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雁门》 内容简介 诗曰: 漠漠雪落人间,朝朝浣沙洗剑。一曲萧残,薄命红颜;为识君面,浪迹崖天。昨日明月我心。两情牵,双飞辇;比翼长久天,不羡神仙。 凄凄暮雨天边,纷纷蓬莱河岸。情义两弦,同话前缘。人语悄悄追忆。今夜孤坟佐酒,梦里相思,无绪诗词;只缘一醉黄梁,常忆红颜,再续前缘。 ……凌昭一步步走到三个女人身后,望着墓碑上那颗孤零零的月明珠,前尘往事一一浮上心头。 客栈中初次相遇,今沙帮同心结义; 连云寨兄弟重逢,太行山傲然不惧; 芙蓉酒肆暗算中毒,天霸山庄舍命盗参; 蓬莱岛宿海同练功,幻音洞齐心破幻象; 五禽门并肩求药, 凤凰山刀剑辽兵; 长白山头冒死求神兵;轮回崖下协力战魔头; 为大义同赴边关, 驱辽寇血战三年; 及以后,救军民 远渡松花江; 求解丸 力破玄阴教。 往事烟烟,浮在心头。此情此景,蓦然回首,心中万不是一翻滋味。他仰望长空,怅然骤息,只见白云朵朵,漂浮蓝天,一道斜光自云层内射出,眨眼被浮云遮盖,暗淡无光!不禁暮然想到,人存一世,寥寥几十寒暑,就犹这深云里的一道斜光,穿针没线,白云苍狗,是如此短暂,却又如此漫长;是那么难以掌握,又总在手心…… 阎魔如此,司马通天如此,李玄感亦是如此。这些人恩恩怨怨,杀杀戮戮,野心霸欲,诡诈虚伪,埋心换面。到最后争夺的什么,得到的什么,几十年之后又都是什么?想来即使得到高僧,佛法精深;世之名道,玄术莫测,恐怕也难以猜透其中之隐,何况他这么一个俗人! 他转头凝望向了墓碑,墓碑上那几个血红的大字,刺痛着他的眼睛,刺痛着他的心灵: 仗剑江湖游,十载空白头。历劫了无生死念,遗恨不知愁。明月几时有,照射孤坟透,谁知血中泪,伤得几楼? 携手共肝胆,曾记否?刀与剑,成就君王多少事!可怜年已寿。 蓦回首,生死仇,将相侯。化作杯中一浊酒,请君饮,匹马走,天山雪道雁门头。凄然南望,不知天涯何处;留剑在人间,待与谁谋? 楔子 甲子回首 江湖话传说 在江湖上流传着一个很荒诞,很神秘的传说,冰雪皑皑的长白山上有一对很奇异的神兵利刃。传说,只要得夺了它们,便可拥有天下难已匹敌的神功。 这个荒诞又神秘的传说是从六十年前江湖上开始的。 自有武之初,便有正邪争斗。 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勾心斗角,明争暗斗。孰正孰邪,更是龙蛇混杂,纷说云云。如此各搏一方,己身为重,便会人心涣散,邪恶滋生。 六十年前中原武林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开始动荡起来。 岁末,西北武林中走出一名手段凶残嗜血成性的剑客。据说,这人剑法威力无比,奇特邪异有惊雷引电之能。此人初入中原武林,便找当时成名已久的门派掌门,前辈大侠挑战。胜了还罢,若输在他手下,便随手提剑将其杀掉,毫无情面可讲余地。而江湖上竟没人能说出此人来历,更何况他的身世!当时人们唯一知道的就是他那一身据说比魔鬼还要可怕三分的剑法。到底是什么剑招这么厉害,但它好像凭空冒出一般,人们无从查起。凡是和他交过手的人,也几乎无人可从他剑下逃命。他因此名胜大震。 这种来历不明的剑法,究竟不是什么可发扬善果。时间久了,此人好似被那剑法缠得着了魔般,迷失本性,四处烂杀,净土作孽。不久在武林中接连掀起了一场场腥风血雨,血腥灾难。那剑法所到之处,就犹如瘟疫一般,威胁武林盟的安定与团结。大家如坐针毡,如临深渊。可终究也因他们混乱已久,人才缺乏,门庭混序,空有心拯救,竟束手无策。 然而天地无私,阴阳无偏。世间既然有挑起祸乱的魔头,就会有为存亡正义而战的英雄。 在这生死存亡边缘,江湖上忽然流传起了这么一个传说:冰雪皑皑长白山深处藏有一对世间罕异的神兵利刃,只要取得它们,就获得能拯救武林的神功。 可那长白山千里冰封,寒冷异常,一直已来就无人能进入山峰深处,更无人得缘见过所谓的神兵。直到一个人的出现,才改变了这一切。这个人就是一个名叫封阳子的中年人,他以一身御热生津的内家心法“御寒真气”孤身为伴,历经多劫,一路坎坷终于走进了那无人涉及过的仙峰奇洞。取得了神锋在轮回崖下约战魔头,七天七夜,风雷电闪,暴雨倾注,催木断石,寸草不生。一时间荒茫的轮回崖被劫荡的如是开天辟地,浪滚山倾。阴云消日,剑影遮天,狂风大作,拔木飞石,虎豹皆震,百鸟齐亡……其之惨烈竟让人无颜目睹。 总是真理不灭,正义不毁。封阳子在七夜子时时因一式“龙碧惊雷”,半招险胜——胜负既分,魔头虽怨,终是不敌,何敢再大言毁世!封阳子也成了当世剑客心中景仰的英雄。但在武林盟主将对他封赏时,他却和那对兵刃一块没了踪影。 后世武林中人,为感念其挽救武林正义之恩,便尊称他为“封阳侠祖”。 …… 当世武林,南宫世家`连云寨南北分疆,势成鼎足,尤以身处北方的连云寨实力最强,便想吞并掉江南武林,达成霸心。 第一回 风雪多情 恩缘结永心(一)寒秋祭台 风雪多情 恩缘结永心 肝胆盟义 赤血耀今生 深秋的夜晚十分宁静,当人们享受在甜美梦乡时,长安城外的狮子冈上显得格外热闹。 只见这山冈上叉腰站立着数百条大汉,手中高举着火把,把这一片夜空耀的灿如白昼。瞧向这些人,见他们衣着奇特,面容禀然,头裹黄纱,眉间各点着一道金沙,像是在举行祭祀。 不错,这群人正是金沙帮帮众,今天正是金沙帮一年一次的祭祖之夜。 说起这金沙帮原本只是黄河源头上的一个无名小派,可它成立没有几年,帮派实力突然的强大起来,势力扩展到大半个北方,震惊中原武林—— 而今百年下来,金沙帮更是空前强大。其帮主司马通天统领之下,设有十二个分舵,分布在北方各省,帮众达数千人之多,已然名副其实的成为了北方第一大帮。如今他们依然保持着帮内古老传统,一不敬神明,二不信鬼怪;只供奉黄土金沙。祭品便是五行中金命的童男童女。 今天正逢帮内祭祖之日。此刻,陕西分舵的帮众在狮子冈上正举行祭祀仪式。 山风吹来,阴沉的天气伴随着古老地咒语,给这样的夜晚倍添几分诡秘森然。 祭台正中上的两个乌金盆各盛放着一堆“圣物”,黄土和金沙。祭司者披头散发,赤足裸脚,背后的兽皮与被火光拖的长长的影子在风中飞舞,像恶魔张开的口。祭台下数丈之外的一座铁笼中,关押着上百名被抓来当作祭品的童男童女。 祭坛上的祭司开口念起咒语,祭起香烛。上告列祖列宗,下喻帮中子弟:黄天厚土,佑我金沙;顶礼膜拜,万古千侠;前有诸葛,今有司马;生生不息,世世护法;千秋百代,唯我金沙;来年今日,开疆拓土,天下非沙—— 山谷间的阴风伴随着远岭的尘埃从山外吹来,吹亮了夜空,吹散了古老的咒语。 祭司者嘎然而止,咒语读罢,他捧起祀案上两捧圣土,五体朝拜,示意杀掉祭品。 就在这时,山冈上突然传来一声寸响,接着一条身影“飕”地从他们头顶掠过。就见那关押祭品的铁笼奇怪自己开了。被关押在里面的人争先逃窜,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站在祭台上的陕西堂主陆彦康立即大吼指挥起来:“来人,快抓住他们,一个也别让跑了……”话音还未落地,一条水绿色身影犹如吹过的一阵清风,从他眼前一闪而过,轻衫飘飘,一脚踢翻了祭台,上面的那些装在金盆里的黄沙圣土,顿时随着风尘,滚落尘埃,洒满了夜空。陆彦康眼见圣物遭毁,怒火冲肝而起,猛然抬头,对面数丈开外,已立着一个身穿水绿色衣裳的少女。这少女大概十六、七岁年纪,华丽的衣衫下衬托出一张清丽恬静的的脸庞。这少女正指着他笑道:“稀奇,稀奇,真稀奇!天底下竟然有给泥土祭拜的蠢人!”说完又向他扮起鬼脸。 陆彦康见对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丫头,竟然敢如此亵渎帮中圣物,早已勃然大怒:“哪里来的野丫头,胆敢存心捣乱我帮祭典,还不给我受死。”手掌一挥,已有十数名亲信弟子举着火把,向少女扑去。那少女前身微微一缩,躺开两名大汉,单腿一侧,已越下了祭台。大汉们已是扑空。陆彦康大怒,高喝一声:“让开。”双脚离地,长袖背后一挥,手中鬼头刀径奔向少女面额斩去。 那少女不慌不忙,将身轻轻一晃,一招家传轻功“茗蜓点水”,巧然避过。少女刚一落地,身子还未站稳,陆彦康的鬼头大刀突然紧随而至!直斫向少女勃颈。这一刀着实狠毒若不小心被他斫到,那脑袋岂还能保住? 只见少女身子十分乖巧,后腰一折,脑袋向后一仰,刀面便从少女额上飘过,离鼻尖不过寸许。少女只觉一股刺骨寒意袭上心来,猛然警觉此人武艺精强,对方人员众多,于己不利,便不敢恋战。只见她右掌翻过,使出招家传掌法“攻肩为上”,径击陆彦康右肩。陆彦康见她来势汹涌,掌风凌厉,看出这招掌法厉害,但他怒火冲天,志在擒贼,便也顾不得一切,手中大刀迎面挥的更加凶狠。哪知少女这招掌法竟是一记虚招,掌到中途,猛然收回,抽身一跃,跳出圈外。只见她脚若繁花回身一转又冲向祭坛,同时左脚一扬,踢翻了地上的金盆,直砸向陆彦康。那少女心灵身巧,盆中余下的土灰一滴不剩全砸到了陆彦康的身上。 于此时,又听见了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姑奶奶今天高兴,不与你们计较,不奉陪了。”声音飘过,人已不见了。 陆彦康的装束顿时变得如刚从沙漠中遇到风暴逃出的生还者,他已顾不上了尊容,急切的向手下吼道:“娘老子,那妖女逃向了何处?”一名亲信帮众报说:“报堂主,那妖女已往咸阳方向逃去。”“咸阳。”陆彦康嘀咕一声,喝道:“速派血红旗弟子,务必要将小妖女抓来见我,我要用她的血来祭奠圣土。”“遵命!”那帮众领命而去。 咸阳。古之名城,城中街市林立,商贾往来,热闹繁华。 日正中天,只见长街尽头走来一名少年,二十上下,眉清目阔,直挺的身躯穿着一件古朴的粗线截衫,彷佛是二十年没洗过一样,但他手上却擒着一口耀人耳目的长剑! 相比之下,截衫略显更加寒酸。 哪少年是个流浪剑客,关中人氏,父母早亡。自小便对宝剑钟爱有加,手中这把长剑便是他用辛苦攒下多年的二两银子买的。他闯荡江湖已有半个多月,毕竟是少年阅浅,几天前被人骗的分文不剩。 少年闯荡江湖的宗旨很简单,那就是做一名从小梦想的侠客,像曹沫,专诸,豫让!即使像现在这样差不多已有两天没吃什么东西,也没改变过他要成为一个侠客的决心。 街边刚新鲜出笼的肉包儿,热腾腾的雪花馒头,香喷喷刚出锅的鱼丝面……正冒着诱人的香气勾灼着少年肚子里的馋虫。他的肚子被勾引的咕噜噜咕噜噜叫个不停。商贩们大声吆喝,好像听到了他肚子里的叫声,向他招手:“喂,小伙子,要不要来碗鱼香肉丝面……”话未喊尽,旁边卖肉包子的小胖子截口道:“这位兄弟,面有什么好吃的,来两个肉包子吧,香的很!”少年摸了摸一文不名的口袋,微微摇了下头。左首旁哪个卖馒头的的慈眉老人看到笑着说:“喂,是不是空空如也呀?来,给你两个馒头吃,不要钱的哦。”说着,掀开蒸笼果真拿出两个雪团似的馒头,嘴角也在挂着一丝微笑。 “老人家,我不饿!”也许是少年心傲,他并不接受,强笑推辞。但当他说完这六个字时,肚子里面又像刚才似的咕噜噜的叫起来,他猛往肚子里咽口水,心想,也许赶快些离开这里,会好受些。哪知刚迈开没两步,脑子里竟想着那些“美食”,一不留神,忽然“啪”地迎面撞上来一人。少年急忙抬头一看,对方是个姑娘! 只见她瓜子俏脸,柳叶弯眉,丹阳凤眼,樱口红唇,竟是个美貌少女!水绿色衣衫衬托着面颊倍显清艳。少年顿时面红如染。 “哎哟,你这人的头是用石头做的呀?怎么这么硬啊!哎哟!”|少女一手揉着头,一边苦笑着说。 少年窘红着脸,道歉道:“对,对不起,我,我……”他下一个不知是什么字,还未出口,街角处突然柳叶瑟瑟作响,少年立即警觉。只见对面长街应声跳出四名手执钢刀的大汉,颈后各插着两杆血红色旗号,艳阳斜射下,倍添几分鬼橘。 “小妖女,你扰乱我们祭台,放走了祭品,其罪当诛,还不快快于我们回去受死!省的大街让你难堪。”其中一名领头汉子,横刀向前,指向少女,面容挟辣嗔道。 那少女望向他们旗子,面色微惊,瞥向四周,见都是围观的闲人,心中一动,便想随人群遁去……那少年看到此处,知是要虏劫这位姑娘,心道:“这四个大汉如此凶恶,这位姑娘不知和他们有什么过节?看这四个人模样,一定不是好人,这位姑娘若被他们带走,如何会有活路?倘若自己插手不管,不是违背自己行侠仗义的总宗旨么。” 那少女本想随着人群遁去,哪知心念刚想到此处,还未开始动作,忽然瞥见刚撞自己的少年,豁然挺身而出,将自己护在一旁,长剑一引,停剑封胸道:“你们四个大汉子竟然当众欺负一个小姑娘,算是哪门子英雄好汉?”此刻,少女站在他身后,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水汪汪的望着他,暗想:“自己与他素未平生,大街上相遇,他也不问问自己姓名就挺身保护自己!”心头似有一股热热火焰,蠢蠢而动。 那为首的汉子上下打量少年一眼,骄横的嘴角挂出一道不屑的冷笑:“少年郎,不懂规矩,这是咱们金沙帮的事,识相的滚开一边,省得大爷出手让你身上挂彩。” 少年冷眼一翻:“哼!什么金沙帮、银土帮,只要是我看不平之事就要管到底。” 那大汉一听,原本就凶狠的脸变得更加狰狞:“好个毛头小子,敬酒不吃爱吃罚酒,不给你点颜色瞧瞧,怕你记不住咱们金沙帮深浅,好,那就让大爷们教教你吧!”话毕,手中刀已扑来!四把钢刀! 少年目光一侧,同时拔剑出鞘,剑锋化点,刺向左右两名黑装大汉。看少年剑招平平,甚至略显粗苯,但落招处暗藏锋芒。好比一个柔弱的女子从人群中走过,手中突然多了一把杀人的刀。 几名大汉看在眼里,知道少年深藏不露;而且不知对方深浅,不由少了些先前傲气。但他们毕竟是金沙帮高手,处变不惊,仗着人多,不把少年放在眼里。四人方阵突变,两名黑装大汉列做左右,其余两名红装汉子则跳在前后,四面相辅,刀刀更迭,向对手前胸后背猛斫而去。哪知少年毫然不惧,剑锋一荡,顿时招式四变,但听当当四响,四柄钢刀瞬间被震退。少女不禁鼓掌喝彩。 四名汉子面面一觑,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那样子就像被人当众扇了两个大耳光子,羞愧又愤怒:“好小子,还是个练家子!再来接你大爷一招——”为首的那名汉子,脸色已变,翻身一刀,劈向少年头颈。 对方这刀劈的甚猛,少年不及躲闪,挥洒一剑,扛过头顶,刀剑相磕!对方力气甚大,少年身体不由向下一压,但他双腿立刻紧踏地面,止住了下压之势。其余三人趁此之际,纷纷举刀向少年期门、巨阙、云中、肩胛等胸腹重穴劈去。 少女见此状,一声惊呼,以为少年难逃厄运。谁料就在对方刀刃临近那一刻,少年剑锋突然一颤,不知从何处袭来一股劲道,领头汉子竟被他震退数丈。接着又是当当数响,其余的三名汉子手中兵器竟被少年一剑荡飞,跌落人群!人群中立时传来一阵惊呼。 少女由忧转喜,又由喜转惊,心道:这四个人都是金沙帮中一等一的高手,这个少男竟然能在短短几招内,将对方三人缴了械……看他年纪轻轻,怎会有这般厉害剑法?难不成他是位身怀绝技的名宿门下弟子?但又看他语言莽撞,没什么经验,倒像是个初入江湖的“菜鸟”。 少女水灵的眼睛转来转去,瞧着少年剑法,想找出是何派路数,可是怎么也找不出? 那领头红装汉被震退数丈开外,赶忙踏紧方砖,立身站稳;脸上已现汗珠,呼呼微喘,再看表情,已是找不到先前傲蔑神态。他见三名同伴丢了兵刃,惊愕如木雕般站在原地,脖颈上的红旗飘飘,胸中怒火万丈,喊了一声:“我们金沙帮还从未被人如此欺负过——”怒火带动下手中的家伙势要讨回尊严的砍去。 正是,魔头乱,江湖坏,轮回一剑难消散。茫茫客,咸阳渡,红颜怀触,情郎是故。 第一回 风雪多情 恩缘结永心(二)闹市侠隐 少年只是冷哼一声,并不说话,突然长臂展出一剑,刺向他的喉咙。那个汉子刀虽在挥舞却已是敌不住少年这般诡异凌厉的一剑。 那少年似乎不想杀他,剑到中途,荡然收回。汉子大退几步,脸色涨红,额上汗如密雨,连声音也变得颤抖起来:“小子,你……你到底是何门何派,为何……要与我们金沙帮作对?” 少年眉头一皱:“废话少说!”|又是一剑,剑尖吐出荧光,直刺向对方面门。那汉子心中一骇,只是不敌,久战必伤于剑下,便虚晃一刀,作势逃掉。那少年眼快将他识破。手腕一翻,剑光似火,正好扎中那汉子的手腕,惨号一声,鲜血四溅,跌倒在地。 其余三名同伴立刻将他救起,目光中似乎有透出胆怯,看着眼前艳阳下这名长身直立的少年,平日里金沙帮的威风早被抛到了脑后。被刺伤的那名汉子痛恶交加,脸上的光线被皱褶衬的如涂了炭的锅底,扔下一句话道:“好小子,你记着,在江湖上金沙帮是不会这么饶了你的!”说罢,红旗飘飘,和同伴一溜烟跑了,眨眼不见。 这时,围观的人群也都散了。空寂的长街只剩下他们两人,少女缓缓走向他,冲他甜甜一笑:“多谢你刚才的出手相救。” 少男听着她声音甜美有如燕喃,心中一震,脸上染起一片火云。话未出口,肚子先咕噜噜叫了起来。少女扑哧一笑,说道:“你肚子饿了吗?为报答你搭救之恩,走,我请你吃东西。”笑着便拉他走去。“这……”少男犹豫了下,还是和她走去。 “你怎么不走了?”少女手中一滑,转头看去,少年突然停下脚步,少女看去,只见他此时正凝望着街摊一名食客食面入神。香喷喷的味道扑面而来,使他猛咽口水。少女舌头一吐,有些惊讶:“你该不是想要在这里吃吧?”少年也有些惊讶:“不是在这里吃,还要去哪里?”少女摇头苦苦一笑,不情愿道:“好了,你要想吃面,我们就在这里吃好了!”他们找座坐下,少女便向老板叫了两碗肉丝面。 这里的老板春光满面,显然是生意非常的好,一边叫着,一边煮面下锅。没过多久,两碗香喷喷的鱼香面就端上桌了。少女看着面,只是动了两下筷子,像是吃惯山珍海味,这东西很难下咽。少年却早已饿的呱呱叫了,哪还理会味道如何,端起碗来几口便吃个精光。接着一碗又接一碗,后面直至吃完八碗面,才勉强填饱饥肠。少女见他一口气吃下这么多,水灵的眼睛已是显出惊讶:“咦,你几天没吃饭了?。。。。。。” “……大概有两天多了”“嗯?怪不得这么能吃,嘻嘻……”忍不住掩嘴偷笑几声。 少年用半邋遢的衣袖擦擦嘴,抬头见少女碗中的面只是挑了几下,一口也没动,不禁好奇问:“姑娘,怎么一口都没吃,你不饿么?”好像是这么珍贵的美味扔了实在可惜。少女两条清秀的长眉微微皱了一下,说道:“我没胃口。对了。。。。。。你吃饱了吗?” “我……差不多吃饱了。” “好,那走吧。”少女轻笑着说。少年疑惑的问:“我们去哪里?……” 少女站起来,舒展了下身体,艳阳下她的脸畔格外清艳无染:“我早听说过咸阳城里有很多很有名的说书茶楼,走,我带你去听书,顺便当一下我的保镖,以免金沙帮再来找麻烦。”少年点点头答应。 “江湖斋”是城中最有名的一座茶楼。这座茶楼不同于一般,它讲的都是武林中逸闻,江湖上旧事。 少年随少女身后走进茶楼,只见茶楼摆设很是精致,充满古色古香。来往茶客穿扮华丽,行为阔足,一看便知是富商贵宦一介人物。少年瞅向自己身上的青衫,不由一声苦笑,和少女一同上了楼。 