。 但她没想到包大同早有准备,一个小小的电火花让她的手一麻,缚灵枪掉落到了地上,等她伸手去捡,地上已经空了,包大同比她快得多,已经把枪插在了自己腰后。 “还我!”她爬起来冲过去抢,只觉得脖子上一凉,随身好多年的兽牙项链也被扯走了。 “你是贼吗?把东西还我!”她气得直跳。 “我不是贼,我只是会妙手空空术。”包大同晃晃手中的东西,好脾气地说:“想要东西?好啊,告诉我解除封印的方法就还你。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你如果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可以在风貌区的零杂志社找到我。” 夜已经过半,他明白这一晚凶灵还是不会出现,只是不知道她在哪个黑暗的角落潜伏着。 花蕾哪里肯让他走,扑过来再抢东西。可是她拳脚功夫和包大同差得远、道术也远不如水平大打折扣的包大同,如今连缚灵枪也被抢了,完全无能为力,气得直跺脚,眼看着包大同越走越远。 包大同根本不理会她,明白她一定会找到自己。 “再见,花骨朵。”他头也不回的挥挥手。 “我叫花蕾!”身后的女孩跳着脚喊。 花蕾和花骨朵还不都一样嘛!包大同想着,忽然灵机一动,决定第二天集中精神调查油画系的事。 ※※※ 第二天一早,包大同找到张校长。 听说张校长是相信灵异事件的,这样就好办多了,于是他干脆说明来意。张校长当然也不可能直接相信他,好在他当职业神棍的时候着实帮过几个大人物,隐形的名声很佳,他只是随便透露了一点,张校长就轻易打听到了,马上对他奉若神明。 张校长是一位年过六十的老者,长得极其普通,就像那种带孙子的和蔼老人,一点没有特色,看来有点胆小,大概做到校长这个职位凭借的是社交能力,或者是他够听话顺从。 这个年头,顺 从上意、八面玲珑才是向上爬的基本要素,能力已经退居其次。 看他尊敬和诚惶诚恐的劲儿,让包大同开始怀疑放弃神棍这项有前途的职业是不是不明智的。不知道为什么他联想到了范李,他那样的人虽然长着一双慧眼,能力超群,却可能永远也当不了校长。 “不知道包先生要从哪里查起?”张校长谦恭地问,“说实话,这件事让我也焦头烂额,真希望快点结束掉,不过看来警方一时半会儿是破不了案的,包先生可一定要帮我,费用不是问题。” “我是来帮忙的,钱的问题——呃——只要有个车马费就好了。” 钱当然要啦。他这个人一向没什么计划,钱也从来不放在心上,随随便便就花出去了,而泡妞是很费钱的,现在是钱到用时方恨少啊! “没问题,没问题。只是不知道,我要怎么配合您呢?” “目前只让我查查档案资料就行了。”包大同说:“这两天我在学校中也打听了一些事情,现在严重怀疑那个凶灵与油画系有很大的关系。在这件事中,所有死去的人都是画西画的,而且在没有出事的同学之中,有人反应作画时有控制不了自己的画笔的情况。美术我是不懂的,但我想每个人喜好的风格应该不同,可据同学们讲,画出来的都同梵高风格,所以我想从档案资料上查一查学西画的学生和教西画的老师间有没有人出过什么事?” “哦?有这种事?怎么没报告呢?”张校长皱紧眉头。 包大同笑了一下,“这种事情是说不清的,所以只好把恐惧压在心里。可惜他们在害怕之下把画都烧掉了,否则我也许可以看出蛛丝马迹。” 张校长忙不迭的点头,“那您要看哪一年的档案呢?我们学校是从百年名校分离出来的,作为独立的个体有五十年的历史了,存档的资料就是这五十年的。不过我们二十年前大力翻修了校舍,引入了科技化管理,因此后二十年的档案是存在电脑里的,其余三十年是卡片档案——非常多。” 包大同想了一下。 首先就是凶灵的身世。 他可以肯定凶灵是学校里的人,从她留下的鬼画看,还是一名天才的画家。她死了多年,却执着于校园内,肯定是学校有她留恋的东西,或者是她要回学校寻找什么,完成什么。 其次就是凶灵死去的时间。 从她能隐藏气息让他无法觉察这方面看,至少有百年的道行,可是美院分离为 独立院校才五十年,如果她是百年前的灵体,应该踯躅于主校的校园里才对。而她徘徊在这里,就证明她一定是学校分裂后才出现的。 要知道灵体和人一样,每个都不同,也有天才与白痴的区别,除了生前的怨念,还有许多因素左右他们能力,所以这个凶灵虽然有百年道行,却可能形成在五十年内的任何时间。也就是说为了不漏掉一点可能的线索,他必须要查五十年内的档案。 第三就是,鉴于这个工作量实在太大,他要有所侧重才行。 既然她是画油画的,就查油画系的档案;她是以女性形象出现,就查油画系的女生;她是十年前才出现的,之前校园内没有任何传说,就把重点放在近十年的学生档案中。 可尽管如此,工作量还是很大,而且尽管重点放在近十年内,以前的四十年也不能不管。在目前,这是唯一的线索,只要从大量的学生档案中找出油画系的女生,然后再想办法通过警方的人口普查网络,调查出这些人是否还活着,是谁遭遇横祸而死就行了。 “如果您能放心,我想把学生的电子档案资料拷走,让我的两个手下来查。而我,恐怕要泡在贵校的档案室里做些低级工作了。如果那东西真的出现,我也可以第一时间赶到。” “我是可以信任包先生的,相信您不会把学生资料外泄。至于您在档案室的工作,我也可以安排,会安排档案室的人休假的,你可以随意调查。”张校长相当配合。 和张校长又商量了一下细节,包大同开始工作。 电脑方面的工作他分给小夏去做,因为这方面的工作相对轻松,不会让身体不好的小夏太过劳累。阿瞻太疼老婆,肯定会义务帮忙,等于他有了两个手下。 至于翻卡片的苦活只有由他自己来了,如果能有个苦工给他指挥就好了。 第八章 又一个死人 钟敲九点,二零六画室的一个长发女生才惊觉到画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面前即将完成的画作虽然还满意,不过寂静得过分的画室又让她突然感到害怕。 望望身后,一道雪白的墙把这里和二零五画室隔了开来,但不知为什么,越是盯着墙看,就越觉得那墙白得耀眼,牢牢地吸引了她的视线,似乎在墙的后面有个东西盯着她看,可能因为视觉的关系,还感觉到墙上有个飘来飘去的黑影子。 有点像灯影,有时又像人影,更有时好像一缕一缕的烟,四处飘落。 她不该呆这么晚的,隔壁前几天才发生了凶杀案,而且死得那么可怕,可是学校马上就要举办一个公开画展了,这是表现自己的好机会,她不舍得放弃,结果沉浸在画中而忘记了时间。教学楼十一点就要熄灯,她应该快点离开。 听说在现场找到了女人血脚印,却不知道是谁的,当时那脚印到了墙边就没了。难道她钻进了这面墙,或者躲在了二零六画室?难道她就在这画室的什么地方藏着? 这么想着,她打了个寒战,眼神迅速向四周扫了一圈——画架、静物、她自己,没有其他的。可是她没注意到她的画上慢慢爬上了一条黑线,从左上到右下,似乎是对画作的一种愤怒的否决。 “今夜你来陪我,今夜你来陪我——”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她骇得惊叫了一声,一时没敢接听,分不清这声音是来自包里还是墙边。 可手机顽强的响着,机盖上的彩灯闪个不停,她只好哆嗦着看了看显示的号码,然后按下接听键。 “画完了没?快回宿舍上线,今天我带队,要和v365帮的渣们pk,没有你这个医师是不行的,快来!”电话那端的声音很大,是她在玩网游时的好友,也是同校国画系的学生。 她恍然记起,大家约好今晚一起打游戏的,她练的角色是医师,两个帮派pk的话,医生是非常重要的。 因为是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人,长发女生松了一口气,心情转好:“知道啦,知道啦,你这个时候打电话,吓了我一跳。”她边说边匆忙背起背包。 “怕什么,难道见鬼了?你不是呆在二零五画室吧?”好友笑了起来。 长发女生却觉得一点也不好笑,就见窗外黑漆漆的,一点景物也看不到,不禁紧张万分,连忙背起背包道:“别咒我,我在二零六,马上就出来了,等我哦。” “还有十五分钟就开始了,你如果 迟到,我号召全帮的人p你一个。”好友欢快地说:“话说,你吃晚饭了吗?” “还想到我的肚子,算你有良心。我减肥不吃了。放心,我就算用跑的,也能赶上时间。” “不用急,我就在隔壁。” “哪里哪里?我没听清,隔——”长发女生愣住了,心脏瞬间收紧。 那声音不是好友的,而是一个陌生的、冷冰冰的声音。它就那么突然插进话来,清晰得就像在耳边,同时感觉有一股寒意从背后袭来,好像有什么在向她的脖颈中吹气。 怎么回事?哪来的声音?串频道了?还是—— “喂喂,什么隔壁?你换宿舍了?”好友在电话那边继续发问,“换宿舍也不告诉我一声,还说我是死党。不对啊,你们寝室隔壁是厕所,耍我呢吧!喂喂,你说话啊,遇到什么熟人了没——” 嘟——嘟——嘟—— 电话断了,可长发女生却听不到了,因为一阵清冷的声音悠悠的响起,一步一步,由远及近,灌满了她的耳朵。 今夜你来陪我——今夜你来陪我——今夜你来陪我—— 看不见的歌者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她吓得尖叫一声,拉开门就跑,但跑了两步却骇然停下了,因为她没有跑到走廊,而是踏入了另一间画室,二零五画室! 画室的中央,有一束惨绿的光线照在一个画架上,光线是那种看来让人血液凝固的阴沉颜色,连白色的画布也被染上了,周围的空气似乎在翻腾一样,烟雾缭绕。 一支画笔无人自动,从笔盒中慢慢升起,蘸上调色板中调好的颜料,在空白的画布上画了起来。 长发女生想跑,可她吓得双腿发软,一步也挪不动,只能浑身发抖地站在那儿,眼看着空白的画布上被一笔笔的填满,画作完成。 那是一幅肖像画,色彩大胆而艳丽,空白的脸扭曲着,没有五官,可尽管如此,她也感觉画中人如此熟悉,无论她转换什么角度看都觉得面熟。 看着看着,她忽然意识到那是她自己。 鬼使神差的,她向那幅画走去,似乎肋下的某个部位被一条看不见的线牵着一样,又像是心神被摄住了,直走到画布前停下。 “艺术品。”她伸出手极轻的抚摸着画架,小心地不碰到画面,呢喃着说,没意识到自己脸上现出了诡异的笑容,“我从不知道自己这么美丽,这才是艺术。 ”她赞叹着,之后平静地挖出了自己的眼珠,按在了画布上。 画布似乎有吸力,那两个眼珠突兀地挂在那上面,左看右看的,好像在欣赏着什么。 “我认识你。”长发女生的脸上挂着两滩血迹,虽然没有了眼睛,却似乎看得见一样,“你是天才。” 画布抖动了两下,似乎在笑,同时那支悬空的画笔深深地在调色板上蘸饱了红色的颜料,递到了长发女生的手中。 长发女生两眼发直,嘴角却弯着,在肖像的脖子上画了一个圆点,然后拖笔向下、再向下。 叭哒! 画笔落在了地下,长发女生的脖子上蓦然出现了一个血洞,也无声无息的倒下了。 同时,黑暗中传来一声深长的叹息。 第九章 现场 又一条人命! 包大同叹了口气。 他这几天日夜忙碌,白天查档案资料,晚上在校园内免费巡更,一天睡不到两个小时,几天下来终于熬不住了,隐蔽在太公石后面蹲守的时候睡着了。 那里的角度最好,可以观察到整个校西区。 睡到正沉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浑身发冷,像有一个人在轻轻抚摸他似的,登时毛发尽竖,清醒了过来。他下意识地向西区教学楼一看,当场就明白凶灵又杀人了。 教学楼是统一灯火控制,灯光要亮一起亮,要灭一起灭,现在整栋大楼黑沉沉的,唯独二零五画室的灯明晃晃的亮着,看来格外刺目,像是挑衅一样。 他立即打电话给张校长,然后在身上洒了些隐藏气息的符水,快步走到楼下,顺着排水管爬了上去。 他的法力被莫名其妙的封住,想要施展遁术是不可能了,所以只能采用常人的笨办法。 画室中央,一个女生软软的倒地,头仰得高高的,脖子上的血洞还在向外冒着血泡,致命伤和第一个受害者是一样的。 她的脸正对着窗子,灰白的脸上满是惊喜之意,一具死尸竟然让包大同瞬间想想“栩栩如生”四个字,看得人心头发凉。 他犹豫着是不是跳进画室看个清楚,可正在这时,画室的灯忽然闪了两下,灭了。眼前一片刺目的光明变成了深不见底的黑,晃得他愣了一秒钟。 而就在一眨眼的时间,一声轻微的破空之声传来,黑暗中刺出来一个利器,直冲他的咽喉。 他虽然被封了大部分法力,但毕竟还保持着十五岁时的状态,闪身一躲,避过这致命的一击,但他是在排水管上攀着的,手一松差点摔下去,只感觉有一块软软的绸缎掠过他的脸侧,一下落到地上。 他手脚并用,迅速返回地面,眼见一只画笔像老鼠一样满地乱窜,似乎在分辨方向,在他站稳的一瞬间嗖的一下钻入了树丛,任他再怎么追去也找不到了! 死者全是被画笔刺穿了喉咙死的,就是说那恶灵是以笔为凶的,那么刚才她是附在笔上逃走吗?这样看来,就更能确定她是学画之人了! 噼哩叭啦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包大同闪身躲在树丛中,就见一个矮胖滚圆的身影在林荫路上急奔着,正是那位胆小温和的张校长。 “您来的真快。” 张校长啊了一声,被突然出现的包大同吓 了一跳。包大同追那只鬼笔到了林荫道的中间地带,张校长大概以为是遇到了传说中的“问路人”。 “我——我今天行政值班。”张校长惊魂未定,“包先生,您很确定吗?” “我非常确定。” “那么我们要如何报警?如果警察问起,我们是怎么知道的——” “相信我,这件事警察没有办法,所以晚点报警没有关系,我们先去看一看。”包大同看张校长面有难色,安慰道:“放心,她已经走了,我们只是看看现场而已,有我在,您是安全的。” 张校长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和包大同来到西教学楼,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包大同拿出大号手电,不禁一声叹息,以前他可以直接祭出光明符,那符咒可以自动随着他走动,遇到邪物不仅能变幻颜色做警示,还有部分防御功能,而现在,他只能用工具了。 雪亮的光柱把黑暗逼退了些,两个人快步走到了二零五画室。 一路上张校长都很紧张,扯着包大同的胳膊不放,到达画室门口时,甚至抱住了他整只手臂,害得包大同浑身发麻,比见了恶鬼都感觉可怕。如果这个时候是赵音音陪他是多么香艳的事,可惜做惊吓小女儿状的是胖胖的老头子。 二零五画室本来因为出现命案而被封了,现在封条已经毁掉,被扯坏的纸条无力的垂在门边,随着楼道内吹来的暗风丝丝的转动,像断了的手在轻轻挥舞。 包大同试图摆脱张校长的束缚,可是做不到,只好拖着他走进画室内,以手电从左到右扫视了一遍。 画室的摆设和出现第一桩命案时的情形完全相同,杂乱而有序,到处是盖着白布的画架,因为光线忽明忽暗而影影绰绰,总感觉有人蹲在四周一样。 大概因为好几天没人来,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味儿,但最冲人鼻端的却是那股新鲜血液的甜腥,而这一切皆来源于画室中央。 画室中央的画架上是一幅梵高风格的肖像画,在一片黑暗中,那画却给人极其艳丽生动之感,连不懂画的包大同都能感觉出这幅画的夺目和出色,但画中人的脸上仍旧没有五官,脖子上也仍旧有一个大大的血洞,红色的颜料淋漓向下,指向地面。 地面上的尸体,就是包大同在窗外看到的那个女孩。 只不过,她的姿势变了。从窗外看她时,她的头向上仰着,直对着窗户,而现在她的头垂了下来,还是直对着包 大同,因为离得近了,可以看清她的眼洞中血肉模糊,眼珠早已经不知去向。 “报警吧!”包大同对张校长说,同时终于抽出了手臂,“就说您看到这里有灯光,所以才来看看的,我是——赔您来研究周易的。” 张校长早就吓得哆嗦个不停,这会儿听到包大同的吩咐,一边拼命点头,一边勉强拿出手机报警。 包大同得了自由,向谋杀中心走了两步,伸手一探尸体,感到这个女孩的灵魂似乎也没了,但他因为功力受损,不太能确定。 再向上看了那幅画一眼,才发现画中不仅脖子上有血洞,空白的脸上,应该是眼睛的部位也有两趟细细的血痕。 有人在近距离看他!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猛然间感觉有异。向脚下蜿蜒流着的血液一看,蓦然发现一对眼珠漂浮在鲜血之上,因为血还在缓缓流动,那对眼珠也微微动着,灰白的虹膜无力的望着他。 第十章 第一个猎物 “是谁?”一个男人大喝一声。 张校长被吓了一大跳,一屁股坐在地上,差点当场昏倒。而门边一个瘦高的人影跑了进来,手中也拿着一把大手电,雪亮的光线在画室内晃来晃去。 “请放下手电,范老师。”包大同也把光线照向对方。 “你们怎么在这儿?”范老师看清其中一个人是张校长,把光线移到别处,急忙上前掺扶,“老师,您没事吧?” “我正要问你呢?你来这里干什么,今天不是你值班啊。”张校长被下属看到自己的窘相,恼怒得忘记了害怕,问出了这句包大同也想问的话。 “您忘了?我的宿舍和西教学楼是对着的,我看到了这里有灯光,感觉会出事,所以来看看。”范老师恭敬地答,同时看了一下地面,无奈地摇了摇头,再看看画架,眼神立即闪光。 “我的天!又是一幅天才画作!”他赞叹。 包大同冷眼旁观,心中有些疑惑。两次凶案,这名老师两次出现。他对学生之死只是表示了惋惜,但对那些鬼画却热情异常,这是个什么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范老师根本没注意到包大同在观察他,全部注意力都被那幅画吸引了,若不是张校长拦着,他差点走到尸体旁边近距离欣赏沾了血的“天才画作”,直到刺耳的警铃声充斥了整个西校区,他才回过神来。 之后照例又是一番询问勘查,不过因为发现尸体的时候较早,包大同回家时天还没有亮。他一进别墅就觉得情况不对,举止一望,表面上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但实际上这房子里绝对不止他一个。他虽然被封印了能力,敏锐的感觉却还是大大异于常人。 假装漫不经心的向楼上走,路过大厅中的一盆开得正艳的夹竹桃时,他突然扯住了一条横伸出的枝桠,用力一握,随着啊的一声惊呼,一个女孩的火红身影从这巨大的盆栽后现身,由于猝不及防,差点扑倒在地,幸好包大同一直拉着她。 “花骨朵妹妹,这回有长近,障眼法没有大的破绽。”包大同笑咪咪地看着花蕾,注意到她俏丽的短发上别着一只乌沉沉的发夹,不仔细看就看不到,显然她能隐身得这样好,都是这个怪东西的作用,看来这个丫头虽然菜得让人无话可说,背后却有高人,法宝还真不少。 “你说我们是公了还是私了呢?私了的条件你知道,你必须告诉我解除缚灵枪影响的方法,当然你可能不同意。那么公了好了,我打电话报警,告诉 他们有女贼私闯民宅。” “谁让你抢我的东西,如果我是贼,你就是强盗,比我严重一百倍。”花蕾看包大同当真要打电话,急忙一把抱住包大同的胳膊,整个胸部都压在他手臂上。 “呀,身材蛮有料嘛。c还是d?” 花蕾柳眉倒竖,一张俏脸上微微发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包大同,你太过分了,你抢走我东西,现在还调戏我,你是——你是法师界的败类。” “哦,帽子好大,原来有人先打我一枪就不算了。还什么法师,打网游哪你!”包大同弹了花蕾的额头一下,然后悠然地坐在沙发上,“你这样偷鸡摸狗不会有效果的,那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会随便乱放。”他拍拍腰后,又扯扯衣领,让花蕾明白缚灵枪他随身携带,那串兽牙项链他更是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这枪他反复检查过,外观看来就像孩子们玩的仿真枪一样平平无奇,但枪身上全是看来无用,实际却非常高明的咒文,枪膛内也有古怪,不过因为枪身浑然一体而无法打开,如果使用蛮力硬来,内藏的高明机关会毁了这枪的全部法力。 兽牙项链没有异常的地方,但看花蕾这么紧张,想必是非常重要的纪念品。 现在看花蕾全身绷紧,后背弓起,像一只要发怒的小猫一样,不禁有点好笑。这丫头年纪虽然有个二十四、五了,不过法力却不及他十五岁时的水平,体力处于下风,阴谋诡计又远远不及他,却动了硬抢之心,真是莽撞得可爱。 不出他所料,不到三秒钟,一条红影向他扑了过来。他早有准备,轻轻一闪就闪了过去。没想到花蕾并没有他想像中那么弱,一扑未尽,居然反身再抢,两人在宽敞的大厅内斗了起来。 包大同不想伤了这来历不明的女孩子,因此留了情面,过了三、五招后才制住她,一手握着她的双手,小心的反剪在她背后,另一手扣在她的脖子上。但花蕾奋力挣扎,不肯就范,包在同一个没站稳,两人一下跌倒在地,姿势暧昧的压在一起。 “快起来!”花蕾挣扎了一下没用,只得对包大同轻喊。 “这样趴着我很舒服,你是个称职的肉垫。”包大同耍赖,想逗逗花蕾。 这个丫头外表暴躁易怒,实际上很怕羞,对这种程度的亲昵都不能坦然面对,看来家教很严,接触人少,社会经验不足,但从衣着和举止上看,家境必然不错。 那既然如此,为什么又学习道法,还跑出来 吓人呢? 花蕾挣扎了两下没有挣扎开,想自己出师不利,屡次失手在这臭男人手下,不禁放声大哭,着实把包大同吓了一跳,连忙爬起来,对着捶地大哭的花蕾不知所措。 “花骨朵、花妹妹、花小姑奶奶,别哭了行吗?”他一双手伸在半空,不知道该不该把她抱起来,还是按住自己的耳朵,掩耳盗铃的假装这哭声传不出去,“您伤我在前,我不过是想解了身上的禁制,又没说不把东西还给您。现在又是您攻击我,我不过是正当防卫,怎么闹得像我欺侮人呢?” “把东西还我!”花蕾还趴在地上,却对包大同伸出手。 “唉唉,至少你要告诉我怎么消除我挨了一枪的影响吧?”包大同苦着脸,“你今天既然跑到这里来,肯定调查过我了,那也就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法力于你是吓唬人的玩意儿,于我可是性命攸关,你不是想要了我的命吧?” 花蕾抽噎了两下,姿势优雅的坐了起来,“不是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不知道要怎么解除,之前我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就是说我是您第一个开枪射杀的猎物。”包大同惊讶之极,又无可奈何,“非常荣幸。” 第十一章 死亡也是一种艺术 花蕾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额头的碎发道:“那枪对人类是没有作用的,顶多觉得被蚊子叮了一下,谁想到你法力那么强?法力越强就会受伤越大。可是我问过了,这个——真是解不掉的,要靠你自己。” “哦,就是说你做了错事,却要我承担后果。”包大同语气还是很温和,但眼神却让花蕾低下头去,“还说是被蚊子叮一口,这蚊子还真大只。” “你不会不还给我吧?” 看着花蕾泪迹未干的脸,包大同突然灵机一动,“你帮我做一件事,我可以考虑先还你一件。” “一件?都还给我吧,男人要有风度。” “我是小气的男人,所以你得付出代价。”包大同苦笑一下,但看在花蕾的眼中却只觉得狡猾,“就好像你打坏了我店里的东西,要到我店里做工还债一样,所以你要帮我做事情。” 看样子要自己想办法解除封印了,其实凭借着身体的感觉,他早有预感这事不会轻易解决,只是总抱着一丝侥幸,直到这一刻得到确实的消息,他在失望之余,也没有太大的烦恼。 他本来就是个乐观的人,骨子里有着常人看不出来的坚毅和顽强,虽然前途未卜、生死难料,倒也可以坦然面对、举重若轻。 “我要帮你做什么?不是让我到你的垃圾杂志社做小工吧。” “冲你这一句话,没说的,劳力加倍!居然侮辱我的宝贝杂志社!”包大同舒舒服服地坐在沙发上:“我相信你两次跑到美院去不是偶然,先不忙反驳,听我把话说完。你也知道是校园中有凶灵当道,不除掉就会有更多人死去。我不管你要接近凶灵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我要她从哪里来的,就回到哪里去。只是花妹妹你给我来了一枪,让我的实力大打折扣,目前我无法凭借法力搜索到她的存在并且拘她离开,这样一来就只能用常规的调查方法。” “常规方法?”花蕾问,神色间有些疑惑。 “这个凶灵必定出自于这所学校,所以我要从档案资料中查到她的来历。你不知道吧?今天晚上她又杀人了,所以必须快点找到她。”包大同有点心虚,偷瞄了花蕾一眼。 几天来,小夏的工作已经做好了,当然在相当的程度上奴役了阮瞻。 他们整理出一份表格,上面登录着二十年来油画系女生的资料,近十年的女生还单独制作了一份,而他这边的工作却还没做完十分之一。 这是份水磨的功夫, 他没有耐心,做得痛苦且效率低下。现在摆明花蕾就是道祖为他派来一个苦工,不大加利用就太对不起他老人家了。 “又杀人了?这都怪你,‘假如’你不拿了我的缚灵枪,我就可以抓到她了!” 包大同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不是我看不起你,那个凶灵很厉害,你给他塞牙缝都不够,听我一句吧花骨朵,如果遇到她,你有多远跑多远,不要让她把你也画在画儿里!” “我叫花蕾!” “说起‘假如’两个字,花骨朵,假如你没打我这一枪,现在你也不用来做小工,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果然道佛一理啊。” “真的只要做好这件事就行?”花蕾怀疑地看着包大同。 包大同点头,心中暗笑花蕾一定不知道这水磨功夫有多么繁杂,反正哄骗了她答应就好,随即又想起一件事,“那天你为什么吓唬那个骑车的,这样可不好,会出人命的,幸好那小子禁摔。” 花蕾冷哼了一声,“我也摔得很疼啊,他在那一带经常扰民的,我不过给他个教训。再说,我要去美院却懒得走路,让他带我一程而已。我当时的样子——不方便坐公车和出租的。” “你不会自己开车吗?” “我——不会。”花蕾挫败地低下头。 ※※※ 既然有人帮他做那份枯燥的工作了,包大同就去了一趟警局,了解一下有无新的情况。 据初步判定,第二名受害者的死况和第一名完全相同,唯一不同的是她的眼珠被挖出来了,但从她指甲缝中提取的证据看,是她自己动的手。 她看到了什么呢?那凶灵又为什么杀死她呢?两个死者除了都是油画系的学生外,初看来并无一点相联系的地方,难道凶灵杀人真是随机选择的?可是无论戾气多么重的凶灵,杀人也是有原因的,她又是为了什么?这才是关键。 包大同隐不了身了,但利用八卦方位和人类的视觉盲点,让别人不注意到他却还办得到,所以只要他不发出很大的声响,就可以在警局自由走动。他花了一上午的时间,除了了解到初步尸检的情况外,还见到一个哭泣的女孩,那是第二名死者的好友,出事前她在和死者通话。 据她讲,在通话断掉前几秒,死者表现得非常正常,没有一点“自杀”倾向,而在通话中,曾经有一个陌生的女人的声音穿插了进来。那个女人说话的声音听不太清楚,但却让女孩感到 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电话爬了出来,钻进了她的脑子里乱咬,让她头疼得差点撞墙。 有警察立即去调查这个声音的来源,但包大同明白那是查不到的,因为那并不是通过信号传播的。可是这也提醒了他一件事,死者原来是从二零六画室被引诱过来的,并不是从林荫道上。这两个画室只有一墙之隔,凶灵非要引死者到二零五室去才行凶,一定有某些特殊的原因。 而在第一起凶案里,那对血脚印也是伸展到与二零六画室相隔的那堵墙前就消失了,难道凶灵就藏在二零六画室里,偷偷的观看着隔壁的一切?! 凶灵的来历成谜,可是他偏偏被封印了能力,不能直接去探寻,这让他有些烦躁,于是想着去学校看看花蕾的事情做得如何了,但才要上电梯,就听到接待室那边传来争执声。 “那些不是证据,一幅画还能说话吗?放在你们的证物房,会让无知的人毁了这些艺术品!”一个人缓慢但是有力的说,声音听来痛心疾首,包大同立即听出是范老师,连忙走到接待室去。 就见范老师背对着门口站着,一名警察态度良好,但眼神无奈地在和他解释。说是这证据有多么重要,不会毁坏画作等,可他一直坚持要见警局的高层,非要把画拿走不可。 “请您不要妨碍公务好吧?”警察似乎被范老师的坚持打败了,无力地叹了一口气道:“我想您应该分得清是人命重要,还是几幅画重要,如果因此而抓不到凶手,也许会有更多的人遇害,您明不明白?” “生命算什么?”范老师淡淡地道:“人生很短暂,生命会消逝,唯有艺术是永恒的。你们这样官僚就等于是在犯罪懂不懂?毁掉的东西是永远恢复不了的!” “这位老师——”警察彻底无语。 “死亡也是一种艺术。如果死亡能成就伟大,就没有什么不值得的。” 包大同听到这里转头就走,决定查查这位范老师。他冲在案件的最前面,看似光明磊落,但谁知道背后的秘密呢? 第十二章 表现主义 范老师名叫范李,今年三十岁,是张校长的得意门生,虽然在绘画方面的才能并不十分突出,但是长了一双慧眼,相画的功力一绝,是画坛评论界的年轻新锐。经他口说出的优秀画作,没有一幅不在后来大红大紫的。毕业后他建立了一间私人画室,但由于绘画方面不太成功,所以于四年前关闭,应张校长的邀请回到学校来教书,是全校最年轻的副教授。 范老师,或者说范副教授是一个非常吸引女人的男人,瘦长的身材、优雅的举止、脸如雕刻般清晰冷峻,斯文中带着一丝漠然,那种古典的贵族气质在一片或软弱、或后现代的男生中成为了独特的存在和众人的焦点。他目前还是单身,也没见他和女人有过很深的交往,而那份孤高就更令全校的女生为之动心。 他的课从来都是爆满的,但他对任何人都不假以辞色,除非谁的画入了他的法眼,才会受到他的偏爱,所以他的女学生,没有一个不拼命作画的,企图获得他的赏识。 发生第一起凶案时,范老师是值班老师,发生第二起凶案时,他声称在宿舍看到了二零五画室的灯光。他家在南方,又没有结婚或者与谁同居,与几个同样家在外地的老师住在西区后面的小楼内。包大同趁人不备去看过,果然可以清楚的看到二零五画室的窗户。他本来还想潜入范老师的房间看看,但范老师的房间居然加了两把锁,显得特别神秘,他没有成功。 “这样平静内敛的人,怎么会为了几幅画这么激动,真是只是因为爱画吗?”包大同把脚架在桌子上,喃喃自语着。 他们此刻正呆档案室里,为了他们能顺利查案,张校长把这里列为了禁区,花蕾泡在这里已经两天两夜了,不眠不休地查阅档案,好在这期间凶灵没有出来作祟。 之前,为了破解凶灵之谜,包大同这个画盲甚至恶补了一下西方美术史。 梵高是后期印象画派的代表,他没有受过正式的绘画训练,绘画时摒弃一切后天的知识和学院的教条,甚至忘记自己的理性。所以他画的画儿不是他对事物的视觉形象,而是心灵感受。 他在色彩的运用上更为随心所欲,其实不仅是色彩,连透视、形体和比例也都变了形,以此来表现与世界之间的一种极度痛苦但又非常真实的关系,而这一鲜明特征在后来成了印象派区别于其他画派而独立存在的根本。 梵高死后不出几年,一些画家就开始模仿他的画法,为了表现强烈的感情,可以不对现实作如实的反映,这种创造性 的态度被称作表现主义,并且证明是现代绘画中一种历久不衰的倾向——即为了主观意识而对物体进行再塑造。 这些都是赵音音给包大同讲的,但包大同还是一头雾水,只是他明白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画这种画的人,假如真的能体会这一画派的神髓,一定是为了表现极端的情绪,爱或者恨!痛苦或者幸福! 这个凶灵对这所高等学府,对这些画西画的学生有什么极端的情绪呢?她为什么要杀人,想得到的是什么?她既然可以画得如此之好,被那位范老师称为天才之作,那么她是不是为画而痴,因而才不肯离去呢? “越是这样的人,内心往往越是激情澎湃。”花蕾抬起一对熬成的熊猫眼看着包大同。 “你又懂了,看你的样子就没有什么生活经验,小菜鸟。快干活,别分神!” “已经整理好了。” “全做完了?!”包大同差点跳起来,“那你不早说,给我看看。”他伸手接过那个从成千上万的卡片档案中整理出来、输入电脑中又打印出来的、干净整齐的的文件,心里暗赞了花蕾一句,嘴里却说,“哦,你做的很好,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回去?”这回是花蕾差点跳起来,“我的缚灵枪呢?再说,你明知道我也是要捉凶灵的,我做了好几天的苦工,至少可以资源共享吧?” “你别来趟这趟混水,缚灵枪,结束这件事后我就还你。” “包大同!” “小点声啊,花骨朵,这是晚上啊,你这凄厉的惨叫会吓坏小朋友的。”包大同抚了抚耳朵,“你乖乖的,不出一周,缚灵枪我必会还你。” “为什么现在不还?” 包大同笑笑。 要他怎么说呢?说他因为被封印能力,对付这个凶灵没有信心,想借人家的法宝用用?那是损害他无敌的形象的,所以他根本什么也不说,只是一副高深莫测、天机不可泄露的模样。 花蕾气得跳脚,可是却没有一点办法,只拿一对熊猫眼瞪着包大同,试图以眼神杀死他,“包大同你给我记住,下回你别犯到我手里,否则我要你好看。哼!”她怒冲冲从包大同身边冲过去,没忘记以背包怒砸了一下包大同的肩头,疼得他呲牙咧嘴。 她快步冲到长廊中,摸了摸包包,又是生气又是兴奋。气的是那个死人包大同不肯把缚灵枪立即还给她,兴奋的是她包中的u盘上已经把整理后的学生资料拷走了,这 样她也可以想办法查出凶灵的身份。 她又不傻,怎么会不留个心眼儿呢! 她是一定要捉到那个凶灵的,可是她没有料到凶灵是这么厉害难寻,所以她也陷入了困境。还好包大同脑子灵活,和张校长又有关系,不然她也接触不到这些档案资料。除非她运用自己背后的关系,或者偷鸡摸狗,前者她不愿意,后者她不擅长。 她现在连夜去核实资料中这些女生的近况,就不信赶不到这个臭男人前面捉到凶灵!一想到老头子那惊讶的表情,她就开心。 “请问,档案室怎么走?”一个女人突然问。 因为问话非常突然,花蕾吓了一跳,本能的反向一指,同时抬头一望,却发现眼前根本没有人,而且眼前的通路也非常陌生。 学校主楼的走廊非常长,因为怕有学生乱走,楼的侧门是锁上的,所以只有正门的楼梯能走,如果打开侧门,通向的是那条林荫道。她明明记得离开档案室后走的是正门方向啊,为什么现在已经走到侧楼梯处? 嗞嗞—— 前方的壁灯发出了短路的声音,像是病入膏肓的病人一样闪了几闪,生命之光就慢慢黯淡了下去,直至完全灭掉。接着,是第二盏、第三盏,长长的走廊中,壁灯依次熄灭,就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人从她身后跑过,一盏盏关掉了灯一样。 而走廊随着最后一盏灯的熄灭,立即陷入浓重的昏黑之中,只有走廊尽头的小窗子涌进了深蓝的夜色,还有档案室的门边有微弱的光明透了出来,像无边黑河中的唯一救命稻草! 第十三章 过来给我亲一下 花蕾来不及细想,立即就往档案室跑,但才跑了两步就见档案室的门打开了,一条身影走了出来。大概是因为在黑暗突然出现强光的缘故,花蕾一时没有看清来者的样子,只听到门嘭的一声关上了,之后那最后一条光线也彻底消失,走廊一片漆黑。 “包大同,是你吗?”花蕾哆嗦着问,听不到脚步声,只看到有两道虚弱的白光从黑暗中穿行,微弱地晃动着,看起来像包大同拿的那种双头小手电。 可是,感觉又不对,似乎高度上不合常理。 花蕾感觉腿上像坠了铅一样,不知道是该迎上去,还是该退回去,死瞪着那掀不开的黑幕,只觉得全身的毛孔全张开了,内心深处有种声音在警告着她——离开,离开!危险,危险! 她开始后退,可是速度快不起来,而那条人影却條地走近了,拉近了双方的距离,晃晃的一层模糊的白。几乎是一瞬间,她感觉全身的血液全涌进了心脏,咚咚跳得要炸开了! 那是个白衣女人,赤着脚,一头乌发遮住了大半边脸,唯独两只眼睛透过发丝闪着阴森骇人的白光。 “你带我去吧!”她说。 花蕾的第一反应就是逃跑,凭借适应了黑暗的双眼,转身跑向走廊的另一侧,完全慌不择路。她双腿发软,跌跌撞撞的跑着,好不容易到了一楼,却被那个白影堵到楼梯口,仿佛她一直就等在这儿! “你带我去吧!” 花蕾大叫一声转身再逃,但眼前却没有楼梯了,直接被逼到了那扇锁着的门边,隔着铁栏正看到一个一模一样的女人坐在地下望着她。她的脸不是正常的女人脸,而是五颜六色、扭曲怪异,就像一幅油画! “你带我去吧!”一只布满了尸斑的手伸了过来,握着一只画笔,对准花蕾的脖子。 “包大同!”她竭尽全力的大叫,不明白为什么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呼唤的竟然是他! “来了来了!”正当她闭目等死的时候,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一只手架在了那只快扎到她脖子处的画笔上,“放了这只小老鼠,她与你无怨。”说着,手掌一挥,那只笔散发出一种怪味,化为绿烟。 “乙木青龙,化万剑,斩!”包大同一手把花蕾护在身后,一手画符,向那条白影一指。 呼的一声,铁栅栏外的残草断根借着五行之术中的木术飞了起来,带着法术的力量穿透坐在栅栏外的女人,直袭向白影。 花蕾只听到一声无法形容的尖叫,不是耳朵听到,而是直钻入心里,表达着无比的愤怒和威胁,难受得她要昏倒。伴随着尖叫消失,那两条影子瞬间化为了空气,周围一下子宁静了下来,再没有那种让人汗毛直竖的冷。 包大同吸了吸气,快步走到铁栅栏边,抬手就一记掌心雷出去,咻咻的风声中,一朵蓝色电火花在不远处的树丛中爆起,昏暗的树丛中,一个直直站着的白衣女被炸得翻了出去,青白的脸上满是恨意。 “这下清静了。”包大同吁了一口气,一手环在花蕾的肩上,“笨笨,吓坏了吧。走,先上楼!” 他拖着花蕾往楼上走,开始时,花蕾还感到他扶着她,到后来就成了她在扶他,包大同全身的重量都要压在她身上了。 花蕾以为他又在捉弄她,想甩开,但一侧头就看到包大同额头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聪明的没有开口,两人一起回到了档案室。 “把符贴在四角,动作快点。”包大同从衣袋中拿出四张符咒,见花蕾快手快脚的做好,口中默念咒语,手指虚空画符,立即布下了一道结界。 在父亲去世后,他把传自父亲的正宗道术和阮瞻教给他的野路子融合了起来,招式变得简单多了,而且威力也加大了。 只是目前他的状况不佳,如果要布下能防住那么凶悍恶灵的强力结界,还需要借助事先画好的符咒才行。可惜他的力量减弱了,符咒的力量也减弱了,不然仅凭符咒也是可以的。 确定这结界万无一失后,他再也无法忍耐,一缕鲜血自唇边涌出。 “妈的,老子今天亏大了。”他低骂了一句。 花蕾看到他嘴角滑下血丝,吓了一大跳,急忙跑过来询问,一脸焦急与愧疚。 “不碍事的。”包大同转过身去,不让她看到自己眼神中的烦躁。 实际上这一切都是拜花蕾所赐,不然以他的能力会怕一个百年道行的恶灵吗?刚才他突然感到楼内的气息有异,才追踪到那气息来自一楼侧门,就听到花蕾的惊叫。 他来不及凭着两腿跑到一楼去,不得不冒着生命危险强行使用被封印的力量,一步虚空踏到出事地点,幸好来得及。 他反应奇快,踏过来时手心中已经拿了符咒,以他目前的能力还能驾驭五行禁法,所以轻易化去那只鬼笔的阴力,而掌心雷也是阮瞻教的,很能唬人,他补上一掌完全是要吓退那个受伤不重的恶 灵。这些都没有什么,只是这个瞬间扭曲时空确实在太勉强了。 他使用的时候来不及细想,完全是搏命的用法,如果不成,封印上的反噬力必然会攻击他的大脑,到时候他不死也会白痴。 好在,那个嵌在他额头中心的封印在一瞬间似乎打开了一道口子,让他成功了,可那也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他才一踏到一楼,被封印的法力就从中断了,所以他才会受伤,一方面是因为强提被封法力,另一方面是因为受了那恶灵阴气的侵蚀,看来回家后要疗伤了。 “对不起。”花蕾小小声地说。 她不傻,虽然包大同厚道的没说,可她也明白他是受自己所累。尽管她是无意的,但毕竟是伤了他的,可他却救了自己的命。 “我能——帮你吗?” “过来给我亲一下。”包大同没好气地说,“你长得勉强说得过去,这点作用还是有。” 第十四章 地下一层 花蕾涨红了脸,看着他一脸勉强装出的痞痞笑容,心里充满着不知是羞涩还是气恼的情绪,歉疚之情登时跑光了。 若不是他嘴角还有血迹,甚至让她怀疑眼前的人和刚才那个谈笑间就让那只鬼笔灰飞烟灭的帅哥不是同一个。 “我下回一定能自己搞定。”花蕾气鼓鼓的,“我这次——只是——只是没有提防——没有经验。” 包大同讶然地看着花蕾,“你之前没捉过鬼吗?”看到花蕾肯定的表示后,他啼笑皆非。 如果想做个沟通阴阳的灵媒,或者斩鬼除魔的法师,如果这个人本身还没有天生良能,如果这个人再是个原本就属阴的女人,前几次出任务必须有法力强大的前辈带领指点,除非路遇恶事,没有办法的情况。 可是眼前这位小姐,典型的无聊富家女,没有一点天然的灵力,也没有一点法术修炼,就懂得一点道术的皮毛,仗着不知哪里来的古怪法宝就敢出来捉鬼,真不知道是说她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说她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花骨朵,我得说你运气真好,第一次出手就遇到这么大只的。”他抹去嘴角边的血迹,伸手到背包中拿出那只缚灵枪,“不过我提醒过你了,不要趟这趟混水,这凶灵不是你能对付的,你如果还有点脑子就不要夹缠不清了。东西还给你,天一亮就离开吧。我怕她没伤到你不会甘心,会纠缠不休的。” “说了一周后还我,就一周后。” 花蕾不接那只枪,让包大同很奇怪,继而很怀疑。 这枪太先进、太精致了,他拿在手里都想据为己有,花蕾一直拼命想拿回,这次怎么会不要呢?难道她是想以这只枪为借口,留在他身边学习抓恶灵? “说好,我不会带你一起捉恶灵的。”他小人地说。 “谁要你带?”花蕾抬起下巴,骄傲地说,“我只是注重承诺,希望你也遵守诺言。” 其实,她只是想帮他,她错手伤了他,也看得出让他空手对付恶灵有多难,所以忍痛把枪借给他用一周,只希望真的能帮到他。 “我?说不定哦。”包大同咬紧牙关不让花蕾注意到他自额间传到全身的痛楚,慢慢坐在椅子上,“过来给叔叔抱抱,我比较可能记得这枪是从某人那里顺来的。” 花蕾冷哼一声,不理他的调戏,从包中拿出一个黄色的小包道,“那把枪里只有两发子弹了,这个给你。别以为我是白给你的,你不是会看阴阳 宅吗?我要搬家了,回头帮我看看。” 包大同接过那个以黄色绸布制成的袋子,注意到袋口的黑绳系的方法有些特别,感觉又些熟悉,仿佛在哪里见到过一样,却又一时想不出。 他以前注意过这把缚灵枪中的子弹,外形虽然普通,像个玩具似的,灵力却强大,和枪本身一样是密封的,无法打开仔细研究。 “一言为定,花骨朵。”他顺势抓住花蕾的手,再次感觉到她身上毫无天生良能。 “我叫花蕾!”花蕾用力抽回手,感觉身体流淌过一阵电流,涨红了脸。 “好的,记住了,你不用喊这么大声,花骨朵。” ※※※ 确定恶灵没有跟踪后,包大同和花蕾各回各家。 包大同本来想直接去警局的,可是他内伤很重,非要紧急处理一下不可。 这封印非常厉害,他的法力被封了大半,灵力被封一半,好在念力没有受到很大的影响。 事实上,现在回想起来,昨晚他能让法力穿过封印,放出来一秒钟,就是因为强大的念力。 这也就是他这么迷恋那把枪的原因,这枪能害他成这样,对付恶灵也一定可以。昨晚的交手使他明白,如果没有外力帮助,仅凭他目前的能力是绝对不能对付那恶灵的,而他又不愿意去麻烦阮瞻。 那家伙是冰山一座,只有岳小夏才会拿这人肉大冰块当宝贝。 整整一天他都在疗伤,还装成蒙头大睡的样子,以骗过那那个极其三八的女人岳小夏。如果让她知道他受伤了,她不仅会呱噪不止,还非要逼阮冰山男出手。 他是男人,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不需要阿瞻来帮。 晚上,他大汗淋漓的结束了一天的苦修,感觉身上还是空荡荡的,伤是好了,可法力还是被封得死死的,不由暗叹一口气,感叹自己苦修的法术现在成了六脉神剑,时灵时不灵了。 他决定到警局一趟,晚上值班的警察他并不熟悉,不过这没有关系,他只要用一点催眠术,外加一点符水就可以了。反正他也不是做坏事,调查一些人而已。 倒是障眼法,以他目前的能力有点困难,可他必须让其他人注意不到他在查什么。 洗澡、吃了点东西后,他来到警局,中间遇到了一点困难,但让他机灵的蒙混过关了,找了一个无人会注意的角落指挥一名年青的、被他催眠了的女警调查那些从档 案中整理出来的女人去向。 前二十年的学生档案都有身份证号,好查得很,但其余三十年的人就有点麻烦了,好在地址都详细,两人从晚上八点一直干到半夜三点多,才把最后一个人也调查完。 可结果却是:五十年来,美院毕业的油画系女生竟然全部健在,退休的女老师也在,最老的已经九十多岁了,可还健康的活着! 这么多年了,连一个出国的也没有,甚至没有一个离开本地的,而且全部无病无灾,通通生活得很好。 包大同想查出凶灵的底细,结果秘密没有查到,倒发现了一个奇迹。看来这学校风水好得很,旺女之地,连病死的都没有,何况是凶死呢! 但是,那个凶灵是谁?她一定和学校有关,但即不是老师,又不是学生,难道是某老师私下教的校外学生?那为什么要到学校来? 看看被动盯着电脑的小女警一脸疲惫,包大同有些歉意,轻轻关掉电脑后,在小女警的头顶摩梭了一阵,让她睡得安稳宁静,补充透支的体力,自己则一边思考着走出警局。 他能肯定凶灵与学校有关,可为什么查不到?是他的方向错了,还是花蕾她们的工作疏忽了,有漏网之鱼? 昨晚,凶灵离开了林荫道和二零五画室而跑到档案楼来,是无意还是要阻止他查案呢?如果是为阻止他,她怎么知道他在查呢?难道她的能力真的强大到如此地步。 他想得太入神了,当电梯门开,也没看看几层就信步走出电梯,走出后才发觉他来到了地下一层。 第十五章 证物房 他苦笑一下,想反身回去,电梯门却“叮”的一声关上了,其速度之快,不像是电梯门,倒像是有人把门猛地摔上。 他“咦”了一声,习惯性地吸吸气,没感觉到什么,不禁有些怀疑,是自己能力太低了吗?还是那个凶灵本事大到可以离开学校那么远来追杀他? 这个他倒不怕,他虽然被封印,但也没菜到不堪一击的地步,再说缚灵枪就放在他后腰处,大把符咒在他的衣袋里,凶灵能来最好,大战一场,一了百了,还省得他查来查去了。 问题是她不肯出来正面交锋,所以他才会麻烦。但这会儿又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有人帮她? 他一手握了一张五行禁法之火符,一手搭在后腰处,慢慢向地下一层深深的走廊走去。 这地方没有人值班,走廊内的灯光也不明亮,只有一盏红灯扣在走廊中间的顶上,惨淡的红色幽幽地照向四周,白色的墙面像被血浸了一样,正常的东西也看来很邪异,初看上去,这里像个停尸房。 包大同站了几秒,想起这警局里的验尸场所是在楼后的独立小院内,并不在这里,那么又是什么力量引他到这里来呢? 嘎吱一声,头顶掉落下一片阴影,包大同急速后退,抬头一看,是那盏吸顶灯不知为什么松动了,一大片墙皮落在地上,像一团粘液似的附着于地面,灯摇摇欲坠地半挂在电线上,晃来晃去,光线也半明半暗起来。 他冷笑一声,毫不畏惧的深入走廊尽头,发现两侧的每个房间都牢牢的锁着,黑黝黝的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他连走了两圈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正疑惑着是不是有灵体恶作剧时,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响,从左侧一个锁死的房间内传了出来。叽叽啾啾的,又像被踩死的鸟儿的变形惨叫,又像碎玻璃互划的尖锐声响,直窜入人的大脑。 证物房!吊牌上清楚地写着,字体被红灯映的像以血写成,声音就是从这处而来! 包大同随手画符,掩藏住自己的人类气息,轻手轻脚地贴近证物房的门板侧耳细听。大概是没有掩藏成功,房间内瞬间死寂了下来,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他后退一步,皱紧了眉头,连施了两次遁术也没有成功,“六脉神剑”选择不灵,根本进不到证物房内,于是他只好用物理方法,跑出去找了一个曲别针拉成铁丝,蹲在地上开锁。 这技术是和一个小偷学的,可惜他学艺不精,折腾了二十分钟才打开门。 门 开处,迎面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两幅并排摆放的肖像画,一个长发男生,一个长发女生,他们的脸色被走廊中的红灯一照,忽明忽暗阴影重重,脖子上的血洞一张一合,没有五官的脸却好像是在扭动不止。 对着这两张没有五官的脸,包大同突然强烈的产生了一种被窥伺感,头发根全竖了下来。 “救——我!”一个细细的女声哭泣。 包大同步入证物房内,站还没站稳,门就在身后“嘭”的一声重重的关上了,房间内一片漆黑,只有那两幅画的画面奇异的散发着暗红光线,似乎是从画出照出的光亮。而两幅画的人脸逐渐鼓了起来,仿佛有什么要冲出这束缚,可是却根本没有效果。 包大同恍然大悟,这就是他初见两起凶杀案的尸体时没有发现魂魄的原因,这些魂魄没有被吃,而是直接被那个凶灵封进了画中。她的实力当真那么强吗?还是有什么东西在帮她?或者是有什么物品带有灵效呢? 他没有带显身符,只得咬破手指虚空画着,血滴答的一声落在地上,画中的人脸猛地一冲,但还是没有冲出来。看来他目前的法力不足以破坏这个禁制,只听到那个长发男生说了一句:我的秘密!不能让人知道。 他的秘密?他有什么秘密呢?难道这就是他在半夜跑到二零五画室而被凶灵杀死的原因? 他又试了几次,感觉达到了法力的极限,可那两幅画一点反应没有,似乎完全死去了。猜想,这两个冤魂出不了这幅画,一定从通过某些不为人知的办法得知了他来到了警局,于是拼命用意念引他不知不觉来到这里,而此时他们已经无力再配合他的显身符冲出禁制了。 话说回来,他这样做也实在鲁莽。这儿是哪里?警察局,煞气最重的地方,他们虽然出不了画,但毕竟也是受到了禁制的保护,不至于在这里被煞气绞得粉碎。 “放心,我会救你的,也不会让你的秘密泄露。”他对着两幅画说,然后取出随身携带的小刀:“现在要打扰一下。”他说着在画上割开了一个口子,撕下一小片画布,还砍掉了一点画板上的木屑,完全不管这是什么所谓的天才画作的艺术价值,也不管警局如何向学校交待。 他要调查这些东西有什么特殊,能帮助凶灵封住画中人的魂魄而让他觉察不到。要知道,他第一次发现尸体没有魂魄时,他的法力还没有被封印! 顺原路退出警局,包大同一路散步回家,路过河边的时候,正看到一个学生在画天色 蒙蒙亮时的河景。他画得很专注,在换画笔时,不小心没有放好,那只画笔一下掉到了河里。 他急坏了,对着河水发了半天愣,有那么一瞬,看样子差点跳到河里去捞,包大同远远看到河面凝聚起不太正常的东西,所以走过去驱散。 “不过是一只笔,至于要搭上小命吧?再买一只就是了。”他劝道。 “你不是画画儿的,所以你不明白。用惯了一只笔,那只笔就是你表达心灵的手。”学生厌恶且傲慢地瞪了包大同一眼,似乎嫌他多管闲事。 包大同眨了眨眼睛,心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心底豁然明亮了起来。 “十之八九是这样。”他轻喃道,不理会这刚捡回小命的男生的无礼,快步返回警局。 第十六章 范老师要重新作画 他一直以来搜寻的目标是横死的女生或者老师,因此才拼命查档案,鉴于在“问路人”出现前,没有人在校园里凶死,他早就判定凶灵是附着在某物上回到校园的。 但是学校中的东西太多了,任何一件小物件都可能是凶灵附身的地方,根本没办法寻找,所以他才决定从根部入手,调查凶灵的来历,继而顺藤摸瓜,最后找到制服她的办法。 可是没想到他带着小夏和花蕾做的事只起到了否定某种可能的作用,并没有帮他找到想要的线索。对这样的结局,他一筹莫展,可是河边画画儿的男生给了他启示。 凶灵的武器是笔,画画儿也是笔,那天试图杀了他的,昨晚试图杀了花蕾的还是笔,笔在这个案子中频繁的出现,这不是正说明笔对这个凶灵的重要吗?要知道灵体是以某种东西伤害人,但同时也被某种东西束缚的。 开始他以为找到凶灵的来历要容易于找到她的附着物,哪知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他一直陷入了一个盲区,觉得画笔只是凶灵行凶的工具,而且是顺手使用的,毕竟她是在作画中杀的人,从没想过,笔也可能是她的附身地。 只是,笔是如何流进校园呢?为什么她一定要回到校园的呢?如果她不是学生和老师,那么她是谁? 画笔是学生们自己买的,学校并不统一配备,这样一来,画笔的来源就很复杂,还不能排除学校的师生中潜藏着凶灵的帮凶。 画笔有问题的话,首先是作为凶器的画笔最为可疑,所以他先是跑到鉴证科外面去等,等与他熟识的鉴证科警察小赵出现,立即请他让自己看看作为杀人凶器的两只画笔。 小赵知道他是特殊职业者,心想看看凶器也没有关系,于是领他进了证物房。包大同还以为要故地重游,没想到这种重要物证是放在鉴证科隔壁的,但小赵打开柜子中后却惊叫一声——画笔没了! “你别看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想到那可能和凶案有关,看一下而已。”包大同摊开了手,心下一片茫然,是什么抢在了他的前面拿走了笔? 这件案子中有什么暗流吗?难道那只笔会跑,就像当天妄图杀死他的那只一样? “可是这怎么可能?”小赵脸都白了,虽然这案子一点头绪也没有,可作为重要证物的凶器怎么能被盗呢? “我还真不知道有人敢潜入警察局偷盗证物,你们这里没有监控录像吗?” 小赵震惊之下 蹲在证物柜前乱翻,却始终没有找到画笔的影子,被包大同一语点醒,连忙道:“你快回去吧,我要报告上级,然后看监控录像。这件事越早解决越好,希望可以抓到那个贼。”说着把包大同请出了鉴证科,仔细的锁好门后才离开。 这边的证据凭空消失了,包大同只好返回学校,找到那几个曾经受到凶灵骚扰,在作画时控制不了自己画笔的学生,提出要看看他们的画笔。可这几个人却说,当时发生这种情况,他们非常害怕,把笔丢进了学校的湖中。 “那们你们的笔是什么时候买的呢?”他问。 “当然是考入学校的时候,新笔、新的画架、新的油彩和画布,全部是新买的,为了图个新气象,再说读这间学校的学生大部分是家境富裕的人,很少有人用旧文具的。” “那么是从哪里买的呢?” “学校门口的文具店啊。”学生答,“学校侧门的那条街都是卖绘画用具的,但是懂行的人只在容宝斋买,那儿的东西又便宜,品质也佳,入学第一天,学长们就告诉过我们了。” 容宝斋?听着像个古玩店的名子,那个店会有问题吗? 包大同这么想着就跑去了去容宝斋一趟,虽然有问题的画笔可能已经卖绝,但他希望可以打听到一点不一样的情况——比如容宝斋的画笔是从哪里进的货?还有颜料,画布,有没有稳定的供应商等等。 这个时候,店里很清静,不过意外的是,包大同看到了范李老师。 “范老师,你来买笔?”包大同瞄了一眼范李手中的画笔,走近了些。 范李看了包大同一眼,不客气的横跨一步,再度拉开距离,一边用手抚摸着笔头,一边问老板,“颜料和画布我也要一点。” “范老师久不作画了,现在有灵感了吗?”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男人,白白胖胖的,穿着一身中式的服装,一脸富态之相,看来和范李非常熟悉。 看他们讨论颜料的事情,包大同环顾了一下这间店。 这间店很奇怪,明明是卖文具的,却起了一个古玩店一样的名子,不知道是为了附庸风雅还是有其他意思。而且这店也很大,像一间小型超市一样,中间一排一排的大柜子摆满了美术用品,无论中式、西式、水粉画、雕刻、雕塑用料、刀具一应俱全,显出店里实力雄厚。 店中只在一进门的地方安排了一个两米多长的柜台,不是收银台,而是独立的一个地方,柜台后有 一个巨大的黑木柜,店老板就站在那里接待范老师,并从木柜中拿出范李需要的东西。 显然在柜台边买的东西不是大众货,而是精品。包大同眼尖,在店老板开关柜门的时候,能看到柜子中有几件玉器,还有笔洗、笔架、砚台等物,看来这老板很喜欢中国文化。 观察完这一切,包大同又蹭了过去,“范老师要画大作了吗?不知道为什么你放下画笔从教后这么多年,又重提画笔了呢?是不是被前些日子出现的天才画所刺激?唉,真希望能欣赏一下青年评论家的画风。” “我不会给你看的,你又不懂。”范李不客气地道:“还有,我希望你不要每天在学校里转,学生还是应该以学业为重,赵音音是很有天赋的,我不希望她总是和社会上的闲散人员混在一起,耽误了自己的前途。” 社会闲散人员?是说他吗? 他可是一名合格的法师,兼一本杂志的主编。而这个范老师虽然为人直率冷漠,但平时冷眼旁观,也不是个不讲礼貌的人,为什么独独对他这么不客气,难道仅仅因为怕耽误赵音音的绘画才华?他又为什么想重拾画笔?这位老师真是越看越奇怪了。 第十七章 登门拜访 “真正的天才是无法埋没的。”包大同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所以范老师你不要担心,但是没有天赋的话,再怎么努力也是凡品。” 他这么说是刺激范李,被人家说成社会闲散人员总不是件开心的事,没想到范李老师想了一下,居然同意包大同的看法,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搞艺术是需要天分的,可惜我总是差这一点。所以,我不希望你缠着赵音音,她是有能力的,虽然不如水——算了,跟你说也不懂,我只是不希望看到你。”他话说一半,突然脸色转变,闭口不提那个“水”是什么,就转身离开了。 “真是个怪胎。”包大同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转头看了看一边陪笑的店老板,“老板贵姓?” “免贵免贵,小姓黄。” “那黄老板,给我点画笔和颜料、画布什么的,就要范老师所买的那种精品。我虽然不画画儿,可是要送给女朋友,这事可不能马虎。” “那是,不能马虎。不知道先生要哪一种呢?”黄老板陪着笑脸,看来有点假。 “就要范老师刚才买的吧?不好意思啊,我女朋友也是他的学生,所以用的东西应该一样吧?” “赵音音赵小姐吧?”黄老板笑道:“别怪我啊,范老师说话直,不小心听到。呵呵,完全不小心。赵小姐可是美院的校花啊!美人嘛,当然要配最好的东西,不过可惜范老师买的笔和颜料是我最后的存货了。对不起啊,如果您想要,下回我进货时多进一点,来货我通知您。要不,画布还有,您先买点?” 包大同随便买了点画布,然后东拉西扯地问起店里的东西是不是都从固定的厂家订货。 “您也要开画具店吗?”黄老板呵呵一笑,“没关系的,有钱大家赚,这条街上所有开店的人都来问过我从哪里进货,我是知无不尽。”说着在一张纸上写下了几个名子。 包大同并没有接,只瞄了一眼就全记在心里,笑着说:“黄老板客气了,我不想开店。行,那您就帮我订点优质画笔和颜料,哪天我再过来拿。”他拿起画布要走,腿还没踏出店门就听到身后传来垂死的“咯咯答”声。 回头一看,就见一只大公鸡从后面窜了出来,扑愣着翅膀拼命跑,一个面有菜色的中年女人拿着一把刀在后面追,见那只大公鸡落到一个架子上,当场飞过菜刀,一刀斩在公鸡的背上。 公鸡惨叫落地,那女人上前一步,一把抢过公鸡抱在怀里,向后门跑去,神色 间似乎有些爱怜。 整个过程不到十秒钟,包大同呆呆地看着洒了一地的鸡血,一时愣住了。 “吓到您了吧?”黄老板率先说话,“那是贱内。呵呵,乡下婆子,不懂礼貌的。唉,她身体不好,所以我让她自己炖鸡汤来补,可是她——唉,杀个鸡也闹得像打仗似的,见笑了啊。” “看大嫂的气色是不大好,应该好好补一补。”包大同客气了几句,心里却觉得奇怪。 他虽然不会做饭,可常听人说用母鸡炖汤,没听过用公鸡的,难道是什么偏方?话说回来,哪有让病人自己炖汤的。这个老板对他老婆不太好啊! 他研究画笔未果,打电话叫小夏去调查那几家制造画具的工厂,他自己的主意则打到了范李身上。 他不确定那只画笔就有问题,但他感觉范李奇奇怪怪的,所以非要厚着脸皮走这一趟不可。 今天正是假日,范老师没有课,就窝在他的斗室中,包大同敲门后等了一会儿,范老师才来开门,穿着一件满是油彩的围裙,扎着两只手,显然正在作画。 “你来干什么?”范李不客气地问。 “我来和你谈谈凶杀案的事。”包大同开门见山,硬挤进门里,决定给范李来个开门见山。 范老师的房间不大,大约十几个平方,到处堆满了画卷和画册,空气中弥漫着油彩的味道,没有一点现代的电器产品,如果不是还有一张床,包大同还以为自己进了杂物室。房间到处乱糟糟的,只有中间还可以站得下人。一个画架就支在那里,从门边的角度只看得到模糊的画面,颜料还未干。画架对面的墙壁上也挂着一幅画,不过用白布罩住了。显然范李正在临摹墙上的画。 包大同想看看范李画的什么,可范李抢上两步,把画给罩了起来,不让包大同看。 “范老师,你对我有意见吗?”包大同暗中把仅剩的力量提升,集中在感官上,感觉着这房间中有无异常,“我又没把您的孩子扔井里,你犯不着这么针锋相对。” “我跟你没有话讲。” “可是我和你有话讲,而且你还非听不可。”包大同稳稳当当的说,眼神中散发出的坚定自信的气质令他看来与平时嘻嘻哈哈的模样完全不同,把范李震住了。 他的心里有些疑惑,也许自己太小看眼前的这个男人了,也许包大同的内心与其表象是不同的,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无业游民,那么他每天在学校逛, 真的只是为了泡妞吗? “有什么你就说吧。” “我能看看这些画儿吗?” “你是来谈话的,不是来看画儿的!” “如果我非看不可呢?” “你——你这人是强盗还是怎么的?”范李被包大同那笃定的神态气坏了,“还是你怀疑我?” “有点。”包大同露齿一笑,一脸坦诚和阳光,倒让范李发不得脾气。他是个直率的人,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聊的试探和拐弯抹角上,所以对同样直率的人总有一分赞赏。 “你怀疑我什么?就因为两次凶杀案被发现时我都在现场?”范李轻蔑的一笑,“你认为我有这个本事吗?就算我有,我怎么能控制统一管制的灯火?就算我能控制灯火,我怎么能在杀人后、你们到达前从容离开,然后再装作无事的回来呢?” “没错,开始时是这样怀疑过你,但也如你分析的一样,我马上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但我现在怀疑的是你的态度。”包大同在房间内踱着步,“你对生命太漠视了,而对所谓的艺术却太狂热,你这样的人很极端,极端的人就是危险的。你可能不是亲手杀人,但有可能知道内幕,或者在保护谁。” “听说你是办杂志的,果然很会编故事。” 包大同模棱两可,对这讽刺完全不在意,“如果我怀疑错了,也是你的错,谁让你那么神秘,那么特立独行?而且我敢肯定你有问题。不信,打赌吗?如果我找到你的把柄,你就要把所知的一切都告诉我。” “无聊。”范李站起来拉开门,“如果你只是废话,现在可以出去了。” “好,我们说点有聊的。你那么讨厌我,是因为赵音音吗?你对她不止是师生的感情吧?就像你当年对那个同样天才横溢的女孩子一样?” “你胡说,我和赵音音没有什么,和水蓝——”他再度住口,震惊中略带愤怒的瞪着包大同,不明白包大同怎么会知道这个秘密。 第十八章 薪水清单 包大同一脸高深莫测,但心里却暗叫好险,刚才在黄老板那儿,范李无意间说了只字片语,但他从范李的脸上看出了一种温柔的神情,那让范李又冷又寡的脸色柔和了那么一瞬。这神色他在阮瞻大冰山脸上看到过,是在提到心爱的女人时才会有的,于是他跑来敲山震虎。 哪想到这帅哥老师单纯得很,是个老实头,性格又有些爱激动,让他绕啊绕的,一下就露了马脚。 对于那几幅鬼画,范李一直大叫天才之作,似乎很熟悉那种画风,而上次在警局索要画作时,他激动得有些过分。再想想,一个学校又能出几个天才,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说不定那个叫什么什么水蓝的与凶灵有关系,再大胆一点想,说不定就是凶灵本身。 这些线索本来缠在一团乱麻中的,当他做完调查档案的枯燥工作,就好像在一团乱麻中找出一个线头儿一样,慢慢的,其他线索就显现了出来。 “她是谁?”他歪着头问,就见范李眼神虽然有些慌乱,却是一脸倔强,“你要保护她吗?” “我没有保护谁,这是——不可能的。” 包大同不逼他,而是慢慢踱到墙边去,猛地揭开白布,立即露出下面那副范李正在临摹的画——色彩艳丽、构图扭曲、梵高风格的女子肖像画! 画中女人的满头黑发张牙舞爪,似乎要伸展到画面之外,生动而充满活力,五官中独那对眼睛格外的大,虽然笔法稚嫩,却表达着非常强烈而热烈的感情,像一团火在烧,极度痛苦并且格外快乐。 画这幅画的女人正处于狂热而绝望的爱情之中!包大同马上就有这种感觉。如果画这画儿的女人是水蓝,她爱的很可能就是眼前的这位范李老师。 “你不能!”范李几乎跳起来,试图遮盖这些画作,但已经没有用了。这画的风格和鬼画完全一样,连包大同这样的外行都看的出来。 “我什么也不知道。这些画——是我捡的。” “是啊,为了这些画儿,你把门上加了两把锁,不让任何人进来,而且很久之前就这么做了,可见你多么珍视了。”包大同紧盯着范李,看得他发毛,“就算我相信你,你从哪里捡的这些画?这和水蓝有关系吗?这个水蓝又是谁?” “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随你。不过我看得出来,你对水蓝有着不一样的感情,你如果为她好,不要帮倒忙。”包大同边说边走到门边:“但是,她已经死了!”他关上 房门,听到房间里传来砸东西的声音。 今天收获很大,他不想逼得范李过分了,反正看样子从他嘴里也为撬不出什么了,不如暂时缓一缓,先去调查其他线索。 水蓝是凶灵,这是非常可能的。可她是什么人呢? 从另一方面讲,如果他和小夏、花蕾的工作没有疏忽,水蓝有可能即不是学生也不是老师,那么她是谁?学校的工作人员吗? 为了找到水蓝,就要进行新一轮调查,不过这回他的线索多,他可以限定范围,大大减少劳动量。 为此他先找到那几个声称遇到过灵异事件的学生,再次仔细询问了一遍他们所经历的过程;然后找学校的老员工打听有没有听说过水蓝这个人,虽然答案是否定的,连资格最老的总务科老师都没有印象,但这答案向着他的猜测近了一步;甚至,他拔通了花蕾的电话,询问那天她遇险时的所见。 为了方便,他们事先留下了联络电话。 做完这些,又打了几个电话,天色已经晚了。这时小夏打来电话,说她调查过那几家厂了,没有问题。这事一定是阿瞻为老婆做的,他一向快手快脚,以他的能力去感应供应商有无异常是绝对绰绰有余的。 包大同坐在学校附近的大排档,一边吃他的晚餐,一边理顺思路。 第一,水蓝是学校里的人,即不是学生,也不是老师,做为工作人员,没有人记得她,这证明她用了化名或者隐瞒了真实身份,是什么原因使她隐姓埋名呢? 第二,范李知道她的真名,说明他们关系不一般,不一定是男女关系,但至少是好友。而范李是那种不爱交际的人,是什么人才能与他联系频繁,继而成为好友呢? 第三,她是天才画家,或者她不能接受正规教育,但她一定可以接触到绘画,并让长了一双慧眼的范李发现了,也许他们就是因画结缘。虽然看样子,两人因为某种原因并没有在一起,甚至可能根本没有表白过。 第四,每个遇到水蓝灵魂的人都是看到她穿着一件白衣,赤着脚,她为什么表现出这种形态呢?一般人心理有误区,认为女鬼就应该是一幅披头散发,身穿一身白衣服的模样。实际上不是,她们会显现出各种形态,有的表现出死时的样子就比较可怕,有的表现出自己生前最爱的样子,或者最怀念的样子。 这样想来,水蓝的身份呼之欲出了。 一个需要隐瞒身份和真名的学校工作人员、和木 讷孤高的范李有交集的机会、可以随时接触到作画的气氛、经常会身穿一件类似白袍的白衣,赤着脚——那么,只有油画系的裸体模特才会如此。 这念头形成在包大同脑海里的时候,他差点跳起来,匆匆付了账就跑到学校去,直奔档案室。张校长为了让他调查方便,给他配了钥匙,方便他随时出入。他前些日子调查学生和老师档案登记时,发现档案室也有一份薪水记录表,上面是有全体工作人员、包括临时工作人员的住址、电话,是方便邮寄薪水用的。 如果他猜得没错,上面也必然有水蓝的地址。当裸体模特时可能用化名,但收薪水的地址总是真实的,有了地址就可以去调查她了。 现在知道了她的身份,她的地址,下一步就是要找出她之所以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原因,这样他才好决定要如何对她,是拘走,送她去往该去之地,还是消灭她。 她潜藏在学校里,虽然可能是附画笔而来,但现在有可能躲在任何一个角落,要采用地毯式搜查是不行的,一来影响学校的教学秩序,造成不必要的恐慌,二来这样就需要很多法师同时进行,不然就是做白工,假如她存心要躲,以她的道行,一百年也可能找不到她。 所以尽管知道了她的初步情况,要解决这件事,还有许多路要走。 他奇怪的是,一个死去十几年的魂魄,怎么会有上百年道行,是天纵奇才还是有人帮她?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明显不是范李,难道还另有其人? 而那个隐藏的人,帮助凶灵的目的是什么?水蓝又遇到了什么惨事呢? 他一边想一边翻阅薪水清单,在厚厚的薄子中,有一页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十年前的薪水单,整齐发黄的页面上,有一行被人撕去了。撕裂的地方是新的痕迹,明显才撕走不久。 包大同放下薄子,知道不用再查了,被撕去的一定是水蓝的地址。他抬头望望窗外,夜色已经浓得如化不开的墨一样,而这被黑暗所保护的世界,又隐藏了多少秘密呢? 第十九章 山路 范李走在山路上。 他从不知道清湖村是在那么偏僻的地方,好像是被世界遗忘的角落一样,被孤立在繁忙的公路线以外,深入到群山之中。 公车将他抛下时,司机同情的对他说:沿着这条土路走吧,可有你受的呢,尤其天就要黑了,这个时候翻山不太好吧,不如你跟我到前面的镇,明天一早坐车回来,白天走好些。 他知道司机说的对,他从小生长在城市,没有任何走夜间山路的经验,现在看着那条蜿蜒的小路深深扎入大山之中,他确实比较怵头。可是他急于知道水蓝的情况,再也等不到明天。 那个叫包大同的,他彻底看错了。 他以为包大同是个无业游民,其实他是个精明厉害的人,花花公子的外表下,有一个坚定冷静的灵魂,绝对是个强者。他撕掉水蓝地址的事,相信包大同很快就能查清,到时候他就无法保护她了。 他曾经想过要保护她,可是他终究是没有做,如今,她真的死了吗? 那些凶案不像是人力所能办到的,可他还是不愿意相信,水蓝是那么善良易感的人,有那样的天才,怎么会做出这样残忍的事?虽然——也许——从那些画来看——可是他还是无法说服自己相信。 一定另有隐情的! 山里的天色黑得真快啊,他下车时天色还有点淡淡的灰,现在已经完全是看不透的黑沉了,天空也是极深的蓝,静穆的笼罩着他。 这一刻他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看山跑死马”。从公车站上望来,似乎这条土路还有尽头,可一旦自己走在上面,就感觉像走不出去一样。 他累得气喘吁吁,越走就觉得路艰险难行,山外的土路还算平整,可一进入山林就高低不平起来,一个不小心就会踏到扑扑作响的湿泥里,走两步就会碰到不知从哪里横伸出的枝桠,像一只只怪手,勾住他的衣服,不让他离去。 这是通往清湖村的路吗?就算是没多少人经常走,也不该是这个状态吧?难道他是迷路了?可是他明明就是顺着土路走的啊?难道有什么岔路他没有注意? 他停下脚步,四处看看,绝望的发现自己早就陷到了杂草树丛之中,所谓的道路早就不见踪影。 他迷路了。 飒!山风吹来,凉入了他的骨髓,让他不禁打了个寒战,抬头见月光迷离的透过树冠照到地上,映了一地斑驳陆离的光影,随着风吹枝动,在地面上滚来滚去 。 他一向不是个胆小的人,不然也不会经常承担在西区教学楼的巡夜工作,可是这个时候他突然感觉从心底毛了上来,浑身不自在,身体本能的发出警告信号,恐怖莫名其妙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别自己吓自己了!一条山路能有什么?他安慰着自己,看了看手表,然后又看了看月亮,选择了一个方向,向密林中走去。 咔嚓咔嚓的声音传自脚下,尽管他努力放轻步子了,可枯枝败叶还是发出了呻吟之声,因为是在寂静的山间,就显得格外刺耳,配合着暗处低啾的虫鸣,听起来像是有人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你是谁?快走开!我们不欢迎你! 范李艺术的大脑展开了丰富的想像,自动“翻译”着那些不明的语言,越想越真实,越想越清楚,到后来他甚至分不清那是自己的臆想,还是真的有这样的话钻入他的耳朵。 胸腔中呼出的气越来越粗重了,范李已经不敢回头,一个劲儿往树丛里钻,按照既定的方向拼命向前,摆脱了一个阴影,又进入下一个。 凶狠的山蚊子嗡嗡地紧追着他,喁喁的低语不停的响起,尖利的树枝把他裸露的皮肤划得鲜血淋漓。他甚至感觉地上的光影有异,似乎在他身后有一个人不时的探出头来! 忽然,不远处的草丛中传来了几声咳嗽声,接着草丛动了起来,扑漱漱的抖。 范李吓得心脏都要停跳了,本能地想向前跑,却被一个东西拦住了,奋力向前的他在反作用力的推拦之下站立不稳,一跤坐倒在草丛中。坐倒的一瞬间,他感觉有什么在身后咻的一下滑走,吓得他又急忙跳起来。 草丛抖动得更厉害了,借助半明半暗的月光,范李看清草根下有一个圆圆的东西拼命地滚动,两点寒光偶尔会闪一下,看样子正在痛苦的挣扎。细一看,圆球上长满了长发,似乎是一颗人头,它越是滚动,发丝就缠绕得越紧,它也就咳嗽得越厉害。 那咳嗽声令范李也不禁喉咙发堵,觉得脖子上被什么掐住了一样,使他呼吸困难,冷汗如浆。他下意识地想掉头就跑。但才一爬起,那圆球蓦然冲出了草丛。 “别作怪!为了水蓝,我什么也不怕!”他大叫一声,极度惊吓中,脑海中那个女孩的影子让他爆发出了莫大的力量,跳起来冲了出去。 他要重新找到山路!他要去找水蓝!他要知道她是不是死了!无论她是死是活,这一次,他要保护她! 他疯 狂地默念着,以此来驱散内心中所有的恐慌,也不知跑了多久,只觉得大丛的树木被他一个个甩在身后,脚下一直是下坡,眼前的山林也逐渐开阔起来。 隆—— 一阵机车的马达声在不远处传来,同时一团温暖的黄色光晕冲淡了夜色,由远及近。 范李心中一喜,迅速向着发出声音的地方拼命跑去,没跑几百米,居然发现自己真的跑到了一条相对平整的土路上来了,前方虽然黑暗,但大山却在两侧。 “请停一下!请停一下!”他不顾死活地跑到路中央挥手。 第二十章 守林人 车大灯照得他睁不开眼,只听到一声咒骂声,带着点地方口音,大意是说他找死之类的。他向旁边挪了挪,避开灯光的照射,这才看清眼前是一辆破旧的机车,驾驶者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 “深更半夜的,你站在路当中做啥,害得我以为遇鬼!”男人有点生气,又有点好奇。 “对不起,我迷路了。”范李不习惯被人大声斥责,再说错在于他,因此有点歉意。 “你要去哪?” “清湖村。” “天娘老子,那还有好一段路呢!”男人打量了一眼狼狈不堪的范李,“一看你就是城里人,照你那么个走法,天亮也到不了。再说——你怎么迷的路?” 范李茫然的摇了摇头,因为他也确实不知道。他只是沿着山路走,走着走着就偏离了,等他警觉时,人已经在山林中了。 “一定是——大仙们在围墙。”男人听了范李的描述,不敢说“鬼打墙”三个字,只说是大仙所为,同时向周围看看,眼睛叽哩骨碌的转着,显然有点害怕。 “那——我要怎么走呢?”范李再试探性的问。 实际上他走得非常累了,很期望这个朴实的山里人能送他一程,只是以他的个性,对陌生人说不出这样的请求。 “都说离村子还好远呢,你虽然走了大半夜,可是——没走多远。”男人想了想,“妈的,今天有点邪门,我串亲戚,本来太阳才落就往回赶了,哪想到半路车子坏了,我拾掇半天才好。既然你遇到——算了,我们先去守林人那儿过一夜吧,这路今天不好走得很,恐怕是通不过的。” 范李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没有了主意,一想自己强行去清湖村的话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眼前这个人的提议也不错,于是答应下来。那人调转车头,让范李坐在后座上,发动了车子。 这个时候,范李的心有点定下来了,虽然山路越来越窄,两侧的山峰像要堆挤下来把他埋藏一样,虽然山风寒冷,吹得四肢冰凉,但有人跟着总是会壮胆。 他迎风吸了吸,觉得空气中有股令人作呕的臭味。 “这是什么味儿?”他大声喊叫,以压过那喘息呻吟得像马上就要挂掉的发动机的声音。 “嘿嘿,你一定被蚊子叮惨了。”男人有点幸灾乐祸:“这是一种山草的草汁味,虽然臭,可是蚊子离八百里外就不敢靠前,可比城里的蚊香强多了。” 范李 点点头,被他一说,就感觉身上奇痒无比,其中还带上一点火辣辣的刺痛,不知道身上被咬了多少地方,而现在,不知道是草汁的味道还是因为车子开得飞快的原因,果然没有蚊子来叮他了。 不一会儿,车子开到了一处山坡下。山坡平缓,往上不远能看到有一座孤伶伶的木屋,这么晚了,居然还亮着灯。走近些才发现那是门灯,木屋内黑暗一片,屋中人早已经睡了。 “水伯!”男人喊了一声。 水伯?难道这个守林人也姓水?还是这个村子中大部分人都姓水? 范李疑惑着,听屋内有人咳嗽了一声,之后亮起了灯,门开处,一个老人拿着蜡烛走了出来。 “又走不出去了?”他抬眼看看面前的两个人,一点也不意外,而且用了一个“又”字,似乎这里经常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男人和水伯说了两句,大概用的是方言,说得又轻又快,范李没有听清。不过料想是说的客气话一类的,毕竟他们半夜里打扰了老人的休息。 “那进来吧!”老人放慢语速,让范李听的清楚。 “唉,水伯,有没有吃的啊,跑了半夜,还真有点饿了。”男人一进屋就坐在桌子前嚷嚷道,显然和水伯是极为熟悉的。 范李又惊又累的跑了半夜,也有点饿了,不过不好意思提出要求,只是打量着小木屋,发现这小屋比想像中要大,从外面看似乎很平常,但走进来却发现有里外三个房间组成。他们所在的房间是中间的大屋,两侧的房间黑着灯,也不知道是否有人住。 按理说,守林的老人是独自一个人的,不过也可能有老人儿孙辈的孩子陪老人住。而且房间中也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那股恶臭的草汁味儿和一股胶水和木头的混合气味,非常难闻和刺鼻,刺激的范李打了个喷嚏。 “对不住哇。”老人缓缓地道:“日子艰苦,不得不做点手工的玩意儿赚钱养家,城里来的先生不习惯吧!我打开窗子好了。” 范李连忙欠身,紧着说没关系,强压下那股味道带来的不适感。只听老人说:“你们别急,我叫我女儿起来给你们做点吃的。不过,这个时候没什么好吃的了,不过是一碗白饭,和点调味汁。丫头,来客人了!”他对着一间小屋喊了一声。 “叫丫头快点吧,这儿饿得狠了。”男人拍了拍肚子。 水伯没有理会他,拿了一块干净的棉花沾了些古怪的液体给范李处理伤口。范李只 觉得伤口又涨又痛,差点痛哼出口,忍不住想躲。 “这是有点疼的,男人家忍一下就好。”老人温和地说,“被山上的毒荆伤了,必须要尽快解毒,不然你会全身麻痹,动也不能动,就是有鬼吃了你,你也跑不了。再说这伤——也许被大仙们抓了,你不想毒气入骨吧。到时候,你身上的肉会一块一块烂掉,就这么活活烂死。” “这是什么毒?”范李问,从不知道这边的山里有能麻醉人的荆棘。可他问的是草木的事,老人回答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阴毒!大仙们抓出来的是阴毒,直接渗到骨头里,就算刮骨疗毒也不解不了。” 他说得很慢,似乎在形容那种缓慢而残忍的死法,听得范李毛骨悚然,才想说点什么转移话题,另一间小屋的灯亮了起来,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好像有人起床了,接着是锅铲碰撞的声音。 “嘿嘿,丫头做饭了。”男人一脸馋相,咽了咽口水,眼神闪闪的望着范李,用力吸了吸顷刻就飘出的米饭香气。 第二十一章 笔女 “您女儿的手脚好快。”范李赞道。 “是啊,我这个女儿什么都好。”水伯露出骄傲的神色,“是这十里八村最漂亮的妹子,手巧,什么都做得,还特别孝顺。我的病拖了好多年了,一直靠她赚钱为我治病。我就说呢,这老病没得治了,费那个神干什么呢?可她就是不听。她说,爹啊,有你活着我就有个家啊,没了你,我就没家了。唉,其实我也一样啊,没了这女儿,我也不过是个孤老头子罢了。” 老人显然非常爱这个女儿,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但他嘴里虽然说着女儿,手下却还在帮范李擦拭伤口。虽然他越擦,范李就越是难受,可他不忍心打断老人。 “丫头,快点哪!”那男人很猴急的样子,又叫了一声,可那个叫丫头的始终不理。 “您生了什么病呢?或者我可以帮点忙,我认识几个不错的医生。”范李问。 “唉,不说也罢,不过是折磨人的罢了。”老人终于帮范李治好了伤,站起身来,拿着那个放满红色棉球的托盘走到丫头所在的房间旁,打开了一道门缝,递了进去,似乎要把这些烧掉。范李不自禁地像房间内望去,没有看到人,却看到了一条模糊的影子,感觉有点胖。 一转眼,他看到了托盘,活活吓了一跳,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划伤的地方流了那么多血,那整整一托盘的棉花全部染红了,看来沉甸甸湿漉漉的,好像吸饱了血一样隐隐发亮。 “丫头,快点哪!”那男人第三次催促,斜眼看了一眼小房间。 就这一眼,范李全身的汗毛全部竖了起来,恐惧从内心迅速传遍了全身,一路上觉得不对劲的东西全部在这一瞬间有了答案。 那男人的眼珠斜了一下后就没有转回来,而是整个眼白全翻了过去,那不是人类可以达到的程度,这个男人不是人! 