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道长生,不死的我终将无敌》 第1章 落魄子弟长生路 陈观楼掘地三尺,从家里翻出十两银子,置办礼物。 钱不多,礼物就要大,越大越体面。他置办了两只风干鸡,两只风干鸭,担心收礼的人嫌弃,又添置了两块酱肉,封了一包银子,前往平江侯府后巷刘管事家。 来到刘府,嘿,好气派的宅子,两进的院落。侯府一管事,都住上了老爷们才能住的大宅子,不得了。 侯府富贵啊! 三步台阶上前,拉起大门上的铜环,敲击三下。 不一会,大门隔壁的侧门开了,一个年轻的门房伸出头来瞧着他,见他面生,穿得也不咋样,那神情,眼睛立马长在了头顶上。 陈观楼赶紧上前,陪着笑,“麻烦小哥通报一声刘管事,我是隔壁东巷的陈观楼,陈承宗的儿子。” 说罢,从兜里掏出几个铜板,手法不太熟练的塞入年轻门房的手中。 十个铜板,陈观楼心疼啊。好在面上不显,手不抖,表现出手面很阔的样子。 门房收了钱,态度立马一改,露了一张笑脸,“等着。” 话音一落,啪的一声,侧门关了。 陈观楼:…… 他只能站在门前,耐心等着。 平江侯府姓陈,陈观楼也姓陈,一个祖宗传下来的。只可惜,陈观楼投生太晚,没赶上好时候。到陈观楼父亲这一辈的时候,同侯府已经出了五服。以前祭祀的时候,还能同侯府的主家们见一面,如今连祭祀都没资格参加。侯府早就不认他们这群出了五服的亲戚。 说是亲戚,都是客气话。 堂堂第一代平江侯后人,如今连侯府的下人都不如。遇到事,还得求到侯府管事头上,用心置办礼物,生怕人家嫌弃不肯帮忙。 陈冠楼家里早在祖父那一辈就已经败落,成了破落户。无奈之下,干起了贱业,在天牢谋了个职缺。 这差事好啊,父传子,子传孙,妥妥的世袭制,顶班制,铁得不能再铁的铁饭碗,安全性还有保证。只要不嫌弃这一行低贱被人看不起,可以一直干到老干到死。 中途死了,那是命不好。 陈观楼的父亲,就属于命不好的人。在陈观楼十岁那年,因公牺牲。第二年,母亲忧思成疾,也走了。他是长姐拉扯大了。长姐前些年嫁了人,带着他这个拖油瓶,暗地里受了不少婆家气。 如今,陈观楼年十八,到了可以顶班继承父业的年纪。堂堂男子汉,也不能一直跟着长姐吃姐夫家喝姐夫家,得尽早立起来。 陈观楼前面十八年,一直浑浑噩噩,受到当世社会风气,他人言语的影响,一直抗拒继承父业,口口声声说那是贱业,为此长姐暗地里哭了好多回。 直到两个月前,他突然觉醒宿慧,想起了上辈子的事情。上辈子生活在现代,什么低贱不低贱是不存在的,妥妥的铁饭碗,傻子才拒绝。 更关键的是,觉醒宿慧的时候,识海中的长生道果也随之复苏,他获得了长生,长生不老,而非不死。 大夏朝以武立国,以武为尊。人们年幼时,就会测试武脉。拥有先天武脉者,便可习武。武功小成,晋升一品武者,之后是二品三品……一直到九品武者。九品之上,据说乃是宗师,宗师之上,过于神秘,市井百姓无从得知。 成为武者,便可获得身份地位,境遇比之普通人,那可是高高在上。也因此,市面上充斥着暴力。若没有一点防身的看家本事,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弄死。 陈观楼没有武脉,他当然不甘心。他连皇帝老儿孜孜以求却不得的长生都有了,身为宿慧者,可谓是天选之子,没道理不能习武,不能成为武者。 学儒学进入稷下学宫,成为儒生武者,是来不及了,他也没那天赋,更没钱财。读书是要花钱的,花好多好多钱。 这天下,有什么地方,不需要花钱,就可以学遍天下武学? 思来想去,唯有天牢。里面关押的都是人才,个个说话又好听,超有趣。 因此,他必须继承父亲的差事,进入天牢当差。 早在两个月前,他就递交了顶班的申请,却石沉大海,连个回响都没有。前些天,姐夫拗不过长姐的哀求,帮他走了趟人情,这才晓得,父亲留下的职缺早就被人花钱顶了。一个萝卜一个坑,现在没位置安置他。那边的意思是,希望他能识趣点,另寻别的差事。 陈观楼大怒! 凭一句话,就想让他放弃天牢的差事,放弃成为武者的机会,做梦。 是以,他想到了平江侯府,都是一个祖宗传下来的,如今他有了难,找侯府帮忙很应该吧。 侯府的主家肯定看不上他这个破落户,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他也不浪费那精力那钱,果断退而求其次,走刘管事的门路。 刘管事是侯府的二管事,宰相门房七品官,堂堂侯府的管事那可是威风八面。区区天牢一职缺,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为了这句话,陈观楼愿意做小伏低,当龟孙子。只要能进天牢,怎么着都成。上辈子,他就是职场人,早就历练出来,脸皮是有的,脸面是没有的。挣钱嘛,不寒碜! 这年头,无论干什么,都是钱难挣,屎难吃。 他已经做好了被人刁难落面子的准备,做好了应对最难堪的场面! 没等多久,侧门再次开启,还是那个年轻的门房,“太太请你进去。” “多谢小哥!” 陈观楼长舒一口气,总算跨进了刘家。又听门房称呼刘管事的老婆为太太,心头不由得啧啧称叹。好大派头,一管事的老婆,也敢称太太。转念一想,刘管事貌似是二品武者,二品武者的老婆称为太太,不算过分,应该的。 进了刘宅,过了仪门,穿过回廊,眼前一亮,假山假石,名贵花木,好生阔气。 好一个侯府管事,这小日子过的,陈观楼打心眼里羡慕。比他这个破落户强多了。 难怪侯府一些不成器的子孙,称呼刘管事为刘老爷,或是刘爷爷。一个奴仆,骑在了主家后辈的头上作威作福,陈家老祖知道了,也不知棺材板子会不会被掀翻。 第2章 坐怀不乱 陈观楼被请进了花厅。 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收了礼物,他又赶紧将封好的一包银子递上去。对方掂量了一下份量,看表情似乎还算满意。 “你且等着,太太一会就来。” “多谢!” 小丫鬟上了茶水,陈观楼抿了口,茶水清香,茶叶不错。刘家下人待客还算体面,没因为他是破落户,就拿残茶招待他。 陈观楼一下子就多了三分信心,很客气的冲奉茶的小丫鬟笑了笑,表示感谢。小丫鬟却以衣袖遮掩唇角,偷偷发笑,转身离去。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刘管事的老婆姗姗来迟。 听到门外的动静,陈观楼及时起身,望向门口方向。花厅光线忽然一暗,走进来两个人。 打头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陈观楼偷偷瞄了眼,好一个身段妖娆的女子。模样至多算是清秀,一双眼睛却仿佛会说话一般,眉目流转间,顿生三分魅惑。原本六分的长相,配上那惹人的欲语还休多情又似无情的眼眸,加上妖娆的身段,顿时就有了十分魅力。比那容貌出众的大姑娘还要勾人。 熟了! 熟透了! 就像是能滴出水的水蜜桃,任谁都想咬一口。 此妇人必定是刘管事的老婆,刘万氏。 陈观楼不敢多看,急忙收敛目光,眼观鼻鼻观心,心中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刘万氏身后跟着一个小丫鬟伺候,正是之前的奉茶丫鬟。 “小子见过太太。” 有求于人,陈观楼是毫无心理障碍的上前行了个晚辈礼。同族有跟他一般大的小子称呼刘管事为刘爷爷,他对刘万氏行个晚辈礼,不寒碜。 求人嘛,就要摆正姿态。 “你就是东巷陈承宗的儿子,都长什么大了。别这么拘束,坐下说话吧。你小的时候我还见过你。” 刘万氏笑眯眯坐上主家位。 陈观楼没有低头说话的习惯,他抬起头笑着说道:“太太记得小子,是小子的荣幸!” 他不抬头还好,他这一抬头,刘万氏就看清了他的模样。脸上的笑容瞬间就从微微一笑,变成了灿烂的笑。 好个风流俊俏的小郎君,小丫鬟没说谎,真正是一表人才。纵然陪着笑,也不会让人感觉谄媚猥琐,只觉着小郎君又和气又知礼,叫人好生喜爱。 陈承宗长得一般,没想到他儿子竟然是这般俊俏。 “坐那么远做什么。坐过来。”刘万氏招手。 陈观楼迟疑半秒钟,对方不避讳,他没道理胆怯。上前两步,坐在了侧方位,离着刘万氏也就一张小方桌的距离。手放在桌上,就能勾住对方。离得这么近,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香味,有点像是橘子味道,他又多瞄了两眼。 刘万氏将他的小动作全都看在眼里,心中窃喜不已。 “你找我家老爷,不巧,他人不在家。侯府那边临时有差遣,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回来。你有什么困难,不妨告诉我,一样的。” 走到这一步,他已经没有第二笔钱置办礼物,意味着没了退路。刘管事既然不在家,他只能赌一把,赌刘万氏的良心。 “回禀太太,家父在天牢那边的差事,早已被人顶替。如今我想进天牢当差,却走不通门路。只能厚颜求到刘管事和太太跟前。还望刘管事和太太看在家父的面上,能拉拔一把。” 刘万氏眉目流转,“我当什么事。你想继承你父亲的差事,对吧。” “正是!” “天牢差役属于贱业,你大好儿郎,想好了吗?”刘万氏语气怪可惜的。 陈观楼正色道:“我已成年,不能再让长姐替我操心。世道艰难,天牢的差事虽说是贱业,却也能安身立命,强过终日浑噩过日子。” “你倒是想得明白。此事我会转告我家老爷。可曾定亲?” 刘万氏笑眯眯的盯着他看,越看越欢喜。身体不由得朝他的方向倾斜,桌沿正好抵着胸口,身段越发凸出。 陈观楼上辈子常常陪客户鬼混,早就修炼出一颗金刚不坏之心,目睹啪啪啪他都能冷静自持,眼不动身不动。刘万氏区区这点阵仗,还撩不动他。 他却忘了,上辈子历尽千帆,久经沙场,身体早已经免疫。眼下这具身体还是个雏,又是最热血冲动的年纪。 有点上头,烧心,考验意志力。 他不动声色,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本能。 “未曾定亲。” “可是眼光太高?”刘万氏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桌面上,离着他就只有两寸远。勾勾手指头就能勾住他的衣袖。 “不曾立业,哪敢成家。” 说罢,他伸手端起茶杯。 他的手刚一碰到白瓷茶杯,一只柔弱细腻的手就搭在了他的手背上,被轻轻的缠啊缠。 陈观楼:…… 嗯! 暂且保持不动。 刘管事知道他婆娘是这德行吗?放着这么一个妖媚的婆娘在家里,他就放心?不怕头顶青青草原?亦或是,早已经深绿色。 好个浪荡娘们,手上动作是越发的缠人。 “都说成家立业。你怎么反过来了?”刘万氏笑得很热烈,眼神仿佛会拉丝,已经织就出一个盘丝洞,只差将年轻郎君拉进洞内,就地正法。 “总不能耽误人家姑娘。” “你倒是好心。茶水烫吗,怎么不喝?” 陈观楼闻言,赶紧端起茶水抿了一口。二品武者的婆娘,不敢招惹,敬而远之。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不想死。 等事情办成,以后离这娘们远远的。 “我乏了!你回去等消息吧!” 刚刚还热情如火的刘万氏,一秒钟的功夫,就换了一张嘴脸,端茶送客。 陈观楼明显愣住,盯着对方脸上看了看,不是开玩笑。 他没有试图挣扎,多做停留。而是站起身,行了个礼,“麻烦太太替我操心,小子告辞!” 刘万氏神情端庄地摆摆手,示意他放心回家,很快就会有消息。 陈观楼一头雾水地走出刘宅,回头还看了眼紧闭的大门。他拿不准刘万氏的态度,就因为他没有回应?还是因为他没有回应? 前者,麻烦大了,对方记恨上他。刘万氏一看就不是心胸宽阔之人。 后者,欣赏他的颜值,进而欣赏他的人品?别的不敢说,单说他这张脸,如果下海,一晚至少五万起步。 金城武知道吧! 他比金城武还要帅那么一丢丢。 刘万氏眼神拉丝,那她是没遇上对手。他要是正经起来,何止是拉丝,眼神特么的能织网。上辈子,他就是靠着这一手绝技,大姑娘小媳妇哭着喊着要他抱抱。 他就是太有骨气了,否则早就住大别墅开豪车,哪里需要陪客户鬼混。 第3章 捧上铁饭碗 “太太,这是陈观楼送来的礼单,你请过目。” 管家将礼单呈上。 刘万氏拿过礼单一看,轻笑一声,“他倒是舍得。” 区区十两银子的礼物,刘万氏自然看不上眼。但是以陈观楼如今的处境,舍得送出十两银子的礼物,必定是倾尽了全力,可谓是诚意十足。 “太太要帮他吗?”小丫鬟秀娟小心翼翼询问。 刘万氏瞥了眼秀娟,似笑非笑,“怎么着,看上他了。” 秀娟大大方方的承认,“瞧太太说的,那么俊的郎君,谁不喜欢。不过奴婢倒不是看中他的外貌,而是难得陈氏一族还有人愿意上进,不嫌弃天牢乃是贱业。太太莫非是嫌他不识趣?” 刘万氏呵呵两声,面露冷笑,“秀娟,以往可曾有人抵挡本太太的攻伐?” “不曾有过。那些人个个仿佛色中饿鬼,不堪入目。唯独陈观楼例外。” “偏偏就是他面对本太太的攻伐,不为所动。此子将来必非池中之物。你说我该不该帮他。” 秀娟顿时谨慎起来。 既不能直接说帮,可是不帮又很违心。她看得出来,陈观楼真的很在意天牢这份差事。 她便斟酌道:“既然收了他的礼,总该让老爷知道此事。” 刘万氏点点头,“有理!收钱办事,是老爷的规矩。只不过十两少了些。此事……”她笑了笑,“还是等老爷回来后再说吧。” …… 傍晚,刘管事忙碌了一天回到家。刘万氏热情的迎了上去,亲手绞了热毛巾给他洗脸擦身,又是揉肩。 等身上舒坦了,一桌精致的席面摆上桌,两口子身子挨着身子,一起吃吃喝喝。 “老爷今儿回来得挺晚。” “府中那些个嘴碎烂心肠的婆子,整日里偷懒耍滑胡说八道,传到了大哥儿的耳中,大老爷也知道了,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我忙着安抚大老爷,又将那帮碎嘴子婆娘给发卖了,就耽误了时间。” 刘万氏一听,很是意外,“侯府可是积善之家,怎舍得发卖下人。不怕有损名声吗?” “大老爷动了真怒,谁都劝不动。积善之家,也只是说说而已。”刘管家嗤笑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刘万氏赶忙斟酒,将酒杯倒满,“今儿我这也有件事。老爷猜猜,今儿谁来了。” “谁啊?”刘管事不甚在意的问道。 “陈承宗,老爷还记得吗?就是那个在天牢当差,脑子有点愚钝的。” “他死了好些年吧。”刘管事想起来了。 “他有个儿子,一转眼已经长大了,叫陈观楼。今儿登门,提着风干鸭风干鸡酱肉,还包了一封银子,也算有诚意。说是想进天牢当差,替他父亲的位置。奈何,他父亲的位置早就被人占了。老爷,你说这事要不要帮?” 刘万氏装似随意的说起此事,手里的筷子也没停,一直忙乎着给刘管事夹菜。显得夹菜才是正经事,陈观楼只不过是顺带一提的小事。 刘管事喝着酒,“这个陈观楼如何?” “陈家里面少有的有上进心的人。不过,他家和侯府早就出了五服,要我说,干脆就不帮。帮了他,老爷又得不到丝毫好处。”刘万氏掷地有声。 刘管事本不想帮,可是刘万氏这么一说,他反而改了主意。 “帮他也不是不成。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可是,侯府那边总得打声招呼吧。”刘万氏嘀咕道,“我不乐意上二少奶奶那里奉承。只收了区区十两银子的礼,还累得我跑一趟,亏大了。” 刘万氏一脸嫌弃,很不耐烦,嫌刘管事给她找事做。板着脸,很不高兴。刘管事却乐呵呵的搂着她笑道:“你都说,陈观楼是陈家少有上进的人,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帮就帮了。” “在天牢当差,能有什么出息。” “这可就难说了。万一哪天,谁落了难关在了天牢,有他在里面,好歹有个照应。” “呸呸呸!侯府富贵百年,你可别胡说八道。” “娘子说得对。就辛苦娘子往二少奶奶跟前走一趟,将此事报知二少奶奶。我们帮了陈家子弟,总得让侯府记住我们的好。” 刘万氏斜了他一眼,哼了一声,“罢了,就依着你。我看中了一套头面首饰……” “买买买,全都买回来。” …… 数天之后,陈观楼得知天牢的差事定了,一颗大石头终于落地。他特意赶到刘宅道谢,这回既没见到刘管事,也没见到刘万氏,只见到小丫鬟秀娟。 秀娟不肯收他的礼,只说道:“等你有了钱,置办一份更体面的礼物来道谢,更显诚意。” 陈观楼闻言一想,深觉有理。但他也没收回礼物,哪有送礼还将礼物提回去的道理。 秀娟拗不过他,只得将礼物收下。 长姐得知他搞定了天牢的差事,直呼菩萨保佑。当天就提着肉菜回到陈家。 陈承宗过世,没留下几个银子,唯独留下一栋一进小宅院,离着侯府就两条巷子,离着朝廷各大衙门也只有几条街的距离。堪比后世京城三环内的黄金地段。 当初家里最困难的时候,也没舍得卖了这栋小宅子。此乃明智之举。否则,陈观楼还要赁房子住。 陈家长姐大名陈小兰,二十好几,模样是典型的小家碧玉,宜家宜室。嫁给了城门小吏苏大诚的小儿子,日子过得还行,三五天总能吃回肉,就是手头没什么钱。 当陈小兰拿出一封银子交给陈观楼,陈观楼说什么也不肯要。 别人不清楚陈小兰在苏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一清二楚。当初陈小兰新婚的时候,他还是小屁孩,跟着大姐在苏家讨了两年生活。大姐在苏家怎么做小伏低,怎么受婆婆气,受妯娌气,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苏家两兄弟没分家,挣的钱都要交给苏大诚的婆娘,然后再统一分配。陈小兰身为苏家小儿媳妇,根本沾不到银子。多亏姐夫是幺儿受宠,手头还算宽裕,大姐才有银子使唤。 这些银子是大姐好不容易从姐夫手中拿来的,他得多厚实的脸皮会要这些银子。 “姐,你就别操心我了。我去衙门当差,一日三餐都在衙门吃,还有四季制服穿,根本没地方花钱。” “胡说!就算吃穿不花钱,人情来往总要花钱。到了衙门当差,你不能太独。当年,父亲就是行事太独,遇事的时候也没个人帮衬。” “人情来往,大姐更不用操心我。等拿了薪水,我就请衙门的同僚吃饭,定不会吝啬。再说了,家里的情况也没瞒人,衙门里的人肯定早就打听清楚了,知道我现在没钱,不会这个时候要我请客。大姐,你赶紧把钱拿回去。要是让你家老太太知道了,又该闹腾。” 陈小兰迟疑片刻,“真不要?” 陈观楼连连摇头,坚决不要。他都打算好了,拿到薪水之前,他就赖在天牢,坚决不花一文钱。 第4章 分辨死活 一大早,陈观楼来到天牢报到。 见过各位上官后,被分给了许狱吏。 “见过许狱吏!”他微微一躬身,做足了下属晚辈的姿态。 “叫我许叔。我和你爹是手足兄弟,你小子,终于长大了。”许富贵拍着陈观楼的肩膀,显得很热情。 陈观楼面上显得极为惊喜又有些腼腆,厚着脸皮叫了一声“许叔”。心里头对许富贵的话那是半个字都不敢相信。 他可是听大姐说过,当年老爹过世,到家里吊唁的人里头,似乎并没有这位许叔许富贵。 “哎,你的事我听说了。当初你要顶你父亲的差,我是有心帮忙,奈何人微言轻,你爹留下的位置早就被人占了,我也是有心无力啊。好在你有门路,自己就搞定了。” “多谢许叔惦记。许叔的恩德,小子铭记在心。如今,小子囊中羞涩。等小子领了了俸禄,再请许叔到冠美楼吃酒。” “哪要你请,到时候许叔请你。”许富贵哈哈大笑,显得极为爽朗。笑过之后又问道:“你去见了几位上官,他们可有对你说什么?” “上官说,家父的位置已经没了,狱吏一职暂无空缺,我先在狱卒的位置上干着。” “这帮……算了,狱卒就狱卒吧。贤侄啊,你别生怨。别看狱卒不起眼,狱卒也有狱卒的好处。我先带带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走,我先带你去领腰刀制服,去厨房将名字登记上……” “我听许叔的,以后就在狱卒的位置上踏实的干。还要多谢许叔照顾。” “说什么谢,以后不许这般客气。” 陈观楼笑而不语,这话听听就行了。他要是真不客气,就该倒霉了。 穿上暗红色的狱卒制服,配上制式腰刀,束紧了腰带,又整理的衣领子,摸着腰间的刀把子,陈观楼深吸一口气,从今以后他也是捧着铁饭碗的公务员,格外神气。 “嘿,这身衣服你穿在身上还挺俊。” 许富贵见到他换好衣衫,招呼他跟上。 “你跟着我,以后就在丙字号牢房当差。丙字号房……” 一个人说,一个听。陈观楼紧跟在许富贵身后,穿过回廊,月亮门,过了闸门后又过了两道门,终于走进了天牢丙字号大牢。 阴暗,浑浊,一股霉味混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味道,直接冲鼻而来。陈观楼屏住呼吸,好一会才适应这里的味道。往前数步,拐个弯,前方是一道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昏暗甬道,甬道两旁就是牢房。 “以后你就在这里当差,负责巡视。你就跟……大头,卢大头过来。这是新来的小陈,陈观楼。你以后就带着小陈一起巡视。小陈啊,好好当差,我看好你。” “我一定好好当差。” “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卢大头。” 许富贵安置好陈观楼后,就离开了天牢,去外面公事房喝茶去了。 卢大头人如其名,头很大。陈观楼怀疑对方是不是有脑积水。个子不高,比他矮了半个头,身子壮壮的。 “那个陈……” “我叫陈观楼,大头哥叫我小陈就行了。” “以后就跟着我当差。” “我听大头哥的,有任何事大头哥尽管吩咐。” 卢大头见他姿态恭敬,很是满意,“我先带你巡一遍。” 丙子号房关押的都是汪洋大盗,江湖败类。陈观楼那个兴奋啊,想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 他怀揣着好奇的心情,跟着卢大头从丙子号一号牢房开始巡视。 “巡视呢,最要紧的是检查人数对不对,人数出了差错,我们所有人都要吃挂落。这是重中之重,记住了吗?” 陈观楼赶紧点头说记住了。 “其次是看有没有阴谋闹事的。丙子号关押的人都不太安分,要当心他们内外串通消息,一定不能大意。还有就是要及时分辨死活。” “敢问大头哥,怎么分辨死活。”陈观楼虚心请教。 卢大头瞥了他一眼,指着前方十三号房。十三号牢房只关押了一个人,双脚被铁链锁着,整个人趴在污秽的地面上,生死不知。 “你看他是死是活?” 陈观楼来到十三号房门前细细查看,那犯人趴着不动,连个起伏都没有,一时间难以分辨。不过,若是人死了,卢大头肯定不会这般轻松。 但他还是说道:“我实在分辨不出,请大头哥教我。” 卢大头嘿嘿一笑,一棍子敲击在牢房栅栏上。黑暗的甬道,传来回响,着实有些震耳。 “嘿,起来了。” 趴在地上的犯人,像是蛆一般,蠕动了两下,复又不动了。 卢大头得意一笑,“瞧见了吧,这就是活。天牢里面虽说死人很正常,但不能不明不白的死。得先让上官知道这个人快死了,懂了吗?” “多谢大头哥指点,小弟懂了。” 陈观楼深以为然,上报犯人要死了,这就叫尽责。救不救,医不医,由上官决定。哪天人真的死了,因为有了前面的铺垫,大家都好交差。 一路巡视,丙子号房有上百间牢房,竟然差不多都住满了。尼玛,天牢竟然关押了这么多汪洋大盗,地方上的治安得差到什么程度。 剩下最后十来间都是空牢房,陈观楼本以为不用巡视,没想到卢大头竟然带着他往最深处走去。并悄声告诉他,“别的倒也罢了,最里面的那一间,记住了,每天都要仔细查看,不可懈怠。若是出了事,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丙子号牢房的最深处,暗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之潮湿,地面上仿佛有一层水。昏暗中,他似乎听见了粗壮的呼吸声,不像是人发出的。 越往里走,越有种恐怖片的氛围。仿佛藏着择人而噬的怪物,随时都扑出来啃食人类。 陈观楼跟在卢大头身后,少有的紧张起来。什么样罪大恶极的人物,被关押在这暗无天日的天牢深处。 到了! 稻草堆里,一个四肢脖颈都被铁链牢牢锁住的中年?老年?男人,头发胡子乱糟糟的也跟稻草似的。借着一点微弱的光线,陈观楼看清楚犯人双眼紧闭,脸上似乎被刺了字,因被胡子遮盖看不清具体什么字。头一直低垂着,靠坐在墙边。起伏的胸膛,粗壮的呼吸,这个男人即便被关押在天牢深处,身体依旧很强壮。 “没事,走吧!” 卢大头似乎很惧怕里面的犯人,确认犯人没事后,就带着陈观楼急匆匆离去。 第5章 区区两百两就想收买我 天牢巡视,分为早中晚三班。 陈观楼跟在卢大头身边,干了小半个月的白班,轮班的时候不出意外被分在了晚班。 一群老油条,晚上闸门一关,没有上官盯着,一个个都不耐烦值班。陈观楼便担任起晚班巡视的重任,独自走在暗无天日的丙字号大牢的长长甬道内。 经过十三号牢房,他照例敲击了一下牢房栅栏。里面的犯人一如既往像是蛆似的蠕动了两下,证明还活着。当差这么长时间,他还没见过十三号房犯人的真面目。 真能趴啊! 一路往深处走。 “小哥,小哥……” 二十五号牢房的胖子,一个胖子,身处天牢,可是很少见的。关键是身上还没有伤。从第一天当差起,陈观楼就注意到对方,放高利贷的有活力的社会团体的小头目,据说是得罪了贵人,找了个由头被关进了天牢。 “小哥,这里……” “什么事?”陈观楼不假辞色,神情严肃。 可他毕竟年轻,落在这帮老油条犯人眼中,就有点色厉内荏,装腔作势,底气不足。看起来是个好忽悠的新丁。 “小哥帮我一个忙,帮我带句话给外面,一百两。” 陈观楼扭头就走,都不耐烦和对方浪费一个字。 胖子顿时急了,“小哥请慢。一百五十两……实在不行,两百两。到底行不行,小哥你给句实在话啊!” 陈观楼理都不理他,连个正眼都懒得给对方。对方明显将他当傻子玩弄。两百两的买卖,这么好的事情,胖子怎么不找其他狱卒传话,偏偏找上他这个新丁。别告诉他,胖子好心,特意照顾他这个新丁。 胖子不是个好人! 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岂能被区区两百两银子收买。 卢大头再三强调,严防内外串通。必定是因为之前天牢出过内外串通造成严重后果的大事。他一个新丁,没家世没背景,又是刚来,哪来的胆量敢玩内外串通的把戏。只怕有命赚钱没命花。 不理会胖子的糖衣炮弹,他继续巡视牢房,一间间清点人数,确定犯人都还活着。 巡视到六十号牢房,他特意多看了两眼。之前他就打听清楚了,六十号牢房关押的是老鹰门的帮主。 老鹰门名为武馆,实为有活力的社会团体。明面上干着合法的买卖,背地里却干着杀人越货的勾当。前段时间被六扇门端掉。 陈观楼之所以注意此人,是他多日观察,综合考量后,认为对方是比较好打交道的人。且,对方是有真功夫在身,堂堂一品武者,已经入了武道。开武馆的时候,也担着教导门下弟子的职责。对他来说是个机会。 他可没忘记自己来天牢当差的使命。 学武! 老鹰门帮主姓罗,大名罗敬天,是个中年莽汉。他显然也注意到陈观楼,知道这是天牢新来的狱卒。 “小哥!” 多日观察,他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何事?”陈观楼不假辞色,站在牢房外,表情冷漠无情。 “帮个忙,搞点酒菜来吃。我给钱。”罗敬天舔了舔舌头,一身的伤痕,显然被用了刑。 陈观楼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尽管想要接触对方,却也不能轻易让对方得逞。 “小哥等等。需要什么条件,尽管开口。” 陈观楼回过身看着对方,“为何是我?” 他一个无权无势的新丁,不值得这帮老油条投资。 罗敬天苦笑一声,“其他人太特么黑了。一壶酒要老子十两银子,一只烧鸡竟然开价二十两。老子是有钱,却不甘心被那帮黑心老油条当牛羊宰杀。只要小哥要价便宜点,我绝无二话。” 陈观楼微微眯眼,盯着对方,思考对方华语中几分真几分假。 然后,他就说了一句,“没钱!” “小哥早说啊!我有相熟的店,小哥只需上门报上我的名号,就能拿到免费的酒菜,还有跑路费拿。如何?” “我不要钱。”陈观楼站在牢门前,双手抱胸。 罗敬天愣住,下意识问道,“小哥不要钱,是想要?” “我想习武!”陈观楼大大方方说出自己的要求。 这下子轮到罗敬天开始迟疑,“我观小哥体魄,似乎没有武脉。” “天牢当差,没点防身的本事,总归不太安心。”陈观楼如此解释道。 罗敬天了然点点头。 天牢狱卒,总得有点看家本事才行。就算只会耍三五招假把式,好歹能胡混过去。 他皱眉深思了片刻,“我这里倒是有一门外练功夫,名叫天雷功。最适合没有武脉的普通人。只是,这门功夫有个极大的缺陷。” “什么缺陷?” “天雷功顾名思义,至刚至阳。学习这门功夫,需燃烧气血,有损寿元。练到第一层,就要损伤一个月寿元,练到第五层,就要损伤一年寿元。若是练至九层,至少损伤五年寿元。因此,少有人选择练这门功夫。但,这门功夫的确适合没有武脉之人练习。” 陈观楼闻言,心中大喜。 损害寿元,别人怕,他不怕啊! 他有长生道果,别说区区五年,就算十年百年也损得起。 不过,他没有立即答应交易,反而很是嫌弃的询问:“难道就没有别的功法?” “不瞒小哥,其他功夫都要配合内功心法,方有成效。可是小哥没有武脉,无法修炼内功心法,这……” 罗敬天摆明了态度,不是他不配合,不肯拿出更上乘武功秘籍。而是陈观楼天生没有武脉,练不了上乘武功秘籍。 陈观楼心一狠,咬咬牙,一副艰难做出决定的模样,“你先将天雷功交给我,改日我自会给你送上酒菜。” “小哥想清楚了?有损寿元……” “少废话。” 罗敬天当即将天雷功全篇传授给陈观楼,又细细讲解了练武的窍门和一些心得。 待巡视完大牢,陈观楼回到值房,嘿,里面热火朝天。赌牌的,喝酒的,睡大觉的,不一而足。 卢大头赌红了眼,晚春季节,又是阴寒潮湿的天牢地界,输的额头冒汗,脱光了衣衫,就只剩一条底裤套在身上。 陈观楼凑在对方身边,在几个关键时刻,不动神色间出言提醒,帮着卢大头回了本。之后不再多事,干脆利落躺在床铺上睡大觉。 第6章 放弃吧,你不行 大早上换班。 卢大头带着酣战一夜的兴奋,搂着陈观楼的肩膀,拿出一两银子塞在他手中。 “好兄弟!” 昨晚上,陈观楼帮卢大头回本后,卢大头仿佛赌神附身,大杀四方。 陈观楼也没推辞,大方收下银子,顺便说了句,“十赌九输!”赌鬼是没有好下场的。 “放心吧,我有分寸。”卢大头不甚在意。 出门的时候,遇到另外几个赌鬼,一个个灰白着一张脸,一看就知道输了个精光。双方碰见,都看卢大头不顺眼,一肚子输钱的怨气。其中一人,格外多看了陈观楼两眼,对他很是不满,显然是记恨他帮卢大头回本一事。 照规矩,赢家请吃酒。 卢大头哈哈大笑,痛快应承下来,答应今儿在冠美楼请吃酒。说定了此事后,众人散去,各自回家歇息。 陈观楼回到位于侯府附近的家中,一进的小宅院,正堂三间,东西各一间厢房,外带一间厨房,一间耳房,一间洗漱。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喝了口水,他就开始习武。 天雷功,是一门外练功夫,主练拳法。照着罗敬天说的窍门,他开始细细摸索,独自领会。 练了三个时辰收功,隐约摸到了入门的门槛。 到了约定的时辰,他来到冠美楼赴宴。 卢大头做东,请大家吃酒席。因为晚上还要当差,他不敢喝酒。老油条们就无所谓了,只要不喝醉,喝点酒又算得了什么。官老爷们晚上也要享受生活,除非有大事发生,不会在晚上突袭检查天牢。 众人喝了个三分醉,掐着时间上差,好险没耽误差事。 没想到进衙门的时候,碰见了张狱吏,这么晚了竟然还没下差。 “混账!” 张狱吏看着一个个酒气冲天,喝得半醉的狱卒,气得破口大骂。 “还有没有一点当差的样。” “大人明鉴,夜晚当差,值房阴暗潮湿,若是不喝点酒抵一抵寒气,即便是精壮汉子不出三年身子骨也得垮。” “还请大人看在我们平日里当差还算尽心用力的份上,饶了这一回!” “大人,不是我等不守规矩,实在是这个月伙食银子不足额,吃得太差了。身子骨都饿瘦了三斤,必须得补一补。” 老油条们仗着资历深,七嘴八舌,想要蒙混过关。 陈观楼站在队伍最后面,不敢出头。这里没他说话的份,他只需跟着众人一起行动就行。 张狱吏有心发作,却也知道此时不合适。这笔账暂且记下,收拾几个狱卒有的是机会,不急在此时。 他厌恶的挥挥手,“滚滚滚,赶紧滚去当差。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谢大人宽恕!” 张狱吏,区区一衙门胥吏,自然没资格称大人。狱卒们这么称呼,也算是给足了面子。张狱吏若是为了喝酒一事追究,那就是不讲规矩。你不讲规矩,就别怪咱们乱来了啊! 狱卒想给上官找麻烦,有的是办法。挖坑埋人,一挖一个准。到时候谁掉脑袋,嘿嘿,那可就难说了。 好在张狱吏脑子还算清醒,没有真的追究。 众狱卒辞了张狱吏,前往天牢值班。 晚上巡视丙子号大牢,陈观楼主动承担起责任。 来到关押罗敬天的牢房门前,将一壶酒,还有一份油纸包裹的卤肉递给了对方。 “烧鸡没有,卤肉将就着吃吧。” 罗敬天哪里在乎这个,有吃就不错了。接过酒肉,就开始狼吞虎咽,大口往嘴里灌酒。一口气吃了个五分饱,才放慢了速度,“他奶奶的,多久没喝过酒了。那帮黑心烂肠子的狱卒,没个好东西。还是陈小哥你人好。不过,这卤肉的味道,不像是我说的那家的手艺。” 陈观楼当然不可能去罗敬天介绍的酒楼购买酒肉,以防被人利用,落下内外串通的嫌疑。 “酒肉是来的时候,顺路在街边小店买的。” 罗敬天手上动作一顿,接着又若无其事继续吃起来,“陈小哥放心,我知道规矩。我不让你带话,这事犯忌讳。” 如此甚好。 陈观楼很满意对方的识趣,然后问起关心的事情,“天雷功多长时间能入门?多长时间能练至一层?” 罗敬天边吃边说道:“一般人想要入门至少得七八天,资质差一点十天半月也是有的。比如我,只用了三天时间入门,两月时间练至一层。” 他脸上颇有得色,显然对自己的练武天赋感到很满意。 陈观楼闻言,心头一顿。自己只用了三个时辰,就摸到了入门的门槛,这算什么速度?天赋异禀?练武奇才? 特么的。 如果他是练武奇才,凭啥没有武脉,不能修炼内功心法,不能踏入武道成为武者。他不服! 老天爷到底有没有长眼,放着他这么大个练武奇才不喂饭吃,偏偏青睐一些歪瓜裂枣。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不能因为别人说自己没有武脉,不能修炼内功心法,就真的放弃。必须亲自练一练才行。 “有无内功心法?” 罗敬天愣住,然后放下酒肉,擦擦一嘴的油,苦口婆心的说道,“陈小哥,我知道你心有不甘。有无数普通人和你一样,不甘心只做一个拳脚师傅,试图突破武脉的限制,修炼内功心法。可是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严重者,强行修炼,最终爆体而亡。内功心法我有,可是我要给了你,就是害了你啊!强行修炼,乃是取死之道,寿不过三十。这是无数前辈用斑斑血泪总结出来的教训,不能不听。” 听到最后,陈观楼原本晦暗的心情,突然雀跃无比。 他急忙问道:“你的意思是,有损寿元?” “何止是有损寿元,分明是拿命换功法,有命换没命享。只有拥有武脉者,方能修炼内功心法,增长寿数,这是亘古不变的事实。陈小哥,我知道你不甘,但我还是要说,放弃吧!” “你不用劝我,我自有主张。你只管将内功心法教给我。” “这……你……”罗敬天想不通,他都将道理说明白了,为啥陈小哥不肯听劝。此乃取死之道尔。可惜啊,难得遇见一个没被污染的狱卒,接下来就要眼睁睁看着对方走向死亡。 第7章 劫狱 《天禅宝功》,罗敬天教给陈观楼的内功心法,绝不是街边随处可见的大路货,算得上中等品级的内功心法。 白天在家,陈观楼尝试修炼内功。 果不其然,没有武脉的他,很快就尝到了苦头,不仅毫无进展,且浑身痛苦。尤其是五脏六腑,感觉被一股力量挤压,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 好在,他身负长生道果,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长生道果转眼间就修复好他的身体。否则,他就要因为强行修炼内功心法而身负重伤。 尝试过后,他念头越发通达,更加坚定了修炼内功心法的决心。别人不能练,他凭借长生道果不惧寿元损害,不惧腹脏重伤,完全可以横推强行修炼。 自此,他就开始了上班当差摸鱼,下班练功的生活。 想到自己长生不老,怕他日忘了今时今日,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他决定写日记。 大乾泰兴四十五年,四月十八,天晴。 卢大头赌输了,找我借钱。我一个穷光蛋哪有钱借给他。只请他吃了一碗牛肉面。 泰兴四十五年,四月二十五,小雨。 听说许富贵同张狱吏不和,两人正在蒋狱丞跟前别矛头。 泰兴四十五年,四月二十八,阴天。 我见到了抢我萝卜坑的王八蛋,万狱吏,管着甲子号大牢,油水最足的大牢,里面关押的都是犯官。他显然也认出了我。身为后来者,却后来居上管着甲子号大牢,显然背景深厚,暂时惹不起。以后躲着他。待老子…… 泰兴四十五年,五月初一,天晴。 大吉大利,今日发薪水。月俸二两,奖金八两。这份铁饭碗,我端定了。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端牢这碗饭。 当庆贺,晚上勾栏听曲! 泰兴四十五年,五月初二,小雨。 置办了一份礼物,给苏家送去。苏老婆子一如既往势利眼,难得对我露出笑脸,对大姐也是少见的和颜悦色。 只要苏老婆子不苛待大姐,大不了以后多送点礼。 泰兴四十五年,五月初三,阴雨天。 到刘家送礼,很可惜没能见到刘万氏。丫鬟秀娟怪好的,就是坏习惯太多,喜欢动手动脚。 泰兴四十五年,五月初十,阴天。 蒋狱丞罕见的来到天牢巡查,不太寻常。 泰兴四十五年,五月十二。 夜班,摸鱼。 泰兴四十五年,五月十四。 夜班,继续摸鱼。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右眼跳个不停,感觉不太好。 泰兴四十五年,五月十八,小雨。 卧槽! 夜班巡视,陈观楼提着水火棍,独自一人在丙子号大牢巡视,清点人数,确定死活,以防万一。 这份差事,他已经做熟了。除了几个新关进来的犯人,其他都是老熟人。只是,十三号房的犯人,至今他还没见到真面目。 从头到尾巡视一遍,准备回值房睡觉。 走到半途,他突然停下脚步。 安静! 今晚的大牢,很诡异的,显得极为安静,安静得不正常。就算是深夜,大牢的犯人也该有点小动静。长长的甬道内,有回声,理应能听见值房内传来的响动。每晚这个时候,是值房最热闹的时候,怎么可能如此安静。 特么的,出事了 别管出什么事,他绝不能坐以待毙。 陈观楼不再迟疑,当机立断,打开最近的牢门,直接溜了进去。顺手又将牢门锁上。 牢房内的犯人,不知被关押了多长时间,浑身恶臭,胡子头发就跟杂草似的覆盖整张脸。犯人的双眼微微睁开一条缝,陈观楼伸手冲对方比划,“嘘!” 只要对方帮自己这回,日后必有回报。 犯人明显迟疑了一下,似乎是在考虑利弊。很快就有了结果,犯人又缓缓睡着,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陈观楼长舒一口气,将杂乱的稻草盖在自己身上,躲藏起来。 他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却不妨碍他凭着直觉做出选择。不做炮灰,藏起来,以待局势明朗。 偌大的天牢,安静得犹如鬼域。天牢内的犯人,似乎早就收到了风声,一个个都在装死,装得死的不能再死的样子。 往日耀武扬威的狱卒都不见了踪影,就剩下陈观楼这只小虾米躲在稻草堆下面。 有人来了! 听脚步声,来的不止一个人。 陈观楼透过稻草缝隙,朝外面偷看了一眼。这一看,再也不敢看第二眼。 只见一群面戴恶鬼面具,身披黑色披风人闯进了大牢。 这分明就是传闻中鬼域门的打扮。 鬼域门,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谁都没见过鬼域门的人,却都知道这个门派行事隐秘鬼祟且凶残。鬼域门徒出,万事皆休。 好个胆大包天的鬼域门,竟然敢闯入天牢劫狱。 鬼域门的人在前方距离两个牢房的位置停下,其中一人拿出一截铁丝,往锁眼里面一捅,几秒钟的功夫就开了牢门的大锁。 牢房内关押的是上个月才入狱的犯人,罪名是抢夺税银。进来后就被用了大刑,这些天一直在牢房内养伤。上面担心他死了,税银却没下落。 鬼域门众人中走出一人,亲自扶着犯人走出牢房。 “恭迎堂主!” 鬼域门众人一个个抱拳行礼。 其中一人赶紧呈上面具披风以及一双柔软合脚的布鞋。 陈观楼见到这一幕,顿时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本以为一区区江湖贼寇,竟然是鼎鼎大名不见踪影的鬼域门堂主。 问题来了,既然是鬼域门堂主,为何要以身犯险去抢夺税银,还被六扇门抓了个正着。 陈观楼屏住呼吸,不敢闹出丝毫动静,他怕死啊! 长生未半而中道崩阻,这种事情绝不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鬼域门来得快去得也快,救出堂主后,带着人迅速离开。 陈观楼却依旧没动,直到半个时辰后,确定没了危险,他才掀开身上的稻草,出了牢房急匆匆往值房赶去。 满地血污和尸体,三道闸门全都敞开。大牢内安静如鸡。也不知大牢外面是什么情况。 陈观楼面色狰狞,他很清楚,他不能全须全尾的出去。出去就是死! 咬咬牙,狠狠心,不再迟疑,他当机立断朝墙上撞去,果断昏了过去。 第8章 带薪休假 因公负伤,带薪休假。 休假期间,参加了几场丧事,送上丧仪。 这些枉死的同僚,尽管平日里关系一般,相处一般,还有一些龌龊,但好好的人突然就做了炮灰,陈观楼也是唏嘘感叹不已。小人物,没人权,连生死都决定不了。 卢大头没死,全须全尾的活着,这是一个意外惊喜。 出事那晚,卢大头因为兜里没钱,还欠了赌债,就没参与当晚的赌博。眼不见心不烦,偷偷跑到公事房睡觉摸鱼,因此有幸躲过一劫。 卢大头提着两斤肉来看望陈观楼。 大姐陈小兰很高兴,热情的将人迎进门。 自从陈观楼受了伤,陈小兰就跟天塌似的,直接跑回陈家照顾受伤的弟弟。要不是陈观楼拦着,她就干脆住下来了。 好说歹说,才拦住了关心则乱的大姐,白天过来照顾一二,晚上依旧回苏家。 陈观楼自家知自家事,伤势并不严重,只是看起来很凄惨罢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能因为自己,又害得大姐在苏家难做。 其实姐夫为人还不错,奈何苏家没分家,家务内宅都是苏老婆子说了算。苏老婆子就是小说中常见的恶毒婆婆,势利眼。 当初陈家两年内死了男女主人,苏老婆子就想退婚。还是苏大诚拍板决定,不能做落井下石,捧高踩低的事情,坚持让小儿子娶了陈小兰,连带着陈观楼也跟着在苏家吃了两年闲饭。 好在,大姐和姐夫感情一直不错。要不然,光是苏老婆子的刁难,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下去了。 “人来就行了,带什么礼物,你太客气了。小楼在房里等着你,他早就盼着你来。你们慢慢聊,我给你们烧两个下酒菜。不过,小楼有伤在身,你可不能惯着他喝酒。” “大姐放心,我有分寸。” 卢大头进了书房,就见陈观楼捧着一份过期的邸报,看得津津有味。 “大头哥来了,快坐。”陈观楼起身迎客,取了水壶斟茶。 “别忙活了,你受了伤,哪能让你一个伤员操持。我自己来。” 卢大头抢过水壶,先干了两杯茶。 一转眼的功夫,天气就热了起来。从衙门过来,路程虽然近,他还是出了一身臭汗。 哎! 卢大头放下茶杯,重重叹了一声,“蒋狱丞没了。” 陈观楼顿时一惊,很是诧异,“没了?” “说是喝多了酒,掉进了河里淹死了。”说完,卢大头嗤笑一声,“你信吗?” 陈观楼张张嘴,他当然不相信。这么鬼扯的理由,那些人连遮掩都懒得遮掩了,就差在脑门上写上杀人灭口四个字。 他跟着叹了一声,“死了太多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上面对劫狱一事到底如何处置?” 从事发那晚起,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提过鬼域门三个字。自始至终,衙门表态,这是一场行径恶劣的劫狱事件,江湖贼匪以武犯禁。 鬼域门三个字,不见文字,不见口头。逃出天牢的鬼域门堂主,在众人眼中,只是一个胆大包天的贼匪。 陈观楼不确定上面的人是否知道真相,蒋狱丞是否无辜。但以他两辈子的见识分析此事,堂堂鬼域门堂主,掩藏身份扮做汪洋大盗,打劫税银,还被六扇门抓获投入天牢,受了重刑。这事怎么看怎么诡异,太不寻常。 更像是一种表态,更准确的说法是投名状。 具体给谁交投名状,这里头水太深,陈观楼猜不透。 上面的大人物斗法,结果无辜的狱卒的受到牵连枉死,找谁说理去。死了的人都是白死。谁说天牢安全的,时不时来个劫狱,谁遭得住。 陈观楼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要多留几个心眼。这次多亏反应及时,才侥幸逃过一劫。还要抓紧时间修炼武功,提升自己的境界。就算打不赢那些武道强者,好歹能为自己争取逃命的机会。 只有活着,才有未来。 “既然拿蒋狱丞顶了罪,上面还会继续追究吗?”陈观楼问道。 卢大头身为老油条,消息渠道多,他说道:“接下来的事,就不是我们这个层面有资格参与的。刑部那边的头头脑脑们有得忙,不知道下去几个人,又爬上来几个人。” 陈观楼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只要不继续深挖牵连天牢,他就放心了。他决定过几天就销假回去上班。 “你倒是厚道人,听说死的人家,你都送了一份礼。”卢大头对待陈观楼,以前只限于酒肉同僚。直到这一次,得知陈观楼连不熟悉人都送了奠仪,他才高看对方一眼,打算拿对方当真朋友对待。 陈观楼真心实意的说道:“毕竟同僚一场,能帮就帮。” “我算是知道了,你是真厚道。不像其他人,特么的,同僚这么多年,人死了,不露面就算了,连一份奠仪都没有,真是令人寒心。哪天我要是死了,我也不指望那帮王八蛋,还得靠老弟你替我张罗一二。” “呸呸呸,大家都长命百岁。” 陈观楼怀疑卢大头受了大刺激,说话才会如此消极,活得好好的提什么死不死,一点都不讲究。 “行,我不提生死。好兄弟,以后有好事,绝对忘不了你。” “你赌输了,别找我借钱,我就谢天谢地。” “我又不是次次都输。等下次我就翻本。” 陈观楼:…… 他与赌毒不共戴天。 前后养了半个月的伤,陈观楼正式销假上班。 闸门前换上了新面孔,以前的老面孔受到牵连枉死。来到熟悉的值房,一如既往的乌烟瘴气,新面孔老面孔混在一起。 中午吃饭的时候,许富贵少见的找到他,说要聊聊。 自第一天报道,陈观楼极少见到许富贵,都不在一处当差,想要碰面得特意找机会才行。 这次,许富贵突然主动找他,陈观楼暗道,就他现在的衰运,估计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 “小楼啊,有人反应你不守规矩,不仅给犯人带吃带喝的,还爱帮忙往外传递消息。” 第9章 有小人告状 靠,有小人告状。 他才来天牢当差多久啊,就碍了某些人的眼,在背后打小报告。 他自问做人还算圆滑,做事也算踏实,不嫌累不嫌脏,竟然还有人看他不顺眼偷偷打小报告。这些人的心啊,就如罗敬天说的那样,特么的没一个好人,全都是黑心烂肠子的玩意。抓起来挨个砍头,没有一个是冤枉的。 “许叔,你是看着我长大的,我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清楚,你肯定清楚。说我给犯人带吃带喝,我不否认。大牢里面所有人都这么干。说我往外传递消息,我是死也不认。我刚来第一天,你的教导还历历在目,我是时刻谨记在心,不该犯的规矩,我是坚守底线绝不触犯。我是你的人,我犯了事,就是给许叔你制造麻烦,我岂是这等忘恩负义之辈。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歹毒用心,竟然编排谣言。许叔,这是有人试图通过我来攻击你啊!不可不防!” 许富贵表情复杂的看着陈观楼,臭小子嘴巴挺能说的啊! 他沉默不言,似乎是在考量话中几分真几分假,又像是在考虑这件事的后果。想起陈观楼来天牢后的表现,刚拿到俸禄第一时间给他送礼,又是喝酒又是勾栏听曲,年纪轻轻就很懂事。为人也算厚道,比起那帮老油条,清澈得甚至有点愚蠢。 转眼的功夫,许富贵似乎有了主张,“我当然信你做不出串通内外的事情,但是,劫狱那晚,你是唯一的活口,难免有人私下里叽叽歪歪。这回的事情,摆明了有人要搞你,最近你最好低调些,不要硬出头。有什么事,及时告诉我,不要擅作主张。” “多谢许叔,我一定谨记许叔的教诲。” “如此甚好!好好当差吧,他们非要冤枉你,我肯定不答应。” 许富贵拍拍陈观楼的肩膀,离开了食堂。 陈观楼却出了一身冷汗,不是因为许富贵,而是因为他刚意识到鬼域门劫狱那晚,值房的人都死光了,就活了他一个,显然他已经成了某些人眼中的靶子。 明明上面已经不追究了,偏偏天牢这边有人非要逮着事情不放,想搞把大的,典型的损人不利己。 特么的,这么做分明是犯众怒。 他找到卢大头,将事情一说。卢大头皱起眉头想了想,突然拍着大腿,骂了一句国粹,“肯定是张万通那个杂碎。” “张万通,我可没得罪过他。” “老弟啊,你新来,不了解情况。张万通别看表面上大大咧咧,看起来大方,其实最记仇最小气的人。上次,你帮我回本,那晚张万通输得连底裤都没保住,肯定记恨在心。他不敢动我,他敢动我,劳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但你是新人,他这是盯上你了。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去帮你说和。没他这么做事的,必须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肯定是他吗?” “除了他不会有别人。”卢大头十分肯定。 陈观楼半信半疑,先让卢大头去试探一二。他想不通,张万通能这么智障。 不知道卢大头是怎么跟张万通说的,反正张万通见到他后,是一脸的心虚。 陈观楼:…… 还真是张万通这厮打小报告啊! 就因为他帮卢大头回本,这么点小事,就记恨上他。靠,小人一个!这笔账先记下。 …… 罗敬天被带走了,受了重刑。 两日后被送回天牢,是被人拖着回来的,一地的血痕,皮开肉绽,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真是惨不忍睹。 陈观楼偷偷给了他一碗吊命的稀饭。 又过了两日,罗敬天的案子判了。 斩立决! 家属流放西北! 这天,陈观楼巡视大牢,经过六十号牢房的时候,问了句,“怎么样?” “还活着!” 罗敬天靠在墙壁上,支撑着身体。 他惨烈一笑,“劳陈小哥挂念。” 陈观楼:……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一个狱卒一个犯人,说什么关心是共情,特么的太过虚伪。 他轻咳一声,干脆问道:“你不是在外面找了人帮你跑关系嘛,之前看你一点都不慌,我还以为你有把握。如今判了,你什么打算。” “马上就要死的人,哪有什么打算。”罗敬天艰难地蠕动了一下身体,“唯独放心不下我的家人,也不知能不能活着达到西北。” 他眼巴巴的望着牢门外的陈观楼。 陈观楼却避开了他的目光,沉默走开。 他一个小小的狱卒,自身难保,没有余力去帮助别人。他和罗敬天只是交易,并无交情,谁也不欠谁。 吃完断头饭,第二天就要拖出去砍头。 或许是不甘心,或许是还侥幸的抱着一线希望。当陈观楼再次经过牢门的时候,罗敬天不顾断裂的骨头,忍着剧痛拖着残躯爬到牢门前,激动地说道:“城外二十里杨柳村田庄桂花树下。只求你保我家人平安离开京城地界,里面的东西全是你的。你不是想学武吗,高深的武学,还有银子,都有。” 陈观楼本来想走开,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走出两步,他终究还是回了头。 他来到牢门前,蹲着身看着对方。 罗敬天咧着嘴笑了,一张没有牙齿的嘴,牙齿都被拔掉了,看起来像个血腥黑洞,格外诡异。 “你为什么担心你家人走不出京城?你之前花钱请人在外面帮你活动,人呢?” 罗敬天呵呵的笑,满是苦涩,他一把抓住陈观楼的衣袖,“答应我。” 陈观楼皱起了眉头,紧接着露出了震惊又恍然的表情,“帮你的人就是害你的人。” “帮我!”罗敬天再次说道,紧接着又压低嗓音神神秘秘地说道:“桂花树下有一本功法,是我意外得到的。至今我还没能窥探其中奥秘,无法入门。这本功法,据说害死了不下百人。我没骗你,真没骗你。” 陈观楼深深看了他一眼,起身,沉默离开。 罗敬天望着他的背影,却笑了,一脸释怀。 第10章 这可由不得你 罗敬天被砍了头。 人缘还行,有人给他收尸。 陈观楼没有急着去城外,他打听到罗家家属要半个月后才启程前往西北流放,这些日子他就安心在天牢当差。 直到他感觉风波平息,天牢外陌生面孔少了后,才乔装打扮去了城外杨柳村。果然在桂花树下挖出一个油纸包裹。也没看里面的内容,急匆匆的赶回京城,确定没人跟踪,他才回到家。 来不及喝口水,打开包裹,金银珠宝外加一千两银票,合计起来估摸得有两千两。除此之外,就是一张名单,迅速扫了眼,他果断将名单放在烛火下,亲眼看着名单烧成灰烬。 包裹最下面,是一本功法秘籍《升天录》。 光是看名字,陈观楼就难掩激动。是他想的那个升天吗?难道这是个隐藏的修仙世界?世上真有修仙大佬? 他着急翻看,接着一脸沮丧。 有没有修仙大佬暂且不知,暂时没办法修炼他是确定的。 因为,看不懂! 里面的语言文字太过晦涩,需得一个字一个字地抠,每个字理解错误其中含义,就有走火入魔的危险。难怪罗敬天拿到这本秘籍后,一直没有修炼。他一口气翻到最后,竟然还藏着几页刀谱。 照着刀谱比划了一下,感觉刀谱和《升天录》秘籍配合着使用,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效果。 《升天录》应该是一门极其高深的功法,罗敬天犯不着临死之前拿这个东西骗他。暂时修炼不了,他决定先将整本秘籍背下来,然后见缝插针找有学问的人咨询,弄懂里面每个字的真正含义。 反正他有的是时间,一年不行就两年三年……他一点都不着急。 有钱好办事。 陈观楼找到押送犯人流放的衙役,大家都是一个系统当差的差人,平日里虽然很少打交道,但只要钱到位,帮忙照看几个犯人不在话下。 他给了钱,打点好关系,没在罗家人面前露面,只是目送罗家人出了城门。之后他花钱请的打行高手,将一路护送罗家人平安到达西北流放地。 罗敬天只是让他护送家人平安出京城,陈观楼得了《升天录》以及银子,干脆好人做到底,请人护送到西北。如果真有人要杀罗家人,肯定不会在京城地界内动手,应该会是离开京城后,某个危险路段动手。 打行安排了一个高手护送,双方在城外五里亭碰面。 到了五里亭,就看见一个头戴斗笠双手抱剑的江湖人。 “就你一个?”陈观楼有点怀疑对方的实力。蚁多咬死象,区区一个人,就算能打五个,难道还能一口气打十个二十个。 “娄老板放心,这是我们打行最顶尖的高手。”打行负责接待的管事,谄媚笑道。 陈观楼和打行接触没用真名,他化名姓娄,娄老五,大家都叫他娄老板。 “万一对方人多……” 唰! 剑出鞘! 剑入鞘! 刚刚飞过的苍蝇,被劈成了两半,落在石桌上。 陈观楼龇了一下牙花,心头一哆嗦,好快的剑!他盯着剑手,剑手的面目一直被斗笠盖着,只能看见下半张脸,胡子拉碴,看起来有点落魄又有点不羁的潇洒,始终没有张嘴说话。 他悄声问打行管事,“几品?” 打行管事比划一个二。 二品武者。 这就是二品武者的实力吗?出剑之快,陈观楼根本没看见对方怎么出剑,自始至终之听见一声响动。剑出鞘入鞘,他竟然只听见一声响动,这速度,果然是二品的实力。 不过,身为顾客,他还是挑剔一下。 “不是说三品吗?” “娄老板有所不知,你给的价钱,就只有二品。” 言下之意,三品高手有,得加钱。 陈观楼想了想,咬咬牙,“再来几个一品,我怕人不够。” “这个……娄老板或许不太了解行情,如果二品武者解决不了的事情,一品武者更没办法。”打行管事很含蓄的点出,娄老板啊你是个外行。咱不坑你钱,咱是做长久生意的人。 陈观楼果断付了钱。 剑客拿钱就走,几个起落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打行管事见他付钱这么爽快,开始推销生意,“娄老板放心,这一趟保证没问题。你以后有需要,再来找我,我给你打折,打个九五折。” 陈观楼极为嫌弃,他不要打折,他要一门刀法,大路货也可以,他不嫌弃。这方面,相信打行的人应该很在行。 打行管事果然在行,给他推荐了一门不需要内功心法就可以练的刀法,还说看在合作的份上,可以免费送他。 这么好? 陈观楼顿时怀疑,这一单,他怕不是做了冤大头。 得了刀法,回到天牢继续当差。 丙字号大牢又关进来一批新的犯人。 路过六十号大牢,新来的采花贼。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据说以前在地方上犯案,没被抓住。竟然胆大包天跑到京城犯案,还摸到兵部侍郎的家里,差一点糟蹋了侍郎大人家的闺女。 幸亏,侍郎家养着几名武者,家里的家丁也很尽责,及时发现采花贼的踪迹,一招擒获。 采花贼的隔壁关着的则是江湖人称“空空先生”的汪洋大盗,盗遍天南地北,还跑到公主府盗窃。 公主府的守卫可不是吃素的,任他有三头六臂,还是落入了天罗地网,打断了双腿被关进天牢。 两个人,一个被打断了双手,一个被打断了双腿,又都是栽在京城豪门权贵家中,当真是难兄难弟。 “有吃的吗?”空空先生被打断了双腿,动弹不了,只能靠着墙壁。脸上上都是血污,自从被抓就没清理过。看起来很狼狈。 “找打饭的。”陈观楼说完,继续巡视。这种刚来的犯人,在天牢就属于肥羊。他是新丁,很自觉的摆正位置,不和老油条们抢这些肥羊的生意。 空空先生叫道:“打饭的特么的太心黑,一碗粥都敢开口要五两银子。不给就给我吃潲水稀饭。” 陈观楼瞥了对方一眼,继续往前巡视。 空空先生又叫道:“我有钱,可我不想当冤大头。” 陈观楼:…… 呵呵! 这可由不得你! 第482章 大乾朝的稀奇事 李良程气得心口一阵阵发痛。 于照安赶紧将人扶住,“李相,你可要撑住啊!朝廷不能没有你,天下不能没有你。” “李相千万撑住。” “尔等狂徒闭嘴,休要胡言乱语。陛下即将入殓,尔等速速退去。”于照安拿出右相的派头,厉声呵斥。命令守卫将赵明桥一干人统统赶出去,赶出太极宫,赶出皇宫。 陛下薨逝,三大营继续包围皇宫已经毫无意义。是时候安排三大营退出京城。 之后后续皇位继承人的选拔,于照安眉眼微微一扫,垂眸思索,这篇文章究竟该怎么写。 李良程被安排下去歇息。 宫人上前为老皇帝入殓。 后宫嫔妃们听到敲钟,纷纷赶来,却都被拦在了殿门外。并被告知,等天亮直接去灵堂哭灵,不必在寝殿聚集。 嫔妃们不服。 奈何他们当中,没有谁属于真正说话有份量的人。 老皇帝沉迷修仙,多年不进后宫。就算进后宫,也只是吃吃饭游玩而已,已经许久不近女色。后宫一干事务,向来都是几个嫔妃商量着处理,至今没分出谁大谁小。 最最关键的是,王爷皇子们看似都有机会争夺皇位。这个时候身为皇子们的母妃,若是跳出来,一个不好,就给儿子争夺大位增加障碍。 在后宫多年,没有蠢人,略一思量,嫔妃们就放弃了争吵,决定先听从朝臣的安排,按兵不动。等看清楚局面再出手也不迟。 反正,眼下看起来,机会均等。 一动不如一静! 朝臣们考虑皇位继承人,自不会忽略外戚这一重要因素。 外戚,后宫嫔妃,有时候就是决定胜败的重要因素。 “于相还没歇息吗?” “今晚如何睡得着。千头万绪,需得细细思量。” 于照安看着不请自来的陈观复,“陈世子半夜不睡,又是为何?” “下官来找于相,是为了三大营退兵一事。此事,下官愿意出面。” “自该由你出面。”于照安很痛快,当即批了条文,等天亮后,陈观复就可以拿着批示的公文出宫。 陈观复一顿保证,定将事情办妥。 接着他迟疑一二,“陛下突然薨逝,令人措手不及。皇位空悬,若是不及早确定皇位继承人,恐怕京城难以安定下来。” “哦!听这语气,陈世子莫非已经有了主张?” “主张谈不上,只是有一点浅见。” “说来听听。”于照安也想看看,陈观复能说出什么花来。 陈观复斟酌一二,“这几日,下官一直在思量,两年之内,京城接连震动,背后都涉及到正统二字。正统一破,人心就散了。人心一散,就要生乱。如今陛下薨逝,下官以为,朝廷理应拨乱反正,再立正统。” 于照安有些意外,“这是你父亲平江侯的意思,还是你个人的想法?” 陈观复轻声说道:“我现在代表侯府。” 言下之意,他的意思就是平江侯的意思,也是勋贵们集体意志。 于照安曲指轻轻敲击桌面,“张国公他们,也是如此?” “差不多。大家坚持认为,必须借此机会再立正统,恢复天下信心,让天下都知道朝堂的决心,新朝的决心。” “这……”于照安没有急着表态,“此事我需要时间考虑。” “理当如此。”陈观复说完正事,当即起身告辞。 等人一走,于照安一个自言自语,“真有意思。勋贵当初不肯保忠王,如今回过头来又要替忠王出面。这牌打的,敢情是要故意折腾一番吗?” 朝堂上下内外,有谁能被称之为正统二字? 唯有忠王殿下,昔日太子。 他是当之无愧的正统。 原配嫡后所出,老皇帝唯一的嫡子。自幼接受帝王教育,被众多大儒称赞,夸其品性端方,良善,擅纳谏,学问扎实,体恤下属,了解民间疾苦。恨不得将一切溢美之词都用在他身上。 就是这么一个,被众多大儒教导出来的太子,在没有犯大错的前提下,说废就废。废太子简单,正统被毁才是大事。 这一年来,无数人心心念念着正统二字。眼看老皇帝过世,正统得以恢复,已经有无数人按耐不住,蠢蠢欲动,要搞一波大的。 …… 陈观楼在天牢歇息的时候,突然听到皇宫方向传来的钟声,蹭的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来不及跟手底下的人说一声,直接翻越房顶,朝着皇宫方向飞奔而去。 皇帝薨逝! 皇帝竟然死了! 他躲在皇宫一角,望着彻底醒过来的皇宫,望着灯火通明的太极宫。 皇帝特么的死得也太突然了吧。 难道潘娘子下毒成功了。 观察了一会,看不出具体的问题,他果断回到天牢。 天牢狱卒都被钟声惊醒,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人人面色复杂,不知该喜该悲。 陛下死了! 被朝臣们唾骂多年的老皇帝,就这么突然过世。 “大人,眼下该怎么办?”几个班头凑上来,请示道。 陈观楼斟酌一番,“在三大营正式退出京城之前,一切照旧。陛下过世,很快就是新皇登基。无论谁来当皇帝,首先就是要查祭台爆炸案,必须给天下人一个交代。都准备好了,天牢即将迎来一波大的。” “陛下没立下继承人吧。” “太子都被废了,哪有什么继承人?” “那谁来当皇帝?” “谁当皇帝还说不准,一天两天之内肯定讨论不出来。三大营不知道会不会退出京城。” 狱卒们议论纷纷,开始猜测哪位皇子王爷有机会问鼎皇位,继承大宝。 当肖金问陈观楼谁会当皇帝,陈观楼随口说了一句,“说不定忠王殿下这回能翻盘当皇帝。” “忠王怎么可能,他都已经被废了。” “才被废一年,朝中大把的人支持他。如果今天,忠王已经被废十年八年,我可以肯定皇位跟他没关系。区区一年,无数人还沉浸在他被废的悲痛中,这个时候其实最好争,天时人和都有,就差个地利。那帮东宫属官,外加朝臣,自会替他补上缺的那一环。” “还能这么玩吗?没听说废太子还能翻身的。” “哈哈,各朝有各朝的稀奇事。大乾朝创造几个稀奇事,不出奇吧。” 第483章 一百八十个心眼 老皇帝死了,大晚上大家都没心思睡觉。 穆医官披着袄子,来到公事房喝茶。 “你之前不好看忠王殿下,如今又说忠王殿下能夺得大位,你这前前后后的变化也太快了。” 陈观楼给穆医官倒了一杯热茶,然后才说道:“此一时彼一时。我之前之所以不看好忠王,还不是因为陛下还活着。只要陛下在位一天,忠王就别想翻身。他翻身,就等于是打陛下的脸。 陛下那么要脸的一个人,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吗?说不定一狠心,直接将祭台爆炸案安插在忠王的头上,彻底绝了忠王翻身的机会。谁能想到,昏迷得好好的,陛下突然就过世。陛下人不在了,局面瞬间发生逆转。过去不可能的事,转眼就变得有可能,而且机会是大大的。” 穆医官哼了一声,“陛下那种情况,本来就很容易出事。太医没能在第一时间唤醒陛下,之后唤醒的几率就越低,死亡的可能性越高。陛下昏迷那么多天却没死,已经是太医们使出浑身解数的结果。即便是换做是我,也不可能做得更好。” “这么说,你的医术跟那帮太医不相上下,甚至还要比他们好上一点。”陈观楼抓住了关键。 穆医官连连摆手否认,“我可没这么说,你别陷害我。我只是想告诉你,陛下薨逝,并不突然,而是一件注定会发生的事情。不是今晚,也会是明晚,后晚……” 陈观楼点点头,认可穆医官的说法。后世医疗,能让植物人活多年,都是靠仪器维持。没有现代科技的发展,没有现代医疗技术的发展,植物人想要一年接一年的活,全都是妄想。 “你不喜忠王?”穆医官突然问道。 “谁说的,我可喜欢忠王殿下。你可别栽赃我。”陈观楼矢口否认。 他就见过忠王殿下一面,那会还是太子殿下,送庄太傅下大牢。谈不上喜不喜欢,都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倒是从小寡妇柳氏的嘴里,知道了一点忠王的真面目。 不出预料,那个圈子的人,都有两张面孔,一张对内,一张对外。朝臣们只需要对外的那张脸。 忠王做得很好,几十年来,对外的那张脸一直保持如一,谦逊博学纳谏有底线有良心。朝臣们满意啊,这就是一个标准明君形象。 至于对内那张脸,究竟有多残暴多丑陋,朝臣们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谁没点小癖好,谁没点脾气。不必苛责! “你似乎不乐意看见忠王夺得大位?”穆医官看穿了陈观楼的想法。 陈观楼自嘲一笑,“我的喜好重要吗?如果我告诉你,那帮王爷皇子我一个都不喜欢,他们谁做皇帝我都不乐意,又当如何?” “难怪当初大明王会鼓动你造反。你头生反骨,还不肯遮掩。” “大明王早就死得透透的,你就别提他了,晦气!” “大明王死得干脆,也算是幸事。”穆医官感慨了一句,“没有被凌迟处死,就是他这辈子修来的最大福气。爆炸来得太及时了。” “不是爆炸来得及时,而是凌迟开始,第一刀下去,就是爆炸行动的信号。第二刀,点火。第三刀,轰,爆炸!否则,祭台怎么可能那么准确又及时的爆炸。一切都是计算好的。” “如今陛下死了,朝廷理应要调查爆炸案。你心里头要有个准备。” “我准备什么。我清清白白,照着规矩当差。无论谁被关进来,全都一视同仁。天牢牢房,不分党派不分立场。” 陈观楼冷哼一声,一杯茶水灌进肚子里,心里头有一股火在燃烧。 老皇帝可算是死了。 大乾的天,终于要变了!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皇宫表面看,所有人都围绕着老皇帝的后事奔波。实则,暗流涌动,较量早已经开始,只是还停留在桌面下。 几位大臣已经关起门来,聊了一轮,关于皇位继承。先将没资格的人统统排除,比如未成年,比如身份低微婢生子,母族不显的普通皇子。这些人,从一开始就没资格争皇位。 除非在场有人想当权臣,故意挑选弱小皇子继承皇位,方便大权独揽。 然而,眼下的朝堂,显然是互相制衡。即便是百官之首的李良程,也做不到一家独大。 而且,勋贵这边,陈观复带头,隐约公开支持忠王复辟,直接继承皇位。 将没资格继承皇位的统统剔除,剩下的就几个已经封王的皇子,不仅有资格而且有实力,各自身边都有一群拥趸。局面显得僵持。 陈观复只是私下里同于照安聊了聊,公开表态的时候他没吭声。他玩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先要摸清楚大家的立场,才好对症下药。 于照安甚至怀疑,陈观复支持忠王,只是对方放出来的诱饵,钓他。恐怕不是真心要支持忠王。 “忠王去年被废,就意味着失去了继承皇位的资格。你们现在提起忠王,合适吗?若是陛下在这里,怕不是当场就要爆发。” 于照安偷偷给了暗示,当即就有人打助攻,先声夺人,从法理上否定忠王的继承权,以此试探大家的态度。 “陛下没了!” “陛下年老昏聩,当初废太子就是一招错棋,我们不过拨乱反正。” “拨乱反正,也没有让废太子继承皇位的规矩。如此做,恐引起天下非议。是在否定陛下的一切。陛下好歹在位五十年,难道都要否认?” “莫要胡搅蛮缠。陛下当初废太子,大家都是反对的。眼下不过是将这件事纠正过来,给忠王殿下一个参与竞争的资格。难道忠王连竞争都没资格?你们别太过分。” “忠王被废都有资格竞争,其他年幼的皇子是不是也该有资格参与进来?要我说,一开始立下规矩,就该一视同仁。不能因为忠王遭遇凄惨,大家都同情他,就要为他破例。” “忠王如果都没资格竞争皇位,其他皇子谁有资格?” 于照安默默观察,一半多的人都在支持忠王,反对者寥寥几人。忠王得人心,胜了一筹。 第484章 第一个先劈死他 皇帝死了,皇位继承人却没有定下来。 国朝三百年,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如果,继承人是唯一的,一切问题迎刃而解。麻溜的,直接登基称帝吧,一切回到正轨。 偏偏,老皇帝太能生,剔除了一帮不合格的皇子,还有一群皇子在竞争。 谁都能当皇帝,谁都有能耐做皇帝。 问题来了,谁来当这个皇帝? 忠王? 忠王都被废了,凭啥他来。 晋王? 忠王难道死了吗?既然没死,晋王凭啥? 燕王? 晋王都不行,燕王凭啥? 反对一个人,鸡蛋里挑骨头,总能挑出毛病。从出身,从才学,从品性,从声誉,从能力…… 说到底,这玩意不是一加一等于二,它不能量化,不能标准化。千人千面。他说礼贤下士是明君风范,你说礼贤下士是缺乏决断。他说刚愎自用是缺点,是国朝不幸。你说刚愎自用代表了帝王做事有决断力,不易受人左右,有坚定的意志力。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没有标准,不能量化,看似人人都有资格参与竞争,然而谁胜谁负全凭背后势力说话,而非个人实力。 这就很操蛋了。 李良程没急着表态,于照安也没急着表态。 这只是第一次碰头会,先通个气。具体定谁为继承人,后面还有得拉扯,绝非一次碰头会就能决定的。 但是,私底下,于照安质问陈观复,为何碰头会的时候不表态。 “你不是说要恢复正统吗?你还说你代表了侯府。敢问陈世子,你到底在玩什么?” “我现在表态能抵定乾坤吗?不能!反而早早暴露了忠王的底牌。不如等到最后投票的时候,我再表态也不迟。” “你凭什么认定最后要靠投票选继承人?” “这是明摆着的。意见不统一,各位皇子在朝中都有支持者,李相又不能一言而决。怎么办?唯有公开投票,拼运气拼人气。否则,任何举措都会饱受质疑。李相是个爱惜羽毛的人,他不可能在这么重大的事情上落人口实,留下把柄。换做于相你,你肯定也会选择投票决定。” 于照安无法反驳。 是的。 换做是他,到最后无可奈何之下,肯定也会用不记名投票来决定皇位继承人。无论选谁,他都不用承担责任,还能落下好名声。无论是谁当皇帝,反正头几年,他依旧会稳稳的坐在宰辅的位置上。多方来看,这是最优解。 于照安咬牙问道:“你当真会投忠王?” “百分百会投忠王。莫非于相支持晋王殿下?说的也是,你们是师兄弟……” “是不是师兄弟不重要,是不是出自稷下学宫更不重要。” “哦……”陈观复了然一笑,“的确不太重要。我听到一些议论,说是陛下受伤后之所以昏迷不醒,以至于最后薨逝,皆因为稷下学宫献药所致。若非稷下学宫献上的丹药,毁坏了陛下的身体,陛下不至于……” “一派胡言!陛下薨逝,分明是反贼所为。接下来我会督促有司衙门,严查祭台爆炸案。无论牵连到谁,绝不放过。”于照安气急败坏。究竟是何人,包藏祸心,竟然要将稷下学宫拉入这摊浑水,好恶毒的手段。 “我理解于相急于替稷下学宫撇清责任的想法。但是……这个说法已经深得一部分朝廷官员的支持。等这边告一段落,定会有人牵头狠狠调查稷下学宫,查一查那些丹药。我说这些的想法是,于相可以选择暂时同稷下学宫切割,没必要非得绑在一条船上。” “陈观复,你果然包藏祸心。你不仅污蔑稷下学宫,你还想往本官身上泼脏水,坏了本官的名声。” 陈观复低头一笑,随意摇摇头否认道:“于相随便怎么想,我只是想说,暴风雨快来了。祭台爆炸案,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 “此话何意?你怀疑本官?放肆!”于照安气急败坏。 “如果晋王继承了皇位,怀疑于相,难道不应该?”陈观复反问道。 “说来说去,还是替忠王张目。陈观复,本官真是看错了你,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忠臣,一心一意替忠王殿下打算。” 陈观复是忠臣吗? 忠臣能走私违禁武器?能走私朝廷犯人? 他根本就是想浑水摸鱼,将这摊浑水搅得越发的浑浊。赵明桥如果是搅屎棍,那他就是站在岸边往茅坑里丢鞭炮炸屎的小孩,要弄得所有人一身腥。只有大家都臭了,才能混淆视线。 两人不欢而散。貌似‘结盟’破裂。 忠王这会在做什么? 他在带头哭灵,哭得伤心欲绝,痛不欲生。完美扮演了一个大孝子。朝臣们任谁见了,没人能指责忠王做得不够好。相反,他做得相当好,礼仪没有丝毫出错,令礼部上下所有官员大感满意,对忠王的好感迅速攀升。 其他皇子王爷不甘落后,扮演孝子,又不是没有演过。哭灵,简单,生姜水往眼睛上一抹,保管你哭红了双眼。 这一出孝子唱戏,真真是感天动地。 老皇帝这辈子值了! 赵明桥这人,不甘寂寞。哭灵结束,他就开始行动了。 他不纠缠皇位继承一事,他心知肚明,以他的地位,他根本左右不了结局。无非就是当一个搅屎棍,被人利用。 他在宫里这些天,已经出够了风头,声名显达,人人皆知。最重要的是,他没掉脑袋。已经算是超额完成任务。 接下来,他将目光转移到祭台爆炸案,要替死去的老皇帝讨回一个公道。 李良程:…… 他看着信誓旦旦要替老皇帝讨回公道的赵明桥,脑子里只回荡着两个字:无耻!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辈,令人瞠目。 之前还在口口声声喊口号,要求退位,要求废帝,一副要将老皇帝钉死在耻辱柱上,赶尽杀绝的态度。 一转眼,又开始惺惺作态要调查祭台爆炸案,说什么替老皇帝讨回公道,查出爆炸案元凶,祭奠老皇帝在天之灵。 老皇帝如果真的有灵,第一个先劈死赵明桥。 第485章 态度要端正 赵明桥的要求正确吗? 太正确了! 无与伦比的正确! 纵然李良程恨不得劈了对方,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赵明桥的要求无可指摘,正确得一塌糊涂。 老皇帝因爆炸案受伤昏迷,最终薨逝。爆炸案要不要查? 当然要查! 不仅要查,还要一查到底,将幕后之人抓出来。无论涉及到谁,都没有情面可讲。纵然是王公贵族,皇亲国戚,有一个算一个,凡有牵连,统统抓起来投进大狱。 他身为宰辅,必须摆出这个姿态。 而且,这件事不应该由一个下级官员提出来,本应是他,是他这个左相牵头做这件事。 赵明桥在丧仪期间,在新皇还没确定之前,提出查案,分明又是想当搅屎棍。 其实,调查爆炸案,应该由新皇来做。新皇登基,一要忙着丧仪,给老皇帝出殡送葬,二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调查爆炸案就是交代。 赵明桥抢先一步,就是坏了规矩。 难道李良程能不知道派人调查爆炸案吗?他只是克制住了,将这个机会送给新皇,释放善意。 “赵明桥,朝廷做事自有规矩。你现在是在破坏大好局面,是在给大家添堵。我就问你,眼下还有什么比新皇登基更重要?你分明是故意搞事。” “李相此言差矣。陛下薨逝,我和李相一样悲痛。然而,光顾着悲痛却不做事,能行吗?天下人可都看着。陛下死得不明不白,难道不该给一个交代?爆炸案究竟是谁做的,难道不该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本官何时说过不查爆炸案,不给天下人交道。本官是要提醒你,凡事都有轻重缓急,做事要讲究方式方法,而不是一味的往前冲。你横冲直闯,你说说,这段时间你闯了多少祸事出来。若非看在你年轻有朝气有才气,大家都跟本官一样惜才,按照你所作所为,早就下了诏狱!” 李良程痛心疾首啊! 以过来人的身份,教导小年轻。也算是仁至义尽,苦口婆心。 看样子,小年轻没能听进去。 赵明桥冷哼一声,很是不屑李良程的教导,“敢问李相,到底查不查爆炸案。” “放肆!你身为下官,谁容你如此放肆同本官说话,懂不懂规矩。” “下官只想知道,到底查不查爆炸案。” “当然要查!但是轮不到你来质问本官,更轮不到你来调查此案。有司衙门自会调查爆炸案,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既然要查,为何江图那厮还在灵堂哭灵?爆炸案,第一个要查的人就是江图。他身为爆炸案最直接的关联者,竟然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陛下的丧仪上,试问,这让天下人如何看待朝廷律法,如何看待朝廷诸公?莫非诸公连处置一个奸臣的能耐都没有?陛下活着的时候,你们没有能耐就算了,如今陛下都死了,你们还没能耐。那就别怪下官带头出面质问诸公:这个天下这个朝堂,你们还能不能当家?” 赵明桥话语很密,就跟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一通砸,狠狠砸在李良程的脑门上。 李良程只感觉脑门子嗡嗡嗡地作响,乱做了一团。 他揉了揉眉心,以及两边太阳穴,勉强缓解了一下头痛的症状,不耐烦的说道:“说到底,你就是针对江图。” “对,下官就是针对江图。江图这厮,分明就是个奸臣,谄媚蛊惑,致使陛下犯下许多错误,可谓是人人喊打。下官实在是想不明白,诸公为何会继续纵容此獠?陛下已经薨逝,就该当机立断,将此獠下大狱,给天下人一个明确信号:这天要变了!” 李良程咬咬牙,他想斥责赵明桥乱来。 但是,转念一想,就否决了这个想法。 不行,不能这么做。 江图乃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他岂能替江图出头。尽管他原本的想法,是要将江图留给新皇,让新皇发落,在新皇面前落一个好。 奈何,赵明桥一干人步步紧逼,分明是想打乱他的安排。 他现在要是不收拾江图,改明儿脏水就该泼到他的头上。 权衡一番,他果断做出决定,“事关爆炸案,江图身为祭台工程负责人,理应看管起来。这样,先将江图收押,等新皇继位后,再安排有司衙门调查。赵明桥,本官已经做出了妥协,你不要得寸进尺。坏了大好局面,本官饶不了你。” 这是典型的给个甜枣打一棍子。 对付赵明桥这类人,不能一味来硬的,但也不能一味妥协,以免对方食髓知味,得寸进尺,不知进退。 必要的敲打是必须的。 赵明桥是聪明人,他听得懂潜台词。关键是,他愿不愿意接受。 这一回,他沉默片刻,选择了接受。他也清楚,不能逼迫太甚,他既然没死,就没必要再次下大狱,耽误大事。尤其是眼下新皇选拔的关键时刻,他绝不能离开皇宫。 所以,他选择了接受,接受李良程的建议。 当即躬身,做足了礼节,“多谢李相替天下人张目,为陛下讨回公道,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李良程气笑了,瞧瞧对方前倨后恭的态度。所以说嘛,混官场的,没有谁是真正的愣头青。一个官员选择做一个愣头青,要么伪装,要么必有所求,要么二者合一。 赵明桥就是典型的伪装,其实心里头什么都明白。 “明桥啊,你要珍惜机会,明白吗?你好不容易从天牢出来,莫要继续胡闹,坏了大事。本官可以纵容你一次两次,但不会纵容你三次四次。已经有很多人在本官面前抱怨,指责你的不是。你回去仔细想一想,到底要不要改一改?” “李相认为我该怎么改?”赵明桥做出一副谦虚受教的态度。 李良程盯着他,思虑了一番,“懂进退,知分寸,方能做大事。你的搞法,永远都不可能做成大事。国朝自有规矩,不可能容忍一个癫狂之辈身居高位,败坏朝纲。” 言下之意,赵明桥继续玩癫狂手段,就别怪将他打发到地方上做官,做一辈子地方官。到死都别想进京。 不进京,永远都别想身居高位。 第486章 我七你三 新皇还没选出来,江图这厮就开启了牢狱生活,被投进了天牢。 这是李良程特意交代的。 必须将江图关进讲规矩天牢,绝不能把人投进诏狱。 他担心江图如果进了诏狱,恐怕新皇还没登基,人就死了,家也被抄了,财货全都下落不明。 这事锦衣卫绝对干得出来。 国朝三百年,锦衣卫的恶臭名声绝不是被人抹黑,九成九都是他们自己干出来的恶事。 老皇帝过世,皇位空悬。 你以为锦衣卫没了主子,会像无头苍蝇似的惶恐不安。 大错特错。 新旧交替,别的衙门照常办公,锦衣卫却可以趁此机会大肆钻空子,还没人管。正经的说,唯有皇帝能指挥锦衣卫。 言下之意,就算是政事堂出面,锦衣卫也可以不给面子。当然,在官场上混,大家不会将关系处得跟仇敌似的。政事堂的面子锦衣卫还是要给的。 但是,一旦让锦衣卫找到机会钻空子,那不得了。等到有人管的时候,生米都煮成熟饭,徒呼奈何。 为避免江图死在牢里,所以李良程特意打了招呼,将人关进天牢。让天牢好生看着,莫要动刑。一切等新皇登基后再说! 压力一下子就来到了天牢,准确的说来到了陈观楼身上。 江图被关进大牢这一天,他是被一群官场狂徒押送来的,帽子被扯掉,头发散落,衣衫被撕破,脚上的鞋子还少了一只。 陈观楼见状,哪里敢迟疑,赶紧让狱卒上前把犯人江图接收,手续都没走完,人已经被关进大牢。 他就怕这群官场狂徒冲动起来,把人给打死了。 上面三番两次的提醒他,必须照看好江图。 江图是奸臣,此事不假。可他更是爆炸案的关键人物,爆炸案能不能查清楚,还得落到江图身上。人要是在天牢出了事,就是陈观楼的责任。 陈观楼:…… 能不能别把这么敏感又关键的人物关押到天牢。隔壁诏狱最近空得很,专门腾出牢房用来关押爆炸案相关犯人。 上面一口否决。 “李相说了,天牢狱卒讲规矩,不会随便乱来。天牢的名声都传到了李相耳中,陈观楼,你可要把握住机会啊!” 这话是孙道宁说的。 孙道宁这厮最近没少跳动,上蹿下跳的,格外起劲。 江图落狱,他表现得特别积极。抽空从宫里出来一趟,跑天牢视察了一下甲字号大牢,看了看甲字号大牢的环境,‘慰问’了一下里面关押的犯人。然后抓住陈观楼,一通大道理灌输。 陈观楼突然就问了一句,“大人要升官了吗?刑部尚书是不是要换人了?” “胡说八道!这种话岂能随便说。你干好你自己的差事,看好江图,莫要让这厮出任何问题。” “大人还不了解我,大明王我都拿下来了,一直坚持到祭天大典。区区一个江图,绝对手到擒来。” “你可别大意。大明王只是一个反贼,能牵连的也都是一群泥腿子。江图可不同,江图在官场上厮混了十几年,又是陛下身边的宠臣,这里面牵连了究竟多少人,多少事,本官都不敢深想。如果说想弄死大明王的人是十个,那么想弄死江图的人起码是一百个。小陈,你的压力很大啊。” 陈观楼赶紧顺杆爬,“大人,我们天牢苦啊!干着最累最苦的活,背负着全天下的误解和骂名,拿着朝廷最低俸禄,狗都不待见。请大人发发善心,免了抽成吧。” “胡说!”孙道宁眼睛一瞪,恨不得吃了陈观楼。简直是荒唐,竟然敢提免抽成,成何体统。免了抽成,大人们的喝茶费,取暖费,加班费,差旅费,降暑费……怎么办?找谁要? 陈观楼立马退缩,“那那那,能不能恢复到四年前的抽成比例?现在的抽成比例,我等狱卒那真是操着宰辅的心,挣着卖大白菜的钱。太少了。大人,多给点吧。” 孙道宁也跟着叫苦,“这事情我一个人说了不算。你也是吃公家饭的人,理应清楚,比例上去了,再想降下来那是千难万难。哎,国事艰难啊,户部年年闹饥荒,尔等也要体谅刑部的不易。刑部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大家都要吃饭,要养家,那么点钱大家一分,落到手里头能有多少。说不定本官拿到手的钱还没你小子多。” “那不能!绝不可能!”陈观楼矢口否认,大声叫屈,“大人,我的账目每一笔都有据可查,绝无私账烂账坏账,绝无中饱私囊。我每个月挣的钱,那也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眼看着饭都吃不起了,大人开个恩,好歹给条活路。从手指缝漏一点,就足够我等狱卒开心。” “哎,大家都不容易。” 堂堂刑部侍郎,拉扯话题的本事,那叫一个绝。叫苦,谁都有苦处。叫穷,人人都穷。 反正就是极限拉扯。 任凭陈观楼说破了嘴,孙道宁的嘴巴也没有松开一条缝,反过来还想让天牢努力努力,多给上面交份子钱,就差摊派了。 吓得陈观楼赶紧打住这个话题。 尼玛,这帮官场老手,估计是从户部那边学来的经验,要钱的时候那叫一个奇招辈出。不想给钱的时候,那表情那姿态那叫一个动人。 陈观楼恨得砍死这帮上官,就知道惦记钱。 他干脆问道,“江图关进天牢,敢问大人,我等狱卒能做到什么程度?” 孙道宁眉眼微微一动,反问道:“你想做到什么程度?” 陈观楼伸出手,大拇指跟食指捻了捻,做出一个数票子的动作。 孙道宁呵呵一笑,“可!但要注意分寸,更要注意方式方法,数目上面要有考究。以及,本官要抽七成,不入账。” “大人要抽七成,会不会……” 陈观楼想要大骂对方贪得无厌,一个人就抽七成,怎么不去抢。 “那就八成!”孙道宁端起茶杯,一副云淡风轻的态度。 陈观楼:…… 他张了张嘴,怕继续聊下去,就变成了九成,十成,最后白忙活。 “行吧,七成就七成,不入账。如何把钱交给大人?” “本官自会派人来取。若是有品相好的字画古玩,记得送到本官府上。” 第487章 如何从钱袋子里往外掏钱 送走了黑心肠子的孙道宁。 陈观楼叫来肖金,询问,“人收监了吗。” “回禀大人,已经收监,手续也办好了。请大人过目。” 陈观楼拿起公文瞧了眼,一边叮嘱道:“提醒下面的兔崽子,那可是朝中大名鼎鼎的江大人,招子都给我放亮点,都客气些。” “大人,江图可是朝中大大有名的奸贼。” “他是不是奸贼,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他身系祭台爆炸案的真相,等新皇登基,第一个就要审他。你敢让他顶着一张受过刑的脸去面圣?”陈观楼厉声呵斥。 他的原则向来是,天牢不预设立场。不管谁来,都是犯人,都得照着规矩做事。实在是有困难,酌情处理。 管他奸贼还是正义之士,天牢只负责看守犯人。还真当自己是执法者啊!问问隔壁的锦衣卫答应吗,六扇门答应吗? “他还能面圣?”肖金很是吃惊。 陈观楼轻笑一声,“这就是你没见识了。江图在朝中混了多少年,专职替老皇帝揽财揽了多少年?每笔钱经手的时候,他就算只是揩揩油,你说能攒下多少财富。换做你来当皇帝,又正是用钱的时候,你能不惦记江大人的钱袋子?” “小的可当不了皇帝。” “我是打个比方,没让你当皇帝。你当还不如我来当,好歹我私心没那么重,物欲差不多就行了。总而言之,好生关照江大人,不能让他伤着了饿着了,除非我亲自下令。你给我记住了,他是未来新皇的钱袋子,懂了吗?” 肖金点点头,又摇摇头,似懂非懂。他无法理解江图怎么就成了新皇的钱袋子。皇帝老儿还能缺钱,开什么玩笑。 而且江图可是大大的奸贼,新皇用他,就不怕背负骂名? 陈观楼拍拍他的肩膀,“你要是真不懂,就去问钱富贵,他肯定懂。总之啊,新皇继位,钱就跟流水似的花出去,任谁都要心疼啊。” “为啥啊!”肖金追问。 陈观楼瞪了他一眼,“换做是你继承了你老子娘的家业,你是不是要打赏一番,笼络住家中的老仆,封赏身边忠心耿耿的下属。还得摆上几桌,宴请亲朋好友,昭告天下,肖家从今由你做主。” “那是应该的。” “新皇继位,这一套流程是不是得扩大个百倍,封赏的人数那是百倍于普通人,钱是不是也得百倍的花?你算算,得用多少钱。还有前线正在打仗的将士,新皇登基后,是不是也得给点表示,鼓励鼓励?有什么比钱更实在的。” “大人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那么你现在明白江图为什么会是新皇的钱袋子了吧。” “小的懂了!大人放心,我一定好生照看江大人,不让他吃半点苦。” “吃不吃苦,我说了算。我让他吃,他不吃也要吃。记住了吗?” “记住了。” 陈观楼琢磨了一会,才亲自下大牢,去看望大名鼎鼎的江图江大人。 早就耳闻此人,直到现在,他才看见真人。 “江大人,幸会!之前承蒙江大人关照。” 江图这会正沮丧着,思索着自己的出路。他慌吗? 他慌得要死! 老皇帝一死,他就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 他怕死!比谁都怕! 这段时间,他一直老老实实,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就怕引人关注。 万万没想到,赵明桥会将矛头对准他。更没想到,李良程竟然下令将他关进天牢。 之前,他一直试图同邱德福联系,双方都是老皇帝的走狗,两人联手说不定会有一线生机。却不料,邱德福根本不鸟他,完全没有要合作的想法。 江图心头恨啊! 这会正烦躁着,有人跑来打招呼,他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不过,他还是朝陈观楼看了眼,咦,有点面熟。 他突然想起来,“你姓陈,平江侯府那个陈,对吗?你叫陈什么来着?” “没想到大人竟然听说过我,我叫陈观楼。”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你叫陈观楼,你很厉害。我的人都打不过你,派出去的人都被你杀了。你竟然还在天牢当差,侯府竟然舍得放任你不管?” 江图很是意外,想不明白侯府的操作。换做是他,手底下有这个这么能打的人,肯定要提拔到身边,好生栽培。 “大人当初糊涂啊!”陈观楼笑话道。 江图脸色一沉,冷哼一声,“现在你得意了,本官成了你的阶下囚,你想看笑话就看吧。我知道你们天牢的规矩,我已经让狱卒拿着我的条子,去府上取钱。六百两太少,直接给一千两,如何?” “大人豪爽!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江大人,出手就是大方。大人,你的处境难啊!” 陈观楼语气一叹,显得特别为难。 江图蹙眉,“陈观楼你可别公报私仇啊!你要钱,我给你钱就是了。咱们公是公私是私。” “大人以为我是在威胁你?” 江图冷哼一声,一切不言自明。 “大人对自己的处境,心里就没一点数?” 江图皱眉,很是不耐烦。 陈观楼继续说道:“大人可知,刑部那边,孙侍郎亲自来到天牢叮嘱我,叫我一定要当心大人的安危。当初大明王被关押在天牢的时候,孙侍郎都没这么担心过。大人,你是真不知外面有多少人盼着你死吗?” “你什么意思?”江图立时慌了。难道他关进天牢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陈观楼摇摇头,显得很痛心也很遗憾,“大人糊涂啊!你以为,只有恨你的人才盼着你死吗?殊不知,更想你死的人,恰恰是自己人。大人的案子,背后牵连了多少人多少见不得光的事,大人应该比谁都清楚。这世上,唯有死人能保守秘密啊!大人,你说是不是?” 江图的脸色唰的一下就变白了。 “这些话谁让你说的?”他猛地冲到牢门前,英俊的脸变得扭曲狰狞,双眼充满了愤怒的火焰,似乎是要烧死所有胆敢谋算他的人。 “没有人。” “是不是孙道宁?还是陈观复?他们想干什么,想从本官这里得到什么?说啊!” 第488章 不屑提钱,嫌脏 “我都说了,没有人指使。大人莫要犯疑心病。”陈观楼特别真诚的澄清。 “你以为本官会信你。你身为陈家人,自然是替陈家人做事。说吧,陈观复如何交代你,他想让本官做什么?”江图一口咬定,这一切都是陈观复设计的。陈观楼就是个传声筒。 陈观楼:…… 小人物不被重视,缺少话语权,很正常。 他不在意。 他笑了笑,“大人,我觉着你搞错了一件事。当初大明王关押在天牢,在没有外力帮助的情况下,甲字号大牢靠着自己的力量保住了大明王,一直坚持到祭天大典。最终死在爆炸中。 大人,你现在所有的恐惧,皆来自于有人要害你。如何害你,无非就是取你性命。可是你别忘了,这里是天牢,是甲字号大牢,是我的地盘。谁要取你的性命,得先问问我答不答应,你说是不是。” 江图顿时眯起双眼,有些疑惑的盯着他看,“你不是替你陈观复传话?” “嗯,自从祭天大典,我就没见过陈观复,也没回过家。从何而来的传话?再说,陈观复他有必要传话吗?尽管去年两家闹了点矛盾,死了一些人,究其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你放心,侯府不会算在你头上。” 陈观楼一番安慰的话,并没有安慰到江图。 漂亮话谁不会说,他岂能被区区几句漂亮话给蒙蔽。 他不相信世上有如此大度的人。由己度人,他就不是大度的人。换做是他,仇人落难,肯定要落井下石,往死里弄。 “陈观复能不计较?本官让他失了那么大的面子,连压箱底的一点东西都拿了出来,他能不恨。陈观楼,你不妨直说,你到底想要什么,陈观复又想如何折辱本官?” “哎,大人对陈家成见太深了。算了,我不和你闲扯这些。我就一个意思,我在这里当狱吏,我能保你平安,不让你丧命在天牢。前提是,你得值得我保命。” 陈观楼干脆将话挑明。 否则,对方一个劲的乱猜,一会陈观复,一会孙道宁……总疑心他是在传话,话中有话。 他的确是话中有话,可他的意思只是要钱啊。 江大人,能不能别往深处想,别开脑洞,别脑补。 那么单纯的金钱关系,一脑补,就变成了波云诡谲的朝堂阴谋斗争。 他区区一个狱吏,他犯得着去参与这么高深的斗争吗?挣钱吃饭不香吗? “如何能值得你保命?”江图反问了一句。 陈观楼大感疑惑。 不对啊! 世人都说江图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最擅长揣摩他人心思。往往老皇帝话还没出口,他已经知晓其意。 这会怎么就变笨了,怎么就不能理解他的言下之意。 他轻咳一声,自从当了狱吏,他说话也习惯了含蓄。当官的都是举一反三的能手,往往他一个暗示,对方就知道了意思。他已经许久没提过钱这字,有点嫌脏。真是矫情!但又习惯了并喜欢上了这种矫情。 偏偏到了江图这里,这王八蛋,玩儿是吧。非得逼着他将话讲明,一点官场规矩都不懂。 “江大人你觉着你有什么,值得我来保命?” “我?”江图这会脑子一团乱麻。换作平日,他早就明白了陈观楼的意思。但是,这会他不可避免的多思多想。区区钱财,能让陈家顶尖高手保护自己? 肯定不能! 他分明是将自己代入了陈观楼的身份。认定对方看重的不是钱财,肯定是别的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陈狱吏可否明说?” 陈观楼:…… 第一次遇到像棒槌的官员。 他叹了一声,不得不比划了一个钱财的手势。 江图见状,一脸不敢置信,“就这?” 区区钱财? 陈观楼脸色一垮,很不高兴的说道:“江大人当我们天牢是什么地方?不是这,难道能是别的?别的我能稀罕吗?” “你不稀罕?”江图再次被刷新了认知,“你可是陈家人。” “陈家是陈家,我是我。江大人要是舍不得,尽管说一声。从今以后,你的死活我们不负责。” “不不不,我绝非此意,陈狱吏误会了。只是,这事的确有点难以置信,尤其是眼下这个局面。去年,本官才和陈观复打了交道,双方闹得很不愉快。而今落到你的手中,区区钱财而已,陈狱吏想要多少开个口就行,我给个条子,你去我府上找管家。陈狱吏当真没有其他要求?不想打听事情,也不要什么信物之类的?” 江图还是不放心。 准确的说,他是不相信。 事情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区区几个钱就能保命,天下竟然能有这等好事? 对方可是陈家人诶。难道不用替陈家出头,不用替侯府做事吗? 如果对方没骗自己的话,那么他隐约有点理解侯府为何会放任陈观楼继续在天牢当差。 此人根本就是个我行我素,不服管教的主。想要使唤,以势压人绝对是下下策。 想明白了此中关节,江图转眼就高兴起来,恨不得拉着陈观楼的双手称兄道弟,大家结个契兄弟啊! 陈观楼:…… 在天牢久了,总能认识到人类的参差。 “你当真不会为了陈观复害我?” “不会!”陈观楼再三保证。除非陈观复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你当真没有为侯府做事?” “我一日是天牢人,终身都是天牢人,只为朝廷做事。”陈观楼大义凛然。具体为谁做事,看谁出的价码高。侯府要是肯出钱,杀一个江图,手到擒来。 不过,想来侯府不屑于杀人,毫无意义,还惹来一身腥。还不如放任朝中的御史言官来收拾江图。 “真的没人吩咐你暗中害我?” “目前还没有。要是江大人给的钱多过外面的人,我们肯定优先保护你,一直到不需要我们保护为止。” “我给钱,我肯定给钱。我这条命很值钱的。陈狱吏,从今以后,我的安危全靠你了。你可要看好甲字号大牢,不能让人钻了空子。我告诉你,这回,我未必会死。别管新皇旧皇,都需要人揽财。而我,揽财是专业的。” 第489章 那画面太美,必须多看几眼 “朝中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揽财。”陈观楼很不客气的打破江图的美梦。 江图却不以为意,且十分自得地说道,“只有我愿意给陛下当狗。” 陈观楼:…… “愿意给陛下当狗的人多了去,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可是既能当狗,又能揽财的人,又有几个。”江图洋洋得意,颇为自得。 陈观楼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 钱这东西大家都爱,但并非每个人都懂如何揽财如何理财。就好像后世,频频看见谁谁被骗了几十万,谁谁被骗了几百万,大学教授都能被初中学历的骗子骗上千万。银行柜员努力阻止,都无法阻止某些人非要往坑里跳。 你说这些人的脑子他能守财呢,揽财呢,还是理财? 关键还在于,一个有能力理财揽财的人,想要给皇帝当狗,也得有门路啊!就比如那些商行掌柜,个个都懂理财,都懂如何做买卖。可他们缺少给陛下当狗的门路,缺少背锅的实力和勇气,一个操作不当,就被咔嚓了。 江图是少有的既能揽财,又能背锅,还抗揍的人。且有一套行之有效的保命手段。否则他也活不到今天。 但凡他能力欠缺了一点点,老皇帝都不可能保他。纵然保他,也有可能因为某个意外被人弄死。 说到底,老皇帝用他,跟他的个人能力是分不开的。 陈观楼饶有兴致地问道,“江大人这么有自信,莫非得到了内幕消息?你知道谁能继承皇位,提前打好了关系?” 江图神秘一笑,“宫里头的事情你少打听。你只需要知道,本官未必会死。” 在他面前装逼,陈观楼嗤笑一声。 他轻声说道:“祭台爆炸案,直接害死了陛下。这个罪名可大了,弑君,江大人你确定你能活下来?无论哪个皇子做了皇帝,都得替先帝报仇雪恨,否则不配为人子,更不配为君。” “陛下的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陛下的走狗,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希望陛下健康长寿,长命百岁。祭台爆炸案,分明就是有人陷害。” “可是,祭台是由你督造,无论如何你都要负全责。就算有人算计你,钻了空子,也是因为你管理不善,才会被人钻空子。你要是管理得当,别说炸药,连苍蝇都飞不进去。无论你怎么喊冤,叫屈,你的罪名都定死了。若是饶了你,天下人都不答应。江大人,你也算是求仁得仁。” 陈观楼一脸嬉笑看笑话。 老皇帝昏迷到死,期间没有人对付江图,估计跟他一样,都是等着看笑话。看看昔日不可一世的江图,如何变成丧家之犬。那画面太美,必须多看几眼。往后余生,怕是很难再看到这么热闹的戏码。 “不可能!”江图色厉内荏,他的确有点慌,但他不能在小小狱吏面前失了面子,“祭爆炸案,我最多承担一个督造不利的罪名,大不了流放。真正的元凶,是安放炸药的人,是想置陛下于死地的人。李良程不去查真正的凶手,独独将我关押起来,他分明就是挟私报复。” 江图怕极了,也是恨极了。 他年纪不算大,在官场绝对属于青年官员行列。不出意外还能活个几十年。关键是,他才享受了几年好日子,贪来的钱财拱手让人,还要丢掉性命,怎么想都不甘心。 “大人跟我说这些没有用,我只知道凡是进了天牢的奸臣,基本上没有人能翻案。最好的结果就是流放,好歹还留下一条命。至于你,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 陈观楼说的是实话。 江图名声在外,他如果被流放,恐怕走不到流放地就得死在半道上。最大的可能,刚出京城就被咔嚓了。 “真的没办法?”江图显然想要搏一搏。 陈观楼缓缓摇头,“你是大目标,盼着你死的人,如同过江之鲫。” 江图咬牙切齿,“总有办法,你容本官好生想想。” 陈观楼点点头,拿着条子离开了天牢。 江大人出手就是大方,整整一万两。他让钱富贵拿着条子去江府敲门要钱。 要钱的过程还是蛮顺利的。 江府的管家是个懂事的人,知道自家主子的性命如今就捏在天牢手中,没敢拿乔,很痛快的拿了钱,一再拜托好生照顾他们家老爷。又说,若是能花钱买命,江府上下都是千肯万肯。 显然,江家人都清楚,大厦将倾。天已经塌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等新皇登基。别的不敢妄想,只求活命。 能保住江图的性命,就能保住江家人的性命。 江图若死,江家满门都得死。没有江图死,江家满门活命这种可能。江家唯一的保护神只有江图,唯有江图,不会有第二个人。这已经是江家上下的共识。 凡是有人上门声称能保一家老小的性命,唯独要牺牲江图,牺牲钱财,绝不可信。江家是个什么玩意,有没有值得别人费力保命的价值,江家人比任何人都清楚。难得的自知之明。 这或许就是身为奸臣家属的自觉性。只要放弃幻想,一个个都会变得特别冷静,明道理懂是非。不敢抱有一丝一毫的希望。 自己是个什么玩意,自己心里得有数。 别的人家出了事,抱有希望,那是因为他们的确能找到援手之人。或是因为同窗,或是同年,或是同乡,或是志同道合的同僚,或是师长…… 江图有个啥? 屁都没有。 他就是一个不学无术之徒,啥“同”都没有,更不会有师长。老乡都是穷亲戚,要么就是他身边的走狗。 这身份,没了老皇帝,死路一条。 就这,江图还幻想着能活。 陈观楼心想,只能说江图是个乐观主义者。 乐观主义者好啊,不会寻死觅活,不会抑郁纠结。他不用担心大牢发生命案,可喜可贺。 钱富贵拿了钱,按照吩咐,先提取七成出来放在一边,等待孙道宁派人来取。剩下的钱要如何分配,他不敢做主,只能请示陈观楼。 第490章 小金库 对于钱的分配,陈观楼一向都很干脆,不玩你猜我猜那一套。 他对钱富贵吩咐道:“给我留一千,剩下的给大家分了。照顾江图这厮不是件容易事,大家这段时间挺难的,就当是给大家的补偿。记得留五百两给雷狱丞,他好歹担着狱丞的身份,不能因为他不来就忘了他。” 钱富贵面色犹豫,“大人只拿这么一点,小的认为不合适。江图这一单,没有大人,绝不可能拿到这么多钱。孙侍郎也不可能开这个口子,任由我们敲诈江图。小的以为,大人至少要拿两千才合理。” 好一个狗腿子! 那诚挚的小表情,有前途! 陈观楼笑了起来,拍拍钱富贵厚实的肩膀,表示了赞许,“你的心意我收下了。这一回就按照我的方案来做。这样吧,你抽点钱出来,看看外面有没有合适的买卖,把钱投进去。 要是赚了,以后赚的钱就当是咱们的小金库,谁家遇到困难,就从小金库里面走账,多少也能解决点事情。 将来干不动了,养老什么的,每个人每个月都从小金库里面领钱。这事具体怎么操作,你拿个章程出来。咱们狱卒辛苦一辈子,到最后什么都没落下,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必须得长远考虑。 这事别人都不行,只有你能做。若是人手不够,你就从狱卒里面挑选几个机灵的小子跟着你学做账,确保后继有人。不仅要继承你的手艺,还要继承我们狱卒互帮互助的传统,确保小金库是为大家谋福利,而不是沦为某个人的私产。” 如此重要的使命,如此信任,钱富贵顿时就觉着自己的背脊挺直了,肩膀上的担子加重了。油然生出一种使命感。 “大人真的,真的要为大家的养老设立小金库?”钱富贵语气激动的问道。 陈观楼郑重说道:“这能有假?这钱反正不入账,那就设立小金库,找个稳定能生钱的买卖投进去。不求多赚钱,每年能有盈余就行。 盈余的钱,多少比例继续投生意,多少比例抽出来做备用,帮助有困难的狱卒。这些你都拿出个章程来。 还有,如何帮人,什么样的情况才值得帮,也得有个章程。比如因为赌博造成家庭困难,这个该不该帮?必须有个说法,对吧。小金库是为大家谋福利,而不是为了赌鬼还债。还有,养老怎么个养法,哪些人有资格从小金库领钱养老,是不是也得有个标准,有个章程。这事千头万绪,有的你忙。” 钱富贵感到责任重大,又特别有干劲,“大人放心,我一定仔细斟酌,拿出一个成熟的方案出来。还请大人指示,该拿多少钱出来做本金?” “你认为该抽多少资金?” “小的认为,不如将所有的钱都投入买卖。” “不行!下面的兄弟累了这么长时间,接下来为了确保江图的安危,大家还要继续辛苦。必须给大家发一笔辛苦费。可以不多,但必须有,记住了吗?” 有钱才有干劲。 有钱大家才服气陈观楼的管理,愿意陪着他做出环境改善,比如勤洗澡勤换衣保持环境卫生干净。别小看这点事。一帮五毒俱全的混子,愿意勤洗澡勤换衣保持卫生,就意味着他们都服陈观楼的管,愿意服从他的命令。否则,这帮混子鸟都不鸟你。 培养服从性,都是从小事做起,相应的好处也要跟上。如此一来,才能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狱卒们好好办差,就能拿到钱,也就不用去苛待敲诈虐待那帮犯人,实现了人性化管理。天牢狱卒守规矩的好名声传到官场,以后犯事的官员更愿意来天牢坐牢,天牢的买卖自然就会越来越红火,大家的收入随之水涨船高。 良性循环形成,隔壁诏狱就算拍马,都抢不过天牢的生意。 用做买卖的思路经营天牢,他真是个人才。 陈观楼一顿鼓励画饼,激起钱富贵强大的事业心。 他决定抽出一千两投入买卖,五百两发给下面的狱卒。这个分配方案得到了陈观楼的支持。 离开之前,钱富贵说了句,“大人,小的认为雷狱丞有点多余了。要不要想个办法,将他弄走。” “他走了,还会有新的人来。来了新人,又得重新适应。” “大人为何不自己当狱丞?” “当狱丞没意思,官面文章太多。” “那……不如逼走雷狱丞,再想个办法,让上面不安排人来当狱丞。让狱丞之位一直空着。反正,这天牢没了狱丞,也不影响。而且,其他狱吏都服气大人。没了狱丞,大人就是天牢真正的话事人。” “这不合规矩。”陈观楼摇摇头。 然而钱富贵却觉着自己的想法堪称天才,“事在人为。孙侍郎拿了七千两,那可是整整七千两。这点小事如果都不肯办的话,下回咱们也懒得配合他。没有我们配合,他哪来的脸去敲诈江图?他们读书人都要脸,不敢明火执仗的敲诈,只能靠我们帮他办事。没有我们,别说七千两,他连一千两都拿不到手。” 陈观楼琢磨了一下,钱富贵的提议有操作的空间。 他同样不耐烦上面顶着个雷狱丞,光拿钱不办事。不办事就算了,也不肯背锅。身为狱丞,不背锅,凭什么拿钱。狱丞的责任之一,出了事得顶在前头,将官面上的文章做到位,替天牢争取更多的福利。至于天牢后勤那块,不用管,那帮人自有背景靠山。缺啥也缺不了后勤的钱。 雷狱丞这人对于天牢,实属有点多余。这一年来,捞的钱也是足够多,够他跑关系换个衙门。 陈观楼当即有了决定,说道:“等孙侍郎的人来拿钱的时候,你替我出面,好生跟对方唠叨唠叨。” 钱富贵顿时心领神会,“大人放心,小的一定将事情办妥。” “说话的时候客气些。我估摸着,这一回孙道宁有可能升官。他一下子变得这么贪婪,有可能要给人送礼。他如果当了刑部尚书,嘿嘿,我等也算是有了一个靠山。” 第491章 潘娘子中毒求救 三大营撤出京城,五城兵马司重出江湖,京城逐渐恢复秩序。 天牢大门洞开,狱卒们可以回家了。 新皇人选还没确定,但是这跟小老百姓没多少关系。无论谁当皇帝,该交的税都得交,该服的徭役逃不了。就连京城的粮价,那叫一个岿然不动,愣是没往下降一文钱。 老百姓都快饿死了,也没见朝廷出面管一管。 所以,新皇旧皇又能有多少区别? 陈观楼提着一壶酒,半斤卤肉回家。 时隔多日,家里脏得不能看。主要是因为京城春天风大,天天呜呜地刮,房屋桌面都积了一层沙土。 打水做大扫除,把火升起来。 他应该叫两个狱卒过来帮忙搞卫生,大不了给点小钱。决定了,下次就这么干。 跟隔壁春香嫂家打了声招呼,春香嫂不在家,侯府那边需要临时工,她已经去了好几天。 陈观楼问大旺,“你娘去侯府做什么?不年不节的,又没有宴请。” “听我娘说,侯府有人犯了事,牵连了一大串。两位夫人好像还闹了龌龊。侯府缺人用,我娘就去顶上。” “有没有说谁犯了事?” “说了,但我没记住。”大旺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 陈观楼曲指,在对方的脑门上弹了下,“你这脑子,就记得吃。想不想去侯府当差?” “我娘说我不行。我这脑子,去了侯府只会闯祸。我娘想让我进侯府的商行做事,当个学徒,学个手艺。” “是该学个手艺。有手艺,什么时候都饿不着。” “可我不想学手艺,更不想当学徒。” “那你想做什么?” “我想跟楼哥儿你一样,当差役,威风八面。” “叫叔!”陈观楼板着脸。 “你才大我几岁,凭啥叫叔。” “你想当差役是吧,就叫我叔,我帮你。” “当真?” “什么时候骗过你。” “楼叔,你真帮我。”大旺这小子顺杆爬那叫一个溜。 陈观楼笑了起来,“乖侄儿。你想当差役,年岁还不够。不过可以先试着当个帮闲。过两年岁数到了,再想办法当差役。” “我现在能当帮闲?” “就是跟着学学本事,没几个钱,每天起早贪黑,你愿意?” “我愿意!”大旺掷地有声。 “你可要想清楚了。别光惦记着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的时候。帮闲这活可不好干,受委屈是肯定的,装孙子是必备技能,谄媚逢迎都少不了。你小子受得了这份气?”陈观楼笑着问道。 大旺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我能行!楼叔,你帮帮我呗。天天不是跟着我爹打杂,就是跟着我娘打杂,钱没挣到,本事没学到,气倒是受了不少。当两年帮闲,就能正式当差役,不就是弯腰当孙子,我可以的。” “行!有这个决心很不错。过几天等我闲下来,我找个人带你两天,让你适应适应。你要是能吃得了这个苦,我就正式替你搞一份帮闲的差事,让你在衙门跟着人学做事。” “多谢楼叔!楼叔,你坐着,打扫这活我在行,我来我来。哪能让你累着。楼叔要喝茶吗?我给你泡壶茶……” 大旺瞬间化身田螺姑娘,承包了所有卫生工作,将陈家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完了,也不吃饭,也不要赏钱,关上院门自觉离去。 陈观楼瞧着,这小混蛋,看样子真能干帮闲这活。干得好,将来谋个差役的活,问题不大。 屋里屋外干干净净,舒坦。 喝着小酒,吃着下酒菜,生活虽平淡,却透着宁静和美好。哼一首小曲,打着拍子,自得其乐。 砰砰砰,院门被人用力拍响。 陈观楼看了眼天色,乌漆嘛黑,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来找他。天牢那边,他早就打了招呼,天塌下来也要等明儿一早再说。 他起身去开院门。 门刚开,一道身影直接倒了进来。 潘娘子?! 他看着怀里的人,万万没想到会是潘娘子。赶紧把人抱回屋里,安置在床榻上,灌了半杯热水。 等了片刻,对方悠悠转醒,脸色却苍白似雪。 “怎么回事?你怎么会……”陈观楼轻抚对方的脸颊,太多的疑问。 潘娘子如何进的宫,进宫做了什么,又是怎么出的宫。现在的情况分明是中毒。她本人就是用毒高手,却中毒了。 “你是中毒了吗,能不能解?我该怎么帮你?” 潘娘子却一把抓住他的手,眼含热泪痴痴地望着他,缓缓摇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不及了。京城很大,可我只能来你这里。抱紧我。” 陈观楼抱起她,将她扣在怀中,“还冷吗?” 潘娘子露出一丝笑容,“不冷了!”她抬手,落在他的脸颊上,“我最后悔的事情,这辈子没能早点遇见你。” 陈观楼冲她一笑,“现在也不晚。” “晚了!”潘娘子虚弱地说道,“一切都晚了。” “告诉我,是谁对你下毒?真的无解吗?我认识一个解毒高手,他手里是有祖传的解毒丸,什么毒药都能解。” “没用的。我自己就是用毒高手,我……”一口鲜血喷出,点点鲜血洒落在衣襟上。 “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衣衫。”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陈观楼用热毛巾给她擦拭嘴角,“真的没救了吗?” 潘娘子摇摇头,“一切都迟了。” “是不是齐老板干的?他人在哪里,我带你去找他。” “他,他人……别去找他,你不是他的对手。他其实……他的身份其实是……” “是什么?” 潘娘子眼睛瞪得很大,陈观楼从中看见了深入骨髓的恐惧。她在恐惧齐老板。到死都不敢说出一句关于齐老板的真实身份的话。 陈观楼不甘心,捏着潘娘子的下颌骨,“我知道你偷偷混进了皇宫,你在宫里头干了什么?老皇帝的死,同你有没有关系?是不是齐老板安排你进宫,吩咐你这么干的。” “你,你竟然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告诉我,将一切真相都告诉我。我是不是齐老板的对手,我自己会判断,我比谁都惜命。你不用担心我会以卵击石,不自量力。说啊!潘娘子,看在我们这些日子的情分上,告诉我好不好?” 第492章 谁在贼喊捉贼 潘娘子死了! 死的时候什么话都没留下,只留下了一个笑容,双手依依不舍的轻抚着陈观楼的脸颊,最后无奈放下。 陈观楼紧抱着她的尸首,迟迟没回过神来。 良久,他终于放下。 让大旺跑腿,叫来卢大头。给了一笔钱给卢大头,让卢大头帮忙购买棺木,寻个好墓地,将潘娘子埋了。 卢大头认得潘娘子。 “她她她,她不是那个小寡妇吗?敢情这些年,你一直金屋藏娇?” “别胡说。这事你替我保守秘密,别嚷嚷。” “我肯定不往外说。可是,她怎么会在你这里啊。看这模样,好像是中毒死的。” 陈观楼心头烦躁得很,坐在角落,问卢大头要了烟叶,特别有耐心的自己切丝,拿出一页宣纸将烟丝包裹,卷成一支简陋版的香烟,点燃,熟练的一吸。 那烟味,那叫一个冲! 他连声咳嗽。咳嗽完毕,接着吸。 接连吸了几口,渐渐的,他爱上这股浓郁的烟味。 卢大头瞧着这一幕,“这么抽烟有什么不同吗?” “爽!”他如此说道。 “我可不敢跟你学。抽一根烟,浪费一页宣纸。宣纸要钱的啊!” “你要是舍不得宣纸,用厕纸也行。” “你才用厕纸。”卢大头骂骂咧咧,也学着陈观楼,将烟叶切丝,用宣纸包裹,点燃,猛地吸一口。 “没区别啊!不过,还别说,就这么将烟夹在手里面,就这个姿势,是挺爽的。陈哥,你可以啊,抽个烟都能抽出新花样来。要不这样,你提供材料,我每天帮你卷烟,你只需赏我几根当报酬,你看行吗?” “平时赏你的还少吗?” “不少不少。这不是,抽烟嘛,我又抽不起这么讲究的烟。又是切丝又是宣纸。我今天带来的烟叶不太好。改明儿买点上等烟叶切丝,肯定更有感觉。陈哥,你抽烟的时候特有派头,真的,不骗你。你就往那一坐,腿一搭,烟一抽,烟圈一吐,官老爷都被你比下去了。” 陈观楼听着卢大头谄媚的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最近京城死的人挺多,棺木恐怕不够用。你确定今晚能运来?” “陈哥放心,你吩咐的人,我就是下刀山也要给你办成了。我找的人,在殡葬行业是这个!”卢大头比划了一下大拇指,“等会就会消息。不过,真要在这里装殓?不怕被人撞破?虽说时辰不早了,可是这些天大家睡得轻,一有动静都醒了。要不,先将尸体运出去。” “行!你去安排马车。” 卢大头得令,忙碌去了。 陈观楼趁着屋里没别人,将潘娘子检查了一遍,连身上的衣衫都没放过。并没有发现隐藏的机密,藏起来的纸条之类的东西。莫非是他想多了。 他很确定,潘娘子咽了气。这么长时间,一点气息都没有。纵然会装死,难道还能装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而且尸体逐渐呈现出死后该有的情况。 也就是说,死亡是真实的。 潘娘子真的死了! 他有些惆怅,轻声嘀咕了一声,“明知不可能,却还是希望你再骗我一回,改明儿又偷偷活过来,过个一两年又偷偷出现。呵,我到底在想什么啊!这回是真的死了啊!” 卢大头找来了马车,陈观楼没让他动手,亲自抱着潘娘子的尸首上了马车,前往义庄。殡葬行的人已经准备妥当,棺木也有了。 货物再紧俏,只要给足了钱,挤一挤总能挤出来。 陈观楼给了殡葬行的人一笔钱,让对方代为办理后事,寻个吉穴埋了。 他给钱给的足,殡葬行的人自是满口答应,保准满意。 卢大头也说了,“陈哥放心,我会盯着这边,直到潘娘子下葬为止。要不要找人哭一哭?” “不用!她不喜欢听人哭。” 陈观楼走出义庄,大半夜的,五城兵马司的人都很懈怠,锦衣卫的人则是守在宫里没工夫出来巡夜。是以,他们半夜出街,无人查问,一路通畅。 如果真的点背,遇到巡夜的兵卒,他的身份腰牌也足以让他避开大部分的麻烦。 殡葬行的人做事很讲究,就跟天牢狱卒一样,收多少钱办多少事。钱少就简办,钱多就隆重的办。 陈观楼给的钱,属于丰厚,殡葬行是拿出了全副家当,认认真真操办下来。卢大头全程盯着,一点都没懈怠,为此都舍了最爱的赌博事业。 陈观楼也没亏待他,给了他一笔丰厚的报酬。 停灵三日,寻吉穴下葬。下葬这一日,起了大风,天空阴沉沉的,飞沙走石,好似天要塌了一般。 “听说皇帝快要选出来了。” “偏生这个时候,不祥啊!” “莫非这次选的新皇有问题。” “嘘,这话可不能胡说。” 陈观楼听着众人的议论,神情淡漠。 大乾的天,就算破了又能如何。不耽误他当差吃粮,更不耽误他收钱办事。亲眼确认潘娘子下葬,埋进土里面,想来这回应该是复活不了了。 有一点点失望。 原来是真死,不是假死啊!尸体都臭了,还能是假的吗。 最大的遗憾,潘娘子临死之前,没有交代齐老板的身份。听她的意思,齐老板不止一个身份。说不定人家在人前,根本不姓齐。 这就有意思了。 了结此事,陈观楼如常当差,然后他就听到一个惊悚且不可思议的消息,忠王殿下中毒,昏迷不醒,太医束手无策。惊动了宗师。 听闻宫里头的几个宗师也要动一动。 “来了,来了!” 陈观楼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大戏终于拉开了帷幕。谢长陵出狱这么长时间,一直没声响,原来是藏了一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大招。 忠王殿下中毒,谁是最大的受益者? 尤其是眼下争夺皇位最敏感最关键的时刻。 表面看,凡是有资格争夺皇位的皇子都有嫌疑,都是受益者。 实则,最大的受益者是忠王殿下本人。 谁会这么蠢,在这个时候下毒害人。 不过,不能排除真的有铤而走险下毒害人的皇子王爷,以为竞争者全都死了,自己就能胜出。类似的大聪明,任何时候都有。 但是……那是争夺皇位啊,最高位置最大权势的争夺,参赛者身边一堆谋士,又是在最关键的时刻,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第493章 不符合规矩 有句话说得好: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陈观楼发现自己犯了经验主义错误,认为聪明人就一定会做聪明事。然而事实上,很多蠢事都是聪明人干的,蠢话也是聪明人说的。 就好比后世的某些专家学者,他们不聪明吗?他们的智商绝对没问题,肯定高于平均值。他们不懂现实吗?他们心里头比谁都清楚。普通人能看明白的问题,没道理他们看不明白。但依旧能干出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说出令人不敢置信的荒唐言,何故? 草台班子啊! 屁股决定脑袋。 所以,智商高不高,人聪不聪明,有意义吗?平时是有意义的,但是在关键时刻,智商就是个屁。全看屁股坐在哪个位置。 所以,忠王殿下这个时候中毒,完全是有可能的,并非是自导自演。 他就琢磨这事,忠王要是死了,谢长陵得哭吧。堂堂状元郎,苦兮兮的模样,他很想看诶。 当然,自导自演的可能性也很大。以性命做筹码,逼迫朝臣们放弃某些人,重新作出选择。只要操作得当,忠王绝对有机会从中取利。 他跟穆医官聊天。 因为要防备江图被人下毒毒死,穆医官这段时间都要常驻天牢。 天牢上上下下,正经读过书的人,就陈观楼和穆医官,这也是两人经常凑在一起聊天的原因,能聊到一起。 天牢日子又朴素又枯燥,不聊天还能做什么?做账吗? 闲得慌! “忠王中毒,说不定哪天就追随先帝去了。你之前信誓旦旦说忠王有极大的机会上位,现在看来危险了。”陈观楼调侃道。 穆医官很烦躁,身为读书人,虽没有功名在身,但他绝对是支持正统理论,坚定守护读书人的信仰。 “也不知忠王殿下中的什么毒,太医院要是没法子,大不了老夫自荐。真是一群废物,那么多人伺候,还能让忠王殿下中毒,干什么吃的。” “忠王身边有宗师保护,都没能避免中毒,啧啧……幕后主使之人很厉害嘛。”陈观楼纯粹看笑话,他是读书人,可他不受这一世的世俗思想影响,有着自己的价值观。更直白的说,他就是一个过客,心态就是看戏,而非投入感情融入其中。 “即便有宗师,宗师也不会时刻守护在殿下身边。只能说幕后之人很会钻空子。估摸着忠王府早就成了筛子,到处都是别人的眼线。” 穆医官气恼不已。 陈观楼安抚对方别着急,“未必真有幕后之人,万一是贼喊捉贼……” “胡说八道!”穆医官厉声呵斥,“忠王殿下绝不可能干出贼喊捉贼的事情,他品性端方。一定是别人暗害他。” 陈观楼:…… 虽然但是,他还是表示了理解。 两人正聊着,门房来报,说是有一位赵大人来访。 陈观楼先是一愣,紧接着醒过神来,急忙问道:“可是赵明桥赵大人?赶紧请他进来。” 他有些不敢置信,赵明桥这个时间不在宫里,怎么会跑到天牢。江图已经是砧板上的鱼,无足挂齿,何须他来操心。等到新皇登基,大把的人会跑出来收拾江图。 果然赵明桥。 来得似乎有些急促。 陈观楼把人请进公事房,以上等茶叶招待,“赵大人怎么有空来天牢?是来探望那群狂生吗?” 赵明桥摇头,“今儿过来,是为了见江图一面。” 果然! “我不太明白,赵大人为何要见江图。你并非三法司官员,又非江家亲眷。你来见他,不太合规矩。”陈观楼做出为难的模样。 赵明桥直言道:“我有要紧的事,必须当面质问江图。还望陈兄行个方便。” 陈观楼端起茶杯,做沉思状,“说实话,我不放心你和江图见面。你有前科!” 赵明桥神情微微一变,紧接着他掷地有声地说道:“你放心,我绝不伤害江图。我可以隔着牢门同他说话。只是,我同他之间的聊天内容,不宜让第三人知晓。” “那更不行。江图可是朝廷钦犯,上面交代了,一定要把人看好了,不能出半点意外。” “那你说怎么办?你武功高强,不如就由你在外守着。我若是对他不利,你第一时间就能发现。”赵明桥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显然他今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陈观楼放下茶杯,缓缓摇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见江图,没有公文,显然你是以私人身份来见他。赵大人见谅,我实在是想不出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理由。” “我陈兄眼中,我就真的毫无信用可言?” “赵大人的丰功伟绩,我可是听说了。常做出人意料之事,行他人不敢做之事,可谓胆大包天,又令人钦佩不已。正因为如此,我不能让你单独见江图。你行事总喜欢剑走偏锋,不符合我这的规矩,容易出事。在天牢,凡事守规矩,才能长久。换做是你,你会让一个喜欢走极端的人单独面见重要犯人吗?” “非得有第三人在场,你才肯让我见江图?”赵明桥有些气急。 “光是有第三人在场还不够,还得有第四人第五人……人越多越好。还望赵大人体谅我的难处,我是真的不敢冒一点风险。” 赵明桥气得脸色发青。他在公事房内走来走去,懊恼了半天,才说道:“不如这样,我写一封信,烦请你送给江图过目,请他给我回个信。我不跟他见面,就在这里等消息。” “可以!” 没必要把人逼急了。 赵明桥这个人,剑走偏锋,能逼的左相李良程妥协,脑子是真好使。陈观楼不想和对方作对,能行个方便就给予方便。只要别让他为难就行。 就用公事房的文房四宝,赵明桥提笔书写。 陈观楼背对着他,看着窗户外的风景。 二月份,京城毫无看头,四处都是光秃秃的,一副荒凉的景象。加之朝廷乱糟糟的,这么多天,连个皇帝都选不出来,给人一种王朝末日的荒唐感。 第494章 割了,进宫当阉人 赵明桥一蹴而就,一封书信转眼写完。放入信封中,封口,以防有人偷看。 他将信封交给陈观楼,“烦请陈狱吏转交江图,我等他回复。” 陈观楼掂了掂份量,点点头,“赵大人稍等片刻。” 他亲自下了大牢,将信件送到江图手中,告诉对方,“赵明桥在等你回复他,你赶紧过目,给个答复。” “赵明桥?姓赵的有什么事问我。他害我进了大牢,他现在志得意满,莫非是来看我笑话。” “你认为他很闲吗?眼下新皇人选还没决定,你认为他会闲到有时间特意跑到天牢看你笑话吗?宫里头哪件事不比你重要?” 陈观楼一连串的质问,让江图脸色发青,有种被人打脸的疼痛感。 “既然不是来看我笑话,我和他有何瓜葛?” “你看了信里面的内容不就知道了。” “你不知道?” “他说了,这事只能你和他之间,你们二人互相交流。属于你们之间的秘密。若非顾忌你的安危,我就安排你们见一面。” “本官绝不见他。见了他,我先唾他一口唾沫。”江图恨恨道,暴力的撕开信封,看着信纸上的内容,脸色随之连连变换,有惊讶,有恐惧,有慌乱,有不安…… 陈观楼瞧着对方表情变换,心头猜测,莫非赵明桥戳中了江图的肺管子,抓住了大把柄? 正要出声询问,谁都没想到,江图竟然将信纸卷吧卷吧,塞进嘴里吞了下去。 陈观楼:…… 他吐槽了一句,“你至于吗?你知不知道天牢甲字号大牢,以诚信为本。说不看就绝不看一眼。” “陈狱吏误会了,我是担心内容泄露,牵连你们。”江图谄媚一笑,笑得特别得不走心。 陈观楼呵呵冷笑,谁信谁是狗。他问道:“要回复赵明桥吗?” 江图咬咬牙,在牢房内走动,一副犹豫不决难以抉择的模样,很是纠结。 陈观楼也不催他,就是闲聊,“这都多少天了,宫里头还乱哄哄的。你猜,有没有人趁机淫乱宫闱?” “大家都忙着争权夺利,哪有工夫去想那档子事。不过,宫里的侍卫说不好……有没有这档子事,过几个月就看有没有宫女肚子大起来,到时候一目了然。”江图不走心的随口说道,他还在为要不要回复赵明桥烦恼。 陈观楼好奇询问,“如果发现有宫女肚子大起来,怎么处置?” “直接处死!” “男的也处死?” “那是当然。尤其是男的,必须处死。不处死,就割了,进宫当阉人。”江图不愧是老皇帝身边的宠臣,对宫里的各种规矩了如指掌。 “这些年你在宫里进进出出,你老实说,你有没有……你放心,我绝不往外传。你身为先帝身边的宠臣,肯定有机会对后宫女子一亲芳泽吧。” “那是……绝对没有的事。陈狱吏,你可别胡说八道,冤枉我。我可是清清白白。我府上的女眷,姿色并不比宫中女子差分毫。我犯不着干那犯忌讳的事情。”江图信誓旦旦,就差指天发誓。 陈观楼信吗? 他肯定不信! “先帝常年不进后宫,嫔妃们就没点想法?” “你当后宫是什么地方,你当后宫嫔妃都是什么人?她们身系家族兴衰,子女前程,岂能为了那档子事情犯险?你当她们是无耻的青楼贱妇吗,满脑子除了男人就不知道别的事。陈狱吏,你的认知太过浅薄。” 陈观楼气笑了,老兄,这是聊天,闲聊,不带人身攻击的。 “江大人如此急切,莫非叫我说中了。” “胡说八道。你休想从我嘴里掏出东西。麻烦你回复赵明桥……我还是书信一封给他,免得给你们添麻烦。” 陈观楼也不计较,吩咐狱卒提供文房四宝。 临走之时,说了一句,“改明儿再和大人讨论后宫趣事。” 江图气得吹胡子瞪眼,一再澄清,“本官没去过后宫,你别冤枉我。” 陈观楼哈哈一笑,挥挥手,带着信件走出大牢。 赵明桥收到回复,却没有急于拆开信件。而是和陈观楼闲聊了几句。 陈观楼随口问了句,“你属意谁当皇帝?” “谁当皇帝重要吗?” “你不维护你的正统了吗?”陈观楼有些奇怪。 赵明桥呵呵一笑,“何为正统?这些日子我想了许多,在我看来,为天下苍生谋福,就是正统。” 咦? 这跟以前的说法不一样了,是升华了吗? “是什么让你产生了新的领悟?” “是你!” “我?”陈观楼大感疑惑,“我何德何能能成为你思想的源泉,你可别胡说,莫要牵连我。” “是你对待皇权的轻慢态度激发了我,是你当年说的那些话启迪了我。我身在官场,却将自身抽离出来,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待身边的一切。突然发现……过往的一切,似乎出了差错。” “别说是我启迪了你。从鲁先生去世起,你心里头早就有了一道新的声音。”陈观楼坚决不承认赵明桥的思想蜕变跟自己有关系。就算真的有点关系,也别扯上他。 他尊重有信仰的人,敬佩有信念的人,但他不愿意成为其中一员。 “行,我明白了,一切都同你没关系。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你希望哪位王爷皇子继承大位?” “不知道,没想法。我都没接触过那些皇子王爷,我哪知道谁合适。这些都是朝中大老爷们该操心的事,你别来问我。” 赵明桥含蓄的笑了笑,拱了拱手,告辞! 直到上了马车,他才拆开江图的书信。看完书信后,吩咐车夫前往青阳公主府。 宫里头,朝臣们聚在一起,虽不像菜市场一般喧嚣热闹,但绝对称不上有秩序。乱糟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争吵商量。 陈观复来到于照安身后,悄声说道:“我去看望了忠王殿下,至今昏迷不醒。” 于照安不动声色地说道:“若是一直昏迷不醒,那么就只能放弃忠王殿下。国朝不需要第二个昏迷不醒的皇帝。” 陈观复低头一笑,“于相下结论未免早了些。” “早吗?拖拖拉拉这么多天,一点都不早。本相打算和李相好生谈一谈,三天之内将新皇人选定下。” “三天?我知道了。” 第495章 选皇帝 于照安摆了陈观复一道,说是三天,其实只过了一天,两位宰辅突然宣布举行投票。以投票的方式决定谁当皇帝。 忠王殿下昏迷不醒,自然被排除在候选人名单之外。 此举招来了大量中底层官员的谩骂,诅咒。称李良程和于照安狼狈为奸,被人收买,控制政事堂,堵塞言路。说不定忠王殿下中毒昏迷,就跟这俩人脱不了关系。 众官员拥护赵明桥出面,带头揭穿李于二人的阴谋。只要姓赵的肯替忠王殿下出头,事成之后,大家一起举荐他进入政事堂。 赵明桥罕见的没有表态,没有跳出来,他手底下的那帮青年官员也没动静,这事反常啊! 他如此作态,瞬间激起了其他官员的怒火,大量的谩骂冲他而去。骂他沽名钓誉,两面三刀,投机取巧,纯纯的就一政治投机家,根本不是君子,更不配称之为儒生,丢读书人的脸。 为何这帮中低层官员如此愤怒,堪称破防,盖因为他们没有赵明桥的组织力跟煽动力,他们就是一群散沙,急需一个有能力有威望的人将他们组织起来,跟政事堂战斗。有计划有目标有行动纲领的战斗。 这个人选在中层官员里,非赵明桥莫属。他战斗力彪悍,组织能力强大,战斗有理有节,全程掌控节奏,控制场面。 平时高调的赵明桥,偏偏在这个时候熄火了,众官员怎能不怒,怎能不骂。 比起于李二人,他们更恨“背叛”队伍的赵明桥。 为忠王殿下出头的事暂且放在一边,先将姓赵的除了。 这帮人做事就是如此虎头蛇尾,随心所欲,随时改变目标,完全缺乏战斗的基本要素:主次分明。 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是干不成事的。 “一群乌合之众!” 赵明桥忒嫌弃的骂了一句。 他有自己的坚持,他不出头,因为他赞同李良程的做法,皇位不能继续空悬,朝廷不能继续停摆。 需要尽快理顺一切,让天下人看到朝廷做事的决心信心和掌控局面的能力。给某些蠢蠢欲动的人提个醒,在一个运转有序,指挥若定的朝廷政事堂面前,毫无胜算。 政事堂可以调度全天下的物资人力去战斗,某些野心家们,就问你们怕不怕。 至于忠王殿下,只能说时也命也。赌性太重,可不是一件好事。 李良程和于照安的意思,摆明了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不去调查忠王殿下中毒一事,就是为了稳定局面,尽快结束眼下乱糟糟的情况。 京城必须稳住。 京城稳了,天下才能稳。 忠王殿下冤屈吗? 很冤,也得忍着。怪只怪,他已经被排除在大局之外。 陈观复没有跳出来反对,反而全程配合。 于照安心头有些不安,勋贵放弃了忠王殿下?勋贵的支持这么不值钱?那帮昔日东宫属官也不闹腾? “诸位王爷皇子就在隔壁偏殿候着,我们开始吧。早点办完,早点抵定乾坤。”李良程发言,得到一干官员以及勋贵和宗室的支持。 一共三轮投票。 一二轮投票结束后,就只剩下晋王殿下跟燕王殿下。 这二人年长,封王多年,实力强横,周围围绕了一堆支持者。还有母族妻族支持。可谓旗鼓相当,不分伯仲。 单论个人能力,二人也是各有所长。 第三轮投票重要性毋庸置疑,将决定谁来当皇帝。 黄豆代表晋王,绿豆代表燕王。 究竟要怎么投,在场的每个人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诸位心中可有决断?时辰不早了,开始吧!记住,这是最后一次投票,将决定皇位所属,请诸位慎重。”李良程一口气说完,喝了一口茶水润嗓子。 邱德福亲自端着木制托盘,上面放着一个巴掌大的罐子,罐子上盖着盖子。盖子上留着一个孔,正好方便将豆子投入其中。 罐子经过多方检查,投票之前还做了检查,绝无机关,绝无人为操作的可能。 一切都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杜绝一切作弊行为。 就连官员手中的豆子,都是临时拿的,两位王爷分别对应的豆子,也是投票前一刻宣布。 “开始。” 一声令下,最后一轮投票正式开始。不用半炷香的时间,即将选出大乾王朝的皇位继承人。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将是历史的决定者和见证者。 有人难掩激动的情绪,有人面如古井般平静,内心毫无波澜。 年纪轻轻的陈观复第一次参与选皇帝,除了好奇,还是好奇。 于照安终于放下了内心的担忧。这个时候,忠王殿下的追随者已经翻不起风浪,此局已定。他又看了眼陈观复,在对方脸上看不到丝毫的焦虑情绪。心想勋贵应该是已经放弃了忠王殿下。 如此甚好! 忠王殿下中毒跟他可没关系,只能说忠王殿下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两次机会,两次错过。 运气如此之差,可见忠王殿下注定与皇位无缘,不是天命所归之人。就算老皇帝不废太子,也会因为别的原因错失皇位! 天注定! 人岂能与天斗。连老皇帝都斗不过天,其他人更不可能。 当邱德福端着木制托盘走到他面前,他果断的投下黄豆。黄豆代表晋王。 他跟晋王是师兄弟,跟燕王没有半分交情,于情于理都该支持晋王。 看遍全场,晋王殿下的赢面很大。 等晋王殿下登基后,再容李良程两年,届时,他必将取而代之,成为王朝左相,帝国首辅,青史留名,再造帝国辉煌。 他已经迫不及待,赶紧揭开答案吧!闹腾了这么长时间,这一切是时候结束。 当李良程将豆子投入罐子中,意味着第三轮投票结束了,新皇人选即将产生。 众人难掩激动,闹腾这么久,终于要结束了。 只见小黄门抬来一张桌子,就放在大殿的正中央。 邱德福端着木制托盘,表情郑重地将其放在桌面上。 最后由文臣,勋贵,宗室,各派一个代表上前,三只手一起揭开罐子的盖子。罐子内,黄绿相间,甚是好看! 第496章 非天命之子,必遭天谴 将罐中的黄豆绿豆全都倒进木质托盘,小黄门手持戒尺,将黄绿豆分隔开,一一点数。 总而言之,任何人不得用手去碰触这些豆子。 一切都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 两侧的官员全都伸长了脖子,望着大殿中央的桌子,确保没有作弊,一切公正。更是想第一时间得知结果。 究竟是黄豆胜出,还是绿豆胜出? 于照安神情笃定,他一早就估算了晋王的胜率。能拉的票,私下里早就做通了工作,没有意外的话,晋王肯定会以“微弱”优势胜出。 陈观复手里拿着手绢,轻轻捂住嘴,似乎是怕自己笑出来被人发现。他跟其他官员一样,也是伸长了脖子望着桌面方向。小黄门手中的戒尺拨动一下,众人就跟着默默计数。 在场除了年老体衰者,众人的视力极佳,隔着好几丈远,都看得清清楚楚,绝不会弄错。 黄豆领先! 绿豆追上来了! 黄绿豆子打平了! 难道今天要出一个意外? 于照安暗自冷哼一声,不可能出现意外。 黄绿豆焦灼着。众位官员一边默默计算黄绿豆的数量,一边揣测究竟有哪些人跟自己投了一个颜色的豆子。其实很多人的票,大家都算得出来。 真正有变数的,就是某些墙头草,亦或是从未明显表露出立场的人。这些人会投什么色的豆子,实在是充满了变数。 快结束了! 黄豆领先了一步。 不好,绿豆又追上来了。 绿豆竟然超过了黄豆。最后两颗豆子,一黄一绿,结果不言而喻。 “不可能!” 还没正式宣布结果,于照安率先嚷了起来。 李良程非常不满的瞪了他一眼,“于相对于今日的投票有异议?” 于照安铁青着脸,却没做声。他知道自己着急了,不符合他的身份。身为宰辅,岂能提前预设立场。 李良程见他不做声,当即冷哼一声,“继续吧!结果是否确定,能否当场宣布结果?” 三位代表多次计算,明确表明,“结果确定。” “那就宣布结果。” “结果是,绿豆以一枚之差胜出。” “燕王胜了?” “绿豆是燕王!” “燕王当皇帝了!” “哈哈哈……竟然是燕王,真实……”出人意料啊!以一票之差胜出。那一票究竟是谁投的。 消息第一时间传到隔壁的偏殿,传到诸位王爷皇子的耳中。 燕王本以为自己今儿要输,虽说心里头不服气,但是理智告诉他晋王赢面更大。万万没想到,小黄门传来的消息,竟然是他赢了。 他猛地站起来,带着笨重的椅子跌倒。 “我赢了?本王赢了?确定是本王赢了?一票之差。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 非常突然,令人措手不及,燕王硬挺挺地往后倒下。 “天啦!” “不好了,燕王殿下高兴得昏倒了。” “快请太医!” “燕王千万不能有事啊!” 隔壁大殿内的官员听到动静,纷纷疾步赶到偏殿,就见燕王跟前已经围了一群人。燕王倒在地上,浑身抽搐。 “快快快,赶紧往燕王嘴里塞东西,不能让他咬伤舌头。” 有懂得医术的官员,当机立断,抽出手绢就往燕王的嘴里硬塞。 一群太医提着药箱急匆匆赶来,赶忙施救扎针。 众人围成一团,全都揪着心。 这可是刚选出来的皇帝,帝国的继承人。 这这这……真是大不吉! 不少官员面面相觑,互相交换眼神,难道燕王也没有帝王命,不是天命所归之人?否则为何如此晦气,刚得知自己当选皇帝的消息,竟然高兴得昏了过去。 “以前不曾听说燕王患有羊癫疯。”官员们小声议论。 皇帝患有羊癫疯,那还得了。 跟太医们求证,太医们也证实,燕王不曾患有羊癫疯。今儿这场面,着实令人震惊。 “一个不曾患有羊癫疯的,平日身体健康的人,突然倒地抽搐,这是为何?难道真是高兴过度,失心疯了?” “不可能吧!” 大家议论纷纷。 唯有失落的晋王站在角落,还没回过神来。 他输了! 他怎么可能会输! 该拉的票都拉了,怎么可能一票之差输给燕王。 他在人群中找到了于照安。 于照安此刻又是幸灾乐祸,又是一头雾水。 他察觉到了阴谋的味道。有一股针对晋王的阴谋正在逼近。 最有胜算的忠王殿下突然中毒昏迷,至今还没醒来,说是凶多吉少。 刚刚胜出,被选为皇帝的燕王殿下,突发羊癫疯,结局难料。 他脸色一沉,猛地回头寻找晋王,目光怀揣着疑问,以及不敢置信。 晋王咬牙切齿,他看懂了于照安的眼神,他愤怒的无声嘶吼,这一切都跟他没关系,他什么都没做过。 他笃定自己能赢,犯不着多此一举针对燕王。更何况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人突发羊癫疯,他还没这本事。 有这本事的人,都不在这间偏殿内。 除非…… 除非是中毒! 燕王早就中了毒,中了一种发作起来跟羊癫疯一样的毒。 是谁? 谁这么狠毒? 于照安信了晋王。以晋王原本的胜算,的确犯不着做小动作针对燕王。 这是一个阴谋。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看似是针对燕王,实则是冲着晋王而去。 晋王危险了! 一群太医,使出浑身解数,拿出看家的本领,终于控制住了燕王的羊癫疯。但是,燕王依旧处于昏迷中,没有醒来的迹象。 “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 有臣子焦急万分,急得团团转。 “结果出来,接下来就该昭告天下,筹备登基大典。连日子都看好了,可是燕王殿下这个情况,该怎么办?” 在场所有人都没有经历过如此诡异的事情,一时间拿不出主意。 “李相,你说怎么办?还要不要昭告天下,登基大典要不要继续准备?” “如果燕王殿下有个万一,究竟是王爵,还是天子?” “休要胡说八道。燕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能逢凶化吉,否极泰来。” “诸位,确定要选一位身患羊癫疯的人继承皇位吗?希望大家都能慎重考虑!” “当真是大大的不吉!恐怕,这是上天给我们的警示!” “非天命之子,必遭天谴!” “妖言惑众!” 第497章 没有意外,只有人为 皇位继承人燕王殿下,突陷昏迷,朝臣瞬间分为了两派。 一派认为,选举结果是唯一的结果,既然皇位属于燕王,那么只要燕王不死,登基大典就该继续筹备,确保燕王顺利登基。 万一等到登基大典那天,燕王依旧昏迷不醒,那么,干脆册立皇太子,由太子殿下监国。燕王的长子虽未到弱冠之年,但,承担起皇太子的重任肯定是没问题。而且,有政事堂辅政,可以确保一切万无一失。 另一派则认为,燕王在刚刚得知皇位竞选胜出那一刻,突发疾病,陷入昏迷,可见大不祥,非天命之子,上天都不认可。此乃大大的晦气。若是让燕王继承皇位,大乾王朝必有灾祸。所以,选举结果必须废除,剥夺燕王继承皇位的资格。另择时间再进行一次选举。 荒唐! 两派人马都认为对方十足荒唐。 让一个昏迷不醒的人继承皇位,还要册立皇太子,荒唐给荒唐他妈开门,荒唐到家了。 就因为突发疾病,就要剥夺燕王的皇位,更显荒唐十足。 当然,这其中还夹着第三派,他们声音很小,但他们的发言也是足够震耳欲聋,令人胆战心惊。 “燕王从未有过羊癫疯犯病记录,偏偏就在确定皇位继承的这一天发病,诸位,你们不觉着此事十分蹊跷吗?加上之前忠王殿下中毒昏迷,以及先帝昏迷一事,诸位,短短时间,皇室已经有三位重要人物陷入昏迷。这难道不足以引起重视? 我不得不怀疑,这里面有阴谋,一个巨大的阴谋。这个阴谋跟祭台爆炸案有着直接的关联。我有理由怀疑,祭台爆炸案的幕后主使,同这三起昏迷有着千丝万缕的勾连。其目的,已经十分清楚,分明是剑指皇位。试问,忠王殿下昏迷,燕王殿下昏迷,谁是最后的获益者,谁就是最大的嫌疑犯。” “你不是直接点名晋王殿下!” “我就是要说晋王殿下。忠王倒了,燕王也倒了,还有谁比晋王殿下更有资格继承皇位?” “一派胡言!晋王殿下清清白白,就因为一通莫须有的猜测,就背负上残害手足的罪名。荒唐!这是污蔑,必须严惩!” “不觉着这太明显了吗?晋王殿下并非蠢笨之人,他怎么会将自己摆在如此明显受人怀疑的位置上。这更像是陷害!” “就是陷害!肯定是有人在陷害晋王殿下。燕王突发疾病,说不定根本就是在演戏。” “放屁!燕王已经得到了皇位,为什么还要演戏?多此一举。” “演戏的目的,当然是为了除掉晋王。” “你是在指责燕王殿下和晋王殿下手足印相残吗?若是没有证据,本官要治你一个妖言惑众之罪!” “都别吵了!眼下最要紧的事情,不是查明燕王突发疾病的原因,这个不是不查,而是晚一点再说。现在最要紧的是,皇位该谁来继承?究竟是认可燕王,还是重新投票,大家做个决定吧。” “投票吧!现在就投票。认为燕王继承大位,燕王如果有个万一,就册立皇太子,由皇太子监国的请举手。每个人只能举手一次,重复举手当做弃权。邱公公,烦请你做登记。” 李良程身为左相,关键时刻必须站出来稳定大局。 他也很干脆。 事情反反复复,一直不顺,一再出现意外。他心里头清楚,这里面肯定有人为的因素,可以说没有意外,只有人为。 但他不能因为有人暗中捣鬼,就被迫中断皇位继承的进度。那样做,就中了圈套。干脆利落,死抓着皇位选举不放,无论如何也要将此事进行下去。他倒是要看看,幕后之人究竟有多少手段。 等到皇位确定,登基大典结束,再回头调查这一切,迟早会将幕后之人揪出来。 他以左相的身份,力压众臣,管他三七二十一,快刀斩乱麻。 邱德福跟他配合默契,开始计数。 很多朝臣都还没回过神来,就要举手投票,那手啊,举起又放下,举起又放下……纠结得难受。 直到邱德福朗声喊道:“最后时刻,三,二……一,停!好,都不要动!这就是结果。” 小黄门们迅速计数,连举手的官员姓名也都一一记录下来。 “接下来,赞同放弃燕王,重新投票确定皇位继承人,请举手!” 经过了第一轮,第二轮举手倒是爽快多了,犹豫纠结的人少了很多。当然也有人选择弃票,两个都不赞同,两个都不选择。 现场举手投票,结果很快出来。 “结果有了,放弃燕王,重新投票确定皇位继承人一方以三票获胜。那么,明日就在这里,再次进行皇位继承人投票。请大家……” “我反对!” 大殿的大门,突然被人撞开。 高淑妃带着燕王的几个儿子,在一干宫人侍卫的簇拥下,闯了进来。 “诸位臣工,聚在这里商量什么啊?你们刚选出燕王继承皇位,怎么着,喝口茶的功夫,就要废掉我儿的皇位,推翻之前的结果,凭什么?是燕王死了吗?是燕王无子吗?本宫告诉你们,本宫只认之前的结果。除此之外,任何结果在本宫这里都是无效!” “淑妃娘娘,这里是前朝,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你们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还不许本宫叫冤。你们是想逼死我儿,逼死本宫吗?不如现在就下令,让锦衣卫包围燕王府,铲除燕王府上下所有人。” “淑妃娘娘息怒,我等并无此意。只是,燕王突发疾病,着实大不祥,非天下之福,更非国朝之福。为天下计,我等不得不重新做出抉择……” “胡说八道!本宫作为燕王的生母,怎么不知道燕王他患有羊癫疯。他分明是被人害了,分明是中毒。你们不查下毒的人,不替燕王声张,躲在这里只想着废掉他的皇位。你们都是罪人!你们要欺负我们母子,废掉我儿的皇位,除非先从本宫尸体上跨过去。” 高贵妃一脸雍容华贵,此刻却不顾体面,不顾身份,化身泼妇,大闹朝堂,誓要保住燕王的皇位,决不许任何人抢夺。 第498章 本宫就是太后 “我儿可怜啊!老实了大半辈子,终于得到了朝廷的认可,要担起国朝重担,却被人暗中算计。得不到公正,冤屈无处诉就算了,竟然还要被剥夺皇位继承资格。你们欺人太甚! 凶手分明就在隔壁,你们为什么不去抓。摆明了这一切就是晋王做的,晋王他是杀人凶手,他先是害了忠王殿下,如今又来害我儿,为什么不抓他。晋王,我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偿命!” 高淑妃当着众臣的面发疯。 宫女们扶着他,一边哭一边劝解。 燕王的几个儿子,大大小小排成一排,流着泪控诉着众臣。 老大代表燕王府质问李良程,“李相,我常听父王说,你为人最是公正,我父王那么惨,你为什么不替他主持公道?为什么还要剥夺他的皇位?就算父王倒了,燕王府还有我。请李相还我父王一个公道!” “请李相还我父王一个公道!” 李良程瞬间就被架在了火炉子上,浑身难受得很。 “皇位不能继续空悬,朝廷不能再如此乱糟糟下去。拖延下去,只怕天下又将有大变。淑妃娘娘,非是朝廷要争夺燕王,实在是因为时不待我。燕王一日不醒,总不能朝廷就一日日等着。” “你怎知我儿不会醒?太医有这么说过吗?说不定喝杯茶的功夫,他就醒来了。你们剥夺他的皇位,是想干什么?是要造反吗?” “不如这样,明儿这个时辰之前,燕王醒来,一切照旧。皇位依旧是燕王的,登基大典继续筹备。如果明儿过了这个时辰,燕王还没醒来,那么就必须重新进行投票选出皇位继承人。还请淑妃娘娘见谅!” “本宫绝不允许你们重新投票选皇帝,本宫不答应。皇位是燕王的,这是你们亲自选出来的,他是你们的皇帝,你们的陛下,你们不能就这样抛弃他。登基大典继续,我儿一定要坐上皇位。他要是不行,就让这个孩子继承!” 高淑妃一把就将大孙子推出去,“燕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按照祖制,他就是下一任皇帝。” 燕王长子一脸懵逼,一个半大小子,十三四岁的年纪,身高足够高,比高淑妃还要高半个头。但是一脸的稚气,之前质问李良程的勇气,此刻荡然无存。唯有符合年纪的茫然和惊慌。 但他懂得闭嘴,配合着高淑妃,当一个工具人。 众臣看着半大不小的燕王长子,纷纷皱起了眉头。这个年纪的孩子当皇帝,要说合适的确合适,前提是他的身份必须名正言顺。要说不合适,那是真不合适,什么都干不了。 “荒谬!燕王现在依旧只是王,一日没有登基,一日不是天子。既然他不是天子,又岂能册立皇位继承人。” “此言有理!” “规矩就是规矩,皇太子必须由天子册立。燕王尚未继承皇位,那么他的孩子更没资格继承。” “燕王若是有个万一,按照规矩,也该由其他皇子来继承皇位。” “此乃朝堂,请淑妃娘娘回避。” “淑妃娘娘莫要胡搅蛮缠。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都给本宫闭嘴!本宫身为先帝的嫔妃,身为燕王的生母,作为未来的皇太后,难道没资格出现在这里吗?难道没资格阻止你们做出荒唐的决定吗?既然已经选出燕王继承皇位,别管他是昏迷还是死了,他都是皇帝。谁来都是这个规矩。皇位也必须由燕王的儿子继承。其他皇子,统统都没资格!” “荒唐!” “淑妃娘娘身为后宫嫔妃,按照祖制,就不能插手朝政。” “眼看着朝政在你们的操控下,已经有失控的迹象,本宫身为皇太后,必须插手。李良程,于照安,你们二人身为宰辅,你们服不服?国朝有没有皇太后参政的先例?有没有?” 高淑妃火力全开。 这是皇位之争,也是性命之争,容不得半点心虚胆怯。容不得丝毫懦弱退缩。来之前,高淑妃就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她要拼尽全力保住亲儿子的皇位,谁都别想夺走。谁敢抢夺皇位,谁就是她的死敌,必须弄死,以绝后患。 “有倒是有!”于照安小声嘀咕了一句。 “有就好!本宫现在就是以皇太后的身份插手朝廷政务,事关陛下的安危,本宫绝不能离开。”高淑妃昂着头,摆出太后的姿态,搭着太监的手,缓缓朝最高位置走去。 “但是……”于照安一阵苦笑。 “没有但是!”高淑妃眼睛一瞪,“晋王暗害当今陛下,罪不容诛。于相,烦请你注意身份,尽快跟晋王划清界限。” “荒唐!你是太后,谁册封的?可有诏书,可有太后印章?燕王尚且只是王,淑妃娘娘就迫不及待自己册封为太后,你问过我等朝臣答应吗?先帝不在了,但是朝堂还在运转。只要我等朝臣不认,淑妃娘娘你就永远都不是太后!” 有胆大的臣子站出来,厉声呵斥演戏上瘾的高淑妃,用词之犀利,丝毫不给对方脸面。恨不得撕下高淑妃那雍容华贵的面皮,狠狠丢在地上,再踩上两脚。 高淑妃咬牙切齿,恨得不行,“本宫倒是要看看,今儿谁敢赶走本宫。本宫身为燕王母妃,燕王被选为皇帝,本宫理所当然就是太后娘娘。你敢不认!你算什么东西。你不过是皇室的一条狗!来人,将此人逐出去。” “放肆!我看谁敢动手。我乃朝廷命官,除了皇帝,任何人都没权利将我逐出。谁敢动我一下,我让他全家下大牢!” “疯了,疯了!李良程,你管不管?”高淑妃见局面僵持,官员一副不怕死的态度,果断将皮球踢给李良程。 李良程头都大了,国朝三百年,恐怕没有哪个宰辅像他一般辛苦,遭遇如此多奇葩事件。 人生艰难啊! “淑妃娘娘,老夫还是之前那个意思,明日这个时辰之前,燕王若是醒来,一切照旧。过了这个时辰,朝廷就要另选皇位继承人。这是大家一起做出的决定,并非要欺负谁,而是要对朝廷负责,要对天下负责。南北都在打仗,实在是不能再拖延了。还请淑妃娘娘见谅。”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有朝臣不怕死偷偷嘀咕了一句。 第499章 请老祖出山 “李良程,你将本宫视为无物,好,好得很!本宫奈何不了你们,总有人能让你们就范。我去请老祖出面,我倒是要看看,你们怎么跟老祖解释!” 高淑妃撂下此话,带着人匆匆离去。 “老祖是谁?” “宫里头还有老祖?” 一些年纪较轻的官员,纷纷议论,都很好奇高淑妃嘴里的老祖究竟是何方神圣。 年纪稍微大一些的官员,表情全都是一副肃穆凝重的样子。显然,老祖这个人给了他们极大的压力。 了解内情的官员,纷纷朝李良程看去,等着他的下一步指示。 李良程也是头都大了。 一个皇位继承,万万没想到,竟然会闹出这么多事情出来。 “李相,高淑妃真的去请老祖,此事如何是好?” “是啊!还请李相赶紧想个办法。” 于照安偷偷来到陈观复身边,悄声询问,“老祖是谁?” “你不知道?”陈观复显得很意外。堂堂右相竟然不知道老祖是谁。 “我该知道?”于照安显得很无辜,于家的根基不在京城,属于地方豪族。比不上扎根京城的侯府在京城吃得开,任何一个衙门都能找到沾亲带故的人,宫里头也是遍布眼线。 陈观复了然一笑,悄声告诉对方,“老祖,按照辈分,先帝称呼他为叔祖。具体年龄,可能已经过一百岁。武道高手,据说已经达到宗师境界。现在你知道老祖的份量何其重要了吧。” “辈分高,武道强,还是宗师,果然……高淑妃真要将老祖请出来,那么燕王那边……” 于照安心中一点就明。 不过他还有一个疑问,“宫里头最近一直闹哄哄的,老祖为何一直没露面?” “老祖已经多年不曾过问俗事,专心追求武道。” “高淑妃能将老祖请出来?” “不知道。” 李良程被众官员闹得头痛,果断说道:“不管高淑妃能不能请出老祖,总之一切照旧。明日这个时辰,燕王没有醒来,就另选皇位继承人。” 身为宰辅,必须要有临机决断的魄力。不能因为一点意外情况,就改弦易辙,朝令夕改。 众官员散去,私下里都在议论老祖。 当天晚上,燕王病危,情况紧急。 大家都以为燕王熬不过去,却没想到,关键时刻老祖突然出现,救了燕王一命。只是,燕王依旧处于昏迷中,不曾醒来。 次日,官员们聚集在皇宫,为再次投票选皇位继承人做准备。 大殿门突然从外面缓缓打开,一束光透进来,一个年轻的身影,看似没有动,却在转眼间,人已经到了大殿内。 在场的官员大部分都没反应过来,一脸惊奇的看着这位突然闯进大殿的陌生人。 还是李良程足够镇定,反应也足够快,几步上前,躬身一拜,“拜见老祖!” “免礼!” “他就是老祖?” “怎会如此年轻。” 分明就是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 只是,当众人回想此人的面目时,突然发现什么都想不起,记忆一团模糊,是高是矮是俊是丑完全没印象,才明了眼前之人果然是老祖,已是宗师境界。 李良程看着眼前的老祖,依旧是几十年前的模样,一点都没变。 而在于照安眼里,老祖分明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面色平静,无波无澜,对上对方的双眼,瞬间仿佛置身大海深渊,令人不寒而栗。 他急忙收回目光,额头满是冷汗,浑身冰冷颤抖,心脏砰砰乱跳。 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大恐怖!来自深渊的恐怖! “事情老夫已知晓!” 当‘老夫’二字从年轻人口中说出来时,却无人觉着违和。所有人就一个感觉,他应该的。 每一个人态度都无比端正的听着老祖的训示。 “乱糟糟的,的确不太像话。” “请老祖示下。”李良程十分恭敬的请示道。 老祖回头,看着大殿外,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容,一双看透世间一切的睿智眼眸,“有些人做得太过分了,闹腾得也太厉害。” “老祖的意思是?” “陛下是怎么去的,老夫已经了解。燕王和忠王为何会陷入昏迷,老夫也已经了解。进来吧!” 话音一落,宗师魏无病规规矩矩走进大殿。 “奴婢给老祖请安!” 堂堂宗师魏无病,像个无权无势刚刚进宫的小黄门似的,特虔诚特恭敬的给老祖行了个大礼。 “小魏,你失职了!” “老祖教训的是。奴婢失职了,致使忠王殿下被人暗算。请老祖责罚!” “其他人也进来吧。” 老祖一发话,宗师周墨白走进了大殿,不复过去的高傲,显得特别老实听话。 紧接着一个光头老和尚也走了进来。 “了尘大师?”众官员很意外。无相寺的了尘大师,怎么也来了宫里。 走在最后面的是高淑妃。 高淑妃无声落泪,手里拿着手绢,一边擦拭眼泪,一边抽抽噎噎,“请老祖为我儿做主!”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官员都跟着心头一紧。 难道老祖真的要替高淑妃出头,让昏迷不醒的燕王继承皇位?太荒唐! 但是无人敢在这个时候出声,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 不用别人介绍老祖有多厉害,只需要靠近大殿,感受一下大殿内的凝重气氛,看看李良程等人脸上的表情,就该知道老祖的份量何等恐怖。 当初废太子的时候,东宫要是有本事请出老祖,先帝未必能废掉太子。怪只怪,忠王的亲妈死得太早,魏无病只负责安全,不插手俗务,东宫属官,根本不知道老祖的存在。 燕王有个好亲妈,关键时刻请出老祖替他做主,单就这一点就胜过了忠王殿下。 老祖说话,永远都只有一个语调,那就是平淡无波。 “淑妃节哀,燕王中毒太深,已经无法醒来。” 高淑妃闻言,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众官员懵了:燕王竟然真的是中毒。谁下的毒,什么时候下的毒?好毒辣的心思,好隐秘的手段。 老祖没理会众人的反应,接着说道:“幸运的是,忠王殿下的毒已解,不出意外,这个时候已经醒来。” “忠王醒了?” “忠王竟然在这个时候醒了?” “忠王命大啊!” “否极泰来!” 第500章 皇位终于到手 “老祖此话当真?忠王真的醒了?”李良程斗胆问道。 老祖很干脆,“小魏,去将忠王带来。今儿选皇帝,他既然醒了,就不要缺席。” 魏无病躬身领命,转身走出大殿,咻的一下,来了个原地消失术。都是宗师,也只有在老祖面前,才会安分得如同小鹌鹑一般。离开了老祖,他们都是人间的‘神’。 高淑妃突然止住了哭泣声,“我儿该怎么办?皇位本是他的,他好惨啊!老祖,有人对我儿下毒,抢夺他的皇位,请老祖主持公道。” “公道自会主持,稍后老夫会清理门户。” “可是,皇位本是我儿的,就算他不行了,也该由他的长子继承皇位。” “不可!帝幼叔长,此乃取祸之道。眼下,天下纷乱,朝堂需要的是一个年富力强的皇帝,而不是儿皇帝。”老祖语气平淡的说道,瞬间就灭了高淑妃的妄想。 众臣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就是这个理,帝幼叔长,取祸之道啊!还是老祖看得深远。 “敢问老祖,何人堪为帝?”李良程躬身请教,比起面对泰兴帝的时候还要恭敬。泰兴帝如果在天有灵,恐怕要气死。 “就按照你们的办法投票选吧,选到谁就是谁。老夫今儿就陪着你们,直到选出新皇。确保在场的每个人平安。” 言下之意,有他在,不用担心会有人下毒。无论选出谁当皇帝,必能平安登基称帝,成为帝国的新任天子。 李良程长舒一口气,老祖不插手皇帝继承人人选,不插手投票,令他倍感轻松。如果老祖非要插手,他内心很虚,都不知道该如何阻止。事实上,他根本阻止不了。 老祖不愧是老祖,是皇室的定海神针,更是整个天下的定海神针。 “周墨白,了尘,祭台爆炸,先帝昏迷,最终薨逝。你二人可知错?” “请老祖责罚。” 趁着忠王还没到,投票还没开始,老祖突然就将矛头指向了两位宗师。看样子是要当着众官员的面,当面解决泰兴帝突然薨逝一案。 “你二人理应在先帝身边保护,确保先帝的安危。祭台爆炸之时,你二人在何处?” 老祖神情淡淡的,看着并不严厉。然而,周墨白两人齐齐出了一头冷汗。 这二人可都是宗师。 宗师跟宗师之间,显然也是有壁的。宗师跟宗师之间的差距,比人跟狗之间的差距还要大。 “回禀老祖,我因受伤,一直在城外休养。祭台爆炸之时,不在城内。”周墨白低头解释道。 了尘道了一句佛号,说道:“先帝脾性颇为固执,不肯让老衲左右保护。说是老衲信佛,佛道相冲,会耽误他修道。祭台爆炸之时,老衲正在无相寺闭关。阿弥陀佛,老衲失职,请老祖责罚。” “该有此劫!”老祖平淡地说道:“但你二人失职,也是不争的事实。可认罚?” “认!” “认就好!” 话音一落,就见周墨白二人突然跪倒在地上,面色狰狞恐惧,汗水湿透衣衫,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却一声都不敢叫出来。 在场所有官员看着这一幕,都面露恐惧之色。有胆小者,当场吓得叫出来。 一个个全都面色惨白,混不似活人。 大殿内的空气,仿佛被冰冻了一般,冷得人浑身僵硬。 直到魏无病带着刚醒来不久的忠王殿下到来,才打破了这可怕的一幕。 压力陡然消失,周墨白二人倒在地上,犹如刚从水中捞出来,浑身虚弱,瘫成一团。 老祖缓缓说道:“念在你二人过往的功劳上,留你们性命。先帝昏迷期间发生的种种,过后老夫会一一询问。你二人先行退下。” “诺!” 周墨白二人撑着虚弱的身体,几乎是爬着,爬出了大殿。那可是宗师啊! 众官员看向平平无奇的老祖,内心唯有恐惧。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忠王已经无恙。”老祖态度突然一转,和煦道。 “多谢老祖救命之恩。”忠王顶着一张大病初愈的脸,上前,深深一鞠躬,行了个大礼。 “要谢就谢淑妃,若非她冒着危险叫醒了正在闭关的老夫,老夫也不可能救下你。” 忠王很受教,当即转身,拜谢高淑妃。 高淑妃满是悔恨,愤怒,不知所措。 她请来了老祖,却没能保住燕王的皇位,甚至没能保住燕王的性命。 她嗷的一声哭出声,“本宫可怎么办啊!” “淑妃放心,本王为会你养老送终。”忠王当即表态。 “不需要。本宫有亲孙子,轮不到你来献殷勤。”高淑妃严词拒绝,毫不客气。没有要借此机会修复关系的想法。 唯有悔不当初。 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她就不去请老祖出山。如此,就不会便宜忠王。 高淑妃欲哭无泪。 这个地方跟她没关系了,一切都完了。她心灰意冷的离去,离开这个伤心地。 忠王则去偏殿等候。 他的突然出现,令其他皇子王爷惊慌了一瞬间。本以为板上钉钉的事情,瞬间又充满了变数。 忠王一来,谁能阻挡其锋芒。 完蛋了! 晋王更是一脸的失魂落魄,像是被命运扼住了咽喉,每一次呼吸都是发自肺腑的痛苦。 有老祖坐镇,投票现场安静又肃穆。 所有人都下意识收起了小心思。 别管情感上怎么想,反正此刻,以一个朝廷官员的身份,最冷静最理智的思考,投下神圣的一票。 最后结果,忠王大比分胜出。高出第二名的晋王十多票。无可争议的皇位继承人。 看到这个结果,老祖点点头,“甚好!” 他显然是认可这个结果,认可忠王的能力。 众臣如释重负,就像是终于完成了命定的任务似的,齐齐出了一口气,齐齐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当邱德福来到偏殿,宣布结果,果然不出所料,大家早有心理准备。 兜兜转转,几经波折,皇位最终还是落入了忠王的手中。 天选之子,命中注定! 泰兴帝费尽心思,不惜自毁长城也要废掉太子,最终皇位还是落入了忠王手中。泰兴帝若是在天有灵,会不会气得掀开棺材板爬出来咬死所有人? 第501章 新皇的第一个要求必须答应 忠王殿下终得大位,朝臣们欢欣鼓舞,就差放鞭炮庆祝。 就在当天,忠王以皇位继承人的身份,出席第一次临时政务会议,确定登基大典,以及泰兴帝丧仪等诸般事务的时候,人们在他身边发现了一个熟面孔:谢长陵! 忠王亲自对李良程提出建议,“谢爱卿才干学识俱佳,之前因为孤的原因耽误了前程。如今乌云散去,孤想让谢爱卿进入政事堂观政,为诸位爱卿端茶送水,学学如何理政,不知李相意下如何?” 未来的皇帝,对他提出的第一个要求,是要将心腹爱将安排进入政事堂。身为宰辅的李良程能说什么? 自然是答应啦! 不可能拒绝的。 就算忠王提出要用两百万两银子做事情,他都不可能拒绝。 身为一个老臣,一个成熟的臣子,绝不会拒绝新皇的第一个要求。甚至可以这么说,新皇的前三个要求都不能拒绝,必须满足。再过分的要求都必须一口答应下来。后续可以拖延,可以敷衍,但绝对不能口头拒绝。 “谢大人乃是国之栋梁,他能进入政事堂,是朝廷之福,更是天下百姓之福。” 忠王闻言,果然很满意。 “谢爱卿,你以后就跟着李相做事,切记多看多思多学,莫要随意张口。你还年轻,缺乏历练。有什么不懂的,大胆的咨询李相。” “下官拜见李相!以后全凭李相吩咐!”谢长陵摆出晚辈的姿态,极为恭敬。没有丝毫仗着未来皇帝的势要作威作福的态度。整个人像个谦谦君子一般,谦逊,低调,知进退。 李良程果然很满意,之前的一丝不满,消失殆尽。暂且认可了谢长陵,此子或许值得培养。 紧接着忠王说起第二件事,“老祖说,父皇的死存疑,孤心中十分不安。此事该如何处置,还需李相想个章程。” “老祖可有证据?” “老祖的话,绝对是有的放矢。老祖说父皇的死存疑,就一定存疑。哎……孤只恨自己当初人微言轻,不能替父皇分忧,没能及时发现异常。总而言之,这件事老祖会彻底查清。今晚上宫里头可能不太平,李相就别回去了,就住在宫里。孤已经吩咐宫人安排好食宿。国家危难,朝廷离不开李相,万望李相保重身体,助孤一臂之力。” “殿下言重了。老臣理应替殿下分忧,这些都是老臣的本分。” 君臣二人相谈甚欢,初步确定了以后相处的基调。将来,究竟是一直如此和睦,还是要翻脸不认人,那都是将来的事情。至少现在,朝堂终于有了主心骨,朝廷可以运转起来。 当晚,皇宫内苑果然不太平。 内宫监并御马监,在邱德福的带领下,组织起一大批人马,开始在皇宫内大肆抓捕宫人。二十四衙门,后宫嫔妃身边的宫人都没能幸免。 他们手里头捏着一份名单,照着名单抓人,一抓一个准。 名单是老祖给的。 老祖提前审问了几个重要犯人,在宗师手里,无人能隐藏秘密。一份名单出炉。 当晚宿在皇宫前朝的官员们全都被惊动了,纷纷前往大殿集合,不明所以,猜测了半天也没猜出一个真相。 陈观复身为勋贵,他的消息明显要比文官的消息灵通一些。 他悄声告诉于照安,“据说,先帝的死存疑,老祖亲自出手查案,已经查明真相。” “真相?”于照安保持怀疑,这事还能查出真相。 陈观复神秘一笑,“据说同教匪有关。” 于照安闻言,悚然一惊。紧接着又松了一口气。 他极为震惊地说道:“宫里头竟然有教匪作乱?” 陈观复似笑非笑,没再说话。 他的消息很准确。 老祖一出手,就挖出了潜藏在宫里的教匪,一口气直接端了老巢,一个都没走脱。 教匪藏在宫内,意图行不轨之事。泰兴帝的死,就同这帮教匪脱不了关系。 泰兴帝在爆炸案中受伤昏迷,但不至于死。养一养,就能醒来。却因为有人暗中下毒谋害,最终在昏迷中薨逝。 下毒之人正是教匪。最厉害的一个教匪甚至做到了御用监掌印太监。根据这位掌印太监交代,从泰兴帝第一天昏迷起,就在御用物品上做了手脚。后来更是直接下毒,害死了泰兴帝。 真相揭开,众臣哗然。 万万没想到,帝国中心,竟然被教匪给渗透了。不是一年两年,而是持续了一二十年,二三十年的渗透。甚至有可能,先皇后的病逝,也是这帮教匪做的。 忠王得知生母有可能是被教匪所害,当场痛哭落泪,直言要灭了天下所有教匪。不杀教匪,誓不为人。 朝臣们个个目瞪口呆,无法用言语表达自己的震惊。 教匪杀了先皇后,几十年后又杀老皇帝,帝王夫妇双杀,这是何等的牛逼。 说牛逼不合适。 必须说这是何等的丧心病狂,何等的骇人听闻。皇宫的安保,难道是筛子吗?这么多教匪潜藏在宫里头,兴风作浪几十年,一代又一代,竟然一直没发现没怀疑。 若非老祖抓住教匪关键人物,以非常手段审问出真相,还要被蒙蔽到什么时候? 内廷侍卫失职,锦衣卫失职,禁军失职,内廷二十四衙门失职,统统失职。同样失职的还是朝廷,三法司…… 总而言之,论责任,谁都跑不了。就算是清水衙门翰林院也得背锅。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置身事外看热闹。 场面一时间很难看。 忠王哭了一会,擦拭眼泪,非常客气的请教李良程,此事该如何处置? 李良程叹息了一声,“全凭殿下做主。” 忠王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些教匪罪不容诛,人人都该诛九族,凌迟。但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孤要吸取先帝的教训。将这群人关押,之后全部送入皇陵陪葬。夷三族!” 言下之意:活埋! 活埋还不够,还要夷三族。 等于是一个活口不留。 看似比先帝的凌迟手段温和,实则一样的心狠手辣,且处事果断异常。 李良程双眼抽搐,他似乎在忠王殿下的身上看见了泰兴帝的影子。恐怕,教导忠王的那些大儒,都看错了忠王,所谓的谦逊纳谏,呵呵……且拭目以待。 第502章 帝后双杀,必须上天啊 燕王中毒,同样落在了教匪头上。 高淑妃显然不接受这个结果。 “教匪有什么理由对燕王下毒?就算真的是他们下毒,也是有人指使。老祖,晋王他有嫌疑,为何不查他?甚至忠王都有嫌疑,我怀疑他中毒就是自导自演,贼喊捉贼!” “淑妃休要胡言乱语。国朝经不起第二次动乱,一切以大局为重。” “那我儿燕王呢?他的冤屈就不管了吗?他本是皇帝,却因为被人下毒暗害,失去了皇位。至今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我儿说一句公道话。老祖,难道连你也不肯替他主持公道吗?” 老祖面目淡漠,“皆是皇室子孙。从出生那日起,就该明白,身为皇室子孙迟早要为天下为皇家牺牲。老夫已经和忠王说了,等他继承大位后,他会下旨褒奖燕王,厚赏燕王子嗣。为子孙计,你该从此刻起学会闭嘴!” “好,不提忠王。那么晋王呢,晋王也是大局,我们孤儿寡母必须做出牺牲吗?” “晋王无辜,老夫已经查明事实。所有的事情,他都没有参与,他也是被人陷害。” “我不信!” “你是在质疑老夫吗?” 现场的气氛瞬间一变。高淑妃浑身一抖,大恐惧降临。 她冷汗涔涔,跪倒在地,仿若死亡即将到来。经过几番挣扎,她艰难地吐出,“我明白了!我会闭上嘴巴。” “如此甚好!去吧!” 至此,忠王殿下的皇位稳了,再也没有人胆敢出声质问。 老祖要回去继续闭关,忠王一再挽留。最后亲自将老祖送出皇宫。 等老祖一走,登基大典快马加鞭,忠王迫不及待登基称帝。 定年号建始,自明年起,就是建始元年。 登基后,建始帝下的第一道旨意,就是为泰兴帝定下谥号跟庙号,确定下葬日期。第二道旨意,封赏有功之臣,甚至还给反贼楚王下了一道旨意:只要楚王肯放弃造反,回归朝廷的大怀抱,他承诺既往不咎。 当然,这份旨意只是做做样子,给天下人看:新皇何等的仁慈,何等的仁爱,对待兄弟姐妹何等的友好。树立一个同先帝截然相反的人设。 先帝在民间的名声坏透了,残暴,昏庸,无能,重用奸臣,好大喜功,以至于天下民不聊生。 他就要反着来,先将民间舆论扭转过来。 对此,反贼楚王嗤之以鼻。 楚王给了建始帝致命一击,既然那么仁慈那么仁爱,那就降税赋啊!不降税赋,光是口头说仁慈,都是放屁! 降税? 朝廷处处要花钱,怎么可能降税赋。不加税已经是朝廷开恩,皇帝开恩。 建始帝恨死了楚王,给前线的统帅大将去了旨意,打,狠狠的打。他会督促户部兵部输送粮草和和军械,补充兵员。一定要将楚王给打通了,打怕了。可以接受楚王手底下大将的投降,但绝不接受楚王本人的投降。投降了也要给弄死。 当然,这些话都是以迷信的方式送给前方统帅。 …… 天牢一如往常。 老皇帝,新皇帝没有任何区别。 一样的当差,一样的过日子。 陈观楼走进大牢,来到江图的牢门前。目前关押在甲字号大牢,分量最重的人,就是江图。 “新皇下了旨意,严查祭台爆炸案。很快,天牢就会住满犯人,你会迎来许多同伴。” “陛下有没有提起我?有没有下关于我的旨意?”江图急切地问道。 陈观楼摇头,“没听说。你现在是阶下囚,新皇帝估计都没时间关注你。现在多忙啊,先帝的丧仪可是头等大事。” “明儿就是先帝出殡的日子,本官身为先帝身边最重要的臣子,却不能亲送先帝最后一程,天啦!” 江图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陈观楼想说不要惺惺作态,可是瞧着对方那模样,只能用情真意切四个字形容,绝非做戏。 看样子江图对老皇帝是有真感情的。毕竟君臣相伴多年,老皇帝给了江图荣华富贵,给了他权势,给了他所拥有的一切。并且一直保护他,不被言官御史喷死。 这份知遇之恩,是该好好哭一场。 江图哭得不能自已,哭得几乎昏厥过去。任谁见了,都要竖起大拇指。江图虽是奸臣,可是对先帝的忠诚毋庸置疑,令人动容。 “我给钱,我有很多钱。” 哭得不能自已的江图,突然抓着牢门栏杆,一边哭一边冲陈观楼说道:“能不能替我送个信到宫里。我要自辩。我要让陛下知道,我能给先帝做狗,我也可以给他做狗。 陛下身边需要忠臣,我就是那个忠臣。陛下身边不仅要有肱骨之臣,还需佞臣。我可以当佞臣,替陛下挡刀子。 没有我,言官御史都会死盯着陛下,陛下日子不会好过的。呜呜……该死的教匪,为什么要对先帝下毒?该死的教匪,当年我就不该心软,不该将那群愚夫愚妇放回去,就该将他们全部杀光。” 当年,江图奉命剿灭教匪,死了不少人。没想到今日,他还说后悔没多杀点。 “你真的相信教匪有本事完成帝后双杀?这么牛,得上天吧。” 陈观楼不愿意相信这个说法。 将教匪形容得无所不能,帝后双杀,怎么不上天啊。 宫里头的宗师,难道都是摆设吗? 宫里头的侍卫太监,难道都是瞎子聋子吗?不是说宫里头的人查阴私之事最是厉害,为何帝后双杀,却什么都没查出来。还是皇室老祖出面,查出了所谓的真相。 教匪究竟是主谋,还是背锅被人利用,陈观楼倾向于后者。 就像高淑妃问的那样,教匪杀老皇帝就算了,为什么要对燕王下毒?那会燕王还没有当选新皇继承人,只是一个有参与资格皇子亲王。偏偏看起来赢面更大的晋王没有中毒。 怎么看都透着古怪蹊跷。 老祖却一概归结于教匪作乱。啧,更像是为了尽快平息乱子,随手找了个替罪羊。偏偏替罪羊的确有罪,的确下了毒,于是乎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第503章 只收钱,什么都不保证 “怎么着,你想替教匪出头?陈狱吏,你的立场很有问题。” 江图突然出声斥责道。 陈观楼气笑了,“你现在是阶下囚,摆什么官架子,还来质问我。我有没有问题,我自己能不知道,需要你说。你还想不想让我帮你?” “你有办法?真有办法?”江图半信半疑。 陈观楼笑嘻嘻的,“我有没有办法,取决于江大人的诚意。你有多大的诚意,我就有多大的办法。” 江图冷哼一声,十分鄙夷,“你们狱卒,果然都是见钱眼开的人。” “非也!我等狱卒并非见钱眼开,而是遵守诚信原则,做事有信用,收钱办事,童叟无欺。绝不存在像江大人一般,收钱不办事,或是临时加价的情况。我们都是一口价,是多少就是多少。中途超支了,我们自个就认了,绝不会半途要挟。” 陈观楼正儿八经的说道。 当然,在他之前,狱卒的确是见钱眼开,没规没矩,纯粹就是乱来。专门欺负没背景的,或是背景比较低端的。外界对天牢的偏见,也不是凭空捏造,狱卒的确做了很多犯忌讳的事情。 但是,自从他当了狱吏后,重新建立起了规矩。 至少甲字号大牢同过去相比,早已经面目全非。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每个犯人,不管身份地位,就按照收费项目,明码标价的收费,一视同仁。狱卒们,每个月都能领到理想的钱财,皆大欢喜。 规矩立起来,陈观楼第一个带头遵守。除却项目表上的收费项目,私下里的收费,事先做好评估,报价,犯官付钱就做,不付钱就不做。绝不干出尔反尔的事情,绝不能败坏了天牢的名声。 一年来,效果很明显,取得了犯官们的信任。业务量明显扩大。规范了,但是收入却增加了。 真正实现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目的。 江图咬牙纠结,眼角还挂着眼泪。这个人,上一秒还在哭先帝,下一秒就想着投靠新皇,要给新皇当狗。所谓的情真意切,不过是一瞬间的感动而已。情义无价,一文钱都不值。最终还是套路得人心。 江图似乎说服了自己,直接问道:“多少钱?” 陈观楼比划了两根手指头,江图当即破口大骂,“两万两,你怎么不去抢?陈观楼,你可别太过分了。” “你先听听我的方案,看看值不值两万两,如何?” “你说。” “你肯定以为我是走侯府的关系,往宫里头递送消息。非也,我打算走刑部的渠道,递送消息。刑部可是三法司之一,爆炸案由三法司负责。如果刑部官员肯替你说话,你自己想想,你是不是有可能免于斩立决?” 江图闻言,心头顿时一动。 “你走刑部哪个官员的关系?你先说名字,我要知道事情能不能成。” “这可不符合规矩。我能告诉你走什么渠道,已经坏了规矩,再告诉你具体的人名,那以后我还怎么做事,别人还怎么信任我?你以为天牢只有你一个人需要活命的渠道吗?那么多犯官,那么多死刑犯,可都等着找我托关系。不能因为你一个人,毁了做饭的灶,对吧。” 陈观楼一番话,说得江图哑口无言。 他的要求的确很无理,妥妥的不符合官场潜规则。官场规则就是不该问的不要问。送了钱,等消息。等不到消息,就得自己认栽,要么有本事自己找回场子。打听人家的关系渠道,纯属新人做法,且犯忌讳。 江图抹了一把脸,“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可以不相信我。你可以找外面的人帮忙,我无所谓。这钱赚不赚,对我而言没差别。我不差你的钱花。”陈观楼笑得很随意,很洒脱。他说的是真的,他真不差那点钱花。他现在不敢说大富,小富肯定是符合标准,甚至远超小富的标准。 他完全可以不赚这笔钱。 再说了,这笔钱又不会落入他一个人的口袋,大家都要分润。这是天牢的规矩。只不过有人拿得多,有人拿得少而已。 “刑部真的能帮我说话?” “爆炸案不是你做的,你只需要承担督造不利的责任。”陈观楼如此说道。 “就怕陛下不肯信我,为了取悦朝臣,杀我祭天。”江图悲观的说道。 “所以,你需要对陛下表忠心。就问你,到底要不要我帮忙?我很忙的,不可能一整天的时间都浪费在你身上。” “你已经是狱吏了,你有什么可忙的。有事情完全可以交给下面的人去做。”江图吐槽了一句。 他也是当官的,他能不知道当官忙不忙吗。忙是真忙,但不忙也是真不忙,端看如何当这个官。 “我忙着喝茶,忙着看邸报,忙着吹牛喝酒。” 陈观楼一通胡扯,江图气坏了。 一想到对方每天吃香喝辣,还从自己身上赚钱,江图就想掐死对方。 他嫉妒! 疯狂的嫉妒! 他咬牙切齿,好半天才下定决心,“行,两万就两万。”就当是喂狗。 “不保证成功。”陈观楼率先阐明,“不包售后。别到时候事情没办成,你跑来怪我,说我骗你。游戏可不是这么玩的。” “那你能保证什么?”江图气笑了。这辈子第一次遇到要钱不包售后的。换做先帝还在的时候,但凡有人敢如此洗刷他,他一定十倍回报,让对方生不如死。 陈观楼郑重说道,“我唯一能保证的就是,我会尽力替你将话带到。至于刑部那边的官员,能不能尽力,无法保证。 朝堂上的事情你比我更清楚,风云变幻莫测,尤其是眼下,新皇继需立稳脚跟,赦免你需要极大的勇气,还要冒着极大的风险。不是任何人都有这个胆量。更何况新皇名声,一向都是善于纳谏。万一朝臣在他耳边吹风,非要处死你,我估摸新皇应该不会反对吧。” “你说的没错。新皇的脾气,具体的行事风格还不稳定,很容易受到朝臣的左右。”江图一脸烦躁的样子,“无论如何总要试一试。大不了再想办法。” 第504章 勾结 拿了江图的手信,陈观楼回到公事房,叫来钱富贵。 “你去江府一趟,告诉江府管家,一半用古玩字画折算。知道我们的规矩吗,市场价三到五折,绝不能高出这个价码。” 钱富贵连连点头,“大人放心,这点小事我一定办妥。” “这可不是小事。既然收了钱,办事就要用心。你告诉江府管家,古玩字画是用来送礼,帮他主子跑关系用的。所以,最好拿精品。别拿路边货敷衍人。敷衍我没所谓,敷衍了能决定江图生死的人,江府上下都得完蛋。” “大人真的要帮江图跑关系?”钱富贵很不理解,很是疑惑。 “你是不是觉着,江图身为一个奸臣,他就不配活着,他就该死。” “难道他不该死吗?” “他该死。但是你别忘了,他做的桩桩件件,九成九都是听从先帝吩咐。真正该死的人,已经躺在了棺材板里面。” “可是江图作为大奸臣,先帝都已经死了,他又有什么理由继续活着。” 这话好有道理。 陈观楼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他思索了一会,“咱们只是狱卒,拿钱办事。至于他该不该死,自有三法司以及皇帝决定。皇帝让他死,别说两万,就算二十万,他也活不了。皇帝让他活,没有两万,只有两千,他也能活。” “大人,我还是觉着这事……”钱富贵犹犹豫豫的。 陈观楼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心里头有负担。实在不行的话,我让肖金走这一趟。” “不用,我能行。我知道大人这么做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讹江图,从奸臣手里掏钱出来。便宜奸臣,不如便宜咱们。” “没错。便宜那帮王八蛋,不如便宜我们自己。你就当他是财神爷,我们找了个借口从他口袋里掏钱。至于事情能否办成,那不归我们操心。” 钱富贵领了差事,前往江府拿钱。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提前约了个品鉴古玩的人。 陈观楼喝着茶,他从穆医官那里得到了消息,知道无相寺的了尘和尚是宗师。 教匪祸乱皇宫,这事肯定是真的。 教匪毒杀帝后二人,这事,存疑! 教匪真要有这么大的能耐,还能被朝廷打得多年不敢冒头,只敢做阴沟里的老鼠? 他内心有个小小的猜测,那位神秘的齐老板,会不会是教匪成员? 教匪需要忠诚的信众,能干的下属,稳定的财源。拐卖似乎能完全满足这三个要求。拐卖小孩,留下来自己培养,洗脑成为忠诚信众,最得力的下属,又有了稳定财源。 下毒,也很符合那帮教匪的行事风格? 这么一解释,就能说明潘娘子为何到死都不肯说出齐老板的真实身份,并且反复强调他不能招惹齐老板。齐老板背后的力量很强大,难以估量。 以及,教匪张道合,当初冒险露面,不惜暴露身世,也要劫走天牢深处的汪齐仁,昔日的驸马爷。 汪齐仁有什么用? 熟悉泰兴帝,熟悉皇宫,甚至熟悉某些老不死的老太监。 祭台爆炸案,泰兴帝昏迷不醒,中毒身亡……似乎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但是,有个关键的地方说不通,教匪为什么要铤而走险杀泰兴帝?这么做的意义和目的是什么? 仅仅为了杀人? 眼下,朝廷的力量集中对付南北两拨反贼,教匪已经远离朝廷目光。 除非…… 教匪跟反贼合作了。 准确的说,教匪跟反贼楚王合作了。 对付老奸巨猾的泰兴帝容易,还是对付一个新继位,皇位还没坐稳的新皇帝容易?显而易见,肯定是后者。 新旧交替,朝廷动乱,足够让反贼趁此机会喘息。青黄不接的季节,缺粮。全天下都缺粮,都等着夏粮入库再战。 朝廷可以从别的地方调配粮食到前线。 反贼楚王能从哪里搞粮食?只能从官府的仓库里面搞粮食。 怎么搞? 趁乱搞! 趁着朝廷死了皇帝,新皇迟迟不能选出来,天下人心动乱的时候搞粮食。 当然,这都是他个人的猜测。 还有一种可能,宫里的教匪被人利用了,被某个躲在暗处的皇子利用了。也有可能是被某个激进的官员给利用了。 毕竟某些人可是天天盼着死皇帝,势要改天换日,让大乾的天重换新颜色。 他不得不怀疑赵明桥。 这个狂徒代表,激进组织的领军人物,他是真的干的出来炸祭台,给皇帝下毒的事情。 当天晚上,陈观楼去了赵府。 赵明桥刚刚送走一个客人,一个身份成谜的客人,还是一个武者。 陈观楼突然出现,明显惊了对方一跳。 “你什么时候来的?” “祭台爆炸案是教匪做的吗?”陈观楼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赵明桥明显愣了下,“我怎么知道。三法司刚刚启动爆炸案调查,目前还没有消息传来。” “你应该知道点什么吧。”陈观楼随意问道。 赵明桥摇头,矢口否认,“我什么都不知道。若是我事先知道有人要炸祭台,我肯定会出言提醒。” 陈观楼不置可否,随意点点头,“所以,你是清白的。” “我当然是清白的。” “我以为你希望老皇帝死,真心的希望。” “我是真心的希望他死,但我绝不会以如此极端的方式让他死。你当初说的话,我全都记在心里。我是标杆,是榜样,是先行者,我必须给下面的人立规矩做榜样,不能让队伍走极端。” 陈观楼一时间分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直觉在此刻罢工。 “你真的相信是教匪毒杀了老皇帝?” “老祖说是教匪做的,就一定是教匪做的。”赵明桥特别强调老祖二字。 “你见到老祖了吗?” “见了一面。” “什么模样?” “抱歉,完全想不起来。老祖似乎不希望有人记住他的模样,凡是见过他的人,事后都回想不起他的模样。只记得他似乎很温和。” “温和?”陈观楼略感诧异。一个宗师,给人温和的感觉,然而任何人都不记得模样长相。这种行事风格,有一点点分裂。 能抹去所有人关于他外貌的印象,很明显老祖绝不是一个温和的人。反而显得杀伐果断,手段冷酷。 第505章 心黑手辣之楷模 孙道宁还未升官,但是看他眼中的喜意,离着升官应该是不远了。 “这是什么?” 孙道宁看着桌面上的文稿,不解的问。身体下意识避开,像是要避开烫手山芋一般。 陈观楼今儿特意换了一身像样的衣衫,来到刑部面见孙道宁。见面很顺利,门房通报了一声,就见到了人。 他对对方说道:“这是江图的陈情书,托我找个办法送到宫里。” “你,简直是胡来!你怎能替江图送陈情书,还妄想拉本官下水。”孙道宁气得脸色铁青,似乎不敢相信向来做事老道的陈观楼,竟然会干出如此冒失的事情。 “他给了两万两。” 没有辩解,没有解释,开口就切中要害。 “其中一万两,折算为古玩字画,按照市场价三折折算。我找人看了,其中有一幅画来头似乎颇大,听说似乎是从宫里头拿出来的。” 说到画的来历,陈观楼特意压低了声音。懂的都懂,从宫里头顺出来的画作,必定是画中精品。如果上面还有先帝的印章,身价倍增。前提是,这玩意不能见光,只能私下里流转。 用来送礼是极好的,凡是对古玩字画有一定欣赏水准的人,必定不会拒绝如此厚礼。可当传家宝珍藏,过个几十一百年,这东西一见光,必定被人哄抢,价格那更是成倍的十倍的上涨。就算几十年后家道中落,靠着这样一幅画也能过上富足生活,说不定还能借此翻身。 珍品难得遇见,都在豪门世家家里藏着,轻易不拿出来见人。平时想要遇到,拢入手中,可遇不可求。 如今珍品就在眼前,就问你要不要? 孙道宁果然动心。 他咬牙切齿,显得极为愤怒。 他越是愤怒,证明他越是想要。但因为这里头有风险,所以他才愤怒。 “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盯着江府,你竟然从江府顺走了古玩字画,还是从宫里头顺出来的。” “这是江图的陈情书,大人能否帮忙递送到宫里?”陈观楼不说废话,更不辩解,直接发问。 “不可能!”孙道宁严词拒绝,“你这是在陷害本官。江图乃是奸臣,人人喊打的奸臣,并且事涉祭台爆炸案,本官不可能帮他递送陈情书,让他有翻身的机会。你知不知道,一旦本官做了这件事,本官在官场再无立身之地。” “那如果是陛下想要召见江图……” “绝无可能。陈狱吏,你的立场发生了偏差,你岂能为了区区钱财,帮一个奸臣做事。你这样干,本官认为你已经不适合继续坐在甲字号大牢狱吏的位置上。念在你过往功劳的份上,本官早就该给你升官,提拔你到刑部来当差。” 孙道宁是在警告,就差指着陈观楼的鼻子大骂:敢乱来,就把你调离金银窝。 陈观楼却不急不忙,在椅子上坐下,打算来一场促膝长谈。 “朝堂需要一个奸臣,一个随时都能替陛下背锅的奸臣。这个奸臣人选,有可能是于照安提供,有可能是谢长陵提供。这二人都在天牢住过,我了解他们。他们在天牢悟道,已经不是昔日那个遵守官场规则的正人君子。就比如这次陛下登基前中毒一事,谢长陵肯定脱不了关系。” “你别胡说!”孙道宁要被气死了,他起身,走到门口,确定门外没有人,然后重新将公事房的房门关上。压低嗓门斥责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想提醒大人,奸臣这个人选,可以是他们提供,也可以是大人提供。江图说了,若是他能翻身,他愿意献出所有家产,献给陛下。 陛下缺钱,大人借花献佛,献上江图的家产,为陛下解忧。那么大人必将心想事成。陛下身边,有谢长陵那帮昔日东宫属官围着,有诸位政事堂的重臣围着。大人想要在陛下跟前有一席之地,就必须剑走偏锋。 难道大人不想进政事堂,不想做宰辅,不想做首相?谢长陵年纪轻轻都能进政事堂,大人哪里比他差了,为何不能进政事堂?而且大人理政经验丰富,比起谢长陵那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家伙强多了。” 陈观楼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使劲的忽悠,果然说到了孙道宁的心坎上。生前身后名,所有读书人所有官员都逃不了的魔咒,毕生的追求。想要青史留名,有什么比进入政事堂更好的选择? 谢长陵年纪轻轻,三十出头就出入政事堂,必将在史书上留下一笔。别管他能不能当宰辅。 于照安,以最小的年纪出任宰辅,同样会在史书上留名,他的个人经历也将成为传奇色彩。 孙道宁身为读书人,还是武者,自认为无论是学识还是才干,不差他人分毫。多年来未有进步,心中颇为遗憾。这次,借着新皇登基,他努力运作,想要更进一步,目前来看事情进展还算顺利。 但是……升职诏书一日没下来,此事就存在着变数。 “大人,富贵险中求!” 陈观楼见孙道宁已动心,再接再厉,继续上药。 “这次从江府得来的古玩字画,我已安排人全部送到大人府上,另外还在钱庄存了四千两,这是取钱凭证。” 陈观楼将印章留在桌面上,“凭印章拿钱,随时取用。” 钱庄的买卖,认章不认人。 “江图名声在外,就不能换个人?”孙道宁显然是被陈观楼说服了,但他不想用江图,嫌弃江图名声太脏,会牵连到自己。 陈观楼点点头,“江图说了,江府上下所有人,全凭大人差遣。” 孙道宁嗤笑一声,“江图能这么说?莫非你告诉他,你我之间的关系?” “大人说笑了。规矩我都懂。但我能保证,我所说的每一句话,江图都不会反对。他现在为了活命,为了翻身,可谓是豁出去了。江府所有人死了,换他一人独活,他也乐意。” 孙道宁笑了笑,突然改口说道:“照你这么说,江图这厮就不能留着。他的家产本官想要,他的人本官嫌弃多余。此事你若是能办,本官承诺要官给你官,要钱给你钱。你可以从江图的家产中自取五分,如何?” 第506章 请遵守官场规则 陈观楼对自己的认知一直很清醒,从来不以好人标榜自身,也认为足够心黑手辣。 但是今儿才知道,自己就是个弟弟。 他只是想从江图身上赚点钱花花,反正都是官场那一套,不存在好坏之分,全都是灰色。因此,他心安理得的拿钱帮江图跑腿。 却没想到,孙道宁这小子是个从头黑到脚的家伙,不仅要钱,还要人性命。吃干抹净不说,连渣都不给剩。 陈观楼不太自然的扯出一个笑容,“大人说笑了,我不干杀人越货的勾当,不接杀人的活。” “陈狱吏,做事要灵活嘛!你就说本官说的有没有道理,江图这厮是不是显得有点多余。” 陈观楼不做声。 孙道宁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三法司一起调查祭台爆炸案,我这么跟你说吧,所有人都要江图死。不管爆炸案跟他有没有关系,这事他必须背锅。这事的调子,上面已经定了。” 陈观楼蹙眉,“大人应该明白,如果谁最不希望先帝出事,那肯定是江图。先帝活着,他就能长久富贵。先帝没了,他就是阶下囚。爆炸案肯定跟他没关系。” 孙道宁嗤笑一声,笑话陈观楼太年轻,不懂官场。 他说道:“没人在乎他的想法。上面说跟他有关系,就一定有关系。就算不查爆炸案,那些年江图干的那些天怒人怨的事,贪墨的那些钱财,你以为他真能活命?陛下肯定要他的家产,同时还要他的命。 你回去告诉江图,想要死之前过得好一点,就多给点钱。本官可以确保他不用进诏狱受审,本官甚至可以答应给他一杯毒酒,不用上刑场砍头。” 陈观楼沉默片刻,指着桌面上的陈情书,问道:“这个怎么办?” 孙道宁拿起陈情书,直接扔进垃圾篓,“犯不着为了一个奸臣,坏了朝廷规矩。爆炸案,必须死人,而且死的不止一个两个。江图逃不了,他已经上了死亡名单。” 陈观楼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你要是能让他开口,多交代一点,本官记你一功。” “我不需要这份功劳。” “真不想升官?” “我要是想升官,早就走侯府的门路,何必一直留在天牢。” “说的也是。天牢除了环境糟一点,名声差一点,收入可不低。你稀罕钱,想留在天牢,能理解。只是,你毕竟乃是武道高手,天牢用不起你这样的人。” “我都没嫌弃天牢糟糕,大人倒是嫌弃起我。”陈观楼乐了,“要不是我,大明王不可能活着登上祭台,大人你早就被扒了官服。” “但是,太傅他老人家可是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丢失的。” “错!是在东宫侍卫的眼皮子底下丢失的,跟我没半毛钱的关系。”陈观楼冷哼一声。 “但是,陛下希望能找到太傅。”孙道宁石破天惊。 陈观楼皱起了眉头,“他心知肚明,太傅这会坟头上的草都已经一人高,上哪找去?再说了,找人跟我天牢有何关系?大人搞错了吧。” “陛下说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跟我有什么关系?”陈观楼再次发问。 孙道宁叹了一声,“这件事,陛下不想惊动旁人,甚至不想惊动锦衣卫。锦衣卫一动,朝堂上下瞩目。陛下刚刚登基,暂时还不想启用锦衣卫。因此,陛下私下里吩咐本官,想让本官秘密安排人搜索太傅的下落。” “所以?” “你帮本官找到太傅,本官就答应你调走雷狱丞,从今以后天牢不设狱丞。就由你代理狱丞,天牢三个大牢,全都由你说了算。” “我不当狱丞。”陈观楼拒绝。 “只是代理。”孙道宁循循善诱,“你不是想改变天牢环境吗,你不是想重新建立天牢秩序,让所有狱卒遵守规矩吗?只要你代理狱丞一职,这些事情你就能名正言顺的办理,乙字号大牢跟丙字号大牢,都要听你的号令。从今以后,除了后勤,天牢上上下下你一人说了算。钱财也由你做主分配。如何?” 挺有诱惑力的。 陈观楼却依旧沉默,他在权衡。 “以你的能耐,寻找太傅的下落,应该不是什么难事。这件事,你只需对我负责即可。另外,江图那边,一些脏事,你不愿意做,本官可以吩咐其他人去处理。” “什么脏事?” “江图必须交代一些事情,不上刑不行。”孙道宁如此说道,“这事用钱解决不了。朝堂上下,恨江图者,如同过江之鲫。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朝堂上下都不服气。为了平息大家的怒火,江图免不了要去刑房走几趟。” “还几趟?”陈观楼挑挑眉,官场上的战争,果然是你死我活,没有半点仁慈。 陈观楼笑了笑,“你们的把戏,我不参与。” 他不进官场是对的,以他的脾气,遇到官场上的老阴b,说不定一个忍不住就要杀人。 然而,官场绝不允许有人私下里杀人泄愤。一切都要走程序,用官场的手段,借用律法杀人。 江图那么招人恨,都没有人想要请杀手暗杀他。江图本人也不曾请杀手暗杀某个官员。大家都遵守游戏规则,用官场规则干死对方。干不死,就等着别人报复回来。 暗杀,毒杀,私下里杀人泄愤,绝对被禁止。谁敢破坏游戏规则,就是在跟整个官僚体系作对,自绝于官场。 “所以,寻找太傅一事,你替我办了,如何?” 陈观楼想了想,“我要钱。” “没问题。” “江图的家产。” “给你一分。” “你之前说的是五分。” “此一时彼一时。” 特么的,瞧瞧什么是真正的心黑手辣。 陈观楼扯了一个笑,“你找别人去吧,这钱我不赚了。”他起身就走,不做停留。 孙道宁一声呵斥,“慢着。漫天要价落地还钱,没有你这么做事的。你对本官开价不满,可以还价嘛。本官很乐意同你讨价还价。以后我们之间免不了要打很多交道,你一言不合就走,你让本官怎么做事?” 第507章 一心求死 陈观楼重新坐回去,等着对方开价。 孙道宁亲自给他斟茶,“先喝杯茶,消消火。江图的钱好赚,也不好赚。你想赚他的钱,替他跑腿,无可厚非。然而,官场上的事情,并非全然灰色,有时候他就是非黑即白,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换做其他人,这事我就帮了。但是江图不行!他必须死!” “他死不死,跟我有涉屁关系。” “本官以为你在怪我断了你的财路。”孙道宁如此说道。 陈观楼低头一笑,笑话对方将自己看得太低,笑话自己难免自以为是,太将自己当盘菜。 “这钱可赚可不赚。我不需要逢迎送礼,钱我够花。” “说的也是。单纯赚钱,还不用担心被官府盘剥欺辱,天牢的确是个不错的差事。本官就不行了,身在官场,多数时候都是身不由己。你要体谅本官的难处。” 孙道宁跟他推心置腹,以情动人。妄想以真情打动。 陈观楼点点头,算是给了回应。 虽然不及预期,好歹给了回应,孙道宁并不失望。对于有本事的人,他总会格外宽容些。 “寻找太傅一事,要抓紧。此事若是办好了,记你大功一件。本官看得出来,陛下对太傅是有真感情,是真心实意想要找到太傅的下落。” “陛下既然是真心寻找太傅,为何不从先帝身边人入手?先帝身边伺候的那些太监宫女,就一点消息都掏不出来?” 孙道宁蹙眉,说道:“宫里的事情,本官也不清楚。这种事情很是敏感,或许先帝安排了其他人做。” “确定是先帝派人抓走了太傅?” “应该是吧。”一时间孙道宁也不敢肯定的说是。 陈观楼嗤笑一声,“这事不好办,连个确定的怀疑对象都没有,你让我去哪里找人。这事应该找六扇门,或是锦衣卫。他们是专业人员,有人脉有关系。我就一个看守犯人的狱卒,懂个屁的搜索找人。” “都说了,这事不能惊动锦衣卫六扇门,你先试着找找。能找到最好,找不到再说。” “钱呢?” 说到最后,还是要谈钱。 不谈钱就要伤感情。 孙道宁比划了一下手指头,“两分,不能再多了。” 陈观楼呵呵一笑,“孙大人,你打发叫花子吗?” “大街上哪个叫花子,有资格从江图的家产中拿走两分?叫花子未免太富裕了些。陈狱吏,我们做事不能光想着自己,得全盘考虑。” 陈观楼不吭声,这钱他又不是非赚不可。 孙道宁瞧着他油盐不进的态度,暗自皱了下眉,“三分,不能再多了。这已经是本官能力范围内的极限。你不能太贪心。” 陈观楼点点头,认可了这个数目。他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没有继续逼迫孙道宁。 “你手底下那么多人,为什么非得让我一个非专业人士去寻找太傅?” “出了事,你能自保,就凭你是陈家子的身份。别的人没有这层护身符,一旦出了事,就得掉脑袋。手底下能用的人,死一个就少一个。你也要体谅本官的难处。” 孙道宁这番话倒是挺实诚的。 这些年,陈观楼大多数时候能顺风顺水,没有不开眼的人找他麻烦,多亏了他姓陈。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会尽量避免跟京城土著大族发生冲突,更何况陈观楼还一层官方身份。 换做普通身份的人,早在刚开始的时候,或许已经遭了别人暗算。 江图的委托没办成,顺便还提前得知对方必死的结局。幸好一开始就说清楚了,这事只包递送,不包成功。陈情书他确实送到了孙道宁手中,至于陈情书的下落,不归他管。 他回到天牢,如实告诉了江图。 “上面要你死,你好好想想,还有什么心愿未了,赶紧了结。后续,刑部的人会来接管你,我也很忙。” 江图瞬间就被抽干了精气神,浑身软弱得像一根面条,就那么软塌塌的倒在了牢门前。 “非得我死,才肯了结?”他嘴唇苍白无血,真的是被吓坏了。 陈观楼点点头,肯定地告诉对方,“你得罪的人太多,想翻身没指望。而且,新皇登基,需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而你,就是最好的靶子。新皇不可能赌上名誉保你,你没那么值钱。” “可是我能帮陛下赚钱。”江图弱弱的辩解道。 “能帮陛下赚钱的人很多,没了张屠夫,难道大家都要吃带毛猪?这个世界,缺了谁都行。” 陈观楼用着最平淡冷静的语气,撕破江图的一切幻想。希望对方能领会言下之意,好好配合,或许能少受点罪。 江图呜呜呜的哭起来,“陈狱吏,你能不能再帮我一回。” “你想做什么?” “让我死!我不能落入那些人手里。我会生不如死。与其受辱而死,我不如提前了结自己。”江图突然发了狠,那么怕死的人,用着所有的力气怒吼一声不如提前了结自己。 可见他对于官场上折磨人的手段,是心知肚明,娴熟于心。所以他才会感到恐惧。宁愿自我了结,也不愿意落入他人之手。 陈观楼面无表情,“天牢不提供自杀套餐。” “陈狱吏帮帮我,我肯定受不了的。到时候真的就是生不如死。我给你钱,我有很多钱……” 陈观楼不听不问,转身离去。 他还提醒肖金,“看牢了江图,要防着他寻死。” 肖金很是诧异,“他会寻死?” “人是会变的。总之看牢了,别被人抓住了把柄,到时候又是一堆文书要处理。麻烦得紧。” “小的明白了。” 穆医官凑上来,从药箱里面拿出一个瓷瓶交给陈观楼,“慢性毒药,一天喝一点,十天之后必死无疑,神仙都救不回来。” “我又不求死,你给我做什么。”他眼神特嫌弃,却没有将毒药瓶还回去。 穆医官嘿嘿一笑,“我都听说了。江图要寻死,找你帮忙,这肯定不合规矩。我瞧着江图那厮,肯定没胆量自己撞墙死,万一死不了还白受罪。这份人情记你头上,拿到钱别忘了分我一份。” 陈观楼乐了,“这事我可不干。我忙得很,哪有空管江图死活。” “你管不管他死活无所谓,记得欠我人情就行。” 第508章 《升天录》第五篇 深夜,西北风呜呜刮着,倒春寒的威力,让人们不得不将刚脱下的棉袄重新穿回身上。 陈观楼抱着大刀赤身坐在院落中,浑身冒着热气。 就在刚才,滞涩许久的修为,终于有了动静。修为从《升天录》第四篇巅峰,略带惊险地突破到第五篇。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心绪不宁,今晚修炼的时候差一点就误入歧途。幸好他根基打得坚实,关键时候,心神归一,顺利突破。 此刻,他的灵魂仿佛出窍一般,整个人置身于一种玄之又玄,十分奇妙的感受中。感受着空气的流动,风的速度,每一次呼吸,心脏的跳动,血液的流动……呼出的空气,缓缓消散于夜空中。 时间似乎变慢了,撕裂的风是那样温柔的滑过身体。一片树叶,飘飘荡荡,仿佛停留在半空中…… 一切都显得那么慢,时间似乎放慢了数倍。 外面传来打更人的一声敲击,他猛地深吸一口气,时间又恢复了正常速度。 他伸出手掌,轻轻一握,像是握住了一团空气,任由他肆意创造。 有一种无所不能的感觉,亦或是错觉! 强大! 力量! 完全不同于之前。 对于力量,他像是无师自通一般,真正掌握在手心。刀已经不适合他。他不需要武器的束缚,他自己就是武器,是天是地是一切。 他踏着冰冷的石板,冲天而起,于半空中俯瞰全城。 “哪位道友,竟然在京城上空放肆!” 陈观楼轻轻甩了下头,直接换了一副面容,披上马甲。 声音仿若来自四面八方,看着周围依旧死沉,人们依旧在沉睡,显然这道询问声只入了他的耳。 他十分确定的朝着东北方向而去。那道询问,并没有扰乱他,反而帮他找到了方向。 他落在了一栋孤零零的建筑上。 巡视四周,这里竟然是钦天监。 准确的说,是钦天监的观星台。 他以前从未来过。 “道友好兴致。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有客来访,主人家不出面招呼一声吗?”陈观楼化身中年人,声音暗哑粗糙,一听就像是跑江湖的。绝非世家圈养的武道强者。 “道友修为精进,可喜可贺。你自个欢喜便罢,为何要显摆呢?惊扰了他人休息,道友难道没有错吗?” “我竟不知自己惊扰了他人休息,还望前辈见谅。我是个没见识的人,前辈何不露面。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来一场促膝长谈,可谓是人生乐事。” “回吧!该睡觉的时间就去睡觉,莫要出来了。” 随着这番话,一阵飓风准确又直接的杀向陈观楼。 他身形闪躲,一边挑衅道:“前辈为何不肯见我?是羞于见人吗?” “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去吧。” 一股巨力,不知从何而来,犹如泰山压顶一般,直接压向陈观楼。陈观楼躲闪不及,被巨力推着往后退,一直退,一直退。 他就像是深陷五指山不得逃脱的孙猴子,突然发现自己是何等的渺小。 观星台的前辈,绝对是宗师,是堪比老祖一般的宗师,甚至比老祖更为恐怖的存在。 原来这就是宗师! 不! 这不是宗师! 这是宗师之上的大宗师! 京城除了老祖,竟然还有第二位大宗师存在! 如斯恐怖! 他却放声大笑起来! 不虚此行! 没有什么比遇到大宗师更令人兴奋的。欺负弱小算什么本事,越级挑战才有意义。追求永无止境的武道。 刚突破《升天录》第五篇时,产生那种掌控一切的错觉,仿佛失去了目标一样的自我膨胀。这一刻,理智回归,他要追求更强大的力量。长生道果,永无止境。 …… 两日后。 陈观楼来到赌坊,面见老朝奉。 他准备花钱从老朝奉这里买消息。 他不是专业的查案人员,只能剑走偏锋,希望会有惊喜。 老朝奉见到他,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陈狱吏,你是贵人,老朽这座小庙容不下啊!” “老先生说笑了。我花钱买消息,你做的就是卖消息的生意,能接待别人怎么就不能接待我。”陈观楼在桌案前坐下,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说话也是慢条斯理,像个斯文人。 “你要查的人,我实在是无能为力。”老朝奉显得很无奈。 “老先生都没问一句,就说无能为力。这么待客,生意还想不想做了?” 陈观楼把玩着桌上的佛珠,一颗一颗的数着。 “你要查庄太傅的下落,我上哪找去啊。庄太傅的事情都过了几年,人应该是没了。”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面目太严肃,气氛有一瞬间显得很紧张。紧接着,他露出一笑,“老先生见谅,非我为难你。我也是奉命办事。你也知道我是看守天牢的,当年太傅他老人家就是在天牢被人掳走,这事我责无旁贷。如今,上面交代要求天牢给一个说法,你让我怎么办?我只能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想方设法的寻找。还请老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他笑眯眯,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 老朝奉却是有苦难言,“陈狱吏,这事你不该问老朽,你该去问侯府。朝廷层面的事情,侯府的消息肯定比我更灵通。我这啊,也就是三教九流一类的消息稍微灵通一二。” “你谦虚了!老先生是从宫里头出来的,论起宫里头的消息,侯府也要甘拜下风。我听到一个说法,当初太傅失踪的时候,曾出现过一位跟你一样的人,不出所料应该也是想从宫里头出来的。” “陈狱吏,你这消息从哪来的?你既然能拿到一手的消息,你又何必问我。”老朝奉一副不满的模样。 陈观楼轻声一笑,“那可是皇宫。宫里头的事,不问你我能问谁?太傅他老人家,你好歹让他入土为安,让庄家人了却此事,就当是积德行善。” “可是老朽……” “一千两,就买一个消息,给个大致的方向也行。”陈观楼果断打断对方的话。 老朝奉嘴角抽抽了两下,身边两个貌美的丫鬟都不能让他放松半分。 “一千五百两,再多就贪心了。”陈观楼又一次加重了砝码,并且给了对方警告。 老朝奉眼睛一闭,假装入睡,嘴巴却开了口,“你往东边去,或许会有收获。” “多谢!” 第509章 绝户计 东边有什么? 东边有市镇大集,有山泉密林,还有一座行宫。 一座二十年都未能迎来主人的行宫。 陈观楼出了京,一路往东,累了就在集市上停留,吃一顿饱饭。 集市上的人无论是穿戴还是气色都比京城要差。面有菜色之人比比皆是,衣服补丁又补丁,不说多如过江之鲫,至少也有三分之一。就连集市上做生意的老板,都透着一股随时要破产关门的气象。 他随口和小面馆的老板唠叨,“老板,生意兴隆啊!” “客官说笑了,这生意眼看着都快做不下去了。” “怎么会?这会还没到饭点,人已经不少,怎么会做不下去。” “房东涨租,朝廷加税,胥吏盘剥。实在不行,就回乡下租几亩薄田,勉强过活。” “朝廷今年又加税了吗?” “朝廷加没加不知道,反正官府那边又催着我等小民交徭役钱。这只是上半年的,下半年估摸还要交两回。最近粮价又涨了,我这生意也就勉强维持。” “往年不用交徭役钱?” “至少前些年都没这规矩,自从朝廷开始打仗,就多了一笔徭役钱。去年开始,丁口钱也加了两成。听衙门的人说,今年丁口钱还要涨。这样下去,挣的钱全都被衙门收走了,连口汤都不剩。” 正说着话,一群吊儿郎当的衙门胥吏闯进来。 面馆老板急忙迎上去,赔上一箩筐好话,将抽屉里今日收到的钱全都掏了出来,才将这群胥吏给打发走。 面馆内的客人全都埋着头,没人抬头看,下意识都在躲避,也是见怪不怪,不觉着稀奇。 唯有陈观楼一个外乡人,好奇的看着这群耀武扬威的胥吏。 京城的胥吏也收钱,但不是这么个收钱法。包干,月交。一条街,一条巷,选个人出来包干,分配到每个商户,固定日期交钱。每月月初一号,由包干人统一将钱交到衙门,拿一张过票。就能确保接下来一个月,大家太太平平做生意,没有人来干扰要钱。 这样做,既收了钱,又能保证市面太平,没有乱七八糟影响京城营商环境的事情发生。 如果有人捞过界,包干人直接反映到衙门,衙门自会出面处理。处理不了,那就想办法利润均分,增加摊派。 当然,这个过程中,包干人代表商户也会参与摊派谈判。 这个集市,显然没有这些规矩,全都是乱来。 其中一个大个子胥吏,见陈观楼盯着他们看,很是恼怒,指着他,“看什么看?再看将你眼珠子挖下来。” 陈观楼笑了笑,埋头吃面。 胥吏冷哼一声,表情十分嘚瑟。 收了钱,这群胥吏走出面馆,又接连收了两三家。 突然,大个子胥吏捂着双眼,痛苦惨嚎。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他的眼睛出血了。”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救救我……” 集市人群迅速散开,大个子胥吏倒在地上翻滚惨嚎,双眼血崩。直到其他胥吏捆住他,将他打晕过去,大个子胥吏终于停止了嚎叫。 满目鲜血,场面十分狰狞恐怖。 陈观楼吃完面,又喝了两碗面汤,“老板,收钱。手艺不错,有空的话下回还来。” 老板原本站在门口,悄悄打望看热闹,心里头暗爽。听到收钱,赶忙回神,听到夸奖,脸上堆上笑容说道:“我这是祖传的手艺。我家三代做面,你可以打听打听,集市上就我家面最好吃,量最足。” “量是挺足的,下回一定还来。” “那敢情好!客官随时来,随时都有吃的。客官慢走啊!” 陈观楼付了钱,缓步走出面馆。侧头瞧了眼热闹,大个子胥吏被同僚打晕,抬走了,鲜血滴了一路。 意外发生,胥吏们也歇了继续收钱的心思。集市终于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虽然不富裕,大家都有困难,生活中有很多的不顺,但日子还是要继续过。只要没有官府骚扰盘剥,大家的脸上就能露出笑容。 陈观楼买了点干粮带着身上,朝着行宫而去。 一路上看遍山川景色,看到腻味。 越往行宫方向走,市面越发萧条,百姓越发穷困。 总之就是,出了京畿范围,百姓饱受官府盘剥之苦,饱受朝廷税赋之苦。什么丁口钱,徭役钱,逼得穷苦百姓将刚生下来的孩子,不管男女全都溺死。丁口钱可不管男女,凡是年满六岁,就要交钱。 六岁的孩子能有多少劳动力,就得给朝廷交丁口钱,这是逼着普通人家破产倒闭,上山从贼。 难怪这一路上,土匪贼寇就没断过。 比起前几年出京,整个大环境明显糟糕了许多。他一路上,看到好几波成群结队逃荒的人群,都是以村以姓氏为单位,几十人几百人,最多的一波足有上千人。 这世道,难怪要反!不反不是人。 经过某些村落,不见孩童,不见老人,只剩下年轻青壮男女。其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无法深想。 面对这样的村落,陈观楼直接一走了之。管不了,太过于黑暗。杀了都嫌脏手。这是朝廷的责任,是官府的责任。不知道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六岁征收丁口钱,穷疯了。还年年征收,还涨价。 整个大乾,可能除了京城,已经没有一处太平地方。 这就是一锅即将煮沸的开水,再不想办法熄火降温,轰,全炸!全天下都得炸锅。大乾迟早完蛋。 陈观楼隐逸身形,避开村庄,直奔行宫。 路上经过皇室宗亲的封地,富者恒富,穷者愈穷。他本以为封地内的百姓会活得更苦,因为多了一层盘剥。实际了解了一下,竟然比封地外的人过得稍好一些。好就好在,封地内还是老规矩,丁口钱从十四岁开始征收。单就这一项规定,就让封地内的百姓能够大口喘气,负担轻了不敢说一半,至少也算是轻了三分之一。 十四岁,无论男女,已经算是大半个壮劳力。劳动力换取的报酬,足以支付丁口钱。大大缓解了家庭负担。比起六岁征收丁口钱的绝户计,显然十四岁征收丁口钱才是良性发展。 他打听了一下,此地乃是海昌王的封地,一个没出五服的皇室宗亲,名声不显,地位不显,存在感很低的郡王。 第510章 太傅老年痴呆 他偷偷摸进了海昌王王府。 王府位于府城市中心位置,占地颇广。 夜晚。 王府内过半的灯火已经熄灭。 位于中轴线的三进宅院却依旧灯火通明。 这一任海昌王不到四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这会正在潇洒,喝酒听曲看舞姬表演。 身边有当地官府的官员武将作陪,还有当地有身份的大户以及王府客卿。 场面很是热闹。 众人谈论风月,清谈朝政,说到新皇继位,难免议论几句牢骚几句,免不了各种阴谋论。 自始至终,海昌王都没有参与众人的谈话,似乎兴致不高。 看不出什么名堂,陈观楼干脆在王府随便找了间没人的院落住下来,饿了就去厨房顺吃的。 住了几天,观察了几天,海昌王就是一个普普通通,才干一般,生育能力一般的皇室宗亲。生育这一块,都是靠女人数量取胜。生的最多的女人,也仅仅只是生了两个而已。很多女人连一个孩子都没有。很多年轻貌美的女人,都没怀过。 啧啧! 海昌王这身体不太行啊! 至于封地内的规矩政策,海昌王的主要功能就是听劝。其余全靠王府属官,准确的说是靠王府长史,是个干实事的家伙。如果能到地方上为官一任,或许真有本事造福一方。 感受了几天王府生活后,陈观楼继续前往行宫。 行宫修建在山林边缘,引来山泉水以及温泉,是个休养度假的好去处。 行宫内的太监宫女,都是皇宫内斗的失败者,失败后被打发到行宫这地,一辈子别想翻身。 他肆意的在行宫内走动,隐逸身形,细细观察。 直到听见有宫女提起‘那个疯子’,他心想,或许这一趟没有白来。 抓了一个宫女头头,逼问‘那个疯子’的下落。 “你们说的那个疯子是谁?在什么地方?” “你是谁?” “说,活!不说,死!给你半盏茶的时间,想清楚再回答。” 陈观楼隐匿在黑暗中,制造出神秘气氛。 宫女头头长得很温婉,清秀,姿容不算太出众,但给人一种宜家宜室的感觉。年纪也不大,最多二十出头。 不知怎么混的,竟然混到了行宫,永无出头之日,连钱都没有。这里没‘主子’,自然无人打赏,也没有挣外快的机会。每个月就只有月例银子,孝敬完那群老太监,估摸着就不剩几个铜板。 一年又一年,钱没有,年纪也大了,果然被打发到行宫,算是杖毙之外最惨的待遇之一。 大宫女咬了咬牙,“我说,别杀我。” 陈观楼顺势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面上,“说实话,银子就是你的。不说实话,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大宫女盯着眼前的银子,果然眼中闪烁着动心二字,“我没见过疯子,只帮忙送过一次被褥。疯子被关押在后山禅院,听小德子说,天天疯疯癫癫,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疯子多大年纪?” “应该很老了。前几天倒春寒,梁公公派人请了大夫给疯子治病。” “疯子是什么时候被关进后山禅院。” “好像是前年。具体什么时间,我也不清楚。一切都是梁公公做主,梁公公不爱使唤我们这些宫女,更愿意使唤那群小黄门。好汉,我说的都是真的。行宫的宫女,负责最多的就是洒扫,旁的事情,我们参与不了,也没资格参与。” “后山禅院怎么去?” “出了行宫,你往后山走,会看见一条上山的石板路。沿着路一路往上,拐过弯,就能看见禅院。听人说,以前禅院有老和尚。老和尚死了后,禅院就空了出来。直到疯子住进去才有了人气。” 大宫女喘着气,紧张兮兮。 她还等着好汉继续询问她,等了快一炷香的时间都没等到,她这才大胆的抬头四下打量。 “好汉?好汉?” 大宫女起身,猛地打开窗户,光线透进来。屋里哪有什么好汉,好汉早就走了。 但是银子还在桌上。且不止一锭银子,还有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大宫女一把抓起银子跟银票,紧张地四下张望,确保没人,藏好钱财后急匆匆离去。 陈观楼一路往后山而去,沿着石板路,拐过一个弯,果然看到一座古朴禅院。 禅院有人维护,虽简朴,却并不破败。墙面,廊柱,门窗,明显看得出近两年有修缮的痕迹。 厨房烟囱,炊烟袅袅,正在做晚饭。 小黄门三五个,聚在门厅赌钱。 身有残缺的老太监,拿着扫帚打扫院落。 一路前行,穿过几道月亮门,终于来到后院,他看见了‘那个疯子’! 正是庄太傅! “太傅,你可记得我?” 看着眼前苍老瘦小浑身乱糟糟的糟老头子,陈观楼无法将昔日的太傅大人与眼前这个人结合在一起。 “你是?” 庄太傅抬头,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陈观楼拿出手绢,替庄太傅擦拭嘴角的涎水,擦拭乱糟糟的胡须。 “太傅不记得了吗,我是陈观楼,天牢甲字号大牢的陈观楼。你在天牢的时候,我们聊过几回。平江侯那个陈。” “平江侯,啊,老夫想起来了。平江侯,平江侯,平江侯……诶,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陈观楼瞬间僵住。 老年痴呆?! 庄太傅得了老年痴呆? “太傅,你还记得你怎么来的吗?”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徐家老三,对不对。都长这么大了。你老子有没有揍你?老夫……” “太傅,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 “名字?名字!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叫陈观楼。” “陈观楼?不认识!老夫要进宫,给太子殿下讲学,莫要拦路。尔等稷下学宫的学子,无视律法,统统该死。” “太子已经登基。” “胡说八道。太子刚到弱冠之年,陛下正值壮年,休要挑拨陛下跟太子之间的父子感情。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老夫跟前。来人,来人,快将这个贼子拿下,他要对太子不利。” 第511章 你不会过河拆桥吧 陈观楼在禅院停留了两天,确定庄太傅得了老年痴呆,并非装病。 如果是装病,只能说庄太傅非常人也,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都不足以表达万分之一。 他将消息传回京城,等孙道宁的下一步指示。 孙道宁的指示就一句话:“速速将太傅带回京城,安置在皇庄。” 陈观楼得了吩咐,在梁公公面前亮了身份,以及公文文书。 本以为对方会刁难,没想到对方竟然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你可算来了,咱家伺候太傅他老人家,每日提心吊胆。如今尘埃落定,咱家也能给上面交差。” “先帝薨逝,你跟谁交差?”陈观楼随口一问。 “自然是跟宫里交差。陈大人,快将太傅带走吧。太傅的病,只有京城能治。别看行宫修得奢华富贵,方圆几十里根本找不到一个像样的大夫。太傅的病情是越来越严重了。” “太傅刚来的时候,就病了吗?” “对啊!来的时候脑子已经糊涂了,每天都是颠三倒四,连自个是谁都弄不清楚。我天天盼着京城来人。太傅他老人家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没法交差啊。” “是先帝将太傅安置在此处?” “这事咱家可不清楚。咱家就是个不入流的小管事,只按照宫里头的吩咐做事。具体是谁将太傅安置在行宫,你得问宫里的大太监们,疑惑是陛下身边的人。” 这话透露的信息有点多。 难道太傅的失踪,不是先帝做的? 建始帝当初还没有被废,但是已经遭到先帝的猜疑,处境很是艰难,不可能自断臂膀。 算了,这事轮不到他操心。 他只负责找人,顺便将人带回去。 陈观楼让梁公公准备了马车,并且安排两个小黄门路上伺候太傅的起居生活。他不懂照顾人,他只会扛着人一路疾驰。太傅的身体肯定受不了,只能乘坐马车前往京城。 梁公公满口答应。 准备了两辆马车,安排了车夫,小黄门。问他要不要宫女伺候,他嫌麻烦就没要。 梁公公表情显得有点可惜,“在行宫当差的宫女都怪可怜的。你要是能带回去两个,之后跟宫里头说一声,说不定她们就能提前出宫。就算出不了宫,大概率也能留在京城当差,好过行宫当差。” 陈观楼闻言,依旧不改主意。 这一路山高水长,赶回京城,带着宫女在身边,着实麻烦。他还要分心关照。 他急着回京城,没有多做停留,一切准备妥当,启程。 他身上有公文,一路在驿站吃喝。 天下百姓穷困潦倒,朝廷没钱,驿站的条件明显有下降的趋势。路上遇到几波回京述职的官员,在驿站点菜,点一个没有,点两个没有。有什么?就只有一些土特产,野味都少了许多,得碰运气。 他记得上回去南边押送犯人,也是住驿站,那个时候,驿站的条件还不错。吃的挺好,各种野味都有。 才过去一年而已,驿站都到了难以支撑的地步。 天下局势败坏得太快了。 老皇帝死得不冤。 老东西如果继续活着,这天下还要被继续糟蹋。最惨的还是普通人。 路上土匪贼寇很多,一路上都是打劫的。有陈观楼在,这些小虾米都不足为惧。但是,考虑到太傅他老人家的身体,没办法一直赶路,只能走走停停,路程被无限拉长。 途中经过大城市,还要为太傅找大夫看病开药,行程再次被耽误。 等到一行人回到京城,已经是十天之后。 一路风尘仆仆,按照孙道宁的吩咐,将太傅安置在皇庄。陈观楼还不能走,他得看见孙道宁,亲自把人交到对方手中,完成这单任务的交接,才能离开。 随便来个人就想带走太傅,不可能。 到时候万一出现意外,扯皮,这事扯不清楚。 所以,从一开始就要杜绝一切意外的发生。 等了一天,孙道宁急匆匆赶到皇庄。 陈观楼告诉他,“太傅应该是老年痴呆,你进去看看情况。具体的晚点再说。” 孙道宁点点头,急忙进了屋看望庄太傅。 陈观楼就守在院子里。他发现,孙道宁此次过来,还带了几个明显是太监身份的人。建始帝的人? 孙道宁貌似在建始帝跟前很受重视啊,这么隐秘的事情都交给他来办。 小半个时辰过去,孙道宁一脸凝重的从屋里走出来,挥了挥手,几个宫里来的太监齐齐进屋,关起门来,不知道要做什么。 孙道宁长叹一声,十分感慨,“真没想到,太傅他老人家竟然……哎……这次辛苦你了。多亏了你,太傅才能顺利回京。” 陈观楼嗤笑一声,笑话对方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是在东边的行宫找到太傅。这么一个大活人,被关在行宫,我就不信宫里头没人知晓情况。陛下要找太傅,宫里头能没动静?还需要孙大人你出面,大人又找上我。拐了这么大一个弯,何故?” “你问本官,本官又能问谁。宫里头有人知晓真相,不等于陛下也知道。陛下将此事交给本官,是对本官的信任。而本官将事情托付给你,同样是对你的信任。至于这其中内情,你我都别打听,知道太多没好处。” 陈观楼哼哼两声。 “行,我不打听内情,就当个傻子聋子。我的好处费呢?” “江图还没死,你急什么急。”孙道宁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陈观楼挑眉,“孙大人,你不会是想着过河拆桥吧。” “胡说八道。你跟本官打交道这么多年,何曾见过本官出尔反尔,不守信用?在官场混,最重要的一个字,就是:信!重承诺,守信用,方能长久。” 对对对,守信用就行。 “我信大人一回。我出去这么多天,江图竟然还没死,你们做事挺有耐心。” “人在官场,没有耐心,是不会长久的。就比如江图,十年前朝臣们就恨不得喝他血,食他肉。因为先帝护着,一直忍了十年。直到如今,终于有机会找回当年的场子。但凡换个没耐心的人,早就被江图给诬陷下了大狱,说不定坟头上的草都已经一人高。你啊,要学的地方还有很多。” 第512章 反了他 宫里的太监要带走太傅,陈观楼没惯着,拿出公文让对方办理交接。 就算是孙道宁出面说和也没有用。 “人是我找回来的,现在一句话就要把人带走,连个文书都不肯留下。改明儿太傅出了意外,你们又找我要人,或是将责任算在我头上,那可不行。必须办理文书,有个书面证明,证明你们带走了太傅他老人家,并且老人家除了神智不清外,身体健康无外伤无病痛。” “你你你,你怎么如此固执。要学会变通啊!”孙道宁气得跺脚。 陈观楼白了对方一眼,“就是因为懂变通的人太多,衙门里面堆积了一摞又一摞的烂账呆账坏账,扯都扯不清楚。签字画押,太傅就让你们带走。否则,今儿谁都别想走出院门。” “行了行了,本官签字画押可以吧。你别为难几位公公,他们也都是奉命办事。”孙道宁出言说道。 “大人确定他们几人能信任?检查过他们的身份腰牌,确定是陛下安排的人?” “废话,不是陛下安排的人,我能带他们来见太傅。你少给本官招惹麻烦。拿去,你的文书签好了。” 孙道宁很是不耐,还要替陈观楼给几位宫里的公公赔不是。 打头的太监冷哼一声,目光阴湿湿地扫了眼陈观楼,“陈家子,陈观楼,咱家记住了。你挺有胆的。” “你最好忘记我。哪天我要是不高兴,杀个把人助兴,别怨天怨地。”陈观楼不客气的怼回去。 “你敢威胁咱家,你好大的胆子。”打头的太监翘着手指,指着他,无能狂怒。 陈观楼微微眯起双眼,“你最好收起手指头,我最讨厌有人用手指着我。” “都消消气,消消气,千万别动怒。”孙道宁一看情况,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的气氛,顿时紧张了。拦在中间,“都给本官一个面子,莫要置气。几位公公,宫里头催得急,要不,你们先走?” 说罢,还送上一叠银票。目测,至少几百两。 “今儿就给孙大人一个面子。管好你的人。下次再犯在咱家手里头,可没有今儿好说话。我们走!” 几个太监,带上庄太傅,急匆匆离去。 陈观楼冷哼一声,吐槽了一句,“什么玩意!” “你是什么玩意!你哪来的脾气,竟然跟宫里的人对着干。宫里的人性情不定,最要面子。你得罪了他们,你不想在京城混了吗?” 孙道宁气急败坏,劈头盖脸朝陈观楼骂去。他后悔今儿出门没看黄历,诸事不宜。 陈观楼抱着双臂,一脸冷漠无情的样子,“宫里头的人也要讲规矩。你们惯着宫里头的人,我可不惯着。下次再敢惹我,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你想干什么,造反啊!”孙道宁怒极。 “反了他又如何。” “你给我闭嘴。我的小祖宗,你可别再说了。”孙道宁被惊住了,回过神来后,赶忙提醒陈观楼闭嘴,不许胡说八道。 “你到底怎么回事,这么大的气性,谁招惹了你?你还去造反,你的差事不要了吗?” 把人安抚住后,他又接着追问。 陈观楼抹了一把脸,自嘲一笑,“大人可知,我这次出京,一路见闻,何等凄惨,何等荒唐,何等的人间惨剧。敢问大人,朝廷的丁口钱从几岁开始征收?” “丁口钱?”孙道宁愣了一下,“照着规矩,理应从十四岁开始征收。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可是,我所见所闻,各地丁口钱都是从六岁开始征收,不分男女。以至于一个又一个的村落,不见孩童,不见老人,只余青壮男女。无数家庭,生下孩子,无论男女全都溺亡。以至于,小小村落里,出现了一座又一座的婴灵堂。敢问大人,这是不是人间惨剧!” 孙道宁一脸震惊,紧接着他破口大骂,“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怎么可能从六岁征收丁口钱,这分明就是绝户计。朝廷岂能干出自掘坟墓的事情。” 陈观楼大声嗤笑,讥讽道:“朝廷干过的自掘坟墓的事情还少吗?我所说,皆是我亲眼所见。大人若是不信,你可以派人调查。 正如你所说,此乃绝户计。这一路来回,我憋了一肚子火气,还不能随意杀人。那几个太监撞在枪口上,我没有当场格杀他们,已经是很能忍了。 大人问我为什么气性这么大,这就是原因。改明儿我得了空,出京,杀几个当官的瞧瞧,届时大人莫要慌张。大不了反了他。” 孙道宁咬牙切齿,一副出奇愤怒的样子。 他呵斥道:“你给我闭嘴。事情我会查清楚。若是果真如你所说,我必定禀明陛下,请陛下下旨严禁此事,严查涉事官员。以后别再说杀官造反的话,天下还没到那个地步,这个天下还有救。 先帝薨逝,陛下登基,正是万物更新的时候。一切都有希望。哎……世道艰难,总而言之,此绝户计绝不能扩大化。本官定要严查此事。” 陈观楼面色冷漠,看样子不太相信对方的节操。 孙道宁根本不在意他的态度,而是接着说道:“如果你所说为真,我估摸是先帝私下里吩咐某些地方官员这么干,试探试探反应,也是为了揽财。先帝在位的时候,干过不少荒唐事情,故而朝臣私下里都称其为昏君,年老昏聩。但是我们要坚信,陛下肯定不会这么干。一旦陛下知道此事,定会下旨废除。” 陈观楼可没这么乐观。 “你们当官的,没钱就盘剥小民。好似小民有金山银山似的。却对大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方的一根手指头都不敢动。难怪百姓要反,不反就活不下去了。” “话不可能这么说。小民虽穷,然数量巨大,聚沙成塔,聚少成多。大户有钱,然数量稀少。” “数量是稀少,可是占据的资源,一点都不少。大人如果想青史留名,眼下正是机会。何不振臂一呼,在朝堂上掀起一场轰轰烈烈的改革。” 第513章 可惜长了一张嘴 “你你你……你祸害了赵明桥不够,还要来祸害本官。陈观楼,你实在是太过分。朝堂上有赵明桥这根搅屎棍还嫌不够,你还想让本官去当搅屎棍。你说实话,当初你是不是就靠这套手段,改变了赵明桥。那么好的一个青年官员,被你害的如今人人避之唯恐不及。你做了大孽!” 孙道宁痛心疾首,指着陈观楼,恨不得破口大骂。 但是他的身份,他的修养,让他骂不出太过难听的话。只能一再的表达自己的愤怒。 “你如此爱挑拨离间,何必屈居在天牢当差。你该进入官场,到官场上祸害人。” 陈观楼一副难以理解的样子。 他做了什么吗? 他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吗? 他不过是随口给了个建议,让孙道宁抓住机会,既然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就趁此机会,好好整肃一番。至于所谓的掀起改革浪潮,那只是稍微夸张的说法。三百年国朝,其中的固执,惯性,所谓的祖制,力量难以想象的强大。 绝非某个官员振臂一呼,说要改变现状,就能改变的。 惯性之强大,有时候不得不掀翻了桌子,重新制定一套游戏规则。那就意味着造反!从下而上来一次彻底的推翻。最终倒霉的还是普通人,死的大部分也是普通人。 普通人何其无辜。 所以他才寄希望于,能不能来一场从上而下的改革,普通人少死点,普通人少受点伤。要死,就死上层的人,死那群制定游戏规则的人,死那群王公贵族。 他直愣愣地盯着对方看,语气平淡地说道:“孙大人,我真的看错了你。我以为你有一颗公心,如今看来跟别人没差别,都是蝇营狗苟。我只不过让你尝试着去做点改变,你就这么大的反应,一副怕死的模样。罢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孙道宁破防了。 他竟然被天牢狱卒给鄙视了。 他堂堂刑部侍郎,竟然被一个不入流的吏员给鄙视了,何等的荒唐。 “你根本不懂朝政,不懂官场,不懂为官之道,就不要想当然的胡说八道。朝堂非我一家之朝堂,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那就让志同道合的人变得多多的,政敌少少的。做不到的话,只能说你没本事,缺乏手段。你们这群书生官僚,哎,只适合清谈。整天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正经要你们做一件利国利民的事,就找各种借口,各种困难,总之就是做不到。吹牛倒是挺厉害的,就没有你们不敢吹的牛。” 陈观楼这番话,分明就是无差别扫射。但凡是个读书人在场,听了这番话,都得跟他翻脸。 “这天下如果没有书生官僚,早就民不聊生,国朝更不可能有三百年王朝命。你在诋毁书生官僚之前,请先了解了解,天下有多少利国利民的政策都是书生官僚争取来的。” 孙道宁气得直抽抽。他算是发现了,陈观楼这张嘴,伤起人来,那真的是丝毫不留情面。不仅嘴毒,心更毒。 “你说的没错,可惜利国利民的书生官僚里面没有你。你就是一墙头草。” “陈观楼,你放肆!我是上官,你就是这么跟上官说话的吗?你这是对上官不敬,本官完全可以开了你,滚回家吃自己。” 陈观楼偷偷翻了个白眼,“大人被我说中了,内心感到羞愧,所以要以权压人了吗?你要开了我,尽管开。我要是低头跟你求情,我就不姓陈。” “你清高,你有骨气,不用奉承上官。陈观楼,你别忘了,你之所以有清高的底气,全是本官给的。本官墙头草换来了天牢的太平。” 孙道宁开始改换策略,不讲大道理。他发现讲道理根本讲不过陈观楼。陈观楼书读得不多,道理那叫一套又一套,无论说什么,对方都能反驳。不愧是培养出搅屎棍赵明桥的人物,洗脑技能那叫一个优秀。 陈观楼有些诧异,深觉孙道宁脸皮之厚,令人瞠目结舌。他如果没读过书,就是个只认识几个字的土著,很可能就被这套说辞给骗了。 他轻咳一声,“天牢今日的太平,有大人的功劳,也有制度的功劳。制度需要天牢,制度让天牢良性运行。我们不过是在这套制度之上的食利者罢了,不必将自己抬得那么高大上,很不习惯,也很不务实。甚至显得虚伪,臭不要脸。” 孙道宁脸颊抽抽,他又被陈观楼讽刺了。骂人不带脏字,一套又一套的,他怎么就那么会说。好好的一个天牢狱吏,可惜长了一张嘴。 “你不如直接骂本官虚伪,臭不要脸。” “也不必如此。大人虽然虚伪,也不要脸,但还没有到臭不要脸的地步。程度上面是有差别的。当然,大人对自我的认知,值得赞赏。希望能再接再厉。” “闭嘴!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本官需要是你来教训吗?你算那根葱?” “我算是天牢这根葱。”陈观楼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果然能将人气死。 孙道宁摆摆手,决定结束这一切,休战,“任务完成,你可以回家了。以后没事,别来找本官,本官忙得很。” 陈观楼拱拱手,“记得我的报酬。” “少不了你的那一份。记住,太傅的事情守口如瓶,谁都别说。侯府那边问起,也别透露一个字。太傅如今的情况,哎……那是陛下的家事,我等做臣子的照吩咐办差,谨记本分。” 陈观楼了然地说道:“这事办成了,大人该升官了吧。下次见面,是不是就该称呼大人为阁臣。” “没影的事情,别胡说八道。本官真要升了官,到时候给你下帖子请你喝酒。” “我的身份,恐怕难登大雅之堂,坏了诸位贵宾的兴致。” “所以让你当官嘛,刑部那么多位置,只要你点头,本官给你安排。你做了官,跟大伙就是一体的,从此不用担心难登大雅之堂。”孙道宁尝试着又一次说服。 陈观楼摇摇头,“做官做得跟大人似的虚伪臭不要脸,天天腆着脸跪舔上官,跪舔陛下,还不如当个狱吏。至少不用跪舔。” “你……” 孙道宁气得跳脚,心头大骂: 混账玩意,临分别的时候还要骂他。 第514章 你徒弟是个小变态 回到家,花了几个钱,叫来两个大娘搞卫生,搞得又快又好。他决定了,以后家里的卫生,就包给大娘做。既能提供就业,又解放了自己的双手。 之后,让巷口的小吃店,置办了一桌酒席给他送到家里。又派人去将齐无休请来陪他喝酒。 齐无休不改翻墙的习惯,直接从墙头跳进来。这回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了个徒弟。 “我徒弟,王五。王五,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陈狱吏。” 王五年纪轻轻,估计刚成年,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一板一眼的,“晚辈拜见前辈,给前辈请安。” “你从哪找来的徒弟,跟你性子不一样啊!” “性子一样,那是儿子。王五,我以前的邻居家的儿子,父母都不在了。几兄弟分家,他没了去处,我就让他跟我做事,历练一段时间。到时候正式加入锦衣卫。也算是吃上了公家饭。” “都是自家人,别客气。王五坐下一起吃,以后来我这里,不用这么拘束,就当是在自己家一样。你师傅老齐从未跟我客气过,经常半夜跑我这里蹭吃蹭喝,也不管我是不是睡着了,有没有吃的。这些年,他蹭了我好多顿饭,也没见他客气过。”陈观楼招呼道。 齐无休哈哈一笑,“你是大财主,我肯定要蹭你啊!王五,站着做什么,赶紧坐下。来了陈狱吏家,就当是到了自个家。以后遇到困难,要是我不在,你就来找陈狱吏。他肯定有办法帮你解决。你别看他只是小小的天牢狱吏,能耐大着了。好多当官的都求着他办事。” “吹过了啊!牛皮不是你这么吹的。就是小小一个狱吏,收钱替人办事跑腿,赚点辛苦钱。” “你那不叫辛苦钱,你那叫做坐地收钱。我们锦衣卫赚的才是辛苦钱。” “最近你们锦衣卫发财了吧。祭台爆炸案抓了多少人?”陈观楼还没回天牢,先从齐无休这里打听一下动静。 齐无休吃着酒菜,听到祭台案,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哪里是查案,分明是打击报复。借查案的机会,打击异己。我以前不懂,为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都是朝臣都是为皇帝办事,还分那么多派系。现在算是看明白了。” “哦?打击谁的异己?” “还能是谁,自然是跟陛下不是一条心的异己。凡是当初废太子的时候,支持先帝的那帮朝臣,这回都倒霉了,统统跟祭台爆炸案扯上了关系。有没有关系,其实就是锦衣卫一句话的事。你们天牢那边,也关押了一批人,都是牵涉不深的。” “如此说来,诏狱的牢房快住满了吧。” “早满了。”齐无休一脸烦躁的模样,很不待见锦衣卫的做事方式,却又不得不同流合污,继续吃着这碗夹生公家饭。当狗嘛,给谁当不是当。给朝廷当狗,好歹能少几个婆子妈伺候,算是唯一的好处。 他现在是彻底想开了。全天下都是一个样,钱难挣,屎难吃。锦衣卫好歹要伺候的人少,收入也还可以。 “我得庆幸,自己没在诏狱当差。真不知道,你在天牢是怎么忍受下来的。每次我进诏狱,都忍不住想吐。” “诏狱那地,我去过一回,说实话天牢不敢比。下回有空你来天牢,我带你参观参观,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能忍下来。”陈观楼笑着说道,一边招呼拘谨的王五吃菜。 齐无休端着酒杯,愣了一下,“如此说来,天牢的环境比诏狱强不少。” “那可不。诏狱里面的人,这里多少有点……问题。”陈观楼指了指脑子,“喜欢血淋淋污秽的场面。我在天牢,不喜欢这样。我都要求杂役每天打扫,无论是牢房还是过道,都要打扫干净,尽可能杜绝疫病的发生。环境,都是因人而变。诏狱环境糟糕,只能说诏狱里面的人,心理都不健康,就喜欢看那种令人不适的场面。” “我觉着诏狱还好!”王五突然吭了一声,“我还能适应。” 咦? 这小子骨骼清奇。 陈观楼随口说道:“有没有想过跳槽,来天牢当差。你喜欢血淋淋的场面,或许不该当锦衣卫,跟刑房的老张头学一手刽子手的本事,或许是你的出路。” “你可别胡说。他这模样,哪里像是干刽子手的。”齐无休赶紧打断。 陈观楼端起酒杯似笑非笑,“别瞧不起刽子手。诏狱那边的刽子手,本事不到家,刑讯犯人总喜欢弄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场面弄得十分残暴。有时候还要跟我们天牢的老张头请教一二。 王五,你要是愿意改行的话,你来找我。我将你引荐给老张头,让老张头亲自带你,教你一身真本事。有了这套本事,你这辈子都不愁饭吃。 别管改朝换代,还是新旧交替,刑房都离不开有本事有技术的人。学会了老张头的本事,从今以后你也是一名技术人才。将来,说不定六扇门都要请你出面帮忙审讯犯人。” 王五似乎有点动心,偷偷看向齐无休。 齐无休大骂了一句,“我好不容易收了个徒弟,我容易吗。王五,你家祖上又不是杀猪的,你为什么喜欢诏狱那种地方?难道像楼哥儿说的,你脑子有病啊!” 王五有点委屈,“我,我,我喜欢看人杀猪。我杀猪可厉害了。如果师傅不带我的话,我可能真的会去杀猪。” “靠,你还真会杀猪。”齐无休一脸懵逼,“你之前怎么没告诉我。” “师傅你也没问啊!” 齐无休:…… 好尴尬! 陈观楼哈哈大笑起来,“瞧你这事办的,连你徒弟真正擅长什么都没弄清楚。他跟你干锦衣卫没前途,天天查的都是高官显贵,又不能随便杀人。他这情况,适合去刑房做事,能发泄。前提是先成为一名技术人才。” 齐无休懵得很,“容我考虑考虑。” 饭后。 齐无休拉着陈观楼说悄悄话,“你之前说什么,他需要发泄是什么意思?” 陈观楼在玩卷烟。 卷了两支土味烟,递给齐无休一根,两人一起吞云吐雾。 他告诉对方,“你难道没看出来嘛,你那徒弟,是个小变态,喜欢见血。你如果没带着他,他将来很可能成为一个杀人犯。你带着他做锦衣卫,锦衣卫有规矩律法约束,他得不到发泄,迟早会给你惹来天大的麻烦,以你的能耐善后不了。他这个情况,最适合去刑房,天天见血,随便玩刀子。时不时上刑场,奉命砍头。天生的刽子手。” 第515章 新人胜旧人 齐无休乘兴而来,惆怅而去。 他还没决定要不要让徒弟王五改换门庭,心头半信半疑,纠结得很。 不过,王五离开的时候,倒是挺兴奋的,似乎是找到了人生方向,显得跃跃欲试。若非齐无休在场,他可能当场就要跪下来恳请陈观楼给他介绍刽子手师傅。 陈观楼见过很多杀人犯,尤其是丙字号大牢,基本上都是犯了大案要案被抓到天牢关押。但是天生嗜血的人极少,多是后天环境影响加上一定的性格因素。换一个环境,就是另外一种人生。 像王五这种见到血就兴奋的人,迄今为止,他也只见过一两个而已。基本上这类人都是天生的犯罪者。 王五现在年轻,还能控制。过几年,长大了,成熟了,历练了本事,齐无休肯定无法继续控制对方,迟早闯出祸事。如果王五是有原则的犯罪者,或许还好。若是没有原则,仅仅只是为了满足嗜血的欲望而杀人,那不得了。 还是进刑房当刽子手吧,那才是王五该去的地方。 离开数日,再次回到天牢,陈观楼倍感亲切。 带了些土特产,给下面的人分。 大家都显得极为热情,比起过往,还要热情两分。隔壁乙字号的张狱吏,丙字号的许富贵,脸上都多了三分笑容。 应酬完众人,陈观楼叫来肖金,关起公事房大门,询问起情况,“最近有什么事吗?” 肖金也是满脸堆笑,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启禀大人,不出意外,雷狱丞很快就要调走了。” “雷狱丞调走是迟早的事情,这跟大家的反应是有什么关系?” “据刑部传来的消息,雷狱丞离开后,暂时找不到合适的狱丞人选。极有可能让大人你代理狱丞。” 闻言,陈观楼恍然大悟。 当初孙道宁给他画饼,他就顺耳一听,都没将这事放在心上。没想到,孙道宁做事挺麻利的,这才过了多少天,雷狱丞就要走了,还放出风声让他代理狱丞。涉 嘿嘿,孙道宁这是在替他造势。 他懂! 不过,昨儿在皇庄吵了一架,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改变主意。如果这点小饼都不肯‘施舍’,以后绝不跟对方合作,不替对方跑腿做事。 画饼就要有画饼的态度,大饼不给,小饼必须给。 雷狱丞特意等到陈观楼销假回天牢,他才来到天牢,就是为了跟对方聊一聊。 双方分宾主坐下。 雷狱丞打望着狱丞公事房,宽敞,明亮,一应办公用具都是上等货。只可惜,上任以来没用上几次。期间还遭遇了狱吏们的集体排斥。 他心头烦躁得很。 本想再捞个半年,却不料刑部那边让他提前滚蛋,据说就是为了给陈观楼腾位置。既然是腾位置,为啥不让姓陈的正式上任狱丞,非要搞个代理。 搞不懂! “恭喜陈狱吏!”雷狱丞率先开口,客客气气,虽有点阴阳,好在面子是糊弄住了。 “同喜同喜!”陈观楼随意敷衍了一下,“大人这回舍是高升了吧,敢问大人接下来前往哪个衙门。将来,说不定还要继续麻烦大人。” 哈哈…… 雷狱丞尴尬一笑,“暂时还没确定具体哪个衙门,不过本官的酒楼开起来了,陈狱吏何时带上兄弟们到我的酒楼光顾。都是一家兄弟,肯定不会亏待尔等。” “一定一定。”陈观楼随口答应着,不费一文钱。 “天牢多亏有了你,一切才能井井有条,本官也得以脱手潇洒。上面提拔你是应该的,显然是看重了你的能力。” “提拔与否全凭上面做主,上面安排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是尽到本分而已。” “能尽到本分,就很了不起。总而言之,在天牢这一年,我们还算合作得愉快。以后大家互相关照。” 雷狱丞不摆架子,还挺好说话的。 陈观楼满口答应,一口一个经验不足,提拔都是谣言,还望雷狱丞继续领导天牢上下努力上进。又是一口一个请教,光说请教二字,却不提具体的请教内容。 全都是面子情。 两个人东拉西扯,没聊什么正经事。 雷狱丞其实是想旁敲侧击,打听陈观楼究竟走的谁的门路,竟然不讲规矩,提前将他赶走。他还指望着靠祭台爆炸案大捞一笔。 现在离开,意味着祭台爆炸案他连汤汁都喝不上,怎能不气闷。更何况还有个大贪官江图关押在牢里面。 江图也是个没眼力见的,竟然说什么想要钱,就让陈观楼出面。除了姓陈的,谁来都不给钱。 哼! 敬酒不吃吃罚酒,活该进刑房被收拾。 别看陈观楼有时候跟大嘴巴似的,嘴巴跟毒蛇一样抹了毒药,好似什么都敢说,什么都往外说。 但是关键信息,他是一个都不会透露。别人的秘密,他一向守口如瓶。 他就跟雷狱丞周旋,死活不透露自己走的谁的门路。 雷狱丞就算是做梦也没想到,人家走的是孙道宁的门路。之前休假,就是替孙侍郎跑腿。 还以为姓陈的仗着姓氏以及侯府撑腰,将他赶走。 万万想不到,在侯府之外,陈观楼开辟了第二条门路。还不是什么七八品的芝麻小官,乃是堂堂正三品刑部侍郎,很可能下次见面就要称呼一声孙部堂。 关键的信息,是一个都没问出来。 雷狱丞失去了耐心,果断结束了这次会面,尽量维持着体面。 “本官是最后一次来天牢,以后天牢就指望你了。有什么不懂的,你尽管来问。本官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大人厚爱,小的感激不尽。大人既然是最后一次来天牢,要不要下大牢看看情况,就当是最后一次巡视?” “不了!大牢污秽,本官最近身体不适,就不下去了。” 雷狱丞很信风水,一直嫌弃天牢风水不好,晦气太多,会影响到自身的运势。却忽略了,天牢让他发了大财的事实。 陈观楼领着一干狱卒,亲自将雷狱丞送出天牢大门。顺便搜罗了半箱子公事房的上等办公用具,送给雷狱丞做个念想。 第516章 谁是得益者,谁最有嫌疑 正式任命书一天没下来,陈狱吏依旧是陈狱吏。 但是天牢上下,三个大牢所有狱卒,都将他视作狱丞对待。许富贵特别主动的邀请他视察丙字号大牢,做出工作指示。 陈观楼直言道:“这个不忙。你们别听风就是雨。万一最后不是,我岂不是很尴尬。到时候,我就成了笑柄,你们赔偿我吗?” “那不能!” “万万不能!” “狱丞一职,非陈大人莫属。” “历任狱丞,干的都不如陈大人干得好。陈大人虽暂无狱丞之实,却早有狱丞之名。” “上面如果出尔反尔,我们就去刑部请愿。” “对,就去请愿。” “胡闹!怎么能请愿了,这岂不是将陈大人架在火炉子上面烤。上面如果当真出尔反尔,我们应该凑钱替陈大人送礼,确保事情回到原本的轨道上。” “言之有理。” “不如现在就凑钱。” “诶诶诶,差不多够了。”陈观楼见众人越说越离谱,赶忙出声打断,“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凑钱跑官。真到了需要花钱的时候,我自个有钱,也找得到门路。任命书一下来,到时候我请大家喝花酒,不醉无归。绝不能让大家为我乱花钱。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 “还是陈大人好,体恤我等。不像之前的狱丞,一上任就要钱。” “大人体恤我等,是大人仁慈。可是我等也不能不懂事。大人升官发财,小的们理应凑上份子钱。届时,还望大人笑纳,莫要嫌弃我等粗鄙。” 得! 说了半天,还是想着怎么凑份子钱。 这都成了天牢的常例。 每当新的狱丞上任,各个大牢,各个狱吏以及下面的狱卒,有一个算一个,凑钱送见面礼,恭贺新任狱丞上任。 陈观楼没想搞这一套。 可是,看这样子,他要是不照着规矩收份子钱,恐怕所有人心头都不安,都会揣测他是不是要砍掉大家的收入,中饱私囊。 敢情他的信誉只限于狱吏这个身份,且只限于甲字号大牢。 忙活几年,就这,呵呵! 这帮贱骨头,真等他当上了狱丞,非得好好敲打一番。 雷狱丞的离去,对生活没有影响,照旧当差过日子。 陈观楼下了大牢,从头到尾都巡视了一番,有问题当面提出来,要求按时整改。 最后才来到关押江图的牢房。 惨啊! 惨不忍睹! 离开的时候好好的,回来后,已经不成人样了。 以前以为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肉是夸张说法,如今才知晓分明是现实写照。 浑不似人,像一条狗似的趴在地上,四肢扭曲,骨头断了,却没有被接上。其中一截髌骨戳了出来,看得人直皱眉头,有一种幻痛。仿佛自己的骨头也戳了出来,难受。 左边脸颊被烤焦了一大片,差点瞎了眼睛,彻底破了相。就算是神医亲临,也治不好如此惨烈的破相。 “怎么回事,没给治吗?这么重的伤,是想让他活生生疼死吗?来人,去将穆医官请来。太荒唐了!天牢没有苛待犯人的规矩,一个个怎么当差的。” 陈观楼发了火,破口大骂。 别管江图以前干了什么。他如今是天牢正经的大客户,财神爷。有这么对待财神爷的吗?收了钱不办事,岂有此理,这是在败坏天牢的规矩。 “不要……不要医治!”江图原来没有晕,他恍恍惚惚抬起头,“不要治,我想死!让我死!” 一旁的狱卒也很为难,“大人,小的们一直都劝江大人接受治疗,可是江大人执意不肯。谁给他用药,他就寻死觅活的。小的们也是没办法。” 陈观楼大皱眉头,蹲下来,盯着江图,“江大人这又是何苦,不痛吗?好歹让穆医官给你开点止痛的药,麻痹一下。” “让我死吧!我现在活着,生不如死。陈狱吏,陈观楼,你帮我最后一次好不好,让我死,死得痛快些。呜呜……我是个懦夫,我没有自尽的勇气,只求能早点死。” 江图就像是见到救星一样,压抑的情绪瞬间释放出来,嗷嗷大哭。 陈观楼挥挥手,示意狱卒留下水壶,全都离开。 他用棉布沾了水,擦拭对方的嘴唇。对方四肢断裂,连喝水都不能自理。更别说大小便。果然是生不如死。幸亏这会还是春天,天气不热。若是换做夏天,还要承受一倍以上的罪。 “你都交代清楚了吗?” “他们想让我攀咬别人,可我江图虽然是个小人,却也是个有原则的小人。我不愿意,他们就把我往死里逼。我受不了了。下次刑讯,我恐怕扛不住,真要如了他们的愿,按照他们的意思攀咬其他人。陈狱吏,我扛不住了,你让我死吧。你若是肯帮我,马家巷37号院,那地方跟我没关系,不管怎么查都查不到我头上,我送给你了,当做报酬。” 江图也就脖子还能灵活动弹,频频磕头,只求速死,结束痛苦的人生。 陈观楼叹了一声,“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死不死的,之后再商量,如何?” “好,你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祭台爆炸案,你知道多少?” “就我所知,教匪爆炸案,牵涉到黄皇室宗亲,牵扯到朝中好几个重臣,那个跳得最欢的赵明桥肯定也有份,勋贵那边有没有插手我不太确定,但是勋贵肯定是知情者。动手的人,一共有两批。其中一批人是教匪。另一批,你可以理解为披着官皮的匪徒。” “教匪也有参与祭台爆炸案?” 什么皇室宗亲,朝中显贵跟爆炸案有牵连,陈观楼一点都不意外。甚至听到赵明桥的名字,他都没有丝毫意外。唯独教匪,他很是诧异。 怎么哪哪都有教匪的影子? 之前就跟死了一样,突然这么活跃,很不习惯。 “哼!教匪早就不是以前的白莲教。现在的白莲教,你可以理解为是被人圈养了。让他们往东,岂敢往西。” “照你的说法,先帝的死,存疑?” “先帝是被人害死的。教匪负责动手,但是幕后主使,你可以往最大的那个人怀疑。” “你是说新皇?” 第517章 江图死 “陈狱吏不妨好好想想,自从爆炸案发生,朝中纷纷乱乱,最后谁得益?除了那个人,其他人都是输家。你真以为他无辜吗?” 江图经历了恐怖的刑讯,仿佛一朝悟道,说话多了几分禅意,不似过去那个张口闭口只有钱和权的脑袋空空的奸臣。 “江大人都已经沦落到这般凄惨的地步,胆子不见小,反而越发大胆了。”陈观楼调侃道。 江图凄凉一笑,自嘲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必死无疑,谁都救不了,临死之前说几句实话,不过分吧。” “一点都不过分。你真的认为是新皇干的?” “就算不是他,跟他也脱不了关系。我听人说,燕王快不行了。” 陈观楼挑眉,回京后还是第一回听到燕王的消息。 “燕王是朝臣们公选出来的皇位继承人,他对陛下的威胁是最大的。无论有没有中毒,毒药能不能解,他都必须死。否则,燕王振臂一呼,从者云集,会从根本上动摇新皇的地位,动摇下一代的地位。” 陈观楼赞同。 燕王如果活着,就算干不死建始帝,但是燕王的儿子在‘法统’的支持下,会给建始帝的下一代制造天大的麻烦。若是实力够强,一朝掀翻也不是不可能。 只有燕王死,且早早的死,死得不能再死,建始帝花费八年十年的时间彻底消除掉燕王一系的‘法统’地位,方可确保皇位永固,确保皇位顺利传承给自己的儿子。 “到现在你还认为他无辜吗?他能坐上皇位,你真的认为那是运气?从来就没有单靠运气就能坐皇位的人。尤其是竞争者如此多的情况下。” 江图信誓旦旦,无比笃定。 “就算事情如你所说,又能如何?事已如此,尘埃落定,只能认命。江大人,你无辜吗?” “我当然是无辜的。祭台爆炸案,事先我根本不知情。若是我知情,就算拼了性命我也会阻止。没有人比我更希望先帝活着。先帝死得惨啊!” 江图哭得凄凄惨惨,又真心实意。先帝对他有知遇之恩,一身富贵皆来自于先帝。天下间,恐怕就数他最思念先帝,最悔不当初。因为疏忽,被人钻了空子,以至于发生祭台爆炸案。 悔不当初啊! 哭累了,江图抬头望着陈观楼,“陈狱吏,让我死吧,痛快的死。我什么都说了,无所保留。” 陈观楼叹了一声,“好死不如赖活。” “生不如死!你若是怕担责,我会留下绝笔书,让世人皆知我是被那帮人逼死的。” 陈观楼瞧着对方浑不似人样,果然是生不如死。 抄家,家产充公,该拿到手的那帮官员都已经拿到手。祭台爆炸案,说破天也不可能跟江图有牵连,最多就是个监督不力的责任。 他没有答应江图,只是让对方好生躺着,别浪费力气。然后离开了天牢。 江图望着他的背影,无声笑起来,嘴巴咧开,越张越大。 当天晚上,江图暴毙于狱中。 等狱卒发现的时候,尸体都硬了。 前来提审的刑部官员,亲自跑到牢房查验,确定尸体是江图本人,确定人已经死透透,大骂一句,“晦气!别人来提审的时候好好的,轮到我来提审人就死了。晦气透了。” 说罢,拂袖而去,显得怒气冲冲。 穆医官提着药箱蹲在牢房内验尸,确保没有疑问,就可以送到停尸房。 他朝站在牢门口的陈观楼打望了一眼。 陈观楼一脸面无表情,显得特别正经严肃,特别大公无私。谁要敢说一声江图的死有疑问,下一秒保证翻脸。 穆医官心头了然,当即说道:“死因无疑问,乃是失血过多,救治不及时,活生生痛死的。抬走吧。” 杂役们领命,尸首一裹,抬出了牢房。当即就有别的杂役进来消毒清扫。 穆医官跟在陈观楼后面,出了天牢。直到进了公事房,他才关起门来问道,“陈狱吏,你好大的胆子。” “老穆,饭可以乱吃,话不可能乱说。我才刚销假回来,你没头没脑的来一句好大的胆子。怎么着,我请个假出门玩耍几天还不行啊。” 陈观楼娴熟的运用倒打一耙的技能,先杀杀对方的嚣张气焰。 穆医官却不吃他这一套,厉声说道:“别顾左右而言他,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没回来的时候,江图虽然伤重,但活得好好的。你一回来,这才几个时辰人就没了。我是大夫,你瞒得过别人,瞒不了我。” 陈观楼冷哼一声,丝毫不惧,“正好,有件事我也想问问。江图伤重,为啥你不给他上药治疗,这不符合甲字号大牢的规矩。” 穆医官解释道:“是他自己不肯治,说是宁愿痛死,也不要苟延残喘。你一回来,他可真就如愿了。你真是太大的胆子。上面无数人盯着江图,都想从他身上挖出料来。你一来,直接把人结果了,上面肯定会有人追究此事。等仵作一验尸,什么都瞒不过。你就等着挨批吧。不要到最后,因为此事,丢了狱丞的差事,那真是得不偿失。” 穆医官很是无奈,惊讶陈观楼的大胆,又佩服对方的胆量。江图这厮名声都臭大街了,跟阴沟里面的老鼠似的,人人喊打。就这么一个人,陈观楼却坚持收了钱一视同仁的原则,没有折辱,没有苛待,按照收钱办事的原则还跑了几趟腿。 这是一个做事有原则的人,也有底线。 他就知道对方不喜欢凌虐犯人,尤其将人致残的凌虐手段。果不其然,江图那凄惨的模样,定然是触及了对方的心理底线,不顾后果,果断给了毒药把人毒死了。 他连声叹气。 自己要是哪天落了难,也希望落在陈观楼这类做事有原则有底线的人手里头,至少还能维持一下身为人的体面。 但是,身为同僚,这真是招灾惹祸的举动。说不定就要牵连到自己头上。 烦躁! 他很是烦躁。 陈观楼却一点都不担心,“是我的,谁都抢不走。谁敢抢,我就砍断他的手。” 第518章 为了善后,斯文扫地 “好,就算你能保住狱丞的差事,那你如何应付上面的调查,如何应付仵作验尸?” 穆医官一脸烦躁,质问对方。 陈观楼亲自泡了一壶茶,用的是从侯府薅羊毛薅来的上等茶叶。 又亲自给穆医官斟茶。涉 “老穆,喝茶。我知道你急,但是你先别急。” 穆医官板着脸坐下来,心里头一万匹羊驼奔腾而过,“别以为用茶叶就能收买老夫。我先告诉你,江图中毒过世一事,瞒得过所有人,但肯定瞒不过仵作。刑部仵作经验老道,看一眼就知道具体死因。你也别想着收买人,人家是刑部的人,未必肯卖天牢的面子。说不定人家来验尸之前就得了上面的吩咐,要找天牢的茬。” 穆医官的担心很有道理。 江图猛地一死,肯定损害了某些人的利益。这些人岂能轻易放过天牢,放过陈观楼? 关键还在于,陈观楼没回来之前,啥事都没有。他一回来,几个时辰后江图这厮就死了。要说这里头没鬼名堂,你问问上面当官的,他们信不信。 都是千年的狐狸,说什么聊斋。谁不知道谁啊! 陈观楼慢条斯理的斟茶,喝茶,表情一点都不慌。 “江图一心求死,莫非我还能拦着。他今儿不中毒,明儿也能吃饭噎死,喝水呛死,总之都是一个死字。上面要找我麻烦,尽管来。据我所知,江图的全部家当都被抄了,那帮人吃得嘴里流油,这还不满足,还想利用江图继续构陷政敌。他们真要为难我,大不了我就掀翻桌子,大家都别玩了,吃到嘴里的也都给我吐出来。” “诶诶诶,你可别乱来。” 穆医官急了。 没人将陈观楼说要掀翻桌子的话当笑话听。孙道宁不敢,穆医官也不敢。因为陈观楼真的有本事掀翻桌子。 就算掀不翻,偷偷摸摸搞暗杀肯定没问题。说不定一晚上就能死一大串,京官减半。那场面多可怕啊! 试问,谁敢真的得罪一个敢跟九品武者对打,还没死,顺利逃命的武道强者? 武道强者为啥被人追捧,为啥世家都要好吃好喝的供着那些武道强者。区区四品五品都能奉为上宾。能和九品对打的武者,就问问你得是什么稀少的存在。 物以稀为贵! 只要他愿意,天下都去得。 天下无数的宗门,豪门,大户,都会敞开大门欢迎他,奉为上宾,以客卿身份对待。没有人会将一个准九品武者赶出去。 也没有人会想不开,将一个准九品武者往死里得罪。 准九品,是外界给陈观楼的模糊境界的一个模糊的评定。 他究竟有几品实力,公认不下于八品,或许已经达到八品巅峰。 陈观楼自个也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实力有多强,能不能和九品巅峰对打不落下风。反正,晋升《升天录》第五篇之后,整个人升华了,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极其玄妙的境界。 如果世上有仙界,他想,或许他有机会摸到仙界的边边。 这样一个武道强者,说要掀翻桌子,大家都别玩了。这话里面的威慑力,绝对让人胆战心惊。 穆医官一头冷汗的劝解,语气也缓和了,不敢再以之前质问的语气和对方说话。 “我就随口一说,你也别当真。消消气,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置气。大家身在官场,都吃着公家饭,还是以官场的规矩做事比较好,你说对吧。” 这就是为什么官场没有高阶武者,没有武道强者当官的原因。 一言不合就掀桌子,不按规矩玩,那这官当得有什么意思。每天操心如何暗算别人够累了,还要防着武道官员暴起杀人,那这官不当也罢。 也因此,武道强者想当官,只能进军营,且大部分都在边关值守。武者想进入文官体系,可以,但是武道品级不能太高。太高,没法子好好玩耍。 陈观楼咧嘴一笑,“老穆,瞧你紧张的样子,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以后别随便说说,怪吓人的。总而言之,江图暴毙一事,最好的结果就是上面默认这件事,最坏的结果就是上面非要调查真相。” “你身为神医,难道没办法制造点假象,蒙混过关。” “我的陈狱吏,陈狱丞啊,你也太看得起我。如果是活人,我还有办法。死人,我能有什么法子。毒药都灌不进去,怎么作假?就算真有办法作假,偏偏普通人还行,不可能骗过经验老道的仵作。” “我就不信,世上没有用钱买不到的人,除非价钱不够高。你替我勾兑一下刑部的仵作,试探一番,看看对方要多少价码。” 陈观楼当机立断,决定拿钱开道。他收了江图的好处,自然要做好善后工作。 收钱办事,是他的原则,不能破了原则。即便人已经死了。 个人信誉,靠的就是一件件的小事累积起来。 “我?” 穆医官指着自己的脸,一脸懵逼。 “不然呢?难道让我出面?”陈观楼反问一句。 穆医官气糊涂了,陈观楼欺人太甚,“老夫是医官,从未干过勾兑送钱收买人的事。陈观楼,你怎么好意思使唤我?我替你遮掩已经累死累活,你竟然还要差遣老夫干拉皮条的事情,你太过分了。” “话不能这么说,这是勾兑,是打交道。说什么拉皮条,太难听了。”陈观楼挥挥手,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将穆医官的愤怒放在眼里。 “不干!”穆医官掷地有声,绝不妥协。维持了一辈子的体面,他丢不起这张脸。 陈观楼:…… “真不干?事成之后,给你五十两酬劳。” “不干!别说五十两,五百两也不干。” 区区钱财就想收买他,做梦。生前身后名,名声乃是无价。亏陈观楼还是个读书人,简直斯文扫地,脸都不要。 陈观楼:…… 被人鄙视了。 罢了,罢了。 强扭的瓜不甜。 “不干就不干,有的是人干。我去叫钱富贵,他出面肯定没问题。” 只要不让自己出面勾兑,穆医官瞬间变得和颜悦色,“你打算用多少钱?” “刑部的仵作,平日里没少遭人嫌弃吧,捞油水的机会多吗?” “捞油水的机会肯定很多。天下大案要案都在刑部,仵作地位虽然低贱,却是不可缺少的人物。” “言之有理!那就……五百两?” 第519章 图他的身子 “五百两肯定多了。” 钱富贵属管钱的,对于钱财格外敏感。 “区区一个仵作,刑部的仵作也是仵作,哪有脸要五百两勾兑。他敢开这个价钱,我就敢一巴掌呼到对方脸上。给他五十两,都算是给他脸了。” 刑部的仵作这么不值钱? 陈观楼有点半信半疑。 穆医官也是个不懂市场行情的小白,“五十两,会不会太少?” 这两人富贵命,根本不知道五十两在市场上的价值有多大,购买力有多强。 “穆医官可知,下面的县衙,打点一个仵作,需要多少钱?” “多少?” “一两银子足矣,甚至五钱银子都算出手大方。刑部这边地位高出一截,打点刑部的仵作,二三两足矣,五两银子已是出手极为大方。这回,因为有求于人,十倍溢价,给五十两,称的上体面至极。若是有人嫌少,定是给脸不要脸,要么就是不打算跟我们天牢合作,另有想法。” “这这这……这么便宜的吗?”穆医官有点不敢置信,他朝陈观楼望去,指望着对方拿主意。 陈观楼嗯了一声,“这事听富贵的。他比我们懂行。我们下意识以自身代入仵作,以为没五百两办不下此事。纯粹是一叶障目,自以为是,不了解市场行情,纯纯的哄抬物价。我这辈子,最讨厌哄抬物价的人。富贵,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务必办妥。江图的死,必须坐实了伤重不治而亡,我不希望节外生枝。懂了吗?” “小的明白。小的这就去找人联络刑部的仵作。江图是大人物,他死了,刑部肯定会安排经验最老道的仵作来验尸。” “你这思路没有错。但是也不能忽略了第二第三的仵作,万一上面有人脑子一热,不用经验最老道的,偏要用第二老道的,临时打点恐怕来不及操作。” “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多多撒网,定准抓鱼。” “就是这个理。” 钱富贵领了差事,告退离去。 穆医官喝了口茶,醒了醒神,“能行?” 陈观楼嘿嘿一笑,这回换他给穆医官上上课。 他说道:“行不行试过才知道。凡事不能光靠嘴巴说,必须得去做,做了才知道哪里有错漏,才知道该如何改进。 为啥都说书生清谈误国,就是因为书生只靠一张嘴巴叽叽喳喳,忽悠不懂事的人,却从未实践过,他自个都拿捏不准自己说的能不能行,会有多少错漏。 真有人按照他们说的去做,而且还是裹挟成千上万的人,你说说看,一旦出了差错那得是多严重的后果。 书生承担后果吗?不承担。书生叽叽喳喳完,拍拍屁股就走了。事后问他,为啥你说的不对。书生就一句话:小生只管说,又没有叫你们这么做。做错了,管我什么事。你说这个书生讨不讨厌?” “你不如直接指着老夫的名字骂,何必指桑骂槐,多此一举。” 穆医官冷哼一声,特嫌弃。 陈观楼哈哈一笑,“老穆,你瞧你,又犯了书生心胸狭窄的毛病,容不得他人说一句不是。我是在骂你吗,我要是骂你我需要指桑骂槐吗?你啊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若是君子,老夫现在就吞服毒药,了却此生。” “不至于,不至于。我虽然不是君子,至少算个真小人。我跟你掏心置腹,你也犯不着左右看我不顺眼。好歹,我这张脸,可是在青楼姐儿那里验证过的,倒贴,姐儿们倒贴我,就图我这张脸。” “那是单纯图你的脸吗?分明是图你的身子。” “有道理!” 陈观楼乐呵呵的,还是老穆好啊,老穆识货。知道他的身子比脸更受欢迎。 …… 江图这么大一个人物死了,一时间迎来各方人士。 天一亮,隔壁锦衣卫手持公文,率先来到天牢查看。 陈观楼亲自迎接。 锦衣卫长了记性,知道拿着公文来,否则根本见不到江图的尸体。 陈观楼吩咐狱卒,带着锦衣卫前往停尸房。仵作就不必去了。 “天牢只对刑部负责。锦衣卫安排仵作验尸,没这个道理,也没这规矩。你们这么办事,分明是在质疑刑部的权威。可以去查验尸体身份,但是不能验尸。” 他站在屋檐下,双手背在背后,一副公事公办,兄弟单位平起平坐的姿态。不能因为自己只是一个区区小吏,就得伏小做低。敢问,谁敢让武道强者伏小做低。 “江图这厮死有余辜。只是,之前都好好的,偏偏这个时候暴毙,着实令人诧异。还请陈狱吏行个方便,就让仵作近看一眼,好歹做到心里有数。” 陈观楼嗤笑一声,“你们锦衣卫心里头有没有数,管我们天牢屁事。两家是兄弟单位,没有宫里头的命令,锦衣卫也不能骑到天牢头上作威作福,对吧。我给你们面子,让你们去看江图的尸体。你们好歹也给我面子,别坏了规矩。否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陈狱吏执意不肯让仵作验尸,莫非江图的死有蹊跷?” 陈观楼眯起眼睛瞧了眼说话的人,面孔很生,以前没见过。 他轻笑一声,“我带着仵作上你们锦衣卫验尸,你们锦衣卫不肯,是不是也意味着你们心虚?规矩就是规矩,少扯莫须有的事情。你要是不服,就去宫里头要旨意,或是去刑部要公文。只要刑部下了公文,随便查。十个八个仵作,一起验尸都行,绝不阻拦。” 他的态度强硬又理直气壮,看不出丝毫的心虚。 他自认为没做错,为啥要心虚。凡是感到心虚的人,必然是因为内心深处也认定自己做错了。 “陈狱吏的意思,我们明白了。行吧,就不带仵作。” 领头的锦衣卫制止了身边人的聒噪,遵从天牢的规矩,跟着狱卒前往停尸房。 昨晚之前,天牢的停尸房还是空荡荡的。今儿一早,好家伙,停尸房都满了,重重叠叠,气味之大,令人不敢靠近。 锦衣卫捂着口鼻,都不敢踏进停尸房,“怎么会有这么多尸体?这还没到夏天,你们天牢最近穷疯了,一口气弄死这么多人。” 第520章 我们是有原则的天牢人 “几位上官见谅。之所以停放了这么多尸首,主要是因为雷狱丞即将卸任不管事,公文交付不及时。刑部那边又忙着办祭台爆炸案,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根本顾不上这点小事。来不及勾划,于是就越积越多。” 狱卒哈着腰,谄媚赔笑,小心翼翼地说道。 陈观楼不怵锦衣卫,不给锦衣卫面子,狱卒们可没这个胆量。还是得陪着小心,小心伺候着。 “名册呢,给我瞧瞧。” 锦衣卫是有经验的,企图检查名册看出端倪。又不是夏天冬天死人高峰期,天牢的停尸房没道理在淡季堆满尸体。 这不合常理。 狱卒双手递上名册。 无论怎么检查,都查不出问题。果断放弃。 “江图的尸体是哪一具?” 停尸房的杂役闻言,指着堆积在一起的尸体中的其中一具,“那就是。” “江大人好歹也是朝臣,就算死了,你们怎么能如此对待他的尸体?太过分了。将他抬出来,本官要亲自验明身份。” 杂役不情不愿的从尸体堆里面抬出江图的尸体。 冷飕飕的! 众人都打了个寒颤。 是真的冷啊! 这都三月份,春暖花开,怎么还这么冷。想到这里是停尸房,听说江图是伤重不治而亡,定是满腹怨气。 “大人?” “闭嘴!” 锦衣卫头头呵斥住身边人,捂住口鼻上前查验,确定是江图那厮,不会认错。体貌特征都对得上,胎记也对得上。尤其是被烤糊的脸颊,那形状,那字迹,可是特意为江图打造的,别人身上没有。 “伤重不治而亡?”锦衣卫随口询问狱卒。 狱卒呆头呆脑地“啊”了一声,紧接着解释道:“江大人受了刑,不肯接受治疗。谁给上药都不行,否则就寻死觅活。小的们也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 “为啥陈狱吏没回来之前,他都没事。陈狱吏一回来,他就死了。” “可能是撑着最后一口气,想见陈大人最后一面?” “为啥?什么时候姓陈的跟江图那厮成了朋友。两家不是仇敌吗?当初陈观楼可没少杀江府的武者。江图也没少杀陈家人。” “我家陈大人向来都是公事公办,一再强调收钱办事,一视同仁。” 锦衣卫挑眉,冷笑一声,“真是个怪人。天牢还讲究一视同仁,他咋不上天。” 狱卒不敢吭声。 看不出更多的东西,锦衣卫只得无奈离去。 陈观楼依旧站在屋檐下,“诸位,看过了江图的尸体,可有疑问?” “为什么停尸房会有那么多尸首?这不合理。” “最近牢房紧张,多死几个人,正常的。隔壁诏狱,想必停尸房的尸体有过之而无不及。大家互相体谅一下嘛。” 陈观楼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堆尸体这个主意,陈观楼自个想不出来,是卢大头替他想的。卢大头一听说江图死了,当即充当狗头军师,连夜出主意,连夜从殡葬行的朋友那里运来一堆无主尸体。 最近两月,京城乱糟糟的,死了不少人。好多无名尸体,来不及下葬,都堆积在义庄。 卢大头拿着银子要尸体,殡葬业的人立马配合。因为卢大头承诺,事后帮忙出钱埋葬这些无名尸体。 至于名册,那更简单。直接让手底下的书办,连夜做一本新的名册,真真假假,加上作旧的手艺,不去刑部查原始档案,根本不可能看出问题。 天牢真是人才济济啊!三教九流,哪哪都能找到人帮忙。 你说是假的! 拿出证据来啊! 拿不出证据,就是污蔑。 到时候两个衙门打官司,翻旧账,哈哈,就跟扯头花似的,永远扯不清。 “听说江图撑着最后一口气,一直等到陈狱吏回来见最后一面。真没想到,你们二人关系如此紧密。” “说笑了!甲字号大牢,任何一个犯官,我都是一视同仁。任何一个濒死的犯官,想要见我一面,说一声就成。我们秉承着收钱办事的宗旨,既然收了钱,一定会让客户满意。难道你们锦衣卫光收钱不办事,那可不行,会遭人骂的。” 陈观楼笑眯眯的看着对方,暗暗讥讽锦衣卫吃相太难看。 锦衣卫:…… 好像不能反驳。 比狠,也不行啊!打不赢! 罢了,只能告辞离去,无功而返。 等锦衣卫一走,卢大头凑上来邀功,“陈哥,要不要换几具新鲜的尸体?丙字号大牢,有几个快不行了,可以提前给他们一个痛快。” “一天之内,又是这么温暖的季节,一口气死好几个,你当刑部的官员都是傻子瞎子吗?别做多余的事情。有那些尸体足矣!” “是是是,还是陈哥有见地。只是,一会刑部的来了,可拦不住啊!” 刑部是主管单位,不能拿对付锦衣卫的那套办法对付刑部。还得老实配合。 陈观楼看了看天色,“等等吧。” 希望钱富贵那边会有好消息。 通常情况下,只有家属才会花钱打点仵作,亦或是执着于查明真相的底层办案人员。指望上官打点仵作,还不如指望母猪上树来得快一点。除非仵作有所顾忌,提前得了命令,否则面对白花花的银子,不可能不动心。 这又不是什么凶杀案。 这是江图,过街老鼠一般的江图,名声臭大街的江图。 天牢只是不想节外生枝,收了钱好好配合,不过分吧,不影响吧。不违背仵作的良心和道德吧。 等到太阳高挂的时候,刑部的官员姗姗来迟。果然带着仵作,还不止一个。 特么的。 陈观楼很是庆幸,庆幸提前提醒了钱富贵,撒网抓鱼。 钱富贵躲在角落,偷偷冲他点了点头。 陈观楼见状,心头顿时就松了一口气。银子送出去了,事情办成了。 那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脸上挂着笑,带着一干狱卒热情的迎上去。 “累大人亲自走一趟,是我等工作没做好,认罚认罚!” “责任这一块晚些时候再说。上面听说江图这厮没了,很是恼火。本官奉命查验,带路吧!” “是是是。大人这边走。” 陈观楼亲自带路,领着刑部的人前往停尸房。 第521章 蒙混过关 停尸房已经发生了全新的变化,跟锦衣卫来的时候比起来,那叫一个宽敞明亮,那叫一个整洁有序。 江图的尸体就放在正中央的门板上,盖着一块发黄的白布。 陈观楼不顾环境腌臜,率先走进停尸房,掀开白布,“大人请看,这就是江图的尸体。昨晚死的,这会还新鲜着,味道还没散出来。”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刑部官员顿觉口鼻周围萦绕着一团死气,以及江图的怨气。只需瞧一眼江图那厮的尸首,必然会得出江图是满腹怨气而亡,死的时候肯定不平静。 死无全尸啊! 皮开肉绽! 身为官员,最为重视的外貌也被损毁了。等于是彻底断绝了前程。纵然有一天遇到大赦,也不可能重回朝堂为官。 何为官?首要条件就是五官端正。丑人做不了官,残废做不了官。当然,你要是平江侯那等身份的残废,且有一身行军打仗的本事,在勋贵中拥有一呼百应的威严,自然不在乎身体是否残缺。 刑部官员忍着浑身的不适,硬着头皮走进停尸房,验明身份,查看胎记。江图是重要人物,验明他的死亡同样是重要差事,不可马虎,偷奸耍懒都不行。因为上面随时都会问询此事,他要是说不出一二三,必然会遭到上官的不满,以至于影响前程。 因此,验明身份的过程,显得格外严肃且漫长,格外的认真。对照着档案上的小人画册,一一对应胎记的大小位置,还伸手触摸,确保是真实的,而非作假。 刑部官员显然也清楚天牢的一些把戏勾当,尸体作假的事情门清。若非江图,他绝不可能亲自上手,不嫌晦气。 验明身份后,刑部官员长舒一口气,“身份确定,的确是江图。” 陈观楼凑上前,“大人请到厢房喝茶,余下的事情就交给下面的人处置。” “无妨!既然来了,就盯完全场。” 刑部官员一个眼神,几个刑部仵作齐齐走进停尸房,开始验尸。 江图是中毒死的,经验老道的医官或是仵作,都能验出来。 陈观楼神情镇定,反倒是缩在角落的钱富贵紧张兮兮,生怕事情出现变故,那几个仵作收钱不办事,出尔反尔。 一旁的肖金等人也都是提心吊胆,略微有点不自在。 陈观楼轻飘飘的瞥了眼,眼神看似平静,却对众狱卒有着不可言喻的震慑力。一时间,略显心虚的狱卒们全都抬头挺胸,格外正气。 陈观楼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像话。 谁要是露了马脚,事后他定不轻饶。 刑部官员感受到气氛的变化,回头打量了几眼,却没看出任何问题。心中藏着疑问,却不知从何寻找答案。 能在刑部站稳脚跟,坐稳位置的官员,自然有点真本事。刑部官员认定这帮天牢狱卒有古怪,看来江图的死存疑? 于是他询问几个仵作,“可有验明死因?” 三个仵作,埋着头,却是在无声交流。 还是经验最老道的那个仵作开口说道:“启禀大人,尸首四肢断裂多节,没有接骨的痕迹。内腹大出血,内脏多处受损,显然受了极重的伤。这个伤势,因为没有经过治疗,必死无疑。确实是伤重不治而亡。” 刑部官员闻言,皱起了眉头。他没怀疑仵作的话,而是怀疑天牢用了不为人知的手段,竟然连经验老道的仵作都能瞒过。 陈观楼趁机说道:“好叫大人知晓,江图那厮一心求死,死活不肯接受治疗。谁给他用药,他就寻死觅活。狱卒们担心他真的想不开死了,故而不敢给他上药。哎,没想到这厮竟然是个铁汉子,硬生生痛死了。” “听闻陈狱吏一销假,就迫不及待的去见了江图?”刑部官员盯着陈观楼,上下打量。既然对方不拿捏武道强者的身份,只守着天牢人的身份,他自然是公事公办,以上官的身份询问事情经过。 “启禀大人,我不仅见了江图,甲字号大牢所有犯人我都巡视了一遍。并没有偏袒任何人。” “我听到的可不是这么说的。据说,你跟江图私下里聊了许久。” “我瞧着江图伤势过重,担心他有个三长两短,就劝他用药。他死活不肯,宁愿痛死,也不愿意接受治疗。一再表示,只想求死,不想生不如死的苟延残喘。” “生不如死!哼!江图那厮有什么脸面说生不如死。这些年,多少忠贞官员因为他而生不如死,多少人因为他人头落地。他所承受的,尚不及十分之一。就这么死了,实在是太过便宜他,” 陈观楼顺着对方的话说道:“大人说的是。想来江图也清楚自己过往的所作所为,如今遭受一切都是报应。所以才会一心求死。人一旦存了死志,就算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不回来。” “江图的死,果真没有疑问?”刑部官员再次询问几个仵作。 三个仵作齐齐点头,“确实是伤重不治失血过多而亡。” “晦气!” 什么都没查出来,刑部官员拂袖离去。 陈观楼带着狱卒,特别热情的将人送出去。邀请刑部官员去公事房喝茶,被拒绝了,也不恼,反而高兴得很。 目送刑部官员离去,这一关算是过了。 “不会再节外生枝吧!”穆医官站在陈观楼身边,悄声询问。 陈观楼笑道:“名册已经勾划,可以通知江府的人来领取尸体,运回去安葬。” “如此甚好!没想到这一关如此容易就过去了。” “这可不容易。这么短时间,要将各个关节打通,全凭天牢上下同心协力。光靠我一人办不成这事。” “说的也是。” 大功臣钱富贵,陈观楼格外嘉奖,给了对方一笔丰厚的奖赏。 钱富贵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不瞒大人,小的心里头一直提心吊胆,生怕那几个仵作给脸不要脸。” 陈观楼赞许地点点头,“拿人手短。他们既然拿了钱,没道理出尔反尔,除非不想混了。咱们天牢虽说名声不好,身份低贱,但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有的是办法收拾人。好在,几个仵作都明事理,懂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甚好!” 第522章 丢了喂狗 本以为江图的死,到此为止。 却不料半途又出幺蛾子。 宫里通知,不许任何人领走江图的尸首。 为啥? 因为建始帝深恨江图,要鞭尸。若非身边人拦着,说不定还要亲自鞭尸。 陈观楼:…… 啊啊啊…… 他最讨厌鞭尸。 那味道,那脏污不堪的画面,惨烈至极的画面,他不想再看到第二回。 宫里头的人莫非都是变态,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鞭尸。 江府的管事一脸可怜巴巴的望着他,自家老爷的尸首领不走就算了,还要被鞭尸。这可怎么办啊! 陈观楼叹了一声,对江府管事说道:“留下一笔钱,给你找个手艺最好的缝尸人,你看如何?” “府里被抄了家,已经拿不出钱来。棺材板都是抄家之前准备的。否则,连棺材板都没有。”管事可怜得很,摊手,两袖情分,一个铜板都拿不出来。 陈观楼大感头痛,“我没问你们江家要清理费就算是客气的,别鬼扯没钱的话。就算抄了家,肯定私藏了一些好东西。你赶紧回去,叫你家能做主的人赶紧决定。 迟了,你们只能自己收尸,全都是碎块,肉都是一片一片的。我可告诉你,宫里的人都是手艺人,鞭尸的手艺,上面要一百零百块碎肉,绝不会少一块也不会多一块。你确定这活你们干得了?” 干不了干不了。 管事露出一脸恐怖如斯的表情。 这活没有缝尸人,谁都干不了。甚至连捡尸块都捡不起。如此一来,江图岂不是死无全尸。下葬没有全尸,听说会怨气不散,后果十分恐怖。 管事小声问了句,“要多少钱?” “不多要你们的钱,准备个十两银子足够了。其中五两银子用来请缝尸人,另外五两是我这边的工时费。别问什么叫做工时费,给钱就行。快去快回,晚了,尸体就不好缝了。” 管事一听,不敢耽误,急匆匆回府请教主子。 打发了江家人,陈观楼叫来狱卒,安排狱卒准备草席。 “必须将停尸房那个院落铺满了,屋里屋外都铺满了。到时候将草席一裹,拿出去丢掉。院落跟屋子只需清扫两边就行。如此避免了味道长期停留。” “还是大人考虑得周到。铺了草席,别管多少肉块,多少血肉,院落不受污染,大家心里头也好受些。”肖金拍着马屁。 陈观楼叹了一声,他实在是受不了宫里头这份变态的爱好。叮嘱杂役,眼睛放尖一点,看到宫里的人一来,赶紧将江图的尸体抬到停尸房院子里,千万别留在停尸房。最好将门窗全都紧闭,墙壁上若有必要,也钉一层草席。 “大人,在地面上铺上草席,还说得过去。墙面上也钉上草席,宫里头的人见了,会不会不满。万一刻意刁难,如何是好?” “言之有理。凡事过犹不及。”陈观楼想了想,放弃在墙壁上钉草席的决定,以免刺激到宫里头的人。 宫里头的人,性格都有些扭曲。 宫里头的人来得很快,有点迫不及待的味道。其中有两个熟人,上次来天牢鞭尸也有这两人,属于手艺人,鞭尸的手艺那叫一个溜。 陈观楼只出面招呼了一声,剩下的事情全都交给下面的班头去做,他就不再露面。实在是受不了那个场面,太恶心了。 他果断早退,早早下班,去青楼搂着姐儿一起泡澡,将一身的晦气给泡掉。 泡到一半,卢大头那厮闻着味找了过来。 “陈哥,陈哥,你快回去看看吧。” “没空。”陈观楼果断拒绝。他决定这几天都不去天牢,等味散了再说。 卢大头哭丧着一张脸,“出事了,出大事了。大家伙都等着你回去主持大局。” “能出什么事?” “宫里的人不让收尸,说是要将江图的尸块丢到野外喂狗。谁敢收尸,就是跟宫里头对着干。” 靠! 鞭尸还不够泄愤,还要喂狗。 太残暴,毫无人性。 陈观楼一直秉持,做人要有人性,不能沦为畜生,不能突破人类的底线。身为人,受了礼义廉耻的教育,就不要做纯粹兽性的事情。杀人不过头点地,鞭尸就算了,还要喂狗,这就太过分了。 他也顾不上姐儿的挽留,穿上衣服,直接走楼顶,回到天牢。 江家人正哭天喊地,苦苦哀求。 领头的公公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茶杯,掐着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陛下没有将江府上下满门抄斩,仅仅只是夷三族,已是格外开恩。尔等不知好歹,不知感恩就算了,竟然还敢替江贼收尸。咱家告诉尔等,江贼的尸首必须拿去喂狗,谁拦着都没用。” “这是陛下亲口说的吗?”陈观楼突然出现,惊了在场所有人一跳。 紧接着,狱卒们就抖了起来,一副底气十足的模样。 场上的气氛也随之一变,由一家独大,变为两家对峙。 “原来是陈狱吏。陈狱吏不是走了吗,怎么又有空回来?” “陶公公忙活了一天,不急着回宫复命吗?” 彼时,机灵如狱卒黄夜等人,已经搬来一张椅子,陈观楼顺势坐下,摆出双方打擂台的架势。 陶公公眼睛微微一眯,“陈狱吏这是何意?” 陈观楼轻笑一声,“以我看来,宫里头的贵人肯定不会亲自吩咐,说什么尸体喂狗的话。多晦气,多不文雅,有失体面。对吧。我不知公公究竟是得了谁的吩咐,鞭尸就算了,还要喂狗,哎……就算尸体真的喂了狗又能如何?不说大道理,单是一个入土为安,得饶人处且饶人,江家人都快死光了,让江图下葬又能犯得着谁?还请陶公公看在刑部的面子上,看在老天爷的面子上,行个方便,如何?” “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陶公公似笑非笑,嘴含讥笑。 陈观楼当即自嘲道:“我算什么牌面的人物,我的脸面不值钱,不必看在我的面子上。当然,陶公公仗义,肯给我一二分薄面,我定记着这份人情。他日若是有所求,必定回报。” 陶公公把玩着手里的玉石扳指,权衡利弊,其实他已经心动了。让一个武道强者欠下一份人情,这可是好买卖。 他忍不住好奇心,问道:“为了江图这厮,陈狱吏犯得着做到这个地步吗?” “今日就算不是江图,而是张图王图李图,但凡交了钱的犯官,人死了,还要被喂狗,我都会站出来帮忙求个方便。此乃天牢的规矩,收钱办事,一视同仁。还望陶公公体谅一二。” 第523章 我拿两份钱,很过分吗 “行,就给陈狱吏一个面子,今日不必将江图喂狗。” 陶公公也很干脆。 不给天牢狱吏面子,但一定要给武道强者面子。尽管,陈观楼并没有摆武道强者的谱,旁人却不能假装无视。真要那样做,那叫给脸不要脸。 再说了,人家在公事上也算是给足了方便,提前做好了一切准备。还贴心的替执行鞭尸任务的两位手艺人准备了换洗的衣衫。 这份体贴,要领情。 “多谢陶公公!”陈观楼拱拱手,全当感谢。 陶公公缓缓起身,他这是打算离开了,一边说道:“下回出宫,陈狱吏不介意的话,一起喝酒。” “好啊!” “那就说定了。” 陶公公挥挥手,带着手底下的人迅速离去,善后的事情就留给天牢。 他们一走,天牢狱卒个个都松弛下来。 “还得是陈狱吏,宫里头的人也要卖面子。换做我等,就是一群奴才秧子,被那帮没根的阉人随意使唤。” 卢大头率先站出来捧场。 就是后半句特难听,什么叫做奴才秧子?你才奴才秧子,你全家都是。 张狱吏大大方方的冲陈观楼比划了一根大拇指,“连江图那厮,你都肯一视同仁,不让他被喂狗。我服你!你当狱丞,我没意见。” 陈观楼含蓄笑笑,“狱丞一事莫要再提,都是以讹传讹。一切都听上面的指示。” “别谦虚了,狱丞肯定是你的。没有得到风声,大家不会往外传。定是刑部那边将你的名字报了上去,才会传出来。不过,为什么会是代理?有什么不同吗?” “不同之处就在于,可以随时卸任。” “多此一举。”张狱吏嫌弃。 陈观楼笑了笑,他可是一点都不嫌弃,“还能继续担任甲字号大牢狱吏一职。” “你是说,你一个人占两个坑位?”张狱吏嫉妒了。 陈观楼摆摆手,“我只是打了个比方,没说我一定会担任狱丞。” 张狱吏完全不听,嫉妒使他面目全非,“竟然能担任两个职务,占两个萝卜坑。岂不是意味着你能拿两分钱。甲字号大牢狱吏一职,已经让你赚得盆满钵满。担任狱丞,你还要拿一份钱。太过分了。你到底走的谁的门路,岂能这么干?” 因为嫉妒,张狱吏激动得都忘了官场规则,直白的打听陈观楼的官场门路。 “就算是侯府也不能这么干啊!” 气急败坏,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陈观楼轻咳一声,“你不服气?” “无论是狱吏,还是狱丞,我都服气。可要是两个位置都占了,还要拿两分钱,我凭什么服气?”张狱吏没有遮掩,直白的吐露自己的心声。 “我相信跟我一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陈观楼嗯了一声,赞同对方的说法,肯定有不少人心里嘀咕,内心不服气。凭啥一人能占两个位。 天牢的位置,狱卒除外,全都是箩卜坑。说好一个萝卜一个坑,凭啥姓陈的萝卜能占两个坑? “你不忿的原因,不是因为我占了两个坑,而是因为我拿两分钱,对吧。” “你知道就好!”张狱吏此刻内心太过愤怒,态度自然称不上好。 陈观楼轻笑一声,“可是你的想法,根本不重要,没有人在意。” 张狱吏当场破防,那脸色铁青铁青。 陈观楼继续刺激对方,“我来天牢,就是为了打破规则,重新制定新的规章制度。在我之前,没有像我这般年轻的班头。我来后,就有了。在我之前,甲字号大牢从未有过同时两个狱吏一起管理大牢,然后又是我打破了这个规矩。 如今,我再破一次规矩,又算得了什么?后来者只要本事到位,完全可以以我为榜样,效仿我,占据两个坑位。当然,本事不到位,被人拉下去,偷鸡不成蚀把米,那也怪不得旁人。” “你不以为耻……” “我为什么要感到耻辱。凭本事得来的,我嘚瑟都还来不及。张狱吏,今日你太过激动,言行举止有些不当之处,我都当做没发生过。你回去冷静冷静,仔细斟酌一番,想一想我上位后的好处,相信你会改变想法。我能让甲字号大牢增加收入,没道理带不动乙字号大牢跟丙字号大牢。” “你……” “别忘了,有我在,没有人敢在天牢撒野。比起过去几任狱丞,钱不钱的先不说,至少我比他们都能扛事。” 陈观楼一再打断张狱吏的话,怼到最后,对方已经无话可说。 因为他说的都是实实在在的道理。 扛事,没人比他更能扛。 挣钱,他有一整套的方案计划。 天牢其实就是个天然的宝库,只是狱卒们大部分都不识字,眼睛只盯着下三路,脑子里只有钱跟赌,从不去思索如何做长线,如何细水长流,全都是存着捞一票就发财的想法。 当然,狱卒们这么想也不算大错。 铁打的大牢,流水的犯人。 其实办大牢跟开学校差不多。要用办学校的思路,要用商业化的思路,去思考一些事情。当然,大牢毕竟是大牢,不可能全盘商业化。只是稍微借鉴一二,就能做到整体改善。 好歹先将隔壁乙字号大牢跟丙字号大牢的环境改一改。眼看着夏天到了,也到了死亡旺季。改善环境,其实也是为狱卒们的身体着想。 张狱吏鼻孔微张,说不出话来。 陈观楼抬头望天,“我现在没担狱丞之名,却干着狱丞的活,拿的却只有狱吏的钱,你不觉着亏心吗? 今儿陶公公他们给天牢下脸子,若不是我出面,尔等都要受辱。别以为这只是甲字号大牢的事情。乙字号关押的都是跟皇亲国戚勋贵世家有关联的罪人,今儿宫里头随便来个人就能让天牢上下受辱,明儿勋贵世家随便来个管事也能让乙字号上下全体受辱! 你张狱吏腰杆软,敢问你能忍几回?有我替你们出头,就问问,有几个大户管事敢在我本面前撒野?撒野之前,不妨先问问自己的脖子硬不硬? 比家族,京城又有几个家族能比得过陈氏家族?至于外地豪族,再豪,他的根基不在京城。京城这地,提起平江侯的陈,谁不给几分薄面?我靠着这份薄面,替天牢上下所有人遮风挡雨,多拿一分钱很过分吗?” 第524章 要以发展的眼光看待今日的人和事 “不过分,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 许富贵这个老油条,掐准了时机,跑出来打圆场。 陈观楼跟张狱吏那一通掰扯,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其实,从一开始,陈观楼就是有心说给所有狱卒听,让大家知晓有这么一个事,他为啥能占两个坑,拿两份钱。 就凭他干两份差事,而且都能干好,还能替大家扛事,遮盖风雨。 能者多劳,劳者是不是应该多分配一些财物?否则凭啥多劳?又不是劳模,又不是先天吃苦圣体。 “张狱吏,陈大人干两份差事,拿两分钱,此乃天经地义。你别小肚鸡肠,就知道嫉妒。你得想想这里面的好处才对。 陈大人是自己人,是从狱卒一步一步爬上去的,他懂我们天牢人的苦,而不是像别的狱丞一样,只会捞钱。处理个公文,还要拖延再三,尸体都臭了,人都发霉了,公文还没签押,你希望那样的狱丞来管事吗? 再说了,陈大人也不是揽权的人,乙字号大牢跟我们丙字号大牢,全力配合陈大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就算短时间内有所动荡,想必结果肯定是好的。陈大人,我说的没错吧!” 许富贵腆着脸,一副谄媚的样子。 陈观楼还没走马上任,甚至连担任狱丞的公文都没下来,只是一些传言,但许富贵已经及时的调整了自己的姿态,摆正了态度,拿出伏低做小伺候上官那一套身段来面对陈观楼。 尽管陈观楼是小辈,年岁当他儿子绰绰有余,可他一点都没有摆老辈子的身段。 过去,大家同为狱吏的时候,许富贵还有点拿腔拿调,时不时摆摆长辈和前辈的身份,‘指教’陈观楼。 本以为,陈观楼当狱丞,他是最不服气,肯定会跳出来生事,说一些酸言酸语。万万没想到,许富贵不仅没跳出来,反而及时的调整了态度,那叫一个恭敬。 反倒是过去一直支持陈观楼的张狱吏,满心不忿,不顾场合,不顾时间,当着全体狱卒的面就开始质问。但凡陈观楼今儿虚一点,应对有不当之处,威严必定受损,还怎么当狱丞管理天牢? 人啊,果然是复杂的动物。 人心多变,人心难测。 不能以过去的眼光,看待今日的人。要具有发展性的眼光,看待一切人和事。 张狱吏突然将矛头对准许富贵,“你舔他?” 许富贵皱眉,很是嫌弃又很不满,“什么叫舔,你会不会说话?我这是沟通,是在给陈大人汇报工作。陈大人,你别跟张狱吏一般见识,他最近输钱输得狠了,看上的娘们又跟小白脸跑了,所以……” “许富贵,闭上你的臭嘴。” 张狱吏出离了愤怒,冲许富贵怒吼道。 陈观楼了然一笑,“原来是生活琐事出了点差错,影响了张狱吏的心情和判断,我都理解。没事,没事!改明儿我请大家喝酒,大家伙都开心点。有钱拿,有饭吃,有娘们伺候,还有什么不满的。你们说是不是?” “是!” “陈大人仗义!” “陈大人才是真正的自己人。” “我们全体狱卒都支持陈大人!”卢大头带头喊出口号。 “支持陈大人!” “支持陈大人!” 陈观楼笑着,不动声色拍拍卢大头的肩膀。 卢大头心领神会,他一定会替陈哥盯死众狱卒,谁对陈哥不满,谁真心支持陈哥,他都会拿小本子一一记下来。 陈哥‘借’给他那么多钱,他一文钱都没还过,这份恩情,比天还高,比海还深。 陈观楼:…… 他有说过不还钱吗?说过吗说过吗? 事情暂时解决,就看张狱吏自个能不能想通。 他思索着,是不是该催催孙道宁,赶紧将他的任命文书下发,昭告全体天牢狱卒。免得一个二的跳得欢,还不服他的管。 他问肖金:“江家人呢?” 肖金指了指墙角,“那呢!” “把人叫过来。” 片刻,江府管事被叫到跟前。 陈观楼问对方,“钱带来了吗?” 管事连连点头,拿出荷包,里面不多不少,刚好十两银子。 “把钱给缝尸人,你亲自给吧,说点好听的话。缝尸人看在钱的份上,给江图缝完整点。你帮着捡一捡,别漏了某个部位,以免没有全尸。” 管事愣住了,递上钱,“陈大人不拿钱?” “我要你这点钱干什么。” “工时费?”管事糊里糊涂的,也不知怎么当上管事。估摸着江家没人了,勉为其难将此人派来跑腿干活。 “工时费是给缝尸人的,懂了吗?缝尸人平时只缝补砍头的尸体,或是在野外被野兽糟蹋过的尸体。像你家主子江图,被人鞭尸,几年都未必能遇上一个。工作量是平时的好几倍。你不给足工时费,人家凭啥给你缝尸,凭啥缝得整整齐齐?去吧,去吧,别耽误了。趁着天色还早,赶紧捡尸,缝尸。争取今天,最迟明天早上,将尸体运走下葬,别留在天牢。” 管事被狱卒带下去忙活。 陈观楼动了动鼻翼,“还是一股臭味。肖金,找钱富贵支点钱,搞点除臭增香的玩意,将天牢里里外外都熏一熏。这味道,做了那么多防护措施,还是防不了。宫里头的人就是毛病多,干什么不好非要鞭尸。” 肖金满口答应,笑着说道:“大人的防护措施,其实效果很好。宫里那两个鞭尸人都说我们考虑得周到。地面上垫上草席,解决了不少问题。还问为啥不给墙上钉上草席。” “哟,这么好说话?墙壁上钉上了吗?” “钉了!鞭尸结束,将草席一扔,清扫起来又快又方便,省了不少活。给鞭尸人准备的换洗衣衫,人家也是格外满意。就是遗憾没有准备熏香,要是能熏一熏就更好了。” 陈观楼顿时恍然,“原来宫里头的鞭尸人也嫌这行当晦气啊。记住了,下次宫里头再来人,别管干什么,熏香一定要准备妥当。宫里的阉人身上少了个零部件,清洗不干净,身上常年会有味道。熏一熏,大家都满意!” “大人说的是。” 第525章 收房贴钱 江图这事一了,陈观楼就松懈下来。 各项收入一一兑现。 先是江图许诺的马家巷三十七号大院,两进大宅子,闹中取静。就连仆人都给配好了。 他带上印章契书上门,府中老仆一家五口,当场跪地认了他的主子,主动上交账册钥匙。 老仆一家姓包。 老包是总管,不到四十岁,看着像五十。他媳妇管着厨房,带着个黄毛丫头负责洒扫。 两个儿子一个门房,一个会几招假把式,负责看家护院。 “日盼夜盼,可算是盼来了老爷。老爷再不来,府里就要揭不开锅了。” 啥玩意? 包总管将账册往他跟前送了送,小心翼翼地说道:“除了我一家五口每月吃用外,主要开销都在房屋维护上面。” 陈观楼终于舍得翻开账册看一眼。 老包身为总管,一个月三两银子的月钱。老包媳妇月俸二两,黄毛丫头不算钱,包家两个小子月俸一两。吃穿都是府中包干,每年四季衣衫各一套,老包身为总管每季多一套。吃饭就是普通人家的糙米饭,一旬食一次荤腥。吃饭花费不多,算是小头。 府中各处需维护。 今年开春,翻盖房顶瓦片,花去三两银子,家具木质器物刷桐油用去五两银子,清洗漆器用去五两银子,花园翻新花去…… 一笔笔的开销都列在了账册上。 每一笔开销都不多,多的几两银子,便宜的只需几十文钱。 可是架不住积少成多啊! 零零总总下来,两年时间,花去了三百多两。 三百多两,在京城养一栋两进带花园的大宅子,贵吗? 一点都不贵,甚至称的上实惠。前提是,宅子的主人没住进来。单单只是略作维护,就花费几百两。 老包有没有贪墨? 或许有,但肯定不多。 区区几百两,陈观楼没放在眼里。 他在意的是,江图啥玩意,赠送房屋,给他配一家仆人很合理。只是,房屋的维护基金竟然空了,还要他来出钱养人养房子。 江图置办这套宅子的时候,就没想过多留一点闲置资金? “钱的事情我知道了,晚点给你报账。带我参观参观。” 老包得了肯定的答复,内心松了一口气,当即谄媚笑道:“老爷这边请。” 两进宅院带花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花了点时间参观了一遍。看得出来,房子维护得不错,家具器物也得保养得当。随手一擦,干干净净,老包媳妇跟黄毛丫头没有偷懒,确实有按时打扫。 这下子,他也就歇了撤换老包一家的念头,暂时留着继续使唤。要是将来发现有不轨之处,再做处理也不迟。 最后回到外书房。 老包媳妇麻利的端来一杯热茶,茶叶不算好,能入口。 他问老包,“之前可有人叮嘱过你?” “启禀老爷。购买我们一家子的人叮嘱了几句,说是拿着契书登门的人,就是这栋宅院主人,叫我们好生伺候。在账上留了点银两,之后就再也没见过。” “可记得那人的模样?” 老包形容了一番,陈观楼思索了一下,肯定不是江图,可能是江府某个管事。 江家随着江图一死,作鸟兽散。 宫里头下了夷三族的旨意,江图的父族母族妻族,全都逃不了,都得人头落地。 不过,江家还剩了一些人,不在三族之内,出了五服的江家人,昔日承蒙江图照拂,富贵一时。如今也随着江图一死,落魄到无法在京城立足,只能灰溜溜的滚出京城,回到乡下。 十几年时光,大梦一场。 当初从乡下来京城,如今又回到乡下。 短短十几年,完成了一个轮回,赔上了几百条性命。 当真惨烈! 接收了宅子,给账上留了两百两银子,他就准备离开。 老包很是诧异,“老爷不住下吗?” “此处为别院,本老爷偶尔来住一住,招待一些亲朋好友。先替本老爷置办一些书籍,衣物。” “若是遇事,小的该去何处寻老爷?” “就去百花楼寻我。” 包总管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老爷常驻青楼,莫非是读书人,以才名勾得青楼姐儿不舍得放手? “不知老爷何处营生?” “老包啊,你身为总管,要有眼力见,懂吗?时间长了,该让你知道的自会让你知道。咱们主仆今儿第一次见面,你问东问西,就跟查户口似的,你觉着合适吗?” “小的该死,请老爷见谅。不瞒老爷,小的也是第一次当管家。以前在一犯官家中干活,一家子都是帮闲打杂,不太懂规矩。还请老爷给小的一次机会,小的一定认真学习,争取当一名合格的管家。” “那你好好学,下次我来验收。你家老二根骨还行,我留下一本拳法,让他好生练习,争取做个合格的看家护卫。你家老大面相忠厚,当个门房勉强合格。有空你带他认认字。改明儿,或许会添一位账房先生。” 包管家这回反应机灵,“府中是该添一位账房先生。虽说没多少账目,但总归有比没有强。如此,小的也就放心了。” 陈观楼笑了笑,拍拍老包的肩膀,“好好当差,保你一家衣食无忧。另外,几处门匾都要换一换。算了,还是下次吧。下次找个有学问的账房先生操持此事。对了,你识字会算账,跟谁学的?” 他也就随口一问。 老包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说道:“启禀老爷,小的在上一位东家当差,曾跟当时府中管事学了小两年。原本说是学成后,提拔小的当个小管事。谁想到,还不曾正式出师,上一位东家就出事了。 后来,案子一结,我们全家被发卖。本以为自此一家分别,此生恐怕再难有见面之时。幸遇好心人,买下我们一家,安置在这栋宅院中。如今,小的一家又遇老爷这般好心人,小的一家真是三生有幸,处处得遇贵人。” “你视本老爷为贵人,这栋宅院就交付给你,好生看着。你一家子好好当差,莫要生事,自能平平安安。” “老爷放心,小的一家一定看好宅院,定不让宵小作祟。” 第526章 好一个俊朗芝麻官 离开三十七号院,陈观楼去了酒楼,随意点了几个招牌菜,一个人潇洒。 收了江图赠送的宅子,江图这一单算是彻底完成。 接下来他得提醒孙道宁,别管是狱丞,还是江图家产的几分之几,赶紧兑现当初的大小饼。 孙道宁当初画饼,他囫囵吞了,完成了交代的任务,就等着姓孙的遵守承诺。 派人给姓孙的提个醒,别忘了他。 姓孙的竟然让人传话,让他再等等。眼下正是关键时刻,不敢分神。不过,倒是将他的狱丞任命书正式发了下来。 陈狱吏摇身一变,成为了陈狱丞,并兼任甲字号大牢狱吏一职。 至于那个常年不露面的小范狱吏,没人关心他。 若非老范大人在刑部当差,早就将小范狱吏打发去坐冷板凳。 他曾无数次踏进狱丞公事房,却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坐上狱丞座椅,手持官印,身穿九品袍子,好一个俊朗的芝麻官。 从胥吏到九品芝麻官,无数人用尽一生,都难以跨越这道天堑。 官就是官!吏就是吏! 休得乱了官场秩序规矩! 然而,陈观楼年纪轻轻,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就跨越了其他胥吏穷尽一生都难以跨越的天堑。 他如今一半为吏,一半为官。 别人会在乎吏员身份低等下贱,若是升了,绝不肯再兼任。 然而,陈观楼毫无这般偏见想法,他只求实际好处。 甲字号大牢狱吏一职,让他吃得嘴角流油,凭啥看不起吏?不能一边吃着肉,一边砸锅。 反正他没少干离经叛道的事情,多一桩也不稀奇。 别人不理解他的想法,他也无需强求。他只求自个自在。 众狱吏排着整整齐齐的队伍,来到公事房,正式面见狱丞大人。这回,甚至连后勤那帮人都来了,算是给足了面子。 其他狱丞上任的时候,后勤那帮家伙面都不露,主打一个你来你的,我做我的,互不干涉。 这回算是开了个先河。 陈观楼咧嘴大笑,“好好好!大家都是好兄弟,照着规矩好好当差,大家都有钱拿,有肉吃。” 面对一帮粗坯,他没有学其他狱丞,说一些文绉绉的场面话,也没有在第一天就给下马威,更没有强调他的规矩。而是直白的告诉众人,跟着他干,有钱,有肉,还有娘们。 就问大家服不服? “服!” “陈大人担任狱丞,此乃众望所归。” “谁要是不服,小的锤死他。” 一个个争先恐后的表忠心,又纷纷送上‘见面礼’。 陈观楼一一笑纳,一一勉励。 关于见面礼,他私下里打了招呼,废掉雷狱丞的规矩,就按照老范大人在的时候的老规矩来。此举得到了所有狱吏的一致拥护。 当年,范狱丞乃是正经读书人,讲究一个吃相,捞取银子称的上是细水长流。虽说后来为了跑官,疯狂了一段时间。总体来说,当年老范大人是个合格的,勉强得人心的狱丞。比后面继任的狱丞做得都要好。 小范狱吏蒙老范大人的恩泽,在天牢吃空饷多年,大家都忍着他,从未有人提出将其除名,主要还是大家念着老范大人的情。 少有读书人担任狱丞。 老范大人让天牢众人知道读书人讲究吃相,跟从底层爬起来的粗坯比起来,那叫一个斯文。读书人爱钱,却也讲究体面。 然而,粗坯如雷狱丞这般人,吃相那叫一个难看,完全是钻到钱眼里。眼睛只盯着钱,看不到其他,其贪婪令人咋舌,活该被收拾。 相比较而言,老范大人规矩多了些,讲究了些,难伺候了些,目无下尘看不起狱卒等等,可是人家讲究体面,搜刮钱财讲规矩,单就这一点就盖过了所有缺点。 如今陈观楼恢复老范大人那时候定的陈例,果然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得到了众人的拥护。 今儿是他上任的第一天,不安排工作,就求个开心。考虑到众狱卒都要当差,直接让酒楼做了十几桌席面,送到天牢,让狱卒们吃得开心。 不当差的,以及众狱吏,就随他去酒楼潇洒。吃饱喝足,再去青楼耍一趟。 一套下来,他提前付款,没让狱吏们掏腰包。 这可将狱吏们激动坏了。 一个个醉醺醺的,凑到他跟前拍着胸脯表忠心。但凡有个什么事,招呼一声就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狱吏似乎也放下了心结,敬了陈观楼三杯酒,算是冰释前嫌。 陈观楼拍着对方的肩膀,“乙字号大牢大有可为。过几天我们坐下来好生琢磨琢磨,看看该如何改进。张狱吏意下如何?” “全凭陈大人吩咐!” 陈观楼笑眯眯,“如此甚好!” 他不管对方真心还是假意,只要能跟着他的步伐走,完成他交代的任务,守着天牢的规矩,他便不会去计较。私下里的一些行径,他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可能保留乙字号大牢的自主权。 许富贵这个老油条,好话一箩筐一箩筐往外吐,那叫一个顺溜。 “陈大人有事尽管吩咐,刀山火海不在话下。” “丙字号大牢我是熟悉的,改明儿我们好好聊聊,看看有没有改进的余地。许狱吏,你是前辈,又是长辈,你一定会支持我,对吧。” “陈大人放心,我百分百支持。丙字号大牢那帮兔崽子,正需要陈大人敲打一番,一个个才知道遵守规矩。” “如此就好!对于敲打狱卒,我在甲字号大牢总结了一番心得,改明儿一起讨论。” “陈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保证不打折扣执行。” 接下来,陈观楼又跟自家几个心腹说话。 他对肖金寄予厚望,“我原本属意你来接任甲字号狱吏一职,但是你的资历太浅,别的方面也不算突出。我若是此时卸任狱吏,就怕甲字号大牢不稳。甲字号大牢是天牢财源重地,不能有半点差错。我先兼任着,这段时间你多学学,多立几个功劳。等到时机合适,就让你接任。” 肖金激动得热泪盈眶。 “大人厚爱,提拔之恩,没齿难忘。大人但有吩咐,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必说的如此严重。天牢这地,我打算好生经营,迟早打上我的烙印。你跟下面的人好生说说,要跟我的步调一致,不可生出二心。谁要是不守规矩乱来,坏了我的大事,我定翻脸不认人。” 第527章 巡视乙字号大牢 昨晚一顿酒,拉近了陈观楼同其他狱吏的关系,同时也让某些人少了些敬畏之心。 于是,一大早,他将众人叫到公事房,美其名曰聊天,了解一下大家的需求。 “陈大人就是讲究。我们的需求你都是知道的。” 陈观楼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未达眼底。 有机灵者,已经看出陈观楼新官上任,今儿估摸着要烧第一把火。谁要是没眼力见撞在枪口上,就等着拉出来做典型。 “过去我在甲字号大牢,一直强调,天牢是一个大家庭,要统一认知,统一目标。大家奔着一个目标努力,钱会有的,什么都会有,环境也会得到改善。今儿招呼大家过来聊聊,就是想听听你们的想法,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善?” 陈观楼一脸笑眯眯的样子。 众狱吏面面相觑,不懂他烧的是什么火,一时间都不敢冒然出头。 陈观楼目光扫过众人的脸,看到了许多内容。 “统一认知的第一步,确定大家都听我的吩咐做事。有谁对我不服气,现在可以提出来,我们一个一个解决。” “陈大人说笑了,没有不服气,大家都很服气。” “是啊!大家都很服气。” 陈观楼特意朝张狱吏扫了眼,见对方没动静,也就没点名。 其实,他没打算在今天大开杀戒。 他做事向来不急不躁,一步一步来。他有的是时间。 “行,既然大家都服气,我就放心了。乙字号大牢,以及丙字号大牢,中午之前,将账本涉交上来。” “大人是要查账?” “想赚钱吗?我不了解你们的账目情况,又如何又针对性的做出改善,帮助大家发财?莫非许狱吏有别的想法?” “没没没,没有。你是狱丞,查账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好长时间不查账,账目有些混乱。” “混乱不怕。我这有账房高手,再混乱的账目也能理顺。诸位也不用过于担心,我只查账,不是追责。前账不管,我只管后账。等账目理顺了,我们再来商讨一个大家都满意的规章制度出来。就如同甲字号大牢一般,改一改乙字号跟丙字号的风貌。” “大人果真不管前账?”许富贵瞪大了眼睛,期待着望着陈观楼。 陈观楼点点头,“我向来说到做到。我的信誉,以后大家接触多了,就会了解。一口唾沫一颗钉。你们配合我好好当差,出了事我自会替你们兜着。但是,谁要是阳奉阴违,看我年轻就起我辱我,那就别怪我翻脸。” “大人放心,我们肯定配合!” “大人说笑了,谁会不开眼,胆敢欺辱大人。” “行,大家都散了吧。张狱吏,陪我下一趟乙字号大牢。在天牢当差多年,还没正经的瞧一眼。” 张狱吏明显愣了下,随后点点头,“大人所请,莫不敢从。” 乙字号大牢,陈观楼下过两回,皆是来去匆匆。里面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他了解不多。 今儿选择从乙字号大牢入手,也是想尽快做到心中有数。 两个人一前一后,下了乙字号大牢。 陈观楼随意闲聊,“张狱吏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提出来,能替你解决的定会替你想办法。最近这里可有关押要紧的人物?” 张狱吏公事公办,不算恭敬,但也没有不妥当的地方。不卑不亢地说道:“多谢大人关心。要说要紧的人物,驸马爷的族人犯了事,驸马跟公主府都被言官御史给盯上了,案子闹到刑部,刑部没敢偏袒,驸马跟公主担心言官御史闹腾也没敢插手。这不,驸马爷的族人前几天刚下狱。” 陈观楼一听,顿时好奇,“哪个驸马,哪个公主?” “青阳公主的驸马。” “你是说祝家。” “正是承恩伯祝家府上。” “具体犯了什么事,跟我说说。” 反正也是闲扯,聊聊案子正合适。 乙字号大牢的结构跟丙字号大牢差不多,下了大牢,先是一排值房,供狱卒们歇息值守。值房外一条宽敞的甬道,甬道又连接着七八个竖排甬道。甬道内就是一间间牢房。 乙字号大牢这边,将牢房分为一区,二区……一共分了七个区,设了七个班头。牢房常年保持在百分之八十左右的住宿率。犯事的人还是挺多的。 大牢外部结构都一样,一半在地下,一半在地上。内里阴暗潮湿。 乙字号大牢的环境明显比甲字号大牢要差一些,天牢特有的古怪的味道格外浓郁,但是又比丙字号大牢强一些。毕竟甲字号大牢经过整顿,环境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陈观楼随意说了一句,“要定期消毒清扫,莫要节省杂役那几个钱。想想办法,钱就有了。” “大人说的是。”张狱吏不置可否。 陈观楼也没闲扯此事,慢慢来不着急。受罪的反正是犯人,又不是他。他赚他的钱,拿他那一份。他就是什么都不过问,少了谁也不会少了他的钱。 张狱吏领着他来到值房,取了名册,介绍犯人的情况,“这个祝如海,可谓是坏事觉。手底下经营着人口买卖,经常安排人下乡,或是买或是骗或是拐带,男孩女孩大姑娘小媳妇很多遭殃的。这段时间,朝廷大肆查抄官员宅邸,祝家的生意越发兴旺。” “这买卖跟案子扯上关系了?” “正是。查抄官员宅邸的时候,查出部分黑户隐户。据交代,这些人都是祝家卖给他们。三法司顺藤摸瓜,又查出更多的隐户黑户,涉及到大量拐带人口,以及好多起未破的命案,灭门案。于是,三法司下令,先将祝家负责这门生意的祝如海抓了起来。刑部接了这桩案子,于是祝如海就被关了进来。” 张狱吏将名册交给陈观楼过目,上面简单记录着犯人罪行。 “还有别的罪名吗?” “至于欺男霸女,强占良田,逼良为娼为盗,这些跟黑户隐户案比起来,不值一提。此人,不知大人是个什么章程?”张狱吏又将问题抛了回来。 陈观楼合上名册,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我要是没记错,乙字号大牢的定例银子是一百两?” 第528章 一等犯人 “大人没记错,定例银子的确是一百两。祝如海刚关进来的时候,就已经交了钱。” 张狱吏如此说道。 陈观楼点点头,“隔壁甲字号大牢是六百两,所有官员,别管官大官小,全都一视同仁。但是乙字号大牢这些犯人,恐怕很难做到一视同仁。” “大人言之有理。这里面的犯人,虽说都能跟勋贵世家王公贵族扯上点关系,但是身份地位大不同。管事跟主子关在一个牢房里的情况,时不时也能见到。” “所以,以祝如海的身份地位,一百两会不会低了些。”陈观楼很随意的说道。 张狱吏眉眼一跳,“大人的意思是?” 陈观楼哈哈一笑,随口说道:“乙字号大牢情况特殊,在待遇上可以一视同仁。但是在金钱上一视同仁的话,就太看不起诸如祝如海一类的犯人,这不合适,也不符合他们的身份。不如将乙字号大牢的犯人划分为一二三等,一等诸如祝如海这一类,不妨按照甲字号大牢的标准,将定例银子定为六百两。二等犯人,定例两百两,三等犯人定例八十两,如何?” “大人高见!” 这一刻,张狱吏突然就明白过来,为啥甲字号大牢众狱卒会服气一个年纪比他们都要小的人管理,一天天还乐呵呵的。 就凭陈观楼这一手揽财的本事,他也服气。 “不过小的建议,二等犯人可以再上调部分,三等犯人再稍微下调。” “哦?这是为何?” “这里面关押了不少勋贵世家王公贵族家的下人,这些人其实不算多有钱。时常因为不能按时缴纳定例银子,弄得下面的狱卒火冒三丈,频繁发生苛待犯人的情况。也因此,每到夏天还有冬天,乙字号大牢死的人并不比隔壁丙字号大牢少。既然大人要将乙字号大牢的犯人分三等,不如……” “你拿主意。”陈观楼很干脆。 张狱吏一听,心情立马就好了起来,“小的认为,二等犯人定在二百六十两较为合适。三等犯人定在六十两比较合适。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陈观楼很果断,当即点头答应下来,“就依照你的意思办。不过如何防止下面的人故意使坏,将三等犯人划为二等,将二等划为一等,你必须好好想想,设立一个奖惩机制。以免有人钻到钱眼里,把人给逼死了。” “大人言之有理。” 陈观楼又吩咐道,“这件事你好生思索一番,拿出一个正式的章程,顺便将乙字号大牢的规章制度顺势调整,该添的添,该擅的擅。下面狱卒的待遇,具体如何分配,你也要想个合理的分配手段,争取做到大部分人满意。” 张狱吏面色迟疑,有些纠结,“大人不管此事吗?” 陈观楼哈哈一笑,“我是当狱丞,不是当老妈子。我只看你的章程,具体的内容我不干预。出了事情我只找你。你莫要想着推卸责任,将责任推到下面狱卒的头上。在我这,你是乙字号大牢的当家人,乙字号大牢出了事,必定是你当家人没当好家。” 张狱吏当即拍胸脯保证,他一定好好思索,拿出一个让大部分人都能满意的章程出来。 “走,带我去瞧瞧那个祝如海?承恩伯府那边,可有派人来打点?” “来了!”此时此刻,张狱吏的态度跟一开始比起来,明显上了至少七八个台阶,语气中多了一丝恭敬和佩服,还有即将大干一场的兴奋劲。 “伯府那边怎么说?” “伯府派人送来衣物饮食,又送了一点钱。只是吩咐我们好生照看祝如海。祝如海是伯府没出五服的族人,正经算起来,也是嫡支一脉的子孙。” “伯府算个什么东西,轮到他们跑来天牢吩咐。”陈观楼嗤笑一声,格外的嫌弃,又是格外的自信和笃定,“以后对待这些勋贵世家,王公贵族,不必太卑微,公事公办即可。他们要是不服,直接报给我。我倒是要看看,谁这么嚣张,嚣张到本官的地盘上来了。以后告诉所有来者,天牢这地拿钱办事,一视同仁。有钱都是爷,没钱滚一边去。特殊情况特殊处理。” 一年到头,遇不到几桩特殊情况。 甲字号大牢跟乙字号大牢,不关穷人。真要遇到穷光蛋,就是另外一套方案。 隔壁丙字号大牢,倒是时常遇到两袖清风,穷得只剩下底裤的所谓‘大侠’! “有了大人这话,小的心里头算是有了主心骨。”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晦暗不明的甬道内。 祝如海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留着两撇小胡须。 关在牢里面,并不慌乱,反而有些自得其乐。一张棋盘,自个跟自个下棋,左手打右手。 “哟,张狱吏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一起下一盘?” 张狱吏轻咳一声,板着脸,冲对方说道:“祝如海,你看清楚了,这位是我们天牢新上任的陈狱丞陈大人。” “哎呀,如此年轻如此俊朗的狱丞,真是稀罕。”祝如海起身,靠近牢门,打量陈观楼,嘴里发出啧啧声。 陈观楼笑眯眯的,“祝老爷住得可习惯?” “你是……”祝如海指着陈观楼,“你这张脸怪熟悉的,我肯定在别处见过了。啊,我知道了。莫非你就是平江侯那个陈,陈氏一族最强武者,也是最离经叛道的那一个,叫陈观楼来着。” “放肆,这是我们陈大人。”张狱吏一声呵斥。 陈观楼摆摆手,示意张狱吏不必在意。他就是有些好奇,他在外的名声,到底是怎么形成的。最强武者他能理解,去年吊打江图派出的武者,又跟齐家九品武者打了一架,全身而退。只是,怎么就成了最离经叛道的那个? 他自问还算守规矩,任劳任怨,收钱办事,童叟无欺。信誉像他这般好的天牢人,真找不出第二个。 “我就是陈观楼。” “你当狱丞啦!你怎么甘愿做个狱丞,你可以刑部当差啊!只要你开口,五六品的官不敢说,七品芝麻官对侯府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情。”祝如海明显就是个话痨,自来熟。开口就是聊家常的模样,无法想象这样一个看似就像隔壁邻居一样的人竟然经营着庞大的人口买卖。 第529章 花钱找死 “祝老爷认为我该去刑部当差?” 陈观楼似笑非笑地询问道。 祝如海本想说当然,可是话到了嘴边,他看着对方,摇摇头,“对你而言,貌似刑部当差并非上选。虽说我不了解天牢的运行,想必天牢油水应该是极为丰富的。 以你之能,不贪都能发财,但凡贪心一点,果然刑部那地方瞬间成了鸡肋,食之无味。天牢唯独不好的地方,就是名声差,身份低贱。 不过,如今你是狱丞,勉勉强强也算是步入了芝麻官的行列,加上你是陈家子。哈哈,果然,你留在天牢是对的。” 祝如海笑呵呵的,一番解读倒是通透。将陈观楼留在天牢不肯挪窝的想法解构得明明白白。 陈观楼笑眯眯的,“听祝老爷一番话,方知祝老爷是个极有智慧的人。以你之能,想必做任何买卖都能发财。为何偏偏干起了贩卖人口的勾当。” “我干的可是合法的买卖。”祝如海听出陈观楼语气中的不满和恶意,立马叫了起来,“我手底下每一笔买卖都有据可查,跟那帮拐子可不一样。我在官府那里有备案,替官府替朝廷买卖人口。 就连宫里头,需要人的时候,也是从我这里采购半大孩子。每一个被贩卖的人,不能说全都自愿,但都经过了他们的家属同意,签了合法的契约。陈大人,你看不起拐子,我能理解。但我这买卖,跟拐子不是一路。你可别冤枉我。” 陈观楼笑了起来,讥讽道:“我竟不知,这买卖还是合法的。” “你合法,你们怎么买丫鬟买婆子?你当侯府的家生子是天生的吗?陈大人,大家都是明白人,你又何必装傻。” “你的意思是刑部抓你,抓错了?”陈观楼面无表情,祝如海分明就是个江湖打混的老油条,有钱有身份有背景有靠山。这种人最难收拾。 “抓没抓错,我相信刑部一定会给我一个交代。反正等事情查清楚之后,相信一定会还我清白。” “据说你的买卖,还涉及到数起命案,甚至涉及到灭门惨案。” “这些事跟我都没关系。有些人犯了事,为了躲避官府追捕,干脆自卖自身。我下面办事的人,哪里是这些江湖老油条的对手,被人哄骗了也是难免。真是祸从天降,好好的做着买卖,竟然牵涉进大案子。” 祝如海一副倒霉透顶,自己清白无辜完全是被人冤枉的表情,特真实。 “如果你真的是冤枉的,伯府怎么不帮你申诉,不帮你跑动关系。” “陈大人,你也出身大家族,理应了解大家族的人,尤其是像我等没有管身的族人,时常身不由己。跑官容易,就怕被言官御史盯上,坏了伯府的名声,牵连到公主殿下。那我真成了罪人。哎,等等吧,等风头过去。” “这么说,祝老爷为了家族着想,为了公主殿下着想,所以放弃了替自己打算?真没想到,祝老爷如此高风亮节,为家族牺牲如此之大。”陈观楼直接阴阳对方。 祝如海竟然当真了,连连感慨道:“身为伯府族人,享受了伯府的恩泽,自然要有所回报。难道陈大人不回报侯府的照拂?” 陈观楼算是看明白了,祝如海就是个滚刀肉。想想也是,也只有滚刀肉,才干得了那么大的买卖。合法的也是刀口舔血,里面不知道暗藏了多少黑暗血腥。他的生意必然伴随着绑架,囚禁,殴打,人命…… 往深处想,无论多黑暗都不意外。 他没有和祝如海继续聊下去。 离开后,他叮嘱张狱吏,“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要你持续压榨姓祝的,能榨多少钱出来,就看你的本事。我许你不入公账,三分之一留在乙字号大牢。有问题吗?” 他平生最恨人贩子,别管合法还是非法。刑部抓他,肯定是有的放矢。祝如海这家伙,背地里肯定藏着大案子。不仅仅是命案跟灭门案。 没有理由,就是一种直觉。直觉告诉他,祝如海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凶恶最恶毒的人,千万别被此人的外表给蒙蔽了。 祝如海的恶,是人性沦丧的恶,跟当官的作恶还不一样。 很值得挖一挖。 张狱吏悄声说道:“祝如海毕竟是祝家人,我们不好动用手段。想要讹他的钱,此事还需大人指教一二。” 陈观楼板着脸,“我许你对他动用部分手段,只要没有外伤即可。选可靠之人,管好乙字号大牢众狱卒的嘴巴。真要管不住,走漏了风声,被祝家知道也无妨。只要没有外伤,祝家来追究,我替你兜着。有我顶着前面,没人敢动乙字号大牢任何一人。” “当真?”张狱吏半信半疑。祝家是伯爵,就算没多少权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且,祝家背后还牵连着公主府。青阳公主跟当今陛下,据说关系还不错。 他想着三分之一的分成,跃跃欲试。又担心事情闹大,牵连到自身。陈观楼的保证,并不能打消他的顾虑。 陈观楼微微挑眉,“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抽取三分之二的资金吗?你是不是以为我很贪,三分之二的资金全落入我自己的荷包?” 张狱吏有种被人拆穿想法的尴尬,头都不敢抬起来,嘴唇蠕动了几下,始终不敢辩解。 陈观楼见状,冷哼一声,“我为何能保你,当然是因为我会拿着这笔钱,走通刑部的门路,将姓祝的钉死。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要你用尽手段榨出姓祝的钱财了吧。只要将姓祝的钉死,谁会追究他在牢里的遭遇。伯爵府又不是没事干,整天替祝如海出头。” 张狱吏张大了嘴巴,万万没想到事情还能这么操办。从犯人手里榨取资金,然后买通办案人员,将案子办成铁案,借此将犯人给弄死。等于是,犯人自个掏钱弄死自己? 只听过拿钱买通门路脱罪的,真没见过拿钱找死的。 他再次问道:“大人,这事真能这么办?能行吗?” “我说行就行。你要是不敢,我就在乙字号大牢悬赏,总有人胆子够大……” “我敢!这事包在我身上。只要事后大人兑现承诺,保我等平安。” 第530章 你想害我就直说 张狱吏领了差事,干劲十足。 等到中午交账本的时候,没有丝毫迟疑,交得干脆利落,公账私账全都上交,以表忠心。 其坦荡的态度,令其他人咋舌,暗暗感叹:陈狱丞好手段,只是下了一趟乙字号大牢,就成功收服了张狱吏。张狱吏连私账都交出来,这是完完全全的臣服,心甘情愿的臣服。 不得了啊! 得知这个消息,最慌乱的人莫过于许富贵。 他怒骂张狱吏,“这是将我架在火上烤啊!” 他急得团团转,恨不得扒了张狱吏的皮。没这么玩的,事情不是这么做的。 一转头,看见躲在门外偷看的卢大头,怒从心头起,“卢大头,你不去巡视牢房,站在门外做什么?” “启禀许狱吏,我是来提醒你,该交账本了。要不晚了,耽误吃饭。” “吃吃吃,就知道吃。”许富贵一肚子火气,全都冲卢大头而去,“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别忘了你还在我手底下做事,你还是丙字号大牢的狱卒。别以为你跟陈大人称兄道弟,他就会一直罩着你。迟早有你哭的事情。” 卢大头嘿嘿一笑,“不劳许狱吏操心。你就说交不交账本吧。要不我替你送过去。” “你到底是站在哪边?” “我哪边都不站,我只听上官吩咐。今儿早上,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陈大人要你在中午上交账本。隔壁乙字号大牢已经交上去了,连私账都上交。许狱吏,轮到你了,可你不能拖后腿啊。陈大人好歹是从丙字号大牢出去的,我们必须给他撑足场面,不能叫人看笑话。” 许富贵气得想要打死卢大头。 老油子!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就不该顾忌陈观楼,就该早早的将卢大头赶出丙字号大牢,打发他去坐冷板凳。 现在好了,陈观楼的官是越做越大,短短一年多时间,就跨越了阶级,从胥吏升迁为狱丞,稳稳地骑在了他的头上。所谓代理,那就是个屁。陈观楼就是正儿八经的狱丞,一句话就能撤掉他的差事,将他打发去坐冷板凳。 卢大头这些年一直没断绝同陈观楼的关系,身段也是软的哦……那叫一个丝滑。 以前的大头哥,如今自封小弟,对着陈观楼谄媚得就跟那帮太监似的。 臭不要脸。 拖字诀今儿主动是用不上的。 因为陈观楼派了狱卒来催促他交账本。 他能怎么办? 只能捏着鼻子,亲自带着账本前往狱丞公事房。不过他留了个心眼,没交私账。 他将账本一交,寒暄了几句,就急匆匆赶到食堂找张狱吏。 见到人,许富贵直接往对方面前一坐,冷笑道:“张狱吏,我是真没看出来。你铁骨铮铮张狱吏,竟然也是条狗。之前是谁叫嚣着不服气,一转眼,腰杆比谁都要软。连私账你也交,你是成心想害我,是吗?你想害我直说就是,何必拐弯抹角。” 张狱吏喝了一口汤,学着斯文人拿出手绢轻轻擦拭嘴角,然后轻声说道:“乙字号大牢准备将犯人分为一二三等。一等犯人直接对照隔壁甲字号大牢,定例银子改为六百两。” “什么?” 许富贵眼珠子乱转,有点怀疑自己幻听。 “你刚说什么?” “二等犯人,我的想法是定例银子定为二百六十两。三等便宜点,六十两。” “都是陈观楼给你出的主意?就因为这个,你就把我也给卖了?” “陈大人承诺,会增加大家的收入。一开始,我跟你一样并不相信。但是经过今日上午的经历,我信了。你说这么简单的一个分级,为什么我们之前想不到?在我们之前,那么多狱吏,怎么没有一个人想到这么干?” 许富贵气坏了,心头又羡慕张狱吏,要发财了啊!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以为给犯人分级,随随便便一个狱吏就能干成吗?信不信,你今天分级,明儿就有人摘了你的帽子,找个由头将你打入牢房。而且,你还没资格关押天牢,只配去下面的牢房坐牢。这事,也就是陈观楼他能做。” “哦,还请许狱吏详细说说,为什么这事只能由陈大人来做。” “你别跟我装糊涂。”许富贵气呼呼的,“陈观楼他有靠山,有背景,而且还是武道强者。天牢这一亩三分地,他说了算。刑部那边,也只能捏着鼻子默认他的一切手段和规矩。换做我等,哼,就是个屁。” 张狱吏又喝了一口汤,“你既然清楚,为何要来追问我。我臣服于陈大人,就像你说的,他有靠山有背景,还能替我等兜底。有事他顶在前头。” 许富贵冷笑连连,“张狱吏,你果然表里不一。瞧你浓眉大眼,没想到有做狗的潜质。” “难道你不是狗?”张狱吏反问了一句。 许富贵脸色铁青,没办法否认。 天牢上下,人人都是狗。 真是令人心酸。 罢了罢了! 他聊起闲篇,“我有内幕消息,你要不要听?” “什么内幕?”张狱吏怪好奇的,竖起耳朵问道。 许富贵四下张望了一眼,这才悄声说道:“外面都说陈观楼走的是侯府的门路,才能升迁狱丞。但我得到内幕消息,他走的不是侯府的门路。” “不是侯府的门路,还能是谁的门路?” “你猜破头都猜不出来。我告诉你,他走的是刑部某位大老爷的门路。” 张狱吏诧异了一下,“他竟然走通了刑部的门路?难怪他说有办法将姓祝的钉死。” “什么姓祝的?”许富贵追问。 张狱吏摆摆手,“一点小事,不值一提。”此刻,对于收拾祝如海,他又多了一些信心。既然陈观楼已经走通了刑部的门路,那他还怕什么,放手大胆的干吧。只要祝如海没死在乙字号大牢就行。 “陈大人具体走的是哪位大老爷的门路,你清楚吗?”张狱吏追问。 “刑部就几位大老爷,不是尚书就是侍郎。不是侍郎,就是下面的某位大人。” 第531章 打发 有人猜测过,陈观楼走的是孙道宁的门路。但,这事挺玄乎,很多人都不相信。 为啥? 孙道宁是典型的读书人,在众人的印象中,是个清高,略有点死板,还有点顽固的人。显然不是个官场老油子。 这样一个人,能被陈观楼买通? 很多人都表示怀疑。 右侍郎倒是更有可能。 反正都是猜测,随便胡说八道,猜玉皇大帝都没关系。 这种事情,当事人打死都不会站出来承认,全当什么都不知道。 一顿饭的功夫,许富贵原谅了张狱吏。 张狱吏干劲十足,许富贵琢磨了一番,主动来到公事房,东拉西扯,最后才小心翼翼地询问,“大人,丙字号大牢也盼着大人抽空去巡视两圈,指导我等的差事。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大人不吝赐教。” 他分明是眼馋隔壁乙字号大牢,想从陈观楼这里取经,也是找个人背锅……背书。总之,就是奔着钱来的。 陈观楼嗯了一声,目光深沉地看着许富贵,“趁着中午休息的时候,本官翻了翻丙字号大牢的账本,这两年有点凄凉啊。” “是啊,是啊!丙字号上下人等,都快穷得揭不开锅了。”许富贵趁机叫苦,“一群穷哈哈,是真的扣不出钱来。” 大侠有钱吗? 偶尔有钱,有钱就花。花光了就风餐露宿,或是跑到土财主家里打秋风。真正的大户豪族,大侠有眼力见,不会去招惹。因为招惹不起。豪族都养着武道打手,真打起来,谁打谁还不一定。 反正,江湖大侠落网的时候,身上通常没几个铜板。 家属? 连名字都有可能是假的,上哪找家属去?十万八千里之外吗? 匪寇? 官兵又不是傻子,抓捕匪寇的时候能不搜身,能不搜山?恨不得将匪寇的底裤扒下来,不可能留着钱财让狱卒有机会敲诈。 江湖败类? 这一类人通常是有钱的,但也是最油滑的。能榨出钱来,但能榨出多少,一是看江湖败类的演技高低,二是看狱卒们的手段高低。 一句话,丙字号大牢关押的犯人,小一半都是穷光蛋。 三个大牢,丙字号大牢最穷酸,但是赌得也是最疯狂。有一种破罐子破摔,吃了今天不管明天的感觉。 当然,许富贵肯定不穷,他只是习惯叫穷。 在官场混,大家一起吃公家饭,切记炫富,就算真的很富裕,富裕了上百年也别炫。吃吃喝喝都是小事情,最怕遭小人记恨,暗中下毒手。 官场杀人从不见血,都是用无影刀。 陈观楼啧啧两声,“许狱吏空守宝山,却不知利用。犯人没钱,让他们拿技术来换嘛。比如武功秘籍,收过来,找人抄录,然后对外贩卖。亦或是跟城里的武馆合作,提供秘籍,学费二一添作五,做成一门长久买卖。” 许富贵愣住,“这,还能这么操作。那些犯人所谓的秘籍,值钱?” “值不值钱,那得看你卖给谁。”陈观楼随口敷衍着,“这事你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我呢,也替你想想如何具体要如此操作。前提,管好你的人,守着规矩别乱来。做到有信用,守规矩,犯人才会真心实意配合,你们才能拿到真正的秘籍。你回去弄个章程,我先看看你的思路。” 陈观楼不想深聊,几句话的功夫就将许富贵给打发了。 许富贵走出公事房,还有点愣神,这生意真能做?能行? 他半信半疑。 但是一想到陈观楼有点金手之名,或许真的可行。至于具体的章程,他脑子乱糟糟的,哪有什么章程。 压制了张狱吏许富贵这两个最大的刺头,其他狱吏根本不够看。钱是人的胆,也是吃公家饭的人的胆。哪个部门能创收,钱多,声音就更响亮,底气也更足。不创收的冷板凳衙门,能怎么办,只能赔笑。 其他狱吏,都是靠着三个大牢吃饭,张狱吏跟许富贵都妥协了,以行动表示了忠诚。其他狱吏纵然有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也只能默默收起来。 …… 傍晚,陈观楼提着一壶酒,两斤卤肉,晃晃悠悠来到杜夫子家。 好长时间没来请教学问,还怪想念的。 开门的是杜夫子的大孙子,叫杜越丰。跟他年纪差不了几岁,中等个头,在家乡一直读书。 正经的说,杜家人似乎有点读书的基因,却不多。人人都能读书,却与功名无缘。读书天赋实属下等。 杜夫子的大儿子,大名杜寿赋,至今没能考取秀才功名,是个老童生。当了十几二十年的童生,啧……。也有武脉,却只是区区一品武者,年纪已大,不得寸进。可见,无论是读书还是习武,天赋实在是不怎么样。 杜越丰比他爹更惨,至今连个童生都没考取,武脉也无。 杜夫子好歹还是个秀才。 杜家三代人,典型的一代不如一代,读书基因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稀释。恐怕到了杜越丰的下一代,连识字都困难。 不知是否家中女眷脑子过于愚笨,且遗传给了孩子。 传闻,孩子的智商主要遗传于母亲。 替杜夫子默默掬一把同情泪。难怪,杜夫子豁出脸面,也要将儿孙弄到京城来,好歹能混个前程,挣点钱财。 不过,杜夫子不止一个儿子。不知道其他几个儿子文采如何,有没有考取功名。 杜越丰见到陈观楼,怪高兴的,脸上是真诚的笑容,“楼叔来了!我爷爷天天念叨你。楼叔来就来,怎么如此客气。” 听着楼叔这称呼,陈观楼很爽,又有点不适应。自己还是年轻人,就被外人叫叔啦!辈分一下子就拔高了,感觉有点怪怪的。 这跟族中的侄儿侄女们称呼他为叔,感觉是真不一样。侄儿侄女们,那是有血缘关系的,叫他叔,乃是理所当然。 杜越丰乃是外姓人,并无亲缘关系,仅仅是因为杜夫子的缘故。还是个年纪差不了几岁的大小伙。 陈观楼呵呵一笑,“你爷爷在家吧。” “在的,在的。天天盼着你来。楼叔,这边请。” “你家我熟,自个忙去。” “那不行,岂不是失了礼数。爷爷和父亲知道了,该抽我。”杜越丰书没白读,礼数很周到。 第532章 不敢坏了名声 杜夫子还是老样子。 要说差别,就是当着儿孙的面,显得有些严肃。不如以前活泼。 陈观楼调侃他,“杜夫子,何必这般严肃,都不像你了。你要是再这样,下回我不来了。” 杜夫子有点尴尬,“在小辈面前,老夫好歹要维持一下体面。” “是是是,的确要维持体面。”陈观楼笑呵呵的,给他斟酒。 老少二人,不管其他,先喝起来。 不让人陪,杜夫子脸一摆,就将大儿子大孙子给打发了。 陈观楼笑问道:“寿赋兄在族学干得还行吗?” 陈氏族学扩招,增加人手。杜夫子举荐亲儿子,帮杜寿赋在族学谋了一份打杂的差事,一年能有三十两的收入。 “刚来京城那会还不太适应。这段时间好多了,在侯府族学当差,就是要比老家长见识。” 杜夫子说起这个,笑呵呵的,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意。 当初他还准备了一笔银子,准备跑关系,以防有人跟大儿子争抢族学打杂的活。后来,事情顺顺当当,准备的银子没用上,等于是赚了。 大儿子在族学打杂,勤勤恳恳,目前来说,算是得到了侯府那边的认可。只要不出意外,这份差事可以长长久久做下去。 大孙子目前就是跟在长辈身边历练,等时机成熟后,杜夫子再想办法给大孙子找一门差事做。最好能在侯府当差,这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靠谁都不如靠侯府来得实在。 老皇帝死了,新皇继位。意味着,针对侯府的力量没了。 新皇帝现在要指望大老爷打仗平贼,不可能像泰兴帝那样玩,一边要用人,一边又打压人,荒唐的举动是一桩接着一桩,竟然派江图挑衅侯府,来了一场‘家族私斗’。滑天下之大稽。 当然,就算新皇帝想这么玩,也没这底气。 泰兴帝在位五十年,手握兵权,皇权碾压相权,将朝堂玩弄于股掌之间。想废太子就废太子,谁都阻拦不了。对待一个手握兵权的平江侯,自然也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平江侯敢反吗? 还真没那底气。 新皇就不一样了,刚登基,根基不牢,地位不稳,权柄在新旧交替的时候被朝臣蚕食。目前,明显是相权压制了皇权。 这般情势下,新皇帝唯有拉拢大老爷,许以各种好处。他登基的时候,封赏旨意里面就有侯府的名字,赏了无数奇珍异宝给侯府,还给大老爷封了一个闲散荣誉称号,给世子陈观复也挂了个闲散荣誉称号。 这般情势下,侯府稳了。 未来二十年,只会越发富贵。 杜夫子在京城在侯府耳濡目染这么多年,自然能看明白这里面的名堂。因此他要死死抱着侯府的大腿,通过育人的方式,将杜家依附于侯府。纵然只能得二十年的好处,也值了。 普普通通的人家,想求二十年富贵,几代人努力都做不到。而他们杜家,只需抱紧侯府大腿就可以了。这个关系可近可远,可进可退。就算某一天侯府倒了,也牵连不到一个教书先生的头上。 陈观楼自然不知杜夫子心里这般想法。就算知道,也能表示理解。人嘛,都是先顾着自己,再考虑其他。 他吃着花生米,喝着小酒,随口说道:“你知道我升官了吧。” “知道知道,族里都传遍了,都说你有本事,一人兼任两职,拿两分钱。来,老夫敬你一杯,恭喜你更上一层楼,发大财。” “哈哈,这话我爱听。” 一老一少喝得起劲,陈观楼又说道:“你家大孙子没差事,要不要去我那里。我身边缺一个书办,他可以试试。” 杜夫子有些迟疑,他在内心斟酌,“多谢你好意,你看得起他,是他的福分。只是,他身无功名,又缺乏历练,没正经办过什么事。 他去你那里,怕是要给你拖后腿,纯粹就是沾你的光,对你没好处。你身边肯定不缺想往上爬且有真本事的人。 思来想去,还是等将来吧。将来越丰这小子要是有出息,你要是不嫌弃他,再去你身边当差,见识一下官场风貌。” 陈观楼了然一笑,他明白杜夫子的顾虑。 杜夫子老学究,对天牢那地始终存有偏见。 再一个,杜越丰还年轻,将来还有考取功名的机会,不能为了天牢那点收入,坏了名声,断了求学之路。因此,只能拒绝陈观楼的好意。 读书人可不管你有没有苦衷。敢去天牢做事,还想考取功名,做梦。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人淹死。考官也会考虑到考生的名声,名声太坏了,还是跟天牢扯上关系,必然会遭到考官的厌弃。 文官就没有谁会公平看待天牢,只会将天来视为污秽下贱肮脏之地,在天牢当差的人自然也是污秽下贱肮脏之人。堂堂读书人,一个即将考取功名的人,沾染上这六个字,别想混了。 求侯府? 侯府又不混文官集团,纵然有办法帮杜越丰公平拿到功名,却没办法帮杜越丰顺利的踏上仕途。仕途一路,得靠他自己去打拼。一个坏了名声,被文官集体排斥的人,是不可能混出头的,说不定连坐冷板凳的机会都没有。 侯府的手再长,也管不到那么宽,又不是亲儿子。 陈观楼点点头,表示理解,“是我考虑不周,越丰还要考取功名,到天牢当差的确不合适。” 杜夫子特别感激陈观楼的体贴和理解,“来来来,老夫再敬你一杯。” 有些话不用说,全在酒杯中。 “我打算找个师爷。”陈观楼也没顾忌,随口说起自己的打算。 杜夫子有些担心,“差事不顺吗?可是有人拆台,给你难堪。” “哈哈,那倒是没有。夫子,你小看我了。天牢的刺头,早就被收拾得服服帖帖。我收拾人,跟别人不一样,讲究一个心服口服。至于其他人,还指望着我吃饭,更是不值一提。” 陈观楼语气很是笃定,杜夫子见状放下心来。 “不过就算如此,你也不可掉以轻心。你这么年轻,资历又浅。天牢随便拎个人出来都比你年长。你这么年轻就担任了天牢主事官,管着好几百号人,肯定有很多人心口不一,对你有意见。现在臣服,只是迫于形势。一旦让他们抓住机会,你千万千万当心,莫要阴沟里翻船。” 第533章 给自己积攒功德 “哪天我真在阴沟里翻船,只怪我能力不济。区区一个天牢都管不好,识人不明,是我活该,我认了。” 陈观楼的态度很洒脱,没有患得患失的焦虑感。在正式上任之前,他就将一切考虑清楚,好的坏的,最坏到什么程度,全都在脑子里思索了好几遍。 所以,他做足了准备。 努力后,但结果依旧不如人意,那就是天意。正所谓尽人事听天命,不必自怨自艾,患得患失。 杜夫子明显意外于陈观楼的洒脱态度,“别人新上任,都是各种担心,各种拉拢打压。你倒好,有空找老夫喝酒,一副不在意的态度。你是不是巴不得下面的人闹事,你好趁机收拾人?” 陈观楼哈哈一笑,“我可没那么想。我呢,怎么样都行。下面的人安分守己,听我吩咐做事,你好我好大家好,维持和睦表象,这样挺好。要是有人不开眼,总在下面搞小动作,我通常头两次警告,第三次使出雷霆手段。我可以怒目金刚,也可以慈眉善目。反正,究竟是和善还是怒目,全看情势发展。总之,任何情况我都有备案,都能应对。夫子就不必担心我。” “说的也是。你做事经验老道,区区一个天牢,肯定不在话下。老夫也是白担心。”顿了顿,杜夫子又问了句,“你真打算在天牢一直干下去?刑部给你升官你都不要?” 陈观楼吃了一颗花生米,他就知道杜夫子一颗功名利禄心,改不了的。三观不同,两人还能聊在一起,只因为他们之间的分歧并不严重,而且双方都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不会为了这点事争得面红耳赤,坏了情分。 他笑道适:“在天牢,说句粗糙的话,我就是土皇帝,言出法随。进了刑部,上面几十个婆婆,我疯了才去。” “话也不是这么说,明面上几十个婆婆,但是真正的主事官也就几个而已。”杜夫子读了一辈子的书,儿子孙子也是读书人,一辈子的坚守,只认可货与帝王家,当个正经官。这辈子都不可能认可天牢那污秽之地,那不是正经读书人该去的地方。 当初范狱丞在天牢当差,对外一直都是一副迫不得已的形象。迫于官场路阻且长,唯有曲线救国,读书人纷纷表示理解。 等到老范大人在狱丞位置上挣够了钱,立马麻溜的走通关系跑路。再多的钱,也别想留下他。他可不想坏了名声。 老范,正经读书人,只不过比其他读书人更懂得变通,能接受身份一时沉沦,只求一个美好前程。 杜夫子显然比老范更正经,会变通,但变通得还不够,底线太高。 陈观楼不在意杜夫子的态度,这个问题讨论过无数次。 “别管一个还是几十个婆婆,总之我不会去受那份气。夫子,你就别操心我了,多操心操心你家大孙子。” 杜夫子不再多言,他只是抱着劝一劝,万一哪天陈观楼开窍了肯听劝,也算是功德无量,将一个迷途羔羊拉回了正途。 “越丰那孩子,被他老子教坏了,只会读死书。先让他跟着历练一番,懂点人情世故,看一看人生百态,对他的文章有帮助。” “你大孙子文章写的不行?” 杜夫子十分嫌弃,说起大孙子的文章,气不打一处来,“哼!除了辞藻华丽外,内容一无是处,全是小孩子不知所谓的想法,没有一点实际用处。这样的文章,连我这关都过不了,又怎么能通过科举考试?考官又不是瞎子。” 陈观楼给他出主意,“你教他破题嘛,科举考试翻来覆去就是那些内容。只要破题正确,内容可以慢慢填充。多看看前辈的文章,模仿借鉴仿写,总能有进步。 他以前在乡下,想看到历届解元状元的文章难如登天。如今身在京城,又背靠侯府,拿到这些前辈的文章易如反掌。实在不行,你去找叶公子。叶公子时常跟那帮官宦子弟厮混在一起,找他们要文库文章,肯定很容易。” 杜夫子有些迟疑,“市面上倒是有文库贩卖,只是内容不全,恐怕还有错漏之处。找叶公子帮忙搜罗历代解元状元的文章,能行吗?老夫跟叶公子不熟。而且,叶公子目下无尘,未必肯帮忙。” “哎,我也是灯下黑。你要搜集历代解元状元的文章,其实我比叶公子更合适。行了,这事包在我身上。等我当差的时候,我去问问那些犯官,过几天就会有结果。” 陈观楼回过神来,才知道出了个馊主意,何必舍近求远找叶公子。甲字号大牢关押着一大批正经科举进士,天下的文章,还能有人比这群犯官加起来更易如反掌获取吗? 实在不行,他还可以去找赵明桥,找谢长陵。 谢长陵可是正经的状元公。 就是不知,升官发财的谢小阁臣可否赏脸。年岁最小的政事堂官员,虽然名义上是行走,观摩,貌似没有参议权。实则,谁都知道,建始帝是在培养心腹。要不了几年,谢长陵就会正式出任政事堂阁臣,刷新于照安的记录。 啧啧…… 天牢还真成了名副其实的悟道场所。 单就这一点,就将隔壁锦衣卫诏狱狠狠压了一头。不知道诏狱那帮变态作何想法。 杜夫子又是一通感谢。 陈观楼让他别客气,过段时间,有一批货还需要杜夫子出面品鉴。 “有货了?”杜夫子一听有货,瞬间兴奋起来。有货就意味着有买卖,有买卖就有收入。祖孙三代在京城吃喝,加上人情世故,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尽管收入不低,也会感到资金上吃力。 关键是,老家那边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 读书很耗费钱财,尤其是全脱产读书。 等于是家里少了个劳动力,多了个花钱如流水的少爷。关键是,还不止一个少爷。好几个孙子都要读书,每年光是文房四宝就是一大笔开销。 一手漂亮的字,是靠长年累月练习才有的。练习就离不开笔墨纸张,这些都不便宜。又不能一直用劣质墨水劣质毛笔劣质纸张书写,那样练不出一手好字。一手好字,必然伴随着大量银钱的投入。 想写出好文章,就要博览群书。没有那么多免费书籍,要么抄写,要么购买。要么牺牲时间要么牺牲银钱。 第534章 你怎么还没出狱 聊着聊着,又说起了侯府的近况。 自建始帝登基后,世子陈观复平安回归侯府,继续在工部当差做侍郎。建始帝某方面也算是继承了泰兴帝的意志,没给陈观复换衙门。 陈观复想去兵部,趁着新旧交替,加上又和三大营有了联系,想动一动位置。却被建始帝给按了回去。 建始帝的理由很好很强大。 “工部被奸臣江图祸害多年,眼下正需一得力能臣整治工部上下,好好清理一番。莫要让江图余孽继续祸害工部。此事非陈爱卿莫属,莫要推辞。” 建始帝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陈观复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新皇帝刚登基,就不给面子吧。 身为臣子,要有眼力见。就算心里不服,面子也要给足。他总不能说自己不是能臣,是个饭桶,干不好这差事。 最后,陈观复只能选择妥协,继续在工部当差,挂的还是侍郎衔。 建始帝还说,哎呀,原本想将尚书这位置给他的,奈何他还年轻,恐被人非议,吧啦吧啦一通乱说,总之就是为他着想,继续当侍郎,这是最合理的安排。 陈观复:…… 继续捏着鼻子认了。 反正这一趟新旧交替,他也算是达成了目的,将钉子钉进了三大营。不进兵部也没所谓,他私下里谋划,以侯府世子的身份往三大营掺沙子。侯府别的不多,就是兵将多,天下的武将,谁都说不清楚,究竟有多少受过侯府的恩惠。 过去,泰兴帝活着的时候,各种严防死守,分化瓦解勋贵跟武将,将其拆分。侯府也只能小心翼翼,没敢大动作。如今,建始帝上位,掣肘没了,侯府再也不用顾忌。 因为建始帝的手没那么长,力量还很薄弱,根本做不到像泰兴帝那般,全方位打压勋贵。这就给了勋贵钻空子的机会。 新旧交替,就是文臣武将的一场狂欢。端看胆子够不够大,怕不怕杀头。 怕的话,什么都别做,也别指望升官发财。新旧交替,就是一场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豪赌。 最近,侯府也在积极的走动,不是为了跑官,而是趁着局势稳定,要给府中的适婚姑娘们寻摸亲事,也要给少爷们相看合适的姑娘。 之前因为局势动荡,泰兴帝三天两头发癫,谁都把握不住前程未来,有种今儿在天上明儿下地狱的惶恐。以至于府中适婚姑娘爷们的婚事都给耽误了。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是该将婚事提上来,赶紧定下,莫要耽误了孩子们的花期。 于是乎,刚过完国丧,侯府三天两头举办筵席,京城数得着的豪门大户王公贵族都在被邀请之列。要么就是三天两头外出出席别家的宴请。每次出门,都是带着一长串的姑娘爷们。 相亲相亲,人当然要到场相处看看,做夫妻,就算没感情好歹也要看顺眼。不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镜,两看相厌。结亲不成反成仇,那就不美了。 陈氏一族跟别家养孩子不太一样,或者说家风不一样。 别家要求孩子乖顺听话,不可调皮。 陈家反着来,更喜欢熊孩子,调皮的孩子。所谓皮糙肉厚,耐磋磨。乖顺文静听话的孩子,反而没那么喜欢。 用陈家族老们的话说:男孩子乖顺,出门在外容易遭人欺负。男孩子嘛,就是要调皮一点,只要占着理,没什么好怕的。孩子就是要养的粗糙点,长大后才能耐磋磨。 就连陈家的女孩子,也养的更‘野’一些。倒不是脾气坏,而是做事大大方方,不拘谨不胆小,被人欺负了不要哭哭啼啼,哭解决不了问题,直接打回去,怕个屁。 正因为这样的家风,当年陈小兰才敢拖着拖油瓶未成年弟弟陈观楼嫁到苏家,将弟弟养到能独立生活为止。 换做一般的姑娘,按照传统,已经嫁人了,最多接济一下弟弟,哪敢厚着脸皮带着未成年弟弟住在婆家,还给书读。 当然,也因为这样的家风,自诩书香门第的许多豪族,都看不惯侯府,坚决不和侯府结亲。嫌弃侯府粗鄙,野性难改,一点都不体面。 侯府的姑娘除了家世好,脸长得好,哪哪都能挑出毛病,根本不适合做儿媳妇,规矩太糙。 侯府也不稀罕那些所谓的官宦世家,地方豪族。 京城这么多勋贵世家,王公贵族,要给自家姑娘寻摸一门合适的婚事,虽不容易,却也不是难事。 一大早,侯府侧门敞开,一辆辆马车鱼贯而出。 陈观楼站在路边观望。 果然豪奢! 夫人太太们带着姑娘们出门,十几二十辆马车,伺候的婆子丫鬟,负责安保的护卫跑腿的小厮做事的管事一大串,好生气派。 马车行走在青石板大街上,车轮碾压石板,发出沉闷的响声。姑娘们叽叽喳喳,欢快不已,偶尔传出一阵清脆的笑声。 陈观楼感叹了一句:真好!青春真美好! 这些妹妹们,虽说好多不认识,但他还是希望这些侯府姑娘能得偿所愿。 目送车队离去,他才慢悠悠的前往天牢当差。 看着放在桌案上的公文,他想,他需要一个师爷。他不能将自己的时间,都浪费在这些公文上。 先让钱富贵替自己筛选公文。 钱富贵是个很上进的人。 自从陈观楼提拔他当账房后,不需要任何人提醒,他自己花钱请了个夫子,从头开始读书。如今已经进步到,能写公文啦。就是字写得难看,能写,但又不能写。那么难看的字,万万不能出现在公文上。只能帮着处理一些公文,将各种公文分门别类,让书办们按照要求一一处理。 陈观楼下了甲字号大牢,照例巡视牢房。 他还兼任着狱吏的差事,巡视牢房是他的本职工作。 张文赋还关押在牢里。 好基友叶公子,已经好几个月没来探望他。 陈观楼站在牢门前,“你家里怎么回事?这么长时间,还没将你捞出去。按理说,新皇登基,你父亲机会来了,说不定哪天就要升官发财。莫非,你父亲儿子太多,将你忘了?难道你娘也把你忘了?” 此话诛心! 妥妥的诛心之言。 第535章 真没嘲笑 如果一个人的眼神能杀人,陈观楼浑身上下已经血肉模糊。 张文赋那叫一个恼羞成怒,那叫一个无能狂怒。 “陈狱吏想要奚落我,直说就是。” “你不知道我升官了吗?还是说因为你父母没捞你出去,你都没空关注身边的事?你现在得称呼本官一声陈狱丞。” 陈观楼好心提醒。 张文赋脑子一抽一抽的,满腔怒火,“敢问陈狱丞有何指教。” “就想问问你,有没有门路搜集历代状元解元的文章。你帮了我,我不妨也帮你一回,替你到张家问问情况,看看你爹妈是不是真的把你忘了。” “我父母不可能忘了我。他们只是俗事缠身,分身乏术。” “是是是,你说的全对。看样子你不需要我替你问问你爹妈。行吧,我去找下一个。满牢房的读书人,总有人愿意给本官分忧。” “慢着。”张文赋叫住陈观楼,“我又没说不能帮忙,陈大人何必如此急切。一事不烦二主,搜罗历代文章,找我就找对了。” 陈观楼微微挑眉,暗自一笑,“张公子高义。不求回报替我分忧,难得啊!” 张文赋一下就有点尴尬了,扭捏了一下,才说道:“本公子何曾说过不求回报。按照天牢的规矩,既然是交易,我替陈大人分忧,也请陈大人替我分忧。” “你说!” 陈观楼见好就收,没有继续刺激对方。年轻人脸皮薄,被人说中难堪的处境,难免冲动。换做官场老油条,别说爹妈不管,就是老婆给自己戴了绿帽子,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唾面自干。 在官场混,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没有堪比城墙般厚实的脸皮,根本混不出头。 张文赋咬咬牙,想了想还是解决自身的麻烦最重要,面子什么的暂且用不上。 他轻声说道:“能否帮我给我娘传个话,叫她赶紧捞我出去。新皇登基,万物更新,正是我辈彰显才华,替朝廷分忧,替陛下分忧的时候。我身为朝廷命官,责无旁贷,岂能落后于人。” 陈观楼要笑不笑的看着对方,找人捞出去就捞嘛,不丢人。何必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一副舍我其谁的样子。 关键是,舍我其谁的气势不足,脸皮还是比不上于照安他们厚实,略显心虚。一番铿锵有力的发言,结果虎头蛇尾,惹人发笑。 他努力的忍住笑意,“行行行,我帮你把话带到。不过,要是令堂不肯出力,你小子可不能迁怒。你在天牢这么长时间,就该明白,我们天牢秉承收钱办事的原则,一视同仁,绝不搞坑蒙拐骗那一套。就连江图我们收了钱都能跑腿,你说是吧。” “我娘不可能不会管我。你只管将话带到,告诉我娘,我要出去,尽快。迟了,机会就没了。” “我要的历代文章……” “给你就是。我家里就有现成的文库,历代状元榜眼探花的文章都有。上面还有名师批注。这是私家珍藏,外面根本买不到。也只有我们张家这类官宦世家,才有这样的正品珍藏。但我只能给你抄写本,正本不能给你。正本乃是收藏品,价值连城。” “抄写本也行,我不嫌弃。” 张文赋这会终于动了下脑子,“陈大人要考科举?这类文章,其实你找侯府,他们肯定有渠道搜罗。” “我不考科举,我是帮别人搜罗。” 张文赋语气酸溜溜地猜测,“也不知是谁如此好运气,竟然能得到陈大人的倾力相助。你转告考科举的人,能拿到我张家的珍藏本,如果还考不上功名,那真是榆木脑袋,别读了,还是赶紧找个差事养家糊口吧。” “行,你这番忠告,我会转告给那个考科举的小子。你就找令堂捞你,不找令尊?” “我爹……”张文赋咬了咬牙,“他太忙。