楼上位子几乎已坐满,只有最后一角还空着,两人便走过去一听坐下。少女点了一盘上等炸糕,一盘贵族甜饼,一盘九香瓜子,和两杯香茶来吃。这时周围都坐满了人,因为还没开场,人们都在闲聊。 “真香!”少年喝下一口茶,像是赞不绝口。少女看他陶醉的样子,笑笑说:“这种茶除了茶叶之外还添有九种特制的香子泡成,所以喝起来才会特别香醇…。。恩?这是你们关中名产你不知道吗?”少年搔首一笑,将浓茶喝完,见杯底果然漂有几瓣香子,道:“姑娘真是见多识广。”少女笑了笑,却又摆起脸说:“别老是姑娘姑娘的叫我,好像人家的家人忘了给人家起名似的!”少年装作恭敬道:“姑娘你贵姓芳名?”少女灿然一笑道:“我叫南宫允,你叫我做允儿便可。” “南宫允儿……” 少女见他口语喃喃,脸上微微有了怒意,伸掌拍向了身旁花桌,道:“光说了我的芳名,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呐。” 少年自介姓名道:“我叫凌昭,凌是……” “凌昭?”少女忽然截口道,“……是凌云壮志……昭君出塞,呵呵呵,对吗?”说完,自己得意的笑了。凌昭无奈,只得随之苦笑。南宫允儿停止了笑声,忽然问道:“刚才你为什么会出手救我,你可知道这样做会开罪金沙帮的?而且这里又是金沙帮地盘,你不怕他们寻仇么?” 凌昭顿了一下道:“我不管是什么金沙银沙帮的,只要我眼中看不平的事,一定管到底。刚才我见那四个人十分凶恶,你一个姑娘家不能被他们欺辱了……”南宫允儿听到他这么说,感到心头像是猛然一震,双颊潮红,忽然又呆呆看向他。许久她才问:“对了,我看你剑法十分了得,像是每招都可要命!你投在何派门下,师承何人?”凌昭眉梢一凝道:“我无门无派,更没拜过哪位名师,我的剑法是和一个疯子学的。” “和一个疯子学的?”南宫允儿水灵的眼睛里充满了惊讶。 “对。”凌昭点头说道,“是在一个很大阴暗的林子里,一个疯疯的怪人。”南宫允儿将信将疑点点头。 凌昭接着问她:“允儿姑娘,那四人为什么要追杀你?他们都是什么人,背后为何插着两杆小旗?” 南宫允儿解释道:“他们追杀我,是因为昨晚我捣乱了他们祭坛,他们便派出血红旗的人追杀。” 凌昭又问:“他们说的金沙帮是——”南宫允儿笑道:“亏你还是闯荡江湖的,连金沙帮都不知道。金沙帮的帮主名叫司马通天,外号‘霹雳断金掌’。金沙帮共有十二个分舵,遍布北方数省,势力极大。他们帮内有一个古老传统,每年十一月十一这一日,帮内便会举行祭祀,但他们所祭奠的竟是一捧黄土,一捧黄沙。” “黄土,黄沙!”凌昭吃惊道,“金沙帮倒是怪得很。”南宫允儿接着道;“每年这一天,金沙帮都要抓来一百对男女当作祭品,用他们的血祭奠那些尘土。”凌昭眉头一挑:“想不到武林中还有这样门派!” “他们表面是名门大派,暗中却向武林出售杀手。”南宫允儿又接着说道,“在他们的杀手组织中,分为四等,依次是白、红、青、蓝,白旗是一等杀手,只要他们出动目标人物非死不可,否则就要纠缠到底。血红旗是二等杀手,他们出动务必是要见血的。” 凌昭心想,刚才那四人一定是血红旗的了,自己还刺伤了其中一人。又迫不及待的追问:“那青蓝两旗的呢?”南宫允儿见他样子显得十分好奇,笑道:“青蓝两旗都是追杀小目标的。”凌昭听她讲的着实佩服:“允儿姑娘,你懂的真多!”南宫允儿被他一夸,十分得意:“那个当然,我是出自武学世家嘛。”“武学世家?凌昭赶忙说道,还没请教姑娘是师承何派的?”南宫允儿却是慌乱,怕是自己身份泄露,搪塞他道:“没有,没有……”正这时,那说书人姗姗走来,场内掌声响成一片。她灵机一动:“不说这些了,快听人家讲故事吧。”她睨眼望去,见凌昭没有多想,便放下心来。 楼场之上欢叫掌起之声,源源不断响起,接着一个五短身材老者走来,只见他发似三冬雪,须如晚秋霜,白蜡似的劲身截袍更显出沧桑。他虽年过古稀,仍然气血红润,精神飒爽。若是行家便可看出此人身怀武艺,且内功修为早已超然脱俗。这老者走道屏风之前,书桌之后站定时,拍响桌上惊堂木,赔笑道:“列位看官,小的张十三这厢有礼了。”样子显得几分滑稽。 堂下男女多半与张十三相熟,鼓掌附和叫好。张十三随手一拍,顿时鸦雀。张十三吟吟一笑,道:“列位,咱们书接上回。今天咱们就讲那六十年前江湖上那段旧事。”场下听客顿时屏气凝神,齐盯向场中。只听张十三讲到:“话说自有武学之初,武林上便有正邪争斗。正派人士之间人心不齐,侠义涣散,便会被邪魔趁机而入。六十年前就出现这样个魔头。相传此人来自西域,初入中原,就挑战当时武林中成名的已久门派掌门,前辈英雄。这魔头有一种十分可怕的引雷引电的剑法,凡和他交过手的人,几乎无人能从他手下逃命……” “剑法?”场下凌昭听着似有所思。南宫允儿见他喃喃自语,不禁转头问道:“凌昭哥哥,你在想什么?”这一声“凌昭哥哥”叫的好甜,就像河畔上离别情人的低唤,他目光望向南宫允儿清艳容颜,心头一触,柔声道:“允儿姑娘,我……没想什么。” 张十三在上面讲的正加精彩,已讲到封阳侠大战那魔头一事:“……只见那封阳子左手持着一把秋水寒光的宝刀,右手中已多了一把银霜浩雪的宝剑,双臂一挥,两把刀剑就似化作两条银龙,径刺向那魔头“曲池” 、“疾宫”二穴。那魔头长剑一斩,就削向封阳子的刀剑。岂料封阳子这招“龙碧惊雷”竟是一式两用,左手宝刀已敌住魔头刺来一剑,右手长剑趁隙刺去魔头“曲池”穴位。只见阴暗的夜空,宝剑寒光一闪,如一道天外飞星,老魔“啊”的一声惨叫,正被封阳子刺中,顿时鲜血四溅……”张十三端起桌上香茗,重重啜了一口,润润桑,继续讲着。 众人都听得聚精会神之际,突然被楼下传来的一阵激烈争吵,顿时惊醒。紧接着楼板又传出无数个“踏踏踏”脚步声,像是地裂一样。尔后就冲上来一群手持利刃凶神恶煞摸样的大汉。其中带头那位更是彪悍,举起钢刀顺手砍翻身旁花桌,面皮一拧,吼道:“不相干的人快滚。”听客们皆吓得亡魂出窍,哪还敢听什么封阳侠大战魔头英雄事迹,抬腿就往楼下跑去,头也不敢一回,只恨爹娘少生两只脚。 此刻,又破窗飞进一群人,和刚才那群汉子一样,颈后各插着两杆死白色旗子。狂风随窗吹进,白旗在他们身上飘荡,像是地府的招魂幡。两群人不约而同的逼向那说书老者张十三。 “又是金沙帮的人!”坐在一角没走的凌昭愤愤道。南宫允儿道:“这两群人头插白旗,想是金沙帮一等一杀手,他们来者不善,看看他们与说书人有何瓜葛。” 领头那人是金沙帮白旗杀手中一位旗主,此人一双斗鸡似的白眼,盯向张十三,然后斗鸡似的道:“关中一真子,你让我们兄弟找的好苦!今天你可别想在逃了。” 南宫允儿听到大惊,心道,原来这毫不起眼的说书老者,竟会是当今武林四大神话之一的关中一真子。当今武林,关中一子,天山二老,蓬莱三仙,少林四僧,前辈大侠,江湖齐名,被武林中人誉为“四大正道神话” 一真子见这些人认出自己,便不再隐瞒,眼睛一眯,笑吟吟道:“你们金沙帮这群小娃子,找我小老儿有何贵干呢?” 那领头旗主听到自己被称作小娃子,勃然大怒,凶相毕露:“一真子,念你是武林前辈,还请你乖乖奖秘籍叫出来,兄弟们当可饶你一命。” “你们说的是啥秘籍,我小老儿可不知道,嗯,不知道。”一真子似笑似怒。那白旗旗主不愿过多纠缠,怒道:“一真子,少跟我装蒜。快点将秘籍乖乖交出,否则这茶楼就是你葬身之地。”一真子闻言脸上看不见了笑容:“嘿,就凭你们这几个臭鱼烂虾,也想取我一真子性命。” 那白旗主刀刻般的脸上现出了魔鬼才有的狰狞:“一真子,不妨告诉你,也让你死的明白。你刚才所喝的茶中已被我们下了‘毒仙果’之毒,现在三刻已过,你内力已被毒液封住,纵然你神功盖世,今日也难逃一死。” 一真子乍听‘毒仙果’之名,知道是金沙帮特有一种专攻心脉,封人内力的剧毒。当下立即运功调息,不料丹田隐隐作痛,全身一麻,吐出一滩黑血,脸上已看不出血色:“想不成我一真子一世英名,竟被你们下毒暗害!”白旗主斗鸡一样的脸已变成冷笑:“一真子,你不用自责,这不能怪你,咱们金沙帮所下之毒,无色无味,无影无形,任你内力多么深厚,经验多老道,也查不觉丝毫。嘿嘿,咱们兄弟这几个月在茶楼的苦可没白吃。”他的脸再次变成了嘲笑:“你越是运功,毒便随着血液,流动越快,还是乖乖奉上秘籍,大爷或许能赐你解药。” “你们为我可真是煞费苦心!想我一真子半生游戏人间,自衬来去无踪,不料竟着这群娃子的道!哼哼,金沙帮真是厉害,厉害啊。”一真子仰头长啸一声,他可不是泛泛之辈,此刻深中剧毒,仍可自顾,冷眼一翻,喝道:“娃儿们,有本事就来拿吧。” 那白旗主大怒,将刀一扬:“好一个一老头,真不识时务,兄弟们上。”十多条大汉举刀砍来。一真子虽内力尽失,外家功夫仍在。此刻,他已顾不上周身酸麻,左脚一扬,踢翻眼前书桌,砸伤迎面冲来的两人。 那些汉子仗着人多,左右乱砍,全不把一真子放在眼里。 一真子手无寸铁,却凭借着外家功夫,仍可应付自如。手掌落处,又打退三五名大汉。但那“毒仙果”之毒,在体内来回翻涌,痛的他渐不可支。杀手们见他剧毒发作,趁势挥刀猛斫而上。眼见一真子寡不敌众,突然应地一声,一条身影腾空而起落在一真子身旁。凌昭伸手扶起一阵子,横剑一扫,怒目喝道:“又是你们金沙帮这些恶贼,欺负受伤的老人家,当真是不要脸。”白旗主眼见一真子落了下风,秘籍唾手可得,哪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哪能让他搅了好事:“臭小子,敢插手我们金沙帮的事,活得不耐烦了。”刀,又已扑来! 凌昭护着一真子退了几步,拔剑四边一荡,削退两人,只取那白旗主。南宫允儿也坐不下了,施展家传掌法,打向两个欺向一真子的汉子。 那白旗主怒从心头起,挽手一刀迎面削去,铛铛斗了几招,回身喝道:“小娃,有两下子,剑招还不懒!可惜老子没空与你纠缠,识相的哪来滚哪去,哪天老子有空在寻你斗他个三百回合。”口中说着,手下大刀力道丝毫不减。凌昭一面挥剑抵挡,心中暗思,眼前这白旗的汉子刀法路数,与方才那几个红旗杀手十分相近,如出一辙。他心中暗喜,早有了胜算,并不答话,长剑飒飒,剑气冒出,剑锋一颤,刷地在对方脸上划了一剑。那白旗主登时挂彩,鲜血顺颊而下,他顺手一摸,银刀上的脸扭曲的已看不清了摸样,他脚下的步伐非但不缓,反而被激怒的更添斗志。凌昭毫不在意,突然刺出一剑,犹似长鹰掠空,已看不见了他身影,只是往前一推,竟已刺穿了对方的喉咙。那白旗主一双泛白的瞳孔,瞪得像个铃铛,仿佛连自己怎么死的都没看清! 此刻,场下杀手看到这一幕,各个惊得大骇,他们惊的当然不是死了人。他们的旗主是金沙帮的一流高手,深得帮主倚重,而此刻竟能被眼前这个少年郎一剑刺穿了喉咙! 这少年到底是何门何派的,莫非是一真子传人,否则年纪轻轻怎会有这般剑法!他们已顾不得去想这些,他们都是金沙帮白旗一等杀手,未完成任务,决不能就此轻易退去。十几,二十,三十多人已团团将凌昭围住,先解决你,再取秘籍。顿时无数把刀,在凌昭面上、颈上飘来闪过,他仿佛掉进了刀林,无处还手!一刀砍来,早不知在哪人手中。凌昭处境顿时变得惊险万分!刚才的潇洒早跑的无影无踪。 眼看他落进下风,南宫允儿错开双掌,击向刀林,帮他解围。徘徊良久,非但无功,反而令两人都陷入刀阵之中。 旁下一真子在也看不下去,凝息一声,强压剧痛,猛然站起,掌击如电,但听“啊”地一声惨叫,一名白装大汉被凌空打的飞起来,顺着墙壁跌落在了阵中。杀手们吃惊万分,刀林顿时缺了一角,凌昭趁此之际拔身荡起一剑,拉起南宫允儿一同跃出刀阵。 一真子哈哈大笑:“你们这些小贼,就凭这点把戏,敢来暗害我一真子!” 杀手们一愣,各个心道,难道他没中毒,或是毒已经解了?这怎有可能,他们所下的毒只有帮内独门解药方能解!但看一真子出手如电,功力如昔,脚下这名同伴也只剩半条命而已,他们面面相觑,不由停了下来。 南宫允儿忽见一真子面上有异,眼珠一转,喊道:“哼,你们的毒怎能难得了一真子老前辈!老前辈的毒现在早就解了,你们若识相,就此罢手,老前辈慈悲为怀自会放你们一条生路,若执迷不悟的话,你们老大的下场就是你们前车之鉴!” 那杀手们虽不知一真子的毒是否真解了,但也不是被小姑娘的几句话就吓倒的! 一真子随即凝气一喝,声若雷霆:“放你们一条生路,你们倒不要,怎地,要我一真子破戒杀人么?”杀手们被一真子真气逼的一震,又见他威若雷神,心中八九分倒真以为他没中毒,暗想,以一真子的功力莫说是在场这些人,就是他们帮主到此未必能占到便宜,何况还有凌昭这个身份不明刺儿在此,即使他们一拥而上,仗着人多,一时半刻也难以取胜,徒增伤亡罢了。想到此,这些杀手的气全撒到凌昭身上:“插手金沙帮的事,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其实也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抬起他们老大,匆匆的逃下了楼。 一真子见杀手们全都退去,再也撑不下去,吐出一滩黑血,晕倒在地。凌昭和南宫允儿急忙将它唤醒:“老前辈,您醒醒,您怎么样了?……”一真子脸上已失去血色,变得暗青,他缓缓睁开双眼,看着他们道:“……‘毒仙果’是金沙帮的至毒,毒性猛烈异常……我中毒已深,已经无药可救了。哎,想不到我一真子竟会死在这帮宵小手中!”南宫允儿竟不知为何流下两行眼泪:“老前辈,您功力深厚……不会有事的。”一真子颇为谨慎的看了她一会,忽然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南宫允儿不知道一真子为何突然这么一问,她看了凌昭一眼,还是答道:“我叫允儿,南宫允儿。”一真子身体突然一颤,刚才谨慎已没的无影无踪,虚弱的身体仿佛也有了力量,仔细的看着她:“你,你真的叫允儿……” 南宫允儿被他这么问的十分糊涂,虽说一真子大名她早就听过,但她从未见过这位传说中的老前辈,此刻根本不解他话中之意。 南宫允儿眨着眼睛道:“老前辈,我就是叫南宫允儿!” 一真子大喘着几口气,脸上猛然现起红光:“你父亲可是……可是名叫南宫日吗?”南宫允儿略显吃惊道:“老前辈,您怎会知道?” 一真子虚弱的身子变得异常兴奋,他仿佛是在向天大喊:“老祖——这真是您在天有灵!我总算没辜负您,咳咳…。。您的所托,哈哈——” 凌昭和南宫允儿互瞧一眼,疑惑的看着对方。一真子忽然收回目光,再次仔细端详着南宫允儿,面容格外慈爱欣慰:“孩子,你终于平安长大了,好,真好……”南宫允儿望着一真子怜爱憔悴的眼神,仿佛是前世的亲人一般,每次话到嘴边,却不知该说什么。许久,一真子慢慢将目光移向凌昭,也仔细打量着一会,随后盯着他说道:“小伙子,我死前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凌昭赶忙说道:“老前辈您请讲,只要我……能办到的,在所不辞。”一真子略感欣慰的从怀中摸出一件东西,递到凌昭面前:“这便是他们想要得到的东西,我现在将它交给你……”一真子的嘴角现出神秘的微笑,“希望它能给你带来些好运。” 凌昭从那些杀手们口中听到这好像是什么“秘籍”之类的东西,又见一真子舍命庇护,他哪里敢要:“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晚辈受不起!” 一真子咳了几声,气息越来越微弱,声音断续似在和自己说话:“这几年,金沙帮实力不断扩大……威胁到武林平衡!司马通天野心如狼,他要达到目的,一定不择手段……六十年江湖平静来之不易……不能让他得逞……一定不能…” 凌昭虽近在老前辈身旁,但一真子的声音压得很低,他也没听出什么大概来,伸手把东西塞回道:“晚辈受不起!晚辈要它也没用,前辈还是……快收回吧。”一真子深呼一口,将丹田未散之气积到一起:“你拿着它到天山上找到乾坤二老,自会有用处了……记住不要拆开它,也没用……”话未说完,体内之毒没了真气阻挡,瞬间流到了脏腑,一代名侠就这样毒发气绝而死。 凌昭和南宫允儿将一真子遗体整理好,买了副棺材,葬在了城外密林中。 晚秋天色格外阴暗,风沙卷裹落叶漫天飞舞,打到脸上像被刀子划过一样痛。 凌昭将墓碑刻好,跪倒在了墓前,点燃了香烛,满腔感触:“一真子老前辈有这么高的本领,也不免被人下毒害死,即使将来能做一个本领高超的侠客,也没半分意义。” 南宫允儿也蹲下来,向墓前撒了些纸钱,安慰他说道:“正是因为这样,江湖上才更需要行侠仗义的人。虽说江湖险恶,最险恶的还是人心,江湖中只会有恩怨,永远不会存在是非曲直,对错黑白,因为这才是个真正的江湖!你说是吗,凌昭哥哥?” 凌昭望着眼前作古的人,沉默着良久,忽然站起身来,重重呼吸了一口清新空气,道:“我们走吧!” “去哪里?” “天山——” 第一回 风雪多情 恩缘结永心 (三)长身少年 两人离开了咸阳城,向西方奔去。这天艳阳明媚,二人走了约半日路程,饥渴难忍,正好路过一家酒楼,南宫允儿停下脚步道:“凌昭哥哥,我们在这里吃些东西,休息一会儿在赶路吧。”凌昭抬头望望天色,已是正午,便道:“也好。”两人便走进了酒楼,叫些酒菜来吃。 突然一阵嘈杂声传入耳内,凌昭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长少年手中握着一把刀,被店主与几个伙计拉住争吵。只听得那少年道:“今日行的匆忙,没带多少银两,请店家先行记在账上,来日定当如数奉还。”那店主脸色已红,一把揪住少年衣领,喝道:“你我素不相识,怎好记账,这人海茫茫,且不说你空口白话,便是你这一走我日后何处寻你? 啊呸,我看你小子存心是在我店里吃霸王餐,告诉你,没门!现在我给你两条路走,要么给钱付账,否则见官说理——”几个伙计们为在老板头前表现,麻绳、锁链一应家伙不知何时早拿在手中,将少年团团围住,甚至连厨子举着菜刀也从伙房跑来。那少年看在眼中,脸上却不见丝毫动容。 那店主看此人倔强,不能硬逼,眼珠一转:“我看你实在没钱,不像个无赖,我也不难为你,这样,只要你将手中这把刀留下,我便放你离去,怎地?”那少年却厉声道:“此刀乃我恩师所赐,岂能给你来当酒钱抵账!”那店主也火了,我好心帮你,你却这般不识相,便要发作,突然邻桌有人喊道:“店家,这位兄台的帐我给付了。” 原来凌昭在旁看这少年英眉阔目,外表虽是鲁莽,那冰霜一般的脸上却透着无所畏的气度,知他并非等闲之辈,便想与他结实。他伸手去掏,却发现怀中依然空空如也。 “还是我来付吧。”南宫允儿从钱袋中掏出一锭银子,“喂,店家,你看这够不够?”那店主只要银子便了,哪管是谁付的,立刻走来接过:“够了,够了。”转头向那少年,“哼,这次就饶了你。”便招呼伙计们散了。 那少年形色匆忙,望向他们,道了声谢,就要离去。凌昭向他招手道:“这位兄台可否坐下来喝杯水酒?”那少年迟豫一下,还是坐了过去。凌昭倒上杯酒,递过去道:“在下凌昭,这位姑娘是在下朋友南宫允儿,敢问兄台高姓大名?”那少年接过了酒说道:“在下罗萌,多谢凌兄和南宫姑娘解围,他日若当相遇,银两定当如数奉还!”南宫允儿嘴角一撇:“我可没想让你还。”凌昭道:“罗兄客气啦。看罗兄装扮不像关中人士?”那罗萌道:“小弟自幼在大漠长大。”