而那味道,男人说是熏山蚊子的草汁,其实明明是尸臭味!他以前为了了解人类的肌肉骨骼情况,曾经和医学院的朋友上过一堂解剖课,当时因为保管不善,尸体已经腐烂了,那味道让他三天没有吃下饭。 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坐在机车后座上时,感觉那么冷了,那不是因为山间的夜风吹拂,也不是冷汗吹干后造成的,而是他一直和一个死人挨在一起! 可是为什么?那男人为什么带他来这里?他从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与人无怨无仇,为什么要来害他? “呀?让你发现了?”男人看到范李的惊恐 神情,笑道,“不愧是城里来的,果然聪明,不然也不会让我们丫头那么死心塌地了。别走啊,好歹吃了饭再走吧!” 男人的一句话,把准备逃跑的范李钉在了椅子上,而他同时发现,既使他想跑也跑不了了,此刻他全身发麻,原来有毒的不是荆棘,而是水伯给他治伤时施出的阴毒!他们一直说是要吃饭,不是要吃了他吧? 范李大骇,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呆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事实摆在眼前,其实他这一晚上遇到的事早就不对头了。先是莫名其妙地走到了山路的岔道上,然后又跑回了土路,接着遇到了过路人。他在山林里受够了惊吓,见到有人来,高兴得忽略了很多事情。 比如那车从远到近处时的速度明显过快,几乎是一眨眼就到了,紧急刹车的时候根本没有刹车声;当他坐在车后座上时,不说那种尸臭和冰冷的感觉,就是车行时的感觉也不正常,在这样的土路上,居然不颠簸;还有这小屋,外面那么小,里面却这么大;最重要的是水伯,打从他一开门,他就是穿着一件皮围裙,像是工作服似的,哪有人在睡觉的时候还穿着工作服的;最后,就是那位一直不露面的水伯女儿,她忙碌着煮饭,听得到她穿衣下床的声音,听的到锅碗瓢盆的声音,可就是听不到她的脚步声! 他要到的是清湖村,要找的是多年来没有联络的水蓝,可没想到却被带进了一个鬼屋! 他抬头盯着那中年男人和水伯,就见男人的模样已经变了,身上的深灰衣服变成了破破烂烂的蓝色寿衣,青灰的脸色中透出一块块黑色的霉斑,有的地方翻着白边,眼框内的眼珠早已经腐烂得消失了,只有两个看来粘乎乎的黑洞,因为嘴唇没了,牙齿全露了出来,感觉像是在恶意地笑。 水伯倒没有太大变化,但是让范李感觉更加害怕,他的脸是一种说不清的黑,病态、衰弱,可就在这张病容上,却有一对极其凶猛阴鸷的眼睛,瞪着他!瞪着他! 吱呀! 门开了,伴随着咔哒咔哒的脚步,一个影子闪了出来,正是水伯的女儿。她和那两个男人不同,她有影子在,摇曳的昏暗烛光,照出了她参差不齐的影子! “吃——饭——啦!”她抖着声音说,走到桌边,放下了托盘。 托盘中有三碗发霉的糙米饭,一大盘血棉像菜品一样摆在当中。那个中年男人像是饿死鬼一样,立即扑了过来,一只手捧过一碗饭,另一只腐烂的手抓住一块血绵,把血 挤到饭上,搅了一搅后,吞掉了一大口,满足的发出一声叹息。 水伯慢慢走了过来,依葫芦画瓢的照做,一边吃还一边微笑点头,似乎对他女儿的手艺很是满意,还抬起头来问:“城里人,你也来一碗吧,我女儿做了三人份的。” 范李差点呕吐,看着那些人以自己的血拌饭吃,好像亲眼看着人吃掉自己一样,而更让他感到怪异和惊恐的,却是水伯的女儿。 她不是鬼魂,也不是死尸或者僵尸,而是一个“工艺品”,用无数的画笔粘连而成,各种型号的笔锯得长短不一,巧妙的拼着出一个人形,就像个稻草人,方方的上半身,下半身只是一根支起的木棒,身上还套着一件花得不能再花的裙子,同样方方正正的脸上画着五官,白色的鼻子和耳朵、腥红的嘴唇、黑黑的眉毛,那对眼睛不知是用什么做的,灵活得好像会动一样。 “水蓝。”他喃喃地说出这两个字,这两个他一直藏在心里的字,只是他从没想过要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来,从没想过要对着一名笔女说出来。 这两个字在他心里浸满了柔情,而现在只剩下了恐惧。“她”长得与那纯真美丽的女孩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可他却一下子认了出来。 第二十二章 你来陪她吧! “咣当”一声,小木屋内寒风四起,幻像瞬间消失,范李这才看清这是个废弃已久的房子,到处挂满了蛛网,遍地都是灰尘杂物,就连桌椅也没有了,只有那混合了他血液的霉饭是真的,那个中年男人还捧着一碗饭又是吸又是舔,根本不管这边的事。 水伯站在他面前怒瞪着他,似乎对他充满了无限的恨意。 “不许你叫我女儿的名子!”他尖叫。 这个时候,范李反而不怕了,悲伤和绝望充斥着他的内心,“水蓝怎么会死的?告诉我!” “还不是你们这些城里人害的!”水伯大叫,黧黑的脸上狰狞得无法形容,“你哄骗了她,却又把她扔了。你们骗他在一堆男人面前光屁股,然后又把她赶了回来,没有一个人肯娶她!” “我没有,我是真心对她的。只是——”范李不知道如何说明他们之间的情况,也不知道如何描述人体模特的工作性质。 “这也怪我!”水伯哭了起来,但只是哀号不止,却流不出眼泪,颠三倒四地说着:“她是为了我这个病,才跑到城里去打工。我早说过不要治了,反正还没有两年可活,可她不肯听。我的孝顺女啊!她是为了我!她是为了我这个无能的父亲!她是为了我!她往家里大把的寄钱,可是我不知道她居然去做了不知廉耻的事情,当什么人体模特,光着身子让一大群男人看。后来她回来,你们也不让她过安生日子,还拿她画去展览,被村里的人看到。你说,她还怎么活?你们为什么要害他!” “我——我不知道!” “为了我这个病爹,她先是卖身,回村子后又让人指指点点。我让她到外面避风头,可是她放不下我。你知道因为这件事,有多少流氓来纠缠她?我又保护不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受欺侮,这简直剜我的心哪!若不是富贵好心——”他看了一眼中年男人,接着说:“本来富贵帮我们找好了地方,我们父女可以搬到外省去,可这个时候,她跑到镇上给我买药,竟然——竟然让疯马踩死了!我可怜的女儿啊!这都你们害的,都是你们!村里人没有一个人帮我办她的后事,说贱货就应该是被踩死的,若不是有法律约束应该把她浸了猪笼,说踩烂了她的身子就干净了。为什么?为什么没人想想她是为了给我治病才这样做?你们为什么看光了她的身子后,还要摆出她的画,让成千上万的人看?” 范李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水蓝离去时,曾经说过,两人最好不要相见。他当时说要等 待,说时间可以决定一切,没想到今天等来了这种结果! “她死的不甘哪,夜夜跑回来哭。我说女儿啊,你想要什么,爹给你做到。她不肯说,哭了一地的血泪。我知道她是恋着你,于是要把你找来。她说不要啊,我只要化身为他手中的笔就行了,她说爹你把我做成画笔吧,我要陪着他画画儿,这样就永远能呆在他身边了。你看,她到死还想着你!” 范李热泪滂沱,心里有天大的秘密,可是这时候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水蓝死了,眼前的水蓝只是个笔女,是这个因失去女儿而疯狂的父亲制造出来的。 那么,学校里的凶灵是谁?真的是水蓝吗?她回去难道只为了杀人?还是又出了什么事? 老天太不公平,为什么把这样好的女孩子逼上了绝境! “您是做笔的?”范李恍惚着问,心里痛得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没错,我家世代是笔匠,在这方圆百里是最出名的。可惜后来的文具商都从工厂订货了,我们手工制笔这一行连饭也吃不饱。”水伯愤满地说:“可是我这一辈子做的最好的笔,是以我女儿的血肉之躯制成的。我把她的身体烧成细灰,调在颜料里刷笔杆,所以这特制画笔的笔杆才会不像一般的笔那样光滑,摸起来会很适中,手感很好。你们画西画的人,笔刷用料与中国毛笔不一样,我还要用那种特殊的用料制作,然后把我女儿的头发掺在里面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而熟成白色。难道你没觉得这种中西合璧的笔用起来很柔软顺意吗?” 范李吃惊的瞪着水伯,从不知道他每每作画时那特殊的感觉是来自于笔端,可惜他却从来没有感觉到水蓝在陪着他。 还有,水蓝有一头极美的长发,如果只取一缕制成画笔,如果每只笔中只掺杂少量她的头发,那么有多少笔中有她的存在? 水伯似乎明白他心中在想什么,得意道:“没错,我不眠不休,做了成千上万只笔,全部卖了出去,这样,只要有一只笔在,我女儿想到哪儿就到哪儿!想见谁就见谁!只要她能力够强,就可以随着笔走到天涯海角,如果她不想放过你这个禽兽,你就是走到天边也能把你追回来。” “您把笔卖到哪里去了?”范李惊道:“您这是害她,会让她做错事的。要阻止她!要阻止她!” 他想起学校的案子可能是水蓝做的,心中的焦虑胜过对自己处境的惊恐。如果凶灵真的是水蓝,他怕那个包大同不会放过她! 他听赵音音和其他女生吹嘘过,说包大同是个法师,以前他可能不信,但通过上次两人的对话,他强烈的感觉到,包大同不是泛泛之辈。 “我是不会告诉你的,难道让你去伤害我的女儿吗?” “伯父,我是在帮她!您不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你们这些人没一个好人。”水伯打断范李的话,“你们怕我帮她,于是也杀了我和陪我去城里的富贵,甚至连我们的魂魄也不放过,把我们钉在这里出不去,让我们只能在这山里游荡,幸好我提前做了准备——”他说到这里突然不说了,得意地笑着,“咻”的一下迫近,伸出冰冷粗糙的手握住范李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 “你是我女儿的男人,那么你来陪她吧!”他笑,哭的时候没有落泪,此刻却从眼睛中落下混浊的液体,落到地面后凭空消失了踪迹,“早晚会有人把她送回来,她心里放不下我,会回来的,你就在这里等她吧!”说着手下加劲。 第二十三章 何苦 范李从上方看着他的老脸,见那脸上满溢着极度的痛苦和憎恨,皱纹一条条裂开了,露出下面森森的白骨。他觉得呼吸困难,可还是勉强挤出了一句话,“您是怎么知道——我来的?”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来,或者也是为了那件东西,但你一进山我就知道了。富贵好动,每天在山上窜来窜去,我们虽然被困在这里,可这座山是可以随便走动的。”水伯狞笑,手下放松了些,让范李可以活着听完这句话,“我家水蓝藏着你的照片,总是拿出来看,偷偷的落泪。所以我和富贵早就认识你这张脸,化了灰也认得你!” “救水蓝啊!救——”范李知道自己没有活路了,只挤出这几个字。 水伯根本不听,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掐上了他的脖子。 他感觉自己像个破布袋一样挂在半空中,胸腔内的空气全部挤空了,只模糊地看到那个笔女在一边呆呆地笑着,富贵正搬掉了自己的头,把血饭倒入,眼前似乎还出现了水蓝的影子,她的温柔、她的才情、她的忧伤和无法实现的感情与理想。 走了吧!走了吧! 他心里念着,却突然听到啪一声巨响,清新的山风吹了进来,桌上的蜡烛扑的熄灭了。但木屋内不但没有陷入黑暗,反而因为月色的涌入而明亮起来。 “妖孽,住手!”一个声音响起,虽然听来有点懒洋洋的,又有点漫不经心,但给人极为安定之感。 “包——大——同!” “别那样一断一断的说话,我会以为终究是晚了一步,你已经死了。”包大同左手持桃木剑背在身后,另一手伸两指指向屋内,两指间夹着一张符咒。他没有针对某一个灵体,却震住了三个。 “你是谁?别多管闲事!”富贵扔下饭碗,像一只青蛙似的跳了过去。 包大同手指一抖,符咒箭一样飘了出去,同时念动咒语:“借地五方,移三山,镇!”话音落,富贵像被一把看不见的大锤子砸到一样,冲到门边的身体被震了回来,條地一下陷入地面之下,只留头的上半部在地面上,脸上表情痛苦,似乎被困住了,出不来。 包大同站着不动,但是手指又是一抖,一道蓝色火花击向了那名笔女。那笔女不是灵体,不过是水伯太过思念自己的女儿而制成的,上面只灌注了一点灵力,所以一个电火花就把她击得粉碎。 水伯悲鸣一声,扔下范李,不顾一切的向包大同冲过来。包大同要的就是这个,所以 一步就踏到了屋外,把水伯也引了出来。 “老人家,你这样做错了。你以为是帮助水蓝吗?你是缚住了她的灵,让她不得超生。她有执念,你该帮她舍弃,那样才会有新的人生,可是你却纵容、甚至怂恿她,一步步推她到万劫不复。现在,你让她还如何回头?”他站在月光下,轻轻地叹气。 一边的范李重获自由,大口喘着气爬到门边,正看到包大同悲天悯人地说着这番话,竟然觉得包大同在这一刻无比的潇洒镇定,还有那么一丝道骨仙风,那淡然优雅的模样连他也自叹弗如。 可是水伯却不听,对女儿的亏欠,心疼心伤女儿的不幸,对贪婪人性的憎恨,还有被人莫名杀死的怨念与愤怒,使他没有剩下一丝理智,只想以杀戳来清扫心中的冤枉和委曲,“忽的”扑向包大同。 包大同早就虚空画了一个无形的符咒置在半空,此刻来不及细想,把手中之符也施了出去,配合着那道空中的符,一下把水伯压在了符网之下。 “告诉我,你还做了什么安排?水蓝被安排在了什么地方?”包大同凑近这个已经缩成一团的灵魂,“你为什么就不明白,我是救她的,你难道要她造下更深的罪孽,难道真的要她回不了头吗?” “呸,我才不会再相信你们这些城里人,难道我要让你去伤害她的魂魄?你找不到我女儿的,就算找得到,她的道行——嘿嘿——你去送死吧!” 原来水蓝的灵力这样强大是她父亲在帮她!可这是怎么做到的,已经到了什么程度却无从得知。 不管水蓝生前多么善良无辜,可她那么凄惨无奈的死去,背负了那么多心酸,又横死得如此可怕,必然会化为怨念,而且这怨念会随着她能力的加强而愈发强大。到时候,她就控制不了自己了,会迷失唯一的善良,成为厉鬼! 眼看水伯就要挣扎着起来,包大同又加了一道符咒上去,让他上天遁地都无法逃脱。他想困住水伯好好讲话,哪想到这老人怨念太深了,又惊讶于包大同的法力,怕他找到水蓝,对水蓝不利,于是起了同归于尽之心,惊天动地的大叫一声,突然化身为十块散裂的三魂七魄,从符网的孔洞中钻了出来,合身再扑包大同。 包大同在水伯迸裂魂身时就看出是怎么回事了,不过他来不及劝说,此刻见水伯扑了过来,连躲了好几次,不想伤害这偏执的灵魂。可水伯宁愿魂飞魄散也要置包大同于死地,最后把包大同逼到了死角,看也不看地扑在包大同身上。 包大同退无可退,持桃木剑挡在身前。 那剑虽然普通,剑身上却贴满符咒,对于普通的灵体有着可以灭魂绝魄的力量。可水伯只想置包大同于死地,根本没注意这可怕的武器,魂身全力扑上,只不过瞬眼的时间,他的身影就凭空消失个干净,散落在空气中,被山风吹得干干净净。 “何苦。”包大同摇头苦笑,不明白为什么他每次试图渡化怨灵,想帮助他们解脱,他们总是抛不下执念,放不下心结,非要害自己魂飞魄散不可。 这样,他们就再没有机会重新开始,为什么他们永远不懂得有舍才有得呢! “何苦。”他重复着,慢慢走到木屋中看了看富贵,“你没有作恶,因为帮人而遭遇横祸,可你不该食血饭,妄图赖在这人世间不离开。水伯的结局你也看到了,天道昭然,自有报应,人类是无法扭转的。所以,我对你小惩,希望你化解怨气,去寻求新开始吧!” 第二十四章 手到病除 他说着盘膝坐在地下,以四色符咒钉在没入地中的富贵周围,同时念着听不懂的咒文。 一边的范李惊奇的看着这一切,在他理性了三十年的大脑里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意识——今天这晚上的遭遇,让他明白这个世界远不是他想的那般理性,有着太多无法理解的事情和神秘的力量。 就听富贵发出“嗬嗬”的声音,仿佛是接受了包大同的安排,慢慢地,那看似是实体的脑袋慢慢变得模糊,然后是透明,最后消弥于无,木屋中那让人不安的气氛也终于消失。 包大同吁了口气,慢慢站了起来,暗地里抹了一把汗。 魂魄是不用修炼就具备某些灵力的,或者说那是人类的潜能,只不过生而为人的时候消失了,死亡使这力量复苏而已。怨念越深的人,复苏的力量越大。 水伯的怨念太深太深,恨不得毁灭这个世界为水蓝陪葬,但他被一个道术困在这山上,因而灵力也受到了限制。包大同不知道那个高人是谁,但那个人肯定会一些他不能了解的术法。 也幸好水伯的力量受到限制,否则以他十五岁的力量是不能轻易治服水伯的。而富贵本就是个善心的人,不过因为起了一点贪念,才差点误入歧途的,所以很好渡化。在来此地之前,他准备充分,因此行动顺利,只可惜始终拉不回那个伤心至极的老人。 他早就到了木屋之外,之所以在这么危急的时候才出手,就是要听完所有的前因后果,顺便让范李受点惊吓,谁让他私自行动来着。如果他有脑子,就该看出学校的凶案不是能用常理解释的。 可惜水伯采取了那么激烈的方式,这样一来,又遗留下许多疑问。 他怎么把笔卖到学校的?对比一下满地的残笔和容宝斋所卖的笔,从工艺和手法上能看出是出自同一个工匠之手。黄老板一直卖品质最佳的画具,虽然水伯的笔做得极好,但毕竟不是正规的厂商,他为什么要卖呢? 还有,刚才听水伯的语气,他提前做好了什么准备,能保证水蓝不受欺侮,那是什么办法呢?水伯以为那是保护水蓝,而那可能是增加水蓝戾气的东西,必须尽快找到。 再有,水伯和富贵是被人杀了的。他们在哪里被杀?又是被谁杀的?似乎连水伯也不知道自己死于谁之手,而从范李的表现看,这个杀人犯不会是他,那么又是谁呢?那个人杀了水伯和富贵,还把他们困在这里,肯定不是无意为之的,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水伯 提到了一件东西,那是什么?他的被杀和那个东西有关吗? 这案子看来远不是那么简单的,他本以为查出凶灵是谁就可以解决了,看来这只是牵出了另一个无头案,而且他还是没有想到好办法捉到水蓝,也没有查清她躲藏在学校的哪个角落? 接下来,要怎么办? 这么想着,他转头看了一眼范李,见他脸色苍白得比鬼还可怕,满面泪水,身上黑气缠绕,连保持站立都很费力了,显然又是伤心又是过度疲劳,还受了阴毒,情况很糟糕。 “我会死吗?”范李虚弱地问,感觉有无数条细细的冰冷丝线顺着他的血管往身体里钻,痛得他大汗淋漓,偏偏没有力气去阻止,连叫痛也是奢侈。 “挂是不会挂,但会大病一场,那个难受劲儿,会让你恨不得立即挂了才好。”包大同走近范李,把他扶出了木屋,让他坐在月光下。 那木屋的下面就是缚灵地,呆在那里还不如坐在草地上更好。他有在山林中生活的经验,知道山蚊子最是凶狠,在来之前做了些准备,尽管来不及找驱蚊草,却差不多抹了多半瓶的驱蚊水,现在浑身香气喷喷。再看范李被蚊子叮得可怜,也没有力气去拍打,终于咬牙行了一回善,把剩下的驱蚊水洒在范李身上。 “谢谢你。” “谢倒不用了,反正我也没有指望。但是你这人运气真好,遇到了我,偏偏我是有点能力的,所以你不会出大事,不过精神委顿几天。”他从衣袋中拿出几张符咒,想了一下,又觉得不太对症,只能咬破手指,挤出他宝贵的一滴血,化为血雾喷在范李的额头。 “不,先救水蓝。”范李似乎有点迷糊,反复地说着这五个字。 包大同有点奇怪,因为从范李的表现来看,他是非常爱水蓝的,也许这就是他至今没有一个女朋友的原因,可既然相爱,他们的感情为什么没有成就呢?为什么他要在十几年后才来找她?他们之间有什么秘密吗? 他一手以定身符锁住范李的后颈,让他不能再挣扎,也让阴毒不上行过快,一手施法在他的百惠穴反复摩梭,嘴里也没闲着:“你说救谁就救谁啊,现在老子最厉害,最厉害的人最大。回头再救你?难道还要再浪费我一滴血?你知道我的血有多宝贵吗?妈的,为了救两个不相干的人,我已经咬破手指两回了,好几年我都没做过一次。”说到这里,他的脑海浮现出花蕾的脸,心想救个男人更没意思了,如果是个女孩子,还可以调戏一番。 他手掌下蕴着一层淡淡的红光,随着摩梭的时间长了,范李身上的黑气全集中在了头顶,并从头顶被红光吸出,等凝成了一个黑球时,包大同猛一抽手,把黑气全部拔出,伴随着范李的大叫,随手销个干净,连空气中也不见一丝。 “好了,没事了,手到病除。”他懒洋洋地坐在草地上,看似随意,实际上身体也非常疲劳。他的法力只有十五岁,可他十五岁时可没干过这样的大事。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范李浑身大汗,却感觉身体内很轻,知道包大同又救了自己一次,语气不禁软了下来。 “我可是法师,如果我想盯你,有的是法术跟踪你而不被你发觉。所以,以后别和我耍花枪。”包大同感觉周围气息稳定,干脆躺了下来,看着天上的月光。 第二十五章 黄老板很关键 追踪术他很擅长,不过这回并没有用,一来他能力不足,二来也没有范李的血液和毛发。可是想要跟踪别人,不是只能由道术才办到,因为这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叫“私家侦探”,他只要一个电话,花点小钱就能找好几个人盯着范李,然后他再根据这些线索追上来,反正花的钱最后张校长会付的。 而他在出了范李的宿舍门后就打了这么一通电话了,但是这些不用和范李说,吓吓他最好,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自作主张。 其实他和范李是坐一趟公车来的,不过他使了点小手段,加上这书呆子满腹心事,并没有发现他。在山路上的时候,他明知道范李被迷、被误导,但一直不出手,不是他故意为之,而是他不能打草惊蛇,所以只好委曲范李了。 不过,看到范李吓的那副德行,他还是坏心眼的暗笑了一回。那个看着像人头的东西,不过是一个小刺猬不小心被这山里特殊的细长草丝缠住了,所以才奋力挣扎不止,至于咳嗽声,刺猬的咳嗽声本来就和人类很像。还有那闪走的黑影是受惊的蛇,拦住范李的也不过是一根漆黑的树枝而已。 疑心生暗鬼这句话在今晚的范李身上得到了最充分的体现,到他真正遇到了鬼,却一头扎了进去,分辨不出了。 “你没有什么和我说的吗?”他歪着头看范李。 范李不看他,但是却摇了摇头。他有个天大的秘密,可是他不能告诉包大同,不是不相信包大同,而是他要保护水蓝。 水蓝杀了人,虽然他不愿意相信,但看来非常可能,这样的话,包大同是不会放过她的,说不定打得她像她水伯一样魂飞魄散。他不能接受这个,他没能和她在一起,至少要保护她的魂魄,那证明她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无论水蓝变成什么样子,也不会对他动手的,他非常坚信这一点。所以他要找到她,劝她快点离开!如果真的有人要去为那些人命负责的话,让他来承担吧!他愿意为她下十八层地狱! 包大同看到范李的脸色阴晴不定,就知道他没说真话,肯定还有什么事隐瞒着。可是这老实头是个倔脾气、一根筋,强逼只会起反效果,那就继续监视他好了。只是私家侦探就不用了,还是用道术吧,屋里有一大盘浸了他的血液的棉球,那失血量够追踪这书呆子八百回的,可惜他自己法力不足,又要麻烦那个大冰块,实在丢人! “拿着这个,想到什么就打电话。”为了消除范李的怀疑,包大同假装相信了他,还拿了一 张名片,“你要知道,隐瞒就是纵容,纵容到了一定的程度,局面就不好收拾了,到时候只能你死我活,不要断了她最后的机会。”他一语双关地说,然后起身到屋内去收拾血棉球,而当他看到那些棉球,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你要怎么办呢?”范李试探着问。 “简单的很,满学校乱转。”包大同“无奈”地说:“这老爷子反应太激烈了,没有留下一点机会,现在我也只能守株待兔了。” “你不知道,他们父女感情非常好。”范李幽幽地说:“所以水伯才会那么愤恨。她是个太好的女孩子,可是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幸福。我真不知道,她知道父亲已死时会怎么样?” “她不离开那间学校就不会知道的。”包大同若有所思。 ※※※ 第二天一早,包大同就把范李送回学校。回去之前他们先去了一趟医院,因为范李虽然没有受阴毒的伤害,却被山蚊子叮的有点轻微中毒外加皮肤麻痹。 安顿好范李,包大同才疲惫地回到杂志社,这几天可累惨他了。这让他觉悟到,当法师真不是人干的活儿,还是办好杂志社是正经,而杂志社能不能一炮而红就看这第一期卖的如何了。 “大同你还好吧?大同你辛苦了!”见他走进杂志社,悠闲的某人放下手中的零食,假惺惺地问候,“不过,我调查过你留下的画布、木屑什么的了,也算是减轻你的负担了,对吧?” “你调查的?” “谁调查的有什么关系,我老公属于我,他做的一切当然也属于我!”小夏得意洋洋地说:“我家阿瞻说了,木屑没有问题,画布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那个颜料,而且只有红色的有古怪,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有什么什么封印的能力。” 包大同下意识的摸了摸额头正中,那条淡淡的黑线证明他也是被封印的事实,这封印束缚了他的手脚,无论想什么办法也要解除不可! “既然你家阿瞻都劳动大架了,干脆再帮我做一个追踪术吧?我要跟踪一个人。”他拿出放在塑料袋中的血棉,“告诉他,可不是我要他帮忙,是广大处在生命威胁下的莘莘学子求他援手。” “了啦了啦。”小夏接过那袋血棉,皱了皱可爱的鼻子,“真恶心,还让不让人吃东西了。” “还吃!你最近都圆了。”包大同边往楼上走边说,“现在就回去,马上让大冰山办这件事。” “要你管,我老公喜欢我圆一点,说不喜欢抱着竹杆睡觉,嫌硌得慌!”岳小夏在楼上气愤地喊,包大同不理,心中暗笑不止,盘算着先好好吃了一顿,然后好好睡一觉,等到晚上就去容宝斋看看。 水伯把自己的女儿化成了笔,只要有水蓝一丝头发的地方,她都可能存身,在这种情况下,要想捉住她,这个范围和难度太大了。所以,他还是要先查查笔的流向。 推论一下的话,水伯的笔是被黄老板收走了,可是黄老板为什么会收这批笔呢?按照水伯的说法,那些笔的量不小。如果黄老板每年都和固定的厂家订货,为了不违反和约,他是不能从别处订那么多画笔的,因为会无法消化。 可是如果真是黄老板接的这批笔,他一定可以得到很大的利益,所谓奸商,无利不早起,水伯的笔虽然做得好,但品质还没有高到可以让黄老板损失钱财的地步。 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水伯低价贱卖这批笔,甚至全部送给黄老板,但考虑到水伯对女儿的重视,肯定舍不得贱卖,而黄老板为人狡猾多疑,白送他的话,他就会起疑,反而更不会要。 水伯说提前有了安排,会不会是指黄老板?他和水伯是认识的吗?他会不会是那个杀了水伯和富贵的幕后黑手呢?水蓝和黄老板有没有关系呢?范李似乎有什么秘密,那又是什么呢? 这一切的线索都没有答案,也都证明黄老板很关键,但这个人看来滑头得很,所以不能正面交锋,不如夜探更能接近真相。 第二十六章 她在怕什么? 做好了决定,包大同踏实下心来。 他是那种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人,所以虽然烦心事不少,明明可以解决的案子却在最后关头出现了复杂的转折,但他还是很美的享受了美食和良好睡眠,过了午夜才出发到学校去,而且直接去了校侧门。 美院一共有三个门,前门、后门和侧门,画具一条街就是在侧门,白天的时候热闹得很,不仅美院的学生,全市所有要买画具或者文具的都会到这里来。 可是一到晚上九点后,街上立即清静下来,店铺一关门就预示着整条街的人气关闭了,寂静清凄极了。 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大排档、小吃摊都在美院后门,从画具街的尽头可以看到后门处热闹的街景和喧闹的人声,给人以恍惚之感,不过是一街之隔,一到晚上就如同两个世界一样。 而画具街的另一端是一片烂尾楼,一到晚上照明奇差,远远的有一、两盏灯火,被乌沉沉的高楼和空荡荡的草地一衬,显得像鬼火,还不如没有。 包大同就在这种环境下靠近了容宝斋。 他沿着一家连一家的店铺的屋檐下走着,以阴影来掩藏自己的身影,还用那效用很短的隐身符咒水喷洒自己,好隐藏得更深。 夜风吹过,卷着地上的碎纸和落下的树叶,打着旋儿溜过地面,更增添了街上的萧瑟之气。包大同无心感叹,眼睛一直盯着前方的容宝斋店铺大门,考虑着要怎么进去。 正在这时,随着咣当一声的铁门响,容宝斋的大门开了,一个瘦弱矮小的影子鬼鬼祟祟地走了出来。 包大同立即闪身在一片树影里,才一站好就猛然见一张人脸倒吊着看他,脸色白中透紫,口涎从腐烂的嘴角一直流到血红的眼睛里,极尽吓人之能事,不知道是什么孤魂野鬼倒挂在树上,想来吓唬人的。 包大同只当没看见,目光穿透这“不明飞行物”继续看向那个身影。 那个人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手里似乎捧着什么珍贵的东西,走得小心翼翼,因为离得远,包大同看不太清那人的脸,不过却直觉的认出那是黄老板的“贱内”,假如他没有说谎的话。 就见这位老板娘走到黑漆漆的十字路口,朝着正西方向跪了下来,把手中之物摆在了地上,然后磕了几个头就转身回到了店里。 她出门时走得极慢,可回来时却走得非常快,似乎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她,后来差不多是小跑了,前脚踏入 店门,后脚就把门死死的关上。 她要干什么?她在怕什么? 唉—— 包大同正纳闷地站着不动,想看那边会发生什么,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同时一股冷风吹进了他的脖子。 他知道是那个“不明飞行物”在搞怪,不想被他耽误事,所以仍然还是不理。又等了会儿,终于发现了异动,并没有看到什么,只是觉得周围的空气全冷了起来,身体本能的发紧,大概是自我保护机能在起作用,是大脑告诉身体,有危险临近! 一团模糊的白出现在前方,几乎是在瞬间就出现的,白色的袍子、赤着脚,一头乌发高高挽着,在黑暗的夜色中穿行而来,不见脚动、不见衣动、不见影动、也不见发动,就那么直移了过来,到十字路口处停下了。 是那个凶灵!上回攻击过花蕾的凶灵! 如果她真的是水蓝的话,她为什么要来和黄老板联系呢? 就见凶灵慢慢弯下身去,对着地面上的东西嗅来嗅去,一边嗅一边略带兴奋的笑着,她和包大同本来相距很远,但包大同却听得清清楚楚,感觉凶灵非常喜欢那东西。 他又向自己身上洒了一些符水,试图走得近些,看看老板娘放在地上的是什么东西,可才一迈步就发现自己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同时一股尖锐的疼痛从脖颈处传来。 这小鬼居然想吸他的精血! 包大同伸指一捻,想拉开这妖物,但它竟然格外贪婪,死咬着包大同的脖子不放。它大概以为包大同看不到它,没有想过包大同是怕打草惊蛇而一直忍耐着它的骚扰。 而包大同一下没有捻开它也很意外,不由得加大了力量,感觉它的牙齿越来越深入自己的血管,再不制止就可能受制于他,不禁暗骂一声,屈指一弹,指尖处爆出的电火花立即把这妖物弹到了地上。 这种情况对于一般人而言只会感到身体莫名其妙地刺痛一下,之后就没感觉了,精血被不知不觉地吸走,因为这些飘浮在夜空中小鬼每次吸得都不多,人们可能感觉不到。 可他是有法力的人,不仅感觉更加真实,危害也更大,那些小鬼会如遇到宝贝一样拼命吸取。 遇到这些不怀好意的灵体,他本该立即出手消灭或者收服的,但他为了大事不想暴露目标,可是如果再不出手,他就要倒大霉了!真是天时不利,遇到这意外! 细细的尖叫和电火花的脆响在暗夜 中传播了出去,立即让围着地面乱转着的凶灵感觉到了这边有人偷窥,而且很快就判断出是曾经伤害过她的仇人包大同。 上次她失手于他,非常不甘,自认为是意外造成,此时一见,凶性大发,腾身在半空中,黑的发、白的衣涨大为一朵奇怪的云,对包大同当头罩了下来。 包大同并不慌乱,一手定住那个坏事小鬼,另一手从腰后摸出了那只缚灵枪。他本不想这么快就暴露终极武器,可是以他现在的状态硬碰硬显然不明智。 呯的一声,枪的声音不大,好像是不太合格的消音手枪,同时一股非常强大的灵力凝成淡蓝色的一束,又快又狠的击了出去。 这让他灵机一动,想着以后自己修炼的时候也要练习这种凝起灵力的方法,这样就算他能力差,也可以事半功倍。 然而这枪也不是很完美的,至少准星没有校好,他明明是对凶灵打出了一枪,子弹却擦凶灵而过,没有击中。 他扣动扳机想开第二枪,凶灵却感觉到了这枪的可怕,尖啸一声倒退回了校园里,只几闪就没了踪迹,包大同根本来不及追。 “妈的!”他跺了跺脚,恨自己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假如一击而中,就不必一点点推理和寻找了,只要拘了这灵体,慢慢审问就好,就算她倔强不说,至少那些学生不会再有危险。 可是现在—— 第二十七章 放血并不疼 他扭头看了一眼那只小鬼,见它被他施出的符咒当胸穿过,钉在地上,好像一只白色的肉虫一样扭来扭去,最后化于无形。 没时间感叹,他立即跑到漆黑的十字路口去,在那里看到了一只青花大碗,里面装着一大碗饭,饭上还插着三只香。 漆黑的夜里,夜风乱拂的十字路口,一碗插着香的饭摆在当中,这情景实在诡异极了,感觉不像人间。 包大同没有动那碗饭和三只香,只是伏在地上嗅了嗅,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他果然没有猜错,原来真是用鸡血饭来供鬼,所以水蓝以死了不久的魂魄却有百年的道行。一方面是她的怨念太深,心中的悲伤也太深,但另一方面,和被人以鸡血饭供奉也有很大关系。 在清湖村的木屋时,他看到富贵对血饭的贪婪就已经意识到了,今日一见,完全印证了他的猜测。 不过这方法虽然在民间流传过,但供鬼的方法、程序、鸡血中要加入的东西,可不是人人都懂的,这都说明黄老板与这个案子有很大的瓜葛,而且他也肯定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香火忽的一亮,而后熄灭了,好像两只血眼闭上了。过了不到半分钟,身后的大铁门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包大同急忙躲到一个巨大的树影里,看老板娘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跪在地上烧了一张黄纸钱,然后捧起那晚饭就往回跑。 而在她转身之前,包大同早就快手快脚的先她一步潜入了店中,躲在货架后面看她把门一重重的锁上,然后拐到店面之后去。 这一片的画具店都是前店后院,商家都是在前面的店面上做生意,而把后院改造为仓库和人居混合的地方。 包大同轻手轻脚的跟进去,发现容宝斋的店面大,后面的院子也大,而且被隔成了两部分,左面的地方是仓库,右边院子另外安装了大门,他偷偷跟进来的时候,老板娘已经把门锁上了。 包大同只好翻墙,好在他虽然法力被限,身手却相当不错,没有发出声响。 四下一看,这半个院子中有两个房间,一个房间漆黑一片,显然是没有人,另一个房间却亮着灯,里面有一条人影晃动。 这些都不足为奇,最奇怪的是院子中居然有一口井,虽然是一口干井,但看来也显得格外刺目。 这里是繁华的都市,不是乡下,为什么要挖一口井?难道不怕挖到煤气管、水管或者地下电缆吗? 擦擦擦—— 当包大同靠近那个有人走动的房间,突然听到里面传来古怪的声音,一时也分辨不出是什么声音,只觉得轻快而刺耳,之后有一个女人阴森地笑了起来。 “别怕,放血并不疼,只会觉得无力,然后就会死了。”一个嗓音沙哑的女人笑着说:“血是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你一个清清秀秀的小姑娘,不要了最好,死了也落个干净。” 呜呜呜的声音传来,听来像是一个人被捂着嘴不能说话而发出的声音,听来惊恐而焦急。 包大同吓了一跳,他以为黄老板两口子只是杀鸡做鸡血饭来供鬼,从没想过还要杀人的,怪不得他闻起来,一直觉得那鸡血饭不纯。以人血混合鸡血供鬼的话,那个魂魄会格外的厉。 这两口子是什么人?竟然大肆施展邪术! 看到房间的窗帘没有挂好,留有一条两指宽的缝隙,包大同猫着身走过去,悄悄向里望。 就见房间内空荡荡的,只在墙角有一个老式的大灶台,上面做着一口大锅。 房间的中央有一个台子,大约半米宽、一米长,像一张手术床,铁质的架,木质的台面,台面上刀痕纵横,还染满了血迹,看来非常可怕,好像在那台子上曾经解剖过尸体似的。 老板娘背对着门、站在台子前,双臂一动一动的,因为角度的问题,也看不清她在做什么,而就在不远处,一个短发的红衣女孩被捆绑着丢在墙角,虽然包大同只能看到她的半张脸,也认出她是那位害得他只剩下十五岁法力的花蕾同学。 这几天没看到她,还以为她会老实点,哪想到她又跑到这里来了,看来她也推断出黄老板有问题了。 这丫头聪明是有些的,可惜不明智,活该给人宰了。 “嗯,时辰还不到,半夜三点取血是最好的。”老板娘说着走到了灶台边,打开锅盖闻了一闻,显然那锅里储存的是血液。 “血也是会腐坏的,到时候就会长肉芽,也就是蛆。我小时候以为血里的蛆是红的,于是杀了一只狗,把狗血藏在地窖里,结果发现肉芽也是白色的,气得我把血全喝光了,把它们吞到我肚子里去报仇。”她陶醉地说。 花蕾听得恶心极了,干呕不止,偏偏嘴被堵着,吐不出来,被戗出了满脸的泪水。 “唉,可怜见的。不然,你保证不喊,我就让你说几句话吧,反正也是人世走一遭,怎么着也让你留下个话啊。”老 板娘又说,见花蕾忙不迭的点头,把堵在她嘴里的碎布取了出来。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花蕾大口呼吸着并不太新鲜的空气,问那个女人。 “我和你没仇,可是我的血要用光了,正要去逮个人来,哪想到你就送上门呢!”老板娘还是笑,似乎很爱笑似的。她边笑边回过身来放下手中的东西,包大同这才看到那是一把刀,原来她一直在磨刀,看样子是要宰了花蕾用的。 而且,她的声音虽然笑着,那张脸却如同是一张面具一样,连纹路也不动,全部的笑声是发至胸腹之间,脸色也还是那天在店中呆滞病态的模样,看得人头皮发麻。 包大同听说过腹语的绝技,但从没有见过,而且就算是腹语,表情也不用这么僵硬吧! 房间内的花蕾似乎早适应她的诡异了,表面上倒没显得特别害怕。 第二十八章 你哭的还蛮漂亮的 “你找到这里来,就是知道我老公的秘密,我怎么能让你活着离开呢?”她继续说:“放心,我不会让你的血坏掉了,会冻在冰箱里,然后每天取一点,混合了这些雄鸡的血,做了血饭给水蓝吃。” 花蕾不知道水蓝是谁,包大同可知道,不过他没想到会是在这里得到证实。 只听老板娘继续说:“还有一百天就满了三千六百天了,到时候功德圆满,我老公完成了对水伯的承诺,我也不必每天送饭去,吓得我啊!总怕水蓝跟我回来。” 老板娘似乎长年不说话,好容易逮到一个听众就说个不停,花蕾听得一头雾水,表面上是呆呆的听着,心里却盘算着怎么能逃走。 她怕被发现,眼睛不敢乱看,只得偷瞄,无意间看到窗帘处闪着一线微弱的蓝光,看来就像一盏小灯从窗外照在玻璃上,不过这光线却是动的,在窗子上划啊划的,渐渐看明白是包大同三个字。 花蕾差点欢呼起来,激动得眼泪都落下了,好在古怪的老板娘又去磨刀了,没看到窗外,也没看到她的激动,以为她的泪水是因为恐惧。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做鸡血饭的制作程序和过程,需要放入哪些特殊的属性材料,花蕾却在偷看窗子,看包大同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她要问这女人什么问题。 在这么紧张的情况下,包大同最后一句话却是:你哭的还蛮漂亮的! 花蕾气得哼了一声,心想自己穿的整齐的连身裤装,不然不知道包大同的贼眼还会看哪里。 她不安的动动,老板娘以为她想挣开绳索,叹了口气道:“别白费力气了,你跑不掉的,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你乖乖的,我一会儿会割得轻一点,在脖子上轻轻一刀,然后倒过来控血,和杀鸡是一样的。” “那至少你要让我死的明白,不能让我在阎王面前回不上话。”花蕾装着害怕的样子,“你杀我就是为了那个水蓝吗?她为什么要吃血饭?” “因为她爹要求的啊。” “我不明白!为什么她爹要求,你就要杀我。我不明白!告诉我,告诉我!”花蕾哭泣了起来,“不然我死不瞑目,夜夜来找你问清楚。” 她的眼泪不是为了恐惧,刚才她确实怕死了,以为自己大限将近,这下没有让老头子震惊,倒把自己的小命送在这里了,而且最可怕的是,居然是这么个最可怕、最丑陋的死法,当时她的绝望和无助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可是包 大同来了,虽然她不知道他怎么来了,也对这个花花公子没有好感,但就是感到无比安全。 她哭,是因为这里的气味实在太差了,有鸡毛味、血腥味、还有老板娘的体臭。 窗外的包大同看到花蕾气急败坏、又被恶心得直哭的样子觉得好笑极了,不过又对她的聪明和机智表示满意。 从这位古怪的老板娘的语气来看,她虽然帮着黄老板做这些可怕的事,不怕杀生,但却怕鬼,不然也不会说担心水蓝追过来。 花蕾说如果不死得明白就夜夜来缠她,一定是有效的。 果然,老板娘哆嗦了一下,加快了磨刀的速度,恶狠狠地道:“小丫头,少来吓唬我,难道我会怕你吗?”不过她虽然这么威胁,接下来却说,“阎王老爷问起你,你只说是水伯害的你就好,全是因为他,我才造了那么多杀孽。为了这血饭,我几乎每天都要杀一只公鸡,最雄壮厉害的那种。你看——”她伸出手,两手的手背上全是疤痕。 “越是厉害的公鸡就有越容易形成凶气,可是杀起来真难啊,啄得我满手都是伤。” “那你不会随便找一只吗?难道那个什么水伯还会来查?” “他不会来查,可是——他是鬼,他会知道的!而且水蓝越来越厉害,我怕啊,真怕啊!”她喃喃地说。 花蕾不知道前因后果,听得稀里糊涂,只道:“我死得不明不白,这口怨气难平,我只认识你,不问你又问谁?”她想继续吓唬这个敢杀人,却怕鬼的女人,可是她说的话缺乏恐吓的力度。 正不知说什么好,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怪响,就像什么东西爆开了一下,接着一阵风猛然刮起,吹得门窗当当乱响,一道蓝光闪过,还伴随着一声鸡啼。 老板娘吓了一跳,盯着门头半天,终究没敢到门外去看看,神经质的继续磨刀,但却松了口:“我也不知道水蓝的事,只认识水伯。十年前,他蹲到美院的门口卖笔,但是一直被校警赶,可他就是不走。我老公无意间经过,看他可怜,又见画笔的质量相当好,就答应代卖几只。他要求这笔不卖给别人,必须卖给美院的学生,因为他要自己的笔在最高档的学校里被使用。你也知道,这些老手艺人是有些古怪的,所以我老公也没有在意。可是有一天晚上,我们睡得正香的时候,突然传来敲门的声音,当当当、当当当——” 她沉浸在往事中,不停的用手中的刀敲击磨刀石,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听得花蕾毛骨悚然, 忍不住瞄了一眼窗外,见那蓝光闪了一下,稍微安了一点心。 “我老公很害怕,说半夜敲门不是好事,不要理会,可是那敲门声一直不停,最后更喊起我老公的名子来,于是我就陪他出去看看。嘿嘿,你可能不知道,我祖上可是跳神的,所以我知道好多密法,有我陪着,我老公就胆大多了。以前我年青的时候,人长得不漂亮,又因为多嘴得罪了族长被割了舌头,没有人要的,只有我老公娶了我。虽然他是贪图我爹给我的一个古物笔洗做陪嫁,可他毕竟娶了我,所以我当年曾经发誓,这一辈子对他绝对服从,他就是让我去死,我也不犹豫。还好,我会腹语,他不用和个丑陋、无子的哑巴生活在一起。但他从没有嫌弃我,为了他,我可以做一切事情。” 第二十九章 幕后人是谁? 原来这个滑头黄老板对老婆挺不错的啊,从外表真看不出来! 包大同暗想,就听花蕾催促老板娘快说,明白她是怕老板娘沉浸在回忆中跑题,于是也竖着耳朵听下去。 “门外是水伯,还有那个一直跟着他的富贵。我老公一看是他们,有点生气,就责怪他们这么晚还来吵,如果是没钱住店了,为什么不早说?可水伯说,家乡有事,要连夜赶回去,只要我们肯帮他把剩余的笔全卖到学校里去,并答应他们一个条件,他就赠给我们一方家传的极品古砚。我老公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着迷于文房四宝的古物,就好像身体里长了虫子一样,见了这些东西连路也走不动,要他割头来换也行,当初娶我也是为了笔洗的陪嫁,这水伯也不知从哪里打听到的。” “真的有古砚吗?” “当时他们并没有带在身上,只是递给我老公一封信,说他们条件和存放古砚的地点都写在信上,然后放下一大箱子画笔就走了。我老公兴奋极了,可是我却看出事情不对。因为那天月色很好,我看到他们眼神发直,似乎不会眨眼似的,而且还没有影子。当时正是半夜,我怕吓到我老公就没有说,但是我也很怕很怕!怕他们从哪个角落钻出来。”她说着又看了看门外,害得花蕾也有些害怕,虽然明知道刚才装神弄鬼的是包大同,甚至还在心里暗赞包大同那声鸡啼学得真好,可这时候有点不确定了。 “第二天一早,我才把这件事和我老公说了,他有点害怕,但还是打开那封信看。信上说,他女儿水蓝死了,要我们每晚在十字路口朝西供一碗鸡血和人血混合的白饭,鸡要雄鸡,人要为阴,饭上三只香,只要日日不断,十年后,他就把砚盖的所在地告知。我们这才知道,信下写的地方只不过是藏砚台的地方。因为我家以前是跳神的,所以我明白这种血饭是供厉鬼的,所以一直劝我老公不要同意水伯。正说着,有警察找上门,说一家小店中有两个人死了,因为在死者身上找到我们的地址,因此让我们去认尸,我们一看,可不正是水伯和富贵嘛!” “他们怎么死的?”花蕾急脾气地问。 “不知道,只说水伯本来身体就不好,死得很正常,富贵是死于低血糖,怀疑有病史,当晚他们也没说什么,就那么糊里糊涂的走了。” “你老公去拿那个砚台了吗?” 老板娘无奈地摇摇头,“他虽然怕得要死,却始终受不了诱惑,去了清湖村的一间老屋中,拿到那半块砚。一拿到手,他就疯 了,因为那砚是无价之宝,不仅年代久远,而且还非常神奇,研墨的时候不用滴水,磨着磨着,石头就自己渗出水来,无论多么劣质的墨,磨出的颜色都黑得发亮,写出的字特别漂亮。面对这样的绝世珍宝,我老公什么都答应了,他怕拿了东西不办事被水伯的魂魄骚扰,但实际上是想得到砚盖,让这方宝砚完整。唉,他胆小,于是做血饭,送血饭的事都是我来做。只是因为还要混合阴血,我只好用自己的,好在用量不多,只有身体顶不住的时候,我才取别人的血,这么多年了,你是第三个。嘘,你不要吵啊,我老公胆小,不知道我杀了人的。” 老板娘的声音突然变低,眼神中寒光闪闪,因为奇怪地笑着,露出没有舌头的口腔,吓得花蕾一直向后蹭,直到退到了角落里。 “时间到了。”老板娘弯下身子,“上路吧,你已经知道了一切,就找死鬼水伯吧。别怪我,我是为了我老公,这一切,我都是为了我老公。”她举起寒光闪闪的刀,就要刺下。 花蕾眼看看柄不知杀过多少生灵的刀就要落到自己身上,而门外还没有动静,忍不住大叫:“包大同!” “来了来了。”和她遇险的第一晚一样,包大同随着话音飘然赶到,抬手一记掌心雷,准确的打到老板娘的手碗上。 老板娘没想到会有人闯进来,只觉得手上一麻,刀已经落地,差点扎到花蕾的腿。但她瞬间感觉到了来者是破坏她的好事的,于是弯身抢起刀,向包大同砍去。 她扑的虽然凶猛,可包大同身手相当敏捷,一闪就避过她的攻击,反手拧过她的手腕,制住了她:“你这疯女人,你爱你老公,为什么要伤害我们家花骨朵呢?” 老板娘不说话,只是奋力挣扎。 包大同只觉得这女人虽然瘦小,但力气大得很,如果他不用力还真治不住她,心想爱情的力量果然了不起啊。 “包大同,你怎么这么久才来!”花蕾这个时候才感觉吓坏了,说话的时候带哭音。 “唉唉,能多听就多听几句啊。”包大同歉意地笑笑。 他今晚这一趟收获巨大,明白了水蓝强大的原因、黄老板和水伯的关系。水伯说的安排和东西原来就是以这块稀世宝砚来换取黄老板供养自己的女儿变得十分强大。 当时水伯一定是意识到自己死了,可是他不知道杀死自己的是谁。他预感到有人要害他们父女,而作为父亲,他最先想到的当然是女儿,于是他就用这宝贝换取女 儿暂时的安全和未来强大的机会,并不知道这实际上是害了女儿。 他当时能想到的只能是唯一帮助过自己的人,当然也早就打听到黄老板爱文房四宝的古物如命,所以才这么做的。 他家藏重宝,肯定要在来城市之前把宝贝藏起来,大概还为了怕被偷,特意分成了两部分藏起。 他留着那么值钱的东西不变卖,宁愿忍穷挨病,想必是为了留给女儿,好让女儿将来过的更幸福,可他没想到女儿为了他的病去做了人体模特,结果被骗了身心,黯然回乡,之后在悠悠众口下横死。 其实人体模特是一种非常正当的职业,并且画画儿的学生也大多不会用“有色目光”去看她,可惜水蓝生在闭塞的乡下,因此为了一份职业而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只是水蓝为什么要滞留在学校呢? 既然范李爱的是她,她也留在了学校里,为什么不选择夜夜入范李之梦,而是四处游荡杀人呢?为什么有四年不再害人了,最近又集中做案呢? 他觉得心里有一条隐隐约约的细线牵着这案件的源头,可是他一时想不出来,但是他感觉真相就在前面的不远处。 或者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暗杀了水伯和富贵的人,这个人让被害人都不知道是被谁所杀,最后还把他们困在家乡。 幕后人是谁?而且,这对夫妻怎么处理? 第三十章 鸡毛井 他拖着奋力挣扎的老板娘向花蕾走去,想先解开花蕾,然后再把这疯婆子捆上,可就在这时,却听到外面传来开门声和呯呯嘭嘭的重物落地声。 “老公!”老板娘大叫一声,突然以一股无法形容的大力挣脱开钳制,直冲到院子中。 包大同迅速割断花蕾身上的绳索,几步就追了出去,而当他跑出房间时,正看到一个血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老公,你怎么了?老公!”老板娘凄厉的叫着。 包大同冲上去一搭脉,就知道黄老板肯定是活不成了。他能在重伤的情况下从外面回到家里,并且自己开门进来,已经算是奇迹。 对此,包大同的震惊是无法形容的,是什么人要杀黄老板,是单纯的抢劫还是另有隐情?难道他掌握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吗?还是他知道幕后人是谁? “是谁做的,告诉我!”他一手按在黄老板的灵台。 黄老板费力地睁开眼睛,“砚——把砚给我——砚!” 老板娘停止哭叫,疯了一样的冲到那间没有开灯的房间内,片刻后便又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方巴掌大小的古砚,温柔地塞到黄老板的手里,并握着他的手抬到他眼前,“砚,在这里,就在你手里。”她干咽着,泪水横溢。 黄老板满足的叹息一声,感激地看了老婆一眼,似乎让他能坚持回到这里的就是这个他极爱的珍宝。 包大同怕他就此死去,拼命把自己所剩无几的法力灌注进他的身体,再问:“谁杀的你!是谁?!” “他——他在——地下暗道。他——学校——暗道。” “他是谁?什么学校暗道?”包大同再问。 可是黄老板却不回答了,只发出一阵急促的低喘,之后彻底安静下来。 他急得想再度施救,却被老板娘一把推开,“老公,咱们不理这些坏人,别怕,我会陪你的。”她呜呜咽咽的对黄老板的尸体说,脸上带着极致的悲伤,嘴唇却不动,看来诡异万分,“你啊,好好的日子不好好过,为了个砚台送了老命,不过你放心,我让它给你陪葬!” 她说着用力掰开黄老板握得死紧的手指,把那方传世砚台重重砸在地上。顿时,碎石飞溅,这传世之宝就这么毁于一旦。 她嘿嘿地笑着,弯身抱起她老公。 黄老板是个胖胖的中年男子,身高也高出她许多,她这样奋力抱起尸体,不堪重负似 的踉跄着,一步一步退到院内的干井处,包大同还没来得及开口惊呼,两人已经一起落入了井中,传来很重的一声闷响和骨头碎裂的声音。 这口井的井口虽然不大,却是个锥形,越到下面越宽阔,而且非常深。包大同勉强施出一张光明符到井下,看到井下全是鸡毛! 十年来他们夫妻杀了三千多只鸡,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供鬼,这本身已经很邪了,居然还把鸡毛藏在这口井里,大概有埋藏之意,并以日光镇住。 只是井下厚厚的鸡毛似乎是自动闪开中间的地方似的,让这对夫妻的脑袋直接砸到井底,当场摔得脑浆迸裂,报应不爽。 “快走吧!不要留下痕迹。”他对已经跑出来的花蕾说。 不到五分钟,他亲眼目睹了被他列为重大嫌疑人的黄氏夫妻双双殒命,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从黄老板的只言片语和他老婆对花蕾所说的话看,他只是因为一时贪心而助纣为虐,并无大恶。 也许正是因为他接触到了卖笔和买笔的人,所以才招来杀身之祸,为了得到完整的古砚,他耗费了十年的时光,到头来不过是有碎砚为他陪葬。 他扶着花蕾小心翼翼地走出容宝斋,出门后又用了些隐身符水,虽然效果比较差,总比让目击证人看到他们从店里出来好些,然后就把这个烂摊子丢给警察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两人站在小河边,静默到快天亮,花蕾才平定了心绪。 “我不知道啊,我只是来调查凶灵的事,顺手救下一只小狐狸。唉,大小是条性命,看你被人放干了血,我也不忍心。” “哼,你真是以德报怨啊,可是不用你提醒,我也记得你救过我两回命了,早晚会报答你!” “怎么报答?以身相许?” 花蕾飞起一脚,但包大同早有准备,抓住了她的脚腕,又轻轻放下,“不要野蛮了,让你离这件案子远点,你就是不肯定,结果两次差点丢了小命。” “我这样做,自然有不得已的苦衷。”花蕾冲口而出,但却并没有解释的意思。 “可你是怎么找到黄老板的呢?” “事实上,上回你让我做档案摘录,我偷偷拷贝了一份,但调查后我发现这些人中没有横死的人。此路既然不通,我只好另想他法,想来想去,总觉得一切与笔有关,笔不单是凶器那么简单。于是我去警局偷了凶器,然后从画具街的每家店 中都买了几种不同牌子、但相同型号的笔来比较,最后发现只有容宝斋有一模一样的。这笔很奇特,笔杆上没有厂家的商标,摸起来手感很好,笔毛也柔软适度。放心,我研究过后,已经把凶器还回去了。” 原来是花蕾偷了鉴证科的重要证物! 但想来以她本身的水平,肯定是不能从警察局中拿出重要证物再还回去,再考虑到她可以很快调查出档案中的人的情况,看来她的背景并不简单。 这丫头虽然没有恶意,但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你调查到什么情况。” 包大同想了一想,决定都告诉花蕾并且带着他行动,这样即得到一个帮手,还能免去一个不稳定的因素,于是把所有的事全盘拖出。 “这么说,你知道真正操纵这一切的人是谁了?”花蕾听得白了脸,心里又有些钦佩包大同的勇敢和聪明,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黄老板说的‘他在学校的暗道’里是怎么回事?” “你不要去学校生事,会打草惊蛇的!”包大同严肃的说:“过几个小时,我会去学校拿校园的平面图,然后就会再去一趟清湖村,我想那里会有我要的证据。你要答应我不轻举妄动,否则我不会带你去捉鬼的。” “我答应,要我发誓吗?” “发誓倒不必,你只要帮我办一点别的事就行。”他边说边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然后递给花蕾,“办得到吗?” “交给我,放心。”花苗得意的扬扬头。 “那就好,还有就是——花骨朵啊,你那把枪的准星没有校好,一打就偏。” “我知道,那把枪还没有正式完工呢,所以我上回才会失手打伤你!”花蕾眨眨天真的眼睛。 这答案让包大同目瞪口呆,彻底被花蕾打败了,“没完工的枪你居然拿出来用?!我只能说,i服了you!” 第三十一章 作画 “水蓝!水蓝!” “水蓝你出来啊!” “水蓝——” 一个极力压低了的男声在西区教学楼中回荡着,传出一波波的回音,手电的光线在黑暗中盲目地扫来扫去,衬得楼道内或明或暗,而空气仍然阴沉着、静默着。 “水蓝,我知道你在。回答我,不然我就一直找下去,直到你肯出来为止。”范李执拗地说着,不敢大声,可语气里充满了坚定和威胁之意。 但,回答他的仍然是死寂。 “水蓝,虽然我们没能成为情人,可也算是朋友。你说十年不见,我遵守了诺言。但是今天,你无论如何也要来见我,难道你要我从这楼上跳下去,也变成和你一样才肯理我吗?” 一圈又一圈,他围着漆黑的楼道转着,像一个召魂的使者,可空荡的走廊中,只有他孤独的脚步陪伴着他。他甚至感到有无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围着他看,可是他却看不到。 水蓝不理他,即使她死去了,她依然拒绝他! 不知道何时,也不知道为什么,范李泪流满面,说不出是被漠视的悲伤,还是没有回应的绝望,他的心里剜刮一样的痛,十年压抑的感情在这一刻燃烧了起来,只不过他的心火也是冷的。 忽然,楼道内吹来一股无名风,嗖的一下从范李的脚下吹过。他心里又是紧张又是兴奋,顺着风吹的方向追了过去,“水蓝,等等我。”他忍不住大叫,回音传出很远,好像每隔几米就有一个人替他传声一样。 楼道内本来被打扫得纤尘不染,可这阵风却吹来时却带着一团团黑黑的东西,用手电一照,居然看清那是女人的长发。发丝互相缠绕着、虚空着、悄无声息的随风而动,凄厉而张扬。 范李心头剧震,蓦然停下了脚步,虽然觉得对方是水蓝,此时也忍不住有一丝恐惧。但他又非要找到她不可,所以在犹豫了一下后,还是追了过去。 旋风是向右旋的! 范李模糊地辨别出旋风的角度,记起从清湖村回来的路上,包大同曾经说过,旋风右旋为阴,左旋为阳,如果平地打了个右旋的旋风,是有“好兄弟”路过。 他咬着牙,努力忽视浑身上下的异样感,追着旋风在楼内跑了半天,可那旋风一刻也不停留,而且追着追着,旋风却消失了。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见?”他拿着手电,原地转了一圈,手电的光线如同狭长的眼睛一样扫 视着周围的环境。真的没有什么了,只是他正在站在一间画室前,二零五画室。 “为什么一定在这里?”他喃喃自语着,声音放的很大,因为他感觉在这种黑暗和空荡的环境中小声说话是一件极诡异的事情,就好像他在和谁私语,自己的心头都毛毛的。 “你作为学校的人体模特,哪一间画室都去过。可为什么选在这里?” “好,我来了。”他推门进入画室,不由得一愣。 画室中摆的满满当当的画架已经全搬开了,只在模特所站的圆台正面架了一个画架。圆台上,“站”着一尊维纳斯雕塑,因为没有灯光,范李进来时,还以为那里站着的是他十年来一直想见的人。 “水蓝,你来了吗?你显显身好吗?我看不到你。” “水蓝,我不是无缘无故找你的,你快出来,我有急事。” “水蓝,这真的很重要,不然你要——” “你怎么确定在这里的是水蓝?”一个男人的声音慢条斯理地问。 这话问得太突然了,范李吓得脚下一绊,摔倒在画架前。只听到一阵丝拉丝拉的声音在教室内回荡着,接着是男人嗡声嗡气地笑声。 “你是谁?”他大叫着壮胆,目光随着手电在画室中紧张的搜寻,最后落到那尊维纳斯雕像上,见它静穆地与他对视,外表就像一般的死物一样。可它越是面无表情,就越让他觉得雕塑的脸部在动,他一盯着看就平静如石,目光稍一离开,它就做着各种表情。 “别管我是谁?你不是喜欢画画儿吗?画吧!”那声音伴随着丝拉声继续说。 他在哪儿?他是谁?水蓝在哪里?难道水蓝并不在这里,也没有杀人,一切都是这个不知名的男人做的吗?他的声音明显改变过了,为什么要这样?难道他们是认识的? 不画!要跑,画画儿的人全都死了!现在这个人要杀的是他! 当的一声!当他意识到这一点,向着画室的大门狂奔时,门被猛地撞上了。他伸手去拉门,一抬手却蓦然发现自己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只笔。 手感粗细合适的笔杆,柔软适度的刷头,握在手中似乎微微地颤抖,细细地哭泣,叫着:“范李啊,范李啊,救我!救我!” 这是以水蓝的血肉之躯制成的啊!为什么她能容许自己零落成尘辗做泥,只为了他吗?那个温柔的智者,那个早就属于他人的男人? 手一抖,他仿佛被什么拉扯着,一步步走到了画架旁,身体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只有在画笔触到画布的一刹那,虽然手依然被束缚着,他的心灵却感到了自由。 调色板中,颜色鲜亮极得不正常,可是这也由不得他挑选,他只能画着画着。他从没有画得那么快过,下笔飞快,不像是画画儿,倒像是写下自己的名子。那两个死去的学生,都是画下了自己的画像后被画笔穿透喉咙而死,他呢?会有相同的命运吗? 随着他的落笔,画布上的肖像画逐渐显示了出来,弯弯的眉,如蒙着一层水雾样的眼睛,丰美的长发松松挽在头顶,不是他自己的自画像,却是水蓝的。是他心里太强烈的想着她,太强烈的要救她了吗?为什么自己的脑子里想要画的是自己,可心灵让他画出来的却是水蓝呢? 而且,他画得写实,没有一点梵高的外部风格,可是他却觉得这是他唯一一幅得到了梵高神髓的作品,强烈的感情和无比的痛苦从笔尖毫不隐瞒的倾泄了出来。 第三十二章 她在流泪 那个男人不再说话了,画室内静得连范李的呼吸都被放大了无数倍。 他盯着这幅他从未画得如此出色的画,一时有点不知所措,想伸手摸摸画中人的脸,却惊觉油彩还未干,尤其眼睛下面,似乎还有些晕染了。 可是——为什么越来越花了——她——在流泪吗? 范李惊讶得忘记了恐惧,亲眼看到那双眼睛的湿意越来越浓,也不见落泪,却把脸颊全濡湿了。 “水蓝!是你吗?”他颤抖着虚空抚摸画面,感受到她无限的悲伤和绝望。 “是你下不了手,还是这小子真的是个情种?”沉默许久的男声又发话了,也还带着丝拉声,好像他在拼命吸气,“既然如此,带他去暗道,我也要让他成为我最好的作品。” “你是谁?在说什么?”因为想要保护水蓝,范李的胆子大了起来。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只有一阵不知哪里来的风,猛的卷了过来。这风来势之猛让他睁不开眼睛,而就在他下意识的以手护脸的时候,一个女人尖细的哭声从画室外传了来。 他想也没想就冲了出去,只觉得那哭声若即若离的在前方不远处,他控制不住地追了过去。脚下高低不平,周围的空气冷得让他全身的汗毛直竖,没有其他人,他甚至怀疑这个狂奔着的是不是他自己,只感觉走出了西区教学楼,拐进了林荫道,看到了那块雕刻着“太公在此”的大石头。而且不知怎么,一下子进入了石头下的暗道中。 呜咽的哭声停止了,他站在黑暗的甬道中,只能隐约看到前方的亮光。回身,他撞到了一堵无形的墙上,根本回不去,只得硬着头皮向前走。走了十几米,他终于看到了暗室的大门,门半掩着,从里面传来了听不清的窃窃私语声。 沙沙沙——沙沙沙—— 那些不成人声的交谈,听来像抖动纸张的细碎音节。范李冷汗直落,把全身都浸湿了,心跳得像擂鼓,却只能僵站着那儿,进也不敢,退也不敢。 水蓝呢?她在哪里? 一双冰冷的手猛推了他一下,他踉呛了十几步,终于还是控制不住的跌倒,还没有爬起来,大块大块的鲜艳颜色就硬闯入他的视线。就见整间地下室中的墙壁上挂满了油画,一幅挨一幅,都是梵高风格的肖像画,男女老幼都有,有的愁苦、有的茫然、有的欢乐,但每一幅都是洋溢着生命力的天才之作! 他呆住了,不知道心里是兴奋还是恐惧和疑惑, 只听一个声音道:“这是我画的。” 范李骇得急忙转身,可这回,眼前不是可怕的影像,而是他梦寐以求的身影。 “水蓝?!” 女子穿着一件白袍子,是人体模特在休息时穿的,赤着脚,头发依然是挽起的,因为虚无,显得如梦似幻,只见柔弱,不见戾气,和十年前一样。 那一年,他二十岁,她二十二岁,可他这个公认的才子却爱上了学校的人体模特。不仅是爱她的美丽,还有她未被城市沾染过的纯情,更有她那掩盖不住的才华。 一个人体模特,谁会想得到,当她拿起画笔时是如何让人惊艳呢?和梵高一样,她没有受过任何的专业训练,只是旁听了些课程,加上他人略加指点,她的光芒就显现了出来,像是学校皇冠上的钻石一样。 两年的时间,没人知道他这个眼高于顶的所谓才子一直关注着另一个真正天才的诞生和成长,可惜他虽然爱她,却无法指导她,也无法给她所要的那种感觉。 爱又如何呢?他和她都只不过是学生。 所以在这场无望的爱情里,深深爱着的只有他,她却深深地爱着另一个人。另一个同样发现了她的天才,并同时发掘了她爱情的人。 “水蓝,你快走!”范李缓过神来,扑到水蓝身边,却扑了个空。 “不,你快走!”不知为什么,水蓝也很焦急,“你不走,就会死了。” “什么人要杀我?不过没关系,我死了也没什么,至少可以和你在一起,重要的是你。有一个叫包大同的很快就要查到你了,他——”范李差点冲口说出包大同错手打灭了水伯魂魄的事,幸好及时住口,“他是个非常利害的法师,是——”他又住了口,感觉心里有一个点像被阳光强烈照射了一样,聚焦的热,像要着火了。 “法师?”水蓝的声音变冷,“我见过,没什么了不起。” “不是——” “别犹豫了,他就要来了。”水蓝打断他,“他要杀你,我阻止不了,也控制不住。刚才,若不是你心里想着我,画出的是我的样子,现在你可能已经死了!快走!” “不,你先走!”范李的执拗劲上来了,不知道水蓝所说的“他”和他猜想的是否是同一个人,再度试图握她的手,仍然是虚空:“包大同真的很厉害,我看过——咦,你的眼睛怎么了?”他忽然发现水蓝的眼睛有异,在内外眼角各有一枚亮晶晶的东西,好像小粒的 钻石镶嵌在上面,衬得她的眼神更美丽了,可是却也透着怪异。 而且水蓝不是实体,那东西却似实在的。 水蓝不正面回答他,只是要他快走,神色中的焦急不是能装出来的。范李看到即使她成为了魂魄也关心着他,觉得一切都够了。何况他也没时间想自己,一直担心包大同会闯进来了。 他不懂道术,但见包大同力斗水伯和富贵,觉得他能力很强,他怕包大同会因为水蓝伤了两条人命而不放过她,所以他瞒着包大同来找水蓝。他也想做好人,可是事关水蓝,他不得不昧着良心,只因为他要保护她! “水蓝,你不听我的话了?难道你爱的是他?”变声的男人突然又说话了,显然已经进入了暗道,就躲在暗室的门外。 听着那个幕后人的语气,范李觉得心里猜疑的气球被刺破了,一瞬间就知道了那个男人是谁! 第三十三章 你怎么知道是我 一串奇怪的语言从暗室外传了进来,听着就像唱亡灵催眠曲,舒缓但又阴森,听得人毛骨悚然。 “不要杀他!我爱的一直是你!”水蓝大叫起来,“可是他对我好,只有他对我好,不嫌弃我的出身和工作,帮助我,尊重我。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下不了手。而他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做,放过他吧!” “我对你不好吗?”那个人慢慢地说,声音笑咪咪的,毛毛的掠过空气,“难道有人比我对你更好吗?你不想复活,然后和我永远在一起吗?” 水蓝没有说话,但表情说明了一切。 她爱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她就爱他,对范李不过是同情,加上朋友间的好感。她爱两个男人胜过这世上的所有,一个是她的父亲,一个就是他!为了他和父亲,她愿意违背所有的善良和心意! 可是范李,从没有伤害过她,像只小狗一样窝在她身边,人人说他的外表有多么冷漠高傲,只有她知道他有多么笨拙,连一个爱字也说不出口。而她,早就把心给了另一个人! “你明知道我的心。可是这次我下不了手,我欠他太多!”她喃喃自语着,惊惶的看着暗室的门口,一步步后退,“你想要什么画都行,除了他!除了他!你放了他吧!算我求你,放了他吧!” 男人冷哼了一声,虽然没有说话,但却让人感到了妒忌和愤怒之意,而那古怪的语言顿了一下后又继续了,嗡嗡嗡的,从人的耳朵钻到心里,使人难过之极。 水蓝还在向后退,眼神中痛苦而矛盾,时而露出凶猛的戾气,时而又是哀求和焦虑,还有些深刻的悲伤,几种不同的情绪在她的脸上变幻着,苍白的脸上柔和与狰狞交替,直到一方慢慢压倒了另一方。 “他要你变成一幅画!”她身子不动,头以极慢的速度转了一百八十度,看着背后的范李,“我要服从他!来,我们画画儿吧!”她说着,灰白的脸上全是僵硬的笑意。 男人得意低沉的笑声中,水蓝伸出了她的手,那双曾经柔美纤细得没有瑕疵的双手像剥落了表皮的干枯树枝一样,眼神空洞得看不到底。那一刻,范李深深的知道,这不是水蓝了,那个男人居然用邪术控制她,控制这么温柔可爱的女孩去做那些凶残龌龊的事! 他愤怒,也自责。十年前,他为什么没有把她拯救出来?他为什么那么懦弱,明知道水蓝和那个人是没有结果的,为什么不敢表白自己的感情,哪怕是抢,也要带她远走高飞!为什么明 明心里对那个人有隐约的不安预感,却被权势和地位蒙蔽了眼睛,结果造成了今天这一切的悲惨? 贪婪是恶,软弱也是恶,到底是那个人的恶,还是他的恶害了水蓝?而如今,面对行尸走肉的水蓝,就算她要杀了他,他又怎么能恨她?! 水蓝没动,双手却越深越长,狞叫着的咒语声中,掐住了他的脖子,像拖一只死羊一样的把他拉到身边,然后转到他背后环抱着他,“很快的,很快的。”水蓝轻叹着说,“你马上就能成为一件艺术品了,永生的。他能给你永生!” 范李根本没办法挣扎,感觉自己被另一个人覆盖着,木偶一样走向暗室中的一个画架,提笔作画。那不是他的手,画出的也不是他心灵所迸发的想法,但很短的时间内,他看到自己的扭曲的脸出现在画布上,居然是痛心的表情。 抬起画笔对着自己的喉咙,范李有一瞬间的犹豫。其实并不是他在犹豫,而是趴在他身上的那片冰冷还被旧情羁绊,尽管咒语声催促着,她却在发抖。 “咳咳——对不起,打扰一下。”第四个声音没有任何预兆地出现在暗室中,突然到让水蓝也吃了一惊,手一松,范李徒然倒地。 “包大同!”范李惊喜又惊慌的喊了一声。 包大同用手抚着耳朵,慢慢从一个大木柜后绕出来。那木柜两人多宽,一人多高,一直摆在角落,是陈旧的栗色,一点也不起眼,里面装的都是绘画用具,谁知道怎么会突然表演大变活人的节目。 “用不用得着那么大声啊,在场的各位没有不认识我的。”他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容,身上有一股奇异的魅力,一出现就让这鬼气森森的暗室登时温暖了起来,好像大家是在拍鬼片,而他就是导演,“你这小子命真好,几天之内我救了你两次,一次是在你心爱的人手里,一次是在她老爸手里,你上辈子欠了他们姓水的吗?” 他一出现,咒语声立即停了。咒语停,对水蓝的控制也停了,她清醒过来后,来不及报两次输给包大同之仇,忙问:“你见到我爸了?他怎么样?” 包大同眯起眼睛,确定水蓝被困在校园十年,并不知道父亲的真实情况,可是他不回答,而是一手对水蓝施出一张符咒。 水蓝虽然厉害,但论起阴谋诡计来哪是包大同的对手。骤听到父亲的消息,心神激荡下,根本没有防守,一下被那张符咒化出的透明丝网紧紧罩起来,倒吊在暗室顶上,挣了几挣也没有奏效。她哪里知道,包大同虽然 功力受损,但提前费了很多心机制这道符,而且用了腕上的热血,让符咒力加倍。 水蓝奋力挣扎,发出瘆人的嚎叫声,可包大同不理,只对暗室的门口道:“张校长,请您出来吧。大家来一场三堂对证。不要试图跑哦,我有兄弟埋伏在外面,打人不留情的。您老人家也一把年纪了,别害得他遭天谴!” “你怎么知道是我?”在沉默了一阵后,张校长平静地问,矮胖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凭借聪明的大脑啊,唉,我真是太佩服自己了。”包大同微微一笑。 “知道也没关系,我只是在巡校,结果发现太公石这边有问题,过来看看的。”校长还是一脸忠厚老者的模样,笑得平庸又善良,还带一点讨好,只是他眼神中的阴鸷和精明泄露了他内心的秘密。 第三十四章 曲折的故事 包大同竖了竖姆指,“您的演技真棒,这么多年了,谁也看不出忠厚好说话的老好人校长竟然是个野心勃勃、心狠手辣的实干家。干脆别当美院的校长了,去艺校当教授不是更好?” 校长点点头,假装看不到水蓝,“好主意,我会考虑一下,可是这里究竟了什么事,范老师,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你是凶手吗?” 包大同又是一笑,“范老师什么也不知道,但是我却调查出一点事情。这是个曲折的故事,我倒是很想讲给您听听。故事的主人是一个老狐狸,被人抓住尾巴还能泰然自若,他以为他是真正的人,我就拿他没办法,可他也不想想,我今天敢站在这儿,当然有办法解决一切。他虽然聪明,可惜却不明智。” “哦,倒要请教。”张校长还在笑,嘴巴张开着,眼神却像冰线一样,阴冷的扫过了包大同的脸,范李的脸,还有——水蓝的脸。 “从前有一个乡下的女孩子,为了给父亲治病跑到城里来工作。她美丽、纯真、身材完美,这是上天赐与她的天赋,也是她悲惨身世的根源。她的家乡是个风气极为保守的地方,可是她为了高额的薪水,不得不来美院当人体模特。在一群人面前脱掉衣服,对她来说需要非常大的勇气,也让她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 这个时候,这个女孩遇到了两个人。一个是学校的才子,众多女生的梦中情人,另一个是当时负责总务科的科长,也是一位副教授。这两个男人是师生关系,感情非常好,才子崇拜、尊敬着自己的老师,但这对师生有一个共性,就是都有一双慧眼,可自己却无天赋。或许学生比老师还好点,学生的画至少还有灵气,老师虽然理论水平超群,可画起来就像个油漆工匠。怎么,还要我讲下去吗?” 包大同斜睨着张校长,就见他脸上闪过一丝受侮辱的神色,但那只是一瞬,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世上先有伯乐、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我倒很佩服那对师生,他们都是伯乐级的人物。”校长试图向水蓝靠近,但才走一步就感觉一双洞悉的目光盯着他,不禁站着不敢动了。 “说的真好,可惜有的伯乐虚荣得很,或者说是妒忌,他不甘心于只当个发现着,还想独占那匹千里马,然后再扼取那本不属于他的荣誉。而这个女孩就是这样一匹千里马,她虽然出身贫寒,却有着惊人的绘画天赋。她好奇于学生们的绘画方法,偶尔偷偷的涂鸦,如果这被真正的伯乐看到,或许她可以成为震惊世界的画家, 可是不幸,她的画被这对师生看到了。 学生是单纯的,他爱女孩的才华,而后爱上了她。可他是个羞怯的书呆子,当时也只年仅二十岁,他不敢追求爱情,而当看到老师也对女孩感兴趣时,他竟然退却了,在他艺术的大脑里,觉得默默爱一个人也是凄美浪漫的。他不了解老师的真正品性,也不明白爱一个人就是要把她带在身边,保护他。 他的老师可就不同了,他迷恋女孩的完美肉体,更痴迷于她的天才,于是一个可耻的计划在他肮脏的大脑里形成。他想控制这女孩为他作画,等时机成熟后,就把这些说成是自己的画作。为此,他必须先能控制这个单纯的女孩。” “编得真好。哼,我倒奇怪了,这女孩子瞎了吗?放着年青俊帅的才子不要,非要个老头子吗?包先生,你要编故事,至少编个圆一点的。”校长冷哼一声,再次想动一下位置,但还是发现被盯得无法动弹。 “这个老师当时确实是快五十岁了,可这个老男人保养得极好,看来至少年轻十岁,因为画了一辈子画,自然有些气质,再加上他有意关怀和爱护女孩,所以这单纯得如一张白纸一样的女孩立即坠入了所谓的爱河,就像一只美丽的蝴蝶被困在恶心的蛛网里一样。 女孩的母亲去世的早,一直和父亲相依为命,这样的家庭中,女孩多多少少有点恋父情结。她一个人从宁静的乡下来到繁华的城市,又做了人体模特的工作,心中惶惑而不踏实,这时候一个中年男人给她安全和温暖的感觉,宠着她,保护着她,她爱上这样的男人太正常不过了,尽管这男人已经有了妻儿也一样。 只是女孩太善良了,不愿意破坏别人的家庭,虽然她爱那个老男人入骨,可最后还是选择离开。那个老男人功亏一篑,虽然恼火,却也没有办法。而这个女孩大概是想彻底忘记这段恋情,于是连那位学生的感情也拒绝了,声明要十年不见。 可是老天不公平,这善良无辜的女孩做人体模特的事被家乡的人无意间知道了。只因为这位老师在女孩为他单独做人体模特时,画了一幅美人春睡图,送到了一个画展上。于是女孩在家乡过着饱受凌辱和轻视的生活,她忍耐着,结果仍然不得善终,在为父亲去镇上买药的路上被疯马踩死。 她死了,心中的执念反而深了,她舍不得那个老男人,于是央求父亲把她制成了笔,想附身其上,被他握在手中,每天陪伴着他。父亲为她做了,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老男人虽非异人却有异术,见到女孩的魂魄不久 ,就产生了更邪恶的计划——困住女孩让她作画,这样他更容易冒名了。 在这种情况下,利用感情也好,利用邪术也罢,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反正女孩开始做画了。这女孩本就是天才,虽然死了,绘画的技艺越来越炉火纯青,但这都不是这些画这么震撼人心的真正原因。” “那是什么?是什么让这些画如此美妙,所有的生命力都隐含在画面之上。”范李急切的问,这画痴一提起画,就忘记了一切恐惧。 “因为每一幅画后面都关着一个真正的灵魂!” “不可能!”范李的脸都白了,他无法想像他心目中那么善良柔弱的水蓝会杀了那么多个人。 第三十五章 照片上出现凶手 包大同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同情他还是可怜他,“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她成了魂魄,被用邪术养成了极重的阴戾气,游荡的时候可能伤害人类。不过她虽然被血饭供养得有了百年法力,想困住魂魄于画中也是不容易的,一定是这老男人以秘方在颜料中做了手脚。而这些画之所以一直不见天日,是因为那个老男人知道这画作一问世就会震惊世界,他要等最佳的时机,要寻找最没有漏洞的方法,因为他要成为这批画作真正的属名者。” 他说着又看了一眼这些画,能感觉出那些画后的灵魂,他们全是边缘人物,被社会抛弃的人,不会被人严查深究死因的人。在这个巨大的城市机器中,每天有多少人不明不白的死去而没有人关心的! “这个故事你编得很圆,可是这都是你的猜测,能证明什么呢?”张校长冷哼一声。 “我不用证明,我只要收回这些灵魂就够了。”包大同轻松地说,好像在说脱一件衣服那么简单,“水蓝是天才,可惜被你污染了心灵,所以没了画魂,这些画不过是凡品,这点你比我清楚。” 张校长没有说话,但那愤怒让他再不能保持风度,脸都扭曲了。 他经营了多年,就是想要那些震惊世人的画,就是想要成为绘画史上的伟人,不能因为为了一点小事就毁掉。 他一直想等从学校退休前,进行一个震惊世界的画展,为什么眼看就要成功,却功亏一篑。他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就算你说的都对,可既然我是罪魁祸首,为什么我要找你来调查这件事呢?”他最后争辩着。 “因为你觉得我调查不出来,所以才故作大方,可是你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阴差阳错、蛛丝马迹这回事,而当你发现一切失控的时候,你就开始杀人灭口了,先是黄老板,后是范老师!” “奇怪,我为什么要杀黄老板?” “这就和你的性格有关了,你是个谨慎得过分的人,只要有一点线索会牵连到你,你就会把它扯断,黄老板如此,范老师也是如此。以前你不动他们,是因为觉得我查不到,可是现在你感到威胁了,所以你要先下手为强,其实黄老板什么也不知道,而范老师则什么也不会说出来。你想得太周密了,反而出了错。” “你怎么证明是我杀的黄老板?” “我还是不用证明,因为我亲耳听到了,你不想留下任何能给你带来麻烦的线索,于是借买画具的时机亲自邀请。可是你 想像不到黄老板对那方古砚有多么珍爱,竟然在你杀人离去后,以重伤之体回到了容宝斋,当时我正在那里查线索,他告诉了我是你杀的他。如果由我转述他的话,警方很快就能找出相应的线索,你以为警察是白吃饭的吗?还有,如果我没从黄老板那听到了什么,我为什么要找学校的平面图?虽然我没有找你直接要,可是我相信我的一举一动你了如指掌。” 张校长的脸色发青,已经明白自己的事情全部败露了。他经意的瞄了一些周围,又看了看吊在室顶的水蓝,心里有了打算。 “你为什么会怀疑到我?” “开始我并没有怀疑到你,你隐藏的实在太好了。我一直追查的是学校中的学生和老师,所有人都会陷入这个误区,没人会想到一个绘画天才竟然是一个被画的人。可是当我意识到笔是附灵之物,又从范老师那里无意间听到水蓝的名子,再赶到清湖村走一趟后,我就开始怀疑你了。” “我早该杀了你和黄老板,这样你们就不是麻烦了。可惜我不忍心,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张校长恨恨的瞪着活范李。 “别猫哭耗子了,你现在不是要杀他吗?当他威胁到你的利益,你可不管什么师生情,您是天下伪君子第一名!”包大同笑眯眯的挑挑大姆指,“到了水蓝的家乡,我才知道她的死,知道了鬼笔的事。水伯非常恨范老师,以为是范老师对水蓝始乱终弃,所以造成了水蓝的痛苦和悲剧。他说水蓝每天以泪洗面,看到照片就会哭。 