新皇登基,千头万绪,就不麻烦他了。这事我娘操办,一样能成。” 陈观楼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好奇问了句,“你是亲生的吧。” “当然!陈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没什么。隔壁高十六都出去了,你还关在牢里,所以本官有点好奇。” 张文赋恼羞成怒,怒声说道:“那是因为燕王殿下没了,高十六才能提前出去。” 燕王殿下不出意外,去世了。 丧事办得悄无声息。 因为挨着国丧,新皇亲自下旨,没有大操大办,不能抢了先帝的风头。 燕王苦啊! 活着的时候被人下毒,皇位被抢。死了,还不能风光大葬。 燕王一系都恨死了建始帝,却又无可奈何。 皇权之下,人人都要低头。 高家是燕王的母族,燕王输了,高家自然也输了。但是,高家安全无虞。死了燕王,却保住了高家的荣华富贵。整体来说,高家算是小输,完全承受得起。 隔壁晋王,嘿嘿,过几年再看,说不定惨得很。 “高十六一个白身都能出去,你可是管身。”成观楼调侃道,他真没讽刺的意思。 然而,张文赋却认定他在讽刺,“陈大人似乎很喜欢看我的笑话?莫非是因为叶兄?叶兄可曾得罪过陈大人。” “误会!都是误会!我跟叶公子无冤无仇,正经的说,都没打过几次交道,何来的得罪。你们这些当官的,就喜欢脑补。行了行了,本官忙得很,就不跟你闲聊。” 陈观楼让钱富贵替他走了一趟张家。 钱富贵主动读书,有了点文气,比起肖金他们几个明显体面些。 跟官宦世家打交道,稍微讲究一下,事情会更顺利些。 钱富贵领了差事,兴冲冲跑去张家,结果败兴归来。 他告诉陈观楼,“没见到张夫人。” “书呢?书拿回来了吗?” “书倒是拿到了,说是手抄本,大人请过目。” 历代文章,分成了上中下册,一共三本。虽是手抄本,字迹工整,名师批注一样不缺。 宝贝啊! 这几本书对读书人来说,千金不换。 陈观楼对于钱富贵这趟差事,勉强满意,“不错,不错,书拿回来就好。张夫人那边什么意思,她不打算捞宝贝儿子啦?张文赋难道不是她亲生的?” 第536章 腾牢房迎财神,是我们的目标 “没听说张文赋是捡来的。” 钱富贵还怪幽默的,顺着陈观楼的话随口就来了这么一句。 “既然不是捡来的,为什么不见你,是不打算捞人?” 钱富贵摸摸头,“小的到了张家后,被请到花厅等候。一开始张府的管事说,张夫人正在忙,忙完就过来。小的等了大约两盏茶的时间,突然又改口说张夫人乏了,今儿没办法见我。只给了书,就把小的打发走了。” “也没派个人出来跟你说清楚情况?不见就不见,男女有别,可以理解。可是,张家到底要不要捞张文赋,总得给个回信吧。”陈观楼很是好奇,张家的态度自去年起,就奇奇怪怪的。 一开始对张文赋那叫一个关心,托关系托到侯府大房,让大房委托陈观楼好生照顾张文赋。 张府的管事也是三天两头往天牢跑,生怕张文赋在牢里吃苦。 后来……大概是去年下半年开始,张家对张文赋就是不管不顾的态度,越发冷漠。好几次有捞人的机会,都没捞人,说是没钱。 明明听说张家的财务危机已经解决。 “小的也很奇怪。就感觉,张家貌似已经放弃了张文赋。” “是何道理?” “小的出了张府后,特意在周边打听了一下,听说好像是张文赋的弟弟中了。” “中了什么?” “大人忘了吗,今年开恩科,天大的机会啊。张文赋的弟弟中了进士,听说已经授官,前途看好。” 陈观楼啊了一声,这事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等等,张文赋是什么功名?” 他正要翻阅档案,钱富贵张口就说道:“张文赋是举人功名。据说少有才名,但是连续考了几次都没能考中进士,只能放弃。花钱走门路,在衙门寻了个差事。终归不是正经的进士,做不了朝官。” 能上朝开朝会的文官,就没有一个举人,全是进士。非进士想当朝官,先问问你爹是不是宰辅,是不是勋贵。 举人能当官,在地方上当父母官,绝对够资格。范进中举,都能当省教育厅厅长。 但是想当朝官,不好意思,先考个进士。 大乾朝文官潜规则,或者该说明规则,就差写在公文上昭告天下。除了太祖年间,读书人稀缺破例过,后面就再也没有举人上朝的情况。 国朝三百年,形成的规矩,绝非某个人就能打破。甚至连皇帝老儿都没本事打破这项潜规则。或许泰兴帝能办到,但结果必定是人亡政息。 陈观楼略显诧异,“张家有这么缺钱吗?就因为出了个进士儿子,然后就放弃了张文赋。捞张文赋要花很多钱吗?” “小的不知。” “行了,此事我已了解。” 陈观楼思索了一番,还是决定直接告诉张文赋真相。姓张的,赶紧放弃幻想,直面惨淡的人生。 张文赋傻眼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喃喃自语道: “九弟考中了进士?” “你怎知是你九弟考中了?” “我家几兄弟,除了老九,其他人连我都不如。” 哦!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陈观楼好心问了句。看样子,以后休想在张文赋身上榨出钱财,还是赶紧滚吧,将牢房腾出来迎接新客。最好来几个土财主。 “我不知道,我我我……”张文赋语无伦次,他这短暂的一生,显然没想过会有失宠,被父母齐齐放弃的一天。一时间脑子乱得就跟浆糊似的,彻底没了思路。只余下茫然,不知所措。 “你家很穷吗?你家几代人,世代为官,按理说肯定有钱。” “我家是不缺钱,可我家人口众多,花钱的地方更多。”张文赋仿佛被抽干了精气神,一天之内,心情大起大落。没当场发疯,显然是在天牢历练出来了。 天牢养人啊! 天牢磨炼人的筋骨,磨炼人的心性。想当初,张文赋刚关进来的时候,吵吵嚷嚷,一点都不矜持。 对比现在,遭遇致命打击,都能做到冷静自持。 进步之大,令人瞠目。 天牢不愧是悟道修行之所在。 想升官吗? 想升华吗? 想体验灵与肉的完美状态吗? 天牢等你来! “你该明白,你的案子,如果你家里人不出面替你打点,很可能你的案卷就要被丢入档案库,十年八年都不会有人想起来。一旦被人遗忘,呵呵,你就准备着坐个十年八年牢房。届时,有幸出去,那时候你都多少岁了?你认为你还有机会起复,继续当官吗? 据我所知,你只是举人,并非进士。到时候你能靠谁?你成亲了吗?有孩子吗?有孩子还好,若是没有孩子,啧啧……我是不敢想象,十年八年后你将面对什么样的情况。” 陈观楼用着轻飘飘的语气,说着最为残酷的话语。 张文赋一张脸煞白,像是随时要休克,“我我我……” “你有钱吗?”陈观楼问他。 张文赋苦笑一声,摇头。 他要是有钱,何必指望父母,何必如此苦兮兮。 “你有办法筹到钱吗?” “我不知道。”张文赋现在完全没有信心能筹集到钱。“敢问陈大人,你问这些做什么?” “哎呀,我心善,不忍心见你在天牢发霉。要不这样,你想办法筹点钱,我替你跑关系,将你捞出去。据我所知,你的案子不算严重。加之新皇登基,理应会有赦免。可以尝试争取一个赦免资格。” 陈观楼给对方出着主意。 “陈大人为何想要帮我?”张文赋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好人,他父母都不管他了,一个外人反而替他操心。 为什么? “我说我想赚钱,你信吗?”他当然不会说,真实目的是想腾牢房迎财神,顺便赚一笔。 “那要多少钱,才能捞我出去?”张文赋紧张问道。 陈观楼比划了手指头。 张文赋惊声尖叫,“五千两?” “很贵吗?这里面包含了捞你的钱,以及本官的酬劳。你问问隔壁几个牢房,很贵吗?换他们,用五千两出去,你问他们肯不肯。他们肯定愿意。只不过他们的案子比你要复杂,案子还没被冷却,暂时不用走我的门路。等过个一两年还出不去,到时候他们一个个举着银子求我帮忙,还得看我心情好不好。” 第537章 家贼难防 “五千两太多了,我没钱。”张文赋可怜巴巴的说道,想要博取同情。 陈观楼不会施舍一丝一毫的同情心,他心坚如铁,不客气地说道:“没钱就去想办法啊。一分钱岂能难倒英雄汉。你要记住,这五千两换你的自由,你的前程。你就说,你的自由前程到底值不值五千两? 你要是认为不值,今天谈话到此为止,你就当我没来过。要是值得,凭你张家的底蕴,就算是去偷去抢,去坑蒙拐骗,亦或是找人借,你肯定能想到办法。” “我想不到办法,我不会坑蒙拐骗。”张文赋此刻就像是个弱智青年,想要让陈观楼替他大包大揽。 陈观楼可不会惯着他,一本正经地开始洗脑忽悠:“人的潜力是无限的,你没做过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到。不要轻易否定自己,不要轻易给自己贴上标签。你这么聪明,能考中举人,脑子肯定没问题。本官相信你。如果需要天牢网开一面,给你行个方便,也是可以的。只不过,需要交点钱。” “什么意思?” “如果你想外出见人借钱,本官可以特许你半天假。前提是,你得有钱。” “多少钱?” “不多,区区五百两。” “五百两?你怎么不去抢。”张文赋怒极。他算是看出来了,陈观楼分明是钻进了钱眼里,只认钱不认人。 陈观楼的脸色瞬间一垮,不客气地说道:“你以为本官瞧得上区区五百两。你自己算算,甲字号大牢关押了多少犯人,本官随便找个犯人,也不至于才赚区区五百两。 告诉你,这牢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排着队给本官送钱,奈何本官做事太有原则,不要来路不明的钱财。若非看你是叶公子的朋友的份上,侯府那边又叮嘱过本官好生照看你,你以为你是谁,能让我替你出谋划策?” 一顿劈头盖脸的怒斥,让张文赋脸色白了又白。 在天牢这么长的时间,他还是有所长进的。至少学会了能屈能伸。他赶忙道歉,“陈大人误会了,之前是我口不择言,那些话绝非我的本意。你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跟我计较。钱的事情,我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还请陈大人给我一点时间,容我好生想想。” “可以。” 陈观楼很干脆,“什么时候想好,什么时候告诉狱卒一声,我自会替你安排好一切。不要妄想越狱,一旦越狱,刑部发了海捕文书,你这辈子就彻底完了。” “陈大人不要怀疑我的智商,我又不是傻子,更不是汪洋大盗,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越狱。” 越狱就等于是断送前程。 甲字号大牢的犯官们,宁愿流放,甚至砍头,也不会越狱。 流放,还有大赦的一天。就算自己等不到,儿孙总能等到,还能参加科举。迟早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砍头,好歹保住了全家老少,儿孙还有盼头。 越狱,不光是自己断了前程,子孙后代统统都不能科举。 孰轻孰重,犯官们心里头有一本账本,算得清。 说起来,还是甲字号大牢好管理,都是读过书的人,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只要狱卒守着规矩不乱来,犯官们也会遵守牢里的规矩,不给狱卒添麻烦。 最难管的其实是乙字号大牢,丙字号大牢其次。 丙字号经常发生越狱事故。但是丙字号大牢可以随意折辱打杀,一言不合打了就是,不怕事后有人追究。 乙字号大牢里面关押的人,一群混不吝,打又打不得,时不时还要受点气。 “我相信你,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你也要相信自己的潜力。你想想,你家里几代人的积攒,底蕴十足,区区五千两,随便变卖一两件古董,估计就有了。哎,父母一碗水端不平,真是苦了你了。” 陈观楼似乎是在替张文赋抱不平。 张文赋双眼发亮,似乎是从中听到了发财的秘诀,脑子开始灵活的转动起来。他的智商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陈观楼看见鱼儿上钩,于是止住了话题,叮嘱了一番,施施然离去。后续只需让人盯着张文赋即可。 钱富贵不明白,一脑子的官司。 “大人让张文赋偷家,有必要吗?” “张家摆明了要放弃张文赋。这就意味着,张文赋成为了累赘,以后从他身上榨取不到丝毫钱财。继续关押下去,纯粹浪费粮食。还是想办法让他赶紧出去,出去祸害张家人去。天牢顺便也能赚一点。” “可是,大人能确保张文赋一定出得去?” “他的案子我看了,也找人问过,时过境迁,老皇帝一死,花点钱就能翻案。这事张家肯定也清楚,可是连这点钱都不肯出,啧……这是有了进士,就忘了举人。亦或是张家的资源全都给了进士儿子,已经没有资源给张文赋。张文赋一旦出狱,必定会闹得全家鸡犬不宁。与其家宅不宁,不如让他继续蹲大牢。张家人果然会算计。” 陈观楼啧啧两声。 感叹亲情在利益面前,屁都不是。 张文赋从被全家宠爱的孩子,到弃子,也才短短两年时间而已。物是人非啊! 世间万物没有变,变的只是人心。 张文赋行动很快。 两天时间不仅想通了,还有了行动计划。 陈观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狱卒偷偷带着张文赋出了天牢。 肖金打了包票,“半天时间,人肯定回来。” “我不管过程,只管结果。只要人按时回来,五百两入私账,你们拿五成。” “谢大人!”肖金一脸喜滋滋的,这个月收入还得涨。 “大人不担心张文赋办砸事情?”钱富贵自从读书后,考虑事情更周全了,心思也比以前细腻。 陈观楼挑眉,说道:“办砸了,就是他活该。本官给了他机会,他不中用,那他就要做好将牢底坐穿的准备。” 张文赋出去半天,按时归来。 出去的时候两手空空,回来的时候多了一个包袱。 跟随的狱卒喜笑颜开,显然事情办成了。 家贼难防,此话不错。 陈观楼不问过程,只看结果。 见到古董字画,他叫人将杜夫子请来。 杜夫子原本嫌弃天牢晦气,一听说有货,需要他品鉴,立马放下成见屁颠屁颠来了。 货真! 保值! 价值超过了五千两,初步折算,大约七千两。 第538章 建始帝 陈观楼将张文赋叫到公事房,“你大约也懂一点古玩字画。这些货物我就不拿到古玩店估价,给你一个总价,六千五百两,你认可吗?” 张文赋自小耳濡目染,多少懂一点。拿货的时候,心里头肯定也是估算过的。否则,不会恰好就拿到比五千两多一点的货物。 他点点头,“陈大人做事公道,我认可,没意见。” “你认可就好。五千两用做跑关系,以及本官的报酬。五百两是你今日出门的价钱的。剩下一千两,要如何分配?” “给我,全都给我。等我出狱的时候,就给我。”张文赋现在身无分文,出狱回到家,能到手的钱肯定没多少。他要跑官,要应酬,要重新联络人脉关系,处处花钱。一千两正好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 “行!等你出狱的时候,本官亲自替你践行。” “陈大人仗义。将来我若是发达了,定忘不了大人的恩情。” “你不记恨我,就算是报答我。”陈观楼挥挥手,狱卒将人带下去。 张文赋扭着头问,“多久我才能出去?” “十天半月内总有消息。你放心,收钱办事,童叟无欺,绝不会让你失望。” 打发了张文赋,陈观楼招呼杜夫子喝茶。 杜夫子打量着公事房内的摆设。 陈观楼笑问道,“是不是跟想象中不一样?” “是不一样。干净整洁,文书分门别类摆放。” “狱卒不是天生污秽,大部分都是环境使然。天牢这地,我知道你嫌弃,就不带你参观。喝会茶,一会我让人送你回去。” “这些古董你打算怎么处理?”杜夫子好奇询问。 陈观楼反问道:“你有什么建议?” “不如卖给侯府。” “世子也有收藏的爱好?” “有没有收藏的爱好不要紧,关键是世家大族都有收藏古董字画的习惯。这玩意保值。” “行,就按你说的办,卖给世子。这回你出面,我这边忙,实在是抽不开身。” 杜夫子眼神怀疑。 陈观楼指天发誓,“我是真的忙。我在外面有好几笔债,需要亲自催收。侯府那边,麻烦夫子跑一趟,只要价钱高于七千两就行。” “不赚?” “这一单主要是为了打发滞销品,赚多赚少无所谓。” 张文赋一个大好青年,在陈观楼口中,成了滞销品,要么就是累赘。遭人嫌弃啊! 杜夫子接了差事,拍着胸脯保证,这事定会办妥。 陈观楼要找孙道宁要账,顺便替张文赋跑一跑关系,赶紧将滞销品赶出天牢。 结果,他还没去刑部找人,孙道宁率先找了过来。 他站在天牢大门口,孙道宁打开一侧的马车窗户,招呼他,“上车!” 他也干脆,什么都没问,果断上了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的前行。 “大人不在刑部坐衙,今儿怎么有空出门?这是顺路还是……” “本官是特意来天牢接你,去见一个人。” “见谁?”陈观楼很好奇,谁啊,如此郑重其事。 “到了你就知道。” 搞得这般神秘,陈观楼越发好奇。 走出一段时间,他朝外打望了一眼,咦,竟然是去昔日忠王府的路。他隐约猜到了什么,却没有点破。 孙道宁一路闭目养神,既不解释,也不闲聊。 故作高深。 马车果然是去昔日忠王府,直接从侧门进了王府。 马车停下,孙道宁蓦地睁开眼,“到了。” 陈观楼率先跳下马车,恭候在一旁。 孙道宁在车夫的搀扶下,踩着马凳下了马车,说道:“记住,少说少看,什么都别问。” 陈观楼点点头,跟随在对方身后。 有人接应,是个太监。 之前的猜测,再一次得到了印证。 然而…… 他们被领到了后院,院中站着一人,一回头,竟然是庄太傅。 陈观楼心下诧异,庄太傅没回庄家,而是藏在了昔日忠王府?这是何意? 孙道宁轻咳一声,“陈狱丞,你仔细说说,你当初见到太傅时,是何情况?事无巨细,请一一道来。” 陈观楼有些困惑,他盯着前面的庄太傅,对方明显很木讷,对他们的到来没什么反应。 他轻咳一声,清了清喉咙,说道:“我是在行宫后山的禅院见太傅他老人家……” 他将当初见面情况一一道出,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包括回京路上,经历了什么,在哪些驿站歇脚,路上吃了什么,有谁可以作证,请了大夫开方拿药,都有记录。 太傅一事,他没有任何可隐瞒的,丝毫不心虚。 道出一切后,他问了孙道宁一句,“斗胆问一句,太傅这是怎么了?” 孙道宁却摇摇头,什么都没说。之后,就带着他去了花厅落座,喝茶,等候。 陈观楼:…… 庄太傅一事,搞得如此神秘,有必要吗? 世人皆知,庄太傅是建始帝的左膀右臂。庄太傅的失踪,世人都怀疑是老皇帝干的。 老皇帝经常不干人事。 庄太傅既然回来了,按理,就该回归庄家,好生养病,过几年安生日子。偏偏将人偷偷摸摸养在昔日忠王府,很不寻常。 给人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莫非…… 难不成…… 总不能…… 庄太傅当年失踪,难道是贼喊捉贼,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老皇帝被冤枉了? 不能吧! 建始帝当年得有多大毛病,才会选择岌岌可危的时候自断臂膀。 不合逻辑。 可是……自古皇权斗争,有几件符合逻辑的? 突然,外面传来脚步走动声响,由远及近,且人数众多。大部分落脚很轻,唯有一双脚走得肆意潇洒。 片刻之后,花厅内涌入一群宫内太监宫女。 陈观楼急忙起身,跟在孙道宁身后,迎接建始帝。 “微臣参见陛下。” 他跟着孙道宁,躬身参拜,顺便扫了眼建始帝。 上回见面,是庄太傅下狱那天,那会还身为太子的建始帝不顾劝阻亲自到天牢送太傅下狱,可谓有情有义。 今日再见,依旧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下颌的胡须长了一截,浑身上下皆是志得意满,一改当年郁郁不得志的模样。 第539章 时日不多 “爱卿免礼。” 建始帝态度温和,伸手,虚虚一扶。孙道宁则是叩谢,然后缓缓直起身。 陈观楼也跟着直起身。 “你就是陈观楼,你的事朕听说了,你很了不起。太傅能平安归来,全靠你用心办事。” “都是微臣该做的。” 陈观楼也不清楚,他一个小小芝麻官,自称微臣到底合不合适。礼部也不提前派个人给他办个礼仪培训速成班,他只能依葫芦画瓢,照着孙道宁的样子有样学样。合不合规矩,管不了啦! 他觑了眼孙道宁,瞧见对方眼角抽搐了两下,又恢复了正常。 看样子,他依葫芦画瓢,貌似不太合适。 尴尬了! 反正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太傅乃是朝廷肱骨,是朕的左膀右臂,是朕的长辈亲人。你将太傅平安带回来,朕要赏你。陈观楼,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朕一定满足你。” “微臣只是尽到了本分。能替陛下分忧,微臣就很满足了。微臣什么都不要。” 陈观楼好歹看过正史野史,看过各种小说。肯定不会直白的说自己想要钱,那太粗俗。必须表现得像个无欲无求的忠臣。 他为自己的演技点赞。 建始帝一时间有点为难,思虑了一下,“难为你如此用心办差,替朕分忧。听说你不愿意离开天牢,这样吧,朕赏你金银财宝,赏你如花美眷。” 金银财宝好啊好啊。 如花美眷? 宫里头赏赐的女人能要吗? 当然不能要。 美则美矣,麻烦多多。 “微臣叩谢陛下。微臣愿意要金银财宝,只是暂无娶妻纳妾的想法。” “哦?不愿意娶妻纳妾,可是跟你修炼的功法有关。为何朕听说你时常光顾青楼,是青楼常客。” 孙道宁这个大嘴巴,是什么都往外说啊。 陈观楼只能老实回答: “回禀陛下,微臣只是不想被家庭束缚。微臣还想再玩耍几年。” 建始帝先是一愣,似乎不可思议,接着哈哈大笑:“哈哈哈……陈观楼,你年纪不小了,还如此不安分……罢了罢了,朕理应成人之美。既然不想娶妻纳妾,朕就不勉强你。” “多谢陛下成全,微臣感激不尽。”陈观楼当即说道。 建始帝笑眯眯的,心情似乎很好的样子,“你跟陈家其他人,除了模样,性格脾气一点都不像。” “回禀陛下,微臣跟侯府是出了五服的亲戚。” “原来如此,朕明白了。孙爱卿,这里就交给你了。” “恭送陛下。” 建始帝来得快,去的也快。 陈观楼不自恋,当然不会认为建始帝偷偷摸摸来一趟昔日忠王府,就是为了奖赏他。他还没那么大的脸,更没那么大的面。 等送走了建始帝,确保周围已经没人。 陈观楼猛地回头,“孙大人,现在可以给我解释了吗?” “事情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孙道宁嘴巴就跟蚌壳似的。 “孙大人真会说笑,你要糊弄傻子,好歹找个真傻子。我脑子正常,实在是没办法配合你的表演。以及,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给。” 孙道宁轻咳一声,“何必将话说得如此难听。先离开这里,到了外面,本官再替你一一道明。” “我再信大人一回。” 两人出了昔日忠王府,一路上愣是一个人都没见到。仿佛之前乌泱泱涌入的人群是一场魔幻梦境。 马车行驶在京城的大街上,陈观楼还有一种亦梦亦幻的错觉。 “孙大人,现在可以说了吗?” “你见到了太傅,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陈观楼微微挑眉,“太傅胖了点,可是病情似乎更严重了。当初见到太傅的时候,太傅虽说思绪混乱,但并不木讷呆滞。回京的路上,我还和太傅闲聊过家常。” “回京的途中,太傅可有清醒过?” “偶尔一两次清醒过,但时间都很短。” “太傅有说什么吗?” “太傅得知陛下登基,很是欣慰。别的没了。此事真假,你可以询问当初一起回京的小黄门,他们负责贴身照顾太傅,比我更清楚太傅的病情。” “本官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孙道宁斟酌着说道,“陛下也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否则陛下也不会赏你。本官问你这些,是想告诉你,正如你看到的那样,太傅回京之后,病情急转直下,已经完全认不出人,连陛下都认不出来。 之前太傅其实是在庄家养病,却时常犯病,砸东西,砸人,四处乱跑。有一次差点跑进宫里。太医说,可能庄家的环境不适合太傅养病,于是陛下决定将太傅接到昔日忠王府休养。果然情况有所好转。” 陈观楼微微挑眉。 孙道宁这是特意跟他解释,庄太傅为什么会出现在昔日忠王府的原因。是担心他怀疑吗? “大人说的,小的自然相信。” “太傅时日无多。”孙道宁突然又说了句。 陈观楼略显诧异,“不至于吧。” “太医署的太医联合诊断,不会出错。类似太傅这样的症状,极少有活过三五年。陛下心里难受,就是想多知道一点关于太傅的事情,所以才会有今日的安排。” 陈观楼不信! 他一个字都不相信。 庄太傅时日无多,应该是真的。但是,建始帝见他的目的,肯定不是为了多了解太傅的情况。 “大人莫要戏弄我。” “你不信?”孙道宁表现得错愕。 陈观楼笑而不语,他不傻。他虽然猜不出这背后的缘故,但肯定不是孙道宁之前说的原因。 “罢了罢了,你不信本官也不勉强。” “大人,你当初承诺的报酬,至今我还未曾见到一文钱。”陈观楼懒得和对方周旋,他不关心建始帝的目的,真的不关心。他就关心自己的钱,并且直白的表明自己的态度:当官的当皇帝的想要怎么耍,不干他事,他只关心钱。天大的事,也别来沾边。 孙道宁深深看了他一眼,“答应你的报酬,还要再等等。” “等不了了。家里米缸都空了,就等着大人兑现承诺,买米下锅。”陈观楼开始叫穷。 孙道宁嘴角抽抽,“你真是钻到钱眼里了。有一批家具要处理,要不你先拿去。” “我不要家具,我要房产,土地,金银珠宝,或是古玩字画。” “不识货。都是上等的红木家具,值不少钱。” “值不值钱因人而异。大人,莫非想赖账?” 第540章 你要得太多 “你担心本官会赖账?”孙道宁气得吹胡子瞪眼,极为愤怒。 “大人不会赖账吗?”陈观楼反问一句。拖延这么久,正主江图人都死了,家也抄了,却拖着不给他钱,典型的赖账行径。 “当然不会。陈狱丞,我们合作这么多年,本官何时哄骗过你?” “大人是没哄骗过,可是大人也没给多少好处啊。” “你现在担任狱丞,这不是好处?”孙道宁怒气冲冲,没想到陈观楼过河拆桥,得了好处竟然不认。 陈观楼很是无语,“我担任狱丞,是因为我完成了你交代的差事,这是我应得的回报,而不是好处。大人,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话,正常的交易,被你说成对我的施舍,这不合适。这是在玷污交易的公平。” 孙道宁连连摆手,“本官不想跟你掰扯这些细节。” “钱什么时候给?不会全都瓜分完了,答应我的兑现不了了吧。” “没那回事。这样吧,我先划给你一个田庄,外加十顷土地,另外再给你两个铺面。” “这点不够。”陈观楼一口回绝。区区一个田庄两间铺面,就想打发他,做梦。那可是江图的家产,就算只有百分之三,绝不止这么一点点。江图家产以百万计,这点破东西,能值三万两? 更何况,江图的家产,他私下里找人偷偷估算过,三五百万两是有的。就算有所折损,两三百万两也该有。 他今儿要是拿了田庄和铺面,孙道宁就会借口一直拖延下去,拖到死都不认账。辛苦一趟,就得了这么点东西,孙道宁真把他当傻子戏弄啊! 孙道宁脸色一沉,干脆撕破窗户纸,说道:“你要得太多。” “当初谈条件的时候,大人可没嫌我要得多。” “江图家产以百万计,你看似要的少,但体现在账目上,实在是太多了,太过打眼。本官在刑部没办法一手遮天,这么多财物不可能都划拨给你。尤其是你的身份只是天牢狱丞。一旦被人发现,本官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些都是大人你的问题,而不是我的问题。当初谈条件的时候,你就该想到这一点。大人,我可不是外面的草民屁民,没那么好打发。你确定要这么敷衍我?” 陈观楼似笑非笑,摆明了态度,要是不兑现当初的承诺,那就别怪他采取非常手段。 任何人都别想贪墨他的钱,纵然是皇帝老儿也不行。 当官的敢贪他的钱,他就杀官。 皇帝贪他的钱,他就杀皇帝。 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本官没打算敷衍你。”孙道宁气急败坏。陈观楼这个王八蛋,办事是真的让人放心,交代的事情肯定办得妥妥当当。但是,脾气也是真的臭,死要钱,认钱不认人,一点情面都不讲。动不动就掀桌子威胁人,仗着武力不将他人放在眼里。 他揉着眉心,一脸愁苦的模样,“这样吧,再给本官一个月的时间。本官想办法筹措,届时一次性将钱给你。” “半个月。” “一个月!陈观楼,你也是官场人,你应该明白官场上办事要走程序,必须将方方面面考虑清楚,做事要周全才不会被人抓住把柄。刑部不是我的一言堂,要将钱合法的拿出来,总需要一点时间。” 陈观楼偷偷翻了个白眼,真欺负他不懂啊。 “二十天。要么就现在给我。相信以大人的财力,区区一点钱财不在话下。” 哼! 孙道宁冷哼一声,“行,二十天就二十天。你小子,从未有人胆敢如此逼迫本官,你是第一人。” 陈观楼笑嘻嘻的,“下回大人还有见不得光的差事,尽管找我。我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保证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本官哪有见不得光的差事,你莫要胡说八道。滚滚滚,本官有要紧事在身,就不送你回天牢。你自个走路回去吧。” 孙道宁翻脸,将陈观楼赶下马车。 陈观楼下了马车,溜达去了茶楼听说书,吃喝玩乐一条龙。晚上就歇在青楼。 第二天一大早,神清气爽去上班。 叫来乙字号张狱吏,询问祝如海的情况。 张狱吏神色有点不自然,陈观楼直接问他,“事情不顺?搞了多少钱?” “两千两。” “什么?这么多天过去,才搞了两千两。你们……那么多手段不管用吗?” “姓祝的就是个滚刀肉,软硬不吃。逼急了,就要寻死觅活。下面的人不敢搞出人命来。” “三天饿九顿,他敢不给钱。” “饿了,还断了水。这家伙实在是太能扛,死活不松口。我估摸着,就算是进了刑房,祝如海也能抗住不松口。” 陈观楼很是诧异,感叹道:“要钱不要命,意志力如此顽强,人才啊!难怪他能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本官果然没看错人,这家伙水深得很,深不可测。” 祝如海超人的意志力,扛饿是个人都能,但是能扛住不喝水,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如此顽强的意志力,做什么都能成功。这样一个人物,竟然没进官场。 “知不知道祝如海为什么没当官?” 张狱吏愣住,“小的不知。” 陈观楼敲敲桌面,“派人查一查,将他的底细都查出来。” 祝家人难道都看不见祝如海的才华,全都是睁眼瞎?其中必有隐情。 过了两天,陈观楼下了乙字号大牢,再次来到牢门前,看着神情平静,泰然处之的祝如海。 “祝老爷这些日子过得可好,天牢的生活还习惯吧。” 陈观楼貌似关心地询问道。 “多谢陈狱丞关心,日子还好,熬一熬总能过去的。”祝如海哈哈一笑,眼神貌似是在嘲笑他虚伪。 陈观楼捏捏鼻子,“听闻祝老爷年轻那会颇有才名,有才子之称。没想到祝老爷最后竟然放弃了科举仕途,做了一介商人。” “哪有什么才名,都是被人捧场捧出来的,真才实学是真没有。”祝如海摆摆手,一副往事休要再提的表情,“你也知道,我是伯爵府族人,又有几个小钱,身边围着一群捧臭脚的人。我就算做一首狗屁不通的诗词,这帮家伙也会捧场,说我是大才子。 年轻那会不懂事,把别人的话当真了。后来才醒悟过来,一切都是虚的。我要是有真才实学,不用陈狱丞提醒,早就走上科举仕途。奈何只是半桶水,仕途走不通,只能做一介商人。” 第541章 竟然比本老爷的脸皮还要厚 “祝老爷谦虚了,祝老爷的才学还是有目共睹的。” 陈观楼奉承了一句。 祝如海连连摆手,“陈狱丞莫要奉承我,我现在连书都不看,哪有什么才学。陈狱丞年轻,要是肯吃苦,倒是可以考虑走科举仕途。以侯府的能耐,只要你能考取功名,官职前途不在话下。” 陈观楼低头一笑,话题突然一转,“前两日得闲跑了一趟刑部,帮忙整理了一下陈旧档案。巧了,正好翻阅到十几年前伯爵府遭遇盗窃的案卷。” 一旁的张狱吏听得似懂非懂,不明白为啥突然提起十几年前的盗窃案。 牢房里面的祝如海却变了脸色,很快又恢复正常,抿唇不做声。 陈观楼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继续说下去,“盗窃案金额巨大,据说当年还惊动了宫里。我在案卷上看到了许多名字,巧了,祝老爷你的名字也在上面。” 祝如海依旧沉默不语。 陈观楼也不在意他的态度,“我很好奇。祝老爷也知道,年轻人好奇心都很重。于是,我抽空又了解了一下,当年经历过此事,伯爵府的那些下人,全都不在了。要么被打发到偏远地区,要么病死,要么意外……总之,伯爵府已经找不到当年亲历此事的下人。我就琢磨啊,这事越琢磨越有味。” “你到底想说什么?”祝如海面色冷然,厉声问道。 陈观楼没理会对方的态度,“盗窃案发生后不久,大约就三五个月的时间,祝老爷你突然就放弃了学业,按照家族的安排,从事商业。多年后,有了今日的规模成就。” 祝如海眯起眼睛死死盯着陈观楼,“我不记得有得罪过你。” 陈观楼哈哈大笑起来,连连摆手,“祝老爷误会了,你当然没得罪过我。” “那你为什么要翻旧账,为什么要故意针对我?” “你错了!没有人故意针对你。” “一派胡言。” 陈观楼嗤笑一声,“祝老爷,你未免将自己看得太重,而且根本不了解天牢的规矩。刻意针对你,你还不够资格。 我就这么告诉你吧,凡是进了天牢的犯人,不管什么身份,高官显贵也好,王公贵族也好,只要身家丰厚,就要为天牢的发展壮大做出必要的贡献。贡献最好是以金钱的方式表达。 身家越多,贡献越大,我们天牢自然也会提供相应的服务,保证让犯人满意,争取做到你好我好大家好。 祝老爷这么聪明的人,我本以为,狱卒们采取了行动后,你应该有所明悟,好好配合,你损失一点钱财换来牢狱生活的平安舒适,双方各取所需,合作愉快。万万没想到,祝老爷你竟然是个死要钱的。你弄得大家很尴尬啊!” 祝如海气疯了。 他见过脸皮厚的人,却没见过比他脸皮还厚的人。 今儿真是刷新了认知。 年纪轻轻如此无耻,平江侯府那边知道吗? 他厉声怒斥道:“你们分明就是讹诈,美化包装为贡献,陈观楼你要脸吗?你的所作所为,刑部的人知道吗?你就不怕我捅出去。” 陈观楼再次笑了。 笑对方愚蠢,竟然拿身份压他。 他嘲笑道,“祝老爷啊祝老爷,我该怎么说你了。你说我们讹诈你,好吧,就当做是讹诈,那又如何。你以为刑部那边不知道吗?他们一清二楚。 他们巴不得我能多讹诈一点钱财。天牢有钱,他们就有钱。天牢的钱越多,他们的钱就越多。至于怕不怕你捅出去,这事得分两个时间点来说。 在我之前的那些狱丞,他们顾虑多,对待你们这些有背景的人的确要小心伺候,不敢随意要求贡献金银。就怕你们一不高兴,出去后找茬。 而今,我担任狱丞,天牢乙字号大牢的规矩是时候改一改了。我的态度就是一视同仁,隔壁甲字号大牢的犯人都知道贡献钱财,为天牢的发展壮大出一把力。凭什么你们这群人一分钱都不掏?还想作威作福。” “讹诈就是讹诈!” “就是讹诈你,你又能如何。”陈观楼表情似笑非笑,眼神冷漠,“祝老爷,你似乎还没认清楚自己的处境。我现在站在这里,是以天牢狱丞的身份跟你说话。你若是识趣,就好好配合遵守天牢的规矩,该给的钱别吝啬,大家面上都好看。收了钱,自然会给你提供相应的服务。 如果你坚持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你就是在逼我,逼我以武者的身份跟你对话。你确定要这么做?你确定要逼我以武者的身份对待你?我怕你承受不起。” 祝如海气得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陈观楼,你口口声声说天牢收钱办事,童叟无欺。然而,我没有事情找你们天牢。” “没事可以找事啊!祝老爷为何如此迂腐。你要喝酒要吃菜要看书要文房四宝要人伺候……样样都是事。只要有事,就得收钱,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无耻!” “多谢祝老爷夸奖。”陈观楼笑眯眯的,“祝老爷想通了吗,是决定配合遵守天牢的规矩,还是要换一种方式交流?” 他那表情分明是在说:别给脸不要脸!他的耐心是有限的。今儿没点破当年的盗窃案,已经算是给了祝家面子。祝如海识趣,就老实给钱买平安。不识趣,别怪他将祝家拉下水。 “陈观楼,外面的人知道你公然索贿吗?” “哈哈哈……”陈观楼大笑出声,“祝老爷弄错了几件事,第一,天牢不是衙门,这里都是低贱的狱卒,何来索贿?你看隔壁甲字号大牢的犯官们承认吗? 第二,天牢打钱乃是默认的规矩,就算某天你捅破了此事,上面也不会过问。反而你这个捅破官场规则的人,会遭到集体封杀。第三,既然没有索贿,一切就只能是收钱办事,公平交易。就算官司打到御前,你猜宫里是支持天牢,还是支持你祝老爷? 宫里能不知道户部没钱,刑部缺钱?天牢找犯人打钱,大头都给了刑部,替刑部分忧,替朝廷分忧,替陛下分忧,何错之有? 你公开此事,就是在打刑部的脸,打朝廷的脸,以及打陛下的脸。你祝如海有几条命够砍的?承恩伯府又有多少底蕴,能吃得住陛下的怒火,朝廷的集体打压?” 第542章 给脸不要脸 祝如海显然不服气被年纪轻轻的陈观楼拿捏。 向来都是他拿捏别人,何曾被人拿捏过。 他自视甚高,从始至终,都没有将陈观楼放在眼里。如今,被陈观楼拿捏压制嘲笑,别提多难受。 陈观楼瞧着对方的模样,讥讽道:“以前那些狱丞会顾忌你的身份,怕你们承恩伯府,怕公主府。如今我当狱丞,我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天不怕地不怕。在我的地盘搞特殊,享受超额待遇还不给钱,做梦!祝老爷,我今儿客客气气跟你讲道理,你最好配合。过了今日,你如果依旧冥顽不灵,那就别怪我不顾念勋贵之间的情谊。就算官司打到侯府,我要收拾你就一定说到做到。” “陈观楼,你别太过分了。你身为陈氏族人,身为武者,身为刑部一员,你吃相未免太难看。” 祝如海妄图提醒陈观楼,注意身份,莫要丢陈家的脸,莫要丢侯府的脸。传出去,大家脸上不好看。惊动了侯府,哼哼,到时候看谁倒霉。 陈观楼自然听懂了对方的言下之意,哈哈大笑起来,“你看我在乎吗?祝老爷对我的了解似乎有限,我不介意提醒你,当年我刚进天牢的时候,身份只是一个低贱的狱卒。一步一步,花费了数年时间,才坐上狱丞的位置。你猜我会在乎你所谓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 祝如海语塞。 他万万没想到,陈观楼是个滚刀肉,跟他一样,软硬不吃。他这是遇上了对手。 陈观楼饶有兴致的看着对方的反应,“来之前,我是真没想到祝老爷是个贪财鬼,要钱不要命的货色。来之后,我算是开眼界了。” “陈观楼,我就不信你有胆子弄死我。” “我的确不能弄死你。毕竟你身份摆在这里,要是死在天牢,太过麻烦。但是,身为武者的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祝老爷确定想要体验一下?” 陈观楼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他一直摆正自己的身份,在天牢,就是狱丞,狱吏,从不摆武者的谱。甚至会刻意淡化武者的身份,让人忽略。 祝如海不信邪非要逼他的话,他真不介意施展一番。 越看祝如海,越发认识到此人的危害。 祝如海皱眉思量。 如今他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陈观楼摆明了不给面子,不顾忌他的身份背景,只要钱。说他死要钱,姓陈的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咬咬牙,试探问道:“你到底想要多少钱?我的买卖看似做得很大,实则赚的大部分钱都孝敬了伯爵府。没有伯爵府的支持,我走不到今天。不像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陈观楼笑了。 祝如海肯服软,好啊!此事大好! 说明他的威胁起作用了。 祝如海什么都不怕,唯独怕他武者的身份,怕生不如死。人有软肋,才方便拿捏。 “天牢家大业大,花钱吃饭的人也多。这些天,乙字号大牢的兄弟没们在你身上没少花精力和时间。这样吧,你先拿两万两。” “你怎么不去抢。”祝如海瞬间就跳了起来,他气疯了。他完全没想到,陈观楼胃口竟然如此大,开口就是两万两。抢钱都没这他这么快。 “祝老爷说笑了,我要是改行抢劫,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在这里跟我讨价还价讲条件。早就一刀结果了你。” 陈观楼笑眯眯的,却说着最血腥的话。说他没威胁人吧,话里话外都是杀人放火那一套。说他威胁人吧,他还怪客气的,不藏着掖着,掏心窝子似的,说的全是大实话。 “没有钱!”祝如海干脆破罐子破摔,摆烂。 陈观楼脸色一沉,“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是说没有两万两。” “那你有多少?先说清楚,我们是根据钱的多寡提供相应的服务。” “最多五千两。”祝如海咬咬牙,一副亏大了,出血了,血亏到只剩下底裤的模样。肉痛啊!瞧他捂着胸口的模样,啧,不愧是死要钱的货。 “你是将天牢的兄弟当陈叫花子打发吗?”陈观楼很不满,“祝如海,是不是本官给你脸了,让你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和处境。来人,将他带到刑房,请老张头亲自操刀。” “大人,使不得啊!”终于轮到张狱吏开始表演,他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祝老爷好歹是祝家人,不看僧面看佛面,请大人开恩。” “开恩?他也配!给脸不要脸的东西,都愣着做什么,把他丢到刑房,至少三日。熬过去算他命大,熬不过去是他命该如此。” 狱卒听令,当即就打开了牢门,把祝如海当死狗一样往外拖。 “陈观楼,你别乱来啊!”祝如海终于慌了,“我要是死在天牢,后果你承担不起。” 陈观楼居高临下,像是看一条死狗似的看着对方,“你死在天牢,的确会有些麻烦。不过,比起你的不识趣,这点麻烦本官不在意。大不了就是损失点钱财。你让本官很不爽,就算是贴钱,本官也要让你尝遍天牢一百零八般刑法。祝老爷,接下来三天,你好好享受吧。” 狱卒粗暴地拖着祝如海往甬道深处走。 祝如海慌乱大喊,“陈观楼你不能这么做。勋贵之间同气连枝,你身为陈家族人,你不能这么对我。陈观楼,我给钱,我答应给钱,放了我……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陈观楼摆摆手,狱卒停下脚步。 陈观楼上前几步,看着如同丧家之犬的祝如海,“你说给钱,给多少?” “一万两!” 陈观楼当即冷哼一声,狱卒机灵,拖着人继续往甬道深处走去。 祝如海立马慌乱嚷道:“一万五,一万五……” 可是狱卒的脚步没有停下,眼看着就要拐进最深处的一条甬道,仿佛有魔鬼在里面等着。 祝如海下意识吞咽口水,望着越来越遥远的陈观楼,见对方根本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突然就意识到,陈观楼真的敢弄死他,发自内心的想要弄死他。 为什么? 他自问没得罪过对方,为什么想要他死? “两万两!我答应了,两万两。” “不够!”陈观楼冷漠道,“现在不是这个价钱。” “你要多少?” “三万!” “你你你……” “你要是嫌少,那就四万。” “不不不,三万就三万。” 狱卒终于停下脚步。 祝如海如释重负! 第543章 要坚强,不要怂! 狱卒没有拖着祝如海回牢房,而是等着陈观楼的吩咐。 祝如海顿时急了。 “陈狱丞,你可要信守承诺。” 陈观楼突然露齿一笑,“祝老爷说的对,我当然会遵守承诺。”眼神一瞥,狱卒瞬间领悟到他的意思,于是拖着祝如海回了牢房。 回到熟悉的牢房,祝如海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往日被他嫌弃得不要不要的牢房,如今竟然成了他的保护所,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世事无常! 祝如海歇足了气,又恢复了一点底气。 他咬咬牙,控制住脾气,“陈狱丞对待其他犯人,也是这般软硬兼施吗?” “其他犯人,可没有祝老爷这般强硬的态度,也没有祝老爷这般坚定的意志力。别说三天饿九顿,两天饿六顿其他犯人就已经妥协,乖乖配合遵守天牢的规矩。祝老爷你看你,闹了这么多天,结果还不是要配合,你说你何必。” 陈观楼一番阴阳发言,气得祝如海差点没绷住脸色。 他嚣张了几十年,万万没想到,人到中年,竟然栽在一个年轻后生手中。 他深吸一口气,盯着对方,“都说勋贵之间同气连枝……” “我又不是勋贵。”陈观楼嘲讽道,“我只是出了五服的族人。哪天侯府一声令下要分宗,我连族人的身份都会失去。” 祝如海气得胡子飞舞,陈观楼在他眼里,俨然成了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陈狱丞,你要这么多钱,就不担心有命挣没命花?” “你在威胁我吗?”陈观楼笑着问道。 祝如海却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因为,他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了兴奋,一种哎呀终于有人有胆子威胁我,快来快来让我没命花的那种兴奋劲。 他就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陈观楼。对方却冲他笑得越发灿烂。 “祝老爷,你是在威胁我吗?” 陈观楼真的很兴奋。 威胁多来一点,他最近手痒,又找不到合适的人练手。祝如海背靠伯爵府,财力雄厚,请来的打手应该很强吧。要是能请到八九品的武者做打手,打起来才过瘾。 “我没有!”祝如海矢口否认。 “可我认为你是在威胁我。你要是不采取具体的行动,我就要采取行动。” “陈观楼,你不要这么癫。”祝如海怒斥道,“没人威胁你,我也不会采取行动。” 陈观楼很不高兴,脸色阴沉沉的。 祝如海深吸一口气,“以后我会好好配合天牢的规矩,该给的钱一文都不会少。也请陈狱丞遵守规矩,莫要发癫。” 陈观楼呵呵一笑,很是失望。 他多希望祝如海能坚强一点,不要被天牢的黑暗面威胁,坚持到底啊,像勇士一样。奈何,这世上总归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人多一些。 没意思。 陈观楼冷哼一声,“行!只要你好生配合天牢的规矩,天牢自然不会亏待你,该提供的服务一样都不会少。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他对祝如海失去了兴趣。 张狱吏却异常兴奋。 一路上都在拍马屁,“任他姓祝的嚣张,在大人面前,还不是乖乖就范。说三万两,少一文钱都不行。小的无能,忙活多日才拿了两千两。大人一出手,嚣张如祝如海也要低头服软。难怪大人能当狱丞,小的只配一辈子当个狱吏。” 狱卒们也是喜笑颜开。 有了这三万两,这个月的奖金翻倍。大家都赢麻了。 陈观楼却兴致缺缺,只吩咐道:“你亲自去祝家。从今以后,好吃好喝的伺候好姓祝的。” “伯爵府那边得知天牢去拿钱,会不会报复啊?”张狱吏才高兴了一会,又担心起来。 陈观楼扫了他一眼,“想赚大钱,就要冒风险。又想没风险,又想赚钱,世上没有这么好的事情。再说了,就算伯爵府报复,又能如何。伯爵府手再长,也不可能插手刑部插手天牢。因为朝堂不允许他们这么做。他们敢伸手,自有人出面砍断他们的手。” “还有一个公主府。”张狱吏小声提醒道。 伯爵府不能插手刑部的案子,但公主府可以。据说青阳公主出嫁前,跟建始帝的关系很不错。 青阳公主如果替祝家出头,将官司打到御前,天牢肯定要献祭一批人头出来。 陈观楼冷哼一声,“怕了吗?” 张狱吏缓缓摇头,随着时间流逝,他摇头的频率越来越快,“大人放心,小的不怕。” “不怕就行。我说了,有事我会顶在前面,不会拿你们去顶罪。以免夜长梦多,赶紧去祝府拿钱,落袋为安。” 张狱吏得了吩咐,当即召集一批心腹狱卒,前往祝府拿钱。 陈观楼回到公事房喝茶。 穆医官凑上来,“听说你在找师爷,要不我替你介绍一个。我一个族侄,学医不成,赋闲在家。你要是不嫌弃,让他给你当师爷。你放心,学识方面他没问题。官场上的道道他从小耳濡目染,比起外面的师爷丝毫不差。唯独公文这一块,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适应一下。” “行啊!老穆你推荐的人我肯定信得过。你让他明日过来,试用期三个月。三个月过完,没问题的话我就正式聘请他为师爷。” “三个月试用期?行!明儿我带他过来。你不问问他的具体情况?” “明日见了就能了解,我不着急。我们之间谁跟谁啊,你总不能害我对吧。你真想害我,那么多机会都不利用,犯不着让侄子冲锋陷阵。” 穆医官真不知该感激陈观楼的信任,还是该吐槽一下对方的毒舌。 不过,他还是表明了态度,“我肯定没有害你的想法。我那侄儿,对医术一道,可谓七窍开了六窍,一窍不通。读书有点天分,但是跟天下的学子比,只能勉强算个读书人。考了十几年功名,如今还只是一个秀才。三十好几的人,一事无成,瞧着都让人着急。” “放弃科举了吗?” “总得有个营生。出来做做事,长长见识,说不定对他的学识有所帮助。” “有道理。” 死读书没前途。 第544章 赌他们不敢将事情闹大 “你对祝如海下手,会不会太重了点。” 说完私事,穆医官关心起天牢目前头等大事。 天牢没有秘密。 甲乙丙三个大牢发生的事情,只要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 更何况一口气从祝如海手里敲了三万两。 那可是三万两啊,不是三千两,也不是三百两。 三万两妥妥的巨款,超级巨款。 隔壁丙字号大牢累死累活几个月累计下来,未必能有三万两。 这个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一样,转眼就传遍了天牢上下。甚至连过程,都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亲眼见证了全过程。 都是夸的,夸陈观楼牛叉,当之无愧的狱丞。比过往所有狱丞都要负责,更有能耐,还不怕事。连伯爵府的人都敢敲。 那可是伯爵府,高高在上的伯爵府,是狱卒们需要仰望的存在。 以前,这些勋贵家的人犯了事,关进天牢,狱卒们都是好声好气做小伏低的伺候,钱是一个字都不敢提。人家高兴赏点钱,就够这帮狱卒高兴好几天。 榨取钱财,那是万万不敢的。甚至对待这些勋贵家的仆人管事,都要客客气气。别看人家现在落魄,改明儿出去了,人家依旧是勋贵家的奴仆,高人一等。狱卒们只有点头哈腰的份。 今儿可算是扬眉吐气。 陈狱丞一出手,伯爵府的老爷,也得乖乖将钱吐出来。 爽啊! 穆医官眼中满是担心。没有高兴,唯有担忧。三万两,那可是烫手山芋啊。也只有外面那群什么都不懂的狱卒,才会傻乐。 陈观楼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重吗?我没有以武者的身份收拾他,没有让他进刑房享受三日游,只是聊了会天,他心甘情愿出钱为天牢建设做贡献,何来出手过重的说法。” “你只是聊个天,就把人聊得差点吓死,这还不重?”穆医官吐槽道。 陈观楼很是嫌弃,“这些犯人就是喜欢小题大做,欠收拾。” “你真不怕?”穆医官问道。 “区区一个承恩伯府,我会怕?”陈观楼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不可思议的笑话。 穆医官:…… “你虽然姓陈,但你只是侯府族人。伯爵府再不济,也不是天牢能欺辱的。三万两,着实多了些。” “的确多了些。所以,我决定看在祝如海慷慨的份上,以后会客客气气,尽量满足他的要求。” “青阳公主府不好惹。”穆医官提点道。 就算不怕伯爵府,公主府那边总得有所顾忌。 祝如海就是伯爵府的钱袋子,挣的钱很大一部分都要上交伯爵府。三万两,伯爵府肯定不会答应。收拾不了陈观楼,肯定会请公主府出面。 “青阳公主跟陛下的感情一直很好,兄妹二人自幼一起读书。”穆医官偷偷告诉陈观楼自己得到的消息。 陈观楼曲指,轻轻敲击桌面,“事已至此,你叫我怎么办。总不能将钱退回去。我决定了,等张狱吏把钱拿回来,我就去刑部走一趟。孙道宁升官,我得提前送上贺礼。” “你确定孙道宁这回能升上去。” “肯定能。” 庄太傅一事,建始帝不交给其他人办,不交给身边的东宫旧臣办,不交给心腹太监办,偏偏让孙道宁办此事。必定是要重用。孙道宁前阵子暗示他敲诈江图,频频要钱,分明是要用钱跑官。 去了一趟昔日忠王府,他已经确定,孙道宁升官就在这几日。很快就会有旨意跟公文下来。 “就算孙道宁升官,他能帮你挡住青阳公主府?” 陈观楼笑了起来,十分笃定地说道:“收钱办事,童叟无欺。祝如海的三万两,一部分落入他的荷包。他要是不出力,就要面临我掀桌子的风险。比起内院起火,对付青阳公主府显然更容易。 那帮言官御史最喜欢盯着王公贵族抓把柄,青阳公主府这么大的靶子,孙道宁又是文官集团里面说话很有份量的一员,他只需暗示一把,自有人替他咬伯爵府,咬公主府。到时候,问题就不再是三万两,也不再是天牢。 我敢赌伯爵府和公主府,不敢将事情闹大。闹大后的结果,他们承受不起。要知道,陛下登基的头三把火才烧了一把,要是能趁机收拾伯爵府,你猜陛下会错过这个机会吗?” 穆医官深思片刻,郑重说道:“你说的对,事情如果闹大,陛下肯定不会放过伯爵府。第二把火烧在勋贵头上,可比抄一百个官员的家,更有威慑力。可是,就算伯爵府不敢将事情闹大,但他们可以单独收拾你。” “我会怕吗?”陈观楼讥讽道,根本不在意,“祝如海当初就不该进天牢,既然进了天牢就要守着我的规矩。别人都出钱为天牢做贡献,他坐拥万贯家产,又有什么资格当铁公鸡。 在天牢,只有我有资格当铁公鸡,虽然我从不这么干。其他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不出钱还想摆老爷的谱,天牢会让他们学会什么叫做规矩。” 穆医官:…… 必须得承认。 陈观楼如此霸气的发言,真的很爽。 就是不知,这一关能不能顺利度过。 “老穆,你就是杞人忧天。有这时间,不如开两副养身方子,我拿给我大姐调养身体。” “你大姐身体好得很。” “生了两个孩子,肯定有所亏损。你给我大姐调养调养。” “改日你将你大姐请来,老夫给他诊个脉。一人一方,调养身体也要对症下药。” “你说的对。改明儿我做东,请你喝酒。” “该我请你。我那侄儿,以后还需要你照顾。” “此事好说。你的侄儿就是我的侄儿……” “滚滚滚,臭小子,占老夫便宜。”穆医官气笑了。 “那我们各论各的?” “本该如此。” 张狱吏一行人去祝府拿钱,没遇到波折,很顺利就从祝府管家手里拿到了三万两银票。 一行人兴奋得嗷嗷叫唤。 如果不是在京城,如果不是青天白日,如果不是狱卒的身份,说不定就要遇到打劫的。 顺利回到天牢,钱财入账。 陈观楼直接抽了一笔,前往刑部拜见孙道宁。 他自个的钱还没着落,孙道宁这个老赖迟迟不给钱。他反倒是积极的给孙道宁送钱。 第545章 谁赖账了,别胡说 孙道宁本想晾陈观楼一阵子,叫对方知道点好歹。又担心这家伙脾气上头,不管不顾闹起来,又嚷嚷着要掀桌子。 只能无奈吩咐下属,“去将陈狱丞叫进来,没别的事,不要打扰。” 下属领命而去。 片刻之后,陈观楼被领进公事房。 “给大人请安!”陈观楼笑呵呵的,似乎之前被赶下马车的事,从未发生过。 孙道宁哼了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陈狱丞,你不在天牢当差,跑刑部做什么?还指明要见本官。本官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天牢自有主事官,你不去见你上峰,跑来做甚。” “大人官越做越大,脾气也跟着见涨。罢了,罢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陈观楼一副很大度的样子。 孙道宁气笑了,“不跟本官一般见识,莫非本官还要感激你。” “老孙,你是懂事的。你非要感激我,我肯定不推辞。”陈观楼是一点都不客气,就没将自己当外人。 孙道宁气吐了。 听听,听听,陈观楼这个狗贼叫他什么,大人都不叫了,竟然叫他老孙。这是他能叫的吗? 孙道宁气得倒仰,还不得不自个安慰自己,不气,不气。被王八蛋气坏了身体,不值得。 他端起茶杯,茶水已经冷了,已是残茶。若是以往,他肯定会叫外面伺候的下属给他重新上一杯热茶。但是此刻,他一点都不嫌弃,将残茶喝下,让燥热的情绪稍微降降温。 “不年不节,你跑来做什么?” “老孙,你得检讨你自己的态度啊。我来给你送钱,有这么对待财神爷的吗?”陈观楼将银票一甩,好似用钱砸人的纨绔。 孙道宁微微扫了眼,估摸了一下数量,有点多。 他挑挑眉,却没有伸手去碰那些银票,身体往后倾,反而离得远了。 “你这是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公然羞辱本官,本官现在只需喊一声,你就吃不了兜着走。” “老孙,你至于吗?要不换你来羞辱我,我随时奉陪。” 陈观楼自顾自找了张椅子坐下,“这钱,是从祝家拿的。” “祝家?哪个祝家?”孙道宁一听,顿时急了。 “还能是哪个祝家,京城有几个祝家,不就是承恩伯府那个祝家。” “你……”孙道宁不敢置信的看着陈观楼,“你好大的胆子,胆敢打钱打到祝家头上。你活腻了吗?” “老孙,这话我不爱听。你可是文官,马上就要当刑部尚书的人,怎么能畏惧勋贵。你应该坚守立场,狠狠钉死那帮勋贵,彰显你们文官的本事和气度。我送你钱财,还送你功劳,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还咒我。老孙,你做人太失败了,两面三刀要遭雷劈的。” 陈观楼一通痛骂,孙道宁头都大了。 多少年了!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人胆敢指着他的鼻子劈头盖脸的骂他,还说他两面三刀,是个小人。 岂有此理。 就连政事堂的宰辅跟他说话,通常也是以商量的语气,客客气气的。 欺人太甚! “陈观楼,本官给你脸了,让你如此放肆。” “老孙,你就说领不领我的情。莫非你真的怕了祝家。” “这是祝家的问题吗,分明是你的态度有问题。” “我的态度有什么问题,我跟你之间能有什么问题。莫非你真要赖账?我不计前嫌亲自来给你送钱,你竟然想赖账。” 陈观楼一副你敢赖账,我就敢掀桌子的模样。 孙道宁一时间倍感头痛,“谁赖账了,谁赖账了?你可别胡说。二十天的期限,这才过了几天。别胡说八道。” “那你说,你到底领不领情?钱就在这里,要不要一句话。” 孙道宁紧皱眉头,被陈观楼一通胡搅蛮缠,他已经忘了追究对方态度问题。盯着桌面上的银票,愁死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找祝如海的麻烦?本官要是没记错的话,他明明关押在乙字号大牢。你不盯着甲字号大牢,为什么要干涉乙字号大牢的犯人?” “老孙,孙大人,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现在是天牢狱丞,我干涉乙字号大牢的犯人,有问题吗?有捞过界吗?没有吧。” 陈观楼一句反问,将孙道宁整不会了。 都怪陈观楼这个狗贼,搞得他脑子混乱,差点忘了此事。 “你虽是狱丞,但这也不是你找祝如海要钱的理由。祝如海的案子,里面水深,刑部这边还没有一个具体的章程,你就着急动手。你分明就是胡来。” 陈观楼笑了起来,“老孙,你是不是发愁该拿祝如海如何处理?他的案子究竟是轻办,还是重办。要不,我给你出个主意。” “你有什么馊主意?”孙道宁不介意听一听。 陈观楼哼了一声,“没有馊主意,我这都是正经的主意。要我说,祝家的案子,你干脆轻拿重办。” 孙道宁顿时皱起了眉头。 陈观楼继续鼓动对方,且是不遗余力,“你没跟祝如海打过交道,可能还不知道,姓祝的王八蛋就是一个滚刀肉,软硬不吃,意志力及其坚定。 这货分明就是一条大鱼,只因为位卑,所以一直没有冒头。他的买卖,里面有许多见不得光的东西,想必你已经猜到了。 买卖先不说,就说这个人,三天饿九顿,断水断粮都没能让他就范,敢问老孙,你在刑部这么多年,你遇到过几个像他这样坚强的人?这人一旦放出去,你该知道,会造成多大的破坏性。” 孙道宁略显诧异,“本官倒是不知,祝如海当真如你所说,断水断粮都没能让他就范?那这些钱?”又是怎么来的? “下面的狱卒办事不力,求到我跟前。我亲自出面,才逼着祝如海就范。要我亲自出手打钱的犯人,你自己数数,这几年有几个,哪一个不是大鱼?” 陈观楼实话实说,没有隐瞒。他说的也没错,能让他亲自出手打钱的犯人,个个都有一身本事。关键是,那些犯人都是犯官。唯独祝如海,区区一介草民,竟然要惊动他亲自动手,这就很不一般。 孙道宁啧了一声,经陈观楼提醒,他也意识到祝如海这人不简单。并非常见的勋贵纨绔,仗着家世背景赚取钱财。是有真本事的能人。 第546章 青史留名 孙道宁沉吟片刻,说道:“说来说去,这些都不是你找祝如海打钱的理由。上面还没决定要不要动伯爵府,此案目前处理低调办理的状态。你擅自行动,坏了大事,你懂不懂。” “上面动不动伯爵府,跟刑部办祝如海,不冲突。老孙,你路走窄了。你完全可以将两方分开看待。伯爵府是伯爵府,祝如海是祝如海。你就将祝如海当成一般的犯人,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没人敢挑刺。” 陈观楼给对方出主意,他今儿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从律法上,官面上,钉死祝如海,让对方翻不了身。送钱只是顺带。 用姓祝的钱办姓祝的,完美! 当然,没钱的话,估计孙道宁鸟都不鸟他,更不会坐在公事房内,跟他谈论祝如海的案子。早就一声令下,将他赶了出去。 还得是钱开道。 “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办祝如海,伯爵府肯定不会装聋作哑,肯定会跳出来。” “跳出来正好。陛下的三把火才烧了第一把,如果你能将第二把火给点燃,陛下肯定记你一功。” “你的意思是?”孙道宁惊讶地看着对方,“你可是陈氏族人。” “我姓陈又不姓祝。” “你跟伯爵府有仇?” “没仇。我只是看祝如海这老小子不顺眼。” “就因为他贩卖人口,但他做的是合法买卖。” “老孙别说笑了,我们心知肚明,他的买卖估摸有一大半都不合法。合法只是他的一层皮,扒了最上面那层皮,下面的真相,你是老手,你肯定想象得到。人性的恶,你比我见识得更多。” 孙道宁不说话了,表情显得很沉重,眉头都拧紧了。 陈观楼见对方还在迟疑纠结,难以下定决心,尽管这件案子或许能带来想象不到的巨大好处,然而孙道宁的性子偏稳重,不会轻易做决定。 于是乎,他再接再厉。 “区区一个伯爵府,你怕什么。我实话告诉你,承恩伯府在勋贵中,就是一个破落户,没谁瞧得起。不过,这些年,眼瞧着日子没走下坡路,反而越发豪奢。你就没想想这里面的原因?承恩伯府上上下下一窝废物,哪来那么多钱财继续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 我简单的了解了一下,原来祝如海一直给承恩伯府输送钱财。他以一己之力,供养伯爵府的奢侈生活,这得多大的能耐,多大的买卖。 你们目前查到的买卖规模,能供应伯爵府的开销吗?肯定不能。可想而知,合法买卖下面暗藏的脏污,得多大规模。这么大一个案子,摆在你面前,你身为刑部侍郎,未来的刑部尚书,你竟然无动于衷。老孙,你太令人失望。” 陈观楼一通分析,一通失望言论,让孙道宁的脸色连连变换,青了白,白了紫。 好半天,才听他说道:“你从哪听说我要升任刑部尚书?没影的事,你说的有鼻子有眼,这要是传出去,本官如何自处?” 陈观楼嘿嘿一笑,“老孙,心知肚明的事情,你又何必遮掩。” 哼! 孙道宁冷哼一声,“你就这么恨祝如海?” “人贩子你不恨?” “是该恨。”孙道宁又喝了一口残茶,将复杂的情绪压制下去,尽量恢复冷静。 “别管伯爵府是不是破落户,事关勋贵,必须要上面发话。我们肯定不能擅自行动。万一违背了陛下的意志,就会弄巧成拙。现在还摸不清陛下对勋贵的真实态度,你别添乱。” “行,不动伯爵府。只动祝如海,他一介草民,动他没问题吧。他那么多钱,刑部就不想趁机抄家发一笔?这案子要是让隔壁锦衣卫抢了去,别说发一笔,吃屎都赶不上趟。” “粗俗!”孙道宁轻声呵斥道,“你现在好歹也是朝廷命官,虽然只是个芝麻官,但毕竟有了品秩。读过书的人,说话文雅些。” “是是是,听你的,文雅些。不说吃屎,刑部跟在锦衣卫后面连西北风都喝不上,这总行了吧。到手的案子你不办,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怎么这么怂!” “放肆!注意你的言辞和态度。”孙道宁怒了,摆出官架子,轻声呵斥。 陈观楼嗯了一声,随口敷衍,根本没将对方的话放在心上,就盯着案子,“祝如海,你到底办不办?你不办的话,我就找隔壁锦衣卫。锦衣卫胆大包天,肯定不怕事。我跟锦衣卫的萧锦程有几面之缘,约一约,说不定能约上。” “胡来!你身为天牢狱丞,岂能与锦衣卫勾结。你这是叛徒行径。” 孙道宁厉声呵斥,痛心疾首,仿佛陈观楼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 陈观楼哦了一声,小声嘀咕道:“我以为两家是兄弟单位,怎么就成叛徒了。” “你清楚就好。总之,祝如海的案子,只能由刑部来办。” “那你到底办不办?钱都拿来了,老孙你爽快点,给句实话。办案这一块,都是你拿主意,你决定办,没人阻拦。” 陈观楼以眼神示意对方看看桌上的银票,真金白银啊,难道不想要? 孙道宁气笑了,“你拿祝如海的钱,来求我办祝如海。姓祝的要是知道你背后这么阴他,你猜他会不会想办法结果了你的命。” “我正愁最近手痒,盼着他来杀我,让我练练手。”陈观楼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孙道宁盯着桌面上的银票,左思右想。 陈观楼给他出主意,“老孙,你该换个角度想问题。很明显,祝如海是伯爵府的财源。办了祝如海,就等于是断绝了伯爵府的财源。没了钱,伯爵府离败落不远。届时,伯爵府拿什么跟你斗,自身都难保。到那时候,你再痛打落水狗,大功一件,功成名就,甚至是青史留名。” 好一会,孙道宁长出一口气,脸颊上的肌肉跳动了两下,“行,就先办祝如海。” 陈观楼大喜过望,“老孙,你可算想通了。” 其实真正打动孙道宁的,是陈观楼的最后一句话:青史留名。 生前身后名。 别管文臣还是武将,都逃不过生前身后名这个坑。青史留名,比权势,金钱,美女,更令人迷醉,能让人欲仙欲死,欲罢不能。多少人,疯癫一生,奋斗一生,努力一生,置生死度外,为的都是这四个字。 跟青史留名比起来,区区伯爵府算个屁。 第547章 又当又立 “但不能按照你的办法办。” 孙道宁指着桌面上的银票,“不可再问祝如海打钱。” “放心,我没那么贪。” “其次,不可凌虐祝如海。” “我没有嗜血的喜好。” “第三,你不要再插手此案。” “这是为何?”陈观楼不解,“你怕我弄死他?” “你姓陈,就算你不承认,外人看见你首先想到的是平江侯府。这桩案子,绝不能将侯府牵扯进来。” 孙道宁下了死命令,他要严防死守,预防一切可能的意外。办祝如海容易吗?容易!但是想要善后,却是一桩难事。所以,从一开始就得小心谨慎,不能留下把柄。 陈观楼:…… 看着对方严肃的表情,他果断妥协,“行行行,我绝不插手。祝如海的案子,从今以后,我绝不过问一句。不过,张文赋的案子,你帮帮忙,给他翻个案,结了吧。继续留着他在天牢,纯粹是浪费粮食。” 孙道宁冷哼一声,表示不满,“包揽诉讼,陈观楼你好大的胆子。说吧,收了他多少钱。” “三千两。” “实话?” “实得不能再实。钱已经入了公账,大人随时可以派人查账。” 孙道宁呵呵一笑,“三千两就三千两。想要翻案,刑部至少要抽七成,剩下的本官会派人去取。” 陈观楼:…… 他就知道瞒不过孙道宁。这不,一开口,就将三千两全拿走了,一文钱都不剩。贪心啊! “老孙,你跑官的事情应该有眉目了吧,还需要花钱吗?太贪心了不好。” “放肆!”孙道宁拿捏腔调,摆出刑部侍郎的身份,眼神轻蔑一瞥,官威十足,“本官自入仕途以来,为官清廉,秉公办案,你莫要污蔑本官。否则,本官治你一个不敬上官之罪。” 陈观楼:…… 又当又立! 孙道宁够无耻。 “你什么时候升官?改明儿我再给你送一份礼。别忘了二十天期限,我的那份少一文钱都不行。你看我,多讲信用。你欠我的钱还没结算,我还不计前嫌,天天惦记着你,不忘给你送银子。从未想过从欠债里面扣除。老孙,有我这样的下属,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你要珍惜。失去了我,你等于是失去了福报。” 比厚脸皮,陈观楼不输任何人。积极给孙道宁送钱,这事必须反复提醒,加深对方的记忆,强调自己的功劳。做好事不留名,不是他的风格。尤其是在官场,不兴这一套。官场的规则,一分钱的好事,必须夸大到一两银子。一两银子的好事必须夸大到一百两。如果是过错,必须反着来。 掌握了这个精髓,官场之路必定顺顺利利。 孙道宁端起茶杯,才想起这是一杯残茶。 他现在不需要残茶醒脑,于是他又将茶杯放下,“没别的事情,就回吧。张文赋的案子,本官会叮嘱下面的人处理。还有,我不管你有什么打算,如果叫本官从账本上查出猫腻,你吃不了兜着走。” “大人放心,账本清清白白,绝无猫腻。” 孙道宁眉眼一挑,“私账也没猫腻。” “哪有什么私账!老孙,你可不能平白污我清白啊!你自己说说,从去年我担任甲字号大牢狱吏以来,你从甲字号大牢拿的钱是不是多了?我要是有私账,你的收入还能增加?亏我一心一意惦记着你,你倒好,反过来怀疑我做私账,私下贪墨钱财。你真是……难怪狱卒们都说,刑部的人全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渣滓。” 陈观楼痛心疾首啊! 被误解,被冤枉,被诬陷的痛苦。 私账? 找出来就有。 找不出来那肯定没有啊! 传闻? 传闻能当真,还要律法做什么,还要三法司做什么?这里可是刑部,凡事讲究证据。没有证据就是污蔑。不像都察院御史台,全凭一张嘴办案。 “你还一心一意惦记本官?”孙道宁气笑了,“难道不是一心一意算计本官?陈观楼,你听听你说的话,你要脸吗?” 陈观楼拍着自己的脸,“我这张脸,生死都是大人的皮。大人认为我该要脸,我肯定要脸。大人要是认为不该要脸,我就不要脸。” 孙道宁叹为观止。尽管已经见识过多次,依旧被陈观楼不要脸的精神给再一次折服。 “你真的不该窝在天牢。你应该上朝,去跟那帮言官御史的对喷。你肯定能喷赢他们?” “老孙你这是怎么了?言官御史跟你难道不是同一阵营?你们这帮文官,莫非在内讧?” “什么同一阵营,不要胡说。那帮言官御史就是疯狗,逮人就咬。算了算了,不说这些。”孙道宁略显烦躁。 陈观楼心领神会,“有人跟你争抢刑部尚书的位置?你抢不过对方?不能吧。你在刑部当差这么多年,这里都快成了你的一言堂,你竟然干不过区区一个竞争者。你别告诉我,尚书的位置还存有变数,你要是当不上尚书,我吹出去的牛谁来负责?” “你吹的牛关本官屁事。”孙道宁气坏了。每次遇到陈观楼,都会频频破防。打又打不赢,骂又不能骂,还要忍着对方以下犯上,不合规矩的种种行径。 谁当官像他这般窝囊。 摆在桌面上的银票,是钱吗? 非也! 分明是窝囊费! 孙道宁气得不管不顾,再次端起残茶降火。 “老孙,真存在变数?我牛都吹出去了,你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滚滚滚……”孙道宁不耐烦的挥手,“你要是真有心帮本官,就别自作主张。乙字号大牢,你以后少管事,最好别管事。管好甲字号大牢就行了。” “我可是狱丞!”陈观楼不得不强调一下自己的身份。 孙道宁哼了一声,“萧规曹随!这是本官的命令,甲字号大牢和丙字号大牢随你折腾。乙字号大牢,你给本官离远一点。里面关押的人,不需要你来操心。” “真不用我操心?” “记住本官的吩咐!莫要节外生枝。你不给本官找事,私账一事本官也能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要是故意找事,本官也不介意让六扇门进驻天牢,好生查一查里面的猫腻。” 第548章 你不拿钱,下面的人怎么拿钱 穆医官的侄儿名叫穆青山,三十几岁,清瘦,留着胡须,有点老学究的气质。 一大早来到天牢报到,态度不卑不亢,但恪守规矩。 面对陈观楼这的东翁,微微一躬身,摆正了下属的姿态。 穆医官从旁介绍,少不得说了一箩筐的好话。 陈观楼果断将穆医官打发了,他想单独和穆青山聊聊。 “穆先生如何看待天牢?” 穆青山张口说道:“国朝律法底线与边界。” 咦! 这个说法跟他不谋而合。亦或是穆医官私下里提点过对方。 “可否详说?” 穆青山仿佛找到了展现自身才华的舞台,一开始还有点矜持,当他开始讲述律法后,可谓是滔滔不绝,畅所欲言。 陈观楼一会点点头,一会摇摇头。部分观点他赞同,部分他保留意见,还有一部分他是完全不赞同。 当然,观念想法的不同,主要因为他觉醒宿慧,有了上辈子的记忆。三观受上辈子影响,跟本土土著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换做觉醒宿慧前的他,肯定是全盘赞同对方的说法。 “穆先生特意钻研过律法?” “曾替人奔波过几日,涉及到国朝律法。受此事影响,特意研究过。” “你不嫌弃天牢名声差,身份低贱?” “我为东翁效力,不为天牢效力。” “然而你要做的差事,皆涉及天牢犯人,涉及律法。” “只为东翁效力。”穆青山再次强调。言下之意,东翁吩咐的差事,他会好好办,不管是不是涉及到天牢犯人。他只是师爷,而不是天牢编内人员。名字没上天牢职工名册,算不得天牢成员。 陈观楼明白了。 穆青山有读书人的矜持,又懂得变通,做事并不死板。但他也有底线,不做编内人员。 身份是读书人,是秀才,也是师爷。唯独不是天牢人。除了公事外,他会尽量同天牢划清界限。 陈观楼琢磨了一下,有底线好啊,跟有底线的人做同僚,才让人放心。 “三个月试用期。干得好的话,三个月后你正式担任我的师爷。薪水这一块,每月固定五两银子,奖金另算。一年收入,你问你叔去,我就不跟你详说。反正不会亏待你。” “多谢东翁!” “叫我大人!” 穆青山明显愣了一下,看他表情,似乎是想提醒一句:区区芝麻官,区区一个狱丞,还没资格称呼大人。 好在,他还有点情商,知道吃谁的饭。好歹是忍住了吐槽的欲望,只微微一躬身,也没称呼大人,只说了句,“谨遵老爷的吩咐。”然后就出了公事房。 陈观楼:…… 对方竟然叫他老爷,也不肯叫他大人? 果然是个有原则有底线又会变通的读书人。 罢了罢了,老爷就老爷。年纪轻轻当老爷,证明他有本事。 穆青山顺利通过面试,穆医官很是欣慰。了解了一下面试过程,穆医官斟酌着说道:“陈狱丞这人,想法有点天马行空,跟一般的人还不一样。他喜欢有想法的人,前提是要守他的规矩,不能乱来。你做事可以稍微灵活一点,无需一板一眼。他也是天牢这地少有的有底线有良心的人,我所谓的底线跟你想的不一样。陈狱丞的底线只限于天牢。懂了吗?” 穆青山半懂不懂,什么叫做只限于天牢。 穆医官只能明说,“陈狱丞从不过问犯人是否有冤屈,案子是否有内情,是否被人陷害。他只管看守犯人,制定规则让狱卒们遵守。同时又要求犯人按照规矩交钱。收钱办事,天经地义。他不喜欢动用刑罚,不喜欢血淋淋的场面,更擅长以理服人。那些犯人都挺服他,狱卒也很服他。” “三叔的意思我明白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陈狱丞不做多余的事。狱卒只负责看守犯人,不负责审案,当然不用过问犯人是否有冤屈,那是刑部跟六扇门的差事。” “你理解的没错。总之,别过界。如果有其他兄弟单位为难你,你也不要怂。陈狱丞会替你出头。他有靠山有背景,又是武者,没谁会想不开故意找他麻烦。” “我知道了。” 穆医官又问他,“陈狱丞有没有说,一个月给你开多少银子?” “说了,一个月五两银子。” “五两?这个价格也算公道。不过,在天牢做事,从不指望拿月俸过活。你放心,只要好好当差,一年下来,收入远远大于六十两。一年几百两不成问题,上千两也有可能。” 穆医官轻描淡写地说着收入。 穆青山眼球震了震,似乎是受了刺激。 一个月五两,足够他一家五口吃用,还有节余。能买点布匹给家里人做一身新衣服。三五天吃顿荤腥。生活会得到极大的改善。 却听到三叔说,天牢人根本不指望月俸生活。一年收入少则几百两,多则上千两。 这这这…… 这合理吗?这正常吗? “叔,你没骗我吧。” “我骗你做甚。”穆医官瞥了他一眼,很是傲气,“否则,我为何将你推荐给陈狱丞做师爷,为何抢先下手,为你抢来这个差事。你以为你是挣一年六十两。区区六十两,你问问天牢这帮狱卒,尤其是甲字号大牢的人,有几个看得上眼。随便办几个大案子,都不止六十两。你好生跟着陈狱丞办事,不要忤逆他,就算提意见,也要含蓄点。好处还在后头,很快你就会知道。” 穆青山有点不明所以。 穆医官四下看了看,悄声告诉他,“陈狱丞刚办了一个大案子。你赶上趟了,发奖金的时候肯定有你一份。到时候别推辞,钱收下,好好感谢陈狱丞。” 穆青山:…… 他才刚入职,还是试用期,就有奖金拿? 这合适吗? “你是陈狱丞的师爷,你不拿钱,下面的人怎么拿钱?你啊,还要多历练,人情世故方面多学学。你是师爷,意味着你就是陈狱丞身边的心腹,是天牢排前十的人物。钱,你心安理得的拿,不要有负担。天牢这地,跟外面有所不同。等你待久了,你就会领会其中精髓。” 第549章 到底是不是亲生 张文赋拿来翻案的那批古玩,杜夫子打包卖给了侯府世子陈观复,作价七千五百两。 小赚一千两。 陈观楼的原则是,做好事必须留名。 他敲了敲张文赋的牢房门,告诉对方,“你的事情妥了,十天半月内,保你出去。这次本官是一文钱没赚,你拿来的那点古玩折算下来,全贴进去了。” “多谢陈狱丞!你的恩情,我铭感五内。等我出去后,将来若是发达,定有回报。” “记住这话就行。到时候别翻脸不认人。” “陈狱丞说笑了,张某绝非忘恩负义之辈。”张文赋此刻绝对是真心实意。至于这份真心能持续几个时辰或是几天,谁也说不好。反正明年这个时候,肯定早就忘了。 陈观楼从不将出狱犯人的感激感谢报恩的话放在心上。谁当真谁傻逼。 但是,他会将威胁他发誓报复他的话放在心上。感恩九成九是假的,报仇七八成是真的。 狱卒的报废率也是挺高的。 他如果不是武者,早八百年就死了,坟头上的草估摸都有一人高。 “知道知道,张公子是仗义之人。改明儿亲自送你出狱。” 事情比陈观楼预估得还要快,也就过了三五天,刑部那边就发了公文,张文赋的案子结了,可以出狱了。 果然,钱到位,找对人,办事喜欢拖延的刑部也能高效率一回。 陈观楼亲自拿着公文,下到甲字号大牢,亲口道一声恭喜。 张文赋一脸惊喜。 当着狱卒的面,给陈观楼鞠了一躬,特诚恳。 报恩与否先不说,就凭这个态度,这笔买卖还挺值。别的犯官可不兴鞠躬这一套,能说一句感谢的话,都是礼贤下士。 “出狱了,好好当差,别二进宫。二进宫的价钱可不一样。” “是要比一进宫便宜吗?” 呸! 还想占天牢的便宜。 张文赋这贼子,学坏了。 张家那边,狱卒去通知了。可惜直到张文赋洗漱完毕,换上了干净的衣衫,也不见有人来接。 陈观楼很大方,“来人,替张公子叫一辆马车。” 狱卒领命而去。 接着,他又关心地问道:“你确定你是你父母亲生的?”出狱都没人来接,这待遇不像亲生,更像是抱养,亦或是洗脚婢生的。 啧…… 这年头洗脚婢生的孩子,比外室生的私生子还要低贱三分。洗脚婢,那是最最低贱的奴婢。外室,说不定人家还是良民身份。 自古以来,子凭母贵,诚不欺人。 张文赋脸色铁青,很是难堪,他掷地有声地说道:“劳陈狱丞操心,我当然是父母亲生的。你看我的模样,典型的张家人。” “会不会是抱养的?你原本是……张夫人那会无子,就把你抱到身边抚养,以庶充嫡?” “不可能!”张文赋直接破防,面色扭曲,“我是我娘亲生的,绝不是抱养。陈狱丞休要胡说八道,造谣中伤。” “可是……”陈观楼望了望大门外,空荡荡的,愣是没有一个张家人出面,连个下人都没有,“你这待遇,不像亲生的。况且你还有功名在身。张家再有底蕴,也不至于牛到鄙视嫌弃举人的地步吧。” 反正张文赋这一辈,考取功名的人,至今就四个。一个进士,一个举人,两个秀才。就这水平,说嫌弃举人功名,看不上举人张文赋,会不会显得脸太大。既然不是嫌弃他的功名,那么就是嫌弃他的出身。 大户人家,就是阴私多。 嫡出的,庶出的,来历不明的,生母不详…… 张文赋还在挣扎,“不可能!绝不可能!定是狱卒办事不利,没将我出狱的消息送到张家。” 陈观楼看戏不嫌事大,直接叹了一声,“张公子,你是成年人,你可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回到家,好生观察观察,找家里的老仆问问情况。” “陈狱丞,你休要胡说。我是父母亲生的孩子,这是事实,谁都不能扭曲。” “是是是,你当然是张家的孩子。狗日的,今天一个个都在偷懒吗?叫辆马车,这么长时间还没叫来。”陈观楼骂骂咧咧。 师爷穆青山提醒了一句,“今儿有庙会,城里的马车供不应求。” “啊,有庙会吗?本官整日瞎忙,竟然将此事给忘了。” “新皇登基,为提振民心,活跃市场,相国寺联合其他庙宇道观举办为期一个月的庙会。” “这事我知道,改明儿得空,我也去庙会上逛逛。张公子估计没时间逛,你这趟出狱,要忙的事情很多。哎,马车还不来。张公子,来来来,先喝杯茶,消消气,慢慢等。” “我没生气。”张文赋努力挽尊,好歹将脸面糊弄住。 “是是是,你可是鼎鼎有名的张公子,气量无双,肯定不会生气。要不,本官派人去通知叶公子。他是你的好兄弟,得知你出狱的消息,定会替你接风洗尘。” 张文赋坐着没吭声,显然是默许了陈观楼的安排。 陈观楼当即给师爷穆青山使眼色,穆青山心领神会,急忙安排狱卒去通知叶公子。 叶公子在衙门当差。 朝廷的衙门,都在相邻的几条大街上,从天牢过去,倒是比去侯府还要近一些。 跑腿的狱卒都属于手脚勤快,脑子灵活,有眼力见的人。 靠着天牢狱卒这层皮,再诈一诈,很顺利就见到了当值的叶公子,告诉对方张文赋出狱了,这会正在天牢等他去接。 叶公子:…… “出狱了?等我去接?” “正是!你是张公子的好友,理应为他接风洗尘。叶公子,快去吧。晚了耽误事。” 叶公子:…… 总感觉这事有点奇怪,狱卒却一个劲地在他耳边聒噪。 叶公子来不及细想,被忽悠着乘坐马车前往天牢。 好基友见面,倍感动人啊! 叶公子后知后觉醒过神来,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张文赋出狱,为啥张家人不来接人?他身为朋友,就算要接风洗尘,也该是在张文赋回家安顿好后再安排。 第550章 好歹保住了脸面 张文赋见到叶公子,内心那叫一个激动。 脸面好歹是保住了。 “叶兄!” 他激动的抱住好基友,“叶兄情深义厚,我铭感五内。” 叶公子有点小尴尬,还有点小晦气。 刚出狱,没跨火盆,没用艾叶洗漱,就来抱他。别将一身晦气传染给他。烦死了,回去后要用艾叶洗漱几遍才行。一会偷偷问问人,要不要跨个火盆。 他环顾四周,一个张家人都没看见,果然上当了。 他尬笑一声,“恭喜张兄出狱。走,我送你回家。你先休整两日。到时候我叫上所有人,包一艘楼船,替你接风洗尘。” 此刻,他又想到自己的马车,花钱定制的马车,要遭殃了。回去后,马车内饰统统都要换一遍,晦气。 果然,上当了! 张文赋激动得热泪盈眶,感恩! 好基友一起出了天牢。 陈观楼站在屋檐下目送,“张公子走好,千万别二进宫。” 张文赋脚下踉跄,没有回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脚下的速度却是越来越快,迫不及待登上马车,启程回家。 等人走后,穆青山才小声提醒了一句,“东翁,那位叶公子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被骗,很不高兴。” “不高兴吗?本官怎么没看出来。我看他是高兴疯了。好兄弟出狱,这是多好的事情啊,怎么可能不高兴。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穆青山面无表情,听着陈观楼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也没能让他眉眼动一下。身为医药世家子弟,见识多多。除非大场面,否则一般不会表现出震惊的样子。 “叶公子是侯府大房亲戚。学生听说,自侯府世子归来,这位叶公子也跟着沾了光,升官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东翁要当心枕头风。”穆青山提醒道。 陈观楼哈哈一笑,“你是担心侯府大少奶奶在世子耳边吹枕头风,世子会来找我麻烦。” “有这个可能。” “你当陈观复很闲吗?你当侯府大少奶奶是搅家精吗?你啊,不了解侯府。放一百个心吧,叶公子就算真的告状,也没人搭理他。” 穆青山不太理解。据他所知,叶公子身为大少奶奶娘家亲戚,在侯府寄居好几年,由此可见同侯府的关系很不错。 他今儿被狱卒哄骗,沾染了晦气,侯府大房不替他出头? 陈观楼拍拍穆青山的肩膀,笑道:“记住,我姓陈!” 说完,他就晃晃悠悠去巡视牢房。 穆青山:…… 没太想明白。 只能去请教三叔穆医官。 穆医官沉吟片刻,告诉他,“如果是普通陈氏族人,你这么想没问题。叶公子身为侯府贵客,侯府总该护他体面。但是,这个道理在陈狱丞身上行不通。你要是想不明白不要紧,你只需要记住他是武者。跳出狱丞的身份,单凭武者的身份,谁会为难他。” “很强?” “很强!” “可是,他的品级很模糊,到底几品?” “无所谓几品,能在九品武者的刀下全身而退,他就有这个资格。” “我记住了!”穆青山重重点头。 说完正事,穆医官悄声问他,“拿了多少钱?” 大案子分钱,穆青山赶上趟,也有一笔。刚好赶上月初发钱。 穆青山罕见的脸色微微泛红,因为太激动。 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悄声说道:“五十两。快赶上一年的俸禄。” “哈哈哈……区区五十两,瞧你激动的样。虽说你赶上趟,但你毕竟刚来,是新人,拿的不算多。你要是来了半年一载,像是这种大案子,你身为师爷,少说能拿上百两。” “这么多?”穆青山暗自咋舌。 “祝姓犯人这样的大案子,就算是天牢,一年也遇不到几起。大部分的案子,分不到这么多钱。也就是你运气好,赶上了。” “我明白。”穆青山隐约觉着自己倒霉了几十年,终于要转运了。有了这五十两,可以多租两间卧室,置办几套衣衫,多吃几顿荤腥,多买几本书籍…… 零零碎碎要用钱的地方太多。还要记得还钱。 来天牢当差之前,他以为要用三五年的积蓄才能还清欠债。如今看来,一年之内,就能还清所有欠款。 杜夫子赚了钱,高兴,请陈观楼吃酒席。 陈观楼欣然赴约,吃到夜深人静才散。 回到家,洗漱洗漱,将躺椅放在院子里,他就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实则修炼《升天录》。 《升天录》进入第五篇,多了许多晦涩,需要感悟的内容。光是靠练刀法,进展不大。 躺着晒星星,于寂静之中冥想,反而有所得。 他不是个肯吃苦的人,纵然是冥想,也要躺着。放松全身,冥想,感悟天地造化,进入一种奇妙的状态中。 敲过三更鼓,离着天亮不远了。 墙外传来动静,陈观楼依旧闭目。 没一会,果然有人翻墙进来。 除了齐无休,别无分号。 他身后还跟着徒弟王五,一身血糊糊,半夜能吓死人。 陈观楼没睁眼,却看见了一切,看明了一切。王五周身一股血气膨胀,那是内心的涌动,是嗜血的渴望。 齐无休周身昏暗,不仅心情糟糕,修为更是遇到了瓶颈,已经很长时间难有寸进。修为停滞不前,连带着情绪波动极大,强行冲击境界,恐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待到二人到了跟前,陈观楼猛地睁开眼。 齐无休顿时唬了一跳,“你怎么出现的?” “我一直在这里。” “胡说。刚刚躺椅上明明没人。” 陈观楼:…… 他并不清楚自己修炼的时候,外人看着是什么情况。他没有师父领进门,没有前辈指导,没有修炼指南,没有解题思路,《升天录》上面也没有注释讲解。一直以来都是靠着自己摸索,靠着长生道果修复身体,度过一次又一次的生死危机。 但凡换个普通人,早在第一次接触《升天录》的时候,就已经死翘翘。 “你刚才没看见我?” “你突然就出现了,我如何看见你?” 陈观楼微微挑眉,《升天录》第五篇牛逼了,修炼的时候,竟然能蒙蔽他人双眼,让人产生错觉。难道修成第五篇,就能自动获得隐逸技能。 第482章 大乾朝的稀奇事 李良程气得心口一阵阵发痛。 于照安赶紧将人扶住,“李相,你可要撑住啊!朝廷不能没有你,天下不能没有你。” “李相千万撑住。” “尔等狂徒闭嘴,休要胡言乱语。陛下即将入殓,尔等速速退去。”于照安拿出右相的派头,厉声呵斥。命令守卫将赵明桥一干人统统赶出去,赶出太极宫,赶出皇宫。 陛下薨逝,三大营继续包围皇宫已经毫无意义。是时候安排三大营退出京城。 之后后续皇位继承人的选拔,于照安眉眼微微一扫,垂眸思索,这篇文章究竟该怎么写。 李良程被安排下去歇息。 宫人上前为老皇帝入殓。 后宫嫔妃们听到敲钟,纷纷赶来,却都被拦在了殿门外。并被告知,等天亮直接去灵堂哭灵,不必在寝殿聚集。 嫔妃们不服。 奈何他们当中,没有谁属于真正说话有份量的人。 老皇帝沉迷修仙,多年不进后宫。就算进后宫,也只是吃吃饭游玩而已,已经许久不近女色。后宫一干事务,向来都是几个嫔妃商量着处理,至今没分出谁大谁小。 最最关键的是,王爷皇子们看似都有机会争夺皇位。这个时候身为皇子们的母妃,若是跳出来,一个不好,就给儿子争夺大位增加障碍。 在后宫多年,没有蠢人,略一思量,嫔妃们就放弃了争吵,决定先听从朝臣的安排,按兵不动。等看清楚局面再出手也不迟。 反正,眼下看起来,机会均等。 一动不如一静! 朝臣们考虑皇位继承人,自不会忽略外戚这一重要因素。 外戚,后宫嫔妃,有时候就是决定胜败的重要因素。 “于相还没歇息吗?” “今晚如何睡得着。千头万绪,需得细细思量。” 于照安看着不请自来的陈观复,“陈世子半夜不睡,又是为何?” “下官来找于相,是为了三大营退兵一事。此事,下官愿意出面。” “自该由你出面。”于照安很痛快,当即批了条文,等天亮后,陈观复就可以拿着批示的公文出宫。 陈观复一顿保证,定将事情办妥。 接着他迟疑一二,“陛下突然薨逝,令人措手不及。皇位空悬,若是不及早确定皇位继承人,恐怕京城难以安定下来。” “哦!听这语气,陈世子莫非已经有了主张?” “主张谈不上,只是有一点浅见。” “说来听听。”于照安也想看看,陈观复能说出什么花来。 陈观复斟酌一二,“这几日,下官一直在思量,两年之内,京城接连震动,背后都涉及到正统二字。正统一破,人心就散了。人心一散,就要生乱。如今陛下薨逝,下官以为,朝廷理应拨乱反正,再立正统。” 于照安有些意外,“这是你父亲平江侯的意思,还是你个人的想法?” 陈观复轻声说道:“我现在代表侯府。” 言下之意,他的意思就是平江侯的意思,也是勋贵们集体意志。 于照安曲指轻轻敲击桌面,“张国公他们,也是如此?” “差不多。大家坚持认为,必须借此机会再立正统,恢复天下信心,让天下都知道朝堂的决心,新朝的决心。” “这……”于照安没有急着表态,“此事我需要时间考虑。” “理当如此。”陈观复说完正事,当即起身告辞。 等人一走,于照安一个自言自语,“真有意思。勋贵当初不肯保忠王,如今回过头来又要替忠王出面。这牌打的,敢情是要故意折腾一番吗?” 朝堂上下内外,有谁能被称之为正统二字? 唯有忠王殿下,昔日太子。 他是当之无愧的正统。 原配嫡后所出,老皇帝唯一的嫡子。自幼接受帝王教育,被众多大儒称赞,夸其品性端方,良善,擅纳谏,学问扎实,体恤下属,了解民间疾苦。恨不得将一切溢美之词都用在他身上。 就是这么一个,被众多大儒教导出来的太子,在没有犯大错的前提下,说废就废。废太子简单,正统被毁才是大事。 这一年来,无数人心心念念着正统二字。眼看老皇帝过世,正统得以恢复,已经有无数人按耐不住,蠢蠢欲动,要搞一波大的。 …… 陈观楼在天牢歇息的时候,突然听到皇宫方向传来的钟声,蹭的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来不及跟手底下的人说一声,直接翻越房顶,朝着皇宫方向飞奔而去。 皇帝薨逝! 皇帝竟然死了! 他躲在皇宫一角,望着彻底醒过来的皇宫,望着灯火通明的太极宫。 皇帝特么的死得也太突然了吧。 难道潘娘子下毒成功了。 观察了一会,看不出具体的问题,他果断回到天牢。 天牢狱卒都被钟声惊醒,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人人面色复杂,不知该喜该悲。 陛下死了! 被朝臣们唾骂多年的老皇帝,就这么突然过世。 “大人,眼下该怎么办?”几个班头凑上来,请示道。 陈观楼斟酌一番,“在三大营正式退出京城之前,一切照旧。陛下过世,很快就是新皇登基。无论谁来当皇帝,首先就是要查祭台爆炸案,必须给天下人一个交代。都准备好了,天牢即将迎来一波大的。” “陛下没立下继承人吧。” “太子都被废了,哪有什么继承人?” “那谁来当皇帝?” “谁当皇帝还说不准,一天两天之内肯定讨论不出来。三大营不知道会不会退出京城。” 狱卒们议论纷纷,开始猜测哪位皇子王爷有机会问鼎皇位,继承大宝。 当肖金问陈观楼谁会当皇帝,陈观楼随口说了一句,“说不定忠王殿下这回能翻盘当皇帝。” “忠王怎么可能,他都已经被废了。” “才被废一年,朝中大把的人支持他。如果今天,忠王已经被废十年八年,我可以肯定皇位跟他没关系。区区一年,无数人还沉浸在他被废的悲痛中,这个时候其实最好争,天时人和都有,就差个地利。那帮东宫属官,外加朝臣,自会替他补上缺的那一环。” “还能这么玩吗?没听说废太子还能翻身的。” “哈哈,各朝有各朝的稀奇事。大乾朝创造几个稀奇事,不出奇吧。” 第483章 一百八十个心眼 老皇帝死了,大晚上大家都没心思睡觉。 穆医官披着袄子,来到公事房喝茶。 “你之前不好看忠王殿下,如今又说忠王殿下能夺得大位,你这前前后后的变化也太快了。” 陈观楼给穆医官倒了一杯热茶,然后才说道:“此一时彼一时。我之前之所以不看好忠王,还不是因为陛下还活着。只要陛下在位一天,忠王就别想翻身。他翻身,就等于是打陛下的脸。 陛下那么要脸的一个人,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吗?说不定一狠心,直接将祭台爆炸案安插在忠王的头上,彻底绝了忠王翻身的机会。谁能想到,昏迷得好好的,陛下突然就过世。陛下人不在了,局面瞬间发生逆转。过去不可能的事,转眼就变得有可能,而且机会是大大的。” 穆医官哼了一声,“陛下那种情况,本来就很容易出事。太医没能在第一时间唤醒陛下,之后唤醒的几率就越低,死亡的可能性越高。陛下昏迷那么多天却没死,已经是太医们使出浑身解数的结果。即便是换做是我,也不可能做得更好。” “这么说,你的医术跟那帮太医不相上下,甚至还要比他们好上一点。”陈观楼抓住了关键。 穆医官连连摆手否认,“我可没这么说,你别陷害我。我只是想告诉你,陛下薨逝,并不突然,而是一件注定会发生的事情。不是今晚,也会是明晚,后晚……” 陈观楼点点头,认可穆医官的说法。后世医疗,能让植物人活多年,都是靠仪器维持。没有现代科技的发展,没有现代医疗技术的发展,植物人想要一年接一年的活,全都是妄想。 “你不喜忠王?”穆医官突然问道。 “谁说的,我可喜欢忠王殿下。你可别栽赃我。”陈观楼矢口否认。 他就见过忠王殿下一面,那会还是太子殿下,送庄太傅下大牢。谈不上喜不喜欢,都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倒是从小寡妇柳氏的嘴里,知道了一点忠王的真面目。 不出预料,那个圈子的人,都有两张面孔,一张对内,一张对外。朝臣们只需要对外的那张脸。 忠王做得很好,几十年来,对外的那张脸一直保持如一,谦逊博学纳谏有底线有良心。朝臣们满意啊,这就是一个标准明君形象。 至于对内那张脸,究竟有多残暴多丑陋,朝臣们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谁没点小癖好,谁没点脾气。不必苛责! “你似乎不乐意看见忠王夺得大位?”穆医官看穿了陈观楼的想法。 陈观楼自嘲一笑,“我的喜好重要吗?如果我告诉你,那帮王爷皇子我一个都不喜欢,他们谁做皇帝我都不乐意,又当如何?” “难怪当初大明王会鼓动你造反。你头生反骨,还不肯遮掩。” “大明王早就死得透透的,你就别提他了,晦气!” “大明王死得干脆,也算是幸事。”穆医官感慨了一句,“没有被凌迟处死,就是他这辈子修来的最大福气。爆炸来得太及时了。” “不是爆炸来得及时,而是凌迟开始,第一刀下去,就是爆炸行动的信号。第二刀,点火。第三刀,轰,爆炸!否则,祭台怎么可能那么准确又及时的爆炸。一切都是计算好的。” “如今陛下死了,朝廷理应要调查爆炸案。你心里头要有个准备。” “我准备什么。我清清白白,照着规矩当差。无论谁被关进来,全都一视同仁。天牢牢房,不分党派不分立场。” 陈观楼冷哼一声,一杯茶水灌进肚子里,心里头有一股火在燃烧。 老皇帝可算是死了。 大乾的天,终于要变了!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皇宫表面看,所有人都围绕着老皇帝的后事奔波。实则,暗流涌动,较量早已经开始,只是还停留在桌面下。 几位大臣已经关起门来,聊了一轮,关于皇位继承。先将没资格的人统统排除,比如未成年,比如身份低微婢生子,母族不显的普通皇子。这些人,从一开始就没资格争皇位。 除非在场有人想当权臣,故意挑选弱小皇子继承皇位,方便大权独揽。 然而,眼下的朝堂,显然是互相制衡。即便是百官之首的李良程,也做不到一家独大。 而且,勋贵这边,陈观复带头,隐约公开支持忠王复辟,直接继承皇位。 将没资格继承皇位的统统剔除,剩下的就几个已经封王的皇子,不仅有资格而且有实力,各自身边都有一群拥趸。局面显得僵持。 陈观复只是私下里同于照安聊了聊,公开表态的时候他没吭声。他玩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先要摸清楚大家的立场,才好对症下药。 于照安甚至怀疑,陈观复支持忠王,只是对方放出来的诱饵,钓他。恐怕不是真心要支持忠王。 “忠王去年被废,就意味着失去了继承皇位的资格。你们现在提起忠王,合适吗?若是陛下在这里,怕不是当场就要爆发。” 于照安偷偷给了暗示,当即就有人打助攻,先声夺人,从法理上否定忠王的继承权,以此试探大家的态度。 “陛下没了!” “陛下年老昏聩,当初废太子就是一招错棋,我们不过拨乱反正。” “拨乱反正,也没有让废太子继承皇位的规矩。如此做,恐引起天下非议。是在否定陛下的一切。陛下好歹在位五十年,难道都要否认?” “莫要胡搅蛮缠。陛下当初废太子,大家都是反对的。眼下不过是将这件事纠正过来,给忠王殿下一个参与竞争的资格。难道忠王连竞争都没资格?你们别太过分。” “忠王被废都有资格竞争,其他年幼的皇子是不是也该有资格参与进来?要我说,一开始立下规矩,就该一视同仁。不能因为忠王遭遇凄惨,大家都同情他,就要为他破例。” “忠王如果都没资格竞争皇位,其他皇子谁有资格?” 于照安默默观察,一半多的人都在支持忠王,反对者寥寥几人。忠王得人心,胜了一筹。 第484章 第一个先劈死他 皇帝死了,皇位继承人却没有定下来。 国朝三百年,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如果,继承人是唯一的,一切问题迎刃而解。麻溜的,直接登基称帝吧,一切回到正轨。 偏偏,老皇帝太能生,剔除了一帮不合格的皇子,还有一群皇子在竞争。 谁都能当皇帝,谁都有能耐做皇帝。 问题来了,谁来当这个皇帝? 忠王? 忠王都被废了,凭啥他来。 晋王? 忠王难道死了吗?既然没死,晋王凭啥? 燕王? 晋王都不行,燕王凭啥? 反对一个人,鸡蛋里挑骨头,总能挑出毛病。从出身,从才学,从品性,从声誉,从能力…… 说到底,这玩意不是一加一等于二,它不能量化,不能标准化。千人千面。他说礼贤下士是明君风范,你说礼贤下士是缺乏决断。他说刚愎自用是缺点,是国朝不幸。你说刚愎自用代表了帝王做事有决断力,不易受人左右,有坚定的意志力。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没有标准,不能量化,看似人人都有资格参与竞争,然而谁胜谁负全凭背后势力说话,而非个人实力。 这就很操蛋了。 李良程没急着表态,于照安也没急着表态。 这只是第一次碰头会,先通个气。具体定谁为继承人,后面还有得拉扯,绝非一次碰头会就能决定的。 但是,私底下,于照安质问陈观复,为何碰头会的时候不表态。 “你不是说要恢复正统吗?你还说你代表了侯府。敢问陈世子,你到底在玩什么?” “我现在表态能抵定乾坤吗?不能!反而早早暴露了忠王的底牌。不如等到最后投票的时候,我再表态也不迟。” “你凭什么认定最后要靠投票选继承人?” “这是明摆着的。意见不统一,各位皇子在朝中都有支持者,李相又不能一言而决。怎么办?唯有公开投票,拼运气拼人气。否则,任何举措都会饱受质疑。李相是个爱惜羽毛的人,他不可能在这么重大的事情上落人口实,留下把柄。换做于相你,你肯定也会选择投票决定。” 于照安无法反驳。 是的。 换做是他,到最后无可奈何之下,肯定也会用不记名投票来决定皇位继承人。无论选谁,他都不用承担责任,还能落下好名声。无论是谁当皇帝,反正头几年,他依旧会稳稳的坐在宰辅的位置上。多方来看,这是最优解。 于照安咬牙问道:“你当真会投忠王?” “百分百会投忠王。莫非于相支持晋王殿下?说的也是,你们是师兄弟……” “是不是师兄弟不重要,是不是出自稷下学宫更不重要。” “哦……”陈观复了然一笑,“的确不太重要。我听到一些议论,说是陛下受伤后之所以昏迷不醒,以至于最后薨逝,皆因为稷下学宫献药所致。若非稷下学宫献上的丹药,毁坏了陛下的身体,陛下不至于……” “一派胡言!陛下薨逝,分明是反贼所为。接下来我会督促有司衙门,严查祭台爆炸案。无论牵连到谁,绝不放过。”于照安气急败坏。究竟是何人,包藏祸心,竟然要将稷下学宫拉入这摊浑水,好恶毒的手段。 “我理解于相急于替稷下学宫撇清责任的想法。但是……这个说法已经深得一部分朝廷官员的支持。等这边告一段落,定会有人牵头狠狠调查稷下学宫,查一查那些丹药。我说这些的想法是,于相可以选择暂时同稷下学宫切割,没必要非得绑在一条船上。” “陈观复,你果然包藏祸心。你不仅污蔑稷下学宫,你还想往本官身上泼脏水,坏了本官的名声。” 陈观复低头一笑,随意摇摇头否认道:“于相随便怎么想,我只是想说,暴风雨快来了。祭台爆炸案,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 “此话何意?你怀疑本官?放肆!”于照安气急败坏。 “如果晋王继承了皇位,怀疑于相,难道不应该?”陈观复反问道。 “说来说去,还是替忠王张目。陈观复,本官真是看错了你,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忠臣,一心一意替忠王殿下打算。” 陈观复是忠臣吗? 忠臣能走私违禁武器?能走私朝廷犯人? 他根本就是想浑水摸鱼,将这摊浑水搅得越发的浑浊。赵明桥如果是搅屎棍,那他就是站在岸边往茅坑里丢鞭炮炸屎的小孩,要弄得所有人一身腥。只有大家都臭了,才能混淆视线。 两人不欢而散。貌似‘结盟’破裂。 忠王这会在做什么? 他在带头哭灵,哭得伤心欲绝,痛不欲生。完美扮演了一个大孝子。朝臣们任谁见了,没人能指责忠王做得不够好。相反,他做得相当好,礼仪没有丝毫出错,令礼部上下所有官员大感满意,对忠王的好感迅速攀升。 其他皇子王爷不甘落后,扮演孝子,又不是没有演过。哭灵,简单,生姜水往眼睛上一抹,保管你哭红了双眼。 这一出孝子唱戏,真真是感天动地。 老皇帝这辈子值了! 赵明桥这人,不甘寂寞。哭灵结束,他就开始行动了。 他不纠缠皇位继承一事,他心知肚明,以他的地位,他根本左右不了结局。无非就是当一个搅屎棍,被人利用。 他在宫里这些天,已经出够了风头,声名显达,人人皆知。最重要的是,他没掉脑袋。已经算是超额完成任务。 接下来,他将目光转移到祭台爆炸案,要替死去的老皇帝讨回一个公道。 李良程:…… 他看着信誓旦旦要替老皇帝讨回公道的赵明桥,脑子里只回荡着两个字:无耻!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辈,令人瞠目。 之前还在口口声声喊口号,要求退位,要求废帝,一副要将老皇帝钉死在耻辱柱上,赶尽杀绝的态度。 一转眼,又开始惺惺作态要调查祭台爆炸案,说什么替老皇帝讨回公道,查出爆炸案元凶,祭奠老皇帝在天之灵。 老皇帝如果真的有灵,第一个先劈死赵明桥。 第485章 态度要端正 赵明桥的要求正确吗? 太正确了! 无与伦比的正确! 纵然李良程恨不得劈了对方,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赵明桥的要求无可指摘,正确得一塌糊涂。 老皇帝因爆炸案受伤昏迷,最终薨逝。爆炸案要不要查? 当然要查! 不仅要查,还要一查到底,将幕后之人抓出来。无论涉及到谁,都没有情面可讲。纵然是王公贵族,皇亲国戚,有一个算一个,凡有牵连,统统抓起来投进大狱。 他身为宰辅,必须摆出这个姿态。 而且,这件事不应该由一个下级官员提出来,本应是他,是他这个左相牵头做这件事。 赵明桥在丧仪期间,在新皇还没确定之前,提出查案,分明又是想当搅屎棍。 其实,调查爆炸案,应该由新皇来做。新皇登基,一要忙着丧仪,给老皇帝出殡送葬,二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调查爆炸案就是交代。 赵明桥抢先一步,就是坏了规矩。 难道李良程能不知道派人调查爆炸案吗?他只是克制住了,将这个机会送给新皇,释放善意。 “赵明桥,朝廷做事自有规矩。你现在是在破坏大好局面,是在给大家添堵。我就问你,眼下还有什么比新皇登基更重要?你分明是故意搞事。” “李相此言差矣。陛下薨逝,我和李相一样悲痛。然而,光顾着悲痛却不做事,能行吗?天下人可都看着。陛下死得不明不白,难道不该给一个交代?爆炸案究竟是谁做的,难道不该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本官何时说过不查爆炸案,不给天下人交道。本官是要提醒你,凡事都有轻重缓急,做事要讲究方式方法,而不是一味的往前冲。你横冲直闯,你说说,这段时间你闯了多少祸事出来。若非看在你年轻有朝气有才气,大家都跟本官一样惜才,按照你所作所为,早就下了诏狱!” 李良程痛心疾首啊! 以过来人的身份,教导小年轻。也算是仁至义尽,苦口婆心。 看样子,小年轻没能听进去。 赵明桥冷哼一声,很是不屑李良程的教导,“敢问李相,到底查不查爆炸案。” “放肆!你身为下官,谁容你如此放肆同本官说话,懂不懂规矩。” “下官只想知道,到底查不查爆炸案。” “当然要查!但是轮不到你来质问本官,更轮不到你来调查此案。有司衙门自会调查爆炸案,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既然要查,为何江图那厮还在灵堂哭灵?爆炸案,第一个要查的人就是江图。他身为爆炸案最直接的关联者,竟然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陛下的丧仪上,试问,这让天下人如何看待朝廷律法,如何看待朝廷诸公?莫非诸公连处置一个奸臣的能耐都没有?陛下活着的时候,你们没有能耐就算了,如今陛下都死了,你们还没能耐。那就别怪下官带头出面质问诸公:这个天下这个朝堂,你们还能不能当家?” 赵明桥话语很密,就跟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一通砸,狠狠砸在李良程的脑门上。 李良程只感觉脑门子嗡嗡嗡地作响,乱做了一团。 他揉了揉眉心,以及两边太阳穴,勉强缓解了一下头痛的症状,不耐烦的说道:“说到底,你就是针对江图。” “对,下官就是针对江图。江图这厮,分明就是个奸臣,谄媚蛊惑,致使陛下犯下许多错误,可谓是人人喊打。下官实在是想不明白,诸公为何会继续纵容此獠?陛下已经薨逝,就该当机立断,将此獠下大狱,给天下人一个明确信号:这天要变了!” 李良程咬咬牙,他想斥责赵明桥乱来。 但是,转念一想,就否决了这个想法。 不行,不能这么做。 江图乃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他岂能替江图出头。尽管他原本的想法,是要将江图留给新皇,让新皇发落,在新皇面前落一个好。 奈何,赵明桥一干人步步紧逼,分明是想打乱他的安排。 他现在要是不收拾江图,改明儿脏水就该泼到他的头上。 权衡一番,他果断做出决定,“事关爆炸案,江图身为祭台工程负责人,理应看管起来。这样,先将江图收押,等新皇继位后,再安排有司衙门调查。赵明桥,本官已经做出了妥协,你不要得寸进尺。坏了大好局面,本官饶不了你。” 这是典型的给个甜枣打一棍子。 对付赵明桥这类人,不能一味来硬的,但也不能一味妥协,以免对方食髓知味,得寸进尺,不知进退。 必要的敲打是必须的。 赵明桥是聪明人,他听得懂潜台词。关键是,他愿不愿意接受。 这一回,他沉默片刻,选择了接受。他也清楚,不能逼迫太甚,他既然没死,就没必要再次下大狱,耽误大事。尤其是眼下新皇选拔的关键时刻,他绝不能离开皇宫。 所以,他选择了接受,接受李良程的建议。 当即躬身,做足了礼节,“多谢李相替天下人张目,为陛下讨回公道,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李良程气笑了,瞧瞧对方前倨后恭的态度。所以说嘛,混官场的,没有谁是真正的愣头青。一个官员选择做一个愣头青,要么伪装,要么必有所求,要么二者合一。 赵明桥就是典型的伪装,其实心里头什么都明白。 “明桥啊,你要珍惜机会,明白吗?你好不容易从天牢出来,莫要继续胡闹,坏了大事。本官可以纵容你一次两次,但不会纵容你三次四次。已经有很多人在本官面前抱怨,指责你的不是。你回去仔细想一想,到底要不要改一改?” “李相认为我该怎么改?”赵明桥做出一副谦虚受教的态度。 李良程盯着他,思虑了一番,“懂进退,知分寸,方能做大事。你的搞法,永远都不可能做成大事。国朝自有规矩,不可能容忍一个癫狂之辈身居高位,败坏朝纲。” 言下之意,赵明桥继续玩癫狂手段,就别怪将他打发到地方上做官,做一辈子地方官。到死都别想进京。 不进京,永远都别想身居高位。 第486章 我七你三 新皇还没选出来,江图这厮就开启了牢狱生活,被投进了天牢。 这是李良程特意交代的。 必须将江图关进讲规矩天牢,绝不能把人投进诏狱。 他担心江图如果进了诏狱,恐怕新皇还没登基,人就死了,家也被抄了,财货全都下落不明。 这事锦衣卫绝对干得出来。 国朝三百年,锦衣卫的恶臭名声绝不是被人抹黑,九成九都是他们自己干出来的恶事。 老皇帝过世,皇位空悬。 你以为锦衣卫没了主子,会像无头苍蝇似的惶恐不安。 大错特错。 新旧交替,别的衙门照常办公,锦衣卫却可以趁此机会大肆钻空子,还没人管。正经的说,唯有皇帝能指挥锦衣卫。 言下之意,就算是政事堂出面,锦衣卫也可以不给面子。当然,在官场上混,大家不会将关系处得跟仇敌似的。政事堂的面子锦衣卫还是要给的。 但是,一旦让锦衣卫找到机会钻空子,那不得了。等到有人管的时候,生米都煮成熟饭,徒呼奈何。 为避免江图死在牢里,所以李良程特意打了招呼,将人关进天牢。让天牢好生看着,莫要动刑。一切等新皇登基后再说! 压力一下子就来到了天牢,准确的说来到了陈观楼身上。 江图被关进大牢这一天,他是被一群官场狂徒押送来的,帽子被扯掉,头发散落,衣衫被撕破,脚上的鞋子还少了一只。 陈观楼见状,哪里敢迟疑,赶紧让狱卒上前把犯人江图接收,手续都没走完,人已经被关进大牢。 他就怕这群官场狂徒冲动起来,把人给打死了。 上面三番两次的提醒他,必须照看好江图。 江图是奸臣,此事不假。可他更是爆炸案的关键人物,爆炸案能不能查清楚,还得落到江图身上。人要是在天牢出了事,就是陈观楼的责任。 陈观楼:…… 能不能别把这么敏感又关键的人物关押到天牢。隔壁诏狱最近空得很,专门腾出牢房用来关押爆炸案相关犯人。 上面一口否决。 “李相说了,天牢狱卒讲规矩,不会随便乱来。天牢的名声都传到了李相耳中,陈观楼,你可要把握住机会啊!” 这话是孙道宁说的。 孙道宁这厮最近没少跳动,上蹿下跳的,格外起劲。 江图落狱,他表现得特别积极。抽空从宫里出来一趟,跑天牢视察了一下甲字号大牢,看了看甲字号大牢的环境,‘慰问’了一下里面关押的犯人。然后抓住陈观楼,一通大道理灌输。 陈观楼突然就问了一句,“大人要升官了吗?刑部尚书是不是要换人了?” “胡说八道!这种话岂能随便说。你干好你自己的差事,看好江图,莫要让这厮出任何问题。” “大人还不了解我,大明王我都拿下来了,一直坚持到祭天大典。区区一个江图,绝对手到擒来。” “你可别大意。大明王只是一个反贼,能牵连的也都是一群泥腿子。江图可不同,江图在官场上厮混了十几年,又是陛下身边的宠臣,这里面牵连了究竟多少人,多少事,本官都不敢深想。如果说想弄死大明王的人是十个,那么想弄死江图的人起码是一百个。小陈,你的压力很大啊。” 陈观楼赶紧顺杆爬,“大人,我们天牢苦啊!干着最累最苦的活,背负着全天下的误解和骂名,拿着朝廷最低俸禄,狗都不待见。请大人发发善心,免了抽成吧。” “胡说!”孙道宁眼睛一瞪,恨不得吃了陈观楼。简直是荒唐,竟然敢提免抽成,成何体统。免了抽成,大人们的喝茶费,取暖费,加班费,差旅费,降暑费……怎么办?找谁要? 陈观楼立马退缩,“那那那,能不能恢复到四年前的抽成比例?现在的抽成比例,我等狱卒那真是操着宰辅的心,挣着卖大白菜的钱。太少了。大人,多给点吧。” 孙道宁也跟着叫苦,“这事情我一个人说了不算。你也是吃公家饭的人,理应清楚,比例上去了,再想降下来那是千难万难。哎,国事艰难啊,户部年年闹饥荒,尔等也要体谅刑部的不易。刑部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大家都要吃饭,要养家,那么点钱大家一分,落到手里头能有多少。说不定本官拿到手的钱还没你小子多。” “那不能!绝不可能!”陈观楼矢口否认,大声叫屈,“大人,我的账目每一笔都有据可查,绝无私账烂账坏账,绝无中饱私囊。我每个月挣的钱,那也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眼看着饭都吃不起了,大人开个恩,好歹给条活路。从手指缝漏一点,就足够我等狱卒开心。” “哎,大家都不容易。” 堂堂刑部侍郎,拉扯话题的本事,那叫一个绝。叫苦,谁都有苦处。叫穷,人人都穷。 反正就是极限拉扯。 任凭陈观楼说破了嘴,孙道宁的嘴巴也没有松开一条缝,反过来还想让天牢努力努力,多给上面交份子钱,就差摊派了。 吓得陈观楼赶紧打住这个话题。 尼玛,这帮官场老手,估计是从户部那边学来的经验,要钱的时候那叫一个奇招辈出。不想给钱的时候,那表情那姿态那叫一个动人。 陈观楼恨得砍死这帮上官,就知道惦记钱。 他干脆问道,“江图关进天牢,敢问大人,我等狱卒能做到什么程度?” 孙道宁眉眼微微一动,反问道:“你想做到什么程度?” 陈观楼伸出手,大拇指跟食指捻了捻,做出一个数票子的动作。 孙道宁呵呵一笑,“可!但要注意分寸,更要注意方式方法,数目上面要有考究。以及,本官要抽七成,不入账。” “大人要抽七成,会不会……” 陈观楼想要大骂对方贪得无厌,一个人就抽七成,怎么不去抢。 “那就八成!”孙道宁端起茶杯,一副云淡风轻的态度。 陈观楼:…… 他张了张嘴,怕继续聊下去,就变成了九成,十成,最后白忙活。 “行吧,七成就七成,不入账。如何把钱交给大人?” “本官自会派人来取。若是有品相好的字画古玩,记得送到本官府上。” 第487章 如何从钱袋子里往外掏钱 送走了黑心肠子的孙道宁。 陈观楼叫来肖金,询问,“人收监了吗。” “回禀大人,已经收监,手续也办好了。请大人过目。” 陈观楼拿起公文瞧了眼,一边叮嘱道:“提醒下面的兔崽子,那可是朝中大名鼎鼎的江大人,招子都给我放亮点,都客气些。” “大人,江图可是朝中大大有名的奸贼。” “他是不是奸贼,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他身系祭台爆炸案的真相,等新皇登基,第一个就要审他。你敢让他顶着一张受过刑的脸去面圣?”陈观楼厉声呵斥。 他的原则向来是,天牢不预设立场。不管谁来,都是犯人,都得照着规矩做事。实在是有困难,酌情处理。 管他奸贼还是正义之士,天牢只负责看守犯人。还真当自己是执法者啊!问问隔壁的锦衣卫答应吗,六扇门答应吗? “他还能面圣?”肖金很是吃惊。 陈观楼轻笑一声,“这就是你没见识了。江图在朝中混了多少年,专职替老皇帝揽财揽了多少年?每笔钱经手的时候,他就算只是揩揩油,你说能攒下多少财富。换做你来当皇帝,又正是用钱的时候,你能不惦记江大人的钱袋子?” “小的可当不了皇帝。” “我是打个比方,没让你当皇帝。你当还不如我来当,好歹我私心没那么重,物欲差不多就行了。总而言之,好生关照江大人,不能让他伤着了饿着了,除非我亲自下令。你给我记住了,他是未来新皇的钱袋子,懂了吗?” 肖金点点头,又摇摇头,似懂非懂。他无法理解江图怎么就成了新皇的钱袋子。皇帝老儿还能缺钱,开什么玩笑。 而且江图可是大大的奸贼,新皇用他,就不怕背负骂名? 陈观楼拍拍他的肩膀,“你要是真不懂,就去问钱富贵,他肯定懂。总之啊,新皇继位,钱就跟流水似的花出去,任谁都要心疼啊。” “为啥啊!”肖金追问。 陈观楼瞪了他一眼,“换做是你继承了你老子娘的家业,你是不是要打赏一番,笼络住家中的老仆,封赏身边忠心耿耿的下属。还得摆上几桌,宴请亲朋好友,昭告天下,肖家从今由你做主。” “那是应该的。” “新皇继位,这一套流程是不是得扩大个百倍,封赏的人数那是百倍于普通人,钱是不是也得百倍的花?你算算,得用多少钱。还有前线正在打仗的将士,新皇登基后,是不是也得给点表示,鼓励鼓励?有什么比钱更实在的。” “大人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那么你现在明白江图为什么会是新皇的钱袋子了吧。” “小的懂了!大人放心,我一定好生照看江大人,不让他吃半点苦。” “吃不吃苦,我说了算。我让他吃,他不吃也要吃。记住了吗?” “记住了。” 陈观楼琢磨了一会,才亲自下大牢,去看望大名鼎鼎的江图江大人。 早就耳闻此人,直到现在,他才看见真人。 “江大人,幸会!之前承蒙江大人关照。” 江图这会正沮丧着,思索着自己的出路。他慌吗? 他慌得要死! 老皇帝一死,他就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 他怕死!比谁都怕! 这段时间,他一直老老实实,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就怕引人关注。 万万没想到,赵明桥会将矛头对准他。更没想到,李良程竟然下令将他关进天牢。 之前,他一直试图同邱德福联系,双方都是老皇帝的走狗,两人联手说不定会有一线生机。却不料,邱德福根本不鸟他,完全没有要合作的想法。 江图心头恨啊! 这会正烦躁着,有人跑来打招呼,他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不过,他还是朝陈观楼看了眼,咦,有点面熟。 他突然想起来,“你姓陈,平江侯府那个陈,对吗?你叫陈什么来着?” “没想到大人竟然听说过我,我叫陈观楼。”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你叫陈观楼,你很厉害。我的人都打不过你,派出去的人都被你杀了。你竟然还在天牢当差,侯府竟然舍得放任你不管?” 江图很是意外,想不明白侯府的操作。换做是他,手底下有这个这么能打的人,肯定要提拔到身边,好生栽培。 “大人当初糊涂啊!”陈观楼笑话道。 江图脸色一沉,冷哼一声,“现在你得意了,本官成了你的阶下囚,你想看笑话就看吧。我知道你们天牢的规矩,我已经让狱卒拿着我的条子,去府上取钱。六百两太少,直接给一千两,如何?” “大人豪爽!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江大人,出手就是大方。大人,你的处境难啊!” 陈观楼语气一叹,显得特别为难。 江图蹙眉,“陈观楼你可别公报私仇啊!你要钱,我给你钱就是了。咱们公是公私是私。” “大人以为我是在威胁你?” 江图冷哼一声,一切不言自明。 “大人对自己的处境,心里就没一点数?” 江图皱眉,很是不耐烦。 陈观楼继续说道:“大人可知,刑部那边,孙侍郎亲自来到天牢叮嘱我,叫我一定要当心大人的安危。当初大明王被关押在天牢的时候,孙侍郎都没这么担心过。大人,你是真不知外面有多少人盼着你死吗?” “你什么意思?”江图立时慌了。难道他关进天牢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陈观楼摇摇头,显得很痛心也很遗憾,“大人糊涂啊!你以为,只有恨你的人才盼着你死吗?殊不知,更想你死的人,恰恰是自己人。大人的案子,背后牵连了多少人多少见不得光的事,大人应该比谁都清楚。这世上,唯有死人能保守秘密啊!大人,你说是不是?” 江图的脸色唰的一下就变白了。 “这些话谁让你说的?”他猛地冲到牢门前,英俊的脸变得扭曲狰狞,双眼充满了愤怒的火焰,似乎是要烧死所有胆敢谋算他的人。 “没有人。” “是不是孙道宁?还是陈观复?他们想干什么,想从本官这里得到什么?说啊!” 第488章 不屑提钱,嫌脏 “我都说了,没有人指使。大人莫要犯疑心病。”陈观楼特别真诚的澄清。 “你以为本官会信你。你身为陈家人,自然是替陈家人做事。说吧,陈观复如何交代你,他想让本官做什么?”江图一口咬定,这一切都是陈观复设计的。陈观楼就是个传声筒。 陈观楼:…… 小人物不被重视,缺少话语权,很正常。 他不在意。 他笑了笑,“大人,我觉着你搞错了一件事。当初大明王关押在天牢,在没有外力帮助的情况下,甲字号大牢靠着自己的力量保住了大明王,一直坚持到祭天大典。最终死在爆炸中。 大人,你现在所有的恐惧,皆来自于有人要害你。如何害你,无非就是取你性命。可是你别忘了,这里是天牢,是甲字号大牢,是我的地盘。谁要取你的性命,得先问问我答不答应,你说是不是。” 江图顿时眯起双眼,有些疑惑的盯着他看,“你不是替你陈观复传话?” “嗯,自从祭天大典,我就没见过陈观复,也没回过家。从何而来的传话?再说,陈观复他有必要传话吗?尽管去年两家闹了点矛盾,死了一些人,究其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你放心,侯府不会算在你头上。” 陈观楼一番安慰的话,并没有安慰到江图。 漂亮话谁不会说,他岂能被区区几句漂亮话给蒙蔽。 他不相信世上有如此大度的人。由己度人,他就不是大度的人。换做是他,仇人落难,肯定要落井下石,往死里弄。 “陈观复能不计较?本官让他失了那么大的面子,连压箱底的一点东西都拿了出来,他能不恨。陈观楼,你不妨直说,你到底想要什么,陈观复又想如何折辱本官?” “哎,大人对陈家成见太深了。算了,我不和你闲扯这些。我就一个意思,我在这里当狱吏,我能保你平安,不让你丧命在天牢。前提是,你得值得我保命。” 陈观楼干脆将话挑明。 否则,对方一个劲的乱猜,一会陈观复,一会孙道宁……总疑心他是在传话,话中有话。 他的确是话中有话,可他的意思只是要钱啊。 江大人,能不能别往深处想,别开脑洞,别脑补。 那么单纯的金钱关系,一脑补,就变成了波云诡谲的朝堂阴谋斗争。 他区区一个狱吏,他犯得着去参与这么高深的斗争吗?挣钱吃饭不香吗? “如何能值得你保命?”江图反问了一句。 陈观楼大感疑惑。 不对啊! 世人都说江图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最擅长揣摩他人心思。往往老皇帝话还没出口,他已经知晓其意。 这会怎么就变笨了,怎么就不能理解他的言下之意。 他轻咳一声,自从当了狱吏,他说话也习惯了含蓄。当官的都是举一反三的能手,往往他一个暗示,对方就知道了意思。他已经许久没提过钱这字,有点嫌脏。真是矫情!但又习惯了并喜欢上了这种矫情。 偏偏到了江图这里,这王八蛋,玩儿是吧。非得逼着他将话讲明,一点官场规矩都不懂。 “江大人你觉着你有什么,值得我来保命?” “我?”江图这会脑子一团乱麻。换作平日,他早就明白了陈观楼的意思。但是,这会他不可避免的多思多想。区区钱财,能让陈家顶尖高手保护自己? 肯定不能! 他分明是将自己代入了陈观楼的身份。认定对方看重的不是钱财,肯定是别的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陈狱吏可否明说?” 陈观楼:…… 第一次遇到像棒槌的官员。 他叹了一声,不得不比划了一个钱财的手势。 江图见状,一脸不敢置信,“就这?” 区区钱财? 陈观楼脸色一垮,很不高兴的说道:“江大人当我们天牢是什么地方?不是这,难道能是别的?别的我能稀罕吗?” “你不稀罕?”江图再次被刷新了认知,“你可是陈家人。” “陈家是陈家,我是我。江大人要是舍不得,尽管说一声。从今以后,你的死活我们不负责。” “不不不,我绝非此意,陈狱吏误会了。只是,这事的确有点难以置信,尤其是眼下这个局面。去年,本官才和陈观复打了交道,双方闹得很不愉快。而今落到你的手中,区区钱财而已,陈狱吏想要多少开个口就行,我给个条子,你去我府上找管家。陈狱吏当真没有其他要求?不想打听事情,也不要什么信物之类的?” 江图还是不放心。 准确的说,他是不相信。 事情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区区几个钱就能保命,天下竟然能有这等好事? 对方可是陈家人诶。难道不用替陈家出头,不用替侯府做事吗? 如果对方没骗自己的话,那么他隐约有点理解侯府为何会放任陈观楼继续在天牢当差。 此人根本就是个我行我素,不服管教的主。想要使唤,以势压人绝对是下下策。 想明白了此中关节,江图转眼就高兴起来,恨不得拉着陈观楼的双手称兄道弟,大家结个契兄弟啊! 陈观楼:…… 在天牢久了,总能认识到人类的参差。 “你当真不会为了陈观复害我?” “不会!”陈观楼再三保证。除非陈观复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你当真没有为侯府做事?” “我一日是天牢人,终身都是天牢人,只为朝廷做事。”陈观楼大义凛然。具体为谁做事,看谁出的价码高。侯府要是肯出钱,杀一个江图,手到擒来。 不过,想来侯府不屑于杀人,毫无意义,还惹来一身腥。还不如放任朝中的御史言官来收拾江图。 “真的没人吩咐你暗中害我?” “目前还没有。要是江大人给的钱多过外面的人,我们肯定优先保护你,一直到不需要我们保护为止。” “我给钱,我肯定给钱。我这条命很值钱的。陈狱吏,从今以后,我的安危全靠你了。你可要看好甲字号大牢,不能让人钻了空子。我告诉你,这回,我未必会死。别管新皇旧皇,都需要人揽财。而我,揽财是专业的。” 第489章 那画面太美,必须多看几眼 “朝中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揽财。”陈观楼很不客气的打破江图的美梦。 江图却不以为意,且十分自得地说道,“只有我愿意给陛下当狗。” 陈观楼:…… “愿意给陛下当狗的人多了去,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可是既能当狗,又能揽财的人,又有几个。”江图洋洋得意,颇为自得。 陈观楼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 钱这东西大家都爱,但并非每个人都懂如何揽财如何理财。就好像后世,频频看见谁谁被骗了几十万,谁谁被骗了几百万,大学教授都能被初中学历的骗子骗上千万。银行柜员努力阻止,都无法阻止某些人非要往坑里跳。 你说这些人的脑子他能守财呢,揽财呢,还是理财? 关键还在于,一个有能力理财揽财的人,想要给皇帝当狗,也得有门路啊!就比如那些商行掌柜,个个都懂理财,都懂如何做买卖。可他们缺少给陛下当狗的门路,缺少背锅的实力和勇气,一个操作不当,就被咔嚓了。 江图是少有的既能揽财,又能背锅,还抗揍的人。且有一套行之有效的保命手段。否则他也活不到今天。 但凡他能力欠缺了一点点,老皇帝都不可能保他。纵然保他,也有可能因为某个意外被人弄死。 说到底,老皇帝用他,跟他的个人能力是分不开的。 陈观楼饶有兴致地问道,“江大人这么有自信,莫非得到了内幕消息?你知道谁能继承皇位,提前打好了关系?” 江图神秘一笑,“宫里头的事情你少打听。你只需要知道,本官未必会死。” 在他面前装逼,陈观楼嗤笑一声。 他轻声说道:“祭台爆炸案,直接害死了陛下。这个罪名可大了,弑君,江大人你确定你能活下来?无论哪个皇子做了皇帝,都得替先帝报仇雪恨,否则不配为人子,更不配为君。” “陛下的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陛下的走狗,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希望陛下健康长寿,长命百岁。祭台爆炸案,分明就是有人陷害。” “可是,祭台是由你督造,无论如何你都要负全责。就算有人算计你,钻了空子,也是因为你管理不善,才会被人钻空子。你要是管理得当,别说炸药,连苍蝇都飞不进去。无论你怎么喊冤,叫屈,你的罪名都定死了。若是饶了你,天下人都不答应。江大人,你也算是求仁得仁。” 陈观楼一脸嬉笑看笑话。 老皇帝昏迷到死,期间没有人对付江图,估计跟他一样,都是等着看笑话。看看昔日不可一世的江图,如何变成丧家之犬。那画面太美,必须多看几眼。往后余生,怕是很难再看到这么热闹的戏码。 “不可能!”江图色厉内荏,他的确有点慌,但他不能在小小狱吏面前失了面子,“祭爆炸案,我最多承担一个督造不利的罪名,大不了流放。真正的元凶,是安放炸药的人,是想置陛下于死地的人。李良程不去查真正的凶手,独独将我关押起来,他分明就是挟私报复。” 江图怕极了,也是恨极了。 他年纪不算大,在官场绝对属于青年官员行列。不出意外还能活个几十年。关键是,他才享受了几年好日子,贪来的钱财拱手让人,还要丢掉性命,怎么想都不甘心。 “大人跟我说这些没有用,我只知道凡是进了天牢的奸臣,基本上没有人能翻案。最好的结果就是流放,好歹还留下一条命。至于你,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 陈观楼说的是实话。 江图名声在外,他如果被流放,恐怕走不到流放地就得死在半道上。最大的可能,刚出京城就被咔嚓了。 “真的没办法?”江图显然想要搏一搏。 陈观楼缓缓摇头,“你是大目标,盼着你死的人,如同过江之鲫。” 江图咬牙切齿,“总有办法,你容本官好生想想。” 陈观楼点点头,拿着条子离开了天牢。 江大人出手就是大方,整整一万两。他让钱富贵拿着条子去江府敲门要钱。 要钱的过程还是蛮顺利的。 江府的管家是个懂事的人,知道自家主子的性命如今就捏在天牢手中,没敢拿乔,很痛快的拿了钱,一再拜托好生照顾他们家老爷。又说,若是能花钱买命,江府上下都是千肯万肯。 显然,江家人都清楚,大厦将倾。天已经塌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等新皇登基。别的不敢妄想,只求活命。 能保住江图的性命,就能保住江家人的性命。 江图若死,江家满门都得死。没有江图死,江家满门活命这种可能。江家唯一的保护神只有江图,唯有江图,不会有第二个人。这已经是江家上下的共识。 凡是有人上门声称能保一家老小的性命,唯独要牺牲江图,牺牲钱财,绝不可信。江家是个什么玩意,有没有值得别人费力保命的价值,江家人比任何人都清楚。难得的自知之明。 这或许就是身为奸臣家属的自觉性。只要放弃幻想,一个个都会变得特别冷静,明道理懂是非。不敢抱有一丝一毫的希望。 自己是个什么玩意,自己心里得有数。 别的人家出了事,抱有希望,那是因为他们的确能找到援手之人。或是因为同窗,或是同年,或是同乡,或是志同道合的同僚,或是师长…… 江图有个啥? 屁都没有。 他就是一个不学无术之徒,啥“同”都没有,更不会有师长。老乡都是穷亲戚,要么就是他身边的走狗。 这身份,没了老皇帝,死路一条。 就这,江图还幻想着能活。 陈观楼心想,只能说江图是个乐观主义者。 乐观主义者好啊,不会寻死觅活,不会抑郁纠结。他不用担心大牢发生命案,可喜可贺。 钱富贵拿了钱,按照吩咐,先提取七成出来放在一边,等待孙道宁派人来取。剩下的钱要如何分配,他不敢做主,只能请示陈观楼。 第490章 小金库 对于钱的分配,陈观楼一向都很干脆,不玩你猜我猜那一套。 他对钱富贵吩咐道:“给我留一千,剩下的给大家分了。照顾江图这厮不是件容易事,大家这段时间挺难的,就当是给大家的补偿。记得留五百两给雷狱丞,他好歹担着狱丞的身份,不能因为他不来就忘了他。” 钱富贵面色犹豫,“大人只拿这么一点,小的认为不合适。江图这一单,没有大人,绝不可能拿到这么多钱。孙侍郎也不可能开这个口子,任由我们敲诈江图。小的以为,大人至少要拿两千才合理。” 好一个狗腿子! 那诚挚的小表情,有前途! 陈观楼笑了起来,拍拍钱富贵厚实的肩膀,表示了赞许,“你的心意我收下了。这一回就按照我的方案来做。这样吧,你抽点钱出来,看看外面有没有合适的买卖,把钱投进去。 要是赚了,以后赚的钱就当是咱们的小金库,谁家遇到困难,就从小金库里面走账,多少也能解决点事情。 将来干不动了,养老什么的,每个人每个月都从小金库里面领钱。这事具体怎么操作,你拿个章程出来。咱们狱卒辛苦一辈子,到最后什么都没落下,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必须得长远考虑。 这事别人都不行,只有你能做。若是人手不够,你就从狱卒里面挑选几个机灵的小子跟着你学做账,确保后继有人。不仅要继承你的手艺,还要继承我们狱卒互帮互助的传统,确保小金库是为大家谋福利,而不是沦为某个人的私产。” 如此重要的使命,如此信任,钱富贵顿时就觉着自己的背脊挺直了,肩膀上的担子加重了。油然生出一种使命感。 “大人真的,真的要为大家的养老设立小金库?”钱富贵语气激动的问道。 陈观楼郑重说道:“这能有假?这钱反正不入账,那就设立小金库,找个稳定能生钱的买卖投进去。不求多赚钱,每年能有盈余就行。 盈余的钱,多少比例继续投生意,多少比例抽出来做备用,帮助有困难的狱卒。这些你都拿出个章程来。 还有,如何帮人,什么样的情况才值得帮,也得有个章程。比如因为赌博造成家庭困难,这个该不该帮?必须有个说法,对吧。小金库是为大家谋福利,而不是为了赌鬼还债。还有,养老怎么个养法,哪些人有资格从小金库领钱养老,是不是也得有个标准,有个章程。这事千头万绪,有的你忙。” 钱富贵感到责任重大,又特别有干劲,“大人放心,我一定仔细斟酌,拿出一个成熟的方案出来。还请大人指示,该拿多少钱出来做本金?” “你认为该抽多少资金?” “小的认为,不如将所有的钱都投入买卖。” “不行!下面的兄弟累了这么长时间,接下来为了确保江图的安危,大家还要继续辛苦。必须给大家发一笔辛苦费。可以不多,但必须有,记住了吗?” 有钱才有干劲。 有钱大家才服气陈观楼的管理,愿意陪着他做出环境改善,比如勤洗澡勤换衣保持环境卫生干净。别小看这点事。一帮五毒俱全的混子,愿意勤洗澡勤换衣保持卫生,就意味着他们都服陈观楼的管,愿意服从他的命令。否则,这帮混子鸟都不鸟你。 培养服从性,都是从小事做起,相应的好处也要跟上。如此一来,才能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狱卒们好好办差,就能拿到钱,也就不用去苛待敲诈虐待那帮犯人,实现了人性化管理。天牢狱卒守规矩的好名声传到官场,以后犯事的官员更愿意来天牢坐牢,天牢的买卖自然就会越来越红火,大家的收入随之水涨船高。 良性循环形成,隔壁诏狱就算拍马,都抢不过天牢的生意。 用做买卖的思路经营天牢,他真是个人才。 陈观楼一顿鼓励画饼,激起钱富贵强大的事业心。 他决定抽出一千两投入买卖,五百两发给下面的狱卒。这个分配方案得到了陈观楼的支持。 离开之前,钱富贵说了句,“大人,小的认为雷狱丞有点多余了。要不要想个办法,将他弄走。” “他走了,还会有新的人来。来了新人,又得重新适应。” “大人为何不自己当狱丞?” “当狱丞没意思,官面文章太多。” “那……不如逼走雷狱丞,再想个办法,让上面不安排人来当狱丞。让狱丞之位一直空着。反正,这天牢没了狱丞,也不影响。而且,其他狱吏都服气大人。没了狱丞,大人就是天牢真正的话事人。” “这不合规矩。”陈观楼摇摇头。 然而钱富贵却觉着自己的想法堪称天才,“事在人为。孙侍郎拿了七千两,那可是整整七千两。这点小事如果都不肯办的话,下回咱们也懒得配合他。没有我们配合,他哪来的脸去敲诈江图?他们读书人都要脸,不敢明火执仗的敲诈,只能靠我们帮他办事。没有我们,别说七千两,他连一千两都拿不到手。” 陈观楼琢磨了一下,钱富贵的提议有操作的空间。 他同样不耐烦上面顶着个雷狱丞,光拿钱不办事。不办事就算了,也不肯背锅。身为狱丞,不背锅,凭什么拿钱。狱丞的责任之一,出了事得顶在前头,将官面上的文章做到位,替天牢争取更多的福利。至于天牢后勤那块,不用管,那帮人自有背景靠山。缺啥也缺不了后勤的钱。 雷狱丞这人对于天牢,实属有点多余。这一年来,捞的钱也是足够多,够他跑关系换个衙门。 陈观楼当即有了决定,说道:“等孙侍郎的人来拿钱的时候,你替我出面,好生跟对方唠叨唠叨。” 钱富贵顿时心领神会,“大人放心,小的一定将事情办妥。” “说话的时候客气些。我估摸着,这一回孙道宁有可能升官。他一下子变得这么贪婪,有可能要给人送礼。他如果当了刑部尚书,嘿嘿,我等也算是有了一个靠山。” 第491章 潘娘子中毒求救 三大营撤出京城,五城兵马司重出江湖,京城逐渐恢复秩序。 天牢大门洞开,狱卒们可以回家了。 新皇人选还没确定,但是这跟小老百姓没多少关系。无论谁当皇帝,该交的税都得交,该服的徭役逃不了。就连京城的粮价,那叫一个岿然不动,愣是没往下降一文钱。 老百姓都快饿死了,也没见朝廷出面管一管。 所以,新皇旧皇又能有多少区别? 陈观楼提着一壶酒,半斤卤肉回家。 时隔多日,家里脏得不能看。主要是因为京城春天风大,天天呜呜地刮,房屋桌面都积了一层沙土。 打水做大扫除,把火升起来。 他应该叫两个狱卒过来帮忙搞卫生,大不了给点小钱。决定了,下次就这么干。 跟隔壁春香嫂家打了声招呼,春香嫂不在家,侯府那边需要临时工,她已经去了好几天。 陈观楼问大旺,“你娘去侯府做什么?不年不节的,又没有宴请。” “听我娘说,侯府有人犯了事,牵连了一大串。两位夫人好像还闹了龌龊。侯府缺人用,我娘就去顶上。” “有没有说谁犯了事?” “说了,但我没记住。”大旺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 陈观楼曲指,在对方的脑门上弹了下,“你这脑子,就记得吃。想不想去侯府当差?” “我娘说我不行。我这脑子,去了侯府只会闯祸。我娘想让我进侯府的商行做事,当个学徒,学个手艺。” “是该学个手艺。有手艺,什么时候都饿不着。” “可我不想学手艺,更不想当学徒。” “那你想做什么?” “我想跟楼哥儿你一样,当差役,威风八面。” “叫叔!”陈观楼板着脸。 “你才大我几岁,凭啥叫叔。” “你想当差役是吧,就叫我叔,我帮你。” “当真?” “什么时候骗过你。” “楼叔,你真帮我。”大旺这小子顺杆爬那叫一个溜。 陈观楼笑了起来,“乖侄儿。你想当差役,年岁还不够。不过可以先试着当个帮闲。过两年岁数到了,再想办法当差役。” “我现在能当帮闲?” “就是跟着学学本事,没几个钱,每天起早贪黑,你愿意?” “我愿意!”大旺掷地有声。 “你可要想清楚了。别光惦记着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的时候。帮闲这活可不好干,受委屈是肯定的,装孙子是必备技能,谄媚逢迎都少不了。你小子受得了这份气?”陈观楼笑着问道。 大旺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我能行!楼叔,你帮帮我呗。天天不是跟着我爹打杂,就是跟着我娘打杂,钱没挣到,本事没学到,气倒是受了不少。当两年帮闲,就能正式当差役,不就是弯腰当孙子,我可以的。” “行!有这个决心很不错。过几天等我闲下来,我找个人带你两天,让你适应适应。你要是能吃得了这个苦,我就正式替你搞一份帮闲的差事,让你在衙门跟着人学做事。” “多谢楼叔!楼叔,你坐着,打扫这活我在行,我来我来。哪能让你累着。楼叔要喝茶吗?我给你泡壶茶……” 大旺瞬间化身田螺姑娘,承包了所有卫生工作,将陈家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完了,也不吃饭,也不要赏钱,关上院门自觉离去。 陈观楼瞧着,这小混蛋,看样子真能干帮闲这活。干得好,将来谋个差役的活,问题不大。 屋里屋外干干净净,舒坦。 喝着小酒,吃着下酒菜,生活虽平淡,却透着宁静和美好。哼一首小曲,打着拍子,自得其乐。 砰砰砰,院门被人用力拍响。 陈观楼看了眼天色,乌漆嘛黑,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来找他。天牢那边,他早就打了招呼,天塌下来也要等明儿一早再说。 他起身去开院门。 门刚开,一道身影直接倒了进来。 潘娘子?! 他看着怀里的人,万万没想到会是潘娘子。赶紧把人抱回屋里,安置在床榻上,灌了半杯热水。 等了片刻,对方悠悠转醒,脸色却苍白似雪。 “怎么回事?你怎么会……”陈观楼轻抚对方的脸颊,太多的疑问。 潘娘子如何进的宫,进宫做了什么,又是怎么出的宫。现在的情况分明是中毒。她本人就是用毒高手,却中毒了。 “你是中毒了吗,能不能解?我该怎么帮你?” 潘娘子却一把抓住他的手,眼含热泪痴痴地望着他,缓缓摇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不及了。京城很大,可我只能来你这里。抱紧我。” 陈观楼抱起她,将她扣在怀中,“还冷吗?” 潘娘子露出一丝笑容,“不冷了!”她抬手,落在他的脸颊上,“我最后悔的事情,这辈子没能早点遇见你。” 陈观楼冲她一笑,“现在也不晚。” “晚了!”潘娘子虚弱地说道,“一切都晚了。” “告诉我,是谁对你下毒?真的无解吗?我认识一个解毒高手,他手里是有祖传的解毒丸,什么毒药都能解。” “没用的。我自己就是用毒高手,我……”一口鲜血喷出,点点鲜血洒落在衣襟上。 “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衣衫。”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陈观楼用热毛巾给她擦拭嘴角,“真的没救了吗?” 潘娘子摇摇头,“一切都迟了。” “是不是齐老板干的?他人在哪里,我带你去找他。” “他,他人……别去找他,你不是他的对手。他其实……他的身份其实是……” “是什么?” 潘娘子眼睛瞪得很大,陈观楼从中看见了深入骨髓的恐惧。她在恐惧齐老板。到死都不敢说出一句关于齐老板的真实身份的话。 陈观楼不甘心,捏着潘娘子的下颌骨,“我知道你偷偷混进了皇宫,你在宫里头干了什么?老皇帝的死,同你有没有关系?是不是齐老板安排你进宫,吩咐你这么干的。” “你,你竟然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告诉我,将一切真相都告诉我。我是不是齐老板的对手,我自己会判断,我比谁都惜命。你不用担心我会以卵击石,不自量力。说啊!潘娘子,看在我们这些日子的情分上,告诉我好不好?” 第492章 谁在贼喊捉贼 潘娘子死了! 死的时候什么话都没留下,只留下了一个笑容,双手依依不舍的轻抚着陈观楼的脸颊,最后无奈放下。 陈观楼紧抱着她的尸首,迟迟没回过神来。 良久,他终于放下。 让大旺跑腿,叫来卢大头。给了一笔钱给卢大头,让卢大头帮忙购买棺木,寻个好墓地,将潘娘子埋了。 卢大头认得潘娘子。 “她她她,她不是那个小寡妇吗?敢情这些年,你一直金屋藏娇?” “别胡说。这事你替我保守秘密,别嚷嚷。” “我肯定不往外说。可是,她怎么会在你这里啊。看这模样,好像是中毒死的。” 陈观楼心头烦躁得很,坐在角落,问卢大头要了烟叶,特别有耐心的自己切丝,拿出一页宣纸将烟丝包裹,卷成一支简陋版的香烟,点燃,熟练的一吸。 那烟味,那叫一个冲! 他连声咳嗽。咳嗽完毕,接着吸。 接连吸了几口,渐渐的,他爱上这股浓郁的烟味。 卢大头瞧着这一幕,“这么抽烟有什么不同吗?” “爽!”他如此说道。 “我可不敢跟你学。抽一根烟,浪费一页宣纸。宣纸要钱的啊!” “你要是舍不得宣纸,用厕纸也行。” “你才用厕纸。”卢大头骂骂咧咧,也学着陈观楼,将烟叶切丝,用宣纸包裹,点燃,猛地吸一口。 “没区别啊!不过,还别说,就这么将烟夹在手里面,就这个姿势,是挺爽的。陈哥,你可以啊,抽个烟都能抽出新花样来。要不这样,你提供材料,我每天帮你卷烟,你只需赏我几根当报酬,你看行吗?” “平时赏你的还少吗?” “不少不少。这不是,抽烟嘛,我又抽不起这么讲究的烟。又是切丝又是宣纸。我今天带来的烟叶不太好。改明儿买点上等烟叶切丝,肯定更有感觉。陈哥,你抽烟的时候特有派头,真的,不骗你。你就往那一坐,腿一搭,烟一抽,烟圈一吐,官老爷都被你比下去了。” 陈观楼听着卢大头谄媚的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最近京城死的人挺多,棺木恐怕不够用。你确定今晚能运来?” “陈哥放心,你吩咐的人,我就是下刀山也要给你办成了。我找的人,在殡葬行业是这个!”卢大头比划了一下大拇指,“等会就会消息。不过,真要在这里装殓?不怕被人撞破?虽说时辰不早了,可是这些天大家睡得轻,一有动静都醒了。要不,先将尸体运出去。” “行!你去安排马车。” 卢大头得令,忙碌去了。 陈观楼趁着屋里没别人,将潘娘子检查了一遍,连身上的衣衫都没放过。并没有发现隐藏的机密,藏起来的纸条之类的东西。莫非是他想多了。 他很确定,潘娘子咽了气。这么长时间,一点气息都没有。纵然会装死,难道还能装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而且尸体逐渐呈现出死后该有的情况。 也就是说,死亡是真实的。 潘娘子真的死了! 他有些惆怅,轻声嘀咕了一声,“明知不可能,却还是希望你再骗我一回,改明儿又偷偷活过来,过个一两年又偷偷出现。呵,我到底在想什么啊!这回是真的死了啊!” 卢大头找来了马车,陈观楼没让他动手,亲自抱着潘娘子的尸首上了马车,前往义庄。殡葬行的人已经准备妥当,棺木也有了。 货物再紧俏,只要给足了钱,挤一挤总能挤出来。 陈观楼给了殡葬行的人一笔钱,让对方代为办理后事,寻个吉穴埋了。 他给钱给的足,殡葬行的人自是满口答应,保准满意。 卢大头也说了,“陈哥放心,我会盯着这边,直到潘娘子下葬为止。要不要找人哭一哭?” “不用!她不喜欢听人哭。” 陈观楼走出义庄,大半夜的,五城兵马司的人都很懈怠,锦衣卫的人则是守在宫里没工夫出来巡夜。是以,他们半夜出街,无人查问,一路通畅。 如果真的点背,遇到巡夜的兵卒,他的身份腰牌也足以让他避开大部分的麻烦。 殡葬行的人做事很讲究,就跟天牢狱卒一样,收多少钱办多少事。钱少就简办,钱多就隆重的办。 陈观楼给的钱,属于丰厚,殡葬行是拿出了全副家当,认认真真操办下来。卢大头全程盯着,一点都没懈怠,为此都舍了最爱的赌博事业。 陈观楼也没亏待他,给了他一笔丰厚的报酬。 停灵三日,寻吉穴下葬。下葬这一日,起了大风,天空阴沉沉的,飞沙走石,好似天要塌了一般。 “听说皇帝快要选出来了。” “偏生这个时候,不祥啊!” “莫非这次选的新皇有问题。” “嘘,这话可不能胡说。” 陈观楼听着众人的议论,神情淡漠。 大乾的天,就算破了又能如何。不耽误他当差吃粮,更不耽误他收钱办事。亲眼确认潘娘子下葬,埋进土里面,想来这回应该是复活不了了。 有一点点失望。 原来是真死,不是假死啊!尸体都臭了,还能是假的吗。 最大的遗憾,潘娘子临死之前,没有交代齐老板的身份。听她的意思,齐老板不止一个身份。说不定人家在人前,根本不姓齐。 这就有意思了。 了结此事,陈观楼如常当差,然后他就听到一个惊悚且不可思议的消息,忠王殿下中毒,昏迷不醒,太医束手无策。惊动了宗师。 听闻宫里头的几个宗师也要动一动。 “来了,来了!” 陈观楼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大戏终于拉开了帷幕。谢长陵出狱这么长时间,一直没声响,原来是藏了一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大招。 忠王殿下中毒,谁是最大的受益者? 尤其是眼下争夺皇位最敏感最关键的时刻。 表面看,凡是有资格争夺皇位的皇子都有嫌疑,都是受益者。 实则,最大的受益者是忠王殿下本人。 谁会这么蠢,在这个时候下毒害人。 不过,不能排除真的有铤而走险下毒害人的皇子王爷,以为竞争者全都死了,自己就能胜出。类似的大聪明,任何时候都有。 但是……那是争夺皇位啊,最高位置最大权势的争夺,参赛者身边一堆谋士,又是在最关键的时刻,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第493章 不符合规矩 有句话说得好: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陈观楼发现自己犯了经验主义错误,认为聪明人就一定会做聪明事。然而事实上,很多蠢事都是聪明人干的,蠢话也是聪明人说的。 就好比后世的某些专家学者,他们不聪明吗?他们的智商绝对没问题,肯定高于平均值。他们不懂现实吗?他们心里头比谁都清楚。普通人能看明白的问题,没道理他们看不明白。但依旧能干出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说出令人不敢置信的荒唐言,何故? 草台班子啊! 屁股决定脑袋。 所以,智商高不高,人聪不聪明,有意义吗?平时是有意义的,但是在关键时刻,智商就是个屁。全看屁股坐在哪个位置。 所以,忠王殿下这个时候中毒,完全是有可能的,并非是自导自演。 他就琢磨这事,忠王要是死了,谢长陵得哭吧。堂堂状元郎,苦兮兮的模样,他很想看诶。 当然,自导自演的可能性也很大。以性命做筹码,逼迫朝臣们放弃某些人,重新作出选择。只要操作得当,忠王绝对有机会从中取利。 他跟穆医官聊天。 因为要防备江图被人下毒毒死,穆医官这段时间都要常驻天牢。 天牢上上下下,正经读过书的人,就陈观楼和穆医官,这也是两人经常凑在一起聊天的原因,能聊到一起。 天牢日子又朴素又枯燥,不聊天还能做什么?做账吗? 闲得慌! “忠王中毒,说不定哪天就追随先帝去了。你之前信誓旦旦说忠王有极大的机会上位,现在看来危险了。”陈观楼调侃道。 穆医官很烦躁,身为读书人,虽没有功名在身,但他绝对是支持正统理论,坚定守护读书人的信仰。 “也不知忠王殿下中的什么毒,太医院要是没法子,大不了老夫自荐。真是一群废物,那么多人伺候,还能让忠王殿下中毒,干什么吃的。” “忠王身边有宗师保护,都没能避免中毒,啧啧……幕后主使之人很厉害嘛。”陈观楼纯粹看笑话,他是读书人,可他不受这一世的世俗思想影响,有着自己的价值观。更直白的说,他就是一个过客,心态就是看戏,而非投入感情融入其中。 “即便有宗师,宗师也不会时刻守护在殿下身边。只能说幕后之人很会钻空子。估摸着忠王府早就成了筛子,到处都是别人的眼线。” 穆医官气恼不已。 陈观楼安抚对方别着急,“未必真有幕后之人,万一是贼喊捉贼……” “胡说八道!”穆医官厉声呵斥,“忠王殿下绝不可能干出贼喊捉贼的事情,他品性端方。一定是别人暗害他。” 陈观楼:…… 虽然但是,他还是表示了理解。 两人正聊着,门房来报,说是有一位赵大人来访。 陈观楼先是一愣,紧接着醒过神来,急忙问道:“可是赵明桥赵大人?赶紧请他进来。” 他有些不敢置信,赵明桥这个时间不在宫里,怎么会跑到天牢。江图已经是砧板上的鱼,无足挂齿,何须他来操心。等到新皇登基,大把的人会跑出来收拾江图。 果然赵明桥。 来得似乎有些急促。 陈观楼把人请进公事房,以上等茶叶招待,“赵大人怎么有空来天牢?是来探望那群狂生吗?” 赵明桥摇头,“今儿过来,是为了见江图一面。” 果然! “我不太明白,赵大人为何要见江图。你并非三法司官员,又非江家亲眷。你来见他,不太合规矩。”陈观楼做出为难的模样。 赵明桥直言道:“我有要紧的事,必须当面质问江图。还望陈兄行个方便。” 陈观楼端起茶杯,做沉思状,“说实话,我不放心你和江图见面。你有前科!” 赵明桥神情微微一变,紧接着他掷地有声地说道:“你放心,我绝不伤害江图。我可以隔着牢门同他说话。只是,我同他之间的聊天内容,不宜让第三人知晓。” “那更不行。江图可是朝廷钦犯,上面交代了,一定要把人看好了,不能出半点意外。” “那你说怎么办?你武功高强,不如就由你在外守着。我若是对他不利,你第一时间就能发现。”赵明桥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显然他今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陈观楼放下茶杯,缓缓摇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见江图,没有公文,显然你是以私人身份来见他。赵大人见谅,我实在是想不出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理由。” “我陈兄眼中,我就真的毫无信用可言?” “赵大人的丰功伟绩,我可是听说了。常做出人意料之事,行他人不敢做之事,可谓胆大包天,又令人钦佩不已。正因为如此,我不能让你单独见江图。你行事总喜欢剑走偏锋,不符合我这的规矩,容易出事。在天牢,凡事守规矩,才能长久。换做是你,你会让一个喜欢走极端的人单独面见重要犯人吗?” “非得有第三人在场,你才肯让我见江图?”赵明桥有些气急。 “光是有第三人在场还不够,还得有第四人第五人……人越多越好。还望赵大人体谅我的难处,我是真的不敢冒一点风险。” 赵明桥气得脸色发青。他在公事房内走来走去,懊恼了半天,才说道:“不如这样,我写一封信,烦请你送给江图过目,请他给我回个信。我不跟他见面,就在这里等消息。” “可以!” 没必要把人逼急了。 赵明桥这个人,剑走偏锋,能逼的左相李良程妥协,脑子是真好使。陈观楼不想和对方作对,能行个方便就给予方便。只要别让他为难就行。 就用公事房的文房四宝,赵明桥提笔书写。 陈观楼背对着他,看着窗户外的风景。 二月份,京城毫无看头,四处都是光秃秃的,一副荒凉的景象。加之朝廷乱糟糟的,这么多天,连个皇帝都选不出来,给人一种王朝末日的荒唐感。 第494章 割了,进宫当阉人 赵明桥一蹴而就,一封书信转眼写完。放入信封中,封口,以防有人偷看。 他将信封交给陈观楼,“烦请陈狱吏转交江图,我等他回复。” 陈观楼掂了掂份量,点点头,“赵大人稍等片刻。” 他亲自下了大牢,将信件送到江图手中,告诉对方,“赵明桥在等你回复他,你赶紧过目,给个答复。” “赵明桥?姓赵的有什么事问我。他害我进了大牢,他现在志得意满,莫非是来看我笑话。” “你认为他很闲吗?眼下新皇人选还没决定,你认为他会闲到有时间特意跑到天牢看你笑话吗?宫里头哪件事不比你重要?” 陈观楼一连串的质问,让江图脸色发青,有种被人打脸的疼痛感。 “既然不是来看我笑话,我和他有何瓜葛?” “你看了信里面的内容不就知道了。” “你不知道?” “他说了,这事只能你和他之间,你们二人互相交流。属于你们之间的秘密。若非顾忌你的安危,我就安排你们见一面。” “本官绝不见他。见了他,我先唾他一口唾沫。”江图恨恨道,暴力的撕开信封,看着信纸上的内容,脸色随之连连变换,有惊讶,有恐惧,有慌乱,有不安…… 陈观楼瞧着对方表情变换,心头猜测,莫非赵明桥戳中了江图的肺管子,抓住了大把柄? 正要出声询问,谁都没想到,江图竟然将信纸卷吧卷吧,塞进嘴里吞了下去。 陈观楼:…… 他吐槽了一句,“你至于吗?你知不知道天牢甲字号大牢,以诚信为本。说不看就绝不看一眼。” “陈狱吏误会了,我是担心内容泄露,牵连你们。”江图谄媚一笑,笑得特别得不走心。 陈观楼呵呵冷笑,谁信谁是狗。他问道:“要回复赵明桥吗?” 江图咬咬牙,在牢房内走动,一副犹豫不决难以抉择的模样,很是纠结。 陈观楼也不催他,就是闲聊,“这都多少天了,宫里头还乱哄哄的。你猜,有没有人趁机淫乱宫闱?” “大家都忙着争权夺利,哪有工夫去想那档子事。不过,宫里的侍卫说不好……有没有这档子事,过几个月就看有没有宫女肚子大起来,到时候一目了然。”江图不走心的随口说道,他还在为要不要回复赵明桥烦恼。 陈观楼好奇询问,“如果发现有宫女肚子大起来,怎么处置?” “直接处死!” “男的也处死?” “那是当然。尤其是男的,必须处死。不处死,就割了,进宫当阉人。”江图不愧是老皇帝身边的宠臣,对宫里的各种规矩了如指掌。 “这些年你在宫里进进出出,你老实说,你有没有……你放心,我绝不往外传。你身为先帝身边的宠臣,肯定有机会对后宫女子一亲芳泽吧。” “那是……绝对没有的事。陈狱吏,你可别胡说八道,冤枉我。我可是清清白白。我府上的女眷,姿色并不比宫中女子差分毫。我犯不着干那犯忌讳的事情。”江图信誓旦旦,就差指天发誓。 陈观楼信吗? 他肯定不信! “先帝常年不进后宫,嫔妃们就没点想法?” “你当后宫是什么地方,你当后宫嫔妃都是什么人?她们身系家族兴衰,子女前程,岂能为了那档子事情犯险?你当她们是无耻的青楼贱妇吗,满脑子除了男人就不知道别的事。陈狱吏,你的认知太过浅薄。” 陈观楼气笑了,老兄,这是聊天,闲聊,不带人身攻击的。 “江大人如此急切,莫非叫我说中了。” “胡说八道。你休想从我嘴里掏出东西。麻烦你回复赵明桥……我还是书信一封给他,免得给你们添麻烦。” 陈观楼也不计较,吩咐狱卒提供文房四宝。 临走之时,说了一句,“改明儿再和大人讨论后宫趣事。” 江图气得吹胡子瞪眼,一再澄清,“本官没去过后宫,你别冤枉我。” 陈观楼哈哈一笑,挥挥手,带着信件走出大牢。 赵明桥收到回复,却没有急于拆开信件。而是和陈观楼闲聊了几句。 陈观楼随口问了句,“你属意谁当皇帝?” “谁当皇帝重要吗?” “你不维护你的正统了吗?”陈观楼有些奇怪。 赵明桥呵呵一笑,“何为正统?这些日子我想了许多,在我看来,为天下苍生谋福,就是正统。” 咦? 这跟以前的说法不一样了,是升华了吗? “是什么让你产生了新的领悟?” “是你!” “我?”陈观楼大感疑惑,“我何德何能能成为你思想的源泉,你可别胡说,莫要牵连我。” “是你对待皇权的轻慢态度激发了我,是你当年说的那些话启迪了我。我身在官场,却将自身抽离出来,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待身边的一切。突然发现……过往的一切,似乎出了差错。” “别说是我启迪了你。从鲁先生去世起,你心里头早就有了一道新的声音。”陈观楼坚决不承认赵明桥的思想蜕变跟自己有关系。就算真的有点关系,也别扯上他。 他尊重有信仰的人,敬佩有信念的人,但他不愿意成为其中一员。 “行,我明白了,一切都同你没关系。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你希望哪位王爷皇子继承大位?” “不知道,没想法。我都没接触过那些皇子王爷,我哪知道谁合适。这些都是朝中大老爷们该操心的事,你别来问我。” 赵明桥含蓄的笑了笑,拱了拱手,告辞! 直到上了马车,他才拆开江图的书信。看完书信后,吩咐车夫前往青阳公主府。 宫里头,朝臣们聚在一起,虽不像菜市场一般喧嚣热闹,但绝对称不上有秩序。乱糟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争吵商量。 陈观复来到于照安身后,悄声说道:“我去看望了忠王殿下,至今昏迷不醒。” 于照安不动声色地说道:“若是一直昏迷不醒,那么就只能放弃忠王殿下。国朝不需要第二个昏迷不醒的皇帝。” 陈观复低头一笑,“于相下结论未免早了些。” “早吗?拖拖拉拉这么多天,一点都不早。本相打算和李相好生谈一谈,三天之内将新皇人选定下。” “三天?我知道了。” 第495章 选皇帝 于照安摆了陈观复一道,说是三天,其实只过了一天,两位宰辅突然宣布举行投票。以投票的方式决定谁当皇帝。 忠王殿下昏迷不醒,自然被排除在候选人名单之外。 此举招来了大量中底层官员的谩骂,诅咒。称李良程和于照安狼狈为奸,被人收买,控制政事堂,堵塞言路。说不定忠王殿下中毒昏迷,就跟这俩人脱不了关系。 众官员拥护赵明桥出面,带头揭穿李于二人的阴谋。只要姓赵的肯替忠王殿下出头,事成之后,大家一起举荐他进入政事堂。 赵明桥罕见的没有表态,没有跳出来,他手底下的那帮青年官员也没动静,这事反常啊! 他如此作态,瞬间激起了其他官员的怒火,大量的谩骂冲他而去。骂他沽名钓誉,两面三刀,投机取巧,纯纯的就一政治投机家,根本不是君子,更不配称之为儒生,丢读书人的脸。 为何这帮中低层官员如此愤怒,堪称破防,盖因为他们没有赵明桥的组织力跟煽动力,他们就是一群散沙,急需一个有能力有威望的人将他们组织起来,跟政事堂战斗。有计划有目标有行动纲领的战斗。 这个人选在中层官员里,非赵明桥莫属。他战斗力彪悍,组织能力强大,战斗有理有节,全程掌控节奏,控制场面。 平时高调的赵明桥,偏偏在这个时候熄火了,众官员怎能不怒,怎能不骂。 比起于李二人,他们更恨“背叛”队伍的赵明桥。 为忠王殿下出头的事暂且放在一边,先将姓赵的除了。 这帮人做事就是如此虎头蛇尾,随心所欲,随时改变目标,完全缺乏战斗的基本要素:主次分明。 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是干不成事的。 “一群乌合之众!” 赵明桥忒嫌弃的骂了一句。 他有自己的坚持,他不出头,因为他赞同李良程的做法,皇位不能继续空悬,朝廷不能继续停摆。 需要尽快理顺一切,让天下人看到朝廷做事的决心信心和掌控局面的能力。给某些蠢蠢欲动的人提个醒,在一个运转有序,指挥若定的朝廷政事堂面前,毫无胜算。 政事堂可以调度全天下的物资人力去战斗,某些野心家们,就问你们怕不怕。 至于忠王殿下,只能说时也命也。赌性太重,可不是一件好事。 李良程和于照安的意思,摆明了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不去调查忠王殿下中毒一事,就是为了稳定局面,尽快结束眼下乱糟糟的情况。 京城必须稳住。 京城稳了,天下才能稳。 忠王殿下冤屈吗? 很冤,也得忍着。怪只怪,他已经被排除在大局之外。 陈观复没有跳出来反对,反而全程配合。 于照安心头有些不安,勋贵放弃了忠王殿下?勋贵的支持这么不值钱?那帮昔日东宫属官也不闹腾? “诸位王爷皇子就在隔壁偏殿候着,我们开始吧。早点办完,早点抵定乾坤。”李良程发言,得到一干官员以及勋贵和宗室的支持。 一共三轮投票。 一二轮投票结束后,就只剩下晋王殿下跟燕王殿下。 这二人年长,封王多年,实力强横,周围围绕了一堆支持者。还有母族妻族支持。可谓旗鼓相当,不分伯仲。 单论个人能力,二人也是各有所长。 第三轮投票重要性毋庸置疑,将决定谁来当皇帝。 黄豆代表晋王,绿豆代表燕王。 究竟要怎么投,在场的每个人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诸位心中可有决断?时辰不早了,开始吧!记住,这是最后一次投票,将决定皇位所属,请诸位慎重。”李良程一口气说完,喝了一口茶水润嗓子。 邱德福亲自端着木制托盘,上面放着一个巴掌大的罐子,罐子上盖着盖子。盖子上留着一个孔,正好方便将豆子投入其中。 罐子经过多方检查,投票之前还做了检查,绝无机关,绝无人为操作的可能。 一切都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杜绝一切作弊行为。 就连官员手中的豆子,都是临时拿的,两位王爷分别对应的豆子,也是投票前一刻宣布。 “开始。” 一声令下,最后一轮投票正式开始。不用半炷香的时间,即将选出大乾王朝的皇位继承人。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将是历史的决定者和见证者。 有人难掩激动的情绪,有人面如古井般平静,内心毫无波澜。 年纪轻轻的陈观复第一次参与选皇帝,除了好奇,还是好奇。 于照安终于放下了内心的担忧。这个时候,忠王殿下的追随者已经翻不起风浪,此局已定。他又看了眼陈观复,在对方脸上看不到丝毫的焦虑情绪。心想勋贵应该是已经放弃了忠王殿下。 如此甚好! 忠王殿下中毒跟他可没关系,只能说忠王殿下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两次机会,两次错过。 运气如此之差,可见忠王殿下注定与皇位无缘,不是天命所归之人。就算老皇帝不废太子,也会因为别的原因错失皇位! 天注定! 人岂能与天斗。连老皇帝都斗不过天,其他人更不可能。 当邱德福端着木制托盘走到他面前,他果断的投下黄豆。黄豆代表晋王。 他跟晋王是师兄弟,跟燕王没有半分交情,于情于理都该支持晋王。 看遍全场,晋王殿下的赢面很大。 等晋王殿下登基后,再容李良程两年,届时,他必将取而代之,成为王朝左相,帝国首辅,青史留名,再造帝国辉煌。 他已经迫不及待,赶紧揭开答案吧!闹腾了这么长时间,这一切是时候结束。 当李良程将豆子投入罐子中,意味着第三轮投票结束了,新皇人选即将产生。 众人难掩激动,闹腾这么久,终于要结束了。 只见小黄门抬来一张桌子,就放在大殿的正中央。 邱德福端着木制托盘,表情郑重地将其放在桌面上。 最后由文臣,勋贵,宗室,各派一个代表上前,三只手一起揭开罐子的盖子。罐子内,黄绿相间,甚是好看! 第496章 非天命之子,必遭天谴 将罐中的黄豆绿豆全都倒进木质托盘,小黄门手持戒尺,将黄绿豆分隔开,一一点数。 总而言之,任何人不得用手去碰触这些豆子。 一切都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 两侧的官员全都伸长了脖子,望着大殿中央的桌子,确保没有作弊,一切公正。更是想第一时间得知结果。 究竟是黄豆胜出,还是绿豆胜出? 于照安神情笃定,他一早就估算了晋王的胜率。能拉的票,私下里早就做通了工作,没有意外的话,晋王肯定会以“微弱”优势胜出。 陈观复手里拿着手绢,轻轻捂住嘴,似乎是怕自己笑出来被人发现。他跟其他官员一样,也是伸长了脖子望着桌面方向。小黄门手中的戒尺拨动一下,众人就跟着默默计数。 在场除了年老体衰者,众人的视力极佳,隔着好几丈远,都看得清清楚楚,绝不会弄错。 黄豆领先! 绿豆追上来了! 黄绿豆子打平了! 难道今天要出一个意外? 于照安暗自冷哼一声,不可能出现意外。 黄绿豆焦灼着。众位官员一边默默计算黄绿豆的数量,一边揣测究竟有哪些人跟自己投了一个颜色的豆子。其实很多人的票,大家都算得出来。 真正有变数的,就是某些墙头草,亦或是从未明显表露出立场的人。这些人会投什么色的豆子,实在是充满了变数。 快结束了! 黄豆领先了一步。 不好,绿豆又追上来了。 绿豆竟然超过了黄豆。最后两颗豆子,一黄一绿,结果不言而喻。 “不可能!” 还没正式宣布结果,于照安率先嚷了起来。 李良程非常不满的瞪了他一眼,“于相对于今日的投票有异议?” 于照安铁青着脸,却没做声。他知道自己着急了,不符合他的身份。身为宰辅,岂能提前预设立场。 李良程见他不做声,当即冷哼一声,“继续吧!结果是否确定,能否当场宣布结果?” 三位代表多次计算,明确表明,“结果确定。” “那就宣布结果。” “结果是,绿豆以一枚之差胜出。” “燕王胜了?” “绿豆是燕王!” “燕王当皇帝了!” “哈哈哈……竟然是燕王,真实……”出人意料啊!以一票之差胜出。那一票究竟是谁投的。 消息第一时间传到隔壁的偏殿,传到诸位王爷皇子的耳中。 燕王本以为自己今儿要输,虽说心里头不服气,但是理智告诉他晋王赢面更大。万万没想到,小黄门传来的消息,竟然是他赢了。 他猛地站起来,带着笨重的椅子跌倒。 “我赢了?本王赢了?确定是本王赢了?一票之差。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 非常突然,令人措手不及,燕王硬挺挺地往后倒下。 “天啦!” “不好了,燕王殿下高兴得昏倒了。” “快请太医!” “燕王千万不能有事啊!” 隔壁大殿内的官员听到动静,纷纷疾步赶到偏殿,就见燕王跟前已经围了一群人。燕王倒在地上,浑身抽搐。 “快快快,赶紧往燕王嘴里塞东西,不能让他咬伤舌头。” 有懂得医术的官员,当机立断,抽出手绢就往燕王的嘴里硬塞。 一群太医提着药箱急匆匆赶来,赶忙施救扎针。 众人围成一团,全都揪着心。 这可是刚选出来的皇帝,帝国的继承人。 这这这……真是大不吉! 不少官员面面相觑,互相交换眼神,难道燕王也没有帝王命,不是天命所归之人?否则为何如此晦气,刚得知自己当选皇帝的消息,竟然高兴得昏了过去。 “以前不曾听说燕王患有羊癫疯。”官员们小声议论。 皇帝患有羊癫疯,那还得了。 跟太医们求证,太医们也证实,燕王不曾患有羊癫疯。今儿这场面,着实令人震惊。 “一个不曾患有羊癫疯的,平日身体健康的人,突然倒地抽搐,这是为何?难道真是高兴过度,失心疯了?” “不可能吧!” 大家议论纷纷。 唯有失落的晋王站在角落,还没回过神来。 他输了! 他怎么可能会输! 该拉的票都拉了,怎么可能一票之差输给燕王。 他在人群中找到了于照安。 于照安此刻又是幸灾乐祸,又是一头雾水。 他察觉到了阴谋的味道。有一股针对晋王的阴谋正在逼近。 最有胜算的忠王殿下突然中毒昏迷,至今还没醒来,说是凶多吉少。 刚刚胜出,被选为皇帝的燕王殿下,突发羊癫疯,结局难料。 他脸色一沉,猛地回头寻找晋王,目光怀揣着疑问,以及不敢置信。 晋王咬牙切齿,他看懂了于照安的眼神,他愤怒的无声嘶吼,这一切都跟他没关系,他什么都没做过。 他笃定自己能赢,犯不着多此一举针对燕王。更何况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人突发羊癫疯,他还没这本事。 有这本事的人,都不在这间偏殿内。 除非…… 除非是中毒! 燕王早就中了毒,中了一种发作起来跟羊癫疯一样的毒。 是谁? 谁这么狠毒? 于照安信了晋王。以晋王原本的胜算,的确犯不着做小动作针对燕王。 这是一个阴谋。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看似是针对燕王,实则是冲着晋王而去。 晋王危险了! 一群太医,使出浑身解数,拿出看家的本领,终于控制住了燕王的羊癫疯。但是,燕王依旧处于昏迷中,没有醒来的迹象。 “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 有臣子焦急万分,急得团团转。 “结果出来,接下来就该昭告天下,筹备登基大典。连日子都看好了,可是燕王殿下这个情况,该怎么办?” 在场所有人都没有经历过如此诡异的事情,一时间拿不出主意。 “李相,你说怎么办?还要不要昭告天下,登基大典要不要继续准备?” “如果燕王殿下有个万一,究竟是王爵,还是天子?” “休要胡说八道。燕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能逢凶化吉,否极泰来。” “诸位,确定要选一位身患羊癫疯的人继承皇位吗?希望大家都能慎重考虑!” “当真是大大的不吉!恐怕,这是上天给我们的警示!” “非天命之子,必遭天谴!” “妖言惑众!” 第497章 没有意外,只有人为 皇位继承人燕王殿下,突陷昏迷,朝臣瞬间分为了两派。 一派认为,选举结果是唯一的结果,既然皇位属于燕王,那么只要燕王不死,登基大典就该继续筹备,确保燕王顺利登基。 万一等到登基大典那天,燕王依旧昏迷不醒,那么,干脆册立皇太子,由太子殿下监国。燕王的长子虽未到弱冠之年,但,承担起皇太子的重任肯定是没问题。而且,有政事堂辅政,可以确保一切万无一失。 另一派则认为,燕王在刚刚得知皇位竞选胜出那一刻,突发疾病,陷入昏迷,可见大不祥,非天命之子,上天都不认可。此乃大大的晦气。若是让燕王继承皇位,大乾王朝必有灾祸。所以,选举结果必须废除,剥夺燕王继承皇位的资格。另择时间再进行一次选举。 荒唐! 两派人马都认为对方十足荒唐。 让一个昏迷不醒的人继承皇位,还要册立皇太子,荒唐给荒唐他妈开门,荒唐到家了。 就因为突发疾病,就要剥夺燕王的皇位,更显荒唐十足。 当然,这其中还夹着第三派,他们声音很小,但他们的发言也是足够震耳欲聋,令人胆战心惊。 “燕王从未有过羊癫疯犯病记录,偏偏就在确定皇位继承的这一天发病,诸位,你们不觉着此事十分蹊跷吗?加上之前忠王殿下中毒昏迷,以及先帝昏迷一事,诸位,短短时间,皇室已经有三位重要人物陷入昏迷。这难道不足以引起重视? 我不得不怀疑,这里面有阴谋,一个巨大的阴谋。这个阴谋跟祭台爆炸案有着直接的关联。我有理由怀疑,祭台爆炸案的幕后主使,同这三起昏迷有着千丝万缕的勾连。其目的,已经十分清楚,分明是剑指皇位。试问,忠王殿下昏迷,燕王殿下昏迷,谁是最后的获益者,谁就是最大的嫌疑犯。” “你不是直接点名晋王殿下!” “我就是要说晋王殿下。忠王倒了,燕王也倒了,还有谁比晋王殿下更有资格继承皇位?” “一派胡言!晋王殿下清清白白,就因为一通莫须有的猜测,就背负上残害手足的罪名。荒唐!这是污蔑,必须严惩!” “不觉着这太明显了吗?晋王殿下并非蠢笨之人,他怎么会将自己摆在如此明显受人怀疑的位置上。这更像是陷害!” “就是陷害!肯定是有人在陷害晋王殿下。燕王突发疾病,说不定根本就是在演戏。” “放屁!燕王已经得到了皇位,为什么还要演戏?多此一举。” “演戏的目的,当然是为了除掉晋王。” “你是在指责燕王殿下和晋王殿下手足印相残吗?若是没有证据,本官要治你一个妖言惑众之罪!” “都别吵了!眼下最要紧的事情,不是查明燕王突发疾病的原因,这个不是不查,而是晚一点再说。现在最要紧的是,皇位该谁来继承?究竟是认可燕王,还是重新投票,大家做个决定吧。” “投票吧!现在就投票。认为燕王继承大位,燕王如果有个万一,就册立皇太子,由皇太子监国的请举手。每个人只能举手一次,重复举手当做弃权。邱公公,烦请你做登记。” 李良程身为左相,关键时刻必须站出来稳定大局。 他也很干脆。 事情反反复复,一直不顺,一再出现意外。他心里头清楚,这里面肯定有人为的因素,可以说没有意外,只有人为。 但他不能因为有人暗中捣鬼,就被迫中断皇位继承的进度。那样做,就中了圈套。干脆利落,死抓着皇位选举不放,无论如何也要将此事进行下去。他倒是要看看,幕后之人究竟有多少手段。 等到皇位确定,登基大典结束,再回头调查这一切,迟早会将幕后之人揪出来。 他以左相的身份,力压众臣,管他三七二十一,快刀斩乱麻。 邱德福跟他配合默契,开始计数。 很多朝臣都还没回过神来,就要举手投票,那手啊,举起又放下,举起又放下……纠结得难受。 直到邱德福朗声喊道:“最后时刻,三,二……一,停!好,都不要动!这就是结果。” 小黄门们迅速计数,连举手的官员姓名也都一一记录下来。 “接下来,赞同放弃燕王,重新投票确定皇位继承人,请举手!” 经过了第一轮,第二轮举手倒是爽快多了,犹豫纠结的人少了很多。当然也有人选择弃票,两个都不赞同,两个都不选择。 现场举手投票,结果很快出来。 “结果有了,放弃燕王,重新投票确定皇位继承人一方以三票获胜。那么,明日就在这里,再次进行皇位继承人投票。请大家……” “我反对!” 大殿的大门,突然被人撞开。 高淑妃带着燕王的几个儿子,在一干宫人侍卫的簇拥下,闯了进来。 “诸位臣工,聚在这里商量什么啊?你们刚选出燕王继承皇位,怎么着,喝口茶的功夫,就要废掉我儿的皇位,推翻之前的结果,凭什么?是燕王死了吗?是燕王无子吗?本宫告诉你们,本宫只认之前的结果。除此之外,任何结果在本宫这里都是无效!” “淑妃娘娘,这里是前朝,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你们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还不许本宫叫冤。你们是想逼死我儿,逼死本宫吗?不如现在就下令,让锦衣卫包围燕王府,铲除燕王府上下所有人。” “淑妃娘娘息怒,我等并无此意。只是,燕王突发疾病,着实大不祥,非天下之福,更非国朝之福。为天下计,我等不得不重新做出抉择……” “胡说八道!本宫作为燕王的生母,怎么不知道燕王他患有羊癫疯。他分明是被人害了,分明是中毒。你们不查下毒的人,不替燕王声张,躲在这里只想着废掉他的皇位。你们都是罪人!你们要欺负我们母子,废掉我儿的皇位,除非先从本宫尸体上跨过去。” 高贵妃一脸雍容华贵,此刻却不顾体面,不顾身份,化身泼妇,大闹朝堂,誓要保住燕王的皇位,决不许任何人抢夺。 第498章 本宫就是太后 “我儿可怜啊!老实了大半辈子,终于得到了朝廷的认可,要担起国朝重担,却被人暗中算计。得不到公正,冤屈无处诉就算了,竟然还要被剥夺皇位继承资格。你们欺人太甚! 凶手分明就在隔壁,你们为什么不去抓。摆明了这一切就是晋王做的,晋王他是杀人凶手,他先是害了忠王殿下,如今又来害我儿,为什么不抓他。晋王,我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偿命!” 高淑妃当着众臣的面发疯。 宫女们扶着他,一边哭一边劝解。 燕王的几个儿子,大大小小排成一排,流着泪控诉着众臣。 老大代表燕王府质问李良程,“李相,我常听父王说,你为人最是公正,我父王那么惨,你为什么不替他主持公道?为什么还要剥夺他的皇位?就算父王倒了,燕王府还有我。请李相还我父王一个公道!” “请李相还我父王一个公道!” 李良程瞬间就被架在了火炉子上,浑身难受得很。 “皇位不能继续空悬,朝廷不能再如此乱糟糟下去。拖延下去,只怕天下又将有大变。淑妃娘娘,非是朝廷要争夺燕王,实在是因为时不待我。燕王一日不醒,总不能朝廷就一日日等着。” “你怎知我儿不会醒?太医有这么说过吗?说不定喝杯茶的功夫,他就醒来了。你们剥夺他的皇位,是想干什么?是要造反吗?” “不如这样,明儿这个时辰之前,燕王醒来,一切照旧。皇位依旧是燕王的,登基大典继续筹备。如果明儿过了这个时辰,燕王还没醒来,那么就必须重新进行投票选出皇位继承人。还请淑妃娘娘见谅!” “本宫绝不允许你们重新投票选皇帝,本宫不答应。皇位是燕王的,这是你们亲自选出来的,他是你们的皇帝,你们的陛下,你们不能就这样抛弃他。登基大典继续,我儿一定要坐上皇位。他要是不行,就让这个孩子继承!” 高淑妃一把就将大孙子推出去,“燕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按照祖制,他就是下一任皇帝。” 燕王长子一脸懵逼,一个半大小子,十三四岁的年纪,身高足够高,比高淑妃还要高半个头。但是一脸的稚气,之前质问李良程的勇气,此刻荡然无存。唯有符合年纪的茫然和惊慌。 但他懂得闭嘴,配合着高淑妃,当一个工具人。 众臣看着半大不小的燕王长子,纷纷皱起了眉头。这个年纪的孩子当皇帝,要说合适的确合适,前提是他的身份必须名正言顺。要说不合适,那是真不合适,什么都干不了。 “荒谬!燕王现在依旧只是王,一日没有登基,一日不是天子。既然他不是天子,又岂能册立皇位继承人。” “此言有理!” “规矩就是规矩,皇太子必须由天子册立。燕王尚未继承皇位,那么他的孩子更没资格继承。” “燕王若是有个万一,按照规矩,也该由其他皇子来继承皇位。” “此乃朝堂,请淑妃娘娘回避。” “淑妃娘娘莫要胡搅蛮缠。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都给本宫闭嘴!本宫身为先帝的嫔妃,身为燕王的生母,作为未来的皇太后,难道没资格出现在这里吗?难道没资格阻止你们做出荒唐的决定吗?既然已经选出燕王继承皇位,别管他是昏迷还是死了,他都是皇帝。谁来都是这个规矩。皇位也必须由燕王的儿子继承。其他皇子,统统都没资格!” “荒唐!” “淑妃娘娘身为后宫嫔妃,按照祖制,就不能插手朝政。” “眼看着朝政在你们的操控下,已经有失控的迹象,本宫身为皇太后,必须插手。李良程,于照安,你们二人身为宰辅,你们服不服?国朝有没有皇太后参政的先例?有没有?” 高淑妃火力全开。 这是皇位之争,也是性命之争,容不得半点心虚胆怯。容不得丝毫懦弱退缩。来之前,高淑妃就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她要拼尽全力保住亲儿子的皇位,谁都别想夺走。谁敢抢夺皇位,谁就是她的死敌,必须弄死,以绝后患。 “有倒是有!”于照安小声嘀咕了一句。 “有就好!本宫现在就是以皇太后的身份插手朝廷政务,事关陛下的安危,本宫绝不能离开。”高淑妃昂着头,摆出太后的姿态,搭着太监的手,缓缓朝最高位置走去。 “但是……”于照安一阵苦笑。 “没有但是!”高淑妃眼睛一瞪,“晋王暗害当今陛下,罪不容诛。于相,烦请你注意身份,尽快跟晋王划清界限。” “荒唐!你是太后,谁册封的?可有诏书,可有太后印章?燕王尚且只是王,淑妃娘娘就迫不及待自己册封为太后,你问过我等朝臣答应吗?先帝不在了,但是朝堂还在运转。只要我等朝臣不认,淑妃娘娘你就永远都不是太后!” 有胆大的臣子站出来,厉声呵斥演戏上瘾的高淑妃,用词之犀利,丝毫不给对方脸面。恨不得撕下高淑妃那雍容华贵的面皮,狠狠丢在地上,再踩上两脚。 高淑妃咬牙切齿,恨得不行,“本宫倒是要看看,今儿谁敢赶走本宫。本宫身为燕王母妃,燕王被选为皇帝,本宫理所当然就是太后娘娘。你敢不认!你算什么东西。你不过是皇室的一条狗!来人,将此人逐出去。” “放肆!我看谁敢动手。我乃朝廷命官,除了皇帝,任何人都没权利将我逐出。谁敢动我一下,我让他全家下大牢!” “疯了,疯了!李良程,你管不管?”高淑妃见局面僵持,官员一副不怕死的态度,果断将皮球踢给李良程。 李良程头都大了,国朝三百年,恐怕没有哪个宰辅像他一般辛苦,遭遇如此多奇葩事件。 人生艰难啊! “淑妃娘娘,老夫还是之前那个意思,明日这个时辰之前,燕王若是醒来,一切照旧。过了这个时辰,朝廷就要另选皇位继承人。这是大家一起做出的决定,并非要欺负谁,而是要对朝廷负责,要对天下负责。南北都在打仗,实在是不能再拖延了。还请淑妃娘娘见谅。”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有朝臣不怕死偷偷嘀咕了一句。 第499章 请老祖出山 “李良程,你将本宫视为无物,好,好得很!本宫奈何不了你们,总有人能让你们就范。我去请老祖出面,我倒是要看看,你们怎么跟老祖解释!” 高淑妃撂下此话,带着人匆匆离去。 “老祖是谁?” “宫里头还有老祖?” 一些年纪较轻的官员,纷纷议论,都很好奇高淑妃嘴里的老祖究竟是何方神圣。 年纪稍微大一些的官员,表情全都是一副肃穆凝重的样子。显然,老祖这个人给了他们极大的压力。 了解内情的官员,纷纷朝李良程看去,等着他的下一步指示。 李良程也是头都大了。 一个皇位继承,万万没想到,竟然会闹出这么多事情出来。 “李相,高淑妃真的去请老祖,此事如何是好?” “是啊!还请李相赶紧想个办法。” 于照安偷偷来到陈观复身边,悄声询问,“老祖是谁?” “你不知道?”陈观复显得很意外。堂堂右相竟然不知道老祖是谁。 “我该知道?”于照安显得很无辜,于家的根基不在京城,属于地方豪族。比不上扎根京城的侯府在京城吃得开,任何一个衙门都能找到沾亲带故的人,宫里头也是遍布眼线。 陈观复了然一笑,悄声告诉对方,“老祖,按照辈分,先帝称呼他为叔祖。具体年龄,可能已经过一百岁。武道高手,据说已经达到宗师境界。现在你知道老祖的份量何其重要了吧。” “辈分高,武道强,还是宗师,果然……高淑妃真要将老祖请出来,那么燕王那边……” 于照安心中一点就明。 不过他还有一个疑问,“宫里头最近一直闹哄哄的,老祖为何一直没露面?” “老祖已经多年不曾过问俗事,专心追求武道。” “高淑妃能将老祖请出来?” “不知道。” 李良程被众官员闹得头痛,果断说道:“不管高淑妃能不能请出老祖,总之一切照旧。明日这个时辰,燕王没有醒来,就另选皇位继承人。” 身为宰辅,必须要有临机决断的魄力。不能因为一点意外情况,就改弦易辙,朝令夕改。 众官员散去,私下里都在议论老祖。 当天晚上,燕王病危,情况紧急。 大家都以为燕王熬不过去,却没想到,关键时刻老祖突然出现,救了燕王一命。只是,燕王依旧处于昏迷中,不曾醒来。 次日,官员们聚集在皇宫,为再次投票选皇位继承人做准备。 大殿门突然从外面缓缓打开,一束光透进来,一个年轻的身影,看似没有动,却在转眼间,人已经到了大殿内。 在场的官员大部分都没反应过来,一脸惊奇的看着这位突然闯进大殿的陌生人。 还是李良程足够镇定,反应也足够快,几步上前,躬身一拜,“拜见老祖!” “免礼!” “他就是老祖?” “怎会如此年轻。” 分明就是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 只是,当众人回想此人的面目时,突然发现什么都想不起,记忆一团模糊,是高是矮是俊是丑完全没印象,才明了眼前之人果然是老祖,已是宗师境界。 李良程看着眼前的老祖,依旧是几十年前的模样,一点都没变。 而在于照安眼里,老祖分明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面色平静,无波无澜,对上对方的双眼,瞬间仿佛置身大海深渊,令人不寒而栗。 他急忙收回目光,额头满是冷汗,浑身冰冷颤抖,心脏砰砰乱跳。 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大恐怖!来自深渊的恐怖! “事情老夫已知晓!” 当‘老夫’二字从年轻人口中说出来时,却无人觉着违和。所有人就一个感觉,他应该的。 每一个人态度都无比端正的听着老祖的训示。 “乱糟糟的,的确不太像话。” “请老祖示下。”李良程十分恭敬的请示道。 老祖回头,看着大殿外,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容,一双看透世间一切的睿智眼眸,“有些人做得太过分了,闹腾得也太厉害。” “老祖的意思是?” “陛下是怎么去的,老夫已经了解。燕王和忠王为何会陷入昏迷,老夫也已经了解。进来吧!” 话音一落,宗师魏无病规规矩矩走进大殿。 “奴婢给老祖请安!” 堂堂宗师魏无病,像个无权无势刚刚进宫的小黄门似的,特虔诚特恭敬的给老祖行了个大礼。 “小魏,你失职了!” “老祖教训的是。奴婢失职了,致使忠王殿下被人暗算。请老祖责罚!” “其他人也进来吧。” 老祖一发话,宗师周墨白走进了大殿,不复过去的高傲,显得特别老实听话。 紧接着一个光头老和尚也走了进来。 “了尘大师?”众官员很意外。无相寺的了尘大师,怎么也来了宫里。 走在最后面的是高淑妃。 高淑妃无声落泪,手里拿着手绢,一边擦拭眼泪,一边抽抽噎噎,“请老祖为我儿做主!”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官员都跟着心头一紧。 难道老祖真的要替高淑妃出头,让昏迷不醒的燕王继承皇位?太荒唐! 但是无人敢在这个时候出声,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 不用别人介绍老祖有多厉害,只需要靠近大殿,感受一下大殿内的凝重气氛,看看李良程等人脸上的表情,就该知道老祖的份量何等恐怖。 当初废太子的时候,东宫要是有本事请出老祖,先帝未必能废掉太子。怪只怪,忠王的亲妈死得太早,魏无病只负责安全,不插手俗务,东宫属官,根本不知道老祖的存在。 燕王有个好亲妈,关键时刻请出老祖替他做主,单就这一点就胜过了忠王殿下。 老祖说话,永远都只有一个语调,那就是平淡无波。 “淑妃节哀,燕王中毒太深,已经无法醒来。” 高淑妃闻言,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众官员懵了:燕王竟然真的是中毒。谁下的毒,什么时候下的毒?好毒辣的心思,好隐秘的手段。 老祖没理会众人的反应,接着说道:“幸运的是,忠王殿下的毒已解,不出意外,这个时候已经醒来。” “忠王醒了?” “忠王竟然在这个时候醒了?” “忠王命大啊!” “否极泰来!” 第500章 皇位终于到手 “老祖此话当真?忠王真的醒了?”李良程斗胆问道。 老祖很干脆,“小魏,去将忠王带来。今儿选皇帝,他既然醒了,就不要缺席。” 魏无病躬身领命,转身走出大殿,咻的一下,来了个原地消失术。都是宗师,也只有在老祖面前,才会安分得如同小鹌鹑一般。离开了老祖,他们都是人间的‘神’。 高淑妃突然止住了哭泣声,“我儿该怎么办?皇位本是他的,他好惨啊!老祖,有人对我儿下毒,抢夺他的皇位,请老祖主持公道。” “公道自会主持,稍后老夫会清理门户。” “可是,皇位本是我儿的,就算他不行了,也该由他的长子继承皇位。” “不可!帝幼叔长,此乃取祸之道。眼下,天下纷乱,朝堂需要的是一个年富力强的皇帝,而不是儿皇帝。”老祖语气平淡的说道,瞬间就灭了高淑妃的妄想。 众臣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就是这个理,帝幼叔长,取祸之道啊!还是老祖看得深远。 “敢问老祖,何人堪为帝?”李良程躬身请教,比起面对泰兴帝的时候还要恭敬。泰兴帝如果在天有灵,恐怕要气死。 “就按照你们的办法投票选吧,选到谁就是谁。老夫今儿就陪着你们,直到选出新皇。确保在场的每个人平安。” 言下之意,有他在,不用担心会有人下毒。无论选出谁当皇帝,必能平安登基称帝,成为帝国的新任天子。 李良程长舒一口气,老祖不插手皇帝继承人人选,不插手投票,令他倍感轻松。如果老祖非要插手,他内心很虚,都不知道该如何阻止。事实上,他根本阻止不了。 老祖不愧是老祖,是皇室的定海神针,更是整个天下的定海神针。 “周墨白,了尘,祭台爆炸,先帝昏迷,最终薨逝。你二人可知错?” “请老祖责罚。” 趁着忠王还没到,投票还没开始,老祖突然就将矛头指向了两位宗师。看样子是要当着众官员的面,当面解决泰兴帝突然薨逝一案。 “你二人理应在先帝身边保护,确保先帝的安危。祭台爆炸之时,你二人在何处?” 老祖神情淡淡的,看着并不严厉。然而,周墨白两人齐齐出了一头冷汗。 这二人可都是宗师。 宗师跟宗师之间,显然也是有壁的。宗师跟宗师之间的差距,比人跟狗之间的差距还要大。 “回禀老祖,我因受伤,一直在城外休养。祭台爆炸之时,不在城内。”周墨白低头解释道。 了尘道了一句佛号,说道:“先帝脾性颇为固执,不肯让老衲左右保护。说是老衲信佛,佛道相冲,会耽误他修道。祭台爆炸之时,老衲正在无相寺闭关。阿弥陀佛,老衲失职,请老祖责罚。” “该有此劫!”老祖平淡地说道:“但你二人失职,也是不争的事实。可认罚?” “认!” “认就好!” 话音一落,就见周墨白二人突然跪倒在地上,面色狰狞恐惧,汗水湿透衣衫,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却一声都不敢叫出来。 在场所有官员看着这一幕,都面露恐惧之色。有胆小者,当场吓得叫出来。 一个个全都面色惨白,混不似活人。 大殿内的空气,仿佛被冰冻了一般,冷得人浑身僵硬。 直到魏无病带着刚醒来不久的忠王殿下到来,才打破了这可怕的一幕。 压力陡然消失,周墨白二人倒在地上,犹如刚从水中捞出来,浑身虚弱,瘫成一团。 老祖缓缓说道:“念在你二人过往的功劳上,留你们性命。先帝昏迷期间发生的种种,过后老夫会一一询问。你二人先行退下。” “诺!” 周墨白二人撑着虚弱的身体,几乎是爬着,爬出了大殿。那可是宗师啊! 众官员看向平平无奇的老祖,内心唯有恐惧。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忠王已经无恙。”老祖态度突然一转,和煦道。 “多谢老祖救命之恩。”忠王顶着一张大病初愈的脸,上前,深深一鞠躬,行了个大礼。 “要谢就谢淑妃,若非她冒着危险叫醒了正在闭关的老夫,老夫也不可能救下你。” 忠王很受教,当即转身,拜谢高淑妃。 高淑妃满是悔恨,愤怒,不知所措。 她请来了老祖,却没能保住燕王的皇位,甚至没能保住燕王的性命。 她嗷的一声哭出声,“本宫可怎么办啊!” “淑妃放心,本王为会你养老送终。”忠王当即表态。 “不需要。本宫有亲孙子,轮不到你来献殷勤。”高淑妃严词拒绝,毫不客气。没有要借此机会修复关系的想法。 唯有悔不当初。 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她就不去请老祖出山。如此,就不会便宜忠王。 高淑妃欲哭无泪。 这个地方跟她没关系了,一切都完了。她心灰意冷的离去,离开这个伤心地。 忠王则去偏殿等候。 他的突然出现,令其他皇子王爷惊慌了一瞬间。本以为板上钉钉的事情,瞬间又充满了变数。 忠王一来,谁能阻挡其锋芒。 完蛋了! 晋王更是一脸的失魂落魄,像是被命运扼住了咽喉,每一次呼吸都是发自肺腑的痛苦。 有老祖坐镇,投票现场安静又肃穆。 所有人都下意识收起了小心思。 别管情感上怎么想,反正此刻,以一个朝廷官员的身份,最冷静最理智的思考,投下神圣的一票。 最后结果,忠王大比分胜出。高出第二名的晋王十多票。无可争议的皇位继承人。 看到这个结果,老祖点点头,“甚好!” 他显然是认可这个结果,认可忠王的能力。 众臣如释重负,就像是终于完成了命定的任务似的,齐齐出了一口气,齐齐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当邱德福来到偏殿,宣布结果,果然不出所料,大家早有心理准备。 兜兜转转,几经波折,皇位最终还是落入了忠王的手中。 天选之子,命中注定! 泰兴帝费尽心思,不惜自毁长城也要废掉太子,最终皇位还是落入了忠王手中。泰兴帝若是在天有灵,会不会气得掀开棺材板爬出来咬死所有人? 第501章 新皇的第一个要求必须答应 忠王殿下终得大位,朝臣们欢欣鼓舞,就差放鞭炮庆祝。 就在当天,忠王以皇位继承人的身份,出席第一次临时政务会议,确定登基大典,以及泰兴帝丧仪等诸般事务的时候,人们在他身边发现了一个熟面孔:谢长陵! 忠王亲自对李良程提出建议,“谢爱卿才干学识俱佳,之前因为孤的原因耽误了前程。如今乌云散去,孤想让谢爱卿进入政事堂观政,为诸位爱卿端茶送水,学学如何理政,不知李相意下如何?” 未来的皇帝,对他提出的第一个要求,是要将心腹爱将安排进入政事堂。身为宰辅的李良程能说什么? 自然是答应啦! 不可能拒绝的。 就算忠王提出要用两百万两银子做事情,他都不可能拒绝。 身为一个老臣,一个成熟的臣子,绝不会拒绝新皇的第一个要求。甚至可以这么说,新皇的前三个要求都不能拒绝,必须满足。再过分的要求都必须一口答应下来。后续可以拖延,可以敷衍,但绝对不能口头拒绝。 “谢大人乃是国之栋梁,他能进入政事堂,是朝廷之福,更是天下百姓之福。” 忠王闻言,果然很满意。 “谢爱卿,你以后就跟着李相做事,切记多看多思多学,莫要随意张口。你还年轻,缺乏历练。有什么不懂的,大胆的咨询李相。” “下官拜见李相!以后全凭李相吩咐!”谢长陵摆出晚辈的姿态,极为恭敬。没有丝毫仗着未来皇帝的势要作威作福的态度。整个人像个谦谦君子一般,谦逊,低调,知进退。 李良程果然很满意,之前的一丝不满,消失殆尽。暂且认可了谢长陵,此子或许值得培养。 紧接着忠王说起第二件事,“老祖说,父皇的死存疑,孤心中十分不安。此事该如何处置,还需李相想个章程。” “老祖可有证据?” “老祖的话,绝对是有的放矢。老祖说父皇的死存疑,就一定存疑。哎……孤只恨自己当初人微言轻,不能替父皇分忧,没能及时发现异常。总而言之,这件事老祖会彻底查清。今晚上宫里头可能不太平,李相就别回去了,就住在宫里。孤已经吩咐宫人安排好食宿。国家危难,朝廷离不开李相,万望李相保重身体,助孤一臂之力。” “殿下言重了。老臣理应替殿下分忧,这些都是老臣的本分。” 君臣二人相谈甚欢,初步确定了以后相处的基调。将来,究竟是一直如此和睦,还是要翻脸不认人,那都是将来的事情。至少现在,朝堂终于有了主心骨,朝廷可以运转起来。 当晚,皇宫内苑果然不太平。 内宫监并御马监,在邱德福的带领下,组织起一大批人马,开始在皇宫内大肆抓捕宫人。二十四衙门,后宫嫔妃身边的宫人都没能幸免。 他们手里头捏着一份名单,照着名单抓人,一抓一个准。 名单是老祖给的。 老祖提前审问了几个重要犯人,在宗师手里,无人能隐藏秘密。一份名单出炉。 当晚宿在皇宫前朝的官员们全都被惊动了,纷纷前往大殿集合,不明所以,猜测了半天也没猜出一个真相。 陈观复身为勋贵,他的消息明显要比文官的消息灵通一些。 他悄声告诉于照安,“据说,先帝的死存疑,老祖亲自出手查案,已经查明真相。” “真相?”于照安保持怀疑,这事还能查出真相。 陈观复神秘一笑,“据说同教匪有关。” 于照安闻言,悚然一惊。紧接着又松了一口气。 他极为震惊地说道:“宫里头竟然有教匪作乱?” 陈观复似笑非笑,没再说话。 他的消息很准确。 老祖一出手,就挖出了潜藏在宫里的教匪,一口气直接端了老巢,一个都没走脱。 教匪藏在宫内,意图行不轨之事。泰兴帝的死,就同这帮教匪脱不了关系。 泰兴帝在爆炸案中受伤昏迷,但不至于死。养一养,就能醒来。却因为有人暗中下毒谋害,最终在昏迷中薨逝。 下毒之人正是教匪。最厉害的一个教匪甚至做到了御用监掌印太监。根据这位掌印太监交代,从泰兴帝第一天昏迷起,就在御用物品上做了手脚。后来更是直接下毒,害死了泰兴帝。 真相揭开,众臣哗然。 万万没想到,帝国中心,竟然被教匪给渗透了。不是一年两年,而是持续了一二十年,二三十年的渗透。甚至有可能,先皇后的病逝,也是这帮教匪做的。 忠王得知生母有可能是被教匪所害,当场痛哭落泪,直言要灭了天下所有教匪。不杀教匪,誓不为人。 朝臣们个个目瞪口呆,无法用言语表达自己的震惊。 教匪杀了先皇后,几十年后又杀老皇帝,帝王夫妇双杀,这是何等的牛逼。 说牛逼不合适。 必须说这是何等的丧心病狂,何等的骇人听闻。皇宫的安保,难道是筛子吗?这么多教匪潜藏在宫里头,兴风作浪几十年,一代又一代,竟然一直没发现没怀疑。 若非老祖抓住教匪关键人物,以非常手段审问出真相,还要被蒙蔽到什么时候? 内廷侍卫失职,锦衣卫失职,禁军失职,内廷二十四衙门失职,统统失职。同样失职的还是朝廷,三法司…… 总而言之,论责任,谁都跑不了。就算是清水衙门翰林院也得背锅。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置身事外看热闹。 场面一时间很难看。 忠王哭了一会,擦拭眼泪,非常客气的请教李良程,此事该如何处置? 李良程叹息了一声,“全凭殿下做主。” 忠王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些教匪罪不容诛,人人都该诛九族,凌迟。但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孤要吸取先帝的教训。将这群人关押,之后全部送入皇陵陪葬。夷三族!” 言下之意:活埋! 活埋还不够,还要夷三族。 等于是一个活口不留。 看似比先帝的凌迟手段温和,实则一样的心狠手辣,且处事果断异常。 李良程双眼抽搐,他似乎在忠王殿下的身上看见了泰兴帝的影子。恐怕,教导忠王的那些大儒,都看错了忠王,所谓的谦逊纳谏,呵呵……且拭目以待。 第502章 帝后双杀,必须上天啊 燕王中毒,同样落在了教匪头上。 高淑妃显然不接受这个结果。 “教匪有什么理由对燕王下毒?就算真的是他们下毒,也是有人指使。老祖,晋王他有嫌疑,为何不查他?甚至忠王都有嫌疑,我怀疑他中毒就是自导自演,贼喊捉贼!” “淑妃休要胡言乱语。国朝经不起第二次动乱,一切以大局为重。” “那我儿燕王呢?他的冤屈就不管了吗?他本是皇帝,却因为被人下毒暗害,失去了皇位。至今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我儿说一句公道话。老祖,难道连你也不肯替他主持公道吗?” 老祖面目淡漠,“皆是皇室子孙。从出生那日起,就该明白,身为皇室子孙迟早要为天下为皇家牺牲。老夫已经和忠王说了,等他继承大位后,他会下旨褒奖燕王,厚赏燕王子嗣。为子孙计,你该从此刻起学会闭嘴!” “好,不提忠王。那么晋王呢,晋王也是大局,我们孤儿寡母必须做出牺牲吗?” “晋王无辜,老夫已经查明事实。所有的事情,他都没有参与,他也是被人陷害。” “我不信!” “你是在质疑老夫吗?” 现场的气氛瞬间一变。高淑妃浑身一抖,大恐惧降临。 她冷汗涔涔,跪倒在地,仿若死亡即将到来。经过几番挣扎,她艰难地吐出,“我明白了!我会闭上嘴巴。” “如此甚好!去吧!” 至此,忠王殿下的皇位稳了,再也没有人胆敢出声质问。 老祖要回去继续闭关,忠王一再挽留。最后亲自将老祖送出皇宫。 等老祖一走,登基大典快马加鞭,忠王迫不及待登基称帝。 定年号建始,自明年起,就是建始元年。 登基后,建始帝下的第一道旨意,就是为泰兴帝定下谥号跟庙号,确定下葬日期。第二道旨意,封赏有功之臣,甚至还给反贼楚王下了一道旨意:只要楚王肯放弃造反,回归朝廷的大怀抱,他承诺既往不咎。 当然,这份旨意只是做做样子,给天下人看:新皇何等的仁慈,何等的仁爱,对待兄弟姐妹何等的友好。树立一个同先帝截然相反的人设。 先帝在民间的名声坏透了,残暴,昏庸,无能,重用奸臣,好大喜功,以至于天下民不聊生。 他就要反着来,先将民间舆论扭转过来。 对此,反贼楚王嗤之以鼻。 楚王给了建始帝致命一击,既然那么仁慈那么仁爱,那就降税赋啊!不降税赋,光是口头说仁慈,都是放屁! 降税? 朝廷处处要花钱,怎么可能降税赋。不加税已经是朝廷开恩,皇帝开恩。 建始帝恨死了楚王,给前线的统帅大将去了旨意,打,狠狠的打。他会督促户部兵部输送粮草和和军械,补充兵员。一定要将楚王给打通了,打怕了。可以接受楚王手底下大将的投降,但绝不接受楚王本人的投降。投降了也要给弄死。 当然,这些话都是以迷信的方式送给前方统帅。 …… 天牢一如往常。 老皇帝,新皇帝没有任何区别。 一样的当差,一样的过日子。 陈观楼走进大牢,来到江图的牢门前。目前关押在甲字号大牢,分量最重的人,就是江图。 “新皇下了旨意,严查祭台爆炸案。很快,天牢就会住满犯人,你会迎来许多同伴。” “陛下有没有提起我?有没有下关于我的旨意?”江图急切地问道。 陈观楼摇头,“没听说。你现在是阶下囚,新皇帝估计都没时间关注你。现在多忙啊,先帝的丧仪可是头等大事。” “明儿就是先帝出殡的日子,本官身为先帝身边最重要的臣子,却不能亲送先帝最后一程,天啦!” 江图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陈观楼想说不要惺惺作态,可是瞧着对方那模样,只能用情真意切四个字形容,绝非做戏。 看样子江图对老皇帝是有真感情的。毕竟君臣相伴多年,老皇帝给了江图荣华富贵,给了他权势,给了他所拥有的一切。并且一直保护他,不被言官御史喷死。 这份知遇之恩,是该好好哭一场。 江图哭得不能自已,哭得几乎昏厥过去。任谁见了,都要竖起大拇指。江图虽是奸臣,可是对先帝的忠诚毋庸置疑,令人动容。 “我给钱,我有很多钱。” 哭得不能自已的江图,突然抓着牢门栏杆,一边哭一边冲陈观楼说道:“能不能替我送个信到宫里。我要自辩。我要让陛下知道,我能给先帝做狗,我也可以给他做狗。 陛下身边需要忠臣,我就是那个忠臣。陛下身边不仅要有肱骨之臣,还需佞臣。我可以当佞臣,替陛下挡刀子。 没有我,言官御史都会死盯着陛下,陛下日子不会好过的。呜呜……该死的教匪,为什么要对先帝下毒?该死的教匪,当年我就不该心软,不该将那群愚夫愚妇放回去,就该将他们全部杀光。” 当年,江图奉命剿灭教匪,死了不少人。没想到今日,他还说后悔没多杀点。 “你真的相信教匪有本事完成帝后双杀?这么牛,得上天吧。” 陈观楼不愿意相信这个说法。 将教匪形容得无所不能,帝后双杀,怎么不上天啊。 宫里头的宗师,难道都是摆设吗? 宫里头的侍卫太监,难道都是瞎子聋子吗?不是说宫里头的人查阴私之事最是厉害,为何帝后双杀,却什么都没查出来。还是皇室老祖出面,查出了所谓的真相。 教匪究竟是主谋,还是背锅被人利用,陈观楼倾向于后者。 就像高淑妃问的那样,教匪杀老皇帝就算了,为什么要对燕王下毒?那会燕王还没有当选新皇继承人,只是一个有参与资格皇子亲王。偏偏看起来赢面更大的晋王没有中毒。 怎么看都透着古怪蹊跷。 老祖却一概归结于教匪作乱。啧,更像是为了尽快平息乱子,随手找了个替罪羊。偏偏替罪羊的确有罪,的确下了毒,于是乎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第503章 只收钱,什么都不保证 “怎么着,你想替教匪出头?陈狱吏,你的立场很有问题。” 江图突然出声斥责道。 陈观楼气笑了,“你现在是阶下囚,摆什么官架子,还来质问我。我有没有问题,我自己能不知道,需要你说。你还想不想让我帮你?” “你有办法?真有办法?”江图半信半疑。 陈观楼笑嘻嘻的,“我有没有办法,取决于江大人的诚意。你有多大的诚意,我就有多大的办法。” 江图冷哼一声,十分鄙夷,“你们狱卒,果然都是见钱眼开的人。” “非也!我等狱卒并非见钱眼开,而是遵守诚信原则,做事有信用,收钱办事,童叟无欺。绝不存在像江大人一般,收钱不办事,或是临时加价的情况。我们都是一口价,是多少就是多少。中途超支了,我们自个就认了,绝不会半途要挟。” 陈观楼正儿八经的说道。 当然,在他之前,狱卒的确是见钱眼开,没规没矩,纯粹就是乱来。专门欺负没背景的,或是背景比较低端的。外界对天牢的偏见,也不是凭空捏造,狱卒的确做了很多犯忌讳的事情。 但是,自从他当了狱吏后,重新建立起了规矩。 至少甲字号大牢同过去相比,早已经面目全非。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每个犯人,不管身份地位,就按照收费项目,明码标价的收费,一视同仁。狱卒们,每个月都能领到理想的钱财,皆大欢喜。 规矩立起来,陈观楼第一个带头遵守。除却项目表上的收费项目,私下里的收费,事先做好评估,报价,犯官付钱就做,不付钱就不做。绝不干出尔反尔的事情,绝不能败坏了天牢的名声。 一年来,效果很明显,取得了犯官们的信任。业务量明显扩大。规范了,但是收入却增加了。 真正实现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目的。 江图咬牙纠结,眼角还挂着眼泪。这个人,上一秒还在哭先帝,下一秒就想着投靠新皇,要给新皇当狗。所谓的情真意切,不过是一瞬间的感动而已。情义无价,一文钱都不值。最终还是套路得人心。 江图似乎说服了自己,直接问道:“多少钱?” 陈观楼比划了两根手指头,江图当即破口大骂,“两万两,你怎么不去抢?陈观楼,你可别太过分了。” “你先听听我的方案,看看值不值两万两,如何?” “你说。” “你肯定以为我是走侯府的关系,往宫里头递送消息。非也,我打算走刑部的渠道,递送消息。刑部可是三法司之一,爆炸案由三法司负责。如果刑部官员肯替你说话,你自己想想,你是不是有可能免于斩立决?” 江图闻言,心头顿时一动。 “你走刑部哪个官员的关系?你先说名字,我要知道事情能不能成。” “这可不符合规矩。我能告诉你走什么渠道,已经坏了规矩,再告诉你具体的人名,那以后我还怎么做事,别人还怎么信任我?你以为天牢只有你一个人需要活命的渠道吗?那么多犯官,那么多死刑犯,可都等着找我托关系。不能因为你一个人,毁了做饭的灶,对吧。” 陈观楼一番话,说得江图哑口无言。 他的要求的确很无理,妥妥的不符合官场潜规则。官场规则就是不该问的不要问。送了钱,等消息。等不到消息,就得自己认栽,要么有本事自己找回场子。打听人家的关系渠道,纯属新人做法,且犯忌讳。 江图抹了一把脸,“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可以不相信我。你可以找外面的人帮忙,我无所谓。这钱赚不赚,对我而言没差别。我不差你的钱花。”陈观楼笑得很随意,很洒脱。他说的是真的,他真不差那点钱花。他现在不敢说大富,小富肯定是符合标准,甚至远超小富的标准。 他完全可以不赚这笔钱。 再说了,这笔钱又不会落入他一个人的口袋,大家都要分润。这是天牢的规矩。只不过有人拿得多,有人拿得少而已。 “刑部真的能帮我说话?” “爆炸案不是你做的,你只需要承担督造不利的责任。”陈观楼如此说道。 “就怕陛下不肯信我,为了取悦朝臣,杀我祭天。”江图悲观的说道。 “所以,你需要对陛下表忠心。就问你,到底要不要我帮忙?我很忙的,不可能一整天的时间都浪费在你身上。” “你已经是狱吏了,你有什么可忙的。有事情完全可以交给下面的人去做。”江图吐槽了一句。 他也是当官的,他能不知道当官忙不忙吗。忙是真忙,但不忙也是真不忙,端看如何当这个官。 “我忙着喝茶,忙着看邸报,忙着吹牛喝酒。” 陈观楼一通胡扯,江图气坏了。 一想到对方每天吃香喝辣,还从自己身上赚钱,江图就想掐死对方。 他嫉妒! 疯狂的嫉妒! 他咬牙切齿,好半天才下定决心,“行,两万就两万。”就当是喂狗。 “不保证成功。”陈观楼率先阐明,“不包售后。别到时候事情没办成,你跑来怪我,说我骗你。游戏可不是这么玩的。” “那你能保证什么?”江图气笑了。这辈子第一次遇到要钱不包售后的。换做先帝还在的时候,但凡有人敢如此洗刷他,他一定十倍回报,让对方生不如死。 陈观楼郑重说道,“我唯一能保证的就是,我会尽力替你将话带到。至于刑部那边的官员,能不能尽力,无法保证。 朝堂上的事情你比我更清楚,风云变幻莫测,尤其是眼下,新皇继需立稳脚跟,赦免你需要极大的勇气,还要冒着极大的风险。不是任何人都有这个胆量。更何况新皇名声,一向都是善于纳谏。万一朝臣在他耳边吹风,非要处死你,我估摸新皇应该不会反对吧。” “你说的没错。新皇的脾气,具体的行事风格还不稳定,很容易受到朝臣的左右。”江图一脸烦躁的样子,“无论如何总要试一试。大不了再想办法。” 第504章 勾结 拿了江图的手信,陈观楼回到公事房,叫来钱富贵。 “你去江府一趟,告诉江府管家,一半用古玩字画折算。知道我们的规矩吗,市场价三到五折,绝不能高出这个价码。” 钱富贵连连点头,“大人放心,这点小事我一定办妥。” “这可不是小事。既然收了钱,办事就要用心。你告诉江府管家,古玩字画是用来送礼,帮他主子跑关系用的。所以,最好拿精品。别拿路边货敷衍人。敷衍我没所谓,敷衍了能决定江图生死的人,江府上下都得完蛋。” “大人真的要帮江图跑关系?”钱富贵很不理解,很是疑惑。 “你是不是觉着,江图身为一个奸臣,他就不配活着,他就该死。” “难道他不该死吗?” “他该死。但是你别忘了,他做的桩桩件件,九成九都是听从先帝吩咐。真正该死的人,已经躺在了棺材板里面。” “可是江图作为大奸臣,先帝都已经死了,他又有什么理由继续活着。” 这话好有道理。 陈观楼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他思索了一会,“咱们只是狱卒,拿钱办事。至于他该不该死,自有三法司以及皇帝决定。皇帝让他死,别说两万,就算二十万,他也活不了。皇帝让他活,没有两万,只有两千,他也能活。” “大人,我还是觉着这事……”钱富贵犹犹豫豫的。 陈观楼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心里头有负担。实在不行的话,我让肖金走这一趟。” “不用,我能行。我知道大人这么做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讹江图,从奸臣手里掏钱出来。便宜奸臣,不如便宜咱们。” “没错。便宜那帮王八蛋,不如便宜我们自己。你就当他是财神爷,我们找了个借口从他口袋里掏钱。至于事情能否办成,那不归我们操心。” 钱富贵领了差事,前往江府拿钱。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提前约了个品鉴古玩的人。 陈观楼喝着茶,他从穆医官那里得到了消息,知道无相寺的了尘和尚是宗师。 教匪祸乱皇宫,这事肯定是真的。 教匪毒杀帝后二人,这事,存疑! 教匪真要有这么大的能耐,还能被朝廷打得多年不敢冒头,只敢做阴沟里的老鼠? 他内心有个小小的猜测,那位神秘的齐老板,会不会是教匪成员? 教匪需要忠诚的信众,能干的下属,稳定的财源。拐卖似乎能完全满足这三个要求。拐卖小孩,留下来自己培养,洗脑成为忠诚信众,最得力的下属,又有了稳定财源。 下毒,也很符合那帮教匪的行事风格? 这么一解释,就能说明潘娘子为何到死都不肯说出齐老板的真实身份,并且反复强调他不能招惹齐老板。齐老板背后的力量很强大,难以估量。 以及,教匪张道合,当初冒险露面,不惜暴露身世,也要劫走天牢深处的汪齐仁,昔日的驸马爷。 汪齐仁有什么用? 熟悉泰兴帝,熟悉皇宫,甚至熟悉某些老不死的老太监。 祭台爆炸案,泰兴帝昏迷不醒,中毒身亡……似乎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但是,有个关键的地方说不通,教匪为什么要铤而走险杀泰兴帝?这么做的意义和目的是什么? 仅仅为了杀人? 眼下,朝廷的力量集中对付南北两拨反贼,教匪已经远离朝廷目光。 除非…… 教匪跟反贼合作了。 准确的说,教匪跟反贼楚王合作了。 对付老奸巨猾的泰兴帝容易,还是对付一个新继位,皇位还没坐稳的新皇帝容易?显而易见,肯定是后者。 新旧交替,朝廷动乱,足够让反贼趁此机会喘息。青黄不接的季节,缺粮。全天下都缺粮,都等着夏粮入库再战。 朝廷可以从别的地方调配粮食到前线。 反贼楚王能从哪里搞粮食?只能从官府的仓库里面搞粮食。 怎么搞? 趁乱搞! 趁着朝廷死了皇帝,新皇迟迟不能选出来,天下人心动乱的时候搞粮食。 当然,这都是他个人的猜测。 还有一种可能,宫里的教匪被人利用了,被某个躲在暗处的皇子利用了。也有可能是被某个激进的官员给利用了。 毕竟某些人可是天天盼着死皇帝,势要改天换日,让大乾的天重换新颜色。 他不得不怀疑赵明桥。 这个狂徒代表,激进组织的领军人物,他是真的干的出来炸祭台,给皇帝下毒的事情。 当天晚上,陈观楼去了赵府。 赵明桥刚刚送走一个客人,一个身份成谜的客人,还是一个武者。 陈观楼突然出现,明显惊了对方一跳。 “你什么时候来的?” “祭台爆炸案是教匪做的吗?”陈观楼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赵明桥明显愣了下,“我怎么知道。三法司刚刚启动爆炸案调查,目前还没有消息传来。” “你应该知道点什么吧。”陈观楼随意问道。 赵明桥摇头,矢口否认,“我什么都不知道。若是我事先知道有人要炸祭台,我肯定会出言提醒。” 陈观楼不置可否,随意点点头,“所以,你是清白的。” “我当然是清白的。” “我以为你希望老皇帝死,真心的希望。” “我是真心的希望他死,但我绝不会以如此极端的方式让他死。你当初说的话,我全都记在心里。我是标杆,是榜样,是先行者,我必须给下面的人立规矩做榜样,不能让队伍走极端。” 陈观楼一时间分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直觉在此刻罢工。 “你真的相信是教匪毒杀了老皇帝?” “老祖说是教匪做的,就一定是教匪做的。”赵明桥特别强调老祖二字。 “你见到老祖了吗?” “见了一面。” “什么模样?” “抱歉,完全想不起来。老祖似乎不希望有人记住他的模样,凡是见过他的人,事后都回想不起他的模样。只记得他似乎很温和。” “温和?”陈观楼略感诧异。一个宗师,给人温和的感觉,然而任何人都不记得模样长相。这种行事风格,有一点点分裂。 能抹去所有人关于他外貌的印象,很明显老祖绝不是一个温和的人。反而显得杀伐果断,手段冷酷。 第505章 心黑手辣之楷模 孙道宁还未升官,但是看他眼中的喜意,离着升官应该是不远了。 “这是什么?” 孙道宁看着桌面上的文稿,不解的问。身体下意识避开,像是要避开烫手山芋一般。 陈观楼今儿特意换了一身像样的衣衫,来到刑部面见孙道宁。见面很顺利,门房通报了一声,就见到了人。 他对对方说道:“这是江图的陈情书,托我找个办法送到宫里。” “你,简直是胡来!你怎能替江图送陈情书,还妄想拉本官下水。”孙道宁气得脸色铁青,似乎不敢相信向来做事老道的陈观楼,竟然会干出如此冒失的事情。 “他给了两万两。” 没有辩解,没有解释,开口就切中要害。 “其中一万两,折算为古玩字画,按照市场价三折折算。我找人看了,其中有一幅画来头似乎颇大,听说似乎是从宫里头拿出来的。” 说到画的来历,陈观楼特意压低了声音。懂的都懂,从宫里头顺出来的画作,必定是画中精品。如果上面还有先帝的印章,身价倍增。前提是,这玩意不能见光,只能私下里流转。 用来送礼是极好的,凡是对古玩字画有一定欣赏水准的人,必定不会拒绝如此厚礼。可当传家宝珍藏,过个几十一百年,这东西一见光,必定被人哄抢,价格那更是成倍的十倍的上涨。就算几十年后家道中落,靠着这样一幅画也能过上富足生活,说不定还能借此翻身。 珍品难得遇见,都在豪门世家家里藏着,轻易不拿出来见人。平时想要遇到,拢入手中,可遇不可求。 如今珍品就在眼前,就问你要不要? 孙道宁果然动心。 他咬牙切齿,显得极为愤怒。 他越是愤怒,证明他越是想要。但因为这里头有风险,所以他才愤怒。 “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盯着江府,你竟然从江府顺走了古玩字画,还是从宫里头顺出来的。” “这是江图的陈情书,大人能否帮忙递送到宫里?”陈观楼不说废话,更不辩解,直接发问。 “不可能!”孙道宁严词拒绝,“你这是在陷害本官。江图乃是奸臣,人人喊打的奸臣,并且事涉祭台爆炸案,本官不可能帮他递送陈情书,让他有翻身的机会。你知不知道,一旦本官做了这件事,本官在官场再无立身之地。” “那如果是陛下想要召见江图……” “绝无可能。陈狱吏,你的立场发生了偏差,你岂能为了区区钱财,帮一个奸臣做事。你这样干,本官认为你已经不适合继续坐在甲字号大牢狱吏的位置上。念在你过往功劳的份上,本官早就该给你升官,提拔你到刑部来当差。” 孙道宁是在警告,就差指着陈观楼的鼻子大骂:敢乱来,就把你调离金银窝。 陈观楼却不急不忙,在椅子上坐下,打算来一场促膝长谈。 “朝堂需要一个奸臣,一个随时都能替陛下背锅的奸臣。这个奸臣人选,有可能是于照安提供,有可能是谢长陵提供。这二人都在天牢住过,我了解他们。他们在天牢悟道,已经不是昔日那个遵守官场规则的正人君子。就比如这次陛下登基前中毒一事,谢长陵肯定脱不了关系。” “你别胡说!”孙道宁要被气死了,他起身,走到门口,确定门外没有人,然后重新将公事房的房门关上。压低嗓门斥责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想提醒大人,奸臣这个人选,可以是他们提供,也可以是大人提供。江图说了,若是他能翻身,他愿意献出所有家产,献给陛下。 陛下缺钱,大人借花献佛,献上江图的家产,为陛下解忧。那么大人必将心想事成。陛下身边,有谢长陵那帮昔日东宫属官围着,有诸位政事堂的重臣围着。大人想要在陛下跟前有一席之地,就必须剑走偏锋。 难道大人不想进政事堂,不想做宰辅,不想做首相?谢长陵年纪轻轻都能进政事堂,大人哪里比他差了,为何不能进政事堂?而且大人理政经验丰富,比起谢长陵那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家伙强多了。” 陈观楼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使劲的忽悠,果然说到了孙道宁的心坎上。生前身后名,所有读书人所有官员都逃不了的魔咒,毕生的追求。想要青史留名,有什么比进入政事堂更好的选择? 谢长陵年纪轻轻,三十出头就出入政事堂,必将在史书上留下一笔。别管他能不能当宰辅。 于照安,以最小的年纪出任宰辅,同样会在史书上留名,他的个人经历也将成为传奇色彩。 孙道宁身为读书人,还是武者,自认为无论是学识还是才干,不差他人分毫。多年来未有进步,心中颇为遗憾。这次,借着新皇登基,他努力运作,想要更进一步,目前来看事情进展还算顺利。 但是……升职诏书一日没下来,此事就存在着变数。 “大人,富贵险中求!” 陈观楼见孙道宁已动心,再接再厉,继续上药。 “这次从江府得来的古玩字画,我已安排人全部送到大人府上,另外还在钱庄存了四千两,这是取钱凭证。” 陈观楼将印章留在桌面上,“凭印章拿钱,随时取用。” 钱庄的买卖,认章不认人。 “江图名声在外,就不能换个人?”孙道宁显然是被陈观楼说服了,但他不想用江图,嫌弃江图名声太脏,会牵连到自己。 陈观楼点点头,“江图说了,江府上下所有人,全凭大人差遣。” 孙道宁嗤笑一声,“江图能这么说?莫非你告诉他,你我之间的关系?” “大人说笑了。规矩我都懂。但我能保证,我所说的每一句话,江图都不会反对。他现在为了活命,为了翻身,可谓是豁出去了。江府所有人死了,换他一人独活,他也乐意。” 孙道宁笑了笑,突然改口说道:“照你这么说,江图这厮就不能留着。他的家产本官想要,他的人本官嫌弃多余。此事你若是能办,本官承诺要官给你官,要钱给你钱。你可以从江图的家产中自取五分,如何?” 第506章 请遵守官场规则 陈观楼对自己的认知一直很清醒,从来不以好人标榜自身,也认为足够心黑手辣。 但是今儿才知道,自己就是个弟弟。 他只是想从江图身上赚点钱花花,反正都是官场那一套,不存在好坏之分,全都是灰色。因此,他心安理得的拿钱帮江图跑腿。 却没想到,孙道宁这小子是个从头黑到脚的家伙,不仅要钱,还要人性命。吃干抹净不说,连渣都不给剩。 陈观楼不太自然的扯出一个笑容,“大人说笑了,我不干杀人越货的勾当,不接杀人的活。” “陈狱吏,做事要灵活嘛!你就说本官说的有没有道理,江图这厮是不是显得有点多余。” 陈观楼不做声。 孙道宁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三法司一起调查祭台爆炸案,我这么跟你说吧,所有人都要江图死。不管爆炸案跟他有没有关系,这事他必须背锅。这事的调子,上面已经定了。” 陈观楼蹙眉,“大人应该明白,如果谁最不希望先帝出事,那肯定是江图。先帝活着,他就能长久富贵。先帝没了,他就是阶下囚。爆炸案肯定跟他没关系。” 孙道宁嗤笑一声,笑话陈观楼太年轻,不懂官场。 他说道:“没人在乎他的想法。上面说跟他有关系,就一定有关系。就算不查爆炸案,那些年江图干的那些天怒人怨的事,贪墨的那些钱财,你以为他真能活命?陛下肯定要他的家产,同时还要他的命。 你回去告诉江图,想要死之前过得好一点,就多给点钱。本官可以确保他不用进诏狱受审,本官甚至可以答应给他一杯毒酒,不用上刑场砍头。” 陈观楼沉默片刻,指着桌面上的陈情书,问道:“这个怎么办?” 孙道宁拿起陈情书,直接扔进垃圾篓,“犯不着为了一个奸臣,坏了朝廷规矩。爆炸案,必须死人,而且死的不止一个两个。江图逃不了,他已经上了死亡名单。” 陈观楼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你要是能让他开口,多交代一点,本官记你一功。” “我不需要这份功劳。” “真不想升官?” “我要是想升官,早就走侯府的门路,何必一直留在天牢。” “说的也是。天牢除了环境糟一点,名声差一点,收入可不低。你稀罕钱,想留在天牢,能理解。只是,你毕竟乃是武道高手,天牢用不起你这样的人。” “我都没嫌弃天牢糟糕,大人倒是嫌弃起我。”陈观楼乐了,“要不是我,大明王不可能活着登上祭台,大人你早就被扒了官服。” “但是,太傅他老人家可是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丢失的。” “错!是在东宫侍卫的眼皮子底下丢失的,跟我没半毛钱的关系。”陈观楼冷哼一声。 “但是,陛下希望能找到太傅。”孙道宁石破天惊。 陈观楼皱起了眉头,“他心知肚明,太傅这会坟头上的草都已经一人高,上哪找去?再说了,找人跟我天牢有何关系?大人搞错了吧。” “陛下说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跟我有什么关系?”陈观楼再次发问。 孙道宁叹了一声,“这件事,陛下不想惊动旁人,甚至不想惊动锦衣卫。锦衣卫一动,朝堂上下瞩目。陛下刚刚登基,暂时还不想启用锦衣卫。因此,陛下私下里吩咐本官,想让本官秘密安排人搜索太傅的下落。” “所以?” “你帮本官找到太傅,本官就答应你调走雷狱丞,从今以后天牢不设狱丞。就由你代理狱丞,天牢三个大牢,全都由你说了算。” “我不当狱丞。”陈观楼拒绝。 “只是代理。”孙道宁循循善诱,“你不是想改变天牢环境吗,你不是想重新建立天牢秩序,让所有狱卒遵守规矩吗?只要你代理狱丞一职,这些事情你就能名正言顺的办理,乙字号大牢跟丙字号大牢,都要听你的号令。从今以后,除了后勤,天牢上上下下你一人说了算。钱财也由你做主分配。如何?” 挺有诱惑力的。 陈观楼却依旧沉默,他在权衡。 “以你的能耐,寻找太傅的下落,应该不是什么难事。这件事,你只需对我负责即可。另外,江图那边,一些脏事,你不愿意做,本官可以吩咐其他人去处理。” “什么脏事?” “江图必须交代一些事情,不上刑不行。”孙道宁如此说道,“这事用钱解决不了。朝堂上下,恨江图者,如同过江之鲫。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朝堂上下都不服气。为了平息大家的怒火,江图免不了要去刑房走几趟。” “还几趟?”陈观楼挑挑眉,官场上的战争,果然是你死我活,没有半点仁慈。 陈观楼笑了笑,“你们的把戏,我不参与。” 他不进官场是对的,以他的脾气,遇到官场上的老阴b,说不定一个忍不住就要杀人。 然而,官场绝不允许有人私下里杀人泄愤。一切都要走程序,用官场的手段,借用律法杀人。 江图那么招人恨,都没有人想要请杀手暗杀他。江图本人也不曾请杀手暗杀某个官员。大家都遵守游戏规则,用官场规则干死对方。干不死,就等着别人报复回来。 暗杀,毒杀,私下里杀人泄愤,绝对被禁止。谁敢破坏游戏规则,就是在跟整个官僚体系作对,自绝于官场。 “所以,寻找太傅一事,你替我办了,如何?” 陈观楼想了想,“我要钱。” “没问题。” “江图的家产。” “给你一分。” “你之前说的是五分。” “此一时彼一时。” 特么的,瞧瞧什么是真正的心黑手辣。 陈观楼扯了一个笑,“你找别人去吧,这钱我不赚了。”他起身就走,不做停留。 孙道宁一声呵斥,“慢着。漫天要价落地还钱,没有你这么做事的。你对本官开价不满,可以还价嘛。本官很乐意同你讨价还价。以后我们之间免不了要打很多交道,你一言不合就走,你让本官怎么做事?” 第507章 一心求死 陈观楼重新坐回去,等着对方开价。 孙道宁亲自给他斟茶,“先喝杯茶,消消火。江图的钱好赚,也不好赚。你想赚他的钱,替他跑腿,无可厚非。然而,官场上的事情,并非全然灰色,有时候他就是非黑即白,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换做其他人,这事我就帮了。但是江图不行!他必须死!” “他死不死,跟我有涉屁关系。” “本官以为你在怪我断了你的财路。”孙道宁如此说道。 陈观楼低头一笑,笑话对方将自己看得太低,笑话自己难免自以为是,太将自己当盘菜。 “这钱可赚可不赚。我不需要逢迎送礼,钱我够花。” “说的也是。单纯赚钱,还不用担心被官府盘剥欺辱,天牢的确是个不错的差事。本官就不行了,身在官场,多数时候都是身不由己。你要体谅本官的难处。” 孙道宁跟他推心置腹,以情动人。妄想以真情打动。 陈观楼点点头,算是给了回应。 虽然不及预期,好歹给了回应,孙道宁并不失望。对于有本事的人,他总会格外宽容些。 “寻找太傅一事,要抓紧。此事若是办好了,记你大功一件。本官看得出来,陛下对太傅是有真感情,是真心实意想要找到太傅的下落。” “陛下既然是真心寻找太傅,为何不从先帝身边人入手?先帝身边伺候的那些太监宫女,就一点消息都掏不出来?” 孙道宁蹙眉,说道:“宫里的事情,本官也不清楚。这种事情很是敏感,或许先帝安排了其他人做。” “确定是先帝派人抓走了太傅?” “应该是吧。”一时间孙道宁也不敢肯定的说是。 陈观楼嗤笑一声,“这事不好办,连个确定的怀疑对象都没有,你让我去哪里找人。这事应该找六扇门,或是锦衣卫。他们是专业人员,有人脉有关系。我就一个看守犯人的狱卒,懂个屁的搜索找人。” “都说了,这事不能惊动锦衣卫六扇门,你先试着找找。能找到最好,找不到再说。” “钱呢?” 说到最后,还是要谈钱。 不谈钱就要伤感情。 孙道宁比划了一下手指头,“两分,不能再多了。” 陈观楼呵呵一笑,“孙大人,你打发叫花子吗?” “大街上哪个叫花子,有资格从江图的家产中拿走两分?叫花子未免太富裕了些。陈狱吏,我们做事不能光想着自己,得全盘考虑。” 陈观楼不吭声,这钱他又不是非赚不可。 孙道宁瞧着他油盐不进的态度,暗自皱了下眉,“三分,不能再多了。这已经是本官能力范围内的极限。你不能太贪心。” 陈观楼点点头,认可了这个数目。他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没有继续逼迫孙道宁。 “你手底下那么多人,为什么非得让我一个非专业人士去寻找太傅?” “出了事,你能自保,就凭你是陈家子的身份。别的人没有这层护身符,一旦出了事,就得掉脑袋。手底下能用的人,死一个就少一个。你也要体谅本官的难处。” 孙道宁这番话倒是挺实诚的。 这些年,陈观楼大多数时候能顺风顺水,没有不开眼的人找他麻烦,多亏了他姓陈。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会尽量避免跟京城土著大族发生冲突,更何况陈观楼还一层官方身份。 换做普通身份的人,早在刚开始的时候,或许已经遭了别人暗算。 江图的委托没办成,顺便还提前得知对方必死的结局。幸好一开始就说清楚了,这事只包递送,不包成功。陈情书他确实送到了孙道宁手中,至于陈情书的下落,不归他管。 他回到天牢,如实告诉了江图。 “上面要你死,你好好想想,还有什么心愿未了,赶紧了结。后续,刑部的人会来接管你,我也很忙。” 江图瞬间就被抽干了精气神,浑身软弱得像一根面条,就那么软塌塌的倒在了牢门前。 “非得我死,才肯了结?”他嘴唇苍白无血,真的是被吓坏了。 陈观楼点点头,肯定地告诉对方,“你得罪的人太多,想翻身没指望。而且,新皇登基,需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而你,就是最好的靶子。新皇不可能赌上名誉保你,你没那么值钱。” “可是我能帮陛下赚钱。”江图弱弱的辩解道。 “能帮陛下赚钱的人很多,没了张屠夫,难道大家都要吃带毛猪?这个世界,缺了谁都行。” 陈观楼用着最平淡冷静的语气,撕破江图的一切幻想。希望对方能领会言下之意,好好配合,或许能少受点罪。 江图呜呜呜的哭起来,“陈狱吏,你能不能再帮我一回。” “你想做什么?” “让我死!我不能落入那些人手里。我会生不如死。与其受辱而死,我不如提前了结自己。”江图突然发了狠,那么怕死的人,用着所有的力气怒吼一声不如提前了结自己。 可见他对于官场上折磨人的手段,是心知肚明,娴熟于心。所以他才会感到恐惧。宁愿自我了结,也不愿意落入他人之手。 陈观楼面无表情,“天牢不提供自杀套餐。” “陈狱吏帮帮我,我肯定受不了的。到时候真的就是生不如死。我给你钱,我有很多钱……” 陈观楼不听不问,转身离去。 他还提醒肖金,“看牢了江图,要防着他寻死。” 肖金很是诧异,“他会寻死?” “人是会变的。总之看牢了,别被人抓住了把柄,到时候又是一堆文书要处理。麻烦得紧。” “小的明白了。” 穆医官凑上来,从药箱里面拿出一个瓷瓶交给陈观楼,“慢性毒药,一天喝一点,十天之后必死无疑,神仙都救不回来。” “我又不求死,你给我做什么。”他眼神特嫌弃,却没有将毒药瓶还回去。 穆医官嘿嘿一笑,“我都听说了。江图要寻死,找你帮忙,这肯定不合规矩。我瞧着江图那厮,肯定没胆量自己撞墙死,万一死不了还白受罪。这份人情记你头上,拿到钱别忘了分我一份。” 陈观楼乐了,“这事我可不干。我忙得很,哪有空管江图死活。” “你管不管他死活无所谓,记得欠我人情就行。” 第508章 《升天录》第五篇 深夜,西北风呜呜刮着,倒春寒的威力,让人们不得不将刚脱下的棉袄重新穿回身上。 陈观楼抱着大刀赤身坐在院落中,浑身冒着热气。 就在刚才,滞涩许久的修为,终于有了动静。修为从《升天录》第四篇巅峰,略带惊险地突破到第五篇。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心绪不宁,今晚修炼的时候差一点就误入歧途。幸好他根基打得坚实,关键时候,心神归一,顺利突破。 此刻,他的灵魂仿佛出窍一般,整个人置身于一种玄之又玄,十分奇妙的感受中。感受着空气的流动,风的速度,每一次呼吸,心脏的跳动,血液的流动……呼出的空气,缓缓消散于夜空中。 时间似乎变慢了,撕裂的风是那样温柔的滑过身体。一片树叶,飘飘荡荡,仿佛停留在半空中…… 一切都显得那么慢,时间似乎放慢了数倍。 外面传来打更人的一声敲击,他猛地深吸一口气,时间又恢复了正常速度。 他伸出手掌,轻轻一握,像是握住了一团空气,任由他肆意创造。 有一种无所不能的感觉,亦或是错觉! 强大! 力量! 完全不同于之前。 对于力量,他像是无师自通一般,真正掌握在手心。刀已经不适合他。他不需要武器的束缚,他自己就是武器,是天是地是一切。 他踏着冰冷的石板,冲天而起,于半空中俯瞰全城。 “哪位道友,竟然在京城上空放肆!” 陈观楼轻轻甩了下头,直接换了一副面容,披上马甲。 声音仿若来自四面八方,看着周围依旧死沉,人们依旧在沉睡,显然这道询问声只入了他的耳。 他十分确定的朝着东北方向而去。那道询问,并没有扰乱他,反而帮他找到了方向。 他落在了一栋孤零零的建筑上。 巡视四周,这里竟然是钦天监。 准确的说,是钦天监的观星台。 他以前从未来过。 “道友好兴致。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有客来访,主人家不出面招呼一声吗?”陈观楼化身中年人,声音暗哑粗糙,一听就像是跑江湖的。绝非世家圈养的武道强者。 “道友修为精进,可喜可贺。你自个欢喜便罢,为何要显摆呢?惊扰了他人休息,道友难道没有错吗?” “我竟不知自己惊扰了他人休息,还望前辈见谅。我是个没见识的人,前辈何不露面。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来一场促膝长谈,可谓是人生乐事。” “回吧!该睡觉的时间就去睡觉,莫要出来了。” 随着这番话,一阵飓风准确又直接的杀向陈观楼。 他身形闪躲,一边挑衅道:“前辈为何不肯见我?是羞于见人吗?” “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去吧。” 一股巨力,不知从何而来,犹如泰山压顶一般,直接压向陈观楼。陈观楼躲闪不及,被巨力推着往后退,一直退,一直退。 他就像是深陷五指山不得逃脱的孙猴子,突然发现自己是何等的渺小。 观星台的前辈,绝对是宗师,是堪比老祖一般的宗师,甚至比老祖更为恐怖的存在。 原来这就是宗师! 不! 这不是宗师! 这是宗师之上的大宗师! 京城除了老祖,竟然还有第二位大宗师存在! 如斯恐怖! 他却放声大笑起来! 不虚此行! 没有什么比遇到大宗师更令人兴奋的。欺负弱小算什么本事,越级挑战才有意义。追求永无止境的武道。 刚突破《升天录》第五篇时,产生那种掌控一切的错觉,仿佛失去了目标一样的自我膨胀。这一刻,理智回归,他要追求更强大的力量。长生道果,永无止境。 …… 两日后。 陈观楼来到赌坊,面见老朝奉。 他准备花钱从老朝奉这里买消息。 他不是专业的查案人员,只能剑走偏锋,希望会有惊喜。 老朝奉见到他,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陈狱吏,你是贵人,老朽这座小庙容不下啊!” “老先生说笑了。我花钱买消息,你做的就是卖消息的生意,能接待别人怎么就不能接待我。”陈观楼在桌案前坐下,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说话也是慢条斯理,像个斯文人。 “你要查的人,我实在是无能为力。”老朝奉显得很无奈。 “老先生都没问一句,就说无能为力。这么待客,生意还想不想做了?” 陈观楼把玩着桌上的佛珠,一颗一颗的数着。 “你要查庄太傅的下落,我上哪找去啊。庄太傅的事情都过了几年,人应该是没了。”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面目太严肃,气氛有一瞬间显得很紧张。紧接着,他露出一笑,“老先生见谅,非我为难你。我也是奉命办事。你也知道我是看守天牢的,当年太傅他老人家就是在天牢被人掳走,这事我责无旁贷。如今,上面交代要求天牢给一个说法,你让我怎么办?我只能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想方设法的寻找。还请老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他笑眯眯,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 老朝奉却是有苦难言,“陈狱吏,这事你不该问老朽,你该去问侯府。朝廷层面的事情,侯府的消息肯定比我更灵通。我这啊,也就是三教九流一类的消息稍微灵通一二。” “你谦虚了!老先生是从宫里头出来的,论起宫里头的消息,侯府也要甘拜下风。我听到一个说法,当初太傅失踪的时候,曾出现过一位跟你一样的人,不出所料应该也是想从宫里头出来的。” “陈狱吏,你这消息从哪来的?你既然能拿到一手的消息,你又何必问我。”老朝奉一副不满的模样。 陈观楼轻声一笑,“那可是皇宫。宫里头的事,不问你我能问谁?太傅他老人家,你好歹让他入土为安,让庄家人了却此事,就当是积德行善。” “可是老朽……” “一千两,就买一个消息,给个大致的方向也行。”陈观楼果断打断对方的话。 老朝奉嘴角抽抽了两下,身边两个貌美的丫鬟都不能让他放松半分。 “一千五百两,再多就贪心了。”陈观楼又一次加重了砝码,并且给了对方警告。 老朝奉眼睛一闭,假装入睡,嘴巴却开了口,“你往东边去,或许会有收获。” “多谢!” 第509章 绝户计 东边有什么? 东边有市镇大集,有山泉密林,还有一座行宫。 一座二十年都未能迎来主人的行宫。 陈观楼出了京,一路往东,累了就在集市上停留,吃一顿饱饭。 集市上的人无论是穿戴还是气色都比京城要差。面有菜色之人比比皆是,衣服补丁又补丁,不说多如过江之鲫,至少也有三分之一。就连集市上做生意的老板,都透着一股随时要破产关门的气象。 他随口和小面馆的老板唠叨,“老板,生意兴隆啊!” “客官说笑了,这生意眼看着都快做不下去了。” “怎么会?这会还没到饭点,人已经不少,怎么会做不下去。” “房东涨租,朝廷加税,胥吏盘剥。实在不行,就回乡下租几亩薄田,勉强过活。” “朝廷今年又加税了吗?” “朝廷加没加不知道,反正官府那边又催着我等小民交徭役钱。这只是上半年的,下半年估摸还要交两回。最近粮价又涨了,我这生意也就勉强维持。” “往年不用交徭役钱?” “至少前些年都没这规矩,自从朝廷开始打仗,就多了一笔徭役钱。去年开始,丁口钱也加了两成。听衙门的人说,今年丁口钱还要涨。这样下去,挣的钱全都被衙门收走了,连口汤都不剩。” 正说着话,一群吊儿郎当的衙门胥吏闯进来。 面馆老板急忙迎上去,赔上一箩筐好话,将抽屉里今日收到的钱全都掏了出来,才将这群胥吏给打发走。 面馆内的客人全都埋着头,没人抬头看,下意识都在躲避,也是见怪不怪,不觉着稀奇。 唯有陈观楼一个外乡人,好奇的看着这群耀武扬威的胥吏。 京城的胥吏也收钱,但不是这么个收钱法。包干,月交。一条街,一条巷,选个人出来包干,分配到每个商户,固定日期交钱。每月月初一号,由包干人统一将钱交到衙门,拿一张过票。就能确保接下来一个月,大家太太平平做生意,没有人来干扰要钱。 这样做,既收了钱,又能保证市面太平,没有乱七八糟影响京城营商环境的事情发生。 如果有人捞过界,包干人直接反映到衙门,衙门自会出面处理。处理不了,那就想办法利润均分,增加摊派。 当然,这个过程中,包干人代表商户也会参与摊派谈判。 这个集市,显然没有这些规矩,全都是乱来。 其中一个大个子胥吏,见陈观楼盯着他们看,很是恼怒,指着他,“看什么看?再看将你眼珠子挖下来。” 陈观楼笑了笑,埋头吃面。 胥吏冷哼一声,表情十分嘚瑟。 收了钱,这群胥吏走出面馆,又接连收了两三家。 突然,大个子胥吏捂着双眼,痛苦惨嚎。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他的眼睛出血了。”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救救我……” 集市人群迅速散开,大个子胥吏倒在地上翻滚惨嚎,双眼血崩。直到其他胥吏捆住他,将他打晕过去,大个子胥吏终于停止了嚎叫。 满目鲜血,场面十分狰狞恐怖。 陈观楼吃完面,又喝了两碗面汤,“老板,收钱。手艺不错,有空的话下回还来。” 老板原本站在门口,悄悄打望看热闹,心里头暗爽。听到收钱,赶忙回神,听到夸奖,脸上堆上笑容说道:“我这是祖传的手艺。我家三代做面,你可以打听打听,集市上就我家面最好吃,量最足。” “量是挺足的,下回一定还来。” “那敢情好!客官随时来,随时都有吃的。客官慢走啊!” 陈观楼付了钱,缓步走出面馆。侧头瞧了眼热闹,大个子胥吏被同僚打晕,抬走了,鲜血滴了一路。 意外发生,胥吏们也歇了继续收钱的心思。集市终于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虽然不富裕,大家都有困难,生活中有很多的不顺,但日子还是要继续过。只要没有官府骚扰盘剥,大家的脸上就能露出笑容。 陈观楼买了点干粮带着身上,朝着行宫而去。 一路上看遍山川景色,看到腻味。 越往行宫方向走,市面越发萧条,百姓越发穷困。 总之就是,出了京畿范围,百姓饱受官府盘剥之苦,饱受朝廷税赋之苦。什么丁口钱,徭役钱,逼得穷苦百姓将刚生下来的孩子,不管男女全都溺死。丁口钱可不管男女,凡是年满六岁,就要交钱。 六岁的孩子能有多少劳动力,就得给朝廷交丁口钱,这是逼着普通人家破产倒闭,上山从贼。 难怪这一路上,土匪贼寇就没断过。 比起前几年出京,整个大环境明显糟糕了许多。他一路上,看到好几波成群结队逃荒的人群,都是以村以姓氏为单位,几十人几百人,最多的一波足有上千人。 这世道,难怪要反!不反不是人。 经过某些村落,不见孩童,不见老人,只剩下年轻青壮男女。其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无法深想。 面对这样的村落,陈观楼直接一走了之。管不了,太过于黑暗。杀了都嫌脏手。这是朝廷的责任,是官府的责任。不知道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六岁征收丁口钱,穷疯了。还年年征收,还涨价。 整个大乾,可能除了京城,已经没有一处太平地方。 这就是一锅即将煮沸的开水,再不想办法熄火降温,轰,全炸!全天下都得炸锅。大乾迟早完蛋。 陈观楼隐逸身形,避开村庄,直奔行宫。 路上经过皇室宗亲的封地,富者恒富,穷者愈穷。他本以为封地内的百姓会活得更苦,因为多了一层盘剥。实际了解了一下,竟然比封地外的人过得稍好一些。好就好在,封地内还是老规矩,丁口钱从十四岁开始征收。单就这一项规定,就让封地内的百姓能够大口喘气,负担轻了不敢说一半,至少也算是轻了三分之一。 十四岁,无论男女,已经算是大半个壮劳力。劳动力换取的报酬,足以支付丁口钱。大大缓解了家庭负担。比起六岁征收丁口钱的绝户计,显然十四岁征收丁口钱才是良性发展。 他打听了一下,此地乃是海昌王的封地,一个没出五服的皇室宗亲,名声不显,地位不显,存在感很低的郡王。 第510章 太傅老年痴呆 他偷偷摸进了海昌王王府。 王府位于府城市中心位置,占地颇广。 夜晚。 王府内过半的灯火已经熄灭。 位于中轴线的三进宅院却依旧灯火通明。 这一任海昌王不到四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这会正在潇洒,喝酒听曲看舞姬表演。 身边有当地官府的官员武将作陪,还有当地有身份的大户以及王府客卿。 场面很是热闹。 众人谈论风月,清谈朝政,说到新皇继位,难免议论几句牢骚几句,免不了各种阴谋论。 自始至终,海昌王都没有参与众人的谈话,似乎兴致不高。 看不出什么名堂,陈观楼干脆在王府随便找了间没人的院落住下来,饿了就去厨房顺吃的。 住了几天,观察了几天,海昌王就是一个普普通通,才干一般,生育能力一般的皇室宗亲。生育这一块,都是靠女人数量取胜。生的最多的女人,也仅仅只是生了两个而已。很多女人连一个孩子都没有。很多年轻貌美的女人,都没怀过。 啧啧! 海昌王这身体不太行啊! 至于封地内的规矩政策,海昌王的主要功能就是听劝。其余全靠王府属官,准确的说是靠王府长史,是个干实事的家伙。如果能到地方上为官一任,或许真有本事造福一方。 感受了几天王府生活后,陈观楼继续前往行宫。 行宫修建在山林边缘,引来山泉水以及温泉,是个休养度假的好去处。 行宫内的太监宫女,都是皇宫内斗的失败者,失败后被打发到行宫这地,一辈子别想翻身。 他肆意的在行宫内走动,隐逸身形,细细观察。 直到听见有宫女提起‘那个疯子’,他心想,或许这一趟没有白来。 抓了一个宫女头头,逼问‘那个疯子’的下落。 “你们说的那个疯子是谁?在什么地方?” “你是谁?” “说,活!不说,死!给你半盏茶的时间,想清楚再回答。” 陈观楼隐匿在黑暗中,制造出神秘气氛。 宫女头头长得很温婉,清秀,姿容不算太出众,但给人一种宜家宜室的感觉。年纪也不大,最多二十出头。 不知怎么混的,竟然混到了行宫,永无出头之日,连钱都没有。这里没‘主子’,自然无人打赏,也没有挣外快的机会。每个月就只有月例银子,孝敬完那群老太监,估摸着就不剩几个铜板。 一年又一年,钱没有,年纪也大了,果然被打发到行宫,算是杖毙之外最惨的待遇之一。 大宫女咬了咬牙,“我说,别杀我。” 陈观楼顺势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面上,“说实话,银子就是你的。不说实话,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大宫女盯着眼前的银子,果然眼中闪烁着动心二字,“我没见过疯子,只帮忙送过一次被褥。疯子被关押在后山禅院,听小德子说,天天疯疯癫癫,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疯子多大年纪?” “应该很老了。前几天倒春寒,梁公公派人请了大夫给疯子治病。” “疯子是什么时候被关进后山禅院。” “好像是前年。具体什么时间,我也不清楚。一切都是梁公公做主,梁公公不爱使唤我们这些宫女,更愿意使唤那群小黄门。好汉,我说的都是真的。行宫的宫女,负责最多的就是洒扫,旁的事情,我们参与不了,也没资格参与。” “后山禅院怎么去?” “出了行宫,你往后山走,会看见一条上山的石板路。沿着路一路往上,拐过弯,就能看见禅院。听人说,以前禅院有老和尚。老和尚死了后,禅院就空了出来。直到疯子住进去才有了人气。” 大宫女喘着气,紧张兮兮。 她还等着好汉继续询问她,等了快一炷香的时间都没等到,她这才大胆的抬头四下打量。 “好汉?好汉?” 大宫女起身,猛地打开窗户,光线透进来。屋里哪有什么好汉,好汉早就走了。 但是银子还在桌上。且不止一锭银子,还有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大宫女一把抓起银子跟银票,紧张地四下张望,确保没人,藏好钱财后急匆匆离去。 陈观楼一路往后山而去,沿着石板路,拐过一个弯,果然看到一座古朴禅院。 禅院有人维护,虽简朴,却并不破败。墙面,廊柱,门窗,明显看得出近两年有修缮的痕迹。 厨房烟囱,炊烟袅袅,正在做晚饭。 小黄门三五个,聚在门厅赌钱。 身有残缺的老太监,拿着扫帚打扫院落。 一路前行,穿过几道月亮门,终于来到后院,他看见了‘那个疯子’! 正是庄太傅! “太傅,你可记得我?” 看着眼前苍老瘦小浑身乱糟糟的糟老头子,陈观楼无法将昔日的太傅大人与眼前这个人结合在一起。 “你是?” 庄太傅抬头,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陈观楼拿出手绢,替庄太傅擦拭嘴角的涎水,擦拭乱糟糟的胡须。 “太傅不记得了吗,我是陈观楼,天牢甲字号大牢的陈观楼。你在天牢的时候,我们聊过几回。平江侯那个陈。” “平江侯,啊,老夫想起来了。平江侯,平江侯,平江侯……诶,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陈观楼瞬间僵住。 老年痴呆?! 庄太傅得了老年痴呆? “太傅,你还记得你怎么来的吗?”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徐家老三,对不对。都长这么大了。你老子有没有揍你?老夫……” “太傅,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 “名字?名字!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叫陈观楼。” “陈观楼?不认识!老夫要进宫,给太子殿下讲学,莫要拦路。尔等稷下学宫的学子,无视律法,统统该死。” “太子已经登基。” “胡说八道。太子刚到弱冠之年,陛下正值壮年,休要挑拨陛下跟太子之间的父子感情。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老夫跟前。来人,来人,快将这个贼子拿下,他要对太子不利。” 第511章 你不会过河拆桥吧 陈观楼在禅院停留了两天,确定庄太傅得了老年痴呆,并非装病。 如果是装病,只能说庄太傅非常人也,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都不足以表达万分之一。 他将消息传回京城,等孙道宁的下一步指示。 孙道宁的指示就一句话:“速速将太傅带回京城,安置在皇庄。” 陈观楼得了吩咐,在梁公公面前亮了身份,以及公文文书。 本以为对方会刁难,没想到对方竟然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你可算来了,咱家伺候太傅他老人家,每日提心吊胆。如今尘埃落定,咱家也能给上面交差。” “先帝薨逝,你跟谁交差?”陈观楼随口一问。 “自然是跟宫里交差。陈大人,快将太傅带走吧。太傅的病,只有京城能治。别看行宫修得奢华富贵,方圆几十里根本找不到一个像样的大夫。太傅的病情是越来越严重了。” “太傅刚来的时候,就病了吗?” “对啊!来的时候脑子已经糊涂了,每天都是颠三倒四,连自个是谁都弄不清楚。我天天盼着京城来人。太傅他老人家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没法交差啊。” “是先帝将太傅安置在此处?” “这事咱家可不清楚。咱家就是个不入流的小管事,只按照宫里头的吩咐做事。具体是谁将太傅安置在行宫,你得问宫里的大太监们,疑惑是陛下身边的人。” 这话透露的信息有点多。 难道太傅的失踪,不是先帝做的? 建始帝当初还没有被废,但是已经遭到先帝的猜疑,处境很是艰难,不可能自断臂膀。 算了,这事轮不到他操心。 他只负责找人,顺便将人带回去。 陈观楼让梁公公准备了马车,并且安排两个小黄门路上伺候太傅的起居生活。他不懂照顾人,他只会扛着人一路疾驰。太傅的身体肯定受不了,只能乘坐马车前往京城。 梁公公满口答应。 准备了两辆马车,安排了车夫,小黄门。问他要不要宫女伺候,他嫌麻烦就没要。 梁公公表情显得有点可惜,“在行宫当差的宫女都怪可怜的。你要是能带回去两个,之后跟宫里头说一声,说不定她们就能提前出宫。就算出不了宫,大概率也能留在京城当差,好过行宫当差。” 陈观楼闻言,依旧不改主意。 这一路山高水长,赶回京城,带着宫女在身边,着实麻烦。他还要分心关照。 他急着回京城,没有多做停留,一切准备妥当,启程。 他身上有公文,一路在驿站吃喝。 天下百姓穷困潦倒,朝廷没钱,驿站的条件明显有下降的趋势。路上遇到几波回京述职的官员,在驿站点菜,点一个没有,点两个没有。有什么?就只有一些土特产,野味都少了许多,得碰运气。 他记得上回去南边押送犯人,也是住驿站,那个时候,驿站的条件还不错。吃的挺好,各种野味都有。 才过去一年而已,驿站都到了难以支撑的地步。 天下局势败坏得太快了。 老皇帝死得不冤。 老东西如果继续活着,这天下还要被继续糟蹋。最惨的还是普通人。 路上土匪贼寇很多,一路上都是打劫的。有陈观楼在,这些小虾米都不足为惧。但是,考虑到太傅他老人家的身体,没办法一直赶路,只能走走停停,路程被无限拉长。 途中经过大城市,还要为太傅找大夫看病开药,行程再次被耽误。 等到一行人回到京城,已经是十天之后。 一路风尘仆仆,按照孙道宁的吩咐,将太傅安置在皇庄。陈观楼还不能走,他得看见孙道宁,亲自把人交到对方手中,完成这单任务的交接,才能离开。 随便来个人就想带走太傅,不可能。 到时候万一出现意外,扯皮,这事扯不清楚。 所以,从一开始就要杜绝一切意外的发生。 等了一天,孙道宁急匆匆赶到皇庄。 陈观楼告诉他,“太傅应该是老年痴呆,你进去看看情况。具体的晚点再说。” 孙道宁点点头,急忙进了屋看望庄太傅。 陈观楼就守在院子里。他发现,孙道宁此次过来,还带了几个明显是太监身份的人。建始帝的人? 孙道宁貌似在建始帝跟前很受重视啊,这么隐秘的事情都交给他来办。 小半个时辰过去,孙道宁一脸凝重的从屋里走出来,挥了挥手,几个宫里来的太监齐齐进屋,关起门来,不知道要做什么。 孙道宁长叹一声,十分感慨,“真没想到,太傅他老人家竟然……哎……这次辛苦你了。多亏了你,太傅才能顺利回京。” 陈观楼嗤笑一声,笑话对方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是在东边的行宫找到太傅。这么一个大活人,被关在行宫,我就不信宫里头没人知晓情况。陛下要找太傅,宫里头能没动静?还需要孙大人你出面,大人又找上我。拐了这么大一个弯,何故?” “你问本官,本官又能问谁。宫里头有人知晓真相,不等于陛下也知道。陛下将此事交给本官,是对本官的信任。而本官将事情托付给你,同样是对你的信任。至于这其中内情,你我都别打听,知道太多没好处。” 陈观楼哼哼两声。 “行,我不打听内情,就当个傻子聋子。我的好处费呢?” “江图还没死,你急什么急。”孙道宁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陈观楼挑眉,“孙大人,你不会是想着过河拆桥吧。” “胡说八道。你跟本官打交道这么多年,何曾见过本官出尔反尔,不守信用?在官场混,最重要的一个字,就是:信!重承诺,守信用,方能长久。” 对对对,守信用就行。 “我信大人一回。我出去这么多天,江图竟然还没死,你们做事挺有耐心。” “人在官场,没有耐心,是不会长久的。就比如江图,十年前朝臣们就恨不得喝他血,食他肉。因为先帝护着,一直忍了十年。直到如今,终于有机会找回当年的场子。但凡换个没耐心的人,早就被江图给诬陷下了大狱,说不定坟头上的草都已经一人高。你啊,要学的地方还有很多。” 第512章 反了他 宫里的太监要带走太傅,陈观楼没惯着,拿出公文让对方办理交接。 就算是孙道宁出面说和也没有用。 “人是我找回来的,现在一句话就要把人带走,连个文书都不肯留下。改明儿太傅出了意外,你们又找我要人,或是将责任算在我头上,那可不行。必须办理文书,有个书面证明,证明你们带走了太傅他老人家,并且老人家除了神智不清外,身体健康无外伤无病痛。” “你你你,你怎么如此固执。要学会变通啊!”孙道宁气得跺脚。 陈观楼白了对方一眼,“就是因为懂变通的人太多,衙门里面堆积了一摞又一摞的烂账呆账坏账,扯都扯不清楚。签字画押,太傅就让你们带走。否则,今儿谁都别想走出院门。” “行了行了,本官签字画押可以吧。你别为难几位公公,他们也都是奉命办事。”孙道宁出言说道。 “大人确定他们几人能信任?检查过他们的身份腰牌,确定是陛下安排的人?” “废话,不是陛下安排的人,我能带他们来见太傅。你少给本官招惹麻烦。拿去,你的文书签好了。” 孙道宁很是不耐,还要替陈观楼给几位宫里的公公赔不是。 打头的太监冷哼一声,目光阴湿湿地扫了眼陈观楼,“陈家子,陈观楼,咱家记住了。你挺有胆的。” “你最好忘记我。哪天我要是不高兴,杀个把人助兴,别怨天怨地。”陈观楼不客气的怼回去。 “你敢威胁咱家,你好大的胆子。”打头的太监翘着手指,指着他,无能狂怒。 陈观楼微微眯起双眼,“你最好收起手指头,我最讨厌有人用手指着我。” “都消消气,消消气,千万别动怒。”孙道宁一看情况,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的气氛,顿时紧张了。拦在中间,“都给本官一个面子,莫要置气。几位公公,宫里头催得急,要不,你们先走?” 说罢,还送上一叠银票。目测,至少几百两。 “今儿就给孙大人一个面子。管好你的人。下次再犯在咱家手里头,可没有今儿好说话。我们走!” 几个太监,带上庄太傅,急匆匆离去。 陈观楼冷哼一声,吐槽了一句,“什么玩意!” “你是什么玩意!你哪来的脾气,竟然跟宫里的人对着干。宫里的人性情不定,最要面子。你得罪了他们,你不想在京城混了吗?” 孙道宁气急败坏,劈头盖脸朝陈观楼骂去。他后悔今儿出门没看黄历,诸事不宜。 陈观楼抱着双臂,一脸冷漠无情的样子,“宫里头的人也要讲规矩。你们惯着宫里头的人,我可不惯着。下次再敢惹我,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你想干什么,造反啊!”孙道宁怒极。 “反了他又如何。” “你给我闭嘴。我的小祖宗,你可别再说了。”孙道宁被惊住了,回过神来后,赶忙提醒陈观楼闭嘴,不许胡说八道。 “你到底怎么回事,这么大的气性,谁招惹了你?你还去造反,你的差事不要了吗?” 把人安抚住后,他又接着追问。 陈观楼抹了一把脸,自嘲一笑,“大人可知,我这次出京,一路见闻,何等凄惨,何等荒唐,何等的人间惨剧。敢问大人,朝廷的丁口钱从几岁开始征收?” “丁口钱?”孙道宁愣了一下,“照着规矩,理应从十四岁开始征收。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可是,我所见所闻,各地丁口钱都是从六岁开始征收,不分男女。以至于一个又一个的村落,不见孩童,不见老人,只余青壮男女。无数家庭,生下孩子,无论男女全都溺亡。以至于,小小村落里,出现了一座又一座的婴灵堂。敢问大人,这是不是人间惨剧!” 孙道宁一脸震惊,紧接着他破口大骂,“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怎么可能从六岁征收丁口钱,这分明就是绝户计。朝廷岂能干出自掘坟墓的事情。” 陈观楼大声嗤笑,讥讽道:“朝廷干过的自掘坟墓的事情还少吗?我所说,皆是我亲眼所见。大人若是不信,你可以派人调查。 正如你所说,此乃绝户计。这一路来回,我憋了一肚子火气,还不能随意杀人。那几个太监撞在枪口上,我没有当场格杀他们,已经是很能忍了。 大人问我为什么气性这么大,这就是原因。改明儿我得了空,出京,杀几个当官的瞧瞧,届时大人莫要慌张。大不了反了他。” 孙道宁咬牙切齿,一副出奇愤怒的样子。 他呵斥道:“你给我闭嘴。事情我会查清楚。若是果真如你所说,我必定禀明陛下,请陛下下旨严禁此事,严查涉事官员。以后别再说杀官造反的话,天下还没到那个地步,这个天下还有救。 先帝薨逝,陛下登基,正是万物更新的时候。一切都有希望。哎……世道艰难,总而言之,此绝户计绝不能扩大化。本官定要严查此事。” 陈观楼面色冷漠,看样子不太相信对方的节操。 孙道宁根本不在意他的态度,而是接着说道:“如果你所说为真,我估摸是先帝私下里吩咐某些地方官员这么干,试探试探反应,也是为了揽财。先帝在位的时候,干过不少荒唐事情,故而朝臣私下里都称其为昏君,年老昏聩。但是我们要坚信,陛下肯定不会这么干。一旦陛下知道此事,定会下旨废除。” 陈观楼可没这么乐观。 “你们当官的,没钱就盘剥小民。好似小民有金山银山似的。却对大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方的一根手指头都不敢动。难怪百姓要反,不反就活不下去了。” “话不可能这么说。小民虽穷,然数量巨大,聚沙成塔,聚少成多。大户有钱,然数量稀少。” “数量是稀少,可是占据的资源,一点都不少。大人如果想青史留名,眼下正是机会。何不振臂一呼,在朝堂上掀起一场轰轰烈烈的改革。” 第513章 可惜长了一张嘴 “你你你……你祸害了赵明桥不够,还要来祸害本官。陈观楼,你实在是太过分。朝堂上有赵明桥这根搅屎棍还嫌不够,你还想让本官去当搅屎棍。你说实话,当初你是不是就靠这套手段,改变了赵明桥。那么好的一个青年官员,被你害的如今人人避之唯恐不及。你做了大孽!” 孙道宁痛心疾首,指着陈观楼,恨不得破口大骂。 但是他的身份,他的修养,让他骂不出太过难听的话。只能一再的表达自己的愤怒。 “你如此爱挑拨离间,何必屈居在天牢当差。你该进入官场,到官场上祸害人。” 陈观楼一副难以理解的样子。 他做了什么吗? 他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吗? 他不过是随口给了个建议,让孙道宁抓住机会,既然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就趁此机会,好好整肃一番。至于所谓的掀起改革浪潮,那只是稍微夸张的说法。三百年国朝,其中的固执,惯性,所谓的祖制,力量难以想象的强大。 绝非某个官员振臂一呼,说要改变现状,就能改变的。 惯性之强大,有时候不得不掀翻了桌子,重新制定一套游戏规则。那就意味着造反!从下而上来一次彻底的推翻。最终倒霉的还是普通人,死的大部分也是普通人。 普通人何其无辜。 所以他才寄希望于,能不能来一场从上而下的改革,普通人少死点,普通人少受点伤。要死,就死上层的人,死那群制定游戏规则的人,死那群王公贵族。 他直愣愣地盯着对方看,语气平淡地说道:“孙大人,我真的看错了你。我以为你有一颗公心,如今看来跟别人没差别,都是蝇营狗苟。我只不过让你尝试着去做点改变,你就这么大的反应,一副怕死的模样。罢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孙道宁破防了。 他竟然被天牢狱卒给鄙视了。 他堂堂刑部侍郎,竟然被一个不入流的吏员给鄙视了,何等的荒唐。 “你根本不懂朝政,不懂官场,不懂为官之道,就不要想当然的胡说八道。朝堂非我一家之朝堂,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那就让志同道合的人变得多多的,政敌少少的。做不到的话,只能说你没本事,缺乏手段。你们这群书生官僚,哎,只适合清谈。整天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正经要你们做一件利国利民的事,就找各种借口,各种困难,总之就是做不到。吹牛倒是挺厉害的,就没有你们不敢吹的牛。” 陈观楼这番话,分明就是无差别扫射。但凡是个读书人在场,听了这番话,都得跟他翻脸。 “这天下如果没有书生官僚,早就民不聊生,国朝更不可能有三百年王朝命。你在诋毁书生官僚之前,请先了解了解,天下有多少利国利民的政策都是书生官僚争取来的。” 孙道宁气得直抽抽。他算是发现了,陈观楼这张嘴,伤起人来,那真的是丝毫不留情面。不仅嘴毒,心更毒。 “你说的没错,可惜利国利民的书生官僚里面没有你。你就是一墙头草。” “陈观楼,你放肆!我是上官,你就是这么跟上官说话的吗?你这是对上官不敬,本官完全可以开了你,滚回家吃自己。” 陈观楼偷偷翻了个白眼,“大人被我说中了,内心感到羞愧,所以要以权压人了吗?你要开了我,尽管开。我要是低头跟你求情,我就不姓陈。” “你清高,你有骨气,不用奉承上官。陈观楼,你别忘了,你之所以有清高的底气,全是本官给的。本官墙头草换来了天牢的太平。” 孙道宁开始改换策略,不讲大道理。他发现讲道理根本讲不过陈观楼。陈观楼书读得不多,道理那叫一套又一套,无论说什么,对方都能反驳。不愧是培养出搅屎棍赵明桥的人物,洗脑技能那叫一个优秀。 陈观楼有些诧异,深觉孙道宁脸皮之厚,令人瞠目结舌。他如果没读过书,就是个只认识几个字的土著,很可能就被这套说辞给骗了。 他轻咳一声,“天牢今日的太平,有大人的功劳,也有制度的功劳。制度需要天牢,制度让天牢良性运行。我们不过是在这套制度之上的食利者罢了,不必将自己抬得那么高大上,很不习惯,也很不务实。甚至显得虚伪,臭不要脸。” 孙道宁脸颊抽抽,他又被陈观楼讽刺了。骂人不带脏字,一套又一套的,他怎么就那么会说。好好的一个天牢狱吏,可惜长了一张嘴。 “你不如直接骂本官虚伪,臭不要脸。” “也不必如此。大人虽然虚伪,也不要脸,但还没有到臭不要脸的地步。程度上面是有差别的。当然,大人对自我的认知,值得赞赏。希望能再接再厉。” “闭嘴!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本官需要是你来教训吗?你算那根葱?” “我算是天牢这根葱。”陈观楼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果然能将人气死。 孙道宁摆摆手,决定结束这一切,休战,“任务完成,你可以回家了。以后没事,别来找本官,本官忙得很。” 陈观楼拱拱手,“记得我的报酬。” “少不了你的那一份。记住,太傅的事情守口如瓶,谁都别说。侯府那边问起,也别透露一个字。太傅如今的情况,哎……那是陛下的家事,我等做臣子的照吩咐办差,谨记本分。” 陈观楼了然地说道:“这事办成了,大人该升官了吧。下次见面,是不是就该称呼大人为阁臣。” “没影的事情,别胡说八道。本官真要升了官,到时候给你下帖子请你喝酒。” “我的身份,恐怕难登大雅之堂,坏了诸位贵宾的兴致。” “所以让你当官嘛,刑部那么多位置,只要你点头,本官给你安排。你做了官,跟大伙就是一体的,从此不用担心难登大雅之堂。”孙道宁尝试着又一次说服。 陈观楼摇摇头,“做官做得跟大人似的虚伪臭不要脸,天天腆着脸跪舔上官,跪舔陛下,还不如当个狱吏。至少不用跪舔。” “你……” 孙道宁气得跳脚,心头大骂: 混账玩意,临分别的时候还要骂他。 第514章 你徒弟是个小变态 回到家,花了几个钱,叫来两个大娘搞卫生,搞得又快又好。他决定了,以后家里的卫生,就包给大娘做。既能提供就业,又解放了自己的双手。 之后,让巷口的小吃店,置办了一桌酒席给他送到家里。又派人去将齐无休请来陪他喝酒。 齐无休不改翻墙的习惯,直接从墙头跳进来。这回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了个徒弟。 “我徒弟,王五。王五,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陈狱吏。” 王五年纪轻轻,估计刚成年,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一板一眼的,“晚辈拜见前辈,给前辈请安。” “你从哪找来的徒弟,跟你性子不一样啊!” “性子一样,那是儿子。王五,我以前的邻居家的儿子,父母都不在了。几兄弟分家,他没了去处,我就让他跟我做事,历练一段时间。到时候正式加入锦衣卫。也算是吃上了公家饭。” “都是自家人,别客气。王五坐下一起吃,以后来我这里,不用这么拘束,就当是在自己家一样。你师傅老齐从未跟我客气过,经常半夜跑我这里蹭吃蹭喝,也不管我是不是睡着了,有没有吃的。这些年,他蹭了我好多顿饭,也没见他客气过。”陈观楼招呼道。 齐无休哈哈一笑,“你是大财主,我肯定要蹭你啊!王五,站着做什么,赶紧坐下。来了陈狱吏家,就当是到了自个家。以后遇到困难,要是我不在,你就来找陈狱吏。他肯定有办法帮你解决。你别看他只是小小的天牢狱吏,能耐大着了。好多当官的都求着他办事。” “吹过了啊!牛皮不是你这么吹的。就是小小一个狱吏,收钱替人办事跑腿,赚点辛苦钱。” “你那不叫辛苦钱,你那叫做坐地收钱。我们锦衣卫赚的才是辛苦钱。” “最近你们锦衣卫发财了吧。祭台爆炸案抓了多少人?”陈观楼还没回天牢,先从齐无休这里打听一下动静。 齐无休吃着酒菜,听到祭台案,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哪里是查案,分明是打击报复。借查案的机会,打击异己。我以前不懂,为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都是朝臣都是为皇帝办事,还分那么多派系。现在算是看明白了。” “哦?打击谁的异己?” “还能是谁,自然是跟陛下不是一条心的异己。凡是当初废太子的时候,支持先帝的那帮朝臣,这回都倒霉了,统统跟祭台爆炸案扯上了关系。有没有关系,其实就是锦衣卫一句话的事。你们天牢那边,也关押了一批人,都是牵涉不深的。” “如此说来,诏狱的牢房快住满了吧。” “早满了。”齐无休一脸烦躁的模样,很不待见锦衣卫的做事方式,却又不得不同流合污,继续吃着这碗夹生公家饭。当狗嘛,给谁当不是当。给朝廷当狗,好歹能少几个婆子妈伺候,算是唯一的好处。 他现在是彻底想开了。全天下都是一个样,钱难挣,屎难吃。锦衣卫好歹要伺候的人少,收入也还可以。 “我得庆幸,自己没在诏狱当差。真不知道,你在天牢是怎么忍受下来的。每次我进诏狱,都忍不住想吐。” “诏狱那地,我去过一回,说实话天牢不敢比。下回有空你来天牢,我带你参观参观,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能忍下来。”陈观楼笑着说道,一边招呼拘谨的王五吃菜。 齐无休端着酒杯,愣了一下,“如此说来,天牢的环境比诏狱强不少。” “那可不。诏狱里面的人,这里多少有点……问题。”陈观楼指了指脑子,“喜欢血淋淋污秽的场面。我在天牢,不喜欢这样。我都要求杂役每天打扫,无论是牢房还是过道,都要打扫干净,尽可能杜绝疫病的发生。环境,都是因人而变。诏狱环境糟糕,只能说诏狱里面的人,心理都不健康,就喜欢看那种令人不适的场面。” “我觉着诏狱还好!”王五突然吭了一声,“我还能适应。” 咦? 这小子骨骼清奇。 陈观楼随口说道:“有没有想过跳槽,来天牢当差。你喜欢血淋淋的场面,或许不该当锦衣卫,跟刑房的老张头学一手刽子手的本事,或许是你的出路。” “你可别胡说。他这模样,哪里像是干刽子手的。”齐无休赶紧打断。 陈观楼端起酒杯似笑非笑,“别瞧不起刽子手。诏狱那边的刽子手,本事不到家,刑讯犯人总喜欢弄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场面弄得十分残暴。有时候还要跟我们天牢的老张头请教一二。 王五,你要是愿意改行的话,你来找我。我将你引荐给老张头,让老张头亲自带你,教你一身真本事。有了这套本事,你这辈子都不愁饭吃。 别管改朝换代,还是新旧交替,刑房都离不开有本事有技术的人。学会了老张头的本事,从今以后你也是一名技术人才。将来,说不定六扇门都要请你出面帮忙审讯犯人。” 王五似乎有点动心,偷偷看向齐无休。 齐无休大骂了一句,“我好不容易收了个徒弟,我容易吗。王五,你家祖上又不是杀猪的,你为什么喜欢诏狱那种地方?难道像楼哥儿说的,你脑子有病啊!” 王五有点委屈,“我,我,我喜欢看人杀猪。我杀猪可厉害了。如果师傅不带我的话,我可能真的会去杀猪。” “靠,你还真会杀猪。”齐无休一脸懵逼,“你之前怎么没告诉我。” “师傅你也没问啊!” 齐无休:…… 好尴尬! 陈观楼哈哈大笑起来,“瞧你这事办的,连你徒弟真正擅长什么都没弄清楚。他跟你干锦衣卫没前途,天天查的都是高官显贵,又不能随便杀人。他这情况,适合去刑房做事,能发泄。前提是先成为一名技术人才。” 齐无休懵得很,“容我考虑考虑。” 饭后。 齐无休拉着陈观楼说悄悄话,“你之前说什么,他需要发泄是什么意思?” 陈观楼在玩卷烟。 卷了两支土味烟,递给齐无休一根,两人一起吞云吐雾。 他告诉对方,“你难道没看出来嘛,你那徒弟,是个小变态,喜欢见血。你如果没带着他,他将来很可能成为一个杀人犯。你带着他做锦衣卫,锦衣卫有规矩律法约束,他得不到发泄,迟早会给你惹来天大的麻烦,以你的能耐善后不了。他这个情况,最适合去刑房,天天见血,随便玩刀子。时不时上刑场,奉命砍头。天生的刽子手。” 第515章 新人胜旧人 齐无休乘兴而来,惆怅而去。 他还没决定要不要让徒弟王五改换门庭,心头半信半疑,纠结得很。 不过,王五离开的时候,倒是挺兴奋的,似乎是找到了人生方向,显得跃跃欲试。若非齐无休在场,他可能当场就要跪下来恳请陈观楼给他介绍刽子手师傅。 陈观楼见过很多杀人犯,尤其是丙字号大牢,基本上都是犯了大案要案被抓到天牢关押。但是天生嗜血的人极少,多是后天环境影响加上一定的性格因素。换一个环境,就是另外一种人生。 像王五这种见到血就兴奋的人,迄今为止,他也只见过一两个而已。基本上这类人都是天生的犯罪者。 王五现在年轻,还能控制。过几年,长大了,成熟了,历练了本事,齐无休肯定无法继续控制对方,迟早闯出祸事。如果王五是有原则的犯罪者,或许还好。若是没有原则,仅仅只是为了满足嗜血的欲望而杀人,那不得了。 还是进刑房当刽子手吧,那才是王五该去的地方。 离开数日,再次回到天牢,陈观楼倍感亲切。 带了些土特产,给下面的人分。 大家都显得极为热情,比起过往,还要热情两分。隔壁乙字号的张狱吏,丙字号的许富贵,脸上都多了三分笑容。 应酬完众人,陈观楼叫来肖金,关起公事房大门,询问起情况,“最近有什么事吗?” 肖金也是满脸堆笑,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启禀大人,不出意外,雷狱丞很快就要调走了。” “雷狱丞调走是迟早的事情,这跟大家的反应是有什么关系?” “据刑部传来的消息,雷狱丞离开后,暂时找不到合适的狱丞人选。极有可能让大人你代理狱丞。” 闻言,陈观楼恍然大悟。 当初孙道宁给他画饼,他就顺耳一听,都没将这事放在心上。没想到,孙道宁做事挺麻利的,这才过了多少天,雷狱丞就要走了,还放出风声让他代理狱丞。涉 嘿嘿,孙道宁这是在替他造势。 他懂! 不过,昨儿在皇庄吵了一架,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改变主意。如果这点小饼都不肯‘施舍’,以后绝不跟对方合作,不替对方跑腿做事。 画饼就要有画饼的态度,大饼不给,小饼必须给。 雷狱丞特意等到陈观楼销假回天牢,他才来到天牢,就是为了跟对方聊一聊。 双方分宾主坐下。 雷狱丞打望着狱丞公事房,宽敞,明亮,一应办公用具都是上等货。只可惜,上任以来没用上几次。期间还遭遇了狱吏们的集体排斥。 他心头烦躁得很。 本想再捞个半年,却不料刑部那边让他提前滚蛋,据说就是为了给陈观楼腾位置。既然是腾位置,为啥不让姓陈的正式上任狱丞,非要搞个代理。 搞不懂! “恭喜陈狱吏!”雷狱丞率先开口,客客气气,虽有点阴阳,好在面子是糊弄住了。 “同喜同喜!”陈观楼随意敷衍了一下,“大人这回舍是高升了吧,敢问大人接下来前往哪个衙门。将来,说不定还要继续麻烦大人。” 哈哈…… 雷狱丞尴尬一笑,“暂时还没确定具体哪个衙门,不过本官的酒楼开起来了,陈狱吏何时带上兄弟们到我的酒楼光顾。都是一家兄弟,肯定不会亏待尔等。” “一定一定。”陈观楼随口答应着,不费一文钱。 “天牢多亏有了你,一切才能井井有条,本官也得以脱手潇洒。上面提拔你是应该的,显然是看重了你的能力。” “提拔与否全凭上面做主,上面安排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是尽到本分而已。” “能尽到本分,就很了不起。总而言之,在天牢这一年,我们还算合作得愉快。以后大家互相关照。” 雷狱丞不摆架子,还挺好说话的。 陈观楼满口答应,一口一个经验不足,提拔都是谣言,还望雷狱丞继续领导天牢上下努力上进。又是一口一个请教,光说请教二字,却不提具体的请教内容。 全都是面子情。 两个人东拉西扯,没聊什么正经事。 雷狱丞其实是想旁敲侧击,打听陈观楼究竟走的谁的门路,竟然不讲规矩,提前将他赶走。他还指望着靠祭台爆炸案大捞一笔。 现在离开,意味着祭台爆炸案他连汤汁都喝不上,怎能不气闷。更何况还有个大贪官江图关押在牢里面。 江图也是个没眼力见的,竟然说什么想要钱,就让陈观楼出面。除了姓陈的,谁来都不给钱。 哼! 敬酒不吃吃罚酒,活该进刑房被收拾。 别看陈观楼有时候跟大嘴巴似的,嘴巴跟毒蛇一样抹了毒药,好似什么都敢说,什么都往外说。 但是关键信息,他是一个都不会透露。别人的秘密,他一向守口如瓶。 他就跟雷狱丞周旋,死活不透露自己走的谁的门路。 雷狱丞就算是做梦也没想到,人家走的是孙道宁的门路。之前休假,就是替孙侍郎跑腿。 还以为姓陈的仗着姓氏以及侯府撑腰,将他赶走。 万万想不到,在侯府之外,陈观楼开辟了第二条门路。还不是什么七八品的芝麻小官,乃是堂堂正三品刑部侍郎,很可能下次见面就要称呼一声孙部堂。 关键的信息,是一个都没问出来。 雷狱丞失去了耐心,果断结束了这次会面,尽量维持着体面。 “本官是最后一次来天牢,以后天牢就指望你了。有什么不懂的,你尽管来问。本官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大人厚爱,小的感激不尽。大人既然是最后一次来天牢,要不要下大牢看看情况,就当是最后一次巡视?” “不了!大牢污秽,本官最近身体不适,就不下去了。” 雷狱丞很信风水,一直嫌弃天牢风水不好,晦气太多,会影响到自身的运势。却忽略了,天牢让他发了大财的事实。 陈观楼领着一干狱卒,亲自将雷狱丞送出天牢大门。顺便搜罗了半箱子公事房的上等办公用具,送给雷狱丞做个念想。 第516章 谁是得益者,谁最有嫌疑 正式任命书一天没下来,陈狱吏依旧是陈狱吏。 但是天牢上下,三个大牢所有狱卒,都将他视作狱丞对待。许富贵特别主动的邀请他视察丙字号大牢,做出工作指示。 陈观楼直言道:“这个不忙。你们别听风就是雨。万一最后不是,我岂不是很尴尬。到时候,我就成了笑柄,你们赔偿我吗?” “那不能!” “万万不能!” “狱丞一职,非陈大人莫属。” “历任狱丞,干的都不如陈大人干得好。陈大人虽暂无狱丞之实,却早有狱丞之名。” “上面如果出尔反尔,我们就去刑部请愿。” “对,就去请愿。” “胡闹!怎么能请愿了,这岂不是将陈大人架在火炉子上面烤。上面如果当真出尔反尔,我们应该凑钱替陈大人送礼,确保事情回到原本的轨道上。” “言之有理。” “不如现在就凑钱。” “诶诶诶,差不多够了。”陈观楼见众人越说越离谱,赶忙出声打断,“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凑钱跑官。真到了需要花钱的时候,我自个有钱,也找得到门路。任命书一下来,到时候我请大家喝花酒,不醉无归。绝不能让大家为我乱花钱。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 “还是陈大人好,体恤我等。不像之前的狱丞,一上任就要钱。” “大人体恤我等,是大人仁慈。可是我等也不能不懂事。大人升官发财,小的们理应凑上份子钱。届时,还望大人笑纳,莫要嫌弃我等粗鄙。” 得! 说了半天,还是想着怎么凑份子钱。 这都成了天牢的常例。 每当新的狱丞上任,各个大牢,各个狱吏以及下面的狱卒,有一个算一个,凑钱送见面礼,恭贺新任狱丞上任。 陈观楼没想搞这一套。 可是,看这样子,他要是不照着规矩收份子钱,恐怕所有人心头都不安,都会揣测他是不是要砍掉大家的收入,中饱私囊。 敢情他的信誉只限于狱吏这个身份,且只限于甲字号大牢。 忙活几年,就这,呵呵! 这帮贱骨头,真等他当上了狱丞,非得好好敲打一番。 雷狱丞的离去,对生活没有影响,照旧当差过日子。 陈观楼下了大牢,从头到尾都巡视了一番,有问题当面提出来,要求按时整改。 最后才来到关押江图的牢房。 惨啊! 惨不忍睹! 离开的时候好好的,回来后,已经不成人样了。 以前以为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肉是夸张说法,如今才知晓分明是现实写照。 浑不似人,像一条狗似的趴在地上,四肢扭曲,骨头断了,却没有被接上。其中一截髌骨戳了出来,看得人直皱眉头,有一种幻痛。仿佛自己的骨头也戳了出来,难受。 左边脸颊被烤焦了一大片,差点瞎了眼睛,彻底破了相。就算是神医亲临,也治不好如此惨烈的破相。 “怎么回事,没给治吗?这么重的伤,是想让他活生生疼死吗?来人,去将穆医官请来。太荒唐了!天牢没有苛待犯人的规矩,一个个怎么当差的。” 陈观楼发了火,破口大骂。 别管江图以前干了什么。他如今是天牢正经的大客户,财神爷。有这么对待财神爷的吗?收了钱不办事,岂有此理,这是在败坏天牢的规矩。 “不要……不要医治!”江图原来没有晕,他恍恍惚惚抬起头,“不要治,我想死!让我死!” 一旁的狱卒也很为难,“大人,小的们一直都劝江大人接受治疗,可是江大人执意不肯。谁给他用药,他就寻死觅活的。小的们也是没办法。” 陈观楼大皱眉头,蹲下来,盯着江图,“江大人这又是何苦,不痛吗?好歹让穆医官给你开点止痛的药,麻痹一下。” “让我死吧!我现在活着,生不如死。陈狱吏,陈观楼,你帮我最后一次好不好,让我死,死得痛快些。呜呜……我是个懦夫,我没有自尽的勇气,只求能早点死。” 江图就像是见到救星一样,压抑的情绪瞬间释放出来,嗷嗷大哭。 陈观楼挥挥手,示意狱卒留下水壶,全都离开。 他用棉布沾了水,擦拭对方的嘴唇。对方四肢断裂,连喝水都不能自理。更别说大小便。果然是生不如死。幸亏这会还是春天,天气不热。若是换做夏天,还要承受一倍以上的罪。 “你都交代清楚了吗?” “他们想让我攀咬别人,可我江图虽然是个小人,却也是个有原则的小人。我不愿意,他们就把我往死里逼。我受不了了。下次刑讯,我恐怕扛不住,真要如了他们的愿,按照他们的意思攀咬其他人。陈狱吏,我扛不住了,你让我死吧。你若是肯帮我,马家巷37号院,那地方跟我没关系,不管怎么查都查不到我头上,我送给你了,当做报酬。” 江图也就脖子还能灵活动弹,频频磕头,只求速死,结束痛苦的人生。 陈观楼叹了一声,“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死不死的,之后再商量,如何?” “好,你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祭台爆炸案,你知道多少?” “就我所知,教匪爆炸案,牵涉到黄皇室宗亲,牵扯到朝中好几个重臣,那个跳得最欢的赵明桥肯定也有份,勋贵那边有没有插手我不太确定,但是勋贵肯定是知情者。动手的人,一共有两批。其中一批人是教匪。另一批,你可以理解为披着官皮的匪徒。” “教匪也有参与祭台爆炸案?” 什么皇室宗亲,朝中显贵跟爆炸案有牵连,陈观楼一点都不意外。甚至听到赵明桥的名字,他都没有丝毫意外。唯独教匪,他很是诧异。 怎么哪哪都有教匪的影子? 之前就跟死了一样,突然这么活跃,很不习惯。 “哼!教匪早就不是以前的白莲教。现在的白莲教,你可以理解为是被人圈养了。让他们往东,岂敢往西。” “照你的说法,先帝的死,存疑?” “先帝是被人害死的。教匪负责动手,但是幕后主使,你可以往最大的那个人怀疑。” “你是说新皇?” 第517章 江图死 “陈狱吏不妨好好想想,自从爆炸案发生,朝中纷纷乱乱,最后谁得益?除了那个人,其他人都是输家。你真以为他无辜吗?” 江图经历了恐怖的刑讯,仿佛一朝悟道,说话多了几分禅意,不似过去那个张口闭口只有钱和权的脑袋空空的奸臣。 “江大人都已经沦落到这般凄惨的地步,胆子不见小,反而越发大胆了。”陈观楼调侃道。 江图凄凉一笑,自嘲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必死无疑,谁都救不了,临死之前说几句实话,不过分吧。” “一点都不过分。你真的认为是新皇干的?” “就算不是他,跟他也脱不了关系。我听人说,燕王快不行了。” 陈观楼挑眉,回京后还是第一回听到燕王的消息。 “燕王是朝臣们公选出来的皇位继承人,他对陛下的威胁是最大的。无论有没有中毒,毒药能不能解,他都必须死。否则,燕王振臂一呼,从者云集,会从根本上动摇新皇的地位,动摇下一代的地位。” 陈观楼赞同。 燕王如果活着,就算干不死建始帝,但是燕王的儿子在‘法统’的支持下,会给建始帝的下一代制造天大的麻烦。若是实力够强,一朝掀翻也不是不可能。 只有燕王死,且早早的死,死得不能再死,建始帝花费八年十年的时间彻底消除掉燕王一系的‘法统’地位,方可确保皇位永固,确保皇位顺利传承给自己的儿子。 “到现在你还认为他无辜吗?他能坐上皇位,你真的认为那是运气?从来就没有单靠运气就能坐皇位的人。尤其是竞争者如此多的情况下。” 江图信誓旦旦,无比笃定。 “就算事情如你所说,又能如何?事已如此,尘埃落定,只能认命。江大人,你无辜吗?” “我当然是无辜的。祭台爆炸案,事先我根本不知情。若是我知情,就算拼了性命我也会阻止。没有人比我更希望先帝活着。先帝死得惨啊!” 江图哭得凄凄惨惨,又真心实意。先帝对他有知遇之恩,一身富贵皆来自于先帝。天下间,恐怕就数他最思念先帝,最悔不当初。因为疏忽,被人钻了空子,以至于发生祭台爆炸案。 悔不当初啊! 哭累了,江图抬头望着陈观楼,“陈狱吏,让我死吧,痛快的死。我什么都说了,无所保留。” 陈观楼叹了一声,“好死不如赖活。” “生不如死!你若是怕担责,我会留下绝笔书,让世人皆知我是被那帮人逼死的。” 陈观楼瞧着对方浑不似人样,果然是生不如死。 抄家,家产充公,该拿到手的那帮官员都已经拿到手。祭台爆炸案,说破天也不可能跟江图有牵连,最多就是个监督不力的责任。 他没有答应江图,只是让对方好生躺着,别浪费力气。然后离开了天牢。 江图望着他的背影,无声笑起来,嘴巴咧开,越张越大。 当天晚上,江图暴毙于狱中。 等狱卒发现的时候,尸体都硬了。 前来提审的刑部官员,亲自跑到牢房查验,确定尸体是江图本人,确定人已经死透透,大骂一句,“晦气!别人来提审的时候好好的,轮到我来提审人就死了。晦气透了。” 说罢,拂袖而去,显得怒气冲冲。 穆医官提着药箱蹲在牢房内验尸,确保没有疑问,就可以送到停尸房。 他朝站在牢门口的陈观楼打望了一眼。 陈观楼一脸面无表情,显得特别正经严肃,特别大公无私。谁要敢说一声江图的死有疑问,下一秒保证翻脸。 穆医官心头了然,当即说道:“死因无疑问,乃是失血过多,救治不及时,活生生痛死的。抬走吧。” 杂役们领命,尸首一裹,抬出了牢房。当即就有别的杂役进来消毒清扫。 穆医官跟在陈观楼后面,出了天牢。直到进了公事房,他才关起门来问道,“陈狱吏,你好大的胆子。” “老穆,饭可以乱吃,话不可能乱说。我才刚销假回来,你没头没脑的来一句好大的胆子。怎么着,我请个假出门玩耍几天还不行啊。” 陈观楼娴熟的运用倒打一耙的技能,先杀杀对方的嚣张气焰。 穆医官却不吃他这一套,厉声说道:“别顾左右而言他,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没回来的时候,江图虽然伤重,但活得好好的。你一回来,这才几个时辰人就没了。我是大夫,你瞒得过别人,瞒不了我。” 陈观楼冷哼一声,丝毫不惧,“正好,有件事我也想问问。江图伤重,为啥你不给他上药治疗,这不符合甲字号大牢的规矩。” 穆医官解释道:“是他自己不肯治,说是宁愿痛死,也不要苟延残喘。你一回来,他可真就如愿了。你真是太大的胆子。上面无数人盯着江图,都想从他身上挖出料来。你一来,直接把人结果了,上面肯定会有人追究此事。等仵作一验尸,什么都瞒不过。你就等着挨批吧。不要到最后,因为此事,丢了狱丞的差事,那真是得不偿失。” 穆医官很是无奈,惊讶陈观楼的大胆,又佩服对方的胆量。江图这厮名声都臭大街了,跟阴沟里面的老鼠似的,人人喊打。就这么一个人,陈观楼却坚持收了钱一视同仁的原则,没有折辱,没有苛待,按照收钱办事的原则还跑了几趟腿。 这是一个做事有原则的人,也有底线。 他就知道对方不喜欢凌虐犯人,尤其将人致残的凌虐手段。果不其然,江图那凄惨的模样,定然是触及了对方的心理底线,不顾后果,果断给了毒药把人毒死了。 他连声叹气。 自己要是哪天落了难,也希望落在陈观楼这类做事有原则有底线的人手里头,至少还能维持一下身为人的体面。 但是,身为同僚,这真是招灾惹祸的举动。说不定就要牵连到自己头上。 烦躁! 他很是烦躁。 陈观楼却一点都不担心,“是我的,谁都抢不走。谁敢抢,我就砍断他的手。” 第518章 为了善后,斯文扫地 “好,就算你能保住狱丞的差事,那你如何应付上面的调查,如何应付仵作验尸?” 穆医官一脸烦躁,质问对方。 陈观楼亲自泡了一壶茶,用的是从侯府薅羊毛薅来的上等茶叶。 又亲自给穆医官斟茶。涉 “老穆,喝茶。我知道你急,但是你先别急。” 穆医官板着脸坐下来,心里头一万匹羊驼奔腾而过,“别以为用茶叶就能收买老夫。我先告诉你,江图中毒过世一事,瞒得过所有人,但肯定瞒不过仵作。刑部仵作经验老道,看一眼就知道具体死因。你也别想着收买人,人家是刑部的人,未必肯卖天牢的面子。说不定人家来验尸之前就得了上面的吩咐,要找天牢的茬。” 穆医官的担心很有道理。 江图猛地一死,肯定损害了某些人的利益。这些人岂能轻易放过天牢,放过陈观楼? 关键还在于,陈观楼没回来之前,啥事都没有。他一回来,几个时辰后江图这厮就死了。要说这里头没鬼名堂,你问问上面当官的,他们信不信。 都是千年的狐狸,说什么聊斋。谁不知道谁啊! 陈观楼慢条斯理的斟茶,喝茶,表情一点都不慌。 “江图一心求死,莫非我还能拦着。他今儿不中毒,明儿也能吃饭噎死,喝水呛死,总之都是一个死字。上面要找我麻烦,尽管来。据我所知,江图的全部家当都被抄了,那帮人吃得嘴里流油,这还不满足,还想利用江图继续构陷政敌。他们真要为难我,大不了我就掀翻桌子,大家都别玩了,吃到嘴里的也都给我吐出来。” “诶诶诶,你可别乱来。” 穆医官急了。 没人将陈观楼说要掀翻桌子的话当笑话听。孙道宁不敢,穆医官也不敢。因为陈观楼真的有本事掀翻桌子。 就算掀不翻,偷偷摸摸搞暗杀肯定没问题。说不定一晚上就能死一大串,京官减半。那场面多可怕啊! 试问,谁敢真的得罪一个敢跟九品武者对打,还没死,顺利逃命的武道强者? 武道强者为啥被人追捧,为啥世家都要好吃好喝的供着那些武道强者。区区四品五品都能奉为上宾。能和九品对打的武者,就问问你得是什么稀少的存在。 物以稀为贵! 只要他愿意,天下都去得。 天下无数的宗门,豪门,大户,都会敞开大门欢迎他,奉为上宾,以客卿身份对待。没有人会将一个准九品武者赶出去。 也没有人会想不开,将一个准九品武者往死里得罪。 准九品,是外界给陈观楼的模糊境界的一个模糊的评定。 他究竟有几品实力,公认不下于八品,或许已经达到八品巅峰。 陈观楼自个也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实力有多强,能不能和九品巅峰对打不落下风。反正,晋升《升天录》第五篇之后,整个人升华了,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极其玄妙的境界。 如果世上有仙界,他想,或许他有机会摸到仙界的边边。 这样一个武道强者,说要掀翻桌子,大家都别玩了。这话里面的威慑力,绝对让人胆战心惊。 穆医官一头冷汗的劝解,语气也缓和了,不敢再以之前质问的语气和对方说话。 “我就随口一说,你也别当真。消消气,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置气。大家身在官场,都吃着公家饭,还是以官场的规矩做事比较好,你说对吧。” 这就是为什么官场没有高阶武者,没有武道强者当官的原因。 一言不合就掀桌子,不按规矩玩,那这官当得有什么意思。每天操心如何暗算别人够累了,还要防着武道官员暴起杀人,那这官不当也罢。 也因此,武道强者想当官,只能进军营,且大部分都在边关值守。武者想进入文官体系,可以,但是武道品级不能太高。太高,没法子好好玩耍。 陈观楼咧嘴一笑,“老穆,瞧你紧张的样子,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以后别随便说说,怪吓人的。总而言之,江图暴毙一事,最好的结果就是上面默认这件事,最坏的结果就是上面非要调查真相。” “你身为神医,难道没办法制造点假象,蒙混过关。” “我的陈狱吏,陈狱丞啊,你也太看得起我。如果是活人,我还有办法。死人,我能有什么法子。毒药都灌不进去,怎么作假?就算真有办法作假,偏偏普通人还行,不可能骗过经验老道的仵作。” “我就不信,世上没有用钱买不到的人,除非价钱不够高。你替我勾兑一下刑部的仵作,试探一番,看看对方要多少价码。” 陈观楼当机立断,决定拿钱开道。他收了江图的好处,自然要做好善后工作。 收钱办事,是他的原则,不能破了原则。即便人已经死了。 个人信誉,靠的就是一件件的小事累积起来。 “我?” 穆医官指着自己的脸,一脸懵逼。 “不然呢?难道让我出面?”陈观楼反问一句。 穆医官气糊涂了,陈观楼欺人太甚,“老夫是医官,从未干过勾兑送钱收买人的事。陈观楼,你怎么好意思使唤我?我替你遮掩已经累死累活,你竟然还要差遣老夫干拉皮条的事情,你太过分了。” “话不能这么说,这是勾兑,是打交道。说什么拉皮条,太难听了。”陈观楼挥挥手,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将穆医官的愤怒放在眼里。 “不干!”穆医官掷地有声,绝不妥协。维持了一辈子的体面,他丢不起这张脸。 陈观楼:…… “真不干?事成之后,给你五十两酬劳。” “不干!别说五十两,五百两也不干。” 区区钱财就想收买他,做梦。生前身后名,名声乃是无价。亏陈观楼还是个读书人,简直斯文扫地,脸都不要。 陈观楼:…… 被人鄙视了。 罢了,罢了。 强扭的瓜不甜。 “不干就不干,有的是人干。我去叫钱富贵,他出面肯定没问题。” 只要不让自己出面勾兑,穆医官瞬间变得和颜悦色,“你打算用多少钱?” “刑部的仵作,平日里没少遭人嫌弃吧,捞油水的机会多吗?” “捞油水的机会肯定很多。天下大案要案都在刑部,仵作地位虽然低贱,却是不可缺少的人物。” “言之有理!那就……五百两?” 第519章 图他的身子 “五百两肯定多了。” 钱富贵属管钱的,对于钱财格外敏感。 “区区一个仵作,刑部的仵作也是仵作,哪有脸要五百两勾兑。他敢开这个价钱,我就敢一巴掌呼到对方脸上。给他五十两,都算是给他脸了。” 刑部的仵作这么不值钱? 陈观楼有点半信半疑。 穆医官也是个不懂市场行情的小白,“五十两,会不会太少?” 这两人富贵命,根本不知道五十两在市场上的价值有多大,购买力有多强。 “穆医官可知,下面的县衙,打点一个仵作,需要多少钱?” “多少?” “一两银子足矣,甚至五钱银子都算出手大方。刑部这边地位高出一截,打点刑部的仵作,二三两足矣,五两银子已是出手极为大方。这回,因为有求于人,十倍溢价,给五十两,称的上体面至极。若是有人嫌少,定是给脸不要脸,要么就是不打算跟我们天牢合作,另有想法。” “这这这……这么便宜的吗?”穆医官有点不敢置信,他朝陈观楼望去,指望着对方拿主意。 陈观楼嗯了一声,“这事听富贵的。他比我们懂行。我们下意识以自身代入仵作,以为没五百两办不下此事。纯粹是一叶障目,自以为是,不了解市场行情,纯纯的哄抬物价。我这辈子,最讨厌哄抬物价的人。富贵,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务必办妥。江图的死,必须坐实了伤重不治而亡,我不希望节外生枝。懂了吗?” “小的明白。小的这就去找人联络刑部的仵作。江图是大人物,他死了,刑部肯定会安排经验最老道的仵作来验尸。” “你这思路没有错。但是也不能忽略了第二第三的仵作,万一上面有人脑子一热,不用经验最老道的,偏要用第二老道的,临时打点恐怕来不及操作。” “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多多撒网,定准抓鱼。” “就是这个理。” 钱富贵领了差事,告退离去。 穆医官喝了口茶,醒了醒神,“能行?” 陈观楼嘿嘿一笑,这回换他给穆医官上上课。 他说道:“行不行试过才知道。凡事不能光靠嘴巴说,必须得去做,做了才知道哪里有错漏,才知道该如何改进。 为啥都说书生清谈误国,就是因为书生只靠一张嘴巴叽叽喳喳,忽悠不懂事的人,却从未实践过,他自个都拿捏不准自己说的能不能行,会有多少错漏。 真有人按照他们说的去做,而且还是裹挟成千上万的人,你说说看,一旦出了差错那得是多严重的后果。 书生承担后果吗?不承担。书生叽叽喳喳完,拍拍屁股就走了。事后问他,为啥你说的不对。书生就一句话:小生只管说,又没有叫你们这么做。做错了,管我什么事。你说这个书生讨不讨厌?” “你不如直接指着老夫的名字骂,何必指桑骂槐,多此一举。” 穆医官冷哼一声,特嫌弃。 陈观楼哈哈一笑,“老穆,你瞧你,又犯了书生心胸狭窄的毛病,容不得他人说一句不是。我是在骂你吗,我要是骂你我需要指桑骂槐吗?你啊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若是君子,老夫现在就吞服毒药,了却此生。” “不至于,不至于。我虽然不是君子,至少算个真小人。我跟你掏心置腹,你也犯不着左右看我不顺眼。好歹,我这张脸,可是在青楼姐儿那里验证过的,倒贴,姐儿们倒贴我,就图我这张脸。” “那是单纯图你的脸吗?分明是图你的身子。” “有道理!” 陈观楼乐呵呵的,还是老穆好啊,老穆识货。知道他的身子比脸更受欢迎。 …… 江图这么大一个人物死了,一时间迎来各方人士。 天一亮,隔壁锦衣卫手持公文,率先来到天牢查看。 陈观楼亲自迎接。 锦衣卫长了记性,知道拿着公文来,否则根本见不到江图的尸体。 陈观楼吩咐狱卒,带着锦衣卫前往停尸房。仵作就不必去了。 “天牢只对刑部负责。锦衣卫安排仵作验尸,没这个道理,也没这规矩。你们这么办事,分明是在质疑刑部的权威。可以去查验尸体身份,但是不能验尸。” 他站在屋檐下,双手背在背后,一副公事公办,兄弟单位平起平坐的姿态。不能因为自己只是一个区区小吏,就得伏小做低。敢问,谁敢让武道强者伏小做低。 “江图这厮死有余辜。只是,之前都好好的,偏偏这个时候暴毙,着实令人诧异。还请陈狱吏行个方便,就让仵作近看一眼,好歹做到心里有数。” 陈观楼嗤笑一声,“你们锦衣卫心里头有没有数,管我们天牢屁事。两家是兄弟单位,没有宫里头的命令,锦衣卫也不能骑到天牢头上作威作福,对吧。我给你们面子,让你们去看江图的尸体。你们好歹也给我面子,别坏了规矩。否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陈狱吏执意不肯让仵作验尸,莫非江图的死有蹊跷?” 陈观楼眯起眼睛瞧了眼说话的人,面孔很生,以前没见过。 他轻笑一声,“我带着仵作上你们锦衣卫验尸,你们锦衣卫不肯,是不是也意味着你们心虚?规矩就是规矩,少扯莫须有的事情。你要是不服,就去宫里头要旨意,或是去刑部要公文。只要刑部下了公文,随便查。十个八个仵作,一起验尸都行,绝不阻拦。” 他的态度强硬又理直气壮,看不出丝毫的心虚。 他自认为没做错,为啥要心虚。凡是感到心虚的人,必然是因为内心深处也认定自己做错了。 “陈狱吏的意思,我们明白了。行吧,就不带仵作。” 领头的锦衣卫制止了身边人的聒噪,遵从天牢的规矩,跟着狱卒前往停尸房。 昨晚之前,天牢的停尸房还是空荡荡的。今儿一早,好家伙,停尸房都满了,重重叠叠,气味之大,令人不敢靠近。 锦衣卫捂着口鼻,都不敢踏进停尸房,“怎么会有这么多尸体?这还没到夏天,你们天牢最近穷疯了,一口气弄死这么多人。” 第520章 我们是有原则的天牢人 “几位上官见谅。之所以停放了这么多尸首,主要是因为雷狱丞即将卸任不管事,公文交付不及时。刑部那边又忙着办祭台爆炸案,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根本顾不上这点小事。来不及勾划,于是就越积越多。” 狱卒哈着腰,谄媚赔笑,小心翼翼地说道。 陈观楼不怵锦衣卫,不给锦衣卫面子,狱卒们可没这个胆量。还是得陪着小心,小心伺候着。 “名册呢,给我瞧瞧。” 锦衣卫是有经验的,企图检查名册看出端倪。又不是夏天冬天死人高峰期,天牢的停尸房没道理在淡季堆满尸体。 这不合常理。 狱卒双手递上名册。 无论怎么检查,都查不出问题。果断放弃。 “江图的尸体是哪一具?” 停尸房的杂役闻言,指着堆积在一起的尸体中的其中一具,“那就是。” “江大人好歹也是朝臣,就算死了,你们怎么能如此对待他的尸体?太过分了。将他抬出来,本官要亲自验明身份。” 杂役不情不愿的从尸体堆里面抬出江图的尸体。 冷飕飕的! 众人都打了个寒颤。 是真的冷啊! 这都三月份,春暖花开,怎么还这么冷。想到这里是停尸房,听说江图是伤重不治而亡,定是满腹怨气。 “大人?” “闭嘴!” 锦衣卫头头呵斥住身边人,捂住口鼻上前查验,确定是江图那厮,不会认错。体貌特征都对得上,胎记也对得上。尤其是被烤糊的脸颊,那形状,那字迹,可是特意为江图打造的,别人身上没有。 “伤重不治而亡?”锦衣卫随口询问狱卒。 狱卒呆头呆脑地“啊”了一声,紧接着解释道:“江大人受了刑,不肯接受治疗。谁给上药都不行,否则就寻死觅活。小的们也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 “为啥陈狱吏没回来之前,他都没事。陈狱吏一回来,他就死了。” “可能是撑着最后一口气,想见陈大人最后一面?” “为啥?什么时候姓陈的跟江图那厮成了朋友。两家不是仇敌吗?当初陈观楼可没少杀江府的武者。江图也没少杀陈家人。” “我家陈大人向来都是公事公办,一再强调收钱办事,一视同仁。” 锦衣卫挑眉,冷笑一声,“真是个怪人。天牢还讲究一视同仁,他咋不上天。” 狱卒不敢吭声。 看不出更多的东西,锦衣卫只得无奈离去。 陈观楼依旧站在屋檐下,“诸位,看过了江图的尸体,可有疑问?” “为什么停尸房会有那么多尸首?这不合理。” “最近牢房紧张,多死几个人,正常的。隔壁诏狱,想必停尸房的尸体有过之而无不及。大家互相体谅一下嘛。” 陈观楼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堆尸体这个主意,陈观楼自个想不出来,是卢大头替他想的。卢大头一听说江图死了,当即充当狗头军师,连夜出主意,连夜从殡葬行的朋友那里运来一堆无主尸体。 最近两月,京城乱糟糟的,死了不少人。好多无名尸体,来不及下葬,都堆积在义庄。 卢大头拿着银子要尸体,殡葬业的人立马配合。因为卢大头承诺,事后帮忙出钱埋葬这些无名尸体。 至于名册,那更简单。直接让手底下的书办,连夜做一本新的名册,真真假假,加上作旧的手艺,不去刑部查原始档案,根本不可能看出问题。 天牢真是人才济济啊!三教九流,哪哪都能找到人帮忙。 你说是假的! 拿出证据来啊! 拿不出证据,就是污蔑。 到时候两个衙门打官司,翻旧账,哈哈,就跟扯头花似的,永远扯不清。 “听说江图撑着最后一口气,一直等到陈狱吏回来见最后一面。真没想到,你们二人关系如此紧密。” “说笑了!甲字号大牢,任何一个犯官,我都是一视同仁。任何一个濒死的犯官,想要见我一面,说一声就成。我们秉承着收钱办事的宗旨,既然收了钱,一定会让客户满意。难道你们锦衣卫光收钱不办事,那可不行,会遭人骂的。” 陈观楼笑眯眯的看着对方,暗暗讥讽锦衣卫吃相太难看。 锦衣卫:…… 好像不能反驳。 比狠,也不行啊!打不赢! 罢了,只能告辞离去,无功而返。 等锦衣卫一走,卢大头凑上来邀功,“陈哥,要不要换几具新鲜的尸体?丙字号大牢,有几个快不行了,可以提前给他们一个痛快。” “一天之内,又是这么温暖的季节,一口气死好几个,你当刑部的官员都是傻子瞎子吗?别做多余的事情。有那些尸体足矣!” “是是是,还是陈哥有见地。只是,一会刑部的来了,可拦不住啊!” 刑部是主管单位,不能拿对付锦衣卫的那套办法对付刑部。还得老实配合。 陈观楼看了看天色,“等等吧。” 希望钱富贵那边会有好消息。 通常情况下,只有家属才会花钱打点仵作,亦或是执着于查明真相的底层办案人员。指望上官打点仵作,还不如指望母猪上树来得快一点。除非仵作有所顾忌,提前得了命令,否则面对白花花的银子,不可能不动心。 这又不是什么凶杀案。 这是江图,过街老鼠一般的江图,名声臭大街的江图。 天牢只是不想节外生枝,收了钱好好配合,不过分吧,不影响吧。不违背仵作的良心和道德吧。 等到太阳高挂的时候,刑部的官员姗姗来迟。果然带着仵作,还不止一个。 特么的。 陈观楼很是庆幸,庆幸提前提醒了钱富贵,撒网抓鱼。 钱富贵躲在角落,偷偷冲他点了点头。 陈观楼见状,心头顿时就松了一口气。银子送出去了,事情办成了。 那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脸上挂着笑,带着一干狱卒热情的迎上去。 “累大人亲自走一趟,是我等工作没做好,认罚认罚!” “责任这一块晚些时候再说。上面听说江图这厮没了,很是恼火。本官奉命查验,带路吧!” “是是是。大人这边走。” 陈观楼亲自带路,领着刑部的人前往停尸房。 第521章 蒙混过关 停尸房已经发生了全新的变化,跟锦衣卫来的时候比起来,那叫一个宽敞明亮,那叫一个整洁有序。 江图的尸体就放在正中央的门板上,盖着一块发黄的白布。 陈观楼不顾环境腌臜,率先走进停尸房,掀开白布,“大人请看,这就是江图的尸体。昨晚死的,这会还新鲜着,味道还没散出来。”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刑部官员顿觉口鼻周围萦绕着一团死气,以及江图的怨气。只需瞧一眼江图那厮的尸首,必然会得出江图是满腹怨气而亡,死的时候肯定不平静。 死无全尸啊! 皮开肉绽! 身为官员,最为重视的外貌也被损毁了。等于是彻底断绝了前程。纵然有一天遇到大赦,也不可能重回朝堂为官。 何为官?首要条件就是五官端正。丑人做不了官,残废做不了官。当然,你要是平江侯那等身份的残废,且有一身行军打仗的本事,在勋贵中拥有一呼百应的威严,自然不在乎身体是否残缺。 刑部官员忍着浑身的不适,硬着头皮走进停尸房,验明身份,查看胎记。江图是重要人物,验明他的死亡同样是重要差事,不可马虎,偷奸耍懒都不行。因为上面随时都会问询此事,他要是说不出一二三,必然会遭到上官的不满,以至于影响前程。 因此,验明身份的过程,显得格外严肃且漫长,格外的认真。对照着档案上的小人画册,一一对应胎记的大小位置,还伸手触摸,确保是真实的,而非作假。 刑部官员显然也清楚天牢的一些把戏勾当,尸体作假的事情门清。若非江图,他绝不可能亲自上手,不嫌晦气。 验明身份后,刑部官员长舒一口气,“身份确定,的确是江图。” 陈观楼凑上前,“大人请到厢房喝茶,余下的事情就交给下面的人处置。” “无妨!既然来了,就盯完全场。” 刑部官员一个眼神,几个刑部仵作齐齐走进停尸房,开始验尸。 江图是中毒死的,经验老道的医官或是仵作,都能验出来。 陈观楼神情镇定,反倒是缩在角落的钱富贵紧张兮兮,生怕事情出现变故,那几个仵作收钱不办事,出尔反尔。 一旁的肖金等人也都是提心吊胆,略微有点不自在。 陈观楼轻飘飘的瞥了眼,眼神看似平静,却对众狱卒有着不可言喻的震慑力。一时间,略显心虚的狱卒们全都抬头挺胸,格外正气。 陈观楼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像话。 谁要是露了马脚,事后他定不轻饶。 刑部官员感受到气氛的变化,回头打量了几眼,却没看出任何问题。心中藏着疑问,却不知从何寻找答案。 能在刑部站稳脚跟,坐稳位置的官员,自然有点真本事。刑部官员认定这帮天牢狱卒有古怪,看来江图的死存疑? 于是他询问几个仵作,“可有验明死因?” 三个仵作,埋着头,却是在无声交流。 还是经验最老道的那个仵作开口说道:“启禀大人,尸首四肢断裂多节,没有接骨的痕迹。内腹大出血,内脏多处受损,显然受了极重的伤。这个伤势,因为没有经过治疗,必死无疑。确实是伤重不治而亡。” 刑部官员闻言,皱起了眉头。他没怀疑仵作的话,而是怀疑天牢用了不为人知的手段,竟然连经验老道的仵作都能瞒过。 陈观楼趁机说道:“好叫大人知晓,江图那厮一心求死,死活不肯接受治疗。谁给他用药,他就寻死觅活。狱卒们担心他真的想不开死了,故而不敢给他上药。哎,没想到这厮竟然是个铁汉子,硬生生痛死了。” “听闻陈狱吏一销假,就迫不及待的去见了江图?”刑部官员盯着陈观楼,上下打量。既然对方不拿捏武道强者的身份,只守着天牢人的身份,他自然是公事公办,以上官的身份询问事情经过。 “启禀大人,我不仅见了江图,甲字号大牢所有犯人我都巡视了一遍。并没有偏袒任何人。” “我听到的可不是这么说的。据说,你跟江图私下里聊了许久。” “我瞧着江图伤势过重,担心他有个三长两短,就劝他用药。他死活不肯,宁愿痛死,也不愿意接受治疗。一再表示,只想求死,不想生不如死的苟延残喘。” “生不如死!哼!江图那厮有什么脸面说生不如死。这些年,多少忠贞官员因为他而生不如死,多少人因为他人头落地。他所承受的,尚不及十分之一。就这么死了,实在是太过便宜他,” 陈观楼顺着对方的话说道:“大人说的是。想来江图也清楚自己过往的所作所为,如今遭受一切都是报应。所以才会一心求死。人一旦存了死志,就算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不回来。” “江图的死,果真没有疑问?”刑部官员再次询问几个仵作。 三个仵作齐齐点头,“确实是伤重不治失血过多而亡。” “晦气!” 什么都没查出来,刑部官员拂袖离去。 陈观楼带着狱卒,特别热情的将人送出去。邀请刑部官员去公事房喝茶,被拒绝了,也不恼,反而高兴得很。 目送刑部官员离去,这一关算是过了。 “不会再节外生枝吧!”穆医官站在陈观楼身边,悄声询问。 陈观楼笑道:“名册已经勾划,可以通知江府的人来领取尸体,运回去安葬。” “如此甚好!没想到这一关如此容易就过去了。” “这可不容易。这么短时间,要将各个关节打通,全凭天牢上下同心协力。光靠我一人办不成这事。” “说的也是。” 大功臣钱富贵,陈观楼格外嘉奖,给了对方一笔丰厚的奖赏。 钱富贵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不瞒大人,小的心里头一直提心吊胆,生怕那几个仵作给脸不要脸。” 陈观楼赞许地点点头,“拿人手短。他们既然拿了钱,没道理出尔反尔,除非不想混了。咱们天牢虽说名声不好,身份低贱,但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有的是办法收拾人。好在,几个仵作都明事理,懂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甚好!” 第522章 丢了喂狗 本以为江图的死,到此为止。 却不料半途又出幺蛾子。 宫里通知,不许任何人领走江图的尸首。 为啥? 因为建始帝深恨江图,要鞭尸。若非身边人拦着,说不定还要亲自鞭尸。 陈观楼:…… 啊啊啊…… 他最讨厌鞭尸。 那味道,那脏污不堪的画面,惨烈至极的画面,他不想再看到第二回。 宫里头的人莫非都是变态,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鞭尸。 江府的管事一脸可怜巴巴的望着他,自家老爷的尸首领不走就算了,还要被鞭尸。这可怎么办啊! 陈观楼叹了一声,对江府管事说道:“留下一笔钱,给你找个手艺最好的缝尸人,你看如何?” “府里被抄了家,已经拿不出钱来。棺材板都是抄家之前准备的。否则,连棺材板都没有。”管事可怜得很,摊手,两袖情分,一个铜板都拿不出来。 陈观楼大感头痛,“我没问你们江家要清理费就算是客气的,别鬼扯没钱的话。就算抄了家,肯定私藏了一些好东西。你赶紧回去,叫你家能做主的人赶紧决定。 迟了,你们只能自己收尸,全都是碎块,肉都是一片一片的。我可告诉你,宫里的人都是手艺人,鞭尸的手艺,上面要一百零百块碎肉,绝不会少一块也不会多一块。你确定这活你们干得了?” 干不了干不了。 管事露出一脸恐怖如斯的表情。 这活没有缝尸人,谁都干不了。甚至连捡尸块都捡不起。如此一来,江图岂不是死无全尸。下葬没有全尸,听说会怨气不散,后果十分恐怖。 管事小声问了句,“要多少钱?” “不多要你们的钱,准备个十两银子足够了。其中五两银子用来请缝尸人,另外五两是我这边的工时费。别问什么叫做工时费,给钱就行。快去快回,晚了,尸体就不好缝了。” 管事一听,不敢耽误,急匆匆回府请教主子。 打发了江家人,陈观楼叫来狱卒,安排狱卒准备草席。 “必须将停尸房那个院落铺满了,屋里屋外都铺满了。到时候将草席一裹,拿出去丢掉。院落跟屋子只需清扫两边就行。如此避免了味道长期停留。” “还是大人考虑得周到。铺了草席,别管多少肉块,多少血肉,院落不受污染,大家心里头也好受些。”肖金拍着马屁。 陈观楼叹了一声,他实在是受不了宫里头这份变态的爱好。叮嘱杂役,眼睛放尖一点,看到宫里的人一来,赶紧将江图的尸体抬到停尸房院子里,千万别留在停尸房。最好将门窗全都紧闭,墙壁上若有必要,也钉一层草席。 “大人,在地面上铺上草席,还说得过去。墙面上也钉上草席,宫里头的人见了,会不会不满。万一刻意刁难,如何是好?” “言之有理。凡事过犹不及。”陈观楼想了想,放弃在墙壁上钉草席的决定,以免刺激到宫里头的人。 宫里头的人,性格都有些扭曲。 宫里头的人来得很快,有点迫不及待的味道。其中有两个熟人,上次来天牢鞭尸也有这两人,属于手艺人,鞭尸的手艺那叫一个溜。 陈观楼只出面招呼了一声,剩下的事情全都交给下面的班头去做,他就不再露面。实在是受不了那个场面,太恶心了。 他果断早退,早早下班,去青楼搂着姐儿一起泡澡,将一身的晦气给泡掉。 泡到一半,卢大头那厮闻着味找了过来。 “陈哥,陈哥,你快回去看看吧。” “没空。”陈观楼果断拒绝。他决定这几天都不去天牢,等味散了再说。 卢大头哭丧着一张脸,“出事了,出大事了。大家伙都等着你回去主持大局。” “能出什么事?” “宫里的人不让收尸,说是要将江图的尸块丢到野外喂狗。谁敢收尸,就是跟宫里头对着干。” 靠! 鞭尸还不够泄愤,还要喂狗。 太残暴,毫无人性。 陈观楼一直秉持,做人要有人性,不能沦为畜生,不能突破人类的底线。身为人,受了礼义廉耻的教育,就不要做纯粹兽性的事情。杀人不过头点地,鞭尸就算了,还要喂狗,这就太过分了。 他也顾不上姐儿的挽留,穿上衣服,直接走楼顶,回到天牢。 江家人正哭天喊地,苦苦哀求。 领头的公公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茶杯,掐着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陛下没有将江府上下满门抄斩,仅仅只是夷三族,已是格外开恩。尔等不知好歹,不知感恩就算了,竟然还敢替江贼收尸。咱家告诉尔等,江贼的尸首必须拿去喂狗,谁拦着都没用。” “这是陛下亲口说的吗?”陈观楼突然出现,惊了在场所有人一跳。 紧接着,狱卒们就抖了起来,一副底气十足的模样。 场上的气氛也随之一变,由一家独大,变为两家对峙。 “原来是陈狱吏。陈狱吏不是走了吗,怎么又有空回来?” “陶公公忙活了一天,不急着回宫复命吗?” 彼时,机灵如狱卒黄夜等人,已经搬来一张椅子,陈观楼顺势坐下,摆出双方打擂台的架势。 陶公公眼睛微微一眯,“陈狱吏这是何意?” 陈观楼轻笑一声,“以我看来,宫里头的贵人肯定不会亲自吩咐,说什么尸体喂狗的话。多晦气,多不文雅,有失体面。对吧。我不知公公究竟是得了谁的吩咐,鞭尸就算了,还要喂狗,哎……就算尸体真的喂了狗又能如何?不说大道理,单是一个入土为安,得饶人处且饶人,江家人都快死光了,让江图下葬又能犯得着谁?还请陶公公看在刑部的面子上,看在老天爷的面子上,行个方便,如何?” “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陶公公似笑非笑,嘴含讥笑。 陈观楼当即自嘲道:“我算什么牌面的人物,我的脸面不值钱,不必看在我的面子上。当然,陶公公仗义,肯给我一二分薄面,我定记着这份人情。他日若是有所求,必定回报。” 陶公公把玩着手里的玉石扳指,权衡利弊,其实他已经心动了。让一个武道强者欠下一份人情,这可是好买卖。 他忍不住好奇心,问道:“为了江图这厮,陈狱吏犯得着做到这个地步吗?” “今日就算不是江图,而是张图王图李图,但凡交了钱的犯官,人死了,还要被喂狗,我都会站出来帮忙求个方便。此乃天牢的规矩,收钱办事,一视同仁。还望陶公公体谅一二。” 第523章 我拿两份钱,很过分吗 “行,就给陈狱吏一个面子,今日不必将江图喂狗。” 陶公公也很干脆。 不给天牢狱吏面子,但一定要给武道强者面子。尽管,陈观楼并没有摆武道强者的谱,旁人却不能假装无视。真要那样做,那叫给脸不要脸。 再说了,人家在公事上也算是给足了方便,提前做好了一切准备。还贴心的替执行鞭尸任务的两位手艺人准备了换洗的衣衫。 这份体贴,要领情。 “多谢陶公公!”陈观楼拱拱手,全当感谢。 陶公公缓缓起身,他这是打算离开了,一边说道:“下回出宫,陈狱吏不介意的话,一起喝酒。” “好啊!” “那就说定了。” 陶公公挥挥手,带着手底下的人迅速离去,善后的事情就留给天牢。 他们一走,天牢狱卒个个都松弛下来。 “还得是陈狱吏,宫里头的人也要卖面子。换做我等,就是一群奴才秧子,被那帮没根的阉人随意使唤。” 卢大头率先站出来捧场。 就是后半句特难听,什么叫做奴才秧子?你才奴才秧子,你全家都是。 张狱吏大大方方的冲陈观楼比划了一根大拇指,“连江图那厮,你都肯一视同仁,不让他被喂狗。我服你!你当狱丞,我没意见。” 陈观楼含蓄笑笑,“狱丞一事莫要再提,都是以讹传讹。一切都听上面的指示。” “别谦虚了,狱丞肯定是你的。没有得到风声,大家不会往外传。定是刑部那边将你的名字报了上去,才会传出来。不过,为什么会是代理?有什么不同吗?” “不同之处就在于,可以随时卸任。” “多此一举。”张狱吏嫌弃。 陈观楼笑了笑,他可是一点都不嫌弃,“还能继续担任甲字号大牢狱吏一职。” “你是说,你一个人占两个坑位?”张狱吏嫉妒了。 陈观楼摆摆手,“我只是打了个比方,没说我一定会担任狱丞。” 张狱吏完全不听,嫉妒使他面目全非,“竟然能担任两个职务,占两个萝卜坑。岂不是意味着你能拿两分钱。甲字号大牢狱吏一职,已经让你赚得盆满钵满。担任狱丞,你还要拿一份钱。太过分了。你到底走的谁的门路,岂能这么干?” 因为嫉妒,张狱吏激动得都忘了官场规则,直白的打听陈观楼的官场门路。 “就算是侯府也不能这么干啊!” 气急败坏,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陈观楼轻咳一声,“你不服气?” “无论是狱吏,还是狱丞,我都服气。可要是两个位置都占了,还要拿两分钱,我凭什么服气?”张狱吏没有遮掩,直白的吐露自己的心声。 “我相信跟我一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陈观楼嗯了一声,赞同对方的说法,肯定有不少人心里嘀咕,内心不服气。凭啥一人能占两个位。 天牢的位置,狱卒除外,全都是箩卜坑。说好一个萝卜一个坑,凭啥姓陈的萝卜能占两个坑? “你不忿的原因,不是因为我占了两个坑,而是因为我拿两分钱,对吧。” “你知道就好!”张狱吏此刻内心太过愤怒,态度自然称不上好。 陈观楼轻笑一声,“可是你的想法,根本不重要,没有人在意。” 张狱吏当场破防,那脸色铁青铁青。 陈观楼继续刺激对方,“我来天牢,就是为了打破规则,重新制定新的规章制度。在我之前,没有像我这般年轻的班头。我来后,就有了。在我之前,甲字号大牢从未有过同时两个狱吏一起管理大牢,然后又是我打破了这个规矩。 如今,我再破一次规矩,又算得了什么?后来者只要本事到位,完全可以以我为榜样,效仿我,占据两个坑位。当然,本事不到位,被人拉下去,偷鸡不成蚀把米,那也怪不得旁人。” “你不以为耻……” “我为什么要感到耻辱。凭本事得来的,我嘚瑟都还来不及。张狱吏,今日你太过激动,言行举止有些不当之处,我都当做没发生过。你回去冷静冷静,仔细斟酌一番,想一想我上位后的好处,相信你会改变想法。我能让甲字号大牢增加收入,没道理带不动乙字号大牢跟丙字号大牢。” “你……” “别忘了,有我在,没有人敢在天牢撒野。比起过去几任狱丞,钱不钱的先不说,至少我比他们都能扛事。” 陈观楼一再打断张狱吏的话,怼到最后,对方已经无话可说。 因为他说的都是实实在在的道理。 扛事,没人比他更能扛。 挣钱,他有一整套的方案计划。 天牢其实就是个天然的宝库,只是狱卒们大部分都不识字,眼睛只盯着下三路,脑子里只有钱跟赌,从不去思索如何做长线,如何细水长流,全都是存着捞一票就发财的想法。 当然,狱卒们这么想也不算大错。 铁打的大牢,流水的犯人。 其实办大牢跟开学校差不多。要用办学校的思路,要用商业化的思路,去思考一些事情。当然,大牢毕竟是大牢,不可能全盘商业化。只是稍微借鉴一二,就能做到整体改善。 好歹先将隔壁乙字号大牢跟丙字号大牢的环境改一改。眼看着夏天到了,也到了死亡旺季。改善环境,其实也是为狱卒们的身体着想。 张狱吏鼻孔微张,说不出话来。 陈观楼抬头望天,“我现在没担狱丞之名,却干着狱丞的活,拿的却只有狱吏的钱,你不觉着亏心吗? 今儿陶公公他们给天牢下脸子,若不是我出面,尔等都要受辱。别以为这只是甲字号大牢的事情。乙字号关押的都是跟皇亲国戚勋贵世家有关联的罪人,今儿宫里头随便来个人就能让天牢上下受辱,明儿勋贵世家随便来个管事也能让乙字号上下全体受辱! 你张狱吏腰杆软,敢问你能忍几回?有我替你们出头,就问问,有几个大户管事敢在我本面前撒野?撒野之前,不妨先问问自己的脖子硬不硬? 比家族,京城又有几个家族能比得过陈氏家族?至于外地豪族,再豪,他的根基不在京城。京城这地,提起平江侯的陈,谁不给几分薄面?我靠着这份薄面,替天牢上下所有人遮风挡雨,多拿一分钱很过分吗?” 第524章 要以发展的眼光看待今日的人和事 “不过分,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 许富贵这个老油条,掐准了时机,跑出来打圆场。 陈观楼跟张狱吏那一通掰扯,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其实,从一开始,陈观楼就是有心说给所有狱卒听,让大家知晓有这么一个事,他为啥能占两个坑,拿两份钱。 就凭他干两份差事,而且都能干好,还能替大家扛事,遮盖风雨。 能者多劳,劳者是不是应该多分配一些财物?否则凭啥多劳?又不是劳模,又不是先天吃苦圣体。 “张狱吏,陈大人干两份差事,拿两分钱,此乃天经地义。你别小肚鸡肠,就知道嫉妒。你得想想这里面的好处才对。 陈大人是自己人,是从狱卒一步一步爬上去的,他懂我们天牢人的苦,而不是像别的狱丞一样,只会捞钱。处理个公文,还要拖延再三,尸体都臭了,人都发霉了,公文还没签押,你希望那样的狱丞来管事吗? 再说了,陈大人也不是揽权的人,乙字号大牢跟我们丙字号大牢,全力配合陈大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就算短时间内有所动荡,想必结果肯定是好的。陈大人,我说的没错吧!” 许富贵腆着脸,一副谄媚的样子。 陈观楼还没走马上任,甚至连担任狱丞的公文都没下来,只是一些传言,但许富贵已经及时的调整了自己的姿态,摆正了态度,拿出伏低做小伺候上官那一套身段来面对陈观楼。 尽管陈观楼是小辈,年岁当他儿子绰绰有余,可他一点都没有摆老辈子的身段。 过去,大家同为狱吏的时候,许富贵还有点拿腔拿调,时不时摆摆长辈和前辈的身份,‘指教’陈观楼。 本以为,陈观楼当狱丞,他是最不服气,肯定会跳出来生事,说一些酸言酸语。万万没想到,许富贵不仅没跳出来,反而及时的调整了态度,那叫一个恭敬。 反倒是过去一直支持陈观楼的张狱吏,满心不忿,不顾场合,不顾时间,当着全体狱卒的面就开始质问。但凡陈观楼今儿虚一点,应对有不当之处,威严必定受损,还怎么当狱丞管理天牢? 人啊,果然是复杂的动物。 人心多变,人心难测。 不能以过去的眼光,看待今日的人。要具有发展性的眼光,看待一切人和事。 张狱吏突然将矛头对准许富贵,“你舔他?” 许富贵皱眉,很是嫌弃又很不满,“什么叫舔,你会不会说话?我这是沟通,是在给陈大人汇报工作。陈大人,你别跟张狱吏一般见识,他最近输钱输得狠了,看上的娘们又跟小白脸跑了,所以……” “许富贵,闭上你的臭嘴。” 张狱吏出离了愤怒,冲许富贵怒吼道。 陈观楼了然一笑,“原来是生活琐事出了点差错,影响了张狱吏的心情和判断,我都理解。没事,没事!改明儿我请大家喝酒,大家伙都开心点。有钱拿,有饭吃,有娘们伺候,还有什么不满的。你们说是不是?” “是!” “陈大人仗义!” “陈大人才是真正的自己人。” “我们全体狱卒都支持陈大人!”卢大头带头喊出口号。 “支持陈大人!” “支持陈大人!” 陈观楼笑着,不动声色拍拍卢大头的肩膀。 卢大头心领神会,他一定会替陈哥盯死众狱卒,谁对陈哥不满,谁真心支持陈哥,他都会拿小本子一一记下来。 陈哥‘借’给他那么多钱,他一文钱都没还过,这份恩情,比天还高,比海还深。 陈观楼:…… 他有说过不还钱吗?说过吗说过吗? 事情暂时解决,就看张狱吏自个能不能想通。 他思索着,是不是该催催孙道宁,赶紧将他的任命文书下发,昭告全体天牢狱卒。免得一个二的跳得欢,还不服他的管。 他问肖金:“江家人呢?” 肖金指了指墙角,“那呢!” “把人叫过来。” 片刻,江府管事被叫到跟前。 陈观楼问对方,“钱带来了吗?” 管事连连点头,拿出荷包,里面不多不少,刚好十两银子。 “把钱给缝尸人,你亲自给吧,说点好听的话。缝尸人看在钱的份上,给江图缝完整点。你帮着捡一捡,别漏了某个部位,以免没有全尸。” 管事愣住了,递上钱,“陈大人不拿钱?” “我要你这点钱干什么。” “工时费?”管事糊里糊涂的,也不知怎么当上管事。估摸着江家没人了,勉为其难将此人派来跑腿干活。 “工时费是给缝尸人的,懂了吗?缝尸人平时只缝补砍头的尸体,或是在野外被野兽糟蹋过的尸体。像你家主子江图,被人鞭尸,几年都未必能遇上一个。工作量是平时的好几倍。你不给足工时费,人家凭啥给你缝尸,凭啥缝得整整齐齐?去吧,去吧,别耽误了。趁着天色还早,赶紧捡尸,缝尸。争取今天,最迟明天早上,将尸体运走下葬,别留在天牢。” 管事被狱卒带下去忙活。 陈观楼动了动鼻翼,“还是一股臭味。肖金,找钱富贵支点钱,搞点除臭增香的玩意,将天牢里里外外都熏一熏。这味道,做了那么多防护措施,还是防不了。宫里头的人就是毛病多,干什么不好非要鞭尸。” 肖金满口答应,笑着说道:“大人的防护措施,其实效果很好。宫里那两个鞭尸人都说我们考虑得周到。地面上垫上草席,解决了不少问题。还问为啥不给墙上钉上草席。” “哟,这么好说话?墙壁上钉上了吗?” “钉了!鞭尸结束,将草席一扔,清扫起来又快又方便,省了不少活。给鞭尸人准备的换洗衣衫,人家也是格外满意。就是遗憾没有准备熏香,要是能熏一熏就更好了。” 陈观楼顿时恍然,“原来宫里头的鞭尸人也嫌这行当晦气啊。记住了,下次宫里头再来人,别管干什么,熏香一定要准备妥当。宫里的阉人身上少了个零部件,清洗不干净,身上常年会有味道。熏一熏,大家都满意!” “大人说的是。” 第525章 收房贴钱 江图这事一了,陈观楼就松懈下来。 各项收入一一兑现。 先是江图许诺的马家巷三十七号大院,两进大宅子,闹中取静。就连仆人都给配好了。 他带上印章契书上门,府中老仆一家五口,当场跪地认了他的主子,主动上交账册钥匙。 老仆一家姓包。 老包是总管,不到四十岁,看着像五十。他媳妇管着厨房,带着个黄毛丫头负责洒扫。 两个儿子一个门房,一个会几招假把式,负责看家护院。 “日盼夜盼,可算是盼来了老爷。老爷再不来,府里就要揭不开锅了。” 啥玩意? 包总管将账册往他跟前送了送,小心翼翼地说道:“除了我一家五口每月吃用外,主要开销都在房屋维护上面。” 陈观楼终于舍得翻开账册看一眼。 老包身为总管,一个月三两银子的月钱。老包媳妇月俸二两,黄毛丫头不算钱,包家两个小子月俸一两。吃穿都是府中包干,每年四季衣衫各一套,老包身为总管每季多一套。吃饭就是普通人家的糙米饭,一旬食一次荤腥。吃饭花费不多,算是小头。 府中各处需维护。 今年开春,翻盖房顶瓦片,花去三两银子,家具木质器物刷桐油用去五两银子,清洗漆器用去五两银子,花园翻新花去…… 一笔笔的开销都列在了账册上。 每一笔开销都不多,多的几两银子,便宜的只需几十文钱。 可是架不住积少成多啊! 零零总总下来,两年时间,花去了三百多两。 三百多两,在京城养一栋两进带花园的大宅子,贵吗? 一点都不贵,甚至称的上实惠。前提是,宅子的主人没住进来。单单只是略作维护,就花费几百两。 老包有没有贪墨? 或许有,但肯定不多。 区区几百两,陈观楼没放在眼里。 他在意的是,江图啥玩意,赠送房屋,给他配一家仆人很合理。只是,房屋的维护基金竟然空了,还要他来出钱养人养房子。 江图置办这套宅子的时候,就没想过多留一点闲置资金? “钱的事情我知道了,晚点给你报账。带我参观参观。” 老包得了肯定的答复,内心松了一口气,当即谄媚笑道:“老爷这边请。” 两进宅院带花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花了点时间参观了一遍。看得出来,房子维护得不错,家具器物也得保养得当。随手一擦,干干净净,老包媳妇跟黄毛丫头没有偷懒,确实有按时打扫。 这下子,他也就歇了撤换老包一家的念头,暂时留着继续使唤。要是将来发现有不轨之处,再做处理也不迟。 最后回到外书房。 老包媳妇麻利的端来一杯热茶,茶叶不算好,能入口。 他问老包,“之前可有人叮嘱过你?” “启禀老爷。购买我们一家子的人叮嘱了几句,说是拿着契书登门的人,就是这栋宅院主人,叫我们好生伺候。在账上留了点银两,之后就再也没见过。” “可记得那人的模样?” 老包形容了一番,陈观楼思索了一下,肯定不是江图,可能是江府某个管事。 江家随着江图一死,作鸟兽散。 宫里头下了夷三族的旨意,江图的父族母族妻族,全都逃不了,都得人头落地。 不过,江家还剩了一些人,不在三族之内,出了五服的江家人,昔日承蒙江图照拂,富贵一时。如今也随着江图一死,落魄到无法在京城立足,只能灰溜溜的滚出京城,回到乡下。 十几年时光,大梦一场。 当初从乡下来京城,如今又回到乡下。 短短十几年,完成了一个轮回,赔上了几百条性命。 当真惨烈! 接收了宅子,给账上留了两百两银子,他就准备离开。 老包很是诧异,“老爷不住下吗?” “此处为别院,本老爷偶尔来住一住,招待一些亲朋好友。先替本老爷置办一些书籍,衣物。” “若是遇事,小的该去何处寻老爷?” “就去百花楼寻我。” 包总管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老爷常驻青楼,莫非是读书人,以才名勾得青楼姐儿不舍得放手? “不知老爷何处营生?” “老包啊,你身为总管,要有眼力见,懂吗?时间长了,该让你知道的自会让你知道。咱们主仆今儿第一次见面,你问东问西,就跟查户口似的,你觉着合适吗?” “小的该死,请老爷见谅。不瞒老爷,小的也是第一次当管家。以前在一犯官家中干活,一家子都是帮闲打杂,不太懂规矩。还请老爷给小的一次机会,小的一定认真学习,争取当一名合格的管家。” “那你好好学,下次我来验收。你家老二根骨还行,我留下一本拳法,让他好生练习,争取做个合格的看家护卫。你家老大面相忠厚,当个门房勉强合格。有空你带他认认字。改明儿,或许会添一位账房先生。” 包管家这回反应机灵,“府中是该添一位账房先生。虽说没多少账目,但总归有比没有强。如此,小的也就放心了。” 陈观楼笑了笑,拍拍老包的肩膀,“好好当差,保你一家衣食无忧。另外,几处门匾都要换一换。算了,还是下次吧。下次找个有学问的账房先生操持此事。对了,你识字会算账,跟谁学的?” 他也就随口一问。 老包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说道:“启禀老爷,小的在上一位东家当差,曾跟当时府中管事学了小两年。原本说是学成后,提拔小的当个小管事。谁想到,还不曾正式出师,上一位东家就出事了。 后来,案子一结,我们全家被发卖。本以为自此一家分别,此生恐怕再难有见面之时。幸遇好心人,买下我们一家,安置在这栋宅院中。如今,小的一家又遇老爷这般好心人,小的一家真是三生有幸,处处得遇贵人。” “你视本老爷为贵人,这栋宅院就交付给你,好生看着。你一家子好好当差,莫要生事,自能平平安安。” “老爷放心,小的一家一定看好宅院,定不让宵小作祟。” 第526章 好一个俊朗芝麻官 离开三十七号院,陈观楼去了酒楼,随意点了几个招牌菜,一个人潇洒。 收了江图赠送的宅子,江图这一单算是彻底完成。 接下来他得提醒孙道宁,别管是狱丞,还是江图家产的几分之几,赶紧兑现当初的大小饼。 孙道宁当初画饼,他囫囵吞了,完成了交代的任务,就等着姓孙的遵守承诺。 派人给姓孙的提个醒,别忘了他。 姓孙的竟然让人传话,让他再等等。眼下正是关键时刻,不敢分神。不过,倒是将他的狱丞任命书正式发了下来。 陈狱吏摇身一变,成为了陈狱丞,并兼任甲字号大牢狱吏一职。 至于那个常年不露面的小范狱吏,没人关心他。 若非老范大人在刑部当差,早就将小范狱吏打发去坐冷板凳。 他曾无数次踏进狱丞公事房,却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坐上狱丞座椅,手持官印,身穿九品袍子,好一个俊朗的芝麻官。 从胥吏到九品芝麻官,无数人用尽一生,都难以跨越这道天堑。 官就是官!吏就是吏! 休得乱了官场秩序规矩! 然而,陈观楼年纪轻轻,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就跨越了其他胥吏穷尽一生都难以跨越的天堑。 他如今一半为吏,一半为官。 别人会在乎吏员身份低等下贱,若是升了,绝不肯再兼任。 然而,陈观楼毫无这般偏见想法,他只求实际好处。 甲字号大牢狱吏一职,让他吃得嘴角流油,凭啥看不起吏?不能一边吃着肉,一边砸锅。 反正他没少干离经叛道的事情,多一桩也不稀奇。 别人不理解他的想法,他也无需强求。他只求自个自在。 众狱吏排着整整齐齐的队伍,来到公事房,正式面见狱丞大人。这回,甚至连后勤那帮人都来了,算是给足了面子。 其他狱丞上任的时候,后勤那帮家伙面都不露,主打一个你来你的,我做我的,互不干涉。 这回算是开了个先河。 陈观楼咧嘴大笑,“好好好!大家都是好兄弟,照着规矩好好当差,大家都有钱拿,有肉吃。” 面对一帮粗坯,他没有学其他狱丞,说一些文绉绉的场面话,也没有在第一天就给下马威,更没有强调他的规矩。而是直白的告诉众人,跟着他干,有钱,有肉,还有娘们。 就问大家服不服? “服!” “陈大人担任狱丞,此乃众望所归。” “谁要是不服,小的锤死他。” 一个个争先恐后的表忠心,又纷纷送上‘见面礼’。 陈观楼一一笑纳,一一勉励。 关于见面礼,他私下里打了招呼,废掉雷狱丞的规矩,就按照老范大人在的时候的老规矩来。此举得到了所有狱吏的一致拥护。 当年,范狱丞乃是正经读书人,讲究一个吃相,捞取银子称的上是细水长流。虽说后来为了跑官,疯狂了一段时间。总体来说,当年老范大人是个合格的,勉强得人心的狱丞。比后面继任的狱丞做得都要好。 小范狱吏蒙老范大人的恩泽,在天牢吃空饷多年,大家都忍着他,从未有人提出将其除名,主要还是大家念着老范大人的情。 少有读书人担任狱丞。 老范大人让天牢众人知道读书人讲究吃相,跟从底层爬起来的粗坯比起来,那叫一个斯文。读书人爱钱,却也讲究体面。 然而,粗坯如雷狱丞这般人,吃相那叫一个难看,完全是钻到钱眼里。眼睛只盯着钱,看不到其他,其贪婪令人咋舌,活该被收拾。 相比较而言,老范大人规矩多了些,讲究了些,难伺候了些,目无下尘看不起狱卒等等,可是人家讲究体面,搜刮钱财讲规矩,单就这一点就盖过了所有缺点。 如今陈观楼恢复老范大人那时候定的陈例,果然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得到了众人的拥护。 今儿是他上任的第一天,不安排工作,就求个开心。考虑到众狱卒都要当差,直接让酒楼做了十几桌席面,送到天牢,让狱卒们吃得开心。 不当差的,以及众狱吏,就随他去酒楼潇洒。吃饱喝足,再去青楼耍一趟。 一套下来,他提前付款,没让狱吏们掏腰包。 这可将狱吏们激动坏了。 一个个醉醺醺的,凑到他跟前拍着胸脯表忠心。但凡有个什么事,招呼一声就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狱吏似乎也放下了心结,敬了陈观楼三杯酒,算是冰释前嫌。 陈观楼拍着对方的肩膀,“乙字号大牢大有可为。过几天我们坐下来好生琢磨琢磨,看看该如何改进。张狱吏意下如何?” “全凭陈大人吩咐!” 陈观楼笑眯眯,“如此甚好!” 他不管对方真心还是假意,只要能跟着他的步伐走,完成他交代的任务,守着天牢的规矩,他便不会去计较。私下里的一些行径,他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可能保留乙字号大牢的自主权。 许富贵这个老油条,好话一箩筐一箩筐往外吐,那叫一个顺溜。 “陈大人有事尽管吩咐,刀山火海不在话下。” “丙字号大牢我是熟悉的,改明儿我们好好聊聊,看看有没有改进的余地。许狱吏,你是前辈,又是长辈,你一定会支持我,对吧。” “陈大人放心,我百分百支持。丙字号大牢那帮兔崽子,正需要陈大人敲打一番,一个个才知道遵守规矩。” “如此就好!对于敲打狱卒,我在甲字号大牢总结了一番心得,改明儿一起讨论。” “陈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保证不打折扣执行。” 接下来,陈观楼又跟自家几个心腹说话。 他对肖金寄予厚望,“我原本属意你来接任甲字号狱吏一职,但是你的资历太浅,别的方面也不算突出。我若是此时卸任狱吏,就怕甲字号大牢不稳。甲字号大牢是天牢财源重地,不能有半点差错。我先兼任着,这段时间你多学学,多立几个功劳。等到时机合适,就让你接任。” 肖金激动得热泪盈眶。 “大人厚爱,提拔之恩,没齿难忘。大人但有吩咐,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必说的如此严重。天牢这地,我打算好生经营,迟早打上我的烙印。你跟下面的人好生说说,要跟我的步调一致,不可生出二心。谁要是不守规矩乱来,坏了我的大事,我定翻脸不认人。” 第527章 巡视乙字号大牢 昨晚一顿酒,拉近了陈观楼同其他狱吏的关系,同时也让某些人少了些敬畏之心。 于是,一大早,他将众人叫到公事房,美其名曰聊天,了解一下大家的需求。 “陈大人就是讲究。我们的需求你都是知道的。” 陈观楼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未达眼底。 有机灵者,已经看出陈观楼新官上任,今儿估摸着要烧第一把火。谁要是没眼力见撞在枪口上,就等着拉出来做典型。 “过去我在甲字号大牢,一直强调,天牢是一个大家庭,要统一认知,统一目标。大家奔着一个目标努力,钱会有的,什么都会有,环境也会得到改善。今儿招呼大家过来聊聊,就是想听听你们的想法,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善?” 陈观楼一脸笑眯眯的样子。 众狱吏面面相觑,不懂他烧的是什么火,一时间都不敢冒然出头。 陈观楼目光扫过众人的脸,看到了许多内容。 “统一认知的第一步,确定大家都听我的吩咐做事。有谁对我不服气,现在可以提出来,我们一个一个解决。” “陈大人说笑了,没有不服气,大家都很服气。” “是啊!大家都很服气。” 陈观楼特意朝张狱吏扫了眼,见对方没动静,也就没点名。 其实,他没打算在今天大开杀戒。 他做事向来不急不躁,一步一步来。他有的是时间。 “行,既然大家都服气,我就放心了。乙字号大牢,以及丙字号大牢,中午之前,将账本涉交上来。” “大人是要查账?” “想赚钱吗?我不了解你们的账目情况,又如何又针对性的做出改善,帮助大家发财?莫非许狱吏有别的想法?” “没没没,没有。你是狱丞,查账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好长时间不查账,账目有些混乱。” “混乱不怕。我这有账房高手,再混乱的账目也能理顺。诸位也不用过于担心,我只查账,不是追责。前账不管,我只管后账。等账目理顺了,我们再来商讨一个大家都满意的规章制度出来。就如同甲字号大牢一般,改一改乙字号跟丙字号的风貌。” “大人果真不管前账?”许富贵瞪大了眼睛,期待着望着陈观楼。 陈观楼点点头,“我向来说到做到。我的信誉,以后大家接触多了,就会了解。一口唾沫一颗钉。你们配合我好好当差,出了事我自会替你们兜着。但是,谁要是阳奉阴违,看我年轻就起我辱我,那就别怪我翻脸。” “大人放心,我们肯定配合!” “大人说笑了,谁会不开眼,胆敢欺辱大人。” “行,大家都散了吧。张狱吏,陪我下一趟乙字号大牢。在天牢当差多年,还没正经的瞧一眼。” 张狱吏明显愣了下,随后点点头,“大人所请,莫不敢从。” 乙字号大牢,陈观楼下过两回,皆是来去匆匆。里面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他了解不多。 今儿选择从乙字号大牢入手,也是想尽快做到心中有数。 两个人一前一后,下了乙字号大牢。 陈观楼随意闲聊,“张狱吏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提出来,能替你解决的定会替你想办法。最近这里可有关押要紧的人物?” 张狱吏公事公办,不算恭敬,但也没有不妥当的地方。不卑不亢地说道:“多谢大人关心。要说要紧的人物,驸马爷的族人犯了事,驸马跟公主府都被言官御史给盯上了,案子闹到刑部,刑部没敢偏袒,驸马跟公主担心言官御史闹腾也没敢插手。这不,驸马爷的族人前几天刚下狱。” 陈观楼一听,顿时好奇,“哪个驸马,哪个公主?” “青阳公主的驸马。” “你是说祝家。” “正是承恩伯祝家府上。” “具体犯了什么事,跟我说说。” 反正也是闲扯,聊聊案子正合适。 乙字号大牢的结构跟丙字号大牢差不多,下了大牢,先是一排值房,供狱卒们歇息值守。值房外一条宽敞的甬道,甬道又连接着七八个竖排甬道。甬道内就是一间间牢房。 乙字号大牢这边,将牢房分为一区,二区……一共分了七个区,设了七个班头。牢房常年保持在百分之八十左右的住宿率。犯事的人还是挺多的。 大牢外部结构都一样,一半在地下,一半在地上。内里阴暗潮湿。 乙字号大牢的环境明显比甲字号大牢要差一些,天牢特有的古怪的味道格外浓郁,但是又比丙字号大牢强一些。毕竟甲字号大牢经过整顿,环境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陈观楼随意说了一句,“要定期消毒清扫,莫要节省杂役那几个钱。想想办法,钱就有了。” “大人说的是。”张狱吏不置可否。 陈观楼也没闲扯此事,慢慢来不着急。受罪的反正是犯人,又不是他。他赚他的钱,拿他那一份。他就是什么都不过问,少了谁也不会少了他的钱。 张狱吏领着他来到值房,取了名册,介绍犯人的情况,“这个祝如海,可谓是坏事觉。手底下经营着人口买卖,经常安排人下乡,或是买或是骗或是拐带,男孩女孩大姑娘小媳妇很多遭殃的。这段时间,朝廷大肆查抄官员宅邸,祝家的生意越发兴旺。” “这买卖跟案子扯上关系了?” “正是。查抄官员宅邸的时候,查出部分黑户隐户。据交代,这些人都是祝家卖给他们。三法司顺藤摸瓜,又查出更多的隐户黑户,涉及到大量拐带人口,以及好多起未破的命案,灭门案。于是,三法司下令,先将祝家负责这门生意的祝如海抓了起来。刑部接了这桩案子,于是祝如海就被关了进来。” 张狱吏将名册交给陈观楼过目,上面简单记录着犯人罪行。 “还有别的罪名吗?” “至于欺男霸女,强占良田,逼良为娼为盗,这些跟黑户隐户案比起来,不值一提。此人,不知大人是个什么章程?”张狱吏又将问题抛了回来。 陈观楼合上名册,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我要是没记错,乙字号大牢的定例银子是一百两?” 第528章 一等犯人 “大人没记错,定例银子的确是一百两。祝如海刚关进来的时候,就已经交了钱。” 张狱吏如此说道。 陈观楼点点头,“隔壁甲字号大牢是六百两,所有官员,别管官大官小,全都一视同仁。但是乙字号大牢这些犯人,恐怕很难做到一视同仁。” “大人言之有理。这里面的犯人,虽说都能跟勋贵世家王公贵族扯上点关系,但是身份地位大不同。管事跟主子关在一个牢房里的情况,时不时也能见到。” “所以,以祝如海的身份地位,一百两会不会低了些。”陈观楼很随意的说道。 张狱吏眉眼一跳,“大人的意思是?” 陈观楼哈哈一笑,随口说道:“乙字号大牢情况特殊,在待遇上可以一视同仁。但是在金钱上一视同仁的话,就太看不起诸如祝如海一类的犯人,这不合适,也不符合他们的身份。不如将乙字号大牢的犯人划分为一二三等,一等诸如祝如海这一类,不妨按照甲字号大牢的标准,将定例银子定为六百两。二等犯人,定例两百两,三等犯人定例八十两,如何?” “大人高见!” 这一刻,张狱吏突然就明白过来,为啥甲字号大牢众狱卒会服气一个年纪比他们都要小的人管理,一天天还乐呵呵的。 就凭陈观楼这一手揽财的本事,他也服气。 “不过小的建议,二等犯人可以再上调部分,三等犯人再稍微下调。” “哦?这是为何?” “这里面关押了不少勋贵世家王公贵族家的下人,这些人其实不算多有钱。时常因为不能按时缴纳定例银子,弄得下面的狱卒火冒三丈,频繁发生苛待犯人的情况。也因此,每到夏天还有冬天,乙字号大牢死的人并不比隔壁丙字号大牢少。既然大人要将乙字号大牢的犯人分三等,不如……” “你拿主意。”陈观楼很干脆。 张狱吏一听,心情立马就好了起来,“小的认为,二等犯人定在二百六十两较为合适。三等犯人定在六十两比较合适。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陈观楼很果断,当即点头答应下来,“就依照你的意思办。不过如何防止下面的人故意使坏,将三等犯人划为二等,将二等划为一等,你必须好好想想,设立一个奖惩机制。以免有人钻到钱眼里,把人给逼死了。” “大人言之有理。” 陈观楼又吩咐道,“这件事你好生思索一番,拿出一个正式的章程,顺便将乙字号大牢的规章制度顺势调整,该添的添,该擅的擅。下面狱卒的待遇,具体如何分配,你也要想个合理的分配手段,争取做到大部分人满意。” 张狱吏面色迟疑,有些纠结,“大人不管此事吗?” 陈观楼哈哈一笑,“我是当狱丞,不是当老妈子。我只看你的章程,具体的内容我不干预。出了事情我只找你。你莫要想着推卸责任,将责任推到下面狱卒的头上。在我这,你是乙字号大牢的当家人,乙字号大牢出了事,必定是你当家人没当好家。” 张狱吏当即拍胸脯保证,他一定好好思索,拿出一个让大部分人都能满意的章程出来。 “走,带我去瞧瞧那个祝如海?承恩伯府那边,可有派人来打点?” “来了!”此时此刻,张狱吏的态度跟一开始比起来,明显上了至少七八个台阶,语气中多了一丝恭敬和佩服,还有即将大干一场的兴奋劲。 “伯府那边怎么说?” “伯府派人送来衣物饮食,又送了一点钱。只是吩咐我们好生照看祝如海。祝如海是伯府没出五服的族人,正经算起来,也是嫡支一脉的子孙。” “伯府算个什么东西,轮到他们跑来天牢吩咐。”陈观楼嗤笑一声,格外的嫌弃,又是格外的自信和笃定,“以后对待这些勋贵世家,王公贵族,不必太卑微,公事公办即可。他们要是不服,直接报给我。我倒是要看看,谁这么嚣张,嚣张到本官的地盘上来了。以后告诉所有来者,天牢这地拿钱办事,一视同仁。有钱都是爷,没钱滚一边去。特殊情况特殊处理。” 一年到头,遇不到几桩特殊情况。 甲字号大牢跟乙字号大牢,不关穷人。真要遇到穷光蛋,就是另外一套方案。 隔壁丙字号大牢,倒是时常遇到两袖清风,穷得只剩下底裤的所谓‘大侠’! “有了大人这话,小的心里头算是有了主心骨。”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晦暗不明的甬道内。 祝如海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留着两撇小胡须。 关在牢里面,并不慌乱,反而有些自得其乐。一张棋盘,自个跟自个下棋,左手打右手。 “哟,张狱吏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一起下一盘?” 张狱吏轻咳一声,板着脸,冲对方说道:“祝如海,你看清楚了,这位是我们天牢新上任的陈狱丞陈大人。” “哎呀,如此年轻如此俊朗的狱丞,真是稀罕。”祝如海起身,靠近牢门,打量陈观楼,嘴里发出啧啧声。 陈观楼笑眯眯的,“祝老爷住得可习惯?” “你是……”祝如海指着陈观楼,“你这张脸怪熟悉的,我肯定在别处见过了。啊,我知道了。莫非你就是平江侯那个陈,陈氏一族最强武者,也是最离经叛道的那一个,叫陈观楼来着。” “放肆,这是我们陈大人。”张狱吏一声呵斥。 陈观楼摆摆手,示意张狱吏不必在意。他就是有些好奇,他在外的名声,到底是怎么形成的。最强武者他能理解,去年吊打江图派出的武者,又跟齐家九品武者打了一架,全身而退。只是,怎么就成了最离经叛道的那个? 他自问还算守规矩,任劳任怨,收钱办事,童叟无欺。信誉像他这般好的天牢人,真找不出第二个。 “我就是陈观楼。” “你当狱丞啦!你怎么甘愿做个狱丞,你可以刑部当差啊!只要你开口,五六品的官不敢说,七品芝麻官对侯府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情。”祝如海明显就是个话痨,自来熟。开口就是聊家常的模样,无法想象这样一个看似就像隔壁邻居一样的人竟然经营着庞大的人口买卖。 第529章 花钱找死 “祝老爷认为我该去刑部当差?” 陈观楼似笑非笑地询问道。 祝如海本想说当然,可是话到了嘴边,他看着对方,摇摇头,“对你而言,貌似刑部当差并非上选。虽说我不了解天牢的运行,想必天牢油水应该是极为丰富的。 以你之能,不贪都能发财,但凡贪心一点,果然刑部那地方瞬间成了鸡肋,食之无味。天牢唯独不好的地方,就是名声差,身份低贱。 不过,如今你是狱丞,勉勉强强也算是步入了芝麻官的行列,加上你是陈家子。哈哈,果然,你留在天牢是对的。” 祝如海笑呵呵的,一番解读倒是通透。将陈观楼留在天牢不肯挪窝的想法解构得明明白白。 陈观楼笑眯眯的,“听祝老爷一番话,方知祝老爷是个极有智慧的人。以你之能,想必做任何买卖都能发财。为何偏偏干起了贩卖人口的勾当。” “我干的可是合法的买卖。”祝如海听出陈观楼语气中的不满和恶意,立马叫了起来,“我手底下每一笔买卖都有据可查,跟那帮拐子可不一样。我在官府那里有备案,替官府替朝廷买卖人口。 就连宫里头,需要人的时候,也是从我这里采购半大孩子。每一个被贩卖的人,不能说全都自愿,但都经过了他们的家属同意,签了合法的契约。陈大人,你看不起拐子,我能理解。但我这买卖,跟拐子不是一路。你可别冤枉我。” 陈观楼笑了起来,讥讽道:“我竟不知,这买卖还是合法的。” “你合法,你们怎么买丫鬟买婆子?你当侯府的家生子是天生的吗?陈大人,大家都是明白人,你又何必装傻。” “你的意思是刑部抓你,抓错了?”陈观楼面无表情,祝如海分明就是个江湖打混的老油条,有钱有身份有背景有靠山。这种人最难收拾。 “抓没抓错,我相信刑部一定会给我一个交代。反正等事情查清楚之后,相信一定会还我清白。” “据说你的买卖,还涉及到数起命案,甚至涉及到灭门惨案。” “这些事跟我都没关系。有些人犯了事,为了躲避官府追捕,干脆自卖自身。我下面办事的人,哪里是这些江湖老油条的对手,被人哄骗了也是难免。真是祸从天降,好好的做着买卖,竟然牵涉进大案子。” 祝如海一副倒霉透顶,自己清白无辜完全是被人冤枉的表情,特真实。 “如果你真的是冤枉的,伯府怎么不帮你申诉,不帮你跑动关系。” “陈大人,你也出身大家族,理应了解大家族的人,尤其是像我等没有管身的族人,时常身不由己。跑官容易,就怕被言官御史盯上,坏了伯府的名声,牵连到公主殿下。那我真成了罪人。哎,等等吧,等风头过去。” “这么说,祝老爷为了家族着想,为了公主殿下着想,所以放弃了替自己打算?真没想到,祝老爷如此高风亮节,为家族牺牲如此之大。”陈观楼直接阴阳对方。 祝如海竟然当真了,连连感慨道:“身为伯府族人,享受了伯府的恩泽,自然要有所回报。难道陈大人不回报侯府的照拂?” 陈观楼算是看明白了,祝如海就是个滚刀肉。想想也是,也只有滚刀肉,才干得了那么大的买卖。合法的也是刀口舔血,里面不知道暗藏了多少黑暗血腥。他的生意必然伴随着绑架,囚禁,殴打,人命…… 往深处想,无论多黑暗都不意外。 他没有和祝如海继续聊下去。 离开后,他叮嘱张狱吏,“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要你持续压榨姓祝的,能榨多少钱出来,就看你的本事。我许你不入公账,三分之一留在乙字号大牢。有问题吗?” 他平生最恨人贩子,别管合法还是非法。刑部抓他,肯定是有的放矢。祝如海这家伙,背地里肯定藏着大案子。不仅仅是命案跟灭门案。 没有理由,就是一种直觉。直觉告诉他,祝如海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凶恶最恶毒的人,千万别被此人的外表给蒙蔽了。 祝如海的恶,是人性沦丧的恶,跟当官的作恶还不一样。 很值得挖一挖。 张狱吏悄声说道:“祝如海毕竟是祝家人,我们不好动用手段。想要讹他的钱,此事还需大人指教一二。” 陈观楼板着脸,“我许你对他动用部分手段,只要没有外伤即可。选可靠之人,管好乙字号大牢众狱卒的嘴巴。真要管不住,走漏了风声,被祝家知道也无妨。只要没有外伤,祝家来追究,我替你兜着。有我顶着前面,没人敢动乙字号大牢任何一人。” “当真?”张狱吏半信半疑。祝家是伯爵,就算没多少权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且,祝家背后还牵连着公主府。青阳公主跟当今陛下,据说关系还不错。 他想着三分之一的分成,跃跃欲试。又担心事情闹大,牵连到自身。陈观楼的保证,并不能打消他的顾虑。 陈观楼微微挑眉,“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抽取三分之二的资金吗?你是不是以为我很贪,三分之二的资金全落入我自己的荷包?” 张狱吏有种被人拆穿想法的尴尬,头都不敢抬起来,嘴唇蠕动了几下,始终不敢辩解。 陈观楼见状,冷哼一声,“我为何能保你,当然是因为我会拿着这笔钱,走通刑部的门路,将姓祝的钉死。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要你用尽手段榨出姓祝的钱财了吧。只要将姓祝的钉死,谁会追究他在牢里的遭遇。伯爵府又不是没事干,整天替祝如海出头。” 张狱吏张大了嘴巴,万万没想到事情还能这么操办。从犯人手里榨取资金,然后买通办案人员,将案子办成铁案,借此将犯人给弄死。等于是,犯人自个掏钱弄死自己? 只听过拿钱买通门路脱罪的,真没见过拿钱找死的。 他再次问道:“大人,这事真能这么办?能行吗?” “我说行就行。你要是不敢,我就在乙字号大牢悬赏,总有人胆子够大……” “我敢!这事包在我身上。只要事后大人兑现承诺,保我等平安。” 