凌昭点头道:“原来罗兄是关外人,敢问罗兄此番进关中所为何事?”那罗萌摇头一叹道:“你我一见如故,不敢相瞒,我此次来关中是为寻找金沙帮少帮主司马腾飞报仇的。”凌昭一惊:“不知罗兄和那金沙帮有何过节?” 罗萌眼中冒出一股焰火:“在下恩师漠北神刀史飞龙就是被那金沙帮主司马通天之子,司马腾飞害死的!”“哦?”凌昭一惊又问,“这司马腾飞为何要害死尊师?”罗萌愤道:“家师带着一把‘龙头金刃刀’进关中访友,正好被司马腾飞那恶贼碰上,司马腾飞看上了家师宝刀,非要锁买,家师不肯,这恶贼便在暗中下毒……家师不料中了这恶斯奸计!惨死在了异乡,做为一个刀客,这等血海之仇岂能不报!” 凌昭同愤道:“金沙帮恶贼当真无恶不作!”南宫允儿望向他们道:“凌昭哥哥,金沙帮内高手如云,不如我们和罗大哥一起去吧?”凌昭点头道:“我们要去天山,正好路过金沙帮,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那罗萌却道:“二位心意,小弟心领了。不过家师的仇是小弟一人的事,不敢劳烦凌兄和南宫姑娘了。”他斟满了杯酒道,“吃罢这杯水酒在下就告辞!”说罢,随声仰脖喝下,举手一声道别,身影像轻烟一样远去了。” 正是: 飘零身世经霜变,龙潭虎穴只身犯。 豪客报恩仇,何惜他人手。 千里凭入关,快意江湖案。 恩了永无期,怨白须有时。 —— 菩萨蛮 南宫允儿望着罗萌背影道:“这个人好奇怪哦。”凌昭也望着那渐远的背影道:“他是一个有灵魂的刀客! 两人吃好后,南宫允儿放下一锭银子道:“凌昭哥哥,我们走吧。”两人走在大街上,凌昭想到如今吃饭全得由她付账,心中一酸,一句话都没了。南宫允儿看他心事重重样子,忍不住问:“喂,凌昭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凌昭无为一叹:“我堂堂一个男儿,连吃饭都让你一个姑娘家掏钱,谈什么行侠仗义!”南宫允儿浅嘴一笑:“就为了这些呀,这点小钱算得什么,他日凌大侠功德圆满,扬名天下,小女子还要仰仗凌大侠的庇护!”凌昭被他逗得没了先前懊气,这些年的孤独寂寞,流浪受辱,孤寂的灵魂仿佛有了别人的牵挂,他心中对允儿充满了信任,甚至渐渐有了依赖。 南宫允儿身体柔弱,受不了长途跋涉之苦,一连走了两天已然娇喘“吁吁”。“凌昭哥哥,这样走太累了,不如我们买两匹马来作脚力吧!”凌昭想想道:“此去天山路远,有马自然是好。”于是两人便到镇子上的马市选马。 这里的马市很大,约有千余骑相交辉映。 有一个留有小胡子,一脸精滑的马贩子见对面走来一男一女,立刻迎上去道:“二位,在我这挑两匹马吧,我这里都是名马。” “老板,我们要——”凌昭刚开了口。南宫允儿截话道:“喂,老板,你们这的马都来何处?”那马贩子道:“姑娘,我这的马都是来自关外纯种马,怎地选两匹吧。”他见二人有意买马,故意抬高价钱,“我算你便宜点,五十两银子一匹。” “五十两银子!”凌昭差点没把舌头吐出来。南宫允儿却很镇定,在心里骂了一句“贪”。她绕着马桩转了一圈,指着这些“纯种马”眼珠一转,道:“喂,老板,我看你这里的马要么就是有病无力,再者就瘦的跟您一样,连关外的马崽都比不上,哼,这样的马还好意思拿出来卖,我看呀连十两都不值。” 凌昭看着她表情十分认真,心中一乐,差点笑出声来。那马贩子本以为这对年轻男女不会相马,本想大敲一笔竹杠,不料碰了一鼻子灰,还真以为少女是个行家,只得老实道:“姑娘,您看我这马体壮毛长,您就看着给吧。”南宫允儿得意一笑,选好了两匹枣红马:“老板,这两匹我看还可以,我要了。”说着仍了十两纹银。那马贩子赶紧接住,却老大不情愿道:“姑娘,您看是不是给的少了点,我这马怎地也不值这个数。”南宫允儿道:“就你这两匹杂种马,我给的已经够多了。”说罢,两人牵着马离开了马市。 刚走出不远,忽然迎面撞上一人,那人把头缩在脖子里,鬼鬼祟祟头也不抬一下,只道声“对不起”,便看不到身影。当时二人也都没在意,骑马延官道驶去。 西北地区早已进入冬季,连续下了几场透雪,天气十分严寒。这时,天色渐暗下来, 他们走进了镇子上一家小客栈。客栈里人不是很多,却也不冷清。这里的掌柜是个肥的流油大胖子,长得一副小人摸样,瞧一眼就令人生烦:“两位客官是住店吧?——”一来客人老家伙就眉开眼笑。南宫允儿一瞧那摸样就觉得厌恶:“给我们来两间客房。” 这家伙一听他们是住店,点头哈腰让他们在账上记下名字,然后撇开浓密胡须,张开肥油大嘴道:“二位客官,凡是在小店里住宿,都要先预付一点点定金,这是本店的规矩。”“真麻烦。”南宫允儿嘟囔一句,伸手掏钱,却发现钱袋没了。“允儿,怎么了?”凌昭忙问。“我的钱袋不见了!一定是被人偷了。”南宫允儿找遍了全身,焦急道。凌昭仔细一想:“是不是让今天马市撞到你的那人摸走的。”南宫允儿也想起来了,慌道:“一定是他!凌昭哥哥现在我们没钱了,怎么办呢?”出门在外没钱可是什么都不能办的,所以南宫允儿才这么着慌。 那掌柜的一听没钱,顿时变了一张脸,讥嘲似的道:“哼,没钱还学人家住店。”凌昭安慰着南宫允儿,又向那老板道:“掌柜的,并非我们没钱,只是贪图赶路不小心让人偷去——”那老板老脸一横道:“管你是偷了,抢了,没钱付我房钱,哪来的就回哪去,别在这耽误我做生意。” 凌昭双目一盯,再看看南宫允儿一脸无助,他忽然想到那两匹红马,冷声道:“掌柜,你看那两匹马怎样?”那掌柜的向门外摔在木桩上的两匹马瞧去:“嗯,马还不错。”他们这镇子是个大埔,来往客商大多从这经过,所以马也能换钱使。 凌昭补充道:“不过我们只能卖一匹。”“好。”那掌柜冷笑一声,“你卖一匹马,我只能给你开一间房。小二,给这二位开一间房。” “一间房!”南宫允儿又惊又怒,“一间房,我们两人怎么住!”掌柜的轻横道:“咋住那是你俩的事,与我无关。”外面天还在下着暴雪,风还在狂吼。 店小二将他们领进房中,房间虽然不大,却收拾的很整洁,只是摆了一张床。凌昭拉了下门说道:“你睡吧。”他们虽相处多日,毕竟男女有别,此时凌昭怎好与她同寝一室,拉上门便要出去。南宫允儿忙问:“你…。。要去哪里?”凌昭没有回头:“男女有别,我们……我们怎好睡在一个房间里!”南宫允儿轻声道:“外面下着大雪,那么冷,我……现在不困,不如你先进来烤烤……”凌昭犹豫一下,火光下南宫允儿眼睛迷离清澈,那么醉人。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风也刮得更紧,隔着厚厚墙壁,仿佛也能感受到那风雪带来的严寒。四壁寂寂,人语悄悄,斗室两人围坐在炉火旁。千言万语在这刻似乎停止,江湖的恩怨是非在这刻仿佛融化,所有一切都已在不言中。 最后,凌昭还是在房间角落里,铺了一张草席,盖了一床被子,躺下了。赶了一天的路,他确实累了。 蜡烛被吹灭,房间暗下来了,只有地上炉火发出微弱到的光芒。黑暗的房间显得格外很静,仿佛能听到人的心跳声“扑通,扑通”,还有地上木炭烧出啪啪的声音。黑暗中寂静持续好久,二人却久久难以入眠。 南宫允儿躺在床上,眼睛望向四面,忽然感到一丝丝孤独和害怕:“凌昭哥哥,你……睡了吗?”凌昭的心还在怦怦跳着不停,他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清醒,听到允儿说话,便道:“我,我还没睡,你怎么也不睡呢允儿?”“我睡不着,凌昭哥哥,你冷吗?”“刚才有些寒冷,不过现在不冷了。”“喔。”说完后,房间再没了声音,黑暗又恢复应有宁静。 第二天早上,他们退了房,又继续赶路。大雪下了整整一夜,到现在非但没停,反而下得更大。南宫允儿独坐在马背上,凌昭牵着马缰一步一步踏着积雪走在大道上。 寒冷的北方刚下过几场大雪,天寒如冻,呵气若凝,处处让急行的人感受到冬的萧索与冰寒。 南宫允儿看着凌昭孤单的背影,行走在凄冷的寒风中,心中颇为不忍,道:“凌昭哥哥,这么冷天气,这样慢行几时才能到达天山,不如……不如你也上来,我们同骑吧!”凌昭心头一动,迟道:“这——”南宫允儿道:“……雪下的这么大,不知几时才会停,即使人受得了,马儿也撑不住,还是让马儿跑起来……的好。”凌昭回头看着她清澈无邪的双眼,终于轻声一笑:“也好。”飞身上马,一手提起马缰,一手挥起马鞭,那红马便亡命似的在雪地飞跑起来。 南宫允儿身子单薄,经不住迎面吹打的寒风,身子已冻得缩成一团。凌昭见她这般怕冷,担心她冻病了,忍不住将外衣罩在了她身上,南宫允儿心底冉冉升起一股热流,再也感不到寒冷。凌昭碰触到她额头,忽然闻到一种少女肌肤的体香,香的醉人。 第一回 风雪多情 恩缘结永心(四)虎穴龙潭 陕西分舵已差人将狮子岗和咸阳城发生的事,上报给了金沙帮总坛。 此刻,金沙帮总坛黑暗密室中立着两人。黑暗中听到一个尖如利剑嗓音道:“帮主,事已到此应如何处置?” 说话的这人就是金沙帮主手下“军师”田公巫。他说完后,紧接着黑暗房间里又“出现”一个低沉洪亮的声音:“田公巫,你可查清那少年来历?” 田公巫答道:“回帮主,少年来历虽然不明,但听堂下弟兄来报,那少年剑法残辣,十分了得,而且敢与我们金沙帮作对,绝非是一般的江湖流寇。” 这个声若洪钟的人便是金沙帮主,司马通天。之前白红两旗发生的事,他已知道一清二楚。 司马通天暗暗点头:“一真子既然已死,想必秘笈一定落在那少年手中……”说到此,他墓地瞳仁收缩,目中凶光大射。“这小子竟然在一天之内,一死一伤我帮中两名弟兄,连坏我两桩好事,若不杀他夺回秘籍,何以震我帮威!” 田公巫睨眼道:“听陕西陆堂主来报,那个捣乱祭坛的女子和那个少年是一伙的。” “如此正好,将二人一同除掉。” “帮主三思,这少年既然能一剑刺死我帮中一流高手,武功自然不弱,而那少女武功路数据陆堂主来说似出自南宫世家。我帮高手如云,将他二人杀死并不难,如果他们真和南宫世家有什么瓜葛,冒然将其杀死,定会和南武林结下梁子,这样对我帮日后形势不利。” 司马通天低面一沉,厉声道:“不错,现在还不是与南宫日老匹夫结仇之时。”田公巫接着道:“最好是将他二人请入帮中,放药迷倒,秘籍唾手可得。待查清他们身份,若少女真是南宫世家的人,不如作个顺水人情将它送回,这样岂不两全其美。” “那少年杀了我帮中人,前来岂不投死?哼,能一剑杀死高天鸣的人可不是三岁小孩” 田公巫眼中闪出一道老练的光芒,喋喋一笑:“正因为如此!那少年初生之犊,自持剑法了得,虎穴龙潭也敢闯!艺高之人何惧无胆?只要稍微激他一下,何怕他不会自己送上门?” 果然不出他所料。得得得,驿道上踏雪飞驰过来十几骑快马,眨眼就行到凌昭眼前。凌昭勒住马缰,注视这些人。为首一个虬须汉子,打马上前道:“二位可是凌少侠与南宫姑娘么?”凌昭和南宫允儿互视一眼,心道:“这些人如何晓得我们?” 凌昭谨慎的抱了下拳道:“正是在下。在下与诸位毫不相识,诸位找在下可有何贵干?”凌昭虽闯荡江湖不久,但这几日和南宫允儿相处,也学了些江湖的平规术语,与防戒之心。那虬须汉子道:“凌少侠不必多问,敝帮司马帮主有情少侠到敝帮一行。”凌昭一听,便已知晓对方身份了:“在下与贵帮主素不相识,怎敢打扰。”凌昭伤了他帮中弟兄,又不知对方真是来意,自是谨慎。那汉子却拦下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嘛,敝帮司马帮主仰慕少侠剑法,真心希望能与少侠相识。”南宫允儿见对方不善,对凌昭道:“不要与他们纠缠!”凌昭点头,道:“在下有事在身,怒不久留,来日定到贵帮谢罪。”说着提起了马缰。 那汉子眼见对方要走,岂肯放下,打马一转,冷笑道:“江湖上还没人敢驳我们司马帮主的面子!”凌昭勒住了马缰,回头道:“兄弟这话可是威胁在下?” “不敢。”汉子道,“既然凌少侠没有胆量,那在下也不勉强,凌少侠请便吧。”凌昭心头一怒。南宫允儿道:“凌昭哥哥,不要去。金沙帮主狡诈无比,莫中了他们全套——”那汉子立刻插言道:“南宫姑娘说得对,还是不去为好,省的中了我们帮主圈套,命丧当场,毁了少侠一世英名,哈哈——”后面帮众随着轰然大笑:“凌少侠你这是什么胆量啊?”“胆小如鼠还敢妄称少侠……” 凌昭少年气盛,哪受得了这等侮辱,嘴角一抬,喝道:“纵然龙潭虎穴我也敢闯,何必废话,前面带路便是。”南宫允儿知道他们用的激将法,想要阻止凌昭,可是看他的样子,如何阻止得了!那些汉子见凌昭答应,全都闭上口,只管在前面带路。 马匹一路飞驰,半日功夫,来到了金沙帮总坛。那虬须汉子下马带路道:“凌少侠,南宫姑娘请吧。”南宫允儿看了看,小心的跟了进去。 一进帮内便瞧见一栋栋楼阁,雕梁画柱,飞宇廊檐:一条条绿水潺潺环绕,清幽若处世外。四面武士罗贯而列,宛若大内禁宫一般,安逸与宁静同在,威武和缠绵并存。 二人跟在那汉子身后,穿过长廊幽径,走了约一盏茶时间,才来到正室花厅中。 司马通天端身高坐,他面目如虎,气度如狼,满面灰须,看不出多大年纪,总有五十吧。 右首旁站着一个山羊须的汉子,年纪大概也在五旬,阴光爬满了满是皱纹的脸庞,正是他的亲信手下,田公巫。左首旁立着的那个年轻男子便是司马通天之子少帮主司马腾飞。 见凌昭走来,司马通天起身装作十分仰慕的摸样,道:“老夫司马通天久仰少侠剑法高明,今日将少侠请入敝帮,实在冒昧。”南宫允儿听他说什么“久仰久仰”,心中好笑,他才认识凌昭哥哥几天,就开始久仰了。凌昭向他还上一礼,司马通天将身边二人介绍,凌昭乍听司马腾飞之名,心中一凛,故意向他多瞧两眼,只见他衣装条条,长发垂肩,一副登徒浪子摸样。心中忽然想起那少年罗萌!他应该在我们之前就来到金沙帮了,他又急报师仇,定会有一番大闹,可是看这司马腾飞毫发无损,帮中又无大乱痕迹,难道那罗萌遇到什么不测了! 他心中咯噔一下,暗想,我怎么会这么糊涂跟着他们来到金沙帮总坛,自己杀了他们帮中弟兄,破坏他们大事,岂不是羊入虎口,司马通天怎会放过自己!莫不是真像允儿说的他们设什么圈套,还是快些小心离开这里为好。但转念一想,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管他吶,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倒要看看他耍什么圈套。心中思定,便端身坐下。 南宫允儿随凌昭身后进来,那司马腾飞一双歪眼珠子,盯着她上下打转,让人好不厌烦。 二人坐下后,丫环们奉上茶。司马通天满面堆笑,脸上丝毫看不出阴橘之色:“老夫听闻少侠剑法如何高明了得,不知少侠得传于哪座名门,尊师何人?” 凌昭刚要开口,忽被南宫允儿扯住,插言道:“我大哥他无门无派,他的剑法是得自海外仙客真传,当世无双。”司马通天还有一个外人很少知道的绰号“剑掌双绝”,他不但掌法一绝,还是个用剑的高手。听到南宫允儿之言,心中不快,冷冷地道:“敢问凌少侠是得自哪位海外高人真传?”南宫允儿毫不思索道:“这位高人就是住在南海尽头,风回轮转崖的摘星居士。”司马通天面上冷笑,明知是假却又问:“老夫在江湖上漂泊了几十年,怎么也从未遇到过这位高人?”南宫允儿鬼点子甚多,撒谎的伎俩自然也高:“这位高人每六十年才出现一次,需要有缘者才能见到他老人家,这一百年来他老人家才出现过两次。” “喔?这位高人既只出现过两次,这次被凌少侠碰上,那上一次又被何人遇见啊?”司马通天在冷笑。 南宫允儿心想,这分明是刁难,便随口道:“这第一次嘛自然是碰到一甲子以前威震中原武林的封阳大侠咯!”这本是南宫允儿一句戏言,司马通天却信以为真,因为他费尽心机,想要从一真子那里得到的秘籍,就是传说封阳侠赐给一真子的。所以他相信了南宫允儿的鬼话,又确定秘籍一定在二人身上。 司马通天想到自己将要得到武林中至高无上的武功秘籍时,狂傲难以掩饰,脸上也露出了奸佞的诡笑。随即向田公巫使个眼色,田公巫立刻道:“凌少侠远到敝帮,一路辛苦,敝帮已设下大宴为二位接风洗尘。”凌昭心中早对金沙帮反感,适才又见司马通天面上表情怪异,怕他真有圈套,立刻起身道:“司马帮主恕罪,在下与允儿姑娘有事在身,不敢打扰贵帮了,就此告辞!”说着和南宫允儿站起便要离开。 司马通天哪能看着将要到手的秘籍给飞了,他早已事先安排好了杀手在外面候着,只要他一声令下,数百名杀手一拥而至,任你轻功再高,剑法再快,便是插翅难逃。就在司马通天留不住他,想要喝令下手之际,忽然闻到一阵轻盈脚步声,传向这里,一股幽兰似的暗香也随着脚步向这里飘来。 就见一名妙龄女子,从内堂盈盈走来。瞧其纤纤玉手,柳柳细腰,娇滴滴真有闭月羞花之貌,浓妆之下徒增几分妩媚。这女子走到司马通天面前福了一礼,道:“爹,听说咱们家来了一位少侠,女儿好像见见。”司马通天立刻会意,道:“凌少侠慢走,容老夫介绍一下。女儿这位便是凌少侠;这位是南宫姑娘。两位贵客,这是小女紫研。”三人不禁互相一望。 司马紫研那双媚眼在凌昭脸上惊鸿一瞥,凌昭顿时便像触了电一般,感到浑身颤抖,眼前的这个女子像九天上仙女一样。她那一双雪亮迷人的眼睛里,似乎更有着一种让人不可抗拒的魅力。 凌昭初出江湖不久,更没结识什么异性朋友,虽和南宫允儿相处半月,但她却是十六七岁小姑娘,凌昭只把她作小妹妹看待。此刻初见到司马紫烟,三魂七魄几乎被她吸了一大半。司马紫烟冲他淡淡一笑,仿佛有一种雷鸣电击般的感觉击像了他。那一笑也彻底击垮他的心底防线。 “凌少侠,家父已为你备好宴席接风洗尘,请吧。”她的声音中似乎也有着一种令人断魂的魔力,让人甘心去为她做一切。 宴席已经摆好,分宾主坐下。凌昭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菜肴,甚至都没见过,前后六六三十六道开胃菜,七七十四十九道主菜,把他眼睛都给看花了。觉得皇帝也不过如此,深深陶醉时候,却不知是一个阴谋的开始。 酒,更是陈年好酒,入口醇香。凌昭难能保持一股谨慎,每道菜,每一杯酒都等别人吃过后他才吃。 那司马腾飞坐在南宫允儿身旁,一双贼眼盯着她的身子游走,每次敬酒时,都想借机占她便宜。南宫允儿好不自在,只能在心中暗骂,凌昭看在眼中,见那司马腾飞贼眼一眯,一手捏着酒杯,另一只手趁机将要摸到南宫允儿雪白的手腕,凌昭冷笑一声,伸手一探,夺了过来,仰首饮下,道:“南宫姑娘不善饮酒,少帮主想喝,在下愿意奉陪。”司马腾飞本想将南宫允儿灌醉,乘已所为,不料这小子出来搅事,怒火“蹭”地冒起,就想发作。 司马通天看在眼中,咤喝一声拦下道:“既然南宫姑娘不会饮酒,阿飞你也别胡闹了。”司马腾飞被他老爹一骂,心中不快,独自饮起闷酒。 凌昭睨眼瞧向司马腾飞,说道:“在下有个朋友,是个关外刀客,他的恩师被人杀了,刀也被抢去了!不知他有没有来过贵帮,找过少帮主?”他声音很厉,而且话中带话。司马腾飞此时喝的有了几分醉意,眼睛一斜道:“听阁下话中之意,认定这件事是我司马腾飞做的啦?”凌昭看那司马腾飞举止、品行,早已万分确信。“是谁做得自己心里有数!” 司马腾飞一掌击向桌角,怒然站起:“是我做的又如何,你能将我怎地了?”他杀了人家师父,倒有理了。凌昭目透寒光,伸手握着掌中的剑。 那田公巫见势不妙,立刻道:“来人,快来人,少帮主喝醉了,快扶少帮主下去休息。”