这件事当时我并没有在意,但从清湖村回来后我意识到了什么。你大概知道,那一片的乡下有个习俗,如果一家人死绝了,他们家的东西要保持十年不动,然后远亲或者朋友才会在村长的主持下分割财产。所以我潜入水伯家的时候,里面的东西还没动过,我轻易找到了水蓝珍藏的照片。 意料中的,照片并不是两个人的合影,而是三人合影——范老师,水蓝,还有张校长你。可是人是一种惯性思维的动物,容易陷入各种定式的思维陷阱,人人都以为水蓝爱的是年青英俊的范老师,怎么会想到这傻丫头爱上的是人面兽心的老家伙?如果水蓝也长一双慧眼,看出这个书呆子才是真心人,她现在肯定会很幸福。” 唉—— 一声悠长的叹息从头顶传来,这让张校长更加愤怒,狠狠瞪向室顶。 水蓝还在符网之中,已经不再挣扎了,像一只被逮到的小猫一样蜷缩着,两眼侧闪闪发光的东西愈发明亮,让包大同心 中忧虑。水蓝这样强的法力却还怕校长,肯定是被控制得很深,不仅只是感情的束缚,一定还有其他门道。 开始怀疑校长后,他仔细观察过他,发现他身上没有灵力,但是很有几件好东西。水蓝眼睛边上的东西,校长衣服上的袖扣,还有这次他重回清湖村时,从半山木屋中挖出的、困住水伯和富贵的东西都不是凡物。综合校长的行为和这些东西的品质,可以推测这些东西不是校长家传的,就是有高人因为某些理由而送给他的。听说校长是听从一个叫海三涯的建议改建的校园,会不会是那个人呢?还是这个人根本不存在,是校长杜撰出来骗人的呢? “你仅凭借一张照片就证明我是凶手吗?” 第三十六章 老家伙的控制力不强 包大同咧嘴一笑,“我怎么能这么轻率,这不仅侮辱了我的人格,还侮辱了我的智商,你忘记平面图的事了。黄老板死时说起暗道的事,于是我找到校园建筑平面图,结果发现根本没有什么暗道。这就是说假如黄老板没有说错,暗道一定是不为人知的。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只在修缮校园时的总指挥,也就是张校长你。 据说当时你夜以继日的在校园里监工,赢得了勤奋工作的美名,可谁知道你在干什么呢?以水蓝的能力,让工人们陷入离魂的状态非常容易,这样就可以挖出一条暗道而不被人知了。你还特意在这里立了一块太公石,表面是为了对付问路人,其实是为了掩盖暗室的出口。 十年前,水蓝以问路人的形象在学校出现,当时她戾气不深,之所以杀人一定是被你授意。你需要学校人心惶惶,因为当时学校正在改选校长,你需要造势,可惜你失败了。于是你为水蓝安排了地方,让她以人命做画,直到四年前你如愿当上校长。这期间你一定很紧张,怕水蓝给人发现,暗室修成后,水蓝有了真正的画室,你才安定下来。我猜,你现在是要安排这些画作展览了吧?我只是不明白,以前你们为了怕惹来麻烦,只找那些没人注意生死的人为画魂,这次为什么选择了两名学生?” “还不是因为女人的虚荣!范李有一次拿了水蓝的旧作展示给学生看,这两名不长眼的学生批评了她的画,只为了这个!”张校长这次坦然承认,可见非常生气,大概是气水蓝破坏了他的计划,可包大同明白是水蓝的戾气改变了她生前的性格。 其实在有百年道行的凶灵中,她的算是杀孽少的了。 “对不起,我也不愿意这样,可是我忍不住。”水蓝突然开口,幽幽地说:“十年了,我离不开也跑不掉,化身为笔,只是为了能呆在你身边,看着你就好。我爱画画儿,可是我不愿意把人的魂魄困在画中。但你喜欢,你想要,于是我为你做,用我的能力和你秘制的颜料杀死那些无辜的人,哪怕天打雷劈也甘愿。 我想,我们生不能在一起,等到你寿终正寝好了,那时候我们就不分开了。你说,这些画要挂上你的名子,这样可以赚到很多钱,从一位异人手中买到一种珍稀的古玉,雕成了人形,就可以让我复活。其实我是不指望这些的,只是你很兴奋,我不愿意让你不开心,于是配合你。你说在我眼角处放上这个东西能让我保持魂体不散,所以尽管我明白你是为了控制我,但我也照做,假装不知道。” “水蓝,不要说了 。”张校长还没有说话,范李阻拦道,“你是被蛊惑的,一切全是老师的错。” 水蓝凄然一笑,“包大同说得对,为什么我爱的人不是你?为什么?你知道吗?我不是去镇上给父亲买药才死的,我是去堕胎,所以那是我的报应,我不怨。你问我为什么要在二零五画室出没,只因为我是在那里第一次遇到他。那时候他对我真好啊,好像我是世界上最珍贵的珠宝,每天被捧在手心里,你知道那是多么美好的感觉吗?所以就算我现在知道他在利用我,但他曾那么宠爱过我,一切——也都值得了。” 真是个傻丫头啊!怎么能那么傻呢,抱着虚幻的东西不放手,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逆天而行,做尽坏事。包大同想着,可是他还有更残忍的事要告诉她,因为他要让水蓝反戈,那是她唯一的,也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别说了!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一切,就都成为我的画吧!”张校长趁包大同分神之机,突然跳到离水蓝较近的地方,双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大声地念起咒语来。 他念得又快又急,不似刚才的慢条斯理,而随着咒文的念起,水蓝如同被一股极大的力量穿透了魂身一样,猛的一震,幻化出的样子瞬间变得狰狞可怖,身体化为了蛇身样,头却还是人的,两只眼睛的内外眼角奇异地亮着,在已经符力微弱的网中扭动挣扎,发出可怕的尖叫和哀哭声。 范李惊呆了,无法相信面前的人就是他心中的女神,根本无法动弹。包大同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把他拎到木柜边,然后一指伸向水蓝,暂时加固符网的束缚力,另一手甩过一个掌心雷,想电张校长一下。可是他的手却生生停在半空,因为张校长手中的一只枪正指着他。 “你不能开枪,会惊动学校里的人。”包大同平静地说,脑子里飞快地想着要怎么办。 “少来吓我,一到晚上校西区没人敢来,这间暗室也隔音,我只是担心你们入不了我的画。”张校长冷笑,“不过如果你逼我,我可以放弃。”说着他再度念起咒语,不过是大睁着眼睛看向包大同,黑洞洞的枪口死死的指着这个仍然一脸吊儿郎当的年轻人。 为什么在这个危险的时刻,他还可以保持这种懒洋洋的神态,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难道他还有什么埋伏吗?他这种胸有成竹的样子,有点傲慢、有点优越感,让占了上风的自己极度不安。 终于,嘣嘣声不断传来,张校长知道那是符网被挣破的声音,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感谢我吧,你们可以 和这艺术品一样得到永生。” 包大同保持着安稳站立的样子,好像这一切与他无关,如果给他手里放上一包爆米花,他就像一个看热闹的看客。可是他的眼睛微咪着,证明他此时无比认真。他听到张校长的话,略抬头看了看,见水蓝的半个身子已经吊了下来,像个倒挂的吊死鬼一样,垂下了身子。 “水蓝,不要!”范李喊,想跑过来,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推了出去,重重的撞到了木柜上。 “原来还念着旧情。”生死之际,包大同仍然轻笑,“老家伙,你的控制力不很强啊,水蓝还有自己的神智。” 本来无风的暗室中,气流混乱地刮着,吹得站在阴风中心包大同的衣服和头发乱舞,可他的人却奇异的稳当,额头那条淡淡的黑线愈发明显了。 “我还有个事没说,说完再来杀我。”他轻轻地说:“我认定校长是幕后人的原因还有一条,那就是水伯的死。” 第三十七章 为什么我爱的是他?! 话音才落,两声惊叫几乎同时出口,一个是张校长是惊恐的叫,一个是水蓝撕心裂肺的悲鸣,空中的气流突然静止下来,可是温度却降到了冰点。张校长抬枪欲射,却感到一种冰凉的感觉顺手臂而上,使他根本扣不动扳机。 “怎么——”被强力控制的水蓝艰难地发问,整张脸已经看不清了,黑蒙蒙有一片,唯有眼角处亮得刺目。 “水伯早在十年前就死了,他来卖画笔,但是死在了学校专门招待学生家长的小旅店中,同时遇难的还有你富贵叔。”包大同同情地看着那团渐成黑雾的影子,“尸检报告说是低血糖造成的死亡,因为他患有严重的糖尿病,所以判断为注射胰岛素过量。至于你富贵叔也是一样,可是他没有医疗记录,推论为同样死因。”这就是他让花蕾查的事情,花蕾是个有背景的人,事隔那么久的尸检报告,也让她很快查出了。 “不——不是——”水蓝含糊地吼着。 “没错,因为经济方面的原因,水伯不能每天注射胰岛素,所以他根本没有注射器,这是他杀。奇怪的是,他老人家自己也不知道凶手是谁,在睡梦中就去世了。这样的情况必须有迷药才行,而事情发生在半夜,旅店已经关门了,只有工作人员和总务科长可以自由进入。而你,刚刚附身于笔,好像未出生的婴儿,什么也不知道。” “我爸——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字一泣。 “那是因为水伯知道有人害他,可却不知道是谁,因为怕牵连女儿,只好先趁凶手来不及锁他魂魄的机会找了黄老板为女儿铺路。而当他再想追查凶手时却来不及了,他们的魂魄被锁,困在家乡。说到这儿,你该知道凶手是谁了吧?在我看来简单得很,只要查出谁护了灵柩回清湖镇就知道了,送灵者就是困灵者的机会很大。” 水蓝惨叫一声,虚无的身体折成两段,逼近张校长。 看到她疯狂而崩溃的样子,包大同突然心生不忍,真心希望她能有改过的机会,因为她只是个自私的女人,自私地爱着父亲,也爱着情人,自私地可以牺牲别人。现在知道父亲是爱人杀死的,对她而言可能是人世间最大的惩罚了。 “南离天火,化三昧,炼!”趁着校长忙着应付水蓝的空当,他施出了五行禁法之火术,直打到校长的手枪上。这是符火,融不了枪只,但是暗室内突然闪现的火光很有威慑作用,而且烫得校长手一抖,把手枪甩了出去。 “快去抢!”他一指范李。 此时范李倒没有平时的优柔寡断了,疯了一样跑出去抢。几乎在同时,校长的念咒声再度响起,半空中的水蓝像被定格一样僵住了,之后转过身来对着包大同,“他要你死,你就只能死!”她僵硬地说着,颤抖着向包大同扑来,显然意识中还有挣扎。 “花骨朵,出来秀秀枪法吧!”他一边疾退,躲避着隐含在黑雾中枯爪,一边叫道。 话音未落,大木柜后闪出一条红影,毫不犹豫的对准半空连开五枪。可是这枪准星没有调好,开枪人又太紧张了,水蓝化为一条细长的黑索闪展腾挪,没有一枪打中她,却有一枪差点打到包大同。 “死丫头,你要害死我啊!” 死丫头没有回答,因为那条黑索一瞬间窜了出去,死死缠在花蕾的脖子上,勒得她舌头都吐出来了。包大同见状立即双手施法缠着那条黑索,两下一较力,居然僵持住了,谁也动不了! “你还帮他吗?”包大同大叫,声音中加了念力以震醒水蓝。 嗬嗬的怪声和脚步声同时响起,水蓝还在挣扎,而校长却手握一柄匕首从包大同身后靠近了。 现在他和水蓝僵持,收手是个死,不收手就会被校长杀了,再看范李,这书呆子因为抢枪时用力过猛,脑袋撞到墙上,昏了过去,还好他死抓着枪,否则大家更糟! 他早知道这场大战不容易,因此找到水蓝的生辰八字,算计好在她一天中最弱的时候动手,所以他才会容忍校长拖延时间。他同样清楚那张缚灵的网符坚持不了多久,也收不了水蓝,更清楚硬碰硬是避免不了的,而校长必定会来到暗室中,这才提前埋伏在这里。为了最后的胜利,他把水伯之死这重磅炸弹放到最关键的时候来说,以达到分裂对手的目的。 他算计了一切,难道最后仍然是不行吗?仍然是实力决定一切吗? 转头一看,就见校长狞笑着举起了刀,眼看自己死到临头,他反而笑了一下,把全部力量集中在双手中,想要在死前把花蕾救出来。 最危急的时候,他被封印的能力还是没有解开,而一声清脆的响声却震碎了周围浓成一团的怨气,钉在水蓝眼角的四颗东西居然脱落了,校长对水蓝的控制彻底失效! 他感到手上一松,眼前一黑,又听到一声惊恐的叫声,转身一看,水蓝已经扑到了校长身上,一双枯爪掐住了校长的脖子,“为什么?为什么?我那么爱你,为你做了一切,你却为了控制我而杀死我可怜的父亲。你 怎么能这么狠,你根本就不爱我!那么,一起死吧,给我父亲偿命,我和你纠缠到底!” 水蓝发狠一样掐向校长的脖子,而校长则用尽力气扯下袖扣按在她无形的魂体上。只见一人一魂在地上痉挛着、翻涌着、不过片刻功夫,校长的肉身就不动了,而因为水蓝施加了法术,他连魂魄也没有留下。 而水蓝则被那袖扣上的力量所伤,像融化的雪糕一样消失掉了,速度快到包大同来不及阻止,只听到水蓝的最后一句话,“我爱的,为什么是他?!” 第三十八章 我怀孕了 第二天一早,有人发现校长死在一个太公石下的暗道里,死状奇特恐怖,从此关于美院的传闻就更多了。而范李所受的精神伤害太大,决定辞职去徒步游全国。 包大同明白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疑案会慢慢被人淡忘,成为传说。而他解放了所有被困的魂魄后,终于结束了这件事。可笑的是,第一个被杀男生的秘密居然是他在二零五画室的一块地板下藏了白粉!他那天去画室只是为了想把毒品拿出来,死后还不安,是怕给父母蒙羞,念在他还孝顺,包大同帮了他。 除此之外,他得到了校长遗留下的几件小东西,虽然目前还不知道那是什么,总之是宝贝就好了,好歹抵销一下他的车马费没人报销的损失。 经此一事后他决定再遇到同样的事,有必要提前收取费用,不过堤内损失堤外补,他的《零杂志》终于出版了第一期,他也照例恢复了花花公子的幸福生活。 只是,他的封印还没有解开! ※※※ 晚上十点了,一家有名的中餐馆还是喧嚣异常、灯红酒绿,精美的菜肴流水一样从同样繁忙吵闹的后厨送上来。 而距后厨不到二十米的地方,有一个亮着灯光的房间却奇怪的安静着,人迹罕至。房间的大门上挂着一个闪着冷辉的金属牌子,上面写着“私人厨房”四个字。 房间内很宽敞,全套德国进口的不锈钢整体厨柜依墙而立,在房间的中间有一个超大的洗理台,像一张床那样大。 而此时,台子确实起到了床的作用,一对赤裸的男女正在大嘿咻。 男人很兴奋,粗喘中夹杂着一丝野兽样的低嚎,而随着他的动作,房间内还传来一阵阵卡卡的怪声,洗理台上方的灯光照在两人身上,映出一团团的莫名黑影在墙上急速起伏着。 一连换了好几个姿势,男人才瘫软下来,轻轻摸了一下女人的身体,那潮湿和柔软令他格外满足,“你也很爽,是吧?” 女人不回答。 男人卧伏在女人身上一会儿才起身穿衣,“一会儿我老婆会来招待你的。”他满足地说,然后开门出去,咔的一下碰上了锁。 踏入院子,一阵凉风悄无声息地吹了来,让他没来由的从骨头里一直冷到皮肤上,突然感觉有点发毛。前方,后厨的热闹招唤着他,他平时看着都嫌烦的景色,这时候却很想快点到那边去。 他加快了步子,却觉得后厨的灯火离他还是很远, 仿佛有一个无形的隔膜把他阻碍在人气之外似的,低头一看,他竟然是在原地踏步! 而他的衣角上,一只白生生的手扯着! 骇然回头,一直沉默的女人不知何时跟了出来:“我怀孕了!” ※※※ 〖请看《零杂志》第二期《沉默的羔羊》。〗 第二卷沉默的羔羊 第一章 谁说我死了?! 天快亮的时候,往往最是寂静。 尤其深秋的季节,一切全都灰蒙蒙的,仿佛世间万物都融合重叠在了一起,分不清天与地、人与影、人间和地狱。 此时,飘着淡淡雾霭的长街上缓缓走过来一个人,女人。 她的全身都包裹在黑色之中,长而蓬松的细碎卷发,黑色的过膝风衣,光着腿穿着尖细的高跟鞋,细瘦的脚腕上挂着一根银色带小铃铛的脚链,在鞋跟“咔——咔”的沉重而压抑的敲击声中,隐约有些金属的碰撞声。 一切真安静啊!就像她呆的那个地方,除了她自己,没有任何一样东西会出声。她真厌倦这一切,想找个最热闹的地方,想找一个最热闹的男人。 这是一条商业街,不到早上九点,通常连鬼影也没一个,何况现在天色还没亮,路灯半死不活的闪着,映得两侧的高大建筑或明或暗,似乎是半睡着的巨大妖兽。 就在街的尽头,有一家很豪华很出名的中式餐馆,那是一到晚上就灯红酒绿的地方,只不过今天它显得格外冷清,好像好几天没有开张一样,晚上闪烁美丽的霓虹灯现在看来全是灰暗的玻璃管子,一条条爬虫一样丑陋的扭曲着,盘在招牌上,冷冷的。 餐馆的对面是一个很小的花园,不高的铁围栏上爬满了不知名的艳丽花朵和荫荫碧草,一个男人正坐在栏杆上,望着餐馆紧锁的大门发呆。 他大约三十岁上下,个子瘦高,长得也很帅,尤其从侧面看的时候,侧影的轮廓相当好。他身上穿着名贵的黑西装和同色皮鞋,大概穿得太单薄了,冻得有些瑟缩,脸白得吓人。而从相貌和风度上来看,他像是非富即贵的人,和这凉薄的黎明时分、略带寒酸的举动相当不搭调,好像与整条街都格格不入。 女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停住了,观察了一会儿,见他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于是犹豫着慢慢走了过去。 男人还是没有动,眼睛死死的盯着对面的餐馆,好像想用眼睛穿透那厚重华丽的中国风大门,进入到内堂去,就连女人故意加重的脚步声也没有听见。 “喂,你在看什么?”女人问,声音沙哑性感。 “这是我的店。”男人答非所问。 “看来你很爱自己的店啊,大早上就来看,是来盯着员工进新鲜货品的吗?”女人说着,也倚到了栏杆上,离男人的距离近了些。 男人皱了皱眉头,似乎嫌女人多话,但还是回答道:“ 进货是在后门,再说我们从来在半夜进货,这会儿没有人在。” 说完,两人沉默了,就那么一起对着店门发呆。期间,女人不着痕迹的、一寸一寸地靠近了过去。在眼看就要挨到男人的衣袖时,男人终于侧过了脸,“别靠过来,你身上有怪味。” 女人脸白了,嘴唇哆嗦着问:“你——能闻到?” 男人冷笑一声,“这是尸体的味道,就算你喷了整瓶chanel也没用。” “你不怕?” “不怕。”男人生硬的甩下两个字,又回过头去看店。 “那——我们做个朋友如何?”女人显得有点高兴。 “你不怕吗?”男人反问。 女人没有回话,只毫不在乎的摇摇头。她不明白这男人看的是什么,下意识地扭头望去,忽然看到店门边上有一块白白的东西,像一张海报,在一片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刺目,上面写着八字黑体字:东主有丧,恕报不周。 “我想起来了。”她一拍手掌,“这家店的老板前两天莫名其妙的死掉了!好多人提起过。”说到这儿,蓦然停住,“这店有几个老板?” 男人的脸色骤然变了,呈现出青灰之色,胸膛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似乎非常生气,“只有一个!” 女人吓了一跳,想向后退几步,哪想到男人一把抓住她的脖子,动作快如闪电,把她凌空提了起来,怒道:“谁说我死了!” 女人喉咙出发“嗬嗬”的声响,徒劳地挣扎着,双腿乱蹬,脚链上铃铛发出急切清脆的响声,穿透这凄清薄雾的空气,远远的荡漾了开去。 “谁说我死了!”男人重复嚎叫,脸扭曲到没有刚才半分的英俊,“我没死!我根本没有死!” 女人无法回答,但她在惊恐中终于明白了一件事——这男人本身就是死人!怪不得他的身体和脸部肌肉僵硬,怪不得他冷得好像融入了空气,没有一丝温度,怪不得他闻得到她的味道,也不怕她的味道,因为他本身就是这一类啊! 他的脸苍白死灰,厚厚的妆粉下有腐烂的痕迹,深黑的眼眸是假的,狞笑着的唇边牙齿发黑。这是谁这么没有职业道德,这样糊弄死者家属的?! 女人的眼角挤出了泪,人临死前都会流下的泪水。她感觉自己可能快死了,可是死前居然会想到技术问题!真是可悲且可笑! “喂,不能这么对女人的,即使你死了 ,这点风度还是要有。”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女人身后响起,给人感觉好像有阳光穿透灰蒙蒙的天色,照到人的身上,空气瞬间变得温暖。 女人转不过身,只看到一张黄色的符纸“啪”地贴到男人,不,是男尸的手臂上。男尸惨叫一声,松开了手,女人只感觉喉咙一松,摔倒在地上。 她剧烈的咳嗽,大口的喘气,半抬着的头见到一双脚站在不远处,深秋的天气里,居然是光着的。脚很大,不过脚型很好看,指甲剪得干干净净,因为冷,左脚还在右脚脚面上摩擦了下,显得很闲适,似乎他只是路过这里,随便说两句闲话罢了。 男尸从栏杆上跳了下来,顿地声非常沉重,接着他跳了几跳,向那双光脚冲了过去。 女人的眼光随着男尸望向光脚男,见他身上的灰色休闲西装穿得倒整齐,但是脸上有点小伤,此刻正神色镇定地看着男尸扑过来,眼睛微眯着,微扯的唇边带着点好笑的神情。 “小心哪!”女人看那男尸一扑之力相当巨大,忍不住凄厉的叫了起来。 光脚男不慌不忙,伸手在半空画了个什么,然后曲指一弹,一个无形的东西就迅速印在男尸的额头正中,让他“呯”的一下重重倒地,浑身震颤了一阵,终于死寂了下来,最终还原为一具皮囊。 第二章 我叫包大同 光脚男施施然走了过来,抬脚跨过尸体,把手伸给女人,“起来吧,地上凉。”他温和地说着,轻轻耸了下鼻子。 他笑起来真好看哪!女人怔怔望着那双伸过来的大手,能感觉出那双手的热力和安全,可是却没敢去拉。如果他也讨厌她,拼命找水去洗手可怎么办?她受不了六个小时内受三次打击。 “怎么?怕我是坏人吗?”男人的笑容加大,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看来另人格外安心,“放心,我不会认为你是僵尸或者是幽灵。” “你没闻到——怪味?” 光脚男点点头,“可是你身上有生气,谁会介意那些沾染上的气息呢?来吧,坐久了会肚子疼哦。”他手臂一展,握住女人迟疑的手,把她拉了起来,之后有些烦恼的搔搔头,“这一位可怎么办呢?总不能给他扔在这儿。” “他说——他是这间店的老板。”女人回身一指,到现在才开始心里发毛。不过因为和这光脚男人站在一处,并不感到害怕。 没错,她是一直和死尸打交道,但从来没和死人说过话,居然还想泡一个死男人来着。她既然做了那工作,就是不信鬼神的,那么今天看到的一切又是什么,眼前的光脚男人又是谁?他做的一切,似乎在电影里才看得到。 “你是谁?”她问。 “我叫包大同。”他随手摸摸口袋,然后摊开手,“对不起,没带名片,我是中国古文化研究学家,目前开着一家杂志社。” 女人瞪圆了眼。 哇,古文化研究学家?好有学问!怪不得不惧鬼神。而且,他不问她发生了什么,一点也不大惊小怪,这份看似懒洋洋,实则沉着的气度真是迷人极了。 包大同对女人的这种目光早就习以为常,只低头看了看那具奇怪的尸体,眉头略皱,心里有点犯愁。 这个不是魂魄,而是真实的肉身。照理说,人死后而能动就是尸变,也有叫乍尸的,但僵尸可不是这个状态,这具尸体虽然也是以跳跃代替行走,但关节灵活,仿佛还有感情和思维,刚才他离得远时,居然隐隐听到一人一尸的对话声,实在怪异得很。 再凝神感觉一下四周,没有什么邪气,似乎也不是有邪物暗中控制,那间餐馆更是要多正常就有多正常,那这种怪事怎么会突然发生呢? 抛去他的好奇心不理,这具尸体也不能就这么放在这儿不管,太阳就要出来了,尸体受了日精月华只怕不妥当。再说,他 身为城市修道人,怎么能放着尸体在这里吓人,万一他再暴走伤人可怎么办? 他现在的法力还被封印着,对自己的实力不太有信心。不过这尸体被他一击就倒,可见并没有什么灵力,但为什么他感觉一丝淡淡的怨气盘旋在周围不散呢?这尸体“活”过来,和怨气有什么关系吗?可惜他能力受限,探不太真切。 “包先生,咱们要怎么办?”女人道。 咱们?包大同略侧过头,觉得面前的女人也透着古怪。从她的气息上看,他能感觉出她是从事与尸体联系密切的工作,胆子大是正常的。但是遇到这种事,大部分女人会逃走吧?她还留在这儿干什么?话说回来,现在是清晨五点,一个女人浓妆艳抹在大街上游荡什么? 不过也难说,他家里现在就有一个遇到灵异事件,削尖了脑袋也要往里钻的。 “小姐先回去吧。”包大同略想了下,“我想死者家属发现尸体不见也会找的,他既然是这间店的主人,肯定会有人会想到来这里找,我看着就行。” 他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想,实在不行就只好破门而入,反正他的法力虽然被封印,也不会穿墙术,但灵力开锁的本事并没受影响,到时候他把尸体摆到后厨去,再电话通知死者家属也行,前提是这尸体真是这间店的主人。 想到这儿,他心里一动,问道:“小姐,是他告诉你,他是这间店的主人?” 女人点了点头,知道面前叫包大同的男人一定会相信她的话,轻声道:“我叫凌小佳,以后你叫我小佳就好了。” 但凡女人告诉你名子,并且让你叫她的昵称,还说什么“以后”,肯定是希望相识、相处,这一点包大同是明白的。他看看凌小佳,见她虽然瘦点,不过长得不赖,个子高挑,气息也正,情不自禁地摸摸脸上的伤,不知要如何回答。 正要开口说话,就见一辆黑色汽车急速驶来,速度快到似乎要把站在街角的两人一尸撞飞。但就在包大同护住凌小佳,打算实在不行就来把“骇客帝国”的招牌飞起动作时,汽车却猛然停住了,发出尖锐的刹车声。 “什么车啊,制动系统还不真不错。”包大同有些恼怒,讥讽道。 车门开了,还传来钉铃一声。 “呀?我倒怪了,这车先进的,拿铃铛当喇叭吗?”看着车上鱼贯走下来四名道士,包大同奇怪地问。 这年头招摇撞骗的人多了,进行丧葬服务的道士大多数是 伪的,并不懂得道术,也没有半点法力和灵力。不过眼前这四个不同,从他们摇铃的方式,脚踏的方位和手中持的符看得出来。他们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对付地上这具尸体还是可以的。 难道死者家属早知道会尸变,所以提前请来了法师?包大同越来越感到奇怪了。这人怎么死的?为什么有淡到不易觉察的怨气缠绕,为什么会死而不安,还跑到他的餐馆门前?他在等什么?还是生前有什么留恋或者执念? “你究竟是谁?”一个恶狠狠的声音问。 包大同吓了一跳,一转头,正看到一个中年黑衣女人走下了车。她大约四十多岁,略胖,容颜苍老憔悴,不过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富婆,虽然和地上躺的人体标本有些年龄差距,但包大同一眼就辨别出这位是伤心的寡妇。 “路过的人,正好看到你老公死了还在骚扰美女,路见不平而已。”包大同对女人的美丑非常宽容,就是不能容忍女人傲慢无礼,因此没有半分对待凌小佳的温和,冷淡地回答。 “我正打算要报警,繁华都市,朗朗——那个快要朗朗乾坤,居然有尸体当街乱窜,这太违背科学规律,要切开做实验。”他补充。 “你究竟是谁?”寡妇重复。 “我叫包大同。”奇怪了,为什么女人总是要这么问他,不管老少善恶都一样。 第三章 全能型小妹 “好,包大同,今天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女人傲慢地说,实际上却是色厉内荏,是惊恐之下形成的凶狠,“你最好给我全部忘掉,一个字也不要对别人说,否则你就要倒大霉,管好你的嘴,还有你的女人!” “如果我忘不掉这晦气的事呢?”包大同挺直了脊背,因为从松松垮垮的样子瞬间变得严肃,骄傲的气质自然散发,压得那女人抬不起头。 “我可以帮你忘记。”她勉强威胁。 “就凭这几位吗?”包大同对那几名道士努了努嘴,淡淡一笑,“这位夫人,强权有时候会起到适得其反的作用,如果你求我,我倒可能忘记得快些。” “你!”中年女人气结,咬着牙对那几名道士使了个眼色。 但那四人没动,其中一个还“咦”了一声,弯身检察尸体手臂上的符咒和额心一块红印子,惊讶对包大同问道:“阁下是——” 包大同没说话,只耸了耸肩。 那道士知道包大同不肯说,也不便再问,只是拿出一张画了符的布巾盖上尸体的脸,然后四人合力把尸体搬到了汽车后座上。 在搬动的一瞬间,包大同忽然闻到一股奇怪的鱼腥味。 “你到底肯不肯忘记?”一边的中年女人不懂他们之间的哑谜是什么意思,感觉被忽视了,怒道。 包大同皱紧了眉,忽然觉得这男人死得好,否则对着这样的老婆,简直生不如死,说不定他还是自杀的,反正这死亡绝对不寻常。 他对这起尸变事件本来有些好奇,但对着这个女人,已经完全没有兴趣了。各人有各人的福果,各人有各人的业报,与他无关的事,管来做什么? 怨念、执念,直到一把火烧成灰,也剩不下什么了。 “假如我忘不掉,你还要杀人灭口吗?”他反感地问。 “你别以为我不敢,如果你敢多嘴,黑道,白道,阴阳道,总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对不起,恕我没那么大本事可以操控忘记。”包大同两手插进裤袋中,优哉尤哉地道:“不管什么道,你爱来就来吧,记着我叫包大同,这事和别人没有关系。” 说完他转身就走。走出几步又想起凌小佳,于是又走回去,拉着这个发愣的女人一起离开。没走多远,他隐约听到一名道士对那女人说:他不会说出这件事的,因为没有人会相信。 ※※※ 他闲 逛回住处兼杂志社的时候是早上六点半,在门口正遇到跑步晨运的花蕾。 “你干嘛光着脚?”花蕾呼呼喘着气,惊讶的瞪大眼睛看包大同的双脚。 “我练瑜伽。”他顺嘴胡说,看到这无意中封了他灵力的丫头,因为运动而脸色红润,饱满的胸部起伏着,连呼出的气息都似乎有些甜美,不禁转开了眼睛。 兔子不吃窝边草,工作生活要分开——这是他的原则。 花蕾没注意到他的“有色”目光,只打量了一下他身上整齐的休闲西装和光脚,还有脸上有一块可疑的红斑,斥道:“切,骗谁呢?有你这样练瑜伽的吗?不是被哪个女人从家里给赶出来了吧?” 宾果!这臭丫头一语中的。 他在新女友家过夜,本来一切很好,没想到被以前的旧女友电话骚扰,结果可想而知,害得他连鞋袜也没有穿,脸上还被抓伤了一点。 他不打女人,所以只有被女人打。感情嘛,合则来,不合则去,不必动用暴力,下回不找泼辣女了。 “别管我,倒是你!明明住的是本市最高级的小区,有二十四小时开放,玻璃顶子的高级健身房,为什么非要天天跑出来吸汽车尾气?”包大同又极快的打量了一下花蕾。 这丫头八成是出来炫耀的。身材那么好,不仅凹凸有致,那两条腿长得,怎么那么顺溜?现在还偏偏穿着黑红相间的紧身运动服,还真会显示优点。 “你给的薪水太低,我付不起上健身房的钱。”花蕾灿然一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很高兴,绕过包大同的身边,继续跑走。 包大同在身后叫道:“不许迟到,否则我扣你薪水,另外别忘记给我带早餐。”望着花蕾苗条健美的背影跑远,他叹了口气,慢慢走进他的二层小洋楼中。 花蕾的除灵枪封印了他的法力,害他现在只有十五岁时水平,做起事来束手束脚。 虽然他还是大方的把除灵枪还给了罪人,但为了惩罚她,也因为杂志社缺人手,他强迫花蕾来杂志社工作。 想想还挺划算的,他付了很低的工资,却请回来一个全能型小妹,除了分担了小夏大量的工作外,日常还要端茶倒水,打扫房间,顺带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他很满意,阿瞻那死家伙也很满意,因为他老婆可以安心玩乐就拿高薪水了。那是个冷酷的人,除了对他老婆,没对任何一个人好过。其实花蕾也很满意,这傻丫头不知道为什么就 是喜欢掺和灵异事件,她肯乖乖被他奴役,就是为了能接触到这类事情。 花蕾的底细他查不出来,但她能住那么豪华的地方,他每月给的薪水连交物业费都不够,还能穿着chanel夏装,挎着lv的包包,却毫不在意的跪在地上擦地板,根本不介意名牌衣饰被弄脏,就证明她是有钱人家的女儿,而且还是超有钱那种。又因为查不到背景,就证明她的背景相当深。 不过他也并不介意,他是那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脾气,天塌下来也不放在心上。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有什么该来,自然会来。 打开门,一股淡淡的油墨香钻入他的鼻子。 第一期杂志卖得相当不错,事实上大大超过了他的预期,不过这第二期迟迟没有出,因为到现在也没发生什么有趣的灵异事件。 也许,刚才遇到的事是个好题材。死亡的诡异,暗藏的秘密都是卖点,况且他刚才曾经起了帮助他人之心。不过,那死者的老婆太讨厌了,他决定不管。 上楼洗了个澡,美美的睡了两个小时,在一片寂静中,他听到了门响。脚步声,不是一个人的。 第四章 内幕消息 “包大同,滚下来吃早餐。”不出所料的,一个女人在楼下大喊。 包大同翻了个身,不等楼下的人喊第二声,随便套了条牛仔裤和t恤就下楼来了,见到的正是预料中的那两个人——他的杂志社主编岳小夏和她的老公,也是他的朋友,灵力强大,但为人冷漠的阮瞻。 “阿瞻,从你家到这里步行只需要十五分钟,而且全是繁华街道,你不至于每天接送吧?”他看着那个冷冰冰的男人,无奈地说。 虽然他们是过命的交情,可是每天看两遍他的冷脸,有时中间还加餐一次,实在有点受不了。 阮瞻没理他,只吸了一下鼻子,而后皱了皱眉,伸手把正要四处乱走的小夏环在怀里。 包大同想笑。 看来朋友之间确实是互相影响的,两人不仅在道术方面互相借鉴和融合了,现在就连习惯也开始类似,比如像狗一样吸鼻子感觉气场的毛病。 “你那是什么表情,当我这儿是猪圈啊!”对阿瞻的戒备,他哭笑不得。 他早上接触了不吉的东西,身上肯定有些邪气,但是相当微弱,对正常人根本没有影响,等接近中午的时候就会消散,正常人上医院或者阴气重的地方都会带一点,哪见到人就因此受伤了呢。可是阿瞻明显草木皆兵,爱护老婆过头,实在太可笑了。 以前这家伙也是号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如今居然退化到了妻奴的地步,实在料想不到。唉,人生啊,真是无常。 “你不洁,请假一天。”阮瞻说话简洁明了,说完拉着小夏就往外走。 包大同急忙拦住,“呀?说走就走。到底你是boss,还是我是boss?我还没点头答应呢!” 阮瞻半转过身:“你是要打过才肯点头?”威胁意味浓厚。 “切,我们水平现在已经差不多了。好吧,我还差你一点点,可是我被封印了,你这不是欺侮人吗?” “活该。” “再废话一句就炒掉你老婆。” “稀罕你这破工作吗?” “嘿嘿,你老婆稀罕得很。” 阮瞻一时语结。是啊,他最心爱的人喜欢这份工作。小夏倒不是为了世界和平和人类幸福,只因为这工作够八卦、够刺激、够独特。而且在这儿,她和花蕾相处得非常好,特别合得来。 他可以应付一切,唯独受不了她求他。 想到这儿,他迁怒于包大同,伸手一个电火花打了过去。 包大同法力虽然被封印,但身手灵活矫健,一下避开了,木质的楼梯登时被轰下来一块。 “要从你薪水里扣。”包大同对小夏挤挤眼睛。 “扣吧扣吧!”岳小夏站在两人中间,防止他们再斗来斗去。 这时候门开了,花蕾走了进来,对眼前的情况视而不见,因为早就习以为常,只留那两个男人隔着岳小夏试图以眼神压倒对方。 “男人真幼稚,他们两个加在一起六十多岁了,怎么看起来连六岁也不到。”岳小夏咕哝一句,借机摆脱老公的“保护”,把早餐摆在桌上,“包大同滚过来。” “我不敢。我不洁。我怕你老公杀我。”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还是随手画了个符,弹在自己身上,把那点微不足道的气息除去,这才走到桌边。 “我是让花骨朵给我带早餐,她偷懒,扣薪水。”他咬了一口包子,“咦,好吃啊,家常口味,小夏是你给我做的爱心早餐吗?” 小夏捂着嘴笑,“是我老公给你做的爱心早餐。” 包大同听到这话差点被呛到,连忙喝了一口豆浆,看着那个无良的朋友坐在桌子对面死盯着他,好像他有剧毒一样,只得说:“好好好,我准你老婆假,反正杂志社又没事,省得她在这里呱噪。” “我们走。”三个字,真简单。 哪想到被严重保护的人却没动,眼神闪闪的盯着包大同,一副多事的样子,问:“你早上遇到什么怪事了?我老公那么紧张,一定不寻常。快说,也许第二期杂志可以出了。话说哪有你这样办杂志的,出版时间不固定,读者多健忘啊,时间隔得太长,下本未必卖得好了。” “多管闲事,八卦女人。”包大同骂。 这次阮瞻没说话,大概也不想她老婆太好奇。要知道,好奇心杀死猫。 可是话音才落,花蕾好像会瞬间转移似的,一屁股坐到他身边,以兴奋的眼神望着他,摆出假如他不说,她就缠他到死的样子。 包大同暗叹口气,忽然有点奇怪这两个女人是否善良,为什么每天盼着灵异事件发生呢?这种事不是越少越好吗?人间太平才是大道,虽然这是不可能的。 不理会阮瞻威胁他不要说的眼神,包大同还是把早上遇到的事说了一遍,要知道对付阿瞻比对付两个好奇的女人容易多了,换了任 何一个男人都会选。 “你打算怎么办?”小夏总结性发言。 包大同耸耸肩:“不怎么办?死者的老婆实在讨厌,况且人家请了法师,与我何干?” “可是这次的尸变很奇怪啊。”花蕾说:“为什么我感觉有阴谋的味道?你不管的话,事情闹大了,到头来还是要你出手。你在这一行名声在外,肯定会有人请你的。” 包大同伸出食指,按在花蕾光洁的额头上,把她越凑越近的脑袋推回去,“少捧我,这事我绝对不会管,就算全城都游荡着僵尸,我也不会出手。” “哈哈,看来那死女人把我家大同气坏了。”小夏笑道:“你当是生化危机哪,还全城都是僵尸?不过我也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你就调查一下呗,咱们好歹能出第二期杂志。好奇怪,尸变已经很少见了,居然还走到自己生前工作的地方,和别人对话?他在留恋什么?还是告诉人们死因?你说那人又年轻又帅,而且还多金,是生什么病死的?会不会是谋杀?” 包大同和阮瞻对望一眼,知道小夏的丰富想象又展开了,才想要怎么阻止她才好,沉默了几秒的花蕾忽然一拍桌子:“你说的那间店我常去,我和你们说,那老板名叫孙函,他的死绝对不寻常!我可是知道一点点内幕消息。” 第五章 理容师 和所有的穷小子发家史一样,孙函二十二岁时娶了比自己大十五岁的老婆,之后在老婆的资金帮助下才做起了餐馆的生意。他在事业上发展得非常好,一间餐馆很快就变成了连锁店,包大同遇到他的地方就是总店。 人们通常认为这种婚姻的感情基础不牢靠,年轻的老公发达后肯定会很花心,会背着老婆干点偷鸡摸狗的事,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孙函在对待女人的问题上很是洁身自爱,几乎没传过任何花边新闻。 实际上,他对女人几乎是冷漠的,时常有厌恶的态度,员工犯了错,即使是最美貌的女服务员含泪哀求,他也缺乏怜悯,倒是和他老婆相处还融洽。 另外他似乎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夫妻两个很平凡又很成功的生活着,看不出任何与众不同的奇怪地方,直到一周前他生了怪病。 “你怎么知道是怪病?”包大同打断花蕾绘声绘色的讲述,心里怀疑他是否应该出一本幻想类杂志更适合些,“说不定就是一般的急病,所以他从发病到死亡不过才一周的时间。这种事很多,再说他虽然才三十岁上下,但比起才出生就夭折的人,不算最年轻的离世者。” “我当然有其他证据。”花蕾瞪了包大同一眼,怪他不相信自己:“孙函和他老婆都会开车,但为了摆谱,平常出入都带着司机。可是孙函生病的时候,却偏偏不让司机跟着,这不是很奇怪吗?而且我听店里的八卦员工说,偶尔听到孙函夫妻两个争吵,好像是孙函要看地下医生,他老婆坚决反对。他们那么有钱,为什么不去医疗设备最好的医院,非要找个连执照也没有的江湖郎中?而且,一个员工曾经看到孙函吃奇怪的药粉,当他被人看到,就立即藏起药来,还发了很大的脾气,把那个员工炒掉了。还有还有,孙函生病后,他们夫妻两个好像非常害怕,超过了对疾病的怕,似乎是怕其他可怕的事。这些不说明问题吗?” 包大同边听边点头,花蕾以为他同意自己的观点,谁想到末了他却说:“不用找地下医生,我就知道他得的什么病。” “什么病?”小夏超级好奇。 “一定是加强凶猛版的性病。”包大同道:“越是有钱有势的人,就越怕这些丑闻。所以他才不敢让人知道,要看地下医生,吃奇怪的药,并且隐瞒事实。这很好解释,有什么难?” “孙函不好女色啊。”花蕾不同意包大同的说法。 “难道不可能是他掩饰得好吗?这世界上道貌岸然的人多了。花骨朵 ,你还太天真,不懂得人类是最擅长伪装的。” “这个我同意大同。”小夏插嘴。 “那他们夫妻为什么显得非常恐惧呢?再说,现代医学如此发达,如果——如果是那个病,完全可以治好的,现在连爱滋都可以控制了。”花蕾不服气地提出新证据。 “疾病来势凶猛,病人会感到恐惧是正常的。至于你说的,他们在恐惧其他事情,说来非常勉强,因为这是外人的主观判断,很可能会出错。到底有什么病是治不好的?这也很难讲,好多疾病在才被发现时都是死亡率很高的。不过,说起这个,孙函得的病不会是传染性很强的病毒吧?”说到这儿,包大同想起孙函的尸体触碰过凌小佳,而凌小佳触碰过他,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不洁。”一直不说话的阮瞻突然来了一句,换来包大同的怒目而视。这家伙实在太敏锐了,一点细节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你是说,这是正常死亡喽?”花蕾问。 “正是。” “那怪异的尸变怎么解释?” 一句话把包大同问愣了,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死丫头,在这儿等着他哪,学会绕乎人了!一定是小夏教她的什么交叉质证法。 看着花蕾斗嘴胜利的得意表情,包大同站起身来:“反正不管如何,这事我绝对绝对绝对不会管,说出大天来也没用。话说回来,你消费水平够高的啊,居然经常上那种贵死人的餐馆吃饭。” “我请你。” “少来,我不上当,而且从今以后我连那一区也不去,不会掺和这事的。阿瞻,你说呢?”他知道阮瞻最不爱介入这种事,更不喜欢小夏与这些事有关,所以不用回头也知道答案。 ※※※ 凌小佳最烦这类急活儿。 虽然她在火葬场工作了很多年,已经习惯了这里阴森的气息,可是晚上来的话,还是有点怕怕的感觉,特别是三天前的早上遇到恐怖的尸变事件,让她相信这世界上有许多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 可她是口碑非常好的理容师,无论死者因为疾病或者灾祸死得多么难看,她都能用一双巧手让死者呈现出安祥的进入天堂的模样。所以在这一行,她很有名气,有了棘手的活儿,馆长也一定会推荐她。 实际上她很不喜欢这份工作,但这份工作薪水很高,还能给死者家属带来安慰,让她有物质和精神的双重满足。只可惜这工作让她很难找 到合适的男人,她已经三十岁了也没交到男朋友,更不用说结婚了。 好多和她交往的人都说,她身上总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那是死人的味道,就算她怎么洗澡,怎么喷香水也遮盖不掉。 打开工作间的大门,迎面的“手术台”上仰躺着浑身赤裸的“客户”。 她喜欢这类叫法,因为在她看来,为死者理容也是一种艺术,况且有时候从医院直接送来的因事故而死的人,伤口缝合得极其糟糕和可怕,她还要用外科手术和整容手术般的技巧重新整理,让这些伤口尽量不露痕迹。 试想,哪个家属想看到自己过世的亲人,实际上是一堆胡乱拼凑的尸块呢?而既然死者家属花了钱,有时候还是很高的价钱,她就是为死者服务的人,死者当然也就是她的客户。 这回的客户是个男人,从皮肤的感觉看,大概四十多岁,全身有多处腐烂,灰白的皮肤上,腐烂处黄黄的,顶端的部位有一抹血样的红,看来极其恶心。细一闻,有一股鱼腥味扑面而来。 第六章 难道又尸变? 不知道被什么吸引,她没有换工作服就走过去观察了一下,见这个男人身材很差,肚子大,但四肢细弱,下体已经烂没了,小腹处有一条条的青紫色瘀痕,远远看去,像是——鬼爪。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这个词,但就是有这种感觉。或者,是被那天早上的尸变吓着了吧?纯心理问题。不过那天早上也不是没有收获,那个叫包大同的男人,也许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 死者为大,都说天天接触尸体不吉利。她倒以为,她送了他们最后一程,让他们干净整洁的去寻找来生之旅,是最大的善良,一定会有好报的。 她一直想找一个不怕她工作的男人,一个看来像阳光般温暖,充满了活力的男人,那种天塌下来当被子盖,死到临头还微笑的男人。显然,包大同就是。 他居然还是一个古文化研究学家,超有学问的,再想想那天早上他光着脚站在那儿的样子,简直完美。 所以她决定,过几天找个机会去和他相处一下,如果可能就绑在身边。这样,她就终于可以嫁出去了,终于可以不用孤单了。 心里想着,她慢慢走回与理容间相通的休息间去。那里,有一些她理容时必要的工具,换工作服也是在这里的。 因为顾忌尸体的味道,她工作时会把衣服从里到外都换一遍,包括内衣裤。可是当她全脱光后,忽然感觉背后一凉,汗毛全竖了起来,好像有阵阴风悄悄吹过,又好像有一只手在轻轻地抚摸她。 她一惊,下意识的扭头看去。就见身后那扇平时卡得有些紧的门像被人拉动一样缓缓打开了,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宛如影片的大幕在慢慢拉开。 大幕后,她的客户,那个男人,明明是仰躺着的,此刻却侧过了身,死鱼一样无神的眼睛大睁着,似乎在欣赏她的裸体。一个死人,却感觉色迷迷的。 凌小佳吓得惊叫一声,骇得连呼吸也差点停止,向后猛退一步,光裸的腰撞在铁架尖锐的角上,传来一阵锥心的刺痛。再抬头,发现那扇门关得好好的,根本看不到外面。 她胡乱套上衣服,也不管是工作服还是原来的衣服,然后一直缩到屋角去,随手抓住一把剪刀,惊恐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呼吸声是她的,咚咚声也是她的心在跳,由于过分安静,一滴水落池中的声音也被无限放大,刺激着她的神经。 是幻觉吗?难道真是遇到尸变的事对她心理影响太大。她做这一行好多年了 ,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现在想想,又感觉刚才那张恶心的色脸与躺着的人是不同的。 也许,她该去看看。 她鼓了半天勇气,轻轻动了一下,但还没来得及站起,就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咔——咔——咔—— 是高跟鞋的声音,一步又一步,似乎在长而空旷的走廊中一直走一直走,然而过了半天却还是没有走近,许久后就成了一种共震,似乎这房间内都充满着这样的声音,地板上,墙壁上,衣柜里,心脏中。 接着,吱呀呀的滑轮声出现了,反反复复,听起来像活动的手术台被人来回拉动着。 凌小佳汗流浃背,总觉得大门似乎缓缓的移动,仿佛有什么打开了一条门缝,从外面偷窥。她吓得腿软,根本站不起来,只哆嗦着拿出手机,却发现没有信号,手机屏幕黑得像个洞,映出她惊恐的脸。 吱! 有老鼠。不对,是胶鞋底摩擦光滑的石板地所发出的声音。小佳判断着,但还没有听仔细,门却突然被猛得推开了。 小佳把头埋在膝盖中,大声尖叫,感觉有一双冰冷手按在了她的肩上,吓得她双手乱挥,感觉剪子刺破了衣料,然后被夺了下来。 “小佳姐。”有个男声在叫她,同时身体被紧紧的钳固住了。 瞪大被冷汗和泪水迷住的眼睛,眼前的影子在扩大——瘦削的脸,苍白灰暗,忠厚的五官,此刻有些焦急,却是火葬场的刮炉工兼杂工宋中。 他是乡下来的,为人古怪阴沉,名子起得又不吉利(宋中与送终同音),所以平时没人理会的,但此刻的小佳却像见到了救星一样伸臂把他抱住:“尸——尸变了!” “小佳姐,没有啊。”宋中没有推开小佳,瞄了眼她因为没有穿好衣服而露出的大片雪白胸脯和大腿,脸涨得通红,让开半个身子让小佳往外看。 门卡住了,半开的角度让小佳勉强可以看到她的“客户”。他安静的躺着,一动也不动,就是个死人,一堆失去灵魂的肉。 “可是我刚才明明——”她住了嘴,发现自己几乎半裸地抱着一个淳朴青年,连忙松开双手掩住胸部。 真是幻觉吗?为什么那么真实?也许就是幻觉吧!听人家说,尸变发生时是需要一些条件配合的。还有人对此做出了科学解释,植物神经什么的,她没太注意过。 大概她最近太累了,也喝了太多的酒,所 以才会发生今天这种事。可是,为什么以前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她瞄了一眼那沉默的“客户”,感觉他放在身侧的手指动了一下,惊吓中再用力眨眼,又觉得并没有动。 “小宋,你在门外等会儿我好吗?我要——换衣服。”她艰难的提出要求,尽管一再劝说自己那是幻觉,却还是不敢单独呆着。 宋中是刮炉工,每天要钻进火葬炉中清理残留在炉壁上的尸油等东西,做了很久,胆子大得很。有他在,她感觉安心些。 宋中点了点头,不敢再看小佳一眼,慌忙走出房间,把门反手关上。 小佳迅速穿好衣服,脑子里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完成工作,还是放下这一切逃走。今夜发生的事太可怕了,也许她明天白天再回来做完工作。可是,死者家属明天早上七点钟就会到,等天亮再做是来不及的。 “小宋,你能不能等小佳姐一会儿,陪我做完工作。今天——我有点不舒服。”走出门去,她的惊恐仍在。 宋中点头答应,神情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小佳顾不得这些,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工作,少不得偷工减料,仿佛有什么催促她似的,只要表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好容易做完,她和宋中走在空寂的长廊上,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宋中,你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了?” “我路过外面,听小佳姐一直在叫救命,叫得很大声,我就进来看看。”宋中老实的回答。 小佳浑身的血瞬间逆流。 她记得清楚,她并没有大叫过,那么又是谁在喊救命?想到这儿,她拼命跑起来。 “小佳姐,你去哪儿?”宋中莫名其妙的在后面大喊。 “我去找包大同!” 第七章 听我劝,暂离 包大同是夜猫子,所以凌小佳找上门来的时候,他还没有睡。 不但他没有睡,花蕾也没有,并不是花蕾住在了他这里,而是这个丢三落四的丫头下了班去参加朋友聚会,结束后想回家,却发现门钥匙忘在杂志社了,于是跑回来取。 不到五分钟,躺在沙发上喝着啤酒看球赛,无比惬意的包大同被迫开了两次门,前一次是微醺而醉态可掬的花蕾,第二次是脸色苍白、惊吓过度的凌小佳。 “她是谁?”两个女人同时问。 “这个丫头是杂志社的员工,花蕾。这位美女是——我的朋友凌小佳。”他挠挠头,恋恋不舍的关掉电视,请凌小佳坐到会客室去,然后吩咐花蕾倒杯热茶来。 真是的!他干嘛解释! “红茶、绿茶、花茶、冰茶、还是乌龙茶?”花蕾一直跟进来追问。 包大同瞪了花蕾一眼,“就照平时的规格。” 他们哪有什么规格,也没那么多品种的茶,平常待客就是普通的茶叶包,花骨朵这是想捣乱哪!其实他把凌小佳带进会客室,是因为这里有特殊的阵法,气场不仅正面得很,而且可以除秽,能让人心神安定,仿佛是邪魅不侵的安全岛,并不是他要和凌小佳私下会面,两人独处。 他是那么急色的人吗?见了个女的,只要是五官端正,相貌正常就不会放过?这死丫头也太误会他了! 花蕾把白眼飞刀回敬过来,好在凌小佳背对着门,没有看到。 她很快速的泡了一杯茶,因为头有些晕,差点被热水烫了手,心里恨恨的想着,凭什么她就是员工,那女人就是朋友?凭什么她是丫头,那女人是美女?死包大同,见色望义。 她心里有些气,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总之是不痛快。也许是喝多了,脑筋有些不清醒。 端茶进会客室的时候,花蕾看到包大同和那个女人坐在一张沙发上,手臂还抱着人家的肩,恨不得把热茶泼到包大同身上,好在酒精作用下的大脑还残存一点理智,只是想想罢了。 “花骨朵,你拿了钥匙就回家吧,这里没你的事了。”包大同头也没有抬地道。 并非他要表现得亲热,而是凌小佳因为职业的关系,受到众人的排斥,他这样肢体的亲近,即没有超出朋友的范围,还能博得她的信任,让她可以有话直说。 他看得出来,凌小佳眉心隐隐有黑气缭绕,气场也有问题,肯定遇到 了不寻常的事。 “这么晚了,我不敢一个人走,今晚我就在这儿将就一夜吧。”花蕾“哀求”着回答。 “那就上楼上客房去睡,下不为例。”包大同无奈。 他猜一定是花蕾发现了有灵异事件要发生,所以赖在这儿不走。他本想赶她走,可一想她说得也对,这么晚了,这丫头长得还挺标致的,如果真出了事就麻烦了。 花蕾有些不情愿,嘟着嘴出去了,但没过多久,会客室内的电话突然响了,吓了正要说话的凌小佳一跳,之后不到一秒,花蕾又飞奔进来接电话,吓了包大同一跳。 只听花蕾不知所云的对着电话一通乱吼,“打错电话。”最后她说,然后挂了电话,再度退下。 包大同注意到电话并没有挂好,当即明白电话是花蕾在外面用手机打的,这边电话不挂断,她在外面就可以监听会客室内的对话。怪不得呢,这么晚会有什么人打电话来! 但他没的戳穿花蕾的小伎俩,反正他也没打算隐瞒什么事,赶花蕾离开,不过是为了让凌小佳能安心说话而已。 “凌小姐——” “叫我小佳!” “呃——好吧小佳,发生了什么事?”包大同把热茶塞到小佳的手里,感觉她的身体稳定了,这才坐得远了一点,隔开一点距离。 凌小姐觉得身边一空,蓦然又有些瑟缩,但一转头间,看到包大同的眼睛温暖得像有春风拂过,心里又安定下来。 原来,黑色是温暖的颜色! “我刚才在门外看到你这儿的招牌上,除了杂志社的名称,还写明是周易文化公司,那么——风水鬼怪之类的,你能不能——我是说,有没有这项业务呢?”她问。 “哦,风水鬼怪什么的,也是一种文化。”包大同模棱两可地答,“不过你如果有什么事,是可以对我这个朋友讲一下的。” “朋友吗?呵呵,我很少有朋友。这个职业!”凌小佳有些凄苦,“为什么人活着的时候这么热闹,不过是不呼吸罢了,就变得那么可怕吗?” “不可怕,不过人类脆弱,抵抗不了超自然的能力,因此产生恐惧,这情有可原。”包大同笑笑。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的笑容,还是因为他轻描淡写却又舒服自然的说话语气,小佳感觉异常信任,心情放松之下,一古脑的把刚才遇到的怪事讲了出来。 “我不知道这是幻觉,还 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小佳身子前倾,情不自禁的握住了包大同稳定温暖的大手,“事实上似乎真的没发生什么,但我确实听到了女人的高跟鞋声,宋中也确实听到我在喊救命,这怎么解释?火葬场虽然是死人聚集的地方,前面的殡仪中心还时常有没处理好的尸体存放过夜,但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有没有可能,是有人吓唬你,比如——宋中?” “不可能。宋中是个非常老实的孩子。”小佳坚决摇头,“但别人却不一定了,因为尽管是负责死人的地方,可在员工之间也是有矛盾和不合。只是,那幻觉又怎么解释呢?” “也许你是太累了,那天早上又受了惊吓。我建议你申请休假,找个阳光灿烂的地方旅行,多呆些日子再回来。有时候,人的气场会受环境的影响,继而影响心理和生理,换换环境是个不错的方法。”包大同语气温柔的劝着,心里却很肯定凌小佳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为什么会发生在她身上。从她的表情看,她绝对不知情。 不过,他不想管这件事,所以劝凌小佳离开。他知道这是一份薪水丰厚的职业,她支付得起旅行的费用。再说四处转转对她有好处,说不定就避过了这一难。 “真的不是发生了奇怪的事吗?” “听我劝,暂离。”包大同伸手抚摸了一下凌小佳的额头,施法让这疲惫的女人瞬间失去意识,安稳睡去,打算明天一早就送她回家。现在,他要找那个在外面偷听的捣蛋鬼好好谈谈。 第八章 你是我的英雄 “凌——小——佳!凌——小——佳!”机械的声音呼唤着,让小佳从睡眠中醒来。 咦,她的闹钟明明是早上七点钟响,那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为什么现在这么黑呢?难道是阴天?有可能,因为虽然黑,她却可以隐约看到一点东西。 她翻了个身,手按下了闹钟的停止键。 再睡五分钟,她对自己说,迷迷糊糊中,手心的光滑感和凉意很是舒服。 “凌——小——佳!凌——小——佳!” 还在叫。她又按了一下,声音嘎然而止。四周突然寂静了下来,但有些静得过头,似乎房间与外界全部隔绝。 小佳感觉一股寒意从后背升起,就好像被子没有盖严,有冷风从缝隙中吹进来,立即清醒了些。四周被昏暗包裹着,空间被分割成不同种程度的阴沉,错错落落。房间好像小了似的,感觉四壁正向床这边倒了过来。 她不安的动了一下,寒意更盛,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正呆在工作间,房间里到处都是尸体的味道。 怎么回事?职业病还是嗅觉引起的残存记忆? “凌——小——佳!凌——小——佳!” 声音又响起了,吓了小佳一跳。她蓦然发现在迷糊中,那个小巧的公鸡型闹铃被她一直抓在手中,放进了被子。 慌乱中,她双手捧着闹钟一通乱按,声音似乎停了,但有滴答滴答的声音加重,细一听,却是从挂在对面墙上的挂钟那儿传来的。 那钟表明明不是夜光型的,此刻的表针却如两根绿色的细针,抖动着行走,每走一下就吐出一个音:凌——小——佳! 瞬间,她身体发僵,动弹不得,这才发现叫她起床的声音不是闹钟里可爱的童声,而是一个女人,带着软软的西南口音,阴森而缓慢的叫她的名子。 她一动也不敢动,瞪着对面墙上纤细的绿色光芒,鬼火一样,听它蹦跳着发出声音,大脑一片空白。 不能应声,否则就会死了! “你按错了!”那个女人说。 突然有人说话,这惊骇足以让小佳从床上跳起来,惊叫着冲到门边去,“救命!救命!”她喊,可是门打不开,也没人来救她,只有她的声音回荡在房间中,回音缭绕,似乎她呆在一个很空旷的地方。 比如,停尸房。 前几天听到的高跟鞋的声音又响起了,仍然是像原地踏步, 半天也走不近。可是一股寒意却近了,挟裹着浓烈的尸臭,就在她脖子后面,哀怨地叹了一口气。 挂钟“咚”的从墙下掉了下来,侧面着地,摔散了,尖细的绿色分针像飞镖一样向小佳激射过来。 本能的,她伸手一挡,细针击中她手中还握着的闹钟。 刹时,怪声全部止息。 小佳蹲在墙角,身体缩成一团,根本不敢看看四周。她只期望这一切快点过去,哪怕天边出现一丝曙光,她就逃开这里,再不回来! 几分钟的死寂后,滴滴答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发自她的手中。小佳勉强张开紧闭的双眼,却正对上另一双眼睛,又大又圆,布满红丝。 “你按错了。”她说。 一颗头出现在地板上,似乎是从楼下升起,穿过了地板,探出头来,好像十二楼的地面上长了一颗蘑菇,因为小佳是蹲在地上,垂着头,所以此时正好面对面。 小佳的心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抓紧了,呼吸困难,眼睛好像被勾住了一样,死死与那双眼睛对视,看到了其中无尽的不甘与恨意。 仅仅是眼角的余光,她恍然发现自己手中握着的并不是闹钟,而是一只小巧的手。从大小上看,应该是女人的手,可是手指却粗糙有力,当那手掌慢慢摆脱自己双手的紧握,完全展开时,掌心中遍布着可怕的刀痕,伤口翻着,使整个掌手血肉模糊! “走开!” 她再度爆发出尖叫,慌不择路的冲到厕所,拧亮了灯。 从不知道光明会有爆炸的感觉,一下子充满整个房间,眼睛被刺得生疼,可小佳却顾不得,拼命把房门锁上,然后拉开不透明的浴帘。她的意识中并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只是本能地想躲到最深的地方。 只是,眼前的情景让她再度骇住了,惊叫声生生吞进肚子里,没有叫出来。 浴盆中全是淡褐色的污水,一个女人被整整齐齐地切成一块一块,漂浮在污水之上。她的头正对着小佳,她发现那居然是她自己! 还没等她有所反应,身后的浴帘“哗啦”一声被拉开。小佳下意识的转头的时候,污水中却冲出一支握着尖刀的手臂,猛地刺向她的后心。 “当”的一声巨响,灯光瞬间熄灭。 小佳冰冷的站在那儿,好半天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紧接着,楼下汽车的警铃声响了起来,再接着,是咒骂声和狗叫。 是炮竹,小佳缓了一口气。 这栋大楼不知有谁得罪了人,时常有人会用爆炸力很强的炮竹半夜燃放,震得所有汽车的防盗装置都会感应,吵醒大家的美梦。小佳很烦那个恶作剧且没有功德的人,没想到这却误打误撞的救了她。 是爆炸声吓跑了那东西! 她哆嗦着再拧亮灯,却发现浴盆中什么也没有。但这一切也不是梦,因为地上有一条长长血痕,从浴室一直拖到公寓的大门边。地上,钟表和闹钟全都摔坏了,零件散落在各个角落。 拖着布满冷汗的身子,小佳迅速把公寓所有的灯全打开,从抽屉里拿出几张包大同给的符咒放在床上,自己则坐在符咒围成的圈中。 她要等天亮,因为现在她不敢出去,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在门外等着她。 她已经听了包大同的话,请求休假。可是场长不允许她修那么长的时间,所以她没能去太远的地方旅行,只是每天逛街、晒大阳,但情绪已经好了很多了。 那天她在杂志社睡了一夜,虽然那个叫花蕾的女孩处处和她做对,但第二天早上,包大同还是亲自送她回的家。他说她的家气息正常,每天上下班的路途中,街上的人气和自然正气已经消弥了她的工作带给她的一些秽气,所以不用害怕。他还说,她本身就是阳气旺的人,不会轻易招惹那些偶然的事情。 她相信他的话,但从今天的事来看,这一切不是偶然的。可是,为什么要找上她?! 想起地面上冒出的头,还有那双眼睛的恨意,她感到毛骨悚然又莫名其妙。冤有头,债有主,这些怪事找上她,是有什么缘故吗?难道她的身上有可怕的秘密? 地上的触目血迹变成了紫红色,小佳想起那天遇到尸变事件后,一直想对包大同说,却没有说出的话:你是我的英雄,谢谢你肯帮助我。 第九章 明山达园5号楼 第二天天刚亮,包大同就被凌小佳的敲门声叫醒。 听了她的哭诉,感觉着她眉宇间缭绕的黑气,包大同已经开始忘记的事再度清晰了起来。 看来,这件事不简单啊! 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那脏东西要找上凌小佳,若说是工作的关系,这么多年为什么没有问题?再说,越是在这种地方工作的人,反而不容易招惹邪祟。 那么,那天早上的尸变看似偶然,事实上是偶然的吗? 他很好奇,但一想到那位有钱的寡妇孙太太,他就没有兴趣了。虽然现在那具会对话有留恋的尸体已经成为了灰,埋在了墓穴之中,但这事要想调查,必从源头开始,少不了要接触到那恶女人。 不过凌小佳好歹和他有一面之缘,又是一个单身女子,不能完全放任不管,他又不是冰山男阮瞻,那么没人性的事也做得出。所以他决定白天陪凌小佳玩一天,晚上去她家去看看情况再做决定。 他心里这么打算,花蕾却并不知道,也不知道凌小佳晚上遇到的可怕事件。她只是在早上上班时,看到凌小佳娇弱的伏在包大同的怀里,而后者正柔声安慰。 相处好几个月了,包大同的德行她太清楚了。凌小佳除了有点瘦,长得还不错,现在主动撞到他怀里,他哪有不笑纳的。话说回来,凌小佳出现的时候,她还以为会有什么灵异事件发生,现在看来,她摆明是泡包大法师来的。 哼,她绝不会放任这种事情发生,因为——因为那不利于他们的媒体事业,杂志可才出了一期呢!还有,她天天泡在这里做几乎免费的小工,为的不就是随着包大同介入不同的灵异事件,最后找到自己的答案吗? 可是如果包大同纠缠于不同的女人,最后甚至尘埃落定,像阮瞻一样,每天只守着老婆,放弃强大的力量不用,她的目标就很可能不会实现了。 毕竟,在现在这个年代,上哪儿再去找包大同这样正宗的道术传人呢?他们这类人都是秘传,隐藏在熙熙攘攘的普通人里,她很难再遇到其他人了吧? 花蕾心中的恶魔狞笑着,一心要破坏包大同子虚乌有的艳遇,但一想到那两个人把臂同游,她根本无法监视,心里烦躁得要命,一直到傍晚也没想出办法来。 正要沮丧的下班,蓦然看到有一角棕色的皮革从沙发垫子的后面露出来,只有一点点,似乎是某人想隐藏什么,上前一看,赫然是凌小佳的皮包。 “这女人真老套。”她自言自语,“想以找回包包为借口,留在这里过夜,门也没有!哼,本姑娘给你亲自送去。” 翻翻早上假意做的客户记录,找到凌小佳的地址电话,花蕾在夜色降临的时候开车离开。车子刚拐入那片小区不久,忽然在一栋楼前熄火了。 “请问,明山达园5号楼怎么走?”她从车窗中伸出头,问一个路过的女人。 那女人没说话,只伸手一指,花蕾蓦然发现车子熄火的地方正是5号楼。 “运气真好。”她自己开心一下,才要道谢,却见那女人已经走远了,空气中残留着一股鱼腥味。 她平生最受不了鱼腥味,差点呕吐,但一想那女人大概是买了鱼,急着回家做饭,又觉得有点温馨。为什么自己没有母亲烧饭等她回家呢? 走下车子,暗黑微凉的秋夜压向她的头顶,挟裹着一丝孤立和不安。 她抬头望去,因为快到晚饭时间了,大厦的每家每户都亮着灯,温暖的光芒把夜色点缀得格外生动,只有一个窗户是黑洞洞的,一点人气也没有。 虽然并不确定,但花蕾直觉的认为那是凌小佳的家。 “她不是没回家吧?”到这个时候,花蕾才想到这种可能。 难道要在这里等她回来?如果她和包大同在外面过夜,她要傻等一夜吗?现在要怎么办?是回去还是把包包交给大楼的管理? 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一阵“凌——小——佳!凌——小——佳——”的短促叫声忽然响起,吓了专注思考的花蕾一跳。 声音来自凌小佳的包,似乎是她的手机。 她伸手进包翻动了一下,抓起手机,按下接听键,还没说话,对方忽然问:“你是谁?” “我——呃——我是花蕾,你打的是凌小佳的电话。”花蕾打了个寒战,感觉有一种凉麻感从手机里传出。她抱紧了臂,以为是夜风的缘故。 “我知道,这是我的电话!”对方有点恶狠狠的,但花蕾一听说是机主,松了一口气道:“凌小姐,我是给你送包来的,你忘记在我们杂志社了。你现在哪儿?要不,我可以交给管理员吗?” “我在哪儿?”对方重复了一句,“呼”的喘了一口气。 这听在花蕾的耳朵里,感觉很模糊,她正要请对方重复一遍,电话那头的人却说:“上来吧,我在。” 在家?花蕾下意识的抬头 再望大厦十二楼,蓦然发现那黑洞洞的窗口亮了起来,光线有些刺目,似乎还有一条黑影一闪而过。 这女人真是古怪,又在那种地方工作,连手机铃声都和鬼娃娃说话似的。花蕾觉得更冷了,心想送了东西就马上离开,虽然车子熄火,但她叫出租好了。 走进大厦,电梯正好到了一楼。她一个箭步窜上去,按下了十二楼。 电梯内很干净,金属的四壁,光亮得可以当镜子照,倚上去的时候凉凉的。因为只有她一个人,安静得能听到电梯运行的“嗡嗡”声。 花蕾没来由的有些紧张,不知道是不是四壁可以映出人影的关系,她有严重的他物存在感,似乎这里并不止她一个。四下望望,忽然发现电梯一角有一个很大的白布袋,袋中鼓鼓的装着什么东西,袋子口松松的扎着,露出一小块透明塑料布。 布袋下有一块湿渍,显然就算是有塑料布包着,里面也有东西融化了,而就在这个时候,那股鱼腥味又出现了。 第十章 电梯坏了 花蕾掩上鼻子,向电梯的另一角缩缩,尽量远离开那个味道,但这根本不管用,布袋中似乎有鱼腐烂了,又腥又臭的味道弥漫在整个空间中。 是谁这么没有公德啊!如果不是忘记拿走的,就是拿电梯当垃圾间了。这么大袋鱼,得有多少斤?差不多有一个人重吧? 这念头一出,花蕾吓了一跳,瞪着那白布袋看了半天,越看越觉得里面有个人,正透过布袋的缝隙向外张望。 别吓自己!别吓自己!她对自己说,却突然发现有些情况不对。 电梯走了好久了,就算是一百楼也到了,为什么指示灯还显示是在一楼?还有,这是上下班的时间,电梯应该很忙才对,为什么她进来时一个人也没有? 恍惚间,鱼腥味越来越浓了,花蕾几乎连气也喘不过来,隐约中,电梯里突然传出了“擦擦擦”的声音,似乎有人在磨刀,刺耳极了。 她知道大事不妙,于是趁着腿还没软到走不动路,几步跑到电梯门边,一边拼命按着按钮,一边拍打电梯门呼救。只是,没有人理,她仿佛被隔绝到了人类世界之外。而电梯还在运行,也感觉不出是向上还是向下。 啪!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震动,电梯一角的布袋子突然倒了,差点砸在花蕾的脚上,里面的透明塑料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嗡嗡的电梯声和花蕾紧张的粗喘声中,像玻璃划破皮肤一样的割开了空气,使混沌的感觉变得清晰无比。 花蕾倒吸一口冷气,向后连退了几步。然而那袋子像有人控制一样,翻滚着追了过来,直把她逼到了电梯的一角才停住。 呯呯呯—— 心脏的跳动声无限扩大的响着,已经分不出是从花蕾的胸腔里还是从袋子中传出。那个袋子静静的伏在花蕾的脚边,越是安静,越是有被审视的感觉。 “放开我!”突然有一个女声从袋子里传出,软软的西南口音,带着无尽的挣扎。 “快放开我!”袋子蠕动起来,好像里面的人在拼命扑腾,开始撞向花蕾的脚。 花蕾惊叫着四处乱跑,还试图用凌小佳的包去砸,但电梯空间有限,无论她如何努力,也阻止不了袋子的“撕咬”。当袋子覆上她脚面的一刹那,她只感到让人浑身发麻的湿凉感,接着就是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紧贴在电梯的金属后壁上,本能的单脚乱踢,想把那袋子甩开,可是不但做不到,还感觉后背被牢牢粘住了,抬 眼一看,对面镜子一样的金属壁上映出了此时的景象——她的身后黑洞洞的,好像是无底的深渊,几条蛇一样的鳝鱼捆住了她的身体,一只握着尖刀的手正从后面伸出来,刺向她有脖子! 刀! 她脑海中电光一闪,用力挣开一条还自由的手臂伸向自己的挎包。缚灵枪虽然被老头子没收了,但除灵匕首还在! 摸出除灵匕首,用力向后一刺,身体瞬间得到了自由。但因为她用力太猛了,竹质小刀登时折断,一分为二的弹落在了布袋子上。 哧的一声轻响,布袋向后连滚了几滚,回到了电梯角,外层像是融化了一样,迅速消失,露出里面的塑料袋来。 不看还好,这一看,花蕾差点吓昏过去。 袋中是一具女尸,脸被长发挡着,看不清楚,采取了浑身赤裸的跪坐姿,双手和双脚都被反绑在了身后,给人以折叠之感。她很瘦,不过却结实,好像一层皮肤直接包裹着肌肉,没有一点脂肪,实在难看。 不知为什么,花蕾立即想到了超市中卖的白条鸡,干净、整齐、却失去了生命。 “包大同!”危急时刻,她再度很自然的念起这个名子。 不过他并没有出现,花蕾惊恐的抓起地上那半把除灵匕首,也顾不得碎裂的竹片划伤了手。她知道是除灵匕首上的灵力镇退了那东西,可是这只是暂时的,只要她不离开电梯,而再耽误一会儿那东西就会恢复的。 那尸体是真实的,还是幻觉?她不能确定,也不敢上前确定。 “包大同,快来救我!”她心里大喊,紧盯着那具尸体,感觉尸体的眼珠翻动着冷冷的白光,在长发的缝隙中肆无忌惮的洒落在她身上的每一处。 包大同!包大同!包大同! 这三个字是花蕾唯一想到的,她从不知道吊儿郎当的他居然会是最安全的存在,在最危险的时候却是最重要的心灵依靠。 “叮”的一声,电梯门突然开了,一道光线射了进来,花蕾惊吓之中握紧那半截匕首,就见眼前站着一个男人的高大身影,电梯外的光线从他背后照来,让他看来模糊而遥远,周身仿佛渡着光芒。 “包大同!”她哽咽着,紧张和惊恐如同溃堤的洪水,瞬间消散到四肢,再没有力气反抗,手一松,匕首落地。 她眼看包大同一手在胸前快速画了个符咒,向那塑料袋一指,袋子和尸体便平空消失不见。然后他立即蹲下身 ,把那半把匕首也拢在袖中,伸臂抱向她,“没事了,别怕。” 他的声音真温柔,热度和气息也如此熟悉,花蕾紧搂着他的脖子,心想十五岁的法力又如何?有他在,还有不灭的邪物吗? “没事没事,大概电梯故障,把我妹妹吓坏了。”包大同又说,不过这次不是对她,而是对着电梯外围着的人,声音又变成那种懒懒的、蛮不在乎的调子,刚才的温柔只是一瞬。 花蕾把脸从包大同的颈窝中抬起来,才看到这里还是大厦一层,小区物业的维修人员正和一大群才下班的人围在电梯门口。 他妹妹?!谎话编得真快。花蕾推开包大同,虽然还眷恋他身上的温度和热力。 “现在东西的质量真是没法说了,两部电梯三天两头出问题,肯定有一个用不了。”一位中年大嫂说:“一个女孩子给单独关在里面,不怕才怪。” “可不是。”一个年轻男人走进电梯,捡起凌小佳的包,递过来道:“现在这电梯能用吗?”说完他皱皱眉头,又退了出去,因为感觉电梯里有一股让人寒毛直竖的冷,还有股怪味。 “我想是没问题的,小佳,快上来,饿死了。”包大同对着一边脸色发白的凌小佳道。 凌小佳犹豫了一下,咬牙走入了电梯。她一进来,没乘上另一部电梯又急于回家的人也都涌了上来。 包大同微笑着,感觉电梯内的阴邪之气瞬间被人类的阳气和热力所驱散。 第十一章 客户 凌小佳的房间内邪气仍然未散,但是那条血迹不见了。这让凌小佳又分辨不出自己的所见所闻是真实的还是幻觉了,不过看着包大同轻蹙的眉头,还若有所思的吸了吸鼻子,她终于相信一切都是真的。 她感觉一阵说不出的寒冷,从心底一直弥散到全身每一个毛孔。为什么?她招惹了什么,包大同会管这件事吗?之前她暗示过几次了,包大同一直顾左右而言他,似乎不愿意介入此事。 出乎意料的,包大同在房间内转了一圈后,主动邀请他到杂志社去住。 凌小佳欣喜万分,有劫后余生的感觉,好像她在路上走得好好的,不经意间被一个神秘人推进了冰冷的河流,当她快要淹死的时候,河中的一块巨石挽救了她。那巨石如此懒洋洋又如此坚定的伫立在河流中央,任水流凶猛冲击也稳定着不动。 他是她的岸,她坚信这一点。 “鱼腥味和西南口音,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吗?”包大同窝在椅子里,长长的双腿架在桌子上,手中漫不经心的翻着一份画报,因为挡着脸,坐在一边的凌小佳和花蕾都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的声音却格外正经和严肃。 “西南地区来的鱼贩子?还是厨房里负责杀鱼的外地员工?”他继续说:“第一次尸变的宿主孙函就是开饭店的,虽然他已经做到连锁餐厅大老板的地位,但也许还会亲自接触鱼贩和厨师,所以从这个方面考虑是联系得上的。” “他那样的地位能和鱼贩有什么瓜葛?”凌小佳道:“而且我看那个……长得并不漂亮,见色起意的可能性不大。” “说不定以前很美,不过死后变形了,人死前后变化是很大的。”花蕾冲口而出,说完忽然又想起那天电梯里遇到的那具像白条鸡般的尸体,不禁有些害怕,抱紧了胳膊。 那天吓她的是幻象,因为包大同一出手就消失了,可是她当时的感觉却真实极了。 “一切只是假设。一切也都有可能。这个世界很荒唐,人也很变态。”包大同轻笑一声,“但是。这些事又和小佳又什么关系呢?”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陷入了沉思。 凌小佳的生活经历简单平凡,从她的谈话里得知,她从没干过一件泯灭良知的事。照道理说有因才有果,没有一件事是无缘无故的,这就是所谓的冤有头、债有主。 可是为什么自从那天早上遇到尸变之后。凌小佳就突然倒霉起来了呢?就连花蕾给她送个包,也差点被牵连进去。而 且那邪物似乎要置她们于死地而后快,虽然人死后形态改变,有些怨念深或者情绪强烈的会变得偏激或者疯狂,甚至还不讲道理,但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想来想去,也只有凌小佳的工作与死亡有关系了。难道是她在工作中出了什么状况,而无意间得罪了这些东西吗?可那邪物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烈的恨意?再考虑到奇怪的鱼腥味和西南口音就更奇怪了。 他感觉这些琐碎的条件中。有一根看不见的线串连着,只等一点点牵拉起来,就会成为真正的线索。 “你们俩再把遇到的事详细和我说一遍,不能漏掉任何一个细节。”他随手扔掉画报,放下了腿。身体前倾,认真的看着面前的两个女人。 “那天晚上……”两人同时开口,好像要争抢什么。 “一个一个来,小佳你先说。”包大同摆了摆手,看花蕾的嘴巴噘得老高。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不过他马上就把注意力全集中在凌小佳的话上了。 “等下。你说你在工作间遇到怪事时,是给一具男尸理容,他身上有腐烂的地方吗?”包大同挑了挑修长的眉。 “是。而且……下体……已经烂没了。” “哇呀,太监了。”包大同一笑,“但是那天早上的孙函身上好像也有腐烂的地方,可惜他脸上的粉很厚,身上又看不到,不知道是不是一个样子?” 凌小佳想了想,然后摇头道:“这个我也说不清,但是我敢肯定,那种腐烂不是自然腐烂,一定是病理引起的。” “那地方……没了的话,一定是不干净的病啦。”花蕾突然插嘴,“孙函是有钱人,和他老婆又不般配,他寻花问柳的可能性很大啊。你不也说,他表面生活平静,背地里还不知道干什么事呢。” “那也不一定,也许有人割……”包大同没说下去,因为和两个女人谈这个实在不雅,凌小佳倒还没什么,花蕾的脸已经微微发红,倒是颇有点可爱。 “这种医学问题慢慢研究,来,花骨朵,轮到你讲了。” 花蕾瞪了包大同一眼,他照样莫名其妙,不过在花蕾的叙述中,那个给她指路的女人和接电话的女人引起了包大同的注意。 虽然有些厉害的灵体,在天色昏暗的时候就能出没,但当时正是下班的时间,车流和人流滚滚,实在非常喧嚣,能这个时候出来迷惑人,还真是厉的很,居然能让花蕾的车子熄火。 但那邪物怎么 知道花蕾是要找凌小佳的呢?就算是从凌小佳的包上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也不至于费那么大力气吓唬花蕾,最后还想杀了她。 当天他和凌小佳逛街归来,就说要上她家来看看。凌小佳开始因为害怕而不肯,但他的坚持和自信软化了她的态度。凌小佳自始至终也没发现把包忘在杂志社的事,可走到大厦门口时,他看到了花蕾的汽车,然后在车边感觉到了不祥的气息。 他功力不足,但是感觉却很敏锐,附近有邪气的时候就会浑身不自在,他也不知道这是天生的还是后天修炼所成。反正他当时就预感到花蕾有危险,当冲到电梯边时,这种感觉就更明显。 幸好来得及!不然他就将失去……呃……这么好的一名全能型小妹。便宜又实惠,想想还真后怕。 “这样吧。花骨朵,你明天去调查孙函的餐馆。你不是和那里的侍应生很熟吗?打听一下他们进货和整个后厨的情况。”包大同想了几秒钟,“小佳,你不是说。为哪位‘客户’服务过都会有记录吗?明天我们去查一下。” “你怀疑什么?”凌小佳有点紧张。 “没什么,只是普通调查。”包大同眼神一闪,继续拿起那份画报来翻阅,不肯再多说了。 第二天,三个人分别行动。 包大同陪凌小佳到了火葬场。一般人会以为这种地方会有很多鬼怪,灵异事件也会很多,实际上正好相反。也许因为这是另类的灵魂往生之地,一切都干净的很。 至少,外面是如此。 他不方便露面,所以凌小佳自己去找场长了,好一会儿才回来,脸上有些烦恼之色。 “没有看到记录?”包大同问,见凌小佳点了点头,感觉有些奇怪。 这些记录也不是机密,和一般公司中的出勤记录差不多,有什么好隐瞒的呢?除非……这其中真的有问题。 “他有点不愿意,一个劲儿问我为什么要看,但最后还是给我看了。” “如何?” “我确实给孙函做过理容服务,在工作间出现怪事的尸体名叫王乐岩。可是……那天早上。我为什么没认出坐在街角的男人就是孙函?”凌小佳脸色发白,因为发现自己可能无意间卷入可怕的事而恐惧着。 “人睁着眼睛和闭着眼睛时是非常不同的。知道佐罗吧?只蒙上眼睛,大家都认不出。”包大同开了句玩笑,缓解一下凌小佳的紧张,“还有。你为‘客 户’服务的时候,只是想着怎么化好妆。让因病而憔悴或者因灾祸而变形的人以安详的姿态出现在亲人面前。你是安慰人的,你很伟大。在工作时当然不会注意‘客户’的长相。” 这话果然对凌小佳有效,她阴暗的眼神一亮,但随后又暗了下去,“场长说让我销假,说正好有个急活要我做。那家人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我的技术最好,所以出了大价钱。” “你同意了?” “我并不是为钱,是因为场长对我很好,我驳不下他的面子。” “那就去吧。有我陪你怕什么。”包大同满不在乎的笑笑。“我倒是想问问,那天那么早,你为什么不在家睡觉,而跑到街上逛呢?” 这话问得凌小佳一时没有回答上来,脸却涨红了,半晌才轻轻的说:“我那天和网友见面,在酒店。我们聊了很久了,我以为找到了真命天子,你知道做我们这一行,婚恋的事非常困难。我以为他如果爱我就不会在乎,可是当我终于敢告诉了他我的职业……他却吓跑了。我一个人在酒店房间越坐越伤心,于是大半夜就跑出去,心想遇到鬼也好,至少鬼不怕我,是我怕他们,结果不知怎么就走到那条街去了。” “没有特殊的事情发生?” 凌小佳想了想,摇头道:“没有,我甚至连人也没遇到一个,只跟着自己的影子走。” “一直跟着影子?一个人也没遇到?”包大同问。 凌小佳肯定的“嗯”了一声,然后补充道:“孙函长得很帅,我……当时也是想搭讪的。” 包大同心中了然,十分肯定那邪物第一次害凌小佳是有意的。 试想,在繁华的都市里,在任何一个时刻、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可能一个人也遇不到。何况,凌小佳是四处乱走,路灯也好,月亮也罢,怎么可能影子只在自己身前呢? 那么又是谁引领着她?如果要杀她,为什么非要借孙函之手?那现在为什么又自己出手了呢? 