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锁帝梦》 1 兰儿

从南宛围猎回来的路上,六阿哥奕一直无精打采,他回想起皇阿玛看自己的眼神,总是若惊若离。他打的猎物比他们的都要多出许多,而自己的同胞四哥却两手空空。他反复回忆着皇阿玛问四哥的话: “老四,你怎么没有打到猎物啊?”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见此时正是开春之季,鸟兽孕育之时,不忍杀生,恐伤生命以干天和,且不欲以弓马一日之长短,与诸弟相争。” “你能有如此开阔胸襟,真乃君子风范,你等当效仿之。”随后,命人将所擒之猎物放生。 这时,突然马车受惊,六阿哥被唤醒过来,问道:“外面怎么了?”随从回道:“有一人喝醉了,突然从路边横穿出来,拦住了去路,属下正要把人赶走。” 六阿哥原本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忽然听到有女子的啼哭与叫骂之声。他伸手掀开帘子的一角,就看一老一少两名女子,老的就地坐在醉汉身边,大哭不止。 年轻的女子一手拽住缰绳,勒住马头,拦住去路,对着围观的路人叫道:“光天化日,天子脚下,他们把人撞倒了,就想一走了之,这天底下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众人开始纷纷指责:“这是谁家的啊?好大的气势,撞人了也不见下来赔礼。”六阿哥招手把随从叫过来,小声问道:“人没事吧?” 下人回道:“奴才,根本就没有撞到他。”“那人怎么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啊!”主人责问道。下人回道:“奴才也觉得此事蹊跷,不会是故意想讹诈······” 没等下人说完话,主子已经走出了马车。下人赶忙扶住他下车,众人这时才算是看明白了,此人衣着华丽,器宇轩昂,不急不躁地走到了女子身边,说道:“如果真的是我的马车撞倒了令尊,一切后果都有我负责。” 女子一时被他的气势给震住了,还没有等她回过神来。就见他已经走到醉汉身边,俯身摸了摸脉象,又看看脸上的气色。站起身招手对下人,说道:“把人抬上马车,回府。”说完转身骑上马,先走了。 母女三人坐上马车,一路走来,心里一直忐忑不安。等到了地方下了马车才知道,竟然到了六贝勒府。她母亲一见这气势,慌了神,胆怯地说道:“兰儿,我看还是算了吧,我们得罪不起啊!” 兰儿知道自己今天莽撞了,但是,已经这样了他能轻易地他们走吗。这时,府里下人走了过来,说道:“你们随我来,别让我家主子等急了。” 下人一招呼,醉汉被两人抬了进去,她们也只好跟着进去了。 兰儿一路搀扶着母亲走进了大厅,就见六阿哥坐在堂上,挑着二郎腿品着茶。母女跨过门槛,急忙跪拜,就听老妇人慌慌张张地说道:“民妇不知是贝勒爷,惊扰了您府上,还请您饶恕。”说着,只管磕头。 六阿哥放下茶碗,说道:“我已经叫下人请来了大夫,先瞧瞧再说。”见她们还跪着,说道:“起来吧。”女子这才敢搀扶着母亲起身。这时,下人来报,经过大夫的检查,醉汉只是被马车惊到了,昏死过去。现在正在解酒,两个时辰以后就会醒过来的。 母女一听,人没大事,这才放下心来。 六阿哥这才端详起这对母女。老妇人一脸惊恐之色,还没有退去,倒是这小女子反而镇静许多。想起刚才她勒住马头的一幅巾帼之气势,到让他由衷地佩服。 见她们衣着虽然质朴,却赶净整洁,举止头足之间,有一种官家之气。小女子梳的也不是汉家女的辫子,而是满人的把式发辫。 小女子长得也是端正,站在那里神情低眉,不像她的母亲,瑟瑟发抖。“你们是满人?”贝勒爷的一句问话,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奴家是······镶·······蓝旗的。” “奴婢,阿玛名讳惠征,叶赫那拉氏部的子孙,亏得祖上传下一个世袭承恩公的爵位,宗人府每年拿些口粮,用来养活家小。”小女子见母亲太过紧张,只好代说。 六阿哥一听,问道:“哪有为何醉倒在街上?”女子回道:“阿玛为得到一个吏部司员职位,上下求人,却还是被他人顶替了。所以才会以酒浇愁,惊扰了贝勒爷。” 这时,惠征的酒醒了七八分,被人搀扶着来到了厅堂。女儿告诉他,堂上坐着的就是六阿哥。惠征急忙叩拜! 六阿哥见人没有事了,就打发人给了他们一些散碎银子,叫马车送他们回去了。 2 福祸相依

回到西四牌楼劈柴胡同的一家人,这才稳住心神。惠征的酒也醒了,听他女儿把中午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惠征在屋里走来走去,莫名其妙地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这么定了。” 佟佳氏怕他又抽什么风呢,说道:“六阿哥不与我们计较,就算是开恩了,你不能再胡思乱想了。”惠征坐在炕上,叫道:“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说着,转身又出去了。 在院子里洗衣服的兰儿看见了,叫道:“阿玛,你又要出去啊!”惠征回头看见她的小手被冷水冻得通红,说道:“我不出去想办法谋个差事,难道你想给别人洗一辈子衣服啊!”说完,大跨步的走了。 兰儿气的把刚洗干净的衣服,扔在了木盆里,跑回屋,叫道:“额娘,难道你就不能说说我阿玛啊!”佟佳氏说道:“怎么说你阿玛也是个读书人,祖上也是贵族。”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一个老爷们,你不让他出去,难道跟我们妇道人家一样,靠着给人洗衣服,缝缝补补的活着啊!” 兰儿一下子坐在了门槛上,哭了起来。送衣服回来的妹妹蓉儿,看见了这一幕,问道:“谁欺负你了,姐姐,你告诉我。”兰儿用袖子擦干了眼泪,站起来,又走回到院子里洗衣服了。 蓉儿把收回来的钱给了额娘,就帮着姐姐洗衣服去了。 惠征出了门,在大街上闲逛了一会儿,看见有一队人马开了过来,马上有一人正是六阿哥。惠征一看这方向,就知道这是刚从宫里出来。他急忙窜进巷子,绕近道去了六贝勒府门口等着。 果不其然,他先一步赶到了。就见六阿哥下马,他瞅准时机,一下子跪在了他的马下。六阿哥见是他,问道:“怎么又是你啊?”惠征磕头,说道:“中午得罪了贝勒爷,奴才酒醒了,特来向您赔罪。您要打要罚,奴才都心甘情愿领受。” 六阿哥见他一副机灵样,就是时运不济,整个人看起来,颓废潦倒不堪。六阿哥下了马,问道:“问罪就免了,以后少给我们八旗子弟丢人,就行了。”说着,头也不会的,就往府里走。 惠征见得来不易的机会,不能就这么白白的溜走了。他大叫道:“求贝勒爷开恩,给奴才随便找个差事,给您当牛做马,干什么都行啊!”接着说道:“奴才也不想给老祖宗丢人啊!”说着,趴在地上大哭起来了。 六阿哥见他一副穷酸可怜样儿,心中有一丝的不忍,说道:“行了,你写一份履历,交给门房,有合适的差事,会想着你的。”说完,人已经进来大门。惠征只知道叩头谢恩了! 在院子里洗衣服,蓉儿见姐姐老是走神,好奇地问道:“姐姐,你怎么了,问你话呢?”兰儿回过神,问道:“你说什么呢?”蓉儿笑道:“姐姐,你的魂儿,是不是被什么人给勾走了啊!”兰儿脸一红,说道:“瞎说什么呢,你才多大啊!” “哟,看来是让我给说着了。”我这就去告诉额娘,说着,跑进了屋里。 佟佳氏早就听到了她们姐妹的谈话,叹了一口,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女儿大了,有心事了。可是他们不是汉人,不能随便嫁人。就是要嫁也得嫁给满人,可是以他们现在的家世,身份。小门小户的惠征看不上,大门大户的也攀不起啊! 蓉儿问道:“额娘,我姐姐看上哪家的公子了?”佟佳氏训斥道:“小孩子家,打听这些干什么。”蓉儿见额娘不愿意说,也就不敢再问了。 眼见着天色暗了下来,就见惠征哼着小曲回来了。他将今天的事情给他们一说,几人先是一惊!佟佳氏问道:“这能是真的吗?” 惠征喝了一口酒,说道:“这还有假,你们是不知道啊!这六阿哥可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贝勒,等道光爷百年千秋以后,他就是······”几人只当他是在说醉话呢。 “只要六阿哥给我们说句话,那毓明不敢不给我个官当。”他还在那里自说自话。 吃了晚饭,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3 储位之争

奕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看着面前的这个四角鎏金龙骨匣,若有所思。今日,下午皇阿玛突然召自己进宫,当他走进东暖阁的时候,看见四哥自己先他一步。他急忙请安。道光爷让他走上前,指着两个匣子,对他们二人说道:“朕今天得了两个宝贝,你们猜猜这是什么?” 四阿哥奉承道:“想必是哪个臣子献给皇阿玛的吧,一看就知道有些年代了。”道光爷看了一眼老六,问道:“你说呢?”奕想了想说道:“一个是四角鎏金龙骨匣,一个是乌木麒麟匣,不知儿臣说的对否,还望皇阿玛指正。” 道光爷站起身,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四贝勒见六弟说对了,笑道:“六弟真是博学多才啊!”奕回道:“儿臣也是从书里看到的。”道光爷追问道:“那你知道他们的用途吗?” “儿臣不知。”奕暗想,不知道皇阿玛是何用意,所以不敢妄言。 道光爷也就没有再问,随口说道:“朕就把它们赐给你们兄弟二人,喜欢哪个,随你们。”四贝勒看了看,问道:“六弟,你喜欢哪里?”奕迟迟不动,说道:“四哥,你先选吧。” 四贝勒左看看,右瞧瞧,不知道该拿那一个,嘴里嘀咕着:“这有什么用呢?”泛起了难。奕指着四角鎏金龙骨匣,说道:“四哥,这个适合你。”说着,伸手就去拿乌木麒麟匣。突然,四阿哥先他一步,把乌木麒麟匣揽在了怀里,说道:“这个更适合你才是。” 奕一时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时,坐在一边喝茶的道光爷,走了过来,亲自拿起四角鎏金龙骨匣,寄到了他的手里,说道:“喜欢就拿着吧。” 奕看着慈父般的皇阿玛,跪在地上接过了匣子,二人叩头谢恩。 这时,总管太监进来,跪道:“皇上,您该吃药了。”道光爷看天色一晚,就叫他们二人退下了。 奕用手抚摸着上面的龙纹,想着这是不是皇阿玛在暗示自己。开春一来,皇阿玛的身体时好时坏,洋人不时又袭扰我临海疆域,皇阿玛为此时时焦虑不安,积劳成疾。 他打开了那个匣子,里面放的是一本书,老子的《道德经》!这让他一时琢磨不透了?他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里面除了皇阿玛的多处注解感思,在没有别的了。 他深深地陷入了思考之中。 夜深了,月光透着窗户投进了屋里。兰儿怎么也睡不着,她一闭上眼睛,六贝勒的身影就会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遇到皇子,情逗初开的少女开始怀春了! 两天过去了,也不见有任何消息。惠征每天还是抄抄写写的做着自己的笔贴式。没事时候就约几人喝喝酒,打发时间。 这天,兰儿出门送还主顾的衣服,顺便再接些活回来。就在返回的路上,被几个混混堵在了一条胡同巷子里。为首的见她长得漂亮,穿着又很一般,知道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女子,就起了歹心。 兰儿见他们围着自己上下打量,叫道:“你们想干什么?”一人奸笑道:“妹子,你长着一副娘娘的贵气,可惜是个丫头的命,不如随了哥哥我,保你后半辈子吃香的喝辣的,怎么样?” “就你也配,也不瞧瞧你那狗熊样。”说着,就想溜走。 “急什么,没看出来啊,妹子还是个带刺儿的,够味,哥哥我喜欢。”说着,就扑了过去。 突然,就听一声惨叫,扑上去的那一个,这时后退了几步倒在了地上,捂着肚子,疼的直打滚。几人再一瞧,她手上握着一把锋利的剪刀。就见她大叫道:“你们谁敢动一下,他就是你们的下场。”几人一时愣住了。 兰儿见他们被吓住了,急忙撒开腿就跑。几人扶起地上的人,问道:“老大,没事吧?”老大撩开衣服一看,只是化破了皮,流出来了一些血而以,没有什么大碍。 老大生气地叫道:“给我追,我就不信,看老子不把你卖到窑子里去。”几人急忙追了出来。 兰儿这时才知道怕了,只知道一阵瞎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她急忙大喊:“救命!”可是围观的路人,没有人敢上前帮她。她只能拼命地跑啊! 4 狭路相逢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可是最后,还是被他们给截住了。几人围着她,要强行把她绑走。她双腿一软,跪在了大街上,大叫道:“求求你们放过我吧。”老大走过来说道:“你把人捅伤了,还想一走了之,走,我们去衙门说理去。”老大见大街上围观的人太多,就想出这个法子,混淆视听。 兰儿急忙从身上拿出钱来,哀求道:“我赔,我都给你。”老大一把拽住了她的手,恶狠狠地说道:“就这几个铜板,还不如打法叫花子呢。”说着,就要把她拽走。 兰儿见挣脱不掉,一口咬了下去。然后,一把推倒了几人,夺路而逃。几人气愤不过,大叫道:“给我杀了她。”又是一阵狂追。 此时,她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啊! 就在此刻,突然,身后伸出一只手一把将她擒住了。她心想完了!随后被捂住了口鼻,她死死睁大了眼睛,想着死了算了。但是,眼前的这一幕,让她记了一辈子。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六阿哥,真的是六贝勒爷,我不是在做梦吧!一时昏死过去了! 等她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雕花梨木大床上,再一看,自己的衣服不见了。这时,一个丫鬟走了进来,看见她醒来了,说道:“姑娘,您没事吧,要不起来吃点东西。” 她看看四周精美的陈设,问道:“这是哪里?”“六贝勒爷府啊!”丫鬟给她拿来了一身新衣服。她一下子坐了起来,叫道:“我不是在做梦吧,真是贝勒爷救了我?”她吃惊地看着丫鬟。 丫鬟急忙说道:“你来的时候就已经昏倒了,大夫看过了,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受惊过度而以。”说着,伺候她穿衣服,梳洗吃饭。 一身崭新的粉红色旗服,外加一头乌黑亮丽的发式,连给她梳头的丫鬟都被她的美貌惊呆了:“你的皮肤真好!”这时,有人进来传话,说:“主子从宫里回来了,问姑娘醒来没有。” 兰儿急忙站起来,回话:“谢谢姐姐们的照顾,我好多了。”来人说道:“那就随我去见主子吧。”兰儿赶忙跟着去了。 走进书房,兰儿看见他正在读书,看的真是那本道光爷赐的《道德经》。听见下人的禀告,他走了出来。兰儿看都不敢看他一眼,蹲下身来,说道:“兰儿谢贝勒爷搭救之恩。”只听他说声,起来,就没有下文了。 兰儿抬起头,正好四目相对,赶紧有底下头去。这时,就听奕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救了你啊?”兰儿想了想,说道:“要不是贝勒爷您及时出现,恐怕我已经······” 奕站起身,走了过来,说道:“你的胆子还真大,几个人围追堵截,都能被你给溜了。” 兰儿说道:“现在想想,奴婢还觉得胆战心惊呢,贝勒爷就不要再取笑······”她发觉六贝勒正在认真打量着自己,顿时脸上一阵红霞升起,眉宇之间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妩媚之色。 奕心里在想,一时真还不知道如何来形容她的美貌。她的美色是从骨子里层层绽放出来的,每次都能给人不同的感受。既有巾帼之风,木兰之气,又有娇柔之态,可谓倾国倾城啊! “贝勒爷······” 奕这时,才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急忙问道:“你家住哪里?” “阜城门西四牌楼劈柴胡同。” “你出来时间久了,家人该担心了,我送你回去。”说着,叫人备马车。 两人迎面坐在马车里,一直往西走去。 兰儿偷偷地看着他,见他一直用左手把玩着右手上的翡翠扳指,宁静地神情中透着一股王者孤傲之气。 5 人生如戏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奕转过身,发现她一直看着自己,说道:“那些人可能还会去找你麻烦的。”兰儿一听此话,一脸惊恐之色,手都不自觉地抖了起来。他笑了笑说道:“官府一时拿这些人也没有办法,他们把坐牢当休假,出来了照旧······”“那我该怎么办?”兰儿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几乎哀求之色,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最好是离开京城······” “离开这里,我能去哪里啊!”说着,真的哭起来了!奕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了。两人再次以沉默相对······ 过了一个会儿,马车停下了,车夫叫道:“主子,到地方了。”奕揭开帘子一看,巷子太窄,马车进不去,只能停在大路边。他下车看看四周,这是一条背巷子,往来的人不多。 兰儿在他的搀扶下,下了车。兰儿擦了一把眼泪,躬身答谢后,转身向巷子里走去。 “你等一下。” 兰儿回过头,就见他摘下腰上的一块玉佩,寄给她,说道:“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拿着它来找我。”接着说道:“你阿玛的事,我会想办法的。”说完,上车走了。 兰儿看着手里的玉佩,走进了巷子里。 二天后,惠征高兴地跑回家了,说道:“我被外放了,我要当县太爷了。你们赶紧收拾一下,明天我们就走。”佟佳氏愣了一下,问道:“是真的?”“这还有假,吏部的文书在这里呢。”说着,拿出来给他们瞻仰了一番。 “这一定是贝勒爷大发慈悲啊。”说着,跪在炕上磕头。 兰儿回到自己的屋里,偷偷地拿出玉佩,看着······ 蓉儿高兴地跑进了,说道:“姐,还不赶紧收拾东西,我们要过好日子了。”说着,开始翻箱倒柜。 兰儿却揣着玉佩向外面走去,走过巷子,穿过大街,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阵鞭炮,喜悦之声。大街众人纷纷议论,原来是当今皇上的六阿哥大婚! 兰儿心里咯噔一下,她不相信这是真的,她要亲眼看到才行。 她拼命地往前跑,跑过几条大街,看到前来已经被官兵封锁了。人群围得是里三层外三层,这时,就见六贝勒爷骑着高头大马,走了过来。众人是一阵欢呼喝彩,而兰儿的心却碎了,眼泪止不住地夺眶而出。 六贝勒不停地拱手,向人群道喜。他无意之中看见了她的身影,是个背影!她哭着,跑了!他勒住缰绳,望着渐渐远去,消失在人群之中······ 第二天,一大清早惠征一家人坐上马车,出了朝阳门,奔着山西而去。坐在马车里的兰儿,此时只想着赶紧离开这里,希望能有个新的开始,慢慢地忘记发生的这一切。 惠征可说是对官场熟门熟路,当了一年的潞安府知府就搜刮了不少钱财,通过贿赂上司,有谋了个安徽芜湖海关道,这可是个肥缺啊,上任之后开始大肆敛财。 芜湖地方,可是一个热闹所在。西门外正是大江口岸,沿江茶坊酒肆,开得密密层层,茶园戏馆里人头济济。兰儿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官家大小姐了,却还是改不了她往日的习性,不在家里安心学习女工,就原意往戏园子听书看戏。 她不但听,还学上了,硬是要戏班子里的师傅教她。开始师傅们不知道她是谁,就觉的她的身段嗓音好,也乐意教,当然了她也不少给钱。 无论是京调、昆曲、南北小调,给她听过一遍,她便能一字不遗,照样的唱出来。她天生的一串珠喉,又能自出心裁,减字移腔,唱出来抑扬宛转,格外动人。 兰儿学认字不怎么样儿,学起戏来确实有模有样,连师傅都说她天生就是能吃这一碗饭的材料。开始佟佳氏由着她的性子没有拦住,以为她只是好奇,等她腻了也就不去了。 但是,三个月过去了,她还是不依不饶,那就不行了。毕竟卖唱的是跑江湖,下九流的勾当,那有官家小姐去当戏子的,传出去那还得了。 6 恭孝弟亲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佟佳氏知道自己管不住她,就将此事告知给了惠征。惠征一气之下,把她关了起来,不但如此,还把那个戏班子给轰走了。这事一下子就在芜湖码头传开了!经常去听戏的小公子荣禄,知道原来那个旦角是官家小姐,名叫兰儿,这一下子就起来好奇之心。 真是好景不长,道光爷突然驾崩了!而登基的新皇帝却是四阿哥,年号咸丰。对于惠征来说,坏消息还在后头呢,他的上司湖南巡抚被调走,换来的这位钦差大人一上任,就开始了整顿吏治,惠征被多人联名弹劾,一夜之间家被查抄,坐了大牢。 兰儿母女再次一无所有!惠征知道自己的罪行,一朝天子一朝臣,死期不远了。为了不连累家小,他选择了自尽。 就在他死之前,兰儿带着母亲曾去看过,惠征劝她们速速回京。二天后,就传来了他的死讯。 为了凑足回京的盘缠,兰儿瞒着母亲,再次走进了戏院,登台唱戏。戏迷们知道后,纷纷前来捧场。荣禄坐在二楼雅座,看着她在台上的一颦一笑,是那么的精彩到位,谁能知道她此时心里的苦境。 就在她在后台卸妆之时,他走了进来。兰儿急忙起身,问道:“公子,有事吗?”荣禄看着与自己同龄的她,说道:“你唱的真好。” “谢谢公子赞誉,小女子不敢当。” “我知道你家里出了些事儿,这些给你······”说着,叫下人拿出来了一袋银子。 “公子这是······”兰儿不解的看着他。 “你我同是满人,令尊遭此大难,你戴孝登台,如此仁孝之为,我岂能无动于衷。”将银子放在了桌子上。 “公子请受我一拜。”说着,跪了下去。 荣禄急忙把她拦住,说道:“还是让老人家赶紧魂归故里为好。” “敢问公子大名,日后也好报答。” “如果有缘,我们自会想见。”说完,转身走了。 拿起那包银子,赶忙跑回去,告知母亲。母亲听后,大哭不止,四人终于可以扶灵回京了。 一路奔波之苦不必说,安葬了父亲之后,银子也花的差不多了。一家老小往后的生机如何解决才是当前之虑。 兰儿曾经悄悄地去过六贝勒的府邸,但是没有进去。她只是站在街对面远远地看着,他们两人的差距太大了。怎么可能走到一起去呢! 她作为家里的长女,现在要想的就是怎么才能养活家里的母亲弟弟妹妹。她首先去宗人府画押登记,领了些生活给养。这时,一个老公公走了过来,拦住她,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虽然她没有打扮,衣着陈旧,但是还是被公公瞧见了。 “公公,有事吗?”她大着胆子问道。 “敢问姑娘芳龄,哪一旗的?” “奴婢十七,镶蓝旗的。” “来啊,给她再拿些布匹过来。” “公公,这是为何?” 公公笑道:“姑娘家家的,也该有几声像样的服饰才是,这些就算是赏给你的,拿去吧。”说着,转身走进了宗人府。她还傻傻地站在那里呢。 公公调来了她家的旗谱,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啊! 镶蓝旗满洲,恩祥佐领下,原任道员惠征之女,年十五岁。 辛丑七月二十八日戌时生。 叶赫纳那拉氏 原任员外郎吉郎阿之曾孙女 闲散景瑞之孙女 原任副都统惠显之外孙女 现在住祖宅西四牌楼劈柴胡同 要说这位咸丰爷登基之后,也说是要励精图治,大展宏图,建立功业,可是首先要面对的就是他的这位六弟,先帝亲自封的亲王。此人的才智心机人望都在他之上!他的老师杜授田教导他:“六亲王是个可用之才,但又不能不防啊!” “他是朕的六弟,从小情同手足,朕不信他会有不臣之心。”咸丰辩解道。 “皇上,老臣也是担心啊!”他想了想,又说道:“皇上没事时可多往寿康宫走走,以尽为子之孝。” “静太妃对朕如已出,朕自然当亲母待之。” “老臣的意思是······恭孝弟亲!” “老师,你是让朕······”咸丰从龙椅上走了下来。 “这是先帝在遗诏中写明的,众臣子也都看着呢。” 7 祸不单行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办完了道光爷的国丧后,奕一直待在府里闭门不出。他想起了先帝爷临死时,把他二人叫进寝宫时的一幕,四哥只知道大哭不止,而自己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番夸夸其谈,忘记了为子之道。从而错失了天下之! 他心里默念着:“什么亲王啊!不就是怕我不遵守祖制,干政吗?我不管,就是了,乃我何!” 这时,传来一阵敲门声,他的福晋端着一碗参汤慢慢地走了进来。“我说过,谁都不见,都出吧。”声音很低沉,要想很疲劳似的。 “王爷,是我,佳佳啊!”奕这才转过身,看着她。 “你来干什么?”随口一问而以。 “佳佳知道王爷心中的苦闷,但也不能伤了自己的身体啊!你已经两天没有怎么吃东西了。” “我不饿,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说完,就不理她了。 “王爷······”说着,跪在了他的面前,痛声而哭。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说着,把她扶了起来。 “这段日子,佳佳看着王爷愁眉不展,茶饭不香,心里担心啊!” “我好着呢,你不用怕。”说着,对她笑了笑。 “这几天,可有人来过?”他就是随口一问。 “阿玛来了,就在外面······”她不敢说的太多,怕戳到他的痛处。 他苦笑一声,说道:“以后,我们的日子就会更加的清净了。”示意她,请桂良进来吧。 佳佳亲自打开门,走了出去。过了一个会儿,桂良快步走了进来,急忙跪地请安,被奕挡住了。 “这个时候,也只有泰山大人,您还想着小婿啊!”请他坐下,两人慢慢聊着。 “听到遗诏的那一刻,我们全都傻了,先帝爷怎么会······”他说着,叹了一口气! “岳父,事已如此无可奈何,我们只能静观其变了。” 桂良起身,小声说道:“京城四周驻防的兵马,都已经互换了将领。皇城禁卫军也已经加强了守卫,不知上面的这是在干吗呢?” 奕心里明知这是在防他呢,只能苦笑而已。随后说道:“岳父,您要有了心里准备才是。” “大不了做个闲职就是了,不碍事的,我也这把年纪了,随便吧。”说着,佳佳走了进来。 “难得阿玛过来,王爷酒菜已经备好了,您就是······” “今天,都是自己家人,我们就不要拘束,岳父,请吧。”三人走出了书房。 兰儿看着就要见底的米仓,发愁!就靠宗人府发的那些救济,怎么能熬得住啊!母亲一路奔波,染了风疾,整日头脑疼痛,吃了许多药也只能缓解病痛,不能去根,怎么办啊! 她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拿出那块玉佩,翻来覆去地看着! “姐姐,不好了,祥祺被人打了!”蓉儿一路跑了回来。 “怎么回事,慢慢说?” 蓉儿喘了一口气说道:“在学堂里,先生说他不好好听讲,打了他几下,又被几个孩子戏弄,就和他们打起来了。把其中一个孩子给打伤了,他们家里人找了去,先生畏惧他们家的权势,就重重地责罚了祥祺,他现在吵着闹着不想去念书了。” 兰儿赶紧从厨房走出来,进了堂屋,看见母亲搂着儿子一阵哭泣。嘴里念叨着:“这书咱不念了,还不成啊!” “不念书,你让他干什么,去街上当混混啊!走,跟姐去学堂,求求先生!”说着,拉着他的手,往外走。 “先生说了,以后就不让我去念书了。”说完,甩开她的手,又跑到了母亲的怀里去了。 兰儿不信,独自一人去了学堂,当她走到学堂的门口,就看见停满了前来接送孩子的马车。这是一家满族官办的学堂,只招收满族亲贵家的孩子,像他们这样破落的家庭是不被放在眼里的。 她找到先生,苦苦哀求,希望能给弟弟一次机会,而先生冷冷地说道:“你父亲虽为亲贵,却贪赃枉法,祸及儿女,此乃咎由自取。你弟不改其父本性,打伤他人,有辱族门旗风,现令其退学,在家好好反省吧。” 兰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走回家的,就感觉自己被人挖空了心肺,失魂落魄,欲哭无泪,走投无路! 8 祭祀{求票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大半年过去了。咸丰一直忙着处理朝政,早把闲置在家的六弟忘到脑后去了。这一日,下了朝,杜授田跟着来到了养心殿。 咸丰见他有话要说,问道:“老师,可有本奏?”杜授田跪地说道:“眼看就要到了先帝周年祭,不知皇上有何安排?” “老师,你要是不说,朕差一点都给忘了。”想了想又问道:“这可是件大事,老师你掌管着礼部,安祖制当如何祭礼为好?” “皇上,我大清以人孝治天下,当以皇子代表亲临祭拜才是。” “朕要亲自前往······” “皇上有此孝心,天地为以感动,但是,此去路途遥远,来去不免耗费时日,荒废朝政,我朝正是多事之秋,还望皇上三思。” “老师,说的有些道理,朕去不成,派何人去,为好呢?” 杜授田见咸丰接受了他的意见,急忙说道:“臣保举一人,可代皇上走上一趟,六亲王。” “你说的是六弟吗?”咸丰这才想起了他。 “他现在在干什么?”咸丰关切地问道。 “据臣所知,闭门读书。” “他倒是乐的逍遥自在了,可把朕给忙坏了,此事就按老师的意思,六弟一向稳妥,就他了。传旨吧!” 这时,奕在家里正抱着自己刚刚出生的第一个孩子,乐呢!突然,就听总管老凡,急匆匆地跑来,说道:“王爷,宫里来人了,像是来传旨的。” 奕先是一愣,才把孩子放到了佳佳怀里,说道:“我去去就来,你等着。”佳佳有些担心,问道:“不管是什么,你都先接着······” “你放心,我有分寸。”说着,大步向厅屋走去。就见三个公公,笔直地立在中堂,见他来了,宣道:“六亲王接旨,先帝周年将至,朕有心亲往,但国事一日不可懈怠,着你代为祭奠,望你以至孝致礼之情待之。” “臣奕接旨。”送走公公,奕拿着懿旨,直接就进了寝室。 佳佳问道:“何事?”“没什么要事,先帝周年快到了,上边把这个差事给我了。”说着,随手把懿旨,放在了桌子上。抱起女儿,玩儿! 佳佳说道:“王爷,还没有给孩子起名字呢?”奕看着孩子,说道:“你看我们的女儿长得多像你啊,白白净净地,真机灵,长大了也一定是个大家闺秀。” 奕想了想,说道:“就叫灵儿吧。”佳佳默念了几遍,笑道:“这是不是鸟的名字吗。” “我们的白灵,以后就要像鸟一样,自由自在的飞翔。”说着,抱着孩子在屋子里转了起来。 “瞧你,别把孩子吓着了!” “这里是惠征家吗?”兰儿见有人叫。打开门问道:“你是······”来人上下打量了一下,说道:“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小的是宗人府的差役,负责来走访的,看有没有人瞒报。”说着,走了进来。 四人都出来了,差役四周看了看,问道:“你们平常都靠什么生活?” 兰儿答道:“帮左右四邻做些杂事,洗洗衣服,缝缝补补的。”差役走到兰儿面前多看了她几眼,随手做了一些登记,就走了。 母亲担心地问道:“不会出什么事吧?”“要出事,早就出了,那里会等到现在,您还是看好您的宝贝儿子吧。”说完,又去洗衣服了。 眼见着离祭祀的日子,一天天地近了。奕也就是去礼部走了走,看看他们都准备了些什么。 这一天,咸丰突然召他进宫。他们有一年没有这样面对面地看着对方了。行过礼之后,咸丰让他坐下,指着案子上的奏折,说道:“每天都看不完,你瞧瞧,不是夷人在广州惹事了,就是长毛又打过哪里了。朕看着这些头都疼了,要是皇阿玛当初让你来······” “皇上,臣弟是来奏请祭祀一事的,还请皇上审阅。”说着,跪下把奏折递了过来。咸丰打开看了一眼,说道:“就这么办吧。”