应声走来两名大汉,硬把司马腾飞驾了出去。 场面才恢复平静。司马通天道:“凌少侠放心,这件事如若真是我帮中人所为,老夫决不轻饶。”说着向女儿使个眼色。司马紫研纤手向凌昭递过一杯酒:“是呀,凌少侠,家父一定是查清楚此事的。”凌昭看着她那闪闪发亮的眼睛,肩膀一麻,立刻松开了握剑的手,突然南宫允儿喊了一声“凌昭哥哥”,身体一晃,趴倒在了桌上。田公巫道:“南宫挂娘不胜酒力,喝醉了。”凌昭也被司马紫研劝了不少酒,此刻,忽然觉得头重脚轻,身体更像腾在云雾中,“扑通”一声,也不省人事了。 第一回 风雪多情 恩缘结永心(五)我心明月 “啪!”一本泛黄的古书,被司马通天狠狠摔在密室阴暗的角落里。屋顶一扇不足三寸的小窗,洒下一道微弱光芒,射在司马通天说老不老,说不老却风霜岁月的脸上。当他发现自己千辛万苦想要寻找的秘籍,竟是一部无字天书时,他满腔的怒火和暴烈的脾气一起燃烧了他的脸,他的脸在黑暗中变得想不到的狰狞与丑陋,甚至连那愤怒的吼叫都足以令人丧胆:“哇呀呀,这就是当今武林中至高无上的武林秘籍么,混账狗屁——” 田公巫慢慢将那本没有字迹的秘籍捡起:“帮主息怒,我们可以确定这本书一定是一真子保存几十年的秘籍,绝不会有假。这本书中一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玄机,听小姐说凌昭那小子还要去天山拜会乾坤二老,依属下看一定和此书有关。我们要想知道书中玄机,看来还得靠这小子不可。” 司马通天听了熟思了一会儿,平息了胸中愤怒:“天山路远,那小子如何能为我所用!”田公巫奸笑一声,声音变得更加尖利如狐:“我有一计,能让他听我们摆布。” “何计?”司马通天忙问。 “美人计!”田公巫抬起头,眼里泛着白光,“属下今天注意到,姓凌的那小子见到小姐三魂都丢了七魄,我们可以让小姐……”田公巫附在司马通天耳边轻轻的说。司马通天听了转怒为喜点头道:“唔,甚好,甚好。” 田公巫又道:“帮主,那个姑娘的身份我们已经查清了。她是南宫日最小的女儿,在南宫世家第二代中排行第九,敢问帮主要对她如何处置?”司马通天冷道:“即以知道了她的身份,做个人情送去便是。捣乱我祭坛之仇,待本座拿到秘籍之后与她老子一块算!”田公巫沉了一会道:“帮主即要做顺水人情,何不在顺藤摸瓜。” “唔。” “今日宴席之上,属下看出少帮主对这姑娘有点意思,帮主何不修书一封,让南宫日将女儿嫁过来,给少帮主做个小老婆?” “在南宫世家十几个后生中,南宫老匹夫最疼爱他这个小女儿,他怎能轻易的答应。” 田公巫捏了下山羊须笑道:“帮主放心,如今我帮已和连云寨结盟,中原最大的八大门派多数处于北方,南武林势单力薄,时刻不担心被北武林吞并,我相信南宫日那老匹夫为大局着想,他一定会同意的。嘿嘿嘿。” 司马通天是个行事考虑周全的人:“此举对我帮有何好处?”田公巫还是像猫一样半躬着身体:“过几个月就是小姐和连云寨少主连少男订婚之日,如果少帮主再娶下南宫日的女儿,这样一来我帮就会和南北武林成为姻亲,就像挟持着两个小皇帝。不但对我帮发展大有帮助,而且还可以对他们相互制约,利用,那时帮主的宏图伟业不也就很快实现了么?”田公巫眼睛又泛出白光,很白很白的白光。 想到自己的宏图霸业就在眼前,司马通天狂傲的性格终也按耐不住,纵声疯狂的大笑起来,笑声是那么放肆。 第二天,凌昭醒过来了。他张开眼时发觉头还是晕晕的。 “你醒了?”耳畔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嗓音。只见床榻旁侧身坐着一个人,暗香浮动,这人不是南宫允儿,竟是司马紫妍。 “司……司马姑娘!” “大哥,你昨天喝了很多酒,现在头还疼吗?”司马紫妍双眼盯着他,颇为关切的问,她的眼睛一眨一眨像是在说话。 “昨天?”凌昭看着她与自己坐的这般近,感到浑身不自在,更不敢直视她,“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司马紫妍还是轻轻对他笑:“你睡了一天一夜了,现在是下午了。” “下午!”凌昭暗吃一惊,心里暗想怎会睡到这么晚。忽然他感觉身上有什么不对劲,掀开被子一看,身上竟换了一件崭新的内衣,他更加惊呆了,“这……” 司马紫妍笑的更轻了,也更柔了:“昨天你的衣服都弄湿了,是我帮你换的。”“什么?”凌昭刚才像霜一样的脸立刻变得像加了朱砂的火焰,“是,是你……帮我换的?”司马紫烟不知何时又向他坐的近了一些:“你我两人之间还有什么好介意的?”她的嘴唇在笑,她的眼睛在眨,她的语气像是责怪,更像是妻子对待丈夫说话。 凌昭不自禁的看向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很亮,仿佛总在闪烁的一种光芒,一种令人为之断魂的而又着魔的光芒。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痴痴的望着那双眼睛,而那双眼睛同时也在痴痴望向他,他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仿佛只剩那双眼睛在眨,在闪……他深深被那双眼睛融化了!不,应该说是那双眼睛的主人。 过了许久,许久,他才清醒,他望向左右道:“允儿姑娘呢,他醒了吗?”司马紫研看着他道:“允儿姑娘她走了。”“走了?”凌昭又吃一惊,“她怎么走的?”“她的家人把她接走的。”“她的家人?”“你还不知道吗?她是南方武林盟主南宫日的掌上明珠,南宫世家的千金小姐。” 凌昭愣住,心中闪过一丝丝酸痛,喃喃道:“允儿,我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天,原来你一直在骗我,你为什么不对我说出你的身份!”他像是想到什么,立刻打开包袱,幸好一真子交给他的东西还在。司马紫研试探的问道:“大哥,这黄布下面可是装着一本古书?”凌昭包好道:“里面装的什么,我也不知道。”司马紫研假意笑道:“哪有自己的东西都不知道的。”凌昭脑中全是空白:“这东西不是我自己的,是一个老前辈交给我的,他也不让我打开。”司马紫研眨着眼睛小心的问:“既然不让你打开,带着它有什么用呢?”“哪位老前辈让我带着它上天山去找乾坤二老,就可明白一切了。”司马紫研一阵沉默,心道:原来如此。凌昭看着她沉思不语,便问:“司马姑娘,你在想什么?”司马紫研惊醒,略显慌张:“啊,没想什么……” 这时,司马紫研贴身侍女小榕,捧着衣物推门走进来。司马紫研立刻道:“近日天气转凉,我特地为你准备了几件冬衣,你快换上吧。”凌昭点了点头。他里面穿了一领中衣,外面罩了一件锦丝织的外套,腰上盘了一条兽头丝带,脚下踏着一对滚龙白靴,还真有几分英气。礼靠包装,人靠化妆,司马紫研看的居然有几分心动哩。 “大哥,走,我们去拜见爹爹。”凌昭对这套衣服很满意,拿起剑跟着司马紫研去了。 厅中只有司马通天一人独坐,他们上前执礼。司马通天假笑道:“凌少侠真是一表人才,还有几分英雄气概哦!”凌昭忙道:“司马帮主过奖了。”司马通天笑道:“请坐,奉茶。”凌昭喝下一口浓茶,道:“近日来多有打扰,凌昭特来向帮主辞行的。”司马紫研望着他道:“凌大哥,你要走吗?”司马通天道:“是不是凌少侠在这里住的不习惯,还是下人们伺候不周?”凌昭解释道:“帮主不要误会,是在下另有要事去办,与贵帮无关。”司马通天喔道:“既然凌少侠要事在身,老夫也不便挽留。只是这两天风雪甚紧,倒不如等风雪稍缓,我让阿研陪你一同前去,如何?” 凌昭心里咯噔一下,窜起一股热流,像是欢喜,像是忧虑:“在下此去天山路远,况风雪连天,司马姑娘怎能受得了?……”。司马通天道:“正因为如此,我才让阿研陪你同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司马紫研拉住了他的手,轻声道:“大哥,你就让我陪你去吧!我好久都没出过远门,也想去外面走走。”她的眼睛在眨。 凌昭只觉一股炽热电流由手掌袭遍全身,他凛然一颤。司马通天眼睛一绿,哈哈大笑道:“凌少侠,我可将阿研交给你了,她要是有什么差池,我可惟你是问喔!”凌昭觉得全身麻木,像是饮了十坛陈年女儿红,什么都记不得了,仿佛听到自己在讲:“司马帮主放心,只要有我在绝不会让司马姑娘有半点损失。”司马父女相视一笑。司马通天安排晚宴,命人准备行装,择日上路。暮霭沉沉,东风寂寂。凌昭被安排到房间就寝,他枕在床上,回想着白日的情景。司马紫研那双柔柔的眼睛,轻喃的话语,在他脑中一幕幕闪现……他的心情格外明朗,觉得白日的一切像梦里的经历,它又那么真实难忘。 这时,窗外传来一声微响,将他唤醒。他打开了窗子,萧索的冬夜悠悠荡荡飘下了落寞的雪片,积满了远处的山巅。皓月当空,一轮圆月爬到天心,皎洁的光线洒落在悠悠荡荡雪片间,天与地呈现出一片初冬的幽静。 凌昭凝望着雪中月亮,不禁蓦然神往,他拿起剑,想到很久没练过剑招,衬着今晚洁月浩雪,正好一舞心中惬意。 他走出房外,穿过几条跨院,踏着淡淡雪影,找到一处五六丈见方开阔地。良夜渐深,寂静无人,他步履一挑,手中青光闪出,刺破雪光,刺穿月影。剑锋化点,他挽起一个剑花,荡出片片白光,插没在雪片与月光之间。辛辛剑招诞生在剑身手腕间,随着他身姿上下飞舞,左右激荡。 零星的雪花片刻就变成鹅毛般大瓣,洒落到他身形所到之处脚印上面,眨眼就被覆盖。冬雪溅落在跳跃的剑身上,互相凝彻,互相融化。优美的剑花,和悠荡的白雪,在月光下娇娇起舞,让人眼前迷乱,早辨不出哪个是剑花,哪个是雪花了。 他正舞的出神之际,突然幽寂的夜空传来一声嘶喊,格外刺耳,声音是从前面柴房传出来的。凌昭心中一奇,立剑而止,这么晚了谁还在大叫!不禁向那柴房走去。 柴房已经上锁,他驻足门外,又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司马老贼,司马小儿,卑鄙无耻,还我师父命来……凌昭听在耳中,忽然一震,暗道:这声音怎地这么熟悉,啊!是了,一定是他。剑锋一甩,挑开门锁,冲了进去。 只见房内昏昏,四面空空无人看守,借着月光只见内室光秃秃墙壁上用铁锁绑着一人,披头散面,十分狼狈。凌昭走进仔细一瞧,道:“果然是罗兄!”又晃了他两下,“罗兄醒醒,醒醒!”那人别他一叫一晃,恢复了知觉,悠悠转醒,一看凌昭道:“凌昭兄,是你么?”凌昭见他认出自己,立刻道:“罗兄是我……罗兄,你怎会被关在此处?”那人暗叹一声:“上次你我酒馆分手后,我便到金沙帮找他们理会,不料那司马老贼十分恶毒狡诈,他先花言巧语将我蒙骗,又暗中在我茶里下了迷药……哎,等我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被关到了这里!”这人就是那为报师仇,孤身闯金沙帮的少年刀客罗萌。 凌昭霎然一愣,暗想一真子便是被他们用这种手段害死的。可他这几天在金沙帮看到都是友善一面,难道是他们故意做给自己看的!又想到了司马紫研,心中大感不快。 罗萌突然反问:“对了,凌兄,你怎么会在此处?”凌昭怕他起疑心,便道:“先别说这些了,你还是快走吧。”立即砍断了锁链。罗萌俯身谢过,踏步走到门口,突然反身回来,道:“小弟承蒙凌兄两次仗义相救,大恩无以为报,如若凌兄不嫌弃,小弟愿与凌兄结为兄弟。”凌昭大喜道:“求之不得。” 于是,两人便在院中堆起了一把雪,插上三根树杈,当作香烛,双膝跪倒在了积雪中,对着漫漫月光发下了同生共死,肝胆相照的誓言。 明亮的月光在他们头顶上照耀,雪瓣在他们身间飞舞,悠悠的赤子之心洒落在了初冬季节那个幽寂的深夜。 两人对了生辰八字,居然都是甲子年生人,罗萌生在腊月,比凌昭晚了半年。于是他便拜凌昭为“大哥”,凌昭便把他叫作“贤弟”。两人相视大笑,只是此刻没酒没肉,他们便在地上捧起一把白雪吃了。罗萌单膝跪下道:“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凌昭双手扶起:“罗贤弟快请起,恩师之仇,来日方长。此地不宜久留,你还是快走为好。”罗萌点头挥手匆匆道别:“大哥保重!”望向屋脊,脚步迈起,旋身一掠,转眼消失在了夜空里。凌昭看着他离去,将门锁挂好,引剑而回。 夜清清,风淡淡。皓月朦胧,凭证同生愿。一入江湖尘念断。平地波澜,难觅斯人怨。 一生痴,谁与伴。淡义薄情,离恨已经惯。尘世犹隔还顾盼。早趁年华,莫留身前憾。 苏幕遮 第二回 雪漫天山 我心凭谁诉(一)塞外野店 雪漫天山 我心凭谁诉 情连瀚海 谁又知我心 “帮主。”又是金沙帮密室,又是黑暗中,又是田公巫的声音,“昨天夜里有人看见凌昭那小子私自把那少年刀客放走了!” “一个小小刀客,放走了便放走。现在还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司马通天颇不屑的道。 “听说他们昨夜还拜苍天结成了兄弟,而且凌昭那小子阴险诡诈,绝非池中之物,若他们联起手来与帮主作对,恐怕……”田公巫没往下说下去。司马通天却冷笑道:“田公巫你的胆子越来越小了,两个无名小卒呼不来风,唤不出雨,有何俱之。凌昭小儿已被妍儿迷住,待他从天山下来得到秘籍之后,我便让他葬身在天山上!他再有本事,不过是我手中棋子罢了。” 田公巫恭维道:“帮主所言极是,姜还是老的辣,像这种小角色帮主自然不会放在眼中。” 他总是爱笑,爱放肆的笑:“再过几个月就是我们和连云寨结盟之日,到那时北武林全会为我司马通天为首是瞻,待我拿到秘籍,嘿嘿,就该轮到南宫世家了。哈哈哈。”想到春秋大梦就在眼前司马通天笑的更加放肆了。 西北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是大雪纷飞,一眨眼又变得晴空万里。凌昭收拾号了行李来跟司马帮主道别。司马通天依旧装着一副伪善的面孔,拍着他的肩膀道:“路上有什么困难,就寄封书信回来,老夫自会派人去支援你们。” “多谢帮主。” 司马通天命人取来些金银当做盘缠,又选了两匹快马作脚力。这时,司马紫妍也出来了,尽管一身素颜,却犹像一个将出嫁的新娘。 匆匆道别后,二人离开了金沙帮,马儿一路奔驰,跨过了八百瀚海,没几日就到了天上脚下。仰望见一座座雪峰峭料险拔,直插天际,烈日照在峰顶的积雪,幻化出无数道霞辉丽彩,挂在了天边。 “大哥,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到前面的小镇借宿一晚,明天在上山吧。”连日的奔波司马紫妍早是疲惫不堪了。 小镇很小,镇上只有几十户人家,镇上只有一家唯一的驿站。说是驿站,其实就是当地人开的一家小客店。在这冰天雪地的边陲小镇里哪来的什么客人。丝绸路上东西来往的客商从不打这里经过,这间客栈除了一年一次中原向安西都护府运送军饷物资热闹一次外,一年中都是冷冷清清的。 他们走进镇子时,天空又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凌昭掀开了客栈大门上青麻布做的帘子,一股暖意袭上心间。客栈里的客人很少,几乎是没什么人,桌椅打扫的却很干净,而且还有两三个伙计,都是汉人摸样打扮,老板娘却是个回族女人。 “老板娘,给我们两间客房。”凌昭放下了一锭银子。那老板娘显然懂得汉语,她用一种客栈里很久没来客人了,今天突然来了两位客官,惊奇的眼神盯着他们。然后就用一种很假的热情道:“客官累坏了!两位客官从哪里来的呀?” “中原。” “哟,客官们远来中原,一定有重要的事要办?”她的汉语的确说的很好。 “我们要上天山!”司马紫妍很谨慎的看着她。 “天山?”老板娘的眼神里再次溢满了惊讶,几乎在同时,那几个年轻的伙计忽然停下了手里活,用一种狼一样眼神盯着他们。 凌昭斜瞄了他们一眼,道:“怎么老板娘?”那老板娘立刻给伙计使个眼色:“喔,没……没什么,伙计快带两位客官进房。” 司马紫妍关上了房门,坐在了炭火旁边:“大哥,你觉不觉的这里怪怪的!”凌昭倒了两杯热茶:“是有点怪。”司马紫妍接着道:“边陲小镇冰天雪地,居然开着一家客栈,最奇怪的是这里半年都看不到一个人影,店里居然还招有三个伙计?” 凌昭端起杯子刚要入口,司马紫妍立即拦下:“先别喝!”说着将杯口放到了鼻尖上轻轻闻了闻,凌昭忙问:“怎样?” 司马紫妍还未回答,房门便敲响了,接着一个伙计端着酒菜飞了进来,放到了桌上。凌昭道:“这位伙计,我们没有叫东西吃?”伙计笑盈盈道:“二位远来,这是本店赠送的,客官吃好。”便下了楼。 司马紫妍在酒菜里仔细检查了一番,道:“大哥,酒里和菜里都被下了迷药”要知道金沙帮是用毒的行家,司马紫妍五岁就能识百毒。 凌昭一惊道:“这里果真是一家黑店,我们要多加小心才是。”他们只吃了些随身带的干粮,酒菜丝毫未动。司马紫妍对他道:“大哥,既然他们想害我们,我们就将计就计,到了晚上看他们耍什么花样。”凌昭点头:“好。” 于是,晚上他们自然没有点灯,也不敢说话,各坐在一旁。果然,到了三更时分,隐隐听见楼板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音,而且声音很杂,看来不止一人。 凌昭轻声道:“来了。”便和司马紫妍隐匿到了门后。这时,从门缝外传来一丝微弱灯光,接着门被“呀”一声推开了。他们隐在暗处,借着灯光看到,那位老板娘右手捧着灯台,左手护着灯蕊,偷摸的进了房。她的身后跟着三个伙计,两人攥着手链锁铐,另一人则持着一柄扇面刀。 凌昭找准时机,斜刺里“悠”地一声将长剑递出,白光一闪,便听见一声惨叫,接着又是当啷一声扇面刀落到了地上。剑光挥挥,两个伙计手中的锁链都被挑开了。此时,司马紫妍也出掌制服了老板娘。 房间里的灯又亮了,老板娘和三个伙计被逼到墙角,凌昭用剑指着他们。刚才被刺伤的伙计悠地站起来,斥道:“你们两个大胆的盗金贼,竟敢刺伤安西都护府的公差!” “公差!”凌昭道,“既是公差,为何要开黑店?” “黑店?”老板娘上前道,“谁开黑店了,你们可要说清楚哦。”司马紫妍道:“在酒菜里下迷药,还说不是黑店?”老板娘瞥眼道:“下迷药是为了要捉你们这两个盗金贼。” “盗金贼?”凌昭正色道,“你们两次骂我们盗金贼,究竟是什么意思?”老板娘冷笑道:“哼,别装了,你们千里迢迢从中原赶来,又上天山,不是为了金矿还是什么?” 凌昭收起剑道:“我们上天山不假,但我们绝不是为了什么金矿。”老板娘怀疑道:“你们上天山不是为了金矿?”凌昭着实道:“我们不明白什么金矿,我们上天山只是为了寻找住在天山上的两位老前辈!” 老板娘见他样子诚恳立刻道:“你们真不是为了金矿!呀,误会,真是误会了。”一面喝退伙计,一面忍不住道歉。司马紫妍不明白的问道:“老板娘,你们说的金矿究竟是什么?” 原来多年前有人从天山东北连接阿尔泰山的山谷里挖出金矿这一消息传出后,吸引了很多贪心的盗金贼,甚至有人不远从千里之外赶来,小镇的客栈也曾热闹过一阵。安西都护使知道此事后,派出大量兵力驱散抓捕这些盗金贼,所以这两年小镇又恢复了往日宁静。