第十二章 孙太太的异常 回到杂志社,花雷也调查归来。 听餐馆的资深员工讲,他们进的新鲜鱼类有一个固定的供应商,所有的水产品全是这一家提供。老板是个粗豪的中年大叔,身边的伙计也都是男人,而且全是本地人,并没有雇佣过外地人打工。 而他们的后厨从开业那天就没有一位员工离职,目前也都非常健康。孙函对员工非常大方,在就业环境如此艰难的今天,是不会有人轻易离开的。 “就是说没有线索?”凌小佳很失望,花蕾很火大。 打听这些奇怪的事哪有那么容易!她只是一个餐馆的常客,无意间帮过几名员工的忙,这才相互熟悉起来的。再说,查案子就是这样,有疑点就要调查一遍,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剩下的无论多么不可能,也是答案了。 “这个范围很大,并不容易确定。”包大同接过话来,“从西南口音和鱼腥味这两个线索来判断,最近出现的这些怪事与餐馆有关联的可能性非常大,但却不是绝对的。人的生活多复杂啊,孙函可能在很多方面遇到具备有这样条件的人,继而与其产生纠葛,最后发生不可挽救的可怕事件。” 花蕾的心小小的暗爽了一下,毕竟这是包大同第一次为她说话。 “那要调查他生前所有的事吗?”凌小佳问。 “除非你想把我累死,然后为形容枯槁的我理容。”包大同满不在乎的笑笑:“这事没什么头绪,我们只要把最有可能相关联的事调查一下,找出串连这一切的暗线就行了。话说,孙函未必是这些事件的始作俑者,也许只是其中的一环。” “那现在怎么办?”凌小佳再问。 “既然他是其中一环,我们就去看看这一环吧。”包大同无奈的站起身。 “可是他……早已经变成骨灰埋进墓穴里了。” 包大同耸耸肩,“那就把他‘挖’出来好了。” 和所有的城市一样,有钱人住的豪华别墅区都是在城郊结合部。而且是空气清新的上风口处。 和别人不同的是,孙宅的气氛显得特别沉重,倒不是因为前几天发丧的缘故。而是到处都充满了戒备的气息,大门紧锁,各个角落都有监视器。就连门边的大树上也有一台。围墙上安装了铁丝网,从铁栏的缝隙看过去,发现庭院内有许多大小不同的小石狮子,居然摆的是辟邪阵法。 “狮子不错,可惜摆阵人的水平差点。”包大同心里想着。 孙函虽然死了,但好多事情未必会结束,毕竟他还有一个“未亡人”存活于世。可这哪里是家,明显是牢笼!包大同很不喜欢这位孙太太,所以一直不想介入此事,现在情况如此,不得已还是要见一面。 不出预料的,通过对讲机,孙太太语气厌恶的道,“你们来干什么?” 包大同眯起了眼。 这女人从监视器中一眼就认出他们,还表现的这么排斥。可见那天早上的事她还记忆犹新。不过也难怪,自己的老公活着的时候乖乖的,死后却跑了,换了是谁也会刻骨铭心。 “我们是想了解一下孙函的事。”凌小佳道。 “先夫与你们没有任何关系,要了解什么?快滚开。否则我放狗了!” “呀?那天早上的事,孙太太这么快就忘记了?”包大同轻推开凌小佳,抬头看着一个监视器。 “你难道非要我找人帮你忘记吗?”语气蛮横,但声音却有点抖。 “我是否忘记并不重要,就怕‘她’不忘记。不要以为你摆弄了这些东西就能拦得住。”包大同说完转身就走。干脆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他这样一做。反倒是孙太太慌了,片刻的安静后,对讲机中传出她尖利的声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讲清楚!回来!我叫你回来!” 包大同理也不理,一手拉一个,头也不回的走,直到听见铁门打开的声音才停下脚步,微扯的嘴角露出笑意,“真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他低声咕哝。 “你这招欲擒故纵真好。”花蕾禁不住夸奖。 “她心里有鬼,自然不能安生。学着点吧,花骨朵!” 三个人走进别墅的一楼客厅,还没有坐稳,孙太太就急着问:“你说的‘她’是指谁?” 这客厅的装修是欧洲式风格,华丽而庄重,但本该尊贵的气息却荡然无存,只让人感到压抑而了无生气,女主人更是憔悴,似乎像一个纸人般苍白无力。 包大同习惯性的吸吸鼻子,皱紧了眉头。 这女人此地无银三百两,而且房子的气场也不对,孙函虽然离开了,但死气仍在。孙太太花大价钱请的道士虽然懂点道术,不过却只是略通皮毛,根本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孙太太看包大同不理会他,只得又把刚才的话问了一遍。 “不用我明说了吧?西南那边的女人。”包大同诈了一句 。 孙太太立即色变,冲口问道:“你怎么……” “这个你不必知道。”包大同含糊着,事实上他什么也不清楚,除了邪灵是西南地区的人,每回出现必有鱼腥味外,所有的线索都那么模糊,“但是孙太太你要明白,许多事情避是避不开的,做了错事,就一定会有后果,必须解决才行,否则不会完的。” “为什么不会?为什么不会?”孙太太的情绪有些失控,看她的脸色,这些日子她一定一直处在恐慌之中。不过她马上又克制住了自己,保持着高贵的样子道:“我放你们进来,就是要你把话说清楚。我老公命短。那天早上……人世间总有些奇怪的事吧?如今他已经入土为安,请你们不要再生事了。” “家里提前请了道士,好像要防着出问题似的。倒也奇怪。”包大同摊开了手,“我来,是好意。因为我恰巧懂一些这方面的事。那天孙函差点掐死我的朋友,这其中必定有缘故。我只问一句,他是生什么病去世的?” “急病。” “有多急?” 孙太太沉默着,紧闭着嘴巴,室内的空气都沉得人喘不过气来,好半天她忽然大声道:“你不是警察吧?警察都没怀疑我,你跑来质问什么?” 包大同微眯着眼看着她。“记得吗?我们虽然来找你,可却是你请我们进来的。我不是警察,因为警察管不了这件事。我再问一句,孙函是怎么死的?你知道些什么?假如你说出来,我或许可以帮你,不然的话……”他站起身,“我看我也没必要呆在这儿了。” “请问阁下是哪位?”接触了两次,孙太太第一次态度正常的说话。 “他是中国古文化研究学家。”包大同还没回答。凌小佳就骄傲的说。 花蕾翻了下白眼。 古文化研究学家?!也是,道学研究也是文化,鬼怪全是做古了的人,果然“古文化”。 “他……生了怪病。”孙太太阴沉的说,头深深埋了下去。从花蕾的角度看。好像没有头一样,看得她心里一寒。 “什么怪病?腐烂?烂到下体也没了?”包大同放轻声音,尽量不惊吓这个心里埋藏着秘密的女人。 可是他透露的消息还是吓到了孙太太,“你怎么知道?”她瞪圆了眼睛,眼睛一瞄看到了凌小佳。惊讶的指着她道:“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理容师。你看到了我老公,你怎么可以说出去!这不是你们的纪律吗?不能透露 客户的隐私!我要投诉你!” “孙太太,不要激动,小佳之所以告诉我这个细节,是因为她也卷进了这事,遇到了袭击。那天早上小佳到那个街角去,并不是无意的,是‘她’引去的。‘她’要干什么?还会牵扯多少人,必须由你告诉我答案!”包大同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从孙太太脸上印证了这种可能性是很大的。 “孙函真是因病去世的吗?还是……”他诱导。 但孙太太的情绪太混乱了,从强势的拒绝他们,到主动把他们叫进房子,从无意泄露一点秘密,到后来守口如瓶,从还算保持一点理智风度,到最后的无法理喻,非常不正常。 “滚出我的房子。”她忽然说,声音平静,但是冷到可怕。 “我没有必要在这里听你们胡说八道。”她继续说,“滚出我的房子,不然我报警了,说你们私闯民宅、敲诈勒索!” “你!”凌小佳有点来气。 她一直生活的好好的,听包大同这么一说,似乎她是被孙函牵扯进来的,现在她不过问点情况,这女人却忽冷忽热,和疯了一样,真让人受不了。 包大同示意凌小佳不要发火,从衣袋中拿出一张名片,“这是我工作的地方,如果真的有事罩不住了就来找我。我收费很高,不过相信你付得起。” 他把名片扔在茶几上,大步走了出去,凌小佳和花蕾紧跟着。 花蕾走在最后,在即将走出客厅的一刹那,忽然听到身后有说话的声音,就像窃窃私语一样。她猛然回头,就见孙太太双眼空洞的瞪着她的身后,嘴唇动着,似乎在说着什么,脸上还挤出了一点笑容,就像死人僵硬的脸。 花蕾只感觉一股寒意浸透了脊背,猛的向前一步,抱紧包大同的手臂,撞了凌小佳一个趔趄。 “怎么了?”包大同意外的道。 在渐渐关闭的大门中,孙太太坐着不动,脸白得吓人,就像那天早上的孙函。意外的,包大同发现这个女人的肚子有点大,好像是怀孕了。 第十三章 她是不想结束 孙太太僵硬的坐在客厅中,看落日的余辉一点点从房间内撤退,感觉说不出的寒冷从地面、墙角、家具的缝隙中弥漫开,直到融化在空气中,无处不在。 她不敢回头,也不敢奢望,因为她觉得“她”无处不在,也许不经意间就能看到。 而她,不敢再看了。 佣人都走光了,虽然她极力隐瞒。这屋子里的怪事还是吓跑了不少人,现在只有她呆在这个空空荡荡的地方。好在,她高价请了些法师,让“她”不能进来。 可是一到晚上,还是会有些鱼腥味渗透进来,和“她”的味道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她”还不走?有那么大的仇怨吗?她叹了口气。深深的哀怨之声在空荡的房子里回荡着,一时之间,这声音不知道是谁发出的。 孙太太下意识的摸摸腹部,但愿孩子不会有问题,孙函死了,这孩子是她的唯一。只是这挥之不去的怪味一直缠绕着她,任凭她洗多少次澡,喷多少名贵香水也无济于事。 不会……和孩子有关吧? 她一惊,同时感觉腹部一疼,吓得脸都白了。 她太爱自己那个年轻的老公了,什么事都纵容他,就算他干伤天害理的事也一样。结果呢?她保不住他的命,现在连他的孩子也要保不住了吗? “妈妈!妈妈!” 有一个尖细的声音忽然叫他,她一惊,四处寻找。 天色已经全黑了,房间内只有斑驳昏暗的光影,没有别人。可是房间内很冷,她却很热,汗水渐渐把身上的衣服浸湿了,凉凉的贴在身上。好像身体上有一层别的东西在动。蠕动。 “妈妈!妈妈!”类似于耳鸣,又像是幻听的声音再度出现。 她再忍受不了这些,跌跌撞撞的往楼上走。 碰了一下墙壁上的金属片,走廊里的灯顿时亮了,像一朵朵盛开的莲花。衬着隐含着金丝的墙纸,本来是繁复的美丽,此刻却显得无比阴森,一闪一闪的就像不怀好意的眼神。 因为空荡和寂静,高跟鞋与地板的撞击声格外清晰。她试图放轻脚步,可是没有用,仍然一声又一声,不紧又不慢。如浆的汗水让她有些虚脱,她扶着墙壁抬起了脚。 瞬间,全身的血液全部涌向了她心脏,恐惧如同一柄利斧,将她生生劈开。 她的脚上,明明穿的是软底的毛拖鞋,怎么会发出高跟鞋的声音?难道有什么 跟在她身后吗? 她不敢回头,也不敢动,感觉背上的慢慢湿冷起来,好像一个人爬上了她的背,也不知道是不是冷却的汗水造成的。 她试图向前走了一步,因为她的卧室有辟邪之物,到了那里就会没事了。身子很沉,肚子里却一片空荡,她的孩子似乎凭空消失了,脚落地时“咔”的一响,还是高跟鞋的声音,好像走路的人不是她! 另一只脚落地,仍然! 惊吓之下,她转头看去,却见身后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对红色的高跟鞋。 血红的漆皮,被灯光和金丝映得有些流光,似乎是有生命一样。因为她的双脚是一前一后站着的,那对高跟鞋也保持着一前一后的样子,似乎等着迈步前行。 她再也忍耐不住,惊叫着狂奔而去,身后的脚步声也急促的响了起来,似乎是那对鞋要追上她!她拼命的跑,身后的“嗒嗒嗒”声却一阵急似一阵,紧追不舍。 她从来不知道她家的走廊是这样长,她甚至感觉到那对高跟鞋踩到她的脚跟上! 好不容易看到了卧室的门,她冲进去,疯了一样锁上房门,还拖了柜子挡上,然后跳上床,躲进被子中,像有鬼催着一样。 门外寂静着,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可正是这种寂静才更显得可怕,连她的呼吸声都有如风箱拉动。 当当当…… 这时,有人敲门。 孙太太连尖叫声也没有发出,紧紧的蜷在被子中抖着。惊恐如同黑暗,爬满了墙。 这么多天都没事了,为什么今天会来缠她?是因为那个叫包大同的来了吗?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招来的!刚才就不应该让他进来,那个男人太古怪了。 还好,她的卧室到处贴满了符咒,谁也进不来!明天一早,她说什么也要离开,永远不再回来了! 她本想办了老公的后事就远远的离开的,她不相信“她”能厉害到追到国外去。可这些日子没有大的异动,她有点故土难离。心想也许“她”安宁了就会放过她。 她想生下孩子,给她已经呆在冰冷坟墓中的老公看看。她舍不得他,虽然他死了。可万幸的是他们还有孩子。属于他们的孩子! 但是,“她”死缠不休,难道是因为这孩子也有“她”的份儿? 孙太太突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这让她更加害怕,起了堕胎的念头。 也 许就不该留着这个孩子,他(她)是不洁的。想想,正是孙函迷上“她”的时候,她怀了孕!难道这么多日子来洗不掉的鱼腥味正是来自于她的腹内?! 嘻嘻! 敲门声停止了,有人在门外冷笑一声。接着高跟鞋声慢慢走远了,机械的。僵硬的,逐渐模糊,直到声音要消失的时候,却有转回来了,好像循环一样,从模糊到清晰。 只是这一次不在门外,而是来自头顶,来自楼上的房间。 孙太太惊恐的望着屋顶。生怕有一对红色的高跟鞋从上面垂下来。但是那高跟鞋声只是反复响着,似乎楼上的“她”在踱步,然后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听来像……像……婴儿车在摇晃。 楼上是她为未来的孩子布置的婴儿房!婴儿车也是买的进口货,但那房子自出事后就锁上了! “妈妈!妈妈!”尖细的声音再度响起来。没有婴儿的稚嫩,却像是有人捏着嗓子说话。 孙太太大惊失色,因为这声音居然是在卧室内的。难道符咒无效,有什么跟进来了吗? 她跳下床,手中握紧一柄开过光的玉剑。一直缩到角落里。 “妈妈!妈妈!” “别叫我!”她吼,近乎于哭泣。 “我没叫你!”那尖细的声音忽然变成阴冷的男声。很像她的老公,而且……来自她的体内。 孙太太大叫一声,跳了起来,同时感觉肚子剧痛,眼见一团巴掌大的圆球冲破肚皮,窜了出来,四肢已分,但手脚全是一团肉,面目模糊,惟有一双眼睛亮闪闪的,有点阴沉,就是孙函的目光。 “我叫的是她”肉球伸臂一指。 孙太太抬头一看,见一对红鞋高挂在屋顶,晃啊晃的! 她惨叫一声,身体一挣,在淋漓的冷汗中醒了过来。 原来,只是一场梦,可怕的噩梦。 低头一看,肚子虽然还不明显,但腰身明显见粗,显然孩子还在。再看周围,一片黑漆漆的,只有窗玻璃闪着一点光。 天早就黑了,她居然在轰走包大同后,坐在沙发上睡着了。是孕妇的嗜睡反应,还是…… 她提心吊胆的四处看看,没有人,鬼影子也没一个。不过想到了这个“鬼”字,她突然有点不确定这里的安全性了,不禁伸手拿起茶几上的名片,冲出了大门。 在这个豪华的坟墓中,她再也呆不下去了, 一分钟也不想停留。 开车进了高速路,她的惊恐减轻了一点,仔细想想,感觉那个包大同似乎有些本事,找他是个不错的选择。可如果自己离开,那不是一了百了吗?假如去找包大同,他们的秘密也泄露了,那绝对是丑闻,是她承受不起的。泄了这个底,她也许躲得过鬼,可是却躲不过人! 找?还是不找?她犹豫着,看着前方的车灯,忽然想呕吐,车里的气味太难闻了。 她试图打开车窗,可却没能做到,折腾了一会儿,车内的怪味更重了,隐隐透出些鱼腥味来。她下意识的向后座一看,就见一双红色的高跟鞋整整齐齐的摆在车后座上。 她大惊失色,慌乱中没有注意前面的车尾,当发现时她猛踩刹车,却觉得双脚被什么拉住了。这时后视镜上悬挂的符咒挂件“咻”的激起一道金光,她脚一松,及时停住了车子。 可惜,符咒只有一道。呛鼻的鱼腥味中,后面一辆卡车正失控了一样撞了过来。 在死去的一刹那,孙太太看到那司机表情僵硬的脸孔,非常像她深爱的老公孙函。 “我来了。早知道是逃不掉的!”她想着,迎面而来的刺目的光线使她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花蕾在车上听交通新闻时听到了这起车祸,播报死者的姓名时,她吃了一惊,立即打电话给包大同。两人到达的时候,现场已经清理过了,只有地上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散发着淡淡的鱼腥味。 “尸体送到哪了?”包大同皱着眉,眼神极其严肃。 花蕾看着他,觉得他正经的时候实在很帅,带一点儿隐忍的愤怒,让人非常有安全感。 “市属医院。”她答,“我有朋友在那儿工作,我打了招呼了,可以直接找他。” 包大同二话没说,拉着花蕾就赶去医院,在那里见到了处理这件车祸的医生。这位医生已经有五十多岁了,实在不能相信是花蕾的朋友,包大同心知花蕾又动用了她背后的关系,但是却不说破。 “死者当场死亡,外表看来,车祸就是主要死因。不过……”医生扶了扶眼镜,似乎是犹豫着要不要说出那件奇怪的事。 “有事请一定全讲出来。”花蕾道,语气里也没有什么熟悉之意。 “死者身体内外破损严重,几乎给压成肉饼,奇怪的是她有了快五个月的身孕,子宫完好无损。这很不寻常,勉强解释起来,可能当时车里的某零部件阻隔了一下 。” “那她还能生!”花蕾瞪大了眼睛。 “废话!母体已死,婴儿还没成形,怎么生得出来?”包大同替医生答,道了谢后,拉这花蕾就走。 “她是不想结束。”走出医院大门时,他喃喃自语。 第十四章 两个人的调查 从医院出来,他们去了交通管理部门,通过一点私人关系调查了一些其他情况。 在车祸中,孙太太的车曾经燃烧过,奇怪的是全车虽然起火,但司机位却没有一点烧焦的痕迹,非常令人费解。之后他们又偷偷潜入了孙宅,进去的时候是下午快五点了,出来时天色已经全黑。 孙太太的车祸发生的奇怪,如果被鉴定为正常车祸倒罢了,如果警方认定有疑点,说不定会到她的住所来调查。车祸当天,他们三个找过孙太太,还留下了名片,如果孙宅安装了监视录象系统,他们的举动说不定会令人产生怀疑。 再者,他们离开后,孙宅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女人一直坚持住在这座凶宅,那天晚上却突然要开车出去呢?是偶然有事?还是想出去兜兜风?或者有什么吓到了她? 监视录象是不会录下人类肉眼能看到的影象的,不过他可以以法术开了自己的阴目,如果嫌麻烦,他还可以找阮瞻,那家伙天生良能,能看见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孙宅早就没人了,昨天是孙太太亲自给他们开的门,这本来是佣人干的活儿。正因为如此,他们的行动比较顺利,只要不被人看到就行,但包大同想趁机搜搜这房子里有没有与怪案相联系的线索,所以耽误了不少时间。 也直到这时,包大同才相信孙太太是极爱丈夫的,不然她不会在明知道不太平的情况下还坚持住在家。 取走了监视录象,名片却遍寻不到,但包大同在三楼的婴儿房嗅到了一丝邪气,若有若无的缠绕不去,这让他更肯定孙太太不是无缘无故跑出去的了。 “她也许把名片放到车里了,看车子毁的情况,肯定是烧了。你不用担心。”两人把车子停在距这片别墅区很远的地方,因此要步行一段路。 “那个我不担心,就算被警方找到也没关系。难道不许孙太太有些私人关系和私人朋友吗”包大同并不在乎此事。 “那么……你在医院说‘她’不想结束,这个‘她’……是指谁?”花蕾看着包大同的侧脸问。这问题从医院出来她就想问了,却一直忙的没机会。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那个从西南地区来的。有鱼腥味的女人。”包大同半转过身,捏了捏花蕾的鼻子。 平时,每当包大同半调戏半开玩笑的攻击花蕾,她就立即会像一只发怒的小猫样激烈反应,可是今天她一心全系在这件怪案上,居然没理会,只皱眉道:“可是孙太太死了。线索不是全 断了吗?” “那倒未必,先不提这些录象会纪录什么,你别忘了小佳。”包大同很自然的环住花蕾的肩,边走边说,“小佳只是个理容师,为什么会牵扯进这件怪案中?按理说,她是为死者服务的,送他们最后一程。应该得到感谢才对。” “我倒有个想法,只是比较勉强。”花蕾蹙着秀气的眉,“因为那个怨灵很恨孙函,而凌小佳运用自己高超的技巧,使孙函体面的离开这个世界。所以那怨灵也连带着恨上了凌小佳。” “有点道理,但确实勉强了些。虽然怨灵一般来说相当偏激,但也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迁怒别人,毕竟那只是小佳的工作,我想……肯定还有其他原因。否则,针对小佳的时候。她自己为什么不动手?” 花蕾点了点头,“这倒是,不过我感觉找不到头绪似的,真不知道从何下手。” “你的脑袋要转转才行。”包大同伸指点了一下花蕾光洁的额头,微一咧嘴。 看着包大同有点点坏、有点点痞的笑容,花蕾忽然很想亲吻上去,觉得他的唇一定温热而柔软,带一点淡淡的烟草味。不过这念头才一冒出就吓了她一跳,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这样想,连忙低下头去,生怕被包大同发现她的心事。 不过包大同正蹙眉思索,没有注意到花蕾的异常,只缓缓的道:“昨天一早,我和小佳去了她工作的地方,查了一下她最近所服务的‘客户’名单,然后下午,咱们三个就去了孙函的家。离开时不到两点,你接了个电话就回家了,我则和小佳去了一位名叫张重的地产商家里。知道我们为什么去吗?因为小佳那天上午接了个活儿,是上门为一名死者进行理容服务,你大概猜得到,这人就是张重。” “他是不是也……烂掉了……那里。” 包大同点点头,“没错。当时我冒充小佳的助手,观察过尸体。据小佳讲,尸体腐烂的痕迹和她前两名客户是完全一样的,而且也都是烂掉了下体。最近不到一个星期,她为三名死者理过容,第一个是孙函;第二个叫王乐言;第三个就是昨天的张重,奇怪的是,这三个人都发生了尸变。” 花蕾“啊”了一声,不自觉的向包大同怀里靠靠,感觉一阵温暖而稳定的热力,立即安心了些。 “孙函的尸变我是见过的,最为厉害,能思考,会说话;昨天下午我陪小佳去给张重理容,期间那位生前的房地产大佬居然伸手摸了下小佳的屁股,还睁着一对眼睛,像个蛤蟆似的不停的张嘴合 嘴,把家属吓得当场昏死一位;因为这两件事太巧合了,所以我们急忙去打听第二名死者王乐言的地址。他生前是本市非常有名的一位进出口贸易商,还上过报纸,我们很容易就找到了,你猜怎么着?” “天哪,这事闹大了吗?” 包大同叹了口气,“唉,你年纪不大,怎么脑子萎缩到这个地步,回头弄点山核桃补补脑子吧。尸变这回事在某种程度上等同于家丑,怎么会到处宣扬。而且当事者又是大富翁,深宅大院的,外人不容易知道。不过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我们到王宅的时候,正好看到他家的司机辞工。我们上前询问,他一直支支吾吾的。结果我只好为他驱赶邪气,为了报答我,他才说了实情。” “是你又使了小伎俩吧?”花蕾白了包大同一眼。 包大同抓抓头发。“干什么说这么难听,只是小小的计策罢了,一个障眼法让他说出实话,省得拿着大笔封口费,把这事压在心里,最后转为心理障碍,到时候又要麻烦心理医生了。” 说到心理医生。包大同不禁想起自己的另一个好友万里。这个家伙到国外游学很久了,等哪天空闲了要打个电话给他。 “那司机怎么说?” “他说半夜守灵的时候,发现盖尸体的单子不知怎么掉在了地上,当时在场的有四个人。其中一个胆子比较大,就站起来把盖尸布捡起来,还说可能是风吹的。话还没说完,从门厅里果然吹来一阵风,还带着鱼腥味。当时大家都感到寒毛直竖,然后王乐言突然坐了起来。捡尸布的这位仁兄比较搞笑,他居然冲口问死了好几天的王乐言有什么事,王乐言说……”包大同忽然停下了脚步,也停下了话。一只手抚上了花蕾的脊背,轻轻划上划下,让花蕾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他说什么?”她紧张而专注的问。 “他说……”包大同压低了声音,把花蕾推到角落里:“他说……他说……我要掐死你!”说到最后几个字突然放大了声音,双手环上了花蕾的脖子。吓得她尖叫,他却哈哈大笑。 “这么小胆。还要调查什么灵异事件。花骨朵啊,还是正正经经做点有前途的职业吧!” 花蕾气坏了,跳起来追打包大同。两人一前一后跑在僻静的小街上。包大同人高腿长,花蕾根本追不上,正站在街边喘粗气,后面突然冲过来一辆汽车。 车大灯打开着,刺得花蕾睁不开眼睛,她以手遮在眼睛上方,只听到轮胎和地面强烈的摩 擦声,而且那声音急速向她冲过来。 “花骨朵!”她听到包大同叫她,几乎是同时,一条强健的手臂缠在了她的腰上,在那汽车就要撞上她之前,抱她脱离了险境。 “谁要杀你?这可不是正常超速,也不是失控。”包大同貌似粗鲁,实则细心抚摸了下花蕾的头,确定她没受伤。 “我不知道,可是那个司机不是人!”花蕾惊恐的抱紧包大同的腰,“刚才我看到了,他的脸都是青的,眼珠不能动,脸上还有腐烂的地方,而且我闻到了鱼腥味。” 包大同皱了一下眉。 如果说怨灵迁怒凌小佳还勉强说得过去,现在为什么连花蕾也卷了进去呢?这件事真是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先回去吧。”他放开花蕾,感觉她有些瑟缩,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相遇时她冒充女鬼的事。 那时候她一定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做到的吧,其实她胆子很小,否则也不会因为受了惊吓而让缚灵枪走火,无意中封印了他的能力。 但他为什么非要介入这些事件不可呢?逼迫自己挑战恐惧,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她的背景身世从来不说,他也从来不问,不过现在有点好奇了。 “你怕啊?”他问。 花蕾这回没有逞强,点了点头。 “算了,我吃点亏,让你握着我的手,这样就不怕了。”他笑笑。 花蕾迟疑着把手放在包大同温暖的掌心,觉得他的笑容就像冬天里的阳光,慵懒而温暖,又不会太强烈,让她的心瞬间温柔。 第十五章 其实有线索 其实,这个城市有一个丧葬习俗,那就是死在外面的人是不能再拉回家中的,除非在家中设置特殊的灵堂,遮盖住屋子内的屋顶,等把人送葬,再把布置灵堂的东西烧毁。 目前所知的三名死者,除了第三位张重因为独居而死于家中外,孙函和王乐言都是送经医院抢救无效死亡的,死亡的原因是各脏器全面衰竭,其原因不明。至于他们溃烂的部位,居然没有做病理分析。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三位都是大富翁,自然可以用钱摆平一切。 但孙函和王乐言的遗体明明送到了火葬场,又为什么会拉回家呢?如果办追悼仪式,不一定非要把遗体摆在那儿让人瞻仰,而且又不是土葬,没有必要这么来回折腾。从火葬场拉回家,停放几天、寄托哀思后再送回来火葬。 如果说是亲人舍不得,勉强说得通,可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头。 包大同和花蕾讲起第二名死者王乐言尸变的事情是开了玩笑的,其实那天王乐言只是在盖尸布掉了以后就坐了起来。 不过那也是很骇人的,所以当时守灵的人,无论醒着还是睡着,都被惊吓到了,而后拼命逃窜,奇怪的是王乐言牌僵尸不追男人,专门追逐女人,据说还发出色迷迷的“嗬嗬”声。 色迷迷的声音究竟是一种什么声音,包大同想象不出来,但是这三起尸变有几个共同的特征。 首先,尸体对女人很有兴趣。 孙函虽然想杀死凌小佳,但先前曾经对小佳的搭讪还算配合;王乐言尸变后追逐女性,在道士制服他以后就再没出过状况;张重最可恶,居然摸了理容师的屁股。 开始时,小佳还以为是包大同做的,七分恼怒中还有三分欣喜,以为包大同对她有意,直到包大同踱到房间的另一侧,她才发现自己居然被死尸非礼。当场吓得差点心脏停跳。 再回想一下,小佳在工作室遇到怪事,也是从王乐言的尸体变换方向。欣赏小佳的裸体开始。 其次,三人生前全是非常有钱的人。 第三,他们死亡的症状是一样的。 不仅在医学上的死亡原因相同,尸身上那多处不明情况的腐烂,消失的下体都是一样的情况。所以他们才要花大价钱请理容师,即要以专业手法遮盖腐烂的部位,还要让他们看起来死得安详。而原来。他们的面容都是极度扭曲的,看起来好像很害怕,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样。 第四,这三家人都请了道士。 孙函家和张重家的道士,包大同照过一面。那些人不是真正灵力强大的人,但也绝不是菜头,都多少有点用处。至少尸变后,都是他们施符咒镇住的。这就比较奇怪了,因为要找这种档次的道士比较困难,而且现在丧葬礼仪也不流行这一套了。 那这三家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道之前出现过什么不同寻常的情况吗? 这里还突显了另一个问题:这些突然“活”过来的尸体虽然表现得比一般僵尸或者起尸灵活、条件反射的情况也复杂,甚至能思维和对话,但并没有很强大的灵力,似乎只是被某种念力控制的傀儡。所以那些普通的道士才能制得服他们。 第五,他们的病况都是神秘的。 三名死者的家属都对死者的病况不知情,就算隐约了解一些的人也对此事讳莫如深,死活不肯泄露半句。通过花蕾的关系,包大同还调查过全市几家最大型、最先进的医院。居然没有这三人的病历记录。孙函和王乐言都只有最后抢救的记录,而且还含糊不清。 第六。这三个人都是经小佳理的容。 但小佳卷进这事,是巧合还是无意?仅仅是恶意的迁怒还是内有乾坤?为什么最后连花蕾都成为了被追杀的目标呢? 这件事表面上没有过多的线索,但总结下来却不少:这三人都是很色情的有钱人;得了同一种不知名的、且不方便上医院治疗的怪病;全都烂掉了下体;死后被什么东西控制着猥亵女性;三家人事先知道些什么,所以高价请了道士;而三名死者的生活有隐秘的、不为人知的一面。 “范围缩小了。”包大同分析完毕,花蕾吁了口气。 包大同点点头:“虽然还不甚明了,但至少我们有了一点头绪。有钱人最害怕什么?丑闻。而他们的病一定和丑闻有关,所以那么有钱的人不去设备最好的医院,却去找地下游医。再考虑到病灶所在的部位,大约是和性有关系的。如果咱们的假设是正确的,三个人都死于同样的性病,那么其涉及的范围,最大的可能是风月场所。再考虑到他们的消费能力,我觉得高级的风月场所是我们要调查的目标。” “可是……可是你别忘记了,那怨灵每回出现都有很刺鼻的鱼腥味。如果身有异味,是不会吸引客人的把?”凌小佳提醒。 “这股异味未必是本身就带有的,有时候灵体所表现的只是生前记忆最深刻的状态。比如她出身于渔家、比如她爱吃鱼等等,有很多种可能。”包 大同解释道:“我们刚开始的时候查了鱼贩和内厨的人,是因为当时只知道孙函的情况,并没有考虑性病的原因,只是排除了最大的、也是最初步的可能。” “如果他们是这样的人,别人我不知道,至少孙函掩饰得太好了。”花蕾厌恶的皱了皱鼻子,“记得我上次说过吗?他对女人好像毫无兴趣,甚至厌恶,没想到……” “有钱人都风流,饱暖思淫欲嘛!”凌小佳冷笑一声。 “不要太绝对,世间事千千万,人也各不相同。具体到这件事,现在调查的方向有三处。”包大同把身子深深的陷入转椅中,“一是要查清三名死者之间有无关联。要知道有钱人有自己的圈子和社交关系。花骨朵,这得你来查,看看他们三个是否有生意来往?是否同在一间俱乐部?是否一起打打高尔夫?是否一切参加所谓的商务聚会等等。二是要调查一下。最近其他几个殡仪场所有没有出现这样的怪事,这就得小佳来办了,你问一下其他同行。如果有。立即告诉我,我好调查他们的丧事情况和在医院有无医疗记录。至于我嘛,就找一下本行的人,查清那些道士是什么时候被聘请的,虽然涉及的驱邪内容,他们基于职业道德是不会告诉我的,但我可以推断和猜测。” “好的,那明天我就开始调查。”凌小佳有点兴奋,因为她从一个受惊吓的受害者成为了调查者,呆在包大同身边也不用担心什么了,而且这是她从没有尝试过的新鲜刺激的生活。 包大同点头道:“就先这么着吧,散会!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我们是住在这儿的,想赶我走,没门!哼!”花蕾往沙发里挪了一下,表示坚决不走。 这两个女人都受了惊吓,不肯回自己的家住。小佳还情有可原,花蕾这举动就有些勉强了。不过包大同比较随和,既然争不过她,干脆由她去。只是楼上只有三间房。客房早给了小佳,花蕾硬抢了他的卧室,他只好委屈自己睡在杂务间的一张床垫子上。 包大同无奈的叹口气,不去和花蕾争辩,只抬手腕看了一下表。“哦,都快九点了。晚饭还没吃,饿死我了。” “我去煮饭。”凌小佳很开心的样子,“我手艺不错哦。但是……你不嫌弃我的手脏吗?” 她看看自己常常触摸尸体的手。虽然工作时戴着手术手套,回家前会反复洗澡,但还是有人会厌恶她,使她一手手厨艺无法施展。 “你的手哪里脏?”包大同不在意的笑笑,“咱们 家花骨朵每次打扫完卫生时,那手才叫脏呢,简直和一对小粪叉子差不多。快去吧,多做一点,我要饿死了。” “你讨她的欢心,不用编排我吧?”当小佳进了厨房,花蕾生气的瞪了包大同一眼。 包大同没说话,屁股也没离开椅子,只是长腿轻轻一蹬,连人带椅一起滑到沙发边,突然俯下身子盯着花蕾看,两人的脸相距不过一寸,呼吸纠缠在一起,花蕾的脸瞬间红了。 “你……你要干嘛?” “花骨朵……”包大同用很低的声音说:“你说,你最近怎么那么漂亮呢?” 花蕾涨红着脸,呆了几秒后才明白包大同是在寻她开心,用力一推他,“打死你,又来欺负我。” 包大同哈哈大笑,感觉这饭前小点分外可口。 这丫头平时凶巴巴的,外表看着辣,其实最是温柔厚道,人又容易害羞,逗起来别有滋味。话说现在知道害羞的女孩子不多了,所以花蕾显得特别可爱。 如果这丫头与他在别的地方相逢,他早就吃掉她了。可现在不行,他有原则,他是牧羊人,绝不动自己保护下的小羊。 再说,花蕾有秘密。他不想喜欢有秘密的人,因为那意味着未知,未知意味着最后的失落与伤心,他不想再来一次,也不想再陷进去了。 那会让他痛不欲生。 第十六章 东暖阁 凌小佳很快得到了消息,全市的殡仪场馆,只有她所在的火葬场出现过怪事,其他地方一切正常。 包大同的调查也很顺利,那些同行告诉他,三名死者的家属是在死者死后的第二天请的他们,当时死者的家属都显得非常害怕,显然在之前一天有什么事情发生过。 花蕾那边的调查就需要一点时间了,忙了一整天,她只排除了三名死者是生意伙伴的可能,至于他们之间是否有私人来往,共同参加了什么“业余活动。”那是要慢慢从员工、司机、亲戚朋友之间了解的。 还有,那天晚上开车袭击花蕾的人是谁呢?花蕾说那不是个活人,可包大同觉得不太可能,因为这在控制力上要求太高,而且再没有尸变的事件传出来。 但,为什么要置花蕾于死地呢?她可是个完全的局外者! 不过,既然花蕾那边没有确切消息,包大同就先独自一人呆在会客室里,把从孙函家拿来的监视录象看了一遍。 孙太太虽然独居在那房子里,但一定是非常害怕,所以监视器遍布在房子的每一个角落。相应的,录象带也非常多。 包大同整个下午都在看这些枯燥的东西,非常沉静和仔细,一点没有平时懒洋洋的模样。桌边,放着一碗符水,是他用来开阴眼所用,毕竟十五岁的能力不能保证完全看的仔细。 录象带中,有时候是钟点佣人战战兢兢的在打扫房间,有时候是孙太太一个人在房子里走来走去。她一到晚上就打开所有的灯,每经过一个监视器就会不自然的抬头望望。现在她人已经死了,这一眼一眼望向屏幕,感觉怪怪的,好像她的魂魄就在监视器中锁着,有无数的秘密要说出来。 在最后一盘带子中。包大同看到了自己,那是孙太太出事当天的下午。 他们离开了后,孙太太坐在沙发上发呆。之后就睡着了。她显得很不安,似乎做了噩梦。置身局外的包大同忽然有一种紧张感,很想自己当时能在场。把她叫醒,因为他的阴眼看到了随着夜幕的降临,一团青色的雾气若有若无的飘散在空气中,有点像人喷吐的烟,一圈圈荡漾开,最后把孙太太笼罩其中。 孙太太沉浸在噩梦中的时间太长了,一直从下午睡到天色全黑。从监视器上自动显示的时间看,是晚上八点三十五分。这明显不正常,没有人可以午睡这么长时间,而且是在情绪不安的情况下。 她醒了后似乎有些害怕,如果此时跑出这个房子还没事, 可她偏偏走了进去,走到纵向更深的二楼走廊去了。 一般在这个时候,人间蒸腾的阳气还未完全消散。除非是在阴暗的角落或者邪地,不然灵体随便出没的可能性不大。可孙宅偏偏是气息不正的地方,因为房子太大,人都走光了而阳气不足,所以天色昏暗后就死气沉沉。 这时候。包大同看到了异像。 一团模糊的雾气漂浮在孙太太的身后,白哗哗的,似乎是一个裸体的女人,因为头部被黑发挡住,看来像没有头一样。双脚上全是血,红得刺目。 她一直潜在孙太太身后。几次想攻击,都因为孙太太身上挂的符咒而没能成功。当孙太太惊慌失措的跑进卧室时,她忽然转头看着监视器,伸手一指。 包大同一惊,因为感觉这女人是在指着屏幕外的自己,似乎明白早晚会有一天会有人看到她。再看她的脸,居然是闭着眼睛的,化着浓厚的妆容。 她为什么保持这个形态? 包大同以指沾了些符水,点在自己眼皮上,凑近了监视器。 可这时,那女人却消失在走廊里了,因为卧室里没有安装监视器,包大同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只看到三楼的婴儿房中,空空的婴儿车来回摇晃着。 过了不久,孙太太发疯似的从卧室跑了出来,冲进车库,开车离开。她似乎得到了一点安宁,可是她没注意,那团白哗哗的东西一直趴在她的背上,和她一起上了车。 车子离开了院墙上的监视器的范围,下面发生了什么事就再也看不到了,但这时包大同已经完全明白了事情发生的经过。 那个怨灵虽然很凶厉,但灵力低微,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她甚至突破不了那些普通的道士设下的符咒结界,所以孙太太才能在这么多天里安然无恙,以致最后产生了侥幸心理。 但那怨灵是一名控制高手,她首先控制了孙太太的意识,进入了她的梦境,让孙太太感到强烈的恐惧,然后通过孙太太自己的行为和暂时迷惑过路的司机心智才制造了那起可怕的车祸。 至于那三名死者,她一定是控制了他们体内残存的一些生前意念,才发生了可怕的尸变事件。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她要通过这三起尸变事件说明什么?而且她灵力这么弱的话,是怎么能四处乱跑的? 还有,她为什么是表现出那种形态——闭着眼睛、化着浓妆、裸露身体、双脚淌血?不对,她的脚不是淌血,看样子是被人砍掉 了,红脚是幻化出来的,也许在别人眼中是红鞋的状态。 难道她遇到了性侵犯事件,被先奸后杀,然后还碎尸?是这三个富翁联手做的吗? 买欢时性虐女性,是很多变态狂喜欢的节目,这样推断是有可能的。假设这三个富翁就是三个变态的混蛋,虐待和杀害了一名欢场女子,那么他们已死,而且死得非常痛苦,应该说怨气已解。但现在为什么这怨灵连他们的家人、给他们理容的凌小佳和无意中卷入的花蕾也不放过呢? 怨念就这么强吗?这样的话,她实在不讲道理,应该灭了她。可是,如果是她还有仇没有报呢?这三个富翁生前究竟干了什么?事情真的这样简单吗?还有没有人会卷进来? 包大同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心里责怪着自己。 他明明知道自己法力不同以往。为什么不带上些工具,仔细检查一下那房子呢?如果那样,他就不会发现不了怨灵藏在大屋的某处。也许。就是藏身在一直锁着的三楼婴儿室里。 或者,如果他当时不计较孙太太的讨厌态度,提醒她立即离开家,后面的事就不会发生了。那里的气息本就不正,他明明感觉得到却疏忽了警告,结果酿成了一尸两命的惨剧。 而现在,似乎每个卷进这件事的人都处再危险之中了。 他自己没有关系,虽然他目前只有十五岁时的法力,但也比那些普通道士强得多,对付这个怨灵完全没有问题。 小佳的话。也可以避免。 她的阳气很旺,虽然比万里那家伙差得还很远,但关键时刻也能唬一阵子。那怨灵两回对她下手而没有成功,只是吓到了她,实际上对她并没有伤害。 唯一让他不放心的是花蕾。 她本身的气场很一般,平常的泼辣全是装出来的,遇到事马上露馅。尽管她身上有几件小宝贝,但包大同仍然很担心。因为这怨灵不是直接攻击人,而是控制人自己伤害自己。 花蕾那丫头和小夏不同,意志软弱,又傻乎乎的,容易被控心,实在比较危险。 心里想着这些事,包大同又闷做了一会儿,抬头一看表,已经过了午夜,花蕾却还没回来。不禁担心更重。站起来来回踱了几圈,再打花蕾的手机。却没有人接听,让他心里的不安扩大了。 这绝不正常。 虽然这死丫头有时候神神秘秘的,但办事却不含糊,绝对会互通消息,她现在突然消失了超过 十二个小时,连个招呼也不打,一定是有问题。 她是调查那三个富翁的社交关系网去了,不会……被人发现吧?然后给…… 包大同越想越不安,于是抓起车钥匙走出门去。虽然这么四处乱找不是办法,不过他焦心不已,不能这么干坐着。 才走出会客室大门,就见早就睡了的凌小佳穿着睡袍走下楼来。睡眼惺忪、赤着双脚、加上凌乱的拖地睡袍里包裹着的瘦弱身材,别有一番韵味。 可惜包大同没有心情欣赏。 “花蕾回来了吗?”他还没说话,凌小佳就率先问道。 包大同一皱眉头,“还没回。你知道些什么?告诉我,我感觉不好,怕她会出事。” “不会吧?她不让我说的。”凌小佳有些惊讶,“她又不是去不干净的地方,她呆的地方现在正热闹呢。” “到底是哪儿?” “我无意间发现的,她说她调查清楚情况后会自己告诉你。” “她到底去了哪儿?”包大同重复。 凌小佳看他站在客厅中央,高而结实的身体有些僵硬,神色很严肃,是她从没有见到过的,不禁有点慌张,连忙说:“在东暖阁。” 只要是本市的人都知道这个听名字有点像皇帝书房的地方。那是本地一家有名的娱乐中心,消费非常高,是阔佬们流连的地方。传言在它尊贵高尚的外表下,是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 她跑那里去干什么?包大同的眉头越皱越紧。如果是暗查情报,那她的人身安全很不能保障。 据他所知的内部消息,警方早就盯着这地方了,却因为一直找不到证据而不能作为。 花蕾如果采用偷鸡摸狗办法,找不到就罢了,万一找到,只怕会被人暗中杀了灭口。如果采用光明正大的方法,她一只小羊逛到狼窝,能有什么好结果? 凌小佳看包大同不说话,以为他是在生气,赶紧补充道,“花蕾应聘为侍应生去的。她说那是正经工作,不会出事的。” 她原来就是要暗查,还在那种地方给人家送酒,这不是双重危险嘛! “你先睡吧,我把她抓回来!”包大同说着快步离开。 凌小佳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忽然觉得他对花蕾有点紧张过头。 第十七章 我们一起等包大同 东暖阁其实是一家大型娱乐中心的一部分,这家娱乐中心本名叫“乐宫”,是一幢十二层高的金碧辉煌的大厦。楼下五层是公众区,对外开放。第六和第七曾是内部人员专区,谢绝一切无关人士入内,保安严密,似乎是一道分水岭,隐隐把上、下两个区域分隔了开。 从第八层开始,是私人性质的高级区,非会员不得入内,俨然是上流社会人士进出的地方,从地下停车场的贵宾区有专门的电梯直达。这一区有东暖阁和西暖阁两部分,各自独立、不能互通。西暖阁在下,占两层,专门接待名媛贵妇;最上方三层全是东暖阁的范围,富商云集。 对于一般人来讲,八楼以上是个神秘而诱惑的地方,非富豪级人物不得入内。据说会费贵得吓死人,但相应的,那里的服务也尽善尽美,就连侍应生也全是俊男美女,看着就令人赏心悦目。只要会员想得到的服务,无论是美容、健身、餐饮、娱乐、谈生意、举办小型聚会,还是别的什么“特殊要求”,乐宫都可以让客人满意。 花蕾应聘的就是东暖阁的前台服务人员。 说来也巧,她正发愁要怎么进入乐宫的八楼以上调查的时候,这里正好招聘员工,她凭着甜美可亲的外貌及对各类酒品的熟识,立即被录用,当天下午就被要求上一个晚班。 她也曾想过,在这样一间高级会所,有钱人众多、据说有很多见不得光的事,为什么请个人会那么草率呢?小心的询问过后,才知道这几天有多名员工突然辞职,连薪水也没拿,目前东暖阁的人手严重不足,已经影响了正常的营业,所以召人很急。 这消息让她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因为员工突然集体离职这事太奇怪了,也许正是和她们要调查的事情有重大关联。试想。如果这里有什么不洁的东西的话…… 晚上她一直很忙碌,手脚都要累断了,把客人点的酒送去的时候还要忍受无数恶心的目光。快午夜时才借着去仓库的几会,溜进了大厦六层。 要想调查孙函等三人是否在这家娱乐中心有过来往,共同干过什么坏事,或者和哪个女孩子的关系非比寻常有两个办法。 一是调查人。和东暖阁的工作人员聊天,暗中观察和聆听,获得员工们的信任后,才能慢慢打听出隐私问题。有点类似于卧底。 二是调查物。这就简单多了,因为这里的消费这么高,又是传说中的黄窝,富翁们的“娱乐情况”一定会有帐目,女孩子也会有花名册,只要找到这些资料 ,就能直达目标。 她取下了头上的乌木发夹,翻过上面一个巧妙的机关。然后在身上贴了几张符咒,施展了她那半吊子隐身法。她学艺不精,本来是隐形不成的,但老头子给她的这个发夹有强大辅助作用,包大同也许看得出破绽。唬过保安却绝对没有问题。 还好,大楼内不能放狗,否则她就是隐了身也没用。狗啊,果然是人类的朋友。 迎面走过来一名巡逻的保安,花蕾吓得气也不敢喘。紧贴着墙壁,等他走过去后才敢动。她手中握紧除灵匕首。这匕首本有一对的,前几天在经历电梯惊魂一幕中毁了一柄,现在只剩下这一柄了。 其实她这次并不是为了要搜集证据,只是来探探路。因为就算她隐了身,如果开门的话,还是会有监视器注意到,这需要高超的障眼法,必须要依靠包大同。再说,开锁的技巧她也不行。 不过即使如此,她还是有些害怕,并不怕人类和监视器,是怕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在这一区游荡…… 想到这儿,她停下了脚步,也许是心理作用,她感觉后背发凉,汗毛直竖,心里的恐惧感在逐渐加大。 要不还是回去吧?等下回叫包大同一起来,有他在,什么都不用担心。 她犹豫了几秒,终于还是决定往回走,一转身,差点和一个人撞个满怀。那是个女人,裸体、披散着长发、脸上的浓妆使她看起来像个纸人,白的脸、黑的眼、猩红的唇,脚下一双红得更刺目的高跟鞋。 她紧紧的贴在花蕾身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当花蕾看清她的时候,一笑。 花蕾吓得几乎尖叫出来,向后跌坐在地上。 那女人的笑容继续扩大,似乎整张脸都被猩红的唇切成两半一样,“我们去找包大同。”她伸出手。 花蕾本能的挥出了除灵匕首,也不敢回头看,爬起来就跑。 “啪嗒啪嗒”的声音在走廊中回荡着,那是她的脚步声,因为怕惊动保安,她是赤着脚的。她记得向左拐有楼梯,但没想到重重撞到了一堵墙上,再度摔倒在地,额头跳跳着疼。 眼前出现了两滩血,是脚的形状,上方白花花的脚腕齐根断了,似乎是一双脚生生被砍掉。 “包大同!包大同!”一个声音细细的念着,但像被什么闷住了,听不太真切。 “滚开!”花蕾终于尖声大叫,挥舞除灵匕首乱刺。 眼前的影象瞬间 消失了,但那两滩血还在,并慢慢向她走了过来,一步一步,血脚印在迫近。 花蕾没有勇气用匕首刺那血迹,惟有爬起来继续跑。她很佩服自己还能跑的动,但她却完全迷失了路径,这大厦结构复杂,她才来了一天,本来就很迷糊,现在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走廊长得变态,而且不知怎么,前方和后方明明有灯,却被黑暗所笼罩,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也不见了。死寂,像最可怕的手,掐住了花蕾的喉咙。 “有人吗?救命!”她撤掉了隐身法,大声呼救。 现在她已经不介意被保安抓到。只要有人来破解了这鬼结界就行,她跑不出去了。可是她发现她的声音被黑暗吞没了,没有人能够听到。 “呵”的一声。好像有人在后方的黑暗中哈了一口气,接着有两点惨白的光亮着,晃动着。不紧不慢的向她靠近,感觉似乎很远,但一眨眼就逼近到了她面前。 车!居然是一辆黑色的灵车!在大厦的走廊里居然有汽车开了过来,把不算宽的地方挤得满满的。驾驶位上坐着一个男人,脸上贴了一块块银箔的锡纸,虽然看不见五官,花蕾却认出他是那天开车撞她的人。而那个裸体女人就坐在副驾驶位上对她招手。 是要带她去那个世界上的吗? 花蕾模糊的想着。生的本能使她顾不得前方的黑暗,直冲了过去。 停了许久的高跟鞋声又响了起来,但是很纷乱,似乎不是一个人发出的。 接着,前方白花花的一片,果然有许多裸体的女人迎面向她走来。面貌不同,但一样化着浓重的妆容。身后,那奇怪的灵车继续追着她。她腹背受敌。被围追堵截,被逼入绝境。 前后走不得,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只有右手边有一扇门,没有路走的花蕾不得不推门而入。因为用力过大,直接摔到地板上,身后的门“嘭”的一声关紧。 当……当……当…… 她摔倒地方有一张沙发挡住视线,看不到房间里的情况,不过听这声音。似乎是在用刀砍着什么。 她慢慢爬起来,尽量不发出声响。地面上铺的厚厚的纯毛地毯帮了她的忙。在她站起身的一瞬,满眼看到一个女人背对着她,挥刀在整体厨柜的菜台上砍着什么。 只是,这里是厨房吗?她什么时候跑到厨务区了?!不对,一定是对方故弄玄虚迷惑她、吓唬她!看摆设,这里明明是办公室,为什么会有人 在这里煮饭? “要吃鱼吗?”那女人忽然转过头,居然是个充气娃娃。她胸前全是血迹,同时一股鱼腥味慢慢弥散了开,掌中的托盘上有一尾剁成一块块的鱼。 “你要干什么?”花蕾状着胆子问。 那充气娃娃不说话,只瞪着她看,一人一偶之间就这样静止着,可越是这样,花蕾越是发毛,慢慢向门边蹭。但是她不能确定是要留在室内,还是出去面对黑色灵车和一大堆裸体女人。 “你究竟要……” “我要杀了你!”充气娃娃开了口,同时像撒了气的气球一样向花雷弹了过来。 花蕾来不及思考,本能的一拉门。 她记得门是向里开的,但门却纹丝不动,而那已经变成一张皮的充气娃娃已经快贴到她的身上了。大骇之下,她抓住门把手猛力一推。 门,却开了。 花蕾慌不择路的一步踏出,只觉得脚下一空,惊叫着悬在黑暗之中。这边哪里是走廊,明明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漆黑之中,一张张雪白的脸向上仰着,看不见身体,只有白脸在渴望的看着她,似乎要把她也拉到最深处去。 “包大同!”她死死抓住门把手,保持着身体不落下去,流下了惊恐的泪。 她不要再睡在黑暗之中了!可是,她这样支持不了多久。 “对,我们一起等包大同。”脑后传来充气娃娃的说话声,软软的西南口音。 花蕾一回头,见那充气娃娃成了扁扁的一片,像风筝一样飘在半空。或者,是像一条比目鱼游在水中。 第十八章 频繁出现的黑色灵车 黑暗中有一只强健的手臂穿了过来,因为看不到人而显得诡异。但当那手握在了花蕾的手臂上,温度和热力立即安了她的心。 “抓紧!”包大同轻喊了一声,用力把花蕾提了上来,之后单手虚空划符,纵向一劈,眼前看不透的黑雾登时消散,花蕾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跑到了顶楼,刚才她的身体已经翻到了天台之外,若不是她死死抓住水泥外檐的栏杆,此刻早已经从十二楼顶摔下去了。 幻象,一切全是幻象。 几乎死亡的事实让她感到害怕,不禁抱紧了包大同的腰。包大同拍拍她的头表示安慰,默不作声的拖她走到天台边缘向下看,只见一辆全黑的商务车正加足马力疾驶而过,消失在大街的尽头。 “是那天撞你的那辆。”包大同皱了皱眉,遗憾自己法力受限,遁术使不出来,只能眼看他们离开。 黑色的车很常见,但这辆车给人的感觉却像西方式的灵车,因为车窗玻璃上挂着白色窗帘,很有些阴森的气息,让他一眼就认出这和袭击花蕾的是同一辆车。 “为什么?”花蕾问。 “我也想知道。”包大同吸了吸鼻子,“她跑得好快,有人帮她。” “人?” “没错,开车的绝对是个人。”包大同挽住花蕾的手,“我们先回去,然后给我讲讲你遇到了什么事。” “可是……我还没有下班。”花蕾哽咽了一声。 包大同低头看看她,见她穿着露背小礼服,美好的身材一览无余,脸上化着淡妆,虽然被泪水和汗水冲花了,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丫头打扮一下还是很漂亮的。 “你不打算在杂志社做了吗?” “谁说的?我要做到底!”花蕾立即反对,因为着急,把害怕给忘了。 包大同浅浅微笑,觉得万里教他的这个精神转移法真是不错,于是继续道:“既然你是零杂志社的员工。谁允许你来兼职的?立即给我辞职不做,也不用通知他们。” “可是……” “没有可是,这是命令。如果这地方有问题。我自己可以来查,用不着你这个小笨蛋。” “我想……” “你想立一大功,以此表明自己不是笨蛋对吗?结果呢?差点赔了夫人又折兵。”包大同不给花蕾解释和思考的机会,随手布了隐身结界,拉着花蕾下楼。 知道花蕾派到乐宫的东暖 阁来无间道,他匆匆忙忙往这边赶,生怕晚一步就会出事。东暖阁是传说中的狼窝。就算怨灵不是在那里游荡,花蕾也未必安全。 花蕾从来不提自己的身世背景,但他从她的言谈举止中可以感觉她出身富贵之家。难能可贵的是,她身上一点没有富家子弟的豪奢霸道,反而傻乎乎的天真纯良,表象的像暴龙,但内心是小绵羊。 有时候,他甚至猜测花蕾一定是在青少年时期长年卧病在床。与这个世界远远的隔绝,以致心灵没有被污染,就像关在阁楼上的睡美人之类的。 所以,她独自跑到复杂的地方,他特别担心。 他一到乐宫的门口。就看到顶层有一团不祥的黑气,于是立即利用尚可驾驭的小法术赶到顶层,虽然他不说什么,但是当时场面之危急,他实在不想再来第二回了。 不过。今晚的危险带来了意外的收获,首先他们知道了怨灵与东暖阁有关;其次。有个人帮着那怨灵,并且不知道为了什么,他们想要置花蕾于死地。 怨灵是谁?帮她的人又是谁? 两人沉默的走着,迎面遇到了两名保安。虽然他们看不见包大同和花蕾,但却是会撞上的,偏偏这两名保安还是并排走在狭窄的走廊中,一边走一边说笑着什么,对刚才的灵异事件一点也没有发觉。或者说,怨灵只骚扰了花蕾,然后就在一个神秘人的帮助下逃跑了,并没想伤害其他人。 眼看避无可避,包大同一把抱住花蕾,两人紧贴在一起挤在墙角,直到两名保安走远。 听到怀中人呼吸紧张,包大同低头一看,见花蕾的脸涨红着,显得分外窘迫,不禁莞尔,还没有完全进入安全地带就忍不住逗她:“怎么?没被男人这样抱过?”他身体稍离,两手撑在墙上,把花蕾禁锢在自己的双臂之间,附下头问,两人的面庞相距不过一寸,“要不要亲一下?” “不要,你放开我!”花蕾感觉浑身发热,连嘴上的拒绝都很软弱。 “怕爱上我吗?”他邪恶的笑,“别爱上我,否则你会伤心的。”说到最后几个字,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这话伤了花蕾的自尊,心中拱动着的热气刹时变冷,脑筋也清醒了,用力一踢包大同的胫骨,看他疼得呲牙咧嘴,一矮身从他臂下钻出,“死也不会爱你的,别臭美,大门口见。”她扔下几句话就跑开了,不敢再听包大同说什么。 包大同没有阻拦,也没有追她。 他能感觉 得到,此处邪气散尽,在乐宫的范围内已经没有怨灵,花蕾一个人跑出去是安全的。 第二天一早,包大同独自去了趟孙函家所在的别墅区和凌小佳住的明山达园。 这两处都不是封闭型社区,不禁止车辆和行人进入,保安人员还经常脱岗,但在出入口处都有监视录象,他要看看,那辆黑色灵车有没有到过这两处。 那些录象当然不可能给他一个陌生人随便看,不过他的法术可以迷惑人心,社区物业的保安总管恍惚间以为他是来查案的警察,态度自然不同。 于是他要求独自呆在录象室内,从第一宗命案。也就是孙函之死的三天前开始看起。 那辆车在孙函死前并没有出现过,但在他死后第二天,车子开始出没于此地了。而在孙太太出车祸和花蕾遇袭的日子里也同样现过身,其时间和发生那两件事的时间相吻和。 这就是说,所有的怪事都和这辆黑色灵车的出现有关。可是这车子看来这么古怪。社区的保安为什么没注意到呢?也许是因为没有发生案件,他们就疏忽大意了?或者,也有什么东西可以像他一样迷惑人心。 而且,最让包大同感到意外的是孙函死后的第二天,当时夜色已深,有一个人走进了小区,穿着黑色的西装。走起来摇摇晃晃的,好像是喝醉了酒。虽然看到的只是背影,但包大同却立即猜出这人是谁,只是他又实在难以置信,所以放大影象反复观看,最后赫然发现,那确实是已经死了一天的孙函! 他是自己走回来的! 所以,他老婆才受到惊吓,去请来了法师。所以,他一个死在外面的人要在家里办丧事,违背本地的丧葬习俗,还要弄上灵棚那么麻烦。 但,如果他是自己回来的。王乐言是不是一样呢?他们为什么要回来?难道那怨灵心中仇恨太大,控制他们带她回家,方便她把死者的家也闹得鸡犬不宁? 不过这样看来,那怨灵虽然灵力低微,但在控制术上很有天赋啊! 看完别墅区的录象,包大同又去了明山达园。 他以同样的方法看了这边的监视录象,发现那黑色灵车出没得还要频繁。孙函死前好久就在这里出现过,奇怪的是小佳遭遇灵异事件当天却没有,在花蕾的电梯惊魂事件中,车也是在事件后才出现的。 这是什么路数?在怪案发生前,怨灵就盯上小佳了吗?为什么? 可惜监视录象只保存一个月 ,而他推算怨灵的形成,也就是那个女人的死亡也是一个月上下,所以他没办法确定黑色灵车是为了帮助怨灵而出现,还是早就针对小佳了。 看完这两处,他还去了张重家和王乐言家所在的社区。 这两处是全封闭社区,行人虽然可以任意进入,但不熟悉的车辆是要经过登记才能通行的。在这种情况下,那辆黑色灵车不可能出现,但包大同还是想看看有没有特殊的人物来过这里。 耗费了一个下午,他发现王乐言是被家属拉回来的,不是自己走回来的。但有一个奇怪的人在王乐言到家后出现过,个子不高、很瘦、当时腋下夹着一个盒子,上面蒙了一块黑布。 这人一共出现过三次,在王乐言死前一周,以及他尸变前后各一次。他一直低着头走路,就算从小区内出来,面对摄像头时也让人看不清脸。他表现得极为普通和镇静,如果不是包大同有心,几乎让人忽视他的存在。 张重是死在家里的,这怪人也出现过三次,和在王乐言家附近出现的时间频率是一样的。 看来,真的有个人帮助那怨灵啊!看着那人在路灯下拖得长长的影子,包大同想着。 那他是什么人呢?看他的样子似乎懂一点法术似的,是怨灵的亲朋?是好心帮助的、有点天然灵力的人?还是被怨灵控制和吓唬着的傀儡?再或者,他本身是恶意的,控制怨灵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一切都是未知,但至少,他有了线索和目标。 忙了一天,晚上回到杂志社,小佳的爱心晚餐已经准备好了,他美美吃了一顿,决定暂时不把所知道的线索告诉两个女人,免得她们担心和害怕,于是在东拉西扯了一阵后,就上床睡了。 但他其实只睡了两个小时,快午夜的时候,他潜进了乐宫的东暖阁。 第十九章 女厨师 花蕾给包大同细细讲过那天的经历,使包大同感兴趣的助怨灵的那个人,那辆黑色灵车,还有那个怨灵说的话。她说:我们一起等包大同。 这是什么意思?只是为了恐吓花蕾,还是那怨灵真的是要找他?既然要找他,为什么不直接来?那怨灵感兴趣的是报仇、小佳、花蕾还是他? 他没有花蕾那么傻,进到东暖阁玩无间道还要应聘员工职位,给这儿的老板做免费苦力。他只是借着夜色、方位和一点法术隐了身,溜到员工休息区,打开一个衣箱,换上一件保安人员的工作服就行了。 乐宫那么大,最近又人员流动频繁,一个生面孔并不足以引起别人的怀疑,只要他小心一点就行。找线索不一定非要查账目,和那些暗中从事非法职业的人员聊聊天也可以。 况且,和人谈话是他的强项,尤其是对女人。 第一天,他借着送饮品的机会(饮品是偷拿的),迅速和那些女孩子们熟悉了。第二天,他开始给她们算命、看手相、讲解如何摆设化妆间的东西以保持好风水,和她们打成了一片。第三天,他施展法术给两个有邪气的女孩破解了头颈疼的恶疾,赢得了绝对的信任。第四天,他已经成为了可以依赖的好朋友,他一到场,那些莺莺燕燕就立即围过来,好像众星捧月一样。 所以说,从人入手调查情况并不难,在于要给别人安全和依赖感。当然,他没有忘记嘱咐她们,不要对别人说起他常常跑到这边。毕竟他是“保安”,来“偷懒”和“搭讪”是不被允许的,很容易被炒鱿鱼。 “林妹妹,这个人你见过吗?”休息室内没人的时候,包大同嘴头甜甜地问一个林姓小姐。 东暖阁才开业,林小姐就在这里工作了,算是资深人士。这种人往往了解一切明的、暗的以及见不得人的肮脏事。包大同混了三天,才从一大群女性员工中确定她是最佳调查对象。 她比包大同年纪大,但包大同喊他林妹妹,她很爱听。 “你不是来打工的吧?”林妹妹没接照片,头也没抬。 “有人托我打听点事,捞点外快而已,妹妹不会不帮我吧?” 林小姐看着包大同,犹豫了一下。 她工作日久,也算阅人无数,眼前的这个男人没有其他男人的卑鄙下流,也没有那些富翁们的道貌岸然,是一个温柔可靠的人,而且长得也很帅气,属于很难遇到的极品,好多姐妹巴望着被他看上,好离开这里,所以 他才会那么受欢迎。 但是从他的风度气质、言谈举止来看,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更不可能是一名小保安,有脑子的姐妹应该都能感觉得到。不过他那些关于风水和辟邪的方法确实非常管用,乐宫最近不怎么太平,他在,大家都感到安全。 他来,一定是有目的的,但她感觉他不是警察,也没有恶意。也许他是受那些富商们背后的女人的雇佣,来调查一点花边事件,这种事她见得多了,透露出去也没什么。只是,当他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就会离开了吧?这里再发生怪事时可怎么办? “妹妹帮你。”她叹了口气。 这样的极品男人本来就不会属于她们的,念在他曾努力帮过她们,不管目的是什么,回报他吧。 拿过照片,她看了半天,然后皱起了眉头,“这男人是东暖阁的会员,不过不常来。姐妹们都知道,这人难侍候,不能碰的,一碰就发火,好像很厌恶女人。因为他太特殊了,差不多所有人都知道他,不过他很久没来了,一个多月了吧?” “他死了。”包大同平静地说。 林妹妹吃了一惊,“死了?他那么年轻!” “生病还分年龄吗?” “原来是病死的!”林妹妹吁了一口气。 “他该横死吗?”包大同眼神闪闪。 “你究竟是谁?”林妹妹明白不能打听别人的隐私,也从来不多口,但今天实在忍不住了。 包大同笑笑,明白这女人不相信他是保安人员,大家彼此心照不宣而已,于是安慰地拍拍她的手,“不管我是谁,我不会害你的。相信我,我只需要知道一点事情。” 林妹妹不说话,却奇怪的相信眼前的男人,那是女人的本能,绝对不会错的。 “我真的不知道他的事,他很少来,就算来这里,也是为了招待客人和朋友,他自己只是呆一下就走。” “没有女孩子和他比较亲近吗?”包大同皱紧眉头,这答案太出乎他的预料。 林妹妹坚决摇头,“绝对没有。大家都感觉他有点可怕,连皮肤都好像没有光泽和弹性似的,好像——死鱼一样。” 不对啊?! 怨灵出现在这里,孙函等三人的死与色情有关,一切证据都表明,应该有一个女人和孙函等三人在这个地方产生过瓜葛,为什么会没有线索呢?难道,怨灵是一个女性客人,或者其服务人员,再或 者是过客?她和孙函等人在这里偶然相遇,然后发生了可怕的事? “那你再看看这两个人,是乐宫的常客吗?”他又拿出王乐言和张重的照片,因为这两人的照片是告上摘下来的,所以林妹妹一下就明白这两个人也死了。 “都没见过。” “你确定吗?” 林妹妹又仔细看了两眼,十分肯定地点头,“我敢保证这两个人没来过。你要知道,这里的消费是很高的,就算这年头有钱人多,可能来得起这里的并没有多少。” 包大同拿回这两个人的照片,失望地看了两眼,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林妹妹说孙函的皮肤给人感觉像死鱼,这两个人的皮肤感觉也很类似,难道是拍照角度的问题? “这里的女孩子们,有没有突然辞职不做的?”他问,“我不是说前些日子东暖阁的侍应生集体离开的事,是指在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你们这里有没有人不做?” 林妹妹摇了摇头,想都没想,可见答案之确定。不过她眼神闪烁了下,好像很害怕的样子,艰难的小声说:“侍应生集体辞职是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 “哦?说来听听。别怕,我会给你画符,保佑邪物不上你身。他可是很有能力的法师。” 林妹妹大喜过望,点头道:“那谢谢大同哥哥了。我也是听姐妹们说的,因为怕以讹传讹,没敢和你说。但是好多姐妹听别人说过,有人莫名其妙的听到走廊里有走路的声音,偶尔还有敲门声,打开门看,却根本没有人。还有的感觉背后有人,但回头看看,也是什么也没有。吓人的是,有很多人在阴暗的地方看到过一双红色高跟鞋,也不知道是谁放的,一转身,鞋子又不见了。大家都说鞋与邪同音,一定是这里招了邪祟了,有两个还声称被迷过,在大厦里走迷了路。而且我白天在休息室睡着了,半梦半醒的时候,感觉有一个光着身子的女人站在我面前看我。长相看不清楚,但觉得她在笑,好像很可怜我。我以为是随便发的怪梦而已,没想到第二天和两个姐妹聊天,发现她们也做过同样的梦。我们怕死了,谁知道这里进来了什么东西呢?” “你们这有餐厅吧?”林妹妹正说得害怕,包大同突然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 “有啊。你饿了吗?我打电话给你订餐。”她说着就去抓电话,却让包大同拦住了。 “东暖阁的怪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以前没有过,大约两周以前。” 包大同眯起了眼睛。两周以前?那是在孙函死了以后? “东暖阁的餐厅有女员工在一个月内辞职吗?” 林妹妹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但是我可以帮你打听一下。” “那样最好了,而且希望尽快。明天我来找你时,会带着灵符的。”包大同边说边伸指进酒杯中,在林妹妹额头画着什么,“行,这样可以暂时保护你。我朋友教我的,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看着他的笑容,林妹妹感觉无比安定,果然没那么怕了。 只过了一天,包大同就得到了消息。东暖阁餐厅有一个名叫年丽的年轻女厨师,在一个月前突然不来上班了,一句话也没留下。年丽平时性格孤僻,来东暖阁工作才三个月,与任何人没有过深的交往。因为她还在试工期,还没有签正式的劳动合同,她不出现,老板正好省下一笔工钱,因此也没派人找。 她才二十三岁,以前没有受过厨师训练,之所以能在东暖阁做正式厨师,每月拿着不菲的薪水,完全因为她做得一手好鱼。那是家传的手艺,吃过的人统统赞不绝口。乐宫的老板娘在小摊上吃过一回,然后就派人把她拉了回来。 包大同以前查过孙函的餐厅及其工作人员,后来排除了可能,没想到现在又回到了原点。这个怨灵果然和厨师有关,那么她就是年丽吗? 他听说东暖阁的厨师长非常迷信,所以决定和他好好谈谈。 第二十章 杀鱼 又有人奇怪的死去了! 而且不止一个,也不止是富翁,更不限于男性! 在包大同要去调查年丽之前,小佳那边传来了最新消息。只是这些死者不是被送到了她所在的火葬场,而是去了另外两个殡仪场馆,这说明死者分布在城市的各个地区。 小佳被借调去为死者理容,发现死者和孙函等人的状态一样,有不明情况的腐烂和淡淡的鱼腥味,这引起了她的注意,于是做了点简单的调查,然后给包大同打了电话。 这样看来情况又复杂了,似乎有一种奇怪的病毒在悄悄曼延。神通广大的花蕾已经从医院得到了内部的秘密消息,因为最近出现了多宗疑似性病感染,却无法确定病因也无法治愈的病例出现,已经引起了有关方面的注意,成立了专家小组来分析病毒成因。 奇怪的是,从医学上什么也查不出,而患者一旦死亡,不明的病毒也死亡了。 “去查查这些新死者之间有没有关系,比如是不是有夫妻双方都死亡的,其他非富翁死者,是不是与富翁或者富翁的妻子有非正当关系。”包大同对花蕾发布命令。 花蕾很为难,“这很庞大大,又让我做水磨功夫。” “那是因为我家花骨朵胆大心细能力强,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提示。”包大同哄她,倒没指望她能一下子查出来,“我们假设这是通过性交传染的病毒,且不管病源是谁携带,只要他的私生活混乱,而且不采取安全措施,或者是采取了安全措施,但这病毒是通过其他我们所不知的方式感染人,那么病毒就可能大面积扩散,你就可以查查他的放射关系网。” “那个网是什么东西。” “唉,打个比方吧。一个富翁得了这怪病,有可能传给他的老婆,如果他的老婆有情人呢?他老婆情人的老婆饿?这富翁如果包二奶呢?二奶如果养了小白脸呢?小白脸如果也在外面有女人呢?” “停。”花蕾虽然明白他的意思,但听得头昏脑涨,差点摔掉电话,“照你这么说。我查到一百岁也查不完。” “理论上是如此,但死者名单小佳已经弄到手了,所以不会太费力的,慢慢理一下死者之间的关系就行了。”包大同和颜悦色,一点也不着急,尽管心里疑云重重。 吩咐完花蕾要办的事,包大同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和厨师长一起去了年丽在本市租住的地方。 年丽正是西南地区的人,生前住在市区边缘 的一幢旧楼的地下室中,地址是厨师长从员工档案中找到的,据说她家很穷,所以她虽然找了一份薪水很高的工作,却仍然非常节俭,省下的钱要接济家里。 包大同和厨师长一起找到那个地址的时候,中年女房东显得非常生气。 “真晦气!”她骂,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似乎暗示包大同也不干净似的,“死谁不好,偏偏是租了我房子的女人死掉。”她没有半点同情心,只是一味抱怨,“要是安静的死倒也罢了,还偏偏让警察找上门,我这房子以后可怎么租出去!” “警察?”包大同一皱眉,果然年丽是横死吗? “可不是嘛!”那女人很不耐烦,“说是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想不开,投河自尽,当时还有个有钱人路过,跳下水去救她来着,可惜该着她短命,没救上来,那个有钱人还上了报纸,说什么见义勇为的,哼,我看八成是沽名钓誉。如果真是大善人,怎么不考虑一下我因为这横死鬼遭的损失,却装好人捐给了那丫头的父母一大笔钱。” “请问这位姐姐,您有年丽老家的地址吗?”包大同忍耐着心头火问。 那中年女人听包大同没有叫她阿姨而是姐姐,心中隐约有几分高兴,“警察已经要过一次了,还好我留着,等我拿给你。”她转身回到屋里,片刻就拿出一张纸条来。 包大同看了一眼,琢磨着也许该去看一下。 “你们是那横死鬼的什么人,又来问这些干什么?” “姐姐……嘴下留德。”包大同目光变冷,“横死的人是很凶的,尤其是水鬼。姐姐如果心存善念,人间正气自然会消弥你那间租屋里的阴气,但你如果总这么‘横死鬼、横死鬼’的乱叫,说不定会把她招回来,到时候你的房子天天湿漉漉的,半夜滴答滴答的声音响个不停,只怕你会更损失,也许到时候不止是损失钱了。” 那女人看着包大同严肃的面色,不禁有点胆寒,恍然间觉得有一股凉风从背后吹过,但仍然嘴硬道:“你吓唬我啊!” “我是为了姐姐好,你自便吧。”包大同头也不回的离开,看到这种没有同情心的势利小人,他有要出手治治她的冲动,所以在他违背父亲留下的遗训,就是不能对普通人动手,他得快闪。 因为年丽曾经租过的房子就在地下室,他特意到下面转了一圈,发现那里虽然阴气重点儿,却并没有邪气,这证明年丽对此地毫无留恋,那么她出现在东暖阁是因为留恋吗?还是想让别人 知道什么? 话说她的魂体是在两周前出现的,如果他没推断错,年丽死了一个月,那么她出现的时间也太奇怪了些,既不早,也不晚,小佳遇到怪事那天是个分水岭,似乎所有一切都按照计划开始了。 问题是:她要做什么? “包先生,小林说您有很灵验的护身符,可不可以给我来一张?”一直不开口的厨师长忽然道。 包大同一转头,看到他圆圆胖胖的脸上挂满冷汗,面白如纸,似乎吓得不轻。 “嗯,可以给你一张,可是,你知道些什么事吗?” 厨师长的头动了几下,也不知道是摇头还是点头,只哆嗦着声音道:“听人说厨房属火,阳气旺,不容易有事,没想到……唉,年丽怎么会横死呢?” 包大同察言观色,心里很明白厨师长为什么那么害怕。年丽一个年轻的外地女孩,从没学过什么厨艺,就凭着家传的做鱼手艺在东暖阁站稳脚,厨师长肯定是不服的,也肯定会有一些针对和计较。年丽这一死,挤兑过她且非常迷信的厨师长自然会觉得害怕,怕被“报复”。 “你不必害怕,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只要你不隐瞒什么,怨气就不会上你的身。”包大同安慰道:“年丽在东暖阁的时候出过事?” 厨师长犹豫了一下,然后跑到大太阳底下才说:“也不算出什么事,就是……有一个客人好像对她特别感兴趣。她长得不算漂亮……阿弥陀佛太上老君,我没有看不起她的意思,我是说在一般情况下,她……” 包大同忍住笑,还没听过有人把佛祖和道祖放在一起念的。 “所以我想,那位先生可能是爱她做鱼的本事。”厨师长总结。 “是这个人吗?”包大同拿出孙函的照片。 厨师长看到照片大吃一惊,“包先生怎么知道是他?” “你确定是这个人吗?”包大同问:“再仔细看下,不要认错人。” 厨师长很确定的点点头,“这位先生虽然只来过两次,但态度骄傲得很,而且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古怪劲儿,让人想忘也忘不掉。” “是不是感觉像死鱼。” 厨师长想了想,“还别说,是有点像。但最奇怪的是,他似乎很喜欢看年丽工作,或者说……是喜欢看她杀鱼,脸上笑得很……很……”他找了半天措词,最后道:“很兴奋。” “兴奋?”包大同眉头一挑, 感觉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 道祖作证,他不是思想色情,但那个“兴奋”是否和性有关系呢?要知道孙函等三人的死看来都好像是得了不治的性病而死,而且病情发展的很快。花蕾找这三人身边的人调查过,似乎从发病到死亡,不过一、两周的时间。 现在他介入这起灵异事件已经不仅仅是为了帮助小佳摆脱纠缠,或者出版一期以真实故事为背景的杂志这么简单了,他要防止那种病毒的曼延,假如那是一种病毒,假如那是会传染的话。 现在可以肯定年丽就是那个怨灵了。 首先她是西南地区的人,包大同还把她的照片给小佳和花蕾看过,也证明她的相貌与恐吓过她们的灵体模样非常相似;其次怨灵每回出现都有着强烈的鱼腥味,而年丽在东暖阁则是专门给客人做鱼菜的;第三,他早就判断这起灵异案件和男女关系有关,而一向不喜欢接触女人的孙函却对年丽很感兴趣。 以上三个条件,年丽都具备了,这说明他的调查方向是对的,在这么多纷乱的线索中,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入手点。 现在所缺乏的,只是动机。 孙函和年丽到底是什么关系?年丽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会怨气冲天?还有,年丽做出伤害他人的可怕事情,原因真的那么简单,只是因为报仇和惨死的偏执吗? 那为什么牵连那么多人呢?是不是这些富翁们有一个变态组织,最后导致出现了这一系列的连环迷局呢? “是兴奋吧!我也说不清,只觉得当时那位先生眼睛发亮,额头都出汗了。”厨师长苦恼的摇摇头,“小年啊,你可不要找我,我没有对不起你,其实,我心里也是同情你的,想和你好好相处来着。”他对着半空唠叨着。 包大同打断他,“你给我说说,那男人见到年丽的情形是怎么样的,不要怕,尽量详细点就行。” 厨师长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也是平常,只不过是因为那位先生吃了年丽烧的鱼,特别感兴趣,于是就要求见厨师。听说他也是干餐饮这一行的,也许是想挖人也说不定。您知道,年丽的手艺是家传的,自己有一个独立的小厨,平时不让人进的。那天那位先生在领班的带领下来到后厨,我只好带他去年丽的小厨,因为我手上有工作,所以一急之下没有敲门。”他说到这儿,他停了一下。 包大同心知他是借机故意硬闯进去,想看看年丽做出这么好吃的鱼有什么秘方没有,但也不说破,只耐着性子听厨 师长长吁短叹了一番,说年丽是多么好的女孩子,怎么这么红颜薄命之类的,然后他才继续说下去:“年丽做的鱼菜,需要的都很大尾的淡水鱼,她那么瘦小的个子却不需要帮手,自己拿着一把刀把活蹦乱跳的鱼剁成一块一块的。我们进小厨的时候,她正在杀鱼,胸前全是鱼血,浑身腥味,手里还握着刀,实在……” 他是想说,当时年丽的样子实在很不好看,可又怕冒犯了先去之人,不敢明讲,只得含含糊糊的道:“我本想拦着年丽,让他和客人见个面。哪想到那位先生拉住我,看年丽杀鱼看得津津有味,脸上露出那种……” “兴奋?” “对,就是兴奋的神情。”厨师长点头道,“后来年丽杀鱼完毕,一回身时吓了一跳,我这才给他们互相介绍。那位先生态度本来很傲慢的,但对年丽却特别亲切。后来隔了不到三天,他又来了,这次也不让我们惊动年丽,只静静的看她杀鱼。” “再之后,那男人再没出现过吗?” “那倒是没有,不过,后来我听后厨的小徒弟说,看到过那位先生接走了年丽两回,之后就没有消息了,我还指当年丽交了好运,攀上好人家呢,没想到,唉!人啊,不能和命争,真可怜,多好的孩子啊。” 厨师长继续唠唠叨叨,包大同则陷入了深思。 谁是罪恶之源呢? 第二十一章 病毒 花蕾的办事效率很高,高到包大同怀疑背后有人帮她,不然她不可能这么快查到仍在不断增加的死者间的联系。 调查的结果是:这一病毒的传播果然是放射式的。 死者之间几乎都有些联系,但源头并不是一个,这说明最初感染病毒的人是好几个,甚至更多。也就是说,这些人可能同属一个组织,共同干了一件恶事,于是遭到了报应。 “这鬼病毒发作很快,你顺藤摸瓜的再去查查感染了病毒,却还没有死的人吧。告诉他们不说就是死,看他们是要脸还是要命。”包大同看着疲惫的花蕾,有点不忍心,不过这事件比较复杂,他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偏偏阮瞻那死家伙预感到这事的麻烦,找个借口带着自己的老婆外出旅行了。 “鬼病毒?”花蕾并没有介意包大同这样指使她,反而很好奇。 “这不是人类的病毒,你没看出来吗?你知道,人类医学一旦攻克了一项威胁生命的疾病,就会出现另一种新病毒,这可能是自然界的一种平衡。不过这回的情况显然不属于正常范围,感觉上,是从怨念而起,很新鲜的报复方法。” “那我要怎么向还活着的感染者调查呢?”花蕾问。 “既然我们假设这是通过性来传播的,你就问下他们作爱时的情况呗。” 花蕾涨红了脸,嘴唇动了两下,终于还是没反对。 包大同本想逗她两句地,不过现在他满脑子都在思考这一团乱麻样的灵异事件,实在没什么心情,也没什么时间,因为他要去一趟年丽的家乡,然后再去警局了解一下当时孙函“见义勇为”的事情经过。 三天后,他回来了。确定了孙函确实与年丽有些关系,但他奇怪的是,年丽跳河自尽,警方居然没到东暖阁来调查情况就草草结案。 据当时验尸的法医讲,年丽的脖子上有瘀伤,那有两种可能。一是她被掐住脖子时留下的,二是外力施救时,她过度挣扎所致。虽然从她父母口中得知,年丽是会游泳的,但就算是自杀后中途变卦,也有可能因为紧张导致肌肉痉挛,最终沉入河底。 可是出事地点和年丽的家分属整个城市的东西两极,她要自杀,为什么跑那么远?而且怎么会那么巧,对她感兴趣的孙函正好开车路过那里,在深夜的凌晨时分,独自一人驾车? 所以包大同断定,是孙函杀了年丽。怨念深重的年丽死后不安,前来报仇。 但这又不能解 释王乐言和张重的死了,还有其他富翁,以及与他们有性关系的人的死呢?到底是什么怨念形成的病毒在曼延呢? 年丽的父母丝毫没有怀疑孙函。在他们看来,这位好心的先生不仅试图挽救他们女儿的生命,因为没有成功还万分内疚,给了他们一大笔钱解救了这个贫困潦倒的家。不仅如此,后来孙先生的妻子又接济过他们好几次。在他们眼里,这对夫妻是他们的恩人,菩萨样的大善人。 包大同打听过,孙太太再度接济年氏夫妇的时间,正是孙函生病以后。也许她是为了平息年丽地愤怒。但如果孙函真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怎么能是金钱摆得平的? 在这个世界上,钱并不能解决一切。 但尽管明白孙函和年丽有关系,断定孙函杀了年丽,线索到这里却又断了,想来想去,那辆频繁出现的黑色灵车似乎是串起这一切的锁链。 可是那灵车是什么来历?开车的人又是谁?花蕾和他照过两面,每次他的脸上贴了银色的锡纸,给人的印象似乎是个纸人,是被年丽所驾驭的。但包大同知道那是个人,因为他感觉到了他的气场,阴气很重,但确实是个人。 花蕾回杂志社晚了,夜路上寂静无人,这让她感觉身上的毛孔都张开着,有点点怕。 她虽然立志要做包大同那样的法师,但胆色方面一直没有太大的进步,这让她懊恼万分。 老头子说过,有些力量是天生的,别人永远学不来。这并不是指天生的良能,就算修炼也是一样。包大同就是道术天才,他虽然吊儿郎当的,但以他的年纪却有这样的水平,实在是了不起。 