奕领旨后,走出了养心殿。 咸丰看着他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说道:“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跟朕说知心话了。” 9 醉酒话江山(求票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慕陵距京一百二十余公里,位于今河北易县城西郊永宁山下。此时春寒料峭,积雪犹存。一路上,经卢沟桥,过荆轲山,渡拒马河,看晓风残月,听马蹄声碎。这位刚刚在帝位斗争中失败的多才皇子,触景生情,不胜感慨,于是作诗一首: 曙色分林表,迷离隐远村。 泉流溪口合,鸟语陌头喧。 石勒碑何在,荆卿墓尚存。 当年曾扈跸,今日泪双痕。 过去,他曾是父皇的爱子,受尽宠荣。时光飞逝,转眼父皇撒手而去已经一年。当年他曾随同父皇来过此地,今天故地重游,倍感凄怆。 祭祀完毕后,他住在了驿站里,一时还不想着回去了。 坐在养心殿的咸丰被大臣围着,如坐针毡,面前的奏折看的他心惊肉跳,眼花缭乱。一怒之下,站了起来,叫道:“洪秀全都快打进武昌了,你们到时给朕出个主意啊?” 众人见天子震怒,全都跪在了地上,不敢抬头。 “朕要你们说话······”一挥手,把奏折全扫在了地上。众人起呼:“皇上息怒!”这时,杜授田说道:“可调用乌兰泰、向荣等勇将从山东南下增援,决不能让长毛占领了南京城。” 咸丰一扫众人,问道:“众卿可有异议?”这时,郑亲王端华首先开口说道:“微臣无异议。”众人赶忙复议。折腾了一天了,咸丰已经乏了。总管太监崔玉贵看出来了,小声说道:“皇上,皇后做了新样式的甜点,您看······” 咸丰叫道:“那就按杜师傅说的办,兵部赶紧下发。” 咸丰来到坤宁宫,贞皇后已经在宫门后候着了。进去后,咸丰一下子就倒在了炕上。贞皇后见他是真的乏了,就叫人拿来了准备好的参汤服下。 “皇上,让臣妾给您松松筋骨吧?”咸丰闭着眼,点点头。又命人点了一炉沉香,这一觉可是睡的真沉啊! 开春了,看着弟弟就要失学了。母亲的病又时好时坏,兰儿除了多接些活,一时也是毫无办法可想。她曾经去求六亲王,那怕为奴为婢,只要他肯帮自己一家人度过难关也好。 但是,下人把她拦在门外,只告诉她,王爷不在府里,去祭奠先帝爷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第二天下了朝,咸丰难得有一会儿清闲的时间。崔玉贵奏道:“皇上,宗人府的王总管来了,问明年选秀女之事?”咸丰随口说道:“就按往年的朝例办就是了,这事也来烦朕。” “那要不要看一下秀女的花名册?” “交由内务府去办吧。”说完,坐在炕上看起来,刚刚呈送来的战报。啪!的一声,咸丰把折子摔在了地上,叫道:“二天前,还说在江面上堵住了长毛的大军,今天,武汉三镇就全都失手了。这乌兰泰真是丢尽了我们满人的脸。” 崔玉贵赶忙命人端来参茶,说道:“都是那些夷人在从中捣乱······” “朕恨死那些夷人了!”说着,把杯子摔个粉碎。 在外游历了三个月的六亲王,终于回到了京城。岳父桂良趁着夜色悄悄地来到了他的府上,将南方的战事,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他。而他像似什么也没有听到一样。喝了一顿酒,就把桂良打发走了。 他坐在书案前,从抽屉里拿出那本御赐的《道德经》,翻来覆去地看,却怎么也读不进去。索性提起一壶酒,走出书房,抬头看着昏暗的月光,独自喝着,几杯酒下肚,随口赋诗一首: 远村隐隐起晨炊, 展谒心殷觉马迟。 去岁今朝承色笑, 春风触目不胜悲。 转眼风光一岁更, 四周山色近相迎。 年来易水经行熟, 何似今年倍怆情。 他想起了在外一路的所见所闻,满腔的失意、惆怅、悲哀、孤寂,都在诗中尽情吐露出来。这一年,奕訢虽为闲散亲王,但是他无时不在关注着内外政局,他为王朝命运时刻在忧虑着、祈祷着。 他喝下一杯酒,说道:“惟愿河流常顺轨,安澜普庆仰神庥。”眼泪不经意地从他的脸颊滑下。尽管胸怀抑郁,但是他毕竟是父皇的爱子,当今天子的皇弟,爱新觉罗家族的子孙,他不能施展自己的才能,只好祈求神灵保佑大清太平,天下“顺轨”。 这时,福晋从后面给他披上了大氅,搂住他的脖子,安慰道:“想哭就哭出来吧。”他站起人,紧紧地抱着自己的爱人! 10 选秀进宫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咸丰三年二月(1853年3月),太平军攻占南京,朝野震惊,人心惶惶,虽国事危急,外面一片混乱。但清廷三年一度的大选秀女却照常进行。 清朝名为"选秀"的选美是为皇帝、皇子、皇孙、亲王和郡王物色婚姻的对象。它开始于顺治朝,每隔三年举行一次。为了保证满洲贵族血统的纯正与高贵,首先必须资格审查,只有八旗官员家中十三岁至十七岁的少女才能成为入选对象。 审查合格,才目视选拔。应选之日,秀女们由神武门鱼贯而入,至顺贞门前候台。太监按名册顺序引入,由皇太后、皇帝评选。 通常是五人一排,供皇帝或太后选阅,如有被看中者,就留下她的名牌,再定期复选,复选再度被选中的秀女,优秀的留于皇宫之中,随侍皇帝左右,成为后妃的候选人;其余的赐予皇室王公或宗室之家。 咸丰二年恰逢选秀年,十七岁的慈禧,以满籍道员之女,参加了选秀,结果被选中,封为兰贵人。根据清朝的后妃制度,后宫的位号有皇后、皇贵妃、贵妃、妃、嫔、贵人、常在、答应八个等级,贵人只位于第六等。这就意味着进宫后的慈禧此时正身处下层,能不能等待皇上的临幸都是未知数。 那一天,宗人府与内务府的差役来到了西四牌楼劈柴胡同,兰儿打开门看见狭窄的街道围满了人群。 差役问道:“这是惠征大人的府邸吗?” 兰儿没有见过这阵势,一愣,傻傻地点了点头。这时,就见从马车里下来一个人,年岁在五十上下,保养的很好。兰儿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有点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了! 就见来人走近她,笑呵呵地说道:“恭喜兰儿姑娘,您入选了今年秀女的榜单,他日若得圣宠,可别忘了老奴才好。” 兰儿一听此话,瞬间想起来了,睁大了眼睛,说道:“您是宗人府的······” “姑娘记性真好,正是老奴。”他上下打量着她。 “这是宗人府的王总管,还不见礼······”兰儿这才反应过来,躬身道福。 王总管走进这个简陋的四合院,母亲在蓉儿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不知公公大驾,奴婢失礼了。”王总管看了一眼这个病怏怏地老婆子,就不打算在靠近了。远远地说道:“咱家是来恭喜您老人家的。” 佟尔佳氏也算是大户人家的出身,宫里来人,一定是有要事。“小门小户,直恐怠慢了公公,何来道喜之说?” “您家的兰儿姑娘已经上了选秀的名单,这还不是大喜事啊!”王公公不想在与她罗嗦了。 佟尔佳氏一听此话,身子不由地向后晃了晃,蓉儿急忙搀住了。兰儿急忙扶她坐下,问道:“额娘,您怎么了······”见额娘脸色不对,兰儿又不敢多问。 “这样吧,让姑娘收拾一下,明天会有人来接的。”说完,王公公转身走了出去。 送走众人,佟尔佳氏哭诉道:“这就是我们女人的命啊!”说着,哭了起来。 这时,兰儿反而变得镇静起来,安慰道:“额娘,不就是选秀女吗,我未必就能被选上。说不定我能碰上一个好主子,这样我们以后的生活就有找落了。” “姐姐,你真的要进宫吗?”蓉儿依依不舍地看着她。兰儿笑了笑,说道:“你也长大了,以后额娘就靠你服侍了。”说着,摸摸她的脸走向自己的厢房。 她从衣柜里翻出那件崭新的旗服,用手抚摸着。这是额娘一针一线为她制作的嫁妆,明天,她却要穿着进宫了。 晚上,她特意和额娘睡在了一起。额娘只是搂着她,一句话也不说,但是兰儿能感觉到额娘内心有多麽的不舍。 第二天,天大亮,额娘亲自动手为她梳洗发辫,给她穿上新衣,看着她坐上马车,在差役催促中消失在了胡同口。 11 历史的一步(求票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兰儿下了马车,见一大群候选的秀女等候在坤宁宫外,这些秀女多是娇弱之女,从未离开家门,这次远离亲人,来到皇宫,骤睹皇宫的森严,心里早已充满委屈,本来已经疲惫不堪,现在加上等候多时,饥肠辘辘,不免交头接耳,翘首相望,有的甚至相向饮泣。 这时就见一个老公公走了过来,核对了一下名录,都到齐了。清清嗓子说道:“咱家是内务府的总管,李德全。恭喜诸位小主子,现在咱家要点名了。点到的五人一组,不许争吵,不许挤兑,在宫里凡事就要守规矩,听明白了吗?”众人赶紧站好。 一一点过名字以后,五人一组由公公领着,穿过甬道,带进了宫门。坤宁宫的院子里一下子站满了人,就听一个掌事太监手拿拂尘,尖嗓子叫道:“点香。” 就见两个小太监抬出一个香案,上面摆放着一鼎香。秀女们就这么站着,等着那柱香烧完。天气不算热,但是还有一些秀女站不住倒下了,晕倒了,开始晃悠了。 这时就听那公公用拂尘一挥,叫道:“把那些失态的人,给咱家送到涴衣局去。”有的人被吓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在怎么哭爹喊娘都没有用! 兰儿的脑门上都冒出汗了,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累的。那柱香总算是烧完了!这时,就听太监叫道:“太妃,皇上,皇后,驾到。”众人赶忙跪下行礼。 过了一会儿,从屋里传出“平身”。众人山呼万岁后,站起身。就听公公传旨:“进前,行礼。”首先第一组走了进去,行礼后,抬起头,催着眼。等太妃与皇上一一看过,时不时问起她们的出身。崔玉贵都会核对着花名册小声地告诉给皇上,太妃。 兰儿本来是站在第三组的,可是恰好她前面的那位“失态”了。她也就向前迈了一步,填补了空缺。历史也就因为这一步,她的命运被改写了。 等到第二组近前,静太妃一眼就看中了她。站在那里不温不怒,举止有度。静太妃问道:“她是哪家的?”崔玉贵早就察觉不对,站在门口的李德全不时地给他暗示。他也只当没有看见,打开名单,小声说道:“她是乌尔泰将军的妹妹。” “就是那个山东行军总管吗?”静太妃仔细地问道。“回太妃的话,是的。”崔玉贵看着皇上,就等着表示了。 咸丰听到乌尔泰的名字,心里就有气,知道是他的妹妹,本来还能看的过去,现在,心里凉了半截。 崔玉贵见皇上迟迟不表态,说道:“那就换第三组近前行礼。” “皇上,前方战事虽然不利,但现在正是用人之时,不能伤了将士们的心啊!”静太妃虽然不是皇上的生母,但却胜似亲母,在咸丰十岁的时候,其母全皇后暴亡,于是道光帝将他托付给奕訢的生母静贵妃抚养。 静贵妃将他接入自己宫中,视其如同亲生儿子一样,悉心照料他的饮食起居。 咸丰犹豫了一下,还是听从静太妃的话,命人将一只荷包赐给了兰儿。兰儿愣了一下,接过荷包,急忙谢恩。 刚才还人满为患的庭院,随着一批批的接见,带走。慢慢地冷清下来了。 晚上,管事嬷嬷把她们分成了两拨,一拨是拿到荷包,另一拨却是空手而回。仅仅一天的时间,她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就拉大了。 晚上的伙食也上了一个台阶。这边是一荤一素,精细小菜;那边却是粗茶淡饭。晚上的夜空中不时传出阵阵地啼哭声,此起彼伏,经久不决! 兰儿看着手里的荷包,放在鼻子下嗅嗅,是麝香与檀香混杂的,带在身上避邪气用。 同她一起得到荷包的还有几位,几人分别拿出自己的荷包比对,除了花式不同,颜色都是红的,香料也差不多。 伺候完皇上安歇,崔玉贵的徒弟安德海给他带话来了,内务府的李公公正在他的小院里等着呢。 崔玉贵知道他所为何来,不急不忙地走着。李德全一直站在门口望着,见他的身影出现了,急忙小跑上前,陪着笑脸,叫了一声,崔公公好! 崔玉贵随口说道:“哟,李公公啊,这大晚上,你这是······?”李公公陪着笑,说道:“公公,今儿这事弄岔开了,她不是乌尔泰将军的妹妹······” “大胆,你敢欺君妄上,你有几个脑袋啊!”崔玉贵这一嗓子,差点没把李德全吓的尿裤子。赶忙跪在地上磕头赔不是! 崔玉贵见震住他了,又换了一副好面容,说道:“那她是哪来的?” “是,宗人府的王公公说的······”李德全小声答着,生怕哪句话有说错了。 12 出宫(求票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就是那个能摸骨面相的王公公,他还活着呢?”崔玉贵想起早年他的师傅曾跟他提起过。此人以前跟着全皇后,后来皇后死了,就去了宗人府,算是养老了吧。 “他跟小的说,那女子面带王者之气······” “大胆,李德全你有几个脑袋,一个老不死的话你也行,你是不是不想在干了,早说,咱家请旨,办了你就是了!”这话可把李德全吓个半死,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崔玉贵见差不多了,给安德海使了一个眼色。安德海走过去把他扶了起来,说道:“那您到是给我师傅说说,那小主子的背景啊!” 李德全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擦了一把脑门的汗,小心说道:“她没有什么背景,老子早就死了,一家人孤儿寡母地的挤在一个破胡同里。” “你怎么不早说!”崔玉贵一下子从炕头上站了起来。吓的李德全后退了几步。乌尔泰在南方连吃败仗,就想着把自己的妹妹送进宫来,能讨得皇上的欢喜,好给自己说的上话。为此使了不少银子在宫里打点。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妹妹没这个命,硬是让别人给顶替了! 崔玉贵在屋里转了几圈,说道:“想办法把他的妹妹送到静太妃身边去伺候。”李德全一听此话,赶忙拍马屁,说道:“皇上是孝子,经常去静太妃那里,说不定就能······,还是公公您的主意高啊!” “该办的事情,咱家都做了,以后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崔玉贵看着他。 李德全脑子机灵,说道:“小的知道怎么办了。”说完,李德全走了。 安德海伺候着师傅睡下后,自己还得去养心殿招呼着,今晚咸丰没有到后宫去休息。 第二天上朝,军机大臣郑亲王端华上奏:“南京沦陷之后,长毛洪秀全进入南京城,抢占两江总督衙门为天王府,宣布将南京改名为天京,并定为国都。” 兵部尚书桂良上奏:“长毛军总兵力已达六十多万。”随后又激动地讲:“林凤祥与李开芳率部有继续北伐之势,其有直逼京城之威;而胡以晃、赖汉英继续西征······” “够了,朕不想听你们说这些,朕要的是办法,你们要给朝廷解忧啊!”说着,从龙椅上走了下来。 众人纷纷跪地,不敢抬头。 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事,就在太平军节节胜利、步步紧逼的同时,天地会起义、福建小刀会起义、福建永春起义及捻军起义一时风起云涌,大清帝国成了点燃的火药桶,战火四起。 下了朝,回到养心殿,咸丰还是坐立不安。一时想到了自己的师傅杜授田,赶忙传旨,要他进宫。崔玉贵说道:“皇上,杜大人病了。” 咸丰一愣,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朕怎么不知道,快说。” 崔玉贵急忙说道:“都病了好几天了,请太医去看过了,说是······” “快说?”吓得崔玉贵只能照实说来。 “奴才不敢隐瞒皇上,听太医院说,杜大人开春之后,身子就越发的不及了······” “是什么病症?” “是痨病!” “什么!传旨,朕要去看他。” “皇上不可啊!”崔玉贵跪在他面前。 “朕要去看恩师,你个奴才敢挡驾不成?” “奴才是为了皇上的龙体安泰······”正说着,就被咸丰一脚给踹到在了地上。 崔玉贵见咸丰执意要出宫,知道自己拦不住了,赶忙叫徒弟安德海跑到了寿康宫,告诉给了静太妃。 此时这里正是热闹,静太妃正在召见刚刚被册封的几个小主子。有贞皇后、云嫔、兰贵人(慈禧)、丽贵人,与几位常在答应。 贞皇后、云嫔原来就是咸丰府上的,只有这兰贵人、丽贵人,是静太妃看好的。今儿特意把她们都叫来聚一聚,相互认识一下。 “你们都是伺候皇上的人,宫里不比外面,规矩多。最要紧的就是不能干政,这是历代后宫女人应守的本分,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众人跪拜,齐声作答:“谨遵太妃教诲,臣妾铭记于心,不敢忘记祖宗家法。” “这就好······”正说着,就见安德海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跪在宫门口。 值守太监知道他是崔玉贵的弟子,不敢怠慢,赶忙进去传话。 静太妃一听是皇上的人,就让他见来了。 安德海跨过门槛,跪在地上,说道:“太妃,不好了!皇上要出宫去。”众人一听,都是一惊!1 13 主仆初遇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怎么回事,你给哀家说清楚。”静太妃里面走了出来。众人都洗耳恭听,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安德海急忙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又说道:“杜大人就是怕皇上知道了,会去看望,就一直瞒着。” 这时,贞皇后着急了,说道:“痨病,可是要传染的啊!” 静太妃急中生智,说道:“你去传哀家的话,就说哀家晕倒了,要见皇上,命他急来,快去。”安德海赶忙跑了。 这时,咸丰已经换上了便装,坐在龙辇向神武门的方向走去。崔玉贵故意让太监们走慢一点。安德海一路小跑,总算是赶上了。 他跪在前面,叫道:“皇上,太妃昏倒了!”咸丰一听此话,赶忙命令他们往寿康宫赶。 等咸丰急匆匆地走进来,就看见一屋子的女人给他行礼。他也不搭理,直接往里走,就见静太妃端坐在西炕上。 “额娘,您不是······”咸丰明白了! “大胆奴才,给朕拉出去,打!”安德海被左右一架,拖了出去。 “皇上,你是不是非要出宫不可啊?”静太妃问道。 “杜师傅是孩儿的授业恩师,朕岂能不去看望。” “皇上说的在理,但是你想过没有,要是你被染上,那祖宗的家业,大清的江山怎么办?”咸丰一下子被问住了。 “现在正是我大清多事之秋,皇上要把心思多用在如何剿灭南方的长毛上。听说那洪秀全都要称帝做皇帝了,老话说,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我大清的基业可不能毁在了你的手里。哀家死了,有何脸面去见列宗列宗啊!”说着,咳嗽不止。 “额娘无要动气,朕不去,就是了。”贞皇后赶忙亲自端了茶水进来,服侍静太妃喝下。 咸丰见这里乱糟糟地说道:“朕还有要事,就不打扰额娘休息了。”说完,赶忙走了。几位小主子见皇上走出来了,赶紧请安。 咸丰站在她们中间,迟疑了一下,就见自己面前的一个女子,长的面容姣好,一时都忘了叫她们起身了。这时,就见丽贵人说道:“皇上,日夜操心国事,也要多注意身体才是,免得让臣妾们担心。” 咸丰这才回过神来,叫她们平身,说道:“有劳爱妃们挂记朕,你们没事也要常来额娘这里走动走动,替朕尽尽孝心才是。” “臣妾敬尊皇上旨意,恭送皇上圣驾金安。”咸丰真的走了。 这是兰儿进宫来第一次这么近的看着皇上,与六王爷比起来了,是少了些英武之气。 众人走出寿康宫,就听不远处传来叫喊声,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没人理睬,都加快了脚步。只有兰贵人见她们都走了,才转身向声音的方向寻去。穿过甬道,见一墙角里,安德海趴在马蹬上给打的死去活来的。 兰贵人正要走近,却被身边的侍女香儿拦住了,说道:“贵人还是别管这等事情了,免得惹来麻烦。”兰贵人一愣,问道:“会有什么麻烦?” “您刚进宫,有些事,有些规矩,您以后就会明白了,我们还是走吧。”香儿劝她。 可是就在这时,她们被里面的人发现了。众人一下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兰贵人见他们都看着自己,不好就这么转身离开,就大着胆子,走了进去。 一个持扙的太监走过来,问道:“贵人有何吩咐?” “已经打了多少下了?” “二十板子!” “皇上有说打多少数吗?” 那太监看了一眼众人,摇了摇头。 “他也是一番好意,我看就算了。” 众人都知道他的崔玉贵的徒弟,就没有怎么使劲。现在又有人说情,也就不想打了。 “皇上,要是问起,还请贵人您······” “国事都够皇上烦的了,那里还会理会你们的这些小事。要是皇上真的怪罪下来,你就说是我说的,没你们什么事行了吧。” 趴在那里的安德海见有人给自己出头,心里还真是有一点意外,叫道:“谢谢兰贵人,奴才命贱,不值得您搭救。”兰贵人一听此话,说道:“那你就死去吧!”说完,转身走了。 倒是把他们一群人给整懵了! 14 出山(求票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桂良下了朝,在家里实在呆不住,就跑到了六亲王府上。进了院子老远就见奕诉正在陪着四岁的灵儿玩儿呢。灵儿看见姥爷来了,就知道一定又带来了好吃的米糕。她欢喜地跑了过去! 奕诉见他急匆匆地来,知道没有什么好事。让下人带走灵儿了,他们俩人进了书房。桂良正要说话,却被他给拦住了。奕诉拿出一副郑板桥的字画,请他鉴赏,说是从琉璃厂淘来的。 桂良心不在焉地说了几句,话题就又转到了南方战事上。奕诉知道不让他把话说出来,会憋着难受。 “王爷,杜授田久病不出,怕是不行了。而林中堂也一是老迈,再看看那些蝇头小人,见这个大树老了,就想着另找依靠,面对南方战事,朝堂之上竟然一片庸碌之势。”说道激动出,他竟然跪在了地上。 “王爷,您不能看着我们大清就这么衰败下去啊!”奕诉想把他扶起来,可是他就是不起来。 “那皇上呢?”奕诉问道, “皇上已经被连连地战报弄的焦头烂额了,王爷,您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得想出个办法来啊!再迟,恐怕长毛的军队就要打进天津了······”奕诉着实被他的这句话给吓到了。 送走桂良,奕诉把自己一人关在书房里,想着夷人比起长毛要好对付,夷人要的无非是利益,码头;而洪秀全要的可是大清的江山啊!所以首先要稳住夷人,才好腾出手来对付长毛。 他要出山,那就得给自己找个合理的出口,首先就是要能打动皇上。没有比谁更了解他的这位四哥了,杜授田现在病倒了,等于说皇上失了一大臂膀,这正好就是他的机会。他打定主意后,打开了房门叫道:“来人,备马,进宫。” 他没有去养心殿,而是去了寿康宫,还带着灵儿! 静太妃听到自己的儿子来了,还带着孙女,急忙从里面走了出来。一把就把灵儿抱在怀里,又是亲又是爱的。 “皇祖母吉祥······”灵儿萌萌地说着。 “灵儿来了,皇祖母高兴,看赏!”说着,拿来了几碟子点心,让她自己选。 “你去看过皇上吗?”静太妃见奕诉一脸严肃地表情。 “听说这几天皇上忙着南方的战事,儿臣不好去打扰。” “唉,可怜我们的这位皇上了,从登基起,这大事就不断,要是当初······”静太妃看着他,没有说出口。奕诉也只当没有听见。 “难为你了,额娘知道你心里委屈。但是,现在你要是不帮你四哥,还能靠谁啊!”静太妃想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他还是一句话也不说。 “现在杜授田病了,哀家问过太医院了,恐怕没有几天······”奕诉终于有反应了。 “额娘,想让儿臣做什么?”奕诉试探地问道。 “你呀,在哀家这里就别装傻了,你心里想什么,哀家还不知道吗,你想做什么就去大胆做。”奕诉算是得到了她的支持。 下午,奕诉带着灵儿走出寿康宫。在甬道上,看见了一群宫女簇拥着一个妃子走了过来。奕诉怕失礼,抱着灵儿沿着宫墙走,还把头压低了。 一群人刚走过去,就有人小声说道:“那不是静太妃儿子六亲王吗?” “亲王又能怎样,没权没势,闲人一个。” “好歹比太监强,不是吗?”几人发出了笑声。 “你们在笑什么?”此人正是兰贵人,闲着没事,来看看静太妃。 侍女不敢说实话,编道:“奴婢几人互穿错了衣服,刚刚发现,才失笑了,还请贵人饶恕。” “是这样吗?”兰贵人问香儿。 香儿看了一眼她们几个,说道:“你们是不是在说刚才的那位王爷?”几人想不到被她一语道破了。 “刚才那人是个王爷?”兰贵人看见了,但是没有太在意。 “他就是静太妃的亲儿子,当今的六亲王。”香儿告诉她。 兰贵人没想到他会出现,这几年好像似乎都没有人会想起他来。而自己也快忘了他的相貌! 看着他消失的影子,兰贵人心里多少有些为他抱不平。 “他怎么说也是个王爷,你等下人也敢如此嘲笑,还不掌嘴。”几人跟着她也有些时日了,平常都还好说话,没想到今日子这是怎么了。说生气就生气了! 兰贵人见她们把自己的话不当一回事,心里不知道哪来的火气,一巴掌打在了那个侍女脸上,吓得几人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15 奏折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奕诉把灵儿送回府,换了一身便装。骑着马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杜授田的府邸。杜授田病卧在床不能走动,是他的儿子领着奕诉走了进去。 杜授田没想到他会来看自己。自从自己病了,知道时日不多,除了几个门生来过,就没有什么人来看望了。奕诉走进卧房,空气中弥漫着药气。 奕诉走进前拱手,说道:“奕诉来看望杜师傅了。”杜授田勉强坐起来,说道:“是皇上让王爷来看望老朽的吗?” “皇上早就想来看望,但是国事繁杂,一时抽不开身,还望您老安心养病才好。”奕诉用这样的一句话,回答了他。 “王爷,老朽自知不行了,还望您不要记恨才是。”杜授田知道如果现在坐在龙椅上的是他,大清的江山不会是现在这幅模样。 “不知杜师傅,有什么话要带给皇上的吗?”奕诉想看看,他会说些什么。 “王爷,能来看望老朽,是老朽的福分,老朽已是将死之人,没有什么能在教给皇上的了。”奕诉见他没有什么要说的了,正要离开,却被他的儿子叫住了。 “家父已经让我代笔写了一份绝笔,在他去世后上奏给皇上。既然王爷来了,不防一看。”说着,把奏折递给他。 奕诉先是一愣,没有去接,说道:“既然是给皇上的,本王怎可随便打开呢。”说着,就要走。 他又说道:“此事与您有关,更与大清的江山社稷有关。” “那本王就更不能看了,你还是直接上奏给皇上吧。”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景,只说了一句,可惜了! 二天后,下人跑回来告诉他,杜授田死了。下人是一脸的喜气,他却有一丝的担心,不知道那份奏折里写了些什么。 咸丰看了奏折,内心无比的疼痛,罢朝一天,以示哀悼! “宣六亲王觐见!”崔玉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还反问了一边,知道皇上是真的要见六亲王,赶忙亲自去宣旨了。 在去的路上,安德海好奇地问道:“师傅,皇上怎么想起他来了?” “老话讲的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看来皇上是要动用他了。”安德海似懂非懂地跟着。 奕诉正在书房看《道德经》,突然就听管家急匆匆地跑来,说道:“主子,宫里来人了。要您接旨呢。” 就见奕诉腾的一下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虎目圆睁,吓得管家一愣。 他把书合上,说道:“去跟福晋说,把本王的朝服拿出来。”就见他大步迈出了书房。管家赶紧去请福晋。 崔玉贵看着奕诉快步走进厅堂,心里还不有自主的哆嗦了一下,脸上挤满了笑容。 “有些日子没见到王爷,咱家给王爷行礼了。”安德海赶紧随着他跪下请安。 “公公不必多礼,还是先宣读圣旨吧。”崔玉贵本想对他客气一下,没想到他根本不领情。 “圣上口谕,宣六亲王进宫。”奕诉早猜到了。 这时,就见福晋拿来了他的莽龙朝服,穿上后整个人更是威风八面。 崔玉贵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但是像这么威武的人物,他也暗自佩服不已。 过了神武门下轿,崔玉贵在前面带路,一路走过去,许多宫女太监都侧目观看。来到养心殿,奕诉跪地山呼万岁。咸丰走出来亲自把他扶了起来。 “六弟,要是朕不宣你,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来看朕了。”咸丰领着他往里面走。 “皇上为国事操劳,臣弟不敢打扰。” “朕与你可是亲兄弟啊!来,坐吧!” “臣弟还是站着,听皇上教诲。” 咸丰看了他一眼,拿他没有办法,指着桌子上的奏折,说道:“这是杜师傅给朕写的绝笔,你看一下吧。”奕诉一进屋就看到了。 “那臣弟就独胆一观。”奕诉打开一看,上面写着: 老臣杜授田上奏,臣本为汉人,得先皇提携为天子师,臣感激涕零,日夜不安,恐有过失;臣自知不久于人世,再不能给皇上分忧;现我大清正是多事之时,急需人才济世,臣临终推荐六亲王出山。六亲王有济世安邦之才,扶危倒困之能,还请皇上纳言,臣死不足惜。 奕诉只知道奏折与他有关,可是没有想到杜授田会临终推荐他。 “你有什么想要对朕说的吗?”咸丰见他看的认真。 “臣弟不敢苟同,还望皇上另寻他人。”听完此话,咸丰突然站了起来,说道:“大清的半壁江山已经到了长毛的手里,难道你就真的不想帮朕吗?”奕诉跪在地上,不敢出声。 他知道此事没有上面写得那么简单,所以才不敢随意答应。 16 相忍为国(求票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那你说,你要怎样才肯答应帮朕。”咸丰知道他的脾气,不让他心里踏实了,他是不会说实话的。 “若是······臣弟没有猜错的话,还有一份密奏?”这会轮到咸丰呆住了! 两人一时无语,奕诉敢这么说,那是因为他这几年太了解杜授田和他的这位四哥了。为了打压在朝堂上为自己说话的人,杜授田宁愿与穆中堂合作,也不起用林则徐、周天爵、李星沅、徐文缙等名臣;重用姚莹、严正基、丁守存、江忠源等干才。 咸丰掏出那份密奏,说道:“那就让朕告诉你上面写得是什么。”咸丰打开宣纸,上面写着:“请六亲王送臣的灵柩出城,一试其心,忠否?”这时空气说是冷到了冰点也不为过。 就见奕诉双目圆睁,双拳紧握,吓得站在一旁的崔玉贵,手都开始哆嗦。还好,奕诉想起了福晋告警他的话:“王爷要是想震佑我大清,就要学会相忍为国,这四个字。” 过了一会儿,就见他的手松开了,跪在地上说道:“只要皇上答应臣弟的一个请求,臣弟就随了杜师傅的愿。” “你尽管说来?”咸丰也算松了一口气。 “我大清要重振,就需要人才,请皇上启用林则徐、周天爵、李星沅、徐文缙等名臣;重用姚莹、严正基、丁守存、江忠源等干才。” “你这是在跟朕做一笔交易吗?”咸丰看着他。“就算皇上现在把臣弟杀了,只要有这些人才在,我大清就不会亡。” “你一心为我大清,朕岂有不知,朕答应你就是了。起来吧!”刚才好剑拔弩张,眨眼间又雨过天气了。 “皇上,该传膳了!”崔玉贵借机缓和气氛。 “你不说,朕的肚子还真的饿了,六弟,走,与朕喝几杯。”两人又和好如初了。 看着他们一行人走出来了。这时,一个御前侍卫快步走到安德海的身边,把他叫住了。“安公公能借一步说话吗?”安德海回过头一看,笑道:“是肃大人啊,有事吗?” “那位想必就是六亲王?”安德海看着他们已经走远了,点了点头。 “皇上今天为何召见他?”安德海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肃顺急忙将一包银子塞进了他的手里。 安德海摸了摸钱袋子,不少啊!说道:“恐怕朝堂之上,就要有他的一席之位了。”说完此话,安德海急忙追去了。 