可盗金贼并没灭绝,倒是化妆成各式各样的人来寻金。商贾、大员、镖师、僧侣,更甚者装扮成女人摸样,五花八门,三教九流。司马紫妍听的格格娇笑。 老板娘最后讲到:“金矿挖盗猖狂,安西都护使为使金矿不被不法者盗光,多次率兵驱赶。而我们这里又是去挖金矿的必经之路,所以都护使派出公差假扮店里伙计,发现住店的人去往天山,就要抓起来,所以,所以才冒犯二位……” “原来如此!” 过了一会儿,凌昭问道:“老板娘,敢问你可否知晓天山峰顶住着两位武学老前辈?”那老板娘道:“知道,知道,十年前我还见过他们呢。不过现在他们还健在那就难说了。” 凌昭的心凉了一半,天山二老都已届入古稀之年,他们是否健在还真是难说了!但他转念又想,自己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岂能就此无功而返,怎地也要上山看一看,“请问老板娘,上天山走哪条路为好?” 老板娘道:“你们来晚了,上山的路早在几个月前被雪崩封住了,你们要上山得等半年后春暖花开雪化了才行。”凌昭的心彻底凉透了,等上半年黄花菜都不知凉几遍了。司马紫妍却忙追问:“难道就没有别的上山的路可走?”看她焦急的神情比凌昭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板娘嗫嚅道:“有是有一条路,不过那条路太险了,弄不好会死人的!” 天山横亘三千里,共分南北二峰,北峰险峻陡峭,少有人来往,天山二老就住在北峰上。 次日,二人经老板娘指点由西北转向一条小路进山。走了半日光景,绕过了一条山谷,前方一座山峰挡住去路,积雪没膝。山风正紧,二人不由放慢了脚步。“紫妍,你没事吧!”凌昭看着司马紫妍娇喘吁吁,关切的问。“大哥,我没事。”司马紫妍勉强冲他笑了笑,“我们天黑前必须爬过这座山。”凌昭点点头,仗着长剑搀扶着她向峰顶攀岩而上。 约莫攀上十多丈,回首望去,整座山间物华尽收眼底。仰面上瞧,太阳下峰顶的岩石好像一尊披了霞彩捻指合十的菩萨。在往上走积雪渐渐变浅,就要爬到峰顶,罡风徒然大了起来。司马紫妍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脚下踩中一块被雪水冲洗的光滑如碧的顽石,正好罡风迎面吹过,身体直向后倾斜而下。 凌昭急忙回身探手将她拉住,揽在怀中。宝剑却因救人心切,被他甩到了崖边,顺着积雪滚落到了谷底。 “紫妍,紫妍!”凌昭大声的唤着她的名字。罡风朔雪穿耳而过,司马紫妍已是昏迷了。凌昭望着四面风雪如织,不见半分人影。才过瞬息,司马紫妍手心就已变的冰凉,凌昭别无他法,只有为她推宫过血,传输真气。 凌昭此前从未拜过哪人为师,用他话说,剑法是跟一个疯子学的。而那疯子在教他剑法同时,也传了他些呼吸吐纳之法。许多年来虽无人认真指点,他每日习练,倒也有了一些内功底子。 过了不到半刻,司马紫妍悠悠有了知觉,眼睛微微张合,手心一股股热气顺着经脉流进肺腑。忽见凌昭嘴唇暗紫,雪片在眉梢结成了一粒粒冰凌,不由的一阵心酸,眼角滚下了一行泪花,流到嘴角,被风雪镶在了她艳美的脸上,晶莹的像刚采下的宝石。 风雪掩住了落去的夕阳,天色渐渐朦胧了。凌昭救醒了司马紫妍,休息了半个时辰二人又继续向峰顶爬去。 夜幕时分,他们攀过了峰顶,夜幕下只见前方白皑皑的积雪在流动,原来是遇到了一条冰河。二人欣喜过望,他们知道沿着冰河在往上走,就能到达北高峰了。 夜晚他们吃了一些带的干粮,宿在一处石崖下的矮穴内。隔日清晨,他们便早早起身沿冰河向上游走去。越往上走,冰河越急湍,从北高峰缓缓流出的原始冰河,过了断带像瀑布一样倾斜而下,远望去白皑皑的急流像大海里卷起的白色浪花,尤其是在前面山谷中流动的时候,更像是一个白衣少女欢快的脚步,迈着尘世的喧嚣走向天边的云彩里。 他们沿着冰河向上行,又过了半日,走过断流的河头,前面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向前延伸千尺的大冰板,那里的尽头就是北高峰了。 第二回 雪漫天山 我心凭谁诉(二)天山绝顶 二人不敢怠慢,一口气穿过了冰板,眼前映入了一个坚冰筑成的山门,后面便是一座顽石和坚冰同筑的石院。 他们轻轻的走上前,凌昭顿了下身子,叩响了石门,半日无人应答。司马紫妍疑道:“难道他们不在观中么?”凌昭眉头一蹙,朗声高呼:“弟子凌昭不远千里而来,岂求两位 老前辈赐见一面。”寒风只把声音吹的满山都是回音,只是里面依旧无人应答。司马紫妍又道:“大哥,莫非是这二老避世已久,不愿再理俗世之人!” “不管怎样,我们都已经上来了,绝不就此轻易离去。”凌昭说罢,转念一想,高喊道,“弟子是奉关中一子前辈遗命,前来求见。现有一真子前辈遗物为证。”他怀中掏出了那本包裹的秘籍,举在手中。突然他感到一股漩涡般的吸力向他前身袭来,迫的他连退了两步,瞬息功夫,手上东西已被卷走。 凌昭大吃一惊。些许时,山门吱地一声被推开了,从里面走来一名十二、三岁的道童,合礼道:“二位施主里面请。”他们便被带进了观中的客房。道童说:“我家祖师说了,今日天色已晚,二位且在此休息一宿,明日祖师自会召见。”径自离开了。 他们确实很累了,各自休息了。傍晚,道童送来斋饭,二人吃过又各自回房去了。 凌昭浓眉紧锁,心事沉重,踏出房外,信步闲走,欣赏山中夜色。 夜晚峰顶山风呼瑟,突然“嗖嗖”的一声寸向,一股疾风射向他的背心。夜影婆娑,若有若无,他感到一条黑影从他身旁掠过。他心念闪动,好奇之下,想要追去。猛然瞧见黑影似从客房的方向而来的,他怕司马紫妍有闪失,掠足奔了回去。司马紫妍房中的灯还是亮着,凌昭轻叩门窗,问道:“紫嫣,你睡了吗?”房中人道:“有什么事吗,大哥?”凌昭确信是司马紫妍的声音:“没事,你快些睡吧。”房中灯灭了。 凌昭暗自疑惑,雪山峰顶上会出现什么闲人,那黑影婆娑似有似无,莫非是自己太累看错了。兀自琢磨不定,只好去休息了。 次日清晨,道童来请,祖师要见你们。引入丹房中,道童自退了。此时,天松、元鹤二老刚入定完毕,他们轻身走入未敢发声。 只见这二老盘膝坐在蒲团上,看他们童颜鹤发,道骨仙风,双目锐利,真让人触目生敬。凌昭长身一辑:“弟子凌昭见过两位前辈。”天松缓缓睁开眼睛,松垂的眼袋上两颗眸子明若寒星:“不必拘礼,你们能在此季上山,实也不易。”那元鹤也睁开了双眼,他的声音宛若刀割:“一子的传人什么时候跟金沙帮的人混在一起了。”凌昭看了下司马紫妍,心中顿时乱绪万千。 半晌。 那元鹤慢慢合上了双眼,对司马紫妍冷冷道:“你先出去吧,我们谈话不想有闲人在旁。” 闲人?司马紫妍心中登时冒出一团怒火,她贵为金沙帮主的千金,长这么大还没人敢和她如此说话,但此刻她必须先忍下去。 “紫妍,你还是先在外面等我吧。” 她心中虽然有气,却不敢流露表面,恭敬的打礼退去。室内只剩他们三人。 天松淡淡道:“一真子死时你在场?” “是。” “这东西是他死之前亲手交与你的?”天松拿出在庄外从凌昭手上吸走的秘籍问道。 “是。”凌昭点点头。 二老微微一声粗叹:“一真子童心未眠,一生游戏人间,从不对人设防,有此劫数也是命中所定!” 凌昭看着二老苍老面容,想来也是对一真子存有无限眷恋。 天松寒星的眼睛盯着院外的一株冷杉,淡淡的说:“一子临终前把这半卷东西交给了你,也算你半个师父!你未必有义务为他报仇,只是怎么也不该和金沙帮的人混为一处,蛇鼠不分。”此话说的凌昭惭愧万分:“前辈教训的是,只是弟子与金沙帮的恩怨说来话长……” “往事如风,既然已经过去了就让它随风吹散罢了。”二老做个手势,打断凌昭的话,“我们本不问世事,奈何有封阳大侠的遗命在身!只怕动乱一旦再现,虽然身处世外,也做不了世外的人。” 凌昭问道:“前辈,这件东西究竟是什么?”二老道:“一子死前没告诉你么?”凌昭道:“前辈当时身重剧毒,来不及细说,只让弟子带着它上天山找两位前辈就可明白一切。”二老点点头:“它并不是什么惊世的武功秘籍——”“喔?”“它不过是一册修神调精的内功心法,‘御寒决’。” “御寒决?” 二老点头又说:“你可听过几十年前武林中有一处禁地么?”凌昭道:“略有耳闻,请前辈示下。” “许多年前,江湖中一直流传着一个神话,极北之地雪山上,有一对前辈高人用过的神器,得之可号令武林。那时候有数不清的人纷纷走进了雪山,可后来竟没一个人能从那里活着走出来的。那对神兵利器的样子,也从未有人见过。慢慢的极北的长白山神话成人们心中的梦魇,从此也很少在有人提起了——直到那人的出现,才又唤醒了这一切!……”二老讲到此,神情悠地大为激动。 之后发生的事情凌昭已听南宫云儿讲过好多遍了。他迫不及待的问:“前辈,那神兵究竟是什么?” “所谓的神兵只是一刀一剑而已。” “既然只是一对刀剑,为何当年会有那么多英雄好汉为了它会不惜性命想得到?”凌昭疑惑的问。 二老只是笑着不答。 凌昭暗想一定是有隐情,便也不敢再问,过会又说:“前辈,那对神兵……刀剑流落到了哪里?”天松道:“封阳大侠怕神兵落到心术不正之人手里,便在那场大战之后,将刀剑放回了长白雪山深处藏匿。他老人家虽然取胜,每天却总是忧心忡忡,我们那时就知道平静的江湖不会长久,魔头一定会卷土重来的。他老人家又何尝不知,于是他呕心沥血吧毕生钻研的‘御寒真气’修炼心法,绘册成书,并将此籍分为四卷,由我们一子二老三仙四僧保管。待日后有缘人修炼此决,赴长白之地取出刀剑,完成他老人家未了的心愿。” 凌昭暗道,原来这书还有这番来历,不禁对那位大侠无限向往。 元鹤突然双目一抬,厉声道:“少年人,筋手可有松懒?”凌昭听出这是要试自己的武功,便到:“弟子武艺低微,不敢请前辈赐教。”元鹤冷眼道:“很好。”天松眼睛一瞥:“唔,你用何兵刃?”凌昭道:“弟子上山途中不小心将剑跌落在了谷底。”天松叹道:“你们能活着上到峰顶,已是不易了。童儿。” 应声走来一名道童,手中捧着一把长剑。天松浮尘一抖,就把长剑凭空卷起,以其准无比手法,抛向凌昭。二老道声:“留神。”两把拂尘迎空一展,就奔向了凌昭身侧。 天山二老素以剑法著称,今日与小辈试招,自不可失了身份,便以拂尘代剑。凌昭见他们出手迅疾,拂尘中自是含着劲道,不敢小歔,双肩一抖,向左边靠去。那二老一击不中,拂尘收回,二招又至,用的正是成名绝技,‘乾坤无极’中的‘乾坤双剑’。凌昭立刻拔剑进了一招‘左右逢源’。 那二老毫不谦让,一开始便下了足了劲道,内力贯处,拂稍笔直如箭,向对方前胸后背射去。凌昭心道:二老这是要迫我用出全力。 他身形一展,跃向空中,剑锋由左肩向右斜扫而下,使得正是他最熟悉惯用的招式。二老一阵猛攻之下,已然拆了十余招,凌昭感到左右余压越来变的加大,毫无喘息之机,不一会已是汗落如雨。 那二老身子始终没离开蒲团上,全靠挥舞手中拂尘进招。待拆到二十招时,凌昭已经大感不支了,忽然觉得胸前一股漩涡似的吸力,向他卷来,竟不由的向二老身前靠近。那二老手腕翻转,手中拂尘疾若流星在空中画了几个圆圈,然后就像一条巨蛇缠上了他的剑身。凌昭徒然大惊,手腕赶忙用力,想把拂尘削断。岂料那两条拂尘欺向剑身后,像绑在上面,任他如何用力,剑身动也不动。 正此间,忽然感觉到一股力道从拂尘里向外延伸,爬上了剑身,直射向了手臂。他知道这是二老隔物暗试自己内力了。于是他深提一口气,压住丹田,再将真气延手臂向外蔓延,与欺身的那股力道相持。 他内力虽算不上雄厚,毕竟也是多年苦练的。如今有一定的基础。虽然昨日耗损真气为司马紫妍驱寒,好在休息一晚,多少恢复了些。 就似这般相持之下,约莫过了小半刻,他忽然感到口干舌燥,胸口像隔了一堵墙,额上鼻尖渗出了黄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一滴一滴的滴到了地上,染湿了几片方砖。 二老见此状,立刻收功将拂尘撤下。凌昭顿感万分轻松,但还是被猛然间冲上的气流,震得倒退几步。 “多谢前辈手下留情!晚辈没有跟过哪位名师,让前辈见笑了。” “内力粗浅,剑招杂乱。人倒还算诚实。”原来二老见凌昭虽长的眉目清秀,举手投足却毫无封阳大侠当年的风范,便想考其武艺,暗观人品。又过了小片刻,天松放下了拂尘,拿起那本半部‘御寒决,’又将珍藏的那部取出,叠到一起:“我们受江湖抬爱,授予‘神话’之称,一生并未对江湖做出什么有益的事,只是受封阳大侠的雨露,空负盛名罢了。如今我等已过古稀之年,余日无多;武林繁衍,世道循环,终究还是要靠后起之秀,现在我们将这两部‘御寒真诀’相授,望你好自为之,莫负侠祖在天英灵。” “弟子定当铭记在心。”凌昭双手接过,翻了两页,忽见上面竟无半点字迹,“这……前辈怎会这样?”二老接回将其平摊在佛塌上,运气双掌,真气惯处,字迹隐隐。只见原本泛白的书页,就像被人写上去一个个字迹接连跳出。二老道:“这正是封阳侠设计巧妙之处,成书之日他早将寒冰之气覆盖于表面上,使字迹隐没于书页中,用时只需将真气贯输其中,字迹隐现。若被人盗去,不识此法,只是废纸一片。” 凌昭重新接在手中,读了几行,上面写的都是一些常用的佛经法文,或是道家著作。二老道:“书上经文便是心法所在,你拿着它去少林找四大禅僧,他们自会给你解去,也会将第三部‘御寒决’相授。”凌昭拜谢过。 那元鹤突然的问:“手中的剑可用的惯?”刚才与二老拆招,形式紧迫,凌昭根本没注意这把剑。此时元鹤提起,他才凝眸看了一遍。只见此剑用一把精致黑漆剑鞘包裹,龙口和剑鞘上镶有龙纹的图案,拔时应应有声。 元鹤道:“此剑名为‘龙缘’,本是当年封阳侠所用之物,你当好好珍惜才是。”凌昭自然感激万分。 第二回 雪漫天山 我心凭谁诉(三)大漠侠侣 雪山上几乎是看不到晴天的,尤其是在隆冬季节,纷纷扬扬大雪铺天降落,给苍茫的雪山重新披上了一层新的银装。 这场大雪一下就没有停过,轰轰隆隆的雪山四面出现了无数次的雪崩,把来时那条似有若无的小路也给封上了。好像存心在和人斗气。这场大雪又下的十分奇怪,时而星星点点的,漫天散下,忽而又变成鹅毛般的大瓣铺天盖地卷来。看这雪的架势,不等个个把月,雪封的道路是化不了的。 凌昭在山上没有闲着,每日都去和二老讨教剑招。那二老看他有些悟性,便将成名绝技“乾坤无极剑法”慷慨相授。 凌昭如获至宝,每日勤苦练习,有不懂之处与二老讨教切磋,一个月下来便掌握了其中奥妙,剑法精进不少。司马紫妍每天鬼鬼祟祟,趁凌昭外出,在他房中翻来翻去,等凌昭回来又装作平日摸样。凌昭心思全在剑法上,无暇顾及这一切。 就似这般又过去了半个多月,忽然这一日天光放晴,太阳冉冉升起地平线,阳光重新笼罩在了大地上。道童急匆匆的跑回丹房,上气不接下气道:“雪……雪化了。”二老让道童去告诉凌昭。 凌昭听后又喜又悲,喜的是终于可以下山了,悲的是这一两月的相处,他早把二老当作师父一般,今番离别之后不知何时再会相见,终是不舍。 虽然心中有万分的不舍,可古往今来天下亲朋好友的宴席又有几个是吃不散的,事世本来就是这样,欢聚总显得短暂,离别又来的那么匆忙,于是和二老洒泪道别。 与二老道别后,他回到房中,见司马紫妍早将行李收拾停当了。他们由道童引路下了北高峰。走了一阵后,再路过前面的峡谷就是天山古道了。 “大哥,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吧?”司马紫妍突然满怀心事的说。 凌昭以为她走累了,点点头清理了一块大青石,让她坐在了上面。 “紫妍你看,这里的景色多美啊!” 黄昏落在了天山的峰顶上,耀着下面蜿蜒的古道,被旁边流动的冰河倒映在了怀中,好似又出现了另一个相同的天空。司马紫妍没有这样惬意的心情,内心的矛盾像脚下的冰河,怎么也流不断。 凌昭望着黄昏余光下司马紫妍疲倦的脸畔,一股冲动涌上了心头:“紫妍,你愿意同我生活一世吗?” 司马紫妍的身体重重颤了一下,夕阳下她的眼睛显得格外的透彻,她转过头缓缓看向了他,大雪辉映着身旁的少年的脸畔也是同样的清秀。 她听着少年轻柔而又真诚的语气,内心深处的那片孤寂,二十年来无处诉苦的那片沧桑,行尸走肉的灵魂,仿佛一瞬间被这个单纯冰冷的少年给捅破了。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 她莫名发觉行尸走肉般禁锢的感情有了知觉,天地间好像只有这个少年才能融化她生命尽头的那片凄楚。但是她的父亲是司马通天!一个野心比天还要大的人,她只是被他生下来的一粒棋子而已。 棋子可以有感情吗?棋子可以谈情说爱花前月下吗? 这么多年来她不知遇到过多少个江湖美男,后起骄楚,风华正茂艳美无双的她,对待异性的感觉竟是那样淡然,那样不屑,但是这个少年在他遇到过男子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在他的身上充满着对生活的渴望,对生命的热情,他就好像是雪山上的一把火,总在人们需要它的时候点燃。这种感觉恰巧是她从来没有,也不可能会有的体会,她内心深处对这种好奇的感觉有了尊敬、羡慕、渴望之感。 尽管正享受着荣华富贵,尽管在别人的眼里,名门闺秀,风光无限。可是她的身份毕竟是一颗棋子!过惯了二十多年这样的生活,心力疲惫,她又怎能去过“棋子”之外的生活? 这也许就是她今生的命! “紫妍,你真的愿意吗?太好了,那我……那我处理完身上的事情后就去向司马帮主提亲好吗?” 她能据抗这个对生命热情,对前路茫茫的少年?她冰冷顽石一样的心灵,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敲了一下,二十多年了这种陌生感觉还是第一次拥有。可是,二十多年熟悉的感觉立刻从四面八方涌来,毫不留情毁灭了这种初有的体会。 她出手如电,她已并指点中了凌昭脑后的玉枕穴,对方登时昏厥。 “凌大哥,对不起,是我骗了你。父命难违,今生我们无缘在一起,来世,来世……”她连道两个来世,再也说不下去了,泪水已流满了整个脸庞,像盛开的梨花。 她从凌昭怀中摸出了那两部“御寒决”,收了起来。这时,不知从哪里跳出四、五名大汉,为首一人问:“小姐,怎么样了?”司马紫妍面无表情的说:“到手了。”那汉子道:“帮主吩咐斩草除根,杀了他以绝后患。”说着拔刀就要下手,司马紫妍立刻拦下道:“我自己来,你们先走。” “小姐……”那几人犹豫着不动,司马紫妍斥道:“还不快走。”那人见小姐发怒,不敢再多言:“走”。 司马紫妍见那几人离去,将剑轻轻放回了凌昭怀着怀中,他是一个剑客,剑是他的第二生命。 司马紫妍抹去了眼角流下的泪花,看着远处静静移动的流云,低声道:情人手,花盈袖,暗香传彩浸肤透。流光转,离肠倦,泪眸迟留,梦痕惊断。 漫!漫!漫! 双飞绣,难织就,天山冰雪埋青柚。黄昏落,天池阁。此情教付,乱红飞过。 莫!莫!莫! 说罢,红影一闪,不见了踪影。 罗萌。凌昭的结义兄弟,一个关外刀客,刀是他的第二生命。自从逃脱金沙帮之后,他在江湖上浪迹了半个多月。虽然没有落脚之地,他还是不想离开这里,他还要寻找机会为恩师报仇。 人们在危机关头,总能想道很多解决的办法。罗萌就想到了他的师娘,塞外侠女林中玉。当年大漠侠侣的名头江湖谁人不知。