虽然包大同被她无意间封印了,但他十五岁的功力还是相当于别人修炼几十年。老头子说过,这种人总是顺天而生,就算他不愿意介入灵异案件,但各种事还是会找上他。 她很理解这番话,因为包大同的朋友阮瞻就是个例子。不过这男人有个深爱的妻子,不知道包大同会不会这样深的爱一个人。 想到这儿,她猛然甩甩头。 不想这些,不想这些!她要学的,是包大同处理各种灵异事件的方法,他究竟会不会爱上一人,能有多爱,不在她关心的范围,与她无关。 虽然这么想着,但包大同微笑的脸还是不断出现在她脑海里,有点点坏,但又非常温柔,像洒落在车窗上的雨点,雨刷刮掉一层,就会有更大的雨点继续落下来,永远抹不干净。 啪! 迎面撞上来一只很大的飞蛾,那清脆的撞击声吓了她一跳,就见那飞蛾几乎瞬间变为了一个黄黄的污点,就在挡风玻璃右面一点,断裂的翅膀还在抖动,似乎在垂死挣扎。 花蕾感觉有点恶心,又有点怪异,下意识的启动雨刷,想抹掉那污迹,没想到雨刷根本没有把那只死了的飞蛾刷掉,反而把它压得更扁、更大,圆圆的,似乎是一个眼球,在脸对脸的盯着她。 她再刷了一次,还是那样。 而正在这时,又一只飞蛾撞到挡风玻璃上,位置与先前那一只极为对称。 花蕾有点发寒,盯着那飞蛾,一时不知所措。可这时,雨刷却动了,很用力的向那只飞蛾挥了过去。 噗哧一声,隔着车窗,花蕾似乎听到了这根本不可能听到的声音,第二只飞蛾果然没有离开,也变成扁扁的一团,瞪着她,似乎控诉着她的残忍。 她吓着了,手忙脚乱的想停止雨刷乱动,却根本做不到。这辆车好像不归她控制了,变得自有主张。 “你为什么不下车擦?”突然,车后座上有人说。 第二十二章 功亏一篑 花蕾骇得连心都要跳出来了,急促涌到心脏的血令她胸都似乎涨得破裂,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却见车后座上什么也没有,但转过头看到了后视镜,明明见到年丽化着厚重妆容的脸在盯着她。 冰冷的眼神,泛着可怕光芒的眼白。 跑! 花蕾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念头,伸手去拉车门,却摸到一只冰冷的手。她尖叫一声,再回头看,还是没人,但从后车窗看到有一辆黑色灵车正缓缓驶来。 “和我一起走吧,那样,包大同就会跟来。”副驾驶的位置上又传来凶狠的声音,同时有一双手掐住了花蕾的脖子。 花蕾的呼吸登时断绝,但她抓起了腰间的除灵匕首,对准那对冰冷的手臂,狠狠刺了过去。 那是老头子给她的,万试万灵,普通恶鬼绝对抗不住一刺之力,何况年丽才只死了一个月,就算再凶,灵力也有限。可是她的肺部还是没有新鲜空气涌入,竹制的匕首狠狠刺入了对方的肉里,被对方一甩之下,从中间折断了,但脖子上的冷手仍然像铁钳,继续着扼紧她。 匕首前端有入肉的弹性感觉,难道对方是个人?! 可是包大同,你怎么还不来?窒息感实在太难受了,她仿佛看到自己的魂魄离开了身体,向着那辆黑色灵车走了过去。 “咔”的一声,车门被打开了,接着一只拳头打了进来。 花蕾只觉得喉咙一松,大量新鲜空气冲进了肺部,副驾驶位置上的“人”猛地被拉到了车外。她不敢再呆在车里,剧烈的咳嗽声中,跌跌撞撞的跑出车,正看到两个人打斗在一处,矮个子男手脚灵活,动作凶猛,但高个子男身手非常矫健,几个回合下来就把那矮个子踢倒在地。 “老子人也不怕,鬼也不怕。”高个子男的熟悉声音传了来,那有点懒洋洋带点骄傲的调子让花蕾虽然有点抱怨,却瞬间安心,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汽车缓缓拐了个弯,车头正对着她的背后。 “你一个人,为什么要帮助一个幽灵作恶。就算她有天大的委屈,以暴制暴并不是个好办法,况且还要牵连无辜?”他说着走上两步。 “你再走一步,你的情人就会被变成肉饼,让我带到那个世界去!”矮个子男人恶狠狠地说,因为脸上贴着锡纸,还是让人看不清面目。 吱的一声刺人耳鼓的尖锐声响,接着是刺目的车大灯的亮光,包大同眯着眼睛转头一看,见花蕾的车子像一匹蓄势待发的马,就 在她身后不到五米处,车轮下似乎冒出了白烟,只怕眨眼间就让这朵还没开花的小花凌落成尘辗作泥。 “不要害人!”包大同冷笑一声,“无论你有多少天生本领,害人的话,也会慢慢消失,何况你并没有多大力量。”他向后退了一步,表示不再构成威胁。 他没想到这一人一灵配合得还真好,看那汽车的样子,他是来不及救花蕾的,只有让煮熟的鸭子飞掉。如果能逮到这个男人,答案就出来了。可惜,他不能以花蕾的生命安全来做赌注。 “害人的人,你还没抓到呢!”那男人从地上爬起来,向花蕾那边打了个手势,然后慢慢退后,等离包大同三百米远,他突然拐进了一条小巷,不见了。接着是汽车以最大马力扬长而去的声音。 不过,在那男人隐没在黑暗的小巷口的时候,包大同看到他背上突然多了一个白花花的女人。难道那男人一直背着年丽四处跑吗? 包大同皱紧修长的眉,不明白这是什么路数。 “你怎么这么晚才来?”花蕾抱怨着快步走来,虽然这惊魂很快就过去了,可她还是不敢站在离包大同很远的地方,“我差点被杀,咱们的计划也功亏一篑。这下可怎么办,他们再不会上勾了。” “小姐,你走错了路。我说的是海润路,不是海园路。”包大同叹了口气,“这只能证明我们配合的不如人家好。不然我杀了你,当你成了灵体,说不定可以机灵一点了。” “明明是海园路。”花蕾吃了一惊。 包大同苦笑,“我不和你争辩,我又没有录音。” 年丽针对小佳还好说,毕竟可以找出一条极其勉强的理由,可她为什么要屡次要置花蕾于死地呢?这一直是困扰包大同的问题。 为了找出答案,花蕾提出可以以自己为饵,如果年丽及其帮凶真是对她很“感兴趣”,她的出现就能引蛇出洞。再有,包大同判断帮助年丽的是个真正的人,虽然很肯定,却也需要证实一下。所以,他开始时虽然极力反对花蕾这样做,但最后还是被劝服了。 花蕾说得好,这是最快得到答案的方法。当然,如果那怨灵并不是针对她就另当别论。 为了显得自然,花蕾一个白天都在外面调查患了古怪疾病却还没死的人,晚上按照包大同所说的路线回杂志社。她虽然怕,但还是有些心安的,因为她知道包大同就在附近。他不能躲在她的车上,因为年丽非常小心,而他灵力被封,怕掩不住人 气。 不过,他们把约定地点搞错了,若不是包大同在海润路等了半天也没看到花蕾的踪影,不得不循着花蕾带在身上的符咒气息,屡次强行施展阮瞻教的时空扭曲术,一步踏到海园路来,只怕花蕾的小命就要交待在这儿了。也正因为如此,他只能和那帮凶肉搏,对那怨灵要控车撞死花蕾也无计可施。 “我就说不能用这种办法。”包大同看着年丽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的说。 他是害怕花蕾的安全,花蕾却以为他怪她拖后腿,生气的道:“我知道我没本事,可是他是人,除灵匕首没有用。至少你证明了他们确实想杀我,也证明那个帮凶确实是个人,对吧?” “是啊,你吓个半死的结果还算不错。”包大同拍拍花蕾的头,让花蕾觉得他是在对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说话。 “包大同你正经一点。” “我很正经,我听到你叫得声音都岔了。” “那是我……是我要给你的信号。” “收到收到!这信号不错。”包大同敷衍着说,突然抬步向前走去。 花蕾不明就理,一边继续争辩,一边跟着他走,看他走到年丽消失的地方,蹲下身,捡起了一盒非常精美的火柴。 拿出一根火柴点燃,包大同看到火柴盒上定着五个字——沉默的羔羊。 第二十三章 摇篮曲 “这么远,这么黑你都能看到?!”花蕾佩服无比。 “我没看到。”包大同老实的答,“就是和你吵烦了,走到这边来转转的,看看有没有线索。” 花蕾被他完全打败了,从包中拿出小手电,也凑过来看,“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很奇怪。” “这是一部电影的名子。” “花小姐,我不是隐居深山的人,这么有名的电影,怎么会不知道?” “那……孙函他们不会像电影里一样,是杀了人来吃吧?”花蕾不禁打了个寒颤,这也太可怕了。 “难说。”包大同边说边把那盒火柴放到鼻子边闻了一下,确定这是年丽和她的帮凶留下的,并不是其他路人遗失。 “回去吧。”他说,“这趟虽然没有抓到那个人,但也不是全无所获。” “有线索吗?” “说了你也不懂。” “告诉我。” “别问。” “包大同!” “花骨朵?”包大同笑嘻嘻的,可就是一点也不透露自己心里的想法。这件事从开始就线头众多,纷乱异常,答案似乎就在眼前,可就是抓不到。现在,他心中有了一点脉络,需要再做一些调查,顺便找一些专业人士咨询一下意见。 第二天,花蕾闯进包大同房间的时候,发现他半躺在床上正悠闲的看影碟。 因为他把音量调得很小,又挂着窗帘,房间内很黑,花蕾一开始并没有看清他看的是什么,等走近了,赫然发现电视屏幕上是一对裸体男女做爱的场面,她走近的时候正是最刺激的部分。 “你居然看这个!”花蕾涨红了脸,慌张之下手足无措,居然莫名其妙的伸手拔掉了电源。 包大同感到好笑,“成年男人哪有没看过a片的,你这么大惊小怪干什么?” “你……你知不知道,现在正是破解这桩灵异事件最关键的时刻,你居然有心情看这个,我都要累死了,你却这么闲。”花蕾语无伦次,再看影碟机的周围,还有许多同类的影碟,显然包大同看了一上午了。 “哦?很累吗?到这儿歇一会儿。”包大同拍拍身边的位子,示意花蕾坐过来。 花蕾瞪着他,见他的衬衫没有系钮扣,光滑结实的胸肌和小腹全露在外面,牛仔裤下,一双漂亮的大脚光着,整个人极其性感慵懒,再联 想到刚才的画画,花蕾的心差点跳出来,结结巴巴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好吧,花大小姐不愿意挨着我坐。”包大同很欣赏花蕾的窘迫,不过不想把她吓跑,于是缓和了一下气氛道:“那你忙些什么呢?” “还不是和那些感染了鬼病毒却还没死的人了解一下情况。”花蕾为自己的举止感到丢人,可是越是拼命压制自己的情绪,越是感觉脸孔发烧,“那些人有的已经发病快一周了,我们如果不快点,他们还是会死。他们并不都是该死的,有的还很无辜,比如王乐言情人的老公。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妻子红杏出墙,现在却不得不面对意外的死亡,他还有个五岁的儿子。如果他也死掉,他们的孩子就成为了孤儿,那多可怜哪!所以我们得快。” 包大同当然明白,别人暂且不提,但小佳虽然已经摆脱了怨灵,花蕾的危险却没有解除。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如果他万一个疏忽。 他窝在这里一上午看影碟,自然不是在玩,不过也不必对花蕾说破。 “他们怎么说?做爱的时候有什么异常吗?”他问。 花蕾再度涨红了脸,低声咕哝道:“就是没什么异常啊,只是后来莫名其妙地就出现了症状,下体溃烂,并伴有鱼腥味。开始时,有人以为是生殖系统疾病,或者是怀疑自己的配偶行为不检点,得了‘那种’病,但医生却检查不出什么,大把的吃抗生素也不管用。” “那当然,鬼病毒嘛,人类的药物怎么能根治。”包大同坐了起来,“不知道最初感染病毒的人做了什么坏事,结果牵连了自己的配偶和孩子。” “年丽做得也太过分了!”花蕾心肠很软,本来就同情无辜者,尤其是看到那个已经失去母亲,再过几天就要失去父亲的小孩子后,那孩子惊恐无助的眼神令她分外动容,所以对年丽就非常厌恶。在她看来,不管有人对年丽作过什么,她也不应该这样,倘若这病毒漫延开来,要有多少人为她陪葬呢? 很多人,要承受配偶背叛和丧失生命的双重打击,就算那些甘于当富翁情人或者情妇的人,虽然道德败坏,但也罪不致死。 “人到了愤怒和绝望的极点,还能有什么理智?”包大同无奈的摇头,“谁不到那个份上也无法理解对方的做法。当然,我不是给年丽辩护,只是我觉得,她未必是故意闹这么大,也许她是无法控制了。” “那她是什么意思?”花蕾气不打一处来。 包大同重又躺下,双手枕在脑后,一言不发,也不知道想的什么。花蕾离开的时候,他给凌小佳打了电话。 他比较信任凌小佳吗?这件事是两人联手查的,为什么他心里有事不和她讲呢?难道因为她的能力太差吗?那为什么他对凌小佳的态度比对她好得多呢? 花蕾心里郁闷,有一种说不清的失望和无力之感,加之连日来的疲惫,到傍晚的时候,身体开始不舒服。晚饭只吃了一点,午夜梦回之时浑身火烫,头疼得连睁开眼睛也很困难。 “包大同。”她轻轻叫了一声,泪水滚滚而落。 他不在。 晚饭后,他就和凌小佳出去了,两人一直研究着什么,好像共同保守一个秘密一样。当他们窃窃私语时,凌小佳的脸颊都在发光,看起来特别漂亮。 人家说恋爱中的女人都很美丽,他们感觉包大同确实对凌小佳有些不同。可是这些和她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她的心里会忽然有些空荡荡的?或者是因为病重特别虚弱吧? 她想回家,不是她租的那个房子,而是自己真正的家。可是当初她夸下了海口,如今不能让老头子笑话她灰溜溜的回去。所以还是忍耐吧,只是她很难受,身体上,还有心里。 体温过高使她昏昏沉沉的,不断做着乱七八糟的梦,有时是她从半空中落下来,坐在了一只恐龙的身上;有时梦到她和一队人在爬山,她踩着泥泞,却永远也追不到前方的人;有时梦到浴室中传来一些怪声,走过去一看,一个陌生人在肢解尸体,而那具尸体忽然睁开眼睛对她笑笑,却是她自己。 她吓醒了,其实也并不确定,就在半梦半醒之间,她忽然听到了一点微弱的声响,好像有人敲门,又像是有人迟疑的走上楼梯。 不会是邪物恶灵,这里不是她的房子,毫无防备。杂志社是阮瞻为了保护小夏亲自摆的阵法,包大同说这里是天下最聚阳气的地方,阴气强一点的人在杂志社久呆都会感觉不适,更不用说灵体了,绝对不能接近的。 当当当! 可是那声音却慢慢清晰、也慢慢接近了,让花蕾浑身冷汗的清醒过来。不是有入室行窃的小偷吧?这栋房子可以辟邪,却不能防贼。如果真来了坏人,包大同又不在—— 惊恐使花蕾清醒了过来,她浑身冷汗淋漓,大概是发烧造成的,连站一下双腿都要打颤,昏暗中摸到床边那柄观赏用康巴藏刀,悄悄站在了门后。 一步又 一步,脚步声停在了卧室门口,然后沉寂了下来。 花蕾全身发寒,疾病使她软弱,可是心里的恐惧却使她格外敏锐,一点小小的感觉也逃不过她的感官。她大气也不敢喘,虽然看不到,却觉得门外有什么与她隔门对峙,都等着对方先一步行动。那东西看得到她,可她却什么也看不到。 半天,双方在僵持,直到花蕾虚弱得就要昏倒时,门上忽然传来“唰唰唰”的声音,似乎那东西在抚摸门板,打算要进来了。 花蕾以为自己可以不怕的,但多少心理建设也抵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她向后连退了好几步,而这时,眼前突然一亮,床头灯不知怎么打开了。 她骇然愣在当地,脑海中一片空白,难道有东西早就潜到房间里了?那门外的又是什么?正不知所措之时,灯又突然灭了,因为从光明中一下进入黑暗,花蕾的眼睛极其不适应,什么也看不到。 咣当一声,门开了。 花蕾吓了一大跳,只感觉一股冷风迎面吹过,昏暗中,有个模模糊糊的黑影急速飘了过来。她大叫一声,再没有能力理智分析,只有逃跑一途。 缚灵枪自伤了包大同后就被老头子没收了,况且那把枪也并没有完全做好,除灵匕首两把全毁,她现在是一个没有任何灵力及灵器的人,而包大同又不在。 拼命向着楼梯跑,好不容易跑到一楼,打开门冲了出去,但门外并不是街道,而是另一处房子,定晴一看,分外熟悉,却是孙函家的三楼。 花蕾吓傻了,拼命想跑,可腿就是挪不动,只见楼梯拐角的房间门无声无息的动了,好像有个看不见的人把门推开了一样。 从她的角度正好看到一辆婴儿车,是孙太太为他们还没有出生的孩子准备的。很豪华坚固的设计,顶篷是白色的轻纱。此时被不知哪里来的风一吹,飘飘荡荡的,别一分诡异的感觉。 嘎吱……嘎吱…… 黑暗中,进口的全新婴儿车在地面上晃着,发出老旧物品特有的呻吟声,惨白的月光照在车身上。车内并没有婴儿,可是却有牙牙学语的婴儿声和奶声奶气的笑声。 “月儿静,风儿轻,树荫遮窗棂”有人唱起了催眠曲,在死寂的孙宅中悠扬的回荡着。 好像损坏的电影突然修复了一样,一个女人的身影在摇篮边清晰了起来,花蕾骇然发现那是因车祸而死的孙太太。 第二十四章 小东西反应大问题 她穿着大红的织锦秀衣服,身上戴着很多金光闪闪的首饰,在花蕾还在发愣的一瞬间,慢慢抬起头来,厚厚的粉、浓重的妆,“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我不知道……你的孩子。”花蕾边说边退。 孙太太嘿嘿的笑着,“我的孩子好好的呆在我肚子里,她害不死的。可是……孩子没有心。”她站起来,突然逼近:“你做我的孩子吧?把心拿给我!” 花蕾吓得转身就跑,但同时叫道:“谁在害你的孩子!” 孙太太不正面回答,只是凄厉的叫:“孩子是我的!不是她的,她不能抢走!我要让孩子生出来。给我你的心,给我!” “你为什么不说出来是谁害你?!”花蕾无论跑到哪儿,孙太太都会立即堵在她面前,最后她被逼到了墙角,无处可逃。 “活的死的都不放过我!”她步步逼近,“只要你把心给我的孩子,他就能活下来。给我吧!”说着伸出五指,瞬间变成尖利的鬼爪,向花蕾劈头盖脸的抓来。 疼啊!身体被撕成一条一条的!血肉丝丝缕缕的落下,花蕾连叫都叫不出来了,颓然倒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孙太太慢慢俯下身子,五指插入她的胸膛,收回时满掌鲜血淋漓,一种熟悉的“嘭嘭”声自她掌心中传出,她的心脏被活活的取了出来。 “我的孩子有心了,他可以生出来了。”她笑,脸上的白粉扑簌簌落下,露出烧伤严重的脸来,还剩下一只的眼睛泛着瘆人的白光,没有了嘴唇的牙齿上下合动,笑声中,身体忽然塌掉,瞬间成灰。 花蕾胸口剧痛,蓦然醒来。 原来是个梦,可是太真实了。这些日子来,大家满脑子想的都是年丽的事,都忘记了孙太太也是横死,而且肚子里还有个已经成形的胎儿。这样死的人更凶吧?可是为什么要在梦中吓她呢? 下意识的伸手摸摸心脏的部位,略有些疼,连忙打开床头灯一看,居然有几条青色的印迹,看着很像一只手在挖她的心脏。 她吓了一大跳,那种从噩梦中惊醒,逃出生天的轻松感荡然无存。这一切都是真的吗?杂志社内有非常强大的阵法,邪物不能进入的,为什么孙太太可以? 当当当—— 门外,又有脚步声传来,还是那种很轻很浅,非常缓慢靠近的声音,毛毛的掠过花蕾的心头。孙太太去而复来吗?她是在梦中还是现实中? 嘘!有人在门外吹气。 花蕾下意识的关掉床头灯,稍微适应了一下黑暗就抓起那把康巴藏刀,准备跑到衣柜后躲藏。可是她还在病中,手脚无力,一下子绊倒在床边,等她费力的爬起来时,门开了,一条黑影闯了进来。 她奋力挥刀就刺,那条黑影显然没有提防,但他身手敏捷,险险避过,伸手抓住花蕾的手腕,惊问:“花骨朵,你要宰了我吗?” “包大同?”她的意识有一阵的混乱,怕这又是什么邪灵给她的幻觉。 包大同没正面回答,只摸了摸她冷汗淋漓的脖子和烫手的额头,皱眉道:“怎么会生病的?” 他的手掌温热,和噩梦中到处都是凉飕飕的感觉完全不同,花蕾登时放松下来,哽咽了一声就昏过去了,沉浸在没有任何情绪的黑暗之中。 “她怎么样?”一直跟在包大同身后的凌小佳问。 “她在发烧,必须马上送医院。”包大同一抄手把花蕾横抱起来,“抱歉小佳,你还要陪我跑一趟。” 凌小佳点点头,让开身子让包大同先下楼。 他们出去办事,回来时怕吵醒花蕾,上楼时把鞋子都脱掉了。包大同无意间的关心,让她更加坚信他是个极品男人,可惜她感觉包大同和花蕾的关系有些暧昧。 他对她很好,但是那份客气和礼貌意味着疏远,而他和花蕾之间就不同,他总是逗她,看她发火,气得暴跳如雷,然后就很开心,花蕾气得太厉害的时候,他还会哄哄她。 她以前听一个朋友说过,占有欲很强,并且有点大男子主义的人是这样的,对自己越是喜欢的人就越是会“欺侮”,看她生气或者伤心了再去安慰她。当她彻底成为了他的,他就开始保护她了,并且不允许任何人再伤害她分毫。 感觉上,包大同就是如此。他看似每天嘻嘻哈哈的,而且非常花心,但其实他骨子里是个很男人的人,有时候略有点不讲道理,不容人反驳。 她默默跟在包大同身后,有些心酸,感觉包大同和花蕾之间有很强的吸引力,她插不下脚去。怎么办?难道就任由这样的好男人跑掉?一个不怕她工作性质的,还会温柔对待她的好男人?她这一生也许就只遇到这一个,难道就这么放弃? 不行,她要好好想一想。 “怎么会有邪气的?”走在前面的包大同忽然停住了,吸了吸鼻子,“小佳,把灯打开。” 小佳迅速照做,之后“咦”了一声,“花蕾不 喜欢原来的家具布局吗?为什么要搬动?”她看着原来茶几位置上的大型盆栽,再看四周,所有的家具全变换了位置,初看上去,她还以为走错了门。 “她没有这么大的力气吧?也许是请了人帮助。” 包大同没说话,眉头紧皱道:“我真蠢,为什么犯以前阿瞻犯过的错误?阵是死的,人是活的,能防鬼的东西未必能防人哪!” “你说什么?”凌小佳没有听懂。 包大同摇摇头,不解释,“小佳,麻烦你回房间给花骨朵拿件衣服,她浑身冷汗,如果这样出去,被冷风一吹,只怕小病变大病。” 他果然是个体贴的男人哪!这样的温柔心意,可不是每个男人都会有。凌小佳想着,但这“体贴”的男人却正在自责。 这些日子太劳累花骨朵了,今天晚上她吃得很少,他还以为她又要减肥,为什么没注意到她精神的萎靡呢?还以为她是因为看到了他在看影碟的关系而不理他,没想到她是不舒服。看她身上的热度和那湿透了睡衣的冷汗,就知道她的病来势凶猛。 这让他又多了一层疑惑。 平时感觉花蕾身上的气场很正,虽然阳气不是很旺,但阴阳二气比较均衡,加上她为人活泼开朗,有点傻乎乎的,凡事不往心里去,不是个劳心的人,应该有个很健康的身体才对。可是她表面虽然如此,但他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是套在躯壳中的另一个人,弱得仿佛随时会飘走。 现在,这感觉更明显了。 低头一看,见花蕾像一只新出生的小猫般乖巧柔弱,脸色苍白的像透明一样,额头上细细的血管都看得到,紧闭的双眼下有些淡淡的青,气息若有若无的,纤弱的模样很是让人怜爱。 虽然最近她太疲劳了,精神也高度紧张,但也不至于病得好像快死了一样。而他,居然有点心头疼。 她究竟是什么背景,非要缠着他学习破解灵异事件是为了什么?她时常会带着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是谁给她的?为什么她的气息明明和正常人一样,可他就是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呢? “我看这个比较好。”正想着,凌小佳已经从房间内出来了,打断了他的深思。不过小佳手上没有拿衣服,而是拿着一张大毛毯。 “还是你细心。”他露出微笑,轻柔的把花蕾放到沙发上,用毛毯把她包了三层,直到她像个粽子一样才把她重新抱起。 “这是埃及艳后式包裹法,可 惜花大小姐是去看医生,而不是引诱凯撒!”他开玩笑掩饰心中的内疚,明白花蕾晚上一定遇到了可怕的事,而他如果小心些,本可以避免发生这种事的。 最后医生的诊断是:过度疲劳和饮食不调引起的急性肠胃炎,需要在医院观察两天,凌小佳主动承担了照顾花蕾的责任。 安顿好花蕾,包大同先是回了一趟杂志社,把被破坏掉的阵法重新恢复,然后订了一套最新的防盗系统,准备过两天也装上。 他听小夏说过,以前阮瞻的阵法也被人为的破坏过,差点伤了小夏,而既然这起灵异事件有人参与其中,为什么他没有提防人为破坏呢? 重复错误是极其愚蠢的行为。 这是他的疏忽,却差点害了花蕾。他敢肯定这事是年丽的帮凶做的,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这样不死心的针对花蕾,为什么又要屡次伤害她呢? 他做好这些事就赶去医院,看到花蕾已经醒了,立即笑眯眯的走过去,“花骨朵你真废,吃坏了肚子也要住院,给人添麻烦。”嘴里这么说,手上却递上了一个精美的食盒。 “我又不是故意的。”花蕾噘嘴。 “呀?这才一天就憔悴成这样了!”包大同一手捏着花蕾的下巴,细细的看她没有血色的脸,深陷的眼窝,另一手伸指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说好,我可不付医药费哦。这盒东西是我个人免费送你的,不打开看看吗?” 花蕾虽然退烧了,但浑身无力,没有精神同包大同吵。她很怀疑他的动机,生怕他在盒子里放些古怪的玩意儿吓她,可是看他略带殷切的望着她,又忍不住有些好奇。 戒备的打开盒子,她惊呆了。满满一盒,全是被制成各种花朵样的小点心,颜色鲜艳,香味扑鼻,看来非常可爱,令病后没有胃口的她忽然有了食欲。 “喜欢吧?” 花蕾“嗯”了一声,心里忽然有点感动。 包大同一向欺侮她,从没对她这样好过,也许他这人还有点人性,对病人还是有点怜悯的。刚想说两句感谢的话,哪知道他突然说:“女人不都是喜欢花啊,糖果什么的吗?你看我送的这个……样子是花,材料中含糖,而且还能吃,多实惠,不会花冤枉钱。话说……看你的样子,只怕没什么机会收到花和糖果吧?” “谁说的!哼,我如果透露工作地址,你的破杂志社都能改行做花店了!” “骗人的。” “没骗你!” “好吧。不过你是糊弄人的。”包大同心情很好的看花蕾柳眉倒竖,鼻子皱成一团,像一只小猫似的。 她能这样,证明身体没有大碍,包大同很开心。天知道他为了找这种又能引人食欲,又软软的容易消化,还不能太油腻的东西跑了多少冤枉路。 其实花蕾也很开心,虽然她收到的是花样的点心,却也是包大同第一次送“花”给她呢!只有一边的凌小佳看到二人的和谐气氛,心中略有酸意。 “能吃的话,就应该能干活吧!”看花蕾小心翼翼的吃了一块点心,包大同故意摆出万恶老板的嘴脸。 “我的调查结果你都知道啊,难道又有新线索?”她进攻第二块点心。 “这要问你。昨晚……你遇到了什么事,应该会有新情况吧。”包大同拿过食盒,不想让花蕾一次吃太多,另外借机拍拍她的手背,让她安心。 花蕾长吁了一口气,似乎是要把昨夜的惊恐全吐出来。她知道她的噩梦八成对破解这起灵异事件很有帮助,于是克制着不愿意回忆的想法,把昨晚发生的一起详细描述了一遍,包括她坐在恐龙身上的事。 她就知道包大同会笑,果然他是笑了的。她气急败坏,并不知道包大同笑只是为了让她放轻松。他的朋友万里说的好:谁说愤怒一定是负面情绪?它有时能让人忘却烦恼和恐惧。 不过他也注意到了花蕾关于孙太太外形的描述,皱眉道:“为什么每个牵连进这件事的灵体全是那个表象呢?这事关于化妆,我可就不懂了。” 花蕾还在细细回忆昨晚那恐怖的一幕,听到包大同这样说,眼角余光又看到凌小佳沉默的站在一边,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忙道:“这种妆,会不会是被理过容的妆?很像啊!包大同你不是说过,灵体表现的状态往往是他们最想表达,或者是其本身印象最深刻时的状态吗?那种全身性的理容不是要裸体吗?死者不是闭着眼睛被化妆吗?为了显得安详没有病容,化的不都是这种很重的妆吗?我们遇到的所有怪事,那些灵体不都是裸体、重妆、有一次还是闭眼的吗?鉴于大部分死者是在殡仪场馆理容的,而这些事最初找上的是小佳,这能不能说,她们的死都和某处殡仪场馆有关?能不能说,尸体在这种殡仪馆时出了什么事了呢?” 花蕾不停的说了一大串,说到后来有些气喘。不过她没有等来包大同的赞扬,倒是一边的凌小佳一脸惊异,“没错啊,不是每个去世的人 都要理容,但尸体因疾病和灾祸变化得厉害时,一般会要求这项服务的。” 而包大同的面色没有任何变化,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花骨朵聪明啊。” 花蕾有些疑惑,继而又觉得自己的推理可能有漏洞,所以包大同才没有反应的。正要说几句道歉的话,没想到包大同这时却道:“昨天晚上我就是去小佳工作的地方去看看,我本来不愿意相信这种事,但你说的情况倒是从侧面证实了我的猜测,看来我有必要再去一趟。” “你同意我的观点吗?”花蕾有些惊喜。 “我想我们的方向是一致的。” “那你是从哪儿推测出来的?”花蕾的好奇宝宝精神不朽,突然想起一件事,“难道是那个火柴盒?” 包大同一笑,“有时候最小的东西能反应出最大的问题。” “可是,他们会在殡仪中心出什么事呢?不会真的像那个电影《沉默的羔羊》一样吃人肉吧?”花蕾脸都白了,刚吃了的可爱小点心差一点吐出来。 “乌鸦才会吃死尸的,笨蛋。我才夸你聪明,你马上又糊涂了。如果是吃尸体的肉,那怨灵们反应出来的形态应该是骨架才对。如果是吃内脏……” “别说了,恶心!”花蕾惊叫着阻拦。 “那难道是贩卖人体器官?”凌小佳插嘴道,“我以前看过国外有这样的报道,也许不法集团把手伸到了国内。但是……场长他不是这样的人,我在那里工作,没发现类似的问题啊。” “首先,假如你工作的地方有问题,对于不知情的你来说,被隐瞒着是正常的,你未必会知道。场长是好人还是坏人,还要看谜底揭示的是什么答案。”包大同耐心的给凌小佳解释,认真的神色令花蕾有点妒忌,因为他从未与自己正经过半分。 “其次,贩卖人体器官倒是很有可能,但此事绝不仅仅是如此,否则为什么孙函他们死的时候会烂掉下体呢?我们一开始就断定此事与色情有关,不应该轻易抛弃这一观点。”包大同说着站起身来,眼神显得有些高深莫测,“花骨朵,把心放在肚子里,今天晚上我会亲自来陪床的,所以你安心养病,不要担心会有什么再找你麻烦,等你身体完全恢复,我保证谜底也快揭晓了。” 第二十五章 火葬场的秘道 花蕾养病期间,包大同独自一个人来到了西郊火葬场。 基本上,这里是所有人都不喜欢,但一生中总要经过的地方,但没有人会在半夜跑过来,而且是第二次半夜跑来。 花蕾遭遇噩梦那一夜,包大同和小佳来过一次,主要是因为他不熟悉这里的地形,总不能抓住个幽灵问路。而这回,他既然确定了自己的怀疑,就独自跑一趟。 在他看来,这里一点也不恐怖,即使他以符水开了自己的天目,也看不到灵魂四处游荡,这里是充满悲伤的地方,还有对人世的留恋与不舍。 游荡的只是他而已,他差不多围着整个火葬场转了三圈也没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假如他的猜测是正确的,不可能没有啊。 再一次,他向回转,才走过一个空旷的大厅,就在一个黑暗的走廊中看到了一具尸体。 尸体停放在一辆手术车上,从头到脚盖着白布单子,虽然看不到模样,但包大同可以断定这是一具年轻的女尸,不过她的魂魄已经离开了,车上的只是一具肉身,一个空壳。 人死如灯灭,如果不是有着强烈的执念,魂魄自然有所归依,之后进入轮回转世,不会围绕在肉身身边不去,如果只是不舍,陪伴所爱之人的可能性会更大。 但这情况还是不禁让他意外又兴奋。左右看看,见走廊内空荡荡一览无余,没有地方好躲,只好迅速在自己身上贴上隐身符,消耗并不强大的法力,等着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吱呀”一声,一个年轻瘦小的男人从一扇门中走了出来,沉默地推起手术车走向走廊的另一处。 这个人的面容颇让包大同即感到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他面色苍白得有些发青,眼神无光,感觉就像一条死鱼。可让他最震撼的并不是这个,而是他认识这个人。 或者说他的感觉“认识”这个人,是和他打过几个照面的。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即过去抓住此人。毕竟他现在是为了解开整个事件的谜题而努力,而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并没有证据。抓住这人逼供当然也可以,不过这人如果至死抵赖,他会束手无策,从主动变为被动的。 现在不能打草惊蛇。 如果他没猜错,这是有组织的犯罪,要想彻底捣毁这个犯罪集团,没有切实的证据是不行的。他总不能告诉警方,他是以一个法师或者道士的身份发现的问题。是一个女鬼引他注意到的这件事。而因为这事 又关系到小佳和花蕾的人身安全,他也不能完全交给警方处理,而只做一个匿名举报者。 手术车的轮子很润滑,并没有发出什么声响。但是因为夜深人静,“嘎愣嘎愣”的声音还是掩盖了推车者轻飘的脚步声,在走廊中传出好远。 包大同潜行在后面,远远的跟着。走了一段路后,那个人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望。 包大同吓了一跳,他连自身气息都封闭了,脚步无声,自认没有任何破绽,这个推车者怎么会有怀疑的。低头一看,自己的身体还在隐形中,而且连影子也没有,这说明此人如果不是个异能者,就是感觉特别敏锐的,还说明他的法力实在很低,必须尽快想办法解开封印才行。 推车者停了一会儿,实在看不到什么,就又继续走了,三拐两拐后,把车推进了一扇大门。 包大同再度意外,如果他没有记错,这边应该是火葬炉所在的位置,难道他们没有利用尸体做什么不法地事情,这就火化了吗? 不对,火化一般都是安排在上午,下午都很少,何况是大半夜的?所以,这说不定是拿去用作别的用途的尸体,因为没有在正常时间内火化,这时候偷偷补回的。 门,在包大同面前重重关上,跟踪到这里,他不能再近一步了。走过去观察了一下,见那扇大门严丝合缝,没有地方可以偷窥,而大门外,不仅有普通锁,还有电子锁和指纹锁,可惜没有虹膜认证,否则他会以为来到了高科技高机密的地方,而不是火葬场。 照理,里面只应该有火葬炉吧?那为什么弄得这么神秘?如果说这里是闲人免进的禁地,也犯不着如此隆重,毕竟也没有人会随便来这个地方。 除非,里面有秘密。 他想了一秒钟,立即转身往外跑,一直跑到大楼外面的空地上,抬头仰望火葬炉的烟。不出所料的,没有烟冒出来,这证明尸体没有被火化。 他站在那等了一小会儿,还是没有看到任何表明人类肉身消逝的轻烟飘起。这情况距他的猜测又进了一步,于是他跑到火葬场外围去。 火葬场占地颇大,他快步走着,连脚步声也不掩饰。其实他认为自己的猜测就是事实,但他需要确认一下,另外还想知道那帮混蛋是如何做的。 而他做这一切的时候,那名推车者正在火葬间做着“日常”的工作。他慢慢揭开盖尸布,看着那具年轻的女性裸体,爱怜横溢的小声道:“别急别急,马上就会漂亮了。” 一边说,一边轻轻抚摸那冰冷的惨白皮肤,脸上露出满足的神色。 然后从角落的一个小柜子中拿出成套的专业用化妆工具,耐心细致的给尸体化起妆来。 他手法娴熟,技艺高超,不大的功夫就把一张面色发青,唇无血色的脸化得楚楚动人,哪怕是闭着眼睛,都给人媚惑娇艳之感。最后,还在尸体上抹上一层荧光粉,使皮肤看来光滑而有弹性,不再是死鱼般的白。 做完这一切,他把盖尸布重新盖好,揭开一块很不起眼的地砖,打开火葬炉边上的一条暗道,推车进入了一条长长的的甬道。做这些事的时候,他嘴里一直像哼唱的般的念叨着什么,仔细听的话就会发现那其实只有三个字:凌小佳!凌小佳!凌小佳! 而当他走出秘密通道,扬长而去的时候,包大同才把火葬场的一圈走完,就在这距后门不远的地方,他看到一辆黑色灵车正消失在视野之中。 “果然如此啊!”他轻轻吸了吸鼻子,“从这边不能进入,那就从那边等着好了。”他对着无边的夜色慢慢地说。 第二十六章 夜探 一周后的午夜,四条黑影潜进了一家俱乐部的侧门,两个高个子男人,两个身材苗条的女人。 前面的行动倒还顺利,但在进入会所大门的时候,他们耽误了一会儿,但其中一个男人施展了障眼法,唬住了监视器,另一个男人手法娴熟的用高科技产品去开密码锁和指纹锁。 “果然一样的防备严密。”包大同暗叹一声,“可惜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纸是包不住火的。” “好了。”一声咔的轻响后,门打开了,几个人鱼贯而入。当然,在盯着监视器屏幕的保安眼里,一切都还平静正常,并没有人潜入俱乐部内部。 “包包你真行。”开锁的男人道:“其实骗过监视器我也能做,但那要提前做好多准备,录像啊,连接数据线啊什么的,哪像你,随便比划几下就行。” 包大同没好气的看了那个男人一眼,“别叫我包包,我们又不熟,一个男人这样说话,真是恶心。” “见面是朋友嘛,再说……” “石界,你别吵大同。”花蕾把两个男人可能会争吵的可能性掐死在摇篮里。真不明白他们两个,明明是办正事来的,还有点危险性存在,他们怎么就能这样不正经呢! “我没吵啊。”叫石界的男人很无辜的摊开手,“没有我,你们都进不了门不是吗?我是个技术人员。” 包大同一挥手。 !#$%……x 技术人员被封了某部分功能,只能开口,不能发音,但用眼神示意花蕾说:“你看看你交的是什么朋友,下回不帮你了。” 花蕾只当没看见。 石界是她的青梅竹马,对摆弄高科技的东西十分在行,更是一名资深电脑骇客,可以破解很复杂的系统。石界比她小四岁,为人虽然顽劣一点,但心地还是非常好的。最重要的是,他可以绝对信任。 石界见花蕾不理他,上前拉住她手,这时候包大同正好回过头来,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让他们贴墙站成一排。他现在能力低,不能任意布下结界,因此对结界的形状有一定要求。 才一站好,就有一名保安拿着手电走过走廊,手电的光线在几个人脸上晃来晃去,除了包大同,其他人都紧张得不得了,好在那保安像没看到一样,从他们身边走过。 石界一挑大拇指。 这间俱乐部的名子叫n,名子听起来前卫又隐晦,但实质上像个庄园,地处 城市西部的郊区,占地相当大,有高尔夫球场和温泉。之前包大同详细调查过,但没有获得多少信息,只知道n俱乐部是个非常私人和隐密的地方,防盗设施世界一流的,国内很多人见都没有见过,更不用说破解了。 俱乐部的老板和成员都是富翁,所谓钱可通神,他们可以左右很多事情,从外界根本无法了解内部事情,而且如果触犯到他们的利益,有可能会死得很惨,还没地方申冤去。 就连这儿的普通工作人员也是千挑万选,而且不能在有客人的时候进入中心区域。也就是说,这里最核心的秘密没有几个人知道。 所以,他们只能偷偷潜入,而且因为没有地形图,只能凭借包大同的超强方向感行事。就这么走了一阵子,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现,于是石界把大家拉到楼梯下方的阴影里来开个小会。 “这样走是浪费时间,我看这里是圆形结构,就像中国古代一种防守城,是一圈一圈的,而且是双向圈,进入内部要通过层层防卫,很难的。”包大同的能力不足在这个时候突显了出来,因为被封住说话能力的石界很快就恢复了,好在他的声音还是压得低低的。 “这些混账王八蛋做的事不是人干的,当然会防卫严密,如果这些事泄露出去,这里的阔佬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去蹲大狱。不然一个正常的社交俱乐部用得着弄得那么神秘吗?这年头治安虽然差了些,倒还不至于到处都是绑匪。”包大同皱紧眉头,“至于破解防卫,如果你真像花骨朵吹的那么强,就应该解的开。” “对付设备,我是天下第一。”石界嚣张的道。 “对付人,我是天下第一。”包大同毫不示弱。 “那你们就联手好了,双双天下第一。”花蕾强行挤在两个男人中间,“现在要怎么办?” 包大同没说到n俱乐部是干什么来的,他似乎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可是他不说,非要先找到证据不可。但是他对如何突破俱乐部先进而严密的保安设备有点烦恼,所以她拉了石界来,条件是包大同要带上她。 现在这件事就要揭盅了,她当然要尽一份力,王乐言情人的老公就快死了,如果能在今晚破解这桩灵异事件,说不定他还有救,那孩子也不会成为孤儿。再说,包大同会带上凌小佳,为什么她不可以来? “我感觉前面那个房间有强烈的人气,所以肯定是保安总室。”包大同道,“只要我们控制了那里,其余的就要看这位设备天下第一的了。” “好办法。”石界道:“那我要先看看人类天下第一的手段。” 花蕾听石界这样说话吓了一跳,怕他们在这节骨眼儿上吵起来,而一边的凌小佳一直紧张的东张西望,没有一点调和的作用。 没想到包大同没有生气,只是轻轻一笑,“好,我先去摆平人,然后你来摆平设备。”昏暗中他的脸无比生动,看得花蕾心头一跳,忽然坚信今晚他会解决这件事。 不过片刻,通道前方传来一声呼哨,三人一愣,没想到包大同手脚这样快,过去一看,见几名保安每人脑门上有一张符咒,神情呆滞的坐在监视器前。 “这里就交给你了。” 石界没有废话,只赞叹着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包大同试图把花蕾留在石界身边,可花蕾不肯,反而从腰后拿出那把缚灵枪,“看到了吧?我借来了枪,你现在能力不足,我可以帮你的大忙。” 包大同很无奈,虽然他能力受限,但他并不怕,可是目前人手确实不足,花蕾有缚灵枪,应该可以帮上一点小忙,“你那枪不能对付人,所以无论看到了什么人,你一定要躲,听到了没?”他嘱咐,“此处一定有暗室和暗道,我们分头去找。”包大同继续吩咐,“找到后不要进去,立即通知石界,我会马上赶到的。一切都是安全为上。” 花蕾忙不迭的点头答应,之后和凌小佳顺时针方向离开。 这会所看着并不太高,不过因为是圆形结构,绕起来的时候要走好久。好在它的结构并不复杂,虽然有点像中国古代的防守城,但实际上只是高科技的关卡多了一些,并没有什么特殊。 花蕾和凌小佳一言不发的走了一趟,发现沿途的各个房间都上了锁,根本进不去,但从外表看都很正常,不像是暗道或者暗门的样子。 而走廊虽然长而寂静,但因为到处都是监视器,一想到石界就在那一边看着,两个女人的恐惧之心减少了很多。 只是暗道在哪里?难道都在逆时针方向的那一边,全让包大同遇到了? “我们要不要……”花蕾才要问凌小佳,要不要到包大同那边看看,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高跟鞋的响声。咔咔咔的,一步步走近,听着像是从这圆形走廊的上方传来。 两个女人都吓得一哆嗦,因为她们都曾受过这种声音的骚扰和伤害。 花蕾唰的一下拔出腰间的缚灵枪,对着小佳晃了一下,示意她不 要害怕,两人背靠背站好,凌小佳手中有包大同给的桃木剑,虽然没有缚灵枪的威力,但这样防守一阵总是没问题的。 高跟鞋声渐渐近了,两人紧张得心跳有如擂鼓,死死盯着走廊通向顶层的方向,就见一双血红的高跟鞋从那边“走”来,迈着一致的步伐,似乎是在散步似的,走到两人的面前时停了一下,鞋尖转过九十度,似乎那个隐形的东西正对着两个人看。 寒意弥漫在两个人的身上,没有一个人敢说一个字,只是举着各自的武器与空气对峙。半晌,一个女人的声音轻笑了一下,然后转过鞋尖,向一个毫不起眼的房间走去。 咔的一声,门锁自动开了,那双鞋停顿了一下,走了进去。 花蕾和凌小佳对视一眼,觉得这双鞋是要引她们进去,于是一咬牙,跟上了。 房间的门很普通,但房间内部却非常大,像一间小型餐厅似的,摆了十来张桌子,没有任何监视设备。而那双鞋凭空消失了,变成一对脚印,一点点引花蕾和凌小佳走到贴满琉璃艺术品的一面墙面前。 密室在墙后面?两个女人再度对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迷惑。 “花蕾,你看。”小佳突然出声,指指整面墙的最上方。那儿有一个抽象风格的挂钟,摆在人们无法触及的高位置上,此时正诡异的闪闪发光。 第二十七章 这两个女人必死 花蕾一咬牙,拉着凌小佳搬了张桌子过来,再往上面摞了张椅子,自己爬上去,费尽力气扭动了一下钟表,只感觉墙里有弹簧样的东西绷断了似的,接着看来坚不可催的墙开始活动,露出后面的密室来。 两人情不自禁的走进去。 那是一间同样大的房间,但只在中央摆了一张金属制的超大型床,四面及头顶都是镜子,旁边还摆了些录影设备,虽然现在没有人,可任谁都知道这房间是做什么用的。 啊! 小佳短促的惊叫了一声,吓了花蕾一跳,循着小佳的目光一看,也骇得差点心脏停跳,之后胃部犯酸,干呕不止。 地板全是透明的玻璃砖,分隔成一格一格的,砖面内充满了药液,泡着人类的残肢,有的是眼球,有的是手指,有的是脚,有的是女人的乳房—— “真是贩卖人体器官的吗?”小佳哆嗦着。 花蕾摇摇头。这里充满着淫荡和色情的气息,如果说这是变态的虐待场所还更贴近些。 正想着,就听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 “王先生,这样的新鲜货色可不多见,希望您玩得愉快。”一个声音谄媚着。 被称为王先生的人只“唔”了一声,没有说话。 “那,快把人背进去。”那人又说,之后发出一声惊叫,“咦,怎么有人没关门?不对,有人进来了!” 这次没人回答,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房间内没有地方可以闪避,就连那个金属的大床下方也钻不下人,两个女人不知所措,而这时,外面的人已经闯进来了。 “你们是谁?!” “宋中!” “小佳……”那个季字没叫出口,宋中闭了嘴。 他瘦小的背上,正背着一个裸体的女人。虽然那女人是闭着眼的,但花蕾一下认出她是前两天因车祸死亡的一个影视新星,才只有十七岁。报纸上说已经火化了,骨灰都埋了,现在这个是谁?难道她尸体并没有真的被火化吗? 她隐隐间似乎明白了什么,但还没等反应过来,又有两个男人闯了进来,一个长得油头粉面的,花蕾从包大同的调查资料上偷窥过两眼,知道他是n俱乐部的经营者,叫钱什么什么,另一个是个脑满肠肥的老家伙,一猜就是那名王姓富翁。 “抓住她们,不能让她们活着出去!”王富翁大叫,一推宋中。 宋中没动,自从见到小佳的那一眼,就石化了。倒是钱某某没有犹豫,对花蕾冲了过来。 花蕾一举手中的缚灵枪,因为事发突然,对方没有仔细看,倒被唬住了,愣在当地没敢动弹。 “你们这群败类,居然奸尸吗?”她愤怒之极,“小佳,这个宋中是个什么混蛋?” 小佳也愣住了,不敢相信一向忠厚的宋中居然和人做这种勾当,心中震撼之极,听到花蕾的问话,机械地答:“他是西郊火葬场的刮炉工。” 花蕾了然。 原来包大同这么多天不行动,天天看各种报纸的广告和新闻,还要小佳留意西郊火葬场有没有接收年轻的女死者,为的就是这个。 他一定早有了答案,只是要证实一下,只是要搜集证据! “她的枪是假的!”王富翁突然大叫。 花蕾还没反应过来,钱某某就扑过来。他虽然是个油头粉面的家伙,但毕竟是个男人,花蕾哪里是他的对手,两下就被他制服,还被扇了两个耳光。王富翁很配合的从床下的柜子中拿出一副手铐,把花蕾铐到床边。 另一边的宋中一直不肯动手,只呆呆的背着那具尸体站着,眼神中充满绝望和悔恨。那个姓钱的搞定了花蕾,见宋中没反应,又扑过来制服了小佳。宋中此时动了一下,似乎想要帮小佳逃跑,但最终还是没有动。 “宋中,你和这女人有什么关系?”他制服了两个女人,自己也气喘吁吁,“我可告诉你,她非死不可,如果你敢透露半句,也必死无疑!” “老钱,这小妞不错啊!”王富翁看着被铐在床边的花蕾,她穿着黑色的紧身衣,歪坐在床边,眼里是气愤的泪水,嘴唇倔强的抿着,这姿态勾起了他的“性致”。 “王先生如果喜欢,这小妞就是您的。”钱某某无耻的说。 “你们这样草菅人命,就不怕受法律制裁吗?”花蕾怒喝,此时倒一点不怕了,只想拖延时间。她们进入这个房间好久不出,在监视室里呆着的石界一定会有怀疑,然后会通知在另一边的包大同,那么她们就不会有事。 想到包大同,她心安了。一个吊儿郎当的人能给人安全感,包大同怕是第一个。 “怕啊,所以才要保密嘛。”钱某某恶劣地笑,“你们死在这儿,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律想制裁我,不是也找不到证据吗?不过王先生看中了你,你死前还有点利用价值。” “不,她死了,我也要一次。”王富翁说得极度猥琐下流,花蕾若不是因为胃里空空,一定会吐出来的。 “我们会包您满意的。”钱某某说着转头看向宋中,“我想起来了,你每回背着人来时嘴里都念叨着‘小佳小佳的’,原来这就是你暗恋的女人哪,还真是不错嘛。那你就在这儿上了她,了了心事岂不是好。要不,她死了也还可以归你所用。” 小佳不说话,只是失望的看着宋中。这个男人,她一直以为他忠厚老实,当别人看不起他的时候,她一直鼓励他,像姐姐一样爱护他,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 “为什么?”她只问出三个字。 宋中低下了头,一个字也说不出。 钱某某哈哈一笑,替他答道,“是因为钱和女人嘛。身为男人活在这个世上,如果没有大的目标,也唯有这两个字而已。你知道他做这种事赚了多少钱?数目多到你想不到。他拼命赚钱,为的是什么,八成是为了将来能把你娶回家中,锦衣玉食的供奉。你这女人看着不笨,为什么连这个也不懂。” “别耽误时间了,我明天还要出国办事。”王富翁不耐烦他们说话,催促道,看着花蕾的样子,差点流下口水。 包大同你要还不来,就让我死了吧?看着那龌龊的老家伙用眼睛把自己的身体抚摸了一遍又一遍,花蕾想死的心都有了,恨不得挖出那老混蛋的两个眼珠子。 “是是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嘛!”钱某某恶心的笑,回头对宋中说,“新鲜货色放到冰箱里,这个叫什么小佳的,你拉到旁边房间去,呆会我叫人来摆平这两个多事的女人。” 话音才落,连着扑通两声,第一声是宋中把一直背着的女尸扔到了地上,第二声是他跪倒在钱某某脚下:“求求你,放过小佳吧。我保证她什么也不会说的,我也不会,我们远走高飞,走到深山里,永远不出来。求你看在我为你工作这么久的份上,饶过她吧。不然,我替她死。反正,我做这丧尽天良的事,早就该死了!” 钱某某冷下脸来,“不要多说了,你知道规矩,这两个女人必须死!” 第二十八章 三堂会审 “你说死就死啊,我说不许死。”一个优雅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房间内的人都吓了一跳,还能行动自由的人一转身,只看到眼前蓝光闪现,接着就感到全身发麻,瞬间就不能动了,还能活动的头低下,看到每人的胸口都有一张符咒。 “你是谁?”钱某某害怕了,色厉内荏的大叫。 “包大同,你怎么才来?”花蕾的声音中带了哭腔,代替包大同回答了。 “唉,我去查暗道啊,好不容易找到了,正看到这个死小子背着尸体出来,我跟过来的时候,遇到了一点麻烦。”他从床柜中找到钥匙,把手铐打开,看花蕾脸色苍白,半边脸红肿一片,眼中似有泪水,忽然有点心疼。 当时他的隐身符失效了,他没有注意到,结果迎面遇到两个保安,他还搞笑的以为没事,大摇大摆的走,于是当场打起来。这样的近身肉搏,他用不了法术,只好体力解决,所以过来晚了点,害花蕾受罪了。 “你知道暗道?”钱某某差不多是凄厉地叫了。 包大同反手两个大耳光,打得钱某某牙齿都掉了两颗,满口鲜血,疼得杀猪一样的叫。 “这是替我家花骨朵还给你的,好让你学会如何尊重女人,不管是死是活都一样。”他脱下外套,盖在地上那具裸体女尸的身上。遮挡住她的重要部位,叹了口气。 死者为大,人死了应该受到尊重,可惜有这群变态在,这些年纪轻轻就夭亡的女人,死后的肉身还要受到侮辱和伤害,也难怪年丽的怨气这么大呢! “没有暗道的话,富翁们来了车,火葬场送来了新鲜‘货色’,从哪里进入呢?”包大同冷冷地道:“你盖这个楼之前可是煞费苦心呢,火葬场那个暗道想必也是你赞助的。话说,这项生意收益巨大吧?你注册这个俱乐部三年,之前筹备了多少年我不知道,但只怕早就回本了吧?只可惜。你不知道死后地狱一说吗?或者,你不相信人死后有灵魂,那就让你们见识一下如何?”说着一挥手,掌心中两道微弱金光击在墙上,随着‘啪’的一声脆响,一团青气溢了出来,化为一个人形,正是年丽。 她恶狠狠地飘在半空,但不说也不动,细看之下。她臂上有两粒金色的钉子。花蕾认出那是他们在破解第一桩灵异案件时,那个恶校长控制女鬼所用。没想到让包大同得了来。 不过年丽的出现还是吓到了钱某某等三人,王富翁更是吓得叫了起来。他们干着这朊脏勾当,自然 是不信鬼神之说的,此刻看到这些,立即想起了报应不爽一事,那种恐惧是无法形容的。 看王富翁叫得实在讨厌,包大同抬起一脚,正中他的太阳穴,让他当场晕倒,免得吵人三堂会审。 “你怎么知道地?”钱某某面如死灰。前一刻还志得意满,后一秒就满盘皆输。不过因为几个人的介入,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一切要从年丽的遭遇说起。”包大同慢慢地道:“她本来是个普通的年轻女孩子,从西南老家来这里,只为多赚点钱贴补家里。她有一手家传的做鱼绝艺,虽然开始时只在大排档上打工,但后来被东暖阁的老板娘无意中发现,于是进入了那里的后厨。这是她的机遇,也是她的霉运,因为她在那里遇到了孙函。” 他看了看年丽的幻影,见她没有反应,只发出“咝咝”的愤恨抽气声。 “n俱乐部的名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取自于neknomantik的第一个字母,这是一部非常著名地被禁电影《困惑的浪漫》,讲的是恋尸僻的故事。如果这部电影还表现了一丝情怀的话,那么这个俱乐部就是彻头彻尾的禽兽不如的组织,是由一帮闲极无聊的变态有钱人组成的。当然他们不都是恋尸僻,但绝对都是性变态。孙函本来就是个恋尸僻,虽然他娶了妻,妻子又特别宠爱他,但他变态的欲望从来没有过改变。而他的妻子尽管心里明白,却纵容了他。这和其他死者不同,其他第一批感染鬼病毒的死者都是对家里隐瞒着这种病态的。”包大同继续说:“孙函遇到年丽,开始时也许只是想挖到一个做鱼的名厨,或者更单纯一点,只是想见见做出这么好吃的鱼的厨师,但他见到年丽的时候,她正在杀鱼。大家要知道,恋尸僻一般会伴随着对死亡的迷恋,而年丽杀鱼时的姿态一定引起了孙函极大的欲望。关于这件事,我咨询过我的朋友,一个非常不错的心理医生万里。” “万里?他不是在国外吗?”花蕾插嘴道。 “没错,但我打了国际长途,而且是对方付费。”包大同邪恶地笑,“当时他给我讲了两个小时恋尸僻这种病态人格的各种问题,但我只记得一点,却是最重要的一点——恋尸者对尸体、杀人、破坏的兴趣非常迷恋,表明了恋尸者潜意识中的死亡欲望。这基本上是缘于恋尸者心中潜在的废除意识。这样大家就应该明白,当孙函看到瘦小的年丽凶悍的杀鱼时,内心深处那种激动和渴望了。其实高度恋尸者能从外表看得出来,他们冷淡无味,皮肤看起来死一般的,脸上常常出现一种好 像嗅到臭味似的表情。他们往往还是极其冷酷无情的。即使是恋尸程度不那么严重的人,也容易比别人显得冷漠、僵硬和缺乏怜悯,令人感到压抑、沉重,往往有暴力和虐待倾向。花骨朵,这就是为什么孙函给人感觉不近女色的原因,因为除了他老婆,他爱的是冰冷的尸体而不是活生生的女孩子。” “年丽是他杀的?”凌小佳问,为这个可能而惊恐。 “是的。孙函迷恋年丽,但只喜欢看她杀鱼,体味那种弱小和屠杀的感觉,继而想奸淫她的尸体。可年丽是个健康年轻的女孩子,暂时是死不了的。于是他约她出来两次,博得了这个单纯女子的好感,然后在一天夜里把她推到河里。因为她会游泳,所以孙函也跳下水,溺毙了她。当时他独自一人开车,在有人路过时装做下河救人,结果还成了见义勇为的英雄。或者是内疚吧,他在经济上给了年丽一家帮助。” “如果只是这样就算了。如果我的一条命,换来家里的好日子,我也忍了。可是他不该,奸污我的尸体后,还把我送给同一俱乐部的朋友享受。我恨哪!为什么我会这样。我什么坏事也没做过,为什么会遇到这样的混蛋!”年丽突然道:“我真希望有一种病,让他们全体感染,然后死于腐烂,因为他们的心比地下水道的垃圾还要恶心!” “没错,这就是鬼病毒的来源,形成于怨念和在特殊情况下产生的尸毒。所以,现代医学无法分析和治愈。当时和孙函一起对年丽做出恶事的,还有王乐言和张重,这也是西郊火葬场出的同一批‘货’,所以他们三个全是第一批病源的携带者。但是这病毒传播开了,年丽控制不了,而她也深知不可能长时间呆在人世间,因为随着孙函的死,她的怨念在减少,她只剩下对n俱乐部的怨恨,想端掉这个恶心的窝点,于是她闹出了后来的事。” “你说她是好意吗?”花蕾万分惊讶。她可是惊魂好几次了,每次都是在死亡的边缘徘徊,无论如何不能相信,年丽是出于好意这样做。 “她对你并没有好意,她是想杀死你的。”包大同道:“她想报仇,想把这个俱乐部毁掉,不要让其他年轻的女死者受到侮辱和伤害。就要利用你。n俱乐部成立地日子不短,只有她形成了这样大的鬼病毒,是因为她是被杀的,在魂魄未远的时候就被孙函奸污,而孙函还成为了救人英雄,被她的父母千恩万谢,所以她怨气积郁,形成了病毒。年轻的女死者被称为新鲜货色。非常稀有,所以她尸体被送到西郊火葬场后,再度被转卖了,因此除了孙函等三人 外,还有几个人感染了病毒。” “不可能,场长不是这样的人!”凌小佳一时之时接受不了这么多负面的消息,反对道。 “事实上,他就是。”这时候的包大同有点冷酷,“如果不是他,贩卖尸体的事怎么可能发生,为什么其他殡仪场馆没有事,只有西郊火葬场能提供‘货源’?为什么这个俱乐部要建在西郊呢?如果不是他的允许,宋中一个小小刮炉工,怎么会敢于做这种勾当?我不知道n俱乐部和西郊火葬场是如何勾结的,但他们合作却是不争的事实。我去调查过,殡仪场馆的工作虽然是福利丰厚地职业。但场长的一双儿女全在国外过着奢华的生活,不是他能负担得起的。” “那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找你?为什么要伤害花蕾?”小佳的所有善恶感都崩溃了,她所尊敬的人和她所善意相对的人,竟然全都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我猜,不直接找我,是因为年丽不信任任何人了。她明白金钱的力量,很多事可以摆平,可以隐瞒,她的死就是个例子。只有身边的人被伤害,我才可能在一怒之下出手,最后借我的刀杀掉这个淫窝。事实上,他们做到了。假如不是花骨朵命大,可能早死了好几回,那样我会非常愤怒。就可能不顾一切地把这个恶心的地方公之于众。年丽之所以找上我,我想来想去,一定是因为那天早上我无意间救了小佳,她本来一定是想借孙函的手杀掉小佳的。” 花蕾听包大同说她是他身边的人,心里甜甜地,不禁问道:“那又为什么要杀掉小佳呢?她不是无意中卷入的喽?” “我相信小佳一开始就不是无意中卷入的,小佳受到伤害,只是因为她是宋中所爱的人。年丽是想让让宋中看看,他所服务的对象伤害了他一直爱着的人,那也是报复的欲望。我说的对吗,年丽?” 年丽没有说话,只瞪着宋中,冷哼一声。 “每次贩卖尸体都是胆子奇大的宋中开着一辆黑色房车接送尸体的,下了车也是他背着尸体,他是最大的帮凶。那些死者受到了这样的侮辱,凭什么他还要保持着自己的爱情,小佳受到伤害在所难免。” “可是不对啊。”花蕾细心思索,“我们看到过一个人类背着怨灵四处跑,我看到好多次灵车内有个男人,看身材和感觉,那可能是宋中啊。你说过,年丽有一个帮凶。如果宋中帮她,她为什么要伤害小佳?难道宋中是后来帮的她?所以她之后再没袭击过小佳,转而向了我?” “恶人的帮凶是宋中 ,年丽的帮凶也是宋中。有的人,一颗心里住着好几个灵魂,用万里的术语讲叫做人格分裂。”包大同慢悠悠地说:“在小佳面前,他是老实厚道、单纯朴实的宋中;在n俱乐部的人眼中,他是胆子奇大、举止怪异的背尸人宋中;在年丽面前,他是充满忏悔的,想悔过自新的宋中。他之所以做了这么可耻的事,完全是为了钱,但他本身还算是个善良的人,所以一定承受着很大的压力,造成了心理认知的混乱,也所以,年丽为借我之手毁掉n俱乐部而留下不少线索,但都让宋中抹掉了。这事只怕年丽不知情,还以为我不肯努力,于是更加伤害花蕾来刺激我。但另一个宋中,却因为憎恨自己的所作所为,努力帮助年丽,甚至帮她在东暖阁出现,引我入道。两个宋中,他们彼此并不认识,做的这一切,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包大同分析得头头是道,其实全是万里教导的成果,“我在小佳和几名死者所住的小区监视录像中看到过一个人,现在可以断定就是宋中。在案件发生前,每当他把尸体背到俱乐部,或者富翁们指定的地点,就会来到小佳的楼下,大概是寻找心灵的慰藉。而后来他在死去富翁们的家里出现,完全是为了帮助年丽了,因为年丽死去的时间不长,怨气又转化为了病毒,本身能力不强,必须附在他人携带的物品才能到别处作乱。那些尸变,那些闹鬼事件,都是这样产生的。而孙太太之所以车祸而死,是因为她明知道孙函所做的事,居然还帮他善后。对吗?” 第二十九章 尘归尘,土归土 年丽点了点头:“没错。孙函那混蛋还把我保存在餐馆的冰箱中两天,在他的后厨污辱我的身体,之后正是他老婆帮他毁灭证据。哈哈,当时那女人怀了孕,所以当我突然开口对孙函说我也怀孕了的时候,他当场差点吓死。可惜他死得太快,要是我能慢慢折磨死他就好了,就像他折磨我一样。你们知道吗?这些混蛋奸污尸体,如果满意还要留下纪念品,有人留下了尸体的眼珠儿,有人留下了手指,有人留下了乳房和私处,还有人留下了皮肤。你们看地上的这些东西,都是那些变态的混蛋当做战利品的残肢。我则被砍下了双脚,害我要找双血一样的鞋穿。” 原来这就是红色高跟鞋的来历。 花蕾和凌小佳不寒而栗。 年丽接着道:“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有这种欲望,为什么有人居然丧尽天良的提供这样的服务。难道为了钱,可以做一切事吗?我冤啊!我冤枉啊!我到哪儿去洗雪冤屈?他们都是有钱有势的人,可以逃脱很多处罚,因此我不敢相信任何人,直到遇到了包大同。我知道他是异能者,只有他才可以帮我昭雪,所以我伤害他身边的人来逼迫他查下去!” 包大同苦笑一声,“你本不必如此,如果直接说了,我们会少费不少波折。”不过话虽然如此说,他也能理解年丽的做法。她死得这样冤枉,却从来没有人怀疑过,试图帮助过她,她当然不相信任何人。 “可是大同,你是通过那个宋中遗失的火柴盒找到这里的吗?那是他们有意落下的吗?”花蕾插嘴问。 包大同不回话,只回头看了看宋中,见他眼神呆滞的摇了摇头,明白他是无意落下的。 “这种火柴非常精美,简直就是礼品。所以很容易查到生产厂家。”包大同轻蔑地看了一眼钱某某,“我听厂长说,你们本来要印上‘困惑的浪漫’几个字,但后来改为了沉默的羔羊。你可能觉得这很高雅,但这部电影的名子让我直接找到了证据,也立即明白了你们干的奸尸勾当。” “兄弟,打个商量如何?这个女人……”钱某某突然说,看看年丽。“反正你也能控制,送她走了就好,犯不着致我于死地,我保证关了这个地方,你放我一马,一定会有天大的好处。” 看着钱某某闪烁的眼神,包大同冷笑道:“你不用考虑等来援兵或者说服我了,你的人全被我放倒了。我也不会和你同流合污。而且我之所在这里审你,是为了不浪费时间。在这段时间里。相信那个摆弄设备天下第一的家伙已经 从你的秘密电脑中取出了这么多日子来,记录这些朊脏交易的资料。你,西郊火葬场的场长、宋中、王富翁、所有参与这场交易的人都跑不了。而你,年丽,我会让一个朋友帮你化解怨气,这样才能解除病毒对无辜者的伤害,他们会不治而愈。然后你就尘归尘、土归土去吧!” 话毕,一阵沉默,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结局。 “那我怎么办呢?”一直不开口的宋中突然说。 包大同一愣。忽然感觉有异,等发现时已经晚了。宋中一跃而起,一手掐住花蕾的脖子做为了人质。 “我倒忘记了,还有一个宋中在你体内。”包大同脸色微变,“就是那个略有异能的宋中。你之所以胆子大,就是因为从小就看得到各种东西,已经不怕了!你之所以这么快挣脱我符咒的限制,也是因为那一点点能力。快放开花蕾,不要错上加错!” “哼,你搅了我地好事,我要你付出代价!”宋中突然露出狰狞的神色,继而哈哈大笑,“你怎么不问问为什么我会破坏你杂志社的布局?年丽进不去那里,我就知道是有问题的,我虽然不懂,但破坏一下并不需要太懂。” “早就知道是你!” “告诉你一件事。”他阴沉地笑,哪还有半点刚才的模样,“破坏那里的风水并不是年丽的要求,而是我自愿的,因为我要让孙太太托梦给你的人。那个孩子……已经成形,在他妈妈还没有火化之前已经生出来了。而且,他也感染了病毒,现在正在一个秘密的地方长大。哈哈,包大同,你那么强大,可对付得了这样凶生的人吗?你要小心了,每一天、每一时、每一秒。现在我先到那边等你,带着你地人一起!”说着,一手从腰后摸出一柄刀,真对着花蕾的心脏部位。 包大同心下大惊,想扑过去,却是晚了半步,但听耳边一声女人地尖叫:“宋中,不要再错了!”那柄匕首在半空中一窒,包大同趁势夺下,把吓坏了的花蕾抱在怀里。 “小佳姐!”宋中脸上流露出好几种神色,显然不同的角色在心中挣扎,但最后,还是老实忠厚的宋中占了上风。 “对不起小佳姐,我配不上你。”他哽咽着,眼神中有着无限的深情,“你说你的职业注定你找不到男朋友,可是你不知道我多么喜欢你,为什么你从不注意我,可惜今生是没有机会了,我们来世再见吧。”说着,扑过去捡起掉落的匕首,速度快到拦不住。 寒光一闪,小佳失声痛哭。 警方根据匿名人的举报,端掉了这个以俱乐部为名的淫窝,顺带着牵出了乐宫的秘密。不少富翁身败名裂,还有的被处以刑罚,有的畏罪自杀,总之用包大同的话讲,尘归尘,土归土。 不过那个才一成型就出生的怪胎一直也找不到,包大同到后来根本不找了。在他看来,一切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好,不必如此费心。 而花蕾的生活也恢复了正常。 这一天,她与朋友聚会,回家时又非常晚。当车开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时,忽然爆胎了。她想打电话找人,才发现电话没电了。这很奇怪,下午她才充的电,不可能这么快就没了。 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她虽然怕,却也只好自己换备胎。 正忙活着,远处传来稳定的脚步声,就见一个似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陌生的男人微笑着向她走来。 很帅,很优雅,不过她感觉心里有点发毛。 ※※※ 〖请看《零杂志》第三期《阴媒》。〗 第三卷阴媒 第一章 桃花劫 “我要请假。”花蕾吸了吸鼻子。 包大同悠闲的坐在他的皮转椅上,修长的腿架在桌上,貌似出神的看着一本汽车杂志。 花蕾看不到他的脸,只看到封面上的韩国波霸车模。不得不说,那女人实在太漂亮了,也不知道包大同是在看车还是在看人。 “我要请假。”她加重了语气,感觉心力堵得慌,呼吸不畅。 “什么假。”包大同终于答话。 “病假,我感冒了。” “花骨朵,天气凉了,你要小心一点。”包大同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画报,瞄了一眼花蕾的气色,不禁皱紧了眉,“你最近没有遇到什么事吧?” 花蕾想想,一切正常。 “别瞒我哦,你气场不正。”包大同罕见的正经,“或者你遇到了什么人?” 花蕾再想,可是真的没发觉什么异常,似乎最近胃口还好了些,只是有些怕冷罢了。 但是人的话…… 她想起了那天半夜,车子爆胎在回家的路上,那个英俊而优雅的男人帮她换了备胎,然后什么也没说就走掉了。因为那个时间,因为那个地点,因为那男人的突然出现,她曾经以为遇到了灵异事件,一度非常紧张,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生。 正发愣,包大同突然欺身而近,两人的脸瞬间相距不到一寸。花蕾吓了一跳,连躲开的动作也僵着没有做,只紧张的盯着包大同深黑的眼眸。 “啊哦?你命盘上出现桃花。”他说,半真半假。 “胡说什么啊,这你也看得出?”花蕾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觉得包大同又像往常一样逗弄她了,有点恼火,脸色微红。 “不,我说真的。”包大同眨了下眼睛,“你最近遇到什么奇怪的男人了吗?” “你这样奴役花蕾,她每天和你呆在一起的时间那么长,哪有时间遇到其他男人,还是奇怪类型的?”一直在一边看漫画书的小夏搭话,“这不是你的最新泡妞手法吧?” 包大同没理会小夏,仍然看着花蕾,“好吧,你不告诉我没关系,但是我要说的是,桃花不只有粉红色的,还有黑色的。”他平时嘻嘻哈哈的,但认真的时候有股说不出的魅力,能看得人心跳。 “你别胡说八道了,我要走了,想睡觉。”花蕾被他的热力烫得不舒服起来。 包大同一把拉住她手臂,把她按在沙发中,“我从没这么正经 过。”他说,“桃花可以是蜜运,也可能是霉运,如果桃花是黑色的,就是桃花劫或者桃花煞。” “桃花煞是什么东西?”花蕾见他说得认真,心头忽然掠过一种毛毛的感觉,脑海中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那个男人的笑容,凉凉的。 “就是说有个死去的人看中了你,想娶你做妻子。”包大同道:“鬼妻。” 花蕾的脸“唰”的一下白了。其实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可是那感觉相当不好,好像有一阵冷风吹进了衣领里,顺着脊背滑到脚底,冷遍了全身。 “你可别吓唬花蕾,她可是一个人住。”小夏插嘴,“难不成你想让人家在害怕之下住到这里来,你好有犯罪的机会吗?” 包大同半转过身,“我是个很正派的人,不会乱来的,花骨朵也不是没住到过这儿,我对她有不规矩的举动吗?你不信回去问你老公,桃花劫真的是有的。我记得以前我老爹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就是说的这个。” 小夏一听故事,来了精神,连忙扔下漫画书,挤到花蕾身边坐下,“讲来听听,说不定可以编个小故事填充版面,咱们第二期杂志可卖得不错啊,就是感觉有点空了。” 有小夏热乎乎充满活力的身体紧挨着,花蕾的感觉好了一点,心中暗自嘲笑自己。她已经提醒过自己很多次不要上包大同的当了,可每回都失败。 这个男人,真是太可恶了! 不过这个可恶的男人并没有发觉她的情绪,开始讲起了故事。 “有一个特别漂亮的女孩在一家工厂做工。你们知道,生意比较忙碌的工厂都是倒班制,有人上早班,有人上晚班,一个星期一换。晚班通常会在晚上十点钟停工,如果离家远,到家差不多要十一点多了。” “有一周,这个漂亮女孩上晚班。偏偏她的家距离工厂路途较远,路上还要路过一片荒郊。每天,她路过这里的时候都会把自行车骑得飞快,但是那天,路走到一半的时候,就听到‘当’的一声,自行车骤然停住了。” 正讲到这儿,房间里也发出一声很大的声响,包大同还好,两个女人都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包大同那本厚厚的汽车杂志掉在了地上。 “早叫你东西不要乱放,你就是不听。”小夏责怪的瞪了包大同一眼,“吓得我小心肝扑通扑通的跳。” 包大同觉得好笑,不过没有辩解,只继续讲了下去,“那女孩吓了一跳,差点摔倒,感觉有什么抓住 了她的脚。低头一看,却只是车胎爆了。” “然后呢?”花蕾一惊。也是车胎爆了吗?怎么这么巧的? “然后……有一个男人出现了。女孩很害怕,怕遇到劫匪或者不干净的东西,但是那个男人很是温和,对那女孩说:一个女孩这么晚了,呆在外面不安全,不如先骑他的车回家,明天晚上,他修好了车在这儿等她来换。女孩不来是不想答应的,可是确实有些害怕,于是就照做了。第二天,依约在这个地方把自己的车换回来。 可是第三天……女孩路过那片荒野的时候,车子又坏了,而那个男人也再度出现。他笑着说,这条路太坑洼了,对车子伤害太大,所以他拿了补车胎的工具来,只要二十分钟就好。女孩感到奇怪,可这男人一点恶意也没有,她只得再度接受了帮助。但不可思议的是,第四天、第五天,以致整整一个星期,她的车子天天坏,而且天天是在那个地方,而每次,那个古怪的男人都等在那里给她补胎。 女孩很害怕,可是不知道找谁去说,只告诉了一个好朋友。其实不过一周的时间,在别人眼中,她已经有些不同了,整个人阴沉沉的,脸色发青。好多人以为是天气转冷,造成了她的身体不适,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 第七天晚上,那个男人又出现了,穿了一身大红的衣服,在黑夜里看来特别诡异,好像浑身流着血一样。他对女孩说:我喜欢你很久了,死了也一直想你,你嫁给我做妻子吧。女孩快吓死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骑着车拼命的跑。回头看时,那男人就站在荒野之中,一直望着她笑,似乎是等她回来。 转天,她没有来上班。她的好朋友很奇怪,就去她家问,女孩的父母说,她一早就离开了。大家都很担心,就顺着那条她常走的路去找,结果发现她穿着一身大红的衣服,吊死在荒野中的一颗树上。那辆自行车就停在路边,车把上扎着一朵巨大的白花。原来,那个男人是死去多年的一个单身汉,偶尔在荒郊游荡时见到了女孩,并爱上了她。于是他施展了桃花煞,让女孩变成了他的鬼妻。你们说,这可怕不可怕?是不是应该注意一下?” “听着真寒。”过了好几秒,小夏才抱着肩说。 “所以说,不要以为女鬼才可怕,遇到男鬼,要当心骗色,最后连命也保不住。”包大同意味深长的看着花蕾说,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略有些不安。 第二章 还是那个男人 半夜,花蕾果然发起烧来。 她总是这样,平时非常健康,但一旦生病,总是来势凶猛,似乎这个身体不是她的,她无法控制。 拿起了电话,犹豫了半天,还是放下了。不能动不动就找包大同,他们的关系——介于朋友和同事之间,虽然总是有点暧昧,但考虑到包大同花花公子一样的性格,这好像不代表什么。 还是,依靠自己吧。 她想忍耐到天亮再去医院,可是胸口疼了起来,呼吸苦难,她甚至感觉如果不立即看医生,她会不会死?打120医疗急救,似乎又没有那么严重,于是她决定自己去看医院的急诊。 开着车上路,大开着的车窗吹进了凉风,让她舒服了些。她所住的是高级小区,周边的环境设施相当好,就是附近没有医院,但是一路上都非常光明。 车行十分钟,她关上车窗,驶向一座立交桥,远远的看到一根白花花的石柱立在环形路的中央,花蕾吓了一跳。 这是谁这么没公德?如果不是她开车比较慢,说不定就会撞到了。这座桥竣工很久了,不可能是遗留下来的建筑材料,可是这么大的白色石柱怎么会出现的,她记得回家时并没有。 车子慢慢驶向了石柱,花蕾仔细看了一眼,发现没什么特别,就是感觉比较突兀,好像大桥下面笔直的站着一个人一样。 这想法令她心里一紧,在驶过石柱时向车外看去,忽然发现一张光滑洁白、没有一丝皱褶的脸就贴在车窗上,对着她笑。 她大骇,猛向相反的方向拐,车子失控,冲到桥下的绿化带中,急停,险些撞到了桥墩。 惊魂未定之中,她回身望去,就见那根石柱动了,居然一步一步向她走来。或者,那根本不是一根石柱,而是一个人形雕像,就那么僵硬的、笔直的,向她走来。 脸上,还挂着一成不变的笑。 为什么这里会有雕像的?听老人讲过,也有雕像成精的,吸收了日精月华,然后出来祸害苍生。这一只是吗?可是为什么这可怕东西会出现在交通要道上?! 眼见那雕像越走越近,甚至感觉到了地面的轻微震动,她用力去开车门,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用上了吃奶的力气就是打不开,最后连脚都用上了,车门仍然死死的关着。 “花蕾。”身后传来那雕像的声音,嗡声嗡气的,像拢在了一个坛子中。 花蕾僵在那儿,不敢回头,也 不答应,但是从车窗玻璃上,她看到那个雕像半伏着身子,一张平整得可怕的脸正对着车窗。 它怎么知道她的名字?为什么叫她?她不能回答,这是遇鬼常识。 “花蕾,你做我老婆吧?”那雕像提出了最不可思议的请求,让花蕾忽然想起了包大同讲的哪个故事。 “七天后,我来娶你。”它继续说,也不管花蕾理不理,“我给你留下个标记。”说着,它突然伸出手。 也没见车窗的玻璃碎裂,那只苍白而僵硬的手就伸了进来,石质上的斑点和尸斑一个样,直抓向花蕾的肩膀。 花蕾躲无可躲,失声惊叫。肩膀上一疼,蓦然清醒过来。 梦,是个梦! 可是不对,她确实是在车子里,再看看周围,也确实是大桥上的绿化带,面前巨大而粗糙的桥墩,距离她的车子不过半尺的距离。 她是趴在方向盘上的,肩膀撞击处还在疼,难道是她刚才撞昏了,继而产生的幻觉?也许是包大同讲的故事给了她太多的心理暗示。 紧张的回身望,果然没有什么看来像白色石柱的雕像。 她松了口气,但见立交桥附近连一辆过往车辆也没有,看看手表,凌晨两点四十四分。她记得是在一点二十出门的,走了大概十分钟,出事的时候是一点半的,现在居然过了一个多小时,难道她就昏了一个多小时? 问题是,她记不起是怎样昏倒的,是病重糊涂了,还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刚才的所见,是幻觉还是梦境?或者,是真实发生的。 想到这儿,她不敢再坐到车里,连忙打开车门出来。 还好,门能打开。 呼吸着车外的新鲜空气,她感觉好了一些,不过低头一看,又有些惊异。左前车胎爆了,她记得才换过。那个今晚,那个突然出现的古怪男人…… 刚才她是因为车子爆胎才滑出车道,昏倒的吗? 她按按自己的头,疼得好像裂开了,明明火烫着,却覆满了冷汗。之前的事完全记不起来了,不过从现场的情况来看,似乎是她烧得晕晕乎乎的,车子却突然爆胎了,于是她差一点出了事故,而且失去了意识,因为今天接受过包大同的心理暗示,所以在半梦半醒间,做了奇怪的梦。 现在怎么办呢?即使再没有办法,也要打电话找人吧?一个人呆在这空阔的地方,四周虽然很亮,但远处很黑,呼口气都有回声似的,四周 是危险而可怕的寂静。 这很奇怪,毕竟这里是繁华都市,虽然是这个时候,偶尔也会有车子路过的。 花蕾犹豫了下,打通了杂志社的电话,半天也没人接,肯定是包大同又夜宿在外。再打他手机,不出预料的是关机。最后没办法,只好打110,找警察。 还没拨号,就听到身后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不紧不慢,突然就出现在夜色之中,像是敲击着什么,意外而且惊悚。 花蕾因为头晕得厉害,打电话时是开着车门,坐在车位上的。她怕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于是装作不知道。因为包大同说过,有时候有过路的好兄弟,只要你假装不知道,他们一般不会骚扰人类,但是让他知道你是能感觉到的,那就不一样了。 哒——哒——哒—— 那脚步声并没有因为花蕾的鸵鸟政策停止,一步一步走近,正是向她走来。 她探头向后视镜望去,心里瞬间揪紧。 一个男人、她见过一面就印象深刻的男人、帮她换过车胎的男人正穿越黑暗,再度出现在她面前。 这太巧了,虽然上回很接近,但她开始怀疑,他是人吗?为什么两次车子爆胎都遇到了他?还有包大同讲的那个故事。是巧合?是缘分?还是……鬼妻? “我来帮你换车胎吧?”花蕾正惊恐着不知所措,那男人很快的来到她面前,近了后,脚步声倒没了。 第三章 黑衣人 “不用你,快走开!”花蕾大叫了一声,后悔为什么最近没有回老头子那儿,取点除灵匕首什么的。现在她身后只有那个帮助隐形用的乌木发夹,一点防护作用也没有,就算立即隐身,不是太晚了点吗? “咦,我认识你,怎么你的车子总是爆胎,是天生倒霉还是买了质量低劣的轮胎?”那男人似乎没注意到花蕾的排斥,问道。 花蕾感到很意外,不过因为对方说了话,恐怖感稍减。无论是多么可怕的东西,只要肯对话,就会让人好歹平静一点点。 她一直没敢回头,此时强迫自己从车子中走了出来,因为紧张而动作僵硬。 “你似乎在生病。”那男人说着挽起了衣袖,“还是我帮你吧,车修好了快去医院。”他的手臂很白,在昏暗的黄色光线下显得毫无生气,但动作起来的时候,却让人感觉很有力似的。 未等花蕾回答,他熟练的干了起来,打开车后备箱,拿出工具,但是找了一圈却没有发现备胎。花蕾没有注意到这些,在一边低头不语,眼睛一直盯着地面。 地上黑乎乎的是他的影子吧,因为离路灯较远,草地上又湿漉漉的,她有些看不清。是……人形吗? “你没有备胎了?”那男人突然走近了问。 花蕾又被吓了一跳,反应很大的往后退了两步。 那男人似乎有些意外似的,呆了一下笑道:“你怕我?怕我是坏人,还是某些路过的……” 花蕾瞪着他,全身绷紧,不回答,但她的肢体语言表达了一切。 “之前我们不是见过吗?我没有伤害你,对不对?”那男人忽然放低、放慢了声音,可也正因为这样,使人感觉更为惊悚,“也许你总是在半夜遇到我是巧合了些,可是这么晚了,我不能扔下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不管。要不,我背你上医院吧,不远了,就在前面。”他伸手一指。 花蕾下意识的抬头一望,满眼看到一根白色的石柱在不远处的黑夜中闪着微光。 “我不要你……背!”花蕾又向后退了一步,身体紧贴在车子上,再抬头,那根白色的石柱消失了,似乎和那个男人融为了一体。 “怎么了?”那男人面色一变,肤色有点发青,“你看到了什么?” 花蕾用力的摇了摇头,那种雕像和这男人合二为一的感觉更明显了。她向四处看看,绝望的发现整个立交桥还是一辆车也没有,这么大个地方,只有她和这个“ 男人”在。 “请你离开,我并不需要你。”她艰难的开口。 听包大同说,正常的灵物是非请不沾人的。如果这男人是“那东西”,她拒绝的话,他就应该走了。当然,如果他不是正常的,那她就不知道要怎么办了?或者,她应该站在路灯下面,光明还是能给人带来一点安全感。 正想着,却听“嘭”的一声,好好的路灯突然莫名其妙的爆了管子。像是空中有一把大剪子,把光明的布断然撕下一段,四周更黑了。 也不知道是疾病还是惊恐,花蕾的冷汗浸透了衣服,连动作也做不出了,只僵硬的站在那儿。别说那个男人没有变形,就算那张帅气的面孔变成鬼怪,花蕾也不可能跑走,因为她的双腿软到连迈出一步也不能。 好在那个男人并没有动,只是望着那盏突然坏掉的路灯出了一会儿神。 “你……” “我不嫁给你!”花蕾的语言功能并没有丧失。 