第530章 你想害我就直说 张狱吏领了差事,干劲十足。 等到中午交账本的时候,没有丝毫迟疑,交得干脆利落,公账私账全都上交,以表忠心。 其坦荡的态度,令其他人咋舌,暗暗感叹:陈狱丞好手段,只是下了一趟乙字号大牢,就成功收服了张狱吏。张狱吏连私账都交出来,这是完完全全的臣服,心甘情愿的臣服。 不得了啊! 得知这个消息,最慌乱的人莫过于许富贵。 他怒骂张狱吏,“这是将我架在火上烤啊!” 他急得团团转,恨不得扒了张狱吏的皮。没这么玩的,事情不是这么做的。 一转头,看见躲在门外偷看的卢大头,怒从心头起,“卢大头,你不去巡视牢房,站在门外做什么?” “启禀许狱吏,我是来提醒你,该交账本了。要不晚了,耽误吃饭。” “吃吃吃,就知道吃。”许富贵一肚子火气,全都冲卢大头而去,“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别忘了你还在我手底下做事,你还是丙字号大牢的狱卒。别以为你跟陈大人称兄道弟,他就会一直罩着你。迟早有你哭的事情。” 卢大头嘿嘿一笑,“不劳许狱吏操心。你就说交不交账本吧。要不我替你送过去。” “你到底是站在哪边?” “我哪边都不站,我只听上官吩咐。今儿早上,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陈大人要你在中午上交账本。隔壁乙字号大牢已经交上去了,连私账都上交。许狱吏,轮到你了,可你不能拖后腿啊。陈大人好歹是从丙字号大牢出去的,我们必须给他撑足场面,不能叫人看笑话。” 许富贵气得想要打死卢大头。 老油子!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就不该顾忌陈观楼,就该早早的将卢大头赶出丙字号大牢,打发他去坐冷板凳。 现在好了,陈观楼的官是越做越大,短短一年多时间,就跨越了阶级,从胥吏升迁为狱丞,稳稳地骑在了他的头上。所谓代理,那就是个屁。陈观楼就是正儿八经的狱丞,一句话就能撤掉他的差事,将他打发去坐冷板凳。 卢大头这些年一直没断绝同陈观楼的关系,身段也是软的哦……那叫一个丝滑。 以前的大头哥,如今自封小弟,对着陈观楼谄媚得就跟那帮太监似的。 臭不要脸。 拖字诀今儿主动是用不上的。 因为陈观楼派了狱卒来催促他交账本。 他能怎么办? 只能捏着鼻子,亲自带着账本前往狱丞公事房。不过他留了个心眼,没交私账。 他将账本一交,寒暄了几句,就急匆匆赶到食堂找张狱吏。 见到人,许富贵直接往对方面前一坐,冷笑道:“张狱吏,我是真没看出来。你铁骨铮铮张狱吏,竟然也是条狗。之前是谁叫嚣着不服气,一转眼,腰杆比谁都要软。连私账你也交,你是成心想害我,是吗?你想害我直说就是,何必拐弯抹角。” 张狱吏喝了一口汤,学着斯文人拿出手绢轻轻擦拭嘴角,然后轻声说道:“乙字号大牢准备将犯人分为一二三等。一等犯人直接对照隔壁甲字号大牢,定例银子改为六百两。” “什么?” 许富贵眼珠子乱转,有点怀疑自己幻听。 “你刚说什么?” “二等犯人,我的想法是定例银子定为二百六十两。三等便宜点,六十两。” “都是陈观楼给你出的主意?就因为这个,你就把我也给卖了?” “陈大人承诺,会增加大家的收入。一开始,我跟你一样并不相信。但是经过今日上午的经历,我信了。你说这么简单的一个分级,为什么我们之前想不到?在我们之前,那么多狱吏,怎么没有一个人想到这么干?” 许富贵气坏了,心头又羡慕张狱吏,要发财了啊!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以为给犯人分级,随随便便一个狱吏就能干成吗?信不信,你今天分级,明儿就有人摘了你的帽子,找个由头将你打入牢房。而且,你还没资格关押天牢,只配去下面的牢房坐牢。这事,也就是陈观楼他能做。” “哦,还请许狱吏详细说说,为什么这事只能由陈大人来做。” “你别跟我装糊涂。”许富贵气呼呼的,“陈观楼他有靠山,有背景,而且还是武道强者。天牢这一亩三分地,他说了算。刑部那边,也只能捏着鼻子默认他的一切手段和规矩。换做我等,哼,就是个屁。” 张狱吏又喝了一口汤,“你既然清楚,为何要来追问我。我臣服于陈大人,就像你说的,他有靠山有背景,还能替我等兜底。有事他顶在前头。” 许富贵冷笑连连,“张狱吏,你果然表里不一。瞧你浓眉大眼,没想到有做狗的潜质。” “难道你不是狗?”张狱吏反问了一句。 许富贵脸色铁青,没办法否认。 天牢上下,人人都是狗。 真是令人心酸。 罢了罢了! 他聊起闲篇,“我有内幕消息,你要不要听?” “什么内幕?”张狱吏怪好奇的,竖起耳朵问道。 许富贵四下张望了一眼,这才悄声说道:“外面都说陈观楼走的是侯府的门路,才能升迁狱丞。但我得到内幕消息,他走的不是侯府的门路。” “不是侯府的门路,还能是谁的门路?” “你猜破头都猜不出来。我告诉你,他走的是刑部某位大老爷的门路。” 张狱吏诧异了一下,“他竟然走通了刑部的门路?难怪他说有办法将姓祝的钉死。” “什么姓祝的?”许富贵追问。 张狱吏摆摆手,“一点小事,不值一提。”此刻,对于收拾祝如海,他又多了一些信心。既然陈观楼已经走通了刑部的门路,那他还怕什么,放手大胆的干吧。只要祝如海没死在乙字号大牢就行。 “陈大人具体走的是哪位大老爷的门路,你清楚吗?”张狱吏追问。 “刑部就几位大老爷,不是尚书就是侍郎。不是侍郎,就是下面的某位大人。” 第531章 打发 有人猜测过,陈观楼走的是孙道宁的门路。但,这事挺玄乎,很多人都不相信。 为啥? 孙道宁是典型的读书人,在众人的印象中,是个清高,略有点死板,还有点顽固的人。显然不是个官场老油子。 这样一个人,能被陈观楼买通? 很多人都表示怀疑。 右侍郎倒是更有可能。 反正都是猜测,随便胡说八道,猜玉皇大帝都没关系。 这种事情,当事人打死都不会站出来承认,全当什么都不知道。 一顿饭的功夫,许富贵原谅了张狱吏。 张狱吏干劲十足,许富贵琢磨了一番,主动来到公事房,东拉西扯,最后才小心翼翼地询问,“大人,丙字号大牢也盼着大人抽空去巡视两圈,指导我等的差事。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大人不吝赐教。” 他分明是眼馋隔壁乙字号大牢,想从陈观楼这里取经,也是找个人背锅……背书。总之,就是奔着钱来的。 陈观楼嗯了一声,目光深沉地看着许富贵,“趁着中午休息的时候,本官翻了翻丙字号大牢的账本,这两年有点凄凉啊。” “是啊,是啊!丙字号上下人等,都快穷得揭不开锅了。”许富贵趁机叫苦,“一群穷哈哈,是真的扣不出钱来。” 大侠有钱吗? 偶尔有钱,有钱就花。花光了就风餐露宿,或是跑到土财主家里打秋风。真正的大户豪族,大侠有眼力见,不会去招惹。因为招惹不起。豪族都养着武道打手,真打起来,谁打谁还不一定。 反正,江湖大侠落网的时候,身上通常没几个铜板。 家属? 连名字都有可能是假的,上哪找家属去?十万八千里之外吗? 匪寇? 官兵又不是傻子,抓捕匪寇的时候能不搜身,能不搜山?恨不得将匪寇的底裤扒下来,不可能留着钱财让狱卒有机会敲诈。 江湖败类? 这一类人通常是有钱的,但也是最油滑的。能榨出钱来,但能榨出多少,一是看江湖败类的演技高低,二是看狱卒们的手段高低。 一句话,丙字号大牢关押的犯人,小一半都是穷光蛋。 三个大牢,丙字号大牢最穷酸,但是赌得也是最疯狂。有一种破罐子破摔,吃了今天不管明天的感觉。 当然,许富贵肯定不穷,他只是习惯叫穷。 在官场混,大家一起吃公家饭,切记炫富,就算真的很富裕,富裕了上百年也别炫。吃吃喝喝都是小事情,最怕遭小人记恨,暗中下毒手。 官场杀人从不见血,都是用无影刀。 陈观楼啧啧两声,“许狱吏空守宝山,却不知利用。犯人没钱,让他们拿技术来换嘛。比如武功秘籍,收过来,找人抄录,然后对外贩卖。亦或是跟城里的武馆合作,提供秘籍,学费二一添作五,做成一门长久买卖。” 许富贵愣住,“这,还能这么操作。那些犯人所谓的秘籍,值钱?” “值不值钱,那得看你卖给谁。”陈观楼随口敷衍着,“这事你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我呢,也替你想想如何具体要如此操作。前提,管好你的人,守着规矩别乱来。做到有信用,守规矩,犯人才会真心实意配合,你们才能拿到真正的秘籍。你回去弄个章程,我先看看你的思路。” 陈观楼不想深聊,几句话的功夫就将许富贵给打发了。 许富贵走出公事房,还有点愣神,这生意真能做?能行? 他半信半疑。 但是一想到陈观楼有点金手之名,或许真的可行。至于具体的章程,他脑子乱糟糟的,哪有什么章程。 压制了张狱吏许富贵这两个最大的刺头,其他狱吏根本不够看。钱是人的胆,也是吃公家饭的人的胆。哪个部门能创收,钱多,声音就更响亮,底气也更足。不创收的冷板凳衙门,能怎么办,只能赔笑。 其他狱吏,都是靠着三个大牢吃饭,张狱吏跟许富贵都妥协了,以行动表示了忠诚。其他狱吏纵然有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也只能默默收起来。 …… 傍晚,陈观楼提着一壶酒,两斤卤肉,晃晃悠悠来到杜夫子家。 好长时间没来请教学问,还怪想念的。 开门的是杜夫子的大孙子,叫杜越丰。跟他年纪差不了几岁,中等个头,在家乡一直读书。 正经的说,杜家人似乎有点读书的基因,却不多。人人都能读书,却与功名无缘。读书天赋实属下等。 杜夫子的大儿子,大名杜寿赋,至今没能考取秀才功名,是个老童生。当了十几二十年的童生,啧……。也有武脉,却只是区区一品武者,年纪已大,不得寸进。可见,无论是读书还是习武,天赋实在是不怎么样。 杜越丰比他爹更惨,至今连个童生都没考取,武脉也无。 杜夫子好歹还是个秀才。 杜家三代人,典型的一代不如一代,读书基因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稀释。恐怕到了杜越丰的下一代,连识字都困难。 不知是否家中女眷脑子过于愚笨,且遗传给了孩子。 传闻,孩子的智商主要遗传于母亲。 替杜夫子默默掬一把同情泪。难怪,杜夫子豁出脸面,也要将儿孙弄到京城来,好歹能混个前程,挣点钱财。 不过,杜夫子不止一个儿子。不知道其他几个儿子文采如何,有没有考取功名。 杜越丰见到陈观楼,怪高兴的,脸上是真诚的笑容,“楼叔来了!我爷爷天天念叨你。楼叔来就来,怎么如此客气。” 听着楼叔这称呼,陈观楼很爽,又有点不适应。自己还是年轻人,就被外人叫叔啦!辈分一下子就拔高了,感觉有点怪怪的。 这跟族中的侄儿侄女们称呼他为叔,感觉是真不一样。侄儿侄女们,那是有血缘关系的,叫他叔,乃是理所当然。 杜越丰乃是外姓人,并无亲缘关系,仅仅是因为杜夫子的缘故。还是个年纪差不了几岁的大小伙。 陈观楼呵呵一笑,“你爷爷在家吧。” “在的,在的。天天盼着你来。楼叔,这边请。” “你家我熟,自个忙去。” “那不行,岂不是失了礼数。爷爷和父亲知道了,该抽我。”杜越丰书没白读,礼数很周到。 第532章 不敢坏了名声 杜夫子还是老样子。 要说差别,就是当着儿孙的面,显得有些严肃。不如以前活泼。 陈观楼调侃他,“杜夫子,何必这般严肃,都不像你了。你要是再这样,下回我不来了。” 杜夫子有点尴尬,“在小辈面前,老夫好歹要维持一下体面。” “是是是,的确要维持体面。”陈观楼笑呵呵的,给他斟酒。 老少二人,不管其他,先喝起来。 不让人陪,杜夫子脸一摆,就将大儿子大孙子给打发了。 陈观楼笑问道:“寿赋兄在族学干得还行吗?” 陈氏族学扩招,增加人手。杜夫子举荐亲儿子,帮杜寿赋在族学谋了一份打杂的差事,一年能有三十两的收入。 “刚来京城那会还不太适应。这段时间好多了,在侯府族学当差,就是要比老家长见识。” 杜夫子说起这个,笑呵呵的,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意。 当初他还准备了一笔银子,准备跑关系,以防有人跟大儿子争抢族学打杂的活。后来,事情顺顺当当,准备的银子没用上,等于是赚了。 大儿子在族学打杂,勤勤恳恳,目前来说,算是得到了侯府那边的认可。只要不出意外,这份差事可以长长久久做下去。 大孙子目前就是跟在长辈身边历练,等时机成熟后,杜夫子再想办法给大孙子找一门差事做。最好能在侯府当差,这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靠谁都不如靠侯府来得实在。 老皇帝死了,新皇继位。意味着,针对侯府的力量没了。 新皇帝现在要指望大老爷打仗平贼,不可能像泰兴帝那样玩,一边要用人,一边又打压人,荒唐的举动是一桩接着一桩,竟然派江图挑衅侯府,来了一场‘家族私斗’。滑天下之大稽。 当然,就算新皇帝想这么玩,也没这底气。 泰兴帝在位五十年,手握兵权,皇权碾压相权,将朝堂玩弄于股掌之间。想废太子就废太子,谁都阻拦不了。对待一个手握兵权的平江侯,自然也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平江侯敢反吗? 还真没那底气。 新皇就不一样了,刚登基,根基不牢,地位不稳,权柄在新旧交替的时候被朝臣蚕食。目前,明显是相权压制了皇权。 这般情势下,新皇帝唯有拉拢大老爷,许以各种好处。他登基的时候,封赏旨意里面就有侯府的名字,赏了无数奇珍异宝给侯府,还给大老爷封了一个闲散荣誉称号,给世子陈观复也挂了个闲散荣誉称号。 这般情势下,侯府稳了。 未来二十年,只会越发富贵。 杜夫子在京城在侯府耳濡目染这么多年,自然能看明白这里面的名堂。因此他要死死抱着侯府的大腿,通过育人的方式,将杜家依附于侯府。纵然只能得二十年的好处,也值了。 普普通通的人家,想求二十年富贵,几代人努力都做不到。而他们杜家,只需抱紧侯府大腿就可以了。这个关系可近可远,可进可退。就算某一天侯府倒了,也牵连不到一个教书先生的头上。 陈观楼自然不知杜夫子心里这般想法。就算知道,也能表示理解。人嘛,都是先顾着自己,再考虑其他。 他吃着花生米,喝着小酒,随口说道:“你知道我升官了吧。” “知道知道,族里都传遍了,都说你有本事,一人兼任两职,拿两分钱。来,老夫敬你一杯,恭喜你更上一层楼,发大财。” “哈哈,这话我爱听。” 一老一少喝得起劲,陈观楼又说道:“你家大孙子没差事,要不要去我那里。我身边缺一个书办,他可以试试。” 杜夫子有些迟疑,他在内心斟酌,“多谢你好意,你看得起他,是他的福分。只是,他身无功名,又缺乏历练,没正经办过什么事。 他去你那里,怕是要给你拖后腿,纯粹就是沾你的光,对你没好处。你身边肯定不缺想往上爬且有真本事的人。 思来想去,还是等将来吧。将来越丰这小子要是有出息,你要是不嫌弃他,再去你身边当差,见识一下官场风貌。” 陈观楼了然一笑,他明白杜夫子的顾虑。 杜夫子老学究,对天牢那地始终存有偏见。 再一个,杜越丰还年轻,将来还有考取功名的机会,不能为了天牢那点收入,坏了名声,断了求学之路。因此,只能拒绝陈观楼的好意。 读书人可不管你有没有苦衷。敢去天牢做事,还想考取功名,做梦。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人淹死。考官也会考虑到考生的名声,名声太坏了,还是跟天牢扯上关系,必然会遭到考官的厌弃。 文官就没有谁会公平看待天牢,只会将天来视为污秽下贱肮脏之地,在天牢当差的人自然也是污秽下贱肮脏之人。堂堂读书人,一个即将考取功名的人,沾染上这六个字,别想混了。 求侯府? 侯府又不混文官集团,纵然有办法帮杜越丰公平拿到功名,却没办法帮杜越丰顺利的踏上仕途。仕途一路,得靠他自己去打拼。一个坏了名声,被文官集体排斥的人,是不可能混出头的,说不定连坐冷板凳的机会都没有。 侯府的手再长,也管不到那么宽,又不是亲儿子。 陈观楼点点头,表示理解,“是我考虑不周,越丰还要考取功名,到天牢当差的确不合适。” 杜夫子特别感激陈观楼的体贴和理解,“来来来,老夫再敬你一杯。” 有些话不用说,全在酒杯中。 “我打算找个师爷。”陈观楼也没顾忌,随口说起自己的打算。 杜夫子有些担心,“差事不顺吗?可是有人拆台,给你难堪。” “哈哈,那倒是没有。夫子,你小看我了。天牢的刺头,早就被收拾得服服帖帖。我收拾人,跟别人不一样,讲究一个心服口服。至于其他人,还指望着我吃饭,更是不值一提。” 陈观楼语气很是笃定,杜夫子见状放下心来。 “不过就算如此,你也不可掉以轻心。你这么年轻,资历又浅。天牢随便拎个人出来都比你年长。你这么年轻就担任了天牢主事官,管着好几百号人,肯定有很多人心口不一,对你有意见。现在臣服,只是迫于形势。一旦让他们抓住机会,你千万千万当心,莫要阴沟里翻船。” 第533章 给自己积攒功德 “哪天我真在阴沟里翻船,只怪我能力不济。区区一个天牢都管不好,识人不明,是我活该,我认了。” 陈观楼的态度很洒脱,没有患得患失的焦虑感。在正式上任之前,他就将一切考虑清楚,好的坏的,最坏到什么程度,全都在脑子里思索了好几遍。 所以,他做足了准备。 努力后,但结果依旧不如人意,那就是天意。正所谓尽人事听天命,不必自怨自艾,患得患失。 杜夫子明显意外于陈观楼的洒脱态度,“别人新上任,都是各种担心,各种拉拢打压。你倒好,有空找老夫喝酒,一副不在意的态度。你是不是巴不得下面的人闹事,你好趁机收拾人?” 陈观楼哈哈一笑,“我可没那么想。我呢,怎么样都行。下面的人安分守己,听我吩咐做事,你好我好大家好,维持和睦表象,这样挺好。要是有人不开眼,总在下面搞小动作,我通常头两次警告,第三次使出雷霆手段。我可以怒目金刚,也可以慈眉善目。反正,究竟是和善还是怒目,全看情势发展。总之,任何情况我都有备案,都能应对。夫子就不必担心我。” “说的也是。你做事经验老道,区区一个天牢,肯定不在话下。老夫也是白担心。”顿了顿,杜夫子又问了句,“你真打算在天牢一直干下去?刑部给你升官你都不要?” 陈观楼吃了一颗花生米,他就知道杜夫子一颗功名利禄心,改不了的。三观不同,两人还能聊在一起,只因为他们之间的分歧并不严重,而且双方都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不会为了这点事争得面红耳赤,坏了情分。 他笑道适:“在天牢,说句粗糙的话,我就是土皇帝,言出法随。进了刑部,上面几十个婆婆,我疯了才去。” “话也不是这么说,明面上几十个婆婆,但是真正的主事官也就几个而已。”杜夫子读了一辈子的书,儿子孙子也是读书人,一辈子的坚守,只认可货与帝王家,当个正经官。这辈子都不可能认可天牢那污秽之地,那不是正经读书人该去的地方。 当初范狱丞在天牢当差,对外一直都是一副迫不得已的形象。迫于官场路阻且长,唯有曲线救国,读书人纷纷表示理解。 等到老范大人在狱丞位置上挣够了钱,立马麻溜的走通关系跑路。再多的钱,也别想留下他。他可不想坏了名声。 老范,正经读书人,只不过比其他读书人更懂得变通,能接受身份一时沉沦,只求一个美好前程。 杜夫子显然比老范更正经,会变通,但变通得还不够,底线太高。 陈观楼不在意杜夫子的态度,这个问题讨论过无数次。 “别管一个还是几十个婆婆,总之我不会去受那份气。夫子,你就别操心我了,多操心操心你家大孙子。” 杜夫子不再多言,他只是抱着劝一劝,万一哪天陈观楼开窍了肯听劝,也算是功德无量,将一个迷途羔羊拉回了正途。 “越丰那孩子,被他老子教坏了,只会读死书。先让他跟着历练一番,懂点人情世故,看一看人生百态,对他的文章有帮助。” “你大孙子文章写的不行?” 杜夫子十分嫌弃,说起大孙子的文章,气不打一处来,“哼!除了辞藻华丽外,内容一无是处,全是小孩子不知所谓的想法,没有一点实际用处。这样的文章,连我这关都过不了,又怎么能通过科举考试?考官又不是瞎子。” 陈观楼给他出主意,“你教他破题嘛,科举考试翻来覆去就是那些内容。只要破题正确,内容可以慢慢填充。多看看前辈的文章,模仿借鉴仿写,总能有进步。 他以前在乡下,想看到历届解元状元的文章难如登天。如今身在京城,又背靠侯府,拿到这些前辈的文章易如反掌。实在不行,你去找叶公子。叶公子时常跟那帮官宦子弟厮混在一起,找他们要文库文章,肯定很容易。” 杜夫子有些迟疑,“市面上倒是有文库贩卖,只是内容不全,恐怕还有错漏之处。找叶公子帮忙搜罗历代解元状元的文章,能行吗?老夫跟叶公子不熟。而且,叶公子目下无尘,未必肯帮忙。” “哎,我也是灯下黑。你要搜集历代解元状元的文章,其实我比叶公子更合适。行了,这事包在我身上。等我当差的时候,我去问问那些犯官,过几天就会有结果。” 陈观楼回过神来,才知道出了个馊主意,何必舍近求远找叶公子。甲字号大牢关押着一大批正经科举进士,天下的文章,还能有人比这群犯官加起来更易如反掌获取吗? 实在不行,他还可以去找赵明桥,找谢长陵。 谢长陵可是正经的状元公。 就是不知,升官发财的谢小阁臣可否赏脸。年岁最小的政事堂官员,虽然名义上是行走,观摩,貌似没有参议权。实则,谁都知道,建始帝是在培养心腹。要不了几年,谢长陵就会正式出任政事堂阁臣,刷新于照安的记录。 啧啧…… 天牢还真成了名副其实的悟道场所。 单就这一点,就将隔壁锦衣卫诏狱狠狠压了一头。不知道诏狱那帮变态作何想法。 杜夫子又是一通感谢。 陈观楼让他别客气,过段时间,有一批货还需要杜夫子出面品鉴。 “有货了?”杜夫子一听有货,瞬间兴奋起来。有货就意味着有买卖,有买卖就有收入。祖孙三代在京城吃喝,加上人情世故,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尽管收入不低,也会感到资金上吃力。 关键是,老家那边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 读书很耗费钱财,尤其是全脱产读书。 等于是家里少了个劳动力,多了个花钱如流水的少爷。关键是,还不止一个少爷。好几个孙子都要读书,每年光是文房四宝就是一大笔开销。 一手漂亮的字,是靠长年累月练习才有的。练习就离不开笔墨纸张,这些都不便宜。又不能一直用劣质墨水劣质毛笔劣质纸张书写,那样练不出一手好字。一手好字,必然伴随着大量银钱的投入。 想写出好文章,就要博览群书。没有那么多免费书籍,要么抄写,要么购买。要么牺牲时间要么牺牲银钱。 第534章 你怎么还没出狱 聊着聊着,又说起了侯府的近况。 自建始帝登基后,世子陈观复平安回归侯府,继续在工部当差做侍郎。建始帝某方面也算是继承了泰兴帝的意志,没给陈观复换衙门。 陈观复想去兵部,趁着新旧交替,加上又和三大营有了联系,想动一动位置。却被建始帝给按了回去。 建始帝的理由很好很强大。 “工部被奸臣江图祸害多年,眼下正需一得力能臣整治工部上下,好好清理一番。莫要让江图余孽继续祸害工部。此事非陈爱卿莫属,莫要推辞。” 建始帝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陈观复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新皇帝刚登基,就不给面子吧。 身为臣子,要有眼力见。就算心里不服,面子也要给足。他总不能说自己不是能臣,是个饭桶,干不好这差事。 最后,陈观复只能选择妥协,继续在工部当差,挂的还是侍郎衔。 建始帝还说,哎呀,原本想将尚书这位置给他的,奈何他还年轻,恐被人非议,吧啦吧啦一通乱说,总之就是为他着想,继续当侍郎,这是最合理的安排。 陈观复:…… 继续捏着鼻子认了。 反正这一趟新旧交替,他也算是达成了目的,将钉子钉进了三大营。不进兵部也没所谓,他私下里谋划,以侯府世子的身份往三大营掺沙子。侯府别的不多,就是兵将多,天下的武将,谁都说不清楚,究竟有多少受过侯府的恩惠。 过去,泰兴帝活着的时候,各种严防死守,分化瓦解勋贵跟武将,将其拆分。侯府也只能小心翼翼,没敢大动作。如今,建始帝上位,掣肘没了,侯府再也不用顾忌。 因为建始帝的手没那么长,力量还很薄弱,根本做不到像泰兴帝那般,全方位打压勋贵。这就给了勋贵钻空子的机会。 新旧交替,就是文臣武将的一场狂欢。端看胆子够不够大,怕不怕杀头。 怕的话,什么都别做,也别指望升官发财。新旧交替,就是一场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豪赌。 最近,侯府也在积极的走动,不是为了跑官,而是趁着局势稳定,要给府中的适婚姑娘们寻摸亲事,也要给少爷们相看合适的姑娘。 之前因为局势动荡,泰兴帝三天两头发癫,谁都把握不住前程未来,有种今儿在天上明儿下地狱的惶恐。以至于府中适婚姑娘爷们的婚事都给耽误了。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是该将婚事提上来,赶紧定下,莫要耽误了孩子们的花期。 于是乎,刚过完国丧,侯府三天两头举办筵席,京城数得着的豪门大户王公贵族都在被邀请之列。要么就是三天两头外出出席别家的宴请。每次出门,都是带着一长串的姑娘爷们。 相亲相亲,人当然要到场相处看看,做夫妻,就算没感情好歹也要看顺眼。不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镜,两看相厌。结亲不成反成仇,那就不美了。 陈氏一族跟别家养孩子不太一样,或者说家风不一样。 别家要求孩子乖顺听话,不可调皮。 陈家反着来,更喜欢熊孩子,调皮的孩子。所谓皮糙肉厚,耐磋磨。乖顺文静听话的孩子,反而没那么喜欢。 用陈家族老们的话说:男孩子乖顺,出门在外容易遭人欺负。男孩子嘛,就是要调皮一点,只要占着理,没什么好怕的。孩子就是要养的粗糙点,长大后才能耐磋磨。 就连陈家的女孩子,也养的更‘野’一些。倒不是脾气坏,而是做事大大方方,不拘谨不胆小,被人欺负了不要哭哭啼啼,哭解决不了问题,直接打回去,怕个屁。 正因为这样的家风,当年陈小兰才敢拖着拖油瓶未成年弟弟陈观楼嫁到苏家,将弟弟养到能独立生活为止。 换做一般的姑娘,按照传统,已经嫁人了,最多接济一下弟弟,哪敢厚着脸皮带着未成年弟弟住在婆家,还给书读。 当然,也因为这样的家风,自诩书香门第的许多豪族,都看不惯侯府,坚决不和侯府结亲。嫌弃侯府粗鄙,野性难改,一点都不体面。 侯府的姑娘除了家世好,脸长得好,哪哪都能挑出毛病,根本不适合做儿媳妇,规矩太糙。 侯府也不稀罕那些所谓的官宦世家,地方豪族。 京城这么多勋贵世家,王公贵族,要给自家姑娘寻摸一门合适的婚事,虽不容易,却也不是难事。 一大早,侯府侧门敞开,一辆辆马车鱼贯而出。 陈观楼站在路边观望。 果然豪奢! 夫人太太们带着姑娘们出门,十几二十辆马车,伺候的婆子丫鬟,负责安保的护卫跑腿的小厮做事的管事一大串,好生气派。 马车行走在青石板大街上,车轮碾压石板,发出沉闷的响声。姑娘们叽叽喳喳,欢快不已,偶尔传出一阵清脆的笑声。 陈观楼感叹了一句:真好!青春真美好! 这些妹妹们,虽说好多不认识,但他还是希望这些侯府姑娘能得偿所愿。 目送车队离去,他才慢悠悠的前往天牢当差。 看着放在桌案上的公文,他想,他需要一个师爷。他不能将自己的时间,都浪费在这些公文上。 先让钱富贵替自己筛选公文。 钱富贵是个很上进的人。 自从陈观楼提拔他当账房后,不需要任何人提醒,他自己花钱请了个夫子,从头开始读书。如今已经进步到,能写公文啦。就是字写得难看,能写,但又不能写。那么难看的字,万万不能出现在公文上。只能帮着处理一些公文,将各种公文分门别类,让书办们按照要求一一处理。 陈观楼下了甲字号大牢,照例巡视牢房。 他还兼任着狱吏的差事,巡视牢房是他的本职工作。 张文赋还关押在牢里。 好基友叶公子,已经好几个月没来探望他。 陈观楼站在牢门前,“你家里怎么回事?这么长时间,还没将你捞出去。按理说,新皇登基,你父亲机会来了,说不定哪天就要升官发财。莫非,你父亲儿子太多,将你忘了?难道你娘也把你忘了?” 此话诛心! 妥妥的诛心之言。 第535章 真没嘲笑 如果一个人的眼神能杀人,陈观楼浑身上下已经血肉模糊。 张文赋那叫一个恼羞成怒,那叫一个无能狂怒。 “陈狱吏想要奚落我,直说就是。” “你不知道我升官了吗?还是说因为你父母没捞你出去,你都没空关注身边的事?你现在得称呼本官一声陈狱丞。” 陈观楼好心提醒。 张文赋脑子一抽一抽的,满腔怒火,“敢问陈狱丞有何指教。” “就想问问你,有没有门路搜集历代状元解元的文章。你帮了我,我不妨也帮你一回,替你到张家问问情况,看看你爹妈是不是真的把你忘了。” “我父母不可能忘了我。他们只是俗事缠身,分身乏术。” “是是是,你说的全对。看样子你不需要我替你问问你爹妈。行吧,我去找下一个。满牢房的读书人,总有人愿意给本官分忧。” “慢着。”张文赋叫住陈观楼,“我又没说不能帮忙,陈大人何必如此急切。一事不烦二主,搜罗历代文章,找我就找对了。” 陈观楼微微挑眉,暗自一笑,“张公子高义。不求回报替我分忧,难得啊!” 张文赋一下就有点尴尬了,扭捏了一下,才说道:“本公子何曾说过不求回报。按照天牢的规矩,既然是交易,我替陈大人分忧,也请陈大人替我分忧。” “你说!” 陈观楼见好就收,没有继续刺激对方。年轻人脸皮薄,被人说中难堪的处境,难免冲动。换做官场老油条,别说爹妈不管,就是老婆给自己戴了绿帽子,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唾面自干。 在官场混,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没有堪比城墙般厚实的脸皮,根本混不出头。 张文赋咬咬牙,想了想还是解决自身的麻烦最重要,面子什么的暂且用不上。 他轻声说道:“能否帮我给我娘传个话,叫她赶紧捞我出去。新皇登基,万物更新,正是我辈彰显才华,替朝廷分忧,替陛下分忧的时候。我身为朝廷命官,责无旁贷,岂能落后于人。” 陈观楼要笑不笑的看着对方,找人捞出去就捞嘛,不丢人。何必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一副舍我其谁的样子。 关键是,舍我其谁的气势不足,脸皮还是比不上于照安他们厚实,略显心虚。一番铿锵有力的发言,结果虎头蛇尾,惹人发笑。 他努力的忍住笑意,“行行行,我帮你把话带到。不过,要是令堂不肯出力,你小子可不能迁怒。你在天牢这么长时间,就该明白,我们天牢秉承收钱办事的原则,一视同仁,绝不搞坑蒙拐骗那一套。就连江图我们收了钱都能跑腿,你说是吧。” “我娘不可能不会管我。你只管将话带到,告诉我娘,我要出去,尽快。迟了,机会就没了。” “我要的历代文章……” “给你就是。我家里就有现成的文库,历代状元榜眼探花的文章都有。上面还有名师批注。这是私家珍藏,外面根本买不到。也只有我们张家这类官宦世家,才有这样的正品珍藏。但我只能给你抄写本,正本不能给你。正本乃是收藏品,价值连城。” “抄写本也行,我不嫌弃。” 张文赋这会终于动了下脑子,“陈大人要考科举?这类文章,其实你找侯府,他们肯定有渠道搜罗。” “我不考科举,我是帮别人搜罗。” 张文赋语气酸溜溜地猜测,“也不知是谁如此好运气,竟然能得到陈大人的倾力相助。你转告考科举的人,能拿到我张家的珍藏本,如果还考不上功名,那真是榆木脑袋,别读了,还是赶紧找个差事养家糊口吧。” “行,你这番忠告,我会转告给那个考科举的小子。你就找令堂捞你,不找令尊?” “我爹……”张文赋咬了咬牙,“他太忙。新皇登基,千头万绪,就不麻烦他了。这事我娘操办,一样能成。” 陈观楼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好奇问了句,“你是亲生的吧。” “当然!陈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没什么。隔壁高十六都出去了,你还关在牢里,所以本官有点好奇。” 张文赋恼羞成怒,怒声说道:“那是因为燕王殿下没了,高十六才能提前出去。” 燕王殿下不出意外,去世了。 丧事办得悄无声息。 因为挨着国丧,新皇亲自下旨,没有大操大办,不能抢了先帝的风头。 燕王苦啊! 活着的时候被人下毒,皇位被抢。死了,还不能风光大葬。 燕王一系都恨死了建始帝,却又无可奈何。 皇权之下,人人都要低头。 高家是燕王的母族,燕王输了,高家自然也输了。但是,高家安全无虞。死了燕王,却保住了高家的荣华富贵。整体来说,高家算是小输,完全承受得起。 隔壁晋王,嘿嘿,过几年再看,说不定惨得很。 “高十六一个白身都能出去,你可是管身。”成观楼调侃道,他真没讽刺的意思。 然而,张文赋却认定他在讽刺,“陈大人似乎很喜欢看我的笑话?莫非是因为叶兄?叶兄可曾得罪过陈大人。” “误会!都是误会!我跟叶公子无冤无仇,正经的说,都没打过几次交道,何来的得罪。你们这些当官的,就喜欢脑补。行了行了,本官忙得很,就不跟你闲聊。” 陈观楼让钱富贵替他走了一趟张家。 钱富贵主动读书,有了点文气,比起肖金他们几个明显体面些。 跟官宦世家打交道,稍微讲究一下,事情会更顺利些。 钱富贵领了差事,兴冲冲跑去张家,结果败兴归来。 他告诉陈观楼,“没见到张夫人。” “书呢?书拿回来了吗?” “书倒是拿到了,说是手抄本,大人请过目。” 历代文章,分成了上中下册,一共三本。虽是手抄本,字迹工整,名师批注一样不缺。 宝贝啊! 这几本书对读书人来说,千金不换。 陈观楼对于钱富贵这趟差事,勉强满意,“不错,不错,书拿回来就好。张夫人那边什么意思,她不打算捞宝贝儿子啦?张文赋难道不是她亲生的?” 第536章 腾牢房迎财神,是我们的目标 “没听说张文赋是捡来的。” 钱富贵还怪幽默的,顺着陈观楼的话随口就来了这么一句。 “既然不是捡来的,为什么不见你,是不打算捞人?” 钱富贵摸摸头,“小的到了张家后,被请到花厅等候。一开始张府的管事说,张夫人正在忙,忙完就过来。小的等了大约两盏茶的时间,突然又改口说张夫人乏了,今儿没办法见我。只给了书,就把小的打发走了。” “也没派个人出来跟你说清楚情况?不见就不见,男女有别,可以理解。可是,张家到底要不要捞张文赋,总得给个回信吧。”陈观楼很是好奇,张家的态度自去年起,就奇奇怪怪的。 一开始对张文赋那叫一个关心,托关系托到侯府大房,让大房委托陈观楼好生照顾张文赋。 张府的管事也是三天两头往天牢跑,生怕张文赋在牢里吃苦。 后来……大概是去年下半年开始,张家对张文赋就是不管不顾的态度,越发冷漠。好几次有捞人的机会,都没捞人,说是没钱。 明明听说张家的财务危机已经解决。 “小的也很奇怪。就感觉,张家貌似已经放弃了张文赋。” “是何道理?” “小的出了张府后,特意在周边打听了一下,听说好像是张文赋的弟弟中了。” “中了什么?” “大人忘了吗,今年开恩科,天大的机会啊。张文赋的弟弟中了进士,听说已经授官,前途看好。” 陈观楼啊了一声,这事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等等,张文赋是什么功名?” 他正要翻阅档案,钱富贵张口就说道:“张文赋是举人功名。据说少有才名,但是连续考了几次都没能考中进士,只能放弃。花钱走门路,在衙门寻了个差事。终归不是正经的进士,做不了朝官。” 能上朝开朝会的文官,就没有一个举人,全是进士。非进士想当朝官,先问问你爹是不是宰辅,是不是勋贵。 举人能当官,在地方上当父母官,绝对够资格。范进中举,都能当省教育厅厅长。 但是想当朝官,不好意思,先考个进士。 大乾朝文官潜规则,或者该说明规则,就差写在公文上昭告天下。除了太祖年间,读书人稀缺破例过,后面就再也没有举人上朝的情况。 国朝三百年,形成的规矩,绝非某个人就能打破。甚至连皇帝老儿都没本事打破这项潜规则。或许泰兴帝能办到,但结果必定是人亡政息。 陈观楼略显诧异,“张家有这么缺钱吗?就因为出了个进士儿子,然后就放弃了张文赋。捞张文赋要花很多钱吗?” “小的不知。” “行了,此事我已了解。” 陈观楼思索了一番,还是决定直接告诉张文赋真相。姓张的,赶紧放弃幻想,直面惨淡的人生。 张文赋傻眼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喃喃自语道: “九弟考中了进士?” “你怎知是你九弟考中了?” “我家几兄弟,除了老九,其他人连我都不如。” 哦!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陈观楼好心问了句。看样子,以后休想在张文赋身上榨出钱财,还是赶紧滚吧,将牢房腾出来迎接新客。最好来几个土财主。 “我不知道,我我我……”张文赋语无伦次,他这短暂的一生,显然没想过会有失宠,被父母齐齐放弃的一天。一时间脑子乱得就跟浆糊似的,彻底没了思路。只余下茫然,不知所措。 “你家很穷吗?你家几代人,世代为官,按理说肯定有钱。” “我家是不缺钱,可我家人口众多,花钱的地方更多。”张文赋仿佛被抽干了精气神,一天之内,心情大起大落。没当场发疯,显然是在天牢历练出来了。 天牢养人啊! 天牢磨炼人的筋骨,磨炼人的心性。想当初,张文赋刚关进来的时候,吵吵嚷嚷,一点都不矜持。 对比现在,遭遇致命打击,都能做到冷静自持。 进步之大,令人瞠目。 天牢不愧是悟道修行之所在。 想升官吗? 想升华吗? 想体验灵与肉的完美状态吗? 天牢等你来! “你该明白,你的案子,如果你家里人不出面替你打点,很可能你的案卷就要被丢入档案库,十年八年都不会有人想起来。一旦被人遗忘,呵呵,你就准备着坐个十年八年牢房。届时,有幸出去,那时候你都多少岁了?你认为你还有机会起复,继续当官吗? 据我所知,你只是举人,并非进士。到时候你能靠谁?你成亲了吗?有孩子吗?有孩子还好,若是没有孩子,啧啧……我是不敢想象,十年八年后你将面对什么样的情况。” 陈观楼用着轻飘飘的语气,说着最为残酷的话语。 张文赋一张脸煞白,像是随时要休克,“我我我……” “你有钱吗?”陈观楼问他。 张文赋苦笑一声,摇头。 他要是有钱,何必指望父母,何必如此苦兮兮。 “你有办法筹到钱吗?” “我不知道。”张文赋现在完全没有信心能筹集到钱。“敢问陈大人,你问这些做什么?” “哎呀,我心善,不忍心见你在天牢发霉。要不这样,你想办法筹点钱,我替你跑关系,将你捞出去。据我所知,你的案子不算严重。加之新皇登基,理应会有赦免。可以尝试争取一个赦免资格。” 陈观楼给对方出着主意。 “陈大人为何想要帮我?”张文赋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好人,他父母都不管他了,一个外人反而替他操心。 为什么? “我说我想赚钱,你信吗?”他当然不会说,真实目的是想腾牢房迎财神,顺便赚一笔。 “那要多少钱,才能捞我出去?”张文赋紧张问道。 陈观楼比划了手指头。 张文赋惊声尖叫,“五千两?” “很贵吗?这里面包含了捞你的钱,以及本官的酬劳。你问问隔壁几个牢房,很贵吗?换他们,用五千两出去,你问他们肯不肯。他们肯定愿意。只不过他们的案子比你要复杂,案子还没被冷却,暂时不用走我的门路。等过个一两年还出不去,到时候他们一个个举着银子求我帮忙,还得看我心情好不好。” 第537章 家贼难防 “五千两太多了,我没钱。”张文赋可怜巴巴的说道,想要博取同情。 陈观楼不会施舍一丝一毫的同情心,他心坚如铁,不客气地说道:“没钱就去想办法啊。一分钱岂能难倒英雄汉。你要记住,这五千两换你的自由,你的前程。你就说,你的自由前程到底值不值五千两? 你要是认为不值,今天谈话到此为止,你就当我没来过。要是值得,凭你张家的底蕴,就算是去偷去抢,去坑蒙拐骗,亦或是找人借,你肯定能想到办法。” “我想不到办法,我不会坑蒙拐骗。”张文赋此刻就像是个弱智青年,想要让陈观楼替他大包大揽。 陈观楼可不会惯着他,一本正经地开始洗脑忽悠:“人的潜力是无限的,你没做过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到。不要轻易否定自己,不要轻易给自己贴上标签。你这么聪明,能考中举人,脑子肯定没问题。本官相信你。如果需要天牢网开一面,给你行个方便,也是可以的。只不过,需要交点钱。” “什么意思?” “如果你想外出见人借钱,本官可以特许你半天假。前提是,你得有钱。” “多少钱?” “不多,区区五百两。” “五百两?你怎么不去抢。”张文赋怒极。他算是看出来了,陈观楼分明是钻进了钱眼里,只认钱不认人。 陈观楼的脸色瞬间一垮,不客气地说道:“你以为本官瞧得上区区五百两。你自己算算,甲字号大牢关押了多少犯人,本官随便找个犯人,也不至于才赚区区五百两。 告诉你,这牢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排着队给本官送钱,奈何本官做事太有原则,不要来路不明的钱财。若非看你是叶公子的朋友的份上,侯府那边又叮嘱过本官好生照看你,你以为你是谁,能让我替你出谋划策?” 一顿劈头盖脸的怒斥,让张文赋脸色白了又白。 在天牢这么长的时间,他还是有所长进的。至少学会了能屈能伸。他赶忙道歉,“陈大人误会了,之前是我口不择言,那些话绝非我的本意。你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跟我计较。钱的事情,我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还请陈大人给我一点时间,容我好生想想。” “可以。” 陈观楼很干脆,“什么时候想好,什么时候告诉狱卒一声,我自会替你安排好一切。不要妄想越狱,一旦越狱,刑部发了海捕文书,你这辈子就彻底完了。” “陈大人不要怀疑我的智商,我又不是傻子,更不是汪洋大盗,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越狱。” 越狱就等于是断送前程。 甲字号大牢的犯官们,宁愿流放,甚至砍头,也不会越狱。 流放,还有大赦的一天。就算自己等不到,儿孙总能等到,还能参加科举。迟早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砍头,好歹保住了全家老少,儿孙还有盼头。 越狱,不光是自己断了前程,子孙后代统统都不能科举。 孰轻孰重,犯官们心里头有一本账本,算得清。 说起来,还是甲字号大牢好管理,都是读过书的人,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只要狱卒守着规矩不乱来,犯官们也会遵守牢里的规矩,不给狱卒添麻烦。 最难管的其实是乙字号大牢,丙字号大牢其次。 丙字号经常发生越狱事故。但是丙字号大牢可以随意折辱打杀,一言不合打了就是,不怕事后有人追究。 乙字号大牢里面关押的人,一群混不吝,打又打不得,时不时还要受点气。 “我相信你,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你也要相信自己的潜力。你想想,你家里几代人的积攒,底蕴十足,区区五千两,随便变卖一两件古董,估计就有了。哎,父母一碗水端不平,真是苦了你了。” 陈观楼似乎是在替张文赋抱不平。 张文赋双眼发亮,似乎是从中听到了发财的秘诀,脑子开始灵活的转动起来。他的智商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陈观楼看见鱼儿上钩,于是止住了话题,叮嘱了一番,施施然离去。后续只需让人盯着张文赋即可。 钱富贵不明白,一脑子的官司。 “大人让张文赋偷家,有必要吗?” “张家摆明了要放弃张文赋。这就意味着,张文赋成为了累赘,以后从他身上榨取不到丝毫钱财。继续关押下去,纯粹浪费粮食。还是想办法让他赶紧出去,出去祸害张家人去。天牢顺便也能赚一点。” “可是,大人能确保张文赋一定出得去?” “他的案子我看了,也找人问过,时过境迁,老皇帝一死,花点钱就能翻案。这事张家肯定也清楚,可是连这点钱都不肯出,啧……这是有了进士,就忘了举人。亦或是张家的资源全都给了进士儿子,已经没有资源给张文赋。张文赋一旦出狱,必定会闹得全家鸡犬不宁。与其家宅不宁,不如让他继续蹲大牢。张家人果然会算计。” 陈观楼啧啧两声。 感叹亲情在利益面前,屁都不是。 张文赋从被全家宠爱的孩子,到弃子,也才短短两年时间而已。物是人非啊! 世间万物没有变,变的只是人心。 张文赋行动很快。 两天时间不仅想通了,还有了行动计划。 陈观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狱卒偷偷带着张文赋出了天牢。 肖金打了包票,“半天时间,人肯定回来。” “我不管过程,只管结果。只要人按时回来,五百两入私账,你们拿五成。” “谢大人!”肖金一脸喜滋滋的,这个月收入还得涨。 “大人不担心张文赋办砸事情?”钱富贵自从读书后,考虑事情更周全了,心思也比以前细腻。 陈观楼挑眉,说道:“办砸了,就是他活该。本官给了他机会,他不中用,那他就要做好将牢底坐穿的准备。” 张文赋出去半天,按时归来。 出去的时候两手空空,回来的时候多了一个包袱。 跟随的狱卒喜笑颜开,显然事情办成了。 家贼难防,此话不错。 陈观楼不问过程,只看结果。 见到古董字画,他叫人将杜夫子请来。 杜夫子原本嫌弃天牢晦气,一听说有货,需要他品鉴,立马放下成见屁颠屁颠来了。 货真! 保值! 价值超过了五千两,初步折算,大约七千两。 第538章 建始帝 陈观楼将张文赋叫到公事房,“你大约也懂一点古玩字画。这些货物我就不拿到古玩店估价,给你一个总价,六千五百两,你认可吗?” 张文赋自小耳濡目染,多少懂一点。拿货的时候,心里头肯定也是估算过的。否则,不会恰好就拿到比五千两多一点的货物。 他点点头,“陈大人做事公道,我认可,没意见。” “你认可就好。五千两用做跑关系,以及本官的报酬。五百两是你今日出门的价钱的。剩下一千两,要如何分配?” “给我,全都给我。等我出狱的时候,就给我。”张文赋现在身无分文,出狱回到家,能到手的钱肯定没多少。他要跑官,要应酬,要重新联络人脉关系,处处花钱。一千两正好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 “行!等你出狱的时候,本官亲自替你践行。” “陈大人仗义。将来我若是发达了,定忘不了大人的恩情。” “你不记恨我,就算是报答我。”陈观楼挥挥手,狱卒将人带下去。 张文赋扭着头问,“多久我才能出去?” “十天半月内总有消息。你放心,收钱办事,童叟无欺,绝不会让你失望。” 打发了张文赋,陈观楼招呼杜夫子喝茶。 杜夫子打量着公事房内的摆设。 陈观楼笑问道,“是不是跟想象中不一样?” “是不一样。干净整洁,文书分门别类摆放。” “狱卒不是天生污秽,大部分都是环境使然。天牢这地,我知道你嫌弃,就不带你参观。喝会茶,一会我让人送你回去。” “这些古董你打算怎么处理?”杜夫子好奇询问。 陈观楼反问道:“你有什么建议?” “不如卖给侯府。” “世子也有收藏的爱好?” “有没有收藏的爱好不要紧,关键是世家大族都有收藏古董字画的习惯。这玩意保值。” “行,就按你说的办,卖给世子。这回你出面,我这边忙,实在是抽不开身。” 杜夫子眼神怀疑。 陈观楼指天发誓,“我是真的忙。我在外面有好几笔债,需要亲自催收。侯府那边,麻烦夫子跑一趟,只要价钱高于七千两就行。” “不赚?” “这一单主要是为了打发滞销品,赚多赚少无所谓。” 张文赋一个大好青年,在陈观楼口中,成了滞销品,要么就是累赘。遭人嫌弃啊! 杜夫子接了差事,拍着胸脯保证,这事定会办妥。 陈观楼要找孙道宁要账,顺便替张文赋跑一跑关系,赶紧将滞销品赶出天牢。 结果,他还没去刑部找人,孙道宁率先找了过来。 他站在天牢大门口,孙道宁打开一侧的马车窗户,招呼他,“上车!” 他也干脆,什么都没问,果断上了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的前行。 “大人不在刑部坐衙,今儿怎么有空出门?这是顺路还是……” “本官是特意来天牢接你,去见一个人。” “见谁?”陈观楼很好奇,谁啊,如此郑重其事。 “到了你就知道。” 搞得这般神秘,陈观楼越发好奇。 走出一段时间,他朝外打望了一眼,咦,竟然是去昔日忠王府的路。他隐约猜到了什么,却没有点破。 孙道宁一路闭目养神,既不解释,也不闲聊。 故作高深。 马车果然是去昔日忠王府,直接从侧门进了王府。 马车停下,孙道宁蓦地睁开眼,“到了。” 陈观楼率先跳下马车,恭候在一旁。 孙道宁在车夫的搀扶下,踩着马凳下了马车,说道:“记住,少说少看,什么都别问。” 陈观楼点点头,跟随在对方身后。 有人接应,是个太监。 之前的猜测,再一次得到了印证。 然而…… 他们被领到了后院,院中站着一人,一回头,竟然是庄太傅。 陈观楼心下诧异,庄太傅没回庄家,而是藏在了昔日忠王府?这是何意? 孙道宁轻咳一声,“陈狱丞,你仔细说说,你当初见到太傅时,是何情况?事无巨细,请一一道来。” 陈观楼有些困惑,他盯着前面的庄太傅,对方明显很木讷,对他们的到来没什么反应。 他轻咳一声,清了清喉咙,说道:“我是在行宫后山的禅院见太傅他老人家……” 他将当初见面情况一一道出,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包括回京路上,经历了什么,在哪些驿站歇脚,路上吃了什么,有谁可以作证,请了大夫开方拿药,都有记录。 太傅一事,他没有任何可隐瞒的,丝毫不心虚。 道出一切后,他问了孙道宁一句,“斗胆问一句,太傅这是怎么了?” 孙道宁却摇摇头,什么都没说。之后,就带着他去了花厅落座,喝茶,等候。 陈观楼:…… 庄太傅一事,搞得如此神秘,有必要吗? 世人皆知,庄太傅是建始帝的左膀右臂。庄太傅的失踪,世人都怀疑是老皇帝干的。 老皇帝经常不干人事。 庄太傅既然回来了,按理,就该回归庄家,好生养病,过几年安生日子。偏偏将人偷偷摸摸养在昔日忠王府,很不寻常。 给人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莫非…… 难不成…… 总不能…… 庄太傅当年失踪,难道是贼喊捉贼,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老皇帝被冤枉了? 不能吧! 建始帝当年得有多大毛病,才会选择岌岌可危的时候自断臂膀。 不合逻辑。 可是……自古皇权斗争,有几件符合逻辑的? 突然,外面传来脚步走动声响,由远及近,且人数众多。大部分落脚很轻,唯有一双脚走得肆意潇洒。 片刻之后,花厅内涌入一群宫内太监宫女。 陈观楼急忙起身,跟在孙道宁身后,迎接建始帝。 “微臣参见陛下。” 他跟着孙道宁,躬身参拜,顺便扫了眼建始帝。 上回见面,是庄太傅下狱那天,那会还身为太子的建始帝不顾劝阻亲自到天牢送太傅下狱,可谓有情有义。 今日再见,依旧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下颌的胡须长了一截,浑身上下皆是志得意满,一改当年郁郁不得志的模样。 第539章 时日不多 “爱卿免礼。” 建始帝态度温和,伸手,虚虚一扶。孙道宁则是叩谢,然后缓缓直起身。 陈观楼也跟着直起身。 “你就是陈观楼,你的事朕听说了,你很了不起。太傅能平安归来,全靠你用心办事。” “都是微臣该做的。” 陈观楼也不清楚,他一个小小芝麻官,自称微臣到底合不合适。礼部也不提前派个人给他办个礼仪培训速成班,他只能依葫芦画瓢,照着孙道宁的样子有样学样。合不合规矩,管不了啦! 他觑了眼孙道宁,瞧见对方眼角抽搐了两下,又恢复了正常。 看样子,他依葫芦画瓢,貌似不太合适。 尴尬了! 反正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太傅乃是朝廷肱骨,是朕的左膀右臂,是朕的长辈亲人。你将太傅平安带回来,朕要赏你。陈观楼,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朕一定满足你。” “微臣只是尽到了本分。能替陛下分忧,微臣就很满足了。微臣什么都不要。” 陈观楼好歹看过正史野史,看过各种小说。肯定不会直白的说自己想要钱,那太粗俗。必须表现得像个无欲无求的忠臣。 他为自己的演技点赞。 建始帝一时间有点为难,思虑了一下,“难为你如此用心办差,替朕分忧。听说你不愿意离开天牢,这样吧,朕赏你金银财宝,赏你如花美眷。” 金银财宝好啊好啊。 如花美眷? 宫里头赏赐的女人能要吗? 当然不能要。 美则美矣,麻烦多多。 “微臣叩谢陛下。微臣愿意要金银财宝,只是暂无娶妻纳妾的想法。” “哦?不愿意娶妻纳妾,可是跟你修炼的功法有关。为何朕听说你时常光顾青楼,是青楼常客。” 孙道宁这个大嘴巴,是什么都往外说啊。 陈观楼只能老实回答: “回禀陛下,微臣只是不想被家庭束缚。微臣还想再玩耍几年。” 建始帝先是一愣,似乎不可思议,接着哈哈大笑:“哈哈哈……陈观楼,你年纪不小了,还如此不安分……罢了罢了,朕理应成人之美。既然不想娶妻纳妾,朕就不勉强你。” “多谢陛下成全,微臣感激不尽。”陈观楼当即说道。 建始帝笑眯眯的,心情似乎很好的样子,“你跟陈家其他人,除了模样,性格脾气一点都不像。” “回禀陛下,微臣跟侯府是出了五服的亲戚。” “原来如此,朕明白了。孙爱卿,这里就交给你了。” “恭送陛下。” 建始帝来得快,去的也快。 陈观楼不自恋,当然不会认为建始帝偷偷摸摸来一趟昔日忠王府,就是为了奖赏他。他还没那么大的脸,更没那么大的面。 等送走了建始帝,确保周围已经没人。 陈观楼猛地回头,“孙大人,现在可以给我解释了吗?” “事情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孙道宁嘴巴就跟蚌壳似的。 “孙大人真会说笑,你要糊弄傻子,好歹找个真傻子。我脑子正常,实在是没办法配合你的表演。以及,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给。” 孙道宁轻咳一声,“何必将话说得如此难听。先离开这里,到了外面,本官再替你一一道明。” “我再信大人一回。” 两人出了昔日忠王府,一路上愣是一个人都没见到。仿佛之前乌泱泱涌入的人群是一场魔幻梦境。 马车行驶在京城的大街上,陈观楼还有一种亦梦亦幻的错觉。 “孙大人,现在可以说了吗?” “你见到了太傅,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陈观楼微微挑眉,“太傅胖了点,可是病情似乎更严重了。当初见到太傅的时候,太傅虽说思绪混乱,但并不木讷呆滞。回京的路上,我还和太傅闲聊过家常。” “回京的途中,太傅可有清醒过?” “偶尔一两次清醒过,但时间都很短。” “太傅有说什么吗?” “太傅得知陛下登基,很是欣慰。别的没了。此事真假,你可以询问当初一起回京的小黄门,他们负责贴身照顾太傅,比我更清楚太傅的病情。” “本官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孙道宁斟酌着说道,“陛下也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否则陛下也不会赏你。本官问你这些,是想告诉你,正如你看到的那样,太傅回京之后,病情急转直下,已经完全认不出人,连陛下都认不出来。 之前太傅其实是在庄家养病,却时常犯病,砸东西,砸人,四处乱跑。有一次差点跑进宫里。太医说,可能庄家的环境不适合太傅养病,于是陛下决定将太傅接到昔日忠王府休养。果然情况有所好转。” 陈观楼微微挑眉。 孙道宁这是特意跟他解释,庄太傅为什么会出现在昔日忠王府的原因。是担心他怀疑吗? “大人说的,小的自然相信。” “太傅时日无多。”孙道宁突然又说了句。 陈观楼略显诧异,“不至于吧。” “太医署的太医联合诊断,不会出错。类似太傅这样的症状,极少有活过三五年。陛下心里难受,就是想多知道一点关于太傅的事情,所以才会有今日的安排。” 陈观楼不信! 他一个字都不相信。 庄太傅时日无多,应该是真的。但是,建始帝见他的目的,肯定不是为了多了解太傅的情况。 “大人莫要戏弄我。” “你不信?”孙道宁表现得错愕。 陈观楼笑而不语,他不傻。他虽然猜不出这背后的缘故,但肯定不是孙道宁之前说的原因。 “罢了罢了,你不信本官也不勉强。” “大人,你当初承诺的报酬,至今我还未曾见到一文钱。”陈观楼懒得和对方周旋,他不关心建始帝的目的,真的不关心。他就关心自己的钱,并且直白的表明自己的态度:当官的当皇帝的想要怎么耍,不干他事,他只关心钱。天大的事,也别来沾边。 孙道宁深深看了他一眼,“答应你的报酬,还要再等等。” “等不了了。家里米缸都空了,就等着大人兑现承诺,买米下锅。”陈观楼开始叫穷。 孙道宁嘴角抽抽,“你真是钻到钱眼里了。有一批家具要处理,要不你先拿去。” “我不要家具,我要房产,土地,金银珠宝,或是古玩字画。” “不识货。都是上等的红木家具,值不少钱。” “值不值钱因人而异。大人,莫非想赖账?” 第540章 你要得太多 “你担心本官会赖账?”孙道宁气得吹胡子瞪眼,极为愤怒。 “大人不会赖账吗?”陈观楼反问一句。拖延这么久,正主江图人都死了,家也抄了,却拖着不给他钱,典型的赖账行径。 “当然不会。陈狱丞,我们合作这么多年,本官何时哄骗过你?” “大人是没哄骗过,可是大人也没给多少好处啊。” “你现在担任狱丞,这不是好处?”孙道宁怒气冲冲,没想到陈观楼过河拆桥,得了好处竟然不认。 陈观楼很是无语,“我担任狱丞,是因为我完成了你交代的差事,这是我应得的回报,而不是好处。大人,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话,正常的交易,被你说成对我的施舍,这不合适。这是在玷污交易的公平。” 孙道宁连连摆手,“本官不想跟你掰扯这些细节。” “钱什么时候给?不会全都瓜分完了,答应我的兑现不了了吧。” “没那回事。这样吧,我先划给你一个田庄,外加十顷土地,另外再给你两个铺面。” “这点不够。”陈观楼一口回绝。区区一个田庄两间铺面,就想打发他,做梦。那可是江图的家产,就算只有百分之三,绝不止这么一点点。江图家产以百万计,这点破东西,能值三万两? 更何况,江图的家产,他私下里找人偷偷估算过,三五百万两是有的。就算有所折损,两三百万两也该有。 他今儿要是拿了田庄和铺面,孙道宁就会借口一直拖延下去,拖到死都不认账。辛苦一趟,就得了这么点东西,孙道宁真把他当傻子戏弄啊! 孙道宁脸色一沉,干脆撕破窗户纸,说道:“你要得太多。” “当初谈条件的时候,大人可没嫌我要得多。” “江图家产以百万计,你看似要的少,但体现在账目上,实在是太多了,太过打眼。本官在刑部没办法一手遮天,这么多财物不可能都划拨给你。尤其是你的身份只是天牢狱丞。一旦被人发现,本官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些都是大人你的问题,而不是我的问题。当初谈条件的时候,你就该想到这一点。大人,我可不是外面的草民屁民,没那么好打发。你确定要这么敷衍我?” 陈观楼似笑非笑,摆明了态度,要是不兑现当初的承诺,那就别怪他采取非常手段。 任何人都别想贪墨他的钱,纵然是皇帝老儿也不行。 当官的敢贪他的钱,他就杀官。 皇帝贪他的钱,他就杀皇帝。 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本官没打算敷衍你。”孙道宁气急败坏。陈观楼这个王八蛋,办事是真的让人放心,交代的事情肯定办得妥妥当当。但是,脾气也是真的臭,死要钱,认钱不认人,一点情面都不讲。动不动就掀桌子威胁人,仗着武力不将他人放在眼里。 他揉着眉心,一脸愁苦的模样,“这样吧,再给本官一个月的时间。本官想办法筹措,届时一次性将钱给你。” “半个月。” “一个月!陈观楼,你也是官场人,你应该明白官场上办事要走程序,必须将方方面面考虑清楚,做事要周全才不会被人抓住把柄。刑部不是我的一言堂,要将钱合法的拿出来,总需要一点时间。” 陈观楼偷偷翻了个白眼,真欺负他不懂啊。 “二十天。要么就现在给我。相信以大人的财力,区区一点钱财不在话下。” 哼! 孙道宁冷哼一声,“行,二十天就二十天。你小子,从未有人胆敢如此逼迫本官,你是第一人。” 陈观楼笑嘻嘻的,“下回大人还有见不得光的差事,尽管找我。我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保证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本官哪有见不得光的差事,你莫要胡说八道。滚滚滚,本官有要紧事在身,就不送你回天牢。你自个走路回去吧。” 孙道宁翻脸,将陈观楼赶下马车。 陈观楼下了马车,溜达去了茶楼听说书,吃喝玩乐一条龙。晚上就歇在青楼。 第二天一大早,神清气爽去上班。 叫来乙字号张狱吏,询问祝如海的情况。 张狱吏神色有点不自然,陈观楼直接问他,“事情不顺?搞了多少钱?” “两千两。” “什么?这么多天过去,才搞了两千两。你们……那么多手段不管用吗?” “姓祝的就是个滚刀肉,软硬不吃。逼急了,就要寻死觅活。下面的人不敢搞出人命来。” “三天饿九顿,他敢不给钱。” “饿了,还断了水。这家伙实在是太能扛,死活不松口。我估摸着,就算是进了刑房,祝如海也能抗住不松口。” 陈观楼很是诧异,感叹道:“要钱不要命,意志力如此顽强,人才啊!难怪他能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本官果然没看错人,这家伙水深得很,深不可测。” 祝如海超人的意志力,扛饿是个人都能,但是能扛住不喝水,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如此顽强的意志力,做什么都能成功。这样一个人物,竟然没进官场。 “知不知道祝如海为什么没当官?” 张狱吏愣住,“小的不知。” 陈观楼敲敲桌面,“派人查一查,将他的底细都查出来。” 祝家人难道都看不见祝如海的才华,全都是睁眼瞎?其中必有隐情。 过了两天,陈观楼下了乙字号大牢,再次来到牢门前,看着神情平静,泰然处之的祝如海。 “祝老爷这些日子过得可好,天牢的生活还习惯吧。” 陈观楼貌似关心地询问道。 “多谢陈狱丞关心,日子还好,熬一熬总能过去的。”祝如海哈哈一笑,眼神貌似是在嘲笑他虚伪。 陈观楼捏捏鼻子,“听闻祝老爷年轻那会颇有才名,有才子之称。没想到祝老爷最后竟然放弃了科举仕途,做了一介商人。” “哪有什么才名,都是被人捧场捧出来的,真才实学是真没有。”祝如海摆摆手,一副往事休要再提的表情,“你也知道,我是伯爵府族人,又有几个小钱,身边围着一群捧臭脚的人。我就算做一首狗屁不通的诗词,这帮家伙也会捧场,说我是大才子。 年轻那会不懂事,把别人的话当真了。后来才醒悟过来,一切都是虚的。我要是有真才实学,不用陈狱丞提醒,早就走上科举仕途。奈何只是半桶水,仕途走不通,只能做一介商人。” 第541章 竟然比本老爷的脸皮还要厚 “祝老爷谦虚了,祝老爷的才学还是有目共睹的。” 陈观楼奉承了一句。 祝如海连连摆手,“陈狱丞莫要奉承我,我现在连书都不看,哪有什么才学。陈狱丞年轻,要是肯吃苦,倒是可以考虑走科举仕途。以侯府的能耐,只要你能考取功名,官职前途不在话下。” 陈观楼低头一笑,话题突然一转,“前两日得闲跑了一趟刑部,帮忙整理了一下陈旧档案。巧了,正好翻阅到十几年前伯爵府遭遇盗窃的案卷。” 一旁的张狱吏听得似懂非懂,不明白为啥突然提起十几年前的盗窃案。 牢房里面的祝如海却变了脸色,很快又恢复正常,抿唇不做声。 陈观楼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继续说下去,“盗窃案金额巨大,据说当年还惊动了宫里。我在案卷上看到了许多名字,巧了,祝老爷你的名字也在上面。” 祝如海依旧沉默不语。 陈观楼也不在意他的态度,“我很好奇。祝老爷也知道,年轻人好奇心都很重。于是,我抽空又了解了一下,当年经历过此事,伯爵府的那些下人,全都不在了。要么被打发到偏远地区,要么病死,要么意外……总之,伯爵府已经找不到当年亲历此事的下人。我就琢磨啊,这事越琢磨越有味。” “你到底想说什么?”祝如海面色冷然,厉声问道。 陈观楼没理会对方的态度,“盗窃案发生后不久,大约就三五个月的时间,祝老爷你突然就放弃了学业,按照家族的安排,从事商业。多年后,有了今日的规模成就。” 祝如海眯起眼睛死死盯着陈观楼,“我不记得有得罪过你。” 陈观楼哈哈大笑起来,连连摆手,“祝老爷误会了,你当然没得罪过我。” “那你为什么要翻旧账,为什么要故意针对我?” “你错了!没有人故意针对你。” “一派胡言。” 陈观楼嗤笑一声,“祝老爷,你未免将自己看得太重,而且根本不了解天牢的规矩。刻意针对你,你还不够资格。 我就这么告诉你吧,凡是进了天牢的犯人,不管什么身份,高官显贵也好,王公贵族也好,只要身家丰厚,就要为天牢的发展壮大做出必要的贡献。贡献最好是以金钱的方式表达。 身家越多,贡献越大,我们天牢自然也会提供相应的服务,保证让犯人满意,争取做到你好我好大家好。 祝老爷这么聪明的人,我本以为,狱卒们采取了行动后,你应该有所明悟,好好配合,你损失一点钱财换来牢狱生活的平安舒适,双方各取所需,合作愉快。万万没想到,祝老爷你竟然是个死要钱的。你弄得大家很尴尬啊!” 祝如海气疯了。 他见过脸皮厚的人,却没见过比他脸皮还厚的人。 今儿真是刷新了认知。 年纪轻轻如此无耻,平江侯府那边知道吗? 他厉声怒斥道:“你们分明就是讹诈,美化包装为贡献,陈观楼你要脸吗?你的所作所为,刑部的人知道吗?你就不怕我捅出去。” 陈观楼再次笑了。 笑对方愚蠢,竟然拿身份压他。 他嘲笑道,“祝老爷啊祝老爷,我该怎么说你了。你说我们讹诈你,好吧,就当做是讹诈,那又如何。你以为刑部那边不知道吗?他们一清二楚。 他们巴不得我能多讹诈一点钱财。天牢有钱,他们就有钱。天牢的钱越多,他们的钱就越多。至于怕不怕你捅出去,这事得分两个时间点来说。 在我之前的那些狱丞,他们顾虑多,对待你们这些有背景的人的确要小心伺候,不敢随意要求贡献金银。就怕你们一不高兴,出去后找茬。 而今,我担任狱丞,天牢乙字号大牢的规矩是时候改一改了。我的态度就是一视同仁,隔壁甲字号大牢的犯人都知道贡献钱财,为天牢的发展壮大出一把力。凭什么你们这群人一分钱都不掏?还想作威作福。” “讹诈就是讹诈!” “就是讹诈你,你又能如何。”陈观楼表情似笑非笑,眼神冷漠,“祝老爷,你似乎还没认清楚自己的处境。我现在站在这里,是以天牢狱丞的身份跟你说话。你若是识趣,就好好配合遵守天牢的规矩,该给的钱别吝啬,大家面上都好看。收了钱,自然会给你提供相应的服务。 如果你坚持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你就是在逼我,逼我以武者的身份跟你对话。你确定要这么做?你确定要逼我以武者的身份对待你?我怕你承受不起。” 祝如海气得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陈观楼,你口口声声说天牢收钱办事,童叟无欺。然而,我没有事情找你们天牢。” “没事可以找事啊!祝老爷为何如此迂腐。你要喝酒要吃菜要看书要文房四宝要人伺候……样样都是事。只要有事,就得收钱,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无耻!” “多谢祝老爷夸奖。”陈观楼笑眯眯的,“祝老爷想通了吗,是决定配合遵守天牢的规矩,还是要换一种方式交流?” 他那表情分明是在说:别给脸不要脸!他的耐心是有限的。今儿没点破当年的盗窃案,已经算是给了祝家面子。祝如海识趣,就老实给钱买平安。不识趣,别怪他将祝家拉下水。 “陈观楼,外面的人知道你公然索贿吗?” “哈哈哈……”陈观楼大笑出声,“祝老爷弄错了几件事,第一,天牢不是衙门,这里都是低贱的狱卒,何来索贿?你看隔壁甲字号大牢的犯官们承认吗? 第二,天牢打钱乃是默认的规矩,就算某天你捅破了此事,上面也不会过问。反而你这个捅破官场规则的人,会遭到集体封杀。第三,既然没有索贿,一切就只能是收钱办事,公平交易。就算官司打到御前,你猜宫里是支持天牢,还是支持你祝老爷? 宫里能不知道户部没钱,刑部缺钱?天牢找犯人打钱,大头都给了刑部,替刑部分忧,替朝廷分忧,替陛下分忧,何错之有? 你公开此事,就是在打刑部的脸,打朝廷的脸,以及打陛下的脸。你祝如海有几条命够砍的?承恩伯府又有多少底蕴,能吃得住陛下的怒火,朝廷的集体打压?” 第542章 给脸不要脸 祝如海显然不服气被年纪轻轻的陈观楼拿捏。 向来都是他拿捏别人,何曾被人拿捏过。 他自视甚高,从始至终,都没有将陈观楼放在眼里。如今,被陈观楼拿捏压制嘲笑,别提多难受。 陈观楼瞧着对方的模样,讥讽道:“以前那些狱丞会顾忌你的身份,怕你们承恩伯府,怕公主府。如今我当狱丞,我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天不怕地不怕。在我的地盘搞特殊,享受超额待遇还不给钱,做梦!祝老爷,我今儿客客气气跟你讲道理,你最好配合。过了今日,你如果依旧冥顽不灵,那就别怪我不顾念勋贵之间的情谊。就算官司打到侯府,我要收拾你就一定说到做到。” “陈观楼,你别太过分了。你身为陈氏族人,身为武者,身为刑部一员,你吃相未免太难看。” 祝如海妄图提醒陈观楼,注意身份,莫要丢陈家的脸,莫要丢侯府的脸。传出去,大家脸上不好看。惊动了侯府,哼哼,到时候看谁倒霉。 陈观楼自然听懂了对方的言下之意,哈哈大笑起来,“你看我在乎吗?祝老爷对我的了解似乎有限,我不介意提醒你,当年我刚进天牢的时候,身份只是一个低贱的狱卒。一步一步,花费了数年时间,才坐上狱丞的位置。你猜我会在乎你所谓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 祝如海语塞。 他万万没想到,陈观楼是个滚刀肉,跟他一样,软硬不吃。他这是遇上了对手。 陈观楼饶有兴致的看着对方的反应,“来之前,我是真没想到祝老爷是个贪财鬼,要钱不要命的货色。来之后,我算是开眼界了。” “陈观楼,我就不信你有胆子弄死我。” “我的确不能弄死你。毕竟你身份摆在这里,要是死在天牢,太过麻烦。但是,身为武者的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祝老爷确定想要体验一下?” 陈观楼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他一直摆正自己的身份,在天牢,就是狱丞,狱吏,从不摆武者的谱。甚至会刻意淡化武者的身份,让人忽略。 祝如海不信邪非要逼他的话,他真不介意施展一番。 越看祝如海,越发认识到此人的危害。 祝如海皱眉思量。 如今他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陈观楼摆明了不给面子,不顾忌他的身份背景,只要钱。说他死要钱,姓陈的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咬咬牙,试探问道:“你到底想要多少钱?我的买卖看似做得很大,实则赚的大部分钱都孝敬了伯爵府。没有伯爵府的支持,我走不到今天。不像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陈观楼笑了。 祝如海肯服软,好啊!此事大好! 说明他的威胁起作用了。 祝如海什么都不怕,唯独怕他武者的身份,怕生不如死。人有软肋,才方便拿捏。 “天牢家大业大,花钱吃饭的人也多。这些天,乙字号大牢的兄弟没们在你身上没少花精力和时间。这样吧,你先拿两万两。” “你怎么不去抢。”祝如海瞬间就跳了起来,他气疯了。他完全没想到,陈观楼胃口竟然如此大,开口就是两万两。抢钱都没这他这么快。 “祝老爷说笑了,我要是改行抢劫,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在这里跟我讨价还价讲条件。早就一刀结果了你。” 陈观楼笑眯眯的,却说着最血腥的话。说他没威胁人吧,话里话外都是杀人放火那一套。说他威胁人吧,他还怪客气的,不藏着掖着,掏心窝子似的,说的全是大实话。 “没有钱!”祝如海干脆破罐子破摔,摆烂。 陈观楼脸色一沉,“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是说没有两万两。” “那你有多少?先说清楚,我们是根据钱的多寡提供相应的服务。” “最多五千两。”祝如海咬咬牙,一副亏大了,出血了,血亏到只剩下底裤的模样。肉痛啊!瞧他捂着胸口的模样,啧,不愧是死要钱的货。 “你是将天牢的兄弟当陈叫花子打发吗?”陈观楼很不满,“祝如海,是不是本官给你脸了,让你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和处境。来人,将他带到刑房,请老张头亲自操刀。” “大人,使不得啊!”终于轮到张狱吏开始表演,他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祝老爷好歹是祝家人,不看僧面看佛面,请大人开恩。” “开恩?他也配!给脸不要脸的东西,都愣着做什么,把他丢到刑房,至少三日。熬过去算他命大,熬不过去是他命该如此。” 狱卒听令,当即就打开了牢门,把祝如海当死狗一样往外拖。 “陈观楼,你别乱来啊!”祝如海终于慌了,“我要是死在天牢,后果你承担不起。” 陈观楼居高临下,像是看一条死狗似的看着对方,“你死在天牢,的确会有些麻烦。不过,比起你的不识趣,这点麻烦本官不在意。大不了就是损失点钱财。你让本官很不爽,就算是贴钱,本官也要让你尝遍天牢一百零八般刑法。祝老爷,接下来三天,你好好享受吧。” 狱卒粗暴地拖着祝如海往甬道深处走。 祝如海慌乱大喊,“陈观楼你不能这么做。勋贵之间同气连枝,你身为陈家族人,你不能这么对我。陈观楼,我给钱,我答应给钱,放了我……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陈观楼摆摆手,狱卒停下脚步。 陈观楼上前几步,看着如同丧家之犬的祝如海,“你说给钱,给多少?” “一万两!” 陈观楼当即冷哼一声,狱卒机灵,拖着人继续往甬道深处走去。 祝如海立马慌乱嚷道:“一万五,一万五……” 可是狱卒的脚步没有停下,眼看着就要拐进最深处的一条甬道,仿佛有魔鬼在里面等着。 祝如海下意识吞咽口水,望着越来越遥远的陈观楼,见对方根本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突然就意识到,陈观楼真的敢弄死他,发自内心的想要弄死他。 为什么? 他自问没得罪过对方,为什么想要他死? “两万两!我答应了,两万两。” “不够!”陈观楼冷漠道,“现在不是这个价钱。” “你要多少?” “三万!” “你你你……” “你要是嫌少,那就四万。” “不不不,三万就三万。” 狱卒终于停下脚步。 祝如海如释重负! 第543章 要坚强,不要怂! 狱卒没有拖着祝如海回牢房,而是等着陈观楼的吩咐。 祝如海顿时急了。 “陈狱丞,你可要信守承诺。” 陈观楼突然露齿一笑,“祝老爷说的对,我当然会遵守承诺。”眼神一瞥,狱卒瞬间领悟到他的意思,于是拖着祝如海回了牢房。 回到熟悉的牢房,祝如海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往日被他嫌弃得不要不要的牢房,如今竟然成了他的保护所,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世事无常! 祝如海歇足了气,又恢复了一点底气。 他咬咬牙,控制住脾气,“陈狱丞对待其他犯人,也是这般软硬兼施吗?” “其他犯人,可没有祝老爷这般强硬的态度,也没有祝老爷这般坚定的意志力。别说三天饿九顿,两天饿六顿其他犯人就已经妥协,乖乖配合遵守天牢的规矩。祝老爷你看你,闹了这么多天,结果还不是要配合,你说你何必。” 陈观楼一番阴阳发言,气得祝如海差点没绷住脸色。 他嚣张了几十年,万万没想到,人到中年,竟然栽在一个年轻后生手中。 他深吸一口气,盯着对方,“都说勋贵之间同气连枝……” “我又不是勋贵。”陈观楼嘲讽道,“我只是出了五服的族人。哪天侯府一声令下要分宗,我连族人的身份都会失去。” 祝如海气得胡子飞舞,陈观楼在他眼里,俨然成了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陈狱丞,你要这么多钱,就不担心有命挣没命花?” “你在威胁我吗?”陈观楼笑着问道。 祝如海却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因为,他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了兴奋,一种哎呀终于有人有胆子威胁我,快来快来让我没命花的那种兴奋劲。 他就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陈观楼。对方却冲他笑得越发灿烂。 “祝老爷,你是在威胁我吗?” 陈观楼真的很兴奋。 威胁多来一点,他最近手痒,又找不到合适的人练手。祝如海背靠伯爵府,财力雄厚,请来的打手应该很强吧。要是能请到八九品的武者做打手,打起来才过瘾。 “我没有!”祝如海矢口否认。 “可我认为你是在威胁我。你要是不采取具体的行动,我就要采取行动。” “陈观楼,你不要这么癫。”祝如海怒斥道,“没人威胁你,我也不会采取行动。” 陈观楼很不高兴,脸色阴沉沉的。 祝如海深吸一口气,“以后我会好好配合天牢的规矩,该给的钱一文都不会少。也请陈狱丞遵守规矩,莫要发癫。” 陈观楼呵呵一笑,很是失望。 他多希望祝如海能坚强一点,不要被天牢的黑暗面威胁,坚持到底啊,像勇士一样。奈何,这世上总归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人多一些。 没意思。 陈观楼冷哼一声,“行!只要你好生配合天牢的规矩,天牢自然不会亏待你,该提供的服务一样都不会少。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他对祝如海失去了兴趣。 张狱吏却异常兴奋。 一路上都在拍马屁,“任他姓祝的嚣张,在大人面前,还不是乖乖就范。说三万两,少一文钱都不行。小的无能,忙活多日才拿了两千两。大人一出手,嚣张如祝如海也要低头服软。难怪大人能当狱丞,小的只配一辈子当个狱吏。” 狱卒们也是喜笑颜开。 有了这三万两,这个月的奖金翻倍。大家都赢麻了。 陈观楼却兴致缺缺,只吩咐道:“你亲自去祝家。从今以后,好吃好喝的伺候好姓祝的。” “伯爵府那边得知天牢去拿钱,会不会报复啊?”张狱吏才高兴了一会,又担心起来。 陈观楼扫了他一眼,“想赚大钱,就要冒风险。又想没风险,又想赚钱,世上没有这么好的事情。再说了,就算伯爵府报复,又能如何。伯爵府手再长,也不可能插手刑部插手天牢。因为朝堂不允许他们这么做。他们敢伸手,自有人出面砍断他们的手。” “还有一个公主府。”张狱吏小声提醒道。 伯爵府不能插手刑部的案子,但公主府可以。据说青阳公主出嫁前,跟建始帝的关系很不错。 青阳公主如果替祝家出头,将官司打到御前,天牢肯定要献祭一批人头出来。 陈观楼冷哼一声,“怕了吗?” 张狱吏缓缓摇头,随着时间流逝,他摇头的频率越来越快,“大人放心,小的不怕。” “不怕就行。我说了,有事我会顶在前面,不会拿你们去顶罪。以免夜长梦多,赶紧去祝府拿钱,落袋为安。” 张狱吏得了吩咐,当即召集一批心腹狱卒,前往祝府拿钱。 陈观楼回到公事房喝茶。 穆医官凑上来,“听说你在找师爷,要不我替你介绍一个。我一个族侄,学医不成,赋闲在家。你要是不嫌弃,让他给你当师爷。你放心,学识方面他没问题。官场上的道道他从小耳濡目染,比起外面的师爷丝毫不差。唯独公文这一块,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适应一下。” “行啊!老穆你推荐的人我肯定信得过。你让他明日过来,试用期三个月。三个月过完,没问题的话我就正式聘请他为师爷。” “三个月试用期?行!明儿我带他过来。你不问问他的具体情况?” “明日见了就能了解,我不着急。我们之间谁跟谁啊,你总不能害我对吧。你真想害我,那么多机会都不利用,犯不着让侄子冲锋陷阵。” 穆医官真不知该感激陈观楼的信任,还是该吐槽一下对方的毒舌。 不过,他还是表明了态度,“我肯定没有害你的想法。我那侄儿,对医术一道,可谓七窍开了六窍,一窍不通。读书有点天分,但是跟天下的学子比,只能勉强算个读书人。考了十几年功名,如今还只是一个秀才。三十好几的人,一事无成,瞧着都让人着急。” “放弃科举了吗?” “总得有个营生。出来做做事,长长见识,说不定对他的学识有所帮助。” “有道理。” 死读书没前途。 第544章 赌他们不敢将事情闹大 “你对祝如海下手,会不会太重了点。” 说完私事,穆医官关心起天牢目前头等大事。 天牢没有秘密。 甲乙丙三个大牢发生的事情,只要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 更何况一口气从祝如海手里敲了三万两。 那可是三万两啊,不是三千两,也不是三百两。 三万两妥妥的巨款,超级巨款。 隔壁丙字号大牢累死累活几个月累计下来,未必能有三万两。 这个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一样,转眼就传遍了天牢上下。甚至连过程,都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亲眼见证了全过程。 都是夸的,夸陈观楼牛叉,当之无愧的狱丞。比过往所有狱丞都要负责,更有能耐,还不怕事。连伯爵府的人都敢敲。 那可是伯爵府,高高在上的伯爵府,是狱卒们需要仰望的存在。 以前,这些勋贵家的人犯了事,关进天牢,狱卒们都是好声好气做小伏低的伺候,钱是一个字都不敢提。人家高兴赏点钱,就够这帮狱卒高兴好几天。 榨取钱财,那是万万不敢的。甚至对待这些勋贵家的仆人管事,都要客客气气。别看人家现在落魄,改明儿出去了,人家依旧是勋贵家的奴仆,高人一等。狱卒们只有点头哈腰的份。 今儿可算是扬眉吐气。 陈狱丞一出手,伯爵府的老爷,也得乖乖将钱吐出来。 爽啊! 穆医官眼中满是担心。没有高兴,唯有担忧。三万两,那可是烫手山芋啊。也只有外面那群什么都不懂的狱卒,才会傻乐。 陈观楼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重吗?我没有以武者的身份收拾他,没有让他进刑房享受三日游,只是聊了会天,他心甘情愿出钱为天牢建设做贡献,何来出手过重的说法。” “你只是聊个天,就把人聊得差点吓死,这还不重?”穆医官吐槽道。 陈观楼很是嫌弃,“这些犯人就是喜欢小题大做,欠收拾。” “你真不怕?”穆医官问道。 “区区一个承恩伯府,我会怕?”陈观楼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不可思议的笑话。 穆医官:…… “你虽然姓陈,但你只是侯府族人。伯爵府再不济,也不是天牢能欺辱的。三万两,着实多了些。” “的确多了些。所以,我决定看在祝如海慷慨的份上,以后会客客气气,尽量满足他的要求。” “青阳公主府不好惹。”穆医官提点道。 就算不怕伯爵府,公主府那边总得有所顾忌。 祝如海就是伯爵府的钱袋子,挣的钱很大一部分都要上交伯爵府。三万两,伯爵府肯定不会答应。收拾不了陈观楼,肯定会请公主府出面。 “青阳公主跟陛下的感情一直很好,兄妹二人自幼一起读书。”穆医官偷偷告诉陈观楼自己得到的消息。 陈观楼曲指,轻轻敲击桌面,“事已至此,你叫我怎么办。总不能将钱退回去。我决定了,等张狱吏把钱拿回来,我就去刑部走一趟。孙道宁升官,我得提前送上贺礼。” “你确定孙道宁这回能升上去。” “肯定能。” 庄太傅一事,建始帝不交给其他人办,不交给身边的东宫旧臣办,不交给心腹太监办,偏偏让孙道宁办此事。必定是要重用。孙道宁前阵子暗示他敲诈江图,频频要钱,分明是要用钱跑官。 去了一趟昔日忠王府,他已经确定,孙道宁升官就在这几日。很快就会有旨意跟公文下来。 “就算孙道宁升官,他能帮你挡住青阳公主府?” 陈观楼笑了起来,十分笃定地说道:“收钱办事,童叟无欺。祝如海的三万两,一部分落入他的荷包。他要是不出力,就要面临我掀桌子的风险。比起内院起火,对付青阳公主府显然更容易。 那帮言官御史最喜欢盯着王公贵族抓把柄,青阳公主府这么大的靶子,孙道宁又是文官集团里面说话很有份量的一员,他只需暗示一把,自有人替他咬伯爵府,咬公主府。到时候,问题就不再是三万两,也不再是天牢。 我敢赌伯爵府和公主府,不敢将事情闹大。闹大后的结果,他们承受不起。要知道,陛下登基的头三把火才烧了一把,要是能趁机收拾伯爵府,你猜陛下会错过这个机会吗?” 穆医官深思片刻,郑重说道:“你说的对,事情如果闹大,陛下肯定不会放过伯爵府。第二把火烧在勋贵头上,可比抄一百个官员的家,更有威慑力。可是,就算伯爵府不敢将事情闹大,但他们可以单独收拾你。” “我会怕吗?”陈观楼讥讽道,根本不在意,“祝如海当初就不该进天牢,既然进了天牢就要守着我的规矩。别人都出钱为天牢做贡献,他坐拥万贯家产,又有什么资格当铁公鸡。 在天牢,只有我有资格当铁公鸡,虽然我从不这么干。其他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不出钱还想摆老爷的谱,天牢会让他们学会什么叫做规矩。” 穆医官:…… 必须得承认。 陈观楼如此霸气的发言,真的很爽。 就是不知,这一关能不能顺利度过。 “老穆,你就是杞人忧天。有这时间,不如开两副养身方子,我拿给我大姐调养身体。” “你大姐身体好得很。” “生了两个孩子,肯定有所亏损。你给我大姐调养调养。” “改日你将你大姐请来,老夫给他诊个脉。一人一方,调养身体也要对症下药。” “你说的对。改明儿我做东,请你喝酒。” “该我请你。我那侄儿,以后还需要你照顾。” “此事好说。你的侄儿就是我的侄儿……” “滚滚滚,臭小子,占老夫便宜。”穆医官气笑了。 “那我们各论各的?” “本该如此。” 张狱吏一行人去祝府拿钱,没遇到波折,很顺利就从祝府管家手里拿到了三万两银票。 一行人兴奋得嗷嗷叫唤。 如果不是在京城,如果不是青天白日,如果不是狱卒的身份,说不定就要遇到打劫的。 顺利回到天牢,钱财入账。 陈观楼直接抽了一笔,前往刑部拜见孙道宁。 他自个的钱还没着落,孙道宁这个老赖迟迟不给钱。他反倒是积极的给孙道宁送钱。 第545章 谁赖账了,别胡说 孙道宁本想晾陈观楼一阵子,叫对方知道点好歹。又担心这家伙脾气上头,不管不顾闹起来,又嚷嚷着要掀桌子。 只能无奈吩咐下属,“去将陈狱丞叫进来,没别的事,不要打扰。” 下属领命而去。 片刻之后,陈观楼被领进公事房。 “给大人请安!”陈观楼笑呵呵的,似乎之前被赶下马车的事,从未发生过。 孙道宁哼了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陈狱丞,你不在天牢当差,跑刑部做什么?还指明要见本官。本官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天牢自有主事官,你不去见你上峰,跑来做甚。” “大人官越做越大,脾气也跟着见涨。罢了,罢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陈观楼一副很大度的样子。 孙道宁气笑了,“不跟本官一般见识,莫非本官还要感激你。” “老孙,你是懂事的。你非要感激我,我肯定不推辞。”陈观楼是一点都不客气,就没将自己当外人。 孙道宁气吐了。 听听,听听,陈观楼这个狗贼叫他什么,大人都不叫了,竟然叫他老孙。这是他能叫的吗? 孙道宁气得倒仰,还不得不自个安慰自己,不气,不气。被王八蛋气坏了身体,不值得。 他端起茶杯,茶水已经冷了,已是残茶。若是以往,他肯定会叫外面伺候的下属给他重新上一杯热茶。但是此刻,他一点都不嫌弃,将残茶喝下,让燥热的情绪稍微降降温。 “不年不节,你跑来做什么?” “老孙,你得检讨你自己的态度啊。我来给你送钱,有这么对待财神爷的吗?”陈观楼将银票一甩,好似用钱砸人的纨绔。 孙道宁微微扫了眼,估摸了一下数量,有点多。 他挑挑眉,却没有伸手去碰那些银票,身体往后倾,反而离得远了。 “你这是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公然羞辱本官,本官现在只需喊一声,你就吃不了兜着走。” “老孙,你至于吗?要不换你来羞辱我,我随时奉陪。” 陈观楼自顾自找了张椅子坐下,“这钱,是从祝家拿的。” “祝家?哪个祝家?”孙道宁一听,顿时急了。 “还能是哪个祝家,京城有几个祝家,不就是承恩伯府那个祝家。” “你……”孙道宁不敢置信的看着陈观楼,“你好大的胆子,胆敢打钱打到祝家头上。你活腻了吗?” “老孙,这话我不爱听。你可是文官,马上就要当刑部尚书的人,怎么能畏惧勋贵。你应该坚守立场,狠狠钉死那帮勋贵,彰显你们文官的本事和气度。我送你钱财,还送你功劳,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还咒我。老孙,你做人太失败了,两面三刀要遭雷劈的。” 陈观楼一通痛骂,孙道宁头都大了。 多少年了!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人胆敢指着他的鼻子劈头盖脸的骂他,还说他两面三刀,是个小人。 岂有此理。 就连政事堂的宰辅跟他说话,通常也是以商量的语气,客客气气的。 欺人太甚! “陈观楼,本官给你脸了,让你如此放肆。” “老孙,你就说领不领我的情。莫非你真的怕了祝家。” “这是祝家的问题吗,分明是你的态度有问题。” “我的态度有什么问题,我跟你之间能有什么问题。莫非你真要赖账?我不计前嫌亲自来给你送钱,你竟然想赖账。” 陈观楼一副你敢赖账,我就敢掀桌子的模样。 孙道宁一时间倍感头痛,“谁赖账了,谁赖账了?你可别胡说。二十天的期限,这才过了几天。别胡说八道。” “那你说,你到底领不领情?钱就在这里,要不要一句话。” 孙道宁紧皱眉头,被陈观楼一通胡搅蛮缠,他已经忘了追究对方态度问题。盯着桌面上的银票,愁死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找祝如海的麻烦?本官要是没记错的话,他明明关押在乙字号大牢。你不盯着甲字号大牢,为什么要干涉乙字号大牢的犯人?” “老孙,孙大人,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现在是天牢狱丞,我干涉乙字号大牢的犯人,有问题吗?有捞过界吗?没有吧。” 陈观楼一句反问,将孙道宁整不会了。 都怪陈观楼这个狗贼,搞得他脑子混乱,差点忘了此事。 “你虽是狱丞,但这也不是你找祝如海要钱的理由。祝如海的案子,里面水深,刑部这边还没有一个具体的章程,你就着急动手。你分明就是胡来。” 陈观楼笑了起来,“老孙,你是不是发愁该拿祝如海如何处理?他的案子究竟是轻办,还是重办。要不,我给你出个主意。” “你有什么馊主意?”孙道宁不介意听一听。 陈观楼哼了一声,“没有馊主意,我这都是正经的主意。要我说,祝家的案子,你干脆轻拿重办。” 孙道宁顿时皱起了眉头。 陈观楼继续鼓动对方,且是不遗余力,“你没跟祝如海打过交道,可能还不知道,姓祝的王八蛋就是一个滚刀肉,软硬不吃,意志力及其坚定。 这货分明就是一条大鱼,只因为位卑,所以一直没有冒头。他的买卖,里面有许多见不得光的东西,想必你已经猜到了。 买卖先不说,就说这个人,三天饿九顿,断水断粮都没能让他就范,敢问老孙,你在刑部这么多年,你遇到过几个像他这样坚强的人?这人一旦放出去,你该知道,会造成多大的破坏性。” 孙道宁略显诧异,“本官倒是不知,祝如海当真如你所说,断水断粮都没能让他就范?那这些钱?”又是怎么来的? “下面的狱卒办事不力,求到我跟前。我亲自出面,才逼着祝如海就范。要我亲自出手打钱的犯人,你自己数数,这几年有几个,哪一个不是大鱼?” 陈观楼实话实说,没有隐瞒。他说的也没错,能让他亲自出手打钱的犯人,个个都有一身本事。关键是,那些犯人都是犯官。唯独祝如海,区区一介草民,竟然要惊动他亲自动手,这就很不一般。 孙道宁啧了一声,经陈观楼提醒,他也意识到祝如海这人不简单。并非常见的勋贵纨绔,仗着家世背景赚取钱财。是有真本事的能人。 第546章 青史留名 孙道宁沉吟片刻,说道:“说来说去,这些都不是你找祝如海打钱的理由。上面还没决定要不要动伯爵府,此案目前处理低调办理的状态。你擅自行动,坏了大事,你懂不懂。” “上面动不动伯爵府,跟刑部办祝如海,不冲突。老孙,你路走窄了。你完全可以将两方分开看待。伯爵府是伯爵府,祝如海是祝如海。你就将祝如海当成一般的犯人,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没人敢挑刺。” 陈观楼给对方出主意,他今儿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从律法上,官面上,钉死祝如海,让对方翻不了身。送钱只是顺带。 用姓祝的钱办姓祝的,完美! 当然,没钱的话,估计孙道宁鸟都不鸟他,更不会坐在公事房内,跟他谈论祝如海的案子。早就一声令下,将他赶了出去。 还得是钱开道。 “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办祝如海,伯爵府肯定不会装聋作哑,肯定会跳出来。” “跳出来正好。陛下的三把火才烧了第一把,如果你能将第二把火给点燃,陛下肯定记你一功。” “你的意思是?”孙道宁惊讶地看着对方,“你可是陈氏族人。” “我姓陈又不姓祝。” “你跟伯爵府有仇?” “没仇。我只是看祝如海这老小子不顺眼。” “就因为他贩卖人口,但他做的是合法买卖。” “老孙别说笑了,我们心知肚明,他的买卖估摸有一大半都不合法。合法只是他的一层皮,扒了最上面那层皮,下面的真相,你是老手,你肯定想象得到。人性的恶,你比我见识得更多。” 孙道宁不说话了,表情显得很沉重,眉头都拧紧了。 陈观楼见对方还在迟疑纠结,难以下定决心,尽管这件案子或许能带来想象不到的巨大好处,然而孙道宁的性子偏稳重,不会轻易做决定。 于是乎,他再接再厉。 “区区一个伯爵府,你怕什么。我实话告诉你,承恩伯府在勋贵中,就是一个破落户,没谁瞧得起。不过,这些年,眼瞧着日子没走下坡路,反而越发豪奢。你就没想想这里面的原因?承恩伯府上上下下一窝废物,哪来那么多钱财继续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 我简单的了解了一下,原来祝如海一直给承恩伯府输送钱财。他以一己之力,供养伯爵府的奢侈生活,这得多大的能耐,多大的买卖。 你们目前查到的买卖规模,能供应伯爵府的开销吗?肯定不能。可想而知,合法买卖下面暗藏的脏污,得多大规模。这么大一个案子,摆在你面前,你身为刑部侍郎,未来的刑部尚书,你竟然无动于衷。老孙,你太令人失望。” 陈观楼一通分析,一通失望言论,让孙道宁的脸色连连变换,青了白,白了紫。 好半天,才听他说道:“你从哪听说我要升任刑部尚书?没影的事,你说的有鼻子有眼,这要是传出去,本官如何自处?” 陈观楼嘿嘿一笑,“老孙,心知肚明的事情,你又何必遮掩。” 哼! 孙道宁冷哼一声,“你就这么恨祝如海?” “人贩子你不恨?” “是该恨。”孙道宁又喝了一口残茶,将复杂的情绪压制下去,尽量恢复冷静。 “别管伯爵府是不是破落户,事关勋贵,必须要上面发话。我们肯定不能擅自行动。万一违背了陛下的意志,就会弄巧成拙。现在还摸不清陛下对勋贵的真实态度,你别添乱。” “行,不动伯爵府。只动祝如海,他一介草民,动他没问题吧。他那么多钱,刑部就不想趁机抄家发一笔?这案子要是让隔壁锦衣卫抢了去,别说发一笔,吃屎都赶不上趟。” “粗俗!”孙道宁轻声呵斥道,“你现在好歹也是朝廷命官,虽然只是个芝麻官,但毕竟有了品秩。读过书的人,说话文雅些。” “是是是,听你的,文雅些。不说吃屎,刑部跟在锦衣卫后面连西北风都喝不上,这总行了吧。到手的案子你不办,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怎么这么怂!” “放肆!注意你的言辞和态度。”孙道宁怒了,摆出官架子,轻声呵斥。 陈观楼嗯了一声,随口敷衍,根本没将对方的话放在心上,就盯着案子,“祝如海,你到底办不办?你不办的话,我就找隔壁锦衣卫。锦衣卫胆大包天,肯定不怕事。我跟锦衣卫的萧锦程有几面之缘,约一约,说不定能约上。” “胡来!你身为天牢狱丞,岂能与锦衣卫勾结。你这是叛徒行径。” 孙道宁厉声呵斥,痛心疾首,仿佛陈观楼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 陈观楼哦了一声,小声嘀咕道:“我以为两家是兄弟单位,怎么就成叛徒了。” “你清楚就好。总之,祝如海的案子,只能由刑部来办。” “那你到底办不办?钱都拿来了,老孙你爽快点,给句实话。办案这一块,都是你拿主意,你决定办,没人阻拦。” 陈观楼以眼神示意对方看看桌上的银票,真金白银啊,难道不想要? 孙道宁气笑了,“你拿祝如海的钱,来求我办祝如海。姓祝的要是知道你背后这么阴他,你猜他会不会想办法结果了你的命。” “我正愁最近手痒,盼着他来杀我,让我练练手。”陈观楼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孙道宁盯着桌面上的银票,左思右想。 陈观楼给他出主意,“老孙,你该换个角度想问题。很明显,祝如海是伯爵府的财源。办了祝如海,就等于是断绝了伯爵府的财源。没了钱,伯爵府离败落不远。届时,伯爵府拿什么跟你斗,自身都难保。到那时候,你再痛打落水狗,大功一件,功成名就,甚至是青史留名。” 好一会,孙道宁长出一口气,脸颊上的肌肉跳动了两下,“行,就先办祝如海。” 陈观楼大喜过望,“老孙,你可算想通了。” 其实真正打动孙道宁的,是陈观楼的最后一句话:青史留名。 生前身后名。 别管文臣还是武将,都逃不过生前身后名这个坑。青史留名,比权势,金钱,美女,更令人迷醉,能让人欲仙欲死,欲罢不能。多少人,疯癫一生,奋斗一生,努力一生,置生死度外,为的都是这四个字。 跟青史留名比起来,区区伯爵府算个屁。 第547章 又当又立 “但不能按照你的办法办。” 孙道宁指着桌面上的银票,“不可再问祝如海打钱。” “放心,我没那么贪。” “其次,不可凌虐祝如海。” “我没有嗜血的喜好。” “第三,你不要再插手此案。” “这是为何?”陈观楼不解,“你怕我弄死他?” “你姓陈,就算你不承认,外人看见你首先想到的是平江侯府。这桩案子,绝不能将侯府牵扯进来。” 孙道宁下了死命令,他要严防死守,预防一切可能的意外。办祝如海容易吗?容易!但是想要善后,却是一桩难事。所以,从一开始就得小心谨慎,不能留下把柄。 陈观楼:…… 看着对方严肃的表情,他果断妥协,“行行行,我绝不插手。祝如海的案子,从今以后,我绝不过问一句。不过,张文赋的案子,你帮帮忙,给他翻个案,结了吧。继续留着他在天牢,纯粹是浪费粮食。” 孙道宁冷哼一声,表示不满,“包揽诉讼,陈观楼你好大的胆子。说吧,收了他多少钱。” “三千两。” “实话?” “实得不能再实。钱已经入了公账,大人随时可以派人查账。” 孙道宁呵呵一笑,“三千两就三千两。想要翻案,刑部至少要抽七成,剩下的本官会派人去取。” 陈观楼:…… 他就知道瞒不过孙道宁。这不,一开口,就将三千两全拿走了,一文钱都不剩。贪心啊! “老孙,你跑官的事情应该有眉目了吧,还需要花钱吗?太贪心了不好。” “放肆!”孙道宁拿捏腔调,摆出刑部侍郎的身份,眼神轻蔑一瞥,官威十足,“本官自入仕途以来,为官清廉,秉公办案,你莫要污蔑本官。否则,本官治你一个不敬上官之罪。” 陈观楼:…… 又当又立! 孙道宁够无耻。 “你什么时候升官?改明儿我再给你送一份礼。别忘了二十天期限,我的那份少一文钱都不行。你看我,多讲信用。你欠我的钱还没结算,我还不计前嫌,天天惦记着你,不忘给你送银子。从未想过从欠债里面扣除。老孙,有我这样的下属,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你要珍惜。失去了我,你等于是失去了福报。” 比厚脸皮,陈观楼不输任何人。积极给孙道宁送钱,这事必须反复提醒,加深对方的记忆,强调自己的功劳。做好事不留名,不是他的风格。尤其是在官场,不兴这一套。官场的规则,一分钱的好事,必须夸大到一两银子。一两银子的好事必须夸大到一百两。如果是过错,必须反着来。 掌握了这个精髓,官场之路必定顺顺利利。 孙道宁端起茶杯,才想起这是一杯残茶。 他现在不需要残茶醒脑,于是他又将茶杯放下,“没别的事情,就回吧。张文赋的案子,本官会叮嘱下面的人处理。还有,我不管你有什么打算,如果叫本官从账本上查出猫腻,你吃不了兜着走。” “大人放心,账本清清白白,绝无猫腻。” 孙道宁眉眼一挑,“私账也没猫腻。” “哪有什么私账!老孙,你可不能平白污我清白啊!你自己说说,从去年我担任甲字号大牢狱吏以来,你从甲字号大牢拿的钱是不是多了?我要是有私账,你的收入还能增加?亏我一心一意惦记着你,你倒好,反过来怀疑我做私账,私下贪墨钱财。你真是……难怪狱卒们都说,刑部的人全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渣滓。” 陈观楼痛心疾首啊! 被误解,被冤枉,被诬陷的痛苦。 私账? 找出来就有。 找不出来那肯定没有啊! 传闻? 传闻能当真,还要律法做什么,还要三法司做什么?这里可是刑部,凡事讲究证据。没有证据就是污蔑。不像都察院御史台,全凭一张嘴办案。 “你还一心一意惦记本官?”孙道宁气笑了,“难道不是一心一意算计本官?陈观楼,你听听你说的话,你要脸吗?” 陈观楼拍着自己的脸,“我这张脸,生死都是大人的皮。大人认为我该要脸,我肯定要脸。大人要是认为不该要脸,我就不要脸。” 孙道宁叹为观止。尽管已经见识过多次,依旧被陈观楼不要脸的精神给再一次折服。 “你真的不该窝在天牢。你应该上朝,去跟那帮言官御史的对喷。你肯定能喷赢他们?” “老孙你这是怎么了?言官御史跟你难道不是同一阵营?你们这帮文官,莫非在内讧?” “什么同一阵营,不要胡说。那帮言官御史就是疯狗,逮人就咬。算了算了,不说这些。”孙道宁略显烦躁。 陈观楼心领神会,“有人跟你争抢刑部尚书的位置?你抢不过对方?不能吧。你在刑部当差这么多年,这里都快成了你的一言堂,你竟然干不过区区一个竞争者。你别告诉我,尚书的位置还存有变数,你要是当不上尚书,我吹出去的牛谁来负责?” “你吹的牛关本官屁事。”孙道宁气坏了。每次遇到陈观楼,都会频频破防。打又打不赢,骂又不能骂,还要忍着对方以下犯上,不合规矩的种种行径。 谁当官像他这般窝囊。 摆在桌面上的银票,是钱吗? 非也! 分明是窝囊费! 孙道宁气得不管不顾,再次端起残茶降火。 “老孙,真存在变数?我牛都吹出去了,你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滚滚滚……”孙道宁不耐烦的挥手,“你要是真有心帮本官,就别自作主张。乙字号大牢,你以后少管事,最好别管事。管好甲字号大牢就行了。” “我可是狱丞!”陈观楼不得不强调一下自己的身份。 孙道宁哼了一声,“萧规曹随!这是本官的命令,甲字号大牢和丙字号大牢随你折腾。乙字号大牢,你给本官离远一点。里面关押的人,不需要你来操心。” “真不用我操心?” “记住本官的吩咐!莫要节外生枝。你不给本官找事,私账一事本官也能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要是故意找事,本官也不介意让六扇门进驻天牢,好生查一查里面的猫腻。” 第548章 你不拿钱,下面的人怎么拿钱 穆医官的侄儿名叫穆青山,三十几岁,清瘦,留着胡须,有点老学究的气质。 一大早来到天牢报到,态度不卑不亢,但恪守规矩。 面对陈观楼这的东翁,微微一躬身,摆正了下属的姿态。 穆医官从旁介绍,少不得说了一箩筐的好话。 陈观楼果断将穆医官打发了,他想单独和穆青山聊聊。 “穆先生如何看待天牢?” 穆青山张口说道:“国朝律法底线与边界。” 咦! 这个说法跟他不谋而合。亦或是穆医官私下里提点过对方。 “可否详说?” 穆青山仿佛找到了展现自身才华的舞台,一开始还有点矜持,当他开始讲述律法后,可谓是滔滔不绝,畅所欲言。 陈观楼一会点点头,一会摇摇头。部分观点他赞同,部分他保留意见,还有一部分他是完全不赞同。 当然,观念想法的不同,主要因为他觉醒宿慧,有了上辈子的记忆。三观受上辈子影响,跟本土土著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换做觉醒宿慧前的他,肯定是全盘赞同对方的说法。 “穆先生特意钻研过律法?” “曾替人奔波过几日,涉及到国朝律法。受此事影响,特意研究过。” “你不嫌弃天牢名声差,身份低贱?” “我为东翁效力,不为天牢效力。” “然而你要做的差事,皆涉及天牢犯人,涉及律法。” “只为东翁效力。”穆青山再次强调。言下之意,东翁吩咐的差事,他会好好办,不管是不是涉及到天牢犯人。他只是师爷,而不是天牢编内人员。名字没上天牢职工名册,算不得天牢成员。 陈观楼明白了。 穆青山有读书人的矜持,又懂得变通,做事并不死板。但他也有底线,不做编内人员。 身份是读书人,是秀才,也是师爷。唯独不是天牢人。除了公事外,他会尽量同天牢划清界限。 陈观楼琢磨了一下,有底线好啊,跟有底线的人做同僚,才让人放心。 “三个月试用期。干得好的话,三个月后你正式担任我的师爷。薪水这一块,每月固定五两银子,奖金另算。一年收入,你问你叔去,我就不跟你详说。反正不会亏待你。” “多谢东翁!” “叫我大人!” 穆青山明显愣了一下,看他表情,似乎是想提醒一句:区区芝麻官,区区一个狱丞,还没资格称呼大人。 好在,他还有点情商,知道吃谁的饭。好歹是忍住了吐槽的欲望,只微微一躬身,也没称呼大人,只说了句,“谨遵老爷的吩咐。”然后就出了公事房。 陈观楼:…… 对方竟然叫他老爷,也不肯叫他大人? 果然是个有原则有底线又会变通的读书人。 罢了罢了,老爷就老爷。年纪轻轻当老爷,证明他有本事。 穆青山顺利通过面试,穆医官很是欣慰。了解了一下面试过程,穆医官斟酌着说道:“陈狱丞这人,想法有点天马行空,跟一般的人还不一样。他喜欢有想法的人,前提是要守他的规矩,不能乱来。你做事可以稍微灵活一点,无需一板一眼。他也是天牢这地少有的有底线有良心的人,我所谓的底线跟你想的不一样。陈狱丞的底线只限于天牢。懂了吗?” 穆青山半懂不懂,什么叫做只限于天牢。 穆医官只能明说,“陈狱丞从不过问犯人是否有冤屈,案子是否有内情,是否被人陷害。他只管看守犯人,制定规则让狱卒们遵守。同时又要求犯人按照规矩交钱。收钱办事,天经地义。他不喜欢动用刑罚,不喜欢血淋淋的场面,更擅长以理服人。那些犯人都挺服他,狱卒也很服他。” “三叔的意思我明白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陈狱丞不做多余的事。狱卒只负责看守犯人,不负责审案,当然不用过问犯人是否有冤屈,那是刑部跟六扇门的差事。” “你理解的没错。总之,别过界。如果有其他兄弟单位为难你,你也不要怂。陈狱丞会替你出头。他有靠山有背景,又是武者,没谁会想不开故意找他麻烦。” “我知道了。” 穆医官又问他,“陈狱丞有没有说,一个月给你开多少银子?” “说了,一个月五两银子。” “五两?这个价格也算公道。不过,在天牢做事,从不指望拿月俸过活。你放心,只要好好当差,一年下来,收入远远大于六十两。一年几百两不成问题,上千两也有可能。” 穆医官轻描淡写地说着收入。 穆青山眼球震了震,似乎是受了刺激。 一个月五两,足够他一家五口吃用,还有节余。能买点布匹给家里人做一身新衣服。三五天吃顿荤腥。生活会得到极大的改善。 却听到三叔说,天牢人根本不指望月俸生活。一年收入少则几百两,多则上千两。 这这这…… 这合理吗?这正常吗? “叔,你没骗我吧。” “我骗你做甚。”穆医官瞥了他一眼,很是傲气,“否则,我为何将你推荐给陈狱丞做师爷,为何抢先下手,为你抢来这个差事。你以为你是挣一年六十两。区区六十两,你问问天牢这帮狱卒,尤其是甲字号大牢的人,有几个看得上眼。随便办几个大案子,都不止六十两。你好生跟着陈狱丞办事,不要忤逆他,就算提意见,也要含蓄点。好处还在后头,很快你就会知道。” 穆青山有点不明所以。 穆医官四下看了看,悄声告诉他,“陈狱丞刚办了一个大案子。你赶上趟了,发奖金的时候肯定有你一份。到时候别推辞,钱收下,好好感谢陈狱丞。” 穆青山:…… 他才刚入职,还是试用期,就有奖金拿? 这合适吗? “你是陈狱丞的师爷,你不拿钱,下面的人怎么拿钱?你啊,还要多历练,人情世故方面多学学。你是师爷,意味着你就是陈狱丞身边的心腹,是天牢排前十的人物。钱,你心安理得的拿,不要有负担。天牢这地,跟外面有所不同。等你待久了,你就会领会其中精髓。” 第549章 到底是不是亲生 张文赋拿来翻案的那批古玩,杜夫子打包卖给了侯府世子陈观复,作价七千五百两。 小赚一千两。 陈观楼的原则是,做好事必须留名。 他敲了敲张文赋的牢房门,告诉对方,“你的事情妥了,十天半月内,保你出去。这次本官是一文钱没赚,你拿来的那点古玩折算下来,全贴进去了。” “多谢陈狱丞!你的恩情,我铭感五内。等我出去后,将来若是发达,定有回报。” “记住这话就行。到时候别翻脸不认人。” “陈狱丞说笑了,张某绝非忘恩负义之辈。”张文赋此刻绝对是真心实意。至于这份真心能持续几个时辰或是几天,谁也说不好。反正明年这个时候,肯定早就忘了。 陈观楼从不将出狱犯人的感激感谢报恩的话放在心上。谁当真谁傻逼。 但是,他会将威胁他发誓报复他的话放在心上。感恩九成九是假的,报仇七八成是真的。 狱卒的报废率也是挺高的。 他如果不是武者,早八百年就死了,坟头上的草估摸都有一人高。 “知道知道,张公子是仗义之人。改明儿亲自送你出狱。” 事情比陈观楼预估得还要快,也就过了三五天,刑部那边就发了公文,张文赋的案子结了,可以出狱了。 果然,钱到位,找对人,办事喜欢拖延的刑部也能高效率一回。 陈观楼亲自拿着公文,下到甲字号大牢,亲口道一声恭喜。 张文赋一脸惊喜。 当着狱卒的面,给陈观楼鞠了一躬,特诚恳。 报恩与否先不说,就凭这个态度,这笔买卖还挺值。别的犯官可不兴鞠躬这一套,能说一句感谢的话,都是礼贤下士。 “出狱了,好好当差,别二进宫。二进宫的价钱可不一样。” “是要比一进宫便宜吗?” 呸! 还想占天牢的便宜。 张文赋这贼子,学坏了。 张家那边,狱卒去通知了。可惜直到张文赋洗漱完毕,换上了干净的衣衫,也不见有人来接。 陈观楼很大方,“来人,替张公子叫一辆马车。” 狱卒领命而去。 接着,他又关心地问道:“你确定你是你父母亲生的?”出狱都没人来接,这待遇不像亲生,更像是抱养,亦或是洗脚婢生的。 啧…… 这年头洗脚婢生的孩子,比外室生的私生子还要低贱三分。洗脚婢,那是最最低贱的奴婢。外室,说不定人家还是良民身份。 自古以来,子凭母贵,诚不欺人。 张文赋脸色铁青,很是难堪,他掷地有声地说道:“劳陈狱丞操心,我当然是父母亲生的。你看我的模样,典型的张家人。” “会不会是抱养的?你原本是……张夫人那会无子,就把你抱到身边抚养,以庶充嫡?” “不可能!”张文赋直接破防,面色扭曲,“我是我娘亲生的,绝不是抱养。陈狱丞休要胡说八道,造谣中伤。” “可是……”陈观楼望了望大门外,空荡荡的,愣是没有一个张家人出面,连个下人都没有,“你这待遇,不像亲生的。况且你还有功名在身。张家再有底蕴,也不至于牛到鄙视嫌弃举人的地步吧。” 反正张文赋这一辈,考取功名的人,至今就四个。一个进士,一个举人,两个秀才。就这水平,说嫌弃举人功名,看不上举人张文赋,会不会显得脸太大。既然不是嫌弃他的功名,那么就是嫌弃他的出身。 大户人家,就是阴私多。 嫡出的,庶出的,来历不明的,生母不详…… 张文赋还在挣扎,“不可能!绝不可能!定是狱卒办事不利,没将我出狱的消息送到张家。” 陈观楼看戏不嫌事大,直接叹了一声,“张公子,你是成年人,你可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回到家,好生观察观察,找家里的老仆问问情况。” “陈狱丞,你休要胡说。我是父母亲生的孩子,这是事实,谁都不能扭曲。” “是是是,你当然是张家的孩子。狗日的,今天一个个都在偷懒吗?叫辆马车,这么长时间还没叫来。”陈观楼骂骂咧咧。 师爷穆青山提醒了一句,“今儿有庙会,城里的马车供不应求。” “啊,有庙会吗?本官整日瞎忙,竟然将此事给忘了。” “新皇登基,为提振民心,活跃市场,相国寺联合其他庙宇道观举办为期一个月的庙会。” “这事我知道,改明儿得空,我也去庙会上逛逛。张公子估计没时间逛,你这趟出狱,要忙的事情很多。哎,马车还不来。张公子,来来来,先喝杯茶,消消气,慢慢等。” “我没生气。”张文赋努力挽尊,好歹将脸面糊弄住。 “是是是,你可是鼎鼎有名的张公子,气量无双,肯定不会生气。要不,本官派人去通知叶公子。他是你的好兄弟,得知你出狱的消息,定会替你接风洗尘。” 张文赋坐着没吭声,显然是默许了陈观楼的安排。 陈观楼当即给师爷穆青山使眼色,穆青山心领神会,急忙安排狱卒去通知叶公子。 叶公子在衙门当差。 朝廷的衙门,都在相邻的几条大街上,从天牢过去,倒是比去侯府还要近一些。 跑腿的狱卒都属于手脚勤快,脑子灵活,有眼力见的人。 靠着天牢狱卒这层皮,再诈一诈,很顺利就见到了当值的叶公子,告诉对方张文赋出狱了,这会正在天牢等他去接。 叶公子:…… “出狱了?等我去接?” “正是!你是张公子的好友,理应为他接风洗尘。叶公子,快去吧。晚了耽误事。” 叶公子:…… 总感觉这事有点奇怪,狱卒却一个劲地在他耳边聒噪。 叶公子来不及细想,被忽悠着乘坐马车前往天牢。 好基友见面,倍感动人啊! 叶公子后知后觉醒过神来,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张文赋出狱,为啥张家人不来接人?他身为朋友,就算要接风洗尘,也该是在张文赋回家安顿好后再安排。 第550章 好歹保住了脸面 张文赋见到叶公子,内心那叫一个激动。 脸面好歹是保住了。 “叶兄!” 他激动的抱住好基友,“叶兄情深义厚,我铭感五内。” 叶公子有点小尴尬,还有点小晦气。 刚出狱,没跨火盆,没用艾叶洗漱,就来抱他。别将一身晦气传染给他。烦死了,回去后要用艾叶洗漱几遍才行。一会偷偷问问人,要不要跨个火盆。 他环顾四周,一个张家人都没看见,果然上当了。 他尬笑一声,“恭喜张兄出狱。走,我送你回家。你先休整两日。到时候我叫上所有人,包一艘楼船,替你接风洗尘。” 此刻,他又想到自己的马车,花钱定制的马车,要遭殃了。回去后,马车内饰统统都要换一遍,晦气。 果然,上当了! 张文赋激动得热泪盈眶,感恩! 好基友一起出了天牢。 陈观楼站在屋檐下目送,“张公子走好,千万别二进宫。” 张文赋脚下踉跄,没有回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脚下的速度却是越来越快,迫不及待登上马车,启程回家。 等人走后,穆青山才小声提醒了一句,“东翁,那位叶公子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被骗,很不高兴。” “不高兴吗?本官怎么没看出来。我看他是高兴疯了。好兄弟出狱,这是多好的事情啊,怎么可能不高兴。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穆青山面无表情,听着陈观楼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也没能让他眉眼动一下。身为医药世家子弟,见识多多。除非大场面,否则一般不会表现出震惊的样子。 “叶公子是侯府大房亲戚。学生听说,自侯府世子归来,这位叶公子也跟着沾了光,升官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东翁要当心枕头风。”穆青山提醒道。 陈观楼哈哈一笑,“你是担心侯府大少奶奶在世子耳边吹枕头风,世子会来找我麻烦。” “有这个可能。” “你当陈观复很闲吗?你当侯府大少奶奶是搅家精吗?你啊,不了解侯府。放一百个心吧,叶公子就算真的告状,也没人搭理他。” 穆青山不太理解。据他所知,叶公子身为大少奶奶娘家亲戚,在侯府寄居好几年,由此可见同侯府的关系很不错。 他今儿被狱卒哄骗,沾染了晦气,侯府大房不替他出头? 陈观楼拍拍穆青山的肩膀,笑道:“记住,我姓陈!” 说完,他就晃晃悠悠去巡视牢房。 穆青山:…… 没太想明白。 只能去请教三叔穆医官。 穆医官沉吟片刻,告诉他,“如果是普通陈氏族人,你这么想没问题。叶公子身为侯府贵客,侯府总该护他体面。但是,这个道理在陈狱丞身上行不通。你要是想不明白不要紧,你只需要记住他是武者。跳出狱丞的身份,单凭武者的身份,谁会为难他。” “很强?” “很强!” “可是,他的品级很模糊,到底几品?” “无所谓几品,能在九品武者的刀下全身而退,他就有这个资格。” “我记住了!”穆青山重重点头。 说完正事,穆医官悄声问他,“拿了多少钱?” 大案子分钱,穆青山赶上趟,也有一笔。刚好赶上月初发钱。 穆青山罕见的脸色微微泛红,因为太激动。 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悄声说道:“五十两。快赶上一年的俸禄。” “哈哈哈……区区五十两,瞧你激动的样。虽说你赶上趟,但你毕竟刚来,是新人,拿的不算多。你要是来了半年一载,像是这种大案子,你身为师爷,少说能拿上百两。” “这么多?”穆青山暗自咋舌。 “祝姓犯人这样的大案子,就算是天牢,一年也遇不到几起。大部分的案子,分不到这么多钱。也就是你运气好,赶上了。” “我明白。”穆青山隐约觉着自己倒霉了几十年,终于要转运了。有了这五十两,可以多租两间卧室,置办几套衣衫,多吃几顿荤腥,多买几本书籍…… 零零碎碎要用钱的地方太多。还要记得还钱。 来天牢当差之前,他以为要用三五年的积蓄才能还清欠债。如今看来,一年之内,就能还清所有欠款。 杜夫子赚了钱,高兴,请陈观楼吃酒席。 陈观楼欣然赴约,吃到夜深人静才散。 回到家,洗漱洗漱,将躺椅放在院子里,他就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实则修炼《升天录》。 《升天录》进入第五篇,多了许多晦涩,需要感悟的内容。光是靠练刀法,进展不大。 躺着晒星星,于寂静之中冥想,反而有所得。 他不是个肯吃苦的人,纵然是冥想,也要躺着。放松全身,冥想,感悟天地造化,进入一种奇妙的状态中。 敲过三更鼓,离着天亮不远了。 墙外传来动静,陈观楼依旧闭目。 没一会,果然有人翻墙进来。 除了齐无休,别无分号。 他身后还跟着徒弟王五,一身血糊糊,半夜能吓死人。 陈观楼没睁眼,却看见了一切,看明了一切。王五周身一股血气膨胀,那是内心的涌动,是嗜血的渴望。 齐无休周身昏暗,不仅心情糟糕,修为更是遇到了瓶颈,已经很长时间难有寸进。修为停滞不前,连带着情绪波动极大,强行冲击境界,恐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待到二人到了跟前,陈观楼猛地睁开眼。 齐无休顿时唬了一跳,“你怎么出现的?” “我一直在这里。” “胡说。刚刚躺椅上明明没人。” 陈观楼:…… 他并不清楚自己修炼的时候,外人看着是什么情况。他没有师父领进门,没有前辈指导,没有修炼指南,没有解题思路,《升天录》上面也没有注释讲解。一直以来都是靠着自己摸索,靠着长生道果修复身体,度过一次又一次的生死危机。 但凡换个普通人,早在第一次接触《升天录》的时候,就已经死翘翘。 “你刚才没看见我?” “你突然就出现了,我如何看见你?” 陈观楼微微挑眉,《升天录》第五篇牛逼了,修炼的时候,竟然能蒙蔽他人双眼,让人产生错觉。难道修成第五篇,就能自动获得隐逸技能。 第551章 你算老几 陈观楼朝站在齐无休身后的王五看去。 “这是怎么回事?” 一身血糊糊的,是刚杀了人吗? 一提起这个,齐无休一脸的崩溃,烦躁,他对王五说道:“你自己说,还是我替你说。” 王五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开了口,只不过声如蚊蝇。亏得陈观楼五感敏锐,方能听清楚对方到底在说什么。 “我闯了大祸,我,我杀了人。恐会连累师傅。请楼叔救命!” 最后一句救命,是从喉咙里面喊出来的,震得耳朵痛。 喊完之后,王五就跪在地上不起。他一脸的血,配上那死寂的双眼,好似恶鬼附身。深更半夜,着实吓人。 “究竟怎么回事?他杀了谁?”陈观楼问齐无休。 齐无休叹了一声,一脸的悔不当初,“最近奉命监视一户人。你或许知道,监视人这活其实非常枯燥。王五这小子假扮酒楼小厮,因那户人家要办酒席,他借机混了进去,跟里面的几个下人混熟了,时常跟那群人厮混在一起赌钱。” “然后呢?” “然后就认识了那户人家的几个主子。” 陈观楼微微蹙眉,盯着齐无休,一件事半天讲不清楚。 “王五,你到底杀了谁?” “我我我杀了那户人家的小儿子跟儿媳妇。” “为何要杀人?” “他们看不起我,羞辱我。尤其是那个女的,嘴巴尤其恶毒,说话尤其难听。那家的儿子也不是好东西,竟然胆敢克扣我的工钱,还叫人将我打出去。我王五虽然生得低贱,却不是什么人都能踩在我头上拉屎。我越想越气,越想越气。观察了一段时间,寻了机会,我就将那两口子给……” “你是不是觉着自己特委屈,杀人还有理了。”齐无休气得一巴掌扇在王五的脸上,“杀人偿命,你等着上刑场吧。” 王五脸被打,并无怨气。但他依旧是一脸不服气,“就算是偿命,我也不后悔。仗着有几个臭钱,就敢肆意羞辱我,我没杀他们全家,只杀了罪魁祸首,已经算是极为克制。” “你给我闭嘴。你有什么资格杀人,你凭什么杀人。他们两口子只是骂了你,并没伤害你的性命,小惩大诫即可,你为什么要杀人。我有没有提醒过你,行动中,凡事都要上报,不可私自行动。你闯下大祸了,你知不知道。” 齐无休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是真心待王五这个徒弟,却没想到王五给他闯下如此大祸。 案子还没正式办理,还处于监视阶段,他把人给杀了。 齐无休都不知道该如何跟上面交代,如何保住王五的性命。 王五明显不服气,那表情分明不认为自己做错。胆敢羞辱他的人,通通该死。尤其是富贵人羞辱他,更是该死。 “头生反骨,杀人闯祸是迟早的事。”陈观楼安慰齐无休。 还不如不安慰。 齐无休想死的心都有,“王五,你才多大一点,毛都还没长齐,你就杀人。若是我没管着你,你现在已经下了死囚牢房。” 王五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只是小声嘀咕道:“他们该死!” “这小子我是没办法了,后悔当初没听你的话。这小子已经不适合留在锦衣卫。陈兄,你有没有办法保他一命?” 陈观楼板着脸,“杀人偿命,还是两个无辜的人。你确定要保他性命?他生性嗜杀,保住他的性命,他以后还会杀人。” “难道我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他还年轻,他……” 齐无休说不下去了,哀叹一声。 陈观楼扫了眼低头的王五,对方眼中闪过一丝悔意。但是这份悔意,不是后悔杀人,而是后悔杀人杀得不够隐秘,牵连到齐无休。 勉强还算有一点点良心。 “他该死!” 陈观楼掷地有声地说道。 齐无休没做声,神情很是颓丧。 王五猛地抬头,“师父,你别替我操心。上面追究,如果要我偿命,把我的命拿去就是。我一点都不后悔。” “你闭嘴!你个混账玩意,早知道你是这么个东西,当初我就不该带你进锦衣卫。你你一言不合就杀人,那以后是不是谁瞅了你一眼,你看人不爽,提刀子就杀?” 王五张嘴想反驳,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陈观楼沉默片刻,问王五,“那么喜欢杀人?一言不合就杀人?” “我……” 或许是嗜血者的直觉,王五很怕陈观楼,在对方面前连话都说不利索。纵然有天大怒气,有天大的不服,面对对方的时候,下意识变得小心翼翼,怒火也全都消散了。只怕说错了话,触怒对方。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个女人嘴巴一张一合,说着那些刻薄又恶毒的话,我就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当场割了对方的嘴,割了对方的喉……脑子里反复闪烁各种杀人的办法……就像是杀猪一样。” “你是怎么杀的?” “割喉!” “为什么?” “就跟杀猪一样,一刀毙命,又快又稳。” “那个男的呢,就因为他驱赶你?” “他跟他老婆一样恶毒,不把人当人。他老婆冲锋陷阵,他躲在后面出谋划策。我看得清清楚楚,那男人的眼神比他老婆更恶毒。” “你不知道杀人犯法吗?” “我没想那么多。” “你在锦衣卫当差,理应要学习律法。你师父也会教导你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别看锦衣卫名声大,其实办案的时候也有很多限制。这些你都清楚,为什么还会那么冲动?就没想过后果,没考虑过你师父的处境?” “我我我……那时候我根本没想到那么多。” “投案吧!你师父待你不薄,你别牵连他。若是你侥幸不死,你再来找我。” 王五猛地抬起头,似乎很是意外。意外陈观楼竟然不帮他。 陈观楼眼神冷漠地看着对方,“如果那对夫妻罪大恶极,你杀了就杀了,我自会保你。但你仅仅因为口角纠纷杀人,这事没办法帮。” “那对夫妻肯定害过人命!”王五嘶吼道。 “关你屁事!”陈观楼讥讽道,“你是谁?你是正义的化身,惩奸除恶的大侠,亦或是公正的执法者?锦衣卫正在调查那家人,也就说,如果真害过人命,锦衣卫迟早会抓人。凡是进了诏狱的人,至少要脱半层皮。你只是锦衣卫编外人员,一个小卒子,你凭什么杀人?就因为你不高兴。你算老几?” 第552章 吃了这碗饭,就要守着规矩 “我我我……凭什么我就要任人欺辱,凭什么我不能反抗。” 王五一脸不服气的怒吼道,满腹的委屈跟怒火,却不知该如何发泄。 陈观楼冷哼一声,表情越发阴沉,甚至透着三分不耐烦。 如果不是看在齐无休的面上,他直接将人一巴掌拍死。 他厉声呵斥道:“没说你不能反抗,你可以骂回去,可以打回去。就算你栽赃陷害,都算是你有本事。 王五,你跟在你师父身边这么长时间,从始至终,你根本没有意识到你是锦衣卫的编外人员,是执法者一员。就算你要报复人,也该利用锦衣卫的规则去报复,而不是随意杀人。 你看锦衣卫那么多人,那么多有本事的人,有谁是一言不合就杀人?没有!凡是进了锦衣卫的人,他们报复人,根本不屑于动手杀人。 你问问你师父,要报复一个人,有多少种办法可以让人生不如死?你有那么多办法可以选择,却偏偏选了最愚蠢的手段,还牵连到你师父。就问你,你该不该死?” 王五张口结舌,似不服气,却又无法反驳。 陈观楼瞧着对方的脸,越看越不爽,直接一掌拍飞。 王五以为自己飞起来了,等他感觉到痛的时候,已经跌落在墙角柴堆上。他捂着心口,一阵阵发痛,眼神写满了不敢置信。 他又朝师父看去。 齐无休却避开了他的视线,显得心力交瘁。 陈观楼站起身,双手背在背后,居高临下地看着王五,冷声说道:“我和你师父,吃的都是公家饭,而且我们都是武者。对我们而言,杀人很容易,伸根手指头,就能取人性命。 就比如我,在天牢,想要一个人死,都不用我吩咐,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让人悄无声息的死在牢房里。但是我们从不屑干这种事。因为,既然吃了这碗饭,就要守着规矩,在规矩内办事。 你杀人,固然因为你本性如此,更因为你不守规矩。从始至终,你就没将锦衣卫的规矩放在眼里。 你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既然如此不屑于锦衣卫的规矩,你当初为何要答应你师父做锦衣卫编外人员? 你完全可以拒绝,继续杀你的猪,或是干点别的买卖。哪天等你杀了人,自有官府抓你。你一边吃着执法者的饭,一边擅自破坏规矩。你还觉着自己没错。呵!你这种人死不足惜。” “我不服!”王五叫嚣着。因为受了伤,显得很没气势。但是那股倔强,却越发明显。 陈观楼朝齐无休看去,眼神分明是在说:瞧瞧你选的徒弟,什么玩意,分明是犟种一个。下次选徒弟能不能擦亮眼睛,别随便捡个阿猫阿狗就当做徒弟带在身边。 齐无休又是苦笑又是叹气。 王五只是他过去邻居的孩子。他其实并不了解王五这小子的脾气,毕竟年龄差距在那摆着。更何况后来又搬了家。 他只是单纯的以为王五像他父母一样,是个老实孩子。谁能想到,这小子竟然是个变种。不仅头生反骨,还嗜血,一冲动就杀人。脾气倔强固执不听劝。只要认定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撞了南墙也不死心。 说实话,他后悔了。 早知道是这么个脾气,当初他不该收徒,给点银子将对方安顿好就行了。还不沾染因果。 现在好了,王五杀了人,他身为师父,难辞其咎。 关键是,他杀的还是锦衣卫锁定的嫌疑人家属。等于是,破坏了锦衣卫制定的监视任务,甚至破坏案子的调查。 悔不当初啊! 顾念着一份师徒情,他来找陈观楼帮忙,想要挽救王五的性命。却没想到,王五依旧不知悔改,还大放厥词。 他现在已经说不出一句求情的话。 没脸啊! “你不服,所以你就杀人?王五,谁给你的自信和勇气,让你为所欲为。你是不是以为,加入了锦衣卫,你就可以随意杀人?” 陈观楼连声质问。 王五脸色变换,突然改口喊道:“师父,我知道错了。师父,救救我。” 齐无休朝王五看去,“敢做就要敢当。王五,你杀人的时候就该考虑到后果。” “师父,那两个人该死啊!你去查,肯定能查出来那两个人做过的恶事,肯定牵涉到人命。我杀人是不对,可我是在为民除害。” “你以为你是江湖豪侠?”齐无休怒了,“你难道忘了,你是锦衣卫编外人员,你师父我是锦衣卫百户?就算那两个人罪大恶极,你要杀他们,你也不该采取那样的手段。 就像陈狱丞说的那样,吃了这碗饭,就要守着规矩。你要收拾人,也要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以规则治人,合理又合法。就算把人弄死了,也没人过问。可你偏不,你偏要亲手杀人。我有没有教过你,凡事三思而后行。就算你不遵守规矩,好歹做点表面功夫吧。” 王五突然就哭了。 “师父,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听你的话,再也不乱来。师父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投案。楼叔,救我。我去当刽子手,以后只杀朝廷钦犯。我不想死,我还这么小,我还有大把的时间……” “你跟我去投案。” “我不去!师父,你饶了我吧。” “你放心,我会保你,争取保你不死。但是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 齐无休伸手。 王五却摇头,一个劲的后退,他不相信。 “师父,你是不是骗我。我毁了任务,毁了案子,上面肯定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我。就算暂时不死,事后恐怕也难逃一死。师父,我不去锦衣卫。你放过我吧,就当没见过我,就说我逃了。” “你逃什么逃,你能逃到哪里去。一旦下了海捕文书,你以为你还有生路?你跟我回锦衣卫,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救你,案子我会补救……我这张脸,好歹还有点用,再花点钱,肯定能救下你。” “我不信!”王五叫嚣。 “跟他废话做甚!”陈观楼不耐烦了,直接一掌把人拍晕。 第482章 大乾朝的稀奇事 李良程气得心口一阵阵发痛。 于照安赶紧将人扶住,“李相,你可要撑住啊!朝廷不能没有你,天下不能没有你。” “李相千万撑住。” “尔等狂徒闭嘴,休要胡言乱语。陛下即将入殓,尔等速速退去。”于照安拿出右相的派头,厉声呵斥。命令守卫将赵明桥一干人统统赶出去,赶出太极宫,赶出皇宫。 陛下薨逝,三大营继续包围皇宫已经毫无意义。是时候安排三大营退出京城。 之后后续皇位继承人的选拔,于照安眉眼微微一扫,垂眸思索,这篇文章究竟该怎么写。 李良程被安排下去歇息。 宫人上前为老皇帝入殓。 后宫嫔妃们听到敲钟,纷纷赶来,却都被拦在了殿门外。并被告知,等天亮直接去灵堂哭灵,不必在寝殿聚集。 嫔妃们不服。 奈何他们当中,没有谁属于真正说话有份量的人。 老皇帝沉迷修仙,多年不进后宫。就算进后宫,也只是吃吃饭游玩而已,已经许久不近女色。后宫一干事务,向来都是几个嫔妃商量着处理,至今没分出谁大谁小。 最最关键的是,王爷皇子们看似都有机会争夺皇位。这个时候身为皇子们的母妃,若是跳出来,一个不好,就给儿子争夺大位增加障碍。 在后宫多年,没有蠢人,略一思量,嫔妃们就放弃了争吵,决定先听从朝臣的安排,按兵不动。等看清楚局面再出手也不迟。 反正,眼下看起来,机会均等。 一动不如一静! 朝臣们考虑皇位继承人,自不会忽略外戚这一重要因素。 外戚,后宫嫔妃,有时候就是决定胜败的重要因素。 “于相还没歇息吗?” “今晚如何睡得着。千头万绪,需得细细思量。” 于照安看着不请自来的陈观复,“陈世子半夜不睡,又是为何?” “下官来找于相,是为了三大营退兵一事。此事,下官愿意出面。” “自该由你出面。”于照安很痛快,当即批了条文,等天亮后,陈观复就可以拿着批示的公文出宫。 陈观复一顿保证,定将事情办妥。 接着他迟疑一二,“陛下突然薨逝,令人措手不及。皇位空悬,若是不及早确定皇位继承人,恐怕京城难以安定下来。” “哦!听这语气,陈世子莫非已经有了主张?” “主张谈不上,只是有一点浅见。” “说来听听。”于照安也想看看,陈观复能说出什么花来。 陈观复斟酌一二,“这几日,下官一直在思量,两年之内,京城接连震动,背后都涉及到正统二字。正统一破,人心就散了。人心一散,就要生乱。如今陛下薨逝,下官以为,朝廷理应拨乱反正,再立正统。” 于照安有些意外,“这是你父亲平江侯的意思,还是你个人的想法?” 陈观复轻声说道:“我现在代表侯府。” 言下之意,他的意思就是平江侯的意思,也是勋贵们集体意志。 于照安曲指轻轻敲击桌面,“张国公他们,也是如此?” “差不多。大家坚持认为,必须借此机会再立正统,恢复天下信心,让天下都知道朝堂的决心,新朝的决心。” “这……”于照安没有急着表态,“此事我需要时间考虑。” “理当如此。”陈观复说完正事,当即起身告辞。 等人一走,于照安一个自言自语,“真有意思。勋贵当初不肯保忠王,如今回过头来又要替忠王出面。这牌打的,敢情是要故意折腾一番吗?” 朝堂上下内外,有谁能被称之为正统二字? 唯有忠王殿下,昔日太子。 他是当之无愧的正统。 原配嫡后所出,老皇帝唯一的嫡子。自幼接受帝王教育,被众多大儒称赞,夸其品性端方,良善,擅纳谏,学问扎实,体恤下属,了解民间疾苦。恨不得将一切溢美之词都用在他身上。 就是这么一个,被众多大儒教导出来的太子,在没有犯大错的前提下,说废就废。废太子简单,正统被毁才是大事。 这一年来,无数人心心念念着正统二字。眼看老皇帝过世,正统得以恢复,已经有无数人按耐不住,蠢蠢欲动,要搞一波大的。 …… 陈观楼在天牢歇息的时候,突然听到皇宫方向传来的钟声,蹭的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来不及跟手底下的人说一声,直接翻越房顶,朝着皇宫方向飞奔而去。 皇帝薨逝! 皇帝竟然死了! 他躲在皇宫一角,望着彻底醒过来的皇宫,望着灯火通明的太极宫。 皇帝特么的死得也太突然了吧。 难道潘娘子下毒成功了。 观察了一会,看不出具体的问题,他果断回到天牢。 天牢狱卒都被钟声惊醒,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人人面色复杂,不知该喜该悲。 陛下死了! 被朝臣们唾骂多年的老皇帝,就这么突然过世。 “大人,眼下该怎么办?”几个班头凑上来,请示道。 陈观楼斟酌一番,“在三大营正式退出京城之前,一切照旧。陛下过世,很快就是新皇登基。无论谁来当皇帝,首先就是要查祭台爆炸案,必须给天下人一个交代。都准备好了,天牢即将迎来一波大的。” “陛下没立下继承人吧。” “太子都被废了,哪有什么继承人?” “那谁来当皇帝?” “谁当皇帝还说不准,一天两天之内肯定讨论不出来。三大营不知道会不会退出京城。” 狱卒们议论纷纷,开始猜测哪位皇子王爷有机会问鼎皇位,继承大宝。 当肖金问陈观楼谁会当皇帝,陈观楼随口说了一句,“说不定忠王殿下这回能翻盘当皇帝。” “忠王怎么可能,他都已经被废了。” “才被废一年,朝中大把的人支持他。如果今天,忠王已经被废十年八年,我可以肯定皇位跟他没关系。区区一年,无数人还沉浸在他被废的悲痛中,这个时候其实最好争,天时人和都有,就差个地利。那帮东宫属官,外加朝臣,自会替他补上缺的那一环。” “还能这么玩吗?没听说废太子还能翻身的。” “哈哈,各朝有各朝的稀奇事。大乾朝创造几个稀奇事,不出奇吧。” 第483章 一百八十个心眼 老皇帝死了,大晚上大家都没心思睡觉。 穆医官披着袄子,来到公事房喝茶。 “你之前不好看忠王殿下,如今又说忠王殿下能夺得大位,你这前前后后的变化也太快了。” 陈观楼给穆医官倒了一杯热茶,然后才说道:“此一时彼一时。我之前之所以不看好忠王,还不是因为陛下还活着。只要陛下在位一天,忠王就别想翻身。他翻身,就等于是打陛下的脸。 陛下那么要脸的一个人,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吗?说不定一狠心,直接将祭台爆炸案安插在忠王的头上,彻底绝了忠王翻身的机会。谁能想到,昏迷得好好的,陛下突然就过世。陛下人不在了,局面瞬间发生逆转。过去不可能的事,转眼就变得有可能,而且机会是大大的。” 穆医官哼了一声,“陛下那种情况,本来就很容易出事。太医没能在第一时间唤醒陛下,之后唤醒的几率就越低,死亡的可能性越高。陛下昏迷那么多天却没死,已经是太医们使出浑身解数的结果。即便是换做是我,也不可能做得更好。” “这么说,你的医术跟那帮太医不相上下,甚至还要比他们好上一点。”陈观楼抓住了关键。 穆医官连连摆手否认,“我可没这么说,你别陷害我。我只是想告诉你,陛下薨逝,并不突然,而是一件注定会发生的事情。不是今晚,也会是明晚,后晚……” 陈观楼点点头,认可穆医官的说法。后世医疗,能让植物人活多年,都是靠仪器维持。没有现代科技的发展,没有现代医疗技术的发展,植物人想要一年接一年的活,全都是妄想。 “你不喜忠王?”穆医官突然问道。 “谁说的,我可喜欢忠王殿下。你可别栽赃我。”陈观楼矢口否认。 他就见过忠王殿下一面,那会还是太子殿下,送庄太傅下大牢。谈不上喜不喜欢,都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倒是从小寡妇柳氏的嘴里,知道了一点忠王的真面目。 不出预料,那个圈子的人,都有两张面孔,一张对内,一张对外。朝臣们只需要对外的那张脸。 忠王做得很好,几十年来,对外的那张脸一直保持如一,谦逊博学纳谏有底线有良心。朝臣们满意啊,这就是一个标准明君形象。 至于对内那张脸,究竟有多残暴多丑陋,朝臣们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谁没点小癖好,谁没点脾气。不必苛责! “你似乎不乐意看见忠王夺得大位?”穆医官看穿了陈观楼的想法。 陈观楼自嘲一笑,“我的喜好重要吗?如果我告诉你,那帮王爷皇子我一个都不喜欢,他们谁做皇帝我都不乐意,又当如何?” “难怪当初大明王会鼓动你造反。你头生反骨,还不肯遮掩。” “大明王早就死得透透的,你就别提他了,晦气!” “大明王死得干脆,也算是幸事。”穆医官感慨了一句,“没有被凌迟处死,就是他这辈子修来的最大福气。爆炸来得太及时了。” “不是爆炸来得及时,而是凌迟开始,第一刀下去,就是爆炸行动的信号。第二刀,点火。第三刀,轰,爆炸!否则,祭台怎么可能那么准确又及时的爆炸。一切都是计算好的。” “如今陛下死了,朝廷理应要调查爆炸案。你心里头要有个准备。” “我准备什么。我清清白白,照着规矩当差。无论谁被关进来,全都一视同仁。天牢牢房,不分党派不分立场。” 陈观楼冷哼一声,一杯茶水灌进肚子里,心里头有一股火在燃烧。 老皇帝可算是死了。 大乾的天,终于要变了!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皇宫表面看,所有人都围绕着老皇帝的后事奔波。实则,暗流涌动,较量早已经开始,只是还停留在桌面下。 几位大臣已经关起门来,聊了一轮,关于皇位继承。先将没资格的人统统排除,比如未成年,比如身份低微婢生子,母族不显的普通皇子。这些人,从一开始就没资格争皇位。 除非在场有人想当权臣,故意挑选弱小皇子继承皇位,方便大权独揽。 然而,眼下的朝堂,显然是互相制衡。即便是百官之首的李良程,也做不到一家独大。 而且,勋贵这边,陈观复带头,隐约公开支持忠王复辟,直接继承皇位。 将没资格继承皇位的统统剔除,剩下的就几个已经封王的皇子,不仅有资格而且有实力,各自身边都有一群拥趸。局面显得僵持。 陈观复只是私下里同于照安聊了聊,公开表态的时候他没吭声。他玩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先要摸清楚大家的立场,才好对症下药。 于照安甚至怀疑,陈观复支持忠王,只是对方放出来的诱饵,钓他。恐怕不是真心要支持忠王。 “忠王去年被废,就意味着失去了继承皇位的资格。你们现在提起忠王,合适吗?若是陛下在这里,怕不是当场就要爆发。” 于照安偷偷给了暗示,当即就有人打助攻,先声夺人,从法理上否定忠王的继承权,以此试探大家的态度。 “陛下没了!” “陛下年老昏聩,当初废太子就是一招错棋,我们不过拨乱反正。” “拨乱反正,也没有让废太子继承皇位的规矩。如此做,恐引起天下非议。是在否定陛下的一切。陛下好歹在位五十年,难道都要否认?” “莫要胡搅蛮缠。陛下当初废太子,大家都是反对的。眼下不过是将这件事纠正过来,给忠王殿下一个参与竞争的资格。难道忠王连竞争都没资格?你们别太过分。” “忠王被废都有资格竞争,其他年幼的皇子是不是也该有资格参与进来?要我说,一开始立下规矩,就该一视同仁。不能因为忠王遭遇凄惨,大家都同情他,就要为他破例。” “忠王如果都没资格竞争皇位,其他皇子谁有资格?” 于照安默默观察,一半多的人都在支持忠王,反对者寥寥几人。忠王得人心,胜了一筹。 第484章 第一个先劈死他 皇帝死了,皇位继承人却没有定下来。 国朝三百年,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如果,继承人是唯一的,一切问题迎刃而解。麻溜的,直接登基称帝吧,一切回到正轨。 偏偏,老皇帝太能生,剔除了一帮不合格的皇子,还有一群皇子在竞争。 谁都能当皇帝,谁都有能耐做皇帝。 问题来了,谁来当这个皇帝? 忠王? 忠王都被废了,凭啥他来。 晋王? 忠王难道死了吗?既然没死,晋王凭啥? 燕王? 晋王都不行,燕王凭啥? 反对一个人,鸡蛋里挑骨头,总能挑出毛病。从出身,从才学,从品性,从声誉,从能力…… 说到底,这玩意不是一加一等于二,它不能量化,不能标准化。千人千面。他说礼贤下士是明君风范,你说礼贤下士是缺乏决断。他说刚愎自用是缺点,是国朝不幸。你说刚愎自用代表了帝王做事有决断力,不易受人左右,有坚定的意志力。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没有标准,不能量化,看似人人都有资格参与竞争,然而谁胜谁负全凭背后势力说话,而非个人实力。 这就很操蛋了。 李良程没急着表态,于照安也没急着表态。 这只是第一次碰头会,先通个气。具体定谁为继承人,后面还有得拉扯,绝非一次碰头会就能决定的。 但是,私底下,于照安质问陈观复,为何碰头会的时候不表态。 “你不是说要恢复正统吗?你还说你代表了侯府。敢问陈世子,你到底在玩什么?” “我现在表态能抵定乾坤吗?不能!反而早早暴露了忠王的底牌。不如等到最后投票的时候,我再表态也不迟。” “你凭什么认定最后要靠投票选继承人?” “这是明摆着的。意见不统一,各位皇子在朝中都有支持者,李相又不能一言而决。怎么办?唯有公开投票,拼运气拼人气。否则,任何举措都会饱受质疑。李相是个爱惜羽毛的人,他不可能在这么重大的事情上落人口实,留下把柄。换做于相你,你肯定也会选择投票决定。” 于照安无法反驳。 是的。 换做是他,到最后无可奈何之下,肯定也会用不记名投票来决定皇位继承人。无论选谁,他都不用承担责任,还能落下好名声。无论是谁当皇帝,反正头几年,他依旧会稳稳的坐在宰辅的位置上。多方来看,这是最优解。 于照安咬牙问道:“你当真会投忠王?” “百分百会投忠王。莫非于相支持晋王殿下?说的也是,你们是师兄弟……” “是不是师兄弟不重要,是不是出自稷下学宫更不重要。” “哦……”陈观复了然一笑,“的确不太重要。我听到一些议论,说是陛下受伤后之所以昏迷不醒,以至于最后薨逝,皆因为稷下学宫献药所致。若非稷下学宫献上的丹药,毁坏了陛下的身体,陛下不至于……” “一派胡言!陛下薨逝,分明是反贼所为。接下来我会督促有司衙门,严查祭台爆炸案。无论牵连到谁,绝不放过。”于照安气急败坏。究竟是何人,包藏祸心,竟然要将稷下学宫拉入这摊浑水,好恶毒的手段。 “我理解于相急于替稷下学宫撇清责任的想法。但是……这个说法已经深得一部分朝廷官员的支持。等这边告一段落,定会有人牵头狠狠调查稷下学宫,查一查那些丹药。我说这些的想法是,于相可以选择暂时同稷下学宫切割,没必要非得绑在一条船上。” “陈观复,你果然包藏祸心。你不仅污蔑稷下学宫,你还想往本官身上泼脏水,坏了本官的名声。” 陈观复低头一笑,随意摇摇头否认道:“于相随便怎么想,我只是想说,暴风雨快来了。祭台爆炸案,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 “此话何意?你怀疑本官?放肆!”于照安气急败坏。 “如果晋王继承了皇位,怀疑于相,难道不应该?”陈观复反问道。 “说来说去,还是替忠王张目。陈观复,本官真是看错了你,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忠臣,一心一意替忠王殿下打算。” 陈观复是忠臣吗? 忠臣能走私违禁武器?能走私朝廷犯人? 他根本就是想浑水摸鱼,将这摊浑水搅得越发的浑浊。赵明桥如果是搅屎棍,那他就是站在岸边往茅坑里丢鞭炮炸屎的小孩,要弄得所有人一身腥。只有大家都臭了,才能混淆视线。 两人不欢而散。貌似‘结盟’破裂。 忠王这会在做什么? 他在带头哭灵,哭得伤心欲绝,痛不欲生。完美扮演了一个大孝子。朝臣们任谁见了,没人能指责忠王做得不够好。相反,他做得相当好,礼仪没有丝毫出错,令礼部上下所有官员大感满意,对忠王的好感迅速攀升。 其他皇子王爷不甘落后,扮演孝子,又不是没有演过。哭灵,简单,生姜水往眼睛上一抹,保管你哭红了双眼。 这一出孝子唱戏,真真是感天动地。 老皇帝这辈子值了! 赵明桥这人,不甘寂寞。哭灵结束,他就开始行动了。 他不纠缠皇位继承一事,他心知肚明,以他的地位,他根本左右不了结局。无非就是当一个搅屎棍,被人利用。 他在宫里这些天,已经出够了风头,声名显达,人人皆知。最重要的是,他没掉脑袋。已经算是超额完成任务。 接下来,他将目光转移到祭台爆炸案,要替死去的老皇帝讨回一个公道。 李良程:…… 他看着信誓旦旦要替老皇帝讨回公道的赵明桥,脑子里只回荡着两个字:无耻!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辈,令人瞠目。 之前还在口口声声喊口号,要求退位,要求废帝,一副要将老皇帝钉死在耻辱柱上,赶尽杀绝的态度。 一转眼,又开始惺惺作态要调查祭台爆炸案,说什么替老皇帝讨回公道,查出爆炸案元凶,祭奠老皇帝在天之灵。 老皇帝如果真的有灵,第一个先劈死赵明桥。 第485章 态度要端正 赵明桥的要求正确吗? 太正确了! 无与伦比的正确! 纵然李良程恨不得劈了对方,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赵明桥的要求无可指摘,正确得一塌糊涂。 老皇帝因爆炸案受伤昏迷,最终薨逝。爆炸案要不要查? 当然要查! 不仅要查,还要一查到底,将幕后之人抓出来。无论涉及到谁,都没有情面可讲。纵然是王公贵族,皇亲国戚,有一个算一个,凡有牵连,统统抓起来投进大狱。 他身为宰辅,必须摆出这个姿态。 而且,这件事不应该由一个下级官员提出来,本应是他,是他这个左相牵头做这件事。 赵明桥在丧仪期间,在新皇还没确定之前,提出查案,分明又是想当搅屎棍。 其实,调查爆炸案,应该由新皇来做。新皇登基,一要忙着丧仪,给老皇帝出殡送葬,二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调查爆炸案就是交代。 赵明桥抢先一步,就是坏了规矩。 难道李良程能不知道派人调查爆炸案吗?他只是克制住了,将这个机会送给新皇,释放善意。 “赵明桥,朝廷做事自有规矩。你现在是在破坏大好局面,是在给大家添堵。我就问你,眼下还有什么比新皇登基更重要?你分明是故意搞事。” “李相此言差矣。陛下薨逝,我和李相一样悲痛。然而,光顾着悲痛却不做事,能行吗?天下人可都看着。陛下死得不明不白,难道不该给一个交代?爆炸案究竟是谁做的,难道不该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本官何时说过不查爆炸案,不给天下人交道。本官是要提醒你,凡事都有轻重缓急,做事要讲究方式方法,而不是一味的往前冲。你横冲直闯,你说说,这段时间你闯了多少祸事出来。若非看在你年轻有朝气有才气,大家都跟本官一样惜才,按照你所作所为,早就下了诏狱!” 李良程痛心疾首啊! 以过来人的身份,教导小年轻。也算是仁至义尽,苦口婆心。 看样子,小年轻没能听进去。 赵明桥冷哼一声,很是不屑李良程的教导,“敢问李相,到底查不查爆炸案。” “放肆!你身为下官,谁容你如此放肆同本官说话,懂不懂规矩。” “下官只想知道,到底查不查爆炸案。” “当然要查!但是轮不到你来质问本官,更轮不到你来调查此案。有司衙门自会调查爆炸案,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既然要查,为何江图那厮还在灵堂哭灵?爆炸案,第一个要查的人就是江图。他身为爆炸案最直接的关联者,竟然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陛下的丧仪上,试问,这让天下人如何看待朝廷律法,如何看待朝廷诸公?莫非诸公连处置一个奸臣的能耐都没有?陛下活着的时候,你们没有能耐就算了,如今陛下都死了,你们还没能耐。那就别怪下官带头出面质问诸公:这个天下这个朝堂,你们还能不能当家?” 赵明桥话语很密,就跟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一通砸,狠狠砸在李良程的脑门上。 李良程只感觉脑门子嗡嗡嗡地作响,乱做了一团。 他揉了揉眉心,以及两边太阳穴,勉强缓解了一下头痛的症状,不耐烦的说道:“说到底,你就是针对江图。” “对,下官就是针对江图。江图这厮,分明就是个奸臣,谄媚蛊惑,致使陛下犯下许多错误,可谓是人人喊打。下官实在是想不明白,诸公为何会继续纵容此獠?陛下已经薨逝,就该当机立断,将此獠下大狱,给天下人一个明确信号:这天要变了!” 李良程咬咬牙,他想斥责赵明桥乱来。 但是,转念一想,就否决了这个想法。 不行,不能这么做。 江图乃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他岂能替江图出头。尽管他原本的想法,是要将江图留给新皇,让新皇发落,在新皇面前落一个好。 奈何,赵明桥一干人步步紧逼,分明是想打乱他的安排。 他现在要是不收拾江图,改明儿脏水就该泼到他的头上。 权衡一番,他果断做出决定,“事关爆炸案,江图身为祭台工程负责人,理应看管起来。这样,先将江图收押,等新皇继位后,再安排有司衙门调查。赵明桥,本官已经做出了妥协,你不要得寸进尺。坏了大好局面,本官饶不了你。” 这是典型的给个甜枣打一棍子。 对付赵明桥这类人,不能一味来硬的,但也不能一味妥协,以免对方食髓知味,得寸进尺,不知进退。 必要的敲打是必须的。 赵明桥是聪明人,他听得懂潜台词。关键是,他愿不愿意接受。 这一回,他沉默片刻,选择了接受。他也清楚,不能逼迫太甚,他既然没死,就没必要再次下大狱,耽误大事。尤其是眼下新皇选拔的关键时刻,他绝不能离开皇宫。 所以,他选择了接受,接受李良程的建议。 当即躬身,做足了礼节,“多谢李相替天下人张目,为陛下讨回公道,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李良程气笑了,瞧瞧对方前倨后恭的态度。所以说嘛,混官场的,没有谁是真正的愣头青。一个官员选择做一个愣头青,要么伪装,要么必有所求,要么二者合一。 赵明桥就是典型的伪装,其实心里头什么都明白。 “明桥啊,你要珍惜机会,明白吗?你好不容易从天牢出来,莫要继续胡闹,坏了大事。本官可以纵容你一次两次,但不会纵容你三次四次。已经有很多人在本官面前抱怨,指责你的不是。你回去仔细想一想,到底要不要改一改?” “李相认为我该怎么改?”赵明桥做出一副谦虚受教的态度。 李良程盯着他,思虑了一番,“懂进退,知分寸,方能做大事。你的搞法,永远都不可能做成大事。国朝自有规矩,不可能容忍一个癫狂之辈身居高位,败坏朝纲。” 言下之意,赵明桥继续玩癫狂手段,就别怪将他打发到地方上做官,做一辈子地方官。到死都别想进京。 不进京,永远都别想身居高位。 第486章 我七你三 新皇还没选出来,江图这厮就开启了牢狱生活,被投进了天牢。 这是李良程特意交代的。 必须将江图关进讲规矩天牢,绝不能把人投进诏狱。 他担心江图如果进了诏狱,恐怕新皇还没登基,人就死了,家也被抄了,财货全都下落不明。 这事锦衣卫绝对干得出来。 国朝三百年,锦衣卫的恶臭名声绝不是被人抹黑,九成九都是他们自己干出来的恶事。 老皇帝过世,皇位空悬。 你以为锦衣卫没了主子,会像无头苍蝇似的惶恐不安。 大错特错。 新旧交替,别的衙门照常办公,锦衣卫却可以趁此机会大肆钻空子,还没人管。正经的说,唯有皇帝能指挥锦衣卫。 言下之意,就算是政事堂出面,锦衣卫也可以不给面子。当然,在官场上混,大家不会将关系处得跟仇敌似的。政事堂的面子锦衣卫还是要给的。 但是,一旦让锦衣卫找到机会钻空子,那不得了。等到有人管的时候,生米都煮成熟饭,徒呼奈何。 为避免江图死在牢里,所以李良程特意打了招呼,将人关进天牢。让天牢好生看着,莫要动刑。一切等新皇登基后再说! 压力一下子就来到了天牢,准确的说来到了陈观楼身上。 江图被关进大牢这一天,他是被一群官场狂徒押送来的,帽子被扯掉,头发散落,衣衫被撕破,脚上的鞋子还少了一只。 陈观楼见状,哪里敢迟疑,赶紧让狱卒上前把犯人江图接收,手续都没走完,人已经被关进大牢。 他就怕这群官场狂徒冲动起来,把人给打死了。 上面三番两次的提醒他,必须照看好江图。 江图是奸臣,此事不假。可他更是爆炸案的关键人物,爆炸案能不能查清楚,还得落到江图身上。人要是在天牢出了事,就是陈观楼的责任。 陈观楼:…… 能不能别把这么敏感又关键的人物关押到天牢。隔壁诏狱最近空得很,专门腾出牢房用来关押爆炸案相关犯人。 上面一口否决。 “李相说了,天牢狱卒讲规矩,不会随便乱来。天牢的名声都传到了李相耳中,陈观楼,你可要把握住机会啊!” 这话是孙道宁说的。 孙道宁这厮最近没少跳动,上蹿下跳的,格外起劲。 江图落狱,他表现得特别积极。抽空从宫里出来一趟,跑天牢视察了一下甲字号大牢,看了看甲字号大牢的环境,‘慰问’了一下里面关押的犯人。然后抓住陈观楼,一通大道理灌输。 陈观楼突然就问了一句,“大人要升官了吗?刑部尚书是不是要换人了?” “胡说八道!这种话岂能随便说。你干好你自己的差事,看好江图,莫要让这厮出任何问题。” “大人还不了解我,大明王我都拿下来了,一直坚持到祭天大典。区区一个江图,绝对手到擒来。” “你可别大意。大明王只是一个反贼,能牵连的也都是一群泥腿子。江图可不同,江图在官场上厮混了十几年,又是陛下身边的宠臣,这里面牵连了究竟多少人,多少事,本官都不敢深想。如果说想弄死大明王的人是十个,那么想弄死江图的人起码是一百个。小陈,你的压力很大啊。” 陈观楼赶紧顺杆爬,“大人,我们天牢苦啊!干着最累最苦的活,背负着全天下的误解和骂名,拿着朝廷最低俸禄,狗都不待见。请大人发发善心,免了抽成吧。” “胡说!”孙道宁眼睛一瞪,恨不得吃了陈观楼。简直是荒唐,竟然敢提免抽成,成何体统。免了抽成,大人们的喝茶费,取暖费,加班费,差旅费,降暑费……怎么办?找谁要? 陈观楼立马退缩,“那那那,能不能恢复到四年前的抽成比例?现在的抽成比例,我等狱卒那真是操着宰辅的心,挣着卖大白菜的钱。太少了。大人,多给点吧。” 孙道宁也跟着叫苦,“这事情我一个人说了不算。你也是吃公家饭的人,理应清楚,比例上去了,再想降下来那是千难万难。哎,国事艰难啊,户部年年闹饥荒,尔等也要体谅刑部的不易。刑部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大家都要吃饭,要养家,那么点钱大家一分,落到手里头能有多少。说不定本官拿到手的钱还没你小子多。” “那不能!绝不可能!”陈观楼矢口否认,大声叫屈,“大人,我的账目每一笔都有据可查,绝无私账烂账坏账,绝无中饱私囊。我每个月挣的钱,那也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眼看着饭都吃不起了,大人开个恩,好歹给条活路。从手指缝漏一点,就足够我等狱卒开心。” “哎,大家都不容易。” 堂堂刑部侍郎,拉扯话题的本事,那叫一个绝。叫苦,谁都有苦处。叫穷,人人都穷。 反正就是极限拉扯。 任凭陈观楼说破了嘴,孙道宁的嘴巴也没有松开一条缝,反过来还想让天牢努力努力,多给上面交份子钱,就差摊派了。 吓得陈观楼赶紧打住这个话题。 尼玛,这帮官场老手,估计是从户部那边学来的经验,要钱的时候那叫一个奇招辈出。不想给钱的时候,那表情那姿态那叫一个动人。 陈观楼恨得砍死这帮上官,就知道惦记钱。 他干脆问道,“江图关进天牢,敢问大人,我等狱卒能做到什么程度?” 孙道宁眉眼微微一动,反问道:“你想做到什么程度?” 陈观楼伸出手,大拇指跟食指捻了捻,做出一个数票子的动作。 孙道宁呵呵一笑,“可!但要注意分寸,更要注意方式方法,数目上面要有考究。以及,本官要抽七成,不入账。” “大人要抽七成,会不会……” 陈观楼想要大骂对方贪得无厌,一个人就抽七成,怎么不去抢。 “那就八成!”孙道宁端起茶杯,一副云淡风轻的态度。 陈观楼:…… 他张了张嘴,怕继续聊下去,就变成了九成,十成,最后白忙活。 “行吧,七成就七成,不入账。如何把钱交给大人?” “本官自会派人来取。若是有品相好的字画古玩,记得送到本官府上。” 第487章 如何从钱袋子里往外掏钱 送走了黑心肠子的孙道宁。 陈观楼叫来肖金,询问,“人收监了吗。” “回禀大人,已经收监,手续也办好了。请大人过目。” 陈观楼拿起公文瞧了眼,一边叮嘱道:“提醒下面的兔崽子,那可是朝中大名鼎鼎的江大人,招子都给我放亮点,都客气些。” “大人,江图可是朝中大大有名的奸贼。” “他是不是奸贼,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他身系祭台爆炸案的真相,等新皇登基,第一个就要审他。你敢让他顶着一张受过刑的脸去面圣?”陈观楼厉声呵斥。 他的原则向来是,天牢不预设立场。不管谁来,都是犯人,都得照着规矩做事。实在是有困难,酌情处理。 管他奸贼还是正义之士,天牢只负责看守犯人。还真当自己是执法者啊!问问隔壁的锦衣卫答应吗,六扇门答应吗? “他还能面圣?”肖金很是吃惊。 陈观楼轻笑一声,“这就是你没见识了。江图在朝中混了多少年,专职替老皇帝揽财揽了多少年?每笔钱经手的时候,他就算只是揩揩油,你说能攒下多少财富。换做你来当皇帝,又正是用钱的时候,你能不惦记江大人的钱袋子?” “小的可当不了皇帝。” “我是打个比方,没让你当皇帝。你当还不如我来当,好歹我私心没那么重,物欲差不多就行了。总而言之,好生关照江大人,不能让他伤着了饿着了,除非我亲自下令。你给我记住了,他是未来新皇的钱袋子,懂了吗?” 肖金点点头,又摇摇头,似懂非懂。他无法理解江图怎么就成了新皇的钱袋子。皇帝老儿还能缺钱,开什么玩笑。 而且江图可是大大的奸贼,新皇用他,就不怕背负骂名? 陈观楼拍拍他的肩膀,“你要是真不懂,就去问钱富贵,他肯定懂。总之啊,新皇继位,钱就跟流水似的花出去,任谁都要心疼啊。” “为啥啊!”肖金追问。 陈观楼瞪了他一眼,“换做是你继承了你老子娘的家业,你是不是要打赏一番,笼络住家中的老仆,封赏身边忠心耿耿的下属。还得摆上几桌,宴请亲朋好友,昭告天下,肖家从今由你做主。” “那是应该的。” “新皇继位,这一套流程是不是得扩大个百倍,封赏的人数那是百倍于普通人,钱是不是也得百倍的花?你算算,得用多少钱。还有前线正在打仗的将士,新皇登基后,是不是也得给点表示,鼓励鼓励?有什么比钱更实在的。” “大人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那么你现在明白江图为什么会是新皇的钱袋子了吧。” “小的懂了!大人放心,我一定好生照看江大人,不让他吃半点苦。” “吃不吃苦,我说了算。我让他吃,他不吃也要吃。记住了吗?” “记住了。” 陈观楼琢磨了一会,才亲自下大牢,去看望大名鼎鼎的江图江大人。 早就耳闻此人,直到现在,他才看见真人。 “江大人,幸会!之前承蒙江大人关照。” 江图这会正沮丧着,思索着自己的出路。他慌吗? 他慌得要死! 老皇帝一死,他就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 他怕死!比谁都怕! 这段时间,他一直老老实实,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就怕引人关注。 万万没想到,赵明桥会将矛头对准他。更没想到,李良程竟然下令将他关进天牢。 之前,他一直试图同邱德福联系,双方都是老皇帝的走狗,两人联手说不定会有一线生机。却不料,邱德福根本不鸟他,完全没有要合作的想法。 江图心头恨啊! 这会正烦躁着,有人跑来打招呼,他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不过,他还是朝陈观楼看了眼,咦,有点面熟。 他突然想起来,“你姓陈,平江侯府那个陈,对吗?你叫陈什么来着?” “没想到大人竟然听说过我,我叫陈观楼。”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你叫陈观楼,你很厉害。我的人都打不过你,派出去的人都被你杀了。你竟然还在天牢当差,侯府竟然舍得放任你不管?” 江图很是意外,想不明白侯府的操作。换做是他,手底下有这个这么能打的人,肯定要提拔到身边,好生栽培。 “大人当初糊涂啊!”陈观楼笑话道。 江图脸色一沉,冷哼一声,“现在你得意了,本官成了你的阶下囚,你想看笑话就看吧。我知道你们天牢的规矩,我已经让狱卒拿着我的条子,去府上取钱。六百两太少,直接给一千两,如何?” “大人豪爽!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江大人,出手就是大方。大人,你的处境难啊!” 陈观楼语气一叹,显得特别为难。 江图蹙眉,“陈观楼你可别公报私仇啊!你要钱,我给你钱就是了。咱们公是公私是私。” “大人以为我是在威胁你?” 江图冷哼一声,一切不言自明。 “大人对自己的处境,心里就没一点数?” 江图皱眉,很是不耐烦。 陈观楼继续说道:“大人可知,刑部那边,孙侍郎亲自来到天牢叮嘱我,叫我一定要当心大人的安危。当初大明王被关押在天牢的时候,孙侍郎都没这么担心过。大人,你是真不知外面有多少人盼着你死吗?” “你什么意思?”江图立时慌了。难道他关进天牢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陈观楼摇摇头,显得很痛心也很遗憾,“大人糊涂啊!你以为,只有恨你的人才盼着你死吗?殊不知,更想你死的人,恰恰是自己人。大人的案子,背后牵连了多少人多少见不得光的事,大人应该比谁都清楚。这世上,唯有死人能保守秘密啊!大人,你说是不是?” 江图的脸色唰的一下就变白了。 “这些话谁让你说的?”他猛地冲到牢门前,英俊的脸变得扭曲狰狞,双眼充满了愤怒的火焰,似乎是要烧死所有胆敢谋算他的人。 “没有人。” “是不是孙道宁?还是陈观复?他们想干什么,想从本官这里得到什么?说啊!” 第488章 不屑提钱,嫌脏 “我都说了,没有人指使。大人莫要犯疑心病。”陈观楼特别真诚的澄清。 “你以为本官会信你。你身为陈家人,自然是替陈家人做事。说吧,陈观复如何交代你,他想让本官做什么?”江图一口咬定,这一切都是陈观复设计的。陈观楼就是个传声筒。 陈观楼:…… 小人物不被重视,缺少话语权,很正常。 他不在意。 他笑了笑,“大人,我觉着你搞错了一件事。当初大明王关押在天牢,在没有外力帮助的情况下,甲字号大牢靠着自己的力量保住了大明王,一直坚持到祭天大典。最终死在爆炸中。 大人,你现在所有的恐惧,皆来自于有人要害你。如何害你,无非就是取你性命。可是你别忘了,这里是天牢,是甲字号大牢,是我的地盘。谁要取你的性命,得先问问我答不答应,你说是不是。” 江图顿时眯起双眼,有些疑惑的盯着他看,“你不是替你陈观复传话?” “嗯,自从祭天大典,我就没见过陈观复,也没回过家。从何而来的传话?再说,陈观复他有必要传话吗?尽管去年两家闹了点矛盾,死了一些人,究其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你放心,侯府不会算在你头上。” 陈观楼一番安慰的话,并没有安慰到江图。 漂亮话谁不会说,他岂能被区区几句漂亮话给蒙蔽。 他不相信世上有如此大度的人。由己度人,他就不是大度的人。换做是他,仇人落难,肯定要落井下石,往死里弄。 “陈观复能不计较?本官让他失了那么大的面子,连压箱底的一点东西都拿了出来,他能不恨。陈观楼,你不妨直说,你到底想要什么,陈观复又想如何折辱本官?” “哎,大人对陈家成见太深了。算了,我不和你闲扯这些。我就一个意思,我在这里当狱吏,我能保你平安,不让你丧命在天牢。前提是,你得值得我保命。” 陈观楼干脆将话挑明。 否则,对方一个劲的乱猜,一会陈观复,一会孙道宁……总疑心他是在传话,话中有话。 他的确是话中有话,可他的意思只是要钱啊。 江大人,能不能别往深处想,别开脑洞,别脑补。 那么单纯的金钱关系,一脑补,就变成了波云诡谲的朝堂阴谋斗争。 他区区一个狱吏,他犯得着去参与这么高深的斗争吗?挣钱吃饭不香吗? “如何能值得你保命?”江图反问了一句。 陈观楼大感疑惑。 不对啊! 世人都说江图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最擅长揣摩他人心思。往往老皇帝话还没出口,他已经知晓其意。 这会怎么就变笨了,怎么就不能理解他的言下之意。 他轻咳一声,自从当了狱吏,他说话也习惯了含蓄。当官的都是举一反三的能手,往往他一个暗示,对方就知道了意思。他已经许久没提过钱这字,有点嫌脏。真是矫情!但又习惯了并喜欢上了这种矫情。 偏偏到了江图这里,这王八蛋,玩儿是吧。非得逼着他将话讲明,一点官场规矩都不懂。 “江大人你觉着你有什么,值得我来保命?” “我?”江图这会脑子一团乱麻。换作平日,他早就明白了陈观楼的意思。但是,这会他不可避免的多思多想。区区钱财,能让陈家顶尖高手保护自己? 肯定不能! 他分明是将自己代入了陈观楼的身份。认定对方看重的不是钱财,肯定是别的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陈狱吏可否明说?” 陈观楼:…… 第一次遇到像棒槌的官员。 他叹了一声,不得不比划了一个钱财的手势。 江图见状,一脸不敢置信,“就这?” 区区钱财? 陈观楼脸色一垮,很不高兴的说道:“江大人当我们天牢是什么地方?不是这,难道能是别的?别的我能稀罕吗?” “你不稀罕?”江图再次被刷新了认知,“你可是陈家人。” “陈家是陈家,我是我。江大人要是舍不得,尽管说一声。从今以后,你的死活我们不负责。” “不不不,我绝非此意,陈狱吏误会了。只是,这事的确有点难以置信,尤其是眼下这个局面。去年,本官才和陈观复打了交道,双方闹得很不愉快。而今落到你的手中,区区钱财而已,陈狱吏想要多少开个口就行,我给个条子,你去我府上找管家。陈狱吏当真没有其他要求?不想打听事情,也不要什么信物之类的?” 江图还是不放心。 准确的说,他是不相信。 事情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区区几个钱就能保命,天下竟然能有这等好事? 对方可是陈家人诶。难道不用替陈家出头,不用替侯府做事吗? 如果对方没骗自己的话,那么他隐约有点理解侯府为何会放任陈观楼继续在天牢当差。 此人根本就是个我行我素,不服管教的主。想要使唤,以势压人绝对是下下策。 想明白了此中关节,江图转眼就高兴起来,恨不得拉着陈观楼的双手称兄道弟,大家结个契兄弟啊! 陈观楼:…… 在天牢久了,总能认识到人类的参差。 “你当真不会为了陈观复害我?” “不会!”陈观楼再三保证。除非陈观复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你当真没有为侯府做事?” “我一日是天牢人,终身都是天牢人,只为朝廷做事。”陈观楼大义凛然。具体为谁做事,看谁出的价码高。侯府要是肯出钱,杀一个江图,手到擒来。 不过,想来侯府不屑于杀人,毫无意义,还惹来一身腥。还不如放任朝中的御史言官来收拾江图。 “真的没人吩咐你暗中害我?” “目前还没有。要是江大人给的钱多过外面的人,我们肯定优先保护你,一直到不需要我们保护为止。” “我给钱,我肯定给钱。我这条命很值钱的。陈狱吏,从今以后,我的安危全靠你了。你可要看好甲字号大牢,不能让人钻了空子。我告诉你,这回,我未必会死。别管新皇旧皇,都需要人揽财。而我,揽财是专业的。” 第489章 那画面太美,必须多看几眼 “朝中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揽财。”陈观楼很不客气的打破江图的美梦。 江图却不以为意,且十分自得地说道,“只有我愿意给陛下当狗。” 陈观楼:…… “愿意给陛下当狗的人多了去,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可是既能当狗,又能揽财的人,又有几个。”江图洋洋得意,颇为自得。 陈观楼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 钱这东西大家都爱,但并非每个人都懂如何揽财如何理财。就好像后世,频频看见谁谁被骗了几十万,谁谁被骗了几百万,大学教授都能被初中学历的骗子骗上千万。银行柜员努力阻止,都无法阻止某些人非要往坑里跳。 你说这些人的脑子他能守财呢,揽财呢,还是理财? 关键还在于,一个有能力理财揽财的人,想要给皇帝当狗,也得有门路啊!就比如那些商行掌柜,个个都懂理财,都懂如何做买卖。可他们缺少给陛下当狗的门路,缺少背锅的实力和勇气,一个操作不当,就被咔嚓了。 江图是少有的既能揽财,又能背锅,还抗揍的人。且有一套行之有效的保命手段。否则他也活不到今天。 但凡他能力欠缺了一点点,老皇帝都不可能保他。纵然保他,也有可能因为某个意外被人弄死。 说到底,老皇帝用他,跟他的个人能力是分不开的。 陈观楼饶有兴致地问道,“江大人这么有自信,莫非得到了内幕消息?你知道谁能继承皇位,提前打好了关系?” 江图神秘一笑,“宫里头的事情你少打听。你只需要知道,本官未必会死。” 在他面前装逼,陈观楼嗤笑一声。 他轻声说道:“祭台爆炸案,直接害死了陛下。这个罪名可大了,弑君,江大人你确定你能活下来?无论哪个皇子做了皇帝,都得替先帝报仇雪恨,否则不配为人子,更不配为君。” “陛下的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陛下的走狗,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希望陛下健康长寿,长命百岁。祭台爆炸案,分明就是有人陷害。” “可是,祭台是由你督造,无论如何你都要负全责。就算有人算计你,钻了空子,也是因为你管理不善,才会被人钻空子。你要是管理得当,别说炸药,连苍蝇都飞不进去。无论你怎么喊冤,叫屈,你的罪名都定死了。若是饶了你,天下人都不答应。江大人,你也算是求仁得仁。” 陈观楼一脸嬉笑看笑话。 老皇帝昏迷到死,期间没有人对付江图,估计跟他一样,都是等着看笑话。看看昔日不可一世的江图,如何变成丧家之犬。那画面太美,必须多看几眼。往后余生,怕是很难再看到这么热闹的戏码。 “不可能!”江图色厉内荏,他的确有点慌,但他不能在小小狱吏面前失了面子,“祭爆炸案,我最多承担一个督造不利的罪名,大不了流放。真正的元凶,是安放炸药的人,是想置陛下于死地的人。李良程不去查真正的凶手,独独将我关押起来,他分明就是挟私报复。” 江图怕极了,也是恨极了。 他年纪不算大,在官场绝对属于青年官员行列。不出意外还能活个几十年。关键是,他才享受了几年好日子,贪来的钱财拱手让人,还要丢掉性命,怎么想都不甘心。 “大人跟我说这些没有用,我只知道凡是进了天牢的奸臣,基本上没有人能翻案。最好的结果就是流放,好歹还留下一条命。至于你,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 陈观楼说的是实话。 江图名声在外,他如果被流放,恐怕走不到流放地就得死在半道上。最大的可能,刚出京城就被咔嚓了。 “真的没办法?”江图显然想要搏一搏。 陈观楼缓缓摇头,“你是大目标,盼着你死的人,如同过江之鲫。” 江图咬牙切齿,“总有办法,你容本官好生想想。” 陈观楼点点头,拿着条子离开了天牢。 江大人出手就是大方,整整一万两。他让钱富贵拿着条子去江府敲门要钱。 要钱的过程还是蛮顺利的。 江府的管家是个懂事的人,知道自家主子的性命如今就捏在天牢手中,没敢拿乔,很痛快的拿了钱,一再拜托好生照顾他们家老爷。又说,若是能花钱买命,江府上下都是千肯万肯。 显然,江家人都清楚,大厦将倾。天已经塌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等新皇登基。别的不敢妄想,只求活命。 能保住江图的性命,就能保住江家人的性命。 江图若死,江家满门都得死。没有江图死,江家满门活命这种可能。江家唯一的保护神只有江图,唯有江图,不会有第二个人。这已经是江家上下的共识。 凡是有人上门声称能保一家老小的性命,唯独要牺牲江图,牺牲钱财,绝不可信。江家是个什么玩意,有没有值得别人费力保命的价值,江家人比任何人都清楚。难得的自知之明。 这或许就是身为奸臣家属的自觉性。只要放弃幻想,一个个都会变得特别冷静,明道理懂是非。不敢抱有一丝一毫的希望。 自己是个什么玩意,自己心里得有数。 别的人家出了事,抱有希望,那是因为他们的确能找到援手之人。或是因为同窗,或是同年,或是同乡,或是志同道合的同僚,或是师长…… 江图有个啥? 屁都没有。 他就是一个不学无术之徒,啥“同”都没有,更不会有师长。老乡都是穷亲戚,要么就是他身边的走狗。 这身份,没了老皇帝,死路一条。 就这,江图还幻想着能活。 陈观楼心想,只能说江图是个乐观主义者。 乐观主义者好啊,不会寻死觅活,不会抑郁纠结。他不用担心大牢发生命案,可喜可贺。 钱富贵拿了钱,按照吩咐,先提取七成出来放在一边,等待孙道宁派人来取。剩下的钱要如何分配,他不敢做主,只能请示陈观楼。 第490章 小金库 对于钱的分配,陈观楼一向都很干脆,不玩你猜我猜那一套。 他对钱富贵吩咐道:“给我留一千,剩下的给大家分了。照顾江图这厮不是件容易事,大家这段时间挺难的,就当是给大家的补偿。记得留五百两给雷狱丞,他好歹担着狱丞的身份,不能因为他不来就忘了他。” 钱富贵面色犹豫,“大人只拿这么一点,小的认为不合适。江图这一单,没有大人,绝不可能拿到这么多钱。孙侍郎也不可能开这个口子,任由我们敲诈江图。小的以为,大人至少要拿两千才合理。” 好一个狗腿子! 那诚挚的小表情,有前途! 陈观楼笑了起来,拍拍钱富贵厚实的肩膀,表示了赞许,“你的心意我收下了。这一回就按照我的方案来做。这样吧,你抽点钱出来,看看外面有没有合适的买卖,把钱投进去。 要是赚了,以后赚的钱就当是咱们的小金库,谁家遇到困难,就从小金库里面走账,多少也能解决点事情。 将来干不动了,养老什么的,每个人每个月都从小金库里面领钱。这事具体怎么操作,你拿个章程出来。咱们狱卒辛苦一辈子,到最后什么都没落下,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必须得长远考虑。 这事别人都不行,只有你能做。若是人手不够,你就从狱卒里面挑选几个机灵的小子跟着你学做账,确保后继有人。不仅要继承你的手艺,还要继承我们狱卒互帮互助的传统,确保小金库是为大家谋福利,而不是沦为某个人的私产。” 如此重要的使命,如此信任,钱富贵顿时就觉着自己的背脊挺直了,肩膀上的担子加重了。油然生出一种使命感。 “大人真的,真的要为大家的养老设立小金库?”钱富贵语气激动的问道。 陈观楼郑重说道:“这能有假?这钱反正不入账,那就设立小金库,找个稳定能生钱的买卖投进去。不求多赚钱,每年能有盈余就行。 盈余的钱,多少比例继续投生意,多少比例抽出来做备用,帮助有困难的狱卒。这些你都拿出个章程来。 还有,如何帮人,什么样的情况才值得帮,也得有个章程。比如因为赌博造成家庭困难,这个该不该帮?必须有个说法,对吧。小金库是为大家谋福利,而不是为了赌鬼还债。还有,养老怎么个养法,哪些人有资格从小金库领钱养老,是不是也得有个标准,有个章程。这事千头万绪,有的你忙。” 钱富贵感到责任重大,又特别有干劲,“大人放心,我一定仔细斟酌,拿出一个成熟的方案出来。还请大人指示,该拿多少钱出来做本金?” “你认为该抽多少资金?” “小的认为,不如将所有的钱都投入买卖。” “不行!下面的兄弟累了这么长时间,接下来为了确保江图的安危,大家还要继续辛苦。必须给大家发一笔辛苦费。可以不多,但必须有,记住了吗?” 有钱才有干劲。 有钱大家才服气陈观楼的管理,愿意陪着他做出环境改善,比如勤洗澡勤换衣保持环境卫生干净。别小看这点事。一帮五毒俱全的混子,愿意勤洗澡勤换衣保持卫生,就意味着他们都服陈观楼的管,愿意服从他的命令。否则,这帮混子鸟都不鸟你。 培养服从性,都是从小事做起,相应的好处也要跟上。如此一来,才能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狱卒们好好办差,就能拿到钱,也就不用去苛待敲诈虐待那帮犯人,实现了人性化管理。天牢狱卒守规矩的好名声传到官场,以后犯事的官员更愿意来天牢坐牢,天牢的买卖自然就会越来越红火,大家的收入随之水涨船高。 良性循环形成,隔壁诏狱就算拍马,都抢不过天牢的生意。 用做买卖的思路经营天牢,他真是个人才。 陈观楼一顿鼓励画饼,激起钱富贵强大的事业心。 他决定抽出一千两投入买卖,五百两发给下面的狱卒。这个分配方案得到了陈观楼的支持。 离开之前,钱富贵说了句,“大人,小的认为雷狱丞有点多余了。要不要想个办法,将他弄走。” “他走了,还会有新的人来。来了新人,又得重新适应。” “大人为何不自己当狱丞?” “当狱丞没意思,官面文章太多。” “那……不如逼走雷狱丞,再想个办法,让上面不安排人来当狱丞。让狱丞之位一直空着。反正,这天牢没了狱丞,也不影响。而且,其他狱吏都服气大人。没了狱丞,大人就是天牢真正的话事人。” “这不合规矩。”陈观楼摇摇头。 然而钱富贵却觉着自己的想法堪称天才,“事在人为。孙侍郎拿了七千两,那可是整整七千两。这点小事如果都不肯办的话,下回咱们也懒得配合他。没有我们配合,他哪来的脸去敲诈江图?他们读书人都要脸,不敢明火执仗的敲诈,只能靠我们帮他办事。没有我们,别说七千两,他连一千两都拿不到手。” 陈观楼琢磨了一下,钱富贵的提议有操作的空间。 他同样不耐烦上面顶着个雷狱丞,光拿钱不办事。不办事就算了,也不肯背锅。身为狱丞,不背锅,凭什么拿钱。狱丞的责任之一,出了事得顶在前头,将官面上的文章做到位,替天牢争取更多的福利。至于天牢后勤那块,不用管,那帮人自有背景靠山。缺啥也缺不了后勤的钱。 雷狱丞这人对于天牢,实属有点多余。这一年来,捞的钱也是足够多,够他跑关系换个衙门。 陈观楼当即有了决定,说道:“等孙侍郎的人来拿钱的时候,你替我出面,好生跟对方唠叨唠叨。” 钱富贵顿时心领神会,“大人放心,小的一定将事情办妥。” “说话的时候客气些。我估摸着,这一回孙道宁有可能升官。他一下子变得这么贪婪,有可能要给人送礼。他如果当了刑部尚书,嘿嘿,我等也算是有了一个靠山。” 第491章 潘娘子中毒求救 三大营撤出京城,五城兵马司重出江湖,京城逐渐恢复秩序。 天牢大门洞开,狱卒们可以回家了。 新皇人选还没确定,但是这跟小老百姓没多少关系。无论谁当皇帝,该交的税都得交,该服的徭役逃不了。就连京城的粮价,那叫一个岿然不动,愣是没往下降一文钱。 老百姓都快饿死了,也没见朝廷出面管一管。 所以,新皇旧皇又能有多少区别? 陈观楼提着一壶酒,半斤卤肉回家。 时隔多日,家里脏得不能看。主要是因为京城春天风大,天天呜呜地刮,房屋桌面都积了一层沙土。 打水做大扫除,把火升起来。 他应该叫两个狱卒过来帮忙搞卫生,大不了给点小钱。决定了,下次就这么干。 跟隔壁春香嫂家打了声招呼,春香嫂不在家,侯府那边需要临时工,她已经去了好几天。 陈观楼问大旺,“你娘去侯府做什么?不年不节的,又没有宴请。” “听我娘说,侯府有人犯了事,牵连了一大串。两位夫人好像还闹了龌龊。侯府缺人用,我娘就去顶上。” “有没有说谁犯了事?” “说了,但我没记住。”大旺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 陈观楼曲指,在对方的脑门上弹了下,“你这脑子,就记得吃。想不想去侯府当差?” “我娘说我不行。我这脑子,去了侯府只会闯祸。我娘想让我进侯府的商行做事,当个学徒,学个手艺。” “是该学个手艺。有手艺,什么时候都饿不着。” “可我不想学手艺,更不想当学徒。” “那你想做什么?” “我想跟楼哥儿你一样,当差役,威风八面。” “叫叔!”陈观楼板着脸。 “你才大我几岁,凭啥叫叔。” “你想当差役是吧,就叫我叔,我帮你。” “当真?” “什么时候骗过你。” “楼叔,你真帮我。”大旺这小子顺杆爬那叫一个溜。 陈观楼笑了起来,“乖侄儿。你想当差役,年岁还不够。不过可以先试着当个帮闲。过两年岁数到了,再想办法当差役。” “我现在能当帮闲?” “就是跟着学学本事,没几个钱,每天起早贪黑,你愿意?” “我愿意!”大旺掷地有声。 “你可要想清楚了。别光惦记着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的时候。帮闲这活可不好干,受委屈是肯定的,装孙子是必备技能,谄媚逢迎都少不了。你小子受得了这份气?”陈观楼笑着问道。 大旺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我能行!楼叔,你帮帮我呗。天天不是跟着我爹打杂,就是跟着我娘打杂,钱没挣到,本事没学到,气倒是受了不少。当两年帮闲,就能正式当差役,不就是弯腰当孙子,我可以的。” “行!有这个决心很不错。过几天等我闲下来,我找个人带你两天,让你适应适应。你要是能吃得了这个苦,我就正式替你搞一份帮闲的差事,让你在衙门跟着人学做事。” “多谢楼叔!楼叔,你坐着,打扫这活我在行,我来我来。哪能让你累着。楼叔要喝茶吗?我给你泡壶茶……” 大旺瞬间化身田螺姑娘,承包了所有卫生工作,将陈家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完了,也不吃饭,也不要赏钱,关上院门自觉离去。 陈观楼瞧着,这小混蛋,看样子真能干帮闲这活。干得好,将来谋个差役的活,问题不大。 屋里屋外干干净净,舒坦。 喝着小酒,吃着下酒菜,生活虽平淡,却透着宁静和美好。哼一首小曲,打着拍子,自得其乐。 砰砰砰,院门被人用力拍响。 陈观楼看了眼天色,乌漆嘛黑,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来找他。天牢那边,他早就打了招呼,天塌下来也要等明儿一早再说。 他起身去开院门。 门刚开,一道身影直接倒了进来。 潘娘子?! 他看着怀里的人,万万没想到会是潘娘子。赶紧把人抱回屋里,安置在床榻上,灌了半杯热水。 等了片刻,对方悠悠转醒,脸色却苍白似雪。 “怎么回事?你怎么会……”陈观楼轻抚对方的脸颊,太多的疑问。 潘娘子如何进的宫,进宫做了什么,又是怎么出的宫。现在的情况分明是中毒。她本人就是用毒高手,却中毒了。 “你是中毒了吗,能不能解?我该怎么帮你?” 潘娘子却一把抓住他的手,眼含热泪痴痴地望着他,缓缓摇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不及了。京城很大,可我只能来你这里。抱紧我。” 陈观楼抱起她,将她扣在怀中,“还冷吗?” 潘娘子露出一丝笑容,“不冷了!”她抬手,落在他的脸颊上,“我最后悔的事情,这辈子没能早点遇见你。” 陈观楼冲她一笑,“现在也不晚。” “晚了!”潘娘子虚弱地说道,“一切都晚了。” “告诉我,是谁对你下毒?真的无解吗?我认识一个解毒高手,他手里是有祖传的解毒丸,什么毒药都能解。” “没用的。我自己就是用毒高手,我……”一口鲜血喷出,点点鲜血洒落在衣襟上。 “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衣衫。”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陈观楼用热毛巾给她擦拭嘴角,“真的没救了吗?” 潘娘子摇摇头,“一切都迟了。” “是不是齐老板干的?他人在哪里,我带你去找他。” “他,他人……别去找他,你不是他的对手。他其实……他的身份其实是……” “是什么?” 潘娘子眼睛瞪得很大,陈观楼从中看见了深入骨髓的恐惧。她在恐惧齐老板。到死都不敢说出一句关于齐老板的真实身份的话。 陈观楼不甘心,捏着潘娘子的下颌骨,“我知道你偷偷混进了皇宫,你在宫里头干了什么?老皇帝的死,同你有没有关系?是不是齐老板安排你进宫,吩咐你这么干的。” “你,你竟然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告诉我,将一切真相都告诉我。我是不是齐老板的对手,我自己会判断,我比谁都惜命。你不用担心我会以卵击石,不自量力。说啊!潘娘子,看在我们这些日子的情分上,告诉我好不好?” 第492章 谁在贼喊捉贼 潘娘子死了! 死的时候什么话都没留下,只留下了一个笑容,双手依依不舍的轻抚着陈观楼的脸颊,最后无奈放下。 陈观楼紧抱着她的尸首,迟迟没回过神来。 良久,他终于放下。 让大旺跑腿,叫来卢大头。给了一笔钱给卢大头,让卢大头帮忙购买棺木,寻个好墓地,将潘娘子埋了。 卢大头认得潘娘子。 “她她她,她不是那个小寡妇吗?敢情这些年,你一直金屋藏娇?” “别胡说。这事你替我保守秘密,别嚷嚷。” “我肯定不往外说。可是,她怎么会在你这里啊。看这模样,好像是中毒死的。” 陈观楼心头烦躁得很,坐在角落,问卢大头要了烟叶,特别有耐心的自己切丝,拿出一页宣纸将烟丝包裹,卷成一支简陋版的香烟,点燃,熟练的一吸。 那烟味,那叫一个冲! 他连声咳嗽。咳嗽完毕,接着吸。 接连吸了几口,渐渐的,他爱上这股浓郁的烟味。 卢大头瞧着这一幕,“这么抽烟有什么不同吗?” “爽!”他如此说道。 “我可不敢跟你学。抽一根烟,浪费一页宣纸。宣纸要钱的啊!” “你要是舍不得宣纸,用厕纸也行。” “你才用厕纸。”卢大头骂骂咧咧,也学着陈观楼,将烟叶切丝,用宣纸包裹,点燃,猛地吸一口。 “没区别啊!不过,还别说,就这么将烟夹在手里面,就这个姿势,是挺爽的。陈哥,你可以啊,抽个烟都能抽出新花样来。要不这样,你提供材料,我每天帮你卷烟,你只需赏我几根当报酬,你看行吗?” “平时赏你的还少吗?” “不少不少。这不是,抽烟嘛,我又抽不起这么讲究的烟。又是切丝又是宣纸。我今天带来的烟叶不太好。改明儿买点上等烟叶切丝,肯定更有感觉。陈哥,你抽烟的时候特有派头,真的,不骗你。你就往那一坐,腿一搭,烟一抽,烟圈一吐,官老爷都被你比下去了。” 陈观楼听着卢大头谄媚的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最近京城死的人挺多,棺木恐怕不够用。你确定今晚能运来?” “陈哥放心,你吩咐的人,我就是下刀山也要给你办成了。我找的人,在殡葬行业是这个!”卢大头比划了一下大拇指,“等会就会消息。不过,真要在这里装殓?不怕被人撞破?虽说时辰不早了,可是这些天大家睡得轻,一有动静都醒了。要不,先将尸体运出去。” “行!你去安排马车。” 卢大头得令,忙碌去了。 陈观楼趁着屋里没别人,将潘娘子检查了一遍,连身上的衣衫都没放过。并没有发现隐藏的机密,藏起来的纸条之类的东西。莫非是他想多了。 他很确定,潘娘子咽了气。这么长时间,一点气息都没有。纵然会装死,难道还能装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而且尸体逐渐呈现出死后该有的情况。 也就是说,死亡是真实的。 潘娘子真的死了! 他有些惆怅,轻声嘀咕了一声,“明知不可能,却还是希望你再骗我一回,改明儿又偷偷活过来,过个一两年又偷偷出现。呵,我到底在想什么啊!这回是真的死了啊!” 卢大头找来了马车,陈观楼没让他动手,亲自抱着潘娘子的尸首上了马车,前往义庄。殡葬行的人已经准备妥当,棺木也有了。 货物再紧俏,只要给足了钱,挤一挤总能挤出来。 陈观楼给了殡葬行的人一笔钱,让对方代为办理后事,寻个吉穴埋了。 他给钱给的足,殡葬行的人自是满口答应,保准满意。 卢大头也说了,“陈哥放心,我会盯着这边,直到潘娘子下葬为止。要不要找人哭一哭?” “不用!她不喜欢听人哭。” 陈观楼走出义庄,大半夜的,五城兵马司的人都很懈怠,锦衣卫的人则是守在宫里没工夫出来巡夜。是以,他们半夜出街,无人查问,一路通畅。 如果真的点背,遇到巡夜的兵卒,他的身份腰牌也足以让他避开大部分的麻烦。 殡葬行的人做事很讲究,就跟天牢狱卒一样,收多少钱办多少事。钱少就简办,钱多就隆重的办。 陈观楼给的钱,属于丰厚,殡葬行是拿出了全副家当,认认真真操办下来。卢大头全程盯着,一点都没懈怠,为此都舍了最爱的赌博事业。 陈观楼也没亏待他,给了他一笔丰厚的报酬。 停灵三日,寻吉穴下葬。下葬这一日,起了大风,天空阴沉沉的,飞沙走石,好似天要塌了一般。 “听说皇帝快要选出来了。” “偏生这个时候,不祥啊!” “莫非这次选的新皇有问题。” “嘘,这话可不能胡说。” 陈观楼听着众人的议论,神情淡漠。 大乾的天,就算破了又能如何。不耽误他当差吃粮,更不耽误他收钱办事。亲眼确认潘娘子下葬,埋进土里面,想来这回应该是复活不了了。 有一点点失望。 原来是真死,不是假死啊!尸体都臭了,还能是假的吗。 最大的遗憾,潘娘子临死之前,没有交代齐老板的身份。听她的意思,齐老板不止一个身份。说不定人家在人前,根本不姓齐。 这就有意思了。 了结此事,陈观楼如常当差,然后他就听到一个惊悚且不可思议的消息,忠王殿下中毒,昏迷不醒,太医束手无策。惊动了宗师。 听闻宫里头的几个宗师也要动一动。 “来了,来了!” 陈观楼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大戏终于拉开了帷幕。谢长陵出狱这么长时间,一直没声响,原来是藏了一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大招。 忠王殿下中毒,谁是最大的受益者? 尤其是眼下争夺皇位最敏感最关键的时刻。 表面看,凡是有资格争夺皇位的皇子都有嫌疑,都是受益者。 实则,最大的受益者是忠王殿下本人。 谁会这么蠢,在这个时候下毒害人。 不过,不能排除真的有铤而走险下毒害人的皇子王爷,以为竞争者全都死了,自己就能胜出。类似的大聪明,任何时候都有。 但是……那是争夺皇位啊,最高位置最大权势的争夺,参赛者身边一堆谋士,又是在最关键的时刻,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第493章 不符合规矩 有句话说得好: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陈观楼发现自己犯了经验主义错误,认为聪明人就一定会做聪明事。然而事实上,很多蠢事都是聪明人干的,蠢话也是聪明人说的。 就好比后世的某些专家学者,他们不聪明吗?他们的智商绝对没问题,肯定高于平均值。他们不懂现实吗?他们心里头比谁都清楚。普通人能看明白的问题,没道理他们看不明白。但依旧能干出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说出令人不敢置信的荒唐言,何故? 草台班子啊! 屁股决定脑袋。 所以,智商高不高,人聪不聪明,有意义吗?平时是有意义的,但是在关键时刻,智商就是个屁。全看屁股坐在哪个位置。 所以,忠王殿下这个时候中毒,完全是有可能的,并非是自导自演。 他就琢磨这事,忠王要是死了,谢长陵得哭吧。堂堂状元郎,苦兮兮的模样,他很想看诶。 当然,自导自演的可能性也很大。以性命做筹码,逼迫朝臣们放弃某些人,重新作出选择。只要操作得当,忠王绝对有机会从中取利。 他跟穆医官聊天。 因为要防备江图被人下毒毒死,穆医官这段时间都要常驻天牢。 天牢上上下下,正经读过书的人,就陈观楼和穆医官,这也是两人经常凑在一起聊天的原因,能聊到一起。 天牢日子又朴素又枯燥,不聊天还能做什么?做账吗? 闲得慌! “忠王中毒,说不定哪天就追随先帝去了。你之前信誓旦旦说忠王有极大的机会上位,现在看来危险了。”陈观楼调侃道。 穆医官很烦躁,身为读书人,虽没有功名在身,但他绝对是支持正统理论,坚定守护读书人的信仰。 “也不知忠王殿下中的什么毒,太医院要是没法子,大不了老夫自荐。真是一群废物,那么多人伺候,还能让忠王殿下中毒,干什么吃的。” “忠王身边有宗师保护,都没能避免中毒,啧啧……幕后主使之人很厉害嘛。”陈观楼纯粹看笑话,他是读书人,可他不受这一世的世俗思想影响,有着自己的价值观。更直白的说,他就是一个过客,心态就是看戏,而非投入感情融入其中。 “即便有宗师,宗师也不会时刻守护在殿下身边。只能说幕后之人很会钻空子。估摸着忠王府早就成了筛子,到处都是别人的眼线。” 穆医官气恼不已。 陈观楼安抚对方别着急,“未必真有幕后之人,万一是贼喊捉贼……” “胡说八道!”穆医官厉声呵斥,“忠王殿下绝不可能干出贼喊捉贼的事情,他品性端方。一定是别人暗害他。” 陈观楼:…… 虽然但是,他还是表示了理解。 两人正聊着,门房来报,说是有一位赵大人来访。 陈观楼先是一愣,紧接着醒过神来,急忙问道:“可是赵明桥赵大人?赶紧请他进来。” 他有些不敢置信,赵明桥这个时间不在宫里,怎么会跑到天牢。江图已经是砧板上的鱼,无足挂齿,何须他来操心。等到新皇登基,大把的人会跑出来收拾江图。 果然赵明桥。 来得似乎有些急促。 陈观楼把人请进公事房,以上等茶叶招待,“赵大人怎么有空来天牢?是来探望那群狂生吗?” 赵明桥摇头,“今儿过来,是为了见江图一面。” 果然! “我不太明白,赵大人为何要见江图。你并非三法司官员,又非江家亲眷。你来见他,不太合规矩。”陈观楼做出为难的模样。 赵明桥直言道:“我有要紧的事,必须当面质问江图。还望陈兄行个方便。” 陈观楼端起茶杯,做沉思状,“说实话,我不放心你和江图见面。你有前科!” 赵明桥神情微微一变,紧接着他掷地有声地说道:“你放心,我绝不伤害江图。我可以隔着牢门同他说话。只是,我同他之间的聊天内容,不宜让第三人知晓。” “那更不行。江图可是朝廷钦犯,上面交代了,一定要把人看好了,不能出半点意外。” “那你说怎么办?你武功高强,不如就由你在外守着。我若是对他不利,你第一时间就能发现。”赵明桥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显然他今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陈观楼放下茶杯,缓缓摇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见江图,没有公文,显然你是以私人身份来见他。赵大人见谅,我实在是想不出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理由。” “我陈兄眼中,我就真的毫无信用可言?” “赵大人的丰功伟绩,我可是听说了。常做出人意料之事,行他人不敢做之事,可谓胆大包天,又令人钦佩不已。正因为如此,我不能让你单独见江图。你行事总喜欢剑走偏锋,不符合我这的规矩,容易出事。在天牢,凡事守规矩,才能长久。换做是你,你会让一个喜欢走极端的人单独面见重要犯人吗?” “非得有第三人在场,你才肯让我见江图?”赵明桥有些气急。 “光是有第三人在场还不够,还得有第四人第五人……人越多越好。还望赵大人体谅我的难处,我是真的不敢冒一点风险。” 赵明桥气得脸色发青。他在公事房内走来走去,懊恼了半天,才说道:“不如这样,我写一封信,烦请你送给江图过目,请他给我回个信。我不跟他见面,就在这里等消息。” “可以!” 没必要把人逼急了。 赵明桥这个人,剑走偏锋,能逼的左相李良程妥协,脑子是真好使。陈观楼不想和对方作对,能行个方便就给予方便。只要别让他为难就行。 就用公事房的文房四宝,赵明桥提笔书写。 陈观楼背对着他,看着窗户外的风景。 二月份,京城毫无看头,四处都是光秃秃的,一副荒凉的景象。加之朝廷乱糟糟的,这么多天,连个皇帝都选不出来,给人一种王朝末日的荒唐感。 第494章 割了,进宫当阉人 赵明桥一蹴而就,一封书信转眼写完。放入信封中,封口,以防有人偷看。 他将信封交给陈观楼,“烦请陈狱吏转交江图,我等他回复。” 陈观楼掂了掂份量,点点头,“赵大人稍等片刻。” 他亲自下了大牢,将信件送到江图手中,告诉对方,“赵明桥在等你回复他,你赶紧过目,给个答复。” “赵明桥?姓赵的有什么事问我。他害我进了大牢,他现在志得意满,莫非是来看我笑话。” “你认为他很闲吗?眼下新皇人选还没决定,你认为他会闲到有时间特意跑到天牢看你笑话吗?宫里头哪件事不比你重要?” 陈观楼一连串的质问,让江图脸色发青,有种被人打脸的疼痛感。 “既然不是来看我笑话,我和他有何瓜葛?” “你看了信里面的内容不就知道了。” “你不知道?” “他说了,这事只能你和他之间,你们二人互相交流。属于你们之间的秘密。若非顾忌你的安危,我就安排你们见一面。” “本官绝不见他。见了他,我先唾他一口唾沫。”江图恨恨道,暴力的撕开信封,看着信纸上的内容,脸色随之连连变换,有惊讶,有恐惧,有慌乱,有不安…… 陈观楼瞧着对方表情变换,心头猜测,莫非赵明桥戳中了江图的肺管子,抓住了大把柄? 正要出声询问,谁都没想到,江图竟然将信纸卷吧卷吧,塞进嘴里吞了下去。 陈观楼:…… 他吐槽了一句,“你至于吗?你知不知道天牢甲字号大牢,以诚信为本。说不看就绝不看一眼。” “陈狱吏误会了,我是担心内容泄露,牵连你们。”江图谄媚一笑,笑得特别得不走心。 陈观楼呵呵冷笑,谁信谁是狗。他问道:“要回复赵明桥吗?” 江图咬咬牙,在牢房内走动,一副犹豫不决难以抉择的模样,很是纠结。 陈观楼也不催他,就是闲聊,“这都多少天了,宫里头还乱哄哄的。你猜,有没有人趁机淫乱宫闱?” “大家都忙着争权夺利,哪有工夫去想那档子事。不过,宫里的侍卫说不好……有没有这档子事,过几个月就看有没有宫女肚子大起来,到时候一目了然。”江图不走心的随口说道,他还在为要不要回复赵明桥烦恼。 陈观楼好奇询问,“如果发现有宫女肚子大起来,怎么处置?” “直接处死!” “男的也处死?” “那是当然。尤其是男的,必须处死。不处死,就割了,进宫当阉人。”江图不愧是老皇帝身边的宠臣,对宫里的各种规矩了如指掌。 “这些年你在宫里进进出出,你老实说,你有没有……你放心,我绝不往外传。你身为先帝身边的宠臣,肯定有机会对后宫女子一亲芳泽吧。” “那是……绝对没有的事。陈狱吏,你可别胡说八道,冤枉我。我可是清清白白。我府上的女眷,姿色并不比宫中女子差分毫。我犯不着干那犯忌讳的事情。”江图信誓旦旦,就差指天发誓。 陈观楼信吗? 他肯定不信! “先帝常年不进后宫,嫔妃们就没点想法?” “你当后宫是什么地方,你当后宫嫔妃都是什么人?她们身系家族兴衰,子女前程,岂能为了那档子事情犯险?你当她们是无耻的青楼贱妇吗,满脑子除了男人就不知道别的事。陈狱吏,你的认知太过浅薄。” 陈观楼气笑了,老兄,这是聊天,闲聊,不带人身攻击的。 “江大人如此急切,莫非叫我说中了。” “胡说八道。你休想从我嘴里掏出东西。麻烦你回复赵明桥……我还是书信一封给他,免得给你们添麻烦。” 陈观楼也不计较,吩咐狱卒提供文房四宝。 临走之时,说了一句,“改明儿再和大人讨论后宫趣事。” 江图气得吹胡子瞪眼,一再澄清,“本官没去过后宫,你别冤枉我。” 陈观楼哈哈一笑,挥挥手,带着信件走出大牢。 赵明桥收到回复,却没有急于拆开信件。而是和陈观楼闲聊了几句。 陈观楼随口问了句,“你属意谁当皇帝?” “谁当皇帝重要吗?” “你不维护你的正统了吗?”陈观楼有些奇怪。 赵明桥呵呵一笑,“何为正统?这些日子我想了许多,在我看来,为天下苍生谋福,就是正统。” 咦? 这跟以前的说法不一样了,是升华了吗? “是什么让你产生了新的领悟?” “是你!” “我?”陈观楼大感疑惑,“我何德何能能成为你思想的源泉,你可别胡说,莫要牵连我。” “是你对待皇权的轻慢态度激发了我,是你当年说的那些话启迪了我。我身在官场,却将自身抽离出来,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待身边的一切。突然发现……过往的一切,似乎出了差错。” “别说是我启迪了你。从鲁先生去世起,你心里头早就有了一道新的声音。”陈观楼坚决不承认赵明桥的思想蜕变跟自己有关系。就算真的有点关系,也别扯上他。 他尊重有信仰的人,敬佩有信念的人,但他不愿意成为其中一员。 “行,我明白了,一切都同你没关系。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你希望哪位王爷皇子继承大位?” “不知道,没想法。我都没接触过那些皇子王爷,我哪知道谁合适。这些都是朝中大老爷们该操心的事,你别来问我。” 赵明桥含蓄的笑了笑,拱了拱手,告辞! 直到上了马车,他才拆开江图的书信。看完书信后,吩咐车夫前往青阳公主府。 宫里头,朝臣们聚在一起,虽不像菜市场一般喧嚣热闹,但绝对称不上有秩序。乱糟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争吵商量。 陈观复来到于照安身后,悄声说道:“我去看望了忠王殿下,至今昏迷不醒。” 于照安不动声色地说道:“若是一直昏迷不醒,那么就只能放弃忠王殿下。国朝不需要第二个昏迷不醒的皇帝。” 陈观复低头一笑,“于相下结论未免早了些。” “早吗?拖拖拉拉这么多天,一点都不早。本相打算和李相好生谈一谈,三天之内将新皇人选定下。” “三天?我知道了。” 第495章 选皇帝 于照安摆了陈观复一道,说是三天,其实只过了一天,两位宰辅突然宣布举行投票。以投票的方式决定谁当皇帝。 忠王殿下昏迷不醒,自然被排除在候选人名单之外。 此举招来了大量中底层官员的谩骂,诅咒。称李良程和于照安狼狈为奸,被人收买,控制政事堂,堵塞言路。说不定忠王殿下中毒昏迷,就跟这俩人脱不了关系。 众官员拥护赵明桥出面,带头揭穿李于二人的阴谋。只要姓赵的肯替忠王殿下出头,事成之后,大家一起举荐他进入政事堂。 赵明桥罕见的没有表态,没有跳出来,他手底下的那帮青年官员也没动静,这事反常啊! 他如此作态,瞬间激起了其他官员的怒火,大量的谩骂冲他而去。骂他沽名钓誉,两面三刀,投机取巧,纯纯的就一政治投机家,根本不是君子,更不配称之为儒生,丢读书人的脸。 为何这帮中低层官员如此愤怒,堪称破防,盖因为他们没有赵明桥的组织力跟煽动力,他们就是一群散沙,急需一个有能力有威望的人将他们组织起来,跟政事堂战斗。有计划有目标有行动纲领的战斗。 这个人选在中层官员里,非赵明桥莫属。他战斗力彪悍,组织能力强大,战斗有理有节,全程掌控节奏,控制场面。 平时高调的赵明桥,偏偏在这个时候熄火了,众官员怎能不怒,怎能不骂。 比起于李二人,他们更恨“背叛”队伍的赵明桥。 为忠王殿下出头的事暂且放在一边,先将姓赵的除了。 这帮人做事就是如此虎头蛇尾,随心所欲,随时改变目标,完全缺乏战斗的基本要素:主次分明。 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是干不成事的。 “一群乌合之众!” 赵明桥忒嫌弃的骂了一句。 他有自己的坚持,他不出头,因为他赞同李良程的做法,皇位不能继续空悬,朝廷不能继续停摆。 需要尽快理顺一切,让天下人看到朝廷做事的决心信心和掌控局面的能力。给某些蠢蠢欲动的人提个醒,在一个运转有序,指挥若定的朝廷政事堂面前,毫无胜算。 政事堂可以调度全天下的物资人力去战斗,某些野心家们,就问你们怕不怕。 至于忠王殿下,只能说时也命也。赌性太重,可不是一件好事。 李良程和于照安的意思,摆明了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不去调查忠王殿下中毒一事,就是为了稳定局面,尽快结束眼下乱糟糟的情况。 京城必须稳住。 京城稳了,天下才能稳。 忠王殿下冤屈吗? 很冤,也得忍着。怪只怪,他已经被排除在大局之外。 陈观复没有跳出来反对,反而全程配合。 于照安心头有些不安,勋贵放弃了忠王殿下?勋贵的支持这么不值钱?那帮昔日东宫属官也不闹腾? “诸位王爷皇子就在隔壁偏殿候着,我们开始吧。早点办完,早点抵定乾坤。”李良程发言,得到一干官员以及勋贵和宗室的支持。 一共三轮投票。 一二轮投票结束后,就只剩下晋王殿下跟燕王殿下。 这二人年长,封王多年,实力强横,周围围绕了一堆支持者。还有母族妻族支持。可谓旗鼓相当,不分伯仲。 单论个人能力,二人也是各有所长。 第三轮投票重要性毋庸置疑,将决定谁来当皇帝。 黄豆代表晋王,绿豆代表燕王。 究竟要怎么投,在场的每个人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诸位心中可有决断?时辰不早了,开始吧!记住,这是最后一次投票,将决定皇位所属,请诸位慎重。”李良程一口气说完,喝了一口茶水润嗓子。 邱德福亲自端着木制托盘,上面放着一个巴掌大的罐子,罐子上盖着盖子。盖子上留着一个孔,正好方便将豆子投入其中。 罐子经过多方检查,投票之前还做了检查,绝无机关,绝无人为操作的可能。 一切都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杜绝一切作弊行为。 就连官员手中的豆子,都是临时拿的,两位王爷分别对应的豆子,也是投票前一刻宣布。 “开始。” 一声令下,最后一轮投票正式开始。不用半炷香的时间,即将选出大乾王朝的皇位继承人。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将是历史的决定者和见证者。 有人难掩激动的情绪,有人面如古井般平静,内心毫无波澜。 年纪轻轻的陈观复第一次参与选皇帝,除了好奇,还是好奇。 于照安终于放下了内心的担忧。这个时候,忠王殿下的追随者已经翻不起风浪,此局已定。他又看了眼陈观复,在对方脸上看不到丝毫的焦虑情绪。心想勋贵应该是已经放弃了忠王殿下。 如此甚好! 忠王殿下中毒跟他可没关系,只能说忠王殿下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两次机会,两次错过。 运气如此之差,可见忠王殿下注定与皇位无缘,不是天命所归之人。就算老皇帝不废太子,也会因为别的原因错失皇位! 天注定! 人岂能与天斗。连老皇帝都斗不过天,其他人更不可能。 当邱德福端着木制托盘走到他面前,他果断的投下黄豆。黄豆代表晋王。 他跟晋王是师兄弟,跟燕王没有半分交情,于情于理都该支持晋王。 看遍全场,晋王殿下的赢面很大。 等晋王殿下登基后,再容李良程两年,届时,他必将取而代之,成为王朝左相,帝国首辅,青史留名,再造帝国辉煌。 他已经迫不及待,赶紧揭开答案吧!闹腾了这么长时间,这一切是时候结束。 当李良程将豆子投入罐子中,意味着第三轮投票结束了,新皇人选即将产生。 众人难掩激动,闹腾这么久,终于要结束了。 只见小黄门抬来一张桌子,就放在大殿的正中央。 邱德福端着木制托盘,表情郑重地将其放在桌面上。 最后由文臣,勋贵,宗室,各派一个代表上前,三只手一起揭开罐子的盖子。罐子内,黄绿相间,甚是好看! 第496章 非天命之子,必遭天谴 将罐中的黄豆绿豆全都倒进木质托盘,小黄门手持戒尺,将黄绿豆分隔开,一一点数。 总而言之,任何人不得用手去碰触这些豆子。 一切都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 两侧的官员全都伸长了脖子,望着大殿中央的桌子,确保没有作弊,一切公正。更是想第一时间得知结果。 究竟是黄豆胜出,还是绿豆胜出? 于照安神情笃定,他一早就估算了晋王的胜率。能拉的票,私下里早就做通了工作,没有意外的话,晋王肯定会以“微弱”优势胜出。 陈观复手里拿着手绢,轻轻捂住嘴,似乎是怕自己笑出来被人发现。他跟其他官员一样,也是伸长了脖子望着桌面方向。小黄门手中的戒尺拨动一下,众人就跟着默默计数。 在场除了年老体衰者,众人的视力极佳,隔着好几丈远,都看得清清楚楚,绝不会弄错。 黄豆领先! 绿豆追上来了! 黄绿豆子打平了! 难道今天要出一个意外? 于照安暗自冷哼一声,不可能出现意外。 黄绿豆焦灼着。众位官员一边默默计算黄绿豆的数量,一边揣测究竟有哪些人跟自己投了一个颜色的豆子。其实很多人的票,大家都算得出来。 真正有变数的,就是某些墙头草,亦或是从未明显表露出立场的人。这些人会投什么色的豆子,实在是充满了变数。 快结束了! 黄豆领先了一步。 不好,绿豆又追上来了。 绿豆竟然超过了黄豆。最后两颗豆子,一黄一绿,结果不言而喻。 “不可能!” 还没正式宣布结果,于照安率先嚷了起来。 李良程非常不满的瞪了他一眼,“于相对于今日的投票有异议?” 于照安铁青着脸,却没做声。他知道自己着急了,不符合他的身份。身为宰辅,岂能提前预设立场。 李良程见他不做声,当即冷哼一声,“继续吧!结果是否确定,能否当场宣布结果?” 三位代表多次计算,明确表明,“结果确定。” “那就宣布结果。” “结果是,绿豆以一枚之差胜出。” “燕王胜了?” “绿豆是燕王!” “燕王当皇帝了!” “哈哈哈……竟然是燕王,真实……”出人意料啊!以一票之差胜出。那一票究竟是谁投的。 消息第一时间传到隔壁的偏殿,传到诸位王爷皇子的耳中。 燕王本以为自己今儿要输,虽说心里头不服气,但是理智告诉他晋王赢面更大。万万没想到,小黄门传来的消息,竟然是他赢了。 他猛地站起来,带着笨重的椅子跌倒。 “我赢了?本王赢了?确定是本王赢了?一票之差。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 非常突然,令人措手不及,燕王硬挺挺地往后倒下。 “天啦!” “不好了,燕王殿下高兴得昏倒了。” “快请太医!” “燕王千万不能有事啊!” 隔壁大殿内的官员听到动静,纷纷疾步赶到偏殿,就见燕王跟前已经围了一群人。燕王倒在地上,浑身抽搐。 “快快快,赶紧往燕王嘴里塞东西,不能让他咬伤舌头。” 有懂得医术的官员,当机立断,抽出手绢就往燕王的嘴里硬塞。 一群太医提着药箱急匆匆赶来,赶忙施救扎针。 众人围成一团,全都揪着心。 这可是刚选出来的皇帝,帝国的继承人。 这这这……真是大不吉! 不少官员面面相觑,互相交换眼神,难道燕王也没有帝王命,不是天命所归之人?否则为何如此晦气,刚得知自己当选皇帝的消息,竟然高兴得昏了过去。 “以前不曾听说燕王患有羊癫疯。”官员们小声议论。 皇帝患有羊癫疯,那还得了。 跟太医们求证,太医们也证实,燕王不曾患有羊癫疯。今儿这场面,着实令人震惊。 “一个不曾患有羊癫疯的,平日身体健康的人,突然倒地抽搐,这是为何?难道真是高兴过度,失心疯了?” “不可能吧!” 大家议论纷纷。 唯有失落的晋王站在角落,还没回过神来。 他输了! 他怎么可能会输! 该拉的票都拉了,怎么可能一票之差输给燕王。 他在人群中找到了于照安。 于照安此刻又是幸灾乐祸,又是一头雾水。 他察觉到了阴谋的味道。有一股针对晋王的阴谋正在逼近。 最有胜算的忠王殿下突然中毒昏迷,至今还没醒来,说是凶多吉少。 刚刚胜出,被选为皇帝的燕王殿下,突发羊癫疯,结局难料。 他脸色一沉,猛地回头寻找晋王,目光怀揣着疑问,以及不敢置信。 晋王咬牙切齿,他看懂了于照安的眼神,他愤怒的无声嘶吼,这一切都跟他没关系,他什么都没做过。 他笃定自己能赢,犯不着多此一举针对燕王。更何况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人突发羊癫疯,他还没这本事。 有这本事的人,都不在这间偏殿内。 除非…… 除非是中毒! 燕王早就中了毒,中了一种发作起来跟羊癫疯一样的毒。 是谁? 谁这么狠毒? 于照安信了晋王。以晋王原本的胜算,的确犯不着做小动作针对燕王。 这是一个阴谋。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看似是针对燕王,实则是冲着晋王而去。 晋王危险了! 一群太医,使出浑身解数,拿出看家的本领,终于控制住了燕王的羊癫疯。但是,燕王依旧处于昏迷中,没有醒来的迹象。 “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 有臣子焦急万分,急得团团转。 “结果出来,接下来就该昭告天下,筹备登基大典。连日子都看好了,可是燕王殿下这个情况,该怎么办?” 在场所有人都没有经历过如此诡异的事情,一时间拿不出主意。 “李相,你说怎么办?还要不要昭告天下,登基大典要不要继续准备?” “如果燕王殿下有个万一,究竟是王爵,还是天子?” “休要胡说八道。燕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能逢凶化吉,否极泰来。” “诸位,确定要选一位身患羊癫疯的人继承皇位吗?希望大家都能慎重考虑!” “当真是大大的不吉!恐怕,这是上天给我们的警示!” “非天命之子,必遭天谴!” “妖言惑众!” 第497章 没有意外,只有人为 皇位继承人燕王殿下,突陷昏迷,朝臣瞬间分为了两派。 一派认为,选举结果是唯一的结果,既然皇位属于燕王,那么只要燕王不死,登基大典就该继续筹备,确保燕王顺利登基。 万一等到登基大典那天,燕王依旧昏迷不醒,那么,干脆册立皇太子,由太子殿下监国。燕王的长子虽未到弱冠之年,但,承担起皇太子的重任肯定是没问题。而且,有政事堂辅政,可以确保一切万无一失。 另一派则认为,燕王在刚刚得知皇位竞选胜出那一刻,突发疾病,陷入昏迷,可见大不祥,非天命之子,上天都不认可。此乃大大的晦气。若是让燕王继承皇位,大乾王朝必有灾祸。所以,选举结果必须废除,剥夺燕王继承皇位的资格。另择时间再进行一次选举。 荒唐! 两派人马都认为对方十足荒唐。 让一个昏迷不醒的人继承皇位,还要册立皇太子,荒唐给荒唐他妈开门,荒唐到家了。 就因为突发疾病,就要剥夺燕王的皇位,更显荒唐十足。 当然,这其中还夹着第三派,他们声音很小,但他们的发言也是足够震耳欲聋,令人胆战心惊。 “燕王从未有过羊癫疯犯病记录,偏偏就在确定皇位继承的这一天发病,诸位,你们不觉着此事十分蹊跷吗?加上之前忠王殿下中毒昏迷,以及先帝昏迷一事,诸位,短短时间,皇室已经有三位重要人物陷入昏迷。这难道不足以引起重视? 我不得不怀疑,这里面有阴谋,一个巨大的阴谋。这个阴谋跟祭台爆炸案有着直接的关联。我有理由怀疑,祭台爆炸案的幕后主使,同这三起昏迷有着千丝万缕的勾连。其目的,已经十分清楚,分明是剑指皇位。试问,忠王殿下昏迷,燕王殿下昏迷,谁是最后的获益者,谁就是最大的嫌疑犯。” “你不是直接点名晋王殿下!” “我就是要说晋王殿下。忠王倒了,燕王也倒了,还有谁比晋王殿下更有资格继承皇位?” “一派胡言!晋王殿下清清白白,就因为一通莫须有的猜测,就背负上残害手足的罪名。荒唐!这是污蔑,必须严惩!” “不觉着这太明显了吗?晋王殿下并非蠢笨之人,他怎么会将自己摆在如此明显受人怀疑的位置上。这更像是陷害!” “就是陷害!肯定是有人在陷害晋王殿下。燕王突发疾病,说不定根本就是在演戏。” “放屁!燕王已经得到了皇位,为什么还要演戏?多此一举。” “演戏的目的,当然是为了除掉晋王。” “你是在指责燕王殿下和晋王殿下手足印相残吗?若是没有证据,本官要治你一个妖言惑众之罪!” “都别吵了!眼下最要紧的事情,不是查明燕王突发疾病的原因,这个不是不查,而是晚一点再说。现在最要紧的是,皇位该谁来继承?究竟是认可燕王,还是重新投票,大家做个决定吧。” “投票吧!现在就投票。认为燕王继承大位,燕王如果有个万一,就册立皇太子,由皇太子监国的请举手。每个人只能举手一次,重复举手当做弃权。邱公公,烦请你做登记。” 李良程身为左相,关键时刻必须站出来稳定大局。 他也很干脆。 事情反反复复,一直不顺,一再出现意外。他心里头清楚,这里面肯定有人为的因素,可以说没有意外,只有人为。 但他不能因为有人暗中捣鬼,就被迫中断皇位继承的进度。那样做,就中了圈套。干脆利落,死抓着皇位选举不放,无论如何也要将此事进行下去。他倒是要看看,幕后之人究竟有多少手段。 等到皇位确定,登基大典结束,再回头调查这一切,迟早会将幕后之人揪出来。 他以左相的身份,力压众臣,管他三七二十一,快刀斩乱麻。 邱德福跟他配合默契,开始计数。 很多朝臣都还没回过神来,就要举手投票,那手啊,举起又放下,举起又放下……纠结得难受。 直到邱德福朗声喊道:“最后时刻,三,二……一,停!好,都不要动!这就是结果。” 小黄门们迅速计数,连举手的官员姓名也都一一记录下来。 “接下来,赞同放弃燕王,重新投票确定皇位继承人,请举手!” 经过了第一轮,第二轮举手倒是爽快多了,犹豫纠结的人少了很多。当然也有人选择弃票,两个都不赞同,两个都不选择。 现场举手投票,结果很快出来。 “结果有了,放弃燕王,重新投票确定皇位继承人一方以三票获胜。那么,明日就在这里,再次进行皇位继承人投票。请大家……” “我反对!” 大殿的大门,突然被人撞开。 高淑妃带着燕王的几个儿子,在一干宫人侍卫的簇拥下,闯了进来。 “诸位臣工,聚在这里商量什么啊?你们刚选出燕王继承皇位,怎么着,喝口茶的功夫,就要废掉我儿的皇位,推翻之前的结果,凭什么?是燕王死了吗?是燕王无子吗?本宫告诉你们,本宫只认之前的结果。除此之外,任何结果在本宫这里都是无效!” “淑妃娘娘,这里是前朝,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你们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还不许本宫叫冤。你们是想逼死我儿,逼死本宫吗?不如现在就下令,让锦衣卫包围燕王府,铲除燕王府上下所有人。” “淑妃娘娘息怒,我等并无此意。只是,燕王突发疾病,着实大不祥,非天下之福,更非国朝之福。为天下计,我等不得不重新做出抉择……” “胡说八道!本宫作为燕王的生母,怎么不知道燕王他患有羊癫疯。他分明是被人害了,分明是中毒。你们不查下毒的人,不替燕王声张,躲在这里只想着废掉他的皇位。你们都是罪人!你们要欺负我们母子,废掉我儿的皇位,除非先从本宫尸体上跨过去。” 高贵妃一脸雍容华贵,此刻却不顾体面,不顾身份,化身泼妇,大闹朝堂,誓要保住燕王的皇位,决不许任何人抢夺。 第498章 本宫就是太后 “我儿可怜啊!老实了大半辈子,终于得到了朝廷的认可,要担起国朝重担,却被人暗中算计。得不到公正,冤屈无处诉就算了,竟然还要被剥夺皇位继承资格。你们欺人太甚! 凶手分明就在隔壁,你们为什么不去抓。摆明了这一切就是晋王做的,晋王他是杀人凶手,他先是害了忠王殿下,如今又来害我儿,为什么不抓他。晋王,我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偿命!” 高淑妃当着众臣的面发疯。 宫女们扶着他,一边哭一边劝解。 燕王的几个儿子,大大小小排成一排,流着泪控诉着众臣。 老大代表燕王府质问李良程,“李相,我常听父王说,你为人最是公正,我父王那么惨,你为什么不替他主持公道?为什么还要剥夺他的皇位?就算父王倒了,燕王府还有我。请李相还我父王一个公道!” “请李相还我父王一个公道!” 李良程瞬间就被架在了火炉子上,浑身难受得很。 “皇位不能继续空悬,朝廷不能再如此乱糟糟下去。拖延下去,只怕天下又将有大变。淑妃娘娘,非是朝廷要争夺燕王,实在是因为时不待我。燕王一日不醒,总不能朝廷就一日日等着。” “你怎知我儿不会醒?太医有这么说过吗?说不定喝杯茶的功夫,他就醒来了。你们剥夺他的皇位,是想干什么?是要造反吗?” “不如这样,明儿这个时辰之前,燕王醒来,一切照旧。皇位依旧是燕王的,登基大典继续筹备。如果明儿过了这个时辰,燕王还没醒来,那么就必须重新进行投票选出皇位继承人。还请淑妃娘娘见谅!” “本宫绝不允许你们重新投票选皇帝,本宫不答应。皇位是燕王的,这是你们亲自选出来的,他是你们的皇帝,你们的陛下,你们不能就这样抛弃他。登基大典继续,我儿一定要坐上皇位。他要是不行,就让这个孩子继承!” 高淑妃一把就将大孙子推出去,“燕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按照祖制,他就是下一任皇帝。” 燕王长子一脸懵逼,一个半大小子,十三四岁的年纪,身高足够高,比高淑妃还要高半个头。但是一脸的稚气,之前质问李良程的勇气,此刻荡然无存。唯有符合年纪的茫然和惊慌。 但他懂得闭嘴,配合着高淑妃,当一个工具人。 众臣看着半大不小的燕王长子,纷纷皱起了眉头。这个年纪的孩子当皇帝,要说合适的确合适,前提是他的身份必须名正言顺。要说不合适,那是真不合适,什么都干不了。 “荒谬!燕王现在依旧只是王,一日没有登基,一日不是天子。既然他不是天子,又岂能册立皇位继承人。” “此言有理!” “规矩就是规矩,皇太子必须由天子册立。燕王尚未继承皇位,那么他的孩子更没资格继承。” “燕王若是有个万一,按照规矩,也该由其他皇子来继承皇位。” “此乃朝堂,请淑妃娘娘回避。” “淑妃娘娘莫要胡搅蛮缠。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都给本宫闭嘴!本宫身为先帝的嫔妃,身为燕王的生母,作为未来的皇太后,难道没资格出现在这里吗?难道没资格阻止你们做出荒唐的决定吗?既然已经选出燕王继承皇位,别管他是昏迷还是死了,他都是皇帝。谁来都是这个规矩。皇位也必须由燕王的儿子继承。其他皇子,统统都没资格!” “荒唐!” “淑妃娘娘身为后宫嫔妃,按照祖制,就不能插手朝政。” “眼看着朝政在你们的操控下,已经有失控的迹象,本宫身为皇太后,必须插手。李良程,于照安,你们二人身为宰辅,你们服不服?国朝有没有皇太后参政的先例?有没有?” 高淑妃火力全开。 这是皇位之争,也是性命之争,容不得半点心虚胆怯。容不得丝毫懦弱退缩。来之前,高淑妃就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她要拼尽全力保住亲儿子的皇位,谁都别想夺走。谁敢抢夺皇位,谁就是她的死敌,必须弄死,以绝后患。 “有倒是有!”于照安小声嘀咕了一句。 “有就好!本宫现在就是以皇太后的身份插手朝廷政务,事关陛下的安危,本宫绝不能离开。”高淑妃昂着头,摆出太后的姿态,搭着太监的手,缓缓朝最高位置走去。 “但是……”于照安一阵苦笑。 “没有但是!”高淑妃眼睛一瞪,“晋王暗害当今陛下,罪不容诛。于相,烦请你注意身份,尽快跟晋王划清界限。” “荒唐!你是太后,谁册封的?可有诏书,可有太后印章?燕王尚且只是王,淑妃娘娘就迫不及待自己册封为太后,你问过我等朝臣答应吗?先帝不在了,但是朝堂还在运转。只要我等朝臣不认,淑妃娘娘你就永远都不是太后!” 有胆大的臣子站出来,厉声呵斥演戏上瘾的高淑妃,用词之犀利,丝毫不给对方脸面。恨不得撕下高淑妃那雍容华贵的面皮,狠狠丢在地上,再踩上两脚。 高淑妃咬牙切齿,恨得不行,“本宫倒是要看看,今儿谁敢赶走本宫。本宫身为燕王母妃,燕王被选为皇帝,本宫理所当然就是太后娘娘。你敢不认!你算什么东西。你不过是皇室的一条狗!来人,将此人逐出去。” “放肆!我看谁敢动手。我乃朝廷命官,除了皇帝,任何人都没权利将我逐出。谁敢动我一下,我让他全家下大牢!” “疯了,疯了!李良程,你管不管?”高淑妃见局面僵持,官员一副不怕死的态度,果断将皮球踢给李良程。 李良程头都大了,国朝三百年,恐怕没有哪个宰辅像他一般辛苦,遭遇如此多奇葩事件。 人生艰难啊! “淑妃娘娘,老夫还是之前那个意思,明日这个时辰之前,燕王若是醒来,一切照旧。过了这个时辰,朝廷就要另选皇位继承人。这是大家一起做出的决定,并非要欺负谁,而是要对朝廷负责,要对天下负责。南北都在打仗,实在是不能再拖延了。还请淑妃娘娘见谅。”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有朝臣不怕死偷偷嘀咕了一句。 第499章 请老祖出山 “李良程,你将本宫视为无物,好,好得很!本宫奈何不了你们,总有人能让你们就范。我去请老祖出面,我倒是要看看,你们怎么跟老祖解释!” 高淑妃撂下此话,带着人匆匆离去。 “老祖是谁?” “宫里头还有老祖?” 一些年纪较轻的官员,纷纷议论,都很好奇高淑妃嘴里的老祖究竟是何方神圣。 年纪稍微大一些的官员,表情全都是一副肃穆凝重的样子。显然,老祖这个人给了他们极大的压力。 了解内情的官员,纷纷朝李良程看去,等着他的下一步指示。 李良程也是头都大了。 一个皇位继承,万万没想到,竟然会闹出这么多事情出来。 “李相,高淑妃真的去请老祖,此事如何是好?” “是啊!还请李相赶紧想个办法。” 于照安偷偷来到陈观复身边,悄声询问,“老祖是谁?” “你不知道?”陈观复显得很意外。堂堂右相竟然不知道老祖是谁。 “我该知道?”于照安显得很无辜,于家的根基不在京城,属于地方豪族。比不上扎根京城的侯府在京城吃得开,任何一个衙门都能找到沾亲带故的人,宫里头也是遍布眼线。 陈观复了然一笑,悄声告诉对方,“老祖,按照辈分,先帝称呼他为叔祖。具体年龄,可能已经过一百岁。武道高手,据说已经达到宗师境界。现在你知道老祖的份量何其重要了吧。” “辈分高,武道强,还是宗师,果然……高淑妃真要将老祖请出来,那么燕王那边……” 于照安心中一点就明。 不过他还有一个疑问,“宫里头最近一直闹哄哄的,老祖为何一直没露面?” “老祖已经多年不曾过问俗事,专心追求武道。” “高淑妃能将老祖请出来?” “不知道。” 李良程被众官员闹得头痛,果断说道:“不管高淑妃能不能请出老祖,总之一切照旧。明日这个时辰,燕王没有醒来,就另选皇位继承人。” 身为宰辅,必须要有临机决断的魄力。不能因为一点意外情况,就改弦易辙,朝令夕改。 众官员散去,私下里都在议论老祖。 当天晚上,燕王病危,情况紧急。 大家都以为燕王熬不过去,却没想到,关键时刻老祖突然出现,救了燕王一命。只是,燕王依旧处于昏迷中,不曾醒来。 次日,官员们聚集在皇宫,为再次投票选皇位继承人做准备。 大殿门突然从外面缓缓打开,一束光透进来,一个年轻的身影,看似没有动,却在转眼间,人已经到了大殿内。 在场的官员大部分都没反应过来,一脸惊奇的看着这位突然闯进大殿的陌生人。 还是李良程足够镇定,反应也足够快,几步上前,躬身一拜,“拜见老祖!” “免礼!” “他就是老祖?” “怎会如此年轻。” 分明就是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 只是,当众人回想此人的面目时,突然发现什么都想不起,记忆一团模糊,是高是矮是俊是丑完全没印象,才明了眼前之人果然是老祖,已是宗师境界。 李良程看着眼前的老祖,依旧是几十年前的模样,一点都没变。 而在于照安眼里,老祖分明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面色平静,无波无澜,对上对方的双眼,瞬间仿佛置身大海深渊,令人不寒而栗。 他急忙收回目光,额头满是冷汗,浑身冰冷颤抖,心脏砰砰乱跳。 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大恐怖!来自深渊的恐怖! “事情老夫已知晓!” 当‘老夫’二字从年轻人口中说出来时,却无人觉着违和。所有人就一个感觉,他应该的。 每一个人态度都无比端正的听着老祖的训示。 “乱糟糟的,的确不太像话。” “请老祖示下。”李良程十分恭敬的请示道。 老祖回头,看着大殿外,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容,一双看透世间一切的睿智眼眸,“有些人做得太过分了,闹腾得也太厉害。” “老祖的意思是?” “陛下是怎么去的,老夫已经了解。燕王和忠王为何会陷入昏迷,老夫也已经了解。进来吧!” 话音一落,宗师魏无病规规矩矩走进大殿。 “奴婢给老祖请安!” 堂堂宗师魏无病,像个无权无势刚刚进宫的小黄门似的,特虔诚特恭敬的给老祖行了个大礼。 “小魏,你失职了!” “老祖教训的是。奴婢失职了,致使忠王殿下被人暗算。请老祖责罚!” “其他人也进来吧。” 老祖一发话,宗师周墨白走进了大殿,不复过去的高傲,显得特别老实听话。 紧接着一个光头老和尚也走了进来。 “了尘大师?”众官员很意外。无相寺的了尘大师,怎么也来了宫里。 走在最后面的是高淑妃。 高淑妃无声落泪,手里拿着手绢,一边擦拭眼泪,一边抽抽噎噎,“请老祖为我儿做主!”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官员都跟着心头一紧。 难道老祖真的要替高淑妃出头,让昏迷不醒的燕王继承皇位?太荒唐! 但是无人敢在这个时候出声,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 不用别人介绍老祖有多厉害,只需要靠近大殿,感受一下大殿内的凝重气氛,看看李良程等人脸上的表情,就该知道老祖的份量何等恐怖。 当初废太子的时候,东宫要是有本事请出老祖,先帝未必能废掉太子。怪只怪,忠王的亲妈死得太早,魏无病只负责安全,不插手俗务,东宫属官,根本不知道老祖的存在。 燕王有个好亲妈,关键时刻请出老祖替他做主,单就这一点就胜过了忠王殿下。 老祖说话,永远都只有一个语调,那就是平淡无波。 “淑妃节哀,燕王中毒太深,已经无法醒来。” 高淑妃闻言,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众官员懵了:燕王竟然真的是中毒。谁下的毒,什么时候下的毒?好毒辣的心思,好隐秘的手段。 老祖没理会众人的反应,接着说道:“幸运的是,忠王殿下的毒已解,不出意外,这个时候已经醒来。” “忠王醒了?” “忠王竟然在这个时候醒了?” “忠王命大啊!” “否极泰来!” 第500章 皇位终于到手 “老祖此话当真?忠王真的醒了?”李良程斗胆问道。 老祖很干脆,“小魏,去将忠王带来。今儿选皇帝,他既然醒了,就不要缺席。” 魏无病躬身领命,转身走出大殿,咻的一下,来了个原地消失术。都是宗师,也只有在老祖面前,才会安分得如同小鹌鹑一般。离开了老祖,他们都是人间的‘神’。 高淑妃突然止住了哭泣声,“我儿该怎么办?皇位本是他的,他好惨啊!老祖,有人对我儿下毒,抢夺他的皇位,请老祖主持公道。” “公道自会主持,稍后老夫会清理门户。” “可是,皇位本是我儿的,就算他不行了,也该由他的长子继承皇位。” “不可!帝幼叔长,此乃取祸之道。眼下,天下纷乱,朝堂需要的是一个年富力强的皇帝,而不是儿皇帝。”老祖语气平淡的说道,瞬间就灭了高淑妃的妄想。 众臣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就是这个理,帝幼叔长,取祸之道啊!还是老祖看得深远。 “敢问老祖,何人堪为帝?”李良程躬身请教,比起面对泰兴帝的时候还要恭敬。泰兴帝如果在天有灵,恐怕要气死。 “就按照你们的办法投票选吧,选到谁就是谁。老夫今儿就陪着你们,直到选出新皇。确保在场的每个人平安。” 言下之意,有他在,不用担心会有人下毒。无论选出谁当皇帝,必能平安登基称帝,成为帝国的新任天子。 李良程长舒一口气,老祖不插手皇帝继承人人选,不插手投票,令他倍感轻松。如果老祖非要插手,他内心很虚,都不知道该如何阻止。事实上,他根本阻止不了。 老祖不愧是老祖,是皇室的定海神针,更是整个天下的定海神针。 “周墨白,了尘,祭台爆炸,先帝昏迷,最终薨逝。你二人可知错?” “请老祖责罚。” 趁着忠王还没到,投票还没开始,老祖突然就将矛头指向了两位宗师。看样子是要当着众官员的面,当面解决泰兴帝突然薨逝一案。 “你二人理应在先帝身边保护,确保先帝的安危。祭台爆炸之时,你二人在何处?” 老祖神情淡淡的,看着并不严厉。然而,周墨白两人齐齐出了一头冷汗。 这二人可都是宗师。 宗师跟宗师之间,显然也是有壁的。宗师跟宗师之间的差距,比人跟狗之间的差距还要大。 “回禀老祖,我因受伤,一直在城外休养。祭台爆炸之时,不在城内。”周墨白低头解释道。 了尘道了一句佛号,说道:“先帝脾性颇为固执,不肯让老衲左右保护。说是老衲信佛,佛道相冲,会耽误他修道。祭台爆炸之时,老衲正在无相寺闭关。阿弥陀佛,老衲失职,请老祖责罚。” “该有此劫!”老祖平淡地说道:“但你二人失职,也是不争的事实。可认罚?” “认!” “认就好!” 话音一落,就见周墨白二人突然跪倒在地上,面色狰狞恐惧,汗水湿透衣衫,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却一声都不敢叫出来。 在场所有官员看着这一幕,都面露恐惧之色。有胆小者,当场吓得叫出来。 一个个全都面色惨白,混不似活人。 大殿内的空气,仿佛被冰冻了一般,冷得人浑身僵硬。 直到魏无病带着刚醒来不久的忠王殿下到来,才打破了这可怕的一幕。 压力陡然消失,周墨白二人倒在地上,犹如刚从水中捞出来,浑身虚弱,瘫成一团。 老祖缓缓说道:“念在你二人过往的功劳上,留你们性命。先帝昏迷期间发生的种种,过后老夫会一一询问。你二人先行退下。” “诺!” 周墨白二人撑着虚弱的身体,几乎是爬着,爬出了大殿。那可是宗师啊! 众官员看向平平无奇的老祖,内心唯有恐惧。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忠王已经无恙。”老祖态度突然一转,和煦道。 “多谢老祖救命之恩。”忠王顶着一张大病初愈的脸,上前,深深一鞠躬,行了个大礼。 “要谢就谢淑妃,若非她冒着危险叫醒了正在闭关的老夫,老夫也不可能救下你。” 忠王很受教,当即转身,拜谢高淑妃。 高淑妃满是悔恨,愤怒,不知所措。 她请来了老祖,却没能保住燕王的皇位,甚至没能保住燕王的性命。 她嗷的一声哭出声,“本宫可怎么办啊!” “淑妃放心,本王为会你养老送终。”忠王当即表态。 “不需要。本宫有亲孙子,轮不到你来献殷勤。”高淑妃严词拒绝,毫不客气。没有要借此机会修复关系的想法。 唯有悔不当初。 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她就不去请老祖出山。如此,就不会便宜忠王。 高淑妃欲哭无泪。 这个地方跟她没关系了,一切都完了。她心灰意冷的离去,离开这个伤心地。 忠王则去偏殿等候。 他的突然出现,令其他皇子王爷惊慌了一瞬间。本以为板上钉钉的事情,瞬间又充满了变数。 忠王一来,谁能阻挡其锋芒。 完蛋了! 晋王更是一脸的失魂落魄,像是被命运扼住了咽喉,每一次呼吸都是发自肺腑的痛苦。 有老祖坐镇,投票现场安静又肃穆。 所有人都下意识收起了小心思。 别管情感上怎么想,反正此刻,以一个朝廷官员的身份,最冷静最理智的思考,投下神圣的一票。 最后结果,忠王大比分胜出。高出第二名的晋王十多票。无可争议的皇位继承人。 看到这个结果,老祖点点头,“甚好!” 他显然是认可这个结果,认可忠王的能力。 众臣如释重负,就像是终于完成了命定的任务似的,齐齐出了一口气,齐齐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当邱德福来到偏殿,宣布结果,果然不出所料,大家早有心理准备。 兜兜转转,几经波折,皇位最终还是落入了忠王的手中。 天选之子,命中注定! 泰兴帝费尽心思,不惜自毁长城也要废掉太子,最终皇位还是落入了忠王手中。泰兴帝若是在天有灵,会不会气得掀开棺材板爬出来咬死所有人? 第501章 新皇的第一个要求必须答应 忠王殿下终得大位,朝臣们欢欣鼓舞,就差放鞭炮庆祝。 就在当天,忠王以皇位继承人的身份,出席第一次临时政务会议,确定登基大典,以及泰兴帝丧仪等诸般事务的时候,人们在他身边发现了一个熟面孔:谢长陵! 忠王亲自对李良程提出建议,“谢爱卿才干学识俱佳,之前因为孤的原因耽误了前程。如今乌云散去,孤想让谢爱卿进入政事堂观政,为诸位爱卿端茶送水,学学如何理政,不知李相意下如何?” 未来的皇帝,对他提出的第一个要求,是要将心腹爱将安排进入政事堂。身为宰辅的李良程能说什么? 自然是答应啦! 不可能拒绝的。 就算忠王提出要用两百万两银子做事情,他都不可能拒绝。 身为一个老臣,一个成熟的臣子,绝不会拒绝新皇的第一个要求。甚至可以这么说,新皇的前三个要求都不能拒绝,必须满足。再过分的要求都必须一口答应下来。后续可以拖延,可以敷衍,但绝对不能口头拒绝。 “谢大人乃是国之栋梁,他能进入政事堂,是朝廷之福,更是天下百姓之福。” 忠王闻言,果然很满意。 “谢爱卿,你以后就跟着李相做事,切记多看多思多学,莫要随意张口。你还年轻,缺乏历练。有什么不懂的,大胆的咨询李相。” “下官拜见李相!以后全凭李相吩咐!”谢长陵摆出晚辈的姿态,极为恭敬。没有丝毫仗着未来皇帝的势要作威作福的态度。整个人像个谦谦君子一般,谦逊,低调,知进退。 李良程果然很满意,之前的一丝不满,消失殆尽。暂且认可了谢长陵,此子或许值得培养。 紧接着忠王说起第二件事,“老祖说,父皇的死存疑,孤心中十分不安。此事该如何处置,还需李相想个章程。” “老祖可有证据?” “老祖的话,绝对是有的放矢。老祖说父皇的死存疑,就一定存疑。哎……孤只恨自己当初人微言轻,不能替父皇分忧,没能及时发现异常。总而言之,这件事老祖会彻底查清。今晚上宫里头可能不太平,李相就别回去了,就住在宫里。孤已经吩咐宫人安排好食宿。国家危难,朝廷离不开李相,万望李相保重身体,助孤一臂之力。” “殿下言重了。老臣理应替殿下分忧,这些都是老臣的本分。” 君臣二人相谈甚欢,初步确定了以后相处的基调。将来,究竟是一直如此和睦,还是要翻脸不认人,那都是将来的事情。至少现在,朝堂终于有了主心骨,朝廷可以运转起来。 当晚,皇宫内苑果然不太平。 内宫监并御马监,在邱德福的带领下,组织起一大批人马,开始在皇宫内大肆抓捕宫人。二十四衙门,后宫嫔妃身边的宫人都没能幸免。 他们手里头捏着一份名单,照着名单抓人,一抓一个准。 名单是老祖给的。 老祖提前审问了几个重要犯人,在宗师手里,无人能隐藏秘密。一份名单出炉。 当晚宿在皇宫前朝的官员们全都被惊动了,纷纷前往大殿集合,不明所以,猜测了半天也没猜出一个真相。 陈观复身为勋贵,他的消息明显要比文官的消息灵通一些。 他悄声告诉于照安,“据说,先帝的死存疑,老祖亲自出手查案,已经查明真相。” “真相?”于照安保持怀疑,这事还能查出真相。 陈观复神秘一笑,“据说同教匪有关。” 于照安闻言,悚然一惊。紧接着又松了一口气。 他极为震惊地说道:“宫里头竟然有教匪作乱?” 陈观复似笑非笑,没再说话。 他的消息很准确。 老祖一出手,就挖出了潜藏在宫里的教匪,一口气直接端了老巢,一个都没走脱。 教匪藏在宫内,意图行不轨之事。泰兴帝的死,就同这帮教匪脱不了关系。 泰兴帝在爆炸案中受伤昏迷,但不至于死。养一养,就能醒来。却因为有人暗中下毒谋害,最终在昏迷中薨逝。 下毒之人正是教匪。最厉害的一个教匪甚至做到了御用监掌印太监。根据这位掌印太监交代,从泰兴帝第一天昏迷起,就在御用物品上做了手脚。后来更是直接下毒,害死了泰兴帝。 真相揭开,众臣哗然。 万万没想到,帝国中心,竟然被教匪给渗透了。不是一年两年,而是持续了一二十年,二三十年的渗透。甚至有可能,先皇后的病逝,也是这帮教匪做的。 忠王得知生母有可能是被教匪所害,当场痛哭落泪,直言要灭了天下所有教匪。不杀教匪,誓不为人。 朝臣们个个目瞪口呆,无法用言语表达自己的震惊。 教匪杀了先皇后,几十年后又杀老皇帝,帝王夫妇双杀,这是何等的牛逼。 说牛逼不合适。 必须说这是何等的丧心病狂,何等的骇人听闻。皇宫的安保,难道是筛子吗?这么多教匪潜藏在宫里头,兴风作浪几十年,一代又一代,竟然一直没发现没怀疑。 若非老祖抓住教匪关键人物,以非常手段审问出真相,还要被蒙蔽到什么时候? 内廷侍卫失职,锦衣卫失职,禁军失职,内廷二十四衙门失职,统统失职。同样失职的还是朝廷,三法司…… 总而言之,论责任,谁都跑不了。就算是清水衙门翰林院也得背锅。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置身事外看热闹。 场面一时间很难看。 忠王哭了一会,擦拭眼泪,非常客气的请教李良程,此事该如何处置? 李良程叹息了一声,“全凭殿下做主。” 忠王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些教匪罪不容诛,人人都该诛九族,凌迟。但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孤要吸取先帝的教训。将这群人关押,之后全部送入皇陵陪葬。夷三族!” 言下之意:活埋! 活埋还不够,还要夷三族。 等于是一个活口不留。 看似比先帝的凌迟手段温和,实则一样的心狠手辣,且处事果断异常。 李良程双眼抽搐,他似乎在忠王殿下的身上看见了泰兴帝的影子。恐怕,教导忠王的那些大儒,都看错了忠王,所谓的谦逊纳谏,呵呵……且拭目以待。 第502章 帝后双杀,必须上天啊 燕王中毒,同样落在了教匪头上。 高淑妃显然不接受这个结果。 “教匪有什么理由对燕王下毒?就算真的是他们下毒,也是有人指使。老祖,晋王他有嫌疑,为何不查他?甚至忠王都有嫌疑,我怀疑他中毒就是自导自演,贼喊捉贼!” “淑妃休要胡言乱语。国朝经不起第二次动乱,一切以大局为重。” “那我儿燕王呢?他的冤屈就不管了吗?他本是皇帝,却因为被人下毒暗害,失去了皇位。至今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我儿说一句公道话。老祖,难道连你也不肯替他主持公道吗?” 老祖面目淡漠,“皆是皇室子孙。从出生那日起,就该明白,身为皇室子孙迟早要为天下为皇家牺牲。老夫已经和忠王说了,等他继承大位后,他会下旨褒奖燕王,厚赏燕王子嗣。为子孙计,你该从此刻起学会闭嘴!” “好,不提忠王。那么晋王呢,晋王也是大局,我们孤儿寡母必须做出牺牲吗?” “晋王无辜,老夫已经查明事实。所有的事情,他都没有参与,他也是被人陷害。” “我不信!” “你是在质疑老夫吗?” 现场的气氛瞬间一变。高淑妃浑身一抖,大恐惧降临。 她冷汗涔涔,跪倒在地,仿若死亡即将到来。经过几番挣扎,她艰难地吐出,“我明白了!我会闭上嘴巴。” “如此甚好!去吧!” 至此,忠王殿下的皇位稳了,再也没有人胆敢出声质问。 老祖要回去继续闭关,忠王一再挽留。最后亲自将老祖送出皇宫。 等老祖一走,登基大典快马加鞭,忠王迫不及待登基称帝。 定年号建始,自明年起,就是建始元年。 登基后,建始帝下的第一道旨意,就是为泰兴帝定下谥号跟庙号,确定下葬日期。第二道旨意,封赏有功之臣,甚至还给反贼楚王下了一道旨意:只要楚王肯放弃造反,回归朝廷的大怀抱,他承诺既往不咎。 当然,这份旨意只是做做样子,给天下人看:新皇何等的仁慈,何等的仁爱,对待兄弟姐妹何等的友好。树立一个同先帝截然相反的人设。 先帝在民间的名声坏透了,残暴,昏庸,无能,重用奸臣,好大喜功,以至于天下民不聊生。 他就要反着来,先将民间舆论扭转过来。 对此,反贼楚王嗤之以鼻。 楚王给了建始帝致命一击,既然那么仁慈那么仁爱,那就降税赋啊!不降税赋,光是口头说仁慈,都是放屁! 降税? 朝廷处处要花钱,怎么可能降税赋。不加税已经是朝廷开恩,皇帝开恩。 建始帝恨死了楚王,给前线的统帅大将去了旨意,打,狠狠的打。他会督促户部兵部输送粮草和和军械,补充兵员。一定要将楚王给打通了,打怕了。可以接受楚王手底下大将的投降,但绝不接受楚王本人的投降。投降了也要给弄死。 当然,这些话都是以迷信的方式送给前方统帅。 …… 天牢一如往常。 老皇帝,新皇帝没有任何区别。 一样的当差,一样的过日子。 陈观楼走进大牢,来到江图的牢门前。目前关押在甲字号大牢,分量最重的人,就是江图。 “新皇下了旨意,严查祭台爆炸案。很快,天牢就会住满犯人,你会迎来许多同伴。” “陛下有没有提起我?有没有下关于我的旨意?”江图急切地问道。 陈观楼摇头,“没听说。你现在是阶下囚,新皇帝估计都没时间关注你。现在多忙啊,先帝的丧仪可是头等大事。” “明儿就是先帝出殡的日子,本官身为先帝身边最重要的臣子,却不能亲送先帝最后一程,天啦!” 江图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陈观楼想说不要惺惺作态,可是瞧着对方那模样,只能用情真意切四个字形容,绝非做戏。 看样子江图对老皇帝是有真感情的。毕竟君臣相伴多年,老皇帝给了江图荣华富贵,给了他权势,给了他所拥有的一切。并且一直保护他,不被言官御史喷死。 这份知遇之恩,是该好好哭一场。 江图哭得不能自已,哭得几乎昏厥过去。任谁见了,都要竖起大拇指。江图虽是奸臣,可是对先帝的忠诚毋庸置疑,令人动容。 “我给钱,我有很多钱。” 哭得不能自已的江图,突然抓着牢门栏杆,一边哭一边冲陈观楼说道:“能不能替我送个信到宫里。我要自辩。我要让陛下知道,我能给先帝做狗,我也可以给他做狗。 陛下身边需要忠臣,我就是那个忠臣。陛下身边不仅要有肱骨之臣,还需佞臣。我可以当佞臣,替陛下挡刀子。 没有我,言官御史都会死盯着陛下,陛下日子不会好过的。呜呜……该死的教匪,为什么要对先帝下毒?该死的教匪,当年我就不该心软,不该将那群愚夫愚妇放回去,就该将他们全部杀光。” 当年,江图奉命剿灭教匪,死了不少人。没想到今日,他还说后悔没多杀点。 “你真的相信教匪有本事完成帝后双杀?这么牛,得上天吧。” 陈观楼不愿意相信这个说法。 将教匪形容得无所不能,帝后双杀,怎么不上天啊。 宫里头的宗师,难道都是摆设吗? 宫里头的侍卫太监,难道都是瞎子聋子吗?不是说宫里头的人查阴私之事最是厉害,为何帝后双杀,却什么都没查出来。还是皇室老祖出面,查出了所谓的真相。 教匪究竟是主谋,还是背锅被人利用,陈观楼倾向于后者。 就像高淑妃问的那样,教匪杀老皇帝就算了,为什么要对燕王下毒?那会燕王还没有当选新皇继承人,只是一个有参与资格皇子亲王。偏偏看起来赢面更大的晋王没有中毒。 怎么看都透着古怪蹊跷。 老祖却一概归结于教匪作乱。啧,更像是为了尽快平息乱子,随手找了个替罪羊。偏偏替罪羊的确有罪,的确下了毒,于是乎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第503章 只收钱,什么都不保证 “怎么着,你想替教匪出头?陈狱吏,你的立场很有问题。” 江图突然出声斥责道。 陈观楼气笑了,“你现在是阶下囚,摆什么官架子,还来质问我。我有没有问题,我自己能不知道,需要你说。你还想不想让我帮你?” “你有办法?真有办法?”江图半信半疑。 陈观楼笑嘻嘻的,“我有没有办法,取决于江大人的诚意。你有多大的诚意,我就有多大的办法。” 江图冷哼一声,十分鄙夷,“你们狱卒,果然都是见钱眼开的人。” “非也!我等狱卒并非见钱眼开,而是遵守诚信原则,做事有信用,收钱办事,童叟无欺。绝不存在像江大人一般,收钱不办事,或是临时加价的情况。我们都是一口价,是多少就是多少。中途超支了,我们自个就认了,绝不会半途要挟。” 陈观楼正儿八经的说道。 当然,在他之前,狱卒的确是见钱眼开,没规没矩,纯粹就是乱来。专门欺负没背景的,或是背景比较低端的。外界对天牢的偏见,也不是凭空捏造,狱卒的确做了很多犯忌讳的事情。 但是,自从他当了狱吏后,重新建立起了规矩。 至少甲字号大牢同过去相比,早已经面目全非。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每个犯人,不管身份地位,就按照收费项目,明码标价的收费,一视同仁。狱卒们,每个月都能领到理想的钱财,皆大欢喜。 规矩立起来,陈观楼第一个带头遵守。除却项目表上的收费项目,私下里的收费,事先做好评估,报价,犯官付钱就做,不付钱就不做。绝不干出尔反尔的事情,绝不能败坏了天牢的名声。 一年来,效果很明显,取得了犯官们的信任。业务量明显扩大。规范了,但是收入却增加了。 真正实现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目的。 江图咬牙纠结,眼角还挂着眼泪。这个人,上一秒还在哭先帝,下一秒就想着投靠新皇,要给新皇当狗。所谓的情真意切,不过是一瞬间的感动而已。情义无价,一文钱都不值。最终还是套路得人心。 江图似乎说服了自己,直接问道:“多少钱?” 陈观楼比划了两根手指头,江图当即破口大骂,“两万两,你怎么不去抢?陈观楼,你可别太过分了。” “你先听听我的方案,看看值不值两万两,如何?” “你说。” “你肯定以为我是走侯府的关系,往宫里头递送消息。非也,我打算走刑部的渠道,递送消息。刑部可是三法司之一,爆炸案由三法司负责。如果刑部官员肯替你说话,你自己想想,你是不是有可能免于斩立决?” 江图闻言,心头顿时一动。 “你走刑部哪个官员的关系?你先说名字,我要知道事情能不能成。” “这可不符合规矩。我能告诉你走什么渠道,已经坏了规矩,再告诉你具体的人名,那以后我还怎么做事,别人还怎么信任我?你以为天牢只有你一个人需要活命的渠道吗?那么多犯官,那么多死刑犯,可都等着找我托关系。不能因为你一个人,毁了做饭的灶,对吧。” 陈观楼一番话,说得江图哑口无言。 他的要求的确很无理,妥妥的不符合官场潜规则。官场规则就是不该问的不要问。送了钱,等消息。等不到消息,就得自己认栽,要么有本事自己找回场子。打听人家的关系渠道,纯属新人做法,且犯忌讳。 江图抹了一把脸,“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可以不相信我。你可以找外面的人帮忙,我无所谓。这钱赚不赚,对我而言没差别。我不差你的钱花。”陈观楼笑得很随意,很洒脱。他说的是真的,他真不差那点钱花。他现在不敢说大富,小富肯定是符合标准,甚至远超小富的标准。 他完全可以不赚这笔钱。 再说了,这笔钱又不会落入他一个人的口袋,大家都要分润。这是天牢的规矩。只不过有人拿得多,有人拿得少而已。 “刑部真的能帮我说话?” “爆炸案不是你做的,你只需要承担督造不利的责任。”陈观楼如此说道。 “就怕陛下不肯信我,为了取悦朝臣,杀我祭天。”江图悲观的说道。 “所以,你需要对陛下表忠心。就问你,到底要不要我帮忙?我很忙的,不可能一整天的时间都浪费在你身上。” “你已经是狱吏了,你有什么可忙的。有事情完全可以交给下面的人去做。”江图吐槽了一句。 他也是当官的,他能不知道当官忙不忙吗。忙是真忙,但不忙也是真不忙,端看如何当这个官。 “我忙着喝茶,忙着看邸报,忙着吹牛喝酒。” 陈观楼一通胡扯,江图气坏了。 一想到对方每天吃香喝辣,还从自己身上赚钱,江图就想掐死对方。 他嫉妒! 疯狂的嫉妒! 他咬牙切齿,好半天才下定决心,“行,两万就两万。”就当是喂狗。 “不保证成功。”陈观楼率先阐明,“不包售后。别到时候事情没办成,你跑来怪我,说我骗你。游戏可不是这么玩的。” “那你能保证什么?”江图气笑了。这辈子第一次遇到要钱不包售后的。换做先帝还在的时候,但凡有人敢如此洗刷他,他一定十倍回报,让对方生不如死。 陈观楼郑重说道,“我唯一能保证的就是,我会尽力替你将话带到。至于刑部那边的官员,能不能尽力,无法保证。 朝堂上的事情你比我更清楚,风云变幻莫测,尤其是眼下,新皇继需立稳脚跟,赦免你需要极大的勇气,还要冒着极大的风险。不是任何人都有这个胆量。更何况新皇名声,一向都是善于纳谏。万一朝臣在他耳边吹风,非要处死你,我估摸新皇应该不会反对吧。” “你说的没错。新皇的脾气,具体的行事风格还不稳定,很容易受到朝臣的左右。”江图一脸烦躁的样子,“无论如何总要试一试。大不了再想办法。” 第504章 勾结 拿了江图的手信,陈观楼回到公事房,叫来钱富贵。 “你去江府一趟,告诉江府管家,一半用古玩字画折算。知道我们的规矩吗,市场价三到五折,绝不能高出这个价码。” 钱富贵连连点头,“大人放心,这点小事我一定办妥。” “这可不是小事。既然收了钱,办事就要用心。你告诉江府管家,古玩字画是用来送礼,帮他主子跑关系用的。所以,最好拿精品。别拿路边货敷衍人。敷衍我没所谓,敷衍了能决定江图生死的人,江府上下都得完蛋。” “大人真的要帮江图跑关系?”钱富贵很不理解,很是疑惑。 “你是不是觉着,江图身为一个奸臣,他就不配活着,他就该死。” “难道他不该死吗?” “他该死。但是你别忘了,他做的桩桩件件,九成九都是听从先帝吩咐。真正该死的人,已经躺在了棺材板里面。” “可是江图作为大奸臣,先帝都已经死了,他又有什么理由继续活着。” 这话好有道理。 陈观楼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他思索了一会,“咱们只是狱卒,拿钱办事。至于他该不该死,自有三法司以及皇帝决定。皇帝让他死,别说两万,就算二十万,他也活不了。皇帝让他活,没有两万,只有两千,他也能活。” “大人,我还是觉着这事……”钱富贵犹犹豫豫的。 陈观楼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心里头有负担。实在不行的话,我让肖金走这一趟。” “不用,我能行。我知道大人这么做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讹江图,从奸臣手里掏钱出来。便宜奸臣,不如便宜咱们。” “没错。便宜那帮王八蛋,不如便宜我们自己。你就当他是财神爷,我们找了个借口从他口袋里掏钱。至于事情能否办成,那不归我们操心。” 钱富贵领了差事,前往江府拿钱。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提前约了个品鉴古玩的人。 陈观楼喝着茶,他从穆医官那里得到了消息,知道无相寺的了尘和尚是宗师。 教匪祸乱皇宫,这事肯定是真的。 教匪毒杀帝后二人,这事,存疑! 教匪真要有这么大的能耐,还能被朝廷打得多年不敢冒头,只敢做阴沟里的老鼠? 他内心有个小小的猜测,那位神秘的齐老板,会不会是教匪成员? 教匪需要忠诚的信众,能干的下属,稳定的财源。拐卖似乎能完全满足这三个要求。拐卖小孩,留下来自己培养,洗脑成为忠诚信众,最得力的下属,又有了稳定财源。 下毒,也很符合那帮教匪的行事风格? 这么一解释,就能说明潘娘子为何到死都不肯说出齐老板的真实身份,并且反复强调他不能招惹齐老板。齐老板背后的力量很强大,难以估量。 以及,教匪张道合,当初冒险露面,不惜暴露身世,也要劫走天牢深处的汪齐仁,昔日的驸马爷。 汪齐仁有什么用? 熟悉泰兴帝,熟悉皇宫,甚至熟悉某些老不死的老太监。 祭台爆炸案,泰兴帝昏迷不醒,中毒身亡……似乎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但是,有个关键的地方说不通,教匪为什么要铤而走险杀泰兴帝?这么做的意义和目的是什么? 仅仅为了杀人? 眼下,朝廷的力量集中对付南北两拨反贼,教匪已经远离朝廷目光。 除非…… 教匪跟反贼合作了。 准确的说,教匪跟反贼楚王合作了。 对付老奸巨猾的泰兴帝容易,还是对付一个新继位,皇位还没坐稳的新皇帝容易?显而易见,肯定是后者。 新旧交替,朝廷动乱,足够让反贼趁此机会喘息。青黄不接的季节,缺粮。全天下都缺粮,都等着夏粮入库再战。 朝廷可以从别的地方调配粮食到前线。 反贼楚王能从哪里搞粮食?只能从官府的仓库里面搞粮食。 怎么搞? 趁乱搞! 趁着朝廷死了皇帝,新皇迟迟不能选出来,天下人心动乱的时候搞粮食。 当然,这都是他个人的猜测。 还有一种可能,宫里的教匪被人利用了,被某个躲在暗处的皇子利用了。也有可能是被某个激进的官员给利用了。 毕竟某些人可是天天盼着死皇帝,势要改天换日,让大乾的天重换新颜色。 他不得不怀疑赵明桥。 这个狂徒代表,激进组织的领军人物,他是真的干的出来炸祭台,给皇帝下毒的事情。 当天晚上,陈观楼去了赵府。 赵明桥刚刚送走一个客人,一个身份成谜的客人,还是一个武者。 陈观楼突然出现,明显惊了对方一跳。 “你什么时候来的?” “祭台爆炸案是教匪做的吗?”陈观楼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赵明桥明显愣了下,“我怎么知道。三法司刚刚启动爆炸案调查,目前还没有消息传来。” “你应该知道点什么吧。”陈观楼随意问道。 赵明桥摇头,矢口否认,“我什么都不知道。若是我事先知道有人要炸祭台,我肯定会出言提醒。” 陈观楼不置可否,随意点点头,“所以,你是清白的。” “我当然是清白的。” “我以为你希望老皇帝死,真心的希望。” “我是真心的希望他死,但我绝不会以如此极端的方式让他死。你当初说的话,我全都记在心里。我是标杆,是榜样,是先行者,我必须给下面的人立规矩做榜样,不能让队伍走极端。” 陈观楼一时间分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直觉在此刻罢工。 “你真的相信是教匪毒杀了老皇帝?” “老祖说是教匪做的,就一定是教匪做的。”赵明桥特别强调老祖二字。 “你见到老祖了吗?” “见了一面。” “什么模样?” “抱歉,完全想不起来。老祖似乎不希望有人记住他的模样,凡是见过他的人,事后都回想不起他的模样。只记得他似乎很温和。” “温和?”陈观楼略感诧异。一个宗师,给人温和的感觉,然而任何人都不记得模样长相。这种行事风格,有一点点分裂。 能抹去所有人关于他外貌的印象,很明显老祖绝不是一个温和的人。反而显得杀伐果断,手段冷酷。 第505章 心黑手辣之楷模 孙道宁还未升官,但是看他眼中的喜意,离着升官应该是不远了。 “这是什么?” 孙道宁看着桌面上的文稿,不解的问。身体下意识避开,像是要避开烫手山芋一般。 陈观楼今儿特意换了一身像样的衣衫,来到刑部面见孙道宁。见面很顺利,门房通报了一声,就见到了人。 他对对方说道:“这是江图的陈情书,托我找个办法送到宫里。” “你,简直是胡来!你怎能替江图送陈情书,还妄想拉本官下水。”孙道宁气得脸色铁青,似乎不敢相信向来做事老道的陈观楼,竟然会干出如此冒失的事情。 “他给了两万两。” 没有辩解,没有解释,开口就切中要害。 “其中一万两,折算为古玩字画,按照市场价三折折算。我找人看了,其中有一幅画来头似乎颇大,听说似乎是从宫里头拿出来的。” 说到画的来历,陈观楼特意压低了声音。懂的都懂,从宫里头顺出来的画作,必定是画中精品。如果上面还有先帝的印章,身价倍增。前提是,这玩意不能见光,只能私下里流转。 用来送礼是极好的,凡是对古玩字画有一定欣赏水准的人,必定不会拒绝如此厚礼。可当传家宝珍藏,过个几十一百年,这东西一见光,必定被人哄抢,价格那更是成倍的十倍的上涨。就算几十年后家道中落,靠着这样一幅画也能过上富足生活,说不定还能借此翻身。 珍品难得遇见,都在豪门世家家里藏着,轻易不拿出来见人。平时想要遇到,拢入手中,可遇不可求。 如今珍品就在眼前,就问你要不要? 孙道宁果然动心。 他咬牙切齿,显得极为愤怒。 他越是愤怒,证明他越是想要。但因为这里头有风险,所以他才愤怒。 “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盯着江府,你竟然从江府顺走了古玩字画,还是从宫里头顺出来的。” “这是江图的陈情书,大人能否帮忙递送到宫里?”陈观楼不说废话,更不辩解,直接发问。 “不可能!”孙道宁严词拒绝,“你这是在陷害本官。江图乃是奸臣,人人喊打的奸臣,并且事涉祭台爆炸案,本官不可能帮他递送陈情书,让他有翻身的机会。你知不知道,一旦本官做了这件事,本官在官场再无立身之地。” “那如果是陛下想要召见江图……” “绝无可能。陈狱吏,你的立场发生了偏差,你岂能为了区区钱财,帮一个奸臣做事。你这样干,本官认为你已经不适合继续坐在甲字号大牢狱吏的位置上。念在你过往功劳的份上,本官早就该给你升官,提拔你到刑部来当差。” 孙道宁是在警告,就差指着陈观楼的鼻子大骂:敢乱来,就把你调离金银窝。 陈观楼却不急不忙,在椅子上坐下,打算来一场促膝长谈。 “朝堂需要一个奸臣,一个随时都能替陛下背锅的奸臣。这个奸臣人选,有可能是于照安提供,有可能是谢长陵提供。这二人都在天牢住过,我了解他们。他们在天牢悟道,已经不是昔日那个遵守官场规则的正人君子。就比如这次陛下登基前中毒一事,谢长陵肯定脱不了关系。” “你别胡说!”孙道宁要被气死了,他起身,走到门口,确定门外没有人,然后重新将公事房的房门关上。压低嗓门斥责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想提醒大人,奸臣这个人选,可以是他们提供,也可以是大人提供。江图说了,若是他能翻身,他愿意献出所有家产,献给陛下。 陛下缺钱,大人借花献佛,献上江图的家产,为陛下解忧。那么大人必将心想事成。陛下身边,有谢长陵那帮昔日东宫属官围着,有诸位政事堂的重臣围着。大人想要在陛下跟前有一席之地,就必须剑走偏锋。 难道大人不想进政事堂,不想做宰辅,不想做首相?谢长陵年纪轻轻都能进政事堂,大人哪里比他差了,为何不能进政事堂?而且大人理政经验丰富,比起谢长陵那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家伙强多了。” 陈观楼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使劲的忽悠,果然说到了孙道宁的心坎上。生前身后名,所有读书人所有官员都逃不了的魔咒,毕生的追求。想要青史留名,有什么比进入政事堂更好的选择? 谢长陵年纪轻轻,三十出头就出入政事堂,必将在史书上留下一笔。别管他能不能当宰辅。 于照安,以最小的年纪出任宰辅,同样会在史书上留名,他的个人经历也将成为传奇色彩。 孙道宁身为读书人,还是武者,自认为无论是学识还是才干,不差他人分毫。多年来未有进步,心中颇为遗憾。这次,借着新皇登基,他努力运作,想要更进一步,目前来看事情进展还算顺利。 但是……升职诏书一日没下来,此事就存在着变数。 “大人,富贵险中求!” 陈观楼见孙道宁已动心,再接再厉,继续上药。 “这次从江府得来的古玩字画,我已安排人全部送到大人府上,另外还在钱庄存了四千两,这是取钱凭证。” 陈观楼将印章留在桌面上,“凭印章拿钱,随时取用。” 钱庄的买卖,认章不认人。 “江图名声在外,就不能换个人?”孙道宁显然是被陈观楼说服了,但他不想用江图,嫌弃江图名声太脏,会牵连到自己。 陈观楼点点头,“江图说了,江府上下所有人,全凭大人差遣。” 孙道宁嗤笑一声,“江图能这么说?莫非你告诉他,你我之间的关系?” “大人说笑了。规矩我都懂。但我能保证,我所说的每一句话,江图都不会反对。他现在为了活命,为了翻身,可谓是豁出去了。江府所有人死了,换他一人独活,他也乐意。” 孙道宁笑了笑,突然改口说道:“照你这么说,江图这厮就不能留着。他的家产本官想要,他的人本官嫌弃多余。此事你若是能办,本官承诺要官给你官,要钱给你钱。你可以从江图的家产中自取五分,如何?” 第506章 请遵守官场规则 陈观楼对自己的认知一直很清醒,从来不以好人标榜自身,也认为足够心黑手辣。 但是今儿才知道,自己就是个弟弟。 他只是想从江图身上赚点钱花花,反正都是官场那一套,不存在好坏之分,全都是灰色。因此,他心安理得的拿钱帮江图跑腿。 却没想到,孙道宁这小子是个从头黑到脚的家伙,不仅要钱,还要人性命。吃干抹净不说,连渣都不给剩。 陈观楼不太自然的扯出一个笑容,“大人说笑了,我不干杀人越货的勾当,不接杀人的活。” “陈狱吏,做事要灵活嘛!你就说本官说的有没有道理,江图这厮是不是显得有点多余。” 陈观楼不做声。 孙道宁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三法司一起调查祭台爆炸案,我这么跟你说吧,所有人都要江图死。不管爆炸案跟他有没有关系,这事他必须背锅。这事的调子,上面已经定了。” 陈观楼蹙眉,“大人应该明白,如果谁最不希望先帝出事,那肯定是江图。先帝活着,他就能长久富贵。先帝没了,他就是阶下囚。爆炸案肯定跟他没关系。” 孙道宁嗤笑一声,笑话陈观楼太年轻,不懂官场。 他说道:“没人在乎他的想法。上面说跟他有关系,就一定有关系。就算不查爆炸案,那些年江图干的那些天怒人怨的事,贪墨的那些钱财,你以为他真能活命?陛下肯定要他的家产,同时还要他的命。 你回去告诉江图,想要死之前过得好一点,就多给点钱。本官可以确保他不用进诏狱受审,本官甚至可以答应给他一杯毒酒,不用上刑场砍头。” 陈观楼沉默片刻,指着桌面上的陈情书,问道:“这个怎么办?” 孙道宁拿起陈情书,直接扔进垃圾篓,“犯不着为了一个奸臣,坏了朝廷规矩。爆炸案,必须死人,而且死的不止一个两个。江图逃不了,他已经上了死亡名单。” 陈观楼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你要是能让他开口,多交代一点,本官记你一功。” “我不需要这份功劳。” “真不想升官?” “我要是想升官,早就走侯府的门路,何必一直留在天牢。” “说的也是。天牢除了环境糟一点,名声差一点,收入可不低。你稀罕钱,想留在天牢,能理解。只是,你毕竟乃是武道高手,天牢用不起你这样的人。” “我都没嫌弃天牢糟糕,大人倒是嫌弃起我。”陈观楼乐了,“要不是我,大明王不可能活着登上祭台,大人你早就被扒了官服。” “但是,太傅他老人家可是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丢失的。” “错!是在东宫侍卫的眼皮子底下丢失的,跟我没半毛钱的关系。”陈观楼冷哼一声。 “但是,陛下希望能找到太傅。”孙道宁石破天惊。 陈观楼皱起了眉头,“他心知肚明,太傅这会坟头上的草都已经一人高,上哪找去?再说了,找人跟我天牢有何关系?大人搞错了吧。” “陛下说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跟我有什么关系?”陈观楼再次发问。 孙道宁叹了一声,“这件事,陛下不想惊动旁人,甚至不想惊动锦衣卫。锦衣卫一动,朝堂上下瞩目。陛下刚刚登基,暂时还不想启用锦衣卫。因此,陛下私下里吩咐本官,想让本官秘密安排人搜索太傅的下落。” “所以?” “你帮本官找到太傅,本官就答应你调走雷狱丞,从今以后天牢不设狱丞。就由你代理狱丞,天牢三个大牢,全都由你说了算。” “我不当狱丞。”陈观楼拒绝。 “只是代理。”孙道宁循循善诱,“你不是想改变天牢环境吗,你不是想重新建立天牢秩序,让所有狱卒遵守规矩吗?只要你代理狱丞一职,这些事情你就能名正言顺的办理,乙字号大牢跟丙字号大牢,都要听你的号令。从今以后,除了后勤,天牢上上下下你一人说了算。钱财也由你做主分配。如何?” 挺有诱惑力的。 陈观楼却依旧沉默,他在权衡。 “以你的能耐,寻找太傅的下落,应该不是什么难事。这件事,你只需对我负责即可。另外,江图那边,一些脏事,你不愿意做,本官可以吩咐其他人去处理。” “什么脏事?” “江图必须交代一些事情,不上刑不行。”孙道宁如此说道,“这事用钱解决不了。朝堂上下,恨江图者,如同过江之鲫。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朝堂上下都不服气。为了平息大家的怒火,江图免不了要去刑房走几趟。” “还几趟?”陈观楼挑挑眉,官场上的战争,果然是你死我活,没有半点仁慈。 陈观楼笑了笑,“你们的把戏,我不参与。” 他不进官场是对的,以他的脾气,遇到官场上的老阴b,说不定一个忍不住就要杀人。 然而,官场绝不允许有人私下里杀人泄愤。一切都要走程序,用官场的手段,借用律法杀人。 江图那么招人恨,都没有人想要请杀手暗杀他。江图本人也不曾请杀手暗杀某个官员。大家都遵守游戏规则,用官场规则干死对方。干不死,就等着别人报复回来。 暗杀,毒杀,私下里杀人泄愤,绝对被禁止。谁敢破坏游戏规则,就是在跟整个官僚体系作对,自绝于官场。 “所以,寻找太傅一事,你替我办了,如何?” 陈观楼想了想,“我要钱。” “没问题。” “江图的家产。” “给你一分。” “你之前说的是五分。” “此一时彼一时。” 特么的,瞧瞧什么是真正的心黑手辣。 陈观楼扯了一个笑,“你找别人去吧,这钱我不赚了。”他起身就走,不做停留。 孙道宁一声呵斥,“慢着。漫天要价落地还钱,没有你这么做事的。你对本官开价不满,可以还价嘛。本官很乐意同你讨价还价。以后我们之间免不了要打很多交道,你一言不合就走,你让本官怎么做事?” 第507章 一心求死 陈观楼重新坐回去,等着对方开价。 孙道宁亲自给他斟茶,“先喝杯茶,消消火。江图的钱好赚,也不好赚。你想赚他的钱,替他跑腿,无可厚非。然而,官场上的事情,并非全然灰色,有时候他就是非黑即白,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换做其他人,这事我就帮了。但是江图不行!他必须死!” “他死不死,跟我有涉屁关系。” “本官以为你在怪我断了你的财路。”孙道宁如此说道。 陈观楼低头一笑,笑话对方将自己看得太低,笑话自己难免自以为是,太将自己当盘菜。 “这钱可赚可不赚。我不需要逢迎送礼,钱我够花。” “说的也是。单纯赚钱,还不用担心被官府盘剥欺辱,天牢的确是个不错的差事。本官就不行了,身在官场,多数时候都是身不由己。你要体谅本官的难处。” 孙道宁跟他推心置腹,以情动人。妄想以真情打动。 陈观楼点点头,算是给了回应。 虽然不及预期,好歹给了回应,孙道宁并不失望。对于有本事的人,他总会格外宽容些。 “寻找太傅一事,要抓紧。此事若是办好了,记你大功一件。本官看得出来,陛下对太傅是有真感情,是真心实意想要找到太傅的下落。” “陛下既然是真心寻找太傅,为何不从先帝身边人入手?先帝身边伺候的那些太监宫女,就一点消息都掏不出来?” 孙道宁蹙眉,说道:“宫里的事情,本官也不清楚。这种事情很是敏感,或许先帝安排了其他人做。” “确定是先帝派人抓走了太傅?” “应该是吧。”一时间孙道宁也不敢肯定的说是。 陈观楼嗤笑一声,“这事不好办,连个确定的怀疑对象都没有,你让我去哪里找人。这事应该找六扇门,或是锦衣卫。他们是专业人员,有人脉有关系。我就一个看守犯人的狱卒,懂个屁的搜索找人。” “都说了,这事不能惊动锦衣卫六扇门,你先试着找找。能找到最好,找不到再说。” “钱呢?” 说到最后,还是要谈钱。 不谈钱就要伤感情。 孙道宁比划了一下手指头,“两分,不能再多了。” 陈观楼呵呵一笑,“孙大人,你打发叫花子吗?” “大街上哪个叫花子,有资格从江图的家产中拿走两分?叫花子未免太富裕了些。陈狱吏,我们做事不能光想着自己,得全盘考虑。” 陈观楼不吭声,这钱他又不是非赚不可。 孙道宁瞧着他油盐不进的态度,暗自皱了下眉,“三分,不能再多了。这已经是本官能力范围内的极限。你不能太贪心。” 陈观楼点点头,认可了这个数目。他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没有继续逼迫孙道宁。 “你手底下那么多人,为什么非得让我一个非专业人士去寻找太傅?” “出了事,你能自保,就凭你是陈家子的身份。别的人没有这层护身符,一旦出了事,就得掉脑袋。手底下能用的人,死一个就少一个。你也要体谅本官的难处。” 孙道宁这番话倒是挺实诚的。 这些年,陈观楼大多数时候能顺风顺水,没有不开眼的人找他麻烦,多亏了他姓陈。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会尽量避免跟京城土著大族发生冲突,更何况陈观楼还一层官方身份。 换做普通身份的人,早在刚开始的时候,或许已经遭了别人暗算。 江图的委托没办成,顺便还提前得知对方必死的结局。幸好一开始就说清楚了,这事只包递送,不包成功。陈情书他确实送到了孙道宁手中,至于陈情书的下落,不归他管。 他回到天牢,如实告诉了江图。 “上面要你死,你好好想想,还有什么心愿未了,赶紧了结。后续,刑部的人会来接管你,我也很忙。” 江图瞬间就被抽干了精气神,浑身软弱得像一根面条,就那么软塌塌的倒在了牢门前。 “非得我死,才肯了结?”他嘴唇苍白无血,真的是被吓坏了。 陈观楼点点头,肯定地告诉对方,“你得罪的人太多,想翻身没指望。而且,新皇登基,需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而你,就是最好的靶子。新皇不可能赌上名誉保你,你没那么值钱。” “可是我能帮陛下赚钱。”江图弱弱的辩解道。 “能帮陛下赚钱的人很多,没了张屠夫,难道大家都要吃带毛猪?这个世界,缺了谁都行。” 陈观楼用着最平淡冷静的语气,撕破江图的一切幻想。希望对方能领会言下之意,好好配合,或许能少受点罪。 江图呜呜呜的哭起来,“陈狱吏,你能不能再帮我一回。” “你想做什么?” “让我死!我不能落入那些人手里。我会生不如死。与其受辱而死,我不如提前了结自己。”江图突然发了狠,那么怕死的人,用着所有的力气怒吼一声不如提前了结自己。 可见他对于官场上折磨人的手段,是心知肚明,娴熟于心。所以他才会感到恐惧。宁愿自我了结,也不愿意落入他人之手。 陈观楼面无表情,“天牢不提供自杀套餐。” “陈狱吏帮帮我,我肯定受不了的。到时候真的就是生不如死。我给你钱,我有很多钱……” 陈观楼不听不问,转身离去。 他还提醒肖金,“看牢了江图,要防着他寻死。” 肖金很是诧异,“他会寻死?” “人是会变的。总之看牢了,别被人抓住了把柄,到时候又是一堆文书要处理。麻烦得紧。” “小的明白了。” 穆医官凑上来,从药箱里面拿出一个瓷瓶交给陈观楼,“慢性毒药,一天喝一点,十天之后必死无疑,神仙都救不回来。” “我又不求死,你给我做什么。”他眼神特嫌弃,却没有将毒药瓶还回去。 穆医官嘿嘿一笑,“我都听说了。江图要寻死,找你帮忙,这肯定不合规矩。我瞧着江图那厮,肯定没胆量自己撞墙死,万一死不了还白受罪。这份人情记你头上,拿到钱别忘了分我一份。” 陈观楼乐了,“这事我可不干。我忙得很,哪有空管江图死活。” “你管不管他死活无所谓,记得欠我人情就行。” 第508章 《升天录》第五篇 深夜,西北风呜呜刮着,倒春寒的威力,让人们不得不将刚脱下的棉袄重新穿回身上。 陈观楼抱着大刀赤身坐在院落中,浑身冒着热气。 就在刚才,滞涩许久的修为,终于有了动静。修为从《升天录》第四篇巅峰,略带惊险地突破到第五篇。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心绪不宁,今晚修炼的时候差一点就误入歧途。幸好他根基打得坚实,关键时候,心神归一,顺利突破。 此刻,他的灵魂仿佛出窍一般,整个人置身于一种玄之又玄,十分奇妙的感受中。感受着空气的流动,风的速度,每一次呼吸,心脏的跳动,血液的流动……呼出的空气,缓缓消散于夜空中。 时间似乎变慢了,撕裂的风是那样温柔的滑过身体。一片树叶,飘飘荡荡,仿佛停留在半空中…… 一切都显得那么慢,时间似乎放慢了数倍。 外面传来打更人的一声敲击,他猛地深吸一口气,时间又恢复了正常速度。 他伸出手掌,轻轻一握,像是握住了一团空气,任由他肆意创造。 有一种无所不能的感觉,亦或是错觉! 强大! 力量! 完全不同于之前。 对于力量,他像是无师自通一般,真正掌握在手心。刀已经不适合他。他不需要武器的束缚,他自己就是武器,是天是地是一切。 他踏着冰冷的石板,冲天而起,于半空中俯瞰全城。 “哪位道友,竟然在京城上空放肆!” 陈观楼轻轻甩了下头,直接换了一副面容,披上马甲。 声音仿若来自四面八方,看着周围依旧死沉,人们依旧在沉睡,显然这道询问声只入了他的耳。 他十分确定的朝着东北方向而去。那道询问,并没有扰乱他,反而帮他找到了方向。 他落在了一栋孤零零的建筑上。 巡视四周,这里竟然是钦天监。 准确的说,是钦天监的观星台。 他以前从未来过。 “道友好兴致。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有客来访,主人家不出面招呼一声吗?”陈观楼化身中年人,声音暗哑粗糙,一听就像是跑江湖的。绝非世家圈养的武道强者。 “道友修为精进,可喜可贺。你自个欢喜便罢,为何要显摆呢?惊扰了他人休息,道友难道没有错吗?” “我竟不知自己惊扰了他人休息,还望前辈见谅。我是个没见识的人,前辈何不露面。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来一场促膝长谈,可谓是人生乐事。” “回吧!该睡觉的时间就去睡觉,莫要出来了。” 随着这番话,一阵飓风准确又直接的杀向陈观楼。 他身形闪躲,一边挑衅道:“前辈为何不肯见我?是羞于见人吗?” “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去吧。” 一股巨力,不知从何而来,犹如泰山压顶一般,直接压向陈观楼。陈观楼躲闪不及,被巨力推着往后退,一直退,一直退。 他就像是深陷五指山不得逃脱的孙猴子,突然发现自己是何等的渺小。 观星台的前辈,绝对是宗师,是堪比老祖一般的宗师,甚至比老祖更为恐怖的存在。 原来这就是宗师! 不! 这不是宗师! 这是宗师之上的大宗师! 京城除了老祖,竟然还有第二位大宗师存在! 如斯恐怖! 他却放声大笑起来! 不虚此行! 没有什么比遇到大宗师更令人兴奋的。欺负弱小算什么本事,越级挑战才有意义。追求永无止境的武道。 刚突破《升天录》第五篇时,产生那种掌控一切的错觉,仿佛失去了目标一样的自我膨胀。这一刻,理智回归,他要追求更强大的力量。长生道果,永无止境。 …… 两日后。 陈观楼来到赌坊,面见老朝奉。 他准备花钱从老朝奉这里买消息。 他不是专业的查案人员,只能剑走偏锋,希望会有惊喜。 老朝奉见到他,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陈狱吏,你是贵人,老朽这座小庙容不下啊!” “老先生说笑了。我花钱买消息,你做的就是卖消息的生意,能接待别人怎么就不能接待我。”陈观楼在桌案前坐下,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说话也是慢条斯理,像个斯文人。 “你要查的人,我实在是无能为力。”老朝奉显得很无奈。 “老先生都没问一句,就说无能为力。这么待客,生意还想不想做了?” 陈观楼把玩着桌上的佛珠,一颗一颗的数着。 “你要查庄太傅的下落,我上哪找去啊。庄太傅的事情都过了几年,人应该是没了。”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面目太严肃,气氛有一瞬间显得很紧张。紧接着,他露出一笑,“老先生见谅,非我为难你。我也是奉命办事。你也知道我是看守天牢的,当年太傅他老人家就是在天牢被人掳走,这事我责无旁贷。如今,上面交代要求天牢给一个说法,你让我怎么办?我只能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想方设法的寻找。还请老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他笑眯眯,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 老朝奉却是有苦难言,“陈狱吏,这事你不该问老朽,你该去问侯府。朝廷层面的事情,侯府的消息肯定比我更灵通。我这啊,也就是三教九流一类的消息稍微灵通一二。” “你谦虚了!老先生是从宫里头出来的,论起宫里头的消息,侯府也要甘拜下风。我听到一个说法,当初太傅失踪的时候,曾出现过一位跟你一样的人,不出所料应该也是想从宫里头出来的。” “陈狱吏,你这消息从哪来的?你既然能拿到一手的消息,你又何必问我。”老朝奉一副不满的模样。 陈观楼轻声一笑,“那可是皇宫。宫里头的事,不问你我能问谁?太傅他老人家,你好歹让他入土为安,让庄家人了却此事,就当是积德行善。” “可是老朽……” “一千两,就买一个消息,给个大致的方向也行。”陈观楼果断打断对方的话。 老朝奉嘴角抽抽了两下,身边两个貌美的丫鬟都不能让他放松半分。 “一千五百两,再多就贪心了。”陈观楼又一次加重了砝码,并且给了对方警告。 老朝奉眼睛一闭,假装入睡,嘴巴却开了口,“你往东边去,或许会有收获。” “多谢!” 第509章 绝户计 东边有什么? 东边有市镇大集,有山泉密林,还有一座行宫。 一座二十年都未能迎来主人的行宫。 陈观楼出了京,一路往东,累了就在集市上停留,吃一顿饱饭。 集市上的人无论是穿戴还是气色都比京城要差。面有菜色之人比比皆是,衣服补丁又补丁,不说多如过江之鲫,至少也有三分之一。就连集市上做生意的老板,都透着一股随时要破产关门的气象。 他随口和小面馆的老板唠叨,“老板,生意兴隆啊!” “客官说笑了,这生意眼看着都快做不下去了。” “怎么会?这会还没到饭点,人已经不少,怎么会做不下去。” “房东涨租,朝廷加税,胥吏盘剥。实在不行,就回乡下租几亩薄田,勉强过活。” “朝廷今年又加税了吗?” “朝廷加没加不知道,反正官府那边又催着我等小民交徭役钱。这只是上半年的,下半年估摸还要交两回。最近粮价又涨了,我这生意也就勉强维持。” “往年不用交徭役钱?” “至少前些年都没这规矩,自从朝廷开始打仗,就多了一笔徭役钱。去年开始,丁口钱也加了两成。听衙门的人说,今年丁口钱还要涨。这样下去,挣的钱全都被衙门收走了,连口汤都不剩。” 正说着话,一群吊儿郎当的衙门胥吏闯进来。 面馆老板急忙迎上去,赔上一箩筐好话,将抽屉里今日收到的钱全都掏了出来,才将这群胥吏给打发走。 面馆内的客人全都埋着头,没人抬头看,下意识都在躲避,也是见怪不怪,不觉着稀奇。 唯有陈观楼一个外乡人,好奇的看着这群耀武扬威的胥吏。 京城的胥吏也收钱,但不是这么个收钱法。包干,月交。一条街,一条巷,选个人出来包干,分配到每个商户,固定日期交钱。每月月初一号,由包干人统一将钱交到衙门,拿一张过票。就能确保接下来一个月,大家太太平平做生意,没有人来干扰要钱。 这样做,既收了钱,又能保证市面太平,没有乱七八糟影响京城营商环境的事情发生。 如果有人捞过界,包干人直接反映到衙门,衙门自会出面处理。处理不了,那就想办法利润均分,增加摊派。 当然,这个过程中,包干人代表商户也会参与摊派谈判。 这个集市,显然没有这些规矩,全都是乱来。 其中一个大个子胥吏,见陈观楼盯着他们看,很是恼怒,指着他,“看什么看?再看将你眼珠子挖下来。” 陈观楼笑了笑,埋头吃面。 胥吏冷哼一声,表情十分嘚瑟。 收了钱,这群胥吏走出面馆,又接连收了两三家。 突然,大个子胥吏捂着双眼,痛苦惨嚎。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他的眼睛出血了。”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救救我……” 集市人群迅速散开,大个子胥吏倒在地上翻滚惨嚎,双眼血崩。直到其他胥吏捆住他,将他打晕过去,大个子胥吏终于停止了嚎叫。 满目鲜血,场面十分狰狞恐怖。 陈观楼吃完面,又喝了两碗面汤,“老板,收钱。手艺不错,有空的话下回还来。” 老板原本站在门口,悄悄打望看热闹,心里头暗爽。听到收钱,赶忙回神,听到夸奖,脸上堆上笑容说道:“我这是祖传的手艺。我家三代做面,你可以打听打听,集市上就我家面最好吃,量最足。” “量是挺足的,下回一定还来。” “那敢情好!客官随时来,随时都有吃的。客官慢走啊!” 陈观楼付了钱,缓步走出面馆。侧头瞧了眼热闹,大个子胥吏被同僚打晕,抬走了,鲜血滴了一路。 意外发生,胥吏们也歇了继续收钱的心思。集市终于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虽然不富裕,大家都有困难,生活中有很多的不顺,但日子还是要继续过。只要没有官府骚扰盘剥,大家的脸上就能露出笑容。 陈观楼买了点干粮带着身上,朝着行宫而去。 一路上看遍山川景色,看到腻味。 越往行宫方向走,市面越发萧条,百姓越发穷困。 总之就是,出了京畿范围,百姓饱受官府盘剥之苦,饱受朝廷税赋之苦。什么丁口钱,徭役钱,逼得穷苦百姓将刚生下来的孩子,不管男女全都溺死。丁口钱可不管男女,凡是年满六岁,就要交钱。 六岁的孩子能有多少劳动力,就得给朝廷交丁口钱,这是逼着普通人家破产倒闭,上山从贼。 难怪这一路上,土匪贼寇就没断过。 比起前几年出京,整个大环境明显糟糕了许多。他一路上,看到好几波成群结队逃荒的人群,都是以村以姓氏为单位,几十人几百人,最多的一波足有上千人。 这世道,难怪要反!不反不是人。 经过某些村落,不见孩童,不见老人,只剩下年轻青壮男女。其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无法深想。 面对这样的村落,陈观楼直接一走了之。管不了,太过于黑暗。杀了都嫌脏手。这是朝廷的责任,是官府的责任。不知道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六岁征收丁口钱,穷疯了。还年年征收,还涨价。 整个大乾,可能除了京城,已经没有一处太平地方。 这就是一锅即将煮沸的开水,再不想办法熄火降温,轰,全炸!全天下都得炸锅。大乾迟早完蛋。 陈观楼隐逸身形,避开村庄,直奔行宫。 路上经过皇室宗亲的封地,富者恒富,穷者愈穷。他本以为封地内的百姓会活得更苦,因为多了一层盘剥。实际了解了一下,竟然比封地外的人过得稍好一些。好就好在,封地内还是老规矩,丁口钱从十四岁开始征收。单就这一项规定,就让封地内的百姓能够大口喘气,负担轻了不敢说一半,至少也算是轻了三分之一。 十四岁,无论男女,已经算是大半个壮劳力。劳动力换取的报酬,足以支付丁口钱。大大缓解了家庭负担。比起六岁征收丁口钱的绝户计,显然十四岁征收丁口钱才是良性发展。 他打听了一下,此地乃是海昌王的封地,一个没出五服的皇室宗亲,名声不显,地位不显,存在感很低的郡王。 第510章 太傅老年痴呆 他偷偷摸进了海昌王王府。 王府位于府城市中心位置,占地颇广。 夜晚。 王府内过半的灯火已经熄灭。 位于中轴线的三进宅院却依旧灯火通明。 这一任海昌王不到四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这会正在潇洒,喝酒听曲看舞姬表演。 身边有当地官府的官员武将作陪,还有当地有身份的大户以及王府客卿。 场面很是热闹。 众人谈论风月,清谈朝政,说到新皇继位,难免议论几句牢骚几句,免不了各种阴谋论。 自始至终,海昌王都没有参与众人的谈话,似乎兴致不高。 看不出什么名堂,陈观楼干脆在王府随便找了间没人的院落住下来,饿了就去厨房顺吃的。 住了几天,观察了几天,海昌王就是一个普普通通,才干一般,生育能力一般的皇室宗亲。生育这一块,都是靠女人数量取胜。生的最多的女人,也仅仅只是生了两个而已。很多女人连一个孩子都没有。很多年轻貌美的女人,都没怀过。 啧啧! 海昌王这身体不太行啊! 至于封地内的规矩政策,海昌王的主要功能就是听劝。其余全靠王府属官,准确的说是靠王府长史,是个干实事的家伙。如果能到地方上为官一任,或许真有本事造福一方。 感受了几天王府生活后,陈观楼继续前往行宫。 行宫修建在山林边缘,引来山泉水以及温泉,是个休养度假的好去处。 行宫内的太监宫女,都是皇宫内斗的失败者,失败后被打发到行宫这地,一辈子别想翻身。 他肆意的在行宫内走动,隐逸身形,细细观察。 直到听见有宫女提起‘那个疯子’,他心想,或许这一趟没有白来。 抓了一个宫女头头,逼问‘那个疯子’的下落。 “你们说的那个疯子是谁?在什么地方?” “你是谁?” “说,活!不说,死!给你半盏茶的时间,想清楚再回答。” 陈观楼隐匿在黑暗中,制造出神秘气氛。 宫女头头长得很温婉,清秀,姿容不算太出众,但给人一种宜家宜室的感觉。年纪也不大,最多二十出头。 不知怎么混的,竟然混到了行宫,永无出头之日,连钱都没有。这里没‘主子’,自然无人打赏,也没有挣外快的机会。每个月就只有月例银子,孝敬完那群老太监,估摸着就不剩几个铜板。 一年又一年,钱没有,年纪也大了,果然被打发到行宫,算是杖毙之外最惨的待遇之一。 大宫女咬了咬牙,“我说,别杀我。” 陈观楼顺势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面上,“说实话,银子就是你的。不说实话,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大宫女盯着眼前的银子,果然眼中闪烁着动心二字,“我没见过疯子,只帮忙送过一次被褥。疯子被关押在后山禅院,听小德子说,天天疯疯癫癫,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疯子多大年纪?” “应该很老了。前几天倒春寒,梁公公派人请了大夫给疯子治病。” “疯子是什么时候被关进后山禅院。” “好像是前年。具体什么时间,我也不清楚。一切都是梁公公做主,梁公公不爱使唤我们这些宫女,更愿意使唤那群小黄门。好汉,我说的都是真的。行宫的宫女,负责最多的就是洒扫,旁的事情,我们参与不了,也没资格参与。” “后山禅院怎么去?” “出了行宫,你往后山走,会看见一条上山的石板路。沿着路一路往上,拐过弯,就能看见禅院。听人说,以前禅院有老和尚。老和尚死了后,禅院就空了出来。直到疯子住进去才有了人气。” 大宫女喘着气,紧张兮兮。 她还等着好汉继续询问她,等了快一炷香的时间都没等到,她这才大胆的抬头四下打量。 “好汉?好汉?” 大宫女起身,猛地打开窗户,光线透进来。屋里哪有什么好汉,好汉早就走了。 但是银子还在桌上。且不止一锭银子,还有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大宫女一把抓起银子跟银票,紧张地四下张望,确保没人,藏好钱财后急匆匆离去。 陈观楼一路往后山而去,沿着石板路,拐过一个弯,果然看到一座古朴禅院。 禅院有人维护,虽简朴,却并不破败。墙面,廊柱,门窗,明显看得出近两年有修缮的痕迹。 厨房烟囱,炊烟袅袅,正在做晚饭。 小黄门三五个,聚在门厅赌钱。 身有残缺的老太监,拿着扫帚打扫院落。 一路前行,穿过几道月亮门,终于来到后院,他看见了‘那个疯子’! 正是庄太傅! “太傅,你可记得我?” 看着眼前苍老瘦小浑身乱糟糟的糟老头子,陈观楼无法将昔日的太傅大人与眼前这个人结合在一起。 “你是?” 庄太傅抬头,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陈观楼拿出手绢,替庄太傅擦拭嘴角的涎水,擦拭乱糟糟的胡须。 “太傅不记得了吗,我是陈观楼,天牢甲字号大牢的陈观楼。你在天牢的时候,我们聊过几回。平江侯那个陈。” “平江侯,啊,老夫想起来了。平江侯,平江侯,平江侯……诶,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陈观楼瞬间僵住。 老年痴呆?! 庄太傅得了老年痴呆? “太傅,你还记得你怎么来的吗?”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徐家老三,对不对。都长这么大了。你老子有没有揍你?老夫……” “太傅,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 “名字?名字!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叫陈观楼。” “陈观楼?不认识!老夫要进宫,给太子殿下讲学,莫要拦路。尔等稷下学宫的学子,无视律法,统统该死。” “太子已经登基。” “胡说八道。太子刚到弱冠之年,陛下正值壮年,休要挑拨陛下跟太子之间的父子感情。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老夫跟前。来人,来人,快将这个贼子拿下,他要对太子不利。” 第511章 你不会过河拆桥吧 陈观楼在禅院停留了两天,确定庄太傅得了老年痴呆,并非装病。 如果是装病,只能说庄太傅非常人也,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都不足以表达万分之一。 他将消息传回京城,等孙道宁的下一步指示。 孙道宁的指示就一句话:“速速将太傅带回京城,安置在皇庄。” 陈观楼得了吩咐,在梁公公面前亮了身份,以及公文文书。 本以为对方会刁难,没想到对方竟然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你可算来了,咱家伺候太傅他老人家,每日提心吊胆。如今尘埃落定,咱家也能给上面交差。” “先帝薨逝,你跟谁交差?”陈观楼随口一问。 “自然是跟宫里交差。陈大人,快将太傅带走吧。太傅的病,只有京城能治。别看行宫修得奢华富贵,方圆几十里根本找不到一个像样的大夫。太傅的病情是越来越严重了。” “太傅刚来的时候,就病了吗?” “对啊!来的时候脑子已经糊涂了,每天都是颠三倒四,连自个是谁都弄不清楚。我天天盼着京城来人。太傅他老人家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没法交差啊。” “是先帝将太傅安置在此处?” “这事咱家可不清楚。咱家就是个不入流的小管事,只按照宫里头的吩咐做事。具体是谁将太傅安置在行宫,你得问宫里的大太监们,疑惑是陛下身边的人。” 这话透露的信息有点多。 难道太傅的失踪,不是先帝做的? 建始帝当初还没有被废,但是已经遭到先帝的猜疑,处境很是艰难,不可能自断臂膀。 算了,这事轮不到他操心。 他只负责找人,顺便将人带回去。 陈观楼让梁公公准备了马车,并且安排两个小黄门路上伺候太傅的起居生活。他不懂照顾人,他只会扛着人一路疾驰。太傅的身体肯定受不了,只能乘坐马车前往京城。 梁公公满口答应。 准备了两辆马车,安排了车夫,小黄门。问他要不要宫女伺候,他嫌麻烦就没要。 梁公公表情显得有点可惜,“在行宫当差的宫女都怪可怜的。你要是能带回去两个,之后跟宫里头说一声,说不定她们就能提前出宫。就算出不了宫,大概率也能留在京城当差,好过行宫当差。” 陈观楼闻言,依旧不改主意。 这一路山高水长,赶回京城,带着宫女在身边,着实麻烦。他还要分心关照。 他急着回京城,没有多做停留,一切准备妥当,启程。 他身上有公文,一路在驿站吃喝。 天下百姓穷困潦倒,朝廷没钱,驿站的条件明显有下降的趋势。路上遇到几波回京述职的官员,在驿站点菜,点一个没有,点两个没有。有什么?就只有一些土特产,野味都少了许多,得碰运气。 他记得上回去南边押送犯人,也是住驿站,那个时候,驿站的条件还不错。吃的挺好,各种野味都有。 才过去一年而已,驿站都到了难以支撑的地步。 天下局势败坏得太快了。 老皇帝死得不冤。 老东西如果继续活着,这天下还要被继续糟蹋。最惨的还是普通人。 路上土匪贼寇很多,一路上都是打劫的。有陈观楼在,这些小虾米都不足为惧。但是,考虑到太傅他老人家的身体,没办法一直赶路,只能走走停停,路程被无限拉长。 途中经过大城市,还要为太傅找大夫看病开药,行程再次被耽误。 等到一行人回到京城,已经是十天之后。 一路风尘仆仆,按照孙道宁的吩咐,将太傅安置在皇庄。陈观楼还不能走,他得看见孙道宁,亲自把人交到对方手中,完成这单任务的交接,才能离开。 随便来个人就想带走太傅,不可能。 到时候万一出现意外,扯皮,这事扯不清楚。 所以,从一开始就要杜绝一切意外的发生。 等了一天,孙道宁急匆匆赶到皇庄。 陈观楼告诉他,“太傅应该是老年痴呆,你进去看看情况。具体的晚点再说。” 孙道宁点点头,急忙进了屋看望庄太傅。 陈观楼就守在院子里。他发现,孙道宁此次过来,还带了几个明显是太监身份的人。建始帝的人? 孙道宁貌似在建始帝跟前很受重视啊,这么隐秘的事情都交给他来办。 小半个时辰过去,孙道宁一脸凝重的从屋里走出来,挥了挥手,几个宫里来的太监齐齐进屋,关起门来,不知道要做什么。 孙道宁长叹一声,十分感慨,“真没想到,太傅他老人家竟然……哎……这次辛苦你了。多亏了你,太傅才能顺利回京。” 陈观楼嗤笑一声,笑话对方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是在东边的行宫找到太傅。这么一个大活人,被关在行宫,我就不信宫里头没人知晓情况。陛下要找太傅,宫里头能没动静?还需要孙大人你出面,大人又找上我。拐了这么大一个弯,何故?” “你问本官,本官又能问谁。宫里头有人知晓真相,不等于陛下也知道。陛下将此事交给本官,是对本官的信任。而本官将事情托付给你,同样是对你的信任。至于这其中内情,你我都别打听,知道太多没好处。” 陈观楼哼哼两声。 “行,我不打听内情,就当个傻子聋子。我的好处费呢?” “江图还没死,你急什么急。”孙道宁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陈观楼挑眉,“孙大人,你不会是想着过河拆桥吧。” “胡说八道。你跟本官打交道这么多年,何曾见过本官出尔反尔,不守信用?在官场混,最重要的一个字,就是:信!重承诺,守信用,方能长久。” 对对对,守信用就行。 “我信大人一回。我出去这么多天,江图竟然还没死,你们做事挺有耐心。” “人在官场,没有耐心,是不会长久的。就比如江图,十年前朝臣们就恨不得喝他血,食他肉。因为先帝护着,一直忍了十年。直到如今,终于有机会找回当年的场子。但凡换个没耐心的人,早就被江图给诬陷下了大狱,说不定坟头上的草都已经一人高。你啊,要学的地方还有很多。” 第512章 反了他 宫里的太监要带走太傅,陈观楼没惯着,拿出公文让对方办理交接。 就算是孙道宁出面说和也没有用。 “人是我找回来的,现在一句话就要把人带走,连个文书都不肯留下。改明儿太傅出了意外,你们又找我要人,或是将责任算在我头上,那可不行。必须办理文书,有个书面证明,证明你们带走了太傅他老人家,并且老人家除了神智不清外,身体健康无外伤无病痛。” “你你你,你怎么如此固执。要学会变通啊!”孙道宁气得跺脚。 陈观楼白了对方一眼,“就是因为懂变通的人太多,衙门里面堆积了一摞又一摞的烂账呆账坏账,扯都扯不清楚。签字画押,太傅就让你们带走。否则,今儿谁都别想走出院门。” “行了行了,本官签字画押可以吧。你别为难几位公公,他们也都是奉命办事。”孙道宁出言说道。 “大人确定他们几人能信任?检查过他们的身份腰牌,确定是陛下安排的人?” “废话,不是陛下安排的人,我能带他们来见太傅。你少给本官招惹麻烦。拿去,你的文书签好了。” 孙道宁很是不耐,还要替陈观楼给几位宫里的公公赔不是。 打头的太监冷哼一声,目光阴湿湿地扫了眼陈观楼,“陈家子,陈观楼,咱家记住了。你挺有胆的。” “你最好忘记我。哪天我要是不高兴,杀个把人助兴,别怨天怨地。”陈观楼不客气的怼回去。 “你敢威胁咱家,你好大的胆子。”打头的太监翘着手指,指着他,无能狂怒。 陈观楼微微眯起双眼,“你最好收起手指头,我最讨厌有人用手指着我。” “都消消气,消消气,千万别动怒。”孙道宁一看情况,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的气氛,顿时紧张了。拦在中间,“都给本官一个面子,莫要置气。几位公公,宫里头催得急,要不,你们先走?” 说罢,还送上一叠银票。目测,至少几百两。 “今儿就给孙大人一个面子。管好你的人。下次再犯在咱家手里头,可没有今儿好说话。我们走!” 几个太监,带上庄太傅,急匆匆离去。 陈观楼冷哼一声,吐槽了一句,“什么玩意!” “你是什么玩意!你哪来的脾气,竟然跟宫里的人对着干。宫里的人性情不定,最要面子。你得罪了他们,你不想在京城混了吗?” 孙道宁气急败坏,劈头盖脸朝陈观楼骂去。他后悔今儿出门没看黄历,诸事不宜。 陈观楼抱着双臂,一脸冷漠无情的样子,“宫里头的人也要讲规矩。你们惯着宫里头的人,我可不惯着。下次再敢惹我,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你想干什么,造反啊!”孙道宁怒极。 “反了他又如何。” “你给我闭嘴。我的小祖宗,你可别再说了。”孙道宁被惊住了,回过神来后,赶忙提醒陈观楼闭嘴,不许胡说八道。 “你到底怎么回事,这么大的气性,谁招惹了你?你还去造反,你的差事不要了吗?” 把人安抚住后,他又接着追问。 陈观楼抹了一把脸,自嘲一笑,“大人可知,我这次出京,一路见闻,何等凄惨,何等荒唐,何等的人间惨剧。敢问大人,朝廷的丁口钱从几岁开始征收?” “丁口钱?”孙道宁愣了一下,“照着规矩,理应从十四岁开始征收。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可是,我所见所闻,各地丁口钱都是从六岁开始征收,不分男女。以至于一个又一个的村落,不见孩童,不见老人,只余青壮男女。无数家庭,生下孩子,无论男女全都溺亡。以至于,小小村落里,出现了一座又一座的婴灵堂。敢问大人,这是不是人间惨剧!” 孙道宁一脸震惊,紧接着他破口大骂,“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怎么可能从六岁征收丁口钱,这分明就是绝户计。朝廷岂能干出自掘坟墓的事情。” 陈观楼大声嗤笑,讥讽道:“朝廷干过的自掘坟墓的事情还少吗?我所说,皆是我亲眼所见。大人若是不信,你可以派人调查。 正如你所说,此乃绝户计。这一路来回,我憋了一肚子火气,还不能随意杀人。那几个太监撞在枪口上,我没有当场格杀他们,已经是很能忍了。 大人问我为什么气性这么大,这就是原因。改明儿我得了空,出京,杀几个当官的瞧瞧,届时大人莫要慌张。大不了反了他。” 孙道宁咬牙切齿,一副出奇愤怒的样子。 他呵斥道:“你给我闭嘴。事情我会查清楚。若是果真如你所说,我必定禀明陛下,请陛下下旨严禁此事,严查涉事官员。以后别再说杀官造反的话,天下还没到那个地步,这个天下还有救。 先帝薨逝,陛下登基,正是万物更新的时候。一切都有希望。哎……世道艰难,总而言之,此绝户计绝不能扩大化。本官定要严查此事。” 陈观楼面色冷漠,看样子不太相信对方的节操。 孙道宁根本不在意他的态度,而是接着说道:“如果你所说为真,我估摸是先帝私下里吩咐某些地方官员这么干,试探试探反应,也是为了揽财。先帝在位的时候,干过不少荒唐事情,故而朝臣私下里都称其为昏君,年老昏聩。但是我们要坚信,陛下肯定不会这么干。一旦陛下知道此事,定会下旨废除。” 陈观楼可没这么乐观。 “你们当官的,没钱就盘剥小民。好似小民有金山银山似的。却对大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方的一根手指头都不敢动。难怪百姓要反,不反就活不下去了。” “话不可能这么说。小民虽穷,然数量巨大,聚沙成塔,聚少成多。大户有钱,然数量稀少。” “数量是稀少,可是占据的资源,一点都不少。大人如果想青史留名,眼下正是机会。何不振臂一呼,在朝堂上掀起一场轰轰烈烈的改革。” 第513章 可惜长了一张嘴 “你你你……你祸害了赵明桥不够,还要来祸害本官。陈观楼,你实在是太过分。朝堂上有赵明桥这根搅屎棍还嫌不够,你还想让本官去当搅屎棍。你说实话,当初你是不是就靠这套手段,改变了赵明桥。那么好的一个青年官员,被你害的如今人人避之唯恐不及。你做了大孽!” 孙道宁痛心疾首,指着陈观楼,恨不得破口大骂。 但是他的身份,他的修养,让他骂不出太过难听的话。只能一再的表达自己的愤怒。 “你如此爱挑拨离间,何必屈居在天牢当差。你该进入官场,到官场上祸害人。” 陈观楼一副难以理解的样子。 他做了什么吗? 他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吗? 他不过是随口给了个建议,让孙道宁抓住机会,既然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就趁此机会,好好整肃一番。至于所谓的掀起改革浪潮,那只是稍微夸张的说法。三百年国朝,其中的固执,惯性,所谓的祖制,力量难以想象的强大。 绝非某个官员振臂一呼,说要改变现状,就能改变的。 惯性之强大,有时候不得不掀翻了桌子,重新制定一套游戏规则。那就意味着造反!从下而上来一次彻底的推翻。最终倒霉的还是普通人,死的大部分也是普通人。 普通人何其无辜。 所以他才寄希望于,能不能来一场从上而下的改革,普通人少死点,普通人少受点伤。要死,就死上层的人,死那群制定游戏规则的人,死那群王公贵族。 他直愣愣地盯着对方看,语气平淡地说道:“孙大人,我真的看错了你。我以为你有一颗公心,如今看来跟别人没差别,都是蝇营狗苟。我只不过让你尝试着去做点改变,你就这么大的反应,一副怕死的模样。罢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孙道宁破防了。 他竟然被天牢狱卒给鄙视了。 他堂堂刑部侍郎,竟然被一个不入流的吏员给鄙视了,何等的荒唐。 “你根本不懂朝政,不懂官场,不懂为官之道,就不要想当然的胡说八道。朝堂非我一家之朝堂,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那就让志同道合的人变得多多的,政敌少少的。做不到的话,只能说你没本事,缺乏手段。你们这群书生官僚,哎,只适合清谈。整天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正经要你们做一件利国利民的事,就找各种借口,各种困难,总之就是做不到。吹牛倒是挺厉害的,就没有你们不敢吹的牛。” 陈观楼这番话,分明就是无差别扫射。但凡是个读书人在场,听了这番话,都得跟他翻脸。 “这天下如果没有书生官僚,早就民不聊生,国朝更不可能有三百年王朝命。你在诋毁书生官僚之前,请先了解了解,天下有多少利国利民的政策都是书生官僚争取来的。” 孙道宁气得直抽抽。他算是发现了,陈观楼这张嘴,伤起人来,那真的是丝毫不留情面。不仅嘴毒,心更毒。 “你说的没错,可惜利国利民的书生官僚里面没有你。你就是一墙头草。” “陈观楼,你放肆!我是上官,你就是这么跟上官说话的吗?你这是对上官不敬,本官完全可以开了你,滚回家吃自己。” 陈观楼偷偷翻了个白眼,“大人被我说中了,内心感到羞愧,所以要以权压人了吗?你要开了我,尽管开。我要是低头跟你求情,我就不姓陈。” “你清高,你有骨气,不用奉承上官。陈观楼,你别忘了,你之所以有清高的底气,全是本官给的。本官墙头草换来了天牢的太平。” 孙道宁开始改换策略,不讲大道理。他发现讲道理根本讲不过陈观楼。陈观楼书读得不多,道理那叫一套又一套,无论说什么,对方都能反驳。不愧是培养出搅屎棍赵明桥的人物,洗脑技能那叫一个优秀。 陈观楼有些诧异,深觉孙道宁脸皮之厚,令人瞠目结舌。他如果没读过书,就是个只认识几个字的土著,很可能就被这套说辞给骗了。 他轻咳一声,“天牢今日的太平,有大人的功劳,也有制度的功劳。制度需要天牢,制度让天牢良性运行。我们不过是在这套制度之上的食利者罢了,不必将自己抬得那么高大上,很不习惯,也很不务实。甚至显得虚伪,臭不要脸。” 孙道宁脸颊抽抽,他又被陈观楼讽刺了。骂人不带脏字,一套又一套的,他怎么就那么会说。好好的一个天牢狱吏,可惜长了一张嘴。 “你不如直接骂本官虚伪,臭不要脸。” “也不必如此。大人虽然虚伪,也不要脸,但还没有到臭不要脸的地步。程度上面是有差别的。当然,大人对自我的认知,值得赞赏。希望能再接再厉。” “闭嘴!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本官需要是你来教训吗?你算那根葱?” “我算是天牢这根葱。”陈观楼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果然能将人气死。 孙道宁摆摆手,决定结束这一切,休战,“任务完成,你可以回家了。以后没事,别来找本官,本官忙得很。” 陈观楼拱拱手,“记得我的报酬。” “少不了你的那一份。记住,太傅的事情守口如瓶,谁都别说。侯府那边问起,也别透露一个字。太傅如今的情况,哎……那是陛下的家事,我等做臣子的照吩咐办差,谨记本分。” 陈观楼了然地说道:“这事办成了,大人该升官了吧。下次见面,是不是就该称呼大人为阁臣。” “没影的事情,别胡说八道。本官真要升了官,到时候给你下帖子请你喝酒。” “我的身份,恐怕难登大雅之堂,坏了诸位贵宾的兴致。” “所以让你当官嘛,刑部那么多位置,只要你点头,本官给你安排。你做了官,跟大伙就是一体的,从此不用担心难登大雅之堂。”孙道宁尝试着又一次说服。 陈观楼摇摇头,“做官做得跟大人似的虚伪臭不要脸,天天腆着脸跪舔上官,跪舔陛下,还不如当个狱吏。至少不用跪舔。” “你……” 孙道宁气得跳脚,心头大骂: 混账玩意,临分别的时候还要骂他。 第514章 你徒弟是个小变态 回到家,花了几个钱,叫来两个大娘搞卫生,搞得又快又好。他决定了,以后家里的卫生,就包给大娘做。既能提供就业,又解放了自己的双手。 之后,让巷口的小吃店,置办了一桌酒席给他送到家里。又派人去将齐无休请来陪他喝酒。 齐无休不改翻墙的习惯,直接从墙头跳进来。这回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了个徒弟。 “我徒弟,王五。王五,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陈狱吏。” 王五年纪轻轻,估计刚成年,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一板一眼的,“晚辈拜见前辈,给前辈请安。” “你从哪找来的徒弟,跟你性子不一样啊!” “性子一样,那是儿子。王五,我以前的邻居家的儿子,父母都不在了。几兄弟分家,他没了去处,我就让他跟我做事,历练一段时间。到时候正式加入锦衣卫。也算是吃上了公家饭。” “都是自家人,别客气。王五坐下一起吃,以后来我这里,不用这么拘束,就当是在自己家一样。你师傅老齐从未跟我客气过,经常半夜跑我这里蹭吃蹭喝,也不管我是不是睡着了,有没有吃的。这些年,他蹭了我好多顿饭,也没见他客气过。”陈观楼招呼道。 齐无休哈哈一笑,“你是大财主,我肯定要蹭你啊!王五,站着做什么,赶紧坐下。来了陈狱吏家,就当是到了自个家。以后遇到困难,要是我不在,你就来找陈狱吏。他肯定有办法帮你解决。你别看他只是小小的天牢狱吏,能耐大着了。好多当官的都求着他办事。” “吹过了啊!牛皮不是你这么吹的。就是小小一个狱吏,收钱替人办事跑腿,赚点辛苦钱。” “你那不叫辛苦钱,你那叫做坐地收钱。我们锦衣卫赚的才是辛苦钱。” “最近你们锦衣卫发财了吧。祭台爆炸案抓了多少人?”陈观楼还没回天牢,先从齐无休这里打听一下动静。 齐无休吃着酒菜,听到祭台案,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哪里是查案,分明是打击报复。借查案的机会,打击异己。我以前不懂,为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都是朝臣都是为皇帝办事,还分那么多派系。现在算是看明白了。” “哦?打击谁的异己?” “还能是谁,自然是跟陛下不是一条心的异己。凡是当初废太子的时候,支持先帝的那帮朝臣,这回都倒霉了,统统跟祭台爆炸案扯上了关系。有没有关系,其实就是锦衣卫一句话的事。你们天牢那边,也关押了一批人,都是牵涉不深的。” “如此说来,诏狱的牢房快住满了吧。” “早满了。”齐无休一脸烦躁的模样,很不待见锦衣卫的做事方式,却又不得不同流合污,继续吃着这碗夹生公家饭。当狗嘛,给谁当不是当。给朝廷当狗,好歹能少几个婆子妈伺候,算是唯一的好处。 他现在是彻底想开了。全天下都是一个样,钱难挣,屎难吃。锦衣卫好歹要伺候的人少,收入也还可以。 “我得庆幸,自己没在诏狱当差。真不知道,你在天牢是怎么忍受下来的。每次我进诏狱,都忍不住想吐。” “诏狱那地,我去过一回,说实话天牢不敢比。下回有空你来天牢,我带你参观参观,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能忍下来。”陈观楼笑着说道,一边招呼拘谨的王五吃菜。 齐无休端着酒杯,愣了一下,“如此说来,天牢的环境比诏狱强不少。” “那可不。诏狱里面的人,这里多少有点……问题。”陈观楼指了指脑子,“喜欢血淋淋污秽的场面。我在天牢,不喜欢这样。我都要求杂役每天打扫,无论是牢房还是过道,都要打扫干净,尽可能杜绝疫病的发生。环境,都是因人而变。诏狱环境糟糕,只能说诏狱里面的人,心理都不健康,就喜欢看那种令人不适的场面。” “我觉着诏狱还好!”王五突然吭了一声,“我还能适应。” 咦? 这小子骨骼清奇。 陈观楼随口说道:“有没有想过跳槽,来天牢当差。你喜欢血淋淋的场面,或许不该当锦衣卫,跟刑房的老张头学一手刽子手的本事,或许是你的出路。” “你可别胡说。他这模样,哪里像是干刽子手的。”齐无休赶紧打断。 陈观楼端起酒杯似笑非笑,“别瞧不起刽子手。诏狱那边的刽子手,本事不到家,刑讯犯人总喜欢弄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场面弄得十分残暴。有时候还要跟我们天牢的老张头请教一二。 王五,你要是愿意改行的话,你来找我。我将你引荐给老张头,让老张头亲自带你,教你一身真本事。有了这套本事,你这辈子都不愁饭吃。 别管改朝换代,还是新旧交替,刑房都离不开有本事有技术的人。学会了老张头的本事,从今以后你也是一名技术人才。将来,说不定六扇门都要请你出面帮忙审讯犯人。” 王五似乎有点动心,偷偷看向齐无休。 齐无休大骂了一句,“我好不容易收了个徒弟,我容易吗。王五,你家祖上又不是杀猪的,你为什么喜欢诏狱那种地方?难道像楼哥儿说的,你脑子有病啊!” 王五有点委屈,“我,我,我喜欢看人杀猪。我杀猪可厉害了。如果师傅不带我的话,我可能真的会去杀猪。” “靠,你还真会杀猪。”齐无休一脸懵逼,“你之前怎么没告诉我。” “师傅你也没问啊!” 齐无休:…… 好尴尬! 陈观楼哈哈大笑起来,“瞧你这事办的,连你徒弟真正擅长什么都没弄清楚。他跟你干锦衣卫没前途,天天查的都是高官显贵,又不能随便杀人。他这情况,适合去刑房做事,能发泄。前提是先成为一名技术人才。” 齐无休懵得很,“容我考虑考虑。” 饭后。 齐无休拉着陈观楼说悄悄话,“你之前说什么,他需要发泄是什么意思?” 陈观楼在玩卷烟。 卷了两支土味烟,递给齐无休一根,两人一起吞云吐雾。 他告诉对方,“你难道没看出来嘛,你那徒弟,是个小变态,喜欢见血。你如果没带着他,他将来很可能成为一个杀人犯。你带着他做锦衣卫,锦衣卫有规矩律法约束,他得不到发泄,迟早会给你惹来天大的麻烦,以你的能耐善后不了。他这个情况,最适合去刑房,天天见血,随便玩刀子。时不时上刑场,奉命砍头。天生的刽子手。” 第515章 新人胜旧人 齐无休乘兴而来,惆怅而去。 他还没决定要不要让徒弟王五改换门庭,心头半信半疑,纠结得很。 不过,王五离开的时候,倒是挺兴奋的,似乎是找到了人生方向,显得跃跃欲试。若非齐无休在场,他可能当场就要跪下来恳请陈观楼给他介绍刽子手师傅。 陈观楼见过很多杀人犯,尤其是丙字号大牢,基本上都是犯了大案要案被抓到天牢关押。但是天生嗜血的人极少,多是后天环境影响加上一定的性格因素。换一个环境,就是另外一种人生。 像王五这种见到血就兴奋的人,迄今为止,他也只见过一两个而已。基本上这类人都是天生的犯罪者。 王五现在年轻,还能控制。过几年,长大了,成熟了,历练了本事,齐无休肯定无法继续控制对方,迟早闯出祸事。如果王五是有原则的犯罪者,或许还好。若是没有原则,仅仅只是为了满足嗜血的欲望而杀人,那不得了。 还是进刑房当刽子手吧,那才是王五该去的地方。 离开数日,再次回到天牢,陈观楼倍感亲切。 带了些土特产,给下面的人分。 大家都显得极为热情,比起过往,还要热情两分。隔壁乙字号的张狱吏,丙字号的许富贵,脸上都多了三分笑容。 应酬完众人,陈观楼叫来肖金,关起公事房大门,询问起情况,“最近有什么事吗?” 肖金也是满脸堆笑,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启禀大人,不出意外,雷狱丞很快就要调走了。” “雷狱丞调走是迟早的事情,这跟大家的反应是有什么关系?” “据刑部传来的消息,雷狱丞离开后,暂时找不到合适的狱丞人选。极有可能让大人你代理狱丞。” 闻言,陈观楼恍然大悟。 当初孙道宁给他画饼,他就顺耳一听,都没将这事放在心上。没想到,孙道宁做事挺麻利的,这才过了多少天,雷狱丞就要走了,还放出风声让他代理狱丞。涉 嘿嘿,孙道宁这是在替他造势。 他懂! 不过,昨儿在皇庄吵了一架,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改变主意。如果这点小饼都不肯‘施舍’,以后绝不跟对方合作,不替对方跑腿做事。 画饼就要有画饼的态度,大饼不给,小饼必须给。 雷狱丞特意等到陈观楼销假回天牢,他才来到天牢,就是为了跟对方聊一聊。 双方分宾主坐下。 雷狱丞打望着狱丞公事房,宽敞,明亮,一应办公用具都是上等货。只可惜,上任以来没用上几次。期间还遭遇了狱吏们的集体排斥。 他心头烦躁得很。 本想再捞个半年,却不料刑部那边让他提前滚蛋,据说就是为了给陈观楼腾位置。既然是腾位置,为啥不让姓陈的正式上任狱丞,非要搞个代理。 搞不懂! “恭喜陈狱吏!”雷狱丞率先开口,客客气气,虽有点阴阳,好在面子是糊弄住了。 “同喜同喜!”陈观楼随意敷衍了一下,“大人这回舍是高升了吧,敢问大人接下来前往哪个衙门。将来,说不定还要继续麻烦大人。” 哈哈…… 雷狱丞尴尬一笑,“暂时还没确定具体哪个衙门,不过本官的酒楼开起来了,陈狱吏何时带上兄弟们到我的酒楼光顾。都是一家兄弟,肯定不会亏待尔等。” “一定一定。”陈观楼随口答应着,不费一文钱。 “天牢多亏有了你,一切才能井井有条,本官也得以脱手潇洒。上面提拔你是应该的,显然是看重了你的能力。” “提拔与否全凭上面做主,上面安排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是尽到本分而已。” “能尽到本分,就很了不起。总而言之,在天牢这一年,我们还算合作得愉快。以后大家互相关照。” 雷狱丞不摆架子,还挺好说话的。 陈观楼满口答应,一口一个经验不足,提拔都是谣言,还望雷狱丞继续领导天牢上下努力上进。又是一口一个请教,光说请教二字,却不提具体的请教内容。 全都是面子情。 两个人东拉西扯,没聊什么正经事。 雷狱丞其实是想旁敲侧击,打听陈观楼究竟走的谁的门路,竟然不讲规矩,提前将他赶走。他还指望着靠祭台爆炸案大捞一笔。 现在离开,意味着祭台爆炸案他连汤汁都喝不上,怎能不气闷。更何况还有个大贪官江图关押在牢里面。 江图也是个没眼力见的,竟然说什么想要钱,就让陈观楼出面。除了姓陈的,谁来都不给钱。 哼! 敬酒不吃吃罚酒,活该进刑房被收拾。 别看陈观楼有时候跟大嘴巴似的,嘴巴跟毒蛇一样抹了毒药,好似什么都敢说,什么都往外说。 但是关键信息,他是一个都不会透露。别人的秘密,他一向守口如瓶。 他就跟雷狱丞周旋,死活不透露自己走的谁的门路。 雷狱丞就算是做梦也没想到,人家走的是孙道宁的门路。之前休假,就是替孙侍郎跑腿。 还以为姓陈的仗着姓氏以及侯府撑腰,将他赶走。 万万想不到,在侯府之外,陈观楼开辟了第二条门路。还不是什么七八品的芝麻小官,乃是堂堂正三品刑部侍郎,很可能下次见面就要称呼一声孙部堂。 关键的信息,是一个都没问出来。 雷狱丞失去了耐心,果断结束了这次会面,尽量维持着体面。 “本官是最后一次来天牢,以后天牢就指望你了。有什么不懂的,你尽管来问。本官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大人厚爱,小的感激不尽。大人既然是最后一次来天牢,要不要下大牢看看情况,就当是最后一次巡视?” “不了!大牢污秽,本官最近身体不适,就不下去了。” 雷狱丞很信风水,一直嫌弃天牢风水不好,晦气太多,会影响到自身的运势。却忽略了,天牢让他发了大财的事实。 陈观楼领着一干狱卒,亲自将雷狱丞送出天牢大门。顺便搜罗了半箱子公事房的上等办公用具,送给雷狱丞做个念想。 第516章 谁是得益者,谁最有嫌疑 正式任命书一天没下来,陈狱吏依旧是陈狱吏。 但是天牢上下,三个大牢所有狱卒,都将他视作狱丞对待。许富贵特别主动的邀请他视察丙字号大牢,做出工作指示。 陈观楼直言道:“这个不忙。你们别听风就是雨。万一最后不是,我岂不是很尴尬。到时候,我就成了笑柄,你们赔偿我吗?” “那不能!” “万万不能!” “狱丞一职,非陈大人莫属。” “历任狱丞,干的都不如陈大人干得好。陈大人虽暂无狱丞之实,却早有狱丞之名。” “上面如果出尔反尔,我们就去刑部请愿。” “对,就去请愿。” “胡闹!怎么能请愿了,这岂不是将陈大人架在火炉子上面烤。上面如果当真出尔反尔,我们应该凑钱替陈大人送礼,确保事情回到原本的轨道上。” “言之有理。” “不如现在就凑钱。” “诶诶诶,差不多够了。”陈观楼见众人越说越离谱,赶忙出声打断,“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凑钱跑官。真到了需要花钱的时候,我自个有钱,也找得到门路。任命书一下来,到时候我请大家喝花酒,不醉无归。绝不能让大家为我乱花钱。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 “还是陈大人好,体恤我等。不像之前的狱丞,一上任就要钱。” “大人体恤我等,是大人仁慈。可是我等也不能不懂事。大人升官发财,小的们理应凑上份子钱。届时,还望大人笑纳,莫要嫌弃我等粗鄙。” 得! 说了半天,还是想着怎么凑份子钱。 这都成了天牢的常例。 每当新的狱丞上任,各个大牢,各个狱吏以及下面的狱卒,有一个算一个,凑钱送见面礼,恭贺新任狱丞上任。 陈观楼没想搞这一套。 可是,看这样子,他要是不照着规矩收份子钱,恐怕所有人心头都不安,都会揣测他是不是要砍掉大家的收入,中饱私囊。 敢情他的信誉只限于狱吏这个身份,且只限于甲字号大牢。 忙活几年,就这,呵呵! 这帮贱骨头,真等他当上了狱丞,非得好好敲打一番。 雷狱丞的离去,对生活没有影响,照旧当差过日子。 陈观楼下了大牢,从头到尾都巡视了一番,有问题当面提出来,要求按时整改。 最后才来到关押江图的牢房。 惨啊! 惨不忍睹! 离开的时候好好的,回来后,已经不成人样了。 以前以为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肉是夸张说法,如今才知晓分明是现实写照。 浑不似人,像一条狗似的趴在地上,四肢扭曲,骨头断了,却没有被接上。其中一截髌骨戳了出来,看得人直皱眉头,有一种幻痛。仿佛自己的骨头也戳了出来,难受。 左边脸颊被烤焦了一大片,差点瞎了眼睛,彻底破了相。就算是神医亲临,也治不好如此惨烈的破相。 “怎么回事,没给治吗?这么重的伤,是想让他活生生疼死吗?来人,去将穆医官请来。太荒唐了!天牢没有苛待犯人的规矩,一个个怎么当差的。” 陈观楼发了火,破口大骂。 别管江图以前干了什么。他如今是天牢正经的大客户,财神爷。有这么对待财神爷的吗?收了钱不办事,岂有此理,这是在败坏天牢的规矩。 “不要……不要医治!”江图原来没有晕,他恍恍惚惚抬起头,“不要治,我想死!让我死!” 一旁的狱卒也很为难,“大人,小的们一直都劝江大人接受治疗,可是江大人执意不肯。谁给他用药,他就寻死觅活的。小的们也是没办法。” 陈观楼大皱眉头,蹲下来,盯着江图,“江大人这又是何苦,不痛吗?好歹让穆医官给你开点止痛的药,麻痹一下。” “让我死吧!我现在活着,生不如死。陈狱吏,陈观楼,你帮我最后一次好不好,让我死,死得痛快些。呜呜……我是个懦夫,我没有自尽的勇气,只求能早点死。” 江图就像是见到救星一样,压抑的情绪瞬间释放出来,嗷嗷大哭。 陈观楼挥挥手,示意狱卒留下水壶,全都离开。 他用棉布沾了水,擦拭对方的嘴唇。对方四肢断裂,连喝水都不能自理。更别说大小便。果然是生不如死。幸亏这会还是春天,天气不热。若是换做夏天,还要承受一倍以上的罪。 “你都交代清楚了吗?” “他们想让我攀咬别人,可我江图虽然是个小人,却也是个有原则的小人。我不愿意,他们就把我往死里逼。我受不了了。下次刑讯,我恐怕扛不住,真要如了他们的愿,按照他们的意思攀咬其他人。陈狱吏,我扛不住了,你让我死吧。你若是肯帮我,马家巷37号院,那地方跟我没关系,不管怎么查都查不到我头上,我送给你了,当做报酬。” 江图也就脖子还能灵活动弹,频频磕头,只求速死,结束痛苦的人生。 陈观楼叹了一声,“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死不死的,之后再商量,如何?” “好,你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祭台爆炸案,你知道多少?” “就我所知,教匪爆炸案,牵涉到黄皇室宗亲,牵扯到朝中好几个重臣,那个跳得最欢的赵明桥肯定也有份,勋贵那边有没有插手我不太确定,但是勋贵肯定是知情者。动手的人,一共有两批。其中一批人是教匪。另一批,你可以理解为披着官皮的匪徒。” “教匪也有参与祭台爆炸案?” 什么皇室宗亲,朝中显贵跟爆炸案有牵连,陈观楼一点都不意外。甚至听到赵明桥的名字,他都没有丝毫意外。唯独教匪,他很是诧异。 怎么哪哪都有教匪的影子? 之前就跟死了一样,突然这么活跃,很不习惯。 “哼!教匪早就不是以前的白莲教。现在的白莲教,你可以理解为是被人圈养了。让他们往东,岂敢往西。” “照你的说法,先帝的死,存疑?” “先帝是被人害死的。教匪负责动手,但是幕后主使,你可以往最大的那个人怀疑。” “你是说新皇?” 第517章 江图死 “陈狱吏不妨好好想想,自从爆炸案发生,朝中纷纷乱乱,最后谁得益?除了那个人,其他人都是输家。你真以为他无辜吗?” 江图经历了恐怖的刑讯,仿佛一朝悟道,说话多了几分禅意,不似过去那个张口闭口只有钱和权的脑袋空空的奸臣。 “江大人都已经沦落到这般凄惨的地步,胆子不见小,反而越发大胆了。”陈观楼调侃道。 江图凄凉一笑,自嘲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必死无疑,谁都救不了,临死之前说几句实话,不过分吧。” “一点都不过分。你真的认为是新皇干的?” “就算不是他,跟他也脱不了关系。我听人说,燕王快不行了。” 陈观楼挑眉,回京后还是第一回听到燕王的消息。 “燕王是朝臣们公选出来的皇位继承人,他对陛下的威胁是最大的。无论有没有中毒,毒药能不能解,他都必须死。否则,燕王振臂一呼,从者云集,会从根本上动摇新皇的地位,动摇下一代的地位。” 陈观楼赞同。 燕王如果活着,就算干不死建始帝,但是燕王的儿子在‘法统’的支持下,会给建始帝的下一代制造天大的麻烦。若是实力够强,一朝掀翻也不是不可能。 只有燕王死,且早早的死,死得不能再死,建始帝花费八年十年的时间彻底消除掉燕王一系的‘法统’地位,方可确保皇位永固,确保皇位顺利传承给自己的儿子。 “到现在你还认为他无辜吗?他能坐上皇位,你真的认为那是运气?从来就没有单靠运气就能坐皇位的人。尤其是竞争者如此多的情况下。” 江图信誓旦旦,无比笃定。 “就算事情如你所说,又能如何?事已如此,尘埃落定,只能认命。江大人,你无辜吗?” “我当然是无辜的。祭台爆炸案,事先我根本不知情。若是我知情,就算拼了性命我也会阻止。没有人比我更希望先帝活着。先帝死得惨啊!” 江图哭得凄凄惨惨,又真心实意。先帝对他有知遇之恩,一身富贵皆来自于先帝。天下间,恐怕就数他最思念先帝,最悔不当初。因为疏忽,被人钻了空子,以至于发生祭台爆炸案。 悔不当初啊! 哭累了,江图抬头望着陈观楼,“陈狱吏,让我死吧,痛快的死。我什么都说了,无所保留。” 陈观楼叹了一声,“好死不如赖活。” “生不如死!你若是怕担责,我会留下绝笔书,让世人皆知我是被那帮人逼死的。” 陈观楼瞧着对方浑不似人样,果然是生不如死。 抄家,家产充公,该拿到手的那帮官员都已经拿到手。祭台爆炸案,说破天也不可能跟江图有牵连,最多就是个监督不力的责任。 他没有答应江图,只是让对方好生躺着,别浪费力气。然后离开了天牢。 江图望着他的背影,无声笑起来,嘴巴咧开,越张越大。 当天晚上,江图暴毙于狱中。 等狱卒发现的时候,尸体都硬了。 前来提审的刑部官员,亲自跑到牢房查验,确定尸体是江图本人,确定人已经死透透,大骂一句,“晦气!别人来提审的时候好好的,轮到我来提审人就死了。晦气透了。” 说罢,拂袖而去,显得怒气冲冲。 穆医官提着药箱蹲在牢房内验尸,确保没有疑问,就可以送到停尸房。 他朝站在牢门口的陈观楼打望了一眼。 陈观楼一脸面无表情,显得特别正经严肃,特别大公无私。谁要敢说一声江图的死有疑问,下一秒保证翻脸。 穆医官心头了然,当即说道:“死因无疑问,乃是失血过多,救治不及时,活生生痛死的。抬走吧。” 杂役们领命,尸首一裹,抬出了牢房。当即就有别的杂役进来消毒清扫。 穆医官跟在陈观楼后面,出了天牢。直到进了公事房,他才关起门来问道,“陈狱吏,你好大的胆子。” “老穆,饭可以乱吃,话不可能乱说。我才刚销假回来,你没头没脑的来一句好大的胆子。怎么着,我请个假出门玩耍几天还不行啊。” 陈观楼娴熟的运用倒打一耙的技能,先杀杀对方的嚣张气焰。 穆医官却不吃他这一套,厉声说道:“别顾左右而言他,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没回来的时候,江图虽然伤重,但活得好好的。你一回来,这才几个时辰人就没了。我是大夫,你瞒得过别人,瞒不了我。” 陈观楼冷哼一声,丝毫不惧,“正好,有件事我也想问问。江图伤重,为啥你不给他上药治疗,这不符合甲字号大牢的规矩。” 穆医官解释道:“是他自己不肯治,说是宁愿痛死,也不要苟延残喘。你一回来,他可真就如愿了。你真是太大的胆子。上面无数人盯着江图,都想从他身上挖出料来。你一来,直接把人结果了,上面肯定会有人追究此事。等仵作一验尸,什么都瞒不过。你就等着挨批吧。不要到最后,因为此事,丢了狱丞的差事,那真是得不偿失。” 穆医官很是无奈,惊讶陈观楼的大胆,又佩服对方的胆量。江图这厮名声都臭大街了,跟阴沟里面的老鼠似的,人人喊打。就这么一个人,陈观楼却坚持收了钱一视同仁的原则,没有折辱,没有苛待,按照收钱办事的原则还跑了几趟腿。 这是一个做事有原则的人,也有底线。 他就知道对方不喜欢凌虐犯人,尤其将人致残的凌虐手段。果不其然,江图那凄惨的模样,定然是触及了对方的心理底线,不顾后果,果断给了毒药把人毒死了。 他连声叹气。 自己要是哪天落了难,也希望落在陈观楼这类做事有原则有底线的人手里头,至少还能维持一下身为人的体面。 但是,身为同僚,这真是招灾惹祸的举动。说不定就要牵连到自己头上。 烦躁! 他很是烦躁。 陈观楼却一点都不担心,“是我的,谁都抢不走。谁敢抢,我就砍断他的手。” 第518章 为了善后,斯文扫地 “好,就算你能保住狱丞的差事,那你如何应付上面的调查,如何应付仵作验尸?” 穆医官一脸烦躁,质问对方。 陈观楼亲自泡了一壶茶,用的是从侯府薅羊毛薅来的上等茶叶。 又亲自给穆医官斟茶。涉 “老穆,喝茶。我知道你急,但是你先别急。” 穆医官板着脸坐下来,心里头一万匹羊驼奔腾而过,“别以为用茶叶就能收买老夫。我先告诉你,江图中毒过世一事,瞒得过所有人,但肯定瞒不过仵作。刑部仵作经验老道,看一眼就知道具体死因。你也别想着收买人,人家是刑部的人,未必肯卖天牢的面子。说不定人家来验尸之前就得了上面的吩咐,要找天牢的茬。” 穆医官的担心很有道理。 江图猛地一死,肯定损害了某些人的利益。这些人岂能轻易放过天牢,放过陈观楼? 关键还在于,陈观楼没回来之前,啥事都没有。他一回来,几个时辰后江图这厮就死了。要说这里头没鬼名堂,你问问上面当官的,他们信不信。 都是千年的狐狸,说什么聊斋。谁不知道谁啊! 陈观楼慢条斯理的斟茶,喝茶,表情一点都不慌。 “江图一心求死,莫非我还能拦着。他今儿不中毒,明儿也能吃饭噎死,喝水呛死,总之都是一个死字。上面要找我麻烦,尽管来。据我所知,江图的全部家当都被抄了,那帮人吃得嘴里流油,这还不满足,还想利用江图继续构陷政敌。他们真要为难我,大不了我就掀翻桌子,大家都别玩了,吃到嘴里的也都给我吐出来。” “诶诶诶,你可别乱来。” 穆医官急了。 没人将陈观楼说要掀翻桌子的话当笑话听。孙道宁不敢,穆医官也不敢。因为陈观楼真的有本事掀翻桌子。 就算掀不翻,偷偷摸摸搞暗杀肯定没问题。说不定一晚上就能死一大串,京官减半。那场面多可怕啊! 试问,谁敢真的得罪一个敢跟九品武者对打,还没死,顺利逃命的武道强者? 武道强者为啥被人追捧,为啥世家都要好吃好喝的供着那些武道强者。区区四品五品都能奉为上宾。能和九品对打的武者,就问问你得是什么稀少的存在。 物以稀为贵! 只要他愿意,天下都去得。 天下无数的宗门,豪门,大户,都会敞开大门欢迎他,奉为上宾,以客卿身份对待。没有人会将一个准九品武者赶出去。 也没有人会想不开,将一个准九品武者往死里得罪。 准九品,是外界给陈观楼的模糊境界的一个模糊的评定。 他究竟有几品实力,公认不下于八品,或许已经达到八品巅峰。 陈观楼自个也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实力有多强,能不能和九品巅峰对打不落下风。反正,晋升《升天录》第五篇之后,整个人升华了,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极其玄妙的境界。 如果世上有仙界,他想,或许他有机会摸到仙界的边边。 这样一个武道强者,说要掀翻桌子,大家都别玩了。这话里面的威慑力,绝对让人胆战心惊。 穆医官一头冷汗的劝解,语气也缓和了,不敢再以之前质问的语气和对方说话。 “我就随口一说,你也别当真。消消气,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置气。大家身在官场,都吃着公家饭,还是以官场的规矩做事比较好,你说对吧。” 这就是为什么官场没有高阶武者,没有武道强者当官的原因。 一言不合就掀桌子,不按规矩玩,那这官当得有什么意思。每天操心如何暗算别人够累了,还要防着武道官员暴起杀人,那这官不当也罢。 也因此,武道强者想当官,只能进军营,且大部分都在边关值守。武者想进入文官体系,可以,但是武道品级不能太高。太高,没法子好好玩耍。 陈观楼咧嘴一笑,“老穆,瞧你紧张的样子,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以后别随便说说,怪吓人的。总而言之,江图暴毙一事,最好的结果就是上面默认这件事,最坏的结果就是上面非要调查真相。” “你身为神医,难道没办法制造点假象,蒙混过关。” “我的陈狱吏,陈狱丞啊,你也太看得起我。如果是活人,我还有办法。死人,我能有什么法子。毒药都灌不进去,怎么作假?就算真有办法作假,偏偏普通人还行,不可能骗过经验老道的仵作。” “我就不信,世上没有用钱买不到的人,除非价钱不够高。你替我勾兑一下刑部的仵作,试探一番,看看对方要多少价码。” 陈观楼当机立断,决定拿钱开道。他收了江图的好处,自然要做好善后工作。 收钱办事,是他的原则,不能破了原则。即便人已经死了。 个人信誉,靠的就是一件件的小事累积起来。 “我?” 穆医官指着自己的脸,一脸懵逼。 “不然呢?难道让我出面?”陈观楼反问一句。 穆医官气糊涂了,陈观楼欺人太甚,“老夫是医官,从未干过勾兑送钱收买人的事。陈观楼,你怎么好意思使唤我?我替你遮掩已经累死累活,你竟然还要差遣老夫干拉皮条的事情,你太过分了。” “话不能这么说,这是勾兑,是打交道。说什么拉皮条,太难听了。”陈观楼挥挥手,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将穆医官的愤怒放在眼里。 “不干!”穆医官掷地有声,绝不妥协。维持了一辈子的体面,他丢不起这张脸。 陈观楼:…… “真不干?事成之后,给你五十两酬劳。” “不干!别说五十两,五百两也不干。” 区区钱财就想收买他,做梦。生前身后名,名声乃是无价。亏陈观楼还是个读书人,简直斯文扫地,脸都不要。 陈观楼:…… 被人鄙视了。 罢了,罢了。 强扭的瓜不甜。 “不干就不干,有的是人干。我去叫钱富贵,他出面肯定没问题。” 只要不让自己出面勾兑,穆医官瞬间变得和颜悦色,“你打算用多少钱?” “刑部的仵作,平日里没少遭人嫌弃吧,捞油水的机会多吗?” “捞油水的机会肯定很多。天下大案要案都在刑部,仵作地位虽然低贱,却是不可缺少的人物。” “言之有理!那就……五百两?” 第519章 图他的身子 “五百两肯定多了。” 钱富贵属管钱的,对于钱财格外敏感。 “区区一个仵作,刑部的仵作也是仵作,哪有脸要五百两勾兑。他敢开这个价钱,我就敢一巴掌呼到对方脸上。给他五十两,都算是给他脸了。” 刑部的仵作这么不值钱? 陈观楼有点半信半疑。 穆医官也是个不懂市场行情的小白,“五十两,会不会太少?” 这两人富贵命,根本不知道五十两在市场上的价值有多大,购买力有多强。 “穆医官可知,下面的县衙,打点一个仵作,需要多少钱?” “多少?” “一两银子足矣,甚至五钱银子都算出手大方。刑部这边地位高出一截,打点刑部的仵作,二三两足矣,五两银子已是出手极为大方。这回,因为有求于人,十倍溢价,给五十两,称的上体面至极。若是有人嫌少,定是给脸不要脸,要么就是不打算跟我们天牢合作,另有想法。” “这这这……这么便宜的吗?”穆医官有点不敢置信,他朝陈观楼望去,指望着对方拿主意。 陈观楼嗯了一声,“这事听富贵的。他比我们懂行。我们下意识以自身代入仵作,以为没五百两办不下此事。纯粹是一叶障目,自以为是,不了解市场行情,纯纯的哄抬物价。我这辈子,最讨厌哄抬物价的人。富贵,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务必办妥。江图的死,必须坐实了伤重不治而亡,我不希望节外生枝。懂了吗?” “小的明白。小的这就去找人联络刑部的仵作。江图是大人物,他死了,刑部肯定会安排经验最老道的仵作来验尸。” “你这思路没有错。但是也不能忽略了第二第三的仵作,万一上面有人脑子一热,不用经验最老道的,偏要用第二老道的,临时打点恐怕来不及操作。” “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多多撒网,定准抓鱼。” “就是这个理。” 钱富贵领了差事,告退离去。 穆医官喝了口茶,醒了醒神,“能行?” 陈观楼嘿嘿一笑,这回换他给穆医官上上课。 他说道:“行不行试过才知道。凡事不能光靠嘴巴说,必须得去做,做了才知道哪里有错漏,才知道该如何改进。 为啥都说书生清谈误国,就是因为书生只靠一张嘴巴叽叽喳喳,忽悠不懂事的人,却从未实践过,他自个都拿捏不准自己说的能不能行,会有多少错漏。 真有人按照他们说的去做,而且还是裹挟成千上万的人,你说说看,一旦出了差错那得是多严重的后果。 书生承担后果吗?不承担。书生叽叽喳喳完,拍拍屁股就走了。事后问他,为啥你说的不对。书生就一句话:小生只管说,又没有叫你们这么做。做错了,管我什么事。你说这个书生讨不讨厌?” “你不如直接指着老夫的名字骂,何必指桑骂槐,多此一举。” 穆医官冷哼一声,特嫌弃。 陈观楼哈哈一笑,“老穆,你瞧你,又犯了书生心胸狭窄的毛病,容不得他人说一句不是。我是在骂你吗,我要是骂你我需要指桑骂槐吗?你啊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若是君子,老夫现在就吞服毒药,了却此生。” “不至于,不至于。我虽然不是君子,至少算个真小人。我跟你掏心置腹,你也犯不着左右看我不顺眼。好歹,我这张脸,可是在青楼姐儿那里验证过的,倒贴,姐儿们倒贴我,就图我这张脸。” “那是单纯图你的脸吗?分明是图你的身子。” “有道理!” 陈观楼乐呵呵的,还是老穆好啊,老穆识货。知道他的身子比脸更受欢迎。 …… 江图这么大一个人物死了,一时间迎来各方人士。 天一亮,隔壁锦衣卫手持公文,率先来到天牢查看。 陈观楼亲自迎接。 锦衣卫长了记性,知道拿着公文来,否则根本见不到江图的尸体。 陈观楼吩咐狱卒,带着锦衣卫前往停尸房。仵作就不必去了。 “天牢只对刑部负责。锦衣卫安排仵作验尸,没这个道理,也没这规矩。你们这么办事,分明是在质疑刑部的权威。可以去查验尸体身份,但是不能验尸。” 他站在屋檐下,双手背在背后,一副公事公办,兄弟单位平起平坐的姿态。不能因为自己只是一个区区小吏,就得伏小做低。敢问,谁敢让武道强者伏小做低。 “江图这厮死有余辜。只是,之前都好好的,偏偏这个时候暴毙,着实令人诧异。还请陈狱吏行个方便,就让仵作近看一眼,好歹做到心里有数。” 陈观楼嗤笑一声,“你们锦衣卫心里头有没有数,管我们天牢屁事。两家是兄弟单位,没有宫里头的命令,锦衣卫也不能骑到天牢头上作威作福,对吧。我给你们面子,让你们去看江图的尸体。你们好歹也给我面子,别坏了规矩。否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陈狱吏执意不肯让仵作验尸,莫非江图的死有蹊跷?” 陈观楼眯起眼睛瞧了眼说话的人,面孔很生,以前没见过。 他轻笑一声,“我带着仵作上你们锦衣卫验尸,你们锦衣卫不肯,是不是也意味着你们心虚?规矩就是规矩,少扯莫须有的事情。你要是不服,就去宫里头要旨意,或是去刑部要公文。只要刑部下了公文,随便查。十个八个仵作,一起验尸都行,绝不阻拦。” 他的态度强硬又理直气壮,看不出丝毫的心虚。 他自认为没做错,为啥要心虚。凡是感到心虚的人,必然是因为内心深处也认定自己做错了。 “陈狱吏的意思,我们明白了。行吧,就不带仵作。” 领头的锦衣卫制止了身边人的聒噪,遵从天牢的规矩,跟着狱卒前往停尸房。 昨晚之前,天牢的停尸房还是空荡荡的。今儿一早,好家伙,停尸房都满了,重重叠叠,气味之大,令人不敢靠近。 锦衣卫捂着口鼻,都不敢踏进停尸房,“怎么会有这么多尸体?这还没到夏天,你们天牢最近穷疯了,一口气弄死这么多人。” 第520章 我们是有原则的天牢人 “几位上官见谅。之所以停放了这么多尸首,主要是因为雷狱丞即将卸任不管事,公文交付不及时。刑部那边又忙着办祭台爆炸案,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根本顾不上这点小事。来不及勾划,于是就越积越多。” 狱卒哈着腰,谄媚赔笑,小心翼翼地说道。 陈观楼不怵锦衣卫,不给锦衣卫面子,狱卒们可没这个胆量。还是得陪着小心,小心伺候着。 “名册呢,给我瞧瞧。” 锦衣卫是有经验的,企图检查名册看出端倪。又不是夏天冬天死人高峰期,天牢的停尸房没道理在淡季堆满尸体。 这不合常理。 狱卒双手递上名册。 无论怎么检查,都查不出问题。果断放弃。 “江图的尸体是哪一具?” 停尸房的杂役闻言,指着堆积在一起的尸体中的其中一具,“那就是。” “江大人好歹也是朝臣,就算死了,你们怎么能如此对待他的尸体?太过分了。将他抬出来,本官要亲自验明身份。” 杂役不情不愿的从尸体堆里面抬出江图的尸体。 冷飕飕的! 众人都打了个寒颤。 是真的冷啊! 这都三月份,春暖花开,怎么还这么冷。想到这里是停尸房,听说江图是伤重不治而亡,定是满腹怨气。 “大人?” “闭嘴!” 锦衣卫头头呵斥住身边人,捂住口鼻上前查验,确定是江图那厮,不会认错。体貌特征都对得上,胎记也对得上。尤其是被烤糊的脸颊,那形状,那字迹,可是特意为江图打造的,别人身上没有。 “伤重不治而亡?”锦衣卫随口询问狱卒。 狱卒呆头呆脑地“啊”了一声,紧接着解释道:“江大人受了刑,不肯接受治疗。谁给上药都不行,否则就寻死觅活。小的们也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 “为啥陈狱吏没回来之前,他都没事。陈狱吏一回来,他就死了。” “可能是撑着最后一口气,想见陈大人最后一面?” “为啥?什么时候姓陈的跟江图那厮成了朋友。两家不是仇敌吗?当初陈观楼可没少杀江府的武者。江图也没少杀陈家人。” “我家陈大人向来都是公事公办,一再强调收钱办事,一视同仁。” 锦衣卫挑眉,冷笑一声,“真是个怪人。天牢还讲究一视同仁,他咋不上天。” 狱卒不敢吭声。 看不出更多的东西,锦衣卫只得无奈离去。 陈观楼依旧站在屋檐下,“诸位,看过了江图的尸体,可有疑问?” “为什么停尸房会有那么多尸首?这不合理。” “最近牢房紧张,多死几个人,正常的。隔壁诏狱,想必停尸房的尸体有过之而无不及。大家互相体谅一下嘛。” 陈观楼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堆尸体这个主意,陈观楼自个想不出来,是卢大头替他想的。卢大头一听说江图死了,当即充当狗头军师,连夜出主意,连夜从殡葬行的朋友那里运来一堆无主尸体。 最近两月,京城乱糟糟的,死了不少人。好多无名尸体,来不及下葬,都堆积在义庄。 卢大头拿着银子要尸体,殡葬业的人立马配合。因为卢大头承诺,事后帮忙出钱埋葬这些无名尸体。 至于名册,那更简单。直接让手底下的书办,连夜做一本新的名册,真真假假,加上作旧的手艺,不去刑部查原始档案,根本不可能看出问题。 天牢真是人才济济啊!三教九流,哪哪都能找到人帮忙。 你说是假的! 拿出证据来啊! 拿不出证据,就是污蔑。 到时候两个衙门打官司,翻旧账,哈哈,就跟扯头花似的,永远扯不清。 “听说江图撑着最后一口气,一直等到陈狱吏回来见最后一面。真没想到,你们二人关系如此紧密。” “说笑了!甲字号大牢,任何一个犯官,我都是一视同仁。任何一个濒死的犯官,想要见我一面,说一声就成。我们秉承着收钱办事的宗旨,既然收了钱,一定会让客户满意。难道你们锦衣卫光收钱不办事,那可不行,会遭人骂的。” 陈观楼笑眯眯的看着对方,暗暗讥讽锦衣卫吃相太难看。 锦衣卫:…… 好像不能反驳。 比狠,也不行啊!打不赢! 罢了,只能告辞离去,无功而返。 等锦衣卫一走,卢大头凑上来邀功,“陈哥,要不要换几具新鲜的尸体?丙字号大牢,有几个快不行了,可以提前给他们一个痛快。” “一天之内,又是这么温暖的季节,一口气死好几个,你当刑部的官员都是傻子瞎子吗?别做多余的事情。有那些尸体足矣!” “是是是,还是陈哥有见地。只是,一会刑部的来了,可拦不住啊!” 刑部是主管单位,不能拿对付锦衣卫的那套办法对付刑部。还得老实配合。 陈观楼看了看天色,“等等吧。” 希望钱富贵那边会有好消息。 通常情况下,只有家属才会花钱打点仵作,亦或是执着于查明真相的底层办案人员。指望上官打点仵作,还不如指望母猪上树来得快一点。除非仵作有所顾忌,提前得了命令,否则面对白花花的银子,不可能不动心。 这又不是什么凶杀案。 这是江图,过街老鼠一般的江图,名声臭大街的江图。 天牢只是不想节外生枝,收了钱好好配合,不过分吧,不影响吧。不违背仵作的良心和道德吧。 等到太阳高挂的时候,刑部的官员姗姗来迟。果然带着仵作,还不止一个。 特么的。 陈观楼很是庆幸,庆幸提前提醒了钱富贵,撒网抓鱼。 钱富贵躲在角落,偷偷冲他点了点头。 陈观楼见状,心头顿时就松了一口气。银子送出去了,事情办成了。 那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脸上挂着笑,带着一干狱卒热情的迎上去。 “累大人亲自走一趟,是我等工作没做好,认罚认罚!” “责任这一块晚些时候再说。上面听说江图这厮没了,很是恼火。本官奉命查验,带路吧!” “是是是。大人这边走。” 陈观楼亲自带路,领着刑部的人前往停尸房。 第521章 蒙混过关 停尸房已经发生了全新的变化,跟锦衣卫来的时候比起来,那叫一个宽敞明亮,那叫一个整洁有序。 江图的尸体就放在正中央的门板上,盖着一块发黄的白布。 陈观楼不顾环境腌臜,率先走进停尸房,掀开白布,“大人请看,这就是江图的尸体。昨晚死的,这会还新鲜着,味道还没散出来。”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刑部官员顿觉口鼻周围萦绕着一团死气,以及江图的怨气。只需瞧一眼江图那厮的尸首,必然会得出江图是满腹怨气而亡,死的时候肯定不平静。 死无全尸啊! 皮开肉绽! 身为官员,最为重视的外貌也被损毁了。等于是彻底断绝了前程。纵然有一天遇到大赦,也不可能重回朝堂为官。 何为官?首要条件就是五官端正。丑人做不了官,残废做不了官。当然,你要是平江侯那等身份的残废,且有一身行军打仗的本事,在勋贵中拥有一呼百应的威严,自然不在乎身体是否残缺。 刑部官员忍着浑身的不适,硬着头皮走进停尸房,验明身份,查看胎记。江图是重要人物,验明他的死亡同样是重要差事,不可马虎,偷奸耍懒都不行。因为上面随时都会问询此事,他要是说不出一二三,必然会遭到上官的不满,以至于影响前程。 因此,验明身份的过程,显得格外严肃且漫长,格外的认真。对照着档案上的小人画册,一一对应胎记的大小位置,还伸手触摸,确保是真实的,而非作假。 刑部官员显然也清楚天牢的一些把戏勾当,尸体作假的事情门清。若非江图,他绝不可能亲自上手,不嫌晦气。 验明身份后,刑部官员长舒一口气,“身份确定,的确是江图。” 陈观楼凑上前,“大人请到厢房喝茶,余下的事情就交给下面的人处置。” “无妨!既然来了,就盯完全场。” 刑部官员一个眼神,几个刑部仵作齐齐走进停尸房,开始验尸。 江图是中毒死的,经验老道的医官或是仵作,都能验出来。 陈观楼神情镇定,反倒是缩在角落的钱富贵紧张兮兮,生怕事情出现变故,那几个仵作收钱不办事,出尔反尔。 一旁的肖金等人也都是提心吊胆,略微有点不自在。 陈观楼轻飘飘的瞥了眼,眼神看似平静,却对众狱卒有着不可言喻的震慑力。一时间,略显心虚的狱卒们全都抬头挺胸,格外正气。 陈观楼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像话。 谁要是露了马脚,事后他定不轻饶。 刑部官员感受到气氛的变化,回头打量了几眼,却没看出任何问题。心中藏着疑问,却不知从何寻找答案。 能在刑部站稳脚跟,坐稳位置的官员,自然有点真本事。刑部官员认定这帮天牢狱卒有古怪,看来江图的死存疑? 于是他询问几个仵作,“可有验明死因?” 三个仵作,埋着头,却是在无声交流。 还是经验最老道的那个仵作开口说道:“启禀大人,尸首四肢断裂多节,没有接骨的痕迹。内腹大出血,内脏多处受损,显然受了极重的伤。这个伤势,因为没有经过治疗,必死无疑。确实是伤重不治而亡。” 刑部官员闻言,皱起了眉头。他没怀疑仵作的话,而是怀疑天牢用了不为人知的手段,竟然连经验老道的仵作都能瞒过。 陈观楼趁机说道:“好叫大人知晓,江图那厮一心求死,死活不肯接受治疗。谁给他用药,他就寻死觅活。狱卒们担心他真的想不开死了,故而不敢给他上药。哎,没想到这厮竟然是个铁汉子,硬生生痛死了。” “听闻陈狱吏一销假,就迫不及待的去见了江图?”刑部官员盯着陈观楼,上下打量。既然对方不拿捏武道强者的身份,只守着天牢人的身份,他自然是公事公办,以上官的身份询问事情经过。 “启禀大人,我不仅见了江图,甲字号大牢所有犯人我都巡视了一遍。并没有偏袒任何人。” “我听到的可不是这么说的。据说,你跟江图私下里聊了许久。” “我瞧着江图伤势过重,担心他有个三长两短,就劝他用药。他死活不肯,宁愿痛死,也不愿意接受治疗。一再表示,只想求死,不想生不如死的苟延残喘。” “生不如死!哼!江图那厮有什么脸面说生不如死。这些年,多少忠贞官员因为他而生不如死,多少人因为他人头落地。他所承受的,尚不及十分之一。就这么死了,实在是太过便宜他,” 陈观楼顺着对方的话说道:“大人说的是。想来江图也清楚自己过往的所作所为,如今遭受一切都是报应。所以才会一心求死。人一旦存了死志,就算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不回来。” “江图的死,果真没有疑问?”刑部官员再次询问几个仵作。 三个仵作齐齐点头,“确实是伤重不治失血过多而亡。” “晦气!” 什么都没查出来,刑部官员拂袖离去。 陈观楼带着狱卒,特别热情的将人送出去。邀请刑部官员去公事房喝茶,被拒绝了,也不恼,反而高兴得很。 目送刑部官员离去,这一关算是过了。 “不会再节外生枝吧!”穆医官站在陈观楼身边,悄声询问。 陈观楼笑道:“名册已经勾划,可以通知江府的人来领取尸体,运回去安葬。” “如此甚好!没想到这一关如此容易就过去了。” “这可不容易。这么短时间,要将各个关节打通,全凭天牢上下同心协力。光靠我一人办不成这事。” “说的也是。” 大功臣钱富贵,陈观楼格外嘉奖,给了对方一笔丰厚的奖赏。 钱富贵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不瞒大人,小的心里头一直提心吊胆,生怕那几个仵作给脸不要脸。” 陈观楼赞许地点点头,“拿人手短。他们既然拿了钱,没道理出尔反尔,除非不想混了。咱们天牢虽说名声不好,身份低贱,但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有的是办法收拾人。好在,几个仵作都明事理,懂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甚好!” 第522章 丢了喂狗 本以为江图的死,到此为止。 却不料半途又出幺蛾子。 宫里通知,不许任何人领走江图的尸首。 为啥? 因为建始帝深恨江图,要鞭尸。若非身边人拦着,说不定还要亲自鞭尸。 陈观楼:…… 啊啊啊…… 他最讨厌鞭尸。 那味道,那脏污不堪的画面,惨烈至极的画面,他不想再看到第二回。 宫里头的人莫非都是变态,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鞭尸。 江府的管事一脸可怜巴巴的望着他,自家老爷的尸首领不走就算了,还要被鞭尸。这可怎么办啊! 陈观楼叹了一声,对江府管事说道:“留下一笔钱,给你找个手艺最好的缝尸人,你看如何?” “府里被抄了家,已经拿不出钱来。棺材板都是抄家之前准备的。否则,连棺材板都没有。”管事可怜得很,摊手,两袖情分,一个铜板都拿不出来。 陈观楼大感头痛,“我没问你们江家要清理费就算是客气的,别鬼扯没钱的话。就算抄了家,肯定私藏了一些好东西。你赶紧回去,叫你家能做主的人赶紧决定。 迟了,你们只能自己收尸,全都是碎块,肉都是一片一片的。我可告诉你,宫里的人都是手艺人,鞭尸的手艺,上面要一百零百块碎肉,绝不会少一块也不会多一块。你确定这活你们干得了?” 干不了干不了。 管事露出一脸恐怖如斯的表情。 这活没有缝尸人,谁都干不了。甚至连捡尸块都捡不起。如此一来,江图岂不是死无全尸。下葬没有全尸,听说会怨气不散,后果十分恐怖。 管事小声问了句,“要多少钱?” “不多要你们的钱,准备个十两银子足够了。其中五两银子用来请缝尸人,另外五两是我这边的工时费。别问什么叫做工时费,给钱就行。快去快回,晚了,尸体就不好缝了。” 管事一听,不敢耽误,急匆匆回府请教主子。 打发了江家人,陈观楼叫来狱卒,安排狱卒准备草席。 “必须将停尸房那个院落铺满了,屋里屋外都铺满了。到时候将草席一裹,拿出去丢掉。院落跟屋子只需清扫两边就行。如此避免了味道长期停留。” “还是大人考虑得周到。铺了草席,别管多少肉块,多少血肉,院落不受污染,大家心里头也好受些。”肖金拍着马屁。 陈观楼叹了一声,他实在是受不了宫里头这份变态的爱好。叮嘱杂役,眼睛放尖一点,看到宫里的人一来,赶紧将江图的尸体抬到停尸房院子里,千万别留在停尸房。最好将门窗全都紧闭,墙壁上若有必要,也钉一层草席。 “大人,在地面上铺上草席,还说得过去。墙面上也钉上草席,宫里头的人见了,会不会不满。万一刻意刁难,如何是好?” “言之有理。凡事过犹不及。”陈观楼想了想,放弃在墙壁上钉草席的决定,以免刺激到宫里头的人。 宫里头的人,性格都有些扭曲。 宫里头的人来得很快,有点迫不及待的味道。其中有两个熟人,上次来天牢鞭尸也有这两人,属于手艺人,鞭尸的手艺那叫一个溜。 陈观楼只出面招呼了一声,剩下的事情全都交给下面的班头去做,他就不再露面。实在是受不了那个场面,太恶心了。 他果断早退,早早下班,去青楼搂着姐儿一起泡澡,将一身的晦气给泡掉。 泡到一半,卢大头那厮闻着味找了过来。 “陈哥,陈哥,你快回去看看吧。” “没空。”陈观楼果断拒绝。他决定这几天都不去天牢,等味散了再说。 卢大头哭丧着一张脸,“出事了,出大事了。大家伙都等着你回去主持大局。” “能出什么事?” “宫里的人不让收尸,说是要将江图的尸块丢到野外喂狗。谁敢收尸,就是跟宫里头对着干。” 靠! 鞭尸还不够泄愤,还要喂狗。 太残暴,毫无人性。 陈观楼一直秉持,做人要有人性,不能沦为畜生,不能突破人类的底线。身为人,受了礼义廉耻的教育,就不要做纯粹兽性的事情。杀人不过头点地,鞭尸就算了,还要喂狗,这就太过分了。 他也顾不上姐儿的挽留,穿上衣服,直接走楼顶,回到天牢。 江家人正哭天喊地,苦苦哀求。 领头的公公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茶杯,掐着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陛下没有将江府上下满门抄斩,仅仅只是夷三族,已是格外开恩。尔等不知好歹,不知感恩就算了,竟然还敢替江贼收尸。咱家告诉尔等,江贼的尸首必须拿去喂狗,谁拦着都没用。” “这是陛下亲口说的吗?”陈观楼突然出现,惊了在场所有人一跳。 紧接着,狱卒们就抖了起来,一副底气十足的模样。 场上的气氛也随之一变,由一家独大,变为两家对峙。 “原来是陈狱吏。陈狱吏不是走了吗,怎么又有空回来?” “陶公公忙活了一天,不急着回宫复命吗?” 彼时,机灵如狱卒黄夜等人,已经搬来一张椅子,陈观楼顺势坐下,摆出双方打擂台的架势。 陶公公眼睛微微一眯,“陈狱吏这是何意?” 陈观楼轻笑一声,“以我看来,宫里头的贵人肯定不会亲自吩咐,说什么尸体喂狗的话。多晦气,多不文雅,有失体面。对吧。我不知公公究竟是得了谁的吩咐,鞭尸就算了,还要喂狗,哎……就算尸体真的喂了狗又能如何?不说大道理,单是一个入土为安,得饶人处且饶人,江家人都快死光了,让江图下葬又能犯得着谁?还请陶公公看在刑部的面子上,看在老天爷的面子上,行个方便,如何?” “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陶公公似笑非笑,嘴含讥笑。 陈观楼当即自嘲道:“我算什么牌面的人物,我的脸面不值钱,不必看在我的面子上。当然,陶公公仗义,肯给我一二分薄面,我定记着这份人情。他日若是有所求,必定回报。” 陶公公把玩着手里的玉石扳指,权衡利弊,其实他已经心动了。让一个武道强者欠下一份人情,这可是好买卖。 他忍不住好奇心,问道:“为了江图这厮,陈狱吏犯得着做到这个地步吗?” “今日就算不是江图,而是张图王图李图,但凡交了钱的犯官,人死了,还要被喂狗,我都会站出来帮忙求个方便。此乃天牢的规矩,收钱办事,一视同仁。还望陶公公体谅一二。” 第523章 我拿两份钱,很过分吗 “行,就给陈狱吏一个面子,今日不必将江图喂狗。” 陶公公也很干脆。 不给天牢狱吏面子,但一定要给武道强者面子。尽管,陈观楼并没有摆武道强者的谱,旁人却不能假装无视。真要那样做,那叫给脸不要脸。 再说了,人家在公事上也算是给足了方便,提前做好了一切准备。还贴心的替执行鞭尸任务的两位手艺人准备了换洗的衣衫。 这份体贴,要领情。 “多谢陶公公!”陈观楼拱拱手,全当感谢。 陶公公缓缓起身,他这是打算离开了,一边说道:“下回出宫,陈狱吏不介意的话,一起喝酒。” “好啊!” “那就说定了。” 陶公公挥挥手,带着手底下的人迅速离去,善后的事情就留给天牢。 他们一走,天牢狱卒个个都松弛下来。 “还得是陈狱吏,宫里头的人也要卖面子。换做我等,就是一群奴才秧子,被那帮没根的阉人随意使唤。” 卢大头率先站出来捧场。 就是后半句特难听,什么叫做奴才秧子?你才奴才秧子,你全家都是。 张狱吏大大方方的冲陈观楼比划了一根大拇指,“连江图那厮,你都肯一视同仁,不让他被喂狗。我服你!你当狱丞,我没意见。” 陈观楼含蓄笑笑,“狱丞一事莫要再提,都是以讹传讹。一切都听上面的指示。” “别谦虚了,狱丞肯定是你的。没有得到风声,大家不会往外传。定是刑部那边将你的名字报了上去,才会传出来。不过,为什么会是代理?有什么不同吗?” “不同之处就在于,可以随时卸任。” “多此一举。”张狱吏嫌弃。 陈观楼笑了笑,他可是一点都不嫌弃,“还能继续担任甲字号大牢狱吏一职。” “你是说,你一个人占两个坑位?”张狱吏嫉妒了。 陈观楼摆摆手,“我只是打了个比方,没说我一定会担任狱丞。” 张狱吏完全不听,嫉妒使他面目全非,“竟然能担任两个职务,占两个萝卜坑。岂不是意味着你能拿两分钱。甲字号大牢狱吏一职,已经让你赚得盆满钵满。担任狱丞,你还要拿一份钱。太过分了。你到底走的谁的门路,岂能这么干?” 因为嫉妒,张狱吏激动得都忘了官场规则,直白的打听陈观楼的官场门路。 “就算是侯府也不能这么干啊!” 气急败坏,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陈观楼轻咳一声,“你不服气?” “无论是狱吏,还是狱丞,我都服气。可要是两个位置都占了,还要拿两分钱,我凭什么服气?”张狱吏没有遮掩,直白的吐露自己的心声。 “我相信跟我一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陈观楼嗯了一声,赞同对方的说法,肯定有不少人心里嘀咕,内心不服气。凭啥一人能占两个位。 天牢的位置,狱卒除外,全都是箩卜坑。说好一个萝卜一个坑,凭啥姓陈的萝卜能占两个坑? “你不忿的原因,不是因为我占了两个坑,而是因为我拿两分钱,对吧。” “你知道就好!”张狱吏此刻内心太过愤怒,态度自然称不上好。 陈观楼轻笑一声,“可是你的想法,根本不重要,没有人在意。” 张狱吏当场破防,那脸色铁青铁青。 陈观楼继续刺激对方,“我来天牢,就是为了打破规则,重新制定新的规章制度。在我之前,没有像我这般年轻的班头。我来后,就有了。在我之前,甲字号大牢从未有过同时两个狱吏一起管理大牢,然后又是我打破了这个规矩。 如今,我再破一次规矩,又算得了什么?后来者只要本事到位,完全可以以我为榜样,效仿我,占据两个坑位。当然,本事不到位,被人拉下去,偷鸡不成蚀把米,那也怪不得旁人。” “你不以为耻……” “我为什么要感到耻辱。凭本事得来的,我嘚瑟都还来不及。张狱吏,今日你太过激动,言行举止有些不当之处,我都当做没发生过。你回去冷静冷静,仔细斟酌一番,想一想我上位后的好处,相信你会改变想法。我能让甲字号大牢增加收入,没道理带不动乙字号大牢跟丙字号大牢。” “你……” “别忘了,有我在,没有人敢在天牢撒野。比起过去几任狱丞,钱不钱的先不说,至少我比他们都能扛事。” 陈观楼一再打断张狱吏的话,怼到最后,对方已经无话可说。 因为他说的都是实实在在的道理。 扛事,没人比他更能扛。 挣钱,他有一整套的方案计划。 天牢其实就是个天然的宝库,只是狱卒们大部分都不识字,眼睛只盯着下三路,脑子里只有钱跟赌,从不去思索如何做长线,如何细水长流,全都是存着捞一票就发财的想法。 当然,狱卒们这么想也不算大错。 铁打的大牢,流水的犯人。 其实办大牢跟开学校差不多。要用办学校的思路,要用商业化的思路,去思考一些事情。当然,大牢毕竟是大牢,不可能全盘商业化。只是稍微借鉴一二,就能做到整体改善。 好歹先将隔壁乙字号大牢跟丙字号大牢的环境改一改。眼看着夏天到了,也到了死亡旺季。改善环境,其实也是为狱卒们的身体着想。 张狱吏鼻孔微张,说不出话来。 陈观楼抬头望天,“我现在没担狱丞之名,却干着狱丞的活,拿的却只有狱吏的钱,你不觉着亏心吗? 今儿陶公公他们给天牢下脸子,若不是我出面,尔等都要受辱。别以为这只是甲字号大牢的事情。乙字号关押的都是跟皇亲国戚勋贵世家有关联的罪人,今儿宫里头随便来个人就能让天牢上下受辱,明儿勋贵世家随便来个管事也能让乙字号上下全体受辱! 你张狱吏腰杆软,敢问你能忍几回?有我替你们出头,就问问,有几个大户管事敢在我本面前撒野?撒野之前,不妨先问问自己的脖子硬不硬? 比家族,京城又有几个家族能比得过陈氏家族?至于外地豪族,再豪,他的根基不在京城。京城这地,提起平江侯的陈,谁不给几分薄面?我靠着这份薄面,替天牢上下所有人遮风挡雨,多拿一分钱很过分吗?” 第524章 要以发展的眼光看待今日的人和事 “不过分,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 许富贵这个老油条,掐准了时机,跑出来打圆场。 陈观楼跟张狱吏那一通掰扯,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其实,从一开始,陈观楼就是有心说给所有狱卒听,让大家知晓有这么一个事,他为啥能占两个坑,拿两份钱。 就凭他干两份差事,而且都能干好,还能替大家扛事,遮盖风雨。 能者多劳,劳者是不是应该多分配一些财物?否则凭啥多劳?又不是劳模,又不是先天吃苦圣体。 “张狱吏,陈大人干两份差事,拿两分钱,此乃天经地义。你别小肚鸡肠,就知道嫉妒。你得想想这里面的好处才对。 陈大人是自己人,是从狱卒一步一步爬上去的,他懂我们天牢人的苦,而不是像别的狱丞一样,只会捞钱。处理个公文,还要拖延再三,尸体都臭了,人都发霉了,公文还没签押,你希望那样的狱丞来管事吗? 再说了,陈大人也不是揽权的人,乙字号大牢跟我们丙字号大牢,全力配合陈大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就算短时间内有所动荡,想必结果肯定是好的。陈大人,我说的没错吧!” 许富贵腆着脸,一副谄媚的样子。 陈观楼还没走马上任,甚至连担任狱丞的公文都没下来,只是一些传言,但许富贵已经及时的调整了自己的姿态,摆正了态度,拿出伏低做小伺候上官那一套身段来面对陈观楼。 尽管陈观楼是小辈,年岁当他儿子绰绰有余,可他一点都没有摆老辈子的身段。 过去,大家同为狱吏的时候,许富贵还有点拿腔拿调,时不时摆摆长辈和前辈的身份,‘指教’陈观楼。 本以为,陈观楼当狱丞,他是最不服气,肯定会跳出来生事,说一些酸言酸语。万万没想到,许富贵不仅没跳出来,反而及时的调整了态度,那叫一个恭敬。 反倒是过去一直支持陈观楼的张狱吏,满心不忿,不顾场合,不顾时间,当着全体狱卒的面就开始质问。但凡陈观楼今儿虚一点,应对有不当之处,威严必定受损,还怎么当狱丞管理天牢? 人啊,果然是复杂的动物。 人心多变,人心难测。 不能以过去的眼光,看待今日的人。要具有发展性的眼光,看待一切人和事。 张狱吏突然将矛头对准许富贵,“你舔他?” 许富贵皱眉,很是嫌弃又很不满,“什么叫舔,你会不会说话?我这是沟通,是在给陈大人汇报工作。陈大人,你别跟张狱吏一般见识,他最近输钱输得狠了,看上的娘们又跟小白脸跑了,所以……” “许富贵,闭上你的臭嘴。” 张狱吏出离了愤怒,冲许富贵怒吼道。 陈观楼了然一笑,“原来是生活琐事出了点差错,影响了张狱吏的心情和判断,我都理解。没事,没事!改明儿我请大家喝酒,大家伙都开心点。有钱拿,有饭吃,有娘们伺候,还有什么不满的。你们说是不是?” “是!” “陈大人仗义!” “陈大人才是真正的自己人。” “我们全体狱卒都支持陈大人!”卢大头带头喊出口号。 “支持陈大人!” “支持陈大人!” 陈观楼笑着,不动声色拍拍卢大头的肩膀。 卢大头心领神会,他一定会替陈哥盯死众狱卒,谁对陈哥不满,谁真心支持陈哥,他都会拿小本子一一记下来。 陈哥‘借’给他那么多钱,他一文钱都没还过,这份恩情,比天还高,比海还深。 陈观楼:…… 他有说过不还钱吗?说过吗说过吗? 事情暂时解决,就看张狱吏自个能不能想通。 他思索着,是不是该催催孙道宁,赶紧将他的任命文书下发,昭告全体天牢狱卒。免得一个二的跳得欢,还不服他的管。 他问肖金:“江家人呢?” 肖金指了指墙角,“那呢!” “把人叫过来。” 片刻,江府管事被叫到跟前。 陈观楼问对方,“钱带来了吗?” 管事连连点头,拿出荷包,里面不多不少,刚好十两银子。 “把钱给缝尸人,你亲自给吧,说点好听的话。缝尸人看在钱的份上,给江图缝完整点。你帮着捡一捡,别漏了某个部位,以免没有全尸。” 管事愣住了,递上钱,“陈大人不拿钱?” “我要你这点钱干什么。” “工时费?”管事糊里糊涂的,也不知怎么当上管事。估摸着江家没人了,勉为其难将此人派来跑腿干活。 “工时费是给缝尸人的,懂了吗?缝尸人平时只缝补砍头的尸体,或是在野外被野兽糟蹋过的尸体。像你家主子江图,被人鞭尸,几年都未必能遇上一个。工作量是平时的好几倍。你不给足工时费,人家凭啥给你缝尸,凭啥缝得整整齐齐?去吧,去吧,别耽误了。趁着天色还早,赶紧捡尸,缝尸。争取今天,最迟明天早上,将尸体运走下葬,别留在天牢。” 管事被狱卒带下去忙活。 陈观楼动了动鼻翼,“还是一股臭味。肖金,找钱富贵支点钱,搞点除臭增香的玩意,将天牢里里外外都熏一熏。这味道,做了那么多防护措施,还是防不了。宫里头的人就是毛病多,干什么不好非要鞭尸。” 肖金满口答应,笑着说道:“大人的防护措施,其实效果很好。宫里那两个鞭尸人都说我们考虑得周到。地面上垫上草席,解决了不少问题。还问为啥不给墙上钉上草席。” “哟,这么好说话?墙壁上钉上了吗?” “钉了!鞭尸结束,将草席一扔,清扫起来又快又方便,省了不少活。给鞭尸人准备的换洗衣衫,人家也是格外满意。就是遗憾没有准备熏香,要是能熏一熏就更好了。” 陈观楼顿时恍然,“原来宫里头的鞭尸人也嫌这行当晦气啊。记住了,下次宫里头再来人,别管干什么,熏香一定要准备妥当。宫里的阉人身上少了个零部件,清洗不干净,身上常年会有味道。熏一熏,大家都满意!” “大人说的是。” 第525章 收房贴钱 江图这事一了,陈观楼就松懈下来。 各项收入一一兑现。 先是江图许诺的马家巷三十七号大院,两进大宅子,闹中取静。就连仆人都给配好了。 他带上印章契书上门,府中老仆一家五口,当场跪地认了他的主子,主动上交账册钥匙。 老仆一家姓包。 老包是总管,不到四十岁,看着像五十。他媳妇管着厨房,带着个黄毛丫头负责洒扫。 两个儿子一个门房,一个会几招假把式,负责看家护院。 “日盼夜盼,可算是盼来了老爷。老爷再不来,府里就要揭不开锅了。” 啥玩意? 包总管将账册往他跟前送了送,小心翼翼地说道:“除了我一家五口每月吃用外,主要开销都在房屋维护上面。” 陈观楼终于舍得翻开账册看一眼。 老包身为总管,一个月三两银子的月钱。老包媳妇月俸二两,黄毛丫头不算钱,包家两个小子月俸一两。吃穿都是府中包干,每年四季衣衫各一套,老包身为总管每季多一套。吃饭就是普通人家的糙米饭,一旬食一次荤腥。吃饭花费不多,算是小头。 府中各处需维护。 今年开春,翻盖房顶瓦片,花去三两银子,家具木质器物刷桐油用去五两银子,清洗漆器用去五两银子,花园翻新花去…… 一笔笔的开销都列在了账册上。 每一笔开销都不多,多的几两银子,便宜的只需几十文钱。 可是架不住积少成多啊! 零零总总下来,两年时间,花去了三百多两。 三百多两,在京城养一栋两进带花园的大宅子,贵吗? 一点都不贵,甚至称的上实惠。前提是,宅子的主人没住进来。单单只是略作维护,就花费几百两。 老包有没有贪墨? 或许有,但肯定不多。 区区几百两,陈观楼没放在眼里。 他在意的是,江图啥玩意,赠送房屋,给他配一家仆人很合理。只是,房屋的维护基金竟然空了,还要他来出钱养人养房子。 江图置办这套宅子的时候,就没想过多留一点闲置资金? “钱的事情我知道了,晚点给你报账。带我参观参观。” 老包得了肯定的答复,内心松了一口气,当即谄媚笑道:“老爷这边请。” 两进宅院带花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花了点时间参观了一遍。看得出来,房子维护得不错,家具器物也得保养得当。随手一擦,干干净净,老包媳妇跟黄毛丫头没有偷懒,确实有按时打扫。 这下子,他也就歇了撤换老包一家的念头,暂时留着继续使唤。要是将来发现有不轨之处,再做处理也不迟。 最后回到外书房。 老包媳妇麻利的端来一杯热茶,茶叶不算好,能入口。 他问老包,“之前可有人叮嘱过你?” “启禀老爷。购买我们一家子的人叮嘱了几句,说是拿着契书登门的人,就是这栋宅院主人,叫我们好生伺候。在账上留了点银两,之后就再也没见过。” “可记得那人的模样?” 老包形容了一番,陈观楼思索了一下,肯定不是江图,可能是江府某个管事。 江家随着江图一死,作鸟兽散。 宫里头下了夷三族的旨意,江图的父族母族妻族,全都逃不了,都得人头落地。 不过,江家还剩了一些人,不在三族之内,出了五服的江家人,昔日承蒙江图照拂,富贵一时。如今也随着江图一死,落魄到无法在京城立足,只能灰溜溜的滚出京城,回到乡下。 十几年时光,大梦一场。 当初从乡下来京城,如今又回到乡下。 短短十几年,完成了一个轮回,赔上了几百条性命。 当真惨烈! 接收了宅子,给账上留了两百两银子,他就准备离开。 老包很是诧异,“老爷不住下吗?” “此处为别院,本老爷偶尔来住一住,招待一些亲朋好友。先替本老爷置办一些书籍,衣物。” “若是遇事,小的该去何处寻老爷?” “就去百花楼寻我。” 包总管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老爷常驻青楼,莫非是读书人,以才名勾得青楼姐儿不舍得放手? “不知老爷何处营生?” “老包啊,你身为总管,要有眼力见,懂吗?时间长了,该让你知道的自会让你知道。咱们主仆今儿第一次见面,你问东问西,就跟查户口似的,你觉着合适吗?” “小的该死,请老爷见谅。不瞒老爷,小的也是第一次当管家。以前在一犯官家中干活,一家子都是帮闲打杂,不太懂规矩。还请老爷给小的一次机会,小的一定认真学习,争取当一名合格的管家。” “那你好好学,下次我来验收。你家老二根骨还行,我留下一本拳法,让他好生练习,争取做个合格的看家护卫。你家老大面相忠厚,当个门房勉强合格。有空你带他认认字。改明儿,或许会添一位账房先生。” 包管家这回反应机灵,“府中是该添一位账房先生。虽说没多少账目,但总归有比没有强。如此,小的也就放心了。” 陈观楼笑了笑,拍拍老包的肩膀,“好好当差,保你一家衣食无忧。另外,几处门匾都要换一换。算了,还是下次吧。下次找个有学问的账房先生操持此事。对了,你识字会算账,跟谁学的?” 他也就随口一问。 老包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说道:“启禀老爷,小的在上一位东家当差,曾跟当时府中管事学了小两年。原本说是学成后,提拔小的当个小管事。谁想到,还不曾正式出师,上一位东家就出事了。 后来,案子一结,我们全家被发卖。本以为自此一家分别,此生恐怕再难有见面之时。幸遇好心人,买下我们一家,安置在这栋宅院中。如今,小的一家又遇老爷这般好心人,小的一家真是三生有幸,处处得遇贵人。” “你视本老爷为贵人,这栋宅院就交付给你,好生看着。你一家子好好当差,莫要生事,自能平平安安。” “老爷放心,小的一家一定看好宅院,定不让宵小作祟。” 第526章 好一个俊朗芝麻官 离开三十七号院,陈观楼去了酒楼,随意点了几个招牌菜,一个人潇洒。 收了江图赠送的宅子,江图这一单算是彻底完成。 接下来他得提醒孙道宁,别管是狱丞,还是江图家产的几分之几,赶紧兑现当初的大小饼。 孙道宁当初画饼,他囫囵吞了,完成了交代的任务,就等着姓孙的遵守承诺。 派人给姓孙的提个醒,别忘了他。 姓孙的竟然让人传话,让他再等等。眼下正是关键时刻,不敢分神。不过,倒是将他的狱丞任命书正式发了下来。 陈狱吏摇身一变,成为了陈狱丞,并兼任甲字号大牢狱吏一职。 至于那个常年不露面的小范狱吏,没人关心他。 若非老范大人在刑部当差,早就将小范狱吏打发去坐冷板凳。 他曾无数次踏进狱丞公事房,却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坐上狱丞座椅,手持官印,身穿九品袍子,好一个俊朗的芝麻官。 从胥吏到九品芝麻官,无数人用尽一生,都难以跨越这道天堑。 官就是官!吏就是吏! 休得乱了官场秩序规矩! 然而,陈观楼年纪轻轻,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就跨越了其他胥吏穷尽一生都难以跨越的天堑。 他如今一半为吏,一半为官。 别人会在乎吏员身份低等下贱,若是升了,绝不肯再兼任。 然而,陈观楼毫无这般偏见想法,他只求实际好处。 甲字号大牢狱吏一职,让他吃得嘴角流油,凭啥看不起吏?不能一边吃着肉,一边砸锅。 反正他没少干离经叛道的事情,多一桩也不稀奇。 别人不理解他的想法,他也无需强求。他只求自个自在。 众狱吏排着整整齐齐的队伍,来到公事房,正式面见狱丞大人。这回,甚至连后勤那帮人都来了,算是给足了面子。 其他狱丞上任的时候,后勤那帮家伙面都不露,主打一个你来你的,我做我的,互不干涉。 这回算是开了个先河。 陈观楼咧嘴大笑,“好好好!大家都是好兄弟,照着规矩好好当差,大家都有钱拿,有肉吃。” 面对一帮粗坯,他没有学其他狱丞,说一些文绉绉的场面话,也没有在第一天就给下马威,更没有强调他的规矩。而是直白的告诉众人,跟着他干,有钱,有肉,还有娘们。 就问大家服不服? “服!” “陈大人担任狱丞,此乃众望所归。” “谁要是不服,小的锤死他。” 一个个争先恐后的表忠心,又纷纷送上‘见面礼’。 陈观楼一一笑纳,一一勉励。 关于见面礼,他私下里打了招呼,废掉雷狱丞的规矩,就按照老范大人在的时候的老规矩来。此举得到了所有狱吏的一致拥护。 当年,范狱丞乃是正经读书人,讲究一个吃相,捞取银子称的上是细水长流。虽说后来为了跑官,疯狂了一段时间。总体来说,当年老范大人是个合格的,勉强得人心的狱丞。比后面继任的狱丞做得都要好。 小范狱吏蒙老范大人的恩泽,在天牢吃空饷多年,大家都忍着他,从未有人提出将其除名,主要还是大家念着老范大人的情。 少有读书人担任狱丞。 老范大人让天牢众人知道读书人讲究吃相,跟从底层爬起来的粗坯比起来,那叫一个斯文。读书人爱钱,却也讲究体面。 然而,粗坯如雷狱丞这般人,吃相那叫一个难看,完全是钻到钱眼里。眼睛只盯着钱,看不到其他,其贪婪令人咋舌,活该被收拾。 相比较而言,老范大人规矩多了些,讲究了些,难伺候了些,目无下尘看不起狱卒等等,可是人家讲究体面,搜刮钱财讲规矩,单就这一点就盖过了所有缺点。 如今陈观楼恢复老范大人那时候定的陈例,果然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得到了众人的拥护。 今儿是他上任的第一天,不安排工作,就求个开心。考虑到众狱卒都要当差,直接让酒楼做了十几桌席面,送到天牢,让狱卒们吃得开心。 不当差的,以及众狱吏,就随他去酒楼潇洒。吃饱喝足,再去青楼耍一趟。 一套下来,他提前付款,没让狱吏们掏腰包。 这可将狱吏们激动坏了。 一个个醉醺醺的,凑到他跟前拍着胸脯表忠心。但凡有个什么事,招呼一声就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狱吏似乎也放下了心结,敬了陈观楼三杯酒,算是冰释前嫌。 陈观楼拍着对方的肩膀,“乙字号大牢大有可为。过几天我们坐下来好生琢磨琢磨,看看该如何改进。张狱吏意下如何?” “全凭陈大人吩咐!” 陈观楼笑眯眯,“如此甚好!” 他不管对方真心还是假意,只要能跟着他的步伐走,完成他交代的任务,守着天牢的规矩,他便不会去计较。私下里的一些行径,他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可能保留乙字号大牢的自主权。 许富贵这个老油条,好话一箩筐一箩筐往外吐,那叫一个顺溜。 “陈大人有事尽管吩咐,刀山火海不在话下。” “丙字号大牢我是熟悉的,改明儿我们好好聊聊,看看有没有改进的余地。许狱吏,你是前辈,又是长辈,你一定会支持我,对吧。” “陈大人放心,我百分百支持。丙字号大牢那帮兔崽子,正需要陈大人敲打一番,一个个才知道遵守规矩。” “如此就好!对于敲打狱卒,我在甲字号大牢总结了一番心得,改明儿一起讨论。” “陈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保证不打折扣执行。” 接下来,陈观楼又跟自家几个心腹说话。 他对肖金寄予厚望,“我原本属意你来接任甲字号狱吏一职,但是你的资历太浅,别的方面也不算突出。我若是此时卸任狱吏,就怕甲字号大牢不稳。甲字号大牢是天牢财源重地,不能有半点差错。我先兼任着,这段时间你多学学,多立几个功劳。等到时机合适,就让你接任。” 肖金激动得热泪盈眶。 “大人厚爱,提拔之恩,没齿难忘。大人但有吩咐,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必说的如此严重。天牢这地,我打算好生经营,迟早打上我的烙印。你跟下面的人好生说说,要跟我的步调一致,不可生出二心。谁要是不守规矩乱来,坏了我的大事,我定翻脸不认人。” 第527章 巡视乙字号大牢 昨晚一顿酒,拉近了陈观楼同其他狱吏的关系,同时也让某些人少了些敬畏之心。 于是,一大早,他将众人叫到公事房,美其名曰聊天,了解一下大家的需求。 “陈大人就是讲究。我们的需求你都是知道的。” 陈观楼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未达眼底。 有机灵者,已经看出陈观楼新官上任,今儿估摸着要烧第一把火。谁要是没眼力见撞在枪口上,就等着拉出来做典型。 “过去我在甲字号大牢,一直强调,天牢是一个大家庭,要统一认知,统一目标。大家奔着一个目标努力,钱会有的,什么都会有,环境也会得到改善。今儿招呼大家过来聊聊,就是想听听你们的想法,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善?” 陈观楼一脸笑眯眯的样子。 众狱吏面面相觑,不懂他烧的是什么火,一时间都不敢冒然出头。 陈观楼目光扫过众人的脸,看到了许多内容。 “统一认知的第一步,确定大家都听我的吩咐做事。有谁对我不服气,现在可以提出来,我们一个一个解决。” “陈大人说笑了,没有不服气,大家都很服气。” “是啊!大家都很服气。” 陈观楼特意朝张狱吏扫了眼,见对方没动静,也就没点名。 其实,他没打算在今天大开杀戒。 他做事向来不急不躁,一步一步来。他有的是时间。 “行,既然大家都服气,我就放心了。乙字号大牢,以及丙字号大牢,中午之前,将账本涉交上来。” “大人是要查账?” “想赚钱吗?我不了解你们的账目情况,又如何又针对性的做出改善,帮助大家发财?莫非许狱吏有别的想法?” “没没没,没有。你是狱丞,查账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好长时间不查账,账目有些混乱。” “混乱不怕。我这有账房高手,再混乱的账目也能理顺。诸位也不用过于担心,我只查账,不是追责。前账不管,我只管后账。等账目理顺了,我们再来商讨一个大家都满意的规章制度出来。就如同甲字号大牢一般,改一改乙字号跟丙字号的风貌。” “大人果真不管前账?”许富贵瞪大了眼睛,期待着望着陈观楼。 陈观楼点点头,“我向来说到做到。我的信誉,以后大家接触多了,就会了解。一口唾沫一颗钉。你们配合我好好当差,出了事我自会替你们兜着。但是,谁要是阳奉阴违,看我年轻就起我辱我,那就别怪我翻脸。” “大人放心,我们肯定配合!” “大人说笑了,谁会不开眼,胆敢欺辱大人。” “行,大家都散了吧。张狱吏,陪我下一趟乙字号大牢。在天牢当差多年,还没正经的瞧一眼。” 张狱吏明显愣了下,随后点点头,“大人所请,莫不敢从。” 乙字号大牢,陈观楼下过两回,皆是来去匆匆。里面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他了解不多。 今儿选择从乙字号大牢入手,也是想尽快做到心中有数。 两个人一前一后,下了乙字号大牢。 陈观楼随意闲聊,“张狱吏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提出来,能替你解决的定会替你想办法。最近这里可有关押要紧的人物?” 张狱吏公事公办,不算恭敬,但也没有不妥当的地方。不卑不亢地说道:“多谢大人关心。要说要紧的人物,驸马爷的族人犯了事,驸马跟公主府都被言官御史给盯上了,案子闹到刑部,刑部没敢偏袒,驸马跟公主担心言官御史闹腾也没敢插手。这不,驸马爷的族人前几天刚下狱。” 陈观楼一听,顿时好奇,“哪个驸马,哪个公主?” “青阳公主的驸马。” “你是说祝家。” “正是承恩伯祝家府上。” “具体犯了什么事,跟我说说。” 反正也是闲扯,聊聊案子正合适。 乙字号大牢的结构跟丙字号大牢差不多,下了大牢,先是一排值房,供狱卒们歇息值守。值房外一条宽敞的甬道,甬道又连接着七八个竖排甬道。甬道内就是一间间牢房。 乙字号大牢这边,将牢房分为一区,二区……一共分了七个区,设了七个班头。牢房常年保持在百分之八十左右的住宿率。犯事的人还是挺多的。 大牢外部结构都一样,一半在地下,一半在地上。内里阴暗潮湿。 乙字号大牢的环境明显比甲字号大牢要差一些,天牢特有的古怪的味道格外浓郁,但是又比丙字号大牢强一些。毕竟甲字号大牢经过整顿,环境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陈观楼随意说了一句,“要定期消毒清扫,莫要节省杂役那几个钱。想想办法,钱就有了。” “大人说的是。”张狱吏不置可否。 陈观楼也没闲扯此事,慢慢来不着急。受罪的反正是犯人,又不是他。他赚他的钱,拿他那一份。他就是什么都不过问,少了谁也不会少了他的钱。 张狱吏领着他来到值房,取了名册,介绍犯人的情况,“这个祝如海,可谓是坏事觉。手底下经营着人口买卖,经常安排人下乡,或是买或是骗或是拐带,男孩女孩大姑娘小媳妇很多遭殃的。这段时间,朝廷大肆查抄官员宅邸,祝家的生意越发兴旺。” “这买卖跟案子扯上关系了?” “正是。查抄官员宅邸的时候,查出部分黑户隐户。据交代,这些人都是祝家卖给他们。三法司顺藤摸瓜,又查出更多的隐户黑户,涉及到大量拐带人口,以及好多起未破的命案,灭门案。于是,三法司下令,先将祝家负责这门生意的祝如海抓了起来。刑部接了这桩案子,于是祝如海就被关了进来。” 张狱吏将名册交给陈观楼过目,上面简单记录着犯人罪行。 “还有别的罪名吗?” “至于欺男霸女,强占良田,逼良为娼为盗,这些跟黑户隐户案比起来,不值一提。此人,不知大人是个什么章程?”张狱吏又将问题抛了回来。 陈观楼合上名册,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我要是没记错,乙字号大牢的定例银子是一百两?” 第528章 一等犯人 “大人没记错,定例银子的确是一百两。祝如海刚关进来的时候,就已经交了钱。” 张狱吏如此说道。 陈观楼点点头,“隔壁甲字号大牢是六百两,所有官员,别管官大官小,全都一视同仁。但是乙字号大牢这些犯人,恐怕很难做到一视同仁。” “大人言之有理。这里面的犯人,虽说都能跟勋贵世家王公贵族扯上点关系,但是身份地位大不同。管事跟主子关在一个牢房里的情况,时不时也能见到。” “所以,以祝如海的身份地位,一百两会不会低了些。”陈观楼很随意的说道。 张狱吏眉眼一跳,“大人的意思是?” 陈观楼哈哈一笑,随口说道:“乙字号大牢情况特殊,在待遇上可以一视同仁。但是在金钱上一视同仁的话,就太看不起诸如祝如海一类的犯人,这不合适,也不符合他们的身份。不如将乙字号大牢的犯人划分为一二三等,一等诸如祝如海这一类,不妨按照甲字号大牢的标准,将定例银子定为六百两。二等犯人,定例两百两,三等犯人定例八十两,如何?” “大人高见!” 这一刻,张狱吏突然就明白过来,为啥甲字号大牢众狱卒会服气一个年纪比他们都要小的人管理,一天天还乐呵呵的。 就凭陈观楼这一手揽财的本事,他也服气。 “不过小的建议,二等犯人可以再上调部分,三等犯人再稍微下调。” “哦?这是为何?” “这里面关押了不少勋贵世家王公贵族家的下人,这些人其实不算多有钱。时常因为不能按时缴纳定例银子,弄得下面的狱卒火冒三丈,频繁发生苛待犯人的情况。也因此,每到夏天还有冬天,乙字号大牢死的人并不比隔壁丙字号大牢少。既然大人要将乙字号大牢的犯人分三等,不如……” “你拿主意。”陈观楼很干脆。 张狱吏一听,心情立马就好了起来,“小的认为,二等犯人定在二百六十两较为合适。三等犯人定在六十两比较合适。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陈观楼很果断,当即点头答应下来,“就依照你的意思办。不过如何防止下面的人故意使坏,将三等犯人划为二等,将二等划为一等,你必须好好想想,设立一个奖惩机制。以免有人钻到钱眼里,把人给逼死了。” “大人言之有理。” 陈观楼又吩咐道,“这件事你好生思索一番,拿出一个正式的章程,顺便将乙字号大牢的规章制度顺势调整,该添的添,该擅的擅。下面狱卒的待遇,具体如何分配,你也要想个合理的分配手段,争取做到大部分人满意。” 张狱吏面色迟疑,有些纠结,“大人不管此事吗?” 陈观楼哈哈一笑,“我是当狱丞,不是当老妈子。我只看你的章程,具体的内容我不干预。出了事情我只找你。你莫要想着推卸责任,将责任推到下面狱卒的头上。在我这,你是乙字号大牢的当家人,乙字号大牢出了事,必定是你当家人没当好家。” 张狱吏当即拍胸脯保证,他一定好好思索,拿出一个让大部分人都能满意的章程出来。 “走,带我去瞧瞧那个祝如海?承恩伯府那边,可有派人来打点?” “来了!”此时此刻,张狱吏的态度跟一开始比起来,明显上了至少七八个台阶,语气中多了一丝恭敬和佩服,还有即将大干一场的兴奋劲。 “伯府那边怎么说?” “伯府派人送来衣物饮食,又送了一点钱。只是吩咐我们好生照看祝如海。祝如海是伯府没出五服的族人,正经算起来,也是嫡支一脉的子孙。” “伯府算个什么东西,轮到他们跑来天牢吩咐。”陈观楼嗤笑一声,格外的嫌弃,又是格外的自信和笃定,“以后对待这些勋贵世家,王公贵族,不必太卑微,公事公办即可。他们要是不服,直接报给我。我倒是要看看,谁这么嚣张,嚣张到本官的地盘上来了。以后告诉所有来者,天牢这地拿钱办事,一视同仁。有钱都是爷,没钱滚一边去。特殊情况特殊处理。” 一年到头,遇不到几桩特殊情况。 甲字号大牢跟乙字号大牢,不关穷人。真要遇到穷光蛋,就是另外一套方案。 隔壁丙字号大牢,倒是时常遇到两袖清风,穷得只剩下底裤的所谓‘大侠’! “有了大人这话,小的心里头算是有了主心骨。”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晦暗不明的甬道内。 祝如海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留着两撇小胡须。 关在牢里面,并不慌乱,反而有些自得其乐。一张棋盘,自个跟自个下棋,左手打右手。 “哟,张狱吏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一起下一盘?” 张狱吏轻咳一声,板着脸,冲对方说道:“祝如海,你看清楚了,这位是我们天牢新上任的陈狱丞陈大人。” “哎呀,如此年轻如此俊朗的狱丞,真是稀罕。”祝如海起身,靠近牢门,打量陈观楼,嘴里发出啧啧声。 陈观楼笑眯眯的,“祝老爷住得可习惯?” “你是……”祝如海指着陈观楼,“你这张脸怪熟悉的,我肯定在别处见过了。啊,我知道了。莫非你就是平江侯那个陈,陈氏一族最强武者,也是最离经叛道的那一个,叫陈观楼来着。” “放肆,这是我们陈大人。”张狱吏一声呵斥。 陈观楼摆摆手,示意张狱吏不必在意。他就是有些好奇,他在外的名声,到底是怎么形成的。最强武者他能理解,去年吊打江图派出的武者,又跟齐家九品武者打了一架,全身而退。只是,怎么就成了最离经叛道的那个? 他自问还算守规矩,任劳任怨,收钱办事,童叟无欺。信誉像他这般好的天牢人,真找不出第二个。 “我就是陈观楼。” “你当狱丞啦!你怎么甘愿做个狱丞,你可以刑部当差啊!只要你开口,五六品的官不敢说,七品芝麻官对侯府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情。”祝如海明显就是个话痨,自来熟。开口就是聊家常的模样,无法想象这样一个看似就像隔壁邻居一样的人竟然经营着庞大的人口买卖。 第529章 花钱找死 “祝老爷认为我该去刑部当差?” 陈观楼似笑非笑地询问道。 祝如海本想说当然,可是话到了嘴边,他看着对方,摇摇头,“对你而言,貌似刑部当差并非上选。虽说我不了解天牢的运行,想必天牢油水应该是极为丰富的。 以你之能,不贪都能发财,但凡贪心一点,果然刑部那地方瞬间成了鸡肋,食之无味。天牢唯独不好的地方,就是名声差,身份低贱。 不过,如今你是狱丞,勉勉强强也算是步入了芝麻官的行列,加上你是陈家子。哈哈,果然,你留在天牢是对的。” 祝如海笑呵呵的,一番解读倒是通透。将陈观楼留在天牢不肯挪窝的想法解构得明明白白。 陈观楼笑眯眯的,“听祝老爷一番话,方知祝老爷是个极有智慧的人。以你之能,想必做任何买卖都能发财。为何偏偏干起了贩卖人口的勾当。” “我干的可是合法的买卖。”祝如海听出陈观楼语气中的不满和恶意,立马叫了起来,“我手底下每一笔买卖都有据可查,跟那帮拐子可不一样。我在官府那里有备案,替官府替朝廷买卖人口。 就连宫里头,需要人的时候,也是从我这里采购半大孩子。每一个被贩卖的人,不能说全都自愿,但都经过了他们的家属同意,签了合法的契约。陈大人,你看不起拐子,我能理解。但我这买卖,跟拐子不是一路。你可别冤枉我。” 陈观楼笑了起来,讥讽道:“我竟不知,这买卖还是合法的。” “你合法,你们怎么买丫鬟买婆子?你当侯府的家生子是天生的吗?陈大人,大家都是明白人,你又何必装傻。” “你的意思是刑部抓你,抓错了?”陈观楼面无表情,祝如海分明就是个江湖打混的老油条,有钱有身份有背景有靠山。这种人最难收拾。 “抓没抓错,我相信刑部一定会给我一个交代。反正等事情查清楚之后,相信一定会还我清白。” “据说你的买卖,还涉及到数起命案,甚至涉及到灭门惨案。” “这些事跟我都没关系。有些人犯了事,为了躲避官府追捕,干脆自卖自身。我下面办事的人,哪里是这些江湖老油条的对手,被人哄骗了也是难免。真是祸从天降,好好的做着买卖,竟然牵涉进大案子。” 祝如海一副倒霉透顶,自己清白无辜完全是被人冤枉的表情,特真实。 “如果你真的是冤枉的,伯府怎么不帮你申诉,不帮你跑动关系。” “陈大人,你也出身大家族,理应了解大家族的人,尤其是像我等没有管身的族人,时常身不由己。跑官容易,就怕被言官御史盯上,坏了伯府的名声,牵连到公主殿下。那我真成了罪人。哎,等等吧,等风头过去。” “这么说,祝老爷为了家族着想,为了公主殿下着想,所以放弃了替自己打算?真没想到,祝老爷如此高风亮节,为家族牺牲如此之大。”陈观楼直接阴阳对方。 祝如海竟然当真了,连连感慨道:“身为伯府族人,享受了伯府的恩泽,自然要有所回报。难道陈大人不回报侯府的照拂?” 陈观楼算是看明白了,祝如海就是个滚刀肉。想想也是,也只有滚刀肉,才干得了那么大的买卖。合法的也是刀口舔血,里面不知道暗藏了多少黑暗血腥。他的生意必然伴随着绑架,囚禁,殴打,人命…… 往深处想,无论多黑暗都不意外。 他没有和祝如海继续聊下去。 离开后,他叮嘱张狱吏,“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要你持续压榨姓祝的,能榨多少钱出来,就看你的本事。我许你不入公账,三分之一留在乙字号大牢。有问题吗?” 他平生最恨人贩子,别管合法还是非法。刑部抓他,肯定是有的放矢。祝如海这家伙,背地里肯定藏着大案子。不仅仅是命案跟灭门案。 没有理由,就是一种直觉。直觉告诉他,祝如海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凶恶最恶毒的人,千万别被此人的外表给蒙蔽了。 祝如海的恶,是人性沦丧的恶,跟当官的作恶还不一样。 很值得挖一挖。 张狱吏悄声说道:“祝如海毕竟是祝家人,我们不好动用手段。想要讹他的钱,此事还需大人指教一二。” 陈观楼板着脸,“我许你对他动用部分手段,只要没有外伤即可。选可靠之人,管好乙字号大牢众狱卒的嘴巴。真要管不住,走漏了风声,被祝家知道也无妨。只要没有外伤,祝家来追究,我替你兜着。有我顶着前面,没人敢动乙字号大牢任何一人。” “当真?”张狱吏半信半疑。祝家是伯爵,就算没多少权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且,祝家背后还牵连着公主府。青阳公主跟当今陛下,据说关系还不错。 他想着三分之一的分成,跃跃欲试。又担心事情闹大,牵连到自身。陈观楼的保证,并不能打消他的顾虑。 陈观楼微微挑眉,“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抽取三分之二的资金吗?你是不是以为我很贪,三分之二的资金全落入我自己的荷包?” 张狱吏有种被人拆穿想法的尴尬,头都不敢抬起来,嘴唇蠕动了几下,始终不敢辩解。 陈观楼见状,冷哼一声,“我为何能保你,当然是因为我会拿着这笔钱,走通刑部的门路,将姓祝的钉死。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要你用尽手段榨出姓祝的钱财了吧。只要将姓祝的钉死,谁会追究他在牢里的遭遇。伯爵府又不是没事干,整天替祝如海出头。” 张狱吏张大了嘴巴,万万没想到事情还能这么操办。从犯人手里榨取资金,然后买通办案人员,将案子办成铁案,借此将犯人给弄死。等于是,犯人自个掏钱弄死自己? 只听过拿钱买通门路脱罪的,真没见过拿钱找死的。 他再次问道:“大人,这事真能这么办?能行吗?” “我说行就行。你要是不敢,我就在乙字号大牢悬赏,总有人胆子够大……” “我敢!这事包在我身上。只要事后大人兑现承诺,保我等平安。” 第530章 你想害我就直说 张狱吏领了差事,干劲十足。 等到中午交账本的时候,没有丝毫迟疑,交得干脆利落,公账私账全都上交,以表忠心。 其坦荡的态度,令其他人咋舌,暗暗感叹:陈狱丞好手段,只是下了一趟乙字号大牢,就成功收服了张狱吏。张狱吏连私账都交出来,这是完完全全的臣服,心甘情愿的臣服。 不得了啊! 得知这个消息,最慌乱的人莫过于许富贵。 他怒骂张狱吏,“这是将我架在火上烤啊!” 他急得团团转,恨不得扒了张狱吏的皮。没这么玩的,事情不是这么做的。 一转头,看见躲在门外偷看的卢大头,怒从心头起,“卢大头,你不去巡视牢房,站在门外做什么?” “启禀许狱吏,我是来提醒你,该交账本了。要不晚了,耽误吃饭。” “吃吃吃,就知道吃。”许富贵一肚子火气,全都冲卢大头而去,“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别忘了你还在我手底下做事,你还是丙字号大牢的狱卒。别以为你跟陈大人称兄道弟,他就会一直罩着你。迟早有你哭的事情。” 卢大头嘿嘿一笑,“不劳许狱吏操心。你就说交不交账本吧。要不我替你送过去。” “你到底是站在哪边?” “我哪边都不站,我只听上官吩咐。今儿早上,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陈大人要你在中午上交账本。隔壁乙字号大牢已经交上去了,连私账都上交。许狱吏,轮到你了,可你不能拖后腿啊。陈大人好歹是从丙字号大牢出去的,我们必须给他撑足场面,不能叫人看笑话。” 许富贵气得想要打死卢大头。 老油子!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就不该顾忌陈观楼,就该早早的将卢大头赶出丙字号大牢,打发他去坐冷板凳。 现在好了,陈观楼的官是越做越大,短短一年多时间,就跨越了阶级,从胥吏升迁为狱丞,稳稳地骑在了他的头上。所谓代理,那就是个屁。陈观楼就是正儿八经的狱丞,一句话就能撤掉他的差事,将他打发去坐冷板凳。 卢大头这些年一直没断绝同陈观楼的关系,身段也是软的哦……那叫一个丝滑。 以前的大头哥,如今自封小弟,对着陈观楼谄媚得就跟那帮太监似的。 臭不要脸。 拖字诀今儿主动是用不上的。 因为陈观楼派了狱卒来催促他交账本。 他能怎么办? 只能捏着鼻子,亲自带着账本前往狱丞公事房。不过他留了个心眼,没交私账。 他将账本一交,寒暄了几句,就急匆匆赶到食堂找张狱吏。 见到人,许富贵直接往对方面前一坐,冷笑道:“张狱吏,我是真没看出来。你铁骨铮铮张狱吏,竟然也是条狗。之前是谁叫嚣着不服气,一转眼,腰杆比谁都要软。连私账你也交,你是成心想害我,是吗?你想害我直说就是,何必拐弯抹角。” 张狱吏喝了一口汤,学着斯文人拿出手绢轻轻擦拭嘴角,然后轻声说道:“乙字号大牢准备将犯人分为一二三等。一等犯人直接对照隔壁甲字号大牢,定例银子改为六百两。” “什么?” 许富贵眼珠子乱转,有点怀疑自己幻听。 “你刚说什么?” “二等犯人,我的想法是定例银子定为二百六十两。三等便宜点,六十两。” “都是陈观楼给你出的主意?就因为这个,你就把我也给卖了?” “陈大人承诺,会增加大家的收入。一开始,我跟你一样并不相信。但是经过今日上午的经历,我信了。你说这么简单的一个分级,为什么我们之前想不到?在我们之前,那么多狱吏,怎么没有一个人想到这么干?” 许富贵气坏了,心头又羡慕张狱吏,要发财了啊!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以为给犯人分级,随随便便一个狱吏就能干成吗?信不信,你今天分级,明儿就有人摘了你的帽子,找个由头将你打入牢房。而且,你还没资格关押天牢,只配去下面的牢房坐牢。这事,也就是陈观楼他能做。” “哦,还请许狱吏详细说说,为什么这事只能由陈大人来做。” “你别跟我装糊涂。”许富贵气呼呼的,“陈观楼他有靠山,有背景,而且还是武道强者。天牢这一亩三分地,他说了算。刑部那边,也只能捏着鼻子默认他的一切手段和规矩。换做我等,哼,就是个屁。” 张狱吏又喝了一口汤,“你既然清楚,为何要来追问我。我臣服于陈大人,就像你说的,他有靠山有背景,还能替我等兜底。有事他顶在前头。” 许富贵冷笑连连,“张狱吏,你果然表里不一。瞧你浓眉大眼,没想到有做狗的潜质。” “难道你不是狗?”张狱吏反问了一句。 许富贵脸色铁青,没办法否认。 天牢上下,人人都是狗。 真是令人心酸。 罢了罢了! 他聊起闲篇,“我有内幕消息,你要不要听?” “什么内幕?”张狱吏怪好奇的,竖起耳朵问道。 许富贵四下张望了一眼,这才悄声说道:“外面都说陈观楼走的是侯府的门路,才能升迁狱丞。但我得到内幕消息,他走的不是侯府的门路。” “不是侯府的门路,还能是谁的门路?” “你猜破头都猜不出来。我告诉你,他走的是刑部某位大老爷的门路。” 张狱吏诧异了一下,“他竟然走通了刑部的门路?难怪他说有办法将姓祝的钉死。” “什么姓祝的?”许富贵追问。 张狱吏摆摆手,“一点小事,不值一提。”此刻,对于收拾祝如海,他又多了一些信心。既然陈观楼已经走通了刑部的门路,那他还怕什么,放手大胆的干吧。只要祝如海没死在乙字号大牢就行。 “陈大人具体走的是哪位大老爷的门路,你清楚吗?”张狱吏追问。 “刑部就几位大老爷,不是尚书就是侍郎。不是侍郎,就是下面的某位大人。” 第531章 打发 有人猜测过,陈观楼走的是孙道宁的门路。但,这事挺玄乎,很多人都不相信。 为啥? 孙道宁是典型的读书人,在众人的印象中,是个清高,略有点死板,还有点顽固的人。显然不是个官场老油子。 这样一个人,能被陈观楼买通? 很多人都表示怀疑。 右侍郎倒是更有可能。 反正都是猜测,随便胡说八道,猜玉皇大帝都没关系。 这种事情,当事人打死都不会站出来承认,全当什么都不知道。 一顿饭的功夫,许富贵原谅了张狱吏。 张狱吏干劲十足,许富贵琢磨了一番,主动来到公事房,东拉西扯,最后才小心翼翼地询问,“大人,丙字号大牢也盼着大人抽空去巡视两圈,指导我等的差事。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大人不吝赐教。” 他分明是眼馋隔壁乙字号大牢,想从陈观楼这里取经,也是找个人背锅……背书。总之,就是奔着钱来的。 陈观楼嗯了一声,目光深沉地看着许富贵,“趁着中午休息的时候,本官翻了翻丙字号大牢的账本,这两年有点凄凉啊。” “是啊,是啊!丙字号上下人等,都快穷得揭不开锅了。”许富贵趁机叫苦,“一群穷哈哈,是真的扣不出钱来。” 大侠有钱吗? 偶尔有钱,有钱就花。花光了就风餐露宿,或是跑到土财主家里打秋风。真正的大户豪族,大侠有眼力见,不会去招惹。因为招惹不起。豪族都养着武道打手,真打起来,谁打谁还不一定。 反正,江湖大侠落网的时候,身上通常没几个铜板。 家属? 连名字都有可能是假的,上哪找家属去?十万八千里之外吗? 匪寇? 官兵又不是傻子,抓捕匪寇的时候能不搜身,能不搜山?恨不得将匪寇的底裤扒下来,不可能留着钱财让狱卒有机会敲诈。 江湖败类? 这一类人通常是有钱的,但也是最油滑的。能榨出钱来,但能榨出多少,一是看江湖败类的演技高低,二是看狱卒们的手段高低。 一句话,丙字号大牢关押的犯人,小一半都是穷光蛋。 三个大牢,丙字号大牢最穷酸,但是赌得也是最疯狂。有一种破罐子破摔,吃了今天不管明天的感觉。 当然,许富贵肯定不穷,他只是习惯叫穷。 在官场混,大家一起吃公家饭,切记炫富,就算真的很富裕,富裕了上百年也别炫。吃吃喝喝都是小事情,最怕遭小人记恨,暗中下毒手。 官场杀人从不见血,都是用无影刀。 陈观楼啧啧两声,“许狱吏空守宝山,却不知利用。犯人没钱,让他们拿技术来换嘛。比如武功秘籍,收过来,找人抄录,然后对外贩卖。亦或是跟城里的武馆合作,提供秘籍,学费二一添作五,做成一门长久买卖。” 许富贵愣住,“这,还能这么操作。那些犯人所谓的秘籍,值钱?” “值不值钱,那得看你卖给谁。”陈观楼随口敷衍着,“这事你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我呢,也替你想想如何具体要如此操作。前提,管好你的人,守着规矩别乱来。做到有信用,守规矩,犯人才会真心实意配合,你们才能拿到真正的秘籍。你回去弄个章程,我先看看你的思路。” 陈观楼不想深聊,几句话的功夫就将许富贵给打发了。 许富贵走出公事房,还有点愣神,这生意真能做?能行? 他半信半疑。 但是一想到陈观楼有点金手之名,或许真的可行。至于具体的章程,他脑子乱糟糟的,哪有什么章程。 压制了张狱吏许富贵这两个最大的刺头,其他狱吏根本不够看。钱是人的胆,也是吃公家饭的人的胆。哪个部门能创收,钱多,声音就更响亮,底气也更足。不创收的冷板凳衙门,能怎么办,只能赔笑。 其他狱吏,都是靠着三个大牢吃饭,张狱吏跟许富贵都妥协了,以行动表示了忠诚。其他狱吏纵然有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也只能默默收起来。 …… 傍晚,陈观楼提着一壶酒,两斤卤肉,晃晃悠悠来到杜夫子家。 好长时间没来请教学问,还怪想念的。 开门的是杜夫子的大孙子,叫杜越丰。跟他年纪差不了几岁,中等个头,在家乡一直读书。 正经的说,杜家人似乎有点读书的基因,却不多。人人都能读书,却与功名无缘。读书天赋实属下等。 杜夫子的大儿子,大名杜寿赋,至今没能考取秀才功名,是个老童生。当了十几二十年的童生,啧……。也有武脉,却只是区区一品武者,年纪已大,不得寸进。可见,无论是读书还是习武,天赋实在是不怎么样。 杜越丰比他爹更惨,至今连个童生都没考取,武脉也无。 杜夫子好歹还是个秀才。 杜家三代人,典型的一代不如一代,读书基因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稀释。恐怕到了杜越丰的下一代,连识字都困难。 不知是否家中女眷脑子过于愚笨,且遗传给了孩子。 传闻,孩子的智商主要遗传于母亲。 替杜夫子默默掬一把同情泪。难怪,杜夫子豁出脸面,也要将儿孙弄到京城来,好歹能混个前程,挣点钱财。 不过,杜夫子不止一个儿子。不知道其他几个儿子文采如何,有没有考取功名。 杜越丰见到陈观楼,怪高兴的,脸上是真诚的笑容,“楼叔来了!我爷爷天天念叨你。楼叔来就来,怎么如此客气。” 听着楼叔这称呼,陈观楼很爽,又有点不适应。自己还是年轻人,就被外人叫叔啦!辈分一下子就拔高了,感觉有点怪怪的。 这跟族中的侄儿侄女们称呼他为叔,感觉是真不一样。侄儿侄女们,那是有血缘关系的,叫他叔,乃是理所当然。 杜越丰乃是外姓人,并无亲缘关系,仅仅是因为杜夫子的缘故。还是个年纪差不了几岁的大小伙。 陈观楼呵呵一笑,“你爷爷在家吧。” “在的,在的。天天盼着你来。楼叔,这边请。” “你家我熟,自个忙去。” “那不行,岂不是失了礼数。爷爷和父亲知道了,该抽我。”杜越丰书没白读,礼数很周到。 第532章 不敢坏了名声 杜夫子还是老样子。 要说差别,就是当着儿孙的面,显得有些严肃。不如以前活泼。 陈观楼调侃他,“杜夫子,何必这般严肃,都不像你了。你要是再这样,下回我不来了。” 杜夫子有点尴尬,“在小辈面前,老夫好歹要维持一下体面。” “是是是,的确要维持体面。”陈观楼笑呵呵的,给他斟酒。 老少二人,不管其他,先喝起来。 不让人陪,杜夫子脸一摆,就将大儿子大孙子给打发了。 陈观楼笑问道:“寿赋兄在族学干得还行吗?” 陈氏族学扩招,增加人手。杜夫子举荐亲儿子,帮杜寿赋在族学谋了一份打杂的差事,一年能有三十两的收入。 “刚来京城那会还不太适应。这段时间好多了,在侯府族学当差,就是要比老家长见识。” 杜夫子说起这个,笑呵呵的,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意。 当初他还准备了一笔银子,准备跑关系,以防有人跟大儿子争抢族学打杂的活。后来,事情顺顺当当,准备的银子没用上,等于是赚了。 大儿子在族学打杂,勤勤恳恳,目前来说,算是得到了侯府那边的认可。只要不出意外,这份差事可以长长久久做下去。 大孙子目前就是跟在长辈身边历练,等时机成熟后,杜夫子再想办法给大孙子找一门差事做。最好能在侯府当差,这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靠谁都不如靠侯府来得实在。 老皇帝死了,新皇继位。意味着,针对侯府的力量没了。 新皇帝现在要指望大老爷打仗平贼,不可能像泰兴帝那样玩,一边要用人,一边又打压人,荒唐的举动是一桩接着一桩,竟然派江图挑衅侯府,来了一场‘家族私斗’。滑天下之大稽。 当然,就算新皇帝想这么玩,也没这底气。 泰兴帝在位五十年,手握兵权,皇权碾压相权,将朝堂玩弄于股掌之间。想废太子就废太子,谁都阻拦不了。对待一个手握兵权的平江侯,自然也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平江侯敢反吗? 还真没那底气。 新皇就不一样了,刚登基,根基不牢,地位不稳,权柄在新旧交替的时候被朝臣蚕食。目前,明显是相权压制了皇权。 这般情势下,新皇帝唯有拉拢大老爷,许以各种好处。他登基的时候,封赏旨意里面就有侯府的名字,赏了无数奇珍异宝给侯府,还给大老爷封了一个闲散荣誉称号,给世子陈观复也挂了个闲散荣誉称号。 这般情势下,侯府稳了。 未来二十年,只会越发富贵。 杜夫子在京城在侯府耳濡目染这么多年,自然能看明白这里面的名堂。因此他要死死抱着侯府的大腿,通过育人的方式,将杜家依附于侯府。纵然只能得二十年的好处,也值了。 普普通通的人家,想求二十年富贵,几代人努力都做不到。而他们杜家,只需抱紧侯府大腿就可以了。这个关系可近可远,可进可退。就算某一天侯府倒了,也牵连不到一个教书先生的头上。 陈观楼自然不知杜夫子心里这般想法。就算知道,也能表示理解。人嘛,都是先顾着自己,再考虑其他。 他吃着花生米,喝着小酒,随口说道:“你知道我升官了吧。” “知道知道,族里都传遍了,都说你有本事,一人兼任两职,拿两分钱。来,老夫敬你一杯,恭喜你更上一层楼,发大财。” “哈哈,这话我爱听。” 一老一少喝得起劲,陈观楼又说道:“你家大孙子没差事,要不要去我那里。我身边缺一个书办,他可以试试。” 杜夫子有些迟疑,他在内心斟酌,“多谢你好意,你看得起他,是他的福分。只是,他身无功名,又缺乏历练,没正经办过什么事。 他去你那里,怕是要给你拖后腿,纯粹就是沾你的光,对你没好处。你身边肯定不缺想往上爬且有真本事的人。 思来想去,还是等将来吧。将来越丰这小子要是有出息,你要是不嫌弃他,再去你身边当差,见识一下官场风貌。” 陈观楼了然一笑,他明白杜夫子的顾虑。 杜夫子老学究,对天牢那地始终存有偏见。 再一个,杜越丰还年轻,将来还有考取功名的机会,不能为了天牢那点收入,坏了名声,断了求学之路。因此,只能拒绝陈观楼的好意。 读书人可不管你有没有苦衷。敢去天牢做事,还想考取功名,做梦。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人淹死。考官也会考虑到考生的名声,名声太坏了,还是跟天牢扯上关系,必然会遭到考官的厌弃。 文官就没有谁会公平看待天牢,只会将天来视为污秽下贱肮脏之地,在天牢当差的人自然也是污秽下贱肮脏之人。堂堂读书人,一个即将考取功名的人,沾染上这六个字,别想混了。 求侯府? 侯府又不混文官集团,纵然有办法帮杜越丰公平拿到功名,却没办法帮杜越丰顺利的踏上仕途。仕途一路,得靠他自己去打拼。一个坏了名声,被文官集体排斥的人,是不可能混出头的,说不定连坐冷板凳的机会都没有。 侯府的手再长,也管不到那么宽,又不是亲儿子。 陈观楼点点头,表示理解,“是我考虑不周,越丰还要考取功名,到天牢当差的确不合适。” 杜夫子特别感激陈观楼的体贴和理解,“来来来,老夫再敬你一杯。” 有些话不用说,全在酒杯中。 “我打算找个师爷。”陈观楼也没顾忌,随口说起自己的打算。 杜夫子有些担心,“差事不顺吗?可是有人拆台,给你难堪。” “哈哈,那倒是没有。夫子,你小看我了。天牢的刺头,早就被收拾得服服帖帖。我收拾人,跟别人不一样,讲究一个心服口服。至于其他人,还指望着我吃饭,更是不值一提。” 陈观楼语气很是笃定,杜夫子见状放下心来。 “不过就算如此,你也不可掉以轻心。你这么年轻,资历又浅。天牢随便拎个人出来都比你年长。你这么年轻就担任了天牢主事官,管着好几百号人,肯定有很多人心口不一,对你有意见。现在臣服,只是迫于形势。一旦让他们抓住机会,你千万千万当心,莫要阴沟里翻船。” 第533章 给自己积攒功德 “哪天我真在阴沟里翻船,只怪我能力不济。区区一个天牢都管不好,识人不明,是我活该,我认了。” 陈观楼的态度很洒脱,没有患得患失的焦虑感。在正式上任之前,他就将一切考虑清楚,好的坏的,最坏到什么程度,全都在脑子里思索了好几遍。 所以,他做足了准备。 努力后,但结果依旧不如人意,那就是天意。正所谓尽人事听天命,不必自怨自艾,患得患失。 杜夫子明显意外于陈观楼的洒脱态度,“别人新上任,都是各种担心,各种拉拢打压。你倒好,有空找老夫喝酒,一副不在意的态度。你是不是巴不得下面的人闹事,你好趁机收拾人?” 陈观楼哈哈一笑,“我可没那么想。我呢,怎么样都行。下面的人安分守己,听我吩咐做事,你好我好大家好,维持和睦表象,这样挺好。要是有人不开眼,总在下面搞小动作,我通常头两次警告,第三次使出雷霆手段。我可以怒目金刚,也可以慈眉善目。反正,究竟是和善还是怒目,全看情势发展。总之,任何情况我都有备案,都能应对。夫子就不必担心我。” “说的也是。你做事经验老道,区区一个天牢,肯定不在话下。老夫也是白担心。”顿了顿,杜夫子又问了句,“你真打算在天牢一直干下去?刑部给你升官你都不要?” 陈观楼吃了一颗花生米,他就知道杜夫子一颗功名利禄心,改不了的。三观不同,两人还能聊在一起,只因为他们之间的分歧并不严重,而且双方都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不会为了这点事争得面红耳赤,坏了情分。 他笑道适:“在天牢,说句粗糙的话,我就是土皇帝,言出法随。进了刑部,上面几十个婆婆,我疯了才去。” “话也不是这么说,明面上几十个婆婆,但是真正的主事官也就几个而已。”杜夫子读了一辈子的书,儿子孙子也是读书人,一辈子的坚守,只认可货与帝王家,当个正经官。这辈子都不可能认可天牢那污秽之地,那不是正经读书人该去的地方。 当初范狱丞在天牢当差,对外一直都是一副迫不得已的形象。迫于官场路阻且长,唯有曲线救国,读书人纷纷表示理解。 等到老范大人在狱丞位置上挣够了钱,立马麻溜的走通关系跑路。再多的钱,也别想留下他。他可不想坏了名声。 老范,正经读书人,只不过比其他读书人更懂得变通,能接受身份一时沉沦,只求一个美好前程。 杜夫子显然比老范更正经,会变通,但变通得还不够,底线太高。 陈观楼不在意杜夫子的态度,这个问题讨论过无数次。 “别管一个还是几十个婆婆,总之我不会去受那份气。夫子,你就别操心我了,多操心操心你家大孙子。” 杜夫子不再多言,他只是抱着劝一劝,万一哪天陈观楼开窍了肯听劝,也算是功德无量,将一个迷途羔羊拉回了正途。 “越丰那孩子,被他老子教坏了,只会读死书。先让他跟着历练一番,懂点人情世故,看一看人生百态,对他的文章有帮助。” “你大孙子文章写的不行?” 杜夫子十分嫌弃,说起大孙子的文章,气不打一处来,“哼!除了辞藻华丽外,内容一无是处,全是小孩子不知所谓的想法,没有一点实际用处。这样的文章,连我这关都过不了,又怎么能通过科举考试?考官又不是瞎子。” 陈观楼给他出主意,“你教他破题嘛,科举考试翻来覆去就是那些内容。只要破题正确,内容可以慢慢填充。多看看前辈的文章,模仿借鉴仿写,总能有进步。 他以前在乡下,想看到历届解元状元的文章难如登天。如今身在京城,又背靠侯府,拿到这些前辈的文章易如反掌。实在不行,你去找叶公子。叶公子时常跟那帮官宦子弟厮混在一起,找他们要文库文章,肯定很容易。” 杜夫子有些迟疑,“市面上倒是有文库贩卖,只是内容不全,恐怕还有错漏之处。找叶公子帮忙搜罗历代解元状元的文章,能行吗?老夫跟叶公子不熟。而且,叶公子目下无尘,未必肯帮忙。” “哎,我也是灯下黑。你要搜集历代解元状元的文章,其实我比叶公子更合适。行了,这事包在我身上。等我当差的时候,我去问问那些犯官,过几天就会有结果。” 陈观楼回过神来,才知道出了个馊主意,何必舍近求远找叶公子。甲字号大牢关押着一大批正经科举进士,天下的文章,还能有人比这群犯官加起来更易如反掌获取吗? 实在不行,他还可以去找赵明桥,找谢长陵。 谢长陵可是正经的状元公。 就是不知,升官发财的谢小阁臣可否赏脸。年岁最小的政事堂官员,虽然名义上是行走,观摩,貌似没有参议权。实则,谁都知道,建始帝是在培养心腹。要不了几年,谢长陵就会正式出任政事堂阁臣,刷新于照安的记录。 啧啧…… 天牢还真成了名副其实的悟道场所。 单就这一点,就将隔壁锦衣卫诏狱狠狠压了一头。不知道诏狱那帮变态作何想法。 杜夫子又是一通感谢。 陈观楼让他别客气,过段时间,有一批货还需要杜夫子出面品鉴。 “有货了?”杜夫子一听有货,瞬间兴奋起来。有货就意味着有买卖,有买卖就有收入。祖孙三代在京城吃喝,加上人情世故,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尽管收入不低,也会感到资金上吃力。 关键是,老家那边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 读书很耗费钱财,尤其是全脱产读书。 等于是家里少了个劳动力,多了个花钱如流水的少爷。关键是,还不止一个少爷。好几个孙子都要读书,每年光是文房四宝就是一大笔开销。 一手漂亮的字,是靠长年累月练习才有的。练习就离不开笔墨纸张,这些都不便宜。又不能一直用劣质墨水劣质毛笔劣质纸张书写,那样练不出一手好字。一手好字,必然伴随着大量银钱的投入。 想写出好文章,就要博览群书。没有那么多免费书籍,要么抄写,要么购买。要么牺牲时间要么牺牲银钱。 第534章 你怎么还没出狱 聊着聊着,又说起了侯府的近况。 自建始帝登基后,世子陈观复平安回归侯府,继续在工部当差做侍郎。建始帝某方面也算是继承了泰兴帝的意志,没给陈观复换衙门。 陈观复想去兵部,趁着新旧交替,加上又和三大营有了联系,想动一动位置。却被建始帝给按了回去。 建始帝的理由很好很强大。 “工部被奸臣江图祸害多年,眼下正需一得力能臣整治工部上下,好好清理一番。莫要让江图余孽继续祸害工部。此事非陈爱卿莫属,莫要推辞。” 建始帝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陈观复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新皇帝刚登基,就不给面子吧。 身为臣子,要有眼力见。就算心里不服,面子也要给足。他总不能说自己不是能臣,是个饭桶,干不好这差事。 最后,陈观复只能选择妥协,继续在工部当差,挂的还是侍郎衔。 建始帝还说,哎呀,原本想将尚书这位置给他的,奈何他还年轻,恐被人非议,吧啦吧啦一通乱说,总之就是为他着想,继续当侍郎,这是最合理的安排。 陈观复:…… 继续捏着鼻子认了。 反正这一趟新旧交替,他也算是达成了目的,将钉子钉进了三大营。不进兵部也没所谓,他私下里谋划,以侯府世子的身份往三大营掺沙子。侯府别的不多,就是兵将多,天下的武将,谁都说不清楚,究竟有多少受过侯府的恩惠。 过去,泰兴帝活着的时候,各种严防死守,分化瓦解勋贵跟武将,将其拆分。侯府也只能小心翼翼,没敢大动作。如今,建始帝上位,掣肘没了,侯府再也不用顾忌。 因为建始帝的手没那么长,力量还很薄弱,根本做不到像泰兴帝那般,全方位打压勋贵。这就给了勋贵钻空子的机会。 新旧交替,就是文臣武将的一场狂欢。端看胆子够不够大,怕不怕杀头。 怕的话,什么都别做,也别指望升官发财。新旧交替,就是一场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豪赌。 最近,侯府也在积极的走动,不是为了跑官,而是趁着局势稳定,要给府中的适婚姑娘们寻摸亲事,也要给少爷们相看合适的姑娘。 之前因为局势动荡,泰兴帝三天两头发癫,谁都把握不住前程未来,有种今儿在天上明儿下地狱的惶恐。以至于府中适婚姑娘爷们的婚事都给耽误了。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是该将婚事提上来,赶紧定下,莫要耽误了孩子们的花期。 于是乎,刚过完国丧,侯府三天两头举办筵席,京城数得着的豪门大户王公贵族都在被邀请之列。要么就是三天两头外出出席别家的宴请。每次出门,都是带着一长串的姑娘爷们。 相亲相亲,人当然要到场相处看看,做夫妻,就算没感情好歹也要看顺眼。不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镜,两看相厌。结亲不成反成仇,那就不美了。 陈氏一族跟别家养孩子不太一样,或者说家风不一样。 别家要求孩子乖顺听话,不可调皮。 陈家反着来,更喜欢熊孩子,调皮的孩子。所谓皮糙肉厚,耐磋磨。乖顺文静听话的孩子,反而没那么喜欢。 用陈家族老们的话说:男孩子乖顺,出门在外容易遭人欺负。男孩子嘛,就是要调皮一点,只要占着理,没什么好怕的。孩子就是要养的粗糙点,长大后才能耐磋磨。 就连陈家的女孩子,也养的更‘野’一些。倒不是脾气坏,而是做事大大方方,不拘谨不胆小,被人欺负了不要哭哭啼啼,哭解决不了问题,直接打回去,怕个屁。 正因为这样的家风,当年陈小兰才敢拖着拖油瓶未成年弟弟陈观楼嫁到苏家,将弟弟养到能独立生活为止。 换做一般的姑娘,按照传统,已经嫁人了,最多接济一下弟弟,哪敢厚着脸皮带着未成年弟弟住在婆家,还给书读。 当然,也因为这样的家风,自诩书香门第的许多豪族,都看不惯侯府,坚决不和侯府结亲。嫌弃侯府粗鄙,野性难改,一点都不体面。 侯府的姑娘除了家世好,脸长得好,哪哪都能挑出毛病,根本不适合做儿媳妇,规矩太糙。 侯府也不稀罕那些所谓的官宦世家,地方豪族。 京城这么多勋贵世家,王公贵族,要给自家姑娘寻摸一门合适的婚事,虽不容易,却也不是难事。 一大早,侯府侧门敞开,一辆辆马车鱼贯而出。 陈观楼站在路边观望。 果然豪奢! 夫人太太们带着姑娘们出门,十几二十辆马车,伺候的婆子丫鬟,负责安保的护卫跑腿的小厮做事的管事一大串,好生气派。 马车行走在青石板大街上,车轮碾压石板,发出沉闷的响声。姑娘们叽叽喳喳,欢快不已,偶尔传出一阵清脆的笑声。 陈观楼感叹了一句:真好!青春真美好! 这些妹妹们,虽说好多不认识,但他还是希望这些侯府姑娘能得偿所愿。 目送车队离去,他才慢悠悠的前往天牢当差。 看着放在桌案上的公文,他想,他需要一个师爷。他不能将自己的时间,都浪费在这些公文上。 先让钱富贵替自己筛选公文。 钱富贵是个很上进的人。 自从陈观楼提拔他当账房后,不需要任何人提醒,他自己花钱请了个夫子,从头开始读书。如今已经进步到,能写公文啦。就是字写得难看,能写,但又不能写。那么难看的字,万万不能出现在公文上。只能帮着处理一些公文,将各种公文分门别类,让书办们按照要求一一处理。 陈观楼下了甲字号大牢,照例巡视牢房。 他还兼任着狱吏的差事,巡视牢房是他的本职工作。 张文赋还关押在牢里。 好基友叶公子,已经好几个月没来探望他。 陈观楼站在牢门前,“你家里怎么回事?这么长时间,还没将你捞出去。按理说,新皇登基,你父亲机会来了,说不定哪天就要升官发财。莫非,你父亲儿子太多,将你忘了?难道你娘也把你忘了?” 此话诛心! 妥妥的诛心之言。 第535章 真没嘲笑 如果一个人的眼神能杀人,陈观楼浑身上下已经血肉模糊。 张文赋那叫一个恼羞成怒,那叫一个无能狂怒。 “陈狱吏想要奚落我,直说就是。” “你不知道我升官了吗?还是说因为你父母没捞你出去,你都没空关注身边的事?你现在得称呼本官一声陈狱丞。” 陈观楼好心提醒。 张文赋脑子一抽一抽的,满腔怒火,“敢问陈狱丞有何指教。” “就想问问你,有没有门路搜集历代状元解元的文章。你帮了我,我不妨也帮你一回,替你到张家问问情况,看看你爹妈是不是真的把你忘了。” “我父母不可能忘了我。他们只是俗事缠身,分身乏术。” “是是是,你说的全对。看样子你不需要我替你问问你爹妈。行吧,我去找下一个。满牢房的读书人,总有人愿意给本官分忧。” “慢着。”张文赋叫住陈观楼,“我又没说不能帮忙,陈大人何必如此急切。一事不烦二主,搜罗历代文章,找我就找对了。” 陈观楼微微挑眉,暗自一笑,“张公子高义。不求回报替我分忧,难得啊!” 张文赋一下就有点尴尬了,扭捏了一下,才说道:“本公子何曾说过不求回报。按照天牢的规矩,既然是交易,我替陈大人分忧,也请陈大人替我分忧。” “你说!” 陈观楼见好就收,没有继续刺激对方。年轻人脸皮薄,被人说中难堪的处境,难免冲动。换做官场老油条,别说爹妈不管,就是老婆给自己戴了绿帽子,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唾面自干。 在官场混,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没有堪比城墙般厚实的脸皮,根本混不出头。 张文赋咬咬牙,想了想还是解决自身的麻烦最重要,面子什么的暂且用不上。 他轻声说道:“能否帮我给我娘传个话,叫她赶紧捞我出去。新皇登基,万物更新,正是我辈彰显才华,替朝廷分忧,替陛下分忧的时候。我身为朝廷命官,责无旁贷,岂能落后于人。” 陈观楼要笑不笑的看着对方,找人捞出去就捞嘛,不丢人。何必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一副舍我其谁的样子。 关键是,舍我其谁的气势不足,脸皮还是比不上于照安他们厚实,略显心虚。一番铿锵有力的发言,结果虎头蛇尾,惹人发笑。 他努力的忍住笑意,“行行行,我帮你把话带到。不过,要是令堂不肯出力,你小子可不能迁怒。你在天牢这么长时间,就该明白,我们天牢秉承收钱办事的原则,一视同仁,绝不搞坑蒙拐骗那一套。就连江图我们收了钱都能跑腿,你说是吧。” “我娘不可能不会管我。你只管将话带到,告诉我娘,我要出去,尽快。迟了,机会就没了。” “我要的历代文章……” “给你就是。我家里就有现成的文库,历代状元榜眼探花的文章都有。上面还有名师批注。这是私家珍藏,外面根本买不到。也只有我们张家这类官宦世家,才有这样的正品珍藏。但我只能给你抄写本,正本不能给你。正本乃是收藏品,价值连城。” “抄写本也行,我不嫌弃。” 张文赋这会终于动了下脑子,“陈大人要考科举?这类文章,其实你找侯府,他们肯定有渠道搜罗。” “我不考科举,我是帮别人搜罗。” 张文赋语气酸溜溜地猜测,“也不知是谁如此好运气,竟然能得到陈大人的倾力相助。你转告考科举的人,能拿到我张家的珍藏本,如果还考不上功名,那真是榆木脑袋,别读了,还是赶紧找个差事养家糊口吧。” “行,你这番忠告,我会转告给那个考科举的小子。你就找令堂捞你,不找令尊?” “我爹……”张文赋咬了咬牙,“他太忙。新皇登基,千头万绪,就不麻烦他了。这事我娘操办,一样能成。” 陈观楼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好奇问了句,“你是亲生的吧。” “当然!陈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没什么。隔壁高十六都出去了,你还关在牢里,所以本官有点好奇。” 张文赋恼羞成怒,怒声说道:“那是因为燕王殿下没了,高十六才能提前出去。” 燕王殿下不出意外,去世了。 丧事办得悄无声息。 因为挨着国丧,新皇亲自下旨,没有大操大办,不能抢了先帝的风头。 燕王苦啊! 活着的时候被人下毒,皇位被抢。死了,还不能风光大葬。 燕王一系都恨死了建始帝,却又无可奈何。 皇权之下,人人都要低头。 高家是燕王的母族,燕王输了,高家自然也输了。但是,高家安全无虞。死了燕王,却保住了高家的荣华富贵。整体来说,高家算是小输,完全承受得起。 隔壁晋王,嘿嘿,过几年再看,说不定惨得很。 “高十六一个白身都能出去,你可是管身。”成观楼调侃道,他真没讽刺的意思。 然而,张文赋却认定他在讽刺,“陈大人似乎很喜欢看我的笑话?莫非是因为叶兄?叶兄可曾得罪过陈大人。” “误会!都是误会!我跟叶公子无冤无仇,正经的说,都没打过几次交道,何来的得罪。你们这些当官的,就喜欢脑补。行了行了,本官忙得很,就不跟你闲聊。” 陈观楼让钱富贵替他走了一趟张家。 钱富贵主动读书,有了点文气,比起肖金他们几个明显体面些。 跟官宦世家打交道,稍微讲究一下,事情会更顺利些。 钱富贵领了差事,兴冲冲跑去张家,结果败兴归来。 他告诉陈观楼,“没见到张夫人。” “书呢?书拿回来了吗?” “书倒是拿到了,说是手抄本,大人请过目。” 历代文章,分成了上中下册,一共三本。虽是手抄本,字迹工整,名师批注一样不缺。 宝贝啊! 这几本书对读书人来说,千金不换。 陈观楼对于钱富贵这趟差事,勉强满意,“不错,不错,书拿回来就好。张夫人那边什么意思,她不打算捞宝贝儿子啦?张文赋难道不是她亲生的?” 第536章 腾牢房迎财神,是我们的目标 “没听说张文赋是捡来的。” 钱富贵还怪幽默的,顺着陈观楼的话随口就来了这么一句。 “既然不是捡来的,为什么不见你,是不打算捞人?” 钱富贵摸摸头,“小的到了张家后,被请到花厅等候。一开始张府的管事说,张夫人正在忙,忙完就过来。小的等了大约两盏茶的时间,突然又改口说张夫人乏了,今儿没办法见我。只给了书,就把小的打发走了。” “也没派个人出来跟你说清楚情况?不见就不见,男女有别,可以理解。可是,张家到底要不要捞张文赋,总得给个回信吧。”陈观楼很是好奇,张家的态度自去年起,就奇奇怪怪的。 一开始对张文赋那叫一个关心,托关系托到侯府大房,让大房委托陈观楼好生照顾张文赋。 张府的管事也是三天两头往天牢跑,生怕张文赋在牢里吃苦。 后来……大概是去年下半年开始,张家对张文赋就是不管不顾的态度,越发冷漠。好几次有捞人的机会,都没捞人,说是没钱。 明明听说张家的财务危机已经解决。 “小的也很奇怪。就感觉,张家貌似已经放弃了张文赋。” “是何道理?” “小的出了张府后,特意在周边打听了一下,听说好像是张文赋的弟弟中了。” “中了什么?” “大人忘了吗,今年开恩科,天大的机会啊。张文赋的弟弟中了进士,听说已经授官,前途看好。” 陈观楼啊了一声,这事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等等,张文赋是什么功名?” 他正要翻阅档案,钱富贵张口就说道:“张文赋是举人功名。据说少有才名,但是连续考了几次都没能考中进士,只能放弃。花钱走门路,在衙门寻了个差事。终归不是正经的进士,做不了朝官。” 能上朝开朝会的文官,就没有一个举人,全是进士。非进士想当朝官,先问问你爹是不是宰辅,是不是勋贵。 举人能当官,在地方上当父母官,绝对够资格。范进中举,都能当省教育厅厅长。 但是想当朝官,不好意思,先考个进士。 大乾朝文官潜规则,或者该说明规则,就差写在公文上昭告天下。除了太祖年间,读书人稀缺破例过,后面就再也没有举人上朝的情况。 国朝三百年,形成的规矩,绝非某个人就能打破。甚至连皇帝老儿都没本事打破这项潜规则。或许泰兴帝能办到,但结果必定是人亡政息。 陈观楼略显诧异,“张家有这么缺钱吗?就因为出了个进士儿子,然后就放弃了张文赋。捞张文赋要花很多钱吗?” “小的不知。” “行了,此事我已了解。” 陈观楼思索了一番,还是决定直接告诉张文赋真相。姓张的,赶紧放弃幻想,直面惨淡的人生。 张文赋傻眼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喃喃自语道: “九弟考中了进士?” “你怎知是你九弟考中了?” “我家几兄弟,除了老九,其他人连我都不如。” 哦!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陈观楼好心问了句。看样子,以后休想在张文赋身上榨出钱财,还是赶紧滚吧,将牢房腾出来迎接新客。最好来几个土财主。 “我不知道,我我我……”张文赋语无伦次,他这短暂的一生,显然没想过会有失宠,被父母齐齐放弃的一天。一时间脑子乱得就跟浆糊似的,彻底没了思路。只余下茫然,不知所措。 “你家很穷吗?你家几代人,世代为官,按理说肯定有钱。” “我家是不缺钱,可我家人口众多,花钱的地方更多。”张文赋仿佛被抽干了精气神,一天之内,心情大起大落。没当场发疯,显然是在天牢历练出来了。 天牢养人啊! 天牢磨炼人的筋骨,磨炼人的心性。想当初,张文赋刚关进来的时候,吵吵嚷嚷,一点都不矜持。 对比现在,遭遇致命打击,都能做到冷静自持。 进步之大,令人瞠目。 天牢不愧是悟道修行之所在。 想升官吗? 想升华吗? 想体验灵与肉的完美状态吗? 天牢等你来! “你该明白,你的案子,如果你家里人不出面替你打点,很可能你的案卷就要被丢入档案库,十年八年都不会有人想起来。一旦被人遗忘,呵呵,你就准备着坐个十年八年牢房。届时,有幸出去,那时候你都多少岁了?你认为你还有机会起复,继续当官吗? 据我所知,你只是举人,并非进士。到时候你能靠谁?你成亲了吗?有孩子吗?有孩子还好,若是没有孩子,啧啧……我是不敢想象,十年八年后你将面对什么样的情况。” 陈观楼用着轻飘飘的语气,说着最为残酷的话语。 张文赋一张脸煞白,像是随时要休克,“我我我……” “你有钱吗?”陈观楼问他。 张文赋苦笑一声,摇头。 他要是有钱,何必指望父母,何必如此苦兮兮。 “你有办法筹到钱吗?” “我不知道。”张文赋现在完全没有信心能筹集到钱。“敢问陈大人,你问这些做什么?” “哎呀,我心善,不忍心见你在天牢发霉。要不这样,你想办法筹点钱,我替你跑关系,将你捞出去。据我所知,你的案子不算严重。加之新皇登基,理应会有赦免。可以尝试争取一个赦免资格。” 陈观楼给对方出着主意。 “陈大人为何想要帮我?”张文赋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好人,他父母都不管他了,一个外人反而替他操心。 为什么? “我说我想赚钱,你信吗?”他当然不会说,真实目的是想腾牢房迎财神,顺便赚一笔。 “那要多少钱,才能捞我出去?”张文赋紧张问道。 陈观楼比划了手指头。 张文赋惊声尖叫,“五千两?” “很贵吗?这里面包含了捞你的钱,以及本官的酬劳。你问问隔壁几个牢房,很贵吗?换他们,用五千两出去,你问他们肯不肯。他们肯定愿意。只不过他们的案子比你要复杂,案子还没被冷却,暂时不用走我的门路。等过个一两年还出不去,到时候他们一个个举着银子求我帮忙,还得看我心情好不好。” 第537章 家贼难防 “五千两太多了,我没钱。”张文赋可怜巴巴的说道,想要博取同情。 陈观楼不会施舍一丝一毫的同情心,他心坚如铁,不客气地说道:“没钱就去想办法啊。一分钱岂能难倒英雄汉。你要记住,这五千两换你的自由,你的前程。你就说,你的自由前程到底值不值五千两? 你要是认为不值,今天谈话到此为止,你就当我没来过。要是值得,凭你张家的底蕴,就算是去偷去抢,去坑蒙拐骗,亦或是找人借,你肯定能想到办法。” “我想不到办法,我不会坑蒙拐骗。”张文赋此刻就像是个弱智青年,想要让陈观楼替他大包大揽。 陈观楼可不会惯着他,一本正经地开始洗脑忽悠:“人的潜力是无限的,你没做过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到。不要轻易否定自己,不要轻易给自己贴上标签。你这么聪明,能考中举人,脑子肯定没问题。本官相信你。如果需要天牢网开一面,给你行个方便,也是可以的。只不过,需要交点钱。” “什么意思?” “如果你想外出见人借钱,本官可以特许你半天假。前提是,你得有钱。” “多少钱?” “不多,区区五百两。” “五百两?你怎么不去抢。”张文赋怒极。他算是看出来了,陈观楼分明是钻进了钱眼里,只认钱不认人。 陈观楼的脸色瞬间一垮,不客气地说道:“你以为本官瞧得上区区五百两。你自己算算,甲字号大牢关押了多少犯人,本官随便找个犯人,也不至于才赚区区五百两。 告诉你,这牢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排着队给本官送钱,奈何本官做事太有原则,不要来路不明的钱财。若非看你是叶公子的朋友的份上,侯府那边又叮嘱过本官好生照看你,你以为你是谁,能让我替你出谋划策?” 一顿劈头盖脸的怒斥,让张文赋脸色白了又白。 在天牢这么长的时间,他还是有所长进的。至少学会了能屈能伸。他赶忙道歉,“陈大人误会了,之前是我口不择言,那些话绝非我的本意。你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跟我计较。钱的事情,我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还请陈大人给我一点时间,容我好生想想。” “可以。” 陈观楼很干脆,“什么时候想好,什么时候告诉狱卒一声,我自会替你安排好一切。不要妄想越狱,一旦越狱,刑部发了海捕文书,你这辈子就彻底完了。” “陈大人不要怀疑我的智商,我又不是傻子,更不是汪洋大盗,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越狱。” 越狱就等于是断送前程。 甲字号大牢的犯官们,宁愿流放,甚至砍头,也不会越狱。 流放,还有大赦的一天。就算自己等不到,儿孙总能等到,还能参加科举。迟早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砍头,好歹保住了全家老少,儿孙还有盼头。 越狱,不光是自己断了前程,子孙后代统统都不能科举。 孰轻孰重,犯官们心里头有一本账本,算得清。 说起来,还是甲字号大牢好管理,都是读过书的人,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只要狱卒守着规矩不乱来,犯官们也会遵守牢里的规矩,不给狱卒添麻烦。 最难管的其实是乙字号大牢,丙字号大牢其次。 丙字号经常发生越狱事故。但是丙字号大牢可以随意折辱打杀,一言不合打了就是,不怕事后有人追究。 乙字号大牢里面关押的人,一群混不吝,打又打不得,时不时还要受点气。 “我相信你,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你也要相信自己的潜力。你想想,你家里几代人的积攒,底蕴十足,区区五千两,随便变卖一两件古董,估计就有了。哎,父母一碗水端不平,真是苦了你了。” 陈观楼似乎是在替张文赋抱不平。 张文赋双眼发亮,似乎是从中听到了发财的秘诀,脑子开始灵活的转动起来。他的智商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陈观楼看见鱼儿上钩,于是止住了话题,叮嘱了一番,施施然离去。后续只需让人盯着张文赋即可。 钱富贵不明白,一脑子的官司。 “大人让张文赋偷家,有必要吗?” “张家摆明了要放弃张文赋。这就意味着,张文赋成为了累赘,以后从他身上榨取不到丝毫钱财。继续关押下去,纯粹浪费粮食。还是想办法让他赶紧出去,出去祸害张家人去。天牢顺便也能赚一点。” “可是,大人能确保张文赋一定出得去?” “他的案子我看了,也找人问过,时过境迁,老皇帝一死,花点钱就能翻案。这事张家肯定也清楚,可是连这点钱都不肯出,啧……这是有了进士,就忘了举人。亦或是张家的资源全都给了进士儿子,已经没有资源给张文赋。张文赋一旦出狱,必定会闹得全家鸡犬不宁。与其家宅不宁,不如让他继续蹲大牢。张家人果然会算计。” 陈观楼啧啧两声。 感叹亲情在利益面前,屁都不是。 张文赋从被全家宠爱的孩子,到弃子,也才短短两年时间而已。物是人非啊! 世间万物没有变,变的只是人心。 张文赋行动很快。 两天时间不仅想通了,还有了行动计划。 陈观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狱卒偷偷带着张文赋出了天牢。 肖金打了包票,“半天时间,人肯定回来。” “我不管过程,只管结果。只要人按时回来,五百两入私账,你们拿五成。” “谢大人!”肖金一脸喜滋滋的,这个月收入还得涨。 “大人不担心张文赋办砸事情?”钱富贵自从读书后,考虑事情更周全了,心思也比以前细腻。 陈观楼挑眉,说道:“办砸了,就是他活该。本官给了他机会,他不中用,那他就要做好将牢底坐穿的准备。” 张文赋出去半天,按时归来。 出去的时候两手空空,回来的时候多了一个包袱。 跟随的狱卒喜笑颜开,显然事情办成了。 家贼难防,此话不错。 陈观楼不问过程,只看结果。 见到古董字画,他叫人将杜夫子请来。 杜夫子原本嫌弃天牢晦气,一听说有货,需要他品鉴,立马放下成见屁颠屁颠来了。 货真! 保值! 价值超过了五千两,初步折算,大约七千两。 第538章 建始帝 陈观楼将张文赋叫到公事房,“你大约也懂一点古玩字画。这些货物我就不拿到古玩店估价,给你一个总价,六千五百两,你认可吗?” 张文赋自小耳濡目染,多少懂一点。拿货的时候,心里头肯定也是估算过的。否则,不会恰好就拿到比五千两多一点的货物。 他点点头,“陈大人做事公道,我认可,没意见。” “你认可就好。五千两用做跑关系,以及本官的报酬。五百两是你今日出门的价钱的。剩下一千两,要如何分配?” “给我,全都给我。等我出狱的时候,就给我。”张文赋现在身无分文,出狱回到家,能到手的钱肯定没多少。他要跑官,要应酬,要重新联络人脉关系,处处花钱。一千两正好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 “行!等你出狱的时候,本官亲自替你践行。” “陈大人仗义。将来我若是发达了,定忘不了大人的恩情。” “你不记恨我,就算是报答我。”陈观楼挥挥手,狱卒将人带下去。 张文赋扭着头问,“多久我才能出去?” “十天半月内总有消息。你放心,收钱办事,童叟无欺,绝不会让你失望。” 打发了张文赋,陈观楼招呼杜夫子喝茶。 杜夫子打量着公事房内的摆设。 陈观楼笑问道,“是不是跟想象中不一样?” “是不一样。干净整洁,文书分门别类摆放。” “狱卒不是天生污秽,大部分都是环境使然。天牢这地,我知道你嫌弃,就不带你参观。喝会茶,一会我让人送你回去。” “这些古董你打算怎么处理?”杜夫子好奇询问。 陈观楼反问道:“你有什么建议?” “不如卖给侯府。” “世子也有收藏的爱好?” “有没有收藏的爱好不要紧,关键是世家大族都有收藏古董字画的习惯。这玩意保值。” “行,就按你说的办,卖给世子。这回你出面,我这边忙,实在是抽不开身。” 杜夫子眼神怀疑。 陈观楼指天发誓,“我是真的忙。我在外面有好几笔债,需要亲自催收。侯府那边,麻烦夫子跑一趟,只要价钱高于七千两就行。” “不赚?” “这一单主要是为了打发滞销品,赚多赚少无所谓。” 张文赋一个大好青年,在陈观楼口中,成了滞销品,要么就是累赘。遭人嫌弃啊! 杜夫子接了差事,拍着胸脯保证,这事定会办妥。 陈观楼要找孙道宁要账,顺便替张文赋跑一跑关系,赶紧将滞销品赶出天牢。 结果,他还没去刑部找人,孙道宁率先找了过来。 他站在天牢大门口,孙道宁打开一侧的马车窗户,招呼他,“上车!” 他也干脆,什么都没问,果断上了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的前行。 “大人不在刑部坐衙,今儿怎么有空出门?这是顺路还是……” “本官是特意来天牢接你,去见一个人。” “见谁?”陈观楼很好奇,谁啊,如此郑重其事。 “到了你就知道。” 搞得这般神秘,陈观楼越发好奇。 走出一段时间,他朝外打望了一眼,咦,竟然是去昔日忠王府的路。他隐约猜到了什么,却没有点破。 孙道宁一路闭目养神,既不解释,也不闲聊。 故作高深。 马车果然是去昔日忠王府,直接从侧门进了王府。 马车停下,孙道宁蓦地睁开眼,“到了。” 陈观楼率先跳下马车,恭候在一旁。 孙道宁在车夫的搀扶下,踩着马凳下了马车,说道:“记住,少说少看,什么都别问。” 陈观楼点点头,跟随在对方身后。 有人接应,是个太监。 之前的猜测,再一次得到了印证。 然而…… 他们被领到了后院,院中站着一人,一回头,竟然是庄太傅。 陈观楼心下诧异,庄太傅没回庄家,而是藏在了昔日忠王府?这是何意? 孙道宁轻咳一声,“陈狱丞,你仔细说说,你当初见到太傅时,是何情况?事无巨细,请一一道来。” 陈观楼有些困惑,他盯着前面的庄太傅,对方明显很木讷,对他们的到来没什么反应。 他轻咳一声,清了清喉咙,说道:“我是在行宫后山的禅院见太傅他老人家……” 他将当初见面情况一一道出,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包括回京路上,经历了什么,在哪些驿站歇脚,路上吃了什么,有谁可以作证,请了大夫开方拿药,都有记录。 太傅一事,他没有任何可隐瞒的,丝毫不心虚。 道出一切后,他问了孙道宁一句,“斗胆问一句,太傅这是怎么了?” 孙道宁却摇摇头,什么都没说。之后,就带着他去了花厅落座,喝茶,等候。 陈观楼:…… 庄太傅一事,搞得如此神秘,有必要吗? 世人皆知,庄太傅是建始帝的左膀右臂。庄太傅的失踪,世人都怀疑是老皇帝干的。 老皇帝经常不干人事。 庄太傅既然回来了,按理,就该回归庄家,好生养病,过几年安生日子。偏偏将人偷偷摸摸养在昔日忠王府,很不寻常。 给人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莫非…… 难不成…… 总不能…… 庄太傅当年失踪,难道是贼喊捉贼,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老皇帝被冤枉了? 不能吧! 建始帝当年得有多大毛病,才会选择岌岌可危的时候自断臂膀。 不合逻辑。 可是……自古皇权斗争,有几件符合逻辑的? 突然,外面传来脚步走动声响,由远及近,且人数众多。大部分落脚很轻,唯有一双脚走得肆意潇洒。 片刻之后,花厅内涌入一群宫内太监宫女。 陈观楼急忙起身,跟在孙道宁身后,迎接建始帝。 “微臣参见陛下。” 他跟着孙道宁,躬身参拜,顺便扫了眼建始帝。 上回见面,是庄太傅下狱那天,那会还身为太子的建始帝不顾劝阻亲自到天牢送太傅下狱,可谓有情有义。 今日再见,依旧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下颌的胡须长了一截,浑身上下皆是志得意满,一改当年郁郁不得志的模样。 第539章 时日不多 “爱卿免礼。” 建始帝态度温和,伸手,虚虚一扶。孙道宁则是叩谢,然后缓缓直起身。 陈观楼也跟着直起身。 “你就是陈观楼,你的事朕听说了,你很了不起。太傅能平安归来,全靠你用心办事。” “都是微臣该做的。” 陈观楼也不清楚,他一个小小芝麻官,自称微臣到底合不合适。礼部也不提前派个人给他办个礼仪培训速成班,他只能依葫芦画瓢,照着孙道宁的样子有样学样。合不合规矩,管不了啦! 他觑了眼孙道宁,瞧见对方眼角抽搐了两下,又恢复了正常。 看样子,他依葫芦画瓢,貌似不太合适。 尴尬了! 反正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太傅乃是朝廷肱骨,是朕的左膀右臂,是朕的长辈亲人。你将太傅平安带回来,朕要赏你。陈观楼,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朕一定满足你。” “微臣只是尽到了本分。能替陛下分忧,微臣就很满足了。微臣什么都不要。” 陈观楼好歹看过正史野史,看过各种小说。肯定不会直白的说自己想要钱,那太粗俗。必须表现得像个无欲无求的忠臣。 他为自己的演技点赞。 建始帝一时间有点为难,思虑了一下,“难为你如此用心办差,替朕分忧。听说你不愿意离开天牢,这样吧,朕赏你金银财宝,赏你如花美眷。” 金银财宝好啊好啊。 如花美眷? 宫里头赏赐的女人能要吗? 当然不能要。 美则美矣,麻烦多多。 “微臣叩谢陛下。微臣愿意要金银财宝,只是暂无娶妻纳妾的想法。” “哦?不愿意娶妻纳妾,可是跟你修炼的功法有关。为何朕听说你时常光顾青楼,是青楼常客。” 孙道宁这个大嘴巴,是什么都往外说啊。 陈观楼只能老实回答: “回禀陛下,微臣只是不想被家庭束缚。微臣还想再玩耍几年。” 建始帝先是一愣,似乎不可思议,接着哈哈大笑:“哈哈哈……陈观楼,你年纪不小了,还如此不安分……罢了罢了,朕理应成人之美。既然不想娶妻纳妾,朕就不勉强你。” “多谢陛下成全,微臣感激不尽。”陈观楼当即说道。 建始帝笑眯眯的,心情似乎很好的样子,“你跟陈家其他人,除了模样,性格脾气一点都不像。” “回禀陛下,微臣跟侯府是出了五服的亲戚。” “原来如此,朕明白了。孙爱卿,这里就交给你了。” “恭送陛下。” 建始帝来得快,去的也快。 陈观楼不自恋,当然不会认为建始帝偷偷摸摸来一趟昔日忠王府,就是为了奖赏他。他还没那么大的脸,更没那么大的面。 等送走了建始帝,确保周围已经没人。 陈观楼猛地回头,“孙大人,现在可以给我解释了吗?” “事情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孙道宁嘴巴就跟蚌壳似的。 “孙大人真会说笑,你要糊弄傻子,好歹找个真傻子。我脑子正常,实在是没办法配合你的表演。以及,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给。” 孙道宁轻咳一声,“何必将话说得如此难听。先离开这里,到了外面,本官再替你一一道明。” “我再信大人一回。” 两人出了昔日忠王府,一路上愣是一个人都没见到。仿佛之前乌泱泱涌入的人群是一场魔幻梦境。 马车行驶在京城的大街上,陈观楼还有一种亦梦亦幻的错觉。 “孙大人,现在可以说了吗?” “你见到了太傅,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陈观楼微微挑眉,“太傅胖了点,可是病情似乎更严重了。当初见到太傅的时候,太傅虽说思绪混乱,但并不木讷呆滞。回京的路上,我还和太傅闲聊过家常。” “回京的途中,太傅可有清醒过?” “偶尔一两次清醒过,但时间都很短。” “太傅有说什么吗?” “太傅得知陛下登基,很是欣慰。别的没了。此事真假,你可以询问当初一起回京的小黄门,他们负责贴身照顾太傅,比我更清楚太傅的病情。” “本官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孙道宁斟酌着说道,“陛下也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否则陛下也不会赏你。本官问你这些,是想告诉你,正如你看到的那样,太傅回京之后,病情急转直下,已经完全认不出人,连陛下都认不出来。 之前太傅其实是在庄家养病,却时常犯病,砸东西,砸人,四处乱跑。有一次差点跑进宫里。太医说,可能庄家的环境不适合太傅养病,于是陛下决定将太傅接到昔日忠王府休养。果然情况有所好转。” 陈观楼微微挑眉。 孙道宁这是特意跟他解释,庄太傅为什么会出现在昔日忠王府的原因。是担心他怀疑吗? “大人说的,小的自然相信。” “太傅时日无多。”孙道宁突然又说了句。 陈观楼略显诧异,“不至于吧。” “太医署的太医联合诊断,不会出错。类似太傅这样的症状,极少有活过三五年。陛下心里难受,就是想多知道一点关于太傅的事情,所以才会有今日的安排。” 陈观楼不信! 他一个字都不相信。 庄太傅时日无多,应该是真的。但是,建始帝见他的目的,肯定不是为了多了解太傅的情况。 “大人莫要戏弄我。” “你不信?”孙道宁表现得错愕。 陈观楼笑而不语,他不傻。他虽然猜不出这背后的缘故,但肯定不是孙道宁之前说的原因。 “罢了罢了,你不信本官也不勉强。” “大人,你当初承诺的报酬,至今我还未曾见到一文钱。”陈观楼懒得和对方周旋,他不关心建始帝的目的,真的不关心。他就关心自己的钱,并且直白的表明自己的态度:当官的当皇帝的想要怎么耍,不干他事,他只关心钱。天大的事,也别来沾边。 孙道宁深深看了他一眼,“答应你的报酬,还要再等等。” “等不了了。家里米缸都空了,就等着大人兑现承诺,买米下锅。”陈观楼开始叫穷。 孙道宁嘴角抽抽,“你真是钻到钱眼里了。有一批家具要处理,要不你先拿去。” “我不要家具,我要房产,土地,金银珠宝,或是古玩字画。” “不识货。都是上等的红木家具,值不少钱。” “值不值钱因人而异。大人,莫非想赖账?” 第540章 你要得太多 “你担心本官会赖账?”孙道宁气得吹胡子瞪眼,极为愤怒。 “大人不会赖账吗?”陈观楼反问一句。拖延这么久,正主江图人都死了,家也抄了,却拖着不给他钱,典型的赖账行径。 “当然不会。陈狱丞,我们合作这么多年,本官何时哄骗过你?” “大人是没哄骗过,可是大人也没给多少好处啊。” “你现在担任狱丞,这不是好处?”孙道宁怒气冲冲,没想到陈观楼过河拆桥,得了好处竟然不认。 陈观楼很是无语,“我担任狱丞,是因为我完成了你交代的差事,这是我应得的回报,而不是好处。大人,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话,正常的交易,被你说成对我的施舍,这不合适。这是在玷污交易的公平。” 孙道宁连连摆手,“本官不想跟你掰扯这些细节。” “钱什么时候给?不会全都瓜分完了,答应我的兑现不了了吧。” “没那回事。这样吧,我先划给你一个田庄,外加十顷土地,另外再给你两个铺面。” “这点不够。”陈观楼一口回绝。区区一个田庄两间铺面,就想打发他,做梦。那可是江图的家产,就算只有百分之三,绝不止这么一点点。江图家产以百万计,这点破东西,能值三万两? 更何况,江图的家产,他私下里找人偷偷估算过,三五百万两是有的。就算有所折损,两三百万两也该有。 他今儿要是拿了田庄和铺面,孙道宁就会借口一直拖延下去,拖到死都不认账。辛苦一趟,就得了这么点东西,孙道宁真把他当傻子戏弄啊! 孙道宁脸色一沉,干脆撕破窗户纸,说道:“你要得太多。” “当初谈条件的时候,大人可没嫌我要得多。” “江图家产以百万计,你看似要的少,但体现在账目上,实在是太多了,太过打眼。本官在刑部没办法一手遮天,这么多财物不可能都划拨给你。尤其是你的身份只是天牢狱丞。一旦被人发现,本官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些都是大人你的问题,而不是我的问题。当初谈条件的时候,你就该想到这一点。大人,我可不是外面的草民屁民,没那么好打发。你确定要这么敷衍我?” 陈观楼似笑非笑,摆明了态度,要是不兑现当初的承诺,那就别怪他采取非常手段。 任何人都别想贪墨他的钱,纵然是皇帝老儿也不行。 当官的敢贪他的钱,他就杀官。 皇帝贪他的钱,他就杀皇帝。 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本官没打算敷衍你。”孙道宁气急败坏。陈观楼这个王八蛋,办事是真的让人放心,交代的事情肯定办得妥妥当当。但是,脾气也是真的臭,死要钱,认钱不认人,一点情面都不讲。动不动就掀桌子威胁人,仗着武力不将他人放在眼里。 他揉着眉心,一脸愁苦的模样,“这样吧,再给本官一个月的时间。本官想办法筹措,届时一次性将钱给你。” “半个月。” “一个月!陈观楼,你也是官场人,你应该明白官场上办事要走程序,必须将方方面面考虑清楚,做事要周全才不会被人抓住把柄。刑部不是我的一言堂,要将钱合法的拿出来,总需要一点时间。” 陈观楼偷偷翻了个白眼,真欺负他不懂啊。 “二十天。要么就现在给我。相信以大人的财力,区区一点钱财不在话下。” 哼! 孙道宁冷哼一声,“行,二十天就二十天。你小子,从未有人胆敢如此逼迫本官,你是第一人。” 陈观楼笑嘻嘻的,“下回大人还有见不得光的差事,尽管找我。我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保证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本官哪有见不得光的差事,你莫要胡说八道。滚滚滚,本官有要紧事在身,就不送你回天牢。你自个走路回去吧。” 孙道宁翻脸,将陈观楼赶下马车。 陈观楼下了马车,溜达去了茶楼听说书,吃喝玩乐一条龙。晚上就歇在青楼。 第二天一大早,神清气爽去上班。 叫来乙字号张狱吏,询问祝如海的情况。 张狱吏神色有点不自然,陈观楼直接问他,“事情不顺?搞了多少钱?” “两千两。” “什么?这么多天过去,才搞了两千两。你们……那么多手段不管用吗?” “姓祝的就是个滚刀肉,软硬不吃。逼急了,就要寻死觅活。下面的人不敢搞出人命来。” “三天饿九顿,他敢不给钱。” “饿了,还断了水。这家伙实在是太能扛,死活不松口。我估摸着,就算是进了刑房,祝如海也能抗住不松口。” 陈观楼很是诧异,感叹道:“要钱不要命,意志力如此顽强,人才啊!难怪他能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本官果然没看错人,这家伙水深得很,深不可测。” 祝如海超人的意志力,扛饿是个人都能,但是能扛住不喝水,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如此顽强的意志力,做什么都能成功。这样一个人物,竟然没进官场。 “知不知道祝如海为什么没当官?” 张狱吏愣住,“小的不知。” 陈观楼敲敲桌面,“派人查一查,将他的底细都查出来。” 祝家人难道都看不见祝如海的才华,全都是睁眼瞎?其中必有隐情。 过了两天,陈观楼下了乙字号大牢,再次来到牢门前,看着神情平静,泰然处之的祝如海。 “祝老爷这些日子过得可好,天牢的生活还习惯吧。” 陈观楼貌似关心地询问道。 “多谢陈狱丞关心,日子还好,熬一熬总能过去的。”祝如海哈哈一笑,眼神貌似是在嘲笑他虚伪。 陈观楼捏捏鼻子,“听闻祝老爷年轻那会颇有才名,有才子之称。没想到祝老爷最后竟然放弃了科举仕途,做了一介商人。” “哪有什么才名,都是被人捧场捧出来的,真才实学是真没有。”祝如海摆摆手,一副往事休要再提的表情,“你也知道,我是伯爵府族人,又有几个小钱,身边围着一群捧臭脚的人。我就算做一首狗屁不通的诗词,这帮家伙也会捧场,说我是大才子。 年轻那会不懂事,把别人的话当真了。后来才醒悟过来,一切都是虚的。我要是有真才实学,不用陈狱丞提醒,早就走上科举仕途。奈何只是半桶水,仕途走不通,只能做一介商人。” 第541章 竟然比本老爷的脸皮还要厚 “祝老爷谦虚了,祝老爷的才学还是有目共睹的。” 陈观楼奉承了一句。 祝如海连连摆手,“陈狱丞莫要奉承我,我现在连书都不看,哪有什么才学。陈狱丞年轻,要是肯吃苦,倒是可以考虑走科举仕途。以侯府的能耐,只要你能考取功名,官职前途不在话下。” 陈观楼低头一笑,话题突然一转,“前两日得闲跑了一趟刑部,帮忙整理了一下陈旧档案。巧了,正好翻阅到十几年前伯爵府遭遇盗窃的案卷。” 一旁的张狱吏听得似懂非懂,不明白为啥突然提起十几年前的盗窃案。 牢房里面的祝如海却变了脸色,很快又恢复正常,抿唇不做声。 陈观楼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继续说下去,“盗窃案金额巨大,据说当年还惊动了宫里。我在案卷上看到了许多名字,巧了,祝老爷你的名字也在上面。” 祝如海依旧沉默不语。 陈观楼也不在意他的态度,“我很好奇。祝老爷也知道,年轻人好奇心都很重。于是,我抽空又了解了一下,当年经历过此事,伯爵府的那些下人,全都不在了。要么被打发到偏远地区,要么病死,要么意外……总之,伯爵府已经找不到当年亲历此事的下人。我就琢磨啊,这事越琢磨越有味。” “你到底想说什么?”祝如海面色冷然,厉声问道。 陈观楼没理会对方的态度,“盗窃案发生后不久,大约就三五个月的时间,祝老爷你突然就放弃了学业,按照家族的安排,从事商业。多年后,有了今日的规模成就。” 祝如海眯起眼睛死死盯着陈观楼,“我不记得有得罪过你。” 陈观楼哈哈大笑起来,连连摆手,“祝老爷误会了,你当然没得罪过我。” “那你为什么要翻旧账,为什么要故意针对我?” “你错了!没有人故意针对你。” “一派胡言。” 陈观楼嗤笑一声,“祝老爷,你未免将自己看得太重,而且根本不了解天牢的规矩。刻意针对你,你还不够资格。 我就这么告诉你吧,凡是进了天牢的犯人,不管什么身份,高官显贵也好,王公贵族也好,只要身家丰厚,就要为天牢的发展壮大做出必要的贡献。贡献最好是以金钱的方式表达。 身家越多,贡献越大,我们天牢自然也会提供相应的服务,保证让犯人满意,争取做到你好我好大家好。 祝老爷这么聪明的人,我本以为,狱卒们采取了行动后,你应该有所明悟,好好配合,你损失一点钱财换来牢狱生活的平安舒适,双方各取所需,合作愉快。万万没想到,祝老爷你竟然是个死要钱的。你弄得大家很尴尬啊!” 祝如海气疯了。 他见过脸皮厚的人,却没见过比他脸皮还厚的人。 今儿真是刷新了认知。 年纪轻轻如此无耻,平江侯府那边知道吗? 他厉声怒斥道:“你们分明就是讹诈,美化包装为贡献,陈观楼你要脸吗?你的所作所为,刑部的人知道吗?你就不怕我捅出去。” 陈观楼再次笑了。 笑对方愚蠢,竟然拿身份压他。 他嘲笑道,“祝老爷啊祝老爷,我该怎么说你了。你说我们讹诈你,好吧,就当做是讹诈,那又如何。你以为刑部那边不知道吗?他们一清二楚。 他们巴不得我能多讹诈一点钱财。天牢有钱,他们就有钱。天牢的钱越多,他们的钱就越多。至于怕不怕你捅出去,这事得分两个时间点来说。 在我之前的那些狱丞,他们顾虑多,对待你们这些有背景的人的确要小心伺候,不敢随意要求贡献金银。就怕你们一不高兴,出去后找茬。 而今,我担任狱丞,天牢乙字号大牢的规矩是时候改一改了。我的态度就是一视同仁,隔壁甲字号大牢的犯人都知道贡献钱财,为天牢的发展壮大出一把力。凭什么你们这群人一分钱都不掏?还想作威作福。” “讹诈就是讹诈!” “就是讹诈你,你又能如何。”陈观楼表情似笑非笑,眼神冷漠,“祝老爷,你似乎还没认清楚自己的处境。我现在站在这里,是以天牢狱丞的身份跟你说话。你若是识趣,就好好配合遵守天牢的规矩,该给的钱别吝啬,大家面上都好看。收了钱,自然会给你提供相应的服务。 如果你坚持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你就是在逼我,逼我以武者的身份跟你对话。你确定要这么做?你确定要逼我以武者的身份对待你?我怕你承受不起。” 祝如海气得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陈观楼,你口口声声说天牢收钱办事,童叟无欺。然而,我没有事情找你们天牢。” “没事可以找事啊!祝老爷为何如此迂腐。你要喝酒要吃菜要看书要文房四宝要人伺候……样样都是事。只要有事,就得收钱,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无耻!” “多谢祝老爷夸奖。”陈观楼笑眯眯的,“祝老爷想通了吗,是决定配合遵守天牢的规矩,还是要换一种方式交流?” 他那表情分明是在说:别给脸不要脸!他的耐心是有限的。今儿没点破当年的盗窃案,已经算是给了祝家面子。祝如海识趣,就老实给钱买平安。不识趣,别怪他将祝家拉下水。 “陈观楼,外面的人知道你公然索贿吗?” “哈哈哈……”陈观楼大笑出声,“祝老爷弄错了几件事,第一,天牢不是衙门,这里都是低贱的狱卒,何来索贿?你看隔壁甲字号大牢的犯官们承认吗? 第二,天牢打钱乃是默认的规矩,就算某天你捅破了此事,上面也不会过问。反而你这个捅破官场规则的人,会遭到集体封杀。第三,既然没有索贿,一切就只能是收钱办事,公平交易。就算官司打到御前,你猜宫里是支持天牢,还是支持你祝老爷? 宫里能不知道户部没钱,刑部缺钱?天牢找犯人打钱,大头都给了刑部,替刑部分忧,替朝廷分忧,替陛下分忧,何错之有? 你公开此事,就是在打刑部的脸,打朝廷的脸,以及打陛下的脸。你祝如海有几条命够砍的?承恩伯府又有多少底蕴,能吃得住陛下的怒火,朝廷的集体打压?” 第542章 给脸不要脸 祝如海显然不服气被年纪轻轻的陈观楼拿捏。 向来都是他拿捏别人,何曾被人拿捏过。 他自视甚高,从始至终,都没有将陈观楼放在眼里。如今,被陈观楼拿捏压制嘲笑,别提多难受。 陈观楼瞧着对方的模样,讥讽道:“以前那些狱丞会顾忌你的身份,怕你们承恩伯府,怕公主府。如今我当狱丞,我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天不怕地不怕。在我的地盘搞特殊,享受超额待遇还不给钱,做梦!祝老爷,我今儿客客气气跟你讲道理,你最好配合。过了今日,你如果依旧冥顽不灵,那就别怪我不顾念勋贵之间的情谊。就算官司打到侯府,我要收拾你就一定说到做到。” “陈观楼,你别太过分了。你身为陈氏族人,身为武者,身为刑部一员,你吃相未免太难看。” 祝如海妄图提醒陈观楼,注意身份,莫要丢陈家的脸,莫要丢侯府的脸。传出去,大家脸上不好看。惊动了侯府,哼哼,到时候看谁倒霉。 陈观楼自然听懂了对方的言下之意,哈哈大笑起来,“你看我在乎吗?祝老爷对我的了解似乎有限,我不介意提醒你,当年我刚进天牢的时候,身份只是一个低贱的狱卒。一步一步,花费了数年时间,才坐上狱丞的位置。你猜我会在乎你所谓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 祝如海语塞。 他万万没想到,陈观楼是个滚刀肉,跟他一样,软硬不吃。他这是遇上了对手。 陈观楼饶有兴致的看着对方的反应,“来之前,我是真没想到祝老爷是个贪财鬼,要钱不要命的货色。来之后,我算是开眼界了。” “陈观楼,我就不信你有胆子弄死我。” “我的确不能弄死你。毕竟你身份摆在这里,要是死在天牢,太过麻烦。但是,身为武者的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祝老爷确定想要体验一下?” 陈观楼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他一直摆正自己的身份,在天牢,就是狱丞,狱吏,从不摆武者的谱。甚至会刻意淡化武者的身份,让人忽略。 祝如海不信邪非要逼他的话,他真不介意施展一番。 越看祝如海,越发认识到此人的危害。 祝如海皱眉思量。 如今他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陈观楼摆明了不给面子,不顾忌他的身份背景,只要钱。说他死要钱,姓陈的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咬咬牙,试探问道:“你到底想要多少钱?我的买卖看似做得很大,实则赚的大部分钱都孝敬了伯爵府。没有伯爵府的支持,我走不到今天。不像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陈观楼笑了。 祝如海肯服软,好啊!此事大好! 说明他的威胁起作用了。 祝如海什么都不怕,唯独怕他武者的身份,怕生不如死。人有软肋,才方便拿捏。 “天牢家大业大,花钱吃饭的人也多。这些天,乙字号大牢的兄弟没们在你身上没少花精力和时间。这样吧,你先拿两万两。” “你怎么不去抢。”祝如海瞬间就跳了起来,他气疯了。他完全没想到,陈观楼胃口竟然如此大,开口就是两万两。抢钱都没这他这么快。 “祝老爷说笑了,我要是改行抢劫,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在这里跟我讨价还价讲条件。早就一刀结果了你。” 陈观楼笑眯眯的,却说着最血腥的话。说他没威胁人吧,话里话外都是杀人放火那一套。说他威胁人吧,他还怪客气的,不藏着掖着,掏心窝子似的,说的全是大实话。 “没有钱!”祝如海干脆破罐子破摔,摆烂。 陈观楼脸色一沉,“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是说没有两万两。” “那你有多少?先说清楚,我们是根据钱的多寡提供相应的服务。” “最多五千两。”祝如海咬咬牙,一副亏大了,出血了,血亏到只剩下底裤的模样。肉痛啊!瞧他捂着胸口的模样,啧,不愧是死要钱的货。 “你是将天牢的兄弟当陈叫花子打发吗?”陈观楼很不满,“祝如海,是不是本官给你脸了,让你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和处境。来人,将他带到刑房,请老张头亲自操刀。” “大人,使不得啊!”终于轮到张狱吏开始表演,他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祝老爷好歹是祝家人,不看僧面看佛面,请大人开恩。” “开恩?他也配!给脸不要脸的东西,都愣着做什么,把他丢到刑房,至少三日。熬过去算他命大,熬不过去是他命该如此。” 狱卒听令,当即就打开了牢门,把祝如海当死狗一样往外拖。 “陈观楼,你别乱来啊!”祝如海终于慌了,“我要是死在天牢,后果你承担不起。” 陈观楼居高临下,像是看一条死狗似的看着对方,“你死在天牢,的确会有些麻烦。不过,比起你的不识趣,这点麻烦本官不在意。大不了就是损失点钱财。你让本官很不爽,就算是贴钱,本官也要让你尝遍天牢一百零八般刑法。祝老爷,接下来三天,你好好享受吧。” 狱卒粗暴地拖着祝如海往甬道深处走。 祝如海慌乱大喊,“陈观楼你不能这么做。勋贵之间同气连枝,你身为陈家族人,你不能这么对我。陈观楼,我给钱,我答应给钱,放了我……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陈观楼摆摆手,狱卒停下脚步。 陈观楼上前几步,看着如同丧家之犬的祝如海,“你说给钱,给多少?” “一万两!” 陈观楼当即冷哼一声,狱卒机灵,拖着人继续往甬道深处走去。 祝如海立马慌乱嚷道:“一万五,一万五……” 可是狱卒的脚步没有停下,眼看着就要拐进最深处的一条甬道,仿佛有魔鬼在里面等着。 祝如海下意识吞咽口水,望着越来越遥远的陈观楼,见对方根本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突然就意识到,陈观楼真的敢弄死他,发自内心的想要弄死他。 为什么? 他自问没得罪过对方,为什么想要他死? “两万两!我答应了,两万两。” “不够!”陈观楼冷漠道,“现在不是这个价钱。” “你要多少?” “三万!” “你你你……” “你要是嫌少,那就四万。” “不不不,三万就三万。” 狱卒终于停下脚步。 祝如海如释重负! 第543章 要坚强,不要怂! 狱卒没有拖着祝如海回牢房,而是等着陈观楼的吩咐。 祝如海顿时急了。 “陈狱丞,你可要信守承诺。” 陈观楼突然露齿一笑,“祝老爷说的对,我当然会遵守承诺。”眼神一瞥,狱卒瞬间领悟到他的意思,于是拖着祝如海回了牢房。 回到熟悉的牢房,祝如海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往日被他嫌弃得不要不要的牢房,如今竟然成了他的保护所,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世事无常! 祝如海歇足了气,又恢复了一点底气。 他咬咬牙,控制住脾气,“陈狱丞对待其他犯人,也是这般软硬兼施吗?” “其他犯人,可没有祝老爷这般强硬的态度,也没有祝老爷这般坚定的意志力。别说三天饿九顿,两天饿六顿其他犯人就已经妥协,乖乖配合遵守天牢的规矩。祝老爷你看你,闹了这么多天,结果还不是要配合,你说你何必。” 陈观楼一番阴阳发言,气得祝如海差点没绷住脸色。 他嚣张了几十年,万万没想到,人到中年,竟然栽在一个年轻后生手中。 他深吸一口气,盯着对方,“都说勋贵之间同气连枝……” “我又不是勋贵。”陈观楼嘲讽道,“我只是出了五服的族人。哪天侯府一声令下要分宗,我连族人的身份都会失去。” 祝如海气得胡子飞舞,陈观楼在他眼里,俨然成了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陈狱丞,你要这么多钱,就不担心有命挣没命花?” “你在威胁我吗?”陈观楼笑着问道。 祝如海却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因为,他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了兴奋,一种哎呀终于有人有胆子威胁我,快来快来让我没命花的那种兴奋劲。 他就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陈观楼。对方却冲他笑得越发灿烂。 “祝老爷,你是在威胁我吗?” 陈观楼真的很兴奋。 威胁多来一点,他最近手痒,又找不到合适的人练手。祝如海背靠伯爵府,财力雄厚,请来的打手应该很强吧。要是能请到八九品的武者做打手,打起来才过瘾。 “我没有!”祝如海矢口否认。 “可我认为你是在威胁我。你要是不采取具体的行动,我就要采取行动。” “陈观楼,你不要这么癫。”祝如海怒斥道,“没人威胁你,我也不会采取行动。” 陈观楼很不高兴,脸色阴沉沉的。 祝如海深吸一口气,“以后我会好好配合天牢的规矩,该给的钱一文都不会少。也请陈狱丞遵守规矩,莫要发癫。” 陈观楼呵呵一笑,很是失望。 他多希望祝如海能坚强一点,不要被天牢的黑暗面威胁,坚持到底啊,像勇士一样。奈何,这世上总归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人多一些。 没意思。 陈观楼冷哼一声,“行!只要你好生配合天牢的规矩,天牢自然不会亏待你,该提供的服务一样都不会少。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他对祝如海失去了兴趣。 张狱吏却异常兴奋。 一路上都在拍马屁,“任他姓祝的嚣张,在大人面前,还不是乖乖就范。说三万两,少一文钱都不行。小的无能,忙活多日才拿了两千两。大人一出手,嚣张如祝如海也要低头服软。难怪大人能当狱丞,小的只配一辈子当个狱吏。” 狱卒们也是喜笑颜开。 有了这三万两,这个月的奖金翻倍。大家都赢麻了。 陈观楼却兴致缺缺,只吩咐道:“你亲自去祝家。从今以后,好吃好喝的伺候好姓祝的。” “伯爵府那边得知天牢去拿钱,会不会报复啊?”张狱吏才高兴了一会,又担心起来。 陈观楼扫了他一眼,“想赚大钱,就要冒风险。又想没风险,又想赚钱,世上没有这么好的事情。再说了,就算伯爵府报复,又能如何。伯爵府手再长,也不可能插手刑部插手天牢。因为朝堂不允许他们这么做。他们敢伸手,自有人出面砍断他们的手。” “还有一个公主府。”张狱吏小声提醒道。 伯爵府不能插手刑部的案子,但公主府可以。据说青阳公主出嫁前,跟建始帝的关系很不错。 青阳公主如果替祝家出头,将官司打到御前,天牢肯定要献祭一批人头出来。 陈观楼冷哼一声,“怕了吗?” 张狱吏缓缓摇头,随着时间流逝,他摇头的频率越来越快,“大人放心,小的不怕。” “不怕就行。我说了,有事我会顶在前面,不会拿你们去顶罪。以免夜长梦多,赶紧去祝府拿钱,落袋为安。” 张狱吏得了吩咐,当即召集一批心腹狱卒,前往祝府拿钱。 陈观楼回到公事房喝茶。 穆医官凑上来,“听说你在找师爷,要不我替你介绍一个。我一个族侄,学医不成,赋闲在家。你要是不嫌弃,让他给你当师爷。你放心,学识方面他没问题。官场上的道道他从小耳濡目染,比起外面的师爷丝毫不差。唯独公文这一块,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适应一下。” “行啊!老穆你推荐的人我肯定信得过。你让他明日过来,试用期三个月。三个月过完,没问题的话我就正式聘请他为师爷。” “三个月试用期?行!明儿我带他过来。你不问问他的具体情况?” “明日见了就能了解,我不着急。我们之间谁跟谁啊,你总不能害我对吧。你真想害我,那么多机会都不利用,犯不着让侄子冲锋陷阵。” 穆医官真不知该感激陈观楼的信任,还是该吐槽一下对方的毒舌。 不过,他还是表明了态度,“我肯定没有害你的想法。我那侄儿,对医术一道,可谓七窍开了六窍,一窍不通。读书有点天分,但是跟天下的学子比,只能勉强算个读书人。考了十几年功名,如今还只是一个秀才。三十好几的人,一事无成,瞧着都让人着急。” “放弃科举了吗?” “总得有个营生。出来做做事,长长见识,说不定对他的学识有所帮助。” “有道理。” 死读书没前途。 第544章 赌他们不敢将事情闹大 “你对祝如海下手,会不会太重了点。” 说完私事,穆医官关心起天牢目前头等大事。 天牢没有秘密。 甲乙丙三个大牢发生的事情,只要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 更何况一口气从祝如海手里敲了三万两。 那可是三万两啊,不是三千两,也不是三百两。 三万两妥妥的巨款,超级巨款。 隔壁丙字号大牢累死累活几个月累计下来,未必能有三万两。 这个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一样,转眼就传遍了天牢上下。甚至连过程,都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亲眼见证了全过程。 都是夸的,夸陈观楼牛叉,当之无愧的狱丞。比过往所有狱丞都要负责,更有能耐,还不怕事。连伯爵府的人都敢敲。 那可是伯爵府,高高在上的伯爵府,是狱卒们需要仰望的存在。 以前,这些勋贵家的人犯了事,关进天牢,狱卒们都是好声好气做小伏低的伺候,钱是一个字都不敢提。人家高兴赏点钱,就够这帮狱卒高兴好几天。 榨取钱财,那是万万不敢的。甚至对待这些勋贵家的仆人管事,都要客客气气。别看人家现在落魄,改明儿出去了,人家依旧是勋贵家的奴仆,高人一等。狱卒们只有点头哈腰的份。 今儿可算是扬眉吐气。 陈狱丞一出手,伯爵府的老爷,也得乖乖将钱吐出来。 爽啊! 穆医官眼中满是担心。没有高兴,唯有担忧。三万两,那可是烫手山芋啊。也只有外面那群什么都不懂的狱卒,才会傻乐。 陈观楼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重吗?我没有以武者的身份收拾他,没有让他进刑房享受三日游,只是聊了会天,他心甘情愿出钱为天牢建设做贡献,何来出手过重的说法。” “你只是聊个天,就把人聊得差点吓死,这还不重?”穆医官吐槽道。 陈观楼很是嫌弃,“这些犯人就是喜欢小题大做,欠收拾。” “你真不怕?”穆医官问道。 “区区一个承恩伯府,我会怕?”陈观楼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不可思议的笑话。 穆医官:…… “你虽然姓陈,但你只是侯府族人。伯爵府再不济,也不是天牢能欺辱的。三万两,着实多了些。” “的确多了些。所以,我决定看在祝如海慷慨的份上,以后会客客气气,尽量满足他的要求。” “青阳公主府不好惹。”穆医官提点道。 就算不怕伯爵府,公主府那边总得有所顾忌。 祝如海就是伯爵府的钱袋子,挣的钱很大一部分都要上交伯爵府。三万两,伯爵府肯定不会答应。收拾不了陈观楼,肯定会请公主府出面。 “青阳公主跟陛下的感情一直很好,兄妹二人自幼一起读书。”穆医官偷偷告诉陈观楼自己得到的消息。 陈观楼曲指,轻轻敲击桌面,“事已至此,你叫我怎么办。总不能将钱退回去。我决定了,等张狱吏把钱拿回来,我就去刑部走一趟。孙道宁升官,我得提前送上贺礼。” “你确定孙道宁这回能升上去。” “肯定能。” 庄太傅一事,建始帝不交给其他人办,不交给身边的东宫旧臣办,不交给心腹太监办,偏偏让孙道宁办此事。必定是要重用。孙道宁前阵子暗示他敲诈江图,频频要钱,分明是要用钱跑官。 去了一趟昔日忠王府,他已经确定,孙道宁升官就在这几日。很快就会有旨意跟公文下来。 “就算孙道宁升官,他能帮你挡住青阳公主府?” 陈观楼笑了起来,十分笃定地说道:“收钱办事,童叟无欺。祝如海的三万两,一部分落入他的荷包。他要是不出力,就要面临我掀桌子的风险。比起内院起火,对付青阳公主府显然更容易。 那帮言官御史最喜欢盯着王公贵族抓把柄,青阳公主府这么大的靶子,孙道宁又是文官集团里面说话很有份量的一员,他只需暗示一把,自有人替他咬伯爵府,咬公主府。到时候,问题就不再是三万两,也不再是天牢。 我敢赌伯爵府和公主府,不敢将事情闹大。闹大后的结果,他们承受不起。要知道,陛下登基的头三把火才烧了一把,要是能趁机收拾伯爵府,你猜陛下会错过这个机会吗?” 穆医官深思片刻,郑重说道:“你说的对,事情如果闹大,陛下肯定不会放过伯爵府。第二把火烧在勋贵头上,可比抄一百个官员的家,更有威慑力。可是,就算伯爵府不敢将事情闹大,但他们可以单独收拾你。” “我会怕吗?”陈观楼讥讽道,根本不在意,“祝如海当初就不该进天牢,既然进了天牢就要守着我的规矩。别人都出钱为天牢做贡献,他坐拥万贯家产,又有什么资格当铁公鸡。 在天牢,只有我有资格当铁公鸡,虽然我从不这么干。其他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不出钱还想摆老爷的谱,天牢会让他们学会什么叫做规矩。” 穆医官:…… 必须得承认。 陈观楼如此霸气的发言,真的很爽。 就是不知,这一关能不能顺利度过。 “老穆,你就是杞人忧天。有这时间,不如开两副养身方子,我拿给我大姐调养身体。” “你大姐身体好得很。” “生了两个孩子,肯定有所亏损。你给我大姐调养调养。” “改日你将你大姐请来,老夫给他诊个脉。一人一方,调养身体也要对症下药。” “你说的对。改明儿我做东,请你喝酒。” “该我请你。我那侄儿,以后还需要你照顾。” “此事好说。你的侄儿就是我的侄儿……” “滚滚滚,臭小子,占老夫便宜。”穆医官气笑了。 “那我们各论各的?” “本该如此。” 张狱吏一行人去祝府拿钱,没遇到波折,很顺利就从祝府管家手里拿到了三万两银票。 一行人兴奋得嗷嗷叫唤。 如果不是在京城,如果不是青天白日,如果不是狱卒的身份,说不定就要遇到打劫的。 顺利回到天牢,钱财入账。 陈观楼直接抽了一笔,前往刑部拜见孙道宁。 他自个的钱还没着落,孙道宁这个老赖迟迟不给钱。他反倒是积极的给孙道宁送钱。 第545章 谁赖账了,别胡说 孙道宁本想晾陈观楼一阵子,叫对方知道点好歹。又担心这家伙脾气上头,不管不顾闹起来,又嚷嚷着要掀桌子。 只能无奈吩咐下属,“去将陈狱丞叫进来,没别的事,不要打扰。” 下属领命而去。 片刻之后,陈观楼被领进公事房。 “给大人请安!”陈观楼笑呵呵的,似乎之前被赶下马车的事,从未发生过。 孙道宁哼了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陈狱丞,你不在天牢当差,跑刑部做什么?还指明要见本官。本官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天牢自有主事官,你不去见你上峰,跑来做甚。” “大人官越做越大,脾气也跟着见涨。罢了,罢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陈观楼一副很大度的样子。 孙道宁气笑了,“不跟本官一般见识,莫非本官还要感激你。” “老孙,你是懂事的。你非要感激我,我肯定不推辞。”陈观楼是一点都不客气,就没将自己当外人。 孙道宁气吐了。 听听,听听,陈观楼这个狗贼叫他什么,大人都不叫了,竟然叫他老孙。这是他能叫的吗? 孙道宁气得倒仰,还不得不自个安慰自己,不气,不气。被王八蛋气坏了身体,不值得。 他端起茶杯,茶水已经冷了,已是残茶。若是以往,他肯定会叫外面伺候的下属给他重新上一杯热茶。但是此刻,他一点都不嫌弃,将残茶喝下,让燥热的情绪稍微降降温。 “不年不节,你跑来做什么?” “老孙,你得检讨你自己的态度啊。我来给你送钱,有这么对待财神爷的吗?”陈观楼将银票一甩,好似用钱砸人的纨绔。 孙道宁微微扫了眼,估摸了一下数量,有点多。 他挑挑眉,却没有伸手去碰那些银票,身体往后倾,反而离得远了。 “你这是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公然羞辱本官,本官现在只需喊一声,你就吃不了兜着走。” “老孙,你至于吗?要不换你来羞辱我,我随时奉陪。” 陈观楼自顾自找了张椅子坐下,“这钱,是从祝家拿的。” “祝家?哪个祝家?”孙道宁一听,顿时急了。 “还能是哪个祝家,京城有几个祝家,不就是承恩伯府那个祝家。” “你……”孙道宁不敢置信的看着陈观楼,“你好大的胆子,胆敢打钱打到祝家头上。你活腻了吗?” “老孙,这话我不爱听。你可是文官,马上就要当刑部尚书的人,怎么能畏惧勋贵。你应该坚守立场,狠狠钉死那帮勋贵,彰显你们文官的本事和气度。我送你钱财,还送你功劳,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还咒我。老孙,你做人太失败了,两面三刀要遭雷劈的。” 陈观楼一通痛骂,孙道宁头都大了。 多少年了!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人胆敢指着他的鼻子劈头盖脸的骂他,还说他两面三刀,是个小人。 岂有此理。 就连政事堂的宰辅跟他说话,通常也是以商量的语气,客客气气的。 欺人太甚! “陈观楼,本官给你脸了,让你如此放肆。” “老孙,你就说领不领我的情。莫非你真的怕了祝家。” “这是祝家的问题吗,分明是你的态度有问题。” “我的态度有什么问题,我跟你之间能有什么问题。莫非你真要赖账?我不计前嫌亲自来给你送钱,你竟然想赖账。” 陈观楼一副你敢赖账,我就敢掀桌子的模样。 孙道宁一时间倍感头痛,“谁赖账了,谁赖账了?你可别胡说。二十天的期限,这才过了几天。别胡说八道。” “那你说,你到底领不领情?钱就在这里,要不要一句话。” 孙道宁紧皱眉头,被陈观楼一通胡搅蛮缠,他已经忘了追究对方态度问题。盯着桌面上的银票,愁死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找祝如海的麻烦?本官要是没记错的话,他明明关押在乙字号大牢。你不盯着甲字号大牢,为什么要干涉乙字号大牢的犯人?” “老孙,孙大人,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现在是天牢狱丞,我干涉乙字号大牢的犯人,有问题吗?有捞过界吗?没有吧。” 陈观楼一句反问,将孙道宁整不会了。 都怪陈观楼这个狗贼,搞得他脑子混乱,差点忘了此事。 “你虽是狱丞,但这也不是你找祝如海要钱的理由。祝如海的案子,里面水深,刑部这边还没有一个具体的章程,你就着急动手。你分明就是胡来。” 陈观楼笑了起来,“老孙,你是不是发愁该拿祝如海如何处理?他的案子究竟是轻办,还是重办。要不,我给你出个主意。” “你有什么馊主意?”孙道宁不介意听一听。 陈观楼哼了一声,“没有馊主意,我这都是正经的主意。要我说,祝家的案子,你干脆轻拿重办。” 孙道宁顿时皱起了眉头。 陈观楼继续鼓动对方,且是不遗余力,“你没跟祝如海打过交道,可能还不知道,姓祝的王八蛋就是一个滚刀肉,软硬不吃,意志力及其坚定。 这货分明就是一条大鱼,只因为位卑,所以一直没有冒头。他的买卖,里面有许多见不得光的东西,想必你已经猜到了。 买卖先不说,就说这个人,三天饿九顿,断水断粮都没能让他就范,敢问老孙,你在刑部这么多年,你遇到过几个像他这样坚强的人?这人一旦放出去,你该知道,会造成多大的破坏性。” 孙道宁略显诧异,“本官倒是不知,祝如海当真如你所说,断水断粮都没能让他就范?那这些钱?”又是怎么来的? “下面的狱卒办事不力,求到我跟前。我亲自出面,才逼着祝如海就范。要我亲自出手打钱的犯人,你自己数数,这几年有几个,哪一个不是大鱼?” 陈观楼实话实说,没有隐瞒。他说的也没错,能让他亲自出手打钱的犯人,个个都有一身本事。关键是,那些犯人都是犯官。唯独祝如海,区区一介草民,竟然要惊动他亲自动手,这就很不一般。 孙道宁啧了一声,经陈观楼提醒,他也意识到祝如海这人不简单。并非常见的勋贵纨绔,仗着家世背景赚取钱财。是有真本事的能人。 第546章 青史留名 孙道宁沉吟片刻,说道:“说来说去,这些都不是你找祝如海打钱的理由。上面还没决定要不要动伯爵府,此案目前处理低调办理的状态。你擅自行动,坏了大事,你懂不懂。” “上面动不动伯爵府,跟刑部办祝如海,不冲突。老孙,你路走窄了。你完全可以将两方分开看待。伯爵府是伯爵府,祝如海是祝如海。你就将祝如海当成一般的犯人,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没人敢挑刺。” 陈观楼给对方出主意,他今儿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从律法上,官面上,钉死祝如海,让对方翻不了身。送钱只是顺带。 用姓祝的钱办姓祝的,完美! 当然,没钱的话,估计孙道宁鸟都不鸟他,更不会坐在公事房内,跟他谈论祝如海的案子。早就一声令下,将他赶了出去。 还得是钱开道。 “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办祝如海,伯爵府肯定不会装聋作哑,肯定会跳出来。” “跳出来正好。陛下的三把火才烧了第一把,如果你能将第二把火给点燃,陛下肯定记你一功。” “你的意思是?”孙道宁惊讶地看着对方,“你可是陈氏族人。” “我姓陈又不姓祝。” “你跟伯爵府有仇?” “没仇。我只是看祝如海这老小子不顺眼。” “就因为他贩卖人口,但他做的是合法买卖。” “老孙别说笑了,我们心知肚明,他的买卖估摸有一大半都不合法。合法只是他的一层皮,扒了最上面那层皮,下面的真相,你是老手,你肯定想象得到。人性的恶,你比我见识得更多。” 孙道宁不说话了,表情显得很沉重,眉头都拧紧了。 陈观楼见对方还在迟疑纠结,难以下定决心,尽管这件案子或许能带来想象不到的巨大好处,然而孙道宁的性子偏稳重,不会轻易做决定。 于是乎,他再接再厉。 “区区一个伯爵府,你怕什么。我实话告诉你,承恩伯府在勋贵中,就是一个破落户,没谁瞧得起。不过,这些年,眼瞧着日子没走下坡路,反而越发豪奢。你就没想想这里面的原因?承恩伯府上上下下一窝废物,哪来那么多钱财继续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 我简单的了解了一下,原来祝如海一直给承恩伯府输送钱财。他以一己之力,供养伯爵府的奢侈生活,这得多大的能耐,多大的买卖。 你们目前查到的买卖规模,能供应伯爵府的开销吗?肯定不能。可想而知,合法买卖下面暗藏的脏污,得多大规模。这么大一个案子,摆在你面前,你身为刑部侍郎,未来的刑部尚书,你竟然无动于衷。老孙,你太令人失望。” 陈观楼一通分析,一通失望言论,让孙道宁的脸色连连变换,青了白,白了紫。 好半天,才听他说道:“你从哪听说我要升任刑部尚书?没影的事,你说的有鼻子有眼,这要是传出去,本官如何自处?” 陈观楼嘿嘿一笑,“老孙,心知肚明的事情,你又何必遮掩。” 哼! 孙道宁冷哼一声,“你就这么恨祝如海?” “人贩子你不恨?” “是该恨。”孙道宁又喝了一口残茶,将复杂的情绪压制下去,尽量恢复冷静。 “别管伯爵府是不是破落户,事关勋贵,必须要上面发话。我们肯定不能擅自行动。万一违背了陛下的意志,就会弄巧成拙。现在还摸不清陛下对勋贵的真实态度,你别添乱。” “行,不动伯爵府。只动祝如海,他一介草民,动他没问题吧。他那么多钱,刑部就不想趁机抄家发一笔?这案子要是让隔壁锦衣卫抢了去,别说发一笔,吃屎都赶不上趟。” “粗俗!”孙道宁轻声呵斥道,“你现在好歹也是朝廷命官,虽然只是个芝麻官,但毕竟有了品秩。读过书的人,说话文雅些。” “是是是,听你的,文雅些。不说吃屎,刑部跟在锦衣卫后面连西北风都喝不上,这总行了吧。到手的案子你不办,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怎么这么怂!” “放肆!注意你的言辞和态度。”孙道宁怒了,摆出官架子,轻声呵斥。 陈观楼嗯了一声,随口敷衍,根本没将对方的话放在心上,就盯着案子,“祝如海,你到底办不办?你不办的话,我就找隔壁锦衣卫。锦衣卫胆大包天,肯定不怕事。我跟锦衣卫的萧锦程有几面之缘,约一约,说不定能约上。” “胡来!你身为天牢狱丞,岂能与锦衣卫勾结。你这是叛徒行径。” 孙道宁厉声呵斥,痛心疾首,仿佛陈观楼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 陈观楼哦了一声,小声嘀咕道:“我以为两家是兄弟单位,怎么就成叛徒了。” “你清楚就好。总之,祝如海的案子,只能由刑部来办。” “那你到底办不办?钱都拿来了,老孙你爽快点,给句实话。办案这一块,都是你拿主意,你决定办,没人阻拦。” 陈观楼以眼神示意对方看看桌上的银票,真金白银啊,难道不想要? 孙道宁气笑了,“你拿祝如海的钱,来求我办祝如海。姓祝的要是知道你背后这么阴他,你猜他会不会想办法结果了你的命。” “我正愁最近手痒,盼着他来杀我,让我练练手。”陈观楼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孙道宁盯着桌面上的银票,左思右想。 陈观楼给他出主意,“老孙,你该换个角度想问题。很明显,祝如海是伯爵府的财源。办了祝如海,就等于是断绝了伯爵府的财源。没了钱,伯爵府离败落不远。届时,伯爵府拿什么跟你斗,自身都难保。到那时候,你再痛打落水狗,大功一件,功成名就,甚至是青史留名。” 好一会,孙道宁长出一口气,脸颊上的肌肉跳动了两下,“行,就先办祝如海。” 陈观楼大喜过望,“老孙,你可算想通了。” 其实真正打动孙道宁的,是陈观楼的最后一句话:青史留名。 生前身后名。 别管文臣还是武将,都逃不过生前身后名这个坑。青史留名,比权势,金钱,美女,更令人迷醉,能让人欲仙欲死,欲罢不能。多少人,疯癫一生,奋斗一生,努力一生,置生死度外,为的都是这四个字。 跟青史留名比起来,区区伯爵府算个屁。 第547章 又当又立 “但不能按照你的办法办。” 孙道宁指着桌面上的银票,“不可再问祝如海打钱。” “放心,我没那么贪。” “其次,不可凌虐祝如海。” “我没有嗜血的喜好。” “第三,你不要再插手此案。” “这是为何?”陈观楼不解,“你怕我弄死他?” “你姓陈,就算你不承认,外人看见你首先想到的是平江侯府。这桩案子,绝不能将侯府牵扯进来。” 孙道宁下了死命令,他要严防死守,预防一切可能的意外。办祝如海容易吗?容易!但是想要善后,却是一桩难事。所以,从一开始就得小心谨慎,不能留下把柄。 陈观楼:…… 看着对方严肃的表情,他果断妥协,“行行行,我绝不插手。祝如海的案子,从今以后,我绝不过问一句。不过,张文赋的案子,你帮帮忙,给他翻个案,结了吧。继续留着他在天牢,纯粹是浪费粮食。” 孙道宁冷哼一声,表示不满,“包揽诉讼,陈观楼你好大的胆子。说吧,收了他多少钱。” “三千两。” “实话?” “实得不能再实。钱已经入了公账,大人随时可以派人查账。” 孙道宁呵呵一笑,“三千两就三千两。想要翻案,刑部至少要抽七成,剩下的本官会派人去取。” 陈观楼:…… 他就知道瞒不过孙道宁。这不,一开口,就将三千两全拿走了,一文钱都不剩。贪心啊! “老孙,你跑官的事情应该有眉目了吧,还需要花钱吗?太贪心了不好。” “放肆!”孙道宁拿捏腔调,摆出刑部侍郎的身份,眼神轻蔑一瞥,官威十足,“本官自入仕途以来,为官清廉,秉公办案,你莫要污蔑本官。否则,本官治你一个不敬上官之罪。” 陈观楼:…… 又当又立! 孙道宁够无耻。 “你什么时候升官?改明儿我再给你送一份礼。别忘了二十天期限,我的那份少一文钱都不行。你看我,多讲信用。你欠我的钱还没结算,我还不计前嫌,天天惦记着你,不忘给你送银子。从未想过从欠债里面扣除。老孙,有我这样的下属,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你要珍惜。失去了我,你等于是失去了福报。” 比厚脸皮,陈观楼不输任何人。积极给孙道宁送钱,这事必须反复提醒,加深对方的记忆,强调自己的功劳。做好事不留名,不是他的风格。尤其是在官场,不兴这一套。官场的规则,一分钱的好事,必须夸大到一两银子。一两银子的好事必须夸大到一百两。如果是过错,必须反着来。 掌握了这个精髓,官场之路必定顺顺利利。 孙道宁端起茶杯,才想起这是一杯残茶。 他现在不需要残茶醒脑,于是他又将茶杯放下,“没别的事情,就回吧。张文赋的案子,本官会叮嘱下面的人处理。还有,我不管你有什么打算,如果叫本官从账本上查出猫腻,你吃不了兜着走。” “大人放心,账本清清白白,绝无猫腻。” 孙道宁眉眼一挑,“私账也没猫腻。” “哪有什么私账!老孙,你可不能平白污我清白啊!你自己说说,从去年我担任甲字号大牢狱吏以来,你从甲字号大牢拿的钱是不是多了?我要是有私账,你的收入还能增加?亏我一心一意惦记着你,你倒好,反过来怀疑我做私账,私下贪墨钱财。你真是……难怪狱卒们都说,刑部的人全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渣滓。” 陈观楼痛心疾首啊! 被误解,被冤枉,被诬陷的痛苦。 私账? 找出来就有。 找不出来那肯定没有啊! 传闻? 传闻能当真,还要律法做什么,还要三法司做什么?这里可是刑部,凡事讲究证据。没有证据就是污蔑。不像都察院御史台,全凭一张嘴办案。 “你还一心一意惦记本官?”孙道宁气笑了,“难道不是一心一意算计本官?陈观楼,你听听你说的话,你要脸吗?” 陈观楼拍着自己的脸,“我这张脸,生死都是大人的皮。大人认为我该要脸,我肯定要脸。大人要是认为不该要脸,我就不要脸。” 孙道宁叹为观止。尽管已经见识过多次,依旧被陈观楼不要脸的精神给再一次折服。 “你真的不该窝在天牢。你应该上朝,去跟那帮言官御史的对喷。你肯定能喷赢他们?” “老孙你这是怎么了?言官御史跟你难道不是同一阵营?你们这帮文官,莫非在内讧?” “什么同一阵营,不要胡说。那帮言官御史就是疯狗,逮人就咬。算了算了,不说这些。”孙道宁略显烦躁。 陈观楼心领神会,“有人跟你争抢刑部尚书的位置?你抢不过对方?不能吧。你在刑部当差这么多年,这里都快成了你的一言堂,你竟然干不过区区一个竞争者。你别告诉我,尚书的位置还存有变数,你要是当不上尚书,我吹出去的牛谁来负责?” “你吹的牛关本官屁事。”孙道宁气坏了。每次遇到陈观楼,都会频频破防。打又打不赢,骂又不能骂,还要忍着对方以下犯上,不合规矩的种种行径。 谁当官像他这般窝囊。 摆在桌面上的银票,是钱吗? 非也! 分明是窝囊费! 孙道宁气得不管不顾,再次端起残茶降火。 “老孙,真存在变数?我牛都吹出去了,你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滚滚滚……”孙道宁不耐烦的挥手,“你要是真有心帮本官,就别自作主张。乙字号大牢,你以后少管事,最好别管事。管好甲字号大牢就行了。” “我可是狱丞!”陈观楼不得不强调一下自己的身份。 孙道宁哼了一声,“萧规曹随!这是本官的命令,甲字号大牢和丙字号大牢随你折腾。乙字号大牢,你给本官离远一点。里面关押的人,不需要你来操心。” “真不用我操心?” “记住本官的吩咐!莫要节外生枝。你不给本官找事,私账一事本官也能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要是故意找事,本官也不介意让六扇门进驻天牢,好生查一查里面的猫腻。” 第548章 你不拿钱,下面的人怎么拿钱 穆医官的侄儿名叫穆青山,三十几岁,清瘦,留着胡须,有点老学究的气质。 一大早来到天牢报到,态度不卑不亢,但恪守规矩。 面对陈观楼这的东翁,微微一躬身,摆正了下属的姿态。 穆医官从旁介绍,少不得说了一箩筐的好话。 陈观楼果断将穆医官打发了,他想单独和穆青山聊聊。 “穆先生如何看待天牢?” 穆青山张口说道:“国朝律法底线与边界。” 咦! 这个说法跟他不谋而合。亦或是穆医官私下里提点过对方。 “可否详说?” 穆青山仿佛找到了展现自身才华的舞台,一开始还有点矜持,当他开始讲述律法后,可谓是滔滔不绝,畅所欲言。 陈观楼一会点点头,一会摇摇头。部分观点他赞同,部分他保留意见,还有一部分他是完全不赞同。 当然,观念想法的不同,主要因为他觉醒宿慧,有了上辈子的记忆。三观受上辈子影响,跟本土土著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换做觉醒宿慧前的他,肯定是全盘赞同对方的说法。 “穆先生特意钻研过律法?” “曾替人奔波过几日,涉及到国朝律法。受此事影响,特意研究过。” “你不嫌弃天牢名声差,身份低贱?” “我为东翁效力,不为天牢效力。” “然而你要做的差事,皆涉及天牢犯人,涉及律法。” “只为东翁效力。”穆青山再次强调。言下之意,东翁吩咐的差事,他会好好办,不管是不是涉及到天牢犯人。他只是师爷,而不是天牢编内人员。名字没上天牢职工名册,算不得天牢成员。 陈观楼明白了。 穆青山有读书人的矜持,又懂得变通,做事并不死板。但他也有底线,不做编内人员。 身份是读书人,是秀才,也是师爷。唯独不是天牢人。除了公事外,他会尽量同天牢划清界限。 陈观楼琢磨了一下,有底线好啊,跟有底线的人做同僚,才让人放心。 “三个月试用期。干得好的话,三个月后你正式担任我的师爷。薪水这一块,每月固定五两银子,奖金另算。一年收入,你问你叔去,我就不跟你详说。反正不会亏待你。” “多谢东翁!” “叫我大人!” 穆青山明显愣了一下,看他表情,似乎是想提醒一句:区区芝麻官,区区一个狱丞,还没资格称呼大人。 好在,他还有点情商,知道吃谁的饭。好歹是忍住了吐槽的欲望,只微微一躬身,也没称呼大人,只说了句,“谨遵老爷的吩咐。”然后就出了公事房。 陈观楼:…… 对方竟然叫他老爷,也不肯叫他大人? 果然是个有原则有底线又会变通的读书人。 罢了罢了,老爷就老爷。年纪轻轻当老爷,证明他有本事。 穆青山顺利通过面试,穆医官很是欣慰。了解了一下面试过程,穆医官斟酌着说道:“陈狱丞这人,想法有点天马行空,跟一般的人还不一样。他喜欢有想法的人,前提是要守他的规矩,不能乱来。你做事可以稍微灵活一点,无需一板一眼。他也是天牢这地少有的有底线有良心的人,我所谓的底线跟你想的不一样。陈狱丞的底线只限于天牢。懂了吗?” 穆青山半懂不懂,什么叫做只限于天牢。 穆医官只能明说,“陈狱丞从不过问犯人是否有冤屈,案子是否有内情,是否被人陷害。他只管看守犯人,制定规则让狱卒们遵守。同时又要求犯人按照规矩交钱。收钱办事,天经地义。他不喜欢动用刑罚,不喜欢血淋淋的场面,更擅长以理服人。那些犯人都挺服他,狱卒也很服他。” “三叔的意思我明白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陈狱丞不做多余的事。狱卒只负责看守犯人,不负责审案,当然不用过问犯人是否有冤屈,那是刑部跟六扇门的差事。” “你理解的没错。总之,别过界。如果有其他兄弟单位为难你,你也不要怂。陈狱丞会替你出头。他有靠山有背景,又是武者,没谁会想不开故意找他麻烦。” “我知道了。” 穆医官又问他,“陈狱丞有没有说,一个月给你开多少银子?” “说了,一个月五两银子。” “五两?这个价格也算公道。不过,在天牢做事,从不指望拿月俸过活。你放心,只要好好当差,一年下来,收入远远大于六十两。一年几百两不成问题,上千两也有可能。” 穆医官轻描淡写地说着收入。 穆青山眼球震了震,似乎是受了刺激。 一个月五两,足够他一家五口吃用,还有节余。能买点布匹给家里人做一身新衣服。三五天吃顿荤腥。生活会得到极大的改善。 却听到三叔说,天牢人根本不指望月俸生活。一年收入少则几百两,多则上千两。 这这这…… 这合理吗?这正常吗? “叔,你没骗我吧。” “我骗你做甚。”穆医官瞥了他一眼,很是傲气,“否则,我为何将你推荐给陈狱丞做师爷,为何抢先下手,为你抢来这个差事。你以为你是挣一年六十两。区区六十两,你问问天牢这帮狱卒,尤其是甲字号大牢的人,有几个看得上眼。随便办几个大案子,都不止六十两。你好生跟着陈狱丞办事,不要忤逆他,就算提意见,也要含蓄点。好处还在后头,很快你就会知道。” 穆青山有点不明所以。 穆医官四下看了看,悄声告诉他,“陈狱丞刚办了一个大案子。你赶上趟了,发奖金的时候肯定有你一份。到时候别推辞,钱收下,好好感谢陈狱丞。” 穆青山:…… 他才刚入职,还是试用期,就有奖金拿? 这合适吗? “你是陈狱丞的师爷,你不拿钱,下面的人怎么拿钱?你啊,还要多历练,人情世故方面多学学。你是师爷,意味着你就是陈狱丞身边的心腹,是天牢排前十的人物。钱,你心安理得的拿,不要有负担。天牢这地,跟外面有所不同。等你待久了,你就会领会其中精髓。” 第549章 到底是不是亲生 张文赋拿来翻案的那批古玩,杜夫子打包卖给了侯府世子陈观复,作价七千五百两。 小赚一千两。 陈观楼的原则是,做好事必须留名。 他敲了敲张文赋的牢房门,告诉对方,“你的事情妥了,十天半月内,保你出去。这次本官是一文钱没赚,你拿来的那点古玩折算下来,全贴进去了。” “多谢陈狱丞!你的恩情,我铭感五内。等我出去后,将来若是发达,定有回报。” “记住这话就行。到时候别翻脸不认人。” “陈狱丞说笑了,张某绝非忘恩负义之辈。”张文赋此刻绝对是真心实意。至于这份真心能持续几个时辰或是几天,谁也说不好。反正明年这个时候,肯定早就忘了。 陈观楼从不将出狱犯人的感激感谢报恩的话放在心上。谁当真谁傻逼。 但是,他会将威胁他发誓报复他的话放在心上。感恩九成九是假的,报仇七八成是真的。 狱卒的报废率也是挺高的。 他如果不是武者,早八百年就死了,坟头上的草估摸都有一人高。 “知道知道,张公子是仗义之人。改明儿亲自送你出狱。” 事情比陈观楼预估得还要快,也就过了三五天,刑部那边就发了公文,张文赋的案子结了,可以出狱了。 果然,钱到位,找对人,办事喜欢拖延的刑部也能高效率一回。 陈观楼亲自拿着公文,下到甲字号大牢,亲口道一声恭喜。 张文赋一脸惊喜。 当着狱卒的面,给陈观楼鞠了一躬,特诚恳。 报恩与否先不说,就凭这个态度,这笔买卖还挺值。别的犯官可不兴鞠躬这一套,能说一句感谢的话,都是礼贤下士。 “出狱了,好好当差,别二进宫。二进宫的价钱可不一样。” “是要比一进宫便宜吗?” 呸! 还想占天牢的便宜。 张文赋这贼子,学坏了。 张家那边,狱卒去通知了。可惜直到张文赋洗漱完毕,换上了干净的衣衫,也不见有人来接。 陈观楼很大方,“来人,替张公子叫一辆马车。” 狱卒领命而去。 接着,他又关心地问道:“你确定你是你父母亲生的?”出狱都没人来接,这待遇不像亲生,更像是抱养,亦或是洗脚婢生的。 啧…… 这年头洗脚婢生的孩子,比外室生的私生子还要低贱三分。洗脚婢,那是最最低贱的奴婢。外室,说不定人家还是良民身份。 自古以来,子凭母贵,诚不欺人。 张文赋脸色铁青,很是难堪,他掷地有声地说道:“劳陈狱丞操心,我当然是父母亲生的。你看我的模样,典型的张家人。” “会不会是抱养的?你原本是……张夫人那会无子,就把你抱到身边抚养,以庶充嫡?” “不可能!”张文赋直接破防,面色扭曲,“我是我娘亲生的,绝不是抱养。陈狱丞休要胡说八道,造谣中伤。” “可是……”陈观楼望了望大门外,空荡荡的,愣是没有一个张家人出面,连个下人都没有,“你这待遇,不像亲生的。况且你还有功名在身。张家再有底蕴,也不至于牛到鄙视嫌弃举人的地步吧。” 反正张文赋这一辈,考取功名的人,至今就四个。一个进士,一个举人,两个秀才。就这水平,说嫌弃举人功名,看不上举人张文赋,会不会显得脸太大。既然不是嫌弃他的功名,那么就是嫌弃他的出身。 大户人家,就是阴私多。 嫡出的,庶出的,来历不明的,生母不详…… 张文赋还在挣扎,“不可能!绝不可能!定是狱卒办事不利,没将我出狱的消息送到张家。” 陈观楼看戏不嫌事大,直接叹了一声,“张公子,你是成年人,你可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回到家,好生观察观察,找家里的老仆问问情况。” “陈狱丞,你休要胡说。我是父母亲生的孩子,这是事实,谁都不能扭曲。” “是是是,你当然是张家的孩子。狗日的,今天一个个都在偷懒吗?叫辆马车,这么长时间还没叫来。”陈观楼骂骂咧咧。 师爷穆青山提醒了一句,“今儿有庙会,城里的马车供不应求。” “啊,有庙会吗?本官整日瞎忙,竟然将此事给忘了。” “新皇登基,为提振民心,活跃市场,相国寺联合其他庙宇道观举办为期一个月的庙会。” “这事我知道,改明儿得空,我也去庙会上逛逛。张公子估计没时间逛,你这趟出狱,要忙的事情很多。哎,马车还不来。张公子,来来来,先喝杯茶,消消气,慢慢等。” “我没生气。”张文赋努力挽尊,好歹将脸面糊弄住。 “是是是,你可是鼎鼎有名的张公子,气量无双,肯定不会生气。要不,本官派人去通知叶公子。他是你的好兄弟,得知你出狱的消息,定会替你接风洗尘。” 张文赋坐着没吭声,显然是默许了陈观楼的安排。 陈观楼当即给师爷穆青山使眼色,穆青山心领神会,急忙安排狱卒去通知叶公子。 叶公子在衙门当差。 朝廷的衙门,都在相邻的几条大街上,从天牢过去,倒是比去侯府还要近一些。 跑腿的狱卒都属于手脚勤快,脑子灵活,有眼力见的人。 靠着天牢狱卒这层皮,再诈一诈,很顺利就见到了当值的叶公子,告诉对方张文赋出狱了,这会正在天牢等他去接。 叶公子:…… “出狱了?等我去接?” “正是!你是张公子的好友,理应为他接风洗尘。叶公子,快去吧。晚了耽误事。” 叶公子:…… 总感觉这事有点奇怪,狱卒却一个劲地在他耳边聒噪。 叶公子来不及细想,被忽悠着乘坐马车前往天牢。 好基友见面,倍感动人啊! 叶公子后知后觉醒过神来,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张文赋出狱,为啥张家人不来接人?他身为朋友,就算要接风洗尘,也该是在张文赋回家安顿好后再安排。 第550章 好歹保住了脸面 张文赋见到叶公子,内心那叫一个激动。 脸面好歹是保住了。 “叶兄!” 他激动的抱住好基友,“叶兄情深义厚,我铭感五内。” 叶公子有点小尴尬,还有点小晦气。 刚出狱,没跨火盆,没用艾叶洗漱,就来抱他。别将一身晦气传染给他。烦死了,回去后要用艾叶洗漱几遍才行。一会偷偷问问人,要不要跨个火盆。 他环顾四周,一个张家人都没看见,果然上当了。 他尬笑一声,“恭喜张兄出狱。走,我送你回家。你先休整两日。到时候我叫上所有人,包一艘楼船,替你接风洗尘。” 此刻,他又想到自己的马车,花钱定制的马车,要遭殃了。回去后,马车内饰统统都要换一遍,晦气。 果然,上当了! 张文赋激动得热泪盈眶,感恩! 好基友一起出了天牢。 陈观楼站在屋檐下目送,“张公子走好,千万别二进宫。” 张文赋脚下踉跄,没有回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脚下的速度却是越来越快,迫不及待登上马车,启程回家。 等人走后,穆青山才小声提醒了一句,“东翁,那位叶公子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被骗,很不高兴。” “不高兴吗?本官怎么没看出来。我看他是高兴疯了。好兄弟出狱,这是多好的事情啊,怎么可能不高兴。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穆青山面无表情,听着陈观楼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也没能让他眉眼动一下。身为医药世家子弟,见识多多。除非大场面,否则一般不会表现出震惊的样子。 “叶公子是侯府大房亲戚。学生听说,自侯府世子归来,这位叶公子也跟着沾了光,升官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东翁要当心枕头风。”穆青山提醒道。 陈观楼哈哈一笑,“你是担心侯府大少奶奶在世子耳边吹枕头风,世子会来找我麻烦。” “有这个可能。” “你当陈观复很闲吗?你当侯府大少奶奶是搅家精吗?你啊,不了解侯府。放一百个心吧,叶公子就算真的告状,也没人搭理他。” 穆青山不太理解。据他所知,叶公子身为大少奶奶娘家亲戚,在侯府寄居好几年,由此可见同侯府的关系很不错。 他今儿被狱卒哄骗,沾染了晦气,侯府大房不替他出头? 陈观楼拍拍穆青山的肩膀,笑道:“记住,我姓陈!” 说完,他就晃晃悠悠去巡视牢房。 穆青山:…… 没太想明白。 只能去请教三叔穆医官。 穆医官沉吟片刻,告诉他,“如果是普通陈氏族人,你这么想没问题。叶公子身为侯府贵客,侯府总该护他体面。但是,这个道理在陈狱丞身上行不通。你要是想不明白不要紧,你只需要记住他是武者。跳出狱丞的身份,单凭武者的身份,谁会为难他。” “很强?” “很强!” “可是,他的品级很模糊,到底几品?” “无所谓几品,能在九品武者的刀下全身而退,他就有这个资格。” “我记住了!”穆青山重重点头。 说完正事,穆医官悄声问他,“拿了多少钱?” 大案子分钱,穆青山赶上趟,也有一笔。刚好赶上月初发钱。 穆青山罕见的脸色微微泛红,因为太激动。 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悄声说道:“五十两。快赶上一年的俸禄。” “哈哈哈……区区五十两,瞧你激动的样。虽说你赶上趟,但你毕竟刚来,是新人,拿的不算多。你要是来了半年一载,像是这种大案子,你身为师爷,少说能拿上百两。” “这么多?”穆青山暗自咋舌。 “祝姓犯人这样的大案子,就算是天牢,一年也遇不到几起。大部分的案子,分不到这么多钱。也就是你运气好,赶上了。” “我明白。”穆青山隐约觉着自己倒霉了几十年,终于要转运了。有了这五十两,可以多租两间卧室,置办几套衣衫,多吃几顿荤腥,多买几本书籍…… 零零碎碎要用钱的地方太多。还要记得还钱。 来天牢当差之前,他以为要用三五年的积蓄才能还清欠债。如今看来,一年之内,就能还清所有欠款。 杜夫子赚了钱,高兴,请陈观楼吃酒席。 陈观楼欣然赴约,吃到夜深人静才散。 回到家,洗漱洗漱,将躺椅放在院子里,他就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实则修炼《升天录》。 《升天录》进入第五篇,多了许多晦涩,需要感悟的内容。光是靠练刀法,进展不大。 躺着晒星星,于寂静之中冥想,反而有所得。 他不是个肯吃苦的人,纵然是冥想,也要躺着。放松全身,冥想,感悟天地造化,进入一种奇妙的状态中。 敲过三更鼓,离着天亮不远了。 墙外传来动静,陈观楼依旧闭目。 没一会,果然有人翻墙进来。 除了齐无休,别无分号。 他身后还跟着徒弟王五,一身血糊糊,半夜能吓死人。 陈观楼没睁眼,却看见了一切,看明了一切。王五周身一股血气膨胀,那是内心的涌动,是嗜血的渴望。 齐无休周身昏暗,不仅心情糟糕,修为更是遇到了瓶颈,已经很长时间难有寸进。修为停滞不前,连带着情绪波动极大,强行冲击境界,恐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待到二人到了跟前,陈观楼猛地睁开眼。 齐无休顿时唬了一跳,“你怎么出现的?” “我一直在这里。” “胡说。刚刚躺椅上明明没人。” 陈观楼:…… 他并不清楚自己修炼的时候,外人看着是什么情况。他没有师父领进门,没有前辈指导,没有修炼指南,没有解题思路,《升天录》上面也没有注释讲解。一直以来都是靠着自己摸索,靠着长生道果修复身体,度过一次又一次的生死危机。 但凡换个普通人,早在第一次接触《升天录》的时候,就已经死翘翘。 “你刚才没看见我?” “你突然就出现了,我如何看见你?” 陈观楼微微挑眉,《升天录》第五篇牛逼了,修炼的时候,竟然能蒙蔽他人双眼,让人产生错觉。难道修成第五篇,就能自动获得隐逸技能。 第551章 你算老几 陈观楼朝站在齐无休身后的王五看去。 “这是怎么回事?” 一身血糊糊的,是刚杀了人吗? 一提起这个,齐无休一脸的崩溃,烦躁,他对王五说道:“你自己说,还是我替你说。” 王五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开了口,只不过声如蚊蝇。亏得陈观楼五感敏锐,方能听清楚对方到底在说什么。 “我闯了大祸,我,我杀了人。恐会连累师傅。请楼叔救命!” 最后一句救命,是从喉咙里面喊出来的,震得耳朵痛。 喊完之后,王五就跪在地上不起。他一脸的血,配上那死寂的双眼,好似恶鬼附身。深更半夜,着实吓人。 “究竟怎么回事?他杀了谁?”陈观楼问齐无休。 齐无休叹了一声,一脸的悔不当初,“最近奉命监视一户人。你或许知道,监视人这活其实非常枯燥。王五这小子假扮酒楼小厮,因那户人家要办酒席,他借机混了进去,跟里面的几个下人混熟了,时常跟那群人厮混在一起赌钱。” “然后呢?” “然后就认识了那户人家的几个主子。” 陈观楼微微蹙眉,盯着齐无休,一件事半天讲不清楚。 “王五,你到底杀了谁?” “我我我杀了那户人家的小儿子跟儿媳妇。” “为何要杀人?” “他们看不起我,羞辱我。尤其是那个女的,嘴巴尤其恶毒,说话尤其难听。那家的儿子也不是好东西,竟然胆敢克扣我的工钱,还叫人将我打出去。我王五虽然生得低贱,却不是什么人都能踩在我头上拉屎。我越想越气,越想越气。观察了一段时间,寻了机会,我就将那两口子给……” “你是不是觉着自己特委屈,杀人还有理了。”齐无休气得一巴掌扇在王五的脸上,“杀人偿命,你等着上刑场吧。” 王五脸被打,并无怨气。但他依旧是一脸不服气,“就算是偿命,我也不后悔。仗着有几个臭钱,就敢肆意羞辱我,我没杀他们全家,只杀了罪魁祸首,已经算是极为克制。” “你给我闭嘴。你有什么资格杀人,你凭什么杀人。他们两口子只是骂了你,并没伤害你的性命,小惩大诫即可,你为什么要杀人。我有没有提醒过你,行动中,凡事都要上报,不可私自行动。你闯下大祸了,你知不知道。” 齐无休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是真心待王五这个徒弟,却没想到王五给他闯下如此大祸。 案子还没正式办理,还处于监视阶段,他把人给杀了。 齐无休都不知道该如何跟上面交代,如何保住王五的性命。 王五明显不服气,那表情分明不认为自己做错。胆敢羞辱他的人,通通该死。尤其是富贵人羞辱他,更是该死。 “头生反骨,杀人闯祸是迟早的事。”陈观楼安慰齐无休。 还不如不安慰。 齐无休想死的心都有,“王五,你才多大一点,毛都还没长齐,你就杀人。若是我没管着你,你现在已经下了死囚牢房。” 王五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只是小声嘀咕道:“他们该死!” “这小子我是没办法了,后悔当初没听你的话。这小子已经不适合留在锦衣卫。陈兄,你有没有办法保他一命?” 陈观楼板着脸,“杀人偿命,还是两个无辜的人。你确定要保他性命?他生性嗜杀,保住他的性命,他以后还会杀人。” “难道我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他还年轻,他……” 齐无休说不下去了,哀叹一声。 陈观楼扫了眼低头的王五,对方眼中闪过一丝悔意。但是这份悔意,不是后悔杀人,而是后悔杀人杀得不够隐秘,牵连到齐无休。 勉强还算有一点点良心。 “他该死!” 陈观楼掷地有声地说道。 齐无休没做声,神情很是颓丧。 王五猛地抬头,“师父,你别替我操心。上面追究,如果要我偿命,把我的命拿去就是。我一点都不后悔。” “你闭嘴!你个混账玩意,早知道你是这么个东西,当初我就不该带你进锦衣卫。你你一言不合就杀人,那以后是不是谁瞅了你一眼,你看人不爽,提刀子就杀?” 王五张嘴想反驳,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陈观楼沉默片刻,问王五,“那么喜欢杀人?一言不合就杀人?” “我……” 或许是嗜血者的直觉,王五很怕陈观楼,在对方面前连话都说不利索。纵然有天大怒气,有天大的不服,面对对方的时候,下意识变得小心翼翼,怒火也全都消散了。只怕说错了话,触怒对方。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个女人嘴巴一张一合,说着那些刻薄又恶毒的话,我就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当场割了对方的嘴,割了对方的喉……脑子里反复闪烁各种杀人的办法……就像是杀猪一样。” “你是怎么杀的?” “割喉!” “为什么?” “就跟杀猪一样,一刀毙命,又快又稳。” “那个男的呢,就因为他驱赶你?” “他跟他老婆一样恶毒,不把人当人。他老婆冲锋陷阵,他躲在后面出谋划策。我看得清清楚楚,那男人的眼神比他老婆更恶毒。” “你不知道杀人犯法吗?” “我没想那么多。” “你在锦衣卫当差,理应要学习律法。你师父也会教导你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别看锦衣卫名声大,其实办案的时候也有很多限制。这些你都清楚,为什么还会那么冲动?就没想过后果,没考虑过你师父的处境?” “我我我……那时候我根本没想到那么多。” “投案吧!你师父待你不薄,你别牵连他。若是你侥幸不死,你再来找我。” 王五猛地抬起头,似乎很是意外。意外陈观楼竟然不帮他。 陈观楼眼神冷漠地看着对方,“如果那对夫妻罪大恶极,你杀了就杀了,我自会保你。但你仅仅因为口角纠纷杀人,这事没办法帮。” “那对夫妻肯定害过人命!”王五嘶吼道。 “关你屁事!”陈观楼讥讽道,“你是谁?你是正义的化身,惩奸除恶的大侠,亦或是公正的执法者?锦衣卫正在调查那家人,也就说,如果真害过人命,锦衣卫迟早会抓人。凡是进了诏狱的人,至少要脱半层皮。你只是锦衣卫编外人员,一个小卒子,你凭什么杀人?就因为你不高兴。你算老几?” 第552章 吃了这碗饭,就要守着规矩 “我我我……凭什么我就要任人欺辱,凭什么我不能反抗。” 王五一脸不服气的怒吼道,满腹的委屈跟怒火,却不知该如何发泄。 陈观楼冷哼一声,表情越发阴沉,甚至透着三分不耐烦。 如果不是看在齐无休的面上,他直接将人一巴掌拍死。 他厉声呵斥道:“没说你不能反抗,你可以骂回去,可以打回去。就算你栽赃陷害,都算是你有本事。 王五,你跟在你师父身边这么长时间,从始至终,你根本没有意识到你是锦衣卫的编外人员,是执法者一员。就算你要报复人,也该利用锦衣卫的规则去报复,而不是随意杀人。 你看锦衣卫那么多人,那么多有本事的人,有谁是一言不合就杀人?没有!凡是进了锦衣卫的人,他们报复人,根本不屑于动手杀人。 你问问你师父,要报复一个人,有多少种办法可以让人生不如死?你有那么多办法可以选择,却偏偏选了最愚蠢的手段,还牵连到你师父。就问你,你该不该死?” 王五张口结舌,似不服气,却又无法反驳。 陈观楼瞧着对方的脸,越看越不爽,直接一掌拍飞。 王五以为自己飞起来了,等他感觉到痛的时候,已经跌落在墙角柴堆上。他捂着心口,一阵阵发痛,眼神写满了不敢置信。 他又朝师父看去。 齐无休却避开了他的视线,显得心力交瘁。 陈观楼站起身,双手背在背后,居高临下地看着王五,冷声说道:“我和你师父,吃的都是公家饭,而且我们都是武者。对我们而言,杀人很容易,伸根手指头,就能取人性命。 就比如我,在天牢,想要一个人死,都不用我吩咐,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让人悄无声息的死在牢房里。但是我们从不屑干这种事。因为,既然吃了这碗饭,就要守着规矩,在规矩内办事。 你杀人,固然因为你本性如此,更因为你不守规矩。从始至终,你就没将锦衣卫的规矩放在眼里。 你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既然如此不屑于锦衣卫的规矩,你当初为何要答应你师父做锦衣卫编外人员? 你完全可以拒绝,继续杀你的猪,或是干点别的买卖。哪天等你杀了人,自有官府抓你。你一边吃着执法者的饭,一边擅自破坏规矩。你还觉着自己没错。呵!你这种人死不足惜。” “我不服!”王五叫嚣着。因为受了伤,显得很没气势。但是那股倔强,却越发明显。 陈观楼朝齐无休看去,眼神分明是在说:瞧瞧你选的徒弟,什么玩意,分明是犟种一个。下次选徒弟能不能擦亮眼睛,别随便捡个阿猫阿狗就当做徒弟带在身边。 齐无休又是苦笑又是叹气。 王五只是他过去邻居的孩子。他其实并不了解王五这小子的脾气,毕竟年龄差距在那摆着。更何况后来又搬了家。 他只是单纯的以为王五像他父母一样,是个老实孩子。谁能想到,这小子竟然是个变种。不仅头生反骨,还嗜血,一冲动就杀人。脾气倔强固执不听劝。只要认定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撞了南墙也不死心。 说实话,他后悔了。 早知道是这么个脾气,当初他不该收徒,给点银子将对方安顿好就行了。还不沾染因果。 现在好了,王五杀了人,他身为师父,难辞其咎。 关键是,他杀的还是锦衣卫锁定的嫌疑人家属。等于是,破坏了锦衣卫制定的监视任务,甚至破坏案子的调查。 悔不当初啊! 顾念着一份师徒情,他来找陈观楼帮忙,想要挽救王五的性命。却没想到,王五依旧不知悔改,还大放厥词。 他现在已经说不出一句求情的话。 没脸啊! “你不服,所以你就杀人?王五,谁给你的自信和勇气,让你为所欲为。你是不是以为,加入了锦衣卫,你就可以随意杀人?” 陈观楼连声质问。 王五脸色变换,突然改口喊道:“师父,我知道错了。师父,救救我。” 齐无休朝王五看去,“敢做就要敢当。王五,你杀人的时候就该考虑到后果。” “师父,那两个人该死啊!你去查,肯定能查出来那两个人做过的恶事,肯定牵涉到人命。我杀人是不对,可我是在为民除害。” “你以为你是江湖豪侠?”齐无休怒了,“你难道忘了,你是锦衣卫编外人员,你师父我是锦衣卫百户?就算那两个人罪大恶极,你要杀他们,你也不该采取那样的手段。 就像陈狱丞说的那样,吃了这碗饭,就要守着规矩。你要收拾人,也要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以规则治人,合理又合法。就算把人弄死了,也没人过问。可你偏不,你偏要亲手杀人。我有没有教过你,凡事三思而后行。就算你不遵守规矩,好歹做点表面功夫吧。” 王五突然就哭了。 “师父,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听你的话,再也不乱来。师父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投案。楼叔,救我。我去当刽子手,以后只杀朝廷钦犯。我不想死,我还这么小,我还有大把的时间……” “你跟我去投案。” “我不去!师父,你饶了我吧。” “你放心,我会保你,争取保你不死。但是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 齐无休伸手。 王五却摇头,一个劲的后退,他不相信。 “师父,你是不是骗我。我毁了任务,毁了案子,上面肯定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我。就算暂时不死,事后恐怕也难逃一死。师父,我不去锦衣卫。你放过我吧,就当没见过我,就说我逃了。” “你逃什么逃,你能逃到哪里去。一旦下了海捕文书,你以为你还有生路?你跟我回锦衣卫,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救你,案子我会补救……我这张脸,好歹还有点用,再花点钱,肯定能救下你。” “我不信!”王五叫嚣。 “跟他废话做甚!”陈观楼不耐烦了,直接一掌把人拍晕。 第553章 又一个暴毙 “我以为他是个老实孩子。” 齐无休显得很无奈,很颓丧。他好心帮忙,结果却害了王五,背负人命。 “如果他没进锦衣卫,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以他的本性,杀人是迟早的事情。我也没想到,他在锦衣卫当差短短几个月,会膨胀得如此厉害。第一次见他,还是个腼腆的小子。” 陈观楼自嘲一笑,他也有看错的时候。他看穿了王五的本性,却没料到王五连半年都没坚持住。身份和环境的变化,令王五膨胀得不将所有人放在眼里。假以时日,就没他不敢杀的人。这小子就是个祸害。 “终究是我害了他。我会尽力保全他的性命。”齐无休做了决定。 陈观楼没有阻拦,也没有劝说,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他不会感激你。” “我不需要他的感激。” “当心他恩将仇报,哪天杀到你家里。” “真有那么一天,我也认了。”齐无休无比坚定,他一定要保全王五的性命。这是道义,是良心,是责任。他将王五带进锦衣卫,就有责任护对方周全,让对方全须全尾的离开锦衣卫。 “钱够吗?”陈观楼绝不是帮王五,他只是帮齐无休。 “够用了。要是不够,到时候我再问你要。” “行!” “今晚给你添麻烦了。” “下次请我吃饭。” “没问题。” 齐无休扛着王五的身体,离开了陈家。 王五被卸了差事,关了起来。看在齐无休的份上,没对他动刑。具体要怎么惩治他,是杀了埋了还是流放,就看齐无休能不能打通关系。 陈观楼去诏狱看了眼王五。 他就问了对方一句,“知道错了吗?” 王五双眼通红,布满血丝,眼中满是愤怒和仇恨,“我哪错了?陈狱丞,换做是你,有人当面羞辱你,你不杀?” 陈观楼低声一笑,死不悔改的玩意。果然天生的反骨仔,嗜血狂。 “你师父应该跟你说过我的发家史。我初入天牢,身份只是个狱卒。区区狱卒,天生低贱。凡是见到我的人,都会摇头叹息,说狱卒身份低贱,如何如何……按照你的意思,每个说我低贱的人,我都要杀了?” “你……” “我什么?很意外我会承受别人的羞辱,明明是个武者,却不杀人?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一言不合就杀人。你当人人都是杀人狂魔。” 王五满腹疑惑,他心想,他要是有陈观楼的能耐,谁敢辱他欺他,他杀光对方全家,绝不姑息。 “生而为人,要有原则跟底线。很显然,你没有。” “我凭什么要饶恕欺辱我的人。” “随你吧,反正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也就是你师父心善,还在努力抢救你,花钱帮你跑关系。”陈观楼嗤笑一声。 虽不赞同齐无休的做法,却也能理解,并且会在对方需要的时候给予适当的支持。 “我根本不稀罕他帮我跑关系,要杀就杀。”王五特硬气的说道。 陈观楼皱眉,看着牢房里面死不悔改的小子,真想一巴掌拍死对方。 小杂碎! 他脸色一沉,眼神冷冽地盯着对方,“王五,我会盯死你。我不管你想做什么,一旦你对你师父不利,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我……”王五下意识的变得小心翼翼,喉头滚动了两下。 陈观楼冷哼一声,“记住我的警告。没有人能逃过一个武者的追杀!” “我不是没良心的人。”王五突然吼了一声,“我绝不会对不起我师父。” “你最好说到做到。还有……如果你侥幸出去,胆敢滥杀无辜,我同样会让你生不如死。” “我……绝不会滥杀无辜。”王五小声说道,毫无底气。 陈观楼呵呵冷笑两声,“你好自为之。” “陈狱丞,我想当刽子手。” “你已经错过机会。” 离开了诏狱,陈观楼舒了一口气。 他果然不喜欢诏狱这鬼地方,气闷得很,跟他八字相克。 回到天牢,天牢的气味果然比诏狱好闻多了。他注定会成为天牢人。 …… 关押在甲字号大牢,那个天天要用山泉水煎药服药的田大人,突然暴毙。 田家人跑到刑部大闹。 刑部派人严查田大人死因。 负责每天送山泉水的卢大头,作为第一嫌疑人,被收押调查。 “陈哥,这事跟我没关系。姓田的暴毙,绝不可能是我动手。山泉水不可能有问题。” 卢大头声嘶力竭,努力证明自己的清白。 “你确定每天送的都是山泉水?”陈观楼相信卢大头是无辜的,照例还是要亲自问一问。 “我确定,肯定是山泉水。我媳妇每天天不亮就出城打水。陈哥,你可以怀疑我偷懒,可是媳妇那人,你是知道的,她不可能弄虚作假。” “嫂子的人品我自然信得过。嫂子将山泉水交给你,期间确保没有其他人经手?” “我从我媳妇手中接过山泉水,直接送到厨房,亲手交给煎药的狱卒。期间肯定没有其他人经手。厨房煎药的狱卒被人收买了。陈哥,姓田的当真是喝了药之后暴毙?” “还不确定,还在调查中。你稍安勿躁,只要这事情跟你没关系,我肯定帮你洗清嫌疑。” 卢大头就关押在丙字号大牢,单独一个牢房。 陈观楼叮嘱许富贵,“好生照看大头,不要为难他。” “陈大人,卢大头害死了人,你害了保他。” “田大人的死,跟他没关系。” “陈大人有证据吗?” “你是在怀疑我的判断?”陈观楼盯着对方,反问道。 许富贵嘿嘿一笑,“大人误会了,我岂能怀疑大人的判断。不过,这案子刑部接管了,不管大头是不是无辜,恐怕都要脱一层皮。” “我说保他,你没听见?”陈观楼干脆撕下彬彬有礼的面具,“许狱吏,是想跟我对着干。” 许富贵的表情显得很错愕,他万万没想到,陈观楼会如此直白的表明保下卢大头。 卢大头何德何能,能得到陈观楼如此真心对待。 气煞人也! 第556章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卢大头天牢一日游就给放了出来,许富贵看见他就来气,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暗暗诅咒卢大头下次闯更大的祸,直接砍头。 卢大头很嘚瑟地在许富贵面前显摆,完全不懂什么叫做低调。这家伙是真招恨。 嘚瑟完了,跑去找他的陈哥。可惜,他的陈哥很忙,没空招呼他。只吩咐他好生当差,没了送山泉水的差事,以后省着点花钱。 每个月月初发工资的时候,陈观楼早就叮嘱过账房,先划一笔钱给卢大头的婆娘,确保一家人的生活开支,省一省还能攒下一点积蓄。 这会,陈观楼正在和穆医官一起,检查老田的尸体。 他说了要给刑部一个交代,就一定会给一个交代。他向来说话算数。 “没问题吧!老田这人,一大把年纪,按理说应该没人要他的性命。老穆,你要是不行的话,我去将老张头叫来。查验尸体他在行。” “去叫吧,多个人多份把握。反正我没查出有什么问题,就是正常的老死。年纪到了,常年服药,又是在天牢这种地方,突然暴毙很正常。应该没什么疑问。” 陈观楼吩咐狱卒,请来了老张头。 老张头的仵作水平,不比正经的仵作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天天跟人体打交道。对尸体的了解,没几个人能比他强。 老张头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问了一句,“可否剖开?” “老张头你什么意思?” “表面看这具尸体的确是正常老死。不过我觉着还有一点点疑问,或许剖开尸体,检查一下五脏,会有准确的答案。” “不能剖开。”陈观楼想了想,果断否认,“田家来领取的尸体的时候,若是发现尸体被人剖开,到时候又是一场官司。老张头,你到底有什么疑问,直说。我跟老穆一起参详。” 老张头斟酌了好一会,才说出自己的疑问,“田大人的病,其实就是常见的老年病。这种毛病我见过不少。用的药,也都正常。不过其中有一味药,据我所知,药量稍微增加一点点,长期积累下来,有可能造成心脏麻痹,也就是俗称的暴毙。” 陈观楼当即说道:“药方是田家给的,药材虽然是天牢负责购买,但是是在太医院下属的药房购买,药材肯定是没问题的。这一点能够保证吧,穆医官?” 穆医官重重点头,“太医院下属的药房,药材肯定可以保证。库房那边应该还存有药材,现在就可以去检查。至于药量,都是按照田家给的药方抓药。负责煎药的狱卒都接受过专业的培训,而且,老夫也是时不时抽查一番,理应不存在药量过量的问题。除非,药方本身就有问题。” “你没给老田检查过?他的药方有没有问题,你不知道?”陈观楼问穆医官。 穆医官冷哼一声,就差翻白眼了,“田大人根本不信任老夫。偶尔几次检查,也只是例行而已。至于药方,并无特别之处。虽说我曾提议给田大人改一改药方,但是田大人没答应。坚持使用之前的药方。我心想,田家的药方无非平平二字,吃不出问题,也就没再过问。天牢几百上千号人,老夫每日忙的要死,自然没时间去关注一个看不起老夫的犯官。” 说得好有道理。 “或许是我想多了。”老张头嘀咕了一句。 这个时候,剖开,答案自然明了。 但是,万万不能剖啊! 陈观楼思虑一番,当机立断,“结论,正常老死,没有任何疑问。”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陈观楼将此案结了。穆青山负责书写公文,陈观楼穆医官轮流签字画押,派人送去刑部。等刑部勾划,就可以通知田家来领取尸体。 忙完一切,得空的时候,身边只有穆医官。陈观楼就悄声问了句,“老田的药方,果真没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也就是田大人当成宝贝,他那药方,老夫都说了,平平二字。效果一般,也不会吃死人。老张头说的那种情况,的确有过。前提是药量过量。但田大人的药方,我检查了,药量平稳适中。真要出问题,就出在煎药的狱卒身上。但是,老夫检查了药材账本,药材的消耗量很正常,只少不多。你可以怀疑药量过少,但不能怀疑药量过多。” 药量过少的原因很清楚,有人偷偷贪墨了药材。但是,药量过少,只会疗效一般,不会吃死人。 “会不会药量过少,造成病情加重,让老田提前嗝屁?” “不会。” “这么肯定?” “你是在怀疑老夫的医术?” “当然没有。” “这么说吧,田大人的病属于正常的老年病,并不会致死,只是日子不太好过而已。药方的作用,主要是调理身体,让人感觉舒服点,能吃能睡。你就说说,这么一个药方,就算药量少了,又能怎么样?无非就是没那么舒服而已。” 陈观楼点点头,他懂了。 所以,结论是无误的,老田就是时间到了,正常老死。 刑部那边同样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公文报送上去就批了。通知田家来领取尸体。 田家那边貌似还想闹腾,结果被刑部警告,再闹就抓起来。正好刑部就管这个的,专业对口。 田家一思索,一权衡,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身为小鬼,要有自觉。果断选择避风头,赶紧领回尸体,了却一切。 田家来领尸体的时候,陈观楼亲自接待,特意问了句,“没问题吧。” “没!没问题!能有什么问题。我家老爷年纪大了,时间到了,生老病死都是正常的。” “如此甚好!哎,老田这一走,本官还怪想他的。以后没有山泉水用,可惜啊可惜。走吧走吧,赶紧拉回去,风光大葬。” 田家人如蒙大赦,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孙道宁还担心公主府那边得知后,会找他的麻烦。 结果…… 真让陈观楼说中了,公主府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完全就是一副莫要打扰本公主的态度。 第557章 能不能退钱 难道陈观楼说的都是真的? 孙道宁不由得想了很多。 莫非公主跟驸马当真互相投毒,想要杀死对方?难道公主的两个孩子,都不是驸马的?那是谁的? 总不能是苏子实的。时间都对不上。 哇! 驸马头上好大一顶绿帽子。 孙道宁有一种知晓了一个大秘密,且只有他知晓的爽感。 瞬间,他就感觉稳了! 只要公主府不插手祝如海的案子,区区伯爵府,他根本不放在眼里。甚至巴不得伯爵府跳得欢畅一点,将事情闹大,他就可以借机整治伯爵府,做建始帝手中的刀,帮建始帝点燃第二把火。 为了逼迫伯爵府行动,对待祝如海就不能客气了。 转念又想到,答应陈观楼的报酬,要按时送过去。反正花的又不是他的钱,全是江图的钱财。 于是乎,二十天期限一到,陈观楼如愿收到了报酬,一文钱没少。 孙道宁很上道,运气貌似也跟着好转。 之前反复出现波折的升官计划,终于尘埃落定。建始帝点了头,签了文书,政事堂跟吏部正式下发公文。孙道宁终于如愿以偿,升为刑部尚书。 陈观楼得知消息,第一时间送了礼。礼物是他特意找甲字号大牢的犯官淘换的字画,既文雅又值钱,又有收藏价值,很符合孙道宁的身份。 文官嘛,真金白银太俗,且容易留下把柄。古玩字画既能陶冶情操,显得风雅,且隐蔽性很强,还能当传家宝留给后代子孙。 礼送去了,陈观楼自己却没露面。 接连几次,他将孙道宁得罪狠了,想必对方并不想见到他,暂且避一避,对大家都好。 孙道宁收到礼物后,嘀咕了一句,“他倒是识趣!” 陈观楼抽空去了一趟侯府。 大管家约他见面。 一段时间没见,大管家的精神头倒是越发炯烁。 陈观楼道了一声恭喜,二人寒暄起来,聊了聊近况。 聊完家常,大管家这才说起正事,“今儿请你过来,有一件事情想问问你。” “大管家请问,只要是我知道的,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陈观楼态度很是诚恳。 沾了侯府的光,只要没有利益冲突,他愿意偶尔替侯府跑跑腿,帮忙分个忧,处理点小事情。就当是回报侯府的恩泽。 大管家似乎有点难以启齿,好一会才说道:“听说祝家有个叫祝如海的,目前就关押在天牢。” 哎呦! 陈观楼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他很好奇伯爵府又整出什么幺蛾子。 他装似思考,“好像是有这么一号人。” 大管家瞧着他装模作样,嘴角抽了抽,有点不忍直视。轻咳一声,继续说道:“听伯爵府说,你找祝如海打钱,一次性打了三万两。此事是真的吗?” “啊,这事啊!是真的!姓祝的真有钱。” 大管家两边脸颊肌肉抽动,轻抚额头,似乎有点发愁。他再次轻咳一声,“小楼啊,伯爵府那边希望你能退还三万两,为了此事特意求到侯府。世子拗不过,于是让老夫出面。你看这事闹的……你意下如何?” 陈观楼装作大吃一惊,不敢置信的样子,“大管家,你是在开玩笑吧。那是天牢,天牢。进了天牢账房的钱,这么多年,就没见谁拿回去过。” 分赃都分完了,还想将钱拿回去,伯爵府的人是不是太想当然,有太天真了点。那么大的伯爵府,难道真就找不出一二个脑子清醒的人?全都是傻白甜? 进了天牢的钱还想拿回去,呵呵…… 就算是皇帝来了,也别想将钱如数拿回去。 天牢是什么? 是律法的底线跟边缘! 进了天牢的钱还要拿走,等于是破坏了底线跟边界。这种行为十恶不赦,要遭天打雷劈。 说实话,大管家挺尴尬的。 他都羞于开口。 然而世子爷交代下来的差事,就算再羞耻,也得完成。 “真不能退?” “没这规矩。天牢从古至今,就没有这规矩。别说区区伯爵府的人,就算是王公贵族在天牢交了钱,也没有拿回去的道理。大管家理应明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老夫自然明白。只是吧涉……也不瞒你,侯府跟伯爵府同属勋贵,又是姻亲古旧。对方找上门来,总得给个说法。” “大管家何须给伯爵府脸面,直接将我的话原封不动转告伯爵府。吐出来的钱还想拿回去,伯爵府是笃定未来几十年自家人不会被关进天牢吗?但凡有一天,伯爵府的人被关进天牢,呵呵……” 明晃晃的威胁。 铁打的天牢,流水的犯人。 没有哪个勋贵或是当官的,敢保证自己还有自家人一辈子不会下大狱。今儿敢要回钱,明儿被关进天牢,就别怪天牢翻旧账。进了天牢,那就是任人宰割的命。 大管家也认为伯爵府这事太荒唐,穷疯了吧。尽管三万两是一笔巨款,但是既然已经吐出来了,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天牢又不是菜市场,还管反悔。 “你说的有点道理。世子爷也是碍于情面,勉为其难让老夫问问你。这事真没转圜的余地,退一点也行。” “一点是多少?一两银子行不行?” 羞辱! 赤果果的羞辱! 大管家嘴唇蠕动了几下,替伯爵府感到丢脸。 “一两银子倒也不必。” “那就真没有!规矩就是规矩,天牢的规矩不能坏在我手上。捞人可以,退钱不行。凡是进了天牢的钱,就算只是一个铜板,也休想退回去。伯爵府太不懂规矩,委屈大管家了。” 陈观楼反过来安慰人。 大管家一点都不觉着欣慰,反而感到丢人。 “真没办法退?” 陈观楼重重点头,掷地有声地说道:“没这规矩,一个铜板都退不了。伯爵府想要以势压人,真是过分。本来还想给祝如海一点特殊待遇,如今看来大可不必。” 大管家斟酌了一下,“也不必太过苛待祝如海,他好歹是伯爵府的人。伯爵府出面替他奔走,可见此人在伯爵府有点地位。” “既然大管家发了话,我一定不会苛待姓祝的。下回伯爵府再有什么事,大管家直言告诉他们,叫他们直接来找我。” 第558章 子凭母贵 “你下手太狠了点。” 一口气打了三万两,难怪伯爵府都感到肉痛,脸面都不顾也要追回这三万两。 大管家以为,天牢打钱,一次几千两顶天了。 这回倒是叫他开了眼界。也让他知道陈观楼这小子究竟有多心黑手辣。 陈观楼笑眯眯的,“祝如海属于特例。并不是每个犯人我们下手都这么狠。” “为何他是特例?他得罪过你?” “得罪我,那倒是没有。不过我是真看他不顺眼。” “为何?” “可能是八字相克。”陈观楼随口敷衍。 大管家细细琢磨,隐约猜到了一点真相,“因为他的买卖?” 陈观楼不置可否。 大管家轻咳一声,“以后下手,还是要注意点分寸。你这回运气好,伯爵府没落了,没什么权势。下次万一碰到有权有势的人,那就麻烦了。” “多谢大管家提点,我谨记在心。” 他在天牢这么多年,做事肯定有分寸。祝如海这一桩案子,他就是故意的,故意榨取。 离开侯府后,陈观楼去了一趟苏家,看望大姐陈小兰以及两个外甥,顺便给大姐送了一笔钱,送了几个金镯子金戒指。将苏婆子眼红得眼睛都发绿。 亲家小舅子送给儿媳妇的礼物,这属于儿媳妇的嫁妆私产。苏婆子就算是瞪破了眼珠子,脸皮再厚实,也不能抢儿媳妇的嫁妆私产。传出去,苏家还要不要脸? 苏家在邻里中,好歹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多少讲究一个体面。 况且,苏家两兄弟都存了分家的心思。苏婆子若是抢夺二儿媳妇的嫁妆私产,那是不是也该公平对待大儿媳妇? 陈小兰一脸笑眯眯的,打趣陈观楼,“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送礼可以私下送,偏要当着苏婆子的面送,分明就是为了刺激对方。 “我给苏家送了酒肉。” 他每次来苏家,都会提着酒肉,当做上门的礼物。 “要是她没看见你送我金镯子,你提来的酒肉倒是能讨她一个笑脸。这下惨了,估摸着接下来几天,家里谁都别想好过。尤其是公爹,不打个金镯子回来,日子安生不了。” “也该让苏家人吃一吃母爱的苦。”陈观楼笑着调侃道。 陈小兰促狭一笑,心里头很是痛快。有兄弟替她出头,吵架的时候底气都能硬三分。 “你在衙门还好吧,有没有人为难你。” “怎么可能有人为难我。你兄弟我,人缘好得很。” “是啊,好得很。整天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也不知道正经娶个婆娘回家。” 又来了又来了! 催婚这事,虽迟但到。 “姐,你千万别学苏婆子的唠叨,烦都烦死了。” “你竟然将我跟婆母放在一起比较,你个混账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别以为你大了,我就不能打你。” “打吧,打吧。打完了就别再唠叨,也别催我成亲。我自己的事情,自有主张。” “可你总得留个后吧。” “想要孩子还不简单,随时都能生。” “你找谁生?你总不能找个青楼姐儿生孩子吧。孩子生母的身份,你是真不挑剔?就不怕孩子生下来后遭人歧视?子凭母贵,你懂不懂这个道理。当初我们无父无母,什么依靠都没有,苏家为什么还肯履行婚约娶我过门,就因为我姓陈,是侯府族人。我生下来的孩子,天然就要比那些小门小户的女人生的孩子贵重。” 陈小兰这番话倒是没说错。 皇帝的儿子,堂堂皇子,还要看一看生母身份。洗脚婢生的皇子,再贵重也不能跟勋贵家的女儿生的皇子比较。 之前先帝过世,皇子们排排坐,朝臣们选皇帝,第一轮就将生母身份低微的皇子给筛选出去。生母身份低微,连参选的资格都没有。 留到最后的,全是生母身份高贵的皇子。 再说陈小兰,没爹没娘,这要是换做小户人家,早就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了,根本不可能顺利出嫁。 苏家愿意履行婚约,因为她姓陈。如今她的孩子可以去侯府的族学读书,还能享受侯府的提供的饭食。苏家老大家的孩子就享受不到这个待遇。 陈小兰的两个孩子,真正实现了子凭母贵。现在是读书,将来就是女子成亲,男子出门做事,处处都能沾一沾侯府的光。 这光怎么来的? 自然是因为陈小兰姓陈。 子凭母贵,会体现在成长过程中的方方面面。 如果母亲出身低微,孩子就只能指望父亲这边的亲眷。如果生父只有他一个孩子还好,若是孩子多了,生母又不给力,孩子成长的道路有多难,完全可以想象。除非天赋异禀,自小就展露出天才属性。 然而,天才何其稀少。 如果天赋值点错的方向,比如点在了木工活,而非读书上面,说不定还要遭受更多的磨难。 陈观楼为了阻止陈小兰继续唠叨,忙承诺道:“你放心,我肯定不会乱生孩子。” “真不会?” “肯定!养孩子麻烦得很,我得多想不开,给自己找麻烦。” “也不算麻烦,找两个奶妈,你只需要出钱就行了。” 陈观楼:…… 暂时依旧没有生孩子的想法。他连结婚的想法都没有。 某些方面他入乡随俗,且融入得极为适应。某些方面他并没有入乡随俗,依旧坚持着自己上辈子的想法。 他得长生,想要孩子随时都可以。 但他,打从心里头,并不想要孩子。 至少目前是这么打算的。 跟大姐唠叨完,眼看着天色已暗,要吃晚饭,陈观楼果断告辞。坚决不留在苏家吃饭。 苏家的饭菜味道还行,但是人不对,吃饭就跟上刑一样。他疯了才会留下来吃饭。 陈小兰知道他的脾气。 以前身处微末,没钱没势还愿意忍一忍。如今有钱了,是真不愿意忍。 只叮嘱他有空多来看看,亲自送他出门。 “如果苏婆子刁难你,你告诉我。我去找苏大诚,替你出气。” “不用!我又不是包子,不会任由她磋磨。你姐我有自保的手段。” “你们还是赶紧分家吧。” “分家这事,我说了不算。还有的磨。” 第559章 太傅亡! 没有大动静,庄太傅活着回归京城的消息,悄无声息的传遍整个朝堂。 建始帝下了一道旨意,封赏庄家。 没有大张旗鼓,没有大肆庆贺,庄家那边给人感觉,就像是只想悄咪咪接回庄太傅养老。 熟知内情的陈观楼自然明白,这一切都是建始帝的授意。是庄家不愿意大张旗鼓吗?明显是建始帝,不希望庄太傅回归的消息成为众人瞩目的中心点。 至于庄太傅当初失踪一案,也没人提起。 建始帝要低调,朝臣们自然知情识趣。 至于当年失踪,究竟是先帝所为,还是别有内情,已经不重要。 本以为太傅一事告一段落。 万万没想到,太傅回归庄家,半个月后,就传出因病不治而亡的消息。 得知消息的时候,陈观楼正在喝茶,一口茶水差点喷出。 “死了?” “消息是从庄家传出来的,错不了。”穆医官跟他唠叨。 “怎么死的?” “当然是病死的。自从太傅回了庄家,太医差不多算是住在庄家替太傅诊治。奈何太傅的病情实在是太过严重,最终病重而亡。” 陈观楼:…… 年初那会,在行宫见到太傅,虽说有些狼狈,又得了老年痴呆,但是精气神看起来至少还能活个一两年,调养得好活个两三年都没问题。 没想到,回到京城,反而要了太傅的性命。 他不由得想到,若是他没将太傅带回京城,太傅是不是还能活着,活得好好的,不愁吃喝,有人伺候,没人打扰。 他张张嘴,随口说道:“太医院那么多医术高明的太医,治不好太傅的病?太傅病得真有那么严重?” 穆医官说道:“据说是挺严重的,接回家的时候,话都不能说了,也起不了床。” 陈观楼:…… 他深吸一口气,面色冷漠,讥讽一笑,“碍了事的人,果然招人嫌,活不长久。” “陈狱丞,你似乎话中有话?”穆医官好奇的问了句。 陈观楼摆摆手,“我就是有感而发。今儿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他起身离开天牢,一路晃到刑部,拜见新任尚书孙道宁。 孙道宁升官发财,官威十足。 陈观楼没惯着对方,开门见山地说道:“太傅死了!” 孙道宁本来还想摆官架子,可是瞧着陈观楼根本不买账,官架子摆起来丢脸的反而是自己。 他心里头纠结了一番,很是不爽。有种升官了,却不能装逼的不满。 心想,对方果然是来克他的。 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另外派人去寻太傅的下落。 他轻咳一声,忍着不满,说道:“人死如灯灭。” 陈观楼嗤笑一声,“太傅刚回京城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大人应该记得很清楚。这才多长时间,人就没了。大人就没想过其中深意!” “想了又如何?这是你我能想的事情吗?本官恨不得什么都不知道,从未见过太傅他老人家。这里面水深,本官着急着抽身,莫非你还想涉足其中?陈观楼,莫要太高看自己。” 孙道宁一副气不打一处来的模样。 得知太傅过世的消息,他当场就哆嗦了两下,吓得心都凉了。 好不容易才稳定了情绪,陈观楼又来刺激他。 陈观楼没做声,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心情郁结,最好别招惹他。 孙道宁生怕他冲动之下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缓了缓情绪,轻声安抚道:“你也别想太多。太傅年纪大了,又生了病。这个时候离开,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陈观楼点点头,没做声。 孙道宁又继续说道:“我们都要认清楚自己的身份,那个层面的事情,不归我们管。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一直都践行着这句话,为何这次如此激动?” 陈观楼瞥了对方一眼,“太傅是在天牢失踪的,又是被我找回来的。哎……也不知太傅临死前,是否知晓了一切真相,走的是否安稳。” “哪有什么真相可言。太傅出事情最大的心愿,就是盼着陛下能顺利登基。陛下做到了,太傅理应瞑目。” 这话好有道理。 陈观楼无法反驳。 孙道宁继续说道:“如果太傅得知,牺牲他,就能换来陛下顺利继承皇位。你猜太傅愿不愿意牺牲?我想,太傅应该是愿意的。他无悔!” 从太傅下天牢开始,建始帝就树立了一个完美的受害者形象。 被废掉太子之位后,没有怨天尤人,而是甘愿当着孝子贤孙。完美受害者形象,令世人动容,朝臣不忿,纷纷要替他出头,夺回失去的一切。 等到先帝暴毙,他中毒昏迷,差一点跟皇位失之交臂,完美受害者形象再次深入人心。 陈观楼轻笑一声,口风一转,“恭喜大人心想事成,升官发财。” 孙道宁阴转晴,乐呵呵的,“你的礼物本官收到了,你有心了。” “大人升了官,怎么不摆酒庆贺?” “无需大张旗鼓。” “大人似有隐忧?” 孙道宁当即叹了一声,接着说道:“此次朝堂多人调动,被提拔的不仅有本官。你可知新上任的户部侍郎是谁?” 陈观楼做思考状,“我听说好像姓郑,从地方调任京城。” 哼! 孙道宁冷哼一声,显得很不忿,似乎积累了极大的怨气。 “此人名叫郑道冲,是个类似江图一般的人物,却比江图更难缠。这么说其实有点侮辱郑道冲,江图在他面前,提鞋都不配。但他们都是一样的小人,一样的卑劣,一样的贪婪。姓郑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啊? 怨气这么大吗? “老孙,你跟他有冲突?”陈观楼很是好奇。 “我跟他没冲突。但我见不惯此等小人祸乱朝纲。陛下当真糊涂,明明政事堂一再反对,陛下却一意孤行,力排众议,提拔郑道冲做户部侍郎。荒唐!” 孙道宁气得一拳头砸在桌面上。 刑部尚书的办公桌,上等木料制作,做工扎实,甚至可做传承。但是在武者孙道宁的愤怒一拳攻击下,桌面上还是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印子。 陈观楼啧啧两声。姓郑的多大能耐啊,能将老孙气得变了形。想当年,江图都没这能耐。 第560章 被卡脖子 郑道冲此人,经历颇为复杂。 此人年纪轻轻中了举,为人高傲自满,目中无人。被人整治,家破人亡。他逃离家乡,流亡在外,因缘际会加入了青云宗,成为青云宗弟子。 青云宗乃是当世有数的大宗门之一,跟皇室朝廷都有联系。 郑道冲在青云宗修炼数年,下山后,以青云宗弟子身份,报仇雪恨。手段之酷烈,血洗仇家满门,连婴孩都没放过。 然后,又以举人身份,参加科举,高中二榜进士。进入少府任职,这些年一直在外地负责挖矿。 据说,他负责的几个矿,这些年来,一直都是产量最高,矿工死亡率同样最高。都说他对待矿工手段极为血腥黑暗。背后人们都骂他为酷吏。 若非背靠青云宗,早就有人出手收拾他。 这样一个手段酷烈的人,被朝堂上所有人不耻。他的同乡同年同窗,都耻于与他为伍。 偏偏就是这么一个遭人诟病的人,建始帝却力排众议,不惜同政事堂翻脸,也要将他越级提拔,出任户部侍郎。 朝臣们都说:刚走了一个江图,又来一个郑道冲。从今以后,朝堂永无宁日。 孙道宁为啥如此愤怒,气得都要变形了。 只因为郑道冲一上任,就卡刑部的脖子,要查刑部的账。 孙道宁刚上任尚书,屁股底下的椅子都没坐热,就被人指着鼻子大骂账目有问题,他岂能不破防。 他恨不得提剑砍死郑道冲。 他唉声叹气地对陈观楼说道:“天牢下半年的粮草俸禄,只能押后下拨。” “押后多长时间?老孙,你好歹给个准话。” “给不了。本官自个都没把握,如何给你准话。郑道冲一上任,就冲着刑部发威,拿刑部开刀,简直无理取闹。偏偏陛下也不阻拦。真是欺人太甚!” “你得罪他了?” “得罪个屁!”孙道宁说起此事,一肚子火气,“当年姓郑的和人闹矛盾,他目中无人,自以为是,把人得罪狠了。却没料到,对方背景深厚,无需亲自动手,自有人出面收拾郑家。郑家败亡,家人离散,家产被人趁机吞没。他恼恨。 当初官司打到刑部,刑部没有替郑家做主。瞧瞧,他就是这么一个小人。刑部判案,依照律法,一切都是有据可查。郑家被人钻了空子,法理上站不住脚,输了官司乃是应有之理。因此恨上刑部。一朝得势,就拿刑部开刀,谁给他脸了。” “自然是陛下给他的脸面。”陈观楼不忘往孙道宁心口戳一刀。 孙道宁捂着心口,气煞人也。 一场陈年官司,成了两个衙门针锋相对的导火索。孙道宁感到委屈,感到无辜,感到愤怒。如果诅咒有用,他诅咒郑道冲下十八层地狱。 陈观楼只关心自身和天牢的利益,“不能因为刑部跟户部闹矛盾,就不给天牢拨款吧。天牢上上下下几百上千号人,要吃饭啊!老孙,你是想饿死天牢的犯人吗?” “你以为本官想这样做吗?刑部查账,没有三五个月,这桩官司理不清。不乐观的说,估摸到年底也没有钱。至于明年,明年的事情明年再说。” 陈观楼当即就急了,“年底都没有钱,那天牢吃什么?” “你自己想办法。本官要是没记错,后勤那边存了足够多的粮食,够你们支撑到年底。” “那是库粮,是存货,为了以防万一的情况发生。是不能动的。”陈观楼气狠了。 典型的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户部跟刑部打架,结果天牢受到伤害,他上哪说理去。 孙道宁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陈观楼眯起眼睛,“你之前说,他血洗仇人满门。杀人犯法,刑部难道就不能借此案查他,反制对方?” “没有证据!虽说世人皆知,那些人的死,肯定是郑道冲干的,可是没有证据。他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怎么个完美法?”陈观楼很好奇。 “灭门案发生的时候,他跟着青云宗一位长辈,正在和当地的父母官喝酒。你说完不完美!” 陈观楼:…… “就不能告他买凶杀人?” “还是那句话,没有证据。” “他莫非有分身?他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青云宗的人替他出头?” “你问本官,本官又能问谁。他在青云宗数年,期间经历,无从得知。青云宗乃当世大宗门,外人休想踏入其中。” “那他为什么出来做官?” “一颗功名利禄心,岂能被武道抹杀。武道道阻且长,非天赋绝佳者,难以踏上大道。你看本官,同样身为武者,然而近些年,差不多算是放弃了武道一途。人的精力有限,天赋有限,难以一心二用。心思用在了仕途上,就无法平衡武道一途,修为难有寸进。不是人人都像你似的,一边当差,修为还能一日千里,突飞猛进。” 走上仕途,心神都被仕途琐事牵绊。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修炼。 陈观楼了然地点点头。 他也是靠着长生道果,才有今日。 否则早八百年前就死了。 “你之前说,郑道冲得罪了一个背景深厚的人。他杀了当初出面收拾郑家的打手,那么当初他得罪的那个背景深厚的人,难道就不管?这是在打那人的脸!” “双方早就和解了。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不看僧面看佛面,有青云宗长辈出面,不给郑道冲面子,也要给青云宗面子。总之,二人之间,过往矛盾烟消云散。” “原来如此!” 难怪郑道冲杀了人之后,还能参加科举。一来是没证据证明他杀人,二来他借着青云宗的势,摆平了当年得罪的人。 “老孙,那个背景深厚的人是谁,你肯定知道吧。” “知道又如何。人家摆明了,不再理会郑道冲此人。” “你先告诉我,背景深厚的人究竟是谁,我来替你想办法。” “你?”孙道宁一脸怀疑。 陈观楼当即眼皮一撩,“我怎么了,很差吗?我们合作那么多次,哪次坑过你?我办事,什么时候出过差错?” 第561章 我有三策 孙道宁斟酌了半天,陈观楼再三催促,他才下定决心说道:“郑道冲当年得罪的人,是吴家。” “前任右相那个吴家?” “正是。” “晋王妻族?” “没错。” “郑道冲究竟得罪了吴家哪位?” “吴相的小儿子,人称吴七爷。” 陈观楼回想有关于吴七爷的传闻,出身显贵,锦衣玉食,才华卓然,目下无尘,醉心于山水,常年游历在外。身负才名和功名,却不入仕途。是个很傲慢又很自我同时又拥有显贵阶层少有的清醒认知。 “郑道冲怎么会得罪吴七爷?外面传闻都说,吴七爷这人只要不招惹他,还算比较好相处的人。” “郑道冲这人,年轻那会,仗着一点才学,为人狂妄无知。别人都是讨好吴七爷,他倒好,反其道行之,想以才学压制吴七爷,踩着吴七爷的名头往上爬,妄想一朝成名天下知。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比才学没赢,无能狂怒,丑态毕现。矛盾就是这么来的。” 孙道宁显然特意研究过当年的案卷,将郑道冲的生平,尤其是关键事件,了解得透透的。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吴七爷那样的人物,甘心和解?” “不甘心又能如何。青云宗出面替郑道冲作保,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给姓郑的面子,难道还能不给青云宗面子。双方和解,姓郑的参加科举没被刁难,顺利被点为二榜进士。姓郑的也有点自知之明,考中进士后,花钱走了关系进了少府,负责挖矿,在地方上待了将近十年。如今回到京城,贵为户部侍郎。昔日那点矛盾,想来吴七爷早就没放在心上。” 孙道宁越说越是嫉妒。 郑道冲的运势未免太好了点。当年,被打压得那么惨,家破人亡,都能叫他翻身。而今还升官发财,直接越级提拔。 他都想不通,郑道冲一直在地方上做事,究竟什么时候入了建始帝的眼,让建始帝力排众议提拔他。 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勾当,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 “老孙,你混得不行啊。堂堂刑部尚书,竟然查不出郑道冲何时同东宫搭上线。你太失职了。” 孙道宁气得吹胡子瞪眼,“是本官无能吗?分明是姓郑的太狡猾。现在你知道他得罪的人是吴七爷,你说说,有什么办法对付姓郑的。” “我有三策!”陈观楼竖起三根手指头。 孙道宁很是惊讶,不仅有办法,竟然还有三策。 这么有本事。 他倒是要听听。 “说来听听。” 陈观楼胸有成竹,不急不缓地的谋划道:“第一策,郑道冲被士林所不耻,被同僚排挤厌恶,背负酷吏名声。不妨就从酷吏二字下手做文章。重点查一查他这些年在地方上的所作所为。以他贪婪的性格,手脚肯定不干净,很有可能还沾染了许多性命。 与此同时,联合言官御史,对其进行弹劾。以他酷吏的名声,没有三十箩筐的弹劾奏疏,都对不起户部侍郎这把椅子。而且,这个时候弹劾,其实占了一个大便宜。” “什么便宜?” “陛下初登基,尚不稳定。若是群情汹涌,陛下也只能选择妥协。就看老孙你有没有本事将朝臣们联合起来,发动一次规模空前的弹劾,就像当年针对江图那般。先帝能抗住朝堂压力,陛下乃是新皇,未必能抗住。” 孙道宁捋着胡须做深思状。 他没想到,陈观楼给他出的这个主意,还真有可操作性,而且有极大的运作空间。 大家给新皇面子,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太过分就答应了。可要是,郑道冲这类酷吏都上了朝堂,成为了部堂高官,简直荒唐。不好意思,必须下一下新皇帝的面子。 只是这样一来,他在皇帝跟前,必然讨不到好。他好不容易在皇帝跟前露了脸,升了官,转眼就要被打回原形。 为了一个郑道冲得罪皇帝,值不值得? 孙道宁面色迟疑,“说说你的第二策。” 陈观楼沉吟片刻,说道:“第二策就是让昔日东宫属官联合起来排挤郑道冲。据我所知,昔日东宫属官都是饱读诗书的才子。这帮人向来喜欢抱团,天然排斥郑道冲这类谄媚小人。以谢长陵为首的这帮人,在陛下心目中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他们若是肯对付姓郑的,大人便可高枕无忧。” 孙道宁连连点头,第二策很稳,比第一策稳多了。他本人不用冲锋陷阵,不用触怒皇帝。 只是…… “如何让谢长陵他们甘愿对付郑道冲?” “郑道冲能站在朝堂上靠的是什么?一靠陛下的宠信,二靠青云宗。陛下越是宠信郑道冲,谢长陵他们的利益就越会受到损害。老孙,你只需将其中利弊讲明白,相信谢长陵那帮人不会坐视不管。” “可是还有青云宗。”孙道宁很是气恼,越发嫉妒郑道冲的狗屎运。那么惨都能翻身,这运势未免太好了。他忍不住暗搓搓的想,莫非姓郑的使用了秘法,从什么地方夺了气运。否则难以解释他这些年的运势,区区一个少府矿监,究竟靠什么同东宫勾兑,瞒着所有人偷偷得到陛下的看重。 “对付青云宗,我们都不行。那毕竟是当世大宗。但是有一个地方可以。” “哪里?” “稷下学宫!”陈观楼掷地有声地说道,“要对付青云宗,唯有稷下学宫。你不妨查一查,在郑道冲之前,有哪些人竞争户部侍郎。这些出局的人,有没有谁跟稷下学宫有关联?我想,出局的人都不甘心输给郑道冲。” “当然不甘心。”孙道宁代入自己。板上钉钉的位置,一夜之间,就被空降的郑道冲抢走,他非得气死不可。说什么也不会放过报复的机会。 “行,本官会仔细调查此事。最好能和稷下学宫有关联。” “只要和稷下学宫牵扯上关系,这里面的文章要如何做,老孙你是熟手,肯定没问题。” 孙道宁哼哼两声,他人品有那么卑劣吗?什么叫做熟手? 一派胡言! 第562章 稳如老狗 “让稷下学宫跟青云宗打擂台,此事事关重大,本官得仔细斟酌。” 孙道宁一向稳如老狗,绝不轻易涉险。没有足够的利益,很难挑动他冒险一试。很多时候,他宁愿选择忍,也不会冒然动手。 就算因此错过了无数机会,他也不曾后悔过。 他深知宦海沉浮,不争朝夕,只求稳定向上。 求稳让他避开了无数次危险。那些激进的同僚,或许某一时段走得比他快,升得比他高。然而,他们都一一陨落,不是在牢里,就是在边陲流放,要么已经化作一捧黄土。唯有他,稳稳当当,官至尚书。 “老孙,你到底行不行啊?”陈观楼很是嫌弃。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要斟酌,那也要斟酌,既不果断,也缺乏魄力。跟这样的人合作,安全是安全,就是有点憋闷。光挨打不还手,这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他向来都是有仇当场就报了。只有君子才用十年报仇。 可他不是君子啊! 孙道宁也不是君子,偏要学君子做事。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做事情不管不顾。朝堂斗争,不容有半点闪失。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本官可以不赢,但不能输。” 陈观楼:…… 不赢就是输! 他望天,观念不同,无法沟通。 罢了罢了。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只管盯着刑部要钱要粮就行。户部有钱,其实刑部也不差钱。那么多案子过手,那么多苦主。单说天牢,一年的营收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只不过,有些钱不能过明路,必须另设账本。否则,户部就有理由克扣刑部每年的预算。 “你说说第三策。” 孙道宁自始至终,还是求稳。 陈观楼干脆利落,“第三策很简单,找人杀了姓郑的。” “不行!绝对不行。官场有官场的规则,绝不能不经三法司,不经律法审判就杀人。一旦开了这个口子,朝堂必将大乱。此话,本官就当没听过。” “那就当我没说。” “你刚说的第三策,不会是敷衍本官吧。” 明明第一策和第二策那么好,有勇有谋,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为啥到了第三策就变得如此简单粗暴。 陈观楼轻咳一声,脸不红心不跳,没有丝毫心虚,“敷衍?老孙,你可以怀疑我的出发点,但你不能怀疑我的人品。我为啥要敷衍你。我是你的人,我还指望着跟着你鸡犬升天。” “谁谁谁的人?别胡说!你是朝廷的人,吃的公家饭。第三策到底是什么?” “郑道冲武道几品?” “五品!” “品级这么高,还当朝官,这合适吗?” 朝堂上,基本上就没有武道品级高达五品的官员。 第一,就跟孙道宁之前说的那样,宦海沉浮,琐事缠身,难以一心二用。专心走仕途,就没法专心走武道。武道品级越高,要求越高,需要全身心投入领悟武道精髓。分心他顾极易走火入魔。前车之鉴不可不重视。当然,对于天才例外。但是,天才都去追求武道,基本不涉足官场。 第二,官场潜规则。武道品级过高,就去专心走武道,莫要掺和官场上的是非。要么就走军旅。朝堂是治理天下的地方,而非比拼武道修为高低的地方。 郑道冲以五品修为,担任户部侍郎,明摆着破坏了官场潜规则。 “你是说,从武道修为下手,攻击郑道冲?”孙道宁福至心灵。 陈观楼斟酌了一番,他不想害无辜的人,说道:“这条策略不太好走,一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 “我就不信郑道冲他敢杀人。”孙道宁怒了,拍着桌子怒气冲冲。 “最佳策略还是第二策。”陈观楼真心实意地说道,“让谢长陵那帮人去冲锋陷阵,他们和陛下关系好,他们在陛下跟前说一句话顶你一百句。有他们出面,郑道冲只要失了陛下的宠信,剩下的事情水到渠成。” “就怕谢长陵他们不肯做打手。” “那就让稷下学宫做打手。” “不可不可!” 不是不可,而是不能。 孙道宁连连苦笑,陈观楼太看得起他,他何德何能能指使稷下学宫做打手。 陈观楼了然一笑,笃定说道:“稷下学宫一直在渗透朝堂,对朝堂的影响力日趋深入。这个时候青云宗突然跑出来掺和一脚,你猜稷下学宫作何感谢,会不会心生警惕?别以为这些当世大宗门关系多好。最希望同行死的就是同行。稷下学宫估摸逃不出这个规律,心头肯定盼着青云宗死翘翘。” “本官不否认你的说法。只是……风险太高。” “富贵险中求。” “求个屁!”孙道宁破防了,“本官才刚刚出任刑部尚书,离着升官还有好好多年。这个时候折腾,对本官没多少好处。至于户部卡脖子一事,我再想想办法。” “老孙,天牢穷得揭不开锅啦!” “胡说!你才从祝如海身上敲了一笔……” “分赃都分完了。” “胡说八道。哪有分赃,什么分赃,别信口雌黄。我们是朝廷的人,吃的是公家饭,按时拿俸禄,何错之有?话都不会说,简直荒唐!” 陈观楼:…… 所以这个,当官的都懂又当又立,无师自通,官场基本手段。 他立不了。 分赃就是分赃,有什么不能说的。私下里说说,坦荡!也就是当官了,拿了钱还要摆姿态。 他偷偷翻了个白眼,“总而言之,天牢没钱啦,钱都被你们刑部抽走了。要不你改改规矩,少抽点。多给天牢留一点,好歹让大家有饭吃。” “定下的规矩不能改。”孙道宁义正辞严,本就长了一张特别正义的国字脸,官威一摆,活生生的四个字:正大光明! “天牢揭不开锅,老孙,我告诉你,首先饿死的肯定是犯人。到时候大批量犯人死在牢里,你可别找我麻烦。” 陈观楼直接上威胁。 孙道宁冷哼一声,“天牢是什么情况,你骗得了别人,还能骗得了我。就算十年不给天牢拨款,天牢也不差钱,更不差粮。” 第563章 老师在上 “账本上没钱也没粮!” 陈观楼理直气壮地说道。 钱粮都从账本上走,没钱就没粮。说破天,也是这个理。别管钱去了哪里,账上没钱是不是事实? 既然是事实,又岂能罔顾事实。 “你跟我提账本!”孙道宁气笑了,“就你们天牢的账本,本官多看一眼,都嫌脏了眼睛。给狗啃,狗都嫌脏。” 官场规矩,不揭老底。 多少年的老规矩,这么说合适吗? 陈观楼也不惯着,直接调侃道:“老孙,你怎么能骂自己是狗。你这也太狠了吧。” “你你你……陈观楼,你太放肆!你这是对上官不敬,本官可以治你的罪。” “大人,你可以治我的罪,可你不能污蔑天牢的账本。那都是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啊!账本上是一文钱都没了,一颗粮食也没有。不给钱,就要饿死了。” 陈观楼有个好习惯,见到上官习惯性叫穷。不叫两声,这官当得没滋没味。傻子才说自己有钱。 “你也知道你那账本是做出来的啊!本官不管你从哪里请来的做账高手,在本官面前,就别说那些见外的话,谁不知道谁。天牢内部的勾当,本官在刑部当场这么多年,一清二楚。” “是是是,大人一清二楚。可是这不是大人不拨款的理由啊!” “本官说了,户部要查刑部的账,没有三五个月,这桩官司消停不了。账目一日不清,户部一日不拨粮草款项。本官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哎……爱莫能助啊!” 孙道宁摊手,言下之意,赶紧滚吧。都说了爱莫能助,身为下属要有眼力见,知趣的就该主动退下。 陈观楼的识趣,分时间看场合,还要讲究机缘。 反正此时此刻,他绝不识趣。 “我给大人出了三策,任何一策都能有效针对郑道冲,解决刑部的难事。大人,你好歹拿个主意。堂堂一部尚书,被一个侍郎压得喘不过气来,你让下面的人怎么看?大家能服你?不给姓郑的来个狠的,你的威严何存?” “本官自有主张,郑道冲一事无需你操心。” “老孙,你不能过河拆迁啊!”陈观楼气笑了,孙道宁王八蛋,用完就扔。连演戏都省了。 “老孙是你叫的吗,有没有规矩,懂不懂礼数!数次冒犯本官,本官一直没和你计较,你是蹬鼻子上脸了,是吗?” “老孙,瞧你这话说的,我们之间谁跟谁啊!你别跟我摆官架子,你明知道我不吃这一套。” 孙道宁气得脸色连连变换,却一点办法都没有,还不能叫人进来将小王八蛋驱逐出去。万一打起来,实在不确定谁打谁。 他头痛! 眼珠子震颤。 只能耐心解释道:“郑道冲乃是小人,没有七八成的把握,本官不会轻易冒险。对付此人,需从长计议。官场上的事情,讲究一个方圆。不动则以,若动,必须一击毙命。 不是谁都跟你似的,做事毛毛躁躁,慌慌张张还没准备妥当就动手。到时候被人翻盘,后悔都来不及。此乃本官经验之谈。 仕途本就如履薄冰,本官能稳稳当当走到今天,全靠一个稳字。你啊,得跟本官好好学学。这番道理,我连亲儿子都没细讲过,你是第一个,算得上本官的半个学生。你好自为之!” “老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陈观楼顺杆子爬。孙道宁都将他当成了学生,堂堂刑部尚书,他岂能嫌弃。就算师生名义只停留在口头上,他也必须坐实了这个关系,叫姓孙下不来台。以后看对方还怎么推脱。 师生师生,老师帮学生,天经地义! 这年头的师生关系跟后世可不一样。 至于学生要不要替老师分忧,这个个人能力有限,看具体情况。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孙道宁此刻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看着陈观楼,哪哪都不顺眼。 他一着不慎,说错一句话,就叫对方逮住机会顺杆子往上爬。 真是岂有此理。 他板着脸,“你既然称呼本官一声老师,本官就好生管教管教你。” 陈观楼:不是吧!不是说好停留在口头上吗,为啥要管教他? “大人你不累吗?” “本官不累。本官最擅长管教学生,陈观楼你知不知错?” 陈观楼:…… 他现在退下还来得及吗? “不知!” “哼!你这人心眼大,小小狱丞,胆敢算计户部侍郎。一旦事发,你知不知道后果。” 陈观楼直接瘫坐在椅子上,一副躺平摆烂的态度:随便你说,老子听一句算输! “是是是,大人说的都对!” “你回去好好反省。改明儿本官亲自抽查你的功课。” “钱?” “没钱!” “犯人饿死……” “犯人如果饿死,本官不找任何人,就找你算账。” 孙道宁态度强硬,一点余地都不给。 陈观楼气坏了,“我自己找钱养天牢犯人,干脆天牢别归刑部管,就归我陈家得了。” “你要是有这个本事,让吏部单独给你划个衙门,也不是不行。”孙道宁笑着说道。 陈观楼呵呵两声,“老孙,没你这么压榨人的。” 孙道宁端起茶杯,他要端茶送客。 陈观楼不识趣,就是不走。什么官场规矩,都是狗屁。 孙道宁气得将茶杯重重一放,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本官会尽力筹措,你先退下。接下来这段时间,本官要全力应付户部。” “那我就等老孙你的好消息。最多一个月,没见到钱粮,到时候别怪我大闹刑部。” “你放肆!” 陈观楼嘿嘿一笑,志得意满地离开。 孙道宁缺感觉头越发痛了。 陈观楼回到天牢,叫狱吏们开会,着重讲了两件事。 第一件,户部找刑部的茬,钱粮拨款要推迟。 第二件,都打起精神,打钱积极点。刑部那边没钱,只能靠自己。想要吃香喝辣,都别偷懒。 许富贵第一个喊穷,“丙字号大牢全都是穷哈哈,打得再勤快,没钱还是没钱。不如指望乙字号大牢,里面关押的都是有钱佬。” 账狱吏皱眉,“乙字号大牢的犯人身份特殊,没有上面的吩咐,谁敢随意打钱。”说罢,偷偷瞄了眼陈观楼。 只要陈狱丞吩咐打钱,打谁的钱,他肯定当仁不让。陈狱丞不吩咐,他才不会主动揽事。因为他没本事善后。 第564章 明着威胁 陈观楼头痛,孙道宁下了死命令,警告他不许动乙字号大牢的犯人。如此一来,打钱一事,还是落到了甲字号大牢的头上。 许富贵嘿嘿偷笑。 “你笑啥?想看本官笑话?”成观楼一声呵斥。 许富贵表情瞬间僵住,尴尬的抽搐两下,“大人误会了,小的绝无看笑话的意思。” “那你笑什么?” “小的没笑啊!” “没笑吗?” “没!张狱吏,你说句公道话,我笑了吗?” 张狱吏啊了一声,“啥?我在想事情,什么都没见到。”秉着谁也不得罪的原则,张狱吏选择和稀泥。 陈观楼冷哼一声,“我告诉你许富贵,天牢账上没钱,如果哪天断粮节食,首先饿死的就是丙字号大牢的犯人。死的犯人超过指标数,不管原因,本官拿你问罪。” “大人,大人这不行啊!丙字号大牢的情况你是知道的,非是小的无能,实在是都是一群穷光蛋啊!” “本官不管!” “大人,小的错了,小的不该笑,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许富贵抽自己的嘴巴,啪啪啪作响。 张狱吏看得暗自咋舌。 陈狱丞另辟蹊跷,不玩阴谋玩阳谋,明晃晃地告诉许富贵要收拾他,反倒是逼的许富贵就范。 啧! “行了!”陈观楼见情况差不多,于是叫停,“老许啊,你在天牢厮混了一辈子。天牢这些年遭遇的大大小小的危机,你都经历过。大家是不是该同舟共济,共渡难关?” “大人说的是。小的刚刚猪油蒙了心,差点忘了大人的教诲。”许富贵这会老老实实。 他是真怕啊! 他不怕陈观楼收拾他,他只怕对方借机撤了他的职,将他赶出天牢。 陈观楼这小子,心黑得很,这种事情肯定做的出来。 他为啥服软。前面几任狱丞,他从未服过软,偏偏在姓陈的手上服软,还是一个能当自己儿子的小子。只因为他很清楚,姓陈的别看年轻,手段却很老辣。 前面几任狱丞,有这有那的顾虑,对待天牢狱卒通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钱到位凡事都好说。 陈观楼却不一样,他没有顾虑,他还有靠山。他无所顾忌,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能怒目金刚。全凭心情。 而且,陈观楼还有个特点,威胁人都是明着威胁。一旦当他说出威胁的话,说明他认真了。一旦认真,就意味着有人倒霉。 许富贵在天牢厮混这么多年,别的不说,眼睛很利。该低头的时候绝不含糊。在利益面前,面子就是屁。 “看来本官要时时提醒你们,不要忘了规矩,忘了教诲。总而言之,接下来一段时间,天牢要过一阵苦日子。你们传达的时候,好生安抚下面的狱卒。就说户部找茬的事情,尚书大人已经在想办法。尚书大人一直心系天牢的安危,会想办法尽快补足钱粮。行了,没别的事,今天会议结束。” “大人,听说最近京城不太平。”张狱吏突然提了一句。 许富贵忙接话,“这事我知道。最近京城发生了好几起杀人案,极为血腥。据说,是同一人所为。” “连环杀人案?”陈观楼问道。杀人案他听说了,没想到会是连环案。 “对对对,就是连环案。” “此事本官知道了。通告下去,大家回家路上都小心些,见到可疑人员,别妄动。咱们是狱卒,只管看守犯人,别捞过界。” “大人说的是。不归咱们天牢管的事情,千万别插手。” 陈观楼打发了狱吏,叫来穆青山,询问道:“那个连环杀人案现在什么情况?” “启禀东翁,听说此案已经惊动了朝堂。京兆府办案不利,京兆尹挨了是顿狠批。不出意外,很快这案子就会转交给大理寺。” “为何是转交大理寺,而不是刑部?难道就因为户部找刑部茬?” “小的不知。” 陈观楼琢磨一下,“反正这案子跟我们没关系,就当听个八卦。死了都是些什么人?” “死的人身份不一,有大夫,有底层官兵,有小吏,有商人……” 陈观楼稍微琢磨,“要说共同点,这些人都是常年在外行走,跟三教九流打交道的身份。” “东翁目光如炬。” “办案的人肯定一看就明白。一点线索都没查到?” “自案发到现在已有半个多月,据学生了解,案子没有丝毫进展。除了死的人越来越多。” “何以认定是连环杀人案?” “学生不知。要不学生找人打听一下。” “罢了。要打听这事,你不方便,还得是下面的狱卒出面。要说跟三教九流打交道最多的人,还得是衙门胥吏,二就是涉天牢狱卒。此案你帮本官留意一下,有新的进展记得及时告诉本官。” “东翁是想……” “没啥想法。这么大个案子,难道你不想知道真相。” “学生的确想知道真相。” “这不就得了。” 人人都有一颗好奇心,读书人也不例外。 打听案子的事,交给了卢大头。 卢大头交友广阔,京兆府那边,也有他的好基友。 卢大头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将案卷背下来。 陈观楼嗤笑道,“你要是能背下来,本官将头割下来当球踢。” “使不得,使不得。陈哥你的头价值千金,可不能当球踢。” “滚!” 别人打听消息走的是上层路线,陈观楼打听消息走的是下层路线,效率跟准确性丝毫不差。 之所以认定是连环案,是因为办案人员抽丝剥茧,案发好几起,终于在案发现场发现了一个共同点。一个小小藏在角落的梅花刻印。 “陈哥,你说凶手特意留个梅花刻印,是什么意思?” “办案的人这么差劲,案发好几起才发现这个痕迹?” “谁没事会注意一个小小的梅花刻印啊。若非其中一人眼尖,说不定到现在还没法确定这是一起连环案。”卢大头理所当然的说道。 陈观楼哦了一声,“难怪朝堂上的人看不下去,大理寺要接手此案。京兆府都是一群饭桶。” 卢大头嘿嘿一笑,“办案不行,干别的都是一把好手。” 第565章 废物办案不行啊 大理寺果然接手了连环杀人案。 接手案子的第二天晚上,某位御史的家被人泼了一盆又一盆的鸡血。 想象一下,大早上蒙蒙亮起床,开门,满院子的鲜血,跟恐怖片没半点区别,当场吓晕好几个丫鬟小厮。御史本人更是怒到满目狰狞。 今儿能上门泼血,明儿就能上门杀人。 此案惊动宫里,特令大理寺调查。 大理寺火气很大。 这是挑衅,赤果果的挑衅,绝不能姑息。 于是乎,大理寺从宫里请来了旨意,戒严! 时间从每日傍晚到第二天早晨六七点。凡是没有衙门手令的人,无论良贱,统统抓起来。 “荒唐!” 穆青山身为读书人,对于这道戒严令非常愤怒。读书人时常结伴勾栏听曲,厮混到半夜才回家。 最近他有了钱,这项爱好又捡了起来。正计划着约三五好友去勾栏喝酒,就遇到戒严令,气得他当着陈观楼的面破口大骂。 “大理寺查案没本事,整治人倒是好手段。查不出来就直说,竟然无耻到进宫请了戒严令。荒唐透顶。更荒唐的是,陛下竟然同意了。东翁,此事你怎么看?” 成观楼撩了下眼皮,“还能怎么看,当然是坐着看。一群废物,耽误本大人喝酒。” 戒严令一出,青楼肯定会借机关门歇业,免得招惹上官非。只有最顶级的青楼,会照常营业。 陈观楼不爱去最顶级的青楼,他嫌里面官气太重。走进去,三步一个官,五步一个世家公子。他一个小人物,待在里面累。他喜欢去中高档的青楼,姐儿的质量一点不输最高档的,关键是官气不重,财气很重。 他就喜欢财气。 财气越多越好。 “学生和东翁一样愤怒。大理寺一群废物,耽误大家的正事。如果这案子落到刑部手里头,刑部肯定不会这么办。” “那是当然。刑部是专业机构,既查得了官场上的案子,也能查民间的案子。大理寺则不一样,向来只查官场上的案子。这回接手连环杀人案,肯定要闹个鸡飞狗跳,丢人现眼。” “东翁不看好大理寺查案。” “一群官老爷,查个屁的案。他们高高在上久了,已经不记得民间江湖究竟是个什么样。别以为离得近,跨出衙门就能见到人间烟火。实则,那是难以跨越的鸿沟。” 陈观楼对大理寺查案不抱任何希望。这起连环杀人案,共同点太少,需得抽丝剥茧,既需要十足的耐心,又需要绝佳的悟性。单靠常规的死板的办案手段,对付一般人还行,连环案怕是不行。 其实,他对于御史家被泼鸡血一事更感兴趣。 谁啊,有这么恶心人的吗?而且偏偏是在大理寺接手连环案的第二天发生泼鸡血案。 “哎,接下来数日,只能安分守己。想喝酒,也只能回家喝。” 陈观楼叹了一声。 他在家里喝了两日酒,没滋没味,果断回到天牢。 还是天牢这地好,人多热闹。 结果不得了,天牢的牢房,差一点就关满了。 “怎么回事?” “大人忘了吗?”肖金小心翼翼地问道:“外面戒严,戒严期间,无论良贱一律抓捕。这两天,各处的牢房都关满了人,要一个个确认了身份才放出去。京城各大牢房都装满了人,关不下,暂时借用咱们天牢的地盘关人。小的第一时间派人给大人禀报,大人说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于是,小的就把人关进来了。” “哦,想起来了。这两天喝酒喝蒙了,差点忘了此事。” 牢房都快关满了,陈观楼于是下了大牢巡视,看看情况。都是些普通百姓,还有一些行脚商人。 但凡有跟脚有背景的人,当场就给放了,不可能关进牢房。 所谓的衙门手令,就是一句屁话。 真是作孽! 陈观楼对大理寺越发不满,办个案子,闹得满京城鸡犬不宁。关键是,到现在貌似还没有大的进展。 他巡视到丙字号衙门。 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会有小孩?”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脸色蜡黄蜡黄,窝在一个中年男子的怀里。 卢大头瞧了眼,忙说道:“昨儿晚上关进来,具体什么情况还没来得及询问。喂,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昨儿在哪被抓的?戒严期间不得外出,你不知道吗?” 中年男子似乎有点懵,回过神来后,缓缓摇头,“初到京城,不知京城戒严,昨儿在宝瓶巷口被抓。我们父子来自西州,进京寻亲求医。我姓沈,名不知。这是我儿子。” “你是为你儿子,进京求医?”陈观楼瞧了眼他怀里的孩子。 沈不知点点头,“正是。” “西州老远了,得有好几千里路吧。” “有四五千里。” “那么远。”卢大头感慨了一句,看看大人又看看小孩,怎么走来的啊?卢大头不敢想象,换做是自己,怕是走到死都走不到西州。 “西州乃是蛮荒之地,听说有许多犯人流放到西州。”陈观楼随口一说。 “确实。”沈不知点点头,面色坦然。 “沈兄是读书人?”陈观楼特别客气的问了句。 沈不知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点头,“读过几天的书。” “寻亲求医,你孩子看样子病得很重。找到亲戚了吗,要不要帮忙?” “多谢大人。亲戚那边……找到了。他们家也困难。”沈不知的语气,明显透着迟疑,失望,愤怒,还有后悔。 陈观楼微微一挑眉,这里面有内情啊。 但他没有多问,而是问起孩子求医的事情。 “你要找哪位大夫求医?” “太医院的廖太医。” “他啊!放弃吧。廖太医不会给没跟脚的人看病。不过,你也不必失望。我们这有个医官,医道世家,医术只高不低。你要是不反对,我让医官给你孩子瞧瞧。” 沈不知之前谈话的时候,头一直微微下垂。这会听到有大夫,猛地抬起头来,“当真?” “我哄骗你有什么好处?来个人,去将穆医官请来。告诉他,是时候展示他的超凡医术。” 四五千里路,跑到京城来求医,孩子肯定病的很重。必须得是医术精湛的名医,才能治病。 第566章 刑部的爹,刑部的娘 穆医官被请到丙字号大牢。 他其实很少来丙字号大牢,这里面关押的要么是大盗,要么就是大匪,属于命贱必死之人。受了伤,得了病,通常让狱卒给点药就行。能活就活,不能活死了也没人过问。 他主要出入乙字号大牢跟甲字号大牢。 瞧,连个犯人也分三六九等。 也因此,他特别好奇,什么样的犯人值得他亲自过来一趟,还是陈观楼亲自吩咐的。 当见到生病的小孩,他抽了抽,嘀咕了一句,“真是造孽!” 这么小的小孩子都被关进来,大理寺那帮废物饭桶,果然正事干不好,整治人是一把好手。 “老穆,你给看看。这对父子从特意从西州到京城,就为了求医。求的是太医院的廖太医。廖太医的医术,哪里比得上你。他能治,你就能治,对吧。” 陈观楼给穆医官介绍情况。 沈不知则好奇的望着穆医官,似乎想从对方的脸上看出花来。涉 穆医官没搭理陈观楼,而是吩咐沈不知,“让孩子平躺。” 沈不知迟疑了一下,将外套一脱,垫在地上,然后才将孩子放上去躺平。 穆医官开始为小病人诊治。 陈观楼则在一旁开解沈不知,“沈兄放心,穆医官的医术,不敢称第一,也是第二第三。他这人,主要是不稀罕功名利禄,嫌麻烦,这才在天牢谋了个医官的缺。” “当不起大人一声兄长称呼。大人直呼我名字就可以。”沈不知客客气气的,一看就知道是读书人。 “这一路来京城,不容易吧。” “都过去了。”沈不知神色淡淡的,看起来并不想谈论自己的私事。 陈观楼扯着眉笑了笑,说道:“你那亲戚,要不要我派人通知一声。让他们作保,保你们父子二人出去?” “不用了!”沈不知垂首,有一丝难堪。 “没人作保的话,你想出去,就得再等等。天牢这个环境,你也看见了,不利于孩子养病。” 沈不知面露纠结挣扎之色,却没有做声。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也不肯透露亲戚的身份。啧…… 陈观楼笑了笑,就没继续追问下去。 “住天牢也有好处。穆医官免费给你孩子看病,还有免费吃喝。有穆医官在,你孩子肯定没事。” “多谢大人!” “不必客气。相逢就是有缘。” 穆医官终于诊治完毕。 “老穆,情况如何?” “幸亏遇到老夫。否则,这孩子两日内必死无疑!” 啊! 竟然如此凶险。 陈观楼还以为小孩慢性病,暂时死不了。万万没想到,小孩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沈不知早已经泪流满面,“请穆大夫救我孩子一命!” 说罢,就给穆医官跪下来,砰砰磕头。 听着那动静,陈观楼都感觉自己脑门痛。 “别磕了,别磕了,穆医官肯定救你儿子。”陈观楼强行将沈不知拉起来。沈不知还要坚持跪,他那点力道,根本扛不住一个武者的拉扯。 穆医官捋着胡子说道:“你听陈狱丞的,起来吧。你孩子遇见老夫,是他的运气。有老夫在,你孩子死不了。” “谢穆大夫……”说着沈不知又要磕头。 陈观楼拉扯着对方的胳膊,愣是没让对方跪下去。 又是喂药,又是扎针,一套下来,穆医官累得气喘吁吁。 陈观楼道:“老穆啊,还得是你。你出手,能从阎王爷手里抢人。就是你名声不显,倒是叫太医院那帮家伙得了名声。你要是多点上进心,多点功名利禄之心,沈家父子就直接上门找你给孩子看病,不必一番折腾,被大理寺的那帮混蛋抓紧牢里关起来。” 穆医官直接翻了个白眼,“京城这地,想要平平安安,就得像老夫这样内敛。陈狱丞,孩子的命暂时保住了。但是,天牢这环境不利于孩子养病。你想个办法,将他们父子放出去。你们父子若是没去处,老夫的医馆还能住个把人,不嫌弃的话就住医馆,正好方便治病。” 沈不知当即弯腰躬身,行了个大礼。 谢天谢地,没有磕头来磕头去。 “不必多礼!陈狱丞,陈大人,你怎么说?” 陈观楼左右看看,“牢里挤了点。是该想办法赶紧将牢里无辜的人放出去。大理寺的锅,不能让天牢来背。” “这事就麻烦陈狱丞。” “小事。” 陈观楼给刑部上了一道公文,鉴于牢房里面关押的人太多,天牢想出一份力,替大理寺分忧。帮忙登记犯人身份,一一甄别,早点将人放出去,把牢房腾出来,关押正经犯人。 为了督促公文尽快批复,陈观楼直接找上孙道宁。 孙道宁脑门痛,这才几天啊,又找上门来。 他看了眼公文,“陈观楼,你还有没有点规矩。这点小事也要找本官。去,按照程序,你去找主事官。让主事官递交公文,自会有人批复。” “找主事官,那得等到牛年马月。大人,你章一盖,直接批复不就得了。” “荒唐!本官乃是堂堂刑部尚书,这种公文,根本没资格让本官过目。下面自有人管着这摊事。还有,你越级找本官批复公文,此举非常不妥当。等于是架空了下面的主事官,这在官场是犯忌讳的事,要遭人恨。” 陈观楼一脸烦躁,“天牢的牢房都快被平民百姓塞满了。怎么着,天牢如今不归刑部管,归大理寺管啊!你身为刑部尚书,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大理寺耀武扬威。老尚书在的时候,刑部可从来没这么窝囊过。你再这么下去,当心威严尽丧,没人服你。” “你你你……” 陈观楼不客气地打断对方,“我什么我。我的大人啊,你现在不是佐贰官,你现在乃是一部之首,是刑部的爹,是刑部的娘,是刑部的老祖宗,是刑部的精神领袖。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了刑部。 你当佐贰官,求稳没关系,完全正确。可你如今是堂堂尚书,是精神领袖,继续求稳,事情还没办成,就先失去了刑部上下所有人心。赶紧的,签字画押,我替你冲锋陷阵,不必给大理寺面子。此举,方能彰显刑部的威严,方能彰显你尚书大人的魄力跟胆气。” 第567章 跪多了,骨头就软 孙道宁被陈观楼一通话,激得血气上涌,恨不得提剑杀向大理寺。 转眼间,热血逐渐冷却,终究还是本性沾了上风。他如果是一个被人随便一激,就热血上头的人,也不会稳了这么多年。 “你替本官冲锋陷阵?” “对啊!哪一次不是我冲在最前面。” “你打算怎么冲?” “把天牢无辜百姓都放了。大理寺如果追究,别理他们。大不了到御前打官司。这种事情,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只要刑部占了一样道理,咬死就输不了。三法司三法司,也得分个大小王。老孙,你不想当乖孙子,这一仗必须打。” 陈观楼早就看透了孙道宁的本性,不能从小处着眼,必须高屋建瓴,站在全局的角度上分析问题,才能打动对方。 他只是一个狱丞啊,却干着谋士的活,累死他了。早知如此,他何不当个正经官,自个替自个谋划。一想到,当官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又嫌烦。还是当狱丞吧。偶尔动动脑子,以防脑子生锈。 “必须打?”孙道宁反问。 陈观楼咬着牙,“大理寺来势汹汹,让天牢接管被抓捕的普通人,可曾好言好语打个商量?一声通知,就把事情给办了。明显不尊重刑部。大理寺分明是要借此机会,树立在三法司的地位。老孙,你要是不争,你就真成了孙子。到时候,刑部上下谁看得起你?老尚书在的时候,可没受过这么大的欺负。” 孙道宁紧皱眉头,双手背在背后,忧心忡忡地在公事房内走来走去。他的想法是求稳,先稳一稳,看看局势,看看下面人的反应,谋定而后动。身边的谋士师爷们,也都是这个意思。一上任,就着急火燎的搞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把戏,会显得太急躁,给人做事毛毛躁躁,信心不足的印象。不利于他在政事堂的发展。 可是,陈观楼的话也有道理。 大理寺一抓住机会,就开始整幺蛾子,已经欺负到门口了,他要是不做点什么,一定会被下面的人看轻。人心易变,变了,再想笼络,就不是之前的价钱。 他咬咬牙,终于做了决定,“行,你的要求本官同意了。但是这份公文本官不会签,你去找主事官,让他们签字画押归档。官场规则要遵守,莫要做遭人记恨的事情。平日里没事,你找本官聊聊无所谓。事关公事,就得走程序。你也不想刑部这边三天两头就找天牢的麻烦吧。” “有你这句话就行。” 陈观楼也很干脆。 走程序,他懂! 官场规矩,他也懂。 他就是想省时间,所以率先找到孙道宁。只要老孙点了头,下面的主事官就算对他横竖看不顺眼,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去吧,好生当差。大理寺办个案子,闹得全京城鸡飞狗跳,实在是不像话。本官必须要参一本。” “大人好样的,做官就该如此,该出手时必须出手,千万不要犹豫。” “滚蛋!本官何需你来教导。” 孙道宁板着脸,说着口是心非的话。主要是糊弄脸面,堂堂刑部尚书,被揭了老底就算了,面子都糊弄不住像话吗? 陈观楼拱拱手,笑呵呵的走了。 有了尚书大人发话,不到半天时间,公文就批了下来,效率高到飞起。如果是走正常途径,没个三五天,十天半月,这事别想办成。 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 有了正式公文,陈观楼点了会写会算脑子灵活办事可靠的狱卒,共有二三十个,由穆青山和钱富贵领头,开始登记牢狱中的无辜百姓,登记完看着没问题,就放人。 若是看着心虚,有问题的人,就让狱卒拿着资料去核实。核实无误放人,若有异常就再留一留。 天牢只管犯人,不管审案。 留一留的目的,无非是做个预防,以防万一。 本想让六扇门帮一把忙。 六扇门的人高傲的很,眼一抬,就两字:没空! 替大理寺分忧,六扇门吃饱了撑着才会干这事。既然没撑着,自然是作壁上观。天牢要清理牢房,关六扇门屁事。兄弟衙门,也有界限,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扫门前雪。 陈观楼请六扇门,只是客气而已 六扇门不来,好得很!他巴不得不来。由此可见,六扇门也是知情知趣,不捞过界。 沈不知父子被安排在第一批,登记了户籍信息后,当天就被放出了天牢。 陈观楼还亲自送了送,“吃不了免费饭菜,没有免费大夫看,虽说可惜,好歹离开了天牢这地。你孩子的病,有老穆在,放一百个心。我瞧着这孩子,肯定是个长命百岁的。” “谢大人吉言!大人的恩情,我铭感五内。奈何囊中羞涩。待我给老家去信,等银钱凑手的时候……” “别了,我不差你那点钱。我这人,就是看不得小孩子受苦。” “易儿,还不快谢过陈大人。” 沈不知的儿子叫沈易,或许是因为常年生病,性子很安静。听他父亲的话,当即就要跪下磕头。 陈观楼连忙伸手将孩子拉住,“别听你爹的。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除此之外谁都别跪。你道一声谢就行了。到了医馆,好好养病。若有什么难处,别闷着,说出来,大家替你想办法。” 他的一番话,着实有些离经叛道。什么叫做跪天跪地跪父母,除此之外谁都别跪。见官难道不跪?拜菩萨难道不跪?见到长辈难道不跪?见到皇室中人难道不跪?见天子难道不跪? 人这一辈子,要跪的实在是太多。 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说出谁都别跪这样的话。 沈不知很想反驳一下,转念一想对方是自家孩子的救命恩人,他不能当场拆台。只能等安顿下来后,好生和儿子讲讲道理。 沈易却双眼亮晶晶的看着陈观楼,“祖宗也不跪吗?” “你想跪祖宗也行,不跪也行。” 沈不知一张帅脸都快绷不住了。 果然离经叛道。 “人的膝盖骨,不经跪。跪多了,骨头就软了。”陈观楼又说了一句。 此话一出,沈不知当场愣住。 这话,竟然是从一个年纪轻轻的狱丞口中说出。 谁能信! 第568章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 陈观楼叫了一个狱卒,领着沈家父子去医馆落脚。 他将穆医官留了下来,给了对方一张一百两银票。 “做甚?” “你出人出力出地方,总不能还叫你贴钱。这一百两,就当是沈易那孩子的医药费。不够再跟我要。” “陈狱丞,你不是个心软慈善的人,今儿怎么变了?” 陈观楼捏捏下巴,嘿嘿一笑,“钱多了,总得想法子花一点出去。就当是做慈善,给自己积功德。” “你钱多花不完,给老夫啊,老夫替你花钱。老夫可会花钱了。正好,我看中了一根百年老参,可惜囊中羞涩拿不下来。要不你支援一点。” “不给!” “啧……” 穆医官很是嫌弃。 陈观楼哼了一声,“我是钱多没处花,可也不能乱花。沈易那小孩,乖巧得很,我瞧着投缘,乐意帮忙。你嘛,这些年你可没少挣,区区百年老参,你还差钱,说出去谁信。” “言下之意,陈狱丞瞧老夫不顺眼,不合眼缘,所以不肯支援?” “老菜帮子,鬼才瞧着顺眼。”陈观楼抬手,嫌弃地挥了挥。 穆医官气得吹胡子瞪眼,以貌取人,妥妥的以貌取人。欺人太甚! 转念,他又好奇问道:“你到底贪了多少钱,钱竟然多到花不完?” “放屁!饭可以乱吃,话不可能乱说。我贪了吗?我有贪吗?自从我上任来,大家的收入是不是涨了点?” “那你钱怎么多到花不完?” 陈观楼得意一笑,“之前接了个委托,帮人处理点麻烦事情。人家感谢我,给了一笔丰厚的报酬。” “丰厚到花不完?” 那得是多少钱啊!得多大的麻烦事,才会付出如此高昂的报酬。 “也不是花不完。本官穷人乍富,暂时还没想到具体怎么花钱。等我想好了,那点钱就跟流水似的哗啦啦眨眼就没了。” “想要把钱花出去,简单啊!买房置地。不过京城周围的好地都被人占了,有钱都买不到。只能去南边寻摸。你再纳几房小妾,每个小妾身边安置七八个伺候的丫鬟婆子。再养一群护卫管事小厮……一座府邸带百来个人,花钱大方点,一年下来少则几千两,多则上万两。要是有一二个得宠的女人,花钱那才是真正如流水一般。再多的家当,如此开销,也禁不起。钱一紧张,就得想办法挣钱。到时候你就不会说出钱多到花不完这种遭人恨的话。” “果然养女人花钱啊!”陈观楼很是感慨。 穆医官张口随随便便这么一说,瞧瞧,他就得养百来号人。一座府邸,就他一个正经主子,却需要上百号人伺候。 土财主见了,都得说一声:长见识! “废话!娇滴滴小娘子跟了你,你舍得她洗衣做饭,伤了手伤了脸吗?那必须得买七八个丫鬟回来好生伺候着。有了丫鬟就得有婆子。有了女眷,就得有护卫管事……” 陈观楼赶紧抬手打住。 这话听不得。 越听越心慌! 前些日子才高兴自己发了财。 转眼,被老穆这么一计划,那点钱还不够养女人。 果然还得是光棍汉最省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他长生不死,结个屁的婚,留个屁的后。他不死,老陈家就断不了根。他也不需要后代子孙给他烧香祭拜。 “现在还说钱多到花不完了吗?”穆医官瞧着他,嘿嘿发笑。 陈观楼抹了一把脸,“你老厉害。我再也不说这种遭人恨的话。” “这就对了嘛!这一百两,老夫收下了。老夫不会跟你客气,沈家父子的费用,这一百两要是不够,老夫肯定找你讨要。到时候你别嫌我事多。” “沈易那小孩的病难治吗?” “难肯定难。但遇上老夫,再难治,也能治好。不过,那孩子病情耽误太久,没个半年一载,这病治不好。” “那你就慢慢治。钱的事情不用操心,肯定不让你贴钱看病。你瞧着沈不知,什么来历?” 穆医官捋着胡须,“西州那地,自古就是流放之地。沈不知一看就是读过书的,且他对京城貌似并不陌生。恐怕……” 两人齐齐蘸了茶水,在桌面上齐齐写下一个字。 穆医官写的是:流! 陈观楼同样写的是:流! “他竟然敢带着孩子进京,是真不怕啊!” “我估摸着,犯事的应该是他的长辈。” 陈观楼点点头,“理应如此。” 既然是长辈,又隔了那么多年,偷偷摸摸进京,只要不被官府抓住,危险不大。而且这对父子的户籍文书都没问题,显然在西州混得还行,有官府的人帮衬。这对父子的运气也算好,关押在天牢,遇见了陈观楼。 陈观楼办事的原则之一:不捞过界。 管你是流放犯还是杀人犯,只要没犯到他手上,他通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 他只管犯人,不管查案,不负责举报。 他是良民,又不是三好良民! …… 大理寺那边得知天牢不经许可,擅自登记释放被抓捕的百姓,顿时火气就来了。连发公文,质问刑部几个意思? 就差指着刑部的鼻子大骂:坏了我大理寺的好事,你们刑部负得起责任吗? 孙道宁气笑了! 果然让陈观楼说中了,大理寺真当自己是三法司老大。瞧瞧这质问的语气,是将刑部当成了孙子看待。 这口气说什么也咽不下去。 孙道宁让人回复大理寺色公文,直接在公文里面骂娘,那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等于是撕破脸。 紧接着,就上本弹劾大理寺这个卿那个卿,有一个算一个,一个都不放过。 正所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大理寺办案不力,没那本事就别揽那瓷器活。查案啊,还得是刑部。这是刑部的专业。大理寺还是盯着官场吧,也只配混在官场,民间的案子,呵呵,还是连环案,拿着办官场案子的手法去办民间的案子,能顺利才怪。 两个衙门打擂台,还是孙道宁主动挑起这场争斗,这可将朝堂上的人惊了一跳,稀奇啊! 向来稳如老狗的孙道宁,竟然也有火爆脾气的时候,少见,太少见了。 老话没说错,泥人也有三分火气。 第570章 绿帽子套餐 “启禀大人,这位是许府的三爷。”肖金在一旁小声解释道。 “哪个许府?”陈观楼一边盯着牢里的人,一边询问。 “政事堂许阁老。” 哦! 陈观楼恍然大悟。那个祖上军功起家,在许三爷曾祖父那一代突然弃武从文的许家。偏偏还让许家做成了,用了两代人的时间,终于脱下身上厚重的盔甲,走上了文官仕途。这一走,还走出了一位大学士,政事堂大臣,天子近臣,许进颂,许三爷的爹。 “为什么被关进来?” 嗯…… 肖金表情有点难以启齿。 陈观楼盯着他,有什么不能说的。 肖金干脆附耳悄声嘀咕了一句。 陈观楼听罢,就跟看稀奇似的盯着牢里的许三爷,许霖。偷别人美妾,打伤别人的命根子,当街斗殴,被五城兵马司抓了个现行。那边不敢关押这位爷,于是将案子推到刑部。 刑部忙着连环案,干脆利落把人收押,押后再审。 至于被戴绿帽子又被打伤命根子的那位,乃是宣威侯府的公子。 嘿嘿…… 这矛盾大了去。 据说,许家还没弃武从文之前,跟的就是宣威侯府。弃武从文之后,两家渐渐断了来往,也生了嫌隙。 如今的宣威侯府大不如前。曾经的部下,许家,如今却越发蒸蒸日上,已经超越了昔日的主上。 这里面矛盾深啊,几代人的恩怨情仇,哪是斗殴二字能说得清的。 “被戴绿帽子的是宣威侯府哪位公子?” “三公子。” “我要是没记错,宣威侯府一共四位公子,老大跟老三都是嫡出。啧……许霖,你故意的吧?” 牢房内的许三爷许霖,听到有人叫自个的名字,缓缓抬起头。 好一张风流俊俏的帅脸。 陈观楼啧啧两声,跟他比,丝毫不差分毫。且双眼中,还多一份情意绵绵。那双眼睛,看只狗都深情款款。 这样一双眼睛,这样一张脸,试问天下间,哪个大姑娘小媳妇守得住?难怪宣威侯府的三公子会被戴绿帽子。 不冤! 只要许霖愿意,天下间大把的女人愿意倒贴。 这张脸,下至三岁上至八十岁,通杀! 陈观楼靠着一张脸,在青楼畅行无阻。他太清楚,这样一张脸,对女人有多大的杀伤力。更何况,对方还有着一双深情款款的眼睛,比梁朝伟看狗都深情。 “许三爷,你故意的吧!谁不招惹,偏偏招惹有主的女人。” 许霖闻言,突然就笑了起来,晦暗肮脏的牢房,瞬间就有了光彩。 真是造孽啊! 不知道有多少大姑娘小媳妇要为眼前这个小白脸夜不能寐。 陈观楼内心隐隐嫌弃。 小白脸一个,没啥稀奇。 却忘了,他自个在别人眼里,其实也是个小白脸。 许霖双手枕着头,一脸自在地靠在墙头上,腿翘着,嘿嘿一笑,“男欢女爱,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哪有什么招惹。陈狱丞,你不也是如此嘛。你我乃是同道中人,其中滋味,你又何必问我。” “诶,别将我跟你相提并论。我比你有节操,我从不招惹有主的女人,从来都对大姑娘小媳妇避之唯恐不及。” “那么,陈大人会错过很多风景。” “情债也是债!” “以你陈狱丞的本事,又不是养不起。” “养是养得起,可我嫌麻烦。”这是陈观楼的真心话。 许霖微微挑眉,上下打量,“本以为是同道中人,却没想到你竟然有节操。” 陈观楼怒了。 究竟是谁在外面败坏他的名声。 “你哪只眼睛见我没节操?许霖,道听途说的话你也信,亏你还是许进颂的儿子。” 一点分辨力都没有。 切! 果然是小白脸,没脑子的货色。 “你身在污秽之地,所接触的人,要么就是犯人,要么就是这群粗鄙的狱卒。试问,你怎么可能有节操?据我所知,以前天牢不分男囚女囚,全都关在这座暗无天日的牢房里。这里面的龌龊,不用我说,陈狱丞肯定想得到。 直到几十年前,发生了几起骇人听闻的案件,其中一位受害者身份极为贵重,只是上面贵人暂时没想通,才会被关押在天牢。结果不巧,发生了不堪言的事情。贵人震怒,将天牢上下,刑部上下狠狠杀了一批,可谓是血流成河。据说天牢的血,冲刷了三天三夜都没洗刷干净。自那以后,天牢分了男女囚,女囚由宫里的公公负责看守。” 天牢竟然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不愧是世家公子,知道的就是多。京城百年前的历史,估计都能被许三爷挖出来。 陈观楼朝身边的肖金看去,以眼神询问,此事保真? 肖金摇头,他不知道,听都没听过。 陈观楼转念一想,就想通了。如果许霖说的事是真的,此事肯定会被人为刻意掩埋。查档案查卷宗,什么都查不到。那样一段丑事,贵人肯定不希望世人知晓。 掩埋一件事情,除了杀人,还有不记录文档,不见野史,不见民间口耳相传。时间久了,等知情的人都死光了,事情自会消弭于时间大法中。 “许三爷家学渊源,知道的就是多。然而,许三爷也该知道,有句话叫做独善其身,独行其是,我行我素……” “陈狱丞是想说,你跟别的狱卒不一样。” “反正我肯定比你有节操。” 许霖笑了起来,“或许吧!你之前问我是不是故意的,我说不是,你信吗?” “不信!” 许霖摊手,“没得聊了,可惜。” “据我所知,许家跟宣威侯府有矛盾,几代人的矛盾。”陈观楼如此说道。 许霖撩了撩眼皮,“我只能说,我遇到那女人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是卫老三的妾。” “你后来知道了,看样子也没做补救措施。” “为啥要补救。睡都睡了,这是事实。” “你还伤了对方的命根子。” 这位下手是真狠。 “是对方得寸进尺,不知好歹。我都答应赔他两个娘们,他还不肯罢休。那就只能手底下见真章。” 许霖一脸理直气壮。 陈观楼:…… 终于见到一个比自己脸皮还厚的人。 第571章 臭味相投 “好生照顾许三爷,这位可是贵客。” 陈观楼叮嘱肖金。 肖金开始琢磨,“怎么个照顾法?”是正面照顾,还是反面照顾?他有点看不透。 “该怎么照顾就怎么照顾,别给我整幺蛾子。他跟卫老三有仇,又不是跟我有仇。对了,收押犯人的时候,为什么没将许三爷关进乙字号大牢。” “启禀大人,是刑部要求,必须关押在甲字号大牢。” 原来如此。 乙字号大牢那边,关着许多勋贵世家子弟。许老三进了乙字号大牢,恐怕要遭罪,说不定命都没了。还是甲字号大牢安全。 毕竟甲字号大牢关押的都是文官。文官同气连枝,不用担心被人下黑手。 陈观楼回头又来到牢门前,问许霖,“想不想吃点好的,喝点好的,有人伺候?” 许霖眉眼一挑,一句话堵死了所有路,“没钱!” 陈观楼气笑了,“宁愿拿银子睡娘们,也不肯改善一下处境。你活该关进来。” “本公子睡女人从不花钱。难不成你还花钱?” 陈观楼:…… 感觉心口中了一箭,生痛。 他定了定神,说道:“我花钱,买平安,免了后顾之忧。你不花钱,所以你有牢狱之灾。破财免灾,这个道理你懂不懂。难不成在你许三爷眼里,钱比命都重要?” “挣钱难啊!我不像你,你守着天牢,身份虽然低微,但是日子好过,银子哗啦啦流进口袋。我有什么,我就一纨绔,靠着伸手问父母要钱过活。我家又不止我一个儿子,你说我能有几个钱。比不上陈狱丞你潇洒富足。” “你没差事?”陈观楼有些意外。 许霖自嘲一笑,“半年前有差事,但我不耐烦跪舔上官,差事被我作没了。这半年一直歇着,钱没少花,手上一文钱积蓄都没有。陈狱丞想从我身上搞钱,怕是不能如愿。不过我可以靠我这张脸,这身体赚钱。只要陈狱丞肯行个方便。” 陈观楼:…… 世所罕见啊! 他忍得难受,脸颊肌肉跟着抽动了两下,“罢了,没钱就没钱。看在你跟我一样风流潇洒的份上,暂且免了你的皮肉之苦。” “多谢陈狱丞。等我出去后,请你喝酒。” “你请客?” “我没钱!” 言下之意,姓许的请喝酒,还得姓陈的买单。 陈观楼心想,他脸上有写“冤大头”三个字吗?他已经够无赖,没想到姓许的比他还要无赖三分,且理直气壮。 “喝酒免了!宣威侯府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要是肯出银子,叫我收拾你。先给你打声招呼,我肯定不会拒绝。谁会跟银子过不去,你说对吧。” “卫老三真要找上门来,陈狱丞记得多敲点,翻倍的敲诈。事后你七我三。那三成银子,就当是买我平安,如何?” 真是好算计。 这小子脑子好使啊。拿卫老三的银子买自己的平安,他怎么这么能。这跟他拿着祝如海的银子买祝如海死,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陈观楼嘴角抽抽,感觉自己遇上了对手,跟自己一样不要脸,一样心黑。 “你想得倒挺美!” “陈狱丞别急,我可以配合你,敲诈卫老三一笔。卫老三那家伙经不起激,由我出面,原本一千两银子,保管给你弄来三千两。这笔买卖,怎么想都划得来。你说是不是?” 真是臭味相投。 陈观楼有点嫌弃,又有点惺惺相惜。 “你应该来天牢当差。” “算了吧!我好歹是许家三爷,要脸,无论如何也不能自甘堕落就为了几两碎银跑到天牢当差。我爹知道了,肯定打断我的腿。” “在天牢当差,不需要你跪舔上官,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不想坐衙随你。主打一个自在。每个月分钱,肯定少不了你那份。身份虽然低微,胜在自在。偶尔做点文书工作,下牢房巡视一番,无聊了就跟牢房里面的犯人聊聊天。如何?” “挺诱人的。但我还是那句话,不干!”许霖果断拒绝。 这是一个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干什么,能做什么的人。虽然混蛋,但脑子好使,也足够清醒。他要是不祸害大姑娘小媳妇,真称得上五好青年。 陈观楼有点遗憾,却没有出乎意料。他也清楚,对方堂堂政事堂大臣家的公子,绝不可能屈居天牢当差,丢不起那个脸。他无非就是试一试,不行就算了。 “行吧!改明儿有空,一起喝酒。” “你请客?” “我请客就我请客。”陈观楼认了。难得遇到一个臭味相投的家伙,无非就是请客喝酒。他不差钱,要的是喝个自在。想要自在,就得有个臭味相投的人一起喝,才会痛快。 “那就说定了。等我出狱后,我叫上你,到时候再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都是跟我差不多脾气的人。” “行啊!钱不是问题。” “就等你这句话。我就知道天牢人不差钱。”许霖得意一笑,以后有免费酒水喝,他心头嘚瑟得很。 陈观楼巡视一圈牢房,上的地面。 叫上穆医官一起喝茶。 师爷穆青山抱着成堆的公文去隔壁签押房办公。 “老穆,几十年前天牢的事,你知道吗?” “你指哪件?” “以前天牢分男女囚吗?” “分啊!只不过不像现在这样,完完全全分开。以前都归狱丞管理,都由狱卒看守。” “女囚也是狱卒看守。” “正是。” “后来怎么完全分开了?” “具体情况老夫也不清楚,好像是发生了不太好的事情。后来就完全分开了,女囚从此不归狱丞管,连过问都不行。” 陈观楼了然点点头,看来许霖的消息是准确。因为触怒了贵人,天牢男女囚彻底分开,从那以后,女囚就由宫里的公公看管。狱卒们未经允许,不准踏入隔壁女囚。 看管女囚的狱卒,也都是一群粗使婆子。从根本上确保了女囚的犯人不会遭遇不堪言的事情,从根本上了杜绝了狱卒犯错的可能。 第572章 没人会和钱过不去 许霖关进牢房,卫家那边就会甘心吗? 肯定不能! 这不,第二天,卫家的管事就找上门来,送上银子,请陈观楼好生“关照”许霖。 “做到什么程度?”陈观楼瞥了眼桌面上的银票,语气淡漠地问道。 “让他也尝尝我家三爷的滋味,断他命根子。” 陈观楼挑眉,“卫老三的命根子,我怎么听说只是伤了,养一养就能养好。并没有断。” “是没有断。可他许霖,辱我家三爷在先,又伤我家三爷命根子在后。这口气不出,我们卫家还有什么脸面做人。陈狱丞,你也是勋贵家的族人。勋贵之间同气连枝,我们理应对那帮文官多些防备。” 陈观楼挑眉一笑,“我只是狱丞,只负责看管犯人。从不过问勋贵同文官之间的矛盾。卫管事,你别拿大帽子忽悠我。” 卫管事本想责问,转念一想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是来求人不是来结仇。于是压下心头的恶气,将银票往前推了推,“陈狱丞放心,事后卫家还会有重谢。” 陈观楼轻声一笑,“什么事后不事后,都事前吧。我这的规矩,收钱办事,童叟无欺。不讲官场事后那一套。” 说罢,他将银票退了回去。 卫管事愣住,这意思分明是嫌银子给的少了。 他心想,好大的心眼,好贪的心。 压着不爽,试探着问道,“陈狱丞的意思是?” 陈观楼眼皮一撩,“卫管事,你这样问就没意思了。我都把话说的那么明白,你还跟我打马虎眼,有意思吗?我都说了,我这不兴官场那一套,这里都是糙汉,都是直来直往。你们卫家能出多少钱,我就做多少事。想要断许老三的命根子,这钱不够!” “那要多少才够?”卫管事小声问了句。 陈观楼挑眉一笑,比划了三根手指头。 卫管事眉眼一动,“三千两?” “你在开什么玩笑。那可是命根子,命根子,比性命还宝贝的玩意。许老三的命根子,在你眼里就值三千两?滚蛋吧!”陈观楼大骂出声,一点都不懂事,还做侯府的管事。 难怪宣威侯府今不如昔,瞧瞧这办事的管事,就这水平,啧…… “难不成三万两?”卫管事惊了,说话的声音都发飘,发抖。 陈观楼嘿嘿一笑,“不然呢!换做你,你的命根子值多少钱?” 卫管事下意识夹紧了双腿,感觉下半身凉飕飕的,有种惊慌在心头蔓延。 “陈狱丞莫要开玩笑。”他尬笑着说道。 陈观楼嗤笑一声,眼神轻蔑,“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你要许老三的性命,或许几千两就能办下来。但你要他的命根子,要他一辈子抬不起头,要他饱尝生不如死的滋味。你就说说,值不值三万两? 你真当天牢是猪圈,这里面的犯人都不值钱啊!我告诉你,关押在天牢的犯人,比外面的人值钱多了。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天牢的宝贝!你要动我手底下的宝贝的命根子,你说说要不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可是,可是,三万两也太贵了。”卫管事貌似被说服了,只是价钱谈不拢。 陈观楼笑了起来,招招手,让对方附耳,“那可是许大人的宝贝儿子,将来要传宗接代。你断了人家的命根子,人家就要找你拼命。难不成我陈观楼的命不值钱?” “可是,陈狱丞你是武者……” “我是武者,又不是你们卫家的武者。凭什么要为你们卫家的仇恨奉献自己。卫老三他算个屁,除了银子,卫家任何人都休想差使本官。就算是侯爷亲临,我也是这句话。” 卫管事脸色青了白,白了紫,频频变换。 陈观楼语气一缓,又说道:“其实,既然卫老三没有大碍,命根子还能用,不影响传宗接代。稍微教训一下许老三就行了。这点银子,我实话跟你说,也就够让许老三在刑房待个一天两天。想要更多,没有。但是呢,天牢这地我说了算,我的规矩是,凡事没必要弄得血淋淋的。干脆饿他三天九顿,外加断水,如何?” 卫管事嘴角抽抽。 偏袒! 赤果果的偏袒! “陈狱丞之前认识许老三?” “不认识。” “为何陈狱丞要帮许老三出头?” “关你屁事!”陈观楼不客气的怼回去,“敢情,我话中的关键,卫管事你是一句没听进去啊。我都说了,天牢这地我做主,我说了算。你是听不懂还是装傻?下回,换个聪明点的人跟我说话。我不耐烦跟蠢货计较。拿着你的银子滚!” 卫管事被怼了一脸,你你你了半天,一句狠话都没敢撂,他怕撂了狠话就走不出天牢大门。只能灰溜溜滚了。 卫家的刚走,许家的人就来,也是送钱,请陈观楼关照许霖。 来的人是许霖的四弟,庶出,在家负责经营家中产业。客客气气的,看得出来常年在商场厮混,进退得当,不倨傲也不卑微,说话如沐春风。 陈观楼顿时就感觉舒服了。 还是许家会做人。 不怪他愿意跟财气满满的人打交道,说话好听啊。不像当官的,随时摆着官架子,真不耐烦伺候。 就连侯府的管事,也沾染了一身傲气,傲个屁啊!,一个下人在他面前拿腔拿调,没把人打一顿,已经是看在勋贵之间同气连枝的份上。 陈观楼瞧了眼桌面上的银票,以他常年跟银子打交道的经验来看,数目竟然跟卫家的数目一样,都是一千两。 这两家人做事…… “不瞒许四爷,你来之前,卫家的管事刚刚离开。” 许老四闻言,顿时面上一紧。没有一句废话,又拿出几张银票放在桌面上,“还请陈狱丞多多关照我家三哥。他脾气不太好,请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瞧瞧,许老四多上道,多识趣,多会办事。 不愧是场面人。说话做事比卫家管事周到多了。 陈观楼笑了笑,“许四爷放心,许三爷那边我已经打了招呼,让狱卒们好生照顾着,不会委屈他。不过,改明儿卫家人再来,非要用钱砸本官,届时本官也为难啊!” 谁能和钱过不去?! 第573章 不要提前预设立场 许老四的面色,微微扭曲了一下。 往日总听人说,天牢这地只认钱,不认人。今儿总算是见识到了。 外面的人都说陈狱丞是信人,此言恐怕不实。 眼前之人,分明是个死要钱的。 他默默地又掏出几张银票放在桌面上,“若是卫家再次找来,烦请陈狱丞派人通知一声。无论如何,总要保住我三哥。” 陈观楼哈哈一笑,他就喜欢上道的人。 “许四爷放心,卫家人再来,我肯定派人及时通知。看在许家诚意十足的份上,我就先透露一句,卫家要断许三爷的命根子。那哪行呢!我没答应,拒了卫家的要求。我们天牢只负责看守犯人,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许老四没有二话,当即起身,躬身一拜,感谢陈观楼的一番好意。 陈观楼没避让,大大方方受了对方的礼。 “许四爷客气!” “此事因许卫两家祖上矛盾引起,天牢这边,烦请陈狱丞多加关照我家三哥。卫家那边,我们已经在想办法化解这次冲突。” “能化解最好。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就等着你们许家的好消息。” 陈观楼端茶送客。 许老四急匆匆离去,忙着去化解恩怨。就是不知卫家肯不肯答应。若是卫家不肯和解,这桩案子还有得磨。 穆青山从外间进来,看见桌面上的银票,就问道:“东翁,这些钱可要入账?” “吩咐钱富贵,一半入私账。照着老规矩分账。” “东翁大气!” “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兄弟,本官不稀罕吃独食。” 吃独食遭雷劈。 他抽了五成,剩下的五成他还能抽一笔。分出一点点给下面的狱卒,让他们好生关照许霖。皇帝不差饿兵,他身为天牢的头,自然也不能差饿兵。守着规矩,好生办事都有赏。 穆青山领命,他没动桌上的银票,而是将钱富贵叫来,当场登记做账。确保账实符合。 “东翁果真要帮许家,拒绝卫家?” “帮谁都无所谓。但是卫家的态度,我很不爽。” 穆青山有点迟疑,似乎不太赞同他的处理办法,“东翁出身陈氏一族,勋贵旁支。勋贵世家同气连枝,正常来说,东翁理应站在卫家那边。” 陈观楼嗤笑一声,显得极为不屑,“你也说了,正常来说我该站卫家。可是你瞧瞧卫家的态度,有将我放在眼里吗?就算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狱丞,别忘了我还有武者身份。在外面,卫家胆敢在九品武者面前放个屁吗?不敢!偏偏今儿来见我,却只派了一个管事。怎么着,我这个武者他们看不入眼?穆青山,你是想让你的东翁热脸贴冷屁股吗?” “学生绝非此意。只是,许家那边……学生担心东翁讨不到好处,白做一回好人。” “你的担心有道理。所以,我才立下规矩,收钱办事,童叟无欺。天牢这地,不分文官武将勋贵,谁给钱,给的钱多,诚意十足,我们就帮谁办事。不预设立场,只讲利益。” “这……” 穆青山貌似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观念。 陈观楼冲对方一笑,“你知道为什么你们读书人做了官之后,往往都逃不过牢狱之灾吗?因为你们喜欢预设立场,喜欢以个人观念去判断是非。小穆啊,想要在官场上久经不衰,坐稳位置,就不能提前预设立场。就算真要有立场,也只能是皇帝想什么,你们就做什么。” “那岂不是成了佞臣。”穆青山绝不赞同。 陈观楼呵呵一笑,神情淡漠,“不做佞臣,就做阶下囚。换你,怎么想?以你读书读迂的性子,估计会选阶下囚。但是你忘了你的抱负,你的志向了吗? 做阶下囚,除了满足你的道德感外,什么都做不了,还会牵连他人。做佞臣,还可以利用的权利做几件惠及民生的好事。一个是碌碌无为,一个是名声虽臭但却能为民请命,你确定你还要选阶下囚?你所谓的读书为国为民,莫非只是一句空话?” 穆青山青白着一张脸,浑不似人。 陈观楼往前几步,经过他的身边,又说了句,“老穆说你懂变通,脑子好使。如今看来,还不够。还是太迂。你得建立自己的原则,这条原则不涉及立场,不涉及人性。天牢在我手中,原则就很明确,只认钱!钱这东西没有立场,没有人性,端看使用钱的人。” “穷犯官就活该吗?被冤枉的人就活该吗?”穆青山问了一句。 “你看,你又犯了老毛病,提前预设立场,判断人性是非。你要牢记我们这里是天牢,只负责看管犯人,不负责审案,更不负责判断是非人性好坏。记住,别捞过界。” “人得有良知吧。”穆青山白着一张脸,小声嘀咕。 陈观楼回头看着比自己年长十来岁的穆青山,叹了一口气。白长了那么多岁数,还得靠他这个小年轻来开导。 罢了,罢了,又不是没当过人生导师。 今儿,他就再当一回人生导师,给迷途的中年牛马指一条明路。 “良知是什么?是在能力范围内,行个方便。我们是狱卒,我们的良知就是不为难犯人,给口好吃的,给口好喝的。 至于冤案,你凭什么认定某个人是被冤枉的?案子是你查的吗,是你主审的吗?你就靠着一面之词做出结论,在我看来不仅武断,且荒唐,还自以为是。 官老爷都知道,审案不能听信一面之词,要将原告被告都叫到跟前来当面对质,还要派人查证证据。这世间的事,不是谁弱谁有理,谁强谁心虚。 不是所有土财主都吃人不吐骨头,也不是所有弱势群体都有一颗良心,不会说谎,不会害人。 不提前预设立场,就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不会被人蒙蔽。 穆青山,你还有得学。暂且忘记书本上的仁义礼智信,多听多看,天牢这地,能学的东西比外面的大儒还要多。你要是能从天牢学出师,以后不管你做什么事,都能顺顺利利。你要进了官场,你就能所向披靡,看透人心人性。” 第574章 带头造陛下的反 许卫两家私下里勾兑,要化解此次冲突矛盾。 卫家狮子大开口,许家讨价还价。 双方有进有退。 卫家眼瞧着,断许老三命根子一事,怕是不成。天牢那个陈观楼,死要钱不说,态度还十分倨傲。貌似已经选择站队,站在了许家那边。 “堂堂勋贵族人,竟然选择站队文官,真是岂有此理。” “爹,我一定要断许老三的命根子。否则我咽不下这口气。” “许老三被关押在天牢,天牢那边不松口,这事难办。咱们家跟刑部那边平日里很少走动。这一次怕是……” “我不管!许老三抢我女人,伤我子孙根,这个仇不报,儿子丢脸无所谓。关键是我们卫家跟着丢脸,会被人戳脊梁骨笑话。爹啊,我们不能认输啊!许家说的好听,要寻求谅解。可是却根本不肯拿出诚意。不断许老三的命根子也行,断他一条腿不过分吧。许家那边是什么态度,爹你也看见了。真要接受了许家的条件,外人只当我们卫家败落,谁都能踩上两脚。爹,这口气你难道能咽下去?” 宣威侯被亲儿子叨叨叨一通鼓动,终于下定决心。 第二天上朝,果断弹劾许进颂,弹劾对方教子无方,当街斗殴伤人,视朝廷律法为儿戏。更何况许老三还逼良为贱,偷有主的女人,主动挑起事端。任何一条,都能治他的罪。 建始帝看完弹劾奏疏,问许进颂,“许爱卿,你怎么说?” “臣有罪!” “宣威侯指责你教子无方,你认?” “臣认可!臣的三子,性子乖张,自小不服管教。闯出如此大祸,都是臣教子无方。请陛下责罚。” 许进颂干脆利落认错认罚,没有辩解,没有逃避。认错态度极好。 原本建始帝还想敲打几句,见他态度这么好,就省却了这一步骤。叮嘱刑部,好生办理此案。 至于许进颂,被建始帝责令回家闭门思过。 这……有点重。 堂堂政事堂大臣,因为儿子犯错,罚俸就够了。偏偏要求闭门思过,具体思过几天也没说。 众臣面面相觑,都意识到建始帝似乎另有打算,莫非是要借此事,动一动政事堂? 这未免太着急了点。 登基也就小半年的时间,屁股底下那张龙椅还没坐稳,就急不可耐伸手。比起先帝执政的手段,可谓是差了一截。单是一个耐心,就比不上先帝年轻那会。 有人想劝,可是看着建始帝不容置疑的表情,顿时将劝解的话吞了回去。 许进颂干干脆脆领了罚,回家闭门思过。 宣威侯十分得意。 没想到,转天,就有言官御史弹劾宣威侯。单就宣威侯的几个儿子,这些年犯的事加起来有几箩筐,把柄很多。 不是说教子无方吗? 御史们也弹劾宣威侯教子无方。 宣威侯:…… 好个阴险的许进颂,闭门思过都没闲着。 许卫两家打官司,孙道宁则是愁死了。 建始帝让他好生办理此案,到底要怎么办?该如何办,才能让建始帝满意。 揣摩来揣摩去,把握不住啊。 身边的师爷给他出主意,干脆判许老三坐监三个月。 “能行?”孙道宁把握不住,他根本不熟悉建始帝的性情爱好,猜不透建始帝的想法。 “行不行,试过就知。” 孙道宁又翻了《大乾律》,确保自己的判决有法可依,确保皇帝召见的时候有话可说。于是,他听从谋士的建议,下了判决书,判许老三许霖坐监三个月。 整个判决过程结果,上报宫里,通报许卫二府。 结果卫家不满意,嫌判得太轻。 许家也不满意,嫌太重。 建始帝貌似也不满意这个判决。 孙道宁一时间头都大了。 怎么办? 就在焦头烂额之时,突然想起了陈观楼,这小子主意多,且主意大多比较正,又管着天牢。 于是乎,他急忙召陈观楼见面。 陈观楼到了刑部,见了孙道宁,知道了对方的难处,不急着帮忙,反而慢悠悠的先喝了一盅茶。 孙道宁急,但他不能表现出急躁的样子,干脆陪着一起喝茶。 陈观楼喝完一盅茶,轻咳一声。 孙道宁跟着放下茶杯,“你有想法了?” “老孙,这事你想复杂了。应该往简单方向想。” “说来听听。” “首先这里是刑部,刑部判决案子,不需要让任何人满意。纵然是皇帝陛下,也不能干涉律法,至少表面上理应如此。皇帝是新皇,不敢乱来,也要脸,他如果真要干涉判案,早就派人暗示你。既然没人暗示,那你的判决有法可依,就没有任何问题。最多最多,再加二十大板,见了血估摸能让卫家闭嘴。” 孙道宁皱起眉头,缓缓说道:“卫家满意了,许家就不满意。” “我都说了,刑部办案,无需让任何人满意。不服,上告。告到御前,也是这个判决。因为《大乾律》上面写的清清楚楚,勾人媳妇,当街斗殴,伤人命根,坐监三个月算是轻的。这要是在民间,勾人媳妇,可不止三个月。” “那女子是妾,非妻。” “妾也好妻也好,许老三是不是勾人婆娘?说到底,他最大的罪名,就是睡了卫老三的女人,所以宣威侯告他逼良为贱。可见那个妾是正经的良妾,而非贱妾。” 贱妾可以随意处置,良妾不行。良妾首先得是良民,享受大乾朝基本的人权。贱妾是没有人权的,等同于奴婢。奴婢的生死都在主人手里捏着。 “的确是良妾!”孙道宁点点头,“这么说,本官的判决并无问题?” “你都翻了《大乾律》,能有什么问题。” “可是陛下似乎并不满意。”孙道宁愁的是这一点。 陈观楼猛地站起身,义正辞严,无比严肃的说道:“纵然皇帝不满意,你也不妥协。老孙,你可是堂堂刑部尚书,你得有立场,你的立场就是《大乾律》。 皇帝指着你的鼻子骂,你也得坚持《大乾律》!这既是你的护身符,也是你的挡箭牌。你的风骨,你的名声,全指望着《大乾律》!你可不能因为皇帝不满意就乱来。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坏了名声。 你们读书人都讲究生前身后名,你铁骨铮铮的了大半辈子,可不能临老毁了自己的名声。我告诉你,如果陛下骂你,你还要骂回去。骂陛下坏祖宗规矩,带头破坏律法,简直是大逆不道。你要带头弹劾陛下!” 孙道宁:…… 陈观楼这王八蛋可真能说啊! 还带头弹劾陛下。 怎么不说带头造陛下的反? 小王八蛋,没安好心。 第575章 先立个人设 “休要蛊惑本官。陈观楼,你头生反骨,私心颇重,本官从不过问。但是,如果你想通过本官,到达见不得人的目的,休想!本官不可能随你的愿。” 孙道宁义正辞严,完完全全就是一副正义使者的模样。在他的衬托下,陈观楼好似奸邪小人,跳梁小丑。 陈观楼气得差点喷出一口血,喷在孙道宁的脸上。他苦啊!比黄连还苦。 “老孙,你要过河拆桥,无所谓。反正你又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但是,你休想污蔑我,休想栽赃嫁祸。我有什么目的?你说说,我能有什么目的。是你请我来的,我好心好意替你出主意,你却质疑我的意图。老孙,摸摸良心吧。” 孙道宁有点不好意思,却又不肯低头,只冷哼一声,“你挑唆本官,弹劾陛下,难道不是包藏祸心。” “我那是祸心吗?我是在替你着想啊!你要不要名声?还有什么比弹劾皇帝陛下更容易得到好名声?此举一出,你就在士林出名了,刚正不阿,不畏强权的人设就立住了。我一心一意替你打算,你倒好,翻脸不认人。孙道宁啊孙道宁,你分明就是个小人。” 陈观楼不客气的怼回去,直接揭破对方的面皮。幸亏没有第三人在场,没人看到姓孙的丢脸的一面,否则他都有杀人的想法。 即便不杀人,他看陈观楼也是处处不顺眼。 陈观楼好用是好用,他不否认。但是那张嘴巴,要命!真的很要命!说出的话,就跟刀子似的,尽往心口戳。 谁受得了! 他可是堂堂二品大员,刑部尚书,政事堂行走。 被人指着鼻子骂小人,换个脾气暴躁的,早就抄了陈观楼的祖坟。抄不了祖坟,也要抄他的家。 岂有此理! 欺人太甚! “本官是不是小人,暂且不论。本官想让陛下满意,你可有办法?” 陈观楼下意识反问,“你确定?许卫两家争斗,往轻了说,属于家族矛盾,私事。往重了说,此乃朝堂派系斗争,皇帝想从中取利,最好的办法就是打破旧有的规则,由他来制定新规则。这其中凶险,你确定要跳进去,主动做陛下手中的刀? 你可想好了,一旦跳进去,就沾染了是非,到时候想要脱身怕是不能了!而且你身为文官,又要脸,不能主动跟勋贵结交。那么你只能选择站在许家那边。你确定你现在就要站队?陛下刚登基,怎么着也有十年八年的日子。诸位皇子还没长大成人,这个时候站队,操之过急啊!” 哪有局势不明朗的时候就开始站队。 虽说提前投资,可能获取最大的利益。但,更有可能遭遇飞来横祸,还没见到结局就身死道消。 取利,取一部分就够了。什么好处都想占尽,太过贪心。人在官场要贪,但是又不能太贪。 “依着你的意思,本官不用顾虑陛下的感受?”孙道宁紧蹙眉头,不太满意。 “你是刑部尚书,职责就是维持天下秩序,确保律法的底线不被人践踏。你为啥一个劲的想着讨好皇帝。如果说,此案不牵扯朝堂争斗就罢了,既然牵扯到了两大家族,最好的做法就是不偏不倚。陛下纵然不满,但是对你本人无可指摘。你用此案证明自己立身之正,无可争议。将来遇到大案要案,陛下必然第一时间想到你。” 孙道宁眉头紧皱,在公事房内走来走去,一时间难以拿定主意。他的性格就是如此,求稳,难免会显得优柔寡断。 陈观楼一点都不急,自斟自饮,只可惜没有花生瓜子。看着孙道宁发愁的模样,还挺有趣的。 “如此说来,许老三的判决,不用更改。” “三个月坐监,很公正的判决。而且,许家还给了卫家物质上的补偿,据说送了好几个小丫鬟给卫家,个个貌美如花。” 许卫两家,一边打官司,一边私下里勾兑,啥事都没耽误。显然,两家也不想成为靶子,更不想成为朝堂派系斗争的导火索,遭人恨。 因此,私下里的勾兑一直没停。但是,明面上的斗争也在持续。 这些世家啊,一边杀一边好的戏码,玩得格外顺溜。 这里面有没有演戏给外人看的因素,陈观楼不清楚。他对世家的了解,仅仅只是冰山一角。内里具体什么样,私底下有什么交易,除了当事人,鬼才知道。 人家玩花活,皇帝想插一脚,无可厚非。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孙道宁想做刀子,就有点不自量力。 文官也分派系,不是一派两派,有很多派。 孙道宁这一派,显然实力不济,出身也不算多好。比不上从豪门大族出来世家子弟。 “陛下不会因此怪罪本官?” “陛下要脸。他知人善任,善于纳谏,贤明君王的名声传了几十年,不会在登基的第一面就翻脸。大人啊,你就是想太多。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没必要。” 孙道宁缓缓点头,是没必要。 陈观楼之前说了那么多,他还犹犹豫豫,只因为他没十足的把握。连七八成都没有。心头发虚。 直到对方提起陛下要脸,他才恍然回过神来。 对啊,陛下才登基小半年,就算要换一副面孔,也不是现在,更不会在他身上。他的份量还不够。 想通了关节,孙道宁一脸如释重负,轻松了不少。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 “陈狱丞,你替本官解决了一个难题。你说本官该如何感谢你?” “大人真心想感谢我,不如将积欠天牢的粮草银两补齐。天牢穷得快揭不开锅啦!” 果然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孙道宁当即端起茶杯,轻飘飘的说道:“刑部跟户部还在扯皮,一时半会解决不了。本官会给你一份谢礼,是对你个人的感谢。天牢那头,等着吧,一切迟早都会有的。” 陈观楼:…… 他在心里头偷偷骂了一句:怂货! 户部找茬,直接打回去就行了。还有时间扯皮,扯个毛线。丢人的玩意! 第576章 别给脸不要脸 孙道宁终究听取了陈观楼的建议,没有更改判决,并且将许卫两家申诉文书全都打了回去。 摆出十成十刑部尚书的官架子,“刑部判案,何时需要外人指指点点。放肆!胆敢干扰刑部办案,统统下大狱。” 可算是硬气了一回。 外人只会骂一句好大的官威。 刑部上下则十分满意,交口称赞。上官硬气,他们办差的人才能硬气。上官软骨头,办差的人再硬最终也得服软。 看着下属们敬佩的目光,孙道宁默默挺了挺胸膛,很是满意。 陈观楼这人嘴巴虽毒,但他说的很多话都有道理。身为刑部尚书,精神领袖,必须硬起来。 想到谢礼,他让师爷准备了一本名家字帖送给陈观楼。 陈观楼收到礼物,有点懵。 啥意思? 不送黄白之物,反而送字帖,谁嫌弃他的字不好看? 岂有此理! 他的字这几年已经进步很大了,比起刚开始练武那会,可谓一个天一个地。尤其是随着武道修为精进,体现在书法上,就是字有了风骨,有了气势。可能没那么好看,但绝对不丑。 一句话,自成风格! 比起模仿他人书法,分明强出一大截。 字帖他还是收下了,好歹是名家字帖,值不少钱。 他吩咐穆青山,“每隔五天,你往刑部上一道公文,讨要拖欠的粮草俸禄。一个月后,要是还没给,就换成三天一道催讨公文。偶尔,你去刑部露个脸,什么都不干,就问他们要钱。” 不是要求走程序吗。他三五天走一趟程序。 等程序走得差不多了,就该他亲自出面问孙道宁要钱要粮。他可不是前面几任狱丞,一个个怂货。 “东翁不怕得罪人?”穆青山问道。 “怕个屁!你要记住,天牢人,天不怕地不怕。刑部不给钱不给粮,是他们站不住理。你尽管理直气壮问他们要。” “肯定要不到。” “要不要得到不重要,重要的是态度。我们必须表明态度,走完程序。后续的事情就不需要你来操心,本官自有主张。关键在于态度二字,明白吗?” “东翁的意思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刑部拖欠天牢钱粮。” “差不多。你这么理解也不算错。” “学生明白了。学生会办好此事。” “如此甚好!” 陈观楼提着酒壶,下了大牢,找许老三喝酒。 “恭喜许三爷,三个月后你就能出去了。” 许霖一脸的一言难尽,“刑部不改判决?” “为何要改?”陈观楼笑着反问一句,“坐监三个月,是《大乾律》的规定。许三爷莫非以为自己可以凌驾于律法之上?可惜你不是官!你的官身半年前就没了。” 许霖表情越发阴沉,“这么说,我要是官身,就没这三个月。” “官有官的判决,民有民的判决。你要是身有官身,根本不可能被关进来。” 天牢关押的犯官,都是正经犯了事的。没有谁是因为睡了女人,打架斗殴被关进来的。 丢不起那人! 许霖:…… 心情继续糟糕。 陈观楼把酒壶送进牢房,“为了恭喜你三个月后就能出狱,特意送你一壶酒。” “陈狱丞,你确定是在恭喜我,而不是奚落我?”许霖盯着酒壶,恨不得盯出一个洞来。 陈观楼笑眯眯的看着对方,“许三爷还不知道吧,关进天牢的人,三个月就能出去的,你虽然不是第一个,但绝对属于凤毛麟角。当初,晋王府二公子关进来,都住了小半年才得以出去。你比晋王府的公子还要幸运,我道一声恭喜没错吧。” 许霖龇牙咧嘴,“没想到我还是幸运儿。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辞官。” “的确不该辞官。虽说你们世家子弟当官很容易,打一声招呼就行,不用苦哈哈读书走科举。但是,想要积攒声望,积攒人脉,还是需要老老实实坐在衙门里,时间长了该有的都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时间浪费了不说,什么都没得到,怪可惜的。” “陈狱丞颇有心得。” “任谁在官场上待上个几年,这些道理就都通透了。” “那可不一定。”许霖拿起酒壶,直接怼嘴喝。喝得很急,心情很燥。显然,一开始,他以为最多关押个几天就能出去,所以凡事都忍了。如今,得知要坐监三个月,整整九十天,心情烦躁无比,忍不了。哪哪都看不顺眼。 “卫老三是不是很得意?” “没见着人,不清楚。不过卫家的管事跑了两趟天牢,想要收拾你。奈何价钱没谈拢,崩了!” 许霖闻言,嘴角抽抽,“听你这意思,如果价钱谈拢了,你就要收拾吧。” 陈观楼没否认,而是大大方方地坦诚道:“那肯定的。谁能和钱过不去,你说对吧。我们天牢的宗旨就是收钱办事,童叟无欺。不过你放心,你四弟很会做人,给钱也大方。我已经收了他的银子,答应好生关照你。就不会再收卫家的银子针对你。我们是有原则的,只吃一家,不吃两家。” 许霖怒极反笑,咬牙切齿,“没有两头吃,还真是稀罕。” 陈观楼指着对方,嗤笑一声,不屑道:“说话别那么阴阳怪气!怪只怪你嚣张多年,这回终于碰到了钉子。你运气好,钉子只扎了你一下。但是,你的运气不会次次都这么好。还有,我收钱,只负责关照你,没说要给你当孙子。你最好给我客气点,否则,我的关照花样是很多的。” 许霖想要讥讽回去,可是话到嘴边,对上陈观楼的目光,心头一惊,所有未出口的话瞬间全都咽了下去。 猛地想起,眼前这位可不单单是狱丞,还是武者,武道修为深不可测。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陈狱丞说的对,是我不识好歹。谢谢你的酒,等我出去后一定回请你。” “这话我记着了。等你回请。”陈观楼笑了笑,一下子冲淡了之前颇为凝重的气氛。周围的狱卒也都跟着偷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心道:陈老大板着脸样子,好吓人! 第577章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许卫两家私下里终于达成了和解。 内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无从得知。 许进颂因为教子无方,被建始帝罚闭门思过。十天后,建始帝召见,惩罚到此为止。 许家那边,又往天牢送了一回银子,请陈观楼多多关照他们家三爷。 陈观楼收了银子,问许家管事,“你家四爷今儿怎么没来?” “回禀陈狱丞,我家四爷出京了,估摸要一两个月才能回来。” “怪可惜的。本官还想请你家四爷喝酒。” “陈狱丞的好意,小的一定带给我家四爷。等我家四爷回京,定会通知陈狱丞。” “如此甚好!” 说好了关照许老三,陈观楼肯定说到做到,好吃好喝伺候着,狱卒们也陪着小心。只要不过分,要什么给什么。 结果,还是伺候出了问题。 许老三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快要拉死了。 穆医官下了大牢亲自诊治,确定许老三是中毒,而不是吃坏东西。但是,毒性又不算太强,身体强壮的话,最多就拉个几天,勉强拉不死。换做身体虚弱之辈,会不会死全看命。 陈观楼得知真相,顿时就气坏了。 他再三确认,“确定是中毒,而不是单纯的吃坏东西。” “你可以怀疑老夫的人品,但不能怀疑老夫的医术。老夫说他中毒,必定是中毒。” 陈观楼得到肯定的答复,心头大怒。吩咐下去,所有狱卒集合。今儿轮休的也全都叫来。 他又问穆医官,“能治好吗?” “你放心,有老夫在,许老三死不了。” “大约什么时候中的毒?” “应该是在昨晚上。我问了狱卒,昨晚上就开始拉肚子,拉了一整夜。不出意外,毒药应该是混在晚饭里面吃进去的。” 陈观楼来到牢门前,看着虚弱无力躺在床板上的许老三,眼眶凹陷,脸色青灰,一副随时要嗝屁的模样。 身体壮实的许老三,一夜之间变成了虚弱的许妹妹,可想而知这毒药不仅能杀人,还能叫人生不如死,浑身难受。实属折磨人的好手段。 “许三爷,你放心,有穆医官在,你死不了。就是会难受几天。” 许霖嗷嗷叫唤了两声,“是不是卫老三做的?” “还不确定。当然他的嫌疑最大。你放心,这事我会亲自调查,给你一个交代。没想到你们世家子弟的报复手段,也这么下作。” 许霖冷哼一声,只是毫无气势,透着一股子虚弱病气,浑身上下一晚上的功夫怕是瘦了有七八斤,够折磨人的。 “这笔账,我记着。等我出去,我非让卫老三好看。” “你们两家已经和解了。” “许家是许家,我是我。”许霖本想爬起来,奈何身体不给力,起床起了一半,又躺了下去。“陈狱丞,你帮我问问医官,我什么时候才能好?”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怎么着也要三两天,别急。着急没有用。先给你止泻,然后还要调养身体。这两天下雨就不带你出去了。过两天太阳出来,我让人扶着你出去晒晒太阳,去去霉气。” “多谢!” “客气!” 安抚好许老三之后,狱卒们已经到齐,一排排的站着。 四个班头都在。 陈观楼板着脸,走到正前方,目光冷冽。 “许老三中毒,上吐下泻,差点死在牢里。是我给你们的钱不够多,还是我对你们太苛刻!以至于我三令五申,都管不住你的手,非要收外人的钱,偷偷下药,给我找麻烦。真当我陈观楼不会杀人吗? 我多次强调,收钱办事,童叟无欺。既然已经收了许家的钱,就不能再收卫家的钱,我们天牢人做事要讲究原则,绝不允许两头吃。 是谁收了外人的钱,现在主动站出来,我不管你们私下里收了多少钱,背着我给许老三下药,现在站出来,我可以小惩大诫,以后大家还在一个锅里吃饭。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陈观楼的目光从每个狱卒的脸上扫过,观察每个人的表情动作。 “拿了钱的赶紧站出来,还能保住饭碗。现在不站出来,事后被查到,不仅饭碗保不住,命也保不住。”武班头吼了一声,他盯着手底下的狱卒,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承认。 “没人承认吗?最好别让我查出来。”武班头一脸恨恨。 王班头敲敲烟杆,面无表情地说道:“虽然我敢打包票,我手底下的狱卒没人有胆子胆敢给许老三下药。不过按照规矩,还是要查一查。谁心虚,谁知情,可以私下里来找我。我把话撂在这里,谁要是知情悄悄告诉我,事后我帮你保住差事。陈大人,我这么说没问题吧。” “可以,没有问题。”陈观楼不计较这些小细节。 石鸿依样画葫芦,提醒手底下的狱卒,有知情的可以私下里偷偷告诉他,别指望能一直瞒着。 肖金额头冷汗直冒,“大人,许老三关押在我的辖区,他出事,我难辞其咎。请大人给我半天时间,我一定会查清此事。” “半天时间够吗?我给你一天时间。如果一天之后,没有结果,我会亲自调查此事。” 陈观楼算是给足了肖金脸面。 “别以为天牢没有审案高手。”陈观楼再次加重砝码,“告诉你们,刑房那帮人,个个都是审案高手。不要逼我出动老张头,不要逼我将兄弟送进刑房饱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只有一天时间,希望你们能抓紧最后的机会。” 陈观楼起身离开了甲字号大牢,却又吩咐刑房的狱卒,混迹在甲字号大牢内,观察每个人的动静。谁有异常,当即抓起来审。 这回他的火气是真的大。 钱收了,也发下去了。吃了许家的钱,还给许老三下毒,不仅是吃里扒外,还败坏天牢的名声。 外人还以为天牢两头吃。 名声一旦坏了,以后还怎么做买卖?又得恢复到过去天天刑房打钱的样子。如此做派,跟隔壁诏狱又有什么区别? 坏他的规矩,他绝不姑息。 第578章 不是狱卒,而是恶鬼 穆青山犯了书生毛病,想要在陈观楼面前叨叨叨。 他刚开口,就被打断。 陈观楼闭着眼睛养神,“我什么都不想听。此事我自有主张,你办你的事。去将卢大头叫来。” 穆青山顿了顿,果断闭嘴,吩咐狱卒叫人。 没一会,卢大头来到公事房。 “陈哥,我听说甲字号大牢出了内贼。你叫我来,是不是为了此事?” “最近有没有谁赌钱一改抠搜毛病,有没有谁突然暴富?” 卢大头抓头发,“我想想,我想想……” “慢慢想。想不到也没关系,后面你多留意就行。” “好像没谁突然暴富,也没见谁一改抠搜毛病。大家都很正常,以前是什么样这几天还是什么样。” “不愧是我调教出来的一群王八蛋,都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陈观楼咬牙切齿。 卢大头还挺自责,没能帮上忙。 “要不要我再去打听打听。” “不用了。小王八蛋收了钱,事情没平息之前,不敢拿出来花。” 卢大头就多嘴问了一句,“陈哥,真不能两头吃?以前收外人的钱,帮忙办事,是常有的事。现在改规矩啦?” 陈观楼随手挑起一本杂书就朝卢大头砸去,“去将规则手册抄写五十遍。本官上任多久了,规则手册还没背熟?卢大头,你是想逼我当众收拾你吗?” “陈哥,陈哥,你误会了。你也知道我这脑子,一看书就迷糊。上面好多字还不认识。这不,这不,耽搁了。你放心,我回去就背,不不不,抄写,抄写五十遍。” 卢大头果断认错,没有丝毫迟疑跟不服气。他是打从心里头服软。 陈观楼冷哼一声,不厌其烦地说道:“记住,只能吃一家。吃了东家就不能吃西家,分了钱就不能再拿外人的钱。做生意讲究细水长流,同理,天牢从犯人身上搞钱也要讲究细水长流。不能把路走窄了。我们将信誉做起来,名声打出去,将来犯人下了天牢,就会主动配合给钱,给的爽快,我们也能省却许多事情。双赢的事情,你给我搞两头吃,找死啊!” “不敢,不敢!那不是……积重难返,旧习难改。不过陈哥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一定改头换面,重新做人,绝不吃两头,绝不随便拿外人的钱。我知道外人的钱没那么好拿,轻则丢了饭碗,重则丢了性命。我没那么傻。” “你知道轻重就行。下去吧,五十遍,一遍都不能少。不认识字,就找钱富贵,或是请教穆师爷。” “是是是!” 卢大头忙不迭的退下。心道陈老大的官威是越来越重了,官架子也是一日大过一日。惹不起! 陈观楼没觉着自己有官架子。他和兄弟们依旧是一个锅里吃饭,没搞特殊。却没发现,下面的狱卒越发服气他,同时也畏惧他。以前还有狱卒胆敢在他面前开玩笑,现在已经绝迹。大家都摆正了态度,官就是官,卒就是卒。 一天之后,肖金给了一份可疑名单,只是可疑,还没抓到证据。 武班头那边有人告密。武班头也没瞒着,第一时间报告给陈观楼知晓,“我手底下的王小二说,前两天从赌坊出来,看到石班头手底下的一个狱卒,跟肖班头手底下的某个狱卒躲在暗巷里鬼鬼祟祟,他就顺耳听了几句,提到了钱。别的就不清楚了。” “这两个狱卒的名字给我。” 武班头迟疑了一下,还是报出了两个狱卒的名字。 陈观楼拿了名字,直接交给刑房,让刑房的人负责审问。他不过问具体的过程,他只要结果。 老张头接了他的差事,他都不用动手,就往那一坐,手里拿着刑具,一言不发,就能吓得胆小的狱卒尿湿裤子。 老张头的‘丰功伟绩’,所有的狱卒都清楚,并且部分狱卒还亲眼见证过。 陈狱丞将老张头请出来办这桩案子,明显是要较真。不查出真相,决不罢休。有人扛不住,开了口。 有了第一个开口的人,就会有第二个。 事情的全貌很快拼凑出来。 狱卒都是赌鬼,要收买狱卒,真的很容易。 石鸿手底下的狱卒张五,是天牢老油条,类似于卢大头一样的人物,结交三教九流,人脉极广。 这人是个老赌鬼,亲娘病死了,老婆被他卖了,三个孩子卖了两个,还剩下一个传宗接代的独苗苗。继续输下去,独苗苗也要卖掉。 他运气不如卢大头,没遇上像陈观楼这样大方又会雪中送炭的好兄弟,欠了高利贷,利滚利,离完蛋只差一步之遥。 被人找上,钱摆出来,都不用言语蛊惑,就答应干了。赌红了眼,什么天牢规矩,原则,统统顾不上。眼里只看见钱。 但是许老三关押在肖金的辖区,他冒然跑去,容易引起怀疑。 于是他拉拢了肖金手底下的狱卒王四,两人臭味相投,都是赌棍。一通勾兑,钱财六四分,王四得六成,这事就敲定了。 张五负责提供毒药,王四负责下毒,然后许老三就中毒了。亏他年轻身体壮,没拉死。 据张五交代,毒药是对方给的。 对方是什么身份,是不是卫家人,他不知道。不过他也说,那人满脸胡子,更像武林人士。百分百是武者,修为还不低。张五说,他在那人面前,气都不敢喘,说话都小心翼翼。就像是面对陈狱丞一般。 银子一共三百两,张五跟王四早就分了,已经花出去一半。 陈观楼看完口供,揉了揉眉心,“看来很有必要整顿一下狱卒赌博这事。” “怕是整不好!”老张头咋吧咋吧抽着旱烟,“狱卒下了差,跑去赌坊赌钱,这事你怎么管?管不了!除非,官府肯出面将市面上的赌坊关停。可是,能开赌坊的,家家背后都有一座大靠山。” 靠山不倒,赌坊就关不了。 陈观楼自然知道这个道理,“管不了赌坊,总得管一管手底下的狱卒。一个个赌疯了。要不是亲眼看见,我都不知道甲字号大牢有人赌博赌到卖婆娘卖孩子,还气死了亲娘。这是什么,这是恶棍啊!” 第579章 天牢新规 张五跟王四,被赶出了天牢。 紧接着,天牢守则上面就多出了三条规则,还给置顶。 一大早,上夜班准备下班的狱卒,上白班准备上班的狱卒,一进一出,就看见公告栏上面,贴了一张大大的告知书。 上书三条新规则。 第一:因赌博欠高利贷超过二十两,赶出天牢。 第二:因赌博卖儿卖女卖老婆,赶出天牢。 第三,因赌博内外串通,两头吃,收受钱财害人性命者,赶出天牢! 穆医官说,赌博这事管不了。 陈观楼承认,穆医官说的是对的。他管不了下面狱卒是否赌博,下了班狱卒们跑到赌坊赌钱,这事不归他管,他手没那么长。 但是,他可以制定规则,决定什么样的行为必须赶出天牢。 赌博首当其冲! 狱卒们经过穆青山的讲解,彻底明白三条规则的含义,顿时哗然。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管得好! 有说多管闲事! 有说太过苛刻! 有说早该怎么规定。 有说此举正风气。 有说吃饱了撑着,欠不欠钱关天牢屁事,关陈狱丞屁事。 也有保持中立,不发表任何意见的人。 一时间,上班的狱卒无心当差,下班的狱卒无心回家。大家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讨论,议论纷纷。 许富贵率先展开了行动,“大家都在啊,来来来,都来开会。关于新出的三条规定,我来给大家好生讲一讲,必须让所有人明白,陈狱丞做此规定的良苦用心。昨天,陈狱丞就找了我们开会,一再强调这件事的重要性。都给老子认真点,别不当回事。” 许富贵将手底下的狱卒全都集合起来,就在值房开大会。 “你们千万千万要将这三条规定牢牢记在心头,别不当回事。我告诉你们,甲字号大牢的张五王四就是前车之鉴。外面是什么情况,你们都清楚。一个月累死累活才挣二两银子。在天牢,别说二两银子,三五两银子轻轻松松都能挣到手。 真要为了赌博,丢了这份差事,我就问问你们,你们上哪再去找这么轻松钱又多的差事?赌钱这事,我向来懒得管。但是,既然陈狱丞重视起来,谁要是赌钱赌到欠高利贷,被人利用,被一点钱财收买……我告诉你们,无论到哪里,这都是犯忌讳的事,被赶出去都是活该,我不会替你们求情。 你们自己想想,你们一个个大字不识一个,又吃不了苦,舍不得下力气,没了这份差事,你们怎么活?珍惜吧!别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丢了饭碗。这年头,有个铁饭碗不容易……” 许富贵唠唠叨叨,就跟婆婆妈似的,苦口婆心。 他还特意点了卢大头的名字,“尤其是你卢大头,别以为有陈狱丞当靠山,你就可以置身事外。这里头就你赌得最狠……” “许狱吏,你可别冤枉我。我虽然爱赌博,可我从不欠高利贷,更没有卖儿卖女,也没有收钱致人死地。我卢大头的确是个烂人,赌鬼,但我是有底线的赌鬼。否则,陈狱丞为何认我做兄弟?” 卢大头一脸义正辞严,理直气壮,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许富贵气得半死,又不好继续骂下去。 卢大头可不是受气包。 他咬咬牙,说道:“大家都看到了,卢大头做事有底线,不借高利贷,不家破人亡,不致人死地,这才得到陈狱丞的另眼相看。你们都要学着点,赌钱就赌钱,别将饭碗给丢了。” “许狱吏,这回是来真的吗?难道欠了高利贷,真要被赶出天牢?” “这还能有假的。陈狱丞做事,什么时候开过玩笑?他要是真开玩笑,何至于将三条规矩贴在公告栏上面。天牢进进出出那么多人,任谁一进来就能看见那三条规矩。如此郑重其事,岂能是假。我告诉你们,千万千万别抱侥幸心,陈狱丞开会的时候说了,这事没有人情可讲。无论是谁,无论背后靠山多大,犯了三条当中其中一条,统统赶出去。天牢可以有赌鬼,但是不能有毫无下限,不懂见好就收,不懂节制的赌棍在天牢厮混。” 许富贵一通讲话工作,初见成效。 至少丙字号大牢的狱卒,态度比一开始刚见到公告的时候端正了不少。没人敢不当回事。 就连卢大头心里头也有点虚。 他要是触犯了三条规定,他的陈哥,很可能会‘大义灭亲’,杀一儆百。 这三条规定,不仅传遍天牢上上下下,各个狱吏都在给手底下的狱卒开会做思想工作。同时,这份公告抄写后,送到京城大大小小所有的赌坊。 狱卒是各大赌坊最稳定最长期的客源,没有之一。 这帮狱卒虽然没有大财,但是胜在人多,细水长流,年年月月都来。挣不了多少钱,但用来烘托人气够够的。 赌坊最怕什么? 最怕没人,怕没人气。没有人气的赌坊,客人都不愿意踏进去。 人气就等于财气。 只有一桌人赌,却围了几十号人围观,尽管没人掏钱,赌坊也乐意,不会驱赶任何一个人出去。围观的是人吗,那是人气,是财气。只有人多,人气旺,才能吸引到大客户,败家子,二世祖,暴发户,这些都是赌场的鱼。 如今,天牢突然出了新规,还特意派人送到各大赌坊,其中用意不言自明。 各大赌坊自己看着办,究竟是想细水长流,还是一锤子买卖,都想清楚了。狱卒那点钱,搞一锤子买卖,就问划不划算? 这是在提醒各大赌坊,对待狱卒客气点,下手别那么狠。没了这帮老赌鬼帮衬着,淡季赌坊人气得少一半,旺季也要少三分之一。 新招的狱卒,要成为老赌鬼,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看谁耗得起! 各大赌坊的掌柜,看着那三条规矩,真正是有苦难言。 很多人找狱卒办事,通常都是通过赌坊找人。 一下子,赌坊夹在中间,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天牢这个新规,几个意思?那个什么陈狱丞,故意针对我们,我没说错吧。” “姓陈的不上道,干他!” “对,干他!” 第580章 送人头 “想找死别拉上我!姓陈的身份背景都没弄清楚,就想干他。干你娘!姓陈的碾死你们,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知不知道,人家背靠平江侯府?知不知道姓陈的是武者,还是高品级武者。你们这帮人加起来,在他手底下能走一个回合吗?还干他!这些年嚣张惯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那你说怎么办?以后不给狱卒放高利贷?不牵线搭桥帮人办事?这得少多少买卖,少多少收入。” “此事需从长计议,不可急躁。” “人家告示都贴在了咱们场子里,还从长计议?怂就直说。” “想找死我不拦着,今儿起你们就不是赌坊的人,生死各安天命。” “不至于不至于。偌大的京城那么多牢房,那么多狱卒。我们又不是只做天牢一家的买卖。没了天牢狱卒,还有大理寺狱卒,都察院狱卒,少府狱卒……” “就怕其他牢房也纷纷跟着效仿。” “那不能!姓陈的自恃修为高深,又背靠侯府,才敢无所顾忌贴出这份公告。其他牢房的狱丞,可没有他的底气跟胆量,想效仿也要看看命够不够长。” “有这话我就放心了。只是,姓陈的开了这个头,我们要是什么都不做,岂不是显得我们怕了他?” “我们跟姓陈的井水不犯河水。” “总得给点教训,叫姓陈的知道,我们开赌坊的人,并非没有跟脚。” “你们真是找死啊!这事我不管了,事后也别牵连我。” “你怕就直说。” “我怕死,我直说!” “大家不要吵。姓陈的修为高深,可是我们手里头也不是没有强者。大家碰一碰,掂一掂斤两,也叫对方知道点好歹。” “没错,不能就此作罢,必须让对方知道点好歹。” 事情商定,接下来就是具体计划。有胆怯者中途退出,有胆大者,激动难耐。 陈观楼以三条新规,整顿天牢狱卒的不正风气。 因他事先敲打过每个狱吏,初步看起来效果还行。天牢内部,狱卒之间的赌博,赌注明显降了。以前都是几钱银子起步,现在十个铜板也能赌。 小赌怡情。 穆医官对他竖起大拇指,“没想到你真能想出办法。” “我不介意天牢成为筛子,但是我很介意天牢成为窟窿。”陈观楼如此说道,“凡事都要有界限。这帮狱卒,以前没人管,一个两个都忘了什么是界限,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肖金跟石鸿因为管理不当,手底下狱卒犯事,他们跟着受牵连。统统被罚三个月俸禄,罚三个月奖金。 罚俸禄,两个人都无所谓。朝廷的俸禄,还不够塞牙缝。 但是罚三个月的奖金,真是要了命了。 这两人被牵连,被罚钱,罚得如此之重。以二人班头的身份,三个月的奖金加起来,少则上百两,多则二三百两。这么多钱,任谁都要心疼好半天。 两人气得发了狠,狠狠操练手底下的狱卒。天天拿手底下的狱卒出气。狱卒们见到他们二人,都要绕道走。 这二人的遭遇在天牢上下传遍了。 许富贵幸灾乐祸,叹了一声,“损失惨重啊!” 隔壁乙字号的几个班头,“啧啧……幸亏没在甲字号大牢当差,罚得真重。” 其他坐冷板凳的狱吏,“活该!就该重罚!拿着那么多钱,几个狱卒都管不好,罚死他们最好。” 甲字号大牢的狱卒,“幸亏自己没在肖头,鸿头手底下做事。幸好自己没有鬼迷心窍。” 武班头跟王班头,“看样子,陈狱丞真的很恨两头吃的家伙。以后做事都小心点,吃了东家就不能吃西家。” “两头吃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到了陈狱丞这里改规矩了。真不知此事是好是坏。” “管那么多做什么,做好自己的差事就行,钱不会少一分。” 陈观楼以开除,罚钱,新规三件套,完成了天牢初步整顿,确立自己的权威。当然,他制定的新规,必须抄送一份给刑部送去。 刑部某主事官:姓陈的王八蛋,又自行其是,事先也不知道打声招呼。搞得他这个主事官,就跟多余似的。必须告他一状。有没有人受理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划清界限,摆明态度。 陈观楼准时下班,跑青楼厮混。 半夜回家,有人拦住去路。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夜! “我们老板让我带一句话给陈狱丞,别多管闲事断人财路。” 手持大刀的武者,靠着墙,冷漠的说道。 陈观楼看着对方装逼的样子,顿时笑了,“你算个什么玩意,也配在我面前叨叨。” “果然嚣张!今儿就让我狂刀一斩试一试你的身手,究竟有多高深!” “就你,试我?来吧!全力一击,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陈观楼一身松弛,歪歪扭扭的靠着一棵槐树。 槐树属阴,今儿晚上必须有人死。 “嘴上嚣张不算本事。看刀……” 就这?就这?就这? 眼前慢的不可思议的刀法,陈观楼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狂刀一斩携滔天杀意一刀斩下,以为没有任何意外的一刀,人呢? “你的刀太慢了!” 树梢上,陈观楼仿佛没有重量。 狂刀一斩猛地抬头,不敢置信。 陈观楼双手背在背后,轻蔑一笑,“今晚你很幸运,我让你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刀法。” 无风! 树叶却在飞舞,树枝晃动。 当狂刀一斩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一把携无穷刀意的‘风’刀,杀向面门。 “怎么……”可能! ‘风’刀穿过他的面门,劈开他的头颅,身体随之也被劈开。 狂刀一斩死了,死在一条暗巷中,死不瞑目,双眼保留着死前一幕:世上怎会有如此刀法? 他可是堂堂七品武者,竟然连一招都走不过。 陈观楼轻飘飘的落在地面上,眉头微蹙。 因为又到了他最讨厌的环节:如何处理尸体! 有钱能使鬼推磨。 他不想处理,于是变换身形,乔装改扮,往熟悉的缝尸人家丢了银子,丢下尸体,丢下要求,然后走了! 缝尸人:…… 好歹告诉他,死者具体的身份吧。 第581章 上门讨债 一大早起来,老朝奉的两只眼睛就一直跳。 老话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两只眼睛都在跳,究竟是跳财还是跳灾?他心里头隐约有点慌乱,不知是福还是祸。 早上,也是赌坊一天当中最安静的时候,除了少量熬夜赌红眼的赌鬼,大部分人都散了,吃了早饭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杂役正在搞清洁卫生。一群赌鬼窝了一晚上的地方,可想而知,肯定干净不了。每天早上的清扫工作,都是一项大工程。 老朝奉照例漱口,梳洗,吃早饭。 早饭才吃了两口,门外面就传来了动静。还没等到通报,房门洞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老朝奉,想我没啊?我可想死你了。” 陈观楼放声一笑,大喇喇的走上前,不用人招呼,拿起桌上的早餐大口吃起来。 “没想到赌坊的早餐,比外面早餐铺子卖的味道还正宗。我看就别开赌坊,干脆改成早餐铺得了。这帮人就改行做店小二。反正都是招呼客人,没多少变化。” 陈观楼扫了眼聚在门口的打手,眼神很冷。 老朝奉心道,应验了,两眼跳,果然是灾。 “一大早的就听见喜鹊在枝头喳喳叫,果然是贵人临门。来人,再上一份早餐。陈狱丞喜欢吃,那是我们赌坊上下所有人的荣幸。” 陈观楼咬了一口包子,新鲜的猪肉宰成肉沫,和上香葱蒜末,包在面皮内,上蒸笼蒸熟,热腾腾的,一口咬下去,肉油浸着面皮,别提多香了。 他又喝了一口豆浆,今儿早上现磨豆浆,放了一点点糖,味道刚刚好。 他之前说的话是真的,赌坊改成早餐铺,就凭这手艺,生意肯定差不了。 一口气吃了七分饱,赌坊的打手们蠢蠢欲动,却没有人敢冒然动手。 陈观楼拿出手绢擦擦手,看都没看那群打手,对老朝奉说道:“把人都叫来。” 老朝奉面色迟疑,“敢问陈狱丞,今儿登门,所为何事?” “老朝奉不知道?” “老夫真不知道。” “别闹了!这么大的事,你能不知道。” “老夫冤枉啊!还请丞狱丞明言,就算死,好歹让我死得明明白白。” 陈观楼嗤笑一声,“这两天我连着遭遇好几起刺杀,你说你不知情?你老可是卖消息的,这么大的事你能不知道?你说我信吗?” 老朝奉闻言,面皮抽搐,试探着问道,“当真遭遇了好几起刺杀?” “此事难道还能有假?老朝奉,你别倚老卖老,给我装糊涂。赶紧把人都叫来,我耐心有限。” “陈狱丞的意思是,怀疑刺杀是赌坊所为?” “你说呢?”陈观楼似笑非笑,挥挥衣袖,堵在门口的打手,全都一窝蜂的飞了出去,跌落在一楼地面上,砸烂了桌椅板凳。一个个哎呦哎呦的叫痛。 “我平日里为人和善,任何时候任何身份我都客客气气的。以至于某些人误会我是个好人,使出下三滥的手段对付我。思来想去,怪我太守规矩,当良民当久了,差点忘了杀人的手法。不过,我只是暂时忘却,而不是不会杀人。该杀的时候我从不客气。” 话音一落,一楼的打手们,噗噗噗开始吐血,有身体虚弱者,当场毙命。 老朝奉不敢迟疑,“快,快去将各位掌柜都请来。就说陈大人登门,叫他们赶紧的。谁要是耽误了陈大人的事,后果自负。” 赌坊的小厮领命,急匆匆去安排通知各大赌坊的掌柜。 陈观楼笑眯眯的,似乎很满意老朝奉的识趣。 老朝奉却感到压力山大,额头直冒冷汗。犹记得几年前,第一次见面,对方还是一个无名小卒。 数年过去,修为已经深不可测。他根本看不透。他只感到要命的压力,对方究竟何等修为,品级如何,完全看不出来。不知修的是什么功法,遮掩得如此严实。 “陈大人息怒,老夫相信这里面定有误会。” “有没有误会,等人到齐了,就会知道。” “不知那几个刺客?”老朝奉试探着问道。 陈观楼嗯了一声,随口说道:“尸体应该都已经喂了野狗。” 老朝奉呆愣在场,心下荒凉无比。对陈观楼的评估又上了一层,不可轻视。 他偷偷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不瞒陈大人,此事老夫事先的确不知情。若是老夫知道有人要刺杀大人,老夫说什么也会阻拦。” 陈观楼似笑非笑,“老朝奉,我没怀疑你,你心虚做什么。你是卖消息的,又不是开赌坊,我们之间没有利益冲突。” “陈大人说的是,我们之间没有利益冲突,所以老夫绝不可能害你。” “今儿来的来了,顺便给你打听一个事。据我的人交代,有个大胡子,是个江湖人士,花钱想买许三爷的命。这个大胡子什么来路?” “许三爷可还好?” “命大,死不了。老朝奉可有消息?” 老朝奉迟疑了片刻,敲敲桌面,当即就有貌美丫鬟上前,递上一个木匣子。老朝奉从抽屉里拿出钥匙,打开木匣子,看了眼里面内容,然后说道:“此事并非卫家所为。这个大胡子应是乔装打扮,的确是江湖人士。具体的恩怨,得问许三爷。” “当真跟卫家没关系?” “老夫得到的消息就是这么说的。许卫两家已经正式和解,并且此事还惊动了陛下。纵然卫老三不服气,宣威侯府也会约束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冒险出手,以免被陛下问责。” “有道理!”陈观楼点点头,这些世家子弟或许纨绔,或许冲动,或许不可一世。但要说傻子,那没有。 许家跟卫家势均力敌,两家和解在建始帝面前过了明路。卫老三再大的火气,也不会冒着触怒建始帝的风险,在和解的当下搞小动作。 许老三那品性,那张嘴,那张脸,在外面肯定没少得罪人。有人抓准机会,浑水摸鱼,完全有可能。 “多谢老朝奉,解了我一个疑问。” “陈大人客气!能为陈大人分忧,是老夫的荣幸。” 第582章 要死了要死了 “去哪里能找到这个大胡子?” “消息上面没有说。陈大人若是想知道,老夫可以安排人打听一二。”老朝奉客客气气的,甚至没提银子的事,消息打包免费送。 陈观楼摇摇头,“暂且不用。” 许老三闯下的祸根,被人报复,那是许老三的麻烦。他又不是许老三的爹,不负责擦屁股。 至于此事中的张五跟王四,没有大胡子也会有小胡子……这两个王八蛋,迟早要犯事。被开除狱卒队伍,是他们活该。 他如果在六扇门当差,肯定会一路追下去,直到找到大胡子。但他的身份是狱丞,负责看管犯人,超出职责范围跟他又没关系的事,他不乐意做。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那时间替别人操心,还不如在家躺平。 其实主要原因,还是他对许老三的事情没啥好奇心。但凡有一二好奇心,他就追下去了。 赌坊的掌柜们在接到通知后,陆陆续续到来。 老朝奉的地盘,原先看着还算开阔,人一多就显得拥挤。 这帮赌坊掌柜,得知陈观楼打上门来,已经打死了好几个人,有人心生胆怯,有人骂骂咧咧,有人面色平静。但都没有拖延。 刺杀失败,也就意味着他们低估了陈观楼的武道修为。没人愿意得罪一个修为高深的武者,尤其是对方有遮掩,看不透深浅。 京城叫得上号的赌坊掌柜,齐聚一堂。至于其他小赌场掌柜,自然没资格踏进老朝奉的地盘。 小赌场没实力请高品级武者当刺客。只有大赌坊才有那个底蕴。 得知陈观楼的来意,众人神色凝重,彼此交换眼神。 “陈大人遭遇刺客,令人十分愤慨。只是,无凭无据,陈大人凭什么认定是我们赌坊做的?我们赌坊开门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绝对做不出如此骇人听闻的事。” “是啊是啊,和气生财。” “刺杀陈大人,不要命了吗?此事跟我绝对没关系。” “养一个高品级武者不容易,一年要花不少的钱。岂能用在刺杀一事上。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我们赌坊养的武者,最高修为也只有六品,且还是刚踏进六品,境界还不巩固,最近一直在闭关修炼。此事跟我们赌坊绝对没关系,还请陈大人明鉴。” “跟我们家也没关系,我们家清清白白做生意,招呼四海宾客。狱卒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客源。绝不会因为一份通告,就跟天牢作对。” “我们家也是无辜的……” “此事跟我没关系……” 所有赌坊掌柜都在叫屈,没有一个人承认,全都将刺杀一事撇得干干净净。 陈观楼似笑非笑听完这帮人的叫屈,笑着说道:“你们是不是认为,我真的无凭无据,空着手就上门了?” “陈大人的意思是,有证据?”老朝奉替众位掌柜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陈观楼笑了笑,说道:“一共三波刺客,你们倒是真舍得下本钱。刺客最高修为为七品,名叫狂刀一斩。可惜修为不到家,在我手中没走过一招。尸体就放在义庄。诸位,狂刀一斩是谁的人,此事肯定不难查出来。我只需找六扇门的兄弟打一声招呼,在座的诸位,接下来一个月你们的赌坊能不能正常开门,就要看我的心情。” “这这这……” 在座的所有掌柜面面相觑,脸色极为难看。 他们很难相信,狂刀一斩竟然连一招都没走过。可是,尸体就在义庄,是真是假看一眼就知。这种事情想来撒不了谎。 顿时,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七品武者走不了一招,陈观楼的修为到底有多深?难道已经到达九品修为? 他们竟然要刺杀一个九品武者? 竟然跟九品武者叫板。 一时间,好几个掌柜感觉屁股下面有钉子,脸色灰白,好似死人一般。自己离死不远了啊。 至于六扇门上门找麻烦,影响生意一事,已经顾不上了。 没参与刺杀的几个掌柜,表现得倒是很镇定。 “狂刀一斩不是我家的。” “七品武者,我们家赌坊养不起。” “请陈大人明鉴,此事跟我们赌坊毫无关系。还请陈大人冤有头债有主,莫要报复错了人。” 陈观楼嗤笑一声,“到底是不是无辜,查过就知道。我今儿登门,就是想给诸位一个机会,主动承认,一切好商量。若是死咬着不松口,等我这边查出来,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得死!” “陈狱丞,此事……是否有商量的余地?” “陈狱丞吉人有天象,没有受伤,谢天谢地。此事,可否让我等补偿一二?毕竟陈狱丞受了惊,我们理应有所表示。” “是啊,是啊,就让我们补偿一二。” “陈狱丞尽管提要求,我们尽量满足。” “这么积极补偿我,莫非你们心虚?”陈观楼笑着反问。 “陈狱丞说笑了。” “我们打心眼里佩服陈狱丞,得知刺杀一事,十分震怒。想尽一份心意,还请陈狱丞莫要嫌弃。” 陈观楼嗤笑一声,朗声说道:“补偿我要,案子我要查,赌坊要封,凶手我不会放过,该死的人必须死,你们看着办吧。” “还请陈狱丞通融一二。” “我们只是替东家办事,不看僧面看佛面。查封赌坊,影响东家的收益,此事恐怕不好交代。” “纵然有平江侯府做靠山,届时事情闹大了,恐对陈狱丞不利。” “你们是在威胁我?”陈观楼笑眯眯扫过所有人。 “不敢,不敢!只是讲讲道理,希望和气生财。” “是我不想数和气生财吗?本官客客气气派人通知尔等,以后做生意多少讲究一点,莫要把人逼急了。结果呢,就因为一个通告,你们竟然派人刺杀本官。杀官等于造反,尔等是要造反吗?”陈观楼一句句的逼问。 “你算什么官?”有人怒了! “芝麻绿豆官也是朝廷的官。”陈观楼一拍桌子,木屑乱飞,直接扎在在座所有掌柜的身上。 一时间鲜血横飞! 老朝奉心口痛,恨不得当场死了算了! 第583章 服气,无异议 “陈狱丞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 老朝奉声嘶力竭。 “都是一群不懂事的玩意,整日里在金银堆里打转,已经忘了天高地厚。陈狱丞千万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陈观楼笑了笑,“如果我非要和他们计较,老朝奉又当如何?” 看着倒在地上哎呦呼痛的诸位掌柜,老朝奉脑门子全是冷汗,“这个,这件事……补偿肯定有,案子的确要查明白,该抓的抓该封的封该杀的杀,你看如何?” 老朝奉没有征求其他掌柜的意见,而是直接替在场的掌柜们做主。 事情闹到这个份上,不出血不死几个人,肯定不能善了。 区区天牢狱丞,算个屁。在场随便一个人,都能让区区狱丞吃不了兜着走,命能不能保住都得看运气。 可陈观楼不仅是狱丞,他更是武者,还是修为高深,品级不明,估摸着实力已经到达九品的武者。 敢问,世间有几个九品武者? 但凡有一个,任何宗门任何世家任何势力都要供着。谁敢在九品武者面前放肆,不要命了吗? 偏偏这群赌坊掌柜选择了不要命,非要在老虎头上动粗,这下子踢到铁板了吧,倒霉了吧,出血了吧,要死人了吧,后悔了吧。 有个屁用! 晚了! “老朝奉能做主?”陈观楼似笑非笑地问道。 老朝奉偷偷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子,“肯定能,保证能!这帮混账玩意,早就该被收拾。胆敢派人刺杀朝廷命官,狗胆包天。诛他九族都是应该。” 话说得越狠,事情才越有转机。这个时候拼的就是果断,狠得下心,下得了手。究竟是损失三人,还是损失三十人,老朝奉心里头有一本账。人老成精,别看颤颤巍巍的,老态龙钟,做起事情来,可比小年轻有成算多了。 面子算个屁! 在性命面前,面子金钱妻儿都可以抛弃。 对待九品武者,必须拿出最大的诚意。 要杀人? 行! 随便杀! 要补偿? 没问题,要多少给多少,破财免灾。 要封赌坊要查案件,都行。 只要肯手下留情,给大家留个喘气的缝隙,待到事情平息,今儿损失的自会从其他地方赚回来。 “他们似乎有不同意见。”陈观楼扫了眼倒在地上装死的诸位掌柜。 “不能有!”老朝奉掷地有声,“谁有不同意见,都给老夫滚出来。害了自己的性命不要紧,可别牵连到无辜小儿。” 在场的除了老朝奉是个太监,都说拖家带口,背后一大家子人。真要因为不服气,要面子,害了一家人的性命,不值! 老朝奉也是鬼精鬼精的,一句威胁,就讲明了其中厉害,让在场所有掌柜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开始冷静下来权衡利弊,做出抉择。 “老朝奉说的对,我等都服气陈狱丞,也完全赞同老朝奉的安排。” “没有异议!” “绝无异议!” “全凭老朝奉做主。” “陈狱丞受到了惊吓,我等理应做出补偿。该查的查该封的封,绝无二话。” 陈观楼端着茶杯,看着这帮见风使舵,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家伙,感觉一点意思都没有。他本想着今儿活动活动手脚,来个百人大团战,奈何这帮怂货,怂得太利索。 他要是继续打杀,就显得不讲道理。 都是在京城地面上混饭吃的人,又是官面上的人,做事不能像江湖侠客一般全凭喜好。除非他打算改行,倒是可以杀个痛快。开赌的,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该杀! 他抿了一口茶,“都服气,没异议?” 掌柜们七嘴八舌,抢着回答绝对没有异议,打心眼里服气。那积极的态度,好似慢一拍就会丢掉性命似的。 陈观楼挑眉一笑,“行,信你们一回。两天时间,我要见到补偿,见到凶手,见到该死的人。记住,只有两天。老朝奉,今儿叨唠了,改明儿再来找你吃早餐。要我说,你干脆在隔壁开个分店,专做早餐。你家厨子手艺很地道。” “陈狱丞喜欢吃,以后老夫安排人,天天给你送去。” “送到天牢就凉了,凉了就不好吃。等我有空的时候,我再来。” “陈狱丞愿意来,老夫扫榻欢迎。” 陈观楼又扫了眼每个掌柜,轻声一笑,走了。 他一走,掌柜们才哎呦哎呦放声叫唤起来。 “老朝奉,补偿一事好说,大家凑个份子……” “凭什么凑份子,这事跟我们家可没关系。当初我就反对,你们一个个都不听。凑份子别叫上我。” “谁派的刺客,谁负责。凭什么凑份子。” “现在是凑份子的事吗,诸位,陈观楼可是说了,该死的人必须死。钱什么时候都能挣,这命丢了可就没了。” “怂货!这里是京城,我就不信,姓陈的能横着走。他有靠山,难道我们就没靠山吗?凭什么给他赔命。” “就凭他是九品武者,纵然搬出靠山,也没有用。九品武者的面子你敢不给?” “我不想死,我不能死。老朝奉,你跟姓陈的熟,此事烦请你出面,替大伙周旋一二。” “老朝奉,你是大家伙的主心骨,这事你说道说道。总不能真赔他一条命吧。” “我给姓陈的磕头请罪,赔他钱,大不了将赌坊关个十天半月。如此,能否放过我等?” 当初叫嚣着要给陈观楼一点颜色看看的几个掌柜,这会都急了。手段尽出,就为了保命。 且,大家都将保命的希望寄托在老朝奉身上。 难道他们背后的靠山不管用吗? 非也! 他们只是小小的赌坊掌柜,在人前看着风光,在人后,在靠山面前就是一介奴才。试问,哪个靠山会为了一个奴才得罪九品武者? 区区一条下人的性命就能平息九品武者的怒火,在靠山们看来,非常划算。说不定还想着多舍几条人命,趁机同九品武者结交一番。 这帮赌坊掌柜,脑子清醒得很。只不过之前自以为是,又没亲眼见证过,不确定陈观楼的实力,怀疑有夸大其词的嫌疑,这才派出刺客刺杀,也是存了试探对方武道修为深浅的心思。 谁知道会踢到铁板。 这世道变态啊! 谁家九品武者没事干,偏要蜗居在天牢,当个小小狱丞,当得还挺起劲。这种反常识的人,谁遇到谁倒霉。 第584章 案值十万,大家一起发财 “人肯定要死几个,方能平息陈狱丞的怒火。你们几个要么抓阄,要么商量着办。别妄想着逃命!天下之大,谁能逃过九品武者的追杀?多为家里的父母妻儿想想。放心,死后,每年都会有一笔钱送到家里,不会让你们的父母妻儿受罪。要是家中晚辈愿意进入这一行,老夫可以担保。” 面对九品武者,搞阳奉阴违那一套,老朝奉还没活该,没有为他人错误买单的觉悟。 这一行混,死是迟早的事情。 这帮掌柜,富贵日子过久了,都忘了规矩。 今儿就借此机会让所有人长长记性,以后将招子放亮点,别又踢到铁板。 “当初是张掌柜带头。如果谁该死,他最该死。” “放你娘的狗屁。我只说试探一二,警告一下,谁像你们连七品武者都派出去了。这是奔着弄死对方去的。要死,也该是胡掌柜死。” “你们都说他武道修为高深。那我肯定要派手底下修为最高的武者出面,否则岂不是堕了我们赌坊的威名。如果我该死,在座的都要陪葬。这事是大家一起商量出来的,凭什么出了事,一个个都推说不知情。惹毛了我,我就去陈狱丞面前告状,你们统统都跑不掉。” “姓胡的,你是得了失心疯吗?别以为你家赌坊规模最大,就能只手遮天。” “我这手肯定不能遮天,但我背后的人,恐怕你们一个个都惹不起。” “谁怕你不成。” “呵呵!最近我们东家稍微动了动赌坊的股份,我们家赌坊多了一位贵人。诸位可知这位贵人是谁?不妨告诉你们,是宫里的人,是陛下身边的人。你们要我死,那大家都别活。” 众人一听,一边是不敢置信,这么快就跟宫里搭上线了?一边纷纷朝老朝奉看去。这么大的消息,老朝奉愣是一点口风都没露。 “老朝奉,你说句公道话,这事到底该怎么办?” 老朝奉闭着眼睛,好似睡着了一般。 大家不敢催促,只能憋着,等待。 好一会,老朝奉才睁开眼,“派个人去天牢对面买个店面,开个早餐店。将我们楼里的厨子派过去。你们手底下要是有能人,也派去。既然陈狱丞喜欢吃咱们这的早餐,那就确保陈狱丞每天都能吃到热腾腾的早餐。老夫希望,最迟后天一早,早餐店能开门营业。” “无需后天,明儿一早就能开门营业。”当场就有人打了包票。 “老朝奉,你还没说这要紧的事情到底该怎么办?性命攸关,难道你真要眼睁睁看着大家去死?” “当初你们派人去刺杀陈观楼的时候,就该预料到有此后果。”说着,老朝奉比划了三根手指头,“陈狱丞说了,一共三波刺客,至少要给他三颗人头。我劝你们,现在就去刑部主动认罪交代,说不定还能保住一条狗命。晚了,谁都保不住。” “老朝奉,你救救咱们吧。” “你们自己找死,老夫救不了。滚!赶紧滚!抓紧时间交代后事,抓紧时间去刑部自首。陈狱丞这个人,其实只要你肯讲道理,他就乐意讲道理。他跟别的武者不太一样,更喜欢以理服人。这是老夫给你们的一线生机,就看你们能不能抓住。送客!” 老朝奉端茶送客。 掌柜们纵然不甘愿,也只能灰溜溜离开。 …… 陈观楼离开赌坊后,就去了六扇门,找相熟的人。喝了一杯茶,给出一笔钱,事情妥了。 六扇门答应一会就去义庄查刺客尸体,今天晚上就行动,开展轰轰烈烈的查封赌坊行动。 不过人家丑话说在前头。 “陈狱丞,你该清楚,京城排的上号的赌坊,背后都有靠山,而且来头不小。不是这个侯就是那个爵要么就是某位朝臣。六扇门可以用查案的名义查封赌坊,但最多只管两三天时间。久了,上面各位神仙就要插手此事。到时候一片混战,陈狱丞你单打独斗,怕是打不赢啊!咱们毕竟都是在官面上混,多少要讲究一下官场规矩,你说是吧。” “孟老大提醒的对,有个三天时间足够了。到时候好处分你一半。” “好说好说。这一单我们做实了,大家都有好处。” 没有好处,光得罪人的活,六扇门才不会如此积极。冲着陈观楼口中的好处,孟老大决定冒险一试。反正如果出事,有陈观楼背锅。 陈观楼疑似九品武者,怎么着都能全身而退。 “此事,要不要跟刑部那边打声招呼?”孟老大又提醒道。 陈观楼点点头,“我会亲自跟孙尚书说一声。孙尚书向来嫉恶如仇,看那帮赌坊不顺眼很久了。” “早就听闻陈狱丞同尚书大人关系匪浅,没想到陈兄竟然真能和孙尚书说上话。哈哈……此事稳了。若是陈兄能请来一纸公文,此事再无遗漏。” “一纸公文而已,定为你请来。” “那我就等着陈兄的好消息。我这边也该动起来,来人,召集人马集合,前往义庄查案。” 两人勾兑完毕,各自行动。 陈观楼出了六扇门,连天牢大门都没进,直接去了刑部拜见孙道宁。 孙道宁一听到他的名字,就感觉脑袋瓜子嗡嗡叫。既爱又恨,烦得要死。 但还是捏着鼻子,把人请进公事房。 “老孙,我来给你送钱。” 陈观楼进门,关门,就开始嚷嚷。 “胡说八道!本官乃是朝廷命官,吃朝廷俸禄,为陛下分忧,岂能要你的钱。你给我想好了再说。” “老孙,我遇到一个案子,案子金额极大,少则几万两,多则十来万两。我们几个分赃……案值入账,见者有份。” 孙道宁眉头微蹙,“又在胡说八道,哪来的价值十万的案子。一大早就喝醉酒,胡言乱语。荒唐!就该治你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老孙,你别急着下结论。你知道我这两天遇到了什么吗?刺杀!一共三波,全是京城排的上号的赌坊派出来的。你就说这个案子的案值有没有十万。” 第586章 你身子虚,把握不住 穆青山满腹疑惑。 他去找三叔穆医官解惑,“赌坊为啥要在天牢对面开早餐店。” “当然是为了讨好陈狱丞!” “这是为什么?”穆青山很难理解。 穆医官捋着胡须说道:“前几天,陈狱丞遭遇刺杀,就是赌坊干的。” “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他身为东翁身边唯一的师爷,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完全没听到风声。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少说多做,多看多思。别以为天牢这地不起眼,看不上,这里的文章大了去。上回陈狱丞跟你说的那些话很有道理。你要是能将天牢这地的人情世故吃透了,将来你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能成功。” “是不是因为东翁是武者?” “你知道还问。”穆医官不耐烦。 “听说六扇门正在查那些赌坊,还贴了封条。东翁他不怕被人报复吗?” “赌坊现在被贴封条,就是因为他们之前报复陈狱丞。你啊,太小看陈狱丞的名头。他若是愿意,陛下都会奉他为上宾。” 这话太夸张了,穆青山不相信。 穆医官懒得说透,让侄儿自己领悟去。有些事情,旁人说一百遍一万遍都没有用,只有自己领悟了,才会深刻理解。 一大早,老朝奉的屋里就挤满了一群人。 全是赌坊被封的掌柜。 “六扇门竟然来真的。” “还拿着刑部的公文!” “姓陈的太过分了,我们都答应补偿他,他还将事情做绝。” “看来只能惊动东家,让东家出面,找刑部转圜一二。” “老朝奉,此事关系着大家的性命还有饭碗,你给我们指一条明路,好不好?” “老朝奉可否联系宫里,让宫里的贵人出面。我就不信,姓陈的连宫里的面子都敢驳回。” 吵吵闹闹,嗡嗡乱叫。 老朝奉不理会他们的问题,反而问道:“补偿给陈狱丞的银子,都凑齐了吗?” “银子的事情简单,赌坊被封了,而且看样子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揭开封条。这么大的事,老朝奉你可不能不管啊。” “这个月上交的银子少了,上面问起来,我们也只能实话实说。” 老朝奉冷哼一声,“别指望老夫给你们擦屁股。先将补偿的银子交上来,中午之前老夫要见到真金白银。之后,老夫会亲自宴请陈狱丞,送上诸位的诚意。至于赌坊被查封一事,这是官面文章,需得走一走官面上的关系。” “老朝奉的意思,让我们不用顾忌,通知东家?” “找靠山?” “老朝奉,这能行吗?” 老朝奉端起茶杯,轻声说道:“你们也说了,六扇门拿着刑部的公文,可见此事刑部那边已经插手。此事已经过了明路,妄想私下里解决,已经不可能。听闻,陈狱丞同刑部尚书孙道宁关系匪浅。孙道宁这人,老夫略知一二,他不出手则以,一旦出手定是有了七八成的把握。你们不赶紧找人走官场关系,就等着赌坊被没收吧。” “姓陈的跟刑部尚书关系匪浅,那他为啥还是个小小的狱丞。” “都跟你们说,陈狱丞非常人,不要用常人的思维去揣测他。你就当他喜欢天牢,喜欢当狱丞。不管他是几品官,他是九品武者是事实,也是你们的催命符。”老朝奉不耐烦的说道,催促着众人赶紧交银子,以及隐晦提醒,该死的人不要有侥幸心,到时候都得死。 …… 刚过中午,陈观楼正躺在厢房歇息,手边放着一本新出炉的话本子。窗下红泥小炉温着水,随时可以用来冲泡茶水。 门房送来一张请帖。 翻开一看,原来是老朝奉邀请他今晚画舫喝酒。 陈观楼乐呵呵,笑出了声。 “尽搞些鬼名堂。” “大人要赴约吗?送帖子的小厮还在门口等着大人回复。” “去!当然去!老朝奉难得出银子请客吃饭,本官必须去。你去告诉小厮,让他跟老朝奉说,晚上本官会准时赴约。” 门房得了回复,躬身告退。 穆青山一脸欲言又止。 陈观楼率先说道:“今晚不带你去。那地方,你把握不住。” 穆青山:…… 凭啥认为他把握不住,他把得住,把得稳稳的。活了几十年,还没去过京城最顶级的销金窟,东翁太吝啬了,好歹带他去见识见识啊。大不了,晚上他不过夜。 陈观楼起身,拍拍对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身子虚,去了那虎狼之地,恐害了你。下回,下回等你身体养好了,一定带你去。” 穆青山:…… 脸色都绿了。 你才虚,你全家都虚。 “你不像我,我是武者,我可以来者不拒。你不行,不用一晚上就被掏光了。要是坏了身体,我怎么给嫂子交代。” 穆青山:…… 他总算明白,为啥天牢上下都说陈狱丞嘴巴毒,得罪人。 这嘴是真毒啊! 不说话的时候,陈狱丞仗义,陈狱丞大方。 一开口说话,可惜陈狱丞长了一张嘴!可惜陈狱丞不是个哑巴! “东翁好意,学生心领了。不过,学生还是想说,学生的身体不虚。” 陈观楼嘿嘿一笑,“我懂,我懂。让穆医官给你开个养身的方子,不要吝啬吃喝。药材虽贵,但只要对身体有益,就不要吝啬钱财。大不了本官借给你,不收利息。” “学生无需调养身体。东翁莫非忘了,学生出身医药世家,自小身体就很好。” “啊!差点忘了。身体不虚就行!好好当差,将来肯定能在官场上发光发热。所以,你更要保重好身体。” 陈观楼随意敷衍着,坚决不改口,不肯带牧青山去销金窟长见识。 夜幕降临,陈观楼去了马家巷的宅子,特意换了一身绸布衫,打扮一新,前往画舫赴约。 在私人小码头登船,到了湖面上,再次换船,终于踏上顶级销金窟。 三层楼的画舫,能满足人们的一切要求。 今晚,老朝奉出钱,将整座画舫以及姑娘们都给包了下来。只为了招待陈观楼。 第587章 不见血是不行的 陈观楼刚坐下,就听音乐起。 十二个漂亮姑娘缓缓入场,身着单薄的纱衣,伴着音乐翩翩起舞。 十二个美女,或妖娆,或妩媚,或清纯,或丰满,或优雅……各不相同,春花秋月,环肥燕瘦,应有尽有。 舞姬们身后的屏风被撤走,只见一个面上蒙着轻纱的女子端坐,前方摆着一把古琴。琴音袅袅。 歌声起,犹如勾魂摄魄,瞬间就抓住了耳朵。 随着音乐渐入高潮。 一众戴着远古神像面具,赤裸着上半身的健硕男子,手持刀盾入场,表演远古求神祭祀舞蹈。 舞姬们顺势退场。 音乐随之激昂,战斗,厮杀…… 好一出精心编排的表演,拿到后世,绝不逊色于任何歌舞团,任何顶级舞蹈家。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连音乐的编排设计上,也有着独特的韵味。 陈观楼看得津津有味,上辈子他只是一个社畜,虽有点小钱,依旧不改牛马的本质,没福气如此近距离观赏这般顶级的表演。 不愧是京城顶级销金窟,随便拿出一个节目,就叫人直呼过瘾。 这才是顶级的享受。 光是床上那点事有什么意义,享受必须是全方位的。 他看得入神,老朝奉则一直关注他的神情变换,见他满意今晚的安排,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表演结束,第二场尚未开始,老朝奉挥挥手,叫外面的人都候着。 他要趁着陈观楼兴致不错的时候,聊一聊。 “陈狱丞可满意?” “满意,满意!我以前总嫌弃画舫地方小,耍不开,开价又死贵,一直舍不得来。今儿方长了见识,知道自己浅薄。” “陈狱丞喜欢,以后常来就是。” “来不起来不起。这等销金窟,我那点银子没几回就掏空了。” 陈观楼打了哈哈,享受是真享受,花的钱也是真金白银。一整套下来,没有上千两银子,下不了船。 多来个几回,一个月挣的钱还不够喝花酒,迟早破产。 “何须陈狱丞掏银子。你要来,报上老夫的名字即可。” 陈观楼嘿嘿一笑,“老朝奉你可别害我。我一个不起眼的天牢狱丞,三天两头往画舫跑,被有心人看见了,我头上的官帽子怕是保不住。你也知道,头上的官帽子我稀罕得紧,万万不能叫人抓住把柄。” “陈狱丞说笑了。你肯屈居天牢,是刑部上下沾光。你那般辛苦当差,偶尔出来松乏松乏,也是应当的。若是有人趁机生事,定是因为嫉恨。这种小人,无需你出面,跟老夫说一声,老夫在官场上多少还有点脸面,自会替陈大人分忧。” “老朝奉有心了。今儿见识京城顶级画舫,名不虚传,很是满意。不过,我这人粗俗惯了,感觉还是醉香楼这一类青楼适合我。哎,我这是山猪吃不了细糠,没法子啊!谁叫我没投生到侯府,只是侯府出五服的族人。哈哈哈……不说这些,不说这些……” 他端起茶杯润喉,画舫的酒,他碰都没碰一下。 这种地方的酒水,多半都不单纯。 虽说他有长生道果,不惧任何毒药媚药,但是,一来他不能暴露自己,二来懒得折腾。 演戏太累,不想演。 以他现在的实力,完全可以打直球,犯不着陪着演戏,浪费时间,浪费表情,浪费精力。 与其来来回回的周旋,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老朝奉稍微一琢磨,就将陈观楼的想法琢磨得七七八八。 于是,他果断改变策略,拍拍手,下人送进来一个木匣子。 他将木匣子往前推了推,“之前陈狱丞给了我等两日期限,大家感念陈大人一番良苦用心,这不,第一时间将补偿奉上。请陈大人过目。” 陈观楼微微一挑眉,打开匣子瞄了眼,十颗浑圆的东珠,以及一叠厚厚的银票。粗略估算,少说有几万两。 大手笔啊! 陈观楼笑眯眯的合上木匣子,“诸位的心意我收到了。” “不知大人意下如何?”老朝奉小心翼翼问道。 “案子已经在刑部过了明路,尚书大人责令六扇门严查此事。天子脚下,发生刺杀朝廷命官如此骇人听闻的重案,不查不行,还要严查。如果老朝奉是想让我放过诸位一马,取消封条,恕我无能为力。此案由刑部亲自督查,非我一介狱丞能干涉。” “大人的话,老夫明白。老夫岂敢为难大人。老夫是想替那几个不成器的下贱玩意求个情,不知大人能否开恩,饶了他们的死罪。” 老朝奉心累得很。 一大把年纪,好好养着老,老了老了,养着养着,一大把年纪还要出头替人擦屁股。何苦来哉! 没事招惹九品武者,一个个都活腻了。 亏得陈观楼是官场上的人,凡事讲究一个‘理’字,愿意接受官场上的手段来处理刺杀这件事。 换做别的九品武者,胆敢刺杀,当天晚上就杀到赌坊,杀个血流成河。 江湖上的武者,常以武犯禁。 宗门世家的武者,同样是杀人如饮水。胆敢刺杀,就要做好满门被灭的准备。这些武者,品级越高,实力越强,越不允许任何人挑衅。 陈观楼肯讲‘理’,已然胜过其他武者许多。当然,也因为其他修为高深的武者不曾入仕途,不曾混官场,自然不懂官场规矩。 陈观楼似笑非笑地看着老朝奉,想什么呢,饶过死罪,呵呵! 他没有丝毫客气,直接讥讽道:“老朝奉,你瞧你,老糊涂了,又跟我开玩笑。我这张脸不值钱吗?胆敢挑衅我,还能活命,你叫我以后出门怎么见人?旁人见了,只会笑话我是个怂货,连杀人都不敢。 这事啊,不见血是不行的。我也不多要,三颗人头,这事在我这里就算是揭过去了。剩下的,你们单独跟刑部打擂台。相信没有我参与其中,你们和刑部之间的恩怨很快就能解决。 若是明儿一早我没见到三颗该死的人头,那不好意思,刑部查案,我少不得要插一手。一旦我插手,你们想尽快结案,就不是三颗人头能解决的。” 第588章 验人头 老朝奉心头一哆嗦。 “明儿一早?” “对,明儿一早。不要拿三颗不相干的人的头颅来敷衍我。究竟是哪三位掌柜安排刺客刺杀,我心头一清二楚。老朝奉,今晚回去,千万别杀错人。杀错一个,我要你赔十颗人头。我陈观楼,向来说话算数,童叟无欺。” 老朝奉干瘦的脸颊控制不住的抽搐。 陈观楼喝完最后一点茶水,抱起木匣子,“心意我收到了,很不错,我很满意。明儿一早,只要老朝奉将最后的诚意送到天牢,我们之间旧账一笔勾销。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到天牢找我。告辞!” 老朝奉本欲张嘴挽留,今晚他安排了一整夜的节目,真正的精华还在后面。这就走了,怪可惜的,好歹享受全套啊。 可是,话到嘴边,无论如何说不出挽留的话。 走吧,走吧! 瘟神赶紧走。 他脑仁痛。 陈观楼没坐船,而是轻轻脚踏船桨,身形跃起,好似踩在半空行走,轻飘飘的渡过宽阔的湖面,上了岸。 在湖上讨生活的人,见过许多武者,或俊的或丑的,还有招待女宾的画舫。但是像陈观楼这般轻松惬意在湖面上踏步而行,轻飘飘的渡到岸上,却是头一回见着。 以前有显摆的武者,踩水渡河,必然要借助一二工具。 老朝奉也见到了这一幕。 “御空而行!此乃御空而行!”老朝奉喃喃自语,不借助任何外物,御空而行,非顶尖武者不可施为。 原本还有点犹豫的心,在这一刻坚定了下来。 死吧! 该死的都死了,事情就能了结,大家都能跟着喘口气。 往好处想,只是死三个人,而不是三个家族,不是几百口人,已是幸运。 九品武者的逆鳞,岂能随意碰触。碰了就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陈观楼回了侯府后巷的家,一夜修炼,天亮的时候整个人神清气爽,隐约察觉到修为有所精进。至于精进到何种程度,究竟是不是九品实力,九品哪个段位,他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这就是没有师承,没有前辈教导的弊端。 一路上全靠自己摸索,错了对了都不知道,全靠命大。 武者多如牛毛。 然,九品武者却极为罕见,好似那天山雪莲,只听过没见过。 其实,过了五品,进了六品的武者已经属于稀有物种,每一个都是宝贝。赌坊派出七品武者刺杀他,是真的下了大本钱。 培养一个七品武者,时间,人力,财力,各种资源的投入,必定是一个天文数字。 就这么折了! 心疼啊! 洗漱完毕,换上制服,晃悠悠前往天牢当差。 刚在公事房坐下,对面早餐店的早餐就送了进来。 对方尽管送,他则敞开吃。谁都没提钱。 穆青山见他吃了没问题,想来早餐店不是为了下毒。于是他也要了一份吃起来,同样免费。 吃了一口就上瘾,以至于后悔昨天没吃着。 想打听一下昨晚上顶级销金窟的见闻,好几次张口欲言,都被陈观楼一眼瞪了回去。 “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你又去不了,一个晚上上千两银子,卖了你都不够。不知道心头就不会生出妄念,不会因此堕入魔道,心生魔怔。我都是为你好啊!像我这么好的东家,满京城都找不到几个。” 陈观楼义正辞严地的拒绝了穆青山。 穆青山:…… 怎么着,他还要感谢东翁不肯跟他分享销金窟的见闻? “东翁这张嘴,死的都能说活了。” “我要是有这本事,我就是神仙,天下人都得供奉我,我天天吃香火得长生。” “既是神仙,必然长生。” “谁告诉你神仙必定长生?” “那谁又说过神仙不得长生?若不得长生,何必当神仙?” 这就是个悖论! 陈观楼不欲跟穆青山争辩。王八蛋一个,越发没有规矩,忘了上下尊卑。 别人的师爷,恪守本分,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他的师爷,也就刚来那会老实了一阵,最近都学会了跟他斗嘴,辩论。 莫非是他气质独特,养出来的师爷都与别家格外不同,透着他的气质:离经叛道! 他甩甩脑袋,赶紧将这个荒唐的念头甩出去。 吃完早餐,喝了半杯茶。 赶在两日期限结束之前,老朝奉最后的心意,终于送到。 三个木盒子,由三个小厮提着。 三个小厮战战兢兢,腿肚子一直哆哆嗦嗦,好似见了阎王爷。 陈观楼坐在椅子上,不爽的看着三个小厮,“本官会吃人吗?” “大人息怒!昨儿晚上,老朝奉吹了凉风,一大早就咳嗽,下不了床。大夫看了,是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大人,因此老朝奉无法亲临,派我等前来。这是老朝奉给大人的信件,请大人过目。” 还是管事的胆大心细会说话,双手奉上信件,躬身站在一旁,等候吩咐。 陈观楼拆了信件。 老朝奉的信,言辞恳切,诚意满满。 看了信,他心头的火气消了消,“把盒子打开,我亲眼瞧瞧。” 管事领命,忙吩咐三个小厮打开木盒子。 三个小厮面无血色,哆哆嗦嗦打开木盒子,露出洒了石灰的三颗头颅。 陈观楼瞄了眼,看得真真切切,就是那三个安排刺客刺杀他的掌柜,其中一个姓胡的掌柜,最是嚣张。 他又看了眼颈项上的刀法,“死后切的?” “不瞒大人,的确是死后切的。” “怎么死的?” “这二位是喝毒药死的,这一位是窒息而死。” 哦! 陈观楼笑了笑,“来人,去将老张头请来。” 赌坊管事不知老张头是谁,面带疑惑。 陈观楼不理会对方,只喝茶。 片刻功夫,老张头被请来,“拜见大人。” “老张头,帮我看看那三颗人头,都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拿出你的看家本事。” 赌坊管事万万没想到,陈观楼竟然会请来仵作验人头,这是什么操作?莫非怀疑人头有假? 人都死了,人头何来的作假? 此举实在是出人意料。 难怪老朝奉一再强调,陈狱丞乃是非常人,不能以常人看待。正常人,谁会在拥有九品修为的情况下,蜗居天牢当个小小的狱丞。天下间,古今往来,也只有陈狱丞这么一个大奇葩。 第589章 朝廷关我屁事 “初步判定,三位死者是在死后被人砍下头颅,刀口平整,一刀切下,显然是用刀高手所为。死亡时间接近,大约三到四个时辰之前。 左边两位死者,应是中毒而亡,观其面部,要么是主动服毒,要么是将毒药混合在饭食中,因此表情并不狰狞。右边这位,应是窒息而亡,面目狰狞,由此可见死前曾有过一番剧烈的挣扎……” 说起自己的专业,老张头侃侃而谈,言之有物。 赌坊的几个人,很是惊讶。因为老张头所说,正是他们所见。他们亲眼看见三位掌柜过世,亲眼看见死后被人砍下头颅。老张头所说,一分一毫不差。 没想到天牢还有这等仵作高手。 “因只有头颅,能判定的只有这些。若是尸首完整,还能看出更多内容。” 老张头微微一躬身。 陈观楼了然点头,“赏!老张头你先退下。” 老张头躬身退下,自去钱富贵那里领取赏银。 赌坊管事陪着笑,“陈大人,此事你看?” 陈观楼笑了笑,端起茶杯,“回去告诉老朝奉,他的诚意我收到了,很满意。叫他放心,此事在我这里就此揭过。以后做事啊,别那么冲动。天牢这地,虽说是个筛子,人人都能伸手进来。但是,筛子不是窟窿,妄想在天牢搅风搅雨,本官少不得要砍几只手。都回吧,三颗人头也都拿回去。人死了,好歹留个全尸。” “多谢陈大人开恩。陈大人的话,小的会如实带给老朝奉。” 陈观楼嗯了一声,赌坊管事也不敢耽误,怕遭人嫌弃。赶忙带着小厮,提着装着人头的木盒子匆匆离开了天牢。 事情了结。 陈观楼下了天牢巡视,顺便告诉许霖,“买通狱卒给你下毒的人,不是卫老三。你得罪的人太多,自己想想,谁要置你于死地?” 许霖养了数日,身体已经大好。就是掉的肉,还没补回来,看起来有些虚弱,脸色也有点蜡黄。 陈观楼问过穆医官,说是许霖身体无碍,天牢就这条件,想要养身,只能等出狱后。 许霖拱拱手,表示感谢,“我自然信陈狱丞的调查,你说不是卫老三所为,那就一定不是他。至于其他人,这些年得罪的人实在太多,很多都不记得,一时半会真想不起来谁会如此恨我。” 陈观楼啧啧两声。 “你这些年,仗着一张脸,究竟祸害了多少大姑娘小媳妇,你心头就没点数?” 许霖翻了个白眼,“我与所有女子,皆是你情我愿,何来祸害二字。” “大姑娘小媳妇被你祸害了,就不缠着你,不想嫁给你?” “事先就会说清楚其中利害关系。事后还要纠缠不清,我自不会理会。” “坏了姑娘家的清白,你也不负责?” “陈狱丞莫要胡说,我何时坏过姑娘家的清白?再说了,明知我不肯负责,还要贴上来的姑娘,能是正经姑娘?” 此话貌似有道理。 陈观楼嬉笑一声,“这次出去后,吸取教训吧。学学我,花不了几个钱,却能免去后顾之忧,你说是不是?” “我有这张脸,无需花钱。” 这话说得忒不要脸,难道旁人就没脸了吗? 陈观楼很是嫌弃,许霖嘚瑟什么啊,一张脸勉强能跟他平分秋色而已。真有本事,就像苏子实一般,将公主迷得晕头转向。 甲字号大牢最近关进来一波犯官,官职都不大,但是不缺钱。甲字号大牢默默发了一笔财。 陈观楼亲自慰问新来的几位财神爷,关心他们的吃喝,给他们讲一讲天牢的规矩。 其中一位黄姓大人,四十好几的年纪,长了一双倒三角眼,面相看起来很不好,显得很阴险。 “陈狱丞,我有一通大富贵,不知陈狱丞是否有兴趣。” 陈观楼微微挑眉,“什么大富贵,说来听听。” 黄大人左右看看,招招手,示意对方靠近些,然后附耳悄声说道:“事关盗卖军粮一事……” “闭嘴!” 陈观楼也跟着左右看看,明知周围没人,下意识却这么做了。 由此可见,黄大人说的这事何等的要命。 “黄大人是活腻了吗?