肃顺知道此事不可小视,赶忙告假出宫了。 郑亲王端华正在府中与小妾嬉闹,就听下人来报:“宫里来人了!” “什么人?”端华手一挥,叫妇人们回避。 “就肃大人一人,还是便装。”端华一想,一定是宫里有什么事。 “带他直接到书房来。”说着,赶忙换了一身衣服。 走进书房,就见他坐在书案前看着书。肃顺知道这是在演给他看呢,也不说破。 “小的见过王爷。”说着,就要行跪拜大礼。 “哟,原来是你啊,都是自己家兄弟,赶紧坐。”肃顺坐在下首。 “今儿没在宫里当差啊!” “王爷,有个事您一定想知道,所以小的才亲自跑来了。”肃顺吊着他的胃口。 “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尽管说。”端华也了解他这位同父异母的兄弟,可谓是不学无术,前年在乌尔泰帐前听差,打了几个小战。表功跑了回来,还是在他帮忙才在宫里当了个巡防的差事。 “皇上今天召见六亲王进宫了,两人在养心殿谈了个上午,还留下来进膳了。”端华一下子站了起来。 “是不是皇上要启用他了?”端华走近他问道。 “皇上已经下旨启用林则徐、周天爵、李星沅、徐文缙等人。”这一下端华怎么也坐不住了。 “来人,去请恰亲王载恒,来府议事。看来朝堂的格局真的是要改变了!” 三天后,杜授田的灵柩要出城了。咸丰帝亲自到来祭奠,抚棺而哭,非常悲伤。奕诉送走咸丰,亲自护送其灵柩出城,大街上围满了人。就见奕诉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众人纷纷议论。 他只当什么也没有听见。 对一个大臣之死,天子哭奠,亲王奠送,仪礼之重,在大清一代是罕见的。杜受田极尽死后哀荣,究其原因,除了他对咸丰帝有教授启蒙之恩,更主要的是,他有辅导咸丰帝夺得帝位之功。 痛失皇位,是奕訢心中永远的伤痛。此番奕訢奉命奠送杜受田灵柩,心中难免起伏不平,我们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他此时的心思。 自己乃堂堂先帝遗诏赐封的亲王,却要为一位大臣送灵,何况此人生前曾是自己夺取皇位的最大障碍,怨恨他还来不及,现在却要为他送灵。 17 这里面的门道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第二天上朝,众人瞩目着这位亲王的到来。崔玉贵展开圣旨: “六亲王接旨,朕自继位以来,国事不堪,边疆不宁,有愧先帝之托,幸得先帝英明,酌亲王奕诉辅佐。今册封为恭亲王,此召传天下,以告慰先帝之大德,钦此!” 这一“恭”字含蓄曲折地表达出咸丰对奕訢的顾忌和告诫之意,他希望奕訢不要自以为是,还要对做皇帝的兄长恭谨服从才好。 封奕訢为亲王,这是先帝遗命,咸丰帝不得不遵从,但他心里很不情愿,故迟迟不举行册封仪式,这一拖就是三年多,直到杜授田死后,他急需要有人来帮他,才举行册封奕訢为恭亲王的仪式。 “众卿可有本上奏?” “奴才有本,南方战事不断,急需钱粮供给,但是户部却······”桂良的话被户部尚书打断了。 “奴才也有本,不是户部不急时调拨,而是长江水道被封,漕运迟迟不到,奴才真是没有办法啊!”说着,跪在了地上。 “没有钱粮,军心涣散,如何迎战。” 咸丰看了一眼恭亲王。 他站了出来,说道:“臣弟也有本,可将前方战事缓一缓,只要守住通往北上的道路,然后与夷人和谈,只要夷人不插手此事。我们就可以从新整顿兵马,到时再杀回去,也不迟。” 这时,惠亲王绵愉、惇郡王奕誴也站了出来一致赞同。 “六弟你说的在详细一点。”咸丰终于能听到不动的声音了。 “先要储备火药、安抚难民、筹裕仓库,以及京城严门禁、整器械、训练辽京驻防官兵等问题。”向咸丰帝提出建议,以保卫京畿,防止农民起义的烈火蔓延。这一奏议当即得到咸丰帝的高度赞赏。 下了朝之后,咸丰独留恭亲王于养心殿。“先帝在位时,就说你有帅才,今儿果然出手不凡啊!你再看看那端华,气的脸都发青了。痛快,真是痛快啊!” “皇上过谦了。”恭亲王赶忙推辞。 “今儿,朕高兴,应该再赏你一些东西才是。” “臣弟不敢当。” “应该赏什么呢?让朕好好想想。”咸丰走来走去。 崔玉贵看准机会也想巴结一下,说道:“奴才到是有个主意,不知当说不当说。” “有什么话,你就说。” “恭亲王现在已经贵为亲王,就不能再住在贝勒府里了。皇上,是不是另选一座宅院才好。” “正合朕的心意。现在就去内务府查阅,看哪里合适。” “奴才已经想到了一处,原老庆亲王府邸,现在一直闲着。” “就是乾隆爷时期,和珅的那座吗?”“正是。” “谢皇上,臣弟万不敢授。” “它可是仅次与皇宫和圆明园的啊!就这么定了。” “那奴才就去内务府宣旨了。”咸丰点了点头。 自从在寿康宫见过皇上之后,兰贵人就没有在见过皇上了。她住的地方叫桐荫园,十分幽雅,满院子罩着梧桐叶儿,照得屋子里四壁翠绿。闲来没事她便拿了许多字帖画谱,学起书画来。 几个月功夫,居然写得有板有眼,还算拿得出手,画得一手好兰竹鸟。她便画了许多窗花,上面题着恭楷的词句,把屋子里的窗心,一齐换过,又在院子里种下四季兰花。 凡是到她院子里去的,一踏进门,便觉芬芳触鼻,清雅怡神。兰儿指挥着宫女,没事就打扫庭院廊房。她看待宫女,和自己姊妹一般,十分亲热,因此那宫女都听她的差遣。 便是香儿看她如此高兴,也暂时把愁怀丢开了,帮着她布置房屋。看看这桐荫深处,收拾得清洁幽静,真是红尘飞不到,世外小桃源。 “什么时候皇上才能到贵人这里来啊!”香儿替他着急。 “这样不好吗,再说,国事那么多······” “贵人,您还不知道吗,皇上已经启用恭亲王了。” “是吗?”兰贵人放下笔。 “你还记得那个丽贵人吗,自从在静太妃那里,皇上见过她一面之后,隔几天就会去馨春园。现在有了恭亲王为皇上分忧,更是了不得了。” “那你有什么办法,能让皇上来这里吗?”兰贵人随便说道。香儿还以为她动心了,急忙说道:“您还记得那个挨打的小公公吗?”兰贵人点了点头,好奇地问:“怎么啦!” “奴婢打听过了,他叫安德海,是崔玉贵的徒弟。说不定他能帮贵人您在皇上那里说上话。” “你想怎么做?”兰贵人还是不太懂这里面的门道。 “有钱能使鬼推磨······” 18 初试锋芒(求票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太平军的势力一天大似一天,洪秀全既得了南京,便打发第一支兵马攻打镇江。镇江的满洲兵不发一箭,便弃城逃走;接着太平军又得了扬州。统领的将军名叫林凤祥,十分骁勇;他接连攻得安徽的凤阳,河南的归德,又渡黄河,占领怀庆。 他又转向打进山西省,夺得平阳,又从山西打进直隶,夺得平野,又占领藁城,接着攻陷深州,沿运河上去,攻得静海、独流一带地方。另一支兵马,取得念祖、连镇、阜城一带地方。离京城一天近似一天。 京城的文武大臣,得了这个消息,个个害怕起来;南方奏报失陷城池的文书,雪片似的送进京来。那军机处接了文书,连夜封送进宫去。 无奈这时皇帝正深入温柔乡里,不理朝政,只把一班大臣急得走投无路,天天在午门外候着,却不见皇上圣旨下来。 洪秀全看看北伐的第一军得了胜利,接着派遣战将吉文元、李开芳两人,统领第二军,也向北打来。他一步打进安庆、桐城、舒城一带繁华的州县;又攻取庐州。 安徽巡抚江忠源在庐州战死。第二军军声大震,接着又克六合,克临清州和高唐州;山东巡抚接连飞马快报报进京去。 咸丰得知战报紧急,赶紧上朝议事。却无一人敢言。 “六弟······”咸丰此时真是快要哭出来了。 恭亲王站出来,奏道:“臣弟推荐两员大将,一为兵部侍郎左将军胜保,二为蒙古科尔沁王僧格林沁。” “好,甚好!” “传旨,封二人为左右大将军,令命恭亲王军机行走,钦此。”众人一边哗然,这也升的太快了! 咸丰帝封奕訢为恭亲王之后,只让他充任一些礼仪性的工作,如每年宣宗成皇帝(道光帝)的周年忌辰,都是遣恭亲王奕訢祭慕陵。慕陵行敷土礼,并行大飨之礼,也由恭亲王奕訢代理。咸丰三年三月,咸丰帝又命奕訢管中正殿、武英殿事,也属闲散职务。 此时的奕訢,可以说是基本上还游离于清廷政治舞台之外。奕訢也清醒地知道,皇上对自己心存顾忌,因此处处谨言慎行,韬光养晦,藏才示拙。 但是,随着大清政局内外交困,危机四伏,奕訢作为清王朝统治集团的一员,便逐渐被推上了政治舞台。 奕訢赞襄军务之后,首先全力围剿北伐军。他针对北伐军,分居镇海、独流二处;意欲分开清军兵力的企图,强调“必须大兵云集,四面合攻,方可一鼓歼除”。 为此,他极力调和胜保与僧格林沁两支大军的矛盾,令其合力攻剿。咸丰四年(1854年)初,胜保所统兵勇已达三万多人,又调杭州将军瑞昌、山东布政使崇恩各统所部千人北上,而北伐军人数此时不足万人。 北伐军据守镇海、独流一百天,在兵员伤亡、粮食已尽、援兵不至的艰难形势下,不得不于1854年2月5日突围南撤,经大成县至河间府东城镇。 奕訢知道一旦北伐军逃过黄河,就难以对付了,于是奕訢奏请咸丰帝命令僧格林沁率铁骑马队紧追,对北伐军继续实行合围。咸丰帝暗自惊佩其胸有全局,指挥若定。 一月后,北伐军再撤至阜城,很快又被三万清军包围。北伐军孤军深入,劳师远征,早已人困马乏,几近强弩之末了。 天京得知北伐军失利待援,1854年2月由夏官右副丞相曾立昌、冬官副丞相许崇扬、夏官副丞相陈仕保率军,从安庆出发,经河南,转江苏,在萧县西北一带过黄河,入山东,3月31日直逼距阜城二百余里的漕运咽喉要地临清城。 奕訢得知北伐援军渡过黄河,又请令胜保率万余清军赶往山东堵截。4月4日,当胜保的军队抵达临清外围时,北伐援军在猛烈攻打临清之后最终攻占了临清,可得到的仅是一座空城。 北伐援军刚进城,就被清军围得水泄不通。阜城北伐军得知援军被围,于是自突围东去,攻占东光、连城,欲南下迎接援军,恰恰遇上僧格林沁率队赶到,困于连城。 北伐军经协商决定派李开芳率马队突围而出,急行二日,偷袭高唐成功。距临清仅几十里之遥,只可惜援军据守临清数日,见城内无粮草,军心不稳,已于三日前南下弃城而去。这样,原本只有数千人的北伐军,一分为二,势力更弱。 随后,胜保率军将高唐团团围住。留守连城的北伐军,坚持到1855年3月,粮尽失守。林凤祥被俘,3月15日,在北京凌迟处死,僧格林沁因功晋封为博多勒克台亲王。胜保久攻高唐不下,先后受到拔去花翎和革职留任的处分。 连城北伐军被歼后,咸丰帝将胜保解京问罪,令僧格林沁移师进攻高唐。李开芳得知林凤祥部覆没,突围南下,入踞荏平县冯官屯。僧格林沁率队包围冯官屯,久攻不克后,引运河水淹冯官屯。5月13日,李开芳率八十余人突围被俘,被解送北京,6月斩首。 至此,太平军轰轰烈烈的北伐,在清政府动用全国力量的镇压下平息了。咸丰帝欣喜万分,对有功人员大加封赏。奕訢自入军机以来,一年当中,已先后被授予宗人府右宗正、宗令、都统、阅兵大臣等职,可谓年少得志,荣耀之极。 这一年来,咸丰帝和奕訢兄弟俩都努力消除彼此之间的隔阂和顾忌,竭力创造一种和谐的兄弟关系和融洽的君臣关系。经过双方的努力,应该说效果是明显的。时隔一年,奕訢已经适应命运的安排,开始面对现实。 何况,新任皇帝对他情意深厚,关怀备至,因此,奕訢处处表现出恭谨谦逊的姿态,而咸丰帝也对奕訢一年来的表现比较满意,因此,从咸丰帝的很多举动,可以看出他对奕訢的信任度在逐渐增强。 也许是为了进一步推动兄弟二人之间的关系,咸丰帝特地选择良辰吉日,于当年八月二十一日,临幸恭王府,看望奕訢。并将花园御书易名为“朗润园”,御题园内池水为“月同明池”,御题各室为“明道斋”、“棣华轩”、“萃轩”,最后仍示以手足之情。 19 幽美佳人(求票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北方战事结束使得咸丰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此时正是暑夏之季,圣驾移居圆明园居住。这一日,香儿跑了回来,说道:“皇上又去馨春园了,听说那丽贵人有身孕了!” “皇后一直不得皇上欢喜,云嫔身体不好,病着。她要是生下来的是一位阿哥,那她的身份可就不一样了······”说着,叹了一口气。 眨眼间,兰儿进宫已经一年多了,除了这桐阴园,就是去过几次寿康宫。伺候静太妃是假,想见一眼恭亲王倒是真的。 丽贵人有孕之后,不能侍寝。崔玉贵正想着给咸丰在另寻一个新欢。安德海看出了师傅的心思,说道:“师傅,您还记得有一个兰贵人吗?” “哪个兰贵人,咱家想不起来了。” “就是那个被弄错的······”安德海提醒了他一下,崔玉贵这才想起来了。 “她现在在哪里呢?”随意问了一下。 “小的这就去内务府查找。”说着,跑了。 从内务府出来,他就直接去了桐阴园。兰贵人正要午睡,听下人说,有个小公公要见她。赶忙请进来,安德海进门就磕头:“兰主子吉祥。” “公公有什么吩咐吗?”她不敢怠慢。 “主子不认识小的了。”说着,把头抬了起来。香儿一眼就认出来了,小声告诉给她。 “原来是安公公啊!”客气了一下。 “小的是来看看兰主子这里有什么准备没有······” “你是说,皇上要来了,是吗?”香儿嘴快,话一出口才知道失态了。 “皇上来不来,小的说不好,但是兰主子还是要有些准备才是。”安德海偷眼看了一下兰贵人,比起刚进宫,更加的幽美了一些。 “那小的这就告退了。”说着,就要往外走。就见香儿跟了出去,拿出一包金银首饰,塞到他手里,说道:“我家主子日日夜夜都想着皇上呢,还请小公公能给崔总管说合说合,日后一定有答谢。” 安德海故意推辞了一下,就收在了怀里,说道:“哪里的话,奴才也是记恩的人,那日要是不兰主子替奴才说话,奴才这会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 “那就谢谢公公了。”说着,把他送出园子。 从此,兰贵人每天都命人把园子打扫一新,时刻等着皇上驾临。 三天后,安德海又来了,一一吩咐了一下,最后说道:“这可是一个机会,兰主子一定要留心了。”说完,赶忙走了。 这时正是盛夏时候,咸丰帝每日饭后,便坐着由八个太监抬的小椅轿,到水木清华阁里去午睡避暑。从皇帝寝宫到水木清华阁去,有两条道路:一条是经过接秀山房的;一条是经过桐荫深处的。比较起来,经过接秀山房的,路又平坦,又近便。因此太监们抬着皇帝,总走接秀山房一条路。 拿银钱打通崔玉贵总管之后,他悄悄地命人抬着皇上,从桐荫深处围墙外走过。那桐荫深处,外面围着一条矮墙,东面是靠近路口;从外面望进去,只见桐荫密布,清风吹树。 此时正从桐荫深处的外墙走过,一阵风吹来,夹着娇脆的小曲。咸丰身心顿时一阵,在这炎暑时候,看见这一片树荫,已觉心旷神怡了,如何能经得这钩魂摄魄的曲声,钻进耳来。此时早已打动了天子之心。 只见他把手向矮墙内一指;那班太监急忙抬着圣驾向桐荫深处走来。一走进门,浓荫夹道,花气迎人,眼前顿觉清凉。咸丰连声赞道:“好一个幽雅的所在!” 跨下轿来,向屋子里走去。只见四面纸窗上贴着字画;屋子里却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咸丰随着歌声,绕出后院去;只见一座假山,隐着一丛翠竹。一个女子,穿一件小红衫儿,手里拿着一柄白鹅毛扇儿,慢慢地摇着风;背着脸儿,坐在湖山石上,唱着曲子。真是珠喉婉转,娇脆入耳。 再看她一搦柳腰儿,斜亸着双肩;两片乌黑的蝉翼鬓儿,垂在脑脖子后面,衬着白玉似的脖子上面。横梳着一个旗头,髻子下面压着一朵大红花儿;一缕排须挂在簪子上。 她唱着曲子,把个粉脸儿侧来侧去,那排须也不住的摆动着。她下身穿着葱绿裤子,散着脚管;白袜花鞋,窄窄的粉底儿。 听兰儿接下去唱道: 秋月横空奏笛声,月横空奏笛声清; 横空奏笛声清怨,空奏笛声清怨生。 唱到结末一个字,真是千回百转,余音袅袅。只听她略停了一停,低低的娇咳了一声,又接下去唱道: 冬阁寒呼客赏梅,阁寒呼客赏梅开; 寒呼客赏梅开雪,呼客赏梅开雪醅。 唱到末一字,咸丰帝忍不住喝道:“好曲子!”兰贵人急忙行礼。咸丰便问道:“你适才唱的是什么曲儿?”兰儿便奏称:“是古人做的四景连环曲儿。” 咸丰帝说:“你说四景,朕却只听得秋冬两景;还有那春夏两景,快快唱来朕听。”那兰儿声称“遵旨!”便跪在皇帝跟前,提着娇喉唱道: 春雨晴来访友家,雨晴来访友家花; 晴来访友家花径,来访友家花径斜。 夏沼风荷翠叶长,沼风荷翠叶长香; 风荷翠叶长香满,荷翠叶长香满塘。 20 得宠(求票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臣妾不知惊扰了圣驾,请皇上责罚。”减丰帝听她这几声说话,真好似鸾鸣凤唱,便吩咐她抬起头来。这才细细地看时,只见她眉弯目秀,桃腮笼艳,樱唇含笑。咸丰看了,不觉心中诧异,几时宫里还有如此一个尤物在此。 “朕口渴了,能讨一杯茶吗?”兰贵人赶忙领他进屋里。 咸丰靠西面凉床上盘腿儿坐了,兰儿便起身去斟了一杯薄荷甜露来,献在榻前。那皇帝一面喝着,一面打量着兰儿的面貌。只见她丰容盛鬋,白洁如玉。 咸丰帝喝完了杯中甜露,把空杯儿递给她。兰儿伸手来接,一眼见她玉指玲珑,又白净、又丰润、又纤细。那指甲上还染着红红的凤仙花汁,掌心里一抹胭脂,鲜红得可爱。 随后问她,几时进宫来的?又问她家住什么地方?父亲居何官职?兰儿听了,—一奏对明白。两人聊着,不知不觉天色暗了。 这时,崔玉贵走进来,问道:“皇上,不知今晚在哪里用膳?” 咸丰说道:“传旨水木清华处,说朕今天在桐荫深处进膳了,叫他们散了自便去罢。”那总管听了心下明白,便口称遵旨,把院门儿掩上,悄悄地退出去了。 兰贵人服侍皇帝吃饭,直到夕阳西下,才见皇上一手搭在兰贵人肩上,走出院子来纳凉。兰贵人陪在一旁,有说有笑。看皇上脸上,也十分快乐。过了一会,太监抬过椅轿来,皇上坐着,兰贵人跪送出院。 等皇上出了园子,院子里的宫女和太监们都像是看到了希望,连连向她道喜。兰贵人这才放下紧张地情绪,心里却有了几分忧虑。 香儿说道:“皇上这一去,今夜定放不下贵人,必会来宣召的。”忙回进房去,给兰贵人细心梳妆起来。 在夏天时候,最容易淌汗,午后兰贵人原洗过浴的,只因初次伺候圣驾,又不觉紧张地香汗湿透小红衣。她又重新用花露洗了一个澡,轻匀脂粉。 香儿替她带上一朵夜合花儿,打扮得通体芬芳,专候皇上宠召。 用过夜膳以后,那敬事房的总管太监,果然高高的举着一方绿头牌来,口称:“兰贵人接旨!”忙跪下来,领过旨意。宫女扶她到卧房里去,照例脱去了衣服,又浑身洒上些香水,一切停妥了,由宫女高声唤一声:领旨! 那总管太监便拿着一件大氅进来,向兰儿身上一裹,自己身子往地下一蹲,兰儿便坐在他肩头,总管太监抱住兰儿的腿,站起来,直送进皇上的寝宫里去。 两个时辰后,仍由总管太监送她回桐荫深处。香儿急切地问道:“公公,可有‘留下’?” 公公笑道:“咱家在这里恭喜兰贵人了。”香儿一听此话,明白了。赶忙拿出一包银子给了公公打赏,并送他们出去。 兰贵人院子里的宫女太监们,见皇上在兰贵人身上留了种;知道主子这是得了皇上的宠爱,将来说不上生下一个皇子来,莫说三宫六院的妃嫔们,便是那正宫皇后,见了她也要另眼看待的。 咸丰帝自从召幸了兰贵人以后,每到被国事烦扰之时,就想起了兰贵人唱的曲子。那兰贵人肚子里的曲子真多,今天唱小调,明天唱昆曲,后天又唱皮黄,把咸丰的心都锁住了,便时时舍她不下。有时几天都住在兰贵人的房里,连夜里也睡在桐荫深处,不回寝宫去了。 转眼入秋了,皇上嫌桐荫深处太萧条了,便把兰贵人搬到“天地一家春”去住着。那“天地一家春”地方很大,兰儿只是个贵人,品级不高,但她得了圣宠,宫里巴结的人就多了,不免排场大了起来,手下养着数十个宫女太监。 谁看了不眼热! 这一日,香儿到水木清华阁打听皇上的消息,躲在一片树荫里与安德海说着话。丽贵人挺着大肚子正好在院中漫步,一瞥眼给她看见了,心里不由自主地一把无名火烧了起来。 园里的一班宫女太监,何等势利?见她失了势,便很少有人去馨春园了;大家都去趋奉着兰贵人,又把皇上如何宠幸兰贵人的情形,细细地告诉给她知道。丽贵人此时心中的醋劲发作得厉害。总算是让她等到机会了! 丽贵人心想趁皇上不在这里,我便下一番毒手警戒警戒她们。她一面挺着肚子想主意,一面悄悄地吩咐身边地太监们去把那宫女和小太监捉来拷问。 丽贵人看了,心中越发妒恨,也不容他们狡辩,便大骂道:“贱人!装这狐**儿,竟是和小太监私会来的。如今经我亲眼看见了,你还敢抵赖么?”喝一声:“剥下她的衣服来!”便有四五个宫女,上前来把那香儿按倒在地;解她的衣裙,一霎时剥得上下一丝不留。 21 香儿(求票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绑起来!”便有四五个太监上来,把香儿和安德海面贴面绑成一对。喝一声:“打!”几枝藤条从那雪白的腰背头腿上,狠狠地抽下去;一抽一条血,任他们如何哭喊,那藤条总是不住手。 看看抽有二三百下,可怜抽得她浑身淌着血,这样一个可怜女人,如何经受得住,早已痛得晕绝过去。太监提起一桶井水来,向她身上一泼,又醒过来。 又是一阵毒打,从头脸上接接连连打下来,她连声嚷着痛。又涌痛晕绝过去了,兰贵人吩咐太监拖去沉在“万方安和”的池底里。 丽贵人见人已经死了,安德海也剩下半条命了,念在他师傅崔玉贵往日的孝敬之情,把他放了回去。也让崔玉贵知道自己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兰贵人一天没见香儿的面,赶忙叫人去找来。可是回来的人,告诉她到处都找遍了,都没有看见她的影子。兰贵人感觉奇怪,往日香儿办完事就回来了。今日这是什么了? 到了晚上,还是不见她人。兰贵人就越发地奇怪了。这时,有一个小公公来了,看着眼生。 兰贵人问道:“公公,有何事啊?” 小公公跪在地上,说道:“回小主子的话,是师傅派我来的,我师傅是崔公公。”接着说道:“师傅说了,让小主子到了后半夜出来,他想让您看一样东西。” “没说是什么吗?”兰贵人问道。 “只说别惊扰了皇上。”说完,小公公走了。 伺候着皇上睡下,等到了后半夜。她悄悄地起身,还是那个小公公,一直在门外面候着呢。见她出来了,也不说话,打着灯笼,走在前面带路。 出了院墙,走过一片竹林,就见崔玉贵站在万方安和池边,见她来了。躬身说道:“打扰贵人休息了。” “公公,你想让本宫看什么?”自从小公公捎来话之后,又不见香儿回来。她就猜到这其中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贵人别急,等会就看到了。”说着,一挥手,他身边的太监们退去衣服,跳进了池子里。过了一会儿,就见几个人从池子里抬着一样东西出来了。 晚上,灯火昏暗,她站在远处看的不太清楚。等走近了,打着灯笼一看,大惊,正是香儿。崔玉贵看着她觉得奇怪,兰贵人此时既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被吓得瘫坐在了地上,而是睁大了一双眼睛,死死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香儿,没有说一句话。 “兰贵人······兰贵人······”崔玉贵连叫了几声,她才反应过来。 “兰贵人······不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这时,兰贵人抬起头,看着他。崔玉贵感觉到了一阵莫名的畏惧,就是来自于这个女人身上的。 “她怎么会······?”兰贵人激动地身子不停地抖动。自从她进宫后,香儿就一直跟着她,就像自己的亲姐妹一样,处处为自己照想。有她在身边,这偌大的后宫才不显得那么阴冷寂寞。 崔玉贵见她终于害怕了,说道:“有人说她是自己跳下去的,也有人说她是被人扔下去的。不知兰贵人,您相信哪一种说法?”崔玉贵一下子把这个问题,抛给了她。 看似简单,实着复杂。在崔玉贵的眼里,这后宫从来就没有安生过。奴婢的生死,那是要看主子有没有本事在这后宫里生存下去。 “她怎会自己跳下去?”兰贵人想不通。 “以兰贵人的意思,那就是有人要害她了,是吗?” “她一个奴婢,谁会害她?” “兰贵人说的是啊,她的命如同草叶,不值得啊!” “公公就定想干什么?” “兰贵人以后要小心了,这种事最好不要再发生在您的身边才好。”说着,叫人把尸体抬走了。 “兰贵人还是赶快回去吧,小心皇上醒来了。”东边的天渐渐地亮了。 兰贵人看着他们带走了香儿,这一切又变得平静了。 小公公急忙催着她回去了。 天亮了,伺候完皇上上朝走了。兰贵人叫来了一个平时打扫庭院的老嬷嬷,问道:“嬷嬷,您在宫里待了多久了?” 嬷嬷想了想,说道:“道光爷在世的时候,奴婢就进来了,有十来年了吧。” “您就不想着出去吧?” “家里没有人了,在那里都一样。” “那您以后就跟着本宫,可愿意?”兰贵人就想着身边能有一个对宫里了解的人在身边,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问问。 老嬷嬷犹豫了一下,说道:“主子是新贵,身边应该多些新人伺候,奴婢已经老了。” “难道您看不上本宫?” “奴婢不敢。”说着,跪下不敢抬头。 “您以前都伺候过哪位主子?” “奴婢伺候过······道光爷的全皇后。”说到最后声音变小了。 22 静太妃病倒了(求票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安德海被打的皮开肉绽,在床躺了三天才醒过人世来。崔玉贵听他讲了整个事情的全过程后,说道:“你这顿打,是自己找的。那丽贵人的身后是郑亲王端华等一群皇亲国戚,一旦她生下的是一位阿哥,母以子贵,连皇后都要惧怕她三分了。” “师傅,难道您一点都不看好那兰贵人吗?”安德海问道。 “那就要看她还能不能活得下去·······”崔玉贵想起兰贵人那天晚上的表现,着实给他留下了几分印象。 这一日,皇上下了朝,刚走进养心殿,正要与众人议事。突然,崔玉贵跑进来,说道:“皇上,静太妃病倒了!”众人一惊。 咸丰看了一眼恭亲王,问道:“太医怎么说?”崔玉贵说道:“旧疾发作······”咸丰无心议事,草草收场。 咸丰与恭亲王来到寿康宫,只见静太妃昏迷不醒。急忙询问太医? “静太妃乃早年旧疾,并无大碍,因年事一高,需要调养。”恭亲王跪在床前,叫了几声额娘。但是,没有任何反应。 “来人,这是怎么一回事,给朕说清楚了。” 寿康宫的几位老嬷嬷急忙跪在地上,说道:“太妃早起之时,用过早膳之后,只说头有些晕沉,就在院中散步,却突然就摔倒了。” “太妃要是有什么不测,朕将治你们重罪。”咸丰是真的生气了。 这时,贞皇后与嫔妃们听到消息,也都来了。听到皇上在里面发火,都没有敢进去。咸丰见一时也没有方法,只要求太医们精心治疗。走出来时,才看见她们都来了。 “皇后,朕把额娘交给你了,你要多替朕尽孝才是。朕还有公务······”说到这里,就看见丽贵人挺着大肚子。 “你怎么也来了,还不快回宫里调养,这里自有皇后呢。”说着,就叫人搀扶外走。 丽贵人见皇上如此在众人面前关怀自己,心里自然高兴,但嘴上却说道:“太妃有疾,臣妾理应前来尽孝才是。” “你们能有此心,朕深感宽慰。”说着,看见兰贵人一直站在墙角,低着头,没有说话。 “现在额娘这里有六弟与皇后,你们就各自散了吧。”说完,走了。 皇后送走咸丰,走了进来,问道:“太妃有何旧疾?”太医犹豫了一下,说道:“臣等正在会诊,恐是气血虚寒之疾,请皇后放心,臣等一定尽心伺候。” 皇后走到床前说道:“六爷放心,本宫自当用心服侍太妃。” 恭亲王见皇上已经走了,起身说道:“有劳皇后费心了,臣弟在此谢过。” “哪里的话,都是自家人,六爷只管放心辅佐皇上处理朝政大事,后宫之事,本宫只会料理,不会给皇上添烦恼的。”说着,跪在床边。 恭亲王见这里都是女眷,自己不好久留,转身离去了。 刚走出宫门,就见一个女子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恭亲王只当又是哪位后宫妃子,就打算低头侧目而过。这时,就听女子叫道:“六爷!” 恭亲王站住,但是没有转过身去。女子走近,说道:“六爷······是不是把兰儿已经忘记了。” 恭亲王突然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这位后宫女子,真的不敢相信,她是往日的兰儿!只见她衣着华丽,眉眼之间已经没有了少女之情,而增添了少许的妩媚。 “你怎么会······”话一出口,恭亲王才知道自己唐突了。 “我是被选进宫的。”她又看看四周,说道:“这里说话不方便,可随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来到了那日安德海受刑的僻静小院子。两人久久凝视着对方,没有说话,恍如隔世。以前她只是个街头拦车的小女子,现在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咸丰的后宫佳丽一员。 “不知贵人找本王何事?”恭亲王首先打破了彼此的尴尬。 兰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他叫住,她心里有一阵冲动,就知道如果这次在错过了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可能再见。 “王爷,我进宫已经一年多了,还不知道家里的母亲与妹妹弟弟,现在情况,您能······” “本王明白了,我会安排的,你就······放心吧。”恭亲王看见她的眼泪流了下来。 恭亲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次看见她心里还会有一阵隐隐地疼痛。可能他知道这后宫女子的下场都是凄惨的,她一个毫无背景的女子,在这后宫又该如何立足。 23 矫诏(求票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静太妃一连多日都是昏昏沉沉。咸丰隔几天就会来看望,但是无力回天了。就在宫里众人为静太妃的后事商议之时,丽贵人难产了,剩下了一个女婴。这让咸丰大为失望,整日都待在了兰贵人这里。 “你要是能给朕生下一个阿哥,该有多好啊!”这一句话反倒把兰贵人给僵住了。 她自己也感到奇怪,皇上临幸多次,自己的肚皮怎么就没有任何反应呢。等皇上走了,她把老嬷嬷叫来,问道:“你给本宫吃的那个方子,怎么一点都不起作用啊!” 老嬷嬷说道:“贵人这是心急了些。” “这调经养气的方子可是当年全皇后用过的,需要静心服用才能有效。”兰贵人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才会想着用此法试试。 馨春园里,自从丽贵人生下孩子后,皇上看过几次,加封她为丽妃,就很少再来了。丽妃也因为难产身子虚,只怕以后就很难在怀上孩子了。这让她很是难过,渐渐地也就把这种情绪转嫁到了兰贵人的身上。 她想方设法买通那位老嬷嬷,给在兰贵人吃的药里加了陈皮,桂香,就是不让兰贵人有机会怀上龙种。 “静太妃不行了!”正在批阅奏折的咸丰听到崔玉贵如此一说。赶忙叫人宣恭亲王进宫。急匆匆来到康寿宫,就见皇后已经带着众妃子们在外面等着了。 咸丰跪在床边,握住静太妃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这时,就听静太妃小声说道:“当年,你阿玛是要将大位传于你的,不想却被你四哥夺了去,哀家有愧······” “额娘······你在说什么?”咸丰大惊不已。 静太妃这才听出不是他的儿子在身边,含恨而终! 这时,就见恭亲王从人群中冲了出来,趴在床边大叫:“额娘,奕诉来了!!!”这时,就见静太妃的嘴又微微地抖动了一下,就再也没有说出什么来。 咸丰看了一眼养大自己的静太妃,再看看自己的六弟。站起身说道:“传旨,后事由内务府操办。” 这时,就听恭亲王叫道:“皇上,臣弟刚才听到额娘说,请皇上封她为皇太后。” 咸丰先是一愣,随口说道:“朕知道了。”说着,就离开了。 回到养心殿,咸丰左思右想,额娘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难道在额娘的心里朕就真的不如六弟吗? 这时,崔玉贵进来说道:“皇上,恭亲王跪在外面,请皇上下旨加封静太妃为皇太后·······”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咸丰拿起案上的砚台,扔了过来。吓的崔玉贵赶忙滚了出去。 