漠北神刀史飞龙,塞外侠女林中玉,据说他们本是师兄妹的关系,而且都很迷恋武学。 成婚后,他们经常切磋较技,半斤八两,谁也不服谁。于是二人商量各自收一名徒弟,要在徒弟身上比输赢。史飞龙收的自然是罗萌,林中玉收下的是一个名叫菁虹的少女。菁虹比罗萌大六岁,于是罗萌称她做师姐。 就这样平静的过去了十年,徒弟也都长大了。一日林中玉忽然发觉自己的了不治之症,为了不拖累正在边关从戎的丈夫,她带着菁虹悄悄来到了关中。 在离开丈夫之前,偷偷的拿走了丈夫的一把宝刀“陨星”,还有一部刀法和一册内功心法。 那林中玉本身就很聪慧,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把那套内功心法融会贯通。又凭借高超的外家功夫,天下无双的赤尾镖,开了一家凤阳镖局,名头甚响。 奇怪的是镖局内没有一个男子,全是清一色女眷,但这些女子武功都十分奇特,而且又有天下无双暗器,倒也无人敢来捣乱,生意做的十分红火。 开镖局这种危险的职业,本是男人干的事情,林中玉虽是女流之辈,性子却怪得很,她偏要倒行逆施,做给武林中人看。 罗萌便想到先投靠师娘,再决计为师父报仇。于是一路打听着来到了镖局所在的凤阳城内。他走到镖局门前,果然气派,车辆往来,显然生意非常红火。罗萌踏步向前,忽然被一个持刀女子拦下:“喂,你是干什么的?”罗萌执礼道:“我是来找人的。” “找什么人?” “找我的师娘?” “谁是你的师娘?” 罗萌心想:都这么多年了,师娘不值得还能否认得自己,师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便说道:“在下的师娘就是这镖局的主人,林中玉。” “林中玉?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你还是走吧。”罗萌吃惊道:“怎么会没有?”那女子道:“没有就是没有,还不快走。” 争吵间,从镖局内走来一名少女,二十不到,一身杏黄轻衫,模样俏丽。“怎么回事,吵什么?”“纤儿姐,这里有个人说来找他的师娘。” “唔,”这个叫纤儿的姑娘抬头打量了罗萌一番,俏皮道,“咦,你这人长的还不懒哦。”周围的女子格格笑了出来。罗萌脸上顿时红光一片,纤儿道:“这么大的人还会害羞。”罗萌心道,这人真是刁蛮。不想与她纠缠,只道:“烦劳姑娘与师娘通报。”纤儿道:“你说你的师娘是林中玉?” “正是。” 纤儿神气道;“可有证据么?”罗萌心道:找自己师娘还要什么证据!一时语塞:“这——”那纤儿到:“怎样,答不出来了吧?那你在说说,我们镖局除了你师娘还有什么人?”罗萌道:“喔,还有我的师姐菁虹。” 那纤儿似乎早知道他会说这句话,故意刁难道:“你的师姐长什么样子?高的,矮的,胖的还是瘦的,我们镖局叫菁虹的人可多了。”罗萌心道:“都分别多年了,师姐变成了什么样子,自己如何能知道。”闭口无语。 那纤儿神色高傲:“怎么说不出来了吧。”她的话音刚落,从内传出一声轻斥:“你这臭丫头,又在刁难人了!”随声走来一名二十五、六年纪女子,衣衫端庄,气质脱俗。那纤儿回头叫了一声“姐姐”,俏声道“怎么是我刁难人,这里有个自称是你同门师弟的人要来见你,我正要帮你验明正身!” 罗萌和菁虹对视了一眼,罗萌立刻认出了她,颤声道:“师,师姐……”菁虹也激动的道:“小师弟,是,是你吗?”罗萌同样激动道:“是我,是我。” 请进厅中,菁虹拉着他的手说:“小师弟,让师姐瞧瞧,你长大了。”他们师姐弟从小在大漠一起长大,共同生活了十多年,菁虹从小对这个小师弟疼爱有加,如今离别多年又重逢,自是高兴万分。 菁虹道:“自从我和师父来关中后,与你和师伯断了音信,这些年我也时常托人去漠北寻探,始终都找不到你们的踪迹。小师弟,你是怎么独自来到这里的,师伯哪?”罗萌长叹了一口:“说来话长。”纤儿给他倒了杯茶:“说来话长就慢慢说啦。” 罗萌喝了口茶,润润口,道:“多年前,自从师姐你和师娘走后,师父痛心欲绝,从边关回来后,不再练功,转而开始铸刀。师父每每思念师娘就在铸好的刀上刻上师娘的名字……”他便将师父被司马腾飞所害,自己孤身闯金沙帮复仇,被他们下药所擒,后于凌昭结义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所以我来找师娘计议,为师父报仇,对了,师娘哪?” 菁虹也叹道:“想不到师伯也不在人世了!”罗萌吃惊道:“难道师娘她也——”菁虹缓然道:“当年师父带着我离开师伯,开了这家凤阳镖局。只因师父偷拿了师伯的秘籍,每日内疚,加上思念师伯,没过几年就郁郁仙逝了……” 此时纤儿在旁听不下去了:“你们一会说这个死,一会说那个亡的,我都快听的哭了。你呀,也别记挂你师父的仇了,我们大姐赤尾镖独霸天下,将来一定会杀死那个死马腾飞的。” 菁虹白了她一眼:“小师弟,你放心好了,师伯的仇我一定会报,下个月就是金沙帮主女儿与连云寨少主成婚的日子,听说要在少林寺证婚,相信司马腾飞那厮到时一定会在场,那时杀他也不晚。” 第二回 雪漫天山 我心凭谁诉(四)埋情瀚海 傍晚,菁虹为罗萌接风洗尘,安排他住在了后面的别苑中。 翌日清晨,罗萌醒来。纤儿打来了水让他漱洗,罗萌很费解,这样刁蛮的人,怎会去关心照顾别人。 罗萌掀开被子道:“喂,你先出去,我要换衣服了。”纤儿背过身道,轻斥道:“哼,谁愿意看你,大姐让我来叫你,她有事找你。” 洗漱后,罗萌来到厅中,只见菁虹从一个锦盒中,取出一部经卷,交给他道:“小师弟,这部刀法原是师伯的珍藏,里面记载的刀法精妙绝伦,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一定要勤加练习。”又将那把“陨星”相赠。 罗萌看后觉得里面招式博大精深,和他学的简直天渊之别。此后,每日起早摸黑,勤学苦练,就这样过去了一个多月。 忽然一天,镖局内被人用飞刀射来一封书信,罗萌拆开读了起来,信笺上大致是说凌昭被困在了八百瀚海,十分危险,要他们立刻去相救。纤儿道:“看着笔迹这么秀气,一定是一个女子所写,而且还是个美人。”菁虹自不理她,疑道:“对方是谁?怎么知道凌昭兄弟有难,又为何把信笺送到这里?八百瀚海是去往天山的必经之路!——” 罗萌说:“我曾听凌大哥说过,他要上天山去,还有和他在一起的南宫姑娘,这封信难道是她写的?”纤儿自言自语:“说不得着是个陷阱,一个温柔的陷阱!” 罗萌也不理她:“凌大哥对我有救命之恩,况且我们结拜时立誓,福祸同当,现在他有难了,不管是真是假,我都要去看一看。” 菁虹太了解她这个小师弟了,这么多年他的性子依然是变不了:“八百里瀚海离这里不算太远,乘快马两天便可到,小师弟我让纤儿陪你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事不宜迟,迟则生变,当天他们便选了两匹快马,带了些银两,便一路向西奔去。 不止一日,行到了八百瀚海地面,正自跳目四望。忽见对面野道上飞速驶来一辆吊顶的骡车,骡车并不稀奇,稀奇的是车篷顶上绑着一块五尺长的白布,布上写着四个黑体字“凌昭在此”。 纤儿眼亮,伸手指去“快看。”罗萌心中大喜,打马拦下了那辆车。只见那车把式是个四十左右乡下种田打扮的中年人。 罗萌喝道:“你是什么人?”车把式胆子很小,滚下马车,作揖作躬道:“不关小人的事,小人只是个车夫。”罗萌立刻下马,冲到车内,只见一人昏迷不醒,仔细一看正是大哥。他怒声道:“这是怎么回事。”车把式吓得一颤:“不关小人的事,是一位姑娘让小人这么做的,她说把这快布挂在车顶,把这人拉出八百瀚海,就会有人来接应,那姑娘还给了小的十两银子,呵呵。” 罗萌问:“那姑娘叫什么名字?”车把式摇着脑袋:“不知道。”罗萌又问:“你可记得那位姑娘长什么样子,多大年纪?”那车把式呵呵傻笑两声,说道:“那个姑娘的眼睛很大,很美,一眨一眨的,我活这么大,还么见过这么美的人,呵呵。” “她多大年纪?”罗萌提醒他,车把式道:“年纪大概二十出头,咦,和这位姑娘年纪差不多。”他指着纤儿,呵呵傻笑,露出两颗黄板牙。纤儿“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睬他。 罗萌心想,和大哥在一起的南宫姑娘最多也就十七、八岁年纪,可这车夫却说那姑娘二十出头,又是大眼睛,难道会是司马老贼的女儿司马紫妍。 他在金沙帮里见过司马紫妍,略记得她的模样,但不敢肯定。 纤儿见他沉思不语,说道:“你也别瞎想了,这里又热又冷,我们还是块离开这里吧。罗萌被她提醒,心道,凌大哥现在昏迷不醒,得赶快医治。便对那车把式道:“你这骡车怎样,快不快?”那车把式倒不傻:“快,快啊,你们马有多快,我的骡子就多快。” 罗萌掏出一锭银子,抛向车夫:“你跟着我们走,知不知道。”车把式接在手中,欢乐不已:“知道,知道。” 连赶了两日,回到了凤阳城,把凌昭接到客房,打赏了车夫。菁虹派人将本城最好的大夫请来,望闻问切,大夫诊断完毕,“他怎么样了,大夫?”众人忙问。那大夫道:“不要紧,他只是被人点了昏穴,又灌了麻药,没什么大碍,我给他开一副保身安神的药,过些时候他就会醒了。” 送走大夫,抓药熬好后,给凌昭喂下喝了。纤儿道:“会是谁这么狠毒那,点了昏穴又灌麻药?”罗萌道:“一定是司马紫妍这恶妇所为,心比蛇蝎,和他父兄一样皆卑鄙无耻。” “如果真是司马紫妍想要害凌少侠,为什么没有杀了他,反而通知我们?”菁虹江湖经验较为丰富,“如此看来,她并不想至凌少侠于死地,点昏穴,灌麻药,是江湖中人不想让别人干涉他们秘密惯用法子。这些只是我们猜测,只有等他醒了,我们才能清楚。” 服了药几个时辰后,麻药的毒渐渐散去,凌昭醒了。罗萌一直守候在旁,见他醒来,惊喜道:“凌大哥,你感觉好些了么?” 凌昭神智并没有完全清醒,还以为自己身在天山,乍见罗萌,大吃了一惊,环顾四周:“罗萌贤弟!这是哪里,我怎会在此处?”罗萌一愣,不知该怎样告诉他。幸好机灵的纤儿在旁:“你被人灌了麻药,是我们救了你!” “麻药?” “大哥,你想一想,是谁把你点晕的?” 之前的事情在他脑海里一幕幕闪现,记忆却停留在被点昏的瞬间,之后事情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从天山下来后……对了‘御寒决’,‘御寒决’呐?——” “什么‘御寒决’?”罗萌道,“我们找到你时只有你的剑,大哥你是不是和司马紫妍一同上的天山?” “司马紫妍?……” 黄昏落在了天山峰顶上,倒耀在脚下冰河中,她的脸畔在黄昏的残光下,像薄雾里的昙花,总让凌昭瞧的别样的凄美。 第三回 今生话尽 咫尺如阡陌(一)镖行少林 前缘未了 千里问姻缘 今生话尽 咫尺如阡陌 事情过去了半个多月,凌昭的身体好了很多。这天夜晚,他和罗萌坐在别苑小亭里对饮。酒至半酣,罗萌忽然豪气大发:“大哥,这半个多月不知你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不如趁今晚月色比试一番如何?”凌昭也有些微醉:“好,我也正想知道你这几个月刀法精进的怎样!” 话音刚落,他拔出“龙缘”宝剑,跳出亭外。罗萌提刀紧跟跃出。晚风卷着地上落叶,飘在空中,瑟瑟作响。 “留神!”罗萌抽出了“陨星”,吒喝一声,迎面攻了上来。凌昭运剑在手,掌腕一番,剑锋闪烁,铛铛,铛铛,金属撞击的声音随着风声渐渐大了起来,好像一首动听的琴音,抚在耳边。 瞬间拆了十余招,平分秋色。罗萌虚晃了一刀,转过身又是一招“彗星撞地”,他脚步并未怎么离地,只是向前一推,力道却与那“泰山压顶”之势有过之而无不及,只见那刀身跳跃着银光,他手腕突然一转,招式又变了一变,凌昭只觉胸前出现了一股车轮大小的光圈,向自己身上罩来。 他情知不妙,赶忙将身体一翻,掠过半空,剑锋一甩,使出乾坤剑法里一招“形单影只”,指向了“离”位和“坤”位,长剑过处,把那团银光斩成了无数段,随风吹散。 这时一条人影出现在长亭的旁边,细心观斗,并不做声。二人战的兴起,全心投入,并不知有人走近。 待他们拆到一百招的时候,站在亭外的那人忽然鼓掌走来。二人闻声徒然收招,那人已走近,罗萌收起刀说:“师姐,你什么时候来的?”菁虹道:“从你们斗到二十招的时候我就在旁观看。” “既然师姐一直在旁观看,就请师姐说说,若再斗下去我们谁能取胜?” “这一百招你们表面拆的不相上下,依我看再有五十招你必会输下阵。” “为什么?”罗萌略有不服。 菁虹解释道:“师弟,你还是小时候那个模样,与人拆招总是心浮气躁,只是顽固进攻,不懂得攻防之道。刚才我看你使出一招‘阳雁盘横’,中路门户早已大开,如果刚才和你对阵是敌人的话,你的心窝早被对方给刺穿了。”罗萌暗暗心惊,暗呼“好险”将师姐之言牢记在心。 菁虹又接着说:“凌昭兄弟进招时,虽是攻守兼备,心神相合,但我看你的剑招也有急于进取之意,怕是你还没将这套剑法练熟所致。”她转回身面向二人,“在与敌人生死相拼,以命相搏时,切忌心绪烦乱,急于求成,否则破绽露出,将会一败涂地。”凌昭躬身执礼:“多谢菁虹师姐赐教,小弟记下了。”菁虹笑道:“凌昭兄弟言重了,什么赐教不赐教的。” 罗萌问她道:“师姐,这么晚你来找我们有什么事?”菁虹喔声道:“再过几天就是少林的联姻大会,我想你们定会去的。”凌昭脸色就像刚落干树叶大树的枝干“我自然会去的。”罗萌要报仇当然也会去。菁虹继续说道:“正好,今天有人来托镖,有一箱东西要押送到少林寺,托镖之人说此物很重要,不能有闪失,近来镖局内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料理,所以我想你们既然顺路,不妨扮作镖师,与镖车同行送到少林,交给你们我也放心。” 罗萌说:“师姐且放心,一定安全送到。” 星汉斗转,天光放亮。镖车都准备停当,凌、罗二人扮成镖头模样,由纤儿陪着,带队前行,后面跟着几个趟子手押着镖车紧步跟随。靠上大路便打上“凤阳镖局”的旗号,趟子手喊着镖提醒沿途的绿林中人,凤阳镖局镖车经过,不要轻举妄动。那凤阳镖局名头本来便甚响,又常在这带来往,自是一路平安穿过了盗贼如毛的甘陕边界,逶迤向少林走去。 司马紫妍从天山上下来,点昏了凌昭盗走“御寒决”,自然是难以对他下手,又怕那几人暗中折回害他,于是寄笺通知了罗萌将其救出。 回到帮中,紫妍将秘籍交给了司马通天,撒谎除掉了凌昭。 司马通天拿到了秘籍,翻开后上面写的都是咕噜呱啦的一堆经文,看了半天不见半分神功的影子,暴烈的性子想是又要从身体里爆出。田公巫立刻上前劝说:“帮主息怒,小姐绝不会把假的给您,也许秘籍就藏在经卷里面。” “藏在经卷里?”司马通天转过身,“天下谁能解此经文?” 田公巫诡笑道:“姓凌的那小子可以。” “凌昭?”司马通天猛地把脸靠近他,“一个死人?死人怎么可能会说话。” 田公巫摇头道:“他没有死。”司马通天冷笑:“你何时学会占卜,怎晓得他没死?”田公巫老脸一横,道:“派去和小姐一同上天山的弟兄回来说他们正要结果凌昭那小子,小姐却把他们支走,说要自己动手。帮主且想,小姐若真有心杀他,还用把人支走么?” 司马通天暗暗熟思,轻叹一声:“阿妍这孩子,见过那么多的美男娇楚,怎会对姓凌的小子上了心!”田公巫道:“小姐是我看着长大的,莫说是帮主您看不透,属下也猜不懂小姐的这点心思。” “此事暂且放下。”司马通天话音一转,“既然姓凌的那小子没死,他能去何处?”田公巫立刻道:“帮主放心,不用我们去找他,他自会送上门来的。” “怎么说?” “下个月是小姐和连云寨的少主连少男成婚之日,少林寺老和尚行痴为他们主婚,此事早已传遍江湖,尽人皆知,姓凌的那小子对小姐余情未了,我料定他定会上少林,到那时我们设计他,让他乖乖说出经文中秘密……” “如何设计他?” “我们先把经文做个幌子,送到老和尚行痴手中,然后散播传言,让姓凌的小子怀疑是行痴老和尚盗走了他的经文……” “若把它送到老和尚手中,可决不能怀疑到我司马通天的头上。。。。。。”司马通天掂着手中经文。 “这个简单,只要花个小钱托付给镖局便可。” “哪家镖局?” “凤阳镖局。近年来凤阳镖局在西北名头甚响,十年来从没失过一次手,而且是一帮娘们开的,让他们护送经文既安全又不会惹人注意,再适合不过。” “此事就交由你去办。” “是。” 凌昭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御寒决”竟成了他亲自护送的商品,尽管近在咫尺,却浑然不知。 车马行上大道,一路上,总能看到许多武林人士或三五一伙,或十几成群,从他们身旁掠过,看那行色匆忙模样,不像是下手的强盗,也不似盯梢的匪类。 凌昭暗想这些人一定都是去少林寺参加联姻大会的,他内心激涌,失落万分,恨不得立马插上翅膀,飞到司马紫妍身边,亲口向她当面问清楚这一切。很可惜他既不是鸟儿,也没有翅膀。 路上行过的武林人士,时而七嘴八舌的议论。 “金沙帮与连云寨这次的联姻,可是咱们北武林的头等大事!” “是啊,金沙帮与连云寨的结盟,定然会使咱们北武林实力大增,如虎添翼,到时候拼并掉南方,统一整个武林那是迟早的事。”也有人不同意他们的观点,“哼,你们真是太无知了,司马老儿野心如狼,这次的结盟是福是祸还不一定那,你们都高兴的太早了。驾——”说着,已经打马走远了。 一路上行人不绝,刚走掉几匹快马,身后又行来了几行车队,也是嘴中说的不停。 “喂,老白,听说那司马帮主的千金长的老漂亮了,跟天仙似的,光线水嫩,啧啧,咋就便宜连少男那小子啦?” “老黑,咋地你看上人家司马小姐啦,就你这憋犊子模样往人家头前一站,那还不跌把人家吓个半死!” 旁边一人插言道:“黑屠夫,人家连少男咋啦,难道你们没听过连少男有一个雅号‘少潘安’么,人家可是咱们北武林数一数二的俊公子,他和司马小姐配在一起那才真是郎才女貌,天设地合的一对。” 这些话就像一根根钢钉,一颗颗钉在了凌昭的心脏里,化成了血水一滴滴流干。 右首旁又有一个胖子接话说:“不错,不错,那连少男却有潘安貌,不过我听说这人呀脾气可邪的很,那些伺候过的他的下人丫鬟,凡是惹他生气的非死即伤啊,哎呀呀!” “啊,不会吧?那司马小姐嫁给他岂不是跳进了火坑!” “谁说不是呢!” “老朱,莫非你这龟儿子也学会怜香惜玉心疼咯。” “去你娘的,老子心疼个屁,老子是想连少男这么个人,金沙帮的会不晓得?” “哎,知道了又能怎样!女人嘛,在这乱世中生的越美,命也就越薄,要不怎么有红颜自古多薄命那么多可歌可叹的故事留下来。” “是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怜那司马小姐一代天仙,就这样毁在连少男这朵牛粪上了!” 凌昭实在是听不下去,扬鞭狠狠抽了一下马臀,烈马吃疼向前狂奔而去。罗萌叫声“大哥——”赶紧追上去了。后面那些镖车也跟着“叮啷啷”的跑了起来。 车队一路急行,这日来到了豫陕边界,这里是一个大道,四通八达,旁边有一间茶舍,茅草搭成的几个雨棚。这里本是交通要道,每日来往过路的客商都会停下来,在此喝些茶再赶路。