这里是天牢,不是刑部大堂。我与你往日无冤无仇,你却拉我蹚浑水,太不地道。念在你初犯,这次我就当什么都没听见。下回你再胆敢胡言乱语,别怪我心狠手辣,将你丢进刑房,自生自灭。” “陈狱丞,我话还没说完。你就不想知道其中内情。此事若是操作得当,那可是天大的富贵。” 陈观楼笑了,盯着对方,讥讽道:“你看我像是缺富贵的人吗?不瞒你说,昨儿晚上我刚收了一笔富贵。别人非要送,我是盛情难却。” “难道陈狱丞甘愿一辈子蜗居天牢这等污秽之地?就不想……” “不想!你忘了我姓什么了吗?我要是想升官,还需要你来给我大富贵。黄大人,你未免太自以为是。我要是想升官,早八百年就已经升了,说不定官职比你还高。” 黄大人一脸糊涂,不解,完全不能理解,“那为何陈狱丞至今还蜗居天牢?” “天牢这地好啊!天不管地不管,关起门来我最大,还有银子花。正所谓钱多事少离家近。这么好的风水宝地,我自是要长久留在这里。” 黄大人的表情可谓一言难尽,难以理解。仿佛听见了世上最荒谬的言语。 世上竟然还有嫌官职高,不想升官的人。 陈观楼担心眼前这人利欲熏心,于是警告道:“黄大人,你最好管好你的嘴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头清楚。就算你要胡言乱语,也请等离开了天牢之后。 关押在天牢这期间,你胆敢乱说,休怪我不客气。记住,天牢只管犯人,不管审案。别拿忽悠人的那一套跑到我的地盘施展。你胆敢对他人说出一个字,你这辈子就休想走出天牢一步。” “陈狱丞身为朝廷命官,难道就不想为朝廷分忧?” “朝廷关我屁事!休要生事,否则叫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说罢,陈观楼拂袖离去。 第484章 第一个先劈死他 皇帝死了,皇位继承人却没有定下来。 国朝三百年,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如果,继承人是唯一的,一切问题迎刃而解。麻溜的,直接登基称帝吧,一切回到正轨。 偏偏,老皇帝太能生,剔除了一帮不合格的皇子,还有一群皇子在竞争。 谁都能当皇帝,谁都有能耐做皇帝。 问题来了,谁来当这个皇帝? 忠王? 忠王都被废了,凭啥他来。 晋王? 忠王难道死了吗?既然没死,晋王凭啥? 燕王? 晋王都不行,燕王凭啥? 反对一个人,鸡蛋里挑骨头,总能挑出毛病。从出身,从才学,从品性,从声誉,从能力…… 说到底,这玩意不是一加一等于二,它不能量化,不能标准化。千人千面。他说礼贤下士是明君风范,你说礼贤下士是缺乏决断。他说刚愎自用是缺点,是国朝不幸。你说刚愎自用代表了帝王做事有决断力,不易受人左右,有坚定的意志力。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没有标准,不能量化,看似人人都有资格参与竞争,然而谁胜谁负全凭背后势力说话,而非个人实力。 这就很操蛋了。 李良程没急着表态,于照安也没急着表态。 这只是第一次碰头会,先通个气。具体定谁为继承人,后面还有得拉扯,绝非一次碰头会就能决定的。 但是,私底下,于照安质问陈观复,为何碰头会的时候不表态。 “你不是说要恢复正统吗?你还说你代表了侯府。敢问陈世子,你到底在玩什么?” “我现在表态能抵定乾坤吗?不能!反而早早暴露了忠王的底牌。不如等到最后投票的时候,我再表态也不迟。” “你凭什么认定最后要靠投票选继承人?” “这是明摆着的。意见不统一,各位皇子在朝中都有支持者,李相又不能一言而决。怎么办?唯有公开投票,拼运气拼人气。否则,任何举措都会饱受质疑。李相是个爱惜羽毛的人,他不可能在这么重大的事情上落人口实,留下把柄。换做于相你,你肯定也会选择投票决定。” 于照安无法反驳。 是的。 换做是他,到最后无可奈何之下,肯定也会用不记名投票来决定皇位继承人。无论选谁,他都不用承担责任,还能落下好名声。无论是谁当皇帝,反正头几年,他依旧会稳稳的坐在宰辅的位置上。多方来看,这是最优解。 于照安咬牙问道:“你当真会投忠王?” “百分百会投忠王。莫非于相支持晋王殿下?说的也是,你们是师兄弟……” “是不是师兄弟不重要,是不是出自稷下学宫更不重要。” “哦……”陈观复了然一笑,“的确不太重要。我听到一些议论,说是陛下受伤后之所以昏迷不醒,以至于最后薨逝,皆因为稷下学宫献药所致。若非稷下学宫献上的丹药,毁坏了陛下的身体,陛下不至于……” “一派胡言!陛下薨逝,分明是反贼所为。接下来我会督促有司衙门,严查祭台爆炸案。无论牵连到谁,绝不放过。”于照安气急败坏。究竟是何人,包藏祸心,竟然要将稷下学宫拉入这摊浑水,好恶毒的手段。 “我理解于相急于替稷下学宫撇清责任的想法。但是……这个说法已经深得一部分朝廷官员的支持。等这边告一段落,定会有人牵头狠狠调查稷下学宫,查一查那些丹药。我说这些的想法是,于相可以选择暂时同稷下学宫切割,没必要非得绑在一条船上。” “陈观复,你果然包藏祸心。你不仅污蔑稷下学宫,你还想往本官身上泼脏水,坏了本官的名声。” 陈观复低头一笑,随意摇摇头否认道:“于相随便怎么想,我只是想说,暴风雨快来了。祭台爆炸案,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 “此话何意?你怀疑本官?放肆!”于照安气急败坏。 “如果晋王继承了皇位,怀疑于相,难道不应该?”陈观复反问道。 “说来说去,还是替忠王张目。陈观复,本官真是看错了你,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忠臣,一心一意替忠王殿下打算。” 陈观复是忠臣吗? 忠臣能走私违禁武器?能走私朝廷犯人? 他根本就是想浑水摸鱼,将这摊浑水搅得越发的浑浊。赵明桥如果是搅屎棍,那他就是站在岸边往茅坑里丢鞭炮炸屎的小孩,要弄得所有人一身腥。只有大家都臭了,才能混淆视线。 两人不欢而散。貌似‘结盟’破裂。 忠王这会在做什么? 他在带头哭灵,哭得伤心欲绝,痛不欲生。完美扮演了一个大孝子。朝臣们任谁见了,没人能指责忠王做得不够好。相反,他做得相当好,礼仪没有丝毫出错,令礼部上下所有官员大感满意,对忠王的好感迅速攀升。 其他皇子王爷不甘落后,扮演孝子,又不是没有演过。哭灵,简单,生姜水往眼睛上一抹,保管你哭红了双眼。 这一出孝子唱戏,真真是感天动地。 老皇帝这辈子值了! 赵明桥这人,不甘寂寞。哭灵结束,他就开始行动了。 他不纠缠皇位继承一事,他心知肚明,以他的地位,他根本左右不了结局。无非就是当一个搅屎棍,被人利用。 他在宫里这些天,已经出够了风头,声名显达,人人皆知。最重要的是,他没掉脑袋。已经算是超额完成任务。 接下来,他将目光转移到祭台爆炸案,要替死去的老皇帝讨回一个公道。 李良程:…… 他看着信誓旦旦要替老皇帝讨回公道的赵明桥,脑子里只回荡着两个字:无耻!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辈,令人瞠目。 之前还在口口声声喊口号,要求退位,要求废帝,一副要将老皇帝钉死在耻辱柱上,赶尽杀绝的态度。 一转眼,又开始惺惺作态要调查祭台爆炸案,说什么替老皇帝讨回公道,查出爆炸案元凶,祭奠老皇帝在天之灵。 老皇帝如果真的有灵,第一个先劈死赵明桥。 第485章 态度要端正 赵明桥的要求正确吗? 太正确了! 无与伦比的正确! 纵然李良程恨不得劈了对方,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赵明桥的要求无可指摘,正确得一塌糊涂。 老皇帝因爆炸案受伤昏迷,最终薨逝。爆炸案要不要查? 当然要查! 不仅要查,还要一查到底,将幕后之人抓出来。无论涉及到谁,都没有情面可讲。纵然是王公贵族,皇亲国戚,有一个算一个,凡有牵连,统统抓起来投进大狱。 他身为宰辅,必须摆出这个姿态。 而且,这件事不应该由一个下级官员提出来,本应是他,是他这个左相牵头做这件事。 赵明桥在丧仪期间,在新皇还没确定之前,提出查案,分明又是想当搅屎棍。 其实,调查爆炸案,应该由新皇来做。新皇登基,一要忙着丧仪,给老皇帝出殡送葬,二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调查爆炸案就是交代。 赵明桥抢先一步,就是坏了规矩。 难道李良程能不知道派人调查爆炸案吗?他只是克制住了,将这个机会送给新皇,释放善意。 “赵明桥,朝廷做事自有规矩。你现在是在破坏大好局面,是在给大家添堵。我就问你,眼下还有什么比新皇登基更重要?你分明是故意搞事。” “李相此言差矣。陛下薨逝,我和李相一样悲痛。然而,光顾着悲痛却不做事,能行吗?天下人可都看着。陛下死得不明不白,难道不该给一个交代?爆炸案究竟是谁做的,难道不该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本官何时说过不查爆炸案,不给天下人交道。本官是要提醒你,凡事都有轻重缓急,做事要讲究方式方法,而不是一味的往前冲。你横冲直闯,你说说,这段时间你闯了多少祸事出来。若非看在你年轻有朝气有才气,大家都跟本官一样惜才,按照你所作所为,早就下了诏狱!” 李良程痛心疾首啊! 以过来人的身份,教导小年轻。也算是仁至义尽,苦口婆心。 看样子,小年轻没能听进去。 赵明桥冷哼一声,很是不屑李良程的教导,“敢问李相,到底查不查爆炸案。” “放肆!你身为下官,谁容你如此放肆同本官说话,懂不懂规矩。” “下官只想知道,到底查不查爆炸案。” “当然要查!但是轮不到你来质问本官,更轮不到你来调查此案。有司衙门自会调查爆炸案,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既然要查,为何江图那厮还在灵堂哭灵?爆炸案,第一个要查的人就是江图。他身为爆炸案最直接的关联者,竟然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陛下的丧仪上,试问,这让天下人如何看待朝廷律法,如何看待朝廷诸公?莫非诸公连处置一个奸臣的能耐都没有?陛下活着的时候,你们没有能耐就算了,如今陛下都死了,你们还没能耐。那就别怪下官带头出面质问诸公:这个天下这个朝堂,你们还能不能当家?” 赵明桥话语很密,就跟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一通砸,狠狠砸在李良程的脑门上。 李良程只感觉脑门子嗡嗡嗡地作响,乱做了一团。 他揉了揉眉心,以及两边太阳穴,勉强缓解了一下头痛的症状,不耐烦的说道:“说到底,你就是针对江图。” “对,下官就是针对江图。江图这厮,分明就是个奸臣,谄媚蛊惑,致使陛下犯下许多错误,可谓是人人喊打。下官实在是想不明白,诸公为何会继续纵容此獠?陛下已经薨逝,就该当机立断,将此獠下大狱,给天下人一个明确信号:这天要变了!” 李良程咬咬牙,他想斥责赵明桥乱来。 但是,转念一想,就否决了这个想法。 不行,不能这么做。 江图乃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他岂能替江图出头。尽管他原本的想法,是要将江图留给新皇,让新皇发落,在新皇面前落一个好。 奈何,赵明桥一干人步步紧逼,分明是想打乱他的安排。 他现在要是不收拾江图,改明儿脏水就该泼到他的头上。 权衡一番,他果断做出决定,“事关爆炸案,江图身为祭台工程负责人,理应看管起来。这样,先将江图收押,等新皇继位后,再安排有司衙门调查。赵明桥,本官已经做出了妥协,你不要得寸进尺。坏了大好局面,本官饶不了你。” 这是典型的给个甜枣打一棍子。 对付赵明桥这类人,不能一味来硬的,但也不能一味妥协,以免对方食髓知味,得寸进尺,不知进退。 必要的敲打是必须的。 赵明桥是聪明人,他听得懂潜台词。关键是,他愿不愿意接受。 这一回,他沉默片刻,选择了接受。他也清楚,不能逼迫太甚,他既然没死,就没必要再次下大狱,耽误大事。尤其是眼下新皇选拔的关键时刻,他绝不能离开皇宫。 所以,他选择了接受,接受李良程的建议。 当即躬身,做足了礼节,“多谢李相替天下人张目,为陛下讨回公道,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李良程气笑了,瞧瞧对方前倨后恭的态度。所以说嘛,混官场的,没有谁是真正的愣头青。一个官员选择做一个愣头青,要么伪装,要么必有所求,要么二者合一。 赵明桥就是典型的伪装,其实心里头什么都明白。 “明桥啊,你要珍惜机会,明白吗?你好不容易从天牢出来,莫要继续胡闹,坏了大事。本官可以纵容你一次两次,但不会纵容你三次四次。已经有很多人在本官面前抱怨,指责你的不是。你回去仔细想一想,到底要不要改一改?” “李相认为我该怎么改?”赵明桥做出一副谦虚受教的态度。 李良程盯着他,思虑了一番,“懂进退,知分寸,方能做大事。你的搞法,永远都不可能做成大事。国朝自有规矩,不可能容忍一个癫狂之辈身居高位,败坏朝纲。” 言下之意,赵明桥继续玩癫狂手段,就别怪将他打发到地方上做官,做一辈子地方官。到死都别想进京。 不进京,永远都别想身居高位。 第486章 我七你三 新皇还没选出来,江图这厮就开启了牢狱生活,被投进了天牢。 这是李良程特意交代的。 必须将江图关进讲规矩天牢,绝不能把人投进诏狱。 他担心江图如果进了诏狱,恐怕新皇还没登基,人就死了,家也被抄了,财货全都下落不明。 这事锦衣卫绝对干得出来。 国朝三百年,锦衣卫的恶臭名声绝不是被人抹黑,九成九都是他们自己干出来的恶事。 老皇帝过世,皇位空悬。 你以为锦衣卫没了主子,会像无头苍蝇似的惶恐不安。 大错特错。 新旧交替,别的衙门照常办公,锦衣卫却可以趁此机会大肆钻空子,还没人管。正经的说,唯有皇帝能指挥锦衣卫。 言下之意,就算是政事堂出面,锦衣卫也可以不给面子。当然,在官场上混,大家不会将关系处得跟仇敌似的。政事堂的面子锦衣卫还是要给的。 但是,一旦让锦衣卫找到机会钻空子,那不得了。等到有人管的时候,生米都煮成熟饭,徒呼奈何。 为避免江图死在牢里,所以李良程特意打了招呼,将人关进天牢。让天牢好生看着,莫要动刑。一切等新皇登基后再说! 压力一下子就来到了天牢,准确的说来到了陈观楼身上。 江图被关进大牢这一天,他是被一群官场狂徒押送来的,帽子被扯掉,头发散落,衣衫被撕破,脚上的鞋子还少了一只。 陈观楼见状,哪里敢迟疑,赶紧让狱卒上前把犯人江图接收,手续都没走完,人已经被关进大牢。 他就怕这群官场狂徒冲动起来,把人给打死了。 上面三番两次的提醒他,必须照看好江图。 江图是奸臣,此事不假。可他更是爆炸案的关键人物,爆炸案能不能查清楚,还得落到江图身上。人要是在天牢出了事,就是陈观楼的责任。 陈观楼:…… 能不能别把这么敏感又关键的人物关押到天牢。隔壁诏狱最近空得很,专门腾出牢房用来关押爆炸案相关犯人。 上面一口否决。 “李相说了,天牢狱卒讲规矩,不会随便乱来。天牢的名声都传到了李相耳中,陈观楼,你可要把握住机会啊!” 这话是孙道宁说的。 孙道宁这厮最近没少跳动,上蹿下跳的,格外起劲。 江图落狱,他表现得特别积极。抽空从宫里出来一趟,跑天牢视察了一下甲字号大牢,看了看甲字号大牢的环境,‘慰问’了一下里面关押的犯人。然后抓住陈观楼,一通大道理灌输。 陈观楼突然就问了一句,“大人要升官了吗?刑部尚书是不是要换人了?” “胡说八道!这种话岂能随便说。你干好你自己的差事,看好江图,莫要让这厮出任何问题。” “大人还不了解我,大明王我都拿下来了,一直坚持到祭天大典。区区一个江图,绝对手到擒来。” “你可别大意。大明王只是一个反贼,能牵连的也都是一群泥腿子。江图可不同,江图在官场上厮混了十几年,又是陛下身边的宠臣,这里面牵连了究竟多少人,多少事,本官都不敢深想。如果说想弄死大明王的人是十个,那么想弄死江图的人起码是一百个。小陈,你的压力很大啊。” 陈观楼赶紧顺杆爬,“大人,我们天牢苦啊!干着最累最苦的活,背负着全天下的误解和骂名,拿着朝廷最低俸禄,狗都不待见。请大人发发善心,免了抽成吧。” “胡说!”孙道宁眼睛一瞪,恨不得吃了陈观楼。简直是荒唐,竟然敢提免抽成,成何体统。免了抽成,大人们的喝茶费,取暖费,加班费,差旅费,降暑费……怎么办?找谁要? 陈观楼立马退缩,“那那那,能不能恢复到四年前的抽成比例?现在的抽成比例,我等狱卒那真是操着宰辅的心,挣着卖大白菜的钱。太少了。大人,多给点吧。” 孙道宁也跟着叫苦,“这事情我一个人说了不算。你也是吃公家饭的人,理应清楚,比例上去了,再想降下来那是千难万难。哎,国事艰难啊,户部年年闹饥荒,尔等也要体谅刑部的不易。刑部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大家都要吃饭,要养家,那么点钱大家一分,落到手里头能有多少。说不定本官拿到手的钱还没你小子多。” “那不能!绝不可能!”陈观楼矢口否认,大声叫屈,“大人,我的账目每一笔都有据可查,绝无私账烂账坏账,绝无中饱私囊。我每个月挣的钱,那也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眼看着饭都吃不起了,大人开个恩,好歹给条活路。从手指缝漏一点,就足够我等狱卒开心。” “哎,大家都不容易。” 堂堂刑部侍郎,拉扯话题的本事,那叫一个绝。叫苦,谁都有苦处。叫穷,人人都穷。 反正就是极限拉扯。 任凭陈观楼说破了嘴,孙道宁的嘴巴也没有松开一条缝,反过来还想让天牢努力努力,多给上面交份子钱,就差摊派了。 吓得陈观楼赶紧打住这个话题。 尼玛,这帮官场老手,估计是从户部那边学来的经验,要钱的时候那叫一个奇招辈出。不想给钱的时候,那表情那姿态那叫一个动人。 陈观楼恨得砍死这帮上官,就知道惦记钱。 他干脆问道,“江图关进天牢,敢问大人,我等狱卒能做到什么程度?” 孙道宁眉眼微微一动,反问道:“你想做到什么程度?” 陈观楼伸出手,大拇指跟食指捻了捻,做出一个数票子的动作。 孙道宁呵呵一笑,“可!但要注意分寸,更要注意方式方法,数目上面要有考究。以及,本官要抽七成,不入账。” “大人要抽七成,会不会……” 陈观楼想要大骂对方贪得无厌,一个人就抽七成,怎么不去抢。 “那就八成!”孙道宁端起茶杯,一副云淡风轻的态度。 陈观楼:…… 他张了张嘴,怕继续聊下去,就变成了九成,十成,最后白忙活。 “行吧,七成就七成,不入账。如何把钱交给大人?” “本官自会派人来取。若是有品相好的字画古玩,记得送到本官府上。” 第487章 如何从钱袋子里往外掏钱 送走了黑心肠子的孙道宁。 陈观楼叫来肖金,询问,“人收监了吗。” “回禀大人,已经收监,手续也办好了。请大人过目。” 陈观楼拿起公文瞧了眼,一边叮嘱道:“提醒下面的兔崽子,那可是朝中大名鼎鼎的江大人,招子都给我放亮点,都客气些。” “大人,江图可是朝中大大有名的奸贼。” “他是不是奸贼,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他身系祭台爆炸案的真相,等新皇登基,第一个就要审他。你敢让他顶着一张受过刑的脸去面圣?”陈观楼厉声呵斥。 他的原则向来是,天牢不预设立场。不管谁来,都是犯人,都得照着规矩做事。实在是有困难,酌情处理。 管他奸贼还是正义之士,天牢只负责看守犯人。还真当自己是执法者啊!问问隔壁的锦衣卫答应吗,六扇门答应吗? “他还能面圣?”肖金很是吃惊。 陈观楼轻笑一声,“这就是你没见识了。江图在朝中混了多少年,专职替老皇帝揽财揽了多少年?每笔钱经手的时候,他就算只是揩揩油,你说能攒下多少财富。换做你来当皇帝,又正是用钱的时候,你能不惦记江大人的钱袋子?” “小的可当不了皇帝。” “我是打个比方,没让你当皇帝。你当还不如我来当,好歹我私心没那么重,物欲差不多就行了。总而言之,好生关照江大人,不能让他伤着了饿着了,除非我亲自下令。你给我记住了,他是未来新皇的钱袋子,懂了吗?” 肖金点点头,又摇摇头,似懂非懂。他无法理解江图怎么就成了新皇的钱袋子。皇帝老儿还能缺钱,开什么玩笑。 而且江图可是大大的奸贼,新皇用他,就不怕背负骂名? 陈观楼拍拍他的肩膀,“你要是真不懂,就去问钱富贵,他肯定懂。总之啊,新皇继位,钱就跟流水似的花出去,任谁都要心疼啊。” “为啥啊!”肖金追问。 陈观楼瞪了他一眼,“换做是你继承了你老子娘的家业,你是不是要打赏一番,笼络住家中的老仆,封赏身边忠心耿耿的下属。还得摆上几桌,宴请亲朋好友,昭告天下,肖家从今由你做主。” “那是应该的。” “新皇继位,这一套流程是不是得扩大个百倍,封赏的人数那是百倍于普通人,钱是不是也得百倍的花?你算算,得用多少钱。还有前线正在打仗的将士,新皇登基后,是不是也得给点表示,鼓励鼓励?有什么比钱更实在的。” “大人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那么你现在明白江图为什么会是新皇的钱袋子了吧。” “小的懂了!大人放心,我一定好生照看江大人,不让他吃半点苦。” “吃不吃苦,我说了算。我让他吃,他不吃也要吃。记住了吗?” “记住了。” 陈观楼琢磨了一会,才亲自下大牢,去看望大名鼎鼎的江图江大人。 早就耳闻此人,直到现在,他才看见真人。 “江大人,幸会!之前承蒙江大人关照。” 江图这会正沮丧着,思索着自己的出路。他慌吗? 他慌得要死! 老皇帝一死,他就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 他怕死!比谁都怕! 这段时间,他一直老老实实,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就怕引人关注。 万万没想到,赵明桥会将矛头对准他。更没想到,李良程竟然下令将他关进天牢。 之前,他一直试图同邱德福联系,双方都是老皇帝的走狗,两人联手说不定会有一线生机。却不料,邱德福根本不鸟他,完全没有要合作的想法。 江图心头恨啊! 这会正烦躁着,有人跑来打招呼,他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不过,他还是朝陈观楼看了眼,咦,有点面熟。 他突然想起来,“你姓陈,平江侯府那个陈,对吗?你叫陈什么来着?” “没想到大人竟然听说过我,我叫陈观楼。”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你叫陈观楼,你很厉害。我的人都打不过你,派出去的人都被你杀了。你竟然还在天牢当差,侯府竟然舍得放任你不管?” 江图很是意外,想不明白侯府的操作。换做是他,手底下有这个这么能打的人,肯定要提拔到身边,好生栽培。 “大人当初糊涂啊!”陈观楼笑话道。 江图脸色一沉,冷哼一声,“现在你得意了,本官成了你的阶下囚,你想看笑话就看吧。我知道你们天牢的规矩,我已经让狱卒拿着我的条子,去府上取钱。六百两太少,直接给一千两,如何?” “大人豪爽!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江大人,出手就是大方。大人,你的处境难啊!” 陈观楼语气一叹,显得特别为难。 江图蹙眉,“陈观楼你可别公报私仇啊!你要钱,我给你钱就是了。咱们公是公私是私。” “大人以为我是在威胁你?” 江图冷哼一声,一切不言自明。 “大人对自己的处境,心里就没一点数?” 江图皱眉,很是不耐烦。 陈观楼继续说道:“大人可知,刑部那边,孙侍郎亲自来到天牢叮嘱我,叫我一定要当心大人的安危。当初大明王被关押在天牢的时候,孙侍郎都没这么担心过。大人,你是真不知外面有多少人盼着你死吗?” “你什么意思?”江图立时慌了。难道他关进天牢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陈观楼摇摇头,显得很痛心也很遗憾,“大人糊涂啊!你以为,只有恨你的人才盼着你死吗?殊不知,更想你死的人,恰恰是自己人。大人的案子,背后牵连了多少人多少见不得光的事,大人应该比谁都清楚。这世上,唯有死人能保守秘密啊!大人,你说是不是?” 江图的脸色唰的一下就变白了。 “这些话谁让你说的?”他猛地冲到牢门前,英俊的脸变得扭曲狰狞,双眼充满了愤怒的火焰,似乎是要烧死所有胆敢谋算他的人。 “没有人。” “是不是孙道宁?还是陈观复?他们想干什么,想从本官这里得到什么?说啊!” 第489章 那画面太美,必须多看几眼 “朝中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揽财。”陈观楼很不客气的打破江图的美梦。 江图却不以为意,且十分自得地说道,“只有我愿意给陛下当狗。” 陈观楼:…… “愿意给陛下当狗的人多了去,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可是既能当狗,又能揽财的人,又有几个。”江图洋洋得意,颇为自得。 陈观楼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 钱这东西大家都爱,但并非每个人都懂如何揽财如何理财。就好像后世,频频看见谁谁被骗了几十万,谁谁被骗了几百万,大学教授都能被初中学历的骗子骗上千万。银行柜员努力阻止,都无法阻止某些人非要往坑里跳。 你说这些人的脑子他能守财呢,揽财呢,还是理财? 关键还在于,一个有能力理财揽财的人,想要给皇帝当狗,也得有门路啊!就比如那些商行掌柜,个个都懂理财,都懂如何做买卖。可他们缺少给陛下当狗的门路,缺少背锅的实力和勇气,一个操作不当,就被咔嚓了。 江图是少有的既能揽财,又能背锅,还抗揍的人。且有一套行之有效的保命手段。否则他也活不到今天。 但凡他能力欠缺了一点点,老皇帝都不可能保他。纵然保他,也有可能因为某个意外被人弄死。 说到底,老皇帝用他,跟他的个人能力是分不开的。 陈观楼饶有兴致地问道,“江大人这么有自信,莫非得到了内幕消息?你知道谁能继承皇位,提前打好了关系?” 江图神秘一笑,“宫里头的事情你少打听。你只需要知道,本官未必会死。” 在他面前装逼,陈观楼嗤笑一声。 他轻声说道:“祭台爆炸案,直接害死了陛下。这个罪名可大了,弑君,江大人你确定你能活下来?无论哪个皇子做了皇帝,都得替先帝报仇雪恨,否则不配为人子,更不配为君。” “陛下的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陛下的走狗,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希望陛下健康长寿,长命百岁。祭台爆炸案,分明就是有人陷害。” “可是,祭台是由你督造,无论如何你都要负全责。就算有人算计你,钻了空子,也是因为你管理不善,才会被人钻空子。你要是管理得当,别说炸药,连苍蝇都飞不进去。无论你怎么喊冤,叫屈,你的罪名都定死了。若是饶了你,天下人都不答应。江大人,你也算是求仁得仁。” 陈观楼一脸嬉笑看笑话。 老皇帝昏迷到死,期间没有人对付江图,估计跟他一样,都是等着看笑话。看看昔日不可一世的江图,如何变成丧家之犬。那画面太美,必须多看几眼。往后余生,怕是很难再看到这么热闹的戏码。 “不可能!”江图色厉内荏,他的确有点慌,但他不能在小小狱吏面前失了面子,“祭爆炸案,我最多承担一个督造不利的罪名,大不了流放。真正的元凶,是安放炸药的人,是想置陛下于死地的人。李良程不去查真正的凶手,独独将我关押起来,他分明就是挟私报复。” 江图怕极了,也是恨极了。 他年纪不算大,在官场绝对属于青年官员行列。不出意外还能活个几十年。关键是,他才享受了几年好日子,贪来的钱财拱手让人,还要丢掉性命,怎么想都不甘心。 “大人跟我说这些没有用,我只知道凡是进了天牢的奸臣,基本上没有人能翻案。最好的结果就是流放,好歹还留下一条命。至于你,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 陈观楼说的是实话。 江图名声在外,他如果被流放,恐怕走不到流放地就得死在半道上。最大的可能,刚出京城就被咔嚓了。 “真的没办法?”江图显然想要搏一搏。 陈观楼缓缓摇头,“你是大目标,盼着你死的人,如同过江之鲫。” 江图咬牙切齿,“总有办法,你容本官好生想想。” 陈观楼点点头,拿着条子离开了天牢。 江大人出手就是大方,整整一万两。他让钱富贵拿着条子去江府敲门要钱。 要钱的过程还是蛮顺利的。 江府的管家是个懂事的人,知道自家主子的性命如今就捏在天牢手中,没敢拿乔,很痛快的拿了钱,一再拜托好生照顾他们家老爷。又说,若是能花钱买命,江府上下都是千肯万肯。 显然,江家人都清楚,大厦将倾。天已经塌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等新皇登基。别的不敢妄想,只求活命。 能保住江图的性命,就能保住江家人的性命。 江图若死,江家满门都得死。没有江图死,江家满门活命这种可能。江家唯一的保护神只有江图,唯有江图,不会有第二个人。这已经是江家上下的共识。 凡是有人上门声称能保一家老小的性命,唯独要牺牲江图,牺牲钱财,绝不可信。江家是个什么玩意,有没有值得别人费力保命的价值,江家人比任何人都清楚。难得的自知之明。 这或许就是身为奸臣家属的自觉性。只要放弃幻想,一个个都会变得特别冷静,明道理懂是非。不敢抱有一丝一毫的希望。 自己是个什么玩意,自己心里得有数。 别的人家出了事,抱有希望,那是因为他们的确能找到援手之人。或是因为同窗,或是同年,或是同乡,或是志同道合的同僚,或是师长…… 江图有个啥? 屁都没有。 他就是一个不学无术之徒,啥“同”都没有,更不会有师长。老乡都是穷亲戚,要么就是他身边的走狗。 这身份,没了老皇帝,死路一条。 就这,江图还幻想着能活。 陈观楼心想,只能说江图是个乐观主义者。 乐观主义者好啊,不会寻死觅活,不会抑郁纠结。他不用担心大牢发生命案,可喜可贺。 钱富贵拿了钱,按照吩咐,先提取七成出来放在一边,等待孙道宁派人来取。剩下的钱要如何分配,他不敢做主,只能请示陈观楼。 第490章 小金库 对于钱的分配,陈观楼一向都很干脆,不玩你猜我猜那一套。 他对钱富贵吩咐道:“给我留一千,剩下的给大家分了。照顾江图这厮不是件容易事,大家这段时间挺难的,就当是给大家的补偿。记得留五百两给雷狱丞,他好歹担着狱丞的身份,不能因为他不来就忘了他。” 钱富贵面色犹豫,“大人只拿这么一点,小的认为不合适。江图这一单,没有大人,绝不可能拿到这么多钱。孙侍郎也不可能开这个口子,任由我们敲诈江图。小的以为,大人至少要拿两千才合理。” 好一个狗腿子! 那诚挚的小表情,有前途! 陈观楼笑了起来,拍拍钱富贵厚实的肩膀,表示了赞许,“你的心意我收下了。这一回就按照我的方案来做。这样吧,你抽点钱出来,看看外面有没有合适的买卖,把钱投进去。 要是赚了,以后赚的钱就当是咱们的小金库,谁家遇到困难,就从小金库里面走账,多少也能解决点事情。 将来干不动了,养老什么的,每个人每个月都从小金库里面领钱。这事具体怎么操作,你拿个章程出来。咱们狱卒辛苦一辈子,到最后什么都没落下,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必须得长远考虑。 这事别人都不行,只有你能做。若是人手不够,你就从狱卒里面挑选几个机灵的小子跟着你学做账,确保后继有人。不仅要继承你的手艺,还要继承我们狱卒互帮互助的传统,确保小金库是为大家谋福利,而不是沦为某个人的私产。” 如此重要的使命,如此信任,钱富贵顿时就觉着自己的背脊挺直了,肩膀上的担子加重了。油然生出一种使命感。 “大人真的,真的要为大家的养老设立小金库?”钱富贵语气激动的问道。 陈观楼郑重说道:“这能有假?这钱反正不入账,那就设立小金库,找个稳定能生钱的买卖投进去。不求多赚钱,每年能有盈余就行。 盈余的钱,多少比例继续投生意,多少比例抽出来做备用,帮助有困难的狱卒。这些你都拿出个章程来。 还有,如何帮人,什么样的情况才值得帮,也得有个章程。比如因为赌博造成家庭困难,这个该不该帮?必须有个说法,对吧。小金库是为大家谋福利,而不是为了赌鬼还债。还有,养老怎么个养法,哪些人有资格从小金库领钱养老,是不是也得有个标准,有个章程。这事千头万绪,有的你忙。” 钱富贵感到责任重大,又特别有干劲,“大人放心,我一定仔细斟酌,拿出一个成熟的方案出来。还请大人指示,该拿多少钱出来做本金?” “你认为该抽多少资金?” “小的认为,不如将所有的钱都投入买卖。” “不行!下面的兄弟累了这么长时间,接下来为了确保江图的安危,大家还要继续辛苦。必须给大家发一笔辛苦费。可以不多,但必须有,记住了吗?” 有钱才有干劲。 有钱大家才服气陈观楼的管理,愿意陪着他做出环境改善,比如勤洗澡勤换衣保持环境卫生干净。别小看这点事。一帮五毒俱全的混子,愿意勤洗澡勤换衣保持卫生,就意味着他们都服陈观楼的管,愿意服从他的命令。否则,这帮混子鸟都不鸟你。 培养服从性,都是从小事做起,相应的好处也要跟上。如此一来,才能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狱卒们好好办差,就能拿到钱,也就不用去苛待敲诈虐待那帮犯人,实现了人性化管理。天牢狱卒守规矩的好名声传到官场,以后犯事的官员更愿意来天牢坐牢,天牢的买卖自然就会越来越红火,大家的收入随之水涨船高。 良性循环形成,隔壁诏狱就算拍马,都抢不过天牢的生意。 用做买卖的思路经营天牢,他真是个人才。 陈观楼一顿鼓励画饼,激起钱富贵强大的事业心。 他决定抽出一千两投入买卖,五百两发给下面的狱卒。这个分配方案得到了陈观楼的支持。 离开之前,钱富贵说了句,“大人,小的认为雷狱丞有点多余了。要不要想个办法,将他弄走。” “他走了,还会有新的人来。来了新人,又得重新适应。” “大人为何不自己当狱丞?” “当狱丞没意思,官面文章太多。” “那……不如逼走雷狱丞,再想个办法,让上面不安排人来当狱丞。让狱丞之位一直空着。反正,这天牢没了狱丞,也不影响。而且,其他狱吏都服气大人。没了狱丞,大人就是天牢真正的话事人。” “这不合规矩。”陈观楼摇摇头。 然而钱富贵却觉着自己的想法堪称天才,“事在人为。孙侍郎拿了七千两,那可是整整七千两。这点小事如果都不肯办的话,下回咱们也懒得配合他。没有我们配合,他哪来的脸去敲诈江图?他们读书人都要脸,不敢明火执仗的敲诈,只能靠我们帮他办事。没有我们,别说七千两,他连一千两都拿不到手。” 陈观楼琢磨了一下,钱富贵的提议有操作的空间。 他同样不耐烦上面顶着个雷狱丞,光拿钱不办事。不办事就算了,也不肯背锅。身为狱丞,不背锅,凭什么拿钱。狱丞的责任之一,出了事得顶在前头,将官面上的文章做到位,替天牢争取更多的福利。至于天牢后勤那块,不用管,那帮人自有背景靠山。缺啥也缺不了后勤的钱。 雷狱丞这人对于天牢,实属有点多余。这一年来,捞的钱也是足够多,够他跑关系换个衙门。 陈观楼当即有了决定,说道:“等孙侍郎的人来拿钱的时候,你替我出面,好生跟对方唠叨唠叨。” 钱富贵顿时心领神会,“大人放心,小的一定将事情办妥。” “说话的时候客气些。我估摸着,这一回孙道宁有可能升官。他一下子变得这么贪婪,有可能要给人送礼。他如果当了刑部尚书,嘿嘿,我等也算是有了一个靠山。” 第492章 谁在贼喊捉贼 潘娘子死了! 死的时候什么话都没留下,只留下了一个笑容,双手依依不舍的轻抚着陈观楼的脸颊,最后无奈放下。 陈观楼紧抱着她的尸首,迟迟没回过神来。 良久,他终于放下。 让大旺跑腿,叫来卢大头。给了一笔钱给卢大头,让卢大头帮忙购买棺木,寻个好墓地,将潘娘子埋了。 卢大头认得潘娘子。 “她她她,她不是那个小寡妇吗?敢情这些年,你一直金屋藏娇?” “别胡说。这事你替我保守秘密,别嚷嚷。” “我肯定不往外说。可是,她怎么会在你这里啊。看这模样,好像是中毒死的。” 陈观楼心头烦躁得很,坐在角落,问卢大头要了烟叶,特别有耐心的自己切丝,拿出一页宣纸将烟丝包裹,卷成一支简陋版的香烟,点燃,熟练的一吸。 那烟味,那叫一个冲! 他连声咳嗽。咳嗽完毕,接着吸。 接连吸了几口,渐渐的,他爱上这股浓郁的烟味。 卢大头瞧着这一幕,“这么抽烟有什么不同吗?” “爽!”他如此说道。 “我可不敢跟你学。抽一根烟,浪费一页宣纸。宣纸要钱的啊!” “你要是舍不得宣纸,用厕纸也行。” “你才用厕纸。”卢大头骂骂咧咧,也学着陈观楼,将烟叶切丝,用宣纸包裹,点燃,猛地吸一口。 “没区别啊!不过,还别说,就这么将烟夹在手里面,就这个姿势,是挺爽的。陈哥,你可以啊,抽个烟都能抽出新花样来。要不这样,你提供材料,我每天帮你卷烟,你只需赏我几根当报酬,你看行吗?” “平时赏你的还少吗?” “不少不少。这不是,抽烟嘛,我又抽不起这么讲究的烟。又是切丝又是宣纸。我今天带来的烟叶不太好。改明儿买点上等烟叶切丝,肯定更有感觉。陈哥,你抽烟的时候特有派头,真的,不骗你。你就往那一坐,腿一搭,烟一抽,烟圈一吐,官老爷都被你比下去了。” 陈观楼听着卢大头谄媚的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最近京城死的人挺多,棺木恐怕不够用。你确定今晚能运来?” “陈哥放心,你吩咐的人,我就是下刀山也要给你办成了。我找的人,在殡葬行业是这个!”卢大头比划了一下大拇指,“等会就会消息。不过,真要在这里装殓?不怕被人撞破?虽说时辰不早了,可是这些天大家睡得轻,一有动静都醒了。要不,先将尸体运出去。” “行!你去安排马车。” 卢大头得令,忙碌去了。 陈观楼趁着屋里没别人,将潘娘子检查了一遍,连身上的衣衫都没放过。并没有发现隐藏的机密,藏起来的纸条之类的东西。莫非是他想多了。 他很确定,潘娘子咽了气。这么长时间,一点气息都没有。纵然会装死,难道还能装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而且尸体逐渐呈现出死后该有的情况。 也就是说,死亡是真实的。 潘娘子真的死了! 他有些惆怅,轻声嘀咕了一声,“明知不可能,却还是希望你再骗我一回,改明儿又偷偷活过来,过个一两年又偷偷出现。呵,我到底在想什么啊!这回是真的死了啊!” 卢大头找来了马车,陈观楼没让他动手,亲自抱着潘娘子的尸首上了马车,前往义庄。殡葬行的人已经准备妥当,棺木也有了。 货物再紧俏,只要给足了钱,挤一挤总能挤出来。 陈观楼给了殡葬行的人一笔钱,让对方代为办理后事,寻个吉穴埋了。 他给钱给的足,殡葬行的人自是满口答应,保准满意。 卢大头也说了,“陈哥放心,我会盯着这边,直到潘娘子下葬为止。要不要找人哭一哭?” “不用!她不喜欢听人哭。” 陈观楼走出义庄,大半夜的,五城兵马司的人都很懈怠,锦衣卫的人则是守在宫里没工夫出来巡夜。是以,他们半夜出街,无人查问,一路通畅。 如果真的点背,遇到巡夜的兵卒,他的身份腰牌也足以让他避开大部分的麻烦。 殡葬行的人做事很讲究,就跟天牢狱卒一样,收多少钱办多少事。钱少就简办,钱多就隆重的办。 陈观楼给的钱,属于丰厚,殡葬行是拿出了全副家当,认认真真操办下来。卢大头全程盯着,一点都没懈怠,为此都舍了最爱的赌博事业。 陈观楼也没亏待他,给了他一笔丰厚的报酬。 停灵三日,寻吉穴下葬。下葬这一日,起了大风,天空阴沉沉的,飞沙走石,好似天要塌了一般。 “听说皇帝快要选出来了。” “偏生这个时候,不祥啊!” “莫非这次选的新皇有问题。” “嘘,这话可不能胡说。” 陈观楼听着众人的议论,神情淡漠。 大乾的天,就算破了又能如何。不耽误他当差吃粮,更不耽误他收钱办事。亲眼确认潘娘子下葬,埋进土里面,想来这回应该是复活不了了。 有一点点失望。 原来是真死,不是假死啊!尸体都臭了,还能是假的吗。 最大的遗憾,潘娘子临死之前,没有交代齐老板的身份。听她的意思,齐老板不止一个身份。说不定人家在人前,根本不姓齐。 这就有意思了。 了结此事,陈观楼如常当差,然后他就听到一个惊悚且不可思议的消息,忠王殿下中毒,昏迷不醒,太医束手无策。惊动了宗师。 听闻宫里头的几个宗师也要动一动。 “来了,来了!” 陈观楼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大戏终于拉开了帷幕。谢长陵出狱这么长时间,一直没声响,原来是藏了一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大招。 忠王殿下中毒,谁是最大的受益者? 尤其是眼下争夺皇位最敏感最关键的时刻。 表面看,凡是有资格争夺皇位的皇子都有嫌疑,都是受益者。 实则,最大的受益者是忠王殿下本人。 谁会这么蠢,在这个时候下毒害人。 不过,不能排除真的有铤而走险下毒害人的皇子王爷,以为竞争者全都死了,自己就能胜出。类似的大聪明,任何时候都有。 但是……那是争夺皇位啊,最高位置最大权势的争夺,参赛者身边一堆谋士,又是在最关键的时刻,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第501章 新皇的第一个要求必须答应 忠王殿下终得大位,朝臣们欢欣鼓舞,就差放鞭炮庆祝。 就在当天,忠王以皇位继承人的身份,出席第一次临时政务会议,确定登基大典,以及泰兴帝丧仪等诸般事务的时候,人们在他身边发现了一个熟面孔:谢长陵! 忠王亲自对李良程提出建议,“谢爱卿才干学识俱佳,之前因为孤的原因耽误了前程。如今乌云散去,孤想让谢爱卿进入政事堂观政,为诸位爱卿端茶送水,学学如何理政,不知李相意下如何?” 未来的皇帝,对他提出的第一个要求,是要将心腹爱将安排进入政事堂。身为宰辅的李良程能说什么? 自然是答应啦! 不可能拒绝的。 就算忠王提出要用两百万两银子做事情,他都不可能拒绝。 身为一个老臣,一个成熟的臣子,绝不会拒绝新皇的第一个要求。甚至可以这么说,新皇的前三个要求都不能拒绝,必须满足。再过分的要求都必须一口答应下来。后续可以拖延,可以敷衍,但绝对不能口头拒绝。 “谢大人乃是国之栋梁,他能进入政事堂,是朝廷之福,更是天下百姓之福。” 忠王闻言,果然很满意。 “谢爱卿,你以后就跟着李相做事,切记多看多思多学,莫要随意张口。你还年轻,缺乏历练。有什么不懂的,大胆的咨询李相。” “下官拜见李相!以后全凭李相吩咐!”谢长陵摆出晚辈的姿态,极为恭敬。没有丝毫仗着未来皇帝的势要作威作福的态度。整个人像个谦谦君子一般,谦逊,低调,知进退。 李良程果然很满意,之前的一丝不满,消失殆尽。暂且认可了谢长陵,此子或许值得培养。 紧接着忠王说起第二件事,“老祖说,父皇的死存疑,孤心中十分不安。此事该如何处置,还需李相想个章程。” “老祖可有证据?” “老祖的话,绝对是有的放矢。老祖说父皇的死存疑,就一定存疑。哎……孤只恨自己当初人微言轻,不能替父皇分忧,没能及时发现异常。总而言之,这件事老祖会彻底查清。今晚上宫里头可能不太平,李相就别回去了,就住在宫里。孤已经吩咐宫人安排好食宿。国家危难,朝廷离不开李相,万望李相保重身体,助孤一臂之力。” “殿下言重了。老臣理应替殿下分忧,这些都是老臣的本分。” 君臣二人相谈甚欢,初步确定了以后相处的基调。将来,究竟是一直如此和睦,还是要翻脸不认人,那都是将来的事情。至少现在,朝堂终于有了主心骨,朝廷可以运转起来。 当晚,皇宫内苑果然不太平。 内宫监并御马监,在邱德福的带领下,组织起一大批人马,开始在皇宫内大肆抓捕宫人。二十四衙门,后宫嫔妃身边的宫人都没能幸免。 他们手里头捏着一份名单,照着名单抓人,一抓一个准。 名单是老祖给的。 老祖提前审问了几个重要犯人,在宗师手里,无人能隐藏秘密。一份名单出炉。 当晚宿在皇宫前朝的官员们全都被惊动了,纷纷前往大殿集合,不明所以,猜测了半天也没猜出一个真相。 陈观复身为勋贵,他的消息明显要比文官的消息灵通一些。 他悄声告诉于照安,“据说,先帝的死存疑,老祖亲自出手查案,已经查明真相。” “真相?”于照安保持怀疑,这事还能查出真相。 陈观复神秘一笑,“据说同教匪有关。” 于照安闻言,悚然一惊。紧接着又松了一口气。 他极为震惊地说道:“宫里头竟然有教匪作乱?” 陈观复似笑非笑,没再说话。 他的消息很准确。 老祖一出手,就挖出了潜藏在宫里的教匪,一口气直接端了老巢,一个都没走脱。 教匪藏在宫内,意图行不轨之事。泰兴帝的死,就同这帮教匪脱不了关系。 泰兴帝在爆炸案中受伤昏迷,但不至于死。养一养,就能醒来。却因为有人暗中下毒谋害,最终在昏迷中薨逝。 下毒之人正是教匪。最厉害的一个教匪甚至做到了御用监掌印太监。根据这位掌印太监交代,从泰兴帝第一天昏迷起,就在御用物品上做了手脚。后来更是直接下毒,害死了泰兴帝。 真相揭开,众臣哗然。 万万没想到,帝国中心,竟然被教匪给渗透了。不是一年两年,而是持续了一二十年,二三十年的渗透。甚至有可能,先皇后的病逝,也是这帮教匪做的。 忠王得知生母有可能是被教匪所害,当场痛哭落泪,直言要灭了天下所有教匪。不杀教匪,誓不为人。 朝臣们个个目瞪口呆,无法用言语表达自己的震惊。 教匪杀了先皇后,几十年后又杀老皇帝,帝王夫妇双杀,这是何等的牛逼。 说牛逼不合适。 必须说这是何等的丧心病狂,何等的骇人听闻。皇宫的安保,难道是筛子吗?这么多教匪潜藏在宫里头,兴风作浪几十年,一代又一代,竟然一直没发现没怀疑。 若非老祖抓住教匪关键人物,以非常手段审问出真相,还要被蒙蔽到什么时候? 内廷侍卫失职,锦衣卫失职,禁军失职,内廷二十四衙门失职,统统失职。同样失职的还是朝廷,三法司…… 总而言之,论责任,谁都跑不了。就算是清水衙门翰林院也得背锅。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置身事外看热闹。 场面一时间很难看。 忠王哭了一会,擦拭眼泪,非常客气的请教李良程,此事该如何处置? 李良程叹息了一声,“全凭殿下做主。” 忠王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些教匪罪不容诛,人人都该诛九族,凌迟。但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孤要吸取先帝的教训。将这群人关押,之后全部送入皇陵陪葬。夷三族!” 言下之意:活埋! 活埋还不够,还要夷三族。 等于是一个活口不留。 看似比先帝的凌迟手段温和,实则一样的心狠手辣,且处事果断异常。 李良程双眼抽搐,他似乎在忠王殿下的身上看见了泰兴帝的影子。恐怕,教导忠王的那些大儒,都看错了忠王,所谓的谦逊纳谏,呵呵……且拭目以待。 第504章 勾结 拿了江图的手信,陈观楼回到公事房,叫来钱富贵。 “你去江府一趟,告诉江府管家,一半用古玩字画折算。知道我们的规矩吗,市场价三到五折,绝不能高出这个价码。” 钱富贵连连点头,“大人放心,这点小事我一定办妥。” “这可不是小事。既然收了钱,办事就要用心。你告诉江府管家,古玩字画是用来送礼,帮他主子跑关系用的。所以,最好拿精品。别拿路边货敷衍人。敷衍我没所谓,敷衍了能决定江图生死的人,江府上下都得完蛋。” “大人真的要帮江图跑关系?”钱富贵很不理解,很是疑惑。 “你是不是觉着,江图身为一个奸臣,他就不配活着,他就该死。” “难道他不该死吗?” “他该死。但是你别忘了,他做的桩桩件件,九成九都是听从先帝吩咐。真正该死的人,已经躺在了棺材板里面。” “可是江图作为大奸臣,先帝都已经死了,他又有什么理由继续活着。” 这话好有道理。 陈观楼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他思索了一会,“咱们只是狱卒,拿钱办事。至于他该不该死,自有三法司以及皇帝决定。皇帝让他死,别说两万,就算二十万,他也活不了。皇帝让他活,没有两万,只有两千,他也能活。” “大人,我还是觉着这事……”钱富贵犹犹豫豫的。 陈观楼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心里头有负担。实在不行的话,我让肖金走这一趟。” “不用,我能行。我知道大人这么做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讹江图,从奸臣手里掏钱出来。便宜奸臣,不如便宜咱们。” “没错。便宜那帮王八蛋,不如便宜我们自己。你就当他是财神爷,我们找了个借口从他口袋里掏钱。至于事情能否办成,那不归我们操心。” 钱富贵领了差事,前往江府拿钱。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提前约了个品鉴古玩的人。 陈观楼喝着茶,他从穆医官那里得到了消息,知道无相寺的了尘和尚是宗师。 教匪祸乱皇宫,这事肯定是真的。 教匪毒杀帝后二人,这事,存疑! 教匪真要有这么大的能耐,还能被朝廷打得多年不敢冒头,只敢做阴沟里的老鼠? 他内心有个小小的猜测,那位神秘的齐老板,会不会是教匪成员? 教匪需要忠诚的信众,能干的下属,稳定的财源。拐卖似乎能完全满足这三个要求。拐卖小孩,留下来自己培养,洗脑成为忠诚信众,最得力的下属,又有了稳定财源。 下毒,也很符合那帮教匪的行事风格? 这么一解释,就能说明潘娘子为何到死都不肯说出齐老板的真实身份,并且反复强调他不能招惹齐老板。齐老板背后的力量很强大,难以估量。 以及,教匪张道合,当初冒险露面,不惜暴露身世,也要劫走天牢深处的汪齐仁,昔日的驸马爷。 汪齐仁有什么用? 熟悉泰兴帝,熟悉皇宫,甚至熟悉某些老不死的老太监。 祭台爆炸案,泰兴帝昏迷不醒,中毒身亡……似乎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但是,有个关键的地方说不通,教匪为什么要铤而走险杀泰兴帝?这么做的意义和目的是什么? 仅仅为了杀人? 眼下,朝廷的力量集中对付南北两拨反贼,教匪已经远离朝廷目光。 除非…… 教匪跟反贼合作了。 准确的说,教匪跟反贼楚王合作了。 对付老奸巨猾的泰兴帝容易,还是对付一个新继位,皇位还没坐稳的新皇帝容易?显而易见,肯定是后者。 新旧交替,朝廷动乱,足够让反贼趁此机会喘息。青黄不接的季节,缺粮。全天下都缺粮,都等着夏粮入库再战。 朝廷可以从别的地方调配粮食到前线。 反贼楚王能从哪里搞粮食?只能从官府的仓库里面搞粮食。 怎么搞? 趁乱搞! 趁着朝廷死了皇帝,新皇迟迟不能选出来,天下人心动乱的时候搞粮食。 当然,这都是他个人的猜测。 还有一种可能,宫里的教匪被人利用了,被某个躲在暗处的皇子利用了。也有可能是被某个激进的官员给利用了。 毕竟某些人可是天天盼着死皇帝,势要改天换日,让大乾的天重换新颜色。 他不得不怀疑赵明桥。 这个狂徒代表,激进组织的领军人物,他是真的干的出来炸祭台,给皇帝下毒的事情。 当天晚上,陈观楼去了赵府。 赵明桥刚刚送走一个客人,一个身份成谜的客人,还是一个武者。 陈观楼突然出现,明显惊了对方一跳。 “你什么时候来的?” “祭台爆炸案是教匪做的吗?”陈观楼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赵明桥明显愣了下,“我怎么知道。三法司刚刚启动爆炸案调查,目前还没有消息传来。” “你应该知道点什么吧。”陈观楼随意问道。 赵明桥摇头,矢口否认,“我什么都不知道。若是我事先知道有人要炸祭台,我肯定会出言提醒。” 陈观楼不置可否,随意点点头,“所以,你是清白的。” “我当然是清白的。” “我以为你希望老皇帝死,真心的希望。” “我是真心的希望他死,但我绝不会以如此极端的方式让他死。你当初说的话,我全都记在心里。我是标杆,是榜样,是先行者,我必须给下面的人立规矩做榜样,不能让队伍走极端。” 陈观楼一时间分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直觉在此刻罢工。 “你真的相信是教匪毒杀了老皇帝?” “老祖说是教匪做的,就一定是教匪做的。”赵明桥特别强调老祖二字。 “你见到老祖了吗?” “见了一面。” “什么模样?” “抱歉,完全想不起来。老祖似乎不希望有人记住他的模样,凡是见过他的人,事后都回想不起他的模样。只记得他似乎很温和。” “温和?”陈观楼略感诧异。一个宗师,给人温和的感觉,然而任何人都不记得模样长相。这种行事风格,有一点点分裂。 能抹去所有人关于他外貌的印象,很明显老祖绝不是一个温和的人。反而显得杀伐果断,手段冷酷。 第505章 心黑手辣之楷模 孙道宁还未升官,但是看他眼中的喜意,离着升官应该是不远了。 “这是什么?” 孙道宁看着桌面上的文稿,不解的问。身体下意识避开,像是要避开烫手山芋一般。 陈观楼今儿特意换了一身像样的衣衫,来到刑部面见孙道宁。见面很顺利,门房通报了一声,就见到了人。 他对对方说道:“这是江图的陈情书,托我找个办法送到宫里。” “你,简直是胡来!你怎能替江图送陈情书,还妄想拉本官下水。”孙道宁气得脸色铁青,似乎不敢相信向来做事老道的陈观楼,竟然会干出如此冒失的事情。 “他给了两万两。” 没有辩解,没有解释,开口就切中要害。 “其中一万两,折算为古玩字画,按照市场价三折折算。我找人看了,其中有一幅画来头似乎颇大,听说似乎是从宫里头拿出来的。” 说到画的来历,陈观楼特意压低了声音。懂的都懂,从宫里头顺出来的画作,必定是画中精品。如果上面还有先帝的印章,身价倍增。前提是,这玩意不能见光,只能私下里流转。 用来送礼是极好的,凡是对古玩字画有一定欣赏水准的人,必定不会拒绝如此厚礼。可当传家宝珍藏,过个几十一百年,这东西一见光,必定被人哄抢,价格那更是成倍的十倍的上涨。就算几十年后家道中落,靠着这样一幅画也能过上富足生活,说不定还能借此翻身。 珍品难得遇见,都在豪门世家家里藏着,轻易不拿出来见人。平时想要遇到,拢入手中,可遇不可求。 如今珍品就在眼前,就问你要不要? 孙道宁果然动心。 他咬牙切齿,显得极为愤怒。 他越是愤怒,证明他越是想要。但因为这里头有风险,所以他才愤怒。 “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盯着江府,你竟然从江府顺走了古玩字画,还是从宫里头顺出来的。” “这是江图的陈情书,大人能否帮忙递送到宫里?”陈观楼不说废话,更不辩解,直接发问。 “不可能!”孙道宁严词拒绝,“你这是在陷害本官。江图乃是奸臣,人人喊打的奸臣,并且事涉祭台爆炸案,本官不可能帮他递送陈情书,让他有翻身的机会。你知不知道,一旦本官做了这件事,本官在官场再无立身之地。” “那如果是陛下想要召见江图……” “绝无可能。陈狱吏,你的立场发生了偏差,你岂能为了区区钱财,帮一个奸臣做事。你这样干,本官认为你已经不适合继续坐在甲字号大牢狱吏的位置上。念在你过往功劳的份上,本官早就该给你升官,提拔你到刑部来当差。” 孙道宁是在警告,就差指着陈观楼的鼻子大骂:敢乱来,就把你调离金银窝。 陈观楼却不急不忙,在椅子上坐下,打算来一场促膝长谈。 “朝堂需要一个奸臣,一个随时都能替陛下背锅的奸臣。这个奸臣人选,有可能是于照安提供,有可能是谢长陵提供。这二人都在天牢住过,我了解他们。他们在天牢悟道,已经不是昔日那个遵守官场规则的正人君子。就比如这次陛下登基前中毒一事,谢长陵肯定脱不了关系。” “你别胡说!”孙道宁要被气死了,他起身,走到门口,确定门外没有人,然后重新将公事房的房门关上。压低嗓门斥责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想提醒大人,奸臣这个人选,可以是他们提供,也可以是大人提供。江图说了,若是他能翻身,他愿意献出所有家产,献给陛下。 陛下缺钱,大人借花献佛,献上江图的家产,为陛下解忧。那么大人必将心想事成。陛下身边,有谢长陵那帮昔日东宫属官围着,有诸位政事堂的重臣围着。大人想要在陛下跟前有一席之地,就必须剑走偏锋。 难道大人不想进政事堂,不想做宰辅,不想做首相?谢长陵年纪轻轻都能进政事堂,大人哪里比他差了,为何不能进政事堂?而且大人理政经验丰富,比起谢长陵那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家伙强多了。” 陈观楼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使劲的忽悠,果然说到了孙道宁的心坎上。生前身后名,所有读书人所有官员都逃不了的魔咒,毕生的追求。想要青史留名,有什么比进入政事堂更好的选择? 谢长陵年纪轻轻,三十出头就出入政事堂,必将在史书上留下一笔。别管他能不能当宰辅。 于照安,以最小的年纪出任宰辅,同样会在史书上留名,他的个人经历也将成为传奇色彩。 孙道宁身为读书人,还是武者,自认为无论是学识还是才干,不差他人分毫。多年来未有进步,心中颇为遗憾。这次,借着新皇登基,他努力运作,想要更进一步,目前来看事情进展还算顺利。 但是……升职诏书一日没下来,此事就存在着变数。 “大人,富贵险中求!” 陈观楼见孙道宁已动心,再接再厉,继续上药。 “这次从江府得来的古玩字画,我已安排人全部送到大人府上,另外还在钱庄存了四千两,这是取钱凭证。” 陈观楼将印章留在桌面上,“凭印章拿钱,随时取用。” 钱庄的买卖,认章不认人。 “江图名声在外,就不能换个人?”孙道宁显然是被陈观楼说服了,但他不想用江图,嫌弃江图名声太脏,会牵连到自己。 陈观楼点点头,“江图说了,江府上下所有人,全凭大人差遣。” 孙道宁嗤笑一声,“江图能这么说?莫非你告诉他,你我之间的关系?” “大人说笑了。规矩我都懂。但我能保证,我所说的每一句话,江图都不会反对。他现在为了活命,为了翻身,可谓是豁出去了。江府所有人死了,换他一人独活,他也乐意。” 孙道宁笑了笑,突然改口说道:“照你这么说,江图这厮就不能留着。他的家产本官想要,他的人本官嫌弃多余。此事你若是能办,本官承诺要官给你官,要钱给你钱。你可以从江图的家产中自取五分,如何?” 第508章 《升天录》第五篇 深夜,西北风呜呜刮着,倒春寒的威力,让人们不得不将刚脱下的棉袄重新穿回身上。 陈观楼抱着大刀赤身坐在院落中,浑身冒着热气。 就在刚才,滞涩许久的修为,终于有了动静。修为从《升天录》第四篇巅峰,略带惊险地突破到第五篇。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心绪不宁,今晚修炼的时候差一点就误入歧途。幸好他根基打得坚实,关键时候,心神归一,顺利突破。 此刻,他的灵魂仿佛出窍一般,整个人置身于一种玄之又玄,十分奇妙的感受中。感受着空气的流动,风的速度,每一次呼吸,心脏的跳动,血液的流动……呼出的空气,缓缓消散于夜空中。 时间似乎变慢了,撕裂的风是那样温柔的滑过身体。一片树叶,飘飘荡荡,仿佛停留在半空中…… 一切都显得那么慢,时间似乎放慢了数倍。 外面传来打更人的一声敲击,他猛地深吸一口气,时间又恢复了正常速度。 他伸出手掌,轻轻一握,像是握住了一团空气,任由他肆意创造。 有一种无所不能的感觉,亦或是错觉! 强大! 力量! 完全不同于之前。 对于力量,他像是无师自通一般,真正掌握在手心。刀已经不适合他。他不需要武器的束缚,他自己就是武器,是天是地是一切。 他踏着冰冷的石板,冲天而起,于半空中俯瞰全城。 “哪位道友,竟然在京城上空放肆!” 陈观楼轻轻甩了下头,直接换了一副面容,披上马甲。 声音仿若来自四面八方,看着周围依旧死沉,人们依旧在沉睡,显然这道询问声只入了他的耳。 他十分确定的朝着东北方向而去。那道询问,并没有扰乱他,反而帮他找到了方向。 他落在了一栋孤零零的建筑上。 巡视四周,这里竟然是钦天监。 准确的说,是钦天监的观星台。 他以前从未来过。 “道友好兴致。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有客来访,主人家不出面招呼一声吗?”陈观楼化身中年人,声音暗哑粗糙,一听就像是跑江湖的。绝非世家圈养的武道强者。 “道友修为精进,可喜可贺。你自个欢喜便罢,为何要显摆呢?惊扰了他人休息,道友难道没有错吗?” “我竟不知自己惊扰了他人休息,还望前辈见谅。我是个没见识的人,前辈何不露面。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来一场促膝长谈,可谓是人生乐事。” “回吧!该睡觉的时间就去睡觉,莫要出来了。” 随着这番话,一阵飓风准确又直接的杀向陈观楼。 他身形闪躲,一边挑衅道:“前辈为何不肯见我?是羞于见人吗?” “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去吧。” 一股巨力,不知从何而来,犹如泰山压顶一般,直接压向陈观楼。陈观楼躲闪不及,被巨力推着往后退,一直退,一直退。 他就像是深陷五指山不得逃脱的孙猴子,突然发现自己是何等的渺小。 观星台的前辈,绝对是宗师,是堪比老祖一般的宗师,甚至比老祖更为恐怖的存在。 原来这就是宗师! 不! 这不是宗师! 这是宗师之上的大宗师! 京城除了老祖,竟然还有第二位大宗师存在! 如斯恐怖! 他却放声大笑起来! 不虚此行! 没有什么比遇到大宗师更令人兴奋的。欺负弱小算什么本事,越级挑战才有意义。追求永无止境的武道。 刚突破《升天录》第五篇时,产生那种掌控一切的错觉,仿佛失去了目标一样的自我膨胀。这一刻,理智回归,他要追求更强大的力量。长生道果,永无止境。 …… 两日后。 陈观楼来到赌坊,面见老朝奉。 他准备花钱从老朝奉这里买消息。 他不是专业的查案人员,只能剑走偏锋,希望会有惊喜。 老朝奉见到他,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陈狱吏,你是贵人,老朽这座小庙容不下啊!” “老先生说笑了。我花钱买消息,你做的就是卖消息的生意,能接待别人怎么就不能接待我。”陈观楼在桌案前坐下,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说话也是慢条斯理,像个斯文人。 “你要查的人,我实在是无能为力。”老朝奉显得很无奈。 “老先生都没问一句,就说无能为力。这么待客,生意还想不想做了?” 陈观楼把玩着桌上的佛珠,一颗一颗的数着。 “你要查庄太傅的下落,我上哪找去啊。庄太傅的事情都过了几年,人应该是没了。”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面目太严肃,气氛有一瞬间显得很紧张。紧接着,他露出一笑,“老先生见谅,非我为难你。我也是奉命办事。你也知道我是看守天牢的,当年太傅他老人家就是在天牢被人掳走,这事我责无旁贷。如今,上面交代要求天牢给一个说法,你让我怎么办?我只能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想方设法的寻找。还请老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他笑眯眯,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 老朝奉却是有苦难言,“陈狱吏,这事你不该问老朽,你该去问侯府。朝廷层面的事情,侯府的消息肯定比我更灵通。我这啊,也就是三教九流一类的消息稍微灵通一二。” “你谦虚了!老先生是从宫里头出来的,论起宫里头的消息,侯府也要甘拜下风。我听到一个说法,当初太傅失踪的时候,曾出现过一位跟你一样的人,不出所料应该也是想从宫里头出来的。” “陈狱吏,你这消息从哪来的?你既然能拿到一手的消息,你又何必问我。”老朝奉一副不满的模样。 陈观楼轻声一笑,“那可是皇宫。宫里头的事,不问你我能问谁?太傅他老人家,你好歹让他入土为安,让庄家人了却此事,就当是积德行善。” “可是老朽……” “一千两,就买一个消息,给个大致的方向也行。”陈观楼果断打断对方的话。 老朝奉嘴角抽抽了两下,身边两个貌美的丫鬟都不能让他放松半分。 “一千五百两,再多就贪心了。”陈观楼又一次加重了砝码,并且给了对方警告。 老朝奉眼睛一闭,假装入睡,嘴巴却开了口,“你往东边去,或许会有收获。” “多谢!” 第511章 你不会过河拆桥吧 陈观楼在禅院停留了两天,确定庄太傅得了老年痴呆,并非装病。 如果是装病,只能说庄太傅非常人也,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都不足以表达万分之一。 他将消息传回京城,等孙道宁的下一步指示。 孙道宁的指示就一句话:“速速将太傅带回京城,安置在皇庄。” 陈观楼得了吩咐,在梁公公面前亮了身份,以及公文文书。 本以为对方会刁难,没想到对方竟然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你可算来了,咱家伺候太傅他老人家,每日提心吊胆。如今尘埃落定,咱家也能给上面交差。” “先帝薨逝,你跟谁交差?”陈观楼随口一问。 “自然是跟宫里交差。陈大人,快将太傅带走吧。太傅的病,只有京城能治。别看行宫修得奢华富贵,方圆几十里根本找不到一个像样的大夫。太傅的病情是越来越严重了。” “太傅刚来的时候,就病了吗?” “对啊!来的时候脑子已经糊涂了,每天都是颠三倒四,连自个是谁都弄不清楚。我天天盼着京城来人。太傅他老人家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没法交差啊。” “是先帝将太傅安置在此处?” “这事咱家可不清楚。咱家就是个不入流的小管事,只按照宫里头的吩咐做事。具体是谁将太傅安置在行宫,你得问宫里的大太监们,疑惑是陛下身边的人。” 这话透露的信息有点多。 难道太傅的失踪,不是先帝做的? 建始帝当初还没有被废,但是已经遭到先帝的猜疑,处境很是艰难,不可能自断臂膀。 算了,这事轮不到他操心。 他只负责找人,顺便将人带回去。 陈观楼让梁公公准备了马车,并且安排两个小黄门路上伺候太傅的起居生活。他不懂照顾人,他只会扛着人一路疾驰。太傅的身体肯定受不了,只能乘坐马车前往京城。 梁公公满口答应。 准备了两辆马车,安排了车夫,小黄门。问他要不要宫女伺候,他嫌麻烦就没要。 梁公公表情显得有点可惜,“在行宫当差的宫女都怪可怜的。你要是能带回去两个,之后跟宫里头说一声,说不定她们就能提前出宫。就算出不了宫,大概率也能留在京城当差,好过行宫当差。” 陈观楼闻言,依旧不改主意。 这一路山高水长,赶回京城,带着宫女在身边,着实麻烦。他还要分心关照。 他急着回京城,没有多做停留,一切准备妥当,启程。 他身上有公文,一路在驿站吃喝。 天下百姓穷困潦倒,朝廷没钱,驿站的条件明显有下降的趋势。路上遇到几波回京述职的官员,在驿站点菜,点一个没有,点两个没有。有什么?就只有一些土特产,野味都少了许多,得碰运气。 他记得上回去南边押送犯人,也是住驿站,那个时候,驿站的条件还不错。吃的挺好,各种野味都有。 才过去一年而已,驿站都到了难以支撑的地步。 天下局势败坏得太快了。 老皇帝死得不冤。 老东西如果继续活着,这天下还要被继续糟蹋。最惨的还是普通人。 路上土匪贼寇很多,一路上都是打劫的。有陈观楼在,这些小虾米都不足为惧。但是,考虑到太傅他老人家的身体,没办法一直赶路,只能走走停停,路程被无限拉长。 途中经过大城市,还要为太傅找大夫看病开药,行程再次被耽误。 等到一行人回到京城,已经是十天之后。 一路风尘仆仆,按照孙道宁的吩咐,将太傅安置在皇庄。陈观楼还不能走,他得看见孙道宁,亲自把人交到对方手中,完成这单任务的交接,才能离开。 随便来个人就想带走太傅,不可能。 到时候万一出现意外,扯皮,这事扯不清楚。 所以,从一开始就要杜绝一切意外的发生。 等了一天,孙道宁急匆匆赶到皇庄。 陈观楼告诉他,“太傅应该是老年痴呆,你进去看看情况。具体的晚点再说。” 孙道宁点点头,急忙进了屋看望庄太傅。 陈观楼就守在院子里。他发现,孙道宁此次过来,还带了几个明显是太监身份的人。建始帝的人? 孙道宁貌似在建始帝跟前很受重视啊,这么隐秘的事情都交给他来办。 小半个时辰过去,孙道宁一脸凝重的从屋里走出来,挥了挥手,几个宫里来的太监齐齐进屋,关起门来,不知道要做什么。 孙道宁长叹一声,十分感慨,“真没想到,太傅他老人家竟然……哎……这次辛苦你了。多亏了你,太傅才能顺利回京。” 陈观楼嗤笑一声,笑话对方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是在东边的行宫找到太傅。这么一个大活人,被关在行宫,我就不信宫里头没人知晓情况。陛下要找太傅,宫里头能没动静?还需要孙大人你出面,大人又找上我。拐了这么大一个弯,何故?” “你问本官,本官又能问谁。宫里头有人知晓真相,不等于陛下也知道。陛下将此事交给本官,是对本官的信任。而本官将事情托付给你,同样是对你的信任。至于这其中内情,你我都别打听,知道太多没好处。” 陈观楼哼哼两声。 “行,我不打听内情,就当个傻子聋子。我的好处费呢?” “江图还没死,你急什么急。”孙道宁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陈观楼挑眉,“孙大人,你不会是想着过河拆桥吧。” “胡说八道。你跟本官打交道这么多年,何曾见过本官出尔反尔,不守信用?在官场混,最重要的一个字,就是:信!重承诺,守信用,方能长久。” 对对对,守信用就行。 “我信大人一回。我出去这么多天,江图竟然还没死,你们做事挺有耐心。” “人在官场,没有耐心,是不会长久的。就比如江图,十年前朝臣们就恨不得喝他血,食他肉。因为先帝护着,一直忍了十年。直到如今,终于有机会找回当年的场子。但凡换个没耐心的人,早就被江图给诬陷下了大狱,说不定坟头上的草都已经一人高。你啊,要学的地方还有很多。” 第512章 反了他 宫里的太监要带走太傅,陈观楼没惯着,拿出公文让对方办理交接。 就算是孙道宁出面说和也没有用。 “人是我找回来的,现在一句话就要把人带走,连个文书都不肯留下。改明儿太傅出了意外,你们又找我要人,或是将责任算在我头上,那可不行。必须办理文书,有个书面证明,证明你们带走了太傅他老人家,并且老人家除了神智不清外,身体健康无外伤无病痛。” “你你你,你怎么如此固执。要学会变通啊!”孙道宁气得跺脚。 陈观楼白了对方一眼,“就是因为懂变通的人太多,衙门里面堆积了一摞又一摞的烂账呆账坏账,扯都扯不清楚。签字画押,太傅就让你们带走。否则,今儿谁都别想走出院门。” “行了行了,本官签字画押可以吧。你别为难几位公公,他们也都是奉命办事。”孙道宁出言说道。 “大人确定他们几人能信任?检查过他们的身份腰牌,确定是陛下安排的人?” “废话,不是陛下安排的人,我能带他们来见太傅。你少给本官招惹麻烦。拿去,你的文书签好了。” 孙道宁很是不耐,还要替陈观楼给几位宫里的公公赔不是。 打头的太监冷哼一声,目光阴湿湿地扫了眼陈观楼,“陈家子,陈观楼,咱家记住了。你挺有胆的。” “你最好忘记我。哪天我要是不高兴,杀个把人助兴,别怨天怨地。”陈观楼不客气的怼回去。 “你敢威胁咱家,你好大的胆子。”打头的太监翘着手指,指着他,无能狂怒。 陈观楼微微眯起双眼,“你最好收起手指头,我最讨厌有人用手指着我。” “都消消气,消消气,千万别动怒。”孙道宁一看情况,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的气氛,顿时紧张了。拦在中间,“都给本官一个面子,莫要置气。几位公公,宫里头催得急,要不,你们先走?” 说罢,还送上一叠银票。目测,至少几百两。 “今儿就给孙大人一个面子。管好你的人。下次再犯在咱家手里头,可没有今儿好说话。我们走!” 几个太监,带上庄太傅,急匆匆离去。 陈观楼冷哼一声,吐槽了一句,“什么玩意!” “你是什么玩意!你哪来的脾气,竟然跟宫里的人对着干。宫里的人性情不定,最要面子。你得罪了他们,你不想在京城混了吗?” 孙道宁气急败坏,劈头盖脸朝陈观楼骂去。他后悔今儿出门没看黄历,诸事不宜。 陈观楼抱着双臂,一脸冷漠无情的样子,“宫里头的人也要讲规矩。你们惯着宫里头的人,我可不惯着。下次再敢惹我,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你想干什么,造反啊!”孙道宁怒极。 “反了他又如何。” “你给我闭嘴。我的小祖宗,你可别再说了。”孙道宁被惊住了,回过神来后,赶忙提醒陈观楼闭嘴,不许胡说八道。 “你到底怎么回事,这么大的气性,谁招惹了你?你还去造反,你的差事不要了吗?” 把人安抚住后,他又接着追问。 陈观楼抹了一把脸,自嘲一笑,“大人可知,我这次出京,一路见闻,何等凄惨,何等荒唐,何等的人间惨剧。敢问大人,朝廷的丁口钱从几岁开始征收?” “丁口钱?”孙道宁愣了一下,“照着规矩,理应从十四岁开始征收。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可是,我所见所闻,各地丁口钱都是从六岁开始征收,不分男女。以至于一个又一个的村落,不见孩童,不见老人,只余青壮男女。无数家庭,生下孩子,无论男女全都溺亡。以至于,小小村落里,出现了一座又一座的婴灵堂。敢问大人,这是不是人间惨剧!” 孙道宁一脸震惊,紧接着他破口大骂,“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怎么可能从六岁征收丁口钱,这分明就是绝户计。朝廷岂能干出自掘坟墓的事情。” 陈观楼大声嗤笑,讥讽道:“朝廷干过的自掘坟墓的事情还少吗?我所说,皆是我亲眼所见。大人若是不信,你可以派人调查。 正如你所说,此乃绝户计。这一路来回,我憋了一肚子火气,还不能随意杀人。那几个太监撞在枪口上,我没有当场格杀他们,已经是很能忍了。 大人问我为什么气性这么大,这就是原因。改明儿我得了空,出京,杀几个当官的瞧瞧,届时大人莫要慌张。大不了反了他。” 孙道宁咬牙切齿,一副出奇愤怒的样子。 他呵斥道:“你给我闭嘴。事情我会查清楚。若是果真如你所说,我必定禀明陛下,请陛下下旨严禁此事,严查涉事官员。以后别再说杀官造反的话,天下还没到那个地步,这个天下还有救。 先帝薨逝,陛下登基,正是万物更新的时候。一切都有希望。哎……世道艰难,总而言之,此绝户计绝不能扩大化。本官定要严查此事。” 陈观楼面色冷漠,看样子不太相信对方的节操。 孙道宁根本不在意他的态度,而是接着说道:“如果你所说为真,我估摸是先帝私下里吩咐某些地方官员这么干,试探试探反应,也是为了揽财。先帝在位的时候,干过不少荒唐事情,故而朝臣私下里都称其为昏君,年老昏聩。但是我们要坚信,陛下肯定不会这么干。一旦陛下知道此事,定会下旨废除。” 陈观楼可没这么乐观。 “你们当官的,没钱就盘剥小民。好似小民有金山银山似的。却对大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方的一根手指头都不敢动。难怪百姓要反,不反就活不下去了。” “话不可能这么说。小民虽穷,然数量巨大,聚沙成塔,聚少成多。大户有钱,然数量稀少。” “数量是稀少,可是占据的资源,一点都不少。大人如果想青史留名,眼下正是机会。何不振臂一呼,在朝堂上掀起一场轰轰烈烈的改革。” 第516章 谁是得益者,谁最有嫌疑 正式任命书一天没下来,陈狱吏依旧是陈狱吏。 但是天牢上下,三个大牢所有狱卒,都将他视作狱丞对待。许富贵特别主动的邀请他视察丙字号大牢,做出工作指示。 陈观楼直言道:“这个不忙。你们别听风就是雨。万一最后不是,我岂不是很尴尬。到时候,我就成了笑柄,你们赔偿我吗?” “那不能!” “万万不能!” “狱丞一职,非陈大人莫属。” “历任狱丞,干的都不如陈大人干得好。陈大人虽暂无狱丞之实,却早有狱丞之名。” “上面如果出尔反尔,我们就去刑部请愿。” “对,就去请愿。” “胡闹!怎么能请愿了,这岂不是将陈大人架在火炉子上面烤。上面如果当真出尔反尔,我们应该凑钱替陈大人送礼,确保事情回到原本的轨道上。” “言之有理。” “不如现在就凑钱。” “诶诶诶,差不多够了。”陈观楼见众人越说越离谱,赶忙出声打断,“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凑钱跑官。真到了需要花钱的时候,我自个有钱,也找得到门路。任命书一下来,到时候我请大家喝花酒,不醉无归。绝不能让大家为我乱花钱。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 “还是陈大人好,体恤我等。不像之前的狱丞,一上任就要钱。” “大人体恤我等,是大人仁慈。可是我等也不能不懂事。大人升官发财,小的们理应凑上份子钱。届时,还望大人笑纳,莫要嫌弃我等粗鄙。” 得! 说了半天,还是想着怎么凑份子钱。 这都成了天牢的常例。 每当新的狱丞上任,各个大牢,各个狱吏以及下面的狱卒,有一个算一个,凑钱送见面礼,恭贺新任狱丞上任。 陈观楼没想搞这一套。 可是,看这样子,他要是不照着规矩收份子钱,恐怕所有人心头都不安,都会揣测他是不是要砍掉大家的收入,中饱私囊。 敢情他的信誉只限于狱吏这个身份,且只限于甲字号大牢。 忙活几年,就这,呵呵! 这帮贱骨头,真等他当上了狱丞,非得好好敲打一番。 雷狱丞的离去,对生活没有影响,照旧当差过日子。 陈观楼下了大牢,从头到尾都巡视了一番,有问题当面提出来,要求按时整改。 最后才来到关押江图的牢房。 惨啊! 惨不忍睹! 离开的时候好好的,回来后,已经不成人样了。 以前以为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肉是夸张说法,如今才知晓分明是现实写照。 浑不似人,像一条狗似的趴在地上,四肢扭曲,骨头断了,却没有被接上。其中一截髌骨戳了出来,看得人直皱眉头,有一种幻痛。仿佛自己的骨头也戳了出来,难受。 左边脸颊被烤焦了一大片,差点瞎了眼睛,彻底破了相。就算是神医亲临,也治不好如此惨烈的破相。 “怎么回事,没给治吗?这么重的伤,是想让他活生生疼死吗?来人,去将穆医官请来。太荒唐了!天牢没有苛待犯人的规矩,一个个怎么当差的。” 陈观楼发了火,破口大骂。 别管江图以前干了什么。他如今是天牢正经的大客户,财神爷。有这么对待财神爷的吗?收了钱不办事,岂有此理,这是在败坏天牢的规矩。 “不要……不要医治!”江图原来没有晕,他恍恍惚惚抬起头,“不要治,我想死!让我死!” 一旁的狱卒也很为难,“大人,小的们一直都劝江大人接受治疗,可是江大人执意不肯。谁给他用药,他就寻死觅活的。小的们也是没办法。” 陈观楼大皱眉头,蹲下来,盯着江图,“江大人这又是何苦,不痛吗?好歹让穆医官给你开点止痛的药,麻痹一下。” “让我死吧!我现在活着,生不如死。陈狱吏,陈观楼,你帮我最后一次好不好,让我死,死得痛快些。呜呜……我是个懦夫,我没有自尽的勇气,只求能早点死。” 江图就像是见到救星一样,压抑的情绪瞬间释放出来,嗷嗷大哭。 陈观楼挥挥手,示意狱卒留下水壶,全都离开。 他用棉布沾了水,擦拭对方的嘴唇。对方四肢断裂,连喝水都不能自理。更别说大小便。果然是生不如死。幸亏这会还是春天,天气不热。若是换做夏天,还要承受一倍以上的罪。 “你都交代清楚了吗?” “他们想让我攀咬别人,可我江图虽然是个小人,却也是个有原则的小人。我不愿意,他们就把我往死里逼。我受不了了。下次刑讯,我恐怕扛不住,真要如了他们的愿,按照他们的意思攀咬其他人。陈狱吏,我扛不住了,你让我死吧。你若是肯帮我,马家巷37号院,那地方跟我没关系,不管怎么查都查不到我头上,我送给你了,当做报酬。” 江图也就脖子还能灵活动弹,频频磕头,只求速死,结束痛苦的人生。 陈观楼叹了一声,“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死不死的,之后再商量,如何?” “好,你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祭台爆炸案,你知道多少?” “就我所知,教匪爆炸案,牵涉到黄皇室宗亲,牵扯到朝中好几个重臣,那个跳得最欢的赵明桥肯定也有份,勋贵那边有没有插手我不太确定,但是勋贵肯定是知情者。动手的人,一共有两批。其中一批人是教匪。另一批,你可以理解为披着官皮的匪徒。” “教匪也有参与祭台爆炸案?” 什么皇室宗亲,朝中显贵跟爆炸案有牵连,陈观楼一点都不意外。甚至听到赵明桥的名字,他都没有丝毫意外。唯独教匪,他很是诧异。 怎么哪哪都有教匪的影子? 之前就跟死了一样,突然这么活跃,很不习惯。 “哼!教匪早就不是以前的白莲教。现在的白莲教,你可以理解为是被人圈养了。让他们往东,岂敢往西。” “照你的说法,先帝的死,存疑?” “先帝是被人害死的。教匪负责动手,但是幕后主使,你可以往最大的那个人怀疑。” “你是说新皇?” 第518章 为了善后,斯文扫地 “好,就算你能保住狱丞的差事,那你如何应付上面的调查,如何应付仵作验尸?” 穆医官一脸烦躁,质问对方。 陈观楼亲自泡了一壶茶,用的是从侯府薅羊毛薅来的上等茶叶。 又亲自给穆医官斟茶。涉 “老穆,喝茶。我知道你急,但是你先别急。” 穆医官板着脸坐下来,心里头一万匹羊驼奔腾而过,“别以为用茶叶就能收买老夫。我先告诉你,江图中毒过世一事,瞒得过所有人,但肯定瞒不过仵作。刑部仵作经验老道,看一眼就知道具体死因。你也别想着收买人,人家是刑部的人,未必肯卖天牢的面子。说不定人家来验尸之前就得了上面的吩咐,要找天牢的茬。” 穆医官的担心很有道理。 江图猛地一死,肯定损害了某些人的利益。这些人岂能轻易放过天牢,放过陈观楼? 关键还在于,陈观楼没回来之前,啥事都没有。他一回来,几个时辰后江图这厮就死了。要说这里头没鬼名堂,你问问上面当官的,他们信不信。 都是千年的狐狸,说什么聊斋。谁不知道谁啊! 陈观楼慢条斯理的斟茶,喝茶,表情一点都不慌。 “江图一心求死,莫非我还能拦着。他今儿不中毒,明儿也能吃饭噎死,喝水呛死,总之都是一个死字。上面要找我麻烦,尽管来。据我所知,江图的全部家当都被抄了,那帮人吃得嘴里流油,这还不满足,还想利用江图继续构陷政敌。他们真要为难我,大不了我就掀翻桌子,大家都别玩了,吃到嘴里的也都给我吐出来。” “诶诶诶,你可别乱来。” 穆医官急了。 没人将陈观楼说要掀翻桌子的话当笑话听。孙道宁不敢,穆医官也不敢。因为陈观楼真的有本事掀翻桌子。 就算掀不翻,偷偷摸摸搞暗杀肯定没问题。说不定一晚上就能死一大串,京官减半。那场面多可怕啊! 试问,谁敢真的得罪一个敢跟九品武者对打,还没死,顺利逃命的武道强者? 武道强者为啥被人追捧,为啥世家都要好吃好喝的供着那些武道强者。区区四品五品都能奉为上宾。能和九品对打的武者,就问问你得是什么稀少的存在。 物以稀为贵! 只要他愿意,天下都去得。 天下无数的宗门,豪门,大户,都会敞开大门欢迎他,奉为上宾,以客卿身份对待。没有人会将一个准九品武者赶出去。 也没有人会想不开,将一个准九品武者往死里得罪。 准九品,是外界给陈观楼的模糊境界的一个模糊的评定。 他究竟有几品实力,公认不下于八品,或许已经达到八品巅峰。 陈观楼自个也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实力有多强,能不能和九品巅峰对打不落下风。反正,晋升《升天录》第五篇之后,整个人升华了,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极其玄妙的境界。 如果世上有仙界,他想,或许他有机会摸到仙界的边边。 这样一个武道强者,说要掀翻桌子,大家都别玩了。这话里面的威慑力,绝对让人胆战心惊。 穆医官一头冷汗的劝解,语气也缓和了,不敢再以之前质问的语气和对方说话。 “我就随口一说,你也别当真。消消气,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置气。大家身在官场,都吃着公家饭,还是以官场的规矩做事比较好,你说对吧。” 这就是为什么官场没有高阶武者,没有武道强者当官的原因。 一言不合就掀桌子,不按规矩玩,那这官当得有什么意思。每天操心如何暗算别人够累了,还要防着武道官员暴起杀人,那这官不当也罢。 也因此,武道强者想当官,只能进军营,且大部分都在边关值守。武者想进入文官体系,可以,但是武道品级不能太高。太高,没法子好好玩耍。 陈观楼咧嘴一笑,“老穆,瞧你紧张的样子,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以后别随便说说,怪吓人的。总而言之,江图暴毙一事,最好的结果就是上面默认这件事,最坏的结果就是上面非要调查真相。” “你身为神医,难道没办法制造点假象,蒙混过关。” “我的陈狱吏,陈狱丞啊,你也太看得起我。如果是活人,我还有办法。死人,我能有什么法子。毒药都灌不进去,怎么作假?就算真有办法作假,偏偏普通人还行,不可能骗过经验老道的仵作。” “我就不信,世上没有用钱买不到的人,除非价钱不够高。你替我勾兑一下刑部的仵作,试探一番,看看对方要多少价码。” 陈观楼当机立断,决定拿钱开道。他收了江图的好处,自然要做好善后工作。 收钱办事,是他的原则,不能破了原则。即便人已经死了。 个人信誉,靠的就是一件件的小事累积起来。 “我?” 穆医官指着自己的脸,一脸懵逼。 “不然呢?难道让我出面?”陈观楼反问一句。 穆医官气糊涂了,陈观楼欺人太甚,“老夫是医官,从未干过勾兑送钱收买人的事。陈观楼,你怎么好意思使唤我?我替你遮掩已经累死累活,你竟然还要差遣老夫干拉皮条的事情,你太过分了。” “话不能这么说,这是勾兑,是打交道。说什么拉皮条,太难听了。”陈观楼挥挥手,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将穆医官的愤怒放在眼里。 “不干!”穆医官掷地有声,绝不妥协。维持了一辈子的体面,他丢不起这张脸。 陈观楼:…… “真不干?事成之后,给你五十两酬劳。” “不干!别说五十两,五百两也不干。” 区区钱财就想收买他,做梦。生前身后名,名声乃是无价。亏陈观楼还是个读书人,简直斯文扫地,脸都不要。 陈观楼:…… 被人鄙视了。 罢了,罢了。 强扭的瓜不甜。 “不干就不干,有的是人干。我去叫钱富贵,他出面肯定没问题。” 只要不让自己出面勾兑,穆医官瞬间变得和颜悦色,“你打算用多少钱?” “刑部的仵作,平日里没少遭人嫌弃吧,捞油水的机会多吗?” “捞油水的机会肯定很多。天下大案要案都在刑部,仵作地位虽然低贱,却是不可缺少的人物。” “言之有理!那就……五百两?” 第521章 蒙混过关 停尸房已经发生了全新的变化,跟锦衣卫来的时候比起来,那叫一个宽敞明亮,那叫一个整洁有序。 江图的尸体就放在正中央的门板上,盖着一块发黄的白布。 陈观楼不顾环境腌臜,率先走进停尸房,掀开白布,“大人请看,这就是江图的尸体。昨晚死的,这会还新鲜着,味道还没散出来。”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刑部官员顿觉口鼻周围萦绕着一团死气,以及江图的怨气。只需瞧一眼江图那厮的尸首,必然会得出江图是满腹怨气而亡,死的时候肯定不平静。 死无全尸啊! 皮开肉绽! 身为官员,最为重视的外貌也被损毁了。等于是彻底断绝了前程。纵然有一天遇到大赦,也不可能重回朝堂为官。 何为官?首要条件就是五官端正。丑人做不了官,残废做不了官。当然,你要是平江侯那等身份的残废,且有一身行军打仗的本事,在勋贵中拥有一呼百应的威严,自然不在乎身体是否残缺。 刑部官员忍着浑身的不适,硬着头皮走进停尸房,验明身份,查看胎记。江图是重要人物,验明他的死亡同样是重要差事,不可马虎,偷奸耍懒都不行。因为上面随时都会问询此事,他要是说不出一二三,必然会遭到上官的不满,以至于影响前程。 因此,验明身份的过程,显得格外严肃且漫长,格外的认真。对照着档案上的小人画册,一一对应胎记的大小位置,还伸手触摸,确保是真实的,而非作假。 刑部官员显然也清楚天牢的一些把戏勾当,尸体作假的事情门清。若非江图,他绝不可能亲自上手,不嫌晦气。 验明身份后,刑部官员长舒一口气,“身份确定,的确是江图。” 陈观楼凑上前,“大人请到厢房喝茶,余下的事情就交给下面的人处置。” “无妨!既然来了,就盯完全场。” 刑部官员一个眼神,几个刑部仵作齐齐走进停尸房,开始验尸。 江图是中毒死的,经验老道的医官或是仵作,都能验出来。 陈观楼神情镇定,反倒是缩在角落的钱富贵紧张兮兮,生怕事情出现变故,那几个仵作收钱不办事,出尔反尔。 一旁的肖金等人也都是提心吊胆,略微有点不自在。 陈观楼轻飘飘的瞥了眼,眼神看似平静,却对众狱卒有着不可言喻的震慑力。一时间,略显心虚的狱卒们全都抬头挺胸,格外正气。 陈观楼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像话。 谁要是露了马脚,事后他定不轻饶。 刑部官员感受到气氛的变化,回头打量了几眼,却没看出任何问题。心中藏着疑问,却不知从何寻找答案。 能在刑部站稳脚跟,坐稳位置的官员,自然有点真本事。刑部官员认定这帮天牢狱卒有古怪,看来江图的死存疑? 于是他询问几个仵作,“可有验明死因?” 三个仵作,埋着头,却是在无声交流。 还是经验最老道的那个仵作开口说道:“启禀大人,尸首四肢断裂多节,没有接骨的痕迹。内腹大出血,内脏多处受损,显然受了极重的伤。这个伤势,因为没有经过治疗,必死无疑。确实是伤重不治而亡。” 刑部官员闻言,皱起了眉头。他没怀疑仵作的话,而是怀疑天牢用了不为人知的手段,竟然连经验老道的仵作都能瞒过。 陈观楼趁机说道:“好叫大人知晓,江图那厮一心求死,死活不肯接受治疗。谁给他用药,他就寻死觅活。狱卒们担心他真的想不开死了,故而不敢给他上药。哎,没想到这厮竟然是个铁汉子,硬生生痛死了。” “听闻陈狱吏一销假,就迫不及待的去见了江图?”刑部官员盯着陈观楼,上下打量。既然对方不拿捏武道强者的身份,只守着天牢人的身份,他自然是公事公办,以上官的身份询问事情经过。 “启禀大人,我不仅见了江图,甲字号大牢所有犯人我都巡视了一遍。并没有偏袒任何人。” “我听到的可不是这么说的。据说,你跟江图私下里聊了许久。” “我瞧着江图伤势过重,担心他有个三长两短,就劝他用药。他死活不肯,宁愿痛死,也不愿意接受治疗。一再表示,只想求死,不想生不如死的苟延残喘。” “生不如死!哼!江图那厮有什么脸面说生不如死。这些年,多少忠贞官员因为他而生不如死,多少人因为他人头落地。他所承受的,尚不及十分之一。就这么死了,实在是太过便宜他,” 陈观楼顺着对方的话说道:“大人说的是。想来江图也清楚自己过往的所作所为,如今遭受一切都是报应。所以才会一心求死。人一旦存了死志,就算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不回来。” “江图的死,果真没有疑问?”刑部官员再次询问几个仵作。 三个仵作齐齐点头,“确实是伤重不治失血过多而亡。” “晦气!” 什么都没查出来,刑部官员拂袖离去。 陈观楼带着狱卒,特别热情的将人送出去。邀请刑部官员去公事房喝茶,被拒绝了,也不恼,反而高兴得很。 目送刑部官员离去,这一关算是过了。 “不会再节外生枝吧!”穆医官站在陈观楼身边,悄声询问。 陈观楼笑道:“名册已经勾划,可以通知江府的人来领取尸体,运回去安葬。” “如此甚好!没想到这一关如此容易就过去了。” “这可不容易。这么短时间,要将各个关节打通,全凭天牢上下同心协力。光靠我一人办不成这事。” “说的也是。” 大功臣钱富贵,陈观楼格外嘉奖,给了对方一笔丰厚的奖赏。 钱富贵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不瞒大人,小的心里头一直提心吊胆,生怕那几个仵作给脸不要脸。” 陈观楼赞许地点点头,“拿人手短。他们既然拿了钱,没道理出尔反尔,除非不想混了。咱们天牢虽说名声不好,身份低贱,但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有的是办法收拾人。好在,几个仵作都明事理,懂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甚好!” 第522章 丢了喂狗 本以为江图的死,到此为止。 却不料半途又出幺蛾子。 宫里通知,不许任何人领走江图的尸首。 为啥? 因为建始帝深恨江图,要鞭尸。若非身边人拦着,说不定还要亲自鞭尸。 陈观楼:…… 啊啊啊…… 他最讨厌鞭尸。 那味道,那脏污不堪的画面,惨烈至极的画面,他不想再看到第二回。 宫里头的人莫非都是变态,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鞭尸。 江府的管事一脸可怜巴巴的望着他,自家老爷的尸首领不走就算了,还要被鞭尸。这可怎么办啊! 陈观楼叹了一声,对江府管事说道:“留下一笔钱,给你找个手艺最好的缝尸人,你看如何?” “府里被抄了家,已经拿不出钱来。棺材板都是抄家之前准备的。否则,连棺材板都没有。”管事可怜得很,摊手,两袖情分,一个铜板都拿不出来。 陈观楼大感头痛,“我没问你们江家要清理费就算是客气的,别鬼扯没钱的话。就算抄了家,肯定私藏了一些好东西。你赶紧回去,叫你家能做主的人赶紧决定。 迟了,你们只能自己收尸,全都是碎块,肉都是一片一片的。我可告诉你,宫里的人都是手艺人,鞭尸的手艺,上面要一百零百块碎肉,绝不会少一块也不会多一块。你确定这活你们干得了?” 干不了干不了。 管事露出一脸恐怖如斯的表情。 这活没有缝尸人,谁都干不了。甚至连捡尸块都捡不起。如此一来,江图岂不是死无全尸。下葬没有全尸,听说会怨气不散,后果十分恐怖。 管事小声问了句,“要多少钱?” “不多要你们的钱,准备个十两银子足够了。其中五两银子用来请缝尸人,另外五两是我这边的工时费。别问什么叫做工时费,给钱就行。快去快回,晚了,尸体就不好缝了。” 管事一听,不敢耽误,急匆匆回府请教主子。 打发了江家人,陈观楼叫来狱卒,安排狱卒准备草席。 “必须将停尸房那个院落铺满了,屋里屋外都铺满了。到时候将草席一裹,拿出去丢掉。院落跟屋子只需清扫两边就行。如此避免了味道长期停留。” “还是大人考虑得周到。铺了草席,别管多少肉块,多少血肉,院落不受污染,大家心里头也好受些。”肖金拍着马屁。 陈观楼叹了一声,他实在是受不了宫里头这份变态的爱好。叮嘱杂役,眼睛放尖一点,看到宫里的人一来,赶紧将江图的尸体抬到停尸房院子里,千万别留在停尸房。最好将门窗全都紧闭,墙壁上若有必要,也钉一层草席。 “大人,在地面上铺上草席,还说得过去。墙面上也钉上草席,宫里头的人见了,会不会不满。万一刻意刁难,如何是好?” “言之有理。凡事过犹不及。”陈观楼想了想,放弃在墙壁上钉草席的决定,以免刺激到宫里头的人。 宫里头的人,性格都有些扭曲。 宫里头的人来得很快,有点迫不及待的味道。其中有两个熟人,上次来天牢鞭尸也有这两人,属于手艺人,鞭尸的手艺那叫一个溜。 陈观楼只出面招呼了一声,剩下的事情全都交给下面的班头去做,他就不再露面。实在是受不了那个场面,太恶心了。 他果断早退,早早下班,去青楼搂着姐儿一起泡澡,将一身的晦气给泡掉。 泡到一半,卢大头那厮闻着味找了过来。 “陈哥,陈哥,你快回去看看吧。” “没空。”陈观楼果断拒绝。他决定这几天都不去天牢,等味散了再说。 卢大头哭丧着一张脸,“出事了,出大事了。大家伙都等着你回去主持大局。” “能出什么事?” “宫里的人不让收尸,说是要将江图的尸块丢到野外喂狗。谁敢收尸,就是跟宫里头对着干。” 靠! 鞭尸还不够泄愤,还要喂狗。 太残暴,毫无人性。 陈观楼一直秉持,做人要有人性,不能沦为畜生,不能突破人类的底线。身为人,受了礼义廉耻的教育,就不要做纯粹兽性的事情。杀人不过头点地,鞭尸就算了,还要喂狗,这就太过分了。 他也顾不上姐儿的挽留,穿上衣服,直接走楼顶,回到天牢。 江家人正哭天喊地,苦苦哀求。 领头的公公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茶杯,掐着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陛下没有将江府上下满门抄斩,仅仅只是夷三族,已是格外开恩。尔等不知好歹,不知感恩就算了,竟然还敢替江贼收尸。咱家告诉尔等,江贼的尸首必须拿去喂狗,谁拦着都没用。” “这是陛下亲口说的吗?”陈观楼突然出现,惊了在场所有人一跳。 紧接着,狱卒们就抖了起来,一副底气十足的模样。 场上的气氛也随之一变,由一家独大,变为两家对峙。 “原来是陈狱吏。陈狱吏不是走了吗,怎么又有空回来?” “陶公公忙活了一天,不急着回宫复命吗?” 彼时,机灵如狱卒黄夜等人,已经搬来一张椅子,陈观楼顺势坐下,摆出双方打擂台的架势。 陶公公眼睛微微一眯,“陈狱吏这是何意?” 陈观楼轻笑一声,“以我看来,宫里头的贵人肯定不会亲自吩咐,说什么尸体喂狗的话。多晦气,多不文雅,有失体面。对吧。我不知公公究竟是得了谁的吩咐,鞭尸就算了,还要喂狗,哎……就算尸体真的喂了狗又能如何?不说大道理,单是一个入土为安,得饶人处且饶人,江家人都快死光了,让江图下葬又能犯得着谁?还请陶公公看在刑部的面子上,看在老天爷的面子上,行个方便,如何?” “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陶公公似笑非笑,嘴含讥笑。 陈观楼当即自嘲道:“我算什么牌面的人物,我的脸面不值钱,不必看在我的面子上。当然,陶公公仗义,肯给我一二分薄面,我定记着这份人情。他日若是有所求,必定回报。” 陶公公把玩着手里的玉石扳指,权衡利弊,其实他已经心动了。让一个武道强者欠下一份人情,这可是好买卖。 他忍不住好奇心,问道:“为了江图这厮,陈狱吏犯得着做到这个地步吗?” “今日就算不是江图,而是张图王图李图,但凡交了钱的犯官,人死了,还要被喂狗,我都会站出来帮忙求个方便。此乃天牢的规矩,收钱办事,一视同仁。还望陶公公体谅一二。” 第523章 我拿两份钱,很过分吗 “行,就给陈狱吏一个面子,今日不必将江图喂狗。” 陶公公也很干脆。 不给天牢狱吏面子,但一定要给武道强者面子。尽管,陈观楼并没有摆武道强者的谱,旁人却不能假装无视。真要那样做,那叫给脸不要脸。 再说了,人家在公事上也算是给足了方便,提前做好了一切准备。还贴心的替执行鞭尸任务的两位手艺人准备了换洗的衣衫。 这份体贴,要领情。 “多谢陶公公!”陈观楼拱拱手,全当感谢。 陶公公缓缓起身,他这是打算离开了,一边说道:“下回出宫,陈狱吏不介意的话,一起喝酒。” “好啊!” “那就说定了。” 陶公公挥挥手,带着手底下的人迅速离去,善后的事情就留给天牢。 他们一走,天牢狱卒个个都松弛下来。 “还得是陈狱吏,宫里头的人也要卖面子。换做我等,就是一群奴才秧子,被那帮没根的阉人随意使唤。” 卢大头率先站出来捧场。 就是后半句特难听,什么叫做奴才秧子?你才奴才秧子,你全家都是。 张狱吏大大方方的冲陈观楼比划了一根大拇指,“连江图那厮,你都肯一视同仁,不让他被喂狗。我服你!你当狱丞,我没意见。” 陈观楼含蓄笑笑,“狱丞一事莫要再提,都是以讹传讹。一切都听上面的指示。” “别谦虚了,狱丞肯定是你的。没有得到风声,大家不会往外传。定是刑部那边将你的名字报了上去,才会传出来。不过,为什么会是代理?有什么不同吗?” “不同之处就在于,可以随时卸任。” “多此一举。”张狱吏嫌弃。 陈观楼笑了笑,他可是一点都不嫌弃,“还能继续担任甲字号大牢狱吏一职。” “你是说,你一个人占两个坑位?”张狱吏嫉妒了。 陈观楼摆摆手,“我只是打了个比方,没说我一定会担任狱丞。” 张狱吏完全不听,嫉妒使他面目全非,“竟然能担任两个职务,占两个萝卜坑。岂不是意味着你能拿两分钱。甲字号大牢狱吏一职,已经让你赚得盆满钵满。担任狱丞,你还要拿一份钱。太过分了。你到底走的谁的门路,岂能这么干?” 因为嫉妒,张狱吏激动得都忘了官场规则,直白的打听陈观楼的官场门路。 “就算是侯府也不能这么干啊!” 气急败坏,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陈观楼轻咳一声,“你不服气?” “无论是狱吏,还是狱丞,我都服气。可要是两个位置都占了,还要拿两分钱,我凭什么服气?”张狱吏没有遮掩,直白的吐露自己的心声。 “我相信跟我一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陈观楼嗯了一声,赞同对方的说法,肯定有不少人心里嘀咕,内心不服气。凭啥一人能占两个位。 天牢的位置,狱卒除外,全都是箩卜坑。说好一个萝卜一个坑,凭啥姓陈的萝卜能占两个坑? “你不忿的原因,不是因为我占了两个坑,而是因为我拿两分钱,对吧。” “你知道就好!”张狱吏此刻内心太过愤怒,态度自然称不上好。 陈观楼轻笑一声,“可是你的想法,根本不重要,没有人在意。” 张狱吏当场破防,那脸色铁青铁青。 陈观楼继续刺激对方,“我来天牢,就是为了打破规则,重新制定新的规章制度。在我之前,没有像我这般年轻的班头。我来后,就有了。在我之前,甲字号大牢从未有过同时两个狱吏一起管理大牢,然后又是我打破了这个规矩。 如今,我再破一次规矩,又算得了什么?后来者只要本事到位,完全可以以我为榜样,效仿我,占据两个坑位。当然,本事不到位,被人拉下去,偷鸡不成蚀把米,那也怪不得旁人。” “你不以为耻……” “我为什么要感到耻辱。凭本事得来的,我嘚瑟都还来不及。张狱吏,今日你太过激动,言行举止有些不当之处,我都当做没发生过。你回去冷静冷静,仔细斟酌一番,想一想我上位后的好处,相信你会改变想法。我能让甲字号大牢增加收入,没道理带不动乙字号大牢跟丙字号大牢。” “你……” “别忘了,有我在,没有人敢在天牢撒野。比起过去几任狱丞,钱不钱的先不说,至少我比他们都能扛事。” 陈观楼一再打断张狱吏的话,怼到最后,对方已经无话可说。 因为他说的都是实实在在的道理。 扛事,没人比他更能扛。 挣钱,他有一整套的方案计划。 天牢其实就是个天然的宝库,只是狱卒们大部分都不识字,眼睛只盯着下三路,脑子里只有钱跟赌,从不去思索如何做长线,如何细水长流,全都是存着捞一票就发财的想法。 当然,狱卒们这么想也不算大错。 铁打的大牢,流水的犯人。 其实办大牢跟开学校差不多。要用办学校的思路,要用商业化的思路,去思考一些事情。当然,大牢毕竟是大牢,不可能全盘商业化。只是稍微借鉴一二,就能做到整体改善。 好歹先将隔壁乙字号大牢跟丙字号大牢的环境改一改。眼看着夏天到了,也到了死亡旺季。改善环境,其实也是为狱卒们的身体着想。 张狱吏鼻孔微张,说不出话来。 陈观楼抬头望天,“我现在没担狱丞之名,却干着狱丞的活,拿的却只有狱吏的钱,你不觉着亏心吗? 今儿陶公公他们给天牢下脸子,若不是我出面,尔等都要受辱。别以为这只是甲字号大牢的事情。乙字号关押的都是跟皇亲国戚勋贵世家有关联的罪人,今儿宫里头随便来个人就能让天牢上下受辱,明儿勋贵世家随便来个管事也能让乙字号上下全体受辱! 你张狱吏腰杆软,敢问你能忍几回?有我替你们出头,就问问,有几个大户管事敢在我本面前撒野?撒野之前,不妨先问问自己的脖子硬不硬? 比家族,京城又有几个家族能比得过陈氏家族?至于外地豪族,再豪,他的根基不在京城。京城这地,提起平江侯的陈,谁不给几分薄面?我靠着这份薄面,替天牢上下所有人遮风挡雨,多拿一分钱很过分吗?” 第527章 巡视乙字号大牢 昨晚一顿酒,拉近了陈观楼同其他狱吏的关系,同时也让某些人少了些敬畏之心。 于是,一大早,他将众人叫到公事房,美其名曰聊天,了解一下大家的需求。 “陈大人就是讲究。我们的需求你都是知道的。” 陈观楼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未达眼底。 有机灵者,已经看出陈观楼新官上任,今儿估摸着要烧第一把火。谁要是没眼力见撞在枪口上,就等着拉出来做典型。 “过去我在甲字号大牢,一直强调,天牢是一个大家庭,要统一认知,统一目标。大家奔着一个目标努力,钱会有的,什么都会有,环境也会得到改善。今儿招呼大家过来聊聊,就是想听听你们的想法,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善?” 陈观楼一脸笑眯眯的样子。 众狱吏面面相觑,不懂他烧的是什么火,一时间都不敢冒然出头。 陈观楼目光扫过众人的脸,看到了许多内容。 “统一认知的第一步,确定大家都听我的吩咐做事。有谁对我不服气,现在可以提出来,我们一个一个解决。” “陈大人说笑了,没有不服气,大家都很服气。” “是啊!大家都很服气。” 陈观楼特意朝张狱吏扫了眼,见对方没动静,也就没点名。 其实,他没打算在今天大开杀戒。 他做事向来不急不躁,一步一步来。他有的是时间。 “行,既然大家都服气,我就放心了。乙字号大牢,以及丙字号大牢,中午之前,将账本涉交上来。” “大人是要查账?” “想赚钱吗?我不了解你们的账目情况,又如何又针对性的做出改善,帮助大家发财?莫非许狱吏有别的想法?” “没没没,没有。你是狱丞,查账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好长时间不查账,账目有些混乱。” “混乱不怕。我这有账房高手,再混乱的账目也能理顺。诸位也不用过于担心,我只查账,不是追责。前账不管,我只管后账。等账目理顺了,我们再来商讨一个大家都满意的规章制度出来。就如同甲字号大牢一般,改一改乙字号跟丙字号的风貌。” “大人果真不管前账?”许富贵瞪大了眼睛,期待着望着陈观楼。 陈观楼点点头,“我向来说到做到。我的信誉,以后大家接触多了,就会了解。一口唾沫一颗钉。你们配合我好好当差,出了事我自会替你们兜着。但是,谁要是阳奉阴违,看我年轻就起我辱我,那就别怪我翻脸。” “大人放心,我们肯定配合!” “大人说笑了,谁会不开眼,胆敢欺辱大人。” “行,大家都散了吧。张狱吏,陪我下一趟乙字号大牢。在天牢当差多年,还没正经的瞧一眼。” 张狱吏明显愣了下,随后点点头,“大人所请,莫不敢从。” 乙字号大牢,陈观楼下过两回,皆是来去匆匆。里面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他了解不多。 今儿选择从乙字号大牢入手,也是想尽快做到心中有数。 两个人一前一后,下了乙字号大牢。 陈观楼随意闲聊,“张狱吏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提出来,能替你解决的定会替你想办法。最近这里可有关押要紧的人物?” 张狱吏公事公办,不算恭敬,但也没有不妥当的地方。不卑不亢地说道:“多谢大人关心。要说要紧的人物,驸马爷的族人犯了事,驸马跟公主府都被言官御史给盯上了,案子闹到刑部,刑部没敢偏袒,驸马跟公主担心言官御史闹腾也没敢插手。这不,驸马爷的族人前几天刚下狱。” 陈观楼一听,顿时好奇,“哪个驸马,哪个公主?” “青阳公主的驸马。” “你是说祝家。” “正是承恩伯祝家府上。” “具体犯了什么事,跟我说说。” 反正也是闲扯,聊聊案子正合适。 乙字号大牢的结构跟丙字号大牢差不多,下了大牢,先是一排值房,供狱卒们歇息值守。值房外一条宽敞的甬道,甬道又连接着七八个竖排甬道。甬道内就是一间间牢房。 乙字号大牢这边,将牢房分为一区,二区……一共分了七个区,设了七个班头。牢房常年保持在百分之八十左右的住宿率。犯事的人还是挺多的。 大牢外部结构都一样,一半在地下,一半在地上。内里阴暗潮湿。 乙字号大牢的环境明显比甲字号大牢要差一些,天牢特有的古怪的味道格外浓郁,但是又比丙字号大牢强一些。毕竟甲字号大牢经过整顿,环境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陈观楼随意说了一句,“要定期消毒清扫,莫要节省杂役那几个钱。想想办法,钱就有了。” “大人说的是。”张狱吏不置可否。 陈观楼也没闲扯此事,慢慢来不着急。受罪的反正是犯人,又不是他。他赚他的钱,拿他那一份。他就是什么都不过问,少了谁也不会少了他的钱。 张狱吏领着他来到值房,取了名册,介绍犯人的情况,“这个祝如海,可谓是坏事觉。手底下经营着人口买卖,经常安排人下乡,或是买或是骗或是拐带,男孩女孩大姑娘小媳妇很多遭殃的。这段时间,朝廷大肆查抄官员宅邸,祝家的生意越发兴旺。” “这买卖跟案子扯上关系了?” “正是。查抄官员宅邸的时候,查出部分黑户隐户。据交代,这些人都是祝家卖给他们。三法司顺藤摸瓜,又查出更多的隐户黑户,涉及到大量拐带人口,以及好多起未破的命案,灭门案。于是,三法司下令,先将祝家负责这门生意的祝如海抓了起来。刑部接了这桩案子,于是祝如海就被关了进来。” 张狱吏将名册交给陈观楼过目,上面简单记录着犯人罪行。 “还有别的罪名吗?” “至于欺男霸女,强占良田,逼良为娼为盗,这些跟黑户隐户案比起来,不值一提。此人,不知大人是个什么章程?”张狱吏又将问题抛了回来。 陈观楼合上名册,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我要是没记错,乙字号大牢的定例银子是一百两?” 第530章 你想害我就直说 张狱吏领了差事,干劲十足。 等到中午交账本的时候,没有丝毫迟疑,交得干脆利落,公账私账全都上交,以表忠心。 其坦荡的态度,令其他人咋舌,暗暗感叹:陈狱丞好手段,只是下了一趟乙字号大牢,就成功收服了张狱吏。张狱吏连私账都交出来,这是完完全全的臣服,心甘情愿的臣服。 不得了啊! 得知这个消息,最慌乱的人莫过于许富贵。 他怒骂张狱吏,“这是将我架在火上烤啊!” 他急得团团转,恨不得扒了张狱吏的皮。没这么玩的,事情不是这么做的。 一转头,看见躲在门外偷看的卢大头,怒从心头起,“卢大头,你不去巡视牢房,站在门外做什么?” “启禀许狱吏,我是来提醒你,该交账本了。要不晚了,耽误吃饭。” “吃吃吃,就知道吃。”许富贵一肚子火气,全都冲卢大头而去,“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别忘了你还在我手底下做事,你还是丙字号大牢的狱卒。别以为你跟陈大人称兄道弟,他就会一直罩着你。迟早有你哭的事情。” 卢大头嘿嘿一笑,“不劳许狱吏操心。你就说交不交账本吧。要不我替你送过去。” “你到底是站在哪边?” “我哪边都不站,我只听上官吩咐。今儿早上,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陈大人要你在中午上交账本。隔壁乙字号大牢已经交上去了,连私账都上交。许狱吏,轮到你了,可你不能拖后腿啊。陈大人好歹是从丙字号大牢出去的,我们必须给他撑足场面,不能叫人看笑话。” 许富贵气得想要打死卢大头。 老油子!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就不该顾忌陈观楼,就该早早的将卢大头赶出丙字号大牢,打发他去坐冷板凳。 现在好了,陈观楼的官是越做越大,短短一年多时间,就跨越了阶级,从胥吏升迁为狱丞,稳稳地骑在了他的头上。所谓代理,那就是个屁。陈观楼就是正儿八经的狱丞,一句话就能撤掉他的差事,将他打发去坐冷板凳。 卢大头这些年一直没断绝同陈观楼的关系,身段也是软的哦……那叫一个丝滑。 以前的大头哥,如今自封小弟,对着陈观楼谄媚得就跟那帮太监似的。 臭不要脸。 拖字诀今儿主动是用不上的。 因为陈观楼派了狱卒来催促他交账本。 他能怎么办? 只能捏着鼻子,亲自带着账本前往狱丞公事房。不过他留了个心眼,没交私账。 他将账本一交,寒暄了几句,就急匆匆赶到食堂找张狱吏。 见到人,许富贵直接往对方面前一坐,冷笑道:“张狱吏,我是真没看出来。你铁骨铮铮张狱吏,竟然也是条狗。之前是谁叫嚣着不服气,一转眼,腰杆比谁都要软。连私账你也交,你是成心想害我,是吗?你想害我直说就是,何必拐弯抹角。” 张狱吏喝了一口汤,学着斯文人拿出手绢轻轻擦拭嘴角,然后轻声说道:“乙字号大牢准备将犯人分为一二三等。一等犯人直接对照隔壁甲字号大牢,定例银子改为六百两。” “什么?” 许富贵眼珠子乱转,有点怀疑自己幻听。 “你刚说什么?” “二等犯人,我的想法是定例银子定为二百六十两。三等便宜点,六十两。” “都是陈观楼给你出的主意?就因为这个,你就把我也给卖了?” “陈大人承诺,会增加大家的收入。一开始,我跟你一样并不相信。但是经过今日上午的经历,我信了。你说这么简单的一个分级,为什么我们之前想不到?在我们之前,那么多狱吏,怎么没有一个人想到这么干?” 许富贵气坏了,心头又羡慕张狱吏,要发财了啊!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以为给犯人分级,随随便便一个狱吏就能干成吗?信不信,你今天分级,明儿就有人摘了你的帽子,找个由头将你打入牢房。而且,你还没资格关押天牢,只配去下面的牢房坐牢。这事,也就是陈观楼他能做。” “哦,还请许狱吏详细说说,为什么这事只能由陈大人来做。” “你别跟我装糊涂。”许富贵气呼呼的,“陈观楼他有靠山,有背景,而且还是武道强者。天牢这一亩三分地,他说了算。刑部那边,也只能捏着鼻子默认他的一切手段和规矩。换做我等,哼,就是个屁。” 张狱吏又喝了一口汤,“你既然清楚,为何要来追问我。我臣服于陈大人,就像你说的,他有靠山有背景,还能替我等兜底。有事他顶在前头。” 许富贵冷笑连连,“张狱吏,你果然表里不一。瞧你浓眉大眼,没想到有做狗的潜质。” “难道你不是狗?”张狱吏反问了一句。 许富贵脸色铁青,没办法否认。 天牢上下,人人都是狗。 真是令人心酸。 罢了罢了! 他聊起闲篇,“我有内幕消息,你要不要听?” “什么内幕?”张狱吏怪好奇的,竖起耳朵问道。 许富贵四下张望了一眼,这才悄声说道:“外面都说陈观楼走的是侯府的门路,才能升迁狱丞。但我得到内幕消息,他走的不是侯府的门路。” “不是侯府的门路,还能是谁的门路?” “你猜破头都猜不出来。我告诉你,他走的是刑部某位大老爷的门路。” 张狱吏诧异了一下,“他竟然走通了刑部的门路?难怪他说有办法将姓祝的钉死。” “什么姓祝的?”许富贵追问。 张狱吏摆摆手,“一点小事,不值一提。”此刻,对于收拾祝如海,他又多了一些信心。既然陈观楼已经走通了刑部的门路,那他还怕什么,放手大胆的干吧。只要祝如海没死在乙字号大牢就行。 “陈大人具体走的是哪位大老爷的门路,你清楚吗?”张狱吏追问。 “刑部就几位大老爷,不是尚书就是侍郎。不是侍郎,就是下面的某位大人。” 第532章 不敢坏了名声 杜夫子还是老样子。 要说差别,就是当着儿孙的面,显得有些严肃。不如以前活泼。 陈观楼调侃他,“杜夫子,何必这般严肃,都不像你了。你要是再这样,下回我不来了。” 杜夫子有点尴尬,“在小辈面前,老夫好歹要维持一下体面。” “是是是,的确要维持体面。”陈观楼笑呵呵的,给他斟酒。 老少二人,不管其他,先喝起来。 不让人陪,杜夫子脸一摆,就将大儿子大孙子给打发了。 陈观楼笑问道:“寿赋兄在族学干得还行吗?” 陈氏族学扩招,增加人手。杜夫子举荐亲儿子,帮杜寿赋在族学谋了一份打杂的差事,一年能有三十两的收入。 “刚来京城那会还不太适应。这段时间好多了,在侯府族学当差,就是要比老家长见识。” 杜夫子说起这个,笑呵呵的,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意。 当初他还准备了一笔银子,准备跑关系,以防有人跟大儿子争抢族学打杂的活。后来,事情顺顺当当,准备的银子没用上,等于是赚了。 大儿子在族学打杂,勤勤恳恳,目前来说,算是得到了侯府那边的认可。只要不出意外,这份差事可以长长久久做下去。 大孙子目前就是跟在长辈身边历练,等时机成熟后,杜夫子再想办法给大孙子找一门差事做。最好能在侯府当差,这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靠谁都不如靠侯府来得实在。 老皇帝死了,新皇继位。意味着,针对侯府的力量没了。 新皇帝现在要指望大老爷打仗平贼,不可能像泰兴帝那样玩,一边要用人,一边又打压人,荒唐的举动是一桩接着一桩,竟然派江图挑衅侯府,来了一场‘家族私斗’。滑天下之大稽。 当然,就算新皇帝想这么玩,也没这底气。 泰兴帝在位五十年,手握兵权,皇权碾压相权,将朝堂玩弄于股掌之间。想废太子就废太子,谁都阻拦不了。对待一个手握兵权的平江侯,自然也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平江侯敢反吗? 还真没那底气。 新皇就不一样了,刚登基,根基不牢,地位不稳,权柄在新旧交替的时候被朝臣蚕食。目前,明显是相权压制了皇权。 这般情势下,新皇帝唯有拉拢大老爷,许以各种好处。他登基的时候,封赏旨意里面就有侯府的名字,赏了无数奇珍异宝给侯府,还给大老爷封了一个闲散荣誉称号,给世子陈观复也挂了个闲散荣誉称号。 这般情势下,侯府稳了。 未来二十年,只会越发富贵。 杜夫子在京城在侯府耳濡目染这么多年,自然能看明白这里面的名堂。因此他要死死抱着侯府的大腿,通过育人的方式,将杜家依附于侯府。纵然只能得二十年的好处,也值了。 普普通通的人家,想求二十年富贵,几代人努力都做不到。而他们杜家,只需抱紧侯府大腿就可以了。这个关系可近可远,可进可退。就算某一天侯府倒了,也牵连不到一个教书先生的头上。 陈观楼自然不知杜夫子心里这般想法。就算知道,也能表示理解。人嘛,都是先顾着自己,再考虑其他。 他吃着花生米,喝着小酒,随口说道:“你知道我升官了吧。” “知道知道,族里都传遍了,都说你有本事,一人兼任两职,拿两分钱。来,老夫敬你一杯,恭喜你更上一层楼,发大财。” “哈哈,这话我爱听。” 一老一少喝得起劲,陈观楼又说道:“你家大孙子没差事,要不要去我那里。我身边缺一个书办,他可以试试。” 杜夫子有些迟疑,他在内心斟酌,“多谢你好意,你看得起他,是他的福分。只是,他身无功名,又缺乏历练,没正经办过什么事。 他去你那里,怕是要给你拖后腿,纯粹就是沾你的光,对你没好处。你身边肯定不缺想往上爬且有真本事的人。 思来想去,还是等将来吧。将来越丰这小子要是有出息,你要是不嫌弃他,再去你身边当差,见识一下官场风貌。” 陈观楼了然一笑,他明白杜夫子的顾虑。 杜夫子老学究,对天牢那地始终存有偏见。 再一个,杜越丰还年轻,将来还有考取功名的机会,不能为了天牢那点收入,坏了名声,断了求学之路。因此,只能拒绝陈观楼的好意。 读书人可不管你有没有苦衷。敢去天牢做事,还想考取功名,做梦。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人淹死。考官也会考虑到考生的名声,名声太坏了,还是跟天牢扯上关系,必然会遭到考官的厌弃。 文官就没有谁会公平看待天牢,只会将天来视为污秽下贱肮脏之地,在天牢当差的人自然也是污秽下贱肮脏之人。堂堂读书人,一个即将考取功名的人,沾染上这六个字,别想混了。 求侯府? 侯府又不混文官集团,纵然有办法帮杜越丰公平拿到功名,却没办法帮杜越丰顺利的踏上仕途。仕途一路,得靠他自己去打拼。一个坏了名声,被文官集体排斥的人,是不可能混出头的,说不定连坐冷板凳的机会都没有。 侯府的手再长,也管不到那么宽,又不是亲儿子。 陈观楼点点头,表示理解,“是我考虑不周,越丰还要考取功名,到天牢当差的确不合适。” 杜夫子特别感激陈观楼的体贴和理解,“来来来,老夫再敬你一杯。” 有些话不用说,全在酒杯中。 “我打算找个师爷。”陈观楼也没顾忌,随口说起自己的打算。 杜夫子有些担心,“差事不顺吗?可是有人拆台,给你难堪。” “哈哈,那倒是没有。夫子,你小看我了。天牢的刺头,早就被收拾得服服帖帖。我收拾人,跟别人不一样,讲究一个心服口服。至于其他人,还指望着我吃饭,更是不值一提。” 陈观楼语气很是笃定,杜夫子见状放下心来。 “不过就算如此,你也不可掉以轻心。你这么年轻,资历又浅。天牢随便拎个人出来都比你年长。你这么年轻就担任了天牢主事官,管着好几百号人,肯定有很多人心口不一,对你有意见。现在臣服,只是迫于形势。一旦让他们抓住机会,你千万千万当心,莫要阴沟里翻船。” 第534章 你怎么还没出狱 聊着聊着,又说起了侯府的近况。 自建始帝登基后,世子陈观复平安回归侯府,继续在工部当差做侍郎。建始帝某方面也算是继承了泰兴帝的意志,没给陈观复换衙门。 陈观复想去兵部,趁着新旧交替,加上又和三大营有了联系,想动一动位置。却被建始帝给按了回去。 建始帝的理由很好很强大。 “工部被奸臣江图祸害多年,眼下正需一得力能臣整治工部上下,好好清理一番。莫要让江图余孽继续祸害工部。此事非陈爱卿莫属,莫要推辞。” 建始帝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陈观复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新皇帝刚登基,就不给面子吧。 身为臣子,要有眼力见。就算心里不服,面子也要给足。他总不能说自己不是能臣,是个饭桶,干不好这差事。 最后,陈观复只能选择妥协,继续在工部当差,挂的还是侍郎衔。 建始帝还说,哎呀,原本想将尚书这位置给他的,奈何他还年轻,恐被人非议,吧啦吧啦一通乱说,总之就是为他着想,继续当侍郎,这是最合理的安排。 陈观复:…… 继续捏着鼻子认了。 反正这一趟新旧交替,他也算是达成了目的,将钉子钉进了三大营。不进兵部也没所谓,他私下里谋划,以侯府世子的身份往三大营掺沙子。侯府别的不多,就是兵将多,天下的武将,谁都说不清楚,究竟有多少受过侯府的恩惠。 过去,泰兴帝活着的时候,各种严防死守,分化瓦解勋贵跟武将,将其拆分。侯府也只能小心翼翼,没敢大动作。如今,建始帝上位,掣肘没了,侯府再也不用顾忌。 因为建始帝的手没那么长,力量还很薄弱,根本做不到像泰兴帝那般,全方位打压勋贵。这就给了勋贵钻空子的机会。 新旧交替,就是文臣武将的一场狂欢。端看胆子够不够大,怕不怕杀头。 怕的话,什么都别做,也别指望升官发财。新旧交替,就是一场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豪赌。 最近,侯府也在积极的走动,不是为了跑官,而是趁着局势稳定,要给府中的适婚姑娘们寻摸亲事,也要给少爷们相看合适的姑娘。 之前因为局势动荡,泰兴帝三天两头发癫,谁都把握不住前程未来,有种今儿在天上明儿下地狱的惶恐。以至于府中适婚姑娘爷们的婚事都给耽误了。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是该将婚事提上来,赶紧定下,莫要耽误了孩子们的花期。 于是乎,刚过完国丧,侯府三天两头举办筵席,京城数得着的豪门大户王公贵族都在被邀请之列。要么就是三天两头外出出席别家的宴请。每次出门,都是带着一长串的姑娘爷们。 相亲相亲,人当然要到场相处看看,做夫妻,就算没感情好歹也要看顺眼。不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镜,两看相厌。结亲不成反成仇,那就不美了。 陈氏一族跟别家养孩子不太一样,或者说家风不一样。 别家要求孩子乖顺听话,不可调皮。 陈家反着来,更喜欢熊孩子,调皮的孩子。所谓皮糙肉厚,耐磋磨。乖顺文静听话的孩子,反而没那么喜欢。 用陈家族老们的话说:男孩子乖顺,出门在外容易遭人欺负。男孩子嘛,就是要调皮一点,只要占着理,没什么好怕的。孩子就是要养的粗糙点,长大后才能耐磋磨。 就连陈家的女孩子,也养的更‘野’一些。倒不是脾气坏,而是做事大大方方,不拘谨不胆小,被人欺负了不要哭哭啼啼,哭解决不了问题,直接打回去,怕个屁。 正因为这样的家风,当年陈小兰才敢拖着拖油瓶未成年弟弟陈观楼嫁到苏家,将弟弟养到能独立生活为止。 换做一般的姑娘,按照传统,已经嫁人了,最多接济一下弟弟,哪敢厚着脸皮带着未成年弟弟住在婆家,还给书读。 当然,也因为这样的家风,自诩书香门第的许多豪族,都看不惯侯府,坚决不和侯府结亲。嫌弃侯府粗鄙,野性难改,一点都不体面。 侯府的姑娘除了家世好,脸长得好,哪哪都能挑出毛病,根本不适合做儿媳妇,规矩太糙。 侯府也不稀罕那些所谓的官宦世家,地方豪族。 京城这么多勋贵世家,王公贵族,要给自家姑娘寻摸一门合适的婚事,虽不容易,却也不是难事。 一大早,侯府侧门敞开,一辆辆马车鱼贯而出。 陈观楼站在路边观望。 果然豪奢! 夫人太太们带着姑娘们出门,十几二十辆马车,伺候的婆子丫鬟,负责安保的护卫跑腿的小厮做事的管事一大串,好生气派。 马车行走在青石板大街上,车轮碾压石板,发出沉闷的响声。姑娘们叽叽喳喳,欢快不已,偶尔传出一阵清脆的笑声。 陈观楼感叹了一句:真好!青春真美好! 这些妹妹们,虽说好多不认识,但他还是希望这些侯府姑娘能得偿所愿。 目送车队离去,他才慢悠悠的前往天牢当差。 看着放在桌案上的公文,他想,他需要一个师爷。他不能将自己的时间,都浪费在这些公文上。 先让钱富贵替自己筛选公文。 钱富贵是个很上进的人。 自从陈观楼提拔他当账房后,不需要任何人提醒,他自己花钱请了个夫子,从头开始读书。如今已经进步到,能写公文啦。就是字写得难看,能写,但又不能写。那么难看的字,万万不能出现在公文上。只能帮着处理一些公文,将各种公文分门别类,让书办们按照要求一一处理。 陈观楼下了甲字号大牢,照例巡视牢房。 他还兼任着狱吏的差事,巡视牢房是他的本职工作。 张文赋还关押在牢里。 好基友叶公子,已经好几个月没来探望他。 陈观楼站在牢门前,“你家里怎么回事?这么长时间,还没将你捞出去。按理说,新皇登基,你父亲机会来了,说不定哪天就要升官发财。莫非,你父亲儿子太多,将你忘了?难道你娘也把你忘了?” 此话诛心! 妥妥的诛心之言。 第537章 家贼难防 “五千两太多了,我没钱。”张文赋可怜巴巴的说道,想要博取同情。 陈观楼不会施舍一丝一毫的同情心,他心坚如铁,不客气地说道:“没钱就去想办法啊。一分钱岂能难倒英雄汉。你要记住,这五千两换你的自由,你的前程。你就说,你的自由前程到底值不值五千两? 你要是认为不值,今天谈话到此为止,你就当我没来过。要是值得,凭你张家的底蕴,就算是去偷去抢,去坑蒙拐骗,亦或是找人借,你肯定能想到办法。” “我想不到办法,我不会坑蒙拐骗。”张文赋此刻就像是个弱智青年,想要让陈观楼替他大包大揽。 陈观楼可不会惯着他,一本正经地开始洗脑忽悠:“人的潜力是无限的,你没做过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到。不要轻易否定自己,不要轻易给自己贴上标签。你这么聪明,能考中举人,脑子肯定没问题。本官相信你。如果需要天牢网开一面,给你行个方便,也是可以的。只不过,需要交点钱。” “什么意思?” “如果你想外出见人借钱,本官可以特许你半天假。前提是,你得有钱。” “多少钱?” “不多,区区五百两。” “五百两?你怎么不去抢。”张文赋怒极。他算是看出来了,陈观楼分明是钻进了钱眼里,只认钱不认人。 陈观楼的脸色瞬间一垮,不客气地说道:“你以为本官瞧得上区区五百两。你自己算算,甲字号大牢关押了多少犯人,本官随便找个犯人,也不至于才赚区区五百两。 告诉你,这牢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排着队给本官送钱,奈何本官做事太有原则,不要来路不明的钱财。若非看你是叶公子的朋友的份上,侯府那边又叮嘱过本官好生照看你,你以为你是谁,能让我替你出谋划策?” 一顿劈头盖脸的怒斥,让张文赋脸色白了又白。 在天牢这么长的时间,他还是有所长进的。至少学会了能屈能伸。他赶忙道歉,“陈大人误会了,之前是我口不择言,那些话绝非我的本意。你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跟我计较。钱的事情,我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还请陈大人给我一点时间,容我好生想想。” “可以。” 陈观楼很干脆,“什么时候想好,什么时候告诉狱卒一声,我自会替你安排好一切。不要妄想越狱,一旦越狱,刑部发了海捕文书,你这辈子就彻底完了。” “陈大人不要怀疑我的智商,我又不是傻子,更不是汪洋大盗,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越狱。” 越狱就等于是断送前程。 甲字号大牢的犯官们,宁愿流放,甚至砍头,也不会越狱。 流放,还有大赦的一天。就算自己等不到,儿孙总能等到,还能参加科举。迟早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砍头,好歹保住了全家老少,儿孙还有盼头。 越狱,不光是自己断了前程,子孙后代统统都不能科举。 孰轻孰重,犯官们心里头有一本账本,算得清。 说起来,还是甲字号大牢好管理,都是读过书的人,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只要狱卒守着规矩不乱来,犯官们也会遵守牢里的规矩,不给狱卒添麻烦。 最难管的其实是乙字号大牢,丙字号大牢其次。 丙字号经常发生越狱事故。但是丙字号大牢可以随意折辱打杀,一言不合打了就是,不怕事后有人追究。 乙字号大牢里面关押的人,一群混不吝,打又打不得,时不时还要受点气。 “我相信你,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你也要相信自己的潜力。你想想,你家里几代人的积攒,底蕴十足,区区五千两,随便变卖一两件古董,估计就有了。哎,父母一碗水端不平,真是苦了你了。” 陈观楼似乎是在替张文赋抱不平。 张文赋双眼发亮,似乎是从中听到了发财的秘诀,脑子开始灵活的转动起来。他的智商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陈观楼看见鱼儿上钩,于是止住了话题,叮嘱了一番,施施然离去。后续只需让人盯着张文赋即可。 钱富贵不明白,一脑子的官司。 “大人让张文赋偷家,有必要吗?” “张家摆明了要放弃张文赋。这就意味着,张文赋成为了累赘,以后从他身上榨取不到丝毫钱财。继续关押下去,纯粹浪费粮食。还是想办法让他赶紧出去,出去祸害张家人去。天牢顺便也能赚一点。” “可是,大人能确保张文赋一定出得去?” “他的案子我看了,也找人问过,时过境迁,老皇帝一死,花点钱就能翻案。这事张家肯定也清楚,可是连这点钱都不肯出,啧……这是有了进士,就忘了举人。亦或是张家的资源全都给了进士儿子,已经没有资源给张文赋。张文赋一旦出狱,必定会闹得全家鸡犬不宁。与其家宅不宁,不如让他继续蹲大牢。张家人果然会算计。” 陈观楼啧啧两声。 感叹亲情在利益面前,屁都不是。 张文赋从被全家宠爱的孩子,到弃子,也才短短两年时间而已。物是人非啊! 世间万物没有变,变的只是人心。 张文赋行动很快。 两天时间不仅想通了,还有了行动计划。 陈观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狱卒偷偷带着张文赋出了天牢。 肖金打了包票,“半天时间,人肯定回来。” “我不管过程,只管结果。只要人按时回来,五百两入私账,你们拿五成。” “谢大人!”肖金一脸喜滋滋的,这个月收入还得涨。 “大人不担心张文赋办砸事情?”钱富贵自从读书后,考虑事情更周全了,心思也比以前细腻。 陈观楼挑眉,说道:“办砸了,就是他活该。本官给了他机会,他不中用,那他就要做好将牢底坐穿的准备。” 张文赋出去半天,按时归来。 出去的时候两手空空,回来的时候多了一个包袱。 跟随的狱卒喜笑颜开,显然事情办成了。 家贼难防,此话不错。 陈观楼不问过程,只看结果。 见到古董字画,他叫人将杜夫子请来。 杜夫子原本嫌弃天牢晦气,一听说有货,需要他品鉴,立马放下成见屁颠屁颠来了。 货真! 保值! 价值超过了五千两,初步折算,大约七千两。 第539章 时日不多 “爱卿免礼。” 建始帝态度温和,伸手,虚虚一扶。孙道宁则是叩谢,然后缓缓直起身。 陈观楼也跟着直起身。 “你就是陈观楼,你的事朕听说了,你很了不起。太傅能平安归来,全靠你用心办事。” “都是微臣该做的。” 陈观楼也不清楚,他一个小小芝麻官,自称微臣到底合不合适。礼部也不提前派个人给他办个礼仪培训速成班,他只能依葫芦画瓢,照着孙道宁的样子有样学样。合不合规矩,管不了啦! 他觑了眼孙道宁,瞧见对方眼角抽搐了两下,又恢复了正常。 看样子,他依葫芦画瓢,貌似不太合适。 尴尬了! 反正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太傅乃是朝廷肱骨,是朕的左膀右臂,是朕的长辈亲人。你将太傅平安带回来,朕要赏你。陈观楼,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朕一定满足你。” “微臣只是尽到了本分。能替陛下分忧,微臣就很满足了。微臣什么都不要。” 陈观楼好歹看过正史野史,看过各种小说。肯定不会直白的说自己想要钱,那太粗俗。必须表现得像个无欲无求的忠臣。 他为自己的演技点赞。 建始帝一时间有点为难,思虑了一下,“难为你如此用心办差,替朕分忧。听说你不愿意离开天牢,这样吧,朕赏你金银财宝,赏你如花美眷。” 金银财宝好啊好啊。 如花美眷? 宫里头赏赐的女人能要吗? 当然不能要。 美则美矣,麻烦多多。 “微臣叩谢陛下。微臣愿意要金银财宝,只是暂无娶妻纳妾的想法。” “哦?不愿意娶妻纳妾,可是跟你修炼的功法有关。为何朕听说你时常光顾青楼,是青楼常客。” 孙道宁这个大嘴巴,是什么都往外说啊。 陈观楼只能老实回答: “回禀陛下,微臣只是不想被家庭束缚。微臣还想再玩耍几年。” 建始帝先是一愣,似乎不可思议,接着哈哈大笑:“哈哈哈……陈观楼,你年纪不小了,还如此不安分……罢了罢了,朕理应成人之美。既然不想娶妻纳妾,朕就不勉强你。” “多谢陛下成全,微臣感激不尽。”陈观楼当即说道。 建始帝笑眯眯的,心情似乎很好的样子,“你跟陈家其他人,除了模样,性格脾气一点都不像。” “回禀陛下,微臣跟侯府是出了五服的亲戚。” “原来如此,朕明白了。孙爱卿,这里就交给你了。” “恭送陛下。” 建始帝来得快,去的也快。 陈观楼不自恋,当然不会认为建始帝偷偷摸摸来一趟昔日忠王府,就是为了奖赏他。他还没那么大的脸,更没那么大的面。 等送走了建始帝,确保周围已经没人。 陈观楼猛地回头,“孙大人,现在可以给我解释了吗?” “事情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孙道宁嘴巴就跟蚌壳似的。 “孙大人真会说笑,你要糊弄傻子,好歹找个真傻子。我脑子正常,实在是没办法配合你的表演。以及,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给。” 孙道宁轻咳一声,“何必将话说得如此难听。先离开这里,到了外面,本官再替你一一道明。” “我再信大人一回。” 两人出了昔日忠王府,一路上愣是一个人都没见到。仿佛之前乌泱泱涌入的人群是一场魔幻梦境。 马车行驶在京城的大街上,陈观楼还有一种亦梦亦幻的错觉。 “孙大人,现在可以说了吗?” “你见到了太傅,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陈观楼微微挑眉,“太傅胖了点,可是病情似乎更严重了。当初见到太傅的时候,太傅虽说思绪混乱,但并不木讷呆滞。回京的路上,我还和太傅闲聊过家常。” “回京的途中,太傅可有清醒过?” “偶尔一两次清醒过,但时间都很短。” “太傅有说什么吗?” “太傅得知陛下登基,很是欣慰。别的没了。此事真假,你可以询问当初一起回京的小黄门,他们负责贴身照顾太傅,比我更清楚太傅的病情。” “本官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孙道宁斟酌着说道,“陛下也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否则陛下也不会赏你。本官问你这些,是想告诉你,正如你看到的那样,太傅回京之后,病情急转直下,已经完全认不出人,连陛下都认不出来。 之前太傅其实是在庄家养病,却时常犯病,砸东西,砸人,四处乱跑。有一次差点跑进宫里。太医说,可能庄家的环境不适合太傅养病,于是陛下决定将太傅接到昔日忠王府休养。果然情况有所好转。” 陈观楼微微挑眉。 孙道宁这是特意跟他解释,庄太傅为什么会出现在昔日忠王府的原因。是担心他怀疑吗? “大人说的,小的自然相信。” “太傅时日无多。”孙道宁突然又说了句。 陈观楼略显诧异,“不至于吧。” “太医署的太医联合诊断,不会出错。类似太傅这样的症状,极少有活过三五年。陛下心里难受,就是想多知道一点关于太傅的事情,所以才会有今日的安排。” 陈观楼不信! 他一个字都不相信。 庄太傅时日无多,应该是真的。但是,建始帝见他的目的,肯定不是为了多了解太傅的情况。 “大人莫要戏弄我。” “你不信?”孙道宁表现得错愕。 陈观楼笑而不语,他不傻。他虽然猜不出这背后的缘故,但肯定不是孙道宁之前说的原因。 “罢了罢了,你不信本官也不勉强。” “大人,你当初承诺的报酬,至今我还未曾见到一文钱。”陈观楼懒得和对方周旋,他不关心建始帝的目的,真的不关心。他就关心自己的钱,并且直白的表明自己的态度:当官的当皇帝的想要怎么耍,不干他事,他只关心钱。天大的事,也别来沾边。 孙道宁深深看了他一眼,“答应你的报酬,还要再等等。” “等不了了。家里米缸都空了,就等着大人兑现承诺,买米下锅。”陈观楼开始叫穷。 孙道宁嘴角抽抽,“你真是钻到钱眼里了。有一批家具要处理,要不你先拿去。” “我不要家具,我要房产,土地,金银珠宝,或是古玩字画。” “不识货。都是上等的红木家具,值不少钱。” “值不值钱因人而异。大人,莫非想赖账?” 第541章 竟然比本老爷的脸皮还要厚 “祝老爷谦虚了,祝老爷的才学还是有目共睹的。” 陈观楼奉承了一句。 祝如海连连摆手,“陈狱丞莫要奉承我,我现在连书都不看,哪有什么才学。陈狱丞年轻,要是肯吃苦,倒是可以考虑走科举仕途。以侯府的能耐,只要你能考取功名,官职前途不在话下。” 陈观楼低头一笑,话题突然一转,“前两日得闲跑了一趟刑部,帮忙整理了一下陈旧档案。巧了,正好翻阅到十几年前伯爵府遭遇盗窃的案卷。” 一旁的张狱吏听得似懂非懂,不明白为啥突然提起十几年前的盗窃案。 牢房里面的祝如海却变了脸色,很快又恢复正常,抿唇不做声。 陈观楼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继续说下去,“盗窃案金额巨大,据说当年还惊动了宫里。我在案卷上看到了许多名字,巧了,祝老爷你的名字也在上面。” 祝如海依旧沉默不语。 陈观楼也不在意他的态度,“我很好奇。祝老爷也知道,年轻人好奇心都很重。于是,我抽空又了解了一下,当年经历过此事,伯爵府的那些下人,全都不在了。要么被打发到偏远地区,要么病死,要么意外……总之,伯爵府已经找不到当年亲历此事的下人。我就琢磨啊,这事越琢磨越有味。” “你到底想说什么?”祝如海面色冷然,厉声问道。 陈观楼没理会对方的态度,“盗窃案发生后不久,大约就三五个月的时间,祝老爷你突然就放弃了学业,按照家族的安排,从事商业。多年后,有了今日的规模成就。” 祝如海眯起眼睛死死盯着陈观楼,“我不记得有得罪过你。” 陈观楼哈哈大笑起来,连连摆手,“祝老爷误会了,你当然没得罪过我。” “那你为什么要翻旧账,为什么要故意针对我?” “你错了!没有人故意针对你。” “一派胡言。” 陈观楼嗤笑一声,“祝老爷,你未免将自己看得太重,而且根本不了解天牢的规矩。刻意针对你,你还不够资格。 我就这么告诉你吧,凡是进了天牢的犯人,不管什么身份,高官显贵也好,王公贵族也好,只要身家丰厚,就要为天牢的发展壮大做出必要的贡献。贡献最好是以金钱的方式表达。 身家越多,贡献越大,我们天牢自然也会提供相应的服务,保证让犯人满意,争取做到你好我好大家好。 祝老爷这么聪明的人,我本以为,狱卒们采取了行动后,你应该有所明悟,好好配合,你损失一点钱财换来牢狱生活的平安舒适,双方各取所需,合作愉快。万万没想到,祝老爷你竟然是个死要钱的。你弄得大家很尴尬啊!” 祝如海气疯了。 他见过脸皮厚的人,却没见过比他脸皮还厚的人。 今儿真是刷新了认知。 年纪轻轻如此无耻,平江侯府那边知道吗? 他厉声怒斥道:“你们分明就是讹诈,美化包装为贡献,陈观楼你要脸吗?你的所作所为,刑部的人知道吗?你就不怕我捅出去。” 陈观楼再次笑了。 笑对方愚蠢,竟然拿身份压他。 他嘲笑道,“祝老爷啊祝老爷,我该怎么说你了。你说我们讹诈你,好吧,就当做是讹诈,那又如何。你以为刑部那边不知道吗?他们一清二楚。 他们巴不得我能多讹诈一点钱财。天牢有钱,他们就有钱。天牢的钱越多,他们的钱就越多。至于怕不怕你捅出去,这事得分两个时间点来说。 在我之前的那些狱丞,他们顾虑多,对待你们这些有背景的人的确要小心伺候,不敢随意要求贡献金银。就怕你们一不高兴,出去后找茬。 而今,我担任狱丞,天牢乙字号大牢的规矩是时候改一改了。我的态度就是一视同仁,隔壁甲字号大牢的犯人都知道贡献钱财,为天牢的发展壮大出一把力。凭什么你们这群人一分钱都不掏?还想作威作福。” “讹诈就是讹诈!” “就是讹诈你,你又能如何。”陈观楼表情似笑非笑,眼神冷漠,“祝老爷,你似乎还没认清楚自己的处境。我现在站在这里,是以天牢狱丞的身份跟你说话。你若是识趣,就好好配合遵守天牢的规矩,该给的钱别吝啬,大家面上都好看。收了钱,自然会给你提供相应的服务。 如果你坚持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你就是在逼我,逼我以武者的身份跟你对话。你确定要这么做?你确定要逼我以武者的身份对待你?我怕你承受不起。” 祝如海气得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陈观楼,你口口声声说天牢收钱办事,童叟无欺。然而,我没有事情找你们天牢。” “没事可以找事啊!祝老爷为何如此迂腐。你要喝酒要吃菜要看书要文房四宝要人伺候……样样都是事。只要有事,就得收钱,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无耻!” “多谢祝老爷夸奖。”陈观楼笑眯眯的,“祝老爷想通了吗,是决定配合遵守天牢的规矩,还是要换一种方式交流?” 他那表情分明是在说:别给脸不要脸!他的耐心是有限的。今儿没点破当年的盗窃案,已经算是给了祝家面子。祝如海识趣,就老实给钱买平安。不识趣,别怪他将祝家拉下水。 “陈观楼,外面的人知道你公然索贿吗?” “哈哈哈……”陈观楼大笑出声,“祝老爷弄错了几件事,第一,天牢不是衙门,这里都是低贱的狱卒,何来索贿?你看隔壁甲字号大牢的犯官们承认吗? 第二,天牢打钱乃是默认的规矩,就算某天你捅破了此事,上面也不会过问。反而你这个捅破官场规则的人,会遭到集体封杀。第三,既然没有索贿,一切就只能是收钱办事,公平交易。就算官司打到御前,你猜宫里是支持天牢,还是支持你祝老爷? 宫里能不知道户部没钱,刑部缺钱?天牢找犯人打钱,大头都给了刑部,替刑部分忧,替朝廷分忧,替陛下分忧,何错之有? 你公开此事,就是在打刑部的脸,打朝廷的脸,以及打陛下的脸。你祝如海有几条命够砍的?承恩伯府又有多少底蕴,能吃得住陛下的怒火,朝廷的集体打压?” 第546章 青史留名 孙道宁沉吟片刻,说道:“说来说去,这些都不是你找祝如海打钱的理由。上面还没决定要不要动伯爵府,此案目前处理低调办理的状态。你擅自行动,坏了大事,你懂不懂。” “上面动不动伯爵府,跟刑部办祝如海,不冲突。老孙,你路走窄了。你完全可以将两方分开看待。伯爵府是伯爵府,祝如海是祝如海。你就将祝如海当成一般的犯人,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没人敢挑刺。” 陈观楼给对方出主意,他今儿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从律法上,官面上,钉死祝如海,让对方翻不了身。送钱只是顺带。 用姓祝的钱办姓祝的,完美! 当然,没钱的话,估计孙道宁鸟都不鸟他,更不会坐在公事房内,跟他谈论祝如海的案子。早就一声令下,将他赶了出去。 还得是钱开道。 “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办祝如海,伯爵府肯定不会装聋作哑,肯定会跳出来。” “跳出来正好。陛下的三把火才烧了第一把,如果你能将第二把火给点燃,陛下肯定记你一功。” “你的意思是?”孙道宁惊讶地看着对方,“你可是陈氏族人。” “我姓陈又不姓祝。” “你跟伯爵府有仇?” “没仇。我只是看祝如海这老小子不顺眼。” “就因为他贩卖人口,但他做的是合法买卖。” “老孙别说笑了,我们心知肚明,他的买卖估摸有一大半都不合法。合法只是他的一层皮,扒了最上面那层皮,下面的真相,你是老手,你肯定想象得到。人性的恶,你比我见识得更多。” 孙道宁不说话了,表情显得很沉重,眉头都拧紧了。 陈观楼见对方还在迟疑纠结,难以下定决心,尽管这件案子或许能带来想象不到的巨大好处,然而孙道宁的性子偏稳重,不会轻易做决定。 于是乎,他再接再厉。 “区区一个伯爵府,你怕什么。我实话告诉你,承恩伯府在勋贵中,就是一个破落户,没谁瞧得起。不过,这些年,眼瞧着日子没走下坡路,反而越发豪奢。你就没想想这里面的原因?承恩伯府上上下下一窝废物,哪来那么多钱财继续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 我简单的了解了一下,原来祝如海一直给承恩伯府输送钱财。他以一己之力,供养伯爵府的奢侈生活,这得多大的能耐,多大的买卖。 你们目前查到的买卖规模,能供应伯爵府的开销吗?肯定不能。可想而知,合法买卖下面暗藏的脏污,得多大规模。这么大一个案子,摆在你面前,你身为刑部侍郎,未来的刑部尚书,你竟然无动于衷。老孙,你太令人失望。” 陈观楼一通分析,一通失望言论,让孙道宁的脸色连连变换,青了白,白了紫。 好半天,才听他说道:“你从哪听说我要升任刑部尚书?没影的事,你说的有鼻子有眼,这要是传出去,本官如何自处?” 陈观楼嘿嘿一笑,“老孙,心知肚明的事情,你又何必遮掩。” 哼! 孙道宁冷哼一声,“你就这么恨祝如海?” “人贩子你不恨?” “是该恨。”孙道宁又喝了一口残茶,将复杂的情绪压制下去,尽量恢复冷静。 “别管伯爵府是不是破落户,事关勋贵,必须要上面发话。我们肯定不能擅自行动。万一违背了陛下的意志,就会弄巧成拙。现在还摸不清陛下对勋贵的真实态度,你别添乱。” “行,不动伯爵府。只动祝如海,他一介草民,动他没问题吧。他那么多钱,刑部就不想趁机抄家发一笔?这案子要是让隔壁锦衣卫抢了去,别说发一笔,吃屎都赶不上趟。” “粗俗!”孙道宁轻声呵斥道,“你现在好歹也是朝廷命官,虽然只是个芝麻官,但毕竟有了品秩。读过书的人,说话文雅些。” “是是是,听你的,文雅些。不说吃屎,刑部跟在锦衣卫后面连西北风都喝不上,这总行了吧。到手的案子你不办,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怎么这么怂!” “放肆!注意你的言辞和态度。”孙道宁怒了,摆出官架子,轻声呵斥。 陈观楼嗯了一声,随口敷衍,根本没将对方的话放在心上,就盯着案子,“祝如海,你到底办不办?你不办的话,我就找隔壁锦衣卫。锦衣卫胆大包天,肯定不怕事。我跟锦衣卫的萧锦程有几面之缘,约一约,说不定能约上。” “胡来!你身为天牢狱丞,岂能与锦衣卫勾结。你这是叛徒行径。” 孙道宁厉声呵斥,痛心疾首,仿佛陈观楼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 陈观楼哦了一声,小声嘀咕道:“我以为两家是兄弟单位,怎么就成叛徒了。” “你清楚就好。总之,祝如海的案子,只能由刑部来办。” “那你到底办不办?钱都拿来了,老孙你爽快点,给句实话。办案这一块,都是你拿主意,你决定办,没人阻拦。” 陈观楼以眼神示意对方看看桌上的银票,真金白银啊,难道不想要? 孙道宁气笑了,“你拿祝如海的钱,来求我办祝如海。姓祝的要是知道你背后这么阴他,你猜他会不会想办法结果了你的命。” “我正愁最近手痒,盼着他来杀我,让我练练手。”陈观楼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孙道宁盯着桌面上的银票,左思右想。 陈观楼给他出主意,“老孙,你该换个角度想问题。很明显,祝如海是伯爵府的财源。办了祝如海,就等于是断绝了伯爵府的财源。没了钱,伯爵府离败落不远。届时,伯爵府拿什么跟你斗,自身都难保。到那时候,你再痛打落水狗,大功一件,功成名就,甚至是青史留名。” 好一会,孙道宁长出一口气,脸颊上的肌肉跳动了两下,“行,就先办祝如海。” 陈观楼大喜过望,“老孙,你可算想通了。” 其实真正打动孙道宁的,是陈观楼的最后一句话:青史留名。 生前身后名。 别管文臣还是武将,都逃不过生前身后名这个坑。青史留名,比权势,金钱,美女,更令人迷醉,能让人欲仙欲死,欲罢不能。多少人,疯癫一生,奋斗一生,努力一生,置生死度外,为的都是这四个字。 跟青史留名比起来,区区伯爵府算个屁。 第547章 又当又立 “但不能按照你的办法办。” 孙道宁指着桌面上的银票,“不可再问祝如海打钱。” “放心,我没那么贪。” “其次,不可凌虐祝如海。” “我没有嗜血的喜好。” “第三,你不要再插手此案。” “这是为何?”陈观楼不解,“你怕我弄死他?” “你姓陈,就算你不承认,外人看见你首先想到的是平江侯府。这桩案子,绝不能将侯府牵扯进来。” 孙道宁下了死命令,他要严防死守,预防一切可能的意外。办祝如海容易吗?容易!但是想要善后,却是一桩难事。所以,从一开始就得小心谨慎,不能留下把柄。 陈观楼:…… 看着对方严肃的表情,他果断妥协,“行行行,我绝不插手。祝如海的案子,从今以后,我绝不过问一句。不过,张文赋的案子,你帮帮忙,给他翻个案,结了吧。继续留着他在天牢,纯粹是浪费粮食。” 孙道宁冷哼一声,表示不满,“包揽诉讼,陈观楼你好大的胆子。说吧,收了他多少钱。” “三千两。” “实话?” “实得不能再实。钱已经入了公账,大人随时可以派人查账。” 孙道宁呵呵一笑,“三千两就三千两。想要翻案,刑部至少要抽七成,剩下的本官会派人去取。” 陈观楼:…… 他就知道瞒不过孙道宁。这不,一开口,就将三千两全拿走了,一文钱都不剩。贪心啊! “老孙,你跑官的事情应该有眉目了吧,还需要花钱吗?太贪心了不好。” “放肆!”孙道宁拿捏腔调,摆出刑部侍郎的身份,眼神轻蔑一瞥,官威十足,“本官自入仕途以来,为官清廉,秉公办案,你莫要污蔑本官。否则,本官治你一个不敬上官之罪。” 陈观楼:…… 又当又立! 孙道宁够无耻。 “你什么时候升官?改明儿我再给你送一份礼。别忘了二十天期限,我的那份少一文钱都不行。你看我,多讲信用。你欠我的钱还没结算,我还不计前嫌,天天惦记着你,不忘给你送银子。从未想过从欠债里面扣除。老孙,有我这样的下属,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你要珍惜。失去了我,你等于是失去了福报。” 比厚脸皮,陈观楼不输任何人。积极给孙道宁送钱,这事必须反复提醒,加深对方的记忆,强调自己的功劳。做好事不留名,不是他的风格。尤其是在官场,不兴这一套。官场的规则,一分钱的好事,必须夸大到一两银子。一两银子的好事必须夸大到一百两。如果是过错,必须反着来。 掌握了这个精髓,官场之路必定顺顺利利。 孙道宁端起茶杯,才想起这是一杯残茶。 他现在不需要残茶醒脑,于是他又将茶杯放下,“没别的事情,就回吧。张文赋的案子,本官会叮嘱下面的人处理。还有,我不管你有什么打算,如果叫本官从账本上查出猫腻,你吃不了兜着走。” “大人放心,账本清清白白,绝无猫腻。” 孙道宁眉眼一挑,“私账也没猫腻。” “哪有什么私账!老孙,你可不能平白污我清白啊!你自己说说,从去年我担任甲字号大牢狱吏以来,你从甲字号大牢拿的钱是不是多了?我要是有私账,你的收入还能增加?亏我一心一意惦记着你,你倒好,反过来怀疑我做私账,私下贪墨钱财。你真是……难怪狱卒们都说,刑部的人全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渣滓。” 陈观楼痛心疾首啊! 被误解,被冤枉,被诬陷的痛苦。 私账? 找出来就有。 找不出来那肯定没有啊! 传闻? 传闻能当真,还要律法做什么,还要三法司做什么?这里可是刑部,凡事讲究证据。没有证据就是污蔑。不像都察院御史台,全凭一张嘴办案。 “你还一心一意惦记本官?”孙道宁气笑了,“难道不是一心一意算计本官?陈观楼,你听听你说的话,你要脸吗?” 陈观楼拍着自己的脸,“我这张脸,生死都是大人的皮。大人认为我该要脸,我肯定要脸。大人要是认为不该要脸,我就不要脸。” 孙道宁叹为观止。尽管已经见识过多次,依旧被陈观楼不要脸的精神给再一次折服。 “你真的不该窝在天牢。你应该上朝,去跟那帮言官御史的对喷。你肯定能喷赢他们?” “老孙你这是怎么了?言官御史跟你难道不是同一阵营?你们这帮文官,莫非在内讧?” “什么同一阵营,不要胡说。那帮言官御史就是疯狗,逮人就咬。算了算了,不说这些。”孙道宁略显烦躁。 陈观楼心领神会,“有人跟你争抢刑部尚书的位置?你抢不过对方?不能吧。你在刑部当差这么多年,这里都快成了你的一言堂,你竟然干不过区区一个竞争者。你别告诉我,尚书的位置还存有变数,你要是当不上尚书,我吹出去的牛谁来负责?” “你吹的牛关本官屁事。”孙道宁气坏了。每次遇到陈观楼,都会频频破防。打又打不赢,骂又不能骂,还要忍着对方以下犯上,不合规矩的种种行径。 谁当官像他这般窝囊。 摆在桌面上的银票,是钱吗? 非也! 分明是窝囊费! 孙道宁气得不管不顾,再次端起残茶降火。 “老孙,真存在变数?我牛都吹出去了,你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滚滚滚……”孙道宁不耐烦的挥手,“你要是真有心帮本官,就别自作主张。乙字号大牢,你以后少管事,最好别管事。管好甲字号大牢就行了。” “我可是狱丞!”陈观楼不得不强调一下自己的身份。 孙道宁哼了一声,“萧规曹随!这是本官的命令,甲字号大牢和丙字号大牢随你折腾。乙字号大牢,你给本官离远一点。里面关押的人,不需要你来操心。” “真不用我操心?” “记住本官的吩咐!莫要节外生枝。你不给本官找事,私账一事本官也能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要是故意找事,本官也不介意让六扇门进驻天牢,好生查一查里面的猫腻。” 第549章 到底是不是亲生 张文赋拿来翻案的那批古玩,杜夫子打包卖给了侯府世子陈观复,作价七千五百两。 小赚一千两。 陈观楼的原则是,做好事必须留名。 他敲了敲张文赋的牢房门,告诉对方,“你的事情妥了,十天半月内,保你出去。这次本官是一文钱没赚,你拿来的那点古玩折算下来,全贴进去了。” “多谢陈狱丞!你的恩情,我铭感五内。等我出去后,将来若是发达,定有回报。” “记住这话就行。到时候别翻脸不认人。” “陈狱丞说笑了,张某绝非忘恩负义之辈。”张文赋此刻绝对是真心实意。至于这份真心能持续几个时辰或是几天,谁也说不好。反正明年这个时候,肯定早就忘了。 陈观楼从不将出狱犯人的感激感谢报恩的话放在心上。谁当真谁傻逼。 但是,他会将威胁他发誓报复他的话放在心上。感恩九成九是假的,报仇七八成是真的。 狱卒的报废率也是挺高的。 他如果不是武者,早八百年就死了,坟头上的草估摸都有一人高。 “知道知道,张公子是仗义之人。改明儿亲自送你出狱。” 事情比陈观楼预估得还要快,也就过了三五天,刑部那边就发了公文,张文赋的案子结了,可以出狱了。 果然,钱到位,找对人,办事喜欢拖延的刑部也能高效率一回。 陈观楼亲自拿着公文,下到甲字号大牢,亲口道一声恭喜。 张文赋一脸惊喜。 当着狱卒的面,给陈观楼鞠了一躬,特诚恳。 报恩与否先不说,就凭这个态度,这笔买卖还挺值。别的犯官可不兴鞠躬这一套,能说一句感谢的话,都是礼贤下士。 “出狱了,好好当差,别二进宫。二进宫的价钱可不一样。” “是要比一进宫便宜吗?” 呸! 还想占天牢的便宜。 张文赋这贼子,学坏了。 张家那边,狱卒去通知了。可惜直到张文赋洗漱完毕,换上了干净的衣衫,也不见有人来接。 陈观楼很大方,“来人,替张公子叫一辆马车。” 狱卒领命而去。 接着,他又关心地问道:“你确定你是你父母亲生的?”出狱都没人来接,这待遇不像亲生,更像是抱养,亦或是洗脚婢生的。 啧…… 这年头洗脚婢生的孩子,比外室生的私生子还要低贱三分。洗脚婢,那是最最低贱的奴婢。外室,说不定人家还是良民身份。 自古以来,子凭母贵,诚不欺人。 张文赋脸色铁青,很是难堪,他掷地有声地说道:“劳陈狱丞操心,我当然是父母亲生的。你看我的模样,典型的张家人。” “会不会是抱养的?你原本是……张夫人那会无子,就把你抱到身边抚养,以庶充嫡?” “不可能!”张文赋直接破防,面色扭曲,“我是我娘亲生的,绝不是抱养。陈狱丞休要胡说八道,造谣中伤。” “可是……”陈观楼望了望大门外,空荡荡的,愣是没有一个张家人出面,连个下人都没有,“你这待遇,不像亲生的。况且你还有功名在身。张家再有底蕴,也不至于牛到鄙视嫌弃举人的地步吧。” 反正张文赋这一辈,考取功名的人,至今就四个。一个进士,一个举人,两个秀才。就这水平,说嫌弃举人功名,看不上举人张文赋,会不会显得脸太大。既然不是嫌弃他的功名,那么就是嫌弃他的出身。 大户人家,就是阴私多。 嫡出的,庶出的,来历不明的,生母不详…… 张文赋还在挣扎,“不可能!绝不可能!定是狱卒办事不利,没将我出狱的消息送到张家。” 陈观楼看戏不嫌事大,直接叹了一声,“张公子,你是成年人,你可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回到家,好生观察观察,找家里的老仆问问情况。” “陈狱丞,你休要胡说。我是父母亲生的孩子,这是事实,谁都不能扭曲。” “是是是,你当然是张家的孩子。狗日的,今天一个个都在偷懒吗?叫辆马车,这么长时间还没叫来。”陈观楼骂骂咧咧。 师爷穆青山提醒了一句,“今儿有庙会,城里的马车供不应求。” “啊,有庙会吗?本官整日瞎忙,竟然将此事给忘了。” “新皇登基,为提振民心,活跃市场,相国寺联合其他庙宇道观举办为期一个月的庙会。” “这事我知道,改明儿得空,我也去庙会上逛逛。张公子估计没时间逛,你这趟出狱,要忙的事情很多。哎,马车还不来。张公子,来来来,先喝杯茶,消消气,慢慢等。” “我没生气。”张文赋努力挽尊,好歹将脸面糊弄住。 “是是是,你可是鼎鼎有名的张公子,气量无双,肯定不会生气。要不,本官派人去通知叶公子。他是你的好兄弟,得知你出狱的消息,定会替你接风洗尘。” 张文赋坐着没吭声,显然是默许了陈观楼的安排。 陈观楼当即给师爷穆青山使眼色,穆青山心领神会,急忙安排狱卒去通知叶公子。 叶公子在衙门当差。 朝廷的衙门,都在相邻的几条大街上,从天牢过去,倒是比去侯府还要近一些。 跑腿的狱卒都属于手脚勤快,脑子灵活,有眼力见的人。 靠着天牢狱卒这层皮,再诈一诈,很顺利就见到了当值的叶公子,告诉对方张文赋出狱了,这会正在天牢等他去接。 叶公子:…… “出狱了?等我去接?” “正是!你是张公子的好友,理应为他接风洗尘。叶公子,快去吧。晚了耽误事。” 叶公子:…… 总感觉这事有点奇怪,狱卒却一个劲地在他耳边聒噪。 叶公子来不及细想,被忽悠着乘坐马车前往天牢。 好基友见面,倍感动人啊! 叶公子后知后觉醒过神来,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张文赋出狱,为啥张家人不来接人?他身为朋友,就算要接风洗尘,也该是在张文赋回家安顿好后再安排。 第550章 好歹保住了脸面 张文赋见到叶公子,内心那叫一个激动。 脸面好歹是保住了。 “叶兄!” 他激动的抱住好基友,“叶兄情深义厚,我铭感五内。” 叶公子有点小尴尬,还有点小晦气。 刚出狱,没跨火盆,没用艾叶洗漱,就来抱他。别将一身晦气传染给他。烦死了,回去后要用艾叶洗漱几遍才行。一会偷偷问问人,要不要跨个火盆。 他环顾四周,一个张家人都没看见,果然上当了。 他尬笑一声,“恭喜张兄出狱。走,我送你回家。你先休整两日。到时候我叫上所有人,包一艘楼船,替你接风洗尘。” 此刻,他又想到自己的马车,花钱定制的马车,要遭殃了。回去后,马车内饰统统都要换一遍,晦气。 果然,上当了! 张文赋激动得热泪盈眶,感恩! 好基友一起出了天牢。 陈观楼站在屋檐下目送,“张公子走好,千万别二进宫。” 张文赋脚下踉跄,没有回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脚下的速度却是越来越快,迫不及待登上马车,启程回家。 等人走后,穆青山才小声提醒了一句,“东翁,那位叶公子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被骗,很不高兴。” “不高兴吗?本官怎么没看出来。我看他是高兴疯了。好兄弟出狱,这是多好的事情啊,怎么可能不高兴。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穆青山面无表情,听着陈观楼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也没能让他眉眼动一下。身为医药世家子弟,见识多多。除非大场面,否则一般不会表现出震惊的样子。 “叶公子是侯府大房亲戚。学生听说,自侯府世子归来,这位叶公子也跟着沾了光,升官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东翁要当心枕头风。”穆青山提醒道。 陈观楼哈哈一笑,“你是担心侯府大少奶奶在世子耳边吹枕头风,世子会来找我麻烦。” “有这个可能。” “你当陈观复很闲吗?你当侯府大少奶奶是搅家精吗?你啊,不了解侯府。放一百个心吧,叶公子就算真的告状,也没人搭理他。” 穆青山不太理解。据他所知,叶公子身为大少奶奶娘家亲戚,在侯府寄居好几年,由此可见同侯府的关系很不错。 他今儿被狱卒哄骗,沾染了晦气,侯府大房不替他出头? 陈观楼拍拍穆青山的肩膀,笑道:“记住,我姓陈!” 说完,他就晃晃悠悠去巡视牢房。 穆青山:…… 没太想明白。 只能去请教三叔穆医官。 穆医官沉吟片刻,告诉他,“如果是普通陈氏族人,你这么想没问题。叶公子身为侯府贵客,侯府总该护他体面。但是,这个道理在陈狱丞身上行不通。你要是想不明白不要紧,你只需要记住他是武者。跳出狱丞的身份,单凭武者的身份,谁会为难他。” “很强?” “很强!” “可是,他的品级很模糊,到底几品?” “无所谓几品,能在九品武者的刀下全身而退,他就有这个资格。” “我记住了!”穆青山重重点头。 说完正事,穆医官悄声问他,“拿了多少钱?” 大案子分钱,穆青山赶上趟,也有一笔。刚好赶上月初发钱。 穆青山罕见的脸色微微泛红,因为太激动。 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悄声说道:“五十两。快赶上一年的俸禄。” “哈哈哈……区区五十两,瞧你激动的样。虽说你赶上趟,但你毕竟刚来,是新人,拿的不算多。你要是来了半年一载,像是这种大案子,你身为师爷,少说能拿上百两。” “这么多?”穆青山暗自咋舌。 “祝姓犯人这样的大案子,就算是天牢,一年也遇不到几起。大部分的案子,分不到这么多钱。也就是你运气好,赶上了。” “我明白。”穆青山隐约觉着自己倒霉了几十年,终于要转运了。有了这五十两,可以多租两间卧室,置办几套衣衫,多吃几顿荤腥,多买几本书籍…… 零零碎碎要用钱的地方太多。还要记得还钱。 来天牢当差之前,他以为要用三五年的积蓄才能还清欠债。如今看来,一年之内,就能还清所有欠款。 杜夫子赚了钱,高兴,请陈观楼吃酒席。 陈观楼欣然赴约,吃到夜深人静才散。 回到家,洗漱洗漱,将躺椅放在院子里,他就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实则修炼《升天录》。 《升天录》进入第五篇,多了许多晦涩,需要感悟的内容。光是靠练刀法,进展不大。 躺着晒星星,于寂静之中冥想,反而有所得。 他不是个肯吃苦的人,纵然是冥想,也要躺着。放松全身,冥想,感悟天地造化,进入一种奇妙的状态中。 敲过三更鼓,离着天亮不远了。 墙外传来动静,陈观楼依旧闭目。 没一会,果然有人翻墙进来。 除了齐无休,别无分号。 他身后还跟着徒弟王五,一身血糊糊,半夜能吓死人。 陈观楼没睁眼,却看见了一切,看明了一切。王五周身一股血气膨胀,那是内心的涌动,是嗜血的渴望。 齐无休周身昏暗,不仅心情糟糕,修为更是遇到了瓶颈,已经很长时间难有寸进。修为停滞不前,连带着情绪波动极大,强行冲击境界,恐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待到二人到了跟前,陈观楼猛地睁开眼。 齐无休顿时唬了一跳,“你怎么出现的?” “我一直在这里。” “胡说。刚刚躺椅上明明没人。” 陈观楼:…… 他并不清楚自己修炼的时候,外人看着是什么情况。他没有师父领进门,没有前辈指导,没有修炼指南,没有解题思路,《升天录》上面也没有注释讲解。一直以来都是靠着自己摸索,靠着长生道果修复身体,度过一次又一次的生死危机。 但凡换个普通人,早在第一次接触《升天录》的时候,就已经死翘翘。 “你刚才没看见我?” “你突然就出现了,我如何看见你?” 陈观楼微微挑眉,《升天录》第五篇牛逼了,修炼的时候,竟然能蒙蔽他人双眼,让人产生错觉。难道修成第五篇,就能自动获得隐逸技能。 第552章 吃了这碗饭,就要守着规矩 “我我我……凭什么我就要任人欺辱,凭什么我不能反抗。” 王五一脸不服气的怒吼道,满腹的委屈跟怒火,却不知该如何发泄。 陈观楼冷哼一声,表情越发阴沉,甚至透着三分不耐烦。 如果不是看在齐无休的面上,他直接将人一巴掌拍死。 他厉声呵斥道:“没说你不能反抗,你可以骂回去,可以打回去。就算你栽赃陷害,都算是你有本事。 王五,你跟在你师父身边这么长时间,从始至终,你根本没有意识到你是锦衣卫的编外人员,是执法者一员。就算你要报复人,也该利用锦衣卫的规则去报复,而不是随意杀人。 你看锦衣卫那么多人,那么多有本事的人,有谁是一言不合就杀人?没有!凡是进了锦衣卫的人,他们报复人,根本不屑于动手杀人。 你问问你师父,要报复一个人,有多少种办法可以让人生不如死?你有那么多办法可以选择,却偏偏选了最愚蠢的手段,还牵连到你师父。就问你,你该不该死?” 王五张口结舌,似不服气,却又无法反驳。 陈观楼瞧着对方的脸,越看越不爽,直接一掌拍飞。 王五以为自己飞起来了,等他感觉到痛的时候,已经跌落在墙角柴堆上。他捂着心口,一阵阵发痛,眼神写满了不敢置信。 他又朝师父看去。 齐无休却避开了他的视线,显得心力交瘁。 陈观楼站起身,双手背在背后,居高临下地看着王五,冷声说道:“我和你师父,吃的都是公家饭,而且我们都是武者。对我们而言,杀人很容易,伸根手指头,就能取人性命。 就比如我,在天牢,想要一个人死,都不用我吩咐,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让人悄无声息的死在牢房里。但是我们从不屑干这种事。因为,既然吃了这碗饭,就要守着规矩,在规矩内办事。 你杀人,固然因为你本性如此,更因为你不守规矩。从始至终,你就没将锦衣卫的规矩放在眼里。 你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既然如此不屑于锦衣卫的规矩,你当初为何要答应你师父做锦衣卫编外人员? 你完全可以拒绝,继续杀你的猪,或是干点别的买卖。哪天等你杀了人,自有官府抓你。你一边吃着执法者的饭,一边擅自破坏规矩。你还觉着自己没错。呵!你这种人死不足惜。” “我不服!”王五叫嚣着。因为受了伤,显得很没气势。但是那股倔强,却越发明显。 陈观楼朝齐无休看去,眼神分明是在说:瞧瞧你选的徒弟,什么玩意,分明是犟种一个。下次选徒弟能不能擦亮眼睛,别随便捡个阿猫阿狗就当做徒弟带在身边。 齐无休又是苦笑又是叹气。 王五只是他过去邻居的孩子。他其实并不了解王五这小子的脾气,毕竟年龄差距在那摆着。更何况后来又搬了家。 他只是单纯的以为王五像他父母一样,是个老实孩子。谁能想到,这小子竟然是个变种。不仅头生反骨,还嗜血,一冲动就杀人。脾气倔强固执不听劝。只要认定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撞了南墙也不死心。 说实话,他后悔了。 早知道是这么个脾气,当初他不该收徒,给点银子将对方安顿好就行了。还不沾染因果。 现在好了,王五杀了人,他身为师父,难辞其咎。 关键是,他杀的还是锦衣卫锁定的嫌疑人家属。等于是,破坏了锦衣卫制定的监视任务,甚至破坏案子的调查。 悔不当初啊! 顾念着一份师徒情,他来找陈观楼帮忙,想要挽救王五的性命。却没想到,王五依旧不知悔改,还大放厥词。 他现在已经说不出一句求情的话。 没脸啊! “你不服,所以你就杀人?王五,谁给你的自信和勇气,让你为所欲为。你是不是以为,加入了锦衣卫,你就可以随意杀人?” 陈观楼连声质问。 王五脸色变换,突然改口喊道:“师父,我知道错了。师父,救救我。” 齐无休朝王五看去,“敢做就要敢当。王五,你杀人的时候就该考虑到后果。” “师父,那两个人该死啊!你去查,肯定能查出来那两个人做过的恶事,肯定牵涉到人命。我杀人是不对,可我是在为民除害。” “你以为你是江湖豪侠?”齐无休怒了,“你难道忘了,你是锦衣卫编外人员,你师父我是锦衣卫百户?就算那两个人罪大恶极,你要杀他们,你也不该采取那样的手段。 就像陈狱丞说的那样,吃了这碗饭,就要守着规矩。你要收拾人,也要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以规则治人,合理又合法。就算把人弄死了,也没人过问。可你偏不,你偏要亲手杀人。我有没有教过你,凡事三思而后行。就算你不遵守规矩,好歹做点表面功夫吧。” 王五突然就哭了。 “师父,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听你的话,再也不乱来。师父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投案。楼叔,救我。我去当刽子手,以后只杀朝廷钦犯。我不想死,我还这么小,我还有大把的时间……” “你跟我去投案。” “我不去!师父,你饶了我吧。” “你放心,我会保你,争取保你不死。但是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 齐无休伸手。 王五却摇头,一个劲的后退,他不相信。 “师父,你是不是骗我。我毁了任务,毁了案子,上面肯定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我。就算暂时不死,事后恐怕也难逃一死。师父,我不去锦衣卫。你放过我吧,就当没见过我,就说我逃了。” “你逃什么逃,你能逃到哪里去。一旦下了海捕文书,你以为你还有生路?你跟我回锦衣卫,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救你,案子我会补救……我这张脸,好歹还有点用,再花点钱,肯定能救下你。” “我不信!”王五叫嚣。 “跟他废话做甚!”陈观楼不耐烦了,直接一掌把人拍晕。 第553章 又一个暴毙 “我以为他是个老实孩子。” 齐无休显得很无奈,很颓丧。他好心帮忙,结果却害了王五,背负人命。 “如果他没进锦衣卫,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以他的本性,杀人是迟早的事情。我也没想到,他在锦衣卫当差短短几个月,会膨胀得如此厉害。第一次见他,还是个腼腆的小子。” 陈观楼自嘲一笑,他也有看错的时候。他看穿了王五的本性,却没料到王五连半年都没坚持住。身份和环境的变化,令王五膨胀得不将所有人放在眼里。假以时日,就没他不敢杀的人。这小子就是个祸害。 “终究是我害了他。我会尽力保全他的性命。”齐无休做了决定。 陈观楼没有阻拦,也没有劝说,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他不会感激你。” “我不需要他的感激。” “当心他恩将仇报,哪天杀到你家里。” “真有那么一天,我也认了。”齐无休无比坚定,他一定要保全王五的性命。这是道义,是良心,是责任。他将王五带进锦衣卫,就有责任护对方周全,让对方全须全尾的离开锦衣卫。 “钱够吗?”陈观楼绝不是帮王五,他只是帮齐无休。 “够用了。要是不够,到时候我再问你要。” “行!” “今晚给你添麻烦了。” “下次请我吃饭。” “没问题。” 齐无休扛着王五的身体,离开了陈家。 王五被卸了差事,关了起来。看在齐无休的份上,没对他动刑。具体要怎么惩治他,是杀了埋了还是流放,就看齐无休能不能打通关系。 陈观楼去诏狱看了眼王五。 他就问了对方一句,“知道错了吗?” 王五双眼通红,布满血丝,眼中满是愤怒和仇恨,“我哪错了?陈狱丞,换做是你,有人当面羞辱你,你不杀?” 陈观楼低声一笑,死不悔改的玩意。果然天生的反骨仔,嗜血狂。 “你师父应该跟你说过我的发家史。我初入天牢,身份只是个狱卒。区区狱卒,天生低贱。凡是见到我的人,都会摇头叹息,说狱卒身份低贱,如何如何……按照你的意思,每个说我低贱的人,我都要杀了?” “你……” “我什么?很意外我会承受别人的羞辱,明明是个武者,却不杀人?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一言不合就杀人。你当人人都是杀人狂魔。” 王五满腹疑惑,他心想,他要是有陈观楼的能耐,谁敢辱他欺他,他杀光对方全家,绝不姑息。 “生而为人,要有原则跟底线。很显然,你没有。” “我凭什么要饶恕欺辱我的人。” “随你吧,反正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也就是你师父心善,还在努力抢救你,花钱帮你跑关系。”陈观楼嗤笑一声。 虽不赞同齐无休的做法,却也能理解,并且会在对方需要的时候给予适当的支持。 “我根本不稀罕他帮我跑关系,要杀就杀。”王五特硬气的说道。 陈观楼皱眉,看着牢房里面死不悔改的小子,真想一巴掌拍死对方。 小杂碎! 他脸色一沉,眼神冷冽地盯着对方,“王五,我会盯死你。我不管你想做什么,一旦你对你师父不利,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我……”王五下意识的变得小心翼翼,喉头滚动了两下。 陈观楼冷哼一声,“记住我的警告。没有人能逃过一个武者的追杀!” “我不是没良心的人。”王五突然吼了一声,“我绝不会对不起我师父。” “你最好说到做到。还有……如果你侥幸出去,胆敢滥杀无辜,我同样会让你生不如死。” “我……绝不会滥杀无辜。”王五小声说道,毫无底气。 陈观楼呵呵冷笑两声,“你好自为之。” “陈狱丞,我想当刽子手。” “你已经错过机会。” 离开了诏狱,陈观楼舒了一口气。 他果然不喜欢诏狱这鬼地方,气闷得很,跟他八字相克。 回到天牢,天牢的气味果然比诏狱好闻多了。他注定会成为天牢人。 …… 关押在甲字号大牢,那个天天要用山泉水煎药服药的田大人,突然暴毙。 田家人跑到刑部大闹。 刑部派人严查田大人死因。 负责每天送山泉水的卢大头,作为第一嫌疑人,被收押调查。 “陈哥,这事跟我没关系。姓田的暴毙,绝不可能是我动手。山泉水不可能有问题。” 卢大头声嘶力竭,努力证明自己的清白。 “你确定每天送的都是山泉水?”陈观楼相信卢大头是无辜的,照例还是要亲自问一问。 “我确定,肯定是山泉水。我媳妇每天天不亮就出城打水。陈哥,你可以怀疑我偷懒,可是媳妇那人,你是知道的,她不可能弄虚作假。” “嫂子的人品我自然信得过。嫂子将山泉水交给你,期间确保没有其他人经手?” “我从我媳妇手中接过山泉水,直接送到厨房,亲手交给煎药的狱卒。期间肯定没有其他人经手。厨房煎药的狱卒被人收买了。陈哥,姓田的当真是喝了药之后暴毙?” “还不确定,还在调查中。你稍安勿躁,只要这事情跟你没关系,我肯定帮你洗清嫌疑。” 卢大头就关押在丙字号大牢,单独一个牢房。 陈观楼叮嘱许富贵,“好生照看大头,不要为难他。” “陈大人,卢大头害死了人,你害了保他。” “田大人的死,跟他没关系。” “陈大人有证据吗?” “你是在怀疑我的判断?”陈观楼盯着对方,反问道。 许富贵嘿嘿一笑,“大人误会了,我岂能怀疑大人的判断。不过,这案子刑部接管了,不管大头是不是无辜,恐怕都要脱一层皮。” “我说保他,你没听见?”陈观楼干脆撕下彬彬有礼的面具,“许狱吏,是想跟我对着干。” 许富贵的表情显得很错愕,他万万没想到,陈观楼会如此直白的表明保下卢大头。 卢大头何德何能,能得到陈观楼如此真心对待。 气煞人也! 第554章 伯爵府的报复 田大人六十好几,一身毛病,本身就处于一个随时可能嗝屁的年纪。 他的死不意外。 意外的是,上午还好好的,中午还吃了一碗饭。到了傍晚突然就嗝屁了,死得及其突然。 按理说,关押在天牢的犯人,死了就死了,上报刑部,没问题就让家属来领取尸体。偏偏田家人不认可,跑到刑部大闹。刑部竟然认怂,启动了调查。 送山泉水的卢大头首当其冲,被收押。煎药的狱卒也没能幸免,统统收押。就连送药的,送饭的杂役,也被带走审问。 陈观楼问刑部的官员,“确定田大人的死因有异常?医官亲自检查过,田大人的死,属于年龄大了,正常死亡。刑部为什么要启动调查?天气热起来,牢房里面死个把人很正常。难道就因为田家人大闹刑部?刑部什么时候这么怂?” 刑部官员嘿嘿一笑,“陈狱丞这是急了吗?我劝你莫要着急。” 陈观楼眯起眼睛,盯着对方。见对方依旧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他果断转身,直接去刑部找孙道宁。 有人在针对天牢,针对他这个新上任的狱丞。 他无比确定这一点。 孙道宁本不想见,却担心陈观楼直接闯进来,让他丢脸。只能捏着鼻子,让下属人请到公事房。 “田家人受了谁的指使?刑部为什么要调查田大人的死因?” “田大人的死因存疑,田家人闹一闹情有可原,刑部调查也是情理之中。” “老孙,这就是你不对了。你现在跟我打官面文章,有意思吗?”陈观楼大喇喇的坐下来,“我要一个说法。” “刚才本官说的,就是说法。”孙道宁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 陈观楼嗤笑一声。“你说田大人的死因存疑,谁说的?哪个仵作给出的结论,哪里存疑?可有公文记录?” “陈观楼,你不要太放肆。”孙道宁气急败坏。 陈观楼却越发笃定,“如此说来,此案没有仵作结论,没有文书记录,刑部就冒然启动调查,要给田家一个交代。那么现在,天牢也需要一个交代,我本人也需要一个交代。” “你要什么交代。你身为天牢狱丞,理应配合刑部的调查。” “刑部的调查存在公报私仇,故意找茬的嫌疑。我拒绝配合!” “你简直胡来。”孙道宁气急败坏,他就知道陈观楼这个刺头不好打发。 陈观楼却放松下来,轻飘飘地说道:“老孙,你别气,后面生气的机会还多得很。你就说说,我对你忠不忠心,我有没有替你揽财,有没有替你分忧,替你立功?这才几天,你就要过河拆迁,你的人品真是令人失望啊!你竟然默许他人对付我,对付天牢。那个姓田的老头子,六十好几了,谁会想不开对付他,你当买药不要钱啊!” “陈观楼,刑部启动调查,属于正常程序。你不要无事生非。” “无事生非的分明是刑部。姓田的死因,明明白白写着,自然老死。纵然是暴毙,也是时候到了,跟天牢有屁关系。你逮着不放,替田家出头,你分明是胳膊肘往外拐。” 陈观楼不客气的骂回去。 孙道宁可谓是里子面子都没了。幸亏两人关起门来说话,没叫刑部的其他人看见。要不然,今儿这脸就丢大了。 陈观楼这个混账东西,是一点都不顾及他的面子,一口一个老孙的叫着,反了天了。 他揉揉眉心,思索了一番,权衡了一番,果断做了决定,“你不就是想知道是谁串掇田家闹事。你应该猜到了,没错,就是承恩伯府。而且,来刑部传话的人是公主府的管事。” “公主府会在意祝如海的死活?”陈观楼很意外。 “青阳公主跟驸马有再大的矛盾,他们毕竟是夫妻,正所谓夫妻一体。伯爵府要是垮了,失去了财源,公主府肯定不乐意看到这一幕。青阳公主也是要脸的,她还是希望婆家好歹能维持住体面。你从祝如海手中打了三万两,伯爵府恨死你了。早就跟你说过,祝如海这个人动不得,你非要自作主张找他打钱。哼……本官告诉你,田大人的死因调查只是刚开始,后续还有其他麻烦。” 孙道宁干脆一口气,将所有真相都道了出来。 当初他就反对动祝如海。要不是陈观楼这个王八蛋,将他一顿忽悠,他岂能上贼船。好在,现在下船还来得及。 祝如海的案子随时可以撤回。 “老孙,你不行啊!” 确定是伯爵府在背后使坏,陈观楼反而放松下来。最怕的是不知道敌人是谁。知道了敌人是谁,想要反制,总能找到机会。 孙道宁气得吹胡子瞪眼,“本官样样都行。” “伯爵府刚冒头威胁你,你就怂了。就这,你还敢说样样都行。至于公主府,你以为公主她很闲,让管事出面传个话已经是极限。” “你凭什么认定公主不会过问此事?”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孙道宁不动声色,他怀疑陈观楼嘴里说不出好话。 陈观楼悄声说道:“你猜公主想不想弄死祝驸马?” “胡说八道。这就是你所谓的秘密?哼!” “你别急啊!老孙,你可能还不知道,祝驸马这几年,数次中毒,但是祝家都没声张。祝驸马基本不去公主府,青阳公主也不召见驸马。这两口子早就势成水火。” “你确定?祝驸马果真有中毒?”孙道宁很是意外,这事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陈观楼从何得知。 陈观楼神秘一笑,“你不要管我从何得知。你只需知道,我的消息百分百保真。不仅如此,公主府也数次发现毒药,好在公主命大,每次都避开。” “荒唐!陈观楼,你要编造谣言,好歹编得像点。驸马岂敢对公主下毒,他不要命了吗?这可是诛九族的罪名。” “如果我告诉你,青阳公主的两个孩子,都不是祝驸马的种。你还意外吗?” “不可能!绝不可能!”孙道宁说什么也不肯相信。 第555章 老孙很上道 公主跟驸马不和,这是世人皆知的事实。 可是,就算再不和,毕竟夫妻一体,怎么可能恨到互相下毒的地步。两个孩子都不是祝驸马的,更是荒唐。 “老孙,你难道没发现,公主的两个孩子都不像祝驸马。” “此事正常。孩子可以像爹像娘,也可能像祖父母,外祖父母。甚至长得像曾祖的本官也见过。你休要拿公主的两个孩子开玩笑,你说话最好有点分寸。今儿,本官就当没听见这些,你以后也别往外说,当心招祸。” “老孙,你怎么就不信我呢?” “本官凭什么信你。”孙道宁气急败坏,“听你一通胡扯,本官已经悔不当初。你休要再胡言乱语。至于田大人的案子,你先受着,好歹让公主府看见我们刑部的态度,对于犯错的人绝不姑息。等事情平息后,会补偿你。” 陈观楼当即翻了个白眼,“老孙,你见风使舵的本事,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会不会说话?你到底会不会说话。”孙道宁气得嘴角歪斜,一辈子的体面,都被陈观楼给毁了。 真是气煞人也! “我都跟你说了,公主府不会替伯爵府撑腰,你就是不信我。是之前公主府的管事传话,只是碍于面子而已。此后,你瞧着,祝如海的案子,公主府绝不会再插手。” “本官自有判断,无需你赘言。”孙道宁很不客气,“赶紧回去,好生配合调查。” “我要是不配合……” “那就撸你的职。” 说完,孙道宁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重了点,态度恶劣了点,生怕对方头生反骨。立马找补道:“不是真的撸你的职。你放心,狱丞的位置只能是你的。本官希望你能好生配合,这不仅仅是演戏给公主府看,你也要体谅本官的难处。眼下,关键时期,本官不希望节外生枝。本官精力有限,实在是无心应付公主府那边,只能暂且委屈你。你放心,一切都是走过场。” 陈观楼半句话都不相信。 他怀疑孙道宁要卖了他。 “让调查的官员的滚回刑部,关于田大人的死因,我会亲自给刑部一个交代。你不为难我,我也不为难你。你好我好大家好。要是我好不了,那么大家都好不了。改明儿市面上出现关于公主府的流言蜚语,我就说是从刑部传出去的。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老孙还想不想升官。” “你你你……” 孙道宁气疯了。 “陈观楼,你放肆!你竟然威胁本官。本官是给你脸了吗?” “大人何必将话说得那么难听。我都说了,你好我好大家好。你堂堂刑部侍郎,何须给公主府脸面。你堂堂进士文官,竟然要做公主府的走狗,这要是传出去,你在士林的名声就完蛋了。你也不希望自己经营了半辈子的刚正不阿的名声毁于一旦吧。” “你放肆!” “大人不必动怒。我是在给你出主意。公主府跟士林名声比起来,究竟孰轻孰重,大人一定分得清。我就不打扰大人办公,先回去了。我希望等我回到天牢的时候,那几个调查田大人死因的刑部官员已经离开。告辞!” 陈观楼拱拱手,果断离去。 孙道宁气得砸飞了一块砚台。 下属请教,要不要趁机收拾陈观楼,将其赶出天牢。 孙道宁大骂一句,“你要命了吗?想死别拉上本官。” 下属一脸讪讪然。 “陈观楼分明是将天牢视作自家的一亩三分地,无法无天。好在,他还算懂规矩,该上供的上供,该孝敬的孝敬,该办的差事也都办得妥妥当当。天牢在他的管理下,也算是井井有条。” 陈观楼优点很多,缺点就一个:狗脾气! 一想到这里,孙道宁头痛得很。堂堂侍郎,竟然被区区一个狱丞给威胁了,他还不能叫人知道,也找不到地方诉苦。 真实岂有此理。 “先不管他。将那些人都叫回来。田家若是再闹,直接打出去。当刑部什么地方,菜市场吗。堂堂刑部,岂能想进就进,想闹就闹。若是不听劝,治他一个藐视朝廷律法的罪名,通通抓起来,收拾一顿就老实了。” 下属张口结舌。 这个态度,变换得未免太快了点。之前还说要治一治陈观楼的狗脾气。陈观楼来一趟,立马就改了口风。 大人啊,你见风使舵未免太顺溜了。叫人知道,会被说闲话的。 孙道宁板着脸,“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办。莫要耽误了本官的大事。” 换一个人威胁他,孙道宁鸟都不鸟。 但是威胁的人换做陈观楼,孙道宁必须小心应对。 因为,别人的威胁可能仅仅只是停留在口头上,图一个嘴炮脸面。陈观楼的威胁,真的会付诸行动。 他是真怕,改明儿一起来,市面上多了一则关于公主偷汉子,两个孩子不是祝驸马的流言蜚语。 以天牢狱卒结识三教九流这个特点,传播谣言,一夜之间传遍全京城,有极大的可能做到。 什么谣言越传越广,杀头都止不住。 当然是偷汉子以及孩子不是亲生的。 孙道宁在刑部干了半辈子,他太了解人性的劣根性,因为见过,见过很多。 他不敢想象,市面上流传着公主府的谣言,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如果谣言还是从刑部传出去的,又是在升官的关键时期,他的前程十有八九就完蛋了。 陈观楼的威胁,算是掐住了他的命脉,打在了他的七寸上。 罢了,罢了,先升官再说。 等升了官,一切尘埃落定,他再想办法收拾陈观楼这个王八蛋。 陈观楼在茶楼听了半钱银子的说书,喝了半肚子茶水,这才晃晃悠悠回到天牢。 他坐在狱丞椅上,师爷穆青山就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启禀东翁,刑部那边貌似撤案了,人都走了。卢大头他们也都放出来了。” “哎呦,老孙的效率很高嘛。”陈观楼闻言,面上一喜,“老孙这么上道,下次还是可以继续合作的。” 陈观楼对孙道宁没意见,当官的,见风使舵乃是看家本事。孙道宁真要刚正不阿,他还不敢跟对方走太近。 现在这程度刚刚好,有一定的正义感,又懂官场套路,会灵活变通,能屈能伸。这样的合作伙伴,就算哪天坑了对方,也不必感到内疚。 所以,他决定和老孙长久合作下去。 第556章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卢大头天牢一日游就给放了出来,许富贵看见他就来气,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暗暗诅咒卢大头下次闯更大的祸,直接砍头。 卢大头很嘚瑟地在许富贵面前显摆,完全不懂什么叫做低调。这家伙是真招恨。 嘚瑟完了,跑去找他的陈哥。可惜,他的陈哥很忙,没空招呼他。只吩咐他好生当差,没了送山泉水的差事,以后省着点花钱。 每个月月初发工资的时候,陈观楼早就叮嘱过账房,先划一笔钱给卢大头的婆娘,确保一家人的生活开支,省一省还能攒下一点积蓄。 这会,陈观楼正在和穆医官一起,检查老田的尸体。 他说了要给刑部一个交代,就一定会给一个交代。他向来说话算数。 “没问题吧!老田这人,一大把年纪,按理说应该没人要他的性命。老穆,你要是不行的话,我去将老张头叫来。查验尸体他在行。” “去叫吧,多个人多份把握。反正我没查出有什么问题,就是正常的老死。年纪到了,常年服药,又是在天牢这种地方,突然暴毙很正常。应该没什么疑问。” 陈观楼吩咐狱卒,请来了老张头。 老张头的仵作水平,不比正经的仵作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天天跟人体打交道。对尸体的了解,没几个人能比他强。 老张头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问了一句,“可否剖开?” “老张头你什么意思?” “表面看这具尸体的确是正常老死。不过我觉着还有一点点疑问,或许剖开尸体,检查一下五脏,会有准确的答案。” “不能剖开。”陈观楼想了想,果断否认,“田家来领取的尸体的时候,若是发现尸体被人剖开,到时候又是一场官司。老张头,你到底有什么疑问,直说。我跟老穆一起参详。” 老张头斟酌了好一会,才说出自己的疑问,“田大人的病,其实就是常见的老年病。这种毛病我见过不少。用的药,也都正常。不过其中有一味药,据我所知,药量稍微增加一点点,长期积累下来,有可能造成心脏麻痹,也就是俗称的暴毙。” 陈观楼当即说道:“药方是田家给的,药材虽然是天牢负责购买,但是是在太医院下属的药房购买,药材肯定是没问题的。这一点能够保证吧,穆医官?” 穆医官重重点头,“太医院下属的药房,药材肯定可以保证。库房那边应该还存有药材,现在就可以去检查。至于药量,都是按照田家给的药方抓药。负责煎药的狱卒都接受过专业的培训,而且,老夫也是时不时抽查一番,理应不存在药量过量的问题。除非,药方本身就有问题。” “你没给老田检查过?他的药方有没有问题,你不知道?”陈观楼问穆医官。 穆医官冷哼一声,就差翻白眼了,“田大人根本不信任老夫。偶尔几次检查,也只是例行而已。至于药方,并无特别之处。虽说我曾提议给田大人改一改药方,但是田大人没答应。坚持使用之前的药方。我心想,田家的药方无非平平二字,吃不出问题,也就没再过问。天牢几百上千号人,老夫每日忙的要死,自然没时间去关注一个看不起老夫的犯官。” 说得好有道理。 “或许是我想多了。”老张头嘀咕了一句。 这个时候,剖开,答案自然明了。 但是,万万不能剖啊! 陈观楼思虑一番,当机立断,“结论,正常老死,没有任何疑问。”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陈观楼将此案结了。穆青山负责书写公文,陈观楼穆医官轮流签字画押,派人送去刑部。等刑部勾划,就可以通知田家来领取尸体。 忙完一切,得空的时候,身边只有穆医官。陈观楼就悄声问了句,“老田的药方,果真没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也就是田大人当成宝贝,他那药方,老夫都说了,平平二字。效果一般,也不会吃死人。老张头说的那种情况,的确有过。前提是药量过量。但田大人的药方,我检查了,药量平稳适中。真要出问题,就出在煎药的狱卒身上。但是,老夫检查了药材账本,药材的消耗量很正常,只少不多。你可以怀疑药量过少,但不能怀疑药量过多。” 药量过少的原因很清楚,有人偷偷贪墨了药材。但是,药量过少,只会疗效一般,不会吃死人。 “会不会药量过少,造成病情加重,让老田提前嗝屁?” “不会。” “这么肯定?” “你是在怀疑老夫的医术?” “当然没有。” “这么说吧,田大人的病属于正常的老年病,并不会致死,只是日子不太好过而已。药方的作用,主要是调理身体,让人感觉舒服点,能吃能睡。你就说说,这么一个药方,就算药量少了,又能怎么样?无非就是没那么舒服而已。” 陈观楼点点头,他懂了。 所以,结论是无误的,老田就是时间到了,正常老死。 刑部那边同样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公文报送上去就批了。通知田家来领取尸体。 田家那边貌似还想闹腾,结果被刑部警告,再闹就抓起来。正好刑部就管这个的,专业对口。 田家一思索,一权衡,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身为小鬼,要有自觉。果断选择避风头,赶紧领回尸体,了却一切。 田家来领尸体的时候,陈观楼亲自接待,特意问了句,“没问题吧。” “没!没问题!能有什么问题。我家老爷年纪大了,时间到了,生老病死都是正常的。” “如此甚好!哎,老田这一走,本官还怪想他的。以后没有山泉水用,可惜啊可惜。走吧走吧,赶紧拉回去,风光大葬。” 田家人如蒙大赦,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孙道宁还担心公主府那边得知后,会找他的麻烦。 结果…… 真让陈观楼说中了,公主府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完全就是一副莫要打扰本公主的态度。 第557章 能不能退钱 难道陈观楼说的都是真的? 孙道宁不由得想了很多。 莫非公主跟驸马当真互相投毒,想要杀死对方?难道公主的两个孩子,都不是驸马的?那是谁的? 总不能是苏子实的。时间都对不上。 哇! 驸马头上好大一顶绿帽子。 孙道宁有一种知晓了一个大秘密,且只有他知晓的爽感。 瞬间,他就感觉稳了! 只要公主府不插手祝如海的案子,区区伯爵府,他根本不放在眼里。甚至巴不得伯爵府跳得欢畅一点,将事情闹大,他就可以借机整治伯爵府,做建始帝手中的刀,帮建始帝点燃第二把火。 为了逼迫伯爵府行动,对待祝如海就不能客气了。 转念又想到,答应陈观楼的报酬,要按时送过去。反正花的又不是他的钱,全是江图的钱财。 于是乎,二十天期限一到,陈观楼如愿收到了报酬,一文钱没少。 孙道宁很上道,运气貌似也跟着好转。 之前反复出现波折的升官计划,终于尘埃落定。建始帝点了头,签了文书,政事堂跟吏部正式下发公文。孙道宁终于如愿以偿,升为刑部尚书。 陈观楼得知消息,第一时间送了礼。礼物是他特意找甲字号大牢的犯官淘换的字画,既文雅又值钱,又有收藏价值,很符合孙道宁的身份。 文官嘛,真金白银太俗,且容易留下把柄。古玩字画既能陶冶情操,显得风雅,且隐蔽性很强,还能当传家宝留给后代子孙。 礼送去了,陈观楼自己却没露面。 接连几次,他将孙道宁得罪狠了,想必对方并不想见到他,暂且避一避,对大家都好。 孙道宁收到礼物后,嘀咕了一句,“他倒是识趣!” 陈观楼抽空去了一趟侯府。 大管家约他见面。 一段时间没见,大管家的精神头倒是越发炯烁。 陈观楼道了一声恭喜,二人寒暄起来,聊了聊近况。 聊完家常,大管家这才说起正事,“今儿请你过来,有一件事情想问问你。” “大管家请问,只要是我知道的,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陈观楼态度很是诚恳。 沾了侯府的光,只要没有利益冲突,他愿意偶尔替侯府跑跑腿,帮忙分个忧,处理点小事情。就当是回报侯府的恩泽。 大管家似乎有点难以启齿,好一会才说道:“听说祝家有个叫祝如海的,目前就关押在天牢。” 哎呦! 陈观楼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他很好奇伯爵府又整出什么幺蛾子。 他装似思考,“好像是有这么一号人。” 大管家瞧着他装模作样,嘴角抽了抽,有点不忍直视。轻咳一声,继续说道:“听伯爵府说,你找祝如海打钱,一次性打了三万两。此事是真的吗?” “啊,这事啊!是真的!姓祝的真有钱。” 大管家两边脸颊肌肉抽动,轻抚额头,似乎有点发愁。他再次轻咳一声,“小楼啊,伯爵府那边希望你能退还三万两,为了此事特意求到侯府。世子拗不过,于是让老夫出面。你看这事闹的……你意下如何?” 陈观楼装作大吃一惊,不敢置信的样子,“大管家,你是在开玩笑吧。那是天牢,天牢。进了天牢账房的钱,这么多年,就没见谁拿回去过。” 分赃都分完了,还想将钱拿回去,伯爵府的人是不是太想当然,有太天真了点。那么大的伯爵府,难道真就找不出一二个脑子清醒的人?全都是傻白甜? 进了天牢的钱还想拿回去,呵呵…… 就算是皇帝来了,也别想将钱如数拿回去。 天牢是什么? 是律法的底线跟边缘! 进了天牢的钱还要拿走,等于是破坏了底线跟边界。这种行为十恶不赦,要遭天打雷劈。 说实话,大管家挺尴尬的。 他都羞于开口。 然而世子爷交代下来的差事,就算再羞耻,也得完成。 “真不能退?” “没这规矩。天牢从古至今,就没有这规矩。别说区区伯爵府的人,就算是王公贵族在天牢交了钱,也没有拿回去的道理。大管家理应明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老夫自然明白。只是吧涉……也不瞒你,侯府跟伯爵府同属勋贵,又是姻亲古旧。对方找上门来,总得给个说法。” “大管家何须给伯爵府脸面,直接将我的话原封不动转告伯爵府。吐出来的钱还想拿回去,伯爵府是笃定未来几十年自家人不会被关进天牢吗?但凡有一天,伯爵府的人被关进天牢,呵呵……” 明晃晃的威胁。 铁打的天牢,流水的犯人。 没有哪个勋贵或是当官的,敢保证自己还有自家人一辈子不会下大狱。今儿敢要回钱,明儿被关进天牢,就别怪天牢翻旧账。进了天牢,那就是任人宰割的命。 大管家也认为伯爵府这事太荒唐,穷疯了吧。尽管三万两是一笔巨款,但是既然已经吐出来了,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天牢又不是菜市场,还管反悔。 “你说的有点道理。世子爷也是碍于情面,勉为其难让老夫问问你。这事真没转圜的余地,退一点也行。” “一点是多少?一两银子行不行?” 羞辱! 赤果果的羞辱! 大管家嘴唇蠕动了几下,替伯爵府感到丢脸。 “一两银子倒也不必。” “那就真没有!规矩就是规矩,天牢的规矩不能坏在我手上。捞人可以,退钱不行。凡是进了天牢的钱,就算只是一个铜板,也休想退回去。伯爵府太不懂规矩,委屈大管家了。” 陈观楼反过来安慰人。 大管家一点都不觉着欣慰,反而感到丢人。 “真没办法退?” 陈观楼重重点头,掷地有声地说道:“没这规矩,一个铜板都退不了。伯爵府想要以势压人,真是过分。本来还想给祝如海一点特殊待遇,如今看来大可不必。” 大管家斟酌了一下,“也不必太过苛待祝如海,他好歹是伯爵府的人。伯爵府出面替他奔走,可见此人在伯爵府有点地位。” “既然大管家发了话,我一定不会苛待姓祝的。下回伯爵府再有什么事,大管家直言告诉他们,叫他们直接来找我。” 第558章 子凭母贵 “你下手太狠了点。” 一口气打了三万两,难怪伯爵府都感到肉痛,脸面都不顾也要追回这三万两。 大管家以为,天牢打钱,一次几千两顶天了。 这回倒是叫他开了眼界。也让他知道陈观楼这小子究竟有多心黑手辣。 陈观楼笑眯眯的,“祝如海属于特例。并不是每个犯人我们下手都这么狠。” “为何他是特例?他得罪过你?” “得罪我,那倒是没有。不过我是真看他不顺眼。” “为何?” “可能是八字相克。”陈观楼随口敷衍。 大管家细细琢磨,隐约猜到了一点真相,“因为他的买卖?” 陈观楼不置可否。 大管家轻咳一声,“以后下手,还是要注意点分寸。你这回运气好,伯爵府没落了,没什么权势。下次万一碰到有权有势的人,那就麻烦了。” “多谢大管家提点,我谨记在心。” 他在天牢这么多年,做事肯定有分寸。祝如海这一桩案子,他就是故意的,故意榨取。 离开侯府后,陈观楼去了一趟苏家,看望大姐陈小兰以及两个外甥,顺便给大姐送了一笔钱,送了几个金镯子金戒指。将苏婆子眼红得眼睛都发绿。 亲家小舅子送给儿媳妇的礼物,这属于儿媳妇的嫁妆私产。苏婆子就算是瞪破了眼珠子,脸皮再厚实,也不能抢儿媳妇的嫁妆私产。传出去,苏家还要不要脸? 苏家在邻里中,好歹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多少讲究一个体面。 况且,苏家两兄弟都存了分家的心思。苏婆子若是抢夺二儿媳妇的嫁妆私产,那是不是也该公平对待大儿媳妇? 陈小兰一脸笑眯眯的,打趣陈观楼,“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送礼可以私下送,偏要当着苏婆子的面送,分明就是为了刺激对方。 “我给苏家送了酒肉。” 他每次来苏家,都会提着酒肉,当做上门的礼物。 “要是她没看见你送我金镯子,你提来的酒肉倒是能讨她一个笑脸。这下惨了,估摸着接下来几天,家里谁都别想好过。尤其是公爹,不打个金镯子回来,日子安生不了。” “也该让苏家人吃一吃母爱的苦。”陈观楼笑着调侃道。 陈小兰促狭一笑,心里头很是痛快。有兄弟替她出头,吵架的时候底气都能硬三分。 “你在衙门还好吧,有没有人为难你。” “怎么可能有人为难我。你兄弟我,人缘好得很。” “是啊,好得很。整天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也不知道正经娶个婆娘回家。” 又来了又来了! 催婚这事,虽迟但到。 “姐,你千万别学苏婆子的唠叨,烦都烦死了。” “你竟然将我跟婆母放在一起比较,你个混账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别以为你大了,我就不能打你。” “打吧,打吧。打完了就别再唠叨,也别催我成亲。我自己的事情,自有主张。” “可你总得留个后吧。” “想要孩子还不简单,随时都能生。” “你找谁生?你总不能找个青楼姐儿生孩子吧。孩子生母的身份,你是真不挑剔?就不怕孩子生下来后遭人歧视?子凭母贵,你懂不懂这个道理。当初我们无父无母,什么依靠都没有,苏家为什么还肯履行婚约娶我过门,就因为我姓陈,是侯府族人。我生下来的孩子,天然就要比那些小门小户的女人生的孩子贵重。” 陈小兰这番话倒是没说错。 皇帝的儿子,堂堂皇子,还要看一看生母身份。洗脚婢生的皇子,再贵重也不能跟勋贵家的女儿生的皇子比较。 之前先帝过世,皇子们排排坐,朝臣们选皇帝,第一轮就将生母身份低微的皇子给筛选出去。生母身份低微,连参选的资格都没有。 留到最后的,全是生母身份高贵的皇子。 再说陈小兰,没爹没娘,这要是换做小户人家,早就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了,根本不可能顺利出嫁。 苏家愿意履行婚约,因为她姓陈。如今她的孩子可以去侯府的族学读书,还能享受侯府的提供的饭食。苏家老大家的孩子就享受不到这个待遇。 陈小兰的两个孩子,真正实现了子凭母贵。现在是读书,将来就是女子成亲,男子出门做事,处处都能沾一沾侯府的光。 这光怎么来的? 自然是因为陈小兰姓陈。 子凭母贵,会体现在成长过程中的方方面面。 如果母亲出身低微,孩子就只能指望父亲这边的亲眷。如果生父只有他一个孩子还好,若是孩子多了,生母又不给力,孩子成长的道路有多难,完全可以想象。除非天赋异禀,自小就展露出天才属性。 然而,天才何其稀少。 如果天赋值点错的方向,比如点在了木工活,而非读书上面,说不定还要遭受更多的磨难。 陈观楼为了阻止陈小兰继续唠叨,忙承诺道:“你放心,我肯定不会乱生孩子。” “真不会?” “肯定!养孩子麻烦得很,我得多想不开,给自己找麻烦。” “也不算麻烦,找两个奶妈,你只需要出钱就行了。” 陈观楼:…… 暂时依旧没有生孩子的想法。他连结婚的想法都没有。 某些方面他入乡随俗,且融入得极为适应。某些方面他并没有入乡随俗,依旧坚持着自己上辈子的想法。 他得长生,想要孩子随时都可以。 但他,打从心里头,并不想要孩子。 至少目前是这么打算的。 跟大姐唠叨完,眼看着天色已暗,要吃晚饭,陈观楼果断告辞。坚决不留在苏家吃饭。 苏家的饭菜味道还行,但是人不对,吃饭就跟上刑一样。他疯了才会留下来吃饭。 陈小兰知道他的脾气。 以前身处微末,没钱没势还愿意忍一忍。如今有钱了,是真不愿意忍。 只叮嘱他有空多来看看,亲自送他出门。 “如果苏婆子刁难你,你告诉我。我去找苏大诚,替你出气。” “不用!我又不是包子,不会任由她磋磨。你姐我有自保的手段。” “你们还是赶紧分家吧。” “分家这事,我说了不算。还有的磨。” 第559章 太傅亡! 没有大动静,庄太傅活着回归京城的消息,悄无声息的传遍整个朝堂。 建始帝下了一道旨意,封赏庄家。 没有大张旗鼓,没有大肆庆贺,庄家那边给人感觉,就像是只想悄咪咪接回庄太傅养老。 熟知内情的陈观楼自然明白,这一切都是建始帝的授意。是庄家不愿意大张旗鼓吗?明显是建始帝,不希望庄太傅回归的消息成为众人瞩目的中心点。 至于庄太傅当初失踪一案,也没人提起。 建始帝要低调,朝臣们自然知情识趣。 至于当年失踪,究竟是先帝所为,还是别有内情,已经不重要。 本以为太傅一事告一段落。 万万没想到,太傅回归庄家,半个月后,就传出因病不治而亡的消息。 得知消息的时候,陈观楼正在喝茶,一口茶水差点喷出。 “死了?” “消息是从庄家传出来的,错不了。”穆医官跟他唠叨。 “怎么死的?” “当然是病死的。自从太傅回了庄家,太医差不多算是住在庄家替太傅诊治。奈何太傅的病情实在是太过严重,最终病重而亡。” 陈观楼:…… 年初那会,在行宫见到太傅,虽说有些狼狈,又得了老年痴呆,但是精气神看起来至少还能活个一两年,调养得好活个两三年都没问题。 没想到,回到京城,反而要了太傅的性命。 他不由得想到,若是他没将太傅带回京城,太傅是不是还能活着,活得好好的,不愁吃喝,有人伺候,没人打扰。 他张张嘴,随口说道:“太医院那么多医术高明的太医,治不好太傅的病?太傅病得真有那么严重?” 穆医官说道:“据说是挺严重的,接回家的时候,话都不能说了,也起不了床。” 陈观楼:…… 他深吸一口气,面色冷漠,讥讽一笑,“碍了事的人,果然招人嫌,活不长久。” “陈狱丞,你似乎话中有话?”穆医官好奇的问了句。 陈观楼摆摆手,“我就是有感而发。今儿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他起身离开天牢,一路晃到刑部,拜见新任尚书孙道宁。 孙道宁升官发财,官威十足。 陈观楼没惯着对方,开门见山地说道:“太傅死了!” 孙道宁本来还想摆官架子,可是瞧着陈观楼根本不买账,官架子摆起来丢脸的反而是自己。 他心里头纠结了一番,很是不爽。有种升官了,却不能装逼的不满。 心想,对方果然是来克他的。 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另外派人去寻太傅的下落。 他轻咳一声,忍着不满,说道:“人死如灯灭。” 陈观楼嗤笑一声,“太傅刚回京城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大人应该记得很清楚。这才多长时间,人就没了。大人就没想过其中深意!” “想了又如何?这是你我能想的事情吗?本官恨不得什么都不知道,从未见过太傅他老人家。这里面水深,本官着急着抽身,莫非你还想涉足其中?陈观楼,莫要太高看自己。” 孙道宁一副气不打一处来的模样。 得知太傅过世的消息,他当场就哆嗦了两下,吓得心都凉了。 好不容易才稳定了情绪,陈观楼又来刺激他。 陈观楼没做声,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心情郁结,最好别招惹他。 孙道宁生怕他冲动之下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缓了缓情绪,轻声安抚道:“你也别想太多。太傅年纪大了,又生了病。这个时候离开,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陈观楼点点头,没做声。 孙道宁又继续说道:“我们都要认清楚自己的身份,那个层面的事情,不归我们管。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一直都践行着这句话,为何这次如此激动?” 陈观楼瞥了对方一眼,“太傅是在天牢失踪的,又是被我找回来的。哎……也不知太傅临死前,是否知晓了一切真相,走的是否安稳。” “哪有什么真相可言。太傅出事情最大的心愿,就是盼着陛下能顺利登基。陛下做到了,太傅理应瞑目。” 这话好有道理。 陈观楼无法反驳。 孙道宁继续说道:“如果太傅得知,牺牲他,就能换来陛下顺利继承皇位。你猜太傅愿不愿意牺牲?我想,太傅应该是愿意的。他无悔!” 从太傅下天牢开始,建始帝就树立了一个完美的受害者形象。 被废掉太子之位后,没有怨天尤人,而是甘愿当着孝子贤孙。完美受害者形象,令世人动容,朝臣不忿,纷纷要替他出头,夺回失去的一切。 等到先帝暴毙,他中毒昏迷,差一点跟皇位失之交臂,完美受害者形象再次深入人心。 陈观楼轻笑一声,口风一转,“恭喜大人心想事成,升官发财。” 孙道宁阴转晴,乐呵呵的,“你的礼物本官收到了,你有心了。” “大人升了官,怎么不摆酒庆贺?” “无需大张旗鼓。” “大人似有隐忧?” 孙道宁当即叹了一声,接着说道:“此次朝堂多人调动,被提拔的不仅有本官。你可知新上任的户部侍郎是谁?” 陈观楼做思考状,“我听说好像姓郑,从地方调任京城。” 哼! 孙道宁冷哼一声,显得很不忿,似乎积累了极大的怨气。 “此人名叫郑道冲,是个类似江图一般的人物,却比江图更难缠。这么说其实有点侮辱郑道冲,江图在他面前,提鞋都不配。但他们都是一样的小人,一样的卑劣,一样的贪婪。姓郑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啊? 怨气这么大吗? “老孙,你跟他有冲突?”陈观楼很是好奇。 “我跟他没冲突。但我见不惯此等小人祸乱朝纲。陛下当真糊涂,明明政事堂一再反对,陛下却一意孤行,力排众议,提拔郑道冲做户部侍郎。荒唐!” 孙道宁气得一拳头砸在桌面上。 刑部尚书的办公桌,上等木料制作,做工扎实,甚至可做传承。但是在武者孙道宁的愤怒一拳攻击下,桌面上还是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印子。 陈观楼啧啧两声。姓郑的多大能耐啊,能将老孙气得变了形。想当年,江图都没这能耐。 第560章 被卡脖子 郑道冲此人,经历颇为复杂。 此人年纪轻轻中了举,为人高傲自满,目中无人。被人整治,家破人亡。他逃离家乡,流亡在外,因缘际会加入了青云宗,成为青云宗弟子。 青云宗乃是当世有数的大宗门之一,跟皇室朝廷都有联系。 郑道冲在青云宗修炼数年,下山后,以青云宗弟子身份,报仇雪恨。手段之酷烈,血洗仇家满门,连婴孩都没放过。 然后,又以举人身份,参加科举,高中二榜进士。进入少府任职,这些年一直在外地负责挖矿。 据说,他负责的几个矿,这些年来,一直都是产量最高,矿工死亡率同样最高。都说他对待矿工手段极为血腥黑暗。背后人们都骂他为酷吏。 若非背靠青云宗,早就有人出手收拾他。 这样一个手段酷烈的人,被朝堂上所有人不耻。他的同乡同年同窗,都耻于与他为伍。 偏偏就是这么一个遭人诟病的人,建始帝却力排众议,不惜同政事堂翻脸,也要将他越级提拔,出任户部侍郎。 朝臣们都说:刚走了一个江图,又来一个郑道冲。从今以后,朝堂永无宁日。 孙道宁为啥如此愤怒,气得都要变形了。 只因为郑道冲一上任,就卡刑部的脖子,要查刑部的账。 孙道宁刚上任尚书,屁股底下的椅子都没坐热,就被人指着鼻子大骂账目有问题,他岂能不破防。 他恨不得提剑砍死郑道冲。 他唉声叹气地对陈观楼说道:“天牢下半年的粮草俸禄,只能押后下拨。” “押后多长时间?老孙,你好歹给个准话。” “给不了。本官自个都没把握,如何给你准话。郑道冲一上任,就冲着刑部发威,拿刑部开刀,简直无理取闹。偏偏陛下也不阻拦。真是欺人太甚!” “你得罪他了?” “得罪个屁!”孙道宁说起此事,一肚子火气,“当年姓郑的和人闹矛盾,他目中无人,自以为是,把人得罪狠了。却没料到,对方背景深厚,无需亲自动手,自有人出面收拾郑家。郑家败亡,家人离散,家产被人趁机吞没。他恼恨。 当初官司打到刑部,刑部没有替郑家做主。瞧瞧,他就是这么一个小人。刑部判案,依照律法,一切都是有据可查。郑家被人钻了空子,法理上站不住脚,输了官司乃是应有之理。因此恨上刑部。一朝得势,就拿刑部开刀,谁给他脸了。” “自然是陛下给他的脸面。”陈观楼不忘往孙道宁心口戳一刀。 孙道宁捂着心口,气煞人也。 一场陈年官司,成了两个衙门针锋相对的导火索。孙道宁感到委屈,感到无辜,感到愤怒。如果诅咒有用,他诅咒郑道冲下十八层地狱。 陈观楼只关心自身和天牢的利益,“不能因为刑部跟户部闹矛盾,就不给天牢拨款吧。天牢上上下下几百上千号人,要吃饭啊!老孙,你是想饿死天牢的犯人吗?” “你以为本官想这样做吗?刑部查账,没有三五个月,这桩官司理不清。不乐观的说,估摸到年底也没有钱。至于明年,明年的事情明年再说。” 陈观楼当即就急了,“年底都没有钱,那天牢吃什么?” “你自己想办法。本官要是没记错,后勤那边存了足够多的粮食,够你们支撑到年底。” “那是库粮,是存货,为了以防万一的情况发生。是不能动的。”陈观楼气狠了。 典型的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户部跟刑部打架,结果天牢受到伤害,他上哪说理去。 孙道宁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陈观楼眯起眼睛,“你之前说,他血洗仇人满门。杀人犯法,刑部难道就不能借此案查他,反制对方?” “没有证据!虽说世人皆知,那些人的死,肯定是郑道冲干的,可是没有证据。他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怎么个完美法?”陈观楼很好奇。 “灭门案发生的时候,他跟着青云宗一位长辈,正在和当地的父母官喝酒。你说完不完美!” 陈观楼:…… “就不能告他买凶杀人?” “还是那句话,没有证据。” “他莫非有分身?他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青云宗的人替他出头?” “你问本官,本官又能问谁。他在青云宗数年,期间经历,无从得知。青云宗乃当世大宗门,外人休想踏入其中。” “那他为什么出来做官?” “一颗功名利禄心,岂能被武道抹杀。武道道阻且长,非天赋绝佳者,难以踏上大道。你看本官,同样身为武者,然而近些年,差不多算是放弃了武道一途。人的精力有限,天赋有限,难以一心二用。心思用在了仕途上,就无法平衡武道一途,修为难有寸进。不是人人都像你似的,一边当差,修为还能一日千里,突飞猛进。” 走上仕途,心神都被仕途琐事牵绊。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修炼。 陈观楼了然地点点头。 他也是靠着长生道果,才有今日。 否则早八百年前就死了。 “你之前说,郑道冲得罪了一个背景深厚的人。他杀了当初出面收拾郑家的打手,那么当初他得罪的那个背景深厚的人,难道就不管?这是在打那人的脸!” “双方早就和解了。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不看僧面看佛面,有青云宗长辈出面,不给郑道冲面子,也要给青云宗面子。总之,二人之间,过往矛盾烟消云散。” “原来如此!” 难怪郑道冲杀了人之后,还能参加科举。一来是没证据证明他杀人,二来他借着青云宗的势,摆平了当年得罪的人。 “老孙,那个背景深厚的人是谁,你肯定知道吧。” “知道又如何。人家摆明了,不再理会郑道冲此人。” “你先告诉我,背景深厚的人究竟是谁,我来替你想办法。” “你?”孙道宁一脸怀疑。 陈观楼当即眼皮一撩,“我怎么了,很差吗?我们合作那么多次,哪次坑过你?我办事,什么时候出过差错?” 第561章 我有三策 孙道宁斟酌了半天,陈观楼再三催促,他才下定决心说道:“郑道冲当年得罪的人,是吴家。” “前任右相那个吴家?” “正是。” “晋王妻族?” “没错。” “郑道冲究竟得罪了吴家哪位?” “吴相的小儿子,人称吴七爷。” 陈观楼回想有关于吴七爷的传闻,出身显贵,锦衣玉食,才华卓然,目下无尘,醉心于山水,常年游历在外。身负才名和功名,却不入仕途。是个很傲慢又很自我同时又拥有显贵阶层少有的清醒认知。 “郑道冲怎么会得罪吴七爷?外面传闻都说,吴七爷这人只要不招惹他,还算比较好相处的人。” “郑道冲这人,年轻那会,仗着一点才学,为人狂妄无知。别人都是讨好吴七爷,他倒好,反其道行之,想以才学压制吴七爷,踩着吴七爷的名头往上爬,妄想一朝成名天下知。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比才学没赢,无能狂怒,丑态毕现。矛盾就是这么来的。” 孙道宁显然特意研究过当年的案卷,将郑道冲的生平,尤其是关键事件,了解得透透的。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吴七爷那样的人物,甘心和解?” “不甘心又能如何。青云宗出面替郑道冲作保,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给姓郑的面子,难道还能不给青云宗面子。双方和解,姓郑的参加科举没被刁难,顺利被点为二榜进士。姓郑的也有点自知之明,考中进士后,花钱走了关系进了少府,负责挖矿,在地方上待了将近十年。如今回到京城,贵为户部侍郎。昔日那点矛盾,想来吴七爷早就没放在心上。” 孙道宁越说越是嫉妒。 郑道冲的运势未免太好了点。当年,被打压得那么惨,家破人亡,都能叫他翻身。而今还升官发财,直接越级提拔。 他都想不通,郑道冲一直在地方上做事,究竟什么时候入了建始帝的眼,让建始帝力排众议提拔他。 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勾当,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 “老孙,你混得不行啊。堂堂刑部尚书,竟然查不出郑道冲何时同东宫搭上线。你太失职了。” 孙道宁气得吹胡子瞪眼,“是本官无能吗?分明是姓郑的太狡猾。现在你知道他得罪的人是吴七爷,你说说,有什么办法对付姓郑的。” “我有三策!”陈观楼竖起三根手指头。 孙道宁很是惊讶,不仅有办法,竟然还有三策。 这么有本事。 他倒是要听听。 “说来听听。” 陈观楼胸有成竹,不急不缓地的谋划道:“第一策,郑道冲被士林所不耻,被同僚排挤厌恶,背负酷吏名声。不妨就从酷吏二字下手做文章。重点查一查他这些年在地方上的所作所为。以他贪婪的性格,手脚肯定不干净,很有可能还沾染了许多性命。 与此同时,联合言官御史,对其进行弹劾。以他酷吏的名声,没有三十箩筐的弹劾奏疏,都对不起户部侍郎这把椅子。而且,这个时候弹劾,其实占了一个大便宜。” “什么便宜?” “陛下初登基,尚不稳定。若是群情汹涌,陛下也只能选择妥协。就看老孙你有没有本事将朝臣们联合起来,发动一次规模空前的弹劾,就像当年针对江图那般。先帝能抗住朝堂压力,陛下乃是新皇,未必能抗住。” 孙道宁捋着胡须做深思状。 他没想到,陈观楼给他出的这个主意,还真有可操作性,而且有极大的运作空间。 大家给新皇面子,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太过分就答应了。可要是,郑道冲这类酷吏都上了朝堂,成为了部堂高官,简直荒唐。不好意思,必须下一下新皇帝的面子。 只是这样一来,他在皇帝跟前,必然讨不到好。他好不容易在皇帝跟前露了脸,升了官,转眼就要被打回原形。 为了一个郑道冲得罪皇帝,值不值得? 孙道宁面色迟疑,“说说你的第二策。” 陈观楼沉吟片刻,说道:“第二策就是让昔日东宫属官联合起来排挤郑道冲。据我所知,昔日东宫属官都是饱读诗书的才子。这帮人向来喜欢抱团,天然排斥郑道冲这类谄媚小人。以谢长陵为首的这帮人,在陛下心目中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他们若是肯对付姓郑的,大人便可高枕无忧。” 孙道宁连连点头,第二策很稳,比第一策稳多了。他本人不用冲锋陷阵,不用触怒皇帝。 只是…… “如何让谢长陵他们甘愿对付郑道冲?” “郑道冲能站在朝堂上靠的是什么?一靠陛下的宠信,二靠青云宗。陛下越是宠信郑道冲,谢长陵他们的利益就越会受到损害。老孙,你只需将其中利弊讲明白,相信谢长陵那帮人不会坐视不管。” “可是还有青云宗。”孙道宁很是气恼,越发嫉妒郑道冲的狗屎运。那么惨都能翻身,这运势未免太好了。他忍不住暗搓搓的想,莫非姓郑的使用了秘法,从什么地方夺了气运。否则难以解释他这些年的运势,区区一个少府矿监,究竟靠什么同东宫勾兑,瞒着所有人偷偷得到陛下的看重。 “对付青云宗,我们都不行。那毕竟是当世大宗。但是有一个地方可以。” “哪里?” “稷下学宫!”陈观楼掷地有声地说道,“要对付青云宗,唯有稷下学宫。你不妨查一查,在郑道冲之前,有哪些人竞争户部侍郎。这些出局的人,有没有谁跟稷下学宫有关联?我想,出局的人都不甘心输给郑道冲。” “当然不甘心。”孙道宁代入自己。板上钉钉的位置,一夜之间,就被空降的郑道冲抢走,他非得气死不可。说什么也不会放过报复的机会。 “行,本官会仔细调查此事。最好能和稷下学宫有关联。” “只要和稷下学宫牵扯上关系,这里面的文章要如何做,老孙你是熟手,肯定没问题。” 孙道宁哼哼两声,他人品有那么卑劣吗?什么叫做熟手? 一派胡言! 第562章 稳如老狗 “让稷下学宫跟青云宗打擂台,此事事关重大,本官得仔细斟酌。” 孙道宁一向稳如老狗,绝不轻易涉险。没有足够的利益,很难挑动他冒险一试。很多时候,他宁愿选择忍,也不会冒然动手。 就算因此错过了无数机会,他也不曾后悔过。 他深知宦海沉浮,不争朝夕,只求稳定向上。 求稳让他避开了无数次危险。那些激进的同僚,或许某一时段走得比他快,升得比他高。然而,他们都一一陨落,不是在牢里,就是在边陲流放,要么已经化作一捧黄土。唯有他,稳稳当当,官至尚书。 “老孙,你到底行不行啊?”陈观楼很是嫌弃。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要斟酌,那也要斟酌,既不果断,也缺乏魄力。跟这样的人合作,安全是安全,就是有点憋闷。光挨打不还手,这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他向来都是有仇当场就报了。只有君子才用十年报仇。 可他不是君子啊! 孙道宁也不是君子,偏要学君子做事。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做事情不管不顾。朝堂斗争,不容有半点闪失。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本官可以不赢,但不能输。” 陈观楼:…… 不赢就是输! 他望天,观念不同,无法沟通。 罢了罢了。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只管盯着刑部要钱要粮就行。户部有钱,其实刑部也不差钱。那么多案子过手,那么多苦主。单说天牢,一年的营收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只不过,有些钱不能过明路,必须另设账本。否则,户部就有理由克扣刑部每年的预算。 “你说说第三策。” 孙道宁自始至终,还是求稳。 陈观楼干脆利落,“第三策很简单,找人杀了姓郑的。” “不行!绝对不行。官场有官场的规则,绝不能不经三法司,不经律法审判就杀人。一旦开了这个口子,朝堂必将大乱。此话,本官就当没听过。” “那就当我没说。” “你刚说的第三策,不会是敷衍本官吧。” 明明第一策和第二策那么好,有勇有谋,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为啥到了第三策就变得如此简单粗暴。 陈观楼轻咳一声,脸不红心不跳,没有丝毫心虚,“敷衍?老孙,你可以怀疑我的出发点,但你不能怀疑我的人品。我为啥要敷衍你。我是你的人,我还指望着跟着你鸡犬升天。” “谁谁谁的人?别胡说!你是朝廷的人,吃的公家饭。第三策到底是什么?” “郑道冲武道几品?” “五品!” “品级这么高,还当朝官,这合适吗?” 朝堂上,基本上就没有武道品级高达五品的官员。 第一,就跟孙道宁之前说的那样,宦海沉浮,琐事缠身,难以一心二用。专心走仕途,就没法专心走武道。武道品级越高,要求越高,需要全身心投入领悟武道精髓。分心他顾极易走火入魔。前车之鉴不可不重视。当然,对于天才例外。但是,天才都去追求武道,基本不涉足官场。 第二,官场潜规则。武道品级过高,就去专心走武道,莫要掺和官场上的是非。要么就走军旅。朝堂是治理天下的地方,而非比拼武道修为高低的地方。 郑道冲以五品修为,担任户部侍郎,明摆着破坏了官场潜规则。 “你是说,从武道修为下手,攻击郑道冲?”孙道宁福至心灵。 陈观楼斟酌了一番,他不想害无辜的人,说道:“这条策略不太好走,一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 “我就不信郑道冲他敢杀人。”孙道宁怒了,拍着桌子怒气冲冲。 “最佳策略还是第二策。”陈观楼真心实意地说道,“让谢长陵那帮人去冲锋陷阵,他们和陛下关系好,他们在陛下跟前说一句话顶你一百句。有他们出面,郑道冲只要失了陛下的宠信,剩下的事情水到渠成。” “就怕谢长陵他们不肯做打手。” “那就让稷下学宫做打手。” “不可不可!” 不是不可,而是不能。 孙道宁连连苦笑,陈观楼太看得起他,他何德何能能指使稷下学宫做打手。 陈观楼了然一笑,笃定说道:“稷下学宫一直在渗透朝堂,对朝堂的影响力日趋深入。这个时候青云宗突然跑出来掺和一脚,你猜稷下学宫作何感谢,会不会心生警惕?别以为这些当世大宗门关系多好。最希望同行死的就是同行。稷下学宫估摸逃不出这个规律,心头肯定盼着青云宗死翘翘。” “本官不否认你的说法。只是……风险太高。” “富贵险中求。” “求个屁!”孙道宁破防了,“本官才刚刚出任刑部尚书,离着升官还有好好多年。这个时候折腾,对本官没多少好处。至于户部卡脖子一事,我再想想办法。” “老孙,天牢穷得揭不开锅啦!” “胡说!你才从祝如海身上敲了一笔……” “分赃都分完了。” “胡说八道。哪有分赃,什么分赃,别信口雌黄。我们是朝廷的人,吃的是公家饭,按时拿俸禄,何错之有?话都不会说,简直荒唐!” 陈观楼:…… 所以这个,当官的都懂又当又立,无师自通,官场基本手段。 他立不了。 分赃就是分赃,有什么不能说的。私下里说说,坦荡!也就是当官了,拿了钱还要摆姿态。 他偷偷翻了个白眼,“总而言之,天牢没钱啦,钱都被你们刑部抽走了。要不你改改规矩,少抽点。多给天牢留一点,好歹让大家有饭吃。” “定下的规矩不能改。”孙道宁义正辞严,本就长了一张特别正义的国字脸,官威一摆,活生生的四个字:正大光明! “天牢揭不开锅,老孙,我告诉你,首先饿死的肯定是犯人。到时候大批量犯人死在牢里,你可别找我麻烦。” 陈观楼直接上威胁。 孙道宁冷哼一声,“天牢是什么情况,你骗得了别人,还能骗得了我。就算十年不给天牢拨款,天牢也不差钱,更不差粮。” 第563章 老师在上 “账本上没钱也没粮!” 陈观楼理直气壮地说道。 钱粮都从账本上走,没钱就没粮。说破天,也是这个理。别管钱去了哪里,账上没钱是不是事实? 既然是事实,又岂能罔顾事实。 “你跟我提账本!”孙道宁气笑了,“就你们天牢的账本,本官多看一眼,都嫌脏了眼睛。给狗啃,狗都嫌脏。” 官场规矩,不揭老底。 多少年的老规矩,这么说合适吗? 陈观楼也不惯着,直接调侃道:“老孙,你怎么能骂自己是狗。你这也太狠了吧。” “你你你……陈观楼,你太放肆!你这是对上官不敬,本官可以治你的罪。” “大人,你可以治我的罪,可你不能污蔑天牢的账本。那都是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啊!账本上是一文钱都没了,一颗粮食也没有。不给钱,就要饿死了。” 陈观楼有个好习惯,见到上官习惯性叫穷。不叫两声,这官当得没滋没味。傻子才说自己有钱。 “你也知道你那账本是做出来的啊!本官不管你从哪里请来的做账高手,在本官面前,就别说那些见外的话,谁不知道谁。天牢内部的勾当,本官在刑部当场这么多年,一清二楚。” “是是是,大人一清二楚。可是这不是大人不拨款的理由啊!” “本官说了,户部要查刑部的账,没有三五个月,这桩官司消停不了。账目一日不清,户部一日不拨粮草款项。本官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哎……爱莫能助啊!” 孙道宁摊手,言下之意,赶紧滚吧。都说了爱莫能助,身为下属要有眼力见,知趣的就该主动退下。 陈观楼的识趣,分时间看场合,还要讲究机缘。 反正此时此刻,他绝不识趣。 “我给大人出了三策,任何一策都能有效针对郑道冲,解决刑部的难事。大人,你好歹拿个主意。堂堂一部尚书,被一个侍郎压得喘不过气来,你让下面的人怎么看?大家能服你?不给姓郑的来个狠的,你的威严何存?” “本官自有主张,郑道冲一事无需你操心。” “老孙,你不能过河拆迁啊!”陈观楼气笑了,孙道宁王八蛋,用完就扔。连演戏都省了。 “老孙是你叫的吗,有没有规矩,懂不懂礼数!数次冒犯本官,本官一直没和你计较,你是蹬鼻子上脸了,是吗?” “老孙,瞧你这话说的,我们之间谁跟谁啊!你别跟我摆官架子,你明知道我不吃这一套。” 孙道宁气得脸色连连变换,却一点办法都没有,还不能叫人进来将小王八蛋驱逐出去。万一打起来,实在不确定谁打谁。 他头痛! 眼珠子震颤。 只能耐心解释道:“郑道冲乃是小人,没有七八成的把握,本官不会轻易冒险。对付此人,需从长计议。官场上的事情,讲究一个方圆。不动则以,若动,必须一击毙命。 不是谁都跟你似的,做事毛毛躁躁,慌慌张张还没准备妥当就动手。到时候被人翻盘,后悔都来不及。此乃本官经验之谈。 仕途本就如履薄冰,本官能稳稳当当走到今天,全靠一个稳字。你啊,得跟本官好好学学。这番道理,我连亲儿子都没细讲过,你是第一个,算得上本官的半个学生。你好自为之!” “老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陈观楼顺杆子爬。孙道宁都将他当成了学生,堂堂刑部尚书,他岂能嫌弃。就算师生名义只停留在口头上,他也必须坐实了这个关系,叫姓孙下不来台。以后看对方还怎么推脱。 师生师生,老师帮学生,天经地义! 这年头的师生关系跟后世可不一样。 至于学生要不要替老师分忧,这个个人能力有限,看具体情况。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孙道宁此刻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看着陈观楼,哪哪都不顺眼。 他一着不慎,说错一句话,就叫对方逮住机会顺杆子往上爬。 真是岂有此理。 他板着脸,“你既然称呼本官一声老师,本官就好生管教管教你。” 陈观楼:不是吧!不是说好停留在口头上吗,为啥要管教他? “大人你不累吗?” “本官不累。本官最擅长管教学生,陈观楼你知不知错?” 陈观楼:…… 他现在退下还来得及吗? “不知!” “哼!你这人心眼大,小小狱丞,胆敢算计户部侍郎。一旦事发,你知不知道后果。” 陈观楼直接瘫坐在椅子上,一副躺平摆烂的态度:随便你说,老子听一句算输! “是是是,大人说的都对!” “你回去好好反省。改明儿本官亲自抽查你的功课。” “钱?” “没钱!” “犯人饿死……” “犯人如果饿死,本官不找任何人,就找你算账。” 孙道宁态度强硬,一点余地都不给。 陈观楼气坏了,“我自己找钱养天牢犯人,干脆天牢别归刑部管,就归我陈家得了。” “你要是有这个本事,让吏部单独给你划个衙门,也不是不行。”孙道宁笑着说道。 陈观楼呵呵两声,“老孙,没你这么压榨人的。” 孙道宁端起茶杯,他要端茶送客。 陈观楼不识趣,就是不走。什么官场规矩,都是狗屁。 孙道宁气得将茶杯重重一放,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本官会尽力筹措,你先退下。接下来这段时间,本官要全力应付户部。” “那我就等老孙你的好消息。最多一个月,没见到钱粮,到时候别怪我大闹刑部。” “你放肆!” 陈观楼嘿嘿一笑,志得意满地离开。 孙道宁缺感觉头越发痛了。 陈观楼回到天牢,叫狱吏们开会,着重讲了两件事。 第一件,户部找刑部的茬,钱粮拨款要推迟。 第二件,都打起精神,打钱积极点。刑部那边没钱,只能靠自己。想要吃香喝辣,都别偷懒。 许富贵第一个喊穷,“丙字号大牢全都是穷哈哈,打得再勤快,没钱还是没钱。不如指望乙字号大牢,里面关押的都是有钱佬。” 账狱吏皱眉,“乙字号大牢的犯人身份特殊,没有上面的吩咐,谁敢随意打钱。”说罢,偷偷瞄了眼陈观楼。 只要陈狱丞吩咐打钱,打谁的钱,他肯定当仁不让。陈狱丞不吩咐,他才不会主动揽事。因为他没本事善后。 第564章 明着威胁 陈观楼头痛,孙道宁下了死命令,警告他不许动乙字号大牢的犯人。如此一来,打钱一事,还是落到了甲字号大牢的头上。 许富贵嘿嘿偷笑。 “你笑啥?想看本官笑话?”成观楼一声呵斥。 许富贵表情瞬间僵住,尴尬的抽搐两下,“大人误会了,小的绝无看笑话的意思。” “那你笑什么?” “小的没笑啊!” “没笑吗?” “没!张狱吏,你说句公道话,我笑了吗?” 张狱吏啊了一声,“啥?我在想事情,什么都没见到。”秉着谁也不得罪的原则,张狱吏选择和稀泥。 陈观楼冷哼一声,“我告诉你许富贵,天牢账上没钱,如果哪天断粮节食,首先饿死的就是丙字号大牢的犯人。死的犯人超过指标数,不管原因,本官拿你问罪。” “大人,大人这不行啊!丙字号大牢的情况你是知道的,非是小的无能,实在是都是一群穷光蛋啊!” “本官不管!” “大人,小的错了,小的不该笑,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许富贵抽自己的嘴巴,啪啪啪作响。 张狱吏看得暗自咋舌。 陈狱丞另辟蹊跷,不玩阴谋玩阳谋,明晃晃地告诉许富贵要收拾他,反倒是逼的许富贵就范。 啧! “行了!”陈观楼见情况差不多,于是叫停,“老许啊,你在天牢厮混了一辈子。天牢这些年遭遇的大大小小的危机,你都经历过。大家是不是该同舟共济,共渡难关?” “大人说的是。小的刚刚猪油蒙了心,差点忘了大人的教诲。”许富贵这会老老实实。 他是真怕啊! 他不怕陈观楼收拾他,他只怕对方借机撤了他的职,将他赶出天牢。 陈观楼这小子,心黑得很,这种事情肯定做的出来。 他为啥服软。前面几任狱丞,他从未服过软,偏偏在姓陈的手上服软,还是一个能当自己儿子的小子。只因为他很清楚,姓陈的别看年轻,手段却很老辣。 前面几任狱丞,有这有那的顾虑,对待天牢狱卒通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钱到位凡事都好说。 陈观楼却不一样,他没有顾虑,他还有靠山。他无所顾忌,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能怒目金刚。全凭心情。 而且,陈观楼还有个特点,威胁人都是明着威胁。一旦当他说出威胁的话,说明他认真了。一旦认真,就意味着有人倒霉。 许富贵在天牢厮混这么多年,别的不说,眼睛很利。该低头的时候绝不含糊。在利益面前,面子就是屁。 “看来本官要时时提醒你们,不要忘了规矩,忘了教诲。总而言之,接下来一段时间,天牢要过一阵苦日子。你们传达的时候,好生安抚下面的狱卒。就说户部找茬的事情,尚书大人已经在想办法。尚书大人一直心系天牢的安危,会想办法尽快补足钱粮。行了,没别的事,今天会议结束。” “大人,听说最近京城不太平。”张狱吏突然提了一句。 许富贵忙接话,“这事我知道。最近京城发生了好几起杀人案,极为血腥。据说,是同一人所为。” “连环杀人案?”陈观楼问道。杀人案他听说了,没想到会是连环案。 “对对对,就是连环案。” “此事本官知道了。通告下去,大家回家路上都小心些,见到可疑人员,别妄动。咱们是狱卒,只管看守犯人,别捞过界。” “大人说的是。不归咱们天牢管的事情,千万别插手。” 陈观楼打发了狱吏,叫来穆青山,询问道:“那个连环杀人案现在什么情况?” “启禀东翁,听说此案已经惊动了朝堂。京兆府办案不利,京兆尹挨了是顿狠批。不出意外,很快这案子就会转交给大理寺。” “为何是转交大理寺,而不是刑部?难道就因为户部找刑部茬?” “小的不知。” 陈观楼琢磨一下,“反正这案子跟我们没关系,就当听个八卦。死了都是些什么人?” “死的人身份不一,有大夫,有底层官兵,有小吏,有商人……” 陈观楼稍微琢磨,“要说共同点,这些人都是常年在外行走,跟三教九流打交道的身份。” “东翁目光如炬。” “办案的人肯定一看就明白。一点线索都没查到?” “自案发到现在已有半个多月,据学生了解,案子没有丝毫进展。除了死的人越来越多。” “何以认定是连环杀人案?” “学生不知。要不学生找人打听一下。” “罢了。要打听这事,你不方便,还得是下面的狱卒出面。要说跟三教九流打交道最多的人,还得是衙门胥吏,二就是涉天牢狱卒。此案你帮本官留意一下,有新的进展记得及时告诉本官。” “东翁是想……” “没啥想法。这么大个案子,难道你不想知道真相。” “学生的确想知道真相。” “这不就得了。” 人人都有一颗好奇心,读书人也不例外。 打听案子的事,交给了卢大头。 卢大头交友广阔,京兆府那边,也有他的好基友。 卢大头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将案卷背下来。 陈观楼嗤笑道,“你要是能背下来,本官将头割下来当球踢。” “使不得,使不得。陈哥你的头价值千金,可不能当球踢。” “滚!” 别人打听消息走的是上层路线,陈观楼打听消息走的是下层路线,效率跟准确性丝毫不差。 之所以认定是连环案,是因为办案人员抽丝剥茧,案发好几起,终于在案发现场发现了一个共同点。一个小小藏在角落的梅花刻印。 “陈哥,你说凶手特意留个梅花刻印,是什么意思?” “办案的人这么差劲,案发好几起才发现这个痕迹?” “谁没事会注意一个小小的梅花刻印啊。若非其中一人眼尖,说不定到现在还没法确定这是一起连环案。”卢大头理所当然的说道。 陈观楼哦了一声,“难怪朝堂上的人看不下去,大理寺要接手此案。京兆府都是一群饭桶。” 卢大头嘿嘿一笑,“办案不行,干别的都是一把好手。” 第565章 废物办案不行啊 大理寺果然接手了连环杀人案。 接手案子的第二天晚上,某位御史的家被人泼了一盆又一盆的鸡血。 想象一下,大早上蒙蒙亮起床,开门,满院子的鲜血,跟恐怖片没半点区别,当场吓晕好几个丫鬟小厮。御史本人更是怒到满目狰狞。 今儿能上门泼血,明儿就能上门杀人。 此案惊动宫里,特令大理寺调查。 大理寺火气很大。 这是挑衅,赤果果的挑衅,绝不能姑息。 于是乎,大理寺从宫里请来了旨意,戒严! 时间从每日傍晚到第二天早晨六七点。凡是没有衙门手令的人,无论良贱,统统抓起来。 “荒唐!” 穆青山身为读书人,对于这道戒严令非常愤怒。读书人时常结伴勾栏听曲,厮混到半夜才回家。 最近他有了钱,这项爱好又捡了起来。正计划着约三五好友去勾栏喝酒,就遇到戒严令,气得他当着陈观楼的面破口大骂。 “大理寺查案没本事,整治人倒是好手段。查不出来就直说,竟然无耻到进宫请了戒严令。荒唐透顶。更荒唐的是,陛下竟然同意了。东翁,此事你怎么看?” 成观楼撩了下眼皮,“还能怎么看,当然是坐着看。一群废物,耽误本大人喝酒。” 戒严令一出,青楼肯定会借机关门歇业,免得招惹上官非。只有最顶级的青楼,会照常营业。 陈观楼不爱去最顶级的青楼,他嫌里面官气太重。走进去,三步一个官,五步一个世家公子。他一个小人物,待在里面累。他喜欢去中高档的青楼,姐儿的质量一点不输最高档的,关键是官气不重,财气很重。 他就喜欢财气。 财气越多越好。 “学生和东翁一样愤怒。大理寺一群废物,耽误大家的正事。如果这案子落到刑部手里头,刑部肯定不会这么办。” “那是当然。刑部是专业机构,既查得了官场上的案子,也能查民间的案子。大理寺则不一样,向来只查官场上的案子。这回接手连环杀人案,肯定要闹个鸡飞狗跳,丢人现眼。” “东翁不看好大理寺查案。” “一群官老爷,查个屁的案。他们高高在上久了,已经不记得民间江湖究竟是个什么样。别以为离得近,跨出衙门就能见到人间烟火。实则,那是难以跨越的鸿沟。” 陈观楼对大理寺查案不抱任何希望。这起连环杀人案,共同点太少,需得抽丝剥茧,既需要十足的耐心,又需要绝佳的悟性。单靠常规的死板的办案手段,对付一般人还行,连环案怕是不行。 其实,他对于御史家被泼鸡血一事更感兴趣。 谁啊,有这么恶心人的吗?而且偏偏是在大理寺接手连环案的第二天发生泼鸡血案。 “哎,接下来数日,只能安分守己。想喝酒,也只能回家喝。” 陈观楼叹了一声。 他在家里喝了两日酒,没滋没味,果断回到天牢。 还是天牢这地好,人多热闹。 结果不得了,天牢的牢房,差一点就关满了。 “怎么回事?” “大人忘了吗?”肖金小心翼翼地问道:“外面戒严,戒严期间,无论良贱一律抓捕。这两天,各处的牢房都关满了人,要一个个确认了身份才放出去。京城各大牢房都装满了人,关不下,暂时借用咱们天牢的地盘关人。小的第一时间派人给大人禀报,大人说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于是,小的就把人关进来了。” “哦,想起来了。这两天喝酒喝蒙了,差点忘了此事。” 牢房都快关满了,陈观楼于是下了大牢巡视,看看情况。都是些普通百姓,还有一些行脚商人。 但凡有跟脚有背景的人,当场就给放了,不可能关进牢房。 所谓的衙门手令,就是一句屁话。 真是作孽! 陈观楼对大理寺越发不满,办个案子,闹得满京城鸡犬不宁。关键是,到现在貌似还没有大的进展。 他巡视到丙字号衙门。 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会有小孩?”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脸色蜡黄蜡黄,窝在一个中年男子的怀里。 卢大头瞧了眼,忙说道:“昨儿晚上关进来,具体什么情况还没来得及询问。喂,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昨儿在哪被抓的?戒严期间不得外出,你不知道吗?” 中年男子似乎有点懵,回过神来后,缓缓摇头,“初到京城,不知京城戒严,昨儿在宝瓶巷口被抓。我们父子来自西州,进京寻亲求医。我姓沈,名不知。这是我儿子。” “你是为你儿子,进京求医?”陈观楼瞧了眼他怀里的孩子。 沈不知点点头,“正是。” “西州老远了,得有好几千里路吧。” “有四五千里。” “那么远。”卢大头感慨了一句,看看大人又看看小孩,怎么走来的啊?卢大头不敢想象,换做是自己,怕是走到死都走不到西州。 “西州乃是蛮荒之地,听说有许多犯人流放到西州。”陈观楼随口一说。 “确实。”沈不知点点头,面色坦然。 “沈兄是读书人?”陈观楼特别客气的问了句。 沈不知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点头,“读过几天的书。” “寻亲求医,你孩子看样子病得很重。找到亲戚了吗,要不要帮忙?” “多谢大人。亲戚那边……找到了。他们家也困难。”沈不知的语气,明显透着迟疑,失望,愤怒,还有后悔。 陈观楼微微一挑眉,这里面有内情啊。 但他没有多问,而是问起孩子求医的事情。 “你要找哪位大夫求医?” “太医院的廖太医。” “他啊!放弃吧。廖太医不会给没跟脚的人看病。不过,你也不必失望。我们这有个医官,医道世家,医术只高不低。你要是不反对,我让医官给你孩子瞧瞧。” 沈不知之前谈话的时候,头一直微微下垂。这会听到有大夫,猛地抬起头来,“当真?” “我哄骗你有什么好处?来个人,去将穆医官请来。告诉他,是时候展示他的超凡医术。” 四五千里路,跑到京城来求医,孩子肯定病的很重。必须得是医术精湛的名医,才能治病。 第570章 绿帽子套餐 “启禀大人,这位是许府的三爷。”肖金在一旁小声解释道。 “哪个许府?”陈观楼一边盯着牢里的人,一边询问。 “政事堂许阁老。” 哦! 陈观楼恍然大悟。那个祖上军功起家,在许三爷曾祖父那一代突然弃武从文的许家。偏偏还让许家做成了,用了两代人的时间,终于脱下身上厚重的盔甲,走上了文官仕途。这一走,还走出了一位大学士,政事堂大臣,天子近臣,许进颂,许三爷的爹。 “为什么被关进来?” 嗯…… 肖金表情有点难以启齿。 陈观楼盯着他,有什么不能说的。 肖金干脆附耳悄声嘀咕了一句。 陈观楼听罢,就跟看稀奇似的盯着牢里的许三爷,许霖。偷别人美妾,打伤别人的命根子,当街斗殴,被五城兵马司抓了个现行。那边不敢关押这位爷,于是将案子推到刑部。 刑部忙着连环案,干脆利落把人收押,押后再审。 至于被戴绿帽子又被打伤命根子的那位,乃是宣威侯府的公子。 嘿嘿…… 这矛盾大了去。 据说,许家还没弃武从文之前,跟的就是宣威侯府。弃武从文之后,两家渐渐断了来往,也生了嫌隙。 如今的宣威侯府大不如前。曾经的部下,许家,如今却越发蒸蒸日上,已经超越了昔日的主上。 这里面矛盾深啊,几代人的恩怨情仇,哪是斗殴二字能说得清的。 “被戴绿帽子的是宣威侯府哪位公子?” “三公子。” “我要是没记错,宣威侯府一共四位公子,老大跟老三都是嫡出。啧……许霖,你故意的吧?” 牢房内的许三爷许霖,听到有人叫自个的名字,缓缓抬起头。 好一张风流俊俏的帅脸。 陈观楼啧啧两声,跟他比,丝毫不差分毫。且双眼中,还多一份情意绵绵。那双眼睛,看只狗都深情款款。 这样一双眼睛,这样一张脸,试问天下间,哪个大姑娘小媳妇守得住?难怪宣威侯府的三公子会被戴绿帽子。 不冤! 只要许霖愿意,天下间大把的女人愿意倒贴。 这张脸,下至三岁上至八十岁,通杀! 陈观楼靠着一张脸,在青楼畅行无阻。他太清楚,这样一张脸,对女人有多大的杀伤力。更何况,对方还有着一双深情款款的眼睛,比梁朝伟看狗都深情。 “许三爷,你故意的吧!谁不招惹,偏偏招惹有主的女人。” 许霖闻言,突然就笑了起来,晦暗肮脏的牢房,瞬间就有了光彩。 真是造孽啊! 不知道有多少大姑娘小媳妇要为眼前这个小白脸夜不能寐。 陈观楼内心隐隐嫌弃。 小白脸一个,没啥稀奇。 却忘了,他自个在别人眼里,其实也是个小白脸。 许霖双手枕着头,一脸自在地靠在墙头上,腿翘着,嘿嘿一笑,“男欢女爱,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哪有什么招惹。陈狱丞,你不也是如此嘛。你我乃是同道中人,其中滋味,你又何必问我。” “诶,别将我跟你相提并论。我比你有节操,我从不招惹有主的女人,从来都对大姑娘小媳妇避之唯恐不及。” “那么,陈大人会错过很多风景。” “情债也是债!” “以你陈狱丞的本事,又不是养不起。” “养是养得起,可我嫌麻烦。”这是陈观楼的真心话。 许霖微微挑眉,上下打量,“本以为是同道中人,却没想到你竟然有节操。” 陈观楼怒了。 究竟是谁在外面败坏他的名声。 “你哪只眼睛见我没节操?许霖,道听途说的话你也信,亏你还是许进颂的儿子。” 一点分辨力都没有。 切! 果然是小白脸,没脑子的货色。 “你身在污秽之地,所接触的人,要么就是犯人,要么就是这群粗鄙的狱卒。试问,你怎么可能有节操?据我所知,以前天牢不分男囚女囚,全都关在这座暗无天日的牢房里。这里面的龌龊,不用我说,陈狱丞肯定想得到。 直到几十年前,发生了几起骇人听闻的案件,其中一位受害者身份极为贵重,只是上面贵人暂时没想通,才会被关押在天牢。结果不巧,发生了不堪言的事情。贵人震怒,将天牢上下,刑部上下狠狠杀了一批,可谓是血流成河。据说天牢的血,冲刷了三天三夜都没洗刷干净。自那以后,天牢分了男女囚,女囚由宫里的公公负责看守。” 天牢竟然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不愧是世家公子,知道的就是多。京城百年前的历史,估计都能被许三爷挖出来。 陈观楼朝身边的肖金看去,以眼神询问,此事保真? 肖金摇头,他不知道,听都没听过。 陈观楼转念一想,就想通了。如果许霖说的事是真的,此事肯定会被人为刻意掩埋。查档案查卷宗,什么都查不到。那样一段丑事,贵人肯定不希望世人知晓。 掩埋一件事情,除了杀人,还有不记录文档,不见野史,不见民间口耳相传。时间久了,等知情的人都死光了,事情自会消弭于时间大法中。 “许三爷家学渊源,知道的就是多。然而,许三爷也该知道,有句话叫做独善其身,独行其是,我行我素……” “陈狱丞是想说,你跟别的狱卒不一样。” “反正我肯定比你有节操。” 许霖笑了起来,“或许吧!你之前问我是不是故意的,我说不是,你信吗?” “不信!” 许霖摊手,“没得聊了,可惜。” “据我所知,许家跟宣威侯府有矛盾,几代人的矛盾。”陈观楼如此说道。 许霖撩了撩眼皮,“我只能说,我遇到那女人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是卫老三的妾。” “你后来知道了,看样子也没做补救措施。” “为啥要补救。睡都睡了,这是事实。” “你还伤了对方的命根子。” 这位下手是真狠。 “是对方得寸进尺,不知好歹。我都答应赔他两个娘们,他还不肯罢休。那就只能手底下见真章。” 许霖一脸理直气壮。 陈观楼:…… 终于见到一个比自己脸皮还厚的人。 第571章 臭味相投 “好生照顾许三爷,这位可是贵客。” 陈观楼叮嘱肖金。 肖金开始琢磨,“怎么个照顾法?”是正面照顾,还是反面照顾?他有点看不透。 “该怎么照顾就怎么照顾,别给我整幺蛾子。他跟卫老三有仇,又不是跟我有仇。对了,收押犯人的时候,为什么没将许三爷关进乙字号大牢。” “启禀大人,是刑部要求,必须关押在甲字号大牢。” 原来如此。 乙字号大牢那边,关着许多勋贵世家子弟。许老三进了乙字号大牢,恐怕要遭罪,说不定命都没了。还是甲字号大牢安全。 毕竟甲字号大牢关押的都是文官。文官同气连枝,不用担心被人下黑手。 陈观楼回头又来到牢门前,问许霖,“想不想吃点好的,喝点好的,有人伺候?” 许霖眉眼一挑,一句话堵死了所有路,“没钱!” 陈观楼气笑了,“宁愿拿银子睡娘们,也不肯改善一下处境。你活该关进来。” “本公子睡女人从不花钱。难不成你还花钱?” 陈观楼:…… 感觉心口中了一箭,生痛。 他定了定神,说道:“我花钱,买平安,免了后顾之忧。你不花钱,所以你有牢狱之灾。破财免灾,这个道理你懂不懂。难不成在你许三爷眼里,钱比命都重要?” “挣钱难啊!我不像你,你守着天牢,身份虽然低微,但是日子好过,银子哗啦啦流进口袋。我有什么,我就一纨绔,靠着伸手问父母要钱过活。我家又不止我一个儿子,你说我能有几个钱。比不上陈狱丞你潇洒富足。” “你没差事?”陈观楼有些意外。 许霖自嘲一笑,“半年前有差事,但我不耐烦跪舔上官,差事被我作没了。这半年一直歇着,钱没少花,手上一文钱积蓄都没有。陈狱丞想从我身上搞钱,怕是不能如愿。不过我可以靠我这张脸,这身体赚钱。只要陈狱丞肯行个方便。” 陈观楼:…… 世所罕见啊! 他忍得难受,脸颊肌肉跟着抽动了两下,“罢了,没钱就没钱。看在你跟我一样风流潇洒的份上,暂且免了你的皮肉之苦。” “多谢陈狱丞。等我出去后,请你喝酒。” “你请客?” “我没钱!” 言下之意,姓许的请喝酒,还得姓陈的买单。 陈观楼心想,他脸上有写“冤大头”三个字吗?他已经够无赖,没想到姓许的比他还要无赖三分,且理直气壮。 “喝酒免了!宣威侯府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要是肯出银子,叫我收拾你。先给你打声招呼,我肯定不会拒绝。谁会跟银子过不去,你说对吧。” “卫老三真要找上门来,陈狱丞记得多敲点,翻倍的敲诈。事后你七我三。那三成银子,就当是买我平安,如何?” 真是好算计。 这小子脑子好使啊。拿卫老三的银子买自己的平安,他怎么这么能。这跟他拿着祝如海的银子买祝如海死,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陈观楼嘴角抽抽,感觉自己遇上了对手,跟自己一样不要脸,一样心黑。 “你想得倒挺美!” “陈狱丞别急,我可以配合你,敲诈卫老三一笔。卫老三那家伙经不起激,由我出面,原本一千两银子,保管给你弄来三千两。这笔买卖,怎么想都划得来。你说是不是?” 真是臭味相投。 陈观楼有点嫌弃,又有点惺惺相惜。 “你应该来天牢当差。” “算了吧!我好歹是许家三爷,要脸,无论如何也不能自甘堕落就为了几两碎银跑到天牢当差。我爹知道了,肯定打断我的腿。” “在天牢当差,不需要你跪舔上官,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不想坐衙随你。主打一个自在。每个月分钱,肯定少不了你那份。身份虽然低微,胜在自在。偶尔做点文书工作,下牢房巡视一番,无聊了就跟牢房里面的犯人聊聊天。如何?” “挺诱人的。但我还是那句话,不干!”许霖果断拒绝。 这是一个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干什么,能做什么的人。虽然混蛋,但脑子好使,也足够清醒。他要是不祸害大姑娘小媳妇,真称得上五好青年。 陈观楼有点遗憾,却没有出乎意料。他也清楚,对方堂堂政事堂大臣家的公子,绝不可能屈居天牢当差,丢不起那个脸。他无非就是试一试,不行就算了。 “行吧!改明儿有空,一起喝酒。” “你请客?” “我请客就我请客。”陈观楼认了。难得遇到一个臭味相投的家伙,无非就是请客喝酒。他不差钱,要的是喝个自在。想要自在,就得有个臭味相投的人一起喝,才会痛快。 “那就说定了。等我出狱后,我叫上你,到时候再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都是跟我差不多脾气的人。” “行啊!钱不是问题。” “就等你这句话。我就知道天牢人不差钱。”许霖得意一笑,以后有免费酒水喝,他心头嘚瑟得很。 陈观楼巡视一圈牢房,上的地面。 叫上穆医官一起喝茶。 师爷穆青山抱着成堆的公文去隔壁签押房办公。 “老穆,几十年前天牢的事,你知道吗?” “你指哪件?” “以前天牢分男女囚吗?” “分啊!只不过不像现在这样,完完全全分开。以前都归狱丞管理,都由狱卒看守。” “女囚也是狱卒看守。” “正是。” “后来怎么完全分开了?” “具体情况老夫也不清楚,好像是发生了不太好的事情。后来就完全分开了,女囚从此不归狱丞管,连过问都不行。” 陈观楼了然点点头,看来许霖的消息是准确。因为触怒了贵人,天牢男女囚彻底分开,从那以后,女囚就由宫里的公公看管。狱卒们未经允许,不准踏入隔壁女囚。 看管女囚的狱卒,也都是一群粗使婆子。从根本上确保了女囚的犯人不会遭遇不堪言的事情,从根本上了杜绝了狱卒犯错的可能。 第572章 没人会和钱过不去 许霖关进牢房,卫家那边就会甘心吗? 肯定不能! 这不,第二天,卫家的管事就找上门来,送上银子,请陈观楼好生“关照”许霖。 “做到什么程度?”陈观楼瞥了眼桌面上的银票,语气淡漠地问道。 “让他也尝尝我家三爷的滋味,断他命根子。” 陈观楼挑眉,“卫老三的命根子,我怎么听说只是伤了,养一养就能养好。并没有断。” “是没有断。可他许霖,辱我家三爷在先,又伤我家三爷命根子在后。这口气不出,我们卫家还有什么脸面做人。陈狱丞,你也是勋贵家的族人。勋贵之间同气连枝,我们理应对那帮文官多些防备。” 陈观楼挑眉一笑,“我只是狱丞,只负责看管犯人。从不过问勋贵同文官之间的矛盾。卫管事,你别拿大帽子忽悠我。” 卫管事本想责问,转念一想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是来求人不是来结仇。于是压下心头的恶气,将银票往前推了推,“陈狱丞放心,事后卫家还会有重谢。” 陈观楼轻声一笑,“什么事后不事后,都事前吧。我这的规矩,收钱办事,童叟无欺。不讲官场事后那一套。” 说罢,他将银票退了回去。 卫管事愣住,这意思分明是嫌银子给的少了。 他心想,好大的心眼,好贪的心。 压着不爽,试探着问道,“陈狱丞的意思是?” 陈观楼眼皮一撩,“卫管事,你这样问就没意思了。我都把话说的那么明白,你还跟我打马虎眼,有意思吗?我都说了,我这不兴官场那一套,这里都是糙汉,都是直来直往。你们卫家能出多少钱,我就做多少事。想要断许老三的命根子,这钱不够!” “那要多少才够?”卫管事小声问了句。 陈观楼挑眉一笑,比划了三根手指头。 卫管事眉眼一动,“三千两?” “你在开什么玩笑。那可是命根子,命根子,比性命还宝贝的玩意。许老三的命根子,在你眼里就值三千两?滚蛋吧!”陈观楼大骂出声,一点都不懂事,还做侯府的管事。 难怪宣威侯府今不如昔,瞧瞧这办事的管事,就这水平,啧…… “难不成三万两?”卫管事惊了,说话的声音都发飘,发抖。 陈观楼嘿嘿一笑,“不然呢!换做你,你的命根子值多少钱?” 卫管事下意识夹紧了双腿,感觉下半身凉飕飕的,有种惊慌在心头蔓延。 “陈狱丞莫要开玩笑。”他尬笑着说道。 陈观楼嗤笑一声,眼神轻蔑,“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你要许老三的性命,或许几千两就能办下来。但你要他的命根子,要他一辈子抬不起头,要他饱尝生不如死的滋味。你就说说,值不值三万两? 你真当天牢是猪圈,这里面的犯人都不值钱啊!我告诉你,关押在天牢的犯人,比外面的人值钱多了。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天牢的宝贝!你要动我手底下的宝贝的命根子,你说说要不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可是,可是,三万两也太贵了。”卫管事貌似被说服了,只是价钱谈不拢。 陈观楼笑了起来,招招手,让对方附耳,“那可是许大人的宝贝儿子,将来要传宗接代。你断了人家的命根子,人家就要找你拼命。难不成我陈观楼的命不值钱?” “可是,陈狱丞你是武者……” “我是武者,又不是你们卫家的武者。凭什么要为你们卫家的仇恨奉献自己。卫老三他算个屁,除了银子,卫家任何人都休想差使本官。就算是侯爷亲临,我也是这句话。” 卫管事脸色青了白,白了紫,频频变换。 陈观楼语气一缓,又说道:“其实,既然卫老三没有大碍,命根子还能用,不影响传宗接代。稍微教训一下许老三就行了。这点银子,我实话跟你说,也就够让许老三在刑房待个一天两天。想要更多,没有。但是呢,天牢这地我说了算,我的规矩是,凡事没必要弄得血淋淋的。干脆饿他三天九顿,外加断水,如何?” 卫管事嘴角抽抽。 偏袒! 赤果果的偏袒! “陈狱丞之前认识许老三?” “不认识。” “为何陈狱丞要帮许老三出头?” “关你屁事!”陈观楼不客气的怼回去,“敢情,我话中的关键,卫管事你是一句没听进去啊。我都说了,天牢这地我做主,我说了算。你是听不懂还是装傻?下回,换个聪明点的人跟我说话。我不耐烦跟蠢货计较。拿着你的银子滚!” 卫管事被怼了一脸,你你你了半天,一句狠话都没敢撂,他怕撂了狠话就走不出天牢大门。只能灰溜溜滚了。 卫家的刚走,许家的人就来,也是送钱,请陈观楼关照许霖。 来的人是许霖的四弟,庶出,在家负责经营家中产业。客客气气的,看得出来常年在商场厮混,进退得当,不倨傲也不卑微,说话如沐春风。 陈观楼顿时就感觉舒服了。 还是许家会做人。 不怪他愿意跟财气满满的人打交道,说话好听啊。不像当官的,随时摆着官架子,真不耐烦伺候。 就连侯府的管事,也沾染了一身傲气,傲个屁啊!,一个下人在他面前拿腔拿调,没把人打一顿,已经是看在勋贵之间同气连枝的份上。 陈观楼瞧了眼桌面上的银票,以他常年跟银子打交道的经验来看,数目竟然跟卫家的数目一样,都是一千两。 这两家人做事…… “不瞒许四爷,你来之前,卫家的管事刚刚离开。” 许老四闻言,顿时面上一紧。没有一句废话,又拿出几张银票放在桌面上,“还请陈狱丞多多关照我家三哥。他脾气不太好,请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瞧瞧,许老四多上道,多识趣,多会办事。 不愧是场面人。说话做事比卫家管事周到多了。 陈观楼笑了笑,“许四爷放心,许三爷那边我已经打了招呼,让狱卒们好生照顾着,不会委屈他。不过,改明儿卫家人再来,非要用钱砸本官,届时本官也为难啊!” 谁能和钱过不去?! 第573章 不要提前预设立场 许老四的面色,微微扭曲了一下。 往日总听人说,天牢这地只认钱,不认人。今儿总算是见识到了。 外面的人都说陈狱丞是信人,此言恐怕不实。 眼前之人,分明是个死要钱的。 他默默地又掏出几张银票放在桌面上,“若是卫家再次找来,烦请陈狱丞派人通知一声。无论如何,总要保住我三哥。” 陈观楼哈哈一笑,他就喜欢上道的人。 “许四爷放心,卫家人再来,我肯定派人及时通知。看在许家诚意十足的份上,我就先透露一句,卫家要断许三爷的命根子。那哪行呢!我没答应,拒了卫家的要求。我们天牢只负责看守犯人,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许老四没有二话,当即起身,躬身一拜,感谢陈观楼的一番好意。 陈观楼没避让,大大方方受了对方的礼。 “许四爷客气!” “此事因许卫两家祖上矛盾引起,天牢这边,烦请陈狱丞多加关照我家三哥。卫家那边,我们已经在想办法化解这次冲突。” “能化解最好。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就等着你们许家的好消息。” 陈观楼端茶送客。 许老四急匆匆离去,忙着去化解恩怨。就是不知卫家肯不肯答应。若是卫家不肯和解,这桩案子还有得磨。 穆青山从外间进来,看见桌面上的银票,就问道:“东翁,这些钱可要入账?” “吩咐钱富贵,一半入私账。照着老规矩分账。” “东翁大气!” “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兄弟,本官不稀罕吃独食。” 吃独食遭雷劈。 他抽了五成,剩下的五成他还能抽一笔。分出一点点给下面的狱卒,让他们好生关照许霖。皇帝不差饿兵,他身为天牢的头,自然也不能差饿兵。守着规矩,好生办事都有赏。 穆青山领命,他没动桌上的银票,而是将钱富贵叫来,当场登记做账。确保账实符合。 “东翁果真要帮许家,拒绝卫家?” “帮谁都无所谓。但是卫家的态度,我很不爽。” 穆青山有点迟疑,似乎不太赞同他的处理办法,“东翁出身陈氏一族,勋贵旁支。勋贵世家同气连枝,正常来说,东翁理应站在卫家那边。” 陈观楼嗤笑一声,显得极为不屑,“你也说了,正常来说我该站卫家。可是你瞧瞧卫家的态度,有将我放在眼里吗?就算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狱丞,别忘了我还有武者身份。在外面,卫家胆敢在九品武者面前放个屁吗?不敢!偏偏今儿来见我,却只派了一个管事。怎么着,我这个武者他们看不入眼?穆青山,你是想让你的东翁热脸贴冷屁股吗?” “学生绝非此意。只是,许家那边……学生担心东翁讨不到好处,白做一回好人。” “你的担心有道理。所以,我才立下规矩,收钱办事,童叟无欺。天牢这地,不分文官武将勋贵,谁给钱,给的钱多,诚意十足,我们就帮谁办事。不预设立场,只讲利益。” “这……” 穆青山貌似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观念。 陈观楼冲对方一笑,“你知道为什么你们读书人做了官之后,往往都逃不过牢狱之灾吗?因为你们喜欢预设立场,喜欢以个人观念去判断是非。小穆啊,想要在官场上久经不衰,坐稳位置,就不能提前预设立场。就算真要有立场,也只能是皇帝想什么,你们就做什么。” “那岂不是成了佞臣。”穆青山绝不赞同。 陈观楼呵呵一笑,神情淡漠,“不做佞臣,就做阶下囚。换你,怎么想?以你读书读迂的性子,估计会选阶下囚。但是你忘了你的抱负,你的志向了吗? 做阶下囚,除了满足你的道德感外,什么都做不了,还会牵连他人。做佞臣,还可以利用的权利做几件惠及民生的好事。一个是碌碌无为,一个是名声虽臭但却能为民请命,你确定你还要选阶下囚?你所谓的读书为国为民,莫非只是一句空话?” 穆青山青白着一张脸,浑不似人。 陈观楼往前几步,经过他的身边,又说了句,“老穆说你懂变通,脑子好使。如今看来,还不够。还是太迂。你得建立自己的原则,这条原则不涉及立场,不涉及人性。天牢在我手中,原则就很明确,只认钱!钱这东西没有立场,没有人性,端看使用钱的人。” “穷犯官就活该吗?被冤枉的人就活该吗?”穆青山问了一句。 “你看,你又犯了老毛病,提前预设立场,判断人性是非。你要牢记我们这里是天牢,只负责看管犯人,不负责审案,更不负责判断是非人性好坏。记住,别捞过界。” “人得有良知吧。”穆青山白着一张脸,小声嘀咕。 陈观楼回头看着比自己年长十来岁的穆青山,叹了一口气。白长了那么多岁数,还得靠他这个小年轻来开导。 罢了,罢了,又不是没当过人生导师。 今儿,他就再当一回人生导师,给迷途的中年牛马指一条明路。 “良知是什么?是在能力范围内,行个方便。我们是狱卒,我们的良知就是不为难犯人,给口好吃的,给口好喝的。 至于冤案,你凭什么认定某个人是被冤枉的?案子是你查的吗,是你主审的吗?你就靠着一面之词做出结论,在我看来不仅武断,且荒唐,还自以为是。 官老爷都知道,审案不能听信一面之词,要将原告被告都叫到跟前来当面对质,还要派人查证证据。这世间的事,不是谁弱谁有理,谁强谁心虚。 不是所有土财主都吃人不吐骨头,也不是所有弱势群体都有一颗良心,不会说谎,不会害人。 不提前预设立场,就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不会被人蒙蔽。 穆青山,你还有得学。暂且忘记书本上的仁义礼智信,多听多看,天牢这地,能学的东西比外面的大儒还要多。你要是能从天牢学出师,以后不管你做什么事,都能顺顺利利。你要进了官场,你就能所向披靡,看透人心人性。” 第575章 先立个人设 “休要蛊惑本官。陈观楼,你头生反骨,私心颇重,本官从不过问。但是,如果你想通过本官,到达见不得人的目的,休想!本官不可能随你的愿。” 孙道宁义正辞严,完完全全就是一副正义使者的模样。在他的衬托下,陈观楼好似奸邪小人,跳梁小丑。 陈观楼气得差点喷出一口血,喷在孙道宁的脸上。他苦啊!比黄连还苦。 “老孙,你要过河拆桥,无所谓。反正你又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但是,你休想污蔑我,休想栽赃嫁祸。我有什么目的?你说说,我能有什么目的。是你请我来的,我好心好意替你出主意,你却质疑我的意图。老孙,摸摸良心吧。” 孙道宁有点不好意思,却又不肯低头,只冷哼一声,“你挑唆本官,弹劾陛下,难道不是包藏祸心。” “我那是祸心吗?我是在替你着想啊!你要不要名声?还有什么比弹劾皇帝陛下更容易得到好名声?此举一出,你就在士林出名了,刚正不阿,不畏强权的人设就立住了。我一心一意替你打算,你倒好,翻脸不认人。孙道宁啊孙道宁,你分明就是个小人。” 陈观楼不客气的怼回去,直接揭破对方的面皮。幸亏没有第三人在场,没人看到姓孙的丢脸的一面,否则他都有杀人的想法。 即便不杀人,他看陈观楼也是处处不顺眼。 陈观楼好用是好用,他不否认。但是那张嘴巴,要命!真的很要命!说出的话,就跟刀子似的,尽往心口戳。 谁受得了! 他可是堂堂二品大员,刑部尚书,政事堂行走。 被人指着鼻子骂小人,换个脾气暴躁的,早就抄了陈观楼的祖坟。抄不了祖坟,也要抄他的家。 岂有此理! 欺人太甚! “本官是不是小人,暂且不论。本官想让陛下满意,你可有办法?” 陈观楼下意识反问,“你确定?许卫两家争斗,往轻了说,属于家族矛盾,私事。往重了说,此乃朝堂派系斗争,皇帝想从中取利,最好的办法就是打破旧有的规则,由他来制定新规则。这其中凶险,你确定要跳进去,主动做陛下手中的刀? 你可想好了,一旦跳进去,就沾染了是非,到时候想要脱身怕是不能了!而且你身为文官,又要脸,不能主动跟勋贵结交。那么你只能选择站在许家那边。你确定你现在就要站队?陛下刚登基,怎么着也有十年八年的日子。诸位皇子还没长大成人,这个时候站队,操之过急啊!” 哪有局势不明朗的时候就开始站队。 虽说提前投资,可能获取最大的利益。但,更有可能遭遇飞来横祸,还没见到结局就身死道消。 取利,取一部分就够了。什么好处都想占尽,太过贪心。人在官场要贪,但是又不能太贪。 “依着你的意思,本官不用顾虑陛下的感受?”孙道宁紧蹙眉头,不太满意。 “你是刑部尚书,职责就是维持天下秩序,确保律法的底线不被人践踏。你为啥一个劲的想着讨好皇帝。如果说,此案不牵扯朝堂争斗就罢了,既然牵扯到了两大家族,最好的做法就是不偏不倚。陛下纵然不满,但是对你本人无可指摘。你用此案证明自己立身之正,无可争议。将来遇到大案要案,陛下必然第一时间想到你。” 孙道宁眉头紧皱,在公事房内走来走去,一时间难以拿定主意。他的性格就是如此,求稳,难免会显得优柔寡断。 陈观楼一点都不急,自斟自饮,只可惜没有花生瓜子。看着孙道宁发愁的模样,还挺有趣的。 “如此说来,许老三的判决,不用更改。” “三个月坐监,很公正的判决。而且,许家还给了卫家物质上的补偿,据说送了好几个小丫鬟给卫家,个个貌美如花。” 许卫两家,一边打官司,一边私下里勾兑,啥事都没耽误。显然,两家也不想成为靶子,更不想成为朝堂派系斗争的导火索,遭人恨。 因此,私下里的勾兑一直没停。但是,明面上的斗争也在持续。 这些世家啊,一边杀一边好的戏码,玩得格外顺溜。 这里面有没有演戏给外人看的因素,陈观楼不清楚。他对世家的了解,仅仅只是冰山一角。内里具体什么样,私底下有什么交易,除了当事人,鬼才知道。 人家玩花活,皇帝想插一脚,无可厚非。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孙道宁想做刀子,就有点不自量力。 文官也分派系,不是一派两派,有很多派。 孙道宁这一派,显然实力不济,出身也不算多好。比不上从豪门大族出来世家子弟。 “陛下不会因此怪罪本官?” “陛下要脸。他知人善任,善于纳谏,贤明君王的名声传了几十年,不会在登基的第一面就翻脸。大人啊,你就是想太多。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没必要。” 孙道宁缓缓点头,是没必要。 陈观楼之前说了那么多,他还犹犹豫豫,只因为他没十足的把握。连七八成都没有。心头发虚。 直到对方提起陛下要脸,他才恍然回过神来。 对啊,陛下才登基小半年,就算要换一副面孔,也不是现在,更不会在他身上。他的份量还不够。 想通了关节,孙道宁一脸如释重负,轻松了不少。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 “陈狱丞,你替本官解决了一个难题。你说本官该如何感谢你?” “大人真心想感谢我,不如将积欠天牢的粮草银两补齐。天牢穷得快揭不开锅啦!” 果然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孙道宁当即端起茶杯,轻飘飘的说道:“刑部跟户部还在扯皮,一时半会解决不了。本官会给你一份谢礼,是对你个人的感谢。天牢那头,等着吧,一切迟早都会有的。” 陈观楼:…… 他在心里头偷偷骂了一句:怂货! 户部找茬,直接打回去就行了。还有时间扯皮,扯个毛线。丢人的玩意! 第577章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许卫两家私下里终于达成了和解。 内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无从得知。 许进颂因为教子无方,被建始帝罚闭门思过。十天后,建始帝召见,惩罚到此为止。 许家那边,又往天牢送了一回银子,请陈观楼多多关照他们家三爷。 陈观楼收了银子,问许家管事,“你家四爷今儿怎么没来?” “回禀陈狱丞,我家四爷出京了,估摸要一两个月才能回来。” “怪可惜的。本官还想请你家四爷喝酒。” “陈狱丞的好意,小的一定带给我家四爷。等我家四爷回京,定会通知陈狱丞。” “如此甚好!” 说好了关照许老三,陈观楼肯定说到做到,好吃好喝伺候着,狱卒们也陪着小心。只要不过分,要什么给什么。 结果,还是伺候出了问题。 许老三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快要拉死了。 穆医官下了大牢亲自诊治,确定许老三是中毒,而不是吃坏东西。但是,毒性又不算太强,身体强壮的话,最多就拉个几天,勉强拉不死。换做身体虚弱之辈,会不会死全看命。 陈观楼得知真相,顿时就气坏了。 他再三确认,“确定是中毒,而不是单纯的吃坏东西。” “你可以怀疑老夫的人品,但不能怀疑老夫的医术。老夫说他中毒,必定是中毒。” 陈观楼得到肯定的答复,心头大怒。吩咐下去,所有狱卒集合。今儿轮休的也全都叫来。 他又问穆医官,“能治好吗?” “你放心,有老夫在,许老三死不了。” “大约什么时候中的毒?” “应该是在昨晚上。我问了狱卒,昨晚上就开始拉肚子,拉了一整夜。不出意外,毒药应该是混在晚饭里面吃进去的。” 陈观楼来到牢门前,看着虚弱无力躺在床板上的许老三,眼眶凹陷,脸色青灰,一副随时要嗝屁的模样。 身体壮实的许老三,一夜之间变成了虚弱的许妹妹,可想而知这毒药不仅能杀人,还能叫人生不如死,浑身难受。实属折磨人的好手段。 “许三爷,你放心,有穆医官在,你死不了。就是会难受几天。” 许霖嗷嗷叫唤了两声,“是不是卫老三做的?” “还不确定。当然他的嫌疑最大。你放心,这事我会亲自调查,给你一个交代。没想到你们世家子弟的报复手段,也这么下作。” 许霖冷哼一声,只是毫无气势,透着一股子虚弱病气,浑身上下一晚上的功夫怕是瘦了有七八斤,够折磨人的。 “这笔账,我记着。等我出去,我非让卫老三好看。” “你们两家已经和解了。” “许家是许家,我是我。”许霖本想爬起来,奈何身体不给力,起床起了一半,又躺了下去。“陈狱丞,你帮我问问医官,我什么时候才能好?”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怎么着也要三两天,别急。着急没有用。先给你止泻,然后还要调养身体。这两天下雨就不带你出去了。过两天太阳出来,我让人扶着你出去晒晒太阳,去去霉气。” “多谢!” “客气!” 安抚好许老三之后,狱卒们已经到齐,一排排的站着。 四个班头都在。 陈观楼板着脸,走到正前方,目光冷冽。 “许老三中毒,上吐下泻,差点死在牢里。是我给你们的钱不够多,还是我对你们太苛刻!以至于我三令五申,都管不住你的手,非要收外人的钱,偷偷下药,给我找麻烦。真当我陈观楼不会杀人吗? 我多次强调,收钱办事,童叟无欺。既然已经收了许家的钱,就不能再收卫家的钱,我们天牢人做事要讲究原则,绝不允许两头吃。 是谁收了外人的钱,现在主动站出来,我不管你们私下里收了多少钱,背着我给许老三下药,现在站出来,我可以小惩大诫,以后大家还在一个锅里吃饭。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陈观楼的目光从每个狱卒的脸上扫过,观察每个人的表情动作。 “拿了钱的赶紧站出来,还能保住饭碗。现在不站出来,事后被查到,不仅饭碗保不住,命也保不住。”武班头吼了一声,他盯着手底下的狱卒,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承认。 “没人承认吗?最好别让我查出来。”武班头一脸恨恨。 王班头敲敲烟杆,面无表情地说道:“虽然我敢打包票,我手底下的狱卒没人有胆子胆敢给许老三下药。不过按照规矩,还是要查一查。谁心虚,谁知情,可以私下里来找我。我把话撂在这里,谁要是知情悄悄告诉我,事后我帮你保住差事。陈大人,我这么说没问题吧。” “可以,没有问题。”陈观楼不计较这些小细节。 石鸿依样画葫芦,提醒手底下的狱卒,有知情的可以私下里偷偷告诉他,别指望能一直瞒着。 肖金额头冷汗直冒,“大人,许老三关押在我的辖区,他出事,我难辞其咎。请大人给我半天时间,我一定会查清此事。” “半天时间够吗?我给你一天时间。如果一天之后,没有结果,我会亲自调查此事。” 陈观楼算是给足了肖金脸面。 “别以为天牢没有审案高手。”陈观楼再次加重砝码,“告诉你们,刑房那帮人,个个都是审案高手。不要逼我出动老张头,不要逼我将兄弟送进刑房饱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只有一天时间,希望你们能抓紧最后的机会。” 陈观楼起身离开了甲字号大牢,却又吩咐刑房的狱卒,混迹在甲字号大牢内,观察每个人的动静。谁有异常,当即抓起来审。 这回他的火气是真的大。 钱收了,也发下去了。吃了许家的钱,还给许老三下毒,不仅是吃里扒外,还败坏天牢的名声。 外人还以为天牢两头吃。 名声一旦坏了,以后还怎么做买卖?又得恢复到过去天天刑房打钱的样子。如此做派,跟隔壁诏狱又有什么区别? 坏他的规矩,他绝不姑息。 第578章 不是狱卒,而是恶鬼 穆青山犯了书生毛病,想要在陈观楼面前叨叨叨。 他刚开口,就被打断。 陈观楼闭着眼睛养神,“我什么都不想听。此事我自有主张,你办你的事。去将卢大头叫来。” 穆青山顿了顿,果断闭嘴,吩咐狱卒叫人。 没一会,卢大头来到公事房。 “陈哥,我听说甲字号大牢出了内贼。你叫我来,是不是为了此事?” “最近有没有谁赌钱一改抠搜毛病,有没有谁突然暴富?” 卢大头抓头发,“我想想,我想想……” “慢慢想。想不到也没关系,后面你多留意就行。” “好像没谁突然暴富,也没见谁一改抠搜毛病。大家都很正常,以前是什么样这几天还是什么样。” “不愧是我调教出来的一群王八蛋,都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陈观楼咬牙切齿。 卢大头还挺自责,没能帮上忙。 “要不要我再去打听打听。” “不用了。小王八蛋收了钱,事情没平息之前,不敢拿出来花。” 卢大头就多嘴问了一句,“陈哥,真不能两头吃?以前收外人的钱,帮忙办事,是常有的事。现在改规矩啦?” 陈观楼随手挑起一本杂书就朝卢大头砸去,“去将规则手册抄写五十遍。本官上任多久了,规则手册还没背熟?卢大头,你是想逼我当众收拾你吗?” “陈哥,陈哥,你误会了。你也知道我这脑子,一看书就迷糊。上面好多字还不认识。这不,这不,耽搁了。你放心,我回去就背,不不不,抄写,抄写五十遍。” 卢大头果断认错,没有丝毫迟疑跟不服气。他是打从心里头服软。 陈观楼冷哼一声,不厌其烦地说道:“记住,只能吃一家。吃了东家就不能吃西家,分了钱就不能再拿外人的钱。做生意讲究细水长流,同理,天牢从犯人身上搞钱也要讲究细水长流。不能把路走窄了。我们将信誉做起来,名声打出去,将来犯人下了天牢,就会主动配合给钱,给的爽快,我们也能省却许多事情。双赢的事情,你给我搞两头吃,找死啊!” “不敢,不敢!那不是……积重难返,旧习难改。不过陈哥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一定改头换面,重新做人,绝不吃两头,绝不随便拿外人的钱。我知道外人的钱没那么好拿,轻则丢了饭碗,重则丢了性命。我没那么傻。” “你知道轻重就行。下去吧,五十遍,一遍都不能少。不认识字,就找钱富贵,或是请教穆师爷。” “是是是!” 卢大头忙不迭的退下。心道陈老大的官威是越来越重了,官架子也是一日大过一日。惹不起! 陈观楼没觉着自己有官架子。他和兄弟们依旧是一个锅里吃饭,没搞特殊。却没发现,下面的狱卒越发服气他,同时也畏惧他。以前还有狱卒胆敢在他面前开玩笑,现在已经绝迹。大家都摆正了态度,官就是官,卒就是卒。 一天之后,肖金给了一份可疑名单,只是可疑,还没抓到证据。 武班头那边有人告密。武班头也没瞒着,第一时间报告给陈观楼知晓,“我手底下的王小二说,前两天从赌坊出来,看到石班头手底下的一个狱卒,跟肖班头手底下的某个狱卒躲在暗巷里鬼鬼祟祟,他就顺耳听了几句,提到了钱。别的就不清楚了。” “这两个狱卒的名字给我。” 武班头迟疑了一下,还是报出了两个狱卒的名字。 陈观楼拿了名字,直接交给刑房,让刑房的人负责审问。他不过问具体的过程,他只要结果。 老张头接了他的差事,他都不用动手,就往那一坐,手里拿着刑具,一言不发,就能吓得胆小的狱卒尿湿裤子。 老张头的‘丰功伟绩’,所有的狱卒都清楚,并且部分狱卒还亲眼见证过。 陈狱丞将老张头请出来办这桩案子,明显是要较真。不查出真相,决不罢休。有人扛不住,开了口。 有了第一个开口的人,就会有第二个。 事情的全貌很快拼凑出来。 狱卒都是赌鬼,要收买狱卒,真的很容易。 石鸿手底下的狱卒张五,是天牢老油条,类似于卢大头一样的人物,结交三教九流,人脉极广。 这人是个老赌鬼,亲娘病死了,老婆被他卖了,三个孩子卖了两个,还剩下一个传宗接代的独苗苗。继续输下去,独苗苗也要卖掉。 他运气不如卢大头,没遇上像陈观楼这样大方又会雪中送炭的好兄弟,欠了高利贷,利滚利,离完蛋只差一步之遥。 被人找上,钱摆出来,都不用言语蛊惑,就答应干了。赌红了眼,什么天牢规矩,原则,统统顾不上。眼里只看见钱。 但是许老三关押在肖金的辖区,他冒然跑去,容易引起怀疑。 于是他拉拢了肖金手底下的狱卒王四,两人臭味相投,都是赌棍。一通勾兑,钱财六四分,王四得六成,这事就敲定了。 张五负责提供毒药,王四负责下毒,然后许老三就中毒了。亏他年轻身体壮,没拉死。 据张五交代,毒药是对方给的。 对方是什么身份,是不是卫家人,他不知道。不过他也说,那人满脸胡子,更像武林人士。百分百是武者,修为还不低。张五说,他在那人面前,气都不敢喘,说话都小心翼翼。就像是面对陈狱丞一般。 银子一共三百两,张五跟王四早就分了,已经花出去一半。 陈观楼看完口供,揉了揉眉心,“看来很有必要整顿一下狱卒赌博这事。” “怕是整不好!”老张头咋吧咋吧抽着旱烟,“狱卒下了差,跑去赌坊赌钱,这事你怎么管?管不了!除非,官府肯出面将市面上的赌坊关停。可是,能开赌坊的,家家背后都有一座大靠山。” 靠山不倒,赌坊就关不了。 陈观楼自然知道这个道理,“管不了赌坊,总得管一管手底下的狱卒。一个个赌疯了。要不是亲眼看见,我都不知道甲字号大牢有人赌博赌到卖婆娘卖孩子,还气死了亲娘。这是什么,这是恶棍啊!” 第579章 天牢新规 张五跟王四,被赶出了天牢。 紧接着,天牢守则上面就多出了三条规则,还给置顶。 一大早,上夜班准备下班的狱卒,上白班准备上班的狱卒,一进一出,就看见公告栏上面,贴了一张大大的告知书。 上书三条新规则。 第一:因赌博欠高利贷超过二十两,赶出天牢。 第二:因赌博卖儿卖女卖老婆,赶出天牢。 第三,因赌博内外串通,两头吃,收受钱财害人性命者,赶出天牢! 穆医官说,赌博这事管不了。 陈观楼承认,穆医官说的是对的。他管不了下面狱卒是否赌博,下了班狱卒们跑到赌坊赌钱,这事不归他管,他手没那么长。 但是,他可以制定规则,决定什么样的行为必须赶出天牢。 赌博首当其冲! 狱卒们经过穆青山的讲解,彻底明白三条规则的含义,顿时哗然。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管得好! 有说多管闲事! 有说太过苛刻! 有说早该怎么规定。 有说此举正风气。 有说吃饱了撑着,欠不欠钱关天牢屁事,关陈狱丞屁事。 也有保持中立,不发表任何意见的人。 一时间,上班的狱卒无心当差,下班的狱卒无心回家。大家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讨论,议论纷纷。 许富贵率先展开了行动,“大家都在啊,来来来,都来开会。关于新出的三条规定,我来给大家好生讲一讲,必须让所有人明白,陈狱丞做此规定的良苦用心。昨天,陈狱丞就找了我们开会,一再强调这件事的重要性。都给老子认真点,别不当回事。” 许富贵将手底下的狱卒全都集合起来,就在值房开大会。 “你们千万千万要将这三条规定牢牢记在心头,别不当回事。我告诉你们,甲字号大牢的张五王四就是前车之鉴。外面是什么情况,你们都清楚。一个月累死累活才挣二两银子。在天牢,别说二两银子,三五两银子轻轻松松都能挣到手。 真要为了赌博,丢了这份差事,我就问问你们,你们上哪再去找这么轻松钱又多的差事?赌钱这事,我向来懒得管。但是,既然陈狱丞重视起来,谁要是赌钱赌到欠高利贷,被人利用,被一点钱财收买……我告诉你们,无论到哪里,这都是犯忌讳的事,被赶出去都是活该,我不会替你们求情。 你们自己想想,你们一个个大字不识一个,又吃不了苦,舍不得下力气,没了这份差事,你们怎么活?珍惜吧!别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丢了饭碗。这年头,有个铁饭碗不容易……” 许富贵唠唠叨叨,就跟婆婆妈似的,苦口婆心。 他还特意点了卢大头的名字,“尤其是你卢大头,别以为有陈狱丞当靠山,你就可以置身事外。这里头就你赌得最狠……” “许狱吏,你可别冤枉我。我虽然爱赌博,可我从不欠高利贷,更没有卖儿卖女,也没有收钱致人死地。我卢大头的确是个烂人,赌鬼,但我是有底线的赌鬼。否则,陈狱丞为何认我做兄弟?” 卢大头一脸义正辞严,理直气壮,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许富贵气得半死,又不好继续骂下去。 卢大头可不是受气包。 他咬咬牙,说道:“大家都看到了,卢大头做事有底线,不借高利贷,不家破人亡,不致人死地,这才得到陈狱丞的另眼相看。你们都要学着点,赌钱就赌钱,别将饭碗给丢了。” “许狱吏,这回是来真的吗?难道欠了高利贷,真要被赶出天牢?” “这还能有假的。陈狱丞做事,什么时候开过玩笑?他要是真开玩笑,何至于将三条规矩贴在公告栏上面。天牢进进出出那么多人,任谁一进来就能看见那三条规矩。如此郑重其事,岂能是假。我告诉你们,千万千万别抱侥幸心,陈狱丞开会的时候说了,这事没有人情可讲。无论是谁,无论背后靠山多大,犯了三条当中其中一条,统统赶出去。天牢可以有赌鬼,但是不能有毫无下限,不懂见好就收,不懂节制的赌棍在天牢厮混。” 许富贵一通讲话工作,初见成效。 至少丙字号大牢的狱卒,态度比一开始刚见到公告的时候端正了不少。没人敢不当回事。 就连卢大头心里头也有点虚。 他要是触犯了三条规定,他的陈哥,很可能会‘大义灭亲’,杀一儆百。 这三条规定,不仅传遍天牢上上下下,各个狱吏都在给手底下的狱卒开会做思想工作。同时,这份公告抄写后,送到京城大大小小所有的赌坊。 狱卒是各大赌坊最稳定最长期的客源,没有之一。 这帮狱卒虽然没有大财,但是胜在人多,细水长流,年年月月都来。挣不了多少钱,但用来烘托人气够够的。 赌坊最怕什么? 最怕没人,怕没人气。没有人气的赌坊,客人都不愿意踏进去。 人气就等于财气。 只有一桌人赌,却围了几十号人围观,尽管没人掏钱,赌坊也乐意,不会驱赶任何一个人出去。围观的是人吗,那是人气,是财气。只有人多,人气旺,才能吸引到大客户,败家子,二世祖,暴发户,这些都是赌场的鱼。 如今,天牢突然出了新规,还特意派人送到各大赌坊,其中用意不言自明。 各大赌坊自己看着办,究竟是想细水长流,还是一锤子买卖,都想清楚了。狱卒那点钱,搞一锤子买卖,就问划不划算? 这是在提醒各大赌坊,对待狱卒客气点,下手别那么狠。没了这帮老赌鬼帮衬着,淡季赌坊人气得少一半,旺季也要少三分之一。 新招的狱卒,要成为老赌鬼,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看谁耗得起! 各大赌坊的掌柜,看着那三条规矩,真正是有苦难言。 很多人找狱卒办事,通常都是通过赌坊找人。 一下子,赌坊夹在中间,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天牢这个新规,几个意思?那个什么陈狱丞,故意针对我们,我没说错吧。” “姓陈的不上道,干他!” “对,干他!” 第581章 上门讨债 一大早起来,老朝奉的两只眼睛就一直跳。 老话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两只眼睛都在跳,究竟是跳财还是跳灾?他心里头隐约有点慌乱,不知是福还是祸。 早上,也是赌坊一天当中最安静的时候,除了少量熬夜赌红眼的赌鬼,大部分人都散了,吃了早饭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杂役正在搞清洁卫生。一群赌鬼窝了一晚上的地方,可想而知,肯定干净不了。每天早上的清扫工作,都是一项大工程。 老朝奉照例漱口,梳洗,吃早饭。 早饭才吃了两口,门外面就传来了动静。还没等到通报,房门洞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老朝奉,想我没啊?我可想死你了。” 陈观楼放声一笑,大喇喇的走上前,不用人招呼,拿起桌上的早餐大口吃起来。 “没想到赌坊的早餐,比外面早餐铺子卖的味道还正宗。我看就别开赌坊,干脆改成早餐铺得了。这帮人就改行做店小二。反正都是招呼客人,没多少变化。” 陈观楼扫了眼聚在门口的打手,眼神很冷。 老朝奉心道,应验了,两眼跳,果然是灾。 “一大早的就听见喜鹊在枝头喳喳叫,果然是贵人临门。来人,再上一份早餐。陈狱丞喜欢吃,那是我们赌坊上下所有人的荣幸。” 陈观楼咬了一口包子,新鲜的猪肉宰成肉沫,和上香葱蒜末,包在面皮内,上蒸笼蒸熟,热腾腾的,一口咬下去,肉油浸着面皮,别提多香了。 他又喝了一口豆浆,今儿早上现磨豆浆,放了一点点糖,味道刚刚好。 他之前说的话是真的,赌坊改成早餐铺,就凭这手艺,生意肯定差不了。 一口气吃了七分饱,赌坊的打手们蠢蠢欲动,却没有人敢冒然动手。 陈观楼拿出手绢擦擦手,看都没看那群打手,对老朝奉说道:“把人都叫来。” 老朝奉面色迟疑,“敢问陈狱丞,今儿登门,所为何事?” “老朝奉不知道?” “老夫真不知道。” “别闹了!这么大的事,你能不知道。” “老夫冤枉啊!还请丞狱丞明言,就算死,好歹让我死得明明白白。” 陈观楼嗤笑一声,“这两天我连着遭遇好几起刺杀,你说你不知情?你老可是卖消息的,这么大的事你能不知道?你说我信吗?” 老朝奉闻言,面皮抽搐,试探着问道,“当真遭遇了好几起刺杀?” “此事难道还能有假?老朝奉,你别倚老卖老,给我装糊涂。赶紧把人都叫来,我耐心有限。” “陈狱丞的意思是,怀疑刺杀是赌坊所为?” “你说呢?”陈观楼似笑非笑,挥挥衣袖,堵在门口的打手,全都一窝蜂的飞了出去,跌落在一楼地面上,砸烂了桌椅板凳。一个个哎呦哎呦的叫痛。 “我平日里为人和善,任何时候任何身份我都客客气气的。以至于某些人误会我是个好人,使出下三滥的手段对付我。思来想去,怪我太守规矩,当良民当久了,差点忘了杀人的手法。不过,我只是暂时忘却,而不是不会杀人。该杀的时候我从不客气。” 话音一落,一楼的打手们,噗噗噗开始吐血,有身体虚弱者,当场毙命。 老朝奉不敢迟疑,“快,快去将各位掌柜都请来。就说陈大人登门,叫他们赶紧的。谁要是耽误了陈大人的事,后果自负。” 赌坊的小厮领命,急匆匆去安排通知各大赌坊的掌柜。 陈观楼笑眯眯的,似乎很满意老朝奉的识趣。 老朝奉却感到压力山大,额头直冒冷汗。犹记得几年前,第一次见面,对方还是一个无名小卒。 数年过去,修为已经深不可测。他根本看不透。他只感到要命的压力,对方究竟何等修为,品级如何,完全看不出来。不知修的是什么功法,遮掩得如此严实。 “陈大人息怒,老夫相信这里面定有误会。” “有没有误会,等人到齐了,就会知道。” “不知那几个刺客?”老朝奉试探着问道。 陈观楼嗯了一声,随口说道:“尸体应该都已经喂了野狗。” 老朝奉呆愣在场,心下荒凉无比。对陈观楼的评估又上了一层,不可轻视。 他偷偷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不瞒陈大人,此事老夫事先的确不知情。若是老夫知道有人要刺杀大人,老夫说什么也会阻拦。” 陈观楼似笑非笑,“老朝奉,我没怀疑你,你心虚做什么。你是卖消息的,又不是开赌坊,我们之间没有利益冲突。” “陈大人说的是,我们之间没有利益冲突,所以老夫绝不可能害你。” “今儿来的来了,顺便给你打听一个事。据我的人交代,有个大胡子,是个江湖人士,花钱想买许三爷的命。这个大胡子什么来路?” “许三爷可还好?” “命大,死不了。老朝奉可有消息?” 老朝奉迟疑了片刻,敲敲桌面,当即就有貌美丫鬟上前,递上一个木匣子。老朝奉从抽屉里拿出钥匙,打开木匣子,看了眼里面内容,然后说道:“此事并非卫家所为。这个大胡子应是乔装打扮,的确是江湖人士。具体的恩怨,得问许三爷。” “当真跟卫家没关系?” “老夫得到的消息就是这么说的。许卫两家已经正式和解,并且此事还惊动了陛下。纵然卫老三不服气,宣威侯府也会约束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冒险出手,以免被陛下问责。” “有道理!”陈观楼点点头,这些世家子弟或许纨绔,或许冲动,或许不可一世。但要说傻子,那没有。 许家跟卫家势均力敌,两家和解在建始帝面前过了明路。卫老三再大的火气,也不会冒着触怒建始帝的风险,在和解的当下搞小动作。 许老三那品性,那张嘴,那张脸,在外面肯定没少得罪人。有人抓准机会,浑水摸鱼,完全有可能。 “多谢老朝奉,解了我一个疑问。” “陈大人客气!能为陈大人分忧,是老夫的荣幸。” 第582章 要死了要死了 “去哪里能找到这个大胡子?” “消息上面没有说。陈大人若是想知道,老夫可以安排人打听一二。”老朝奉客客气气的,甚至没提银子的事,消息打包免费送。 陈观楼摇摇头,“暂且不用。” 许老三闯下的祸根,被人报复,那是许老三的麻烦。他又不是许老三的爹,不负责擦屁股。 至于此事中的张五跟王四,没有大胡子也会有小胡子……这两个王八蛋,迟早要犯事。被开除狱卒队伍,是他们活该。 他如果在六扇门当差,肯定会一路追下去,直到找到大胡子。但他的身份是狱丞,负责看管犯人,超出职责范围跟他又没关系的事,他不乐意做。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那时间替别人操心,还不如在家躺平。 其实主要原因,还是他对许老三的事情没啥好奇心。但凡有一二好奇心,他就追下去了。 赌坊的掌柜们在接到通知后,陆陆续续到来。 老朝奉的地盘,原先看着还算开阔,人一多就显得拥挤。 这帮赌坊掌柜,得知陈观楼打上门来,已经打死了好几个人,有人心生胆怯,有人骂骂咧咧,有人面色平静。但都没有拖延。 刺杀失败,也就意味着他们低估了陈观楼的武道修为。没人愿意得罪一个修为高深的武者,尤其是对方有遮掩,看不透深浅。 京城叫得上号的赌坊掌柜,齐聚一堂。至于其他小赌场掌柜,自然没资格踏进老朝奉的地盘。 小赌场没实力请高品级武者当刺客。只有大赌坊才有那个底蕴。 得知陈观楼的来意,众人神色凝重,彼此交换眼神。 “陈大人遭遇刺客,令人十分愤慨。只是,无凭无据,陈大人凭什么认定是我们赌坊做的?我们赌坊开门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绝对做不出如此骇人听闻的事。” “是啊是啊,和气生财。” “刺杀陈大人,不要命了吗?此事跟我绝对没关系。” “养一个高品级武者不容易,一年要花不少的钱。岂能用在刺杀一事上。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我们赌坊养的武者,最高修为也只有六品,且还是刚踏进六品,境界还不巩固,最近一直在闭关修炼。此事跟我们赌坊绝对没关系,还请陈大人明鉴。” “跟我们家也没关系,我们家清清白白做生意,招呼四海宾客。狱卒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客源。绝不会因为一份通告,就跟天牢作对。” “我们家也是无辜的……” “此事跟我没关系……” 所有赌坊掌柜都在叫屈,没有一个人承认,全都将刺杀一事撇得干干净净。 陈观楼似笑非笑听完这帮人的叫屈,笑着说道:“你们是不是认为,我真的无凭无据,空着手就上门了?” “陈大人的意思是,有证据?”老朝奉替众位掌柜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陈观楼笑了笑,说道:“一共三波刺客,你们倒是真舍得下本钱。刺客最高修为为七品,名叫狂刀一斩。可惜修为不到家,在我手中没走过一招。尸体就放在义庄。诸位,狂刀一斩是谁的人,此事肯定不难查出来。我只需找六扇门的兄弟打一声招呼,在座的诸位,接下来一个月你们的赌坊能不能正常开门,就要看我的心情。” “这这这……” 在座的所有掌柜面面相觑,脸色极为难看。 他们很难相信,狂刀一斩竟然连一招都没走过。可是,尸体就在义庄,是真是假看一眼就知。这种事情想来撒不了谎。 顿时,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七品武者走不了一招,陈观楼的修为到底有多深?难道已经到达九品修为? 他们竟然要刺杀一个九品武者? 竟然跟九品武者叫板。 一时间,好几个掌柜感觉屁股下面有钉子,脸色灰白,好似死人一般。自己离死不远了啊。 至于六扇门上门找麻烦,影响生意一事,已经顾不上了。 没参与刺杀的几个掌柜,表现得倒是很镇定。 “狂刀一斩不是我家的。” “七品武者,我们家赌坊养不起。” “请陈大人明鉴,此事跟我们赌坊毫无关系。还请陈大人冤有头债有主,莫要报复错了人。” 陈观楼嗤笑一声,“到底是不是无辜,查过就知道。我今儿登门,就是想给诸位一个机会,主动承认,一切好商量。若是死咬着不松口,等我这边查出来,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得死!” “陈狱丞,此事……是否有商量的余地?” “陈狱丞吉人有天象,没有受伤,谢天谢地。此事,可否让我等补偿一二?毕竟陈狱丞受了惊,我们理应有所表示。” “是啊,是啊,就让我们补偿一二。” “陈狱丞尽管提要求,我们尽量满足。” “这么积极补偿我,莫非你们心虚?”陈观楼笑着反问。 “陈狱丞说笑了。” “我们打心眼里佩服陈狱丞,得知刺杀一事,十分震怒。想尽一份心意,还请陈狱丞莫要嫌弃。” 陈观楼嗤笑一声,朗声说道:“补偿我要,案子我要查,赌坊要封,凶手我不会放过,该死的人必须死,你们看着办吧。” “还请陈狱丞通融一二。” “我们只是替东家办事,不看僧面看佛面。查封赌坊,影响东家的收益,此事恐怕不好交代。” “纵然有平江侯府做靠山,届时事情闹大了,恐对陈狱丞不利。” “你们是在威胁我?”陈观楼笑眯眯扫过所有人。 “不敢,不敢!只是讲讲道理,希望和气生财。” “是我不想数和气生财吗?本官客客气气派人通知尔等,以后做生意多少讲究一点,莫要把人逼急了。结果呢,就因为一个通告,你们竟然派人刺杀本官。杀官等于造反,尔等是要造反吗?”陈观楼一句句的逼问。 “你算什么官?”有人怒了! “芝麻绿豆官也是朝廷的官。”陈观楼一拍桌子,木屑乱飞,直接扎在在座所有掌柜的身上。 一时间鲜血横飞! 老朝奉心口痛,恨不得当场死了算了! 第583章 服气,无异议 “陈狱丞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 老朝奉声嘶力竭。 “都是一群不懂事的玩意,整日里在金银堆里打转,已经忘了天高地厚。陈狱丞千万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陈观楼笑了笑,“如果我非要和他们计较,老朝奉又当如何?” 看着倒在地上哎呦呼痛的诸位掌柜,老朝奉脑门子全是冷汗,“这个,这件事……补偿肯定有,案子的确要查明白,该抓的抓该封的封该杀的杀,你看如何?” 老朝奉没有征求其他掌柜的意见,而是直接替在场的掌柜们做主。 事情闹到这个份上,不出血不死几个人,肯定不能善了。 区区天牢狱丞,算个屁。在场随便一个人,都能让区区狱丞吃不了兜着走,命能不能保住都得看运气。 可陈观楼不仅是狱丞,他更是武者,还是修为高深,品级不明,估摸着实力已经到达九品的武者。 敢问,世间有几个九品武者? 但凡有一个,任何宗门任何世家任何势力都要供着。谁敢在九品武者面前放肆,不要命了吗? 偏偏这群赌坊掌柜选择了不要命,非要在老虎头上动粗,这下子踢到铁板了吧,倒霉了吧,出血了吧,要死人了吧,后悔了吧。 有个屁用! 晚了! “老朝奉能做主?”陈观楼似笑非笑地问道。 老朝奉偷偷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子,“肯定能,保证能!这帮混账玩意,早就该被收拾。胆敢派人刺杀朝廷命官,狗胆包天。诛他九族都是应该。” 话说得越狠,事情才越有转机。这个时候拼的就是果断,狠得下心,下得了手。究竟是损失三人,还是损失三十人,老朝奉心里头有一本账。人老成精,别看颤颤巍巍的,老态龙钟,做起事情来,可比小年轻有成算多了。 面子算个屁! 在性命面前,面子金钱妻儿都可以抛弃。 对待九品武者,必须拿出最大的诚意。 要杀人? 行! 随便杀! 要补偿? 没问题,要多少给多少,破财免灾。 要封赌坊要查案件,都行。 只要肯手下留情,给大家留个喘气的缝隙,待到事情平息,今儿损失的自会从其他地方赚回来。 “他们似乎有不同意见。”陈观楼扫了眼倒在地上装死的诸位掌柜。 “不能有!”老朝奉掷地有声,“谁有不同意见,都给老夫滚出来。害了自己的性命不要紧,可别牵连到无辜小儿。” 在场的除了老朝奉是个太监,都说拖家带口,背后一大家子人。真要因为不服气,要面子,害了一家人的性命,不值! 老朝奉也是鬼精鬼精的,一句威胁,就讲明了其中厉害,让在场所有掌柜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开始冷静下来权衡利弊,做出抉择。 “老朝奉说的对,我等都服气陈狱丞,也完全赞同老朝奉的安排。” “没有异议!” “绝无异议!” “全凭老朝奉做主。” “陈狱丞受到了惊吓,我等理应做出补偿。该查的查该封的封,绝无二话。” 陈观楼端着茶杯,看着这帮见风使舵,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家伙,感觉一点意思都没有。他本想着今儿活动活动手脚,来个百人大团战,奈何这帮怂货,怂得太利索。 他要是继续打杀,就显得不讲道理。 都是在京城地面上混饭吃的人,又是官面上的人,做事不能像江湖侠客一般全凭喜好。除非他打算改行,倒是可以杀个痛快。开赌的,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该杀! 他抿了一口茶,“都服气,没异议?” 掌柜们七嘴八舌,抢着回答绝对没有异议,打心眼里服气。那积极的态度,好似慢一拍就会丢掉性命似的。 陈观楼挑眉一笑,“行,信你们一回。两天时间,我要见到补偿,见到凶手,见到该死的人。记住,只有两天。老朝奉,今儿叨唠了,改明儿再来找你吃早餐。要我说,你干脆在隔壁开个分店,专做早餐。你家厨子手艺很地道。” “陈狱丞喜欢吃,以后老夫安排人,天天给你送去。” “送到天牢就凉了,凉了就不好吃。等我有空的时候,我再来。” “陈狱丞愿意来,老夫扫榻欢迎。” 陈观楼又扫了眼每个掌柜,轻声一笑,走了。 他一走,掌柜们才哎呦哎呦放声叫唤起来。 “老朝奉,补偿一事好说,大家凑个份子……” “凭什么凑份子,这事跟我们家可没关系。当初我就反对,你们一个个都不听。凑份子别叫上我。” “谁派的刺客,谁负责。凭什么凑份子。” “现在是凑份子的事吗,诸位,陈观楼可是说了,该死的人必须死。钱什么时候都能挣,这命丢了可就没了。” “怂货!这里是京城,我就不信,姓陈的能横着走。他有靠山,难道我们就没靠山吗?凭什么给他赔命。” “就凭他是九品武者,纵然搬出靠山,也没有用。九品武者的面子你敢不给?” “我不想死,我不能死。老朝奉,你跟姓陈的熟,此事烦请你出面,替大伙周旋一二。” “老朝奉,你是大家伙的主心骨,这事你说道说道。总不能真赔他一条命吧。” “我给姓陈的磕头请罪,赔他钱,大不了将赌坊关个十天半月。如此,能否放过我等?” 当初叫嚣着要给陈观楼一点颜色看看的几个掌柜,这会都急了。手段尽出,就为了保命。 且,大家都将保命的希望寄托在老朝奉身上。 难道他们背后的靠山不管用吗? 非也! 他们只是小小的赌坊掌柜,在人前看着风光,在人后,在靠山面前就是一介奴才。试问,哪个靠山会为了一个奴才得罪九品武者? 区区一条下人的性命就能平息九品武者的怒火,在靠山们看来,非常划算。说不定还想着多舍几条人命,趁机同九品武者结交一番。 这帮赌坊掌柜,脑子清醒得很。只不过之前自以为是,又没亲眼见证过,不确定陈观楼的实力,怀疑有夸大其词的嫌疑,这才派出刺客刺杀,也是存了试探对方武道修为深浅的心思。 谁知道会踢到铁板。 这世道变态啊! 谁家九品武者没事干,偏要蜗居在天牢,当个小小狱丞,当得还挺起劲。这种反常识的人,谁遇到谁倒霉。 第584章 案值十万,大家一起发财 “人肯定要死几个,方能平息陈狱丞的怒火。你们几个要么抓阄,要么商量着办。别妄想着逃命!天下之大,谁能逃过九品武者的追杀?多为家里的父母妻儿想想。放心,死后,每年都会有一笔钱送到家里,不会让你们的父母妻儿受罪。要是家中晚辈愿意进入这一行,老夫可以担保。” 面对九品武者,搞阳奉阴违那一套,老朝奉还没活该,没有为他人错误买单的觉悟。 这一行混,死是迟早的事情。 这帮掌柜,富贵日子过久了,都忘了规矩。 今儿就借此机会让所有人长长记性,以后将招子放亮点,别又踢到铁板。 “当初是张掌柜带头。如果谁该死,他最该死。” “放你娘的狗屁。我只说试探一二,警告一下,谁像你们连七品武者都派出去了。这是奔着弄死对方去的。要死,也该是胡掌柜死。” “你们都说他武道修为高深。那我肯定要派手底下修为最高的武者出面,否则岂不是堕了我们赌坊的威名。如果我该死,在座的都要陪葬。这事是大家一起商量出来的,凭什么出了事,一个个都推说不知情。惹毛了我,我就去陈狱丞面前告状,你们统统都跑不掉。” “姓胡的,你是得了失心疯吗?别以为你家赌坊规模最大,就能只手遮天。” “我这手肯定不能遮天,但我背后的人,恐怕你们一个个都惹不起。” “谁怕你不成。” “呵呵!最近我们东家稍微动了动赌坊的股份,我们家赌坊多了一位贵人。诸位可知这位贵人是谁?不妨告诉你们,是宫里的人,是陛下身边的人。你们要我死,那大家都别活。” 众人一听,一边是不敢置信,这么快就跟宫里搭上线了?一边纷纷朝老朝奉看去。这么大的消息,老朝奉愣是一点口风都没露。 “老朝奉,你说句公道话,这事到底该怎么办?” 老朝奉闭着眼睛,好似睡着了一般。 大家不敢催促,只能憋着,等待。 好一会,老朝奉才睁开眼,“派个人去天牢对面买个店面,开个早餐店。将我们楼里的厨子派过去。你们手底下要是有能人,也派去。既然陈狱丞喜欢吃咱们这的早餐,那就确保陈狱丞每天都能吃到热腾腾的早餐。老夫希望,最迟后天一早,早餐店能开门营业。” “无需后天,明儿一早就能开门营业。”当场就有人打了包票。 “老朝奉,你还没说这要紧的事情到底该怎么办?性命攸关,难道你真要眼睁睁看着大家去死?” “当初你们派人去刺杀陈观楼的时候,就该预料到有此后果。”说着,老朝奉比划了三根手指头,“陈狱丞说了,一共三波刺客,至少要给他三颗人头。我劝你们,现在就去刑部主动认罪交代,说不定还能保住一条狗命。晚了,谁都保不住。” “老朝奉,你救救咱们吧。” “你们自己找死,老夫救不了。滚!赶紧滚!抓紧时间交代后事,抓紧时间去刑部自首。陈狱丞这个人,其实只要你肯讲道理,他就乐意讲道理。他跟别的武者不太一样,更喜欢以理服人。这是老夫给你们的一线生机,就看你们能不能抓住。送客!” 老朝奉端茶送客。 掌柜们纵然不甘愿,也只能灰溜溜离开。 …… 陈观楼离开赌坊后,就去了六扇门,找相熟的人。喝了一杯茶,给出一笔钱,事情妥了。 六扇门答应一会就去义庄查刺客尸体,今天晚上就行动,开展轰轰烈烈的查封赌坊行动。 不过人家丑话说在前头。 “陈狱丞,你该清楚,京城排的上号的赌坊,背后都有靠山,而且来头不小。不是这个侯就是那个爵要么就是某位朝臣。六扇门可以用查案的名义查封赌坊,但最多只管两三天时间。久了,上面各位神仙就要插手此事。到时候一片混战,陈狱丞你单打独斗,怕是打不赢啊!咱们毕竟都是在官面上混,多少要讲究一下官场规矩,你说是吧。” “孟老大提醒的对,有个三天时间足够了。到时候好处分你一半。” “好说好说。这一单我们做实了,大家都有好处。” 没有好处,光得罪人的活,六扇门才不会如此积极。冲着陈观楼口中的好处,孟老大决定冒险一试。反正如果出事,有陈观楼背锅。 陈观楼疑似九品武者,怎么着都能全身而退。 “此事,要不要跟刑部那边打声招呼?”孟老大又提醒道。 陈观楼点点头,“我会亲自跟孙尚书说一声。孙尚书向来嫉恶如仇,看那帮赌坊不顺眼很久了。” “早就听闻陈狱丞同尚书大人关系匪浅,没想到陈兄竟然真能和孙尚书说上话。哈哈……此事稳了。若是陈兄能请来一纸公文,此事再无遗漏。” “一纸公文而已,定为你请来。” “那我就等着陈兄的好消息。我这边也该动起来,来人,召集人马集合,前往义庄查案。” 两人勾兑完毕,各自行动。 陈观楼出了六扇门,连天牢大门都没进,直接去了刑部拜见孙道宁。 孙道宁一听到他的名字,就感觉脑袋瓜子嗡嗡叫。既爱又恨,烦得要死。 但还是捏着鼻子,把人请进公事房。 “老孙,我来给你送钱。” 陈观楼进门,关门,就开始嚷嚷。 “胡说八道!本官乃是朝廷命官,吃朝廷俸禄,为陛下分忧,岂能要你的钱。你给我想好了再说。” “老孙,我遇到一个案子,案子金额极大,少则几万两,多则十来万两。我们几个分赃……案值入账,见者有份。” 孙道宁眉头微蹙,“又在胡说八道,哪来的价值十万的案子。一大早就喝醉酒,胡言乱语。荒唐!就该治你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老孙,你别急着下结论。你知道我这两天遇到了什么吗?刺杀!一共三波,全是京城排的上号的赌坊派出来的。你就说这个案子的案值有没有十万。” 第585章 查封赌坊 “此事当真?”孙道宁问道。 “若有半句虚言,定叫我天打雷劈。六扇门都已经出动了,老孙你可不能拖后腿。” 陈观楼要给孙道宁灌迷魂汤,孙道宁摆手打断他,“京城数得着的赌坊,背景都不简单。” “你怕什么。我已经找过他们,给了他们一点点小小的教训。接下来只要操作得当,料他们不敢惊动背后的靠山。就算惊动了也不怕,你别忘了我的另外一重身份。” 孙道宁故作矜持,喝茶以作掩饰。 世上哪有九品武者像陈观楼这般奇葩,不享受高官厚禄,不享受世家宗门供奉,偏偏喜欢窝在天牢,当个小小的狱丞。给他升官还不答应。 赌坊踢到铁板,一半是活该,一半是陈观楼他变态啊。但凡事先知道一点内情,那帮赌坊掌柜也不敢派出刺客行刺。 “你身为朝廷命官,即便只是小小的狱丞,也不是区区草民能刺杀。赌坊胆敢刺杀朝廷命官,等同造反。此事一定要严查。本官会给六扇门下发一份公文,让六扇门的人好生查一查这里面的龌龊。赌坊胆敢行刺,必然还有其他见不得光的事情,那种地方藏污纳垢,只要肯查定能查出问题。” 咦? 今儿孙道宁竟然如此好说话? 陈观楼不由得盯着对方细细观察。 “老孙,你不会被人夺舍了吧。” “一派胡言!”孙道宁怒斥道,“你身为天牢狱丞,遭遇刺杀,本官作为刑部尚书,岂能坐视不理。你去写一份状子,存档。” “老孙,你在打什么算盘?我先声明,我要钱,以及冤有头债有主。多余的事情我不干。” “不让你干多余的事情。你只管报案,余下的事情本官自会派人处置。至于钱,本官不多要,五成。” 臭不要脸! “老孙,做人莫要太贪心。最多给你四成。下面的兄弟还要分钱,你一个人拿了,叫大家伙喝西北风吗?” “会不会说话。没有本官替你们兜着,你以为京城的赌坊谁都能查吗?本官又不是光拿钱不干事。再说了,这么大的事,赌坊那边为了平事肯定会另外给你一份补偿。补偿款本官就不伸手,你自个拿着。你要几颗人头,本官都可以满足你。” 咦? 这做事风格,真不像平日里的孙尚书。这是嗅到味了,就跟苍蝇闻到了臭鸡蛋似的。有大利益啊! 莫非是要剑指赌坊背后的某个靠山? 陈观楼打定主意不参与其中,他只拿他的那一份,要几颗人头而已。孙道宁要干的事情,他坚决不过问。 “有你有句话就行。五成就五成,但是你要全程保驾护航。别到中途你又改口,让大家难做。” “本官做事向来有始有终。六扇门那边,本官会亲自交道。你先去报案,写状纸,将案子过了明路。接下来不用你操心。” 得! 他现在成了多余的。 陈观楼果断告辞,先去报案,过了明路。官场上的人就得走官面文章。 第二天一大早,上班。 咦? 陈观楼站在天牢大门口,盯着对面,“什么时候开的早餐店?” “就今儿一早开的。半夜就开始忙活起来。”守门的狱卒唠叨道。 陈观楼琢磨了一下,笑了。他施施然走进天牢,走进公事房。 果然,他刚坐下,狱卒刚沏好一杯茶,门房就来报,说是对面早餐店给他送早餐,问要不要把人放进来。 陈观楼哈哈一乐,“真是一群人才。可惜没用在正经地方。早餐留下,人打发了。” “是!” 片刻之后,狱卒提着食盒进来。 “大人,这是对面早餐店送来的。说是大人要是不满意,他们可以重做。他们家不仅有早餐,还提供中餐晚餐,问大人有没有需求?” 陈观楼摆摆手,打发了狱卒。 揭开食盒,刚出锅的早餐,热气腾腾,闻着味就觉着香。 他拿起一个包子,刚要放嘴里,师爷穆青山急忙阻拦,“东翁,学生打听到对面早餐店是赌坊出钱开的,厨师也是赌坊那边派来的人。学生以为,以防万一,还是请穆医官查一查。” “你是说他们要对本官下毒?” “不得不防!” 陈观楼哈哈大笑起来,“放心吧,他们没那个胆子。纵然有那个胆子,也毒不死我。” 话音一落,他一口吞下包子,大口大口吃起来。期间好招呼穆青山一起吃。 穆青山皱眉看着,表情又是担忧又是疑惑,似乎想不通赌坊为啥要将早餐店开在天牢对面。更想不通,赌坊为啥要讨好陈观楼。 天牢管犯人,赌坊又没有人关押在天牢,犯不着上赶着讨好。 “想不通就别想了,其中内情你无需知道。”陈观楼吃了一顿让他极为满意的早餐,心情很舒爽。 “昨晚上听说六扇门办案,查到了赌坊那边。具体情况如何?” “学生听说一晚上查了十几家赌坊。” “六扇门办事还是很有效率嘛。” 正说这事,六扇门那边就派人送来了消息,昨晚上查封了十几家赌坊,全都贴了封条。有刑部的公文,还是尚书大人亲自盖章的公文,六扇门也跟着抖擞起来,直接上封条。什么时候案子查清楚了,什么时候揭开封条。 谁要是胆敢私自揭开封条,偷偷摸摸开业,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六扇门不介意砍一串人头。 他们眼馋赌坊很多年,一直畏惧赌坊背后的靠山。好不容易等到机会,又有刑部尚书大人背书,六扇门的番子一个个嗷嗷叫唤。 当然,首先要感谢送上机会和刀子的陈观楼陈狱丞。 六扇门孟老大很会做人,特意安排人,随时给陈观楼汇报最新消息,以示友好跟诚意。 陈观楼收到这份诚意,就交代了一句话,“放心大胆的干!出了事有孙尚书兜底。实在不行,还有本官。” 传话的番子,脑子机灵的很,马屁话就跟不要钱似的说出口。 陈观楼笑呵呵听着对方拍马屁,完了,还打赏了一块碎银子,这才把人给打发了。 第586章 你身子虚,把握不住 穆青山满腹疑惑。 他去找三叔穆医官解惑,“赌坊为啥要在天牢对面开早餐店。” “当然是为了讨好陈狱丞!” “这是为什么?”穆青山很难理解。 穆医官捋着胡须说道:“前几天,陈狱丞遭遇刺杀,就是赌坊干的。” “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他身为东翁身边唯一的师爷,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完全没听到风声。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少说多做,多看多思。别以为天牢这地不起眼,看不上,这里的文章大了去。上回陈狱丞跟你说的那些话很有道理。你要是能将天牢这地的人情世故吃透了,将来你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能成功。” “是不是因为东翁是武者?” “你知道还问。”穆医官不耐烦。 “听说六扇门正在查那些赌坊,还贴了封条。东翁他不怕被人报复吗?” “赌坊现在被贴封条,就是因为他们之前报复陈狱丞。你啊,太小看陈狱丞的名头。他若是愿意,陛下都会奉他为上宾。” 这话太夸张了,穆青山不相信。 穆医官懒得说透,让侄儿自己领悟去。有些事情,旁人说一百遍一万遍都没有用,只有自己领悟了,才会深刻理解。 一大早,老朝奉的屋里就挤满了一群人。 全是赌坊被封的掌柜。 “六扇门竟然来真的。” “还拿着刑部的公文!” “姓陈的太过分了,我们都答应补偿他,他还将事情做绝。” “看来只能惊动东家,让东家出面,找刑部转圜一二。” “老朝奉,此事关系着大家的性命还有饭碗,你给我们指一条明路,好不好?” “老朝奉可否联系宫里,让宫里的贵人出面。我就不信,姓陈的连宫里的面子都敢驳回。” 吵吵闹闹,嗡嗡乱叫。 老朝奉不理会他们的问题,反而问道:“补偿给陈狱丞的银子,都凑齐了吗?” “银子的事情简单,赌坊被封了,而且看样子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揭开封条。这么大的事,老朝奉你可不能不管啊。” “这个月上交的银子少了,上面问起来,我们也只能实话实说。” 老朝奉冷哼一声,“别指望老夫给你们擦屁股。先将补偿的银子交上来,中午之前老夫要见到真金白银。之后,老夫会亲自宴请陈狱丞,送上诸位的诚意。至于赌坊被查封一事,这是官面文章,需得走一走官面上的关系。” “老朝奉的意思,让我们不用顾忌,通知东家?” “找靠山?” “老朝奉,这能行吗?” 老朝奉端起茶杯,轻声说道:“你们也说了,六扇门拿着刑部的公文,可见此事刑部那边已经插手。此事已经过了明路,妄想私下里解决,已经不可能。听闻,陈狱丞同刑部尚书孙道宁关系匪浅。孙道宁这人,老夫略知一二,他不出手则以,一旦出手定是有了七八成的把握。你们不赶紧找人走官场关系,就等着赌坊被没收吧。” “姓陈的跟刑部尚书关系匪浅,那他为啥还是个小小的狱丞。” “都跟你们说,陈狱丞非常人,不要用常人的思维去揣测他。你就当他喜欢天牢,喜欢当狱丞。不管他是几品官,他是九品武者是事实,也是你们的催命符。”老朝奉不耐烦的说道,催促着众人赶紧交银子,以及隐晦提醒,该死的人不要有侥幸心,到时候都得死。 …… 刚过中午,陈观楼正躺在厢房歇息,手边放着一本新出炉的话本子。窗下红泥小炉温着水,随时可以用来冲泡茶水。 门房送来一张请帖。 翻开一看,原来是老朝奉邀请他今晚画舫喝酒。 陈观楼乐呵呵,笑出了声。 “尽搞些鬼名堂。” “大人要赴约吗?送帖子的小厮还在门口等着大人回复。” “去!当然去!老朝奉难得出银子请客吃饭,本官必须去。你去告诉小厮,让他跟老朝奉说,晚上本官会准时赴约。” 门房得了回复,躬身告退。 穆青山一脸欲言又止。 陈观楼率先说道:“今晚不带你去。那地方,你把握不住。” 穆青山:…… 凭啥认为他把握不住,他把得住,把得稳稳的。活了几十年,还没去过京城最顶级的销金窟,东翁太吝啬了,好歹带他去见识见识啊。大不了,晚上他不过夜。 陈观楼起身,拍拍对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身子虚,去了那虎狼之地,恐害了你。下回,下回等你身体养好了,一定带你去。” 穆青山:…… 脸色都绿了。 你才虚,你全家都虚。 “你不像我,我是武者,我可以来者不拒。你不行,不用一晚上就被掏光了。要是坏了身体,我怎么给嫂子交代。” 穆青山:…… 他总算明白,为啥天牢上下都说陈狱丞嘴巴毒,得罪人。 这嘴是真毒啊! 不说话的时候,陈狱丞仗义,陈狱丞大方。 一开口说话,可惜陈狱丞长了一张嘴!可惜陈狱丞不是个哑巴! “东翁好意,学生心领了。不过,学生还是想说,学生的身体不虚。” 陈观楼嘿嘿一笑,“我懂,我懂。让穆医官给你开个养身的方子,不要吝啬吃喝。药材虽贵,但只要对身体有益,就不要吝啬钱财。大不了本官借给你,不收利息。” “学生无需调养身体。东翁莫非忘了,学生出身医药世家,自小身体就很好。” “啊!差点忘了。身体不虚就行!好好当差,将来肯定能在官场上发光发热。所以,你更要保重好身体。” 陈观楼随意敷衍着,坚决不改口,不肯带牧青山去销金窟长见识。 夜幕降临,陈观楼去了马家巷的宅子,特意换了一身绸布衫,打扮一新,前往画舫赴约。 在私人小码头登船,到了湖面上,再次换船,终于踏上顶级销金窟。 三层楼的画舫,能满足人们的一切要求。 今晚,老朝奉出钱,将整座画舫以及姑娘们都给包了下来。只为了招待陈观楼。 第587章 不见血是不行的 陈观楼刚坐下,就听音乐起。 十二个漂亮姑娘缓缓入场,身着单薄的纱衣,伴着音乐翩翩起舞。 十二个美女,或妖娆,或妩媚,或清纯,或丰满,或优雅……各不相同,春花秋月,环肥燕瘦,应有尽有。 舞姬们身后的屏风被撤走,只见一个面上蒙着轻纱的女子端坐,前方摆着一把古琴。琴音袅袅。 歌声起,犹如勾魂摄魄,瞬间就抓住了耳朵。 随着音乐渐入高潮。 一众戴着远古神像面具,赤裸着上半身的健硕男子,手持刀盾入场,表演远古求神祭祀舞蹈。 舞姬们顺势退场。 音乐随之激昂,战斗,厮杀…… 好一出精心编排的表演,拿到后世,绝不逊色于任何歌舞团,任何顶级舞蹈家。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连音乐的编排设计上,也有着独特的韵味。 陈观楼看得津津有味,上辈子他只是一个社畜,虽有点小钱,依旧不改牛马的本质,没福气如此近距离观赏这般顶级的表演。 不愧是京城顶级销金窟,随便拿出一个节目,就叫人直呼过瘾。 这才是顶级的享受。 光是床上那点事有什么意义,享受必须是全方位的。 他看得入神,老朝奉则一直关注他的神情变换,见他满意今晚的安排,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表演结束,第二场尚未开始,老朝奉挥挥手,叫外面的人都候着。 他要趁着陈观楼兴致不错的时候,聊一聊。 “陈狱丞可满意?” “满意,满意!我以前总嫌弃画舫地方小,耍不开,开价又死贵,一直舍不得来。今儿方长了见识,知道自己浅薄。” “陈狱丞喜欢,以后常来就是。” “来不起来不起。这等销金窟,我那点银子没几回就掏空了。” 陈观楼打了哈哈,享受是真享受,花的钱也是真金白银。一整套下来,没有上千两银子,下不了船。 多来个几回,一个月挣的钱还不够喝花酒,迟早破产。 “何须陈狱丞掏银子。你要来,报上老夫的名字即可。” 陈观楼嘿嘿一笑,“老朝奉你可别害我。我一个不起眼的天牢狱丞,三天两头往画舫跑,被有心人看见了,我头上的官帽子怕是保不住。你也知道,头上的官帽子我稀罕得紧,万万不能叫人抓住把柄。” “陈狱丞说笑了。你肯屈居天牢,是刑部上下沾光。你那般辛苦当差,偶尔出来松乏松乏,也是应当的。若是有人趁机生事,定是因为嫉恨。这种小人,无需你出面,跟老夫说一声,老夫在官场上多少还有点脸面,自会替陈大人分忧。” “老朝奉有心了。今儿见识京城顶级画舫,名不虚传,很是满意。不过,我这人粗俗惯了,感觉还是醉香楼这一类青楼适合我。哎,我这是山猪吃不了细糠,没法子啊!谁叫我没投生到侯府,只是侯府出五服的族人。哈哈哈……不说这些,不说这些……” 他端起茶杯润喉,画舫的酒,他碰都没碰一下。 这种地方的酒水,多半都不单纯。 虽说他有长生道果,不惧任何毒药媚药,但是,一来他不能暴露自己,二来懒得折腾。 演戏太累,不想演。 以他现在的实力,完全可以打直球,犯不着陪着演戏,浪费时间,浪费表情,浪费精力。 与其来来回回的周旋,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老朝奉稍微一琢磨,就将陈观楼的想法琢磨得七七八八。 于是,他果断改变策略,拍拍手,下人送进来一个木匣子。 他将木匣子往前推了推,“之前陈狱丞给了我等两日期限,大家感念陈大人一番良苦用心,这不,第一时间将补偿奉上。请陈大人过目。” 陈观楼微微一挑眉,打开匣子瞄了眼,十颗浑圆的东珠,以及一叠厚厚的银票。粗略估算,少说有几万两。 大手笔啊! 陈观楼笑眯眯的合上木匣子,“诸位的心意我收到了。” “不知大人意下如何?”老朝奉小心翼翼问道。 “案子已经在刑部过了明路,尚书大人责令六扇门严查此事。天子脚下,发生刺杀朝廷命官如此骇人听闻的重案,不查不行,还要严查。如果老朝奉是想让我放过诸位一马,取消封条,恕我无能为力。此案由刑部亲自督查,非我一介狱丞能干涉。” “大人的话,老夫明白。老夫岂敢为难大人。老夫是想替那几个不成器的下贱玩意求个情,不知大人能否开恩,饶了他们的死罪。” 老朝奉心累得很。 一大把年纪,好好养着老,老了老了,养着养着,一大把年纪还要出头替人擦屁股。何苦来哉! 没事招惹九品武者,一个个都活腻了。 亏得陈观楼是官场上的人,凡事讲究一个‘理’字,愿意接受官场上的手段来处理刺杀这件事。 换做别的九品武者,胆敢刺杀,当天晚上就杀到赌坊,杀个血流成河。 江湖上的武者,常以武犯禁。 宗门世家的武者,同样是杀人如饮水。胆敢刺杀,就要做好满门被灭的准备。这些武者,品级越高,实力越强,越不允许任何人挑衅。 陈观楼肯讲‘理’,已然胜过其他武者许多。当然,也因为其他修为高深的武者不曾入仕途,不曾混官场,自然不懂官场规矩。 陈观楼似笑非笑地看着老朝奉,想什么呢,饶过死罪,呵呵! 他没有丝毫客气,直接讥讽道:“老朝奉,你瞧你,老糊涂了,又跟我开玩笑。我这张脸不值钱吗?胆敢挑衅我,还能活命,你叫我以后出门怎么见人?旁人见了,只会笑话我是个怂货,连杀人都不敢。 这事啊,不见血是不行的。我也不多要,三颗人头,这事在我这里就算是揭过去了。剩下的,你们单独跟刑部打擂台。相信没有我参与其中,你们和刑部之间的恩怨很快就能解决。 若是明儿一早我没见到三颗该死的人头,那不好意思,刑部查案,我少不得要插一手。一旦我插手,你们想尽快结案,就不是三颗人头能解决的。” 第589章 朝廷关我屁事 “初步判定,三位死者是在死后被人砍下头颅,刀口平整,一刀切下,显然是用刀高手所为。死亡时间接近,大约三到四个时辰之前。 左边两位死者,应是中毒而亡,观其面部,要么是主动服毒,要么是将毒药混合在饭食中,因此表情并不狰狞。右边这位,应是窒息而亡,面目狰狞,由此可见死前曾有过一番剧烈的挣扎……” 说起自己的专业,老张头侃侃而谈,言之有物。 赌坊的几个人,很是惊讶。因为老张头所说,正是他们所见。他们亲眼看见三位掌柜过世,亲眼看见死后被人砍下头颅。老张头所说,一分一毫不差。 没想到天牢还有这等仵作高手。 “因只有头颅,能判定的只有这些。若是尸首完整,还能看出更多内容。” 老张头微微一躬身。 陈观楼了然点头,“赏!老张头你先退下。” 老张头躬身退下,自去钱富贵那里领取赏银。 赌坊管事陪着笑,“陈大人,此事你看?” 陈观楼笑了笑,端起茶杯,“回去告诉老朝奉,他的诚意我收到了,很满意。叫他放心,此事在我这里就此揭过。以后做事啊,别那么冲动。天牢这地,虽说是个筛子,人人都能伸手进来。但是,筛子不是窟窿,妄想在天牢搅风搅雨,本官少不得要砍几只手。都回吧,三颗人头也都拿回去。人死了,好歹留个全尸。” “多谢陈大人开恩。陈大人的话,小的会如实带给老朝奉。” 陈观楼嗯了一声,赌坊管事也不敢耽误,怕遭人嫌弃。赶忙带着小厮,提着装着人头的木盒子匆匆离开了天牢。 事情了结。 陈观楼下了天牢巡视,顺便告诉许霖,“买通狱卒给你下毒的人,不是卫老三。你得罪的人太多,自己想想,谁要置你于死地?” 许霖养了数日,身体已经大好。就是掉的肉,还没补回来,看起来有些虚弱,脸色也有点蜡黄。 陈观楼问过穆医官,说是许霖身体无碍,天牢就这条件,想要养身,只能等出狱后。 许霖拱拱手,表示感谢,“我自然信陈狱丞的调查,你说不是卫老三所为,那就一定不是他。至于其他人,这些年得罪的人实在太多,很多都不记得,一时半会真想不起来谁会如此恨我。” 陈观楼啧啧两声。 “你这些年,仗着一张脸,究竟祸害了多少大姑娘小媳妇,你心头就没点数?” 许霖翻了个白眼,“我与所有女子,皆是你情我愿,何来祸害二字。” “大姑娘小媳妇被你祸害了,就不缠着你,不想嫁给你?” “事先就会说清楚其中利害关系。事后还要纠缠不清,我自不会理会。” “坏了姑娘家的清白,你也不负责?” “陈狱丞莫要胡说,我何时坏过姑娘家的清白?再说了,明知我不肯负责,还要贴上来的姑娘,能是正经姑娘?” 此话貌似有道理。 陈观楼嬉笑一声,“这次出去后,吸取教训吧。学学我,花不了几个钱,却能免去后顾之忧,你说是不是?” “我有这张脸,无需花钱。” 这话说得忒不要脸,难道旁人就没脸了吗? 陈观楼很是嫌弃,许霖嘚瑟什么啊,一张脸勉强能跟他平分秋色而已。真有本事,就像苏子实一般,将公主迷得晕头转向。 甲字号大牢最近关进来一波犯官,官职都不大,但是不缺钱。甲字号大牢默默发了一笔财。 陈观楼亲自慰问新来的几位财神爷,关心他们的吃喝,给他们讲一讲天牢的规矩。 其中一位黄姓大人,四十好几的年纪,长了一双倒三角眼,面相看起来很不好,显得很阴险。 “陈狱丞,我有一通大富贵,不知陈狱丞是否有兴趣。” 陈观楼微微挑眉,“什么大富贵,说来听听。” 黄大人左右看看,招招手,示意对方靠近些,然后附耳悄声说道:“事关盗卖军粮一事……” “闭嘴!” 陈观楼也跟着左右看看,明知周围没人,下意识却这么做了。 由此可见,黄大人说的这事何等的要命。 “黄大人是活腻了吗?这里是天牢,不是刑部大堂。我与你往日无冤无仇,你却拉我蹚浑水,太不地道。念在你初犯,这次我就当什么都没听见。下回你再胆敢胡言乱语,别怪我心狠手辣,将你丢进刑房,自生自灭。” “陈狱丞,我话还没说完。你就不想知道其中内情。此事若是操作得当,那可是天大的富贵。” 陈观楼笑了,盯着对方,讥讽道:“你看我像是缺富贵的人吗?不瞒你说,昨儿晚上我刚收了一笔富贵。别人非要送,我是盛情难却。” “难道陈狱丞甘愿一辈子蜗居天牢这等污秽之地?就不想……” “不想!你忘了我姓什么了吗?我要是想升官,还需要你来给我大富贵。黄大人,你未免太自以为是。我要是想升官,早八百年就已经升了,说不定官职比你还高。” 黄大人一脸糊涂,不解,完全不能理解,“那为何陈狱丞至今还蜗居天牢?” “天牢这地好啊!天不管地不管,关起门来我最大,还有银子花。正所谓钱多事少离家近。这么好的风水宝地,我自是要长久留在这里。” 黄大人的表情可谓一言难尽,难以理解。仿佛听见了世上最荒谬的言语。 世上竟然还有嫌官职高,不想升官的人。 陈观楼担心眼前这人利欲熏心,于是警告道:“黄大人,你最好管好你的嘴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头清楚。就算你要胡言乱语,也请等离开了天牢之后。 关押在天牢这期间,你胆敢乱说,休怪我不客气。记住,天牢只管犯人,不管审案。别拿忽悠人的那一套跑到我的地盘施展。你胆敢对他人说出一个字,你这辈子就休想走出天牢一步。” “陈狱丞身为朝廷命官,难道就不想为朝廷分忧?” “朝廷关我屁事!休要生事,否则叫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说罢,陈观楼拂袖离去。 第590章 绝不放过到嘴的肥肉 出了甲字号大牢,陈观楼将王班头叫到跟前。 黄大人关押在王班头的辖区。 “那个新来的姓黄的犯官,好生看着,先饿他三天九顿,叫他懂点规矩。” 王班头没问原因,“除了饿他三天九顿,大人还有别的吩咐吗?” “给他来一号套餐。这人一看,就知道是头一回下大牢,还不懂事。需得尽快让姓黄的懂点事,别一天到晚张口胡说八道。咱们这里是天牢,又不是饭馆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记住,我不希望从黄的嘴里听到不该听的事,更不希望下面的狱卒鬼迷心窍搞出事情来。” 王班头经验老道,一听这话,就知道姓黄的水深,里面牵扯甚大,绝不是小小狱卒可以参与其中,当心人头不保。 他领了命令,“大人放心,小的知道该怎么做。必要的时候,要不要……”说着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陈观楼笑了笑,“必要的时候,你来请示我。我告诉你该怎么做。” “小的明白了。” “去吧!看好此人,给他换个牢房,四周不要有其他人。” “大人考虑得周到。” 王班头领了差事,下天牢一一布置。 陈观楼心情不爽,如此烫手山芋,不关在诏狱,偏偏关进天牢。他就不信,姓黄的藏得那么深,上面办案的一点都没看出来。 有种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征兆。 好几天过去,赌坊那边的封条还没揭下来。赌坊跟刑部还在扯头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陈观楼稍微了解了一下,双方私下里勾兑,貌似价钱还没谈拢。六扇门狮子大开口,赌坊那边嫌六扇门吃相太难看,搬出靠山。靠山直接勾兑刑部尚书孙道宁。 孙道宁摆明了要一口气吃成胖子。 多少年啊! 这么多年终于逮到一次机会,能够光明正大收拾这帮赌坊,孙道宁这个心黑的,顶着天大的压力也不肯放过到嘴的肥肉。直接上书弹劾,弹劾那些靠山。 当他得知弹劾名单里面,竟然有郑道冲,陈观楼一脸恍然。 孙道宁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他就说嘛,上回见面,孙道宁罕见的那么好说话,还没提要求,就主动大包大揽,要将案子坐实。 原来对方一早就知道郑道冲跟那帮开赌坊的人有牵扯,当了靠山之一。 孙道宁这家伙阴险得很,表面上不动声色,私下里却将郑道冲调查得清清楚楚,只等时机一到,果断出手。 就是不知这一次,能不能将姓郑的拉下马。就算拉不下来,也要将户部和刑部的官司了结,叫户部吃个哑巴亏。 嘿嘿! 陈观楼乐得看戏。 当然,弹劾名单少不了承恩伯府祝家。 祝家参与赌坊买卖,太正常了。他们连人口买卖都要插一手,何况是赌坊。自古人口跟赌坊就是一对双生兄弟,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祝家撞上来,不脱层皮,肯定脱不了身。 孙道宁这一手,你要说他挟私报复,肯定有失公允。你要说他大公无私,那就是扯淡。 总之,谁都不能否认,孙道宁这一手打得很漂亮,一帮言官御史跟着一起鼓噪起来,纷纷上本弹劾,将微弱的火焰吹得老高老高。 建始帝看着这一幕,又惊又喜又有点头秃。郑道冲是他的人,肯定要保。但是不能做得太过明目张胆。于是乎,显眼包祝家倒了大霉,谁让祝家是勋贵。 建始帝趁机下旨申斥祝伯爷,罚俸一年,降职两级。有官职在身的祝家子侄,多多少少都受到了牵连。 这一晚,陈观楼提着两条鲜活的鱼回家。 卢大头孝敬的,正宗野生鱼。 将鱼交给大旺。 大旺这小子在衙门当了帮闲,手里头有了钱,寻思着改善伙食。 这一寻思,竟然练出了做鱼的手艺,加上陈观楼一番指点,手艺比饭馆子的大厨还要强上两分。 大旺见了鱼,就跟猫儿见了小鱼干似的,激动得很。 “陈哥放心,两条鱼我来处理,保证弄得妥妥当当。今晚就来个一鱼三吃,陈哥有意见吗?” “怎么个三吃?” “清蒸,鱼头,外加红烧。” “行!你看着整。我就等着开饭。” 之后又抓了一把铜钱,让几个小的去打酒买菜,还特意拿出上等的粳米下锅。春香嫂肯定是舍不得用上等粳米煮饭吃。 难得今晚上开大餐,吃糙粮米,真是糟蹋。必须得是粳米。 反正他有钱,吃得起。 春香嫂看到粳米下锅,果然唠叨了几句,说陈观楼不会过日子,大手大脚。过日子还是要精细些,吧啦吧啦说了好大一通。 陈观楼笑着听她唠叨,也不嫌烦。反倒是大旺频频翻白眼,嫌弃得很。结果就是被春香嫂拿着扫帚揍了一顿。 一顿大餐,吃得所有人满嘴流油。 吃饱喝足,喝茶解腻。 春香嫂又要唠叨,陈观楼赶紧将话题扯到侯府。 “大姑娘的婚事定了,说的是国公府的公子爷。” “大姑娘是大房的?” “二房的,你不记得了吗?” 陈观楼有点不好意思,就记着妹妹们的脸,忘了谁是哪一房。妹妹们太多,个个花容月貌,大房二房懒得区分。 “二房的姑娘嫁入国公府,这算是高嫁还是?” “勉强算是门当户对。不过,嫁的不是继承爵位的嫡长子,而是嫡幺儿。” “多少个嫡出儿子?” “国公府人口兴旺,光是嫡出的公子爷,就有三五个。大姑娘嫁给嫡幺儿,是一门好姻缘。虽说没有爵位,但是国公爷肯定不会亏待幺儿。老话都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国公府也不会例外。” “先帝可不爱长子。”陈观楼调侃了一句。 “那是例外。我听老人们说,早年的时候,先帝那会还年轻,最喜欢的就是现在的陛下。只是后来人老了糊涂,被人蛊惑,才会行废太子之举。好在一切都矫正了过来,谢天谢地,没有乱了纲常。” 瞧瞧,侯府区区一个家生子的见识,都胜过了土财主。土财主可说不出纲常二字,更不懂乱了纲常的后果。 第482章 大乾朝的稀奇事 李良程气得心口一阵阵发痛。 于照安赶紧将人扶住,“李相,你可要撑住啊!朝廷不能没有你,天下不能没有你。” “李相千万撑住。” “尔等狂徒闭嘴,休要胡言乱语。陛下即将入殓,尔等速速退去。”于照安拿出右相的派头,厉声呵斥。命令守卫将赵明桥一干人统统赶出去,赶出太极宫,赶出皇宫。 陛下薨逝,三大营继续包围皇宫已经毫无意义。是时候安排三大营退出京城。 之后后续皇位继承人的选拔,于照安眉眼微微一扫,垂眸思索,这篇文章究竟该怎么写。 李良程被安排下去歇息。 宫人上前为老皇帝入殓。 后宫嫔妃们听到敲钟,纷纷赶来,却都被拦在了殿门外。并被告知,等天亮直接去灵堂哭灵,不必在寝殿聚集。 嫔妃们不服。 奈何他们当中,没有谁属于真正说话有份量的人。 老皇帝沉迷修仙,多年不进后宫。就算进后宫,也只是吃吃饭游玩而已,已经许久不近女色。后宫一干事务,向来都是几个嫔妃商量着处理,至今没分出谁大谁小。 最最关键的是,王爷皇子们看似都有机会争夺皇位。这个时候身为皇子们的母妃,若是跳出来,一个不好,就给儿子争夺大位增加障碍。 在后宫多年,没有蠢人,略一思量,嫔妃们就放弃了争吵,决定先听从朝臣的安排,按兵不动。等看清楚局面再出手也不迟。 反正,眼下看起来,机会均等。 一动不如一静! 朝臣们考虑皇位继承人,自不会忽略外戚这一重要因素。 外戚,后宫嫔妃,有时候就是决定胜败的重要因素。 “于相还没歇息吗?” “今晚如何睡得着。千头万绪,需得细细思量。” 于照安看着不请自来的陈观复,“陈世子半夜不睡,又是为何?” “下官来找于相,是为了三大营退兵一事。此事,下官愿意出面。” “自该由你出面。”于照安很痛快,当即批了条文,等天亮后,陈观复就可以拿着批示的公文出宫。 陈观复一顿保证,定将事情办妥。 接着他迟疑一二,“陛下突然薨逝,令人措手不及。皇位空悬,若是不及早确定皇位继承人,恐怕京城难以安定下来。” “哦!听这语气,陈世子莫非已经有了主张?” “主张谈不上,只是有一点浅见。” “说来听听。”于照安也想看看,陈观复能说出什么花来。 陈观复斟酌一二,“这几日,下官一直在思量,两年之内,京城接连震动,背后都涉及到正统二字。正统一破,人心就散了。人心一散,就要生乱。如今陛下薨逝,下官以为,朝廷理应拨乱反正,再立正统。” 于照安有些意外,“这是你父亲平江侯的意思,还是你个人的想法?” 陈观复轻声说道:“我现在代表侯府。” 言下之意,他的意思就是平江侯的意思,也是勋贵们集体意志。 于照安曲指轻轻敲击桌面,“张国公他们,也是如此?” “差不多。大家坚持认为,必须借此机会再立正统,恢复天下信心,让天下都知道朝堂的决心,新朝的决心。” “这……”于照安没有急着表态,“此事我需要时间考虑。” “理当如此。”陈观复说完正事,当即起身告辞。 等人一走,于照安一个自言自语,“真有意思。勋贵当初不肯保忠王,如今回过头来又要替忠王出面。这牌打的,敢情是要故意折腾一番吗?” 朝堂上下内外,有谁能被称之为正统二字? 唯有忠王殿下,昔日太子。 他是当之无愧的正统。 原配嫡后所出,老皇帝唯一的嫡子。自幼接受帝王教育,被众多大儒称赞,夸其品性端方,良善,擅纳谏,学问扎实,体恤下属,了解民间疾苦。恨不得将一切溢美之词都用在他身上。 就是这么一个,被众多大儒教导出来的太子,在没有犯大错的前提下,说废就废。废太子简单,正统被毁才是大事。 这一年来,无数人心心念念着正统二字。眼看老皇帝过世,正统得以恢复,已经有无数人按耐不住,蠢蠢欲动,要搞一波大的。 …… 陈观楼在天牢歇息的时候,突然听到皇宫方向传来的钟声,蹭的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来不及跟手底下的人说一声,直接翻越房顶,朝着皇宫方向飞奔而去。 皇帝薨逝! 皇帝竟然死了! 他躲在皇宫一角,望着彻底醒过来的皇宫,望着灯火通明的太极宫。 皇帝特么的死得也太突然了吧。 难道潘娘子下毒成功了。 观察了一会,看不出具体的问题,他果断回到天牢。 天牢狱卒都被钟声惊醒,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人人面色复杂,不知该喜该悲。 陛下死了! 被朝臣们唾骂多年的老皇帝,就这么突然过世。 “大人,眼下该怎么办?”几个班头凑上来,请示道。 陈观楼斟酌一番,“在三大营正式退出京城之前,一切照旧。陛下过世,很快就是新皇登基。无论谁来当皇帝,首先就是要查祭台爆炸案,必须给天下人一个交代。都准备好了,天牢即将迎来一波大的。” “陛下没立下继承人吧。” “太子都被废了,哪有什么继承人?” “那谁来当皇帝?” “谁当皇帝还说不准,一天两天之内肯定讨论不出来。三大营不知道会不会退出京城。” 狱卒们议论纷纷,开始猜测哪位皇子王爷有机会问鼎皇位,继承大宝。 当肖金问陈观楼谁会当皇帝,陈观楼随口说了一句,“说不定忠王殿下这回能翻盘当皇帝。” “忠王怎么可能,他都已经被废了。” “才被废一年,朝中大把的人支持他。如果今天,忠王已经被废十年八年,我可以肯定皇位跟他没关系。区区一年,无数人还沉浸在他被废的悲痛中,这个时候其实最好争,天时人和都有,就差个地利。那帮东宫属官,外加朝臣,自会替他补上缺的那一环。” “还能这么玩吗?没听说废太子还能翻身的。” “哈哈,各朝有各朝的稀奇事。大乾朝创造几个稀奇事,不出奇吧。” 第483章 一百八十个心眼 老皇帝死了,大晚上大家都没心思睡觉。 穆医官披着袄子,来到公事房喝茶。 “你之前不好看忠王殿下,如今又说忠王殿下能夺得大位,你这前前后后的变化也太快了。” 陈观楼给穆医官倒了一杯热茶,然后才说道:“此一时彼一时。我之前之所以不看好忠王,还不是因为陛下还活着。只要陛下在位一天,忠王就别想翻身。他翻身,就等于是打陛下的脸。 陛下那么要脸的一个人,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吗?说不定一狠心,直接将祭台爆炸案安插在忠王的头上,彻底绝了忠王翻身的机会。谁能想到,昏迷得好好的,陛下突然就过世。陛下人不在了,局面瞬间发生逆转。过去不可能的事,转眼就变得有可能,而且机会是大大的。” 穆医官哼了一声,“陛下那种情况,本来就很容易出事。太医没能在第一时间唤醒陛下,之后唤醒的几率就越低,死亡的可能性越高。陛下昏迷那么多天却没死,已经是太医们使出浑身解数的结果。即便是换做是我,也不可能做得更好。” “这么说,你的医术跟那帮太医不相上下,甚至还要比他们好上一点。”陈观楼抓住了关键。 穆医官连连摆手否认,“我可没这么说,你别陷害我。我只是想告诉你,陛下薨逝,并不突然,而是一件注定会发生的事情。不是今晚,也会是明晚,后晚……” 陈观楼点点头,认可穆医官的说法。后世医疗,能让植物人活多年,都是靠仪器维持。没有现代科技的发展,没有现代医疗技术的发展,植物人想要一年接一年的活,全都是妄想。 “你不喜忠王?”穆医官突然问道。 “谁说的,我可喜欢忠王殿下。你可别栽赃我。”陈观楼矢口否认。 他就见过忠王殿下一面,那会还是太子殿下,送庄太傅下大牢。谈不上喜不喜欢,都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倒是从小寡妇柳氏的嘴里,知道了一点忠王的真面目。 不出预料,那个圈子的人,都有两张面孔,一张对内,一张对外。朝臣们只需要对外的那张脸。 忠王做得很好,几十年来,对外的那张脸一直保持如一,谦逊博学纳谏有底线有良心。朝臣们满意啊,这就是一个标准明君形象。 至于对内那张脸,究竟有多残暴多丑陋,朝臣们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谁没点小癖好,谁没点脾气。不必苛责! “你似乎不乐意看见忠王夺得大位?”穆医官看穿了陈观楼的想法。 陈观楼自嘲一笑,“我的喜好重要吗?如果我告诉你,那帮王爷皇子我一个都不喜欢,他们谁做皇帝我都不乐意,又当如何?” “难怪当初大明王会鼓动你造反。你头生反骨,还不肯遮掩。” “大明王早就死得透透的,你就别提他了,晦气!” “大明王死得干脆,也算是幸事。”穆医官感慨了一句,“没有被凌迟处死,就是他这辈子修来的最大福气。爆炸来得太及时了。” “不是爆炸来得及时,而是凌迟开始,第一刀下去,就是爆炸行动的信号。第二刀,点火。第三刀,轰,爆炸!否则,祭台怎么可能那么准确又及时的爆炸。一切都是计算好的。” “如今陛下死了,朝廷理应要调查爆炸案。你心里头要有个准备。” “我准备什么。我清清白白,照着规矩当差。无论谁被关进来,全都一视同仁。天牢牢房,不分党派不分立场。” 陈观楼冷哼一声,一杯茶水灌进肚子里,心里头有一股火在燃烧。 老皇帝可算是死了。 大乾的天,终于要变了!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皇宫表面看,所有人都围绕着老皇帝的后事奔波。实则,暗流涌动,较量早已经开始,只是还停留在桌面下。 几位大臣已经关起门来,聊了一轮,关于皇位继承。先将没资格的人统统排除,比如未成年,比如身份低微婢生子,母族不显的普通皇子。这些人,从一开始就没资格争皇位。 除非在场有人想当权臣,故意挑选弱小皇子继承皇位,方便大权独揽。 然而,眼下的朝堂,显然是互相制衡。即便是百官之首的李良程,也做不到一家独大。 而且,勋贵这边,陈观复带头,隐约公开支持忠王复辟,直接继承皇位。 将没资格继承皇位的统统剔除,剩下的就几个已经封王的皇子,不仅有资格而且有实力,各自身边都有一群拥趸。局面显得僵持。 陈观复只是私下里同于照安聊了聊,公开表态的时候他没吭声。他玩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先要摸清楚大家的立场,才好对症下药。 于照安甚至怀疑,陈观复支持忠王,只是对方放出来的诱饵,钓他。恐怕不是真心要支持忠王。 “忠王去年被废,就意味着失去了继承皇位的资格。你们现在提起忠王,合适吗?若是陛下在这里,怕不是当场就要爆发。” 于照安偷偷给了暗示,当即就有人打助攻,先声夺人,从法理上否定忠王的继承权,以此试探大家的态度。 “陛下没了!” “陛下年老昏聩,当初废太子就是一招错棋,我们不过拨乱反正。” “拨乱反正,也没有让废太子继承皇位的规矩。如此做,恐引起天下非议。是在否定陛下的一切。陛下好歹在位五十年,难道都要否认?” “莫要胡搅蛮缠。陛下当初废太子,大家都是反对的。眼下不过是将这件事纠正过来,给忠王殿下一个参与竞争的资格。难道忠王连竞争都没资格?你们别太过分。” “忠王被废都有资格竞争,其他年幼的皇子是不是也该有资格参与进来?要我说,一开始立下规矩,就该一视同仁。不能因为忠王遭遇凄惨,大家都同情他,就要为他破例。” “忠王如果都没资格竞争皇位,其他皇子谁有资格?” 于照安默默观察,一半多的人都在支持忠王,反对者寥寥几人。忠王得人心,胜了一筹。 第484章 第一个先劈死他 皇帝死了,皇位继承人却没有定下来。 国朝三百年,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如果,继承人是唯一的,一切问题迎刃而解。麻溜的,直接登基称帝吧,一切回到正轨。 偏偏,老皇帝太能生,剔除了一帮不合格的皇子,还有一群皇子在竞争。 谁都能当皇帝,谁都有能耐做皇帝。 问题来了,谁来当这个皇帝? 忠王? 忠王都被废了,凭啥他来。 晋王? 忠王难道死了吗?既然没死,晋王凭啥? 燕王? 晋王都不行,燕王凭啥? 反对一个人,鸡蛋里挑骨头,总能挑出毛病。从出身,从才学,从品性,从声誉,从能力…… 说到底,这玩意不是一加一等于二,它不能量化,不能标准化。千人千面。他说礼贤下士是明君风范,你说礼贤下士是缺乏决断。他说刚愎自用是缺点,是国朝不幸。你说刚愎自用代表了帝王做事有决断力,不易受人左右,有坚定的意志力。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没有标准,不能量化,看似人人都有资格参与竞争,然而谁胜谁负全凭背后势力说话,而非个人实力。 这就很操蛋了。 李良程没急着表态,于照安也没急着表态。 这只是第一次碰头会,先通个气。具体定谁为继承人,后面还有得拉扯,绝非一次碰头会就能决定的。 但是,私底下,于照安质问陈观复,为何碰头会的时候不表态。 “你不是说要恢复正统吗?你还说你代表了侯府。敢问陈世子,你到底在玩什么?” “我现在表态能抵定乾坤吗?不能!反而早早暴露了忠王的底牌。不如等到最后投票的时候,我再表态也不迟。” “你凭什么认定最后要靠投票选继承人?” “这是明摆着的。意见不统一,各位皇子在朝中都有支持者,李相又不能一言而决。怎么办?唯有公开投票,拼运气拼人气。否则,任何举措都会饱受质疑。李相是个爱惜羽毛的人,他不可能在这么重大的事情上落人口实,留下把柄。换做于相你,你肯定也会选择投票决定。” 于照安无法反驳。 是的。 换做是他,到最后无可奈何之下,肯定也会用不记名投票来决定皇位继承人。无论选谁,他都不用承担责任,还能落下好名声。无论是谁当皇帝,反正头几年,他依旧会稳稳的坐在宰辅的位置上。多方来看,这是最优解。 于照安咬牙问道:“你当真会投忠王?” “百分百会投忠王。莫非于相支持晋王殿下?说的也是,你们是师兄弟……” “是不是师兄弟不重要,是不是出自稷下学宫更不重要。” “哦……”陈观复了然一笑,“的确不太重要。我听到一些议论,说是陛下受伤后之所以昏迷不醒,以至于最后薨逝,皆因为稷下学宫献药所致。若非稷下学宫献上的丹药,毁坏了陛下的身体,陛下不至于……” “一派胡言!陛下薨逝,分明是反贼所为。接下来我会督促有司衙门,严查祭台爆炸案。无论牵连到谁,绝不放过。”于照安气急败坏。究竟是何人,包藏祸心,竟然要将稷下学宫拉入这摊浑水,好恶毒的手段。 “我理解于相急于替稷下学宫撇清责任的想法。但是……这个说法已经深得一部分朝廷官员的支持。等这边告一段落,定会有人牵头狠狠调查稷下学宫,查一查那些丹药。我说这些的想法是,于相可以选择暂时同稷下学宫切割,没必要非得绑在一条船上。” “陈观复,你果然包藏祸心。你不仅污蔑稷下学宫,你还想往本官身上泼脏水,坏了本官的名声。” 陈观复低头一笑,随意摇摇头否认道:“于相随便怎么想,我只是想说,暴风雨快来了。祭台爆炸案,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 “此话何意?你怀疑本官?放肆!”于照安气急败坏。 “如果晋王继承了皇位,怀疑于相,难道不应该?”陈观复反问道。 “说来说去,还是替忠王张目。陈观复,本官真是看错了你,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忠臣,一心一意替忠王殿下打算。” 陈观复是忠臣吗? 忠臣能走私违禁武器?能走私朝廷犯人? 他根本就是想浑水摸鱼,将这摊浑水搅得越发的浑浊。赵明桥如果是搅屎棍,那他就是站在岸边往茅坑里丢鞭炮炸屎的小孩,要弄得所有人一身腥。只有大家都臭了,才能混淆视线。 两人不欢而散。貌似‘结盟’破裂。 忠王这会在做什么? 他在带头哭灵,哭得伤心欲绝,痛不欲生。完美扮演了一个大孝子。朝臣们任谁见了,没人能指责忠王做得不够好。相反,他做得相当好,礼仪没有丝毫出错,令礼部上下所有官员大感满意,对忠王的好感迅速攀升。 其他皇子王爷不甘落后,扮演孝子,又不是没有演过。哭灵,简单,生姜水往眼睛上一抹,保管你哭红了双眼。 这一出孝子唱戏,真真是感天动地。 老皇帝这辈子值了! 赵明桥这人,不甘寂寞。哭灵结束,他就开始行动了。 他不纠缠皇位继承一事,他心知肚明,以他的地位,他根本左右不了结局。无非就是当一个搅屎棍,被人利用。 他在宫里这些天,已经出够了风头,声名显达,人人皆知。最重要的是,他没掉脑袋。已经算是超额完成任务。 接下来,他将目光转移到祭台爆炸案,要替死去的老皇帝讨回一个公道。 李良程:…… 他看着信誓旦旦要替老皇帝讨回公道的赵明桥,脑子里只回荡着两个字:无耻!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辈,令人瞠目。 之前还在口口声声喊口号,要求退位,要求废帝,一副要将老皇帝钉死在耻辱柱上,赶尽杀绝的态度。 一转眼,又开始惺惺作态要调查祭台爆炸案,说什么替老皇帝讨回公道,查出爆炸案元凶,祭奠老皇帝在天之灵。 老皇帝如果真的有灵,第一个先劈死赵明桥。 第486章 我七你三 新皇还没选出来,江图这厮就开启了牢狱生活,被投进了天牢。 这是李良程特意交代的。 必须将江图关进讲规矩天牢,绝不能把人投进诏狱。 他担心江图如果进了诏狱,恐怕新皇还没登基,人就死了,家也被抄了,财货全都下落不明。 这事锦衣卫绝对干得出来。 国朝三百年,锦衣卫的恶臭名声绝不是被人抹黑,九成九都是他们自己干出来的恶事。 老皇帝过世,皇位空悬。 你以为锦衣卫没了主子,会像无头苍蝇似的惶恐不安。 大错特错。 新旧交替,别的衙门照常办公,锦衣卫却可以趁此机会大肆钻空子,还没人管。正经的说,唯有皇帝能指挥锦衣卫。 言下之意,就算是政事堂出面,锦衣卫也可以不给面子。当然,在官场上混,大家不会将关系处得跟仇敌似的。政事堂的面子锦衣卫还是要给的。 但是,一旦让锦衣卫找到机会钻空子,那不得了。等到有人管的时候,生米都煮成熟饭,徒呼奈何。 为避免江图死在牢里,所以李良程特意打了招呼,将人关进天牢。让天牢好生看着,莫要动刑。一切等新皇登基后再说! 压力一下子就来到了天牢,准确的说来到了陈观楼身上。 江图被关进大牢这一天,他是被一群官场狂徒押送来的,帽子被扯掉,头发散落,衣衫被撕破,脚上的鞋子还少了一只。 陈观楼见状,哪里敢迟疑,赶紧让狱卒上前把犯人江图接收,手续都没走完,人已经被关进大牢。 他就怕这群官场狂徒冲动起来,把人给打死了。 上面三番两次的提醒他,必须照看好江图。 江图是奸臣,此事不假。可他更是爆炸案的关键人物,爆炸案能不能查清楚,还得落到江图身上。人要是在天牢出了事,就是陈观楼的责任。 陈观楼:…… 能不能别把这么敏感又关键的人物关押到天牢。隔壁诏狱最近空得很,专门腾出牢房用来关押爆炸案相关犯人。 上面一口否决。 “李相说了,天牢狱卒讲规矩,不会随便乱来。天牢的名声都传到了李相耳中,陈观楼,你可要把握住机会啊!” 这话是孙道宁说的。 孙道宁这厮最近没少跳动,上蹿下跳的,格外起劲。 江图落狱,他表现得特别积极。抽空从宫里出来一趟,跑天牢视察了一下甲字号大牢,看了看甲字号大牢的环境,‘慰问’了一下里面关押的犯人。然后抓住陈观楼,一通大道理灌输。 陈观楼突然就问了一句,“大人要升官了吗?刑部尚书是不是要换人了?” “胡说八道!这种话岂能随便说。你干好你自己的差事,看好江图,莫要让这厮出任何问题。” “大人还不了解我,大明王我都拿下来了,一直坚持到祭天大典。区区一个江图,绝对手到擒来。” “你可别大意。大明王只是一个反贼,能牵连的也都是一群泥腿子。江图可不同,江图在官场上厮混了十几年,又是陛下身边的宠臣,这里面牵连了究竟多少人,多少事,本官都不敢深想。如果说想弄死大明王的人是十个,那么想弄死江图的人起码是一百个。小陈,你的压力很大啊。” 陈观楼赶紧顺杆爬,“大人,我们天牢苦啊!干着最累最苦的活,背负着全天下的误解和骂名,拿着朝廷最低俸禄,狗都不待见。请大人发发善心,免了抽成吧。” “胡说!”孙道宁眼睛一瞪,恨不得吃了陈观楼。简直是荒唐,竟然敢提免抽成,成何体统。免了抽成,大人们的喝茶费,取暖费,加班费,差旅费,降暑费……怎么办?找谁要? 陈观楼立马退缩,“那那那,能不能恢复到四年前的抽成比例?现在的抽成比例,我等狱卒那真是操着宰辅的心,挣着卖大白菜的钱。太少了。大人,多给点吧。” 孙道宁也跟着叫苦,“这事情我一个人说了不算。你也是吃公家饭的人,理应清楚,比例上去了,再想降下来那是千难万难。哎,国事艰难啊,户部年年闹饥荒,尔等也要体谅刑部的不易。