第二天,恭亲王上表称:昔日皇额娘抚养皇兄与臣弟,悉心照料,无微不至,母子融洽,兄弟和睦。皇额娘当年颇为先帝所宠,位列六宫之主,也曾有抚圣之功,如今恐将带着遗憾离开人世…… 咸丰犹豫再三,不知如何是好。就将郑亲王瑞华,恰亲王载恒等一群老臣宗亲请来了。众人早就看不惯恭亲王这一些新贵了。这次正好是个机会,众人一致认为此事有违祖制,不能同意。 对于封号,恭亲王早就知道那些老臣是不会同意的。他索性也就不管了。八天后,恭亲王通过军机处下旨加封。 此事一下子惊动朝野,大清开国以来,只有尊嗣皇帝生母为皇太后的定例,从没有嗣皇帝尊先皇妃嫔为皇太后的先例。咸丰明知他假传圣旨,但为了平息事态只好追任。 奕訢虽然为其生母争得荣耀,却在政治上大大失利,朝臣们纷纷上表弹劾。咸丰帝对此事也是耿耿于怀,一个月后发布上谕,减杀太后丧仪。 十天后,接着又颁谕旨,决定大行皇太后不升太庙,谨升祔奉先殿。咸丰帝减杀太后丧仪的做法,激起奕訢的强烈不满,使奕訢与咸丰在养心殿大吵起来。导致恭亲王罢朝不出! 二十一日,皇太后梓宫安奉绮春园迎晖殿,咸丰帝即迫不及待地发布上谕说:奕訢对于一切礼仪,多有疏略之处,解除了奕訢的全部职务。 罢免了恭亲王之后,由谁来办理呢,咸丰一时忧虑不解。郑亲王端华与载恒推荐吏部尚书翁心存。 咸丰想了想说道:“他的年纪太大了······” “那臣再推荐一人协理此事。”端华早就想好了。 “此人是皇上的身边人。”载恒说道。 “朕的身边人,是谁啊?”咸丰好奇地问道。 “御前侍卫大臣肃顺,署正红旗满洲副统领,此人颇有才干,办事严谨果断。”端华说道。 咸丰想了想说道:“既然是你们一致看好,那就旋调礼部左侍郎吧。” 翁心存年老,知道肃顺有些来历,就将所有事情都交给他去办了。肃顺知道这对于他来说就是一次机会,他不能错失,一定要办好差,让皇上放心高兴才行。 24 肃顺(求藏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二十五日,皇太后梓宫顺利奉安山陵。肃顺随手有接过了恭勘慕陵(道光帝墓地)的收尾工程,此事办的极为妥当。咸丰一高兴,加封他为内务府大臣。 肃顺知道是端华与载恒推荐的他,办完差赶紧跑到了府上答谢。 “现在林则徐也死了,正是王爷您大显身手的时候了。”肃顺拍马屁呢。 “虽然老六现在被罢,但是,他的那些支持者,还是会借机会给他在朝堂上说话的。”端华知道自己不如奕诉有魄力。 “小的到是有个主意,不知王爷看可行否?”肃顺也怕奕诉再次出山。 “什么主意,说来听听。”端华知道他鬼主意多,所以才施恩与他,好让他为自己效力。 “现在朝堂上,众人都说长毛的北伐大军是被他消灭的。而民间更有人议论,说是先帝曾将大位传于他,却不想被皇上夺了去,才导致现在的天下大乱的。” “此事说大了,就是煽动民众,要造反啊!”端华一惊! “只要王爷在皇上面前奏上一本,还怕他有翻身的机会嘛。”肃顺冷冷地笑着。 “本来皇上就对他不放心,此事只会增加皇上对他的猜忌,妙啊!”端华很是高兴。 几天后,端华联络载恒与宗亲一同上奏弹劾恭亲王意图不轨!咸丰看后大怒,就想杀了老六,但是没有确实的罪证,现在静太妃刚过世,不好在搅得朝堂不宁。 崔玉贵见皇上焦虑,说道:“何不宣肃顺大人,说不定他有什么好办法,能为皇上解忧呢。” 咸丰一想,说道:“朕交给他的差事都办的不错,想来他还是有些头脑的,那就宣他吧。” 过了一会儿,肃顺来了,崔玉贵一一给他说明白了。肃顺急忙拿出一张银票塞给他,说道:“多谢公公了。” 崔玉贵不放心地问道:“肃大人,你真的有办法吗?”肃顺说道:“当奴才的自然要给皇上解忧才是。”说着大步走了进去。 咸丰见他来了,把桌子上的奏折给他看,问道:“你可有办法?” 肃顺看过之后,说道:“此事不难,只要皇上将先帝遗诏公布天下,自然就会打消众人的非议。”其实肃顺早就想到了这一天,他就是要不断地给自己创造机会,好能得到咸丰的重用。 他岂肯甘居端华之下。 二十七日后,咸丰帝怒犹未尽,想起静太妃临死前说的话,再次发谕: “道光三十年正月十四日,先皇帝升遐,朕与顾命大臣敬启密缄,亲奉朱谕,皇六子奕訢,封为亲王,钦此。朕祗遵遗命,于十七日降旨,封奕訢为恭亲王,并于恭撰慕陵碑文内,敬谨叙述。 但是中外臣民,只知道朕封奕訢为亲王,此乃朕即位后推恩,却未知先皇遗命,不足以传信后世。著将此旨付史馆,于实录本纪内,将先帝封奕訢为亲王,纂入道光三十年正月十四日遗命各条之此,以昭信史。” “佳佳,你说我这件事是做错了吗?”赋闲在家的恭亲王,也只能对自己的福晋说说了。 “不管王爷做了什么,妾身都会陪在王爷身边的。”说着,抱紧了他! 宫里,兰贵人还以为找到了一个可靠的背景,却没想到了,眨眼间就又没有了。她越是想怀上,越是怀不上,而且自己的经期越来越不准时了,有时突然来势,让她腹痛难忍,根本错不提防,为此整个人也显得憔悴了。 这一夜,正在行房事,突然就出血了,这可把咸丰下了一跳。赶忙召太医诊治。太医把脉后,询问了一些情况。兰贵人都一一答复。 太医将她服用的方子看了一下,又拿来药渣仔细察看后,知道这里面有鬼,也不说破,免得给自己带来麻烦,只说道:“药方不对症,还需重开。” 兰贵人也是真害怕了,一切都听太医吩咐。 太医走出宫门,就被后面的人叫住了。“崔公公,有何吩咐?” 崔玉贵看着他笑了笑,说道:“咱家在这宫里的日子也不短了,有些事别人看不见,咱家却心里清楚着呢。李太医,您说呢?” “在下不懂公公的意思,还请明示。” “你也算是老人了,宫里的事,你懂的。说说吧,那方子有什么问题?” 李太医见他看出来了,就说道:“那方子没有问题,只是药渣里多了两位药,公公,您是明白人?”崔玉贵点了点头,就放他走了。 看他走远了,说道:“又是这老法子,就不能换了玩法。”说着,转身进去了。 第二天,安德海拿着药来了,说道:“师傅说,这药吩咐奴才亲自给小主子您煎,不能让别人插手,皇上对小主子您可是格外的恩宠啊!” 站在一旁的老嬷嬷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安德海心里想着:这姜还是老的辣啊!毕竟是宫里的老人了,处惊不变啊!是得好好学学。 25 玉佛(求藏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丽妃知道自己的计策被崔玉贵识破了,心里恨死这个阉人了。她找了自己的老奴婢桂娘,怒气冲冲地说道:“现在怎么办,难道眼看着那女人生下龙种吗?” 桂娘跪在地上,说道:“主子宽心,奴婢再想别的办法就是了,想她一个毫无背景的人,只要失了宠,弄死她还不是轻而易举的的事。” “那你倒是想办法啊!”丽妃叫道。 “在过几天就是小格格的百天了。到时皇上会带着各宫的主子来庆贺的,只要找个借口整一整那女人,让她在众人面前蒙羞,皇上定会对她失望的。” “什么办法,快说?”丽妃亟不可待了。桂娘一一说与她听后,丽妃想了想,说道:“只要不伤到孩子就行。” “那奴婢这就去准备了。”说完,走了。 丽妃想着:皇上一向不太喜欢皇后,云嫔又一直病着,只要能让她失了宠,皇上还是会回到自己的身边的。 养心殿中,咸丰对南方战事很不高兴:“江南大营提督向荣围困南京三年有余,却溃败了?”兵部尚书桂良说道:“据他奏报,说是兵分四路,支援各地,使得长毛伺机夜袭大营,寡不敌众,避其锋芒,退守丹阳。” “恐怕现在长毛更加的猖狂了,江北不是还有一营吗,怎么不救?”咸丰怒斥。 “扬州破城之后,长毛分窜到了镇江,张国梁领命迎敌,大胜!没有及时支援江南。” “死的死,逃的逃,朕还要你们有可用?”吓的他们跪地不言。 “长江上游怎么样了?”咸丰无奈地问道。 “长江一带,派去的将官虽多,但是已经被长毛吓破了胆,现在只有骆秉章,曾国藩,胡林翼等坚守。”咸丰一看,是跪在后面的肃顺。 “肃顺,你接着说。”咸丰见他欲言又止。 “皇上,何不给于这些有用的臣子一重任,专心剿贼,不愁长毛不灭······” “皇上,万万不可。”咸丰一瞧,大学士祁隽藻。 “向那曾国藩是何人,一个在籍侍郎,在乡就敢创建湘军,还是个汉人,一旦他羽翼丰满,岂不又是朝廷一大患。” 咸丰问道:“那你们叫朕怎么办是好?”众人无语! 肃顺知道,自己现在人微言轻,还需要时间与机会的历练才行。 “皇上,小格格的百日快到了,不知臣妾送什么好呢?”咸丰一心烦恼,来到了兰贵人处。 兰贵人命人拿出几样小东西,摆在他的面前。咸丰这才想起来,他有些时日没有去丽妃处看望了。他看了看盘子里的小物点,有银锁,金锁,麒麟,百岁链,项圈,还有各式各样的香包挂件。 咸丰拿起一个玉佛,说道:“就他吧。” 兰贵人高兴地说道:“皇上跟臣妾想到一起了。”忙命人收起来,包好了。 “爱妃要是能给朕生下一个阿哥,朕一定重重地嘉赏。”兰贵人露出妩媚地一笑。 这一天,皇上下了朝,就带着皇后去了馨春园。丽妃早早地就在等着了。 “怎么没见云姐姐?”丽妃随口一问。 皇后说道:“她身子不好,就不来了,怕冲撞了小格格的喜气。”说着,叫人拿出了一对金银手镯给她,说道:“这是云嫔送给孩子的。” 丽妃看了一眼,命人拿走了。 这时,才见兰贵人来了。 “妹妹,怎么现在才来,让我们久等了。”这还是皇后第一次与她正面对话。 “臣妾见过皇上,皇后,丽妃。也不知怎么地早上起来,就感觉整个身子都乏气,刚吃了些药才好了些。”兰贵人看了一眼皇上。 咸丰关心地说道:“既然身子不适,那就回去吧。” 兰贵人命人把礼盒送上,说道:“这是皇上与臣妾一同看中的。保佑小格格岁岁平安。 丽妃一听此话,说道:“那我倒要看看皇上送的是什么宝贝。”说着,打开了锦盒。 “这玉佛真精致,臣妾代孩子谢过皇上了。”转身又说道:“那就请妹妹亲手把玉佛给小格格带上吧。”说着,命人把孩子抱了出来。 皇上看了一眼,想着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才好。又抱给皇后看,夸孩子可爱。就见桂娘抱着孩子直接走了过来,兰贵人拿出玉佛,想着给带上。 就在此时,有人在后面推了一把,兰贵人脚下没有站稳,直接扑向了孩子。桂娘趁势倒地,大叫道:“小格格没气了。”吓的众人大惊失色。 26 惊喜(求藏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众人赶忙上前查看,怎么叫孩子就是没有反应。皇上急忙叫传太医,丽妃受惊吓,晕死过去了。皇后指责道:“兰贵人,你怎么回事,要是小格格有个好歹,看你怎么收场?”最后这句话是说给皇上听的。 皇上大怒:“来人,把兰贵人带回去,没有朕的旨意,不准她看任何人。”兰贵人这时才知道自己闯下大祸了。 太医急忙跑来,看过孩子之后,说道:“可能是吃多了,受到惊吓,闷住气了。”赶忙拿出银针在孩子的虎口扎,又在背上拍打,过了一会儿,就见孩子上吐下泻,哭出声来了。 兰贵人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推了一下自己,但是她知道这次她大祸临头了。 她被关在屋里,一整天茶饭不思,就想着皇上还会不会来看她。到了黄昏之时,就见崔玉贵来了,宣旨:“皇上口谕,兰贵人失手惊扰了小格格,责罚闭门思过,月银减半,钦此。” “公公,你是说小格格没事了。”兰贵人急忙问道。 “命是救过来了,但是那么小的孩子,誰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呢。” “公公,请你告诉皇上,那不是臣妾干的,是有谁在背后推了臣妾一下啊!”兰贵人想解释清楚。 崔玉贵一听,看来此事没有那么简单了:“那您可要是给咱家说了清楚,咱家也好在皇上面前给您说去。” 兰贵人回想了一下,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了。崔玉贵将此事一一记在了心里。 回到自己的小院,崔玉贵把安德海叫过来,问道:“这几日那药吃的怎么样了?” 安德海说道:“都是按师傅您说的办的。” “那个老女人呢?” “正是她在背后推了一下兰贵人。” “看来这个桂娘与这个老女人的关系还不一般啊!” “师傅,那还要不要查了。” “不急,那要看皇上怎么治兰贵人了。” 丽妃见孩子没有大碍,心里才放心了,哭着对咸丰说道:“皇上啊,你要为臣妾做主啊,那兰贵人好歹毒的心啊!” 咸丰为了安抚她,晚上留下来了。 一连几天,咸丰对兰贵人都没有理睬。这让崔玉贵想着是不是应该再另选一个女人给皇上侍寝了。可是皇上好像不怎么喜欢那几个常在答应,去过一次就没在去了。 皇后太冷清了,咸丰不太喜欢,云嫔身体坏了,那就只有丽妃了。 现在丽妃得了机会,夜夜都想着皇上能来,好为皇上生下一个阿哥,自己的地位就保住了。 “师傅,那给兰贵人的药还吃吗?”安德海问道。 “还是先停下了吧,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还能再想起她来了呢。” 被关起来兰贵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这个时候,反倒想起了在家里的种种好处,虽然日子过得苦一些,但是一家能在一起,比什么都好。 在这后宫里,虽然吃得好,穿的好,可这一切说没有就没有了。没有一个人能跟自己说知心话的,她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想害她呢? 这一日,安德海偷偷地跑来了,拿些东西给她吃,见她消瘦的样子,可怜地说道:“小主子,您还是吃一点吧,说不定哪一天皇上就会来看您的。” “还会有哪一天吗?”说着,她拿出一块玉佩,交给他,说道:“我要是死了,请你一定想办法将它送还给六爷。” 安德海一听,接过玉佩,说道:“这玉佩是恭亲王的?”他不明白,为什么她手里会有这一样东西。 他拿着东西急忙去找崔玉贵。崔玉贵听后,拿过玉佩一看,是皇家的东西。心里一想,叫道:“不好,快走!她要寻短见了。” 安德海一听,赶忙跑了回来,两人打开门看见她已经吊在了半空中。 两人赶忙把人救了下来,见还有一口气,急忙去叫太医。太医诊过脉之后,叫道:“贵人有喜了。”崔玉贵叫道:“你在说一遍?” 太医又说了一遍,崔玉贵知道自己没有听错,急忙去通知皇上了。 咸丰听后,高兴极了,放下政务就来了。“爱妃,你怀了朕的孩子了。” 兰贵人这会才刚醒过来,神智不清,睁开眼,随口说道:“我想回家,想我额娘了。” 咸丰说道:“爱妃安心调养身子,朕这就命人宣你的家人进宫。” 丽妃听到兰贵人不但没有死,而且还怀了身孕,气的把身边的人一个个大骂不止。 27 安德海(求藏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佟佳氏没想到自己还会有一天能进宫看望自己的孩子。额娘的到来给了兰贵人许多安慰。 佟佳氏听她讲了许多宫里的见闻,说道:“这皇宫不比外面,处处都讲规矩。你现在怀了龙种,更要小心谨慎。那戏文都讲了自古都是母以子贵·······”说着,眼泪就下了来,希望她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兰贵人知道额娘的良苦用心,说道:“额娘放心,我会留心的。”随后,她把下人都支开,小声问道:“恭亲王现在怎么样了?” 佟佳氏没想到现在她还没有忘记他,说道:“你弟弟祥祺又上学了,宗人府知道你在宫里得了圣宠,每月都会特例多赏赐银子。你就放心吧。”兰贵人知道这些都是恭亲王暗中安排的。 “兰······贵人,您现在是皇上的人了,外面的事该忘记就忘记吧。”兰贵人知道额娘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再和恭亲王有任何关系了。 按宫里的规矩,佟佳氏只待了一天,兰贵人将一些皇上赏赐的锦缎布匹,让佟佳氏带回去了。 在兰贵人怀孕这段日子,她想了很多。前几天她还被打进了冷宫,差一点就死了。现在自己由因为怀孕而再得圣宠,这宫里真是戏文里唱的一样: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率土之滨,莫非王土。 看着安德海跑出跑进,忙前忙后,很是勤快。她就想着要想在这宫里站住脚,除了得到皇上的恩宠,还需要一些忠实可靠的奴才替自己办事。 趁咸丰来看望的时候,她就提出要些人过去。咸丰一高兴,由她随便挑。 兰贵人当着崔玉贵的面,问道:“崔公公,本宫见你这个徒弟挺机灵的,不知可否留给本宫啊?” 崔玉贵急忙回话道:“兰主子能看上奴才的徒弟,那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奴才高兴还来不及呢。”安德海见师傅同意了,急忙跪在兰贵人面前,叫道:“奴才给小主子磕头了。” “来啊,看赏。本宫也不能白要你的人啊。”叫人拿来了一对翡翠,赏给了崔玉贵。 崔玉贵心里想着,以前还真是看轻了这位小主子,还是很会做人的。急忙跪地说道:“奴才天生就是伺候主子的命,怎么还能让主子破费呢。” “叫你拿着,你就拿着,拿来那么多话啊!”咸丰说道。 “那奴才谢过兰主子了。” 晚上,崔玉贵把安德海叫到自己的小院,问道:“怎么,你真的愿意跟着她?”安德海小心问道:“师傅,您是怎么个意思?” 崔玉贵说道:“她要是生下了一个阿哥,那就是皇上的第一个皇子,要是生下个格格,往后这宫里可就两说了。” 安德海早就想清楚了,与其让主子挑自己,还不如自己给自己看好一个主子。嘴里说道:“这就是奴才的命,赌一把吧。” “好,既然你已经下注了,那师傅就只能祝你好命了。” 安德海急忙拿出一包东西,摆在他面前,然后跪下说道:“这些东西都是平日里主子们赏的,现在徒弟都拿来孝敬您,就算是报答您这些年的教导之恩。” 崔玉贵看了一眼,一改往日做派,慈眉善目地说道:“孩子,看得出来,你是个有主见,有灵性的,那师傅就勉为其难,留下了。”接着又说道:“以后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师傅。” 安德海连忙磕了几个头,以是答谢。 跟着兰贵人是安德海这一生最好的选择,他赌对了。 自恭亲王奕訢遭到咸丰帝罢斥,退出军机处之后,朝中文武大臣,因循积旧习,萎靡不振。虽互有短长之争,而政务上以谄媚推诿之多。 稍有事故,尽如盲痴,一筹莫展。堪担重任者,实无其人。在宗室近支中,咸丰帝其他几个兄弟,或才力平庸,或年幼无知,均难当军国重任。 而咸丰帝又对汉人很不信任,这样一来,作为宗室近支的怡亲王载垣和郑亲王端华便受到信任和重用。但他们太过于平庸,遇事不甚通达,且自觉才短,让咸丰很不高兴。这就又给了肃顺机会。 入朝以后,肃顺善于揣摩咸丰帝的想法。皇帝最希望大臣忠孝,因此他每每与咸丰谈论天下大事的时候,一定直抒胸臆,表现出言无不尽的忠诚,得到了咸丰帝的赏识。咸丰授他为都察院左都御史,升理藩院尚书。 28 回宫(求票票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丽妃看着兰贵人的肚子一天天地打了起来,心里越发的上火。但是,咸丰对这个孩子很是看中,安德海又处处留心,就怕被丽妃钻了空子。 “主子,您要小心了,那丽妃仗着有郑亲王端华撑腰,性子毒辣的很。”安德海叮嘱道。 兰贵人想了想问道:“你知不知道在馨春园,是谁在身后推了一下本宫?”安德海小声说道:“主子您现在还不能动气,只要您很顺利的生下阿哥,往后这宫里就没人敢在欺负您了。” “你要给本宫留心,只要本宫能顺利生下孩子,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奴才就先谢谢主子的恩典了。”安德海说完此话,看了一眼正在打扫庭院的那个老嬷嬷。 晚上,桂娘与老嬷嬷在竹林中商量事情。安德海偷偷地跟着,看见她们之后,心里那个得意啊!终于让他给逮住了,为此他没少下功夫。立刻命令手下的人,上前抓了个现行。 这一下人赃俱获,一顿拷打,她们把什么都说了。兰贵人听后,大惊不止。安德海说道:“现在主子知道了吧,这香儿是怎么死的,您为什么迟迟怀不上龙种,都是这些老东西在背后做的手脚。” “本宫与丽妃并无恩怨,她为何如此害本宫。”兰贵人生气地问道。 “在这宫里,谁得宠,谁就是后宫嫔妃的眼中钉。现在这圆明园是丽妃的天下,主子为了保住龙种,奴才建议离开这圆明园,最好是能搬进宫里去。”安德海即在主子面前显露了自己的本事,耀了功,又得了主子的忠心看重。 兰贵人也不是傻子,想了想明白了。 第二天,咸丰来看她,她假装着身子不适,躺在床上不起来。咸丰心疼地问道:“爱妃,这是怎么了?”兰贵人难受地说道:“臣妾也不知怎么的,就感觉胸口憋闷的喘不过气来了。” “太医怎么说?” 安德海急忙说道:“太医说不要紧,奴才看着是主子在这里住的烦闷了。” “臣妾没事了,皇上还是即刻回宫吧,政务要紧,不用来回这么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臣妾要皇上来的呢。” “爱妃哪里话,既然这样不如与朕一起回宫,眼看着也要入冬了,这里也没有什么好景色了。进了宫也能离朕近一些,不知爱妃意下如何?” “臣妾一切都听皇上的。”兰贵人终于躲过了人生这一大劫难。 这圆明园离北京城远在四十里外,满朝文武听说皇上要回宫了,不自觉的都注意到了这位新得宠的兰贵人身上。这是为何呢? 原来北京城那班臣子上朝,须得每半夜起身,坐车的坐车,骑马的骑马,赶出城去。到园门口,还不曾听得鸡叫。到天明上朝,各部大臣把事体奏明了,圣旨下来,赶回京城去,还不曾到午膳的时候。 每天这样跑着。遇到大雪,大雨,大寒,大暑的天气,那百官走在路上,真是狼狈不堪,叫苦连天。现在知道原来是这位兰贵人的一句话,把皇上劝回宫去的,他们心中如何不对她另眼相看呢。 那兰贵人一到了宫里,皇上便把她安顿在熙春宫里,却吩咐宫女太监们暂时瞒着正宫,等兰贵人生下皇子,再去报与娘娘知道。因此皇上依旧每天宿在兰贵人这边。 丽妃知道自己的计谋已经败露,又见皇上带她回宫了,心里那个嫉妒恨啊! 兰贵人自从回了宫,皇上更是宠爱于一身,三天两头二的往熙春宫里跑。和她说笑着解闷儿,耽误了不好政事。这里面就触恼了两个人,一个是皇后,一个是肃顺。 那肃顺却很反感后宫,因为他是御史,现掌管着内务府,宫里的事他都知道些。他知道近来皇上宠爱了一个兰贵人,心中很不以为然。原来他已经打听过了她的出身,便也瞧不起她,没放在心上。 此事太过暧昧,他不好直接插手,他就走内线,放了一个风声给正宫里的皇后。 那贞皇后平日最恨的是妖媚的女子,如今听说皇上迷恋着一个贵人,把朝堂上的政事也荒废了,心中如何不恨。她便不动声色,起了一个早,坐着宫里的小黄轿,悄悄地跑到熙春宫来。 在寝门外跪倒,便切切实实地劝谏了一番,说道:“如今外患内讧,迫于眉睫;天子一日万机,正当宵旰忧勤,以期不堕祖宗之大业。如何还不忧勤惕励;思何以保全祖宗基业的法子?那女色万万再迷恋不得了!”咸丰听了之后,很是生气,但句句在理,也不便说什么。 29 懿贵妃(求票票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咸丰走后,皇后将兰贵人带进了坤宁宫,说道:“陛下春秋虽盛,却不曾生得一个皇子,兰贵人既有了身孕,也说不定将来生下一个皇子。既是皇上之福,也是我大清之福啊!” “臣妾谨记皇后教诲。” “你我姐妹一场,应当同时辅佐皇上才是。”兰贵人都一一记下了。 在这时候,孝贞后又劝皇上调养身体;知道鹿血是补阴的,便在宫里养着几百头鹿,天天取着鹿血给皇帝吃。又每天清早催皇上起来坐朝。这时皇帝也慢慢的预闻国家大事。 过了年以后,兰贵人居然生下了一个皇子,皇帝皇后自然欢喜。这可是咸丰朝第一个皇子,立刻把兰贵人升做兰贵妃,那新生的皇子,取名载淳。 从此这兰贵妃,也因自己生的皇子,在宫里站稳了脚。不但那些宫中的妃嫔忌惮她几分,便是那孝贞后,也因她生了皇子,也得另眼看待她。 安德海更是乐不可之,主子在宫中的地位稳固了,当奴才的也跟着作威作福起来,以前看不起他的人,现在也屁颠屁颠的上门巴结。就连崔玉贵见了他也笑呵呵地。 安德海看着自己的六品顶戴,现在他可是熙春宫的首席太监了,不由得感慨道:“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咸丰六年八月(1856年9月)太平军中发生了“天京变乱”的血腥内讧。清朝的江南大营被打垮之后,杨秀清逼洪秀全封其为万岁。 洪秀全密令韦昌辉与石达开率兵回京对付杨秀清,包围了东王府,诛杀了杨秀清及亲眷,在南京城制造了大屠杀。导致了太平军之后走向衰落的大幕。 咸丰得到这个消息之后,高兴不已。对百官说道:“自从朕的皇子降生,我大清朝就好事不断,看来是天佑我大清啊!”回宫后,立即加封兰贵妃为懿贵妃。地位仅次于皇后。 但是好景不长,洋人又来了。!西方列强的侵凌日益紧迫,正月就发生了“马神甫事件”,又称“西林教案”,起因是一个名叫马赖的法国天主教神甫非法潜入广西西林县活动,犯有种种劣行,被西林知县张鸣凤抓起来判了死刑。 九月又发生了“亚罗号事件”则起因于中国水师检查走私,在中国船亚罗号上查获了海盗。英国驻广州领事巴夏礼借口亚罗号曾在香港领过英籍登记证(事实是早已过期),对中国水师船只检查横加干涉,引发外交摩擦。 英法两国以此为借口,联手发动对华第二次**战争。咸丰七年十一月十四日(1857年12月29日),英法联军入侵大清帝国南大门,攻陷广州,两广总督叶名琛被俘。美俄两国也趁火打劫,以图共同分赃。 一件件噩耗袭来,咸丰再也承受不了,终于病倒了! 咸丰帝知道懿贵妃会写字,有认得汉文,便叫她帮着批阅奏章。从此懿贵妃渐渐的干预朝政、议论国事。这让她了解了不少外面发生的事情。 这时长江一带,正被洪秀全的太平军闹得天翻地覆。曾国藩、向荣、彭玉麟、左宗棠一班将帅拼命抵挡着,还是天天吃败仗,失城池。皇上看了奏章,也常常和懿贵妃谈及。 懿贵妃却很有见识,说道:“国家承平日久,俺们满洲将帅都不中用了。陛下不如重用汉人,那曾国藩一班人自小生长在长江一带,人情地势十分熟悉的。陛下便当拿爵位笼络他,他们都是穷书呆子,一旦得了富贵,便肯替朝廷效力。” 皇上听了她的话,说道:“那肃顺也常常在朕面前说提他们。”“那皇上就准了肃顺的折子呗。”咸丰现在已经没有经历想这些了,便照她的主意去行事,一天一天把那曾、左、彭、胡的官阶往上升。 懿贵妃能够知大体,常常劝着皇上,须留意朝政。皇上也听她的话,传谕军机处把奏章送来阅看。肃顺没想到自己瞧不起的一个后宫女人,在这一点上反而与自己有着同样的看法。 这倒是让他不能在小瞧了这个懿贵妃! 肃顺为了进一步的打压端华的势力,处处留心观察。咸丰八年爆发了震惊朝野的科场案,犯罪的官员级别之高创下了大清开国之最大。 30 一鸣惊人(求票票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这年,端华的亲信,文渊阁大学士兼军机处领班大臣柏葰,担任顺天府乡试主考官。明、清两代,科举分乡试、会试和殿试三级。乡试,每三年在省城举行一次,称"大比",取中者称"举人"。 乡试的第二年春天举行会试,由礼部举行,在京城考试,取中者称"贡士"。殿试则由皇帝亲自主持,只有贡士才有资格参加,分"三甲"录取,一甲三名赐进士及第,第一名称"状元",第二名称"榜眼",第三名称"探花"。 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当时,顺天府乡试中舞弊现象之严重,令人震惊。 此案败露的导火线是考生平龄替考,被人举报。平龄系满洲旗人,爱唱戏,但只是票友,不是专业艺人。平龄虽没有违反大清律规定的戏子,不能参加科考,但其不学无术,竟然高中乡试第七名,令人大惑不解。 便有人知道他考试舞弊,遂被检举。咸丰帝命人严审,最终发现本年乡试主考、同考荒谬之极,有问题的试卷竟达五十本之多。 咸丰帝大怒,着令将主考官柏葰革职,副考官朱凤标、程庭桂解任听候查办,似乎事情就应到此为止了。 可是御史肃顺却觉得此事只是冰山一角,于是他暗中派人继续追查,又发现了罗鸿禩行贿案。参加顺天府乡试的考生罗鸿禩通过关系找到了柏葰家的门卫靳祥。柏葰年老,杂事都委托靳祥办理。 柏葰阅卷,将错误百出的罗卷定为副榜。考试被录取,称为正榜,获得参加会试的资格;副榜则入国子监学习、肄业,不得参加会试。 罗鸿禩贿赂柏葰从正榜内取出一卷,和自己的卷子对调。于是,罗卷进入了正榜。不过,正榜取中之卷,还要进行复查。此案即在复查中暴露。 罗卷文理一无可取,光错别字就有三百之多,复查官一见大惊,但畏惧于柏葰权位,不敢公开批驳,但却将此事私下里告知给了肃顺。 于是此案定性为科考行贿舞弊,交刑部追查。靳祥吓得自杀,希望能保住老东家。但是会同刑部审案的肃顺毫不姑息,自柏葰以下五人,拟弃市、流放等处罚者几十人,俱交给皇帝定夺。 咸丰颇有念其年老,宽恕柏葰的意思,肃顺则按律力争,坚执不可。最后,柏、罗等都在菜市口被砍下了脑袋。 肃顺办此案,反对者视为严酷无情,有打击报复的嫌疑,但是不得不承认,自此以后,科场清肃,效果持续三十年之久。肃顺一时间名声鹊起,成为朝野上下公认的统治中枢的核心人物。 咸丰逐渐提升他为户部尚书,越来越离不开他了。端华与载恒知道自己的把柄捏在他的手里,从此不敢再小瞧与他。而肃顺见好就收,他还要利用端华他们在宗亲中的地位,来帮助自己巩固在朝堂上的影响力。 懿贵妃看了肃顺那几本字字滴血的折子,心里牢牢地记住了这个名字!又命人去宗人府查了一下,肃顺,清太祖**哈赤侄子济尔哈朗的七世孙,端华的异母兄弟。 咸丰四年,授御前侍卫,署正红旗满洲副统领,升工部左侍郎,旋调礼部左侍郎。咸丰五年(1855年)五月,以筹办巡防,下部议叙。十一月,以恭勘慕陵(道光帝墓地)工程,并恭送孝静康慈皇太后梓宫暂安礼成,加一级。 咸丰六年七月,授都察院左都御史,八月升理藩院尚书。八年二月,充查城大臣。九月,调礼部尚书,管理藩院事务,十二月调户部尚书。 懿贵妃看着履历,说道:“仅仅四年时间,他由一个御前侍卫,升为户部尚书,真正可谓飞黄腾达啊!” 安德海见主子这么看重肃顺,说道:“他是经郑亲王端华和怡亲王载垣的推荐,入宫当得差。” “肃顺身为满人,却最看不惯同族,对待满族下属,恣睢暴戾,如同奴隶,而对汉员则礼数有加。他曾对人说:‘咱们旗人浑蛋多,懂得什么,汉人是得罪不得的,他那枝笔利害得很。’安德海把自己知道都说出来了。 “他真的这么说,那本宫倒要见见他不可了。”懿贵妃现在想着自己必须给自己在外面找一个亲信,只靠着皇上的宠信是不会长远的。 31 宫廷秘密会议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咸丰八年四月初八(1858年5月20日),英法联军突袭大沽炮台。就在炮台守军与英法联军激战之时,直隶总督谭廷襄临阵脱逃,使炮台守军斗志一落千丈。 由于清军武器落后、防务简陋,关系京师安危的大沽炮台随即失陷,大沽口被英法联军占领。之后,英法联合舰队溯白河而上,畅通无阻,直扑天津,并扬言要进攻北京。清廷无力抵抗,一心求和。 前往天津议和的钦差大臣大学士桂良和吏部尚书花沙纳等人,就在侵略者威逼下步步退缩,甚至将咸丰关于设法阻止英法两国公使的上谕抛置脑后。 全盘接受英、法、俄、美四国要求,先后签订了《中俄天津条约》、《中美天津条约》、《中英天津条约》和《中法天津条约》。 英法政府竟然还不满足从《天津条约》攫取的多种特权,蓄意利用换约之机再次挑起战争。1859年(咸丰九年)6月20日,英国公使普鲁斯、法国公使布尔布隆与美国公使华若翰各率一支舰队到达大沽口外,并于25日突然再次袭击大沽炮台。 清军奋勇反击,重创侵略者。英法侵略者恼羞成怒,分别再度任命额尔金和葛罗为全权代表,率领英军18000人,法军约7000人,船舰200艘,来华扩大侵略战争。 1860年(咸丰十年),英法联军再次北上,4月占领舟山,5、6月进踞金州、烟台,入寇天津,咸丰帝慌了手脚,急忙命僧格林沁退守通州(北京通县),命大学士瑞麟带兵一万火速赴通州设防 咸丰帝急命怡亲王载垣,会同大学士桂良、兵部尚书穆荫一起,再次向英、法求和。七月二十九日,英方派巴夏礼和威妥玛到达通州,载垣即前往东岳庙接晤,与之反复辩论达八个多小时,直至午夜方散。 八月初二日,英法侵略者得寸进尺,派英法使臣又在东岳庙与载垣会晤。会谈期间巴夏礼的态度十分傲慢,大声叫嚷要求带兵入京,面见皇帝,亲递国书。 载垣则认为事关国体,万难允许。