这里的生意一直很好,这天也不例外,茶舍的位子几乎爆满了,桌蹬不够用了,急着赶路的人就立着喝两口茶,吃点随身带的干粮。 凌昭等人本打算在这里买些茶解渴,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乱的好像近在耳边,接着就看到山坳那边卷过来一彪人马,约有几十口子,看那恶凛凛的样子,似是黑道上走动的人物。 第三回 今生话尽 咫尺如阡陌(二)黑风老怪 这彪人马在茶舍前停下来,为首一行中有个黄脸汉子对他身旁一位黑脸老者道:“老大,在这里喝口茶再赶路吧!”样子颇显恭敬。黑脸老者点点头。黄脸汉子一声唿哨:“兄弟们下马喝茶。”几十个恶汉一轰挺进茶舍,连拉带扯驱赶茶客,有不走的楞给蹿了出去。 不大会功夫,位子都腾空了,那黄脸汉子恭敬道:“老大下马吧。”这一帮人落了坐后,叫来些茶和点心来吃。 茶舍老板自是惹不起的,只求好吃好喝伺候好了,让他们赶紧离开。 凌昭等人看在眼里为少惹麻烦,放弃了原先在这里休息一会的设想,谁想刚调转马头,那黑脸老者突然喊道:“这些年凤阳瓜行(镖局)坐大了,却坏了规矩,竟然让小白脸来走瓜了,嘿嘿,你们两个哪个是菁虹的姘头啊?”手下恶汉附和的打哨淫笑。 这可激怒了镖局的人,纤儿怒吒一声:“不要脸的老臭流氓。”她骂人家流氓也算了,还加个“老”字。黑脸老者大怒:“小丫头片子,一点规矩都不懂!谁借你的胆,胆敢辱骂老子!”说着一掌击向了桌面,只见二、三寸厚的老榆木桌子,竟给击塌了一角,这掌力可真够大的。 黄脸汉子道:“几个小向瓜哪用着老大您动手。”随手一挥,那几十个恶汉早亮出兵器,跳出茶舍将镖车团团围住。押车的女镖师们虽然人数不敌,依然毫然不惧,这种场面像经历多了,兀自镇定,纷纷亮出了青儿。 不料那黑脸老者并没动手的意思,反而围着镖车转了一圈,啧啧道:“听说凤阳瓜行做的都是大买卖,这几年也赚发了,爷爷我最近手头紧,手下的兄弟还要跟着吃饭,啧啧,只要你们把这车货留下,爷爷自不会劈堂的。” 纤儿斥道:“这是我们的东西,凭什么给你这个老丑强盗留下。”黑脸老者大怒:“乳臭没干的丫头,也配在江湖上走镖,今天就让爷爷教你点规矩。”张开了双掌就向纤儿抓来。 凌昭站在纤儿身旁,见恶汉向她下手,已是看不下去,长剑一拔,就是一招“神针盖顶” 劈向了老恶汉头顶。 那老恶汉本张开了双爪,向纤儿擒去,半路忽然见凌昭仗剑劈下来。恶汉赶忙收了掌,换方向,就向他这边呼呼推了过去。 凌昭的剑锋离那老恶汉头顶只有寸许距离,忽然间两股强势的劲道顺着剑尖逼了上来,他情知不妙,立刻收剑回身跳出了一丈开外。谁知脚还没站稳,恶汉的虎掌已经欺上了胸前,他赶紧挽出一个剑花,一个踉跄连退了两步。 此刻双方的人都交上了手,恶汉们人虽多,却都是些乌合之众,哪比得上女镖师门久历战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杀的恶汉们苦叫连连。 那茶舍老板见两拨人在自己茶舍门前开杀,他本是本分的生意人,哪经得过这种场面,已经吓得昏倒在茶柜下。 那黑脸恶汉掌法竟自十分毒辣,一招猛似一招,凌昭全自仗着宝剑锋利,才不让对方欺上身来。 掌影如织,一片掌影里恶汉已抢进了二十多招。凌昭瞧得四面都是恶汉的虎掌,不禁有些目眩,他未遇到过这么强劲的对手,心中暗暗吃惊,竟有些招架不住,手中宝剑还在挥舞,已是散乱没章了。 黑脸恶汉看在眼中,喋喋两声邪笑,掌击如电,斜刺里猛然击中凌昭肩头肩井穴,宝剑滑落,身形晃了两晃,跌在了地上。 罗萌惊撇见了,立刻回身飞刀扑身来救他,那黑脸恶汉武功奇高,不知从何处晃来一掌,重重击在了罗萌胸口,直摔出去四、五丈远。 那黑恶汉“哈哈”狂笑两声,举掌就要取二人性命。 “得跶,得跶,”突然间急乱的马蹄声传进耳中,就见东北角七匹快马出现在眼前,前面的人是一个身穿白衣摇折扇的年轻公子,身后跟着六名衣着各异的美貌少女。 白衣公子折扇一晃,冷眼喝道:“黑风老怪,三十年前你作恶多端,为害武林,如今困了你三十年竟还不知悔改,光天化日下作恶行凶,滥杀无辜,今日我岂能饶你。”黑脸恶汉猛然惊住,颤声道:“小娃子,你……你如何晓得爷爷的名号?”白衣公子冷笑道:“不必多说,受死吧。”黑风老怪直起了身子,狰狞的笑道:“嘿嘿,就凭你想取爷爷的性命,做梦去——”他吧字还没出口,那白衣公子手臂一抖,一条龙皮软鞭,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脸上抽出了一道又长又深的血印子。 “嗷、嗷——”剧痛下,黑风老怪那张老黑脸扭曲的更显狰狞之色。 “上。”白衣公子身后那六名美貌少女,飘然而下,六把剑同时向黑风老怪刺了下去。那黑风老怪毕竟是一代魔头,剧痛之下,掌上功夫丝毫不减,凌厉如常,尽管少女们剑招辛辣令人胆寒,几十招内也难以占进上风。 白衣公子吒喝了声:“让开。”纵身一掠,他的身姿就像仙女舞动的彩锻一样轻盈,可是手中长剑向前平推而出,掌心内力一吐,那把长剑就像离弦射出的箭般,嗖地划过空气,贯穿了黑风老怪的咽喉,倒地而死。在场之人全惊的大骇。 那白衣公子径直来到凌、罗二人面前,将他们上衣领口轻轻拉开,肩头出现了一条暗紫色掌印,纤儿忙问:“少侠,他们是怎么了?”白衣公子起身道:“他们中了黑风老怪的黑砂掌。”纤儿睁大了眼睛:“啊,那如何是好?” 此时的黑风老怪雷万岩手下的喽啰见老大死了,树倒猢狲散,呼号着:“点子太硬了,扯呼,扯呼。”四散逃去。走在后面的黄脸汉子被白衣公子软鞭一展,卷回了身边:“黑砂掌的解药在哪里?”黄脸汉子挣扎着缠在身上的软鞭,并不答话。白衣公子脸上怒色一显,身旁的紫衣少女立刻走上前去,剑光一闪,嗖地就割掉了对方一只耳朵。 紫衣少女喝道:“再不交出解药,就把你另一只风子(耳朵)也削下来。”那黄脸恶汉疼的在地上直打滚,为保另一只耳朵只得将解药乖乖送上。白衣公子交到纤儿手中:“快让他们服下。”纤儿接在手中一人一粒喂他们吃下。 不久,二人便觉得气血运行顺畅了,伤口上的闷热和酸麻渐渐消失,过了一会便行动如常,凌昭打礼谢道:“多谢公子搭救我们二人,可否告知大名,日后相谢。” 那白衣公子灿然一笑,那美丽的笑腼很像是女人的花颜:“萍水相逢,二位不必记怀。”说罢纷纷上马,扬长而去,二人默然。 纤儿转身和镖师整理起了镖车,一场大战,镖车上东西虽无损失,却被那帮恶汉搅得乱不可言。纤儿看看镖货:“幸好还在,没被他们抢了。”罗萌调侃的问:“箱子里面装的什么宝贝?”他和凌昭都不是镖局的人,这次只是随行而已。 纤儿向他一吐舌头:“看把你这穷鬼馋的,这里面只是一堆经卷,没什么贵重东西。”罗萌摇头道:“黑风老怪纵横一生,最后竟为了一堆佛经丧命,说来也是可笑。”纤儿也道:“是啊,那个白衫公子一剑就把这老流氓杀了,武功真是奇高,看来这江湖真是藏龙卧虎,凶险的紧。” 凌昭一边爱惜的擦拭着剑身,忽然听到纤儿提到经卷,大概也是他太在意那“御寒决”了,或许冥冥中也是自有定数,他突然跑上前不顾众人,竟打开了镖箱。在里面了翻了两下,翻出了一个锦盒,打开一看大喜道:“是,是我的‘御寒决’!” “这怎么可能?”纤儿和罗萌走过来,吃惊的看着他,或许是他私自打开镖箱,或许是在镖箱里找到“御寒决”。 “这次是什么托的镖?”凌昭也不理他们眼神,竟自向纤儿问道。 “我不知道,托镖人姓名只有大姐知道。”纤儿摇摇头。 “对了,这次的镖要交给少林寺什么人?”罗萌也问道。 “少林寺的方丈行痴大师。”纤儿啊了一声,又自分析起来,“这件事和少林寺有什么关系,托镖的人为什么要把它交给少林方丈,难道少林寺也惦记上这本奇书了?”凌昭愤愤道:“管他们有什么阴谋,自不可让他们得逞便了。” 如今找回了“御寒决”凌昭自不会再让它交到别人手中。于是纤儿打发那些镖师先回镖局,日后她会向大姐解释清楚。 一行三人进了河南地面,几日后走到了嵩山脚下。只见太室、少室两山左右对峙,中间一条十余里长的甬道向山内延伸。三人走了半个多时辰,已到了少室山五乳峰下,但见前方石塔高耸如林,少林红墙宝刹便矗立在塔林中。山道上有沙弥迎接进山的客人,三人沿着石阶向上走去,忽见对面走来了一名少女,白衣白袜,清丽脱俗,那是允儿! 数月的离别,南宫云儿好像长大了,也漂亮了很多,凌昭差点没有认出她。罗萌和南宫云儿有一面之缘,彼此相视,于是和纤儿认识了一番。 凌昭问她道:“允儿你怎么会在这里?”南宫云儿道:“这次是北方武林的大盛会,我猜你一定会来的,所以我专程来这里等你……” 四人结伴向山上走去,南宫云儿向凌昭解释了上次不辞而别不是她本意,是金沙帮的人执意要送她回去的,而隐瞒身份并非存心欺骗,只是她一人只身在北武林的地盘,泄露身份只怕会引来危险。凌昭没有责罪。 这天的少林寺非常热闹,各地武林人士形形色色,来了数千人之多,寺内禅房早就爆满了,后来的只能住在后山别苑中。 夜幕降临,山中的鸟兽渐渐息声觅巢去了,薄雾从远方散来,疏星淡淡点缀在天心。晚钟过后,山中万籁俱寂,只有晚风拂动着轻柔的翠绿,像仙家离宴上漫舞的仙女。 凌昭推开了窗子,任凭晚风把碎雾吹进房间里,铛铛突然房门响了两下——南宫允儿轻轻推门走了进来,简陋的禅房也多了一股清新的气息。 蜡黄的油灯耀不到简陋的禅房的最深处,却把她眉间淡淡的愁丝照的一览无遗。 “允儿你怎么了,有心事吗?”凌昭坐在了她旁边,昏灯有限的光芒把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耀成了一个很窄的光圈。 “自从上次在金沙帮遇见了司马腾飞,他,他派人向我爹爹提亲!”在他的再三追问下,南宫允儿又羞又怒的说出了实情。 “你爹爹有答应他吗?”凌昭的心也忽然觉得一颤,急忙追问。 “他反正是没有拒绝。” “那司马腾飞是个不学无术浪荡子弟,你爹爹不知道么?” 南宫允儿的眼眶已经微微的红了,黯然的说着:“——我想爹爹可能是为我们南方武林的前途着想,现在金沙帮势力遍及北方,如今又和连云寨结盟,爹一定是怕日后南宫世家会孤立无援,所以才——” 凌昭看着她的眼睛,昏暗的光线使她更显得楚楚可怜,让人怜惜。 “司马通天这个人野心那么大,如果你爹爹真把你嫁给了司马腾飞,那金沙帮和南武林盟成了亲,到时金沙帮在南武林设立分舵也就顺理成章了。” “所以我才来找你的,现在也只有……你能帮我了!”房间里的薄雾渐渐变浓了,身旁的油灯好似化成了团火焰,像人的心脏一样扑通扑通的跳着。 “你放心吧,等这些……都结束了,我一定陪你去南武林向你爹爹解释清楚的。”他合上了窗子,闪烁不定的油灯也静下来了,把人的影子拉成了一条长长的直线。 少林寺本是佛家清净地,吃的自然是清斋素食,这次来参加少林大会的人都是江湖上行走的汉子,平日酒肉不离口,如今怎受得了青菜萝卜,早饭压根就有人没吃,只求目睹了这场盛世婚礼赶紧回去做自己的老本行。 少林寺山门外的一处断崖下,有一片很开阔的广场,平日都是武僧练功的地方,而今收拾的干干净净,场上中央筑起了一座高台,长灯做眉,红绸为旗,四面山丘上武士森森把守全场。 第三回 今生话尽 咫尺如阡陌(三)天地不仁 朔日东升,高台四面挤满了前来参加北武林难得一见大盛会的江湖各派义士,垂手等待新人的登场。凌昭四人绕开人群选在一处土丘上靠着一块岩石而站。 高台的正面是贵宾坐席,司马通天正端身高坐在左侧的交椅上,看他的装扮和脸上不间断的笑容,就知道他内心的欲望正在一点点向着他期望的目标发展着。 司马腾飞和田公巫恭敬的站在他两旁。半年时光司马腾飞没有丝毫变化,衣着装束还是一副登徒子模样,今天是司马紫妍大喜的日子,好像和他本没有关系,立的久了,便有些闲不住,身子晃了两下,无意间看见了站在高处的南宫允儿,使劲挥手摇了起来,向她示意。 南宫允儿似乎也看见了他,瞥了一眼,不再理会。那司马腾飞自讨没趣,只好放手乖乖立在了原地。 一排坐席上,居中而坐的便是少林寺方丈行痴大师,宽面大耳,双目微微闪烁着怜悯的光芒,出家人的慈悲心怀尽流露在举止间,和他并肩坐着的是掌管戒律的少林首席长老行难大师。少林寺有七十二项绝技,学的越多武艺也越深,佛家讲究五戒十善,少林虽以武学扬名,更看重的是禅理佛学的造诣,他们秉承禅武双修,强化自身,才能更好的追逐对佛的悟解。 坐在行痴大师右侧首位的便是当今北武林的盟主,连云寨总寨主连虎臣。人如其名,身如巨塔,眼目像翱翔的雄鹰似的犀利,两道粗狂钢针一般的眉毛斜插入长鬓里,长发飘逸,墨灰相杂,气派的很。他那犀利遒劲的目光盯着场上的每个人,今天不仅是他们家的喜事,更关系着北武林长治久安的大计,他不容许今天出什么乱子,为此他把连云寨里最勇猛的武士调集在此,守着四面高岗。 连云寨素有三十六家大寨、七十二家小寨之称,实力非一般门派可比,旗下人材辈出,更有丁横连屠四大寨主为椅背,南北武林谁不敬畏三分,否则这云云武林,般般派别,连虎臣凭什么可以霸占武林盟主之位这么多年不放。 闲话少说。在北武林中有种专为江湖中儿女做婚的人,他们通常称作“牝凤郎”。今天来的“牝凤郎”也是江湖中很有名的一个,人们叫他常飘红,干这行久了,他为自己改一个女人的名字。 “诸位武林前辈,江湖的兄弟,今天是咱们北武林百年难得一遇的良辰吉日。”常飘红首先出现在了高台上,自然是要念一段开场白的,“今日不仅仅是连少主与司马小姐成婚的大喜的日子,同时还是金沙帮与连云寨定盟之期,此后咱们北武林定会繁荣昌盛,千秋百代,咱们的连盟主将来一统江湖,号令天下指日可待!” 常飘红讲的激昂亢奋,场中的人欢呼雀跃,连虎臣更是豪气勃发哈哈大笑,司马通天自然也在笑,笑声依旧那么放肆,甚至都压住了连虎臣那蓬勃的豪气。 吉时到了,山上的石罄响了几下,顺着风声袅袅传到了山谷里,那一对新人走出了场。 司马紫妍身披凤冠霞帔,雍容华贵,宛若天仙,一阵清风拂过,吹动着她长长的青丝,双颊格外妩媚映人,数千位豪客不禁为她蓦然神倾。 “连少男这小子上辈子积了什么狗屁德行,居然能娶到这么美的人做老婆,奶奶的!”就听见了有人高声议论,“嘿嘿,要是司马小姐若能嫁给我,啧啧叫我短命五十年都乐意!” “……那司马小姐岂不刚嫁人,就成寡妇啦。” 那凌昭站在高处,早看到那司马紫妍与连少男携手走来,四目相顾,更显得般配,他内心却早被狂雷暴雨击打的伤痕累累,他忍不住侧目向那新郎瞧去,那连少男果然生的风流倜傥,儒美外表下也真似个谦谦君子,他心想那潘岳宋玉在世也会汗颜三分,怪不得司马紫妍会嫁给他,人家二人真是天作之合,才子佳人。 “大哥——”罗萌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叫了一声。凌昭回过头,忽然觉得头晕目眩的很,允儿在他后面伸手拉住了他。 常飘红将一对新人迎接到高台的中央,大声喊了一句“准备拜天地咯”,有的高声欢呼呐喊,那些不平衡的人也畏惧连少男的身份,不敢公然叫骂。凌昭赶紧的向下望去,顿时思绪万千,绕在心头,一会想着那晚宿在金沙帮枕在床上回想白日的情景,一会又想到在金沙帮初见司马紫妍时她迷人的倩影,忽而又想起在金沙帮客房里她为自己添衣的画面,一幕幕像刻在心头上的,此时重新忆起,满腔的热血也凝固住了。。。。。。 凌昭的手忽然颤了起来,宝剑琅琅作响,像在和他说话。 他翻身一跃,径向那高台上跳去,他们三人同时大惊的喊了一声。眼见新人将要拜完天地,群豪们乍见此幕也被惊住了。 司马通天“悠”地站了起来,嘴角发狠咬了一声:“凌昭!”司马紫妍心头重重的被震了一下,身子晃了两晃,几乎向后倒去,“……” 凌昭蹙着眉头盯着了她,眼眶被风沙吹的有些红了:“……紫妍你为何要这么做?”他还记得他们两人在天山上看着黄昏映着雪峰的山顶,夕阳倒影在湍湍的河流中,雪花舞在身畔,世界上好像只有两人,可一睁眼,她已变成了别人的新娘了,内心惊讶的痛苦可不是单纯的心灵能够承受的。 司马紫妍却做梦都不会想到,他会这么大胆跑来这里捣乱,尽管心中想要解释,可是嘴上却怎么能说出来!她看着周围人的目光,只得把心横下来,冷冷的说:“哼,笑话,我嫁给谁是我的事情,关着你什么事了。” “这一定不是你想说的,是不是?” 他多么希望这是她在向自己开的一个玩笑,尽管对方当着如此众人之面把话已经说这么绝了, “……我只想问你曾经对我是不是真的?”场下突然静了,好像每个人都在等着这个答案。 常飘红同样想不到,今天这么大场面有人敢捣乱,一时也忘记了该怎么办是好。 司马紫妍转过了粉面,看到了连氏父子如狼的眼神,她只好再次狠下心:“这正是我想对你说的,没有,从来没有,因为我们根本不配。” “我们不配?” 司马紫妍已经彻底狠下心了:“当然是你配不上我,你一介无名小卒,我嫁给你会得到什么,难道你就不曾掂量过自己的身份么?哈哈哈。。。。。。” “——难道这一切都是你的虚情吗?为何要这样骗我,只是为了那两部看不懂的经卷么——”他想要彻底问个明白,可是话到嘴边竟凝噎住了,尽管近在咫尺,好像今生话已经说尽,剩下的只是多余的。 “丫丫,原来司马小姐还有情夫啊,我的乖乖啦。” 群豪开始骚乱起来了,泰山派的一个弟子在他周围大喊。 “真想不到司马小姐竟是这样的人——”他的一个同门跟着说道。 “嘿嘿,女人都是红颜祸水,嘿嘿嘿。。。。。。”议论变成了嘲笑。 那连少男将这些话听在耳中,一张俊脸变得像夜幕下撕裂的魔鬼:“你这厮是何人,胆敢扰乱我的婚礼,还不与我退下受死。” 他不说此话还罢,一出口好像是让凌昭找到了发泄对象,剑在手中颤抖,魔由心生,而生万象。 龙缘剑在手,刷刷刷,一连数剑毫无间歇的向那连少男砍去。 那连少男更是怒极败坏,抬手扯下身上红花,反身一脚早踢向凌昭。二人一个为了新欢,一个为了旧爱,在那广场的高台上打的不可开胶。 那连少男身为连云寨少主,不但人长得俊,身手更是了得,在北武林后起之秀中,他可论的上是数一数二的才俊,那连虎臣为了让独子继承衣钵,不但自小亲身督导,更觅得江湖上的武学名宿,奇侠异客常年对他传授指导,那连少男身兼各派之长,更有家传的套路,自是傲气颇盛,此时哪把凌昭这身杂学放在眼中,更兼有这抢亲之恶在身,一下手就是凶招连连。 罗萌在远处看的真切,暗赞那连少男身手刚恶如猛虎,又担心凌昭受伤,放眼看去,却大吃一惊。几天前他还与大哥过过招,对他剑法略知道一二,可如今他用的既不是他以前惯用的招数,也不似天山二老所传的武学,但是有一点他是知道的,凌昭此时招式可比那猛虎还要凶狠,毒辣几分。 “啊——”正自他思衬之际,台上突然传过来了一声惨叫,他凝眸望去,只见那连少男打出一招“老树盘根”,向对方下盘罩下。按理说凌昭此时该躲开才是,他却毫不顾忌,挺剑直身迎了上去,就在二人身形相撞之际,凌昭剑法突然改变,仰天划下一剑,这时身子也忽然比对方快了一步,刷地一剑直刺进了连少男的肩窝,鲜血如汁涌出。连少男一声惨叫,伸手就拔那剑刃。 连云寨那些武士都冲下山岗,试图控制场面。那连虎臣见爱子被刺伤,连云寨的脸面还有何光彩,也顾不得什么盟主身份,亲身上阵,只见他平地拔身数丈,虎躯直扑对方。 