刑部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大家都要吃饭,要养家,那么点钱大家一分,落到手里头能有多少。说不定本官拿到手的钱还没你小子多。” “那不能!绝不可能!”陈观楼矢口否认,大声叫屈,“大人,我的账目每一笔都有据可查,绝无私账烂账坏账,绝无中饱私囊。我每个月挣的钱,那也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眼看着饭都吃不起了,大人开个恩,好歹给条活路。从手指缝漏一点,就足够我等狱卒开心。” “哎,大家都不容易。” 堂堂刑部侍郎,拉扯话题的本事,那叫一个绝。叫苦,谁都有苦处。叫穷,人人都穷。 反正就是极限拉扯。 任凭陈观楼说破了嘴,孙道宁的嘴巴也没有松开一条缝,反过来还想让天牢努力努力,多给上面交份子钱,就差摊派了。 吓得陈观楼赶紧打住这个话题。 尼玛,这帮官场老手,估计是从户部那边学来的经验,要钱的时候那叫一个奇招辈出。不想给钱的时候,那表情那姿态那叫一个动人。 陈观楼恨得砍死这帮上官,就知道惦记钱。 他干脆问道,“江图关进天牢,敢问大人,我等狱卒能做到什么程度?” 孙道宁眉眼微微一动,反问道:“你想做到什么程度?” 陈观楼伸出手,大拇指跟食指捻了捻,做出一个数票子的动作。 孙道宁呵呵一笑,“可!但要注意分寸,更要注意方式方法,数目上面要有考究。以及,本官要抽七成,不入账。” “大人要抽七成,会不会……” 陈观楼想要大骂对方贪得无厌,一个人就抽七成,怎么不去抢。 “那就八成!”孙道宁端起茶杯,一副云淡风轻的态度。 陈观楼:…… 他张了张嘴,怕继续聊下去,就变成了九成,十成,最后白忙活。 “行吧,七成就七成,不入账。如何把钱交给大人?” “本官自会派人来取。若是有品相好的字画古玩,记得送到本官府上。” 第487章 如何从钱袋子里往外掏钱 送走了黑心肠子的孙道宁。 陈观楼叫来肖金,询问,“人收监了吗。” “回禀大人,已经收监,手续也办好了。请大人过目。” 陈观楼拿起公文瞧了眼,一边叮嘱道:“提醒下面的兔崽子,那可是朝中大名鼎鼎的江大人,招子都给我放亮点,都客气些。” “大人,江图可是朝中大大有名的奸贼。” “他是不是奸贼,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他身系祭台爆炸案的真相,等新皇登基,第一个就要审他。你敢让他顶着一张受过刑的脸去面圣?”陈观楼厉声呵斥。 他的原则向来是,天牢不预设立场。不管谁来,都是犯人,都得照着规矩做事。实在是有困难,酌情处理。 管他奸贼还是正义之士,天牢只负责看守犯人。还真当自己是执法者啊!问问隔壁的锦衣卫答应吗,六扇门答应吗? “他还能面圣?”肖金很是吃惊。 陈观楼轻笑一声,“这就是你没见识了。江图在朝中混了多少年,专职替老皇帝揽财揽了多少年?每笔钱经手的时候,他就算只是揩揩油,你说能攒下多少财富。换做你来当皇帝,又正是用钱的时候,你能不惦记江大人的钱袋子?” “小的可当不了皇帝。” “我是打个比方,没让你当皇帝。你当还不如我来当,好歹我私心没那么重,物欲差不多就行了。总而言之,好生关照江大人,不能让他伤着了饿着了,除非我亲自下令。你给我记住了,他是未来新皇的钱袋子,懂了吗?” 肖金点点头,又摇摇头,似懂非懂。他无法理解江图怎么就成了新皇的钱袋子。皇帝老儿还能缺钱,开什么玩笑。 而且江图可是大大的奸贼,新皇用他,就不怕背负骂名? 陈观楼拍拍他的肩膀,“你要是真不懂,就去问钱富贵,他肯定懂。总之啊,新皇继位,钱就跟流水似的花出去,任谁都要心疼啊。” “为啥啊!”肖金追问。 陈观楼瞪了他一眼,“换做是你继承了你老子娘的家业,你是不是要打赏一番,笼络住家中的老仆,封赏身边忠心耿耿的下属。还得摆上几桌,宴请亲朋好友,昭告天下,肖家从今由你做主。” “那是应该的。” “新皇继位,这一套流程是不是得扩大个百倍,封赏的人数那是百倍于普通人,钱是不是也得百倍的花?你算算,得用多少钱。还有前线正在打仗的将士,新皇登基后,是不是也得给点表示,鼓励鼓励?有什么比钱更实在的。” “大人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那么你现在明白江图为什么会是新皇的钱袋子了吧。” “小的懂了!大人放心,我一定好生照看江大人,不让他吃半点苦。” “吃不吃苦,我说了算。我让他吃,他不吃也要吃。记住了吗?” “记住了。” 陈观楼琢磨了一会,才亲自下大牢,去看望大名鼎鼎的江图江大人。 早就耳闻此人,直到现在,他才看见真人。 “江大人,幸会!之前承蒙江大人关照。” 江图这会正沮丧着,思索着自己的出路。他慌吗? 他慌得要死! 老皇帝一死,他就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 他怕死!比谁都怕! 这段时间,他一直老老实实,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就怕引人关注。 万万没想到,赵明桥会将矛头对准他。更没想到,李良程竟然下令将他关进天牢。 之前,他一直试图同邱德福联系,双方都是老皇帝的走狗,两人联手说不定会有一线生机。却不料,邱德福根本不鸟他,完全没有要合作的想法。 江图心头恨啊! 这会正烦躁着,有人跑来打招呼,他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不过,他还是朝陈观楼看了眼,咦,有点面熟。 他突然想起来,“你姓陈,平江侯府那个陈,对吗?你叫陈什么来着?” “没想到大人竟然听说过我,我叫陈观楼。”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你叫陈观楼,你很厉害。我的人都打不过你,派出去的人都被你杀了。你竟然还在天牢当差,侯府竟然舍得放任你不管?” 江图很是意外,想不明白侯府的操作。换做是他,手底下有这个这么能打的人,肯定要提拔到身边,好生栽培。 “大人当初糊涂啊!”陈观楼笑话道。 江图脸色一沉,冷哼一声,“现在你得意了,本官成了你的阶下囚,你想看笑话就看吧。我知道你们天牢的规矩,我已经让狱卒拿着我的条子,去府上取钱。六百两太少,直接给一千两,如何?” “大人豪爽!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江大人,出手就是大方。大人,你的处境难啊!” 陈观楼语气一叹,显得特别为难。 江图蹙眉,“陈观楼你可别公报私仇啊!你要钱,我给你钱就是了。咱们公是公私是私。” “大人以为我是在威胁你?” 江图冷哼一声,一切不言自明。 “大人对自己的处境,心里就没一点数?” 江图皱眉,很是不耐烦。 陈观楼继续说道:“大人可知,刑部那边,孙侍郎亲自来到天牢叮嘱我,叫我一定要当心大人的安危。当初大明王被关押在天牢的时候,孙侍郎都没这么担心过。大人,你是真不知外面有多少人盼着你死吗?” “你什么意思?”江图立时慌了。难道他关进天牢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陈观楼摇摇头,显得很痛心也很遗憾,“大人糊涂啊!你以为,只有恨你的人才盼着你死吗?殊不知,更想你死的人,恰恰是自己人。大人的案子,背后牵连了多少人多少见不得光的事,大人应该比谁都清楚。这世上,唯有死人能保守秘密啊!大人,你说是不是?” 江图的脸色唰的一下就变白了。 “这些话谁让你说的?”他猛地冲到牢门前,英俊的脸变得扭曲狰狞,双眼充满了愤怒的火焰,似乎是要烧死所有胆敢谋算他的人。 “没有人。” “是不是孙道宁?还是陈观复?他们想干什么,想从本官这里得到什么?说啊!” 第488章 不屑提钱,嫌脏 “我都说了,没有人指使。大人莫要犯疑心病。”陈观楼特别真诚的澄清。 “你以为本官会信你。你身为陈家人,自然是替陈家人做事。说吧,陈观复如何交代你,他想让本官做什么?”江图一口咬定,这一切都是陈观复设计的。陈观楼就是个传声筒。 陈观楼:…… 小人物不被重视,缺少话语权,很正常。 他不在意。 他笑了笑,“大人,我觉着你搞错了一件事。当初大明王关押在天牢,在没有外力帮助的情况下,甲字号大牢靠着自己的力量保住了大明王,一直坚持到祭天大典。最终死在爆炸中。 大人,你现在所有的恐惧,皆来自于有人要害你。如何害你,无非就是取你性命。可是你别忘了,这里是天牢,是甲字号大牢,是我的地盘。谁要取你的性命,得先问问我答不答应,你说是不是。” 江图顿时眯起双眼,有些疑惑的盯着他看,“你不是替你陈观复传话?” “嗯,自从祭天大典,我就没见过陈观复,也没回过家。从何而来的传话?再说,陈观复他有必要传话吗?尽管去年两家闹了点矛盾,死了一些人,究其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你放心,侯府不会算在你头上。” 陈观楼一番安慰的话,并没有安慰到江图。 漂亮话谁不会说,他岂能被区区几句漂亮话给蒙蔽。 他不相信世上有如此大度的人。由己度人,他就不是大度的人。换做是他,仇人落难,肯定要落井下石,往死里弄。 “陈观复能不计较?本官让他失了那么大的面子,连压箱底的一点东西都拿了出来,他能不恨。陈观楼,你不妨直说,你到底想要什么,陈观复又想如何折辱本官?” “哎,大人对陈家成见太深了。算了,我不和你闲扯这些。我就一个意思,我在这里当狱吏,我能保你平安,不让你丧命在天牢。前提是,你得值得我保命。” 陈观楼干脆将话挑明。 否则,对方一个劲的乱猜,一会陈观复,一会孙道宁……总疑心他是在传话,话中有话。 他的确是话中有话,可他的意思只是要钱啊。 江大人,能不能别往深处想,别开脑洞,别脑补。 那么单纯的金钱关系,一脑补,就变成了波云诡谲的朝堂阴谋斗争。 他区区一个狱吏,他犯得着去参与这么高深的斗争吗?挣钱吃饭不香吗? “如何能值得你保命?”江图反问了一句。 陈观楼大感疑惑。 不对啊! 世人都说江图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最擅长揣摩他人心思。往往老皇帝话还没出口,他已经知晓其意。 这会怎么就变笨了,怎么就不能理解他的言下之意。 他轻咳一声,自从当了狱吏,他说话也习惯了含蓄。当官的都是举一反三的能手,往往他一个暗示,对方就知道了意思。他已经许久没提过钱这字,有点嫌脏。真是矫情!但又习惯了并喜欢上了这种矫情。 偏偏到了江图这里,这王八蛋,玩儿是吧。非得逼着他将话讲明,一点官场规矩都不懂。 “江大人你觉着你有什么,值得我来保命?” “我?”江图这会脑子一团乱麻。换作平日,他早就明白了陈观楼的意思。但是,这会他不可避免的多思多想。区区钱财,能让陈家顶尖高手保护自己? 肯定不能! 他分明是将自己代入了陈观楼的身份。认定对方看重的不是钱财,肯定是别的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陈狱吏可否明说?” 陈观楼:…… 第一次遇到像棒槌的官员。 他叹了一声,不得不比划了一个钱财的手势。 江图见状,一脸不敢置信,“就这?” 区区钱财? 陈观楼脸色一垮,很不高兴的说道:“江大人当我们天牢是什么地方?不是这,难道能是别的?别的我能稀罕吗?” “你不稀罕?”江图再次被刷新了认知,“你可是陈家人。” “陈家是陈家,我是我。江大人要是舍不得,尽管说一声。从今以后,你的死活我们不负责。” “不不不,我绝非此意,陈狱吏误会了。只是,这事的确有点难以置信,尤其是眼下这个局面。去年,本官才和陈观复打了交道,双方闹得很不愉快。而今落到你的手中,区区钱财而已,陈狱吏想要多少开个口就行,我给个条子,你去我府上找管家。陈狱吏当真没有其他要求?不想打听事情,也不要什么信物之类的?” 江图还是不放心。 准确的说,他是不相信。 事情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区区几个钱就能保命,天下竟然能有这等好事? 对方可是陈家人诶。难道不用替陈家出头,不用替侯府做事吗? 如果对方没骗自己的话,那么他隐约有点理解侯府为何会放任陈观楼继续在天牢当差。 此人根本就是个我行我素,不服管教的主。想要使唤,以势压人绝对是下下策。 想明白了此中关节,江图转眼就高兴起来,恨不得拉着陈观楼的双手称兄道弟,大家结个契兄弟啊! 陈观楼:…… 在天牢久了,总能认识到人类的参差。 “你当真不会为了陈观复害我?” “不会!”陈观楼再三保证。除非陈观复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你当真没有为侯府做事?” “我一日是天牢人,终身都是天牢人,只为朝廷做事。”陈观楼大义凛然。具体为谁做事,看谁出的价码高。侯府要是肯出钱,杀一个江图,手到擒来。 不过,想来侯府不屑于杀人,毫无意义,还惹来一身腥。还不如放任朝中的御史言官来收拾江图。 “真的没人吩咐你暗中害我?” “目前还没有。要是江大人给的钱多过外面的人,我们肯定优先保护你,一直到不需要我们保护为止。” “我给钱,我肯定给钱。我这条命很值钱的。陈狱吏,从今以后,我的安危全靠你了。你可要看好甲字号大牢,不能让人钻了空子。我告诉你,这回,我未必会死。别管新皇旧皇,都需要人揽财。而我,揽财是专业的。” 第489章 那画面太美,必须多看几眼 “朝中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揽财。”陈观楼很不客气的打破江图的美梦。 江图却不以为意,且十分自得地说道,“只有我愿意给陛下当狗。” 陈观楼:…… “愿意给陛下当狗的人多了去,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可是既能当狗,又能揽财的人,又有几个。”江图洋洋得意,颇为自得。 陈观楼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 钱这东西大家都爱,但并非每个人都懂如何揽财如何理财。就好像后世,频频看见谁谁被骗了几十万,谁谁被骗了几百万,大学教授都能被初中学历的骗子骗上千万。银行柜员努力阻止,都无法阻止某些人非要往坑里跳。 你说这些人的脑子他能守财呢,揽财呢,还是理财? 关键还在于,一个有能力理财揽财的人,想要给皇帝当狗,也得有门路啊!就比如那些商行掌柜,个个都懂理财,都懂如何做买卖。可他们缺少给陛下当狗的门路,缺少背锅的实力和勇气,一个操作不当,就被咔嚓了。 江图是少有的既能揽财,又能背锅,还抗揍的人。且有一套行之有效的保命手段。否则他也活不到今天。 但凡他能力欠缺了一点点,老皇帝都不可能保他。纵然保他,也有可能因为某个意外被人弄死。 说到底,老皇帝用他,跟他的个人能力是分不开的。 陈观楼饶有兴致地问道,“江大人这么有自信,莫非得到了内幕消息?你知道谁能继承皇位,提前打好了关系?” 江图神秘一笑,“宫里头的事情你少打听。你只需要知道,本官未必会死。” 在他面前装逼,陈观楼嗤笑一声。 他轻声说道:“祭台爆炸案,直接害死了陛下。这个罪名可大了,弑君,江大人你确定你能活下来?无论哪个皇子做了皇帝,都得替先帝报仇雪恨,否则不配为人子,更不配为君。” “陛下的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陛下的走狗,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希望陛下健康长寿,长命百岁。祭台爆炸案,分明就是有人陷害。” “可是,祭台是由你督造,无论如何你都要负全责。就算有人算计你,钻了空子,也是因为你管理不善,才会被人钻空子。你要是管理得当,别说炸药,连苍蝇都飞不进去。无论你怎么喊冤,叫屈,你的罪名都定死了。若是饶了你,天下人都不答应。江大人,你也算是求仁得仁。” 陈观楼一脸嬉笑看笑话。 老皇帝昏迷到死,期间没有人对付江图,估计跟他一样,都是等着看笑话。看看昔日不可一世的江图,如何变成丧家之犬。那画面太美,必须多看几眼。往后余生,怕是很难再看到这么热闹的戏码。 “不可能!”江图色厉内荏,他的确有点慌,但他不能在小小狱吏面前失了面子,“祭爆炸案,我最多承担一个督造不利的罪名,大不了流放。真正的元凶,是安放炸药的人,是想置陛下于死地的人。李良程不去查真正的凶手,独独将我关押起来,他分明就是挟私报复。” 江图怕极了,也是恨极了。 他年纪不算大,在官场绝对属于青年官员行列。不出意外还能活个几十年。关键是,他才享受了几年好日子,贪来的钱财拱手让人,还要丢掉性命,怎么想都不甘心。 “大人跟我说这些没有用,我只知道凡是进了天牢的奸臣,基本上没有人能翻案。最好的结果就是流放,好歹还留下一条命。至于你,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 陈观楼说的是实话。 江图名声在外,他如果被流放,恐怕走不到流放地就得死在半道上。最大的可能,刚出京城就被咔嚓了。 “真的没办法?”江图显然想要搏一搏。 陈观楼缓缓摇头,“你是大目标,盼着你死的人,如同过江之鲫。” 江图咬牙切齿,“总有办法,你容本官好生想想。” 陈观楼点点头,拿着条子离开了天牢。 江大人出手就是大方,整整一万两。他让钱富贵拿着条子去江府敲门要钱。 要钱的过程还是蛮顺利的。 江府的管家是个懂事的人,知道自家主子的性命如今就捏在天牢手中,没敢拿乔,很痛快的拿了钱,一再拜托好生照顾他们家老爷。又说,若是能花钱买命,江府上下都是千肯万肯。 显然,江家人都清楚,大厦将倾。天已经塌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等新皇登基。别的不敢妄想,只求活命。 能保住江图的性命,就能保住江家人的性命。 江图若死,江家满门都得死。没有江图死,江家满门活命这种可能。江家唯一的保护神只有江图,唯有江图,不会有第二个人。这已经是江家上下的共识。 凡是有人上门声称能保一家老小的性命,唯独要牺牲江图,牺牲钱财,绝不可信。江家是个什么玩意,有没有值得别人费力保命的价值,江家人比任何人都清楚。难得的自知之明。 这或许就是身为奸臣家属的自觉性。只要放弃幻想,一个个都会变得特别冷静,明道理懂是非。不敢抱有一丝一毫的希望。 自己是个什么玩意,自己心里得有数。 别的人家出了事,抱有希望,那是因为他们的确能找到援手之人。或是因为同窗,或是同年,或是同乡,或是志同道合的同僚,或是师长…… 江图有个啥? 屁都没有。 他就是一个不学无术之徒,啥“同”都没有,更不会有师长。老乡都是穷亲戚,要么就是他身边的走狗。 这身份,没了老皇帝,死路一条。 就这,江图还幻想着能活。 陈观楼心想,只能说江图是个乐观主义者。 乐观主义者好啊,不会寻死觅活,不会抑郁纠结。他不用担心大牢发生命案,可喜可贺。 钱富贵拿了钱,按照吩咐,先提取七成出来放在一边,等待孙道宁派人来取。剩下的钱要如何分配,他不敢做主,只能请示陈观楼。 第490章 小金库 对于钱的分配,陈观楼一向都很干脆,不玩你猜我猜那一套。 他对钱富贵吩咐道:“给我留一千,剩下的给大家分了。照顾江图这厮不是件容易事,大家这段时间挺难的,就当是给大家的补偿。记得留五百两给雷狱丞,他好歹担着狱丞的身份,不能因为他不来就忘了他。” 钱富贵面色犹豫,“大人只拿这么一点,小的认为不合适。江图这一单,没有大人,绝不可能拿到这么多钱。孙侍郎也不可能开这个口子,任由我们敲诈江图。小的以为,大人至少要拿两千才合理。” 好一个狗腿子! 那诚挚的小表情,有前途! 陈观楼笑了起来,拍拍钱富贵厚实的肩膀,表示了赞许,“你的心意我收下了。这一回就按照我的方案来做。这样吧,你抽点钱出来,看看外面有没有合适的买卖,把钱投进去。 要是赚了,以后赚的钱就当是咱们的小金库,谁家遇到困难,就从小金库里面走账,多少也能解决点事情。 将来干不动了,养老什么的,每个人每个月都从小金库里面领钱。这事具体怎么操作,你拿个章程出来。咱们狱卒辛苦一辈子,到最后什么都没落下,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必须得长远考虑。 这事别人都不行,只有你能做。若是人手不够,你就从狱卒里面挑选几个机灵的小子跟着你学做账,确保后继有人。不仅要继承你的手艺,还要继承我们狱卒互帮互助的传统,确保小金库是为大家谋福利,而不是沦为某个人的私产。” 如此重要的使命,如此信任,钱富贵顿时就觉着自己的背脊挺直了,肩膀上的担子加重了。油然生出一种使命感。 “大人真的,真的要为大家的养老设立小金库?”钱富贵语气激动的问道。 陈观楼郑重说道:“这能有假?这钱反正不入账,那就设立小金库,找个稳定能生钱的买卖投进去。不求多赚钱,每年能有盈余就行。 盈余的钱,多少比例继续投生意,多少比例抽出来做备用,帮助有困难的狱卒。这些你都拿出个章程来。 还有,如何帮人,什么样的情况才值得帮,也得有个章程。比如因为赌博造成家庭困难,这个该不该帮?必须有个说法,对吧。小金库是为大家谋福利,而不是为了赌鬼还债。还有,养老怎么个养法,哪些人有资格从小金库领钱养老,是不是也得有个标准,有个章程。这事千头万绪,有的你忙。” 钱富贵感到责任重大,又特别有干劲,“大人放心,我一定仔细斟酌,拿出一个成熟的方案出来。还请大人指示,该拿多少钱出来做本金?” “你认为该抽多少资金?” “小的认为,不如将所有的钱都投入买卖。” “不行!下面的兄弟累了这么长时间,接下来为了确保江图的安危,大家还要继续辛苦。必须给大家发一笔辛苦费。可以不多,但必须有,记住了吗?” 有钱才有干劲。 有钱大家才服气陈观楼的管理,愿意陪着他做出环境改善,比如勤洗澡勤换衣保持环境卫生干净。别小看这点事。一帮五毒俱全的混子,愿意勤洗澡勤换衣保持卫生,就意味着他们都服陈观楼的管,愿意服从他的命令。否则,这帮混子鸟都不鸟你。 培养服从性,都是从小事做起,相应的好处也要跟上。如此一来,才能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狱卒们好好办差,就能拿到钱,也就不用去苛待敲诈虐待那帮犯人,实现了人性化管理。天牢狱卒守规矩的好名声传到官场,以后犯事的官员更愿意来天牢坐牢,天牢的买卖自然就会越来越红火,大家的收入随之水涨船高。 良性循环形成,隔壁诏狱就算拍马,都抢不过天牢的生意。 用做买卖的思路经营天牢,他真是个人才。 陈观楼一顿鼓励画饼,激起钱富贵强大的事业心。 他决定抽出一千两投入买卖,五百两发给下面的狱卒。这个分配方案得到了陈观楼的支持。 离开之前,钱富贵说了句,“大人,小的认为雷狱丞有点多余了。要不要想个办法,将他弄走。” “他走了,还会有新的人来。来了新人,又得重新适应。” “大人为何不自己当狱丞?” “当狱丞没意思,官面文章太多。” “那……不如逼走雷狱丞,再想个办法,让上面不安排人来当狱丞。让狱丞之位一直空着。反正,这天牢没了狱丞,也不影响。而且,其他狱吏都服气大人。没了狱丞,大人就是天牢真正的话事人。” “这不合规矩。”陈观楼摇摇头。 然而钱富贵却觉着自己的想法堪称天才,“事在人为。孙侍郎拿了七千两,那可是整整七千两。这点小事如果都不肯办的话,下回咱们也懒得配合他。没有我们配合,他哪来的脸去敲诈江图?他们读书人都要脸,不敢明火执仗的敲诈,只能靠我们帮他办事。没有我们,别说七千两,他连一千两都拿不到手。” 陈观楼琢磨了一下,钱富贵的提议有操作的空间。 他同样不耐烦上面顶着个雷狱丞,光拿钱不办事。不办事就算了,也不肯背锅。身为狱丞,不背锅,凭什么拿钱。狱丞的责任之一,出了事得顶在前头,将官面上的文章做到位,替天牢争取更多的福利。至于天牢后勤那块,不用管,那帮人自有背景靠山。缺啥也缺不了后勤的钱。 雷狱丞这人对于天牢,实属有点多余。这一年来,捞的钱也是足够多,够他跑关系换个衙门。 陈观楼当即有了决定,说道:“等孙侍郎的人来拿钱的时候,你替我出面,好生跟对方唠叨唠叨。” 钱富贵顿时心领神会,“大人放心,小的一定将事情办妥。” “说话的时候客气些。我估摸着,这一回孙道宁有可能升官。他一下子变得这么贪婪,有可能要给人送礼。他如果当了刑部尚书,嘿嘿,我等也算是有了一个靠山。” 第494章 割了,进宫当阉人 赵明桥一蹴而就,一封书信转眼写完。放入信封中,封口,以防有人偷看。 他将信封交给陈观楼,“烦请陈狱吏转交江图,我等他回复。” 陈观楼掂了掂份量,点点头,“赵大人稍等片刻。” 他亲自下了大牢,将信件送到江图手中,告诉对方,“赵明桥在等你回复他,你赶紧过目,给个答复。” “赵明桥?姓赵的有什么事问我。他害我进了大牢,他现在志得意满,莫非是来看我笑话。” “你认为他很闲吗?眼下新皇人选还没决定,你认为他会闲到有时间特意跑到天牢看你笑话吗?宫里头哪件事不比你重要?” 陈观楼一连串的质问,让江图脸色发青,有种被人打脸的疼痛感。 “既然不是来看我笑话,我和他有何瓜葛?” “你看了信里面的内容不就知道了。” “你不知道?” “他说了,这事只能你和他之间,你们二人互相交流。属于你们之间的秘密。若非顾忌你的安危,我就安排你们见一面。” “本官绝不见他。见了他,我先唾他一口唾沫。”江图恨恨道,暴力的撕开信封,看着信纸上的内容,脸色随之连连变换,有惊讶,有恐惧,有慌乱,有不安…… 陈观楼瞧着对方表情变换,心头猜测,莫非赵明桥戳中了江图的肺管子,抓住了大把柄? 正要出声询问,谁都没想到,江图竟然将信纸卷吧卷吧,塞进嘴里吞了下去。 陈观楼:…… 他吐槽了一句,“你至于吗?你知不知道天牢甲字号大牢,以诚信为本。说不看就绝不看一眼。” “陈狱吏误会了,我是担心内容泄露,牵连你们。”江图谄媚一笑,笑得特别得不走心。 陈观楼呵呵冷笑,谁信谁是狗。他问道:“要回复赵明桥吗?” 江图咬咬牙,在牢房内走动,一副犹豫不决难以抉择的模样,很是纠结。 陈观楼也不催他,就是闲聊,“这都多少天了,宫里头还乱哄哄的。你猜,有没有人趁机淫乱宫闱?” “大家都忙着争权夺利,哪有工夫去想那档子事。不过,宫里的侍卫说不好……有没有这档子事,过几个月就看有没有宫女肚子大起来,到时候一目了然。”江图不走心的随口说道,他还在为要不要回复赵明桥烦恼。 陈观楼好奇询问,“如果发现有宫女肚子大起来,怎么处置?” “直接处死!” “男的也处死?” “那是当然。尤其是男的,必须处死。不处死,就割了,进宫当阉人。”江图不愧是老皇帝身边的宠臣,对宫里的各种规矩了如指掌。 “这些年你在宫里进进出出,你老实说,你有没有……你放心,我绝不往外传。你身为先帝身边的宠臣,肯定有机会对后宫女子一亲芳泽吧。” “那是……绝对没有的事。陈狱吏,你可别胡说八道,冤枉我。我可是清清白白。我府上的女眷,姿色并不比宫中女子差分毫。我犯不着干那犯忌讳的事情。”江图信誓旦旦,就差指天发誓。 陈观楼信吗? 他肯定不信! “先帝常年不进后宫,嫔妃们就没点想法?” “你当后宫是什么地方,你当后宫嫔妃都是什么人?她们身系家族兴衰,子女前程,岂能为了那档子事情犯险?你当她们是无耻的青楼贱妇吗,满脑子除了男人就不知道别的事。陈狱吏,你的认知太过浅薄。” 陈观楼气笑了,老兄,这是聊天,闲聊,不带人身攻击的。 “江大人如此急切,莫非叫我说中了。” “胡说八道。你休想从我嘴里掏出东西。麻烦你回复赵明桥……我还是书信一封给他,免得给你们添麻烦。” 陈观楼也不计较,吩咐狱卒提供文房四宝。 临走之时,说了一句,“改明儿再和大人讨论后宫趣事。” 江图气得吹胡子瞪眼,一再澄清,“本官没去过后宫,你别冤枉我。” 陈观楼哈哈一笑,挥挥手,带着信件走出大牢。 赵明桥收到回复,却没有急于拆开信件。而是和陈观楼闲聊了几句。 陈观楼随口问了句,“你属意谁当皇帝?” “谁当皇帝重要吗?” “你不维护你的正统了吗?”陈观楼有些奇怪。 赵明桥呵呵一笑,“何为正统?这些日子我想了许多,在我看来,为天下苍生谋福,就是正统。” 咦? 这跟以前的说法不一样了,是升华了吗? “是什么让你产生了新的领悟?” “是你!” “我?”陈观楼大感疑惑,“我何德何能能成为你思想的源泉,你可别胡说,莫要牵连我。” “是你对待皇权的轻慢态度激发了我,是你当年说的那些话启迪了我。我身在官场,却将自身抽离出来,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待身边的一切。突然发现……过往的一切,似乎出了差错。” “别说是我启迪了你。从鲁先生去世起,你心里头早就有了一道新的声音。”陈观楼坚决不承认赵明桥的思想蜕变跟自己有关系。就算真的有点关系,也别扯上他。 他尊重有信仰的人,敬佩有信念的人,但他不愿意成为其中一员。 “行,我明白了,一切都同你没关系。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你希望哪位王爷皇子继承大位?” “不知道,没想法。我都没接触过那些皇子王爷,我哪知道谁合适。这些都是朝中大老爷们该操心的事,你别来问我。” 赵明桥含蓄的笑了笑,拱了拱手,告辞! 直到上了马车,他才拆开江图的书信。看完书信后,吩咐车夫前往青阳公主府。 宫里头,朝臣们聚在一起,虽不像菜市场一般喧嚣热闹,但绝对称不上有秩序。乱糟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争吵商量。 陈观复来到于照安身后,悄声说道:“我去看望了忠王殿下,至今昏迷不醒。” 于照安不动声色地说道:“若是一直昏迷不醒,那么就只能放弃忠王殿下。国朝不需要第二个昏迷不醒的皇帝。” 陈观复低头一笑,“于相下结论未免早了些。” “早吗?拖拖拉拉这么多天,一点都不早。本相打算和李相好生谈一谈,三天之内将新皇人选定下。” “三天?我知道了。” 第495章 选皇帝 于照安摆了陈观复一道,说是三天,其实只过了一天,两位宰辅突然宣布举行投票。以投票的方式决定谁当皇帝。 忠王殿下昏迷不醒,自然被排除在候选人名单之外。 此举招来了大量中底层官员的谩骂,诅咒。称李良程和于照安狼狈为奸,被人收买,控制政事堂,堵塞言路。说不定忠王殿下中毒昏迷,就跟这俩人脱不了关系。 众官员拥护赵明桥出面,带头揭穿李于二人的阴谋。只要姓赵的肯替忠王殿下出头,事成之后,大家一起举荐他进入政事堂。 赵明桥罕见的没有表态,没有跳出来,他手底下的那帮青年官员也没动静,这事反常啊! 他如此作态,瞬间激起了其他官员的怒火,大量的谩骂冲他而去。骂他沽名钓誉,两面三刀,投机取巧,纯纯的就一政治投机家,根本不是君子,更不配称之为儒生,丢读书人的脸。 为何这帮中低层官员如此愤怒,堪称破防,盖因为他们没有赵明桥的组织力跟煽动力,他们就是一群散沙,急需一个有能力有威望的人将他们组织起来,跟政事堂战斗。有计划有目标有行动纲领的战斗。 这个人选在中层官员里,非赵明桥莫属。他战斗力彪悍,组织能力强大,战斗有理有节,全程掌控节奏,控制场面。 平时高调的赵明桥,偏偏在这个时候熄火了,众官员怎能不怒,怎能不骂。 比起于李二人,他们更恨“背叛”队伍的赵明桥。 为忠王殿下出头的事暂且放在一边,先将姓赵的除了。 这帮人做事就是如此虎头蛇尾,随心所欲,随时改变目标,完全缺乏战斗的基本要素:主次分明。 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是干不成事的。 “一群乌合之众!” 赵明桥忒嫌弃的骂了一句。 他有自己的坚持,他不出头,因为他赞同李良程的做法,皇位不能继续空悬,朝廷不能继续停摆。 需要尽快理顺一切,让天下人看到朝廷做事的决心信心和掌控局面的能力。给某些蠢蠢欲动的人提个醒,在一个运转有序,指挥若定的朝廷政事堂面前,毫无胜算。 政事堂可以调度全天下的物资人力去战斗,某些野心家们,就问你们怕不怕。 至于忠王殿下,只能说时也命也。赌性太重,可不是一件好事。 李良程和于照安的意思,摆明了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不去调查忠王殿下中毒一事,就是为了稳定局面,尽快结束眼下乱糟糟的情况。 京城必须稳住。 京城稳了,天下才能稳。 忠王殿下冤屈吗? 很冤,也得忍着。怪只怪,他已经被排除在大局之外。 陈观复没有跳出来反对,反而全程配合。 于照安心头有些不安,勋贵放弃了忠王殿下?勋贵的支持这么不值钱?那帮昔日东宫属官也不闹腾? “诸位王爷皇子就在隔壁偏殿候着,我们开始吧。早点办完,早点抵定乾坤。”李良程发言,得到一干官员以及勋贵和宗室的支持。 一共三轮投票。 一二轮投票结束后,就只剩下晋王殿下跟燕王殿下。 这二人年长,封王多年,实力强横,周围围绕了一堆支持者。还有母族妻族支持。可谓旗鼓相当,不分伯仲。 单论个人能力,二人也是各有所长。 第三轮投票重要性毋庸置疑,将决定谁来当皇帝。 黄豆代表晋王,绿豆代表燕王。 究竟要怎么投,在场的每个人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诸位心中可有决断?时辰不早了,开始吧!记住,这是最后一次投票,将决定皇位所属,请诸位慎重。”李良程一口气说完,喝了一口茶水润嗓子。 邱德福亲自端着木制托盘,上面放着一个巴掌大的罐子,罐子上盖着盖子。盖子上留着一个孔,正好方便将豆子投入其中。 罐子经过多方检查,投票之前还做了检查,绝无机关,绝无人为操作的可能。 一切都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杜绝一切作弊行为。 就连官员手中的豆子,都是临时拿的,两位王爷分别对应的豆子,也是投票前一刻宣布。 “开始。” 一声令下,最后一轮投票正式开始。不用半炷香的时间,即将选出大乾王朝的皇位继承人。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将是历史的决定者和见证者。 有人难掩激动的情绪,有人面如古井般平静,内心毫无波澜。 年纪轻轻的陈观复第一次参与选皇帝,除了好奇,还是好奇。 于照安终于放下了内心的担忧。这个时候,忠王殿下的追随者已经翻不起风浪,此局已定。他又看了眼陈观复,在对方脸上看不到丝毫的焦虑情绪。心想勋贵应该是已经放弃了忠王殿下。 如此甚好! 忠王殿下中毒跟他可没关系,只能说忠王殿下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两次机会,两次错过。 运气如此之差,可见忠王殿下注定与皇位无缘,不是天命所归之人。就算老皇帝不废太子,也会因为别的原因错失皇位! 天注定! 人岂能与天斗。连老皇帝都斗不过天,其他人更不可能。 当邱德福端着木制托盘走到他面前,他果断的投下黄豆。黄豆代表晋王。 他跟晋王是师兄弟,跟燕王没有半分交情,于情于理都该支持晋王。 看遍全场,晋王殿下的赢面很大。 等晋王殿下登基后,再容李良程两年,届时,他必将取而代之,成为王朝左相,帝国首辅,青史留名,再造帝国辉煌。 他已经迫不及待,赶紧揭开答案吧!闹腾了这么长时间,这一切是时候结束。 当李良程将豆子投入罐子中,意味着第三轮投票结束了,新皇人选即将产生。 众人难掩激动,闹腾这么久,终于要结束了。 只见小黄门抬来一张桌子,就放在大殿的正中央。 邱德福端着木制托盘,表情郑重地将其放在桌面上。 最后由文臣,勋贵,宗室,各派一个代表上前,三只手一起揭开罐子的盖子。罐子内,黄绿相间,甚是好看! 第496章 非天命之子,必遭天谴 将罐中的黄豆绿豆全都倒进木质托盘,小黄门手持戒尺,将黄绿豆分隔开,一一点数。 总而言之,任何人不得用手去碰触这些豆子。 一切都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 两侧的官员全都伸长了脖子,望着大殿中央的桌子,确保没有作弊,一切公正。更是想第一时间得知结果。 究竟是黄豆胜出,还是绿豆胜出? 于照安神情笃定,他一早就估算了晋王的胜率。能拉的票,私下里早就做通了工作,没有意外的话,晋王肯定会以“微弱”优势胜出。 陈观复手里拿着手绢,轻轻捂住嘴,似乎是怕自己笑出来被人发现。他跟其他官员一样,也是伸长了脖子望着桌面方向。小黄门手中的戒尺拨动一下,众人就跟着默默计数。 在场除了年老体衰者,众人的视力极佳,隔着好几丈远,都看得清清楚楚,绝不会弄错。 黄豆领先! 绿豆追上来了! 黄绿豆子打平了! 难道今天要出一个意外? 于照安暗自冷哼一声,不可能出现意外。 黄绿豆焦灼着。众位官员一边默默计算黄绿豆的数量,一边揣测究竟有哪些人跟自己投了一个颜色的豆子。其实很多人的票,大家都算得出来。 真正有变数的,就是某些墙头草,亦或是从未明显表露出立场的人。这些人会投什么色的豆子,实在是充满了变数。 快结束了! 黄豆领先了一步。 不好,绿豆又追上来了。 绿豆竟然超过了黄豆。最后两颗豆子,一黄一绿,结果不言而喻。 “不可能!” 还没正式宣布结果,于照安率先嚷了起来。 李良程非常不满的瞪了他一眼,“于相对于今日的投票有异议?” 于照安铁青着脸,却没做声。他知道自己着急了,不符合他的身份。身为宰辅,岂能提前预设立场。 李良程见他不做声,当即冷哼一声,“继续吧!结果是否确定,能否当场宣布结果?” 三位代表多次计算,明确表明,“结果确定。” “那就宣布结果。” “结果是,绿豆以一枚之差胜出。” “燕王胜了?” “绿豆是燕王!” “燕王当皇帝了!” “哈哈哈……竟然是燕王,真实……”出人意料啊!以一票之差胜出。那一票究竟是谁投的。 消息第一时间传到隔壁的偏殿,传到诸位王爷皇子的耳中。 燕王本以为自己今儿要输,虽说心里头不服气,但是理智告诉他晋王赢面更大。万万没想到,小黄门传来的消息,竟然是他赢了。 他猛地站起来,带着笨重的椅子跌倒。 “我赢了?本王赢了?确定是本王赢了?一票之差。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 非常突然,令人措手不及,燕王硬挺挺地往后倒下。 “天啦!” “不好了,燕王殿下高兴得昏倒了。” “快请太医!” “燕王千万不能有事啊!” 隔壁大殿内的官员听到动静,纷纷疾步赶到偏殿,就见燕王跟前已经围了一群人。燕王倒在地上,浑身抽搐。 “快快快,赶紧往燕王嘴里塞东西,不能让他咬伤舌头。” 有懂得医术的官员,当机立断,抽出手绢就往燕王的嘴里硬塞。 一群太医提着药箱急匆匆赶来,赶忙施救扎针。 众人围成一团,全都揪着心。 这可是刚选出来的皇帝,帝国的继承人。 这这这……真是大不吉! 不少官员面面相觑,互相交换眼神,难道燕王也没有帝王命,不是天命所归之人?否则为何如此晦气,刚得知自己当选皇帝的消息,竟然高兴得昏了过去。 “以前不曾听说燕王患有羊癫疯。”官员们小声议论。 皇帝患有羊癫疯,那还得了。 跟太医们求证,太医们也证实,燕王不曾患有羊癫疯。今儿这场面,着实令人震惊。 “一个不曾患有羊癫疯的,平日身体健康的人,突然倒地抽搐,这是为何?难道真是高兴过度,失心疯了?” “不可能吧!” 大家议论纷纷。 唯有失落的晋王站在角落,还没回过神来。 他输了! 他怎么可能会输! 该拉的票都拉了,怎么可能一票之差输给燕王。 他在人群中找到了于照安。 于照安此刻又是幸灾乐祸,又是一头雾水。 他察觉到了阴谋的味道。有一股针对晋王的阴谋正在逼近。 最有胜算的忠王殿下突然中毒昏迷,至今还没醒来,说是凶多吉少。 刚刚胜出,被选为皇帝的燕王殿下,突发羊癫疯,结局难料。 他脸色一沉,猛地回头寻找晋王,目光怀揣着疑问,以及不敢置信。 晋王咬牙切齿,他看懂了于照安的眼神,他愤怒的无声嘶吼,这一切都跟他没关系,他什么都没做过。 他笃定自己能赢,犯不着多此一举针对燕王。更何况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人突发羊癫疯,他还没这本事。 有这本事的人,都不在这间偏殿内。 除非…… 除非是中毒! 燕王早就中了毒,中了一种发作起来跟羊癫疯一样的毒。 是谁? 谁这么狠毒? 于照安信了晋王。以晋王原本的胜算,的确犯不着做小动作针对燕王。 这是一个阴谋。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看似是针对燕王,实则是冲着晋王而去。 晋王危险了! 一群太医,使出浑身解数,拿出看家的本领,终于控制住了燕王的羊癫疯。但是,燕王依旧处于昏迷中,没有醒来的迹象。 “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 有臣子焦急万分,急得团团转。 “结果出来,接下来就该昭告天下,筹备登基大典。连日子都看好了,可是燕王殿下这个情况,该怎么办?” 在场所有人都没有经历过如此诡异的事情,一时间拿不出主意。 “李相,你说怎么办?还要不要昭告天下,登基大典要不要继续准备?” “如果燕王殿下有个万一,究竟是王爵,还是天子?” “休要胡说八道。燕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能逢凶化吉,否极泰来。” “诸位,确定要选一位身患羊癫疯的人继承皇位吗?希望大家都能慎重考虑!” “当真是大大的不吉!恐怕,这是上天给我们的警示!” “非天命之子,必遭天谴!” “妖言惑众!” 第498章 本宫就是太后 “我儿可怜啊!老实了大半辈子,终于得到了朝廷的认可,要担起国朝重担,却被人暗中算计。得不到公正,冤屈无处诉就算了,竟然还要被剥夺皇位继承资格。你们欺人太甚! 凶手分明就在隔壁,你们为什么不去抓。摆明了这一切就是晋王做的,晋王他是杀人凶手,他先是害了忠王殿下,如今又来害我儿,为什么不抓他。晋王,我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偿命!” 高淑妃当着众臣的面发疯。 宫女们扶着他,一边哭一边劝解。 燕王的几个儿子,大大小小排成一排,流着泪控诉着众臣。 老大代表燕王府质问李良程,“李相,我常听父王说,你为人最是公正,我父王那么惨,你为什么不替他主持公道?为什么还要剥夺他的皇位?就算父王倒了,燕王府还有我。请李相还我父王一个公道!” “请李相还我父王一个公道!” 李良程瞬间就被架在了火炉子上,浑身难受得很。 “皇位不能继续空悬,朝廷不能再如此乱糟糟下去。拖延下去,只怕天下又将有大变。淑妃娘娘,非是朝廷要争夺燕王,实在是因为时不待我。燕王一日不醒,总不能朝廷就一日日等着。” “你怎知我儿不会醒?太医有这么说过吗?说不定喝杯茶的功夫,他就醒来了。你们剥夺他的皇位,是想干什么?是要造反吗?” “不如这样,明儿这个时辰之前,燕王醒来,一切照旧。皇位依旧是燕王的,登基大典继续筹备。如果明儿过了这个时辰,燕王还没醒来,那么就必须重新进行投票选出皇位继承人。还请淑妃娘娘见谅!” “本宫绝不允许你们重新投票选皇帝,本宫不答应。皇位是燕王的,这是你们亲自选出来的,他是你们的皇帝,你们的陛下,你们不能就这样抛弃他。登基大典继续,我儿一定要坐上皇位。他要是不行,就让这个孩子继承!” 高淑妃一把就将大孙子推出去,“燕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按照祖制,他就是下一任皇帝。” 燕王长子一脸懵逼,一个半大小子,十三四岁的年纪,身高足够高,比高淑妃还要高半个头。但是一脸的稚气,之前质问李良程的勇气,此刻荡然无存。唯有符合年纪的茫然和惊慌。 但他懂得闭嘴,配合着高淑妃,当一个工具人。 众臣看着半大不小的燕王长子,纷纷皱起了眉头。这个年纪的孩子当皇帝,要说合适的确合适,前提是他的身份必须名正言顺。要说不合适,那是真不合适,什么都干不了。 “荒谬!燕王现在依旧只是王,一日没有登基,一日不是天子。既然他不是天子,又岂能册立皇位继承人。” “此言有理!” “规矩就是规矩,皇太子必须由天子册立。燕王尚未继承皇位,那么他的孩子更没资格继承。” “燕王若是有个万一,按照规矩,也该由其他皇子来继承皇位。” “此乃朝堂,请淑妃娘娘回避。” “淑妃娘娘莫要胡搅蛮缠。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都给本宫闭嘴!本宫身为先帝的嫔妃,身为燕王的生母,作为未来的皇太后,难道没资格出现在这里吗?难道没资格阻止你们做出荒唐的决定吗?既然已经选出燕王继承皇位,别管他是昏迷还是死了,他都是皇帝。谁来都是这个规矩。皇位也必须由燕王的儿子继承。其他皇子,统统都没资格!” “荒唐!” “淑妃娘娘身为后宫嫔妃,按照祖制,就不能插手朝政。” “眼看着朝政在你们的操控下,已经有失控的迹象,本宫身为皇太后,必须插手。李良程,于照安,你们二人身为宰辅,你们服不服?国朝有没有皇太后参政的先例?有没有?” 高淑妃火力全开。 这是皇位之争,也是性命之争,容不得半点心虚胆怯。容不得丝毫懦弱退缩。来之前,高淑妃就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她要拼尽全力保住亲儿子的皇位,谁都别想夺走。谁敢抢夺皇位,谁就是她的死敌,必须弄死,以绝后患。 “有倒是有!”于照安小声嘀咕了一句。 “有就好!本宫现在就是以皇太后的身份插手朝廷政务,事关陛下的安危,本宫绝不能离开。”高淑妃昂着头,摆出太后的姿态,搭着太监的手,缓缓朝最高位置走去。 “但是……”于照安一阵苦笑。 “没有但是!”高淑妃眼睛一瞪,“晋王暗害当今陛下,罪不容诛。于相,烦请你注意身份,尽快跟晋王划清界限。” “荒唐!你是太后,谁册封的?可有诏书,可有太后印章?燕王尚且只是王,淑妃娘娘就迫不及待自己册封为太后,你问过我等朝臣答应吗?先帝不在了,但是朝堂还在运转。只要我等朝臣不认,淑妃娘娘你就永远都不是太后!” 有胆大的臣子站出来,厉声呵斥演戏上瘾的高淑妃,用词之犀利,丝毫不给对方脸面。恨不得撕下高淑妃那雍容华贵的面皮,狠狠丢在地上,再踩上两脚。 高淑妃咬牙切齿,恨得不行,“本宫倒是要看看,今儿谁敢赶走本宫。本宫身为燕王母妃,燕王被选为皇帝,本宫理所当然就是太后娘娘。你敢不认!你算什么东西。你不过是皇室的一条狗!来人,将此人逐出去。” “放肆!我看谁敢动手。我乃朝廷命官,除了皇帝,任何人都没权利将我逐出。谁敢动我一下,我让他全家下大牢!” “疯了,疯了!李良程,你管不管?”高淑妃见局面僵持,官员一副不怕死的态度,果断将皮球踢给李良程。 李良程头都大了,国朝三百年,恐怕没有哪个宰辅像他一般辛苦,遭遇如此多奇葩事件。 人生艰难啊! “淑妃娘娘,老夫还是之前那个意思,明日这个时辰之前,燕王若是醒来,一切照旧。过了这个时辰,朝廷就要另选皇位继承人。这是大家一起做出的决定,并非要欺负谁,而是要对朝廷负责,要对天下负责。南北都在打仗,实在是不能再拖延了。还请淑妃娘娘见谅。”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有朝臣不怕死偷偷嘀咕了一句。 第499章 请老祖出山 “李良程,你将本宫视为无物,好,好得很!本宫奈何不了你们,总有人能让你们就范。我去请老祖出面,我倒是要看看,你们怎么跟老祖解释!” 高淑妃撂下此话,带着人匆匆离去。 “老祖是谁?” “宫里头还有老祖?” 一些年纪较轻的官员,纷纷议论,都很好奇高淑妃嘴里的老祖究竟是何方神圣。 年纪稍微大一些的官员,表情全都是一副肃穆凝重的样子。显然,老祖这个人给了他们极大的压力。 了解内情的官员,纷纷朝李良程看去,等着他的下一步指示。 李良程也是头都大了。 一个皇位继承,万万没想到,竟然会闹出这么多事情出来。 “李相,高淑妃真的去请老祖,此事如何是好?” “是啊!还请李相赶紧想个办法。” 于照安偷偷来到陈观复身边,悄声询问,“老祖是谁?” “你不知道?”陈观复显得很意外。堂堂右相竟然不知道老祖是谁。 “我该知道?”于照安显得很无辜,于家的根基不在京城,属于地方豪族。比不上扎根京城的侯府在京城吃得开,任何一个衙门都能找到沾亲带故的人,宫里头也是遍布眼线。 陈观复了然一笑,悄声告诉对方,“老祖,按照辈分,先帝称呼他为叔祖。具体年龄,可能已经过一百岁。武道高手,据说已经达到宗师境界。现在你知道老祖的份量何其重要了吧。” “辈分高,武道强,还是宗师,果然……高淑妃真要将老祖请出来,那么燕王那边……” 于照安心中一点就明。 不过他还有一个疑问,“宫里头最近一直闹哄哄的,老祖为何一直没露面?” “老祖已经多年不曾过问俗事,专心追求武道。” “高淑妃能将老祖请出来?” “不知道。” 李良程被众官员闹得头痛,果断说道:“不管高淑妃能不能请出老祖,总之一切照旧。明日这个时辰,燕王没有醒来,就另选皇位继承人。” 身为宰辅,必须要有临机决断的魄力。不能因为一点意外情况,就改弦易辙,朝令夕改。 众官员散去,私下里都在议论老祖。 当天晚上,燕王病危,情况紧急。 大家都以为燕王熬不过去,却没想到,关键时刻老祖突然出现,救了燕王一命。只是,燕王依旧处于昏迷中,不曾醒来。 次日,官员们聚集在皇宫,为再次投票选皇位继承人做准备。 大殿门突然从外面缓缓打开,一束光透进来,一个年轻的身影,看似没有动,却在转眼间,人已经到了大殿内。 在场的官员大部分都没反应过来,一脸惊奇的看着这位突然闯进大殿的陌生人。 还是李良程足够镇定,反应也足够快,几步上前,躬身一拜,“拜见老祖!” “免礼!” “他就是老祖?” “怎会如此年轻。” 分明就是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 只是,当众人回想此人的面目时,突然发现什么都想不起,记忆一团模糊,是高是矮是俊是丑完全没印象,才明了眼前之人果然是老祖,已是宗师境界。 李良程看着眼前的老祖,依旧是几十年前的模样,一点都没变。 而在于照安眼里,老祖分明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面色平静,无波无澜,对上对方的双眼,瞬间仿佛置身大海深渊,令人不寒而栗。 他急忙收回目光,额头满是冷汗,浑身冰冷颤抖,心脏砰砰乱跳。 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大恐怖!来自深渊的恐怖! “事情老夫已知晓!” 当‘老夫’二字从年轻人口中说出来时,却无人觉着违和。所有人就一个感觉,他应该的。 每一个人态度都无比端正的听着老祖的训示。 “乱糟糟的,的确不太像话。” “请老祖示下。”李良程十分恭敬的请示道。 老祖回头,看着大殿外,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容,一双看透世间一切的睿智眼眸,“有些人做得太过分了,闹腾得也太厉害。” “老祖的意思是?” “陛下是怎么去的,老夫已经了解。燕王和忠王为何会陷入昏迷,老夫也已经了解。进来吧!” 话音一落,宗师魏无病规规矩矩走进大殿。 “奴婢给老祖请安!” 堂堂宗师魏无病,像个无权无势刚刚进宫的小黄门似的,特虔诚特恭敬的给老祖行了个大礼。 “小魏,你失职了!” “老祖教训的是。奴婢失职了,致使忠王殿下被人暗算。请老祖责罚!” “其他人也进来吧。” 老祖一发话,宗师周墨白走进了大殿,不复过去的高傲,显得特别老实听话。 紧接着一个光头老和尚也走了进来。 “了尘大师?”众官员很意外。无相寺的了尘大师,怎么也来了宫里。 走在最后面的是高淑妃。 高淑妃无声落泪,手里拿着手绢,一边擦拭眼泪,一边抽抽噎噎,“请老祖为我儿做主!”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官员都跟着心头一紧。 难道老祖真的要替高淑妃出头,让昏迷不醒的燕王继承皇位?太荒唐! 但是无人敢在这个时候出声,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 不用别人介绍老祖有多厉害,只需要靠近大殿,感受一下大殿内的凝重气氛,看看李良程等人脸上的表情,就该知道老祖的份量何等恐怖。 当初废太子的时候,东宫要是有本事请出老祖,先帝未必能废掉太子。怪只怪,忠王的亲妈死得太早,魏无病只负责安全,不插手俗务,东宫属官,根本不知道老祖的存在。 燕王有个好亲妈,关键时刻请出老祖替他做主,单就这一点就胜过了忠王殿下。 老祖说话,永远都只有一个语调,那就是平淡无波。 “淑妃节哀,燕王中毒太深,已经无法醒来。” 高淑妃闻言,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众官员懵了:燕王竟然真的是中毒。谁下的毒,什么时候下的毒?好毒辣的心思,好隐秘的手段。 老祖没理会众人的反应,接着说道:“幸运的是,忠王殿下的毒已解,不出意外,这个时候已经醒来。” “忠王醒了?” “忠王竟然在这个时候醒了?” “忠王命大啊!” “否极泰来!” 第500章 皇位终于到手 “老祖此话当真?忠王真的醒了?”李良程斗胆问道。 老祖很干脆,“小魏,去将忠王带来。今儿选皇帝,他既然醒了,就不要缺席。” 魏无病躬身领命,转身走出大殿,咻的一下,来了个原地消失术。都是宗师,也只有在老祖面前,才会安分得如同小鹌鹑一般。离开了老祖,他们都是人间的‘神’。 高淑妃突然止住了哭泣声,“我儿该怎么办?皇位本是他的,他好惨啊!老祖,有人对我儿下毒,抢夺他的皇位,请老祖主持公道。” “公道自会主持,稍后老夫会清理门户。” “可是,皇位本是我儿的,就算他不行了,也该由他的长子继承皇位。” “不可!帝幼叔长,此乃取祸之道。眼下,天下纷乱,朝堂需要的是一个年富力强的皇帝,而不是儿皇帝。”老祖语气平淡的说道,瞬间就灭了高淑妃的妄想。 众臣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就是这个理,帝幼叔长,取祸之道啊!还是老祖看得深远。 “敢问老祖,何人堪为帝?”李良程躬身请教,比起面对泰兴帝的时候还要恭敬。泰兴帝如果在天有灵,恐怕要气死。 “就按照你们的办法投票选吧,选到谁就是谁。老夫今儿就陪着你们,直到选出新皇。确保在场的每个人平安。” 言下之意,有他在,不用担心会有人下毒。无论选出谁当皇帝,必能平安登基称帝,成为帝国的新任天子。 李良程长舒一口气,老祖不插手皇帝继承人人选,不插手投票,令他倍感轻松。如果老祖非要插手,他内心很虚,都不知道该如何阻止。事实上,他根本阻止不了。 老祖不愧是老祖,是皇室的定海神针,更是整个天下的定海神针。 “周墨白,了尘,祭台爆炸,先帝昏迷,最终薨逝。你二人可知错?” “请老祖责罚。” 趁着忠王还没到,投票还没开始,老祖突然就将矛头指向了两位宗师。看样子是要当着众官员的面,当面解决泰兴帝突然薨逝一案。 “你二人理应在先帝身边保护,确保先帝的安危。祭台爆炸之时,你二人在何处?” 老祖神情淡淡的,看着并不严厉。然而,周墨白两人齐齐出了一头冷汗。 这二人可都是宗师。 宗师跟宗师之间,显然也是有壁的。宗师跟宗师之间的差距,比人跟狗之间的差距还要大。 “回禀老祖,我因受伤,一直在城外休养。祭台爆炸之时,不在城内。”周墨白低头解释道。 了尘道了一句佛号,说道:“先帝脾性颇为固执,不肯让老衲左右保护。说是老衲信佛,佛道相冲,会耽误他修道。祭台爆炸之时,老衲正在无相寺闭关。阿弥陀佛,老衲失职,请老祖责罚。” “该有此劫!”老祖平淡地说道:“但你二人失职,也是不争的事实。可认罚?” “认!” “认就好!” 话音一落,就见周墨白二人突然跪倒在地上,面色狰狞恐惧,汗水湿透衣衫,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却一声都不敢叫出来。 在场所有官员看着这一幕,都面露恐惧之色。有胆小者,当场吓得叫出来。 一个个全都面色惨白,混不似活人。 大殿内的空气,仿佛被冰冻了一般,冷得人浑身僵硬。 直到魏无病带着刚醒来不久的忠王殿下到来,才打破了这可怕的一幕。 压力陡然消失,周墨白二人倒在地上,犹如刚从水中捞出来,浑身虚弱,瘫成一团。 老祖缓缓说道:“念在你二人过往的功劳上,留你们性命。先帝昏迷期间发生的种种,过后老夫会一一询问。你二人先行退下。” “诺!” 周墨白二人撑着虚弱的身体,几乎是爬着,爬出了大殿。那可是宗师啊! 众官员看向平平无奇的老祖,内心唯有恐惧。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忠王已经无恙。”老祖态度突然一转,和煦道。 “多谢老祖救命之恩。”忠王顶着一张大病初愈的脸,上前,深深一鞠躬,行了个大礼。 “要谢就谢淑妃,若非她冒着危险叫醒了正在闭关的老夫,老夫也不可能救下你。” 忠王很受教,当即转身,拜谢高淑妃。 高淑妃满是悔恨,愤怒,不知所措。 她请来了老祖,却没能保住燕王的皇位,甚至没能保住燕王的性命。 她嗷的一声哭出声,“本宫可怎么办啊!” “淑妃放心,本王为会你养老送终。”忠王当即表态。 “不需要。本宫有亲孙子,轮不到你来献殷勤。”高淑妃严词拒绝,毫不客气。没有要借此机会修复关系的想法。 唯有悔不当初。 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她就不去请老祖出山。如此,就不会便宜忠王。 高淑妃欲哭无泪。 这个地方跟她没关系了,一切都完了。她心灰意冷的离去,离开这个伤心地。 忠王则去偏殿等候。 他的突然出现,令其他皇子王爷惊慌了一瞬间。本以为板上钉钉的事情,瞬间又充满了变数。 忠王一来,谁能阻挡其锋芒。 完蛋了! 晋王更是一脸的失魂落魄,像是被命运扼住了咽喉,每一次呼吸都是发自肺腑的痛苦。 有老祖坐镇,投票现场安静又肃穆。 所有人都下意识收起了小心思。 别管情感上怎么想,反正此刻,以一个朝廷官员的身份,最冷静最理智的思考,投下神圣的一票。 最后结果,忠王大比分胜出。高出第二名的晋王十多票。无可争议的皇位继承人。 看到这个结果,老祖点点头,“甚好!” 他显然是认可这个结果,认可忠王的能力。 众臣如释重负,就像是终于完成了命定的任务似的,齐齐出了一口气,齐齐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当邱德福来到偏殿,宣布结果,果然不出所料,大家早有心理准备。 兜兜转转,几经波折,皇位最终还是落入了忠王的手中。 天选之子,命中注定! 泰兴帝费尽心思,不惜自毁长城也要废掉太子,最终皇位还是落入了忠王手中。泰兴帝若是在天有灵,会不会气得掀开棺材板爬出来咬死所有人? 第501章 新皇的第一个要求必须答应 忠王殿下终得大位,朝臣们欢欣鼓舞,就差放鞭炮庆祝。 就在当天,忠王以皇位继承人的身份,出席第一次临时政务会议,确定登基大典,以及泰兴帝丧仪等诸般事务的时候,人们在他身边发现了一个熟面孔:谢长陵! 忠王亲自对李良程提出建议,“谢爱卿才干学识俱佳,之前因为孤的原因耽误了前程。如今乌云散去,孤想让谢爱卿进入政事堂观政,为诸位爱卿端茶送水,学学如何理政,不知李相意下如何?” 未来的皇帝,对他提出的第一个要求,是要将心腹爱将安排进入政事堂。身为宰辅的李良程能说什么? 自然是答应啦! 不可能拒绝的。 就算忠王提出要用两百万两银子做事情,他都不可能拒绝。 身为一个老臣,一个成熟的臣子,绝不会拒绝新皇的第一个要求。甚至可以这么说,新皇的前三个要求都不能拒绝,必须满足。再过分的要求都必须一口答应下来。后续可以拖延,可以敷衍,但绝对不能口头拒绝。 “谢大人乃是国之栋梁,他能进入政事堂,是朝廷之福,更是天下百姓之福。” 忠王闻言,果然很满意。 “谢爱卿,你以后就跟着李相做事,切记多看多思多学,莫要随意张口。你还年轻,缺乏历练。有什么不懂的,大胆的咨询李相。” “下官拜见李相!以后全凭李相吩咐!”谢长陵摆出晚辈的姿态,极为恭敬。没有丝毫仗着未来皇帝的势要作威作福的态度。整个人像个谦谦君子一般,谦逊,低调,知进退。 李良程果然很满意,之前的一丝不满,消失殆尽。暂且认可了谢长陵,此子或许值得培养。 紧接着忠王说起第二件事,“老祖说,父皇的死存疑,孤心中十分不安。此事该如何处置,还需李相想个章程。” “老祖可有证据?” “老祖的话,绝对是有的放矢。老祖说父皇的死存疑,就一定存疑。哎……孤只恨自己当初人微言轻,不能替父皇分忧,没能及时发现异常。总而言之,这件事老祖会彻底查清。今晚上宫里头可能不太平,李相就别回去了,就住在宫里。孤已经吩咐宫人安排好食宿。国家危难,朝廷离不开李相,万望李相保重身体,助孤一臂之力。” “殿下言重了。老臣理应替殿下分忧,这些都是老臣的本分。” 君臣二人相谈甚欢,初步确定了以后相处的基调。将来,究竟是一直如此和睦,还是要翻脸不认人,那都是将来的事情。至少现在,朝堂终于有了主心骨,朝廷可以运转起来。 当晚,皇宫内苑果然不太平。 内宫监并御马监,在邱德福的带领下,组织起一大批人马,开始在皇宫内大肆抓捕宫人。二十四衙门,后宫嫔妃身边的宫人都没能幸免。 他们手里头捏着一份名单,照着名单抓人,一抓一个准。 名单是老祖给的。 老祖提前审问了几个重要犯人,在宗师手里,无人能隐藏秘密。一份名单出炉。 当晚宿在皇宫前朝的官员们全都被惊动了,纷纷前往大殿集合,不明所以,猜测了半天也没猜出一个真相。 陈观复身为勋贵,他的消息明显要比文官的消息灵通一些。 他悄声告诉于照安,“据说,先帝的死存疑,老祖亲自出手查案,已经查明真相。” “真相?”于照安保持怀疑,这事还能查出真相。 陈观复神秘一笑,“据说同教匪有关。” 于照安闻言,悚然一惊。紧接着又松了一口气。 他极为震惊地说道:“宫里头竟然有教匪作乱?” 陈观复似笑非笑,没再说话。 他的消息很准确。 老祖一出手,就挖出了潜藏在宫里的教匪,一口气直接端了老巢,一个都没走脱。 教匪藏在宫内,意图行不轨之事。泰兴帝的死,就同这帮教匪脱不了关系。 泰兴帝在爆炸案中受伤昏迷,但不至于死。养一养,就能醒来。却因为有人暗中下毒谋害,最终在昏迷中薨逝。 下毒之人正是教匪。最厉害的一个教匪甚至做到了御用监掌印太监。根据这位掌印太监交代,从泰兴帝第一天昏迷起,就在御用物品上做了手脚。后来更是直接下毒,害死了泰兴帝。 真相揭开,众臣哗然。 万万没想到,帝国中心,竟然被教匪给渗透了。不是一年两年,而是持续了一二十年,二三十年的渗透。甚至有可能,先皇后的病逝,也是这帮教匪做的。 忠王得知生母有可能是被教匪所害,当场痛哭落泪,直言要灭了天下所有教匪。不杀教匪,誓不为人。 朝臣们个个目瞪口呆,无法用言语表达自己的震惊。 教匪杀了先皇后,几十年后又杀老皇帝,帝王夫妇双杀,这是何等的牛逼。 说牛逼不合适。 必须说这是何等的丧心病狂,何等的骇人听闻。皇宫的安保,难道是筛子吗?这么多教匪潜藏在宫里头,兴风作浪几十年,一代又一代,竟然一直没发现没怀疑。 若非老祖抓住教匪关键人物,以非常手段审问出真相,还要被蒙蔽到什么时候? 内廷侍卫失职,锦衣卫失职,禁军失职,内廷二十四衙门失职,统统失职。同样失职的还是朝廷,三法司…… 总而言之,论责任,谁都跑不了。就算是清水衙门翰林院也得背锅。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置身事外看热闹。 场面一时间很难看。 忠王哭了一会,擦拭眼泪,非常客气的请教李良程,此事该如何处置? 李良程叹息了一声,“全凭殿下做主。” 忠王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些教匪罪不容诛,人人都该诛九族,凌迟。但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孤要吸取先帝的教训。将这群人关押,之后全部送入皇陵陪葬。夷三族!” 言下之意:活埋! 活埋还不够,还要夷三族。 等于是一个活口不留。 看似比先帝的凌迟手段温和,实则一样的心狠手辣,且处事果断异常。 李良程双眼抽搐,他似乎在忠王殿下的身上看见了泰兴帝的影子。恐怕,教导忠王的那些大儒,都看错了忠王,所谓的谦逊纳谏,呵呵……且拭目以待。 第502章 帝后双杀,必须上天啊 燕王中毒,同样落在了教匪头上。 高淑妃显然不接受这个结果。 “教匪有什么理由对燕王下毒?就算真的是他们下毒,也是有人指使。老祖,晋王他有嫌疑,为何不查他?甚至忠王都有嫌疑,我怀疑他中毒就是自导自演,贼喊捉贼!” “淑妃休要胡言乱语。国朝经不起第二次动乱,一切以大局为重。” “那我儿燕王呢?他的冤屈就不管了吗?他本是皇帝,却因为被人下毒暗害,失去了皇位。至今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我儿说一句公道话。老祖,难道连你也不肯替他主持公道吗?” 老祖面目淡漠,“皆是皇室子孙。从出生那日起,就该明白,身为皇室子孙迟早要为天下为皇家牺牲。老夫已经和忠王说了,等他继承大位后,他会下旨褒奖燕王,厚赏燕王子嗣。为子孙计,你该从此刻起学会闭嘴!” “好,不提忠王。那么晋王呢,晋王也是大局,我们孤儿寡母必须做出牺牲吗?” “晋王无辜,老夫已经查明事实。所有的事情,他都没有参与,他也是被人陷害。” “我不信!” “你是在质疑老夫吗?” 现场的气氛瞬间一变。高淑妃浑身一抖,大恐惧降临。 她冷汗涔涔,跪倒在地,仿若死亡即将到来。经过几番挣扎,她艰难地吐出,“我明白了!我会闭上嘴巴。” “如此甚好!去吧!” 至此,忠王殿下的皇位稳了,再也没有人胆敢出声质问。 老祖要回去继续闭关,忠王一再挽留。最后亲自将老祖送出皇宫。 等老祖一走,登基大典快马加鞭,忠王迫不及待登基称帝。 定年号建始,自明年起,就是建始元年。 登基后,建始帝下的第一道旨意,就是为泰兴帝定下谥号跟庙号,确定下葬日期。第二道旨意,封赏有功之臣,甚至还给反贼楚王下了一道旨意:只要楚王肯放弃造反,回归朝廷的大怀抱,他承诺既往不咎。 当然,这份旨意只是做做样子,给天下人看:新皇何等的仁慈,何等的仁爱,对待兄弟姐妹何等的友好。树立一个同先帝截然相反的人设。 先帝在民间的名声坏透了,残暴,昏庸,无能,重用奸臣,好大喜功,以至于天下民不聊生。 他就要反着来,先将民间舆论扭转过来。 对此,反贼楚王嗤之以鼻。 楚王给了建始帝致命一击,既然那么仁慈那么仁爱,那就降税赋啊!不降税赋,光是口头说仁慈,都是放屁! 降税? 朝廷处处要花钱,怎么可能降税赋。不加税已经是朝廷开恩,皇帝开恩。 建始帝恨死了楚王,给前线的统帅大将去了旨意,打,狠狠的打。他会督促户部兵部输送粮草和和军械,补充兵员。一定要将楚王给打通了,打怕了。可以接受楚王手底下大将的投降,但绝不接受楚王本人的投降。投降了也要给弄死。 当然,这些话都是以迷信的方式送给前方统帅。 …… 天牢一如往常。 老皇帝,新皇帝没有任何区别。 一样的当差,一样的过日子。 陈观楼走进大牢,来到江图的牢门前。目前关押在甲字号大牢,分量最重的人,就是江图。 “新皇下了旨意,严查祭台爆炸案。很快,天牢就会住满犯人,你会迎来许多同伴。” “陛下有没有提起我?有没有下关于我的旨意?”江图急切地问道。 陈观楼摇头,“没听说。你现在是阶下囚,新皇帝估计都没时间关注你。现在多忙啊,先帝的丧仪可是头等大事。” “明儿就是先帝出殡的日子,本官身为先帝身边最重要的臣子,却不能亲送先帝最后一程,天啦!” 江图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陈观楼想说不要惺惺作态,可是瞧着对方那模样,只能用情真意切四个字形容,绝非做戏。 看样子江图对老皇帝是有真感情的。毕竟君臣相伴多年,老皇帝给了江图荣华富贵,给了他权势,给了他所拥有的一切。并且一直保护他,不被言官御史喷死。 这份知遇之恩,是该好好哭一场。 江图哭得不能自已,哭得几乎昏厥过去。任谁见了,都要竖起大拇指。江图虽是奸臣,可是对先帝的忠诚毋庸置疑,令人动容。 “我给钱,我有很多钱。” 哭得不能自已的江图,突然抓着牢门栏杆,一边哭一边冲陈观楼说道:“能不能替我送个信到宫里。我要自辩。我要让陛下知道,我能给先帝做狗,我也可以给他做狗。 陛下身边需要忠臣,我就是那个忠臣。陛下身边不仅要有肱骨之臣,还需佞臣。我可以当佞臣,替陛下挡刀子。 没有我,言官御史都会死盯着陛下,陛下日子不会好过的。呜呜……该死的教匪,为什么要对先帝下毒?该死的教匪,当年我就不该心软,不该将那群愚夫愚妇放回去,就该将他们全部杀光。” 当年,江图奉命剿灭教匪,死了不少人。没想到今日,他还说后悔没多杀点。 “你真的相信教匪有本事完成帝后双杀?这么牛,得上天吧。” 陈观楼不愿意相信这个说法。 将教匪形容得无所不能,帝后双杀,怎么不上天啊。 宫里头的宗师,难道都是摆设吗? 宫里头的侍卫太监,难道都是瞎子聋子吗?不是说宫里头的人查阴私之事最是厉害,为何帝后双杀,却什么都没查出来。还是皇室老祖出面,查出了所谓的真相。 教匪究竟是主谋,还是背锅被人利用,陈观楼倾向于后者。 就像高淑妃问的那样,教匪杀老皇帝就算了,为什么要对燕王下毒?那会燕王还没有当选新皇继承人,只是一个有参与资格皇子亲王。偏偏看起来赢面更大的晋王没有中毒。 怎么看都透着古怪蹊跷。 老祖却一概归结于教匪作乱。啧,更像是为了尽快平息乱子,随手找了个替罪羊。偏偏替罪羊的确有罪,的确下了毒,于是乎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第504章 勾结 拿了江图的手信,陈观楼回到公事房,叫来钱富贵。 “你去江府一趟,告诉江府管家,一半用古玩字画折算。知道我们的规矩吗,市场价三到五折,绝不能高出这个价码。” 钱富贵连连点头,“大人放心,这点小事我一定办妥。” “这可不是小事。既然收了钱,办事就要用心。你告诉江府管家,古玩字画是用来送礼,帮他主子跑关系用的。所以,最好拿精品。别拿路边货敷衍人。敷衍我没所谓,敷衍了能决定江图生死的人,江府上下都得完蛋。” “大人真的要帮江图跑关系?”钱富贵很不理解,很是疑惑。 “你是不是觉着,江图身为一个奸臣,他就不配活着,他就该死。” “难道他不该死吗?” “他该死。但是你别忘了,他做的桩桩件件,九成九都是听从先帝吩咐。真正该死的人,已经躺在了棺材板里面。” “可是江图作为大奸臣,先帝都已经死了,他又有什么理由继续活着。” 这话好有道理。 陈观楼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他思索了一会,“咱们只是狱卒,拿钱办事。至于他该不该死,自有三法司以及皇帝决定。皇帝让他死,别说两万,就算二十万,他也活不了。皇帝让他活,没有两万,只有两千,他也能活。” “大人,我还是觉着这事……”钱富贵犹犹豫豫的。 陈观楼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心里头有负担。实在不行的话,我让肖金走这一趟。” “不用,我能行。我知道大人这么做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讹江图,从奸臣手里掏钱出来。便宜奸臣,不如便宜咱们。” “没错。便宜那帮王八蛋,不如便宜我们自己。你就当他是财神爷,我们找了个借口从他口袋里掏钱。至于事情能否办成,那不归我们操心。” 钱富贵领了差事,前往江府拿钱。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提前约了个品鉴古玩的人。 陈观楼喝着茶,他从穆医官那里得到了消息,知道无相寺的了尘和尚是宗师。 教匪祸乱皇宫,这事肯定是真的。 教匪毒杀帝后二人,这事,存疑! 教匪真要有这么大的能耐,还能被朝廷打得多年不敢冒头,只敢做阴沟里的老鼠? 他内心有个小小的猜测,那位神秘的齐老板,会不会是教匪成员? 教匪需要忠诚的信众,能干的下属,稳定的财源。拐卖似乎能完全满足这三个要求。拐卖小孩,留下来自己培养,洗脑成为忠诚信众,最得力的下属,又有了稳定财源。 下毒,也很符合那帮教匪的行事风格? 这么一解释,就能说明潘娘子为何到死都不肯说出齐老板的真实身份,并且反复强调他不能招惹齐老板。齐老板背后的力量很强大,难以估量。 以及,教匪张道合,当初冒险露面,不惜暴露身世,也要劫走天牢深处的汪齐仁,昔日的驸马爷。 汪齐仁有什么用? 熟悉泰兴帝,熟悉皇宫,甚至熟悉某些老不死的老太监。 祭台爆炸案,泰兴帝昏迷不醒,中毒身亡……似乎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但是,有个关键的地方说不通,教匪为什么要铤而走险杀泰兴帝?这么做的意义和目的是什么? 仅仅为了杀人? 眼下,朝廷的力量集中对付南北两拨反贼,教匪已经远离朝廷目光。 除非…… 教匪跟反贼合作了。 准确的说,教匪跟反贼楚王合作了。 对付老奸巨猾的泰兴帝容易,还是对付一个新继位,皇位还没坐稳的新皇帝容易?显而易见,肯定是后者。 新旧交替,朝廷动乱,足够让反贼趁此机会喘息。青黄不接的季节,缺粮。全天下都缺粮,都等着夏粮入库再战。 朝廷可以从别的地方调配粮食到前线。 反贼楚王能从哪里搞粮食?只能从官府的仓库里面搞粮食。 怎么搞? 趁乱搞! 趁着朝廷死了皇帝,新皇迟迟不能选出来,天下人心动乱的时候搞粮食。 当然,这都是他个人的猜测。 还有一种可能,宫里的教匪被人利用了,被某个躲在暗处的皇子利用了。也有可能是被某个激进的官员给利用了。 毕竟某些人可是天天盼着死皇帝,势要改天换日,让大乾的天重换新颜色。 他不得不怀疑赵明桥。 这个狂徒代表,激进组织的领军人物,他是真的干的出来炸祭台,给皇帝下毒的事情。 当天晚上,陈观楼去了赵府。 赵明桥刚刚送走一个客人,一个身份成谜的客人,还是一个武者。 陈观楼突然出现,明显惊了对方一跳。 “你什么时候来的?” “祭台爆炸案是教匪做的吗?”陈观楼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赵明桥明显愣了下,“我怎么知道。三法司刚刚启动爆炸案调查,目前还没有消息传来。” “你应该知道点什么吧。”陈观楼随意问道。 赵明桥摇头,矢口否认,“我什么都不知道。若是我事先知道有人要炸祭台,我肯定会出言提醒。” 陈观楼不置可否,随意点点头,“所以,你是清白的。” “我当然是清白的。” “我以为你希望老皇帝死,真心的希望。” “我是真心的希望他死,但我绝不会以如此极端的方式让他死。你当初说的话,我全都记在心里。我是标杆,是榜样,是先行者,我必须给下面的人立规矩做榜样,不能让队伍走极端。” 陈观楼一时间分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直觉在此刻罢工。 “你真的相信是教匪毒杀了老皇帝?” “老祖说是教匪做的,就一定是教匪做的。”赵明桥特别强调老祖二字。 “你见到老祖了吗?” “见了一面。” “什么模样?” “抱歉,完全想不起来。老祖似乎不希望有人记住他的模样,凡是见过他的人,事后都回想不起他的模样。只记得他似乎很温和。” “温和?”陈观楼略感诧异。一个宗师,给人温和的感觉,然而任何人都不记得模样长相。这种行事风格,有一点点分裂。 能抹去所有人关于他外貌的印象,很明显老祖绝不是一个温和的人。反而显得杀伐果断,手段冷酷。 第505章 心黑手辣之楷模 孙道宁还未升官,但是看他眼中的喜意,离着升官应该是不远了。 “这是什么?” 孙道宁看着桌面上的文稿,不解的问。身体下意识避开,像是要避开烫手山芋一般。 陈观楼今儿特意换了一身像样的衣衫,来到刑部面见孙道宁。见面很顺利,门房通报了一声,就见到了人。 他对对方说道:“这是江图的陈情书,托我找个办法送到宫里。” “你,简直是胡来!你怎能替江图送陈情书,还妄想拉本官下水。”孙道宁气得脸色铁青,似乎不敢相信向来做事老道的陈观楼,竟然会干出如此冒失的事情。 “他给了两万两。” 没有辩解,没有解释,开口就切中要害。 “其中一万两,折算为古玩字画,按照市场价三折折算。我找人看了,其中有一幅画来头似乎颇大,听说似乎是从宫里头拿出来的。” 说到画的来历,陈观楼特意压低了声音。懂的都懂,从宫里头顺出来的画作,必定是画中精品。如果上面还有先帝的印章,身价倍增。前提是,这玩意不能见光,只能私下里流转。 用来送礼是极好的,凡是对古玩字画有一定欣赏水准的人,必定不会拒绝如此厚礼。可当传家宝珍藏,过个几十一百年,这东西一见光,必定被人哄抢,价格那更是成倍的十倍的上涨。就算几十年后家道中落,靠着这样一幅画也能过上富足生活,说不定还能借此翻身。 珍品难得遇见,都在豪门世家家里藏着,轻易不拿出来见人。平时想要遇到,拢入手中,可遇不可求。 如今珍品就在眼前,就问你要不要? 孙道宁果然动心。 他咬牙切齿,显得极为愤怒。 他越是愤怒,证明他越是想要。但因为这里头有风险,所以他才愤怒。 “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盯着江府,你竟然从江府顺走了古玩字画,还是从宫里头顺出来的。” “这是江图的陈情书,大人能否帮忙递送到宫里?”陈观楼不说废话,更不辩解,直接发问。 “不可能!”孙道宁严词拒绝,“你这是在陷害本官。江图乃是奸臣,人人喊打的奸臣,并且事涉祭台爆炸案,本官不可能帮他递送陈情书,让他有翻身的机会。你知不知道,一旦本官做了这件事,本官在官场再无立身之地。” “那如果是陛下想要召见江图……” “绝无可能。陈狱吏,你的立场发生了偏差,你岂能为了区区钱财,帮一个奸臣做事。你这样干,本官认为你已经不适合继续坐在甲字号大牢狱吏的位置上。念在你过往功劳的份上,本官早就该给你升官,提拔你到刑部来当差。” 孙道宁是在警告,就差指着陈观楼的鼻子大骂:敢乱来,就把你调离金银窝。 陈观楼却不急不忙,在椅子上坐下,打算来一场促膝长谈。 “朝堂需要一个奸臣,一个随时都能替陛下背锅的奸臣。这个奸臣人选,有可能是于照安提供,有可能是谢长陵提供。这二人都在天牢住过,我了解他们。他们在天牢悟道,已经不是昔日那个遵守官场规则的正人君子。就比如这次陛下登基前中毒一事,谢长陵肯定脱不了关系。” “你别胡说!”孙道宁要被气死了,他起身,走到门口,确定门外没有人,然后重新将公事房的房门关上。压低嗓门斥责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想提醒大人,奸臣这个人选,可以是他们提供,也可以是大人提供。江图说了,若是他能翻身,他愿意献出所有家产,献给陛下。 陛下缺钱,大人借花献佛,献上江图的家产,为陛下解忧。那么大人必将心想事成。陛下身边,有谢长陵那帮昔日东宫属官围着,有诸位政事堂的重臣围着。大人想要在陛下跟前有一席之地,就必须剑走偏锋。 难道大人不想进政事堂,不想做宰辅,不想做首相?谢长陵年纪轻轻都能进政事堂,大人哪里比他差了,为何不能进政事堂?而且大人理政经验丰富,比起谢长陵那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家伙强多了。” 陈观楼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使劲的忽悠,果然说到了孙道宁的心坎上。生前身后名,所有读书人所有官员都逃不了的魔咒,毕生的追求。想要青史留名,有什么比进入政事堂更好的选择? 谢长陵年纪轻轻,三十出头就出入政事堂,必将在史书上留下一笔。别管他能不能当宰辅。 于照安,以最小的年纪出任宰辅,同样会在史书上留名,他的个人经历也将成为传奇色彩。 孙道宁身为读书人,还是武者,自认为无论是学识还是才干,不差他人分毫。多年来未有进步,心中颇为遗憾。这次,借着新皇登基,他努力运作,想要更进一步,目前来看事情进展还算顺利。 但是……升职诏书一日没下来,此事就存在着变数。 “大人,富贵险中求!” 陈观楼见孙道宁已动心,再接再厉,继续上药。 “这次从江府得来的古玩字画,我已安排人全部送到大人府上,另外还在钱庄存了四千两,这是取钱凭证。” 陈观楼将印章留在桌面上,“凭印章拿钱,随时取用。” 钱庄的买卖,认章不认人。 “江图名声在外,就不能换个人?”孙道宁显然是被陈观楼说服了,但他不想用江图,嫌弃江图名声太脏,会牵连到自己。 陈观楼点点头,“江图说了,江府上下所有人,全凭大人差遣。” 孙道宁嗤笑一声,“江图能这么说?莫非你告诉他,你我之间的关系?” “大人说笑了。规矩我都懂。但我能保证,我所说的每一句话,江图都不会反对。他现在为了活命,为了翻身,可谓是豁出去了。江府所有人死了,换他一人独活,他也乐意。” 孙道宁笑了笑,突然改口说道:“照你这么说,江图这厮就不能留着。他的家产本官想要,他的人本官嫌弃多余。此事你若是能办,本官承诺要官给你官,要钱给你钱。你可以从江图的家产中自取五分,如何?” 第506章 请遵守官场规则 陈观楼对自己的认知一直很清醒,从来不以好人标榜自身,也认为足够心黑手辣。 但是今儿才知道,自己就是个弟弟。 他只是想从江图身上赚点钱花花,反正都是官场那一套,不存在好坏之分,全都是灰色。因此,他心安理得的拿钱帮江图跑腿。 却没想到,孙道宁这小子是个从头黑到脚的家伙,不仅要钱,还要人性命。吃干抹净不说,连渣都不给剩。 陈观楼不太自然的扯出一个笑容,“大人说笑了,我不干杀人越货的勾当,不接杀人的活。” “陈狱吏,做事要灵活嘛!你就说本官说的有没有道理,江图这厮是不是显得有点多余。” 陈观楼不做声。 孙道宁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三法司一起调查祭台爆炸案,我这么跟你说吧,所有人都要江图死。不管爆炸案跟他有没有关系,这事他必须背锅。这事的调子,上面已经定了。” 陈观楼蹙眉,“大人应该明白,如果谁最不希望先帝出事,那肯定是江图。先帝活着,他就能长久富贵。先帝没了,他就是阶下囚。爆炸案肯定跟他没关系。” 孙道宁嗤笑一声,笑话陈观楼太年轻,不懂官场。 他说道:“没人在乎他的想法。上面说跟他有关系,就一定有关系。就算不查爆炸案,那些年江图干的那些天怒人怨的事,贪墨的那些钱财,你以为他真能活命?陛下肯定要他的家产,同时还要他的命。 你回去告诉江图,想要死之前过得好一点,就多给点钱。本官可以确保他不用进诏狱受审,本官甚至可以答应给他一杯毒酒,不用上刑场砍头。” 陈观楼沉默片刻,指着桌面上的陈情书,问道:“这个怎么办?” 孙道宁拿起陈情书,直接扔进垃圾篓,“犯不着为了一个奸臣,坏了朝廷规矩。爆炸案,必须死人,而且死的不止一个两个。江图逃不了,他已经上了死亡名单。” 陈观楼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你要是能让他开口,多交代一点,本官记你一功。” “我不需要这份功劳。” “真不想升官?” “我要是想升官,早就走侯府的门路,何必一直留在天牢。” “说的也是。天牢除了环境糟一点,名声差一点,收入可不低。你稀罕钱,想留在天牢,能理解。只是,你毕竟乃是武道高手,天牢用不起你这样的人。” “我都没嫌弃天牢糟糕,大人倒是嫌弃起我。”陈观楼乐了,“要不是我,大明王不可能活着登上祭台,大人你早就被扒了官服。” “但是,太傅他老人家可是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丢失的。” “错!是在东宫侍卫的眼皮子底下丢失的,跟我没半毛钱的关系。”陈观楼冷哼一声。 “但是,陛下希望能找到太傅。”孙道宁石破天惊。 陈观楼皱起了眉头,“他心知肚明,太傅这会坟头上的草都已经一人高,上哪找去?再说了,找人跟我天牢有何关系?大人搞错了吧。” “陛下说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跟我有什么关系?”陈观楼再次发问。 孙道宁叹了一声,“这件事,陛下不想惊动旁人,甚至不想惊动锦衣卫。锦衣卫一动,朝堂上下瞩目。陛下刚刚登基,暂时还不想启用锦衣卫。因此,陛下私下里吩咐本官,想让本官秘密安排人搜索太傅的下落。” “所以?” “你帮本官找到太傅,本官就答应你调走雷狱丞,从今以后天牢不设狱丞。就由你代理狱丞,天牢三个大牢,全都由你说了算。” “我不当狱丞。”陈观楼拒绝。 “只是代理。”孙道宁循循善诱,“你不是想改变天牢环境吗,你不是想重新建立天牢秩序,让所有狱卒遵守规矩吗?只要你代理狱丞一职,这些事情你就能名正言顺的办理,乙字号大牢跟丙字号大牢,都要听你的号令。从今以后,除了后勤,天牢上上下下你一人说了算。钱财也由你做主分配。如何?” 挺有诱惑力的。 陈观楼却依旧沉默,他在权衡。 “以你的能耐,寻找太傅的下落,应该不是什么难事。这件事,你只需对我负责即可。另外,江图那边,一些脏事,你不愿意做,本官可以吩咐其他人去处理。” “什么脏事?” “江图必须交代一些事情,不上刑不行。”孙道宁如此说道,“这事用钱解决不了。朝堂上下,恨江图者,如同过江之鲫。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朝堂上下都不服气。为了平息大家的怒火,江图免不了要去刑房走几趟。” “还几趟?”陈观楼挑挑眉,官场上的战争,果然是你死我活,没有半点仁慈。 陈观楼笑了笑,“你们的把戏,我不参与。” 他不进官场是对的,以他的脾气,遇到官场上的老阴b,说不定一个忍不住就要杀人。 然而,官场绝不允许有人私下里杀人泄愤。一切都要走程序,用官场的手段,借用律法杀人。 江图那么招人恨,都没有人想要请杀手暗杀他。江图本人也不曾请杀手暗杀某个官员。大家都遵守游戏规则,用官场规则干死对方。干不死,就等着别人报复回来。 暗杀,毒杀,私下里杀人泄愤,绝对被禁止。谁敢破坏游戏规则,就是在跟整个官僚体系作对,自绝于官场。 “所以,寻找太傅一事,你替我办了,如何?” 陈观楼想了想,“我要钱。” “没问题。” “江图的家产。” “给你一分。” “你之前说的是五分。” “此一时彼一时。” 特么的,瞧瞧什么是真正的心黑手辣。 陈观楼扯了一个笑,“你找别人去吧,这钱我不赚了。”他起身就走,不做停留。 孙道宁一声呵斥,“慢着。漫天要价落地还钱,没有你这么做事的。你对本官开价不满,可以还价嘛。本官很乐意同你讨价还价。以后我们之间免不了要打很多交道,你一言不合就走,你让本官怎么做事?” 第507章 一心求死 陈观楼重新坐回去,等着对方开价。 孙道宁亲自给他斟茶,“先喝杯茶,消消火。江图的钱好赚,也不好赚。你想赚他的钱,替他跑腿,无可厚非。然而,官场上的事情,并非全然灰色,有时候他就是非黑即白,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换做其他人,这事我就帮了。但是江图不行!他必须死!” “他死不死,跟我有涉屁关系。” “本官以为你在怪我断了你的财路。”孙道宁如此说道。 陈观楼低头一笑,笑话对方将自己看得太低,笑话自己难免自以为是,太将自己当盘菜。 “这钱可赚可不赚。我不需要逢迎送礼,钱我够花。” “说的也是。单纯赚钱,还不用担心被官府盘剥欺辱,天牢的确是个不错的差事。本官就不行了,身在官场,多数时候都是身不由己。你要体谅本官的难处。” 孙道宁跟他推心置腹,以情动人。妄想以真情打动。 陈观楼点点头,算是给了回应。 虽然不及预期,好歹给了回应,孙道宁并不失望。对于有本事的人,他总会格外宽容些。 “寻找太傅一事,要抓紧。此事若是办好了,记你大功一件。本官看得出来,陛下对太傅是有真感情,是真心实意想要找到太傅的下落。” “陛下既然是真心寻找太傅,为何不从先帝身边人入手?先帝身边伺候的那些太监宫女,就一点消息都掏不出来?” 孙道宁蹙眉,说道:“宫里的事情,本官也不清楚。这种事情很是敏感,或许先帝安排了其他人做。” “确定是先帝派人抓走了太傅?” “应该是吧。”一时间孙道宁也不敢肯定的说是。 陈观楼嗤笑一声,“这事不好办,连个确定的怀疑对象都没有,你让我去哪里找人。这事应该找六扇门,或是锦衣卫。他们是专业人员,有人脉有关系。我就一个看守犯人的狱卒,懂个屁的搜索找人。” “都说了,这事不能惊动锦衣卫六扇门,你先试着找找。能找到最好,找不到再说。” “钱呢?” 说到最后,还是要谈钱。 不谈钱就要伤感情。 孙道宁比划了一下手指头,“两分,不能再多了。” 陈观楼呵呵一笑,“孙大人,你打发叫花子吗?” “大街上哪个叫花子,有资格从江图的家产中拿走两分?叫花子未免太富裕了些。陈狱吏,我们做事不能光想着自己,得全盘考虑。” 陈观楼不吭声,这钱他又不是非赚不可。 孙道宁瞧着他油盐不进的态度,暗自皱了下眉,“三分,不能再多了。这已经是本官能力范围内的极限。你不能太贪心。” 陈观楼点点头,认可了这个数目。他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没有继续逼迫孙道宁。 “你手底下那么多人,为什么非得让我一个非专业人士去寻找太傅?” “出了事,你能自保,就凭你是陈家子的身份。别的人没有这层护身符,一旦出了事,就得掉脑袋。手底下能用的人,死一个就少一个。你也要体谅本官的难处。” 孙道宁这番话倒是挺实诚的。 这些年,陈观楼大多数时候能顺风顺水,没有不开眼的人找他麻烦,多亏了他姓陈。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会尽量避免跟京城土著大族发生冲突,更何况陈观楼还一层官方身份。 换做普通身份的人,早在刚开始的时候,或许已经遭了别人暗算。 江图的委托没办成,顺便还提前得知对方必死的结局。幸好一开始就说清楚了,这事只包递送,不包成功。陈情书他确实送到了孙道宁手中,至于陈情书的下落,不归他管。 他回到天牢,如实告诉了江图。 “上面要你死,你好好想想,还有什么心愿未了,赶紧了结。后续,刑部的人会来接管你,我也很忙。” 江图瞬间就被抽干了精气神,浑身软弱得像一根面条,就那么软塌塌的倒在了牢门前。 “非得我死,才肯了结?”他嘴唇苍白无血,真的是被吓坏了。 陈观楼点点头,肯定地告诉对方,“你得罪的人太多,想翻身没指望。而且,新皇登基,需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而你,就是最好的靶子。新皇不可能赌上名誉保你,你没那么值钱。” “可是我能帮陛下赚钱。”江图弱弱的辩解道。 “能帮陛下赚钱的人很多,没了张屠夫,难道大家都要吃带毛猪?这个世界,缺了谁都行。” 陈观楼用着最平淡冷静的语气,撕破江图的一切幻想。希望对方能领会言下之意,好好配合,或许能少受点罪。 江图呜呜呜的哭起来,“陈狱吏,你能不能再帮我一回。” “你想做什么?” “让我死!我不能落入那些人手里。我会生不如死。与其受辱而死,我不如提前了结自己。”江图突然发了狠,那么怕死的人,用着所有的力气怒吼一声不如提前了结自己。 可见他对于官场上折磨人的手段,是心知肚明,娴熟于心。所以他才会感到恐惧。宁愿自我了结,也不愿意落入他人之手。 陈观楼面无表情,“天牢不提供自杀套餐。” “陈狱吏帮帮我,我肯定受不了的。到时候真的就是生不如死。我给你钱,我有很多钱……” 陈观楼不听不问,转身离去。 他还提醒肖金,“看牢了江图,要防着他寻死。” 肖金很是诧异,“他会寻死?” “人是会变的。总之看牢了,别被人抓住了把柄,到时候又是一堆文书要处理。麻烦得紧。” “小的明白了。” 穆医官凑上来,从药箱里面拿出一个瓷瓶交给陈观楼,“慢性毒药,一天喝一点,十天之后必死无疑,神仙都救不回来。” “我又不求死,你给我做什么。”他眼神特嫌弃,却没有将毒药瓶还回去。 穆医官嘿嘿一笑,“我都听说了。江图要寻死,找你帮忙,这肯定不合规矩。我瞧着江图那厮,肯定没胆量自己撞墙死,万一死不了还白受罪。这份人情记你头上,拿到钱别忘了分我一份。” 陈观楼乐了,“这事我可不干。我忙得很,哪有空管江图死活。” “你管不管他死活无所谓,记得欠我人情就行。” 第509章 绝户计 东边有什么? 东边有市镇大集,有山泉密林,还有一座行宫。 一座二十年都未能迎来主人的行宫。 陈观楼出了京,一路往东,累了就在集市上停留,吃一顿饱饭。 集市上的人无论是穿戴还是气色都比京城要差。面有菜色之人比比皆是,衣服补丁又补丁,不说多如过江之鲫,至少也有三分之一。就连集市上做生意的老板,都透着一股随时要破产关门的气象。 他随口和小面馆的老板唠叨,“老板,生意兴隆啊!” “客官说笑了,这生意眼看着都快做不下去了。” “怎么会?这会还没到饭点,人已经不少,怎么会做不下去。” “房东涨租,朝廷加税,胥吏盘剥。实在不行,就回乡下租几亩薄田,勉强过活。” “朝廷今年又加税了吗?” “朝廷加没加不知道,反正官府那边又催着我等小民交徭役钱。这只是上半年的,下半年估摸还要交两回。最近粮价又涨了,我这生意也就勉强维持。” “往年不用交徭役钱?” “至少前些年都没这规矩,自从朝廷开始打仗,就多了一笔徭役钱。去年开始,丁口钱也加了两成。听衙门的人说,今年丁口钱还要涨。这样下去,挣的钱全都被衙门收走了,连口汤都不剩。” 正说着话,一群吊儿郎当的衙门胥吏闯进来。 面馆老板急忙迎上去,赔上一箩筐好话,将抽屉里今日收到的钱全都掏了出来,才将这群胥吏给打发走。 面馆内的客人全都埋着头,没人抬头看,下意识都在躲避,也是见怪不怪,不觉着稀奇。 唯有陈观楼一个外乡人,好奇的看着这群耀武扬威的胥吏。 京城的胥吏也收钱,但不是这么个收钱法。包干,月交。一条街,一条巷,选个人出来包干,分配到每个商户,固定日期交钱。每月月初一号,由包干人统一将钱交到衙门,拿一张过票。就能确保接下来一个月,大家太太平平做生意,没有人来干扰要钱。 这样做,既收了钱,又能保证市面太平,没有乱七八糟影响京城营商环境的事情发生。 如果有人捞过界,包干人直接反映到衙门,衙门自会出面处理。处理不了,那就想办法利润均分,增加摊派。 当然,这个过程中,包干人代表商户也会参与摊派谈判。 这个集市,显然没有这些规矩,全都是乱来。 其中一个大个子胥吏,见陈观楼盯着他们看,很是恼怒,指着他,“看什么看?再看将你眼珠子挖下来。” 陈观楼笑了笑,埋头吃面。 胥吏冷哼一声,表情十分嘚瑟。 收了钱,这群胥吏走出面馆,又接连收了两三家。 突然,大个子胥吏捂着双眼,痛苦惨嚎。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他的眼睛出血了。”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救救我……” 集市人群迅速散开,大个子胥吏倒在地上翻滚惨嚎,双眼血崩。直到其他胥吏捆住他,将他打晕过去,大个子胥吏终于停止了嚎叫。 满目鲜血,场面十分狰狞恐怖。 陈观楼吃完面,又喝了两碗面汤,“老板,收钱。手艺不错,有空的话下回还来。” 老板原本站在门口,悄悄打望看热闹,心里头暗爽。听到收钱,赶忙回神,听到夸奖,脸上堆上笑容说道:“我这是祖传的手艺。我家三代做面,你可以打听打听,集市上就我家面最好吃,量最足。” “量是挺足的,下回一定还来。” “那敢情好!客官随时来,随时都有吃的。客官慢走啊!” 陈观楼付了钱,缓步走出面馆。侧头瞧了眼热闹,大个子胥吏被同僚打晕,抬走了,鲜血滴了一路。 意外发生,胥吏们也歇了继续收钱的心思。集市终于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虽然不富裕,大家都有困难,生活中有很多的不顺,但日子还是要继续过。只要没有官府骚扰盘剥,大家的脸上就能露出笑容。 陈观楼买了点干粮带着身上,朝着行宫而去。 一路上看遍山川景色,看到腻味。 越往行宫方向走,市面越发萧条,百姓越发穷困。 总之就是,出了京畿范围,百姓饱受官府盘剥之苦,饱受朝廷税赋之苦。什么丁口钱,徭役钱,逼得穷苦百姓将刚生下来的孩子,不管男女全都溺死。丁口钱可不管男女,凡是年满六岁,就要交钱。 六岁的孩子能有多少劳动力,就得给朝廷交丁口钱,这是逼着普通人家破产倒闭,上山从贼。 难怪这一路上,土匪贼寇就没断过。 比起前几年出京,整个大环境明显糟糕了许多。他一路上,看到好几波成群结队逃荒的人群,都是以村以姓氏为单位,几十人几百人,最多的一波足有上千人。 这世道,难怪要反!不反不是人。 经过某些村落,不见孩童,不见老人,只剩下年轻青壮男女。其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无法深想。 面对这样的村落,陈观楼直接一走了之。管不了,太过于黑暗。杀了都嫌脏手。这是朝廷的责任,是官府的责任。不知道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六岁征收丁口钱,穷疯了。还年年征收,还涨价。 整个大乾,可能除了京城,已经没有一处太平地方。 这就是一锅即将煮沸的开水,再不想办法熄火降温,轰,全炸!全天下都得炸锅。大乾迟早完蛋。 陈观楼隐逸身形,避开村庄,直奔行宫。 路上经过皇室宗亲的封地,富者恒富,穷者愈穷。他本以为封地内的百姓会活得更苦,因为多了一层盘剥。实际了解了一下,竟然比封地外的人过得稍好一些。好就好在,封地内还是老规矩,丁口钱从十四岁开始征收。单就这一项规定,就让封地内的百姓能够大口喘气,负担轻了不敢说一半,至少也算是轻了三分之一。 十四岁,无论男女,已经算是大半个壮劳力。劳动力换取的报酬,足以支付丁口钱。大大缓解了家庭负担。比起六岁征收丁口钱的绝户计,显然十四岁征收丁口钱才是良性发展。 他打听了一下,此地乃是海昌王的封地,一个没出五服的皇室宗亲,名声不显,地位不显,存在感很低的郡王。 第510章 太傅老年痴呆 他偷偷摸进了海昌王王府。 王府位于府城市中心位置,占地颇广。 夜晚。 王府内过半的灯火已经熄灭。 位于中轴线的三进宅院却依旧灯火通明。 这一任海昌王不到四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这会正在潇洒,喝酒听曲看舞姬表演。 身边有当地官府的官员武将作陪,还有当地有身份的大户以及王府客卿。 场面很是热闹。 众人谈论风月,清谈朝政,说到新皇继位,难免议论几句牢骚几句,免不了各种阴谋论。 自始至终,海昌王都没有参与众人的谈话,似乎兴致不高。 看不出什么名堂,陈观楼干脆在王府随便找了间没人的院落住下来,饿了就去厨房顺吃的。 住了几天,观察了几天,海昌王就是一个普普通通,才干一般,生育能力一般的皇室宗亲。生育这一块,都是靠女人数量取胜。生的最多的女人,也仅仅只是生了两个而已。很多女人连一个孩子都没有。很多年轻貌美的女人,都没怀过。 啧啧! 海昌王这身体不太行啊! 至于封地内的规矩政策,海昌王的主要功能就是听劝。其余全靠王府属官,准确的说是靠王府长史,是个干实事的家伙。如果能到地方上为官一任,或许真有本事造福一方。 感受了几天王府生活后,陈观楼继续前往行宫。 行宫修建在山林边缘,引来山泉水以及温泉,是个休养度假的好去处。 行宫内的太监宫女,都是皇宫内斗的失败者,失败后被打发到行宫这地,一辈子别想翻身。 他肆意的在行宫内走动,隐逸身形,细细观察。 直到听见有宫女提起‘那个疯子’,他心想,或许这一趟没有白来。 抓了一个宫女头头,逼问‘那个疯子’的下落。 “你们说的那个疯子是谁?在什么地方?” “你是谁?” “说,活!不说,死!给你半盏茶的时间,想清楚再回答。” 陈观楼隐匿在黑暗中,制造出神秘气氛。 宫女头头长得很温婉,清秀,姿容不算太出众,但给人一种宜家宜室的感觉。年纪也不大,最多二十出头。 不知怎么混的,竟然混到了行宫,永无出头之日,连钱都没有。这里没‘主子’,自然无人打赏,也没有挣外快的机会。每个月就只有月例银子,孝敬完那群老太监,估摸着就不剩几个铜板。 一年又一年,钱没有,年纪也大了,果然被打发到行宫,算是杖毙之外最惨的待遇之一。 大宫女咬了咬牙,“我说,别杀我。” 陈观楼顺势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面上,“说实话,银子就是你的。不说实话,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大宫女盯着眼前的银子,果然眼中闪烁着动心二字,“我没见过疯子,只帮忙送过一次被褥。疯子被关押在后山禅院,听小德子说,天天疯疯癫癫,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疯子多大年纪?” “应该很老了。前几天倒春寒,梁公公派人请了大夫给疯子治病。” “疯子是什么时候被关进后山禅院。” “好像是前年。具体什么时间,我也不清楚。一切都是梁公公做主,梁公公不爱使唤我们这些宫女,更愿意使唤那群小黄门。好汉,我说的都是真的。行宫的宫女,负责最多的就是洒扫,旁的事情,我们参与不了,也没资格参与。” “后山禅院怎么去?” “出了行宫,你往后山走,会看见一条上山的石板路。沿着路一路往上,拐过弯,就能看见禅院。听人说,以前禅院有老和尚。老和尚死了后,禅院就空了出来。直到疯子住进去才有了人气。” 大宫女喘着气,紧张兮兮。 她还等着好汉继续询问她,等了快一炷香的时间都没等到,她这才大胆的抬头四下打量。 “好汉?好汉?” 大宫女起身,猛地打开窗户,光线透进来。屋里哪有什么好汉,好汉早就走了。 但是银子还在桌上。且不止一锭银子,还有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大宫女一把抓起银子跟银票,紧张地四下张望,确保没人,藏好钱财后急匆匆离去。 陈观楼一路往后山而去,沿着石板路,拐过一个弯,果然看到一座古朴禅院。 禅院有人维护,虽简朴,却并不破败。墙面,廊柱,门窗,明显看得出近两年有修缮的痕迹。 厨房烟囱,炊烟袅袅,正在做晚饭。 小黄门三五个,聚在门厅赌钱。 身有残缺的老太监,拿着扫帚打扫院落。 一路前行,穿过几道月亮门,终于来到后院,他看见了‘那个疯子’! 正是庄太傅! “太傅,你可记得我?” 看着眼前苍老瘦小浑身乱糟糟的糟老头子,陈观楼无法将昔日的太傅大人与眼前这个人结合在一起。 “你是?” 庄太傅抬头,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陈观楼拿出手绢,替庄太傅擦拭嘴角的涎水,擦拭乱糟糟的胡须。 “太傅不记得了吗,我是陈观楼,天牢甲字号大牢的陈观楼。你在天牢的时候,我们聊过几回。平江侯那个陈。” “平江侯,啊,老夫想起来了。平江侯,平江侯,平江侯……诶,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陈观楼瞬间僵住。 老年痴呆?! 庄太傅得了老年痴呆? “太傅,你还记得你怎么来的吗?”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徐家老三,对不对。都长这么大了。你老子有没有揍你?老夫……” “太傅,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 “名字?名字!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叫陈观楼。” “陈观楼?不认识!老夫要进宫,给太子殿下讲学,莫要拦路。尔等稷下学宫的学子,无视律法,统统该死。” “太子已经登基。” “胡说八道。太子刚到弱冠之年,陛下正值壮年,休要挑拨陛下跟太子之间的父子感情。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老夫跟前。来人,来人,快将这个贼子拿下,他要对太子不利。” 第511章 你不会过河拆桥吧 陈观楼在禅院停留了两天,确定庄太傅得了老年痴呆,并非装病。 如果是装病,只能说庄太傅非常人也,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都不足以表达万分之一。 他将消息传回京城,等孙道宁的下一步指示。 孙道宁的指示就一句话:“速速将太傅带回京城,安置在皇庄。” 陈观楼得了吩咐,在梁公公面前亮了身份,以及公文文书。 本以为对方会刁难,没想到对方竟然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你可算来了,咱家伺候太傅他老人家,每日提心吊胆。如今尘埃落定,咱家也能给上面交差。” “先帝薨逝,你跟谁交差?”陈观楼随口一问。 “自然是跟宫里交差。陈大人,快将太傅带走吧。太傅的病,只有京城能治。别看行宫修得奢华富贵,方圆几十里根本找不到一个像样的大夫。太傅的病情是越来越严重了。” “太傅刚来的时候,就病了吗?” “对啊!来的时候脑子已经糊涂了,每天都是颠三倒四,连自个是谁都弄不清楚。我天天盼着京城来人。太傅他老人家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没法交差啊。” “是先帝将太傅安置在此处?” “这事咱家可不清楚。咱家就是个不入流的小管事,只按照宫里头的吩咐做事。具体是谁将太傅安置在行宫,你得问宫里的大太监们,疑惑是陛下身边的人。” 这话透露的信息有点多。 难道太傅的失踪,不是先帝做的? 建始帝当初还没有被废,但是已经遭到先帝的猜疑,处境很是艰难,不可能自断臂膀。 算了,这事轮不到他操心。 他只负责找人,顺便将人带回去。 陈观楼让梁公公准备了马车,并且安排两个小黄门路上伺候太傅的起居生活。他不懂照顾人,他只会扛着人一路疾驰。太傅的身体肯定受不了,只能乘坐马车前往京城。 梁公公满口答应。 准备了两辆马车,安排了车夫,小黄门。问他要不要宫女伺候,他嫌麻烦就没要。 梁公公表情显得有点可惜,“在行宫当差的宫女都怪可怜的。你要是能带回去两个,之后跟宫里头说一声,说不定她们就能提前出宫。就算出不了宫,大概率也能留在京城当差,好过行宫当差。” 陈观楼闻言,依旧不改主意。 这一路山高水长,赶回京城,带着宫女在身边,着实麻烦。他还要分心关照。 他急着回京城,没有多做停留,一切准备妥当,启程。 他身上有公文,一路在驿站吃喝。 天下百姓穷困潦倒,朝廷没钱,驿站的条件明显有下降的趋势。路上遇到几波回京述职的官员,在驿站点菜,点一个没有,点两个没有。有什么?就只有一些土特产,野味都少了许多,得碰运气。 他记得上回去南边押送犯人,也是住驿站,那个时候,驿站的条件还不错。吃的挺好,各种野味都有。 才过去一年而已,驿站都到了难以支撑的地步。 天下局势败坏得太快了。 老皇帝死得不冤。 老东西如果继续活着,这天下还要被继续糟蹋。最惨的还是普通人。 路上土匪贼寇很多,一路上都是打劫的。有陈观楼在,这些小虾米都不足为惧。但是,考虑到太傅他老人家的身体,没办法一直赶路,只能走走停停,路程被无限拉长。 途中经过大城市,还要为太傅找大夫看病开药,行程再次被耽误。 等到一行人回到京城,已经是十天之后。 一路风尘仆仆,按照孙道宁的吩咐,将太傅安置在皇庄。陈观楼还不能走,他得看见孙道宁,亲自把人交到对方手中,完成这单任务的交接,才能离开。 随便来个人就想带走太傅,不可能。 到时候万一出现意外,扯皮,这事扯不清楚。 所以,从一开始就要杜绝一切意外的发生。 等了一天,孙道宁急匆匆赶到皇庄。 陈观楼告诉他,“太傅应该是老年痴呆,你进去看看情况。具体的晚点再说。” 孙道宁点点头,急忙进了屋看望庄太傅。 陈观楼就守在院子里。他发现,孙道宁此次过来,还带了几个明显是太监身份的人。建始帝的人? 孙道宁貌似在建始帝跟前很受重视啊,这么隐秘的事情都交给他来办。 小半个时辰过去,孙道宁一脸凝重的从屋里走出来,挥了挥手,几个宫里来的太监齐齐进屋,关起门来,不知道要做什么。 孙道宁长叹一声,十分感慨,“真没想到,太傅他老人家竟然……哎……这次辛苦你了。多亏了你,太傅才能顺利回京。” 陈观楼嗤笑一声,笑话对方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是在东边的行宫找到太傅。这么一个大活人,被关在行宫,我就不信宫里头没人知晓情况。陛下要找太傅,宫里头能没动静?还需要孙大人你出面,大人又找上我。拐了这么大一个弯,何故?” “你问本官,本官又能问谁。宫里头有人知晓真相,不等于陛下也知道。陛下将此事交给本官,是对本官的信任。而本官将事情托付给你,同样是对你的信任。至于这其中内情,你我都别打听,知道太多没好处。” 陈观楼哼哼两声。 “行,我不打听内情,就当个傻子聋子。我的好处费呢?” “江图还没死,你急什么急。”孙道宁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陈观楼挑眉,“孙大人,你不会是想着过河拆桥吧。” “胡说八道。你跟本官打交道这么多年,何曾见过本官出尔反尔,不守信用?在官场混,最重要的一个字,就是:信!重承诺,守信用,方能长久。” 对对对,守信用就行。 “我信大人一回。我出去这么多天,江图竟然还没死,你们做事挺有耐心。” “人在官场,没有耐心,是不会长久的。就比如江图,十年前朝臣们就恨不得喝他血,食他肉。因为先帝护着,一直忍了十年。直到如今,终于有机会找回当年的场子。但凡换个没耐心的人,早就被江图给诬陷下了大狱,说不定坟头上的草都已经一人高。你啊,要学的地方还有很多。” 第512章 反了他 宫里的太监要带走太傅,陈观楼没惯着,拿出公文让对方办理交接。 就算是孙道宁出面说和也没有用。 “人是我找回来的,现在一句话就要把人带走,连个文书都不肯留下。改明儿太傅出了意外,你们又找我要人,或是将责任算在我头上,那可不行。必须办理文书,有个书面证明,证明你们带走了太傅他老人家,并且老人家除了神智不清外,身体健康无外伤无病痛。” “你你你,你怎么如此固执。要学会变通啊!”孙道宁气得跺脚。 陈观楼白了对方一眼,“就是因为懂变通的人太多,衙门里面堆积了一摞又一摞的烂账呆账坏账,扯都扯不清楚。签字画押,太傅就让你们带走。否则,今儿谁都别想走出院门。” “行了行了,本官签字画押可以吧。你别为难几位公公,他们也都是奉命办事。”孙道宁出言说道。 “大人确定他们几人能信任?检查过他们的身份腰牌,确定是陛下安排的人?” “废话,不是陛下安排的人,我能带他们来见太傅。你少给本官招惹麻烦。拿去,你的文书签好了。” 孙道宁很是不耐,还要替陈观楼给几位宫里的公公赔不是。 打头的太监冷哼一声,目光阴湿湿地扫了眼陈观楼,“陈家子,陈观楼,咱家记住了。你挺有胆的。” “你最好忘记我。哪天我要是不高兴,杀个把人助兴,别怨天怨地。”陈观楼不客气的怼回去。 “你敢威胁咱家,你好大的胆子。”打头的太监翘着手指,指着他,无能狂怒。 陈观楼微微眯起双眼,“你最好收起手指头,我最讨厌有人用手指着我。” “都消消气,消消气,千万别动怒。”孙道宁一看情况,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的气氛,顿时紧张了。拦在中间,“都给本官一个面子,莫要置气。几位公公,宫里头催得急,要不,你们先走?” 说罢,还送上一叠银票。目测,至少几百两。 “今儿就给孙大人一个面子。管好你的人。下次再犯在咱家手里头,可没有今儿好说话。我们走!” 几个太监,带上庄太傅,急匆匆离去。 陈观楼冷哼一声,吐槽了一句,“什么玩意!” “你是什么玩意!你哪来的脾气,竟然跟宫里的人对着干。宫里的人性情不定,最要面子。你得罪了他们,你不想在京城混了吗?” 孙道宁气急败坏,劈头盖脸朝陈观楼骂去。他后悔今儿出门没看黄历,诸事不宜。 陈观楼抱着双臂,一脸冷漠无情的样子,“宫里头的人也要讲规矩。你们惯着宫里头的人,我可不惯着。下次再敢惹我,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你想干什么,造反啊!”孙道宁怒极。 “反了他又如何。” “你给我闭嘴。我的小祖宗,你可别再说了。”孙道宁被惊住了,回过神来后,赶忙提醒陈观楼闭嘴,不许胡说八道。 “你到底怎么回事,这么大的气性,谁招惹了你?你还去造反,你的差事不要了吗?” 把人安抚住后,他又接着追问。 陈观楼抹了一把脸,自嘲一笑,“大人可知,我这次出京,一路见闻,何等凄惨,何等荒唐,何等的人间惨剧。敢问大人,朝廷的丁口钱从几岁开始征收?” “丁口钱?”孙道宁愣了一下,“照着规矩,理应从十四岁开始征收。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可是,我所见所闻,各地丁口钱都是从六岁开始征收,不分男女。以至于一个又一个的村落,不见孩童,不见老人,只余青壮男女。无数家庭,生下孩子,无论男女全都溺亡。以至于,小小村落里,出现了一座又一座的婴灵堂。敢问大人,这是不是人间惨剧!” 孙道宁一脸震惊,紧接着他破口大骂,“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怎么可能从六岁征收丁口钱,这分明就是绝户计。朝廷岂能干出自掘坟墓的事情。” 陈观楼大声嗤笑,讥讽道:“朝廷干过的自掘坟墓的事情还少吗?我所说,皆是我亲眼所见。大人若是不信,你可以派人调查。 正如你所说,此乃绝户计。这一路来回,我憋了一肚子火气,还不能随意杀人。那几个太监撞在枪口上,我没有当场格杀他们,已经是很能忍了。 大人问我为什么气性这么大,这就是原因。改明儿我得了空,出京,杀几个当官的瞧瞧,届时大人莫要慌张。大不了反了他。” 孙道宁咬牙切齿,一副出奇愤怒的样子。 他呵斥道:“你给我闭嘴。事情我会查清楚。若是果真如你所说,我必定禀明陛下,请陛下下旨严禁此事,严查涉事官员。以后别再说杀官造反的话,天下还没到那个地步,这个天下还有救。 先帝薨逝,陛下登基,正是万物更新的时候。一切都有希望。哎……世道艰难,总而言之,此绝户计绝不能扩大化。本官定要严查此事。” 陈观楼面色冷漠,看样子不太相信对方的节操。 孙道宁根本不在意他的态度,而是接着说道:“如果你所说为真,我估摸是先帝私下里吩咐某些地方官员这么干,试探试探反应,也是为了揽财。先帝在位的时候,干过不少荒唐事情,故而朝臣私下里都称其为昏君,年老昏聩。但是我们要坚信,陛下肯定不会这么干。一旦陛下知道此事,定会下旨废除。” 陈观楼可没这么乐观。 “你们当官的,没钱就盘剥小民。好似小民有金山银山似的。却对大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方的一根手指头都不敢动。难怪百姓要反,不反就活不下去了。” “话不可能这么说。小民虽穷,然数量巨大,聚沙成塔,聚少成多。大户有钱,然数量稀少。” “数量是稀少,可是占据的资源,一点都不少。大人如果想青史留名,眼下正是机会。何不振臂一呼,在朝堂上掀起一场轰轰烈烈的改革。” 第513章 可惜长了一张嘴 “你你你……你祸害了赵明桥不够,还要来祸害本官。陈观楼,你实在是太过分。朝堂上有赵明桥这根搅屎棍还嫌不够,你还想让本官去当搅屎棍。你说实话,当初你是不是就靠这套手段,改变了赵明桥。那么好的一个青年官员,被你害的如今人人避之唯恐不及。你做了大孽!” 孙道宁痛心疾首,指着陈观楼,恨不得破口大骂。 但是他的身份,他的修养,让他骂不出太过难听的话。只能一再的表达自己的愤怒。 “你如此爱挑拨离间,何必屈居在天牢当差。你该进入官场,到官场上祸害人。” 陈观楼一副难以理解的样子。 他做了什么吗? 他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吗? 他不过是随口给了个建议,让孙道宁抓住机会,既然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就趁此机会,好好整肃一番。至于所谓的掀起改革浪潮,那只是稍微夸张的说法。三百年国朝,其中的固执,惯性,所谓的祖制,力量难以想象的强大。 绝非某个官员振臂一呼,说要改变现状,就能改变的。 惯性之强大,有时候不得不掀翻了桌子,重新制定一套游戏规则。那就意味着造反!从下而上来一次彻底的推翻。最终倒霉的还是普通人,死的大部分也是普通人。 普通人何其无辜。 所以他才寄希望于,能不能来一场从上而下的改革,普通人少死点,普通人少受点伤。要死,就死上层的人,死那群制定游戏规则的人,死那群王公贵族。 他直愣愣地盯着对方看,语气平淡地说道:“孙大人,我真的看错了你。我以为你有一颗公心,如今看来跟别人没差别,都是蝇营狗苟。我只不过让你尝试着去做点改变,你就这么大的反应,一副怕死的模样。罢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孙道宁破防了。 他竟然被天牢狱卒给鄙视了。 他堂堂刑部侍郎,竟然被一个不入流的吏员给鄙视了,何等的荒唐。 “你根本不懂朝政,不懂官场,不懂为官之道,就不要想当然的胡说八道。朝堂非我一家之朝堂,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那就让志同道合的人变得多多的,政敌少少的。做不到的话,只能说你没本事,缺乏手段。你们这群书生官僚,哎,只适合清谈。整天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正经要你们做一件利国利民的事,就找各种借口,各种困难,总之就是做不到。吹牛倒是挺厉害的,就没有你们不敢吹的牛。” 陈观楼这番话,分明就是无差别扫射。但凡是个读书人在场,听了这番话,都得跟他翻脸。 “这天下如果没有书生官僚,早就民不聊生,国朝更不可能有三百年王朝命。你在诋毁书生官僚之前,请先了解了解,天下有多少利国利民的政策都是书生官僚争取来的。” 孙道宁气得直抽抽。他算是发现了,陈观楼这张嘴,伤起人来,那真的是丝毫不留情面。不仅嘴毒,心更毒。 “你说的没错,可惜利国利民的书生官僚里面没有你。你就是一墙头草。” “陈观楼,你放肆!我是上官,你就是这么跟上官说话的吗?你这是对上官不敬,本官完全可以开了你,滚回家吃自己。” 陈观楼偷偷翻了个白眼,“大人被我说中了,内心感到羞愧,所以要以权压人了吗?你要开了我,尽管开。我要是低头跟你求情,我就不姓陈。” “你清高,你有骨气,不用奉承上官。陈观楼,你别忘了,你之所以有清高的底气,全是本官给的。本官墙头草换来了天牢的太平。” 孙道宁开始改换策略,不讲大道理。他发现讲道理根本讲不过陈观楼。陈观楼书读得不多,道理那叫一套又一套,无论说什么,对方都能反驳。不愧是培养出搅屎棍赵明桥的人物,洗脑技能那叫一个优秀。 陈观楼有些诧异,深觉孙道宁脸皮之厚,令人瞠目结舌。他如果没读过书,就是个只认识几个字的土著,很可能就被这套说辞给骗了。 他轻咳一声,“天牢今日的太平,有大人的功劳,也有制度的功劳。制度需要天牢,制度让天牢良性运行。我们不过是在这套制度之上的食利者罢了,不必将自己抬得那么高大上,很不习惯,也很不务实。甚至显得虚伪,臭不要脸。” 孙道宁脸颊抽抽,他又被陈观楼讽刺了。骂人不带脏字,一套又一套的,他怎么就那么会说。好好的一个天牢狱吏,可惜长了一张嘴。 “你不如直接骂本官虚伪,臭不要脸。” “也不必如此。大人虽然虚伪,也不要脸,但还没有到臭不要脸的地步。程度上面是有差别的。当然,大人对自我的认知,值得赞赏。希望能再接再厉。” “闭嘴!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本官需要是你来教训吗?你算那根葱?” “我算是天牢这根葱。”陈观楼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果然能将人气死。 孙道宁摆摆手,决定结束这一切,休战,“任务完成,你可以回家了。以后没事,别来找本官,本官忙得很。” 陈观楼拱拱手,“记得我的报酬。” “少不了你的那一份。记住,太傅的事情守口如瓶,谁都别说。侯府那边问起,也别透露一个字。太傅如今的情况,哎……那是陛下的家事,我等做臣子的照吩咐办差,谨记本分。” 陈观楼了然地说道:“这事办成了,大人该升官了吧。下次见面,是不是就该称呼大人为阁臣。” “没影的事情,别胡说八道。本官真要升了官,到时候给你下帖子请你喝酒。” “我的身份,恐怕难登大雅之堂,坏了诸位贵宾的兴致。” “所以让你当官嘛,刑部那么多位置,只要你点头,本官给你安排。你做了官,跟大伙就是一体的,从此不用担心难登大雅之堂。”孙道宁尝试着又一次说服。 陈观楼摇摇头,“做官做得跟大人似的虚伪臭不要脸,天天腆着脸跪舔上官,跪舔陛下,还不如当个狱吏。至少不用跪舔。” “你……” 孙道宁气得跳脚,心头大骂: 混账玩意,临分别的时候还要骂他。 第515章 新人胜旧人 齐无休乘兴而来,惆怅而去。 他还没决定要不要让徒弟王五改换门庭,心头半信半疑,纠结得很。 不过,王五离开的时候,倒是挺兴奋的,似乎是找到了人生方向,显得跃跃欲试。若非齐无休在场,他可能当场就要跪下来恳请陈观楼给他介绍刽子手师傅。 陈观楼见过很多杀人犯,尤其是丙字号大牢,基本上都是犯了大案要案被抓到天牢关押。但是天生嗜血的人极少,多是后天环境影响加上一定的性格因素。换一个环境,就是另外一种人生。 像王五这种见到血就兴奋的人,迄今为止,他也只见过一两个而已。基本上这类人都是天生的犯罪者。 王五现在年轻,还能控制。过几年,长大了,成熟了,历练了本事,齐无休肯定无法继续控制对方,迟早闯出祸事。如果王五是有原则的犯罪者,或许还好。若是没有原则,仅仅只是为了满足嗜血的欲望而杀人,那不得了。 还是进刑房当刽子手吧,那才是王五该去的地方。 离开数日,再次回到天牢,陈观楼倍感亲切。 带了些土特产,给下面的人分。 大家都显得极为热情,比起过往,还要热情两分。隔壁乙字号的张狱吏,丙字号的许富贵,脸上都多了三分笑容。 应酬完众人,陈观楼叫来肖金,关起公事房大门,询问起情况,“最近有什么事吗?” 肖金也是满脸堆笑,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启禀大人,不出意外,雷狱丞很快就要调走了。” “雷狱丞调走是迟早的事情,这跟大家的反应是有什么关系?” “据刑部传来的消息,雷狱丞离开后,暂时找不到合适的狱丞人选。极有可能让大人你代理狱丞。” 闻言,陈观楼恍然大悟。 当初孙道宁给他画饼,他就顺耳一听,都没将这事放在心上。没想到,孙道宁做事挺麻利的,这才过了多少天,雷狱丞就要走了,还放出风声让他代理狱丞。涉 嘿嘿,孙道宁这是在替他造势。 他懂! 不过,昨儿在皇庄吵了一架,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改变主意。如果这点小饼都不肯‘施舍’,以后绝不跟对方合作,不替对方跑腿做事。 画饼就要有画饼的态度,大饼不给,小饼必须给。 雷狱丞特意等到陈观楼销假回天牢,他才来到天牢,就是为了跟对方聊一聊。 双方分宾主坐下。 雷狱丞打望着狱丞公事房,宽敞,明亮,一应办公用具都是上等货。只可惜,上任以来没用上几次。期间还遭遇了狱吏们的集体排斥。 他心头烦躁得很。 本想再捞个半年,却不料刑部那边让他提前滚蛋,据说就是为了给陈观楼腾位置。既然是腾位置,为啥不让姓陈的正式上任狱丞,非要搞个代理。 搞不懂! “恭喜陈狱吏!”雷狱丞率先开口,客客气气,虽有点阴阳,好在面子是糊弄住了。 “同喜同喜!”陈观楼随意敷衍了一下,“大人这回舍是高升了吧,敢问大人接下来前往哪个衙门。将来,说不定还要继续麻烦大人。” 哈哈…… 雷狱丞尴尬一笑,“暂时还没确定具体哪个衙门,不过本官的酒楼开起来了,陈狱吏何时带上兄弟们到我的酒楼光顾。都是一家兄弟,肯定不会亏待尔等。” “一定一定。”陈观楼随口答应着,不费一文钱。 “天牢多亏有了你,一切才能井井有条,本官也得以脱手潇洒。上面提拔你是应该的,显然是看重了你的能力。” “提拔与否全凭上面做主,上面安排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是尽到本分而已。” “能尽到本分,就很了不起。总而言之,在天牢这一年,我们还算合作得愉快。以后大家互相关照。” 雷狱丞不摆架子,还挺好说话的。 陈观楼满口答应,一口一个经验不足,提拔都是谣言,还望雷狱丞继续领导天牢上下努力上进。又是一口一个请教,光说请教二字,却不提具体的请教内容。 全都是面子情。 两个人东拉西扯,没聊什么正经事。 雷狱丞其实是想旁敲侧击,打听陈观楼究竟走的谁的门路,竟然不讲规矩,提前将他赶走。他还指望着靠祭台爆炸案大捞一笔。 现在离开,意味着祭台爆炸案他连汤汁都喝不上,怎能不气闷。更何况还有个大贪官江图关押在牢里面。 江图也是个没眼力见的,竟然说什么想要钱,就让陈观楼出面。除了姓陈的,谁来都不给钱。 哼! 敬酒不吃吃罚酒,活该进刑房被收拾。 别看陈观楼有时候跟大嘴巴似的,嘴巴跟毒蛇一样抹了毒药,好似什么都敢说,什么都往外说。 但是关键信息,他是一个都不会透露。别人的秘密,他一向守口如瓶。 他就跟雷狱丞周旋,死活不透露自己走的谁的门路。 雷狱丞就算是做梦也没想到,人家走的是孙道宁的门路。之前休假,就是替孙侍郎跑腿。 还以为姓陈的仗着姓氏以及侯府撑腰,将他赶走。 万万想不到,在侯府之外,陈观楼开辟了第二条门路。还不是什么七八品的芝麻小官,乃是堂堂正三品刑部侍郎,很可能下次见面就要称呼一声孙部堂。 关键的信息,是一个都没问出来。 雷狱丞失去了耐心,果断结束了这次会面,尽量维持着体面。 “本官是最后一次来天牢,以后天牢就指望你了。有什么不懂的,你尽管来问。本官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大人厚爱,小的感激不尽。大人既然是最后一次来天牢,要不要下大牢看看情况,就当是最后一次巡视?” “不了!大牢污秽,本官最近身体不适,就不下去了。” 雷狱丞很信风水,一直嫌弃天牢风水不好,晦气太多,会影响到自身的运势。却忽略了,天牢让他发了大财的事实。 陈观楼领着一干狱卒,亲自将雷狱丞送出天牢大门。顺便搜罗了半箱子公事房的上等办公用具,送给雷狱丞做个念想。 第516章 谁是得益者,谁最有嫌疑 正式任命书一天没下来,陈狱吏依旧是陈狱吏。 但是天牢上下,三个大牢所有狱卒,都将他视作狱丞对待。许富贵特别主动的邀请他视察丙字号大牢,做出工作指示。 陈观楼直言道:“这个不忙。你们别听风就是雨。万一最后不是,我岂不是很尴尬。到时候,我就成了笑柄,你们赔偿我吗?” “那不能!” “万万不能!” “狱丞一职,非陈大人莫属。” “历任狱丞,干的都不如陈大人干得好。陈大人虽暂无狱丞之实,却早有狱丞之名。” “上面如果出尔反尔,我们就去刑部请愿。” “对,就去请愿。” “胡闹!怎么能请愿了,这岂不是将陈大人架在火炉子上面烤。上面如果当真出尔反尔,我们应该凑钱替陈大人送礼,确保事情回到原本的轨道上。” “言之有理。” “不如现在就凑钱。” “诶诶诶,差不多够了。”陈观楼见众人越说越离谱,赶忙出声打断,“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凑钱跑官。真到了需要花钱的时候,我自个有钱,也找得到门路。任命书一下来,到时候我请大家喝花酒,不醉无归。绝不能让大家为我乱花钱。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 “还是陈大人好,体恤我等。不像之前的狱丞,一上任就要钱。” “大人体恤我等,是大人仁慈。可是我等也不能不懂事。大人升官发财,小的们理应凑上份子钱。届时,还望大人笑纳,莫要嫌弃我等粗鄙。” 得! 说了半天,还是想着怎么凑份子钱。 这都成了天牢的常例。 每当新的狱丞上任,各个大牢,各个狱吏以及下面的狱卒,有一个算一个,凑钱送见面礼,恭贺新任狱丞上任。 陈观楼没想搞这一套。 可是,看这样子,他要是不照着规矩收份子钱,恐怕所有人心头都不安,都会揣测他是不是要砍掉大家的收入,中饱私囊。 敢情他的信誉只限于狱吏这个身份,且只限于甲字号大牢。 忙活几年,就这,呵呵! 这帮贱骨头,真等他当上了狱丞,非得好好敲打一番。 雷狱丞的离去,对生活没有影响,照旧当差过日子。 陈观楼下了大牢,从头到尾都巡视了一番,有问题当面提出来,要求按时整改。 最后才来到关押江图的牢房。 惨啊! 惨不忍睹! 离开的时候好好的,回来后,已经不成人样了。 以前以为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肉是夸张说法,如今才知晓分明是现实写照。 浑不似人,像一条狗似的趴在地上,四肢扭曲,骨头断了,却没有被接上。其中一截髌骨戳了出来,看得人直皱眉头,有一种幻痛。仿佛自己的骨头也戳了出来,难受。 左边脸颊被烤焦了一大片,差点瞎了眼睛,彻底破了相。就算是神医亲临,也治不好如此惨烈的破相。 “怎么回事,没给治吗?这么重的伤,是想让他活生生疼死吗?来人,去将穆医官请来。太荒唐了!天牢没有苛待犯人的规矩,一个个怎么当差的。” 陈观楼发了火,破口大骂。 别管江图以前干了什么。他如今是天牢正经的大客户,财神爷。有这么对待财神爷的吗?收了钱不办事,岂有此理,这是在败坏天牢的规矩。 “不要……不要医治!”江图原来没有晕,他恍恍惚惚抬起头,“不要治,我想死!让我死!” 一旁的狱卒也很为难,“大人,小的们一直都劝江大人接受治疗,可是江大人执意不肯。谁给他用药,他就寻死觅活的。小的们也是没办法。” 陈观楼大皱眉头,蹲下来,盯着江图,“江大人这又是何苦,不痛吗?好歹让穆医官给你开点止痛的药,麻痹一下。” “让我死吧!我现在活着,生不如死。陈狱吏,陈观楼,你帮我最后一次好不好,让我死,死得痛快些。呜呜……我是个懦夫,我没有自尽的勇气,只求能早点死。” 江图就像是见到救星一样,压抑的情绪瞬间释放出来,嗷嗷大哭。 陈观楼挥挥手,示意狱卒留下水壶,全都离开。 他用棉布沾了水,擦拭对方的嘴唇。对方四肢断裂,连喝水都不能自理。更别说大小便。果然是生不如死。幸亏这会还是春天,天气不热。若是换做夏天,还要承受一倍以上的罪。 “你都交代清楚了吗?” “他们想让我攀咬别人,可我江图虽然是个小人,却也是个有原则的小人。我不愿意,他们就把我往死里逼。我受不了了。下次刑讯,我恐怕扛不住,真要如了他们的愿,按照他们的意思攀咬其他人。陈狱吏,我扛不住了,你让我死吧。你若是肯帮我,马家巷37号院,那地方跟我没关系,不管怎么查都查不到我头上,我送给你了,当做报酬。” 江图也就脖子还能灵活动弹,频频磕头,只求速死,结束痛苦的人生。 陈观楼叹了一声,“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死不死的,之后再商量,如何?” “好,你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祭台爆炸案,你知道多少?” “就我所知,教匪爆炸案,牵涉到黄皇室宗亲,牵扯到朝中好几个重臣,那个跳得最欢的赵明桥肯定也有份,勋贵那边有没有插手我不太确定,但是勋贵肯定是知情者。动手的人,一共有两批。其中一批人是教匪。另一批,你可以理解为披着官皮的匪徒。” “教匪也有参与祭台爆炸案?” 什么皇室宗亲,朝中显贵跟爆炸案有牵连,陈观楼一点都不意外。甚至听到赵明桥的名字,他都没有丝毫意外。唯独教匪,他很是诧异。 怎么哪哪都有教匪的影子? 之前就跟死了一样,突然这么活跃,很不习惯。 “哼!教匪早就不是以前的白莲教。现在的白莲教,你可以理解为是被人圈养了。让他们往东,岂敢往西。” “照你的说法,先帝的死,存疑?” “先帝是被人害死的。教匪负责动手,但是幕后主使,你可以往最大的那个人怀疑。” “你是说新皇?” 第518章 为了善后,斯文扫地 “好,就算你能保住狱丞的差事,那你如何应付上面的调查,如何应付仵作验尸?” 穆医官一脸烦躁,质问对方。 陈观楼亲自泡了一壶茶,用的是从侯府薅羊毛薅来的上等茶叶。 又亲自给穆医官斟茶。涉 “老穆,喝茶。我知道你急,但是你先别急。” 穆医官板着脸坐下来,心里头一万匹羊驼奔腾而过,“别以为用茶叶就能收买老夫。我先告诉你,江图中毒过世一事,瞒得过所有人,但肯定瞒不过仵作。刑部仵作经验老道,看一眼就知道具体死因。你也别想着收买人,人家是刑部的人,未必肯卖天牢的面子。说不定人家来验尸之前就得了上面的吩咐,要找天牢的茬。” 穆医官的担心很有道理。 江图猛地一死,肯定损害了某些人的利益。这些人岂能轻易放过天牢,放过陈观楼? 关键还在于,陈观楼没回来之前,啥事都没有。他一回来,几个时辰后江图这厮就死了。要说这里头没鬼名堂,你问问上面当官的,他们信不信。 都是千年的狐狸,说什么聊斋。谁不知道谁啊! 陈观楼慢条斯理的斟茶,喝茶,表情一点都不慌。 “江图一心求死,莫非我还能拦着。他今儿不中毒,明儿也能吃饭噎死,喝水呛死,总之都是一个死字。上面要找我麻烦,尽管来。据我所知,江图的全部家当都被抄了,那帮人吃得嘴里流油,这还不满足,还想利用江图继续构陷政敌。他们真要为难我,大不了我就掀翻桌子,大家都别玩了,吃到嘴里的也都给我吐出来。” “诶诶诶,你可别乱来。” 穆医官急了。 没人将陈观楼说要掀翻桌子的话当笑话听。孙道宁不敢,穆医官也不敢。因为陈观楼真的有本事掀翻桌子。 就算掀不翻,偷偷摸摸搞暗杀肯定没问题。说不定一晚上就能死一大串,京官减半。那场面多可怕啊! 试问,谁敢真的得罪一个敢跟九品武者对打,还没死,顺利逃命的武道强者? 武道强者为啥被人追捧,为啥世家都要好吃好喝的供着那些武道强者。区区四品五品都能奉为上宾。能和九品对打的武者,就问问你得是什么稀少的存在。 物以稀为贵! 只要他愿意,天下都去得。 天下无数的宗门,豪门,大户,都会敞开大门欢迎他,奉为上宾,以客卿身份对待。没有人会将一个准九品武者赶出去。 也没有人会想不开,将一个准九品武者往死里得罪。 准九品,是外界给陈观楼的模糊境界的一个模糊的评定。 他究竟有几品实力,公认不下于八品,或许已经达到八品巅峰。 陈观楼自个也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实力有多强,能不能和九品巅峰对打不落下风。反正,晋升《升天录》第五篇之后,整个人升华了,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极其玄妙的境界。 如果世上有仙界,他想,或许他有机会摸到仙界的边边。 这样一个武道强者,说要掀翻桌子,大家都别玩了。这话里面的威慑力,绝对让人胆战心惊。 穆医官一头冷汗的劝解,语气也缓和了,不敢再以之前质问的语气和对方说话。 “我就随口一说,你也别当真。消消气,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置气。大家身在官场,都吃着公家饭,还是以官场的规矩做事比较好,你说对吧。” 这就是为什么官场没有高阶武者,没有武道强者当官的原因。 一言不合就掀桌子,不按规矩玩,那这官当得有什么意思。每天操心如何暗算别人够累了,还要防着武道官员暴起杀人,那这官不当也罢。 也因此,武道强者想当官,只能进军营,且大部分都在边关值守。武者想进入文官体系,可以,但是武道品级不能太高。太高,没法子好好玩耍。 陈观楼咧嘴一笑,“老穆,瞧你紧张的样子,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以后别随便说说,怪吓人的。总而言之,江图暴毙一事,最好的结果就是上面默认这件事,最坏的结果就是上面非要调查真相。” “你身为神医,难道没办法制造点假象,蒙混过关。” “我的陈狱吏,陈狱丞啊,你也太看得起我。如果是活人,我还有办法。死人,我能有什么法子。毒药都灌不进去,怎么作假?就算真有办法作假,偏偏普通人还行,不可能骗过经验老道的仵作。” “我就不信,世上没有用钱买不到的人,除非价钱不够高。你替我勾兑一下刑部的仵作,试探一番,看看对方要多少价码。” 陈观楼当机立断,决定拿钱开道。他收了江图的好处,自然要做好善后工作。 收钱办事,是他的原则,不能破了原则。即便人已经死了。 个人信誉,靠的就是一件件的小事累积起来。 “我?” 穆医官指着自己的脸,一脸懵逼。 “不然呢?难道让我出面?”陈观楼反问一句。 穆医官气糊涂了,陈观楼欺人太甚,“老夫是医官,从未干过勾兑送钱收买人的事。陈观楼,你怎么好意思使唤我?我替你遮掩已经累死累活,你竟然还要差遣老夫干拉皮条的事情,你太过分了。” “话不能这么说,这是勾兑,是打交道。说什么拉皮条,太难听了。”陈观楼挥挥手,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将穆医官的愤怒放在眼里。 “不干!”穆医官掷地有声,绝不妥协。维持了一辈子的体面,他丢不起这张脸。 陈观楼:…… “真不干?事成之后,给你五十两酬劳。” “不干!别说五十两,五百两也不干。” 区区钱财就想收买他,做梦。生前身后名,名声乃是无价。亏陈观楼还是个读书人,简直斯文扫地,脸都不要。 陈观楼:…… 被人鄙视了。 罢了,罢了。 强扭的瓜不甜。 “不干就不干,有的是人干。我去叫钱富贵,他出面肯定没问题。” 只要不让自己出面勾兑,穆医官瞬间变得和颜悦色,“你打算用多少钱?” “刑部的仵作,平日里没少遭人嫌弃吧,捞油水的机会多吗?” “捞油水的机会肯定很多。天下大案要案都在刑部,仵作地位虽然低贱,却是不可缺少的人物。” “言之有理!那就……五百两?” 第519章 图他的身子 “五百两肯定多了。” 钱富贵属管钱的,对于钱财格外敏感。 “区区一个仵作,刑部的仵作也是仵作,哪有脸要五百两勾兑。他敢开这个价钱,我就敢一巴掌呼到对方脸上。给他五十两,都算是给他脸了。” 刑部的仵作这么不值钱? 陈观楼有点半信半疑。 穆医官也是个不懂市场行情的小白,“五十两,会不会太少?” 这两人富贵命,根本不知道五十两在市场上的价值有多大,购买力有多强。 “穆医官可知,下面的县衙,打点一个仵作,需要多少钱?” “多少?” “一两银子足矣,甚至五钱银子都算出手大方。刑部这边地位高出一截,打点刑部的仵作,二三两足矣,五两银子已是出手极为大方。这回,因为有求于人,十倍溢价,给五十两,称的上体面至极。若是有人嫌少,定是给脸不要脸,要么就是不打算跟我们天牢合作,另有想法。” “这这这……这么便宜的吗?”穆医官有点不敢置信,他朝陈观楼望去,指望着对方拿主意。 陈观楼嗯了一声,“这事听富贵的。他比我们懂行。我们下意识以自身代入仵作,以为没五百两办不下此事。纯粹是一叶障目,自以为是,不了解市场行情,纯纯的哄抬物价。我这辈子,最讨厌哄抬物价的人。富贵,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务必办妥。江图的死,必须坐实了伤重不治而亡,我不希望节外生枝。懂了吗?” “小的明白。小的这就去找人联络刑部的仵作。江图是大人物,他死了,刑部肯定会安排经验最老道的仵作来验尸。” “你这思路没有错。但是也不能忽略了第二第三的仵作,万一上面有人脑子一热,不用经验最老道的,偏要用第二老道的,临时打点恐怕来不及操作。” “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多多撒网,定准抓鱼。” “就是这个理。” 钱富贵领了差事,告退离去。 穆医官喝了口茶,醒了醒神,“能行?” 陈观楼嘿嘿一笑,这回换他给穆医官上上课。 他说道:“行不行试过才知道。凡事不能光靠嘴巴说,必须得去做,做了才知道哪里有错漏,才知道该如何改进。 为啥都说书生清谈误国,就是因为书生只靠一张嘴巴叽叽喳喳,忽悠不懂事的人,却从未实践过,他自个都拿捏不准自己说的能不能行,会有多少错漏。 真有人按照他们说的去做,而且还是裹挟成千上万的人,你说说看,一旦出了差错那得是多严重的后果。 书生承担后果吗?不承担。书生叽叽喳喳完,拍拍屁股就走了。事后问他,为啥你说的不对。书生就一句话:小生只管说,又没有叫你们这么做。做错了,管我什么事。你说这个书生讨不讨厌?” “你不如直接指着老夫的名字骂,何必指桑骂槐,多此一举。” 穆医官冷哼一声,特嫌弃。 陈观楼哈哈一笑,“老穆,你瞧你,又犯了书生心胸狭窄的毛病,容不得他人说一句不是。我是在骂你吗,我要是骂你我需要指桑骂槐吗?你啊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若是君子,老夫现在就吞服毒药,了却此生。” “不至于,不至于。我虽然不是君子,至少算个真小人。我跟你掏心置腹,你也犯不着左右看我不顺眼。好歹,我这张脸,可是在青楼姐儿那里验证过的,倒贴,姐儿们倒贴我,就图我这张脸。” “那是单纯图你的脸吗?分明是图你的身子。” “有道理!” 陈观楼乐呵呵的,还是老穆好啊,老穆识货。知道他的身子比脸更受欢迎。 …… 江图这么大一个人物死了,一时间迎来各方人士。 天一亮,隔壁锦衣卫手持公文,率先来到天牢查看。 陈观楼亲自迎接。 锦衣卫长了记性,知道拿着公文来,否则根本见不到江图的尸体。 陈观楼吩咐狱卒,带着锦衣卫前往停尸房。仵作就不必去了。 “天牢只对刑部负责。锦衣卫安排仵作验尸,没这个道理,也没这规矩。你们这么办事,分明是在质疑刑部的权威。可以去查验尸体身份,但是不能验尸。” 他站在屋檐下,双手背在背后,一副公事公办,兄弟单位平起平坐的姿态。不能因为自己只是一个区区小吏,就得伏小做低。敢问,谁敢让武道强者伏小做低。 “江图这厮死有余辜。只是,之前都好好的,偏偏这个时候暴毙,着实令人诧异。还请陈狱吏行个方便,就让仵作近看一眼,好歹做到心里有数。” 陈观楼嗤笑一声,“你们锦衣卫心里头有没有数,管我们天牢屁事。两家是兄弟单位,没有宫里头的命令,锦衣卫也不能骑到天牢头上作威作福,对吧。我给你们面子,让你们去看江图的尸体。你们好歹也给我面子,别坏了规矩。否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陈狱吏执意不肯让仵作验尸,莫非江图的死有蹊跷?” 陈观楼眯起眼睛瞧了眼说话的人,面孔很生,以前没见过。 他轻笑一声,“我带着仵作上你们锦衣卫验尸,你们锦衣卫不肯,是不是也意味着你们心虚?规矩就是规矩,少扯莫须有的事情。你要是不服,就去宫里头要旨意,或是去刑部要公文。只要刑部下了公文,随便查。十个八个仵作,一起验尸都行,绝不阻拦。” 他的态度强硬又理直气壮,看不出丝毫的心虚。 他自认为没做错,为啥要心虚。凡是感到心虚的人,必然是因为内心深处也认定自己做错了。 “陈狱吏的意思,我们明白了。行吧,就不带仵作。” 领头的锦衣卫制止了身边人的聒噪,遵从天牢的规矩,跟着狱卒前往停尸房。 昨晚之前,天牢的停尸房还是空荡荡的。今儿一早,好家伙,停尸房都满了,重重叠叠,气味之大,令人不敢靠近。 锦衣卫捂着口鼻,都不敢踏进停尸房,“怎么会有这么多尸体?这还没到夏天,你们天牢最近穷疯了,一口气弄死这么多人。” 第520章 我们是有原则的天牢人 “几位上官见谅。之所以停放了这么多尸首,主要是因为雷狱丞即将卸任不管事,公文交付不及时。刑部那边又忙着办祭台爆炸案,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根本顾不上这点小事。来不及勾划,于是就越积越多。” 狱卒哈着腰,谄媚赔笑,小心翼翼地说道。 陈观楼不怵锦衣卫,不给锦衣卫面子,狱卒们可没这个胆量。还是得陪着小心,小心伺候着。 “名册呢,给我瞧瞧。” 锦衣卫是有经验的,企图检查名册看出端倪。又不是夏天冬天死人高峰期,天牢的停尸房没道理在淡季堆满尸体。 这不合常理。 狱卒双手递上名册。 无论怎么检查,都查不出问题。果断放弃。 “江图的尸体是哪一具?” 停尸房的杂役闻言,指着堆积在一起的尸体中的其中一具,“那就是。” “江大人好歹也是朝臣,就算死了,你们怎么能如此对待他的尸体?太过分了。将他抬出来,本官要亲自验明身份。” 杂役不情不愿的从尸体堆里面抬出江图的尸体。 冷飕飕的! 众人都打了个寒颤。 是真的冷啊! 这都三月份,春暖花开,怎么还这么冷。想到这里是停尸房,听说江图是伤重不治而亡,定是满腹怨气。 “大人?” “闭嘴!” 锦衣卫头头呵斥住身边人,捂住口鼻上前查验,确定是江图那厮,不会认错。体貌特征都对得上,胎记也对得上。尤其是被烤糊的脸颊,那形状,那字迹,可是特意为江图打造的,别人身上没有。 “伤重不治而亡?”锦衣卫随口询问狱卒。 狱卒呆头呆脑地“啊”了一声,紧接着解释道:“江大人受了刑,不肯接受治疗。谁给上药都不行,否则就寻死觅活。小的们也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 “为啥陈狱吏没回来之前,他都没事。陈狱吏一回来,他就死了。” “可能是撑着最后一口气,想见陈大人最后一面?” “为啥?什么时候姓陈的跟江图那厮成了朋友。两家不是仇敌吗?当初陈观楼可没少杀江府的武者。江图也没少杀陈家人。” “我家陈大人向来都是公事公办,一再强调收钱办事,一视同仁。” 锦衣卫挑眉,冷笑一声,“真是个怪人。天牢还讲究一视同仁,他咋不上天。” 狱卒不敢吭声。 看不出更多的东西,锦衣卫只得无奈离去。 陈观楼依旧站在屋檐下,“诸位,看过了江图的尸体,可有疑问?” “为什么停尸房会有那么多尸首?这不合理。” “最近牢房紧张,多死几个人,正常的。隔壁诏狱,想必停尸房的尸体有过之而无不及。大家互相体谅一下嘛。” 陈观楼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堆尸体这个主意,陈观楼自个想不出来,是卢大头替他想的。卢大头一听说江图死了,当即充当狗头军师,连夜出主意,连夜从殡葬行的朋友那里运来一堆无主尸体。 最近两月,京城乱糟糟的,死了不少人。好多无名尸体,来不及下葬,都堆积在义庄。 卢大头拿着银子要尸体,殡葬业的人立马配合。因为卢大头承诺,事后帮忙出钱埋葬这些无名尸体。 至于名册,那更简单。直接让手底下的书办,连夜做一本新的名册,真真假假,加上作旧的手艺,不去刑部查原始档案,根本不可能看出问题。 天牢真是人才济济啊!三教九流,哪哪都能找到人帮忙。 你说是假的! 拿出证据来啊! 拿不出证据,就是污蔑。 到时候两个衙门打官司,翻旧账,哈哈,就跟扯头花似的,永远扯不清。 “听说江图撑着最后一口气,一直等到陈狱吏回来见最后一面。真没想到,你们二人关系如此紧密。” “说笑了!甲字号大牢,任何一个犯官,我都是一视同仁。任何一个濒死的犯官,想要见我一面,说一声就成。我们秉承着收钱办事的宗旨,既然收了钱,一定会让客户满意。难道你们锦衣卫光收钱不办事,那可不行,会遭人骂的。” 陈观楼笑眯眯的看着对方,暗暗讥讽锦衣卫吃相太难看。 锦衣卫:…… 好像不能反驳。 比狠,也不行啊!打不赢! 罢了,只能告辞离去,无功而返。 等锦衣卫一走,卢大头凑上来邀功,“陈哥,要不要换几具新鲜的尸体?丙字号大牢,有几个快不行了,可以提前给他们一个痛快。” “一天之内,又是这么温暖的季节,一口气死好几个,你当刑部的官员都是傻子瞎子吗?别做多余的事情。有那些尸体足矣!” “是是是,还是陈哥有见地。只是,一会刑部的来了,可拦不住啊!” 刑部是主管单位,不能拿对付锦衣卫的那套办法对付刑部。还得老实配合。 陈观楼看了看天色,“等等吧。” 希望钱富贵那边会有好消息。 通常情况下,只有家属才会花钱打点仵作,亦或是执着于查明真相的底层办案人员。指望上官打点仵作,还不如指望母猪上树来得快一点。除非仵作有所顾忌,提前得了命令,否则面对白花花的银子,不可能不动心。 这又不是什么凶杀案。 这是江图,过街老鼠一般的江图,名声臭大街的江图。 天牢只是不想节外生枝,收了钱好好配合,不过分吧,不影响吧。不违背仵作的良心和道德吧。 等到太阳高挂的时候,刑部的官员姗姗来迟。果然带着仵作,还不止一个。 特么的。 陈观楼很是庆幸,庆幸提前提醒了钱富贵,撒网抓鱼。 钱富贵躲在角落,偷偷冲他点了点头。 陈观楼见状,心头顿时就松了一口气。银子送出去了,事情办成了。 那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脸上挂着笑,带着一干狱卒热情的迎上去。 “累大人亲自走一趟,是我等工作没做好,认罚认罚!” “责任这一块晚些时候再说。上面听说江图这厮没了,很是恼火。本官奉命查验,带路吧!” “是是是。大人这边走。” 陈观楼亲自带路,领着刑部的人前往停尸房。 第521章 蒙混过关 停尸房已经发生了全新的变化,跟锦衣卫来的时候比起来,那叫一个宽敞明亮,那叫一个整洁有序。 江图的尸体就放在正中央的门板上,盖着一块发黄的白布。 陈观楼不顾环境腌臜,率先走进停尸房,掀开白布,“大人请看,这就是江图的尸体。昨晚死的,这会还新鲜着,味道还没散出来。”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刑部官员顿觉口鼻周围萦绕着一团死气,以及江图的怨气。只需瞧一眼江图那厮的尸首,必然会得出江图是满腹怨气而亡,死的时候肯定不平静。 死无全尸啊! 皮开肉绽! 身为官员,最为重视的外貌也被损毁了。等于是彻底断绝了前程。纵然有一天遇到大赦,也不可能重回朝堂为官。 何为官?首要条件就是五官端正。丑人做不了官,残废做不了官。当然,你要是平江侯那等身份的残废,且有一身行军打仗的本事,在勋贵中拥有一呼百应的威严,自然不在乎身体是否残缺。 刑部官员忍着浑身的不适,硬着头皮走进停尸房,验明身份,查看胎记。江图是重要人物,验明他的死亡同样是重要差事,不可马虎,偷奸耍懒都不行。因为上面随时都会问询此事,他要是说不出一二三,必然会遭到上官的不满,以至于影响前程。 因此,验明身份的过程,显得格外严肃且漫长,格外的认真。对照着档案上的小人画册,一一对应胎记的大小位置,还伸手触摸,确保是真实的,而非作假。 刑部官员显然也清楚天牢的一些把戏勾当,尸体作假的事情门清。若非江图,他绝不可能亲自上手,不嫌晦气。 验明身份后,刑部官员长舒一口气,“身份确定,的确是江图。” 陈观楼凑上前,“大人请到厢房喝茶,余下的事情就交给下面的人处置。” “无妨!既然来了,就盯完全场。” 刑部官员一个眼神,几个刑部仵作齐齐走进停尸房,开始验尸。 江图是中毒死的,经验老道的医官或是仵作,都能验出来。 陈观楼神情镇定,反倒是缩在角落的钱富贵紧张兮兮,生怕事情出现变故,那几个仵作收钱不办事,出尔反尔。 一旁的肖金等人也都是提心吊胆,略微有点不自在。 陈观楼轻飘飘的瞥了眼,眼神看似平静,却对众狱卒有着不可言喻的震慑力。一时间,略显心虚的狱卒们全都抬头挺胸,格外正气。 陈观楼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像话。 谁要是露了马脚,事后他定不轻饶。 刑部官员感受到气氛的变化,回头打量了几眼,却没看出任何问题。心中藏着疑问,却不知从何寻找答案。 能在刑部站稳脚跟,坐稳位置的官员,自然有点真本事。刑部官员认定这帮天牢狱卒有古怪,看来江图的死存疑? 于是他询问几个仵作,“可有验明死因?” 三个仵作,埋着头,却是在无声交流。 还是经验最老道的那个仵作开口说道:“启禀大人,尸首四肢断裂多节,没有接骨的痕迹。内腹大出血,内脏多处受损,显然受了极重的伤。这个伤势,因为没有经过治疗,必死无疑。确实是伤重不治而亡。” 刑部官员闻言,皱起了眉头。他没怀疑仵作的话,而是怀疑天牢用了不为人知的手段,竟然连经验老道的仵作都能瞒过。 陈观楼趁机说道:“好叫大人知晓,江图那厮一心求死,死活不肯接受治疗。谁给他用药,他就寻死觅活。狱卒们担心他真的想不开死了,故而不敢给他上药。哎,没想到这厮竟然是个铁汉子,硬生生痛死了。” “听闻陈狱吏一销假,就迫不及待的去见了江图?”刑部官员盯着陈观楼,上下打量。既然对方不拿捏武道强者的身份,只守着天牢人的身份,他自然是公事公办,以上官的身份询问事情经过。 “启禀大人,我不仅见了江图,甲字号大牢所有犯人我都巡视了一遍。并没有偏袒任何人。” “我听到的可不是这么说的。据说,你跟江图私下里聊了许久。” “我瞧着江图伤势过重,担心他有个三长两短,就劝他用药。他死活不肯,宁愿痛死,也不愿意接受治疗。一再表示,只想求死,不想生不如死的苟延残喘。” “生不如死!哼!江图那厮有什么脸面说生不如死。这些年,多少忠贞官员因为他而生不如死,多少人因为他人头落地。他所承受的,尚不及十分之一。就这么死了,实在是太过便宜他,” 陈观楼顺着对方的话说道:“大人说的是。想来江图也清楚自己过往的所作所为,如今遭受一切都是报应。所以才会一心求死。人一旦存了死志,就算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不回来。” “江图的死,果真没有疑问?”刑部官员再次询问几个仵作。 三个仵作齐齐点头,“确实是伤重不治失血过多而亡。” “晦气!” 什么都没查出来,刑部官员拂袖离去。 陈观楼带着狱卒,特别热情的将人送出去。邀请刑部官员去公事房喝茶,被拒绝了,也不恼,反而高兴得很。 目送刑部官员离去,这一关算是过了。 “不会再节外生枝吧!”穆医官站在陈观楼身边,悄声询问。 陈观楼笑道:“名册已经勾划,可以通知江府的人来领取尸体,运回去安葬。” “如此甚好!没想到这一关如此容易就过去了。” “这可不容易。这么短时间,要将各个关节打通,全凭天牢上下同心协力。光靠我一人办不成这事。” “说的也是。” 大功臣钱富贵,陈观楼格外嘉奖,给了对方一笔丰厚的奖赏。 钱富贵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不瞒大人,小的心里头一直提心吊胆,生怕那几个仵作给脸不要脸。” 陈观楼赞许地点点头,“拿人手短。他们既然拿了钱,没道理出尔反尔,除非不想混了。咱们天牢虽说名声不好,身份低贱,但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有的是办法收拾人。好在,几个仵作都明事理,懂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甚好!” 第522章 丢了喂狗 本以为江图的死,到此为止。 却不料半途又出幺蛾子。 宫里通知,不许任何人领走江图的尸首。 为啥? 因为建始帝深恨江图,要鞭尸。若非身边人拦着,说不定还要亲自鞭尸。 陈观楼:…… 啊啊啊…… 他最讨厌鞭尸。 那味道,那脏污不堪的画面,惨烈至极的画面,他不想再看到第二回。 宫里头的人莫非都是变态,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鞭尸。 江府的管事一脸可怜巴巴的望着他,自家老爷的尸首领不走就算了,还要被鞭尸。这可怎么办啊! 陈观楼叹了一声,对江府管事说道:“留下一笔钱,给你找个手艺最好的缝尸人,你看如何?” “府里被抄了家,已经拿不出钱来。棺材板都是抄家之前准备的。否则,连棺材板都没有。”管事可怜得很,摊手,两袖情分,一个铜板都拿不出来。 陈观楼大感头痛,“我没问你们江家要清理费就算是客气的,别鬼扯没钱的话。就算抄了家,肯定私藏了一些好东西。你赶紧回去,叫你家能做主的人赶紧决定。 迟了,你们只能自己收尸,全都是碎块,肉都是一片一片的。我可告诉你,宫里的人都是手艺人,鞭尸的手艺,上面要一百零百块碎肉,绝不会少一块也不会多一块。你确定这活你们干得了?” 干不了干不了。 管事露出一脸恐怖如斯的表情。 这活没有缝尸人,谁都干不了。甚至连捡尸块都捡不起。如此一来,江图岂不是死无全尸。下葬没有全尸,听说会怨气不散,后果十分恐怖。 管事小声问了句,“要多少钱?” “不多要你们的钱,准备个十两银子足够了。其中五两银子用来请缝尸人,另外五两是我这边的工时费。别问什么叫做工时费,给钱就行。快去快回,晚了,尸体就不好缝了。” 管事一听,不敢耽误,急匆匆回府请教主子。 打发了江家人,陈观楼叫来狱卒,安排狱卒准备草席。 “必须将停尸房那个院落铺满了,屋里屋外都铺满了。到时候将草席一裹,拿出去丢掉。院落跟屋子只需清扫两边就行。如此避免了味道长期停留。” “还是大人考虑得周到。铺了草席,别管多少肉块,多少血肉,院落不受污染,大家心里头也好受些。”肖金拍着马屁。 陈观楼叹了一声,他实在是受不了宫里头这份变态的爱好。叮嘱杂役,眼睛放尖一点,看到宫里的人一来,赶紧将江图的尸体抬到停尸房院子里,千万别留在停尸房。最好将门窗全都紧闭,墙壁上若有必要,也钉一层草席。 “大人,在地面上铺上草席,还说得过去。墙面上也钉上草席,宫里头的人见了,会不会不满。万一刻意刁难,如何是好?” “言之有理。凡事过犹不及。”陈观楼想了想,放弃在墙壁上钉草席的决定,以免刺激到宫里头的人。 宫里头的人,性格都有些扭曲。 宫里头的人来得很快,有点迫不及待的味道。其中有两个熟人,上次来天牢鞭尸也有这两人,属于手艺人,鞭尸的手艺那叫一个溜。 陈观楼只出面招呼了一声,剩下的事情全都交给下面的班头去做,他就不再露面。实在是受不了那个场面,太恶心了。 他果断早退,早早下班,去青楼搂着姐儿一起泡澡,将一身的晦气给泡掉。 泡到一半,卢大头那厮闻着味找了过来。 “陈哥,陈哥,你快回去看看吧。” “没空。”陈观楼果断拒绝。他决定这几天都不去天牢,等味散了再说。 卢大头哭丧着一张脸,“出事了,出大事了。大家伙都等着你回去主持大局。” “能出什么事?” “宫里的人不让收尸,说是要将江图的尸块丢到野外喂狗。谁敢收尸,就是跟宫里头对着干。” 靠! 鞭尸还不够泄愤,还要喂狗。 太残暴,毫无人性。 陈观楼一直秉持,做人要有人性,不能沦为畜生,不能突破人类的底线。身为人,受了礼义廉耻的教育,就不要做纯粹兽性的事情。杀人不过头点地,鞭尸就算了,还要喂狗,这就太过分了。 他也顾不上姐儿的挽留,穿上衣服,直接走楼顶,回到天牢。 江家人正哭天喊地,苦苦哀求。 领头的公公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茶杯,掐着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陛下没有将江府上下满门抄斩,仅仅只是夷三族,已是格外开恩。尔等不知好歹,不知感恩就算了,竟然还敢替江贼收尸。咱家告诉尔等,江贼的尸首必须拿去喂狗,谁拦着都没用。” “这是陛下亲口说的吗?”陈观楼突然出现,惊了在场所有人一跳。 紧接着,狱卒们就抖了起来,一副底气十足的模样。 场上的气氛也随之一变,由一家独大,变为两家对峙。 “原来是陈狱吏。陈狱吏不是走了吗,怎么又有空回来?” “陶公公忙活了一天,不急着回宫复命吗?” 彼时,机灵如狱卒黄夜等人,已经搬来一张椅子,陈观楼顺势坐下,摆出双方打擂台的架势。 陶公公眼睛微微一眯,“陈狱吏这是何意?” 陈观楼轻笑一声,“以我看来,宫里头的贵人肯定不会亲自吩咐,说什么尸体喂狗的话。多晦气,多不文雅,有失体面。对吧。我不知公公究竟是得了谁的吩咐,鞭尸就算了,还要喂狗,哎……就算尸体真的喂了狗又能如何?不说大道理,单是一个入土为安,得饶人处且饶人,江家人都快死光了,让江图下葬又能犯得着谁?还请陶公公看在刑部的面子上,看在老天爷的面子上,行个方便,如何?” “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陶公公似笑非笑,嘴含讥笑。 陈观楼当即自嘲道:“我算什么牌面的人物,我的脸面不值钱,不必看在我的面子上。当然,陶公公仗义,肯给我一二分薄面,我定记着这份人情。他日若是有所求,必定回报。” 陶公公把玩着手里的玉石扳指,权衡利弊,其实他已经心动了。让一个武道强者欠下一份人情,这可是好买卖。 他忍不住好奇心,问道:“为了江图这厮,陈狱吏犯得着做到这个地步吗?” “今日就算不是江图,而是张图王图李图,但凡交了钱的犯官,人死了,还要被喂狗,我都会站出来帮忙求个方便。此乃天牢的规矩,收钱办事,一视同仁。还望陶公公体谅一二。” 第523章 我拿两份钱,很过分吗 “行,就给陈狱吏一个面子,今日不必将江图喂狗。” 陶公公也很干脆。 不给天牢狱吏面子,但一定要给武道强者面子。尽管,陈观楼并没有摆武道强者的谱,旁人却不能假装无视。真要那样做,那叫给脸不要脸。 再说了,人家在公事上也算是给足了方便,提前做好了一切准备。还贴心的替执行鞭尸任务的两位手艺人准备了换洗的衣衫。 这份体贴,要领情。 “多谢陶公公!”陈观楼拱拱手,全当感谢。 陶公公缓缓起身,他这是打算离开了,一边说道:“下回出宫,陈狱吏不介意的话,一起喝酒。” “好啊!” “那就说定了。” 陶公公挥挥手,带着手底下的人迅速离去,善后的事情就留给天牢。 他们一走,天牢狱卒个个都松弛下来。 “还得是陈狱吏,宫里头的人也要卖面子。换做我等,就是一群奴才秧子,被那帮没根的阉人随意使唤。” 卢大头率先站出来捧场。 就是后半句特难听,什么叫做奴才秧子?你才奴才秧子,你全家都是。 张狱吏大大方方的冲陈观楼比划了一根大拇指,“连江图那厮,你都肯一视同仁,不让他被喂狗。我服你!你当狱丞,我没意见。” 陈观楼含蓄笑笑,“狱丞一事莫要再提,都是以讹传讹。一切都听上面的指示。” “别谦虚了,狱丞肯定是你的。没有得到风声,大家不会往外传。定是刑部那边将你的名字报了上去,才会传出来。不过,为什么会是代理?有什么不同吗?” “不同之处就在于,可以随时卸任。” “多此一举。”张狱吏嫌弃。 陈观楼笑了笑,他可是一点都不嫌弃,“还能继续担任甲字号大牢狱吏一职。” “你是说,你一个人占两个坑位?”张狱吏嫉妒了。 陈观楼摆摆手,“我只是打了个比方,没说我一定会担任狱丞。” 张狱吏完全不听,嫉妒使他面目全非,“竟然能担任两个职务,占两个萝卜坑。岂不是意味着你能拿两分钱。甲字号大牢狱吏一职,已经让你赚得盆满钵满。担任狱丞,你还要拿一份钱。太过分了。你到底走的谁的门路,岂能这么干?” 因为嫉妒,张狱吏激动得都忘了官场规则,直白的打听陈观楼的官场门路。 “就算是侯府也不能这么干啊!” 气急败坏,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陈观楼轻咳一声,“你不服气?” “无论是狱吏,还是狱丞,我都服气。可要是两个位置都占了,还要拿两分钱,我凭什么服气?”张狱吏没有遮掩,直白的吐露自己的心声。 “我相信跟我一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陈观楼嗯了一声,赞同对方的说法,肯定有不少人心里嘀咕,内心不服气。凭啥一人能占两个位。 天牢的位置,狱卒除外,全都是箩卜坑。说好一个萝卜一个坑,凭啥姓陈的萝卜能占两个坑? “你不忿的原因,不是因为我占了两个坑,而是因为我拿两分钱,对吧。” “你知道就好!”张狱吏此刻内心太过愤怒,态度自然称不上好。 陈观楼轻笑一声,“可是你的想法,根本不重要,没有人在意。” 张狱吏当场破防,那脸色铁青铁青。 陈观楼继续刺激对方,“我来天牢,就是为了打破规则,重新制定新的规章制度。在我之前,没有像我这般年轻的班头。我来后,就有了。在我之前,甲字号大牢从未有过同时两个狱吏一起管理大牢,然后又是我打破了这个规矩。 如今,我再破一次规矩,又算得了什么?后来者只要本事到位,完全可以以我为榜样,效仿我,占据两个坑位。当然,本事不到位,被人拉下去,偷鸡不成蚀把米,那也怪不得旁人。” “你不以为耻……” “我为什么要感到耻辱。凭本事得来的,我嘚瑟都还来不及。张狱吏,今日你太过激动,言行举止有些不当之处,我都当做没发生过。你回去冷静冷静,仔细斟酌一番,想一想我上位后的好处,相信你会改变想法。我能让甲字号大牢增加收入,没道理带不动乙字号大牢跟丙字号大牢。” “你……” “别忘了,有我在,没有人敢在天牢撒野。比起过去几任狱丞,钱不钱的先不说,至少我比他们都能扛事。” 陈观楼一再打断张狱吏的话,怼到最后,对方已经无话可说。 因为他说的都是实实在在的道理。 扛事,没人比他更能扛。 挣钱,他有一整套的方案计划。 天牢其实就是个天然的宝库,只是狱卒们大部分都不识字,眼睛只盯着下三路,脑子里只有钱跟赌,从不去思索如何做长线,如何细水长流,全都是存着捞一票就发财的想法。 当然,狱卒们这么想也不算大错。 铁打的大牢,流水的犯人。 其实办大牢跟开学校差不多。要用办学校的思路,要用商业化的思路,去思考一些事情。当然,大牢毕竟是大牢,不可能全盘商业化。只是稍微借鉴一二,就能做到整体改善。 好歹先将隔壁乙字号大牢跟丙字号大牢的环境改一改。眼看着夏天到了,也到了死亡旺季。改善环境,其实也是为狱卒们的身体着想。 张狱吏鼻孔微张,说不出话来。 陈观楼抬头望天,“我现在没担狱丞之名,却干着狱丞的活,拿的却只有狱吏的钱,你不觉着亏心吗? 今儿陶公公他们给天牢下脸子,若不是我出面,尔等都要受辱。别以为这只是甲字号大牢的事情。乙字号关押的都是跟皇亲国戚勋贵世家有关联的罪人,今儿宫里头随便来个人就能让天牢上下受辱,明儿勋贵世家随便来个管事也能让乙字号上下全体受辱! 你张狱吏腰杆软,敢问你能忍几回?有我替你们出头,就问问,有几个大户管事敢在我本面前撒野?撒野之前,不妨先问问自己的脖子硬不硬? 比家族,京城又有几个家族能比得过陈氏家族?至于外地豪族,再豪,他的根基不在京城。京城这地,提起平江侯的陈,谁不给几分薄面?我靠着这份薄面,替天牢上下所有人遮风挡雨,多拿一分钱很过分吗?” 第524章 要以发展的眼光看待今日的人和事 “不过分,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 许富贵这个老油条,掐准了时机,跑出来打圆场。 陈观楼跟张狱吏那一通掰扯,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其实,从一开始,陈观楼就是有心说给所有狱卒听,让大家知晓有这么一个事,他为啥能占两个坑,拿两份钱。 就凭他干两份差事,而且都能干好,还能替大家扛事,遮盖风雨。 能者多劳,劳者是不是应该多分配一些财物?否则凭啥多劳?又不是劳模,又不是先天吃苦圣体。 “张狱吏,陈大人干两份差事,拿两分钱,此乃天经地义。你别小肚鸡肠,就知道嫉妒。你得想想这里面的好处才对。 陈大人是自己人,是从狱卒一步一步爬上去的,他懂我们天牢人的苦,而不是像别的狱丞一样,只会捞钱。处理个公文,还要拖延再三,尸体都臭了,人都发霉了,公文还没签押,你希望那样的狱丞来管事吗? 再说了,陈大人也不是揽权的人,乙字号大牢跟我们丙字号大牢,全力配合陈大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就算短时间内有所动荡,想必结果肯定是好的。陈大人,我说的没错吧!” 许富贵腆着脸,一副谄媚的样子。 陈观楼还没走马上任,甚至连担任狱丞的公文都没下来,只是一些传言,但许富贵已经及时的调整了自己的姿态,摆正了态度,拿出伏低做小伺候上官那一套身段来面对陈观楼。 尽管陈观楼是小辈,年岁当他儿子绰绰有余,可他一点都没有摆老辈子的身段。 过去,大家同为狱吏的时候,许富贵还有点拿腔拿调,时不时摆摆长辈和前辈的身份,‘指教’陈观楼。 本以为,陈观楼当狱丞,他是最不服气,肯定会跳出来生事,说一些酸言酸语。万万没想到,许富贵不仅没跳出来,反而及时的调整了态度,那叫一个恭敬。 反倒是过去一直支持陈观楼的张狱吏,满心不忿,不顾场合,不顾时间,当着全体狱卒的面就开始质问。但凡陈观楼今儿虚一点,应对有不当之处,威严必定受损,还怎么当狱丞管理天牢? 人啊,果然是复杂的动物。 人心多变,人心难测。 不能以过去的眼光,看待今日的人。要具有发展性的眼光,看待一切人和事。 张狱吏突然将矛头对准许富贵,“你舔他?” 许富贵皱眉,很是嫌弃又很不满,“什么叫舔,你会不会说话?我这是沟通,是在给陈大人汇报工作。陈大人,你别跟张狱吏一般见识,他最近输钱输得狠了,看上的娘们又跟小白脸跑了,所以……” “许富贵,闭上你的臭嘴。” 张狱吏出离了愤怒,冲许富贵怒吼道。 陈观楼了然一笑,“原来是生活琐事出了点差错,影响了张狱吏的心情和判断,我都理解。没事,没事!改明儿我请大家喝酒,大家伙都开心点。有钱拿,有饭吃,有娘们伺候,还有什么不满的。你们说是不是?” “是!” “陈大人仗义!” “陈大人才是真正的自己人。” “我们全体狱卒都支持陈大人!”卢大头带头喊出口号。 “支持陈大人!” “支持陈大人!” 陈观楼笑着,不动声色拍拍卢大头的肩膀。 卢大头心领神会,他一定会替陈哥盯死众狱卒,谁对陈哥不满,谁真心支持陈哥,他都会拿小本子一一记下来。 陈哥‘借’给他那么多钱,他一文钱都没还过,这份恩情,比天还高,比海还深。 陈观楼:…… 他有说过不还钱吗?说过吗说过吗? 事情暂时解决,就看张狱吏自个能不能想通。 他思索着,是不是该催催孙道宁,赶紧将他的任命文书下发,昭告全体天牢狱卒。免得一个二的跳得欢,还不服他的管。 他问肖金:“江家人呢?” 肖金指了指墙角,“那呢!” “把人叫过来。” 片刻,江府管事被叫到跟前。 陈观楼问对方,“钱带来了吗?” 管事连连点头,拿出荷包,里面不多不少,刚好十两银子。 “把钱给缝尸人,你亲自给吧,说点好听的话。缝尸人看在钱的份上,给江图缝完整点。你帮着捡一捡,别漏了某个部位,以免没有全尸。” 管事愣住了,递上钱,“陈大人不拿钱?” “我要你这点钱干什么。” “工时费?”管事糊里糊涂的,也不知怎么当上管事。估摸着江家没人了,勉为其难将此人派来跑腿干活。 “工时费是给缝尸人的,懂了吗?缝尸人平时只缝补砍头的尸体,或是在野外被野兽糟蹋过的尸体。像你家主子江图,被人鞭尸,几年都未必能遇上一个。工作量是平时的好几倍。你不给足工时费,人家凭啥给你缝尸,凭啥缝得整整齐齐?去吧,去吧,别耽误了。趁着天色还早,赶紧捡尸,缝尸。争取今天,最迟明天早上,将尸体运走下葬,别留在天牢。” 管事被狱卒带下去忙活。 陈观楼动了动鼻翼,“还是一股臭味。肖金,找钱富贵支点钱,搞点除臭增香的玩意,将天牢里里外外都熏一熏。这味道,做了那么多防护措施,还是防不了。宫里头的人就是毛病多,干什么不好非要鞭尸。” 肖金满口答应,笑着说道:“大人的防护措施,其实效果很好。宫里那两个鞭尸人都说我们考虑得周到。地面上垫上草席,解决了不少问题。还问为啥不给墙上钉上草席。” “哟,这么好说话?墙壁上钉上了吗?” “钉了!鞭尸结束,将草席一扔,清扫起来又快又方便,省了不少活。给鞭尸人准备的换洗衣衫,人家也是格外满意。就是遗憾没有准备熏香,要是能熏一熏就更好了。” 陈观楼顿时恍然,“原来宫里头的鞭尸人也嫌这行当晦气啊。记住了,下次宫里头再来人,别管干什么,熏香一定要准备妥当。宫里的阉人身上少了个零部件,清洗不干净,身上常年会有味道。熏一熏,大家都满意!” “大人说的是。” 第526章 好一个俊朗芝麻官 离开三十七号院,陈观楼去了酒楼,随意点了几个招牌菜,一个人潇洒。 收了江图赠送的宅子,江图这一单算是彻底完成。 接下来他得提醒孙道宁,别管是狱丞,还是江图家产的几分之几,赶紧兑现当初的大小饼。 孙道宁当初画饼,他囫囵吞了,完成了交代的任务,就等着姓孙的遵守承诺。 派人给姓孙的提个醒,别忘了他。 姓孙的竟然让人传话,让他再等等。眼下正是关键时刻,不敢分神。不过,倒是将他的狱丞任命书正式发了下来。 陈狱吏摇身一变,成为了陈狱丞,并兼任甲字号大牢狱吏一职。 至于那个常年不露面的小范狱吏,没人关心他。 若非老范大人在刑部当差,早就将小范狱吏打发去坐冷板凳。 他曾无数次踏进狱丞公事房,却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坐上狱丞座椅,手持官印,身穿九品袍子,好一个俊朗的芝麻官。 从胥吏到九品芝麻官,无数人用尽一生,都难以跨越这道天堑。 官就是官!吏就是吏! 休得乱了官场秩序规矩! 然而,陈观楼年纪轻轻,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就跨越了其他胥吏穷尽一生都难以跨越的天堑。 他如今一半为吏,一半为官。 别人会在乎吏员身份低等下贱,若是升了,绝不肯再兼任。 然而,陈观楼毫无这般偏见想法,他只求实际好处。 甲字号大牢狱吏一职,让他吃得嘴角流油,凭啥看不起吏?不能一边吃着肉,一边砸锅。 反正他没少干离经叛道的事情,多一桩也不稀奇。 别人不理解他的想法,他也无需强求。他只求自个自在。 众狱吏排着整整齐齐的队伍,来到公事房,正式面见狱丞大人。这回,甚至连后勤那帮人都来了,算是给足了面子。 其他狱丞上任的时候,后勤那帮家伙面都不露,主打一个你来你的,我做我的,互不干涉。 这回算是开了个先河。 陈观楼咧嘴大笑,“好好好!大家都是好兄弟,照着规矩好好当差,大家都有钱拿,有肉吃。” 面对一帮粗坯,他没有学其他狱丞,说一些文绉绉的场面话,也没有在第一天就给下马威,更没有强调他的规矩。而是直白的告诉众人,跟着他干,有钱,有肉,还有娘们。 就问大家服不服? “服!” “陈大人担任狱丞,此乃众望所归。” “谁要是不服,小的锤死他。” 一个个争先恐后的表忠心,又纷纷送上‘见面礼’。 陈观楼一一笑纳,一一勉励。 关于见面礼,他私下里打了招呼,废掉雷狱丞的规矩,就按照老范大人在的时候的老规矩来。此举得到了所有狱吏的一致拥护。 当年,范狱丞乃是正经读书人,讲究一个吃相,捞取银子称的上是细水长流。虽说后来为了跑官,疯狂了一段时间。总体来说,当年老范大人是个合格的,勉强得人心的狱丞。比后面继任的狱丞做得都要好。 小范狱吏蒙老范大人的恩泽,在天牢吃空饷多年,大家都忍着他,从未有人提出将其除名,主要还是大家念着老范大人的情。 少有读书人担任狱丞。 老范大人让天牢众人知道读书人讲究吃相,跟从底层爬起来的粗坯比起来,那叫一个斯文。读书人爱钱,却也讲究体面。 然而,粗坯如雷狱丞这般人,吃相那叫一个难看,完全是钻到钱眼里。眼睛只盯着钱,看不到其他,其贪婪令人咋舌,活该被收拾。 相比较而言,老范大人规矩多了些,讲究了些,难伺候了些,目无下尘看不起狱卒等等,可是人家讲究体面,搜刮钱财讲规矩,单就这一点就盖过了所有缺点。 如今陈观楼恢复老范大人那时候定的陈例,果然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得到了众人的拥护。 今儿是他上任的第一天,不安排工作,就求个开心。考虑到众狱卒都要当差,直接让酒楼做了十几桌席面,送到天牢,让狱卒们吃得开心。 不当差的,以及众狱吏,就随他去酒楼潇洒。吃饱喝足,再去青楼耍一趟。 一套下来,他提前付款,没让狱吏们掏腰包。 这可将狱吏们激动坏了。 一个个醉醺醺的,凑到他跟前拍着胸脯表忠心。但凡有个什么事,招呼一声就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狱吏似乎也放下了心结,敬了陈观楼三杯酒,算是冰释前嫌。 陈观楼拍着对方的肩膀,“乙字号大牢大有可为。过几天我们坐下来好生琢磨琢磨,看看该如何改进。张狱吏意下如何?” “全凭陈大人吩咐!” 陈观楼笑眯眯,“如此甚好!” 他不管对方真心还是假意,只要能跟着他的步伐走,完成他交代的任务,守着天牢的规矩,他便不会去计较。私下里的一些行径,他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可能保留乙字号大牢的自主权。 许富贵这个老油条,好话一箩筐一箩筐往外吐,那叫一个顺溜。 “陈大人有事尽管吩咐,刀山火海不在话下。” “丙字号大牢我是熟悉的,改明儿我们好好聊聊,看看有没有改进的余地。许狱吏,你是前辈,又是长辈,你一定会支持我,对吧。” “陈大人放心,我百分百支持。丙字号大牢那帮兔崽子,正需要陈大人敲打一番,一个个才知道遵守规矩。” “如此就好!对于敲打狱卒,我在甲字号大牢总结了一番心得,改明儿一起讨论。” “陈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保证不打折扣执行。” 接下来,陈观楼又跟自家几个心腹说话。 他对肖金寄予厚望,“我原本属意你来接任甲字号狱吏一职,但是你的资历太浅,别的方面也不算突出。我若是此时卸任狱吏,就怕甲字号大牢不稳。甲字号大牢是天牢财源重地,不能有半点差错。我先兼任着,这段时间你多学学,多立几个功劳。等到时机合适,就让你接任。” 肖金激动得热泪盈眶。 “大人厚爱,提拔之恩,没齿难忘。大人但有吩咐,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必说的如此严重。天牢这地,我打算好生经营,迟早打上我的烙印。你跟下面的人好生说说,要跟我的步调一致,不可生出二心。谁要是不守规矩乱来,坏了我的大事,我定翻脸不认人。” 第528章 一等犯人 “大人没记错,定例银子的确是一百两。祝如海刚关进来的时候,就已经交了钱。” 张狱吏如此说道。 陈观楼点点头,“隔壁甲字号大牢是六百两,所有官员,别管官大官小,全都一视同仁。但是乙字号大牢这些犯人,恐怕很难做到一视同仁。” “大人言之有理。这里面的犯人,虽说都能跟勋贵世家王公贵族扯上点关系,但是身份地位大不同。管事跟主子关在一个牢房里的情况,时不时也能见到。” “所以,以祝如海的身份地位,一百两会不会低了些。”陈观楼很随意的说道。 张狱吏眉眼一跳,“大人的意思是?” 陈观楼哈哈一笑,随口说道:“乙字号大牢情况特殊,在待遇上可以一视同仁。但是在金钱上一视同仁的话,就太看不起诸如祝如海一类的犯人,这不合适,也不符合他们的身份。不如将乙字号大牢的犯人划分为一二三等,一等诸如祝如海这一类,不妨按照甲字号大牢的标准,将定例银子定为六百两。二等犯人,定例两百两,三等犯人定例八十两,如何?” “大人高见!” 这一刻,张狱吏突然就明白过来,为啥甲字号大牢众狱卒会服气一个年纪比他们都要小的人管理,一天天还乐呵呵的。 就凭陈观楼这一手揽财的本事,他也服气。 “不过小的建议,二等犯人可以再上调部分,三等犯人再稍微下调。” “哦?这是为何?” “这里面关押了不少勋贵世家王公贵族家的下人,这些人其实不算多有钱。时常因为不能按时缴纳定例银子,弄得下面的狱卒火冒三丈,频繁发生苛待犯人的情况。也因此,每到夏天还有冬天,乙字号大牢死的人并不比隔壁丙字号大牢少。既然大人要将乙字号大牢的犯人分三等,不如……” “你拿主意。”陈观楼很干脆。 张狱吏一听,心情立马就好了起来,“小的认为,二等犯人定在二百六十两较为合适。三等犯人定在六十两比较合适。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陈观楼很果断,当即点头答应下来,“就依照你的意思办。不过如何防止下面的人故意使坏,将三等犯人划为二等,将二等划为一等,你必须好好想想,设立一个奖惩机制。以免有人钻到钱眼里,把人给逼死了。” “大人言之有理。” 陈观楼又吩咐道,“这件事你好生思索一番,拿出一个正式的章程,顺便将乙字号大牢的规章制度顺势调整,该添的添,该擅的擅。下面狱卒的待遇,具体如何分配,你也要想个合理的分配手段,争取做到大部分人满意。” 张狱吏面色迟疑,有些纠结,“大人不管此事吗?” 陈观楼哈哈一笑,“我是当狱丞,不是当老妈子。我只看你的章程,具体的内容我不干预。出了事情我只找你。你莫要想着推卸责任,将责任推到下面狱卒的头上。在我这,你是乙字号大牢的当家人,乙字号大牢出了事,必定是你当家人没当好家。” 张狱吏当即拍胸脯保证,他一定好好思索,拿出一个让大部分人都能满意的章程出来。 “走,带我去瞧瞧那个祝如海?承恩伯府那边,可有派人来打点?” “来了!”此时此刻,张狱吏的态度跟一开始比起来,明显上了至少七八个台阶,语气中多了一丝恭敬和佩服,还有即将大干一场的兴奋劲。 “伯府那边怎么说?” “伯府派人送来衣物饮食,又送了一点钱。只是吩咐我们好生照看祝如海。祝如海是伯府没出五服的族人,正经算起来,也是嫡支一脉的子孙。” “伯府算个什么东西,轮到他们跑来天牢吩咐。”陈观楼嗤笑一声,格外的嫌弃,又是格外的自信和笃定,“以后对待这些勋贵世家,王公贵族,不必太卑微,公事公办即可。他们要是不服,直接报给我。我倒是要看看,谁这么嚣张,嚣张到本官的地盘上来了。以后告诉所有来者,天牢这地拿钱办事,一视同仁。有钱都是爷,没钱滚一边去。特殊情况特殊处理。” 一年到头,遇不到几桩特殊情况。 甲字号大牢跟乙字号大牢,不关穷人。真要遇到穷光蛋,就是另外一套方案。 隔壁丙字号大牢,倒是时常遇到两袖清风,穷得只剩下底裤的所谓‘大侠’! “有了大人这话,小的心里头算是有了主心骨。”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晦暗不明的甬道内。 祝如海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留着两撇小胡须。 关在牢里面,并不慌乱,反而有些自得其乐。一张棋盘,自个跟自个下棋,左手打右手。 “哟,张狱吏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一起下一盘?” 张狱吏轻咳一声,板着脸,冲对方说道:“祝如海,你看清楚了,这位是我们天牢新上任的陈狱丞陈大人。” “哎呀,如此年轻如此俊朗的狱丞,真是稀罕。”祝如海起身,靠近牢门,打量陈观楼,嘴里发出啧啧声。 陈观楼笑眯眯的,“祝老爷住得可习惯?” “你是……”祝如海指着陈观楼,“你这张脸怪熟悉的,我肯定在别处见过了。啊,我知道了。莫非你就是平江侯那个陈,陈氏一族最强武者,也是最离经叛道的那一个,叫陈观楼来着。” “放肆,这是我们陈大人。”张狱吏一声呵斥。 陈观楼摆摆手,示意张狱吏不必在意。他就是有些好奇,他在外的名声,到底是怎么形成的。最强武者他能理解,去年吊打江图派出的武者,又跟齐家九品武者打了一架,全身而退。只是,怎么就成了最离经叛道的那个? 他自问还算守规矩,任劳任怨,收钱办事,童叟无欺。信誉像他这般好的天牢人,真找不出第二个。 “我就是陈观楼。” “你当狱丞啦!你怎么甘愿做个狱丞,你可以刑部当差啊!只要你开口,五六品的官不敢说,七品芝麻官对侯府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情。”祝如海明显就是个话痨,自来熟。开口就是聊家常的模样,无法想象这样一个看似就像隔壁邻居一样的人竟然经营着庞大的人口买卖。 第529章 花钱找死 “祝老爷认为我该去刑部当差?” 陈观楼似笑非笑地询问道。 祝如海本想说当然,可是话到了嘴边,他看着对方,摇摇头,“对你而言,貌似刑部当差并非上选。虽说我不了解天牢的运行,想必天牢油水应该是极为丰富的。 以你之能,不贪都能发财,但凡贪心一点,果然刑部那地方瞬间成了鸡肋,食之无味。天牢唯独不好的地方,就是名声差,身份低贱。 不过,如今你是狱丞,勉勉强强也算是步入了芝麻官的行列,加上你是陈家子。哈哈,果然,你留在天牢是对的。” 祝如海笑呵呵的,一番解读倒是通透。将陈观楼留在天牢不肯挪窝的想法解构得明明白白。 陈观楼笑眯眯的,“听祝老爷一番话,方知祝老爷是个极有智慧的人。以你之能,想必做任何买卖都能发财。为何偏偏干起了贩卖人口的勾当。” “我干的可是合法的买卖。”祝如海听出陈观楼语气中的不满和恶意,立马叫了起来,“我手底下每一笔买卖都有据可查,跟那帮拐子可不一样。我在官府那里有备案,替官府替朝廷买卖人口。 就连宫里头,需要人的时候,也是从我这里采购半大孩子。每一个被贩卖的人,不能说全都自愿,但都经过了他们的家属同意,签了合法的契约。陈大人,你看不起拐子,我能理解。但我这买卖,跟拐子不是一路。你可别冤枉我。” 陈观楼笑了起来,讥讽道:“我竟不知,这买卖还是合法的。” “你合法,你们怎么买丫鬟买婆子?你当侯府的家生子是天生的吗?陈大人,大家都是明白人,你又何必装傻。” “你的意思是刑部抓你,抓错了?”陈观楼面无表情,祝如海分明就是个江湖打混的老油条,有钱有身份有背景有靠山。这种人最难收拾。 “抓没抓错,我相信刑部一定会给我一个交代。反正等事情查清楚之后,相信一定会还我清白。” “据说你的买卖,还涉及到数起命案,甚至涉及到灭门惨案。” “这些事跟我都没关系。有些人犯了事,为了躲避官府追捕,干脆自卖自身。我下面办事的人,哪里是这些江湖老油条的对手,被人哄骗了也是难免。真是祸从天降,好好的做着买卖,竟然牵涉进大案子。” 祝如海一副倒霉透顶,自己清白无辜完全是被人冤枉的表情,特真实。 “如果你真的是冤枉的,伯府怎么不帮你申诉,不帮你跑动关系。” “陈大人,你也出身大家族,理应了解大家族的人,尤其是像我等没有管身的族人,时常身不由己。跑官容易,就怕被言官御史盯上,坏了伯府的名声,牵连到公主殿下。那我真成了罪人。哎,等等吧,等风头过去。” “这么说,祝老爷为了家族着想,为了公主殿下着想,所以放弃了替自己打算?真没想到,祝老爷如此高风亮节,为家族牺牲如此之大。”陈观楼直接阴阳对方。 祝如海竟然当真了,连连感慨道:“身为伯府族人,享受了伯府的恩泽,自然要有所回报。难道陈大人不回报侯府的照拂?” 陈观楼算是看明白了,祝如海就是个滚刀肉。想想也是,也只有滚刀肉,才干得了那么大的买卖。合法的也是刀口舔血,里面不知道暗藏了多少黑暗血腥。他的生意必然伴随着绑架,囚禁,殴打,人命…… 往深处想,无论多黑暗都不意外。 他没有和祝如海继续聊下去。 离开后,他叮嘱张狱吏,“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要你持续压榨姓祝的,能榨多少钱出来,就看你的本事。我许你不入公账,三分之一留在乙字号大牢。有问题吗?” 他平生最恨人贩子,别管合法还是非法。刑部抓他,肯定是有的放矢。祝如海这家伙,背地里肯定藏着大案子。不仅仅是命案跟灭门案。 没有理由,就是一种直觉。直觉告诉他,祝如海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凶恶最恶毒的人,千万别被此人的外表给蒙蔽了。 祝如海的恶,是人性沦丧的恶,跟当官的作恶还不一样。 很值得挖一挖。 张狱吏悄声说道:“祝如海毕竟是祝家人,我们不好动用手段。想要讹他的钱,此事还需大人指教一二。” 陈观楼板着脸,“我许你对他动用部分手段,只要没有外伤即可。选可靠之人,管好乙字号大牢众狱卒的嘴巴。真要管不住,走漏了风声,被祝家知道也无妨。只要没有外伤,祝家来追究,我替你兜着。有我顶着前面,没人敢动乙字号大牢任何一人。” “当真?”张狱吏半信半疑。祝家是伯爵,就算没多少权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且,祝家背后还牵连着公主府。青阳公主跟当今陛下,据说关系还不错。 他想着三分之一的分成,跃跃欲试。又担心事情闹大,牵连到自身。陈观楼的保证,并不能打消他的顾虑。 陈观楼微微挑眉,“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抽取三分之二的资金吗?你是不是以为我很贪,三分之二的资金全落入我自己的荷包?” 张狱吏有种被人拆穿想法的尴尬,头都不敢抬起来,嘴唇蠕动了几下,始终不敢辩解。 陈观楼见状,冷哼一声,“我为何能保你,当然是因为我会拿着这笔钱,走通刑部的门路,将姓祝的钉死。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要你用尽手段榨出姓祝的钱财了吧。只要将姓祝的钉死,谁会追究他在牢里的遭遇。伯爵府又不是没事干,整天替祝如海出头。” 张狱吏张大了嘴巴,万万没想到事情还能这么操办。从犯人手里榨取资金,然后买通办案人员,将案子办成铁案,借此将犯人给弄死。等于是,犯人自个掏钱弄死自己? 只听过拿钱买通门路脱罪的,真没见过拿钱找死的。 他再次问道:“大人,这事真能这么办?能行吗?” “我说行就行。你要是不敢,我就在乙字号大牢悬赏,总有人胆子够大……” “我敢!这事包在我身上。只要事后大人兑现承诺,保我等平安。” 第530章 你想害我就直说 张狱吏领了差事,干劲十足。 等到中午交账本的时候,没有丝毫迟疑,交得干脆利落,公账私账全都上交,以表忠心。 其坦荡的态度,令其他人咋舌,暗暗感叹:陈狱丞好手段,只是下了一趟乙字号大牢,就成功收服了张狱吏。张狱吏连私账都交出来,这是完完全全的臣服,心甘情愿的臣服。 不得了啊! 得知这个消息,最慌乱的人莫过于许富贵。 他怒骂张狱吏,“这是将我架在火上烤啊!” 他急得团团转,恨不得扒了张狱吏的皮。没这么玩的,事情不是这么做的。 一转头,看见躲在门外偷看的卢大头,怒从心头起,“卢大头,你不去巡视牢房,站在门外做什么?” “启禀许狱吏,我是来提醒你,该交账本了。要不晚了,耽误吃饭。” “吃吃吃,就知道吃。”许富贵一肚子火气,全都冲卢大头而去,“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别忘了你还在我手底下做事,你还是丙字号大牢的狱卒。别以为你跟陈大人称兄道弟,他就会一直罩着你。迟早有你哭的事情。” 卢大头嘿嘿一笑,“不劳许狱吏操心。你就说交不交账本吧。要不我替你送过去。” “你到底是站在哪边?” “我哪边都不站,我只听上官吩咐。今儿早上,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陈大人要你在中午上交账本。隔壁乙字号大牢已经交上去了,连私账都上交。许狱吏,轮到你了,可你不能拖后腿啊。陈大人好歹是从丙字号大牢出去的,我们必须给他撑足场面,不能叫人看笑话。” 许富贵气得想要打死卢大头。 老油子!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就不该顾忌陈观楼,就该早早的将卢大头赶出丙字号大牢,打发他去坐冷板凳。 现在好了,陈观楼的官是越做越大,短短一年多时间,就跨越了阶级,从胥吏升迁为狱丞,稳稳地骑在了他的头上。所谓代理,那就是个屁。陈观楼就是正儿八经的狱丞,一句话就能撤掉他的差事,将他打发去坐冷板凳。 卢大头这些年一直没断绝同陈观楼的关系,身段也是软的哦……那叫一个丝滑。 以前的大头哥,如今自封小弟,对着陈观楼谄媚得就跟那帮太监似的。 臭不要脸。 拖字诀今儿主动是用不上的。 因为陈观楼派了狱卒来催促他交账本。 他能怎么办? 只能捏着鼻子,亲自带着账本前往狱丞公事房。不过他留了个心眼,没交私账。 他将账本一交,寒暄了几句,就急匆匆赶到食堂找张狱吏。 见到人,许富贵直接往对方面前一坐,冷笑道:“张狱吏,我是真没看出来。你铁骨铮铮张狱吏,竟然也是条狗。之前是谁叫嚣着不服气,一转眼,腰杆比谁都要软。连私账你也交,你是成心想害我,是吗?你想害我直说就是,何必拐弯抹角。” 张狱吏喝了一口汤,学着斯文人拿出手绢轻轻擦拭嘴角,然后轻声说道:“乙字号大牢准备将犯人分为一二三等。一等犯人直接对照隔壁甲字号大牢,定例银子改为六百两。” “什么?” 许富贵眼珠子乱转,有点怀疑自己幻听。 “你刚说什么?” “二等犯人,我的想法是定例银子定为二百六十两。三等便宜点,六十两。” “都是陈观楼给你出的主意?就因为这个,你就把我也给卖了?” “陈大人承诺,会增加大家的收入。一开始,我跟你一样并不相信。但是经过今日上午的经历,我信了。你说这么简单的一个分级,为什么我们之前想不到?在我们之前,那么多狱吏,怎么没有一个人想到这么干?” 许富贵气坏了,心头又羡慕张狱吏,要发财了啊!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以为给犯人分级,随随便便一个狱吏就能干成吗?信不信,你今天分级,明儿就有人摘了你的帽子,找个由头将你打入牢房。而且,你还没资格关押天牢,只配去下面的牢房坐牢。这事,也就是陈观楼他能做。” “哦,还请许狱吏详细说说,为什么这事只能由陈大人来做。” “你别跟我装糊涂。”许富贵气呼呼的,“陈观楼他有靠山,有背景,而且还是武道强者。天牢这一亩三分地,他说了算。刑部那边,也只能捏着鼻子默认他的一切手段和规矩。换做我等,哼,就是个屁。” 张狱吏又喝了一口汤,“你既然清楚,为何要来追问我。我臣服于陈大人,就像你说的,他有靠山有背景,还能替我等兜底。有事他顶在前头。” 许富贵冷笑连连,“张狱吏,你果然表里不一。瞧你浓眉大眼,没想到有做狗的潜质。” “难道你不是狗?”张狱吏反问了一句。 许富贵脸色铁青,没办法否认。 天牢上下,人人都是狗。 真是令人心酸。 罢了罢了! 他聊起闲篇,“我有内幕消息,你要不要听?” “什么内幕?”张狱吏怪好奇的,竖起耳朵问道。 许富贵四下张望了一眼,这才悄声说道:“外面都说陈观楼走的是侯府的门路,才能升迁狱丞。但我得到内幕消息,他走的不是侯府的门路。” “不是侯府的门路,还能是谁的门路?” “你猜破头都猜不出来。我告诉你,他走的是刑部某位大老爷的门路。” 张狱吏诧异了一下,“他竟然走通了刑部的门路?难怪他说有办法将姓祝的钉死。” “什么姓祝的?”许富贵追问。 张狱吏摆摆手,“一点小事,不值一提。”此刻,对于收拾祝如海,他又多了一些信心。既然陈观楼已经走通了刑部的门路,那他还怕什么,放手大胆的干吧。只要祝如海没死在乙字号大牢就行。 “陈大人具体走的是哪位大老爷的门路,你清楚吗?”张狱吏追问。 “刑部就几位大老爷,不是尚书就是侍郎。不是侍郎,就是下面的某位大人。” 第532章 不敢坏了名声 杜夫子还是老样子。 要说差别,就是当着儿孙的面,显得有些严肃。不如以前活泼。 陈观楼调侃他,“杜夫子,何必这般严肃,都不像你了。你要是再这样,下回我不来了。” 杜夫子有点尴尬,“在小辈面前,老夫好歹要维持一下体面。” “是是是,的确要维持体面。”陈观楼笑呵呵的,给他斟酒。 老少二人,不管其他,先喝起来。 不让人陪,杜夫子脸一摆,就将大儿子大孙子给打发了。 陈观楼笑问道:“寿赋兄在族学干得还行吗?” 陈氏族学扩招,增加人手。杜夫子举荐亲儿子,帮杜寿赋在族学谋了一份打杂的差事,一年能有三十两的收入。 “刚来京城那会还不太适应。这段时间好多了,在侯府族学当差,就是要比老家长见识。” 杜夫子说起这个,笑呵呵的,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意。 当初他还准备了一笔银子,准备跑关系,以防有人跟大儿子争抢族学打杂的活。后来,事情顺顺当当,准备的银子没用上,等于是赚了。 大儿子在族学打杂,勤勤恳恳,目前来说,算是得到了侯府那边的认可。只要不出意外,这份差事可以长长久久做下去。 大孙子目前就是跟在长辈身边历练,等时机成熟后,杜夫子再想办法给大孙子找一门差事做。最好能在侯府当差,这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靠谁都不如靠侯府来得实在。 老皇帝死了,新皇继位。意味着,针对侯府的力量没了。 新皇帝现在要指望大老爷打仗平贼,不可能像泰兴帝那样玩,一边要用人,一边又打压人,荒唐的举动是一桩接着一桩,竟然派江图挑衅侯府,来了一场‘家族私斗’。滑天下之大稽。 当然,就算新皇帝想这么玩,也没这底气。 泰兴帝在位五十年,手握兵权,皇权碾压相权,将朝堂玩弄于股掌之间。想废太子就废太子,谁都阻拦不了。对待一个手握兵权的平江侯,自然也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平江侯敢反吗? 还真没那底气。 新皇就不一样了,刚登基,根基不牢,地位不稳,权柄在新旧交替的时候被朝臣蚕食。目前,明显是相权压制了皇权。 这般情势下,新皇帝唯有拉拢大老爷,许以各种好处。他登基的时候,封赏旨意里面就有侯府的名字,赏了无数奇珍异宝给侯府,还给大老爷封了一个闲散荣誉称号,给世子陈观复也挂了个闲散荣誉称号。 这般情势下,侯府稳了。 未来二十年,只会越发富贵。 杜夫子在京城在侯府耳濡目染这么多年,自然能看明白这里面的名堂。因此他要死死抱着侯府的大腿,通过育人的方式,将杜家依附于侯府。纵然只能得二十年的好处,也值了。 普普通通的人家,想求二十年富贵,几代人努力都做不到。而他们杜家,只需抱紧侯府大腿就可以了。这个关系可近可远,可进可退。就算某一天侯府倒了,也牵连不到一个教书先生的头上。 陈观楼自然不知杜夫子心里这般想法。就算知道,也能表示理解。人嘛,都是先顾着自己,再考虑其他。 他吃着花生米,喝着小酒,随口说道:“你知道我升官了吧。” “知道知道,族里都传遍了,都说你有本事,一人兼任两职,拿两分钱。来,老夫敬你一杯,恭喜你更上一层楼,发大财。” “哈哈,这话我爱听。” 一老一少喝得起劲,陈观楼又说道:“你家大孙子没差事,要不要去我那里。我身边缺一个书办,他可以试试。” 杜夫子有些迟疑,他在内心斟酌,“多谢你好意,你看得起他,是他的福分。只是,他身无功名,又缺乏历练,没正经办过什么事。 他去你那里,怕是要给你拖后腿,纯粹就是沾你的光,对你没好处。你身边肯定不缺想往上爬且有真本事的人。 思来想去,还是等将来吧。将来越丰这小子要是有出息,你要是不嫌弃他,再去你身边当差,见识一下官场风貌。” 陈观楼了然一笑,他明白杜夫子的顾虑。 杜夫子老学究,对天牢那地始终存有偏见。 再一个,杜越丰还年轻,将来还有考取功名的机会,不能为了天牢那点收入,坏了名声,断了求学之路。因此,只能拒绝陈观楼的好意。 读书人可不管你有没有苦衷。敢去天牢做事,还想考取功名,做梦。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人淹死。考官也会考虑到考生的名声,名声太坏了,还是跟天牢扯上关系,必然会遭到考官的厌弃。 文官就没有谁会公平看待天牢,只会将天来视为污秽下贱肮脏之地,在天牢当差的人自然也是污秽下贱肮脏之人。堂堂读书人,一个即将考取功名的人,沾染上这六个字,别想混了。 求侯府? 侯府又不混文官集团,纵然有办法帮杜越丰公平拿到功名,却没办法帮杜越丰顺利的踏上仕途。仕途一路,得靠他自己去打拼。一个坏了名声,被文官集体排斥的人,是不可能混出头的,说不定连坐冷板凳的机会都没有。 侯府的手再长,也管不到那么宽,又不是亲儿子。 陈观楼点点头,表示理解,“是我考虑不周,越丰还要考取功名,到天牢当差的确不合适。” 杜夫子特别感激陈观楼的体贴和理解,“来来来,老夫再敬你一杯。” 有些话不用说,全在酒杯中。 “我打算找个师爷。”陈观楼也没顾忌,随口说起自己的打算。 杜夫子有些担心,“差事不顺吗?可是有人拆台,给你难堪。” “哈哈,那倒是没有。夫子,你小看我了。天牢的刺头,早就被收拾得服服帖帖。我收拾人,跟别人不一样,讲究一个心服口服。至于其他人,还指望着我吃饭,更是不值一提。” 陈观楼语气很是笃定,杜夫子见状放下心来。 “不过就算如此,你也不可掉以轻心。你这么年轻,资历又浅。天牢随便拎个人出来都比你年长。你这么年轻就担任了天牢主事官,管着好几百号人,肯定有很多人心口不一,对你有意见。现在臣服,只是迫于形势。一旦让他们抓住机会,你千万千万当心,莫要阴沟里翻船。” 第534章 你怎么还没出狱 聊着聊着,又说起了侯府的近况。 自建始帝登基后,世子陈观复平安回归侯府,继续在工部当差做侍郎。建始帝某方面也算是继承了泰兴帝的意志,没给陈观复换衙门。 陈观复想去兵部,趁着新旧交替,加上又和三大营有了联系,想动一动位置。却被建始帝给按了回去。 建始帝的理由很好很强大。 “工部被奸臣江图祸害多年,眼下正需一得力能臣整治工部上下,好好清理一番。莫要让江图余孽继续祸害工部。此事非陈爱卿莫属,莫要推辞。” 建始帝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陈观复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新皇帝刚登基,就不给面子吧。 身为臣子,要有眼力见。就算心里不服,面子也要给足。他总不能说自己不是能臣,是个饭桶,干不好这差事。 最后,陈观复只能选择妥协,继续在工部当差,挂的还是侍郎衔。 建始帝还说,哎呀,原本想将尚书这位置给他的,奈何他还年轻,恐被人非议,吧啦吧啦一通乱说,总之就是为他着想,继续当侍郎,这是最合理的安排。 陈观复:…… 继续捏着鼻子认了。 反正这一趟新旧交替,他也算是达成了目的,将钉子钉进了三大营。不进兵部也没所谓,他私下里谋划,以侯府世子的身份往三大营掺沙子。侯府别的不多,就是兵将多,天下的武将,谁都说不清楚,究竟有多少受过侯府的恩惠。 过去,泰兴帝活着的时候,各种严防死守,分化瓦解勋贵跟武将,将其拆分。侯府也只能小心翼翼,没敢大动作。如今,建始帝上位,掣肘没了,侯府再也不用顾忌。 因为建始帝的手没那么长,力量还很薄弱,根本做不到像泰兴帝那般,全方位打压勋贵。这就给了勋贵钻空子的机会。 新旧交替,就是文臣武将的一场狂欢。端看胆子够不够大,怕不怕杀头。 怕的话,什么都别做,也别指望升官发财。新旧交替,就是一场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豪赌。 最近,侯府也在积极的走动,不是为了跑官,而是趁着局势稳定,要给府中的适婚姑娘们寻摸亲事,也要给少爷们相看合适的姑娘。 之前因为局势动荡,泰兴帝三天两头发癫,谁都把握不住前程未来,有种今儿在天上明儿下地狱的惶恐。以至于府中适婚姑娘爷们的婚事都给耽误了。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是该将婚事提上来,赶紧定下,莫要耽误了孩子们的花期。 于是乎,刚过完国丧,侯府三天两头举办筵席,京城数得着的豪门大户王公贵族都在被邀请之列。要么就是三天两头外出出席别家的宴请。每次出门,都是带着一长串的姑娘爷们。 相亲相亲,人当然要到场相处看看,做夫妻,就算没感情好歹也要看顺眼。不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镜,两看相厌。结亲不成反成仇,那就不美了。 陈氏一族跟别家养孩子不太一样,或者说家风不一样。 别家要求孩子乖顺听话,不可调皮。 陈家反着来,更喜欢熊孩子,调皮的孩子。所谓皮糙肉厚,耐磋磨。乖顺文静听话的孩子,反而没那么喜欢。 用陈家族老们的话说:男孩子乖顺,出门在外容易遭人欺负。男孩子嘛,就是要调皮一点,只要占着理,没什么好怕的。孩子就是要养的粗糙点,长大后才能耐磋磨。 就连陈家的女孩子,也养的更‘野’一些。倒不是脾气坏,而是做事大大方方,不拘谨不胆小,被人欺负了不要哭哭啼啼,哭解决不了问题,直接打回去,怕个屁。 正因为这样的家风,当年陈小兰才敢拖着拖油瓶未成年弟弟陈观楼嫁到苏家,将弟弟养到能独立生活为止。 换做一般的姑娘,按照传统,已经嫁人了,最多接济一下弟弟,哪敢厚着脸皮带着未成年弟弟住在婆家,还给书读。 当然,也因为这样的家风,自诩书香门第的许多豪族,都看不惯侯府,坚决不和侯府结亲。嫌弃侯府粗鄙,野性难改,一点都不体面。 侯府的姑娘除了家世好,脸长得好,哪哪都能挑出毛病,根本不适合做儿媳妇,规矩太糙。 侯府也不稀罕那些所谓的官宦世家,地方豪族。 京城这么多勋贵世家,王公贵族,要给自家姑娘寻摸一门合适的婚事,虽不容易,却也不是难事。 一大早,侯府侧门敞开,一辆辆马车鱼贯而出。 陈观楼站在路边观望。 果然豪奢! 夫人太太们带着姑娘们出门,十几二十辆马车,伺候的婆子丫鬟,负责安保的护卫跑腿的小厮做事的管事一大串,好生气派。 马车行走在青石板大街上,车轮碾压石板,发出沉闷的响声。姑娘们叽叽喳喳,欢快不已,偶尔传出一阵清脆的笑声。 陈观楼感叹了一句:真好!青春真美好! 这些妹妹们,虽说好多不认识,但他还是希望这些侯府姑娘能得偿所愿。 目送车队离去,他才慢悠悠的前往天牢当差。 看着放在桌案上的公文,他想,他需要一个师爷。他不能将自己的时间,都浪费在这些公文上。 先让钱富贵替自己筛选公文。 钱富贵是个很上进的人。 自从陈观楼提拔他当账房后,不需要任何人提醒,他自己花钱请了个夫子,从头开始读书。如今已经进步到,能写公文啦。就是字写得难看,能写,但又不能写。那么难看的字,万万不能出现在公文上。只能帮着处理一些公文,将各种公文分门别类,让书办们按照要求一一处理。 陈观楼下了甲字号大牢,照例巡视牢房。 他还兼任着狱吏的差事,巡视牢房是他的本职工作。 张文赋还关押在牢里。 好基友叶公子,已经好几个月没来探望他。 陈观楼站在牢门前,“你家里怎么回事?这么长时间,还没将你捞出去。按理说,新皇登基,你父亲机会来了,说不定哪天就要升官发财。莫非,你父亲儿子太多,将你忘了?难道你娘也把你忘了?” 此话诛心! 妥妥的诛心之言。 第535章 真没嘲笑 如果一个人的眼神能杀人,陈观楼浑身上下已经血肉模糊。 张文赋那叫一个恼羞成怒,那叫一个无能狂怒。 “陈狱吏想要奚落我,直说就是。” “你不知道我升官了吗?还是说因为你父母没捞你出去,你都没空关注身边的事?你现在得称呼本官一声陈狱丞。” 陈观楼好心提醒。 张文赋脑子一抽一抽的,满腔怒火,“敢问陈狱丞有何指教。” “就想问问你,有没有门路搜集历代状元解元的文章。你帮了我,我不妨也帮你一回,替你到张家问问情况,看看你爹妈是不是真的把你忘了。” “我父母不可能忘了我。他们只是俗事缠身,分身乏术。” “是是是,你说的全对。看样子你不需要我替你问问你爹妈。行吧,我去找下一个。满牢房的读书人,总有人愿意给本官分忧。” “慢着。”张文赋叫住陈观楼,“我又没说不能帮忙,陈大人何必如此急切。一事不烦二主,搜罗历代文章,找我就找对了。” 陈观楼微微挑眉,暗自一笑,“张公子高义。不求回报替我分忧,难得啊!” 张文赋一下就有点尴尬了,扭捏了一下,才说道:“本公子何曾说过不求回报。按照天牢的规矩,既然是交易,我替陈大人分忧,也请陈大人替我分忧。” “你说!” 陈观楼见好就收,没有继续刺激对方。年轻人脸皮薄,被人说中难堪的处境,难免冲动。换做官场老油条,别说爹妈不管,就是老婆给自己戴了绿帽子,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唾面自干。 在官场混,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没有堪比城墙般厚实的脸皮,根本混不出头。 张文赋咬咬牙,想了想还是解决自身的麻烦最重要,面子什么的暂且用不上。 他轻声说道:“能否帮我给我娘传个话,叫她赶紧捞我出去。新皇登基,万物更新,正是我辈彰显才华,替朝廷分忧,替陛下分忧的时候。我身为朝廷命官,责无旁贷,岂能落后于人。” 陈观楼要笑不笑的看着对方,找人捞出去就捞嘛,不丢人。何必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一副舍我其谁的样子。 关键是,舍我其谁的气势不足,脸皮还是比不上于照安他们厚实,略显心虚。一番铿锵有力的发言,结果虎头蛇尾,惹人发笑。 他努力的忍住笑意,“行行行,我帮你把话带到。不过,要是令堂不肯出力,你小子可不能迁怒。你在天牢这么长时间,就该明白,我们天牢秉承收钱办事的原则,一视同仁,绝不搞坑蒙拐骗那一套。就连江图我们收了钱都能跑腿,你说是吧。” “我娘不可能不会管我。你只管将话带到,告诉我娘,我要出去,尽快。迟了,机会就没了。” “我要的历代文章……” “给你就是。我家里就有现成的文库,历代状元榜眼探花的文章都有。上面还有名师批注。这是私家珍藏,外面根本买不到。也只有我们张家这类官宦世家,才有这样的正品珍藏。但我只能给你抄写本,正本不能给你。正本乃是收藏品,价值连城。” “抄写本也行,我不嫌弃。” 张文赋这会终于动了下脑子,“陈大人要考科举?这类文章,其实你找侯府,他们肯定有渠道搜罗。” “我不考科举,我是帮别人搜罗。” 张文赋语气酸溜溜地猜测,“也不知是谁如此好运气,竟然能得到陈大人的倾力相助。你转告考科举的人,能拿到我张家的珍藏本,如果还考不上功名,那真是榆木脑袋,别读了,还是赶紧找个差事养家糊口吧。” “行,你这番忠告,我会转告给那个考科举的小子。你就找令堂捞你,不找令尊?” “我爹……”张文赋咬了咬牙,“他太忙。新皇登基,千头万绪,就不麻烦他了。这事我娘操办,一样能成。” 陈观楼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好奇问了句,“你是亲生的吧。” “当然!陈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没什么。隔壁高十六都出去了,你还关在牢里,所以本官有点好奇。” 张文赋恼羞成怒,怒声说道:“那是因为燕王殿下没了,高十六才能提前出去。” 燕王殿下不出意外,去世了。 丧事办得悄无声息。 因为挨着国丧,新皇亲自下旨,没有大操大办,不能抢了先帝的风头。 燕王苦啊! 活着的时候被人下毒,皇位被抢。死了,还不能风光大葬。 燕王一系都恨死了建始帝,却又无可奈何。 皇权之下,人人都要低头。 高家是燕王的母族,燕王输了,高家自然也输了。但是,高家安全无虞。死了燕王,却保住了高家的荣华富贵。整体来说,高家算是小输,完全承受得起。 隔壁晋王,嘿嘿,过几年再看,说不定惨得很。 “高十六一个白身都能出去,你可是管身。”成观楼调侃道,他真没讽刺的意思。 然而,张文赋却认定他在讽刺,“陈大人似乎很喜欢看我的笑话?莫非是因为叶兄?叶兄可曾得罪过陈大人。” “误会!都是误会!我跟叶公子无冤无仇,正经的说,都没打过几次交道,何来的得罪。你们这些当官的,就喜欢脑补。行了行了,本官忙得很,就不跟你闲聊。” 陈观楼让钱富贵替他走了一趟张家。 钱富贵主动读书,有了点文气,比起肖金他们几个明显体面些。 跟官宦世家打交道,稍微讲究一下,事情会更顺利些。 钱富贵领了差事,兴冲冲跑去张家,结果败兴归来。 他告诉陈观楼,“没见到张夫人。” “书呢?书拿回来了吗?” “书倒是拿到了,说是手抄本,大人请过目。” 历代文章,分成了上中下册,一共三本。虽是手抄本,字迹工整,名师批注一样不缺。 宝贝啊! 这几本书对读书人来说,千金不换。 陈观楼对于钱富贵这趟差事,勉强满意,“不错,不错,书拿回来就好。张夫人那边什么意思,她不打算捞宝贝儿子啦?张文赋难道不是她亲生的?” 第538章 建始帝 陈观楼将张文赋叫到公事房,“你大约也懂一点古玩字画。这些货物我就不拿到古玩店估价,给你一个总价,六千五百两,你认可吗?” 张文赋自小耳濡目染,多少懂一点。拿货的时候,心里头肯定也是估算过的。否则,不会恰好就拿到比五千两多一点的货物。 他点点头,“陈大人做事公道,我认可,没意见。” “你认可就好。五千两用做跑关系,以及本官的报酬。五百两是你今日出门的价钱的。剩下一千两,要如何分配?” “给我,全都给我。等我出狱的时候,就给我。”张文赋现在身无分文,出狱回到家,能到手的钱肯定没多少。他要跑官,要应酬,要重新联络人脉关系,处处花钱。一千两正好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 “行!等你出狱的时候,本官亲自替你践行。” “陈大人仗义。将来我若是发达了,定忘不了大人的恩情。” “你不记恨我,就算是报答我。”陈观楼挥挥手,狱卒将人带下去。 张文赋扭着头问,“多久我才能出去?” “十天半月内总有消息。你放心,收钱办事,童叟无欺,绝不会让你失望。” 打发了张文赋,陈观楼招呼杜夫子喝茶。 杜夫子打量着公事房内的摆设。 陈观楼笑问道,“是不是跟想象中不一样?” “是不一样。干净整洁,文书分门别类摆放。” “狱卒不是天生污秽,大部分都是环境使然。天牢这地,我知道你嫌弃,就不带你参观。喝会茶,一会我让人送你回去。” “这些古董你打算怎么处理?”杜夫子好奇询问。 陈观楼反问道:“你有什么建议?” “不如卖给侯府。” “世子也有收藏的爱好?” “有没有收藏的爱好不要紧,关键是世家大族都有收藏古董字画的习惯。这玩意保值。” “行,就按你说的办,卖给世子。这回你出面,我这边忙,实在是抽不开身。” 杜夫子眼神怀疑。 陈观楼指天发誓,“我是真的忙。我在外面有好几笔债,需要亲自催收。侯府那边,麻烦夫子跑一趟,只要价钱高于七千两就行。” “不赚?” “这一单主要是为了打发滞销品,赚多赚少无所谓。” 张文赋一个大好青年,在陈观楼口中,成了滞销品,要么就是累赘。遭人嫌弃啊! 杜夫子接了差事,拍着胸脯保证,这事定会办妥。 陈观楼要找孙道宁要账,顺便替张文赋跑一跑关系,赶紧将滞销品赶出天牢。 结果,他还没去刑部找人,孙道宁率先找了过来。 他站在天牢大门口,孙道宁打开一侧的马车窗户,招呼他,“上车!” 他也干脆,什么都没问,果断上了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的前行。 “大人不在刑部坐衙,今儿怎么有空出门?这是顺路还是……” “本官是特意来天牢接你,去见一个人。” “见谁?”陈观楼很好奇,谁啊,如此郑重其事。 “到了你就知道。” 搞得这般神秘,陈观楼越发好奇。 走出一段时间,他朝外打望了一眼,咦,竟然是去昔日忠王府的路。他隐约猜到了什么,却没有点破。 孙道宁一路闭目养神,既不解释,也不闲聊。 故作高深。 马车果然是去昔日忠王府,直接从侧门进了王府。 马车停下,孙道宁蓦地睁开眼,“到了。” 陈观楼率先跳下马车,恭候在一旁。 孙道宁在车夫的搀扶下,踩着马凳下了马车,说道:“记住,少说少看,什么都别问。” 陈观楼点点头,跟随在对方身后。 有人接应,是个太监。 之前的猜测,再一次得到了印证。 然而…… 他们被领到了后院,院中站着一人,一回头,竟然是庄太傅。 陈观楼心下诧异,庄太傅没回庄家,而是藏在了昔日忠王府?这是何意? 孙道宁轻咳一声,“陈狱丞,你仔细说说,你当初见到太傅时,是何情况?事无巨细,请一一道来。” 陈观楼有些困惑,他盯着前面的庄太傅,对方明显很木讷,对他们的到来没什么反应。 他轻咳一声,清了清喉咙,说道:“我是在行宫后山的禅院见太傅他老人家……” 他将当初见面情况一一道出,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包括回京路上,经历了什么,在哪些驿站歇脚,路上吃了什么,有谁可以作证,请了大夫开方拿药,都有记录。 太傅一事,他没有任何可隐瞒的,丝毫不心虚。 道出一切后,他问了孙道宁一句,“斗胆问一句,太傅这是怎么了?” 孙道宁却摇摇头,什么都没说。之后,就带着他去了花厅落座,喝茶,等候。 陈观楼:…… 庄太傅一事,搞得如此神秘,有必要吗? 世人皆知,庄太傅是建始帝的左膀右臂。庄太傅的失踪,世人都怀疑是老皇帝干的。 老皇帝经常不干人事。 庄太傅既然回来了,按理,就该回归庄家,好生养病,过几年安生日子。偏偏将人偷偷摸摸养在昔日忠王府,很不寻常。 给人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莫非…… 难不成…… 总不能…… 庄太傅当年失踪,难道是贼喊捉贼,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老皇帝被冤枉了? 不能吧! 建始帝当年得有多大毛病,才会选择岌岌可危的时候自断臂膀。 不合逻辑。 可是……自古皇权斗争,有几件符合逻辑的? 突然,外面传来脚步走动声响,由远及近,且人数众多。大部分落脚很轻,唯有一双脚走得肆意潇洒。 片刻之后,花厅内涌入一群宫内太监宫女。 陈观楼急忙起身,跟在孙道宁身后,迎接建始帝。 “微臣参见陛下。” 他跟着孙道宁,躬身参拜,顺便扫了眼建始帝。 上回见面,是庄太傅下狱那天,那会还身为太子的建始帝不顾劝阻亲自到天牢送太傅下狱,可谓有情有义。 今日再见,依旧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下颌的胡须长了一截,浑身上下皆是志得意满,一改当年郁郁不得志的模样。 第539章 时日不多 “爱卿免礼。” 建始帝态度温和,伸手,虚虚一扶。孙道宁则是叩谢,然后缓缓直起身。 陈观楼也跟着直起身。 “你就是陈观楼,你的事朕听说了,你很了不起。太傅能平安归来,全靠你用心办事。” “都是微臣该做的。” 陈观楼也不清楚,他一个小小芝麻官,自称微臣到底合不合适。礼部也不提前派个人给他办个礼仪培训速成班,他只能依葫芦画瓢,照着孙道宁的样子有样学样。合不合规矩,管不了啦! 他觑了眼孙道宁,瞧见对方眼角抽搐了两下,又恢复了正常。 看样子,他依葫芦画瓢,貌似不太合适。 尴尬了! 反正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太傅乃是朝廷肱骨,是朕的左膀右臂,是朕的长辈亲人。你将太傅平安带回来,朕要赏你。陈观楼,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朕一定满足你。” “微臣只是尽到了本分。能替陛下分忧,微臣就很满足了。微臣什么都不要。” 陈观楼好歹看过正史野史,看过各种小说。肯定不会直白的说自己想要钱,那太粗俗。必须表现得像个无欲无求的忠臣。 他为自己的演技点赞。 建始帝一时间有点为难,思虑了一下,“难为你如此用心办差,替朕分忧。听说你不愿意离开天牢,这样吧,朕赏你金银财宝,赏你如花美眷。” 金银财宝好啊好啊。 如花美眷? 宫里头赏赐的女人能要吗? 当然不能要。 美则美矣,麻烦多多。 “微臣叩谢陛下。微臣愿意要金银财宝,只是暂无娶妻纳妾的想法。” “哦?不愿意娶妻纳妾,可是跟你修炼的功法有关。为何朕听说你时常光顾青楼,是青楼常客。” 孙道宁这个大嘴巴,是什么都往外说啊。 陈观楼只能老实回答: “回禀陛下,微臣只是不想被家庭束缚。微臣还想再玩耍几年。” 建始帝先是一愣,似乎不可思议,接着哈哈大笑:“哈哈哈……陈观楼,你年纪不小了,还如此不安分……罢了罢了,朕理应成人之美。既然不想娶妻纳妾,朕就不勉强你。” “多谢陛下成全,微臣感激不尽。”陈观楼当即说道。 建始帝笑眯眯的,心情似乎很好的样子,“你跟陈家其他人,除了模样,性格脾气一点都不像。” “回禀陛下,微臣跟侯府是出了五服的亲戚。” “原来如此,朕明白了。孙爱卿,这里就交给你了。” “恭送陛下。” 建始帝来得快,去的也快。 陈观楼不自恋,当然不会认为建始帝偷偷摸摸来一趟昔日忠王府,就是为了奖赏他。他还没那么大的脸,更没那么大的面。 等送走了建始帝,确保周围已经没人。 陈观楼猛地回头,“孙大人,现在可以给我解释了吗?” “事情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孙道宁嘴巴就跟蚌壳似的。 “孙大人真会说笑,你要糊弄傻子,好歹找个真傻子。我脑子正常,实在是没办法配合你的表演。以及,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给。” 孙道宁轻咳一声,“何必将话说得如此难听。先离开这里,到了外面,本官再替你一一道明。” “我再信大人一回。” 两人出了昔日忠王府,一路上愣是一个人都没见到。仿佛之前乌泱泱涌入的人群是一场魔幻梦境。 马车行驶在京城的大街上,陈观楼还有一种亦梦亦幻的错觉。 “孙大人,现在可以说了吗?” “你见到了太傅,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陈观楼微微挑眉,“太傅胖了点,可是病情似乎更严重了。当初见到太傅的时候,太傅虽说思绪混乱,但并不木讷呆滞。回京的路上,我还和太傅闲聊过家常。” “回京的途中,太傅可有清醒过?” “偶尔一两次清醒过,但时间都很短。” “太傅有说什么吗?” “太傅得知陛下登基,很是欣慰。别的没了。此事真假,你可以询问当初一起回京的小黄门,他们负责贴身照顾太傅,比我更清楚太傅的病情。” “本官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孙道宁斟酌着说道,“陛下也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否则陛下也不会赏你。本官问你这些,是想告诉你,正如你看到的那样,太傅回京之后,病情急转直下,已经完全认不出人,连陛下都认不出来。 之前太傅其实是在庄家养病,却时常犯病,砸东西,砸人,四处乱跑。有一次差点跑进宫里。太医说,可能庄家的环境不适合太傅养病,于是陛下决定将太傅接到昔日忠王府休养。果然情况有所好转。” 陈观楼微微挑眉。 孙道宁这是特意跟他解释,庄太傅为什么会出现在昔日忠王府的原因。是担心他怀疑吗? “大人说的,小的自然相信。” “太傅时日无多。”孙道宁突然又说了句。 陈观楼略显诧异,“不至于吧。” “太医署的太医联合诊断,不会出错。类似太傅这样的症状,极少有活过三五年。陛下心里难受,就是想多知道一点关于太傅的事情,所以才会有今日的安排。” 陈观楼不信! 他一个字都不相信。 庄太傅时日无多,应该是真的。但是,建始帝见他的目的,肯定不是为了多了解太傅的情况。 “大人莫要戏弄我。” “你不信?”孙道宁表现得错愕。 陈观楼笑而不语,他不傻。他虽然猜不出这背后的缘故,但肯定不是孙道宁之前说的原因。 “罢了罢了,你不信本官也不勉强。” “大人,你当初承诺的报酬,至今我还未曾见到一文钱。”陈观楼懒得和对方周旋,他不关心建始帝的目的,真的不关心。他就关心自己的钱,并且直白的表明自己的态度:当官的当皇帝的想要怎么耍,不干他事,他只关心钱。天大的事,也别来沾边。 孙道宁深深看了他一眼,“答应你的报酬,还要再等等。” “等不了了。家里米缸都空了,就等着大人兑现承诺,买米下锅。”陈观楼开始叫穷。 孙道宁嘴角抽抽,“你真是钻到钱眼里了。有一批家具要处理,要不你先拿去。” “我不要家具,我要房产,土地,金银珠宝,或是古玩字画。” “不识货。都是上等的红木家具,值不少钱。” “值不值钱因人而异。大人,莫非想赖账?” 第540章 你要得太多 “你担心本官会赖账?”孙道宁气得吹胡子瞪眼,极为愤怒。 “大人不会赖账吗?”陈观楼反问一句。拖延这么久,正主江图人都死了,家也抄了,却拖着不给他钱,典型的赖账行径。 “当然不会。陈狱丞,我们合作这么多年,本官何时哄骗过你?” “大人是没哄骗过,可是大人也没给多少好处啊。” “你现在担任狱丞,这不是好处?”孙道宁怒气冲冲,没想到陈观楼过河拆桥,得了好处竟然不认。 陈观楼很是无语,“我担任狱丞,是因为我完成了你交代的差事,这是我应得的回报,而不是好处。大人,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话,正常的交易,被你说成对我的施舍,这不合适。这是在玷污交易的公平。” 孙道宁连连摆手,“本官不想跟你掰扯这些细节。” “钱什么时候给?不会全都瓜分完了,答应我的兑现不了了吧。” “没那回事。这样吧,我先划给你一个田庄,外加十顷土地,另外再给你两个铺面。” “这点不够。”陈观楼一口回绝。区区一个田庄两间铺面,就想打发他,做梦。那可是江图的家产,就算只有百分之三,绝不止这么一点点。江图家产以百万计,这点破东西,能值三万两? 更何况,江图的家产,他私下里找人偷偷估算过,三五百万两是有的。就算有所折损,两三百万两也该有。 他今儿要是拿了田庄和铺面,孙道宁就会借口一直拖延下去,拖到死都不认账。辛苦一趟,就得了这么点东西,孙道宁真把他当傻子戏弄啊! 孙道宁脸色一沉,干脆撕破窗户纸,说道:“你要得太多。” “当初谈条件的时候,大人可没嫌我要得多。” “江图家产以百万计,你看似要的少,但体现在账目上,实在是太多了,太过打眼。本官在刑部没办法一手遮天,这么多财物不可能都划拨给你。尤其是你的身份只是天牢狱丞。一旦被人发现,本官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些都是大人你的问题,而不是我的问题。当初谈条件的时候,你就该想到这一点。大人,我可不是外面的草民屁民,没那么好打发。你确定要这么敷衍我?” 陈观楼似笑非笑,摆明了态度,要是不兑现当初的承诺,那就别怪他采取非常手段。 任何人都别想贪墨他的钱,纵然是皇帝老儿也不行。 当官的敢贪他的钱,他就杀官。 皇帝贪他的钱,他就杀皇帝。 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本官没打算敷衍你。”孙道宁气急败坏。陈观楼这个王八蛋,办事是真的让人放心,交代的事情肯定办得妥妥当当。但是,脾气也是真的臭,死要钱,认钱不认人,一点情面都不讲。动不动就掀桌子威胁人,仗着武力不将他人放在眼里。 他揉着眉心,一脸愁苦的模样,“这样吧,再给本官一个月的时间。本官想办法筹措,届时一次性将钱给你。” “半个月。” “一个月!陈观楼,你也是官场人,你应该明白官场上办事要走程序,必须将方方面面考虑清楚,做事要周全才不会被人抓住把柄。刑部不是我的一言堂,要将钱合法的拿出来,总需要一点时间。” 陈观楼偷偷翻了个白眼,真欺负他不懂啊。 “二十天。要么就现在给我。相信以大人的财力,区区一点钱财不在话下。” 哼! 孙道宁冷哼一声,“行,二十天就二十天。你小子,从未有人胆敢如此逼迫本官,你是第一人。” 陈观楼笑嘻嘻的,“下回大人还有见不得光的差事,尽管找我。我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保证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本官哪有见不得光的差事,你莫要胡说八道。滚滚滚,本官有要紧事在身,就不送你回天牢。你自个走路回去吧。” 孙道宁翻脸,将陈观楼赶下马车。 陈观楼下了马车,溜达去了茶楼听说书,吃喝玩乐一条龙。晚上就歇在青楼。 第二天一大早,神清气爽去上班。 叫来乙字号张狱吏,询问祝如海的情况。 张狱吏神色有点不自然,陈观楼直接问他,“事情不顺?搞了多少钱?” “两千两。” “什么?这么多天过去,才搞了两千两。你们……那么多手段不管用吗?” “姓祝的就是个滚刀肉,软硬不吃。逼急了,就要寻死觅活。下面的人不敢搞出人命来。” “三天饿九顿,他敢不给钱。” “饿了,还断了水。这家伙实在是太能扛,死活不松口。我估摸着,就算是进了刑房,祝如海也能抗住不松口。” 陈观楼很是诧异,感叹道:“要钱不要命,意志力如此顽强,人才啊!难怪他能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本官果然没看错人,这家伙水深得很,深不可测。” 祝如海超人的意志力,扛饿是个人都能,但是能扛住不喝水,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如此顽强的意志力,做什么都能成功。这样一个人物,竟然没进官场。 “知不知道祝如海为什么没当官?” 张狱吏愣住,“小的不知。” 陈观楼敲敲桌面,“派人查一查,将他的底细都查出来。” 祝家人难道都看不见祝如海的才华,全都是睁眼瞎?其中必有隐情。 过了两天,陈观楼下了乙字号大牢,再次来到牢门前,看着神情平静,泰然处之的祝如海。 “祝老爷这些日子过得可好,天牢的生活还习惯吧。” 陈观楼貌似关心地询问道。 “多谢陈狱丞关心,日子还好,熬一熬总能过去的。”祝如海哈哈一笑,眼神貌似是在嘲笑他虚伪。 陈观楼捏捏鼻子,“听闻祝老爷年轻那会颇有才名,有才子之称。没想到祝老爷最后竟然放弃了科举仕途,做了一介商人。” “哪有什么才名,都是被人捧场捧出来的,真才实学是真没有。”祝如海摆摆手,一副往事休要再提的表情,“你也知道,我是伯爵府族人,又有几个小钱,身边围着一群捧臭脚的人。我就算做一首狗屁不通的诗词,这帮家伙也会捧场,说我是大才子。 年轻那会不懂事,把别人的话当真了。后来才醒悟过来,一切都是虚的。我要是有真才实学,不用陈狱丞提醒,早就走上科举仕途。奈何只是半桶水,仕途走不通,只能做一介商人。” 第541章 竟然比本老爷的脸皮还要厚 “祝老爷谦虚了,祝老爷的才学还是有目共睹的。” 陈观楼奉承了一句。 祝如海连连摆手,“陈狱丞莫要奉承我,我现在连书都不看,哪有什么才学。陈狱丞年轻,要是肯吃苦,倒是可以考虑走科举仕途。以侯府的能耐,只要你能考取功名,官职前途不在话下。” 陈观楼低头一笑,话题突然一转,“前两日得闲跑了一趟刑部,帮忙整理了一下陈旧档案。巧了,正好翻阅到十几年前伯爵府遭遇盗窃的案卷。” 一旁的张狱吏听得似懂非懂,不明白为啥突然提起十几年前的盗窃案。 牢房里面的祝如海却变了脸色,很快又恢复正常,抿唇不做声。 陈观楼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继续说下去,“盗窃案金额巨大,据说当年还惊动了宫里。我在案卷上看到了许多名字,巧了,祝老爷你的名字也在上面。” 祝如海依旧沉默不语。 陈观楼也不在意他的态度,“我很好奇。祝老爷也知道,年轻人好奇心都很重。于是,我抽空又了解了一下,当年经历过此事,伯爵府的那些下人,全都不在了。要么被打发到偏远地区,要么病死,要么意外……总之,伯爵府已经找不到当年亲历此事的下人。我就琢磨啊,这事越琢磨越有味。” “你到底想说什么?”祝如海面色冷然,厉声问道。 陈观楼没理会对方的态度,“盗窃案发生后不久,大约就三五个月的时间,祝老爷你突然就放弃了学业,按照家族的安排,从事商业。多年后,有了今日的规模成就。” 祝如海眯起眼睛死死盯着陈观楼,“我不记得有得罪过你。” 陈观楼哈哈大笑起来,连连摆手,“祝老爷误会了,你当然没得罪过我。” “那你为什么要翻旧账,为什么要故意针对我?” “你错了!没有人故意针对你。” “一派胡言。” 陈观楼嗤笑一声,“祝老爷,你未免将自己看得太重,而且根本不了解天牢的规矩。刻意针对你,你还不够资格。 我就这么告诉你吧,凡是进了天牢的犯人,不管什么身份,高官显贵也好,王公贵族也好,只要身家丰厚,就要为天牢的发展壮大做出必要的贡献。贡献最好是以金钱的方式表达。 身家越多,贡献越大,我们天牢自然也会提供相应的服务,保证让犯人满意,争取做到你好我好大家好。 祝老爷这么聪明的人,我本以为,狱卒们采取了行动后,你应该有所明悟,好好配合,你损失一点钱财换来牢狱生活的平安舒适,双方各取所需,合作愉快。万万没想到,祝老爷你竟然是个死要钱的。你弄得大家很尴尬啊!” 祝如海气疯了。 他见过脸皮厚的人,却没见过比他脸皮还厚的人。 今儿真是刷新了认知。 年纪轻轻如此无耻,平江侯府那边知道吗? 他厉声怒斥道:“你们分明就是讹诈,美化包装为贡献,陈观楼你要脸吗?你的所作所为,刑部的人知道吗?你就不怕我捅出去。” 陈观楼再次笑了。 笑对方愚蠢,竟然拿身份压他。 他嘲笑道,“祝老爷啊祝老爷,我该怎么说你了。你说我们讹诈你,好吧,就当做是讹诈,那又如何。你以为刑部那边不知道吗?他们一清二楚。 他们巴不得我能多讹诈一点钱财。天牢有钱,他们就有钱。天牢的钱越多,他们的钱就越多。至于怕不怕你捅出去,这事得分两个时间点来说。 在我之前的那些狱丞,他们顾虑多,对待你们这些有背景的人的确要小心伺候,不敢随意要求贡献金银。就怕你们一不高兴,出去后找茬。 而今,我担任狱丞,天牢乙字号大牢的规矩是时候改一改了。我的态度就是一视同仁,隔壁甲字号大牢的犯人都知道贡献钱财,为天牢的发展壮大出一把力。凭什么你们这群人一分钱都不掏?还想作威作福。” “讹诈就是讹诈!” “就是讹诈你,你又能如何。”陈观楼表情似笑非笑,眼神冷漠,“祝老爷,你似乎还没认清楚自己的处境。我现在站在这里,是以天牢狱丞的身份跟你说话。你若是识趣,就好好配合遵守天牢的规矩,该给的钱别吝啬,大家面上都好看。收了钱,自然会给你提供相应的服务。 如果你坚持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你就是在逼我,逼我以武者的身份跟你对话。你确定要这么做?你确定要逼我以武者的身份对待你?我怕你承受不起。” 祝如海气得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陈观楼,你口口声声说天牢收钱办事,童叟无欺。然而,我没有事情找你们天牢。” “没事可以找事啊!祝老爷为何如此迂腐。你要喝酒要吃菜要看书要文房四宝要人伺候……样样都是事。只要有事,就得收钱,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无耻!” “多谢祝老爷夸奖。”陈观楼笑眯眯的,“祝老爷想通了吗,是决定配合遵守天牢的规矩,还是要换一种方式交流?” 他那表情分明是在说:别给脸不要脸!他的耐心是有限的。今儿没点破当年的盗窃案,已经算是给了祝家面子。祝如海识趣,就老实给钱买平安。不识趣,别怪他将祝家拉下水。 “陈观楼,外面的人知道你公然索贿吗?” “哈哈哈……”陈观楼大笑出声,“祝老爷弄错了几件事,第一,天牢不是衙门,这里都是低贱的狱卒,何来索贿?你看隔壁甲字号大牢的犯官们承认吗? 第二,天牢打钱乃是默认的规矩,就算某天你捅破了此事,上面也不会过问。反而你这个捅破官场规则的人,会遭到集体封杀。第三,既然没有索贿,一切就只能是收钱办事,公平交易。就算官司打到御前,你猜宫里是支持天牢,还是支持你祝老爷? 宫里能不知道户部没钱,刑部缺钱?天牢找犯人打钱,大头都给了刑部,替刑部分忧,替朝廷分忧,替陛下分忧,何错之有? 你公开此事,就是在打刑部的脸,打朝廷的脸,以及打陛下的脸。你祝如海有几条命够砍的?承恩伯府又有多少底蕴,能吃得住陛下的怒火,朝廷的集体打压?” 第542章 给脸不要脸 祝如海显然不服气被年纪轻轻的陈观楼拿捏。 向来都是他拿捏别人,何曾被人拿捏过。 他自视甚高,从始至终,都没有将陈观楼放在眼里。如今,被陈观楼拿捏压制嘲笑,别提多难受。 陈观楼瞧着对方的模样,讥讽道:“以前那些狱丞会顾忌你的身份,怕你们承恩伯府,怕公主府。如今我当狱丞,我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天不怕地不怕。在我的地盘搞特殊,享受超额待遇还不给钱,做梦!祝老爷,我今儿客客气气跟你讲道理,你最好配合。过了今日,你如果依旧冥顽不灵,那就别怪我不顾念勋贵之间的情谊。就算官司打到侯府,我要收拾你就一定说到做到。” “陈观楼,你别太过分了。你身为陈氏族人,身为武者,身为刑部一员,你吃相未免太难看。” 祝如海妄图提醒陈观楼,注意身份,莫要丢陈家的脸,莫要丢侯府的脸。传出去,大家脸上不好看。惊动了侯府,哼哼,到时候看谁倒霉。 陈观楼自然听懂了对方的言下之意,哈哈大笑起来,“你看我在乎吗?祝老爷对我的了解似乎有限,我不介意提醒你,当年我刚进天牢的时候,身份只是一个低贱的狱卒。一步一步,花费了数年时间,才坐上狱丞的位置。你猜我会在乎你所谓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 祝如海语塞。 他万万没想到,陈观楼是个滚刀肉,跟他一样,软硬不吃。他这是遇上了对手。 陈观楼饶有兴致的看着对方的反应,“来之前,我是真没想到祝老爷是个贪财鬼,要钱不要命的货色。来之后,我算是开眼界了。” “陈观楼,我就不信你有胆子弄死我。” “我的确不能弄死你。毕竟你身份摆在这里,要是死在天牢,太过麻烦。但是,身为武者的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祝老爷确定想要体验一下?” 陈观楼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他一直摆正自己的身份,在天牢,就是狱丞,狱吏,从不摆武者的谱。甚至会刻意淡化武者的身份,让人忽略。 祝如海不信邪非要逼他的话,他真不介意施展一番。 越看祝如海,越发认识到此人的危害。 祝如海皱眉思量。 如今他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陈观楼摆明了不给面子,不顾忌他的身份背景,只要钱。说他死要钱,姓陈的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咬咬牙,试探问道:“你到底想要多少钱?我的买卖看似做得很大,实则赚的大部分钱都孝敬了伯爵府。没有伯爵府的支持,我走不到今天。不像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陈观楼笑了。 祝如海肯服软,好啊!此事大好! 说明他的威胁起作用了。 祝如海什么都不怕,唯独怕他武者的身份,怕生不如死。人有软肋,才方便拿捏。 “天牢家大业大,花钱吃饭的人也多。这些天,乙字号大牢的兄弟没们在你身上没少花精力和时间。这样吧,你先拿两万两。” “你怎么不去抢。”祝如海瞬间就跳了起来,他气疯了。他完全没想到,陈观楼胃口竟然如此大,开口就是两万两。抢钱都没这他这么快。 “祝老爷说笑了,我要是改行抢劫,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在这里跟我讨价还价讲条件。早就一刀结果了你。” 陈观楼笑眯眯的,却说着最血腥的话。说他没威胁人吧,话里话外都是杀人放火那一套。说他威胁人吧,他还怪客气的,不藏着掖着,掏心窝子似的,说的全是大实话。 “没有钱!”祝如海干脆破罐子破摔,摆烂。 陈观楼脸色一沉,“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是说没有两万两。” “那你有多少?先说清楚,我们是根据钱的多寡提供相应的服务。” “最多五千两。”祝如海咬咬牙,一副亏大了,出血了,血亏到只剩下底裤的模样。肉痛啊!瞧他捂着胸口的模样,啧,不愧是死要钱的货。 “你是将天牢的兄弟当陈叫花子打发吗?”陈观楼很不满,“祝如海,是不是本官给你脸了,让你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和处境。来人,将他带到刑房,请老张头亲自操刀。” “大人,使不得啊!”终于轮到张狱吏开始表演,他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祝老爷好歹是祝家人,不看僧面看佛面,请大人开恩。” “开恩?他也配!给脸不要脸的东西,都愣着做什么,把他丢到刑房,至少三日。熬过去算他命大,熬不过去是他命该如此。” 狱卒听令,当即就打开了牢门,把祝如海当死狗一样往外拖。 “陈观楼,你别乱来啊!”祝如海终于慌了,“我要是死在天牢,后果你承担不起。” 陈观楼居高临下,像是看一条死狗似的看着对方,“你死在天牢,的确会有些麻烦。不过,比起你的不识趣,这点麻烦本官不在意。大不了就是损失点钱财。你让本官很不爽,就算是贴钱,本官也要让你尝遍天牢一百零八般刑法。祝老爷,接下来三天,你好好享受吧。” 狱卒粗暴地拖着祝如海往甬道深处走。 祝如海慌乱大喊,“陈观楼你不能这么做。勋贵之间同气连枝,你身为陈家族人,你不能这么对我。陈观楼,我给钱,我答应给钱,放了我……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陈观楼摆摆手,狱卒停下脚步。 陈观楼上前几步,看着如同丧家之犬的祝如海,“你说给钱,给多少?” “一万两!” 陈观楼当即冷哼一声,狱卒机灵,拖着人继续往甬道深处走去。 祝如海立马慌乱嚷道:“一万五,一万五……” 可是狱卒的脚步没有停下,眼看着就要拐进最深处的一条甬道,仿佛有魔鬼在里面等着。 祝如海下意识吞咽口水,望着越来越遥远的陈观楼,见对方根本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突然就意识到,陈观楼真的敢弄死他,发自内心的想要弄死他。 为什么? 他自问没得罪过对方,为什么想要他死? “两万两!我答应了,两万两。” “不够!”陈观楼冷漠道,“现在不是这个价钱。” “你要多少?” “三万!” “你你你……” “你要是嫌少,那就四万。” “不不不,三万就三万。” 狱卒终于停下脚步。 祝如海如释重负! 第544章 赌他们不敢将事情闹大 “你对祝如海下手,会不会太重了点。” 说完私事,穆医官关心起天牢目前头等大事。 天牢没有秘密。 甲乙丙三个大牢发生的事情,只要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 更何况一口气从祝如海手里敲了三万两。 那可是三万两啊,不是三千两,也不是三百两。 三万两妥妥的巨款,超级巨款。 隔壁丙字号大牢累死累活几个月累计下来,未必能有三万两。 这个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一样,转眼就传遍了天牢上下。甚至连过程,都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亲眼见证了全过程。 都是夸的,夸陈观楼牛叉,当之无愧的狱丞。比过往所有狱丞都要负责,更有能耐,还不怕事。连伯爵府的人都敢敲。 那可是伯爵府,高高在上的伯爵府,是狱卒们需要仰望的存在。 以前,这些勋贵家的人犯了事,关进天牢,狱卒们都是好声好气做小伏低的伺候,钱是一个字都不敢提。人家高兴赏点钱,就够这帮狱卒高兴好几天。 榨取钱财,那是万万不敢的。甚至对待这些勋贵家的仆人管事,都要客客气气。别看人家现在落魄,改明儿出去了,人家依旧是勋贵家的奴仆,高人一等。狱卒们只有点头哈腰的份。 今儿可算是扬眉吐气。 陈狱丞一出手,伯爵府的老爷,也得乖乖将钱吐出来。 爽啊! 穆医官眼中满是担心。没有高兴,唯有担忧。三万两,那可是烫手山芋啊。也只有外面那群什么都不懂的狱卒,才会傻乐。 陈观楼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重吗?我没有以武者的身份收拾他,没有让他进刑房享受三日游,只是聊了会天,他心甘情愿出钱为天牢建设做贡献,何来出手过重的说法。” “你只是聊个天,就把人聊得差点吓死,这还不重?”穆医官吐槽道。 陈观楼很是嫌弃,“这些犯人就是喜欢小题大做,欠收拾。” “你真不怕?”穆医官问道。 “区区一个承恩伯府,我会怕?”陈观楼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不可思议的笑话。 穆医官:…… “你虽然姓陈,但你只是侯府族人。伯爵府再不济,也不是天牢能欺辱的。三万两,着实多了些。” “的确多了些。所以,我决定看在祝如海慷慨的份上,以后会客客气气,尽量满足他的要求。” “青阳公主府不好惹。”穆医官提点道。 就算不怕伯爵府,公主府那边总得有所顾忌。 祝如海就是伯爵府的钱袋子,挣的钱很大一部分都要上交伯爵府。三万两,伯爵府肯定不会答应。收拾不了陈观楼,肯定会请公主府出面。 “青阳公主跟陛下的感情一直很好,兄妹二人自幼一起读书。”穆医官偷偷告诉陈观楼自己得到的消息。 陈观楼曲指,轻轻敲击桌面,“事已至此,你叫我怎么办。总不能将钱退回去。我决定了,等张狱吏把钱拿回来,我就去刑部走一趟。孙道宁升官,我得提前送上贺礼。” “你确定孙道宁这回能升上去。” “肯定能。” 庄太傅一事,建始帝不交给其他人办,不交给身边的东宫旧臣办,不交给心腹太监办,偏偏让孙道宁办此事。必定是要重用。孙道宁前阵子暗示他敲诈江图,频频要钱,分明是要用钱跑官。 去了一趟昔日忠王府,他已经确定,孙道宁升官就在这几日。很快就会有旨意跟公文下来。 “就算孙道宁升官,他能帮你挡住青阳公主府?” 陈观楼笑了起来,十分笃定地说道:“收钱办事,童叟无欺。祝如海的三万两,一部分落入他的荷包。他要是不出力,就要面临我掀桌子的风险。比起内院起火,对付青阳公主府显然更容易。 那帮言官御史最喜欢盯着王公贵族抓把柄,青阳公主府这么大的靶子,孙道宁又是文官集团里面说话很有份量的一员,他只需暗示一把,自有人替他咬伯爵府,咬公主府。到时候,问题就不再是三万两,也不再是天牢。 我敢赌伯爵府和公主府,不敢将事情闹大。闹大后的结果,他们承受不起。要知道,陛下登基的头三把火才烧了一把,要是能趁机收拾伯爵府,你猜陛下会错过这个机会吗?” 穆医官深思片刻,郑重说道:“你说的对,事情如果闹大,陛下肯定不会放过伯爵府。第二把火烧在勋贵头上,可比抄一百个官员的家,更有威慑力。可是,就算伯爵府不敢将事情闹大,但他们可以单独收拾你。” “我会怕吗?”陈观楼讥讽道,根本不在意,“祝如海当初就不该进天牢,既然进了天牢就要守着我的规矩。别人都出钱为天牢做贡献,他坐拥万贯家产,又有什么资格当铁公鸡。 在天牢,只有我有资格当铁公鸡,虽然我从不这么干。其他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不出钱还想摆老爷的谱,天牢会让他们学会什么叫做规矩。” 穆医官:…… 必须得承认。 陈观楼如此霸气的发言,真的很爽。 就是不知,这一关能不能顺利度过。 “老穆,你就是杞人忧天。有这时间,不如开两副养身方子,我拿给我大姐调养身体。” “你大姐身体好得很。” “生了两个孩子,肯定有所亏损。你给我大姐调养调养。” “改日你将你大姐请来,老夫给他诊个脉。一人一方,调养身体也要对症下药。” “你说的对。改明儿我做东,请你喝酒。” “该我请你。我那侄儿,以后还需要你照顾。” “此事好说。你的侄儿就是我的侄儿……” “滚滚滚,臭小子,占老夫便宜。”穆医官气笑了。 “那我们各论各的?” “本该如此。” 张狱吏一行人去祝府拿钱,没遇到波折,很顺利就从祝府管家手里拿到了三万两银票。 一行人兴奋得嗷嗷叫唤。 如果不是在京城,如果不是青天白日,如果不是狱卒的身份,说不定就要遇到打劫的。 顺利回到天牢,钱财入账。 陈观楼直接抽了一笔,前往刑部拜见孙道宁。 他自个的钱还没着落,孙道宁这个老赖迟迟不给钱。他反倒是积极的给孙道宁送钱。 第545章 谁赖账了,别胡说 孙道宁本想晾陈观楼一阵子,叫对方知道点好歹。又担心这家伙脾气上头,不管不顾闹起来,又嚷嚷着要掀桌子。 只能无奈吩咐下属,“去将陈狱丞叫进来,没别的事,不要打扰。” 下属领命而去。 片刻之后,陈观楼被领进公事房。 “给大人请安!”陈观楼笑呵呵的,似乎之前被赶下马车的事,从未发生过。 孙道宁哼了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陈狱丞,你不在天牢当差,跑刑部做什么?还指明要见本官。本官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天牢自有主事官,你不去见你上峰,跑来做甚。” “大人官越做越大,脾气也跟着见涨。罢了,罢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陈观楼一副很大度的样子。 孙道宁气笑了,“不跟本官一般见识,莫非本官还要感激你。” “老孙,你是懂事的。你非要感激我,我肯定不推辞。”陈观楼是一点都不客气,就没将自己当外人。 孙道宁气吐了。 听听,听听,陈观楼这个狗贼叫他什么,大人都不叫了,竟然叫他老孙。这是他能叫的吗? 孙道宁气得倒仰,还不得不自个安慰自己,不气,不气。被王八蛋气坏了身体,不值得。 他端起茶杯,茶水已经冷了,已是残茶。若是以往,他肯定会叫外面伺候的下属给他重新上一杯热茶。但是此刻,他一点都不嫌弃,将残茶喝下,让燥热的情绪稍微降降温。 “不年不节,你跑来做什么?” “老孙,你得检讨你自己的态度啊。我来给你送钱,有这么对待财神爷的吗?”陈观楼将银票一甩,好似用钱砸人的纨绔。 孙道宁微微扫了眼,估摸了一下数量,有点多。 他挑挑眉,却没有伸手去碰那些银票,身体往后倾,反而离得远了。 “你这是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公然羞辱本官,本官现在只需喊一声,你就吃不了兜着走。” “老孙,你至于吗?要不换你来羞辱我,我随时奉陪。” 陈观楼自顾自找了张椅子坐下,“这钱,是从祝家拿的。” “祝家?哪个祝家?”孙道宁一听,顿时急了。 “还能是哪个祝家,京城有几个祝家,不就是承恩伯府那个祝家。” “你……”孙道宁不敢置信的看着陈观楼,“你好大的胆子,胆敢打钱打到祝家头上。你活腻了吗?” “老孙,这话我不爱听。你可是文官,马上就要当刑部尚书的人,怎么能畏惧勋贵。你应该坚守立场,狠狠钉死那帮勋贵,彰显你们文官的本事和气度。我送你钱财,还送你功劳,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还咒我。老孙,你做人太失败了,两面三刀要遭雷劈的。” 陈观楼一通痛骂,孙道宁头都大了。 多少年了!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人胆敢指着他的鼻子劈头盖脸的骂他,还说他两面三刀,是个小人。 岂有此理。 就连政事堂的宰辅跟他说话,通常也是以商量的语气,客客气气的。 欺人太甚! “陈观楼,本官给你脸了,让你如此放肆。” “老孙,你就说领不领我的情。莫非你真的怕了祝家。” “这是祝家的问题吗,分明是你的态度有问题。” “我的态度有什么问题,我跟你之间能有什么问题。莫非你真要赖账?我不计前嫌亲自来给你送钱,你竟然想赖账。” 陈观楼一副你敢赖账,我就敢掀桌子的模样。 孙道宁一时间倍感头痛,“谁赖账了,谁赖账了?你可别胡说。二十天的期限,这才过了几天。别胡说八道。” “那你说,你到底领不领情?钱就在这里,要不要一句话。” 孙道宁紧皱眉头,被陈观楼一通胡搅蛮缠,他已经忘了追究对方态度问题。盯着桌面上的银票,愁死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找祝如海的麻烦?本官要是没记错的话,他明明关押在乙字号大牢。你不盯着甲字号大牢,为什么要干涉乙字号大牢的犯人?” “老孙,孙大人,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现在是天牢狱丞,我干涉乙字号大牢的犯人,有问题吗?有捞过界吗?没有吧。” 陈观楼一句反问,将孙道宁整不会了。 都怪陈观楼这个狗贼,搞得他脑子混乱,差点忘了此事。 “你虽是狱丞,但这也不是你找祝如海要钱的理由。祝如海的案子,里面水深,刑部这边还没有一个具体的章程,你就着急动手。你分明就是胡来。” 陈观楼笑了起来,“老孙,你是不是发愁该拿祝如海如何处理?他的案子究竟是轻办,还是重办。要不,我给你出个主意。” “你有什么馊主意?”孙道宁不介意听一听。 陈观楼哼了一声,“没有馊主意,我这都是正经的主意。要我说,祝家的案子,你干脆轻拿重办。” 孙道宁顿时皱起了眉头。 陈观楼继续鼓动对方,且是不遗余力,“你没跟祝如海打过交道,可能还不知道,姓祝的王八蛋就是一个滚刀肉,软硬不吃,意志力及其坚定。 这货分明就是一条大鱼,只因为位卑,所以一直没有冒头。他的买卖,里面有许多见不得光的东西,想必你已经猜到了。 买卖先不说,就说这个人,三天饿九顿,断水断粮都没能让他就范,敢问老孙,你在刑部这么多年,你遇到过几个像他这样坚强的人?这人一旦放出去,你该知道,会造成多大的破坏性。” 孙道宁略显诧异,“本官倒是不知,祝如海当真如你所说,断水断粮都没能让他就范?那这些钱?”又是怎么来的? “下面的狱卒办事不力,求到我跟前。我亲自出面,才逼着祝如海就范。要我亲自出手打钱的犯人,你自己数数,这几年有几个,哪一个不是大鱼?” 陈观楼实话实说,没有隐瞒。他说的也没错,能让他亲自出手打钱的犯人,个个都有一身本事。关键是,那些犯人都是犯官。唯独祝如海,区区一介草民,竟然要惊动他亲自动手,这就很不一般。 孙道宁啧了一声,经陈观楼提醒,他也意识到祝如海这人不简单。并非常见的勋贵纨绔,仗着家世背景赚取钱财。是有真本事的能人。 第546章 青史留名 孙道宁沉吟片刻,说道:“说来说去,这些都不是你找祝如海打钱的理由。上面还没决定要不要动伯爵府,此案目前处理低调办理的状态。你擅自行动,坏了大事,你懂不懂。” “上面动不动伯爵府,跟刑部办祝如海,不冲突。老孙,你路走窄了。你完全可以将两方分开看待。伯爵府是伯爵府,祝如海是祝如海。你就将祝如海当成一般的犯人,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没人敢挑刺。” 陈观楼给对方出主意,他今儿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从律法上,官面上,钉死祝如海,让对方翻不了身。送钱只是顺带。 用姓祝的钱办姓祝的,完美! 当然,没钱的话,估计孙道宁鸟都不鸟他,更不会坐在公事房内,跟他谈论祝如海的案子。早就一声令下,将他赶了出去。 还得是钱开道。 “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办祝如海,伯爵府肯定不会装聋作哑,肯定会跳出来。” “跳出来正好。陛下的三把火才烧了第一把,如果你能将第二把火给点燃,陛下肯定记你一功。” “你的意思是?”孙道宁惊讶地看着对方,“你可是陈氏族人。” “我姓陈又不姓祝。” “你跟伯爵府有仇?” “没仇。我只是看祝如海这老小子不顺眼。” “就因为他贩卖人口,但他做的是合法买卖。” “老孙别说笑了,我们心知肚明,他的买卖估摸有一大半都不合法。合法只是他的一层皮,扒了最上面那层皮,下面的真相,你是老手,你肯定想象得到。人性的恶,你比我见识得更多。” 孙道宁不说话了,表情显得很沉重,眉头都拧紧了。 陈观楼见对方还在迟疑纠结,难以下定决心,尽管这件案子或许能带来想象不到的巨大好处,然而孙道宁的性子偏稳重,不会轻易做决定。 于是乎,他再接再厉。 “区区一个伯爵府,你怕什么。我实话告诉你,承恩伯府在勋贵中,就是一个破落户,没谁瞧得起。不过,这些年,眼瞧着日子没走下坡路,反而越发豪奢。你就没想想这里面的原因?承恩伯府上上下下一窝废物,哪来那么多钱财继续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 我简单的了解了一下,原来祝如海一直给承恩伯府输送钱财。他以一己之力,供养伯爵府的奢侈生活,这得多大的能耐,多大的买卖。 你们目前查到的买卖规模,能供应伯爵府的开销吗?肯定不能。可想而知,合法买卖下面暗藏的脏污,得多大规模。这么大一个案子,摆在你面前,你身为刑部侍郎,未来的刑部尚书,你竟然无动于衷。老孙,你太令人失望。” 陈观楼一通分析,一通失望言论,让孙道宁的脸色连连变换,青了白,白了紫。 好半天,才听他说道:“你从哪听说我要升任刑部尚书?没影的事,你说的有鼻子有眼,这要是传出去,本官如何自处?” 陈观楼嘿嘿一笑,“老孙,心知肚明的事情,你又何必遮掩。” 哼! 孙道宁冷哼一声,“你就这么恨祝如海?” “人贩子你不恨?” “是该恨。”孙道宁又喝了一口残茶,将复杂的情绪压制下去,尽量恢复冷静。 “别管伯爵府是不是破落户,事关勋贵,必须要上面发话。我们肯定不能擅自行动。万一违背了陛下的意志,就会弄巧成拙。现在还摸不清陛下对勋贵的真实态度,你别添乱。” “行,不动伯爵府。只动祝如海,他一介草民,动他没问题吧。他那么多钱,刑部就不想趁机抄家发一笔?这案子要是让隔壁锦衣卫抢了去,别说发一笔,吃屎都赶不上趟。” “粗俗!”孙道宁轻声呵斥道,“你现在好歹也是朝廷命官,虽然只是个芝麻官,但毕竟有了品秩。读过书的人,说话文雅些。” “是是是,听你的,文雅些。不说吃屎,刑部跟在锦衣卫后面连西北风都喝不上,这总行了吧。到手的案子你不办,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怎么这么怂!” “放肆!注意你的言辞和态度。”孙道宁怒了,摆出官架子,轻声呵斥。 陈观楼嗯了一声,随口敷衍,根本没将对方的话放在心上,就盯着案子,“祝如海,你到底办不办?你不办的话,我就找隔壁锦衣卫。锦衣卫胆大包天,肯定不怕事。我跟锦衣卫的萧锦程有几面之缘,约一约,说不定能约上。” “胡来!你身为天牢狱丞,岂能与锦衣卫勾结。你这是叛徒行径。” 孙道宁厉声呵斥,痛心疾首,仿佛陈观楼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 陈观楼哦了一声,小声嘀咕道:“我以为两家是兄弟单位,怎么就成叛徒了。” “你清楚就好。总之,祝如海的案子,只能由刑部来办。” “那你到底办不办?钱都拿来了,老孙你爽快点,给句实话。办案这一块,都是你拿主意,你决定办,没人阻拦。” 陈观楼以眼神示意对方看看桌上的银票,真金白银啊,难道不想要? 孙道宁气笑了,“你拿祝如海的钱,来求我办祝如海。姓祝的要是知道你背后这么阴他,你猜他会不会想办法结果了你的命。” “我正愁最近手痒,盼着他来杀我,让我练练手。”陈观楼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孙道宁盯着桌面上的银票,左思右想。 陈观楼给他出主意,“老孙,你该换个角度想问题。很明显,祝如海是伯爵府的财源。办了祝如海,就等于是断绝了伯爵府的财源。没了钱,伯爵府离败落不远。届时,伯爵府拿什么跟你斗,自身都难保。到那时候,你再痛打落水狗,大功一件,功成名就,甚至是青史留名。” 好一会,孙道宁长出一口气,脸颊上的肌肉跳动了两下,“行,就先办祝如海。” 陈观楼大喜过望,“老孙,你可算想通了。” 其实真正打动孙道宁的,是陈观楼的最后一句话:青史留名。 生前身后名。 别管文臣还是武将,都逃不过生前身后名这个坑。青史留名,比权势,金钱,美女,更令人迷醉,能让人欲仙欲死,欲罢不能。多少人,疯癫一生,奋斗一生,努力一生,置生死度外,为的都是这四个字。 跟青史留名比起来,区区伯爵府算个屁。 第547章 又当又立 “但不能按照你的办法办。” 孙道宁指着桌面上的银票,“不可再问祝如海打钱。” “放心,我没那么贪。” “其次,不可凌虐祝如海。” “我没有嗜血的喜好。” “第三,你不要再插手此案。” “这是为何?”陈观楼不解,“你怕我弄死他?” “你姓陈,就算你不承认,外人看见你首先想到的是平江侯府。这桩案子,绝不能将侯府牵扯进来。” 孙道宁下了死命令,他要严防死守,预防一切可能的意外。办祝如海容易吗?容易!但是想要善后,却是一桩难事。所以,从一开始就得小心谨慎,不能留下把柄。 陈观楼:…… 看着对方严肃的表情,他果断妥协,“行行行,我绝不插手。祝如海的案子,从今以后,我绝不过问一句。不过,张文赋的案子,你帮帮忙,给他翻个案,结了吧。继续留着他在天牢,纯粹是浪费粮食。” 孙道宁冷哼一声,表示不满,“包揽诉讼,陈观楼你好大的胆子。说吧,收了他多少钱。” “三千两。” “实话?” “实得不能再实。钱已经入了公账,大人随时可以派人查账。” 孙道宁呵呵一笑,“三千两就三千两。想要翻案,刑部至少要抽七成,剩下的本官会派人去取。” 陈观楼:…… 他就知道瞒不过孙道宁。这不,一开口,就将三千两全拿走了,一文钱都不剩。贪心啊! “老孙,你跑官的事情应该有眉目了吧,还需要花钱吗?太贪心了不好。” “放肆!”孙道宁拿捏腔调,摆出刑部侍郎的身份,眼神轻蔑一瞥,官威十足,“本官自入仕途以来,为官清廉,秉公办案,你莫要污蔑本官。否则,本官治你一个不敬上官之罪。” 陈观楼:…… 又当又立! 孙道宁够无耻。 “你什么时候升官?改明儿我再给你送一份礼。别忘了二十天期限,我的那份少一文钱都不行。你看我,多讲信用。你欠我的钱还没结算,我还不计前嫌,天天惦记着你,不忘给你送银子。从未想过从欠债里面扣除。老孙,有我这样的下属,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你要珍惜。失去了我,你等于是失去了福报。” 比厚脸皮,陈观楼不输任何人。积极给孙道宁送钱,这事必须反复提醒,加深对方的记忆,强调自己的功劳。做好事不留名,不是他的风格。尤其是在官场,不兴这一套。官场的规则,一分钱的好事,必须夸大到一两银子。一两银子的好事必须夸大到一百两。如果是过错,必须反着来。 掌握了这个精髓,官场之路必定顺顺利利。 孙道宁端起茶杯,才想起这是一杯残茶。 他现在不需要残茶醒脑,于是他又将茶杯放下,“没别的事情,就回吧。张文赋的案子,本官会叮嘱下面的人处理。还有,我不管你有什么打算,如果叫本官从账本上查出猫腻,你吃不了兜着走。” “大人放心,账本清清白白,绝无猫腻。” 孙道宁眉眼一挑,“私账也没猫腻。” “哪有什么私账!老孙,你可不能平白污我清白啊!你自己说说,从去年我担任甲字号大牢狱吏以来,你从甲字号大牢拿的钱是不是多了?我要是有私账,你的收入还能增加?亏我一心一意惦记着你,你倒好,反过来怀疑我做私账,私下贪墨钱财。你真是……难怪狱卒们都说,刑部的人全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渣滓。” 陈观楼痛心疾首啊! 被误解,被冤枉,被诬陷的痛苦。 私账? 找出来就有。 找不出来那肯定没有啊! 传闻? 传闻能当真,还要律法做什么,还要三法司做什么?这里可是刑部,凡事讲究证据。没有证据就是污蔑。不像都察院御史台,全凭一张嘴办案。 “你还一心一意惦记本官?”孙道宁气笑了,“难道不是一心一意算计本官?陈观楼,你听听你说的话,你要脸吗?” 陈观楼拍着自己的脸,“我这张脸,生死都是大人的皮。大人认为我该要脸,我肯定要脸。大人要是认为不该要脸,我就不要脸。” 孙道宁叹为观止。尽管已经见识过多次,依旧被陈观楼不要脸的精神给再一次折服。 “你真的不该窝在天牢。你应该上朝,去跟那帮言官御史的对喷。你肯定能喷赢他们?” “老孙你这是怎么了?言官御史跟你难道不是同一阵营?你们这帮文官,莫非在内讧?” “什么同一阵营,不要胡说。那帮言官御史就是疯狗,逮人就咬。算了算了,不说这些。”孙道宁略显烦躁。 陈观楼心领神会,“有人跟你争抢刑部尚书的位置?你抢不过对方?不能吧。你在刑部当差这么多年,这里都快成了你的一言堂,你竟然干不过区区一个竞争者。你别告诉我,尚书的位置还存有变数,你要是当不上尚书,我吹出去的牛谁来负责?” “你吹的牛关本官屁事。”孙道宁气坏了。每次遇到陈观楼,都会频频破防。打又打不赢,骂又不能骂,还要忍着对方以下犯上,不合规矩的种种行径。 谁当官像他这般窝囊。 摆在桌面上的银票,是钱吗? 非也! 分明是窝囊费! 孙道宁气得不管不顾,再次端起残茶降火。 “老孙,真存在变数?我牛都吹出去了,你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滚滚滚……”孙道宁不耐烦的挥手,“你要是真有心帮本官,就别自作主张。乙字号大牢,你以后少管事,最好别管事。管好甲字号大牢就行了。” “我可是狱丞!”陈观楼不得不强调一下自己的身份。 孙道宁哼了一声,“萧规曹随!这是本官的命令,甲字号大牢和丙字号大牢随你折腾。乙字号大牢,你给本官离远一点。里面关押的人,不需要你来操心。” “真不用我操心?” “记住本官的吩咐!莫要节外生枝。你不给本官找事,私账一事本官也能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要是故意找事,本官也不介意让六扇门进驻天牢,好生查一查里面的猫腻。” 第549章 到底是不是亲生 张文赋拿来翻案的那批古玩,杜夫子打包卖给了侯府世子陈观复,作价七千五百两。 小赚一千两。 陈观楼的原则是,做好事必须留名。 他敲了敲张文赋的牢房门,告诉对方,“你的事情妥了,十天半月内,保你出去。这次本官是一文钱没赚,你拿来的那点古玩折算下来,全贴进去了。” “多谢陈狱丞!你的恩情,我铭感五内。等我出去后,将来若是发达,定有回报。” “记住这话就行。到时候别翻脸不认人。” “陈狱丞说笑了,张某绝非忘恩负义之辈。”张文赋此刻绝对是真心实意。至于这份真心能持续几个时辰或是几天,谁也说不好。反正明年这个时候,肯定早就忘了。 陈观楼从不将出狱犯人的感激感谢报恩的话放在心上。谁当真谁傻逼。 但是,他会将威胁他发誓报复他的话放在心上。感恩九成九是假的,报仇七八成是真的。 狱卒的报废率也是挺高的。 他如果不是武者,早八百年就死了,坟头上的草估摸都有一人高。 “知道知道,张公子是仗义之人。改明儿亲自送你出狱。” 事情比陈观楼预估得还要快,也就过了三五天,刑部那边就发了公文,张文赋的案子结了,可以出狱了。 果然,钱到位,找对人,办事喜欢拖延的刑部也能高效率一回。 陈观楼亲自拿着公文,下到甲字号大牢,亲口道一声恭喜。 张文赋一脸惊喜。 当着狱卒的面,给陈观楼鞠了一躬,特诚恳。 报恩与否先不说,就凭这个态度,这笔买卖还挺值。别的犯官可不兴鞠躬这一套,能说一句感谢的话,都是礼贤下士。 “出狱了,好好当差,别二进宫。二进宫的价钱可不一样。” “是要比一进宫便宜吗?” 呸! 还想占天牢的便宜。 张文赋这贼子,学坏了。 张家那边,狱卒去通知了。可惜直到张文赋洗漱完毕,换上了干净的衣衫,也不见有人来接。 陈观楼很大方,“来人,替张公子叫一辆马车。” 狱卒领命而去。 接着,他又关心地问道:“你确定你是你父母亲生的?”出狱都没人来接,这待遇不像亲生,更像是抱养,亦或是洗脚婢生的。 啧…… 这年头洗脚婢生的孩子,比外室生的私生子还要低贱三分。洗脚婢,那是最最低贱的奴婢。外室,说不定人家还是良民身份。 自古以来,子凭母贵,诚不欺人。 张文赋脸色铁青,很是难堪,他掷地有声地说道:“劳陈狱丞操心,我当然是父母亲生的。你看我的模样,典型的张家人。” “会不会是抱养的?你原本是……张夫人那会无子,就把你抱到身边抚养,以庶充嫡?” “不可能!”张文赋直接破防,面色扭曲,“我是我娘亲生的,绝不是抱养。陈狱丞休要胡说八道,造谣中伤。” “可是……”陈观楼望了望大门外,空荡荡的,愣是没有一个张家人出面,连个下人都没有,“你这待遇,不像亲生的。况且你还有功名在身。张家再有底蕴,也不至于牛到鄙视嫌弃举人的地步吧。” 反正张文赋这一辈,考取功名的人,至今就四个。一个进士,一个举人,两个秀才。就这水平,说嫌弃举人功名,看不上举人张文赋,会不会显得脸太大。既然不是嫌弃他的功名,那么就是嫌弃他的出身。 大户人家,就是阴私多。 嫡出的,庶出的,来历不明的,生母不详…… 张文赋还在挣扎,“不可能!绝不可能!定是狱卒办事不利,没将我出狱的消息送到张家。” 陈观楼看戏不嫌事大,直接叹了一声,“张公子,你是成年人,你可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回到家,好生观察观察,找家里的老仆问问情况。” “陈狱丞,你休要胡说。我是父母亲生的孩子,这是事实,谁都不能扭曲。” “是是是,你当然是张家的孩子。狗日的,今天一个个都在偷懒吗?叫辆马车,这么长时间还没叫来。”陈观楼骂骂咧咧。 师爷穆青山提醒了一句,“今儿有庙会,城里的马车供不应求。” “啊,有庙会吗?本官整日瞎忙,竟然将此事给忘了。” “新皇登基,为提振民心,活跃市场,相国寺联合其他庙宇道观举办为期一个月的庙会。” “这事我知道,改明儿得空,我也去庙会上逛逛。张公子估计没时间逛,你这趟出狱,要忙的事情很多。哎,马车还不来。张公子,来来来,先喝杯茶,消消气,慢慢等。” “我没生气。”张文赋努力挽尊,好歹将脸面糊弄住。 “是是是,你可是鼎鼎有名的张公子,气量无双,肯定不会生气。要不,本官派人去通知叶公子。他是你的好兄弟,得知你出狱的消息,定会替你接风洗尘。” 张文赋坐着没吭声,显然是默许了陈观楼的安排。 陈观楼当即给师爷穆青山使眼色,穆青山心领神会,急忙安排狱卒去通知叶公子。 叶公子在衙门当差。 朝廷的衙门,都在相邻的几条大街上,从天牢过去,倒是比去侯府还要近一些。 跑腿的狱卒都属于手脚勤快,脑子灵活,有眼力见的人。 靠着天牢狱卒这层皮,再诈一诈,很顺利就见到了当值的叶公子,告诉对方张文赋出狱了,这会正在天牢等他去接。 叶公子:…… “出狱了?等我去接?” “正是!你是张公子的好友,理应为他接风洗尘。叶公子,快去吧。晚了耽误事。” 叶公子:…… 总感觉这事有点奇怪,狱卒却一个劲地在他耳边聒噪。 叶公子来不及细想,被忽悠着乘坐马车前往天牢。 好基友见面,倍感动人啊! 叶公子后知后觉醒过神来,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张文赋出狱,为啥张家人不来接人?他身为朋友,就算要接风洗尘,也该是在张文赋回家安顿好后再安排。 第551章 你算老几 陈观楼朝站在齐无休身后的王五看去。 “这是怎么回事?” 一身血糊糊的,是刚杀了人吗? 一提起这个,齐无休一脸的崩溃,烦躁,他对王五说道:“你自己说,还是我替你说。” 王五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开了口,只不过声如蚊蝇。亏得陈观楼五感敏锐,方能听清楚对方到底在说什么。 “我闯了大祸,我,我杀了人。恐会连累师傅。请楼叔救命!” 最后一句救命,是从喉咙里面喊出来的,震得耳朵痛。 喊完之后,王五就跪在地上不起。他一脸的血,配上那死寂的双眼,好似恶鬼附身。深更半夜,着实吓人。 “究竟怎么回事?他杀了谁?”陈观楼问齐无休。 齐无休叹了一声,一脸的悔不当初,“最近奉命监视一户人。你或许知道,监视人这活其实非常枯燥。王五这小子假扮酒楼小厮,因那户人家要办酒席,他借机混了进去,跟里面的几个下人混熟了,时常跟那群人厮混在一起赌钱。” “然后呢?” “然后就认识了那户人家的几个主子。” 陈观楼微微蹙眉,盯着齐无休,一件事半天讲不清楚。 “王五,你到底杀了谁?” “我我我杀了那户人家的小儿子跟儿媳妇。” “为何要杀人?” “他们看不起我,羞辱我。尤其是那个女的,嘴巴尤其恶毒,说话尤其难听。那家的儿子也不是好东西,竟然胆敢克扣我的工钱,还叫人将我打出去。我王五虽然生得低贱,却不是什么人都能踩在我头上拉屎。我越想越气,越想越气。观察了一段时间,寻了机会,我就将那两口子给……” “你是不是觉着自己特委屈,杀人还有理了。”齐无休气得一巴掌扇在王五的脸上,“杀人偿命,你等着上刑场吧。” 王五脸被打,并无怨气。但他依旧是一脸不服气,“就算是偿命,我也不后悔。仗着有几个臭钱,就敢肆意羞辱我,我没杀他们全家,只杀了罪魁祸首,已经算是极为克制。” “你给我闭嘴。你有什么资格杀人,你凭什么杀人。他们两口子只是骂了你,并没伤害你的性命,小惩大诫即可,你为什么要杀人。我有没有提醒过你,行动中,凡事都要上报,不可私自行动。你闯下大祸了,你知不知道。” 齐无休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是真心待王五这个徒弟,却没想到王五给他闯下如此大祸。 案子还没正式办理,还处于监视阶段,他把人给杀了。 齐无休都不知道该如何跟上面交代,如何保住王五的性命。 王五明显不服气,那表情分明不认为自己做错。胆敢羞辱他的人,通通该死。尤其是富贵人羞辱他,更是该死。 “头生反骨,杀人闯祸是迟早的事。”陈观楼安慰齐无休。 还不如不安慰。 齐无休想死的心都有,“王五,你才多大一点,毛都还没长齐,你就杀人。若是我没管着你,你现在已经下了死囚牢房。” 王五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只是小声嘀咕道:“他们该死!” “这小子我是没办法了,后悔当初没听你的话。这小子已经不适合留在锦衣卫。陈兄,你有没有办法保他一命?” 陈观楼板着脸,“杀人偿命,还是两个无辜的人。你确定要保他性命?他生性嗜杀,保住他的性命,他以后还会杀人。” “难道我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他还年轻,他……” 齐无休说不下去了,哀叹一声。 陈观楼扫了眼低头的王五,对方眼中闪过一丝悔意。但是这份悔意,不是后悔杀人,而是后悔杀人杀得不够隐秘,牵连到齐无休。 勉强还算有一点点良心。 “他该死!” 陈观楼掷地有声地说道。 齐无休没做声,神情很是颓丧。 王五猛地抬头,“师父,你别替我操心。上面追究,如果要我偿命,把我的命拿去就是。我一点都不后悔。” “你闭嘴!你个混账玩意,早知道你是这么个东西,当初我就不该带你进锦衣卫。你你一言不合就杀人,那以后是不是谁瞅了你一眼,你看人不爽,提刀子就杀?” 王五张嘴想反驳,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陈观楼沉默片刻,问王五,“那么喜欢杀人?一言不合就杀人?” “我……” 或许是嗜血者的直觉,王五很怕陈观楼,在对方面前连话都说不利索。纵然有天大怒气,有天大的不服,面对对方的时候,下意识变得小心翼翼,怒火也全都消散了。只怕说错了话,触怒对方。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个女人嘴巴一张一合,说着那些刻薄又恶毒的话,我就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当场割了对方的嘴,割了对方的喉……脑子里反复闪烁各种杀人的办法……就像是杀猪一样。” “你是怎么杀的?” “割喉!” “为什么?” “就跟杀猪一样,一刀毙命,又快又稳。” “那个男的呢,就因为他驱赶你?” “他跟他老婆一样恶毒,不把人当人。他老婆冲锋陷阵,他躲在后面出谋划策。我看得清清楚楚,那男人的眼神比他老婆更恶毒。” “你不知道杀人犯法吗?” “我没想那么多。” “你在锦衣卫当差,理应要学习律法。你师父也会教导你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别看锦衣卫名声大,其实办案的时候也有很多限制。这些你都清楚,为什么还会那么冲动?就没想过后果,没考虑过你师父的处境?” “我我我……那时候我根本没想到那么多。” “投案吧!你师父待你不薄,你别牵连他。若是你侥幸不死,你再来找我。” 王五猛地抬起头,似乎很是意外。意外陈观楼竟然不帮他。 陈观楼眼神冷漠地看着对方,“如果那对夫妻罪大恶极,你杀了就杀了,我自会保你。但你仅仅因为口角纠纷杀人,这事没办法帮。” “那对夫妻肯定害过人命!”王五嘶吼道。 “关你屁事!”陈观楼讥讽道,“你是谁?你是正义的化身,惩奸除恶的大侠,亦或是公正的执法者?锦衣卫正在调查那家人,也就说,如果真害过人命,锦衣卫迟早会抓人。凡是进了诏狱的人,至少要脱半层皮。你只是锦衣卫编外人员,一个小卒子,你凭什么杀人?就因为你不高兴。你算老几?” 第552章 吃了这碗饭,就要守着规矩 “我我我……凭什么我就要任人欺辱,凭什么我不能反抗。” 王五一脸不服气的怒吼道,满腹的委屈跟怒火,却不知该如何发泄。 陈观楼冷哼一声,表情越发阴沉,甚至透着三分不耐烦。 如果不是看在齐无休的面上,他直接将人一巴掌拍死。 他厉声呵斥道:“没说你不能反抗,你可以骂回去,可以打回去。就算你栽赃陷害,都算是你有本事。 王五,你跟在你师父身边这么长时间,从始至终,你根本没有意识到你是锦衣卫的编外人员,是执法者一员。就算你要报复人,也该利用锦衣卫的规则去报复,而不是随意杀人。 你看锦衣卫那么多人,那么多有本事的人,有谁是一言不合就杀人?没有!凡是进了锦衣卫的人,他们报复人,根本不屑于动手杀人。 你问问你师父,要报复一个人,有多少种办法可以让人生不如死?你有那么多办法可以选择,却偏偏选了最愚蠢的手段,还牵连到你师父。就问你,你该不该死?” 王五张口结舌,似不服气,却又无法反驳。 陈观楼瞧着对方的脸,越看越不爽,直接一掌拍飞。 王五以为自己飞起来了,等他感觉到痛的时候,已经跌落在墙角柴堆上。他捂着心口,一阵阵发痛,眼神写满了不敢置信。 他又朝师父看去。 齐无休却避开了他的视线,显得心力交瘁。 陈观楼站起身,双手背在背后,居高临下地看着王五,冷声说道:“我和你师父,吃的都是公家饭,而且我们都是武者。对我们而言,杀人很容易,伸根手指头,就能取人性命。 就比如我,在天牢,想要一个人死,都不用我吩咐,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让人悄无声息的死在牢房里。但是我们从不屑干这种事。因为,既然吃了这碗饭,就要守着规矩,在规矩内办事。 你杀人,固然因为你本性如此,更因为你不守规矩。从始至终,你就没将锦衣卫的规矩放在眼里。 你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既然如此不屑于锦衣卫的规矩,你当初为何要答应你师父做锦衣卫编外人员? 你完全可以拒绝,继续杀你的猪,或是干点别的买卖。哪天等你杀了人,自有官府抓你。你一边吃着执法者的饭,一边擅自破坏规矩。你还觉着自己没错。呵!你这种人死不足惜。” “我不服!”王五叫嚣着。因为受了伤,显得很没气势。但是那股倔强,却越发明显。 陈观楼朝齐无休看去,眼神分明是在说:瞧瞧你选的徒弟,什么玩意,分明是犟种一个。下次选徒弟能不能擦亮眼睛,别随便捡个阿猫阿狗就当做徒弟带在身边。 齐无休又是苦笑又是叹气。 王五只是他过去邻居的孩子。他其实并不了解王五这小子的脾气,毕竟年龄差距在那摆着。更何况后来又搬了家。 他只是单纯的以为王五像他父母一样,是个老实孩子。谁能想到,这小子竟然是个变种。不仅头生反骨,还嗜血,一冲动就杀人。脾气倔强固执不听劝。只要认定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撞了南墙也不死心。 说实话,他后悔了。 早知道是这么个脾气,当初他不该收徒,给点银子将对方安顿好就行了。还不沾染因果。 现在好了,王五杀了人,他身为师父,难辞其咎。 关键是,他杀的还是锦衣卫锁定的嫌疑人家属。等于是,破坏了锦衣卫制定的监视任务,甚至破坏案子的调查。 悔不当初啊! 顾念着一份师徒情,他来找陈观楼帮忙,想要挽救王五的性命。却没想到,王五依旧不知悔改,还大放厥词。 他现在已经说不出一句求情的话。 没脸啊! “你不服,所以你就杀人?王五,谁给你的自信和勇气,让你为所欲为。你是不是以为,加入了锦衣卫,你就可以随意杀人?” 陈观楼连声质问。 王五脸色变换,突然改口喊道:“师父,我知道错了。师父,救救我。” 齐无休朝王五看去,“敢做就要敢当。王五,你杀人的时候就该考虑到后果。” “师父,那两个人该死啊!你去查,肯定能查出来那两个人做过的恶事,肯定牵涉到人命。我杀人是不对,可我是在为民除害。” “你以为你是江湖豪侠?”齐无休怒了,“你难道忘了,你是锦衣卫编外人员,你师父我是锦衣卫百户?就算那两个人罪大恶极,你要杀他们,你也不该采取那样的手段。 就像陈狱丞说的那样,吃了这碗饭,就要守着规矩。你要收拾人,也要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以规则治人,合理又合法。就算把人弄死了,也没人过问。可你偏不,你偏要亲手杀人。我有没有教过你,凡事三思而后行。就算你不遵守规矩,好歹做点表面功夫吧。” 王五突然就哭了。 “师父,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听你的话,再也不乱来。师父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投案。楼叔,救我。我去当刽子手,以后只杀朝廷钦犯。我不想死,我还这么小,我还有大把的时间……” “你跟我去投案。” “我不去!师父,你饶了我吧。” “你放心,我会保你,争取保你不死。但是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 齐无休伸手。 王五却摇头,一个劲的后退,他不相信。 “师父,你是不是骗我。我毁了任务,毁了案子,上面肯定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我。就算暂时不死,事后恐怕也难逃一死。师父,我不去锦衣卫。你放过我吧,就当没见过我,就说我逃了。” “你逃什么逃,你能逃到哪里去。一旦下了海捕文书,你以为你还有生路?你跟我回锦衣卫,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救你,案子我会补救……我这张脸,好歹还有点用,再花点钱,肯定能救下你。” “我不信!”王五叫嚣。 “跟他废话做甚!”陈观楼不耐烦了,直接一掌把人拍晕。 第553章 又一个暴毙 “我以为他是个老实孩子。” 齐无休显得很无奈,很颓丧。他好心帮忙,结果却害了王五,背负人命。 “如果他没进锦衣卫,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以他的本性,杀人是迟早的事情。我也没想到,他在锦衣卫当差短短几个月,会膨胀得如此厉害。第一次见他,还是个腼腆的小子。” 陈观楼自嘲一笑,他也有看错的时候。他看穿了王五的本性,却没料到王五连半年都没坚持住。身份和环境的变化,令王五膨胀得不将所有人放在眼里。假以时日,就没他不敢杀的人。这小子就是个祸害。 “终究是我害了他。我会尽力保全他的性命。”齐无休做了决定。 陈观楼没有阻拦,也没有劝说,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他不会感激你。” “我不需要他的感激。” “当心他恩将仇报,哪天杀到你家里。” “真有那么一天,我也认了。”齐无休无比坚定,他一定要保全王五的性命。这是道义,是良心,是责任。他将王五带进锦衣卫,就有责任护对方周全,让对方全须全尾的离开锦衣卫。 “钱够吗?”陈观楼绝不是帮王五,他只是帮齐无休。 “够用了。要是不够,到时候我再问你要。” “行!” “今晚给你添麻烦了。” “下次请我吃饭。” “没问题。” 齐无休扛着王五的身体,离开了陈家。 王五被卸了差事,关了起来。看在齐无休的份上,没对他动刑。具体要怎么惩治他,是杀了埋了还是流放,就看齐无休能不能打通关系。 陈观楼去诏狱看了眼王五。 他就问了对方一句,“知道错了吗?” 王五双眼通红,布满血丝,眼中满是愤怒和仇恨,“我哪错了?陈狱丞,换做是你,有人当面羞辱你,你不杀?” 陈观楼低声一笑,死不悔改的玩意。果然天生的反骨仔,嗜血狂。 “你师父应该跟你说过我的发家史。我初入天牢,身份只是个狱卒。区区狱卒,天生低贱。凡是见到我的人,都会摇头叹息,说狱卒身份低贱,如何如何……按照你的意思,每个说我低贱的人,我都要杀了?” “你……” “我什么?很意外我会承受别人的羞辱,明明是个武者,却不杀人?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一言不合就杀人。你当人人都是杀人狂魔。” 王五满腹疑惑,他心想,他要是有陈观楼的能耐,谁敢辱他欺他,他杀光对方全家,绝不姑息。 “生而为人,要有原则跟底线。很显然,你没有。” “我凭什么要饶恕欺辱我的人。” “随你吧,反正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也就是你师父心善,还在努力抢救你,花钱帮你跑关系。”陈观楼嗤笑一声。 虽不赞同齐无休的做法,却也能理解,并且会在对方需要的时候给予适当的支持。 “我根本不稀罕他帮我跑关系,要杀就杀。”王五特硬气的说道。 陈观楼皱眉,看着牢房里面死不悔改的小子,真想一巴掌拍死对方。 小杂碎! 他脸色一沉,眼神冷冽地盯着对方,“王五,我会盯死你。我不管你想做什么,一旦你对你师父不利,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我……”王五下意识的变得小心翼翼,喉头滚动了两下。 陈观楼冷哼一声,“记住我的警告。没有人能逃过一个武者的追杀!” “我不是没良心的人。”王五突然吼了一声,“我绝不会对不起我师父。” “你最好说到做到。还有……如果你侥幸出去,胆敢滥杀无辜,我同样会让你生不如死。” “我……绝不会滥杀无辜。”王五小声说道,毫无底气。 陈观楼呵呵冷笑两声,“你好自为之。” “陈狱丞,我想当刽子手。” “你已经错过机会。” 离开了诏狱,陈观楼舒了一口气。 他果然不喜欢诏狱这鬼地方,气闷得很,跟他八字相克。 回到天牢,天牢的气味果然比诏狱好闻多了。他注定会成为天牢人。 …… 关押在甲字号大牢,那个天天要用山泉水煎药服药的田大人,突然暴毙。 田家人跑到刑部大闹。 刑部派人严查田大人死因。 负责每天送山泉水的卢大头,作为第一嫌疑人,被收押调查。 “陈哥,这事跟我没关系。姓田的暴毙,绝不可能是我动手。山泉水不可能有问题。” 卢大头声嘶力竭,努力证明自己的清白。 “你确定每天送的都是山泉水?”陈观楼相信卢大头是无辜的,照例还是要亲自问一问。 “我确定,肯定是山泉水。我媳妇每天天不亮就出城打水。陈哥,你可以怀疑我偷懒,可是媳妇那人,你是知道的,她不可能弄虚作假。” “嫂子的人品我自然信得过。嫂子将山泉水交给你,期间确保没有其他人经手?” “我从我媳妇手中接过山泉水,直接送到厨房,亲手交给煎药的狱卒。期间肯定没有其他人经手。厨房煎药的狱卒被人收买了。陈哥,姓田的当真是喝了药之后暴毙?” “还不确定,还在调查中。你稍安勿躁,只要这事情跟你没关系,我肯定帮你洗清嫌疑。” 卢大头就关押在丙字号大牢,单独一个牢房。 陈观楼叮嘱许富贵,“好生照看大头,不要为难他。” “陈大人,卢大头害死了人,你害了保他。” “田大人的死,跟他没关系。” “陈大人有证据吗?” “你是在怀疑我的判断?”陈观楼盯着对方,反问道。 许富贵嘿嘿一笑,“大人误会了,我岂能怀疑大人的判断。不过,这案子刑部接管了,不管大头是不是无辜,恐怕都要脱一层皮。” “我说保他,你没听见?”陈观楼干脆撕下彬彬有礼的面具,“许狱吏,是想跟我对着干。” 许富贵的表情显得很错愕,他万万没想到,陈观楼会如此直白的表明保下卢大头。 卢大头何德何能,能得到陈观楼如此真心对待。 气煞人也! 第554章 伯爵府的报复 田大人六十好几,一身毛病,本身就处于一个随时可能嗝屁的年纪。 他的死不意外。 意外的是,上午还好好的,中午还吃了一碗饭。到了傍晚突然就嗝屁了,死得及其突然。 按理说,关押在天牢的犯人,死了就死了,上报刑部,没问题就让家属来领取尸体。偏偏田家人不认可,跑到刑部大闹。刑部竟然认怂,启动了调查。 送山泉水的卢大头首当其冲,被收押。煎药的狱卒也没能幸免,统统收押。就连送药的,送饭的杂役,也被带走审问。 陈观楼问刑部的官员,“确定田大人的死因有异常?医官亲自检查过,田大人的死,属于年龄大了,正常死亡。刑部为什么要启动调查?天气热起来,牢房里面死个把人很正常。难道就因为田家人大闹刑部?刑部什么时候这么怂?” 刑部官员嘿嘿一笑,“陈狱丞这是急了吗?我劝你莫要着急。” 陈观楼眯起眼睛,盯着对方。见对方依旧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他果断转身,直接去刑部找孙道宁。 有人在针对天牢,针对他这个新上任的狱丞。 他无比确定这一点。 孙道宁本不想见,却担心陈观楼直接闯进来,让他丢脸。只能捏着鼻子,让下属人请到公事房。 “田家人受了谁的指使?刑部为什么要调查田大人的死因?” “田大人的死因存疑,田家人闹一闹情有可原,刑部调查也是情理之中。” “老孙,这就是你不对了。你现在跟我打官面文章,有意思吗?”陈观楼大喇喇的坐下来,“我要一个说法。” “刚才本官说的,就是说法。”孙道宁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 陈观楼嗤笑一声。“你说田大人的死因存疑,谁说的?哪个仵作给出的结论,哪里存疑?可有公文记录?” “陈观楼,你不要太放肆。”孙道宁气急败坏。 陈观楼却越发笃定,“如此说来,此案没有仵作结论,没有文书记录,刑部就冒然启动调查,要给田家一个交代。那么现在,天牢也需要一个交代,我本人也需要一个交代。” “你要什么交代。你身为天牢狱丞,理应配合刑部的调查。” “刑部的调查存在公报私仇,故意找茬的嫌疑。我拒绝配合!” “你简直胡来。”孙道宁气急败坏,他就知道陈观楼这个刺头不好打发。 陈观楼却放松下来,轻飘飘地说道:“老孙,你别气,后面生气的机会还多得很。你就说说,我对你忠不忠心,我有没有替你揽财,有没有替你分忧,替你立功?这才几天,你就要过河拆迁,你的人品真是令人失望啊!你竟然默许他人对付我,对付天牢。那个姓田的老头子,六十好几了,谁会想不开对付他,你当买药不要钱啊!” “陈观楼,刑部启动调查,属于正常程序。你不要无事生非。” “无事生非的分明是刑部。姓田的死因,明明白白写着,自然老死。纵然是暴毙,也是时候到了,跟天牢有屁关系。你逮着不放,替田家出头,你分明是胳膊肘往外拐。” 陈观楼不客气的骂回去。 孙道宁可谓是里子面子都没了。幸亏两人关起门来说话,没叫刑部的其他人看见。要不然,今儿这脸就丢大了。 陈观楼这个混账东西,是一点都不顾及他的面子,一口一个老孙的叫着,反了天了。 他揉揉眉心,思索了一番,权衡了一番,果断做了决定,“你不就是想知道是谁串掇田家闹事。你应该猜到了,没错,就是承恩伯府。而且,来刑部传话的人是公主府的管事。” “公主府会在意祝如海的死活?”陈观楼很意外。 “青阳公主跟驸马有再大的矛盾,他们毕竟是夫妻,正所谓夫妻一体。伯爵府要是垮了,失去了财源,公主府肯定不乐意看到这一幕。青阳公主也是要脸的,她还是希望婆家好歹能维持住体面。你从祝如海手中打了三万两,伯爵府恨死你了。早就跟你说过,祝如海这个人动不得,你非要自作主张找他打钱。哼……本官告诉你,田大人的死因调查只是刚开始,后续还有其他麻烦。” 孙道宁干脆一口气,将所有真相都道了出来。 当初他就反对动祝如海。要不是陈观楼这个王八蛋,将他一顿忽悠,他岂能上贼船。好在,现在下船还来得及。 祝如海的案子随时可以撤回。 “老孙,你不行啊!” 确定是伯爵府在背后使坏,陈观楼反而放松下来。最怕的是不知道敌人是谁。知道了敌人是谁,想要反制,总能找到机会。 孙道宁气得吹胡子瞪眼,“本官样样都行。” “伯爵府刚冒头威胁你,你就怂了。就这,你还敢说样样都行。至于公主府,你以为公主她很闲,让管事出面传个话已经是极限。” “你凭什么认定公主不会过问此事?”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孙道宁不动声色,他怀疑陈观楼嘴里说不出好话。 陈观楼悄声说道:“你猜公主想不想弄死祝驸马?” “胡说八道。这就是你所谓的秘密?哼!” “你别急啊!老孙,你可能还不知道,祝驸马这几年,数次中毒,但是祝家都没声张。祝驸马基本不去公主府,青阳公主也不召见驸马。这两口子早就势成水火。” “你确定?祝驸马果真有中毒?”孙道宁很是意外,这事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陈观楼从何得知。 陈观楼神秘一笑,“你不要管我从何得知。你只需知道,我的消息百分百保真。不仅如此,公主府也数次发现毒药,好在公主命大,每次都避开。” “荒唐!陈观楼,你要编造谣言,好歹编得像点。驸马岂敢对公主下毒,他不要命了吗?这可是诛九族的罪名。” “如果我告诉你,青阳公主的两个孩子,都不是祝驸马的种。你还意外吗?” “不可能!绝不可能!”孙道宁说什么也不肯相信。 第555章 老孙很上道 公主跟驸马不和,这是世人皆知的事实。 可是,就算再不和,毕竟夫妻一体,怎么可能恨到互相下毒的地步。两个孩子都不是祝驸马的,更是荒唐。 “老孙,你难道没发现,公主的两个孩子都不像祝驸马。” “此事正常。孩子可以像爹像娘,也可能像祖父母,外祖父母。甚至长得像曾祖的本官也见过。你休要拿公主的两个孩子开玩笑,你说话最好有点分寸。今儿,本官就当没听见这些,你以后也别往外说,当心招祸。” “老孙,你怎么就不信我呢?” “本官凭什么信你。”孙道宁气急败坏,“听你一通胡扯,本官已经悔不当初。你休要再胡言乱语。至于田大人的案子,你先受着,好歹让公主府看见我们刑部的态度,对于犯错的人绝不姑息。等事情平息后,会补偿你。” 陈观楼当即翻了个白眼,“老孙,你见风使舵的本事,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会不会说话?你到底会不会说话。”孙道宁气得嘴角歪斜,一辈子的体面,都被陈观楼给毁了。 真是气煞人也! “我都跟你说了,公主府不会替伯爵府撑腰,你就是不信我。是之前公主府的管事传话,只是碍于面子而已。此后,你瞧着,祝如海的案子,公主府绝不会再插手。” “本官自有判断,无需你赘言。”孙道宁很不客气,“赶紧回去,好生配合调查。” “我要是不配合……” “那就撸你的职。” 说完,孙道宁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重了点,态度恶劣了点,生怕对方头生反骨。立马找补道:“不是真的撸你的职。你放心,狱丞的位置只能是你的。本官希望你能好生配合,这不仅仅是演戏给公主府看,你也要体谅本官的难处。眼下,关键时期,本官不希望节外生枝。本官精力有限,实在是无心应付公主府那边,只能暂且委屈你。你放心,一切都是走过场。” 陈观楼半句话都不相信。 他怀疑孙道宁要卖了他。 “让调查的官员的滚回刑部,关于田大人的死因,我会亲自给刑部一个交代。你不为难我,我也不为难你。你好我好大家好。要是我好不了,那么大家都好不了。改明儿市面上出现关于公主府的流言蜚语,我就说是从刑部传出去的。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老孙还想不想升官。” “你你你……” 孙道宁气疯了。 “陈观楼,你放肆!你竟然威胁本官。本官是给你脸了吗?” “大人何必将话说得那么难听。我都说了,你好我好大家好。你堂堂刑部侍郎,何须给公主府脸面。你堂堂进士文官,竟然要做公主府的走狗,这要是传出去,你在士林的名声就完蛋了。你也不希望自己经营了半辈子的刚正不阿的名声毁于一旦吧。” “你放肆!” “大人不必动怒。我是在给你出主意。公主府跟士林名声比起来,究竟孰轻孰重,大人一定分得清。我就不打扰大人办公,先回去了。我希望等我回到天牢的时候,那几个调查田大人死因的刑部官员已经离开。告辞!” 陈观楼拱拱手,果断离去。 孙道宁气得砸飞了一块砚台。 下属请教,要不要趁机收拾陈观楼,将其赶出天牢。 孙道宁大骂一句,“你要命了吗?想死别拉上本官。” 下属一脸讪讪然。 “陈观楼分明是将天牢视作自家的一亩三分地,无法无天。好在,他还算懂规矩,该上供的上供,该孝敬的孝敬,该办的差事也都办得妥妥当当。天牢在他的管理下,也算是井井有条。” 陈观楼优点很多,缺点就一个:狗脾气! 一想到这里,孙道宁头痛得很。堂堂侍郎,竟然被区区一个狱丞给威胁了,他还不能叫人知道,也找不到地方诉苦。 真实岂有此理。 “先不管他。将那些人都叫回来。田家若是再闹,直接打出去。当刑部什么地方,菜市场吗。堂堂刑部,岂能想进就进,想闹就闹。若是不听劝,治他一个藐视朝廷律法的罪名,通通抓起来,收拾一顿就老实了。” 下属张口结舌。 这个态度,变换得未免太快了点。之前还说要治一治陈观楼的狗脾气。陈观楼来一趟,立马就改了口风。 大人啊,你见风使舵未免太顺溜了。叫人知道,会被说闲话的。 孙道宁板着脸,“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办。莫要耽误了本官的大事。” 换一个人威胁他,孙道宁鸟都不鸟。 但是威胁的人换做陈观楼,孙道宁必须小心应对。 因为,别人的威胁可能仅仅只是停留在口头上,图一个嘴炮脸面。陈观楼的威胁,真的会付诸行动。 他是真怕,改明儿一起来,市面上多了一则关于公主偷汉子,两个孩子不是祝驸马的流言蜚语。 以天牢狱卒结识三教九流这个特点,传播谣言,一夜之间传遍全京城,有极大的可能做到。 什么谣言越传越广,杀头都止不住。 当然是偷汉子以及孩子不是亲生的。 孙道宁在刑部干了半辈子,他太了解人性的劣根性,因为见过,见过很多。 他不敢想象,市面上流传着公主府的谣言,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如果谣言还是从刑部传出去的,又是在升官的关键时期,他的前程十有八九就完蛋了。 陈观楼的威胁,算是掐住了他的命脉,打在了他的七寸上。 罢了,罢了,先升官再说。 等升了官,一切尘埃落定,他再想办法收拾陈观楼这个王八蛋。 陈观楼在茶楼听了半钱银子的说书,喝了半肚子茶水,这才晃晃悠悠回到天牢。 他坐在狱丞椅上,师爷穆青山就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启禀东翁,刑部那边貌似撤案了,人都走了。卢大头他们也都放出来了。” “哎呦,老孙的效率很高嘛。”陈观楼闻言,面上一喜,“老孙这么上道,下次还是可以继续合作的。” 陈观楼对孙道宁没意见,当官的,见风使舵乃是看家本事。孙道宁真要刚正不阿,他还不敢跟对方走太近。 现在这程度刚刚好,有一定的正义感,又懂官场套路,会灵活变通,能屈能伸。这样的合作伙伴,就算哪天坑了对方,也不必感到内疚。 所以,他决定和老孙长久合作下去。 第556章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卢大头天牢一日游就给放了出来,许富贵看见他就来气,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暗暗诅咒卢大头下次闯更大的祸,直接砍头。 卢大头很嘚瑟地在许富贵面前显摆,完全不懂什么叫做低调。这家伙是真招恨。 嘚瑟完了,跑去找他的陈哥。可惜,他的陈哥很忙,没空招呼他。只吩咐他好生当差,没了送山泉水的差事,以后省着点花钱。 每个月月初发工资的时候,陈观楼早就叮嘱过账房,先划一笔钱给卢大头的婆娘,确保一家人的生活开支,省一省还能攒下一点积蓄。 这会,陈观楼正在和穆医官一起,检查老田的尸体。 他说了要给刑部一个交代,就一定会给一个交代。他向来说话算数。 “没问题吧!老田这人,一大把年纪,按理说应该没人要他的性命。老穆,你要是不行的话,我去将老张头叫来。查验尸体他在行。” “去叫吧,多个人多份把握。反正我没查出有什么问题,就是正常的老死。年纪到了,常年服药,又是在天牢这种地方,突然暴毙很正常。应该没什么疑问。” 陈观楼吩咐狱卒,请来了老张头。 老张头的仵作水平,不比正经的仵作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天天跟人体打交道。对尸体的了解,没几个人能比他强。 老张头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问了一句,“可否剖开?” “老张头你什么意思?” “表面看这具尸体的确是正常老死。不过我觉着还有一点点疑问,或许剖开尸体,检查一下五脏,会有准确的答案。” “不能剖开。”陈观楼想了想,果断否认,“田家来领取的尸体的时候,若是发现尸体被人剖开,到时候又是一场官司。老张头,你到底有什么疑问,直说。我跟老穆一起参详。” 老张头斟酌了好一会,才说出自己的疑问,“田大人的病,其实就是常见的老年病。这种毛病我见过不少。用的药,也都正常。不过其中有一味药,据我所知,药量稍微增加一点点,长期积累下来,有可能造成心脏麻痹,也就是俗称的暴毙。” 陈观楼当即说道:“药方是田家给的,药材虽然是天牢负责购买,但是是在太医院下属的药房购买,药材肯定是没问题的。这一点能够保证吧,穆医官?” 穆医官重重点头,“太医院下属的药房,药材肯定可以保证。库房那边应该还存有药材,现在就可以去检查。至于药量,都是按照田家给的药方抓药。负责煎药的狱卒都接受过专业的培训,而且,老夫也是时不时抽查一番,理应不存在药量过量的问题。除非,药方本身就有问题。” “你没给老田检查过?他的药方有没有问题,你不知道?”陈观楼问穆医官。 穆医官冷哼一声,就差翻白眼了,“田大人根本不信任老夫。偶尔几次检查,也只是例行而已。至于药方,并无特别之处。虽说我曾提议给田大人改一改药方,但是田大人没答应。坚持使用之前的药方。我心想,田家的药方无非平平二字,吃不出问题,也就没再过问。天牢几百上千号人,老夫每日忙的要死,自然没时间去关注一个看不起老夫的犯官。” 说得好有道理。 “或许是我想多了。”老张头嘀咕了一句。 这个时候,剖开,答案自然明了。 但是,万万不能剖啊! 陈观楼思虑一番,当机立断,“结论,正常老死,没有任何疑问。”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陈观楼将此案结了。穆青山负责书写公文,陈观楼穆医官轮流签字画押,派人送去刑部。等刑部勾划,就可以通知田家来领取尸体。 忙完一切,得空的时候,身边只有穆医官。陈观楼就悄声问了句,“老田的药方,果真没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也就是田大人当成宝贝,他那药方,老夫都说了,平平二字。效果一般,也不会吃死人。老张头说的那种情况,的确有过。前提是药量过量。但田大人的药方,我检查了,药量平稳适中。真要出问题,就出在煎药的狱卒身上。但是,老夫检查了药材账本,药材的消耗量很正常,只少不多。你可以怀疑药量过少,但不能怀疑药量过多。” 药量过少的原因很清楚,有人偷偷贪墨了药材。但是,药量过少,只会疗效一般,不会吃死人。 “会不会药量过少,造成病情加重,让老田提前嗝屁?” “不会。” “这么肯定?” “你是在怀疑老夫的医术?” “当然没有。” “这么说吧,田大人的病属于正常的老年病,并不会致死,只是日子不太好过而已。药方的作用,主要是调理身体,让人感觉舒服点,能吃能睡。你就说说,这么一个药方,就算药量少了,又能怎么样?无非就是没那么舒服而已。” 陈观楼点点头,他懂了。 所以,结论是无误的,老田就是时间到了,正常老死。 刑部那边同样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公文报送上去就批了。通知田家来领取尸体。 田家那边貌似还想闹腾,结果被刑部警告,再闹就抓起来。正好刑部就管这个的,专业对口。 田家一思索,一权衡,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身为小鬼,要有自觉。果断选择避风头,赶紧领回尸体,了却一切。 田家来领尸体的时候,陈观楼亲自接待,特意问了句,“没问题吧。” “没!没问题!能有什么问题。我家老爷年纪大了,时间到了,生老病死都是正常的。” “如此甚好!哎,老田这一走,本官还怪想他的。以后没有山泉水用,可惜啊可惜。走吧走吧,赶紧拉回去,风光大葬。” 田家人如蒙大赦,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孙道宁还担心公主府那边得知后,会找他的麻烦。 结果…… 真让陈观楼说中了,公主府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完全就是一副莫要打扰本公主的态度。 第557章 能不能退钱 难道陈观楼说的都是真的? 孙道宁不由得想了很多。 莫非公主跟驸马当真互相投毒,想要杀死对方?难道公主的两个孩子,都不是驸马的?那是谁的? 总不能是苏子实的。时间都对不上。 哇! 驸马头上好大一顶绿帽子。 孙道宁有一种知晓了一个大秘密,且只有他知晓的爽感。 瞬间,他就感觉稳了! 只要公主府不插手祝如海的案子,区区伯爵府,他根本不放在眼里。甚至巴不得伯爵府跳得欢畅一点,将事情闹大,他就可以借机整治伯爵府,做建始帝手中的刀,帮建始帝点燃第二把火。 为了逼迫伯爵府行动,对待祝如海就不能客气了。 转念又想到,答应陈观楼的报酬,要按时送过去。反正花的又不是他的钱,全是江图的钱财。 于是乎,二十天期限一到,陈观楼如愿收到了报酬,一文钱没少。 孙道宁很上道,运气貌似也跟着好转。 之前反复出现波折的升官计划,终于尘埃落定。建始帝点了头,签了文书,政事堂跟吏部正式下发公文。孙道宁终于如愿以偿,升为刑部尚书。 陈观楼得知消息,第一时间送了礼。礼物是他特意找甲字号大牢的犯官淘换的字画,既文雅又值钱,又有收藏价值,很符合孙道宁的身份。 文官嘛,真金白银太俗,且容易留下把柄。古玩字画既能陶冶情操,显得风雅,且隐蔽性很强,还能当传家宝留给后代子孙。 礼送去了,陈观楼自己却没露面。 接连几次,他将孙道宁得罪狠了,想必对方并不想见到他,暂且避一避,对大家都好。 孙道宁收到礼物后,嘀咕了一句,“他倒是识趣!” 陈观楼抽空去了一趟侯府。 大管家约他见面。 一段时间没见,大管家的精神头倒是越发炯烁。 陈观楼道了一声恭喜,二人寒暄起来,聊了聊近况。 聊完家常,大管家这才说起正事,“今儿请你过来,有一件事情想问问你。” “大管家请问,只要是我知道的,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陈观楼态度很是诚恳。 沾了侯府的光,只要没有利益冲突,他愿意偶尔替侯府跑跑腿,帮忙分个忧,处理点小事情。就当是回报侯府的恩泽。 大管家似乎有点难以启齿,好一会才说道:“听说祝家有个叫祝如海的,目前就关押在天牢。” 哎呦! 陈观楼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他很好奇伯爵府又整出什么幺蛾子。 他装似思考,“好像是有这么一号人。” 大管家瞧着他装模作样,嘴角抽了抽,有点不忍直视。轻咳一声,继续说道:“听伯爵府说,你找祝如海打钱,一次性打了三万两。此事是真的吗?” “啊,这事啊!是真的!姓祝的真有钱。” 大管家两边脸颊肌肉抽动,轻抚额头,似乎有点发愁。他再次轻咳一声,“小楼啊,伯爵府那边希望你能退还三万两,为了此事特意求到侯府。世子拗不过,于是让老夫出面。你看这事闹的……你意下如何?” 陈观楼装作大吃一惊,不敢置信的样子,“大管家,你是在开玩笑吧。那是天牢,天牢。进了天牢账房的钱,这么多年,就没见谁拿回去过。” 分赃都分完了,还想将钱拿回去,伯爵府的人是不是太想当然,有太天真了点。那么大的伯爵府,难道真就找不出一二个脑子清醒的人?全都是傻白甜? 进了天牢的钱还想拿回去,呵呵…… 就算是皇帝来了,也别想将钱如数拿回去。 天牢是什么? 是律法的底线跟边缘! 进了天牢的钱还要拿走,等于是破坏了底线跟边界。这种行为十恶不赦,要遭天打雷劈。 说实话,大管家挺尴尬的。 他都羞于开口。 然而世子爷交代下来的差事,就算再羞耻,也得完成。 “真不能退?” “没这规矩。天牢从古至今,就没有这规矩。别说区区伯爵府的人,就算是王公贵族在天牢交了钱,也没有拿回去的道理。大管家理应明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老夫自然明白。只是吧涉……也不瞒你,侯府跟伯爵府同属勋贵,又是姻亲古旧。对方找上门来,总得给个说法。” “大管家何须给伯爵府脸面,直接将我的话原封不动转告伯爵府。吐出来的钱还想拿回去,伯爵府是笃定未来几十年自家人不会被关进天牢吗?但凡有一天,伯爵府的人被关进天牢,呵呵……” 明晃晃的威胁。 铁打的天牢,流水的犯人。 没有哪个勋贵或是当官的,敢保证自己还有自家人一辈子不会下大狱。今儿敢要回钱,明儿被关进天牢,就别怪天牢翻旧账。进了天牢,那就是任人宰割的命。 大管家也认为伯爵府这事太荒唐,穷疯了吧。尽管三万两是一笔巨款,但是既然已经吐出来了,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天牢又不是菜市场,还管反悔。 “你说的有点道理。世子爷也是碍于情面,勉为其难让老夫问问你。这事真没转圜的余地,退一点也行。” “一点是多少?一两银子行不行?” 羞辱! 赤果果的羞辱! 大管家嘴唇蠕动了几下,替伯爵府感到丢脸。 “一两银子倒也不必。” “那就真没有!规矩就是规矩,天牢的规矩不能坏在我手上。捞人可以,退钱不行。凡是进了天牢的钱,就算只是一个铜板,也休想退回去。伯爵府太不懂规矩,委屈大管家了。” 陈观楼反过来安慰人。 大管家一点都不觉着欣慰,反而感到丢人。 “真没办法退?” 陈观楼重重点头,掷地有声地说道:“没这规矩,一个铜板都退不了。伯爵府想要以势压人,真是过分。本来还想给祝如海一点特殊待遇,如今看来大可不必。” 大管家斟酌了一下,“也不必太过苛待祝如海,他好歹是伯爵府的人。伯爵府出面替他奔走,可见此人在伯爵府有点地位。” “既然大管家发了话,我一定不会苛待姓祝的。下回伯爵府再有什么事,大管家直言告诉他们,叫他们直接来找我。” 第558章 子凭母贵 “你下手太狠了点。” 一口气打了三万两,难怪伯爵府都感到肉痛,脸面都不顾也要追回这三万两。 大管家以为,天牢打钱,一次几千两顶天了。 这回倒是叫他开了眼界。也让他知道陈观楼这小子究竟有多心黑手辣。 陈观楼笑眯眯的,“祝如海属于特例。并不是每个犯人我们下手都这么狠。” “为何他是特例?他得罪过你?” “得罪我,那倒是没有。不过我是真看他不顺眼。” “为何?” “可能是八字相克。”陈观楼随口敷衍。 大管家细细琢磨,隐约猜到了一点真相,“因为他的买卖?” 陈观楼不置可否。 大管家轻咳一声,“以后下手,还是要注意点分寸。你这回运气好,伯爵府没落了,没什么权势。下次万一碰到有权有势的人,那就麻烦了。” “多谢大管家提点,我谨记在心。” 他在天牢这么多年,做事肯定有分寸。祝如海这一桩案子,他就是故意的,故意榨取。 离开侯府后,陈观楼去了一趟苏家,看望大姐陈小兰以及两个外甥,顺便给大姐送了一笔钱,送了几个金镯子金戒指。将苏婆子眼红得眼睛都发绿。 亲家小舅子送给儿媳妇的礼物,这属于儿媳妇的嫁妆私产。苏婆子就算是瞪破了眼珠子,脸皮再厚实,也不能抢儿媳妇的嫁妆私产。传出去,苏家还要不要脸? 苏家在邻里中,好歹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多少讲究一个体面。 况且,苏家两兄弟都存了分家的心思。苏婆子若是抢夺二儿媳妇的嫁妆私产,那是不是也该公平对待大儿媳妇? 陈小兰一脸笑眯眯的,打趣陈观楼,“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送礼可以私下送,偏要当着苏婆子的面送,分明就是为了刺激对方。 “我给苏家送了酒肉。” 他每次来苏家,都会提着酒肉,当做上门的礼物。 “要是她没看见你送我金镯子,你提来的酒肉倒是能讨她一个笑脸。这下惨了,估摸着接下来几天,家里谁都别想好过。尤其是公爹,不打个金镯子回来,日子安生不了。” “也该让苏家人吃一吃母爱的苦。”陈观楼笑着调侃道。 陈小兰促狭一笑,心里头很是痛快。有兄弟替她出头,吵架的时候底气都能硬三分。 “你在衙门还好吧,有没有人为难你。” “怎么可能有人为难我。你兄弟我,人缘好得很。” “是啊,好得很。整天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也不知道正经娶个婆娘回家。” 又来了又来了! 催婚这事,虽迟但到。 “姐,你千万别学苏婆子的唠叨,烦都烦死了。” “你竟然将我跟婆母放在一起比较,你个混账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别以为你大了,我就不能打你。” “打吧,打吧。打完了就别再唠叨,也别催我成亲。我自己的事情,自有主张。” “可你总得留个后吧。” “想要孩子还不简单,随时都能生。” “你找谁生?你总不能找个青楼姐儿生孩子吧。孩子生母的身份,你是真不挑剔?就不怕孩子生下来后遭人歧视?子凭母贵,你懂不懂这个道理。当初我们无父无母,什么依靠都没有,苏家为什么还肯履行婚约娶我过门,就因为我姓陈,是侯府族人。我生下来的孩子,天然就要比那些小门小户的女人生的孩子贵重。” 陈小兰这番话倒是没说错。 皇帝的儿子,堂堂皇子,还要看一看生母身份。洗脚婢生的皇子,再贵重也不能跟勋贵家的女儿生的皇子比较。 之前先帝过世,皇子们排排坐,朝臣们选皇帝,第一轮就将生母身份低微的皇子给筛选出去。生母身份低微,连参选的资格都没有。 留到最后的,全是生母身份高贵的皇子。 再说陈小兰,没爹没娘,这要是换做小户人家,早就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了,根本不可能顺利出嫁。 苏家愿意履行婚约,因为她姓陈。如今她的孩子可以去侯府的族学读书,还能享受侯府的提供的饭食。苏家老大家的孩子就享受不到这个待遇。 陈小兰的两个孩子,真正实现了子凭母贵。现在是读书,将来就是女子成亲,男子出门做事,处处都能沾一沾侯府的光。 这光怎么来的? 自然是因为陈小兰姓陈。 子凭母贵,会体现在成长过程中的方方面面。 如果母亲出身低微,孩子就只能指望父亲这边的亲眷。如果生父只有他一个孩子还好,若是孩子多了,生母又不给力,孩子成长的道路有多难,完全可以想象。除非天赋异禀,自小就展露出天才属性。 然而,天才何其稀少。 如果天赋值点错的方向,比如点在了木工活,而非读书上面,说不定还要遭受更多的磨难。 陈观楼为了阻止陈小兰继续唠叨,忙承诺道:“你放心,我肯定不会乱生孩子。” “真不会?” “肯定!养孩子麻烦得很,我得多想不开,给自己找麻烦。” “也不算麻烦,找两个奶妈,你只需要出钱就行了。” 陈观楼:…… 暂时依旧没有生孩子的想法。他连结婚的想法都没有。 某些方面他入乡随俗,且融入得极为适应。某些方面他并没有入乡随俗,依旧坚持着自己上辈子的想法。 他得长生,想要孩子随时都可以。 但他,打从心里头,并不想要孩子。 至少目前是这么打算的。 跟大姐唠叨完,眼看着天色已暗,要吃晚饭,陈观楼果断告辞。坚决不留在苏家吃饭。 苏家的饭菜味道还行,但是人不对,吃饭就跟上刑一样。他疯了才会留下来吃饭。 陈小兰知道他的脾气。 以前身处微末,没钱没势还愿意忍一忍。如今有钱了,是真不愿意忍。 只叮嘱他有空多来看看,亲自送他出门。 “如果苏婆子刁难你,你告诉我。我去找苏大诚,替你出气。” “不用!我又不是包子,不会任由她磋磨。你姐我有自保的手段。” “你们还是赶紧分家吧。” “分家这事,我说了不算。还有的磨。” 第560章 被卡脖子 郑道冲此人,经历颇为复杂。 此人年纪轻轻中了举,为人高傲自满,目中无人。被人整治,家破人亡。他逃离家乡,流亡在外,因缘际会加入了青云宗,成为青云宗弟子。 青云宗乃是当世有数的大宗门之一,跟皇室朝廷都有联系。 郑道冲在青云宗修炼数年,下山后,以青云宗弟子身份,报仇雪恨。手段之酷烈,血洗仇家满门,连婴孩都没放过。 然后,又以举人身份,参加科举,高中二榜进士。进入少府任职,这些年一直在外地负责挖矿。 据说,他负责的几个矿,这些年来,一直都是产量最高,矿工死亡率同样最高。都说他对待矿工手段极为血腥黑暗。背后人们都骂他为酷吏。 若非背靠青云宗,早就有人出手收拾他。 这样一个手段酷烈的人,被朝堂上所有人不耻。他的同乡同年同窗,都耻于与他为伍。 偏偏就是这么一个遭人诟病的人,建始帝却力排众议,不惜同政事堂翻脸,也要将他越级提拔,出任户部侍郎。 朝臣们都说:刚走了一个江图,又来一个郑道冲。从今以后,朝堂永无宁日。 孙道宁为啥如此愤怒,气得都要变形了。 只因为郑道冲一上任,就卡刑部的脖子,要查刑部的账。 孙道宁刚上任尚书,屁股底下的椅子都没坐热,就被人指着鼻子大骂账目有问题,他岂能不破防。 他恨不得提剑砍死郑道冲。 他唉声叹气地对陈观楼说道:“天牢下半年的粮草俸禄,只能押后下拨。” “押后多长时间?老孙,你好歹给个准话。” “给不了。本官自个都没把握,如何给你准话。郑道冲一上任,就冲着刑部发威,拿刑部开刀,简直无理取闹。偏偏陛下也不阻拦。真是欺人太甚!” “你得罪他了?” “得罪个屁!”孙道宁说起此事,一肚子火气,“当年姓郑的和人闹矛盾,他目中无人,自以为是,把人得罪狠了。却没料到,对方背景深厚,无需亲自动手,自有人出面收拾郑家。郑家败亡,家人离散,家产被人趁机吞没。他恼恨。 当初官司打到刑部,刑部没有替郑家做主。瞧瞧,他就是这么一个小人。刑部判案,依照律法,一切都是有据可查。郑家被人钻了空子,法理上站不住脚,输了官司乃是应有之理。因此恨上刑部。一朝得势,就拿刑部开刀,谁给他脸了。” “自然是陛下给他的脸面。”陈观楼不忘往孙道宁心口戳一刀。 孙道宁捂着心口,气煞人也。 一场陈年官司,成了两个衙门针锋相对的导火索。孙道宁感到委屈,感到无辜,感到愤怒。如果诅咒有用,他诅咒郑道冲下十八层地狱。 陈观楼只关心自身和天牢的利益,“不能因为刑部跟户部闹矛盾,就不给天牢拨款吧。天牢上上下下几百上千号人,要吃饭啊!老孙,你是想饿死天牢的犯人吗?” “你以为本官想这样做吗?刑部查账,没有三五个月,这桩官司理不清。不乐观的说,估摸到年底也没有钱。至于明年,明年的事情明年再说。” 陈观楼当即就急了,“年底都没有钱,那天牢吃什么?” “你自己想办法。本官要是没记错,后勤那边存了足够多的粮食,够你们支撑到年底。” “那是库粮,是存货,为了以防万一的情况发生。是不能动的。”陈观楼气狠了。 典型的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户部跟刑部打架,结果天牢受到伤害,他上哪说理去。 孙道宁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陈观楼眯起眼睛,“你之前说,他血洗仇人满门。杀人犯法,刑部难道就不能借此案查他,反制对方?” “没有证据!虽说世人皆知,那些人的死,肯定是郑道冲干的,可是没有证据。他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怎么个完美法?”陈观楼很好奇。 “灭门案发生的时候,他跟着青云宗一位长辈,正在和当地的父母官喝酒。你说完不完美!” 陈观楼:…… “就不能告他买凶杀人?” “还是那句话,没有证据。” “他莫非有分身?他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青云宗的人替他出头?” “你问本官,本官又能问谁。他在青云宗数年,期间经历,无从得知。青云宗乃当世大宗门,外人休想踏入其中。” “那他为什么出来做官?” “一颗功名利禄心,岂能被武道抹杀。武道道阻且长,非天赋绝佳者,难以踏上大道。你看本官,同样身为武者,然而近些年,差不多算是放弃了武道一途。人的精力有限,天赋有限,难以一心二用。心思用在了仕途上,就无法平衡武道一途,修为难有寸进。不是人人都像你似的,一边当差,修为还能一日千里,突飞猛进。” 走上仕途,心神都被仕途琐事牵绊。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修炼。 陈观楼了然地点点头。 他也是靠着长生道果,才有今日。 否则早八百年前就死了。 “你之前说,郑道冲得罪了一个背景深厚的人。他杀了当初出面收拾郑家的打手,那么当初他得罪的那个背景深厚的人,难道就不管?这是在打那人的脸!” “双方早就和解了。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不看僧面看佛面,有青云宗长辈出面,不给郑道冲面子,也要给青云宗面子。总之,二人之间,过往矛盾烟消云散。” “原来如此!” 难怪郑道冲杀了人之后,还能参加科举。一来是没证据证明他杀人,二来他借着青云宗的势,摆平了当年得罪的人。 “老孙,那个背景深厚的人是谁,你肯定知道吧。” “知道又如何。人家摆明了,不再理会郑道冲此人。” “你先告诉我,背景深厚的人究竟是谁,我来替你想办法。” “你?”孙道宁一脸怀疑。 陈观楼当即眼皮一撩,“我怎么了,很差吗?我们合作那么多次,哪次坑过你?我办事,什么时候出过差错?” 第561章 我有三策 孙道宁斟酌了半天,陈观楼再三催促,他才下定决心说道:“郑道冲当年得罪的人,是吴家。” “前任右相那个吴家?” “正是。” “晋王妻族?” “没错。” “郑道冲究竟得罪了吴家哪位?” “吴相的小儿子,人称吴七爷。” 陈观楼回想有关于吴七爷的传闻,出身显贵,锦衣玉食,才华卓然,目下无尘,醉心于山水,常年游历在外。身负才名和功名,却不入仕途。是个很傲慢又很自我同时又拥有显贵阶层少有的清醒认知。 “郑道冲怎么会得罪吴七爷?外面传闻都说,吴七爷这人只要不招惹他,还算比较好相处的人。” “郑道冲这人,年轻那会,仗着一点才学,为人狂妄无知。别人都是讨好吴七爷,他倒好,反其道行之,想以才学压制吴七爷,踩着吴七爷的名头往上爬,妄想一朝成名天下知。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比才学没赢,无能狂怒,丑态毕现。矛盾就是这么来的。” 孙道宁显然特意研究过当年的案卷,将郑道冲的生平,尤其是关键事件,了解得透透的。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吴七爷那样的人物,甘心和解?” “不甘心又能如何。青云宗出面替郑道冲作保,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给姓郑的面子,难道还能不给青云宗面子。双方和解,姓郑的参加科举没被刁难,顺利被点为二榜进士。姓郑的也有点自知之明,考中进士后,花钱走了关系进了少府,负责挖矿,在地方上待了将近十年。如今回到京城,贵为户部侍郎。昔日那点矛盾,想来吴七爷早就没放在心上。” 孙道宁越说越是嫉妒。 郑道冲的运势未免太好了点。当年,被打压得那么惨,家破人亡,都能叫他翻身。而今还升官发财,直接越级提拔。 他都想不通,郑道冲一直在地方上做事,究竟什么时候入了建始帝的眼,让建始帝力排众议提拔他。 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勾当,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 “老孙,你混得不行啊。堂堂刑部尚书,竟然查不出郑道冲何时同东宫搭上线。你太失职了。” 孙道宁气得吹胡子瞪眼,“是本官无能吗?分明是姓郑的太狡猾。现在你知道他得罪的人是吴七爷,你说说,有什么办法对付姓郑的。” “我有三策!”陈观楼竖起三根手指头。 孙道宁很是惊讶,不仅有办法,竟然还有三策。 这么有本事。 他倒是要听听。 “说来听听。” 陈观楼胸有成竹,不急不缓地的谋划道:“第一策,郑道冲被士林所不耻,被同僚排挤厌恶,背负酷吏名声。不妨就从酷吏二字下手做文章。重点查一查他这些年在地方上的所作所为。以他贪婪的性格,手脚肯定不干净,很有可能还沾染了许多性命。 与此同时,联合言官御史,对其进行弹劾。以他酷吏的名声,没有三十箩筐的弹劾奏疏,都对不起户部侍郎这把椅子。而且,这个时候弹劾,其实占了一个大便宜。” “什么便宜?” “陛下初登基,尚不稳定。若是群情汹涌,陛下也只能选择妥协。就看老孙你有没有本事将朝臣们联合起来,发动一次规模空前的弹劾,就像当年针对江图那般。先帝能抗住朝堂压力,陛下乃是新皇,未必能抗住。” 孙道宁捋着胡须做深思状。 他没想到,陈观楼给他出的这个主意,还真有可操作性,而且有极大的运作空间。 大家给新皇面子,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太过分就答应了。可要是,郑道冲这类酷吏都上了朝堂,成为了部堂高官,简直荒唐。不好意思,必须下一下新皇帝的面子。 只是这样一来,他在皇帝跟前,必然讨不到好。他好不容易在皇帝跟前露了脸,升了官,转眼就要被打回原形。 为了一个郑道冲得罪皇帝,值不值得? 孙道宁面色迟疑,“说说你的第二策。” 陈观楼沉吟片刻,说道:“第二策就是让昔日东宫属官联合起来排挤郑道冲。据我所知,昔日东宫属官都是饱读诗书的才子。这帮人向来喜欢抱团,天然排斥郑道冲这类谄媚小人。以谢长陵为首的这帮人,在陛下心目中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他们若是肯对付姓郑的,大人便可高枕无忧。” 孙道宁连连点头,第二策很稳,比第一策稳多了。他本人不用冲锋陷阵,不用触怒皇帝。 只是…… “如何让谢长陵他们甘愿对付郑道冲?” “郑道冲能站在朝堂上靠的是什么?一靠陛下的宠信,二靠青云宗。陛下越是宠信郑道冲,谢长陵他们的利益就越会受到损害。老孙,你只需将其中利弊讲明白,相信谢长陵那帮人不会坐视不管。” “可是还有青云宗。”孙道宁很是气恼,越发嫉妒郑道冲的狗屎运。那么惨都能翻身,这运势未免太好了。他忍不住暗搓搓的想,莫非姓郑的使用了秘法,从什么地方夺了气运。否则难以解释他这些年的运势,区区一个少府矿监,究竟靠什么同东宫勾兑,瞒着所有人偷偷得到陛下的看重。 “对付青云宗,我们都不行。那毕竟是当世大宗。但是有一个地方可以。” “哪里?” “稷下学宫!”陈观楼掷地有声地说道,“要对付青云宗,唯有稷下学宫。你不妨查一查,在郑道冲之前,有哪些人竞争户部侍郎。这些出局的人,有没有谁跟稷下学宫有关联?我想,出局的人都不甘心输给郑道冲。” “当然不甘心。”孙道宁代入自己。板上钉钉的位置,一夜之间,就被空降的郑道冲抢走,他非得气死不可。说什么也不会放过报复的机会。 “行,本官会仔细调查此事。最好能和稷下学宫有关联。” “只要和稷下学宫牵扯上关系,这里面的文章要如何做,老孙你是熟手,肯定没问题。” 孙道宁哼哼两声,他人品有那么卑劣吗?什么叫做熟手? 一派胡言! 第562章 稳如老狗 “让稷下学宫跟青云宗打擂台,此事事关重大,本官得仔细斟酌。” 孙道宁一向稳如老狗,绝不轻易涉险。没有足够的利益,很难挑动他冒险一试。很多时候,他宁愿选择忍,也不会冒然动手。 就算因此错过了无数机会,他也不曾后悔过。 他深知宦海沉浮,不争朝夕,只求稳定向上。 求稳让他避开了无数次危险。那些激进的同僚,或许某一时段走得比他快,升得比他高。然而,他们都一一陨落,不是在牢里,就是在边陲流放,要么已经化作一捧黄土。唯有他,稳稳当当,官至尚书。 “老孙,你到底行不行啊?”陈观楼很是嫌弃。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要斟酌,那也要斟酌,既不果断,也缺乏魄力。跟这样的人合作,安全是安全,就是有点憋闷。光挨打不还手,这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他向来都是有仇当场就报了。只有君子才用十年报仇。 可他不是君子啊! 孙道宁也不是君子,偏要学君子做事。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做事情不管不顾。朝堂斗争,不容有半点闪失。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本官可以不赢,但不能输。” 陈观楼:…… 不赢就是输! 他望天,观念不同,无法沟通。 罢了罢了。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只管盯着刑部要钱要粮就行。户部有钱,其实刑部也不差钱。那么多案子过手,那么多苦主。单说天牢,一年的营收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只不过,有些钱不能过明路,必须另设账本。否则,户部就有理由克扣刑部每年的预算。 “你说说第三策。” 孙道宁自始至终,还是求稳。 陈观楼干脆利落,“第三策很简单,找人杀了姓郑的。” “不行!绝对不行。官场有官场的规则,绝不能不经三法司,不经律法审判就杀人。一旦开了这个口子,朝堂必将大乱。此话,本官就当没听过。” “那就当我没说。” “你刚说的第三策,不会是敷衍本官吧。” 明明第一策和第二策那么好,有勇有谋,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为啥到了第三策就变得如此简单粗暴。 陈观楼轻咳一声,脸不红心不跳,没有丝毫心虚,“敷衍?老孙,你可以怀疑我的出发点,但你不能怀疑我的人品。我为啥要敷衍你。我是你的人,我还指望着跟着你鸡犬升天。” “谁谁谁的人?别胡说!你是朝廷的人,吃的公家饭。第三策到底是什么?” “郑道冲武道几品?” “五品!” “品级这么高,还当朝官,这合适吗?” 朝堂上,基本上就没有武道品级高达五品的官员。 第一,就跟孙道宁之前说的那样,宦海沉浮,琐事缠身,难以一心二用。专心走仕途,就没法专心走武道。武道品级越高,要求越高,需要全身心投入领悟武道精髓。分心他顾极易走火入魔。前车之鉴不可不重视。当然,对于天才例外。但是,天才都去追求武道,基本不涉足官场。 第二,官场潜规则。武道品级过高,就去专心走武道,莫要掺和官场上的是非。要么就走军旅。朝堂是治理天下的地方,而非比拼武道修为高低的地方。 郑道冲以五品修为,担任户部侍郎,明摆着破坏了官场潜规则。 “你是说,从武道修为下手,攻击郑道冲?”孙道宁福至心灵。 陈观楼斟酌了一番,他不想害无辜的人,说道:“这条策略不太好走,一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 “我就不信郑道冲他敢杀人。”孙道宁怒了,拍着桌子怒气冲冲。 “最佳策略还是第二策。”陈观楼真心实意地说道,“让谢长陵那帮人去冲锋陷阵,他们和陛下关系好,他们在陛下跟前说一句话顶你一百句。有他们出面,郑道冲只要失了陛下的宠信,剩下的事情水到渠成。” “就怕谢长陵他们不肯做打手。” “那就让稷下学宫做打手。” “不可不可!” 不是不可,而是不能。 孙道宁连连苦笑,陈观楼太看得起他,他何德何能能指使稷下学宫做打手。 陈观楼了然一笑,笃定说道:“稷下学宫一直在渗透朝堂,对朝堂的影响力日趋深入。这个时候青云宗突然跑出来掺和一脚,你猜稷下学宫作何感谢,会不会心生警惕?别以为这些当世大宗门关系多好。最希望同行死的就是同行。稷下学宫估摸逃不出这个规律,心头肯定盼着青云宗死翘翘。” “本官不否认你的说法。只是……风险太高。” “富贵险中求。” “求个屁!”孙道宁破防了,“本官才刚刚出任刑部尚书,离着升官还有好好多年。这个时候折腾,对本官没多少好处。至于户部卡脖子一事,我再想想办法。” “老孙,天牢穷得揭不开锅啦!” “胡说!你才从祝如海身上敲了一笔……” “分赃都分完了。” “胡说八道。哪有分赃,什么分赃,别信口雌黄。我们是朝廷的人,吃的是公家饭,按时拿俸禄,何错之有?话都不会说,简直荒唐!” 陈观楼:…… 所以这个,当官的都懂又当又立,无师自通,官场基本手段。 他立不了。 分赃就是分赃,有什么不能说的。私下里说说,坦荡!也就是当官了,拿了钱还要摆姿态。 他偷偷翻了个白眼,“总而言之,天牢没钱啦,钱都被你们刑部抽走了。要不你改改规矩,少抽点。多给天牢留一点,好歹让大家有饭吃。” “定下的规矩不能改。”孙道宁义正辞严,本就长了一张特别正义的国字脸,官威一摆,活生生的四个字:正大光明! “天牢揭不开锅,老孙,我告诉你,首先饿死的肯定是犯人。到时候大批量犯人死在牢里,你可别找我麻烦。” 陈观楼直接上威胁。 孙道宁冷哼一声,“天牢是什么情况,你骗得了别人,还能骗得了我。就算十年不给天牢拨款,天牢也不差钱,更不差粮。” 第563章 老师在上 “账本上没钱也没粮!” 陈观楼理直气壮地说道。 钱粮都从账本上走,没钱就没粮。说破天,也是这个理。别管钱去了哪里,账上没钱是不是事实? 既然是事实,又岂能罔顾事实。 “你跟我提账本!”孙道宁气笑了,“就你们天牢的账本,本官多看一眼,都嫌脏了眼睛。给狗啃,狗都嫌脏。” 官场规矩,不揭老底。 多少年的老规矩,这么说合适吗? 陈观楼也不惯着,直接调侃道:“老孙,你怎么能骂自己是狗。你这也太狠了吧。” “你你你……陈观楼,你太放肆!你这是对上官不敬,本官可以治你的罪。” “大人,你可以治我的罪,可你不能污蔑天牢的账本。那都是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啊!账本上是一文钱都没了,一颗粮食也没有。不给钱,就要饿死了。” 陈观楼有个好习惯,见到上官习惯性叫穷。不叫两声,这官当得没滋没味。傻子才说自己有钱。 “你也知道你那账本是做出来的啊!本官不管你从哪里请来的做账高手,在本官面前,就别说那些见外的话,谁不知道谁。天牢内部的勾当,本官在刑部当场这么多年,一清二楚。” “是是是,大人一清二楚。可是这不是大人不拨款的理由啊!” “本官说了,户部要查刑部的账,没有三五个月,这桩官司消停不了。账目一日不清,户部一日不拨粮草款项。本官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哎……爱莫能助啊!” 孙道宁摊手,言下之意,赶紧滚吧。都说了爱莫能助,身为下属要有眼力见,知趣的就该主动退下。 陈观楼的识趣,分时间看场合,还要讲究机缘。 反正此时此刻,他绝不识趣。 “我给大人出了三策,任何一策都能有效针对郑道冲,解决刑部的难事。大人,你好歹拿个主意。堂堂一部尚书,被一个侍郎压得喘不过气来,你让下面的人怎么看?大家能服你?不给姓郑的来个狠的,你的威严何存?” “本官自有主张,郑道冲一事无需你操心。” “老孙,你不能过河拆迁啊!”陈观楼气笑了,孙道宁王八蛋,用完就扔。连演戏都省了。 “老孙是你叫的吗,有没有规矩,懂不懂礼数!数次冒犯本官,本官一直没和你计较,你是蹬鼻子上脸了,是吗?” “老孙,瞧你这话说的,我们之间谁跟谁啊!你别跟我摆官架子,你明知道我不吃这一套。” 孙道宁气得脸色连连变换,却一点办法都没有,还不能叫人进来将小王八蛋驱逐出去。万一打起来,实在不确定谁打谁。 他头痛! 眼珠子震颤。 只能耐心解释道:“郑道冲乃是小人,没有七八成的把握,本官不会轻易冒险。对付此人,需从长计议。官场上的事情,讲究一个方圆。不动则以,若动,必须一击毙命。 不是谁都跟你似的,做事毛毛躁躁,慌慌张张还没准备妥当就动手。到时候被人翻盘,后悔都来不及。此乃本官经验之谈。 仕途本就如履薄冰,本官能稳稳当当走到今天,全靠一个稳字。你啊,得跟本官好好学学。这番道理,我连亲儿子都没细讲过,你是第一个,算得上本官的半个学生。你好自为之!” “老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陈观楼顺杆子爬。孙道宁都将他当成了学生,堂堂刑部尚书,他岂能嫌弃。就算师生名义只停留在口头上,他也必须坐实了这个关系,叫姓孙下不来台。以后看对方还怎么推脱。 师生师生,老师帮学生,天经地义! 这年头的师生关系跟后世可不一样。 至于学生要不要替老师分忧,这个个人能力有限,看具体情况。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孙道宁此刻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看着陈观楼,哪哪都不顺眼。 他一着不慎,说错一句话,就叫对方逮住机会顺杆子往上爬。 真是岂有此理。 他板着脸,“你既然称呼本官一声老师,本官就好生管教管教你。” 陈观楼:不是吧!不是说好停留在口头上吗,为啥要管教他? “大人你不累吗?” “本官不累。本官最擅长管教学生,陈观楼你知不知错?” 陈观楼:…… 他现在退下还来得及吗? “不知!” “哼!你这人心眼大,小小狱丞,胆敢算计户部侍郎。一旦事发,你知不知道后果。” 陈观楼直接瘫坐在椅子上,一副躺平摆烂的态度:随便你说,老子听一句算输! “是是是,大人说的都对!” “你回去好好反省。改明儿本官亲自抽查你的功课。” “钱?” “没钱!” “犯人饿死……” “犯人如果饿死,本官不找任何人,就找你算账。” 孙道宁态度强硬,一点余地都不给。 陈观楼气坏了,“我自己找钱养天牢犯人,干脆天牢别归刑部管,就归我陈家得了。” “你要是有这个本事,让吏部单独给你划个衙门,也不是不行。”孙道宁笑着说道。 陈观楼呵呵两声,“老孙,没你这么压榨人的。” 孙道宁端起茶杯,他要端茶送客。 陈观楼不识趣,就是不走。什么官场规矩,都是狗屁。 孙道宁气得将茶杯重重一放,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本官会尽力筹措,你先退下。接下来这段时间,本官要全力应付户部。” “那我就等老孙你的好消息。最多一个月,没见到钱粮,到时候别怪我大闹刑部。” “你放肆!” 陈观楼嘿嘿一笑,志得意满地离开。 孙道宁缺感觉头越发痛了。 陈观楼回到天牢,叫狱吏们开会,着重讲了两件事。 第一件,户部找刑部的茬,钱粮拨款要推迟。 第二件,都打起精神,打钱积极点。刑部那边没钱,只能靠自己。想要吃香喝辣,都别偷懒。 许富贵第一个喊穷,“丙字号大牢全都是穷哈哈,打得再勤快,没钱还是没钱。不如指望乙字号大牢,里面关押的都是有钱佬。” 账狱吏皱眉,“乙字号大牢的犯人身份特殊,没有上面的吩咐,谁敢随意打钱。”说罢,偷偷瞄了眼陈观楼。 只要陈狱丞吩咐打钱,打谁的钱,他肯定当仁不让。陈狱丞不吩咐,他才不会主动揽事。因为他没本事善后。 第564章 明着威胁 陈观楼头痛,孙道宁下了死命令,警告他不许动乙字号大牢的犯人。如此一来,打钱一事,还是落到了甲字号大牢的头上。 许富贵嘿嘿偷笑。 “你笑啥?想看本官笑话?”成观楼一声呵斥。 许富贵表情瞬间僵住,尴尬的抽搐两下,“大人误会了,小的绝无看笑话的意思。” “那你笑什么?” “小的没笑啊!” “没笑吗?” “没!张狱吏,你说句公道话,我笑了吗?” 张狱吏啊了一声,“啥?我在想事情,什么都没见到。”秉着谁也不得罪的原则,张狱吏选择和稀泥。 陈观楼冷哼一声,“我告诉你许富贵,天牢账上没钱,如果哪天断粮节食,首先饿死的就是丙字号大牢的犯人。死的犯人超过指标数,不管原因,本官拿你问罪。” “大人,大人这不行啊!丙字号大牢的情况你是知道的,非是小的无能,实在是都是一群穷光蛋啊!” “本官不管!” “大人,小的错了,小的不该笑,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许富贵抽自己的嘴巴,啪啪啪作响。 张狱吏看得暗自咋舌。 陈狱丞另辟蹊跷,不玩阴谋玩阳谋,明晃晃地告诉许富贵要收拾他,反倒是逼的许富贵就范。 啧! “行了!”陈观楼见情况差不多,于是叫停,“老许啊,你在天牢厮混了一辈子。天牢这些年遭遇的大大小小的危机,你都经历过。大家是不是该同舟共济,共渡难关?” “大人说的是。小的刚刚猪油蒙了心,差点忘了大人的教诲。”许富贵这会老老实实。 他是真怕啊! 他不怕陈观楼收拾他,他只怕对方借机撤了他的职,将他赶出天牢。 陈观楼这小子,心黑得很,这种事情肯定做的出来。 他为啥服软。前面几任狱丞,他从未服过软,偏偏在姓陈的手上服软,还是一个能当自己儿子的小子。只因为他很清楚,姓陈的别看年轻,手段却很老辣。 前面几任狱丞,有这有那的顾虑,对待天牢狱卒通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钱到位凡事都好说。 陈观楼却不一样,他没有顾虑,他还有靠山。他无所顾忌,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能怒目金刚。全凭心情。 而且,陈观楼还有个特点,威胁人都是明着威胁。一旦当他说出威胁的话,说明他认真了。一旦认真,就意味着有人倒霉。 许富贵在天牢厮混这么多年,别的不说,眼睛很利。该低头的时候绝不含糊。在利益面前,面子就是屁。 “看来本官要时时提醒你们,不要忘了规矩,忘了教诲。总而言之,接下来一段时间,天牢要过一阵苦日子。你们传达的时候,好生安抚下面的狱卒。就说户部找茬的事情,尚书大人已经在想办法。尚书大人一直心系天牢的安危,会想办法尽快补足钱粮。行了,没别的事,今天会议结束。” “大人,听说最近京城不太平。”张狱吏突然提了一句。 许富贵忙接话,“这事我知道。最近京城发生了好几起杀人案,极为血腥。据说,是同一人所为。” “连环杀人案?”陈观楼问道。杀人案他听说了,没想到会是连环案。 “对对对,就是连环案。” “此事本官知道了。通告下去,大家回家路上都小心些,见到可疑人员,别妄动。咱们是狱卒,只管看守犯人,别捞过界。” “大人说的是。不归咱们天牢管的事情,千万别插手。” 陈观楼打发了狱吏,叫来穆青山,询问道:“那个连环杀人案现在什么情况?” “启禀东翁,听说此案已经惊动了朝堂。京兆府办案不利,京兆尹挨了是顿狠批。不出意外,很快这案子就会转交给大理寺。” “为何是转交大理寺,而不是刑部?难道就因为户部找刑部茬?” “小的不知。” 陈观楼琢磨一下,“反正这案子跟我们没关系,就当听个八卦。死了都是些什么人?” “死的人身份不一,有大夫,有底层官兵,有小吏,有商人……” 陈观楼稍微琢磨,“要说共同点,这些人都是常年在外行走,跟三教九流打交道的身份。” “东翁目光如炬。” “办案的人肯定一看就明白。一点线索都没查到?” “自案发到现在已有半个多月,据学生了解,案子没有丝毫进展。除了死的人越来越多。” “何以认定是连环杀人案?” “学生不知。要不学生找人打听一下。” “罢了。要打听这事,你不方便,还得是下面的狱卒出面。要说跟三教九流打交道最多的人,还得是衙门胥吏,二就是涉天牢狱卒。此案你帮本官留意一下,有新的进展记得及时告诉本官。” “东翁是想……” “没啥想法。这么大个案子,难道你不想知道真相。” “学生的确想知道真相。” “这不就得了。” 人人都有一颗好奇心,读书人也不例外。 打听案子的事,交给了卢大头。 卢大头交友广阔,京兆府那边,也有他的好基友。 卢大头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将案卷背下来。 陈观楼嗤笑道,“你要是能背下来,本官将头割下来当球踢。” “使不得,使不得。陈哥你的头价值千金,可不能当球踢。” “滚!” 别人打听消息走的是上层路线,陈观楼打听消息走的是下层路线,效率跟准确性丝毫不差。 之所以认定是连环案,是因为办案人员抽丝剥茧,案发好几起,终于在案发现场发现了一个共同点。一个小小藏在角落的梅花刻印。 “陈哥,你说凶手特意留个梅花刻印,是什么意思?” “办案的人这么差劲,案发好几起才发现这个痕迹?” “谁没事会注意一个小小的梅花刻印啊。若非其中一人眼尖,说不定到现在还没法确定这是一起连环案。”卢大头理所当然的说道。 陈观楼哦了一声,“难怪朝堂上的人看不下去,大理寺要接手此案。京兆府都是一群饭桶。” 卢大头嘿嘿一笑,“办案不行,干别的都是一把好手。” 第565章 废物办案不行啊 大理寺果然接手了连环杀人案。 接手案子的第二天晚上,某位御史的家被人泼了一盆又一盆的鸡血。 想象一下,大早上蒙蒙亮起床,开门,满院子的鲜血,跟恐怖片没半点区别,当场吓晕好几个丫鬟小厮。御史本人更是怒到满目狰狞。 今儿能上门泼血,明儿就能上门杀人。 此案惊动宫里,特令大理寺调查。 大理寺火气很大。 这是挑衅,赤果果的挑衅,绝不能姑息。 于是乎,大理寺从宫里请来了旨意,戒严! 时间从每日傍晚到第二天早晨六七点。凡是没有衙门手令的人,无论良贱,统统抓起来。 “荒唐!” 穆青山身为读书人,对于这道戒严令非常愤怒。读书人时常结伴勾栏听曲,厮混到半夜才回家。 最近他有了钱,这项爱好又捡了起来。正计划着约三五好友去勾栏喝酒,就遇到戒严令,气得他当着陈观楼的面破口大骂。 “大理寺查案没本事,整治人倒是好手段。查不出来就直说,竟然无耻到进宫请了戒严令。荒唐透顶。更荒唐的是,陛下竟然同意了。东翁,此事你怎么看?” 成观楼撩了下眼皮,“还能怎么看,当然是坐着看。一群废物,耽误本大人喝酒。” 戒严令一出,青楼肯定会借机关门歇业,免得招惹上官非。只有最顶级的青楼,会照常营业。 陈观楼不爱去最顶级的青楼,他嫌里面官气太重。走进去,三步一个官,五步一个世家公子。他一个小人物,待在里面累。他喜欢去中高档的青楼,姐儿的质量一点不输最高档的,关键是官气不重,财气很重。 他就喜欢财气。 财气越多越好。 “学生和东翁一样愤怒。大理寺一群废物,耽误大家的正事。如果这案子落到刑部手里头,刑部肯定不会这么办。” “那是当然。刑部是专业机构,既查得了官场上的案子,也能查民间的案子。大理寺则不一样,向来只查官场上的案子。这回接手连环杀人案,肯定要闹个鸡飞狗跳,丢人现眼。” “东翁不看好大理寺查案。” “一群官老爷,查个屁的案。他们高高在上久了,已经不记得民间江湖究竟是个什么样。别以为离得近,跨出衙门就能见到人间烟火。实则,那是难以跨越的鸿沟。” 陈观楼对大理寺查案不抱任何希望。这起连环杀人案,共同点太少,需得抽丝剥茧,既需要十足的耐心,又需要绝佳的悟性。单靠常规的死板的办案手段,对付一般人还行,连环案怕是不行。 其实,他对于御史家被泼鸡血一事更感兴趣。 谁啊,有这么恶心人的吗?而且偏偏是在大理寺接手连环案的第二天发生泼鸡血案。 “哎,接下来数日,只能安分守己。想喝酒,也只能回家喝。” 陈观楼叹了一声。 他在家里喝了两日酒,没滋没味,果断回到天牢。 还是天牢这地好,人多热闹。 结果不得了,天牢的牢房,差一点就关满了。 “怎么回事?” “大人忘了吗?”肖金小心翼翼地问道:“外面戒严,戒严期间,无论良贱一律抓捕。这两天,各处的牢房都关满了人,要一个个确认了身份才放出去。京城各大牢房都装满了人,关不下,暂时借用咱们天牢的地盘关人。小的第一时间派人给大人禀报,大人说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于是,小的就把人关进来了。” “哦,想起来了。这两天喝酒喝蒙了,差点忘了此事。” 牢房都快关满了,陈观楼于是下了大牢巡视,看看情况。都是些普通百姓,还有一些行脚商人。 但凡有跟脚有背景的人,当场就给放了,不可能关进牢房。 所谓的衙门手令,就是一句屁话。 真是作孽! 陈观楼对大理寺越发不满,办个案子,闹得满京城鸡犬不宁。关键是,到现在貌似还没有大的进展。 他巡视到丙字号衙门。 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会有小孩?”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脸色蜡黄蜡黄,窝在一个中年男子的怀里。 卢大头瞧了眼,忙说道:“昨儿晚上关进来,具体什么情况还没来得及询问。喂,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昨儿在哪被抓的?戒严期间不得外出,你不知道吗?” 中年男子似乎有点懵,回过神来后,缓缓摇头,“初到京城,不知京城戒严,昨儿在宝瓶巷口被抓。我们父子来自西州,进京寻亲求医。我姓沈,名不知。这是我儿子。” “你是为你儿子,进京求医?”陈观楼瞧了眼他怀里的孩子。 沈不知点点头,“正是。” “西州老远了,得有好几千里路吧。” “有四五千里。” “那么远。”卢大头感慨了一句,看看大人又看看小孩,怎么走来的啊?卢大头不敢想象,换做是自己,怕是走到死都走不到西州。 “西州乃是蛮荒之地,听说有许多犯人流放到西州。”陈观楼随口一说。 “确实。”沈不知点点头,面色坦然。 “沈兄是读书人?”陈观楼特别客气的问了句。 沈不知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点头,“读过几天的书。” “寻亲求医,你孩子看样子病得很重。找到亲戚了吗,要不要帮忙?” “多谢大人。亲戚那边……找到了。他们家也困难。”沈不知的语气,明显透着迟疑,失望,愤怒,还有后悔。 陈观楼微微一挑眉,这里面有内情啊。 但他没有多问,而是问起孩子求医的事情。 “你要找哪位大夫求医?” “太医院的廖太医。” “他啊!放弃吧。廖太医不会给没跟脚的人看病。不过,你也不必失望。我们这有个医官,医道世家,医术只高不低。你要是不反对,我让医官给你孩子瞧瞧。” 沈不知之前谈话的时候,头一直微微下垂。这会听到有大夫,猛地抬起头来,“当真?” “我哄骗你有什么好处?来个人,去将穆医官请来。告诉他,是时候展示他的超凡医术。” 四五千里路,跑到京城来求医,孩子肯定病的很重。必须得是医术精湛的名医,才能治病。 第566章 刑部的爹,刑部的娘 穆医官被请到丙字号大牢。 他其实很少来丙字号大牢,这里面关押的要么是大盗,要么就是大匪,属于命贱必死之人。受了伤,得了病,通常让狱卒给点药就行。能活就活,不能活死了也没人过问。 他主要出入乙字号大牢跟甲字号大牢。 瞧,连个犯人也分三六九等。 也因此,他特别好奇,什么样的犯人值得他亲自过来一趟,还是陈观楼亲自吩咐的。 当见到生病的小孩,他抽了抽,嘀咕了一句,“真是造孽!” 这么小的小孩子都被关进来,大理寺那帮废物饭桶,果然正事干不好,整治人是一把好手。 “老穆,你给看看。这对父子从特意从西州到京城,就为了求医。求的是太医院的廖太医。廖太医的医术,哪里比得上你。他能治,你就能治,对吧。” 陈观楼给穆医官介绍情况。 沈不知则好奇的望着穆医官,似乎想从对方的脸上看出花来。涉 穆医官没搭理陈观楼,而是吩咐沈不知,“让孩子平躺。” 沈不知迟疑了一下,将外套一脱,垫在地上,然后才将孩子放上去躺平。 穆医官开始为小病人诊治。 陈观楼则在一旁开解沈不知,“沈兄放心,穆医官的医术,不敢称第一,也是第二第三。他这人,主要是不稀罕功名利禄,嫌麻烦,这才在天牢谋了个医官的缺。” “当不起大人一声兄长称呼。大人直呼我名字就可以。”沈不知客客气气的,一看就知道是读书人。 “这一路来京城,不容易吧。” “都过去了。”沈不知神色淡淡的,看起来并不想谈论自己的私事。 陈观楼扯着眉笑了笑,说道:“你那亲戚,要不要我派人通知一声。让他们作保,保你们父子二人出去?” “不用了!”沈不知垂首,有一丝难堪。 “没人作保的话,你想出去,就得再等等。天牢这个环境,你也看见了,不利于孩子养病。” 沈不知面露纠结挣扎之色,却没有做声。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也不肯透露亲戚的身份。啧…… 陈观楼笑了笑,就没继续追问下去。 “住天牢也有好处。穆医官免费给你孩子看病,还有免费吃喝。有穆医官在,你孩子肯定没事。” “多谢大人!” “不必客气。相逢就是有缘。” 穆医官终于诊治完毕。 “老穆,情况如何?” “幸亏遇到老夫。否则,这孩子两日内必死无疑!” 啊! 竟然如此凶险。 陈观楼还以为小孩慢性病,暂时死不了。万万没想到,小孩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沈不知早已经泪流满面,“请穆大夫救我孩子一命!” 说罢,就给穆医官跪下来,砰砰磕头。 听着那动静,陈观楼都感觉自己脑门痛。 “别磕了,别磕了,穆医官肯定救你儿子。”陈观楼强行将沈不知拉起来。沈不知还要坚持跪,他那点力道,根本扛不住一个武者的拉扯。 穆医官捋着胡子说道:“你听陈狱丞的,起来吧。你孩子遇见老夫,是他的运气。有老夫在,你孩子死不了。” “谢穆大夫……”说着沈不知又要磕头。 陈观楼拉扯着对方的胳膊,愣是没让对方跪下去。 又是喂药,又是扎针,一套下来,穆医官累得气喘吁吁。 陈观楼道:“老穆啊,还得是你。你出手,能从阎王爷手里抢人。就是你名声不显,倒是叫太医院那帮家伙得了名声。你要是多点上进心,多点功名利禄之心,沈家父子就直接上门找你给孩子看病,不必一番折腾,被大理寺的那帮混蛋抓紧牢里关起来。” 穆医官直接翻了个白眼,“京城这地,想要平平安安,就得像老夫这样内敛。陈狱丞,孩子的命暂时保住了。但是,天牢这环境不利于孩子养病。你想个办法,将他们父子放出去。你们父子若是没去处,老夫的医馆还能住个把人,不嫌弃的话就住医馆,正好方便治病。” 沈不知当即弯腰躬身,行了个大礼。 谢天谢地,没有磕头来磕头去。 “不必多礼!陈狱丞,陈大人,你怎么说?” 陈观楼左右看看,“牢里挤了点。是该想办法赶紧将牢里无辜的人放出去。大理寺的锅,不能让天牢来背。” “这事就麻烦陈狱丞。” “小事。” 陈观楼给刑部上了一道公文,鉴于牢房里面关押的人太多,天牢想出一份力,替大理寺分忧。帮忙登记犯人身份,一一甄别,早点将人放出去,把牢房腾出来,关押正经犯人。 为了督促公文尽快批复,陈观楼直接找上孙道宁。 孙道宁脑门痛,这才几天啊,又找上门来。 他看了眼公文,“陈观楼,你还有没有点规矩。这点小事也要找本官。去,按照程序,你去找主事官。让主事官递交公文,自会有人批复。” “找主事官,那得等到牛年马月。大人,你章一盖,直接批复不就得了。” “荒唐!本官乃是堂堂刑部尚书,这种公文,根本没资格让本官过目。下面自有人管着这摊事。还有,你越级找本官批复公文,此举非常不妥当。等于是架空了下面的主事官,这在官场是犯忌讳的事,要遭人恨。” 陈观楼一脸烦躁,“天牢的牢房都快被平民百姓塞满了。怎么着,天牢如今不归刑部管,归大理寺管啊!你身为刑部尚书,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大理寺耀武扬威。老尚书在的时候,刑部可从来没这么窝囊过。你再这么下去,当心威严尽丧,没人服你。” “你你你……” 陈观楼不客气地打断对方,“我什么我。我的大人啊,你现在不是佐贰官,你现在乃是一部之首,是刑部的爹,是刑部的娘,是刑部的老祖宗,是刑部的精神领袖。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了刑部。 你当佐贰官,求稳没关系,完全正确。可你如今是堂堂尚书,是精神领袖,继续求稳,事情还没办成,就先失去了刑部上下所有人心。赶紧的,签字画押,我替你冲锋陷阵,不必给大理寺面子。此举,方能彰显刑部的威严,方能彰显你尚书大人的魄力跟胆气。” 第568章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 陈观楼叫了一个狱卒,领着沈家父子去医馆落脚。 他将穆医官留了下来,给了对方一张一百两银票。 “做甚?” “你出人出力出地方,总不能还叫你贴钱。这一百两,就当是沈易那孩子的医药费。不够再跟我要。” “陈狱丞,你不是个心软慈善的人,今儿怎么变了?” 陈观楼捏捏下巴,嘿嘿一笑,“钱多了,总得想法子花一点出去。就当是做慈善,给自己积功德。” “你钱多花不完,给老夫啊,老夫替你花钱。老夫可会花钱了。正好,我看中了一根百年老参,可惜囊中羞涩拿不下来。要不你支援一点。” “不给!” “啧……” 穆医官很是嫌弃。 陈观楼哼了一声,“我是钱多没处花,可也不能乱花。沈易那小孩,乖巧得很,我瞧着投缘,乐意帮忙。你嘛,这些年你可没少挣,区区百年老参,你还差钱,说出去谁信。” “言下之意,陈狱丞瞧老夫不顺眼,不合眼缘,所以不肯支援?” “老菜帮子,鬼才瞧着顺眼。”陈观楼抬手,嫌弃地挥了挥。 穆医官气得吹胡子瞪眼,以貌取人,妥妥的以貌取人。欺人太甚! 转念,他又好奇问道:“你到底贪了多少钱,钱竟然多到花不完?” “放屁!饭可以乱吃,话不可能乱说。我贪了吗?我有贪吗?自从我上任来,大家的收入是不是涨了点?” “那你钱怎么多到花不完?” 陈观楼得意一笑,“之前接了个委托,帮人处理点麻烦事情。人家感谢我,给了一笔丰厚的报酬。” “丰厚到花不完?” 那得是多少钱啊!得多大的麻烦事,才会付出如此高昂的报酬。 “也不是花不完。本官穷人乍富,暂时还没想到具体怎么花钱。等我想好了,那点钱就跟流水似的哗啦啦眨眼就没了。” “想要把钱花出去,简单啊!买房置地。不过京城周围的好地都被人占了,有钱都买不到。只能去南边寻摸。你再纳几房小妾,每个小妾身边安置七八个伺候的丫鬟婆子。再养一群护卫管事小厮……一座府邸带百来个人,花钱大方点,一年下来少则几千两,多则上万两。要是有一二个得宠的女人,花钱那才是真正如流水一般。再多的家当,如此开销,也禁不起。钱一紧张,就得想办法挣钱。到时候你就不会说出钱多到花不完这种遭人恨的话。” “果然养女人花钱啊!”陈观楼很是感慨。 穆医官张口随随便便这么一说,瞧瞧,他就得养百来号人。一座府邸,就他一个正经主子,却需要上百号人伺候。 土财主见了,都得说一声:长见识! “废话!娇滴滴小娘子跟了你,你舍得她洗衣做饭,伤了手伤了脸吗?那必须得买七八个丫鬟回来好生伺候着。有了丫鬟就得有婆子。有了女眷,就得有护卫管事……” 陈观楼赶紧抬手打住。 这话听不得。 越听越心慌! 前些日子才高兴自己发了财。 转眼,被老穆这么一计划,那点钱还不够养女人。 果然还得是光棍汉最省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他长生不死,结个屁的婚,留个屁的后。他不死,老陈家就断不了根。他也不需要后代子孙给他烧香祭拜。 “现在还说钱多到花不完了吗?”穆医官瞧着他,嘿嘿发笑。 陈观楼抹了一把脸,“你老厉害。我再也不说这种遭人恨的话。” “这就对了嘛!这一百两,老夫收下了。老夫不会跟你客气,沈家父子的费用,这一百两要是不够,老夫肯定找你讨要。到时候你别嫌我事多。” “沈易那小孩的病难治吗?” “难肯定难。但遇上老夫,再难治,也能治好。不过,那孩子病情耽误太久,没个半年一载,这病治不好。” “那你就慢慢治。钱的事情不用操心,肯定不让你贴钱看病。你瞧着沈不知,什么来历?” 穆医官捋着胡须,“西州那地,自古就是流放之地。沈不知一看就是读过书的,且他对京城貌似并不陌生。恐怕……” 两人齐齐蘸了茶水,在桌面上齐齐写下一个字。 穆医官写的是:流! 陈观楼同样写的是:流! “他竟然敢带着孩子进京,是真不怕啊!” “我估摸着,犯事的应该是他的长辈。” 陈观楼点点头,“理应如此。” 既然是长辈,又隔了那么多年,偷偷摸摸进京,只要不被官府抓住,危险不大。而且这对父子的户籍文书都没问题,显然在西州混得还行,有官府的人帮衬。这对父子的运气也算好,关押在天牢,遇见了陈观楼。 陈观楼办事的原则之一:不捞过界。 管你是流放犯还是杀人犯,只要没犯到他手上,他通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 他只管犯人,不管查案,不负责举报。 他是良民,又不是三好良民! …… 大理寺那边得知天牢不经许可,擅自登记释放被抓捕的百姓,顿时火气就来了。连发公文,质问刑部几个意思? 就差指着刑部的鼻子大骂:坏了我大理寺的好事,你们刑部负得起责任吗? 孙道宁气笑了! 果然让陈观楼说中了,大理寺真当自己是三法司老大。瞧瞧这质问的语气,是将刑部当成了孙子看待。 这口气说什么也咽不下去。 孙道宁让人回复大理寺色公文,直接在公文里面骂娘,那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等于是撕破脸。 紧接着,就上本弹劾大理寺这个卿那个卿,有一个算一个,一个都不放过。 正所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大理寺办案不力,没那本事就别揽那瓷器活。查案啊,还得是刑部。这是刑部的专业。大理寺还是盯着官场吧,也只配混在官场,民间的案子,呵呵,还是连环案,拿着办官场案子的手法去办民间的案子,能顺利才怪。 两个衙门打擂台,还是孙道宁主动挑起这场争斗,这可将朝堂上的人惊了一跳,稀奇啊! 向来稳如老狗的孙道宁,竟然也有火爆脾气的时候,少见,太少见了。 老话没说错,泥人也有三分火气。 第569章 都惦记着他的银子 官场上的案子,百分之九十九,逃不出一个“利”字。只要抓住了利益的关键处,整个案子就能串起来,就能找到案子的源头。 