初三日,巴夏礼又提出清军撤离张家湾的无理要求,情词桀骜,遭到载垣的拒绝,谈判破裂。 载垣当即告知给了肃顺。肃顺立即命令僧格林沁截逮巴夏礼,押赴京城。咸丰听取了肃顺等着人主战的建议,在议和不成的情况下,只得硬着头皮抵抗,再次下令与英法联军决战。 咸丰十年八月初七(1860年9月21日),八里桥大战爆发。八里桥是由通州通向北京的要道,清廷认为此战关系到京城的安危、天子的荣辱、国家的命运。 一方是拥有数千年传统、使用刀矛弓箭等冷兵器的大清无敌于天下的蒙古骑兵力量;一方是经过近代工业革命之后,以炮兵为核心的英法近代化军队。 此时,清军已被逼得无退路可走,但是,血肉之躯怎能抵挡英法联军的枪林弹雨?这些大清的勇士们纷纷倒在了血泊之中,副都统胜保中弹,受伤落马,全军将士伤亡惨重,清军全线溃败,英法联军兵临城下。 这一战清楚地暴露出大清王朝的外强中干,在武器装备和训练指挥等方面,清军比列强的军队落后了整整一个时代。在这种力量悬殊的形势下,仅凭忠诚勇敢、白刃肉搏,妄图取得胜利,是多么的不切实际。 就在惊闻八里桥大败的那个晚上,咸丰帝召开宫廷秘密会议,坐立不安地一连问了几遍:“现在怎么办······”众人不敢作答。沉默了一会儿,咸丰指着肃顺问道:“主战的是你们,要打的也是你们,和谈的也是你们,你告诉朕,现在怎么办?” 肃顺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说道:“皇上,现在眼看着夷人就要打进京城了······” “这朕知道,不用你说。” “奴才以为皇上可以木兰围猎,北上热河行辕······” “你这是让朕把京城拱手让给那些夷人吗?”说着,咸丰一口气堵在了胸口,吐出了血来。 崔玉贵大惊,叫道:“快传太医······” 咸丰在东暖阁休息了一下,“皇上,感觉怎么样了?”懿贵妃知道皇上出事了,也不管那么许多规矩,匆匆忙忙地就跑到了养心殿来。 “朕有愧祖宗,有愧大清啊!”说着,眼泪都下了。 在外面一直跪着的臣子们,见咸丰缓过来了,才放心了! “皇上,他们还在外面呢?”懿贵妃问道。 “朕知道了,先让他们散了吧,让朕好好想想。” 这一夜,决定了大清的命运,却成就了一个女人的历史。 “朕要是走了,谁来镇守京城,与夷人周旋呢?”咸丰一直在想这个棘手的问题。 懿贵妃已经从崔玉贵那里知道了所有的情况,见咸丰焦炉不安,说道:“臣妾想到一人,不知道当说不能说?” “爱妃最知道朕的心思了,但说不防。” “恭亲王,如何?” “他???”咸丰都快把他给忘了。 32 抚局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皇上,现在也只有六爷才能震的住场面啊!”懿贵妃知道他没有很好的选择了。咸丰在屋里走来走去,拿不定主意。命人把肃顺叫来了。 咸丰问道:“你看何人留在京城抚局为好?”肃顺想了想说道:“恭亲王是最合适的人选。” “你也这么说,那就这么办吧。”咸丰无奈地坐在了炕头上,就感觉头好痛啊! 懿贵妃一直待在里面听着,还偷偷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肃顺,就见他状貌魁梧,眉目耸拔,一脸的威严,不能让人接近的感觉。 自罢退军机处以来,奕訢一直赋闲。由一国军机之首到闲散亲王,这个落差太大了,无论是谁也难以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表面上闲散宁静。然而,胸中的孤独、忧虑与不平时常如波浪翻滚,难以平息。 其间,曾赋诗一首,表达了心中的抑郁与不平: 牢落天涯客,伤哉志未伸; 独醒空感世,直道不容身。 忠荩遗骚雅,高风问楚滨; 怀沙数行泪,饮恨汨罗津。 自比蒙冤被逐的忠臣屈原,大声诉说举世皆醉惟我独醒的哀怨。面对大清的种种灾难,作为大清的皇子,奕訢的心灵一刻也没有宁静过,他时时关注着日益恶化的时局。 第二天,崔玉贵亲自跑到了恭王府,宣他进宫。恭亲王很是诧异,只见崔玉贵催得紧,穿上朝服骑上马直奔皇城。到了 养心殿,咸丰见过他的这个弟弟,格外的亲切。 恭亲王心里却是忐忑不安,问道:“不知皇上宣臣弟进宫,所为何事?” 咸丰笑呵呵地说道:“想一想,朕与你有五年都没有在一起说过话了,朕有时还在梦看到我们小的时候的样子,那时多好啊!”说着,咳嗽几下。 恭亲王暗中看了几眼咸丰,几年不见,他的气色很差,整个人显得憔悴多了。 “皇上还是要保重龙体啊!”恭亲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朕的身体,朕清楚。他们在朕面前说假话,你也在朕面前这样说,老六啊,朕遇到难事了······”咸丰不想在与他兜圈子了。 “皇上有什么事,只要臣弟能做的,一定给皇上分忧。” “朕也不瞒你,夷人要打进京城了,朕想让你出面抚局,如何?” “抚局?臣弟不太明白······” “你啊,要朕怎么说呢。”命人把肃顺叫来了。 肃顺进来后,看了一眼这个有才气的恭亲王,将与咸丰商议好的事情,一一告诉给了他。 恭亲王听后,跪在地上,说道:“皇上不能走啊!我大清从来就没有一个·······” “你想说,朕怕死,是不是?” “臣弟不敢,只是想说只要皇上在京城,京城就会那么容易落到夷人的手里。皇上要是走了,这民心就散了啊!” “老六,这些朕知道,但是,那些夷人如野人一般,谁知道他们进来了会怎么样,朕也是为了大清的安危着想啊!” “皇上······” “好啊,朕已经决定了,你就按旨办差吧。”说着,咸丰让他跪安了。 肃顺看着这个倒霉地王爷离去的背影,心里也是为他惋惜啊!一步错,终生都翻不过身来了! 恭亲王走出养心殿,心里一阵阵地痛。心里想着:我大清怎会就到了这一步田地了。 “王爷,王爷!”连叫了几声,他才反应过来。 “奴才看过王爷。” “你叫本王?” “是主子想见见王爷,您请随奴才来。”说着,就在前面带路。 恭亲王跟着,来到了御花园的角门处。“王爷,您稍候。”说着,快步走了。 恭亲王看着四周没有一个人,这时,就听从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他一转身,就见懿贵妃独自一人向他走来。 此时的懿贵妃要比他初见是更加地富态了! “王爷!” “给懿贵妃请安!”说着,就下拜。懿贵妃急忙把他拉住了:“我们又见面了!”真是奇怪,两人每一次的再见,她都会变得越发尊贵,而他却倒霉透顶。 “王爷,这一次是我建议让您留京抚局的。你也看见了大清现在是什么模样。” “那你为什么不劝皇上留下来?” “你也看见了,皇上的身子已经顶不起折腾了。这次去热河就是为了避开这里,安心养病。” “那为什么是我?” “六爷,兰儿相信只有你能守得住大清祖宗留下的基业,大清不靠你,难道还要靠肃顺那些人吗?”这一句话说的恭亲王一时不言以对。 “六爷,你要理解兰儿的一片用心!”说着,懿贵妃眼神中流露出来,往日两人初遇时的泪花。 这时,安德海跑来了,说道:“主子,时间不早了,该去养心殿了。” 懿贵妃低头擦拭了一下眼泪,说道:“兰儿与皇上,能不能回到京城,这一切都要看王爷您的了。”说完,转身走了。 恭亲王看着她的背影,久久不语! 33 心里凉透了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次日上朝,咸丰发布上谕,将办理何谈不善的钦差大臣载垣、穆荫撤职,授恭亲王奕訢为,便宜行事全权大臣,督办和局。 危难之中,他终于重见天日了。内忧外患,对大清来说是大不幸,但对恭亲王奕訢来说却是大幸。拥有出类拔萃才华的奕訢,本应该才尽其用,可偏偏只有在国之将亡、众人无能为力的时候,人们才会想起他的存在。这是奕訢的悲哀,也是一个王朝的悲哀。 二日清晨,咸丰帝在载垣、端华、肃顺等亲信王公大臣的扈从下,带着皇后钮祜禄氏、懿贵妃和五岁的儿子载淳,丽妃从圆明园仓皇逃往热河,将全部残局交给了奕訢。 这是清朝历史上第一次皇帝出逃京城。这一日的车马队伍,没有了往日的威仪,有的只是狼狈。去热河的大道上尘土飞扬,车马寥寥,颠簸而行,咸丰帝深感愧对列祖列宗,一路伤感不止。 他走得太匆忙了,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再多看几眼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的皇城,他也万万没有想到,此次离开,他再也没有能够活着回来。 咸丰仓皇出逃之时,京城危急。城外,英法联军气势汹汹,虎视眈眈;城内,秩序混乱,人心惶惶,守城之兵无钱无粮,不足抗敌。奕訢在仓促之中接手,万事不备,形势十分严峻。 他派人整顿城内秩序,安定民心,并挑灯疾书,草拟文书,严令各地勤王之师赴京守城。就在他接到咸丰谕旨之后,即照会额尔金和葛罗,准备派人前往面谈议和局之事,希望能暂息干戈,以敦和好。 这时,他的岳父桂良拿来了一道圣旨。恭亲王打开一看,心里凉透了。 和硕恭亲王奕诉,及其留京诸臣: 此次北巡,事出有因,行事仓促,朕未能与尔等细商守城之事宜,今特发明谕,着令豫亲王义道,大学士桂良,协办大学士、户部尚书周祖培,吏部尚书文庆为留京办事大臣。 着令军机大臣文祥署理步军统领,义道、文庆、文祥驻禁城,周祖培、陈孚恩、藩祖荫、宋晋为团防大臣,守外城。奕诉驻圆明园善绿庵,专办抚局,不必亲见夷使,也不必进住城中,以免不测。 桂良哀叹道:“王爷为大清朝分忧解难,殚精竭虑,而我们的皇上还是对王爷充满了猜疑与顾忌,既没有被授予节制守城文武大臣之权,又不允许进住城中,就是与夷人和议,也由恒祺等人去办理,自己与前几任钦差大臣并无区别,仅是一议和大臣而已。” 看罢,众人一阵酸楚涌上心头。 奕訢很快收到额尔金和葛罗的复照,复照要求先放战俘,声称在被俘人员安全返回之前,决不能停止进攻。三日后,又发出最后通牒,宣布三天内若不将全部战俘释放,并同意于通州签订条约,就攻占北京。 奕訢等人认为,英国联军狡猾成性,动施伎俩,即使放回巴夏礼等谈判代表,未必能罢兵。奕訢将此看法快马告知给咸丰,咸丰看后赞同。 认为所办甚是,又怕来回通报耽搁时间,下旨说道:“以后情形,实难逆料,朕亦不便遥为指示,你等只有相机而行了”。于是,奕訢在给英法联军的复照中坚持先撤军,后释放战俘。 初出茅庐的奕訢想得太简单了;敌强我弱,对方会就此接受撤军的要求吗?果然,额尔金宣布拒绝交涉,将此事移交联军司令部处理,和议毫无进展。 懿贵妃在车子里簸荡了半宿,四岁大的载淳那受过这等罪,吃不好,睡又睡不好;最后在车里呜呜咽咽地痛哭起来。懿贵妃好哄歹哄的看到了天明,询问:“车子怎么回事?” 安德海回道:“主子,路途太颠簸了,好像是车辏坏了。”懿贵妃搂着载淳叫道:“那还不赶紧换了一辆!”安德海小声说道:“奴才找过肃大人了,可以······” 懿贵妃叫道:“可是什么,快说?”安德海急忙说道:“肃大人说了,要加紧赶路,所以车队不能在半途停歇,只能到了驿站方可······” 懿贵妃叫道:“你就说大阿哥身子弱小,受不了······”安德海说道:““奴才也是这么说的,但是,肃大人他······根本就不理睬奴才。” 这时,就见肃顺骑着马带着一队人马,在巡视车队。从她车旁走过,懿贵妃这时也顾不得了,便一手掀开了车帘,提高了嗓门,说道:“肃大人,本宫的车子太颠簸,大阿哥受不了了,给本宫换一辆带细软的车子!” 肃顺正要趱程赶上皇上的车子去,听了懿贵妃的话,便答道:“在这半道儿上,哪里来的好车子?还请贵人们多忍耐一些时日,等赶到承德行宫就好了。”说完便马上加鞭,急急跑向前面去了;停一会儿到了一个驿站,一行车马,一齐停下来打尖。 懿贵妃四处留心看时,不见有肃顺;便叫身旁的安德海监去打听,过了一会儿,才知道他正在皇上跟前奏事。安德海等候肃顺奏完了事下来,便上去对他说:“肃大人,懿贵妃要换一辆车子,还请您行个方便。” 肃顺听了,把头摇了一摇,气愤地说道:“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皇上的差事重要,还是你家主子的事重要。”说完上马走了。 安德海怎么也没有想到,现在得势的肃顺,就是往日那个主动跟自己攀交情的侍卫了。真是翻脸不认人啊! 34 圆明园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第二天,懿贵妃又在路上遇到肃顺;懿贵妃实在支撑不住了,强行拦下他,要求肃顺替她换一辆车子。肃顺听了,突的拉下脸来,冷冷的说道:“如今在逃难的时候,哪比得上太平日子?在这荒山野地里,到什么地方去雇新车子呢?” 又说道:“不是奴才多嘴,说一句不中听的话,劝贵妃还是安分些罢;在这个时候,有得一辆破车子坐,已是万幸了。贵妃不看见路旁还有许多贵人宫女,哭哭啼啼走着的吗。” 肃顺用手一指前面,说道:“贵妃可曾看见那中宫皇后坐的也是一辆破车子,和贵妃坐的还不是一模一样的吗。中宫不叫换新车子,贵妃却要换新车子;贵妃是何等样人,怎么可以越过中宫去呢?”懿贵妃听出他话中有话,气的一时无言以对了! 肃顺说完几句话,扬起鞭子打着马,飞也似的跑上前去了。懿贵妃这时无可奈何,只得咬牙切齿地骂道:“好大胆的奴才,看你能得势到怎么时候,给本宫等着瞧!” 到了热河以后,咸丰却宠信起了丽妃,这都是肃顺给安排的。肃顺早就看不惯懿贵妃仗着是大阿哥的亲额娘,干礼朝政。他要想办法打压一下她的气焰,好叫她知道后宫干政的下场。 在去往热河的路上,咸丰身边随时需要人照顾,肃顺就把丽妃安排在了咸丰的身边。多日不见,咸丰也怪想念她的,比起懿贵妃的烈性子,咸丰反而感到丽妃更加的体贴温柔。 懿贵妃有时想见一下皇上,肃顺都找种种理由搪塞。 自从大沽沦陷后,倾向主和的僧格林沁,此时却成了惊弓之鸟。他见英法联军数日不动,便以为其另有诡谋,请求咸丰帝,命奕訢对巴夏礼加以恩礼,妥为看待。 并一再陈述所带马步官兵屡次战败,士气不振,人心涣散。因而建议赶紧议和。 奕訢在这关键时刻却犹豫不决,举棋不定。第二日,英法联军又以清廷虐待战俘为由,进逼德胜门、安定门一带;次日凌晨,进犯圆明园,实行掠夺等报复行为。僧格林沁、瑞麟所带各队,望风而逃,不战而溃。 奕訢等人从圆明园仓皇逃至万寿寺,后又连夜迁往卢沟桥。英法强盗闯入圆明园中大肆劫掠,一场人类文化史上空前的劫难开始了。 圆明园是清代皇家园林,也是皇帝处理政务的重要场所之一,素有“万园之园”的美称。它是在明代园林的基础上,历经康熙、雍正、乾隆、嘉庆、道光和咸丰等朝一百五十多年的不断增修扩建,形成了一座世界上罕见的宏伟壮观的宫苑。 这座大型的皇家园林,融汇了东西方建筑艺术的精华,堪称中国园林建筑最光辉的杰作,在世界园林建筑史上也享有盛名。园内陈设极为丰富华丽,不仅收藏有国内外极为珍贵的艺术品。 而且还保存了大量的历代图书字画、鼎彝礼器和清代文书档案。它不仅是一处汇萃中外建筑艺术精华的富丽堂皇的皇家园林,而且还是一座规模宏大的博物馆。 据估计,被劫掠和被毁坏的财产,总值超过六百万镑。在场的每一位军人,都掠夺了很多。在进入皇帝的宫殿后,谁也不知该拿什么东西;为了金子而把银子丢了,为了镶有珠玉的时计和宝石又把金子丢了。 无价的瓷器和珐琅瓶,因太大不能运走,竟被打破…… 在大肆劫掠之后,也为了消灭他们劫掠的罪证,竟然四处放火,顿时,火光冲天,仿佛一张幔子,笼罩着整个天空,烟雾随着大风蔓延到附近的万寿山、香山和玉泉山的一些建筑。 黑云压城,日光淹没,看起来就像一个长期的日蚀。大火烧了两天两夜,一座经营了两百多年的、举世闻名的皇家园林和中外罕有的艺术宝库,竟然化为一片废墟。 任谁也不会想到留守圆明园的只是一些宫女与太监······ 圆明园被毁的消息传到行宫里,把个咸丰帝气得病势越发加重。厉害的时候还晕绝过去几回。那英法联军又声称要攻打紫禁城。咸丰得了这个消息,忙传谕给恭亲王,叫他从速议和。 35 大江东去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额尔金在巴夏礼等人被俘一事上大做文章,似乎这是问题的关键,其实不过是一种拖延战术。经张家湾、八里桥两次激战之后,英法联军的军火消耗殆尽,无力再次发起攻城。 这时有一个俄国海军少将,名叫普查钦的,他见有机会可乘,便去鼓动俄国公使名叫,伊格叶替耶夫的,出来排解,劝英、法两国和中国议和,照道光年间的和约,增加九条,法国也增加十条和约,把天津开做商埠。 赔偿英国兵费银一干二百万两,赔偿法国兵费银六百万两。这和约奏到行宫里,咸丰帝把端华、肃顺两人召进宫去商议。那端华、肃顺两人,和恭亲王是素来不对的。 当下看了这个和约,便说道:“六爷办事如此不中用,照此下去,将来我们大清还有好日子过吗?” 咸丰帝这时也拿不定主意,说道:“让朕想想再说。”把他们打发走了。 来到承德多日,也不得见皇上的面。懿贵妃知道这里面一定又是肃顺在搞鬼,就想着法子,拉着皇后一起来了。皇后听到圆明园被夷人毁了,皇上为此还吐了血,心里也是挂念。 经懿贵妃在面前念叨哭诉,大阿哥想见见皇上,两人趁着夜色就来了。此时,咸丰正为赔款之事伤神。听说她们两人来了,还带着大阿哥,多日不见载淳,心里也想了。 皇后带来了人参汤,劝皇上进补。咸丰见载淳一天天长大了,心里也是一阵欢喜。懿贵妃见皇上气色不振,问道:“皇上,为何事烦忧啊!” 咸丰抱着载淳,随口说道:“还不是议和之事,夷人要大清赔款······”说到这里,咸丰就不想说了。 这孝贞后是忠厚之人,见如此大事,一时不敢乱言。独有那懿贵妃,她却大着胆侃侃而谈,说道:“如今夷人兵临城下,如果不满其所欲,决不甘休的,这件事错就错在当初那班耆英、牛鉴、桂良、花沙纳等庸人手里!” 她见咸丰没有说什么,就大着胆子,接着说道:“当初此事尚可为,便一味的媚外误国,示弱乞和,以致铸成今天的大错。如今天子蒙尘······”皇后给她使眼色,不想让她说下去。 咸丰见她吞吞吐吐地,说道:“爱妃接着说。”懿贵妃见咸丰想听,就更加大胆了,说道:“在外,京师危在旦夕,南有发匪之祸,北有捻匪之乱,内江未清,怎当得再有此外患?” 说着,跪在地上,哭诉道:“不如请皇上乾机独断,就此准了他们的和约,一来外兵可以早日退去,二来皇上也可以早日回銮,在宫中养病,总比在这行宫里诸事不便要强得多。” 懿贵妃一想起肃顺,心里就不舒服! 奕訢,作为爱新觉罗的子孙,亲眼看着列祖列宗苦心经营的皇家园林被英法强盗付之一炬,心里也充满了无比的悲愤和痛恨;而作为留守北京的全权议和大臣,没有能力阻挡英法强盗的滔天罪行,他的心里也充满了深深的愧疚和自责。 侵略者劫掠了圆明园之后,奕訢见出大事了,此时不能再提议抚局之事。与留京众人商议之后,决定奏请奔赴热河,面奏详情。 咸丰却是左右为难,想起懿贵妃的那一番话,只得在答复中要求奕訢于万难之中,设法极力挽回,以冀维持大局,不用亲往热河。 奕诉看了咸丰的谕旨,不知道这是咸丰自己的意思,还是肃顺一党的图谋。唯独没有想到这是懿贵妃,哭诉后的结果。 八月二十三日(10月7日),英法使臣约见恒祺,要求于二十四日释放巴夏礼等人,否则立即开炮攻城,同时在德胜门外放空炮示威。 守城大臣王庆惠、恒祺、义道等人惊恐万分,按咸丰帝谕旨的权限,又得了肃顺的密信,未与奕訢商议,便在二十四日(8日)擅自释放了巴夏礼等人。 英法联军得寸进尺,于八月二十六日(10月10日)来照,声称二十九日(13日)午时将派兵把守安定门,届时如不照所议,还有阻挠,立将京城攻开。 对此,奕訢满腔愤怒道:“刚把人质放还,现在又要占据城门,欺人太甚,岂有此理?”但此时兵临城下,只得妥协,他提议待双方议定开城章程后,再开城门。 但义道等人掌守城之权,怵于夷人恫吓,未经奕訢同意,于二十九日(13日)准时打开安定门,并主动将安定门、德胜门一带守军撤退。 奕诉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大骂:“无胆鼠辈,我大清毁就毁这些人手里了。”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一切事情的背后,都是肃顺在主导着。 肃顺不能看着他在京城耀武扬威,得了民心,处处都要掣肘于他。 35 大江东去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额尔金在巴夏礼等人被俘一事上大做文章,似乎这是问题的关键,其实不过是一种拖延战术。经张家湾、八里桥两次激战之后,英法联军的军火消耗殆尽,无力再次发起攻城。 这时有一个俄国海军少将,名叫普查钦的,他见有机会可乘,便去鼓动俄国公使名叫,伊格叶替耶夫的,出来排解,劝英、法两国和中国议和,照道光年间的和约,增加九条,法国也增加十条和约,把天津开做商埠。 赔偿英国兵费银一干二百万两,赔偿法国兵费银六百万两。这和约奏到行宫里,咸丰帝把端华、肃顺两人召进宫去商议。那端华、肃顺两人,和恭亲王是素来不对的。 当下看了这个和约,便说道:“六爷办事如此不中用,照此下去,将来我们大清还有好日子过吗?” 咸丰帝这时也拿不定主意,说道:“让朕想想再说。”把他们打发走了。 来到承德多日,也不得见皇上的面。懿贵妃知道这里面一定又是肃顺在搞鬼,就想着法子,拉着皇后一起来了。皇后听到圆明园被夷人毁了,皇上为此还吐了血,心里也是挂念。 经懿贵妃在面前念叨哭诉,大阿哥想见见皇上,两人趁着夜色就来了。此时,咸丰正为赔款之事伤神。听说她们两人来了,还带着大阿哥,多日不见载淳,心里也想了。 皇后带来了人参汤,劝皇上进补。咸丰见载淳一天天长大了,心里也是一阵欢喜。懿贵妃见皇上气色不振,问道:“皇上,为何事烦忧啊!” 咸丰抱着载淳,随口说道:“还不是议和之事,夷人要大清赔款······”说到这里,咸丰就不想说了。 这孝贞后是忠厚之人,见如此大事,一时不敢乱言。独有那懿贵妃,她却大着胆侃侃而谈,说道:“如今夷人兵临城下,如果不满其所欲,决不甘休的,这件事错就错在当初那班耆英、牛鉴、桂良、花沙纳等庸人手里!” 她见咸丰没有说什么,就大着胆子,接着说道:“当初此事尚可为,便一味的媚外误国,示弱乞和,以致铸成今天的大错。如今天子蒙尘······”皇后给她使眼色,不想让她说下去。 咸丰见她吞吞吐吐地,说道:“爱妃接着说。”懿贵妃见咸丰想听,就更加大胆了,说道:“在外,京师危在旦夕,南有发匪之祸,北有捻匪之乱,内江未清,怎当得再有此外患?” 说着,跪在地上,哭诉道:“不如请皇上乾机独断,就此准了他们的和约,一来外兵可以早日退去,二来皇上也可以早日回銮,在宫中养病,总比在这行宫里诸事不便要强得多。” 懿贵妃一想起肃顺,心里就不舒服! 奕訢,作为爱新觉罗的子孙,亲眼看着列祖列宗苦心经营的皇家园林被英法强盗付之一炬,心里也充满了无比的悲愤和痛恨;而作为留守北京的全权议和大臣,没有能力阻挡英法强盗的滔天罪行,他的心里也充满了深深的愧疚和自责。 侵略者劫掠了圆明园之后,奕訢见出大事了,此时不能再提议抚局之事。与留京众人商议之后,决定奏请奔赴热河,面奏详情。 咸丰却是左右为难,想起懿贵妃的那一番话,只得在答复中要求奕訢于万难之中,设法极力挽回,以冀维持大局,不用亲往热河。 奕诉看了咸丰的谕旨,不知道这是咸丰自己的意思,还是肃顺一党的图谋。唯独没有想到这是懿贵妃,哭诉后的结果。 八月二十三日(10月7日),英法使臣约见恒祺,要求于二十四日释放巴夏礼等人,否则立即开炮攻城,同时在德胜门外放空炮示威。 守城大臣王庆惠、恒祺、义道等人惊恐万分,按咸丰帝谕旨的权限,又得了肃顺的密信,未与奕訢商议,便在二十四日(8日)擅自释放了巴夏礼等人。 英法联军得寸进尺,于八月二十六日(10月10日)来照,声称二十九日(13日)午时将派兵把守安定门,届时如不照所议,还有阻挠,立将京城攻开。 对此,奕訢满腔愤怒道:“刚把人质放还,现在又要占据城门,欺人太甚,岂有此理?”但此时兵临城下,只得妥协,他提议待双方议定开城章程后,再开城门。 但义道等人掌守城之权,怵于夷人恫吓,未经奕訢同意,于二十九日(13日)准时打开安定门,并主动将安定门、德胜门一带守军撤退。 奕诉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大骂:“无胆鼠辈,我大清毁就毁这些人手里了。”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一切事情的背后,都是肃顺在主导着。 肃顺不能看着他在京城耀武扬威,得了民心,处处都要掣肘于他。 36 条约时代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当咸丰帝得知义道准备开城时,也确实认为开门揖盗,害不胜言,立即传旨要求,激励人心,坚守以待援军。然而这道迟到的谕旨传到北京的时候,英法联军早已入城,安定门布满了英法联军的大炮。 黑乎乎的炮口对准了皇城坚厚的城墙和高大的城楼。奕訢拿着咸丰谕旨对义道开门揖盗的行为,非常愤怒,斥责他们道:“在夷人虚声恫吓之下,自知为一身之得失计,不为国家大局着想”。但事已至此,只能无条件议和了。 于是他颇为伤感地向咸丰帝奏道:“此时家国已破,若再有意外要挟,臣等更何以自处?臣弟奕訢义则君臣,情则骨肉,苟能以一死而安大局,亦复何所顾惜。 惟抚议尚无头绪,而血腥已满都城,睹园庭之被毁,修葺为难,念行在之苦寒,迎銮莫遂,此所以彷徨中夜,泣下沾襟……” 义道、僧格林沁等二十多人也一同奏请咸丰帝敦促奕訢入城,速定和议。咸丰无可奈何,料想若与英法侵略者僵持下去,势必连紫禁城都保不住了,遂命奕訢迅速入城,与夷人就商议续约画押盖印,并将八年天津条约互换,令其退出京城,再商定驻京章程。 咸丰十年九月初三(10月17日),奕訢回驻广宁门外天宁寺,次日照会英法公使,表示同意京城换约,要求指定换约日期。英法公使分别向清政府发出最后通牒,英使额尔金在照会中,索赔“恤金”三十万两,限于10月22日以前交清。 23日交换旧约,签订新约。法使葛罗在照会中除索取恤金二十万两外,又要求清政府退还历次没收的法国天主教堂的财产,同时规定上述要求限于23日答复。 两国照会在最后都一致威胁说:“如不一一满足上述条件,将立即攻占皇宫,并断绝漕粮,截取关税,直至进攻全国。”10月22日,英法公使收到奕訢的复照之后,又提出无理要求。 英国又提出割让九龙司、准许华工出国;法国除要求准许华工出国外,又另加准军民信奉天主教一条。面对英法的无理要求,奕訢已无法据理驳斥,自英法军队入城来,清军毫无抵抗之力,致使夷人气焰嚣张,难保不又生事端,所以一概允准。 22日,奕訢入住城内法华寺。24日,礼部大堂彩灯辉煌,陈设华美,下午二时,英国公使巴夏礼乘马车率兵百人至礼部大堂外,由恒祺带见恭亲王,去帽为礼。 四时,额尔金乘十六抬金顶绿围肩舆,姗姗来迟,鼓乐前导,带马步兵约千人,均持器械,自东四牌楼至礼部,络绎不绝。恭亲王奕訢走向前去迎接,这位英国大使竟佯装没有看见,径直走到签约大厅,甚至连头也没回一下。 接着又一句话也没有对这位亲王讲,就自顾自地坐到为他准备的位子上。额尔金的傲慢无理,严重刺伤了奕訢的自尊心,但他只能强忍怒火。 双方签约之后,额尔金大喝一声,随即所有的洋人霍地站了起来,不解其意的奕訢和其他所有的中国官员吓了一跳,也忙站了起来。这时,堂下走出一位英国的摄影师,“咔嚓”一声,拍下了这一场景。 不知照相机为何物的大清官员们,个个呆若木鸡。惟有奕訢阴沉着脸,两眼放出仇恨的光芒。这一次奇耻大辱,给年轻亲王的心灵以极大的刺伤,在他心中留下深深的印痕,也对他以后的思想产生了重要影响。 从此,大力倡导洋务自强运动,都是受此事情之影响之深吧! 双方签订了《中英北京条约》与《中法北京条约》。 《中英北京条约》主要内容是:第一,《天津条约》继续有效;第二,增开天津为商埠;第三,中国对“大沽事件”表示“谢罪”; 第四,改赔款数额为800万两(《天津条约》规定为400万两);第五,英国公使驻京;第六,中国割让九龙司半岛南部给英国。 《中法北京条约》共十条,内容与《中英北京条约》大致相同,另外增加了“中国归还天主教产,准许法国天主教士在各省购买田地、建造房屋”一项。 《北京条约》的签订,使中国丧失了更多的主权,中国社会半殖民地地位进一步加深,无疑也使饱受外侮的中国人民的原本深重的苦难又雪上加霜。 当时,北京城上空,英法强盗焚烧圆明园的浓浓黑烟仍然未绝…… 36 条约时代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当咸丰帝得知义道准备开城时,也确实认为开门揖盗,害不胜言,立即传旨要求,激励人心,坚守以待援军。然而这道迟到的谕旨传到北京的时候,英法联军早已入城,安定门布满了英法联军的大炮。 黑乎乎的炮口对准了皇城坚厚的城墙和高大的城楼。奕訢拿着咸丰谕旨对义道开门揖盗的行为,非常愤怒,斥责他们道:“在夷人虚声恫吓之下,自知为一身之得失计,不为国家大局着想”。但事已至此,只能无条件议和了。 于是他颇为伤感地向咸丰帝奏道:“此时家国已破,若再有意外要挟,臣等更何以自处?臣弟奕訢义则君臣,情则骨肉,苟能以一死而安大局,亦复何所顾惜。 惟抚议尚无头绪,而血腥已满都城,睹园庭之被毁,修葺为难,念行在之苦寒,迎銮莫遂,此所以彷徨中夜,泣下沾襟……” 义道、僧格林沁等二十多人也一同奏请咸丰帝敦促奕訢入城,速定和议。咸丰无可奈何,料想若与英法侵略者僵持下去,势必连紫禁城都保不住了,遂命奕訢迅速入城,与夷人就商议续约画押盖印,并将八年天津条约互换,令其退出京城,再商定驻京章程。 咸丰十年九月初三(10月17日),奕訢回驻广宁门外天宁寺,次日照会英法公使,表示同意京城换约,要求指定换约日期。英法公使分别向清政府发出最后通牒,英使额尔金在照会中,索赔“恤金”三十万两,限于10月22日以前交清。 23日交换旧约,签订新约。法使葛罗在照会中除索取恤金二十万两外,又要求清政府退还历次没收的法国天主教堂的财产,同时规定上述要求限于23日答复。 两国照会在最后都一致威胁说:“如不一一满足上述条件,将立即攻占皇宫,并断绝漕粮,截取关税,直至进攻全国。”10月22日,英法公使收到奕訢的复照之后,又提出无理要求。 英国又提出割让九龙司、准许华工出国;法国除要求准许华工出国外,又另加准军民信奉天主教一条。面对英法的无理要求,奕訢已无法据理驳斥,自英法军队入城来,清军毫无抵抗之力,致使夷人气焰嚣张,难保不又生事端,所以一概允准。 22日,奕訢入住城内法华寺。24日,礼部大堂彩灯辉煌,陈设华美,下午二时,英国公使巴夏礼乘马车率兵百人至礼部大堂外,由恒祺带见恭亲王,去帽为礼。 四时,额尔金乘十六抬金顶绿围肩舆,姗姗来迟,鼓乐前导,带马步兵约千人,均持器械,自东四牌楼至礼部,络绎不绝。恭亲王奕訢走向前去迎接,这位英国大使竟佯装没有看见,径直走到签约大厅,甚至连头也没回一下。 接着又一句话也没有对这位亲王讲,就自顾自地坐到为他准备的位子上。额尔金的傲慢无理,严重刺伤了奕訢的自尊心,但他只能强忍怒火。 双方签约之后,额尔金大喝一声,随即所有的洋人霍地站了起来,不解其意的奕訢和其他所有的中国官员吓了一跳,也忙站了起来。这时,堂下走出一位英国的摄影师,“咔嚓”一声,拍下了这一场景。 不知照相机为何物的大清官员们,个个呆若木鸡。惟有奕訢阴沉着脸,两眼放出仇恨的光芒。这一次奇耻大辱,给年轻亲王的心灵以极大的刺伤,在他心中留下深深的印痕,也对他以后的思想产生了重要影响。 从此,大力倡导洋务自强运动,都是受此事情之影响之深吧! 双方签订了《中英北京条约》与《中法北京条约》。 《中英北京条约》主要内容是:第一,《天津条约》继续有效;第二,增开天津为商埠;第三,中国对“大沽事件”表示“谢罪”; 第四,改赔款数额为800万两(《天津条约》规定为400万两);第五,英国公使驻京;第六,中国割让九龙司半岛南部给英国。 《中法北京条约》共十条,内容与《中英北京条约》大致相同,另外增加了“中国归还天主教产,准许法国天主教士在各省购买田地、建造房屋”一项。 《北京条约》的签订,使中国丧失了更多的主权,中国社会半殖民地地位进一步加深,无疑也使饱受外侮的中国人民的原本深重的苦难又雪上加霜。 当时,北京城上空,英法强盗焚烧圆明园的浓浓黑烟仍然未绝…… 37 咸丰的烦恼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和约签订之后,奕訢的心里并不轻松,英、法联军退至天津,可并没有南撤,原来夷人要求的两点:亲递国书、公使驻京并没有彻底解决。