那男人并没有因为花蕾这样没头没脑的话而惊讶,只是侧过脸看着她。这个时候,花蕾才注意到他穿的是黑西装,雪白的衬衣,打着黑色的领带,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就像一具尸体。 过了半天,或许只有几秒,只是感觉上时间很长,那男人轻轻叹了口气,“我还没向你求婚呢。” 这话,让花蕾全身的血都涌上了心脏。 这么说,包大同说的没错,真有桃花劫一说。自己被个鬼看上了吗?他要娶她做鬼妻吗?如果是那样,他要怎么杀死她?还是要迷惑她自杀? “别来惹我,我认识一个法师叫包大同。”生的本能让她胆子壮了些,“他很厉害,你伤了我,他会让你魂飞魄散。” “哦?” “你不信?我立即打电话给他,他从手机里念的符咒就能震飞你,识相的就快逃。”她举着手机威胁,对方却没有反应,身影若有若无的站在那儿不动。 花蕾明知道包大同关机了,在这个时候却只能继续拨打,没想到,耳机忽然有声音传了来,很独特、很民族,是唢呐的声音。 她还以为是包大同换了彩铃,正欣喜她的幸运,毕竟包大同开机了,就算他远在电话那端,她也感到灵魂安慰,可那男人却说话了,“是那边。”他再一指,说话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打扰到什么,毛毛的掠过夜色。 花蕾不想看的,梗着脖子不扭转。可是唢呐声越来越大了 ,还伴着一些缓慢敲击的鼓声和号声,一下下撞击着她的耳鼓,继而传到她的心头,令她终于忍不住回身望去。 一队人不知何时出现在立交桥下的人行道上,默默的走着。 他们全穿着很喜庆的衣服,排成单向纵队,一个挨一个的走着。最前面,是两个人抬着一个大红色的轿子,轿顶盖着黑布,由三名乐手分持乐器领路,队伍中还有人抬着各种箱子,上面闪着星星点点的亮光,花蕾距离他们不远,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那是燃着的香。 最前面是一个很瘦小的黑衣人,似乎是这一行人的领队,在这无月无星的夜里却还打着一把黑伞。他每走一步,身后的鼓手就敲击一下,整个队伍无声无息的前进,除了乐器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特别响亮刺耳之外,诺大个空间还是没有一点生气。 飒! 一阵风旋转着吹过,那顶轿子突然一歪,从里头掉出一个东西来。 花蕾这才注意到那顶轿子是纸的,队伍中的人抬的所有东西都是纸的。而那轿子掉出的东西也是纸,确切的说是一张放大的女人照片,随着那阵滴溜溜的怪风,直向花蕾这边飘了过来。 那黑衣人一扭头,正对向花蕾的眼神。 第四章 喂,有电话啦 从长相上,分不清这黑衣人是男是女,瘦小的身材,半长不短的头发,布满皱纹的脸,僵硬的表情,在看到花蕾的一瞬间,一笑,然后,转身走了过来。 花蕾不知所措。 她今晚遇到了太多的怪事——无缘无故的心口疼,路上那奇怪的白色石柱、石柱变成雕像的幻觉,她记不起怎么发生的车祸、昏倒、还有站在不远处的那个男人。 本来她很希望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能出现什么人、什么事,如果有第三者在场,恐惧感会减轻好多,也许她还可以寻求帮助,可是怎么会遇到这样一队黑衣人呢? 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是在送嫁,但,抬的却是纸轿、轿子中只有照片,难道是传说中的阴婚?那么,在这看似安静的四周,有没有照片上女子的魂魄在飘荡,等着嫁给另一个已经死了的男人? 花蕾想着,不禁打了个寒战,感觉后背上一片湿冷的感觉,似乎有人伏在她身上似的。虽然她很想把这解释为冷汗被夜风吹拂的缘故,但却说服不了自己的心。 “有人看上你了。”那黑衣人捡起那张照片,仿佛是和照片在说话,不过脸却对着花蕾,“跑什么,你爸妈给你找了多好的人家,你还跑,难道要我用灵绳缚着你吗?唉,就同意了吧,一个人在地下孤苦伶仃的,搭个尸骨,有人作伴不好吗?免得你一个孤鬼,还是女孩子家家的,多可怜。” 一说话,花蕾听出这个黑衣人是个女人,因为她的声音很尖细,在黑暗中被夜风缓缓传过来,听得人极不舒服。她的一对眼睛黑少白多,眼珠儿一动就像在翻白眼,偏偏面皮一点不动,看来特别可怕。 花蕾被她盯的心底发寒,双腿发软,却连跑也不敢。 “你父母很疼你啊。”黑衣人忽然说出这种奇怪的话,“不过你要嫁人,可以找我。反正已经有人看中你了。”她说着瞄了一眼那个一直一言不发的男人。 “你是谁?”花蕾终于问出话来。 “我是高媒婆。”她又一笑,“别耽误了时辰,要不男方发起怒来,我可吃不了兜着走了。”走着走着,她突然尖声大叫,吓了花蕾一大跳,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差点绊倒,悄然间看到那照片上的女孩子不再是笑着的了,而是板着脸,凶狠的看着花蕾。 “别闹了,由不得你!”黑衣人慢慢的转过身。 她身边一直跟着一个枯瘦而脸色阴郁的少年,手里举着三只香。高媒婆嘴里一边不知念叨着 什么,一边拿过一支香,在那张照片的边缘处烫出一个香点,一边摇头叹息着什么,一边离开了。 她一举手,唢呐声、鼓声、号声再度响起,等她把照片恭恭敬敬又小心翼翼的摆放在轿内后,一行人再度排成一纵队,在前方的路口拐了个弯,横穿立交桥,走了。 花蕾不想看他们,但视线却似乎不受她自己的支配,目光一直追随着那队人。 一阵风吹来,那红轿虽然是纸扎的,但非常逼真,以至于花蕾刚才在昏暗中没有看清那是纸的,现在再看,就见那轿子的侧轿帘被风吹开了,露出黑洞洞的轿内。 照理说,照片应该正放在轿内的,从侧轿帘看不到,但花蕾却看到了。照片上的女孩瞪着她,清纯的脸像被火烧过的一样,很快的变得焦黑,只剩下一对眼睛时仍然冷冷的看着她,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似乎想让花蕾去代替她。 她很怕,可是却有点麻木了。 她没做过坏事,最近也没见什么衰事,为什么会倒霉到这个程度,遇到好多邪祟?可是,这真是她无意中遇到的吗?还是,有什么东西,出于什么原因找上她? 又一阵风吹过,传送来一阵嗒嗒嗒的声音,很轻,但是很有节奏感。花蕾已经被惊得没有理智了,虽然明白不能在这种情况下乱回头,却还是循声望去。 一只野狗不知从什么角落跑了出来,急速跑过桥底,四个小爪子敲击地面,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因为夜里格外安静,才能被听到。 眼看它就要跑到桥那边去了,却忽然转过了身,对着花蕾的方向看,然后开始发出了响亮的吠叫声。 它显得很激动,半伏下前身,做着攻击的姿势,喉咙发出呜呜的威胁声,向前几步,却又退后了,好像想攻击又不敢。 都说狗的眼睛是很净的,能看到人类看不到的东西,难道它是看到有什么东西在她身后? 花蕾啊的叫了一声,往前连跑了几步,不敢回头看,可是为什么听到有两个脚步声?而那只狗一边叫一边后退,看到花蕾靠近后,居然哀鸣了一声,夹着尾巴逃掉了。 它在害怕什么,难道那东西可怕到狗会逃跑吗? 脚下一绊,花蕾摔倒了,身后的脚步也近了。她终于回头看去,见正是那个男人一步一步走过来,伸出苍白的手,好像要拉她起来。 他是背着光的,根本看不到他的脸。 “走开!走开!”花蕾从 小到大没有被这么惊吓过,一边大叫着,一边坐在地上,往后挪动着。 “我不是……” “喂,有电话啦。”一个童声在花蕾回答间,插进话来。 花蕾的心差点惊得跳出来,几乎要尖叫的时候才明白那是她的电话铃声。她恨自己为什么要用这种手机铃声,这在这种情况下听来,实在太惊悚了! 顾不得那个“男人”,花蕾拼命抓过手机,还没有听到对方的声音就大喊起来:“包大同,救我!救我!” 她设了手机铃声分类,配这个电话铃声的,就只有包大同。 “怎么?”包大同有点急了。 他今晚在一个女朋友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神不宁,本来想做一夜七次郎的,结果只完成一半任务。他的手机办了短信呼,打开一看,见花雷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似乎很急,于是马上回复。 “有人要我做他的鬼妻!”花蕾差不多是冲着电话喊了。 “在缠你?现在!” 花蕾回答了一连串的“是”。 “你在哪?”包大同急的跳起来,“把手机对着那东西,我……”他想试试以手机传声念符咒,又想施展阮瞻教的时空扭曲术,但又怕这两样都不能立即救回花蕾。 第五章 专业知识 花蕾没等包大同说完,急忙把手机对向身后,她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再也受不了惊吓了,她感觉自己心里有根弦,已经绷得紧紧的,哪怕有一点点小小的外力就会立即断掉。 可是……那男人不见了! 她的身后,空空如也,别说人,连鬼影子也没有一条。巨大的立交桥像一只钢筋水泥的巨兽,森严的耸立着,四周因为寂静,反衬出一种说不出的声音,不是人的耳朵听到的,而是从遥远空旷的黑暗中一直传到人心里。 他不见了!消失的干干净净,好像从来没出现过! “喂喂,花骨朵,说话,你还在吗?没事吧?” “我还在,他……没了。”花蕾坐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往四周看。 确实没有人,可是模糊不清的远处,似乎总有什么在暗中窥伺,这使花蕾严重不安,并显示在声音中。 包大同感觉得出来,一边快速穿衣服一边安慰道:“好,你别怕,我马上就到,告诉我具体方位。” 一瞬间,花蕾有点迷惑,被惊吓得麻木的大脑甚至连这个地方的地址也记不起,想了一下才说出。 “站在没有阴影的地方,但是不要在路口,心里念几遍道德经,我记得你看过。”包大同一边吩咐一边出门。 因为平时大手大脚的花钱,他没买车,又因为法力被封印了,他不能彻底施展阮瞻教的时空扭曲术,只能一段一段的定点移动,其速度比汽车略慢,而且省钱省汽油,就是浪费鞋底,而且还惊吓到了几个夜游的不良少年。 那几个家伙正在砸电话亭,看到他忽然凭空出现,因为用力过度而脸色苍白,面容狰狞,而一眨眼间又出现在街道的另一头,只留下个影子,吓地抱头鼠窜,大呼见鬼。 不过无论如何,他拼了老命的尽快赶到了,见花蕾孤伶伶的站在路灯底下,可怜兮兮的,不禁心生怜意,考虑着以后对她好点。 “花骨朵……” 他才说出三个字,花蕾就扑了过来,抱着他放声大哭。他两只手举着,不知道放在哪儿好,犹豫了半天才轻轻抱住她,温柔的拍着她的背,“没事了没事了,我来保护你。” “你才来。”花蕾哽咽着说着,刚才还非常清醒,这会儿感觉头昏脑涨。抬头望着包大同的脸,见他平日里亮晶晶,充满戏谑的眼神温柔而宁静,登时一阵舒心。 有他在,死也可以安全的死吧。她想着,失 去了意识,感觉死,其实并不可怕。 包大同感觉怀里的身子一软,连忙抱紧,只觉得花蕾浑身火烫,可小手却凉得像一块冰,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这丫头招惹到什么了吗?他打横抱起她,走到停在不远处的车里,轻轻把她安放在车座上,自己站在车外,迎风耸了耸鼻子,“鬼气。”他用叹息的声音说着。 远处,闪过一条黑影,是一只野狗探头探脑的走到路中央,原地打了好几个转,朝着一个角落高声吠叫了几声,扭头看了看包大同,然后快速跑走了。 包大同向那个方向走了几步,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退了回去,开着车子过去。他能力受限,但仍然感觉得到这里有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不能留花蕾一个人单独呆着。而他来得匆忙,没有准备,不得不小心点。 一丝死气从桥下的绿化带传了出来,包大同慢慢走了过去,看到一个人躺在那儿。 一个中年女人,看来像是拾荒的,脸色乌紫着,眼周黑黑的,眼睛似乎要瞪出来了,因为张大着嘴,牙齿呲了出来,初看起来恶狠狠的像要咬人。 她蜷缩着躺在阴影最深的地方,脖子歪斜着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上面套着一条绳子,因为身子格外瘦小,看来就像一条大一点的狗。 可她是个人,虽然肮脏、低贱、贫苦,可她是个人哪!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在这儿,不知道是被哪个混帐王八蛋杀死,暴尸于此。 那只狗是要报告他这个信息吗?连一只狗都知道怜悯,为什么有的人不可以呢?人类真是可怕。 包大同拿出手机报警,才按下按键,就感觉有异。回头一看,那女人的脸上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眼睛和嘴巴慢慢闭上了,只在乌黑的唇间露出一小点红红的舌头,表明她是被勒死的。 包大同和匪警电话的接线员说清凶案发生的位置,就踱到车边去,摸了摸花蕾的额头,见她烧得迷迷糊糊的,碰到他微凉的手,立即把整张脸都贴在他的掌心,似乎还有些意识,坚持一会儿再去医院还是可以的,略放下了心。 再往后退了几步,观察了一下整座立交桥,想了想,终于还是咬破中指,把血弹到半空,口中默念咒语,手指残余的血抹在了两眉之间。 阴眼开,看到有些东西围着那具尸体,冷冷的幸灾乐祸,一抹浓重的黑色凝聚在正南方的位置,此时已经慢慢转淡。 包大同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个东西很厉害啊! 想着,他回头看看花蕾,见有位老兄正趴在车窗上往里看花蕾,立即一个虚空符打过去。花蕾现在病着,本就脆弱,接了阴气还了得,至少得病上一个月。 而且因为他以法术开了阴阳眼,能清楚的看到花蕾的情况。她的阳火不知道为什么弱了下来,虽然还没有灭,却好像被什么污染了一样。据他判断,不出七天,花蕾的小命就危险了。 她被缠了?为什么不告诉他?是不能信任他,还是她自己没有感觉到呢?这丫头,总想学着处理灵异事件,却胆小的很,而且脑筋不清醒。她的父母是谁?怎么能任由女儿天天在外面这么折腾,却从来不找她呢? 不管如何,她现在算是他的员工、他的朋友,他不能不管她。就像刚才说的,在她回到父母身边或者找到男人之前,他来保护她。 不到五分钟,警察来了。 包大同简单回答了一下问题,然后留下自己的姓名地址,就立即送花蕾去医院了。他明白花蕾气息弱,半夜的医院本身又是阴气重的地方,因此不敢稍离,一直陪在花蕾身边。 他的外貌、他的举止、他的微笑、他的体贴都是如此吸引女人的目光,那些值班的年轻女医生和护士没有一个不羡慕花蕾的,恨不得躺在病床上的是自己。 花蕾昏得非常彻底,虽然在外人看来还有反应,而她却一直在黑沉得没有一丝异样的梦境中,其实是着实好好睡了一大觉。 早上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身体轻松了很多,除了无力,没有任何不适,恢复得和病来的时候一样迅速,怪得很。 再看包大同,正抱着臂斜倚着病床打盹,窗外的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衬得他的眉毛看来毛茸茸的,让她很想摸一下,而他挺直的鼻梁侧有一处可爱阴影,使他的睡颜都如此生动,连那些阳光下显现的灰尘飞舞起来都很好看。 要是,每天早上醒来都能看到他,该有多好!花蕾想着,这念头吓了自己一跳,一惊之下踢到了包大同。 包大同本来就睡得不塌实,一直盯着花蕾,怕她有意外,直到早上日出,阳气升腾,他才敢打了一下盹,现在被花蕾一碰,登时惊醒,一睁眼就看到花蕾眨巴着可爱的眼睛看着他,脸孔有点微红,连忙伸手摸摸她的额头,“不会病情反复吧?早上才退的烧。啊,还好,凉丝丝的。唉唉,你脸红,一定是想到了不该想的事,是不是对我起了色心啊?” 他眨了一下眼睛,只是随口说说, 没想到正说中花蕾的心事,好像内心连自己也不知道的秘密被发现了似的,脸色立即又变得苍白,吓了包大同一大跳。 “好吧,我不逗你,你给我好好的,别经常搞出这些事来给人惊喜。” “我也不想。”花蕾咕哝着,不明白为什么包大同有时那么温柔,有时又那么恶劣,“我只是生病了。昨天一直找你也找不到,我在这里又没有亲人朋友,只好自己……”说到这儿眼圈一红,大概是病着,多愁善感极了。 “明白啦,以后手机会随时开着的,方便花大小姐随时传呼。” 包大同哄她,想借机问她家里的情况,问问为什么她父母不在身边,她却有如此广阔的人脉,上回那个对付设备天下第一的石界也很神秘,不似常人。她这样的背景,为什么要独自生活在外地,并且非要缠着他,为他工作呢? 犹豫了会儿,他还是没问。花蕾想告诉他的时候自然会说吧,否则他就是问了,也是让她尴尬而已。 “不过,你可不是普通生病那么简单,实话说,你这种情况算是撞邪了。”他转变话题,变得正经起来:“告诉我昨晚发生了什么,甚至这些日子来,你认为有可疑的地方,全要告诉我。” 花蕾挣扎了一下,包大同立即上前扶她起来,体贴的为她在背后垫上枕头。近距离闻到他的气息,花蕾感觉把什么都告诉他是明智的。 她昨夜入院,住的是观察室。这两天病人不多,这里只有她和包大同两人,说起话来不必顾忌,所以她一五一十把遭遇的所有事都说了出来。 包大同静静的听着,眉头约皱越紧。 花蕾的情况听来严重了,有邪物不知在什么地方看上了她,现在要娶她做鬼妻,而且这邪物相当不简单,很难对付。她的身体现在看来虽然好了,实则只是表面现象。那东西说七天后来娶花蕾,而他昨天也判断出花蕾的阳火不出七日必灭,假如不破解了这桃花劫的话。 也就是说,花蕾的生命还有七天,他要在七天之内找到那个邪物,并且打败他。不管那是什么,花蕾的小命一定要保住。 “很严重吗?”花蕾看他不说不笑,虽然脸色还平静,却让她感到不安。 包大同点点头,“很严重,非常严重,严重极了。可是有我,一切都能解决,放心好了。”他露齿一笑,比阳光还要温暖,“放心吧,我不收你钱,等我解救了你,你419我好了。” “419什 么东西?” “一夜情。” “你休想。哼!” “唉,病人不要太激动,再说我想想有什么关系。”包大同故意说得轻浮,让花蕾可以暂时忘却恐惧和不安,“你搬到杂志社来住,我好就近——咳咳……你滴明白?” 花蕾白了他一眼,说了半天话,有些气喘,干脆不理他,过了半天,又觉得好奇,“那队送嫁的人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阴婚?我以前也听说过这事,倒是头一次看到,太阴森了。”说到这儿,她不禁又打了个寒战,“那个鬼新娘似乎恨我,可是我什么也没做。” “有时候恨是无缘无故的,受到伤害,就想报复一切。”包大同道,“但是这情况有点特殊,居然跑下轿来找你,这是为什么呢?” 花蕾摇摇头,尽量不去想那张炭一样的脸,不去想那对恨意的眼神。 “其实这只是一种民俗,虽然我个人认为不太健康,但它确实存在,你如果这样想就不会怕了。”包大同继续道,“一些未成年人夭折后,家中父母或长辈老人们出于疼爱,认为生前没能为他(她)们择偶,死后也要为他(她)们完婚,尽到责任。其实,这是人的感情寄托所至。自己所爱的晚辈去世了,有谁能真正看得开呢。另外,旧时人们普遍相信坟地风水,以为出现一座孤坟就会影响家宅后代的昌盛。当时有些风水家(古称堪舆)为了多挣几个钱,也多竭力怂恿搞这种阴婚。” “我看到的就是吗?”花蕾问,又摇摇头,想把这记忆甩掉。 “应该是。不过,阴婚大多出现在有钱人家,而且讲究起来有一道严格的程序。未婚男、女死亡,其父母要托‘鬼媒人’说亲,然后进行占卦,卜中得到允婚后,就各替鬼魂做冥衣,举行合婚祭,将男、女并骨合葬,有的也称为‘搭骨尸’。阴婚阴嫁,当然要在夜间举行,就像你看到了,抬着一顶纸轿子,由单鼓、单号、单唢呐吹奏前引。或者由四个人抬着一个出殡用的影亭,内挂‘新娘’的照片。 当然迎娶仪式是不可少的。是日高搭大棚,宴请亲友,门前亮轿。喜房里供奉‘百份’全神。对面炕上设矮桌,供‘新郎’照片或牌位,前设苹果、龙凤喜饼若干盘。并有大红花一朵,下缀缎带上书:‘新郎’字样。女方‘闺房’中供‘新娘’照片或牌位,亦如前所供,并有大红花一朵,下缀缎带,上书:‘新娘’字样。 喜轿回到男方后,仍由娶亲太太将‘新妇’照片或牌位取出来,放于喜房炕上 的供桌,与‘新郎’并列。并用红头绳将两幅照片栓起来,(取月老牵红线之意),并复上红、黄两色的彩绸。‘合杯酒’、‘子孙饺子’、‘长寿面’有要供于‘新婚夫妇’的牌位或照片前。以后再选个宜破土安葬的好日子,女方起灵按指定的时辰葬入男方坟的旁边,并且两个棺柩要挨上槽帮,才算并骨合葬。我一直以为这只在乡下才有,没想到在城市极难见到的事都让你遇到了,你真好运。”他开了一句玩笑。 “可是……可是,我看到的那个比较简陋。” “我说的是比较正规的,属于贵族式,那要流水价的花钱,从某些方面讲,鬼媒人是最赚钱的行当。我以前听我老爹说过,这样的生意和古董生意差不多,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不过,普通的阴婚就相对简单点,而且由于死人结婚混杂了红、白两事的礼仪,各当事人又各有主张,阴婚仪式始终没有形成定例。通常情况下,男方给女方送去的‘鹅笼’、‘酒海’、龙凤喜饼以及肘子、喜果都是真的,惟有衣服、首饰是纸糊的冥器。女方陪送的嫁妆一般都是纸活,送至男方后,只在‘新郎’照片或牌位前陈列半天,有的只是抬着环绕男方院内一周,即由鼓乐前导,送至附近空地焚化。” “你很有研究嘛。”花蕾看了包大同一眼,严重怀疑他承办过这项业务。 包大同不以为意的一笑,“花骨朵,既然我是捉鬼的法师,这些东西都是必备的专业知识,你既然和我学徒,也要学着点才对啊。” 第六章 七天倒计时——三个线索 按着道学上的解释,人有三魂七魄,若死时七魄先散,然后三魂再离。生病时就是魄要散了,所以要用药物去阻止它散发。如果七魄中的力魄散了就容易招惹邪祟。三魂暂且不提,其七魄为: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 包大同判断花蕾中了邪物施展的桃花劫,还剩下七天的生命,就是因为他以法术自开的阴阳眼看到了花蕾阳火虚弱,七魄中有一魄散了,或者说被什么东西收去了,所以她会突然生病,而且病势快得好像她立即会死掉一样。 其实前些日子她的命势已经有些不对头,不过他没想到这么严重,还打算过两天给她驱驱就好,没想到终究晚了一步。在这件事上,他也要负上一点责任,也因为中了桃花劫的人是花蕾,所以他绝对绝对不会让她死。 躲在杂志社是没有用的,虽然这里邪祟不得入,但是这件事不解决,不找出原因,说不定今后会有更多人受害,而且最重要的是,花蕾也要和小夏一样做一个七魄不全的人了。 小夏当初是为了救阮瞻的命而甘愿奉献自己的一魄,现在阮瞻把小夏当作天下至宝一样细心呵护,才能保着小夏平平安安,也勉勉强强算得上健康。 花蕾就不同了,倘若她这一魄找不回来。这一生都不回顺遂,会一直受疾病的折磨,不断有邪祟要上她的身。她不可能再找到一个阮瞻那样的男人保护她一生。 这世界上的男人虽然很多,但有某些特殊的能力,又忠贞不渝的爱着她的男人却太难找了。而可怕的是,她失的魂魄信念是主心轮的力魄。 除非,他娶她。 花蕾是个可爱的姑娘,虽然背景可能很复杂,但她有着与这个灯红酒绿的世界不相称的纯真。另一方面,也不能说他对她没有好感。可是,他不知道能不能爱她。 他爱过了,那撕心裂肺的痛不想尝第二回。 如果花蕾不躲起来,她的生命就只有七天,如果她躲起来,他要找出始作俑者的时间也只有七天。这就好像一场角力,七天的时间会决定一切。 “老实呆在这儿,不许出去,否则我把你绑起来。”包大同半真半假的说。 花蕾吵着要出院。因为她那令医生找不出原因的病况迅速好转。甚至和没有病过一样,除了还有点虚弱之外。其实他也不愿意让花蕾呆在医院,以花蕾目前的情况来看,在医院是比较危险的。尽管守株待兔不是办法,但把花 蕾接到杂志社来,他还是会相对放心,免去后顾之忧。 “你是要调查吗?” “不是,我是去旅行。”包大同很认真的说。 花蕾在一瞬间还有点相信了,刚要问他去哪里旅行,干脆带她一起去。随即明白他又在逗弄她,气得拍了包大同肩膀一巴掌。 包大同不以为意的笑笑,“帮你的忙,还要被你打。这世道,老子真是适应不了了。”说着就要往外走,却被花蕾一把拉住。 “这是我的事。我也许可以帮忙。”她说,“我知道我很废,可是如果你要调查什么数据类的东西……” “得意死你。”包大同一点花蕾的额头,“你背景很深,虽然你从来不说,但是如果你帮得上忙,我是不会客气的。” 花蕾听他这样说,露出了为难而歉意的神情,但她还没找出什么话来回答,包大同已经体贴的转移了话题,“其实还真有些事情让你做,可是我希望你坐在这里打打电话就好,不要往外跑。”他说着看看窗外,“现在虽然是中午,但办起事来时间不好掌握,假如你回来时接近黄昏,那就不太安全了。有的道行高的东西,在阳气下降的时候就可以隐藏在阴暗处,不是非要天黑不可。” “好,我不给你添乱。有什么事你就吩咐,我就在家里做,保证不出门。”花蕾听出包大同语气中的关切之意,不管那是为了朋友之情还是同事之意,她都很开心。 包大同很明白花蕾想忘却恐怖记忆的心情,可是又不得不问,“你回忆一下,昨天那张照片上的女孩大约多少年纪的样子?” 花蕾神色一窒,但仍然想了想道:“看样子,只有二十岁上下,很年轻。不过,你不是想查附近的居民中有没有夭折的人吧?那个……如果她去世的很早,销了户籍就很难找了。再说,就算照片上的她很年轻,也未必是在那个时候去的啊,也许用的是年轻时的照片。” 包大同点点头道:“我明白。但是,首先你是在你家那边的立交桥看到有人举行阴婚的,所以事主家就住在附近的可能性非常大。你要知道,举行阴婚虽然不是违法的事,但在城市中也是非常非常少见,有的甚至会秘密进行,免得被邻居投诉。而且你看到的是严格按照过去的仪式进行的阴婚,准备和进行起来更加复杂,不可能有人会穿越大半个城市做这个。 第二,你要知道,结阴亲、搭尸骨是因为亲人心疼未结婚就死去的人而进行的,那是生者的痛苦和执念。所 以如果一个人去世很久,他的亲人可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化这种痛苦,再结阴亲的可能性要小得多。虽然也有终生痛苦的亲人,但几率要小一点,我们还是从概率比较大的地方查起。 第三,你说的年纪问题,花骨朵啊,祭奠亲人虽然会选用比较好看的照片,但年纪大多也会比较贴近,相差不会太多的。你只要选定一个差不多的范围就行了。而且,我提个建议给你,结阴亲也讲究生辰八字和年纪家世的,所以双方的情况应该差不多才是。 还有,因为办阴婚不是常见的事,现代的人也比较少做这个了,真要能成就,是花费相当高的,所以你要查找的范围主要应该集中在:附近的居民、十年内夭折的年轻男女、家庭经济环境相当好的。 假如没有符合这三项的,我们就转移目标,但至少我们排除了一部分猜测。查案就是这样,去掉所有不可能的,剩下的,无论多么不可能,也是答案了。” 花蕾想了想,觉得包大同说的对,点了点头。 只听包大同又说,“也许我要查一下本市的几大公墓,这两天有没有要求‘并骨’的业务。你想啊,现在除了极少部分人,哪还有土葬的?大部分是把骨灰埋在公墓,结阴亲、搭尸骨的话,也只能是把两个骨灰并排放在坟墓里吧?就算双方都是土葬的,要挖出灵柩,也不可能拉到城市时来举行阴婚,在乡下就办了。对,找小佳,她是从事丧葬服务的,调查起来会容易些。” 花蕾噘起了嘴,那和凌小佳真是让她没话说了。 包大同不过帮过她一次,她就粘上包大同了,时不时就跑到杂志社来,一会儿请吃饭,一会儿要驱邪避凶,一会儿又是偶尔路过,进来看看,真是花样繁多。难到会有人看不出她企图吗?偏偏包大同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让她看了生气。 “想见面就见呗,找那么多借口干嘛?”她低声咕哝。 包大同只当没听见,又嘱咐了几句就出门了。 花蕾遇到的这件怪事虽然事出突然,不过倒是有些线索,虽然这线索和大海捞针有的一拼,但总好过一点没有。 这三个线索就是:那个幻化成石雕像的东西;那位爱给人补车胎的、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先生;还有那个自称姓高的媒婆。 当然还有举行阴亲的这家人,甚至那个死在立交桥下的女人也可能是重要的线索。 他看现在时间还早。打算先给小佳打个电话,托她帮忙查查最近公 墓的业务,然后就到事发附近的居民区转转。 结阴亲这事,就算事主要秘密进行,毕竟不是绝密隐私,总会有人会察觉到,甚至会议论的,找到这家人是非常重要的一步,至少能牵出高媒婆来。 不知为什么。他总有一个感觉,这件事不是突发事件,而是一个潜藏了很久的秘密事件,只是一直没有暴露出痕迹,可他们既然盯住了花蕾,就等着他来揭开这个黑暗的秘密吧。 花蕾遇到的两次爆胎事件不是在一个地方,但第一次和第二次的地点相距不远,也就是说,都在立交桥附近。那起凶案也是发生在那里。所以他就有必要也调查一下那座立交桥。 如果有人要娶花蕾做鬼妻,他是怎么注意到花蕾的?为什么在立交桥附近出事故?灵体的话,都是喜欢在和自己相关的地方游荡,如果那个邪物的执念和立交桥有关,又是为了什么?车祸死于那里?以前经常在那里出现?在那个地方有什么美好或者可怕的回忆?那个被勒死的女人,是那个邪物杀的吗? 最让他在意的是,那个邪物为什么选中了花蕾?是因为什么特殊的原因还是单纯只为了喜欢?唉,这是什么世道,一个漂亮姑娘。天天跟在他身边,他都还没舍得动手,现在居然有两只鬼来抢。 包大同给凌小佳打过电话,忍耐的听她又拉扯了半天家常,才得空要去事发现场看看。就接到警方的电话。他做为第一个发现凶案的人,要去配合调查,回答一些问题。 等折腾完。已经是晚饭时间了,立交桥那里车水马龙,什么也发现不了,他只好先去找个朋友一起吃饭,“顺便”调查一下这座桥从设计到施工再到最后的完成有没有发生特殊的事情。 那个朋友是名记者,一名漂亮的女记者,叫傅如心,在本市最大的报社做城市建设版的编辑。所有与这座桥有关的事实、流言、谣传、私下的、公开的、甚至见不得光的事,她都知道。所有记者收集来的各种信息汇总在她这里,然后她选择编辑,最后才出现在报纸上。 “我就知道你没事不会找我。”傅如心语意娇嗔。 她曾经和包大同短暂交往过,不过看出包大同不想安定,于是聪明的撤退了。分手三年了,但是现在见过了面,感觉还是很喜欢这个男人。他的态度漫不经心,可是又特别认真,很矛盾,也很迷人。话说回来,和包大同短暂交往过的人很多。 “君子之交淡如水,所以才显得我们关系不同寻常。”包大同咧嘴一 笑,嘴头甜甜,成熟的男人脸孔上却露出两个可爱小虎牙,混杂了男人和男孩气质的模样立即令傅如心撤掉了所有心防,打算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想知道什么呢?”她问。 “就是彩虹桥的事。”包大同直入主题,“我记得这桥建成有三年了,那时候我们很亲密,我记得你一直跟这个新闻来着。” “彩虹桥出了什么事了?”傅如心虽然是编辑,但记者的八卦精神倒是很彻底。她知道包大同以前是做什么的,因此立即产生了很多联想。 包大同不动声色的笑笑:“彩虹桥西边不是新建了一片高级别墅区吗?虽然离桥还很远,但这桥在上风口,桥身有飞龙回身望月的气势,如果龙是富贵龙,在龙气的吹拂下,当然是极佳的风水,但如果这桥被污染过,有过阴暗事,这龙就是恶龙,龙气会毁财。你知道,富翁们都是很讲究风水的,因此有不少人雇了我看风水。” “随便说说不就得了,反正你本领那么大,犯不着这样认真调查吧?”傅如心完全信了包大同提前编好的说词,“不过你不是开了杂志社吗?为什么现在又干老本行?” “盛情难却而已。但我既然接手了,就要认真点,做我们这一行也要有职业道德啊。” 傅如心点点头,觉得这男人不仅帅,会赚钱,还很诚信,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对他的问题想了一会儿,突然记起一件事来,不禁打了个寒战。 “怎么了?”包大同看出情况不对,伸手握住桌上傅如心的手,只感觉她的手握成拳,显得很紧张。 “彩虹桥在施工的时候确实出过事故。”她干脆起身坐到包大同身边,“很惨的事故。” 第七章 七天倒计时——野狗 包大同一挑眉。 怎么?这座立交桥真的有问题吗?他居然第一次调查就直达目标?! 傅如心见包大同不语,借机靠近了些,叹了口气道,“人命啊,有时候都不如狗。彩虹桥的承建一家很有名的建筑公司中标的,可是他们把工程转包给了其他小型建筑公司,也就是俗称的包工队。一切都很顺利的,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施工过程中总是会出问题,不是地基打不下去,就是新桥体开裂,还经常出一些安全事故,虽然没有死人,可是受伤不少。那时候,工人们之间有一些谣传,说是起桥时没有放鞭炮,插红旗,一定是惊动了地底的什么。还有人说,几十年前,这里原来是一个小土地庙,后来不知怎么给拆了,现在还要动土,土地爷能不生气吗?再说这么多年来,周围起了这么多高楼,只有这块地没人要,这回市政府要在这里建立交桥,就是为了让来往车辆、八方之风驱走戾气的。” “谣传很多?”包大同听得仔细。 傅如心点了点头道:“是啊,而且桥一直也建不成,谣言越传越厉害,包工头甚至请来了和尚道士来做法,可根本不起作用。后来市政府派人来查,才发现经过层层转包,承建彩虹桥的包工队已经没有什么利润可赚,只好在建筑材料上偷工减料,工程质量根本无法保证。政府当然严肃处理了这事,工程由资质很好的另一个建筑公司重新承建,彩虹桥这才顺顺利利建成,非常有效的缓解了本市的交通状况。” “如心,不要背报纸。”包大同阻止傅如心习惯性的官样文章,“给我讲讲你所听到的关于这座桥的奇闻轶事。你知道我做的事比较民间,所以对坊间的流传更为在意。” 傅如心抱了抱手臂,似乎有点冷,包大同连忙环着她的肩,听她说道:“这事我都不愿意想起,所以下意识的会跑题吧。有一个说法在工人们中流传,说是打地基时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故,有六个工人不慎掉到下面去了。由于这边的地质比较特殊,地基打得窄而深,就像一个非常深的井一样。这六个人掉下去就摔死了。你也知道,既然他是转包工程的最后一环,利润已经非常小了,不仅要在材料上动脑筋,基本的安全防护根本没有,这事也更加不能上报,否则不仅他们建筑队的资质执照要被取消,严究起来,已经垫付的工程款也不能收回。因为他们违反了合同中的安全规定。” “瞒报了?”包大同皱紧了修长的眉,虽然这事发生过很多回了,他却还是有点愤怒。这是人命啊!所谓死者为大,就 算是小猫小狗死了。也应该受到尊重,何况人呢? 傅如心叹了口气。“现在这也是没办法杜绝的事,好多建筑工人都是来自贫困的乡下,几万块钱解决一条人命已经是不错了。有的只有几千。听起来很可怕,可那就是事实啊。那些人就是视人命如草芥,就算有关部门想管,取证也是相当难的。那些淳朴愚昧的乡下人,还要挣扎生活,哪敢得罪某些人啊。所谓贫不与富斗,出了事故,被人拿钱堵住嘴,余下的伤心难过又能如何?” “这事就这么平了?尸体如何回乡的?” “问题就在这儿。”傅如心下意识的偎紧包大同,“没有尸体。” “没有尸体?这是什么意思?”包大同来了精神,感觉出问题所在。 “据说,因为地基太深太窄,实在不好往外运尸体,又因为不想找专业的救生队以扩大事态,所以包工头下令,在地基上直接灌浇了水泥,把这六具尸体和巨大的桥柱混在了一起,就在从东向西的第七根桥柱下。” “这也行?!”草菅人命的事见得不少,可这样发生在眼皮子底下、且这么明目张胆却是第一回,包大同不禁有些震惊。这些人,胆子怎么那么大呢?法律和天理在他们眼里又值几个钱? “这是在工人们之间流传的,等有人调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肯承认并且做证,而如果要拆掉已经盖好的桥体调查,时间、财力、人力都会极大的浪费,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是不能这么做的。何况,彩虹桥的质量出问题是后半期的工程,这前期的工程找专门的部门检测过,质量非常好,不能因为一个未经证实的谣言就拆掉重来啊。” 包大同点点头,“那么,那个包工头被取消资质,工程也由别的公司承包后情况如何?” “后来的建筑公司虽然接手了工程,但怕彩头不好,特意找了人来做法事,还把已经建好的部分桥体全部挂红,鞭炮从桥头一直响到桥尾,后来就很顺利了。所以这件事,好多人都说是冤鬼作祟。”她说到这两个字的时候瑟缩了一下,“不过我虽然不知道这流言是真是假,但我每次路过那座桥的时候都心里毛毛的,好像感觉有人在柱子里面看我。” “不会的,如果这事是真的,他们也是在地基里,你只是从他们尸骨上开车轧过去而已。”他故意且恶劣的来了一句。 傅如心娇嗔的拍了他一下,“大晚上的,为什么非要问这个,咱们叙叙旧,明天白天再说不好吗?”说着,递过来一个意味深 长的眼神。 换作平时,包大同很乐意上钩,419(foeonenight的译音谐称)一下,可是花蕾的命只有七天,一想到这个,他实在没什么兴致。 “那个包工头叫什么,你还记得吗?”他导正话题,平生第一次这么不解风情。 傅如心想了半天,“大概姓段吧。段有祥?还是什么的,我记不起来了。不过我知道他以前有一个手下后来也组了个小包工队,目前正承建一个小工程呢。” “可以给我那个人的联络方法吗?” “你问的是谁?段什么还是他的手下?”傅如心问,随后立即明白是自己笨了,姓段的早就没了踪影,要找当然会找他当年的手下了,“这个我要打听一下,一时哪想得起来,我也不会天天盯着个包工队,是吧?” 包大同笑了,“这倒是。傅大美女如果整天盯个包工队的话,大家都别干活了,骨头都酥了,还干什么劲啊。” 和傅如心聊到很晚,期间包大同还给花蕾打了个电话,嘱咐她早点睡,不要出门,过了午夜十二点的时候,才开着花蕾的小甲壳虫到了彩虹桥。 虽然很晚了,不过还是偶有车辆通过,大桥的整体照明程度也非常好,只有桥下有些阴暗的地方。包大同在桥上开了好几圈,最后来到从东到西数的第七根桥墩下。 这里,并不是那天花蕾出事的地方,也不是发现尸体的地方,但只是隔着一条绿化带。 他提前做了准备,带了大把的符咒和符水,而且昨晚太过担心花蕾的缘故,强行施展时空扭曲术,被封印的力量又被施放了一部分,目前在法术上已经成年,从十五岁的水平到了十八岁,所以他觉得出了问题是可以应付的。 他下了车,在夜风中站了好一会儿,感觉这个地方的气场并没有什么不对的,不禁感到奇怪。 刚才在和傅如心聊天时,这个漂亮女人无意中说起目前已经调到了报社的交通版工作。他当时灵机一动,问起彩虹桥这边是否经常出现交通事故。据傅如心讲,这桥建成六年,这个地方确实经常出事故,警方在此处竖立了好多交通警示牌,但最近半年来,不知道为什么,一起事故也没有出了,平安的很。 左右看看,确实看到警示牌还在,黄色发光的板面,醒目的字体,但如果这是怨灵造成的,人类不管多么小心,又能控制什么呢? 想到这儿,他有点火大,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他最 不喜欢这种迁怒型的灵体,因为被伤害而伤害别人,这样就算报了仇,也会使自己背上孽债的。 哒哒哒…… 一阵有节奏、有弹性的声音轻微的传来,包大同半转过身,正看到一只狗从那边跑过来,嘴里叼着一个东西。 这狗是野狗,纯黑色的,体型不小。不过看来胆子不大,跑的时候瞻前顾后。跑的近了,包大同才看到它嘴里叼的是一个布娃娃。黑色的发,红色的衣服,两只黑扣子做的眼睛,不过只剩下一只了,另一只也只剩下一条线连着,一股不易察觉的阴气从娃娃那里散出来,因为混杂了狗的热臭味,不那么明显。 幸好他提前在眼睛、耳朵和鼻子上都沾了符水,否则都难以察觉。 这可怪了。花蕾说遇到过这只狗,昨天他也看到了,这狗还引导他找到了那个中年女人的尸体,今天它为什么又出现了?为什么叼个布娃娃?这有什么意思吗?那布娃娃又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带着阴气? 一连串的疑问使包大同向野狗走去,想“问问”它知道些什么。哪知那狗非常敏感,看到有人迎向它,吓得一抹头跑向另一个方向。 包大同身负道术,虽然被封印了,但能力还是有点的,而且他身体矫健灵活,赤手空拳对付几个流氓也不成问题。但是,请注意但是。一个人要想跑过一条长年被追得四处逃窜的狗还是有相当的难度,不是一个生物品种,某些能力根本无法相比。 偏偏那野狗非常令人生气,它总是跑跑停停,还不时回头观望。似乎是在和包大同玩。作为一只野狗,平时相处的只是同类,和人玩乐的机会难得。 包大同跑地气喘吁吁,最后指着那条狗道:“小子,你跑,老子我不信逮不到你。” 他看左右无人,立即一个时空扭曲术,一步就踏到野狗面前。那狗没有提防,一下子被捉住了。包大同已经提防它咬人,可是它却没有,呜鸣了几声,忽然伸出舌头舔了包大同一下。 “少套近乎。”因为狗的善意之举,它口中的布娃娃掉在了地上,包大同一边骂一边抢起来看,只见这布娃娃身上确实藏了一些邪气,但已经没什么邪物藏在上面了。 “你从哪儿弄来的?”他低头问。 它摇尾巴。 “是在这附近抢的,还是什么人扔的。” 继续摇尾巴。 “你看到什么了?” 还是摇尾巴。 包大同叹了口气,“算了,虽然狗的眼睛是最干净的,人鬼神通通会咬,但是……”唉,终归是一只狗啊,如果它能说话就吓人了。想到这儿,他顺手把那布娃娃扔了出去。 人形的物体最容易招邪祟,他记得曾经有一家人找他驱邪,只因为这家人总是晚上洗衣服,然后挂在公用的院子上晾。偏偏这家的女儿喜欢红衣服,结果总有夜归的人看到院中的晾衣绳上吊着一个人荡啊荡的,把全大院的人都吓得够戗。 这个娃娃应该是被扔在垃圾箱中的废弃物,然后被某些灵体短暂附着过,现在灵体既去,它仍是个死物,应该没有什么价值。 他预计自己会把布娃娃扔到前面不远处的绿化带中,没想到这布娃娃在眼看就要落地的时候,突然一拐弯,落在了一片花丛中,而这片花丛就在第七根石墩下。 咦?包大同奇怪了。 再低头看那只狗,它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一样,使劲叫了一声,然后哆嗦着往后退,转身跑掉了,尾巴差不多夹到了两个后腿之间,显然非常害怕。 那只布娃娃身上明明没有古怪了,为什么会突然自有意识一样的转弯?而这只狗怕的又是什么?它看到了什么?难道是自己法力太低,忽略了某些东西吗? 不过,如果这红衣布娃娃有问题,这野狗绝不会叼着它到处乱跑。那么,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邪气相吸?布娃娃身上残留的邪气受到另外一种强大邪气的吸引而转了向? 想到这儿,他立即拿出随身携带的符水瓶子,多抹了一点符水在眼睛上。放下手,忽然看到桥墩下蹲着一条黑影,正一下一下拍打草地。 包大同虽然法力受限,毕竟不是常人,但刚才居然没有看到这黑影,要加强符水之力才可以,证明这东西非比寻常,是相当厉害的。而在他看到那东西的同时,那东西也注意到了包大同,不过他一直没有抬头,嗖的一下就跑走了。 这可能是重大线索,包大同怎么肯放过,立即追了上去。连施展了好几个时空扭曲术,追到了一个垃圾站一样的地方,但那黑影还是消失了,而他也认不出这是哪里。 第八章 七天倒计时——第二天的无名尸骨 只是黑暗中,有一点点的闪光,还有呜呜的哀号,很瘆人。 包大同定下神来,看到一些毛茸茸的东西在向他靠近,细一看,居然是一群野狗,呲牙咧嘴的朝他走过来。 他吓了一跳,正好看到垃圾堆里一根废弃的铁棒,连忙抄在手里,同时左手一个电火花打过去,在地面上掀起一串蓝色电光。 野狗都是很机灵的,立即判断出眼前的人不好惹,纵然它们有一大群,也还是立即四散跑开了。 包大同皱了皱眉,感到有些奇怪。就算这是个垃圾场吧,但也不可能有这么一大群野狗,好像全市的野狗全集中在这里来了。 他边想边往外走,闪过一个大垃圾堆,就见前面的大片空地上有一排黑乎乎的房子,大约三、五间的样子,黑灯瞎火的一点光亮也没有,但是空地上有无数的野狗围着房子乱窜。 包大同右手紧握着铁棒,左手捏好一张符咒,慢慢往房子的方向走,快到门前时,轻轻一嗅,不用他的灵能也能感觉出浓烈的死气,因为有阵阵的尸臭味从房间内传出。 那条黑影不在这儿,包大同感觉得出,就算再用符水加强功力也搜寻不到半点踪迹,这说明那黑影离开了。他并不是要引包大同到这里来,而是因为包大同追得急,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地方。 怪不得这里聚集了那么多野狗,可是它们又不敢叫!因为这里有极其吸引它们的东西,也有它们怕得不得了的东西! 难道是鬼杀人?!为什么? 包大同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慢慢退了回去。打算去找个公用电话来匿名举报,否则他无法解释他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连续两次发现尸体? 他看得清楚,门上铁链重锁,他若进去,就必须强行开锁才行。他的开锁技术相当高,但那锁上有怨气缠绕,开起来要格外费力,倘若被人发现他在这儿,他就说不清了,况且如果他专心开锁,那个东西突然袭击他。只怕他会吃大亏。 最重要的是,他不能破坏现场,好方便警方寻找证据。就算杀人者极有可能不是人,也不能放过其他的可能。 他谨慎的走出垃圾场,为了寻找道路,没有用时空扭曲术,一步步走出好远,才发现垃圾场地处通往机场的城郊结合部。那里是城市管理的死角,因而藏污纳垢。不仅是市容卫生方面,还隐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好不容易找到了电话亭,他变换声音报了警 ,之后用隐身符隐了身。就又回到垃圾场去。直等到警方到达现场,打开了小屋的房门,又想尽办法潜进了那间小屋。 房间内遍地垃圾,但两个墙角处是干净的,有两具女尸分左右坐在那里。已经高度腐烂,从衣着上看,年纪都不大,甚至有一个像是中学生的打扮,还穿着校服。 她们似乎是被杀的,但死态比较奇怪,好像是两只摆好的布娃娃,脖子上都套着绳套,脸上没什么痛苦的表情,眼睛瞪着,乌黑的嘴唇边吐出一小截红红的舌头,和昨晚包大同看到的那个女人死法完全相同,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 假设这三个人全是那黑影杀的,他为什么要如此连环作案?一个灵体,为什么要连续不断的杀人?如果只以“凶戾”二字来解释有点勉强,毕竟灵体变态的不多,但他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呢? 刚才那黑影被发现时,他正在拍打桥墩下的草地,又是为了什么? 细想一下,桥下的绿化带中除了草地,还种了些不喜欢阳光的花,从东到西数第七根桥柱下的花似乎长势特别好,隐有妖异之感。 “初步判断,死亡时间不超过七天。”和警察同来的法医说。 “查找一下本市的失踪人口吧。”一个像是头头的警察摇头叹息,转头间,感觉窗边有个影子似的,细一看却又没了,猜想是警灯闪烁造成的阴影,没有在意。 而其实,那是包大同在从窗子往里看,因为玻璃窗布满了灰尘,用衣袖抹了抹。 他这样做是冒了很大的风险的,因为人有各种感官,就算眼睛看不到,附近站着一个人的话,也能察觉得出异常。其实所谓的隐身不全是符咒的功效,还要利用人类的视觉盲点,但是这里的警察越来越多了,野狗早就被吓得无影无踪,而且符咒的力量也在消失,隐起身来越来越困难,他不得不找机会快点离开。 恰好,这时候又有一辆警车赶到现场,尖锐的警铃声掩盖了包大同的脚步声。 娘的,这里到处都是垃圾,想找个下脚的地方都难,走一步都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让他想快步也不行。好在这回他还争气,符咒维持的时间够长,不然会被当场抓住。看他鬼鬼祟祟的样子,不拿他当头号嫌疑犯才怪了。 不过在包大同心中,头号嫌疑犯很有可能是那条黑影,而且他一定在第七根桥柱下做了什么,不然不会在那里转悠,还做出拍打地面的古怪行为。 车子是停在彩虹桥的,包 大同是用法术追到垃圾场的,这两个地方相隔很远,而他的法力为了维持隐身效果又用得七七八八,最后只能采用最普通的法子,拦住过路的出租车回去。 他要赶在天亮之前,看看那里的草地有什么古怪。 在出租车上他恢复了一下体力和法力,然后飞速开车回家。因为他即不能名目张胆的破坏绿化带,也不能像一只狗一样,凭两只爪子就能刨地。 而等他带着铁锹,第三次回到彩虹桥下,距天亮只有三个小时,距清洁工人出来扫街,也就是一个多小时了。好在草地松软,他力气也还大,挖的比较顺利,很快,绿化带上出现了一个一米多深的坑,一只惨白的手骨自土层中露了出来,支着手掌,指着第七根桥墩的方向。 “我知道你冤,交给我。”包大同轻抹了一下额头的汗水,喃喃的道。 “咔嚓”一声,支起的手骨像是破碎的积木,塌了。 第九章 七天倒计时——第三天的失踪人口 “昨天晚上,有什么发现吗?”花蕾小心的问,“你一晚上没有回来。” 她昨天晚上等包大同到半夜,后来实在太累,昏昏沉沉的就睡着了,早上醒来一下楼,就看到包大同坐在桌后的转椅上,当然双腿也还是架在桌上,闭着眼睛,像是在打盹,又像是在想事情。 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也不知道是为炫耀他的长腿,还是为了炫耀他的平衡能力。 “没有我睡不着觉啊。”他眼睛没睁开,却笑了一下,看来有点邪恶。 “你正经一点!” “好,我正经一点,可是……确实想我了是吧?” “包大同!” “好吧,这次我绝对正经。”他说着忽然张开眼睛,吓了正肆无忌惮的看着他的脸的花蕾一跳,“还有六天,那个鬼就要来娶你了,而昨天晚上我发现,在你之前,很多女人已经做了鬼新娘了。” “很多?”花蕾很震惊,她以为只有自己才那么倒霉的,毕竟大千世界,朗朗乾坤,不是邪祟横行的地方,哪想到还有其他人受害。 “前天晚上,你在彩虹桥遇到了怪事,然后我去接你。”包大同脸色平静,“你昏倒了,之后的事并不知道,你遇见的那条野狗又出现了,它对着第七根桥柱那一直叫,我走过去看,看到那里有一具尸体,才被杀死不久的一个女人。” “有凶案?” 包大同点点头,“你在那里遇到了怪事,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昏倒的,之后有个石雕像在梦中吓你,说要在七天后娶你为妻。凑巧的是,那里正好发生了凶案,一具还没来得及处理的尸体被丢在那儿。或者,因为那只狗的搅局,又因为我的到来,杀手想做什么而未做。而昨天晚上,我又发现了新的尸体。”看花蕾惊吓更甚,他站起来,改坐到沙发上,并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过来,坐这儿。” 花蕾乖乖的坐下,虽然没有依偎和拥抱,但近距离感觉到包大同的气息,心情安定不少,可以泰然面对接下来的可怕事实。 “这回的尸体还是桥下发现的?” “这回有两具尸体,全是女人,死状一样,都是被勒死的。”包大同继续道,看来一点不带情绪,非常冷静,“不过她们不是在桥下被发现,而是距彩虹桥相距很远的地方,在机场路那边的郊区。” “你怎么会跑到那边去的?这差不多是城市的两端。”花蕾惊讶地问道。 “问 得好啊,花骨朵。”包大同微笑着赞扬,但没有一点嘉许之意,倒像是哄孩子,然后把昨晚又遇到那只野狗,后来又发现一条黑影,再后来跑到垃圾场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在他看来,花蕾好歹也算是了解一些灵异事件的人,知道这些情况后,万一遇到点什么,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那就是死了三个人了?”花蕾皱紧了眉头,“不会是什么连环杀人狂吧?可是那和我的事有什么关联呢?” “首先,不是三具尸体,而是五具,因为昨天我在第七根桥柱下还发现了两具无名尸骨。埋得很浅,只有一米多深,不过因为以前埋的时候,表面功夫做得好,又因为是在桥下的绿化带中,居然没有被发现。”他皱眉想了想,“我感觉那尸骨不像死了很久的,但已经腐烂得只剩下白骨了,凶手肯定之前对尸体做过什么,也许是分解,割肉,掏出内脏……” “不要说了。”花蕾堵住耳朵,“别和我说细节。” “好吧好吧,我们不讲这些恶心的,继续推理案情。”包大同安慰性的拍拍花蕾的头,“从昨天到今天,我一共发现了五具尸体,都是女人,也就是说有五个鬼新娘。那么,就只剩下一个了。”他说着瞄了花蕾一眼,看她只有六魄的身体上阳火微弱,活泼泼的丫头总有些憔悴,还真让人有几分心疼。 “为什么这样说?也许和阴婚无关,只是一个残害女性的变态狂魔呢。”花蕾有点寒,不自禁的向包大同凑了凑。 包大同挪动了一下身体位置,环住花蕾的肩,“我之所以这么判断,推测这几起凶杀和阴婚事件有关,是因为昨天我还打听到彩虹桥之前出过事故,很可怕、但也很简单的事故。在彩虹桥施工期间,有六个建筑工人掉进地基里摔死了,因为要弄出尸体非常困难,而且容易被曝光这起安全事故,所以包工头就指挥手下用水泥直接灌注了桥墩,包括那六个死人在内。” 听到这儿,花蕾捂住了嘴,把惊叫闷回到肚子里。她实在无法理解那个包工头的做法,做了这样的缺德事,难道他不怕报应,他就不做噩梦吗? “他们就被混合在立交桥东到桥西数的第七根桥墩中,那是你每天都会路过至少两次的地方。”包大同仍然不动声色,甚至让人感觉他有些漠然,“我推测,之所以有个石雕像似的东西说要娶你,恐怕是他们中的一个看上了你吧。” 花蕾略带惊恐的看着包大同,说不出话。 她经常和朋友出去玩, 回家很晚,因为是自己开车,所住的高级住宅区的治安情况又相当好,所以她认为没有危险。而且她从小身体非常不好,早养成了晨运的习惯,经常在天色微亮时出来跑步,一想到每一次无意的经过,石柱中都有一双,甚至好几双眼睛盯着她,她全身的寒毛全竖了起来。 “真的是这样吗?还是有别的原因?”她问,头一回希望包大同错了。 “彩虹桥的事故当初有传言,后来给压了下去,但确实是发生过这种横死凶死的事。”包大同道:“目前的一切虽然只是我的推测,不过我觉得事情的本来面目就是如此。 第一,彩虹桥出现过可怕的事故,死者都是年轻的建筑工人,很有可能都没有娶妻。 第二,有个鬼要娶你,而且是石雕像的形象。虽然你梦到的是个白石雕像,但在幻像上偶尔有点出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第三,你开车出了两回意外的状况都是在彩虹桥附近,而你每天都会经过那里。 时间、地点、人物、动机,全部具备,还不能说明问题吗?别忘了,我们还有旁证,就是那五具尸骨。看起来就像有人专门杀了女人,然后埋在桥墩下,给那六个人娶鬼妻,搭尸骨。他们有六个枉死的魂,而目前已经有了五个女人陪葬……所以,你要做小兔子乖乖,除了妈妈来,谁敲门,也不开。” 他突然开玩笑,花蕾从紧张中一下进入到调侃时间,一时不能适应,愣愣的眨了眨眼睛。 包大同微笑,真想捏捏花蕾的脸蛋。这丫头,有时候怎么那么可爱哪!不行,绝不能把这花朵一样的女孩子送给邪物做妻。 死都死了,为什么就学不会放下?学不会看着未来。死亡是什么?不过类似于一种植物,是从一片叶子到另一片叶子的迁徙,干嘛非得拉家带口的啊。 “可是……那个帮我换车胎的黑衣男人是谁?”花蕾仔细想了想,“他真的不像个建筑工人,文质彬彬又优雅,好像很有学问似的。” “这是个问题,我会调查的。”包大同重又正经起来,“过一会儿我就会去调查一下当年那个包工头和那六个死者的事,假如那六个死者真的是未婚娶的年轻男人,那么基本上可以确定,是他们中的人要打你的主意。那个黑衣人说不定是另一个看上你的,没想到我家花骨朵这么多人,不是,是鬼看上了。” 花蕾轻拍了他一下,没说话。 谁也不想有这样的桃花运哪!可是为什么有人就看 不出她的魄力呢? “放心,我不会落下任何一条线索——那个幻化成石雕像的东西;那位爱给人补车胎的、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先生;还有那个自称姓高的媒婆,每一个我都会查的,我不会让任何一丝危险潜伏在你身边。”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无比认真,亮晶晶的黑眼睛中有一股说不出的、又坚定又温柔的东西,瞬间击中了花蕾脆弱的心。 早饭后,包大同小睡了一个小时,不到9点,他的手机连响了两次。第一次是凌小佳来电,约他出来午饭,顺便把本市各大公墓这两天有“并骨”要求的名单给他。 “效率很高嘛。”他夸奖。 “也不看看是谁的事。”凌小佳娇嗔的道,“以后要怎么感谢我?” “这是花骨朵托我办的,下回让她请咱们吃饭。”包大同含糊过去。 不是凌小佳不可爱,而是她太认真。他虽然花心,女朋友换得快,可是他从不伤害女人,每个人跟他在一起时,都知道是不能长久的,大家开心玩乐而已。 应付过去凌小佳,第二个电话就打了过来,不出预料的是另一个高效率的女人傅如心,她带来了当年那个包工头手下的消息。 第十章 七天倒计时——包工头的下落 傅如心不像凌小佳那么直白,直接要求感谢,而是聪明的什么也不说,包大同倒有些不好意思,准备等事过后好好谢谢人家。 那包工头名叫段德祥,这是他的手下,绰号叫老鼠的新包工头说的。不过问起当年的事,老鼠什么也不肯说,坚称有六个人不服管教,跑到南方去淘金了,连声招呼也没打,后来再没见到过。 他神色躲躲闪闪,一看就知道在撒谎,可无论怎么问,他就是这一套话,似乎背得很熟了。最后还说那六个人真是傻,说不定被人骗去打工,又拿不到钱,死到外面也说不定,明显此地无银三百两。 包大同也不逼他,只笑眯眯的看着他说,不断的说,以此来加强谎言的说服力,直到他重复了一段话三遍,轻描淡写的道:“我只是随口问问那六个人的事,你不知道就算了,我没兴趣,你只要告诉我段德祥现在在哪儿就行?” “这位先生,我和段二哥三年没见了,哪里还有联络?”老鼠还是坚决不给提供任何消息。 “当年出了工程质量问题后,他就再没有做这一行吗?”包大同故意说起工程质量问题,打消了老鼠的戒心。 “怎么还能做哦。”老鼠叹了口气,“我们村的人都是和他出来的,他对大伙有过恩惠。可是做我们这一行,有时候工程款是要先垫付的。出了那个事……我是说质量出了问题,段二哥的工程款拿不回来,先前赚的钱都赔上了不说,连自己的家当都搭上了,欠了一屁股债,哪还有机会东山再起?” “那你们的家乡在哪?” 老鼠一愣,想说不记得了,又知道这话说给狗听,连狗都不信,一时僵住了。 包大同一笑,“老鼠,这不是难打听的事,我也不是非问你不可,不过图个省事,你不说也由得你。若是朋友,帮个小忙,以后介绍个工程什么的,总有个帮衬不是吗?” 老鼠也是混迹多年的人,知道是傅如心介绍包大同来的,而傅如心在本市的建筑行业,人头很熟。如果得罪了眼前的人,只怕以后得不到照应,脑筋在一瞬间转了七、八圈。 最后想想,这个姓包的也没问什么,他只是说说家乡的事,不算违了誓,干脆当送了个人情好了。 包大同听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得到了段德祥老家的具体地址,然后再度问起老鼠有没有听说过段德祥的消息。 据老鼠说,他三年漂在这里赚钱,没回过家。段德祥也确实没找过他,只听 回乡下探亲的同乡说,有人看到过段德祥连夜带着老婆孩子跑路,因为追债的天天上门连打带砸的,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 那是两年前的事了。 “所以这位先生,您就算找到我们村,也未必找得到段二哥。”最后老鼠总结道。 “我不找他,我只是想知道当年那六个人是怎么死的。”他甩下这句话就走,根本不管面色惨白得像白老鼠的包工头呆愣在当地。 上午办完这件事,中午就赶去和凌小佳吃饭,拿到了那个“并骨”名单。 凌小佳这事做得很仔细,因为“并骨”的人要更换墓碑或者再刻上几行字,所以连死者的生辰死祭也记得清清楚楚,很方便他从中寻找年纪较轻的人。 整个下午他都呆在杂志社里筛选,好在这种业务不是很多,其实他大半时间倒都是在思考。 如果鬼新娘配阴婚的事是真的,谁会为那六个人这么做呢?谁会为这种事杀人呢?谁会偏执到这个地步呢? 会这么做的原因不外乎三种,一种是因为愧疚、一种是被威胁、另一种为了某些比较奇怪的理由,不能以常理来论之的,比如传说中的养鬼。 如果是因为愧疚,包大同认为段德祥为那六人配阴婚的可能性比较大。只要是人,好歹都有一点点人性,就算他当年做了那么缺德的事,也难免事后后悔。不过,他举家避债而去,一定是东躲西藏的,在时间和精力上,似乎不能顾忌到这么多。 如果是被威胁的,那范围可就广了,任何人都有可能,也许是在特别巧合的情况下,某人被石柱中的怨灵所胁迫。这种可能性是三种情况中最小的,因为巧合总是一件非常不确定的事情。 第三种情况看似荒唐,可从目前的证据来看却是可能性最大的,因为包大同昨天看到的黑影是一个灵体,不是真正的人类,垃圾小屋那边也弥漫着很强的怨气,而且这些女人死状奇怪,如果是被勒死的,怎么会一点挣扎的痕迹也没有? 具体的细节,他会等验尸报告出来才能确定,而“并骨”的情况也要和花蕾查的夭折人口情况相联系,才能直接找到目标。 可是,如果是第三种可能,那个黑影为什么要那么做呢?显然不是行善,不是为了帮助孤独的灵魂得到幸福。但真是养鬼吗? 还是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可怕目的? 据傅如心讲,在段德祥离开后,接手的建筑公司找和尚道士做了大法事 ,还放了鞭炮,在这种情况下,一般就可以镇住凶死之人了。虽然那个地方有邪气,时常会出事故,但他们绝不可能跳出来害人,如果灵魂真的那么执着不去,也会被缚在那个地方,不能到别处去,这就是所谓地缚灵。 要想释放这些地缚灵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没有超高的力量是不行,他不相信那黑影能办到这件事。但是不能释放那六个凶死的人的话,想养鬼也养不成啊。既然养不成,也就没有必要为他们做那么多事了。 矛盾啊矛盾,纠结啊纠结,不过包大同并没有烦恼。他办过许多次这样的事了,以前和阮瞻、万里合作的时候也这么做过,越是混乱,就越是离结束不远了。 晚饭时,花蕾终于从房间内出来了。 她一定是怕被怨灵捉走当鬼妻,所以这次特别听话,包大同不让她出门,她就真的一步也没离开过杂志社。所有的事,都是在家里依靠电脑和电话来调动她的背景实力来调查。 “有结果了?”包大同微蹙了蹙眉。 花蕾面色有点苍白,虽然因为没离开杂志社这个堡垒而没有再失去魂魄,但阳火仍在渐渐微弱下去。这不仅说明给她下了桃花劫的邪物非常厉害,也说明她工作得太累了。 其实,那家结了阴亲的人家并不是特别重要的线索,他们的作用只在于可以引出那个姓高的媒婆来。当时她看出了有东西看中了花蕾,这说明那媒婆也不是普通人类。找到她,可能会得到更多的情报。 再大胆假设一下,她会不会和事件事情有关系呢?话说回来,三个线索中唯有那个换车胎的男人没有留下蛛丝马迹,但那天高媒婆见过那个男人,说不定能提供线索出来。 但是,找到结阴亲的人家不用查夭折或者失踪人口也可以,从“并骨”名单上应该能确定,毕竟结阴婚只是个仪式,最重要的是把尸骨或者骨灰埋放在一个墓穴之中。 他分析过,那家人在城市举行仪式,墓地也一定是在城市,否则就会在乡下全办理了,犯不着那么费事。既然如此,从办阴婚的经济投入来看,新郎和新娘的“家”也不会太差,凌小佳给的名单差不多一网打尽了本市条件好的所有大型公墓了。 让花蕾查夭折人口,不过是给她点事做,让她别胡思乱想,为了让她觉得自己有用,让她觉得这个任务非常重要且关键,包大同很是费了一番口舌,分析了半天案情给她听。可是没想到这傻丫头这样执着认真,居然不眠不休的调查,这不是违背 了包大同的初衷吗? “我做了个表,然后做了配对对比,最后确定了十个人最有嫌疑。”花蕾说。 “花骨朵啊,不用这么认真,还嫌疑?人家不过是结婚,哪用得着这么严重的词。”包大同看她站得晃晃悠悠的,连忙拉她坐下。 “好吧,我会放松点的。”花蕾长吁了一口气,“我还弄到了他们的照片,可是还没时间细看呢。” 包大同知道她是怕看,不敢一个人面对那天鬼新娘的照片,但是他厚道的不说破,只说:“我这也筛选了几个人,你可以再对比看看,范围要小得多了,然后我们再认照片。” 花蕾点了点头,低下头在茶几上对比人名,包大同从背后望着她,看到她这两天连肩膀也消瘦了,不禁心生怜意。 这个丫头,有时候较真得可爱。但她是什么身份来历?小时候是否很病弱呢?感觉她到现在身体也不是很好,而且常常,让他感觉她要离魂似的。 “你小的时候,生过很严重的病吗?” “有啊。”花蕾头也不回,一边继续对照人名,一边回答道:“我从记事起就一直生病吃药,到十八岁时都没怎么出过家门。我老爸老妈就一直看护着我,我总觉得我简直是个累赘,后来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好了,现在我壮得像牛似的。” 怪不得花蕾纯真得不谙世事,原来是一直因病被关在家里,不过他倒没见过这么可爱苗条的牛,刚要说什么,小牛突然道:“啊,我找到了,这三个人和我查的三个重合了。” 第十一章 香消玉殒 十个嫌疑人,三个重合者,最后再比对照片,确定了最后一个人。 花蕾看着桌上那张照片,一直躲到包大同背后,“就是她,那天晚上办阴婚的人就是她!” 包大同拿起照片,左右相了半天面,“这女孩挺漂亮的,可是没有短命相啊。” “放下放下!别看了。”花蕾缩在包大同身后,轻拍他的肩,“我总觉得她在瞪我。” “纯粹心理作用。”包大同语带嘲笑,但还是把照片反扣在了桌面上,再顺手拿起打印着这女孩资料的文件。 上面写着:宋欣,一九八六年一月十五日生,家庭住址后写着死因,是车祸,死亡时间在一年前。 横死!包大同皱紧眉头。全世界死于车祸的人高于空难,死于此因应该也算寻常,可他为什么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呢? 再看看跟宋欣配阴婚的男人,居然是死于三十年前的,死时也有三十岁了,就算是阴婚吧,显然也很不般配,怪不得花蕾那天说,宋欣显得不甘愿。 不过据花蕾讲,当时那个高媒婆用香火制服了这女孩似的,显然这媒婆绝不简单。 “现在要怎么办?”花蕾问。 “我一会儿就去宋欣和那个新郎的家看看,少不得要冒昧一下了。”包大同叹了口气,“明天一早我要跑一趟外地,你帮我订机票,我要去那个包工头段德祥的家乡,调查他和那枉死的六个人的情况。” “不用这么急吧?” “我做事一向速战速决。”包大同说着,心里却计算着花蕾的生命期限。他有大把的时间,可花蕾没有。 花蕾见他说得坚决,立即起身为他去订机票,走到窗边时,正好看到停在窗外的小甲壳虫汽车,脑海中突然划过一条闪电,一个从没有被注意的事浮现在心头。 “不对啊。我才想起来,那天我在彩虹桥下出事,车子的左前轮爆胎了,为什么后来你还能开?”她停住脚步惊问。 “第二次车子爆胎是幻觉,我奇怪的只是为什么连那个黑衣男人也被唬过了。”包大同轻描淡写,一副什么也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指挥开着的汽车爆胎可不是容易的事啊,特别是桥下缓冲地带比较小。你对我说是爆车胎了,但我赶到时,你的车子完整无缺。但是如果那个黑衣人也是灵体,他为什么也被迷惑了,难道看中你的那位,灵力如此之高?” 花蕾这才明白过来,虽然她还是不知道自 己是如何昏的。 “我能和你一起去外地吗?”她不想一个人呆在杂志社里。 小夏和老公去乡下祭祖了,听说是她公公的祭日,他们每年都要回去。假如小夏在,她就不会感到那么孤单,有时候还会恐惧。不是只有鬼怪可怕,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房子里,那种静也很骇人。 她在彩虹桥下被迷的那天,小夏正好离开,假如小夏晚走一天……可是,也不好总是麻烦人家。她听包大同说过,当年小夏为救阮瞻差点死掉,所以阮瞻极度爱护妻子,为此常和包大同吵来吵去。 有时候真是羡慕小夏和阮瞻两个人的相爱。婚姻就该是这样,而不是双方条件适合而成就的契约。什么时候,她也会有这样疼爱她的老公呢?她年纪不算小了,为什么包大同就是注意不到她的存在? 包大同?!为什么会想到他!难道她心里对他…… 想到这儿,花蕾偷偷回头看去。见包大同不言不语地坐在沙发上凝视想着什么,手里无意识的抚摸着手机,神色冷静专注,颇有些成熟男人的魅力。也许她凝视得太久,他似有所感,抬头也看了过来。 不要烧盘!不要烧盘! 她拼命告诫自己,可是全身的血还是往上涌,脸热得像发烧一样,似乎她做了什么大错事被逮到了。 奇怪的是,这回包大同没有逗弄她,只笑笑道:“我一天就回,不会多耽误的。” 花蕾想争取,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到女死者宋欣的家调查很不顺利,她的家人拒绝和包大同交谈,直到包大同运用丰富的专业知识,给宋宅动了一下风水格局,并给人家算了算命数,讲解了经脉之气对健康的影响,才博得了女主人,也就是宋欣母亲的好感。 “包先生为什么要打听这个?”宋母问。 “实话说,我是一个风水师,给人看阴阳宅的。”包大同背着提前准备好的台词,“目前请我的这家人想为自己早夭的儿子结一门阴亲,让我帮忙。巧的是,那天晚上我路过彩虹桥,正好看到宋小姐大喜之仪,可惜当时我有事,离得又远,没机会见到那位大媒,所以来打听一下。” “你怎么知道是我家宋欣结阴亲?”宋父仍然略有戒备。 包大同露出真诚的笑容,“这个事无需隐瞒啊,虽然我本身觉得这是件虚妄的事,但这是父母一片舐犊之情,俗话说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这也无可厚非,很容易打听的。” 他这话说得体贴,宋氏夫妇眼角立即湿润了。 包大同借机道:“宋小姐是如何仙去的?这样年轻漂亮,真是可惜。” “无妄之灾。”宋父长叹一声,慢慢把事情的经过讲给了包大同听。或者是因为包大同那份同情的真诚,或者是因为内心压抑的悲痛,宋氏夫妇几乎一打开心防,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 宋欣和大部分人一样,从小到大平安的成长,因为家教良好,所以无论是学习、工作还是社交生活都很优秀,而且也非常孝顺,这样的平静持续到了一年前。 一切都很正常,只是那天她晚上和父母串亲戚回来,一路上一家人有说有笑,走得好好的,她突然站在那发愣,眼神奇怪的盯着车来车往的大街。 当时她父母感到没有理由的惊惧感,因为无论怎么叫她,她也不动,非常不对劲,看人也是低着头,长发散下,从头发缝中冷冷的斜视。 正当她父母焦急得不知所措时,她忽然对父母的呼唤有了反应,以奇怪无比的速度,冲向马路边上的围栏。一人多高的铁栏杆,她一个娇弱的姑娘单手一撑,一下子就跃了过去,迎向了一辆开得飞快的私家车…… 那一天,她香消玉殒。 而她去得太突然,让父母根本无法适应,而且对她的死一直存有恐惧的疑虑,是什么让他们的女儿突然发疯的? 第十二章 配阴婚的可能 答应了宋氏夫妇,改天去给宋欣的阴宅看看风水,包大同才得知他们也不知道高媒婆的地址,是宋欣的姨妈说服他们给宋欣结阴亲的。 不过从宋家出来时已经很晚了,他打算后天再去宋欣的姨妈家,并且托宋母提前帮打个电话。听说宋欣的姨妈是个非常迷信的人,这样他就放下了心,因为这种人最容易对付,很容易就能套出话来。 第二天一早,他就乘飞机到了包工头段德祥的家乡。 那是个富裕的小镇子,并无想像中的贫穷和荒凉,但是街上的青壮年男子似乎比较少,打听之下才知道,这个镇子有好多个包工队,这个时节全都带队到全国各大城市打工去了。 不过说起段德祥,居然是这个地方小有名气的人物。据说,二十年前,是他第一个拉起了包工队到城市当了建筑工人,然后帮助许多同乡干上了这一行,发家致富。每个提到他的人,都说他是好人,然后又同样惋惜他的倒霉。 “德祥那孩子以前手下宽松,帮了不少人,没存下多少积蓄。所以垫付的工程款拿不回,家里的东西卖个精光,也才够开工钱的。”一个当地健谈的老者告诉包大同,“最后还被逼债的天天堵在家里,连孩子上学也不让去,老婆想上街买个菜也给打回去了。” “不是从银行贷的款吗?”包大同问。 老者摇摇头,表示段德祥是从当地的地下黑钱庄借的钱,所以对方才会这么无法无天的要账,最后竟然扬言要卖了段德祥的老婆孩子,再搭上段德祥自己。 “这王八整着卖不值钱,给他拆开了,先卖了角膜,再卖了肾,然后挖出心肝,最后卖了全身的皮,怎么也有几十万。”老者模仿着收账者的语气,表明他们有多凶狠。 “那他们怎么逃走的呢?” “可巧,有一天晚上下雹子,大的足有鸡蛋那么大,连田间的牲口都砸死不少。”老者感叹道:“许是老天看德祥可怜,才发了这一场怒,他一家三口也顾不得挨砸,连夜从家里跑了,有人看到过,顶着大盆,跑得溜儿快。”他说着露出得意的神色,好像这场冰雹是他求来的,好保佑段德祥一家可以有机会背井离乡,逃避追债迫害。 世界很大,一家人如果故意隐藏起来,除非是通缉或者是机缘巧合,否则是找不到的。而段德祥的家,奇怪的没有被追债者占据,只是荒败着,隐隐露出萧杀的凶气。 包大同很是奇怪,站在街角看了半天。 照理说,这里也没有死过人,不过是有几个凶神恶煞般的收债人欺侮和虐待这一家人罢了。但是,为什么那几间青砖大瓦房,给人感觉像黑洞洞的地穴,连阳光照在上面也显得冷了下来呢? 不过,他没有时间多呆,既然段德祥一家走了,他就应该先打听那六个“失踪工人”的事情。在这壮劳力很少,而闲人很多的地方,施出一点意外之财就可以令他知道许多事情,并不需要很费力气。 据查,那六个人一直没有回来过,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但大伙儿都说这六个不听话的崽子一定是被人骗上船,到外国做苦力,结果死在外面了。幸好段德祥心眼儿很好,不但没有怪罪他们忘恩负义,还债的时候优先给了这六家人一大笔钱,说是没有看住他们,心里愧得慌。 崽子在当地的土话中,专指没有娶妻的年轻单身汉。 这些话,不知这些当地人是真的相信,还是编来胡弄自己的。但以段德祥以往的口碑来看,应该没有人怀疑他做出那么伤天害理的事。 再想想,这些乡民没必要说谎,看来段德祥在某些时候真是个好人,舍财、仁义、慷慨助人,不能说是个活菩萨吧,也是个大善人。甚至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包大同一度以为自己开始时判断错了,当初把那六个人灌注在石柱中的另人其人。 不过翻来覆去的再琢磨一遍,还是确定段德祥就是凶手。因为除了他,别人不可能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做出布置,也不可能有人敢这么做,更不会使老鼠为他守口如瓶。虽然有封口费的缘故,但肯定也有保护他的念头在内。 万里说过,人是最复杂的动物,善恶总在一念之间。也许段德祥真是一个特别善良的人,但是一念之差使他铸成大错,最后要不断的以一个个谎言,掩盖前面所做的错事。他并非故意,可是却回不了头。 再看这些乡民的态度,他们虽然现在同情段德祥,但当初却没有人帮他一把。照那些乡民讲,段德祥对这个富裕的小镇中的每一家人都有过恩惠,为什么段德祥遇到经济困难的情况,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 当初段德祥大概是求助过众人吧,可是其他人看到段家败落,舍不得自己辛苦攒的血汗钱借出后打了水漂,肯定以各种借口拒绝过,直到最后看到段德祥逃跑,才能减轻一点心理负担。 看到他在那苦撑,这些人多少受些良心的折磨,他一走就不同了。所以,段德祥一家逃了生天,是全镇人都开心的事。而且,估计没人希望 他再回来。 人情冷暖,想必一直被众人捧着,以为是小镇英雄的段德祥在很短的时间内都尝遍了。所以,他大概不会回来了,也就是说,很难找到他了。 但至少,包大同此行证实了一件事……那六个凶死之人,全部是没有娶妻的,具备配阴婚的条件。 之后他又运用了一点自掏腰包的“调查费”,随便编了个理由,从镇上的户籍部门,用手机拍下了那六个人的照片,再调查了点他们生前的事迹,打算今后万一有短兵相接的时候,好方便辨认。 做完这些正好赶上短途汽车,到附近的城市去搭飞机回家。 一进杂志社的门,就看到花蕾从楼上一蹦一跳的跑下来,手里拿着她的眼线传真给她的、新出炉的验尸报告和鉴定报告。 包大同发现的三具尸体全是因窒息而死,奇怪是她们在死前都没有挣扎,而她们脖子上的痕迹表明,她们是自杀的。 既然是自杀,就要有相应的工具和适当的地点。但发现尸体的地方没有绳套,也没有挂吊的痕迹。大桥下的那具尸体,甚至没有挂掉的地方。 若说是发现她们的位置不是第一案发地点吧,可谁那么无聊,要搬动自杀的尸体呢?其中两具还放在一间垃圾屋中,摆成个布妹妹的形象? 那个地方附近的居民讲,那几间小屋是几个拾荒的人私搭乱盖的房子,因为市容管理上出现空白,也没有人勒令他们拆掉。不过那几个拾荒的一年多前就离开了,一直没有回来过。事实也证明邻居没有看错,小屋门上坚固铁锁一共挂了好几道。经初步鉴定,至少一年没有开过,那么,那两具尸体是如何进去的呢? “这能证明你说得对啊,这是鬼杀人。”花蕾解释。 包大同点了点头,心中却想,那个恶灵能让尸体进入小屋,经现场鉴定没有任何脚印留下,就连门窗和锁上都不留下痕迹,能力可不是一般的强大,很难对付。 “但是,这个现场勘验报告中说,现场有一对人脚印出现在窗边,应该是你吧?”花蕾问,得到包大同的肯定答案后,蹙紧了秀气的眉,“那如果警方发现在垃圾小屋出现的脚印和在绿化带上出现的脚印是同一个人的,而当时你在报告凶案时,站到过草地上,对比之下发现是你,不是很麻烦吗?” 包大同耸耸肩,“当时我法力不够了,无法控制脚下,但是我伪装了一下,两对脚印不会相同的。照科学推测,站在垃圾小屋窗边的人至 少有一九五高,体重二百斤左右,而我才一八三、七十五公斤,所以不会是同一个人的。” 花蕾笑了,“你可真坏,故意混淆警方的视听。” 包大同很冤枉,“当初我没有破门而入,就是要为警方保留第一现场的证据的,但是我虽然好心,却错估了自己的实力,最后不得不绕乎他们一下了。话说,有证据让他们查是好事,不然他们会困在这个类似于密室杀人的案件中不能自拔。” “那你要怎么办?” “我在想,在想呢!”包大同指指脑袋,“但是我没时间歇着,过会儿就去找宋欣的姨妈,了解一下高媒婆的情况。她的死是车祸,但肯定也是他杀。和那五个可怜的女人一样,她是被什么诱导而‘自杀’的。或者,这表面上看起来是自杀,实际上还是他杀,只不过杀人的人可以控制人的心灵,让人自己动手。” “你不休息吗?”花蕾看包大同有点憔悴,心中又是感激,又是不忍。 “好啊好啊,我睡会儿,你陪我吗?”包大同挤了一下眼睛。 哦,这个人!就不能对他好一丁点儿! 第十三章 高层公寓 高媒婆家的地址很容易就到手了。 但是包大同发现一个问题,虽然宋欣结阴亲是她姨妈极力主张的,但劝服者却另有其人,就是高媒婆。 宋欣的姨妈和姨夫感情非常好,她姨夫三年前去世后,她姨妈一直非常伤心怀念,希望和老公的灵魂能够见上一面。于是迷信的她四处打听能够沟通阴阳的能人异士,钱花了不少,但上当受骗却不是一回半回了。 直到一年前,有人介绍了这位高媒婆给她。 在高媒婆家,宋欣姨妈终于见到了自己去世的老公,一尝所愿。虽然她老公是附在一个布娃娃身上的,但两人生活的点滴,他都记得,也说的准确,宋欣姨妈因此再没有怀疑,差点当场哭死。 之后她又多次找到高媒婆,想多见老公几面,但高媒婆却坚决不许了,说阴阳两界不能随意穿越,否则乱了两界的规章,活人受罪不说,死者更要不安,能见一面已经是非分,人不可过分贪心。 宋欣姨妈心里也知道高媒婆说的对,见她不是为了一味的赚钱,就特别信赖她,决定放下思念,让老公在那个世界可以过得开心。当时,宋欣离奇去世不久,她请高媒婆顺便帮宋欣算算在阴界过得可好?再算算他们宋家是否招惹了什么邪祟,为什么接二连三的出现不幸呢? 高媒婆听到宋欣的事,忽然皱起了眉头,说宋欣就是个天煞孤星的命,来这个尘世只是应景一遭,请宋氏夫妇不必挂怀。但是她来时孤单,去时寂寞,如果不给她找个伴,她在那边就会非常凄凉,说不定还会受人欺侮。就算到了年头转世,只怕来生还是孤苦的命。 宋欣的姨妈很疼她,想到自己的外甥女这么凄惨。连忙请求解救之法。高媒婆说就只有结阴亲一途,有个男人,在那边也算个人家。过得好些,为来生也铺铺路子。 宋欣的姨妈回家后连忙把这话告诉了宋欣的父母,但宋欣的父母非常宝贝这个女儿,一时无法接受让死去的女儿嫁给一个不相干的人。可是宋欣的姨妈听了高媒婆的话,隔三差五就来游说,说到后来,让宋欣的父母动了心。 巧的是。宋欣的母亲有一天梦到女儿被一群恶狗追咬,哭得非常可怜。然后有一个男人出现,帮她赶走了恶狗。一般来说,除非是自己的亲朋,梦见的陌生人面目都很模糊,但宋欣的妈妈却清清楚楚记得那男人的样子,年纪三十上下,五官端正。穿的衣服很老式。 醒来和宋欣的姨妈一说,她姨妈立即拿出一张照片给 宋欣妈妈看。宋欣妈妈一眼就认出,那就是她梦见的那个男人。 当时宋欣姨妈就觉得这是缘分天注定,因为宋欣的父母虽然还没有彻底答应配阴婚的事,但她姨妈已经开始张罗人选了。当然还是找的高媒婆。城市中这种事比较少见了,找了不少日子才找到一家,而且对方也有这个愿望。 男方叫何明,三十年前也是死于车祸,死时三十多岁。虽然去世的日子久了,可老母一直不能放下牵挂,高媒婆不知从哪里打听到这些,找上老人一说,立即就谈成了。 所有的阴婚婚仪、进行程序、请来的丧葬服务人员,全是高媒婆一手操办,当然她也收了价格不菲的酬金。具体说来,男女双方各收三万元。 包大同听到这儿的时候差点跳起来。 每家三万元?两家就是六万,请吹鼓手、采办那些纸扎用品、婚礼当天的真实喜饼什么的,加在一起也用不了一万块,就这么折腾两下就净赚五万?