民间的案子,有利,有情,有仇,以及什么都没有,单纯就想杀个人的连环凶手。 最怕的就是最后一种,没有原因,没有仇恨,没有情感纠纷,没有利益纠葛,恰巧遇见了,起了歹念,于是就杀了。 杀完就走,继续厮混在人群中。直到看到下一个让他起歹念的人,又杀了,又走了……不留痕迹,没有原因,想杀就杀。 心头有魔念的凶手,或许会在案发现场留下独属于自己的印记,是挑衅也是傲慢。这种好歹能归个类,知道哪些苦主是死于这个凶手手中。 最怕单纯杀人,并无魔念的,连个印记都不留,更难查。 这种案子,放在监控遍地的现代社会,很大可能都会成为悬案,更何况是在古代。 大理寺专注于官场,连环案不涉及利益,死者之间互不认识,没有共同点,串不起利益,情感,仇恨,怎么查? 只能用传统办法,摸排,一个个摸过去,一个个排查。量大辛苦,还需要一双慧眼,能从混乱无章的线索中找到一根线头。 很显然,这并不是大理寺擅长的事情。单是一个摸排,这帮惯会大呼小叫,以势压人的大理寺差役,就做得稀烂。人人抗拒,人人避之不及。 如此办案,还将京城搞得鸡飞狗跳,就算没有孙道宁打擂台,被弹劾也是迟早的事情。 孙道宁起了头,言官御史们就跟闻到臭鸡蛋的苍蝇,全都涌了上来。 铺天盖地的弹劾奏章,飘进了皇宫,飘到了建始帝的案头。 建始帝登基时日尚短,第一次见识到朝臣大规模弹劾的威力,以及带来的泰山压顶一般的压力,搞得心绪烦躁,嘴里起了水泡。 心头对大理寺极为不满。 将大理寺卿叫到宫里,亲自过问案情,得知还没有大的进展,言下之意连凶手杀人的意图都没搞清楚,气得当场垮了脸。若非顾忌君臣脸面,书案上的茶盅肯定免不了四分五裂。 最后,建始帝给大理寺下了最后通牒。 三天! 三天时间案情没有进展,就将案子转交给刑部来办。 还有,取消戒严令。 此次大理寺办案,最遭人诟病的就是戒严令,搞得大家都不能好好喝花酒。 试问,谁喝花酒愿意碰上巡街的官兵。又不是什么很光荣的事情。 夜生活被破坏,从官到民,都一肚子火气。 官员的火气,来自于夜生活少了色彩。 民间的火气来自于生计受到影响。有夜生活,就有需求,有需求就有买卖,有买卖就能赚钱养活一家人。 陈观楼不算官,官场上没有哪个正经人会将当做官。但他确实享受着官员一样的生活,他的夜生活少了许多色彩。 他已经很多天没喝花酒,没搂青楼姐儿,嘴里已经淡出了鸟,心里更是空虚寂寞冷。 这枯燥的日子,真是一天都过不下去。 整日面对一群粗糙恶臭的大老爷们,恨不得杀人。 得知取消戒严令,他高兴啊! 兴奋得嘿嘿嘿,当晚就跑去熟悉的青楼,搂着熟悉的姐儿,喝着熟悉的酒水,听着熟悉的曲子,还是那个味。 几个漂亮姐姐围着他一人,一个捶腿,一个扇风,一个捏肩,一个喂他吃水果,神仙日子啊! 见到熟悉的土财主,打一声招呼,互相喝一杯,嘿嘿,心照不宣。 大把银子撒出去,老鸨凑到他跟前,恨不得扑到他怀里,将他当场炸成鱼干。 “妈妈这是做什么,你可别吓唬我。” 如狼似虎,就跟要吃人似的。 “我的爷,你可算来了。绯绯姑娘得知爷来了,喜不自胜。爷没来的那些天,绯绯姑娘整日茶饭不思,一心一意惦记着爷。” 屁! 惦记他的银子还差不多。 “带路吧,我去瞧瞧绯绯。” “哎呀,不愧是陈爷,有情有义。难怪我楼里的姐儿谁都不惦记,就惦记着爷。” “惦记我的银子差不多。” “那不能!只要爷点头,我倒贴爷一笔银子,今晚咱们两……” 陈观楼:…… 要是哪天没钱吃饭,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今天…… “滚一边去!” 陈观楼在销金窟连着厮混了三日,走出青楼的时候,感觉身子有点飘。 他可是武者啊! 这帮娘们太生猛了,不将他口袋里最后一块铜板榨干,一个个都不肯放过他。 不来了不来了! 下回坚决不来了! 偶尔来听听曲子还行。只听素的,不要荤的。 回家,洗漱,休整半日,上天牢当差。 然后就听说,戒严令取消的第二天晚上,又发生了命案,同样的梅花印记。 “这回死的是谁?”他急切问道。 穆青山悄声告诉他,“死的是五城兵马司一个小头目。” “没有线索?” “除了梅花刻印,什么线索都没有。这桩连环案,刑部已经接手。接下来要展开大范围的排查搜捕。上面传了话,若是人手不够,会从天牢这边借一点人手过去帮忙。需早做准备。” “这事情简单。这事交给卢大头,让他挑选合适的人,随时听令。卢大头结交京城三教九流,别的事他干不好,打听消息这事他擅长。” 卢大头一身本事,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陈观楼问起另外一事,“刑部接手连环案,大理寺那边有什么动静?” “暂时还没有动静。陛下给了三日期限,期限一到,案子依旧没有进展,不管愿不愿意,大理寺都只能交出案子。学生估摸着,过个三五天,若是刑部这边同样没有进展,大理寺就该动一动了。” 大理寺向来目下无尘,岂容刑部挑衅。等着瞧吧,两个衙门之间的官司还有的打。 “希望六扇门的人给力一点,让人见识见识刑部的厉害。刑部露脸,我们天牢也能跟着沾点光。这些文书你替本官处理了,我去牢里瞧瞧。” 关押在天牢的平民百姓都已经放出去了。牢房又空了出来。 陈观楼瞧着舒坦。 他巡视甲字号大牢,瞧着一个面生的官员,问道:“这是谁?” 第570章 绿帽子套餐 “启禀大人,这位是许府的三爷。”肖金在一旁小声解释道。 “哪个许府?”陈观楼一边盯着牢里的人,一边询问。 “政事堂许阁老。” 哦! 陈观楼恍然大悟。那个祖上军功起家,在许三爷曾祖父那一代突然弃武从文的许家。偏偏还让许家做成了,用了两代人的时间,终于脱下身上厚重的盔甲,走上了文官仕途。这一走,还走出了一位大学士,政事堂大臣,天子近臣,许进颂,许三爷的爹。 “为什么被关进来?” 嗯…… 肖金表情有点难以启齿。 陈观楼盯着他,有什么不能说的。 肖金干脆附耳悄声嘀咕了一句。 陈观楼听罢,就跟看稀奇似的盯着牢里的许三爷,许霖。偷别人美妾,打伤别人的命根子,当街斗殴,被五城兵马司抓了个现行。那边不敢关押这位爷,于是将案子推到刑部。 刑部忙着连环案,干脆利落把人收押,押后再审。 至于被戴绿帽子又被打伤命根子的那位,乃是宣威侯府的公子。 嘿嘿…… 这矛盾大了去。 据说,许家还没弃武从文之前,跟的就是宣威侯府。弃武从文之后,两家渐渐断了来往,也生了嫌隙。 如今的宣威侯府大不如前。曾经的部下,许家,如今却越发蒸蒸日上,已经超越了昔日的主上。 这里面矛盾深啊,几代人的恩怨情仇,哪是斗殴二字能说得清的。 “被戴绿帽子的是宣威侯府哪位公子?” “三公子。” “我要是没记错,宣威侯府一共四位公子,老大跟老三都是嫡出。啧……许霖,你故意的吧?” 牢房内的许三爷许霖,听到有人叫自个的名字,缓缓抬起头。 好一张风流俊俏的帅脸。 陈观楼啧啧两声,跟他比,丝毫不差分毫。且双眼中,还多一份情意绵绵。那双眼睛,看只狗都深情款款。 这样一双眼睛,这样一张脸,试问天下间,哪个大姑娘小媳妇守得住?难怪宣威侯府的三公子会被戴绿帽子。 不冤! 只要许霖愿意,天下间大把的女人愿意倒贴。 这张脸,下至三岁上至八十岁,通杀! 陈观楼靠着一张脸,在青楼畅行无阻。他太清楚,这样一张脸,对女人有多大的杀伤力。更何况,对方还有着一双深情款款的眼睛,比梁朝伟看狗都深情。 “许三爷,你故意的吧!谁不招惹,偏偏招惹有主的女人。” 许霖闻言,突然就笑了起来,晦暗肮脏的牢房,瞬间就有了光彩。 真是造孽啊! 不知道有多少大姑娘小媳妇要为眼前这个小白脸夜不能寐。 陈观楼内心隐隐嫌弃。 小白脸一个,没啥稀奇。 却忘了,他自个在别人眼里,其实也是个小白脸。 许霖双手枕着头,一脸自在地靠在墙头上,腿翘着,嘿嘿一笑,“男欢女爱,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哪有什么招惹。陈狱丞,你不也是如此嘛。你我乃是同道中人,其中滋味,你又何必问我。” “诶,别将我跟你相提并论。我比你有节操,我从不招惹有主的女人,从来都对大姑娘小媳妇避之唯恐不及。” “那么,陈大人会错过很多风景。” “情债也是债!” “以你陈狱丞的本事,又不是养不起。” “养是养得起,可我嫌麻烦。”这是陈观楼的真心话。 许霖微微挑眉,上下打量,“本以为是同道中人,却没想到你竟然有节操。” 陈观楼怒了。 究竟是谁在外面败坏他的名声。 “你哪只眼睛见我没节操?许霖,道听途说的话你也信,亏你还是许进颂的儿子。” 一点分辨力都没有。 切! 果然是小白脸,没脑子的货色。 “你身在污秽之地,所接触的人,要么就是犯人,要么就是这群粗鄙的狱卒。试问,你怎么可能有节操?据我所知,以前天牢不分男囚女囚,全都关在这座暗无天日的牢房里。这里面的龌龊,不用我说,陈狱丞肯定想得到。 直到几十年前,发生了几起骇人听闻的案件,其中一位受害者身份极为贵重,只是上面贵人暂时没想通,才会被关押在天牢。结果不巧,发生了不堪言的事情。贵人震怒,将天牢上下,刑部上下狠狠杀了一批,可谓是血流成河。据说天牢的血,冲刷了三天三夜都没洗刷干净。自那以后,天牢分了男女囚,女囚由宫里的公公负责看守。” 天牢竟然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不愧是世家公子,知道的就是多。京城百年前的历史,估计都能被许三爷挖出来。 陈观楼朝身边的肖金看去,以眼神询问,此事保真? 肖金摇头,他不知道,听都没听过。 陈观楼转念一想,就想通了。如果许霖说的事是真的,此事肯定会被人为刻意掩埋。查档案查卷宗,什么都查不到。那样一段丑事,贵人肯定不希望世人知晓。 掩埋一件事情,除了杀人,还有不记录文档,不见野史,不见民间口耳相传。时间久了,等知情的人都死光了,事情自会消弭于时间大法中。 “许三爷家学渊源,知道的就是多。然而,许三爷也该知道,有句话叫做独善其身,独行其是,我行我素……” “陈狱丞是想说,你跟别的狱卒不一样。” “反正我肯定比你有节操。” 许霖笑了起来,“或许吧!你之前问我是不是故意的,我说不是,你信吗?” “不信!” 许霖摊手,“没得聊了,可惜。” “据我所知,许家跟宣威侯府有矛盾,几代人的矛盾。”陈观楼如此说道。 许霖撩了撩眼皮,“我只能说,我遇到那女人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是卫老三的妾。” “你后来知道了,看样子也没做补救措施。” “为啥要补救。睡都睡了,这是事实。” “你还伤了对方的命根子。” 这位下手是真狠。 “是对方得寸进尺,不知好歹。我都答应赔他两个娘们,他还不肯罢休。那就只能手底下见真章。” 许霖一脸理直气壮。 陈观楼:…… 终于见到一个比自己脸皮还厚的人。 第571章 臭味相投 “好生照顾许三爷,这位可是贵客。” 陈观楼叮嘱肖金。 肖金开始琢磨,“怎么个照顾法?”是正面照顾,还是反面照顾?他有点看不透。 “该怎么照顾就怎么照顾,别给我整幺蛾子。他跟卫老三有仇,又不是跟我有仇。对了,收押犯人的时候,为什么没将许三爷关进乙字号大牢。” “启禀大人,是刑部要求,必须关押在甲字号大牢。” 原来如此。 乙字号大牢那边,关着许多勋贵世家子弟。许老三进了乙字号大牢,恐怕要遭罪,说不定命都没了。还是甲字号大牢安全。 毕竟甲字号大牢关押的都是文官。文官同气连枝,不用担心被人下黑手。 陈观楼回头又来到牢门前,问许霖,“想不想吃点好的,喝点好的,有人伺候?” 许霖眉眼一挑,一句话堵死了所有路,“没钱!” 陈观楼气笑了,“宁愿拿银子睡娘们,也不肯改善一下处境。你活该关进来。” “本公子睡女人从不花钱。难不成你还花钱?” 陈观楼:…… 感觉心口中了一箭,生痛。 他定了定神,说道:“我花钱,买平安,免了后顾之忧。你不花钱,所以你有牢狱之灾。破财免灾,这个道理你懂不懂。难不成在你许三爷眼里,钱比命都重要?” “挣钱难啊!我不像你,你守着天牢,身份虽然低微,但是日子好过,银子哗啦啦流进口袋。我有什么,我就一纨绔,靠着伸手问父母要钱过活。我家又不止我一个儿子,你说我能有几个钱。比不上陈狱丞你潇洒富足。” “你没差事?”陈观楼有些意外。 许霖自嘲一笑,“半年前有差事,但我不耐烦跪舔上官,差事被我作没了。这半年一直歇着,钱没少花,手上一文钱积蓄都没有。陈狱丞想从我身上搞钱,怕是不能如愿。不过我可以靠我这张脸,这身体赚钱。只要陈狱丞肯行个方便。” 陈观楼:…… 世所罕见啊! 他忍得难受,脸颊肌肉跟着抽动了两下,“罢了,没钱就没钱。看在你跟我一样风流潇洒的份上,暂且免了你的皮肉之苦。” “多谢陈狱丞。等我出去后,请你喝酒。” “你请客?” “我没钱!” 言下之意,姓许的请喝酒,还得姓陈的买单。 陈观楼心想,他脸上有写“冤大头”三个字吗?他已经够无赖,没想到姓许的比他还要无赖三分,且理直气壮。 “喝酒免了!宣威侯府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要是肯出银子,叫我收拾你。先给你打声招呼,我肯定不会拒绝。谁会跟银子过不去,你说对吧。” “卫老三真要找上门来,陈狱丞记得多敲点,翻倍的敲诈。事后你七我三。那三成银子,就当是买我平安,如何?” 真是好算计。 这小子脑子好使啊。拿卫老三的银子买自己的平安,他怎么这么能。这跟他拿着祝如海的银子买祝如海死,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陈观楼嘴角抽抽,感觉自己遇上了对手,跟自己一样不要脸,一样心黑。 “你想得倒挺美!” “陈狱丞别急,我可以配合你,敲诈卫老三一笔。卫老三那家伙经不起激,由我出面,原本一千两银子,保管给你弄来三千两。这笔买卖,怎么想都划得来。你说是不是?” 真是臭味相投。 陈观楼有点嫌弃,又有点惺惺相惜。 “你应该来天牢当差。” “算了吧!我好歹是许家三爷,要脸,无论如何也不能自甘堕落就为了几两碎银跑到天牢当差。我爹知道了,肯定打断我的腿。” “在天牢当差,不需要你跪舔上官,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不想坐衙随你。主打一个自在。每个月分钱,肯定少不了你那份。身份虽然低微,胜在自在。偶尔做点文书工作,下牢房巡视一番,无聊了就跟牢房里面的犯人聊聊天。如何?” “挺诱人的。但我还是那句话,不干!”许霖果断拒绝。 这是一个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干什么,能做什么的人。虽然混蛋,但脑子好使,也足够清醒。他要是不祸害大姑娘小媳妇,真称得上五好青年。 陈观楼有点遗憾,却没有出乎意料。他也清楚,对方堂堂政事堂大臣家的公子,绝不可能屈居天牢当差,丢不起那个脸。他无非就是试一试,不行就算了。 “行吧!改明儿有空,一起喝酒。” “你请客?” “我请客就我请客。”陈观楼认了。难得遇到一个臭味相投的家伙,无非就是请客喝酒。他不差钱,要的是喝个自在。想要自在,就得有个臭味相投的人一起喝,才会痛快。 “那就说定了。等我出狱后,我叫上你,到时候再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都是跟我差不多脾气的人。” “行啊!钱不是问题。” “就等你这句话。我就知道天牢人不差钱。”许霖得意一笑,以后有免费酒水喝,他心头嘚瑟得很。 陈观楼巡视一圈牢房,上的地面。 叫上穆医官一起喝茶。 师爷穆青山抱着成堆的公文去隔壁签押房办公。 “老穆,几十年前天牢的事,你知道吗?” “你指哪件?” “以前天牢分男女囚吗?” “分啊!只不过不像现在这样,完完全全分开。以前都归狱丞管理,都由狱卒看守。” “女囚也是狱卒看守。” “正是。” “后来怎么完全分开了?” “具体情况老夫也不清楚,好像是发生了不太好的事情。后来就完全分开了,女囚从此不归狱丞管,连过问都不行。” 陈观楼了然点点头,看来许霖的消息是准确。因为触怒了贵人,天牢男女囚彻底分开,从那以后,女囚就由宫里的公公看管。狱卒们未经允许,不准踏入隔壁女囚。 看管女囚的狱卒,也都是一群粗使婆子。从根本上确保了女囚的犯人不会遭遇不堪言的事情,从根本上了杜绝了狱卒犯错的可能。 第573章 不要提前预设立场 许老四的面色,微微扭曲了一下。 往日总听人说,天牢这地只认钱,不认人。今儿总算是见识到了。 外面的人都说陈狱丞是信人,此言恐怕不实。 眼前之人,分明是个死要钱的。 他默默地又掏出几张银票放在桌面上,“若是卫家再次找来,烦请陈狱丞派人通知一声。无论如何,总要保住我三哥。” 陈观楼哈哈一笑,他就喜欢上道的人。 “许四爷放心,卫家人再来,我肯定派人及时通知。看在许家诚意十足的份上,我就先透露一句,卫家要断许三爷的命根子。那哪行呢!我没答应,拒了卫家的要求。我们天牢只负责看守犯人,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许老四没有二话,当即起身,躬身一拜,感谢陈观楼的一番好意。 陈观楼没避让,大大方方受了对方的礼。 “许四爷客气!” “此事因许卫两家祖上矛盾引起,天牢这边,烦请陈狱丞多加关照我家三哥。卫家那边,我们已经在想办法化解这次冲突。” “能化解最好。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就等着你们许家的好消息。” 陈观楼端茶送客。 许老四急匆匆离去,忙着去化解恩怨。就是不知卫家肯不肯答应。若是卫家不肯和解,这桩案子还有得磨。 穆青山从外间进来,看见桌面上的银票,就问道:“东翁,这些钱可要入账?” “吩咐钱富贵,一半入私账。照着老规矩分账。” “东翁大气!” “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兄弟,本官不稀罕吃独食。” 吃独食遭雷劈。 他抽了五成,剩下的五成他还能抽一笔。分出一点点给下面的狱卒,让他们好生关照许霖。皇帝不差饿兵,他身为天牢的头,自然也不能差饿兵。守着规矩,好生办事都有赏。 穆青山领命,他没动桌上的银票,而是将钱富贵叫来,当场登记做账。确保账实符合。 “东翁果真要帮许家,拒绝卫家?” “帮谁都无所谓。但是卫家的态度,我很不爽。” 穆青山有点迟疑,似乎不太赞同他的处理办法,“东翁出身陈氏一族,勋贵旁支。勋贵世家同气连枝,正常来说,东翁理应站在卫家那边。” 陈观楼嗤笑一声,显得极为不屑,“你也说了,正常来说我该站卫家。可是你瞧瞧卫家的态度,有将我放在眼里吗?就算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狱丞,别忘了我还有武者身份。在外面,卫家胆敢在九品武者面前放个屁吗?不敢!偏偏今儿来见我,却只派了一个管事。怎么着,我这个武者他们看不入眼?穆青山,你是想让你的东翁热脸贴冷屁股吗?” “学生绝非此意。只是,许家那边……学生担心东翁讨不到好处,白做一回好人。” “你的担心有道理。所以,我才立下规矩,收钱办事,童叟无欺。天牢这地,不分文官武将勋贵,谁给钱,给的钱多,诚意十足,我们就帮谁办事。不预设立场,只讲利益。” “这……” 穆青山貌似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观念。 陈观楼冲对方一笑,“你知道为什么你们读书人做了官之后,往往都逃不过牢狱之灾吗?因为你们喜欢预设立场,喜欢以个人观念去判断是非。小穆啊,想要在官场上久经不衰,坐稳位置,就不能提前预设立场。就算真要有立场,也只能是皇帝想什么,你们就做什么。” “那岂不是成了佞臣。”穆青山绝不赞同。 陈观楼呵呵一笑,神情淡漠,“不做佞臣,就做阶下囚。换你,怎么想?以你读书读迂的性子,估计会选阶下囚。但是你忘了你的抱负,你的志向了吗? 做阶下囚,除了满足你的道德感外,什么都做不了,还会牵连他人。做佞臣,还可以利用的权利做几件惠及民生的好事。一个是碌碌无为,一个是名声虽臭但却能为民请命,你确定你还要选阶下囚?你所谓的读书为国为民,莫非只是一句空话?” 穆青山青白着一张脸,浑不似人。 陈观楼往前几步,经过他的身边,又说了句,“老穆说你懂变通,脑子好使。如今看来,还不够。还是太迂。你得建立自己的原则,这条原则不涉及立场,不涉及人性。天牢在我手中,原则就很明确,只认钱!钱这东西没有立场,没有人性,端看使用钱的人。” “穷犯官就活该吗?被冤枉的人就活该吗?”穆青山问了一句。 “你看,你又犯了老毛病,提前预设立场,判断人性是非。你要牢记我们这里是天牢,只负责看管犯人,不负责审案,更不负责判断是非人性好坏。记住,别捞过界。” “人得有良知吧。”穆青山白着一张脸,小声嘀咕。 陈观楼回头看着比自己年长十来岁的穆青山,叹了一口气。白长了那么多岁数,还得靠他这个小年轻来开导。 罢了,罢了,又不是没当过人生导师。 今儿,他就再当一回人生导师,给迷途的中年牛马指一条明路。 “良知是什么?是在能力范围内,行个方便。我们是狱卒,我们的良知就是不为难犯人,给口好吃的,给口好喝的。 至于冤案,你凭什么认定某个人是被冤枉的?案子是你查的吗,是你主审的吗?你就靠着一面之词做出结论,在我看来不仅武断,且荒唐,还自以为是。 官老爷都知道,审案不能听信一面之词,要将原告被告都叫到跟前来当面对质,还要派人查证证据。这世间的事,不是谁弱谁有理,谁强谁心虚。 不是所有土财主都吃人不吐骨头,也不是所有弱势群体都有一颗良心,不会说谎,不会害人。 不提前预设立场,就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不会被人蒙蔽。 穆青山,你还有得学。暂且忘记书本上的仁义礼智信,多听多看,天牢这地,能学的东西比外面的大儒还要多。你要是能从天牢学出师,以后不管你做什么事,都能顺顺利利。你要进了官场,你就能所向披靡,看透人心人性。” 第575章 先立个人设 “休要蛊惑本官。陈观楼,你头生反骨,私心颇重,本官从不过问。但是,如果你想通过本官,到达见不得人的目的,休想!本官不可能随你的愿。” 孙道宁义正辞严,完完全全就是一副正义使者的模样。在他的衬托下,陈观楼好似奸邪小人,跳梁小丑。 陈观楼气得差点喷出一口血,喷在孙道宁的脸上。他苦啊!比黄连还苦。 “老孙,你要过河拆桥,无所谓。反正你又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但是,你休想污蔑我,休想栽赃嫁祸。我有什么目的?你说说,我能有什么目的。是你请我来的,我好心好意替你出主意,你却质疑我的意图。老孙,摸摸良心吧。” 孙道宁有点不好意思,却又不肯低头,只冷哼一声,“你挑唆本官,弹劾陛下,难道不是包藏祸心。” “我那是祸心吗?我是在替你着想啊!你要不要名声?还有什么比弹劾皇帝陛下更容易得到好名声?此举一出,你就在士林出名了,刚正不阿,不畏强权的人设就立住了。我一心一意替你打算,你倒好,翻脸不认人。孙道宁啊孙道宁,你分明就是个小人。” 陈观楼不客气的怼回去,直接揭破对方的面皮。幸亏没有第三人在场,没人看到姓孙的丢脸的一面,否则他都有杀人的想法。 即便不杀人,他看陈观楼也是处处不顺眼。 陈观楼好用是好用,他不否认。但是那张嘴巴,要命!真的很要命!说出的话,就跟刀子似的,尽往心口戳。 谁受得了! 他可是堂堂二品大员,刑部尚书,政事堂行走。 被人指着鼻子骂小人,换个脾气暴躁的,早就抄了陈观楼的祖坟。抄不了祖坟,也要抄他的家。 岂有此理! 欺人太甚! “本官是不是小人,暂且不论。本官想让陛下满意,你可有办法?” 陈观楼下意识反问,“你确定?许卫两家争斗,往轻了说,属于家族矛盾,私事。往重了说,此乃朝堂派系斗争,皇帝想从中取利,最好的办法就是打破旧有的规则,由他来制定新规则。这其中凶险,你确定要跳进去,主动做陛下手中的刀? 你可想好了,一旦跳进去,就沾染了是非,到时候想要脱身怕是不能了!而且你身为文官,又要脸,不能主动跟勋贵结交。那么你只能选择站在许家那边。你确定你现在就要站队?陛下刚登基,怎么着也有十年八年的日子。诸位皇子还没长大成人,这个时候站队,操之过急啊!” 哪有局势不明朗的时候就开始站队。 虽说提前投资,可能获取最大的利益。但,更有可能遭遇飞来横祸,还没见到结局就身死道消。 取利,取一部分就够了。什么好处都想占尽,太过贪心。人在官场要贪,但是又不能太贪。 “依着你的意思,本官不用顾虑陛下的感受?”孙道宁紧蹙眉头,不太满意。 “你是刑部尚书,职责就是维持天下秩序,确保律法的底线不被人践踏。你为啥一个劲的想着讨好皇帝。如果说,此案不牵扯朝堂争斗就罢了,既然牵扯到了两大家族,最好的做法就是不偏不倚。陛下纵然不满,但是对你本人无可指摘。你用此案证明自己立身之正,无可争议。将来遇到大案要案,陛下必然第一时间想到你。” 孙道宁眉头紧皱,在公事房内走来走去,一时间难以拿定主意。他的性格就是如此,求稳,难免会显得优柔寡断。 陈观楼一点都不急,自斟自饮,只可惜没有花生瓜子。看着孙道宁发愁的模样,还挺有趣的。 “如此说来,许老三的判决,不用更改。” “三个月坐监,很公正的判决。而且,许家还给了卫家物质上的补偿,据说送了好几个小丫鬟给卫家,个个貌美如花。” 许卫两家,一边打官司,一边私下里勾兑,啥事都没耽误。显然,两家也不想成为靶子,更不想成为朝堂派系斗争的导火索,遭人恨。 因此,私下里的勾兑一直没停。但是,明面上的斗争也在持续。 这些世家啊,一边杀一边好的戏码,玩得格外顺溜。 这里面有没有演戏给外人看的因素,陈观楼不清楚。他对世家的了解,仅仅只是冰山一角。内里具体什么样,私底下有什么交易,除了当事人,鬼才知道。 人家玩花活,皇帝想插一脚,无可厚非。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孙道宁想做刀子,就有点不自量力。 文官也分派系,不是一派两派,有很多派。 孙道宁这一派,显然实力不济,出身也不算多好。比不上从豪门大族出来世家子弟。 “陛下不会因此怪罪本官?” “陛下要脸。他知人善任,善于纳谏,贤明君王的名声传了几十年,不会在登基的第一面就翻脸。大人啊,你就是想太多。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没必要。” 孙道宁缓缓点头,是没必要。 陈观楼之前说了那么多,他还犹犹豫豫,只因为他没十足的把握。连七八成都没有。心头发虚。 直到对方提起陛下要脸,他才恍然回过神来。 对啊,陛下才登基小半年,就算要换一副面孔,也不是现在,更不会在他身上。他的份量还不够。 想通了关节,孙道宁一脸如释重负,轻松了不少。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 “陈狱丞,你替本官解决了一个难题。你说本官该如何感谢你?” “大人真心想感谢我,不如将积欠天牢的粮草银两补齐。天牢穷得快揭不开锅啦!” 果然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孙道宁当即端起茶杯,轻飘飘的说道:“刑部跟户部还在扯皮,一时半会解决不了。本官会给你一份谢礼,是对你个人的感谢。天牢那头,等着吧,一切迟早都会有的。” 陈观楼:…… 他在心里头偷偷骂了一句:怂货! 户部找茬,直接打回去就行了。还有时间扯皮,扯个毛线。丢人的玩意! 第576章 别给脸不要脸 孙道宁终究听取了陈观楼的建议,没有更改判决,并且将许卫两家申诉文书全都打了回去。 摆出十成十刑部尚书的官架子,“刑部判案,何时需要外人指指点点。放肆!胆敢干扰刑部办案,统统下大狱。” 可算是硬气了一回。 外人只会骂一句好大的官威。 刑部上下则十分满意,交口称赞。上官硬气,他们办差的人才能硬气。上官软骨头,办差的人再硬最终也得服软。 看着下属们敬佩的目光,孙道宁默默挺了挺胸膛,很是满意。 陈观楼这人嘴巴虽毒,但他说的很多话都有道理。身为刑部尚书,精神领袖,必须硬起来。 想到谢礼,他让师爷准备了一本名家字帖送给陈观楼。 陈观楼收到礼物,有点懵。 啥意思? 不送黄白之物,反而送字帖,谁嫌弃他的字不好看? 岂有此理! 他的字这几年已经进步很大了,比起刚开始练武那会,可谓一个天一个地。尤其是随着武道修为精进,体现在书法上,就是字有了风骨,有了气势。可能没那么好看,但绝对不丑。 一句话,自成风格! 比起模仿他人书法,分明强出一大截。 字帖他还是收下了,好歹是名家字帖,值不少钱。 他吩咐穆青山,“每隔五天,你往刑部上一道公文,讨要拖欠的粮草俸禄。一个月后,要是还没给,就换成三天一道催讨公文。偶尔,你去刑部露个脸,什么都不干,就问他们要钱。” 不是要求走程序吗。他三五天走一趟程序。 等程序走得差不多了,就该他亲自出面问孙道宁要钱要粮。他可不是前面几任狱丞,一个个怂货。 “东翁不怕得罪人?”穆青山问道。 “怕个屁!你要记住,天牢人,天不怕地不怕。刑部不给钱不给粮,是他们站不住理。你尽管理直气壮问他们要。” “肯定要不到。” “要不要得到不重要,重要的是态度。我们必须表明态度,走完程序。后续的事情就不需要你来操心,本官自有主张。关键在于态度二字,明白吗?” “东翁的意思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刑部拖欠天牢钱粮。” “差不多。你这么理解也不算错。” “学生明白了。学生会办好此事。” “如此甚好!” 陈观楼提着酒壶,下了大牢,找许老三喝酒。 “恭喜许三爷,三个月后你就能出去了。” 许霖一脸的一言难尽,“刑部不改判决?” “为何要改?”陈观楼笑着反问一句,“坐监三个月,是《大乾律》的规定。许三爷莫非以为自己可以凌驾于律法之上?可惜你不是官!你的官身半年前就没了。” 许霖表情越发阴沉,“这么说,我要是官身,就没这三个月。” “官有官的判决,民有民的判决。你要是身有官身,根本不可能被关进来。” 天牢关押的犯官,都是正经犯了事的。没有谁是因为睡了女人,打架斗殴被关进来的。 丢不起那人! 许霖:…… 心情继续糟糕。 陈观楼把酒壶送进牢房,“为了恭喜你三个月后就能出狱,特意送你一壶酒。” “陈狱丞,你确定是在恭喜我,而不是奚落我?”许霖盯着酒壶,恨不得盯出一个洞来。 陈观楼笑眯眯的看着对方,“许三爷还不知道吧,关进天牢的人,三个月就能出去的,你虽然不是第一个,但绝对属于凤毛麟角。当初,晋王府二公子关进来,都住了小半年才得以出去。你比晋王府的公子还要幸运,我道一声恭喜没错吧。” 许霖龇牙咧嘴,“没想到我还是幸运儿。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辞官。” “的确不该辞官。虽说你们世家子弟当官很容易,打一声招呼就行,不用苦哈哈读书走科举。但是,想要积攒声望,积攒人脉,还是需要老老实实坐在衙门里,时间长了该有的都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时间浪费了不说,什么都没得到,怪可惜的。” “陈狱丞颇有心得。” “任谁在官场上待上个几年,这些道理就都通透了。” “那可不一定。”许霖拿起酒壶,直接怼嘴喝。喝得很急,心情很燥。显然,一开始,他以为最多关押个几天就能出去,所以凡事都忍了。如今,得知要坐监三个月,整整九十天,心情烦躁无比,忍不了。哪哪都看不顺眼。 “卫老三是不是很得意?” “没见着人,不清楚。不过卫家的管事跑了两趟天牢,想要收拾你。奈何价钱没谈拢,崩了!” 许霖闻言,嘴角抽抽,“听你这意思,如果价钱谈拢了,你就要收拾吧。” 陈观楼没否认,而是大大方方地坦诚道:“那肯定的。谁能和钱过不去,你说对吧。我们天牢的宗旨就是收钱办事,童叟无欺。不过你放心,你四弟很会做人,给钱也大方。我已经收了他的银子,答应好生关照你。就不会再收卫家的银子针对你。我们是有原则的,只吃一家,不吃两家。” 许霖怒极反笑,咬牙切齿,“没有两头吃,还真是稀罕。” 陈观楼指着对方,嗤笑一声,不屑道:“说话别那么阴阳怪气!怪只怪你嚣张多年,这回终于碰到了钉子。你运气好,钉子只扎了你一下。但是,你的运气不会次次都这么好。还有,我收钱,只负责关照你,没说要给你当孙子。你最好给我客气点,否则,我的关照花样是很多的。” 许霖想要讥讽回去,可是话到嘴边,对上陈观楼的目光,心头一惊,所有未出口的话瞬间全都咽了下去。 猛地想起,眼前这位可不单单是狱丞,还是武者,武道修为深不可测。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陈狱丞说的对,是我不识好歹。谢谢你的酒,等我出去后一定回请你。” “这话我记着了。等你回请。”陈观楼笑了笑,一下子冲淡了之前颇为凝重的气氛。周围的狱卒也都跟着偷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心道:陈老大板着脸样子,好吓人! 第577章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许卫两家私下里终于达成了和解。 内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无从得知。 许进颂因为教子无方,被建始帝罚闭门思过。十天后,建始帝召见,惩罚到此为止。 许家那边,又往天牢送了一回银子,请陈观楼多多关照他们家三爷。 陈观楼收了银子,问许家管事,“你家四爷今儿怎么没来?” “回禀陈狱丞,我家四爷出京了,估摸要一两个月才能回来。” “怪可惜的。本官还想请你家四爷喝酒。” “陈狱丞的好意,小的一定带给我家四爷。等我家四爷回京,定会通知陈狱丞。” “如此甚好!” 说好了关照许老三,陈观楼肯定说到做到,好吃好喝伺候着,狱卒们也陪着小心。只要不过分,要什么给什么。 结果,还是伺候出了问题。 许老三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快要拉死了。 穆医官下了大牢亲自诊治,确定许老三是中毒,而不是吃坏东西。但是,毒性又不算太强,身体强壮的话,最多就拉个几天,勉强拉不死。换做身体虚弱之辈,会不会死全看命。 陈观楼得知真相,顿时就气坏了。 他再三确认,“确定是中毒,而不是单纯的吃坏东西。” “你可以怀疑老夫的人品,但不能怀疑老夫的医术。老夫说他中毒,必定是中毒。” 陈观楼得到肯定的答复,心头大怒。吩咐下去,所有狱卒集合。今儿轮休的也全都叫来。 他又问穆医官,“能治好吗?” “你放心,有老夫在,许老三死不了。” “大约什么时候中的毒?” “应该是在昨晚上。我问了狱卒,昨晚上就开始拉肚子,拉了一整夜。不出意外,毒药应该是混在晚饭里面吃进去的。” 陈观楼来到牢门前,看着虚弱无力躺在床板上的许老三,眼眶凹陷,脸色青灰,一副随时要嗝屁的模样。 身体壮实的许老三,一夜之间变成了虚弱的许妹妹,可想而知这毒药不仅能杀人,还能叫人生不如死,浑身难受。实属折磨人的好手段。 “许三爷,你放心,有穆医官在,你死不了。就是会难受几天。” 许霖嗷嗷叫唤了两声,“是不是卫老三做的?” “还不确定。当然他的嫌疑最大。你放心,这事我会亲自调查,给你一个交代。没想到你们世家子弟的报复手段,也这么下作。” 许霖冷哼一声,只是毫无气势,透着一股子虚弱病气,浑身上下一晚上的功夫怕是瘦了有七八斤,够折磨人的。 “这笔账,我记着。等我出去,我非让卫老三好看。” “你们两家已经和解了。” “许家是许家,我是我。”许霖本想爬起来,奈何身体不给力,起床起了一半,又躺了下去。“陈狱丞,你帮我问问医官,我什么时候才能好?”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怎么着也要三两天,别急。着急没有用。先给你止泻,然后还要调养身体。这两天下雨就不带你出去了。过两天太阳出来,我让人扶着你出去晒晒太阳,去去霉气。” “多谢!” “客气!” 安抚好许老三之后,狱卒们已经到齐,一排排的站着。 四个班头都在。 陈观楼板着脸,走到正前方,目光冷冽。 “许老三中毒,上吐下泻,差点死在牢里。是我给你们的钱不够多,还是我对你们太苛刻!以至于我三令五申,都管不住你的手,非要收外人的钱,偷偷下药,给我找麻烦。真当我陈观楼不会杀人吗? 我多次强调,收钱办事,童叟无欺。既然已经收了许家的钱,就不能再收卫家的钱,我们天牢人做事要讲究原则,绝不允许两头吃。 是谁收了外人的钱,现在主动站出来,我不管你们私下里收了多少钱,背着我给许老三下药,现在站出来,我可以小惩大诫,以后大家还在一个锅里吃饭。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陈观楼的目光从每个狱卒的脸上扫过,观察每个人的表情动作。 “拿了钱的赶紧站出来,还能保住饭碗。现在不站出来,事后被查到,不仅饭碗保不住,命也保不住。”武班头吼了一声,他盯着手底下的狱卒,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承认。 “没人承认吗?最好别让我查出来。”武班头一脸恨恨。 王班头敲敲烟杆,面无表情地说道:“虽然我敢打包票,我手底下的狱卒没人有胆子胆敢给许老三下药。不过按照规矩,还是要查一查。谁心虚,谁知情,可以私下里来找我。我把话撂在这里,谁要是知情悄悄告诉我,事后我帮你保住差事。陈大人,我这么说没问题吧。” “可以,没有问题。”陈观楼不计较这些小细节。 石鸿依样画葫芦,提醒手底下的狱卒,有知情的可以私下里偷偷告诉他,别指望能一直瞒着。 肖金额头冷汗直冒,“大人,许老三关押在我的辖区,他出事,我难辞其咎。请大人给我半天时间,我一定会查清此事。” “半天时间够吗?我给你一天时间。如果一天之后,没有结果,我会亲自调查此事。” 陈观楼算是给足了肖金脸面。 “别以为天牢没有审案高手。”陈观楼再次加重砝码,“告诉你们,刑房那帮人,个个都是审案高手。不要逼我出动老张头,不要逼我将兄弟送进刑房饱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只有一天时间,希望你们能抓紧最后的机会。” 陈观楼起身离开了甲字号大牢,却又吩咐刑房的狱卒,混迹在甲字号大牢内,观察每个人的动静。谁有异常,当即抓起来审。 这回他的火气是真的大。 钱收了,也发下去了。吃了许家的钱,还给许老三下毒,不仅是吃里扒外,还败坏天牢的名声。 外人还以为天牢两头吃。 名声一旦坏了,以后还怎么做买卖?又得恢复到过去天天刑房打钱的样子。如此做派,跟隔壁诏狱又有什么区别? 坏他的规矩,他绝不姑息。 第579章 天牢新规 张五跟王四,被赶出了天牢。 紧接着,天牢守则上面就多出了三条规则,还给置顶。 一大早,上夜班准备下班的狱卒,上白班准备上班的狱卒,一进一出,就看见公告栏上面,贴了一张大大的告知书。 上书三条新规则。 第一:因赌博欠高利贷超过二十两,赶出天牢。 第二:因赌博卖儿卖女卖老婆,赶出天牢。 第三,因赌博内外串通,两头吃,收受钱财害人性命者,赶出天牢! 穆医官说,赌博这事管不了。 陈观楼承认,穆医官说的是对的。他管不了下面狱卒是否赌博,下了班狱卒们跑到赌坊赌钱,这事不归他管,他手没那么长。 但是,他可以制定规则,决定什么样的行为必须赶出天牢。 赌博首当其冲! 狱卒们经过穆青山的讲解,彻底明白三条规则的含义,顿时哗然。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管得好! 有说多管闲事! 有说太过苛刻! 有说早该怎么规定。 有说此举正风气。 有说吃饱了撑着,欠不欠钱关天牢屁事,关陈狱丞屁事。 也有保持中立,不发表任何意见的人。 一时间,上班的狱卒无心当差,下班的狱卒无心回家。大家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讨论,议论纷纷。 许富贵率先展开了行动,“大家都在啊,来来来,都来开会。关于新出的三条规定,我来给大家好生讲一讲,必须让所有人明白,陈狱丞做此规定的良苦用心。昨天,陈狱丞就找了我们开会,一再强调这件事的重要性。都给老子认真点,别不当回事。” 许富贵将手底下的狱卒全都集合起来,就在值房开大会。 “你们千万千万要将这三条规定牢牢记在心头,别不当回事。我告诉你们,甲字号大牢的张五王四就是前车之鉴。外面是什么情况,你们都清楚。一个月累死累活才挣二两银子。在天牢,别说二两银子,三五两银子轻轻松松都能挣到手。 真要为了赌博,丢了这份差事,我就问问你们,你们上哪再去找这么轻松钱又多的差事?赌钱这事,我向来懒得管。但是,既然陈狱丞重视起来,谁要是赌钱赌到欠高利贷,被人利用,被一点钱财收买……我告诉你们,无论到哪里,这都是犯忌讳的事,被赶出去都是活该,我不会替你们求情。 你们自己想想,你们一个个大字不识一个,又吃不了苦,舍不得下力气,没了这份差事,你们怎么活?珍惜吧!别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丢了饭碗。这年头,有个铁饭碗不容易……” 许富贵唠唠叨叨,就跟婆婆妈似的,苦口婆心。 他还特意点了卢大头的名字,“尤其是你卢大头,别以为有陈狱丞当靠山,你就可以置身事外。这里头就你赌得最狠……” “许狱吏,你可别冤枉我。我虽然爱赌博,可我从不欠高利贷,更没有卖儿卖女,也没有收钱致人死地。我卢大头的确是个烂人,赌鬼,但我是有底线的赌鬼。否则,陈狱丞为何认我做兄弟?” 卢大头一脸义正辞严,理直气壮,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许富贵气得半死,又不好继续骂下去。 卢大头可不是受气包。 他咬咬牙,说道:“大家都看到了,卢大头做事有底线,不借高利贷,不家破人亡,不致人死地,这才得到陈狱丞的另眼相看。你们都要学着点,赌钱就赌钱,别将饭碗给丢了。” “许狱吏,这回是来真的吗?难道欠了高利贷,真要被赶出天牢?” “这还能有假的。陈狱丞做事,什么时候开过玩笑?他要是真开玩笑,何至于将三条规矩贴在公告栏上面。天牢进进出出那么多人,任谁一进来就能看见那三条规矩。如此郑重其事,岂能是假。我告诉你们,千万千万别抱侥幸心,陈狱丞开会的时候说了,这事没有人情可讲。无论是谁,无论背后靠山多大,犯了三条当中其中一条,统统赶出去。天牢可以有赌鬼,但是不能有毫无下限,不懂见好就收,不懂节制的赌棍在天牢厮混。” 许富贵一通讲话工作,初见成效。 至少丙字号大牢的狱卒,态度比一开始刚见到公告的时候端正了不少。没人敢不当回事。 就连卢大头心里头也有点虚。 他要是触犯了三条规定,他的陈哥,很可能会‘大义灭亲’,杀一儆百。 这三条规定,不仅传遍天牢上上下下,各个狱吏都在给手底下的狱卒开会做思想工作。同时,这份公告抄写后,送到京城大大小小所有的赌坊。 狱卒是各大赌坊最稳定最长期的客源,没有之一。 这帮狱卒虽然没有大财,但是胜在人多,细水长流,年年月月都来。挣不了多少钱,但用来烘托人气够够的。 赌坊最怕什么? 最怕没人,怕没人气。没有人气的赌坊,客人都不愿意踏进去。 人气就等于财气。 只有一桌人赌,却围了几十号人围观,尽管没人掏钱,赌坊也乐意,不会驱赶任何一个人出去。围观的是人吗,那是人气,是财气。只有人多,人气旺,才能吸引到大客户,败家子,二世祖,暴发户,这些都是赌场的鱼。 如今,天牢突然出了新规,还特意派人送到各大赌坊,其中用意不言自明。 各大赌坊自己看着办,究竟是想细水长流,还是一锤子买卖,都想清楚了。狱卒那点钱,搞一锤子买卖,就问划不划算? 这是在提醒各大赌坊,对待狱卒客气点,下手别那么狠。没了这帮老赌鬼帮衬着,淡季赌坊人气得少一半,旺季也要少三分之一。 新招的狱卒,要成为老赌鬼,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看谁耗得起! 各大赌坊的掌柜,看着那三条规矩,真正是有苦难言。 很多人找狱卒办事,通常都是通过赌坊找人。 一下子,赌坊夹在中间,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天牢这个新规,几个意思?那个什么陈狱丞,故意针对我们,我没说错吧。” “姓陈的不上道,干他!” “对,干他!” 第580章 送人头 “想找死别拉上我!姓陈的身份背景都没弄清楚,就想干他。干你娘!姓陈的碾死你们,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知不知道,人家背靠平江侯府?知不知道姓陈的是武者,还是高品级武者。你们这帮人加起来,在他手底下能走一个回合吗?还干他!这些年嚣张惯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那你说怎么办?以后不给狱卒放高利贷?不牵线搭桥帮人办事?这得少多少买卖,少多少收入。” “此事需从长计议,不可急躁。” “人家告示都贴在了咱们场子里,还从长计议?怂就直说。” “想找死我不拦着,今儿起你们就不是赌坊的人,生死各安天命。” “不至于不至于。偌大的京城那么多牢房,那么多狱卒。我们又不是只做天牢一家的买卖。没了天牢狱卒,还有大理寺狱卒,都察院狱卒,少府狱卒……” “就怕其他牢房也纷纷跟着效仿。” “那不能!姓陈的自恃修为高深,又背靠侯府,才敢无所顾忌贴出这份公告。其他牢房的狱丞,可没有他的底气跟胆量,想效仿也要看看命够不够长。” “有这话我就放心了。只是,姓陈的开了这个头,我们要是什么都不做,岂不是显得我们怕了他?” “我们跟姓陈的井水不犯河水。” “总得给点教训,叫姓陈的知道,我们开赌坊的人,并非没有跟脚。” “你们真是找死啊!这事我不管了,事后也别牵连我。” “你怕就直说。” “我怕死,我直说!” “大家不要吵。姓陈的修为高深,可是我们手里头也不是没有强者。大家碰一碰,掂一掂斤两,也叫对方知道点好歹。” “没错,不能就此作罢,必须让对方知道点好歹。” 事情商定,接下来就是具体计划。有胆怯者中途退出,有胆大者,激动难耐。 陈观楼以三条新规,整顿天牢狱卒的不正风气。 因他事先敲打过每个狱吏,初步看起来效果还行。天牢内部,狱卒之间的赌博,赌注明显降了。以前都是几钱银子起步,现在十个铜板也能赌。 小赌怡情。 穆医官对他竖起大拇指,“没想到你真能想出办法。” “我不介意天牢成为筛子,但是我很介意天牢成为窟窿。”陈观楼如此说道,“凡事都要有界限。这帮狱卒,以前没人管,一个两个都忘了什么是界限,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肖金跟石鸿因为管理不当,手底下狱卒犯事,他们跟着受牵连。统统被罚三个月俸禄,罚三个月奖金。 罚俸禄,两个人都无所谓。朝廷的俸禄,还不够塞牙缝。 但是罚三个月的奖金,真是要了命了。 这两人被牵连,被罚钱,罚得如此之重。以二人班头的身份,三个月的奖金加起来,少则上百两,多则二三百两。这么多钱,任谁都要心疼好半天。 两人气得发了狠,狠狠操练手底下的狱卒。天天拿手底下的狱卒出气。狱卒们见到他们二人,都要绕道走。 这二人的遭遇在天牢上下传遍了。 许富贵幸灾乐祸,叹了一声,“损失惨重啊!” 隔壁乙字号的几个班头,“啧啧……幸亏没在甲字号大牢当差,罚得真重。” 其他坐冷板凳的狱吏,“活该!就该重罚!拿着那么多钱,几个狱卒都管不好,罚死他们最好。” 甲字号大牢的狱卒,“幸亏自己没在肖头,鸿头手底下做事。幸好自己没有鬼迷心窍。” 武班头跟王班头,“看样子,陈狱丞真的很恨两头吃的家伙。以后做事都小心点,吃了东家就不能吃西家。” “两头吃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到了陈狱丞这里改规矩了。真不知此事是好是坏。” “管那么多做什么,做好自己的差事就行,钱不会少一分。” 陈观楼以开除,罚钱,新规三件套,完成了天牢初步整顿,确立自己的权威。当然,他制定的新规,必须抄送一份给刑部送去。 刑部某主事官:姓陈的王八蛋,又自行其是,事先也不知道打声招呼。搞得他这个主事官,就跟多余似的。必须告他一状。有没有人受理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划清界限,摆明态度。 陈观楼准时下班,跑青楼厮混。 半夜回家,有人拦住去路。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夜! “我们老板让我带一句话给陈狱丞,别多管闲事断人财路。” 手持大刀的武者,靠着墙,冷漠的说道。 陈观楼看着对方装逼的样子,顿时笑了,“你算个什么玩意,也配在我面前叨叨。” “果然嚣张!今儿就让我狂刀一斩试一试你的身手,究竟有多高深!” “就你,试我?来吧!全力一击,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陈观楼一身松弛,歪歪扭扭的靠着一棵槐树。 槐树属阴,今儿晚上必须有人死。 “嘴上嚣张不算本事。看刀……” 就这?就这?就这? 眼前慢的不可思议的刀法,陈观楼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狂刀一斩携滔天杀意一刀斩下,以为没有任何意外的一刀,人呢? “你的刀太慢了!” 树梢上,陈观楼仿佛没有重量。 狂刀一斩猛地抬头,不敢置信。 陈观楼双手背在背后,轻蔑一笑,“今晚你很幸运,我让你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刀法。” 无风! 树叶却在飞舞,树枝晃动。 当狂刀一斩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一把携无穷刀意的‘风’刀,杀向面门。 “怎么……”可能! ‘风’刀穿过他的面门,劈开他的头颅,身体随之也被劈开。 狂刀一斩死了,死在一条暗巷中,死不瞑目,双眼保留着死前一幕:世上怎会有如此刀法? 他可是堂堂七品武者,竟然连一招都走不过。 陈观楼轻飘飘的落在地面上,眉头微蹙。 因为又到了他最讨厌的环节:如何处理尸体! 有钱能使鬼推磨。 他不想处理,于是变换身形,乔装改扮,往熟悉的缝尸人家丢了银子,丢下尸体,丢下要求,然后走了! 缝尸人:…… 好歹告诉他,死者具体的身份吧。 第581章 上门讨债 一大早起来,老朝奉的两只眼睛就一直跳。 老话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两只眼睛都在跳,究竟是跳财还是跳灾?他心里头隐约有点慌乱,不知是福还是祸。 早上,也是赌坊一天当中最安静的时候,除了少量熬夜赌红眼的赌鬼,大部分人都散了,吃了早饭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杂役正在搞清洁卫生。一群赌鬼窝了一晚上的地方,可想而知,肯定干净不了。每天早上的清扫工作,都是一项大工程。 老朝奉照例漱口,梳洗,吃早饭。 早饭才吃了两口,门外面就传来了动静。还没等到通报,房门洞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老朝奉,想我没啊?我可想死你了。” 陈观楼放声一笑,大喇喇的走上前,不用人招呼,拿起桌上的早餐大口吃起来。 “没想到赌坊的早餐,比外面早餐铺子卖的味道还正宗。我看就别开赌坊,干脆改成早餐铺得了。这帮人就改行做店小二。反正都是招呼客人,没多少变化。” 陈观楼扫了眼聚在门口的打手,眼神很冷。 老朝奉心道,应验了,两眼跳,果然是灾。 “一大早的就听见喜鹊在枝头喳喳叫,果然是贵人临门。来人,再上一份早餐。陈狱丞喜欢吃,那是我们赌坊上下所有人的荣幸。” 陈观楼咬了一口包子,新鲜的猪肉宰成肉沫,和上香葱蒜末,包在面皮内,上蒸笼蒸熟,热腾腾的,一口咬下去,肉油浸着面皮,别提多香了。 他又喝了一口豆浆,今儿早上现磨豆浆,放了一点点糖,味道刚刚好。 他之前说的话是真的,赌坊改成早餐铺,就凭这手艺,生意肯定差不了。 一口气吃了七分饱,赌坊的打手们蠢蠢欲动,却没有人敢冒然动手。 陈观楼拿出手绢擦擦手,看都没看那群打手,对老朝奉说道:“把人都叫来。” 老朝奉面色迟疑,“敢问陈狱丞,今儿登门,所为何事?” “老朝奉不知道?” “老夫真不知道。” “别闹了!这么大的事,你能不知道。” “老夫冤枉啊!还请丞狱丞明言,就算死,好歹让我死得明明白白。” 陈观楼嗤笑一声,“这两天我连着遭遇好几起刺杀,你说你不知情?你老可是卖消息的,这么大的事你能不知道?你说我信吗?” 老朝奉闻言,面皮抽搐,试探着问道,“当真遭遇了好几起刺杀?” “此事难道还能有假?老朝奉,你别倚老卖老,给我装糊涂。赶紧把人都叫来,我耐心有限。” “陈狱丞的意思是,怀疑刺杀是赌坊所为?” “你说呢?”陈观楼似笑非笑,挥挥衣袖,堵在门口的打手,全都一窝蜂的飞了出去,跌落在一楼地面上,砸烂了桌椅板凳。一个个哎呦哎呦的叫痛。 “我平日里为人和善,任何时候任何身份我都客客气气的。以至于某些人误会我是个好人,使出下三滥的手段对付我。思来想去,怪我太守规矩,当良民当久了,差点忘了杀人的手法。不过,我只是暂时忘却,而不是不会杀人。该杀的时候我从不客气。” 话音一落,一楼的打手们,噗噗噗开始吐血,有身体虚弱者,当场毙命。 老朝奉不敢迟疑,“快,快去将各位掌柜都请来。就说陈大人登门,叫他们赶紧的。谁要是耽误了陈大人的事,后果自负。” 赌坊的小厮领命,急匆匆去安排通知各大赌坊的掌柜。 陈观楼笑眯眯的,似乎很满意老朝奉的识趣。 老朝奉却感到压力山大,额头直冒冷汗。犹记得几年前,第一次见面,对方还是一个无名小卒。 数年过去,修为已经深不可测。他根本看不透。他只感到要命的压力,对方究竟何等修为,品级如何,完全看不出来。不知修的是什么功法,遮掩得如此严实。 “陈大人息怒,老夫相信这里面定有误会。” “有没有误会,等人到齐了,就会知道。” “不知那几个刺客?”老朝奉试探着问道。 陈观楼嗯了一声,随口说道:“尸体应该都已经喂了野狗。” 老朝奉呆愣在场,心下荒凉无比。对陈观楼的评估又上了一层,不可轻视。 他偷偷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不瞒陈大人,此事老夫事先的确不知情。若是老夫知道有人要刺杀大人,老夫说什么也会阻拦。” 陈观楼似笑非笑,“老朝奉,我没怀疑你,你心虚做什么。你是卖消息的,又不是开赌坊,我们之间没有利益冲突。” “陈大人说的是,我们之间没有利益冲突,所以老夫绝不可能害你。” “今儿来的来了,顺便给你打听一个事。据我的人交代,有个大胡子,是个江湖人士,花钱想买许三爷的命。这个大胡子什么来路?” “许三爷可还好?” “命大,死不了。老朝奉可有消息?” 老朝奉迟疑了片刻,敲敲桌面,当即就有貌美丫鬟上前,递上一个木匣子。老朝奉从抽屉里拿出钥匙,打开木匣子,看了眼里面内容,然后说道:“此事并非卫家所为。这个大胡子应是乔装打扮,的确是江湖人士。具体的恩怨,得问许三爷。” “当真跟卫家没关系?” “老夫得到的消息就是这么说的。许卫两家已经正式和解,并且此事还惊动了陛下。纵然卫老三不服气,宣威侯府也会约束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冒险出手,以免被陛下问责。” “有道理!”陈观楼点点头,这些世家子弟或许纨绔,或许冲动,或许不可一世。但要说傻子,那没有。 许家跟卫家势均力敌,两家和解在建始帝面前过了明路。卫老三再大的火气,也不会冒着触怒建始帝的风险,在和解的当下搞小动作。 许老三那品性,那张嘴,那张脸,在外面肯定没少得罪人。有人抓准机会,浑水摸鱼,完全有可能。 “多谢老朝奉,解了我一个疑问。” “陈大人客气!能为陈大人分忧,是老夫的荣幸。” 第582章 要死了要死了 “去哪里能找到这个大胡子?” “消息上面没有说。陈大人若是想知道,老夫可以安排人打听一二。”老朝奉客客气气的,甚至没提银子的事,消息打包免费送。 陈观楼摇摇头,“暂且不用。” 许老三闯下的祸根,被人报复,那是许老三的麻烦。他又不是许老三的爹,不负责擦屁股。 至于此事中的张五跟王四,没有大胡子也会有小胡子……这两个王八蛋,迟早要犯事。被开除狱卒队伍,是他们活该。 他如果在六扇门当差,肯定会一路追下去,直到找到大胡子。但他的身份是狱丞,负责看管犯人,超出职责范围跟他又没关系的事,他不乐意做。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那时间替别人操心,还不如在家躺平。 其实主要原因,还是他对许老三的事情没啥好奇心。但凡有一二好奇心,他就追下去了。 赌坊的掌柜们在接到通知后,陆陆续续到来。 老朝奉的地盘,原先看着还算开阔,人一多就显得拥挤。 这帮赌坊掌柜,得知陈观楼打上门来,已经打死了好几个人,有人心生胆怯,有人骂骂咧咧,有人面色平静。但都没有拖延。 刺杀失败,也就意味着他们低估了陈观楼的武道修为。没人愿意得罪一个修为高深的武者,尤其是对方有遮掩,看不透深浅。 京城叫得上号的赌坊掌柜,齐聚一堂。至于其他小赌场掌柜,自然没资格踏进老朝奉的地盘。 小赌场没实力请高品级武者当刺客。只有大赌坊才有那个底蕴。 得知陈观楼的来意,众人神色凝重,彼此交换眼神。 “陈大人遭遇刺客,令人十分愤慨。只是,无凭无据,陈大人凭什么认定是我们赌坊做的?我们赌坊开门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绝对做不出如此骇人听闻的事。” “是啊是啊,和气生财。” “刺杀陈大人,不要命了吗?此事跟我绝对没关系。” “养一个高品级武者不容易,一年要花不少的钱。岂能用在刺杀一事上。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我们赌坊养的武者,最高修为也只有六品,且还是刚踏进六品,境界还不巩固,最近一直在闭关修炼。此事跟我们赌坊绝对没关系,还请陈大人明鉴。” “跟我们家也没关系,我们家清清白白做生意,招呼四海宾客。狱卒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客源。绝不会因为一份通告,就跟天牢作对。” “我们家也是无辜的……” “此事跟我没关系……” 所有赌坊掌柜都在叫屈,没有一个人承认,全都将刺杀一事撇得干干净净。 陈观楼似笑非笑听完这帮人的叫屈,笑着说道:“你们是不是认为,我真的无凭无据,空着手就上门了?” “陈大人的意思是,有证据?”老朝奉替众位掌柜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陈观楼笑了笑,说道:“一共三波刺客,你们倒是真舍得下本钱。刺客最高修为为七品,名叫狂刀一斩。可惜修为不到家,在我手中没走过一招。尸体就放在义庄。诸位,狂刀一斩是谁的人,此事肯定不难查出来。我只需找六扇门的兄弟打一声招呼,在座的诸位,接下来一个月你们的赌坊能不能正常开门,就要看我的心情。” “这这这……” 在座的所有掌柜面面相觑,脸色极为难看。 他们很难相信,狂刀一斩竟然连一招都没走过。可是,尸体就在义庄,是真是假看一眼就知。这种事情想来撒不了谎。 顿时,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七品武者走不了一招,陈观楼的修为到底有多深?难道已经到达九品修为? 他们竟然要刺杀一个九品武者? 竟然跟九品武者叫板。 一时间,好几个掌柜感觉屁股下面有钉子,脸色灰白,好似死人一般。自己离死不远了啊。 至于六扇门上门找麻烦,影响生意一事,已经顾不上了。 没参与刺杀的几个掌柜,表现得倒是很镇定。 “狂刀一斩不是我家的。” “七品武者,我们家赌坊养不起。” “请陈大人明鉴,此事跟我们赌坊毫无关系。还请陈大人冤有头债有主,莫要报复错了人。” 陈观楼嗤笑一声,“到底是不是无辜,查过就知道。我今儿登门,就是想给诸位一个机会,主动承认,一切好商量。若是死咬着不松口,等我这边查出来,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得死!” “陈狱丞,此事……是否有商量的余地?” “陈狱丞吉人有天象,没有受伤,谢天谢地。此事,可否让我等补偿一二?毕竟陈狱丞受了惊,我们理应有所表示。” “是啊,是啊,就让我们补偿一二。” “陈狱丞尽管提要求,我们尽量满足。” “这么积极补偿我,莫非你们心虚?”陈观楼笑着反问。 “陈狱丞说笑了。” “我们打心眼里佩服陈狱丞,得知刺杀一事,十分震怒。想尽一份心意,还请陈狱丞莫要嫌弃。” 陈观楼嗤笑一声,朗声说道:“补偿我要,案子我要查,赌坊要封,凶手我不会放过,该死的人必须死,你们看着办吧。” “还请陈狱丞通融一二。” “我们只是替东家办事,不看僧面看佛面。查封赌坊,影响东家的收益,此事恐怕不好交代。” “纵然有平江侯府做靠山,届时事情闹大了,恐对陈狱丞不利。” “你们是在威胁我?”陈观楼笑眯眯扫过所有人。 “不敢,不敢!只是讲讲道理,希望和气生财。” “是我不想数和气生财吗?本官客客气气派人通知尔等,以后做生意多少讲究一点,莫要把人逼急了。结果呢,就因为一个通告,你们竟然派人刺杀本官。杀官等于造反,尔等是要造反吗?”陈观楼一句句的逼问。 “你算什么官?”有人怒了! “芝麻绿豆官也是朝廷的官。”陈观楼一拍桌子,木屑乱飞,直接扎在在座所有掌柜的身上。 一时间鲜血横飞! 老朝奉心口痛,恨不得当场死了算了! 第583章 服气,无异议 “陈狱丞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 老朝奉声嘶力竭。 “都是一群不懂事的玩意,整日里在金银堆里打转,已经忘了天高地厚。陈狱丞千万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陈观楼笑了笑,“如果我非要和他们计较,老朝奉又当如何?” 看着倒在地上哎呦呼痛的诸位掌柜,老朝奉脑门子全是冷汗,“这个,这件事……补偿肯定有,案子的确要查明白,该抓的抓该封的封该杀的杀,你看如何?” 老朝奉没有征求其他掌柜的意见,而是直接替在场的掌柜们做主。 事情闹到这个份上,不出血不死几个人,肯定不能善了。 区区天牢狱丞,算个屁。在场随便一个人,都能让区区狱丞吃不了兜着走,命能不能保住都得看运气。 可陈观楼不仅是狱丞,他更是武者,还是修为高深,品级不明,估摸着实力已经到达九品的武者。 敢问,世间有几个九品武者? 但凡有一个,任何宗门任何世家任何势力都要供着。谁敢在九品武者面前放肆,不要命了吗? 偏偏这群赌坊掌柜选择了不要命,非要在老虎头上动粗,这下子踢到铁板了吧,倒霉了吧,出血了吧,要死人了吧,后悔了吧。 有个屁用! 晚了! “老朝奉能做主?”陈观楼似笑非笑地问道。 老朝奉偷偷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子,“肯定能,保证能!这帮混账玩意,早就该被收拾。胆敢派人刺杀朝廷命官,狗胆包天。诛他九族都是应该。” 话说得越狠,事情才越有转机。这个时候拼的就是果断,狠得下心,下得了手。究竟是损失三人,还是损失三十人,老朝奉心里头有一本账。人老成精,别看颤颤巍巍的,老态龙钟,做起事情来,可比小年轻有成算多了。 面子算个屁! 在性命面前,面子金钱妻儿都可以抛弃。 对待九品武者,必须拿出最大的诚意。 要杀人? 行! 随便杀! 要补偿? 没问题,要多少给多少,破财免灾。 要封赌坊要查案件,都行。 只要肯手下留情,给大家留个喘气的缝隙,待到事情平息,今儿损失的自会从其他地方赚回来。 “他们似乎有不同意见。”陈观楼扫了眼倒在地上装死的诸位掌柜。 “不能有!”老朝奉掷地有声,“谁有不同意见,都给老夫滚出来。害了自己的性命不要紧,可别牵连到无辜小儿。” 在场的除了老朝奉是个太监,都说拖家带口,背后一大家子人。真要因为不服气,要面子,害了一家人的性命,不值! 老朝奉也是鬼精鬼精的,一句威胁,就讲明了其中厉害,让在场所有掌柜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开始冷静下来权衡利弊,做出抉择。 “老朝奉说的对,我等都服气陈狱丞,也完全赞同老朝奉的安排。” “没有异议!” “绝无异议!” “全凭老朝奉做主。” “陈狱丞受到了惊吓,我等理应做出补偿。该查的查该封的封,绝无二话。” 陈观楼端着茶杯,看着这帮见风使舵,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家伙,感觉一点意思都没有。他本想着今儿活动活动手脚,来个百人大团战,奈何这帮怂货,怂得太利索。 他要是继续打杀,就显得不讲道理。 都是在京城地面上混饭吃的人,又是官面上的人,做事不能像江湖侠客一般全凭喜好。除非他打算改行,倒是可以杀个痛快。开赌的,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该杀! 他抿了一口茶,“都服气,没异议?” 掌柜们七嘴八舌,抢着回答绝对没有异议,打心眼里服气。那积极的态度,好似慢一拍就会丢掉性命似的。 陈观楼挑眉一笑,“行,信你们一回。两天时间,我要见到补偿,见到凶手,见到该死的人。记住,只有两天。老朝奉,今儿叨唠了,改明儿再来找你吃早餐。要我说,你干脆在隔壁开个分店,专做早餐。你家厨子手艺很地道。” “陈狱丞喜欢吃,以后老夫安排人,天天给你送去。” “送到天牢就凉了,凉了就不好吃。等我有空的时候,我再来。” “陈狱丞愿意来,老夫扫榻欢迎。” 陈观楼又扫了眼每个掌柜,轻声一笑,走了。 他一走,掌柜们才哎呦哎呦放声叫唤起来。 “老朝奉,补偿一事好说,大家凑个份子……” “凭什么凑份子,这事跟我们家可没关系。当初我就反对,你们一个个都不听。凑份子别叫上我。” “谁派的刺客,谁负责。凭什么凑份子。” “现在是凑份子的事吗,诸位,陈观楼可是说了,该死的人必须死。钱什么时候都能挣,这命丢了可就没了。” “怂货!这里是京城,我就不信,姓陈的能横着走。他有靠山,难道我们就没靠山吗?凭什么给他赔命。” “就凭他是九品武者,纵然搬出靠山,也没有用。九品武者的面子你敢不给?” “我不想死,我不能死。老朝奉,你跟姓陈的熟,此事烦请你出面,替大伙周旋一二。” “老朝奉,你是大家伙的主心骨,这事你说道说道。总不能真赔他一条命吧。” “我给姓陈的磕头请罪,赔他钱,大不了将赌坊关个十天半月。如此,能否放过我等?” 当初叫嚣着要给陈观楼一点颜色看看的几个掌柜,这会都急了。手段尽出,就为了保命。 且,大家都将保命的希望寄托在老朝奉身上。 难道他们背后的靠山不管用吗? 非也! 他们只是小小的赌坊掌柜,在人前看着风光,在人后,在靠山面前就是一介奴才。试问,哪个靠山会为了一个奴才得罪九品武者? 区区一条下人的性命就能平息九品武者的怒火,在靠山们看来,非常划算。说不定还想着多舍几条人命,趁机同九品武者结交一番。 这帮赌坊掌柜,脑子清醒得很。只不过之前自以为是,又没亲眼见证过,不确定陈观楼的实力,怀疑有夸大其词的嫌疑,这才派出刺客刺杀,也是存了试探对方武道修为深浅的心思。 谁知道会踢到铁板。 这世道变态啊! 谁家九品武者没事干,偏要蜗居在天牢,当个小小狱丞,当得还挺起劲。这种反常识的人,谁遇到谁倒霉。 第584章 案值十万,大家一起发财 “人肯定要死几个,方能平息陈狱丞的怒火。你们几个要么抓阄,要么商量着办。别妄想着逃命!天下之大,谁能逃过九品武者的追杀?多为家里的父母妻儿想想。放心,死后,每年都会有一笔钱送到家里,不会让你们的父母妻儿受罪。要是家中晚辈愿意进入这一行,老夫可以担保。” 面对九品武者,搞阳奉阴违那一套,老朝奉还没活该,没有为他人错误买单的觉悟。 这一行混,死是迟早的事情。 这帮掌柜,富贵日子过久了,都忘了规矩。 今儿就借此机会让所有人长长记性,以后将招子放亮点,别又踢到铁板。 “当初是张掌柜带头。如果谁该死,他最该死。” “放你娘的狗屁。我只说试探一二,警告一下,谁像你们连七品武者都派出去了。这是奔着弄死对方去的。要死,也该是胡掌柜死。” “你们都说他武道修为高深。那我肯定要派手底下修为最高的武者出面,否则岂不是堕了我们赌坊的威名。如果我该死,在座的都要陪葬。这事是大家一起商量出来的,凭什么出了事,一个个都推说不知情。惹毛了我,我就去陈狱丞面前告状,你们统统都跑不掉。” “姓胡的,你是得了失心疯吗?别以为你家赌坊规模最大,就能只手遮天。” “我这手肯定不能遮天,但我背后的人,恐怕你们一个个都惹不起。” “谁怕你不成。” “呵呵!最近我们东家稍微动了动赌坊的股份,我们家赌坊多了一位贵人。诸位可知这位贵人是谁?不妨告诉你们,是宫里的人,是陛下身边的人。你们要我死,那大家都别活。” 众人一听,一边是不敢置信,这么快就跟宫里搭上线了?一边纷纷朝老朝奉看去。这么大的消息,老朝奉愣是一点口风都没露。 “老朝奉,你说句公道话,这事到底该怎么办?” 老朝奉闭着眼睛,好似睡着了一般。 大家不敢催促,只能憋着,等待。 好一会,老朝奉才睁开眼,“派个人去天牢对面买个店面,开个早餐店。将我们楼里的厨子派过去。你们手底下要是有能人,也派去。既然陈狱丞喜欢吃咱们这的早餐,那就确保陈狱丞每天都能吃到热腾腾的早餐。老夫希望,最迟后天一早,早餐店能开门营业。” “无需后天,明儿一早就能开门营业。”当场就有人打了包票。 “老朝奉,你还没说这要紧的事情到底该怎么办?性命攸关,难道你真要眼睁睁看着大家去死?” “当初你们派人去刺杀陈观楼的时候,就该预料到有此后果。”说着,老朝奉比划了三根手指头,“陈狱丞说了,一共三波刺客,至少要给他三颗人头。我劝你们,现在就去刑部主动认罪交代,说不定还能保住一条狗命。晚了,谁都保不住。” “老朝奉,你救救咱们吧。” “你们自己找死,老夫救不了。滚!赶紧滚!抓紧时间交代后事,抓紧时间去刑部自首。陈狱丞这个人,其实只要你肯讲道理,他就乐意讲道理。他跟别的武者不太一样,更喜欢以理服人。这是老夫给你们的一线生机,就看你们能不能抓住。送客!” 老朝奉端茶送客。 掌柜们纵然不甘愿,也只能灰溜溜离开。 …… 陈观楼离开赌坊后,就去了六扇门,找相熟的人。喝了一杯茶,给出一笔钱,事情妥了。 六扇门答应一会就去义庄查刺客尸体,今天晚上就行动,开展轰轰烈烈的查封赌坊行动。 不过人家丑话说在前头。 “陈狱丞,你该清楚,京城排的上号的赌坊,背后都有靠山,而且来头不小。不是这个侯就是那个爵要么就是某位朝臣。六扇门可以用查案的名义查封赌坊,但最多只管两三天时间。久了,上面各位神仙就要插手此事。到时候一片混战,陈狱丞你单打独斗,怕是打不赢啊!咱们毕竟都是在官面上混,多少要讲究一下官场规矩,你说是吧。” “孟老大提醒的对,有个三天时间足够了。到时候好处分你一半。” “好说好说。这一单我们做实了,大家都有好处。” 没有好处,光得罪人的活,六扇门才不会如此积极。冲着陈观楼口中的好处,孟老大决定冒险一试。反正如果出事,有陈观楼背锅。 陈观楼疑似九品武者,怎么着都能全身而退。 “此事,要不要跟刑部那边打声招呼?”孟老大又提醒道。 陈观楼点点头,“我会亲自跟孙尚书说一声。孙尚书向来嫉恶如仇,看那帮赌坊不顺眼很久了。” “早就听闻陈狱丞同尚书大人关系匪浅,没想到陈兄竟然真能和孙尚书说上话。哈哈……此事稳了。若是陈兄能请来一纸公文,此事再无遗漏。” “一纸公文而已,定为你请来。” “那我就等着陈兄的好消息。我这边也该动起来,来人,召集人马集合,前往义庄查案。” 两人勾兑完毕,各自行动。 陈观楼出了六扇门,连天牢大门都没进,直接去了刑部拜见孙道宁。 孙道宁一听到他的名字,就感觉脑袋瓜子嗡嗡叫。既爱又恨,烦得要死。 但还是捏着鼻子,把人请进公事房。 “老孙,我来给你送钱。” 陈观楼进门,关门,就开始嚷嚷。 “胡说八道!本官乃是朝廷命官,吃朝廷俸禄,为陛下分忧,岂能要你的钱。你给我想好了再说。” “老孙,我遇到一个案子,案子金额极大,少则几万两,多则十来万两。我们几个分赃……案值入账,见者有份。” 孙道宁眉头微蹙,“又在胡说八道,哪来的价值十万的案子。一大早就喝醉酒,胡言乱语。荒唐!就该治你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老孙,你别急着下结论。你知道我这两天遇到了什么吗?刺杀!一共三波,全是京城排的上号的赌坊派出来的。你就说这个案子的案值有没有十万。” 第585章 查封赌坊 “此事当真?”孙道宁问道。 “若有半句虚言,定叫我天打雷劈。六扇门都已经出动了,老孙你可不能拖后腿。” 陈观楼要给孙道宁灌迷魂汤,孙道宁摆手打断他,“京城数得着的赌坊,背景都不简单。” “你怕什么。我已经找过他们,给了他们一点点小小的教训。接下来只要操作得当,料他们不敢惊动背后的靠山。就算惊动了也不怕,你别忘了我的另外一重身份。” 孙道宁故作矜持,喝茶以作掩饰。 世上哪有九品武者像陈观楼这般奇葩,不享受高官厚禄,不享受世家宗门供奉,偏偏喜欢窝在天牢,当个小小的狱丞。给他升官还不答应。 赌坊踢到铁板,一半是活该,一半是陈观楼他变态啊。但凡事先知道一点内情,那帮赌坊掌柜也不敢派出刺客行刺。 “你身为朝廷命官,即便只是小小的狱丞,也不是区区草民能刺杀。赌坊胆敢刺杀朝廷命官,等同造反。此事一定要严查。本官会给六扇门下发一份公文,让六扇门的人好生查一查这里面的龌龊。赌坊胆敢行刺,必然还有其他见不得光的事情,那种地方藏污纳垢,只要肯查定能查出问题。” 咦? 今儿孙道宁竟然如此好说话? 陈观楼不由得盯着对方细细观察。 “老孙,你不会被人夺舍了吧。” “一派胡言!”孙道宁怒斥道,“你身为天牢狱丞,遭遇刺杀,本官作为刑部尚书,岂能坐视不理。你去写一份状子,存档。” “老孙,你在打什么算盘?我先声明,我要钱,以及冤有头债有主。多余的事情我不干。” “不让你干多余的事情。你只管报案,余下的事情本官自会派人处置。至于钱,本官不多要,五成。” 臭不要脸! “老孙,做人莫要太贪心。最多给你四成。下面的兄弟还要分钱,你一个人拿了,叫大家伙喝西北风吗?” “会不会说话。没有本官替你们兜着,你以为京城的赌坊谁都能查吗?本官又不是光拿钱不干事。再说了,这么大的事,赌坊那边为了平事肯定会另外给你一份补偿。补偿款本官就不伸手,你自个拿着。你要几颗人头,本官都可以满足你。” 咦? 这做事风格,真不像平日里的孙尚书。这是嗅到味了,就跟苍蝇闻到了臭鸡蛋似的。有大利益啊! 莫非是要剑指赌坊背后的某个靠山? 陈观楼打定主意不参与其中,他只拿他的那一份,要几颗人头而已。孙道宁要干的事情,他坚决不过问。 “有你有句话就行。五成就五成,但是你要全程保驾护航。别到中途你又改口,让大家难做。” “本官做事向来有始有终。六扇门那边,本官会亲自交道。你先去报案,写状纸,将案子过了明路。接下来不用你操心。” 得! 他现在成了多余的。 陈观楼果断告辞,先去报案,过了明路。官场上的人就得走官面文章。 第二天一大早,上班。 咦? 陈观楼站在天牢大门口,盯着对面,“什么时候开的早餐店?” “就今儿一早开的。半夜就开始忙活起来。”守门的狱卒唠叨道。 陈观楼琢磨了一下,笑了。他施施然走进天牢,走进公事房。 果然,他刚坐下,狱卒刚沏好一杯茶,门房就来报,说是对面早餐店给他送早餐,问要不要把人放进来。 陈观楼哈哈一乐,“真是一群人才。可惜没用在正经地方。早餐留下,人打发了。” “是!” 片刻之后,狱卒提着食盒进来。 “大人,这是对面早餐店送来的。说是大人要是不满意,他们可以重做。他们家不仅有早餐,还提供中餐晚餐,问大人有没有需求?” 陈观楼摆摆手,打发了狱卒。 揭开食盒,刚出锅的早餐,热气腾腾,闻着味就觉着香。 他拿起一个包子,刚要放嘴里,师爷穆青山急忙阻拦,“东翁,学生打听到对面早餐店是赌坊出钱开的,厨师也是赌坊那边派来的人。学生以为,以防万一,还是请穆医官查一查。” “你是说他们要对本官下毒?” “不得不防!” 陈观楼哈哈大笑起来,“放心吧,他们没那个胆子。纵然有那个胆子,也毒不死我。” 话音一落,他一口吞下包子,大口大口吃起来。期间好招呼穆青山一起吃。 穆青山皱眉看着,表情又是担忧又是疑惑,似乎想不通赌坊为啥要将早餐店开在天牢对面。更想不通,赌坊为啥要讨好陈观楼。 天牢管犯人,赌坊又没有人关押在天牢,犯不着上赶着讨好。 “想不通就别想了,其中内情你无需知道。”陈观楼吃了一顿让他极为满意的早餐,心情很舒爽。 “昨晚上听说六扇门办案,查到了赌坊那边。具体情况如何?” “学生听说一晚上查了十几家赌坊。” “六扇门办事还是很有效率嘛。” 正说这事,六扇门那边就派人送来了消息,昨晚上查封了十几家赌坊,全都贴了封条。有刑部的公文,还是尚书大人亲自盖章的公文,六扇门也跟着抖擞起来,直接上封条。什么时候案子查清楚了,什么时候揭开封条。 谁要是胆敢私自揭开封条,偷偷摸摸开业,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六扇门不介意砍一串人头。 他们眼馋赌坊很多年,一直畏惧赌坊背后的靠山。好不容易等到机会,又有刑部尚书大人背书,六扇门的番子一个个嗷嗷叫唤。 当然,首先要感谢送上机会和刀子的陈观楼陈狱丞。 六扇门孟老大很会做人,特意安排人,随时给陈观楼汇报最新消息,以示友好跟诚意。 陈观楼收到这份诚意,就交代了一句话,“放心大胆的干!出了事有孙尚书兜底。实在不行,还有本官。” 传话的番子,脑子机灵的很,马屁话就跟不要钱似的说出口。 陈观楼笑呵呵听着对方拍马屁,完了,还打赏了一块碎银子,这才把人给打发了。 第586章 你身子虚,把握不住 穆青山满腹疑惑。 他去找三叔穆医官解惑,“赌坊为啥要在天牢对面开早餐店。” “当然是为了讨好陈狱丞!” “这是为什么?”穆青山很难理解。 穆医官捋着胡须说道:“前几天,陈狱丞遭遇刺杀,就是赌坊干的。” “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他身为东翁身边唯一的师爷,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完全没听到风声。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少说多做,多看多思。别以为天牢这地不起眼,看不上,这里的文章大了去。上回陈狱丞跟你说的那些话很有道理。你要是能将天牢这地的人情世故吃透了,将来你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能成功。” “是不是因为东翁是武者?” “你知道还问。”穆医官不耐烦。 “听说六扇门正在查那些赌坊,还贴了封条。东翁他不怕被人报复吗?” “赌坊现在被贴封条,就是因为他们之前报复陈狱丞。你啊,太小看陈狱丞的名头。他若是愿意,陛下都会奉他为上宾。” 这话太夸张了,穆青山不相信。 穆医官懒得说透,让侄儿自己领悟去。有些事情,旁人说一百遍一万遍都没有用,只有自己领悟了,才会深刻理解。 一大早,老朝奉的屋里就挤满了一群人。 全是赌坊被封的掌柜。 “六扇门竟然来真的。” “还拿着刑部的公文!” “姓陈的太过分了,我们都答应补偿他,他还将事情做绝。” “看来只能惊动东家,让东家出面,找刑部转圜一二。” “老朝奉,此事关系着大家的性命还有饭碗,你给我们指一条明路,好不好?” “老朝奉可否联系宫里,让宫里的贵人出面。我就不信,姓陈的连宫里的面子都敢驳回。” 吵吵闹闹,嗡嗡乱叫。 老朝奉不理会他们的问题,反而问道:“补偿给陈狱丞的银子,都凑齐了吗?” “银子的事情简单,赌坊被封了,而且看样子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揭开封条。这么大的事,老朝奉你可不能不管啊。” “这个月上交的银子少了,上面问起来,我们也只能实话实说。” 老朝奉冷哼一声,“别指望老夫给你们擦屁股。先将补偿的银子交上来,中午之前老夫要见到真金白银。之后,老夫会亲自宴请陈狱丞,送上诸位的诚意。至于赌坊被查封一事,这是官面文章,需得走一走官面上的关系。” “老朝奉的意思,让我们不用顾忌,通知东家?” “找靠山?” “老朝奉,这能行吗?” 老朝奉端起茶杯,轻声说道:“你们也说了,六扇门拿着刑部的公文,可见此事刑部那边已经插手。此事已经过了明路,妄想私下里解决,已经不可能。听闻,陈狱丞同刑部尚书孙道宁关系匪浅。孙道宁这人,老夫略知一二,他不出手则以,一旦出手定是有了七八成的把握。你们不赶紧找人走官场关系,就等着赌坊被没收吧。” “姓陈的跟刑部尚书关系匪浅,那他为啥还是个小小的狱丞。” “都跟你们说,陈狱丞非常人,不要用常人的思维去揣测他。你就当他喜欢天牢,喜欢当狱丞。不管他是几品官,他是九品武者是事实,也是你们的催命符。”老朝奉不耐烦的说道,催促着众人赶紧交银子,以及隐晦提醒,该死的人不要有侥幸心,到时候都得死。 …… 刚过中午,陈观楼正躺在厢房歇息,手边放着一本新出炉的话本子。窗下红泥小炉温着水,随时可以用来冲泡茶水。 门房送来一张请帖。 翻开一看,原来是老朝奉邀请他今晚画舫喝酒。 陈观楼乐呵呵,笑出了声。 “尽搞些鬼名堂。” “大人要赴约吗?送帖子的小厮还在门口等着大人回复。” “去!当然去!老朝奉难得出银子请客吃饭,本官必须去。你去告诉小厮,让他跟老朝奉说,晚上本官会准时赴约。” 门房得了回复,躬身告退。 穆青山一脸欲言又止。 陈观楼率先说道:“今晚不带你去。那地方,你把握不住。” 穆青山:…… 凭啥认为他把握不住,他把得住,把得稳稳的。活了几十年,还没去过京城最顶级的销金窟,东翁太吝啬了,好歹带他去见识见识啊。大不了,晚上他不过夜。 陈观楼起身,拍拍对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身子虚,去了那虎狼之地,恐害了你。下回,下回等你身体养好了,一定带你去。” 穆青山:…… 脸色都绿了。 你才虚,你全家都虚。 “你不像我,我是武者,我可以来者不拒。你不行,不用一晚上就被掏光了。要是坏了身体,我怎么给嫂子交代。” 穆青山:…… 他总算明白,为啥天牢上下都说陈狱丞嘴巴毒,得罪人。 这嘴是真毒啊! 不说话的时候,陈狱丞仗义,陈狱丞大方。 一开口说话,可惜陈狱丞长了一张嘴!可惜陈狱丞不是个哑巴! “东翁好意,学生心领了。不过,学生还是想说,学生的身体不虚。” 陈观楼嘿嘿一笑,“我懂,我懂。让穆医官给你开个养身的方子,不要吝啬吃喝。药材虽贵,但只要对身体有益,就不要吝啬钱财。大不了本官借给你,不收利息。” “学生无需调养身体。东翁莫非忘了,学生出身医药世家,自小身体就很好。” “啊!差点忘了。身体不虚就行!好好当差,将来肯定能在官场上发光发热。所以,你更要保重好身体。” 陈观楼随意敷衍着,坚决不改口,不肯带牧青山去销金窟长见识。 夜幕降临,陈观楼去了马家巷的宅子,特意换了一身绸布衫,打扮一新,前往画舫赴约。 在私人小码头登船,到了湖面上,再次换船,终于踏上顶级销金窟。 三层楼的画舫,能满足人们的一切要求。 今晚,老朝奉出钱,将整座画舫以及姑娘们都给包了下来。只为了招待陈观楼。 第587章 不见血是不行的 陈观楼刚坐下,就听音乐起。 十二个漂亮姑娘缓缓入场,身着单薄的纱衣,伴着音乐翩翩起舞。 十二个美女,或妖娆,或妩媚,或清纯,或丰满,或优雅……各不相同,春花秋月,环肥燕瘦,应有尽有。 舞姬们身后的屏风被撤走,只见一个面上蒙着轻纱的女子端坐,前方摆着一把古琴。琴音袅袅。 歌声起,犹如勾魂摄魄,瞬间就抓住了耳朵。 随着音乐渐入高潮。 一众戴着远古神像面具,赤裸着上半身的健硕男子,手持刀盾入场,表演远古求神祭祀舞蹈。 舞姬们顺势退场。 音乐随之激昂,战斗,厮杀…… 好一出精心编排的表演,拿到后世,绝不逊色于任何歌舞团,任何顶级舞蹈家。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连音乐的编排设计上,也有着独特的韵味。 陈观楼看得津津有味,上辈子他只是一个社畜,虽有点小钱,依旧不改牛马的本质,没福气如此近距离观赏这般顶级的表演。 不愧是京城顶级销金窟,随便拿出一个节目,就叫人直呼过瘾。 这才是顶级的享受。 光是床上那点事有什么意义,享受必须是全方位的。 他看得入神,老朝奉则一直关注他的神情变换,见他满意今晚的安排,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表演结束,第二场尚未开始,老朝奉挥挥手,叫外面的人都候着。 他要趁着陈观楼兴致不错的时候,聊一聊。 “陈狱丞可满意?” “满意,满意!我以前总嫌弃画舫地方小,耍不开,开价又死贵,一直舍不得来。今儿方长了见识,知道自己浅薄。” “陈狱丞喜欢,以后常来就是。” “来不起来不起。这等销金窟,我那点银子没几回就掏空了。” 陈观楼打了哈哈,享受是真享受,花的钱也是真金白银。一整套下来,没有上千两银子,下不了船。 多来个几回,一个月挣的钱还不够喝花酒,迟早破产。 “何须陈狱丞掏银子。你要来,报上老夫的名字即可。” 陈观楼嘿嘿一笑,“老朝奉你可别害我。我一个不起眼的天牢狱丞,三天两头往画舫跑,被有心人看见了,我头上的官帽子怕是保不住。你也知道,头上的官帽子我稀罕得紧,万万不能叫人抓住把柄。” “陈狱丞说笑了。你肯屈居天牢,是刑部上下沾光。你那般辛苦当差,偶尔出来松乏松乏,也是应当的。若是有人趁机生事,定是因为嫉恨。这种小人,无需你出面,跟老夫说一声,老夫在官场上多少还有点脸面,自会替陈大人分忧。” “老朝奉有心了。今儿见识京城顶级画舫,名不虚传,很是满意。不过,我这人粗俗惯了,感觉还是醉香楼这一类青楼适合我。哎,我这是山猪吃不了细糠,没法子啊!谁叫我没投生到侯府,只是侯府出五服的族人。哈哈哈……不说这些,不说这些……” 他端起茶杯润喉,画舫的酒,他碰都没碰一下。 这种地方的酒水,多半都不单纯。 虽说他有长生道果,不惧任何毒药媚药,但是,一来他不能暴露自己,二来懒得折腾。 演戏太累,不想演。 以他现在的实力,完全可以打直球,犯不着陪着演戏,浪费时间,浪费表情,浪费精力。 与其来来回回的周旋,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老朝奉稍微一琢磨,就将陈观楼的想法琢磨得七七八八。 于是,他果断改变策略,拍拍手,下人送进来一个木匣子。 他将木匣子往前推了推,“之前陈狱丞给了我等两日期限,大家感念陈大人一番良苦用心,这不,第一时间将补偿奉上。请陈大人过目。” 陈观楼微微一挑眉,打开匣子瞄了眼,十颗浑圆的东珠,以及一叠厚厚的银票。粗略估算,少说有几万两。 大手笔啊! 陈观楼笑眯眯的合上木匣子,“诸位的心意我收到了。” “不知大人意下如何?”老朝奉小心翼翼问道。 “案子已经在刑部过了明路,尚书大人责令六扇门严查此事。天子脚下,发生刺杀朝廷命官如此骇人听闻的重案,不查不行,还要严查。如果老朝奉是想让我放过诸位一马,取消封条,恕我无能为力。此案由刑部亲自督查,非我一介狱丞能干涉。” “大人的话,老夫明白。老夫岂敢为难大人。老夫是想替那几个不成器的下贱玩意求个情,不知大人能否开恩,饶了他们的死罪。” 老朝奉心累得很。 一大把年纪,好好养着老,老了老了,养着养着,一大把年纪还要出头替人擦屁股。何苦来哉! 没事招惹九品武者,一个个都活腻了。 亏得陈观楼是官场上的人,凡事讲究一个‘理’字,愿意接受官场上的手段来处理刺杀这件事。 换做别的九品武者,胆敢刺杀,当天晚上就杀到赌坊,杀个血流成河。 江湖上的武者,常以武犯禁。 宗门世家的武者,同样是杀人如饮水。胆敢刺杀,就要做好满门被灭的准备。这些武者,品级越高,实力越强,越不允许任何人挑衅。 陈观楼肯讲‘理’,已然胜过其他武者许多。当然,也因为其他修为高深的武者不曾入仕途,不曾混官场,自然不懂官场规矩。 陈观楼似笑非笑地看着老朝奉,想什么呢,饶过死罪,呵呵! 他没有丝毫客气,直接讥讽道:“老朝奉,你瞧你,老糊涂了,又跟我开玩笑。我这张脸不值钱吗?胆敢挑衅我,还能活命,你叫我以后出门怎么见人?旁人见了,只会笑话我是个怂货,连杀人都不敢。 这事啊,不见血是不行的。我也不多要,三颗人头,这事在我这里就算是揭过去了。剩下的,你们单独跟刑部打擂台。相信没有我参与其中,你们和刑部之间的恩怨很快就能解决。 若是明儿一早我没见到三颗该死的人头,那不好意思,刑部查案,我少不得要插一手。一旦我插手,你们想尽快结案,就不是三颗人头能解决的。” 第589章 朝廷关我屁事 “初步判定,三位死者是在死后被人砍下头颅,刀口平整,一刀切下,显然是用刀高手所为。死亡时间接近,大约三到四个时辰之前。 左边两位死者,应是中毒而亡,观其面部,要么是主动服毒,要么是将毒药混合在饭食中,因此表情并不狰狞。右边这位,应是窒息而亡,面目狰狞,由此可见死前曾有过一番剧烈的挣扎……” 说起自己的专业,老张头侃侃而谈,言之有物。 赌坊的几个人,很是惊讶。因为老张头所说,正是他们所见。他们亲眼看见三位掌柜过世,亲眼看见死后被人砍下头颅。老张头所说,一分一毫不差。 没想到天牢还有这等仵作高手。 “因只有头颅,能判定的只有这些。若是尸首完整,还能看出更多内容。” 老张头微微一躬身。 陈观楼了然点头,“赏!老张头你先退下。” 老张头躬身退下,自去钱富贵那里领取赏银。 赌坊管事陪着笑,“陈大人,此事你看?” 陈观楼笑了笑,端起茶杯,“回去告诉老朝奉,他的诚意我收到了,很满意。叫他放心,此事在我这里就此揭过。以后做事啊,别那么冲动。天牢这地,虽说是个筛子,人人都能伸手进来。但是,筛子不是窟窿,妄想在天牢搅风搅雨,本官少不得要砍几只手。都回吧,三颗人头也都拿回去。人死了,好歹留个全尸。” “多谢陈大人开恩。陈大人的话,小的会如实带给老朝奉。” 陈观楼嗯了一声,赌坊管事也不敢耽误,怕遭人嫌弃。赶忙带着小厮,提着装着人头的木盒子匆匆离开了天牢。 事情了结。 陈观楼下了天牢巡视,顺便告诉许霖,“买通狱卒给你下毒的人,不是卫老三。你得罪的人太多,自己想想,谁要置你于死地?” 许霖养了数日,身体已经大好。就是掉的肉,还没补回来,看起来有些虚弱,脸色也有点蜡黄。 陈观楼问过穆医官,说是许霖身体无碍,天牢就这条件,想要养身,只能等出狱后。 许霖拱拱手,表示感谢,“我自然信陈狱丞的调查,你说不是卫老三所为,那就一定不是他。至于其他人,这些年得罪的人实在太多,很多都不记得,一时半会真想不起来谁会如此恨我。” 陈观楼啧啧两声。 “你这些年,仗着一张脸,究竟祸害了多少大姑娘小媳妇,你心头就没点数?” 许霖翻了个白眼,“我与所有女子,皆是你情我愿,何来祸害二字。” “大姑娘小媳妇被你祸害了,就不缠着你,不想嫁给你?” “事先就会说清楚其中利害关系。事后还要纠缠不清,我自不会理会。” “坏了姑娘家的清白,你也不负责?” “陈狱丞莫要胡说,我何时坏过姑娘家的清白?再说了,明知我不肯负责,还要贴上来的姑娘,能是正经姑娘?” 此话貌似有道理。 陈观楼嬉笑一声,“这次出去后,吸取教训吧。学学我,花不了几个钱,却能免去后顾之忧,你说是不是?” “我有这张脸,无需花钱。” 这话说得忒不要脸,难道旁人就没脸了吗? 陈观楼很是嫌弃,许霖嘚瑟什么啊,一张脸勉强能跟他平分秋色而已。真有本事,就像苏子实一般,将公主迷得晕头转向。 甲字号大牢最近关进来一波犯官,官职都不大,但是不缺钱。甲字号大牢默默发了一笔财。 陈观楼亲自慰问新来的几位财神爷,关心他们的吃喝,给他们讲一讲天牢的规矩。 其中一位黄姓大人,四十好几的年纪,长了一双倒三角眼,面相看起来很不好,显得很阴险。 “陈狱丞,我有一通大富贵,不知陈狱丞是否有兴趣。” 陈观楼微微挑眉,“什么大富贵,说来听听。” 黄大人左右看看,招招手,示意对方靠近些,然后附耳悄声说道:“事关盗卖军粮一事……” “闭嘴!” 陈观楼也跟着左右看看,明知周围没人,下意识却这么做了。 由此可见,黄大人说的这事何等的要命。 “黄大人是活腻了吗?这里是天牢,不是刑部大堂。我与你往日无冤无仇,你却拉我蹚浑水,太不地道。念在你初犯,这次我就当什么都没听见。下回你再胆敢胡言乱语,别怪我心狠手辣,将你丢进刑房,自生自灭。” “陈狱丞,我话还没说完。你就不想知道其中内情。此事若是操作得当,那可是天大的富贵。” 陈观楼笑了,盯着对方,讥讽道:“你看我像是缺富贵的人吗?不瞒你说,昨儿晚上我刚收了一笔富贵。别人非要送,我是盛情难却。” “难道陈狱丞甘愿一辈子蜗居天牢这等污秽之地?就不想……” “不想!你忘了我姓什么了吗?我要是想升官,还需要你来给我大富贵。黄大人,你未免太自以为是。我要是想升官,早八百年就已经升了,说不定官职比你还高。” 黄大人一脸糊涂,不解,完全不能理解,“那为何陈狱丞至今还蜗居天牢?” “天牢这地好啊!天不管地不管,关起门来我最大,还有银子花。正所谓钱多事少离家近。这么好的风水宝地,我自是要长久留在这里。” 黄大人的表情可谓一言难尽,难以理解。仿佛听见了世上最荒谬的言语。 世上竟然还有嫌官职高,不想升官的人。 陈观楼担心眼前这人利欲熏心,于是警告道:“黄大人,你最好管好你的嘴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头清楚。就算你要胡言乱语,也请等离开了天牢之后。 关押在天牢这期间,你胆敢乱说,休怪我不客气。记住,天牢只管犯人,不管审案。别拿忽悠人的那一套跑到我的地盘施展。你胆敢对他人说出一个字,你这辈子就休想走出天牢一步。” “陈狱丞身为朝廷命官,难道就不想为朝廷分忧?” “朝廷关我屁事!休要生事,否则叫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说罢,陈观楼拂袖离去。 第590章 绝不放过到嘴的肥肉 出了甲字号大牢,陈观楼将王班头叫到跟前。 黄大人关押在王班头的辖区。 “那个新来的姓黄的犯官,好生看着,先饿他三天九顿,叫他懂点规矩。” 王班头没问原因,“除了饿他三天九顿,大人还有别的吩咐吗?” “给他来一号套餐。这人一看,就知道是头一回下大牢,还不懂事。需得尽快让姓黄的懂点事,别一天到晚张口胡说八道。咱们这里是天牢,又不是饭馆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记住,我不希望从黄的嘴里听到不该听的事,更不希望下面的狱卒鬼迷心窍搞出事情来。” 王班头经验老道,一听这话,就知道姓黄的水深,里面牵扯甚大,绝不是小小狱卒可以参与其中,当心人头不保。 他领了命令,“大人放心,小的知道该怎么做。必要的时候,要不要……”说着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陈观楼笑了笑,“必要的时候,你来请示我。我告诉你该怎么做。” “小的明白了。” “去吧!看好此人,给他换个牢房,四周不要有其他人。” “大人考虑得周到。” 王班头领了差事,下天牢一一布置。 陈观楼心情不爽,如此烫手山芋,不关在诏狱,偏偏关进天牢。他就不信,姓黄的藏得那么深,上面办案的一点都没看出来。 有种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征兆。 好几天过去,赌坊那边的封条还没揭下来。赌坊跟刑部还在扯头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陈观楼稍微了解了一下,双方私下里勾兑,貌似价钱还没谈拢。六扇门狮子大开口,赌坊那边嫌六扇门吃相太难看,搬出靠山。靠山直接勾兑刑部尚书孙道宁。 孙道宁摆明了要一口气吃成胖子。 多少年啊! 这么多年终于逮到一次机会,能够光明正大收拾这帮赌坊,孙道宁这个心黑的,顶着天大的压力也不肯放过到嘴的肥肉。直接上书弹劾,弹劾那些靠山。 当他得知弹劾名单里面,竟然有郑道冲,陈观楼一脸恍然。 孙道宁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他就说嘛,上回见面,孙道宁罕见的那么好说话,还没提要求,就主动大包大揽,要将案子坐实。 原来对方一早就知道郑道冲跟那帮开赌坊的人有牵扯,当了靠山之一。 孙道宁这家伙阴险得很,表面上不动声色,私下里却将郑道冲调查得清清楚楚,只等时机一到,果断出手。 就是不知这一次,能不能将姓郑的拉下马。就算拉不下来,也要将户部和刑部的官司了结,叫户部吃个哑巴亏。 嘿嘿! 陈观楼乐得看戏。 当然,弹劾名单少不了承恩伯府祝家。 祝家参与赌坊买卖,太正常了。他们连人口买卖都要插一手,何况是赌坊。自古人口跟赌坊就是一对双生兄弟,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祝家撞上来,不脱层皮,肯定脱不了身。 孙道宁这一手,你要说他挟私报复,肯定有失公允。你要说他大公无私,那就是扯淡。 总之,谁都不能否认,孙道宁这一手打得很漂亮,一帮言官御史跟着一起鼓噪起来,纷纷上本弹劾,将微弱的火焰吹得老高老高。 建始帝看着这一幕,又惊又喜又有点头秃。郑道冲是他的人,肯定要保。但是不能做得太过明目张胆。于是乎,显眼包祝家倒了大霉,谁让祝家是勋贵。 建始帝趁机下旨申斥祝伯爷,罚俸一年,降职两级。有官职在身的祝家子侄,多多少少都受到了牵连。 这一晚,陈观楼提着两条鲜活的鱼回家。 卢大头孝敬的,正宗野生鱼。 将鱼交给大旺。 大旺这小子在衙门当了帮闲,手里头有了钱,寻思着改善伙食。 这一寻思,竟然练出了做鱼的手艺,加上陈观楼一番指点,手艺比饭馆子的大厨还要强上两分。 大旺见了鱼,就跟猫儿见了小鱼干似的,激动得很。 “陈哥放心,两条鱼我来处理,保证弄得妥妥当当。今晚就来个一鱼三吃,陈哥有意见吗?” “怎么个三吃?” “清蒸,鱼头,外加红烧。” “行!你看着整。我就等着开饭。” 之后又抓了一把铜钱,让几个小的去打酒买菜,还特意拿出上等的粳米下锅。春香嫂肯定是舍不得用上等粳米煮饭吃。 难得今晚上开大餐,吃糙粮米,真是糟蹋。必须得是粳米。 反正他有钱,吃得起。 春香嫂看到粳米下锅,果然唠叨了几句,说陈观楼不会过日子,大手大脚。过日子还是要精细些,吧啦吧啦说了好大一通。 陈观楼笑着听她唠叨,也不嫌烦。反倒是大旺频频翻白眼,嫌弃得很。结果就是被春香嫂拿着扫帚揍了一顿。 一顿大餐,吃得所有人满嘴流油。 吃饱喝足,喝茶解腻。 春香嫂又要唠叨,陈观楼赶紧将话题扯到侯府。 “大姑娘的婚事定了,说的是国公府的公子爷。” “大姑娘是大房的?” “二房的,你不记得了吗?” 陈观楼有点不好意思,就记着妹妹们的脸,忘了谁是哪一房。妹妹们太多,个个花容月貌,大房二房懒得区分。 “二房的姑娘嫁入国公府,这算是高嫁还是?” “勉强算是门当户对。不过,嫁的不是继承爵位的嫡长子,而是嫡幺儿。” “多少个嫡出儿子?” “国公府人口兴旺,光是嫡出的公子爷,就有三五个。大姑娘嫁给嫡幺儿,是一门好姻缘。虽说没有爵位,但是国公爷肯定不会亏待幺儿。老话都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国公府也不会例外。” “先帝可不爱长子。”陈观楼调侃了一句。 “那是例外。我听老人们说,早年的时候,先帝那会还年轻,最喜欢的就是现在的陛下。只是后来人老了糊涂,被人蛊惑,才会行废太子之举。好在一切都矫正了过来,谢天谢地,没有乱了纲常。” 瞧瞧,侯府区区一个家生子的见识,都胜过了土财主。土财主可说不出纲常二字,更不懂乱了纲常的后果。 第591章 好算计 因为刑部忙着啃下赌坊这块肥肉,又要和户部扯头花,以及祝家的案子,一件接着一件,逐渐转移了众人的目光。 之前闹得沸沸扬扬,大理寺不惜申请戒严的连环杀人案,最近关注的人就少了很多。 关注的人少,不等于六扇门不用心。 六扇门内有那通透之人,知道如何拿捏犯事的人,如何讨好上官。自然也有一心一意扑在案子上,不求升官发财,只求破案寻找真相的办案天赋选手。 大理寺上上下下忙活了许久,都没能找到线索的连环案,刑部这边的破案天赋选手出马,还真查出了蛛丝马迹。 陈观楼派人打听了一番,据说此案的死者,跟二十年前,发生在外地的一桩抢劫灭门案有关。 刑部根据这条线索,已经派人前往当地,追查二十年前的案子。此案能不能有所突破,就看这一趟。 感谢天下太平多年,衙门里面档案保管妥当,别说二十年前,就算五十年前的案子也能查到原始案卷。 按照刑部调查的线索,连环案极有可能是一桩仇杀案。根据这个线索追查下去,迟早能够真相大白。 得知案子有了明显的进展,陈观楼心想,难怪六扇门名声响亮,里面果然有办案高手。愣是将一个找不到头绪的连环案,查出了关联线索。 穆医官闲着没事的时候,跑到公事房蹭茶水喝,顺便给陈观楼说了一个八卦消息。 “大人可还记得当初关押在乙字号大牢的沈家父子。” “自然记得。沈易那孩子的病情如何?” “大人放心,沈家父子住在我们穆家医馆,每日有医馆的学徒照顾。老夫抽空就过去看诊,开方,那孩子的病情已经有所缓解。过个半年一载,必能痊愈。” “老穆你功德无量,必能福萌子孙后代。” “承大人吉言。” “钱财方面可够用?若是不够,我再让人送一笔钱过去。” “暂且够用了。大人可曾记得,当初沈不知曾说,上京城求人寻医。你可知,他们父子要求的人是谁?” 陈观楼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忙问道:“莫非老穆你打听出来了,是谁家?看样子难不成我认识?” “大人何止认识。”穆医官卖了一个关子。 陈观楼微微挑眉,“总不能是侯府!沈家如果是找侯府帮忙求医,以侯府的作风,不可能连面都不见,就把人赶走。至少也要封两包银子,将人安顿下来。” “不是侯府!”穆医官很果断的揭开谜底,“是许家!” “啊!”陈观楼恍然,又有点意外,“许霖那个许家?” “正是!” “到底怎么回事?沈不知父子上门,许家真的将人赶出来了?” 穆医官悄声说道:“沈不知父子登门求见许进颂,根本就没见到正主。门房都没通传,就把人打发了。” 陈观楼很是诧异。 “沈不知登门求见,应该带了信物吧。有信物有书信,门房还能把人赶走,通传一声都不肯?” “正是见了信物,门房才不肯通传。想必大人已经猜到,沈家祖上犯了事,一家子被流放到西州。最近这些日子,老夫跟沈不知熟悉后,终于得知他们父子的来历。大人可知,二三十年前,京城有位沈大人,官至兵部尚书,后来因为一桩案子被牵连,这位沈大人被砍头,全家流放西州。沈不知正是这位沈大人的大孙子。” 陈观楼恍然,难怪那沈不知的气质,瞧着不像是边陲土著居民,一言一行像是大家族出来的。 “沈家跟许家?”他好奇问道。 “早些年,许家有段时间颇为艰难。沈许两家乃是世交故旧,沈大人在职的时候,时常提携许进颂。可以说许进颂能有今天,离不开沈大人的帮衬。之后沈家出事,许家那时候不显眼,幸免于难。等沈家败落流放后,沈大人留下来的人脉关系,据说,都被许进颂掌握,靠着沈家的余萌,逐渐起势,如今贵为政事堂辅臣!” 原来有这么一层关系。 “按理说,有这么一层关系,沈不知进京求医,许家理应帮忙,岂能将人往外推。这事要是传扬出去,对许家名声有碍。” 许家当年得了沈家的照顾,许进颂又吃了沈家留下的人脉红利。几十年后,沈家后人找上门只为求医,竟然连面都不见。典型的忘恩负义。 许进颂贵为政事堂辅臣,这么干事,太轻率。 莫非,许家门房擅作主张? 可是,沈不知是带着信物登门求见,还有书信。按理,无论如何,不管帮不帮忙,许家人都该见一面,给个态度。门房直接把人赶走,这是将沈不知父子当成了上门打秋风的瘟神吗? 陈观楼开始琢磨,“老穆,你猜许进颂知不知道沈家父子进京求医一事?” “大人是想?” 陈观楼缓缓说道:“沈不知登门求见,那会子还是大白天,许家的爷们有差事的都在衙门,没差事的像许霖,肯定是在外面厮混。家中做主的必然是管事的夫人太太。门房就算一开始不通传,事后也该禀报一声。大户人家的规矩,我多少还是知晓一二。 我有一个堂兄弟,就在侯府做门房,他说,每日登门求见人多,并非每个都会通传。但是每个登门的人,都要有记录,以便事后查问。若是有要紧的人物,或是瞧着有古怪的,当天就会往上汇报。如何处置,全听上面的吩咐。” “大人的意思是,许家的管事夫人太太,擅作主张,拒了沈家父子?”穆医官不太敢相信。 陈观楼了然一笑,“许家富贵,每日登门求助的人,不知凡几。若是每个都见,忙都忙死了。再说了,沈不知是直接登门求见,而不是提前送上拜帖,被门房驱赶,实属平常。他又是从西州来的,事后被人遗忘,或是被人刻意遮掩,都有可能。 二三十年前的事情,距离现在并不遥远。许府的老人,理应都还记得当年的事情。提起西州,不难想起沈家。可是,沈家已然败落,就算能得到赦免,想要翻身,没有两三代人的努力,都是妄想。 两三代人啊,那得是几十年后的事情,这还是一切顺利的情况下。你说说,许家还有必要跟沈家牵扯吗?还有必要认这门故旧吗?不如趁此机会斩断联络,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这些读书人,脑子聪明得很,做事弯弯绕绕。许家摆出态度,沈不知岂能猜不到许家的意思。他要脸,自此之后,肯定不会再登许家大门。许家如愿斩断沈家这门故旧,还不用惊动许进颂,做的悄无声息。啧啧……许家的娘们真是好算计。” 第592章 恩情太大还不起 陈观楼去了一趟穆家医馆,看望生病的沈易。 多日不见,沈易的气色明显好了些,依旧虚弱,看得出是生病了。却比当日在天牢的时候情况好多了。一改早夭之相。 沈不知见到他,就是躬身一拜,行了个大礼。 陈观楼帮他们父子良多,更是儿子的救命恩人。别说行礼,磕头都是应该的。 陈观楼稍微避了避,只受了半礼。 “沈兄近来可好,住得习惯吗?” “多谢大人关心,我们父子一切安好。此次多亏了大人和穆大夫,我儿方能保住性命。” “举手之劳,不必挂怀。沈易这孩子能养好病就行,我就是见不得小孩子受苦。听说你家祖上跟许家有旧?” 沈不知明显愣了下,万万没想到陈狱丞问话,问得如此直接。他都习惯了弯弯绕绕动脑筋的说话方式,着实不太适应对方直来直往,开门见山的方式。 他迟疑了一下,点点头,“的确有旧。不过,我们两家早就断了来往。” 陈观楼笑眯眯的,“我听从老穆那里了解到你们父子的情况,我猜许进颂并不知道你们父子进京求医的消息。” 沈不知一脸错愕,一脸不明所以。 “许家老三,如今就关押在天牢。你若是愿意,我可以帮你一把。” 一瞬间,沈不知明显有些意动。 但是转眼,他又摇头,坚定道:“多谢陈大人的好意,不用了。” 陈观楼却没放弃,“沈家想要得到赦免,最好的办法,就是请许进颂帮忙。趁着新皇登基的时机,把此事办了。只要得了赦免,沈家子孙后代无论是读书科举,还是靠着武道走从军路子,都有了指望。总比现在,空有抱负,空有一身才华却不得施展强上百倍。” 不是人人都是郑道冲,被人踩到脚底下还能翻身,背靠青云宗,一朝得势,翻云覆雨。 沈家想要翻身,走不了郑道冲的路,只能走许进颂的路子。指望许进颂看在昔日的情份上,为沈家求一道赦免旨意。 沈不知一张脸红了又红,既是激动又是难堪。 许家门房驱赶,他要脸,怎肯再次登门。 可是,沈家子孙后代的前途……好不容易来了京城,理应努努力,争取一番。 “陈狱丞为何要帮我们沈家?陈狱丞应该知道,我们沈家祖上犯了事,难以翻身。人人都避之唯恐不及,陈狱丞为何主动伸出援手。” 陈观楼说道:“不瞒沈兄,我去刑部翻了翻已故沈大人的案卷,嗯,想必当年闹得很厉害。” 案子有些遣词用句用得很谨慎,也特别隐晦。但还是叫陈观楼看出了一点内情,已故沈大人的案子,不仅仅是因为军饷失窃,这只是表面原因。内里,貌似还牵连到皇室宗亲,牵连到当年的太子殿下也就是当今陛下,以及诸位皇子背后的各方势力。总之内情很复杂。 要说已故沈大人无辜吗? 肯定是罪有应得。 但是,此案已经过去了二三十年,先帝都已经死翘翘了。 沈不知没做声,想听听下文。 陈观楼又继续说道:“其实我的本意,是想给许家找点事做。” “陈狱丞跟许家有仇?” “谈不上。许老三关进天牢之前,我跟许家从未打过交道。” “那是为何?” “我瞧着许老三不顺眼。” 一开始,他还觉着跟许老三臭味相投,两人相貌平分秋色,都好色。但是,随着了解日深,他对许老三白嫖的行径很是不耻。尤其是许老三那张嘴,比他还毒。 太过分了! “就为这?”沈不知一脸错愕,完全不能理解。 “当然不止这些。我自有自己的打算。沈兄,你到底想不想让沈家得到赦免。” “自然想。但我不想欠许家人情,不想走许家门路。沈家再落魄,也没到不要脸的地步。腆着脸上门,恕难从命。” 读书人就是这点不好,太要脸,自尊心太强。 这种人进了仕途,也要吃亏。 “行吧,不走许家门路,不算什么事。我这有门路,或许能帮到你。” “陈狱丞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沈不知当即起身拜谢,“只是,陈狱丞已帮助我们父子许多,沈某岂敢厚颜再求陈狱丞出力。且,我们沈家也还不起这么大的恩情。” 恩情太大,还不起,于是拒绝。 陈观楼挑眉,沈不知还挺有骨气的。如此看来,沈家家风不错啊!如此家风,已故沈大人的案子,果然有大大的内情。 “这样吧,你来京城求医的消息,我想办法传给许进颂。等许家找上门,你帮我打一打许家人的脸,如何?” “这又是为何?”沈不知心想,陈狱丞得多厌恶许家,才会如此不遗余力的给许家找麻烦。 陈观楼嘿嘿一笑,“最近刑部在办大案子,我瞧着许进颂有点碍眼。反正就是官场上的那些事,具体的你就别问了。” 沈不知尽管疑惑不解,但还是答应下来,“举手之劳,定会为陈狱丞办妥。”不就是打脸,他会。 陈观楼笑起来,“办好此事,我帮你问问你家的案子。赦免文书,说难很难,说易很易。关键是找对人。” “不不不……”沈不知连忙拒绝。 恩情太大,真的还不起。 其实,沈家在西州已经扎根下来,除了因身份不能科举不能从军走仕途外,沈家人可以教书可以做账房当师爷,日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在当地,也得到了当地官员的照拂。否则,他岂能顺利带着儿子上京求医。 他想着,得不到赦免,大不了就认命,彻底扎根西州。运作一番,让子孙后代改姓改身份,获取良民身份后参加科举走仕途。曲线救国。等到几十年后,知情人死光光了,再将姓氏改回来就行。想必祖宗一定能理解他的难处。 陈观楼见对方执意不肯,也不强求。 各人有各人的命运! 陈观楼回了天牢,就去见了许老三,“你知不知道,你家有一门西州的故旧亲戚?” 第593章 心是黑的 许霖一脸懵,他怀疑陈观楼在诈他。 陈观楼心知肚明,对方不会单凭一句话就信他。于是继续说道:“你知不知道,你爹早年曾受过一位沈大人的照拂,方能于艰难处境中逆境翻身。后来,这位沈大人因一桩案子被砍头,他的族人被流放西州。你爹趁机蚕食了已故沈大人留下来的人脉关系,就此起势。 说起来,你们许家发家,最大的功臣莫过于沈家。沈家对你们许家,既有危困之时帮扶提携之恩,又有扶持你爹青云直上之恩。这恩情,说是大过天也不过分吧。” 许霖皱起眉头,表情似是震惊,又似恍然,隐约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对于陈观楼说的话,信了三分。剩下的七分,自然是怀疑陈观楼的用意。 陈观楼了然一笑,“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啥知道这么清楚?前阵子,连环案,大理寺为了破案,请了戒严令,抓了许多人关进大牢。我们天牢也关进来一批人。其中一对父子,自称是从西州而来,进京求人寻医。 只是他要找的那户人家,乃是高门大户,刚敲开门,还没说清楚来意,就被门房暴力驱赶。不巧,这对父子刚进京,根本不知道京城戒严令,当晚就被抓了起来。你猜那对父子是何下场。” 许霖神情微动,张张嘴却没做声。 陈观楼瞧了眼,是个有城府的,脑子也是清醒的,就是做人做事底线太低,甚至毫无底线,叫人诟病。 他继续说道:“赶了几千里路,走了小半年才走到京城,啧啧,这对父子在偌大的京城,求助无门,连个落脚之地都找不到,倒霉催的又被关进大牢。孩子病重,身处天牢如此恶劣的环境,不出两日就得死在大牢里。孩子死了,你说,究竟是谁的责任?是孩子命薄,还是昔日故旧见死不救,忘恩负义?换做许三爷,你该如何做?” 许霖张嘴,想辩解什么,却又咽了下去。 好半天,他才重新打起精神,“陈狱丞这个故事,怪好听的。” “你当他是故事,就是故事。”陈观楼似笑非笑,“就是不知许进颂大人得知此事后,会作何打算?” 许霖突然爆发起来,“凭你胡言乱语,就能败坏我爹的名声,做梦。” “哎,我说了什么吗?许三爷,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你怎么不问问,那个病重的小孩,到底死没死?” “你……” 许霖一时间分辨不清陈观楼的用意,但他还是问了句,“那小孩死了吗?” “命大,被我发现,穆医官及时救治,保住了一条性命。那天晚上,我如果没有巡视牢房,你猜猜会是什么后果?一条人命哦,救民恩人的后辈,甚至可能是独苗苗,你说要是死了,算谁的责任?你们许家,哈哈……” “此事我怎知是真是假?陈狱丞莫要糊弄我。” “无所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很快你就要出去了,到时候你问问你爹,或是问问你府中的老人。二三十年前的事情,肯定有很多人都还记得。毕竟那么大的案子,又跟你们许家是世交故旧,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沈家,对吧。” “此事我从未听说。” “宰相门房七品官,你家的门房的确挺威风的。”陈观楼讥讽道。 许霖略显难堪,“当时我不在家,我若是在……” “你在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门房根本没有通传,你从何处知晓。就算你知道了,你真会认这门亲戚?许三爷,你心是黑的,别演了,我早就看透了。”陈观楼指着对方的心口说道。 一个肆意妄为,根本没有将他人的名声和性命放在眼里的人,肆意践踏他人的人,又怎么可能大度接纳沈家父子。他要是提前知道此事,说不定比许家的娘们还心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结果了性命。 沈家父子死了就死了,反正不会有人追究。等到西州的沈家人左等右等,得不到消息,再派人上京城寻人,黄花菜都凉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求告无门,西州的沈家也只能自认倒霉,灰溜溜滚回西州。 就许老三喜欢白嫖的毛病,明知这时代女子名声太过天,还乱来的品性,这种事情绝对干得出来。 陈观楼之所以告诉许霖,就是想看看对方作何反应。会不会派人去截杀沈家父子,还是如实告知许进颂。 许老三要是敢动手杀人,他也不介意当一回江湖大侠,结果了这小子。顺便替卫老三出口气。 哎,这账乱的…… 一开始看许老三顺眼,收了许家的银子帮忙照顾。越是接触,才发现许老三这家伙不是个东西,尽糟蹋大姑娘小媳妇。虽说你情我愿,但这个时代毕竟对女子苛刻。做人不说讲良心,至少要有底线和原则。 像他,同样爱美色,但从不勾搭大姑娘小媳妇,从来都是远着那些人。他一向都是钱货两讫,免去后顾之忧,不糟蹋别人,也不给别人糟蹋。 他有大姐,有外甥女,他知道大姐这些年有多不容易,也知道外甥女再过个十来年也要找对象。如果有人仗着脸好看,跑去勾搭大姐和外甥女,事后拍拍屁股走人,啥也不管,他绝对会打死对方,五马分尸。 做人要有底线啊! 至于卫老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卫老三至少没有勾搭别人的老婆,没有给人戴绿帽的爱好。 许霖眯起眼睛,他没有反驳陈观楼的话。 他仔细想了想,若是他一早知道此事,他会怎么做?貌似,他更倾向于陈观楼的说法,彻底扫清障碍,永绝后患。 他的心果然是黑的,陈观楼看人真准。 他自嘲一笑,“一切都是假设,陈狱丞可别胡乱冤枉人。” “我岂敢冤枉许三爷。哎,那对父子真惨,什么都没干,就遭了无妄之灾。” 许霖轻咳一声,“不知沈家父子眼下人在何处?既然是我们许家的恩人,又是世交故旧,此事我会及时告知家父,请他拿主意。” “你有这么好心?”陈观楼一个字都不相信。 第594章 闲着没事干,打个赌 许霖轻咳一声,“我自问不曾得罪陈狱丞,也不曾做过任何过分的事。最多就是说了几句不过脑子的话。陈狱丞为何对我有如此大的成见?我虽不是端方君子,却也不会知恩不报,更不会欺负弱小。” 陈观楼呵呵笑起来,这话说得真好听。 “许三爷你前科太多。你看看你,关押在天牢,不仅卫家恨你入骨,外面还有不知来历的人想要你的性命。你说吧,你到底干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情。” “都是误会。” “真不是误会。我都打听清楚了,给你下药的人是一个武林好汉,特意买通狱卒想要弄死你。若非穆医官及时发现情况不对,你已经一命呜呼。” 许霖:…… “我不认识什么武林好汉,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避重就轻。关于他做的那些天怒人怨的事情,一个字都不提。 陈观楼挑眉一笑,不说就不说,无所谓。他又不是六扇门的番子,他不关心犯人在外面做了什么。 “还剩下一个多月,你就能出去了。这期间,希望许三爷好自为之,莫要乱来。” “陈狱丞放心,我老实得很。” “如此甚好!” 出了天牢,陈观楼将卢大头叫到跟前,“许进颂大人知道吧。” 卢大头连连点头,“陈哥想做什么?是不是给许家下毒,我认识许家的下人,曾一起赌过钱,下毒的话,需得筹谋一番。” 陈观楼直翻白眼,“你瞧我像是给人下毒的人吗?”他要弄死人,何须下毒,忒麻烦。 卢大头嘿嘿一笑,有点尴尬。 “陈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你想办法让许进颂知道,西州沈家上京求医,被他家门房驱赶,人都快要死了。” “就这事?”卢大头很是诧异,“沈家又是谁?” “不该你操心的事别瞎打听。就问你能不能做到?” “一定是许进颂大人?” “对,必须是他。” 卢大头抓了抓头,思索了一会,才说道:“想传话给许进颂大人,只有两个途径。一个是从他身边人下手,难度有点大。第二个办法,就是从许府管家下手。我认识许府管家儿媳妇娘家的兄弟,曾一起喝过酒赌过钱……” 陈观楼直接拿出五十两银子,“去找人喝酒,一定要把话传到许进颂耳朵里。” 卢大头一看见银子,顿时眼睛都亮了。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一次性拿过五十两银子。他嘿嘿发笑,虽然心里头舍不得,但嘴上还是说道:“多了,多了。” “多出的钱,赏给你。其中三分之一,记得交给嫂子做生活开销。此事我会亲自过问嫂子。你要是没给嫂子钱,我收拾你。” “陈哥放心,你嫂子是我婆娘,我亏待谁也不能亏待她,更不能亏待孩子。” 见陈观楼没有再敲打他,他一把抓过银票,生怕慢了这些钱就会长翅膀飞走。“嘿嘿……那我去忙了。” “去吧。许狱吏那里,我会替你打招呼。” “谢谢陈哥。” 卢大头一脸嘚瑟。带薪喝酒打牌赌钱,爽死了。 穆医官很好奇陈观楼为啥要插手沈家父子的事情。 “你又不是烂好心,为啥要管这么多?” 心善的人当不了狱卒。 下大牢看看,那些挨了刑罚的人,哪个不惨。整个人血糊糊的,就跟从血池里面捞出来似的。又是断手断脚……只有更惨,没有最惨。 大发善心的话,天牢这活就别干了。 沈家父子是可怜,但还不至于让陈观楼如此上心吧。 穆医官实在是想不通,于是干脆当面问清楚。这问题得不到答案的话,他睡不好觉。 陈观楼嘿嘿一笑,“你不觉着这事很有意思吗?” 穆医官摇头没觉着,“人情冷暖,在天牢已经见过太多。沈家的事,没觉着多有意思。无非就是世间苦命人。可是,这世上谁不苦命。总不能见一个就帮一个。” 陈观楼喝了一口茶,“最初帮沈家父子,一来沈不知给我的印象还行,二来我瞧着沈易那小孩怪可怜的,能帮就帮一把。你也知道,我这人瞧不得小孩子受苦。平日里,要是路过育婴堂,我都会捐点粮食布匹药材。” 穆医官点点头,勉强认可了这个理由。 “后来得知沈家和许家的恩怨,我就很好奇,许家若是知道了沈家父子的情况究竟会怎么选择。” “就为这?” “对啊!你不好奇吗?这可是一次难得的人性题。” 说白了,陈观楼就是想看热闹。反正不费几个银子,就能看一出大戏,何乐不为。平日里可遇不到这么大的戏目,跨度二三十年的恩情啊! 反正他钱多,没处花。就当花钱给自己找点事做,打发一下无聊的日子。 至于有没有深层次的目的,他看许老三不太顺眼,算不算?他也想看看许老三这家伙会怎么选择? 人性题,必须全程观赏。 穆医官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大人想了解人性,去刑房走一趟不就知道了。” “那多没意思。要看就看政事堂辅臣的戏目才有意思。” “你可能要失望了。许进颂大人如果知道沈家父子进京,肯定会以礼相待。” “你为何如此肯定?” 穆医官郑重说道:“因为许家要脸,许进颂要脸。” “沈家是流放犯,偷偷摸摸改头换面,以假身份进的京城。”陈观楼点出事情的关键。 穆医官微蹙眉头,“许家还是会认。” “那可不一定。要不我们打个赌。”陈观楼饶有兴致,“我赌许家不认,赌注二两顶级茶叶。” “半斤!我赌许家会认沈家人。赌注是我们穆家养身秘方,对女子的好处尤其明显。” “那就说定了。” 两个人打了赌,让穆青山当见证人。 穆青山:…… 他更是一言难尽。 一个老大不小,一个天牢狱丞,闲着没事干打赌。这么闲,就不知道将文书处理一下,就不知道要医案药案整理归档。 他当个师爷,都快累死了。每天都是干不完的文书活。手底下几个书办,天天都跟着忙得团团转。 谁能想到,天牢竟然也有这么多文书工作要处理。 陈狱丞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 第595章 没一个有良心的 过了几天,卢大头带回消息,说是事情已经办成。 然后…… 然后就没了然后。 派去盯着许府的狱卒汇报,最近几天许府一切照旧。沈家父子那边,也没见到许家人出现。 穆医官紧皱眉头,不应该啊。 陈观楼嘿嘿大笑,干脆将卢大头叫来,“你确定话传到了许进颂大人的耳中?” “小的敢用项上人头担保,话确实传到了许大人的耳中。” 内心生出一缕欢愉,虚若谷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排忧解闷的好方法。 终于,足足用了十年时间,唐僧才计算出了各种宇宙辐射的利用率和浪费部分。 “怎么搞得!开枪呀!为什么不开枪?”秦锋气急之下扯着嗓子大声吼叫了起来。 又是数轮打击过后,满达多等人的船只已经完全驶离的应龙军火枪的射程。 人可以被杀死,可是当着他们的面,用他们至亲的血逼着他们自己去自杀,这样的做法别说李定国心碎了,连托岳这个异族都觉得过份。 是以,这一刻,万化圣体消化能力全开,锁定神果,顿时从未体验过的道道清流扩散全身,如同洗髓伐脉,异常舒服的感觉简直让虚若谷忍不住想要长啸。 闻言,伊秋的身体有些是的轻颤,看着面前的背影,眼眶之中,满是那婆娑的泪水。 就算是的罗辰如今达到了中位神的境界,但是,在面对着生命之源的时候,还是的忍不住有些感慨,这等神物,真是的,让人忍俊不住。 见状,众统领将领也都是的纷纷点头,至于上位的傲鸿,此刻也是从位置上,给走将了下来,来到罗辰的身边,郑重了道。 贝吉塔眼睛猛地一睁,冷哼一声,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一甩手,丢下一句“别得意,我会超越你的”就离开了这里,朝着重力室走去。 事实上,叶夜也有试探对方的成分,如果斩龙仙子说可以帮他杀死九阳魔神,叶夜肯定不信。 如今的叶夜,修为已经跟几个月前有着天壤之别,这剑罡一震,足足将钟楼上浩然钟都震响了。 “你胳膊这么大个窟窿从刚才到现在你都不疼的吗?”庞凯指着吕珑右臂上的那个血洞问道。 “不可能…我经营了二十年,眼看就能替倾城…那倾城怎么办?她的魂魄早已摇摇欲坠,随时都会散去,若是没有替她凝聚神魂的法子,她会灰飞烟灭!”幽冥鬼王的面上,第一次有了惊慌失控之色。 她的沉默不语,更让金君卿肯定童馨是知道和璃的下落的,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有了些安稳。 此时的血色巨蟒也不知为何盘踞在了徐零的身后,而那狗熊则是趁机溜掉了。 吕珑自信地一笑,道:“我们是在特遣总部楼顶杀死他的,而电影里的卫斯理是在一处地下基地杀死获壳依毒间的。 “知道了。”凌帆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堂堂特种兵,居然去偷茶叶。 “老大,老大,来了,你看!”白少爷一脸激动的拉着陈涵的衣服道。 炮弹周身,更是有着一道道的紫黑闪电在流动,出呲啦呲啦的声音,仿佛仅仅是一丝雷电,就足以拥有毁天灭地的能量。 等候在宫门外的郑和,见闻起航心情不错,便上前笑呵呵的问道。 隔这么远,他都能够闻到对方的香气,可想而知这王者的实力多么的可怕。 一开始一中的学生就将二中的学生甩开了半圈,几乎完全没有追过来的可能了。 第596章 连环案破了 连环杀人案告破! 就在众人即将遗忘此事的时候,刑部竟然破了连环杀人案。人就在老家抓到的。 当初六扇门有查案高手根据蛛丝马迹,查到这些死者和二十年前一桩抢劫灭门案有关,于是亲自前往案发地调查。 查清楚二十年前受害者一家的情况,又急奔受害者的老家。就在受害者老家祖坟将凶手抓获。 据说六扇门奔赴老家,留守老人直接领着他们去了祖坟。连环案的凶手当时就跪在坟茔前烧纸,祭奠亡魂。 并说了一句,“我等你们许久,不想今日才来。刑部也不过如此。” 六扇门众人:…… 丢脸丢大了! 连环案凶手如果存心要逃,天大地大,他们未必抓得住。 只能说,凶手着实嚣张,也确有本事。 他做的案,案发现场愣是找不到丝毫线索。六扇门的高手是从死者的身份上开始追索,才查出了关键线索。 凶手自投罗网,押送京城,关进天牢。 陈观楼第一时间就下了天牢。 凶手被关押在丙字号大牢,人看起来很清瘦,貌不惊人,就是一个很平常的普通人,属于哪种看过好几眼都记不住的平平无奇的长相。 难怪能成为连环杀手,这相貌,太具有迷惑性,任谁都会忽略他。大理寺跟刑部都做过排查,挨家挨户的查,都没将此人查出来,这张平平无奇的脸居功甚伟。 陈观楼叮嘱许富贵,“不要对他用刑,好吃好喝伺候着。” 许富贵一脸为难,“大人,这不合规矩。他是要犯,按理进了大牢,就该去刑房走一圈。” “我的话不管用?”陈观楼冷哼一声。 许富贵尴尬一笑,“管用管用,此事全凭大人吩咐。只是,大人为何对此人格外相看?” “为家人报仇,蛰伏二十年,手刃仇人,一个都没跑掉,你说他厉不厉害?” “厉害!” “此人性格坚毅,有毅力有决心,二十年如一日只为一个目标。这样的人,抛开杀人一事,着实令人佩服。对了,他今年多大?” “卷宗上写的今年二十五。” “虚岁?” “虚一岁。” “这么说,他家人死的时候,他才四岁而已。厉害啊!” 陈观楼啧啧称叹,佩服不已。 许富贵嘴角抽抽,实在是无法理解陈狱丞的脑回路,竟然会佩服一个杀人凶手。难怪能从狱卒升到狱丞,只用了几年时间。就这脑子,格外不同,大不同。 陈观楼来到牢门前,对里面的人说道:“唐九,我是天牢狱丞,已经跟下面的人打过招呼,不会对你动刑。” 唐九神色平静,缓缓抬头望着牢门外的陈观楼,问道:“敢问狱丞大人,我何时上刑场?” “你为啥不逃?”陈观楼很好奇,“以你的本事,你完全可以逃走,改头换面,重新来过。反正没人记得你,六扇门虽然查清楚了连环案的动机,可是他们连你是人是鬼长什么模样多大年纪都不清楚。你换个身份,保证没人发现。想来,以你的本事,改换身份不是什么难事。” 他太好奇了。 按照六扇门的说法,唐九分明是等着六扇门去抓他,束手就擒,没有丝毫反抗,也从未想过逃走。 何必呢? 报完了仇,就该开始新生活,这才是一般人的选择。而不是自投罗网。 唐九的目光透着些许的迷茫,“天下之大,我又能去哪里?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 嗯? 陈观楼想了想,想了一个最朴素的理由,“传宗接代。” 唐九闻言,低头自嘲一笑,“我为了报仇,付出良多,早就伤了根本。” 啊? 陈观楼目光下移,难道已经是个……可对方分明有胡子。 唐九显然看懂了陈观楼的目光,忍了忍,还是解释道:“不是狱丞大人想的那样。” 陈观楼如释重负,“那你也没必要自投罗网。” “狱丞大人身为朝廷命官,竟然鼓动我逃离法网?”唐九嗤笑道。 陈观楼微微挑眉,“我的职责是看守犯人,而不是抓人审案。我们这是闲聊,不属于官方聊天。” 言下之意,说的话,就算大逆不道,也不会上报。 陈观楼一直践行着不捞过界的原则,他才不管天牢的犯人背后还有多少案子没交代,他只负责看守,不负责套话破案审案,更不负责上报,坚决不跟六扇门互通消息。 “活腻了,不行吗?”唐九随口说了句。 “你家的案子,当时你在现场吗?” “在!” “那你怎么……”逃过一劫。 “奶娘将我压在身下,我才躲过一劫。我的运气还不错,后来,我的哭声引来了路过的人,因此得救。” 唐九明显不想多说。 陈观楼看过卷宗,唐家人很惨。他们坐船回老家,家里人多,就包了一艘船。家中仆人跟外人勾结,半夜凿船袭击。原本只是打劫,中途其中一个劫匪被人叫破身份,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人。全船几十口人都死了。 劫匪离开之时放火烧船,又砸穿船底。 这帮劫匪抢劫了唐家,都发了财,之后分道扬镳,各自改换身份,有钱开道,都过上了不错的生活。却没想到,二十年后,仇人上门,扒皮拆骨,一个个杀过来,一直杀到京城。十八个劫匪,除了早年死掉的两个,十六个劫匪外加勾结外人的仆人,一个都没放过。 大仇得报,回家祭奠亡人,自投罗网,了却心愿。 这样的人,该不该死? 如果是后世,肯定该死。 但是这个年头,陈观楼认为唐九不该死。唐九没有杀害无辜者,杀的都是有罪之人。但是刑部那边的态度,肯定要判唐九斩立决。 怪可惜的! 陈观楼问他,“真不想活?” 唐九点点头,一副只求速死的模样。 啧! 陈观楼不再言语,吩咐狱卒给对方送一份酒菜,钱算在他的名下。 “好吃好喝伺候着,莫要折辱他。叫我知道你们苛待他,后果自负!” “大人放心,小的一定将他当大爷一样伺候。” 第597章 想死之后又想活 陈观楼安排穆医官给唐九检查身体。 并偷偷告诉对方,“貌似不孕!” 穆医官眉眼微动,“大人是想验证我穆家治疗不孕的水平?” “绝无此意!唐九一心求死,要是你能治好他,说不定他就想活了。” “他想活有什么用。他杀了那么多人,搞得京城人仰马翻,大理寺都在他手底下栽了跟头。他必死无疑,一个斩立决跑不掉。” “话不要说得太满。” 穆医官一听这话,心头就跟着哆嗦了两下,将陈观楼拉到角落,“大人,你可不能乱来啊!这里是天牢,你是狱丞,你岂能知法犯法。” 陈观楼一言难尽,吐槽道:“你看我像是傻的吗?我能知法犯法吗?” “那你做这些干什么?” “你只管看病,旁的事情就当不知道。” “大人,你可不能乱来啊!” “本官从不乱来。”陈观楼信誓旦旦地说道,他只是有计划的来。他来天牢这些年,发生了多少次劫狱,再来一次又算得了什么。眼下刑部那边忙着对付祝家,忙着收拾户部,针对郑道冲,还要跟京城的赌坊扯头花。任何一件事都比唐九重要。 唐九的案子破了,剩下就是判决执行,已经不配引起众人的关注。关注点降到了案发以来最低点。 此时做手脚,最为容易。 前提是,先要激发唐九活下去的欲望。至于唐九本人能不能抓住机会,陈观楼不干涉。他只是提供一个机会,一个可能,一个未来,他不替人做选择。如何选择,全凭唐九个人意愿。 真要一心求死,谁都拦不住。 穆医官忧心忡忡下了丙字号大牢,给唐九看诊。 诊脉诊了好半天,陈观楼以为问题太严重,干脆问道:“到底行不行,给句准话。” “大人急什么急。陈年旧伤,岂是短时间就能看好的。” 唐九表情木然,“我身体没毛病,大夫不用操心。” 穆医官嘴角一抽,“身体有没有毛病,你说了不算。你小时候习武,揠苗助长,伤了身体。后来与人打斗,多次负伤,又伤了根本,难以令女子怀孕,老夫说得对不对?” 唐九木然的神情稍微丰富了一下下,又恢复到棺材脸,“大夫医术高明。是,这些年一直东奔西走,查线索,找仇家,多次遇险,的确伤了根本。” “你这毛病,外面的大夫都治不好。但是遇到老夫,是你的幸运。老夫有六成把握能治好的你的根本,将来可以如常人一般结婚生子,成家立业。” “当真?”纵然是一心求死,听到能如同常人一般结婚生子,唐九的棺材脸再也绷不住,神情激动难掩,浑身都在哆嗦。就怕希望太大,希望之后又是失望。 “老夫从不说瞎话。我们穆家,最开始发家,靠的就是一手治疗男女不孕的技术。你的子孙根还在,就有希望。” 唐九当机立断,就要磕头求医。结果磕到一半,突然意识到这里是天牢,他快要死了。等刑部判决下来,他就要押赴刑场,斩立决。 他表情扭曲,又是痛苦又是悔恨,不一而足。 “我若不进天牢,就遇不到大夫。就不会知道还有希望。可我进了天牢,唯有死路一条。治与不治没有区别。罢了,罢了,多谢大夫好意。” “你不治了?”穆医官皱眉看着对方,“你这人怎么回事,一会笑一会哭,到底治不治,给句准话。” 唐九缓缓摇头,“必死之人,治了何用。” 穆医官冷哼一声,很是不满,“糊涂!” 陈观楼也说道,“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上面判决还没下来,你别急着一心求死。不如先安心治病。” 唐九望着陈观楼,苦笑一声,“我这种情况,陈狱丞在天牢这么多年,可曾见到谁有例外逃过一死?” 陈观楼捏捏下巴,“逃过斩立决的没有,但是丙字号大牢是天牢防卫最稀松的地方,劫狱的事情年年都有发生。十次里面十次都成功了。” 穆医官脸颊抽动,一言难尽地扫了眼陈观楼。话说得这么透,就差直接告诉对方越狱吧,丙字号是大牢随便越,没人管。 他都没眼看。 身为天牢狱丞,当面鼓动犯人越狱,一点忌讳都没有。往轻了说,这是渎职,往重了说这是知法犯法,协助犯人越狱乃是重罪。 越想越恼火。 关键是,陈观楼还是当着他的面说的。是没将他放在眼里,还是笃定他不会告密?真就这么信任他? 那他是告密呢告密呢还是告密? 转念一想,就算真的告密,也动摇不了陈观楼的地位,狱丞的位置稳稳当当。并非因为侯府,只因为陈观楼乃是九品武者。九品武者超然世外,放走区区一个犯人算个屁。外面的高品级武者干的犯法的事情只多不少,也没见谁去追究。 唐九神情微微一动,又担心对方是在挖坑给他跳,一时间神思恍惚。 “到底治不治,给句准话。”穆医官很不耐烦,显得很暴躁。 唐九回过神来,这回改了口,缓缓说道:“我治!” 穆医官不客气地说道:“想治的话,记得交钱。天牢医官只负责内外伤,不负责治疗不孕。这得另外收费。” “可以!” 唐九这些年东奔西走,为了查询真相,寻找仇人,除了需要武力外,更少不了钱财。他还是攒了一些钱。 至于钱是怎么来的,没人过问,他自然不会主动交代。 穆医官朝陈观楼看去,该交多少钱,这事得狱丞定。 陈观楼琢磨了一下,“先交五百两。不够再交。” “可以!”唐九很干脆的答应下来,并告诉了取钱的地方。显然,他对陈观楼有了初步的信任。 “有钱就好办,从明儿开始,我替你治疗。陈狱丞,他这毛病,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治好的。你如果有办法的话,最好拖延一下刑部的判决。老夫担心判决下来,病还没有治好。” 类似唐九这类案子,刑部判决向来很快。通常判决下来后,最多十天半月就会押赴刑场执行。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拖延判决。 穆医官私下里还跟陈观楼嘀咕了一句,“老夫坚决不给越狱犯看病,以免招灾惹祸。” 言下之意,他只给犯人唐九看病,不给越狱犯唐九看病。 第598章 有眼无珠,一厢情愿 “你不给唐九看病,可以给王九,张九看病。”陈观楼很随意地说道。 穆医官闻言,气恼不已,“陈狱丞,你简直是乱来。” “你认为唐九该死?”陈观楼正色问道。 穆医官咬咬牙,“他该不该死老夫不知道,老夫只知道他是朝廷钦犯。” 陈观楼笑了,老穆的意思他懂,对方也认为唐九不该死。仇人杀了唐家几十口人,唐九有仇报仇,手刃仇人,没有牵连无辜,这是仁孝,罪不至死。 但是,律法就是律法。 律法要他死,任谁也不能反对。 “那么多穷凶极恶之徒还在外面嚣张,那些权贵子弟,嚣张跋扈,因他们而死的人不知凡几。律法可没有杀他们。律法能放过那帮罔顾律法的权贵子弟,当然也能放过唐九。这事本官做主,你就不要操心了。” 穆医官表情连连变换,最后叹了一声,“罢了,罢了,老夫只是一介医官,何必介入他人是非。你让我给他治疗,我就给他治疗,收钱办事,童叟无欺。旁的事情我不干涉,你也别找我。” “老穆,你这么想就对了。别过界,别操心多余的事情。天牢有我罩着,你安心当你的医官,赚你的银子。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轮不到你。” 穆医官想开了,只操心治疗的事情。 唐九得知身体能治好,有了活下去的欲望,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精气神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好,老老实实被穆医官医治,也没见他联络外面的人,寻求越狱的机会。 陈观楼不干涉,不过问,只是找孙道宁唠嗑了两回,顺利拖延了唐九的判决。理由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集中火力对付郑道冲。反正唐九已经关押在天牢,什么时候判决都行,等忙完了大事再来关照这位小虾米也不迟,犯人就在那关着逃不掉。 一时间,天牢风平浪静。 …… 隔壁诏狱,齐无休的徒弟王五的判决下来了,流放西州十年。 齐无休为了保住王五的性命,跑上跑下,攒的银子都花光了,还借了钱。 如今案子尘埃落定,流放西州,齐无休囊中羞涩,于是再次找到陈观楼借银子。 陈观楼很干脆,给了对方五百两,还问道:“够不够?” “够了够了。”齐无休很感激。他知道借钱有多难开口。他来找陈观楼,还没开口,对方直接掏了一把银票出来,全是小面额,方便在外使用。 有这样的朋友,三生有幸。 “不够吱一声,你我之间,不必那般客气。” “多谢陈兄。” “你那徒弟王五,从今以后开除了吧,别再维持师徒身份。我是真心建议。那小子,性子已定,矫正不过来的。我敢赌,三年之内,他肯定还要犯事。若是继续维持师徒身份,总有一天会牵连到你头上。” 齐无休微蹙眉头,“你真的认为他还会犯事?” “控制不住的,那是天性。而且经过这次教训,将来他要么越发残暴,要么就是学会隐藏自己。总而言之,不是个好种。” 齐无休听了,越发忧心忡忡。 陈观楼看着糟心,“你对他已经仁至义尽,甚至比亲生父母还要负责。你不欠他任何,反而他欠你许多。可我观察那小子,嘴上说着感恩,心里头还不知怎么记恨你。当心他哪天朝你挥刀子。” “不至于吧!我忙前忙后,求爷爷告奶奶保住他的性命,他凭什么记恨我。”齐无休半信半疑,又觉着陈观楼应该是有的放矢,不会胡说八道。一时间心头乱糟糟的,下意识反驳想。 陈观楼冷哼一声,正色道:“记恨一个人还需要理由吗?说不定,他将自己杀人的原因全都归咎于你。要不是你带他进入锦衣卫,要不是你对他太好,要不是你带他做监视任务……总而言之,他要记恨你,总能找到一个理由。 你在锦衣卫这么多年,应该见识过,有一种人从不反省自己,将所有的错误都推到别人头上,认定自己是最无辜的人。而且他们自己内心也是这么认为的。王五有这个趋势。” “不能吧。” “要不你去试探一二?想办法刺激一下,他现在还没历练出来,喜怒形于色,很容易看出他心头所思所想。过几年,等他历练出来,再想试探可就难了。” 陈观楼真心替齐无休打算,想要了结这桩师徒情分。 其实,他可以杀了王五,人不知鬼不觉。但是最终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齐无休这人,虽说尝试着融入锦衣卫,但总还是隔着一层。良心太多,底线太高,愿意将人往好处想。 陈观楼拿王五当磨刀石,磨一磨齐无休,让对方见识见识人性的黑暗面。 齐无休在锦衣卫,只负责做任务监视或是抓人,不负责审案,非必要也不去诏狱。加上他姓齐,他们齐家跟青州齐家认了宗亲,锦衣卫上下不看僧面看佛面,加上齐无休功名仕途心淡薄,锦衣卫没谁会想不开针对他。因此,他对于黑暗面的见识,还是太少了。 齐无休还在挣扎犹豫。 他不愿意相信陈观楼的话,以最大的恶意揣测王五。 可是,他心头有一道声音告诉他,陈观楼的判断是对的。对方比自己更擅长看人。王五小年轻,早就被陈观楼看透了。 他心头纠结得很,一个人喝着闷酒。 陈观楼也不劝他,这事必须他自己想明白,自己做决定,旁人说得再多都没有用。 “你说这是为什么啊?” “本性如此。” “可他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你小时候也不这样。” 男孩女孩经历青春期之后,都会发生一个质的变化。所谓三岁看大,这个大,只能算到青春期。这年头,十五六岁就能结婚,正好赶上青春期,可不就是大。 七岁看老。七岁的时候,某些脾性开始逐渐显露出来,比如固执,比如暴躁…… 齐无休没修炼出看人的本事,一厢情愿认定王五还是小时候那个懵懂无知的孩子。呵呵,这不栽跟头了。 第599章 由怖生恨 齐无休喝得醉醺醺的,第二天一大早醒来,晃了晃神,洗了一把冷水脸,早饭都没吃,直接前往诏狱。 跟诏狱的几个头头脑脑打了一声招呼,径直前往大牢,见了王五。 因有他照顾,王五在诏狱并没有受罪。只是天天目睹其他人惨不忍睹的下场,精神上或是受了刺激,眼睛通红通红,人也瘦了些许。 若是陈观楼在此,一定会说这哪是受了刺激,分明是兴奋过度所致。王五进了诏狱,就跟老鼠进了米缸似的。只要他本人不受罪,看着别人被打得皮开肉绽,兴奋得浑身哆嗦。 他已经学会了隐藏。 因此见到齐无休到来,当即做出可怜兮兮,眼巴巴的模样。像个小可怜似的。 齐无休跟他闲聊,告诉他流放的消息。见他情绪稳定之后,才说出自己的决定。 “我们师徒情分到此为止,从今以后你好自为之。差役那边我已经打定好,不用担心路上有人为难你。这些银票你收好,到了西州该服软的时候就得服软,该花钱的时候别吝啬。” “师父!师父你不要我了吗?” 王五得知要断绝师徒情分,当即哭嚎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见齐无休不为所动,又说起小时候的事情,说起自己在家父不疼,娘不爱。父母死后,一个人孤零零的,幸亏有师父云云……妄图勾起齐无休的良心。 齐无休的确动摇了好几次,眼睛都红了,憋着眼泪难受。 但他想起自出事以来种种,想起陈观楼说的那些话,再次坚定了决心,“总而言之,从今日起,你不必叫我师父,我也不会认你这个徒弟。到了西州,好好改造,莫要再造杀孽……” “师父,当初你口口声声说,有你一口饭吃,就有我一口汤喝。为何今日你又出尔反尔。你收了我,又抛弃我,算什么大丈夫!早知今日,当初何不让我自生自灭。给了我希望,又亲手破灭,你何其狠心。” “你竟然怪我狠心?”齐无休不敢置信,内心受了极大的打击,脸色也变得铁青,“若非是我掏空私房,又找陈兄借债,四处替你奔走,你早就被砍了头。若非我上下打点,你早就进了刑房,皮开肉绽,根本不可能活到今日。若非我……罢了罢了……” 看着王五一双透着愤恨的眼睛,齐无休心冷得犹如三九寒天。 说这些已经毫无意义。 又一次被陈观楼说准了。 他看人的眼光果然不太行。 “你收了我当徒弟,我只是不小心冲动之下杀了人,你身为师父不保我性命,难道你要替外人说话?这桩案子,明明可以遮掩过去,锦衣卫上下这么干的人不少,为何师父不肯替我遮掩一二,为什么非要送我下诏狱?就因为陈狱丞几句话,你就不顾师徒情谊,开始讲起律法。说到底,你无非就是怕我连累你。既然如此,当初你又何必收我为徒。” “你你你……”齐无休指着对方,心塞。 “难道我说错了吗?”王五一脸冷傲,仇恨,愤怒,暴躁,通红的双眼像是野兽一般,妄图冲破牢笼。 “收了我当徒弟,半途又将我抛下,你算什么师父!你要断绝师徒关系,行,没问题。反正事情都是你说了算。我算什么东西,我在你眼里就连个奴仆都不如。从今以后我们一刀两断,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奴仆?呵呵,奴仆!你若是奴仆,早在案发当天你就死了,何须等到现在,你哪有机会肆意辱骂叫嚣。”齐无休感到心累,“我之前所做为你所做,权当了却师徒情分,以后别再叫我师父。还有,你怪我不替你遮掩,口口声声说别人都这么做。 我告诉你,别人可没有像你一样不顾后果杀人,别人可没有像你一样杀人不留余地。你一身是血跑出来,不光是我看见了,其他都看见了。遮掩?你让我怎么替你这样,莫非要将同僚都杀了。” “那也不该送我进诏狱!” “你杀了人就该进诏狱,这是你应得的。” 齐无休撂下话,浑浑噩噩走出诏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心里头却闷得难受。 他下意识走到隔壁,被人叫破,才知来到天牢地盘。 狱卒已经提前通报。 当他回过神来想要离开的时候,陈观楼已经得知消息迎了出来。 “齐兄,进来喝茶。” 直接上手,搂着对方进了天牢。 一杯温度适中的茶水落在齐无休手中,“喝口茶,消消火,解解闷。你去见过王五了,看这样子是受了刺激。” 哎! 齐无休喝了半杯茶,心里头没那么难受了,“我果然有眼无珠。当初怎么就看走了眼。” “王五那小子说了什么?” “他怪我收他为徒,却又不肯替他打算,还要半路抛弃他。怪我当初不肯替他遮掩,还将他送进诏狱……总而言之,都是我的错。又被你料中了。” 齐无休心情糟糕透了。 陈观楼陪着他喝茶,听他唠叨发泄。 穆青山走进来,见状,又默默退了出去。 “我是不是耽误了你的正事。” “我哪有什么正事。我这个狱丞,就是甩手掌柜。我天天闲的没事干,要不一起出门闲逛两圈。” 于是乎,陈观楼领着齐无休出门炸街。 上了酒楼,叫来唱曲的娘子,吃着酒菜,看着风景,别提多美。 “你瞧这日子多爽快,何必为王五那个小子操心。你要是气不过,直接吩咐差役,半途上结果了他,了了你的心结。” “罢了!师徒一场,之前为他奔走,做了那么多,临到这个时候我又何必做恶人要他性命。” “你就是底线太高,良心太多。”陈观楼嗤笑一声,“你看我,谁要是敢在我面前蹬鼻子上脸,我早就一巴掌呼过去。” “我可不敢跟陈兄比狠,我没那底气也没那本事。” 陈观楼微微挑眉,“你们齐家那个九品武者……” “你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是骗你,我们京城齐家跟青州齐家,虽说连了宗,但是日子依旧各过各的。只是逢年过节有来往。青州齐家那边的事情,都是我大哥在打理,我从不过问,他也从不告诉我。” 陈观楼琢磨,他想找齐家九品武者较量一番,试一试自己的深浅,看来还要另想法子。 第600章 目睹刺客 陈观楼半眯着眼,看起来像是醉了。 他打发了齐无休,往青楼方向而去。 实则,他察觉到几道鬼鬼祟祟的武者气息,确认了一番,并不是冲着他来的。 半途,找了僻静的地方,改头换面,循着那鬼祟的武者气息追过去,就想看看对方想做什么。 这一追就追到了城外。 一群年轻的权贵公子小姐,在庄园附近玩耍。看仪仗,貌似还有皇室宗亲在其中。 他隐逸身形,跟在最强武者后面。对方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毕竟只有七品巅峰实力。 贵公子贵小姐们,玩得很嗨。其中一个贵女遭受言语羞辱,也不敢反抗,反过来一个劲的赔罪,显然在那个圈子里,贵女的身份不值一提。 食物链,哪哪都是。 纵马狂欢,玩得兴起。 突然马匹癫狂,场面混乱。 武者趁势杀出,目标直奔其中身份最贵重的年轻公子。 有侍卫大喊,“刺客,有刺客!保护二皇子!” 靠! 这帮武者胆大包天,竟然刺杀皇子。 陈观楼目测了一下,二皇子也就十五六岁,半大小子,还没有开府建衙,参与政事,甚至还没有结婚生娃,就这,竟然遭遇刺杀? 宫里头的人,就这么急躁,几年时间都等不了? 建始帝今年才登基啊! 怎么着也有个十年八年,小二十年吧。这么着急下手,猪脑子啊! 陈观楼缓缓摇头,啧一声,自始至终没露面,也不打算干涉这次的刺杀行动。 狗咬狗,关他屁事。 宫廷侍卫也不是吃素的,有修为,有章法,行动进退有度,几名刺客失了先机,再想靠近二皇子就很难了。 其他贵女贵公子可就没有二皇子好运,没有宫廷侍卫保护,只有身边几个侍卫家丁,哪里是刺客的对手,噗噗噗,全都送了人头,自个也受了伤。 陈观楼摇摇头,看着乱糟糟的场面,走了。 等他回到京城,进了青楼,没多久,就听到消息,说是城外有刺客行刺。 他一听,消息传得够快的。 也不知具体死了多少人,刺客得手没有,那些贵女贵公子有没有遭殃。 “喝酒,喝酒……刺客再凶悍,也不会跑到青楼行刺。” 陈观楼在青楼厮混了一整晚,一大早,顶着一张清俊帅气的脸走进天牢。刚坐下,对面早餐店的早点就送来了,热腾腾的,还添了点新花样。 他高兴,命穆青山打赏早餐店。 穆青山愣了下,“不是免费吗?” “拿我的钱打赏,你废什么话。”陈观楼骂了一句。 穆青山:…… 只要不花他的钱,随便打赏。 他闻着陈观楼身上的脂粉味,很是不解,“东翁既然已经见识过顶级画舫的魅力,为何要留念城中青楼?” 在他看来,吃过了珍馐,谁还稀罕清粥小菜,整日厮混城中青楼。不如十次改为一次,攒着钱去那顶级销金窟玩耍。 “你不懂!”陈观楼一句话打发。 穆青山不信,“我懂!” “你懂个屁!” “东翁莫非是舍不得银子?” 陈观楼一口气喝了半杯豆浆,“我什么都舍不得,唯独不会舍不得银子。银子这东西,没了可以再挣。销金窟那地,你是不是觉着样样都好。” “除了价钱高点,难道还有不好的地方?” “我告诉你,除了价钱外,样样都不好。” 穆青山脑门子写着:我不傻,别骗我。 “你还不信!”陈观楼冷哼一声,“那么大的买卖,又是在天子脚下,我问你谁能做,谁敢做?背后的靠山,用脚指头都能猜到,必定是那个圈子里面的人。他们开画舫除了赚钱,还能做什么?” 穆青山一脑门子的官司,等着陈观楼解惑。 “除了赚钱,当然是搜集消息,握人把柄,培养奸细。” “啊?!”穆青山明显受了惊吓。 “啊个屁!早就跟你说了,要多历练,你还不信。这么简单的事情都看不透,还问我为什么不去画舫。我去干什么。给人添加谈资,当二百五,被人天天盯着。” “可是,东翁你只是小小的狱丞,有什么可值得人刺探的,也没什么把柄给供人拿捏吧。至于奸细,学生不知小小狱丞的身边,也值得安排奸细。” 穆青山这嘴,肯定是淬了毒。想当初刚来的时候,那小嘴多客气啊,处处守礼,绝不多言。 如今…… 果然是跟陈观楼厮混久了,都一个德行,毒舌! 陈观楼明显很心塞,王八玩意,懂不懂说话的艺术。好的不学,尽学些歪门邪道。 他轻咳一声,“本官让你多看多思,不是让你小嘴巴巴个没完。我爱上哪厮混就去哪,你管得着吗?我是一介小小狱丞,碍着你了吗?滚蛋!这两天来了那么多犯人,文书工作做完了吗?做不好就等着返工吧。” “东翁,你不能公报私仇。” “我就公报私仇。返工,必须返工!”陈观楼理直气壮地公报私仇。 穆青山:…… 啪啪打自己的嘴:叫你多嘴,叫你多嘴。 这下好了吧,今日别想提前下班,还得加班。约好的晚上去喝花酒,也只能等下次。 “二皇子遇刺,这么大的事情你们都不关心一下?”穆医官从外面走进来,“青山,你还站着做什么?赶紧去干活,替大人分忧。” 陈观楼嘚瑟地笑,还是穆医官会做人。 穆青山灰溜溜的滚了。 “二皇子遇刺,大人似乎并不意外。” “昨晚上在青楼就听人说了。可有详细消息?人死了吗?” 穆医官一言难尽,他算是知道穆青山那张嘴为啥越发毒舌,果然是跟陈狱丞学的。张嘴就问候死没死,那可是皇子。老天爷啊!幸亏是在天牢,没有外人听见。 “命大,没死。但是受了伤,还中了毒。” “中毒了?”陈观楼略显诧异,昨儿并没发现那几个武者下毒。莫非是他走后,又有新剧情。 “听说还挺严重,此时依旧昏迷不醒。”穆医官跟太医院那帮太医有关联,因此消息比旁人要更准确及时。尽管那帮太医不肯推荐他,心里头却拜服老穆的医术,偶尔私下里会互相切磋。当然,穆医官也不介意,他本就没打算入太医院,也不打算跟权贵打交道。 他们穆家,为啥如今人丁稀少,还不是因为早年得罪了宫里的贵人,倒霉催的,死了一串串。从那以后,穆家开始主动远离权利中心,他本人心甘情愿窝在天牢当个医官,从不在人前显摆医术。 第601章 兄弟单位,没钱免进 “二皇子身边应该有很多人吧,其他人如何?死了吗?” 穆医官听到这话,十分怀疑陈观楼正在幸灾乐祸,巴不得多死几个人。亦或是看戏不嫌事大。 “老夫听闻,昨日二皇子跟一群贵公子贵女出城游玩,游玩途中遭遇刺杀。的确死掉了很多人,不过死的都是各家府上的护卫丫鬟小厮婆子。各位贵主们受了惊吓,就算受伤也不要命。有几个断胳膊断腿,已经得到及时救治。” “意思是说,二皇子的情况最为严重?”陈观楼着实感到意外。那么多宫廷侍卫,竟然还让二皇子受伤中毒。莫非后面又来了新的刺客? “二皇子中毒昏迷不醒,算起来,的确最为严重。” “能醒来吗?”陈观楼随口问道,“老穆,你擅长解毒,宫里头没请你去为二皇子看病?” “太医院自有擅长解毒的太医。”穆医官一脸不为所动地的样子,“纵然太医解决不了,他们自会想办法到老夫这里买药。” “只买药,不请你进宫?”陈观楼调侃道。 穆医官冷哼一声,“老夫又不稀罕进宫。老夫对皇宫那地,避之唯恐不及,怎可能主动凑上去。大人不必试探老夫。” 陈观楼见状,适可而止,果断转移话题,“刺客抓到了吗?知不知道是谁指使?” “听说刺客都死了,没死的也都逃走了。现在外面正在全城大搜捕。谁指使的,这话可不乱说。一切等锦衣卫调查,自有交代。” “二皇子还未及冠,半大小子一个,能威胁到谁?”陈观楼略显好奇,“谁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对他下手。” “这话可不能乱说。”穆医官生怕陈观楼口无遮拦,赶紧制止道:“未必就是宫里头的贵人指使。这种事情莫要讨论,当心惹祸上身。” 穆医官显得特别谨慎,绝不妄言,更不非议。权当自己是个傻子聋子,只会医术,旁的事脑子不好使,什么都想不到。他也希望陈观楼学他这般,学会中庸之道,别一天到晚口无遮拦,什么话都往外说。当心祸从口出。 他这是经验之谈,是用无数条人命堆砌出来的经验,万万不可大意。 陈观楼哈哈一笑,不甚在意的样子,“放心吧,我有分寸。在外面我可是从不乱说。” 想因为全城大搜捕,京城街面上显得风声鹤唳。发生刺杀的附近几个庄子,村落,更是被锦衣卫重点关照,搞得鸡飞狗跳,别管是不是无辜先抓起来审一审。 锦衣卫办案,就是这么粗暴。 一时间诏狱人满为患,干脆厚脸皮借用天牢的牢房关押犯人。 陈观楼看着一群被捆起来的犯人,心情很是不爽,“杨百户,我们天牢不关押女囚,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把女囚送过来做甚?引诱天牢狱卒犯错误吗?赶紧的,把人带走,送到隔壁找胡狱吏。” 女犯人个个哭哭啼啼,其中几个受了重刑,浑身是血,也不知能不能熬下去。 杨百户笑呵呵的,“胡狱吏那边,跟我们诏狱没有来往。我冒然去找他帮忙,恐怕面上不好看。陈狱丞,可否行个方便,帮个忙。” 陈管楼挑眉,兄弟衙门,岂有免费帮忙的道理。 他微微昂着头看着对方,“我跟胡狱吏倒是打过几回交道,他是个……”说罢,比划了一个数钱的动作。 胡狱吏就认钱。 没钱想让他帮忙关押诏狱的女囚,做梦。 没点好处,谁乐意将兄弟衙门的差事往身上揽。出了事,算谁的责任? 权责必须划分清楚。 身在官场,别捞过界。不归自己职责范围内的差事,千万别主动往身上揽。除非价钱足够高昂,好处足够多。 杨百户面色微微扭曲了一下,他舍不得钱,他就想白占便宜。 陈观楼可不会惯着他,钱都不给还想让他白帮忙,呵呵,想屁吃。果断转身回公事房,让穆青山出面打发人。 杨百户顿时急了,“陈狱丞别走啊!这样行不行,一个犯人十两银子,十天时间。” 陈观楼微微挑眉,“你看我像是缺十两银子的人吗?你们诏狱地盘大,现在天气热了,这些犯人关在露天也没事。熬一熬就过去了。” “关在露天不安全,万一放跑了要犯,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陈观楼嗤笑一声,“一群女犯,还都是村姑婆子,哪来的要犯。那几个男犯人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关押在天牢,一个犯人十五两,十天。” “陈狱丞,你这要价也太……” “嫌贵,你就去找别的牢房。大理寺那边肯定有空牢房,京兆府那边肯定不会拒绝锦衣卫的要求,还有下面的县衙……只要你们锦衣卫开口,还愁找不到关押犯人牢房,真是笑话。我们天牢,命贱,这事就不掺和了。” 陈观楼嫌弃锦衣卫办事简单粗暴,看不上他们,也不想给自己找事做。故而将价格抬得高高的,逼着杨百户另找门路。 杨百户终究舍不得银子,拉着女犯人走了。但是他留了十个男犯人在天牢,因为这几个犯人最迟明儿就要提审。懒得跑远路,留在天牢最是合适。毕竟比邻而居,一道墙的距离。 价钱,最后讨价还价,八两一个,十天。只限人数,不限具体的身份。言下之意,中途换了犯人,只要维持十个名额,都是统一收钱。 十个犯人,陈观楼琢磨了一下,全都送到丙字号大牢关押。 一群村汉,遭受无妄之灾,被锦衣卫抓来拷问,倒霉催的。这股霉运可不能放进甲字号大牢,不能坏了甲字号大牢的风水。 甲字号大牢乃是天牢生财之地,唯有那高门显贵,亦或是官场贪赃枉法之辈,方能住进去。一句话,有钱的进,没钱的滚蛋。 就是这么现实。 诏狱给了钱,天牢自然不能苛待。 陈观楼吩咐许富贵,正常对待就行,别搞花样。 许富贵还想着趁机敲一笔,一听不搞花样,失望直接摆在脸上。 “大人,十个人,才八十两银子。除却犯人的吃喝,剩不了多少。哪里够分润?” 第602章 被打脸了 “脑子里除了钱,能不能想点别的。” 陈观楼很是嫌弃的说道。 许富贵倍感委屈,“除了钱,我还能想啥。我倒是想想女人,可是家里有母老虎,做什么都要偷偷摸摸,着实不爽快。唯有钱能安慰人心。 我这都是跟大人学的,有钱了就去喝花酒,坚决不将女人往屋里领。女人都搅家精,领回了家,一个个争来斗去,搅合得家里不安宁。” 气煞人也! 陈观楼指着对方,破口大骂许富贵无耻。 自己想喝花酒,凭啥怪在他头上,说什么他带的头。 放屁! 都是污蔑。 “本官三令五申,数次强调守着规矩。何曾说过一句叫你们都跟我学,学着喝花酒?许富贵你自己管不住下半身,是你自个的问题,凭什么赖我。还有,我穿开裆裤的时候,你已经在喝花酒。要说学,也是我跟你学。” “不一样不一样。大人你喝的花酒,有荤有素。我等俗人,以前只懂喝荤的,一点都不讲究,钱都白花了。自从跟着大人长了几回见识,才知道钱要花在刀刃上。最近小的颇有心得,得亏大人教导有方。” 许富贵嘿嘿嘿地笑,笑得格外猥琐。 陈观楼蛇一挥袖,将对方赶得远远的,“你别靠近本官。我就说本官的名声为啥这么臭,都是被你们给带坏的。一群无耻之徒,脑子里都是黄色废料。” 许富贵还想凑近,被陈观楼严厉制止,才不情不愿的退后三步,“大人啊,钱和女人,都是你追求的。我们身下下属,自然是以你为榜样。大人岂能推卸责任。” 陈观楼一言难尽,连连否认,“放屁!钱和女人都是工作之余……总而言之,以后不准牵连本官。还有,丙字号大牢这边,我尽量替你们申请款项,让大家的日子稳步提升。你别给我搞东搞西,天天把犯人打得血肉模糊,还要浪费药材治疗。汤药也是要钱的。你少打几个犯人,省下的汤药钱,都够你们发一笔奖金。” 许富贵谄媚的笑,一边答应着,顺便诉苦自己的难处,“大人言之有理。小的一定听从大人的吩咐,少打犯人,少花钱。不过,丙字号大牢关押的犯人,许多都是目不识丁之辈,跟他们讲道理讲不通,有时候讲道理不如大棒好使。” “三天饿九顿,还不听话就断水。既能省钱,又能让犯人感受到天牢的厉害。光会动大棒有个屁用。对付犯人,要动脑筋。如何在不花钱的前提下,将事情办了。有空多跟隔壁乙字号大牢,或是跟甲字号大牢学学。别故步自封,抱着上百年的老掉牙的传统不放。” “大人高见!大人不愧是大人,难怪大人年纪轻轻就能升任狱丞,小的望尘莫及。” 这马屁拍的……陈观楼是格外的嫌弃。 他轻咳一声,“总而言之,诏狱送来的犯人,你少插手。把人看好就行了。” “大人放心,小的肯定不搞小动作。那这个月的赏钱……” “你是说奖金?” “对对对,将近。”许富贵眼巴巴的望着。 陈观楼琢磨了一下,“你把犯人看好了,下个月少不了丙字号大牢的好处。” “多谢大人。”许富贵喜笑颜开。别的倒也罢了,他是真心佩服陈狱丞搞钱的本事。也知道陈狱丞是个信守承诺的人。这个月的赏钱稳了! 不就是区区十个犯人,叮嘱狱卒看好了,给点糙粮养着,不死就成。伤了,病了,十天总能熬下去,反正到最后都是诏狱的责任。 陈观楼不认为这些村汉村妇跟二皇子刺杀案有关联,锦衣卫纯粹就是瞎胡闹,粗暴办案。 结果第二天,他貌似被打脸了。 杨百户将女犯人关押在京兆府的大牢里面,除了犯人的伙食费,其他一律免费。比‘黑心’的天牢强多了。 女犯人关进去的当天晚上,牢房就死了两个,一个村姑,一个中年妇女。一个撞墙而死,一个悬梁自尽。 看起来都像是受不了牢狱之灾,自个想不通,自杀了。 陈观楼:…… 又不是大家闺秀,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宦小姐。天天都要干活,女人当男人使唤的村里人,有什么想不开值得自尽? 他让卢大头跑了一趟京兆府,找京兆府的狱卒打听内部消息。 小半天,卢大头收获满满回来。 “真叫陈哥说准了,昨日那群女囚关进牢房,上面特意打了招呼,不许狱卒乱来。因此,昨晚上,牢房里并未发生凌辱女犯的事。甚至给的饭食,全是新鲜糙粮,并非潲水馊饭。” “没被狱卒糟蹋,却想不开自尽了?”陈观楼嗤笑一声,脸颊有点发烫,这么说来他是被打脸了。 死的两个女犯人,莫非真有鬼名堂,真的和二皇子刺杀案有牵连? 怎么可能啊? 土生土长的村妇,怎么可能跟皇宫里的皇子有牵连? 这桩刺杀案,太诡异了。 都怪他看热闹看头不看尾,中途离场,以至于后面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你继续盯着京兆府。” “陈哥放心,京兆府大牢那帮狱卒,跟我都是老相识。保证事无巨细打听得清清楚楚。” 之后,陈观楼又加强了丙字号大牢的巡防,以防万一。 但是…… 丙字号大牢的狱卒自有小九九。 那就是,遇到危险第一时间装死,绝不往前冲,绝不送人头。管你多少巡防,一旦有情况,统统躲起来。 陈观楼是从丙字号大牢出来的,他自然清楚那帮狱卒的德行。加派人手巡防,不过是做个表面文章。 不发生意外最好,若是发生意外,他也有理由推脱。 他当然不会让手底下的狱卒冲上去挡刀子,挡也挡不住,都是一群炮灰。 唐九被关在牢里,不清楚外面的情况。见到巡防的狱卒多了,还以为是防备他越狱,让他紧张了好几天。后来从穆医官口中得知二皇子遇刺,锦衣卫办案,他才放松下来。 并且偷偷告诉穆医官,“那十个犯人里面,有一个是跟我一样的人。” 穆医官:你看我听吗?听了会信吗?信了会告诉陈狱丞吗? 没错,他如实告诉了陈观楼。 第603章 建议别告发 诏狱寄放在天牢的十个犯人,全是村里的村汉。 唐九指认的那个人,一看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整日地里刨食的老农民。登记年龄三十五,看起来有五十岁,一脸的沟壑,常年劳作的身躯,被太阳晒得黢黑的肌肤。 无论换谁来,都看不出此人有任何异常。 陈观楼敲敲唐九的牢门,小声问道,“你如何判定对方跟你是一类人?” “我闻到了同类的味道。”唐九信誓旦旦。 “具体哪一类?” “连环杀人!”唐九十分笃定。 陈观楼:…… “那你看看我,你能看出什么?” 唐九望着陈观楼,缓缓摇头,“大人莫要戏弄我,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大人修为太高,非我般俗人能看透。” 陈观楼呵了一声,“你指认的那个人,本官已经再三确认,就是个普通村汉,会几招庄稼把式,根本不是武者。” 唐九镇定道:“大人,杀人何须武者。一碗水,一张手绢,一碗饭……只要想杀人,总能找到机会。那个人我一看,就知道他是同类,手上有不少人命。我跟他比,胜在年轻外加天赋,然而他比我更加老道。 我的案子,大人应该了解过,案发现场,除了梅花刻印,什么痕迹都找不到。那个梅花刻印,当年很流行,梅花簪子,大姑娘小媳妇几乎人手一根。我娘就有一根赤金梅花簪子,我躲在奶娘身下,唯一能看见的就是那根梅花簪子。 听六扇门的人说,他们之所以能想到往二十年前查线索,都是因为我留下的梅花刻印。没有那个梅花刻印,这桩案子就成了悬案,恐怕这辈子都破不了。 我因有执念,必须留下梅花刻印,否则念头不通透,这是我的漏洞,是我的印记,当然我也是甘愿这般做。但是那个人,他杀人不会留下任何漏洞,他一定会将现场处理得干干净净。” 陈观楼信吗? 他是信的。 他相信同类之间自有雷达,会有相同的频率,让他们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能找出对方。 他叮嘱唐九,“此人此事,你就烂在心里头,不要再对第三个人提起此事。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大人不打算查一查?”唐九明显很错愕,事情进展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陈观楼龇牙,语重心长地说道:“唐九,这里是天牢,只负责看守犯人。查案是六扇门的差事。做人做事,最要紧的一点,就是不要捞过界。你若是想争做三好犯人,你可以告发。现在本官问你,你要告发吗?” 唐九瞬间愣住,“之前不算告发?” “不算!没有登记在公文中,都不算。现在我正式问你,你要告发吗?” “有好处吗?”唐九迟疑了一会才问道。 陈观楼缓缓摇头,“如果是同案犯,或许有。你,肯定没有。说不定还要去诏狱走一趟。一旦进了诏狱,生死难料,谁也保不住你,你只能自求多福,听天由命。你的治疗也只能停下来。现在,你想清楚了吗,要不要告发?” “若是不告发,又当如何?” 陈观楼笑了笑,轻声说道:“就当听了一个故事,听过就忘。” 唐九张张嘴,头一次见识到天牢真实的一面。 他抓了把头发,纠结了片刻,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大人,我只是讲了一个故事,切莫当真。” 陈观楼顿时笑了起来,“听故事谁会当真。守着规矩,按时治疗,莫管闲事。” 说罢,他背着双手,开始巡视牢房。 站在老农的牢门前,牢房里面关押了三个人。老农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看起来毫无威胁,气质很村很诚恳很老实。这种人,通常不会引起他人的警惕,小姑娘都会感到安全。 陈观楼琢磨了一下,这家伙的气质,还真是个天生的杀手。 他在丙字号大牢见过许多汪洋大盗,江湖匪类。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有一种由内往外发散的气质:不是个善茬!站在人群中,都会引起他人的警惕,旁人不敢靠近。 他敲击着牢门栅栏,呼喝了一句,“犯过事没有?” “大大大……” “大什么大?就问你们几个,犯过事没?” “没,没有。” 老农始终没做声,说话的都是另外两个。很自然的,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忽略老农的存在。 “没犯事,为什么会被锦衣卫抓起来?” “说是有贵人遭遇刺杀,我们太倒霉了,就因为住在附近,就被抓了。” “刺杀发生的前后,你们就没发现任何异常。” “没有啊!大人,我等都是冤枉的。” “跟我叫冤没有用,你们是诏狱的犯人,只是暂时寄放在天牢。若是犯了事,或是知情不报,最好趁锦衣卫不在,老实交代。本官说不定还能保住你们的性命。等到诏狱那边腾出手来收拾尔等,呵呵……” 呵呵两字最吓人。 因为不知呵呵后面的内容,全凭想象。那可是诏狱,是锦衣卫,能止小儿啼哭的凶神。光是想象,都能将自个吓死。 “大人救命啊!” “什么都不交代就想让本官救命,你得多大脸?” “可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陈观楼板着脸,目光在三个人脸上一一扫过,扫到老农的时候多停留了两秒钟,“想活命,自己想办法自救。言尽于此,你们几个好自为之。” 撂下话,种下恐惧的种子,陈观楼施施然走了。 能不能有收获无所谓。他又不是办案人员。 有枣没枣打两杆子,随手而为,不求结果。 穆医官得知他的决定,点点头,很是赞同,“这种事情,确实不能轻易插手。这里面还牵扯到二皇子遇刺案。真要告发,就怕锦衣卫那帮疯子,连带着将天牢也给一锅端,肆意攀扯,到时候大家都要人头落地。” “既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你还告诉我,还拉我下水。老穆,你心肠够黑的。”陈观楼无所顾忌的调侃道。 穆医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你是狱丞,这事当然该由你做主。再说了,我瞧着唐九那人,脑子应该不太好使,必须靠你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他。老夫可没你那功力,说服不了人。” 第604章 乌鸦嘴显灵 陈观楼和穆医官一致认为,唐九这人别的都好,只是脑子多少有点毛病,不太聪明的样子。 明明是个连环杀手,但是脑回路往往出人意料。 陈观楼问了句,“治疗不孕的时候,能帮他治一治脑子吗?” “想什么呢。老夫要是能治疗痴病,何须窝在天牢。” “你窝在天牢,难道不是为了大隐隐于市,不让一身医术荒废,还有大把免费的犯人给你做实验,把人治死了也没人找你打官司。” “不要说得那么直白。”穆医官脸皮越发厚实,被拆穿了真相,也是一副自在的模样。 天牢长期跟陈观楼厮混的几个人,都沾染了陈观楼的毛病,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啥都不怕。 “二皇子醒了吗?” “哼!醒个屁!” “是不是该你出手了?”陈观楼很好奇。二皇子中毒,太医束手无策,总不能一直这么僵持下去。太医想糊弄人,也要看皇帝跟二皇子的生母答不答应。 老穆虽然从不承认,但他很清楚,老穆不仅擅长制药还擅长制毒,更擅长解毒。 甲字号大牢这些年,来来回回,好多人都中过毒,全靠老穆解毒救命,无一失手。 唯一一次,让陈观楼怀疑诈死脱身的,只有刘道闻那老小子。 “老夫找死才会出手。”穆医官说得掷地有声,“堂堂皇子遇刺,这里面不知道牵扯了多少人,会有多少人头落地。老夫躲都来不及,怎可能主动凑上去。那帮太医真要解不了毒,迟早会另想办法。这世上那么多解毒高手,老夫就是个镶边的。” “你老人家太谦虚了。虽说你名声不显,但我相信,太医院那边肯定有人知道你的底细。” 穆医官面色瞬间变得愁苦。 “如果,我是说如果,宫里召见,到时候你可不能见死不救。你得随我一起进宫。” 陈观楼看着对方,就跟看神经病似的,“我,一个狱丞,老穆,你别异想天开。” 穆医官却不管不顾,他打算这些天就睡在天牢,直到二皇子死,或是醒来。 陈观楼见他当了真,上了心,忙说道:“我就随口说说。太医院的人未必会想起你,你放一百个心。京城这么多高人,一个个轮着来,未必能轮到你头上。” 陈观楼的嘴是开过光的。 反向开光。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宫里头果然来了人,直接进了天牢,召穆医官进宫,替二皇子看诊解毒。 穆医官吓死了。 他家祖上就因为给宫里贵人看病死了一串串,至今恐怖记忆还时不时在他脑海徘徊。一听到进宫,啥都没干,腿肚子已经开始抖啊抖,吓得手也跟着抖动。手这么抖,还怎么扎针。 穆医官说什么也要拉上陈观楼,让对方保护自己,一起进宫,确保安全。 “老穆,你怕啥!你就进宫看个病……” “没你说的那么简单。” “我是狱丞,我怎么能跟你一起进宫,不合适。那几个太监也不会答应。” “不,他们会答应。”穆医官确定地说道,“只要你点头,我就有把握说服那几个太监。” “你别乱来啊。” “陈狱丞,陈观楼,我平时没求过你什么事。这回,当我求你,你必须帮我。不瞒说,进宫我是真的怕。你若是不肯帮我,我担心我会死在宫里头。” “不可能。” “我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可我只是狱丞,无诏怎么能进宫?”陈观楼再三提醒。 “你不仅是狱丞,你还是九品武者。单凭武者的身份,你足以进宫。” 瞧着老穆脸色惨白,嘴唇都已经发白,陈观楼真怕他挺不住半途心悸死翘翘。 “老穆,你千万稳住。行吧,我陪你进宫,保你不死。” 看在大家共事这么多年的份上,陈观楼决定舍命陪君子。 穆医官得到答复,如释重负。急匆匆去见那几个太监,理由很扯却很强,他紧张到手发抖,没有陈观楼陪着,他无法定下来,无法施针,无法看诊,更没办法解毒。与其如此,不如不进宫。 陈观楼的身份,绝对没问题,京城但凡有点身份的人都知道天牢有这么一号人。而且陈观楼背后还有侯府。 所以,安全方面,不用怀疑陈观楼会对宫里的贵人不利。更不用怀疑他不守规矩。堂堂九品武者,窝在天牢,你说他不守规矩?敢问,天下还有比他更守规矩的九品武者吗? 几个太监商量了一番,派了一个人先回宫通知上面的贵人,同时答应了穆医官的要求,前提是穆医官有办法解毒。 “我没看到二皇子之前,不敢保证百分百能解毒。但老夫至少能保证,多多少少能够缓解一下情况。” “如此也行!” 只要有用,就允许穆医官多带一个人。 陈观楼换了一身常服,跟随穆医官一起前往皇宫。 之前偷摸来过几次皇宫,都是躲在房顶上。正经踏进皇宫,还是第一次,看什么都新鲜。 倒不是看建筑物觉着新鲜,而是看着宫里头的人觉着新鲜。 鲜活的皇宫,而非死板的景区。 怪有意思。 他的目光大胆且直接,显得清澈,但不愚蠢,纯粹就是一颗好奇心。 殊不知,他本人也成了他人眼中的风景。 难得啊,宫里头进了一根棒槌。多少年没见过如此大胆直接的目光,一点不带怕的。 宫人们口耳相传,很快大家都知道了陈观楼的身份,一个个恍然大悟,难怪不带怕,九品武者啊! 只是,堂堂武者,为啥看啥都好奇?就跟没见识的土包子似的。 陈观楼还冲漂亮宫女招手,笑呵呵的,一副进宫参观的模样。 领路的太监大汗淋漓,想提醒又怕得罪人,不提醒吧又怕牵连到自身。 穆医官安抚小太监,“不用担心,不会有人追究。” 没人会无缘无故跑来挑衅一个九品武者。同时,也不会有人主动跑来拉近乎,大家都选择远远观望。 二皇子还没开府建衙,就一直住在皇子所。 领路太监领着他们二人,直接进了皇子所。 但是,并没有立即去给二皇子解毒,而是被领到一间偏殿。早有人等候多时。 第605章 宗师的一掌 “魏公公?!” 穆医官率先叫出声。 等候在偏殿的人,正是魏无病魏公公,太监之中至高无上的存在,堂堂宗师。 “参见魏公公。”穆医官做足了礼数。他何德何能,能让魏公公纡尊降贵,在此等候他。 “见过前辈!”陈观楼微微一躬身,行了个晚辈礼。 穆医官一脸错愕,“陈狱丞认识魏公公?” “有幸得到过前辈指点。”陈观楼说得很含蓄,穆医官内心却掀起了巨浪。 魏公公特意朝陈观楼打量了几眼,“一年多不见,精进如斯!” “晚辈侥幸而已!” “武道一途,运气也是实力。”魏无病显然不想多说,他堂堂宗师,施舍一个正眼给一个武者,已经是格外看重。 今儿他等候在此的目的,显然是冲着穆医官。 “穆鹤州是你什么人?你以前见过咱家?” 穆医官急忙说道:“回禀公公,穆鹤州是我大伯。我年少时,曾跟随在大伯身边充当药童。” 哦! 魏无病恍然大悟,“穆鹤州当年身为太医院院判,医术了得。只可惜后来……你们穆家的医术,你可曾学全?” “学了些许皮毛。”穆医官特谦逊。 魏无病眉眼微微一动,“二皇子中毒,此事非同小可。昨儿夜里,南湖公主被一只狸花猫抓挠,手臂上多了三条血痕。半夜的时候,就开始发烧并伴随惊厥,太医全力救治,直到今儿早上病情才有所好转。先是二皇子,接着又是南湖公主,后宫不太平,陛下忧心。特意吩咐咱家盯着后宫。关于二皇子解毒一事,你可有把握?” “得先看过二皇子的情况,才能下判断。”穆医官斟酌说道,不敢随意打包票。宫里头说话,宁愿显得笨一点蠢一点,也别着急着显摆抢功劳。 “你们穆家的底子,咱家都清楚。尽力施为,不要有后顾之忧。有咱家在,还有你请来的陈小友,定能保你平安。若是救治得当,让你们穆家重回太医院也是可以的。” “多谢魏公公。只是,我穆家志不在太医院,只愿替百姓看诊。” 呵呵! 魏无病冷冷一笑,穆医官顿时大汗淋漓。 竟然胆敢嫌弃太医院。 陈观楼疾步上前挡在穆医官面前。他答应保穆医官一命,自然说到做到。 魏无病的目光突然扫过来,宗师的威慑力,陈观楼硬扛着。 “不错!”魏无病淡然一笑。 一言不合,突然出手! 一掌好似天罗地网般拍下。 陈观楼硬生生接住对方一掌,急急后退,一直退到殿门,堪堪停下。嘴角一抹血吐出。 穆医官吓得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怎么就打起来了。 “能接住咱家一掌,你很不错。”魏无病不喜不怒,神色淡淡的。 陈观楼抬手擦拭掉嘴角的血迹,躬身一拜,“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去给二皇子看诊。” “诺!” 陈观楼拉起还很懵的穆医官,径直走出偏殿。 偏殿外,内侍已经等候多时,“二位请这边走。” 穆医官有太多疑问,然而场合不允许,只能憋着。 陈观楼则叮嘱他,“好好看诊,能解毒就用心解毒。不能解就实话实说,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没事了?”穆医官悄声问道。 陈观楼点点头,“没事了。” 他拼着内腹受伤的代价,硬生生抗下魏无病一掌,保下了穆医官。看完病就能出宫!穆医官也不用进太医院效力。 穆医官如释重负,喜极而泣,又赶忙将眼泪收回去。幸亏他机智,让陈观楼随他一同入宫。 进了二皇子的寝殿,陈观楼开眼了。围在二皇子床榻边伺候的太监,不是八品就是七品,甚至还有九品。 什么时候高品级武者,就跟大白菜似的能批发了。 看了会才看明白,这些太监只负责保护二皇子。伺候的人自有其他太监充任。 陈观楼示意穆医官放心大胆治病,什么都不用怕。 穆医官暗自深吸一口气,提着药箱缓步上前,搭手看诊。 他看得很细,很有耐心。 其他太医在一旁虎视眈眈,倒是要看看野生大夫水平如何。 待他诊脉结束,几个太医围上去,七嘴八舌的询问。 穆医官轻咳一声,压住其他太医的嗓门,慢条斯理地说道:“二皇子中的乃是复合毒。何为复合毒?复合毒就是说二皇子身中数种毒药,几种毒药互相刺激互相作用,以至于太医院的解毒丸不起作用。” “你可有办法解毒?” “殿下怎会身中几种毒药?” “什么时候中的毒药?” 一屋子的人,一屋子的嘴,都在问。 穆医官不得不耐心解答,“毒药可解!就是有点麻烦。殿下体内的几种毒药,以老夫的见识,不是同一时间中毒,最早的应该有两三年。具体怎么中的毒,老夫不知,需锦衣卫调查。” 啊? 二皇子两三年前就已经中毒? 伺候的宫人明显变了脸色。 几个领头太监,彼此都交换了眼神,此事事关重大,需慎重。 “请穆大夫为殿下解毒,一应要求都会满足。” 穆医官也很果断,开了药方,净手,清场,灌药,之后开始施针! 陈观楼离开寝殿,就在外面等候,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叫来小黄门伺候茶水点心,一点都没将自己当外人。进宫就好似回家一般,不紧张就罢了,还自在得很。 众宫人:…… 罢了,罢了,这位大家都惹不起。没看陛下跟娘娘都没露面,就是为了避开这位陈狱丞。 为啥避开? 建始帝政务繁忙,理由正当。 二皇子的生母避开,是因为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对待陈狱丞。以官场身份,显然陈狱丞没资格进宫。以武者身份,顿觉头痛。 不如避开,不见面。 完美! 陈观楼对几位武道太监很感兴趣,尤其是那唯一的一位九品武道太监。 他跃跃欲试,然而,对方对他毫无兴趣,全都守着本分,守在二皇子寝殿门口。若非穆医官要清场,他们就要守在二皇子床榻边。 第606章 半推半就自尽 不愧是穆医官,制毒解毒一把手。 太医院束手无策的病症,他手到毒除。用时将近三个时辰,彻底解了二皇子身上的毒。 昏迷数天的二皇子终于醒来。 这边二皇子刚醒,魏无病就出现了,紧接着二皇子的生母也出现了,一大串的人都来了,乌泱泱的,全是人头。 陈观楼硬生生的给自己憋出一口血,做出内腹受伤严重的样子,企图蒙蔽魏无病。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内伤已经痊愈,吃嘛嘛香。 魏无病着急二皇子的身体,并没有关注他。 陈观楼趁机隐藏自己,绝不当显眼包。 接了穆医官,匆匆出宫。 夜色深沉,两人都累,干脆去青楼放松一下。 “老穆,你是这个!”陈观楼竖起大拇指,他是真心夸。 穆医官却连连苦笑,他怕保不住天牢医官的差事。他不想离开天牢。 “只要你不愿意,没人可以强迫你去太医院当差。魏无病给我保证了。” “魏公公何时给你保证的,我怎么不知道?”穆医官很懵。 “我接了他一掌,你以为是白接的吗?”陈观楼哼哼两声,喝着小酒,美滋滋。 “你身体如何?来,老夫给你诊一诊,免费。老夫这里还有上好的专门治疗内伤的丹药,保你快速痊愈。” “不用了,问题不大。容我休息个几天,调养一番足矣。并非看不起你的药,而是我修的功法有点特殊,需得配合专门的丹药,再辅以内功心法修炼。我这伤,最忌乱吃药。” 陈观楼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一通瞎扯,好歹是将穆医官给哄住了。 第二天一早,神清气爽。 借口受了伤,休假,回马家巷的宅子睡大觉。 睡到半下午,浑身通透,天牢那边找了过来,关押在甲字号大牢,王班头辖区的黄大人,就是那个不顾死活找陈观楼说有盗卖军粮消息的黄大人,死了!自尽! 陈观楼急匆匆赶到天牢,下到牢房,来到黄大人的牢房前。 人已经硬了。 穆医官正在检查,“死了至少得有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才发现人死了,干什么吃的?”王班头率先叫嚷起来。 狱卒们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不敢作声。 陈观楼摆摆手,让王班头稍安勿躁。要教训人,有的是时间,别当着他的面做戏。 他问道:“怎么死的?” “初步检查,应是吞金自尽。” 也就是窒息而亡! 陈观楼凑上去,穆医官掰开黄大人的嘴,果然看到一块银锭堵在了嗓子眼。这死法,得多痛苦啊! “王班头你来看看,这银锭哪来的?谁送进来的?好好查查吧。” 别管是不是自杀,死亡工具肯定是从外面输送进来的。 这帮狱卒,胆大包天,辅助自杀。 王班头气得脸色铁青,双眼一一扫过每个狱卒,“都给老子等着!” “大人,小的管理不善,致使犯人吞金自杀,请大人责罚。” “你的责任稍后再议。先将尸体搬到停尸房。天气这么热,千万注意,当心引起疫病。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要清洗消毒。” “大人放心,防疫手册,大家都背得滚瓜烂熟。一会就拉到后面去清洗消毒。” “注意细节,不能马虎。这间牢房仔细消毒,敞个十天半月再关人。” “一切谨遵大人吩咐。” 杂役将尸体运走,又负责清扫牢房。 陈观楼带上穆医官,又叫上老张头,去了停尸房验尸。同时派人通知穆青山加班。 穆青山:…… 今晚勾栏听曲再次泡汤。 “的确是吞金自尽!”老张头笃定道,“不过看痕迹,不太像是自愿,但也不算强迫。不出意外,自尽的时候应该有人从旁协助。” “协助?” 这词用得好! 陈观楼竖起大拇指,必须点赞。 “如此说来,黄大人是半推半就自尽的?”穆医官很感兴趣。 一旁的穆青山,一双眼睛透着清澈跟愚蠢。 这年头自尽,还能半推半就? 他朝自家三叔看去,用词要不要如此文雅含蓄。 老张头又说道:“死者有过挣扎,但并不剧烈,临死的时候应该是认命了。” 陈观楼好奇地问了句,“这种死法,死亡时间长吗?痛不痛苦?” “大人可有被呛到,或是吃鱼被鱼刺卡住的经历?这种死法,比起鱼刺卡到,痛苦百倍,且死亡时间至少能维持上百息。” 也就是说,死亡时间长达几分钟。 这种痛苦的死法,黄大人竟然没有剧烈的挣扎,太骇人。 老张头特意将死者脖颈展露出来,“大人请看,这几道痕迹,应该是死者临死前的挣扎。但是痕迹很浅,又少,显然挣扎的力道有限,意志也有限。死者临死前理应认命了,才会死得如此从容。” 陈观楼龇牙。 很快就有了决断,吩咐穆青山,“照着以往的公文书写,死因就写自尽。明儿一早,送到刑部,督促刑部尽快勾划。这么热的天,尸体不能久放。” 穆青山一脸不敢置信,“黄大人明明是被自杀,为何不如实写?” “你很烦!如实写,怎么如实?让刑部来调查天牢,还是来撤我的职?人都死了,一了百了,你不要无事生非,给大家找事做。黄家自个都不追究,你逞什么能。你要想查案,滚去六扇门。天牢只负责看管犯人,不负责上告,更不负责查案。” 陈观楼劈头盖脸一顿痛骂,将穆青山都给骂懵了。 他求助的看向自家三叔穆医官。 穆医官扭过头,冷着脸说道:“一切听大人的吩咐。天牢自有规矩,大人说的就是规矩。就你这性子,幸亏大人肯包容你,愿意花时间调教你。否则,进了官场,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肯定是蠢死的!”陈观楼不忘捅刀子。 穆青山脸色发红,红了又紫,紫了又白。 提笔老老实实按照要求书写公文,死因:自尽! 老张头则是抽着旱烟一边看戏,看得呵呵乐:一把年纪,还不知道变通。难怪年纪更小的陈观楼已经当了狱丞,三十好几的穆青山只能当师爷。 第607章 凶手原来是你 陈观楼坐在甲字号大牢的值房,最贵的那张椅子。 以前当狱吏的时候,这张是他的专属椅。 王班头站在跟前,透着小心翼翼。 一干狱卒排成几排,一个个此刻都老实得很,不敢眼神乱瞟,更不敢交头接耳,就怕被陈狱丞逮住当典型批斗。 陈观楼曲指轻轻敲击桌面,“说说吧,究竟怎么回事?好好一个小财神,就被你们给干翻了,嫌钱多啊!” 他顺手拿起账本,在桌上拍得啪啪作响。 “自黄大人关进天牢,前前后后缴纳了1500两白银。你们现在是不是都很有钱,一个个都有上万身家?” “大人说笑了。” “本官是在说笑吗?那为何你们连1500两都看不上眼,咔嚓一下,就把人给弄死了。” 陈观楼重重的拍着桌子,气煞人也! 一个个胆大包天,还辅助自杀。 狱卒们全都埋首不做声。 王班头抽着旱烟,显得心事重重,偶尔出声两句,也没点用,全是求情的废话。 “没人站出来承认是不是?那么你们这个班,这个月所有人奖金取消。” 陈观楼一个都不惯着。 就这,也没人肯站出来担责。 陈观楼当即冷笑一声,“滚!全都给本官滚下去!王班头留下。” 狱卒们忙不迭的退下,生怕脚步一慢就被留下挨批斗。被取消这个月的奖金,大家都心疼,但是比起保住差事,一个月的奖金不算什么。 人都走了,值房就只剩下陈观楼跟王班头两人。 陈观楼努努嘴,示意将门关上。 王班头关上门后,端端正正地坐着,旱烟也不抽了。他知道,前面都是开胃菜,正菜才刚刚开始。 陈观楼突然笑出声来,王班头很是疑惑。但他老沉,脸也显得老沉,看起来有点像是泰山崩而面不改色。 陈观楼笑过之后,率先开口说道:“王班头,你藏得真够深的啊!瞧你浓眉大眼的,原来你才是我们当中最奸猾的那一个。” “大人这话,小的听不明白。” “还在我面前装傻!呵呵!是,本官的确没有任何证据,但是本官知道,黄大人是你杀的。” 王班头嘴角微微抽动,默不作声。既不反驳,也不辩解。 陈观楼脸色瞬间一沉,“王班头,我不管你给谁当狗,也不问你你背后的主子是谁,更不关心你是奉命办事,还是拿钱办事。我只告诉你,下回别让我逮到把柄。” 王班头轻轻敲击烟杆,敲出里面的烟灰,依旧默不作声。 陈观楼微微眯起眼睛,“我一直都知道,天牢就跟筛子似的。但是,筛子跟窟窿是有区别的。你们平日里收了钱搞点小动作,本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挣钱不容易。但是,你们杀人,分明没将本官放在眼里。” 王班头敲击完烟杆,慢条斯理的卷烟草,“大人何必将话说得如此难听。天牢这地,又是大夏天,环境艰苦,死个把人实属平常。” 陈观楼笑了,他都要佩服王班头的心理素质,“你说的没错,这天气死个把人很正常。但不包括吞金自尽。你自己干的事,自己擦干净屁股。万一刑部那边问起来,本官可没那么大度替你兜底。” 王班头吸了一口烟,“上面巴不得黄大人闭嘴。” “但是不包括刑部!”陈观楼拍着桌子提醒对方。 “大人也嫌黄大人多嘴多舌。说到底,黄大人一死,倒是解决了大家的难题。” 陈观楼挑眉笑了笑,“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 “不敢!小的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而已。反正人已经死了,就按程序办吧。” “你背后的主子怎么交代的?” “回禀大人,小的没有主子。小的吃的是公家饭,要说主子,唯有朝廷。”王班头掷地有声,显得特别坦荡。 陈观楼龇牙。 这家伙将他的不要脸给学到家了。 实在是过分!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扣你三个月奖金,你服吗?” “服!小的心服口服!” 陈观楼拂袖而去,心头颇为恼怒。 此事他谁都没说,只给穆医官透露了一二。 穆医官很意外,“没想到竟然会是王班头,他看起来老老实实,原来深藏不露。你为何放过他?何不趁此机会将他赶出天牢,或是将他调离甲字号大牢。” “不可!一来王班头是甲字号大牢的老人,二来他背后的人只怕来头不小。” “你会怕?” “我不怕!但是,我更讨厌甲字号大牢失去控制。至少,王班头被我挖出了一点底细。将他换下来简单,难的是新换上来的人,鬼才知道是谁安插的眼线。做生不如做熟。王班头的皮被我揭了一层下来,接下来,我只需继续揭他的皮。好过跟不知底细的人打交道。” 背调很简单。难的是,这年头身披马甲对于普通人而言很难,但是对于有背景的人来说很容易。 鬼才知道天牢这帮人有多少马甲,多少身份,背后主子是谁,搭了谁的关系。 像他这么坦坦荡荡,身家清白,不乱收钱,不在牢里乱杀的人堪称凤毛麟角。 共事这么多年,要不是这一次王班头露了马脚,陈观楼都不敢相信看上去最老实诚恳的王班头竟然是最奸诈的那个,藏得够深的。 而且被拆穿后,一副不急不躁的模样,显然有恃无恐。 陈观楼就想知道,王班头凭啥底气十足?背后的主子究竟是谁?那份底气,绝不是区区银子能带来的,定然背后有大靠山。 不揭开王班头身上的皮,他绝不罢休。 穆医官连连感叹,要不是陈观楼信誓旦旦的说黄大人是王班头杀的,他绝对不会相信浓眉大眼的王班头如此奸诈,藏得这么深。 “接下来怎么办?任由王班头继续干下去?” “他想干就干,我肯定不拦着。”陈观楼冷笑一声。 穆医官捋着胡须,“天牢这地,果然跟个筛子似的。你要不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过问。反正以前几任狱丞都是这么干的。” “我有分寸,该闭眼的时候自会闭眼!” 第608章 倒打一耙! 黄大人一死,官场上许多人都偷偷松了一口气。 刑部却不干了。 眼看着案子即将有进展,能从姓黄的嘴里掏出要命的东西,结果人死了。 人好好的关押在天牢里,却自尽了! 荒唐! 大胆! 刑部当即派人,气势汹汹来到天牢调查。率先拿陈观楼开刀。 “陈狱丞,你可知罪?” “下官何罪之有?”陈观楼不客气的反问。反了天了,姓黄的死了关他屁事,分明是刑部办案不力,走漏了风声,外面的人才会着急忙慌的结果黄大人的性命。刑部臭不要脸,竟然想让他背锅,做梦! “黄智敏自尽一事,你身为天牢狱丞,监督不力,有渎职之罪!” 陈观楼大言不惭,声音都比谁都大,朗声说道:“姓黄的上赶着找死,我能拦他一次,还能拦他两次三次不成。分明是你们办案不利,逼迫太甚,姓黄的想不开才会自尽。” “陈狱丞,你莫要胡搅蛮缠。据本官所知,黄智敏乃是吞金自尽,为何尸体里没见到他临死时含在嘴里的银锭?销毁证物,此乃知法犯法,是重罪,陈狱丞你可要想清楚。” “放屁!”陈观楼不客气的怼回去,“文书上面写的清清楚楚,姓黄的乃是自尽,什么时候谁写过吞金自尽?既然不是吞金自尽,何来的银锭。别以为我官职小位卑,你们就可以肆意栽赃陷害。” “陈狱丞,天牢并非你一人只手遮天。黄智敏是否吞金自尽,大家心知肚明。他的死,天牢难辞其咎。可见陈狱丞管理不到位,一个渎职之罪跑不了。” “你说姓黄的是吞金自尽,烦请上官拿出证据来。”陈观楼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拿不出证据,就是污蔑。污蔑同僚,我要去刑部告状。” “姓黄的死在天牢,此乃事实。你去告状,也翻不了案。好好的人关在天牢,人没了,陈狱丞你休想置身事外。” 陈观楼拍着桌子,大怒道:“哪里是好好的人?姓黄的整日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早就被你们的手段给吓死了。他会自尽,都是被你们吓得。你们才是罪魁祸首。再说了,天牢只负责看守犯人,不负责纾解犯人的情绪。犯人自个想不开要自尽,拦得住吗?反正天牢拦不住!” “陈狱丞你休要转移话题。我问你,黄智敏是不是吞金自尽?” “不是!”陈观楼掷地有声,没有一丝迟疑。就算有测谎仪,也测不出他有撒谎。反正他自个都相信了自个说的话。 “敢问陈狱丞,黄智敏如何自尽?” 来,请开始表演。一个人没有外物的情况下,如何窒息而亡。 陈观楼嗤笑一声,“当然是捂住口鼻窒息而亡。” “荒谬!陈狱丞,你就算要蒙骗刑部,好歹编一个像样的理由。仵作已经查验过黄智敏的尸体,他的咽喉处有明显的痕迹,因为有异物堵住了咽喉才会造成窒息死亡。我们好歹是刑部官员,休要当我们是什么都不懂的三岁小孩蒙骗。” 陈观楼闻言,当即叹息一声,“你们非要追究,罢了,罢了,告诉你们吧。姓黄的用布匹包裹石子塞入口中吞咽,用此办法实现了自尽。” “你你你……”刑部官员不敢置信,陈观楼如此大胆,竟然当面胡编乱造,一点都不带怕的。 藐视! 陈观楼分明是在藐视刑部,藐视他们这群刑部官员。把刑部当傻子戏耍! 此子胆大包天,做事无所顾忌,绝不能继续留在狱丞位置上。 “那么请问布匹和石子又在何处?” “来人,去将黄大人自尽的工具呈上来,给刑部的大人们瞧瞧。” 狱卒听候吩咐,片刻之后,呈上作案工具,沾了姓黄的唾液的碎布,以及碎石头。 “陈狱丞,你欺人太甚!你做伪证,你这是犯罪!” “荒谬!你们有何证据指认我做伪证?说什么吞金自尽,可有人亲眼看见?说什么银锭,可有人亲眼看见?若是有,请将人叫来,我和他当面对质。” 陈观楼义正辞严,一副受到冤枉的屈辱和愤怒模样,恨不得当场掀桌子,就要冲到刑部讨个公道。 那模样,任谁见了,都会以为他受到了天大的冤屈。刑部官员仗势欺人,不给下面的人活路。 “本官从未见过像陈狱丞这般厚颜无知之徒。” “彼此彼此!”陈观楼拱拱手,态度很客气。 典型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刑部官员气得脸色发青,“此事本官会如实上禀。陈狱丞,咱们走着瞧。” “大人放心,我也会如实上禀刑部。你们自己办案不利,妄想将责任推到天牢头上,拿我做替罪羊,休想!送客!” 陈观楼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送客,将师爷穆青山惊得三魂去了两魂。剩下一魂,犹如行尸走肉一般,浑浑噩噩,将刑部的官员送出了天牢。 风一吹,才后知后觉发现衣衫已经被汗水湿透,整个人犹如从水池里捞出来的一般。 他急匆匆回到公事房,“大人啊……” 大人你为啥如此牛逼,当着刑部官员的面,不仅面不改色,胡编乱造,还能倒打一耙。那气势,那场面,那义正辞严的表演,好似真的受到了天大冤屈一般。 大人啊,你是如何做到的? 真不怕刑部问责吗? “慌什么慌!”陈观楼很是嫌弃,“滚下去,洗干净再来。这么热的天,你想臭死本官吗?还有,本官好得很,轮不到你来嚎丧。” 穆青山满肚子的话,都被堵了回去,“大人,你的脸皮……” “滚!” 就知道姓穆的嘴里吐不出象牙。 什么脸皮?那是脸皮吗?分明是吃公家饭吃出来的心得以及经验! 穆青山灰溜溜的滚了! 陈观楼派人将王班头叫来,开门见山地说道:“本官替你挡住了刑部的调查,告诉你背后的主子,本官从不做白工。” 王班头明显愣了一下,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大人想要什么?” 陈观楼冷哼一声,“告诉你家主子,花钱消灾!” 我,陈观楼,打钱! 第609章 告刁状 王班头的表情,那叫一个不敢置信,一言难尽。 陈观楼大言不惭,理直气壮地说道:“本官认钱不认人。给你们一天时间,一天之后本官要是没见到钱,黄智敏自尽一案,到时候你自己去跟刑部的官差交代。是死是活,就看你背后的主子肯不肯保你。” 王班头深吸一口气,微微躬身,“请大人说个数目。” “呵呵,你终于不否认背后有主子。具体的数目,你们自己看着办。本官就不开价了,免得你们认为本官贪得无厌,亦或是过于廉价。” “这……这不合适吧。”王班头完全忽略陈观楼的冷嘲热讽,他还是希望明码标价,大家都轻松,“还请大人给个具体的数目。” “那你认为姓黄的价值几何?他的死值多少钱?本官替你们挡住刑部的调查,值多少钱。还有,王班头若是落在六扇门的手里,你能不能扛住?若是扛不住刑讯,会有什么后果,会牵连多少人?你自己算算,本官随手一帮,究竟值多少钱?” 王班头微蹙眉头,“大人肯定能挡住刑部的调查?” “我们共事这么多年,你是知道我的为人,我一直都是收钱办事,童叟无欺。收了钱,我就替你挡住刑部的调查,任谁来了,也别想从天牢抓到任何把柄。要是钱不够,那不好意思,收多少钱办多少事。” 陈观楼摆出一副只认钱不认人的态度,很是强硬,完全不讲昔日情谊。王班头在他眼里,不再是同僚,自然无需顾忌昔日情分。如今的王班头,在他眼里,仅仅只是一个中间人罢了。迟早他会将王班头背后的人挖出来。 王班头叹了一声,他自然看懂了陈观楼的态度,一面可惜这份情分没了,一面又想着完成了差事,也算是对上面有了交道。至于那点同僚情分,没了就没了吧。各为其主,井水不犯河水。 他重重点头,“大人的意思,小的明白了。要是没别的吩咐,小的告退!” “去吧!好生当差!哪天你又想让谁死,记得提醒本官一声。下回本官可不乐意替你擦屁股,钱再多也不行。” 王班头也不尴尬,顺杆子说道:“大人教训的是。下回有事,小的一定提前请示大人,按照大人的要求去做。” 陈观楼默默翻了个白眼,挥挥手将人打发了。 穆青山洗漱干净,换了一身衣衫,焕然一新的再次出现在公事房,躬身请安。 陈观楼嫌他多嘴,此刻并不乐意见到他,“你来做甚?事情办完了吗,公文都写了吗。对了,赶紧将状告那几个官员的状子写好,今日下班之前,必须送到刑部。胆敢找本官背黑锅,本官必须告他。” 穆青山一脸呆滞,“大人,真要上告?” “废话!对方都骑到我头顶上,我要是装聋作哑,什么都不做,岂不是显得很无能很软弱。退一步,就意味着将来要退十步百步。别人得寸进尺,我却步步败退,岂有此理。你家东翁我,从未如此窝囊过。赶紧写,用词激烈一点也无妨,一定要将本官的冤屈和受到屈辱写出来。本官虽是小小狱丞,却也不是任谁都能欺凌的人。赶紧写!” 陈观楼再三催促,穆青山无奈之下只能拿出笔墨纸砚,试着书写。 他从未干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事情,从未干过颠倒是非黑白,倒打一耙的事。着实有些为难,难以下笔。 陈观楼见状,很是不耐。 干脆说道:“我来说,你来写,给我好好写。” “请东翁赐教!”穆青山闭了闭眼,将过去几十年所受到的教育认知,底线,良心统统丢弃,决定做一个彻彻底底的工具人。 “……羞辱下官,无中生有,编造谣言,听风就是雨……” 陈观楼趁着胸口怒火燃烧,一鼓作气,将心中愤懑全都吐出来。让穆青山照实写,写好之后检查无误,即刻送往刑部,一刻都不耽误。 还提醒穆青山,“到了刑部,别理会那帮人,谁搭腔都不许回话。上交了公文后即可回来。眼下多事之秋,说不定某句话没过大脑,就被人抓住了把柄。你这人,很不稳妥,缺乏官场斗争经验,许多门道都不懂。最好的办法就是管住嘴巴。” 穆青山:…… 他虽然没经验,但也不至于如此笨拙。他自认为还是有几分眼力见。 陈观楼完全不听他辩解,挥挥手将人打发了。 又叫人通知隔壁诏狱,赶紧将牢房里面的人提走。既然要和上面打官司,就不能节外生枝。以免刑部逮着那几个犯人,说他赚外快,闹出一通事情来。为了区区八十两银子,没必要给自己添一身屎尿屁。 小阁老严世蕃,因为区区八百两银子被下了大狱,严党就此倒台,前车之鉴,他可不能为了区区八十两授人以柄。 二皇子醒了,锦衣卫的压力少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就是抓凶手。 诏狱那边正好腾出两间牢房,得到天牢的通知,很果断的将犯人提走。 陈观楼还惦记着连环杀手老农,跟着去瞧了眼。 几天过去,老农扛得住,愣是一个字都吐露。要不是唐九坚信他的同类的嗅觉,陈观楼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出错了。 犯人被诏狱提走,后续的事情轮不到他来操心。 听卢大头打听来的消息,因为死了两个女囚,剩下的女囚都得到了诏狱的重点关照,除了年幼的,基本都进了刑房,有没有问题先来个见血三件套再说。 那些村妇女囚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好在,这回抓得人太多,朝廷又盯得紧,诏狱也不想节外生枝,都是让女刑名负责拷问这帮村妇女囚。好歹没闹出名节有失,以死明志的群体事件。 纷纷扰扰,天牢跟刑部的官司打到了孙道宁面前。 孙道宁一看,好家伙,谁这么想不开,去招惹陈观楼这个凶神。连他都要退避三舍的人物,下面的人真勇,是真不怕啊! 瞧瞧陈观楼写的公文,说是公文,其实就是状子。通篇看下来,差点就要生出同仇敌忾的心。 差一点啊! 孙道宁擦擦冷汗。 陈观楼这个臭不要脸的,屁股没擦干净,还敢告刁状! 第610章 睁眼说瞎话 陈观楼昂首挺胸踏进刑部大门,得空还跟门房大爷唠嗑了两句,赏了门房大爷一钱银子。 门房大爷咧着嘴嘿嘿笑,“陈狱丞,你可是常客。这回又是为了啥事?” “刑部冤枉我,冤枉天牢,说我渎职。那我肯定要好生掰扯掰扯。” “你说的对,这事必须掰扯掰扯。” 陈观楼辞了门房大爷,顺利进了衙门,找人通报,片刻之后就被请进尚书大人的公事房。 “老孙啊……” “咳咳!”孙道宁很是不满,“此次是为公事。既是为公事,就该有个公事公办的样子。” 陈观楼:…… 说的好像过去他来刑部都是为了私事一般。 “你的事情,本官已经听说了,也看了你们各自的陈词。你老实交代,黄智敏的死,是否有蹊跷?” “蹊跷?何来的蹊跷!大人,你不能因为刑部官员的一面之词,就偏袒吧。天牢在我的手中,越发规矩,大家平日里赚点小钱就算了,人命钱可是万万不敢沾染的。” 孙道宁呵呵冷笑一声,他一个字都不相信。 “那你说说,黄智敏吞金自尽一事。” “没有的事。”陈观楼矢口否认。 孙道宁端起茶杯,“黄智敏涉及一桩极为要紧的案子,此案牵连甚大。若是办实了,后面恐怕要掉一串串的脑袋。本官早就该想到,会有许多人盼着姓黄的死。你们天牢这个大筛子,简直胆大包天,为了一点钱,竟然胆敢弄死朝廷钦犯,事后还敢弄虚作假,胡编乱造。陈狱丞,你这个狱丞当得好啊!本官都要服气!” 一通冷嘲热讽,陈观楼面色不改。 论脸皮厚实,他跟官场上的老油条差不了多少。 “大人说这么多,可有证据?” 陈观楼摆明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说得再多,没有证据,都是放屁。 光是人证是不够的,必须有物证。 “你是不是以为没有证据,本官就不能办你?” “大人,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人做事很有分寸。该收的钱我拿,不该收的钱我分文不沾。你看我像是吃死人钱的人吗?这种事情,在我手底下绝不可能发生。” 孙道宁闻言,当即嗤笑一声,“亏你还敢大言不惭。人都死了,你跟本官说不可能发生。陈狱丞,要点脸吧!” “这事跟脸面没关系。关键问题在于‘自尽’二字。就算是说破天,黄智敏他都是自杀!想必刑部的仵作早就验过,尸体上的痕迹不会说谎,可有他杀的证据?若不是自杀,他为何不挣扎?为何不反抗?尸体既无挣扎痕迹,也无反抗痕迹,凭什么说黄智敏自尽一事有蹊跷?” 陈观楼拿起盾,直接挡住了孙道宁的矛。 他之所以敢拍着胸脯,替王班头遮掩,挡住刑部的调查,就是因为黄智敏的尸体上,并无他杀痕迹。 他杀? 你得拿出证据来啊! 但凡有三五分反抗,必然会在尸体上留下足够查验的痕迹。经验的老道的仵作,一眼就能看出来。 黄智敏的尸体,没有作假。除了那颗银锭,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刑部查验的时候还是什么样。没有反抗痕迹。 大白天,他杀,却没有反抗痕迹,从根本上就不成立! 被逼迫? 不好意思,请拿出被逼迫的证据。 姓黄的死的当天,本子上登记得一清二楚,没有外人进入甲字号大牢。何来的逼迫? 狱卒何德何能,又能逼迫堂堂犯官。 别把狱卒想得那么厉害。狱卒真要有逼迫犯官的本事,何须窝在天牢吃那份苦。 孙道宁呵呵一笑,“本官在刑部当差几十年,天牢的手段本官比你更清楚。你别跟本官打马虎眼。” “大人,天牢上下冤枉!”陈观楼不管不顾,干脆叫冤。 “你冤,刑部更冤!好好的一个案子,因黄智敏一死,断了线索。你让本官如何给下面的人交代。” “那是他们活该!他们办案不利,把人吓死了,关天牢何事?天牢无辜啊!不能因为天牢弱小,就要背负责任,对吧。” “你把凶手交出来,这事保证不会牵连到你。”孙道宁面无表情,像是个没有感情的官场机器。 陈观楼眨眨眼,“什么凶手?人是自尽,哪来的凶手?” “姓黄的自尽,你信吗?” “我信啊!”陈观楼一脸坦然。 孙道宁气坏了,“莫非人是你杀的?” “大人,你可真会说笑。若是我杀人,会让刑部看出蹊跷?”陈观楼无比自信,他如果杀人,完全可以做到人不知鬼不觉,仵作都查验不出来。 “既然不是你杀的,你为何要替下面的人兜底。” 还能为什么! 他收了钱啊! 王班头显然不想死,估摸办事之前,也没想到黄智敏如此关键如此重要,事情会闹得这么大,刑部逮着这件事不依不饶。 以往死个把人,刑部都不过问。偏偏这次一改往日的处事风格。 王班头第二天,就奉上了银两。他背后的主子出手怪大方的,一口气给三千两,要陈观楼兜底平事,最好转移刑部的视线,莫要再盯着黄智敏的案子。 天下间的事,其实都是一个道理,经不起细查。 黄智敏一案,显然符合这条定例。 外面的人怕了,怕刑部逮着黄智敏一案不放。只想花钱消灾。 “大人,此事纯粹无中生有。没有的事,你让我交出凶手,我上哪给你抓凶手去?手底下的狱卒,我是三令五申,时不时就亲自给他们上课洗脑,让他们遵守规矩,不该拿的钱一定不要拿。我相信我手底下的狱卒,都有严格遵守我的要求。黄智敏自尽,的确很突然。但他的死因,真的没问题。大人,你不能因为案子进展不顺,就被人带偏了。” 陈观楼痛心疾首,就差拍着胸脯说,他敢为自己说的话打包票。 孙道宁揉揉眉心,他的经验告诉他,黄智敏肯定是被自杀,陈观楼肯定是在胡扯掩盖真相。 但是…… 尸体的确没有他杀的痕迹。最多就是自杀的时候犹豫了几回。 换做前几任狱丞,这事他就直接下个命令,直接去天牢抓人就行了。别管是否参与其中,先将当日当差的从班头到狱卒全抓起来一个个拷问。 然而,陈观楼当了狱丞,天牢的秩序的确好了,可是事情也难办了。 陈观楼骨头硬,能扛事,也能护人。他要是不肯把凶手交出来,刑部还真就不能硬闯抓人。 堂堂九品武者,不容欺! 麻烦了! 第611章 威逼利诱,都是套路 好好的武者,混什么官场。 真是讨嫌! 孙道宁此刻看陈观楼,那叫一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处处不顺眼。 朝廷有先见之明啊,不让高品级武者涉足官场,果然有道理。 “老实交代,你收了多少钱?这么卖力护着下面的人。” “我如此赤城,大人却以小人之心猜度我。”陈观楼一副受到莫大打击,伤心欲绝的模样。 “别演了!”孙道宁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演得一点都不像。本官跟你相识多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本官一清二楚。就如同你对本官的了解。没有钱,你陈观楼能这般豁得出去的维护下面的人?黄智敏的死,有没有问题,大家心知肚明。就算他真的是自杀,也是被自杀。你可以不交出凶手,但是本官要知道幕后是谁在伸手。你把名单交给我,此事到此为止,不再追究。” 陈观楼抹了一把脸,有点心塞。 这些年人设立得太成功,人人都知道他是个收钱办事的主,如今想抵赖都不成。 他叹了一声,“大人明鉴,我手头没有名单。” “本官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给我一份名单。否则,我就让下面的人继续调查天牢,迟早能抓到凶手。天牢可不是铁板一块,跟个筛子似的,多花点心思再花点时间,天牢没有秘密。” 孙道宁既是威胁,也是实话。 陈观楼比谁都清楚,天牢这个筛子藏不住秘密。刑部只要耐心一点,迟早能查出真相。 他琢磨了一下,“大家这么忙,还有心思过问黄智敏的案子。” “你不懂!此案关系重大,你赶紧将名单交出来。之后的事情就跟天牢无关了。要不,你狠狠心,将那日当差的狱卒都交出来,让六扇门接手剩下的事情。” 孙道宁说完,端起茶杯慢条斯理的喝茶,心情看起来很不错。 陈观楼想了想,说道:“你分明是逼着我两头不是人。” “谁让你大包大揽。”孙道宁很是嫌弃,“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既然坐了那个位置,做事情就不能单凭喜好和义气。天牢关押的犯人,也不是你想如何就能如何。每个人背后都牵连甚广。下次要杀人,切记三思而后行。” “我可没杀人。老孙,你不能冤枉我。” 孙道宁呵呵一笑,“你护着杀人的凶手,跟杀人又有何区别。你又不差钱,改明儿,等赌坊的钱入了账,你也能分润一部分。何必为了点银钱坏了你我之间的情分,跟下面的刑部官员的闹得势同水火。犯不着!” “我能分多少钱?”一听到分润,陈观楼顿时来了精神,也顾不上身上的麻烦。 孙道宁扫了他一眼,“案件由你告发,刑部才能光明正大收拾这帮赌坊的孙子。放心,肯定少不了你的好处。本官保你发一笔小财。你呢,也要投桃报李,赶紧将名单交上来,也让本官给下面的人一个交代,了却这桩官司。” 陈观楼琢磨片刻,“我回去开个会商量商量,看看到底怎么处置。你管好那帮刑部官员,别跟疯狗似的天天逮着天牢乱吠。” “没有这帮疯狗,刑部早就被其他衙门给糟蹋了。你啊,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孙道宁不耐烦的打发了人。 陈观楼回到天牢,当即派人将王班头叫来。 一见面,就语气沉重地说道:“你闯大祸了!刑部执意调查姓黄的死因,还命令我交出杀人凶手,否则就要一锅端,将那天当差的人全都抓起来一一拷问。王班头,你瞧瞧你干的好事。若非我据理力争,六扇门这会已经上门抓人,你也跑不掉。” 王班头当场带愣住,脸色也跟着变了,“大人……” “别叫我大人!你才是我大人!我都后悔收了你们的钱。据我打听到的消息,黄智敏涉及一桩极为紧要的案子,就算人死了,也要挖出他背后的真相。这事若是不给刑部一个交代,刑部绝不罢手。我已经尽力了,只能帮你们拖延一阵子。想要彻底解决,让刑部结束调查,还得看你们自己。” 王班头唰的一下,浑身冷汗直冒。 “怎会如此严重!” 陈观楼冷哼一声,“本官三令五申,叫你们不要收钱杀人,一个个大聪明,都将本官的话当成了耳边风,全都听不进去。现在好了,踢到了铁板。哼!还不赶紧想个办法自救!王班头,你是想砍头吗?还是等着诛九族?” “大人啊……小的,小的猪油蒙了心,没想到事情会如此严重。还请大人给小的指一条明路,小的感激不尽。以后大人让小的往东,小的绝不敢往西。” “说的都是屁话!过去我有多照顾你,你不是不知道。可你依旧背着我偷偷摸摸搞事,出了事又让我来救你。你背后的主子呢?赶紧让他救你啊!感情你也就是条随时可以丢弃的走狗,还那么卖力的替你主子遮掩!哼!死了也是活该!” “大人,小的也是被逼无奈啊!” “少诉苦!本官不乐意听。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救你,将背后的名单一一写下来。之后,本官再替你走一趟刑部求求情,看不能不能将此事揭过。你最好盼着名单管用。写吧,还愣着做什么?不写是吗,那你就等死吧!” 陈观楼将文房四宝往王班头的跟前推,见对方不动弹,他怒了。 给了机会不中用,那就别怪他翻脸不认人。 他斜靠着椅背,端着茶杯,轻声说道:“别说我没有提醒你。你只有半天的时间自救。等到下班的时间,你若是还不肯松口,到时候来审问你的人就是六扇门的番子。 你送来的钱,等你死后,我拿出一部分替你置办棺材,请人帮你办一场丧事,买一块坟地将你落葬,也算是仁至义尽,全了我们这些年的同僚情谊!若是你的妻儿有幸活着,我再给他们一笔钱生活。剩下的就管不着了,只能自求多福!” 第612章 死他一个,保全所有人 “没有第二条路走?” “没有!” “只要名单?” “只要名单!” 两个人对话言简意赅,王班头脸色惨白。眼神犹豫挣扎,片刻之后,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猛地起身,拱拱手,“多谢大人这些日子的照顾,我去去就来。” 陈观楼蹙眉盯着对方,“你可别乱来。” “大人放心,小的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给大人添麻烦。时间有限,小的告辞!” 说罢,王斑头大步走出公事房。没一会下面的狱卒禀报,说是王班头离开了天牢,问要不要跟着。 陈观楼摆摆手,“不用跟着。” 穆青山看不明白,“大人知道王班头要做什么?” 哼! 陈观楼显得很不满,语重心长地说道:“小穆啊,人啊这辈子,怎么着都行,唯独不能上了贼船。上了船再想下来,可就难了!” “东翁,我年纪比你大。”能不能不要叫小穆。 以及…… “东翁,你这艘船,貌似跟贼船相差不大。” 陈观楼当即翻了个白眼,“身在福中不知福。本官这艘船如果也配叫贼船的话,那真正的贼船又该是什么样?还有,本官可曾让你杀人放火,可曾让你草菅人命,可曾让你颠倒是非黑白,栽赃冤枉无辜之人?都没有,凭什么叫贼船。就你这脑子,还不配上贼船!” 穆青山很是难堪,却又无法反驳。 “等下班的时候,你去六扇门报个案,就说王班头失踪,让他们派人去王家寻一寻。” “啊?”穆青山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啊什么啊?!”陈观楼不耐烦的呵斥道,“叫你办你就去办,按照我的吩咐,一个字都别添,一个字都别少。不管六扇门问你什么,你就说不知道。” “东翁,王班头只是出门一趟,为啥要报失踪?” “问你叔去!就你这脑子,还想混官场,哼,白日做梦吧!” 穆青山灰溜溜滚蛋了,然后又被穆医官给骂了一通,骂他是棒槌。 “不懂没关系,陈狱丞吩咐你做什么你就照实去做,别问东问西,事后你自己再琢磨就行了。天天那么多为什么,陈狱丞又不是学堂里面的夫子,没空给你解答为什么。为什么得靠你自己去悟。赶紧的,去六扇门报案。” 穆青山一脑门子的官司,隐约抓到了一点点事情的真相,却又不敢确定。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赶紧前往六扇门报案。 一开始六扇门还不搭理他,等他亮出陈观楼的身份,六扇门才重视起来。即刻派人前往王家寻找王班头。 穆青山一是好奇,二是不放心,也跟着去了王家。 结果,到了王家,发现王班头已经在书房自尽,还留下一封遗书,说黄智敏的死,全因他监管不力,未能及时发现。却不料此事牵连甚广。他不忍下面的弟兄因为他的缘故被屈打成招,更不忍心牵连陈狱丞,故而以死明志,恳请刑部放过天牢。又留下遗言,嘱咐家里人不可迁怒陈狱丞,不可无端生事,如何如何…… 穆青山站在门口,一脸目瞪口呆。 几个时辰前,他还见到王班头好好的坐在公事房,同陈狱丞商量着如何解决这桩麻烦。 几个时辰之后,就成了一具尸体。 怎么会这样呢? 好好的一条人命,转眼间就没了。 他心里头难受得紧!又不知该如何排解,浑浑噩噩,随着大流回了天牢。 啪! 陈观楼一巴掌拍在穆青山,可算把人给拍醒了。 穆医官紧跟着又是一巴掌,“几十岁的人了,还不担事,还叫人操心。你有什么用!” 穆青山捂着脸,很委屈,“王班头没了。” “没了就没了,哭丧着一张脸给谁看。”穆医官很不耐烦很是嫌弃的说道,“死他一个,保全几十条人命,他死得值!怪只怪,他猪油蒙了心,接了这趟差事。” 穆青山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三叔嘴里说出来的,眼巴巴地望着陈观楼。 陈观楼沉着一张脸,说道:“我给了他机会,交出名单,保全所有人。他自己选择放弃。结果就是,他一人死,扛下所有的罪名,保全大家。他要是不死,他跟他手底下的狱卒就得统统进六扇门走一趟,能不能活全看命!” “自古以来,狱卒进了六扇门哪有活的。老夫在天牢几十年就没见过活着走出六扇门的狱卒。王班头这回闯下大祸,只死了他一个,已经是侥幸,多亏了陈狱丞从中周旋。否则,那几十个狱卒这会都被抓进六扇门拷问。” “怎会如此?”穆青山脸色连连变换,整个人的认知,都遭到了天翻地覆的颠覆。 陈观楼板着脸,语气严厉地说道:“现在你该知道,为什么本官让你在死因一栏,写下‘自尽’二字。若非这两字,今日死的人就不止王班头一人,而是几十条人命。世人都误以为,犯人关进天牢,天牢狱卒想怎么收拾犯人就怎么收拾,想让犯人死就能随意弄死人。却不知,狱卒也得守着规矩,并不能随心所欲让谁死就能搞死谁。就连皇帝,也不能想杀谁就能杀谁! 司法体系,天牢是律法的底线,底线不代表没人管。一旦上面正经管起来,死人都是一串串的死。我三令五申叫狱卒不要收外面的钱杀犯人,就是担心今日的情况发生。日日提醒,月月提醒,还是挡不住人心贪婪。” “可是……不是说天牢有死亡指标吗?” 陈观楼很是心塞,一个个蠢笨如猪,反复教都教不会。 他说道:“上面认可,那就叫指标。上面不认可,就叫他杀。反复强调,天牢的职责只负责看守犯人,多余的事情不要去做,一个个就是不听。罢了,罢了,等王班头的案子结了,安排人去王家帮忙,将丧事办起来。钱不够就找钱富贵。我还得去一趟刑部,就怕王班头一条命,堵不住那帮犬吠的嘴。” “大人……” “别叫我大人!我迟早会被你们这群蠢货搞死!” 陈观楼很是暴躁。 叫来肖金,暂时代管王班头手底下的狱卒,一个个好生敲打。 第613章 早就安排好了退路 杀人凶手已死,陈观楼希望刑部结案。 但是刑部上下皆不满意,包括孙道宁。 “一个班头死了就死了,本官要的名单呢?没有名单,本官如何结案?” “王班头是主谋,他人一死,线索就断了。” “陈狱丞,你玩忽职守啊!” “老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天牢的职责是看守犯人,没听说还要负责审案。王班头不肯将名单交出来,莫非我还能对他动刑?我可是遵纪守法的良民,不是六扇门的番子。” 陈观楼理直气壮。 是,他是一早就知道王班头选择了自尽,牺牲一人,保全大家。那又如何?他只是一介小小的天牢的狱丞,真的不负责审案,更不负责抓人。他能及时派人报案,已然尽到了职责。 孙道宁想要鸡蛋里挑骨头,说什么他都不答应。 “你退下吧!”孙道宁的表情一言难尽。 陈观楼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打发的,“案子结了吧!以后不会再来骚扰天牢上下任何人,确定吧。” 孙道宁撩了下眼皮,“刑部办案,何时轮到你一个小小狱丞过问。赶紧退下!一点小事都办不成。” 陈观楼不走,就赖着。 孙道宁被他搞得没脾气,“行了,行了,明儿叫人将尸体领回去。本官果然不能指望天牢协助办案。” “大人慧眼如炬,小的佩服!” 早点有这个觉悟,屁事都没有。非得闹出人命,才肯收手。 得了肯定的答复,陈观楼离开刑部。 安排狱卒,先去王家,将灵棚搭起来。 “明儿一早,带几个人去六扇门领尸体,先将丧事处理了。”他吩咐陈全刘涉二人。 没人是傻子。 大家心知肚明,王班头一死,接替的人必然要从陈全刘涉二人当中选择。这二人都有希望坐上班头的位置,就看这几天谁表现得更好。 因此,这两人表面上和和气气,私下里竞争得极为厉害。 陈观楼乐见其成。 没有竞争,天牢就跟一潭死水似的。他可不想跟一潭死水共事。 他又安排穆青山去王家帮忙,帮着登记招呼吊唁的客人。 “天牢有人过世,大家都要互帮互助。你是本官的师爷,自然不能置身事外。你就代表本官去王家坐着,好生替本官瞧瞧,多历练历练。” 穆青山脸色青灰,还没彻底恢复过来。这会听到吩咐,有事情做,倒是有了点精气神。 他心头还有疑问,忍不住开口,“既然已经写了‘自杀’,东翁也扛住了刑部的调查,为何王班头还要选择自尽?” “本官扛住了,但又没能全部扛住,只是扛住了大部分。终究还是需要一条人命去交差。” “若是那天文书上如实写下吞金自尽,又会如何?” “如何?王班头以及他手底下几十号狱卒,凡是当天当差的,都得死!现在你知道,你手中的笔份量有多重了吧。当年,我在丙字号大牢当差的时候,甲字号大牢短短几个月就被清洗了好几回,死了一大串狱卒。自我到了甲字号大牢,这种事才少了。这回只死一个人,你该庆幸!” 陈观楼拍拍穆青山的肩膀,希望他能想开点。这种事情,以后难免经常遇到。身在天牢,就要早早练就一颗强大的心脏,强大如钢铁一般。 穆医官特嫌弃地说道:“还是见识少了!读书差点读成了傻子。” 穆青山苦笑一声,没有反驳,收拾收拾,起身去了王家帮忙治丧。 第二日一早,顺利领回王班头的尸体,赶忙运回王家,提前准备好的冰块赶紧用上。这么热的天,尸体已经有了味道。 丧事有条不紊的进行。 王班头的妻儿,一家子跪在灵堂哭哭啼啼。 陈观楼去烧了一炷香,安抚了一番,给了一笔丰厚的奠仪。 “嫂子以后若是遇到困难,尽管跟我说。我与王班头共事多年,见他如此,心中着实不忍心。” 又叮嘱王班头的三个儿子,“若是你们当中有谁想进天牢当差,子承父业,等丧事过后,就来天牢寻我。我们小户人家,没有读书人那般讲究,什么守孝三年,咱们守不起。手停口停,总得找活干。” 王家三个儿子,只是道谢,观其面目表情,三人似乎都没有到天牢子承父业的想法。 陈观楼微微挑眉,很是意外。 难道王班头没有透露过他在天牢的收入?不对啊!就算他不透露,王家人开生活总要钱,钱从哪里来,傻子也该知道。 面前一份有钱途的工作,竟然都不动心。 “莫非王班头临终前,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前程?” “不敢欺瞒大人。前年家父运作了一番,将我们几人的身份改为了农户,挂在城外村里,有资格读书科举。” “哦!这事我还真不知道,王班头考虑得真长远。这么说,你们三兄弟都打算读书科举?” “三弟读书最好,夫子也说,他可以下场一试,有望考取。至于我,我已经在货栈找了一份账房的活干着。”王家大儿子如实说道。 陈观楼又朝王家二儿子看去。 王家二儿子微微一躬身,说道:“我已立志从军。等百日一过,就去军中报到。” 不出意外的话,王家二儿子的前程,王班头一早就安排好了,走的是背后主子的门路。 难怪宁死也不肯吐出名单。 三个儿子的前程都被人拿捏得死死的,他要是吐出名单,纵然能保全自身性命,三个儿子的前程,一家老小也得完蛋。 两害相权取其轻! 王班头做了在他看来最好的选择。 陈观楼无从指责。 “行!既然你们都各有前程,天牢的差事就不提了。不过,以后要是遇到困难,也别不好意思。尽管来天牢找我。” “大人会一直在天牢吗?”王家大儿子好奇问了句。 陈观楼扯了扯嘴角,“不出意外的话,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在天牢。” “多谢大人!” 陈观楼拍拍三个人的肩膀,“好好干!银钱上要是不凑手,吱一声就是,别不好意思。” 第614章 反转 停灵三天,下葬! 王家人收拾包袱,搬到城外村里头居住,安心守一百天热孝。 陈观楼这才知道,王班头早就在村里置办了家业,十几亩良田外加几十亩山坡地,还修建了一栋青砖瓦房。彻底脱离了城市小市民,天牢贱业的身份,成了正经的农户。 陈观楼啧啧称叹。 只能说人各有志,每个人的追求都不一样。 像他,就不买地。 拿了钱就是潇洒。 穆医官坐在屋檐下乘凉,随口唠叨了两句,“王班头死得其所!用死亡,换来三个儿子的前程。” 陈观楼嗤笑一声,并不认可这种价值观。 穆医官指着他,“你不懂!” 陈观楼承认自己不懂,就像别人也不懂他的想法一样。 将狱卒召集起来开大会,狠狠敲打了一番。最后点了陈全的名字,让他接替王班头的位置。对于刘涉,陈观楼让他安心当差,不要东想西想,迟早会有机会。 陈全激动得热泪盈眶,当场表忠心。 “大人放心,就算是刀砍到脖子上,小的也不会收外面的钱干对不起大人的事。小的这辈子就跟定了大人,大人说往东小的绝不往西。” 陈观楼很欣慰,不愧是自己人。 “管束好下面的狱卒,对那些刺头,不要吝啬武力。该收拾的收拾,该敲打的敲打。这回教训深刻啊!” “小的遵命!” 日子恢复平静。 许老三出狱! 陈观楼还是亲自送人出天牢。 三个月的刑期,堪称天牢最短刑期。 许老三却是一副受了天大的苦的模样,来不及沐浴更衣,就急匆匆要离开。 陈观楼劝他,“好歹洗一洗,换一身衣衫。许家人多,叫人看见你这副模样,怕是大姑娘小媳妇都不喜欢了。” 许老三从善如流,也觉着牢里这一身不吉利,简单换洗,跟着来接他的管事离开了天牢。 陈观楼可没忘记沈家,派人盯着许老三的动静,同时派人盯着沈家父子。 不出所料,许老三回家后安分了几天,就安排人去接触沈家父子。他自己则躲在一旁观看。 一百两银票摆在沈不知面前,要求他拿了钱即刻离开京城。 沈不知忍着怒气,说道:“我们父子来京,只为求医,从未想过节外生枝。等到我儿身体痊愈,我们自会离京,不劳你们费心。” “非得留在京城?” “我儿子身体一日未痊愈,我们父子一日不会离开京城。请收回你们的钱,我们不需要。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以前种种,都是过往,沈家不会跟任何人提起,也不会拿着过往种种索求。” “京城不是你们父子待的地方,识趣点,拿了钱赶紧离开。” “我们父子没想待在京城。我说了,我们只为求医。等我儿子痊愈,自会离开,不劳你们操心。” “敬酒不吃吃罚酒。执意留在京城,到时候别后悔!” 许家的下人收回钱,撂下狠话离开。 本以为沈不知说清楚了事情,许老三就此罢手。 却没想到,许老三这人着实阴险,竟然安排人去衙门状告沈家父子伪造身份进京,此乃杀头的重罪。 他分明是想置沈家父子于死地。 幸亏陈观楼一直派人盯着许老三,及时拦住了去衙门告状的人。 砰! 茶楼! 陈观楼走进二楼包厢,在许老三对面坐下。 “许三爷好雅兴!请我喝杯茶吧!” 许霖面对突然出现的陈观楼,明显有一瞬间的错愕。很快,他恢复了一张笑脸。这张笑脸要是被大姑娘小媳妇看见了,不知道有多少芳心萌动,多少女子朝思暮想。 “陈狱丞今儿怎么得空?”他一边说话一边亲手斟茶,“请!” 陈观楼端起茶杯,“今儿闲着没事,在各个衙门乱窜。发现有人损人不利己,尽干一些生儿子没屁眼的事情。人家父子进京只为求医,别的什么事都没干,如此这般,竟然也容不下。许三爷,你说说,这种人算不算阴险小人?断人生路,所求什么?” 许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似乎是为了掩盖略显紧张的表情,“或许人家也有苦衷!” “哦?说来听听,什么样的苦衷?一家之主都没发话,轮得到小的私自做主?当真是嚣张惯了,没遇到过硬茬。你说本官要不要给那人一点教训,叫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话音一落,茶杯化作灰灰。茶水点点滴滴,在半空中飞舞,最后纷纷落下,只见墙壁上多了一个‘死’字!由水珠刻画墙面书写而就,力透半壁墙面。 许老三面色瞬间惨白,额头冒汗。 他心想,若是这些水珠落在自己身上,岂不是没了性命。 “故事我说给你听了。聪明的人都该懂,那对父子是我保下的。我保的人,你也敢伸手,胆敢派人去衙门告状。许老三,是我给你脸了吗?” “陈狱丞,这是我们许家跟沈家的恩怨,事情绝非你知晓的那样。当年的事情,你不能只听一面之词,总该听听我们许家的说法。” “我不想听你们许家的说法。我只知道,你爹没发话,权当沈家父子不存在。我本以为你也该如何。却没想到,你如此歹毒,小孩子都不放过,非要致人死地。” “我也不愿意如此!” 许老三这辈子从未这般狼狈过。他自小锦衣玉食,顺风顺水,想要什么别人都会主动送到手。女色这一块,更是所向披靡,想睡就睡,睡了还不负责。 今儿是他第一次,体会到来自武者的威慑,死亡的威胁。 某一刻,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沈家当年攀扯陷害我父,若非我父提前得到消息,避开了陷阱,我许家岂能有今日。我只是想赶走沈家父子,替我许家出个头。可是,那沈家父子却不识趣,还一副我们许家欠了沈家的模样,实在是令人气愤。我这才发狠,派人去衙门告发。 陈狱丞,我句句属实,绝非信口雌黄。若是不信,你可以派人调查当年的事情。沈家绝不无辜,我父亲不追究当年的事情,不理会沈家父子,是他大度。而我,没我父亲那么大度。” 第615章 尝一尝被人操控生死的滋味 陈观楼笑了起来。 他指了指许老三,“你是不是认为自己为父报仇,特正义。别急着否认。” 许霖没做声,但他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陈观楼嗤笑一声,很是看不起,他沉声说道:“这件事情很简单,三两句话就能掰扯清楚。沈家早年提携你父亲许进颂,帮许进颂青云直上,是不是事实,有没有这回事?有!沈家败落后,许进颂收拢了沈家留下来的人脉,有没有这回事?有就对了。沈家败落时候,已故沈大人攀扯你父,设置陷阱,你父侥幸脱身,就当有这回事。上面三条,我没说错吧。 那么,当年沈家砍头,流放,在沈家离京那日起,沈许两家恩怨就此了结,从此桥归桥路归路。这也是你父亲许进颂明知道沈家父子进京求医,却不管不问的原因,全然当沈家是陌生人。 既然是陌生人,既然恩怨早在二三十年前就已经一笔勾销,许三爷,你又凭什么派人去衙门告发,要置人于死地?沈家可没碍着你们许家!” 许霖表情一怔,接着辩解道:“沈家父子乃是流放犯,伪造身份文书偷摸进京。我不知道就罢了,既然知道,派人告发又有何错。” “哎呀,还挺正义的。别告诉我你许老三是个为人清白双手没沾染他人血肉的良民。你许老三是什么货色,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清楚。你自己屁股都不干净,你那么有正义感,你咋不去告发你自己?你咋不洗心革面,将自己做的坏事一股脑的在衙门吐露出来,让衙门派你一个流放或是砍头?” 陈观楼一通冷嘲热讽,许老三很是难堪。 “沈家父子对你而言,犹如蝼蚁。你之所以不肯放过他们,无非是享受掌控他人命运的快感。左右他人生死,他人命运因你一句话上天或是下地狱,你许三爷多牛啊!官宦子弟的傲慢,对他人性命的漠视,操控他人性命的极致快感,在你许三爷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陈观楼毫不客气的扯破许老三的遮羞布。 “你就是想让沈家父子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玩弄他人命运从而取悦狱自身。许三爷,今儿此刻,你的性命也被我左右,你的前程命运也将被我玩弄,紧张吗?恐惧吗?恨吗?” 小小的茶室,压力陡然倍增。 许老三突然汗如雨浆,整个人好似浸在水池中,浑身湿透,汗水滴落,在地面累积成一滩水洼。 他就像是溺水的鱼儿,拼命的张嘴呼吸。 好难受! 呼吸不过来! 感觉像是快要死了! 他拼命的撕扯衣衫,抓着胸口,貌似想要将胸口撕扯出一个洞口,让双肺和心脏都能得到喘息。他又抓着颈项,努力的伸长脖子,似乎脖子越长,上面的空气越发充盈。 在他即将濒死的那一刻,新鲜的空气突然扑面而来,他张口喘息,终于又活了过来。 “感受到了吗?” 陈观楼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又似很近,清晰却又飘忽。 “被人掌控生死的滋味,好受吗?恨吗?恐惧吗?” “你许老三依仗权势,肆意践踏他人,玩弄他人命运,左右他人生死。今儿小试牛刀,也让你感受感受。如何?本官一点小手段,许三爷能否入眼?” 陈观楼嘴角挂着笑,就像是在问今儿天气如何,闲聊家常一般询问对方。 许霖拼命的灌水,一壶茶,他一口气喝了一半,勉强解决了渴水之症。 他一身狼狈,面色好似将死之人,身体软弱得无法挺直。 “我有一事不明,还请陈狱丞解惑。” “你说。” “陈狱丞同沈家父子无亲无故,为何要帮他们出头?” “你没有底线,不能允许我没有底线,对不对。那么小的孩子,得了那么重的病,纵然是陌生人,既然遇到,顺手帮一把也很正常。” “我只是想让他们父子离开京城。” “京城这么大,上百万人的大都市,他们父子又没在你跟前碍眼。你能容得下百万人,却容不下求医问药的沈家父子。呵呵!” “我问过人,那小子的病情已经好了七七八八,纵然现在离京,也没有性命之忧。” “病根未断,此时离京,将来病情复发,你负责吗?” “就因为这?”许老三似乎不能接受,理由是如此的简单直白。他还以为沈家父子攀附上了陈狱丞,承诺了什么好处。 陈观楼浅笑一声,“我有作恶的能力,但我控制自己的双手不去作恶,这叫有善心,有良知,做事有底线。同理,你许老三有作恶的能力,且付之行动,你这叫作恶多端,仗势欺人,恃强凌弱。今儿也叫你尝尝被人恃强凌弱的滋味,尝尝当一个弱者的滋味,滋味好受吗?” 滋味当然不好受! 差一点他就死了! 许老三妹做声。 陈观楼拍拍他的脸颊,“往后余生,你都要记住今天,记住被人操控生死的滋味。下次再犯到我手里,纵然你爹是许进颂,我要你死,你爹也不敢放一个屁!” “我们许家有钱!” “本官不缺许家的银子!你给我好自为之。多学学你爹,井水不犯河水,双方互不打扰,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陈观楼来得突然,走的时候也很突然,话音一落,人已经不在茶楼包厢。 许老三见人不在,方活了过来。精神一松懈,整个人跌落在地上趴着墙壁呵呵发笑。等到下人进来,见他这副模样,还以为他撞邪了。忙不迭地抬着他回家,又是叫大夫检查,生怕有个三长两短。 大夫诊治,说他受了惊吓,神魂不定。开了安神药,休养数日就能好转。 许家上下都很疑惑。 谁? 谁胆敢有本事让老三受到如此惊吓?莫非是宣威侯府卫家? 一番打听,宣威侯府的卫老三根本不在京城,据说去了城外庄子避暑,已经去了大半个月,至今没回来。 不是卫家,那还能是谁? 等到许老三醒来,众人询问,许老三死活不肯透露。还是他爹许进颂一番威逼,他才吐露真相。 “是天牢的陈狱丞!” “平江侯府那个陈狱丞?” “正是!” “你为何会得罪他?那人离经叛道,做事难以以常理推之。但据说从不主动招惹是非。你是怎么招惹了他?” 第616章 全死了 许老三咬着牙关,面有难堪之色。 他爹许进颂恼怒不已,“已经这个时候,你莫非还想瞒着?说!你到底怎么招惹了他?” “为何不是他欺辱我,非得是我招惹他。” “我不了解陈狱丞,难道还不了解你。说不说?” 许老三没抗住他爹的一耳光,只得交代了沈家的事情。 许进颂一听,当场就将这个糟心的儿子踢下床。 “混账东西!活该被陈狱丞收拾!既然你明知那对父子是陈狱丞亲自保下来的,你竟然还敢搞小动作。幸亏人家是官场上混的人,没跟你计较,只是吓你一吓,不是真的要你的命。换做别的九品武者,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 许进颂气不打一处来,混小子被家里人宠坏了,不知天高地厚。刚惹了宣威侯府卫家,如今又去招惹陈狱丞,这是嫌许家仇人太少吗? 气得他恨不得一掌劈死这个混账儿子。 “那沈家父子伪造身份进京,我派人提醒,还送去银钱,可他们父子却不识趣,非要继续留在京城。我只是想给他们一点教训。”许老三还试图替自己辩解。 “那是一点教训吗,你分明是想致人死地。行了,这事你别理会。我们许家同沈家之间的恩怨,早已了结。从今以后,你不许再去找沈家父子的麻烦。罢了,沈家父子离京之前,你就在家闭门思过,没我的允许,不许出院门一步。” “爹,区区沈家……” “沈家跟你没关系。”许进颂的表情瞬间变得极为阴沉,甚至透着三分狠毒,“许家跟沈家没关系,你只需要记住这一点就可以了。你若是胆敢背着我乱来,不用陈狱丞出手,我先打死你。” 许进颂撂下狠话,拂袖离去。 …… 陈观楼给了二两茶叶给穆医官。 穆医官琢磨了一下,“你输了?” “没输,但也没赢。许沈两家颇有恩怨,一言难尽。二两茶叶算是给你这段时间的辛苦费。” 穆医官嘿嘿一笑,“那改明儿许家找老夫治病的话,老夫去还是不去?” “你确定许家会找你?”陈观楼呵呵一声,“你们穆家已经败落了几十年,早就被人遗忘了。你上次替二皇子解毒,宫里头可是瞒得死死的,太医院那帮孙子也没替你扬名,你自个又不宣传……” “不宣传,宣传不得。”穆医官连连摆手,他可不想扬名。名声一扬,想继续留在天牢当医官,那就难了。以后,他还能去哪里寻找那么多免费的实验人体,还无后顾之忧。 “名声不显,许家凭啥找你治病。”陈观楼吐槽一句,“你那医馆,救治的都是些市井小民,常见的病症,少有疑难杂症。扬名不易啊!” 穆医官抓了一点点茶叶出来,准备冲泡,很是无所谓地说道:“我穆家不图扬名,只图安稳。好日子才过了几天,可不敢生出别的心思。大人放心,老夫会一直在天牢当差。” “将你孙子带到天牢,练练医术。常年在医馆也不是个事,都是些寻常病症,怕是练不出来。等你死了,就让你孙子接替你的差事。” “呸呸呸……”穆医官很是恼怒,嫌陈观楼乌鸦嘴。 此时卢大头从外面一阵风的跑进来,“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把气喘匀了再说话。怎么个不好法,谁又被抓了。” “不是被抓了,是死人了,死了好多人。”卢大头急切地说道:“二皇子遇刺那地,周围几个村落,村里的人前陈子都被锦衣卫抓了。前几天人都放了回去,然后,大人你猜……” 猜个毛线。 陈观楼一脚将卢大头踢翻。 卢大头翻个跟头爬起来,笑呵呵的,赶紧说道:“其中一个村子,两百来号人,昨晚上全都死了!” “死了!一个村子两百来号人,全都死了?”陈观楼不敢置信,怎么可能。京城脚下,正经的村落,两百号人,一晚上全死了。就是一个一个杀,也要费点时间吧。 “真的!真的都死了!我听锦衣卫的人说的,锦衣卫这会已经出发前往那个村子。听说,一个村子两百来号人,一个都没活下来。大人,还有个事,当初诏狱寄放在我们天牢的那十个犯人,也是那个村的,都死了。” 陈观楼眉头紧皱,二皇子遇刺一事,为何发展到现在,越发诡异。这手笔,已经超出了传统宫斗的范畴。 恐怕二皇子遇刺,并不是宫里的人所为。 他瞬间跟穆医官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人都是心有戚戚。 穆医官嘀咕道:“我就知道沾染上皇宫,肯定没好事。二皇子醒来几天,村里人全都死了,接下来恐怕朝廷有人会拿此事大做文章,甚至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陈观楼心烦气乱。他叮嘱卢大头继续打听消息,然后急匆匆下了丙字号大牢,来到唐九的牢门前。 “朝廷正值多事之秋,恐怕要杀几颗人头祭天,你抓紧时间,好自为之。” 既然要祭天,唐九是一颗很好的头颅。 小子,想活命的话,就赶紧想办法越狱吧。迟了,就要上刑场祭天。大明王都逃不过祭天的下场,区区唐九又算得了什么。 唐九听懂了。 “多谢大人!大人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少说废话!最近大家都很忙,我就不来了。” 陈观楼急匆匆离开,出了天牢,直奔城外双河村。 锦衣卫果然已经到了。 尸体就摆放在村口,两百来具尸体,只是简单的用稻草遮掩住,那场面,着实骇人!普通人见了,怕是当场吓晕,夜夜做噩梦不得安眠。 陈观楼看见诏狱的仵作,正在一具具尸体的检查,登记。 死因? 听着仵作们交流信息,整个村落的人,都中了迷药。被药迷倒后,被人杀了。有割喉的,有捅心窝子的,有劈砍的…… 根据伤口,可见杀人凶手不止一个。 陈观楼改头换面,偷偷混进杂役堆里。 他数了又数,查了又查。 人数是对的,全村208口人,数目对得上。但是,陈观楼确定少了一个人! 被唐九指认为连环杀手,人称的魏憨子的老农! 第617章 又一起越狱 全村死绝,肯定不是为了逃跑。 逃跑不需要屠杀满村的人。 必定是为了掩盖某些真相,死人才能闭嘴。 身形容貌那般相似的替身,若非陈观楼在天牢见过真正的魏憨子,熟悉对方的气息,恐怕也会被蒙骗。 他脱离队伍,化去伪装,回到京城。 既然不是为了逃跑,想必人还在京城。只要人在京城,迟早能遇上。 锦衣卫那边,因为屠村事件发生,倾巢出动,大肆搜捕。隔壁的诏狱,也有一种如临大敌的紧张气氛。 陈观楼想约齐无休喝茶,对方连说没时间,忙得脚不沾地,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锦衣卫全城折腾,抓了不少人。 一时间,京城风声鹤唳,治安倒是好了许多。平日里在街上嚣张的泼皮都不见了,全都龟缩起来,生怕撞到锦衣卫的枪口上。 就在风声鹤唳的当下,天牢丙字号大牢发生越狱事件。 一晚上逃脱七八个犯人,其中就有唐九。 陈观楼得知消息,急匆匆赶到丙字号大牢,看着空荡荡的牢房,已经挂在牢门上的钥匙,当场大怒,“怎么回事?犯人怎么会拿到钥匙?许狱吏,你是怎么管的丙字号大牢!” 许狱吏脑门上全是冷汗,“大人,冤枉啊!不知怎么回事,被封禁了武脉的三十三号牢房犯人,突然就杀了出来,打伤了狱卒,抢夺了钥匙,丢给了牢里的犯人。之后,整个牢房都乱套了。若非外面的狱卒听到动静及时赶来救援,犯人差点都跑光了。” “废物!一群废物!”陈观楼一脸气急败坏,“三十三号牢房的犯人本官记得,是一个江湖匪类。” “而且修为极高。”许狱吏赶忙说道,“据说已经到达了五品。六扇门费了许多功夫才将人抓获。万万没想到……大人,救命啊!” “现在知道怕了!之前就没发现一点蛛丝马迹?”陈观楼冷哼一声。 许狱吏懦懦不敢言。此刻他需要陈狱丞救命,自然不敢忤逆,连一句反驳都没有。只盼着陈狱丞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救他一救。 陈观楼忍着怒气,“来人,将此事上报刑部。记住,重点强调三十三号牢房犯人武脉松动,狱卒力战不敌,死伤惨重。六扇门办差不力,连累天牢上下,请刑部拨下费用,以作善后。” 咦? 众人一听,脑门子嗡嗡嗡。愚笨的想不明白,聪明的已然想清楚陈狱丞是要祸水东引。 许狱吏眼中闪烁着得救后的兴奋光芒,“对对对,此事六扇门脱不了干系。三十三号牢房的犯人,是六扇门送来的,武脉也是他们封的。如今出了岔子,责任肯定不在天牢,必然在六扇门那边。说不定,此次越狱,跟六扇门脱不了干系。” 陈观楼扫了许狱吏一眼,“别胡说!改明儿六扇门打上门来,管好嘴巴。否则,六扇门动起手来,我可保不住尔等性命。” 言下之意,这官司只能在刑部打,打上不打下。下面的人就不要参与了。一群五毒俱全的狱卒,身体早就被掏空了,根本不是六扇门番子的对手。在外面乱说话,万一引来六扇门的人,到时候双方干仗,就凭天牢狱卒脆弱身体,只有挨打的份。死了都是白死。 许富贵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处,脸色一白,赶紧闭了嘴。 穆青山悄声问了句,“东翁,这么写合适吗?” “本官交代你办的事情,哪次不合适?别自作聪明,就照着我的要求写。写完的了,天一亮赶紧送到刑部。再来个人,去刑部那边说一声,就说丙字号大牢发生越狱事件,走脱了七八个犯人。请上官指示!” 刘涉机灵,接了这个差事,急匆匆赶往刑部。 陈观楼双眼盯着挂在牢门上的钥匙,眉头一皱。 许富贵心领神会,赶忙示意狱卒取下钥匙。然后亲自拔出腰刀,看了看陈观楼,见对方没做声,于是乎他带着狱卒往洞开的牢门上砍去,几个逃狱牢门,都留下了足够多的痕迹。 “罢了!犯人手持凶器,四处砍杀。狱卒奋力搏杀不敌,伤亡惨重,叫犯人逃脱。此事如实上报。许狱吏,安抚好大家的情绪,照顾好受伤的兄弟们。有什么需要说一声就成。总而言之,不能让兄弟们流血又流泪!务必保住所有狱卒兄弟!” “大人仁义!” 陈观楼出了丙字号大牢,坐在公事房,等候刑部官员的到来。 穆青山数次欲言又止。 穆医官敲了他的头,努努嘴,示意他滚下去好生当差,然后走进公事房。 “真没想到,那个唐九,竟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越狱就越狱,悄咪咪走了就是。没想到这家伙一口气放跑了七八个犯人。 陈观楼却摇头,“此次越狱,不是唐九带头。三十三号牢房的犯人,封禁的武脉松动,杀人越狱。区区狱卒,哪里挡得住五品武者的屠杀!” “真不是唐九?”穆医官怎么就不信了。 “就算真的是他,这桩案子也得算在三十三号犯人的头上,不能让刑部将注意力集中在唐九身上。他不孕的毛病你给治好了吗?” “还需要继续服药。老夫提前给他开好了药方,写了医嘱。他出去后,照着药方抓药煎药服药即可。” 陈观楼点点头,表示了认可。 刑部那边得知天牢有人越狱,很快就来了人。还带来了六扇门的番子。 也不跟陈观楼寒暄,直接下了丙字号大牢,亲自勘察现场。 陈观楼跟在后面,冷眼瞧着,也不做声。 “陈狱丞,你管的天牢,当真是个筛子啊!前几日才死了一个黄智敏,今儿又发生了越狱事件。看来你很有必要反省反省,到底能不能担任狱丞这一职务。” 陈观楼嗤笑一声,寸步不让,“先不说黄智敏是自杀,跟本官的管理没有丝毫关系。就说今晚上的越狱,三十三号牢房的犯人明明是一个五品武者,六扇门不做好预防措施,就把人送到天牢关押。以至于,封禁的武脉松动,三十三号牢房犯人冲出来屠杀狱卒。若非我手底下的狱卒一个个全都训练有素,今晚上,丙字号大牢就得血流成河。” 第618章 打嘴仗 “胡说八道!” “陈狱丞休要胡乱攀扯!” “我们六扇门将犯人送到天牢之前,做足了预防措施,按例封禁了武脉,绝不可能半途松动。其中必有蹊跷!” “此话荒谬!”陈观楼一声怒斥,“世人皆知,天牢上上下下,都是一群普通的武夫,只会几招庄稼把式。别说五品武者,就连刚入品的武者也打不过。更别提帮五品武者解除武脉封禁。能做到此事的,天牢上下,唯有本官一人。怎么着,你们是在公然指责本官,怀疑本官串通犯人,私自给犯人解除武脉封禁吗?” 话音一落,一排排牢房摇摇晃晃,地面貌似也跟着晃动起来。好似地龙翻身。偏偏房顶稳稳的,没有丝毫的晃动。 众人惊慌间瞬间醒悟过来,这是九品武者的怒火! “陈狱丞息怒!” “没有任何人怀疑陈狱丞的忠诚!” “请陈狱丞手下留情!大家兄弟衙门,有不同见解,彼此好商好量,切莫伤了和气。” 陈观楼冷冷一笑,瞬间收了怒火。 丙字号大牢也在同一时间恢复了正常。 众人偷摸擦拭额头上的冷汗,这一刻发自内心的不约而同的生出同一个想法:这辈子都不要跟高品级武者共事! 太吓人了! 动不动就恃强凌弱,以超强修为压制反对意见,这属于强盗!官场做事,讲究一个规矩,岂能以修为堵人嘴巴。 果然陈狱丞只配窝在天牢。 万万不能让陈狱丞升官,尤其不能升到刑部当差。他要是进了刑部,刑部上下都得遭殃。 “陈狱丞,这里发生的一切,本官会如实上报。究竟是谁的责任,刑部自有判断。三十三号牢房的犯人,不管是什么原因脱身,天牢终究要承担一部分责任。” “该天牢承担的责任,天牢从不推卸。但是不该天牢承担的责任,休想安插到天牢头上。三十三号犯人封禁的武脉为何半途松动,哼,本官认为此事很有必要深入查一查。是人是鬼,迟早会真相大白。鬼究竟是藏在天牢,还是藏在六扇门,本官也很想知道。” 陈观楼目光扫视众人,看谁都像是鬼。 众人纷纷避开他的目光,不管心头有没有鬼。主要是他气场太强,大家心头这会还慌乱着,着实没多少底气与他对视。 九品武者的威慑力,不是谁都能承受。 不过还是有勇者站出来,说道:“六扇门辛苦抓人,又何必多此一举将人放走。其中必有误会!” “有没有误会,查过就知道。江湖匪类不缺钱,或许是财帛动人心。” “请陈狱丞慎言!六扇门收入有限,却也不是区区江湖匪类就能收买的。再说了,这几天六扇门并没有提审三十三号犯人。” 陈观楼嗤笑一声,“想要解除武脉封禁,有的是办法。就我所知,至少有七八种法子。你们六扇门肯定知道得更多。” 六扇门的人还要辩驳,刑部官员当场阻止,“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这几间牢房先封存。明儿一早,刑部会另外派人前来调查。大家兄弟单位,不要为了一点小事就闹起来,传出去会让隔壁看笑话。行了,行了,今晚到此为止。时辰不早了,大家赶紧回去,还能歇息一会。”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天牢和六扇门各退一步。 大家各自散去。 当晚,陈观楼就歇在天牢。 天一亮,穆青山就将文书送去刑部。 刑部那边果然又派了一批经验老道的差人来调查,确认逃狱名单,下发海捕文书。 全城搜捕? 不可能的。 几个逃狱犯人,又不是重要钦犯,没资格享受全城搜捕的待遇。 也只有隔壁锦衣卫,动不动就全城搜捕。 二皇子遇刺案都过去多久了,还没查到有用的线索,还死了一个村的人。无能至极!最近大家都很乐意看锦衣卫的笑话,以至于天牢越狱事件都没掀起风浪,就过去了。 刑部显然也秉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没有深究此案。 三十三号牢房的武脉,究竟是谁动的手脚,刑部也没兴趣知道。区区一个江湖匪类,刑部还犯不着大动干戈。大不了,下次遇上了,当场处决便罢! 连环杀手唐九,逃了就逃了吧! 在刑部办的诸多案子中,唐九并不遭人恨,甚至不少人赞美他,同情他。他越狱,私下里,刑部很多人还偷偷松了一口气。逃了就好!最好逃得远远的,永远别踏足京城。一旦被刑部的人看见,纵然同情,然职责所在,也要将他抓捕归案。 一场越狱,轰轰烈烈的闹起来,短短几天,悄无声息落幕。 天牢得了一顿斥责,同时又得到一笔抚慰金,给死伤的狱卒。 许富贵顺利脱身,喜笑颜开,见谁都是一张笑脸。就连看到卢大头,他也是笑嘻嘻的。 卢大头惊疑不定,悄声问道:“许狱吏是吃错药了,还是被人夺舍了。他竟然冲我笑,笑得可真诚了。” 陈观楼告诉卢大头,“许狱吏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既然那么高兴,怎么不请客吃饭?” “你去问他。” “问就问!” 穆医官恼火得很。 他又惊又怕,偷偷告诉陈观楼,“唐九这个王八蛋,竟然还没出京城。昨晚上偷偷到医馆找老夫,差点没将老夫吓死!大人,你可要想个办法,让唐九那个混账玩意,赶紧离开京城,千万别功亏一篑。” “他还在你的医馆?” “不在!老夫哪敢窝藏逃犯。但他说,还要耽误两日才会离京。今晚上还会上医馆抓药。大人,老夫年纪大了,实在是经不起惊吓!你可要救救老夫!” “老穆,你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今晚我亲自带他离开京城。他要是不走,我就打断他的腿。” 有了陈观楼的保证,穆医官放心下来。 下了班,陈观楼提着一壶酒去了穆家医馆,拉着老穆还有沈不知一起喝酒吹牛。 沈不知要照看儿子,喝到半途离开。 深更半夜,天籁俱寂,唐九果然钻进了穆家医馆! 第619章 要么死要么滚 唐九见到陈观楼,有一瞬间的怔愣,定了定神,上前两步,躬身一拜,“见过陈狱丞!” “为何不离京?” 陈观楼阴沉着一张脸,很不客气地质问。 他见对方为父母报仇,杀可杀之人,其情可悯,故而放对方一条生路。却不料对方竟然不识趣,还敢逗留京城。这是要陷天牢陷他和穆医官不利啊! 恩将仇报,此人此刻略显面目可憎。 “望陈狱丞见谅,我并非故意逗留,而是还有一些私事尚未处理。处理完,就会即刻离京,绝不给二位添麻烦。” “你也知道逗留京城,是在给本官给穆医官添麻烦。什么私事,非得现在处理,晚个三五月三五年处理不行吗?你就是如此对待恩人吗?” “大人误会,小的绝没有这个意思。” “你心里怎么想,你自己清楚。本官今儿来见你,只告诉你一句话,现在给我离京,十年之内不得踏足京城!”陈观楼语气笃定,不容置疑! 唐九面色微微一变,面有不甘之色,“请陈狱丞见谅,还望能再给我一日时间。待我处理完私事,必定离京!” “我若是不同意呢?”陈观楼双手背负在身后,厉声反问。 唐九察觉到危险,下意识后退两步,“还望陈狱丞成全。” “我偏不成全又如何?” 唐九闭口不言。 但他的态度,表明了他非得再留一天。 陈观楼冷哼一声,“你不肯离京,那么本官亲自带着你离京。你若是胆敢偷偷回京,本官也不介意要你死!” 唐九闻言,大惊失色。 “本官能让你活,也能让你死。没有任何人,能利用本官的一时心软得寸进尺。胆敢以恩情‘要挟’,必死!本官可不是那种软弱到底的人。” 陈观楼言出法随,当即挟唐九,直奔城外。 唐九急了,妄想挣脱。刚动一下,就发现身体动弹不了,僵直着被提溜往城外而去。 “大人放手!大人,我真的没骗你,只要处理完最后一点私事,我即刻离京。” “什么样的私事,值得你拿本官跟穆医官的安危来赌?何人能凌驾本官性命之上?莫非是女人!是呢,能让你如此惦记,迟迟不肯离京的人,必定是个女人。本官这就去杀了那个女人,如此,你可安心离京!” “不可!求大人饶命!我甘愿离京,现在就离京!请大人莫要因我之故,杀害无辜的人。” 唐九感受到了恐惧。 他很确信,陈狱丞说要杀了他心爱女子的话,肯定是真的,绝非开玩笑。 “当真甘愿离京?” “我是甘愿离京,绝无虚言。我以唐氏满门起誓,请陈狱丞放过无辜的人。” “十年不得踏足京城!” “我发誓,十年不得踏足京城!”唐九举手发誓,满目苦涩。 陈观楼冷哼一声,“记住你说的话,别让我发现你出现在京城。” 他提溜着对方,直奔城外。一直到城外二十里,才将人丢下。 “此去天高海阔,望你好自为之!” 说罢,陈观楼转身回京城,几息功夫,人已经消失在视线内。 唐九仿佛濒死之人突然活过来,颓丧倒地,倒在地上仰望星空。一边是京城,一边是海阔天空,他内心挣扎纠结。终究还是站起来,朝着海阔天空而去。路途上,频频回望,却目含恐惧。最后一咬牙,再也不回头。 他要留着有用之身,为唐家延续血脉。 陈狱丞修为深不可测,不能逆着来。 陈观楼重新回到穆家医馆。 穆医官还没有入睡。 他告诉对方,“不用为唐九忧心,我已经将他送出城。十年之内,他不敢踏足京城。” “确定不会再回来?” “除非他想让心爱的女人死。” 穆医官这才知道,陈观楼以威胁的方式逼迫唐九离京。 他叹了一声,“没想到这小子能生出这么多事。你可后悔救了他?” “我从不为做过的事情后悔。中途出了差错,大不了杀了,一了百了。”陈观楼的态度很直白,没有施恩就要一直施恩,否则恩情打折扣,影响自身名誉的顾虑。 他的态度全凭喜好,见唐九其情可悯,给他一个自救的机会。唐九不珍惜机会,非要糟蹋这份善意,杀了就是。 施恩望报,没这想法! 因此,施恩后,发生冲突,杀了,也不会有任何愧疚。 穆医官点点头,很是赞同,但他还是说道:“杀了倒是不必。人各有志,他要寻死,便让他去。只要别牵连我等就行。” 陈观楼点点头,当晚就歇在穆家医馆,第二日一早去天牢当差。 忙忙碌碌,天牢送走了一批犯人,又新来一批犯人。 陈观楼下了甲字号大牢,盯着牢房里面的小白脸,问道:“这是谁?” “启禀大人,这是礼部李尚书的侄儿的小舅子。” “什么玩意?” 陈观楼拿过卷宗,翻阅一看,果然跟礼部李尚书家有牵扯,难怪区区一个秀才能被关进甲字号大牢。 看完卷宗才知道,这小白脸简直一肚子坏水,堪称色中饿鬼。 李尚书的侄儿是个举人,靠着李尚书的关系,外放县令。小白脸作为小舅子,自然跟着姐夫一起上任。 在京城的时候,小白脸还能管住自己的手脚,没露出真面目。到了地方,仗着姐夫是父母官,再也不隐藏其好色的真面目。 最初看中一个绣娘,当场奸污。绣娘丈夫跑到县衙说理,被小白脸带人殴打,套了麻袋将绣娘丈夫丢在城外乱葬岗。等到绣娘带人找到,人已经死透了。绣娘置办了丈夫的丧事,紧跟着上吊自尽。 这是第一起人命案。 之后,小白脸又陆续看中好几个良家女子,若是不从,便逼的人家破人亡。 又看中城中富户产业,捏造犯罪证据,栽赃陷害,将富户一家投入大狱,强夺富户产业。还奸污了富户妻女。 数年下来,小白脸作恶多端,全靠他姐姐帮忙遮掩,愣是混成了当地混世魔王。直到他惹了一个行商。 行商巨富,身边还有美妾,小白脸故技重施。却不料行商也不是善茬,在京城有人,暗中搜索小白脸的罪证,最后跑到京城告发,小白脸犯下的罪行大白于天下,被刑部收押,关押在天牢。 第620章 他活该 陈观楼盯着小白脸,微微眯起了眼睛。 肖金一看,就知道陈狱丞心中生了怒火。陈狱丞最看不起欺负小孩跟女人的男人。 小白脸大名刘进兴,家里小有资产,跟李家是老乡,祖籍在同一个地方。亲姐姐嫁给了李尚书的侄儿,成亲数年,育有两儿一女。因这个原因,颇有体面。连带着刘家也跟着越发兴旺。 李尚书的侄儿大名李仁,才学有限,会试数次不中,干脆求了伯父李尚书,谋了一个县令的缺,带着一家老小前往地方上任职。 刘进兴在地方上当恶棍,李仁真的毫不知情吗? 呵呵! 就算李仁知情,李尚书肯定也要保住这个侄儿,将李仁摘出来。否则,李仁前途没了,李家的名声也坏了。 陈观楼问肖金,“他的功名革了吗?” 肖金翻了翻案卷,很大声地说道:“革了!刑部虽然还没有判决下来,但是他的罪行基本查实,已经革了功名!” “既然革了功名,一个白身,有什么资格关押在甲字号大牢。来人,将此人转移到丙字号大牢。” 狱卒得令,开了牢门,拖着刘进兴往外走。 刘进兴一开始还有点懵,反应过来后,惊声尖叫,“你们要干什么,要干什么?我是李尚书的亲戚,我姐姐已经打点好了所有关系。你们胆敢害我,李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不走,我就在这里。你们想带我去什么地方……啊……” “堵住他的嘴!”陈观楼一声令下,狱卒直接拿出堪比老太太裹脚布还要臭不可闻的抹布,直接塞进刘进兴的嘴里,往嗓子眼里面塞。 刘进兴连连干呕,却吐不出来,一下子就恹了。 得知有犯人从甲字号大牢转移到丙字号大牢,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类事。狱卒们全都涌出来看热闹,对其指指点点。 许富贵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出现在陈观楼面前。 “大人有何指示?” 陈观楼指着刘进兴,“此人已经被革除功名,已是白身,不适合关押在甲字号大牢。现在本官做主,将其转移到丙字号大牢,将他与其他犯人关押在一起。许狱吏,你办事我放心,这个犯人就交给你了。” 许富贵恍惚了一下,接着笑了起来。 也不知这个名叫刘进兴的犯人,究竟为何得罪了陈狱丞。很明显,陈狱丞要借机教训此人。还有什么地方比丙字号大牢更适合教训一个犯人。丙字号大牢的犯人,就算是死了,上面也不会过问。 他嘿嘿笑着,“大人放心,小的一定看好这个犯人。来人,将此人带下去,就关押在五十六号牢房,好生照看着。” 特意在‘照看’二字上下了重音。 狱卒们眼明心亮,像拖死狗一样拖着刘进兴下了丙字号大牢。 五十六号牢房,里面关押着两个穷凶极恶之徒。刘进兴这小白脸进去了,会遭遇什么事情,嘿嘿,狱卒们心知肚明。 刘进兴终于意识到丙字号大牢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甲字号大牢才是天牢最上等的地方,一人一间牢房,不会被人欺凌。 他努力挣扎,试图挣脱,却无济于事,反而挨了狱卒一顿打。 等他被狱卒丢进五十六号牢房,看到两张黑漆漆的脸凑过来,吓得差点昏死过去。他该后悔没当场昏死,因为紧接着他就遭遇到更令他愤恨百倍的事情。 陈观楼让穆青山去刑部打听打听,李家会不会保刘进兴? 穆青山带着银子去了一趟刑部,回来后就说道:“李仁的妻子,也就是刘进兴的亲姐姐,一直在四处奔走,到处洒银子。李家的态度倒是很坚决,已经跟刘家切割。看其态度,刘氏若是不识趣,就要李仁跟其和离。” 离婚啊! 这年头可不是后世,男女离婚,吃亏的始终是女方。 刘氏要捞弟弟刘进兴,她不收手,李仁就要在家族的要求下跟其离婚。刘家能答应? 一边是传宗接代的儿子刘进兴,一边是刘家的祖宗家业,两害相权取其轻,想来刘氏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刘进兴这家伙死定了! 陈观楼嘿嘿一笑,“告诉许狱吏,放手施为,不用顾忌。” 一个注定会被放弃的人,何须在意! 穆青山领命而去。他见了卷宗,打心眼里认定刘进兴该死,巴不得将十八般酷刑都用在小白脸身上,叫他尝一尝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滋味。 陈观楼捏捏下巴,地方上类似刘进兴这样仗势欺人作恶多端的公子爷有很多,数都数不过来,但是那些人没犯在他手上,他自然不会大动肝火。 刘进兴这小子既然关押在天牢,他不知道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岂能放过。 过了两日。 他下了丙字号大牢,来到五十六号牢房。 之前还好生生的刘进兴,浑身上下除了一张脸,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好皮。 “进了刑房?” 许富贵笑呵呵地说道:“按照规矩,凡是进了丙字号大牢的犯人,都要进刑房。”除非陈狱丞特意关照,比如之前那个连环杀手唐九,就没有进刑房受刑。 陈观楼点点头,显然很满意。 许富贵咧开嘴的笑。 “大人,要不要再给这小子上个三件套?” “先停几天,让他喘口气,不要一下子就给弄死了。” “小的明白了。” 陈观楼施施然离开丙字号大牢,对于刘进兴的遭遇他感到很满意。 刘家来了人,要替刘进兴打点。得知人被关押在丙字号大牢,还上了刑,一时间瞠目结舌。明明给了银子,明明关押在甲字号大牢,为何天牢收了钱出尔反尔。 不是说收钱办事,童叟无欺吗? “甲字号大牢关押的都是犯官,或是有功名在身的犯人,亦或是皇亲国戚。刘进兴既不是官,也无功名,区区一个白身,自然没资格关押在甲字号大牢。将他转移丙字号大牢,此乃规矩,并无任何不妥。至于上刑,此乃丙字号大牢一贯有之的规矩。天牢按照规矩办事,岂容你们刘家置喙?” “钱?什么钱?那是份例!纵然是皇亲国戚也要交份例,刘进兴有什么资格例外。滚滚滚,再不滚抓你关进大牢,先鞭刑二十。” 第621章 懂事的李家 李家竟然跑到天牢,替刘进兴说项。 情况不对啊! 旁敲侧击一番,终于知道一点内情。 李仁被牵连进刘进兴的案子。有人要拿李仁做文章,剑指李尚书。 眼下,刘进兴还有用,李家还指望用刘进兴扛下所有罪名,将李仁摘出去。正所谓,前方打仗,后院可不能起火。 这不,李家出面,请刑部高抬贵手,暂且保下刘进兴。李家需要他的供词。供词拿到之前,人还不能死。为了供词,好歹要给一点甜头。 李家以前没跟天牢打过交道,但来之前也做了一番功课,知道天牢的陈狱丞认钱不认人。 于是乎,很干脆的,李家直接奉上银子。 “烦请陈狱丞照看刘进兴一二。给狱丞大人添麻烦,是我们李家的不是。一点点心意,请狱丞大人笑纳!” 装着银票的木匣子,就在陈观楼手边。 穆青山上前,轻轻打开木匣子,转眼又关上。这点时间,足够让陈观楼看清楚里面的玩意,并估算出价值。 李家出手还挺大方的。 陈观楼笑了笑,“哎,好好的公子哥,偏要做恶人,还叫人抓了现行。” “是是是!狱丞大人教训的是,都是我们看管不力,不知道刘少爷到了地方上就显露了本性,没能及时察觉到,造成了如此严重的后果。狱丞大人放心,李家已经派人前往地方上,务必给当地百姓一个交代,给苦主们做足补偿。” 陈观楼闻言轻笑一声,“你们李家倒是仁义,难怪取名都叫李仁。行吧,本官会吩咐下去,给刘公子一份体面。并且让医官为他检查身体,好生治疗,确保人死不了。” “多谢狱丞大人。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 “小的能否见一见刘少爷,嘱咐他几句。家中主子实在是担心,若是没见到人,怕是眼睛都要哭瞎。” 陈观楼似笑非笑,“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来人,领着这位管事下丙字号大牢,看望犯人刘进兴。务必伺候好了。” 狱卒领了差事,带着人下了大牢。 李家管事见到刘进兴的惨样,当即唬了一跳。难怪刘家非要逼着李家出手,天牢的手段实在是太过骇人,堪比隔壁诏狱。 他也不想想,若是人关在诏狱,他根本没机会下大牢看望犯人。 诏狱只有两样人能进,一是官府的人,二是犯事的人。 探望,在诏狱是不存在的。 好在刘进兴没死,还能喘气。 李家管事抓紧时间叮嘱刘进兴,就被狱卒催促着离开了大牢。 陈观楼收了钱,好歹要做个面子,吩咐人将刘进兴转移到单间牢房,又让穆医官给检查一下,该开药开药,该治疗治疗。 穆医官很是好奇,“李家给了多少钱,你的态度转变得这么快?” “李家出手还挺大方,一口气给了三千两。” 穆医官闻言,啧啧称叹,“看来这案子大了!” “可不是嘛!说不定过几天,那个叫李仁的,也得来天牢做客。” 陈观楼这张乌鸦嘴是开过光的。 还真被他说中了。 没几天,李仁就下了天牢,被关押在甲字号大牢。 陈观楼特意去瞧了眼。 陈全在一旁伺候,“大人,李家已经按例交了钱,另外还买了几样套餐,都是不便宜的套餐。” “这么懂事?”陈观楼微微挑眉。 “李家不仅懂事。得知大人喜好古玩字画,说是有几样字画拿不准,想请大人品鉴。” 陈观楼闻言,当即笑出声来。 “李家出手够大方的。如此说来,本官要是不给李家几分薄面,都说不过去。想来,李家这回要倒大霉了,被人盯上,不脱层皮肯定脱不了身。” 甚至有可能努力到最后,也无法脱身。 刘进兴就是收拾李家的导火索,从刘进兴到李仁再到李家李尚书,这一连串的,显然有人早就盯上了李家,要拿李家开刀。 刘进兴就好比小阁老严世蕃的八百两银子,区区八百两跟几十万几百万两银子比起来,算个屁。可是,就是这八百两,成了严党倒台的导火索。 那么,刘进兴会不会是李家倒台的导火索呢? 陈观楼跟李仁打了一声招呼,“李大人住得可还习惯?” “你是陈狱丞?” “正是!” 李仁三十几岁,留着一小撮胡须,身体微胖。刚进天牢,全身上下还算整齐。就是眉头的愁绪一直不散,整张脸看起来苦得很。 “没想到陈狱丞如此年轻有为!” “李大人真会说话。你小舅子关押在丙字号大牢,李大人若是愿意,本官可以做主,将他转移到这边,与你做个邻居。” “多谢陈狱丞,此事就麻烦了。” 还真是不客气。 陈观楼笑了笑,“不麻烦。李大人会做人,本官自然愿意行个方便。不过本官有点好奇,李大人这般机敏,这些年为何没有发现你家小舅子的恶行?” “哎!”李仁一声叹息,“都怪本官忙于公事,忽略了内宅,被内子蒙蔽。内子又被刘进兴那个小畜生蒙蔽。终是造成了今日祸事。本官悔不当初啊!” 啧啧…… 瞧瞧,错误都是别人犯的,自个冰清玉洁,一朵盛世白莲花。 “李大人别急着后悔,天牢日子苦闷,后悔的日子还在后头。李大人可还有别的需要,一并提出来,能满足的定当满足。” 李仁没有客气,趁机提出要求,“能否给几本书,若是有笔墨纸砚,那就更好了。” “小事,一会就叫人给你送来。还有别的吗?” “可否给一壶酒,本官想要解解愁!” “行啊!李家已经交足了银子,酒水管够。来人,吩咐杂役,好生打扫李大人的牢房,务必让李大人住得舒服些。” 狱卒领命。 李仁一副感激不尽的样子,真诚道谢:“多谢陈狱丞。将来待我出去,我定要宣扬狱丞大人的仁义!” “哈哈……一言为定。我也盼着李大人能早日出去。” 想屁吃! 就眼下这个来势汹汹的架势,李仁今年之内恐怕都出不去。 明年? 要么死,要么流放,要么出狱! 就看李家的手段够不够,能不能顶住这一波来势汹汹的攻势! 第622章 陈观楼这小子越发出息 陈观楼说话算话。 当天,刘进兴就被转移到甲字号大牢,就关押在李仁的隔壁,方便二人商量事情。 陈全请示,要不要派人盯着,记录下二人聊天的内容。 陈观楼摆摆手,“不用!神仙打架,我等小鬼就不要参与其中,让他们折腾去。哪天折腾死了,也是他们活该。” “谨遵大人命令!” “刘进兴这家伙估计活不长,你派人盯着点,别死得太突然太难看太明显。” 陈全眼神都变了,变得很紧张。黄智敏的教训就在眼前,他可不敢让辖区内的犯人轻易死掉。 陈观楼知道他在担忧什么,“刘进兴一个白身,无关紧要,死便死了,不会有人追究。跟之前的黄智敏是不同的。你不用过分紧张。但是,李仁万万不能死,至少今年内不能死,你给我看好了他。知道吗?” “小的明白!”紧接着,陈全好奇问道:“大人为何说李仁今年内不能死。” “李家这场官司,一时半会不会有结果。保下李仁的性命,你大功一件。” 陈全不再询问,接了命令下去安排。 刘进兴半死不活,昔日小白脸,如今也就只剩下一张脸勉强还能看。 他见到李仁,就哭啊,哭得撕心裂肺。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姐夫了。姐夫救救我,救我,我不想死。” “如今我也是自身难保,如何救你。能将你转移到甲字号大牢,已经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你放心,进了甲字号大牢,上面不发话,就不用担心受刑。你好好养伤,有什么烦心事尽管告知我,我替你想办法。” 顿了顿,李仁又说道:“过些时日,刑部会提审你。你先养养,晚些时候,我会教你如何答话,切莫擅作主张,把性命丢了。” 刘进兴如今就指望着姐夫,姐夫说什么,他只会点头,全盘接受。没有丝毫怀疑姐夫的用意。 下班,回家。 刚进家门,侯府来人请他过府一叙。 “谁请我?” “是大管家。” “大管家请我做甚?” “小的不知,小的只是跑腿传话。” “行吧,前面带路。” 这次倒是没有走后门,而是走的侧门。进侯府的时候,还遇到外出上香归来的侯府女眷。 一群脂粉,叽叽喳喳,好似三千只鸭子在叫。 陈观楼只觉着耳朵嗡嗡嗡,头都跟着痛起来。一时间,不由得佩服,侯府的爷们身边一堆女人,这些女人争风吃醋天天在耳边吵闹,要么就是吹枕头风,这么多年竟然也不嫌烦。 换做是他,怕是当场就要将这些女人统统赶出去,吵死了! 幸好,转过一道月亮门,离着那些脂粉远了,嘈杂声也跟着远了,耳边总算清静下来。 大管家在外院小书房见了他。 看邸报,近几个月,北边战事胶灼,没什么进展。催粮催军械的奏本倒是没停过。建始帝很是不耐,已经连发两道旨意,催促侯爷赶紧结束北边的战事。 大老爷鬼精鬼精的,若是先帝还在,他可能还会老实点,不敢耍太多花招。建始帝,呵呵,大老爷不带怕的,自然是各种诉苦拖延,各种花样蒙蔽。加上南方战事同样胶着,一时间,建始帝也奈何不了。 奈何不了大老爷,却能给世子陈观复制造麻烦。 世子陈观复管着工部,最近时常被人弹劾,一点小错误都要被人放大了大肆抨击。 陈观楼琢磨着,大管家请他来能做什么?他一个小小的狱丞,帮不了世子。 结果,令他没想到,大管家请他来,不是为了世子,而是为了李家的案子。 陈观楼当即就好奇问道,“侯府同李家是亲友故旧?” “大老爷早年读书的时候,跟李尚书曾同过窗。如今李家出事,对方来势汹汹,李家左支右拙,便想请侯府支援一二。” “仗才刚开始开打,李家就支撑不住,要找侯府支援?大管家,你莫非是在开玩笑。李家不可能这么弱。” “李家弱不弱,老夫不知道。老夫只是奉命行事。大老爷亲自吩咐,找侯府必要的时候照拂一二。” 陈观楼琢磨了一下,“我只是一个小小狱丞,能做的就是看好李家的犯人。旁的事怕是帮不上忙。” “你谦虚了。你跟孙道宁孙尚书私交莫逆,你的话比任何人都管用,老夫是知道的。” 天下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 陈观楼嗤笑一声,“不知世子是什么态度?” “世子对于李家并无态度。” 言下之意,帮也行,不帮也行。 陈观楼有点嫌弃,侯府尽找些屎尿屁的下贱事麻烦他。 “大管家,此事不是我不肯帮。仗才刚开始打,侯府就算要出手支援,也该等李家尽了全力以后,那才叫雪中送炭。现在帮忙,能得到什么?除了一句谢谢,屁都没有。这么浅显的道理,大管家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人情用了就没了。虽说我跟孙道宁有点交情,但是让我替李家说话,凭什么?就凭李家脸大吗?” “你放心,李家事后会奉上厚礼。” “我不是什么钱都收。”陈观楼直白的摆明态度,绝不含糊。言下之意,他不打算收李家这份钱,至少现在他不会收。 “还是先观望一二,看看李家的战斗力再说。大管家,你说是不是?” 陈观楼是真心建议。 哪有帮人打仗,第一时间就下场的。又不是上赶着的买卖,李家又不是真龙天子。最好的时机,自然是等李家元气大伤,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再出手,那可是救命之恩,恩情大过天。 大管家琢磨了一下,“你说的有道理。大老爷只吩咐支援一二,也没说具体什么时候开始支援。缓一缓,想让李家冲上去干几仗,看看形势再说。到时候,若是需要你出面,还望你莫要推辞。” “那也得看具体的情况!现在我敢答应你,你也不敢信我。”陈观楼笑着调侃了一句。 大管家哈哈一笑,此话有理。 陈观楼这小子越发出息了。 第623章 造反有理 送走陈观楼,大管家去见世子陈观复。 “如何?”陈观复很随意的问道。 大管家微微躬身,说道:“话没说死,但是瞧着他的态度,不太乐意。” 陈观复提起画笔,打望了一眼,随口问道:“因为什么不太乐意?报酬不满意?” “倒也不是。我瞧着,他就是单纯的看李家不太顺眼,不太乐意出手帮李家办事。” “李家得罪过他?” “那倒是没有。不过,他的性格我多少了解一些,或许是因为李家那个小舅子的原因。” 陈观复的表情明显有些诧异,“你是说他怜贫惜弱?” “他平日里,对族里的孤寡小孩都挺好的。有钱,也舍得洒钱。李家那个小舅子,据说是个色中饿鬼,糟蹋了不少好人家的姑娘。他要是欺负跟他一般身份的大户,估摸陈观楼还不会嫌弃他,说不定高看他两眼。李家那小舅子尽逮着小门小户欺负羞辱,习武之人心中都有一颗大侠的心,这不撞上去了。听说,人关在天牢里,受了好大的罪。要不是李家及时送上银两,恐怕人已经死在牢里。” 大管家找陈观楼说事之前,自然先了解了一番情况,做到有的放矢。这不,世子一问起来,他侃侃而谈,全都言之有物。 陈观复了然地点点头,“李家的小舅子落到他手里,能活着,也是命大。”说完,他笑了笑,“罢了,此事以后不用过问。帮李家,不过是面子情,随手而为。李家要是有本事,自个能脱身,本世子不介意关键时候帮扶一把。要是没那本事,被人吃得死死的,本世子也就眼不见心不烦。” “大老爷那里,如何交代?” “实话实说。大老爷顾念旧情,本世子可不顾念。一帮子牛鬼蛇神,有事的时候一个找不到。自个出事的时候,一个个倒是厚颜找上门来。大老爷这人重情义,人家一道歉就能既往不咎。本世子没那么大度,不仅不大度还很小气。” 陈观复对自己倒是了解得透彻。 侯府二房能嚣张多年,自然也是因为大老爷不爱计较这些小事,性情大度。 陈观复小气得很,回来这么长时间,将二房一家子收拾得老老实实。就连老太太,如今也消停了不少。 正所谓恶人还需恶人磨。 陈观楼出了侯府,瞧着时辰不早了,干脆转道,去了杜夫子家蹭饭吃。 杜夫子的儿子孙子今儿都不在家,说是出门应酬去了。 杜夫子年纪大,除了侯府的宴席,外面的宴请除非是士林大佬,能巴结上关系,否则他一概不参加。 杜夫子见了他,很是欢喜。得知他还没吃饭,赶紧让老仆整治几个下酒菜。 陈观楼又掏了钱,叫人去外面打壶酒,再去酒楼置办几个菜回来。 他从不在吃方面亏待自己,反正有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那么多钱,随便他造,光是吃饭肯定吃不完。这不敞开了花钱,没个计划。 春香嫂时不时就花钱一事,苦口婆心劝他。他每次都听,每次听过就忘,从不走心。 大姐每次见面,也劝他不要乱花钱。同样是点头哈哈哈,过后就忘。 单身汉存个毛线钱,有毛病。 就算不存钱,只要不置办大规模的产业,不养女人,他手里的钱几年之内也花不完。 天气热,两人就在院子里摆了一桌。 酒菜上齐,很是丰盛。 陈观楼一口气吃到五分饱,才顾得上跟杜夫子闲聊。 “好长一段时间没来看望夫子,夫子忙不忙?” “比以前忙一些。族学扩大,学生多了,事情就杂。” “我瞧你精神倒是挺好。”陈观楼抿了一口酒。 杜夫子嘿嘿一笑,“还行,还行!你呢,这几个月没闲着吧。” “天牢闲不了。里面的人进进出出,我少不得要操点心。不过最近几天倒是不忙,最大的案子也就是李尚书的侄儿跟他小舅子。别的案子都没这么大的动静。” 杜夫子很是八卦,下意识压低嗓门问道,“听说你差点将人家小舅子给弄死了。” “这话从哪传出来的?”陈观楼似笑非笑,“连夫子都听说了。哎,这人就是不能做事,最好躺着。我按照规矩收押犯人,竟然也有闲话。” “倒也不是闲话。不少人都说你做得对。” “真的?”陈观楼还挺意外。 杜夫子点点头,“李家的案子,因为牵涉到李尚书,京城人人都在关注,因此消息传得很快。你收拾李家小舅子一事,不少人都说大快人心。那种地方恶霸,就该如此收拾。以前老夫在老家的时候,也见到过类似的恶霸。老夫都要庆幸,家中女眷姿色平平,也无资产被人惦记,方能平安。” 啧! 陈观楼听完,直接吐槽道:“地方上烂成这鬼样子,我看这天下迟早要完。” “休要胡说。”杜夫子吓得半死。尽管时常从陈观楼嘴里听到大逆不道的话,依旧每一次都要受到惊吓。 陈观楼这张嘴啊,真是什么都敢往外说。 就没他不敢说的。 陈观楼却不在意,吃着酒菜,闲聊道:“朝廷每年都会派出观风使,御史也会定期到地方上巡查。结果就这……呵呵……这么多年,就没见几个地方恶霸被收拾。李家小舅子纯属自个倒霉,招子没放亮,惹了有背景的人才会被人告发。若是他招子放亮点,恐怕还要继续为祸地方数年。这种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的地方祸害,那帮御史,还有观风使愣是看不见听不见。你说这天下要不要完蛋?” “话也不是这么说。先帝做下的孽,新皇纵然有心矫正,也需要时间。”杜夫子的思想,自然是君君臣臣那一套。只要刀子没落到自己头上,就会从始至终维护皇权。 陈观楼从小接受的就是造反有理那一套理论,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打心眼里视皇权为反动力量,巴不得有人掀翻 至于掀翻后,新的皇权产生,重复以前的老路,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好歹平民百姓能有前面几十年喘息的时间。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再给他掀翻就是了。 第624章 终于死了 一大早,刑部就派人来提审刘进兴,要带他去过堂。 陈观楼签了文书,狱卒像拖死狗一样,拖着刘进兴出了天牢,去刑部过堂。 然后,他就嘀咕了一句,“刘进兴离死不远了。叮嘱下面的狱卒,看紧点,别等尸体臭了才发现。天气这么热,什么东西放久了都臭。”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狱卒也是嘻嘻哈哈。 天牢见惯了死人,没有人会为了谁的死亡而伤感。没那时间,也没那情感。 刘进兴这次过堂,接连三天,被上了刑。十根手指头,只剩下皮肉相连,骨头全断了。腿也被打断了。 整个人就跟血葫芦似的,就剩下一口气撑着。 狱卒将他丢进牢里,什么都不管,也不请医官给他治伤。上面没吩咐,陈狱丞也没发善心,那就自生自灭。 “进兴?进兴?” 隔壁牢房的李仁轻声呼喊。 昏沉沉的刘进兴醒了过来,想哭,嗓子都哑了,哭不出来。 “姐夫,姐夫救命。我按照你教的,一句话都没乱说。姐夫一定要救我啊。” “别哭,当心哭坏了身子。你放心,我肯定救你,李家也会救你。坚持坚持。我先叫人给你上药。” 李仁说到做到,答应从他账户上扣钱,只为刘进兴能得到医治。 事情报到陈观楼跟前。要不要请医官瞧一瞧,这事必须得陈狱丞发话。 陈观楼听完了过程,呵呵一笑,说道:“李仁不愧是李仁,做事就是仁义,有情有义。既然他说从他账上扣钱,就烦请穆医官走一趟,替刘进兴瞧瞧,该治的治,该用的药也别吝啬。就是有点浪费。” 人都快死了,还费这个劲,啧啧。 看样子李仁演戏要演到底,演到刘进兴咽气那一刻。 穆医官提着药箱下了大牢,瞧了眼刘进兴的伤势,没大问题,暂时死不了。情况比这个严重得多的,他都见过。只要不想死,有求活的意志,年纪轻轻,用了药,通常死不了。 发烧感染另当别论。 但,只要给足钱,就算是发烧感染,穆医官也有七八成把握把人抢救回来。 在天牢锻炼医术,可不是说说而已,穆医官是真的拿着活人练手。练了这么多年,别的不敢说,治疗外伤,他敢称第二,恐怕京城无人敢称第一。 只是名不见经传,外人不知道他的厉害。 太医院的人倒是知道一点,却一直防备着,生怕他出名,抢自己的饭碗。 说实话,太医院那帮人练手的机会远远比不上穆医官,那帮人更擅长内科,妇科,小儿科几大类。 宫里的贵人,若是生病,主要也就是这几类。 至于外科? 贵人们想受点外伤,说实在话,真不容易。要说落魄的人受外伤,嘿嘿,落魄的人也轮不到太医诊治,自有医官出面。 太医多金贵啊,岂是谁都能请来的。 因李仁账上钱多,穆医官大胆用药,用上好的伤药,还给了刘进兴止痛的药,费了不少时间,才忙乎完。 忙完了,就跑到公事房要上等的茶叶喝,又要吃小炒,各种矫情。 陈观楼吐槽他,“随便治治就行了,确保这几天死不了。何必花费那么多精力。” “李大人给的钱多。” 李仁果真上道。 陈观楼笑眯眯的,问道:“拿出了看家本事?” “那是当然。秉承狱丞大人的精神,收钱办事,童叟无欺。” “上等伤药?”陈观楼继续问。 穆医官点头,“我自配的上等金疮药,伤口愈合的速度至少比一般的伤药快了三分之一,且愈后效果极好。” “真是浪费。人都快死了,用那么好的伤药,暴殄天物。”陈观楼吐槽道。 “看在银子的份上,不算浪费。” 穆医官吃饱喝足,打了个饱嗝,“前面几任狱丞,都是惫懒的,能不来就不来。陈狱丞倒是不同,只要当差的日子,必来。你是真喜欢当差啊!” 陈观楼听完,哈哈一乐,“本官忠于职守,喜欢上班,上班我高兴!” 他自个都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喜欢上班。 实在是家里没啥乐趣啊! 夜生活有乐趣,也要等晚上。 看话本小说,市面上的都看腻了,编得还不如他。找不到消遣,这不,只能上班。上班多有趣啊,天天都有新鲜人新鲜事消遣,时间呼啦一下,一天就过完了。 他将天牢当成消遣之地,天天看乐子。别人只当他忠于职守,守规矩。本分肯定跟他没关系。 他就不是本分的人。 之后,刑部又提审了两回刘进兴。 期间,李家管事来天牢看望李仁,见了面,具体说了什么,陈观楼没让狱卒去偷听。 犯不着。 左右就是那些屎尿屁的事情。 距离李家管事来天牢看望的第三天,刘进兴终于死在了天牢。 死因是伤口感染,确凿无疑。 任凭哪个仵作来验尸,都是这个死因。 陈观楼问穆医官,“确定吗?” “确定无误。” “来人,将尸体抬出去,消毒,防疫,一步都不能少。” 这回狱卒们还算警醒,死了才半个时辰就发现了。 杂役将尸体抬到停尸房,只等刑部勾划,家属就能来领尸体回去办丧事。 “你的上等伤药,也没能防住人为啊!”陈观楼得闲,调侃穆医官。 穆医官叹息一声,“老夫只负责治病,不负责救人。有人要他死,老夫岂能拦得住。” 正常情况下,刘进兴用了穆医官的上等伤药,基本上不可能发生伤口感染的情况。结果确实是伤口感染而死,那就是百分百人为。 是李家买通了狱卒,还是李仁亲自动的手,无所谓。 反正刘进兴迟早要死。 就算李家肯保下刘进兴,陈观楼也不会让这个恶霸活着走出天牢。 如今人死了,正好符合他的意愿。 刑部那边随口追问了两句,就在文书上勾划了。 刘进兴一案,到此为止。 接下来,全力进攻李家。 李仁想要脱身,绝非易事。 陈观楼特意下了一趟甲字号大牢,来到关押李仁的牢门前。 “恭喜李大人,解决了心腹大患!” “恕我愚钝,陈狱丞这话我听不明白。” 第625章 既当又立 陈观楼努努嘴,示意李仁看向隔壁牢房。 李仁面色一沉,紧接着就悲痛道:“进兴骤然离世,本官悲痛欲绝,不知该如何同夫人交代。是本官没有照看好他。陈狱丞不体谅就罢了,还往本官伤口上撒盐,一通胡言乱语。罢了罢了,是非黑白自有人评说,我也不指望人人都能理解。” 陈观楼:…… 好大一朵白莲花! 他甘拜下风,纵然再修炼一二十年,也比不上李大人的盛世白莲。 “你高兴就好!” “莫要胡说!自从进兴去世,本官日夜不安,悲痛都来不及,有何理由高兴。陈狱丞不会说话,就别说了。本官想一个人静静。” 陈观楼嗤笑一声,“真没意思!我之前就知道李大人演技好,却没想到不仅演技好,还这么喜欢演戏。也是,要是不喜欢,怎能练出这般高超的演技。只不过,你在我面前演戏大可不必。在天牢,收钱办事,童叟无欺,不会有人告发你。所以,你尽管展露本性,无需天天演。你不累,我瞧着都累。” 李仁拂袖,很是恼怒,“什么演戏,本官不懂。还请陈狱丞莫要污蔑我。我还要替进兴念往生咒,就不陪狱丞大人闲聊。” “你随意!” 陈观楼笑了笑,继续巡视牢房。 李家貌似在节节败退。 这不,没过多久,又有人关进了天牢。 不过这次不是小舅子,而是李家的孙女婿,五品官,何诚何大人被下了大狱。罪名嘛,祸害地方,贪污受贿,草菅人命,排挤同僚,勾结串联,结党营私…… 一大串的罪名,最严重的就是结党营私。 当皇帝的最恨的就是朝臣结党营私。贪污受贿无所谓,只要得用,都不是事。但是牵涉到结党营私,但凡是个有志气的,脑子正常的皇帝,都要派人仔细查一查,绝不放过。 李家的敌人很强啊,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打七寸。李家的女婿,这次进了天牢,想出去恐怕得横着。 瞧瞧这打仗的架势,明显是从外围下手,先剪除李家的外围势力。等李家只剩下光杆的时候,到时候一击必中,李尚书就得滚下来。也不知李家有几招反击手段。 陈观楼也是个乐子人,他特意嘱咐,将何诚安排在李仁的隔壁牢房,也就是之前刘进兴过世前住的牢房。让二人亲近亲近。 何大人年轻,比李仁小个几岁。本是小户出身,但运气好,被李尚书看中,招为孙女婿。 何大人靠着李家,一路青云直上,飞黄腾达。年纪不及李仁,可是官位却比李仁高了几个品级。谁让他是进士出身,李仁只是区区举人功名。 这二人,私下里并无来往,一个是李尚书的侄儿,一个是李尚书的孙女婿,隔着辈分,隔着房头,还隔着地理上的距离,都不在一处当官。 如今都关押在天牢,牢房还紧挨着,都因为李家的案子收监。起因还是李仁的小舅子刘进兴被告发。 不聊一聊说不过去。 若说李仁是被刘进兴直接牵连,那么何诚就是被无辜牵连。当然,他的罪名那么多,本身并不无辜。但是,没有刘进兴这桩案子充当导火索,李家的敌人不会将他纳入视线,自然也不会弹劾他,他也就不会下大狱。 自家知自家事,何诚知道李家一系的官员中,他属于资历浅,屁股又不干净,做事不够老道,自然容易成为靶子。 可是,如果不是李仁放纵刘进兴,被人抓住痛脚,他现在还坐在官位上耀武扬威。 归根结底,李仁才是罪魁祸首。 这二人碰面,何诚可没有给李仁好脸色。 “果然只是个举人!” 一开口就是人身攻击。 李仁本想问候两句,打个招呼,在天牢互帮互助,听到这话,肺都气炸了。 他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能考上进士,不得不以举人身份出仕,一辈子在七品县令的位置上蹉跎。 他最恨人拿他的举人出身说事。 “我虽是举人,却也知道忠君爱国,可不敢结党营私。” “哼!若非李大人内帏不修,管不好自家小舅子,何某怎么会有今日。今日一切,都是因你而始。若是李家败了,你就是罪魁祸首。” “胡说八道!本是大伯他在朝中树敌,我只是被牵连的无辜者。”李仁这么说,心里头也是这么想的。无数次的心理暗示,他无比坚信自己是无辜的,一切都是大伯招惹来的政敌,只不过他成了出头的椽子,第一个被拿来开刀。 “无辜!哈哈!今日最好笑的笑话莫过于此。李仁啊李仁,事到如今,莫非你还抱着侥幸心?你真当自己无辜?”何诚伸长了脖颈,想要看看隔壁牢房李仁的表情,究竟有多无耻。 “我本就无辜。”李仁掷地有声,特别的坚定,再次强调,“我什么都没做,我是被刘进兴牵连的。” 何诚闻言,冷冷一笑,“你小舅子作恶多端,那么多年,我就不信你一点风声都没听见。可见你也是个眼盲心瞎,自欺欺人的玩意,活该落到今日地步。” “休要胡说!我忙于公务,不了解小舅子的情况,情有可原。” 原个屁! 何诚很不屑。 李家人大部分都挺有种,在外的名声还行。毕竟李尚书担着礼部尚书,最重声誉的衙门。没想到,同是李家人,李仁竟然是个懦夫,将所有的责任都往死人刘进兴身上推。 刘进兴干的那些事,住在一个屋檐下,他能不知道?一年不知道,两年三年还能不知道? 说白了,一面享受着刘进兴作恶带来的财富和各种好处,一面装傻充愣不想承担责任,也不规劝约束。既当又立,无耻至极,下贱玩意! 何诚看不上他,叫嚷着要换一间牢房,他不想跟如此厚颜无耻之辈做邻居,尽管隔着墙壁,看不见彼此。 陈全没二话,直接挡了回去。 “天牢没有更换牢房的规矩。有的住就不错了。要么就这间,要么就去大牢最深处不见天日的牢房,自己选。” 何诚:…… 罢了罢了。虽然隔壁住了个讨厌的李仁,好歹这里能看到一点天光。 第626章 又要下天牢进修啦 得知何诚跟李仁谈崩了,陈观楼对何诚倒是高看了两眼。吩咐下面的狱卒,好生关照,一切照着规矩来,不必为难。 至于李仁这小子,果真令人一言难尽。看在钱的份上,也不为难他。但是,哪天要是账上没钱了,可别怪他按照规矩收拾人。 李家第一波肯定是输了。接下来还会不会继续输,李家一系的官员会不会继续关押天牢,且慢慢看戏。 今儿得闲,他跑到刑部找孙道宁喝茶,顺便要钱。 赌坊那桩案子早就结案了。 最终结果,赌坊吐出一笔钱买平安。 说好了这桩案子有他一份钱,结果到现在都没见到一个铜子。 别人的钱他不惦记,但是自个的钱,旁人也不能贪墨。所以,他来找孙道宁好生聊聊,钱到底给不给,什么时候给,必须有个准确的说法。不能一直拖延着。 泰兴五十年都过了大半,眼看着几个月之后翻了年,就到了建始元年。今年的钱,今年之内不结算,到了明年就成了坏账呆账,十年八年拖下去,最后就不不了了之。 衙门常干这种事情。 管钱的人,胆子都大。管你多大的官威,多高的武道修为,都得卡你的钱。不卡钱,不是合格的账房。 他们连陛下的钱都敢卡,全天下就没他们不敢得罪的人。 钱是人的胆啊! 尽管账房只是暂时保管那些钱财,也足够壮胆。 他不跟管钱的账房拉扯,扯不清。账房总有理由,没人能跟账房掰扯清楚,别到最后有理都变成了无理。 他就跟大老板孙道宁拉扯,搞定了孙道宁他就有钱。 孙道宁是打心眼里不想见到他,看到他就忍不住叹气,心头烦躁。得知他是来要钱的,不出意外,一开口就是诉苦叫穷。 “你也知道刑部今年特别艰难,户部那边为了查账,一直拖着今年的钱粮不给。当着陛下的面,本官跟户部打了好多回官司,至今还没能解决。” “老孙,你到底行不行啊?之前瞧你剑指郑道冲,我还以为你行了。最后又不了了之。你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你以为本官愿意吗?还不是因为陛下非要保郑道冲,说什么也不肯动他。本官能怎么办,只能退而求其次。” “我不管你有多难,我的那份钱,你什么时候给我?” “不是本官不给,而是刑部开销大。那笔钱刚入账,就被挪用了。如今账房没钱,本官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无耻啊无耻! 陈观楼嘴角抽抽,他很好奇,孙道宁怎么能如此冠冕堂皇又理直气壮地说出这般不要脸的话。 挪用?! 那是挪用吗? 没有孙道宁点头,下面的人谁敢挪用。 呵呵! 好一个挪用。 挪用钱给自己发奖金,发高温奖,发破案奖,各种钱往外洒。 他在天牢都听说了,这段时间,刑部上下喜气洋洋,一个个的就跟过年似的,发大财了。 赌坊破财,刑部吃饱。 隔壁衙门都快馋哭了! “老孙,你当我傻啊!我不管你多少难处,我的钱你必须给我。” “没说不给你,这不是账房没钱,先缓一缓。” “缓不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勾当。赶紧的,批条子,我去账房要钱。” 孙道宁往椅子上一靠,摊手,摆明了这条子批不了。 陈观楼一巴掌拍在桌上。 亏他没有用力。 就这,可以当古董卖的案桌,桌面上愣是凹下去一块,看形状是个手掌印。 孙道宁的心脏有那么一秒钟,差点就嗝屁了。他面无表情,“陈狱丞,你的规矩去哪里了?这里是刑部,不是天牢,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我要钱!” “行行行,给你钱。但是今天没有,先缓一缓。你放心,等账房有了钱,本官第一个惦记着你,保证你能拿到钱。” “到底什么时候能拿到钱。” “今年年底吧。”孙道宁随口说道,半点不走心。 陈观楼:…… 堂堂九品武者,也有被拖欠工资的一天。讨薪讨不到,脸都丢尽了。 如果这地不是衙门,如果他不管不顾,说什么也要让刑部上下见识一下九品武者的怒火。 这年头欠钱都是大爷。 怪只怪,他太有道德节操,也不缺那几个钱买米下锅。 关键还在于,他还挺稀罕天牢这份差事,三天两头有乐子看。离开了天牢,真不知去哪里找这么多乐子消遣。 “今儿我不能空着手回去。你先批个条子,我将上半年的粮草领了。” 孙道宁:…… “先说好,你的钱只能等腊月的时候支付。这期间你别来找本官。” “有事当然找你。” “本官跟你之间能有什么事。” “事多了去。先批条子,半年的粮草必须补齐。” “半年没有,只有一个季度。” “老孙,你要点脸吧。我都退让了,你可别得寸进尺,逼我翻脸啊!”陈观楼不客气地说道。 孙道宁瞧着桌上的手掌印,只觉着头痛。 刑部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就没有一个人像陈观楼这般,胆敢当面威胁他。 他忍了忍,心想此贼果然是来克他的。 早知是这么个脾气,当初就该远着姓陈的贼子,如今也不能让他蹬鼻子上脸。 他深吸一口气,“昨儿见了于相,他还问起你。” 陈观楼微微一挑眉,这话题转移得太生硬。 不过,他还是很给面子,“于相竟然还记得我?他是怀念在天牢悟道的日子吗?莫非他又要下天牢进修啦!” “胡说八道!”孙道宁气笑了,顺便想象一下于照安二进宫的模样,笑得越发大声。 “于相擅于揣摩帝心,又有成算。你指望他二进宫,五年八年之内,别想了。” “听这语气,老孙,你也盼着于相二进宫?”陈观楼就跟闻见了鱼腥味的猫儿,很是好奇的打探,眼神充满了探听八卦的心思。 两人竟然不对付,嘿,他又知道一个官场小秘密。 孙道宁有点尴尬,极力否认,“胡言乱语!本官对于相是极为佩服的,也是极为尊重的。你可别挑拨离间!” 第627章 青年社 “老孙,你无缘无故提起于相,究竟想说什么?今日无论你想说什么,条子必须批。要么给我钱,要么给我粮,总归不能叫我空手回去。我也是要脸的人。” 陈观楼摆明车马,不叫孙道宁有机会钻空子。这帮当官的,惯会画饼忽悠人,打哈哈。欠钱不给简直是常规操作,恨不得一文钱不掏,下面的人免费干活,最好自个养活自个。 陈观楼不能惯着这样的臭毛病。 世间如他这般按时给下面发钱,从不克扣的上官,堪称一朵奇葩,绝无仅有。 他也是从社畜牛马过来的,最恨的就是老板说话当放屁,该发工资的日子不发,总找各种理由拖延。 凡是准时发工资,不找借口胡乱扣工资的公司,就是好公司。 孙道宁肯定不是个好官。好官岂能天天扣着钱不给,任由下面的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四处找吃的。 说什么户部刁难。 他就不信,刑部就没一点积蓄?骗鬼了。 只怕积蓄都进了小金库。 “本官提起于相,是想提醒你当心些。最近朝中乱糟糟的,御史出动,四处攀咬。天牢那边估计也不会太平。本官一番好意,竟然被你曲解,真是不知好歹。” “少扯有的没的,批条子吧!” “只有一个季度的粮草。” “那不行。必须补齐半年的。天牢上上下下上千口人,人吃马嚼,半年得消耗多少粮草。你不给补齐,你是诚心想饿死牢房里面的犯人啊!大人,做人要有良心啊!” “休要胡说八道,本官何曾想过要饿死人。罢了罢了,给你批条子。别声张。你这里批了,别处可没有,叫人知道了,天牢就是众矢之的。到时候人人都来闹本官,本官还如何办公。” 陈观楼笑嘻嘻的,“大人放心,我保证管好嘴巴,绝不嚷嚷。你赶紧批条子,趁着时辰还早,我回去就叫人去领粮草。” 只要不是空手而归,他就高兴。 他高兴,孙道宁就不高兴。捏着鼻子批了条子,叫他赶紧滚。 陈观楼拿着条子,挥挥手,“大人,你可要抓住机会收拾郑道冲。否则,过个一两年,他越发得宠,到时候再想对付他,难上加难。你跟他结了仇,他肯定不会放过你。哪天,某桩案子没办妥,届时就是大人被弹劾,群起攻之。敢问大人,到时候你招架得住吗?大人本不擅辩才,跟那帮御史打嘴仗,能赢吗?” 诛心啊! 陈观楼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诛心。 好听点,是提醒。 直白点,就是戳心窝子。报复对方拖延不给钱的仇。 孙道宁气得胡子抖了抖,“滚滚滚,本官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操心。郑道冲一介小人,本官岂能怕了他。” “他可是宠臣!他说的话,十句里头陛下至少能听进去五句。敢问大人,你说的话,十句里头陛下能听进去几句?” 这刀子捅的,差点就让孙道宁背过气去。 论宠信,他肯定比不上郑道冲那个小人。但他以刑部尚书的身份,在政事堂也有一席之地,有参政议政的权利,有资格给陛下建言,小朝会也是有资格出席。这些,郑道冲可都没有。 他仗着这些,虽然厌恶郑道冲,但正经的说,真没将姓郑的放在同等位置上,只当对方是个佞臣。 既然是佞臣,只要抓住机会,朝臣自会群起而攻之,都不需要他鼓动算计。 可是,陈观楼的话也提醒了他。 再过个一两年,郑道冲只怕更受宠信。届时,难保陛下不会给他升官。万一,郑道冲也进了政事堂,如何是好? 绝不允许! 必须趁着姓郑的没爬起来之前,将其死死的按在位置上。 “本官自有打算,你少乌鸦嘴。” 心里头虽然承认陈观楼的话有理,嘴上是绝不肯承认的。绝不能给姓陈的贼子好脸色。 为啥? 因为对方会蹬鼻子上脸,要求越来越多。 这可是他过往的经验教训,必须吸取。 陈观楼呵呵一乐,走了。他也就是顺口提醒一句,听不听是孙道宁的事。改天刑部要是换了人,他也不怕。 孙道宁还在琢磨着如何对付郑道冲,该从何处下手。 没想到朝中自有头铁的人,不管不顾,不看风向不看眼色不看形势,只因为见不惯郑道冲,就直接冲上来,就冲着郑道冲开炮了。 此人正是人称搅屎棍的赵明桥。 自建始帝继承皇位后,也不知哪位大佬人物将赵明桥看顺眼了,将他安排在御史台,做了一名御史。 赵明桥做御史,这就好比干柴遇到烈火,好马配上好鞍,嘴炮进了专业嘴炮公司,可谓是相得益彰,那叫一个丝滑。 赵明桥对外的形象,既是搅屎棍,也是热血冲动,秉着一颗为国为民的心,勇往直前,不惧荆棘,最是赤城。 也是这样的形象,这样的品性,吸引了一大批青年热血官员,以及热血学子围拢在他身边,以他为首,听到号令冲锋。 先帝在的那会,他们这个小团体,还不成气候,人数也不多。虽然入了某些人的眼,但也仅止步于此。 直到祭台爆炸案发生,先帝昏迷那阵子,以赵明桥为首的小团体很是打眼,才叫越多的人关注。 也因为他们在先帝昏迷时的作为,吸引了更多的青年官员跟学子。小团体迅速扩大。 赵明桥早在天牢的时候,整日里被陈观楼忽悠洗脑灌输各种离经叛道的思想。刚开始他只是听听而已,出狱后也没当回事。直到后来一系列事情发生,他逐渐将陈观楼说的那些离经叛道的话入了心,仔细回味。 党派! 如今他的小团体,分明就是一个党派的雏形。 但他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 于是他果断采取措施,没有成立党派,而是成立了社团。取名“青年社”! 凡是与他志同道合的人,都要加入社团,成为青年社的社员。 这个社团要如何走,往哪个方向走,一开始他也迷茫过,混乱过,甚至动摇过,还曾堕落过。 但他意志坚定,还不曾沉沦,就醒悟过来。 他想起某个姓陈的说过的话。 何为正统? 君君臣臣,皇权之上,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是正统。但是,这属于狭隘的正统。 让天下的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房子住,耕者有其田,小孩能公平的享受到教育,老人有所养。权贵有畏惧,百姓能安乐,给小老百姓始终留一条能上升的通道,如此种种,才是广义的正统! 皇位上那个人若是做不到,甚至倒行逆施,又当如何? 第628章 德不配位 那个姓陈的家伙是怎么说来着? 赵明桥微微眯起眼睛,回忆在天牢的点点滴滴。 何为正统,他跟姓陈的辩过。 他记得很清楚,姓陈的胆大包天,直言道:“龙椅上那个人重要,也不重要。就算是一条狗坐在上面,难不成天下人就不吃饭了,衙门就不运转了?谁坐龙椅重要吗?设定完整的制度,就算是条狗坐在上面,又有什么关系。所以,坐龙椅的人要是不合适,甚至倒行逆施,何不换了他。” 当时他怎么说来着? 好像是骂了对方,骂对方大逆不道。 如今想来,心境格外不同,他竟然开始赞同姓陈的说法。 那张龙椅,就算是换条狗来坐,又有什么关系。没有皇帝的掣肘,靠着政事堂,以及各大衙门的辅助,这天下说不定运转得更好。至少没了皇亲国戚的贪腐掠夺,国库的情况能好一半不止。 天下财富,至少三分之一落入了皇亲国戚的口袋中。 一帮蛀虫! 这番大逆不道的想法,他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因为还不到时候。甚至连身边的心腹,他都没吐露过。 但是他和身边亲近的人,值得信任的人,讨论过正统,广义狭义。为天下人谋福利,而不是为一家一姓谋权势,这算不算正统? 道长且阻。 但他心中已然找准了方向。 中途或有周折,或有崎岖,或有改动,但是大方向已经确定,在他有生之年应该不会更改。 青年社的口号,自然就是为天下人谋福利,为天下人声张。 郑道冲一个杀人凶手,一个仗势欺人的玩意,替皇帝揽财的酷吏,占据高位,言行放肆,不参此人,他不配为御史,不配当青年社社长,不配为榜样。 参他! 纵然参不倒,也要一往无前的往上冲,树立起青年社的精神,洗刷掉懦弱和自私。 朝臣冷眼瞧着赵明桥冲出来,好似疯狗一般逮着郑道冲咬,大家就一个感觉: “不愧是年轻人,果然热血又冲动,还不怕死。也不瞧瞧时机,全凭一腔孤勇就冲杀了出来,分明就是个炮灰。” 所有人都不看好赵明桥的一腔孤勇,所有人都等着看他如何血溅金銮殿,所有人都等着建始帝的怒火。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竟然有人学着赵明桥,不管不顾的冲杀了出来,摇旗呐喊。 此人竟然是刑部尚书孙道宁! 孙道宁这厮疯了吧,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几个意思?标榜自己的清廉,标榜公正?沽名钓誉。 哼! 赵明桥并非无脑冲,他还想活命,活得长长久久,将青年社发展壮大。他私下里鼓动御史台的年轻御史,鼓动跟郑道冲有利益冲突的御史,同时发动青年社的年轻官员跟着他一起冲锋。 这帮年轻官员战斗力可能一般,但是火力是真的壮。早在先帝昏迷那会就见识过。 他们没资格上朝,他们就堵在皇宫宫门口,见到郑道冲出来,这帮青年官员就冲杀了上去,不打人,全打嘴仗,指着郑道冲的鼻子大骂,任谁都劝不住。宫门口一时间乱糟糟的。 郑道冲被人围攻,逃又逃不掉,恨死了。 消息传到建始帝耳中。 建始帝:…… “郑爱卿就那么遭人恨?” 内侍们全都低头埋首,不敢做声。难不成谁敢说郑道冲行事嚣张,资历又浅,活该招人恨吗? 建始帝也不需要有人给他答案,他自言自语,“户部终究是太过打眼。骤然得高位,德不配位啊!” 感叹了一番,直接下令,“叫锦衣卫出面驱赶。若是有人执意不肯退去,统统抓起来。” 锦衣卫领了差事,严阵以待,就要抓人。 不料,等他们来到宫门口的时候,人已经散了。 那帮青年官员坚决不跟锦衣卫打照面,跑得飞快。 至于郑道冲,他哪里还有脸留在原地,也是早早的就走了。 丢脸丢大了! 他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不是江图那种不学无术不要脸的泼皮无赖。 读书人讲究一个脸面。就算真的不要脸,豁得出去,好歹也要讲究一个体面。不为自己,也要为陛下着想。陛下的宠臣,总不能是个无赖混混。好歹有个体面,叫陛下面上好看些。 “本官与赵明桥势不两立!” 郑道冲怒拍桌面,恨死了赵明桥,这份恨意孙道宁都得靠边站。 孙道宁守官场规矩,一套一套都是按照官场上的规则来,闹得再厉害,脸面是糊弄住了。 赵明桥就是个流氓,无耻至极,根本不讲官场规则,行事喜欢剑走偏锋。又能鼓动一帮热血青年官员替他卖命,手段之低贱恶心,无出其右。 陈观楼听了这桩闹剧,笑得打摆子,乐得不行。 一开始,他真没想到赵明桥会跳出来。 既然跳出来了,就不可能善罢甘休。不将郑道冲拉下马,也要让对方脱层皮。 陈观楼知道赵明桥忙,也不去见他,只派人送去了一个信封,里面是银票。让人转告对方,这是给他的活动资金。 赵明桥大大方方收了,回复道:“钱充作青年社社团资金。陈兄的大名,也会登记在青年社义助名单上。将来青年社若有作为,陈兄也有一份功劳。” 陈观楼:…… 他琢磨青年社这事。 当时在天牢,他三天两头跟赵明桥胡扯,说了许多‘大逆不道’的话。有些记得,有些他都忘了。 他是真没想到,赵明桥短短两年时间,真就折腾起来,搞出了一个青年社。发展下去,有一天,青年社恐怕真的有机会成为朝廷举足轻重的一个党派,影响力从朝廷覆盖天下。 真要叫他做成的话,那不得了。 朝廷格局都得改写! 这家伙是真能干事的。意志力坚定的人,都值得佩服! 大明王一个,一心一意造反,到了天牢也不忘鼓动他造反,意志力没得说,坚定得很。 于照安一个,打定主意走上层路线,从皇帝身边下手。看似光明正大,坦坦荡荡,实则小心思一堆。也是个意志坚定的人。 赵明桥最年轻,却是最有希望成事的一个。因为他不是一个人,他是一群人!有着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 第629章 刻意讨好 天牢又进了几个新人。 李尚书的学生下狱,这位可是重量级的人物,在李系一脉的官员中,远比李仁何诚重要得多。因为这位在吏部当差,品级不是顶高,位置却是极为关键的。 陈观楼一声令下,将人关在何诚的隔壁做个伴。 李系人马战斗力不行啊! 被人连消带打,感觉毫无还手之力。亦或是,反击的手段太过下乘,没有触及到关键点。 总之,李仁三人,成了甲字号大牢的一大看点。 陈观楼时不时就要下大牢看会乐子,闲聊几句。 面对李尚书的学生秋大人,他十分感慨地说道:“好好的人,怎么就关进了天牢。” 秋大人是个很稳重的中年人,拱了拱手,“陈狱丞今儿得闲,有空来看望本官,本官感激不尽。” “秋大人客气。最近朝廷热闹得很。秋大人看见了吗?” “见了!赵御史是个狠人,做事不拘一格。”否则也干不出怂恿热血青年官员围攻郑道冲的事情。场面搞得很大,气氛搞得很僵,陛下也跟着没脸,偏偏还不好发作。 御史弹劾官员,风闻奏事,这是职责本分。除非是诬告! 很明显,赵明桥状告郑道冲,绝不是诬告。郑道冲干的那些事,尤其是他当矿监那会干的事,并不算多隐秘。加上他得罪的人又多,大把的人愿意给赵明桥递送证据,正儿八经的证据,有时间有地点有人证有物证有完整事件的证据。 那么硬茬的证据摆在眼前,告他不冤枉。 赵明桥这一仗,一开始就打得轰轰烈烈。就是不知结果如何。毕竟郑道冲是宠臣。遥想当年的江图,同样是宠臣,年年被弹劾,月月被弹劾,而且还是一窝蜂的弹劾,规模比现在大多了,还不是稳稳当当坐在工部侍郎的位置上,替先帝分忧。 就怕郑道冲是第二个江图。 “秋大人很推崇赵大人?” 陈观楼很好奇。 秋大人望着他,说道:“听闻赵明桥在天牢的时候,陈狱丞时常跟他闲聊,关系莫逆。” “一般一般!他中进士之前,住在我家隔壁,有点交情。”陈观楼很坦荡。他跟赵明桥的那点香火情,朝中该知道的人都知道,没什么可隐瞒的。想必眼前的秋大人也是知情者。 “据闻,赵大人最初,只是个有点天真怀揣理想的年轻人。自从出狱后,做人做事都有了许多长进,手段越发厉害。鲁明川那个人我是知道的,只会讲一些大道理,并不会教授具体的做事方法。莫非是陈狱丞教的?” “秋大人太看得起我?我要是有本事教导进士,我如今岂能还坐在狱丞的位置上,早就进了朝堂搅风搅雨。秋大人以后别开玩笑了,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是啊!我也是不相信的。”秋大人自嘲一笑,然而赵明桥的变化世人都看得见。当初,赵明桥最初授官的时候,他还见过对方一面,聊了聊。那就是个不通世俗天真幼稚的年轻人。瞧瞧如今的行事手段,那真是天差地别。 变化就是从天牢开始。 若是以前有人说,赵明桥的变化,有陈观楼的功劳,他说什么也不相信。 然而如今…… 他一时间拿不准主意。 陈狱丞瞧着就是年轻点,修为高点,好似没什么特别。可是,他做的事,又岂是一般狱丞能做到的。 他跟隔壁何诚,李仁不同。他在朝中当官,他的消息远比二人灵通。他不仅有李家的消息渠道,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刑部跟户部打官司,刑部下面的几个衙门,今年来就没拿到一分钱的俸禄,连粮草也拖欠了。然而,陈观楼却成功拿到了半年的粮草,这能是一般的狱丞? 这事,换成以往任何一个狱丞都做不到,可陈狱丞偏偏做到了。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对方不仅有高深的修为,在刑部他能通天。 能通天的人,脑子都好使,人是真聪明。就算不乐意搞人情世故,但他一定懂官场规则,知道怎么玩转官场。 人们可以骂江图不学无术,但从未有人说过江图是个蠢货。蠢货入不了先帝的眼,做不了宠臣。 秋大人笑了笑,“赵大人在朝中搅动风雨,无论如何,本官希望他能得意。” “秋大人莫非也看郑道冲不顺眼?” “我们当官的,不管背后多大的靠山背景,大家都是一步一个脚印爬上来的。其中艰辛,没有经历过的人很难懂。郑道冲因为被陛下看中,连升数级,不光是我,朝中谁不嫉妒,谁能服他?德不配位,必有灾殃。赵大人敢于直言,我是打心眼里佩服。只恨自己不在朝中,不能替赵大人摇旗呐喊。” 秋大人一副错过朝廷大事的遗憾模样,显得特别真诚。 别管这份真诚是真是假,陈观楼都高兴。 他就巴望着赵明桥的队伍能迅速扩大。 “秋大人有心了!你人不在朝中,但你这份心意,赵御史一定能感受到。你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出来,能满足的尽量满足。” “多谢陈狱丞,暂无特别的要求,能有书籍解闷就满足了。” “此事简单,我一会就吩咐人替你拿几本书过来。看完了再换新的。” “陈狱丞仁义!”秋大人又拱了拱手,算是感谢。 离开甲字号大牢后,陈观楼果然吩咐陈全,好生关照秋大人,莫要为难对方。 陈全有点疑惑,都是李系人马,何至于差别对待如此明显。 陈观楼笑着说道:“你不懂!这个秋大人是个有趣的,比起李仁何诚二人更懂人心,也聪明。从一点蛛丝马迹就推断出本官同赵明桥关系不错,投其所好捧着赵明桥,间接哄本官开心。他如此用心,本官自然要投桃报李,关照他一二。叫他坐牢的日子不会太难熬。” “大人怎么看出他是有意讨好?” “一个吏部官员,对我这个小小的狱丞,又是拱手又是感谢,聊的话题也是大家关注的,半句不提自己的难处。这不是讨好又是什么。这帮当官的,哎呀,太会揣摩人心。本官这点小心思,都被人看透了。” 说完,陈观楼嘚瑟一笑。 第630章 来了一尊大佛 牢房里的秋大人,也在琢磨陈观楼。 他只是小小试探,便确定陈观楼同赵明桥关系莫逆。 虽说依旧不能确定赵明桥前后变化,是不是因为陈观楼。但至少能确定陈观楼对赵明桥有一定的影响力。 一个狱丞,说话做事看似肆无忌惮,仔细一琢磨,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再说了,人家肆无忌惮,也是因为有底气,不怕因言获罪。 谁会计较一个九品武者偶尔犯忌讳的几句话。 天牢最近热闹得很。 非常突然,六扇门突袭城外白云观,抓了在白云观挂单的纯阳真人。 纯阳真人可大了。 先帝沉迷修道得长生,宫里头供奉着好多道士。这帮道士从根子上来论,都是纯阳真人的徒子徒孙。 先帝过世,宫中遣散道人出京。 这帮道士都没好下场,建始帝可是一直记恨着。不肯一刀杀了,偏要钝刀子割肉,慢慢折磨。 身为头头的纯阳真人,被限制在白云观,不许他离开京城。 如今,六扇门突袭抓人,事先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别说白云观的人惊诧不已,就连朝中官员也是一头雾水。 这是为何? 建始帝为何突然间就要发作纯阳真人?总得有个由头吧。 是谁在陛下跟前提了先帝的事,还是谁故意引导陛下想起白云观的纯阳真人? 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六扇门抓了人,就把人投进了天牢。 陈观楼:…… 来了这么一尊大佛,要命啊! 纯阳真人是被请进天牢,既无镣铐加身,也没有封禁武脉,封住他修为。 陈观楼一见状,顿时就怒了。 他质问押送的六扇门番子,“怎么回事?纯阳真人乃是武道强者,七品巅峰实力,只差临门一脚就跨进八品修为。你们六扇门不封他的武脉,不封他的修为,就这么把人送到天牢关押,是想让天牢上下所有人都死吗?” “陈狱丞误会了!并非我等不按照规矩办事,而是宫里有吩咐,不得委屈真人!” “荒谬!” 人都抓了,还说不能委屈。 脱裤子放屁啊! “既然宫里有这样的要求,那么真人应该进隔壁的诏狱,而不是来天牢。小小天牢受不起。” “陈狱丞说笑了。六扇门办案,抓获的犯人岂能关押诏狱。天牢才是京城第一大牢,诏狱算个屁!” 六扇门的番子是会说话的。 但是陈观楼不吃这一套。 他朝纯阳真人走去,“真人,你想不想去诏狱见识一番?” 纯阳真人打了个单手稽,说道:“福生无量天尊!贫道自在,诏狱也罢,天牢也好,随意安排。” 哎呦,如此通透。 他是真的没在真人身上看出一丝一毫对诏狱的恐惧,始终平淡如一,不为外物所动。 别的不好说,至少真人的修养是真的高。 “真人修为高深,然而天牢关押的都是一些普通人。真人你看……” “狱丞放心,贫道随心自在,旁人不动我,贫道自不会动旁人。既然进了天牢,也会遵守天牢的规矩,不乱走动,也不出来给大家添麻烦。” 陈观楼:…… 龇牙咧嘴一番,最后笑了起来。 “罢了,罢了,上面要你进天牢悟道修行,我身为狱丞,责无旁贷。也不好说什么勉为其难。只不过,既然进了天牢就要守着规矩。还望体谅一二,凡是关进甲字号大牢的人,都得缴纳六百两的例钱。非是我等钻进钱眼里,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上面不拨款,不给粮,只得想办法自给自足,否则大家都得饿死。正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你缴一点我缴一点,难关就度过了。” “狱丞言之有理。只是贫道身无长物,狱丞若是不嫌辛苦,可派人前往白云观,让观里的人代为缴纳。” “有真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来人,请真人下甲字号大牢。都给我把皮绷紧了,伺候好真人,切莫怠慢。” 肖金领命,带着狱卒,将纯阳真人请进了甲字号大牢。 正儿八经的说,那真的是请。 堪比当初太傅下天牢的规格,处处伺候着,不敢有丝毫怠慢。 陈观楼没下大牢,他烦得很。招呼六扇门的兄弟进公事房喝茶,打听打听消息。 都知道陈狱丞待客周到,六扇门的番子也很乐意给面子。 茶水点心备上。 跟兄弟聊天,省了旁敲侧击的功夫,直接问道:“这案子怎么回事?我怎么就看不懂?抓人就抓人,还不能委屈。诸位哥哥,可否教一教我。这个分寸该如何拿捏。” “陈狱丞客气!这桩案子,我等现在也是一头雾水。昨晚上突然接到了通知,天还没亮就去了城外白云观抓人。然后就直接来了天牢,都没过堂。” “抓人的缘由,可是因为先帝修道?” “不可说,不好说,说不准!”六扇门的番子十分滑头,半句确定的话都没有。 陈观楼很是不爽,“刑部这边是个什么章程,诸位哥哥好歹透露一二。” “陈狱丞这话谦虚了。刑部具体什么章程,你亲自走一趟孙尚书那里,自然什么都清楚了。我等只是奉命办差抓人,旁的真的一概不知道。” 靠! 这帮王八蛋,喝了他的上等茶叶,吃了他的顶级点心,把一天的量一口气吃完了,结果一句实话都没有。光吃不拉,果然不招人待见。 滚滚滚,全都滚蛋吧。 陈观楼忍着没翻脸,叫穆青山把人送走。 他皱着眉头,烦得很。 区区七品巅峰,他当然没看在眼里。 但他又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天牢,不可能时时盯着纯阳真人。真人住在甲字号大牢,这就好比埋了一颗地雷,不知哪天不小心踩上去,轰,统统死翘翘。 更要命的是,纯阳真人在道门号召力极强,徒子徒孙又多。眼下,陛下钝刀子割肉,就怕这帮徒子徒孙狗急跳墙,来个大的。 道门会的玩意太多了,精准爆炸,他们是专业的。 武功再高,也扛不住炸弹啊! 更何况,甲字号大牢关押的犯人,大部分都不是武者,而是普通人。 第631章 丹药的无穷妙用 刑部肯定要去一趟,但是不急。 事发突然,孙道宁那边这会未必搞清楚了原委。 天牢突然来了这么一尊大佛,到底要如何招待,平常对待,还是优待,大家都拿不准主意。 没有主意,心头难免就会忐忑不安。人心不安,难保不会出错。 陈观楼是天牢的定海神针,不管心头怎么想,他要先稳定人心,告诉下面的人不必紧张,该干什么干什么。 纯阳真人乃是武道修为高深的武者,轻易不会被人谋害。 大家可以放心大胆,不必过分小心翼翼。 有了这话,狱卒们躁动不安的心,果然就稳定了下来。按部就班的当差做事,没有乱了分寸。 陈观楼则带着穆医官下了甲字号大牢。 “真人初来天牢,我让医官给你检查一下身体,以防万一。真人千万别多想,这都是例行的事。” “哦?这么说,凡是进了天牢的人,医官都会检查?” “那也不是。只有甲字号大牢的犯人,才有资格让医官亲自检查。隔壁两个牢房的犯人,除非格外严重,通常都是由药童负责。” 有了这番解释,纯阳真人也没有推辞。伸出左手,“麻烦医官替贫道诊治。” “真人客气!” 开了牢门,穆医官走进牢房,搭手诊脉。 陈观楼则站在牢门口,一脸自在的模样。 没多久,诊治结束。 “真人身子骨强健有力,跟年轻小伙比也不遑多让。无需调养,正常饮食休息就成了。”穆医官如实说道。 陈观楼闻言,当即笑道,“真人不愧是得道之人,养生有方。若是没发生祭台爆炸案,先帝至少还能活个一二十年。” 纯阳真人表情微微含笑,“陈狱丞说了一句公道话。当世不少人都斥责贫道沽名钓誉,坑蒙拐骗。甚至还有人说,先帝最后几年行事昏庸,全是我们这群道士蛊惑。此话真是是非不分,一杆子将人打死。先帝说是修道求长生,实则是养生。宫里伺候的道士,也都是一心一意替先帝着想。” 陈观楼一副真心请教的模样,“这么说,你们炼制的丹药,果真有用?” 纯阳真人淡漠一笑,“陈狱丞位卑,消息有限。不光是我等道士在炼丹,稷下学宫也在炼丹。就是那所谓的不入世的青云宗,其实也在炼丹。” “多谢真人告知。我果然位卑,这些事若是真人不提,我是一概不知。那么,丹药真的有用?”陈观楼穷追不舍。 他对丹药真是太好奇了。 若是有机会,他肯定要尝一尝滋味。 反正他有长生道果,不用担心服用丹药把自己吃死。他也算是以身试毒,只可惜没人给他送丹药。 这年头丹药都要用到名贵药材。这就意味着,炼制一颗丹药的成本很高,身价暴涨。身价暴涨,丹药也就越发稀少。 惜售! 必须惜售! 方能维持高价值。 豪门权贵都不一定能搞到正宗的丹药,更何况是小小狱丞。 “自然是有用的。” 纯阳真人作为道门子弟,当然不能拆台。也有可能,他自身是坚定的相信服用丹药是有用的。 “有何效用?”陈观楼像是个好奇宝宝。 穆医官也很好奇,莫非丹药还能比大夫开的药更管用? 浓缩是精华,此话对也不对。得看怎么个浓缩法。 丹药炼制离不开火。 可是,并非所有的药材都适合用火。 穆医官打心里,不信任丹药,不信任所谓的丹方。 “强身健体是基本的。个别丹方炼制出的丹药,有着无穷妙用。”纯阳真人神秘一笑。道不可轻传,丹方也不能轻传。不是有缘人,莫要多问。 “何为妙用?” 陈观楼干脆让狱卒搬来两张凳子,他今儿要跟纯阳真人好生聊聊。他对如今的道门实在是太好奇了。 更好奇的是,这世上真有办法求长生? 若不能求长生,可否求仙?可否修道,可有修仙界? 纯阳真人身为道门高徒,传承完整,应该知道点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不管这尊大佛会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至少这一刻,陈观楼很高兴纯阳真人关进了天牢。否则,他还没有机会跟得道真人深入交流。 在外面,人家肯定会给九品武者一点面子。但是,想要从对方嘴里听到几句实话就难了。 天牢则不一样。 天牢这样的环境,天然注定了,犯人跟狱卒之间有一条联系纽带,偶尔会吐露几句真话。 “真人刚才说,丹药都有强身健体的功效。对于世间之人来说,能强身健体,通常就能延年益寿。这已经是了不得了。人生在世百年匆匆,无非就求个无病无灾,长寿健康。可是真人又提到无穷妙用,我思来想去,唯有修仙。莫非丹药真能助人长生?” 陈观楼抛出话题,只等对方接话。 纯阳真人依旧是神秘一笑,“修仙?非也!此乃人世间,怎能修仙。陈狱丞想岔了。” “不能修仙,又怎么配得上无穷妙用四个字?”陈观楼步步紧逼,非要真人吐出一两句真话。 “狱丞也是武者,应该知道武道一途,艰难险阻。常人想要突破境界,非得受大罪。纵然天赋异禀,绝世天才,也很难一帆风顺。但,若有丹药辅助,十分的困难,就只剩下三分。” “如此说来,果然妙用无穷。” 陈观楼微微点头赞同。就好比修道求仙,有丹药辅助,顺顺利利就从炼气期进入筑基期。 没有丹药,一路磕磕绊绊。筑个基,说不定就会身死道消。 武道一途,他走的是野路子,不知道正常人怎么个修炼法。想来跟修道求仙差不多。有丹药辅助跟没丹药辅助,肯定是有差别的。 “这么说,你们炼制丹药,主要是给武者服用?”陈观楼又问道。 “常人也受不起丹药的药性。对常人来说,丹药不是药,而是毒。” “有道理!我这人有些独,跟其他武者来往不多,纵然来往也很少聊武道的事情,对于别人的情况也不太了解。敢问真人,武道一途,服用丹药的人多吗?”陈观楼真心求教。 第632章 从狱丞跨行摸金校尉 “狱丞可知,为何民间武者甚少?” 陈观楼琢磨了一下,“想来是资源不足。” 纯阳真人正色道:“正是。武道一途,道长且阻,耗费颇多。一般的家庭,至多供养到武道二品,后续难以为继。这也是为什么,外面常见一二品武者,却很少见到三品以上的武者。 想要武道精进,家族又供应不上,只剩下三条路可走,一是投身军营,指望朝廷供养。二是投身宗门,指望宗门供养。三是投身权贵世家,靠着权贵资源供养。 世间各大宗门,都有负责炼丹的人,区别在于有的擅长成功率高,有的不擅长成功率低。 贫道所在的道门,专职炼丹,又不曾断了传承,留下许多上古丹方。不少丹方神奇有玄妙,上面所需药材,贫道连听都没听过,更别说见过。 但也有一些能普及的丹方,这其中就有辅助武者修行的丹药,妙用无穷。但因材料稀少且珍贵,所得丹药有限,光是供应天赋异禀者,就耗去七八成。剩下的流通到市面,谁人能得去,全靠运道。 后来,贫道的祖上,将丹方改进,用廉价常见药性相近的药材取代名贵珍惜药材,炼制出来的丹药,自然比不得正宗的。胜在丹药价廉,且有一定的效用。贫道所在的道门,也是靠着这些丹药发家,积攒了一些家业。武者,要不要服用丹药,全看自身资质以及传承功法。大部分武者资质普通,必然离不开丹药。” 言下之意,服用丹药在武者中,属于常见的事。 “贫道观狱丞,有些琢磨不透。莫非狱丞从未服用过丹药?” “不瞒真人,我的确没有服用过丹药,也不曾打听这方面的消息。我的功法有些特殊,必须辅助对应的药材。冒然服用丹药,反而有害。” “原来如此。”纯阳真人点点头,类似的情况是有的,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服用丹药。这就好比花生多么普通的食物,偏偏有人过敏,沾都沾不得。 “如此说来,你们为先帝炼丹,只为强身健体?”陈观楼好奇问了一句。宫廷秘辛,难得有机会接触,他当然要多问几句。 他可没有旁人窥探宫廷秘幸的惶恐,更没有不能沾染宫廷秘幸的觉悟。他坦坦荡荡,就像是聊今儿天气不错,晚上吃什么一样自在。 纯阳真人没怎么着,无非就是多打量了几眼,心想陈狱丞胆子真大,不怕事。 一旁的穆医官下意识拉开距离,有种主动找死的感觉。尽管已经听过许多大逆不道的话,有的是从犯人嘴里说出来的,比如大明王。有的是从陈观楼说出来的。但他依旧不适应,这辈子都适应不了。 生在皇权至上的社会,穆医官打心里头对皇权有畏惧。天然的不想沾边。偏偏此刻若是起身离去,反倒是落了下乘。 罢了,罢了! 他人老了,也想八卦八卦。否则光是工作,人生多无趣。 说的人都不怕,他听的人怕个屁! “自然是为了强身健体!”纯阳真人一脸正气。 “可是外面都说先帝炼丹,是为了修道求长生。” “都是朝廷官员胡说八道,为了给我道门安插罪名。哎,当初贫道被富贵迷了眼,悔不当初啊!如今叫陛下清算,也得受着。” 这是怨愤建始帝。 陈观楼嘿嘿一笑,“真人放心,天牢里说话都是闲聊,保证不会传到外面去。如今这天牢,可不兴告发!” 这是给纯阳真人吃了一记定心丸,盼着对方多吐露点真相。 纯阳真人闻言,挑眉一笑,“狱丞果然是个有趣的人。” “真人也很有趣!据我所知,先帝也是武者,虽说修为低微。为何没有服用提升境界的丹药?据我所知,境界提升,寿数也能增长。” “不是贫道不给先帝服用,而是先帝年纪大了,资质有限,已然无用。据贫道所知,先帝年轻那会,就服用过提升境界的丹药,但依旧止步于三品。” 由此可见,先帝的武道资质是有多差。用丹药堆,也只能堆积到三品。难怪先帝只求长生,不求武道。显然是知道自己的资质差,武道一途已经走到了绝境。 “有个问题一直藏在心头,今儿见了真人,就迫不及待想要问出口。敢问真人,这世间有修仙界吗?否则先帝为何那么坚定的修道求长生?” 纯阳真人罕见的沉默。 陈观楼心痒痒,“莫非这个问题,很难启齿?” 纯阳真人缓缓摇头,“既然狱丞诚心问,贫道便诚心答你一句。这世间或许有修仙界,或许真能求长生。” 陈观楼一听,顿时心头火热。 “此话怎讲?还请真人指教。就当是闲聊,所有的话出你口,如我们两人耳,绝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纯阳真人迟疑道:“之前贫道就说过,我道门不曾断过传承,祖上不仅留下了丹方,还留下一些孤本记录。其中一些描述,在贫道看来,就是那修仙界的场景。众所周知,大虞朝八百年,中间因为数次虞京失守,火烧虞京,大虞朝前面三四百年的许多记录都不在了。 传闻中,大虞朝之所以能建立,就是有仙人帮扶。最初几任帝王,继位的时候,也有仙人莅临抚顶。后面纷纷扰扰,世间变换,很多记录消失于战火中。 而我道门,当年在大虞朝,只是偏据偏远地方的小宗门,大虞虞京的种种神奇,有多少是亲眼所见,有多少是道听途说,实在是说不清。” “按照真人的说法,修仙界在大虞朝的后期就消失了。” “中后期就消失了。所有的记录,只言片语,描写的都是大虞朝前期。” 陈观楼心道可惜。 大虞朝中后期的皇帝,能者少,庸者多,干弱枝强,频频起战事。武将造反,就跟喝水一样常见。 虞京失守无数次,被战火焚烧无数次。纵然有详细的记录,也都消失在战火中。 如今,想从文字记录中寻找千年前大虞朝的辉煌,窥探仙人面目,难上加难。纵然是风光无限的稷下学宫,也才区区三四百年而已,传承有限。 不过,还有一个办法或许能窥探真相。 那就是掘墓! 挖掘大虞朝早期几任皇帝的墓室,或是同期贵族墓室。陪葬品里面,肯定能窥探一二真相。 这可真是……狱丞转行摸金校尉,跨行跨得有点大啊! 关键问题在于,大虞朝早期的几任皇帝的墓,不知道埋在什么地方。或许都想修仙求长生,大虞朝前面的皇帝全是秘葬。越是这样神秘,陈观楼越发认定,跟修仙有关系。 第633章 该走的门路还是要走动 掘墓不掘墓,为时过早。 陈观楼暂且放下这个念头,他很好奇地问道:“以真人的见识,宗师,以及宗师上面的大宗师,是否接近修仙?” 纯阳真人闻言,不由得又多看了陈狱丞几眼。心想如此年轻就已经有九品修为,想必有很大机会晋升宗师境界。迫不及待的想要了解宗师境界的情况,也是情有可原。 他斟酌着说道:“以贫道的理解,宗师应该还是普通的武者,只是更加神通。宗师上面的大宗师,不可说!” 宗师罕见,大宗师更加罕见。 看样子,纯阳真人也没接触过大宗师这个级别的人物。 “据说大宗师寿数起码五百年,这跟修仙比,也不差了吧。”陈观楼果断从另外一个角度插入。 “贫道见识浅薄,至今没有见过五百寿数的大宗师。当然,传闻是这么说的,到底是不是,谁也不知道。大宗师纵然寿数到了难免陨落,都是秘密,外界无从得知。” “如此说来,大宗师跟宗师比,完全是一个质的飞跃,有可能是从凡人武者进阶到了修仙界。只不过修为在修仙界不算高。” “陈狱丞的想象力,贫道佩服。然而贫道见识有限,实在是无从回答。”纯阳真人打了稽首,看样子并不向往大宗师。 陈观楼却心生向往,也不知自己何年何月能到达大宗师的境界,能窥探一二真相。 “据我所知,皇室的老祖,理应是大宗师的修为。不知世间可有其他大宗师?” 纯阳真人缓缓摇头,思考道:“我道门已经上百年不曾出过宗师,何况是大宗师。贫道虽在红尘俗世行走,然,身份有限,很多事情无法接触。有没有别的大宗师,想来应该是有的,但是究竟是谁家的哪个宗门的老祖,估摸着只有上面少数的人清楚。” 陈观楼心头一动,道门跟钦天监应该算是兄弟单位吧。 他想起那晚上,来自于钦天监观星台的问候。 多神秘啊! 他猜测,那一位神秘老人,应该也是大宗师。 他故作好奇地问道:“钦天监那边,可有厉害的人物?比如宗师?” “据贫道所知,钦天监有几个七八品的武者,并无宗师。更无大宗师。大宗师太过罕见,太难了。皇室老祖,乃是绝顶天才,传闻当年他是可以继承皇位。却为了追寻武道,主动放弃了皇位。天赋绝佳,加上皇室资源堆积,方能突破宗师境界,跨入大宗师。” 纯阳真人的表情有些羡慕,却是有限。 想来应该是他知道自己的资质,这辈子恐怕连宗师境界都跨不过,自然不指望能触及大宗师境界。 “连天赋异禀,绝顶天才,都需要大量的资源堆砌。武道一途,果然道长且阻。” 普通武者想要提升境界,很难啊。丹药也只是辅助,终究还是要看自身的资质如何。难怪大部分武者都停留在二三品。过了三品,再往上走,百分之九十九,都得靠天赋。 天赋好,进阶快。天赋差一点,十年八年都停滞不前,加上俗世烦扰,那口气一泄,这辈子也就那样了。 请教了这么多,陈观楼对纯阳真人的印象挺不错。于是说道:“真人此次下狱,上面特意吩咐,不能委屈。我想着,真人的事应该不严重。恐有小人作祟,真人若是有门路,该走的还是要走动一下,不能叫小人得逞。” “多谢陈狱丞告知。门路倒是有,只是,如今朝中官员都不乐意沾染我道门。” “真人可不能坐以待毙。跟真人聊了这么长时间,我相信真人手里头肯定有真东西,绝非坑蒙拐骗之辈。我打心里希望真人能平平安安,早日出狱。若是用得着的地方,真人尽管提出来,跑腿传话都不在话下。” 陈观楼很是真诚。 他还指望着将来多请教纯阳真人。对方既是武者,又是道士,徒子徒孙又多,在皇室宗亲间行走,见闻广博。跟对方聊天,就算是闲聊,也能增长一点见闻,了解一下过往的辉煌。 这年头没网络,夜生活虽说还算丰富,终归比不得现代社会丰富多彩。有个能聊得来的见识广博的道士,好比久旱逢甘霖,既能打发时间,又能长点见识学点东西,多好啊! “此事贫道再琢磨琢磨。眼下不知陛下心意,倒也不好冒然行动。” 有道理。 总得了解清楚陛下的心思,才好下手。 陛下究竟是恨道门恨到欲除之而后快,还是迫于朝中压力收拾道门,亦或是敲打敲打将来指望着还要启用。 毕竟,纯阳真人手里头有真东西,不说别的,光是他手里头的丹药,那些丹方,宫里头不可能不惦记。 丹药到底有没有用,那么多武者服用,成为一种共识,想来肯定是有用的。 先帝服用的丹药有没有用,暂且打个问号。 鬼才知道先帝在强身健体的同时,是不是存了别的心思,往丹炉里面添一点减一点,丹药效果大为不同。 先帝过世之前,朝中隐约有个说法,瞧着先帝的精气神,不出意外的话还能活个一二十年。 啧啧…… 天下可有七十年天子乎? 别说皇子们受不了,朝臣也受不了啊。天天被一个御极五六十年的皇帝压迫着,翻不了身,朝臣们恐怕都要呕死。 还是新皇帝好! 新皇继位,大家都有了腾挪转移的空间。 没有祭台爆炸案,也会有别的意外。无论是皇子,还是朝臣,都不允许先帝继续活着,继续压迫,压得所有人都喘不上气。 果然,祭台爆炸案就是一桩众人合力绞杀先帝的阴谋。教匪背黑锅! 纵然皇室老祖窥破了这里面的真相,为了稳定局势,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人都死了,天翻地覆的闹一通,只会便宜外面的逆贼。不如早日结案,早日稳定人心。 陈观楼紧接着琢磨,皇室老祖已经是大宗师,却还在闭关修炼,指望着更高的修为。莫非,他已经窥探到修仙界一角,有机会跨进去? 第634章 免费,就是他最大的诚意 陈观楼有长生道果,已经求得长生。 但他还是想去修仙界瞧瞧,成为一名修士。前提是,世间果真有修仙界。 他想借纯阳真人祖上传下来的孤本记录瞧一眼,或许能发现新的线索。不过,今儿已经聊了许久,来日方长。等双方关系更进一步,他再试着开口。 往后,他得关注一下土夫子的动静。 他自个不懂掘墓,但是可以雇佣嘛。 这事交给卢大头,叫对方留意丙字号大牢的犯人,可有土夫子的消息。土夫子这类人,肯定跟江湖人士有来往。寻找他们的下落,还得从丙字号大牢的江湖匪类下手。 另外还有一个途径,销赃!也就是各大古董典当行。 此事不急,他有的是时间,慢慢寻摸。一年两年,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五十年他等得起。 既然是寻找修仙界,肯定得先将自己的修为提上来。将来万一遇到了修仙界人士,自己修为不到家,一个回合完败,直接哦豁了。真的要气死! 陈观楼吩咐狱卒,好吃好喝的供着纯阳真人,给他牢房里面换上七成新的被褥,叮嘱杂役一天两次清扫。 处处周全。 当初伺候太傅他老人家,也不过如此。 有了他的叮嘱,纯阳真人在天牢中的日子,除了不得自由外,别的都还好。不用他掏钱也能出门放风。 抽空,走了一趟刑部,打听具体的情况。 孙道宁这回倒是没有嫌弃他,直言告诉他,“纯阳真人的案子你不用过问,此案是宫里头交代办的。具体的章程,本官也不清楚,全看陛下的心意。” 陈观楼就追问道:“那你瞧着陛下的心意,究竟是要大办,还是小办,或是中办?” 孙道宁端起茶杯,故作高深地说道:“不好说!” “那就说说你的想法。你瞧着是个什么情况?” “你怎么如此关心纯阳真人,你跟他有旧,还是看上他了?” 孙道宁的嘴也是臭的。 陈观楼嘿嘿一笑,“我跟真人聊得来,还指望着多请教请教。他是个有真本事的人,或许武道一途一般般,但是炼丹这一块肯定是有真本事。” “这么肯定?” “人家祖上没有断绝传承,虽说名声不太好听,可比隔壁稷下学宫强多了。稷下学宫才几百年,人家上千年,这能比?千年的积累,肯定有点真东西。” 孙道宁微微点头,似乎是认可这个说法。 “难得瞧你真心实意帮人,本官也不瞒着你。瞧着陛下的意思是要中办。” 陈观楼一听,眉头一皱。 大办肯定是人头滚滚。 小办重重拿起轻轻放下,雷声大雨点小,做个样子。 中办的话,可能会死几个人,甚至还要纯阳真人吐点真东西出来,才肯放人。 “陛下想要什么?”陈观楼就问了一句。 “这可说不好!”孙道宁缓缓摇头,“你也说他那道门传承千年,祖上留下了不少好东西。陛下想要什么,本官难以揣测。” “那你瞧着陛下是要走先帝的老路子,炼丹求长生吗?” 孙道宁摇摇头,“应该不是。陛下纵然要服用丹药,无需亲自在宫里炼丹。说一声,各大宗门都会敬献上好的丹药,纯阳真人也不会例外。” “不炼丹,陛下想要什么?” “这可不好说。”孙道宁放下茶杯,“陛下的心思,说实话,很多时候都难以揣摩。” “莫非比先帝还难揣测?不都说陛下仁善,善于纳谏,是个简单的人。听你这么一说,跟以前的说法相差很大啊!” 呵呵! 孙道宁笑了笑,笑容很淡漠,似乎又在笑世人真是容易哄骗。过去,陛下是太子,是废太子,肯定得装啊。装了几十年,假的也成了真的。 如今做了皇帝,继续装下去就没必要了,总要暴露点真性情。其实这半年来,很多人后知后觉都回过神来。 先帝过世那事,祭台爆炸案,恐怕不简单。 陛下瞧着是个无辜的,跟白莲花似的。但是这几个月伺候下来,陛下的性子,呵呵,究竟是不是无辜,难说得很。 当然,先帝的事已经尘埃落定,不能再翻出来。谁敢翻出来,就是找死,陛下肯定除之而后快。 这些事情,孙道宁自个在心里头琢磨,不会告诉旁人。对着陈观楼吐露一两句,那都是拿姓陈的当自己人,不用担心对方到外面乱说。 “老孙,这事烦请你帮忙看看,有机会的话问一问陛下的心意。这份人情记在我头上,我欠着你。人关押在天牢,你身为刑部天官,问一问也是应当。完全不过问,反而落了下乘,显得你不够坦荡。” “诶,这可不符合你一贯的行事。纯阳真人就那么招你喜欢?”孙道宁来了兴趣,这种事情发生在姓陈的小贼身上,可是少见。这家伙,但凡付出了一二分,都要嚷嚷起来,得了好处才肯罢休。 如今竟然主动帮纯阳真人奔走,一副不求回报的样子,实在是稀罕。 “纯阳真人真不简单,蛊惑了先帝,竟然还能蛊惑你。陈狱丞,你可别跳进人家的坑里。” “你不懂!我跟真人乃是知己。” 知己个屁! 孙道宁一句话都不相信,他怀疑姓陈的小贼定是瞧见了天大的好处,才肯不遗余力的帮助纯阳真人。 不得不说,老孙是真了解陈观楼,猜得真准。 当然,这里所谓的好处,跟陈观楼心目中的好处,肯定不同。 陈观楼就图一个真相,图纯阳真人门内传承千年的典藏书籍个人记录,想从其中窥探一二真相。而不是人们眼中的丹药丹方这类名贵玩意。 “你当真要替他奔走?” “当然!” 陈观楼很笃定地说道,他肯定不能让皇帝杀了纯阳真人。 如果皇帝只是想要一二样东西,倒是可以周旋。若是要杀人,怎么着也要保住纯阳真人的性命。 关键是,皇帝态度不明,难以揣摩,无从下手。还得靠孙道宁这个刑部天官帮帮忙,试探一二。 “行吧,本官找机会试探着问一问。这事不管成不成,记得欠本官一个人情。” “老孙,够仗义!下回你再有什么麻烦事,我肯定帮你!免费!” 免费,就是陈观楼最大的诚意! 第635章 你算个什么玩意 陈观楼盼望着孙道宁那边打听出点眉目,下一步才知道该做什么。 结果,老孙那边还没消息,稷下学宫的人突然跑到天牢要人。他们要纯阳真人。 陈观楼气笑了。 稷下学宫纵然名声显赫,当世无出其右,又跟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是说到底,并不是正经的官府衙门,只是一个学堂。论理,稷下学宫的人有什么资格来要人? 就凭他们脸大吗? 陈观楼瞧着眼前的三位稷下学宫学子,年纪轻轻,跟他年纪差不多,相差不了几岁。一个个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尽管说话还算客气,但是那骨子里透出来的傲慢跟偏见,想装作瞧不见都不行。 太特么晃眼! “三位来天牢,有何公干?” “我们刚才已经……” “狱丞见谅。我们奉命前来带走纯阳真人,还望狱丞行个方便。”还是领头的学子有点礼貌,说话客客气气。那通身的傲慢暂且可以忽略。 陈观楼掏了掏耳朵,“你们说啥?”一副耳朵聋了,听不见的模样。 性子急躁的学子,抢先开口道:“狱丞是聋了吗?我们要带走纯阳真人,赶紧将人请出来。” 领头的学子微微蹙眉,却也没有阻拦。 陈观楼嘿嘿笑了起来,将腿一翘,直接搭在桌面上。这个形象,很不尊重。但他偏就这么做了。 “是啊,我耳朵聋了,听不见!你再大声一点试试!” “你……” “狱丞大人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还是领头的学子机灵,拦住了急躁的学子。 陈观楼嗤笑一声,“你刚说你们是从哪来的,要干什么?” “我们是稷下学宫的学子,这是我们的腰牌,绝无假冒。我们想带走纯阳真人。” “稷下学宫啊!”陈观楼语气轻飘飘的,显得很冒然,分明没将稷下学宫放在眼里,“那是个什么地方?小穆你来说,那是个什么地方。” 小穆:…… 穆青山轻咳一声,郑重说道:“回禀东翁,稷下学宫是城外的一处学堂。” 陈观楼晃着脚,轻蔑道:“原来是所学堂。我还以为朝廷又成立了一个新的衙门,就叫稷下学宫。小穆,一个学堂,他有资格提走天牢的犯人吗?” “自然没有。除非有刑部的公文,那倒是可以。” “有道理!天牢这地人人都嫌弃污秽,可他再污秽,也是朝廷下属的衙门。今儿稷下学宫来提人,明儿张家来提人,后日李家来提人。这能是衙门?恐怕连私人后宅都不如。好似那勾栏瓦舍,人人都能来,人人都能带人走。不过,纵然是勾栏瓦舍,要带人走,也得给足了银两,办妥了手续。没有谁能单凭一句话就把人带走的。纵然是王孙公子,也得守着朝廷的规矩!” 勾栏瓦舍的人要带走,得赎身啊。赎身就得去衙门办手续,过明路。哪有说带走就带走的道理。就算是宫里头要个人,可以先上车后补票,那也得补票办手续。 稷下学宫好大的脸,派三个年轻不懂事的学子,大喇喇的跑到天牢,开口就说我要带走某某某。真以为天下人都得敬着他,都得奉承他。 别人顾忌多,不肯打稷下学宫的脸。 陈观楼哪有什么顾忌,既然犯到了他手里,他不打脸不姓陈。他不仅要打脸,还要打得啪啪响。 三个稷下学宫的学子,气得头顶冒烟。 自从进了稷下学宫,无论走到哪里,都被人奉承着恭维着。去谁家里,纵然是去权贵世家的府邸,所有人对他们都是客客气气,道一声未来的朝廷栋梁。 不怪他们目下无尘。 身边全是拍马屁奉承的人,天天都被人夸,天天都被人捧着,但凡是个人都会被捧得自高自傲自负。 区区天牢,料想亮出稷下学宫的身份,天牢上下都得好生伺候着,乖乖的把人交出来。 谁能想到,现实跟想象的差距如此巨大。 刚开口,就被对方羞辱。将他们比作上勾栏瓦舍风流快活的浪荡子,不懂规矩不说,还自以为是,连钱都不肯给。 嫖客不给钱,那是什么玩意? 那是比下三滥的东西还要下三滥。 男人在世上混,欠谁的钱都行,唯独不能欠窑姐儿的钱,说出去实在是太难听,太下三滥。 当然,窑姐儿要是愿意倒贴,那又是另外一回事,那叫美谈。是值得夸耀的事情,显出自己的本事,要么本钱厉害,要么脸帅,要么文采风流……总之,有值得炫耀的长处。 现在怎么回事? 明晃晃的被人嫌弃兼打脸。 “陈狱丞,我等乃是稷下学宫的学子。”纵然看不起他们仨,也得给稷下学宫面子。 陈官楼提脚重重一踏,踏在桌角,发出沉闷的响声,似笑非笑地看着三个人,“那又如何?本官没吃稷下学宫一碗饭,没喝一碗水,本官的俸禄乃是朝廷供养。别说稷下学宫,只要不是朝廷衙门,纵然是天宫来了人,本官也是这个态度:在本官面前都是个屁!” “陈狱丞,你好大的胆子,你竟然不给……啊……你既然打我,你……”脾气急躁的学子,捂着转眼就高高肿起来的脸颊,一脸不可置信。 陈观楼依旧翘着腿坐在办公椅上,“打了吗?谁看见本官打人了?好胆!你一个白身,竟然胆敢污蔑朝廷命官,找死。给我跪下!” “你算什么玩意……啊……”脾气急躁的学子噗通一声,硬生生跪在青石板上。听着那动静,旁人都觉着自个膝盖生痛。 “跪好了!”陈观楼这会笑嘻嘻,“本官再不是个玩意,也是朝廷命官,岂容尔等羞辱。你们口口声声说要带走纯阳真人。可有刑部公文?可有哪个衙门的文书?什么都没有,张口就要人,多大的脸!我倒是想问问,你们又算个什么玩意,凭啥认为天底下的人都得给你们脸?不知所谓的东西。” “陈狱丞息怒!之前没有说清楚,致使双方有了误会。稷下学宫在陈狱丞这里的确不算什么,但是我们也不是平白来要人。盖因宫里头答应了稷下学宫,容我们提走纯阳真人。” 陈观楼呵呵冷笑,眼神冰冷地看着领头的学子。 第636章 约架 “哦,宫里头答应的。” 陈观楼似笑非笑地看着三人,表情很值得玩味。 他提脚扫掉桌面上的笔墨纸砚,冷声问道:“宫里头哪位贵人答应的,可有凭证,可有旨意,可有正式文书?什么都没有,空口白话来一句宫里头答应的,莫非本官为了你们的事情,还要想法子去宫里求证吗? 你们将人提走,拍拍屁股走人。改天刑部要人,我交不出来,又拿不出正式的公文证明清白,你们会替我辩解一句吗? 一个个的,真当天牢上下所有人都是傻子,蠢货,下贱玩意,可以随意欺辱,是吗?这位学子,你真的认为朝廷有这样做事的道理,有类似的规矩? 我不管你们平日里在外面如何嚣张,既然进了我的天牢,有求于我,就得按照天牢的规矩办事。 你说宫里头答应的,行啊,拿出正式的公文来。只要你拿得出来,我就把人交给你们。 拿不出来就是招摇撞骗,包藏祸心,图谋不轨。来人,去请六扇门的兄弟,就说这里有个三个骗子。” “陈狱丞息怒!” “你连稷下学宫的面子都不给,你这是找死。啊!我的手我的手……” 手断了! 陈观楼冷着脸,“这一次是断手,小惩大诫。下一次再敢当面大呼小叫,本官要你的狗命!纵然你是稷下学宫的学子,本官杀了你,谁敢说个不字!” 陈观楼的怒火,在场众人都深刻的感受到了。 几个学子心想,难怪如此嚣张,不将稷下学宫看在眼里。九品武者,不容小觑。 领头的学子此刻也是沉着一张脸,既恼怒同窗的跋扈,招灾惹祸,赔了一只手。更记恨陈观楼不给面子,一言不合就断人手脚。还说稷下学宫的学子嚣张跋扈,他自个也是不遑多让。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说道:“好教陈狱丞知晓,我们的先生乃是齐大师。我们三人今儿奉命来要人,此事也是先生交代。先生问了宫里头,因为急切,没能准备好正式的公文,致使产生误会,生了龌龊。还望陈狱丞见谅!但是,陈狱丞伤我师弟,断他手脚,毁他前程,实在是太过毒辣。此事我会如实禀报先生,自有公断!” “齐大师,是吗?”陈观楼琢磨着,他没听过这个人。他一向不关心这方面的事。他自在修炼,武道一途种种,他不参与。属实离经叛道,跟时下的武者,完全不一样,一点参与感都没有。 穆医官悄声告诉他,“稷下学宫齐大师,九品巅峰武者,半只脚已经跨入宗师境界。你伤了他的弟子,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陈观楼一听,眼睛都亮了。 他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九品武者,光明正大的打一架。这不,送上门的机会,他要是不抓住,就对不起老天爷。 “你回去告诉齐大师,后天正午,我会亲自前往稷下学宫请教。叫他莫要躲着不见人。他要是不出来,我踏平你家山头。” 放狠话谁不会。 对普通人放狠话,那叫没品。 要放就对真正的一方强者放狠话,才能显出自个的本事。 他狠话都放了,就不信那个什么齐大师还敢不露面。这年头,人都要脸。齐大师要是不要脸,哈哈,也挺不错。羞辱稷下学宫,他爽了!至于后果,管他滔天洪水,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再一个,朝中看稷下学宫不顺眼的人肯定很多。隔壁青云宗,肯定是不甘寂寞。到时候,利用一下郑道冲,也没所谓。 转瞬间,他脑子里已经闪过数个念头。 他盼着打,无论如何也要打一架。 他理直气壮打上门,就不信齐大师好意思躲着。他想躲,稷下学宫也不会让他躲。 领头的学子咬牙切齿,“好!狱丞的话,我一定会如实转告恩师。希望陈狱丞能准时,莫要临阵退缩。” 陈观楼哈哈放声大笑,“告诉齐大师,叫他别躲着。他要敢躲起来,我就杀光他名下所有弟子。” “你……”领头的学子,差一点就破口大骂,差一点就维持不住要当场发作。“此事就此说定。陈狱丞别后悔,我们走!” 三人一起离开,走之前,不忘捡起地上的断手。 杂役急忙提水进来清扫地砖上的血迹,务必洗得干干净净,不能碍着狱丞大人的眼。 穆医官一个劲的叹气,“你这是何苦来着。齐大师是真正的九品巅峰武者,据老夫所知,他进入巅峰境界已经好几年,修为深不可测。你跟他打,有胜算吗?” 陈观楼此刻豪气干云,“管他有没有胜算,打了再说!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我怕你被人打死。” 穆医官气得要死。 “死不了!”陈观楼很是嘚瑟,“我从不打没准备的仗。不就是九品巅峰武者,打不过我就跑,反正我不怕丢脸。” 他一副混不吝的态度,显得很自在。 穆医官心想,自个白担心了。 “你真有信心?” “打赢的信心差一点,但是活命的信心那是足足的。”陈观楼嬉笑道。 “为何非要打?” “不打怎么显出我的能耐,不打下回还要被稷下学宫骑在头上拉屎。我这人什么都能忍,就是忍不了有人在我面前蹬鼻子上脸。什么玩意,在我面前显摆身份,不打痛了对方,这口气我咽不下。” “那可是稷下学宫。于相就出自稷下学宫。” “在我眼里都是屁!”陈观楼话说得粗俗,态度却是明摆着,打从一开始就没将稷下学宫放在眼里。 人家纯阳真人上千年的传承,说话做事都是客客气气的,也没怎么嘚瑟。区区稷下学宫,三四百年而已,嘚瑟得跟什么似的。好似天上地下就他家最牛逼,牛逼上天了。 以前没人打,是大家修养好。 现在遇到他,不好意思,他没修养,他就是一个流氓。流氓讲什么身份,打了再说。 他正爽着。 天牢陈狱丞要跟稷下学宫齐大师比武较量的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一样,传遍大街小巷。 这下热闹了! 第637章 拿半条命去比 刚回家,侯府那边来传话,说是侯府世子要见他。 “不年不节的见我做什么?”陈观楼懒,不想动。 传话的小厮一脸佩服又崇敬地望着他,“世子听说你要跟稷下学宫的大师比武,担心你,所以想见见你。” “这点小事,你们都知道啦?” 这才过了多长时间,消息竟然传得这么快。 “楼少爷,你打得赢吗?”小厮就好奇输赢。 陈观楼则是对小厮的称呼有点懵,“你怎么称呼我少爷?” “小的不称呼你为少爷,又该如何称呼?”小厮反问。 陈观楼琢磨了一下,算了算了,这点小事情无需计较,“你爱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你希望我赢吗?” “当然希望你赢。不过府里的人都说,你恐怕赢不了。人家九品巅峰,而且好多年了。” “我这个年纪赢不了是正常的,你说是不是?稷下学宫那个大师不出意外,肯定是个老头子。一个老头子要是连我都打不赢,他肯定丢人。但是我要是打不赢,那就是理所当然,不丢人。” 小厮恍惚了一下,然后重重点头,“有道理。” “有道理吧,前面带路,去见你家世子。” 到了侯府,直接被请到外院书房,世子陈观复已经等候多时。 陈观复貌似还挺关心他,“你当真要跟稷下学宫的齐大师比武?你有把握吗?” “我是跟他约架。不管能不能打赢,这一架肯定要打。” 谁跟他比武啊! 打架,生死之架,各凭本事,不讲武德。 “没把握?” “有没有把握都要打。”陈观楼语气很强势。 陈观复有点一言难尽,他斟酌了一番,说道:“你要是实在没把握,我可以出面,替你跟稷下学宫交涉一番,取消这次比武。” “不必!你觉着我一定会输?” “难道你能赢?”陈观复反问。他不忍看着陈家的天才就此陨落,齐大师的修为深不可测。陈观楼太年轻了,肯定不是对手。若是就此陨落,是陈氏家族的巨大损失。于情于理,他都该出面,保下对方。 他叫对方来说话,一是为了探一探虚实,而是想要说服=对方取消这次比武,保命要紧。 陈观楼嘿嘿一笑,“赢一个老头子,可能有点难。但是逃命肯定不难。你是不是担心我会死!哈哈……多谢关心,我肯定死不了。区区一个齐大师,想要杀我,他还做不到。大不了拼着受伤的代价,让对方也受点伤。 我倒是要看看,受了伤,他还怎么突破宗师境界,还怎么嚣张。几个稷下学宫的年轻弟子,跑到天牢,指着我的鼻子颐指气使。这一架要是不打,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陈观复:…… 他有点头痛。 他知道武者脾气都很暴。他也是武者,只不过修为有限,只有四品修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属实正常。 但是,就因为几个学子不敬,就要挑战九品巅峰武者,实在是不够明智,太冲动。完全不考虑后果。 他郑重其事地说道:“齐大师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是九品修为,处在巅峰阶段,至少有七八年的时间。修为深不可测,绝非说笑。你具体是什么修为,我看不透,旁人也看不透。你自己说说,你能在九品巅峰武者手底下走几招?” “具体走几招我也不知道。”陈观楼很光棍,他说的也是实话。 他没有传承,没有师门,没有前辈指导,因为身怀异宝又不能随意跟人交流武道经验。他的经验,跟别人的经验大相径庭,很容易被人看出蹊跷,秘密被人察觉。这一路走来全靠自己摸索。具体什么水平,能打到什么程度,能接几招,他上哪知道啊。 只有打过才知道自己的实力在哪个档位。 陈观复眉头紧皱,越发不报希望,“你这样不行。什么都不知道,对自己的实力也没个具体的把握,后天的比武你要怎么比?” “拿半条命去比。” 陈观楼没说瞎话。 他真的打算拿半条命去比。 他有长生道果,能随时修复受伤的身体。他敢挑战九品巅峰武者,就指望着长生道果救他老命,拼着不死将九品巅峰武者打趴下。 “胡闹!”陈观复不赞同,“实在不行,就取消比武。” “不能取消。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一口唾沫一口钉。我陈观楼要脸。” “打不赢就逃跑难道就很有脸?” “那不一样。在生死面前不讲脸面。” 陈观复:…… 全都是歪理邪说。 他深吸一口气,压着内心的烦躁,“你确定要打?” “肯定打!”陈观楼掷地有声。 陈观复咬咬牙,“有几成把握保住性命?” 陈观楼闻言,顿时一笑,“九成九能保住性命,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当真?” “但是只有三成把握能打成平手。” “三成够了。”陈观复如释重负,他咬咬牙,郑重说道:“我会想办法,当天将陛下请出宫,前往稷下学宫。关键时刻,希望能助你一臂之力。” 咦? 这个出五服的堂兄,不管出发点是什么,至少此刻肯这么替他着想,是真好啊! “你真能请陛下出宫?”他还挺好奇。 陈观复很有把握地说道:“京城已经多年,准确地说已经有二三十年,不曾有九品武者公开比武。如此盛况,陛下岂能错过。我想,京城有数的家族,官宦世家,都不可能错过你和齐大师的比武。” “这么热门啊!有做庄的吗?有没有赌我赢?”陈观楼很好奇,想知道自己在大众心目中是个什么水平。 “赌你赢,赔率二十。” “二十倍,这么不看好我。”陈观楼啧啧两声,“打平手多少倍?” “十五倍。” “我连打平手的资格都没有!”陈观楼很是一言难尽,偌大的京城上百万人口,竟然没有人看好他? “那如果我输了,赔率多少?” “一倍。”陈观复像是个莫有感情的世子,语气淡漠地说道。 陈观楼琢磨了一下,“你要是信得过我,就买打平手。顺便替我买五千两。你再问问赌坊要不要赌齐大师受伤吐血。要是肯赌的话,再替我下五千两买齐大师受伤吐血。” “你确定?”陈观复很是错愕,“你有把握让齐大师受伤吐血?”他很想问一句,哪来的自信? 第638章 就算是毒药,也给你弄来 “我都说了,我拿半条命跟他比。我用半条命换他受伤吐血,很正常吧。” 陈观楼说这话,语气平淡得就像是在说今天吃猪肉还是吃羊肉,亦或是睡十八的姐儿,还是睡二八的美妇。 嗯! 他还是喜欢年纪大的,得劲! 陈观复这一刻,认定陈观楼的脑子有点不太正常,思路和想法都跟正常人不一样。太淡定,太自信,心气很高。 心气高是好事。 比武,比的是修为,更是比心态,比心气。 还没开始比武,心气要是泄了,那肯定赢不了。 但是,心气这么高,进入九品境界的时间又短。不需要知道具体的时间,只需要看陈观楼的年纪,就知道他即便有九品的修为,时间也很短。种种短板,而对手却是九品巅峰武者齐大师,他哪来的自信,凭啥心气这么高? “你的对手是齐大师,你可不能大意。稷下学宫,分很多山头。齐大师这座山头,在稷下学宫至少排进前五。前五的山头,无论如何都不能轻视,怎么重视都不过分。” “听你的意思,稷下学宫内部倾轧很严重?” “有人的地方就有竞争。别看稷下学宫对外态度一致,好得好像穿一条裤子。内部,矛盾重重,竞争极为激烈残忍,闹出人命都是平常事。” 陈观楼一听,不由得琢磨起来。 陈观复以为他想利用稷下学宫的内部矛盾做局,急忙出言拦住,“别指望稷下学宫其他山头会帮你。我说了,对外他们态度一致。你挑战齐大师,伤了齐大师的徒弟,其他山头都会视你为敌。在他们眼里,你挑战的不是齐大师,而是整个稷下学宫。” 陈观楼摆摆手,“我又不是金银财宝,没指望人见人爱,陌生人见了我都要主动帮我。我是在想,稷下学宫行事应该很嚣张吧,应该很多人都见不惯吧。陛下是什么态度?” “不远不近。” 