这可是咸丰帝最怕的两款。 当然,奕訢心情沉重还有更重要的原因,现在和议已成,肃顺一党会不会鼓动皇上收回自己的权力?这些年来,他已摸透了皇上的心思,只有国家危难之时,万不得已,他才会把自己推向前台,一旦险情结束,他又会马上翻脸。 而且这次议和,国力大伤,朝廷颜面尽失,追究起来,自己处在一线,当然难辞其咎,自己这一次会落得怎样的下场呢?奕訢经历过一次大起大落,此时变得谨小慎微起来。他思虑良久,最终决定给皇上写份奏折,申明情况,自请处置: 臣等自受命以来,与夷酋周旋数日,谨遵圣谕,与夷议和,草签和约,虽暂退夷兵,然危情未解,种种错误,虽由顾全大局,而扪心自问,目前之所失既多,日后之贻害无已,实属办理未臻完善,臣请皇上议处。 条约签订,已成事实,此时的咸丰帝,心里最担心的是,英法侵略者能否撤兵南返?如果他们在天津过冬,而不南撤,那么他一旦回京,侵略者也许就会卷土重来,再次提出无理要求。 另外,英法侵略者提出的公使驻京、亲递国书的要求,怎样解决?而这两项要求,咸丰帝心里实在很难接受。 为此,咸丰帝谕令奕訢在他回京之前,务必将亲递国书、公使驻京及不得再有要求诸事,与之议定,以免再生枝节。 也许由于危难未过,咸丰帝反复权衡之后,又在答复中说:“恭亲王办理抚局,本属不易,朕亦深谅苦衷。自请处分之处,著无庸议。”对奕訢的议和之勤勉和实绩给予了肯定。 现在,摆在奕诉面前的难题,就是怎么解决公使驻京、亲递国书的要求。在这一群留京臣子中,奕诉能够信任的就只有自己的岳父大学士桂良了。 而且也只有他在第一次鸦片战争中与夷人打过交道。想起第一次战败,在天津签订的签约,他苦苦地一笑,说道:“那是我这一生第一次见到夷人,也是最耻辱的一次,现在想起来,心里难受啊,我大清这是什么了,为什么沦落到了如此地步啊!” 奕诉安慰地说道:“岳父不必自责,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怎么让夷人赶快退兵,好迎皇上回宫。”桂良想了想,说道:“夷人们也不是铁塔一块,我们只要能从中找出他们的破绽,以夷制夷,给些好处,不怕他们其中一人不听。” 这时,军机大臣文祥,想起什么了,说道:“王爷,有个叫伊格那提耶夫的俄国公使,曾经找过微臣,因为当时还是战事不明的情况下,就被我一气之下,打法走了。” 桂良叫道:“对啊,这一次,只有俄国没有得到多少好处,他们肯定还有自己的目的,不如听听,如何?” 奕诉想了想,说道:“那就照会俄国公使,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俄国公使早就急不可耐了,听到大清的恭亲王要亲自见他们,心里很是满意。 公使走进了,却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一个青年人,难以置信地问道:“请问,哪一位是您们的恭亲王?”文祥说道:“站在你面前的正是我大清皇上的亲弟,先帝道光爷亲封的恭亲王。” 公使一脸的吃惊,叫道:“太不可示意了,我还以为是个老人呢。”逗众人一声大笑! 奕诉一脸正经地说道:“公使阁下,不知您要见本王,所为何事啊?”公使直接说道:“我们认为在中国京城设置外国常驻使团,是极为不正确的行为。”众人一愣。 “这是为什么啊?”奕诉好奇地问道。 “一旦答应英法两国的要求,那他们就会提出在天津港驻兵,我想这是你们中国皇帝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是吗?”公使扫视众人。 众人看着恭亲王,就等着他发话了。奕诉说道:“恐怕对你们在中国的利益也会带来损失吧?”公使皱皱眉,说道:“您比我想象的要具有智慧。” 奕诉接着说道:“因为公使驻京,会使英国凭借其金钱和武力对中国各种事务产生决定性影响,而俄国在中国所拥有的手段,与英国相比是微不足道的。” 公使佩服地说道:“与英法两国相比,我们俄国与中国一向是友好的,您说呢,王爷?”奕诉反问道:“你们就没有进圆明园吗?” 38 斗争开始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公使愣了一下,说道:“那只是一些士兵的个人行为,我们会加以制止的,希望王爷能看到我国的诚心。” 奕诉问道:“那你有什么办法,能说服英法两国?” “英国国内公众对于这场战争已经不太感兴趣了,而且,他们厌倦再次卷入中国的战争,所以议会不愿意再为它花钱了。”又解释说道:“如果英军在中国过冬,为此英国将还要支付一百万镑的占领费,这是英国所不能承担的。”公使说完,众人一下子都明白了。 公使接着说道:“只要中国愿意恢复与俄国以往的正常交往,我愿意作为中间人,去尽力说服他们,不知您们意下如何?”文祥看着奕诉,说道:“王爷,不如就让他去试试?” 奕诉见桂良点了点,说道:“只要贵国能够说服英法两国,放弃公使驻京并尽快退兵,本王会在我大清皇帝面前,面奏贵国对我们的友谊之情的。” 公使见他们答应了,高兴地说道:“那我们就一言为定。”奕诉说道:“我大清是礼仪之邦,不会失信于人的,放心好了。”“那就请王爷等着我的好消息吧。”说完,就走了。 恭亲王的承诺,促使伊格那提耶夫竭力阻挠,在中国设立各国公使常驻代表机构。他列举种种理由劝说额尔金:“如果不能受到皇帝的隆重接见,那么常驻北京的代表机构也就失去了意义,而使节的尊严也将受到损害。” 因此,外国代表来北京只作短期居住才是比较有利的。额尔金最后对此表示同意。有此,中英《北京条约》对公使应否长驻北京,或随时往来,定为以照《天津条约》第三款,总候本国谕旨遵行。 而此时英国新任中国公使普鲁斯,得知法国公使布尔布隆,明年开春才能来京,俄国公使又肯定不在北京过冬,于是决定驻在天津。 英国政府和女王,也宁愿普鲁斯安全地驻在天津或上海,而不愿他在北京遭受暴行和侮辱,那又需一场新的战争去报复,或以屈辱的心情去忍受。 用银子买面子,英国人已经厌倦了。于是他们以借口使馆房屋不适宜公使居住,故不得不延期驻京,这样也很好地挽回了自己的面子。11月9日和12日,法英军队分别撤离北京,年底,大部分侵略军又从天津陆续撤退,不久,又南撤广州。 在此,奕訢在巡查京城防务之时,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议和在京,保住了紫禁城,在民众心中声望日隆,这也就给那些在皇上身边的一些别有用心的政敌,难免会从中作为借口挑拨。 他与皇上分开的时间越长,皇上对自己的疑忌会越深,自己的处境就越为不利。 于是,奕訢与桂良商议后,和诸位留京大臣上奏道:“皇上为天下臣民之主,而京师乃四方拱极之区,宫禁虚悬,国基不稳,銮舆早日还宫,人心方能大定,天下才可安宁,乞望圣上早作圣断,择佳期回銮。” 压在咸丰心头的巨石终于被搬走了,恭亲王现在想着可以请皇上回宫了。但是,有一人是最不愿意看到这个结果的,那就是肃顺了。 肃顺收到奏折后,也暗自佩服恭亲王的手段厉害。但是,肃顺明白,他越是厉害,越对自己在朝中的地位不利。所以把奏折给压住了。 没有递给咸丰看,而是与端华载垣商议后,以军机处的名义答复,说道:“夷人虽退至天津,但天津距京较近,夷人又反复无常,难保不会来京挟制,又生事端,所以,不能答应奕訢等人的请求。” 在此之前,当肃顺、载垣、端华等人在怂恿咸丰帝逃往热河之时,离京之议就已经遭到绝大多数大臣的反对。现在,他们对咸丰帝的蛊惑阻挠,更加激起留京大臣的不满和反对。 于是,奕訢等人又上奏,建议咸丰帝西巡,定都西安。认为西安地处关中,既有山河之险,又有四关可守,夷人绝对不能攻取。奕訢等人起初要求皇上早日回京,现在又建议西巡,难免不引起咸丰帝猜疑。 肃顺等人更是从中诋毁:“恭亲王现在议和成功,留京诸臣对其多有倾慕,夷人也都支持他??????”咸丰越听越不对了,急忙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肃顺跪在地上,大声说道:“恭亲王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想取代皇上而自立啊。” “大胆奴才??????”咸丰头脑一阵眩晕,不省人事! 39 措手不及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一年前,当英法强盗兵临城下,肃顺等人力主逃奔热河,而奕訢等人力主不可,两人就已经结下仇怨,也由此形成了分别以他们为首的两个政治集团。 肃顺之所以竭力阻止咸丰帝回京,也是出于他的野心。肃顺明白,咸丰帝龙体已垮,时日恐怕不多,而他惟一的儿子载淳年仅五岁,显然难担大任,咸丰帝临终前,必然要托孤于亲信大臣,他肃顺必大权在握。 所以他利用咸丰帝和奕訢之间的微妙关系,一再从中挑拨离间。肃顺的谗言,使咸丰帝回忆起,他们兄弟二人以前为争夺皇位时,明争暗斗的一幕幕情景。 不管他是否相信奕訢会自立为帝,但至少这大大加深了咸丰帝对奕訢的猜忌,心中的天平无形中倾向了肃顺这一边。 咸丰再次病倒了,急的众人团团转。从去年八月驾到热河避暑山庄以后,这种情形,由来已非一日,所以懿贵妃对于皇帝日常的起居特别注意,实际上她无时无可不在主意着皇帝的动静,这份差使,由太监崔玉贵担任。 崔玉贵可是个明白人,眼看着肃顺与恭亲王不合,皇上的身体有一天不如一天。万一皇上不行了,那只有懿贵妃的大阿哥载淳继位了。所以跟谁,都不如跟着懿贵妃走,最为妥当不是。 敬事房专司遵奉上谕,办理宫内一切事务,那日记档就是皇帝退入后宫以后的起居注,寝兴饮食,记得一事不遗。皇后取档在手,从后翻起,前一页记的是昨天的一切。 一日之间,丽妃就被召了两次,下午在东暖阁伺候,晚上在御书房伺候笔墨,然后记的是:“二刻后万岁爷回寝宫,丽妃随侍。”再往前看,触目皆是丽妃的名字。 懿贵妃泪流满脸,跪在皇后炕前,哽咽着说:“皇上今儿又‘见红’了!这么下去,怎么得了呢?” 懿贵妃哭着又说,“万一皇上有个什么的,阿哥才六岁,大权毕竟会落在他人手里。到时,那还有咱们孤儿寡妇活的日子吗?” 奸臣专权,欺侮孤儿寡妇,篡弑的历朝历代的往事,皇后也略略知道几件。要说肃顺是奸臣,这话不免过分,但他的跋扈是人人共见的,眼前只不过是跟懿贵妃作对罢了。 肃顺在她面前,还持着对皇后应尽的礼节,然而谁知不是看皇帝的面子?这样想着,惊出一身冷汗,万万没到自己也会有这一天,面临这孤儿寡妇,受制于人的威胁! “皇上也是!”小安子跟过来,在她身后以略带埋怨的语气说,“怎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呢!” “你看皇上的病,到底怎么样了呢?”皇后把起居录放到一边,紧锁着眉问。懿贵妃想了想,以断然决然的语气答道:“非要回銮以后,才能大好!” 懿贵妃说道:“太医的脉案上,不是一再写着‘清心寡欲’?在这儿,有肃六他们三个,变着方儿给皇上找乐子,‘心’还‘清’得下来吗?” “是得想个法子,让皇上回宫了。”皇后随口一说。但懿贵妃却心里难得的高兴,今日她拿着起居录跑到皇后的寝宫里,又是哭,又是闹的,总算是起到了一些作用。 就这时,军机处派人来请太医,说有话要问。到了宫门口军机直庐,只见太医李德立,已先在等候。这两个人也是深知皇帝病情的,同时奉召,就可知道军机大臣要问些什么了! 要问的话,只有一句:“皇帝的病,到底能好不能好?”太医心里在想,太医本来最难做,祸福全靠运气,皇帝偏偏生的是缠绵难治的痨病。 叫自己遇上了,就是运气太坏,再加上怡亲王和郑亲王专门逢迎皇上,娱情声色,自己的运气更是坏上加坏。 太医想了想,说道:“皇上的病必须静养,而宵旰勤劳,国事忧心,以致药石无灵,实非人力所能挽回。”肃顺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皇上??????不行了!”众人都看着他。 太医小心说道:“倘或真个不行,则死于积劳,应为天下后世臣民所感念。”肃顺听到这些话,心里就开始盘算着了?????? 太医出了军机处,又被懿贵妃叫了去。太医不敢说不行了!只说:“平平安安度过盛夏,一到秋凉,定有大大的起色。” 懿贵妃听了自然惊心!特别重视李德立的那句话:“平平安安度过盛夏,一到秋凉,定有大大的起色,”这不就是说,今年这个夏天怕度不过吗?果然如此,可有些叫人措手不及了! 40 分权斗争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咸丰躺了二天,才有了一些气色,看见案头上的奏折已经堆积不少了。但是,他现在真的是有心无力了,最后只能传旨,宣懿贵妃来念,他在一旁下口谕。 懿贵妃听到皇上宣她,心里格外的高兴。但是来了以后,知道只是让她帮着批折子,心里难免有些失落,但不管怎么着,算是能见到皇上一面了。 咸丰让人专为她设了一面小书桌。从御书案上将皇帝看过的奏折都移了过来,先理一理。把那些“请圣安”的黄折子挑出来放在一边,数一数奏事的白折子,一共是三十来件。 然后再清理一遍,把没有做下记号,须发交军机大臣拟议的再挑了出来,那就只剩下十七件了。批十七件奏折,在懿贵妃要不了半个时辰,因为那实在算不了一件什么事! 多少年来累积的经验使然,皇帝批答本章,通常只不过在几句习用语中挑一句,诸如“览”,“知道了”,“该部知道”,“该部议奏”,“依议”之类。 而就是这简单的几句话,咸丰现在也没有心思亲自动笔,只在奏折上做个记号就行了。 喜欢揽权的懿贵妃,因为常侍候皇帝处理政务的缘故,才能把这个能够细知机密的工作,拿到了手里。所以她代为批答,更注意的是,皇帝看过,未作表示,而须先交军机大臣处理的奏折。 往往在那里面的陈述,才是正在发展中的军国重务,她想了解内外局势,熟悉朝章制度,默识大臣言行,研究驭下之道,懂得训谕款式,这些都要从奏折中去细心体味。 皇帝的亲信近臣,协办大学士,署领侍卫内大臣,内务府大臣肃顺,因此一再秘密进言,说懿贵妃揽权,喜欢干预政事。 其实,她是在趁机学习政务。对于大清的皇位,没有谁比她现在看得更清楚的了,也许一年半载,至多不出二年,她今年才五岁的儿子——皇长子,也就是皇帝眼前唯一的儿子载淳,将会继承大统。 她必须想着怎么帮助儿子治理好天下,绝不能把大权拱手让给肃顺他们,绝不! 这时,他看到了一份恭亲王的折子,说的是有关夷人事务的: 鸦片战争前的中国长期实行闭关锁国政策,和外国之间向无经常的外交往来,因而,在清朝中央政府体制中,一直没有专门的外交机构。仅由礼部、理藩院、鸿胪寺分管所谓“朝贡”事务。 鸦片战争后,国门被打开,清政府设置五口通商大臣。这是以钦差身份领职的兼差,名义上办理通商事务,实际上承担战后处理外交关系的重大任务。 可是,经过第二次鸦片战争,中外交涉广达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各个领域,向由外省督抚奏报,汇总于军机处的处理外事惯例显然不合时宜了,既非专官亦无专署的五口通商大臣也不能胜任外务。 因此,奕訢在奏折中指出:“近来各路军报联络,外国事务头绪纷繁,驻京之后,若不悉心经理,专一其事,必致办理迟缓,未能悉协办理。” 西方列强,为保障既得利益并谋求日后的扩张,也十分不满我大清朝的外交处理办法。 奏折通观全局,首先回顾了清代夷祸的经过,接着他们认为夷人志不在攻城掠地,与前代战争并不相同,如果以信义加以笼络,可以驯服。 进而,奕訢等人分析了农民革命、西方列强与清政府三者之间的相互关系之后,又提出了综计天下之大局,是今日之御侮,譬如蜀之待吴的策略思想。 把太平天国农民革命同西方列强侵略者给清政府造成的危害作了比较:“发捻交乘,心腹之患也;俄国壤地相接,有蚕食上国之志,肘腋之忧也;英国志在通商,暴虐无人理,不为限制则无以自立,肢体之患也。” 从而提出了“灭发捻为先,治俄次之,治英又次之”的战略目标。 最后,奕訢等人提出了贯彻其外交方针的六条章程,提出在北京设立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专办洋务;南、北通商口岸分设大臣;各省办理外交事件互相知照。 以免歧误;以及令广东、上海选派四名懂外国语言文字的人来京差委,各通商口岸内外商情并各国新闻报纸按月咨报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以便了解夷情等具体措施。 懿贵妃看到这里,心里想着:恭亲王好大的胆子啊,这不是明摆着要夺军机处的权吗?想到这里,她立刻知道了这道奏折发交军机处肃顺手里,以后的结果。 肃顺虽不是军机大臣,但在热河的军机大臣中,怡亲王载垣,肃顺的胞兄郑亲王端华,倚肃顺为灵魂。穆荫、匡源、杜翰都仰他的鼻息。 资格最浅的“打帘子军机”焦祐瀛,由军机章京为军机大臣,更是肃顺的提拔,这样,他们还不是都照肃顺的意思,一定会驳了恭亲王的折子。 41 明争暗斗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万寿的日子不是快到了吗?”醇亲王福晋又说,“六爷该来替皇上拜寿啊!” 懿贵妃微微冷笑,“等咱们想到已经晚了,人家早就有了算计,皇上听了肃六的话,今儿早晨口传军机:六月初九万寿节,除了各衙门有执事的官员以外,其余的都不必到行在来了。” 懿贵妃心想,倒难为这醇亲王了,还能想得到此!她平日看她这位妹夫,庸懦无用,照此刻来说,缓急之时,似乎可以做个帮手。但此时她对自己的嫡亲胞妹,还不能透露,只平静地问道:“那么,现在谁是要紧的人呢?” 这下是醇王福晋保持沉默了。她的沉默是真的无话可说。夫妇俩昨天晚上商量了半夜,才想出让恭亲王以叩贺万寿为名,到热河来见皇帝。 醇王福晋心里想着,现在朝局混沌,天子病重,一旦出大事了,在肃顺的把持之下,不知会演变成怎样一个局面?但盼安然度过这个夏天,秋凉回銮,恭亲王能与皇帝见了面,化解猜嫌,重入军机。那时,大局才有稳定的可能。 福晋说道:“五爷是过继出去了,而且人也糊涂,我们的那位七爷,到底年纪还轻,自己知道还担当不了大事。老八、老九还是孩子,更甭提了。” 行七的醇郡王奕澴,与皇帝以兄弟而为联襟,他的福晋,就是懿贵妃的胞妹,行八的奕诒和行九的奕漁,亦都是在皇帝手里才受封的钟郡王和孚郡王。唯有奕䜣的情形特殊,当皇帝继承大位的同时,他便由先帝朱笔亲封为恭亲王。 这样,谁是要紧的人?不说也明白,是六爷,恭亲王了。懿贵妃点点头,保持着沉默。在未曾回答她妹妹的话以前,她必须先估量一下醇亲王说这些话的用意,是为他自己想爬上来而探路,还是真的为大局着想? 醇亲王福晋自以为是名正言顺的好办法,特地来告诉懿贵妃,那知办法虽好,落在人后,变得一无用处。所以醇亲王福晋觉得非常扫兴。 “肃六就会这一招,想尽办法不让六爷到热河来!可见得他还是怕六爷的。”懿贵妃这是在给她的妹妹吃了一颗定心丸,意思明摆着,只要六爷坐镇京师,那肃顺还是要忌惮三分的。 当初,为了培植自己在朝中的势力,才把自己的亲妹妹蓉儿嫁给了七爷醇亲王,但是,他太过于怕事了! “王爷,曹毓瑛大人来信了!”管家拿来了一封飞鸽传书。 说起这个曹毓瑛,在热河的军机六大臣,都以肃顺的意旨为转移,特别是焦祐瀛,只要见了肃顺,一定注意他脸上的气色,军机章京定例满汉各为八人,分作两班,每一班有个领班。 曹毓瑛,字琢如,论资格在焦祐瀛之上,那个位居军机大臣班次之末的“打帘子军机”,原来应该是属于他的。事实上当初所保的亦正是曹毓瑛。 那是去年十月间的事。皇帝巡幸到热河,一时不能回京,把行在当做了正式的朝廷,许多照例的政务,也移到了热河来办,觉得有添一个军机大臣的必要,并指示在军机章京领班中,选择资深绩优的提携。 于是肃顺与怡、郑两王及其他军机大臣商议,决定按规矩奏保曹毓瑛充任。这是一步登天的际遇,那知曹毓瑛竟极力自陈,说是才具浅薄,难当重任,坚决辞谢,这样才成全了焦祐瀛。 曹毓瑛的力辞军机大臣的任命,可以说是件令人惊诧的异事。因而有许多揣测之辞,有人说他不识抬举,有人说他耻于为肃顺所荐,这都是隔靴搔痒的话。 只有真正了解朝局的人才知道原因:曹毓瑛看出肃顺虽然重用了曾国藩胡林翼等汉人为将,但是又暗中防止他们权力做大,所以一直在胡与曾国藩之间找平衡,互为牵制。 而恭亲王也赏识他,曾有恩与他。所以权衡左右,他决不能受肃顺的提拔而成为肃党。现在,恭亲王在京威望日高,一旦肃顺有僭越皇权之心。民心自然倒向了恭亲王一边! 恭亲王急忙打开看后,说道:“折子被肃顺给按下了,最要紧的是皇上的身子,一直都不见好转。”文祥说道:“王爷,我们得想办法,派人去一趟才是。” 桂良老谋深算地说道:“只有一人最为合适,朱学勤!”朱学勤是恭亲王留京办理抚局大臣,奏准随同办事的人员,但依旧兼顾着军机章京领班的原差使,也只有他最为恰当合适。 恭亲王与桂良文祥,三人密议以后,差人请来了朱学勤。将此去热河的事宜一一交代了一下。 42 密函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由京城到热河承德,通常是四天的路程。朱学勤在驿站歇一宿,出了古北口,快马加鞭,第三天下午到达滦平县,也有行宫在此。 离避暑山庄只有一站的途程,如果要赶一赶路,当天就能到得了承德。但为了要示人以从容,他还是在滦平住了一夜。 然后转往丽正门内的军机直庐。 朱学勤一到,先按司员见堂官的规矩,谒见军机大臣,呈上了文祥的亲笔信,面禀了在京的班务,自然也还谈了京里的情形。 从军机大臣那里下来,到对面屋内与同事相见。大家都正在忙的时候,也不过作个揖,问声好,公务私事,有许多话说,却无工夫。 最后由曹毓瑛作了安排,晚上为朱学勤接风,邀所有的同事作陪,以便详谈。朱学勤告诉他,即使没有密信催促,也要到热河来一趟。 因为在京听得行在的谣言,说恭王挟夷人自重,有谋反的企图,这话传到王爷本人耳朵里,异常不安,上折请求到行在来谒见皇帝,就是想当面有所解释。 现在皇帝的猜嫌,似乎越来越重,恭亲王与文祥商量的结果,决定叫朱学勤来作一番实地的考察,当然也要下一番疏导辟谣的工夫。 朱学勤避开众人,小声问道:“皇上的龙体??????” 曹毓瑛看了看门外,移开茶碗,隔着茶几凑到朱学勤面前,轻轻说道:“不过拖日子而已!” “还能拖多少日子呢?” “听太医的口气,只怕拖不过年。” “那,那……。”朱学勤要问的话太多,都挤在喉头,反不知先说那一句好了。 “大人的意思是怎么样?”曹毓瑛又加了一句:“还是要多为恭亲王打算谋划才是。” 朱学勤定一定神,才能辨清曹毓瑛所问的是什么,于是答道:“您的意思是??????要让恭王重入军机才好!” “此獠不去,恐成妄想。”曹毓瑛做了个“六”数的手势,当然是指肃顺。 “你明白这一层,最好。”曹毓瑛警告他说:“人人都知你与恭亲王的关系,暗中窥伺的,大有人在!”曹毓瑛的观察,一点不错,颇有人在谈论朱学勤到热河的消息,猜测他此行的目的。 甚至连小安子都悄悄去告诉懿贵妃:“六爷的心腹,那个姓朱的来了。” 懿贵妃听到此消息,着实激动了一阵,叫道:“小安子,不管用什么法子,你就要与他见上一面。”说着,从一个匣子里拿出了那个当年恭亲王给她的玉佩,说道:“把这个让他带给王爷。” 安德海接过玉佩,趁着夜色出了宫,直接往丽正门军机处。这里的关防最严密,而且朱学勤谨言慎行,退值以后不出门拜客,在外面也只住在曹家,也只与些极熟的人在一起打牌喝酒,或者玩玩古董,谈谈诗文。 因此安德海费了好大的劲,等个几天的功夫,才打听清楚曹毓英的住处。这一日曹毓英从军机处值日完已经夜深了,坐着马车往回走。 半路上就被一辆马车给截住了。安德海二话不说,跳上了他的马车!曹毓英大惊道:“安公公,您这是做什么?”安德海笑了笑,说道:“曹大人,我家主子让想奴才与那位朱大人,见上一面,还请您老行个方便??????” 曹毓英一听此话,立马就明白了,说道:“那就随我走吧。”安德海见他知趣,心里很是高兴。一路走来,有曹毓英打掩护,安德海终于见到了李学勤。 安德海一下子就跪在了他的面前,说道:“我家主子危在旦夕,还望您能传话给王爷,示意援救。”曹毓英说道:“这位是懿贵妃宫里的安德海公公。” 李学勤这才明白了,说道:“来时,王爷曾带话了,让懿贵妃一定要照顾好大阿哥,不能有一丝疏忽。”安德海拿出玉佩,说道:“主子说了,只要王爷看到了这块玉佩,就明白了。”李学勤赶忙收起来了。 另外,李学勤又拿出一封密函,交给他,说道:“这是王爷亲自写的,还有劳公公带给你家主子。”最后,一再叮嘱,此事不可对外泄露一字。 安德海将密函贴身藏好,说道:“奴才愿意用性命担保,人在信在。”三人在书房商议了,今后如何联系的一切事宜后,安德海趁夜色,匆匆回宫了。 43 故事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第二天,懿贵妃看了王爷的密函,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由此她有个一番觉悟,从现在开始,非要把大阿哥控制在手里,叫他听话孝顺不可。 于是,常常传话叫保母把大阿哥领了来玩,和颜悦色地哄着他。母子天性原在,大阿哥平日有些畏惮生母,只因为懿贵妃不象皇后那样慈爱,现在她一改往日做派,大阿哥自然也乐于亲近生母了。 每当他们母子絮语,不知趣的小安子总爱在旁边指手划脚地胡乱插嘴,皇子只有六岁,爱憎之心却有了些,有时在懿贵妃那里受了气,就拿安德海发泄,懿贵妃一时也只能任着他的性子,拿他无可奈何。 慈禧知道与肃顺这样强大的对手抗衡,要想立于不败之地,就必须比对手更强大更狡猾,而当时慈禧年仅二十七岁。 这时,敬事房首领太监送来了年例银子。懿贵妃问道:“有多少啊?”太监答道:“三个月,一百五十两。” “怎么是三个月呢?”懿贵妃大为诧异,“不是半年一例吗?” 敬事房首领太监说:“肃中堂新定的规矩。肃中堂说了,各省钱粮催解不来,内务府经费困难,只好先发三个月。” 懿贵妃冷笑了一声,又换了一副平静地脸色,说道:“你拿二十两吧!”安德海赶忙拿出二十两银子给了他。那太监一看,吓的跪在地上不敢受。 安德海说道:“这是主子赏给你们的,以后可要记住主子的恩情才是。拿着吧!”太监这才一边表忠心,一边领了银子走了。 宫份就是皇宫中按照嫔妃等级按月分发银钱及物品。避难热河的咸丰帝陆续收到了各地进贡的物品,如鹿肉、黄羊、熏肉及卤虾等物品。 分赏时,总管此事的肃顺每次都有皇后的份,可经常不给身为贵妃的慈禧,而当时慈禧是仅次于皇后的宫中二号人物。对于肃顺的公然挑衅,慈禧忍下了。 慈禧在回避肃顺锋芒的同时,常常以无助的形象出现在皇后的面前,只是为了向人们传递一个信号:我没有野心,我只是六岁皇儿的母亲,以此博得人们对弱者的同情。 咸丰帝抱病承德,卧床期间,一直筹划着未来权力的安排。他曾担心自己死后,由于儿子年幼而出现母亲懿贵妃干政的局面。咸丰为此焦虑不安,平时多与肃顺密谋。 肃顺看中时机,劝咸丰欲以钩弋夫人例待之!钩弋夫人是汉武帝的宠姬,汉昭帝弗陵的母亲。弗陵,年少,身体健壮,十分聪慧,汉武帝奇爱之,并筹谋立他为皇嗣。 但由于弗陵年少,而其母年轻充满活力,汉武帝担心在他死后钩弋夫人以子专权,所以对于是否立弗陵为皇嗣,一直犹疑难决。 一日,汉武帝无端谴责钩弋夫人,钩弋夫人叩头谢罪也不得恕,汉武帝高声命令左右将钩弋夫人带走。钩弋夫人不解,回头用乞求的目光希望在汉武帝的神情里寻找到答案。 汉武帝坚定地对她说:“快走,你不能活!”随后,赐钩弋夫人死。 事情过后,汉武帝问左右人:“外面如何看待我杀钩弋夫人的事情?”左右人回禀:“人们都说,既然立她的儿子为皇嗣,又何必杀了他的母亲?” 汉武帝长叹道:“此间的奥妙哪里是你们这些庸人所能明白的。以往国家之所以出现动荡,多半是因为主少母壮!女人主政,恣意而为,不能禁止。难道你们没有听说过高祖死,吕后专权,为害一时吗?前车之鉴,我不得不先去掉母后擅权的隐患。” 崔玉贵知道此事以后,急忙命自己徒弟李莲英,悄悄地告诉给了安德海。懿贵妃听后,心中大惊。 此时的避暑山庄,对于慈禧来说可是危机四伏,强敌肃顺控制着避暑山庄的一切事物,深居后宫的她,没有任何外在的力量可以借助,整日面对的就是病恹恹的皇帝与贴身的奴才。如何才能躲避随时到来的杀身之祸? 慈禧清楚地意识到,在热河行宫,与被授以全权行在事的肃顺明火执仗地争斗,其结果只能落得个以卵击石的下场。于是,慈禧采取以退为进的策略,回避肃顺的锋芒与挑衅,不与他争一日之短长。 现在,对肃顺鼓动咸丰帝效仿钩弋夫人典故杀掉自己的事情,慈禧佯做不知。因为一旦让对手了解她已经知道了内情,势必引起他们的警觉,反而打草惊蛇,给自己带来更多的祸患。 懿贵妃想起了恭亲王写给她的密函,现在是时候了。她叫来安德海一一密受此事给他。 44秘闻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不久,宫里内外就传出了一件惊天秘闻:要谋反的不是恭王,而是拚命与恭王为敌的肃顺。 据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肃顺以内务府大臣及御前大臣的双重资格,出入宫禁,毫无顾忌,有时公然坐上皇帝的宝座,顾盼自喜。这就是逆迹! 还有个十分离奇的故事:据说,肃顺每天一早醒了以后,未下床就先要喝一杯人乳,用的是一只先皇御赐的玉杯,一向为肃顺所珍视。 有一天小当差不小心,打碎了那只玉杯,一时吓得魂不附体,就有人指点他去求教于原为穆门十子之一,而今是肃顺的心腹的陈孚恩。 于是陈孚恩授以密计,教他把碎了的玉杯,设法粘合,第二天一早,照样盛了人乳去伺候,一揭帐子,失声惊呼,手颤杯落,砸得粉碎。 肃顺自然要追问,小当差战战兢兢地答说,揭开帐子,看见一条金龙盘在床上,受了惊吓,以致失手。而肃顺竟信以为真,不但不责罚小当差,还特加赏赐,买嘱他严守秘密。 这个故事是真是假,无从追寻,但如说肃顺有谋反之心,则陈孚恩一定会知道,甚至参与密谋,对于那些了解朝局内幕的人,对此也是半信半疑的。 一个月的逗留,在朱学勤自己看来,一无成就,众人都还在肃顺与恭亲王之间徘徊不定,谁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走近他。但在曹毓瑛眼中,他已不辱所命。 由于他的谨慎持重,那些希望从他身上看出恭亲王有企图的人,都按兵不动。有些人则认为恭王是失势了,一时不能有什么作为了,所以像恭亲王的亲信朱学勤之流,依然浮沉由人,不能不小心当差,以求自保。 这当然是一种错觉,而能使人产生这样的错觉,便是朱学勤的成功,他不但替恭亲王洗刷了要谋反的流言,而且替恭亲王加了一层韬光养晦的掩护色彩。 在送别朱学勤的前夕,两人密谈时,曹毓瑛特别谈到留守在京的陈孚恩,提出警告:“陈子鹤老奸巨猾,居心叵测,那是肃顺派在京里的‘坐探’,格外要提防他。” “知道了。”朱学勤又问:“关于那些流言呢?依你看,有几许可信?” “这很难说,也不便谈论。反正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倘有形迹抓在手里,千万慎重,不可造次行事。打蛇要打在七寸上,若无把握,须防反噬!” 说到这里,曹毓瑛从书房里取出密札一通,郑重交付:“拜托面呈王爷。我的看法,都写在上头了。这封信若落在外人手里,一场轩然大波,你我都要身败名裂。千万当心,千万当心!” 朱学勤听他这样说,当时解开衣襟,把曹毓瑛的信,藏入贴身所穿短袄的夹袋中。 第二天,李学勤在军机处,正式辞别了肃顺等人,回京了。 懿贵妃知道朱学勤走了,而钩弋夫人的故事就像一把利剑,还一直悬在她的头上。懿贵妃心里的话,只有一个人可谈,不是小安子,是她的胞妹,醇亲王的福晋。 但进宫探望同胞姐妹,亦不是随便可以来去的,到热河八个月中,醇亲王福晋与懿贵妃见面的次数,总共不上十次,最近的一次是在两个月前。 不过两个月的工夫,在她眼中,皇帝又变了一个样子!“皇上怎么这么瘦呀?”她惊骇地与她姐姐私语:“简直都脱形了。” 懿贵妃愣了愣说:“也许我们是常见面的缘故,倒不怎么看得出来。” “皇上自己可知道他自己的病?” “谁知道呢?”懿贵妃悻悻然地,“他从来没有跟我提过。我也不问他。” “皇后呢?”醇王福晋又问, “皇后当然关心,可曾说过什么?” “她能有什么主意?主意还要别人替她拿。” 醇亲王福晋觉得进言的时机到了,看一看四周确实没有人在偷听,才放低了声音说:“七爷要我来问问您,皇上可有了什么打算没有?