这是多么好的生意啊。 他猜高媒婆做这事也不是一两两天了,如果生意好的话,现在大概能住豪宅、开名车,但从宋欣姨妈给的地址来看,高媒婆住的地方是郊区。不过听说那里的房子大而便宜,地热供暖,质量还是不错的,只是到那里要经过公里收费站,来回都要收费,实在不很方便。 那天,花蕾看到给宋欣送嫁的队伍,似乎宋欣不愿意嫁人,可是却被高媒婆制住了。那么,她为什么从轿子中跑出来呢?为什么会直冲到花蕾的身边?是求助?还是这事和花蕾有什么相干? 宋欣父母讲过,给宋欣配过阴婚后,他们同样梦到过一个场景,宋欣坐在一个小屋里,衣着整齐,头发梳得纹丝不乱,对着他们说过得很好。 宋氏夫妇很欣慰,包大同却怀疑这两回的梦太巧合了,究竟是谁让他们梦到的?如果某人为了赚钱而骗他们,继而施的法术,这个人的能力是非常强的,大概和阮瞻差不多。当然就比拥有十八岁法力的他强得多。 还有,宋欣虽然是横死,但如果没有怨念的话,她都死了一年了,早就应该去到了该去之地,怎么会附在照片上来吓花蕾呢?当时高媒婆又为什么对花蕾说那番话? 带着这些疑惑,包大同来到了高媒婆所住的地方。 那是个高层公寓,附近居然有个人工湖,风景非常好。在这样的地方,楼层越高,房价越高,按理说高媒婆消费得起,可是她却是住在一楼。 一走近楼,感 觉很阴暗,天气本来就有点冷了,此刻更给人全身毛孔都张开了的感觉。包大同皱了皱眉,感觉这不是天气所致,毕竟这是上午十一点,阳气还是在上升的趋势,并未达到极致。 他按响了101的门铃,等了好久才传来一阵“踢哒踢哒”的声音,很奇怪,因为这证明对方并没有拿起门铃对讲机,可是包大同在外面却听到了。 “你是谁?”很尖利的声音,感觉很阴沉。 “我听人介绍来的,是我妹妹配阴婚的事。”包大同道,盯着对讲门铃上的房门号,似乎感觉那有一双眼睛可以往外看似的。 半天没有声响,似乎那边的人离开了,但包大同却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吃吃的,似乎有人在笑。接着,“咔”的一声,楼门口的大铁门开了,发出沉重的声响。 第十四章 高媒婆 很多高层楼房的走廊是环形的,中间部位是电梯和逃生梯,高媒婆所在的楼房也是一样。只是一般情况下房门号是顺时针或者逆时针排列,这个楼奇怪的是以左单右双来排列,而且是从最里面起算。 也就是说,101室在走廊的最尽头,隔着两部电梯,正对着逃生梯。 包大同观察了一会儿,慢慢走了进去,铁门自动在身后关上,看来治安环境不错,可是却给人阻隔之感,好像被吞入了怪物的巨口中,除了往里走,没有别的出路。 走廊出奇的静,除了他的脚步声,没有听到任何声响,但他在找到101室的门牌时,却忽感有异,一种严重的存在感来自于侧方。 蓦然转头,一个枯瘦而阴郁的少年正坐在逃生梯的最下一层,脸色青白,就像有一百年没晒过太阳似的,此时正死呆呆的盯着他,眼珠和身体都是一动也不动,看来好像个人形木偶。 而且,没有呼吸的声音。 他侧着身,似乎一直守在那儿,水泥的楼梯从左侧拐了个弯儿,向下延伸着,因为黑暗而寂静,似乎是通向地狱深处,其实不过是通向地下室。楼梯尽头,红漆木门上挂着一把超级大锁,看着好像是关了可怕的怪物一类的东西,透着几分邪异。 咚! 包大同还没做出判断,身后的门猛得被拉开了,一个人影像是凭空出现一样站在门口。瘦小,满脸皱纹,半长不短的头发,穿着一身黑衣服,从外貌上根本分不出是男是女,可包大同知道她是女人,高媒婆。 “请问……”他开口。 “进来。”高媒婆打断他,一闪身进去了,房门就那么大开着。 包大同探头看看房间,又回头看了看那少年,见他还是盯着自己,不说也不动,意外感分外严重,却只得走了进去。 客厅内异常简朴,甚至让人感觉是穷困的,光线很暗,饭桌和沙发都像是捡来的,家用电器一件没有,大约四十平米的厅,这些家具占了三分之一的地方,另三分之一空着,最后的三分之一放置着一颗奇怪的树,像最大号的圣诞树,可是枝叶全染成了红色,上面挂满了照片。 包大同吸了吸鼻子。 这地方有阴气,可是没有邪气,证明没有祟物,作为一个灵媒的家,这是非常正常的,但为什么他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呢? “这些照片……” “这是姻缘树,都是我做过的媒, 配的阴婚。”高媒婆再度打断包大同,一挥手,房门“咣”的一下关上了,而在门关闭的一瞬间,包大同看到门外的少年还是呆呆的看着他。 他的感觉相当古怪,于是慢慢踱到树边,看着那一对对男女的照片并排而放,相互间用红绳牵着,什么年代和年纪的都有,但大部分都很年轻,其中还有宋欣与她的“老公”,粗略看下,至少有五十对以上的阴婚照片。 眼神一晃,似乎感觉有一张照片有些面熟,似乎是那六个被封在桥墩下的人之一,还有一张好像花蕾的模样,但因为照片繁多,不敢太确定,才想看得仔细,树忽然转动了,离心力使最外侧的宋欣照片向外一甩,差点打到包大同的脸。 “不要乱翻人家的东西。”高媒婆不冷不热的说,手指还伸着,不知用什么法术,在几米外就让红树转动了起来。 “我既找您做媒,当然要了解一下,您的收费可不低呢。”包大同不急不燥。 “为了死者安宁,生者宽心,这点钱并不算多。”高媒婆声音尖利,不过听不出悲喜,只有阴沉,“再说你身无哀气,家中并没有人过世,又是为什么来的?” “您既然知道,为什么还开门。” “来者是客。” “我也有我的理由。”包大同见高媒婆开门见山,也直说道:“我的心上人给一位好兄弟看中了,问题是我不想让给他,不管他多厉害也是一样。” 高媒婆一愣,眯着眼睛看了看包大同,“是那个小姑娘吗?”她忽然一笑,“你要看紧啊,不然就会被别人抢走,再也夺不回来了。” “所有的人都是找您配的阴婚吗?告诉我是谁委托的?” “客户的事我不能透露。”高媒婆又回到脸上无喜无忧的状态,“做哪一行就要有哪一行的规矩,你想让我破坏行规吗?我知道你今天来就不会善罢干休,可是我绝不会说的。” 她说得明白,把包大同几乎瞬间心头火起。 “配阴婚是积功德,难道您不知道?但是,这个委托人很可能为了配阴婚而杀人,我不管他是人是鬼,绝不能让他再这么做下去。” 高媒婆不说话,慢慢走到沙发前,坐了下去。沙发太旧了,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似乎有一个人在沙发下呻吟。 包大同跟了上去,还没说话,高媒婆先道:“有人看上那个小姑娘,是我看出来的,她身上有桃花煞。但是我可没说有人委托了我,你问 我也是白问。” “那让我看看照片,他们的照片也许在上面。您老人家年纪大了,也许记不得了。”包大同有些发急,刚才平静的心态完全不见了。因为高媒婆明明对花蕾有印象,还说别让别人抢走,否则就会夺不回来云云。 这一切证明她是知情的,问题是她不肯说,而且看来神色坚定。 他不该急的,情绪一变化,他就落到了下风,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关心则乱,他就是不能平静,一想到花蕾被杀死在他面前,灵魂被带走,他忽然感觉有点受不了。 从来不觉得这么重视她的,大概因为是生与死的关系,一瞬间感觉她变得重要了。 向四周一望,发现这是个两居室,厨房和厕所的门虽然大开着,但两个卧室的门却关得紧紧的,门上还画了些古怪的画,刚才全付心思全放在了那棵红色怪树上,没有注意到,现在一看,才知道那画中居然隐藏着符咒,似乎要阻隔什么东西。 而且,当初听花蕾说过,高媒婆身边跟着一个苍白瘦弱的少年,会不会是门外的那个呢?他为什么守在地下室门外的楼梯处,地下室又为什么锁上了? 来的时候他打听过,这边的住户,每买一套房子,地产商都会赠送一间地下室做为储物室,按理说,应该大门敞开,每家人都能进去才是,为什么是锁上的。 再说,那扇锁紧的门并不像原装的,似乎门是后来安上的。 这个房间和那个地下室,究竟有什么秘密?这个高媒婆肯定不简单,要怎么才能套出她的话?或者,她是不是幕后的指使者?只为了钱,或者别的东西,就能使人做出好多可怕的事。 第十五章 七天倒计时——第五天的结婚仪式 “何必来找我,保护好自己的女人才是正经。”高媒婆忽然说,“我倒是喜欢那姑娘,和我家正正是一样的人,倘然你护不了她,不如让她嫁给我家正正,反正女大男小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包大同长眉一挑。 正正?是外面那个面色苍白阴郁的少年吗?为什么说花蕾和他是一样的人?那个正正不人不鬼的,怎么会和花蕾一样。高媒婆是什么意思?是故意扰乱他的思路还是有什么阴谋? “我的妞由我来安排,就不劳您老费心了。”包大同瞄了一眼姻缘树,“不过我就是个好奇的性子,就是想瞻仰一下您老积的那些功德,看不到都走不动路了,您说怪不怪?”说着忽然向姻缘树横跨一步,伸掌一吸。 那看起来不过是个摆在墙角的盆栽,可是包大同运用了法术,一吸之力相当不小,那姻缘树却居然没动,似乎底部死死吸在了地面上,只有枝枒全张开了。 包大同这才发现这棵所谓的姻缘树只是看起来是树,实际上是一把破破烂烂的伞,每一条伞布上都挂着照片,大概因为飞扬起来和光线的关系,照片上的人似乎活过来一样,扭曲的笑着。 这是什么法术?把照片弄成这个样子,她要积聚什么力量? “嘶啦”的一声,就在包大同一闪神的工夫,姻缘树合拢了,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高媒婆出的手。只是因为包大同没有放手,姻缘树回收的动作又很大力,一条伞布撕裂了,掉下一张照片来。 花蕾的照片!在照片的右下角还穿过一条红线,只是那半边还空着,似乎虚位以待,在等着一个死去的男人做她的老公。 包大同又不冷静了,他怎么能容忍活生生的花蕾被人做这种事,好像是诅咒一样,似乎她被放上了祭坛,只等日落的时候就给扔下地狱。 他又上前一步,想把那个伞状姻缘树扯开,寻找那六个人的照片,看看他们中的谁在地下也不安分,硬要来骚扰活着的女人,夺走她们如花朵般的生命,满足自己在黑暗中的愿望,特别是,居然还有一个家伙看中了花蕾! 感觉一股阴劲从肋下传来,冰凉的,却还伴着火烫。他头也没回,反手挥了过去,十八岁的法力又如何呢?他十八岁时已经比许多在业界很有名气的道士、法师强很多了。 “小子。有点道行!”看着被两股力道轰击得断裂的旧沙发,还有沙发下狼藉一片的地板,高媒婆不怒反笑,“嗯,要是有这本事的话,说不定保得 住你的妞。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常人,一般人头回来我这儿,没有不怕的。” “既然知道。您笑什么?”包大同是指刚才在对讲机内听到的吃吃声。 “我没有笑。”高媒婆一本正经的道:“你这趟生意我可能做不成,有什么好笑?也许是串线了。”她意有所指。 可是她装神弄鬼,包大同怎么会怕,“幸好是一楼,不然会被投诉的。”他瞄了一眼地板。抬手一个电火花又向姻缘树击去。若击中,这树就毁了。 高媒婆急忙窜过去阻挡,速度快得不像人类,只见黑影一闪就到了。可是包大同却突然转身,另一手也抬起。分别击向客厅两侧的卧室大门。 高媒婆尖叫一声,可是来不及阻止了。两扇门都腾的一下弹开,房间内的情况一览无余。 小卧室内有两张床,或者说一张是普通的木床,另一边却是一口棺材,在两者之间摆着祭奠死人用的香烛和供品,由于角度问题,看不到房间内还有其他的什么。 大卧室内的情景让包大同吃了一惊,因为和这房子的整体风格完全不同,简直奢华到了极点,艳丽到了极点,好像一门之隔,就到了另一个世界。 华丽的欧洲复古式装修,精致、华贵,说金碧辉煌都不为过,害包大同恍惚中还以为是穿越到了欧洲宫廷。只不过细看之下,就会发现房间内没有人类居住的痕迹,窗户上垂下厚厚的华丽窗帘、遮挡住了一切阳光,房间内的光明全是因为到处都开着的照明灯。 而沙发上、床上、桌上、装饰用壁炉上都摆满了布娃娃。有男有女,一对对、一双双,摆成各种姿势,神态各异、面目栩栩如生。同时,一丝丝不易察觉的阴气和邪气从房间内溢出来。 “滚出去!”高媒婆的嗓子本来就尖,这回更是叫得要刺破人的耳鼓似的,也来不及骂包大同,连忙扑到大卧室那边,把门死死关上,然后狠狠咬破自己的手指,一把扯掉门上挂的那幅已经烂掉的画,重画上血淋淋的符。 “您这是干什么?”包大同皱紧了眉头,实在不明白这位阴媒是什么路数。 “无理的小子,快滚出我的家!”高媒婆狂怒,刚才的漠然和高深莫测一扫而光,房间内忽然卷起一股没来由的风,她的脸全黑了,眼珠子血红,像要流血一样。 灵力真强啊,大概只有阮瞻来才有把握治住她吧。可是他不能退,要救花蕾,就必须从高媒婆这里找出线索,她一定知道! “老人家,您为什么聚魂我不管,是不是从配阴婚的过程中得到的,我也不管。”包大同忍着身体上的疼痛,坚定平静的说:“我只管我的妞,就算我死,也不会让委托您的那个人带走她。” “滚!” “今天我本来是诚心请教,但您执意要保护他的话,我也没话要说。但别说什么行规,杀人以求配阴婚,所有的阴德全损干净了,还提什么规矩。只请带个话,惦记我的妞,让他死了这个心思!而且,我还会揪他出来,为那些枉死的人讨回公道。” “哼,枉死的人可多呢。”高媒婆冷哼一声。 包大同二话不说,抬步就走了。 硬拼的话,他并不怕,可这里是居民区,让人发现就不好办了。再说不管对方灵力多强,至少外形是个六十上下的老人,他一个身高体壮的年轻男人和老人家打起来,到哪儿也说不出理去。而就算他能打赢,恐怕也是问不出来什么。 看起来,高媒婆是铁了心不告诉他任何有用的信息,甚至不惜无视这种损德的行为,以行规作为借口,似乎是要保护那个幕后人。但假如她真的是为了保护幕后人,又为什么让他明白花蕾的危险呢?真的如她所说,是因为喜欢花蕾吗? 高媒婆开始时并不怕他看姻缘树,可当他发现照片中可能有熟面孔,要仔细看时,她去死命阻拦。大概她没想到,他已经知道那六个人的面貌,但这不正证明,高媒婆为这六个人举行过阴婚的仪式了吗? 那六个人的尸骨是被灌注在钢筋水泥的桥柱之中的,搭尸骨时自然不能拆了桥,只好埋在桥下的绿化带里,因为埋得不深,才吸引了那只黑色的野狗吧。 可是,那个为六名枉死者结阴亲的幕后人,既然正规到还找了阴媒来举行仪式,为什么在掩埋尸体时这么草率呢? 还有,那幕后人究竟是谁?或者根本就是高媒婆自己,所以她才一脸高深莫测! 她敢放他进屋,是没把他放在眼里,还是故作大方、撇清怀疑?是炫耀还是示威?那么,那些布娃娃,房间内的棺材,又是怎么回事?仔细回想起来,房间内的家具摆设虽然简陋,却似乎是聚魂的风水阵,为什么要这样呢?她有什么秘密,和配阴婚有关吗? 忙活了两天,没有找到段德祥本人,而且似乎是找不到了;没找到作为第三天线索的、为花蕾换备胎的神秘“男人”;那个幻化成石像的东西,虽然初步认定为那六名枉死者之一,却还没有确定 是哪一个人;现在,又觉得高媒婆的神秘行为,似乎和这一切有关似的。 和往常一样,一团乱麻! 打开房门,那少年还是呆呆的坐在那儿。对刚才房间内的声响根本没有反应,倒是有邻居探头探脑的打开房门往外看,直到看见包大同悠悠然的站在那儿。脸上露出讨人喜欢的笑容才又安心的退回门内去。 包大同本想离开,但灵机一动,又转回来。试探性的往地下室方向走去。不出所料,那少年迅速做出反应,“忽”的一下站起来,伸手拦住。 “这里不能去吗?”他目光疑惑,幸好对着的一个少年,如果是少女会立即迷上他的。 “我家的。”少年简练的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包大同忽然觉得这少年极为单纯,不想蒙骗他,可是又不得不问。 “你家那个奇怪的床……” “我的。” “那些布娃娃……” 少年张开嘴,还没说话,身后的门又咚的打开了,包大同没有转身就知道是高媒婆,因为不想再起冲突,立即走出了大楼。 阳光下,他深吸了一口气。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在101室里只呆了一会儿,他就感到无比压抑,普通人绝对受不了长时间生活在其中,真不知道高媒婆和那个少年是如何生存的。 他在楼外转悠了一会儿,看到好几个人出入楼门。神色如常,身上也没有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似乎很习惯高媒婆的存在。这让他有点意外,虽然现代社会的邻居间很冷漠,有的人比邻而居好几年,也互相不认识,但有这样一位灵媒存在。大家不可能注意不到的,也有人会感到厌恶。为什么这个楼里的人没有呢?而且地下室明明是大家的,为什么高媒婆家的少年似乎每天守在那里,谁也不让进? 又等了会儿,一个人走出了楼门,包大同眼尖,一下就认出是102室中偷偷向外望的那位阿姨,连忙跟了上去,咧嘴一笑,露出那对虎牙。 这是他的无敌必杀技,对十五到五十岁通杀,屡试不爽。 那阿姨一下就认出他,心中立即生出好感,包大同嘴头甜甜的寒暄了几句,就把话题导到自己感兴趣的地方去,“您们那儿的地下室倒怪,干嘛成天锁着啊。”他们边往菜场走边说。 “全楼的地下储藏室都被高媒婆买走了。”阿姨道:“人家的房子,想怎么锁怎么锁呗。” 这答案令包大 同非常意外。 只听阿姨继续道:“你别看高媒婆是个灵媒哦,可有商业头脑了,当时她和我们商量买地下室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楼上空间已经够大了,小区车位又充足,哪有什么杂物好放,再说拿地下室当储物间,上楼下楼的多麻烦,于是就便宜卖给她了。结果后来,她把那小小的地下室租给外地来打工的人,穷学生啊什么的,还做临时出租,虽然一间才只有三、五平米,也没窗户,不过,放张床睡觉还是可以的。就是这些人总是早出晚归,很少能看到。” 包大同继续意外,“阿姨知道高媒婆是做什么的?” “一开始就知道啊。”阿姨道:“这栋楼是高媒婆第一个入住的,我们来的时候,她都帮我们排过家居风水呢。很灵的,我们这一楼很少有恶事发生,就连小偷也比别的楼少,我们全感激她呢。” 哦,原来,她不是个故作神秘的灵媒,很会做人啊。 “这个,您不怕吗?就住在隔壁。”他问。 “开始是有点怕的,但后来发现并没有什么,习惯了也就好了。再说平常谁家有个事,她都会帮算算。刚才我是好奇你哦,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找高媒婆干什么?俗话说倒霉上卦摊,没事不要算东算西,会折福的,何况还发出好大一声响,吓得我差点蹦起来。” “使用微波炉不当,没什么。”包大同轻描淡写,“阿姨说的对,可是我妹妹一直生病,我来找高媒婆看看她是不是撞上什么邪祟了,但是高媒婆她老人家的大名忘记打听了。” “我们都是叫她高媒婆,也不知道她的大名,可也见她给人做过媒。不过你妹妹要真是撞了邪,高媒婆一定能给你摆平的,小伙子你放心。” “我也是听人介绍,还真有点怕。阿姨怎么知道会行呢?” “因为找她来的人,下回总会带着礼物来看哪,想必有真本事的。可能因为有她吧,我们那楼虽然黑些,可是气很正,小孩子和小猫小狗的从来不哭闹的。就是地下那层有点儿瘆人,大伙都不去的。”阿姨说了半天,到现在才微皱了一下眉头。 包大同连忙问,“都住的什么人哪,也不怕不安全吗?我看大白天都锁着门,只有个孩子坐在那里看着门。真有歹徒的话,他哪管用?” “住的什么人,我也不知道,反正都是早出晚归的,白天就锁着,正正天天坐在那儿守门。听说那孩子身体不好,上不了学,也工作不了,是什么不能晒太阳的皮肤病,不过那孩 子可老实呢。” “正正?”不就是高媒婆说,要介绍给花蕾的人吗?还说和花蕾是一类人。想想正正苍白忧郁的面色,再想想花蕾红扑扑的可爱脸庞,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就是高媒婆的孙子啊。”阿姨解释道:“听说父母早就死了,一直和奶奶相依为命的,唉,真可怜。这么小,又不能到外面去玩,真怕那孩子憋坏了。” 她的孙子吗?是亲生的吗?从刚才的对话来分析,正正是睡在棺材里的,还每天寂寞的守着一个锁紧的地下室大门,他是什么身份地位,还是,是灵媒的怪僻。 他以前听说过,有些偏远地区有个风俗,对生来疾病缠身、几度挣扎在生死边缘的孩子,老人们为了养活他,是会把孩子放在棺材状的床上睡,以糊弄索命的鬼差,证明这个人已经死了。但睡在真正的棺材里,还有香烛供品摆在一边的,他今天是第一次见到。 可是正正明明是个活人,那为什么浑身死气沉沉呢?他身上发生的奇怪现象,会不会和高媒婆所做的一切有关呢?还有,那个地下室中到底有什么?他本来以为高媒婆养鬼,在地下室中养,但那位阿姨说租屋者早出晚归。“很少”能看到。这也就是说偶尔能看到,因为就算少,也毕竟有人看到过。那样,养鬼之说就不成立了。 或者,她养的高明,让凡人发现不了呢?可是她又为什么养鬼呢?人做任何事都是有动机。哪怕只是为了恶意的玩乐,好歹也算一个理由。在这位阿姨的嘴里,高媒婆是个不错的人,至少没有扰民,也没有利用这些暗敛钱财,那么她不应该是个因为坏心而养鬼的人哪。 “楼里早出晚归的人们没有遇到过不好的事吗?” 阿姨很干脆的摇头,“你也知道。人有时候很奇怪,有时候走到个阴暗的地方,会莫名其妙的浑身发冷,汗毛全竖起来,可在我们楼里真的没有。有的孩子不听话,在外面玩到半夜三更才回来,都说一进这楼就感到安全呢。” 这倒好,他是想抓鬼楼的。结果出现一座圣楼。 可是他就是不明白为什么高媒婆说花蕾和正正一样,为什么锁着地下室,还有那些可怕的娃娃。那天,那只野狗叼的娃娃是从高媒婆这里弄来的吗?可是这距离太远了。彩虹桥在市内,高媒婆家在郊区。但包大同总觉得这些娃娃之间一定有共通之处。 仔细想想,脑海中蓦然一闪。这些娃娃全是穿着红衣服,好像是结婚时的喜服。这,和配阴婚有关吗? 包大同有一搭无一搭的和阿姨聊着,让人感觉就是要打听高媒婆的法力来着。逛了整个菜场。又把大包小包的菜肉帮阿姨送回到楼门口,那阿姨已经非常喜欢他了,一直问他有没有女朋友,要给他介绍一个,还感叹自己生的是个儿子,而侄女才只有十三岁,最后连能不能等上五年的话都问出来了,害包大同落荒而逃。 高媒婆的邻里关系很好,楼里的人差不多当她是保护神了,虽然包大同有疑虑,但可以肯定高媒婆是没害过人的。那么,她赚那么多钱是为什么?搞那么多古怪又是为什么? 这样赚钱是非常损阴德的,因为这利用了死者家属的执念和伤心。但这些做阴媒的人有常说,这也是一种超度,以几万块钱买个心安,认为自己所爱的人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很幸福,也是一种痛苦的解脱。其实和看心理医生作用差不多,还比看心理医生好,因为心理治疗时间长,零敲碎打的更难受。 包大同不知道哪中说法正确,但是他打算在晚上再来一趟,倒要看看地下室中住了什么人。 花蕾坐在沙发中枯等。 包大同不让她出去,她却确实怕被人抓去当鬼妻,因此很听话的呆在杂志社中不出门。可是她不得不说,真的很闷,因为小夏不在,包大同不在,因为他们都不在,连她最讨厌的凌小佳也不打电话来。 天气一冷,天就黑得早了。她无所事事的坐了半天,连电视和影碟也懒得开,一动也不想动。她一直没有告诉包大同,这几天她感觉浑身无力,感觉身体中有什么似乎被抽空了一样。 铃…… 电话铃突然响了,因为房间内的寂静,因为她的心不在焉,所以显得特别突兀刺耳,吓得她差点跳起来,随即又有点开心。 包大同终于打电话来!这个人总喜欢玩失踪,有时会好几天没有消息,看来今天良心发现了,如果他能回来吃顿晚餐就更好了。她做饭的手艺也很不错,受过正式的训练,可惜包大同总是说凌小佳做的饭好吃,从没吃过她做的就否决了。其实,好多次他说很好吃的早餐,都是她亲手给他做的。 “大同?”没有来电显示,但她开心之下,直接叫他的名字。 那边却没有回答,似乎愣了几秒才说:“请问是花蕾小姐吗?” 花蕾有些愕然,答了一句。 对方这才说是某某快递,有一位先生给了她一件礼物,让家里留人,马上就送过来。 花蕾答应了,放下电话后先是疑惑,然后又很开心。据她自己判断,一定是包大同送给她的礼物。因为投递员说是一位先生送的东西,最近她身边除了包大同没什么男人,连好朋友石界也没有出现。再说,别人想送礼物,也不会送到杂志社来,更不会有杂志社的电话,综合一下,结果就出来了。 平时冷眼看去,包大同表面上大大咧咧的,实际上极为细心体贴,不过他对花蕾总是逗弄加嘲笑,没有一分正经,似乎她是个小狗小猫,体贴的送礼物可是第一次呢。 不知道他动的是什么?八成是让她在家解闷的东西,也可能是吃的,但如果是花就好了。 她一边想,一边在门口踱来踱去,等门铃一响,兴冲冲的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中年女人,皮肤很黑,身上斜背着一个挎包,虽然不是刚才打电话的人,但看样子就是投递员,因为她手里捧着一个大盒子。 “花蕾小姐?”她问,眼神有点审视,直刺刺的,让人很不舒服。 花蕾点了点头。 “请在这儿签收。”她拿出一支笔,指了指运输联单上面的一处空白。 花蕾依言照做,因为投递员离门较远,她不得不走到门外去,又因为光线昏暗,也看不清联单上写的什么,只是随便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做完,无意中一抬眼,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脚跟磕在门坎上,疼得她一吸气。只一瞬间罢了,她看到那女人笑了,眼睛像翻白一样,似乎固定不住视线。 是光线的原因吗?或者这女人眼白是有些多,她笑的话也是因为完成了工作任务吧。 那女人把联单的上层小心的撕走,然后把盒子交到了花蕾的手上。花蕾无意中碰到了那女人的手,冷得很,带得她的手臂似乎僵了一下,但她全心在礼物上,没有在意。 手中的感觉不太重,可又不像是吃的,会是什么呢?不过还是拆开看吧,一个女人收到礼物。拆包裹时的心情真是爽啊。 她兴冲冲的拿着剪刀忙活,等那层层的胶带被剪开,眼前蓦然一片红色。这礼物居然是衣服。非常精致的红色真丝长裙,还有一块同色丝巾,上面挑有金线。不得不说,非常漂亮。 没想到包大同还真有眼光呢! 花蕾差不多是欢呼一声,开开心心拿着衣服跑到卧室去换,根本没注意盒底的那块挑金线的丝巾下面还有一个东西,一个绳套, 上吊用的绳套。 她只沉浸在包大同送她礼物的兴奋中,因为她的房间没有全身镜。于是换好衣服后立即跑到楼上客厅去,对着那里的全身穿衣镜转了两圈,发现这衣服自然贴身,非常适合她窈窕的身段。忽然又想起那块丝巾,连忙拿过来看,也不知道是放在衣服哪个部位的,比划了半天,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把丝巾慢慢蒙在了头上。 “好像个新娘。”她比着镜子照。喃喃自语,一转头,蓦然看到那个绳套,骇得大叫了一声。 这不是包大同送给她的礼物。是那个人,那个死鬼,要娶她的那个!她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谁,就被缠得死死的。她已经很听话的不出门了,没想到他居然敢找上门来。 他怎么知道她藏在这里?刚才看那个投递员那么古怪。又是什么来头?是人吗?天已经黑下来了,包大同说过,有的厉害的东西,不必等天色全黑,只要阳光不那么充足时,就可以能隐藏在黑暗的角落。 而因为邪祟进不了杂志社,他们就想办法把东西弄进来吗?想到这儿,花蕾浑身发冷,感觉那衣服像一层湿冷的皮肤一样裹紧她,要把真正的她迫出体外。 天气本来就凉了,这件衣服还是夏天所穿的真丝质地,刚才兴奋时没有觉得,这会儿感觉寒意像空气,一点点侵占了她的全身。 必须要尽快换掉衣服! 她想着,匆忙间把盒子碰到了地上,绳套“叭”的掉在她脚下,吓得她用力甩了两下。 绳子就是绳子,没有丝毫的变化。花蕾这才想起任何邪物都进不了杂志社,包大同前两天还细心的把摆在这里的阵法加持过,所以就算是那花痴鬼想办法送东西进来,也不可能带有丝毫的邪力。 也就是,衣服没事,不过是她的心理做用,伸手一摸,果然并没有裹紧她。但尽管如此,还是感觉特别难受,一想那花痴鬼可能碰过这件衣服,她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恶寒全身。 不过,有一件事引起了她的注意,使她没有立即上楼换掉这红衣。 那个盒子因为掉在地上翻了过来,运输联单朝上,刚才模糊的字体变得清晰起来。蹲下身细看,发现那哪里是什么运输联单,明明是一纸婚书,画符似的写了一些看不懂的字,但在女方签名下,大大的签着她自己写下的“花蕾”二字。 这是干什么,要举行结婚的仪式了吗?居然还挺正规的。可是她签了字,收了他的喜服,就算是嫁给他了?休想!她 第十六章 杀了包大同 花蕾愣住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看到这个男人,心中有隐约的恐惧,慌忙拉窗帘。 他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他要干什么?他不会冲进来吧?一连串的问题瞬间涌上她的心头,可是却没有一个答案。她只好倚在窗后,偷偷从缝隙中往外看,见那男人像一个雕像一样,不动,也不离开,似乎知道她在窗帘后,眼光犀利的扫了过来。 花蕾吓了一跳,不自禁的迅速蹲下,心跳得发涨,似乎立即会冲出胸膛。房间内静极了,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声和钟表的滴答声。 不怕!不怕!没有邪祟能进入这个地方。她安慰自己,可她明知道这里是安全的,但因为这么大个房子里就只有她一个,还是感到没来由的紧张。一扇扇紧闭的房门,楼梯拐角的阴暗,都似乎有东西隐藏着,而那个绳套就摆在不远处的地上,和一边红色的头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个房子中的防护阵不会被破坏吧?那个绳子……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声音传来,吓得花蕾惊叫一声,一直缩到墙角去。可是那声音并没有因为她的躲避而停止,在迟疑了几秒后,又响了起来。 花蕾这才发现那是敲门声,门外不知是谁,敲得很用力,或者这应该算是砸了,因为门开始有些发晃,似乎要被拆掉一样。 “有人在吗?”声音很尖。“有人在吗?” 花蕾不想理会,可那个声音却机械地重复着。刺激着她,迫她不得不站起身,慢慢蹭到门边去,咬了半天牙,才敢凑到门镜处往外看。 门外就是那条林荫道,两侧都是高大的树木,对面是一个花园的后门。因为不是商业区,附近也没有公司什么的,路上的行人很少。 她以前很喜欢这条路,经常在路边故意多走几圈,就是为了呼吸城市中少有的草木清甜气息,感觉那份宁静安详。可今天,她忽然感觉那条路很阴森。 而且,门外没有人。 咚咚咚!有人在吗? 花蕾骇得向后退了好几步,差点跌倒。可那声音还是持续不断地传来。似乎她不理会,外面的人就不会善罢干休。 再度凑近门镜,看到外面还是没有人,因为角度的关系,也看不到那个男人还在不在。正疑惑着、惊恐着,敲门声忽然停止了,门外有些悉悉索索的。之后一片黑乎乎的毛发出现,是一颗头的头顶。接着是整个头、肩膀、身子…… 一 个小男孩在慢慢往后退,退到门镜可以看到的角度。 花蕾松了口气,原来是个小孩在敲门,因为个子矮而没被看到,而且连声音也这样尖细。可是等等,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力气?砸的门像要散了一样,而且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她紧贴在门上,死死盯着那个小男孩,见他退了几步后抬起了头,大张着嘴说了些什么。 他大约七、八岁的样子,脸很正常,没有想像中的青白,神态也很正常,没有想像中地诡异,但花蕾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似的。她的耳朵虽然听不到他的说话声,但仔细辨别一下口形,他说的似乎是:杀了包大同! 花蕾大吃一惊,额头“呯”的撞在门上,但她浑然未觉。包大同是走了一天了,一点消息也没有,不会真的出事了吗?这孩子是谁,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他——是人是鬼? 第三度接近门镜往外看,那孩子正在做的事情让花蕾一瞬间明白了她怪异感觉的来源。这孩子说话时嘴张得很大,似乎是故意让她看得清楚口型。而实际上,他是说话不利落,舌头总是和牙齿打架,不得已才这样的。 他的舌头总是会溜出嘴唇,吐出一小截,红红的,像含着一条红色的小蛇,他每说几句话,就要用手把舌头按下去。 吊死鬼?! 花蕾不禁转头看去,见那个绳套还躺在地上,看似平常,却给人感觉很凶戾。这么冷的天,只穿一条真丝长裙的她浑身冷汗,只看到那小孩子不断重复着那句话,然后转身一跳一跳的走了,好像还挻开心的。小小的身子后,一个小小的影子形影不离的跟着。 这孩子——是人?! 可是,为什么要说杀了包大同?他遇到危险了吗?这都要怪她,用缚灵枪封印了包大同的能力,不然他会非常强大。 她自责着,忍不住又跑到窗边去看,才一眼望去,就见到那黑衣男人的漆黑眼眸。他没有笑,皱紧眉头站在那儿,还是不动,但夜色使他的脸更白了,初看上去,会让人忽略了他的身子,似乎是一张惨白的面具,悬空地飘浮在大树的阴影中。 恐惧中,她有点愤怒了。他究竟要干什么?为什么一直站在那儿不走?就不怕包大同回来收了他吗?或者,他知道包大同不会回来了?包大同现在在那儿?为什么连个电话也没有? 那个小孩子是个怪物,还是被人派来吓她的?他带来的包大同的消息是故意扰乱她的心吗?一定不能乱!不 能自乱阵脚!可是,当你真正关心一个人的话,怎么能做到很理智? 她一咬牙,干脆“哗”的一声把整个窗帘都打开,她看到那个男人有点惊异,接着远远的看到一条身影走了过来。 那懒洋洋的步态,稳当而又闲适,高高的个子,清爽的短发,两只手插在裤袋里,似乎没什么事好惊慌似的,悠哉悠哉的走过来,不是包大同又是谁? “包大同!”她喊了一声,随即意识到对方根本听不到,于是在宽大的玻璃窗前拼命晃动手臂,可包大同还是没有注意到他,倒是那个黑衣男人顺着她的眼光看到了包大同。 坏了,这男人不是为包大同而来的吧?她这样一闹,会不会给包大同带来麻烦?看样子,他似乎没有一点危险临近的觉悟。怎么办?怎么办? 眼见那男人慢慢隐没了身影,与一棵树混成一体,埋伏在路边,似乎伺机要对包大同下手。 第十七章 那边的幸福 花蕾急坏了,想跑出去迎接包大同,但是手一抓住门把手,却又停下了。 包大同说不让她离开这里半步,刚才她不过是接个邮件,都让那邪崇有机可乘,如果她出去的话…… 犹豫着,她又跑到窗边去看,见包大同离那棵伪装过的树越来越近,而且还是没有发现危险就在身边潜伏。她急得不知道如何做才好,在门边和窗边跑来跑去,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一阵风吹过,那棵树轻微的抖动起来,邪异而危险,而包大同仍是浑然不觉,一步、一步、一步…… 忽然,一团黑影劈头盖脸的朝包大同扑了过去。包大同显然没的提防,一开始就处在了下风。 天色黑了,因为树木的关系,路灯也显得半明半暗,花蕾透过窗玻璃往外看,根本看不清战局,只觉得一个人形和一团黑乎乎的雾气纠缠在一起,在地上不断的翻滚,她似乎都能听到枯枝黄叶被辗轧得哭泣着呻吟。 一道亮光闪过,开始时,花蕾以为是包大同的电火花,才欣喜的一跳,却发现那亮光是来自于那条黑影,在亮光划过之后,黑影也嗖的一下散开了,只剩下包大同躺在那儿,侧着身,好像挣扎着要起来,可是却一直起不来。 适时,有一辆汽车开过去,大开着的车灯照到了包大同,车子没停,可花蕾却惊得连呼吸也快停止了。因为包大同身前有一大摊血迹,触目惊心,似乎他的人被整个剖开了,全身的血都流了出来一样。 这个时候,她怎么还能考虑到自己的安危?一颗心全要裂开了,处处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救他! 她打开门冲了出去,快速跑过街道,跪在包大同身边,手举在半空几秒,不知抚向他的那里,眼泪先落了下来,“包大同!包大同!你忍着,我马上送你去医院。”她轻摇他的肩膀,蓦然感觉不那么厚实,似乎衣服里有个瘦削的肩背,和包大同平时的感觉很不一样。 轻轻一拉,想把他放在膝头,但手上轻得出乎意料,那身子“忽”的一下就立起来了,吓了花蕾一大跳。细看,那哪里是包大同,明明是一个纸人,白白的脸上破了个洞,五官只是用毛笔简陋的点几个黑点,但此刻却生动的对着她笑眯眯,看得人浑身发麻。 她猛的把手上的纸人甩了出去,拔腿就跑,也不知道脚下那粘乎乎的液体是什么。然而才一转身,眼前出现了一条绳子,就挂在树上,像一条阴险的蛇,蛇头的部位环成了一个圈子。 奇怪 的,她没有害怕,因为就在一瞬间,透过那个绳套,她看了很多奇怪的影像,好像是她一直向往的未来:云淡风清的天气、自家美丽的花园、明亮又芬芳,老头子一点也不严厉,很慈祥的坐在摇椅上看报纸,似乎放心把一切交给了她。她站在喷水池边,水雾拂在她身上,凉凉的很舒服,她的身体也完全恢复了,再没有那种撕裂般的痛,一个男人细心呵护着她,侧着脸对她笑,面庞模模糊糊的,好像是包大同,可是又不太确定。 但是,她要的也不过如此了,安稳平静的过日子,让老头子满意,被一个她爱的男人来爱。这样多么轻松简单,比她现在的生活容易多了。不用被不知名的疾病困扰、不用逼迫自己介入灵异事件,博得老头子的承认、不用看着包大同纵横花丛而无能为力。 过去吧!只要走过这个圈,她最渴望的生活就会来临。过去吧!只要一步,不费什么力气,就可以得到幸福了。过去吧! 脑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催促着她、引诱着她,使她向那个绳套、那条阴险的蛇慢慢走了过去。 一个偶尔路过的人惊讶的看着花蕾,毕竟一个女人在深秋的天气里,穿着火红的真丝长裙在街上游荡着,眼睛一直盯着树顶,是十分怪异的存在。在这路人眼中,花蕾要么是精神有问题,要么不是正经的女人。 而在花蕾眼里,前方就是美好的未来,只要把脖子套进那个圈里,一切就可以得到了。可是那绳套非常不容易抓住,看着似乎很近,但却总也够不到,一米的距离似乎是永恒,她越是急,绳套飘摇得越厉害,她追逐着,不自禁的越走越远。 “回来!”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 花蕾心里一凛,想回头。可是绳套中的包大同冲她一笑,伸出了手,“花骨朵,到这边来,有我在,你什么也不用怕。” 是啊,有他在,一切都安稳。他看似吊儿郎当,在关键时刻总是非常可靠。听他的吧,到他那儿去。 她伸出手,却感觉手腕上一凉,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拉扯着她,不让她向前。她回头,看到那个帮她换车胎的黑衣男人站在她身后,在她目光投来的一瞬,那人惨白的脸渐渐变得青灰,一块块的尸斑表露在皮肤上,然后是腐烂的洞,莫名的黄色汁液在他脸上流淌,唯一双眼睛亮得骇人。 她吓坏了,奋力甩脱那人的手,拼命想投入到包大同的怀抱。一定是身后的人想害他,到包大同那里去,噩梦就会结束了。 “回来!不能去 !”那男人急了,差不多是拦腰抱住她,“假的,全是假的!” 花蕾拼命挣扎。 怎么会是假的?那是她内心深处的渴望!可是包大同为什么不来救她,只在世界的另一边对她微笑招手?只差一步就到了,他只要伸手拉她一把,可他为什么不动? “帮我!”她叫。感觉背后的男人勒紧了她,她的整个背部像背着一块冰一样,又沉又湿又冷。 包大同终于动了,实际上那个绳套动了,“花骨朵,我来帮你!”说着,对着花蕾的头迎面罩来。 花蕾微笑了,因为幸福距离她是如此之近,她几乎是渴望的等着那绳子套在她脖子上的一瞬间。而就在此时,身后一轻,那男人放了手。同时,一阵风从花蕾身边吹过,绕到她的前面,吹得绳子歪到了一边,只套中了花蕾前伸着的手。 “嘭”的一声响,那个黑衣男人倒下了,而花蕾像被牵着一样,被悬浮着的绳子拉着走。她看不见包大同,可是心里一片空白,根本没有挣扎。 当然,在路人眼中,没有什么上吊绳,也没有什么黑衣男人,只有一个衣着艳丽的女人,在黑暗的路上越行越远,最后消失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 第十八章 古怪的母子 此时的包大同,还在高媒婆所在的楼外转悠。他在等天黑,等那些所谓起早贪黑的奇怪房客回来。 谁会住那样的房子呢? 他问过了,每一间都只有三、五平米,没有窗子,只在木门上有一个大小不过一尺见方的窗洞。这本来就是房地产商赠送给买房者的储物间,光线极差,冬天的供暖也没有,这个时节,应该很冷才对。不过租金应该是很便宜的,这世上总有穷人,不得不挣扎着求生。 但是他很好奇,为什么白天的时候,要由那个叫正正的少年守在门口呢?还要加一把锁?照理,这边的治安情况很好,不至于这么严防死守吧,除非这个孩子有心理问题。想想也有可能,毕竟现在好多人行为怪异。 抬手看看运动型腕表,指针已经指向了晚上十一点四十分。 从他监视这里一下午的情况来看,楼内的人出入很多,全部正常的很,也没表现出什么怪异的举止,互相之间还亲切的打招呼,显然都是认识的。而这会儿,鲜有人走动了,大楼外墙上,灯光斑驳的闪现,早睡的人已经熄灭了灯火,但也有人家灯火通明,衬得这大楼透露着生机。 是他判断错误了吗?也许高媒婆只是个灵力高强的灵媒而已,她举止的怪异只是她的工作造成的,她所做的也并没有危害他人。那些房客也只是普通的、生活在底层的人。之所以没有人知道地下室的房客情况,也许因为大家并不关心这些,或者因为入住率很底,又是地下一层,其他人见到房客的机会非常小。 这个世界,有很多的原因让距离很近的人们不认识彼此。 可是,他说服不了自己,总觉得这一切很古怪。或者楼内的居民已经习以为常,但他不。他虽然法力受限,但从小来自父亲的严格训练令他感觉敏锐,很少出错。 而且在天擦黑的时候,有一个似乎行动不便的女人出现过。她拄着拐杖,身上斜挎着个布包,还背着一个大纸盒,举止和动作都有些僵硬,一直低着头,尽管最近的气温是降了些,但她穿的还是厚实得过分,似乎非常怕冷似的。她走了大约三个小时,晚上十点的时候才回来,背上的纸盒没了。 她,是地下室的房客吗? 包大同蹲在一辆汽车的后面,不得已利用角度和阴影躲藏着,生怕被人当作偷车贼。他很有把握高媒婆不知道他在潜伏,但是如果被其他人发现,吵闹起来,结果可想而知,要调查就没那么容易了。 奇怪的是 ,就在那个动作僵硬的女人离开的时间段里,他有一瞬间的不安心,感觉似乎出了什么事似的,但他的手机没电了,为了不打草惊蛇,也为了严密监视这里,他也不能跑到别处去打电话,只好强压着心中的不安,继续坚守。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了,要救花蕾的希望并没有多一分,他得抓紧时间。想来,花蕾这几天很乖的,不会跑出杂志社去,那么就应该没有大问题。别的,他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咔! 正当包大同烦心的时候,楼门突然开了,也没有人走出或者走入,大门就是敞开了,因为有风的关系,楼门晃当着,发出轻轻的碰撞声。 接着,一楼的延时灯亮了,但是仍然没有人出现,楼口空荡荡的,在灯光照不到的角落,似乎有什么在隐藏,窥伺,蠢蠢欲动。 包大同盯着楼门处的动静,拿出随身携带的符水,点了点自己的两眉之间。那种灯是触碰式的,没人触摸的话,怎么会亮?再说了,如果是好兄弟出没,为什么会需要灯?他们应该讨厌灯光才对。 正想着,远处传来一阵“嗒嗒嗒”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夜里听来特别清晰和刺耳。循声望去,一个小小的影子一蹦一跳的从小区外跑了进来,是一个大约七、八岁年纪的男孩,看样子是放学回家,可是现在已经快午夜十二点了,哪家小学会这么晚放学?就算是孩子出去玩,这个时候才回来,父母也急疯了吧? “怪事。”包大同皱了一下眉。 眼见那小孩跑到楼门口,还没进去,楼门却“晃”的一下关上了,吓了孩子一跳,也吓了包大同一跳。 “妈妈,开门。”孩子说,说话不清楚,像含着一块热豆腐。 “刚才跑到哪儿去了?不是不让你乱跑吗?”一个女人问,声音有点严厉。 她声音就是从楼里传出来的,可是,刚才明明没有看到人,鉴于包大同的阴眼已开,当然也没有看到鬼,那么那女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难道就是她刚才藏在阴暗的角落中向外窥探?但是,有哪个正常人会这样? 或者是她行动特别快,距离大门也比较近,所以出现得比较突然,比如——地下室。 “妈妈,开门吧,下次再不敢了。”那孩子道歉很快,但显然没什么诚意,似乎经常违背父母的命令跑出去玩。 那个母亲似乎还在生气,沉默良久,然后“咔”的一声,楼门开了。可是灯,却没有亮。 一个女人站在楼门口,被楼外的路灯照得隐隐约约的看不清面目,但包大同一眼就认出她是那个行动不便的女人,只因为那一举手投足间的感觉,和出现后无法形容的气息。 原来她和这古怪的小孩子是母子两个,可她为什么不开灯?作为一个母亲来说,自己的孩子在这么晚的时候回家,不是应该大开着灯迎接吗?她就不怕孩子在黑暗中摔倒?除非这孩子不需要灯! 心中划过一道亮光,似乎捉住了什么,却又没有实质性的东西。但他一兴奋,呼吸重了些。那女人倒没什么反应,那孩子却突然转头看了过来,而且准确的找到包大同所在的位置。幸好包大同够机灵,隐藏得很好,连气息也闭了,没有被发现。 “怎么了?还不进来!”母亲喝斥。 其实包大同离楼门大约有三十米开外,但他在耳朵上加了念力,因而听得非常清楚。 “又伦。”孩子伸手把舌头塞进口腔,重复道:“好像有人。” 母亲探出身子,黑暗中像一条蛇钻出了洞口一样,东张西望着,没有发现什么,“哪有人,胡说八道,快回去,还有事做呢。”她打了孩子的头一下,发出“嘭嘭”的声音,好像那孩子的头是空的。 那孩子没反驳,但又望向包大同的方向,一个孩子,眼神却很让人发寒,飘忽的似乎没看什么,似乎又像死盯着什么。 过了几秒,他在母亲的催促下,转过身,一蹦一跳的冲进了楼里,消失了。 包大同一直不动,所以看得明白,这孩子脸上的表情一直没有变过。很阴沉、很吊滞,似乎还带着点恐惧似的。 他是什么东西?他的母亲又是什么东西?这一切和高媒婆有关系吗?是她的操纵,还是她只是提供了住处?这大楼的地下室里究竟有什么?为什么所有正常的人类都没有受到骚扰和伤害? 不过,他还是有些兴奋,因为那对母子绝对不正常,这也暗示着高媒婆一定有问题,说不定真的与花蕾结阴媒的事有牵连。 如果他找对了方向,就可以挽救花蕾了。 高媒婆表面上只是个灵媒,大概还有好多人不相信她这种人的存在,也不相信她所信奉的东西。但她确实是存在的,许多事,不相信未必不会发生。而在花蕾的事上,高媒婆前后的行为有矛盾的地方,让人琢磨不透。 假如要隐瞒,就应该隐瞒到底;如果要助人为乐,就不该遮遮掩掩,故作神秘,可是她那 番欲言又止,引起了他的怀疑和兴趣又突然阻止他查下去,甚至还很敌意,就有点莫明其妙了。 现在她的房客有古怪,她当然脱不了干系。 他潜藏着,一动不动,散发出的气息好像是一块石头。等楼门关上,那对母子消失好久,他才动了一下,再度以符咒和符水加持自己的能力,继续观察着。 那孩子如果是邪物,应该能力比那个女人强,而且他看得清楚,那孩子的舌头吐在嘴巴外一段,看来非常诡异。一般吊死的人会这样,可他有影子,虽然模糊,可确实有。 再回想那个女人的出入情况,她一来一去时天色都晚了,路灯下,也是有影子的。 僵尸?不太可能。虽然在上个案件中,他已经见识过僵尸的行动力一如常人,但这种“正常”不可能维持这么长的时间。那么,这对母子又是怎么回事? 等了一会儿,他确定周围再没有什么反监视他,于是悄悄靠近了大楼。 第十九章 房客 锁,很容易就打开了,就连锁簧轻微的弹开声也被封得死死的,包大同几乎是悄无声息的进入了大楼内,比幽灵还要轻巧。 绕到逃生梯那边去,探身一看,那个阴郁的少年正正不在,而那扇红漆大门上的锁也不在了,两开的门中间,敞开着一条门缝,似有似无的诱惑着,黑暗中彷佛有着无数的秘密。 包大同沉了沉气,先到高媒婆的家门口探听了一下,之后蹑手蹑脚的走向了通向地下室的楼梯。 楼梯向下延伸着,但那道红漆大门却是在半层的转角处,凑近些,能感觉空旷寂静之地常有的空气流动声,让人没来由的,感官就极端敏锐了起来。 侧面的楼栏都被木板封死了,从上面看不到,必须走下几阶。木板似乎是废旧的,上面画了好多花纹,外行人看不出,但包大同一眼就看出那是符咒,镇着什么的。 哗啦! 还没推门,就听到黑暗的地下室传来古怪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水声。 包大同皱紧眉头,地下室而已,又不是井,哪来的水?不过也许是水管出了问题,积水没有退下。地下室本来就阴,水也属阴,阴上加阴,戾气重得很哪! 可是这番作怪又怎么拦得住他,今天就算下面是龙潭虎穴,他也要闯一闯。若是真和什么东西打起来,想必高媒婆也不会想把事情闹大,那他又怕什么? 伸手从衣袋中拿出一个东西,在眼前的漆黑中照出一片雪亮,不是光明符,而是手电筒,虽然小,功率却很大。用光明符尽管方便,但却会耗费他本来就不多的灵力,目前他被封印中,只好用物质产品替代。 伸手一推,红门开了,一点声音也没发出,轻而滑,似乎门后有人帮他拉开的。 他一步步稳走下去,感觉阵阵发霉的潮气迎面而来,地底似乎有冷风暗暗的吹送,越往下。脚下越湿冷,一种无法形容的寒自脚底一直传遍全身。 地下室长年照不到日光,自然是阴凉的,但这股寒并非自然,而是从不知名的地方渗透出来,弥漫在空气中。手电本来电力十足,光线雪亮,但此刻被黑暗包裹着,彷佛也渐渐冷弱了下来。还有,光线在照到下方的时候,有颤动地反射。这说明地下室已经浸满了水。 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能住人? 脚下一凉。同时‘哗啦’一声,包大同已经踏到了最下一阶,双脚浸在了水里。在这深秋的天气,在这阴寒的地下室中,站在冷水 里的滋味可不好受,他打了个寒颤,手电差点脱手。 往四周一看。这地下储物室也是环形,因为没有自然光线,黑沉得看不到底,手电向上一照,看到楼顶有灯,每隔两米就有一盏,但不知为什么都不亮。 向前走了几步,水声一直伴随左右,这回他想掩饰自己的存在也不行,乾脆不费那力气,淌着水“哗啦哗啦”在走廊内走了一圈,一点人类的迹象也没有发现。倒是在路过某几个房间时,身体起了很严重的反应,每一根神经都戒备起来。 房间内有东西,并且正从门上的小窗往外偷窥。不过因为走廊中黑,房间内更黑,包大同什么也看不见。他干脆走到一扇门边,用力敲了两个门:“老兄,开开门,打听个事。” 有“嗬嗬”的声音传来,但分不清是在哪里,然后脚下冰冷中带些腐臭的水开始动荡,感觉是有什么进入了水里,哧溜溜的向他靠近。 尽管胆子很大,但包大同还是头皮发麻,偏偏站在走廊的中心,没办法躲避,只得凝视于目,紧盯着脚下黑水,左手还拿着手电,右手已经捏紧一张符咒。 只是那拱动的水线到了他身外一尺处就蓦地平息了下来,好像有一根导火线,已经燃尽了,没有引爆成功。 正疑虑的时候,又一条拱动的水流出现了,接着是第三条、第四条,好像地下室的积水中有无数的水蛇或者水鼠一类的东西。但这些东西又不可能这么规律,都向着他的方向集中,然后骤然停在他身前一尺处,把他团团围了起来。 这摆明只是威胁,并不是马上要攻击他。看来是他闯进了别人的地盘,可是为了花蕾,多么危险的地方也要走上一遭。 难道,这就是那些奇怪的房客?而由于他的闯入,他们就联合起来对付他吗?如果这些是高媒婆招来的,她究竟要干什么?难道有什么重大的阴谋吗?从配阴婚开始,然后有意无意的招惹到了花蕾,最后呢?是要对这个城市做些什么可怕的事吗? “妈妈,我说有人吧。”一个童声响了起来,同时,一只又湿又冷的小手扯住了包大同的右手食指,极凉的感觉后是刺骨的疼,他的食指竟然被一瞬间掰断了。 低头一看,那个刚才在楼门外见到的小男孩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边,一只小手正扯着他的手指,脸上笑得开心,但舌头搭拉在外面。 包大同额头冷汗直冒,但精力并没有被分散,远远看到一扇门“嘭”的被推开了,一个女人窜了出来, 似乎非常生气。她的动作和举止都很僵硬,正是在晚上出过一次门的那个女人。 只是此刻看清了她的脸,发现她的肤色也很“正常”,除了脸上有两块疑似尸斑的东西。但她的舌头也没有好好待在口腔里,露出嘴唇外一小截。 他们是一家子吊死鬼! 眼看那女人不由分说就冲了过来,明明是肉身,飘到半空时却像一块花花绿绿的破布一样,笼罩在他头顶。 “倾尽三江,浪淘天,困!”包大同迅速把手电含在口中,右手虽然被制,但左手仍可画符施法。 这五行禁法是他的家传,本来他被封印后,此术的威力大减,但巧在地下室中都是水,所以他施出五行禁法之水术,立即逼得那个女人慌慌张张的逃了回去。 顺势,他手掌下划,水术在周围的水面划了一大圈,纯正的力量迫得一些灰影从水中跃出,他立即又一个火术过去。 “南离天火,化三昧,炼!” 水火无情,不管这地下室中住的是什么,毕竟不是阳间之物,绝不能让它们横行。 微弱的火光中,几声像老鼠吱叫一样的惨叫响起,像呻吟,又像求救。之后,地下室中一直紧闭的各扇房门,依次‘吱呀呀’的打开,似乎有什么东西全部被放了出来。 养鬼!高媒婆居然养鬼,这古老的术法,没想到今天还有传人,他虽然听父亲讲过,今天却是第一次遇到。倘若他现在没被封印,还可能力拚,现在这种情况,也只能便宜行事了。 他脑筋转得极快,这些想法只是一瞬间做出的,事实上还没等地下室中的房门全部打开,他已经拿起手电,照着身边男孩的头猛的一敲。 “咚咚”的声音,说明这孩子的脑袋里全是空的,可是触感确实是人的头,而包大同这一下用力不小,那孩子的头顶被敲开了一个洞,昏暗中也看不清楚,只觉得并没有血液流出。 那孩子疼得怪叫了一声,松开已经断掉的包大同的手指。 包大同借机一个小幅度时空扭曲,一下退到楼梯处,站在倒数第一阶台阶上,好歹算是远离了这肮脏古怪的水。而这时,地下室的门才全部打开。 “入住率不错啊。”十指连心,他疼得手臂微抖,但脸上却还笑着,一脸蛮不乎的神情。 危险就在眼前,而那女人和孩子离他最近,都恶狠狠的盯着他。可是那女人虽然凶恶,更可怕的却是那个孩子。 他头上还有个洞,一块头盖骨翘了起来,黑的发上浮着一块白的骨喳。颤微微的,看来好不诡异。而此刻他却浑然不觉,忘记了刚才的疼痛,彷佛看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似的,一直笑个不停,红红的舌头吐在外面。一口小白牙在微弱光线中闪着的森冷的光,牙齿似乎都是尖的。 “妈妈,我要吃肉。”他一指包大同。 他的眼神呆呆的,像是没有聚焦,又像是死盯着人。瘆人的地方就在于此。包大同的手电光毫不客气地一扫,这才发现他是没有瞳孔的。眼睛虽然黑白分明,但黑眼球上没有象徵生气的亮点,只黑漆漆的一团,光线照来的时候更是没有反应,但却真实地让人感到他在“看”人。 他是死人,这没有疑问,而且从他的形态上判断。他是吊死鬼,和他妈妈一样。可是为什么,他的身体是实在的。而又没有僵尸特有的死气呢?这样的人就算走在人群之间,又有谁会特别注意得到? 危险的地方,可怕的地方都在于此。 “等你爸回来,让他帮你弄。”女人咬牙切齿的说,两眼瞪得有些翻白。 包大同随手在自己眉间一划,阴眼开,他看到每扇门边都站着一个影子,有男有女,戾气都很重,但实体就只有这母子二人,所以用阳眼来看,也只看到他们两个。 “我现在就要吃!”孩子似乎很任性,对母亲并不很顺从,话没有说完,他一头就向包大同撞来,速度快的难以想像。可是冲过来的,并不是他的肉身,而是一团黑红的影子。 包大同早有准备,一张符咒施了过去,正贴在那小鬼的脑门。但他只是叫了一声,似乎被火烫到了一样,窒了一下后又很快扑到了近身之处。 幸好包大同战斗经验丰富,以前和阮瞻、万里一起也斗过小鬼,因此早有防备,喝着:“乙木青龙,化万剑,斩!”借助木栅栏上的禁制力施展木术,把那小鬼影直接击退。 黑红影子退回到肉身,一点也不需要适应,立即灵肉合一,然后不依不饶的哭叫起来。 “这个人厉害,咱们打不过他,等你爸回来就好了。”女人哄着孩子,眼睛却瞪着包大同,与此同时,那些其他门口的影子也开始向包大同围了过来,个个凶狠,似乎要置他于死地。 看来要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了。包大同心想。 他是要调查高媒婆,看她和想娶花蕾的那个家伙有没有联系,是不是那家伙的保护者,但没想到这位 灵媒的本事如此之大,居然在一个人类聚居的地方养了这么多鬼。这可不止是操纵灵体这么简单了,简直就是邪术。 她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母子吊死鬼是怎么回事,他们口中厉害的父亲又是谁? 他一边想一边退,一阶一阶,而那些邪祟就一直逼近。 第二十章 厉害的角色 眼看就要走出那扇大红木门,包大同的后背却撞上了什么,阻住了他的退路。 一瞬间,他身子一僵,如果不是定力超群,差点立即对身后动手。可是他没动,眼睛仍然盯着那些对他虎视眈眈之物,双方灵力的角斗并没有因为这意外而打破均衡。只是因为太过用力的指挥身体,他的脊背扭得生疼。 假如,刚才他转过身对付身后的突然状况,只怕一眨眼会被埋在无数怨念之下,永世不得超生。可真是危险啊!好在他感觉挡在身后的是个人体,虽然冷,却没有死气。 他没有看错,那个孩子比那个母亲更为厉害,而且因为任性而为,不受约束,就更加危险。可是从那女鬼的话来分析,孩子还有厉害得不得了的老爹。 怎么回事?这一家子吊死鬼什么来路?什么样的冤情能促成这样可怕的灵力?这一家子、还有其他的魂体,为什么要聚焦在这个地下室中?住了多久?他们又是如何保守秘密的?假如楼内的人知道这事,肯定会受到极致的惊吓。 “都回去吧。”身后的人说话了,因为站在上一阶台阶,声音是从包大同头顶传来,说得一字一顿,好像许久不曾开口一样。不过包大同听过这声音,是高媒婆的孙子正正。 从他的话意来分析,他和这些东西貌似很熟悉,可是这指挥并没有什么效果,于是他开始念一些听不懂的话来,嗡声嗡气。像是哭泣,又像是哀鸣,更像是祈祷,是一种独特的语言,听得人没来由的感觉寒意四起,心脏“砰砰”的跟着他的语音跳动。 这一次,效果很明显。那些或深或浅的影子,或大或小的怨念,随着正正念咒声的加大,退回到一个个房间中,每一扇门都像安装了弹簧一样,急速且用力的摔上,似乎从来没有开过一样。 但这不包括那对母子,他们似乎不接受这咒语的约束,还是站在那儿。母亲怒瞪包大同,而孩子就对着包大同流口水,仿佛他是一道美味的菜。而且,他还向前动了动。 包大同一指,两指间的符咒散发出一道暖黄色短光,逼得他一缩。 “不遵守承诺,是要遭天谴的。”正正还是一字一顿。但包大同敏锐的感觉出他有些慌张,于是向侧面微跨一步,退上了最上一阶台阶,站在了红门的门槛上。 “关上门。”他很自然的吩咐。 正正没吭声,又念起了听不懂的咒语,同时把木门轻轻关上。然后加上了那把大锁,还把铁链在门栓上绕了好几圈 子,似乎是在加固。做完这些,他猛的拉起包大同,以极快地速度跑出大楼,直跑出小区很远才停下,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包大同满头冷汗,刚才正正拉扯到了他断掉的手指。他知道这么下去,这根手指非要废了不可。于是咬紧牙关,把已经翻转的手指扭正过来,疼得眼冒金星。 “你怕什么?”他问,想笑得无害,但料想一定是呲牙咧嘴、面容扭曲。 正正摇摇头,没说话,抬步就要往回走,却被包大同拦住了。 他知道正正既然突然跑来,必定是来帮他的,而且他也没感觉到正正有丝毫的恶意。这样说来,这孩子不是坏人,就算高媒婆为恶,他多半也是不赞成的,所以,他就是争取的对象,消息的来源。 “把门锁上,那孩子的爸爸,不是进不去了吗?”他很有技巧的试探。 从刚才那对母子的对话中分析,孩子的父亲是个狠角色,但是外出没回来,不然刚才就直接杀了他喂小鬼了。 “拦不住他。”正正很没有心机,让包大同一瞬间有点鄙视自己。不过从这孩子的话中,侧面证明了他的判断是正确的,确实有个厉害角色游荡在外。 “控制不了他,养他有什么用呢?”他再问,直入主题。他一直怀疑高媒婆这样做的目的,在地下室时感觉她是在养鬼,而从正正念的奇怪咒语上来看,似乎他的猜测是对的。 “是他自己找……”正正住了嘴,毕竟他只是单纯,可不是白痴。 一瞬间,他有些生气,自己救了这个人,为什么他要来套话呢。不过再想想,好像他不出现,这个姓包的人也能脱困。奶奶说过,这个人有异能,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给封了,那些东西折腾不死他的。 是他多管闲事了吗?可是奶奶今天晚上入定,他听到外面有动静,心中不安,生怕伤到人,结果没有听奶奶的嘱咐,跑出来了。 “这样很危险的。你奶奶没和你说吧?如果控制不住,会被反噬的。”包大同这回是纯好心,假如高媒婆遇险,这孩子只怕也不能幸免。 正正很敏感,知道包大同是好意,双手乱摇,想解释,又怕说漏了嘴,支吾半天才蹦出一句话:“你别管了……管不了……奶奶说——唉,我也不能说,不然我会死,总之,你带姐姐走,要不——哎哟!”说到后来,惊叫了一声,用力摆脱包大同拉着他的那只手,迅速跑走了。 包大同没有追,因为怕惊吓了正正, 又怕给这孩子带来麻烦,而且现在穷追猛打,即没有必要,也没有把握。 刚才在地下室的时候,他以十八岁的法力以一敌寡,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看着是没有动手,但双方灵力上的互搏,事实上没有停过,耗费了他太多的法力。而如果他以这种状态遇到那个厉害的父亲,只怕要吃不了兜着走,还要连累了正正。 看来正正是偷偷跑出来的,救他是一片好心。而那些灵体大部分服从于咒语的支配,说明确实是高媒婆所养,她这么做是为什么,以后自然会找出答案。问题是,她为什么要收留那一家怪异的吊死鬼。 传说中的养鬼其实和签订契约差不多,其实是一些因为特殊原因暂时不能转生的魂魄,因为无家可归而游荡,因游荡而痛苦。这时,一个有法术的人会为他们提供一些住所,和平常的供奉,而这些魂魄就在一定的时间内为这个人服务,就好像是合同制工人,又像是一定时间的卖身契。 在这种情况下,双方都要遵守承诺,否则就会倒霉,甚至一辈子翻不过身来。所以刚才正正说不遵守契约是会遭天谴的,对那对母子确实有些威慑力。 不过被养的魂魄是很听话的,主人了不起念念符咒就可以解决,不可能像那对母子一样,丝毫没有畏惧的表现,也没有受约束或者服从的意思,似乎他们只是借住,一切都与养鬼契约无关。他们和高媒婆祖孙之间,倒像有另外的约定。 那是什么约定?高媒婆能力不弱,她为什么会这样做?再想想刚才正正的话,居然怕多说一句都牵连到他自己的生死,可见那一家三口多么厉害。 与这样的一方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高媒婆年纪一把,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那为什么还要与那一家子合作?有什么非合作不可的理由吗? 一般情况下,这样的合作会基于两种原因,一是有非要得到的利益,为这利益可以不惜犯险,另一个就是被胁迫。那高媒婆是为了什么招来那一家三口呢? 那幢大楼一共十八层,住满了人,可地下室中却养着许多的灵体。高媒婆本事很大,即没有让人间的阳气浸染到下面,影响那些灵体,又没让阴气外溢,伤害人类,更是用一道有强大力量的红漆木门做为阻隔。似乎是一楼为限,分为了阴阳两界。 白天,她锁上地下室的门,一来阻止人们好奇或者误入,二来约束所养的魂魄,晚上,她就放他们出来。为她做事,或者是自由活动一下。 看那些灵体 的样子,好像被养的时间不短了,而且能聚这么多,肯定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而那幢大楼已经盖成五年了,一直没有出过任何事,高媒婆让这些所养的灵体干了什么事呢?她和那一家子合作究竟是有非得的利益,还是被胁迫呢? 高媒婆对他欲言又止。正正就支支吾吾,感觉上,对他有善意。对那家人有惧意,似乎被胁迫的可能性大点。还有,正正刚才说什么让他带姐姐快走。这个姐姐不会是说花蕾吧?难道花蕾的阴婚事宜真的与高媒婆,甚至与那家子有关?花蕾招惹到了什么?又为什么会被看中? 包大同一边走一边想。一直绕到一公里外的另一个小区才取出车子,当时他怕被高媒婆发现他的潜伏,故意把车存放得远一点。 开着车先去了趟医院,把他骨折的手指接了,然后才回杂志社去。他没有吃止痛药,忍着一阵阵的抽痛从手上一直传到心脏。疼痛让他清醒,而止痛药中有安眠的成分。现在他哪有时间睡觉? 不过从高媒婆家出来到现在,他一直思考这件事,把那些调查来的琐碎的事情一分析,目前他心中已经有了眉目,似乎谜底就快要揭开了。 到杂志社的时候已经凌晨四点,他发现杂志社内还亮着灯光,不禁有些奇怪。下车后,又感觉街对面有些异常的气息。虽然被风吹得已经散了,却还有残留。 不是花蕾出了什么事吧? 他心里一紧。三步并作两步跑进杂志社,却见两个人正坐在客厅里,却是他的杂志主编岳小夏和她的老公、他的朋友阮瞻。 “咦,不是祭祖吗?这就回来了?”包大同非常意外。 “来帮你这个废物点心,这回只怕你一个人撑不住。”阮瞻开口说,轻轻摸了摸老婆的手,似乎怕她被什么伤害似的。 “老子不用你帮,你又知道什么?”听到阮瞻来帮他,包大同还是很开心的,不过嘴巴不肯服输。 “我只是感到不安,就提前回来了。可是打电话,你们谁也不接,只好下了飞机就跑到这里。”小夏很严肃,“大同,这回你招惹了什么,为什么牵连进了花蕾?” 包大同一愣,随即想想花蕾并不在这儿,目光四处一扫,心里像被浇了冷水一样。 房间内没有什么挣扎打斗的痕迹,也没有什么邪气,不过地上有一块红得刺目的头纱和一个上吊用的绳子,连绳套都绑好了。 这当然不可能是花蕾要自杀,一定是有东西要 伤害或者诱导她。那现在,她中招了吗? 他走上两步,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两件东西,确实没有什么邪气,也就是说,没什么进入这里来伤害花蕾,是那东西以这种方式心理暗示,或者说是催眠了她。让她走出这个屋子,然后实施了什么计划! “花骨朵?”他不死心的叫了一声。 没人回答,只有小夏轻叹了口气。 这个笨丫头,不是让她不要出门吗?她为什么不听话呢?可是话说回来,她是个乖巧的丫头,又怕死了被人娶走当鬼妻,一直服从得很。是什么让她跑出了这里?难道是看到了什么幻象,害她顾不得自己的安危了呢? 那她现在被带到了哪里,是死是活? 他急得团团转,一转头,看到桌上有一张奇怪的婚书,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字,新娘一栏中有花蕾自己写的名字。她为什么要写这个,而且字迹这么潦草,还有这面纱和绳子是怎么送进来的? “笨蛋,别再做没有意义的事,我们来研究一下要怎么办吧。”阮瞻神色间冷冷的,“先把所有的事和我说一遍。” 包在同一摆手,示意阮瞻不要打断他的思路。 他忽然脑海中灵光闪现,刚才一路上所想的细节,联系起发生在杂志社的事,再考虑一下在高媒婆家发生的怪异情况,他心中的那条线渐渐的清晰起来。 第二十一章 守夜人 “我建议你到街对面去看看。”阮瞻道,“我把小夏送回家,然后就过来。” 包大同点了点头。 他和阮瞻虽然时常斗嘴,不过却是过命的交情,这些事用不着婆婆妈妈的道谢。 他现在的难题是怎么才能把花蕾找回来,同时要再去一个地方调查一下。还有,那个帮花蕾补车胎的黑衣人一直没有出现,他是什么来路?是他要娶花蕾做新娘,还是另有其“鬼”?但是不管新郎是不是黑衣人,至少这事的操办上,高媒婆和那一家子脱不了干系。 但现在,花蕾还活着吗? 不焦心是不可能的,可他必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然花蕾更没有活路。他大致对这些事的来龙去脉有了个推测,现在需一些证据来证实,然后不出意外的,就是大打一架。 为女人打架,他不是第一次,但为女人和邪物斗法,这回是第二次。但愿,花蕾不要像小棠……那是他一辈子也无法面对的痛苦与遗憾。 慢慢走到街对面,看到不远处白花花的一片,在一棵高大树木的树窝里有一团烂纸,似乎是被风吹进去的,纸间裹着枯枝败叶,散发着微弱的、秽物特有的恶气和邪气。 他蹲下去翻看,渐渐拼接出一个残破的纸人形状,还有一小角碎布夹杂其中,而不远处,有一块地面更是奇怪。 深秋时分,落叶遍地,唯有那块三、四平米见方的地面相对干净似乎曾经起过一阵旋风,把枯枝落叶都吹到了四周,可这世上哪有自然旋风是这样的,除非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制造出来的。再仔细观察一下空地边缘的枯叶,发现有被碾压过的痕迹,这证明发生过激烈的打斗,而且不像是发生在人类之间。 包大同回身看看那个残破的纸人,又看看奇怪的空地和其边缘的枯叶,长眉一挑,心中了然。 花蕾是被纸人和控制纸人的幕后黑手引诱了,她一定看到了什么可怕的幻象,所以不顾他的警告跑到街上。而当时,肯定还有一个与幕后黑手作对的力量存在。 想到这儿,他把碎布放在裤袋内,半转过身看了看杂志社旁边的那栋小洋楼。 那是一间小贸易公司,不是普通的住户,公司中有一个看门人,外号叫钱老头,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大概是闲极无聊,特别喜欢从阁楼上往外看,还配备了高倍望远镜,以前因为偷窥另一栋住房的居民而被打上门过,不过这钱老头似乎并没有改变这个恶习,因为他曾经看到过 阁楼顶上的镜头反光。 那么,这边发生的事,钱老头会不会看到? 这个念头一出现,他立即大步走到贸易公司门口,毫不客气的按响了门铃。钱老头做的是守夜兼杂役的工作,等员工们来上班,他分好报纸、邮件、订好早、午餐就没事了,白天基本上是在睡觉。 半天没人来应,可是这却证明钱老头看到什么事的可能性非常大。因为对于这间贸易公司的守夜人来讲,在凌晨四点多的时候不可能睡着。再过半个小时,送牛奶的、送晨报的、送餐公司来取订单的、保洁公司来做卫生的人就会陆续出现,他一天中工作最忙碌的时段就是在这个时候,装作听不到显然是欲盖弥彰。 他是怕再被人说成偷窥狂,还是真的看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了呢? 包大同没有时间慢慢来,干脆抬手甩一个电火花,蓝色电光在阁楼的窗玻璃外划过,他听到一声压抑的惊呼响起。 果然,钱老头在,而且醒着。 拿出衣袋中的万能钥匙,凭借着高超的开锁技巧,包大同几下就闯进了房子,才踏上两阶楼梯,就看到钱老头慌慌张张的跑下来,衣着整齐得很,脸上也没有才睡醒的人特有的惺松感。 “包先生,你你你,怎么拧门撬锁,跑到人家公司里来?快出去,不然我就报警了。”他白着脸叫。 “我我我有事问你。”包大同反手一挥,大门无风自关,发出震天响的咣当声,差点摔散了。 “我什么也没看到!”他不打自招。 “没看到?好吧,有什么找上门,生死自负。”包大同微微一笑,尽量摆出最阴森可怕的表情。 这间贸易公司的人都知道他是办灵异杂志的,他也给这里的可爱妹妹们算过命,看过手相,有的也摸过骨。上个月他还给公司的刘老板讲过几个亲身经历的故事,顺手折腾出了一些诡异的动静,让刘老板再不敢不遵守劳动法,强迫员工加班而不给加班费。 甚至刘老板最后还重新装修了这房子,免得整条街就数这栋楼破烂,影响市容,正好也改善一下员工的工作环境。 其实这一带的人都传说他是能通鬼神的神棍,男人们不敢招惹他,孩子们和老人见了他绕着走,狗见了他不叫,只有女孩子们觉得他神秘、危险、又帅得要命,成天围着他转。 他不想以灵能和道术吓唬正常人的,可现在为了救花蕾,他什么也顾不得了。而钱老头自然知道不 能招惹他,他的这番话也自然让钱老头瞬间出了一身白毛汗。 “我真的什么也没看到。”他抹了一下鼻尖上的汗珠,“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看到我家花骨朵了?”包大同步步紧逼。 他只是猜测,没想到事实却正是如此。钱老头吓了一大跳,生怕自己无意中看到的事会招来杀身之祸,连忙道:“就是只看到了花小姐,她在这大冷天穿着一条红裙子,跑到街对面去转悠。也不知是哪缺德带冒烟的,丢在对面树下一个纸人,怪瘮人的。花小姐大概是在屋里正换衣服时看到这东西,感觉恶心,想要扔到垃圾箱里吧。不过后来不知为什么——”他脸白了,因为他没法形容那纸人怎么会在地下滚啊滚的,好像和隐形人打架似的,最后成了烂纸片。 不过不好说也得说,因为隔壁洋楼的包先生平时温和可亲的人,今天却可怕的要命,害他一点谎也不敢撒,硬着头皮描述了一遍那可怕场景。 包大同认真听着,心里转了好几道弯。 花蕾是在杂志社暂住的,是他陪她到家里取了些衣物来,他记得很清楚,并没有一条红裙子。那这裙子哪来的?再想到那个绳套和红面纱,那张老式的白纸婚书,还有邪物不能进入杂志社的情况,答案再明显不过——是有人送来的,是那个想当新郎的家伙派人冒充快递公司送来的。 所以花蕾才没有提防,而这个纸人一定是制造了幻象,引诱她跑了出来。钱老头所说的话有一定的猜测成分,不过所看到的一定是事实了。幕后新郎以一个纸人可以制造幻象,骗过部分人,说明他的能力真的是非常非常强。 可是做得多,留下的线索也多,现在他差不多可以断定新郎是谁了,只是差一点最后的确定,而且要先找到花蕾才好动手灭了那妖邪。 “包先生……那脏东西——不会找上我吧?”钱老头无意中看到的事情让他惊吓了一晚上,一直也不敢从房间内出来,本想假装不知情的,但现在被逼问了出来,眼见包大同又皱眉不语,更是害怕。 “后来怎样?”包大同再问。 “花小姐向南边走了,一直半抬着头,还伸着手,像要抓什么。中间——中间还有几分钟不停的又踢又打,像……像中邪!” 包大同眉头皱紧。 怎么?她在挣扎?听钱老头的意思,她好像被什么迷了。而如果这一切和高媒婆,还有那一家子吊死鬼有关,考虑到绳套之类的东西,再考 虑到她被迷时的动作,就可以断定是吊死鬼在作祟。她一定是从绳套的这边看到了一些幻象,一些她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东西,然后也想把自己的脖子套进去。 这是吊死鬼迷人的最基本手段,再想想,当时他看到那个住在地下室的女人曾经背着个盒子出去过三个小时,如果是她冒充快递公司的人员…… “你看到这些事情,大约是在什么时间?” “晚饭后,但不是很晚。可是天一擦黑,咱们这条路就没什么人了,尤其是快冬天了,所以……” “之前有过人送邮件到杂志社吗?别说你没看到。”包大同看钱老头眼神闪烁,冷冷的提醒。 钱老头被逼无奈,点了点头,“有个女的送过快递,像是外地人,腿脚有点不利落似的,后来又有个讨厌的孩子去敲你们那儿的门,不过花小姐好像没开,那死小孩就跑走了。” 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虽然动机不怎么清楚,但诱惑花蕾的执行人就是那一家子吊死鬼没错,而高媒婆就是帮凶。只是高媒婆也许是为了某些利益,或者是被胁迫而已。 包大同转身欲走,钱老头却一把拉住他,“包先生,包大师,我要怎么办?” “不要对任何人说就不会有事。”包大同甩下这句话,匆匆走了,出门时差点撞到了清洁工。 第二十二章 惯性思维 不久后,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其实过了午夜十二点,就是新的一天了,但给人的感觉上,太阳升起来才算是。 阮瞻走进杂志社的时候,包大同正窝在沙发里,看着像打盹,但阮瞻知道他是在想事情。 “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皱着眉问。 “其实一点也不复杂,不过线索纷乱,开始时让人摸不到头脑,想通了,就简单得很。”包大同眼睛都没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那你打算怎么做?” “兵分两路。”包大同站起来,从茶几上拿起一件衣服,“我去做最后的调查,再弄点便于降服那邪物的东西,往返机票都订好了,晚上就能回来,你呢就去找花骨朵。我感觉那位新郎还没有杀她,但估计很快就会了。今天是第六天,花骨朵是生是死就看明晚。” “让我找人,有线索吗?”阮瞻盯着包大同手里的衣服,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因为他拿的是一件女式的羊绒秋装。 包大同咧嘴一笑,雪白的牙齿像是会发光似的,“只有几个我猜测的藏人地点,可是不太确定,你得挨个找找。毕竟花骨朵这么大个人,也得有个容身之处。我瞧他们办那阴婚仪式很讲究,也要有个地方办‘喜事’啊。要说线索,我只有两个,一个需要你自己去找那个叫老鼠的小子去问,另一个就是那个黑衣人。” “他怎么了?不是新郎吗?” “我开始也以为是他,但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当然他为什么介入这件事,究竟是什么来路我还不知道。”包大同抚抚眉心,疲惫使他不想多说话,可就要找到答案的感觉又让他兴奋,但心中更多的是对花蕾无尽的担心,“我以前一直陷在了一个误区里,虽然怀疑过别人,但总是自我否决。” “什么怀疑?”阮瞻也很纳闷。 “谁说配阴婚的鬼魂在生前一定是单身?”包大同微眯起了眼睛,那是他最正经的时刻。 而他说的也是个显而易见的道理,但人们总是会被困在一个思维中跳不出来,想当然的判断事物,这就是所谓的一叶障目,不见南山吧。 阮瞻沉默了几秒后才说:“你说的没错,但你知道鬼新郎是谁吗?” “当所有的线索全归在一处,答案非常明显。”包大同站起身来,举着那件衣服到阮瞻的鼻子处,“你先闻闻花骨朵衣服上的味儿,方便你找她,然后送我去机场,咱们路上再说。” 阮瞻先是一愣,随即恼火的拍掉包大同的手,“当我是狗吗?”手上加了法力。 但包大同早防备,轻轻闪开了,可惜另一手上的断指撞到了别处,疼得他直吸冷气。 “自作孽。”阮瞻奉送了三个字,心情畅快。 “你个废柴,我是让你感觉一下她的气息。”包大同恼火道:“你平时都不太理人的,不熟悉她的气息。我又不知道她具体在哪儿,去那几个疑似地点都是瞎猫碰死耗子的找法,实际上我没有把握能找到她,可我不能让她出事!”一瞬间,他隐藏得很好的情绪忽然无征兆破功,焦虑、担忧、自责、说不清的情绪混杂在一起,激得他差点立即去和那个鬼新郎拼命。 可是他偏偏又不能!花蕾在那个混蛋的手里,生死未卜,他必须有十全把握才会动手,不然就会打草惊蛇,但这种隐忍真的很难受。 他情绪大发作,阮瞻很理解,可表面上根本不予理会,只站起身来,踢了他一脚,“那还不快走,在这儿废什么话!” 包大同连着深呼吸了三次,直到又恢复成那个笑咪咪、懒洋洋、万事不放在心上,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模样,才跟上阮瞻的脚步,赶往机场。 这件灵异案件的开始非常意外而且离奇,对花蕾而言就是天降横祸,几乎是莫明其妙的就成了恶灵的猎物,而对于此事的调查,一开始也直入主题,没有什么意外和波折。 只不过正是因为一切都是突然而发,没有预兆和因由,线索又特别纷乱,以致他们陷入了误区。 花蕾两回出事的地点都在彩虹桥附近,所以包大同一开始就调查了那座桥,发现那里确实出现过可怕的事故,有六个建筑工人的尸体被埋在了桥柱之中。 而包大同在一只野狗无意中的引导下,发现了桥下绿化带中的第一具尸体,之后他第二次到那里调查,还是在那只狗的帮助下,发现了桥下有黑影在鬼鬼祟祟的做着什么。他追踪黑影,找到另两具尸体,然后返回桥下,又发现了两具因外力而快速腐烂的不知名尸骨。 这五具尸体都是女人,年龄和相貌、身世虽然不同,但死状却一样。从外部特征看像是被勒死的,尸检的结果是自杀,但在现场找不到自杀所需要的条件,死者神态愉快,在垃圾屋发现尸体时,甚至连有人进过屋子痕迹也没有。 也许这对于警方来说是疑案,了不起是超自然现象,他却当场断定这是鬼杀人,是那个恶灵引诱这些女人自愿 走上死路。也正因为这个数字——就是六个枉死的男人,和五个被杀的、用于配阴婚的女人,他才先入为主的以为,还有一个人没有配阴婚,那花蕾肯定是第六人的鬼妻,从没有考虑其他可能。 其实,第六个还没娶妻的枉死者,还可以结别的阴亲,想得到花蕾的人,完全有可能是在这六个人之外的。但开始时,他习惯性的这么推测了,何况他还有旁证,就是花蕾在噩梦中见到的那个声称要娶她的石头雕像。 那六个人是被浇注在巨大水泥桥柱里的,所有人都会觉得他们变成雕像是顺理成章的事。但他忽略了一点,那恶灵既然可以让花蕾产生车子爆胎的幻觉,再制造出其他稀奇古怪的幻觉不是易如反掌吗?他千变万化,全随他的心意和高兴而已。 杀了这些无辜的女人,把她们埋在立交桥下的绿化带里,不得不说是胆大包天的行为,而且居然没有人发现。杀人者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结阴亲中的一个重要的仪式——搭尸骨。但,谁为这些枉死者结阴亲?是谁为了他们而不惜杀死活人,伤天害理? 种种迹象表明,这么做的目的,要么是为了谋利和养鬼,要么是为了赎罪,具备这两个动机的人,一个是段德祥,另一个虽然未知,却似乎和高媒婆有关。 只是,杀人者不是人类,这是包大同从垃圾屋得到的结论,因为这几起凶案的行凶的手法和感觉一模一样,而他那晚也正是追踪一个厉害的邪物到的那里。这一切如果是段德祥做的恶,他就必须是已死,并且怨念极深,如果凶手是另有其人,也必然是驭鬼而行。 当包大同到段德祥的家乡调查时,证实了那六个人都是生前未婚,有配阴亲的条件,而段德祥则为了躲避债务而早就远走他乡。他当然能客死在外,但那太过巧合,他本身又并非是被害人,不可能有太深的怨念。 