凌昭此时已经是心灰意冷了,好像世间没有什么再重要的了,他的目光在司马紫妍的脸上瞥了一眼,便收回了多余的乞怜,眼看着连虎臣的虎掌逼近身上,他也不躲开,任凭那双钢筋顽石似的铁掌一遍遍击在自己的胸膛上,口中的鲜血也没了滋味,在他看来那只不过是比水还淡的液体而已。 那连少男见老爹上阵来了,豪气顿增,不顾肩头上的伤口,仗身一跃,扯下身旁的一杆丈尺来长的旗杆,挥臂一卷权作一把长枪,向前递出刺向了对方的后背上。 群豪们见此状,已喊了出来:“好啊,好啊,父子联手,上阵还当着是父子兵了。” 罗萌在那高处寻声望去,猛然撇到了长台上立着的司马腾飞,高喝一声:“司马贼子,纳命来。”已然纵身挥刀砍去。南宫允和纤儿两人拦他不住,早没了主意,气得只能干跺脚。众人又见一方打了起来,已是唿哨附和,只当看热闹的,尽管连云寨的猛士们奋力冲来,一时也冲不过巨浪一样的人墙。 凌昭愣在广场就像是个木偶,任凭着连虎臣的虎掌欺在他的身上,后背突然一阵剧烈酸痛传到了脑海中,连少男趁他不备,长杆刺中了他背上膻中穴, “混沌初开,万物恒生,强者为尊,弱者为食,天地不仁,我为鱼肉;人间无道,屠我身躯,灭我灵魂,气上三重天,法入九幽地;仗此魔刃,体作强盾,怨化利剑,此身本是魔,何惧烈火!” 突然阴暗的深林中一个声音在他脑中高喊。 膻中本是人体重穴,他忽然觉得左边身子好像一时没了知觉,剧痛却使他分外清醒。 他不由随着那声音舞了起来,长剑绕身边一扫而过,拳头般粗大的旗杆立刻被削成两截,他挥手举起长剑,剑尖直指苍天,时辰已近正午,艳阳本是明耀着大地,霎间却多出了几片黑云,遮住了半片天空,只剩那太阳透过黑云耀下的几点光丝闪烁着。他的剑锋上却忽然像冒出了一股股气团,瞬间就将三人罩在了里面。 那大和尚行痴本已是五蕴皆空,俗事尽由缘来缘去,他向师弟念了声佛号,世间的纷筏尽随他们去吧,俗事自有俗人来管,你我化外之人已不在五行之中,更应跳出三界之外。话是如此,却瞧见凌昭使出这招剑法,眼中突然没了光芒,那饱经岁月风雨的脸庞,那半世修佛的淡然气度,一下子没的无影无踪!不由心的“啊”一声叫出了口:“惊……惊雷剑……法……师弟,赶快去将四位师叔请来!”行难跟随师兄修佛已有几十载,从没见过师兄何时有过这么紧张神情,知道事态严重,也不答话直接向山上跑去。 那连虎臣自是有身份的人,本不该在万千武林同道面前,对晚辈出手,但事出突然,气愤之下,一是想为爱子报仇,二则欲揽回连云寨的面子。他本以为凭自己的武学修为,对一个后辈小子只是手到擒来的容易。 先是一出掌就将对方打的满口淤血!可是以自己的身份自不可要了他的小命,只要教训他一番,废他一对招子,或打残他的手脚,给他置所庄院几亩薄田的,够他养活下半辈子了,同时也能在武林同道面前显示出自己的盟主气度。 他心中正暗自寻思着这些,突然眼前乌云大作,一片白光绕在了自己身边,接着只见剑光如织在自己胸前划过,他惊悚之下顾不上了爱子,自身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被那剑招削中岂是身子挂彩儿这么简单?他心中暗道:好个小子! 他虽然不知对方这些诡异的剑法学自何处,可是他毕竟在刀口上滚了一生,历敌无数,什么样的大场面没见过,黄毛小子有何好惧!但越是这般想,每次想要出手制服对方扳回局面,却总是被那诡异招数迫的险象环生,到最后竟落尽下风,想明身而退也是难了。 那连虎臣虽手无寸铁,一生超人的武学也自不是白搭的,他一边挥掌格挡,一边心中游离不定:自己身为武林领袖,今日若就此败于这无名小子手中,不出十二个时辰想必整个武林都会知晓此事,更何况还当着数千豪杰在此,我还有何脸目再坐武林盟主这把交椅!兀自后悔起来,心中祈祷:佛祖啊,佛祖,谁能帮帮我,解此窘地,不至于使我的威严扫地啊! 第三回 今生话尽 咫尺如阡陌(四)江湖旧事 正自千危万难之际,忽见从南边掠来四名老僧,脚下生云,踏至高台之上,手掌飞扬,四人同时使出一记擒拿手,扣住了凌昭双肩双腕。连虎臣大腿两步,长长吁气,心中连道,多谢佛祖,多谢佛祖! 凌昭被四僧用内力震住,气血堵塞,登时昏厥。那四僧抓住他的双肩,脚下生云,向南隐没。罗萌看在眼中,怕他有失,只好愤愤舍下司马腾飞,和南宫允、纤儿一道向南追去。 群豪们已是一哄而散了,只冷落那精心筑成十多丈的高台独自在寒风中矗立着,任由周围云开云散。 那连虎臣见凌昭被四位禅僧捉去,自不便再驱人追赶,走到行痴面前,听着老和尚念声佛号,他冷哼一声,狠狠瞥了司马通天一眼,那意思像是说,看你养出的宝贝女儿,都是她惹出的祸。命人抬起受伤的连少男下山去了。 司马通天眼中烈焰灼灼的望着南方,“帮主,”田公巫在后面叫住了他,“看来事情有变。”司马通天冷冷道:“好一出千里问情缘,看来本座低估了他。”田公巫道:“帮主,既然姓凌的小子被四个老和尚抓了,我们留在此地也再无益,反而怕多生事端,小姐既已拜了堂,已是连家的人,等他们气消了自然会把小姐接走的,眼下还是先行回帮为妙。” 司马通天虽是无奈,但就眼下情况经书的事只能再日后计较。 放眼一场风光的婚礼,就这样在凄厉的北风中黯然的落幕。 罗萌三人一路随着四位神僧的踪迹向南追来,途中正碰到行痴大师,便一同向后山静院佛缘堂走去,只见房中四位老僧正为凌昭推宫过血,过了有一小刻,房内传出一声佛号,行痴大师推门而入,众人尾随。 只见四位老僧或坐或立,神情不一,形态各炯,行痴大师双掌合十,恭敬的道声“师叔。”这四位老僧便是当世武林里与一子二老三仙并称的四大禅师,佛家修为已入侦化之境,罗萌几位晚辈恭敬的行了佛礼,允儿侧目望去,见凌昭安然卧在佛塌上,上身还躺着几滴汗珠,她悬着的心稍稍平静了下来。 行痴大师道:“师叔怎样了?”定圆道:“已无大碍。”只见他白发飘肩,苍木一样的手指捏着一串念珠,劲装僧衣不染尘埃,“你们是他什么人?”他忽然转向罗萌三人而问。罗萌道:“晚辈与凌大哥是结义兄弟。”定圆忽然道:“他可是中过黑砂掌?”罗萌一惊,暗道:不愧是神僧,这也能看出。 “是的,不过毒已解了。” “哦,如何解的?” “我们在与黑风老怪交手时,被一位年轻的公子所救,那位公子武功奇高,只用一剑就刺穿了黑风老的喉咙……” 众僧大惊:“我们真是耳目闭塞,这么多年未出,武林竟出现了一剑杀死雷万岩之人。”四僧又道,“诛天剑法重现江湖,看来六十年前封阳侠的预言将要实现!” 行痴道:“师叔,难道他还没死?”定圆叹道:“当年封阳侠与他交手时,我们虽在场,但二人比拼内力,方圆一里内摧木碎石,寸草不留,没有人敢走近细睹,但依当时情形来看,封阳侠受了重伤,恐怕真是对他手下留了情,当我们赶去时已不见了那人踪影,他老人家告诫我等,余波未平,后世定会往事重演--——” 罗萌问道:“前辈说的何人?” “阎魔。” 三人失色而惊。罗萌自小与其师漠北神刀史飞龙游历四方,六十年前江湖故事自然略知一二,南宫云儿出自武学世家,家学渊源,而纤儿长久跟随菁虹,江湖上的事也听说过一些,此刻虽是在当世高僧口中说出,犹然感到惊恐。 是的,凡是经历或听闻过一甲子前那段旧事的人,听到这个名字,都像是感到宇宙末日要来临的。这当然不是他的真名字,他叫什么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他留在世人心目中的形象只是掌管生死薄的判官,审人过错的阎王。因为他的一生足以让人们产生这样的联想。 那是他一剑闯天下的时候,从西到东,由北南下,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挑战了中原一百二四位声明鼎赫的掌门。那时侯跑江湖的绿林中人很少有吃这碗饭的,他们怕的就是那一剑刺向自己的一刻。 “这么可怕的武功,凌昭哥哥怎么会学到这样剑法的?”南宫允儿想到几月前咸阳城内,他就是用这种剑法杀退金沙帮高手,出手救了自己的,心头触动,一时感慨。 纤儿回过神来道:“怪不得他会和武林盟主打个平手!”行痴却道:“不是,是他以打败了连盟主了,四位师叔再晚来半刻,连盟主定会命毙当场。” 众人愕然一惊,默默失色,“究竟是什么样剑法有如此的威力?” 行难“哼”道:“自是歪门邪道,有何好虑!” “歪门邪道,歪门邪道。”四僧叹道,“世人尽言惊世之功便论以正邪之分,却不知此法之妙,渡之江湖而泛舟行远,聚之风浪而溺身江海,成之受它,败也受它,何所谓歪门邪道有!” “阿弥陀佛,师叔训的是,弟子知错。”行难默然垂首。 定圆道:“你没有错,世生万物总要有正反之化,善恶本随心欲,况此法本也凶猛过余,习之久了心性也会随它而变,我等没有封阳侠的胸襟,称它做妖孽也不过。” 南宫允儿急忙追问:“四位大师,那,那凌昭哥哥他练的怎么样了?”四僧道:“他虽只练得皮毛,若因外物刺激失去理智,同样受它牵制做出情理之外的事。” 第四回 月夜诉心曲 幽谷传情 (一)南宫世家 月夜诉心曲 幽谷传情 荒山现奇洞 深穴埋经 “那可怎么办好?”南宫允儿略显焦急的问。 “唯一的法子只有停止习练,最好能使他将剑招自己忘记,至少以后不可再用!” “学过的东西又怎能轻易忘掉?” 定圆道:“他修炼这等剑法已有些年头,体中多少积攒了些戾气,现在我等已用内力将他异功封住,能否忘却只有看他自己造化!” “咳,咳……”床榻,凌昭忽然咳了两声。允儿跑去将他扶住,透彻的眼睛痴痴的望着他,晶莹的光芒里溢满了欣慰:“凌昭哥哥,你醒了……”他感觉全身酸痛的厉害,双目无力。 定圆见他醒来,突然厉声问道:“后生,你的剑招习自何人?此人现在何处?” “……大师说的是何剑招?”凌昭似乎并没醒过来。 “就是你和连氏父子交手时用过的那些剑法,凌昭哥哥!”允儿提醒他说道。 凌昭缓缓抬头看了众人一眼,眼神刹那变得严若寒霜,他轻咳了两声,此外在没任何表情,反而陷入了深深回忆:“在我幼时很小的时候,那时家境还算殷实……一次,我依稀记得因为贪玩,甩开了家童,独自沿着山间重溪,跑到了一片竹海,那竹林真的很大,除了数不尽的翠竹,到处都是遮天避光的古树,我迷了路,怎么也走不出去,我不知哭了多久……后来出现了一个人,他样子奇怪的就像一个扎满刺藤的草人。” “他疯疯癫癫,胡言乱语,他声音就像夜空里的雷声,到现在依然会绕在我耳中!他说能帮我找到出路。他身上似乎有股魔力,我不由自主跟他走了。” “他并没有急着给我指路,反而要教我耍剑,那些招数真很奇怪,他随便用树枝比划了几下,我看了一眼就挥之不去。” 四位神僧不由自主对视一眼:“一定是他!”定圆眼中杀气微烁:“好在你不是他徒弟,否则……从今日起你要把在他身上学到的东西全部遗忘,永不可用。” 凌昭心中满是狐疑:“就算自己剑法来自邪魔歪道,可学了又怎能忘掉!” 定圆突然道:“你上过天山?”凌昭道:“是,前辈怎会知道?”定圆没有正面回答他:“能让一子、二老看上的人,绝不会是邪魔歪道,否则二老怎会将‘龙缘’相赠。”他停顿一下,“你身上这两部‘御寒诀’我等四人会帮你译出,最后一册在蓬莱长生子处,想必你早已知道。” 凌昭点头称“是。” 四僧神情悠地转而神肃:“习此神诀需与邪魔划分界限,不论授你武艺之人与你有何恩惠,他日一旦再遇,尔一定要肩负起封阳老祖除魔卫道之侠旨,若存异心,定遭天谴而死,你可记下?” “弟子自当谨记存心!”他心中茫然无措,一身练了十多年的武艺,竟被说成魔法?可他又有什么法子,面对江湖至高无上的“神话”,一个籍籍无名之辈,又拿什么去反驳? 南宫允儿游离的眼神仿佛看透他心理的微妙,用力握住了他的手,春天的阳光又回到他身上,他心中一动,抓紧她的小手,世间再也没有什么美过这一刹那。 那四僧表情依然凝重、像腊冬天气挥不散的霜:“这套‘御寒诀’是上乘内功心法,修炼此诀之人必要有深厚内功根底,才不会被此诀集散时的冲力所伤,依你来看……咦,你二人功力相差无几,倒是可以同练,一来,相辅相佐,不致受伤,二来,大可节省时间,早日修成。”他们目光扫看罗萌,“你可愿意练么?” “晚辈……晚辈愿意!”罗萌激动万分,和凌昭触来的目光相对,相视一笑。 他们又在少室山住了几日,那四位禅僧怕凌昭心魔未净,又传他一套益身心法“慈悲诀”遏止异功。 “万物有灵,蝼蚁惜命,凡凡种种,类类众生,慈之行处,百善顿生……” 告诫他每日坚持苦练,不仅可遏止戾气,亦能净化心灵,清纯内力。 数日后,四僧已将三册‘御寒诀’译出,方交与他。并告诫时刻谨记“除魔卫道”之职责,乃拜别。 四人并肩离开了少林,下了嵩山,罗萌问道:“大哥,你今欲何往?”不等凌昭答话,允儿抢着道:“凌昭哥哥已经答应我,要陪我回家。”凌昭道:“没错,我要去劝解允儿她父亲取消与司马腾飞的婚事……”那敏感的四个字刚一出口,他就注意到贤弟脸上喷出炙热的表情,“罗弟,将来你我二人练成‘御寒诀’他日取得神兵,何愁不能为你恩师报仇?” 罗萌黯然点点头,互相约定下次相聚之日,不舍的道别而去。 道路渐渐平坦,南国的风光,车窗外的美景,处处吸引着他的目光。可是心中理不断的愁丝,总在陶醉的边缘将他拉回现实。这些天发生的种种太多,太突然,他需要时间静静的梳理一遍。 车马的颠簸阻止不了南宫允儿的困意,她的确累了,索性就趴到凌昭双腿上熟睡起来。长长飘逸的青丝顺着凌昭的双腿洒在车厢地板上,他伸手轻抚着她的秀发,她发梢间还带着岁月的花香,一种不曾体会过的温馨,让凌昭恍然错觉处在时空置换的梦境中。 “小姐,下马吧,到了。”在南武林地面一连奔波数日,车夫终于停下了车,向里面喊道。 旅途终于结束,南宫允儿慵散的伸着懒腰,跳下了马车,“终于到家了。” 凌昭抬头望去,一座豪华府邸映进眼帘,正门高悬一块金匾,一道镏金急笔行书,下面一行小字落款,台阶空地上钉子似地立着数十个跨刀的大汉。 不禁心中悸动:“自小在这种环境长大,定会很有修养。”允儿碰了他一下,“发什么呆,走了。” 南宫世家在武林中是不折不扣的名门望族,百年间其家族曾出过三个武状元,四代武林盟主,及两位世所公认的大侠,其显赫的名气不再任何望族之下。 凌昭跟在允儿身后,缓步沿甬道走去,只见亭廊回转,潺声依旧,绿草无限蔓延。正自顾欣赏这无限美景,不知走到何处,突然一声呵斥,但见四名十多岁少女,忽从两侧廊柱下举剑刺来。凌昭脑子还不明白是什么状况,他身体本能的向后大退几步,将剑势避开。 那四名少女一剑扑空,二招又至,并为一排,动作竟自相似至极,犹若一人化作四个分身,抬手直逼他身前。凌昭猛然高踢双腿,脚尖点地,细步繁若莲花向身后踱步,正巧脚下碰到石阶,他顺势拔身而起,翻身一个筋斗从她们头顶掠过。 一连进了两招,却连对方衣边都没碰到,四名少女又嗔又怒,一跺脚,各使个眼色,闪身而进,将对方团团围在圈内,“刷,刷——”霎时,剑如密雨滚下。 凌昭剑鞘挥舞,左挡右格,又过十招,少女们占不得便宜。左首旁那名身穿橘黄色衣衫少女忽然收剑:“姐妹们,拆了这么多招,他连剑都不拔分明是看不起我们,姐妹们加把劲给他点厉害瞧瞧。” 这女子显然比其余三人都大一些,说话很有威信,其他人齐声道:“好,姐姐。”顿时四面剑影如织,白光似水,四名少女使尽家传绝学,尤其是那招“疾风暴雨”扑来之际,凌昭眼前一片眩晕,好像数不清的野鬼从树梢扑下来,他心中一惊,不由得立刻拔身,只听“应应——”之声响彻高空,剑拔出鞘,仿佛龙吟。 凌昭手腕颤动,双脚借势踩出,俯身冲下,那四名少女长剑向中央刺来,恰好叠在一起,凌昭趁此际,甩出一个剑花,用的正是乾坤剑法里那招“乾一坤四”。只闻叮当一阵乱响,瞬息间那四个少女手中长剑已被削为数截,落在飞舞的长裙之下。 凌昭转身落地,把剑插回了鞘中。 那四个少女怔了一阵,那身穿橘黄色衣衫少女把剩余的剑柄狠狠摔在地上,跑到南宫允儿面前,跺脚道:“九姐姐,看你带来的人好无礼,把我们的剑都打断了。” 允儿抿嘴轻笑说:“呵,那是你们技不如人,怪得了谁?” 那少女还欲撒娇,突然被内院传出的笑声打断:“呵呵,好一把‘龙缘’宝剑,好一招‘乾坤剑法’,不愧是二老亲传弟子。” 凌昭心神一震,只觉这笑声深沉洪亮,修为定在他之上!笑音未完,灰衣闪过,长廊尽头四门大开,一个身材伟岸的中年人长身而立,嘴角望着他们微笑,像已站立多时。 允儿一见此人,眉开眼笑,十分亲热,甜甜叫道:“爹爹。”凌昭一惊,暗道,他就是南方武林的盟主,南宫世家主人,南宫日!那几个少女也向他叫道:“大伯伯好。” 凌昭也走上前,打了一礼:“晚辈凌昭见过南宫前辈。”南宫日远比凌昭想象中要亲和的多,他抚摸着爱女的秀发:“凌少侠,我本已接到允儿的书信,知道你们今天就会到达,本该派人去接你们,却因俗物缠身一时疏忽,还望凌少侠见谅。”凌昭更想不到,眼前铁骨铮铮的汉子,竟会如此谦和,他立刻俯身:“南宫盟主严重了,贸然拜访贵府是晚辈唐突了。”允儿弄笑道:“寒暄的话说够了吧,亏你们还是混江湖的汉子。” 凌昭一阵尴尬,倒是南宫日一声豪笑:“哈哈哈——贤侄,你在少林大会上剑挑连家父子,我南武林已是尽人皆知,果然是英雄少年。今日你即为我席上客,老夫定当尽足地主之谊。”凌昭见南宫日豪气干云,不由真心敬佩:“晚辈今日有幸目睹伯父风采,但求一醉。” “好!哈哈哈。”南宫日开怀大笑。 南宫日在南宫世家上一代中排行老大,身后有一妹二弟,妹妹南宫月嫁给姑苏王家,那王家是江南望族,有祖传绝技“刀剑双杀”,威震武林。南宫星、火二人早年曾联手斗赢横行岭南的一代魔头器淡淡,名扬江湖。 允儿又将南宫世家二十多位后生一一介绍,其中以南宫长子南宫燕南,长女俞风最为出众。 南宫日当然不会让凌昭失望,珍馐欲坠,玉液更是珍藏多年,醇香饶舌,未饮先醉。最让凌昭感到温馨的是这家人的尊重和热情,作为一个漂泊的剑客,能在盟主家中受到如此礼遇,他无比欣慰。 也许这么醇香的美酒他还是第一次饮,也许这样热情亲切的人他还是第一次遇,他醉了,是那种发自肺腑的放松。 允儿把他扶进房间,为他擦了把脸,窗子是开着的,清风从远方吹来,吹散了他的醉意,向外望去,夜色像身上的外衣一样黑暗,明月已残,他知道夜已深了:“允儿,天色不早了,你也累了,快回去休息吧。” 允儿点点头,又为他泡了杯热茶道:“你喝过这杯茶也快入睡吧。”她拉上房门去了,偌大个卧室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人,晚风徐徐,将对面远山落叶的清香随窗吹进房中。凌昭没了睡意,枕起双手,呆呆出神。 一个落魄的剑客,幼时只因误入一片竹林,有了一段可谓传奇的际遇,可那人,那剑,竟是武林里人人得而诛之的魔鬼,而他也只是利用自己而已。还好遇见四大禅师,及时制止自己,否则哪日真迷入歧途,不免与他沦为一样下场。当真不可想象! 可当他第一次遇到一真子时,为何他要在弥留之际将那“至高无上”的“御寒诀”交给凌昭?要不是那本“御寒诀”他又怎能有之后的经历!可是允儿对他来说又意味着什么,每次允儿总在他困惑潦倒时候尽心帮助他,给他以内心的坚定,“她无疑是我的贵人……” 烈日透过悬窗耀着他的脸,他伸了个懒腰,看日色已到中午了,他发现枕边叠着一卷丝帕,一定是今天允儿来过,他轻轻打开,熟悉的气息漫鼻,里面绣着一只胭脂,神态逼真,那是一只吉祥的神鸟,艳日透穿它满身霞彩像是要在蓝天曼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