既需要稷下学宫,又要防备着。 先帝最后一两年,给稷下学宫开了一道口子,图谋他们的丹药。稷下学宫则趁机掺和朝堂,延伸触角,妄想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建始帝登基后,有意识的想要关闭这个口子。但是开了的口子,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关上,需要契机,需要时间。 或许这次比武就是一个契机。 陈观复瞬间想了很多,请陛下出宫,替陈观楼做主。也不说是做主,就是关键时刻来那么一下,想来陛下是愿意配合的。 打脸稷下学宫,很多人想做,却没有那个胆子,承担不起后果。如今有人不怕死头铁的站出来打脸,就算不帮忙,也要摇旗呐喊,助威加油。 陈观复已经在脑子里计划,趁此机会拉拢分化,为侯府尽可能谋取更多的利益。接下来两天,他会很忙很忙。 最关键的还是陈观楼。 “不管你跟齐大师怎么打,你有什么杀手锏。我只有一个希望,别死!务必保住自己的性命。只要性命在,剩下的事情我来替你出面,为你捞取足够多的好处。” “我先声明,我不升官。我挺喜欢天牢。”陈观楼先表明态度。 陈观复嘴角抽抽,一脸无奈的样子。 “你现在的情况,纵然你想进入官场也不合适。你的修为太高了,除非你愿意吃当兵这碗饭。军营肯定欢迎你。” “我不当兵。” 他疯了才会从军。 天天收钱收到手软,看戏看得目不暇接,每天准时下班,晚上换不同的人睡觉,日子美得冒泡。他得多想不开跑去从军。他要是能吃从军的苦,又何必吃生活的苦。 陈观复就知道,陈观楼是个没志气的。除了练武外,就死死守着天牢,一步都不肯挪动。 他都懒得劝。 “你不升官,就给你别的好处。土地,田庄,金银珠宝,美女,大宅子……你想要什么开口就是。你要是实在看不上,也可以替你谋求一份外放武将的差事,不用练兵吃苦,就是当个摆件,震慑一下当地的宵小。至少五品起步。” “算了。我还是稀罕天牢!”陈观楼认死理,他就喜欢天牢,就喜欢那氛围,喜欢隔三差五的热闹,喜欢京城的人情风俗。 让他到地方上当个摆件,没意思。 京城集结了天下最有才华最聪明的一群人,天牢关押的就是这群有才华又聪明的人。到了地方,有那么一两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已经是得天独厚。想要一群群,一座牢房都关满,那是不可能的。 他舍了宝山,跑去山卡卡吃风,他有病啊。 至于身份地位,呵呵,他现在已经不靠那玩意。 你要说地方上有修仙的线索,还值得跑一跑。光是去当摆件,就没必要。 想来想去,还是在京城寻找修仙的线索,机会更大一些。 “随你!你那屋里,是不是该安置一两个女眷?你想要有身份的娘子,此事我也可以帮你。不敢说出身多高,至少也是个官宦家的小姐。” 陈观复想要尽可能的替陈观楼周全,说是施恩也好,说是拉拢也罢。既然要从此事中谋取足够的利益,首先就得笼络住事件的关键人物。人与人之间,就得有来有往,情谊才能长久。 “不必!”陈观楼一口拒绝,“我现在没心思考虑成家立业。” 成家无非就是为了生儿子,传宗接代。 他都已经长生了,生个屁的儿子。 他又不缺女人。 养两个在屋里,光明正大的管着他,管着他花钱,管着他今晚睡了谁明儿睡了谁,管着他的家当,啥啥都管,烦都烦死了。娶了,还要买丫鬟婆子伺候。屋里那么多女眷,就得请护卫守着。一大群下人,就需要管事管家……将来生了孩子,又要增添一大群下人,周而复始…… 一想到身边围着一群人,他还要花钱养着他们,连练武都要想法子避开这些人,更加烦。 习惯了一个人生活,就无法接受一群人住在一个屋檐下。 陈观复瞧他这样子,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罢了罢了,他也是瞎操心。 “后天的比武,需要我替你做什么,尽管开口。纵然是毒药,我也给你弄来。” “不需要。我光明正大地跟对方打,打不死就往死里打。”陈观楼信心十足,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掂一掂九品巅峰武者的实力。 第639章 他是东风 城外有座山,名叫玉泉山,山势平缓,绵延百里。 当年太祖皇帝大手一挥,就将此山赏赐给了稷下学宫,包括山脚下的田地,以及佃户。 有了玉泉山,稷下学宫就此飞升,成了本朝第一书院。朝堂上许多官员都出身稷下学宫,比如于照安于相。这帮身上刻着稷下学宫印章的官员,形成了天然的同盟。别管内部怎么斗,有难的时候,都会互帮互助。 官场俨然有了稷下学宫帮。 之后的皇帝,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开始刻意的打压分化,故意挑起稷下学宫内部的斗争。 多方努力下,稷下学宫不负所望,分成了多个山头。看似还是一团不可忽视的力量,实则影响力正在逐年下降。 还是拿于照安打比方,他在外面从不以稷下学宫学子身份自居,也不跟同窗经常来往。当他坐上宰辅的位置后,反而刻意抹去身上稷下学宫的标签,刻意跟同校出身的官员拉开距离,私下里少有来往。 现在他身上更明显的标签,乃是奸相。 之所以说他奸,因为他谄媚。尽管他的谄媚功夫很高级,很委婉。但是,站在朝堂上的官员,谁不是两榜进士,谁不是苦读十几年学出来的。人人都是学霸,脑瓜子那叫一个灵醒,可不是江图那个不学无术的玩意。再含蓄的谄媚,落在朝臣的耳朵里,都显得恶心,下贱,不要脸。 私下里大家都骂于照安,为了拍皇帝马屁,连脸都不要了。稷下学宫就教出这么一个玩意,活该今日被一个小小的狱丞挑衅。 …… 到了约架这一天。 玉泉山下。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彩旗招展,这些都没有。 但是…… 人山人海啊! 成千上万的人,昨晚上就成群结队出城,早早的跑到玉泉山脚下占位置。反正现在天气还挺热的,野外住一晚没关系,就是蚊虫稍微多了点,忍忍就过去了。 到了天亮后,成倍的人,齐齐涌向玉泉山。放眼一看,但凡有个落脚的地方,都站着人。 百万人口的京城,在这一天,好似都被掏空了。 店铺里算账的账房都显得无精打采,伸长了脖子,恨不得长翅膀飞到城外去。 身为约架当事人的陈观楼,一大早还按时跑到天牢打卡上班,急得穆医官吹胡子瞪眼。 “莫非你要临阵脱逃?” “开玩笑。我岂能临阵脱逃。约架的时间是正午,这会离着正午还有好几个时辰。我早早的跑过去,当猴给人看啊!像我这样的主角,肯定是要掐着时间出现,方能显出我的不凡。” 都这会了,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样子状态很好,极其自信。 穆医官告诉他,“今儿不当值的狱卒,都要出城替你摇旗呐喊。老夫租了一辆马车,你要是没有代步的,不妨跟老夫同乘一辆。” “不用!区区几十里路,一会时间就能到。” “跟你比武的人是九品巅峰武者,你这个时候得节省体力啊,不能浪费在赶路上面。” 穆医官苦口婆心,尽管心里头知道陈狱丞赢不了,但是还是幻想着别输得太惨。 “下注了吗?”陈观楼果断转移话题,前天被世子陈观复唠叨,晚上被杜夫子唠叨。昨天又被大姐陈小兰唠叨,被姐夫唠叨。今儿还要听穆医官的唠叨,他脑袋都快炸了。 赶紧聊点别的吧,将自己解脱出来。 “赶紧下注,下我打平手,下我能将齐大师打得吐血受伤。肯定能赚钱。” “这么有把握?”穆医官不相信。 用脚指头算都知道,一个二十几的年轻人,纵然从娘胎里面就开始练武,也才二十几年。隔壁齐大师,年近六十,习武五六十年。时间上的对比,就已经惨不忍睹。 赢不了! 完全没有赢面。 陈观楼力劝不听,很是遗憾,“老穆,你错过了一个发财的机会。等我打完,你别后悔。” 后勤那边今儿特别殷勤,早早的做好一桌易消化的饭菜,让陈狱丞吃饱喝足去打架。 穆医官好奇问了句,“侯府不管你吗?任由你跑到天牢当差?” “侯府倒是想管,我嫌烦,把侯府的人都赶走了。” 吃饱喝足,离着正午还有一个来时辰。 陈观楼伸展了一下腰身,“差不多我该出发了。你们要去看热闹的,也要抓紧。去迟了肯定没位置。” “有位置有位置。前儿晚上就花钱从五城兵马司手头买了一个位置。” “五城兵马司什么时候管到玉泉山的头上?稷下学宫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挣钱?” “朝廷默许的。这里头肯定有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不用我等操心。我们只管花钱买座位。” 穆医官怕时间来不及,急匆匆上了马车往城外赶去。出了城就发现,官道上拥挤得快堵车了。全都是去玉泉山看热闹的,拖家带口,呼朋唤友,三教九流,豪门权贵。 不拘什么身份,不分男女老幼,今儿是全京城人狂欢的日子。就算什么都看不明白,就当凑个热闹,好玩! 有精明的小商小贩,早就占好了有利位置,开始沿街叫卖。今儿一天的收入,抵得上平日一个月。 正所谓一月不开张,开张吃一月。 万万不能错过啊! 几万人,十万人……往玉泉山涌动。这么大规模的人群聚集,朝廷也紧张啊。 五城兵马司,锦衣卫,三大营全都出动了。还有禁卫营,负责皇帝嫔妃的安危。 世子陈观复果然将建始帝请出了宫,颠颠的跑到稷下学宫看热闹,要亲自主持几十年难得见一回的九品武者公开比武。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数万人翘首以盼,就盼着东风到来。 东风是谁? 自是今儿的主角陈观楼。 玉泉山盛况空前,陈观楼姗姗来迟。 他自天上来,落在山脚下,手里拿着一张葱油饼在啃。之前在天牢貌似没吃饱,路上顺手买了两个饼。 配上一张帅气十足的脸,尽管衣衫普通不显身份,却依旧勾得在场的大姑娘小媳妇嗷嗷叫唤。 尤其是陈氏一族的大姑娘小媳妇,一个个冲在前面,替他加油助威。还有邻里街坊家的大姑娘,恨不得整个身子贴在他身上,香帕往他脸上怼。 陈观楼:…… 他这是进了盘丝洞啊! 惹不起惹不起! 脚下轻轻一踩,跃上半空,踏着早秋的风进了位于半山腰的稷下学宫。 第640章 去天上打! 稷下学宫大广场中央。 陈观楼轻飘飘落下,双眼一瞟,四周都坐满了。全是京城数得着的世家大族,皇亲国戚,权贵豪门。他还在离着皇帝不远的地方看见了世子陈观复。陈观复冲他微微颔首。 这一圈位置,堪称黄金位置。一个座位不卖一百两,都亏了。 稷下学宫这一波赚发了。 这波流量是他带来的,可他只配吃葱油饼,一毛钱都不肯分给他。 气煞人也! 陈观楼气得咬下最后一口葱油饼,拿出手绢轻轻擦擦手指头。 靠着一张开挂的脸,尽管穿得普普通通,就是普通棉布衣衫,也能引得一众千金闺秀轻咬薄唇,芳心微微颤动。 脸真好看! 虽说没见着身子,想来这么帅气的武者,那身子骨……小媳妇们不敢深想了。 就连嫔妃,瞧瞧坐着的微胖的上了年纪的陛下,再看看广场中央那张帅气的脸,真想将此子掳进后宫藏起来,整夜整夜不睡觉都行。 陈观楼感觉到了一阵恶寒,有人对他不怀好意。他抬头四顾,没看出蹊跷。 “我来了!齐大师人呢,莫非要当缩头乌龟?” 声音一出,仿佛在耳边炸响,场内场外,山头上堆积的人,数万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喧嚣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妈呀! 这就是九品武者的威力吗? 一张口,竟然能让在场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都不用大喇叭广播。 恐怖如斯! “放肆!” 一声声放肆,出自稷下学宫学子之口,冲他而来。 陈观楼嗤笑一声,“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脚一踩,脚下青石板碎裂,碎片射向稷下学宫众学子。 “护驾护驾……” “休要惊慌!不嫌丢脸吗?”建始帝很是恼怒,“朕相信陈爱卿忠君爱国,尔等休要大惊小怪。” 一阵妖风席卷,扑向学子的碎石齐齐转了弯,乖巧地落在地面上,写下两个字:狂妄! 随着妖风,一个看上去很年轻,最多三十几的帅气中年人,手持佛尘落在广场上,正面面对陈观楼。 “你就是齐大师?”陈观楼挺好奇,六十的人这么年轻,不愧是九品武者。 “你就是狂徒陈观楼?” “狂徒,我吗?哈哈……”陈观楼笑了起来,“挑战你就叫狂徒,那你的弟子在我面前狂吠又该叫什么,疯狗吗?” “放肆!” “放肆!” 一声声放肆,这是不吸取教训啊。 “聒噪!”陈观楼一挥袖,平静的广场起了清风,清风却化身风刃,置人于死地。 “果然狂妄!”齐大师挥舞着拂尘,阻挡风刃,“欺负弱小算什么本事。” “既然知道自己是弱小,还敢在我面前聒噪,成心找死,我岂能不成全。” “谁找死,言之过早。” “哈哈……你想怎么打?”陈观楼直言问道,懒得废话。那些跳梁小丑,等打完了再收拾也不迟。 “亮出你的兵器。” “无需兵器,天地皆是我的兵器!” “周围都是贵人……” “那就去天上打!”陈观楼话音一落,人直接原地消失,一掌劈下,携万钧之势,势在必得。 “好小子!”齐大师没想到对方如此激进,一言不合就开打。果断跃上半空,不能叫小子得意。 半空中,突起两卷狂风,越发激烈。 晴朗的天空,突然就变得暗沉沉。 天空云彩飞速集结,狂风卷着云彩,遮天蔽日,飞沙走石。山石掉落,巨木被连根拔起,枝丫石块在半空中肆意的飞舞,带着杀人的气势扑向人群。 因为看热闹,人们或伤或死,四处奔逃躲避。 九品武者约架的余波,岂是普通人能抗衡的。 瞧那广场,狂风呼啸,在场的贵人无论男女,都被吹得东倒西歪。幸亏,他们身边都有武者护卫,保护安全。 就比如,建始帝身边,好几个八九品的太监武者保护,纵然于狂风中,也是无恙。 “秃顶老儿,没力气了吗?” “狂妄小子,今日叫你知道死字怎么写?” 狂风最中心,两道叫骂声,轰炸着山头。 哐哐哐…… 绵延不绝的击打声,听在耳中,心脏跟着一起砰砰砰,仿佛下一秒心脏就会跳出来,就此毙命。 人人都仰着头望着半空,除了两道纠缠在一起的龙卷风,什么都看不见。可众人依旧看得津津有味,全神贯注。就连那遭了横祸受伤的人,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势,只恨自己离着龙卷风太远,不能亲身感受。 一些武者更是心生向往,恨不能以身代之,感受一下九品的杀伤力。 陈观楼受伤了,内腑受伤,血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吐。如此严重的内伤,换做旁人,早就身死道消,他却越打越猛。 仗着有长生道果修复身体,以身搏命,化身为刀为剑为天地。 齐大师越打火气越大。 一过招,他就知道对方不是自己的对手。最多二十招之内结束战斗。 事情一开始的确如他想象中的一样,过了十几招,对方已经内腑受伤吐血。可是过了二十招,对方还是没倒下,还在不要命的打。 三十招,四十招,五十招,对方血都吐了一大碗,却越打越猛,好似有无穷精力。招式也越发精妙,对战经验越发熟练。分明是拿他练招,提升修为。这一看就知道平日里没有动手的机会,难得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要利用到底。 欺人太甚! 岂有此理! 无耻至极! 不讲武德! 想他堂堂齐大师,自二十岁之后,就再也没有给人喂招,帮人练招。都是别人给他喂招,帮他练招。 今儿被一个年轻狂徒利用,还脱不得身。对方缠得太紧,他若是想脱身,就要拼着内腑受伤的代价,丢人丢大了。 手里的拂尘,早就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只剩下光杆子。他果断丢了拂尘,两人干脆都以身为器,打个天翻地覆。 “小子,老夫岂能让你的盘算如意,给我受死!” “老头,打不过就直说!我保证不笑话你。”陈观楼顺便吐一口血,化天地为刀劈向对方。 “来得好!胆敢拿老夫练招,老夫今儿让你知道点好歹。” 千刀万剐,招招致命! 第641章 那么好看莫要死了 “如何?” 建始帝望着半空纠缠在一起的两股龙卷风,一边询问身边的武者太监。 一个白面胖太监微微躬身,有眼力见的人一看就知此人已经跨入九品境界。 “奴婢远远不如。” “怎会?你也是九品,同是九品,怎会远远不是。”建始帝皱眉。 “虽说都是九品,然而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奴婢肯定坚持不了这么长的时间。陈狱丞这种打法,别说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原本以为,这二人,二十招之内就能分胜负。谁能想到打了近百招,还纠缠在一起。看样子,陈狱丞至少还能坚持百招。” 难怪有信心挑战九品巅峰武者。 建始帝有点不服气,朝其他武者太监看去。 众太监纷纷摇头,无论是九品还是八品,此刻都有一个清晰的认知,同样是九品,但他们肯定打不过陈狱丞。 就这不要命的打法,能在九品巅峰武者手底下走上百招而不落下风还没出现颓势,他们加一起未必是对手。 打不赢,打不赢! 人贵有自知之明! 建始帝明显很不爽,手底下的人缺乏心气,还没打就认输,简直丢脸。 他暗自生了会闷气,问道:“魏公公人在何处?” “陛下可是要请魏公公出面?奴婢这就去放信号,魏公公即刻就能赶来。” 建始帝迟疑了一下,“去将魏无病请来。免得一会有人说稷下学宫欺负人。” 几个武者太监不太明白,陛下怎会替稷下学宫着想。 不过,陛下已经下了命令,自有人出去放信号召唤宗师魏无病。 比起建始帝的郁闷不爽,世子陈观复逐渐放松了身体,放缓了心情。他不知道陈观楼如何做到的,眼下看来,就算打不赢,打个平手应该不成问题。将齐大师打到吐血受伤,也是可以期待一二。 大管家想得更多,在世子耳边悄声嘀咕,“恐怕陈观楼身上果真怀有异宝。正常情况下,他早就输了,根本不可能坚持到现在。” “纵然怀揣异宝,也是我们陈氏家族的运气。他不愿说出来,本世子完全能理解。莫要节外生枝。安排人留意那几家,莫要叫他们打陈观楼的主意。本世子身为陈氏宗子,未来的族长,自然要替族人分忧,为我陈氏一族的优秀子弟扫清障碍,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专心习武,追求武道高峰。” 陈观复完完全全就是站在家族族长的位置上来考虑问题,想的是长远,而非个人的利益。 “世子说的事。” 陈观复望着半空,“既然陈观楼不会败,告诉那几家,该兑现之前的承诺。” “会不会着急了点。” “不会!”陈观复说完,突然一笑,“稷下学宫要走下坡路了。陈家人替众人撕开了一条大口子,届时众人都会扑上来咬上一口。按理,他们该给我们陈家交足好处费。否则,本世子可不是善男信女。” 大管家得了吩咐,急匆匆去办事。 陈观楼拼着半死半残的代价,一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架势,杀向齐大师。 齐大师大怒。 只是比武而已,何须生死相搏。此子心性坚韧又恶毒,身上古怪得很,断不能留。 齐大师起了杀心。 其实,从一开始,齐大师就想杀了陈观楼,杀人立威,比什么手段都强。 偏偏陈观楼是个异数,怎么杀都杀不死,血是一口一口的吐,人却越打越强,仿佛有无穷的力量。 齐大师怄得差点吐血三升。 那古朴的刀法,大开大合,全是杀招。 一个越打越强,一个疲于奔命,两人之间的差距正在逐渐缩短。 化掌为刀,一掌劈来,硬扛。 齐大师不出意外,扛住了,也吐血了。内腑翻涌,身体内似有火烧,似有雷劈,似有斧砍。 “这是什么古怪的功法?” 齐大师再也不敢轻视,拿出看家的本事杀回去。 陈观楼眼见不妙,果断转身就逃。拼了百招,略感力竭,他得缓缓。 “贼子,哪里逃!老夫今日要拿你的人头祭天。” “老头,别光说大话,就你这实力还敢大言不惭吹牛。莫非你的修为都是靠吹牛来的。” 啊啊啊…… 齐大师气得,狂风乱舞。 有那倒霉的看客,被卷上半空,又重重落下,半条命瞬间就去了。 一个逃一个追,两股妖风转眼间就飞走了,稷下学宫的广场转眼间从遮天蔽日恢复到阳光明媚,风停。若非广场上乱糟糟的一片,枯枝败叶,乱石沙尘,还以为一切都没发生过。 人人都站了起来,伸出头仰望。 “人呢?” “人去哪里呢?” “打着打着人没,这叫什么事?” “快派人去追。” “魏无病!” “奴婢在!” “赶紧去拦截那二人,将那二人带回来。比武何必打生打死,莫要伤了和气。” 建始帝一声令下,魏无病领命而去,眨眼间人已经消失在天边。 “不会打死了吧!” “姓陈的小哥长得那么好看,千万别死啊!” “齐大师欺人太甚,九品巅峰武者逮着年轻人喊打喊杀,一点前辈的风度都没有。” 陈观楼一路往南逃。 南边有一条大河,他准备水遁,藏在水里头恢复一下。 长生道果是好,可人不是永动机。 他必须得歇歇,只要让他歇息片刻,他还能跟姓齐的再过百招。保证将姓齐的老头打得妈都不认。 “二位,暂消怒火!” 一道略显平和的嗓音,在耳边炸响。 陈观楼差点没绷住,跌下半空。 他认出了这道嗓音,是魏无病魏公公。 显然齐大师也认出了魏无病。 陈观楼很干脆,停靠在树桠上,“魏前辈亲临,晚辈自当遵从。”他趁机修整,不怕姓齐死皮赖脸追着他打。只等修整好,他也要让姓齐见识一下年轻人乱拳打死老师傅的厉害。 齐大师自然要给魏无病面子,暂停追逐。 “魏公公今日怎么得空?莫非也是来凑热闹的?”齐大师打出了火气,说话的语气自然不太好。 魏无病施施然,出现在二人中间,“陛下命咱家带你们二位回去。今日比武,自有公论。” “魏公公的意思是,叫我们不打了?可是还没分出胜负,老夫以为还得继续打下去。陈家小子,你意下如何?若是怕了,那就当着魏公公的面认输,老夫勉为其难放你一马。” 第642章 吐血都吐了好几碗 “认输?齐老头,你有什么脸叫我认输?” 陈观楼的脸,于树荫中半遮半掩,忽明忽暗。 “要打便打,说那么多废话,齐老头你莫非怕了?我也理解,你好歹也是稷下学宫的长辈,若是输给我一个年轻,多丢面啊!以后在学子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但是,比武讲究一个公平公正,我们打到现在,我虽然奈何不了你,可你也未能奈何我。我们之间,至多算个平手。” 陈观楼理直气壮,说出口的话,着实气煞人也! “黄口小儿,你有什么资格说平手!老夫一掌,就让你内腑受伤,吐血不止。你一路吐血,想必现在很难受吧。想活命的话,就赶紧认输。” “我承认我吐血,难道你没吐血。魏前辈,齐老头倚老卖老,我很不耻跟他说话。我跟他都在吐血,算不算平手?没道理我吐血,就叫我认输。他吐血就叫他赢了!” “小子,你休要张狂。要打便打,老夫让你输得心服口服!”齐大师嗷嗷乱叫,气急攻心,以至于气息紊乱,内腑一阵翻江倒海。拼命压制,堪堪压下那口怒火,勉强顺了周身的气息。 魏无病左右看看,神情淡漠,分明是个没有感情的太监。 “你们二人当真要继续打下去?” “那是当然!”陈观楼叫得比谁都厉害。这会功夫,他修整了一番,有长生道果,身上的伤势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亏损的气血都补了回来。不用十八年,只用十八分钟,他又是一条好汉。 魏无病朝齐大师看去,“小齐,你意下如何?” 齐大师懵了下,已经几十年不曾有人叫过他小齐,猛地来一下,着实不适应。 齐大师咬咬牙,“行,就继续打。今儿非得将姓陈的贼子打服了不可。”他的脸面重要,稷下学宫的脸面更加重要。 魏无病点点头,“那就打吧。别往南边打,往稷下学宫的方向打。那么多人观战,不可将所有人都晾着。” 不愧是忠心耿耿的魏公公,这会还想着陛下,不叫陛下干坐着。 “那就打!” 陈观楼话音一落,飞花摘叶,铺天盖地。 魏无病于半空中,动也不动。一切的杀招在他面前都是虚无。 “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齐大师应对自如。 陈观楼哈哈一笑,逃了! 这回果然是往北逃,朝着稷下学宫的方向。 宗师的面子肯定要给,不仅要给,还要给大的。 魏公公可是一条镶金的大腿,此时不抱等待何时。 “小子,又逃!除了逃跑,你还会点别的吗?” “齐老头,本公子别的本事都稀松平常,唯独逃命的本事天下一绝。你就算再修炼五十年,也追不上我。” 他肆意的笑,笑声在丛林中传播,惊起无数飞鸟走兽。 他的笑声甚至隐约传递到稷下学宫,众人纷纷仰着头。 “来了吗?来了吗?又打回来了吗?” “谁赢了谁赢了?” 两股狂风卷着沙石树木,迅速的靠近。 这一回陈观楼打得更猛更凶。有九品巅峰武者给他练招,他进步神速,好似坐上了火箭,一改一开始的困难模式,变得游刃有余。 而魏无病则不远不近的跟着,冷眼瞧着,评估着。 有魏无病在,在场围观的数万人,都仿佛吃了定心丸,一个个都忘记了那恐怖的一面。 云彩再次涌动,聚集! 晴朗的天空瞬间变得晦暗不明。 除了飞沙走石,什么都看不见,一切都像是虚无! 齐大师的恼羞成怒,陈观楼的哈哈大笑,纵然是隔着风,隔着云,隔着天地,也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转眼又是百招。 “齐老头服不服?是不是平手?” 陈观楼的声音,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还要不要打?要打就继续!” “小子,你算哪根葱,也敢说平手。” “两百招,你我已经过了两百招,你奈何不了我,凭什么不算平手。魏前辈,你来评评,我跟齐老头算不算平手?” 到底算不算呢? 在场数万人都屏住了呼吸,因为他们都投了钱,买了齐大师赢。没人买陈观楼赢,买平手的同样少之又少。 魏无病脚下一踏,天地距离仿佛变成了寸许,“陈小哥力敌齐大师两百招而不败,自然称得上平手。小齐,你不服吗?这些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你变成了一个目下无尘,又自视甚高的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两百招你都奈何不了陈小哥,再打下去,丢人的是你。” 其实现在已经很丢人了。 但是,现在退,好歹还能糊住脸面,没那么难堪。 然而齐大师的内心,难堪得恨不得自尽。脸色连连变换,仿佛下一秒就要爆体而亡。 “不可动气!”魏无病一声呵斥,猛地将差点走火入魔的齐大师呵醒,救了他一命。 “你这心性,难怪踏入巅峰境界多年,却始终无法踏入宗师境。今日之后,回去闭关修炼,不踏入宗师境别出来了。” 齐大师深吸一口气,压住内心翻涌的气血,微微一躬身,终于有了一点身为晚辈该有的恭敬,“是!谨遵前辈吩咐!此次比武,平手,老夫认,也服!” “你服气就好!”魏无病略微颔首,算是满意。 齐大师深深看了眼陈观楼,似乎是要将对方的容貌深刻在脑海中,未来必定要找回场子。然后,转身离去,一句话都没留下,也没有给稷下学宫的人做任何交代,就要去闭关修炼,养伤养身! 陈观楼:…… 他对着魏无病道谢! 然后,他也走了。 同样没有留下一句话,没有回到稷下学宫的广场,没有去交际应酬。 仿佛就是普通的约架,打完就走。 他之所以走得如此急切,因为,在他人眼中,他早已身负重伤,离死就差一步。吐血都吐了那么多碗,要是还能下地应酬,那得是什么修为? 不正常啊! 这个时候就不要节外生枝,叫人看出蹊跷。既然是秘宝,就要好好藏着,藏严实了。 他走得干脆,但是很多人都看见他嘴角吐出一口鲜血,还看见他捂着胸口,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啊! 陈小哥受伤了! 纵然扛住了九品巅峰武者的两百招,却也身负重伤,也不知要用多少年才能养回来。 第643章 宗师以下,不惧任何人 几家欢喜万家愁。 一场比武,全城百姓狂欢,踊跃参与。用真金白银参与其中,赌齐大师能赢,十招内结束战斗,二十招内结束战斗,五十招内结束战斗。 各种形式的押注,就一个目标,齐大师能赢。 结果:…… 宗师魏公公亲口说,二人是平手。 表面看陈观楼吐血好几碗,应是输了。可他以后起之秀的身份挑战成名多年的齐大师,硬扛两百招而不倒,说他赢有点勉强。但是说他打成平手,却毫无疑问。 平手?! 竟然是平手! 输了! 参与者们统统都输了! 庄家都快呕吐血了。 本来该大赚一波,却为他人做嫁衣。 气煞人也! 侯府赢得盆满钵满,默默地发了一笔通天横财,快吃撑了。 陈观楼本人也快吃撑了。 但他这些天一直没露面,躲在乡下田庄,乔装养伤。名贵药材,侯府就跟不要钱似的一车又一车的送来,叫他安心养伤。如果要闭关的话,就算闭个三五年也不成问题。天牢那边,没人敢动他的位置。 离去时是狱丞,归来仍是狱丞。 陈观楼:…… 把人参当零食啃的日子,富贵得很是无聊,偏又不能离去。 正所谓做戏做全套。 隔壁齐大师都在闭关养伤,他要是活蹦乱跳岂不是显得很诡异,此地无银三百两! 默默地劈了一块地盘,假意闭关。 此次比武,收货颇大。过去的很多疑问,都得到了解答。招式的运用,有齐大师帮忙练招,他已经脱离匠气,自有领悟。 闲的无聊,就乔装改扮去集镇上凑热闹,听书听曲,闲看花开花落。 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大管家来到庄园看他,见他脸色好了许多,很是欣慰。 “世子为你置办了一座三进的宅院,仆妇下人也都置办妥当,随时都可以入住。你有空就去看看,哪里看着不合适,说一声,侯府自会派人整改。另外,世子亲自挑选了几个美婢放在宅子里。你要是觉着顺眼,就收用他们。要是看着一般,当做普通丫鬟使唤就行。还有,世子为你挑选了几户大家闺秀,个个琴棋书画精通,管家理事也不在话下,还都是嫡出。你要是满意,择一人聘娶。聘礼和婚宴都不用你操心,侯府自会替你操办。” 大管家啰啰嗦嗦。 陈观楼听着,脑子嗡嗡嗡。 敢情陈观复都替他安排好了,就差亲自替他生儿子。 他哭笑不得。 “宅子我要,美婢也可以留下。娶妻就算了!暂无娶妻的计划。” “年纪不小了,也该留个后好生培养。你挣下偌大家业,总要有人继承。” 呸! 他挣的偌大家业,自然是留给自己用,哪能留给不成器的子孙后代。 按照均值回归的规律,他的子孙后代多半就是普通人的水准,别说这辈子,十辈子都不可能超越他。 与其眼睁睁看着子孙后代糟蹋他的钱财,不如一开始就别生。反正他不死! “我自信能跨入宗师境界,寿命远超普通人。因此,无需娶妻生子。大管家不用再劝,我对自己的前程未来早有打算。” 大管家微蹙眉头,“要不还是先看看。万一有喜欢的,未尝不能改变主意。” 再好,能有钟素素好? 钟素素乃是罕见的隐脉,还是天赋型选手。他就不信,这些闺秀能比得过钟素素,开什么玩笑。 他立志走武道,要做宗师的男人。 将来若有机会,定要去程灵子的地盘逛一逛,同钟素素比试比试。究竟是她的天赋牛逼,还是自己的长生道果更胜一筹。 “莫非你已经有了心上人?”大管家询问道。 陈观楼矢口否认。 他对钟素素唯有欣赏,绝无喜欢。 势不做舔狗! “你要是有心上人,不妨说出来。别的不敢说,以你现在的名声,娶公主都使得。” “大管家太夸张了。” “老夫绝无夸张,而是陈述事实。自比武后,你就是天下公认的年轻一代第一人。” “我?第一人?”那钟素素算什么?太夸张了。钟素素才十几岁,那修炼速度,那境界,分别两年,说不定对方已经步入九品武者的队伍。 “谁给我戴得高帽子,我不认!”陈观楼掷地有声。他不飘,对自己有清醒的认知。第一的帽子,他坚决不戴! 树大招风! 除了麻烦还是麻烦,那点好处跟麻烦比起来不值一提。 “陛下金口玉言,不是你说不认就行的。” 陈观楼表情很是嫌弃,“皇帝没事干吗,什么都要掺和一脚。” “皇帝想要打压稷下学宫,自然要将你抬得高高的。再说了,你的实力,魏公公也是认可的。” 陈观楼有点颓丧。 当初挑战齐大师,没想那么多。 如今想来,才觉着太高调了,还无法避免被人利用,成为朝堂斗争的一把利剑。此事,他还无法左右。终究他不在朝堂,左右不了朝堂上的动静。 “自比武之后,稷下学宫就宣布关闭山门。什么时候开启山门还没有一个说法。此次齐大师败于你手……” “我跟他是平手。”陈观楼纠正道。 “平手是给稷下学宫面子。按理,你弱他强,他却奈何不了你,应该是你赢了。稷下学宫输了比武,又输了面子,事后选择关闭山门属实正常。如此一来,年轻一代你当属第一,天下人都无异议。你当得起!” 陈观楼摆摆手,懒得计较第一的帽子,暂且戴着吧。 他跟其他武者不一样。 其他武者都身处武道江湖,喜欢讲究一个名头,争强好胜。他身处天牢,讲究的是和气生财,大家一起发财。 身处两个不同的世界,注定平日里不会有交集。纵然有人主动找上门来,一句藐视朝廷,就能正大光明将对方拿下投入大狱。相似的情况来个三五次,就不信还有武者头铁跑来找他麻烦。 至于宗师?! 宗师得有多闲,才会来找他麻烦。 他一个小人物,一没有触犯国法,二长得不寒碜,三没有挑衅宗师,谁肚量那么小偏要找他麻烦。 只要宗师不出手,宗师以下,他不惧任何人! 第644章 闭关修炼 大管家在山庄停留了两日,就拉着他闲聊,试图说服他娶妻生子,繁衍后代,为陈氏一族的壮大添砖加瓦。 还说要是看不上官宦家的姑娘,勋贵世家的姑娘随他挑选,全都是嫡出,陪嫁丰厚,漂亮又贤惠。保证处处周全。 陈观楼被叨叨叨得脑门痛,不用刻意装伤病,被催婚折磨得憔悴的脸色自动替代伤病,看样子伤得真重。 大管家很不放心,“你这次要养多长时间才能养得回来?” “至少也要养个两三年。不过我跟别人不一样,别人养身体是静养,我养身体必须找点事情做,不能闲着。越闲我越烦躁,越烦躁越不利于伤势的恢复。” 大管家嘴角抽搐了两下,“你的意思是,你打算回天牢?” “正是。” “这么短时间就回去,不合适。恐怕外人会有各种猜测,不利于你养病。老夫的意思,最早也要等到过了年再回去。” 陈观楼微微一挑眉,没做声。 大管家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你力敌齐大师两百招而不倒,很多人都在怀疑,你身上有秘宝。就连稷下学宫那边也在暗搓搓的打听,宫里头也不消停。你还记得年初二皇子遇刺案吧。” “记得,怎么了?莫非查到了凶手?锦衣卫还是有两把刷子嘛。” “凶手没找到,但是……基本可以确定,刺杀二皇子的人来自于江湖。” “江湖上的人怎么会跑去刺杀皇子?又不是教匪。” “这里面的内情弯弯绕绕,老夫也不是很清楚。据闻,跟先帝早年时候的一桩案子扯上了关系。事情过于隐秘,世子也不方便多方打听。”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猜宫里头知道你身怀秘宝,硬扛九品巅峰武者两百招而不落下风,他们稀不稀罕,想不想得到?” 怀璧其罪! 陈观楼龇牙! 他修炼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太诡异了,难免会露了痕迹,遭人惦记。 “你现在回天牢,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听老夫的,等过了年再说回去的话。那时候,有世子替你在朝中遮掩,关注你的人会少许多。” “行吧,我听你的!” 明年就明年! 他也不是那么急着回去当差。 终于送走了催婚狂魔大管家,陈观楼吩咐了伺候的人,接下来他要闭关,没有他的吩咐任何人不得惊扰他。 之后,乔装改扮,离开京城地界,于市井之间闲逛溜达。潇洒了一番后,进入深山老林子,于天地之间修炼感悟,也不担心被野生动物惊扰。 《升天录》后面几篇,非常重视天人感悟。 如果说前面四篇是基础篇,主要是讲术,讲法。那么从第五篇开始,内容越发玄妙,就跟修仙似的,讲究一个天地感应。 他有时候忍不住怀疑,《升天录》莫非是千年前修道之人留下来的功法,修的乃是成仙道法。凡人没有灵感,也没有灵气,所以强行修炼必死无疑。 他靠着长生道果,顺利度过一个又一个必死的关节,进入到第五篇,终于开始了每天的冥想感悟。 单单练习刀法已是下乘。 若自身无法突破,再强的刀法也施展不出来。若是自身足够强,凝气为刀,天下谁能匹敌。 京城烟火气太重,俗味太重,其实并不是一个好的修炼场所。 干脆借着养伤的机会,躲进深山老林子,在天地之间,一步步堪破迷障。 他并无心魔,自然不担心走火入魔,也无需他人从旁助他一臂之力。 他心宽体胖,想得开。虽怀念上辈子,对这辈子也没什么不满意。有怀念的人,却并不执着。 什么身份,什么地位,都是云烟。没有非要做人上人的执念,只求一个念头通达,自在惬意。 这份心境,恰好契合了《升天录》第五篇之后的要求。若是执念太重,胜负心太重,太过注重输赢,非要做人上人,总结一句话就是欲望太多的人,就算有长生道果,恐怕也要走火入魔,步入魔障,不得寸进。 修行,修的是术,修的是法,修的是心,修的更是境!精神境界的境! 自由通达,身心一体,通身舒畅,方能自《升天录》第五篇之后,求得其中真经。 没有师门没有传承没有长辈指导的陈观楼,误打误撞,契合了《升天录》的要求,于天地之间感悟。 这一感悟,冬去春来,他的周围,自成一方小天地。 待他恍恍惚惚醒来之时,方知已经过去数月。腹中饥饿不已。 他记得,身处感悟中,他有进食,出于本能的进食。每次食用不多,间隔时间却足够长。然而其中细节却不记得了。那时候,身心一体,沉浸于天地间,打猎烹饪进食都是靠着本能。 看着堆积成一堆的动物尸骨,这期间他没少吃,却不记得味道。 如今,彻底醒来,洗漱一番,下了山迫不及待寻找食肆解决肚饿。 赶回京城,离着端午只剩下几天。 大管家得知他归来的消息,大呼小叫,嗷嗷叫唤地冲进他家里。 “你你你……” 陈观楼不等对方问,便抢先说道:“没死,没失踪,闭关去了。平安归来,无事发生。之所以没有提前告知,是担心有人打扰。我闭关修行,若有人打扰,不分敌我,一律斩杀。总之,跟前见不得人。” “你好歹也该说一声。你突然失踪,大家都急坏了。” “我走之前说了要闭关,庄子里的人没告诉你吗?” “以为你在后院闭关,谁知道你会失踪。”大管家想想都气。得知陈观楼失踪,下落不明,一个庄子的人全都跟着倒霉。世子亲自训话,派人暗中寻找,真不敢大张旗鼓。就怕消息走漏,外面又生出是非。 即便这样,庄子上也不太平。三天两头,总有不要命的人窥探。 幸好九品武者不是街边的大白菜。对于窥探者,侯府的武装力量足够解决。 提心吊胆了数月,这人突然就冒了出来,啥事都没有,就是瘦了点。 大管家气得啊,也不好发作。只能叮嘱,休整两日,有空去侯府参加端午家宴。 “侯府的家宴我去做甚?讨人嫌吗?”陈观楼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半点没将侯府放在眼里,也不会像旁人一般被侯府邀请就感到荣耀,只觉麻烦,又要应酬。 他现在就想躺平,不想应酬。 第645章 看一眼,羞红了脸 大管家很想伸手敲打陈观楼的头,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都是豆腐渣。 但他不敢! “你也是陈氏家族的一份子,家族以你为荣。侯府家宴,没了你,就没了光彩。你悄无声息的回来,去参加家宴,顺便就向世人宣告你闭关结束,平安归来。退一万步说,侯府的厨子手艺都不错,你是吃过的。厨子祖上可是御厨,平日里可吃不到这么多珍馐。” 大管家不愧是大管家,瞧这说话的艺术,把人捧得高高的,以你为荣。但凡虚荣心强烈一点的人,被这么捧着,迟早会被大管家给卖了。 然而,陈观楼不为所动。 他是为了几盘珍馐就改变主意的人吗? “去年下注赢的钱,还放在侯府。难道你不领回来?” 大管家终于抓住了命门。 夸得天花乱坠也不如一句钱来得管用。 “你不提醒我,我差点忘了,还有一大笔银钱放在侯府。领回来,必须领回去。行吧,家宴我到时候肯定去。” “确定了吗?” “为了钱我也会去。” 大管家满意离去。走的时候还不忘提醒他去新宅子瞧瞧,里面什么都备齐了,就等着他这个主人。 陈观楼心动。 去新宅子住了两晚,然后还是回到了位于侯府后巷的小家。 不是新宅子不好,也不是仆人伺候得不如意,而是人多影响道心。尤其是那几个美婢,没事就往他身边钻,时刻刷新存在感。他想安静的修炼一会,都免不了被人打扰。 骂了骂了,罚了罚了,跟仆人浪费时间浪费口舌,烦得要死。本以为当老爷只要躺着就行,没想到还要花时间管理。白天在天牢管理,耗费精力,晚上回府还要继续耗费精力做管理工作,他疯了吧。 他要不要修炼了! 还是一个人住舒服,吃完擦擦嘴,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修炼的时候也不用担心有人打扰。 到了时间,他去侯府参加家宴,走的是正门。 本来他要走侧门,陈观祥,祥哥看见了他,急急忙忙拉住他,“走正门,走正门,必须走正门!” 陈观楼调侃道:“待遇升级了啊!” “那肯定的。你如今今非昔比,你来侯府,那叫贵客临门,理应走正门。这么长时间没见你,听大管家说你在闭关。” “对啊,刚出关。” “你还没去过你姐夫家吧。” “怎么啦?”他回来后,叫人给大姐陈小兰送了消息。大姐又怀孕了,即将临盆,就没来看望他。 他呢,琢磨着休养两天,把瘦下去的肉补回来再去看望大姐。 “大管家安排人,替你姐夫盘了一个茶楼。有侯府做靠山,茶楼生意非常不错,已经请了好几个小二。而且,茶楼登记在你大姐名下,算做你大姐的嫁妆,跟苏家那边没关系,挣的钱是你大姐两口子的私房钱,不入公账。我听说,苏婆子气得整整躺了半个月。” 都是一个族里的,族里的姑娘嫁到外地便也罢了,嫁在京城,各家什么情况大家心里头都门清。 苏婆子那个老虔婆的名声,众人都是听说过的。 陈观祥这会透露陈小兰的消息,无非就是为了讨好陈观楼,顺便在大管家面前卖个好。 陈观楼微微一挑眉,心头果然高兴。他以前也曾想过,重新帮大姐置办一副嫁妆,添两个门面房。但是大姐不同意。 再一个,这种事情最好有长辈出面去跟苏家老两口商谈,需要请动族里的族老。陈小兰不想让陈观楼欠族里的人情,也是不想刺激苏婆子,便作罢了。 陈观楼干脆用钱补贴陈小兰。 这回他跟齐大师打了个平手,天下震动,身份地位名声早就今非昔比。于是乎,大管家顺理成章替陈小兰置办了茶楼,算做嫁妆。碍着陈观楼打出来的名声,碍着侯府,苏家再不乐意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苏婆子骂苏姐夫吃软饭,苏姐夫一点都不在意,他还沾沾自喜。 他有本事才能吃上软饭,旁人想吃还吃不到。羡慕去吧。 大管家不愧是侯府的大管家,做事就是周全,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考虑到苏家的家务,增添嫁妆也只是添了一座茶楼,并不算太过分,不存在以势压人的嫌疑。 换做陈观楼自个操作,肯定没这么周全。十有八九要跟苏家起龌龊。 “我一会一定要敬大管家一杯酒,谢谢他的周全。” “晚些时候,我们也喝一杯。”陈观祥嘿嘿笑。 陈观楼拍着他的肩膀,“行啊!等你这里得闲,我们喝一杯。” 又有客人登门,陈观祥当即安排门房小厮迎客。他则是亲自领着陈观楼进了前院花厅。 刚坐下还没喝上茶,内院那边来人请他,老太太得知他来了,要见他。 陈观楼于是起身去了内院。 进了内院,一眼看去,全是小娘子。 说是家宴,其实还请了许多宾客。花园里面,花团锦簇,仿佛全京城待嫁的小娘子今儿都来了侯府,美不胜收,美不胜收,差点看花眼。 他可没有非礼勿视的自觉,大大方方扫视花园中的小娘子。 小娘子们也很大胆,嘻嘻哈哈,叽叽喳喳,抿唇浅笑,亦或是捂嘴偷笑,娇羞一笑。见他目光不躲闪,小娘子们大胆的打量他。看一眼,脸红了。看两眼,耳朵红了。看三眼,浑身上下恐怕都红了。 陈观楼低头自审,今儿穿得还算体面,一身青色直缀,头发挽得整整齐齐,插了一根玉簪。学有钱人装逼,腰间系了一块玉佩,价值好几百两银子。就差一把折扇。这天气手持折扇,很是相宜。可惜了,出门的时候忘了这茬。 这打扮,再配上貌比潘安的脸,难怪小娘子们都羞红了脸。 嘿嘿! 他内心还挺嘚瑟。 他不是第一次来侯府后院,瞧着这路线,貌似是故意领着他穿过花园,在众多小娘子面前亮相。 这是要干什么? 莫非又要催婚? 他的婚姻大事,何时引来如此多的关注。 大管家不称职啊,没有将他的意思传达到位。 也有可能,上位者当久了,已经忘记了如何尊重他人意愿,脑子里只有一根筋的:我为你好! 第646章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几年没见,老太太依旧富贵慈祥,看着苍老了些。 屋里一群女眷,有侯府的女眷,也有登门做客的女眷。都是一群打扮得富贵逼人的中年女性,像是相看女婿似的盯着他瞧。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陈观楼缺乏跟丈母娘应酬的经验,见了礼,说了几句话,就找借口离开。 老太太也没挽留,笑呵呵的目送他离开。 等他一走,屋里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就陈观楼那模样,再挑剔的丈母娘也挑不出错来,那叫一个满意。至于身份差事,都是边角料,不重要。姑爷乃是堂堂九品武者,在天牢当差,那叫韬光养晦,跟自甘堕落毫无关系。 姑爷上进,不肯闲着,要为朝廷出力,这是好事。必须支持! 至于他究竟是谁家姑爷,那就公平竞争啰。 陈观楼:…… 他隐约猜到相亲的真相,却没猜到那么多人惦记着他,想要他做姑爷。 回到外院,大管家忙,没空跟他说话。 侯府的小崽子们怕他,怕挨打,也不敢往他跟前凑。 世子陈观复却有意将自己的嫡长子送他面前,“这小子顽劣,文不成武不就,要不你带带他。” 陈观楼瞧着十来岁的半大小子,正是人嫌狗厌的年纪,当面老老实实。背着他爹就开始做鬼脸搞怪,果然顽劣。 “世子开什么玩笑。你是他爹,你都管不好,我一个出五服的族叔怎么管?” “听说你调教人很有一手。我儿子就给你调教几天,叫他知道点好歹。我实在是太忙,真没时间管教他。他被他娘,家里的长辈给惯坏了。再不管教,以后真成了二世祖败家子。” 陈观楼摆手拒绝,“过了端午我就要去天牢当差,没空。” “那你就带他去天牢长长见识。” “不合适吧。这么小的孩子,过早见识天牢的血腥残酷,啧,这叫拔苗助长,容易心灵扭曲。” “你就随便带带他,就这么说定了。钱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你走的时候,会有人给你送到家里。” 陈观楼:…… 看在钱的份上,他勉为其难当几天小学教师。 陈观复一走,一大一小,大眼瞪小眼。 “我爹的话你别当真。” “我没当真。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知道我叫什么?” “我当然不知道。” “你可以叫我少爷。” “滚!” 还少爷! 陈观楼直接一脚把人踢翻。 “你打我,我要告诉我娘,告诉祖母,告诉祖父,告诉……” “要告状是吗。那就先打了再告。” 陈观楼提溜着臭小子,直接出了侯府。打人家宝贝儿子,肯定不能在世子的地盘,那不叫打人那叫打脸。出了侯府就不一样,随便打。 伺候的小厮都快吓死了,跌跌撞撞跑到世子陈观复跟前告状,“世子爷,不好了,不好。楼大爷带着少爷出了府,说要将少爷打一顿。” 陈观复:…… 他怎么一点都不觉着意外。 他板着脸说道:“打就打了,吼什么吼。不许大呼小叫,不许告诉夫人还有少奶奶。总之,此事瞒着后院,一个字都不许说。” “万一打坏了少爷……” “打不死就成。那小子就是欠揍,以为人人都围着他转。” 陈观复还挺得意,将儿子丢给陈观楼,这个决定果然是对的。陈观楼对付调皮捣蛋的小孩子就是有一套。 陈观楼怜惜小孩,但他其实不喜欢亲近孩子,尤其是熊孩子。他没有教育方法,他只有道理,要么拳头。 他讲究以理服人。 对待小姑娘,他以道理说服。 对待小男孩,他以物理说服。 少爷陈梦诏没想到会遇到煞星,一言不合就提着他往天上飞,他吓得尿了,哭哭啼啼。这还没打呢,就哭得一脸的眼泪鼻涕。 陈观楼:…… 貌似用力过猛。 “哭什么哭。走,带你炸街,顺便给你买条裤子。” “要是被人知道了,我哪有脸见人。” “你这么小,要什么脸。听我的,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我要告诉我爹,你欺负我。” “你猜你爹信我,还是信你。你平日没少撒谎吧,撒谎成习惯,侯府上上下下还有几个人相信你?傻子一个。想要别人信你,首先你得立住诚实的人设。就算你本人并不诚实,也要装作诚实。不过你嘛,如此顽劣,呵呵,说的话在别人眼里就跟放屁似的。” 陈梦诏又气哭了。 侯府的家宴还没开始,少爷陈梦诏的眼泪快哭干了。 家宴结束,陈观楼带着一箱子钱回家。 晚上他枕着钱睡觉,美得很! 又休整了几天,顺便替陈观复教育儿子。然后提着礼物上苏家看望大姐陈小兰。 陈小兰怀第三胎,还有半个月左右就到了预产期,已经不出门。 人胖了,也肿了。 陈小兰见了他,忍不住哭了一场。 “别人都说我有福气,有个有名望的好弟弟。可我知道,你为了今天付出了很多很多,到现在都不肯成家立业。你定是担心成家后,耽误你的前程,影响你的修为。我听人说了,那些专门走武道的人,很多都没有成亲。姐以后都不逼你,什么时候你觉着合适了,就找个人成亲。你要是一直都觉着不合适,大不了以后从族里过继一个。” 陈观楼没想到大姐陈小兰竟然会自己想通,倒是省了他许多事。“姐,你猜得没错,我这辈子坚定走武道一途。随着修为精进,寿命也会增加。听人说,到了宗师境界,活个几百岁都不在话下。” 陈小兰又哭又笑,“你要是活几百岁,那时候我早就作古了,身边熟悉的人都没了。你一个人可怎么办啊!” “姐,几百年后的事,你操心那么多做什么。你只需要知道,你弟弟我寿数很长,结不结婚都没关系。往好处想,将来你和姐夫百年后,还有我替你看着几个外甥,不叫他们被人欺负了去。” 陈小兰哭着点头。 这一通哭,倒是将这几个月的紧张不安焦虑全都哭了出来,虽疲惫,精神却好了许多。 “楼哥儿,改明儿给爹娘上坟,将你的决定告诉他们。叫他们在下面不要担心。我这一胎怀的辛苦,生完这一个再也不生了。侯府替我置办了一座茶楼,生意很不错……我这里你不用担心。 倒是你,树大招风,以后恐怕再也太平不了。你要照顾好自己,莫要叫人担心。武道我不懂,却也听说斗得很厉害,动不动就死人。你可千万别有事……老陈家就你一根独苗苗,侯府的差事你捡着轻省的办,别逞能,别凡事都冲在前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千万别骄傲自满……” 第647章 出乎意料的发展 城外的玉泉山,辟了一个道场,修建了一座道观,名叫玉泉宫。观主正是老熟人纯阳真人。 陈观楼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喷了。 几百年前,太祖皇帝大手一挥,将绵延百里的玉泉山划给了稷下学宫。自那以后,玉泉山就成了稷下学宫的私产,没有允许不得擅自入内。 这才几个月的时间,玉泉山就被切了一半出来,还建了道场,观主还是纯阳真人。 妥妥的打脸啊! 他陈观楼打脸在前,纯阳真人打脸在后,啧…… 建始帝这一手,地盘事小,面子事大。稷下学宫因此,地位直线下降。 不愧是当皇帝的,见缝插针的搞事情。 他问杜夫子,“打脸打得这么狠,稷下学宫没闹?官场上那么多稷下学宫出来的官员,就没一点动作?” “怎么没闹!听说奏疏都堆了半屋子。但是陛下不为所动,只说那么大的玉泉山没个道场,可惜了。加上非稷下学宫出身的官员全力支持,终究还是拿下了一半的地盘,建了玉泉宫。” “稷下学宫的人怕是鼻子都气歪了吧。” “你错了。稷下学宫的人并不恨朝廷,也不恨陛下,他们恨你。” “恨我?”陈观楼指着自己的脸,一张玉树临风的脸,谁忍心恨啊。 “就是恨你。是你撕开了窗户纸,给了陛下机会。是你破了稷下学宫的金钟罩铁布衫,叫世人从此不再神话稷下学宫。也是你撕下了他们的面皮,叫他们当众丢人,给了别人可乘之机。你才是稷下学宫陨落的罪魁祸首!” 杜夫子掷地有声。 身为读书人,最初的时候,听闻稷下学宫败了,他内心是很复杂的。既为陈观楼高兴,又替稷下学宫担忧。没想到,担忧成了现实。次次胜利是应该的。只要一次败落,就会引来群狼环伺。 区区一半的玉泉山重要吗? 并不重要! 可是,当玉泉山跟稷下学宫息息相关,那不仅仅是地盘,更是脸面,是里子,是影响力,是话语权的时候,一半地盘就显得格外的重要。 被割掉一半地盘,意味着稷下学宫的超然地位没有了。 建始帝亲手将天下最大影响力的学院给打了下去,沦为平凡。 痛哉! 此刻,杜夫子心头难免有些气急,说话也显得很不客气。 当初谁能想到,简单的一场比武,竟然沦为朝堂争斗的武器,后续影响力那般严重。 惜哉! 杜夫子一口气灌了一杯酒,心情郁闷得很。仿佛失去了精神象征,显得很颓废。 陈观楼见状,啧啧称叹,“夫子,你不至于如此吧。” “你不是读书人,你不懂。” “你也认为我是罪魁祸首。” “非也!没有陈观楼,也会有李观楼,王观楼。他们想做,迟早会找到合适的人打前锋。你只不过恰逢其时,赶上了,又被人抓住了机会。哎,都是命数!” 杜夫子连连叹气。 为稷下学宫的陨落而悲哉。明明平时并不怎么看重,真到了陨落那一天,眼睁睁瞧着却什么都做不了,读书人心疼啊!先干为敬! “夫子能想明白就好。我就是一个工具人,当初我就是单纯的想找个人打架,稷下学宫的学子撞上来,我自当迎上去。至于后续的发展,非我所愿,也不是我能把控的。” 于天下而言,大家都是棋子。 就算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在天下这盘棋局上,同样是棋子。 执旗手是谁? 没有具体的谁,唯有势! 天下大势! 势到了,稷下学宫也该陨落了。 辞了杜夫子,陈观楼去了城外,直奔玉泉山。 今日的玉泉山很平静,稷下学宫山门紧闭,人少车稀。有求学的学子,多半都要失望而归。 继续前行,来到玉泉山西麓,果然正在大兴土木。 上山的石阶已经铺就,广场已经修建完毕,供奉三清祖师的大殿已经燃起了袅袅青烟。 陈观楼径直入内,于二进大殿内见到了正在指挥匠人如何为祖师爷塑造金身的纯阳真人。 真人还是老样子,仙风道骨。 “福生无量天尊!” 纯阳真人一见他,打了个稽首。 “陈狱丞归来,可喜可贺!” “我也要恭喜真人平安出狱,如今贵为皇室道场玉泉宫观主,可喜可贺!” “同喜同喜!” 纯阳真人引着陈观楼去了后院茶室,待茶水奉上,他便挥退了徒子徒孙。 陈观楼没急着喝茶,而是问道,“这么说来,你家的案子结了?不会再有人翻出先帝修道一事来为难你?” “是否有人为难,还得看具体的情况。今儿没人为难,不保证十年后没人为难。” “陛下既然用你,让你出任玉泉宫的观主,想必短时间内不会翻脸。” “但愿如此。” “来的路上看见了炼丹房,莫非陛下让你出任观主,也是为了炼丹。”陈观楼好奇一猜。 纯阳真人浅淡一笑,“陈狱丞蜗居天牢,屈才了!你没猜错,陛下让我入驻玉泉宫,正是为了炼丹。我道门丹方无数,能用的也有一些。陛下很是好奇其中功效,希望能炼制出来。” “如此说来,陛下跟先帝并无区别。” “陛下好歹吸取了教训,没叫我等道人进宫炼丹,也就不必每日顶着朝臣的谩骂。” “真人有把握吗?” 不用问都知道,建始帝让纯阳真人炼丹,炼制的肯定不是普通的丹药。必定是少见的,稀有的,延年益寿都不足以形容的罕见丹药,成功率只怕很难保证。 “并无十分把握。勉强有个三两成的把握,试一试吧。”纯阳真人似乎很想得开,无论是天牢还是道观,到哪都是心平气和,平常心看待。 纯阳真人突然说道:“我这有一丹方,名叫引气丹,具体有何作用贫道也不甚清楚。借着替陛下炼丹的机会,贫道打算尝试炼一炼引气丹。若是成功,不知陈狱丞胆敢一试?” 让他试毒? 不是! 试药! 陈观楼琢磨了一下,这门买卖能做。他有长生道果,不惧任何毒药,不怕丹药吃死人。 第648章 相信光吗? “可以一试。真人为何会想到我?” 纯阳真人迟疑了片刻,还是道明了原因,“丹方上所记录的药材,太过珍稀,有的甚至不曾听过说。贫道钻研了数年,揣摩出一二,准备用相似药性的药材替代。药性肯定有所不足。多年来,这是贫道第一次尝试炼制这一类丹方。看其药材,就知道普通人肯定无法服用,恐伤性命。对于武者,具体什么情况,也没把握。但你是九品武者,世间九品何其少,或许有些惊喜。” 言下之意,九品武者有能力自保,应该吃不死。大不了中点丹毒。 陈观楼是他认识的唯一一个可以商量的九品武者,自然不能放过。 其他九品武者要么脾气暴躁,疑心病甚重,一言不合就打杀。要么闭关不出,要么行踪不定。 总之,没有一个好商量的。 世间如陈观楼这般凡事好商好量的九品武者,堪称绝世大奇葩,珍稀动植物,稀有人才,仅此一个。 纯阳真人的算盘珠子拨的,陈观楼不由得笑起来。还真是误打误撞,偏偏他身怀长生道果,别说一颗引气丹,就是十颗百颗都行。 “真人打算用陛下的药材干私活,这事还是谨慎些,把账目做好,叫人查不出任何猫腻。损耗也要做足,多多益善。” 占皇帝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当然便宜也不是那么好占的,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周全。 “陈狱丞提醒的是。” 二人相视一笑,很有默契。 陈观楼趁机说起,自己对大虞朝早期感兴趣,但因为史书记载空泛,很多记录遗失,看得不过瘾。想问真人借几本书看看。 纯阳真人认真地打量他,他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 纯阳真人了然一笑,“陈狱丞是对大虞朝早期仙人传说感兴趣,对吧。无妨,贫道这里正好有几本当时流传下来的民间记载,你拿回去当做志怪小说看,权当解闷。” “多谢真人,我一定会爱惜书籍。” “贫道借给你,你若是有空,可以抄写下来。” “当真?” 这年头想抄书,也得经过书籍主人的同意。对方没点头,擅自抄书,堪比偷盗。 陈观楼身为半个读书人,自然知道这些规矩。 “贫道既然答应了你,你大可放心的抄写。抄完后,再来贫道这里换取别的书籍。” “多谢真人!” 陈观楼喜笑颜开,没想到借书这么容易,喜得他恨不得当场就要结义气兄弟。 若非留念红尘俗世,他都想步入道门,潜心研究。奈何,放不下娟娟,萍萍,美美,馨馨…… 哎! 一颗凡人心,只配在红尘俗世打滚。 临分别之际,二人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 纯阳真人终究还是没忍住,提醒了一句,“你蜗居在天牢,甚好!就别动位置了。实在想动,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据贫道所知,宫里头正在收集丹药,看样子是在为某个九品武者冲击宗师做准备。一旦冲击成功,明面上,宫里就有了四位宗师,非同小可。需避其锋芒。” “真人没将皇室老祖算进去吗?” 若是算进去,那便是五位宗师。 魏公公,周墨白,还有一个鸟和尚,加上皇室老祖,已经有四个。再来一个,就是五个。 “皇室老祖,乃是大宗师。非请不出。下一回出来,也不知何年何月。自然不必算他。” “真人说的有道理。真人放心,我自会夹起尾巴做人,京城地界,可不敢嚣张。上次能跟齐大师打成平手,全是侥幸。” “侥幸也好,实力也罢,你已经入了天下武者的眼中。私下里,不知道有多人盯着你。万事当心吧。好在,你没有家眷,少了软肋,倒是一桩幸事。” 陈观楼:…… 他想说,侯府那边的女人们,一个个都忙活着要替他找老婆。也不问问他到底愿不愿意。将‘我为你好’施展得淋漓尽致。他打定了主意,侯府找归找,反正他不配合。到时候没有新郎官,闹出玩笑话,也是侯府活该。 辞了纯阳真人,陈观楼直接回京城。山川野外没啥好看的,留不住他的脚步。 半路上遇到稷下学宫的学子,为啥一眼看出是学子?因为对方穿着校服。 双方你看我我看你,都面无表情,互相也都认出了对方。至少学子肯定认出了陈观楼。 最后,还是学子知趣,默默让开道路,躬身站在一旁。 陈观楼微微颔首,孺子可教,懂礼知礼,比当初跑到天牢撒野的几个学子强多了。 双方错身而过。 “董其平跟其他两人都死了。” “谁?” 陈观楼很懵逼 回头盯着学子,不明所以。 学子继续说道:“当初去天牢要人的三个学子,全都死了。” “他们死了,与我何干?”陈观楼不满。 “他们处事不当,在外败坏稷下学宫的名声,招来非议,又引来祸事。稷下学宫上上下下都容不下他们。三人都被赶出了学宫。不到半年时间,三人陆续毙命。” “你怀疑是我做的?” “没有!”学子连连摇头,矢口否认,“我是想说,他们都死了,过往是非恩怨也该了结。” “在我这里,早在比武结束那一刻,一切恩怨都已经了结。至于你们稷下学宫何时了结这桩恩怨,恕我不知道。你该去问你的师长,问问他们,过往恩怨是否该了结。我心胸宽广,有仇当场就报,报了后一切恩怨都如同过往云烟消散。就是不知,你们学宫的长者是否也如同我这般心胸宽广,容得下一切非议。” 陈观楼言毕,学子面色微微泛红。 “前辈教训的是。晚辈不自量力,望前辈不要计较。” “我没和你计较。要是在学宫不开心,何不放过自己,换个地方读书。” 陈观楼撂下此话,速速离去。 学子依旧站在原地,痴痴望着。就算身影已消失在天际,也不曾收回目光。 他就像是找到了人生目标一般,脸上突显兴奋之色,整个人于颓废中突然就变得鲜活起来,晦暗的双目也有了神采。 相信光吗? 他眼中有了光芒! 第649章 这破班谁爱上谁上 销假上班。 时隔数月,回到天牢上班,陈观楼倍感亲切,心情激昂。 尤其是看到没有他的日子,天牢一切井然有序,纵然有点小事故也都顺利解决,他就倍感欣慰。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和调教。 就是丙字号大牢,他不在的日子里,连续发生多起越狱事件。是的,是多起,不止一起两起,就让他感到有点心疼。 逃的是犯人吗?分明是银子!是kpi! 他痛心疾首的看着许富贵。 许富贵反倒是委屈起来,“大人,不是小的不努力,实在是那帮贼犯人太狡猾。认准了你不在天牢,一个个大胆放肆。大人是知道的,我等狱卒个个忠心耿耿,奈何武力有限。大人请看,小的还被越狱的犯人砍了一刀。” 他露出胳膊,一条划痕,再晚一点就愈合了。 陈观楼很是嫌弃,又感觉心累。第一天复工,就感受到了工作带来的满满的恶意。 “接连发生越狱,只能说丙字号大牢的管理出了大问题。许狱吏,你责无旁贷,要背负主要责任。先不说你的问题,等我调查调查,过两天再找你详谈。” 再看乙字号大牢,里面都关押着一群身份特殊的老少爷们,孙道宁指明了不许他插手。看了眼收益,跟去年同期比,略有增长。 他略微夸了夸张狱吏,“今年生意还行,继续保持。” “大人英明!”张狱吏一本正经,“多亏大人的亲自指导,乙字号大牢方能保持积极上扬的态势。” “都是兄弟们一起努力的结果。” 花花轿子人抬人。 下面的人努力工作,安分守己,他必须给面子啊! 他离开这么长时间,该他的那份钱,是一文钱都没有少。这叫什么?这叫忠诚! 他很满意。 再看甲字号大牢,业绩略有退步。 今年没什么特别的大案子爆发,牢房里面关押的那群歪瓜裂枣,榨不出多少油水。 他不动声色地问道:“朝廷就没点大动静?” 必须得有大动静,天牢才能吃饱啊! 肖金微微躬身,显得格外恭敬,“回禀大人,其实是有大案子,但是都被大理寺还有隔壁锦衣卫给抢了。” “刑部干什么吃的?”陈观楼很不满意。刑部出人不出力,不去朝堂上抢案子,天牢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吃什么? 还有六扇门的番子干什么吃的,外面那么多作奸犯科的大贼,就不知道主动去抓?非得等刑部下发公文才肯动手?严重缺乏主观能动性。是嫌钱多吗? 他怎么不知道,六扇门的家伙都发财了? “启禀东翁,刑部去年跟户部打了一年的仗,到今年还在继续。确实有点抽不出精力抢案子。”穆青山身为师爷,还是很称职的。时不时就跑到刑部蹭茶水喝,顺带着打探内部消息。 当然他去刑部,也不是空着手去。每次去,都要带点诸如点心茶叶各类小吃。这些开销,当然都是走公账。让他花自己的钱做公家的关系,那是万万不能的。 穆青山别的毛病不算严重,可以忽略。他最大的毛病就是抠。对所有人都抠,唯独对他自己很大方,勾栏听曲从不嫌贵。 “郑道冲还在户部占着茅坑不拉屎啊!?” 陈观楼惊了! 果然圣宠在身,赵明桥那么强的火力,都没能把人干下去?! 穆青山接着又告诉他一个坏消息,“其实,赵御史还是很能打的,差点将户部尚书打下去。不过户部尚书,朝堂上有议论,怕是长久不了,最近两月一直请病假没上朝。还有议论,说是户部尚书若是致仕,郑道冲有可能接任。” “姓郑的何德何能能接任户部尚书?何德何能?陛下难道是昏君吗?”陈观楼大怒,口不择言。 在场的人都吓懵了! 这话是可以当面说的吗? “诶诶诶,这话可不兴说啊!”穆医官当仁不让的站出来提醒。在场也就是他,资历老,有格调,关系也到位,可以这么跟陈狱丞说话,“虽然在场的都是自家兄弟,但是,狱丞大人你好歹也得管管自己的嘴。这里是天牢,天牢也是官场。可不兴江湖那一套。” “我连江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陈观楼狠狠吐槽。 他是武者,旁人便理所当然认为他是江湖中的一员。可他正儿八经,真没见过江湖的模样。偶尔一两次窥探到江湖一角,匆匆一瞥,又消失了。 “别管江湖长啥样,总之不许乱说话。其实眼下最得宠的并不是郑道冲,而是肖贵妃的兄弟。一个纨绔,书都读不通顺,靠着贵妃妹子外加会拍马屁,几乎天天伴驾。从一介白身,短短几个月,如今已是五品官身。我估摸着,到今年年底,至少能升到四品。” 穆医官狠狠吐槽。 走了一个江图,来了个郑道冲。以为姓郑的能独宠,没想到转眼间又冒出来一个肖长生,分薄了宠爱。 小白脸啊! “启禀大人,肖贵妃的兄弟名叫肖长生,听说小时候身体不好,于是取名长生。小的偷摸观察过,长得唇红齿白,至少有大人七分颜值。” 肖金一本正经。 还是他本家。 奈何他这个肖,就是个底层牛马。 人家那个肖,可是贵妃兄弟,一日间跃升豪门。尽管朝堂上都说肖家是暴发户,但是肖金却羡慕得流口水。只恨自己没本事跟贵妃娘家连宗,更恨自己没有一个貌美的姐妹。要不然他也能一步登天。 “果真有本大人七分颜值?” 肖金重重点头。其实说低了。 以他的审美,至少得有九分颜值。跟那个许三爷许霖相比,区别在于姓许的一看就风流多情,是个浪子,还是个心黑手黑之辈。肖长生不同,看着挺单纯的,好似不谙世事。估摸应该是演出来的。 真能演! 没想到建始帝喜欢傻白甜风格。 肖金摸摸自己的脸,要是能把脸养白一点,说不定他也能当小白脸,充当傻白甜。万一哪天被陛下看中,这破班谁爱上谁上! 陈观楼万万没想到,手底下第一心腹,因为隔壁姓肖的,萌生了跳槽的想法。 第650章 天牢套餐值得拥有 碰头会结束。 穆青山急不可耐的告状,“东翁,肖班头恐有二心。” 这个状告的果然不太高明。 陈观楼拍拍对方的肩膀,表情有点沉重。 “对于手底下每一个积极上进的兄弟,本官都是支持的!无论处在何种环境,都要有梦想,懂吗?” 穆青山不懂,“最近一段时间,肖班头开始装模作样的看书学习,还买了笔墨纸砚练字。这也罢了,他开始注重外貌。前两天,学生甚至在他身上闻到了一点香味。着实诡异!这一切偏偏在东翁回归天牢时发生,学生以为必须引起重视。他是甲字号大牢的班头,又是东翁手底下第一得用的人。他若是起了二心,学生担心他会坏事。甲字号大牢容不得半点闪失。” 陈观楼:…… 努力笑着表扬穆青山忠心可嘉,并且表示他会关注此事。让他不必焦虑。 “东翁一定要重视啊!”穆青山呐喊。 陈观楼直接指着隔壁厢房,“去,将文书工作都做了。别让本官看到你偷懒。” 穆青山:…… 默默埋首文牍,片刻不得闲。 穆医官人老成精,看透世情。 他乐呵呵的,笑道:“都姓肖,都是下三滥破落户。肖长生得了陛下的宠信,肖班头看着眼热,实属平常。” “肖贵妃的娘家可不是破落户,人家好歹也是官宦世家。只不过近些年落魄了些。” 肖贵妃原是东宫旧人,具体长得怎么样不太清楚。但是这女人,直白点讲,有福气,易孕。接连给建始帝生了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后宫嫔妃,单论孩子数量,她排第一。 她能被封为贵妃,一是因为她是东宫旧人,伺候建始帝那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二是,她能生,孩子多。子凭母贵,母凭子贵。三个孩子都聪明,嘴巴甜,会看眼色。 倒是皇后生的儿子,据说有点憨傻。也不是憨傻,就是有点轴,懂变通,却不愿意变通。 随着年龄增长,父子之间私下里闹了好几次。 皇宫没有秘密。加上有心人推波助澜,这些事情早就传遍了京城。 嫡出皇子不算出色的情况下,肖贵妃行情自然看涨。这不,肖长生又得了陛下的宠信,啧啧,肖家富贵逼人啊!烧热灶的人一堆堆的往肖家跑。 同样是姓肖,同样是京城讨生活的破落户,肖金看着眼热,实属平常。萌生跳槽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就是吧,脑子有点不清醒,叫富贵迷了眼。冷却冷却,估摸过一段时间就能恢复正常。 穆医官嘿嘿一笑,“在那些真正的豪门权贵眼里,肖家就是实实在在的破落户。陛下为了抬举肖贵妃,特意给肖家赐了爵位,能传三代。据说后宫因为此事,闹得厉害。朝中已经有让陛下立储的声音。啧啧,后宫以后会更热闹,更凶险!” “莫非有朝臣请立肖贵妃的儿子为储君?这不符合他们的正统观念啊!” 何为正统? 有嫡立嫡! 无嫡立长! 此乃正统! 嫡出皇子活得好好的,凭啥立庶出的皇子。 肖贵妃再得宠,肖家再得宠,也不是他们能越过皇后和嫡出皇子的理由。 以李良程为代表的正统守护者,绝不允许有人倒反天罡。除非,有着先帝那样的战斗力,那是真没办法,只能认怂。 “这些事情老夫上哪知道去。反正现在市井上都在议论皇后的儿子是个傻的,肖贵妃生的儿子如何聪明如何贤良。” “小屁孩一个,哪来的贤良。”陈观楼很是不耻。今年才是建始元年,皇帝才登基两年而已,着什么急啊! 建始帝那个身体,就算瞎折腾好歹也有个三五七八年,十好几年。这么早就开始为立储斗起来,确定能笑到最后? 就算后宫的女人们一叶障目想不通,难道朝堂上的朝臣也想不通?真就认定了建始帝活不够十年? “闹吧,闹吧!闹大一点,天牢的生意也能好一点。” “你太贪心了!要了名还要利!”穆医官略有不耻,再一次悔不当初。当初陈观楼亲口告诉他买平手,他没信。若是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用全副身家去买打平手,将庄家吃穷。 “我这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老穆,你不要羡慕我。下次要是还有机会跟人比武,你听我的,我叫你买什么就买什么。” 穆医官叹了一声,“这辈子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看你跟人比武。” “有的,一定会有的。” 下牢房巡视,看着甲字号大牢空出来的牢房,他很痛心。有必要督促刑部积极办案抓人。 李家的案子已经结了。 李尚书不愧是尚书,果断断尾求存,抛弃了下狱的侄儿女婿学生同乡等等…… 于是今年年初,案子判了。 李仁斩首! 其余流放。 家属一起领取流放套餐,去三千里外吃沙子吧。 李仁这个倒霉催的,算计了那么多,用小舅子刘进兴的人头祭天,也没能救下自己,竟然被斩首。落到跟小舅子一个下场。 这里头要说没有李尚书的手笔,陈观楼不太相信。 比起女婿,学生,侄儿李仁实在是不堪大用。案子就是从他身边起的,妥妥的导火索。那么大的一个把柄,他愣是看不见,愣是被人逮着了。 不愧是尚书大佬,果然够狠毒,亲侄儿说放弃就放弃,这魄力一般人没有。 看着空出来的牢房,他很惆怅。 身为天牢狱丞,他不允许甲字号大牢的空置率竟然高出百分之三十。这是职业史上的耻辱。 他抚摸着牢门栅栏,沉痛地说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天牢没有本官,迟早得破产。” 于是乎他雄赳赳气昂昂前往刑部找孙道宁,就kpi进行一场深入的,触及灵魂的的谈话。 反思! 必须反思! 堂堂刑部尚书,岂能不思进取,选择躺平。 没有案子,我们就要学会制造案子。小案子,我们要争取办成大案子。罢官去职,争取下大狱。天牢套餐,是每一个官员必须领取的份额,人人有份! 第651章 盼着死同行 孙道宁很感慨,感慨之余有一点欣慰,欣慰之余有一点头痛。 以一人之力,让稷下学宫遭遇几百年来最大的危机,如此牛叉的人物,时隔多月,竟然老老实实回天牢上班了。 小庙已经配不上大佬,大佬却始终如一没有休弃糟糠之妻,如此深情,真的…… 这事换谁身上,谁不错愕,谁能不感慨。 回来上班就上班吧,还没喘口气,就开始为天牢犯人不足量操心起来。这份用心,比他这个刑部尚书都要称职。 有如此优秀的下属,孙道宁认为自己应该欣慰。可是,一想到未来鸡飞狗跳的日子,他又忍不住头痛。 好不容易歇息了数月,员工归来,催促他上进。 哼! 他堂堂尚书,能不知道上进。 “你管好天牢那摊事就行了,旁的不用操心。”他摆着官架子,姿态足足的,绝不能被陈观楼拿捏。 “老孙,你这个态度很有问题啊。都已经被大理寺锦衣卫骑到头上撒野,你竟然无动于衷。你对得起刑部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吗?” “朝廷运转自有章法,岂能容你胡来。走走走,赶紧滚回去。否则上个季度的粮草俸禄没你天牢的份。” “老孙你堕落了。” “本官公务繁忙,没别的事,你赶紧退下。” “案子,犯人!”陈观楼言简意赅的提出要求。没有案子,就没有犯人。没有犯人,就没有收入。没有收入,他这个天牢狱丞就不得劲。他就忍不住跑刑部催促。越催越没有犯人! 形成一个完美的闭环。 “案子会有的,犯人也会有的。刑部正在着手几个大案子,放心,很快都会忙起来。” “当真?” “本官何时欺瞒过你。” 多了去! 陈观楼勉为其难相信一回。 这一回孙道宁是真没说谎,是真有大案子。 反贼郭大春的谋士的家属,整个家族一百多口人被抓。主要人物押送京城,关押天牢。 江东水匪投靠反贼楚王,被抓。大大小小几十号人,全是水匪精英,作为火烧朝廷大营的主力人员,被朝廷派出的精锐抓捕,全部押送京城关押天牢。隔壁诏狱也关押了一部分头目。 北边自去年开始大旱,今年旱情加重,有人揭竿起义杀官造反。奈何缺乏战斗力跟组织力,转眼间就被朝廷大军扑灭。带头大哥二哥三哥统统被抓,四哥是二五仔,已经戴上了官帽子。被抓的几个哥,统统押送京城,关押天牢。 这些野生的贼寇,都不配进大理寺的牢狱。大理寺牢狱从建立那一天起,就只关押官员。不是官,都没资格进去体验一下。 隔壁诏狱,香的丑的都往里面划拉。但是呢,手段太过酷烈。上面担心犯人关押进去,熬不到法场行刑的那天就被弄死了,朝廷脸面上不太好看。思来想去,有格调,有地位,又安全的牢狱,数遍京城,非天牢莫属。 天牢对于犯人而言,那是真安全啊! 尤其是陈狱丞上任以来,刑房的使用率直线下降,以老张头为代表的刑房人员,闲得抠脚。好在钱没少拿,有点小意见在金钱面前,全都成为了浮云。 一下子关进三批犯人,而且全都是反贼,一时间天牢上下如临大敌。 “大人,天牢真成了贼窝!”陈全本想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结果适得其反。人人都盯着他,目光不怀好意。 陈观楼喝了一口茶水,“这些犯人,这几天会陆续到达。大家都给我打起精神。” “大人,丙字号大牢这次不承担重任吗?”许富贵挺眼馋的,这么多犯人,还都是有钱人,分润分润啊! “老许啊,不是我不给丙字号大牢机会,而是……你说说,万一人关进去,越狱了怎么办?这些反贼,都要上刑场,明正典刑,让世人见识朝到朝廷的强大。坏了朝廷的大事,你承担得起责任吗?” 许富贵忙说道:“有大人在,相信没有哪个宵小敢上天牢劫狱。” 陈观楼呵呵两声,“本官又不能一天十二时辰待在天牢。朝廷没给那份钱啊!”言下之意,只要给足了钱,996算个屁,天天007,卷死所有人。 外快? 外快是他凭本事赚的钱,跟朝廷有屁关系。又不是朝廷给的钱,是犯人给的钱,他认得出谁是衣食父母。不像刑部那帮人,拿了钱就翻脸不认人。 “大人,丙字号大牢的兄弟们吃什么啊!”许富贵开始叫苦叫穷。 陈观楼语重心长的说道,“吃不上好的,就喝点汤吧。以前都是这么过来的,没道理现在就不行了。” 许富贵:…… 富贵想哭! 富贵不哭! 同是富贵,命运却各不相同。钱富贵做了一个预算,这批犯人关进来,这个月天牢将超额完成任务,甚至连下个月的任务都能提前完成。 陈观楼很欣慰,他就欣赏钱富贵这类提前做好工作的员工,积极上进,自愿加班,任劳任怨,不提报酬。 张狱吏很安静,这事跟他没关系。这些反贼,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关押到乙字号大牢。 反贼危险啊! 可不能让反贼有机会伤害贵人性命。 至于甲字号大牢的官老爷们,死几个也没啥大事,官场别的不多,就是官多。死一串,后面还有一大串等着候补。可以说,在京候缺的官员,都盼着死同行。 所以,这泼天的富贵,还是落到了甲字号大牢的头上。 陈观楼盯着有点颓废的肖金,“肖班头,有信心吗?” 肖金啊了一声才回过神来,“大人放心,小的一定好好当差,绝不给大人丢脸。” “你最近就挺丢脸的。”陈观楼不轻不重的点了一句,“我准备卸任甲字号大牢狱吏的差事,打算在你们当中选一个,都好好表现吧。别被有的没的影响到工作情绪,坏了自个的前程。” 陈全听到这话,瞬间兴奋,有种当仁不让舍我其谁的气势。 石班头这一年有点颓,没了上进心。 武班头自从王班头没了后,精气神似乎也被带走了,有点无欲无求,爱谁谁的态度。就占着班头的位置不动了。 这么一看,还得是陈全,工作态度积极,精神状态饱满,又不缺乏上进心。 第652章 拉低了造反队伍的平均水平 犯人陆续到达。 第一批,揭竿而起的几个哥,大哥,二哥,三哥……被二五仔四哥给出卖了。 几个哥都来自同一个乡,不同村。长得嘛,不能说是歪瓜裂枣,只能说是各有风格。 大哥国字脸配上眯眯眼,看起来有点奸诈,姓孟,人称孟算子。说是能掐会算。 陈观楼特好奇,亲自下大牢慰问。 “孟兄当真能掐会算?那你起事的时候,没算到自己有今天?” 三个月的反贼,那也是反贼。见过血,杀过人,眯眯眼一瞪,气势很猛。有点意思!但比起坚持数年中途还遭遇过破产的大明王,还是差远了。进了天牢,待遇自然也比不上大明王。 大明王住的是vip牢房,牢门都是用精铁打造。 孟算子只配住普通牢房,木栅栏牢门。 “队伍出了叛徒,否则……” “你连一个像样的队伍都没有,出叛徒很正常吧。你看你,带着乡民杀官造反,光顾着抢粮抢钱抢女人,完全缺乏组织性,纪律性。事先根本没有半点规划。打仗就打仗,后勤就后勤。你这前锋后勤不分,自行其是,拿了就跑,叛徒是正常的,灭亡也是正常的。三个月都长了点,一个半月不能再多了。” 这顿嘲讽,效果拉满。 孟算子眼睛都瞪凸了,恨不得能瞪死陈观楼。 陈观楼哈哈一笑,“别瞪了!再瞪,也是眯眯眼。好吧,我不该嘲笑你。你反抗官府的精神,理应值得鼓励。但是你造反的手段,我实在是忍不住要鄙视。我这大牢,关押过不止一个反贼,你是有史以来最烂的一个。若是你的前辈还活着,他们肯定会将你开除队伍。因为你拉低了造反这个赛道的平均水平。” 又是一顿嘲讽输出。 孟算子没有被官兵杀死,差点被陈观楼给气死。 这嘴巴真毒! 他还没法子反驳。 三个月的反贼,实在是有点羞于见人!尤其是同行前辈,一定都在鄙视他吧。 一时间,孟算子悲从中来。 他痴痴望着陈观楼,“我果真很差?” “真的很差!尽管你有秀才功名,但你的学识完全没有帮助到你的事业。完全就是瞎打,既没有长期计划,也没有短期规划。属于过完一天是一天。孟兄,你干的是造反这项大事业。你读了那么多书,你怎么就没能从前辈身上吸取一点精华?远的不说,你就学学大明王,也不至于三个月吧。” 果然是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这年头秀才已经不甘于靠科举,貌似造反更具性价比。奈何,水平有限。大明王要是能有秀才的水平,说不定还能坚持坚持,做大做强,割据成为一方土皇帝。 “百无一用啊!”孟算子表情悲怆,“只恨我没能早两年起事,说不定就能见到大明王。” “你甘愿被大明王驱策吗?” 孟算子肯定地点头,说:“愿意!” 陈观楼嗤笑一声,“拉倒吧,别自欺欺人。你要是真能屈能伸,最危险的时候你怎么没去投靠郭大春?郭大春正儿八经朝廷正规军出身,论打仗,他甩十个大明王。你连郭大春都看不起,你能看得上大明王?也就是大明王死了,不能兑现,所以你才放心大胆的胡说八道。” 孟算子被拆穿真相,稍微有点尴尬。 瞧,脸皮厚实这一点也比不上大明王。换做大明王,区区几句嘲讽,讽就讽了,算个屁。只要能继续造反大业,跪地磕头叫祖宗都行。 这才是真能屈能伸! “你啊,还是适合玩弄笔杆子。造反这行不适合你。只可惜,你现在想转行也迟了。下辈子赶早,早点找准自己的赛道,别走偏了。”陈观楼很真诚的鼓励了两句。 句句戳心窝子。 孟算子很好奇地问了句,“陈狱丞,你在外面没被人套麻袋打过吗?” 嘴太毒了! 陈观楼瞬间脸色一沉,“说什么呢,你才被套麻袋。放心,上刑场之前,我会让狱卒好生照顾你。钱都给足了吧。没钱天牢寸步难行啊!” “给了,钱都给足了。” 抢大户,吃大户,谁知道最后竟然便宜了天牢。剩下的那点钱,全都进了天牢的口袋。想想真气!但凡多坚持几个月,好歹也能多享受几个月。 孟算子很是郁闷。 陈观楼懂他,还是那句话,下辈子赶早,找准适合自己的赛道。别脑子一热,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就跑去造反。造反这项大业,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他是打心眼里佩服敢扯旗造反的人,但是孟算子不算。陈观楼单方面将其踢出了造反队伍,以免拉低平均水平,坏了造反大佬们的名声。 孟算子身为大哥,也就这水平。二哥三哥的水平,那就更是一言难尽。放到乡下,就属于街头混混的级别,能打能砍,但真没多少脑子,也没有战术,全凭孤勇。 陈观楼对两人语重心长地说道:“下辈子眼睛擦亮点,别乱认大哥。” “什么时候上刑场?”二哥憨头憨脑的问道。 “快了快了。你们这一批不太重要,最多一两个月。流程走快一点的话,半个月也有可能。” “我家里人……” “别惦记家里人了。他们被你们牵连,已经提前一步去了地府,正在下面等你们。记住,下辈子擦亮眼睛,别随便认人当大哥。” “死了也好!没有千刀万剐,也算死得干脆!” “你们这水平,不至于千刀万剐!” 因为不配! 陈观楼还是有点良心,没拆穿真相,没去打击二哥三哥的自信心。怪可怜的,他就别在伤口上撒盐了。 “大哥还好吧?” “挺好的,有吃有喝。就是吧……”面对死亡,大哥不够从容啊!着实有愧大哥这个名头。 “我恨朝廷,我更恨老四!”二哥如此说道。 陈观楼宽慰他,“老四的日子不会好过。” 官场最讨厌二五仔。 老四当了叛徒,进入公务员队伍。呵呵,后面的日子每一天都是考验,可能比造反都要困难,比败亡还要生不如死。 第653章 一群蝇营狗苟也配尊重 来的第二批犯人,反贼郭大春手下谋士家属。在转移的时候,拖家带口,锅碗瓢盆啥都舍不得扔,对朝廷军队的战斗力以及奔袭速度错误低估,对于反贼的战斗力错误高估。结果落到被一锅端的下场。 今年,大老爷平江侯终于支棱起来,对反贼郭大春来了个大包围大反击,胜利的战报一封接着一封送到京城,建始帝龙心大悦,深信这是天佑之。 先帝活着那会,朝政可没有这么顺利,朝臣们总是左推右辞。 建始帝高兴啊! 一高兴就想撒钱。 户部官员站出来,一句没钱,败坏兴致。 但是,建始帝比先帝大方,或者说还没养成骄奢淫逸好逸恶劳的德行,花钱的地方没那么多。都不用朝臣参谋,建议,逼迫,大手一挥,直接从内帑掏钱,赏!重重有赏! 朝臣们齐齐大呼:陛下英明! 舍得从内帑掏钱解决军国大事的皇帝,都是好皇帝! 先帝那种抠搜,百分百的昏君! 谋士家属的主要成员,比如他爹,他叔,他哥,他弟……被押送京城受审,押赴刑场。 上面的意思就是,杀一儆百,杀给天下人瞧瞧,这就是造反的下场。 这种具有强烈象征性的刑场杀戮,必须在京城举行,在天子眼皮子底下举行才能获得预期的效果。 在战场上执行杀人,毫无威慑力,甚至毫无作用。战场就是用来杀人的,多杀一个少杀一个有什么区别。 人到京城当天,就被关进天牢。 “读书人啊!” 陈观楼看着这一家子,那气质那形象,赶了上千里路,风尘仆仆,浑身狼狈,依旧掩盖不了读书人的气质。这是一家正宗的耕读世家,有传承! 可惜,很快就要上刑场被砍头了。 “听说你们逃跑的时候……” “转移!”谋士他弟小声纠正。 陈观楼哈哈一笑,“对对对,听说你们转移的时候太慢了,于是就被抓了。我瞧着你们腿脚都挺好的,没断腿也没瘸,怎么就那么慢呢?” 这讽刺,谋士他弟扭头,不想理会。 谋士他爹周老爷轻咳一声,“狱丞大人有礼了!哎,命中有此一劫,不是这回,也会是下一回。” 陈狱丞哎呦一声,“听你这意思,你不太看好郭大春?那你还同意你儿子给他当谋士,全家都被绑在姓郭的船上。” “身不由己啊!此事,非我所愿。乃是天意!天意要灭我周家!”周老爷一副心如死灰,悔不当初的模样。 “你要是真不同意,完全可以大义灭亲。” “朝廷不会管你是否大义灭亲。朝廷只认我们周家乃是反贼家属,统统都该杀!朝廷的态度从一开始就很明确,绝不姑息。” 这倒也是。 朝廷也收二五仔,但是只收地位不那么高的武将二五仔。谋士这一类,统统都要杀,必须杀干净。在朝廷看来,这帮反贼能一年一年的折腾,耗费朝廷无数钱粮人力,反贼身边的谋士要负主要责任。必须杀之而后快。 “事到如今,我也不说什么,只能劝你们想开些。反正都是死,一刀砍了,倒是死得痛快。将来,你们儿子要是不幸被抓到,说不定要遭遇千刀万剐那玩意,那才是真的惨。” 陈观楼属实不会安慰人。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周老爷热泪纵横啊,几十岁的人,当着面呜呜呜哭起来。其他几个见状,也都跟着呜呜哭起来。 这场面,当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造反的代价就是这么大。 没有大勇气,大毅力者,没有一颗铁石心肠,真干不了造反这买卖。 陈观楼让狱卒给他们安排牢房,都挨着,全单间。又安排穆医官给他们看诊,好歹关押在天牢的日子,不要拖着病体煎熬。 穆医官吐槽他,“陈狱丞果真深谙看人下菜碟的本事,都是反贼,差距也太明显了。” 一个是冷嘲热讽,没有医官诊治,最多就是让狱卒看顾一下。有个头痛脑热就让药房的学徒出面,吃不死就成。 这边,特意叮嘱穆医官好生看着,不要吝啬用药。 区别对待太明显。 陈观楼辩解道,“老穆,你是知道的,我向来对读书人格外尊重!” “那些犯官都是读书人,也没见你对那些犯官格外尊重。”穆医官总能精准吐槽。 陈观楼摆手,不赞同,说道:“但凡读书人入了官场,就失了本心,就不能称之为读书人,只能说是蝇营狗苟。一群贼,你让我对他们尊重,你这是在羞辱我还是羞辱我!” 穆医官:…… 此话好有道理,一时间无法反驳。 “在你眼里,周家就是纯粹的读书人?” “也没有那么纯粹。但是相比较而言,肯定比秀才造反三月不成的纯粹点,比那群蝇营狗苟纯粹些。我对有理想有抱负并能坚持下去,百折不挠的人,总是格外钦佩。看似我是在给周家面子,实则是我给那位不曾见面的周谋士面子。希望全家祭天这个下场,不会坏了他的道心。” 陈观楼这番话,发自内心,格外真诚。 他对郭大春身边的周谋士,打心眼里想要见一面。 郭大春这几年发展得还行,几次生死边缘都闯了过来。纵然有大老爷故意放水,养寇为重的嫌疑,也得郭大春自个有本事。 就好比大明王,大老爷也想养。反正都是养鱼,一条是养,一群也是养。 奈何大明王不争气啊!总是在关键时刻选择错误,主打一个缺乏造反带头大哥的基本素养以及远见卓识。 郭大春不一样,出自正规军,还是战斗力一直排在最顶的边军。军事素养不用说。加上谋士补足了他在战略眼光这一块的短板,就闹腾得厉害。 要不是西北那地太烂,没剩下多少资源给他发展壮大,想要南下却一直寻不到好机会,只能在西北那地折腾,这才没能做大做强。 但凡大老爷肯放大水,让郭大春南下,一路奔袭,嘿嘿,那场面就太好看了。 第654章 造反不是漂白剂 南边送来的水匪,是真的匪,都不配称为反贼。 陈观楼一个都不待见。 全都投入大牢,三个人一间牢房,杂役两天清理一次。大夏天,那味道,简直了…… 水匪抗议啊! 都是交一样的钱,凭啥不能享受一样的待遇。坐个牢砍个头,还搞区别待遇。狱卒是不是人啊! 那个姓陈的王八蛋,是不是人啊?就算他是九品武者,照骂不误。 陈观楼陶陶耳朵,对陈全吩咐道,“告诉老张头,接下来就看他的。这帮水匪,必须好好接受天牢再教育,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规矩,什么叫做朝廷威严。顺便问问,这些年干了多少打家劫舍的勾当,杀了多少无辜平民,劫了多少商船。一群欺软怕硬的狗东西,还敢在本官的地盘上叫嚣。本官就搞区别对待,他能奈我何!” 老张头得了吩咐,嘿嘿一笑,往手心里吐了口口水,搓了搓,嚷嚷道:“狗东西们,来活了!狱丞大人亲自吩咐,要让那帮水匪接受天牢再教育。都给我打起精神,拿出看家的本事。谁要是丢三落四,审个人都审不好,别怪老子抽他!” “老祖宗你看好,这回保证完成任务,绝不给你老丢人。让狱丞大人看看我们的手艺!” 刑房的徒子徒孙们,一个个嗷嗷叫唤,兴奋得就跟过年似的。 去了牢房,提溜着将水匪拖到刑房,拿出十八般武艺,务必让水匪将小时候偷看隔壁婆娘洗澡的事情都交代清楚。 这帮水匪大部分都是第一次见识到朝廷的威慑力,见识到什么叫做人间恶鬼。亦或是自个当鬼当久了,重回人间,才惊觉鬼原来那么可怕,自己过去的面目那么令人憎恶。 不过几天时间,口供全都有了。 陈观楼翻看口供,连连冷笑。 这帮水匪在投靠楚王之前,干的那些事…… 很多人朴素的认为,这年头的匪,都是冲着官府去的,杀的是官兵,劫的是官员。事实上,这些匪,根本不敢劫官,见官必躲。他们劫的杀的掠的全是普通百姓,了不起就是有点门路的富商,没有一个官。 这帮狗东西眼睛利得很! 一眼就分得清谁是官,谁是民,谁是软柿子。 柿子转捡软的捏! 罄竹难书! 必须五马分尸! 陈观楼忍了又忍,念头依旧不通达。 吩咐陈全,“别送去刑场。上了刑场,这帮孙子指不定还嗷嗷叫唤两声,充当江湖好汉。不能给他们成名立腕的机会。他们就该像阴沟里面的老鼠,死得悄无声息,臭了烂了也不会有人发现。他们的名声,永远都应该是脏烂臭,而不是造反的好汉!” 不能因为造反,就抹去这帮人过去的污点。 造反又不是漂白剂! 陈全眨巴眼睛,“小的担心刑部那边会过问,还有六扇门的兄弟伙们。据说,六扇门的在南边办案子,以前承过这帮水匪的情。特意打了招呼,让我们照顾一二。” 陈观楼大怒,怒骂道:“六扇门算个屁!六扇门欠的人情,凭什么要我们替他们还。还有没有王法!你要记住,天牢跟六扇门是兄弟单位。何为兄弟,意味着双方平起平坐,没有谁高谁弟,不分哥啊弟的。他们要还人情,让他们自个来,本官不伺候!懂了吗?” 陈全重重点头,“懂了!大人放心,小的知道该怎么做。” 陈观楼很满意,这个本家很上进很有眼力见很不错。 他顺口问了句,“肖金最近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 “他还陷在嫉妒恨肖贵妃娘家不可自拔吗?”陈观楼不由得皱起眉头。 陈全不好评价兄弟的作为,只嘿嘿笑了两声,不做声。 陈观楼冷哼一声,“你找机会提醒他两句,做梦归做梦,别把白日梦当真,别真陷进去。虽说都是破落户,都姓肖,但是肖跟肖之间,是有壁垒的。” “大人吩咐,小的一定办到。这两天就找机会跟他聊聊。” 陈全其实不太想接这活。他瞄准了狱吏的位置,肖金是最大的竞争者。虽然,昔日大家是好兄弟,但如今既然是竞争者,他不落井下石不背后使坏,就是对兄弟情谊的最大尊重。 让他大公无私的帮肖金上进,他内心微微抗拒。他琢磨着,打算将这个差事转包给钱富贵,顺便拉拢一下刘涉。他要是升了,刘涉就能接替他当班头。 完美! 陈观楼还没太明显的意识到,手底下四大金刚已经出现分化抱团,拉帮结派。 就算他意识到这一点,他也不会干涉。 职场本就不该一团和气。 狱卒杀人不用刀,不见血! 陈全得了吩咐后没几天,水匪就开始出现死亡情况。 死一个,拉一个,上报,走流程。 刑部那边还没反应,六扇门的人有点坐不住了。 这天一大早,六扇门的孟都头上门喝茶。 陈观楼大呼稀客。 去年赌坊案,他还欠着人家一个人情。虽然孟都头也得了好处,但是人情债不是这么算的。 花花轿子人抬人! 人家肯帮忙,就得记着这份人情。 陈观楼很热情的招待,寒暄,东拉西扯。他心知肚明对方的来意,但就是不说正题。每次一擦边,他就利落转移话题 孟头也知道陈观楼心知肚明,甚至很清楚对方的态度,但,谁让他欠了水匪的人情。不是所有水匪都被抓了,总有漏网之鱼。 人家消息都送到了家里,手眼通天,无论如何,他不能视而不见。 这可是造反杀头的案子。万一对方记恨上,把当年的事情捅出来,被政敌利用,被安插一个通敌卖国,勾连反贼的罪名,全家都不够砍的。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安抚住外面的水匪,将这桩事情悄无声息又丝滑的解决掉,谁也不惊动!你好我好大家好! “陈狱丞,救命啊!” 孟都头果然是个汉子,能屈能伸!既然不聊正题,他就直捣黄龙!就差给陈兄弟跪下了。 “这是怎么了?孟老大你折煞我了!使不得使不得啊!” 陈观楼作势将人扶起,“有什么事慢慢说,不至于如此。能帮的我肯定义不容辞。” “这事只能陈兄你能帮我,别人都不行。” “别急,你先说事,我听听是怎么回事。” 第655章 强者的仁慈 孟老大斟酌着开口:“那些个水匪……” “都得死!”陈观楼放着狠话,表情却是笑嘻嘻的,分不清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在开玩笑。 孟老大有一瞬间的尴尬,尬笑了两声,“不瞒兄弟,我欠着人情,答应照顾一二。如今人死在牢里,听说死得有点惨,个个都死不瞑目,收尸那边情绪有点大。陈兄,你看这事,要不通融一二?不然,这人情不好还。你放心,肯定不叫你白帮忙。” 陈观楼喝了一口茶水,轻笑一声,“孟兄,今儿你找上门来,我就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也不糊弄你,那帮水匪没犯在我手上倒也罢了,我就当没看见,不知道。既然犯在了我的手上,都得死!不是跟你开玩笑,因为他们不配上刑场。” “这……”孟老大急了。 “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你就说,按照那帮水匪犯的事,该不该死?” “该该该……可是……” “该就好!我们也算是达成了一致。我知道你的困境,也知道你想解决这桩人情。但是,孟兄,人情债不是非得还人情。”陈观楼说到最后,特意压低了嗓音,显得很深沉,言下之意很生猛。 孟老大眼皮子跟着一跳,身子倾斜,“陈兄的意思是?” “一帮水匪,心腹大患啊!你放过他们,没将他们抓起来,已经是法外开恩,算是报答了他们当年的人情。可他们却不识趣,当个漏网之鱼还敢出来撒野,分明是在挑衅。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刑部天牢,是律法之所在,朝廷之威严,岂能容一介贼子挑衅。以我看,不如就趁此机会,一网打尽,从此绝了后患。” 陈观楼这通话,很是大义凛然,且蛊惑人心。 就像是魔鬼的诱惑,瞬间就给焦灼难熬的孟老大打开了思路。 他脸皮一抽一抽,眼皮子跟着跳动,看得出内心很挣扎。 他咬咬牙,“果真一网打尽?” “难不成你要饱受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胁?这帮水匪已经被打上了反贼的标签。以前可以说是通匪,现在可就成了通敌。前面那个罪名,最多就是罢职,了不起下放偏远地区。后面的罪名,可是百分百的诛九族。那帮水匪何德何能,能让孟兄付出九族的代价帮他们?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一步到位,永绝后患!朝廷知道了,还得夸你,做得好!堪当表率!” 说完,陈观楼搭着腿,喝着茶,深藏功与名,显得格外的自在。仿佛刚才说狠话,蛊惑他人做阴险小人的人不是他,而是他的分身。 孟老大有一点点微末的道德观,艰难地问道:“会不会不太仗义,太过阴险。” 陈观楼放下茶杯,义正辞严地说道:“在生死面前,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敢问孟兄,是你死还是他亡?你要是想找死,作为兄弟,我可以成全。” “真不能通融?”孟老大还在垂死挣扎,抱着一点幻想。 陈观楼嗤笑一声,“进了天牢,这帮水匪都得死,且不能死得太舒服。这事没得谈。但是,你要是下定决永绝后患,倒也不是不能帮你。” 孟老大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对永绝后患这个选择也有了信心,“陈兄仗义!我之所以下不了决心,只因为我知道自己的斤两。那帮水匪还是有几个真材实料,我又不能大张旗鼓的拿着驾贴去抓人。若是陈兄能仗义出手,这事稳了。” 他兴奋得拍着大腿。 这一刻,没有迟疑,没有道德的约束。必须永绝后患,绝不能让这帮漏网之鱼有第二次机会威胁自己。前提是不能让同僚知道,不能惊动上头的人,得悄悄的做。这事非陈狱丞莫属。 九品武者出手,谁与争锋。 他兴奋得恨不得当场跪下来,就要跟陈狱丞结拜兄弟。 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尽管陈观楼比他年轻了一二十岁。 官场混子,不讲究这个,达者为先,能屈能伸! 陈观楼虚情假意地勉强笑了下,“孟兄客气!但我不白帮忙。” “这个我懂!陈兄放心,这个数!”孟老大很上道的比划了一个数字。 陈观楼瞄了眼,还算满意。 头一次做赏金猎人,不太懂行情,估摸这价格在市面上也是偏高的。 “你负责找人,这个你是专业的。我负责替你解决后患。将名单以及画像都给我,免得到时候杀错人。” “陈兄放心,些许小事包在我身上。这帮水匪水性极好,一旦下了水,我担心……” “再好的水性在绝对力量面前,都是垃圾。”陈观楼很笃定地说道。他也逃过命,次次逃命都往水里钻。 不敢比游泳的姿势谁更帅气,但是憋气,他敢说不输任何水匪。 否则当年也不敢越级挑战八品九品武者。 “陈兄不愧是年轻一代第一,小弟心生佩服。” “孟兄说笑了,你是哥,我是弟。” “不不不,你才是我的大哥,请大哥受小弟一拜。” 孟老大强蹭兄弟关系,是懂如何钻营的。 陈观楼嘿嘿一笑,受了这一拜,但他不当真。 孟老大也不敢让陈观楼当真,主打一个我干了,你随意! 两人商量好细节,约定好暗号,孟老大心满意足离去。 这事没瞒着穆医官。 那帮水匪死了后,还得靠穆医官出死亡结论。 穆医官频频摇头,一脸感慨,道:“陈狱丞,你给姓孟的出这么个馊主意,堪称道德的沦丧。你现在是一点底线都没有了啊!报恩变成报仇,要把人赶尽杀绝。这简直是……这放到江湖上,就是江湖败类。放到官场,就是老谋深算。总之都不是什么好词!你可真是一点都不讲究!” “那帮水匪个个都该死。光是死还不够,理应千刀万剐。我愿意给他们一个痛快,已经是格外开恩,何来的败类!这分明是强者的仁慈。” “狡辩!妥妥的狡辩!”穆医官啧啧称叹,眼前这一幕,全面的诠释了何为黑白颠倒,“果然是读书人,杀人就杀人,非得找个正当理由。” 第656章 杀人不留行 找人,六扇门是专业的。 有具体的人物目标,有大致的地点方向,都不用正规军出马,孟老大直接发动他的线人,也就是那群三教九流,没几天就把人给找到了。 狡兔三窟! 这帮水匪也是专业的官兵捉小贼里面的小贼,不仅狡兔三窟,藏身地点都挨着水域,方便起身就逃,发挥专长。岗哨都设了好几个。 如果是六扇门来抓人,保不准就得走脱一半。 陈观楼得知消息后,问了句,“水匪都在?如此仗义?” 孟老大悄声说道:“我怀疑他们打算劫狱!”否则,光是收尸,不可能派出这么多人潜入京城。必定谋划着大动作。 除了劫狱,就剩下劫法场。 很显然,以天牢的防卫力度来说,还是劫狱更安全更可靠。跟劫法场比起来,难度直线下降。 江湖早有盛传,天牢的狱卒,全都是样子货。劫狱的时候,没有一个狱卒肯出头,连真刀真枪干两招的都没有。 以前是真有冲上去干两招的狱卒,因为那会上面会追责,不小心就有可能掉脑袋。 自从有了陈狱丞,劫狱默认不追责,狱卒们连假模假样干两招都不肯,懒! 你说天牢有个九品狱丞! 哈哈! 这个九品狱丞,有人劫狱的时候,就属此人躲得最快。 唯一一次有人劫狱的时候陈狱丞肯出手,还是大明王。那都不是劫狱,那是杀人!要不是为了保下工作成果,要不是为了见识祭天大典,那天晚上,姓陈的贼子未必肯出手。 说得很对! 这些死亡笑话,都是在江湖上流传。没人敢跑到陈观楼跟前说这些。 所以陈观楼不知道,他人不在江湖,但江湖处处都是他的传说。 “劫狱好啊!我最喜欢劫狱的兄弟!”陈观楼开了一句旁人笑不出的玩笑,趁着时辰还早,出发了。 孟老大早就安排好了指路的人。 他本人没有露面,避嫌! 六扇门番子基操,知道该如何规避风险,不能叫人逮住把柄,免得打口水官司。 区区水匪,能发现九品武者驾临吗? 他们连自己死了都不知道,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 悄无声息,什么都没感觉到,岗哨的尸体已经挂在了树桠上。 屋里一群水匪喝着酒聊着天,正聊得上头,一个个全趴在了桌上,脸上还残留着临死前那张笑脸。 仵作来查,都未必能查出死因,除非剖腹验尸! 陈观楼犹如幽灵一般,走遍三窟,于无声无息之间解决了这帮水匪。没有一个漏网之鱼! 水匪致死都不知道,自己咋死的。在绝对力量面前,一切的算计都是徒劳! 他甩甩衣袖,上了船,今夜就在船上喝酒潇洒,晒一晒月光。 孟老大那边正焦灼的喝闷酒,脸色变幻莫测,突然就得到消息,全死光了。 “真死光了?”他看了眼沙漏,这才多少时间啊!从出发到结束,连半个时辰都不到,全死了。那可是二三十号人啊!就算一个一个杀,也得费点时间费点功夫吧。 心腹重重点头,“死得悄无声息,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咋死的,小的也是糊涂得很。要是我们碰到类似的案子,估计都是一头雾水。老大,接下来怎么处理,就让尸体摆着?” “这种事情还让我教你。尸体悄悄处理了。等等,我跟你一起去瞧瞧,真有那么玄乎!” 孟老大急匆匆赶往案发现场,看见死去的水匪脸上都残留着生前最后一个表情,他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死者脸上残留笑容,还不是一个,而是一群,那场面,就算是六扇门的番子也觉着瘆人。 他悄声询问,“你们没看见怎么动手的?” “我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动的手,人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也不清楚。好长时间没听见屋里的动作,跑来一看,才发现人都死光了,没一个活口。要不是事先知道有人要来收拾这帮水匪,谁能想到这人会死得如此草率又简单。” 孟老大一听,冷汗直冒。抬起手,以衣袖擦拭汗水。 他以为九品武者出面杀人,怎么着都会闹出点动静,叫世人知道点厉害。反正,他接触过的高品级武者,都是这个德行,做事都喜欢大张旗鼓。 头一次见识到何为幽灵,何为死得无声无息,何为杀人盈野却不留丝毫痕迹。 心头莫名生了恐惧和敬畏。 下定决心,以后千万千万不能得罪陈狱丞,有事尽量配合。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帮水匪,肯定也不知道自个是怎么死的,到了地府说不定都还没意识到自己死了。 “赶紧将尸体都处理,别留下痕迹。扫尾扫干净点。今晚的事,不想死的,都管好嘴巴。但凡敢透露一个字,我不收拾你们,高人也会收拾你们!死的时候,别后悔不听劝。” 陈观楼晒了一晚上的月亮,一大早神清气爽来到天牢。 孟老大已经等候多时,他要送礼,送一份厚礼。 之前承诺的价码,他心虚,感觉低了!必须补上!必须让陈兄高兴。 陈兄高兴,就是他高兴。 打听到陈狱丞貌似喜欢古玩字画,连夜翻找了一通,从犯人家里搜罗出一幅书画作品,当做谢礼亲自送来。 陈观楼见状,心想孟老大挺大方的,给了钱还附赠书画。 孟老大够上道,以后不妨多合作几次。 孟老大也很高兴,陈兄收了他的画,他提着的心算是落到了实处。 “以后陈兄但凡有吩咐,尽管提,弟弟我义不容辞。” “孟兄客气了!” 两人哈哈一笑,默契自在心中。 陈观楼将书画作品卷起来,准备拿给杜夫子变现。中途被穆医官看见了,穆医官瞧着挺喜欢,陈观楼很大方,只要了一个友情价,将书画转让给了对方。 穆医官一边欣赏书画,一边好奇询问,“你们的交易完成了?后患都解决了?” “还得是老穆,火眼金睛!” “你是真没一点道德上的煎熬,佩服!” “杀该杀之人,我高兴都来不及,为何要煎熬。老穆,你貌似对‘良知’两个字有点误解。” 第657章 砍头死得很快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造反三兄弟被押赴刑场砍了头。无人收尸,杂役直接将尸体丢城外乱葬岗。 陈观楼见不惯,花了点钱,安排杂役置办三套薄木棺材,在乱葬岗找个地方埋了。好歹不用暴尸荒野。 他虽然瞧不起造反三兄弟,嫌他们菜,无能,拉低造反队伍的平均水平。但他始终佩服胆敢杀官造反的人,不管出发点是什么,至少干了别人想干却不敢干的事,扯旗造反那一刻肯定是好汉。 好汉值得一副棺材板。 周家人的性命也步入了倒计时,这是朝廷需要的正菜,方方面面都要正规,绝不能草率杀人。 周家人愁云惨雾,虽已认命,却依旧恐惧。 谋士他弟痛哭流涕,好几次尝试自尽,都没能成功。 他叮嘱狱卒,不用管他们。真要下定决心自尽,并且成功了,上面虽然会怪罪,但他愿意承担这个责任。 他愿意给周家人一个机会。 水匪这边,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就剩下几个命硬的还没咽气。 刑部那边对此有点意见,但是不多。一群水匪,反正都要死,死在天牢或是死在刑场,差别不大。 既然陈狱丞希望他们死在天牢,那就卖姓陈的一个面子。刑部的官员全都捏着鼻子认了这事,不追究。死亡报告勾划的时候,也很爽快,走个程序瞄一眼就给勾了。 只要刑部不追究,其他衙门更无置喙的资格。眼睁睁看着陈观楼在天牢一手遮天。 “我知道你同情周家人,但是周家人必须明正典刑,你不能乱来。” 私下里,穆医官再三提醒。 “郭大春闹了好几年,闹得西北永无宁日。周家人是上面杀鸡儆猴的鸡。你要是提前将周家人解决了,上不了刑场,上面说什么也要找你麻烦。” “老穆,你看我像是傻的吗,良心太多无处安放非得给自己找点麻烦吗?”陈观楼指着自己的脸反问。 穆医官嗯了一声,“看着有点像。你这人,一会残忍的叫人大夏天发冷汗,一会良心又多得溢出来。敢情你做事你全凭喜好,就没有一条明确的底线。你反复强调守规矩,老夫瞧着整个天牢,就属你最不守规矩。” “我是狱丞,我说的话就是规矩。老穆,你还是太死板,没有灵活掌握规矩二字的精髓。像是陈全他们就不会有这个疑问。”陈观楼嘿嘿一笑,还挺得意。 穆医官呵呵两声,表示不屑,“可别乱来啊!老夫事先声明,不提供任何毒药。” “开玩笑。我如果真要帮助周家人寻死,何需毒药。”他要是愿意,牢里的人死光了都找不出半点人为的痕迹。 得了陈观楼肯定答复,穆医官默默松了一口气。 他是真的担心,对方突然开口问他要速死的毒药。到时候他是给了给了还是给了。 幸亏,陈狱丞的良心有限,秉持着职业操守,没有肆意乱来。 到了行刑这一天。 一大早,陈观楼亲自下了大牢,将周家人请出牢房,领着他们去净房洗漱,换了一身干净的囚服,又给他们一家子置办了一桌丰盛的酒席。 “抓紧时间吃点喝点。活在人世间最后一餐,纵然没胃口吃不下,好歹尝个味道。到了地府喝孟婆汤的时候没那么饿,少喝两口,说不定投胎的时候还能保留一点这辈子的记忆。等来世,记得提醒自个,再遇到官兵,跑快点。那些破破烂烂,锅碗瓢盆什么的,该丢就得丢,别不舍得。要是投生到富贵人家,就好生吸取教训,别把人逼反了。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总而言之,我祝各位黄泉路顺顺利利。” 这祝福词,一旁的师爷穆青山听得频频皱眉。穆医官则嘿嘿笑,论通透还得是陈狱丞。 易地而处,陈狱丞估摸能敞开了吃喝,力争做个饱死鬼。 周家人期期艾艾。原本没去想砍头的事,听到黄泉路三字,人人都抖了抖,就连想得开的周老爷也不例外。 惨白的脸,端起同色的酒杯,相得益彰,一口干! 就着嘴角的酒渍,周老爷诚恳地说道: “多谢陈狱丞这段时间的照顾,我等感激不尽。人生最后时光,能遇到陈狱丞,是我等的幸事。可见老天爷也不忍见我周家最后凄惨离世。将来,若是我儿也落到这般境地,陈狱丞要是见了他,就替我说一句:周家并不恨他!奈何时势如此,非人力可扭转。若是没有机会见到他,烦请陈狱丞遥祝他一切顺利,早日生儿育女,替周家延续血脉。” “行,我答应你,有机会的话一定将话带给他。不过我希望这辈子都没这个机会。就先遥祝他早日成家立业,生儿育女,心想事成。” 师爷穆青山大皱眉头:周老爷的儿子是反贼吧,还是谋士。祝反贼心想事成,这话能说吗?他能听吗?这要是换做别的人,早就一个意图不轨,同情反贼的罪名抓起来了。 东翁是越发的不讲究。 完全不顾忌场合,胡乱说话。 真是令人心累。 周老爷很是感慨,老泪纵横! 陈观楼催促着,“别光顾着哭,吃点喝点。一会上了刑场,肚子不饿,心里头多少有三分底气。” 周老爷频频点头,“听陈狱丞的话,抓紧时间多吃点喝点。” 周家人无声哭泣,吃着酒菜,食不知味。 陈全在门外冒了几次头,想要催促时间到了。瞧着屋里的动静,又不敢开口打扰。等到气氛差不多了,他再次冒头,“大人,该启程了!” 再耽误下去,到了刑场迟到,会被上面问责。 今儿的监斩官,有宫里派来的公公。无论如何,都不能迟到,宁愿早到。 陈观楼点点头,挥挥手,“走吧走吧,早点去,就当熟悉场地。你们也别怕,今儿行刑的刽子手都是老熟人,我已经替你们打点好,保证一刀下去,又快又稳,毫无痛感,咔嚓一下就去了。没什么可怕的。” 周家人一听,更怕了!刚吃下去的饭菜差点吐出来。 还得是周老爷,深深鞠躬,“麻烦陈狱丞,太不好意思。今生无以为报,只求来世,若是还能遇见,能报答一二。” “好说,好说!你们也放宽心,砍头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可怕,死得很快,都没时间回想这辈子的事情。” 第658章 真不怕噎死 陈全主动承担押送周家人赶赴刑场的重担。 临出发的时候,陈观楼叮嘱对方,“该打点的都打点了,你在刑场多注意点。叫缝尸人缝得好看点,别歪瓜裂枣的。义庄那边叫人烧点纸,到了下面好歹有钱打点。” 陈全嘿嘿一笑,“大人放心。义庄那边做白事的,都成了熟人。他们知道该如何操作,保证不敢阳奉阴违。除非以后都不想接天牢的单。” “如此甚好!去吧,别迟到了。要是有人刁难,报我的名号,叫他们有胆子来找我。” “大人的排面就是我等的排面。外面的人一听我是天牢的,都不敢为难。做狱卒这么多年,全靠大人你,我等天牢狱卒才得了两分尊重。” 陈全这马屁拍的,的确有点水平。 陈观楼哈哈一笑,踢了对方一脚,赶紧滚。 穆医官很意外,“老夫还以为,你会亲自前往刑场。” “哪能呢!换做大明王那个级别的犯人,我倒是愿意跑一趟。一般的犯人还不至于。” “瞧着你对周家人的态度,可不像是一般的犯人。” “老穆,你不懂。我同情周家人,但是这份同情止于天牢。出了天牢,他们的死活跟我没关系。这叫别捞过界。” 陈观楼一本正经地说道。 穆医官啧啧称叹,别捞过界的范围还挺广的,就连情感也有界限。 周家人被砍头后,水匪也该死光了。最顽固,生命力最强的最后两个水匪,陈观楼下了一趟大牢,亲自送他们上路。 水匪不甘的怒吼,“我等并没有得罪过陈狱丞,陈狱丞为何要赶尽杀绝?连死,都不肯让我们好好死!同样是反贼,凭什么区别对待。” “反贼?你算哪门子反贼。在我眼里,你们这帮水匪都是无恶不作的匪寇,活该千刀万剐。别以为投靠了楚王就能洗白。在本官这里,你们这辈子都洗不白!” “呵呵!没想到陈狱丞还打抱不平,行狭义之事。据我所知,死在天牢的人比死在我们手上的人多了去,陈狱丞有何面目指责我们。” 陈观楼眼神很是不屑,“凡是关进天牢的人,都罪有应得,死有余辜。死在天牢是他们命该如此,正经说起来,多少人想死在天牢都不得。 至于你们,死在你们手上的人九成九都是无辜的百姓,只因为恰好路过,就要被你们抢劫。抢就抢,还要杀人。杀人就算了,还要虐杀! 今日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叫你们尝一尝虐杀的滋味,怎么着,这就受不了了。那些无辜的人跪求你们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心软?” 水匪不敢置信,“就为这,陈狱丞就要我们不得好死!” “是啊,就为这,就要你们不得好死。老张头,剩下的交给你,必须叫这二人不得好死,不受尽折磨不能让他们咽气。” “大人放心。”老张头嘿嘿一笑,此事易尔,手拿把掐。 “姓陈的,你不能这么做。姓陈的,你不得好死,你全家不得好死……” 最后两个水匪,承受了两天两夜的酷刑,最后咽气的时候是笑着的:终于死了!再也不用忍受非人的折磨。 全都死光光,将牢房清理清理,迎接下一批犯人。 此时,突然爆出一个大料:成王心怀大志,意图谋反!锦衣卫已经查到证据,递交给了宫里。只等宫里的旨意,就要前往金州抓人。 这消息保真吗? 陈观楼直接找到孙道宁打听内幕消息。 孙道宁严词拒绝,“这事跟你没关系,别打听。” “你的意思是,这消息保真?” “真不真关你屁事。”孙道宁很是不耐。 “就关我屁事。侯府大老爷就在西北带兵打仗,这期间肯定没少跟成王府打交道。如果消息保真,离得近的大老爷没发现成王有造反的嫌疑,反倒是锦衣卫发现了。这事一旦坐实,大老爷吃不了兜着走,一个渎职失察的罪名跑不了。严重一点,甚至被人构陷,他跟成王是一伙的。朝廷诛九族虽说诛不到我头上,但是没了侯府这尊大佛,我心头难安啊!” “你既然知道此事的严重性,更不能随意打听,本官也不可能透露任何消息。至于你安不安,本官管不着。反正,本官最近挺安的。” 孙道宁一副自在的模样,端着茶杯品茗,摸鱼的时光美滋滋。 “成王这桩案子,老孙以你的对陛下的了解,会查下去吗?锦衣卫果真查到了切实的证据?” 他怎么就不相信呢! 孙道宁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这事真轮不到你来操心。” “莫非是朝廷想要卸磨杀驴,解大老爷的兵权,故意放出的烟雾弹?成王岂不是很冤枉。” 孙道宁呵呵一笑,不做声。 陈观楼陪着对方,跟着呵呵两声,“不用你说,光是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此事有内情。绝非外界传扬的样子。大老爷又碍了新皇帝的眼?他皇位还没坐稳,就忙着收拾带兵大将的兵权,不怕噎死!” “放肆!休得胡言乱语!”孙道宁气疯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什么话都敢瞎胡说。 幸亏每次见陈观楼,屋里都不会安排第三个人。 孙道宁擦了擦冷汗,“陈观楼,管好你的嘴巴。你个招灾惹祸的,别带累本官。” “那你透露一两句真话,我就走!”威胁孙道宁,陈观楼手拿把掐。 孙道宁气得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道:“本官只能透露一句话,半真!” “你这是两个字。” “滚滚滚,别逼本官翻脸!” 陈观楼很识趣,利索的离开了刑部。 他想见见大管家,问问情况。想了想还是算了。 如果某一天,大老爷下了大狱,大不了他帮着劫狱,把人从牢里带出来。只要没有宗师级别的人物出面阻拦,这事毫不费力,悄无声息就能办成。 要是某天,侯府被抄家。 他就帮着藏匿一点钱财,藏匿某些要紧的玩意,收拾几个手脚不干净的官兵,确保没人敢在抄家的时候乱来。 这么一想,念头瞬间通达:他是真对得起侯府,都替侯府想好了后路。 第659章 只有同类能一眼认出同类 搞不清楚建始帝想做什么。 说他想抓成王的家吧,他让成王上本自辩,呵斥锦衣卫无事生非。 说他不想抓吧,这点事传得满城风雨,就连街边乘凉纳鞋底的老太婆都听说了,特兴奋跟人说着八卦。 说他想抓吧,据说在早朝上,亲口说他绝对相信成王的清白。当初西北闹反贼,闹的最厉害的那会,成王不仅没响应,还出兵出粮帮着朝廷打击反贼。 说他不想抓吧,据说一串一串的锦衣卫往西北跑。侯府的院子里都多了几个锦衣卫的探子。 陈观楼干脆约齐无休喝酒,两个大男人半夜不睡觉,光着膀子在院子里吹牛皮。 吹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陈观楼突然来一句,“锦衣卫去西北抓人啦?你怎么没去?” 一句话将半醉的齐无休弄醒了,“哥,你从哪听来的谣言。锦衣卫没动静,没抓人,都是外面瞎胡说。” “真的?你级别不够,估摸这件大事,你们内部也在保密。跟我说说,锦衣卫最近少了谁,少的人是不是特牛,办事特靠谱?” 齐无休连连摇头,死活不肯承认,“哥,你你瞎猜。” “你比我大,你叫我哥。” “达者为师!要不我叫你前辈。” “滚蛋吧!”陈观楼再次郑重问道,“真没动静?” 齐无休凑近了,压低声音,特严肃地说道:“真没动静!” 陈观楼不相信啊! 市面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莫非都是放烟雾弹?正经的说,要不是有心人故意走漏消息,市井百姓根本无从知道这些军国大事。要传播也是在官宦阶层传播。 闹到街边大娘都知道的程度,这里头要说没点鬼名堂,谁信! “莫非是声东击西?目标不是成王,而是平江侯?” “哥,这话可不能乱说。平江侯乃是国之重臣,西北的军事全仰赖他,朝廷岂能自断臂膀。” “可能有人觉着自个牛逼了,已经不需要臂膀,只需要几条数走狗就能搞定所有事情。” 陈观楼呵呵一笑。 齐无休仿佛从笑声中听到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危险,下意识抖了抖,“哥,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可不能乱来。” 陈观楼轻飘飘瞥了对方一眼,“我又不杀人,你怕什么?” 齐无休尴尬了一下,还是追问道:“肯定不杀人,对吧。” “你看我长得像杀人狂吗?” 齐无休连连摇头,端起酒杯赔礼道歉。 喝了酒,陈观楼不再为西北的事情操心,他顺口好奇问道:“稷下学宫那位齐大师,跟你们齐家有关系吗?” “没关系,只是恰好都姓齐。” “齐家那位九品武者,这么长时间没露面,知道下落吗?” “我是真不知道。我跟那边没来往。估摸不在京城。” “你家学渊源,跟我说说,谁家还有九品武者?” “哥,难不成你又要比武?” “不比武,就随便聊聊。”陈观楼特真诚。 齐无休摇头,表示不清楚。他就是家族里面的小虾米,虽然在锦衣卫当差,也不会刻意去打听谁家有位九品武者。 再一个,纵然某个家族养了九品武者,或是有修为特别高深的老祖宗,通常也不会在京城这地界活动,一般都在祖籍待着,作为震慑用的象征性武力存在。 很多家族都会在这方面藏着掖着,生怕宫里惦记,危害到自身。 宫里光是宗师都有好几个。 反正,明面上数得着的宗师,都在为宫里效命。这是对外宣传的话术,也是彰显皇权的强大,警告天下宵小,都夹起尾巴做人,不要妄想挑战皇权。皇权至高无上,非尔等凡人可以挑衅。老老实实当牛马,缴纳赋税,就是尔等的福气。 陈观楼知道在齐无休这里问不出有用的东西,果断放弃。朋友有职业操守,他不为难对方。 一大早,他跑去玉泉宫找纯阳真人聊天。 “天下肯定还有别的宗师。不可能所有宗师都被宫里搜罗走。真人,你走遍天下,经常接触富贵人家。以你看,天下间大约有多少宗师?” 纯阳真人很是疑惑,“陈狱丞为何要为宗师的数量烦恼?” “我就想从概率上分析一下,步入宗师的难度究竟有多大。宗师寿命数百,世间肯定还活着不少老东西吧。” “你魔怔了。武道一途,各有各的缘法。就比如贫道,从小也立志走武道一途,为此放弃了世俗的家人,放弃了世俗的快乐。然而,天赋有限,靠着大量丹药堆积,也才堪堪七品武者。想要再进一步,那真是千难万难。你已经远胜九成九的武者,只需按部就班,迟早能步入宗师行列。当你达到宗师境界后,天下间有数的宗师,你迟早会发现他们的踪迹。只有同类能够一眼认出同类!” 纯阳真人最后说了一句特别有哲理的话。 就好比二品武者绝对认不出九品武者。九品武者却能一眼看出眼前之人是否九品,比自己强还是比自己弱。 “真人当真不能透露一点点消息?那些藏着掖着的宗师,你肯定有遇见过,对吧。” “陈狱丞,你的好奇心太旺盛,而且越级了。身为九品武者,怎么能去打听宗师的下落。你就不怕宗师找上门,要你性命吗?” 纯阳真人浅浅一笑,语气平淡,然而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全是威胁。不是来自于他本人的威胁,而是来自于宗师的威胁。 陈观楼多聪明的人啊,一听就懂了。纯阳真人自然遇到过藏起来的宗师,但他一个字都不肯吐露,为性命着想,最好不要聊这个话题。 言下之意,宗师们神出鬼没,除非同等级,否则绝无可能发现宗师的下落。 从其话语中,陈观楼还听出,九品武者跟宗师,就是两个物种。有着壁的差距! 九品依旧只是武者。 宗师,貌似已经脱离了武者的范畴,进入了另外一个境界。 莫非是凡人跟修仙者的区别? 难不成步入宗师境界,就相当于踏进了修仙界?! 他这么一顿猜测脑补,自个倒是兴奋起来,恨不得立马躲进深山老林子闭关,一闭闭个三五年,一鼓作气突破。 然而想归想,理智提醒他这样不行。修炼需循序渐进。没到那个关口,强行闭关突破,要命! 需等到水到渠成的时候,才是闭关突破之时。 第660章 小白脸 一大早,陈观楼闲来无事,准备亲自下大牢巡视一番。 像他这么喜欢下大牢的狱丞,天牢这么多年,唯独他一个。 大牢里面阴暗潮湿味道臭不可闻,以往任何一任狱丞都避之唯恐不及,非必要绝不下大牢。 也就陈观楼这朵大奇葩,有事没事就下去走一走,跟犯人们来一个亲切交流。 他下了丙字号大牢,很是惊奇的发现牢房里面竟然关押着一个小白脸。 丙字号大牢关押的都是一群歪瓜裂枣的犯人,突然冒出来一个无害的小白脸,可太稀奇了。 他很好奇,“这位干什么的?杀人放火,还是抢劫偷盗?” 小白脸长得斯斯文文,一身书卷气,手无缚鸡之力。他实在是想不出,这人什么原因被关进天牢。 “启禀大人,此人乃是斯文败类,公然调戏官家小姐。此等贼子,必须严惩。” 陈观楼笑了,哭笑不得。 “调戏也犯法?” 狱卒一下子被问住了。 如果调戏犯法,满大街的流氓混混全都应该被抓起来,投进大牢割以永治。 陈观楼又问道:“什么时候天牢也负责收押‘调戏犯’”。连强奸犯都没资格进入天牢,除非连环案采花贼。 狱卒被问懵了。 “小的也不清楚具体的情况。刑部那边送来的犯人,按照规矩直接收押。” “去将这小子的案卷拿过来。我倒是要看看,天牢什么时候沦为街边扫大街的,什么脏的臭的垃圾都往天牢送。” 狱卒得令,急匆匆去取案卷。 没一会,许狱吏亲自拿着卷宗赶到。 “大人今儿怎么有空巡视大牢?嘿嘿嘿……” 陈观楼瞥了对方一眼,没拆穿对方大早上躲在公事房睡大觉的事实。 他一把夺过卷宗翻阅。 姓名庞启智,年龄二十二,功名举人! “既然是举人功名,为何没有关进甲字号大牢。” 这么年轻的举人,多少也算是个才子。至少考运很好! “刑部那边吩咐的,说是没必要关押甲字号大牢,反正迟早会被夺了功名。” 具体的犯案过程,冒犯了哪家姑娘,卷宗上都没有记录。 陈观楼果断丢开案卷,走到牢门前,问小白脸,“你得罪了谁,人家害你下大牢还不够,还要夺你功名。” 庞启智这几天,人生好似过山车一般。一开始他自个也是昏头昏脑,后续逐渐冷静下来。 当陈观楼一问,他立马扒拉着牢门,大声说道:“一定是庞启平跟熊胖子害我。肯定是他们!” “怎么回事?听你的意思,你家里人故意害你?”陈观楼一下子就起了八卦心。这年头,功名多难考啊,举全家族之力供养读书人,求的无非就是功名。举人功名已经能做官了,家里人不想着沾光,反过来害他? 这得是多深的恩怨情仇,才会下死手啊! “庞启平是我堂兄,负责护送我上京城赶考。我与他生了些龌龊,他便要害我。” “等等!你的罪名是调戏官家小姐,这里头从始至终都跟你说的庞启平没关系。你先告诉我,到底有没有调戏?” “我是被陷害的。我误中了药,肯定是庞启平在我的酒里下了药,我才会神志不清之下,差点铸下大错。大人,我真的是被冤枉的。” 陈观楼半信半疑。 大牢里面的犯人,十个里面得有九个半高喊自己冤枉。剩下半个则恬不知耻,以犯罪为荣。 “来,听好了,何时何地什么时辰,你干了什么,冒犯了谁家姑娘。之后又如何发展。一一说清楚。别光顾着替自己辩解,我要听真话。想不想出去?想出去,想保住功名,就别说一句假话。但凡被我发现一句假话,你就老死在牢里吧。” 庞启智半信半疑,明显透着疑惑。 区区天牢狱卒,何德何能,不仅能让他出去,还能保他功名?他怎么就不信了。 “小子,我劝你识趣点,这可是你天大的机缘,还不知道抓住。”许狱吏上前踢了一脚,“知不知道我家狱丞大人多大的能耐,上能通天,你的案子有我家狱丞过问,你的命就算是保住了。还不上道!听说过去年跟稷下学宫比武的陈大侠吗?就是我家狱丞大人!” “原来是陈大人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庞启程这家伙,果然很上道。得知眼前的狱丞大人就是去年名动天下的年轻一代第一的陈大侠,立马纳头就拜。若非读书人还要点脸,他都想来一句:义父在上…… “现在可以说了吗?将你的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记住别说一句假话。本官分得清真假!” “启禀陈大人,学生乃是安州府学生,在家苦读多年,于前年考取举人功名。想着明年是大比年,于是提前进京赶考。家人不放心我独自上路,安排堂兄庞启平护送。堂兄经商,多次来往京城。那个熊胖子就是他在京城结识的朋友。三日前,我应邀前往……” 根据庞启程的交代,三日前,他前往国子监祭酒大人的府上参加文会。堂兄庞启平替他打点一切,并陪同前往。 一开始一切都很正常,直到他喝了一杯堂兄递来的酒水,整个人就昏头了。 “我当时不辨东西,堂兄搀扶我进了一间厢房。我整个人昏昏沉沉,待清醒时,一位姑娘指着我大骂人面兽心,说我污了她的清白。 我对天发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就像是做了一个梦,梦醒后整个人就懵了。周围的人说什么都有,大部分都是骂我的。然后糊里糊涂,来了官差,将我押走,紧接着就投进了天牢。 直到昨日,我脑子才醒过神来,知道自己是被人算计了。我思来想去,我到京城也就两个来月,并没有得罪过谁。唯一有嫌疑的,就是堂兄递给我的那杯酒水。” “你堂兄有理由害你吗?”陈观楼轻声问道。 庞启智皱着眉,微微低头,“我跟堂兄关系一般,他从小机灵,但不用在读书上面,早早的就开始跑买卖。要说我跟他有什么仇怨,那不至于。就是一些观念想法不同,偶尔拌几句嘴。但是,这都是小事。真要说大的矛盾,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我的婚事。” “你堂兄没成亲?你的婚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第661章 罗生门 庞启智懦懦地说道:“我堂兄定过亲,女方半途病逝。我定的那家姑娘,是庞启平的姨表妹。我怀疑庞启平跟他的姨表妹有苟且。” 陈观楼闻言,大皱眉头,“有证据吗?这种事情没证据,可不许乱说。你是举人,庞启平只是一介商户,你长得也不差。我相信有眼光的女子,都不会放弃你选择你的堂兄。你说他们有苟且,我看你分明是疑邻偷斧,心魔作祟。” “庞启平长得比我更好看,而且很有钱。” “这话你自个听听,有道理吗?放着官太太不做,跑去做商户娘子,谁家姑娘这么天真?再一个,就算二人暗生情愫,大不了跟你退婚就是,犯得着得罪你这个未来的官老爷吗?” “只要我被夺了功名,当不了官,他们就如愿了。”庞启智认定了这一切都是堂兄庞启平所为,以至于猜测姨表妹跟庞启平有苟且。 陈观楼摆摆手,“行了,行了,这一切你都拿不出证据,全都是你的臆想。你疑邻偷斧,看谁都像是坏人,没有的事也能想象出子丑卯寅,就跟编故事似的。” “大人,你信我!我说的全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本官自会求证。我不可能听信你的一面之词。好生待着吧,我让狱卒关照你一二。案子没判决之前,你还有机会,所以别乱来,也别乱说话。管好自己的嘴巴。天牢虽然不兴告发,但是你要是嚷嚷得满世界都知道,到时候可没人能救得了你。” 陈观楼特意警告庞启智,瞧着小白脸的模样,应该是没有遭受过社会的毒打,还保留着一点读书人不谙世事的想当然,以书本指导现实生活。以为嚷嚷得满世界都知道,就能沉冤得雪。 出了牢房,回到公事房。 许富贵嘿嘿谄媚发笑,“大人果真要调查此事,要为小白脸伸冤?” “我调查个屁,天牢上上下下包括我在内,有谁是查案的高手吗?一个都没有。这种事情,还得专业人员出马。行了,此事你不用操心,我自有打算。” “要是刑部那边发了公文,要夺了小白脸的功名,又该如何是好。” “真到那个时候,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本官。其余事情无需操心。” 许富贵要的就是这句话,他才懒得操心小白脸的事。小白脸是生是死,功名是否被夺,跟他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冤枉? 天牢被冤枉的人多了去,这种事情只能自认倒霉,命中有此一劫。 陈观楼要找的专业人员,自然是六扇门的番子。既然是刑部送来的犯人,让六扇门出面查实案情,很合理吧。 他将此事托付给孟老大。 孟老大很好奇,“陈兄,弟弟我多嘴问一句,这个姓庞的是你家亲戚?” “不是我亲戚,跟我没有丝毫关系。我就觉着小白脸这案子有点蹊跷。你也知道,我勉强算半个读书人,我知道读书有多辛苦。寒窗苦读多年,终于考中举人功名,却在会考之前惹了官非,面临功名被夺的代价。我眼瞧着,不忍心啊。就请孟兄辛苦一趟,查实这桩案子。他要是真犯了事,那也罢了,是死是活都是小白脸的命。要是这里面有误会,就当给自己积功德。” “明白了!”孟老大心中了然,“陈兄放心,这案子简单,最多三天,保证将事情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信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肯定配合。” “陈兄仗义!” 孟老大很认真,虽是小案子,却拿出了办理大案子的态度,召集手底下最牛的人员查案。 好不容易有机会帮九品大佬办事,必须办扎实了,必须办铁了,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翻不了案的铁。 帮九品大佬办事,这是什么? 这是资历! 说出去,旁人都要高看两眼。 万一某天遇到了难事,或是自个犯了事脱不了身,九品大佬帮忙求个情走个关系,比谁的话都管用。旁人求情还要讲究个国情律法,讲究一个官场规矩。九品大佬走人情,全靠实力。死刑犯都能改判流放犯,流放犯都能改判坐监,坐监说不定就能改判去职罢官滚回老家,永远不得录用。永不录用就有可能改为下放偏远地区继续当官。 陈观楼万万想不到,自己已经被人神话了,他的话比律法还管用。 他不知道啊! 因为他没试过帮谁求情。 以前的求情,那是收钱办事,属于公事公办。能办就办,办不成拉倒。 正儿八经求情,耗的是私情,是个人情谊。虽然也收钱,但钱里面还有人情在。 很显然,孟老大图的就是情谊,图的就是人情。 小白脸庞启智的案子,出现了罗生门。 六扇门一出面,书童,小厮,包括庞启平全都招了。 说是庞启智嫌弃老家的婚事配不上他,姨表妹一家属实攀高枝。当然,定亲那会,肯定不算攀高枝,算是门当户对。但是等到庞启智考中了举人功名后,姨表妹已经配不上了。 虽然庞启智什么都没说。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我看出来,他想退了姨表妹的婚事。想要在京城攀一门高枝。来京城之前,对于明面的会考他信心满满。到了京城后,参加了几场文会,信心受到了打击,对明年的会考没有十分把握。我瞧见了,他想做国子监祭酒大人的女婿,攀附高枝。又嫌弃姨表妹的婚事拖累他,所以故意编造莫须有的事,妄想败坏我跟姨表妹的名声。我一个男人,名声坏了无所谓。可是姨表妹如果背负上不洁的名声,他分明是想让姨表妹去死啊!人死了,他也就不用背负负心汉的名声。” 庞启平愤慨的控诉庞启智,表情都扭曲了。 书童的招供又有不同。 “虽说姨表妹配不上我家少爷,但是,少爷他并没有退婚的打算。是庞启平,是他蛊惑少爷在京城攀高枝。还说愿意帮少爷解决老家的婚事,他可以娶姨表妹。如此少爷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宴席那天,自然是庞启平算计了一切,我家少爷是无辜的。” 第662章 狼狈为奸 “那杯酒,的确是我递给他的。可是我并没有下药,是他自己下的药。这都是事先商量好的。一旦事发,他就将责任推到我身上,如此一来他就成了无辜者,顺利的话就能娶祭酒大人的闺女,攀上高枝。谁能想到,人家宁愿坏了名节,也不愿意跟他扯上关系。” 庞启平解释了一番,表明自己纯纯无辜。 “你为什么要帮他?你不担心姨表妹吗?难道你跟姨表妹之间果真暗生情愫。” “没有的事。我也是鬼迷心窍。他诱惑我,说是做了国子监祭酒大人的女婿,以后我在京城的买卖也算是有了一个靠山。至于姨表妹那里,他承诺会找个不伤害双方的办法退婚,并且会给足补偿。我瞧着他一心攀高枝,心知肚明,姨表妹就算嫁给他,这辈子也算是毁了。不如就帮他一把。他要是真能攀上高枝,也是好事,整个家族跟着沾光。” “也就是说,你俩狼狈为奸!” 书童那边却一口咬定,庞启智是被诱惑,主谋是庞启平。 无论哪种说法,祭酒大人的文会上,庞启智确确实实喝了掺了药的酒,趁机轻薄了祭酒大人的闺女。但是祭酒大人很硬气,没有顺水推舟,反而报官抓人,要惩治庞启智这个阴险小人。 为啥庞启平没有被下狱? 当然是因为祭酒大人咬死了庞启智。庞启平又没有轻薄他闺女。 收集了各方口供,孟老大有了判断。 他拿着口供去找陈观楼,如实汇报工作。 “小白脸庞启智肯定存了攀高枝的心,嫌弃老家的婚事配不上他。他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举人功名,在京城地界毫无竞争力。真正的高枝他攀不上,也够不着。于是退而求其次,盯上了祭酒大人的闺女。可惜,他事先没打听清楚,祭酒大人是有名的嫉恶如仇,绝不可能为了所谓的名节,就牺牲闺女。” “至于庞启平,他肯定是帮凶。药究竟是他下的,还是庞启智下的,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两人打配合。若是换个注重规矩名节的人家,这事说不定就成了。可惜,遇上了祭酒大人。” “庞启平跟姨表妹理应没有私情,此乃多方求证得出的结论。庞启平常年在外行商,极少在家里,跟姨表妹见面的次数还没有庞启智多。私情一说,显然是庞启智为了脱罪编造出来的。” “庞启平,庞启智两兄弟,狼狈为奸。一个想攀高枝,一个想拓宽京城人脉,一拍即合。至于被无辜牵连的姨表妹,这二人其实都没将此女子的名声性命放在眼里。恐怕都巴不得姨表妹羞愤自尽。” “药是书童买来的。因此,庞启平说庞启智自己下药,可能是真的。” “祭酒大人那边的意思是,庞启智私德不修,品性阴毒,这种人不配为官,理应剥夺功名,将其赶回祖籍,不得踏进京城一步。但是,律法没这么规定,祭酒大人又不肯花钱打点。具体要怎么处理小白脸庞启智,刑部其实还没有定论。” “市面上有部分跟庞启智交好的学子,貌似正在搞串联,要替他出头。甚至妄想利用舆论,逼迫祭酒大人嫁女。实在是可恶。” “庞启平这些日子,撒了不少银子出去,想替庞启智翻案。庞启平还想拿钱砸祭酒大人,妄图用钱说服对方。” “这桩案子,在有心人推波助澜之下,隐约有扩散的迹象。恐对祭酒大人的闺女不利。” 陈观楼听完了案情分析,就问了一句,“庞启智真的轻薄了祭酒大人闺女?” “弟弟我仔细问了问,应该算不上。但是,当时孤男寡女被关在一个屋里,庞启智仗着喝了掺药的酒,妄图行不轨之事。门被打开的时候,很多人都看见庞启智压在祭酒大人闺女身上,虽说衣衫完整,但毕竟……流言伤人。” 陈观楼很是好奇:“祭酒大人闺女身边的丫鬟呢?怎么能留千金小姐一个人在厢房,差点被庞启智得逞。” “这就是之前说的打配合。庞启平拿钱开道,暗中买通了祭酒大人府上的婆子。婆子里应外合,引走了丫鬟。庞启智钻空子,意图生米煮成熟饭。幸亏发现得早,要不然真叫这小子得逞了。” 陈观楼听完,啧啧称叹,“我瞧着那小白脸,手无缚鸡之力,以为是被谁冤枉的。没想到,这小子一肚子坏水。好不容易生出恻隐之心,却不料遇到扮猪吃老虎的家伙。现在的读书人,了不得啊,太有想法了。以前只听过女子攀高枝,用类似下药的手段,以名节做筹码,嫁入高门。没想到这年头男人也开始利用这招攀附高门女子。啧啧,这份进取心,多少人都得甘拜下风。” 孟老大:…… 这到底是嘲讽呢,嘲讽呢,还是嘲讽? 他没做声,只陪着笑。 “陈兄,此事刑部还没有定论。要怎么处置,全看你的意思。” “看我的意思?”陈观楼笑了起来。 孟老大连连点头,“祭酒大人不肯掏钱打点,庞启平那边倒是舍得撒钱。刑部那边拖延着,没个定论。这个时候,只要陈兄肯站出来说句公道话,此案就能了结。总不能让刑部那帮龟孙子吃独食。” “你的意思是,收庞家的银子,帮庞启智脱身。” “这只是其中一个方案。另外一个方案,就是让祭酒大人如愿,狠狠打压这帮攀龙附凤不正经读书的读书人。” “就没有第三个方案?换做你,你怎么做?”陈观楼随口问道。 孟老大却想,大佬问我,其实是在考验我,我必须拿出最优解。 “弟弟我认为,庞家的钱不能放过,但是打击攀龙附凤利用歪门邪道算计女子名节的歪风邪气,也必须跟上,此乃我辈职责。天子脚下,岂容这等小人嚣张。读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去了。” “有道理。一事不烦二主。不如钱你收,打击你也来。我信你!” 陈观楼一句话,就给孟老大增添了巨大工作量。 孟老大却甘之如饴,朗声说道:保证完成任务! 第663章 一时当坏人,一时又想当好人 陈观楼再次来到丙字号大牢。 他站在牢门前,啧啧两声,“庞启智,你可知道本官今日心有多痛吗?” 庞启智一脸懵逼,有点不知所措,还有点心虚。眼珠子左右一瞟,垂首,微微一躬身,“让大人操心了!是学生的不是。” “你是读书人,理应懂礼知礼,我也相信在生活中你应该是一个还算周到,能给人带来好感的人。为何利令智昏?”陈观楼轻声询问。 若是小白脸给人第一印象就很差,他根本不可能包揽此事,帮着查实案情。相由心生!由此可知,小白脸平时的为人应该还行,不会差。就算是装,装模作样那么多年,也算是本事。 庞启智身体一抖,他没有试着辩解。这会很明显,他的聪明才智占领了高地,没有试图痛哭流涕的去忏悔去辩解,只是沉默着,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任由他人宰割。 “你糊涂啊!” “学生知错!”庞启智很果断地跪下。在性命前程面前,一切都可以牺牲,脸面算个屁。 是个能屈能伸的主。 “祭酒大人恨不得你死,非要夺了你的功名。你只是区区一介举人,刑部那边肯定是向着祭酒大人。再一个,祭酒大人的要求也不算太过分。” 庞启智一咬牙,磕头,砰砰砰作响,“请大人指一条明路。” 陈观楼呵呵冷笑,“你来告诉我,当初你是怎么想的?从哪里来的灵感,想到用这个办法攀高枝,而不是光明正大靠着才学去求娶?” “不瞒大人,我庞家在安州本地勉强算是大户,但是到了京城,才知自己渺小。举人功名在京城什么都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像踩蚂蚁一样踩死我。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在老家略有才名,可是到了京城跟真正有实力的才子一比,才知自己犹如井底之蛙,信心备受打击。我对明年的会考的确信心不足,但真的很不甘心。 那些人,无非就是家世比我好,论读书用功,我不比任何人差。若是我也有个好家世,或是有个好岳丈提携,说不定我明年的会考能多几成把握金榜题名。 大人,学生鬼迷心窍,一叶障目,一着不慎步入邪魔外道,铸下大错。学生悔不当初!无论什么样的结果,学生都能接受。只求能保住性命。 父母生我养我不易,将我培养到现在更是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我若是死在京城,不知二老能否扛过去。” 说到最后,庞启智泪流满面,痛苦不已。没有十分的真情流露,也有五分。 陈观楼连连叹息,“一步错,步步错。幸亏没叫你得逞。你这种人,利益当前,什么都能舍弃。一旦失败,又能做出真心悔过的模样。坏没有坏到底,还知道悔过。好也不算好,就是一介俗人,心里杂念太多,嫉妒心太重,只会盯着别人看,从不想着如何提升自己。 别人有别人的长处,你未必全是缺点,何必妄自菲薄。说到底,你就是红尘欲望太多,一时当坏人,一时又想当好人。纵然明年的会考你能金榜题名,到了官场,迟早你也得下天牢进修。回去吧!回老家,找个庙宇道观清修,修身养性,将你心头的杂念都去了,再好好读书明志。你若是不愿意离去,那么,你的功名我可以确定的告诉你,保不住!” 庞启智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大人的意思,我若是回去,功名就能保住。” 陈观楼笑了笑,“我看不起你这样的人,但是我知道读书多辛苦,考取功名多不容易。往后两次会考都别参加,好歹等祭酒大人消了气。 祭酒大人的意思是,必须夺了你的功名,方能消心头之恨。祭酒大人的想法没有错,你胆敢算计他的闺女,没当场弄死你,已经算是开恩。 而我之所以肯帮你一把,帮你保住功名,就是想看看你这个人还有没有挽救的余地。将来你若是继续心生邪念,作奸犯科,我也有法子叫你失去功名,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别以为我是在开玩笑,我说出的话,句句保真。凡是不相信我的人,坟头上的草都已经有一人高。” “谢大人开恩,我保证真心悔改,再也不敢了。从今以后,闭门读书,修身养性,抛弃杂念。大人对我有再造之恩,请受学生一拜。” 说罢,又砰砰砰磕头。 陈观楼受了对方的礼,冷声说道:“天黑之前赶紧出城。否则,后果自负。记住,本官的恻隐之心有限,不要妄想挑战本官的底线。切记,莫要行差踏错,让本官后悔今日所为,追到安州杀了你。” 庞启智忙不迭的点头应承。 陈观楼给狱卒使了个眼色,果断离开。 狱卒拿钥匙开了牢门,催促庞启智,“赶紧出去。出去后,即刻出京,莫要给我家大人招惹麻烦。” “没有释放文书吗?”庞启智斗胆问了一句。 “要什么文书。你的卷宗上,连具体的犯罪事实都没有,哪来的释放文书。赶紧滚!” 庞启智一听,也算是明白了。他被下大牢,就是一桩糊涂官司。要怎么判,全看当事人的的手段。说他有罪他就有罪,说他没罪他就没罪,全凭一壶张嘴。跟其他的犯人不一样,其他犯人有着确定的犯罪记录,有口供,有物证,如何处置也要经过司法机构的判决。 走出天牢,望着天空,阳光刺眼。 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过来,小小狱丞大人,竟然是决定他死活的那张嘴,也是保住他功名的那张嘴。 好生厉害! 京城这地界,果然卧虎藏龙,人才济济。连一个狱丞都有这般能耐! 他回头看了眼,深吸一口气,不敢耽误,急匆匆离去。赶在天黑之前,出了京城,直奔老家。 京城这地,未来数年他都不会踏足,是真怕了! 陈观楼找到侯府大管家,让大管家帮他一个忙,给祭酒大人送一份拜帖,帮他做个场面,给祭酒大人消消气。 他对待正经读书人,向来都很客气。 他放走了庞启智,必定要将事情做圆满。 祭酒大人闺女的婚事,侯府保媒,什么样的人家都行。侯府保媒没有不成的。 第664章 这事做得漂亮 大管家了解到事情的前因后果,不由得龇牙。他很不理解。 “你是怎么想的,为何要帮一个非亲非故的小白脸?他哪里值得你如此费心。” 陈观楼知道大家都不理解自己的做法,便随口解释了一句,“他不值得我费心!但是天下读书人值得我费心。我对读书人,向来比较仁慈,愿意多给一次机会。能把握住,是他懂事,知道悔改。把握不住,改明儿杀了就是,不废什么事。” “就为这?”大管家完全跟不上陈观楼脑回路,真是奇葩啊,想法总是与众不同。 “对,就为这。小白脸起了坏心,采取了行动,差一点得逞,该罚!但罪不至死!剥夺功名,未免残忍了些。我让他未来七八年都不许进京参加会考,让小白脸用七八年的时间反省过错,就当做罚!” 七八年,两届考试,对于一个正当年的读书人来说不能参加考试,不能求取功名,本身就是一种惩罚,一道考验。 考运有时候比才华更重要。 复读生越考越差的例子比比皆是! 或许,他的运势就在这七八年,错过了这两届,这辈子再也考不上进士,一辈子止步举人。 对于年轻要强好胜心重的人来说,离着崩溃也就差一步。有可能就此蹉跎一辈子。 这种精神折磨,本身就是惩罚。 如果小白脸能就此涅槃,证明小白脸真心悔过。 大管家还是不能理解,“你就是为了看看小白脸肯不肯真心悔改,就包揽了这件事,给自己找事干。你不嫌麻烦吗?” “当然不嫌弃麻烦。我在天牢天天闲着没事干,难得遇见一桩有意思的案子,顺手做点事,打发一下枯燥无聊的日子,何乐不为。” 陈观楼的理由很好很强大,说的也很理直气壮。 大管家这下子懂了,明白了陈观楼纯粹就是闲的,闲的无聊给自己找事干。从始至终,这事跟小白脸都没关系,只不过小白脸恰逢其会撞了上来。 “这事我知道了。给祭酒大人的闺女保媒,这件差事老夫接了。明儿就让人送上拜帖,老夫替你亲自走一趟祭酒大人府上,好生聊聊,了了这桩官司,解了其中误会。” 大管家很是笃定。 宰相门房七品官。 更何况是侯府大管家,能当侯府半个家。这身份地位,走出去,就算是三品大员,也要客客气气招待。 区区祭酒大人,能让侯府大管家亲自登门拜访,绝对算是给足了面子,诚意十足。 陈观楼将事情托付出去,剩下的全然不关心。 大管家调侃他,“你还真是个甩手掌柜,什么都不操心。” “改明儿侯府有需要我出面扎场子的时候,说一声就是,我保证随叫随到,随便给点辛苦费就成。”这就是陈观楼的态度,下回给侯府打折,少收点钱。 他跟侯府的关系,属于情里面少不了钱,钱里面少不了情。有钱有情,方能长久维持。免费劳工不现实,也不长久。唯有钱当面结清,感情才能长长久久。 谁乐意当免费劳工,次次出力,次次没好处?圣母啊! 那些过年过节在家,顿顿下厨做饭的人,你问问他们有没有怨气? “你说到扎场子,还真有一件事,需要你走一趟。” “什么事?” 侯府是半点不吃亏啊!陈观楼啧啧两声。 “具体的事情晚些时候再跟你说,老夫先替你将祭酒大人的事情办了。” “多谢!”陈观楼拱拱手,告辞。 有侯府大管家亲自出面,说是愿意替祭酒大人的闺女保媒,祭酒大人的怒气瞬间就去了五成。得知小白脸被放,已经离开了京城,虽然很恼怒,但能换来侯府保媒也算是抵消了怒火。 大管家又承诺,等祭酒大人闺女出嫁的时候,侯府会帮忙添妆,替女方做足场面,抬高身份地位。祭酒大人剩下的五分怒气,也都没了。 大管家趁热打铁,当场就给祭酒夫人以及闺女下了请帖,过几天侯府有一场宴请,会有许多青年才俊参加。 往年这样的宴请,祭酒夫人根本没资格参加,更何况祭酒大人的闺女。这张请帖,摆明了就是替祭酒大人的闺女抬身份。此女子,乃是侯府看重的姑娘,纵然祭酒大人品级不高,但和侯府有了走动,姑娘的身价瞬间就上来了。嫁入高门也不是不可能。 这事做得漂亮。 祭酒大人的一腔怒火全消,心头喜滋滋,亲自将大管家送出大门。 至于陈观楼擅作主张,放走小白脸,此事祭酒大人早就抛在了脑后。闺女的婚事最重要,祭酒大人是个关爱子女的好父亲! 事情圆满解决,婚事还要慢慢来。 侯府那边的差事下来了。 侯府想让陈观楼走一趟西北,给大老爷送一份行李。另外再拿回点什么。具体什么行李,拿回来什么,不可知。 侯府只要安全,悄无声息的去,悄无声息的回,不要惊动任何人,尤其是朝廷的人马。 此事,别人去办,总有漏洞,世子陈观复很不放心。 思来想去,唯有陈观楼才有本事做到悄无声息来去无影,不惊动任何人进入军营,再离开。 陈观楼一听,就忍不住龇牙! 他凑近了,问大管家,“侯府要造反吗?” “胡说八道!”大管家惊得脸色煞白,左右看看还不放心,跑到门口张望了一番,确定无人听见才舒了一口气。 “你这张嘴,好歹管管。大老爷对朝廷忠心耿耿,你身为陈家人,岂能怀疑大老爷的用心。” “那是跟成王的案子有关?” “成王的案子?成王什么案子,全是莫须有的栽赃嫁祸。”大管家义正辞严,十分愤怒,比冤枉大老爷造反还要愤怒。 陈观楼嘿嘿一笑,“行行行,我不问了。东西呢?” “你什么出发?” 陈观楼看了眼天色,“等我吃饱了就出发。” “天牢那边不需要特意安排?” “不需要!” “那我现在就吩咐厨房置办酒菜。天牢那边,侯府会派人替你看着。” “多谢大管家。不过真的不用。此去西北,对于普通人来说路途遥远,对我而言也就浪费几天而已。等我吃饱喝足,你将东西准备好,我快去快回。” 第665章 在朝廷眼里,他就是个屁 一路悄无声息赶到西北。 正是收获的季节,天高云淡,荒野,牛马,人群,勾勒出一幅令人心生无限感慨的画卷。 陈观楼乔装打扮,来到了金州。 平贼大军的中军大营就在金州城外,听人说大老爷一直住在军中,没有进城居住。城里的元帅府,一直空闲着,后来干脆用来养女人。养各种各样的女人,全都是别人送的。 大老爷来者不拒,全丢在元帅府,几个月都不去看一眼。以至于有人怀疑,大老爷是不是年纪大了,或是腿伤发作,以至于不行了。 大老爷:…… 他从不出来辩解,任由外面的人胡乱猜测,以假作真,真真假假。 陈观楼进了一家羊肉馆,点了三个招牌菜,一边吃一边浏览街边风景。他这做派,一看就是外地来了。 这破地方,连点像样的景致都没有,娘们也长得粗糙,有甚好看。本地人都不稀罕多瞟一眼。 真要论好看,还得是成王府。 传闻成王府内有美景还有数不清的美人。凡是去过的,回去后都念念不忘。 吃过饭,又找个茶楼听了一段评书,之后找了家上档次的青楼洗漱。 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丢下银子走了。气得楼里的姐儿又是哀怨,又是怒骂,又是自我怀疑。莫非自己年老色衰,那么精壮的男人,嫌自己老了? 姐儿趴在被褥上哭哭啼啼,陈观楼则连夜赶往军营。 悄无声息进入,直奔中军大营。 没人! 想来也是! 要防备高品级武者的偷袭,身为大军统帅,安全问题不容忽视。狡兔三窟,中军大营既然没有人,他就花点时间找找。 在一顶不起眼的营帐里,陈观楼找到了正在和谋士密谈的大老爷。 谋士无缘无故,突然就昏迷倒地。 大老爷悚然一惊,就要大喊,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大惊失色,有刺客! 待到‘刺客’进入营帐,一张熟悉的脸,他才如释重负。 陈观楼笑嘻嘻的,举手放在唇边“嘘”了一声,这才解开大老爷身上的禁制。 “我奉世子的吩咐,来给大老爷送行李。” 一个木头箱子,上了锁,他没打开过。 好奇心虽有,却也知道规矩。不要翻看别人的东西。除非,他来了兴趣,非要看一看。 显然这一趟,他兴趣不大。 大老爷长出一口气,“原来是楼哥儿,一点都没变。” 陈观楼笑嘻嘻的,随意拉了张椅子坐下,显得很自在。 他对大老爷印象极好。 大老爷是他遇到过的最大方的人,每次买古玩字画不仅给钱爽快,价钱也给得足足的。以至于他生出讨价还价罪大恶极的认知。 “几年没见大老爷,大老爷憔悴了。” 大老爷摆摆手,“西北风沙大,人待久了,难免的。这一趟走了几天?” “也就两三天,中途耽误了一会。” 好快的速度。 大老爷微微颔首,“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很了不起,不愧是陈家的千里驹。我让人安排你住宿,明儿一早,你到中军大营,我有东西交给你。” “安排住宿就不必了,我在城里有住宿的地方。明儿吃过早饭,我会准时过来。” “行!既然你已经有了安排,本侯也就不越庖代俎。” 说罢,拿出几张银票递给陈观楼,“别不舍得花钱,要是不够说一声就是。” “多谢大老爷。”陈观楼喜笑颜开收了钱,大老爷出手就是大方。不像世子做事,抠抠搜搜,非得见了成果才肯给钱。 嗯…… 大老爷似乎欲言又止。 陈观楼微微一挑眉,“大老爷有何吩咐,不妨直说。” “你能否帮本侯带几句话给成王殿下。” “今晚?” “有难处吗?” “难处倒是没有,就是找地方找人可能会花点时间。” “无妨。我这里有成王府地形图,还有成王的画像。你过来瞧一眼,能记住吗?” 陈观楼记忆力很好,看一遍心头基本有数,“大老爷想让我带什么话?” 大老爷很明显在斟酌迟疑,好一会才说道:“你告诉他,莫要畏惧生死。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别把自个吓死了。” “他要是追问此话何意,我又该如何回他。” 大老爷嘿嘿一笑,“成王是个傻的,且自视甚高。他要是追问,你就告诉他,在朝廷的眼里,他就是个屁。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他爹都输了,他算个什么玩意,皇帝都不耐烦理会他。叫他老实点,动作别那么频繁。” “他要是不听,又当如何?” “他若是听不进,你告诉他,不用等朝廷锦衣卫,本侯就能让他悔不当初。” “就这些?” “能带到吗?” “肯定没问题。只是这事应该很重要吧,大老爷为何不安排心腹人员给成王殿下带话,而是安排我?”陈观楼很是好奇。 他是陈氏家族边缘人物,除了过年,基本不参加族里的活动,每次都是钱到人不到。在侯府那边,他同样将自己化为一个边缘人物。 奈何,无论是世子,还是大老爷,对他都极为信任。貌似从来没考虑过他有可能背叛,或是将差事办劈叉的可能。 给成王带话如此隐秘又危险的事情,竟然托付给他? 太放心了吧! “眼下金州到处都是锦衣卫的番子,我身边的人,都是熟面孔。别说靠近成王府,就连出现在金州城,都能引起锦衣卫的骚动。生面孔也有,奈何却无十足把握,能将本侯的话带给成王。就怕中间传话的人出了差错,没能理解本侯的意思,弄巧成拙。你不一样,一来你懂乔装,二来你有足够的能力悄无声息不惊动任何人进入成王府。此事唯有靠你,别人本侯都不放心。” 说罢,大老爷又拿出几张银票。 陈观楼:…… 大老爷撒钱的气质,真潇洒,他喜欢。 句句不提钱,却处处都是钱。 他就喜欢大方的人。 他果断收了银票,“既然大老爷如此信任我,今晚我就走一趟成王府,将话带给成王殿下。他要是闹起来,我或许会采取非常手段。” “无妨。只要人不死不残就行。”大老爷根本不在意成王的安危。内心深处,甚至想趁机弄死那家伙。要不是成王贵为亲王,身份尊贵,他的死会引起一连串反应,早就想动手了。 第666章 宗师之下他为王 据大老爷说,金州城没有宗师,此事百分百确定。 宗师之下他为王! 遇到宗师他就跑! 于是乎,陈观楼放心大胆深夜入金州城,夜探成王府。 根据地形图,直接走中轴,位于二进的大殿,就是成王平日里歇息的寝殿。 寝殿四周,灯笼已经熄灭,唯有院内还亮着几处灯火。 屋内隐约有人走动。 半夜三更还没睡,不是精神太好,就是在操心。 他索性进了寝殿,哎呦,不得了,他看见了什么,看见了替身! 成王殿下在准备替身。 显然,他对替身有很多不满。 替身外貌上是及格的,但是言行举止,一看就是两个人。 成王对着伺候的内侍,一顿拳脚输出,“滚滚滚,全都滚出去。下回还没长进,直接砍了喂狗。” 替身跟内侍瑟瑟发抖,弓着身子退出了大殿。 成王气呼呼的,唤来内侍,他要去后院临幸美妾,消消火。 内侍刚走出一步,无缘无故昏迷在地。 成王殿下张口就骂,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瞬间惊恐溢出双眼,快要吓死了。 陈观楼果断出现,将话带给成王,然后问:“听明白了吗?” 成王殿下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陈观楼随意打了个响指,成王发现自己能说话了。 “好大的胆子!平江侯他怎么敢如此欺辱本王。你又是谁,赶紧放开本王,本王饶你不死。” “平江侯说你自视甚高,一开始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他评价得真准。现在你为鱼肉,我为刀俎,你对我大呼小叫,是真不怕死啊!” “给你十个胆子,你也不敢杀了本王。”成王十分笃定,“回去告诉平江侯,本王的事轮不到他来置喙。” “我是不敢杀了你,可我能让你生不如死。比如,让你深度昏迷,无论如何都唤不醒,还是能做到的。” “你你你,你可别乱来啊!”成王这会才知道害怕。 陈观楼冲他笑了笑,“平江侯让我再三提醒你,你在朝廷眼里就是个屁,别自以为是。你爹都不行,你连你爹三成能耐都没有,你凭啥这么嚣张。老实点,当个太平王爷享受到死,符合你的身份跟期待。你非要跳来跳去,不用锦衣卫抓人,平江侯先灭了你。” “他凭什么!平江侯算个什么东西,一个残废,也敢管本王的事。他给了你多少钱?能请来你这么厉害的人给他卖命,他算有点本事。不如你跟着本王办事,本王给你十倍的价钱。” “抱歉,老子不卖命!” 陈观楼笑嘻嘻的吃着点心。 王府的点心就是好吃,厨子手艺堪比宫廷御厨。跟侯府的厨子不相上下,甚至略胜一筹。 又喝了点酒水。 哎呦,王府水深啊。 酒水里面分明掺了点不该有的东西,份量很少,并不致命。但长期服用的话,哈哈…… 陈观楼扭头,细细观察成王的气息,年纪不大,中气不足,肺腑有损。 啧! “到底什么样的价钱才能打动你,你尽管开价。本王付得起!” 成王殿下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 陈观楼笑了笑,“你这么有钱,要不这样吧,你的性命你认为价值多少钱?只要你价钱给足,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你什么意思?”成王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开始各种脑补。 “你尽管说价!开什么价都行,反正我不嫌弃。” “你这话的意思是要做什么?” 陈观楼特嫌弃,撇嘴,“不说算了。好好睡一觉,我走了。” “别走。一万两行不行?”成王有点着急,内心有种预感,貌似不能错过,错过必定后悔。所以他随口开了个价。 “才一万两!罢了,罢了。给钱吧!” 成王殿下一脸懵,他怎么给钱。 自小身上就不揣钱。 他连钱的样子,正经的说,没见过几回。因为他用不着。 “没钱可以用东西抵。”陈观楼出了个主意。 成王眼珠子朝着左手边眨了眨,“多宝阁上面的抽屉,钥匙就在床头抽屉里,里面有几样值钱的玩意,你随意。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陈观楼取了钥匙,他根本不怕成王殿下暗算他,打开多宝阁上面的抽屉。果然有巨宝,各种玉器宝石,令人眼花缭乱。 他随意挑选了几样,评估了一下,大约价值两三万。 “考虑到东西折现困难,只能当做传家宝。我就多取了几样。这可不是贪财,这是合理的折价。懂吧。这种酒水你常喝,对吗?有毒!” 成王还没来得及震惊,就听对方继续说道:“每次的毒药并不多,不足以致命。但是长年累月喝这种毒酒,毒素累积在体内,已经伤了你的肺腑。纵然之后顺利解毒,寿数也补不回来,注定不能长命。这毒下得很巧妙,一般的大夫根本查验不出来,只会认为这是一壶琼浆玉液。你要是认为我胡说,不妨拿鸡鸭试毒,相信会有意外惊喜。行了,话已经带到,钱拿了,事也说了,告辞!” “等等……” 哪里还有人! 嗖的一下,人就不见了。怎么离开的,成王殿下一脸懵。 紧接着,他发现自己能动了。 但是内侍依旧昏迷不醒。他狠狠踢了一脚,端起酒壶就要砸! 瞬间又冷静下来。咬咬牙,唤来伺候的下人,如此吩咐一番。 陈观楼其实并没有离开,当晚他就在王府歇的。随意找了个偏殿,住进去,始终没人发现。大早上,还去了王府后院参观了一回,成王府后院的女人,整体颜值都很高,真会享受。 跑到厨房拿了早餐吃得饱饱的,才动身前往军营。 悄无声息的进入,在中军大营见到了大老爷。 大老爷显然提前屏退了左右,专门等他。 见他到来,也没问昨晚事情办得如何,只是推了推面前的木箱子,“这些你带回去交给世子,告诉他,在南不在北。” 陈观楼微微一挑眉,“还有吗?西北这地太过干燥,这几天我都有点上火。还是喜欢京城的气候。” 言下之意,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会再踏足西北。需要他帮忙做什么事,一并交代了,别纠结犹豫。 第667章 故人偶遇 离开金州之前,陈观楼去了一趟百里外的镇安寺,给庙里的住持带去了一封信。这是大老爷交给他办的最后一件事。 此事一了,他就能启程回京。 离开庙宇的时候,他闲着逛了逛。 竟然看到了一个熟面孔。 ‘死人’刘道闻! 这个大贪官果然没死。 当年他就怀疑刘道闻有可能诈死,万万没想到,真被他料中了。 刘道闻诈死,竟然躲在金州城外的寺庙内当和尚,看其虔诚的模样,莫非当真皈依了佛祖? 略一思索,便有了主张。 待到僧人休息落单的时候,他以本面目突然出现在刘道闻面前,果然将对方吓了个半死。 “不是来抓你。路过,来烧香,没想到会见到刘大人!” 刘道闻一听,如释重负,微微一躬身,稽首,“阿弥陀佛,贫僧法能见过施主。” “刘大人你这是做样子,还是真出家?” “贫僧一心侍奉佛祖。” “少讲屁话,说点听得懂的。能在这里遇见,是你我的缘分。我露面来见你,你该明白,不是想听你念阿弥陀佛。” 刘道闻连连苦笑,望了眼窗外,担心有人经过。 陈观楼告诉他,放心大胆的说。不会有任何人经过偷听,这一点他可以保证。 刘道闻松了一口气,“狱丞大人大战稷下学宫齐大师,我在这里也听说了,真为你高兴。” “说吧,当初诈死逃走,留下妻妾子女,你可真够狠心的。谁在帮你?你怎么会躲在这里当和尚?你一个荤素不忌的玩意,如今改吃素,受得了吗?” 刘道闻嘿嘿一笑,和尚气质瞬间一扫而空,又变成了官场老油条,“什么都瞒不过狱丞大人。既然被狱丞大人看破,我也无需隐瞒,是成王殿下的人助我假死脱身。但见过我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哎,交友广阔,非我所愿。待事情一了,我便进了镇安寺做了和尚。不过我在山脚下置办了一座庄园,偶尔也下去开开荤。我是个不纯粹的和尚,辜负了佛祖,我有罪!” 说罢,他朝着大殿的方向,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陈观楼嗤笑一声,怒骂一句,“你个假和尚!这辈子就打算当和尚,什么都不管了?” “能保住性命已是侥幸,不敢奢求别的。” “你怎么会和成王殿下有牵扯。” “哎,都是财帛动人心。狱丞大人知道,我是个大贪官,贪了数不清的钱财。成王殿下盯上了我的钱,冒险帮我诈死脱身,我唯有以钱财报答。阿弥陀佛!” 陈观楼很好奇,“你把钱吐出来,成王殿下没杀你?他那么好心?你跟我说说成王是个什么人。” 刘道闻一本正经地说道:“成王殿下是个好人!虽志大才疏,但并不滥杀。尤其是对有功之人。我能遇见成王殿下,是我的幸运。至于旁的,原本我就是该死之人,如今能躲在山里清修,我不能再妄想别的。就让天下所有人都误以为我已经死了。” 陈观楼闻言,轻笑一声,“你倒是想得开!希望你说到做到,别叫我在京城看见你。今儿见到我的事也别往外说,要是吐露一个字……” “我若是胆敢吐露一个字,叫我天打雷劈,断子绝孙!”刘道闻很果断的立下毒誓。他也在猜测陈观楼为什么会出现在偏远的金州,猜测对方来此的目的。但他并不打算将今日的偶遇说出去,对自己没好处。 所以立下誓言的时候没有丝毫迟疑,不用担心应誓。此刻,他确定自己不会吐露一个字。 “跟你打听一件事,你家主持什么来历?” “来历?自幼在庙里长大,没有来历,他就是一介孤儿。上一代主持过世后,他以大弟子的身份继承了主持之位,众位师父都很服他!” “他佛法精深?” “以我看来,主持乃是不出世的得道高僧,比起京城的高僧也不差。” “你很推崇他?” “主持是有真本事的人。虽说主持的武道修为很一般,但在佛法钻研上面,有着独特的见解,很能发人深思。方圆几百里,每到初一十五,都有人不辞辛苦,赶上百里路来寺里烧香,希望能得到指点。” 陈观楼一听,心想大老爷莫非皈依佛教,成为信徒? 他有那么一点好奇,却没打算深究此事。 对于侯府想要做的事,未来的走向,他会关注,也仅仅只是关注。需要帮忙的时候,就顺手帮了。要说窥探其中隐私,真没这个想法。 临走的时候,陈观楼回头问了句,“你的仕途恩人,昔日魁首,江图身死,你有何想法?” 刘道闻又拿出和尚的身份,演上了。 这家伙切换身份,那叫一个丝滑。 他面对京城方向,叹息一声,“阿弥陀佛。贫僧祝江施主一路走好。我会替江施主念七七四十九日往生经,希望来世安康。” “你倒是有心。”陈观楼丢下一张银票,“香油钱!我也算是承了江图的几分好处。你替我抄写经书烧给他,给他带话,非我无能,而是朝堂诸公要他死。叫他想开些,好歹走得顺遂,没有受太多苦。” “阿弥陀佛!狱丞大人果然是仁善之人。” “少说些有的没的。今儿我仁善,改明儿你要是惹了我,我让你死。” “狱丞大人放心,我别的本事都稀松平常,唯独知情识趣这一块,我不输任何人。狱丞大人要平安,我也要平安,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如此甚好!要是哪天活不下去了,派个人说一声,我在京城给你烧纸。” “多谢狱丞大人!真到那一天,你可要多烧点。” “别得寸进尺!” 两人都没说离别的话,陈观楼一转身,离开了,没有留下踪影。 刘道闻张望了片刻,心头砰砰乱跳了几下逐渐缓下来,长吁一口气,自嘲一笑,捡起经书,继续做他的和尚撞一天钟。 陈观楼连日赶路,路上没怎么停下来,两日功夫回到京城。 悄然离开,又悄然归来,貌似谁都没注意到他这段时间不在京城,都以为他沉迷温柔乡,腰折了,下不了床。 将东西交给大管家,事情圆满落幕。 第668章 天子遇刺 临近中秋,建始帝登基后第一次出宫度假,前往行宫狩猎。 遇刺! 锦衣卫倾巢出动,到处抓人。 刑部不甘落后,担负起查案的重任。 一时间,诏狱,天牢关满了犯人。牢房都快挤不下了。 陈观楼下了甲字号大牢,看着乱糟糟闹哄哄的牢房,非常不满。 责令整改! 师爷穆青山私下里提醒他,“甲字号大牢需要一个领头的人。东翁不在,几个班头自行其是,有点闹腾!” 陈观楼微微一挑眉,又观察了两日,然后召开班头以上干部会议。 在会上,他当场宣布提拔陈全为甲字号大牢的狱吏。 决定一出,当场所有人都感到了意外跟震惊。 纷纷朝肖金看去。 谁都知道,肖金才是陈狱丞手底下头号心腹大将。陈狱丞要卸任狱吏的差事,接任者只能是肖金。 不光大家这么想,就连肖金本人也这么想。 万万没想到,最后上位的人,竟然是陈全,这个后起之秀。去年王班头死之前,他还在肖金手底下吃饭,一转眼,一年多的时间,就爬到了肖金头上。 这这这……变化未免太快了点。 陈狱丞就不担心寒了老人的心。毕竟肖金的办事能力,这些年的辛苦,大家都看在眼里。 就因为这几个月表现不好,就不提拔了? 翻脸未免快了些。 陈观楼听着嗡嗡嗡的闹腾声,敲了敲桌面,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 他轻咳一声,说道:“每个人的机会都是公平的。考察近期每个人的表现,陈全最优,加上资历也够,识文断字,他当狱吏很合适。” 陈全当即起身,躬身拜谢,又是拍马屁,又是立保证,说到激动处,他数次哽咽。 一个大男人哭得泪雨滂沱,好生感人。 许富贵阴阳怪气地嘀咕了一句,“陈狱丞手底下几个,全都是人才。演得我都快感动死了!” 张狱吏嘿嘿一笑,“关你我屁事!看他们内斗,多好玩!” 许富贵嘀咕,“肖金这几个月怎么回事?这么重要的时节,他怎么突然就不思进取了?眼下瞧着,他很不甘心啊。既然不甘心,之前干嘛去了。” “想要的太多,结果一个都没能抓住。”张狱吏嗤笑一声,显然看不上肖金的做派。 陈全理应激动。 从卒到吏,质的跨越!甚至堪称市井小民,阶级的跨越。 别小看这一步,这一步就是陈家人飞跃的起点。以后再也不能称之为贱民,贱业。他可是有正经身份的人了。 他不仅手捧铁饭碗,他还是正儿八经的朝廷人。说一句吃朝廷的饭,绝不为过。 陈观楼这一提拔,恩同再造。 陈全是真哭啊,哭得稀里哗啦,真情流露。 一旁的肖金数次欲言又止,表情变幻莫测,眼神时而震惊时而阴鹜时而愤恨时而不解。 他痴痴地望着主位上的陈观楼,好几次他都想站起来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不选他! 就因为最近几个月他的表现差强人意,就要否定他过去所有的功劳? 凭什么! 陈全哪一点比他强? 可是,很显然陈观楼并不想跟他谈,也不会跟他解释。 陈观楼用人有自己的标准,他任人唯亲,前提是这个人得有真本事,能担起担子。他给过肖金机会,数次提点,希望对方能够尽快振作起来,莫要陷入空想幻觉中误了前程。很明显,对方没有听进去。 既然心野了,听不进劝告,他只会选择放弃,另外栽培。 陈全差吗? 陈全并不差,只是没有肖金那般油滑突出。这几年,陈全也算是锻炼出来了,后来居上,完全可以承担狱吏的职责。 宣布完狱吏人选决定后,又强调了一下规矩,提点众人非常时期,所有人夹起尾巴做人。 散会! 回到公事房,片刻后,师爷穆青山进来禀报,“启禀东翁,肖班头在外面求见。” “不见!有什么话,叫他跟陈全说。陈全如今是甲字号大牢的狱吏,甲字号大牢一切事情都由陈全负责。愣着干什么,快去。” “东翁,这合适吗?” 陈观楼嗤笑一声,“没什么不合适。你们平日里见惯了我笑呵呵,偶尔发发善心,好像没脾气的样子,就真以为我是个好脾气的人。 哼!我的脾气其实一直都很烂,只不过我擅长讲道理,也愿意用讲道理的方式处理问题。可惜,有人不爱听我的道理,还有什么可讲的。有多远滚多远。要是不甘心,就别在天牢干。天牢可以养闲人,但是不养心野的人,烦!” 他不耐烦的挥挥手,让穆青山赶紧把人打发了。 穆青山无奈,只能出门,将肖金劝走。 肖金一走,陈全就来了,是来汇报工作的,以及接下来的工作计划。 天子遇刺,大案! 抓了这么多人,牢房都快挤满了,必须有个章程。他拿出一套章程,上报,也是想拉近同陈狱丞的关系,顺便看看能不能给肖金上点眼药。 两人经此一事,显然以后做不成兄弟。 陈全也在琢磨,以后要以何种态度同肖金共事。若是对方肯守着身份,不给他添乱,当不成兄弟还可以当同僚。要是对方诚心跟他过不去,他不得不狠下心来。 他还替刘涉争取,将刘涉拉到自己的阵营里。 陈观楼见了陈全,对于甲字号大牢的犯人,对方给出按照籍贯和年份交叉关押,以防有人串通 陈观楼没意见,叫他放心大胆的施为。 正说着正事,有狱卒急匆匆跑来禀报,“大人,大事不好,范狱吏被人抓了。” 范狱吏?! 好一个隐形的范狱吏,这家伙光拿钱不干事,陈观楼差一点就将对方遗忘。 “被谁抓了?” “被锦衣卫的人。说是范狱吏窝藏朝廷钦犯,罪不容诛。抓人的时候,闹了起来,范狱吏受了伤。如今人已经被押送诏狱。大人,此事如何是好。” “范狱吏难道没有挑明身份,没告诉锦衣卫他是天牢的人?”陈观楼心想,锦衣卫做事未免太霸道。天牢的人也抓,大家可是兄弟单位,就隔着一道墙。抬头不见低头见,就不能通融通融。 “说了。锦衣卫说,这是天子钦定的大案,凡是涉案人员,别管什么身份,就算是一品国公也照抓不误,更何况区区狱吏。” 第669章 明哲保身 陈观楼到了锦衣卫,先下诏狱看望范狱吏。 每次来诏狱,都有一种强烈的不适感。在里面待久了,正常人也会成为变态。 范狱吏还好,尚未遭受刑罚。只是人心慌意乱,焦躁不安,崩溃得恨不得先去死。 他见到陈观楼后,激动得语无伦次,“跟我没关系,我是冤枉的啊,我什么都没做,我就是想赚钱,才开了客栈酒楼。他们就因为这个抓我,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 “别嚷嚷,这里是诏狱。”陈观楼板着脸,“我打听了,因为你的客栈接待了几个形迹可疑的客人,这几个客人跟天子遇刺一案或有关联。你是被牵连的。” “对啊,我是被牵连的,他们为什么抓我。不去抓贼人,为什么要抓我一个开店的。” 范狱吏焦躁不安,一直在强调自己的无辜跟冤枉。 “你跟我吼叫有什么用。我能来看望你,都是托了人情。你先告诉我,那几个人,你到底认不认识。” “我不认识啊!我一开店的老板,店里面有掌柜,我不需要天天去店里。我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锦衣卫就冲进我家里抓人。陈狱丞,你得帮帮我,我敢拍着胸脯,敢指天发誓,这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客人投店,有钱赚,总不能不接待。谁能想到那是贼人啊!” 范狱吏哭哭啼啼。 他是天牢人,尽管正经当差的日子不多,却也知道诏狱的可怕。进了诏狱,再想出去,那是千难万难。不脱层皮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还牵扯到天子遇刺案。 无妄之灾啊! 他哭得不能自已,怪自己倒霉,运气不好,遇到那几个煞星。倒霉催的,去哪里投宿不好,非得到他的店里投宿。 呜呜呜…… 陈观楼示意他,“既然你是无辜的,你就咬死了这一点。你有多少钱都拿出来,我来替你打点,争取不让你进刑房受刑。” 就范狱吏这根软骨头,进了刑房,百分百会被屈打成招,死无葬身之地。 “我有钱,你找我府上的管家,找我婆娘,让他们拿钱救我。陈狱丞,你得帮帮我啊,你要是不帮我,全京城就没人肯帮我了。” “你叔呢?” “我叔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会说不定已经要将我逐出范家,指望不上的。陈狱丞,能否想个法子,将我转监,转到天牢。此事要是能成,我做牛做马报答你。” 范狱吏果断跪下磕头,磕得砰砰响。 “转监一事从长计议,先将锦衣卫这边打点到位。你在锦衣卫有没有熟悉的人?” 范狱吏哭着摇头,“倒是认识几个人,但仅仅只是酒肉朋友。这样的大事,怕是指望不上他们。” 范狱吏打心眼里跟本不相信那几个锦衣卫朋友,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这一刻,他连族叔范大人都不相信,他只相信陈狱丞。 陈狱丞的人品和信誉,是经过时间验证的,百分百可信。而且,陈狱丞是有真本事的人,他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就算做不到,也会退还部分银子。 范狱吏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陈狱丞身上。 银子,他有。 全都拿出来,只要能保他一命。 他写了手书,眼巴巴的交给陈狱丞,“陈狱丞,你一定要救我啊。我不想死,我是无辜的。我只是一个开店的,我什么都不知道。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参与刺杀天子这样的大案啊!” “你要是有胆子参与,我倒是要高看你两眼。行了,世间宝贵,我叫人去你府上取银子,早点打点好关系,早日捞你出来。” 范狱吏哭着点头,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对方身上。 陈观楼安排钱富贵去范狱吏家拿钱,他趁此机会去了刑部,面见老上司范大人。 范大人一脸愁眉苦脸,“你是为我那侄儿来的吧。我已经决定了,将他逐出范家,从此他的生死都跟范家没关系。” 真叫范狱吏跟说中了。 范大人明哲保身的技能,绝对是顶级。刚一出事,就果断选择切割! 陈观楼啧啧两声,说道: “范狱吏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必大人比谁都清楚。要说他坑蒙拐骗,肯定是有的。说他跟贼人勾结,参与了刺杀天子的大案,万万不能,他没那胆子,也没那脑子。眼下案子还有得查,大人如此着急的切割,未免太令人寒心。我等同僚尚且还没放弃。你可是他的亲叔,现在就放弃是不是太急切了些。” 范大人面无表情,义正辞严地说道:“我只是族叔,并非亲叔,莫要弄错了。陈狱丞,我知你仁义,你出手相帮,我替老范家谢谢你。但是你我不同,你出手相帮,因为你根本不怕被牵连,纵然事有不豫,你也能安然脱身。 我若是替他奔走,一旦被牵连,不仅仅是我,我身后的整个范家几百口人,都要跟着受累。风险如此之大,几百口人的性命,我不能不慎重。纵然被世人抨击,看不起,我依旧会与他切割,绝不沾手此事。还望你能体谅我的难处。” 范大人说罢,躬身一拜。 倒将陈观楼弄得里外不是人。 陈观楼自嘲一笑,“范大人,以前在天牢的时候,你就喜欢将我架起来,叫我难受得很。如今你这手艺是越发老道。就凭你这本事,升官是迟早的事情。哎,谁让你是我的老上司,我总不能真的跟你翻脸。” 范大人闻言,瞬间松了一口气,“小陈,多谢你能体谅我的难处。他那边,劳你费心奔走。我家里人多,负担重,没多少节余,这点银子你拿去,就当是你替他奔走的辛苦费。” 范狱吏好歹没有吝啬到底,取出银票,放在桌面上。 陈观楼瞧了眼,八百两,不少了。 他果断收了银票,“这钱是替范狱吏收的,他要是有幸逃出生天,将来叫他来谢你。” “我不要他的谢!你告诉他,叫他好自为之。若是有幸逃出生天,还是回老家吧。京城水深,到处都是坑,他不适合继续留在京城。老家好,老范家的那点家世威风,多少还能护着他。” 第670章 杀心太重,当心走火入魔 不是所有的银子,锦衣卫都肯收。 尤其是牵扯到天子遇刺这桩大案,锦衣卫上下都绷紧了皮,生怕一着不慎,牵连到自身。 眼下就出现了诡异一幕,很多人提着银子,却送不出去。 锦衣卫那边干净得令人咋舌。 陈观楼想约齐无休见面,结果齐无休去了行宫办案,鞭长莫及。 再一个,锦衣卫下面也分很多衙门。齐无休跟诏狱这边根本不熟,甚至有点两看相厌。当初他徒弟王五被关进诏狱,他身为锦衣卫,也是受了好大的嫌气,被诏狱的人刁难了好几回。 齐无休是指望不上了。 他想到诏狱的杨百户,想走杨百户的关系。 杨百户见了他,却不肯收银子,只说:“范狱吏这个人,我也听说过。你放心,只要他真的跟贼子没关系,肯定死不了。” 言下之意,必须进刑房受刑!这是规矩,谁都不许破。尤其是眼下要紧的时候,不敢徇私。 陈观楼微蹙眉头,“杨兄,你我兄弟,能否给我透一句实话。” 杨百户摆弄着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似笑非笑地说道:“陈兄这话见外了。我们是同行,还需我给你透实话吗?” 陈观楼皱起眉头。 杨百户又多嘴说了句,“陈兄,这里是诏狱,又遇大案。能留全尸,便是侥幸。别的要求,恕弟弟我无能为力。” 陈观楼闻言,不由叹了一声。但他还是问道,“如果想让范狱吏转到天牢,该怎么做。” “这事你问错了人。转监,呵呵,那得通天啊!”杨百户笑呵呵的。 陈观楼瞧着对方,果然是在诏狱待久了,正常的笑都不会,笑起来又阴险又变态。 他跟着笑了一声,还是将银票放在了杨百户的手里,态度强势不容对方拒绝,“你关照他,这个人情记在我身上,将来有机会必有回报。杨兄可不能再拒绝我。” 杨百户:…… 他根本就拒绝不了。 话出不了口,手也动弹不了。 这钱,他是不收也得收。 这份关照,他不应也必须应。 强人所难! 他还不能表示不满。 最后咬着牙点点头。 陈观楼满意一笑,“如此甚好!我们是兄弟单位,彼此互相关照,有来有往。你放心,你的人情我记在心头。告辞!” 他走了,留下杨百户拿着银子,就跟烫手的山芋似的,恨得咬牙切齿,还发作不得。 “九品武者了不起啊,没这么欺负人的。老子稀罕你的银子。” 陈观楼琢磨了一下,范狱吏这事难办。 转监一事,更是毫无头绪。 转监,需得刑部跟锦衣卫勾兑。小小狱吏,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刑部不可能为了一介狱吏出面。 怎么办? 就让范狱吏等死吧! 陈观楼怒从心头起。 他跑到刑部,找孙道宁。结果被告知,孙道宁去了行宫,在陛下跟前听用。 陈观楼一怒之下就去了行宫,结果发现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还有宗师坐镇。 得! 有宗师在,他果断掉头就跑,这事不掺和。 周墨白远远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呵呵一笑,“小子出了好大的风头。” 魏无病打望了一眼,犹如一口老井,无悲无喜,“陈家小哥天赋惊人,平江侯力保他,你不许乱来。” “陈家祖坟冒青烟啊,百年来,终于出了一个九品武者,稀罕得跟什么似的。既然如此宝贝,为何不藏起来,还容他在天牢当差,四处招灾惹祸。” “你也是武者,须知武者讲究一个顺心如意,念头通达。若是不如意不通达,迟早走火入魔。陈家小哥喜欢在天牢当差,自然要顺了他的意。” 周墨白呵呵一笑,表情极为不屑,“陈家指望那小子能够一举突破,成就宗师。莫非你也看好他,认为他有可能成就宗师。你也太高看他。 九品不难,是个人都行。但是从九品跨入宗师,这条路究竟有多难,你我心知肚明。我们两都算是天赋过人之辈,罕见的习武之才,也是历经千难万苦,方能成就宗师。陈家小子何德何能,凭什么能超越你我?年纪轻轻就让他达到九品境界,已是侥幸。后面的路,必然不可能顺心如意!” “平江侯力保他,放言谁若是害他,便是与整个侯府为敌。”魏无病面无表情地陈述一个事实。 “平江侯算个屁。”周墨白总是显得很暴躁,谁都看不起。 “侯府底蕴深厚,你莫要乱来。你既然知道他是侯府的宝贝疙瘩,就别动他。宗师这条路不好走,他想突破宗师,没个二三十年绝不可能。二三十年之后,是个什么境况,谁都说不清楚。” “二三十年就想突破宗师,做梦!我赌他五十年都突破不了。老魏,当年我们服用了许多天材地宝,加上一番奇遇,方能突破。他天天窝在天牢,不思进取,哼,我看啊,这辈子都突破不了。” 魏无病嗯了一声,似乎是赞同周墨白的说法。 世人以为,九品到宗师,就好似八品到九品一般。殊不知,九品距离宗师,是生与死的界限。 世间九品多如牛毛,为何突破宗师境界的人,百年来也才数个而已。 为何突破的经验无法传授,无法复制? 盖因生死大事,各有缘法。 悟了,就通了。 领悟不到,一辈子都要在九品境界上蹉跎。 陈家小子能悟吗? 或许能! 二三十年之后看结果吧。 “真想杀了他,你偏偏要保他。”周墨白不满地吐槽道。 魏无病很是嫌弃地看了眼周墨白,“只要是个人,你就想杀。小周,你的杀心越来越重了,怕是离着走火入魔不远。我劝你,还是废了自身修为,重头再来吧。你那功法,邪性!” “姓魏的,你果然包藏祸心,早就盼着我自废修为,你好做当世第一宗师。休想!若是有一天我注定要死,死之前也要拉你做垫背。” 魏无病冷哼一声,“程娘娘若是在此,定会撕烂你的嘴。” 一提到程灵子,周墨白立马闭了嘴,再也不喊打喊杀。 但他内心依旧不服,放言道:“不与你闲扯,我去找了尘那野和尚玩耍。迟早有一天,我会杀上天宫,宰了程灵子那个老妖婆。” 第671章 晋王下狱 陈观楼又去见了范狱吏一回,告诉对方,“你的案子只能看命!” 此话一出,范狱吏瞬间嚎啕大哭,心知肚明自己怕是没机会活着走出诏狱。就算有幸走出去,也会赔上半条命,以及全部的家产。 陈观楼又告诉对方,“钱没用完,剩下的我会退回去。看在同僚的份上,这回不收辛苦费,就当是帮个忙。” “烦请陈狱丞告诉我家人,让他们尽快离开京城。” “他们现在走不了。案件一日没结,一日不能离开。” “莫非还要诛我九族?”范狱吏不敢置信,他就是一个开店的,什么都没做过啊。就因为客栈接待几位贼人,便要遭受这无妄之灾。 “诛你九族,理应不会。但是,照着规矩,你的家人现在的确不能离开京城,以备有司随时查问。现在离开,等同逃逸,后果就严重了。” “我明白了。陈狱丞,我也不瞒你,我怕我扛不住诏狱的十八般手段。若是身死,烦请狱丞大人再辛苦一趟,通知我家人替我收尸。” 陈观楼还是安慰了两句,“莫要如此悲观,未必就会死。” “扛不住的。”范狱吏频频摇头,脸色灰白,没有半点血色,“我了解自己,连天牢的刑罚我见了都打颤,更何况是诏狱的手段。都不用上第二轮刑,第一轮我就得一心求死。” 陈观楼暗自叹息了一声,皇权之下,人人都是蝼蚁,人命都是草芥。 “能扛就扛,扛不住再说。” 陈观楼离开了诏狱,回到天牢,心情略显烦躁。 肖金再次找来。 他忍着一口怒气,见了对方。 肖金果真不认命,不甘心,就想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不肯给他机会,为什么要提拔陈全?为什么重用他,却在关键时刻舍弃他,将他丢在阴沟里腐烂。 陈观楼怒极反笑,“我给过你机会,而且不止一次。我不仅亲自提点你,叫你振作起来,莫要想东想西。我还让其他人提醒你,关键时刻要打起精神。你又做了什么?你将本官的话视作耳旁风,半句都没听进去。你就是笃定本官离不开你,一定会提拔你,所以你根本就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态度。既然如此,本官提拔陈全,有何不可。” “陈全哪点比得上我?”肖金不服气。 陈观楼嗤笑一声,反驳道:“陈全哪里比不上你!他不仅比得上你,他做得还比你好,比你更有上进心。自从提拔他当了狱吏,甲字号大牢本官基本不用操心,他干得很好。” “我也可以!”肖金怒吼道。 陈观楼轻飘飘地扫了对方一眼,冷声说道:“迟了!机会就只有一次,每个人都能公平竞争。陈全抓住了机会,而你,呵呵,自大到不可一世,输得不冤。你要是不能配合陈全的工作,我可以给你换个差事。你要是依旧不满,天牢虽大,却也容不下挑事的人。” 肖金备受打击,如丧考妣。 他咬咬牙,心头不甘心不服气,却不愿意失去甲字号班头这份差事。 他努力压下心头的愤恨,不满,勉强说道:“我会配合陈狱吏工作。” “你最好说到做到。要是让我知道你阳奉阴违,别怪我没提醒你,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输了就要认!” 陈观楼最后一次给肖金一个机会。只要对方肯端正态度,好好配合陈全的工作,他还是愿意继续重用对方。 反之,去坐冷板凳。 肖金颓丧离去。 穆医官来到公事房,“六扇门这两天,频繁提审犯人拷问,手段及其酷烈。老夫治伤都忙不过来。陈狱丞,要不要跟六扇门那边说一声,拷问犯人,别往死里弄。这个月医药费超支了。” “随便用点药,保证犯人暂时死不了就成。”陈观楼不甚在意的说道。 天子遇刺,如此大案,不严加拷问难道要留着过年吗? 这回不死个几百上千号人,这桩案子平息不了。 纵然其中有部分人属实冤枉,比如范狱吏一类,奈何皇权之下,这就是命。 陈观楼让穆医官敷衍着用药,一切以保命为准,至于会不会残废,只能看运气。这个时候,能保住命就是得天之幸。 他预估要死上千号人,结果还是低估了此案的严重程度。 短短几天时间,案件又一波扩大化。连三大营都出动了,直接包围了晋王府。 陈观楼:…… 皇帝老儿这是要搂草打兔子,杀个血流成河,人头滚滚啊! 才登基两年,今年才是建始元年,就这么急不可待? 他甚至怀疑,刺杀案,会不会是皇帝老儿自导自演,为的就是将晋王一系彻底铲除。要知道,当年夺嫡的时候,晋王乃是最大的威胁。 皇帝老儿登基了,晋王对于皇权来说,如鲠在喉,不杀不快。 究竟是谁给建始帝出的这个主意? 南北还在打仗,急不可耐要搞兄弟相残这一套。 这一刻,他终于想明白了,前阵子朝中议论成王意图谋反一事,纯粹就是烟雾弹,用来转移视线,麻痹晋王。 晋王惨了! 陈观楼这番感慨才过去三天,晋王下了天牢。 这是一尊真正意义上的大佛。 天牢上下,如临大敌! 陈观楼亲自监督杂役改造牢房,加固四周,牢门全部换成铁栅栏。床铺被褥桌椅板凳都要按照vvip布置,务必要让晋王殿下宾至如归。 穆医官:…… 不知晋王殿下听到宾至如归四个字,作何感想。 陈狱丞是真不会说话啊!嘴巴真毒! 晋王这回摆明了要倒霉,恐怕性命难保,还宾至如归。呵呵! 接到通知,刑部官员亲自押送晋王殿下下天牢。 陈观楼急忙带着人出门迎接。 没想到,竟然是孙道宁孙尚书亲自押送晋王殿下来天牢。 陈观楼领着众人,先给晋王殿下请安,“见过殿下!见过大人!” 晋王衣衫素净,面白留着短须,容貌跟建始帝有三四分相似,气质更硬朗一些。武道修为二品,勉强够看。双眼很亮,亮得灼热。并没有因为背负上叛乱的罪名而颓废,反而显得精神十足。 第672章 王爷,快进牢房体验体验 “陈狱丞,从今日起,晋王殿下关押天牢,由你负责看守。你要尽职尽责,照顾好王爷,莫要让宵小钻了空子。” 孙道宁话中有话,简单叮嘱。 陈观楼连连点头,“大人放心,我明白,一定会照顾好王爷!” “殿下,下官亲自送你下去。”孙道宁客客气气地对晋王殿下说道,态度却很强硬,根本不容对方拒绝。 晋王冷哼一声,呵呵冷笑,“孙尚书,本王想问一句,本王的罪名定了吗?” “尚未定罪!但,陛下金口玉言,又有人证无证,定罪是迟早的事情。” 孙道宁是在提醒晋王,大势已去,就别徒劳挣扎了。 晋王咬牙切齿,“兄弟当中,他才是隐藏最深,最为毒辣的那个。燕王何其无辜,他一出手直接就要了燕王的性命。而今,终于轮到本王。” “王爷慎言!”孙道宁面色一沉,眼神阴狠,“王爷活够了,我等尚未活够。烦请王爷体谅一二,莫要拉我等无辜之人做垫背。” “你怕什么?本王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等我死了,其他兄弟一个个都是待宰的鱼肉,哈哈哈……”晋王疯癫大笑。 在场所有人全都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恨自己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听到要命的话。 这些话是他们能听的吗? 孙尚书,你赶紧的,赶紧堵住晋王的嘴。晋王死到临头,无所顾忌,可是在场每个人都有妻儿老小,都不想死啊! “时辰不早了,晋王殿下请!” 打破沉默的不是孙道宁,而是陈观楼。 他是现场唯一个面不改色,眉眼都没动一下的人。 晋王殿下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嗯,落在陈观楼耳中,全是事实。晋王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只不过言辞稍微激烈了一点,动作幅度大了点,情绪饱满了一点。表演嘛,肯定要夸张点,才能足够震撼人心。 这波解释完美! 晋王似乎到此刻,才注意到陈观楼这个人。 “你就是陈家子?” “我是天牢狱丞!王爷,这边请!你的牢房已经置办妥当,包你满意。”陈观楼特别真诚的说道。 在场所有人:…… 陈狱丞真乃英雄! 孙道宁:…… 还得是陈观楼这个混不吝的,才能治得住发癫的晋王。 晋王冷哼一声,“侯府为何没给你换个差事?是侯府无能吗?” “非也!”陈观楼微微一挑眉,“是我不想离开天老,这地挺好。换了差事,我可没机会见到王爷!” “哈哈哈……” 晋王殿下被气笑了,“你真是好胆,也很敢说。难怪敢挑战稷下学宫,偏偏还叫你成了。” “侥幸而已。这里这么多人看着,不方便闲聊。王爷不如随我下大牢,到时候我们有的是时间闲聊。” “甚好!带路吧。” “王爷这边请。”陈观楼亲自带路,领着晋王下大牢。 众人如释重负,可算将这位祖宗请进了天牢。 孙道宁没有下去,而是去了公事房等候。摆明了,他不想给晋王脸面。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留点体面足够了。 甲字号大牢属于天牢条件最好的牢房。 然而,条件再好,也是牢房。 阴暗潮湿,空气不流通,各种古怪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已经不能用臭味来形容。那是一种直接撞击灵魂的味道。第一次下牢的人,尤其是晋王这类从小锦衣玉食的人,首次闻到味道的那一刻,忍不住恶心想吐。 晋王忍住了想吐的欲望。 身为天潢贵胄,绝不能叫人看轻了去。 一步步深入,终于来到牢门前。 陈观楼亲自打开牢门,请晋王进去。晋王抬头仰望,对面墙壁上一张小孩都钻不进来的小窗户,透着点点光芒。往后日子,他就只能靠着尺寸见方的小窗户看着外面的世界。 何其残酷! 悲哉! “听闻天牢上下在陈狱丞的约束下,都很讲规矩。官场流传一句话,宁愿去天牢死,也不愿意进诏狱生。本王被关押天牢,是不是还要感激他手下留情,没让诏狱那帮贼子折辱本王。” “诏狱那边的环境,的确不如天牢这边好。尤其是甲字号大牢,在我的管理下,一天一清扫,干净卫生通风,犯官们关押在这里,灵魂都得到了升华。王爷你请看,这是你的牢房,一应俱全。” 陈观楼是一点都不见外啊,当着晋王的面,自顾自的夸起来。完全不理会晋王话语中的愤恨和哀怨。 晋王闻言,不由得笑了起来,“如此说来,本王还要感谢陈狱丞的格外照顾。” 陈观楼嘿嘿一笑,得意道:“不是我夸,这待遇在全京城的牢房内,绝对排名第一。诏狱那边不用想了,三五天能打扫一回,都是他们良心发现。每间牢房都是血糊糊的,苍蝇蚊子臭虫,保证你看遍天下所有虫子。 我这么说都是克制了,真要讲述一遍诏狱环境,我怕王爷身体不适。不瞒王爷,像我这样的人进了诏狱都觉着恶心,浑身难受。你这样尊贵的人要是进了诏狱,啧啧,我都不敢想象那后果。 诏狱的人都是变态,已经不能用简单的心黑手辣来形容。他们享受同类相残,对于残害同类,一个个嗷嗷叫唤,享受其中。 你想想,这样的人当狱卒看管犯人,那牢房里的犯人能好吗? 王爷,你别看了,没有比我这里更好的地方,你快进去体验体验。一会我让医官来给你检查身体。你要吃什么喝什么尽管说,只要不犯忌讳,都能满足你。” 晋王此刻哭笑不得。 陈观楼那语气,好似下天牢,是天大的好事,此生有幸。错过就等于是错过了万两黄金。 “按你的说法,本王应该庆幸他手下留情!” “是该庆幸!你为鱼肉,他为刀俎。事到如今不认命也不行啊!” 晋王一脸诧异,万万没想到陈观楼言行如此大胆。当着他的面说着大逆不道的话。 他扯着嘴角笑了一声,“你是真不怕死啊!” 陈观楼就问他:“你会将我们之间的聊天,告诉他吗?我的人肯定不会往外说,也没机会往外说。他们敢说,就得做好死的准备。杀人又不难,对吧!” 一句话转了十八道弯,将在场所有人都威胁了一遍。 第673章 嘴炮担当 晋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穷途末路之际,本王还能遇上你这么有趣敢说实话的人,老天待本王不薄。只可惜没能早点结识陈狱丞,错过了许多机会。” 陈观楼笑起来,“多谢王爷看得起我。不过,就算你提前结识我,我也会和你保持距离。” “为何?” “因为你是失败者!”陈观楼直言不讳,将在场的狱卒们都吓得纷纷低下头,恨不得自己没存在过。 晋王殿下果然变了脸色,像是被刺痛了痛脚,遭遇了此生奇耻大辱。 他咬牙切齿,死死地盯着对方,“你看不起本王?” “身为失败者就要有失败者的自觉。败了,要认,要做好身死道消的准备。我知道,你们天潢贵胄通常都不肯认命,自视甚高。但是那位置毕竟只有一个,兄弟又多,不够果敢不够心黑,输了丢命很正常吧。”陈观楼像是讨论今天晚上吃什么的态度,随意的谈论着生死大事,根本没将晋王的愤怒放在眼里。 他就是这么个人。 在他眼里,无论贫富贵贱,投他的眼缘,他必定客客气气。不投缘,任谁也要喷几嘴。 毒舌陈狱丞,名不虚传。 至于被他喷的人,心情如何,情绪是否稳定,他从来不关心。他只管自己爽,不管他人死活。典型的讨打型,没被人套麻袋打死,全靠修为高深。 “听你的意思,你似乎很有心得。若是换做你坐在本王的位置上,你当如何?” 晋王片刻之间,冷静下来。情绪控制自如,这一点值得肯定。 陈观楼却不惯着他,指着牢门,“王爷请进!” 不进牢房,一切免谈。 想聊天,行啊! 老实待在牢房里面,有的是时间闲聊。 他是天牢狱丞,从未忘记自己的职责。 晋王气急败坏,狠狠瞪了眼,不甘愿的踏进牢房。 砰! 陈观楼亲自关上牢门,上锁。挥挥手,打发了装鹌鹑的狱卒。 他靠在对面墙壁上,随意地说道:“坐在你的位置上,我当如何?先帝活着的时候,我当然是撒泼耍赖要权,要不到权利也要刷一刷存在感,好让先帝记得我这个好儿子。 先帝昏迷时,我该果断出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皇宫,囚禁诸皇子,包括那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服政事堂支持我。若是不愿,那不好意思,就去见祖宗吧。” “这样做,于名声有碍。只怕上位后,也难逃天下非议!”晋王不太赞同地说道。 陈观楼嗤笑一声,表情有点不可思议,似乎是听到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 他笑着说道:“在生死面前,在皇权面前,在那张椅子面前,名声算个屁。你们啊,你们这群皇子就是被那群儒生给教坏了。生死之际,权势之争,竟然还在考虑名声。 史书都是胜利者书写的。就算改不了史书,名声臭了,影响你当皇帝吗?你瞧你,中了儒生的毒,结果如何?名声又能好到哪里去?猜猜你死后,史书会如何评价你,会因为你顾忌名声没有手足相残,就笔下留情夸你仁善吗?你傻不傻啊!” 晋王活了几十年,第一次被人当着面指着鼻子大骂傻逼。面子兜不住啊。 当场就变了脸色。 “陈狱丞,本王虽然是阶下囚,但本王依旧是大乾朝的晋王,你说话最好客气些。” “我倒是想客气,可是看你傻不拉几,到如今还执迷不悟,啧啧,实在是不吐不快。还请王爷见谅!在我看来,你们这一辈的皇子,全都在先帝的压迫下,变成了蠢货。有进取心有野心,偏偏缺乏行动力。先帝那么大一个昏君,朝臣都沸反盈天了,你们这群做儿子的,愣是没有一个能抓住机会。蠢得要死!” 陈观楼直抒胸臆。 有些话,他憋了好几年,早就想说了。 泰兴帝那么牛叉的一个人,将满朝堂衮衮诸公玩弄于股掌之间,朝臣们整日吵闹,沸反盈天也奈何不了他。区区一个江图,朝臣们连根毛都动不了。 这么牛的人,生出来的儿子,一个比一个窝囊废。果然是均值回归,皇帝家也逃不出这个规律! 他在皇帝以及这些王爷身上,只看见了两个字:平庸! 建始帝有点强,却也强得有限。但他有个优点:身边有顶顶聪明的智囊团,且还能听得进去智囊团的建议。 他猜测,建始帝胆敢在这个时候动晋王,十有八九就是以谢长陵为代表的智囊团给的方案。 这个方案不算优,甚至称的上冒险。 稳妥的做法,至少也要等个三五年再动手。 这才建始元年,就忙不迭的动手,吃相太难看了。兄弟相残的名声传出去,楚王殿下肯定要利用一波,为造反大业添砖加瓦。 不讨论立场,单论胆量跟执行力,楚王胜过这帮皇子数倍。敢在泰兴帝当政的时候起兵造反,他是个勇士!且能抗住泰兴帝的攻势,显然有几把刷子。 如今楚王打建始帝,就算打不赢,估摸也能打个平局。 “休要胡言乱语!我等身为儿臣,岂能造反。”说到造反二字,晋王殿下下意识压低了嗓门。虽然明知道周围不可能有人偷听。 没人能在九品武者的眼皮子底下偷听,除非宗师。 “所以你成了阶下囚!”陈观楼丝毫不同情的嘲笑对方,看尽对方的笑话,完全不给晋王一点尊重。 晋王气得暴跳如雷,“陈狱丞,你真是一个小人。” “就算我是小人,我也是真小人!王爷,你现在不需要吹捧的话,而是需要一个敢跟你说实话的人。如此,等你离开这个世间的时候,你才知道自己输在了什么地方,错在了什么地方。究竟错过了多少上位的机会。好好反省吧!皇权之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不死人的争斗,呵呵,你们果然兄友弟恭。” 陈观楼一通话,嘲讽拉满。 按照他的理解,在祭天大典爆炸案之后,泰兴帝陷入昏迷之时,就该操起刀子开杀。而不是温温柔柔,还在讲规矩讲伦理讲名声。被儒家教育得又虚伪又胆怯,活该输掉! 第674章 杀杀杀,死死死 安排穆医官给晋王检查身体,确保没大毛病,能适应牢房的环境死不了。 接下来,陈观楼又亲自安排可靠的狱卒看守牢房。 安排好一切,他才施施然去公事房面见尚书大人孙道宁。 孙道宁没有怪罪他耽误这么长时间,将身为堂堂尚书的他晾在一边。 “都安排了好吗?”见面后,便问道。 陈观楼在下首坐下来,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气灌了半杯,“都安排好了,王爷的安全无虞!” “如此甚好!宫里的旨意下来之前,你要确保晋王的安全,确保他不会自尽。” “晋王不是会自尽的人,这一点应该可以确定。” “不要应该,而是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他现在看起来还有斗志,难保随着局势发展,他丧失了活下去的意志,选择极端手段。若是旨意下来之前,他就死在牢里面,天牢上下包括刑部,全都吃不了兜着走,本官的尚书之位说不定都保不住。” “老孙,你也太小看自己了。”陈观楼嘻嘻哈哈地说道。 “本官没有跟你说笑。”孙道宁面容严肃,极为郑重,“晋王关系重大,这里面牵涉甚广。一个不好,就要死上万人。哎……总而言之,这段时间大家都提起精神,警醒些。” “宫里什么时候下旨意?” “肯定要等剪除掉晋王所有羽翼之后。” “意思是,接下来天牢将人满为患!” “没错!不仅人满为患,还都是重量级的人物。” 说重量来重量! 第二天,晋王殿下的妻族,前任右相吴大寿一家下狱,被关押天牢。 母族人丁稀少,人才凋零,同样被关押。 王府属臣,侍卫,凡是相关人员,凡是跟王府有所牵扯的官员,统统下大牢。 大理寺,锦衣卫,刑部,包括少府那边,所有的牢房全都关满了人。 人满为患! 快关不住了! 那就开杀吧! 先从小虾米开始杀。 统统拉到刑场,明正典刑。 一时间,刑场犹如菜市场,每天开市。 一天几十颗上百颗人头的杀,杀得血流成河,杀得人头滚滚。 真的是人头滚滚,这是一句陈述句,而不是形容词。每天收尸都忙不过来。缝尸人就算将自己劈成四半,也缝不过来那么多尸体。 很多尸体都是潦草的缝补两针,确保尸首在一起,就拉出去下葬。 刑场地面上的血,根本来不及冲洗,又到了第二天砍头时! 京城不敢说家家挂白幡,至少每条街上都有人家挂着白幡。 天牢内部的气氛,因为天天都有人被拉出去砍头,也变得格外凝重,甚至压抑。但凡心理承受能力差一点的狱卒,在这种环境下工作,要不了几天就得疯癫,要么变态。 陈观楼也有好几天没笑了。 天天杀人,杀得鬼哭狼嚎,比当初泰兴帝死的时候杀的还要疯狂十倍,真的很难笑出来。 他算是看出来了,建始帝的杀戮心,一点都不比泰兴帝弱,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建始帝绝壁奔着斩草除根,杀光晋王一系所有人马的目的来的。连一条狗都不会放过。 泰兴帝那会也杀人,也经常杀得人头滚滚。 不同的是,泰兴帝可能稍微还会顾忌一下天家伦理,顾忌一下父子情感,杀得并没有如今这般癫狂。 建始帝分明是杀疯了。 陈观楼提着一壶酒,下大牢看望晋王殿下。 才半个来月,晋王胡子拉碴,一身狼狈,身体瘦了一圈。每天传到他耳朵里的消息,都是杀杀杀,死死死! 今天死了这个亲信,明天死了那个臂膀,后天死了某个忠仆…… 每一天都是煎熬,每一天都是精神酷刑。 但他却没喊停,依旧要求将每天被砍头的人员名单报给他。 陈观楼将酒壶递进去,说了一句,“你这又是何必!不去听,不去了解,就不用这么痛苦。” “他们都是因本王而死!全都是本王的错。本王理应记住他们!”晋王痛苦的哀嚎,拿起酒壶直接浇头。不如此,他就要发疯,就要拿头砸墙,将自己砸得头破血流,方能缓解内心的自责愧疚和后悔。 “成王败寇!早在他坐上皇位的时候,你就应该有今日的觉悟。你们这群天潢贵胄,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总觉着自己是天命之人,霉运不会落到头上,总抱着侥幸之心。都已经败了,还不做好败亡的安排。 该驱逐的驱逐,该赶出京城的早早赶出去,该逃命的早早去逃命,说不定今儿就不用上刑场砍头。可你看看你,这一年多你都做了什么?垂死挣扎,完全不留后路。跟随你的那些人,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陈观楼没有安慰,全是抨击,喷得晋王一文不值。 事到如今,晋王需要的也不是安慰,不在意火上浇油。多骂一骂,他心里头的愧疚说不定还能减少一二。 人都是这副鬼样子,永远学不会在前辈的经验教训中吸取教训。总是迷之自信。 今天骂了他,说不定明儿就忘了。 “我该想到的,我理应想到这一天。换做是我上位,我也会一口气杀光他身边所有人,寸草不生!我该想到的。”晋王痛哭哀嚎,叫得像是受伤的孤狼,悲情又残忍,冷酷又绝望。 于绝望中,陈观楼又给了他一击,“告诉你一件事,你的侍妾昨晚上给你生了个孩子,男孩,不出意外应该是你最后一个孩子。生下来不到一个时辰,王妃亲手掐死了那个孩子。” “啊啊啊……”晋王大叫,滚落在地上痛得不能自已。 陈光楼面无表情,继续说道:“你不能怪你老婆,她也尽力了。与其让宫里的人祸害死,不如果断一点,亲自送婴孩离开。” “我不怪她,本王没有怪她!她做得对!这个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除死没有第二条出路。来得太不是时候啊!” “另外还有两件事,两位郡主,都选择了自尽。” “为何?这是为何?她们已经出嫁,罪不及出嫁女。”晋王怒吼质问。 陈观楼摇摇头,叹息道:“两位郡主都是你的亲闺女,岂能不死!自尽,好歹能体面下葬!选择苟活,以那位的脾气,说不定某天就被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夺了爵位,贬为庶民,再赐死!到时候连个体面的葬礼都没有。” 第675章 唯有认命 “他好狠毒的心!”晋王怒吼!向天诉说不公! 陈观楼没有选择同情,而是直接在晋王的伤口上撒盐,告诉他一个不幸的消息,“现在朝堂上有不少朝臣都在议论,说陛下下得了狠手,皇位算是坐稳了。” 晋王闻言,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 “不愧是父皇亲自教出来的儿子!世人都说他仁善,看看,全都睁大了眼睛看看,他杀人不眨眼,他要赶尽杀绝,斩草除根。他的所作所为,哪里配得上仁善二字。” “换个角度想,若是你坐上那个位置,你肯定也会杀他一个鸡犬不留。你们大哥不说二哥,其实都差不多。” 陈观楼是真的一点都不同情晋王。 尽管晋王的遭遇,值得施舍一点同情心。 皇权斗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心存幻想,死也是必然的。 建始帝也是真的狠毒,下手果断。当初他能胜出,也是天注定。 晋王就是缺了这份果断。 “陈狱丞是不是想说本王活该?” “想开点,趁着还能吃能喝,多吃点多喝点。人生自古谁无死,无非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你倒是会安慰人。”晋王殿下嗤笑一声,喝着酒,以解愁绪。“那你说说,本王会死吗,他会处死本王吗?” 陈观楼斟酌了一下,肯定地说道:“你肯定会死,这一点毋庸置疑。区别只在于他什么时候下旨处死你,以什么方式处死你。” “本王有得选吗?” “王爷对自己的处境,果然是毫无自知之明。你是鱼肉,哪有选择的余地。你已经没有筹码了,你输光了,你现在是个穷光蛋,还欠了大笔的债务。人家要砍你的手,你叫两句不行管用吗?不管用!不如果断认命,输了就要挨打,砍手还是砍脚,随便。你只管大吃大喝,争取做个饱死鬼。” 陈观楼给的建议,是非常光棍的建议,但确实是如今晋王唯一能做的。他输光了所有筹码,他翻不了盘。 就算楚王或是郭大春这两个反贼现在打进京城,他也必死无疑。无非就是,他的随从他的忠臣他的妻族母族或许能少死几个。 想什么呢! 妄想还有选择的余地,甚至谈判的余地,就仗着那层身份? 这帮天潢贵胄,说他们天真吧,他们对兄弟下起手来,那是一点不留情面,狠辣可见一斑。说他们认清现实吧,都成了阶下囚,还妄想着利用自己的身份搞东搞西。 怎么不想想,刑场已经杀得人头滚滚,杀得人心胆寒。现在,没人敢替晋王说情,朝堂上下难得统一声音,全是喊打喊杀,都说杀得好! 就连宗亲们,也都纷纷闭上了嘴巴,不听不看不议论,只当晋王已死,这个人没存在过。 “本王如今就像你说的,只能等死。” “是的!你能做的就是等死!你可能不甘心,可能不服气,但这就是命,你输了,你要认!” 晋王提着酒壶,一屁股坐下,茫然,绝望,无助!早已经没有了刚入天牢时的精气神。 杀戮就像是一头怪兽,吞噬着牢房里面所有犯人的精气神。 陈观楼嘱咐狱卒好生看着晋王,切莫让对方自尽。 接下来,他又去看望了前任右相吴大寿。 哎。 老了老了,含饴弄孙的年纪,享受儿孙福的年纪,谁能想到会遭受如此大难。 “吴相这几天吃住可习惯?”陈观楼站在牢门前,客客气气询问,“可有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出来,能满足的都满足。” 吴大寿从凳子上站起来,来到牢门前。 老人家七老八十的年纪,下了大牢,精神头还行。“这些日子多亏陈狱丞照顾,老夫一切都好!不知王爷那边如何?” “王爷还好,就是精神不太行。最近外面死太多人,都跟他说了不要打听,他听不进去。每次听了都难受好长时间。” “哎!晋王心肠不坏。”吴大寿轻轻一句点评,已然说明了一切。争夺皇位,心肠不坏,不输才怪。 “吴相说的是。晚辈跟王爷接触这些天,也觉着晋王心肠还好,对自己人挺关心的。”陈观楼很随意的说道。 吴大寿闻言,自嘲一笑,“偏偏生出了野心!罢了,终究是老夫无能,未能替他争取到那个位置。落到如今下场,也是应该。” “吴相不恨吗?”陈观楼很是好奇,配上全家全族,祖孙几代人死光光,就为了那个位置。这样的代价,真的不悔不恨吗? “恨什么?恨自己无能,恨晋王运气差了一筹。早在押注晋王的那一天,老夫就有了觉悟,要么吴家再富贵三代,要么诛九族。自古以来,皇权争夺,容不得三心二意,更容不得侥幸。” 吴大寿说完,自个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 话是这么说,真要面对诛九族的时候,是人都难免有各种杂念。 “吴相说的是!我没参与过这类大事,想得还是太简单了。事到如今,只能让吴家人在牢狱的生活过得好一点。” “难为你了。吴家被查抄,男女老幼都被下了大狱。老夫想要感谢你,却苦于有心无力。要不你去吴宅再瞧瞧,万一漏了点好东西,全给你了。” “吴相说笑了。锦衣卫跟六扇门加上都察院和大理寺,四个衙门一起抄家,岂能能漏网之鱼。尤其是锦衣卫的番子,个个都是抄家的能臣,就算是藏在茅坑里的银子也能搜检出来。” 吴大寿闻言,不由得一声苦笑,“你说的对,是老夫忽略了锦衣卫番子的厉害。不过,老夫的几个儿子,都在外面置办有别院山庄,那些地方或许有漏网的。你要是有兴趣,就跑一趟,不管能收获多少,全是你的辛苦费。我们吴家满门承蒙你关照,如今唯有这点边角料能酬谢,望陈狱丞莫要嫌弃。” 陈观楼摆摆手,“吴相说笑了。照顾你们,顺手而为,不算什么。我始终主张杀人不过头点地。没别的想法。” 吴大寿听后,颇为感慨,“这年头像你这般不随波逐流,坚持己见的人,已经快绝迹了。” 第676章 疯狂又大胆的设想 陈观楼回到公事房,什么都不想做。 尽管公文堆积如山。 最近下狱的人,砍头的人实在是太多。相应的,文书工作也多了几倍不止。很多有身份的人,无论是关进天牢,还是拉出去砍头,都得陈观楼签字画押。 这是程序,不能偷懒。 每次签字画押的时候,他都板着一张脸,显得很不爽。 这会,又有几十份文书要他签字画押,他嫌烦,一直不动。 穆青山催促了两回,被他赶了出去。 穆医官这段时间也累坏了,跑到公事房蹭茶叶。 “陈狱丞,你要看开些。自古皇权争夺就是这么一回事。想当年,先帝年轻那会,杀得更厉害。先帝十几个兄弟,你瞧瞧,现在还剩下几个。基本上全都杀光了。那个时候,京城的地面全是红的,都是被血染红的。陛下这回杀人,还不足先帝当年的一半。你要是活在先帝年轻那会,岂不是要怄死。” 陈观楼挑眉。 “要我说,杀人就是浪费。那里面多少读书人,多少野心家,按照我的想法,统统流放至蛮荒之地,甚至直接流放到国外,想生存,就凭真本事跟那些蛮夷争斗,教化,传播文化,将当地土人同化。有本事夺走蛮夷地盘,谁占了地盘就给谁。三代之后可科举,你猜,那帮人的战斗力,恐怕比正规军还要强上三分。不用朝廷费一兵一卒,不用费一粒粮食,百年后就能收获一大片土地人口,何乐不为。如今全都杀了,呵呵,全浪费了!” 人才稀缺年代,还如此滥杀。果然不懂何为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将废物放到合适的地方就能变废为宝。 穆医官显然被陈观楼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给震惊了。 好一会回不过神来。 他嘀咕了一句,“就靠那几个反贼,就能打下蛮夷之地?” “允许他们招募人才,全凭自愿,不许强迫。能招募多少强盗土匪去祸害蛮荒之地,全凭本事。土匪强盗走了,国内治安好转,一举两得。” “你可真敢想啊!”穆医官唯有感慨。 陈观楼呵呵一笑,“你就说说,我的办法是不是比纯粹的杀头强多了?既能彰显皇权威严,百年后说不定还能开疆拓土。” “就不怕百年后,这帮贼子后人成为一方诸侯,尾大不掉。” “就算成为诸侯,成了威胁,肉也是烂在自家锅里。没有便宜外族,没有便宜蛮夷。你们啊,你们这群土著,就是缺乏战略眼光,缺乏大格局。每个人只会盯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只会在在有限的土地里进行无限的争斗。眼光放长远,世界这么大,土地那么多,大乾的天容不下,那就去外面打。一个个蠢死!” 陈观楼很是不屑,狠狠吐槽了一番。 穆医官很想反问一句:你也是土著,正宗的京城土著,显摆什么啊! 完全没意识到,此土著非彼土著。 “可惜你位卑,你的话没人会听。就算你位高权重,这番言辞属实大逆不道,必定会遭到群起攻之。徒呼奈何!” 穆医官说的是实话。 自古造反的下场,就是诛九族。 放过? 流放? 蛮夷? 还允许招募人员去攻打蛮夷占土地,当土皇帝? 大逆不道! 乱臣贼子! 包藏祸心! 一顶顶大帽子就戴在了头顶上,摘都摘不下来。说不定还要跟着反贼一起砍头。 皇权不容挑衅! 反贼不杀,还要放过,只有王朝末年才会这么干。 大乾的天,还顶在头上,塌不了。就敢说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不处死留着过年吗? 陈观楼心知肚明,自己的想法终究只是想法。无论谁当皇帝,只要制度不改,大乾既天下的观念不变,就不会听从他的建议。 他自嘲一笑。 偏在此时,狱卒禀报,说是郑府管家拜访。 陈观楼明显愣了一下,“郑府管家?哪个郑府?本官怎么不记得认识姓郑的家伙。” “启禀大人,对方说是郑道冲郑大人府上的管家。” “你说谁,郑道冲?”陈观楼顿感稀奇,“去把人请进来,本官倒是要看看,姓郑的究竟想做什么。” 郑府管家留着山羊胡子,年纪应该不大,因为嗓音很清脆,完全没有中老年人的那种特有的气息。 还算客气,恭恭敬敬行了礼,坐在下首位置。 陈观楼率先开口,“本官不记得什么时候同郑大人有过来往。” “大人没有记错,先前的确不曾有过来往!” “那么,管家今儿上门,所为何事?”陈观楼很好奇地问道。 “不瞒大人,小的奉命前来拜会,是有一事相求。” “说来听听。” “我家大人希望天牢这边,能好好照顾吴家,尤其是吴七爷!” 管家说到‘照顾’二字的时候,语气特别重。很明显,郑道冲想要收拾吴家,尤其是吴七爷。 “大人放心,不让大人白帮忙。” 一个木匣子拿了出来。 都不用看,陈观楼就能猜到,里面至少装有上千两银票。 他笑了起来,“你家大人贵为户部侍郎,下一步说不定就要升为户部尚书。堂堂未来户部天官,为何要特意照顾吴家?这点小事,何须纡尊降贵求到天牢。你们上刑部,随便找点关系,打声招呼就成了。哦,我想起来了,你家大人跟刑部早在去年就闹翻了,刑部上下恐怕无人答应郑大人的要求,你们只能退而求其次找到天牢。呵呵……” 郑府管家面不改色,“陈狱丞不妨先看看价码。” 陈观楼从善如流,打开木匣子瞧了眼,大手笔啊,一出手就是两三千两银子。就为了特意关照吴家,尤其是吴七爷。 “我突然想起来。”陈观楼将木匣子一推,推回郑府管家面前,“郑道冲当年得罪人,被人收拾,家破人亡,只能远走他乡。命不该绝,进了青云宗,这才翻身。他当年得罪的人,似乎正是吴七爷。啧啧……够记仇的!” “陈狱丞既然都知道,不知可否‘照顾’一二?”郑府管家再次将装有银票的木匣子往前一推,“事后还有重谢。” 陈观楼挑眉一笑,“回去告诉郑道冲,多亏他的关照,天牢上下都欠了半年的钱粮,一直挪东墙补西墙。天牢苦啊!” 掩面一泣,挥挥手,把人赶走了! 郑府管家:…… 到底什么价码,好歹给个准话啊! 第677章 连一条狗都不放过 郑道冲很怒,怒得想杀人。 小小狱丞也敢拂他面子。 若非跟刑部那边闹翻,他何须纡尊降贵,求一个狱丞帮忙办事。给脸不要脸。 若非他在京城根基不稳,经营时间有限,没来得及往筛子似的天牢掺沙子,他何须双手捧着钱叫人帮忙。 竟然拒绝了他的要求,岂有此理。 “陈观楼之前跟吴家认识?” “回禀老爷,据了解,陈狱丞跟吴家,在此之前并无来往。” “那他为何要保吴家,保吴老七?” “小的也不明白。会不会是嫌钱少?”管家试着解答。 郑道冲冷哼一声,“钱少?几千两银子都不满足,天牢的胃口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这些银子,拿到京城任何一座大牢,都能畅通无阻。陈观楼他有什么资格嫌弃钱少。别跟我提武道修为。既然人在官场,吃着朝廷的饭,就得守着官场规矩。” 管家连声道是,接着又小心翼翼地说道:“或许是因为刑部的缘故。” “本官与刑部闹翻,跟他有什么关系?”郑道冲气得半死。 他在青云宗力争上游,付出一切能付出的代价,努力往上爬。那些苦那些累,还不忘考科举进入官场,其中艰辛难以想象。 为的是什么? 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报仇雪恨。 吴老七才是罪魁祸首。 早在进入青云宗之前,他就立誓,一定要让吴老七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要让吴家家破人亡,九族全诛。 他做到了! 吴家彻底完了! 诛九族! 连一条狗都不会放过。 唯独吴老七,好好的关押在天牢里,每天吃好喝好,没有受刑。 得知这个消息,他气得差点吐血。 凭什么? 一个将死之人,凭什么还能好好活着。到时候,只需往刑场上一走,砍头,死了!死得又快又稳,一点痛苦都不用遭受。 他不服! 刑部上下都不给他面子,六扇门那边也不指望,那就纡尊降贵直接找上天牢。那帮狱卒都是贪财之辈,几千两砸下去,就不信收买不了人。 偏偏笃定的事情,遭遇了想象不到的拒绝。 一想到自己梦寐以求的完美复仇计划,就要在陈观楼手中遭遇致命一击,郑道冲气血翻涌,一时间竟然有走火入魔的征兆。 管家吓得不敢吱声,赶忙拿出丹药。 郑道冲服用丹药,艰难的压下翻涌的气血,调息了半个时辰,勉强好转。 管家很是担心,小心提醒道:“太医嘱咐过,大人的病情需要修身养性,放宽心情。” “等本官报了仇,自然就能修身养性。到时候本官比谁都仁慈,看谁都顺眼。” 管家一句话都不相信。 自家老爷是什么脾气,他比谁都清楚。说一句性情暴躁也不为过。这些年学会了掩饰,但暴躁易怒的本性并没有改变。人越发压抑。当年靠着丹药强推上来的武道修为,如今成了炸弹,随时都有可能反噬。 靠丹药压制内心的暴躁,长此以往,只怕…… 管家不敢深想下去。 “无论如何,一定要说服陈观楼接受本官的好处。” “要是他依旧不肯答应,该如何是好?” “那就想办法说服他!” 郑道冲咬牙切齿地吐出‘说服’二字。 “吴老七活着的最后这段时间,绝不能让他好过,一定要让他生不如死。他若是活得好好的,本官寝食难安,日日夜夜煎熬。你可明白?” “小的明白!” 郑府管家再次捧着银钱来到天牢,请陈狱丞帮个忙。 “无需特意关照吴家,只需将吴七爷送入刑房,我家大人必定感激不尽。这是我家大人的一点心意,还请陈狱丞莫要嫌弃。” 陈观楼看都没看一眼木匣子里面的银票,嗤笑道:“郑道冲还真是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多少年前的仇恨,灭了当事人满门不够,还要让吴七爷生不如死才肯罢手。这么一个爱记仇的家伙,本官上次拒绝了他,管家,他不会已经记恨上我了吧。” 管家很是尴尬,尬笑一声,“陈狱丞说笑了。” “如此偏执的人,我若是不答应他,他下一步会怎么做?让我猜猜,他会拿我的软肋来威胁我?我唯一的软肋,也就是我大姐跟几个外甥。我没猜错吧。” 郑府管家一时间面无人色,连声否认。 陈观楼似笑非笑地看着管家的表演,“你猜,我会给郑道冲机会吗?一个记恨我的人,你说我凭什么要帮他。就图这几点银子?我差这点银子吃饭吗?” “陈狱丞要如何才肯帮忙?” “我为何要帮忙?”陈观楼一声反问,“你回去告诉郑道冲,我看不起他,嫌弃他,所以不收他的银子,也不会帮他做任何事。 天牢上下都将收到这个命令,谁要是胆敢收郑家的银子,谁就滚出天牢。天牢这碗饭,对于狱卒们来说还是很宝贵的。所以别妄想打狱卒的主意。 还有,胆敢动我大姐以及外甥一根汗毛,胆敢动我姐夫一家,我让郑家满门死绝,连条狗都不剩!我说到做到!” “你你你……”管家被吓坏了。 陈观楼呵呵冷笑,“区区户部侍郎,区区天子近臣,区区青云宗门徒,杀了又如何!别人不敢惹,我敢!别人不敢杀,我敢杀!别人不敢灭郑家满门,我来灭!我能跟稷下学宫为敌,区区郑家算个屁!” 狠话不需要大声说。 轻飘飘说出来,只要这番话出自陈观楼的口,纵然他用着最轻描淡写的语气,也足以震慑所有人。 郑府管家被吓得面无人色,一脸灰白。 还能说什么! 抱着钱灰溜溜滚蛋吧! 对方完全看穿了自家老爷的虚实,九品武者的死亡威胁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随时都有变现的可能。 当他颤颤巍巍,胆战心惊复述陈观楼威胁的话给郑道冲听的时候,浑身的力气都用光了,要扶着墙才能站稳。 “老爷,此事作罢吧!吴家已经完了,彻底完了。家破人亡,九族被诛!老爷当年的仇已经报了。何必执着于细枝末节。” 郑道冲也是惨白着一张脸,“陈观楼当真说要灭我郑家满门?” “是的!小的不敢有一句虚言。他说了,胆敢动他大姐一家,少一根汗毛,他就要灭了郑家满门,连一条狗都不放过。” 第678章 没有我帅 郑道冲似乎消停了,接连数天没有动静。 陈观楼下大牢,照例巡视牢房。 来到吴老七的牢门前,还没说话,先啧啧两声,“你当年将郑道冲得罪的有多狠,你们吴家即将诛九族,他都不肯放过你。捧着大把银子来找本官,请本官多加照顾你,最好将你送入刑房,所有刑具都来一遍。” 吴七爷:…… 他连连苦笑,“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他,分明是他偏执,自以为是,一意孤行,听不进任何人的劝告。丢了脸面便记恨上我。 当年,我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兴趣来了,出钱办了一个文会,所有学子都能出席,凭借才学拔得头筹,会有一笔丰厚的奖励。 我对他的诗文不满意,他就怪我有眼无珠,偏袒他人,说我办的文会不公平,只为了选出马屁精。我身为主办人,面对质疑,有理有据的说出他文章的不足,以理服人。他却大感丢脸,当面狂怒,在场诸人都被他骂了一遍。为了文会能继续进行,我吩咐家丁将他驱赶。 事情就是这么一个事,要说仇怨,我着实想不到,他心胸如此狭窄,杀人还不够,多年后还要让我生不如死,方能消心头之恨。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此话诚不欺我。” 吴七爷显得意兴阑珊,多年前的一点矛盾,延续到今日,属实想不到。 更难以接受的是,郑道冲这个小人,竟然发达了,还成了天子近臣。赵明桥赵御史发动那么多人弹劾,也没能将其干翻。建始帝摆明了要保郑道冲。 “后悔吗?” 陈观楼随口一问。 吴七爷自嘲一笑,“从不后悔!只恨当年未能将他一棒子打死,叫他有了翻身的机会。他的文章本就不足,还不许人说。既然不让人说,为何要参加文会?可见他自视甚高,对自身的才学毫无自知之明。其他人的文章,我也有点评,有好有坏,也没见谁像他那般癫狂,状如疯魔,一瞬间好似变了一个人。” 陈观楼了然地点点头。 他没见过郑道冲,不知其模样。但是从这么多人的口里,多少了解了一点。 可以百分百确定,姓郑的是个偏执狂,认定的事情一百头牛都拉不回来。他认定自己的文章极好,能拔得头筹,自然容不得任何人诋毁。凡是诋毁者,必定包藏祸心,绝无公平可言。一旦认定了这一点,别说吴七爷的劝告,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服,他也要狠狠闹一场。 “你也是倒霉,没事开什么文会。当你的富家公子,混吃等死不香吗?” “很无聊啊!总要找点事情做。” “那么多女人还不够你打发时间的。” “我比不上陈狱丞,身体有极限,可不敢将所有时间都浪费在女人身上。”吴七爷哈哈一笑,间接夸了陈观楼身体无极限,可以随便造。 陈观楼:…… 怪不好意思的。 其实他也有极限,偶尔玩得狠了,腰子也受不了,必须休息几天。 当然,这么丢脸的事情肯定不能说啦! “你说话倒是怪好听的。” 吴七爷很是嘚瑟,“我就靠着这张嘴,天天混吃等死,快活逍遥了几十年。如今做了阶下囚,即将上刑场砍头,我也没什么遗憾。这辈子享受了,下辈子重新来过就是。” “你倒是看得开。” “看不开又能如何!皇帝要灭吴家满门,莫非我还能反抗。区区身体,岂能同杀人的工具相抗衡!” 吴老七绝对是一个清醒的人,清醒的认识到吴家的没落是注定的,清醒的认识到吴家的败亡是注定的,就连死亡他也预料到了。 陈观楼就有些好奇,既然提前预料到了一切,就没有做点安排?比如为吴家保留一点血脉? 好奇虽好奇,他却没有问。 有些秘密,说出来就不灵啦! …… 下班回家! 走出天牢大门,就看见一个江湖浪子打扮的大汉,抱着一把剑,靠在路边大树树干上。 陈观楼微微一挑眉,吩咐一个狱卒上前提醒对方,此乃朝廷重地,闲散人等莫要靠近,尤其是江湖人士。否则被当做心怀叵测之辈,被隔壁锦衣卫抓进诏狱关起来,都是活该。 狱卒领命而去,片刻后归来,说道:“大人,对方说要见你。想请你喝酒。” “见我,还请我喝酒?” “是的!” “他有谁他是谁,什么来历,为何要见本官吗?” “不曾提起。大人,要拒绝他吗?” “不必。你先回去,我去会会这位江湖人士。” 陈观楼带着一丝好奇,一丝兴奋,慢悠悠的走在大街上。那位江湖人士不远不近的跟在他身后。 他进了一座酒楼,对方跟着进来,跟着他进了包厢。 “兄台请!” 点滴茶水凌空,化作利剑杀去。 咚! 一声清脆的响动,茶水落地。 陈观楼微微一挑眉,“兄台实力不俗。” 对方径直上前,坐下,“九品!” 难怪! 原来是九品大佬。 陈观楼兴趣盎然。 这年头,想碰到一个九品武者,难度不亚于在妇人中挑选一个处子。 “敢问兄台姓谁名甚,来自何处?我的身份,想必你很清楚。” “我姓江,江一天。青云宗门徒,郑道冲是我同门师弟。” 呦! 陈观楼微微一挑眉,他还以为郑道冲消停了,没想到憋着大招,请来了外援。敢情官场手段不好使,就换做江湖手段。 “江兄是要替郑道冲出头?” 江一天取下头顶上的草帽,将棉布包裹的利剑放在手边,轻声说道:“非也!” 可算露出了整张脸。 标准的江湖浪子模板,沧桑,阴郁,外加帅气。放在电视上,就是深情又帅气的男二。放在小说里,就是隐藏的大佬。 放在现实里,陈观楼呵呵冷笑:没有我帅! “江兄不为郑道冲出头,却来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你可知郑道冲短短数年,为何能在青云宗内平步青云,又能说服宗门长老支持他考科举走仕途,还为他保驾护航,让他成为天子近臣。” “我不知道啊!”陈观楼很坦然地表示,“江兄能否替我解惑。” 第679章 他就是一条狗 “郑道冲就是一条狗!” 江一天如此说道。 陈观楼嗯了一声,表示疑惑。同门师兄弟,听着语气,江一天对郑道冲极为不屑,既鄙夷又轻蔑,绝无师兄弟情谊。若是有矛盾,九品修为莫非还对付不了一个姓郑的?没有矛盾,就是单纯的看不惯? “字面意思!”江一天轻笑一声,“你看他现在给皇帝当狗,是不是当得挺痛快的。殊不知,早在宗门的时候,他就是师父跟前的一条狗,什么都做。我说的是什么都做。” 陈观楼先是一愣,接着貌似理解了对方的意思,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你的意思是说,你师父跟郑道冲之间……” 他伸出两根大拇指,怼在一起比划了一下。 江一天没做声,却也没有否认。 陈观楼当即尬笑一声,“这年头,江湖人士玩得也挺花的。” 说罢,两人齐齐沉默,都需要一点时间消化一下。 片刻之后,陈观楼喝完了一杯茶水,情绪平复得差不多了,“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这种事情,按理说宗门应该下了封口令,不让外传,对吧。” “郑道冲向宗门求援,上面派我来看一看。所以我就来看一看。” “只是来看一看?”陈观楼很是好奇。 青云宗内部的恩怨情仇,可以写一本书啊。名字就叫《今日你嘲笑我做狗,明日你高攀不起!》 很可惜,郑道冲还没有混到青云宗高攀不起的地步。 江一天笑着说道,“宗门只是让我来看一看,没有别的要求。” “你来京城,没去见郑道冲,直接来见我?”陈观楼直言问道。 江一天大方承认,一到京城,直奔天牢。没别的意思,就想瞧瞧将郑道冲逼得气急败坏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真乃神人也! 见完了,并不失望,还想提点对方几句。 “宗门就是江湖,江湖就有纷争,总要分个你我,分个大小王。所以,陈兄不必有所顾忌,青云宗并不是所有人都支持姓郑的。” “多谢江兄告知。其实你不来,我也无所顾忌。我只是没想到,姓郑的官场牌打不通,就想着打江湖牌。若是连江湖牌都打不通,接下来他要怎么做?以他的脾气性情,要是不达目的,必然留下心魔。我真的很期待啊!” “你知道他的心魔?”江一天顿时来了兴趣。 陈观楼微微挑眉,“你身为师兄,竟然不知。他的心魔就是报仇,十倍百倍的报复。他性格偏执,当年在文会上奚落他的人,他都要报复。首当其冲就是吴七爷。吴七爷一日不受酷刑,一日没有生不如死,没有按照他的预期发展,他就一日不得欢颜。” “我对他过去的事情并不了解。你说他性格偏执,这话没错。只是,在青云宗的时候,他很擅长忍耐,表现得并不明显。” “在青云宗的时候,他是夹起尾巴做人,自然需要加倍忍耐。进了官场,除了官职比他大的,他何须忍耐。” 无需忍耐,就要放飞自我。一旦放飞,心魔更甚往昔。 “是否需要我助一臂之力。” “多谢江兄。会不会太麻烦你,你们是同门师兄弟,不担心回宗门后被问责吗?” 江一天一脸的无所谓,“我不说谁又知道。既然知道他的心魔,身为师兄,我必须要劝劝他多加忍耐才是。身为官员,岂能肆意行事,坏了宗门名声。”说完,他自个倒是笑起来,笑容充满了看好戏的意味。 他是真的很讨厌郑道冲,不带掩饰的。 陈观楼哈哈一笑,两人举杯,因为讨厌同一个人找到了话题。 郑道冲做人失败啊,就连同门师兄都看他不顺眼,想要阴他一把。 两人聊得很尽兴,相邀改天较量一番,点到为止。 陈观楼欣然答应。 …… 天天砍头,砍得京城百姓都快麻木了。 楚王趁机大骂建始帝兄弟相残,为人酷烈,乃是暴君一个。呼吁其他宗亲王爷纷纷举旗,反抗建始帝的暴政,否则下一个死的就是他们。 他这一呼吁,的确起到了一点效果。有宗亲藩王斗胆上本,劝说建始帝适可而止,杀戮过重,有伤天和。 建始帝气坏了。 严词批评胆敢上本的宗亲藩王:好生待着,谁敢过问此事,一并治罪! 更加印证了暴君名声。 宗亲藩王,极为恐惧,极为不满。私下里有人偷偷串联,楚王趁机四处煽动,拉拢更多的人支持自己。就算不举旗,好歹给点资金支持,最好是武器支持! 另外一头的反贼郭大春,没有发声,他乐得看笑话,巴不得皇室内部内讧。闹得越厉害,死的人越多,对他越发有利! 建始帝杀兄弟,杀得血流成河,多好的宣传素材啊! 连亲兄弟都杀成这样,他们这群反贼落到朝廷手里岂能有活路。瞬间就坚定了反贼们继续造反的决心。 砍头依旧在继续。 砍着砍着,就快轮到吴家了。 郑道冲那边一直没动静,估计疲于应付江一天。 断头饭肯定是要吃的。 晋王殿下得知即将轮到吴家砍头,痛哭流涕,“本王对不起王妃,对不起吴家,对不起吴相!本王罪孽深重!” “王妃带着你的侍妾子女,在王府被看管居住,暂无生命危险。她嫁给你那天起,就有了心理准备。至于吴家,嗯,的确挺倒霉的。” “陈狱丞,能否让本王跟吴相见一面?这一别就是永别!本王还有许多话想对吴相说,想要亲自跟他说一声抱歉,本王无能,连累了大家。” 陈观楼琢磨了一下,“也不是不行!我只能给你们半个时辰。” “多谢陈狱丞!” 陈观楼安排陈全将吴相押送过来,关进晋王的牢房。又吩咐狱卒们后退几步,让翁婿二人好生聊聊天。 即将永别,说说话,好生告别。 穆青山忍着不适,下了大牢,凑到陈观楼跟前,悄声说道:“启禀东翁,锦衣卫萧大人来访,说是有事找东翁商量。” “萧锦程?他来做什么。” “学生不知。东翁要见他吗?” “当然要见。你替我盯着这里,我去会会他。” 第680章 范狱吏活着回来了 陈观楼回到地面,来到公事房。 一见萧锦程,内心顿时惊呼一声。 不得了,这才几年时间,已经是七品武者,修为精进堪称飞速。 这家伙莫非也是一个天赋型选手,顶级天才。一边给皇帝当狗,一边办差,一边修炼,还能进步飞速,绝对是个天才人物,时间管理大师。 假以时日,必定能突破九品。 能不能突破宗师,就看命! 更牛的是,先帝那会,此人得到重用。到了建始帝,他还能继续被重用。身为锦衣卫,被两代帝王看重,这份能耐,比他的武道天赋还要令人震惊。 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规则,在他身上完全不管用。 “萧大人稀客!令天牢蓬荜生辉!请坐请坐!今儿不知什么风将萧大人吹了过来?” 萧锦程依旧是一副棺材脸,不苟言笑,冷冰冰的,像是随时会暴起杀人。 昔日,陈观楼还要避其锋芒。 如今,随意啦! 他招呼对方喝茶,东拉西扯闲聊。 萧锦程长得就不像是会闲聊的人,他轻咳一声,打断陈观楼的闲扯,郑重说道:“今日我来,是有个不情之请。想从天牢提一个人。” 陈观楼微微挑眉,“提谁?” “吴七爷!” 陈观楼一听,顿时就笑了,“事到如今,郑道冲还不死心吗?官场手段不管用,就用江湖手段。江湖手段不管用,转头又想到官场手段。冒昧问一句,他给了萧大人多少好处,让你替他走这一趟?” 萧锦程微蹙眉头,“据我所知,陈狱丞很关心一位范姓犯人的情况。我可以用范姓犯人交换吴七爷!如何?” 陈观楼眉眼瞬间下沉,公事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肃杀,空气似乎都凝结在一起,不敢流动。 “你在跟我做交易?拿范狱吏跟我做交易。范狱吏还没死吗?” “来之前我查了一下,人还没死。” “就剩下一口气,是吗?”陈观楼似笑非笑,“你把范狱吏给我,今日之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不跟你计较。如何?” 萧锦程皱起眉头,“陈狱丞的要求有些过分了。” “你也知道过分啊!” 砰! 陈观楼拍着桌子。 自家的桌椅板凳,坏了还要花钱换,舍不得。所以拍的时候收着力道,很好,没拍坏。但是气势是足足的。 “既然知道过分,你还跑来天牢,跟我说什么换人。萧大人,我一直很尊重你。从我当狱卒那会,我们之间就开始打交道。这些年,我对你从未提出过任何过分的要求,你又有什么脸跟我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他郑道冲是卖屁股给你了,还是亲眼看见你杀人了?你不顾官场规则替他奔走忙碌,合适吗?” 这话说得实在是难听,连卖屁股都说出来了,这在官场堪称最大的侮辱,跟问候老母差不离。 萧锦程依旧面无表情,反正从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纵然内心怒火滔天,依旧是一张棺材脸。 陈观楼甚至怀疑,这家伙根本不会做表情,甚至不会笑。天生缺少人类七情六欲,天生武道圣体。 怪胎! 殊不知他在别人眼里,也是妥妥一怪胎,离经叛道的怪胎。 “陈狱丞不愿意就算了,何必言语相辱!” 这话很客气! 要是换做几年前,姓萧的早就暴动了。绝不会心平气和说话。 陈观楼呵呵一笑,“郑道冲他不配我客气说话。我也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勾当,你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姓郑的手里。你回去告诉姓郑的,想从我手里带走吴七爷,做梦!叫他趁早死了这条心。他要是敢剑走偏锋,以身试法,我会让他知道不光他会灭门,我也会灭门这套传统手艺。” “吴家又给了陈狱丞多少好处,你要如此维护吴七爷?” “这不是维护!你这种人不会懂!”陈观楼端茶送客,话不投机半句多。 萧锦程不敢在他面前放肆,他就要放肆,不给对方脸。 至于范狱吏,都是命,受着吧! 萧锦程冷哼一声,不发表一言,起身离去。 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万万没想到,几个时辰之后,诏狱那边将范狱吏给送来了。 人家说话客客气气的,“萧大人吩咐了,这个犯人已经查明,基本无辜。跟谋反案没有关联。诏狱拥挤,因此将人送到天牢关押。后续一应事情,皆由天牢做主。这是转监文书,请陈狱丞签字画押。” 陈观楼:…… 萧锦程几个意思? 讨好他? 修复关系? 公事公办? 他拿着文书,瞧了眼,并无问题,是正式的转监文书。 再看像死狗一样被人拖着的范狱吏,果然就剩下一口气,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四肢扭曲像是蜘蛛似的。 这都没死,还能坚持到现在,范狱吏牛叉! 他迅速签了文书,吩咐天牢狱卒接手范狱吏,直接送到休息用的厢房,并派人去请穆医官。 全程范狱吏都没睁开眼睛,一直昏迷不醒。也不知还能不能活。 若是穆医官都没办法,基本就等于宣布死亡。 穆医官急匆匆赶来,看到范狱吏的模样,当场就骂了一句,“诏狱那帮贼子,果然都是变态!” “你快给他看看,一直昏迷不醒,还能不能活?” 穆医官将多余的人都驱赶出厢房,只留下药房狱卒打下手。 其他人听说范狱吏被送回来,纷纷来看望。 透过窗户看到范狱吏的惨样,所有人都是一副心有余悸样子,恐惧在心头蔓延。 陈观楼趁机给所有人上课,“都看见了吧!京城水深,开店做生意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容易。往后有人拉你们入伙做买卖,脑子都警醒点,先问问自己有没有吃做买卖这碗饭的本事。 自问没本事,就老实当差。别想东想西,三心二意。在天牢当差,别的不敢保证,温饱肯定不愁,安全也不用担心。只要本官在天牢一天,就保你们无事。当然,如果有人非要上赶着找死,纵然是本官,也只能说一句:自求多福!” 第681章 范狱吏死了 范狱吏的情况很凶险。 穆医官说,能不能活,就看范狱吏的生存意志够不够强。要是他想活,吊着一口气,迟早能醒来。但凡意志弱一点,最迟明儿一早就得去地府报到。 陈观楼闻言,叹了一声。 接着又怒火升腾。 “诏狱将范狱吏折磨到就剩下最后一口气,萧锦程这个时候把人转监到天牢,几个意思?纯粹是想恶心本官吗?” 范狱吏可没有死也要死在天牢的执着。 穆青山稍显公道地说了句,“或许只是赶巧了。赶巧今儿萧大人来访,为了示好,就将范狱吏送了回来。好歹还剩下一口气,有一半的机会能活下来。” “就算活下来,也是个残废。” 残废可不好当。 大老爷堂堂侯爵,当个残废,还要如履薄冰。普通人当残废,那日子都不敢想象。还不如就此死了算了。 穆青山眼巴巴的望着穆医官,脸上写满了问题:真的会残废吗? 穆医官叹息一声,“范狱吏的伤势太重了,就算活下来,往后的日子也离不开人,非常痛苦。” 此刻,他甚至有点后悔救治范狱吏。这么活着,生不如死啊! 他巴巴地看向陈观楼,只要一句话,他就拔针,断了范狱吏最后一口气。 陈观楼:…… 这事他不能做主。 他皱眉,“去将范狱吏的老婆子女都请来,还有老范大人。这是老范家的事情,要不要抢救,抢救后的各种问题,都跟他们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由他们做决定。要是人死了,天牢会给一笔抚恤金。要是人活着,就保留范狱吏的身份,每个月给他一笔俸禄。” 这事他安排卢大头跟陈全去办。 陈全去请老范大人,卢大头去跟范狱吏的家人交涉。 范家人陆陆续续赶到。 光是从别人嘴里听说,不直观。亲眼看到范狱吏的惨样,一个个都面露不忍之色。范狱吏的老婆更是嚎啕大哭,差点哭晕过去。 到底要不要吊着最后一口气,范狱吏的老婆拿不定主意,只能指望老范大人。 老范大人板着一张棺材脸,着重强调道:“穆医官的话你们都听见了,他有机会活下来,但是这辈子都离不开人照顾,吃喝拉撒都要在床上完成。 跟瘫痪的病人差不多。瘫痪的人是什么样子你们都见过,那个惨样……还有,他的情况天天都要吃药,就算穆医官肯免费诊治,药材总要花钱买。天牢的银子,给他请两个仆人专职照顾,剩下的买了药材,基本上就不剩什么。 这是一辈子的负担,而他下半生也是活得生不如死。我的意见是,不如让他走得痛快一点,免得活受罪。 你们放心,此事只限于我们这些人知道,不用担心外面的人戳脊梁骨,族里也不会有人知道,只要你们肯管好嘴巴。 天牢会有一笔抚恤金,再将房子卖掉,这些钱足够你们回到老家过上好日子,重新置办房屋田地,耕读传家。将来若是立志考科举,若是能考出来,我在京城好歹能援助一二。” 之前说要跟范狱吏切割的话,全都作废。是 老范大人的建议,是理智的,也是中肯的。救,病人和家属都痛苦。尤其是范狱吏,在诏狱里面受了大罪,若是活下来,还要继续受罪,而且是一年一年受罪,直到死为止。 世人皆知,久病床前无孝子! 京城居大不易,范狱吏攒下的钱,又能支撑几年。 范狱吏若是清醒,恐怕也不愿意像个瘫子一样活着,在床上吃喝拉撒,活在粪堆里。就算天天清扫清洗,瘫子身上始终会残留一股屎尿味。 条件就这样,非人力能改变。纵然是现代社会,医疗科技发达,人瘫了,同样是活受罪。病人受罪,家属跟着一起受罪。谁都别想好过! 从感情上出发,眼睁睁看着如此凄惨的范狱吏生死不知地躺在病床上,还能忍心他继续受苦受罪吗? 范狱吏的婆娘望着子女,最后微微一点头,泣不成声。 老范大人如释重负。看着范狱吏的孩子,“管好嘴巴,什么都别说。叫人回去给你爹拿一身换洗的衣衫。天牢有专职的收尸人,他们会帮忙处理好一切,让他看起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以后好生努力,回乡好好读书。” 范狱吏的儿子哭着点头,半大小子,已经懂事了。 将决定告诉了穆医官。 穆医官又望向陈观楼。 陈观楼板着脸,说道:“这样也好,大家都不用受罪,范狱吏也能得到解脱。”说罢,示意穆医官拔针。 “给他上点止痛药,好歹让他走得轻松点。” “范狱吏深陷昏迷,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拔了针,当晚三更的时候,范狱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至死都没能醒过来,没能跟家人道别。 天牢的杂役帮着收殓,整理范狱吏的遗容。等到天亮,就把尸体运回范家办丧事。 陈观楼心情反而很冷静,他吩咐钱富贵,“给范家的抚恤金,多算一点。不够的话,我来补。吩咐兄弟们,有空的都去范家吊唁,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丧仪一应杂事,天牢包了,让范家不必操心。” “小的明白。大人也要放宽心。范狱吏只是运气不好!” 陈观楼嗤笑一声,“你以为锦衣卫不知道范狱吏是无辜的吗?他们从始至终都知道。我找了人,还使了银子,他们依旧对范狱吏动了刑。想问什么,想从范狱吏嘴里掏出什么。哼!” 钱富贵有些惶恐,硬着头皮说道:“锦衣卫向来都是这么办案的,不是刻意针对范狱吏。” “我知道!正因为我知道锦衣卫向来如此,所以我没有翻脸,也没想过劫狱!哎……当初要是心一狠,劫了,又能怎样!锦衣卫莫非还敢抓我不成。”说完,陈观楼自嘲一笑,表情阴沉沉的。 钱富贵都快吓死了。 话是在说劫狱,可他却听出了要杀人泄愤的意思。 “大人息怒!犯不着为了这件事跟锦衣卫翻脸。萧大人将范狱吏转监,至少表达了善意!” “他要是不送来还好,本官还不会这么暴躁!” 第682章 想不想留下血脉子嗣 陈观楼下了大牢,来到关押吴相的牢门前。 还有两天吴家就要领取诛九族套餐,男女老少死光光。 他面色肃然地盯着吴相,直言问道:“想不想留下血脉子嗣!” 吴相瞬间一愣,表情很错愕。 “不要问我为什么,就问你想不想?”陈观楼眼神带着一丝丝蔑视生命的冷漠残酷,又带着一丝做戏的疯狂。他想亲手导演一出戏,埋下一颗种子,想看看种子能不能长成苍天大树。 吴相张了张嘴,“我家男丁全都在册,成年的都在牢里,年幼的跟着女眷关押在一起。如何能留?” “这个你不用操心。就问你想不想留?” “老夫想,可是能做到吗?” “不要质疑一个天牢狱丞兼九品武者的能耐。就问你想吗?” “想!”吴相肯定回答。 “想留哪一个?” 吴相瞬间茫然四顾。 下意识的,他脑子里首先闪过好大儿。好大儿嫡长子,精心培养出来继承家业的儿子。转眼又摇摇头,苦笑一声,想想就知道不可能。他的几个儿子,都得跟他一起上刑场,一个不落。但凡少了哪一个,罪上加罪。怕是诛九族都难以让建始帝解恨,还会牵连更多无辜的人。 只能从孙子里面选。 大孙年长,排除。 一个个孙子,要么因为年龄要么因为性情要么因为才学都被排除。 最后他选中了老七的幺子,排行十三的孙子。 “吴七爷的幺儿?”陈观楼微微挑眉,“经常在外露面吗?” “极少!你也知道我家老七这个人,时常不着家。他家几个孩子,除了年长的跟随老七媳妇出门应酬外,年幼的还没有机会出门。这个孙子,年仅六岁,已经表现出非凡的天赋跟才学。假以时日,必定是吴家的千里驹。只能保一个,老夫选十三。” “行!” 说罢,陈观楼转身离去。 吴相心头一时间慌乱无比,赶忙把人叫住,压低嗓门,不太确定地问道:“真的行吗?陈狱丞你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不值得。万一被发现,纵然是侯府,恐怕也保不住你。” “前提是被发现!”陈观楼轻笑一声。 吴相心头一颤,“老夫知道世上有假死药,但是,宫里的太医也不是吃素的。锦衣卫那边也有仵作高手。万一惊动了宫里的宗师,岂能瞒过去。” “你放心,我既然敢提出来,就有办法善后。吴相,莫非你怕了?你怕被千刀万剐?” “老夫不怕千刀万剐,老夫只怕牵连无辜之人。” 陈观楼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对方的说法,“吴相仁善,只可惜老天不公。两日后,你们一家男女老幼齐上刑场,到时候你再看吧。” 这回,陈观楼走得很干脆。 他问穆医官拿药,拿假死药。 穆医官一大把年纪,惊得跳起来,指着他骂道,“你不要命了!” 不需要知道具体的计划,假死药三个字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穆医官慌慌张张去门外查看,生怕刚才的话被人听了去。 陈观楼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有我在,无人能偷听,你放一百个心。” “老夫到死都不能放心。”穆医官气得想骂娘,关紧门窗,“你疯了吗?你到底想干什么?” “虽然我也有办法让人假死,但时间不长,恐怕难以应付检查。别否认,我知道你手里有假死药。” 一个天天拿犯人试药,天天捣鼓药材的医官,既擅长制毒,还擅长解毒,要说没有假死药,鬼都不信。 穆医官快要气死了,压着嗓子,怒吼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陈观楼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没有隐瞒。他跟穆医官之间的秘密多了去,不在乎再多一桩秘密。 “你疯了吧!”穆医官激动得扯掉几根胡子,“你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突然生出如此荒唐的主意,为啥要替吴家留下血脉。对你有什么好处。” “对我没啥好处,我就想看一场戏。想到就做了。我想,我还是任性的资本。” “你想任性,能不能换一个。” “不能。旁人都能做到的事情,对我而言不叫任性。只有旁人都做不到的事情,我来做,才叫任性。”这个时候,陈观楼就像是个讨打的中二少年,固执的发言。 “你你你……气煞老夫!就算你对天子不满,但也用不着以身试险。” “你错了,我对天子很满意。”陈观楼龇牙一笑。 穆医官一个字都不相信。 “这个问题早就讨论过,无论谁当皇帝都会这么做,都会死这么多人。你以为晋王当皇帝就不会死人吗,恐怕死的人更多。” “我知道!”陈观楼内心平静无波,“无论谁坐在那个位置上,都会化身凶兽,吞噬一切有威胁的人。我只是感到有点恶心,必须做点什么,才能消解这份恶心感。” “非要如此?”穆医官还在垂死挣扎,妄图将他拉回来。 陈观楼点点头,“一定要如此做。你会帮我,对吧!” “你,我……”穆医官头发晕,事到如今,他能怎么办?他要说没有假死药,信不信陈观楼会抄了他的家抄了他的医馆。 他很头痛啊! “你可不能乱来啊!”穆医官垂死前发出最后一声呐喊。 “放心!我会有计划的来。” 最终,穆医官非常不情愿的交出了假死药,格外叮嘱用法用量,假死时长。下药一定要看准时机。 陈观楼一一牢记在心。 第二天,又是新的一天。 诏狱那边死了两个人,不是犯人,而是两个刑房高手,死得莫名其妙。 女囚那边也死了两个人,一个老妇,上吊自尽。一个幼儿,早上醒来,人已经硬邦邦。仵作查验后,结论是心悸而死。 名单报上去,查验一番,草草了事。 最近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天天都在死人。尤其是女囚这边,很多女眷受不了牢狱之灾,也不能接受上刑场砍头,干脆就在牢房里面自我了结。 女囚的狱卒也不拦着,想死就死吧。反正迟早都是一死。 一个老妇,一个幼儿,都是诛九族的倒霉蛋,连个收尸的都没有,统统拉到乱葬岗埋了。 一刻钟后,幼儿就被人从死人堆里带走,换了一副被野兽啃咬过的小孩骨架躺在幼儿尸体躺过的位置。 出城! 一路疾驰! 待到幼儿醒来时,已经被安顿在一处位于大山深处的庄园内。 第683章 我只会一招,名叫造反!敢学吗? 吴家十三,大名吴康义,年六岁,少聪慧。 他的表情有些呆呆的望着前方的七旬老者,试探着问道:“是你救了我吗?” 陈观楼没有以真面目示人,而是化身七旬白发老者,出现在吴康义面前。 “你没有丝毫怀疑,就认定是被我救了。为何如此轻率做出判断,就不怕从一个火坑跳进另外一个火坑。” 小小年纪的吴康义像个小大人似的,郑重其事地说道:“吴家被诛九族,男女老幼还有两天,不对,还有一天就要上刑场砍头。比起诛九族,还有什么样的火坑更可怕?我一身完好,必是你救了我。” “比起诛九族,阉割做太监可不可怕?”陈观楼有些好奇地问道。 却不想吴康义却摇头说道:“阉割做太监,何足道哉。若是能活命,我愿进宫做太监,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你倒是想得开。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谁告诉你的?” “这是我自己的想法!”吴康义仰着头,认真说道。 陈观楼笑了起来,难怪吴大寿会选择他担负吴家的血脉传承,远超年纪的成熟懂事,脑瓜子也很聪明。 “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吴康义没有一秒钟的犹豫,当即跪下磕头。 陈观楼却制止了他,“别急着拜师。有些事情,我必须提前说清楚,你也需要时间考虑。我教不了你儒家学识,因为我也是半桶水的水平,但我能替你搜罗到读书所需一切课本书籍。我教不了你武学功夫,因为我的内功心法你学不了,但我能为你搜罗世间顶级心法,能修练到何种程度,全看你的个人天分。我真正能教你的唯有一招,此招名为杀人技,他还有一个名字,名叫造反!你敢学吗?” 吴康义的表情明显有些怔愣,小脸蛋显得很愁苦。 陈观楼没有逼他,只问了一句,“你敢造反吗?你想造反吗?想报仇吗?” “我想报仇!”吴康义充满愤怒的吼叫一声。毕竟还是小孩子,情绪外溢,掩藏不住。 陈观楼却摆摆手,“你有三条路可选。一是隐姓埋名,安安稳稳做个平头百姓,娶妻生子,为吴家延续血脉。复仇一事,从此忘却。 二是,将你送去边关,或北上,或南下,去境外厮杀,你可以肆意妄为,做土皇帝也好,当富家翁也罢,你尽可能施展自己的抱负和才学。我会为你提供前期所需的资金人脉,为弱小的你保驾护航。 第三条路,造反路,也是断头路。有可能出身未捷身先死,也有可能创业未半中道崩阻,更有可能五马分尸,吴家从此断绝。你要如何选择?” 小小年纪的吴康义,一张小脸蛋充满了忧愁。 他很纠结,很矛盾,也很痛苦。 他望着陈观楼,“我家人都死了吗?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大姐……” “他们都要死!一个都逃不掉。” “那我呢?” “你也死了!吴康义在今早就已经死了!从今以后,你不能姓吴,改用你母亲的姓氏吧。” “我母亲姓张!” “那你以后可以叫张义,或是张义康。” 吴康义垂首,突然抬手擦了一把眼泪,咬着牙说道:“从今以后我就叫张义康。师父,我要学造反,我要走断头路!” “想好了?” 陈观楼丝毫不意外孩子的选择。 诛九族的痛,他本人亲身经历。数月牢狱,小小年纪又这般聪慧,自然能体会其中,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知晓吴家为何会落到这般境地。亲人,数百亲人,皆死。最亲的父母兄弟全都要死,无一人能逃脱。 他是幸运儿,又是不幸的。 从今以后他就要背负吴家的血海深仇,负重前行。 这一世,恐怕都不得欢颜,不得开心,不得喘息。 注定要忍辱负重,痛苦艰难的活着。 吴康义,现名张义康,跪在地上,以最大的勇气和决心,说道:“师父,我想好了,我不后悔!我要报仇,我要学杀人技,学造反!我要覆了宋家江山,我要为吴家几百口人报仇!我要让皇帝也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 “选择了这条路,就不许后悔。想要退出,唯有死!我给你三日时间,好好考虑!三日后我再来看望你。山庄一切你皆可用,有哑仆伺候。无论你怎么选,以后每隔五日我会来教导你。拜师礼,也在三日后办。” 说完,陈观楼悄然离去。 吴家人的最后一日。 吴相见到了陈观楼,数次欲言又止,想问又怕问。 陈观楼没有搭理对方。 一切止于言语。 有些事情,永远都不要说出口,方能保守秘密。 直到是上刑场,吴相抬头一望,那么多亲人,熟悉的,陌生的。他如愿的没有见到小十三,心头会心一笑。 成了! 事情成了! 陈狱丞果然是信人! 竟然真的将事情办成了。 他不问! 他什么都不问! 亲人不止少了小十三一个,他若是问了,便显得刻意。他身为前任宰辅,他在刑场上的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有人报给建始帝。他若是问出口,便会落入旁人耳,留下痕迹。一番心血足以白费。 因此,他闭口不言,神情漠然,对身边的亲人视若无睹。一副完全心如死灰的模样。 他这副态度,显然取悦了宫里派来的斩监官。必定要大书特书,将他的态度禀报给建始帝知晓。 时辰到! 行刑! 从旁支开始杀,一直杀到嫡支! 要让吴大寿亲眼看着所有的亲人死在面前,最后才轮到他。 论诛心,建始帝果然深谙此道! 吴大寿突然哈哈大笑出声,笑着笑着哭嚎一声,流出血泪! 宫人见状,忙命人将这一幕记录下来,用画笔画下来,“陛下必定龙颜大悦!” 吴大寿吐出一口唾沫,主动将头伸进闸口,“砍吧!老夫绝不皱一下眉头!” 刽子手得命,提起狗头铡,呼号一声,重重砍下,人头滚地。 煊赫几十年,富贵上百年,传承几代人的名门望族吴家,彻底被抹去了。 第684章 认命吧! 张义康不改其志,坚持选择造反这条路,选择报仇。他不要隐姓埋名,碌碌无为。也不要去境外厮杀。 要死也要死在大乾。只在大乾的土地上厮杀! 陈观楼成全他,收他为徒,从此授他武艺,教他辨别人心,笼络人心,教他造反的奥义…… 一个没有教学大纲,兴之所至,想到哪里教到哪里。一个如饥似渴的学习,疯狂吸收一切知识,别管有没有用。 陈观楼亲眼见证何为学霸,何为天赋怪,什么叫做天才。 吴大寿没说错,吴家的小十三果然天赋异禀。 用时数月,临近过年,建始帝终于铲除了晋王所有羽翼,前后杀人过万。被牵连罢官流放者不知凡几。 朝廷都空了。 候补的官员们,迎来了一场狂欢。 整个年底,候补的官员四处奔走,哪哪都是他们的身影。 晋王孤家寡人,依旧关押在牢房里。 晋王的家眷,则被囚禁在王府看管居住。 “晋王很颓废,每天都很沉默,既不痛苦,也不痛骂。只有陈观楼巡视牢房的时候,他才会聊上几句。 “你说他会放过我吗?” 陈观楼嗤笑一声,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做梦。傻叉! “换你,你会放过他妈吗?” “不会!” “这不就得了!” 晋王自嘲一笑,笑得苦不堪言。 “他既不杀我,又不肯放我,究竟是什么意思?” “估计还没想好让你怎么死!” “这还不简单,一杯毒酒而已。”晋王讥讽道,“总不能是良心发现了吧。” “你想错方向了,难怪会输。”陈观楼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他真的对晋王的自以为是,以及出众的智商,感到十分的惊奇。就这,还想夺嫡。 不过,他还是耐心地替晋王解释,以免对方脑补过头,要死要活的。 “之前几个月,杀戮过重。很多朝臣都开始上本劝解!京城也因为这场过万人的杀戮,变得阴沉沉的,商贾都不敢来京城做买卖。 比起往年,今年的京城市井明显冷清了许多。长此以往,不是吉兆。所以,现在他不急着杀你,而不是良心发现。他现在急需重整旗鼓,借着过年的机会,让京城恢复热闹,恢复人心。 等到时过境迁,人们都想不起你的时候,一杯毒酒结果你,屁事都没有。事情就这么简单,你别往复杂的想,也别自作多情,以为他对你还有兄弟情义。” 晋王一脸失望颓废,“陈狱丞,你总是这么败兴。” “当初你身边若是有一个像我这么实诚,敢说真话的谋士,说不定结局就改写了。你知道你为啥失败吗,就是因为你身边的人只会拍马屁,将你哄得团团转。你现在不需要安慰,不需要马屁,需要的事一盆盆冷水,给你过热的脑袋降温。” “本王就这么入不了你的眼?”晋王很不服气。 陈观楼轻蔑地瞥了眼,语气浅淡地说道:“你给不了我钱,也给不了我权,我凭啥要将你看入眼。王爷,不要那么自以为是。” “可是据本王所知,你对待其他犯官,可不是这副态度。” “人家有真才实学,你有啥?除了一个身份,你有什么?”陈观楼这话问的一点都不客气。若是可以的话,他甚至想将晋王的面皮撕下来丢在地上狠狠踩上几脚。 “本王同样学富五车,自幼跟随大儒学习,同样有真才实学。” “都说了,你身边围着太多拍马屁的人,将你哄得不辨真经。跟正经的考上科举的顶尖才子比起来,王爷你的那点学识,真的不够看。你可能懂得多,但并不精深。你可能看得远,但明显缺乏战略眼光,缺乏战斗技能,毫无战术可言。总而言之,你只是比纨绔强上一截,加上身份光环,令你迷失了方向。” 晋王很不服气,想要辩上一辩。 陈观楼不惯着他,“你还是想想今晚上吃什么吧。真是的,王府被抄,连个值钱的玩意都没有。” “你想要钱,问他要啊!是他将我关押在天牢,也是他下令抄了王府。”晋王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 陈观楼呵呵两声。 他要是有本事问建始帝要钱,何必三天两头跑到牢房挖苦晋王。 皇室的人,特么都是抠抠。 转眼,翻过年,来到建始二年。 春暖花开,草长莺飞,侯府嫁女! 陈观楼去吃酒席,又帮世子陈观复管教儿子半天。 陈观复似乎发现了陈观楼的真正用法:带孩子! 陈观楼:…… 明明他真的很讨厌带孩子,陈观复却坚持认为他带孩子带得很好,陈梦诏在他的教导下,懂事了许多。 陈观楼想吐血。 比起带陈梦诏,他更喜欢教导徒弟张义康,小天才。只是,学习太刻苦了,不懂得玩耍。要是能和陈梦诏中和一下就好了。 夏天最炎热的时候,晋王出狱,圈禁王府。好歹是同家眷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 出狱这天,天牢上下齐齐欢送,总算将这尊大佛给送走了! 陈观楼更是喜极而泣!恨不得当场放鞭炮,唱一首好日子。 晋王却有些不爽,“陈狱丞真就这般厌恶本王?” “非也!我对王爷本人没有任何意见。然而职责所在,负责看管王爷,着实压力颇大,以至于偶尔有所怠慢,还望王爷见谅。” 何止是偶尔有所怠慢,分明是一直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横竖都在挑毛病。每次聊天,晋王都要被怼得怀疑人生。 罢了! 看在相伴近一年的份上,晋王大度的想,他不跟对方计较。 陈观楼呵呵一笑! 晋王洗漱完毕,穿戴整齐,等待接他的队伍。 趁着还有点时间,他还是想跟陈观楼闲聊几句,“他会杀我吗?” “会!迟早的事!”陈观楼笃定道。 晋王苦笑一声,“你是真的不会安慰人。” “王爷不需要安慰,而是要认清现实,不要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不是你爹,你必死无疑!若是先帝在,你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世人都说先帝残暴,却不料,唯有先帝才能保我性命。” “毕竟是亲父子!”陈观楼随口说道:“你跟他不是一个娘生的,爹死了,你们之间就没了牵绊。认命吧!” 晋王苦笑:如何认命!如何能认命! 第685章 柳妃娘娘 李大宏的遗孀,小寡妇柳氏,东宫侍妾,如今晋位为妃,人称柳妃娘娘。 柳妃有一子,排行行七,年幼,已开蒙。 肖贵妃宠后宫,时常针对柳妃,给她难堪。皇后娘娘作壁上观,基本不插手,眼看着柳妃遭受欺负。 皇帝的宠爱指望不上,孩子又小,还没到母凭子贵的时候。子凭母贵,她现在虽是妃位,却贵不起来。 后宫其他女人都有娘家依靠,别管小依靠还是大依靠,总归有娘家人。唯独柳妃,娘家都死光了。 唯一的一位哥哥,苦役多年,终于得到赦免,却因为苦役身体被掏空,在回京的路上因病去世。 自此,她在世间,连最后一个娘家人都没了。 没有依靠,孩子又小,后宫斗得厉害,又新进一批美人。皇帝沉迷于新来的美人,对她们这些老人想起来就过问两句,想不起来就算了。 日子难熬。 她必须给自己寻找一个助力! 她想到了陈观楼,对方是她唯一的最优选择。 陈观楼下班回家,隔壁春香嫂就告诉他有人找,已经等候多时。还是个漂亮大姑娘。 “瞧着那模样,怪俊俏的,就是年纪大了点。莫非你以前留下的风流债,如今人家找上门来,叫你负责。” 陈观楼闻言,哭笑不得。 “嫂子,话可不能乱说。你是知道我的脾气,从不招惹良家妇女,哪来的风流债。” 他现在连小寡妇都是敬而远之,免得传出流言蜚语,找上门来叫他负责。 小寡妇虽好,却不及独身好! 外面那么多妹妹,都在等着他。他犯不着跟良家妇女纠缠。名声不名声无所谓,就是担心后续麻烦,缠着他叫他负责。 春香嫂却不相信。 陈观楼懒得解释,进去看了眼,咦,还真认识。 柳氏身边的丫鬟,叫什么来着? “你叫什么来着?”他一时间想不起来。 “奴婢碧绿,见过大人!” 柳氏身边的头等丫鬟,如今是柳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头等心腹。 “对,你叫碧绿。有什么话,去我家说吧。” 陈观楼把人领到了自家,就在院落里,就着小方桌奉上茶水。 “柳妃娘娘还好吧?”陈观楼寒暄两句。 “娘娘一切都好!只可惜,娘娘的兄长在回京的路上过世了。”大宫女碧绿拿出手绢擦拭眼泪。 年龄上来了,人也长开了,谈不上惊艳,却也是美人一个。只可惜依旧是个宫女。当初想攀高枝的决心那么大,兜兜转转数年过去,没想到依旧没能攀上高枝。 显然,碧绿的美色,在拥有众多美人的后宫,毫无特色,根本吸引不了建始帝的目光。 比她美的,年纪小的,又有情趣的美人一抓一大把。小小宫女,没有突出的特点,岂能如愿。 就连美得令人惊心动魄的柳氏都已经失宠,不得已派她出宫寻找助力。 啊! 经碧绿一提醒,陈观楼才想起来,当年柳氏说过,他们柳家就剩下她跟一个兄长。兄长在矿上服苦役。 柳氏一家贪得无厌,败坏东宫太子名声,被先帝收拾,罪魁祸首更是被凌迟处死。若非昔日东宫太子,也就是今日的建始帝求情,柳家早就灭绝了,柳氏也不可能兜兜转转登上妃位,并且生下皇子。 唯一的兄长死了,柳氏如今孤苦无依。 陈观楼当即就猜到碧绿此时出现在自家的缘由。 他不动声色,“等小皇子长大了就好!你出宫不要紧吗?” 碧绿擦拭掉眼泪,望着对方,“不要紧的。娘娘好歹是嫔妃。” 哦! 陈观楼不置可否。 碧绿见他一直不问自己为什么出宫,所为何事,顿时就有点着急。顾不得许多,直接言明来意,“此次出宫,娘娘特意交代来看望陈大人。娘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陈大人能做小皇子的师父,不用真的教导什么,就是挂个名。还望大人成全。娘娘在宫里真的太难了!” 说完,她就下跪。 却发现无论如何都跪不下去。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止她。 她惶恐,大夏天,更是出了一身汗水。 “大人?”她抬头望着,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惊慌无措。 “有什么话坐着说。”陈观楼语气淡淡的,“你家娘娘想让我给小皇子当师父,真是异想天开。你家娘娘难道不知,我是陈氏族人,我的背后是平江侯府。一旦我答应你,落在外人眼里,就会误以为侯府支持七皇子。简直荒谬!” “不,不会的。娘娘说,大人跟侯府是出五服的关系,大人是大人,侯府是侯府,一直分得清清楚楚。”碧绿急切地说道。听其口气,不像是在说服陈观楼,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陈观楼嗤笑一声,叹息道:“过去分得清楚,如今还能不能分清楚,可就难说了。此事并非以我的意志而改变,世人将我视作侯府的一份子,是侯府的一方助力,无论我怎么否认,外界都不会改变这个看法。你家娘娘在后宫生存多年,这么简单的道理不会不知道。她为了自己,为了七皇子,果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不是这样的!娘娘在后宫真的很难!后宫新人辈出,外加肖贵妃咄咄逼人,娘娘夹缝生存,难有喘息之机。陛下喜新厌旧,不能为娘娘出头。娘娘独自挣扎,苦不堪言。娘娘什么都不求,只求小皇子能平安长大。若是大人能当小皇子师父,后宫诸人看在大人份上,也会客气几分。奴婢恳请大人怜惜一二!” 碧绿这回没有跪下!尽管她很想跪下求情。 她以最柔弱的身姿,痴痴的望着。 陈观楼成天厮混在女人堆里,自然看得懂碧绿柔软身姿的含义:予取予求,任君采劼! 但他不为所动。 碧绿咬咬牙,干脆说道:“大人若是能答应,后宫美貌宫女,娘娘可以安排。” 陈观楼扶额! “我在你们眼里,就是一个如此急色的货色吗?但凡有几分姿色就不放过。为了美色,可以被你们予取予求,毫无原则底线的人,是吗?” 第686章 不争就是争 陈观楼罕见地感到委屈。 是,他是好色! 食色性也,人之本性,不分男女。 他是成天厮混在青楼,但是不代表他饥不择食,不管香的臭的都往屋里拉。 他是有原则有底线的。 侯府送给他的三进大宅子,配的那群美婢,他都嫌烦。每次去三进大宅子睡觉,那群美婢费尽心机的往他跟前凑,他想好好修炼都没办法。搞得他烦不胜烦,一点规矩都没有。 后来,侯府见他不住大宅子,还住老破小,了解清楚原因后,干脆利落将那批美婢给撤换了,换上了一批懂规矩知进退会看眼色的美婢。 如此,他才愿意偶尔临幸三进大宅子。 也仅仅只是偶尔! 大部分时间,他还是住在自家老破小。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他坚信,侯府这块地盘包括陈氏族人居住的这片区域,肯定是上佳风水宝地。 因为,每次住在老破小,修炼的时候,往椅子上一躺,转眼就能进入状态,到达一种他自己命名为“悟”的境界,感应天人合一。 住在别的宅子,无论是三进大宅子,二进大宅子,还是当初为了迎娶钟素素准备的婚房,他都无法顺利到达“悟”的境界,更加感应不到天人合一。 瞧,他是何等的专一,只钟情老破小。 究竟是谁在外面败坏他的名声,他虽浪,但浪得有格调。 睡宫女? 宫女未必有外面的妹妹香。 妹妹睡了就睡了,没有后续麻烦。 睡宫女,呵呵,说不定就要死人!他肯定不死,那么被睡的就得死。 睡个人,还把人睡死了,犯得着吗? 作孽啊! 再怎么饥不择食,也不能把人往死里弄,又没有深仇大恨。 碧绿连番否认,表情很意外很惊慌。很诧异十足笃定的办法,竟然不管用。好色之人,听到能跟宫女一亲芳泽,竟然不为所动? 世间男子,不都想给比自己更有权势的男人戴绿帽子吗? 那可是皇帝! 宫女在名义上,也是属于皇帝。 真不动心? 陈观楼呵呵冷笑,“你瞧我,像是没脑子,色令智昏的人吗?” 碧绿迟疑着摇摇头,“奴婢莽撞,请大人恕罪。奴婢只是太着急了,为娘娘着急,为小皇子担忧。” “不管怎么说,七皇子始终是皇子,是陛下的儿子。陛下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亲儿子被人谋害。你跟你家主子,想得太多,杞人忧天。” “绝非杞人忧天!后宫之险恶,不比朝堂差分毫,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请大人怜惜!” “我虽怜惜,却不可能让你们主仆如愿。我当不了七皇子的师父,你回吧。回去告诉柳妃,想要娘家人还不简单,她可以找朝廷上姓柳的官员结宗亲。” “可是,朝堂上并无柳氏高官。” 显然,柳妃早就想过这个办法。只因为朝堂上没有姓柳的高官显贵,她只能无奈放弃。至于姓柳的名门望族,根本不可能看上她以及她的儿子。 “这事得你们自己操心。” “大人真的忘了昔日的点点情义吗?” “这话可不兴乱说。我跟李大宏有点情义,跟柳妃娘娘仅限于兄弟遗孀。碧绿,你在宫里当差,应该明白有些话是万万不能出口的。我看你一出宫,就得意忘形,忘了祸从口出。” 碧绿略有羞愧,微微垂首,“大人教训的是,是奴婢莽撞了。奴婢只是替娘娘着急,有些情不自禁,还望大人能体谅一二。” “你回吧!”陈观楼果断打发对方,“告诉你家娘娘,不争就是争!” 碧绿愣神。 陈观楼打了一个响指,对方才回过神来。她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珠,“奴婢会将大人的话带给娘娘。” “以后别管有事没事,少来找我。我们不熟!” 碧绿闻言,一阵难过,心想世态炎凉。娘娘也看错了陈大人,陈大人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怜贫惜弱的想陈头。 她失望离去,留下一阵香风。 陈观楼闻不得这香味,嫌弃污染了自家老破小。花钱请春香嫂家的几个孩子清扫房屋。 说是老破小,老是真的老,小也是真的小,但是,跟破毫无相关,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他花了重金将房子整修了一遍,重新砌了墙,盖了新瓦,刷了墙面,铺了地板。院子也铺了一层青石板,大门粉刷一新,换上黄铜把手。 他不在家的时候,有人试图偷他家门上的黄铜把手,被人发现追赶了几条街。后来,侯府出面,发布告示,谁要是胆敢偷他家的黄铜把手,打断腿除族。这才震慑住族里一帮小崽子。 至于外面的人有没有胆子跑来偷盗? 呵呵! 真当陈氏家族是摆设啊!青壮年是吃干饭的吗?每天排班巡逻的人都是瞎子吗? 再说了,九品武者的名头就这么不值钱,小偷小摸也敢上门? 小偷小摸也是有脑子的。 也只有族里的小崽子有胆子敢上门,只可惜败露了。 碧绿回了宫,没有添油加醋,而是一五一十讲述了见面的过程。 “娘娘,陈大人不肯给小皇子做师父,该如何是好?” 柳妃依旧美艳无双,只不过眼神少了两分柔弱,多了三分强硬和沧桑。 “本宫一早就知道,这一趟不会太顺利。却没想到,他会严词拒绝,一点余地都不留。哎,终究是人心易变。他不愿,便罢了,再想别的办法就是。” “除了陈大人,哪还有更合适的人选?” “没有合适的,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柳妃为儿子谋划,岂会因为陈观楼的一句不争就是争而放弃。 在吃人的后宫,不争就是死! 她现在已经不指望皇帝的宠爱,只盼着儿子成才。若是成不了才,封王,当个闲散王爷,她跟着出宫享福,后半辈子也算是圆满。若是成才,那个位置,未必不能争一争! 前提是,她要确保儿子能平安长大,中途不能出一丝一毫的意外。 儿子只能指望她,她能指望的也只有儿子。母子两人相依为命,孤立无援,处境凶险。若是能得一助力……奈何陈观楼不肯。 第687章 打的就是那群狗 建始帝两大宠臣,一个肖长生,一个郑道冲。 一个不学无术,靠着贵妃姐姐,以及擅拍马屁,外加一张风流倜傥的脸,深得皇帝宠信。 一个二榜进士,背靠青云宗,擅揽财,名声烂透,被士林文官排斥,同样深得皇帝宠信。 这两人不对付! 郑府的下人跟肖府的下人,当街持械斗殴,打得你死我活。 京兆府接到报案,赶到现场一看,惹不起,赶紧躲。 将烂摊子踢给了五城兵马司。 五城兵马司自知能耐有限,同样惹不起,但他们比京兆府的胆子稍微大了点。将两方人马都抓了,送到锦衣卫,把人丢下转身就跑。 锦衣卫:…… 祸从天降啊! 当然,锦衣卫肯定比京兆府以及兵马司更有担当。 他们没有将人往外扔,而是进宫禀报案情。 与此同时,肖长生得知自家仆人跟郑府的仆人干仗,竟然还输了,果断跑进宫里头告状。 他没找贵妃姐姐告状,而是直接找建始帝告状。 状告郑道冲纵奴行凶,草菅人命,贪赃枉法! 郑道冲一心想要折辱吴七爷,以报当年羞辱之仇。直到吴七爷被砍头,都没能如愿。 心结未解,丹药嗑多了,怒急攻心,走火入魔。 后来被救回来,修为倒退,身体虚弱,休养了一段时间才有所好转。 身体才好了点,就被肖长生恶人先告状,气得他当场吐了一口血。 太医都劝他,想要长寿,就得放宽心怀,大度容人,凡事都要想开些。言下之意,小鸡肚肠,心胸狭窄,早死的命。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绝不是靠太医一句话就能改过来的。 一想到肖长生一介小人,如江图一般的无耻之徒,也能骑在自己头上撒野,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建始帝有心调解,和稀泥。 将两人叫到跟前,希望两大宠臣握手言和。 肖长生惯会做戏,又深谙如何讨皇帝欢心,表现得可圈可点,假话也能说得真诚无比。 郑道冲性格不好,心头直犯恶心,明知道要低头哄皇帝开心,可是看着肖长生那张得意的面孔,一时间没忍住,讽刺了两句。 肖长生趁机告状,说郑道冲对皇帝不满,心怀叵测。 建始帝脸色当即一沉,心下也对郑道冲生出了几分不满。堂堂帝王,居中调解,竟然不给面子,岂有此理! 郑道冲此时恶了皇帝,纵然低头请罪,一时间也难以挽回。只得讪讪然出宫。 结果就是,肖家的仆人被放回,郑家的仆人送到天牢关押受审。 陈观楼:…… 作孽啊! 郑家的仆人统统关押在丙字号大牢。 原本应该关押在乙字号大牢,陈观楼就一句话:“不配!”,改了监舍。 他让许富贵带人去郑家要例钱,这是天牢的规矩,谁也不能例外。 许富贵一脸为难,分明是不想去。 “大人饶了我吧。丙字号大牢向来关押江湖匪类,小的从未跟官宦家打过交道。要钱这事,具体该怎么要,我也不知道啊!” 摆明了,他想分钱,但是不想出力。 陈观楼冷哼一声,“人在丙字号大牢,你身为狱吏不出面要钱,难道要我亲自出面?要不这样,我让隔壁张狱吏,或是陈狱吏替你走一趟,要来的钱分他们一半,如何?” “这这这……这不好吧!”许富贵一听钱要分出去一半,哪里能忍。 陈观楼呵呵冷笑,“不想出力还想要钱,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你给我介绍介绍?” 许富贵一脸尬笑,嘿嘿嘿…… 陈观楼都懒得多看他一眼,“要么你自己去要钱,要么就请人代办,把钱分出去一半。两条路,自己选。” 最终,许富贵选择亲自去要钱,带上丙字号大牢最有排面的卢大头,并十几个身强体壮的狱卒,雄赳赳气昂昂赶赴郑府。 穆医官有点担心,“许富贵他能行?” “管他行不行,他必须走这一趟。” 陈观楼深感遗憾,去年吴家砍头,郑道冲走火入魔,竟然没死成,活了过来还养好了身体。 啧啧! 祸害遗千年,古话诚不欺人! 这回建始帝拉偏架,明显偏帮肖长生,不知姓郑的会不会再次走火入魔,最好死翘翘。 本以为许富贵这一趟不会顺利。 郑道冲此人,目下无尘,岂会将几个狱卒放在眼里。恐怕许富贵他们还会挨一顿打。 万万没想到,许富贵一众人不仅没挨打,还非常顺利的拿到银子。郑府的管家客客气气接待了他们,得知来意后,果断奉上银两,还说了一车的好话。 卢大头站在公事房内,绘声绘色跟陈观楼讲述前往郑府要钱的经过。 “没见到郑道冲?” “没见到郑大人。是郑府管家接待的我们。” “你瞧着郑府的气氛怎么样?” 卢大头愣了下,回想了一遍,才说道:“下人都很规矩,有点紧张。” 陈观楼闻言,当即一笑。 下人感到紧张,必然是因为当主子的心情不好。 如此甚好! 朝中终于有人能收拾郑道冲。 恶人还需恶人磨! 郑道冲就该由肖长生这个佞臣收拾。 许富贵很是得意,第一回上官宦家要钱,竟然如此顺利,给了他巨大的信心。 他喜滋滋地跑来见陈观楼,“大人,郑家那些仆人,该如何处置?” 照着规矩,丙字号大牢的犯人都得进刑房,尝一尝刑具的滋味。 陈观楼面无表情地说道:“照着规矩办!” 许富贵闻言,面有犹豫之色,“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区区几个仆人,当街持械斗殴,公然违法。不打一顿难道留着当大爷吗?” 许富贵为难道:“可他们毕竟是郑大人的仆人,正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 “我打的就是他们这群疯狗!”陈观楼挑眉一笑,敲打两句,“许狱吏,端谁的碗吃谁的饭,你可要想清楚。别昏头昏脑的,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许富贵心头一跳,尬笑一声,掩饰内心的心虚。眼神虚晃了几下,赶紧低下头,“大人说的是。此事就照着大人的吩咐办。别管是人是狗,进了天牢都是犯人,自当一视同仁!” “甚好!” 第688章 二进宫 两大宠臣干架,朝臣们乐见其成。 都察院的御史却像是闻到鱼腥味的猫,一个个都兴奋起来,嗷嗷叫唤。大生意上门,兄弟们冲啊! 赵明桥当仁不让,带头冲锋,杀向两大宠臣。同时不怕死的指责皇帝拉偏架。 既然要把人关起来,为何只关押郑府的仆人,却不关押肖府的仆人?肖府的仆人虽然打输了,是他们技不如人,这不是逃脱律法惩戒的理由。 如今的青年社颇具规模,比起刚成立时,扩大了几倍不止。 身为青年社社长的赵明桥,在士林中威望日重,已然引起了朝堂官场许多官员大佬的忌惮。 此次他带头冲锋,来势汹汹,有人就想借机浑水摸鱼。借着皇帝的怒火,借刀杀人,杀向赵明桥以及他背后的青年社。 一场混战,就此拉开帷幕。 陈观楼身在天牢,瞧着朝中这团乱象,看得眼花缭乱,难辨东西。 他预感不妙。 “赵明桥这回怕是踢到了铁板。” 果然是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 混战了一个多月,秋老虎还在肆虐的时候,赵明桥在早朝的时候,被皇帝摘了乌纱帽,投入天牢,着三司会审。 看着二进宫的老朋友,陈观楼啧啧两声,不免感到唏嘘。 亲自吩咐陈全,给赵明桥安排了条件上佳的牢房,打扫得干干净净,还洒了药驱虫。 一个在牢房内,一个在牢房外,一如当年。 陈观楼站在牢门外,“你说你又是何苦!郑道冲跟肖长生,两大宠臣,你让他们狗咬狗不好吗?你非得掺和一脚。结果那两人屁事都没有,只被罚了半年俸禄,你却把自己折腾进来。” “郑肖二人公然践踏律法,我要是不知道就算了,我既然知道却视而不见,畏惧不前,我还有什么资格做榜样,有什么资格做青年社的社长。” “你糊涂!正因为你是青年社的社长,更要懂得惜身,要懂得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你进来了,那些人必然会趁机肢解青年社。你手底下的人有几个有你的能耐,能扛得住满朝文武的攻击?” 陈观楼恨铁不成钢,恨不得将对方的脑子撬开,将一通道理给他灌进去。 “青年社已经不是昔日刚成立时不起眼的小社团。如今俨然是士林当中数一数二,影响力从士林到官场的大社团。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眼馋你社长的位置,想要取而代之。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视青年社为仇寇,想要将其瓦解。 你身为魁首,身为领袖,不知道惜身,保全自身就是保全你们的团体,竟然还带头往前冲,被人抓住把柄。这下好了,二进宫!一年半载也不知道能不能出去。” 陈观楼痛惜啊! 多好的局面,多好的开端,扒开了顽固僵化的士林官场一条门缝。只需再接再厉,这条门缝就会越来越大,直到有一天,掀他个底朝天。 偏偏赵明桥还是老观念,观念思想没有随着青年社的壮大而改变。凡事依旧是自己冲锋在前。 那帮官场老油条,这会恐怕嘴巴都笑歪了。正愁找不到机会收拾他,没想到他竟然主动送上门来,哈哈哈…… 赵明桥拂袖,完全没听进去,“我身为社长,岂能胆怯躲在别人背后。再说了,我还是朝中御史,弹劾官员不法,乃是我的职责。” 陈观楼:…… “结果呢?你达成目的了吗?你自己算一算,这一回你损失多大。干社团,不仅要做榜样,还要学会算账!像是这回的事,你就让他们狗咬狗,你做做样子就行了。如此才能利益最大化。”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有时候必须有所为。” “偶尔也要有所不为。” “社团扩张,人员增加,我必须让下面的人见识到青年社的精神,那就是勇往直前,永不退缩,绝不畏惧!我若是惜身后退,其他人怎么看我。”赵明桥抓着牢门栏杆,郑重其事地说道。 他就像是一个正义使者,纵然死也绝不退缩。却不考虑,他死后的局面如何的混乱,他身边的人因为他的死将陷入何种绝望的境地。 正义是正义了,但是太过狭隘! 陈观楼:…… 他叹了一口气,苦口婆心地说道:“事情不是你这么干的。社团发展到如今规模,你要做的是分工明确。 有人制定策略,有人负责冲锋,有人负责摇旗呐喊……而你,则是要知人善任,分配好每个人的工作任务,查漏补缺,执掌大旗。 你是主心骨,谁家主心骨刚开战就被抓起来?主心骨就是定海神针,不需要多能干,不需要冲锋在前,而是在队伍发展顺利的时候,执掌大旗,把握方向,让队伍一直走在正确的道路上。队伍发展受阻,遭受逆境的时候,你能力挽狂澜,凝聚人心,将所有人团结在一起,共同努力,一起克服困难。 你看看你,还跟当年一样,还是单打独斗的那一套。虽然你背后有一帮人,貌似却没有一个能替你分忧。 很明显,你的领导方略出了问题。这一点,你要跟朝中那帮大佬多学学,看他们怎么笼络人才,如何分配任务,如何调配人员。别看不起人家,凡是能坐到官场顶峰位置的人,都不是简单货色。” 赵明桥皱紧眉头,似有领悟,似有不满,似有反省。 其实他是干社团干变革的天选之人。 他很会蛊惑人心,也会笼络人心。青年社发展到今天,他居功甚伟。年轻的读书人加入青年社,基本也都是败在他的人格魅力之下。 但是他的短板也很明显。 他缺乏领导才能,他需要补上这一课。 一个拥有人格魅力的领导者,才能勇往无前,势如破竹。 陈观楼语气缓了缓,“二进宫也好,正好趁此机会冷静冷静,好生想想青年社的未来,具体要走一条什么样的路。既要制定方向,也要制定规章制度,还要有战略战术,以及到人员调配。这就像打仗一样,平时要练兵,战时要有作战计划,作战方略,要有长远目标。遇到紧急军情,要有相应的应对措施,而不是像无头苍蝇一样乱串。” 第689章 活生生的被气死了 赵明桥在天牢安心住下来。 陈观楼给他开了小后门,青年社的重要骨干三天两头进来找他开会。 就算有人有点小意见,被陈观楼眼睛一瞪,所有的意见全都咽了下去。天牢陈狱丞最大,陈狱丞的话,就是律法,就是规矩。 抽空,他去了丙字号大牢,瞧了瞧郑府的仆人。 赵明桥都下了天牢,这帮人还没放出去,朝堂上的官司也没打完。一个个惨兮兮的模样,刑房那边显然是用了心的。老张头记大功,奖金翻倍。 他吩咐许富贵,“你抽时间问问郑家,这帮仆人他们捞不捞?天天关在牢房里浪费粮食。不捞的话,就别怪我们照着规矩办事。” 许富贵没有领会到精神,好奇地问了一句,“敢问大人,是什么规矩?” 陈观楼抬脚就踢,废物点心。 “规矩就是浪费粮食的犯人统统死,懂了吗?” 许富贵:…… 不太懂啊! 以前都没有这个规矩。 “刑部没有公文下来,一下子死太多人,怕是交不了差。” “本官还需要你来提醒吗?赶紧去问。如果捞人,暗示他们给钱,天牢好吃好喝养着。要是不捞人,统统死。” 许富贵眨巴眼睛,终于领悟到了核心要素,“大人跟郑道冲有仇?” 陈观楼呵呵一笑,走了,留给许富贵一个潇洒的背影。 许富贵:…… 伺候一个阴晴不定的上官,好累啊! 郑府终究没有拿钱捞人。 陈观楼也不客气,每月死亡名额,全都给了郑府仆人。这就是跟错主子的下场,多多宣扬郑道冲的小气吝啬不容人。 郑道冲本就在跟肖长生干架的过程中,略输一筹,如今又被天牢败坏名声,加上身体一直没养好,冬天一到,再次病了! 陈观楼悄悄潜入郑府瞧了眼,得出结论,姓郑的活不长! 除非对方肯自废功夫,做一个普通人。 以丹药堆积起来的修为,果然靠不住,果然有很大的后遗症。 他将这个消息传给了肖长生。 肖长生得知郑道冲的病不能受刺激,否则极容易走火入魔,顿时来劲了。专门找郑道冲的麻烦,收买御史弹劾姓郑的,商业上抢夺郑家的生意,农业上抢夺郑家的水源,全方位狙击。 任何一个宠臣,都不允许有另外一个宠臣分薄皇帝的宠信。 肖长生对郑道冲的敌意,比任何人都要大。 他又时常在建始帝跟前吹风,时不时编排几句。就算是建始帝一开始不相信,次数多了,难免上心。 私下里,建始帝问身边的太监,“郑爱卿当真如此不得人心?他可是正经的二榜进士,还是青云宗门徒。” 王德发,建始帝身边的心腹太监。 微微一躬身,王德发轻声说道:“或许是因为郑大人做事略显激进,跟朝中其他朝臣不太融洽。” 建始帝嗯了一声,“朕以为,以他的背景,加上朕的信任,肯定有很多官员朝他靠拢。没想到,朕竟然失算了。” 建始帝以为郑道冲会是第二个江图,手底下一堆马仔,中下层官员为其卖命,形成一个全新的党派,人称佞臣党。能跟传统的以李良程为首的朝臣干仗,万万没想到,竟然失算了。 中下层官员宁愿投靠江图这个败类,也不肯投靠郑道冲。 “郑爱卿为人不行啊!” 建始帝也算是看明白了真相,直指核心。 本质不在于是不是读书人,是不是进士。 本质在于为人。 人人都骂江图不学无术,可是从未有人骂江图小气吝啬不容人。江图是公认的大方,他手底下的马仔,别管大官小官,跟着他都能吃香喝辣,短短几年就能发家升官。 所以,很多中下层官员不要脸的也要投靠江图。 郑道冲妥妥的反面,小气吝啬不容人,一言不合喊打喊杀,对敌人冷酷,对自己人同样冷酷。 这样的人再有本事,也没人愿意跟随 除了打骂,就是冲锋,一点好处都拿不到。光差使牛马干活,却不给牛马粮草,谁干啊! 傻子才干! 而且,郑道冲不是现在才这样。 他在矿上做矿监的时候就这副德行。这就是为啥,他负责的矿产量最高,死亡率也最高,跟周边百姓士绅的关系最为紧张,时不时就要发生点冲突。 这种人,谁跟着他干活谁倒霉。因此,没人愿意跟随他。就算有皇帝做背书,也拉不来人。 人品不行! 建始帝对此很失望。 如果没有对比,建始帝看在郑道冲善于捞钱的份上,也就忍了。 如今有了肖长生做对比,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身边愣是笼络了一把人,还收买了一帮御史帮忙弹劾郑道冲。 别的不说,单是笼络人心这一块,肖长生甩姓郑的十条街。 于是乎,建始帝心里头有了想法。 很快,想法转变为决定。 就在郑道冲休假养身的期间,王德发亲自前往郑府宣读旨意。令郑道冲安心养病,户部侍郎一职暂由别人代替。无官一身轻,有利于身体的康复。为了表示皇帝对他的重视,表示没有过河拆桥罢官去职的意思,给了丰厚的赏赐,各种金银财宝。 郑道冲懵了,被提醒后才回过神来接了圣旨。 撑着身体将王德发送走后,他就华丽丽的吐血昏倒了。 肖长生高兴得在家开花式宴,庆贺姓郑的倒台。 郑道冲气急攻心,走火入魔,命悬一线。 肖长生趁机收买郑府的下人,告诉姓郑的一个消息:对方最喜欢的清倌,已经被他肖长生给买走了。不仅买走了清倌,还将他养在外面的外室给收用了。 噗! 当场喷血! 心胸狭窄,最爱记仇的郑道冲,如何受得了这般奇耻大辱。想当年,吴七爷他们只是评点了几句他的文章,他都能一直记恨到现在。如今被人抢女人,被人戴绿帽,本就虚弱的身体,一时间雪上加霜,太医表示束手无策。 郑府众人大惊失色! 何至于如此! 前段时间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不行了! “非是老夫不愿,而是力有不逮。郑大人早年服用丹药过多,急于求成,以至于留下了病根。外加不肯好生休养,放宽心情,莫要大悲大喜,老夫嘱咐的事情是一件没做到。如今,老夫也是无能为力。” 第690章 死后过河拆桥 不知是谁给郑家人出的点子,他们找到了穆医官,请穆医官为郑道冲看病。 穆医官很惆怅,这病到底要不要看,该不该看。 “依着我的意思,直接拒绝。”陈观楼第一个跳出来阻止。他恶心姓郑的很久了,眼看着要病死了,千万别被救回来。 “你跟他有仇,所以盼着他死。老夫跟他又没有仇。关键是,老夫很少接触到走火入魔的病人,想去瞧个稀奇。” “你身为天牢人,所有天牢人都跟他有仇。要不是因为姓郑的,刑部能扣着粮草俸禄不发?” “主要还是因为孙道宁无能,干不过户部。” 哼! 陈观楼傲娇冷哼,“要去就去吧,不拦着你。做大夫,学无止境,我能理解。” “大人果真理解,不阻拦?”穆医官表示怀疑。 陈观楼呵呵一笑,拿起新出的话本小说打发时间。 “老夫真去了?”穆医官再次问道。 陈观楼叹了一声,叫来卢大头,“你跟着穆医官去郑府,你的责任是保护穆医官,二是观察郑府的情况。” “不用不用。”穆医官连忙拒绝。 陈观楼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卢大头则是兴致勃勃。只要不是待在天牢,去哪他都乐意。 典型的上班人状态,完全没有身为天牢主人公的觉悟。 穆医官提着药箱,坐着马车去了郑府,一去一天,天擦黑了才回来。 回来就摇头,说道:“没救了!走火入魔,伤及肺腑,五脏皆衰,已经迟了。若是刚发病的时候就请老夫医治,还有救回来的希望。” “果真没救了?” 陈观楼一时间还有点唏嘘! 从建始帝登基后,就开始在朝堂上搅风搅雨的郑道冲,就因为自个生闷气,就要没了? 太儿戏了! “他竟然如此小心眼,自个把自个怄死?” 陈观楼大感惊奇,很难想象脾气究竟坏到何种程度,小心眼记仇到何种程度,以至于活生生气死。 所谓走火入魔,就是气的。气不顺,则不通。不通则拥堵,拥堵则气息混乱…… 各大宗门隐居深山老林子,远离尘世,其实就是怕滚滚红尘坏了道心,心一乱,气不顺。 躲在深山老林子,没有外界干扰,方能排除杂念,修身养性。 修身养性,方能一心一意追求武道,攀登武道高峰。 尘世间诱惑太多,烦恼太多,喜怒哀乐日日品尝,的确不太利于需要身心合一,一心一意修炼的武道。 难怪朝堂上的官员,少有武道高手。都有自知之明,既然入了仕途,有了许多杂念,果断放弃武道,有利于身心和长寿。 类似于萧锦程这样的人,属实凤毛麟角,极为稀有。天赋和资源缺一不可。 郑道冲显然不是天赋挂的人,偏要入仕途,偏要惦记着报仇,结果把自己给玩死了。 令人唏嘘! “郑道冲的脾气的确不太好。老夫去给他看病,他还在冲身边人发怒。他这种情况,随时都有可能吐血身亡。” “还有多长时间?” “好的话半个来月。他要是不珍惜身体的话,也就这几天的事情。” 穆医官断人生死,没有出过差错。 两天后,郑道冲果然吐血暴毙! 宫里头的建始帝听到这个消息都不敢相信,郑爱卿怄气竟然将自己怄死了!堪称绝世大奇葩! 建始帝又是惋惜又是愤怒又是叹息又是恨铁不成钢。 “气性如此狭小,难堪大任!朕当初看错了他。” 他原本还打算,等姓郑的身体养好后,给他另外安排一个差事,一个专门捞钱的差事。 万万没想到啊,一道圣旨就要了命。 “陛下息怒!郑大人原本身体就没养好,这回也是赶上了。”王德发轻声劝道。 哼! 建始帝冷哼一声,“不用替他说话。你去,你亲自走一趟郑府,严厉告诫。郑道冲辜负圣恩,剥夺功名,驱赶出京,不得在京城办理丧仪。” 王德发惊了一跳,这合适吗? 他虽然也看不惯郑道冲,可是人都死了,还要告诫,这这这…… 瞧着建始帝眼中的怒火,王德发瞬间泄了劝解的想法,低头称诺!带着圣旨,急匆匆赶往郑府,给郑府带去雪上加霜的坏消息。 郑家人:…… 要命了啊! 陛下为何赶尽杀绝! 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哭泣哀求都改变不了建始帝的心意。 刚搭建起来的灵棚,转眼又给拆了。棺木运出府,送往义庄。三日后,启程回乡。 建始帝这一出,引来朝堂上下侧目。 着实太寒心,太过冷酷无情。 郑道冲是郑道冲,死人是死人! 人都死了,都不肯给个死后体面,有伤天和啊! 御史们上本弹劾建始帝。 没错,大乾朝的御史就是这么勇,直接上本弹劾皇帝。在早朝的时候对着皇帝的脸喷口水。 杀吧! 先帝那会,杀了一批又一批的御史,也没能阻挡御史们的勇! 只要读书人不灭绝,御史就要一直往前冲。 建始帝气坏了! 先帝活着的时候,这一幕令他感到痛快。 如今换他体验被御史喷口水,恨不得大开杀戒。 李良程等朝中重臣,缓缓摇头,略带失望。都说建始帝性情宽和,自从晋王谋逆案发生后,就彻底变了一个人。处事越发冷酷残忍,颇有先帝的风格。 人都死了还要下旨申斥,拆了灵棚,简直是丧天良。民间流氓混混也不会在人家办丧事的时候上门闹事,要闹也是等下葬后。 这才是建始帝的真面目吗? 众臣心中,难免唏嘘! 这是他们亲自选出来的皇帝,是人是鬼都得认,这条路就算是跪着也要走下去。 建始帝因为愤怒,对朝堂不满,连续罢朝半个月。 直到南边传来坏消息,楚王再下半省地盘,眼看着声势越发壮大。 建始帝气得头晕,急忙召开御前会议,召集重臣商量应对措施。 无论如何,绝不能让逆贼楚王做大。必须遏制楚王的扩张。 “诸位爱卿,可有良策!” 诸位爱卿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于照安率先出列,“陛下,臣以为应当召回高将军,派平江侯南下平贼!”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 第691章 卸磨杀驴 “于相此番建议,分明是包藏祸心,图谋不轨。陛下,臣要参于相,参他枉法,阴蓄大志,意图造反!请陛下下旨,令锦衣卫严查于照安,他与平江侯之间定有勾结。” “荒谬!军国大事,臣等齐心协力为陛下分忧,替陛下参谋,为陛下出谋划策。照你这么说,凡是举荐人,都是包藏祸心,意图不轨吗?陛下,臣要参胡大人一本,公报私仇,结党营私,祸乱朝纲……” “分明是你阴蓄大志,图谋不轨,与平江侯眉来眼去。平江侯平贼不力,区区一个郭大春,打了这么多年,愣是打不死。如今还要将他调往南边平贼。如此一来,南北两支大军,都落入了平江侯的手中。陛下,此举万万不可啊!此乃亡国之举!臣恳请陛下严查于照安,他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双方当着建始帝的面,互喷,互撕!光是言语上的污蔑羞辱已经不足以表达内心的愤慨,若非李良程关键时刻站出来制止了双方的斗争,这场争论必定会演变成全武行。 瞧,于照安他连靴子都脱了,差一点就要扔到对方脸上。 瞧,胡大人已经撸起了袖子,若非有人阻拦,双手已经开始扣于照安的眼珠子。 这口气咽不下啊! 建始帝气得浑身发抖! 这就是国之重臣,简直荒唐! 荒谬得写进史书,后世之人都要大笑三天的程度。 他严厉斥责于照安,斥责胡大人。紧接着话锋一转,大肆抨击李良程。身为宰辅,上不能辅佐天子解决军国大事,下不能管束朝中官员,以至于朝廷风气败坏,人事混乱,军国大事无一件能顺利处理。 天下沦落至此,李良程身为宰辅,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李良程见状,心知肚明,皇帝这是存了卸磨杀驴的心思。 没有丝毫迟疑,当即跪下请罪。 建始帝顺水推舟,责令李良程闭门思过。同时下令让政事堂三日内拿出一个解决方案。若是拿不出来,统统滚蛋。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文臣,一抓一大把。就不信找不到一个能分忧解难的人。 对于建始帝刻薄寡恩的一面,众臣再一次见识到了。 想要安慰李良程,然而言语太过苍白。 李良程凄凉一笑,“老夫回去后,就上本请辞!” “何至于如此!”众臣劝解。 “老夫老了,精力不济,上不能替陛下分忧,下不能管束朝堂,哎,是时候退位让贤,好歹还能保全君臣之谊。若是不识趣,郑道冲就是下场!” 此话一出,众臣再无言语,也不再相劝。 如今,大家都看明白了,建始帝就是个刻薄寡恩的主,过河拆桥那叫一个丝滑。 大家一时间心灰意冷。 于照安也跟着叹息一声,“李相一走,恐怕我也要退位让贤。” “于相莫要灰心。” 于照安摇头,自嘲一笑,“世人皆知我跟晋王是师兄弟。晋王一案我未被牵连,本就是陛下开恩。而今,陛下瞧着我们这群老面孔心生厌恶,迫不及待要我们腾出位置,提拔以前的东宫属臣。我也学李相,做个识趣的人,好歹保全君臣之谊。” 于照安很清楚,自己这番话,一定会传到建始帝的耳中。 这正是他的目的。 李良程是必须要退的。 左右两位宰辅,同时离任,天下非议!建始帝但凡有一点政治头脑,动了李良程,就不会动他于照安。 此乃以退为进。 提醒建始帝,下手别那么狠。名声还要不要了,朝堂要不要了,天下要不要了?要稳定,就得徐徐图之。 去年才大开杀戒,人心还没恢复,现在朝堂可经不起大动荡。 果不其然,于照安一番阳谋,如了愿。 李良程三辞,最后一回,建始帝一脸痛惜的同意了他致仕养老的请求,还发表了一番感人肺腑的发言,将不知情的一众官员感动得热泪盈眶。之后,又赏赐了许多财物给李家。 李良程的时代,历经两朝终于结束了。 于照安留守,但是没有被提拔。 最紧要的左相,由以前的东宫家令担任。众人皆知,这个位置是留给谢长陵。只是谢长陵年纪太轻,资历还不够,还需要历练几年时间。 与此同时,建始帝提拔谢长陵为户部尚书,政事堂有了他一席之地。为他登上左相之位打基础。 论宠信,还得是谢长陵! 郑道冲也得靠边站。 平江侯去南边平贼,此乃戏言,当然做不得真。 平江侯在北边经营多年,已经让许多文臣紧张兮兮,朝中已经有声音,要将平江侯调回京城,另派大将平贼。岂能让他去南边。 反贼楚王不能不管! 众臣最终商议,让高老将军依旧挂帅,但是朝中要安排一位监军前往,督促高老将军平贼。 另外户部缺钱缺粮,南北两边打仗都在催促粮草。如何是好? 建始帝终于决定采纳朝臣的建议,加税! 旨意一出,天下怨声载道。 就连京城市井小民也在抱怨。因为,这一回加税,京城市井小民也没能躲过去,每个人头上都摊上了一笔人头税。 一改先帝时候,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风格,对待京城百姓一视同仁。 建始帝风评被害。 京城百姓开始怀念先帝的好。 先帝再昏庸,至少没有对京城百姓下手。 建始帝再好,对待京城百姓一视同仁,这一点让人破防,受不了。 陈观楼这几天,天天都能听到街坊邻居大骂朝廷,小声咒骂皇帝,骂皇帝昏庸贪财,是个昏君。 街边的卤肉摊老板骂的最难听,因为他不仅多了一笔人头税,他还摊派了一笔市容费。气得他好几天没吃好睡好。 “我家十三口人,除了几个年幼的,一口气要交九个人的人头税。兵马司还要摊派一笔市容费,不给就不许摆摊。你说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天理?我们小老百姓辛苦摆摊挣点钱容易吗?一大家子就指望着这个摊位赚钱吃饭,这是要把我们往死里逼啊!” 陈观楼连连点头,“嗯嗯嗯……朝廷无能!” “没错,朝廷无能,朝臣无能,陛下昏庸。” “诶,这话可不能乱说。当心隔墙有耳!” 第692章 加税的皇帝不是好皇帝 “楼哥儿,你见多识广,你给我参谋参谋。我要不要恢复奴籍?” 春香嫂一脸愁眉苦脸。 朝廷突然多了一笔人头税,他们家小孩多,也都大了,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要交钱。 一想到这钱每年都要交,将来说不定还会涨价,她就愁死了。 “我听说奴籍不用交人头税,一切都是主家负责。要不我求一求侯府,带上孩子们统统恢复奴籍。反正,我本来就是侯府的家生子。现在不过是恢复以前的身份罢了。” 陈观楼也有点愁,不知道该如何建议。 按照他的想法,肯定选择自由身。什么都没有自由宝贵。 但是站在春香嫂的立场上,恢复奴籍,生活并没有改变。依托侯府,说不定比现在过得还好几分,还能省掉人头税。 以前刘管事一家,也都是奴籍,过得美滋滋,比地主老财还舒坦。 最关键的是,这年头的人,并不以奴籍为耻。只要不考功名,是否奴籍并不重要,反而还会受到主家庇护。 “这事我帮不了忙,无法建议。嫂子还是和大哥商量商量,看看是个什么章法。也问问大旺他们,他们是怎么想的。” “问肯定要问,我就是犹豫到底要不要走这一步。人头税是不多,可是一家人加起来就不得了。大旺有你帮衬,得了差事,他肯定不能入奴籍。但是下面几个孩子,都指望着侯府吃饭,入不入奴籍好像也没区别。” “你还是和孩子们商量一下吧,他们都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千万不要擅作主张,免得孩子们心生怨气。”陈观楼只能如此劝解。这事事关一个家庭未来几十年的命运,他给不出任何建议。 就跟做媒似的,好便好了,若是夫妻成了怨偶,第一个被骂的就是媒婆。 这种半点好处没有,反而惹来一身腥的事情,陈观楼表示敬而远之。 春香嫂听从了建议,召开了一场家庭会议,全体家庭成员出席。 大旺坚决反对入奴籍。他现在在衙门当差,每个月都有收入,收入还不少。人头税他负担得起。 然而,春香嫂也有自己的说法,“现在负担得起,将来呢?你成亲,你兄弟成亲,家里又要多几口人,这就是多出几份人头税。等将来你们孩子长大,又是一笔人头税。你们自个算算,十几年后,这是一笔多大的开销。怎么负担?我原本就是侯府的家生子,现在恢复家生子的身份,除了身份变化外,一切照旧。” “不行!好不容易脱了奴籍,我绝不同意恢复奴籍。” “行吧!你可以不加入奴籍,我跟你爹,还有两个小的恢复奴籍。” “娘?!” “这事就这么定了。” 春香嫂的主意很坚定,谁劝都不管用。 大旺找到陈观楼,希望他能出面劝一劝。 陈观楼摆手,这事他帮不了忙,“侯府对待家生子,向来很宽容。实在不行,将来有钱了赎身也不迟。” “可是……” “要不你自个再劝劝。”陈观楼随意敷衍,将大旺给打发了。 类似春香嫂一家的情况,周围还不少。陈观楼果断躲出去,躲到杜夫子家吃酒。 杜夫子一家都是读书人,人头税再贵再多,他们也会咬牙交钱,绝不会加入奴籍。这就是身份带来的想法差异。 杜夫子老了很多,年岁上来了,精力有所不足。 不过每次见到陈观楼,他还是很开心,一对忘年交,就着月色喝酒。 “再教几年书,等教不动了,我就回老家养老。” “你老精神矍铄,再教十年二十年也不成问题。” “不行了,不行了。如今老眼昏花,教导一群猴崽子,实在是累得慌。老夫已经主动申请,以后专门教导小娘子们读书。那群猴崽子就交给年轻人管教。” 陈观楼自然看出杜夫子老态龙钟一面,生老病死,生命的规律,非人力能改变。 “等你离开京城的时候,我送你!” “可不敢让你送!你能陪老夫喝酒,老夫已经满足了。” “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客气!家中可有困难?官府没来催缴税收吧。” 杜夫子点点头,又摇摇头,“官府来了人,通知缴纳截止日期,态度客客气气的。这里毕竟是侯府的地盘,你放心吧,官府的人不敢乱来。只是……老夫总觉着这么下去,有点不详!” 陈观楼笑了笑,“官府臃肿,吃公家饭的人一年比一年多,花钱的地方也是一年比一年多。朝廷的收入就那么一点,加税是迟早的事情。这税,加了再想减下去,是不可能的。以后要学会适应加税的日子。” “好不了?”杜夫子一双眼睛略显浑浊,很是失望。这不是他盼望的天下太平。 “很难好起来。能维持住现状已经很不错了。想好,除非将吃闲饭的人都裁撤掉。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就比如说,军队吃空饷这事,谁能治?” 哎! 杜夫子叹了一声,心情有些郁闷,“天子是正统!” 陈观楼又笑了,“那个位置啊,是人是狗又有多大区别。” “话不能这么说。若是君主贤明……” “夫子,你也是读书人。王朝三百年,敢问有几个贤明君主?这种赌博一样的皇权交替,啧……”陈观楼都不想评价。皇权交替,完全就是开盲盒,表面看起来又气派又完美,开了后才知是香是臭,是人是鬼。 制度啊! 杜夫子一时间无法反驳。 他没少看史书,自然知道陈观楼的话是对的,的确就像赌博。赌赢了,天下百姓过几年好日子。赌错了,天下百姓受苦。 哎! 未有叹息! “就没有一个好办法?” “拿条狗坐在那个位置上,估摸比人干得好!” “荒谬!此话不可乱说。”杜夫子摇头苦笑,他现在已经适应了,陈观楼的嘴里随时都有可能吐出大逆不道的话。 以前还会很担心。 现在! 无所谓啦! 堂堂九品武者,说几句违逆的话,不算什么事。 反正……加税的皇帝不是好皇帝! 屁股决定脑袋!他的屁股坐在百姓位置上,绝不会跟皇权阶级共情! 第693章 晋王没了 朝廷要加收人头税,天牢狱卒也逃不了,一视同仁,大家都要交税。 好就好在狱卒们的收入有保证,不像平头百姓吃了上顿没下顿,交个税都能破产。 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人气的京城,一时间又变得愁云惨雾,骂声阵阵。 朝廷官员却笑开了花。 看着国库里面多出来的钱,加税的决定果然是明智的。至于小民的谩骂,诅咒,算个屁!在金钱面前,一切都是浮云。 负责收税的官员小吏杂役,同样笑烂了脸。都是油水啊!手伸过去粘一下,就是一手油。这种日子,恨不得天天都有,月月都有。 总而言之,官吏尽欢颜,百姓齐哀叹! 建始帝也很高兴,缺钱的问题瞬间得到了解决,不仅有钱给南北两大吞金兽输送粮草,还有节余给他修园子,修宫殿。 建始帝要继承先帝大兴土木的遗志,要将停工将近三年的工程重新开工。 纵然朝臣非议,人人劝解,也阻挡不了建始帝一颗膨胀的心。同时下令少府,准备选秀,充实后宫。 官僚阶层,上层社会,鲜花着锦,一派繁花似锦,好似盛世来临。下层社会叫苦连天,苦不堪言,无人关注。 “这狗日的世道!” 身为市民阶层的天牢狱卒,也忍不住骂几句娘。虽说朝廷收的税还比不上他们平日里赌博输掉的钱,但不妨碍他们每天骂骂咧咧,尤其是亲眼看见上面的人如何纸醉金迷,心头怨气更深。 陈观楼也不安抚,人有了情绪就该发泄,而不是堵塞。 发泄出来了,心头痛快了,以后才不会搞出大动作。长期堵塞,要么变态,要么爆炸。 转眼建始二年结束,建始三年到来。 开春第一件事,晋王没了,暴病身亡! 死得又快又急,一句遗言都没留下。 至于具体是什么病,为啥死得这么快,一律不清楚,不了解,别打听,别胡说! 陈观楼倒了一杯酒,朝着晋王府的方向倾倒,“走好!” 早知道晋王有这一日,万万没想到这一日会来得这么早,才翻过年人就没了。建始帝的性格果然急躁,多等个两三年都等不及。 这举动落在皇室宗亲的眼里,风评继续败坏。楚王那边又有借口拉拢人心,在舆论战场上略胜一筹。 建始帝是一点都不在乎士林舆论,不在乎人心向背。 先帝废太子风评被害,好歹后面还做了点补救措施,和蔼可亲的对待废太子。 建始帝学到了先帝的刻薄寡恩,冷酷无情,却没学会先帝断水大师的手段。 穆医官叹了一声。 想当年,他可是坚定的正统派,坚信太子殿下是天命之子。而今,如愿了,昔日太子今日帝王,短短几年时间,折腾出这么多事情,做事如此急躁,观其言行不像是个明君。 陈观楼呵呵一笑,问他,“观感如何?” 穆医官独自喝着闷酒,一脸烦躁,“他真的就这么着急,两三年都等不及?” “我早就说过,相信某个人的人品,某个人的出身能干好某件事,是主观臆想,就跟赌博一样。” 穆医官烦躁地摆摆手,“罢了,罢了,朝廷大事哪里轮得到我们操心。” 反正风评败坏的是建始帝。 以前认为先帝是个昏君。如今一对比,先帝才是真正的成熟的皇帝。看似混乱昏庸的操作,实则一切拿捏得稳稳的。 若非最后几年天灾人祸,民间有人举反旗,就连宗室都举旗造反,名声不会那么坏。 平江侯在西北平贼,几年来毫无建树,郭大春死活灭不了。朝臣们失去了耐心。 以谢长陵为首的一帮人,要求召回平江侯,另选贤能前往西北平贼。 一开始只是小范围的讨论。 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此事成为了朝堂集体讨论的重大事件。晋王的死自然被扔到了一边,无人在意。 这下子最尴尬的莫过于侯府世子陈观复。 建始帝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好像是拿不定主意。 陈观楼一瞧,就看出分明是在演戏。 “谢长陵是谁,他是皇帝身边的头等心腹,东宫旧臣。他说出的话,就代表了皇帝的意思。甚至可能他说的一切,都是皇帝授意!皇帝这会爱好起表演,犹犹豫豫不过是做给武将勋贵看的,朕可没有过河拆桥,更不会狡兔死走狗烹!这一回,侯爷逃不掉,肯定会被召回。” 陈观楼坐在侯府的小书房内,同侯府大管家闲聊。 两人为啥凑在一起,因为侯府又有行李,需要陈观楼送到西北,送到平江侯手里头。 大管家喝着茶,面色沉静,不悲不怒,“依着你的意思,侯爷这回必定会被召回?谁能替代侯爷挂帅,谁能统领西北那帮跋扈的边军?” “他身边的副将,就是最好的选择。退一步,就从西北诸多将领中提拔一个,也能稳住局面。反正剿不掉郭大春,那就维持眼下的局面。既然只是维持,换一个人挂帅也不影响大局。” “若是这个时候,郭大春来一次反攻,造成西北局势糜烂,又当如何?” “如果西北局势果真糜烂,侯爷自然要继续留任。只是,这个罪名侯爷担得起吗?”陈观楼似笑非笑地问道。 很显然,侯爷不想回京。 回京就只能继续做老纨绔,有钱有势却无权!跟统领数万大军的元帅比起来,区区侯爷算个屁。 一朝权在手,侯爷在西北就是土皇帝。宗亲藩王都要被他捏圆搓扁。回京后,就只能赋闲在家。 陈观楼不清楚侯爷的野心究竟有多大,大到哪个程度。会不会为了留任致使西北糜烂。 他想试探一二。 大管家却止住了话头,“朝廷不能没有侯爷,西北更不能没有侯爷!相信陛下会明白这个道理!这回还是老规矩,不要叫人看见,不要叫人知道,悄悄的将东西带给大老爷!” 陈观楼还是提醒了一句,“你们在算计,朝廷那边,宫里头也在算计。你们能想到的,谢长陵那帮人肯定也能想到。这回,人家来势汹汹,势在必得。你们胡搞瞎搞,一着不慎,就有可能全盘皆输。要我说,稳当点好!眼下,毕竟还是大乾的天下。” 第694章 干脆逼反成王 离京之前,陈观楼去了一趟山庄,去见徒弟张义康。 两年过去,小家伙长高了一大截。小小年纪,眼神坚毅,好似内心随时都有一团火焰在燃烧。总喜欢板着一张小脸,少年老成。 唯有见到师父陈观楼的时候,才会露出难得的笑容。 陈观楼依旧是七旬老者的装扮,“为师要离京数日,接下来两次课程都取消。” “师父离京,可否带上徒儿!徒儿也想出门长长见识。师父放心,徒儿不会给师傅添麻烦,徒儿一切都听师父的吩咐。” “不行!”陈观楼严词拒绝,“此次出京有要事在身。我给你布置一道功课,他日,你若为一方霸主,跟随你打天下的兄弟犯了法,且是不可饶恕的重罪,你要如何处置你的兄弟。是杀了诛九族,还是圈禁,亦或是别的处置办法?你好好想想,写出你的处置办法以及理由,回来后我要检查。” 张义康一听功课,马上变得认真起来,“师父是在说天子处置晋王一案吗?徒儿听说晋王人没了,是天子干的,对吧。” “是的!换你,你该如何处置?” 张义康小脸严肃地说道:“可是晋王是不同的,他只是天子的兄弟,同父异母的兄弟。师父的题目,却是一起打天下的兄弟。” 陈观楼微微一挑眉,问道:“那么在你心目中,哪一个兄弟更重要?你想造反,将来你的身边会有很多兄弟,这些兄弟与你同甘共苦,甚至有可能对你有救命之恩,挽救你于水火之中。请问,他们犯了事,碰触了你的逆鳞,且全天下的人都看着,想看看你究竟是说一套做一套还是言出法随,你要如何?” 张义康小脸紧皱,很是苦恼。 陈观楼拍拍他的肩膀,揉揉他的脑袋,“书房里面的史书,多看看。里面有很多类似的事件。你可以对照史书做一个总结,将其结果,对当时社会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以及对后世的影响,写一篇文章,回来后我要看。” 转眼间,张义康又多了一道作业。工程量巨大。 但他从不嫌作业多,只恨自己年幼,所学所知还太少。见识浅薄,学识浅薄,担心自己写出来的文章不得师父满意。 但他还是认真的点头,“师父放心,徒儿会认真参考历代史书,总结其经验教训。” 但愿吧! 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经验教训,就是从不吸取历史经验教训! 今日功课总结经验教训,他日年长,面临同样的难题,究竟是经验教训占据上风,还是个人主观意愿占据上风。 陈观楼从不对任何人抱有过高的期望。 他想的是,张义康若是能从中学到点东西,这一堂课,这两份作业就不算白做。若是学不到东西也不要紧,反正人还小,迟早会蜕变。变好变坏,就看他自个的造化。 交代完一切,又一起吃了一顿饭,陈观楼连夜启程赶往西北。 宗师之下他为王! 一路顺风顺水,半夜来到中军大营,找到平江侯,将行李送上。 平江侯苍老了一些,眼睛里都是红血丝。 “辛苦你跑这么远,坐下陪本侯喝杯茶。” 陈观楼在下首坐下,没客气,端起茶壶,自斟自饮,还不忘给对方的茶杯里续上茶水。 “大老爷是在为朝堂执意召你回京城一事烦恼?” “你认为本侯该为此事烦恼吗?” “那得看大老爷所求什么。若是功名利禄,回便回!这仗不打也罢,虽然有半途而废的嫌疑,至少自家的富贵是不愁的。若是大老爷所求乃是野心二字,恐怕现在并不是什么好时机。” “哦?你不看好?”平江侯微微挑眉。 陈观楼随口说道:“南北两头打仗,一打就是好几年,朝廷并没有跨下,看样子还能再支撑个一二十年。虽说这次加税,民间叫苦连天。但是说实话,并没有触及到民间百姓的承受底线,民间还有潜力可挖。” 言下之意,民间百姓还可以继续压榨几波。百姓的承受力强悍得一批,不到走投无路,是不会造反的。 甚至很多百姓已经到了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地步,也不会想到造反。只会想是我命苦,老天爷不开眼,下辈子投个好胎。不会去想,自己落到这一步,究竟是谁造成的。是天灾,是地主老财,还是官府,朝廷,制度…… 他们会认命,然后老实等死! 临死前,连拿起菜刀,朝欺负自己的恶人砍一刀的胆子和想法统统都没有。他们习惯了软弱,习惯了逆来顺受,习惯了当个良民,习惯了死就死吧,死了下辈子投个好胎。 血性? 从来都是少数人才能拥有的品质。 也是这帮少数人才能带领民众造反,形成从众效应。 说到底,时机未到。 大乾尚未出现王朝末年的气息。 但是可以改革! 革了皇帝的命! 陈观楼从始至终,都认为皇帝是多余的,当个摆设是最好的。指手画脚就令人讨厌,且多余。 大老爷拄着拐杖,很随意的笑了笑,“本侯乃是勋贵人心之所在,本侯若是轻易就交出兵权,岂不是显得很懦弱!” “大老爷说的是。既要顾全皇帝的脸面,又要彰显武力,这事的确有点难度。” “听你的意思,你有办法解决?”平江侯只是随口一问,他没指望对方一个小伙子能给出有用的建议。 陈观楼也没认真思考,但他擅长开脑洞,随口一说,“现成的理由!成王离得那么近,让成王反了,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哇! 果然很擅长开脑洞。 平江侯明显被他的建议给镇住了,好一会回过神来,“你是说逼反成王?” “天下藩王太多了,个个尸位素餐,浪费粮食。抄几个,死几个,就当是减轻百姓的负担,不过分吧。” 平江侯突然哈哈大笑出声,笑得乐不可支,连连摆手,“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藩王占据地方财富,剥削地方百姓,好似一群蝗虫,生生不息,一代又一代。的确有点多余!” 第695章 一封诡异密信 陈观楼回到京城后没多久,意外收到一封信,信件没有署名,只是指名交给他。 拆开信件一看,才知道原来是野和尚刘道闻寄来的。 刘道闻这老家伙,诈死逃生,不好好当他的野和尚,寄信到京城就不怕暴露。 看了信件内容,全是胡言乱语,夹杂几句生活日常。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内容。 有名堂! 他招来穆青山,“你知道几种文字密码?” 穆青山愣了愣,“东翁是要猜字谜吗?” 陈观楼干脆截取了一部分内容,交给对方看,“你瞧瞧,这里面可用了文字密码,是哪一种密码?” 他知道早些年读书人自创了一整套文字密码,一开始只是文人之间用来戏耍的玩意,后来被用作军事信息传递,再后来发展到极致,成为朝臣官员私下传递消息的不二选择。 这套密码规律,陈观楼只懂了点皮毛,而且还是最早的版本。现在进化到哪个版本,他一头雾水。平日里没跟那帮读书人打交道,不清楚这里面的名堂。 穆青山一直以读书人自居,平日里有空,也是跟一帮读书人厮混。就连勾栏听曲,也要邀上几位读书人,吟诗作对,显得风雅,不那么下贱。 穆青山盯着纸张上的内容看,试图解密,偏旁部首组合,不对。拆字组合不对,拆句也不对。 “启禀东翁,这应是最新的复合密码,学生也不懂其中规律。” “意思是你确定这是一封解密信?” “理应如此。用语粗俗,语句不通,不知所谓。不是恶搞,就是解密信。既然是东翁拿来的,想来应该不是恶搞。” 陈观楼点点头,勉强算是认可了穆青山的说法。 “需不需要学生找人解密?” 陈观楼摆摆手,“暂时不用!你有没有密码本,我自个学学。” “学生并无密码本。现在,很多解密信,都有专属的密码本。东翁手里头这封信,对方可有告知解密方法?” 陈观楼没做声,挥挥手打发了对方,当然不忘提醒对方不准往外说。 他准备另外找人破解这封信。 刘道闻这家伙玩得够新潮,寄来一封解密信,却不告诉他解密方法。对方是笃定他能找到解密的人。 还有,究竟是什么事,需要如此隐秘的传递消息? 若非他懒得动,他都想跑到金州镇安寺,当面问问刘道闻,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他找到杜夫子,两人一起参详,花费数天时间,终于破解密信。 “成王要杀我,救命!” 一封求救信,写得如此隐晦,黄花菜都凉了。 这究竟是求救,还是临死前的告别? 杜夫子同样不理解,“这年头还有如此这般求救的人,是真没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 求救求救,必然是十万火急。还玩得这么花,分明就没想着获救。 “莫非这封信是假的,引你上钩?”杜夫子大胆猜测。 陈观楼拿起信件,重新看起来,“确定没有破解错误?” “能破解出来,应该没有错误。” “会不会是信中信,藏着两套密码。” “不至于吧。又不是军国大事,哪里用得着这么复杂。你为何会想到信中信?”杜夫子很好奇,这脑洞开的够大。 陈观楼嘿嘿一笑,有点不好意思。 他总不能说,前阵子偷摸去了一趟西北,开了一个脑洞,给大老爷出了个馊主意,逼反成王,解决眼下的危机。 皇帝已经下旨,要召回大老爷,让副将挂刷。 全京城的人都关注着西北,至今还没有消息传回来,不确定大老爷会不会奉诏。 侯府周围,多了许多锦衣卫的探子。 世子陈观复果断请假,待在家里哪都不去,以示清白。 刘道闻偏偏在这个时候寄来一封信,还是一封诡异的求救信。这令陈观楼不得不多想,这会不会是一封信中信。会不会大老爷真的采取了他大开脑洞想出来的办法,逼反了成王。 如果成王真的反了,他算罪魁祸首,还是始作俑者?他要承担百分之几的责任? “你打算怎么办?”杜夫子问道。 陈观楼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要怎么办。 究竟是视而不见,还是偷偷去一趟金州看看情况。 “老夫建议你就当不知道有这封信,没见过。别昏头昏脑的被人利用了。有可能这封信就是故弄玄虚,目的就是为了引诱你上钩,让你忍不住好奇心,跑去一探究竟,真就入了别人挖好的坑。” 陈观楼点点头,杜夫子说的有道理。这封信太蹊跷太古怪,的确有包藏祸心的嫌疑。 “夫子放心,我不会昏头昏脑就跑去一探究竟。” 他又不欠刘道闻。人要是真的死了,他就烧两坨纸。 如果是坑,那必须得是宗师级别的人。 “如此甚好!这年头人心难测。你所处的位置,虽说不至于引来算计,但还是要以防万一。你名声在外,说不准就有人看你不顺眼,想要弄你。” “夫子不愧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还要多,有见地。”陈观楼趁机奉承道。 杜夫子冷哼一声,很是不满,“人心险恶,老夫见识过太多。你道老夫为何留在京城,多年来都不曾回乡。乡下不是那么好待的,也不是人人都淳朴,反而个个都有一肚子算计。因为穷,一根蒜一根葱都要斤斤计较,更何况是关系到家族前程利益的纠葛,那更是锱铢必较,分毫必争。对比而言,反倒是京城的百姓更好打交道,至少没乡下人那般斤斤计较。” “那是因为京城百姓多少都有点家底,要脸,不至于为了一两文钱去争抢计较。夫子,你在老家受欺负了,所以躲在京城不肯回去。” 提起当年丢脸的事情,杜夫子似乎已经看开了,可以坦然的说出来,“年轻,脸皮薄,被人欺负占便宜也不敢大声说出来。别人变本加厉,我适当反击,却引来更大的报复。哎,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乡里乡亲,坑起来人,那才叫心狠手辣,不留余地。若非老夫结识了贵人,恐怕家业都保不住,子孙都要被人祸害殆尽。” 第696章 你以为你是谁 “多年来,老夫之所以留在京城不肯回乡,一来不想回去见到那些令人生厌的面孔,二来是为了给家人庇护,扯大旗作虎皮。 老夫老了,要为将来考虑,这才费尽心机将老大和长孙也弄到京城讨生活。等将来老夫离开,好歹我杜家还能继续攀附侯府。有侯府的庇护,料想那帮子祸害不敢欺辱我杜家人。” 杜夫子说起家乡,或许有三分思念,但更多的显然是厌恶。是对当地的某些人深刻的厌恶。 家乡的山山水水是好的,是美的。至于人,就算了吧。那方水土养不出啥好人。 陈观楼出主意,干脆说道:“你就留在京城养老。等死了,让你儿子送你回乡安葬。我替你安排,让你儿子回乡作威作福,看看谁敢嚣张。” 他大喇喇的说着死的话题,杜夫子也不介意。 “老夫还真想过这个问题,要不要在京城养老。可是这里毕竟是侯府的地盘,老夫死在这里,略显晦气。万一坏了侯府的风水,那就是罪过。侯府对老夫有恩,老夫万万不能害了侯府。” “此事简单,到外面租个院子养老,花不了几个钱。我知道你老节俭,舍不得这笔钱。我多介绍几门生意,这钱不就有了。” “老夫如今年老眼花,眼力见可比不上以前。”杜夫子不愿意坑害陈观楼,实话实说。老眼昏花,视力下降得厉害。让他品鉴古玩字画,他怕玩砸了。一旦玩砸,损失至少都是几百两上千两,他赔不起。 陈观楼不甚在意地说道:“无妨!就算真的玩砸了,区区一点银子,对我而言小意思。再说了,天牢拿出来的货,那帮犯官不敢骗我。胆敢骗我,除非不想活着走出天牢。” 这话不假! 犯官们走门路,花钱消灾,找陈观楼帮忙,自然不敢拿假货忽悠人。天牢每个月死个把人,属实正常。属于刑部许可的死亡名额。这名额给谁不是给,胆敢哄骗陈狱丞,这个月死亡名额就给你。 有死亡之剑悬挂在头顶上,犯官们个个精明似鬼,岂能犯这种错误。拿出来的古玩字画必定是真的,唯独需要小心的就是,价值方面需要多掂量掂量。 有的东西,说是值三千两,拿到市面上找不到同好者,有可能三百两都卖不出去。太小众了! 两人聊到日上中天才散。陈观楼给杜夫子出了好多个主意,让杜夫子开始认真考虑京城养老的可能性。 一大早,陈观楼到天牢上班。 陈全禀报,说是赵明桥要见他。 他吃完早饭,下了甲字号大牢,来到牢门前。 “一大早你找我,何事?” 赵明桥猛地起身,扒着牢门,略显急切地说道:“我要出去!你帮我想想办法,有什么法子能让我尽快出狱?” “这是怎么了?前几天见你,你还说晚些出狱也没关系。” “有人盯上了青年社,青年社内部出现了严重情况,我必须尽快出去主持大局。否则,青年社就要被人摘桃子。” “这是迟早的事情!你刚下狱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你。你身为魁首,理应保全自身,而不是冲锋在前,被人抓住把柄投进天牢。幸亏是投进天牢,不是隔壁诏狱。否则,你这条命都得折在诏狱里。” 陈观楼对于青年社被人肢解,内部出现分化一事,丝毫不感到意外。早就料到的事情,现在才爆发,只能说青年社还算坚固。但,再坚固的堡垒,也有被瓦解的一天。 “你放心,这半年我在天牢也不是白待的。你说的那些话,我基本都听进去了,也都记在心里。关键是眼下,我想出去,该如何操作?陈兄,请帮帮我!” 赵明桥退后两步,一个躬身,行了个大礼。 陈观楼本想阻止,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就让对方行这个大礼吧,否则对方一直唠叨个没完。 “你想出去,此事说难很难,说易很易。拦截你的人,主要是大理寺那帮人。你联络都察院昔日同僚,让他们弹劾大理寺,分散大理寺的注意力。如此,我找人在刑部疏通一番。只要大理寺那边没人盯着,刑部公文一下来,你就能顺利出去。” 赵明桥愣了愣,似乎很意外,“就这么简单?如此操作,我就能出去?” “你以为能有多难。你的案子跟其他犯官不一样,你是因言获罪,这种罪名本就是主打一个主观意愿。说你有罪你就有罪,说你没罪你就没罪。跟其他贪污腐败,铁证如山的犯官,完全是两码事。”陈观楼轻描淡写地说道。 “可是……”赵明桥微蹙眉头,“当初是陛下口谕,将我关进天牢。我要出狱,不用走陛下的途径吗?万一陛下后知后觉发现我被放出去了,会如何?” “你以为你在陛下心目中能有多重要?有多少份量?”陈观楼当即反问一句,可谓诛心。 赵明桥张嘴结舌。 他没办法厚脸皮说自己在陛下心目中份量很重,说到底,他在朝中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官员。并没有真的入皇帝的眼。皇帝想用人,身边大把的有才之士,何必用他这个头生反骨的家伙。 面对陈观楼的拷问,他唯有苦笑。 是啊! 他多么的无足轻重! 尽管,他自认为自己很重要。 “发动都察院昔日同僚弹劾大理寺,此事易尔。”赵明桥自怨自艾三秒钟后,又振作了起来。 皇帝不重视他又如何。 他也不需要。 他要改变当下,改变这个世界,目标直至皇帝。从一开始,他跟皇帝,其实就处于对立关系。 “但是,我出狱一事,终归要在皇帝跟前过了明路。否则,后患无穷。” “此事简单!”陈观楼信心十足地说道:“你准备一笔钱,只需要说动两个人即可。” “谁?哪两个人。” “一个是刑部尚书孙道宁。一个是户部尚书政事堂大臣谢长陵。这两人,刚好我都有门路。看在我们异父异母亲兄弟的份上,我替你走这一趟。” 赵明桥再次张嘴结舌,不知不觉间,昔日兄弟结交的人脉已经不可小觑,令人仰望。 “需要多少钱,你开个价码,我会尽量凑齐。” 第697章 屁股是歪的 陈观楼递了拜帖到谢府,点名要见谢长陵。两人之间也就在天牢那会有点交情,几年过去,也不知对方肯不肯见他。 要是不肯? 那就换个方式。 可惜,对方没给他机会,不允许他换方式。 到了约好的这一天,他顺利踏进谢府,在书房见到了贵为户部尚书,政事堂大臣的谢长陵,谢大人。 “想见谢大人一面,真不容易。” “陈狱丞说笑了。别人的确不容易,换做你,天下间有什么地方是你不能去的。”谢长陵笑着招呼陈观楼喝茶。 “谢大人的意思是,谢家门第很高,等闲人进不来。”陈观楼微微一挑眉,说话是半点不客气。完全没有登门求人的自觉。他向来喜欢拿捏主动权,反客为主。这一回也不例外。 谢长陵似笑非笑,一张英俊的脸,因为留了短须,多了点文人的骚气。他说道:“谢家门第高不高,得看是什么人。对于陈狱丞而言,谢家的门第自然是摆设。” “你家门第高不高,我是不清楚。反正你家下人的派头是挺大的。”陈观楼随口吐槽了两句。 谢长陵笑了想,当着他的面,吩咐管家,“今日门房是谁当差?拉下去打二十板子。胆敢在贵客面前摆谱,看来规矩没学到家。” 管家领命而去。 陈观楼:…… 来真的啊! “你这是做戏做戏还是做戏?” 谢长陵先是一愣,紧接着哭笑不得,“陈狱丞果然与他人不同。任何人见到刚才一幕,纵然心头有疑问,也不会当面问出来。你倒是一点都不客气,好歹顾忌一下本官的脸面,你说是不是。” “你还没回答我,是不是做戏给我看?” 谢长陵端起茶杯,眼角微微上扬,“我若是说,就是做戏给你看,你当如何?” “那我自然是坐着看戏。” “如果不是做戏,谢家家规就是如此严厉,你又如何看待?” “依旧是坐着看。”陈观楼四平八稳,“谢家家规严不严,我不清楚。反正你这人挺装的。一肚子坏水,非要装正人君子。” 谢长陵哈哈大笑出声,一旁伺候的下人都惊呆了。谢府上下,包括老爷子老太太,都不敢这么跟谢长陵开玩笑。同辈跟晚辈见了他,好似老鼠见了猫,个个都成了鹌鹑。 谢长陵在谢府不是最年长辈分最高的那个,但他的权势和个人威严却是最重的那个。谢家任何大事的决议,都要经他点头,才能通过。谢老爷子辈分高,但是在大事上面,也得征求谢长陵的意见。 这么一个说一不二,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今儿被人当面指着鼻子骂一肚子坏水,还挺能装,竟然不怒,反而哈哈大笑。 伺候的下人吓坏了,生怕下一秒自家主子就会翻脸,将陈观楼赶出门。 “陈狱丞一点都没变,还跟当年一样,什么话都敢说。虽然很刺耳,但确实是实话。” “你直接说我口无遮拦就行了。不管多刺耳的话,我都听得进去。”无非就是左耳进右耳出。陈观楼早就修炼出来了。纵然有万千人辱骂他,他也有本事充耳不闻,当做过往云烟,不予理会。 “一如既往!”谢长陵颇为感慨,“这几年,本官难得能听见几句真话。来,本官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陈观楼很给面子端起茶杯,遥遥一敬,抿了一口。 “你今日登门,是为了平江侯?” 这下子换做陈观楼一愣,紧接着他反应过来,哈哈一笑,“你误会了。平江侯哪里轮得到我来操心,他的事自有朝堂诸公们操心。我算哪门子人物,不至于不至于。” “你不是为了平江侯?”谢长陵表情略显诧异。 “当然不是。我今儿登门,是为了赵明桥。罚也罚了,关也关了,他也吃够了教训,让他出狱吧。” 谢长陵将手中的茶杯缓缓放下,下人不动声色上前续水,确保茶水一直保持在一个恰当的温度。 “赵明桥是青年社的社长,此事你知道吗?” “我知道。” “青年社已经入了陛下的眼,陛下略有不满,这事你知道吗?” 陈观楼微微挑眉。他就知道,赵明桥下狱,此事没那么简单。青年社果然引起了关注。 “陛下对于京城多了一个青年社,且社员都是年轻的读书人以及年轻官员,表示了极大的担忧。” 谢长陵将事情说得很严重。 陈观楼微微挑眉,他怀疑对方是在诈唬! 他理直气壮地反驳道:“有什么可担忧的。无非是一群年轻人,在固定的时间聚会,聊一聊军国大事。这总比读书人散落四处瞎聊,没个章程,胡乱做事强多了吧。 瞧,朝廷如果想一锅端,直接照着青年社社员名单抓人就行了,都不需要花费心思去查。 说到底,青年社对于帮助朝廷管理年轻人,统一年轻人的思想,付出了很大的努力,并且有着巨大的贡献。 我认为,朝堂和陛下不应该感到担忧,反而应该奖励青年社。奖励这种新兴的,摆在台面上的文化社团。比起藏在台面下的黑暗社团,青年社这种光明正大的社团,理应得到朝廷的鼓励。” 时隔数年,谢长陵又一次见识到陈观楼将黑的说成白的本事。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他板着脸说道:“一群精力过剩的年轻读书人以及青年官员,长期以某种目的聚在一起,不怕万一就怕一万。这群人若是要生事,其破坏力远远大于你所谓的黑暗社团。” 陈观楼嗤笑一声,显得很不屑,完全不赞同对方的观点输出。 他火力全开,“你这话就有点胡扯了!青年社的纲领你看了吗?人家忧国忧民,为民请命,就算要生事,出发点肯定是好的,肯定是为了百姓为了朝廷为了陛下。 一群有心报国的年轻人,到了你嘴里,就成了炸弹。分明就是偏见。你瞧瞧你,防一群正直热血的年轻人,就跟防贼一样的,合适吗? 未来是年轻人,世界是年轻人的,天下也将是年轻人的。这一批年轻人成长起来,天下才会越来越好,而不是像三百年王朝一样,暮气沉沉。 谢大人,你可是状元公,你的才华毋庸置疑。你很清楚我说的是对的,屁股虽然坐在了政事堂的位置上,但是从长远看,何必跟一群年轻人计较。你也曾年轻过,也曾热血冲动过,你不支持他们但也不该限制他们的发展,我说的没错吧。” 第698章 办事不给钱,还有王法吗 谢长陵根本不跟陈观楼掰扯。 他就咬死的自己的立场,“任何形式,以及任何成分的人员聚集,站在朝廷的立场上,都是危险的,必须扼杀在摇篮里。 陈狱丞,你别跟我扯大道理。青年社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你我心知肚明。赵明桥的野心,从未掩饰过。我真是小瞧了陈狱丞,小小天牢,却在你手里头搞出这么多名堂。” 陈观楼不走心的否认道:“大人冤枉我了。我就是一普通狱卒,无非就是比其他狱卒多读了几本书,嘴巴碎了点。青年社跟我可没关系。” 谢长陵呵呵冷笑,“赵明桥最初只是一个普通的有点热血冲头的青年官员。关了一次天牢,突然就开了窍,开始搞社团,喊口号,组建团队,一步一步走得很扎实。 中间有几次走歪了路,也都及时纠正过来。本官略微查了查,每次走歪了路,紧接着就会出现你的身影,之后赵明桥就开始纠正过错。我都说到这个份上,陈狱丞你还要否认跟青年社毫无关系吗?” 谢长陵的一番质问,算是抓住了关键点。换做其他人,这个时候应该开始慌乱,眼珠子乱转,想着如何糊弄过去。 陈观楼却没有这些反应,他依旧很坦荡,一副心里无私天地宽的模样。任谁见了,都得说一句:正义!男一号就该如此正义! 他理直气壮地解释道: “他只是找我谈心。你既然查到我跟他之间有来往,理应查到他曾经住在我家隔壁,我跟他的交情就是从那时候建立起来的。 我跟他可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他遇到难处,找我谈心不过分吧。我身为兄弟,指出他的错误不过分吧。他能听取建议,纠正错误,也不过分吧。 都是正常的人际交往,到了你的嘴里,怎么就成了秘密接头,包藏祸心,意图不轨。你们文人的嘴,果然是杀人不见血,白的都被你说成黑的。” “我这点本事比不上陈狱丞,黑的都能说成白的。”谢长陵轻轻讽刺了一句。 陈观楼摆摆手,这一点没啥好攀比的。大哥不说二哥,都差不多。大家都是靠嘴皮子讨生活,就别彼此为难。 他直接问道:“能放过赵明桥吗?你疑心他会造反,大可不必。你应该看得出来,他没那胆子。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肃清朝中的蛀虫。这一点和你们政事堂不谋而合。 他可以做你们的打手,只求你们网开一面,莫要赶尽杀绝,也别插手青年社内部。希望青年社能继续保持纯洁,而不是争权夺利的工具。” 谢长陵垂首深思,也不表态。 陈观楼见状,继续说道:“那就是一帮很天真的,也很纯粹的,有着一颗赤诚之心的年轻人。很宝贵也很难得。你们插手进去,只会破坏这份赤诚之心,将所有人都变成如同你们这般蝇营狗苟。 你身在朝堂,我猜想,你也希望看到一些赤诚之子,看到一点年轻热血和希望,而非死气沉沉,沆瀣一气。 年轻人要有冲劲,这个世界才有希望。若是人人都利己自私蝇营狗苟,王朝衰败不可避免。你谢长陵,莫非想被后世之人钉在耻辱柱上?” “你放肆!” “说几句真话,你就受不了了。谢大人,你的承受力比起天牢那会,差多了。我鄙视你。” 谢长陵揉着眉心。 这么多年,唯一一个胆敢鄙视他的人,始终都是陈观楼这贼子。 是一点没将他的官职权势放在眼里。 他突然一笑,有点嘲弄意味。他在嘲讽自己,奉承话听多了,真的听不进一丝半毫的真话跟刺耳的话。 难怪皇帝都喜欢佞臣。 佞臣只会逮着好听的话说,不像其他朝臣,三天两头挑皇帝的刺,将皇帝骂得狗都不如。 谁会喜欢一个天天指着自己鼻子骂的大臣。 他咬了咬牙,严厉道:“青年社要是出了事,陈观楼,你负不起责任。” “凭啥我要负责?”陈观楼很委屈。他收钱帮忙办事,还要承担责任,没这么玩的。规矩不是这么定的。 谢长陵呵呵冷笑,厉声说道:“你今儿登门替赵明桥求情,就意味着你跟青年社有了因果。他日青年社闯出大祸,罪魁祸首就是你。 是你蛊惑了赵明桥,释放出他内心的欲望。是你手把手扶持他,创建了青年社。也是你给青年社指明了方向。你虽然游离在外,但是瞒不过本官。你才是青年社真正的魁首,精神领袖。” “谢长陵,你凭啥污蔑我。”陈观楼气急败坏,当场驳斥,非常严厉的驳斥,“别以为你位高权重,就能肆意栽赃陷害。我告诉你,我就只是区区一介狱丞,什么青年社跟我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你休要攀扯。 你无非就是想让我背锅,想让我给青年社背书。你做梦!我今儿是带着钱来走关系,除了金钱关系,我跟青年社毫无瓜葛!” 他义正辞严,慷慨激昂,一副备受冤屈,却又不屈不挠的模样。 那场面,好似忠贞小媳妇要被浸猪笼似的,天大的冤枉啊! 谢长陵被气笑了,骂了一句: “臭不要脸!本官从未见过像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我也没见过像大人这般心黑手辣之辈。人还没放出去,就开始找人背锅。你干脆一刀子捅死我得了。” 谢长陵气得头痛,干脆问道:“你准备拿多少银子打动本官?” “你缺钱?” “这跟缺不缺钱有什么关系。官场规矩如此,莫非本官就该例外。”谢长陵鼻子都气歪了。 他可太清楚了,陈观楼帮人跑关系,都是直接拿出钱打动人心。到他这里,就一通大道理。敢情是想赖账吗? 他谢长陵脑门上莫非写着:两袖清风四个字? 荒谬! 堂堂户部尚书,政事堂大臣,办事不收钱,还有王法吗?还有规矩吗?这天还能亮吗? 陈观楼你不要太过分,欺人太甚! 信不信他改明儿就找个借口,将赵明桥一刀咔嚓了。将青年社收入囊中。 第699章 脱掉身上的人味 “谢家家大业大,大人更是清风明月。我一直以为大人绝不会沾染铜臭味。” 陈观楼吐槽道。 一边标榜自己是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品性高洁的读书人,一边问人要银子。两张面孔实在是太割裂。 谢长陵对此有话要说。 他冷哼一声,很是不满,“官场规矩,岂能因本官而废弛。陈狱丞,求人办事就要有求人的态度。没有本官开口,你可以试试能不能将赵明桥捞出来。他出不去,青年社迟早会沦为他人的工具。我们可以拭目以待。” 陈观楼顿觉牙酸,“是是是,大人说的对。官场规矩,绝不能因人废弛。” 于是乎,他拿出了八成诚意,诚意满满的比划了四根手指头,“大人意下如何?” 谢长陵呵呵冷笑,不做声。 这态度明显是不满意。 陈观楼龇牙,干脆加了一根手指头,一共五根手指头,总该满意了吧。 谢长陵把玩着茶杯盖子,似笑非笑地说道:“陈狱丞,你要真心替赵明桥考虑,就一次性给足诚意。本官可以保证,只要青年社老老实实不生事,就没人去找他们的麻烦。甚至,你让本官满意的话,孙道宁那里你可以省了。陛下金口一开,想来刑部也不敢阳奉阴违。” 还是嫌钱少啊! 狗官! 胃口真够大的。 谢家家大业大,莫非就是这么来的。 没有一个字提到钱,却字字都是钱。 陈观楼咬咬牙,比划了一个八字,这总该满意了吧。 谢长陵微微颔首,“陈狱丞不愧是专业人员,果然上道。回去等消息吧。” “能否尽快?”陈观楼问道,“情况紧急。想必大人也不希望青年社落入意图不轨的人手中吧。” “再快也要看时机。陛下那里,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谈事。你回去等消息,莫要废话。” 啧啧! 陈观楼很是嫌弃,官威真够大的。迟早二进宫。 “行!我就回去等大人的好消息。改明儿你要有事,尽管使人说一声,我给你打折。” 谢长陵气笑了,“本官能有什么事。” “宦海沉浮,将来的事谁能料到。多做准备,肯定没有错。” 陈观楼抱拳告辞! 孙道宁那边他还是走了一趟,给老孙送了半斤上等茶叶,陪着喝了茶,闲聊了一下朝中八卦。唯独没有给钱,也没有提赵明桥出狱的事。 能省则省! 赵明桥攒点银子不容易。 主要还是,谢长陵吹牛皮吹得那么牛,他就想看看对方能不能办到。真要请动建始帝金口一开,诶,这钱真就省下来了。 赵明桥急着出去,忍不住追问情况。 陈观楼次次都劝他安心等待,莫要急躁。 “年轻人脾气急躁是应该的。但是你身为青年社的社长,还是这般急躁就不应该。身为魁首,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字:稳!稳如老狗,稳如泰山。就算天塌下来,也要做到面不改色。如此方位主心骨,定海神针。你看你一副急躁的模样,要是被下面的人看见了,他们还以为天塌了,人心随之就乱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眼下就我们两个,我自然不用掩饰内心的真实想法。”赵明桥打心眼里感激陈观楼帮着找关系,帮他脱身。急是真没办法,此刻他不想掩饰,也没必要掩饰。 “任何时候你要学会稳,学会掩饰。”陈观楼再三告诫,“你怎么确定我没有被人收买,你怎么确定我跟你就是一条心。不要主观判断,一切按照程序走。” “如果一个人没有主观判断……” “我的意思是,不要对人做出主观判断,尤其是你身处的位置。任何时候,都要保持三分警惕,这能救你的命。” 人啊,任何时候都不可以全抛一片心,因为人心异变,男女都如此。 赵明桥张口结舌。 他只学过以诚待人,真心结交。从未学过随时保持三分警惕,不可全抛一片心。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 尽管他在官场厮混了几年,内心深处还保留着读书人的一份天真。对于身边人,他是绝对相信的,从未去怀疑过。 陈观楼却让他随时保持警惕,言下之意,身边人也不能完全信任吗? 陈观楼瞧着他的模样,就知道对方心里头有结,思想还拗不过来。 “你慢慢想吧。” “我认为你说的不完全对!我跟青年社的社员乃是志同道合的伙伴,尤其是我身边的几个人,他们全心全意为青年社付出。我要是对他们都保持警惕,我还是人吗?” 陈观楼笑了起来,“你想当一个人,就别当魁首。我这么告诉你吧,当你成为青年社社长,青年社的魁首的那一天起,你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火焰,是精神,是旗帜,是方向,是纲领,唯独不是人。你怎么能用做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你走的那条路,注定要脱去人味。” 赵明桥一脸震惊,备受震撼。 他平生第一次听到这番歪理邪说,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可是仔细一想,这番歪理貌似很有逻辑性,能够自圆其说。 然而,他接触的知识,他读的那些书,没有一本书说过要脱离人味,做一个没有人味的人。 陈观楼不管他内心如何震撼,不顾他的死活的,指着皇宫方向继续说道:“你猜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他还是人吗?从他坐上龙椅那天起,他就脱离了人味。所以他会做出许多常人难以理解的决定,什么诛杀功臣,诛杀武将,宠信佞臣,民怨沸腾,反正就是反常理的事情。 你不理解,因为你是个人,一个有着正常思维的人。你们要揣摩皇帝的心思,就不能把他当人看。 同理,你,赵明桥,终究有一天也要脱离人味。就算你自己不愿意,环境和时局也会逼你走上那条路。 除非,创业未半中道崩阻,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人味太重的魁首,通常下场都不太好,做不长久。你想让青年社发展壮大,大到能影响朝堂,影响天下时局,就要放弃人情味,做一个没有感情的非人。” 第700章 创业未半而中道崩阻 赵明桥不知道陈观楼说的到底对不对,总之他很震撼,又见识到了世界的多样性。仿佛被打开了一扇窗,窥探到窗户外的一角,已经足以令他手忙脚乱,手足无措,完全不适。 他心里头充满了愤怒,有股力量在身体内乱窜,想要冲出来,厉声嘶吼,反驳对方的歪理邪说。 可是…… 该从何反驳? 讲大道理吗? 道理在这一刻显得苍白无力,毫无战斗力。 “不,不对!我一时间找不出你的漏洞,但我就是认为你说的不对。自古举旗成功的人,他们要是没人味,为什么那么多人会跟随他打江山?” 陈观楼摇头笑笑,无需掩饰,就用最真实的语言刺破美好的伪装。 “因为荣华富贵,因为权势名利,因为能做人上人。你去问问那些造反的家伙,哪个不是为了做人上人?要么死,要么人上人,从被欺负的变成欺负别人的人。 纯粹的信念有没有?有!肯定是有的!信念就是火焰,是方向,是明灯,但唯独不是人味。 你可以将信念当成口号,就好似你们读书人喊的为民请命一样。实际上,你们读书只是为了做官,为了发财。为民请命是个啥玩意?偶尔真有人为民请命,都会被人骂成傻子,下场都不太好。 现实生活不是书本,拥有纯粹信念的人,他们早在造反成功之前就已经死了,成为了垫脚石。没有谁能活到王朝建立的那天。因为这样的人若是活着,岂不是将帝王衬托得像个小丑。 赵明桥,你虽然追求纯粹,但你不能做纯粹的人,真诚热情善良正义,可以是青年社的任何一个人的品质,也是青年社的品质,但唯独不能是你的品质。你可以做一个堂堂正正的魁首,但绝不能有人味。” 赵明桥当即反驳道:“分明是前后不通,自相矛盾。又要堂堂正正,又不能有人味,你听听这是人话吗?” 陈观楼直接骂回去,“所以你读书读傻了。谁告诉你堂堂正正就一定要有人味,要有人情味?堂堂正正跟人情味之间,完全是两回事。” 他发现这年头正统的读书人,大部分脑子真的就是一根筋。 类似于谢长陵,于照安这一类通透圆滑既能高雅又能世俗的人,真的是凤毛麟角。比资质,赵明桥差了他们一大截。 但是,他们却没有赵明桥蛊惑人心,团结人心的本事。 好在,他们各自都找到了自己最擅长的赛道。 究竟孰优孰劣,谁能更胜一筹,谁才是笑到最后的人,拭目以待。 陈观楼私心希望赵明桥能赢。 可是,赵明桥这人吧,执行力强得可怕,只要是他认定的事,他会立即采取行动,并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但他,也特别的固执,甚至是偏执。想要改变他固有的想法,真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必须得他自己撞了南墙有了领悟后,才听得进他人的建议。 于照安跟谢长陵则相反,他们愿意跟旁人进行思想上的交流,碰撞,见识世界之大。若是对方说的有道理,能启发自己,他们不会排斥,也不会全盘接受。而是将对方的思想跟自己的融合,变成自己的道。 “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必然是一个有人味的人。”赵明桥坚持自己的观点。 陈观楼当即冲对方翻了个白眼,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跟鄙视。 赵明桥咬牙说道:“我会证明我是对的。” “等你撞了南墙再说吧。”陈观楼显然不看好对方的坚持。 “你认为我身边的人有问题?” “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是坐在你的位置上,我肯定没你这么多人味。” “难道你管理天牢,就没有了人情味吗?” 陈观楼摆摆手,说道:“诶,这是两回事。天牢是谁的?是朝廷的。我们是谁,我们是狱卒,端朝廷的碗,吃朝廷的饭。我对下面的人充满人情味,是因为我仅仅只是天牢的狱丞,而不是天牢的所有者。 青年社是朝廷的吗?显然不是。青年社是你赵明桥辛辛苦苦创办的,是你的亲儿子。你对青年社充满感情,是应该的。 但是你对青年社的社员,若是太多人味,缺乏警惕,迟早要撞南墙。 这就跟皇帝似的,皇帝对自己的江山那是寸土必争,对自己的财富那是分毫不让。但是对于官员,对于朝臣,你瞧瞧哪个皇帝不是充满了警惕,够不够冷酷,够不够残暴?垃圾皇帝都能坐稳江山,靠的就是缺乏人味,不当人。江山被推翻的,多半都是想当个人,身上人味太冲。” “胡言乱语,妖言惑众,歪理邪说!”赵明桥不客气的反击。 陈观楼对他也不客气,“你就是固执偏见,不听人言吃亏在眼前。你还自以为是,目光短浅。” “我愿意当个人还不对了。”赵明桥怒火冲天。 这年头,竟然还有劝人不当人的。简直是突破了下限。这辈子活了几十年,第一次听到反人性的言论,他没有抡起臭鞋子已经是当陈观楼是自己的朋友。做朋友,动嘴不动手,这是底线。 陈观楼呵呵冷笑,“想做一个人,做一个好人,肯定没有错。错就错在,你又想做个人,又想当魁首,自相矛盾嘛!为啥会有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句话,我告诉你,这句话就是专门替枭雄,替搅动天下风云的人物特意创造的。为的就是洗白他们不当人,给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赞同你的后半句,但不赞同你的前半句。人和魁首之间并非不能兼容,不应该是排斥的,肯定有兼容的办法。” “有啊!以你的性命祭天,肯定能兼容。又想当人,又要当魁首,最终结局就是拿命祭天,创业未半而中道崩阻!你找不出第二个结果。” 陈观楼很笃定地说道。 翻看史书,能看到无数类似的例子,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失败者,或是被打成了贼寇!反正不是啥好词。 第701章 关到死 谁也说服不了谁。 最终结果就是陈观楼同赵明桥不欢而散。 穆医官得知情况后,就嘲笑陈观楼瞎操心,“你就不适合做狱丞。整天逮着人灌输你那一套大逆不道的言论。你应该开班授课,寻找志同道合,成立一个社团,在朝中发挥作用。” “不好不好!我当不了老师。” “呵呵,你还当不了!赵明桥被你教成什么样了,还说当不了。别谦虚。” “他本来就是那样的人,不用我教。” “你不教他,他能搞出青年社,能搞出那么大的动静。没有你的启发,他跟其他热血青年没有区别。” 陈观楼坚决不认可这个功劳,坚决同青年社划清界限。 “我们只是来一场思想的碰撞,产生了一点小火花,仅此而已!” 穆医官哈哈一乐,就听他胡扯。 谢长陵不吹牛,只用了五天时间,刑部那边就发了公文,释放赵明桥。 八千两花得值。 虽然要价高了点,但他真能办事啊!还能上大天听。 “陛下金口玉言下令释放你,出去后,你就专心青年社的事情,做人低调点,别冒头。眼下朝堂并不太平,新旧交替,肯定有人不甘心要反扑。” 陈观楼一大早赶到天牢,亲自送赵明桥离开天牢。还给他置办了一顿丰厚的早餐。 “难道我就做个哑巴聋子,看到不公的事情,违法的事情,也不做声。” “你可以让下面的人发声,没有必要自己冲锋在前。” 赵明桥一脸为难的模样,道理他都懂,就怕自己做不到。看到不公枉法的事情,自己不冲出来,浑身难受。 陈观楼再三叮嘱,“再难受你也要忍着。不想三进宫,就老实点。” 两人上回吵了一架,辩论了一场,但并不影响二人的犹豫。陈观楼依旧会为对方操心,关心对方的前程事业。 赵明桥依旧是有选择的听取意见,总要亲自走一趟,感受一番,才会全盘接受。 吃过早餐,挥挥手,他乘坐马车离开了天牢。 陈观楼松了一口气,总算出狱了。 陈观楼跑到乙字号大牢巡视了一番,隔了一段时间,牢房里面的面孔又换了一茬。 老朋友祝如海依旧关押在大牢里,放出去的日子遥遥无期。刑部就拖着他的案子,收拾不了伯爵府,难道还收拾不了区区一个祝如海。拖都要将伯爵府拖下水。 老朋友见面,分外眼红。 陈观楼问狱卒,“老实吗?” “启禀大人,祝姓犯人挺老实的。钱也是按时缴纳,从无拖欠。” “有出去放风吗?” “出去得少。祝老爷的意思是,关久了,怕见太阳。” 啧! 陈观楼嗤笑一声,走到牢门前,“祝老爷吃好喝好,有什么需求尽管提。” “原来是陈狱丞,好久没见。还真有一件事情想要麻烦你,我的案子能否帮着催一催。刑部那边一直拖着不处理,不太好吧。” 一件案子拖几年,刑部是会办事的。钝刀子割肉,这主意不错。 再瞧祝如海,哎呀,关押几年,竟然没怎么瘦。这说明天牢的伙食好啊!只要交足钱,童叟无欺。管你是杀人犯还是人贩子,统统都有吃有喝,绝不苛刻。 看来下面的人还是很守规矩,没有肆意乱来。 这一点特别好。 “刑部忙得很,那么多大案子,哪里顾得上你的小案子。晋王那桩案子,到现在还有扫尾的工作没做完。如今南北都在打仗,每过一段时间就有反贼押送京城,明正典刑。你呢,慢慢等。等不忙的时候,肯定轮到你。” 陈观楼不走心的随口敷衍着。 祝如海这种祸害,就适合关押在牢房里,关到天荒地老,关到死!千万别放出去,继续祸害人。 祝家没了祝如海这个财神爷,人口买卖是做不成了。成百上千的小孩女人免于拐带贩卖。 刑部功德无量! “审理案子,理应按照案发顺序来。我的案子的确小,但也不能无故一直拖延下去。”祝如海很不满,但他的表情还算平静,语气也是平缓的。并无发怒的征兆。唯独眼神透着一股愤恨之意。 “是刑部故意拖延吗?”陈观楼嗤笑一声,“分明是你们始终不肯认罪,就只能拖延。” “如何认罪?口说无凭,我怎敢认罪。我的买卖,是在官府备案,合法的买卖。纵然其中出了差错,也是下面的人做事不当,与我何干。我是无辜的。” “那你就继续无辜下去吧。”陈观楼懒得跟对方掰扯,人贩子还敢喊无辜,必须关到死。这案子别审了,就放在档案室内吃灰。 “陈狱丞,你似乎对我抱有极大的恶意,我斗胆问一句,为什么?” 陈观楼似笑非笑,“你说呢?” “就因为我的买卖?” “瞧你不顺眼行不行?”陈观楼笑眯眯的,笑容却不达眼底,反而透着吃人的恶意。 祝如海浑身抖了一下,还是鼓足勇气说道:“我若是能提供其他拐子的消息,陈狱丞可否放过我?” “可以确保你不死!”但会一直关押在天牢。 下半句未出口的话,才是陈观楼的真实想法。 他绝不会为了抓捕其他拐子,从而放过眼前的拐子。这事无从交易,不可能拿来交易。拐子就是拐子,抓一个是一个。抓到一个就是功德无量。若是放过,就是人间罪恶! 祝如海深吸一口气,“陈狱丞不妨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 “我的消息很管用,绝对出乎你的意料。” “你本人就已经出乎我的意料。”陈观楼讥讽道。难道还有比祝如海更大的鱼?伯爵府的族人参与人口拐带,这事放到哪朝哪代都挺炸裂。 别管合法与否。 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纵然合法,人们朴素的观念中,贩卖人口都是要遭天谴的,死后要下地狱。 “没得商量?”祝如海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陈观楼笑了笑,“祝老爷,这间牢房就是你最后的归宿,你要懂得珍惜。好歹刑部没让你上刑场砍头,算是给足了伯爵府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