而花蕾只有七天的机会获救,包大同没有时间详细调查,同时高媒婆又是极为诡异且很具有怀疑性的一环,所以他匆匆赶回,没有深究段德祥离去的具体情况。 这是他的失误,但也是因为这事牵连到花蕾,他不由自主的心乱了。 事实证明,高媒婆确实在养鬼,而且也确实和花蕾被恶灵看中的事情有很大关联。当包大同找上她时,她的家庭情况和她的表现都非常奇怪,不仅欲言又止、吞吞吐吐、还似乎故意引包大同和她过了一招。 包大同的衣袖被扯破了,当时他并未在意,因为正正守的地下室让他备感兴趣。在那 里,他遇到了吊死鬼小孩和女人,也正是这对母子在包大同调查地下室的时候,利用衣服、绳套、婚书等东西对花蕾时行了心理暗示,之后以一个纸人形成幻象引走了她。 事后,包大同在那个纸人中发现了他衣袖上的碎布,可以肯定高媒婆引他打斗,就是为了取他身上的东西,好为形成幻象做准备。因为有沾了他气息的衣服碎布作引,花蕾必然是看到“他”出现在杂志社的对面街上,说不定还有什么危险,所以才不顾警告跑出来。 这让包大同感到恼火,觉得这丫头没有辨别能力,真是笨蛋。但另一方面又感到窝心,因为她为了他不顾一切。所谓关心则乱嘛! 从这件事上能证明,高媒婆完全是和惦记花蕾的凶灵蛇鼠一窝,但她难道不怕包大同发现地下室的秘密吗?又为什么总要透露一点信息出来呢? 凶灵貌似是一家人,而那个孩子非常厉害,他的父亲据分析更加厉害,高媒婆虽然养鬼,却不包括这一家人,那她又为什么与不受她控制的灵体合作?保护他们,为他们做事?既然如此,又为什么好像希望包大同知道点什么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被胁迫,她因为某种原因不敢反抗,不敢透露,所以想让包大同自己调查清楚,好来帮她。而高媒婆,也没有非要杀死花蕾的动机,虽然她想让花蕾嫁给正正,但为这个杀人,动机实在太勉强了。 既然高媒婆被排除在幕后黑手之外,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段德祥了。他离开人们视野的时候,是个有妻有子的人,和地下室的一家三口吊死鬼的情况相吻合。 至于造成了段德祥凶戾可怕力量的强烈的怨念,不可能是在单纯条件下形成的,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死的不甘、被逼债的人虐待和欺凌、还有乡亲们对他见死不救的行为。要知道,段德祥帮过那镇上很多人,但当他遇到困难时,却没有一个人伸出过援手。 假如段德祥是死了,那他什么时候死的?在哪里死的?又为什么回到他曾经辉煌,也惨遭失败的城市?难道仅仅是为了给那六个死难的兄弟配阴亲?他的死,和这六个枉死者有关吗? 一般来说,有仇未报,或者有放不下的冤枉事才会有这样凶的戾气,那么,这城市还有谁欠了段德祥什么吗?说不定,当时彩虹桥事发的时候,还隐藏着什么秘密没有暴露出来,也说不定有隐藏更深的人,而所有的罪过全让段德祥一个人顶下。 如果真有这么个人,就是段德祥形成怨念的最大动力! 这就是包大同给阮瞻的、除黑衣人外的第二条线索。他打算让阮瞻去刑讯逼供段德祥以前的手下老鼠,他自己则到段德祥的家乡再做调查。 几天前调查时,他曾经感觉段宅有凶煞之气,但因当时赶时间,也没有注意,现在他怀疑段德祥的死与那个屋子有关。 包大同的推测,总体上是这样的。但是他不能再犯错误了,否则花蕾的小命不保,所以他必须做最后的调查,以确定自己的判断正确。 假如另有幕后黑手呢?假如高媒婆所做的全是造假的呢?一切皆有可能。 “就是那个段德祥。”阮瞻听完包大同的分析,也正好到了机场,“这是我的直觉,不会错的。” “这直觉我也有,可是我不能冒险,而且我得弄点东西来。”包大同道。 “也是他动了娶花蕾的龌龊念头的。”阮瞻继续道,但这话听到包大同耳朵里无异于火上浇油。 一开始他就犯了观念错误,他没考虑到,娶鬼妻的并不一定是单身汉不可,花蕾每天从那里经过,有时是开车,有时是散步,如果段德祥因为执念,或者因为要为那六个人结阴亲的事天天蹲在那儿,爱上花蕾的可能性很大。 况且,那些下贱花心男可以婚外情,包二奶,弄地下夫人,鬼为什么不会这么想?他一开始时还是陷入了惯性思维。 阮瞻看了一眼包大同,见他脸黑得像锅底,不由得暗中好笑。不过他知道小夏很喜欢花蕾这个纯真厚道的女孩,所以他也不想让花蕾出事,那样老婆大人会伤心的。 “高媒婆引你发现地下室,不怕那家子吊死鬼发现吗?”他提出疑问。 “她怕,但是如果这是我自己找去的,那一家子又如何怪她?再说那个男鬼肯定不在地下室容身,就连那个孩子,我也只看到他进,没有看到他出,所以他们一定是在外面,在人群中。”包大同的眉头皱得死紧,“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不是鬼,而是不人不鬼的怪东西,老子和妖魔鬼怪打交道那么多年,今次是头一回遇到。” “那他在哪儿藏身?” “肯定是藏咱们家花骨朵的地方,如果彩虹桥事件中有其他人的介入,十之八九是会受到段德祥的报复,他很可能在那儿,所以你最好二十四小时内找到答案。” “高媒婆怎么办?”阮瞻问,“我是第一次见到养鬼的事,你说她做这些,又被人胁迫是为了什么?” “逮到段德祥就知道了,明晚就能揭开谜底。”包大同道:“还有,你别忘了那个黑衣人,我觉得他是友非敌。据钱老头提供的消息,我觉得当时花蕾被迷,那个黑衣人一定试图阻拦她,因为街对面的地上有非人类的扭打痕迹,纸人也给压烂了。但是他的能力抗不过背后施法的段德祥家一家三口,所以花蕾还是给带走了。” “你断定花蕾不是自主恢复了一阵意识?”阮瞻问,随即自己摇头否决。那是个很纯真,很脆弱的女孩子,虽然表现上有些凶,她一旦被迷,肯定不能自己出来。 “那我找到段德祥直接k.o了。”他吐出一句话,感觉好多日子没动过手了,居然还有点期待。 包大同吓了一跑,连忙阻止,“别别别,不能打草惊蛇,如果花骨朵暂时没危险,一定要等我回来再说。段德祥很难对付,我知道你厉害,但是他有帮凶,我们也得兄弟同心。” “就凭你那根断指?”阮瞻毫不留情的拍了一下包大同的伤手,疼得他差点一头撞上车窗玻璃。 第二十三章 行尸走肉 就在段家的大屋里,段德祥正用绳子用力勒住他老婆的脖子,她老婆拼命挣扎,就像被宰的鸡一样扑腾着,两只细瘦的胳膊虚空抓着,腿也徒劳的蹬着地面,叫得时候发出嘎嘎嘎的可怕声音。 可段德祥一点也不怜悯,直到老婆断了气。他又转向他才七、八岁的儿子。 那孩子吓得都傻了,裤子也尿湿了,连挣扎都不会,就这么任他父亲在他脖子上套上绳套,然后给挂到了房梁上,身子像个破布一样,蹬了两下腿就断了气。 当时东冠也吓傻了,只觉得一股说不出的寒袭遍全身,居然没想起来去救人,或者叫醒同伴去看看,就那么呆呆的盯着段家大院,眼睛好像被粘住了一样。就见段德祥站在原地僵了一会儿,自己也拴上了个绳套,把自己吊了上去。 他挣扎得很剧烈,时间也很长,像是被活捉的老鼠,仿佛连绳子也会断掉。而一边的东冠却感觉仿佛上吊的是自己,因为他呼吸困难,想叫人却连声音也发不出。 段德祥的身体在半空中晃当,旋转,当他的脸面对旅店的方向时,东冠看到他的脸紫黑紫黑的,可是一双眼睛却大睁着,带着说不清的怨恨和绝望,头歪斜着一个不可能的角度,舌头吐出好长。 东冠昏倒了,不知道是因为惊吓还是因为不能呼吸。 其实做他这一行,不是没见过死人,但当他看到那一幕,就是感到一种从内心深处散发出的恐惧,扼紧他的心脏,仿佛一瞬间死亡降临,段德祥绝望的愤怒带着那个世界所有的黑暗。 他在天亮后才醒来,冷汗打湿了被子。周围异常平静。那时,他不知道所看到的一切是不是在作梦,于是鼓足勇气又向段家看了过去。 他看到段德祥和他的儿子挂在那,像两块风干的肉,被风吹得轻轻晃动。但在他看过来的一瞬,段德祥却忽然动了。 他伸出手,把自己解了下来,把吐出的舌头塞回嘴里,然后如法炮制的解下他的儿子,再然后是一直躺在地下的、被勒死的老婆。一家三口亲亲爱爱的互相整理衣服。把绳子卷好放在箱子中,也不说话,就并排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向外望,好像是他们不过是用特殊的方式“睡”了一觉。 段德祥甚至还望了过来,伸手指了一下东冠呆的地方,似乎知道他在偷看。 东冠差点第二度被吓昏,天虽然亮了。但那种恐惧和说不清的寒意却一点未消退。他不能思考。唯一的念头就是要逃跑,并且不告诉任何人。 于是他那么做了。在外流连了一周,期间打电话回来的时候,发现一起工作的兄弟都安好,还听说段德祥仍然在被逼债。这让他对自己产生了无数怀疑,难道那天他是生病了,看到的全是幻觉?或者全是做噩梦,因为太真实了,他才辨识不清吗? 犹豫了许久,他还是决定回家看看。快到镇口的时候。正赶上一场百年不遇的冰雹,他怕车子被砸坏了,急忙往镇子里冲。结果撞倒了一个顶大盆的女人,与她同行地还有一大一小两个男人。 当时他感觉车前发出“咚”的一声。感觉撞得比较严重,但那个女人只坐在地上,并没有撞飞,然后没事人似的爬起来就跑。而就在那一瞬间,她顶在头上的盆歪了,东冠一眼就认出她就是段家老婆,当另两个转过头来看时,盆下的脸也正是段德祥和他的儿子的! 他们的脸都是紫黑色,好像还在窒息中,脖子上有着明显的勒痕,段家老婆和孩子的舌头还吐在外面,只有段德祥相对正常,对着东冠笑了一下,阴森极了。 东冠吓坏了,直到这一家三口消失在镇外也没回过神来。后来他连伤带病,好几个月也不能恢复。之前问过催账的同伴,都说这一周里段家三人不吃也不喝,连话也不说,天天坐在那望天。他们怕逼死人命,就暂时撤了一步,没想到这家人居然趁下冰雹的时机跑路了。 这也就是说,除了他,没人知道段德祥一家的秘密,为此他遑遑不可终日,生怕段德祥来灭口,偏偏他的母亲不愿意远走他乡,他只得辞了那份工,开了个面店渡日,每天生活在恐惧和不安之中。当别人问起他在镇口撞到人一事,他不敢说出真相,只说那是段氏一家。 他天真的想,既然他们走了,如果他守口如瓶,那么他们就不会再回来了。 听完东冠的话,包大同也很震惊。 他知道很多人有异能,但是一直没有自我发掘,但像段德祥这样的,在死后才爆发出来,他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过,更没想到这世上真的有人能做到半人半鬼,做到行尸走肉。 段德祥能做到这样,除了他本身的异常、强烈的怨念、那六个人以梦来索命的惊恐、当时的天时地利,恐怕还有着解释不清的原因,人类无法理解的原因。 不过既然解释不清,他也不去管了,只安慰了东冠几句,说是解决了这事就会告诉他,让他安心,然后就跑到段家老宅去找能利用的东西。在那阴气、死气、戾气几年飘散不去的老房子里,他 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折腾了整整一个下午,晚上差点没赶上飞机,好不容易才在接近午夜的时候回到了杂志社。 “事情办得如何?”他问躺在沙发上睡觉的阮瞻。 “你先说。”阮瞻眼睛没睁,只比划了个ok的手势道。 包大同只好把自己的调查情况说了遍,还拿来了段家老宅的一张全家福来作证。说到段德祥非人非鬼的情况,阮瞻也很好奇,继而联想到现在段德祥的状态,并说今天远远见过照片上的男人,还奇怪他如果死了,为什么这么久了还保有肉身,且在天色未晚之前就敢出现呢? “告诉你吧,他除了头顶上没有阳火,从外表上看,和正常人类没有区别。”阮瞻说,“真是大千世界,无所不有,谁会想到自己身边会有个死人呢。” 但包大同似乎对此早有准备,并不理会,一个劲儿先要交换情报。 第二十四章 老子让他办不成 “你说的几个地方没有花蕾,但是老鼠告诉我,当时他们包工队因为没有资质,只好挂了本市一名张姓高官的儿子名下,那小子什么也不做,就知道刮钱,还特别狠,出事时,段德祥打过电话给那混账王八蛋,他怕出事牵连出他和他的父亲,力逼段德祥把尸体埋在桥柱里的,后来政府拨了一笔工程前款给包工队,却让那家伙吞了,段德祥一分钱也没见到。” “果然还有仇人。”包大同一笑,“要不是他力量那么大,怨念那么强,我还想不到他有强烈的未了心愿。张家小子现在怎么样?” “活的好好的,至少表面是这样,不过我看也活不了太久了,他们一家子的脸上都见了死气。”阮瞻道:“他爸爸是国家硕鼠,小小一个分管城市建设的官员,名下房产就有五处,害老子一处处找,差点跑断腿,结果晚上在他们家在郊区的别墅看到异常情况。” 包大同“哦”了一声,有些兴奋,如果一切与他的猜测吻合,明天就可以救出花蕾了。 “从房子外面看不出来,但我遇到了一个游荡的家伙,哈,居然还想躲我,被我一下制住。” “不用讲过程了,直接说结果。我用脚丫子猜都知道你对老鼠和那个游荡先生都运用了可怕的暴力,了解了好多事情。哼,这只死老鼠,上回我去找他打听,他就不肯说。真是敬酒不吃喝罚酒,如果早说,我哪会绕这样大一弯子。”包大同道:“让我先猜一猜,你抓到是不是那个黑衣人?” 阮瞻坐了起来,点了点头。 “当我估计是他和纸人打斗。试图救花骨朵时,我就知道他会跟踪她的去处。如果你找到他。就意味着找到花骨朵了。”包大同叹了口气,“当时那丫头车子爆胎,他一直帮忙修补,所以开始我怀疑了他,现在看来他是要帮忙的,一开始就在阻止段德祥接近花蕾。但他法力不行,花骨朵第一次被幻觉影响地时候,他似乎也没发现。不过他是谁呢?为什么会掺和进这事来?” “他姓原。人人叫他原法师。”阮瞻道:“段德祥死了有几年了,他死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张家来报仇。但他不知道。张硕鼠在大桥建成剪彩的时候,差点从那根桥柱跌下去摔死,他父子心中有鬼,自然害怕。当时他接手工程的另一家公司请了法师来驱邪。那法师非常有能力,于是他们也把法师请到家里,布置辟邪的风水阵。就是因为有这阵,段德祥好几次都没有得手。” “布阵的法师就是原法师吧?” “没错 。不过段德祥初死时只是奇怪的形成了行尸走肉,法力却并不高,所以突破不了阵法。但他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变异,法力突飞猛进,后来风水阵不管用了,原法师不明就理,还以为邪物作祟,施法打伤了段德祥,老张家又平静了些日子。可就在前几个月,原法师忽然毫无征兆的被杀死在床上,他的灵魂看到肉身中了许多刀,整个身子都快被肢解了,但是他居然不知道是谁杀的他,在睡梦中就死去了。他之所以灵魂不灭,就是想找出杀自己的凶手,后来慢慢追查到段德祥。” “他为什么不直接找我说?”包大同问。 “他开始只是追踪段德祥,发现花蕾招了邪后也是一心帮忙。后来见花蕾呆在杂志社里不出,知道是安全的,为什么要找上你,他和你又不熟。可是姓段的想得到花蕾,也是进不了这里,只好采用引诱的办法。原法师得知此事,就跑来阻止。他可不比段德祥,白天出不来,晚上起来的时候,你又不在,他去哪儿通知?” 包大同一想也是,想了想道,“那现在只剩下高媒婆秘密了,不过等谜底解开,自然就会知道。我们现在研究一下要怎么做。” 阮瞻点了点头,“但是我要提醒你,张家在郊区的别墅张灯结彩,似乎家里有喜事。” 包大同怒瞪一眼,“老子让他办不成。” 第七天。午夜十一点三十分。 花蕾惊恐地看着周围一切,到处挂满了红绸,摆满了喜饼类的吃食,灯全被熄灭了,换成了高高的喜烛。这本该是喜庆的气氛,却因为房间内寒冷和黑暗而压抑着,显得诡异极了。 别墅宽阔的一楼大厅内,到处站满了“客人”,个个神情呆滞,烛火中也没有影子,寒冷就是他们带来的。而极寒的感觉却是来自于一对母子,他们有影子,证明有肉身,可是眼神似乎要把她千刀万剐,那孩子还在流口水,好像她是可口的美食,一双眼睛像野兽的一样,在昏暗中散发着绿光。 “别急,宝贝,呆会儿你爸娶了她,你就可以吃了她的脑浆了。”那女人一字一顿的说。 孩子点点头,露出兴奋的神色。 花蕾吓得说不话,汗水一滴滴从额头落了下来。 这个孩子的爸爸要娶她,一天前她就知道了,当时她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被关在地下室中,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阴森的望着她,笑着说,“我说过七天后来娶你,就一定做得到。放心,我会疼你的。你以前天天从彩虹桥下过,我就非常 喜欢你,终于可以娶你做老婆了。” 她吓个半死,听出这男人确实是和她说话的那个石雕人。这人和他的妻与子一样是有肉身的,那这一家子到底是人是鬼,还是怪物? 她心惊胆颤,却没有哭也没有求饶,因为她知道包大同会来救她。可是过了一天一夜,她的信念开始动摇,因为眼见她就要做了这个又黑又瘦的男人的鬼妻,包大同却一直没有来。 想想,还真是为难包大同了。是她自己被幻像所迷,跑出来的。城市那么大,他怎么能在二十四小时内找到她? 可是她还是希望他来救她,哪怕她当时已死,至少解救了她的灵魂不要被这个恶心的男人束缚! 第二十五章 天理难容 她以为自己可以平静点,但当一屋子的鬼魂围着她,一对非人非鬼的母子商量着要如何吃她,她害怕级了,就连这屋子的主人一家,那真正的人类也非常可怕。 一家五口,中年夫妻、少年夫妻、外加一个爷爷,个个面露青灰色,在耳际被头发掩盖的地方都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孔,她曾亲眼看到那孩子拿一根吸管,像喝可乐一样饮用活脑浆。 “有法术的人养鬼为已用,我是一个鬼,却养人为我用,这才公平哪!将来我会越做越大,到时候你就和我享福了,那个败家婆娘不用管她。”那男人对她说,“我不会随随便便娶你,一定让你有个明媒正娶的仪式,足见我多疼你。” 他叫段德祥,正是包大同调查出来的包工头,但是她没想到,一个有老婆的人,居然还要娶鬼妻。他的妻子和孩子似乎都非常怕他,可是谁能不怕呢?他说这姓张的一家人欠了他的,他要讨回来。 “杀了他们有什么用。”他笑的时候,发出可怕的腐臭味,熏得人快要死了,“我既然得了这天赐的身子,可以活在阳间,还要好好享乐一番呢,不如让他们做我的仆人,供养我,为我所用。放心,他们死不了,人只要一点脑浆就能活的,这样也便于控制。” 他似乎真的很喜欢她,居然跟她谈心交流,“张家父子压榨建筑公司,有钱得很,以后就归咱们花了。这钱能做好多事,等办完喜事,我带你回乡。看我报复那些乡邻。钱哪。可以生钱,也可以吞钱,这些钱可以使家乡的所有人都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人只顾自己就会遭报应的。他们不是舍不得钱吗?不是见死不救、忘恩负义吗?我就让他们全死在钱字上!” 花蕾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知道他生前一定受了很大冤枉和伤害。她想同情他。可是做不到,连一个字也不愿意和他说。 不过段德祥并不在意,一直忙活着,兴奋着。有时还色迷迷的看过来,害得花蕾希望自己灰飞烟灭。 下午的时候,有警察来过,说是附近发生了凶案,来做一些调查的。 当时花蕾多么希望警察能发现她并救了她啊,可是段德祥布下了结界。阻隔了她呼救的途径,他自己则从后院跑走了,还和他的孩子躲避了一阵。 他虽然很强大,却好像不愿意招惹到警察身上的煞气。而且这房子里只有他和他儿子出没。他的老婆偶尔在晚上才过来。 当当当—— 客厅内的钟敲响了十二下。 花蕾的心一紧,童话中的十二点,公主会变成灰姑娘,而她,就要在这一刻死去。然后成为段德祥的鬼妻了,而且还是妾室。这是她永远也无法想像得到的,在今天却成为了事实。这世上的事,还有比这个更荒诞的吗?! 他请了这么多“客人”,却没有一个真正的人类,就连那一家五口也成了半人的傀儡。他们全是要见证她被勒死的经过,因为她的脖子上早就套好了绳子。 “人影”一闪,段德祥走了过来,穿着一身大红衣服,更衬得脸色呈现出可怕的紫黑之色,好像连气也不够喘似的。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一身黑色的瘦小女人,正是那天花蕾在立交桥下见到的高媒婆。 高媒婆是真正的人类,却在这里帮助鬼魂杀死她! 接下来的仪式非常混乱,都是花蕾所不懂的,她只是被动地被张家两个女人拉来扯去。 在这生死的时刻,不知为什么,她脑海中闪现的都是和包大同在一起的时光,快乐的、生气的、无可奈何的,但不管什么,都是他,或者只是因为最近只和他在一起的缘故。 他看到她死了,会伤心吧?那他会不会帮她报仇?不,她宁愿不要。段德祥能力太强,他会有危险的。她那么渴望他来救她,但这一刻却忽然为他着想起来。 “没人反对的话,现在就送新娘上路了。”高媒婆突然来了一句。 她话音未落,张家的大小主妇就一人扯住绳套的一边,随时准备用力拉扯,勒死花蕾。 花蕾呼呼喘着粗气,颤抖着,冷汗如浆。她要死了,要告别这个人世了,老头子会生气还是伤心?包大同会不会很快就忘记她?会不会再找其他女孩来做他的秘书?怎么办?不能呼吸是很难受的吧?死后的尸体会被那孩子吃掉脑浆吗? 她如此紧张,以至于对外界毫无反应,有人高喊反对的声音都没有听到,等看到包大同和阮瞻突然分别从厨房和厕所里跳出来,还以为是死前产生的幻象。 “不是幻觉。”包大同看到花蕾还活着,心情大好,似乎知道她的心中所想,一边回答她,一边抬起了手。 他们出现得突然,段德祥根本没有防备,事实上他纵然知道有包大同这一号人存在,也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等包大同出手,他甚至没来得及反应。 一道蓝色电火花打了过来。 花蕾一闭眼,只听“啪啪”两声,电火花好像能拐 弯似的,分别击中张家的两个傀儡女人,划过她的脖子上时,也有一点刺痛感,让她登时清醒。再一睁眼,阮瞻已经一步踏到她身边了。 她望向包大同。 “跟阿瞻走,别在这儿碍手碍脚。”他说得生硬冷淡,可花蕾知道他是怕她受伤,心中升起一股暖流。 生与死的边缘,他终于还是来救她了,至于他怎么找来的,可以回去后再问。那死里逃生的感觉让她站都站不住,幸好阮瞻抓着她一只手臂。 “谁也走不了!”段德祥终于反应过来,叫道,一股阴风随他的叫声在室内狂旋。 “你的事,我都知道了,所以由不得你。”包大同眯起眼睛,“一时的成败在于力量,长久的存在在于情理。你做的事根本不合情理,怎么能长久?不过,你就算现在学乖了,我也不会放过你,你犯了太多杀孽,逃过了,天理难容。” 段德祥大笑,狂妄之极,“天理?我就是天理!我知道你有点本事,也知道你找到过地下室,但我怕你什么,等你还怕等不来呢!我倒是奇怪,你们怎么进来的?” 第二十六章 他比我好吃 “没发觉吗?”包大同傲然一笑,“哦,对啊,你躲警察去了。这儿最后发生了凶杀案,死者内脏都被掏空了,估计是你儿子干的好事吧?我干脆将计就计,匿名举报了一下,警察自然会来调查,我们随便隐个身就进来了,反正厨房和厕所,死鬼们也用不上。” “把我老婆还给我!”段德祥大叫。 “你老婆不是在你身边站着吗?如果你说的是花骨朵,她归我保护,在我没点头之前,谁也强迫不了她。当然,如果她自己愿意……”说着,他望向花蕾。这么紧张的情况下,他的眼神却如水般温柔,没说一个字,但妥贴的安慰已经表达了出来。 “我宁愿魂飞魄散!”花蕾这几天的恐惧,转为了愤怒。包大同在,她有什么可怕的! 包大同摊开了手,“你看,我家花骨朵讨厌你。再说你一个死人居然也道德败坏,经过坟墓还没有改掉人类恶习,看来有必要修理你一下。” 段德祥生前一直行善,但却落到那么悲惨的下场,当他满怀着悲愤死后,莫明其妙的发现自己拥有了很强大的力量,等他杀死原法师、控制了姓张的一家,游走于人群中而没被发现后,就自认为没有人收服的了他。这念头使他无比狂妄,怎么会怕了一个灵力不强的包大同,就算跟他来的男人浑身散发着可怕的煞气,他也不在乎。 “高媒婆,让你的人围了这小子。”他吩咐。作为一个大人物,他怎么能轻易出手?高媒婆怕他,那她养的鬼就能为他所用。 高媒婆没说话,只打开了一个随身携带的盒子,盒盖一开,那些一直呆站在一边的“客人”忽然化为一团团雾状的白点。“嗖嗖”的钻入了盒中。 登时,本来还挤得要命的客厅立即空荡荡的。只有有实体的人还在。 “高媒婆,你什么意思?”段德祥震怒,没想到高媒婆会临阵背叛他。 “姓包的小子说得对,不合情理的事是长久不了的。”这瘦小的老人苦笑道:“我养鬼、给别人配阴婚是为了积阴德;我拼命赚钱是为了给孙子治病;剩下的就全捐给孤独院、养老院,那是为了积阳德,一切都只是为了我的孙子,为了能让他长命百岁。我根本不想和你一起为恶。可是自从我好心把你们一家当作孤魂野鬼收留了后,你就开始用你的强大灵力和我孙子的生命来威胁我。我为了孙子不得不昧着良心屈服于你,可是从我第一天知道你杀活人为自己伤害过的兄弟配阴亲时。就已经想找人帮我来摆脱你了。你是很强, 可这两个小子——”她伸手一指包大同和阮瞻,“你一定会败在他们手下,我调查了很久,不会看错。所以当你正好看中姓包的小子的妞时,我就一步步引他过来,包括你让我拿他身上的东西,我也帮你做到,因为我知道一定会引他来。哈哈,我老人家算无遗策。他们来了,就是我摆脱你的时候。” 这番话,让在场的人都听得目瞪口呆,包括段德祥在内。 “哇,高奶奶,您真聪明,绕我绕了个半死。原来是为了把我当免费苦力用。直接说啊,我一样可以帮您。”包大同吊儿郎当的说。 高媒婆不看他,眼睛只盯着段德祥,似乎是提防他突然暴起,“小子,你不凭自己的力量走到这一步,怎么证明你值得利用呢?我又怎么能放心?不过既然你来到这儿了,就说明段德祥的死期到了,我也可以安然身退了。不要找我,我把房子都卖好了,今天晚上就走,我们祖孙和这些可怜的家伙就远走他乡,再也不会回到这事非之地。”她拍拍盒子,转身就走,料定包大同不会拦她。 “我追到天涯海角也会惩罚你!”段德祥自以为控制了高媒婆,没想到这老人这么有心机,早就做好了打算,不由得又恼又恨。 “你没有这个机会了。”高媒婆头也不回,“姓包的小子,我看好你。不然也不会提前卖了房子,买了车票要今晚离开了,我算定你会赢,别让我一把年纪了还失望。” “哦,我尽量努力。”包在同笑眯眯的答。 他话音未落,高媒婆却突然转身,当他以为这是高媒婆的陷阱时,这老人忽然甩出五根带着符力的钢针,分别打中张家的五个人,使他们像砍倒的树一样倒下。 “这五个人已经死了,那小鬼吃了他们的脑浆,现在不过是段德祥的活傀儡。我帮你打发了,免得一会儿你还要肉搏,白废力气。”她最后嘱咐,“还有,所有的人都是段德祥杀的,就连宋欣也是他为了练习诱惑之术的牺牲品。所以他十恶不赦,从可怜人变为了可恨人,杀吧!” “死老太婆!”段德祥狂怒,张口喷出一股腐臭之气,对准了高媒婆的背影。 “风术!”包大同喝出两个字,一股清新旋风把腐气吹到了一边去。腐气碰到木质楼栏,那木头立即像被泼了强酸一样,“哧哧”冒出黑烟。 “哇,果然很厉害。”包大同赞叹的点头,却一点也不见赞扬的意思,倒像是嘲讽。而高媒婆根本不理会后面,迈着平稳的步子走了,也许,再也见不到 她了。 “妈妈,我想吃他。”那小孩子突然冒出一句,随后咯咯的笑了起来。 越小的鬼越贪婪残忍哪! 包大同想着,伸手一指阮瞻。“吃他,他比我好吃!” 阮瞻不说话,转身就往外走。那小鬼欢呼一声,急追了出去。从行事的速度来看,果然非常厉害,可他哪里会是阮瞻的对手,就算他妈妈立即跟去了也一样。 “喂,别走啊,花骨朵谁照顾?”包大同喊了一声,表面上轻松,实际上一直紧盯着段德祥,提防他异动。 一条影子悄无声息地靠近,说,“我来帮你。” 第二十七章 大火 “原法师?”包大同上前一步,借段德祥稍一分神的时机挡在了花蕾前面,“你帮了大忙,让我们轻松找到了花骨朵藏身的地方,但是你不会也想抢了她做鬼妻吧。” 原法师苦笑一声,“我不过想知道怎么死的罢了。其实是段德祥趁我不备。迷了我的心智,是我自己杀了自己。还差点分了自己的尸。既然知道了,我也没什么怨恨,帮了你后就走。”说着一带花蕾。 花蕾一直站在一边,通过他们地对话了解事情的真相,此时只感到一股凉意顺手腕而来,控制不住步子地走出了屋子,但她放心不下包大同,一直扭着身子看。 “没想到是单挑。”包大同吁了一口气,一个符咒就打了过去。 段德祥冷笑一声,根本不在乎这小小的攻击,符咒还没到他身前一米。就变为黑色,落到了地上。同时他又喷出一股腐气。 这回他全心对付包大同,效果自然不一样,包大同躲得极其狼狈。他明白包大同不是他的对手,狂笑声中,一口口的腐气喷了出来。 包大同连说话的时间也没有,更不用说还手了,只是凭着小范围的时空扭曲术,在房间内躲避。不过片刻,房内一片狼藉,被腐气破坏得像遭了灾似的。 但是包大同虽然只守不攻,但段德祥也一时伤不了他。就在这时,只听院外传来惨叫,段德祥明白是那个浑身煞气的人伤了自己的老婆孩子,一急之下想出去,却被包大同一个风术外加电火花给生生拦住了。 段德祥大怒,可是外面的惨叫却一声接一声,他心中又急,偏偏稍一放松,包大同就能反攻,连念了五句口诀。什么金木水火土,五行禁法,轮番攻击他。 时间一长,他腹内腐气快用尽了,院外的声音也忽然停了,他心急如焚,再顾不得防守,拼命拉近与包大同的距离,两手化为鬼爪,对着对手疯狂撕扯。 血,顺着包大同的身体往下落。他尽力支撑着,可身上被鬼爪抓出无数伤口,鲜血淋漓,动作也迟缓下来。 段德祥见状大喜,又猛攻两下,见包大同胸前门户大开。忙两爪齐探,想挖出他的心肝,眼看就要成功了,包大同的身子忽然一缩,在不知道躲在哪里偷窥的花蕾的惊叫声中,鬼爪虽然没有挖到内脏,却刺入了他胸膛的肌肉中,一划而过,血肉横飞。 啊! 惨叫声惊天动地,但不是包大同,也不是花蕾,而是段德祥。在划破包大同胸前热血的一瞬间,一 道强大无比的符网,从包大同胸前弹出,把段德祥整个笼罩其中,他越是挣扎,符网就越紧,根本挣不脱。 “阿瞻,把短剑扔给我。”包大同咬紧牙关,忍耐外伤的疼痛。 伴随着阮瞻的话,窗外“呼”的一下飞进来一个牛仔包,“你自己不背,非让我来,下回不帮你。” 包大同不理会,从包里拿出七七四十九柄刻满了符咒的桃木短剑,以极快的速度,一一插在符网之上。 “段德祥,你败了。”他说,虽然浑身是血。可看来却又说不出的淡定。 “这是什么?”段德祥狂呼。不可能地。他这么强大。为什么会失败?! “你就是太志得意满,不懂得做事留一线,也不懂得凡事要智取为上。”包大同摇摇头,“你这么厉害,我以封印之身,怎么会和你硬拼。事先这从你家找到了你日常用的东西、留下的衣服和非常少的几根毛发。以法术焚毁这些制成符咒为引,然后诱你打伤我,以我胸前新鲜的热血为媒,任你法力再高,又怎么能摆脱呢?谁也摆脱不了自己啊。何况还有我正宗道术,正宗道血制你!安息吧。”他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怜悯之意,每回看这样的灵体消失。他都有一丝感叹。 为什么被伤者,最后要去伤害更无辜的人呢。段德祥折腾了那么久,以为可以控制一切,最后不过像一阵风吹过的云朵,迅速消散了。 “我老婆孩子呢?”符网越收越紧,段德祥渐成一团腐肉,在网中蠕动着,而符网外开始窜出火苗。 “他老婆孩子是不是可以留一条转生路?”包大同冲着门外喊。 “说晚了。”阮瞻冷冷的回了三个字。 一声不甘心的怨念恨冷哼中,腐肉不动了,张宅着起了熊熊大火。足可以毁灭一切,又带着无尽热力的大火。 原法师走了,安详之极。 而包大同等三个也迅速离开现场。因为包大同皮外伤很严重,又要排出尸毒,休养了好一阵子。花蕾衣带不解的照顾他,他一舒服,又故意躺了两个星期。 这期间,两人的关系亲近了起来。 冬至到了。 在这座城市有个风俗,冬至的晚上人们很少出门,据说这一天,会有鬼魂出来游荡,他们和正常人一样,引诱人类。人类若上钩,就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周萌跌跌撞撞的从酒吧出来,感觉眼前的景物都模糊了。 什么鬼魂!这年头没人信这些了。但尽管如此,今天酒吧的人还是少了很多,害她钓帅哥的愿望又没有实现。 没有贴心的男人,才是真正的晦气呢! 她醉醺醺的往前走,不小心撞在一个人身上,才想破口大骂,抬头一看,只觉得心又醉了几分。那是个超级大帅哥,虽然她醉眼朦胧,但还是辨别得清。 这帅哥刚才在酒吧出现过,长得酷似金城武,不过气质更冷淡一点。在酒吧呆了半天,只喝了水,一句话也不说。可正是这种态度,吸引了更多女人注意他。 几乎每个女人都试图引诱他。但都没有成功,快午夜的时候他就走了。现在怎么会在这里遇到?看样子他是在等人,是等她吗?难道他看上了她,特地来这里等的? 这样的极品男人,和他春风一度也值得啊。她这样想,脸上浮现出自认为最甜美的笑容。 “在等我?”她甜腻的问。 金城武加冰还是不说话,只点了点头。 “那我们到河边走走吧。”虽然冬天逛河边有点不适宜。但那边人少,黑暗,容易培养感情。 金城武加冰又点了点头,然后拖着周萌的手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晨运的老人发现,结了冻的河面上有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红,血色中心有一具残破的裸体女尸。 ※※※ 〖请看《零杂志》第四期《禽兽》。〗 第四卷禽兽 第一章 人生啊,真美好! 阮瞻冷冷的把保温瓶放到桌上,威胁性的瞪了包大同一眼。 包大同不以为意,舒服的窝在宽大的沙发上,等着一边的花蕾把浓香四溢的汤倒出来。喂了一口给他喝,之后满足的长叹一声,“小夏的手艺真不错,一个北方的丫头,怎么把南方女人的煲汤技术学习得那么到位呢?” 他“病”着,因为上回和那吊死鬼一家斗法,他“伤”得严重。 不得不说,这些日子他过得相当滋润。花蕾一直照顾着他,平常看来有暴力倾向的人。居然能如此体贴细心,有时候温柔得让他莫名心悸,好在这症状不是很严重,一闪即过,他就当是尸毒造成的影响。 而小夏则三天两头给他煲各式的美味汤水喝,最让他得意地是,阮瞻成了送外卖的,只要他打电话说想吃什么,小夏必然亲手煮好,打发阮瞻送来。 哈哈,这是什么样的生活啊!他从小到大都没享受过这种待遇,有美女贴身照顾,有红颜知己煮饭煲汤,有大冰山天天送到嘴边。 人生啊,真美好!当救命恩人一定会有好报!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身体已经恢复了,他还是很自然的多躺了两周,借机偷偷练功,拼了老命冲了几回被封印之处,可惜还是没能冲开。 “打个那么小的灵体也弄得浑身是伤,非要自残才得胜,到现在还是半残废。”阮瞻边说边坐下,拿过一只碗来喝汤。 他的老婆洗手做羹汤,为的却不是他,虽然明白是为了照顾“病人”,多少还是有些妒忌。平时他舍不得小夏下厨操劳,都没吃上多少顿老婆煮的饭呢! 这死小子,非要自己对付那个特异的吊死鬼段德祥,不让人帮忙。那怪胎是千百年不遇的邪物,他自己亲自动手都没把握,何况是法力被封印到只有十八岁水平的大同呢? 为了让对方掉以轻心而示弱、为了让对方自己抓住符网而宁愿身中数十道伤口,大同这招借力打力用得好,以已身之血,借对方之力,实际上是让那怪胎自己伤了自己。他的这份心思虽然灵巧,但也需要极佳的勇气和顽强的意志才做得到。 是骄傲吧?所以包大同要自己解决难题!他外表吊儿郎当,但实际上是个坚毅而隐忍的人,只不过在包大叔去世后才真正成长了起来,现在的他,想必会让包大叔的在天之灵感到欣慰。 包大叔为了他们父子而死,他帮助包大同是应该的,可是——可是——这应该不包括他老婆把过剩的母 性爱全放在那死小子身上。真气死了! 阮瞻想着,大喝了一口汤,对温度问题的考虑稍微欠缺了些,结果烫得差点跳起来。 包大同哈哈大笑。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最好运动运动。”阮瞻的帅脸没有表情变化,但忽然一抬手,一个电火花“嘭”的击在了沙发上,虽然没火苗,但沙发焦黑了一片。 包大反应很快,矫健的一跃而起,人没有被打到,但却也躺不成了。 他穿了一条灰色运动裤,身上只披了一条毛毯,一跳之下毛毯滑落,露出赤裸的上身,漂亮坚实的胸肌腹肌上,纵横交错着数十道红痕,显然伤口虽然痊愈了,但要完全消除痕迹,恐怕还要一年的时间。 这伤痕显示着那一战看似轻松,实则惨烈,差一点就可能要了包大同的命! 花蕾的心猛地一缩。 这是为她,包大同才伤成这样的。而且是她误伤他在先,封了他的灵力,否则他怎么会以这么危险的办法来打伤那个怪胎呢。 包大同注意到了花蕾的神色,却假装没看到,不让花蕾继续内疚,只对阮瞻愁眉苦脸的说:“唉,老子被毁容了。” 阮瞻没理会,听他继续说道:“你这种已婚男是不了解的,冬天来了,夏天还会远吗?以我这身材,夏天在沙滩上一走——唉,你不能明白坐在花丛中晒太阳的感觉,简直太棒了。” 一边的花蕾本来心中弥漫着温柔的情绪,此时听包大同这么说,歉疚感一下全冰冻上了,恨不得在包大同光裸的胸膛上亲自刺入一刀,就在左侧,第三根和第四根肋骨之间的位置。 “自恋狂。”阮瞻甩过来三个字。 “没情趣的枯燥男。”包大同回了七个字。 “好了好了,我们看一会儿电视。”花蕾立即插嘴,岔开话题,防止斗嘴升级为打斗。 小夏姐说的对,男人和小孩子是近义词,她亲眼见证了两个加在一起有一甲子年纪的男人像孩子一样争斗,真是无聊透顶。 电视一打开,正好是社会新闻频道,纯正深厚的男声先于屏幕影像出现,一位有名的男主持人说起了近日发生在本市的一系列针对女性的凶杀案。 不到一周的时间内已经有三名女姓被残杀,第一个死者被发现死在已经结了冰的河上,当时被晨运的老人发现,冰面上血红一片。 那是一条小河,老人的视力又很好,当 时吓得差点犯了心脏病。当警察赶到的时候,发现这不单纯是一具裸体女尸,而是一具遭到肢解的女尸。四肢和头与躯干相离,切口相当不平滑,呈锯齿状,似乎是被咬断的。 第二具尸体被发现在一片荒僻的废旧仓库里,同样的,现场血流成河,受害人的血都流干了,照样也被肢解了,更可怕的是,死者手臂上的肉被咬掉了好几块,现场找不到肌肉残渣。 第三具尸体于前一天早上在一辆公交车的终点站发现,这回尸体被咬碎的情况更严重,或者说半具白骨更为合适,因为尸体一半的肉已经没了。 目前警方在悬赏知情人和目击者,奖金的数额相当不少。 电视上播放了几张非常模糊的、局部打了马赛克的照片,因为有一具尸体还没有得到确认,另外还有现场的图片,方便民众举报。 花蕾看到这儿,干呕了一声,立即跑到厕所去了。 包大同和阮瞻都没有反应,只是静静地盯着电视看,虽然节目已经转换了别的,两人却好像能从电视画面中看到什么似的,一直不动也不说。 好半天,阮瞻才自言自语道:“这年头,怪事多了啊。” 第二章 黑雪 花蕾任起性来,非要立即回家。 “你躲阮瞻的电火花这样敏捷,证明已经完全康复了,不需要我的照顾。”她拖着红色小衣箱从房间内出来,语气非常理性,但神色怎么看怎么像赌气。 就算要走也不必非在这个时候啊,要么早一点,阮瞻七点种走的时候她也走,要么就等到明天,为什么非要在快午夜的时候离开?明显是听了刚才他说起的夏天海滩逸事,心里不痛快了。这丫头,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其实什么情绪都写在了脸上。 包大同觉得花蕾的举动又孩子气又好笑,但心底回荡着一丝柔软的情绪,想逗逗她,却略有不舍,于是干脆笑眯眯的看着她收拾东西,然后气鼓鼓的出门。 他不能挽留花蕾,因为那是一种暧昧的姿态,会引起误会,最后会伤害到她。可是他也不能让她一个人走夜路,所以抢过她的小箱子,扔到那辆小甲壳虫上,之后把花蕾也扔到副驾驶的位子上。 “我自己……可以。”花蕾紧紧贴在座位上,有一丝慌乱,因为包大同正俯下身,强制性的帮她系安全带,两人之间的距离非常近,近到足可以发生点什么事情。 包大同不说话,明知道花蕾因两人身体的接近而紧张,还故意更接近了些,嘴唇几乎擦过花蕾的鼻尖,两人的呼吸在瞬间融合,车厢内的气息登时热了起来。 这个姿势静止了两秒,包大同直起了身体。一手启动了车子,一手扯了扯衣领。 天时不正,这都冬天了,天气阴沉得很,似乎就要下雪了,可怎么那么热呢? 不该逗弄她的,可他总是忍不住。他喜欢看花蕾发急、发窘、害羞、慌乱。喜欢欺侮她,然后哄她破涕为笑,也不知道是什么变态恶趣味,看来有时间要打电话给万里,咨询一下他的心究竟生了什么病。 暧昧的空气久久弥散不去,所以两人都不说话,好不容易到了花蕾的住处。包大同又非要送她上楼不可,从停车场到大厦内、然后是电梯、房门口,最后把房间全检查了一遍才离开。 “防盗链加好,不要随便给人开门。”关上门前,他还嘱咐了一句。 花蕾一直站在客厅中央,有点不只所措的看着包大同满屋乱走,不敢靠近他,也不敢说话。几乎是突如其来的,心跳得要冲出喉咙样的。其实也没做什么啊。就是忽然变得变得气氛紧张,仿佛他们之间多了些什么,一触碰就会燃烧似的。 或者,是因为他那一瞬 间的温柔眼神,眸光像要把她的心脏穿透。 房门关上好久。她才想起没有和他到别,也忘记告诉他这边不好叫出租,让他开自己的车回去,连忙跑到窗边去看,见包大同高大结实的身影正在大厦前的小路上踽踽独行。在这无月之夜。在这么冷的天里,他只穿了一件皮夹克。双手插在裤袋中,好像是晚上出来散步的,悠闲随意,任路灯把他的影子越拉越长。 花蕾打开窗子,哽在喉咙的呼唤还没有出口,一阵凉风就迎面吹来,挟裹着几片晶莹洁白的雪花,今冬的初雪,悄无声息的降临了大地。 包大同抬头望了望天,阴沉的夜色中隐隐有些发红,街上静得连雪落的声音似乎都能听到,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越来越密,落到他的脸上、颈上,凉丝丝的舒服,让刚才莫名其妙变得燥热的身体冷了,心也平静了下来。 “妖邪之气。”他就那么站着,轻喃了一句,忽尔又是一笑。 什么妖邪之气啊,不过是天阴得重了。所谓青水绿旱红是风,天色发红,证明今冬的这场初雪会是一场很大的风雪,简直职业病,看到不合常规的就觉得邪异。 他自嘲的笑笑,继续往前走,但却不是回家的方向,而是去了那条发生第一起凶案的小河,刚才在看电视时他已经决定跟进这件事了。 在他看来,残害女性的凶手是最无耻和恶劣的,因为凶手选择的是弱者。几乎是出于本能,他感觉这件案子绝不是普通凶杀案那么简单。他一瞬间就闻到了灵异的味道,不知道这城市又出现了什么怪东西。 从花蕾家到小河边的出事地点,他差不多走了两个小时,没有叫车。最近在床上赖了很久,身子似乎都僵了,在这雪夜活动一下,还是很舒服的。眼看着大地变成一片白茫茫的,任何肮脏的东西都变得美丽和如梦似幻,所有的好的、坏的全被掩埋了起来。 他在电视画面上看到了一个像一个门楼样的摩天大厦,立即认出那是关口大厦,是本市很有名的建筑,只要对这个城市略有所知的人,都能根据这座楼判断出出事的具体地点。 白天的时候,关口大厦的外墙玻璃光华闪闪,似乎把这城市的阳气和风光全吸去了,威风而尊贵,可是一到晚上,大厦就全黑了下来,只有外沿的霓虹灯闪烁,勾勒出大门的形状,中间部分因为光与暗的对比而显得一片空白,似乎是通往未知地带的关口。 门那边,深不可测。 而这条河叫金水河,虽 然不太宽阔,却很长,河的两岸住户很少,对面是影院一条街,几家影院和音乐厅占据了很大的地方,午夜场一散就很冷清,而河的这边是一间大学和其附属中学、小学的后门,行人稀少。 包大同风水术学得并不好,但影院和学校这类地方本就时而热闹时而冷清,所以河的两岸属于聚散无形的风水,关口大厦又建在一个三岔路口,还造成这个样子,不知道建造者是怎么想的。 他站在关口大厦的对面,吸了吸鼻子,同时虚空画符,指了指自己的眉心。 雪中的空气非常好,凉爽清冽,吸到肺中非常舒服,而眼前一片空阔,任何异常也没有。 包大同皱了皱眉头。 好奇怪,就算,没有第一起凶案的线索,这河面上也不可能这么“干净”,何况这条河夏天时淹死过好几个人,在这雪夜,怎么会没有出来游荡的?他平时半夜上街走走都会遇到不少,不过大部分“好兄弟”并不伤人就是了。可这里,为什么这么反常? 这种情况,说明河面上又令他们害怕的东西,或者,曾经有过什么震慑了他们。这,和那第一起凶案有关吗? 一般来说,横死的人,特别是死得那么凶的,灵魂会带着强烈的戾气和怨气,总是徘徊不去。在这个案子上,有可能是在被杀的地点,也有可能是在抛尸的地点,换句话说就是在这个河面上。但既然这里什么也没有,就说明魂魄会在被杀的地点游荡。 再想想,被害人被杀的地点和被抛尸的地点会是同一个地方吗?又有谁敢在开阔的河面上行凶?何况现在的金水河虽然结了冰,但并不结实,在河面上行动,随时可能落到冰窟之中。警察们是在做了保护措施、也使用了减小压强的工具才敢在冰面上行走的。 对这一切疑问,以及现场的具体情况,他并不知情,要等弄来警方的调查报告才好确定。 最方便的方法当然是找到那受害者的魂魄,问清当天的情况,然后就能理清线索。可惜这种和平的情况并不常有,他遇到的魂体没一个肯合作的,而那个死在冰面上的女人甚至连气息都找不到。做为一个法师,他和警方破案的着眼点不同,但却同样陷入了困境。 第一起凶杀案对警方来讲是非常难以调查,毕竟一到冬天的晚上,河边的行人几乎绝迹,找到目击证人的可能性非常小,而且冰面上残存的、有鉴定价值的痕迹肯定也很难找。这种性质恶劣,危害严重的案件要到电视上悬赏收集证据,可见这三 起凶案的线索一定少的可怜,迫得警方不得不如此,另外也有警示单身女性的目的在内。 他站在河岸边,静静的凝视着河面,不说也不动,直到大片的雪花覆盖了他一头一身。他微动了一下,想要转身离开,却蓦然被河面上的一些变化吸引住了视线。 被冰雪覆盖的河面应该是一片银白的。可是此时,耀目的白中有几个黑洞洞的圆圈,在河中心不规则的散落着,直径大约都是一米左右,似乎已经冻结的河面上有冰洞。而流动的河水融化了落下的雪,露出暗夜中黑漆漆的水来。 冬季垂钓。确实会在冰面上凿出个洞来,但此时冰面不结实,只要不是白痴就不会到河中心去,再仔细回想电视上播放的画面,当时只见到冰面上有一大滩冻成深褐色的冰碴,似乎并无冰洞,他的观察力超强,这一点是不会错的。 有古怪啊! 包大同来了精神,看看左右无人,立即翻过河栏杆,轻手轻脚的下到冰面上去。这很冒险,可是为了这一点可能的线索,他不得不这么做。 脚下很滑,还发出可怕的嘎吱声,似乎他身上再添加一片雪花的重量。冰面就会坍塌似的。他有一点紧张,慢慢靠近了那些露出黑水的冰窟。 但靠近了,才发现那些黑圆圈并不是雪融化后造成的视觉问题,也没有冰窖,而是雪变成了黑色。像被人泼了墨,散发着一股常人不易觉察的血腥味。 包大同向四处张望了下,细心体味着站在河面中心的感觉,然后脱下夹克,包住手掌。把妖异的黑雪轻轻扒开。 黑雪下,冰面完好! 再大略看了一下其它五、六处地方。情况一样,但为什么雪会变黑呢?邪气如此之强吗?可是因为被冰封着,应该什么气息也透不出来才对。 包大同一咬牙,凝神于右手食、中两指,依着黑雪的范围,以火气划出一个圈,然后适当用力,把渐融的小面积冰面砸到水下去,露出涌动的水来。 咚咚咚! 他没再砸了,可是冰面下却传出敲击声,分辨不出在哪里,似乎有什么在水下快速的游动,四处乱撞。 不是淹死的水鬼,他感觉得出,因为浓烈的血腥味和强烈的怨气从冰洞中冲了出来,其中还夹杂一丝奇怪的感觉,他一时不能分辨。而正在这时,突然“哗啦”一声,一股水流溅了出来,无目的性的,却劈头盖脸的袭向他。 他一直戒备着,因此反应很快 ,随手一个结界,把水挡落在外。同时一个手刀,掌风把那恶气全部震散,免得随风飘散了,再去祸害他人,然后抢上一步,俯视着漆黑河水。 半晌,什么也没有,倒是其他几个黑圈接二连三的喷出水来。大雪之夜,死寂的河面上,仿佛有什么力量融化冰面,涌出了喷泉一样,但水柱却是红色的,诡异万分。他横下心伸臂入水,奇寒的水冰得他一激凌,感觉水流阴冷的舔着他的手指,水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忽然,比冰寒的水还要湿黏的东西缠上了他的手,带得他身子一趔趄,差点被拉到冰窟中。他猛的抽回手,带出一个缠满毛发的圆球,由于他下意识的向外甩的动作,那湿淋淋的长发卷起,露出脸来! 那是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头,脸上除了一张没有嘴唇的嘴巴外,什么也没有,此时血红着,狠咬着他的手指。 他左手一弹,人头消失,而他则皱紧眉头,吐出两个字——幻象?! 为什么会有幻象留在这里迷惑人?他凝神站了片刻,又习惯性的吸吸鼻子,谨慎的避开水柱,到其它几个黑圈看了看,发现了不同的女人残骸,有断手、断脚、半只乳房,当然也都是幻觉,并非实体。 这让他疑惑万分。 被害人是死在冰面上的,自然没有尸块落入水中,但为什么会出现残骸的幻象呢?而他阴眼所看到的情景,表明这些幻象都是由一些残破的魂魄形成,唯一的解释就是,被害人不仅身体死亡,连魂魄也被驱散了。 杀人的情景一定非常恐怖,冲击也非常强烈,所以被死者的心念折射到冰面之下,有如录象一样,而那太过深刻的恐惧感形成了能量强大的恶气,恰巧被他释放了。 杀人的是什么东西?居然能把人的魂魄震散,还吓得附近所有的灵体不敢出没?被害人当时经历了怎样的恐怖呢? “幸亏是我。”他轻喃,随手化解那些可怕的邪恶之气,然后慢慢离开。 当他的身影消失,河面又恢复到死寂一片,似乎从没发生过什么,除了那黑色的圈,有如空洞的眼睛,呆滞的盯着阴沉的天空。 第三章 凶手还会作案 几天后,花蕾顺利的拿到警方的案情报告。 “很有效率嘛,花骨朵。”包大同抒抒花蕾的头发,感觉她的身体在瞬间有点僵硬紧张。 “你真的想调查这个系列凶案吗?”过了好一会儿,花蕾见包大同埋头在文件上,修长的眉习惯性的紧蹙着中。忍不住问道。 《零杂志》已经出了三期了,反响出乎意料的好,许多书店和报刊亭都脱销了,看来恐怖文化很有市场,再说因为全是由真事改编的,故事显得格外好看。但包大同不是为了钱就做某些事的人,他做这些似乎都有缘故。 第一起灵异案件发生时,他正在泡美院的校花,因护花心切而积极介入;被牵到第二起灵异案件中是因为他偶遇了凌小佳,照样是因为护花之心而去破解谜团;第三次是她遇到的怪事,虽然包大同对她从来若即若离,忽冷忽热,但勉强也算得上是为了护花吧。 三起怪案,他都是为了女人而牵扯了进去。那么这次呢?为什么这么主动?难道仅仅因为被害人是三名女性?难道只要和女人有关,他就主动积极? 厚,这个人,花花公子的脾性什么时候才能改! “花骨朵,你在偷瞄我哦。”包大同头也不抬、语气轻松,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不是在看可怕的凶案现场鉴定报告和验尸报告,而是在看杂志或者小说。 “是不是觉得我很帅啊?”他又说,性感的唇弯了个好看的弧度。 他确实是很帅,眉毛长而不杂,英气十足,眼睛有神,鼻子和嘴长得都很漂亮,脸部和身体线条清晰。但尽管这是事实,花蕾还是从鼻子中呼出一口气,奉送了三个字,“自恋狂。” “死丫头,居然敢冷哼我。”包大同突然扔下手中的文件,一下子跳到花蕾的眼前,猎豹一样灵活矫健。 他本想吓唬一下花蕾的,没想到花蕾反应不及,只惊叫一声,本能的倒退,绊倒在了长沙发上,由于下意识的猛拉他的手臂,两人像叠罗汉一样紧贴着躺倒在一起。 包大同心里有一股火“蹭”的被点燃了,感觉花蕾的小心脏就在自己的胸膛下面急速的跳动,带得他的心跳也快了起来。 这死丫头,身材真有料,抱起来软软绵绵的舒服。大概是地球温室效应,冬天已经没点严酷的样子了,现在就好热,那天送这丫头回家时的烦躁感又来了。 不知为什么,最近他对花蕾很有感觉,看来男人生病是心防最脆弱的时候 ,如果被人温柔的贴身照顾,心就很自然的为某人软化。 不行,他的原则是兔子不吃窝边草。但是——不过——如果——这兔子特别可爱呢?唉,身体本来就是最诚实的,总是早于心灵和思想产生渴望。 万里说过,男人特别容易对和他一起工作到深夜的女人产生别样情怀,而他和花蕾不仅是经常一起工作到深夜,甚至算得上是出生入死,在这种情况下有点别的想法是自然的。也就是说,他很正常,一点也不反常。 话说,阿瞻和小夏是这样相爱的吗? 不,等等,他和花蕾与阿瞻小夏不同。他不要再爱上任何一个人,也不要再伤害谁了。 眼对眼、鼻对鼻、口对口,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好一会儿,感觉时间都静止了。暧昧、尴尬、莫名其妙的心慌、排斥又吸引的气息,浓重的弥漫在空气中。 “咣当”一声,门被推开了,购物归来的小夏,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打破了这就要走火的气氛,把沙发上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啊!”小夏愣了一下后大叫一声,“老公,我的眼睛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失明?”她夸张的把东西全扔在地上,伸直了手臂,转身摸索着走,反应真是超一流的快。 “不要麻烦阿瞻,我会治失明。”包大同站起来,相比花蕾的面红耳赤,他的神态自然极了,脸皮之厚不是花蕾这种等级的人可以相比,“来,让医生叔叔看看。” 小夏走过去关上门,一本正经地道:“可能是外面冷,房子里又太‘热’了,瞬间视觉错乱而已。你们看,现在又好了。”她意有所指的说起冷与热。 包大同被气乐了,“你当是戴眼镜啊,从冷的地方进来,会模糊镜片?现在是上班时间,你却跑出去逛街,你说要怎么办吧。” “你不用杀人灭口,反正我什么也没有看见。”小夏眨了一下眼睛。 她知道包大同脸皮厚,但花蕾却是个极单纯的个性,在这年头很少见的。她不想让花蕾尴尬,于是走过去捡起掉在地上的复印文件,随口问道:“大同,你真要管这件事吗?” “是啊,我也当一回城市猎人嘛。”包大同走过去拿回文件,不让小夏看到里面的现场照片和尸检图片。 这三件凶案都非常血腥,现场血流成河,肢体残破,如果被阳气弱的小夏看到,说不定会做噩梦,那时候阮瞻又要来找他麻烦。 想到这儿,他回着看了一眼花 蕾,知道她是看过这些的,不禁有些心疼和可怜之感。这丫头可没人这样呵护,好在她不是没事就伤春悲秋的林黛玉型,不会为此而自怜身世。 据警方的报告,他大致了解了一些三起凶案的情况。 首先,受害者是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女性,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凶手有选择猎物的目的性,这三个人都是护士。 其次,三名受害者虽然不是一家医院工作,但却是好朋友。因为在她们的遗物中发现了照片合影。照片是学生时代的,也就是说她们毕业于同一间护士学校。 第三,她们都被肢解了。尸检表明,被肢解的部位不平滑,是被生生扯掉和咬掉的。奇怪的是,从咬噬的部位看,不像是野兽的牙齿,而像是人类的。而且,第一具尸体只是被肢解,第二具和第三具尸体却都有不同程度的缺损情况,虽然不能说是被吃掉了,但发现尸体的地点没有肢体残渣,不排除杀人吃肉的可能。 食人鬼?! 这个物种,他曾经听他老爹提过,但却从没见过,算上上回那个吊死后还能拥有肉身的段德祥,最近发生的怪事确实太多了。这是偶然,还是有阴谋在这城市的黑暗中悄悄酝酿? 而在这凶案中最可怕的是,尸检中根据肌体反应和现场血液的喷溅角度,法医和专业鉴定人员判断出死者是被活着肢解的。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恐惧啊。应该比凌迟还要疼痛,比被吃掉还要绝望,是一种无法回避的酷刑吧! 那天他在金水河看到的死者魂魄全散了,残魂幻化出残体地样子,这说明在这凶残的杀人方法下,死者真是被吓到魂飞魄散。再考虑到小河附近根本没有灵体游荡,被害人的血迹也只在冰面中心才有,可以推测第一起凶案的杀人现场和弃尸地点同在金水河的冰面上。 尽管从常理上讲非常不可能,但事实却指向这个解释,也许凶手有什么方法可以蒙蔽人类的肉眼,也许凶手轻得可以不怕冰面危薄。 而河面宽阔,行凶的场面肯定散发出了很强的凶煞之气,所以这附近才变得那么“干净”,所有路过的、徘徊的、游荡的东西都躲开了,并暂时不会出现,那是死而就有的本能。 但,凶手怎么能让死者不反抗呢?报告上说,三名死者都没有挣扎的痕迹,不过却在死前经历了极度恐惧。难道这凶手会麻醉人的肉体神经? 他以前看过一个德国电影,说的就是一个混蛋医生发明的一种麻醉剂,给 人注射后,能让人在清醒的情况下,看到自己被活生生的解剖。 那很变态,但他觉得在这个系列杀人案中,不是人为,他的第六感没有骗他,这是一起灵异案件。 第一起凶案是在冰面上,犯罪痕迹少是正常的,但第二起和第三起凶案现场也一样就有点奇怪了。警方认为这是一个变态的连环杀手做的,而且是老手,具备丰富的反侦察经验,懂得湮灭证据。 包大同理解警方会得出这这样的结论,但他却知道那绝不可能,因为凶手做了人类不能做到的事,比如吓跑凶案现场附近的灵体。 事实上,前两天夜里他去过另两个案发现场,都没有发现“好兄弟”出现的迹象。 从犯罪现场甄别出的、唯一有价值的线索是一对脚印,据脚印的大小、痕迹的深浅、步幅、步频、步态来分析,那脚印属于一个身高在一米八零到一米八五之间的瘦弱男人,走路轻且浅,举止慢条斯理,并且左腿有伤。 凶手是谁?或者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他居然可以诱骗女人到了这么偏僻的地方,然后从容而缓慢的杀掉她们,或者还吃掉? 为什么选择护士?这怪物对医院或者护士有强烈的怨念吗?而为什么,这三名死者是朋友?是她们在学校时一起干什么事,这才招惹来这样残忍的杀身之祸的吗? 凶手还会继续行动的,这一点非常肯定。因为死者在学校的好友一共有六个,照片上还有三个人仍然活着。凭借本能的预感,他知道那三个人是凶手的猎物。 第四章 要不,一起睡? “听来好像很复杂,我来帮忙如何?”听包大同大概讲了一下案情,小夏道。 包大同以手指顶在小夏的额头,把她凑近的头推开,“别害我,你这体质再招来什么,还不够给我添乱的呢。” 小夏点点头,意有所指的道:“也是哈,那就让花蕾继续当你的助手吧,反正你们配合的特别——那个和谐自然。” 包大同叹了口气,就知道小夏什么都看到了,也知道她那心里装不住事,早晚要挖苦人才开心。这女人自婚后八卦了很多,如果乱点鸳鸯谱可就麻烦了。 以后,要如何对花蕾呢? “既然三名受害者都是护士,而且不是在同一医院,不如我们分头进行。”一直没说话的花蕾突然提议。 包大同和小夏异口同声的反对。小夏是为了给这一对别扭的人创造独处的机会,而包大同则是怕花蕾出了危险。要说医院这种地方,怪事异事可出得多了。 他本不想让花蕾管这件事,但女人什么时候听过话?不让她去,她自己偷偷去,还不如把她带在身边,至少万事有他来顶。 “那我们要先调查哪一间医院呢?是第一起凶案中的——”花蕾听包大同说会带她一起,很开心,立即进入破案状态,拿起那份复印来的警方报告看了一眼,“周——萌,”她念着第一名死者的名子,“是从她开始调查吗?” “这倒不必,看到哪家医院路比较近好了。”包大同无可无不可的道。 “但是,你觉得凶手作案的动机和医院有关吗?”因为包大同从不透露内心的想法。花蕾不禁好奇。 “未必,但是很有可能。我们要做的,不就是排除所有不可能的,最后找出真相吗?” “那我们先……” “先睡觉。”包大同站起身来。伸出了双臂。花蕾以为他又要扑她,急忙后退,结果再度跌坐在沙发上。 没想到包大同只是伸了个懒腰,笑眯眯的看着她,“唉唉,花骨朵你不纯洁,脑子里对我展开什么想像了?要不,一起睡?”他眨了一下眼睛。有些挑逗的意味,花蕾大窘。 小夏一个垫子扔过来,“大白天睡什么觉?” 包大同敏捷的接住砸向他的东西。“因为我晚上要夜探医院,所以要提前存上一点睡眠。”他说着就跑到楼上去,打算躺在床上理清一些繁乱的线索。 照片上的六个人分别名叫付艳秋、孙君、 苗小莉、费娜、张小羽和周萌。其中,周萌、孙君和苗小莉已经被杀死,剩下的三个人暂时平安。 鉴于死者的特征比较集中——都是护士,毕业于一间护士学校,彼此间是好友,那么他能想到凶手可能继续对其他三人动手,警方也不是白痴,自然也能推测到。也就是说,那三个幸存者一定会被暗中保护起来,他不能太明显的前去调查。 但是,假如他“生病”了,或者花蕾身体不适的话,到医院去应该没问题。而那三个幸存者会有危险只是一种推测,她们不可能为此长时间不工作。 一般医院的护士都有工作表,有的放在电脑中,有的直接打印在纸上贴上墙,他今天晚上出动,一来是为了探探那几间医院有无游荡的凶物,二来是要偷轮值工作表来研究一下,看看那几名涉案护士的工作规律。掌握她们活动的时间,是调查所必备的线索。 这六名护士分属五家不同的医院,几乎覆盖了本市最大型的医疗场所,有专科的、有综合性的、有疗养性质的。从医院的角度来考虑,表面上并没有与案件相联系的地方。假如那凶物是死于医院,甚至是死于医疗事故的,不可能对五家性质不同的医院都有怨念。 所以,是这六名护士私人之间的关系维系着脆弱的线索,也就是说,凶物之所以对她们动手,估计是她们共同做过些什么,或者有一件事与她们六个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当然,不能排除令她们面临危险的事与医院的背景有关。 六名护士中,唯有第一起凶案的被害人周萌与仍然活着的在同一家医院。这是一家肾病专科医院,周萌是住院部的,付艳秋年纪较长,业务能力也强,是手术室的护士长。 花蕾弄来的警方报告并不齐全,实际上那些线索都不是绝密,而且也很粗疏。但花蕾能做到这一点已经很不错了,也给他继续调查下去提供了方向。 他决定首先夜探医院,然后想办法能呆在医院一段时间,和其他护士搞好关系,探听医院怪谈和那六名护士的私人生活,从各种琐事中排查引来凶物的线索。 当然如果能和幸存者直接对话更好,但只怕有点难度。 想必那三名幸存者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了吧?如果她们真的曾经做过什么,能招致这么残忍报复的,肯定是不能对人言明的隐密事件,不可能轻易告诉别人。如果她们是无意中招惹了什么,只怕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不然就会想办法躲避了,就算为了保命,也会告诉 警方。 总之这事方向明确,不过其中的秘密还是很多的,需要一一大白于天下。 凶物选择猎物有目标性,因为他没有胡乱杀人,至少目前是如此。那么这六个女人做过什么?还是无意中看到过什么?介入过什么呢? 他想了一会儿,之后真的睡着了。花蕾悄悄来看的时候,他睡得正香,平常看来又帅又坏的脸这一刻显得无比温柔和安静,还带一点点脆弱,让花蕾的心瞬间就柔软了起来。 天色已晚,小夏两个小时前下班了,是阮瞻亲自来接的。她真羡慕这两个人,他们如此相爱,和一般到了适婚年纪,双方看着条件相当就结婚的男女不同。 这样,才是真正的婚姻吧?她什么时候也能过这样的生活呢?她微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包大同的睡颜,决定一会儿再叫他吃晚饭,自己则轻手轻脚的回到楼下。 窗外,几天前的积雪还堆在路边的绿化带上,呈圆锥形,不知为什么,花蕾觉得那像坟墓。或者是心态的问题吧,为什么她不会觉得那像一座座小山,或者小型粮仓呢? 难道说死亡的阴影一直藏在她的心底吗?可明明,老头子说她已经完全康复了啊。 而天色,再度阴沉了下来。本来就黑得早的冬夜,现在更增加了一份阴冷的压迫感,气象预报说最近一周会连续降雪,提醒市民出行时注意安全。 安静让花蕾有些心慌,干脆坐在沙发上,拿起那份报告。 给包大同之前,她大概看过一些,但看得并不仔细,现在她打算细细研究一下,看能不能担出什么好的建议。说是跟包大同一起破获灵异案件,可她除了做些水磨功夫,并且利用背景关系给他搜集各类情报外,就没出过什么力。 是她太笨,还是他太聪明? 文件夹中的照片和图片都是打印上的,彩色打印机的质量不太好,照片有些模糊,但也正因为如此,那些深色的血、阴暗的地面、白色的尸体就更加刺激人的视觉。 花蕾强迫自己仔细观察,发现第一起凶案的现场,血液都结了冰,洁白的冰面上除了残存的尸体空无一物。第二起凶案现场是在一间废旧仓库,周围很凌乱,但尸体周围很干净。第三起凶案是在三十七路公交车接近郊区的总站。那是一个四面是铁栅栏的大院子,尸体被弃在乘车卡充值处的小房子后面,那里有下水道口和垃圾筒,奇怪的是,尸体周围还是很干净。 凶手有洁癖?或者他 杀人时必须保持整洁?还是——他就餐时需要干净的环境? 花蕾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心里一阵烦恶,差点吐了。报告说不排除凶手杀人吃尸体的可能,而包大同说这是一件灵异案件,难道鬼也有变态的? 嘶啦! 一个声音突然从门边传来。吓了正沉浸在思索中的花蕾一跳。这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门外摸索,正试图要进来。而且,那东西的指甲很长,刮起门来有些刺耳。 嘶啦!嘶啦!嘶啦!咚咚咚! 花蕾还在不知所措,门外的东西加快了推门的动作,甚至还轻撞了起来,声音一点也不规则。花蕾只觉得一颗心悬在了喉咙,下意识的前后左右看看,想起这房子没有邪物进得来,于是鼓起勇气,慢慢走到门边去,不发出一点脚步声。 从门镜往外看,空无一物,林萌道已经没有树萌了,街面被风吹得镜面一样。这让她心里一紧,想起那个小吊死鬼来敲门时,紧贴着门站立,她也是看不到人影。 呜…… 门外的东西开始哼哼,同时又开始挠门了,而花蕾一恍神间,似乎看到了毛茸茸的东西。 “大同大同大同!”她吓得后退,惊叫了几声。 十几秒后包大同跑到楼口,“怎么了?”他问,因为起得猛了,有点眨眼惺忪的。 花蕾指了指门,而门外的东西非常配合,持续发出了怪声。 “有客来访,别怕。”包大同走下门边,先是从门镜往外看了看,然后把花蕾护在身后,猛的拉开了门。 几乎在开门的同时,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嗖”的一下窜了进来。 第五章 她被肢解了 “哪来的狗?!”花蕾惊叫一声,瞪着包大同。 包大同摊开了手,表示自己也很纳闷。倒是那条狗毫不客气的直冲进了房里,一跃就跳上了沙发,舒服的窝下,前腿像小羊一样内弯了起来,两只圆圆的黑眼睛盯着站在门边发愣的人类。 这狗算是中型犬,长得有点像金毛猎犬,不过却是纯黑色的,体形也略小,从它肮脏的外表和那股不管到哪都能呆得舒服的神态上来看,花蕾马上判断出这是一只流浪狗。 可是流浪狗怎么会闯到这里来?刚才在外面又挠又抓,好像是回家似的,又看了一眼包大同,发现他似乎想起点什么来,慢慢向那条狗走去。 “哈,我认识你,可是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他伸手去摸狗耳朵,奇怪的是,本来对陌生人很敏感戒备的动物却没有动,任包大同的手抚上了它的头。 “它是谁?”花蕾关上房门,跑过去问。 那狗谄媚的舔了一下她的手,把她逗乐了。 “就是你差点被段德祥娶走的那事,我在彩虹桥下见到过这狗,前后两回,第二回它还叼了个布娃娃,也不知道从哪儿弄的,间接引我找到了高媒婆那儿,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无意帮的我,还是有灵性。”包大同看了看沙发,哀叹着看到沙发已经被弄脏了。 “你也见过的,不过当时你吓坏了,所以记不得了。”他说着跑到浴室拿了块浴巾出来,比划了半天也不知道从哪个角度下手,能既不会弄脏自己身上的衣服,还能把这闯入者丢出去。最后是花蕾一把夺过浴巾,很费力的把狗狗抱起,但是她没走到门边,而是向浴室走去。害包大同白白为她开门了。 “喂喂,你要干什么?难道要收养流浪动物啊。”包大同追在后面,“你可想好,不要临时起意,决定后就要负责到底,养狗证一年要不少钱,还要早上溜它,管它吃喝拉撒,生病要看医生,狗毛飘得到处都是,比养个孩子还麻烦,你听到没有,可不能养了又抛弃,这也太不人道了。” 花蕾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没说要养啊,可是你说过,霜前冷,雪后寒,才下过大雪,外面冷呢,它没吃没喝,没有住的地方,好可怜。再说,今晚还会下雪,你难道忍心它在外面冻饿而死?至少……收留它一个晚上吧。” “呜呜。”狗乞怜的哼了几声,往花蕾怀里缩了缩。 包大同打了一下狗头,“你倒很有灵性,知道向我家心软的花骨朵撒娇。好吧,就留你一晚。 不过你想过没,它居然找到这里来,好像自己求收养,正常的狗会这样吗?”后半句是和花蕾说的。 花蕾不说话,只把狗放到了浴盆中,然后放热水,细心的用手掌感觉水温。 一般来说流浪狗是不爱洗澡的,但这只却不同,它站着不动,任花蕾清洗它的身体,一直朝着包大同吐舌头,感觉真是哈到了极点。看到它这种谄媚的模样,包大同也狠不下心真把它丢出去。 虽然这狗能找到这里来很奇怪,但狗做的奇怪事多了,比如千里寻主人什么的,报纸上经常有报道。也许,他太好了,使得这动物本能的喜欢他。 “过来帮忙啊。”花蕾把包大同用的洗发香波洒在了狗身上。 包大同没办法,只得过来帮忙,两人齐心合力折腾了一个多小时,这才让这只狗露出了本来面貌。 它确实是一只黑狗,但不是全黑,四个蹄是雪白的,额头上也有一道横向的白痕。这种狗在民间被称为孝狗,据说养这种狗的人会家宅不宁,主人也会死去。所以,孝狗没人要,好在这样的狗非常少见,但从此可判断出这只狗有可能是被抛弃的。 “你倒不怕咒到我。”包大同咕哝了一句,但其实心中对这类民间传说不太在意,他自己就是类似于游走阴阳两界的人,怎么会在乎这些东西。 给它弄了点吃的,看它很快就吃光,连食盆都舔得干干净净,包大同笑骂道:“老子还没吃呢,先让你吃了,你除了吃还会什么?头两回见到你,你都胆小的要命,作为一只狗,这是非常可耻的。这样吧,老子赐你一个名字,就叫废物,如何?” 狗从喉咙中“呜”了两声,又舔了一下包大同的手,表示它极其的友好和对包大同极其的友爱。 被从心眼儿里崇拜和喜欢,不管对方是人还是别的东西,也不管其动机是什么,都是让人愉快的,所以包大同很开心的“暂时”收留了“废物”。 而就在他和花蕾为废物忙碌的时候,本市的肿瘤专科医院中,幸存者之一的护士费娜正走在医院的走廊中,手中拿着护士长让她送到急诊部的药品。 三个好朋友那么可怕的死去了,她很害怕,似乎感觉下一个就轮到了自己。这不是胡思乱想,而是一种预感,她很希望这是因为恐惧而产生的错误想法,但心里就是不安。 为什么呢?怎么会有人要杀她们?那个凶手是谁?反正她自己是没伤害过人,也不记得其他五个朋友提到过什么不 寻常的事。她们六个人似乎没有共同牵扯到某件事和某个人,想来想去,她们集体出现的情况只有两个——读书时和每月定期的聚会。 难道是在这两种情况下招惹到了什么?读书时,学校都是女生,但她们总是和附近的警察学校的学生约会,不会是一个警察在追杀她们吧? 她心中冒出了这个想法,要知道六个人中,苗小莉身高有一七六,身体健美有力,武术、柔道、跆拳道、甚至拳击都学过,一般的男人是无法制服她的。 照这样说,凶手应该是个高大有力的男人,可是那个肢解——为什么……? 想到这儿,她打了个寒战,忽然发现走廊中就只有她一个人,光滑干净的地板反射着幽光、长而曲折的走廊似乎隐藏着什么,两侧漆黑着的各种诊疗室更仿佛有些细微的声音传来。 别自己吓唬自己了,凶手还不至于敢跑到医院来行凶!她对自己说,从衣袋中拿出手机看了看,十点十三分,除了急诊部,这个时候确实很少有人会出现了。 她下意识的以手指抚摸着按键3,那是她设的快捷键,只要一按,就会自动接通医院的保安室,真有什么袭击她,保安立即就能来营救。而下了班,男朋友会来接她,她又和父母住在一起,只要不落单,凶手就算想杀她也没有机会。 除了——现在。 快离开,只要见到一个人就好了。她想着,合上了手机,习惯性的对着手机光滑的金属外壳照了一下,蓦然发现有什么不对。 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不知是何时出现的,头就贴在她的脑后,好像是和她一起照镜子,脸黑漆漆的,因为咧着嘴笑,一口雪白的尖牙闪烁着寒光。 她尖叫一声,骇然转身,但身后空荡荡的,没有人也没有声音,可她却感到有什么阴森的笑着,有一股凉风吹着她的颈窝,寒意像冰冷的水,迅速蔓延到全身。 无意识的又照了手机壳一眼,骇然发现那个头仍然在,似乎是她肩膀上多长出个头似的。 手机和药物被扔到了地下,她开始狂奔,边跑边拼命拍打着自己的肩膀,想把那东西打走。要是有一个人出现就好了,只要有一个人,凶手就不能明目张胆的杀她! 门诊部的大楼是圆形的,走廊也是圆形,这样看到的景物总是会循序渐进的出现。费娜跑了不知多久,终于发现前方出现了一双腿,长长的伸着,接着看到一个男人坐在候诊椅上,似乎是忍受着什么疼痛,双 肘支着膝盖,上身的力量全压在了腿上。 啊,有人,终于看到人了! “先生,您怎么了?”她停下脚步,气喘吁吁的问,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人出现,感觉肩膀上也没那么重而凉了。 男人一抬头,费娜心里一抖。 这男人太帅了,酷似金城武,但更冷漠些,有些原始的气质。 “您不舒服吗?”她不停的前后张望,生怕有什么追上来,但要让她自己离开,却又有点不敢。 男人不说话,只点了点头,脸色有点苍白,大概是因为病痛。 “那我送您到急诊那边好了。”她殷勤的说,很想有人陪她离开这地方,于是她扶起那个男人,向急诊部走去。 男人看来很瘦,但死沉死沉的,微温的身体有些僵硬,左腿还有伤。她腿一软,差点跌倒,还好咬牙顶住了。不过在一瞬间,她脑筋一热,似乎不记得路在哪里。 她迷迷糊糊的走着,直到进入一个房间才清醒过来,愕然发现这里是x光室,也不知道是怎么开锁进来的,而她明明没有钥匙。 转头看向扶着的男人,见他的脸没有变化,但神态和眼神却不同了——嗜血的兴奋、复仇的快乐、阴森的恨、原始的愤怒,这一切让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她们六个人做过的一件事。 可是来不及了,她感觉脖子上传来一阵湿凉感觉,然后不受控制的向房间中央宽大的金属床走去。 她被肢解了,无法形容的痛与恐惧,当她的身体被慢慢撕裂的时候,她只能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绝望的望着屋顶。 她无能为力,只有被惩罚的罪恶感。而空气浑浊了起来,除了血味,还有一种别样的腥气。 第六章 有鬼 是包大同发现的第四起凶案现场。 当他和花蕾来到市肿瘤医院时,立即感到了死亡和血腥的气息,因此直接找到了x光室。 血流成河是预料中的。但尸体的状况却让他心中一寒,继而有些愤怒。 真的是食人鬼?还是真有那么大的仇怨?! “快离开。”他一返身,蒙住花蕾的眼睛。推着她走,不让她看到这么残酷的场面。 金属床上,已经被肢解的尸体拼接着摆放好,显露出凶手的挑衅和恶意,而事实上,已经不存在什么尸体了,因为被害人全身的肌肉全部被撕扯了下来,只剩下一副血淋淋的骨架,残肉甩得到处都是,从肉量上来看,肯定消失了一部分。至于是被拿走了,还是被吃掉了,不得而知。 惟有死者的头保持完好,由于失血而惨白,一双眼睛后翻,只用眼白盯着房间入口,似乎大叫着:冤枉!救命! 根据事先掌握的情报,六人照片中在肿瘤医院工作的护士叫费娜,警方的报告中附上了她的照片。所以,虽然人死后变化很大,包大同还是一眼就认出死者正是她。 当时他开玩笑说哪家医院离杂志社比较近就先到那里来调查,肿瘤医院是最近的一家,但没想到居然目睹了凶案现场。 只一秒,他就断定这里和前面三起凶案的现场一样,干净得很,而且凶手已经逃了。虽然在遍地的血浆中印下了一个男人的脚印,直通向内室,但内室绝没有藏着人,也没有藏着其它的东西。 那脚印和摆好的尸体一样,是一种示威,或者说是吓唬人的。从这种情况来看,这不是什么食人鬼做的案,肯定是有极大怨念的凶物杀的人。 那六个女人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以致遭到这样残酷的报复呢? “花骨朵,你得‘生病’住院。”包大同在向医院保安报告了凶案后对花蕾说。 从x光室出来后,他一直拉着花蕾跑,手很稳定,并不慌乱,这么做可能为了要那个气喘吁吁的效果,所以无论是半路遇到的护士和保安处的保安,都看到他“紧张得脸发白”去报案,很符合受了惊吓的传统形象。 “为什么不是你病?”花蕾听到不远处的保安惊叫了一声,立即感觉要干呕,感觉肠胃中在翻江倒海。 虽然包大同体贴的没有让她看到现场的样子,但是那一瞬间映入眼帘的、蛰人眼的血红,还有那刺鼻的血腥味,都让她难受极了。 现在,那些保安要接受这种精神上的伤害了。 “唉,一个病人是不能满医院乱窜的。”包大同揽住花蕾的肩,把她紧张的微颤压下,“咱们可是要调查这怪案,你要有牺牲精神,你做幌子,我来调查,别怕,在住院其间,我会一直陪你。” 他说得自然,可花蕾却听得心里热呼呼的,恐惧感一扫而空。她抬头看看这个表面上吊儿郎当,但关键时候非常靠得住的人,迷糊的点了点头,再一次顺从了他的安排。 “那要得什么病好呢?”看着两名保安大步跑出x光室,扶着墙壁呕吐。另一个人在疯了一样的打电话报警,花蕾又感觉胃受到了刺激,连忙转身。 “就说心脏不舒服,呼吸困难,结果刚才看到了可怕的东西,受到了惊吓。这个病因好,有偶发性,不容易查的出来,明天再来也可以,而且住院观察几天是正常的,没有人会怀疑。”包大同挡住了花蕾的视线,和她大略研究了一下对警察要怎么说,才说完,警车就到了。 一切顺利,只是当包大同扶着脸色苍白的花蕾离开警局时,一名警官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花蕾的苍白是真的,因为她撒谎时就会这样,而包大同对那道怀疑的目光则感到有些警惕。 不过他还是按照计划,陪“女朋友”花蕾住进了肿瘤医院。这家医院虽然是肿瘤专科,但也收治有其他病因的病人,只不过医疗的主攻方向不同。 进入这家医院的人多是恶性肿瘤患者,死亡率较高,每天的手术更是多,又是见血又是破气,所以比别家医院更森冷些,而花蕾所住的心脏病区的病人却不太多,倒给了包大同很多时间和漂亮的护士妹妹们打交道、套近乎。 值日表是不用看了,因为费娜已死,再没有必要依照她上班的时间来接近她,了解她,于是他假装很八卦的样子,从其他护士处了解了一些情况。 据说费娜平时是一个性格很温和的人,还被评为过优秀护士,对病人的态度特别好。甚至有病人在出院后还带来礼物看她。在同事眼里,她连蚂蚁也不会伤害,更不会得罪人,所以实在想象不到什么人会伤害她,唯一的解释就是凶手是变态的。 费娜还没有结婚,但有一个固定的男友,名叫向伟,本市肾病专科医院的主治医生,是同在肾病医院工作的朋友介绍给费娜认识的。 费娜本人不太漂亮,身材又很平板,而向伟帅而多金,年纪轻轻就在医学界小有名气,这两人在一起,招致了 许多闲言碎语,但他们却保持了五年的关系,让那些断言此情不能长久的人跌碎了一地眼镜。 费娜在别人眼中是幸运幸福的,她也表现出幸福幸运的样子,可据和她关系非常好的同事说,总觉得她和向伟之间有什么不对,说不出来具体是什么,只是觉得事实并非是表面所表现出来的样子。 向伟是本市肾病专科医院的医生,而第一名死者周萌和目前还幸存的付艳秋都是在这家医院工作的护士,那么,她们是不是这段恋情的介绍人呢?是已死的周萌,还是幸存的付艳秋?这段感情与这场残忍的凶杀有关系吗? 包大同对费娜的调查,至此就暂时没有什么疑问了,他甚至打听到了费娜和几个同学好友会定时去一个地方聚会,每个月一次,如果正赶上她排到晚班,她会为此请假或者唤班,好像那个聚会对她而言非常重要,不能缺席似的。 如果她聚会中的朋友就是照片上的六个人,那么除了在学校中的关联外,她们就有了新的共同点。 包大同之所以这么轻易就打听到这么多有用的事,是因为有警察早就来调查过这些了,刺激出了许多被人们忽视和遗忘的事情,而在医院发生了这样可怕的凶案,所有人都人心惶惶,既然警方没有让他们封口,可爱的男人包大同好奇一问,自然毫不隐瞒的说了。 “有鬼!有鬼!”包大同正帮着花蕾收拾东西,准备第二天出院,再去调查别的地方,值班的几名护士跑了进来,紧缩在包大同身边。 “怎么了?”包大同皱紧眉。 一个圆脸小护士结结巴巴的道:“有那个……来逛……病房了。”她小脸惨白,看似不是开玩笑。 其实医院嘛,总是有点不干净的东西,人们有时候晚上探病,会有突然毛发直竖的感觉,那可不只是心理作用,但是多数医院都是平静的,不过是有些游荡的东西,但他们很快就会离开,因为生老病死是人间必须,大部分人没有那么强烈的怨念,完全会顺从自然规律,就算再舍不得也是一样。 在这呆了两天,他晚上亲眼看到有“人”在走廊中来回走,拖着残肢断臂,或者胸膛还打开着,肚子好像一个黑洞,还看到过经过放疗化疗的折磨,已经不成人形的孩子,紧贴着走廊一侧站着,每一个人路过,他们都会去拉人家的手。 有的人敏感,会觉得瞬间有一丝寒意,但不会在意,而医手圣心的人自然有一股先天之气,邪物不可靠近,不管是恶意还是善意。至于医德 缺乏的人——唉,什么也不说了。 “不会吧?你们是白衣天使,天生能战胜邪魔,不怕。”包大同安慰道。 “不是的,真的有鬼!”另一个瘦高的小护士道,“我和张姐到水房去打水,可是看到一个东西从半空中飘过来,一眨眼又不见了。”这小护士惊魂未定,但有包大同在,说话倒还流畅,“开始我还以为是眼花,可是后来又看到了,是个——人形!”说着看了看身边那年纪稍长的护士。 那护士用力点头,表示是事情的真实性,之后又说:“我们回来的时候一直觉得身后有东西跟着,却又不见有人,等进了护士站,听到走廊总有脚步声回荡,嗒嗒……嗒嗒。” 啪! 那年纪大的护士一边描述一边后退,不小心踢翻了椅子,其余的女人本来就因为她以象声词描述那脚步声而提着心,这下立即惊叫起来。 “没事没事,你们呆在这儿,我出去看看。”包大同道,借机摆脱那六只抓紧自己胳膊的手。 “不行,太危险了,我们一起躲在这儿吧。”圆脸小护士天真的说。 “那哪行,其他病房的病人叫你们怎么办?敢一个人去吗?”包大同问,得到了否定的答复。“所以我去看一下就行了,别怕,我阳气旺得很,神鬼不侵的。” “我跟你去。”花蕾挤上前,拉住包大同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