他害怕得很。” “怕什么?” “怕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要紧的人,一个不在皇上身边,误了大事!” 懿贵妃很率直地答道:“你说了半天,就是这句话还有点儿意思。”说到这里,她把脸色一正,用低沉而极具有自信的声音又说:“凡事有我!你回去告诉七爷,沉住气,别打草惊蛇——那条‘蛇’,他可千万碰不得。” “明天就是万寿节了,七爷也该进宫来看看皇上了,你说呢?”懿贵妃说道。福晋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说道:“一切都听姐姐的安排。”懿贵妃脸上微微一笑。 45 最后一个万寿节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避暑山庄的戏台有三处,最大的在勤政殿前的福寿园,遇到寿庆大典才用。一处在澹泊敬诚殿后面,离皇帝的寝宫极近。还有一处在如意洲,如意洲三面临水,一径遥通,宜于盛夏居住,戏台临水而建,名为一片云。 经常使用的戏台,是在澹泊敬诚殿后那一处。等懿贵妃和醇王福晋到了那里,戏已开锣,高踞宝座的皇帝,正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戏台上,此时不宜去分他的心,只尽自己的礼节,跪了安。 懿贵妃在皇后身旁坐下。醇王福晋不敢僭越,向皇后跪安以后,打算退到后面去入座,却让皇后一把拉住了,指一指懿贵妃身旁的空位。于是醇王福晋便和她姐姐坐在一起,福晋赶忙谢恩! 这一阵子皇帝的心情极好,因为除了浙江以外,各地的军务都颇有起色。对洪杨的用兵,重心仍在安庆,曾国藩自祁门移驻东流,督饬曾国荃坚持不撤。 洪杨悍将陈玉成以攻为救,佯战湖北,用意在迫使曾国荃回师相救,便得解安庆之围,幸好有胡林翼坐镇,曾氏弟兄才无后顾之忧。 此外左宗棠为曾国藩帮办军务,极其得力,更为皇帝所嘉许。而曾左胡的不负重任,屡建勋业,说来这些都是肃顺的推荐之功,因此,皇帝对肃顺的宠信,可说是有增不减。 这时,许多人心里都有个担忧,而不敢说出来的秘密:寿辰召医,大非吉兆。还有些人无心看戏了——他们心中有出“大戏”,正是,病骨难支的皇帝咸丰,要是突然不行了。 抛下一群年轻貌美的妃嫔和一个六岁的孤儿,大政将托付何人来代掌?是眼前跋扈的权臣肃顺,还是京城里英武有为的恭亲王?这势如水火的一亲一贵,可能够捐弃前嫌,同心协力来辅保幼主? 倘或不能,那么钩心斗角,明枪暗箭的争夺,令人惊心动魄的程度,不知要超过此刻戏台上多少倍! 当今皇帝咸丰最喜欢听戏了,并且精于音律。自到热河行宫,才发觉嘉庆年间所制的行头,异常精美,虽已四十多年未曾用过,但以收藏得法,取出来依然如新。 这一下,可真高兴极了,特地由京城宫内传来了升平署的好角色来,经常演戏消遣。有时清唱,有时“花唱”,戏单都经朱笔点定,一唱总是两三个钟头。 肃顺决心要让皇帝好好过一个生日。第一不让他烦心,皇帝不愿与恭亲王及那些喜进忠言的老臣见面。肃顺早就有了布置,由皇帝亲口传谕军机大臣,明发上谕,不必到行在来叩贺万寿。 与庆典有关的执事官员,不过是礼部、鸿胪寺、光禄寺,以及内务府的司官,从五月中开始,他们就从京城里带了大批工匠、物料,把避暑山庄布置得花团锦簇,喜气洋洋。 当然,还有京里的名戏子,早就传齐了到热河伺候,万寿这一天,福寿园、一片云和澹泊敬诚殿后三处戏台,一起上演。皇帝已有旨意:六月初九这一天, 里外叉着唱,要寻常轴子杂戏共十八刻,加上照例应景的开锣戏,半天都唱不完。 午时还要赐宴,仍旧在福寿园。皇帝升座、赐茶、进膳、赐酒,不断地奏乐、不断地磕头,等这些仪注完毕,个个汗流浃背,委顿不堪,最好能回到私宅,解衣好好凉快一下。 群臣如此,皇帝当然更难支持了。咸丰怕热,一回到寝宫,脱得只剩一身绸小褂裤,一面大口喝冰镇的水果,一面由四个小太监替他打扇,等积汗一收,又用了冰冷的井水来抹身。 这样自然是痛快,但冷热相激,却非他的虚极了的身子所受得了的,顿时觉得鼻塞头昏,胸头有股说不出的烦闷。 但是,他不肯把自己的不舒服说出来——有许多原因使得他不能说,大喜的日子召御医,不但太扫兴,更怕引起不小的惊疑揣测,所关巨细。 而且他也不甘于这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日子在病中度过。完成殿行礼,澹泊敬诚殿受贺,福寿园赐宴,他认为那是他所尽的义务,要从此刻起,他才能庆祝他的生日,内务府为他细心安排的一切节目,他决不能轻易舍弃。 这时,小太监李莲英来请驾,说皇后和妃嫔,还有大阿哥、大公主都等着要替万岁爷上寿。 大阿哥和大公主是早就被教导好了的,一见皇帝,便双双迎了上来跪安,用满洲话恭贺吉祥。然后等皇帝升了座,皇后又领着妃嫔行礼。 天气酷热,盛妆的后妃,被汗水蒸发得粉腻脂香,却越显得唇红面白,分外娇艳,好看倒是好看,皇帝却于心不忍,吩咐一声:“都去换了便衣吧!” 46 乐极生悲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好在各人的宫女都随身带着衣包,又多的是空闲不用的房屋,不妨就在附近更衣,只有皇后回寝宫去换。懿贵妃自觉与众不同,跟着皇后一起行动,到了中宫,打水抹汗,重新上妆。 懿贵妃一面扑粉,一面对皇后小声说道:“姐姐瞧见了没有,皇上的气色不好!”接着又说道:“要是能有人替皇上分劳就好了。” 皇后随口说道:“不是有肃顺,怡亲王他们吗?”懿贵妃说道:“他们再怎么亲,那都是外臣??????”皇后听出她话里有话了,转脸问道:“那以妹妹你说,谁现在能替皇上分劳呢?” 皇后相当认真地问,懿贵妃不能不答,但碍着宫女在旁边,说得太明显了,怕传出去又生是非,所以她旁敲侧击地说:“七爷到底年纪还轻,六额驸又太老实!” 故意说到醇亲王和额驸景寿,意思是皇帝身边须有一个能干的骨肉至亲来襄助,这当然暗示着恭亲王。皇后再忠厚,也不会听不懂她的这一句话,只是嘴上没有说出来吧了。 这些看大戏的人中,少不了曹毓瑛,他是奉旨入宫听戏的。他是个官场极深沉的人,既然一时无法脱身去打听,便索性不谈那些无根的揣测之词,所以他心里最热,表面却最冷静。 等散了戏,各自退出。曹毓瑛拱拱手,作别自去,回府了。因为要等消息,所以一回家就吩咐门上,除了李太医以外,其余的访客,一律挡驾。 到了晚上,一个人在后院里纳凉,看看夜深,并无消息,正待归寝,门上一盏纱灯,引着一位客人走了进来,正是李德立。曹毓瑛赶紧披了件长衫来迎客。李德立谢坐,匆匆答道:“不必了,我还要赶进宫去当差。” 这么一说,是特地抽空来送紧要消息。曹毓瑛等听差伺候了茶水,随即挥一挥手,让所有的下人都回避。于是李德立形忧于色地低声说道:“上头的病不妙了!” “怎么?不是说闹了一阵肚子,没事了吗?” “晚上又发作了,一连泻了四五次,泄泻最伤人,何况是虚极了的人啊?唉,只不过才半天的耽误,就已经弄得元气大伤。” 曹毓瑛想一想,明白了他的话,皇帝讳疾,不肯召医,又不忌生冷油腻,以致再度泄泻,但是:“夏天闹肚子,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病啊?” “别人没有什么了不得,搁在虚痨的人身上,就不是这么说了。须知寿命之本,积精自刚。内经有云:精不足者,补之以味。味者五谷之味也,补以味而节其劳,则积贮积富,大命不倾。 所以治上头的病,一直以温补为主,用小建中汤,加人参,附子,建其中气,庶可饮食增而津液旺,充血生精,渐复真阴之不足。于今数月之功,却毁于一旦。 李德立说到这里,连连顿足,望空长叹:“天命如此,人力何为啊!” 听这话,看这神气,皇帝的病,竟是出乎意料的严重,曹毓瑛又把他的话想了一遍,为了确认了解真实情况,他这样问道:“卓轩,论医道,我是外行。请你打个比方,行不行?” “好比一座风雨茅庐,用麻草补屋,苦苦遮盖,只待坏天气过了,好作抽梁换柱之计,谁知无端一阵狂风,把个茅草顶都掀掉了!你说,今后如何做手?”李太医无奈至极。 “那么???????”曹毓瑛的声音低得仅仅能让对方听见:“还有多少日子呢?” 李德立沉吟了一会儿,答道:“想必你还记得,我曾说过一句话,只要‘平平安安度过盛夏,一到秋凉,定有起色。’”现在话已经说的在明白不过了,皇帝怕度不过盛夏。 曹毓瑛极深沉地点一点头,未再开口。 李德立迟疑了一下又说道:“琢翁,‘大事’一出,头一个就是我倒霉,那时还要请您多关顾我的家小啊!”说着随手就请了一个安。 曹毓英拦阻不及,只好也照样还了礼,一面急忙答道:“你言重了。老兄尽管放心,你的家事就是我的事。皇上那里要是有什么变化,但盼望能随时递个信出来。” “那是一定的。”李德立又说道:“这是灯尽油干的事,到时候可以算得出日子。” 这一说曹毓瑛略微放了些心。他就怕皇疾暴崩,措手不及,现在照李德立的话看,大限来时,可以前知,无论如何可获一段缓衡部署的时间来应变,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等李德立走了以后,他又整整盘算了半夜。第二天犹在万寿节期内,原可不必入值,但圣躬不豫,要去请安。一到军机直庐,就听到消息,说军机大臣正关紧了房门,有所密议。 47 第一回合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皇帝的病,给肃顺带来了极大的不安,因为听李德立的口气,似乎对诊疗已失去了信心,而皇帝在连番泄泻以后,那种奄奄一息的神气,更是触目惊心。 一旦“大急”,必有遗命,议亲议贵,顾命大臣中,怕少不了恭亲王的名字,权势所在,难免冲突,虽不用怕斗不过他,但怎么说,总是一件极麻烦的事。 为此,肃顺几乎片刻不敢离开皇帝的寝宫,深怕他不在御前的那一刻,皇帝下了什么不利于他的谕旨,不能及时设法加以阻止。但是他却不能禁止皇族亲贵们来给皇帝问安。 这天相约一起来视疾问安的亲贵,一共三位,除了惇王和醇王以外,另一位是惠亲王绵愉,皇帝的胞叔,行五,宫中称为“老五爷”。 份属尊亲,肃顺不敢出什么花样,递了“牌子”,皇帝“叫起儿”,便引领着这三王,直到御榻前面。 惇王和醇王都跪了安,只有老五爷是奉过特旨,平日宴见,免行叩拜礼的,所以只垂手而立,说一声:“绵愉给皇帝请安了!” 骨瘦如柴的皇帝,倚坐在御榻上,微微点一点头,然后苦笑着有气无力地说道:“朕,本想着跟大家好好儿热闹几天,也算苦中作乐。谁知天不从人愿啊!” 三王见皇上气色很差,没敢多说什么,坐了一会儿又一起退了出来。惇、醇两王与皇帝弟兄相见,且在病中,却连句话都说不上,心里非常不舒服。 但就是这样,肃顺仍不免起了戒心,他觉得要保护自己,就必须抓权。权不但要重,还要多——差使揽得越多,越容易防范得周密。 但是,眼前还不是进言的时候,皇帝的泄泻,算是渐渐止住了,却诚如李德立所说,“元气大伤”,一时补不过来,每天昏昏沉沉的连话都说不动,自然无法召见军机,裁决政务。 皇帝处理大政的方式,一为坐朝亲政,二为召军机大臣面议。现在却一连三天,未见一道明发的上逾,那就不言可知,这三天中皇帝未曾召见军机。从雍正年间设立军机处以来,皇帝几乎无一日不与军机见面大臣,除非是病重得已不能说话。 因此,从热河到京城,各种谣言开始蔓延,内容离奇古怪。但无非说皇帝已到了“大急”的时候,甚至还有人说,皇帝已经驾崩,肃顺一手遮天,秘不发丧。 要等他部署完成了,才发“哀诏”,这些话在有见识的人听来,自然觉得可笑,可是流传在市井之间,却认为是合情合理的。 这天,懿贵妃照例来念折子。看见有一道奏折,是恭亲王奕䜣所上,皇帝未作任何记号,而应该是有明确指示的,恭亲王“奏请赴行在,敬问起居”,哥哥有病,弟弟想来探望,手足之情,天经地义,何以不作批答呢? 稍作思量,懿贵妃就已看出,这道内容简单的奏折中,另有文章。恭亲王来问起居,只是表面的理由,实际上是要亲自来看一看皇帝的病势。 好为他自己作一个准备,也许恭亲王还会苦谏回銮,果真谏劝生效,回到北京,有那么多王公大臣,勋戚耆旧在,总可以想出办法来制裁专擅跋扈的肃顺。 皇帝等她走到御书案前,指着奏折这样问她:“老六要到热河来看朕的病,应该怎么跟他说呢?” 懿贵妃正要开口说,这时肃顺突然走了进来,说道:“皇上看待六王爷,原跟亲兄弟一个样,只怕六爷来了,谈起从前,不免伤心,那就对圣体大不相宜了。” 肃顺看了一眼懿贵妃,又说道:“如果六爷体谅皇上的心,还是在京城里好好办事,替皇上分忧,再说了。反正秋凉总得回銮,也不过一转眼的工夫罢了!” 懿贵妃有一肚子的话,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咸丰问道:“你来有什么事吗?”肃顺拿出一个折子,说道:“曾国藩的六百里加急。”肃顺看了一眼懿贵妃,说道:“还是奴才念给皇上听吧。”懿贵妃知道这是肃顺给自己上眼药呢。 两江总督曾国藩从祁门大营上奏,说曾国荃攻安庆的大军,反被包围,而各路清军,皆受牵制,无法抽调赴援,曾国藩决定从祁门大营移驻安徽北岸的东流,亲自督师,挽救危局。 48 揽权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这是军事上的一番大更张,皇帝闭着眼沉思了一会儿,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敢高声说话。懿贵妃走过去伺候着,说道:“皇上别急,这不是有肃中堂吗,让他们军机处商议着办,就是了。您还是安心养身子才是。” 肃顺也不退让,说道:“至于安庆方面,眼前虽不免稍见艰难,亦正见发匪的困兽之斗。曾国藩亲自移节督师,足可鼓舞士气。” 又说道:“加以湖北有胡林翼坐镇,粮饷两项,苦心筹划,洞中机宜,必能全力支助曾国藩、曾国荃。今后安庆军事,定可改观。皇上大可放宽心,身子要紧。” 懿贵妃说道:“曾国藩、胡林翼、左宗棠能的以大用,肃中堂在其间确实尽了斡旋回护的力量,因此,臣妾以为皇上要大加封赏肃中堂才是。” 懿贵妃这一句话,既称颂了皇帝善于用人,间接就是表扬肃顺的功劳。肃顺在心里却想着:“国家大事岂是你等夫人所能及之事。” 咸丰开口说道:“此事就由军机处商议后,办吧。”肃顺脸上微微一笑,说道:“皇上的身子,才是我大清的重中之重,奴才一定尽心尽力为皇上分忧。”说完,转身出去了。 懿贵妃见肃顺走了,小声问道:“皇上,那六爷的折子??????”咸丰叹了一口气,说道:“朕困了,你跪安吧。”懿贵妃知道肃顺的那几句话刺痛了咸丰的内心深处。 咸丰已打定了主意,决计不要恭亲王到行在来了。 这一夜睡得非常酣畅,第二天醒来,皇帝觉得精神大好,决定召见军机大臣。照例,在此以前,他要跟肃顺先作一番商量。 “精神到底还不算太好,今天也只能料理些最紧要的。”咸丰问道:“你看,除了军报以外,还有些什么非先办不可的事儿?” “启奏皇上,官钱票之事,要早早降旨了。” 皇帝点点头说道:“朕知道了。”说着,拿起奏折细看。 话是由修葺避暑山庄的经费谈起来的。肃顺在奏折中说道:京里由内务府管理的五家“天”字官钱号,盈亏关系着宫内的用度,现在户部调度各地军饷,相当困难。 而且即令有余款,如果用来修葺行宫,一定会惹起御史的闲话。这样,自然而然就出现了一个结论:五家“天”字官钱号,必须派个妥当的人,切实整顿管理,当然这个人应该是总管内务府大臣。 咸丰看过后问道:“你有什么人选吗?”肃顺早就想好了,故意说道:“留在京里的有两个,一个是宝鋆,一个是明善,不知皇上??????”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咸丰否定了。 咸丰说道:“明善的资望浅,而且才具、操守,都不能胜任,宝鋆就更不行了,你还有别的人吗?”咸丰想起宝鋆就来气。从到热河以后,宝鋆有两件事,大忤旨意。 第一件是圆明园让英法联军烧掉以后,宝鋆身为总管内务府大臣,连出城去看一看都不敢,而且因为管理圆明园的印钥已经奉旨交出,自觉已无守园的责任,所以并不自请处分,只简单上了一个折子,说明缘由了事。 圆明园的被焚,是皇帝最最痛心的恨事,满怀忧愤,恰好发泄在这道折子上,朱笔痛斥宝鋆没有人心,是我满洲中之废物,不自请处分尤为可恶。 最后处分是:开去一切差使,降为五品顶戴。但不多久,靠恭亲王的提携,以京城城防的劳绩,开复原官。宝鋆与恭亲王的交情,这只是其一为皇帝所厌恶的原因。 到了热河,要修行宫,命宝鋆提拨二十万两银子应用。不知是真的没有钱,还是另有缘故,总之宝鋆不曾遵旨办理。这使得皇帝越生恶感,所以“天”字官钱号是决不会派他去管理的。 于是肃顺赶忙建议,那就在留京大臣中另选一员当总管内务府大臣,专管此事。肃顺最后说出吏部尚书全庆。皇帝想了想说道:“他两朝老臣了,办事稳重,甚好。就这么办吧。”咸丰同意了,肃顺的一颗心也放下了。 总管内务府大臣例来都是满人当职,只有就满洲大臣中去挑。肃顺故意说了他们二人,心里知道不够格,然后才说出吏部尚书全庆来。 全庆是翰林出身,当过好几次乡会试的考官和殿试的读卷大臣,也算是素负清望的,肃顺看不起那些昏聩庸鄙的满洲大臣,但对全庆却无恶感,同时他也知道全庆多少有依附他的意思,所以乘机保荐,表示笼络。 49 理想(求藏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在京的大小官员,从万寿节以后,就未见过明发上谕,上了奏折的衙门,也不见原折发回,以致谣言极多,人人关怀,不知皇上的身体到了怎样的程度?因此,凡是在内廷当差的官员,那几日都是访客不绝,意在探听消息。 当然,他们自己在宫里也是天天在打听:“热河有没有什么消息?”军机处专差飞递来的有关吏部尚书全庆,出任内务府大臣之事,便可以知道皇帝已照常召见军机,处理政务,当然是圣躬康复了。 但是,极少数的几个人,所知道的情况,并非如此。朱学勤就是这极少数中的一个。在曹毓瑛的密札中,曾提到皇帝的病,泄泻已经止了,但虚损愈甚,行动气喘,而且下午潮热,夜里盗汗,种种证候都令人忧惧。 令人忧惧的还不仅是皇帝的病,肃顺似乎更得宠信了!当然,这里面的作用,只有深知内幕的人才能领悟,甚至于连全庆自己,都还不知道他是无形中受了肃顺的利用。 以为上蒙圣眷,才有此恩命,得意之余,兴致极好,凡有道贺的宾客,几乎无不亲自接见。 朱学勤去道贺时,全庆正在大发其言:“肃六这个人,可以说是‘名满天下,谤亦随之’。”有了几分酒意的全庆,摸着八字胡子,大声说道:“都说他看不起我们自己旗人,依我看,这话亦不可一概而论。” 又说道:“对了!肃六自己不甚读书,却最懂得尊敬读书人。这不能不说,是他的一项长处。” 这多少也是实情,而且碍着老师的面子,朱学勤不能不稍作附和。于是全庆谈肃顺谈得更起劲了,谈到咸丰八年的科场案,全庆又为肃顺辩白。 说经此整顿,科场弊绝风清,完全是肃顺的功劳,因此他认为肃顺当时极力主张置主考官大学士柏葰于大辟的重典,刚正可风。同时他也透露,那时他是赞成肃顺的主张的。 这一说使得朱学勤恍然大悟,原来肃顺的保荐全庆,早有渊源,并且由此可以得到更进一步的证实,肃顺的保荐全庆,不仅是示惠笼络,而是有计划地培植党羽。 第二天,他就将自己的这一些看法,告诉了恭亲王。听了朱学勤的话,恭亲王黯然不语,好久,自语似地说:“七月初二立秋。” 朱学勤不明白地问道:“王爷,立秋又如何?” “你忘了吗?李德立不是说过,一过盛夏,皇上的病就大有起色了。”那是几个月前的话,王爷却还念念不忘。这一片忠君犹时之心,溢于词色,朱学勤不由得肃然起敬。 恭亲王忽然打起精神,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说道:“修伯,你我都是明知其不可为而为的人。何况大局也有令人乐观的一面,你我要看得远些才是。” 一位王爷对属僚,用这样平等的语气来慰勉,朱学勤自然是深为感动的。也因此,他更觉得要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责任,所以恭敬地应声说道:“照下官看,形势旦夕可变,王爷该早早预备一个办法才是!” “办法不是早就有了吗?曹琢如信中所说,都是好办法。但只能静以观变,不到最后一刻,无从措手。” 所谓最后一刻,就是皇帝大行之时,遗诏派顾命大臣,有了恭亲王的名字,那时才能名正言顺地接掌大权。在此以前,如有任何比较强硬的行动,适足以授人口实,只会加重了恭亲王要造反的谣言。 朱学勤当然也明白这一点,但是看到肃顺不断在扩张权力,只怕到那最后一刻,恭亲王会落得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所以虽无行动,应有布置,必要时“效周公的诛伐”,也要有足够的兵力才行。 这话不便明说,他旁敲侧击地暗示:“曹琢如信中说道,该有个缓急之时可用的人,不知我公心目中,有了这个人没有?” “让本王好好想想吧!” 这是结束谈话的暗示,朱学勤起身辞去,但是,他的影响却完全遗留了下来。这一天黄昏,恭亲王一个人在书房,缓步沉思,把整个大局可能发生的变化能想到的都想到了。 照他的理想,最善莫过于与肃顺能和衷共济,彼此舍短用长。肃顺的长处,他看得很清楚,那种兴利除弊的锐气,知人善任的魄力,在满洲王公大臣中,老早就看不到了。 至于肃顺的短处:刚愎、骄狂、昧于外势,都是可以想办法裁抑补救的。 此外,朝中一班出身翰苑的老臣,硕德清望,老成持重,若能取得他们的支持,加上东南忠勇奋发的湘军淮勇,内外一致,上下同心,不但大局可以稳定,皇朝中兴,亦非难事。 50 布局(求藏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当前最切实的一个考虑是,皇帝一旦驾崩,肃顺与懿贵妃发生权力的争夺,搞成势不两立的局面,那时又将如何?当然,自己必站在小皇帝这一面,是势所必然的,只是无论怎么样,他都不想与肃顺兵戎相见! 他不相信京城与热河的禁军会有战斗的可能,八旗禁军,不管他是前锋营、护军营、步军营、火器营、健锐营、骁骑营、虎枪营,还是内务府所属的护军营,那些兵是怎么个样子! 当初剽悍绝伦,打出一片锦绣江山的八旗健儿,如今在老百姓眼中成了笑柄!这些没出息的八旗子弟,连出操都要雇人代替,怎肯打仗?他们的威风,只在每月发粮的时候才看得见。 肃顺和怡王载垣、郑王端华虽然掌握着在热河的禁军,却不会发生任何作用。这一层,曹毓瑛也看得很清楚,所以在给恭亲王的信中,建议召军入卫。 不必有所动作,就可镇慑肃顺,同时他又指出,在山东、河北前方御敌的军前钦差大臣胜保,可以堪当此重任。 留京的军机大臣文祥就特别持重这一点,觉得召胜保到京,即使并无动作,对肃顺也是种刺激,并可能被误认作恭亲王的逆迹之一,所以对于曹毓瑛的建议,不以为然。 但此刻恭亲王的顾虑又远了一步,胜保骄恣贪黩,功名利禄之心极重,倘或肃顺走了先着,跟他有了勾结,那便成了个心腹之患,不可不防。 为此恭亲王将他的岳父桂良请来密议。桂良想了想说道:“此事不难,只要王爷写一封书信便可知其心。胜保最近仗打得很好,连克鲁北数县,即以道贺为名,跟他拉拢一番。” 又说道:“王爷不是还救过他一条命吗!”恭亲王心领神会。 胜保在英法联军内犯时,曾奉旨统率入京各路援军,虽然通州八里桥一役,吃了败仗,但亦可说非战之罪,当时恭亲王办理抚局,与胜保几乎无一天不见,所以要叙旧套交情,不愁无话可说。 不但与恭亲王有共患难的情分,而且也该感激恭亲王在他兵败相援的情意。通州一仗,大清朝第一门至亲,孝庄太后博尔济吉特氏娘家的蒙古科尔沁亲王,僧格林沁的军队垮了下来,胜保也负伤败退。 当时皇帝由肃顺扈从着,仓皇逃难到了热河,自顾不暇,那里还管得到他,亏得恭亲王收拾残局,败军之将才得有安顿整补的机会,有了这一层深入体察,胜保对肃顺那些人是决不会有好感的。 反过来说,有此一函,更能令胜保倾心,亦是不言可知的了! 这一招先手棋,看似平淡,实为必占的要点,将来局势的演变,倘或真到了最不忍见的地步,起死回生,全在眼前这平淡无奇的一招上了。 转眼间过了七月初二立秋,照太医的希望,盛夏已过,皇帝应该一天好似一天,但事与愿违,皇帝似乎已无法处理政务了。在热河避暑山庄,从里到外,也是为一片疑惧不安的气氛笼罩着。 白天虽还是热暑蒸人,早晚已大有秋意,宵来风露,最欺痛骨,皇帝感受了风寒,咳嗽大作,几乎通宵不得安枕。任何润肺的方子都不管用,气得皇帝直骂御医窝囊废。 此外,皇帝在最近还特别眷恋皇后,不是把她请到东暖阁来闲谈,便是自己挣扎着到皇后那里来盘桓一个下午。皇后寝宫右侧,是一座水榭,曲槛回廊,后临广池。 池中种满了荷花,正值盛开,皇帝每一来,总喜欢在那里凭栏而坐,观玩着摇曳生姿的红白荷花,与皇后谈着往事。 往事十年,在即位之初,正是弱冠之年,身体极甚壮硕,那会想到有今日这样的衰颓?自己想想,这十年中,内外交迫,应付糜烂的大局,心力交瘁,诚然是致疾之由,但纵情声色,任性而为,自己不知爱惜,真是追悔莫及。 当然,这份悔意,他是决不肯说出来的。而眷恋皇后却正是忏悔的表示。不过皇后忠厚老实,看不出他的意思。 皇帝虚弱得厉害,多说话都觉得累。但是,他总觉得有着说不尽的话,要告诉皇后,他自己也已明白,这时不多说几句,便再无机会可说了。 为了不愿惹得皇后伤心,他避免用那种郑重嘱咐后事语气,有许多极要紧的话,都是在想到那里,说到那里的闲谈方式中透露的。 好在皇后极信服咸丰,他的每一句话,她都紧记在心里,咸丰不愁她会把那些要紧的话忘掉。 51 快死了(求藏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有一次谈起大臣的人品,于是谈到此刻在河北办团练、讲理学的李棠阶,皇帝说他是品学端方,堪托重任的真道学。也谈到驻防河南的蒙古旗人倭仁,曾经当过惇王的师傅,此刻在做奉天府尹,也是个老成端谨的醇儒。 皇后把李棠阶和倭仁这两个名字,在心里记住了。 有一次谈到肃顺,皇后把她从懿贵妃和宫里对肃顺的怨言,很婉转地告诉了皇帝,意思是希望皇帝裁抑肃顺的权力。 “朕也知道有很多人对肃六不满。”皇帝极平静地说, “什么叫‘任劳任怨’?这就是任怨!如果不是他事事替朕挡在前面,那朕的麻烦可多了呢!” “臣妾也知道他替皇上分了许多劳,可是……” 皇后正色说道:“凡事也不能不讲体制,臣妾看他?????是有点儿桀骜不驯了。” “那也不可一概而论。譬如说,对你??????”皇帝停了一下又说,“朕知道他是挺尊敬你的,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皇后急忙辩白,“有皇上在,臣妾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咸丰报以苦笑说道:“若是朕不在了呢?”皇后默喻其意,深悔失言,急忙跪下了,说道:“是臣妾妄言,请皇上责罚。”原以为可以进一步地谈一谈咸丰身后的大事。 至少对于恭亲王的出处,不妨探一探咸丰的口气,经此小小的顿挫,皇后心里害怕了,不敢再随便说话了。难得的一次机会失去了,而且以后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二天后,东暖阁里,御医正在请脉。从立秋一来,太医们不分昼夜,轮班照料,所以一传就到。李莲英不敢进屋,只在窗外张望着。皇帝躺在床上,身上盖一条黄罗团龙夹被。 床前跪着诊脉的李德立,不远之处站着御前大臣肃顺和景寿,屋子里除了皇帝喘气的声音以外,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终于李德立磕了个头,照例说一句:“皇上万安!”赶忙退了出来。 肃顺在后面跟着,一离开皇帝的视线,他们的脸色都阴沉得可怕,两个人都似没有看见李莲英,一直向外走去,走到侧面太监休息的屋子去开药方。 这时,崔玉贵向他招招手,李莲英急忙跑过去。崔玉贵小声说道:“你去奏报懿贵妃,大阿哥别走远了!皇上说不定随时要见大阿哥。”李莲英听了师傅的话,赶忙跑了。 很快行宫内都知道皇帝危在旦夕了。大家都把一颗心悬得高高地,准备适应不测之变,只有丽妃不死心,半夜里起来祷祝上苍,把自己的寿数借给皇帝。她不知上苍可肯默佑?但这样做了,仿佛心里好过多了。 懿贵妃心里当然也不会好过。虽然咸丰对她已似到了情意冷淡的地步,但到底也还有过宠冠六宫的日子,追思往日恩情,不免痛心流涕。 但是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她心里十分清楚,自己正到了一生最紧要的关头,丝毫怠忽不得,特别是在大阿哥身上,她必须多下工夫,要把他抓得紧紧地。 懿贵妃在那里为自己的性命与名位作打算,同样地肃顺也在各方面为维持自己的权力作积极的部署。就在咸丰倒下的那天,他又多了一项差使:署正黄旗领侍卫内大臣。 在内廷当差的御前侍卫和乾清门侍卫,都在“正黄”、“镶黄”、“正白”这所谓“上三旗”中选拔。肃顺由于这一项差使,使得他掌握了指挥正黄旗侍卫的权力,对于控制宫门交通,获得了更多的方便。 其次是商量题命大臣的名单,与此密议的,除了载垣和端华以外,就只有一个却是杜授田的儿子,杜翰。 密议的地方就是军机处! 肃顺首先发言:“皇上的病,比以往都要厉害得多!”他由说道:“一句话,‘灯尽油干’,说完就完。这一倒下来,整个儿的千斤重担,都在咱们身上。趁皇上现在还有口气,咱们该商议让皇上说些什么了!” 载垣直接挑明了说道:“还不就是顾命大臣这一档子事吗,反正不能把恭老六搁在里面。” 肃顺看着杜翰问道:“继园,你有什么好主意,说出来让大家不防也听听。” 杜翰到底是读过圣贤书的人,想了一会,慢条斯理地说道:“顾命大臣,多出亲命,从无臣下拟呈之例,倘或冒昧进言,惹起反感,偏偏不如所期,岂非弄巧成拙?” 52 顾命大臣(求藏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肃顺说道:“我们现在只是为皇上的身后之事分忧,要是皇上问起来了,我们也好有个准备才是。” 端华用手指指点着说,“你、他、我,还有他。这里就四个了。” “难不成军机大臣全班?”载垣说道。 “不可,怎么能说是全班,文祥不在其内。”肃顺纠正载垣的话。 端华说道:“那么就是四位。穆、杜、匡、焦,加上咱们哥儿三,一共七位。够了,够了!” “还应该添一个。”肃顺说了这一句,望着杜翰又问:“你懂我的意思吗?” “中堂的意思我懂。”杜翰点点头。 不仅杜翰,就是载垣、端华,稍微想一想,也都懂了肃顺的用意。大清朝的家法,选派顾命大臣,辅保幼主,不能有违这规矩,其中必须要有一位至亲。 至亲莫如手足,咸丰又曾受孝静太后的抚养,这样说来,亲中之亲,莫如恭亲王,所以顾命大臣的名单中,如果要排挤掉恭亲王,那就必须有一个适当的人,作为代替。 端华想到一人,御前大臣景寿,是额驸,是皇帝的嫡亲姐夫,年龄较长,而且以兼着照料大阿哥上书房的事务,派为顾命大臣,不失“至亲”之义。 这样,用此一位沉默寡言的老好人来抵制恭亲王,勉强也可以杜塞悠悠之口。 顾命八大臣算是有了。接着又拟定了“恭办丧仪大臣”的名单,这是一项荣衔,也是一项优差,只要列名在上,等大丧告一段落之后,照例有恩赏作为酬庸。 肃顺对于这些无关大计的名单,并无一定的成见,所以恭王亦是内定的人选之一。但是他定下一个原则,在京的“恭办丧仪大臣”,一律不必赴行在,只在京里当差好了。当然,这也是为了抵制恭亲王。 这一天午后,咸丰服了重用参苓的药,吃了一碗冰糖燕窝粥,很安稳地歇了个午觉,醒来忽觉精神大振。他知道这是极珍贵的一刻,不敢等闲度过,便传旨召肃顺。 一看皇帝居然神采奕奕地靠坐在软榻上,肃顺大为惊异,跪安时随即称贺:“皇上大喜!圣恙真正是大有起色了!” 咸丰只说道:“叫所有的人都退出去,派侍卫守门,什么人,连皇后在内,都不许进来。”崔玉贵知道皇上不行了,赶忙照吩咐做了。只有他一人站在门外面听着呢! 这是要有极重要、极机密的话要说,肃顺在御前,垂手肃立。 “肃六,朕待你如何?”就这一句话,肃顺赶紧爬在地上磕头说道:“皇上待奴才,天高地厚之恩。奴才子子孙孙做犬马都报答不尽。” “你知道就好。朕自信待你也不薄。只是我们君臣一场,为日无多了!你别看我这一会精神不错,我自己知道,这是所谓‘回光返照’。” 肃顺感于知遇,触动悲肠,霎时间涕泗交流,呜呜咽咽地哭着说道:“皇上再别说这话了!皇上春秋正富??????” 皇帝又伤感、又欣慰,但也实在不耐烦他这样子,说道:“我知道你是忠臣,大事要紧,你别哭了!”皇帝用低沉的声音,“趁我此刻精神好些,有几句要紧话要嘱咐你!” “是!”肃顺慢慢止住哭声,拿马蹄袖拭一拭眼泪,仍旧跪在那里。 “我知道你素日尊敬皇后,将来要不改常态,如朕在日一样。” 这话隐含锋芒,肃顺不免局促,碰头发誓:“奴才如敢不敬主子,叫奴才天诛地灭!” 对于懿贵妃??????咸丰万般无奈地说道:“第一,她于宗社有功;第二,逃难到此,宫里若有什么异响,只会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咸丰还是不忍心杀了她! 所谓“于宗社有功”,当然是指后宫唯有懿贵妃诞育了皇子,肃顺心想,不提起来还罢了,提起来正好以此进言。 “奴才愚昧,有句不知忌语的话,不敢说!” “你说好了。” “皇上万年以后,倘有人提垂帘之议,奴才不知该当如何?” “只要给了她该有的一份应得的名分,就行了。”这虽不是直接的答复,但皇帝决不准有垂帘的制度出现,意思已极明显。 肃顺心想,话已说到这里,索性把顾命大臣的名单提了出来吧! 他跪着说道:“敬天法祖,念念在祖宗的制度上。奴才承皇上隆恩,托付大事,只怕粉身碎骨,难以图报。不过奴才此刻有句话,不敢不冒死陈奏,将来责任重大,总求皇上多派几个赤胆忠心的人,与奴才一起办事,才能应付得下来。” 皇帝懂他的意思,便即问道:“你是说顾命大臣吗?”肃顺不敢公然答应,只连连地碰头。 53 后事(求藏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一段王家卫电影未讲完的武林故事!! “这是你办不了的事。”皇帝摇摇头又说:“照你看,有那些人可受顾命?” “奴才不敢妄议。”肃顺故意这样以退为进地措词。 “说说无妨,我好参酌。” 于是,肃顺慢条斯理地答道:“怡、郑两王原是先朝受顾命的老臣。随扈行在的四军机,是皇上特简的大臣。还有六额驸,忠诚谨厚,奴才自觉不如。这些人,奴才敢保,决不会辜负皇上的付托。” “嗯,嗯。”皇帝这样应着,并且闭上眼了。 看见皇帝累了,肃顺便请休息。这一席密谈,不得不作结束。肃顺原来还打算着一两天以内,皇帝还会有这样一个安排。譬如恭亲王,皇帝对他到底是怎么个态度? 但就在第二天,咸丰早膳的胃口还很好,到了下午,突然昏厥,等肃顺得信赶到,御前大臣景寿和醇亲王,正带领太监,七手八脚地把皇帝抬回东暖阁,安置在御榻上。 景寿是个拿不出主张的人,醇亲王年轻,初次经历这种场面,比什么人都害怕,所以东暖阁中乱作一团,几乎什么事也未做。等肃顺一到,大家的心才定了下来。 他也无暇细问,第一道命令,是飞召御医,第二道命令,奏报皇后,并请大阿哥马上来侍疾。太监们答应着飞奔而去,分头通知。 御医已得到消息,一齐来到御榻前诊脉。肃顺第一个不耐烦,低声喝问道:“到底怎么样了?”李德立无奈地说了句:“虚脱。” “那就照虚脱的治法,快救!不能再耽误工夫了!” 其时消息已经遍传,宫内宫外,王公大臣,文武百官,无不以惊疑焦灼的心情,希望了解皇帝昏厥以后的详细情形,但肃顺已经下令封锁消息。 甚至就在烟波致爽殿外的朝房中,等着请安问疾的亲王,惇亲王,以及睿亲王仁寿等等,都得不到一个字的消息,这使得他们在焦忧以外,还有愤怒,觉得肃顺的把持,太过份也太可怕了! 太医提出警告,皇帝这时候需要绝对的安静,而且不可引起哀伤郁怒之情,所以一切亲人,皆不宜见。可是肃顺也不能不防着皇帝随时会咽气,倘或就此一瞑不视,毫无遗言,那就要大费手脚了。 但只要皇帝能讲一句话,这句话一定于己有利,只是口传末命,必须共见共闻,所以他要留着醇亲王和景寿,做个见证。景寿没有那么多心思好想,醇亲王的想法却与肃顺多少相同。 知道这一刻关系重大,必须密切注意着皇帝有什么话留下来?因此三个人守在御榻面前,一步都不敢离开,把外面所有在等候消息的人都忘掉了。 此时已经天黑,而烟波致爽殿外朝房里的几个亲王,以及在军机直庐待命的军机犬臣,看见此时还无消息,断定皇帝已届弥留之时,就越发不敢走了。 终于,咸丰能够转侧张眼,开口说话了:“朕自知不行了!”他的声音极低,转脸看着肃顺说道:“找人来吧!大阿哥、宗令、军机、诸王!” 以惠亲王绵愉为首,一个个悄悄地进了东暖阁,排好班次,磕头请安,发言的却仍是唯一奉旨免去跪拜的惠亲王,用没有表情的声音说道:“皇上请宽心静养!” “五叔!”皇帝吃力地说,“我怕就是这两天了。”一句话未完,跪在地下的人,已有发出哭声的。 肃顺便膝行向前一步,磕头说道:“请皇上早定大计,以安人心。人心一安,圣虑自宽,这样慢慢调养,一定可以康复。” 咸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宗社大计,早定为宜。本朝虽无立储之制,现在情形不同,大阿哥可以先立为皇太子。”惠亲王代表所有承命的人,复诵一遍,表示奉诏:“是!大阿哥为皇太子。” “大阿哥年纪还小,你们务必尽心匡助。现在,朕再特委派几个人,专责辅弼。”这到了最紧要的一刻了,所有的亲王和军机大臣都凝神息气,用心听着,深怕听错了一个字。 “载垣、端华。”皇帝念到这里,停了下来,好久未再作声。每一个人都在猜测着,皇帝所念的下一个名字,大概是奕䜣!甚至连肃顺都以为皇帝的迟疑,可能是临时变卦,在考虑恭亲王的名字了。 54 赞襄一切政务(求藏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一段王家卫电影未讲完的武林故事!! 然而他们都猜错了,咸丰接着继续宣示的名单却是:“景寿、肃顺、穆荫、匡源、杜翰、焦祐瀛。”这一下喜坏了肃顺一党,也惊到了一批人! 咸丰又问:“大阿哥呢?”大阿哥胆子大了些,一直走到御榻面前,跪了安,叫一声:“阿玛!” 看见儿子只有六岁,便要承担一片破烂的江山,咸丰万感交集,自觉对不起祖宗,也对不起子孙,此时才知生死大限是如何严酷无情! 万般皆难撒手,而又不得不撒手,人世悲怀,无过于此。就这样一阵急痛攻心,顿时又冷汗淋漓,喘息不止。 大阿哥看得慌了,连叫了几声:“阿玛,阿玛???????” 此时,杜翰为咸丰代笔,简单扼要地写了两道“手谕”,捧交最资深的军机大臣穆荫,穆荫转交御前大臣肃顺,肃顺拿起来先极快地看了一遍,深为满意,随即把他放在皇帝身边的几案上。 “念给大家听听吧!” 穆荫捧着上谕,面南而立,朗然念道:“立皇长子载淳为皇太子。特谕。”又念第二道:“皇长子载淳现为皇太子,着派载垣、端华、景寿、肃顺、穆荫、匡源、杜翰、焦祐瀛尽心辅弼,赞襄一切政务。特谕。” 那“赞襄一切政务”六个字,是杜翰自己加上去的,但既经皇帝认可,不啻出自御口,谁也不敢说话。只是头脑冷静些的人,已有戒心,这班亲承顾命的“忠臣”,一开始便颇有揽权的迹象了。 办了这件大事,勉强撑持着的咸丰,一下子泄了劲,颓然垂首,双眼似闭,于是肃顺说了句:“皇上歇着吧!”大家纷纷跪安退出。 除了顾命八大臣以外,没有一个不是感到心情沉重的,顾命大臣里没有恭亲王,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只怕朝中从此要多事了。 当然,也有些人怕肃顺的权越来越重,气焰也会越来越高,此后更难相处,而有些人只是为了恭亲王不平,以他的身份、才具,说什么也不应该被摒于顾命大臣的行列之外。 然而此时很冷静地下了决心,要与肃顺斗一斗的,却只有深宫中伴着一盏孤灯的懿贵妃。 东暖阁中的一切,她随时都能得到很快的报告。大阿哥被立为皇太子,自然不是新闻,而顾命大臣没有恭亲王的名字,虽在意料之中,却仍不能不使她震动! 事情摆明了以后,前因后果不得不重作一番估量。皇帝的末命如此,表示他至死对恭亲王不谅解,同胞手足何至于这样子猜嫌,拧成这么个死都解不开的结?这其中自然有肃顺的挑拨离间之宫! 一想到此,懿贵妃顿觉不寒而栗。都说肃顺跋扈毒辣,今日之下才发现他还有极其阴狠的一面。这使她很快地想到这几天的情形。 肃顺处处抬举皇后,已明显地表示出来,他将来只尊敬一位太后,假手于那位忠厚老实的太后,去抓住年幼无知的皇帝,挟天子以令诸侯。 越是心里恼恨,她越冷静,心里的事连小安子面前都不说一句! 懿贵妃一夜未睡,但精神却异样的亢奋,不想再睡,开了房门,叫人打水来漱洗晨妆。 “主子起得早!”小安子跪了安起来,接着又垂手请了个安,“主子大喜!” “什么喜啊?” “大阿哥封为皇太子,主子便贵为国母了!” “哼!”懿贵妃报以冷笑。 一听见她的冷笑,小安子背脊上就会无缘无故地发冷。 这七八年在宫里的生活,懿贵妃的变化越来越让人难以琢磨了。连安德海都有时猜不透,她在想着什么了! 这时,懿贵妃突然沉下脸来,大声说道:“小安子!给本宫告诉这里所有的人,这几天谁要在人前背后胡言乱语,谈大阿哥立为皇太子和本宫将来怎么样,怎么样,这些话要是让本宫知道了,本宫没有别的,马上传了敬事房来,先打烂两条腿再说。” 接着她用冷得似冰,利得似刀的声音又说道:“本宫再告诉你一句话,连你在内,一样办理。”只听出这一段话里的情况严重,安德海吓得什么也不敢说了。 皇后派人来通知,即刻齐集中宫,去省视皇帝的病。后妃不与外臣相见,所以皇帝的病,她们只能听太监的报告,等闲无法探视。 这天早晨,皇后特意请御前大臣一律回避,容后妃与皇帝去见可能是最后的一面。皇帝却不知道后妃来省视,他一直未醒,不知是睡熟了还是昏迷着?一个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皇后与那些妃嫔们,也不知是为皇帝还是为自己,一个个泪落如雨,却不敢哭出声来,唯有障面掩口,想把自己的眼泪吞到肚子里去。 等咸丰醒来了,看见地上跪着的人,小声说了几句。就听崔玉贵传旨:皇上有旨,皇后与懿贵妃留守,其余人等都退下吧。皇后跪在御榻前,懿贵妃随即也跪在皇后身后。 55 咸丰死了(求藏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这个给你!”咸丰气息微弱地说,伸出颤巍巍的一只手,把一个锦段小匣,递给皇后。那是乾隆朝传下来,皇帝常佩在身边的一枚长方小玉印,上面刻的阳文“御赏”二字。 皇后双手接了过来,强忍着眼泪说了句:“谢皇上恩典。” “兰儿呢?” “在这里。”皇后把身子偏着,向懿贵妃示意她答应,同时跪到前面来。 “兰儿在,皇上!”懿贵妃站了起来,跪向前面,双手抚着御榻,把头低了下去,她不想哭出来。 咸丰的声音不但低微,而且也近乎哑了:“朕??????不知道该跟你说些什么才好。”他那失神的眼神中,忽然有了异样复杂的表情,是追忆往日,还是感叹眼前的无奈,为爱为恨,为恩为怨? 听得这一句话,懿贵妃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哭声中有委屈,仿佛在说,到今日之下,皇帝对她还怀着成见,而辩解的时间已经没有了,这份委屈将永远不可能消释伸诉。 就这时,皇帝伸手到枕下摸索着,却摸不着什么东西。于是,崔玉贵站了过来,俯首枕边,低声问道:“皇上,要什么?” “‘同道堂’的那颗印。” 崔玉贵探手到枕下,一摸就摸出来了,交到皇帝手里,他捏了一下,又塞回皇后手里。 “给兰儿!”这一下,懿贵妃的刚低下去的哭声,突然又高了起来,就像多年打入冷宫,忽闻传旨召幸一样,悲喜激动,万千感慨,一齐化作热泪! 又想到几年负屈受气,终于有此获得谅解尊重的一刻,但这一刻却是最后的一刻,从此幽明异途,人天永隔,要想重温那些玉笑珠香的温馨日子,唯有来生。 转念到此,悲从中来,把御榻枕旁哭湿了一大片。 懿贵妃抹抹眼泪,双手从皇后手里接过了那一枚一寸见方,阴文大篆“同道堂”三字的汉玉印,趴在地上给皇帝磕了个响头。 “起来,兰儿!朕还有话要说。” “是!”懿贵妃跪直了身子,愁眉苦脸地看着咸丰。 “朕只有一句话,要尊敬皇后。” 懿贵妃发誓说道:“臣妾一定遵旨。姐姐与我情同姐妹,臣妾永记在心里。”” “好!你先下去吧!” 等出了东暖阁,遥遥望见在远处廊下的肃顺和景寿那一班御前大臣,她忽然想到御赐的玉印,正好用来示威,于是故意站在光线明亮的地方,恭恭敬敬地把那方印捧在胸前。 这是个颇为郑重罕见的姿态,她相信一定可以引起肃顺的注意。多少天来的哀愁郁结,这时候算是减轻了许多,全由于这方印的缘故。 这方印是完全属于皇帝的。自乾隆的“五代五福五德堂”开始。列朝皇帝都象文人雅士那样,喜欢取一个书斋的名字,作为别号。嘉庆是“继德堂”、道光是“慎德堂”、当今垂危的皇帝便是“同道堂”。 懿贵妃心想,一年以前,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这么快成为太后,而居然会有这样的事!既然天意如此,不可辜负。于是精神抖擞地想在御赐的玉印上,作一篇好文章。 “同道,同道!”她这样叨念着,自然而然地想起一句成语:志同道合。这不就是说自己与皇后吗?两位太后,同心协力,抚养幼主,治理国事!不错!皇上赐这方印的意思,正是如此。 这也足见得皇上把她看得与皇后一样尊贵。想到这一点,懿贵妃深感安慰,而且马上想到,要把咸丰的这番深意,设法让皇后与顾命大臣以及王公亲贵都了解到。 午后,王公大臣都跪伏在地,皇太子在御榻前拜了下去。看看久无声息,肃顺点了根安息香,凑到皇上鼻孔下,去试探可还有呼吸? 那支香依旧笔直的一道烟,丝毫看不出有鼻息的影响,肃顺便探手到皇上胸前,一摸已经冰凉,随即双泪直流,一顿足痛哭失声。 殿里殿外,上上下下,早就把自己沉浸在凄凄惨惨的情绪里,蓄势已久,肃顺哭这一声,就象放了一个号炮,顿时齐声响应,号哭震天——而皇太子却是吓得哭了。 由烟波致爽殿一路哭过去,到后妃寝宫,外到宫门朝房别院,一片哭声。而唯一的例外是丽妃,她没有哭,不言不语地坐在窗前,两眼直勾勾地望着远处烟波致爽殿。 咸丰到死也没有看她一面,更别说留下什么东西了! 56 筹划(求藏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顾命八大臣现在需要节哀来办大事,他们就在烟波致爽殿后面,找了一间空屋,暂时作发号施令的枢机之地。 内务府的司员,敬事房及各重要处所的首领太监,包括安德海在内,几乎都赶到了,静悄悄地在廊下待命,或是打探消息,只见肃顺一个人在那里指手划脚地发号施令。 第一件差使派了景寿,“六额驸!”肃顺说,“请你护送皇太子,不,如今是皇上了!去见太后。把大行皇帝升天的时刻,奏告太后,大丧礼仪,等商量定了,后行陈奏。” 景寿点一点头,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管自己办事去了。 回到中宫,皇后余痛未已,依然流泪不止。进跟着来到中宫的懿贵妃,虽然也是红着眼圈,但说话行事,与平时无异,一进皇后寝宫。 她就吩咐宫女太监们说道:“这儿有本宫伺候姐姐,你们到外面呆着去吧!没有事儿别进来。”用眼神示意安德海守在外面,别让人靠近了。 懿贵妃亲自关上房门,心乱如麻的皇后,也正有许多话要跟懿贵妃商议,但心里塞满了大大小小,无数待决的事件,却不知从何说起? 怔怔地楞了半天,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心烦,一面哭,一面说道:“现在弄成这个样子,怎么得了呢?” 懿贵妃扶着她的手臂说道:“姐姐,这不是一哭能了的事。光哭,把人的心都哭乱了!你先拿定了大主意,咱们再慢慢儿商量做法。” 皇后拭着泪哭说道:“我有什么主意,还不是他们怎么说,咱们怎么听。” 懿贵妃断然决然地说道:“姐姐,千万别存着这个想法。权柄决不能下移,这是祖宗的规矩。” 皇后说道:“他们是顾命军机大臣,又是赞襄一切政务。他们要作了主,咱们拿什么跟他们驳回啊?” “拿皇上的身份。皇上亲裁大政,不管皇帝年纪大小,都要皇上说了才算。” 懿贵妃接着说:“妹妹在想,将来办事,总得有个规矩。凡事咱们姐儿俩,大小也可以管一管。” 皇后一时还茫然不知如何措手,问道:“这要管,又是怎么管呢?”皇后算是明白了。 “咱们不妨把六额驸找来问一问。”这都是懿贵妃计划好的。 正说着,景寿就送上门来了。 他没想到懿贵妃也在这里。景寿跪安后,皇后很客气地说:“六额驸起来说话吧!”景寿站了起来,把手垂着,把头低着。 “内务府办得怎么样了?”这自然是指皇上的后事。 “肃六在忙着呢!”景寿答道:“金匮的板,早两天就运到了。其余的东西,听说也都齐了。” 皇后略停一停,换了个话题来问:“这几天的政务,由谁在料理呀?” “还是军机处。”景寿慢吞吞的地道:“听说许多要紧公事,都压着不能办。” 皇后急转直下地问到关键上了:“你们八个人,可曾定出一个办事的章程?” “目前还谈不到此,而且也没有什么老例儿可寻的。” “六额驸是自己人,胳膊决不能朝外弯。”懿贵妃这一句话是向皇后说的,但也是暗示景寿别忘掉自己是至亲,论关系要比肃顺他们这些远支宗室密切得多。 景寿老实的说道:“臣是怎么块料?皇后必定明白。他们拿鸭子上架,臣实在是莫奈其何!但只要臣能效得一分力,万死不辞。只怕,只怕效不上什么力。” “本宫知道你一个人也争不过他们,不用跟他们废话,有什么事,你想办法先通一个信儿给我们姐妹就行了。”说到这里,懿贵妃看了一眼皇后。 等景寿退了出去,皇后与懿贵妃,相对苦笑,她们原来期望着要把景寿收作一个得力帮手,不想他竟是这等一个窝囊废。 预备初步的丧仪,宫内应变的措施告一段落,顾命八大臣又移地军机直庐去开会。在这里所商议的,就不是宫廷私事,而是要布告天下臣民的国家头等大事了。 首先提出来的是“小皇帝”即位的时刻和仪典。 肃顺说道说,“从今天起,皇后称皇太后,皇太子称皇上。” 景寿踌躇了一下,觉得有句话非问不可:“请肃中堂的示,懿贵妃可是称懿贵太妃?” “当然!”肃顺答得极其坚决。 载垣首先发言:“常言道得好,‘国不可一日无君’,现在该怎么办?咱们得快拿个主意!” 杜翰早已把这件大事研究过了,成竹在胸,不慌不忙地说道:“皇太子应该‘柩前即位’,可也得按照本朝的家法,在太和殿行大典,颁诏改元。”这番话面面俱到,谁也不得罪。 端华却偏偏问道:“继园,你的话是怎么说?又说‘柩前即位’,又说‘在太和殿行大典’,难道即两次位吗?” “回王爷的话,”杜翰答道:“柩前即位是皇太子接掌大位,太和殿行大典是行登极大典,原是两回事儿!” 这个办法完全符合肃顺的心意,幼主不即位,顾命大臣就不能用上谕来号令全国,所以听完杜翰的话,随即大声说道:“好极了!就这么办。” 他又问:“那么幼主即位,到底什么时候最合适呢?” “最好在大行皇帝小殓的时候,即位成服一起办。”杜翰说道。 57 封号(求票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两天后小殓开始,摆设着一张四角包金的活腿乌木桌,上供一只大行皇帝在日常用的金镶绿玉酒杯,等皇太子行过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礼,崔玉贵把那杯酒捧到殿外,朝上跪着一洒。 然后御膳房在灵前摆膳,皇太子和在场的大臣、太监,齐声呼地抢天地举哀。初步“奉安”的典礼,这样就算完成了。 此时烟波致爽殿正间,已设下明黄椅披的宝座,王公大臣,各按品级排好了班,肃顺和景寿引着皇太子升座,净鞭一响,肃然无声。 只听鸿胪寺的鸣赞高声赞礼,群臣趋跄跪拜,也是三拜九叩的最敬礼——从这一刻起,六岁的皇太子,就要被太后称为“皇帝”,臣子称为“皇上”,太监、宫女称为“万岁爷”了。 仪式完毕,载淳就要去给皇太后请安。皇太后留他吃了饭之后,载淳就要去给他的生母请安。但是,还没有走进去,安德海就跪在外面接驾来了,说道:“太妃病了。” 她一直就打算着,要与皇后同日并遵为皇太后,儿子做了皇帝,生母自然是太后,到了此刻还要以太妃的身份朝见太后,无论如何于心不甘! 但是,大丧仪礼中,有许多地方,必须与太后一起露面不可,那便如何自处?想了半天,只有一个办法:托病不出。 安德海心里明白,懿贵太妃一天不封太后,就一天不会与另一位太后见面。这是桩极麻烦的事,得要到太后宫里去探探消息。 太后宫里人多,做孝衣做得越发热闹,小安子探头张望了一下,不想正遇见太后,连忙跪了下来请安。 “有事吗?”太后问道。 “主子吩咐奴才,说大行皇帝驾崩,太后一定伤心得了不得!主子急着要来问安,无奈主子,一急一痛,胃气肝气全发了,躺在床上动不了,心里着急得很,叫奴才来看一看。 主子说了,倘或太后问起,就让奴才代奏:现在里外大事,全得仰仗太后,务必请太后节哀,好把大局给维持住。” 午刻,太后照预定的安排,传谕各宫妃嫔齐集,到烟波致爽殿去为大行皇帝奠酒。于是,一个个穿着素淡服装,摘去了“两把儿头”上的缨络装饰,抹着眼泪,来到烟波致爽殿。一个个哭的梨花带雨的! 一上午又经历了那么多大事,身心交疲,确须好好休息一会,无奈情绪平静不下来,身子越闲心越忙,这半天的工夫,已让她深深的体验到“一家之主”不容易做,双肩沉重,恐惧不胜,心悬悬地,怎么样也睡不安稳。 她由不得这么想:要有兰儿在一起就好了!但本朝的家法,除了太后偶尔可以垂询国事以外,任何宫眷不得干预政务,更莫说召见大臣。要懿贵太妃一起问政,除非她也是太后的身份。 一想到此,太后觉得这也是急需要办的大事之一,随即命崔玉贵传懿旨:在御书房召见顾命大臣,不必全班进见,但肃顺一定要到。 结果来了三个:载垣、肃顺、杜翰。这一下,忠厚的太后也算明白了,顾命八大臣,能拿大主意的就此三人,此三人中又以肃顺为头,那更是不言可知的。 因此,太后直截了当地就找他说话:“肃顺,哀家想起一件事儿来了,皇帝已经即位,懿贵太妃的封号,怎么说呢?” 肃顺原以为太后所垂询的,不是大行皇帝的丧仪,就是宫廷的庶务,没有想到是谈懿贵太妃的身份!箭在弦上,无从拖延,想了想答道:“按本朝的家法,也是母以子贵,懿贵太妃应该尊为太后,不过,那得皇上亲封才行。” “这好办!哀家让皇帝亲口跟你们说一声好了。”太后何以如此回护懿贵太妃,肃顺颇感困惑。 但肃顺急智,赶紧答道:“回奏太后,懿贵太妃尊为太后,虽是照例办理,可到底是件大事!奴才的意思,最好在明天大行皇帝大殓之前,请皇上当着王公大臣,御口亲封,这才显得郑重。 “肃中堂的意思极好,请太后嘉纳!”杜翰接着说。 太后那里会想到,肃顺是有意要把两宫,分出先后高下来?只就觉得肃顺的话说得再理,加上杜翰的附和,自然是毫不考虑地依议了。 到了晚上,诸事略定,太后惦念着懿太妃身子,打算着亲自去看一看她,作为安慰。随后就带着一些宫女,慢慢地走到懿贵太妃宫里。 自然先有人去禀报懿贵太妃。这一日之间,她有无限抑郁,但太后降尊纡贵,亲来视疾,也不免感动,所以急忙迎了出来,委委屈屈地按大礼参见。 太后亲自扶了一把,携着她的手,四目相视,眼眶湿润,好久,太后才叫了声:“妹妹!”这一声“妹妹”,可真叫是以德服人!懿贵太妃跪下来又磕了个头,把太后请到里面,闭门密谈。 58 第二个回合(求票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两个年轻寡妇,相对黯然,同有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兰儿!”太后毫无保留地说道:“从今以后,你我姊妹相以为命了!随比你小两岁,不过我比你早进宫,就算是我居长了。” “你我的身分,到明天就一样了。”太后说道。 “今儿下午我把肃六找了来,问他:你的封号怎么说?他回我,得要皇帝亲封。当时我就要办这件事,肃六又说,等明儿大殓以前,王公大臣都到了,再让皇帝亲口说一句,那样才显得郑重。我想他的话也不错!” 在太后召见顾命大臣时,依皇帝召见军机的例,任何太监不准在场,所以这番情形,懿贵太妃没有能得到李莲英的报告。 “妹妹,咱们得商量一下。现在,肃六他们跟我回事,差不多都听不明白。我简直就急的抓瞎了!” “这就是肃六的奸滑之处!”懿贵太妃从牙缝里迸出来这一句话。 “他这是有意要让姐姐听不明白,才好随着他的心思蒙蔽。” “我说个证据给姐姐看!” 懿贵太妃又说道:“譬如说吧,恭理丧仪,不是礼部衙门该管的事儿吗?何以恭理丧仪大臣,礼部的堂官,一个都没有?这不是作威作福,有意排挤吗?” 她的话真是振振有词,所以太后不断点头,深以为然。这一个比喻,使得太后打了个寒噤。 她急忙说道:“我就是跟你来商议这个,你有什么主意,就快说吧!” “我先请姐姐告诉我,大行皇帝给的那两个印,姐姐说是什么意思?” 太后想了想说道:“你的身份会跟我一样,所以只有你我,才各人有一个印。 “姐姐见得极是。不过,给我那个‘同道堂’的印,我敢说,大行皇帝的意思,就是要让妹妹跟姐姐一起治理大政。” 太后深深点头:“说得是!妹妹。” 懿贵太妃进一步作了规定:“姐姐的那颗‘御赏’印,盖在起头,我的那颗‘同道堂’印盖在末尾。两颗印少一颗也不行。姐姐,你看这么办,可使得?” 太后想了想问道:“要是肃顺不同意呢?” 懿贵太妃早想到了,说道:“姐姐,你就说这是咸丰爷临终的旨意,看他们谁敢不服。” 太后想了想,也没有更好的方法,说道:“那就以妹妹的办法来吧。”太后的来意,完全达到了,懿贵太妃的希望也在这一刻完全达到了! 送别太后,她心里有着一种无可言喻的兴奋,兴奋得有些发抖,她轻轻地自语:“太后,自己才二十七岁啊!往后这日子??????唉!” 越富贵,越寂寞!往后空虚的日子,可能用权势填得满否?她这样茫然地在想。 两宫并尊,却非同日,懿贵太妃毕竟晚了一日才得封为太后。因为住在烟波致爽殿西暖阁,很自然地被称为“西太后”,有时简称为“西边”,或者“西儿面的”。这样,另一位太后就应该是东太后。 但是,肃顺只能在名分上贬低“西太后”,不能在实际处理政务上讨得便宜。 果然如西太后所预料到的那样,当两宫提出以钤印作为谕旨,作为过目的凭证的办法时。肃顺强烈表示,两位太后只能钤印,不能更改谕旨的内容。 咸丰帝遗诏对皇权的最后安排可谓用心良苦。然而,百密一疏,咸丰帝对于谕旨的拟订、呈览、修改、颁发等一系列问题没有留下任何安排意见。 当两宫皇太后和八位赞襄政务大臣的名位相继确定以后,首要解决的是如何确定双方的权责,如何分工合作。西太后非常清楚,谕旨是皇权的象征。 谁掌握了谕旨拟订和颁布的权力,谁就控制了最高的权力--皇权。她知道对于朝政运作了如指掌的肃顺,不会放弃操控的欲望和企图,她必须从容应对。 咸丰帝逝世后的第三天,为了尽快恢复朝廷政务的正常运作,两位皇太后共同召见八位辅政大臣,商议有关谕旨的拟订、颁发及疏章上奏和官吏任免等,最为紧要的事项安排的处理方法。以肃顺为首的八大臣,提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条陈: 一、皇帝的谕旨由顾命大臣拟订;二、太后只管钤印,不得改动;三、臣下的奏折一律不进呈皇太后阅看。四、各衙门所上奏折,两宫不能先呈览。 要照这样子办,两宫听政,其不是有名无实。 清朝入关以来,谕旨必须由皇帝亲拟或口授;全国各地的奏折到京后,由内阁票拟,呈交皇帝御览。皇帝逐件朱批后再交下去,由相关部门办理。 这是皇帝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力,臣下如有伪造谕旨或擅动朱笔批示奏折,将处以抄家灭门之罪。对于肃顺等人的意见,西太后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件极其严重的“侵权“行为。 59 内外并举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她知道肃顺等人根本没有把她们孤儿寡母放在眼里,她清楚此时肃顺等人的心理是:不出宫门的年轻寡妇和幼稚的小儿不会有什么见识和能耐,没有皇帝撑腰,她们只能任其摆布,俯首听命。 在肃顺等人提出条陈以后,西太后便不徐不急地从咸丰帝的安排说起。首先,她表示皇帝的遗诏是派八大臣“赞襄一切政务“,赞襄就是从旁参赞襄助皇帝处理政务。 而不是像顺治朝多尔衮为摄政王一样,直接代皇帝处理政务。其次,如今皇帝虽然年幼,不能担纲政务,但咸丰帝生前已做出安排,用“御赏“和“同道堂“二印代皇帝行使权力,并非将皇权全部委托给八大臣。 今天八大臣的意见,不仅违反祖制,而且置先帝遗命不顾,更置他所赐予两宫太后御印于不顾。如此,你们不是在藐视皇权吗? 西太后的一番阐释,不仅条理明晰,而且简明扼要,处处站在一个“理“上,让人不能不服,不敢不服。谁也没有想到年轻的西太后竟有如此的表现。 连平素跋扈骄横的肃顺也一时无以应对,而其他七人更是愣在当场,面面相觑。 西太后见状,心中暗喜,适时地提出了自己的主张:今后章疏奏折依旧先行呈览,谕旨则由赞襄政务的八大臣拟进,经两宫皇太后和皇帝阅后,加盖两印以为凭信。 至于官员的任免,可以完全依从八大臣的建议,各省督抚等要缺由八大臣提名,请两宫太后裁决;其他人员任命则用掣签(抽签)方法选定。 西太后最后说道:“咸丰爷,鉴于康熙时期四辅臣觊觎皇权,致使大权旁落,所以将两枚随身印章“御赏“与“同道堂“分别授予太后和皇上,作为皇权的象征。 在皇帝年幼尚不能亲政时,由皇帝下达的谕旨,必须经太后和小皇帝的同意后,全文开始时加盖太后持有的“御赏“印;文末则钤印皇帝拥有的“同道堂“印。以解决因皇帝太小不能正常处理朝政的问题。 小皇帝只有六岁,无法正常处理政务,哀家身为他的生母理所当然地挺身而出,代表小皇帝执行保管钤印的职责。 这就意味着向顾命大臣们宣告:在咸丰爷弥留之际,出于对皇权的长久考虑,还是把皇上生母纳入到了皇权的核心中来。 西太后通晓汉文,熟知一切朝政运作,东太后有她协助就会如虎添翼;八大辅臣虽然对西太后颇有芥蒂,但在情在理他们都无法公然反对。 于是,在朝政的运作上就形成了两宫太后代政和八大臣辅政,兼而有之的体制。 在咸丰帝生命的最后关头,慈禧躲过了成为钩弋夫人的悲惨结局,终于跻身进了统治集团的核心。 于是,第二个回合是肃顺输了。 但是肃顺始终不相信西太后有什么了不起的才具,能够治理大政,所以虽然输了,并不以为意,你要看就看,你要改就改,看你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西太后当然也有自知之明,不会自作聪明,因此表面不仅相安无事,甚至可说是意见颇为融洽。 可经过与八大臣的初次交锋,慈禧深深地意识到肃顺等人的目的就是要驾驭皇权。在避暑山庄,在八大臣势力的包围和控制之中,她们随时还会遇到意想不到的非难。 摆在她们孤儿寡母面前的道路只有两条:要么,忍辱负重,一任肃顺等人摆布,坐视皇权被臣下僭越;要么,必须在肃顺等人凭借遗诏所赋予的顾命权力肆意妄为的时候,针锋相对。 忍辱负重,苟且偷生不是她的性格。然而,环顾周围不由得心生悲凉,可以说此时的她孤立无依。皇帝只有六岁,这还是一个需要她日日照顾的孩童,不足以为依。 皇太后虽然是咸丰帝的中宫皇后,凡事理应以她为主,可是性子忠厚仁慈,不识朝局,每有奏折必由她亲自来读并讲给她听,所以不能成为她与肃顺一党斗争的中坚和依靠。 虽然自己的妹妹与妹夫醇亲王也随驾来到热河,然而他是权力核心之外的人物,没有什么势力与影响,妹妹偶尔到宫中探望她,也只能传递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 她要突破肃顺一党的重围,必须寻求热河以外的帮助。这时,她想到了远在北京的恭亲王。 慢慢地,西太后发现烟波致爽殿里的太监,不少是肃顺的奸细,说话便不得不特别小心,凡涉密议,决不能让肃顺知道。 不晓得多少次,西太后动以心机,终于让东太后想起了,京城里还有一个恭亲王呢。 西太后的腹案,原就是要联络恭亲王,内外并举,才能一下子打倒肃顺,所以说动东太后才是第一步。西太后从今天起,开始策划,如何与恭亲王取得密切联络? 问题在于,直到这个时候,尚在北京的以恭亲王奕䜣为首的帝胤集团,还完全不知道承德避暑山庄的一切消息——换句话说,只要以恭亲王奕䜣为首的帝胤集团不知道承德避暑山庄的一切消息。 那就意味着他们与两宫太后——东太后慈安和西太后慈禧——为首的帝后势力的合作还没有开始。而帝胤集团与帝后势力的合作只要没有完成,他们就不可能取得夺取政权斗争的胜利。 承德居然与北京断了联系!北京方面的帝胤集团居然还完全不知道承德方面的任何消息?这可怎么办啊?慈禧太后及其身边所有的人,在这个时候已经在事实上完全被占得先机的“顾命八大臣”控制住了! 怎么办啊? 任你慈禧太后有何完美的设想、高超的能力,可是就凭你们这两个妇女?没有军队、没有支持者,你们还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改变政局的大事来?笑话! 60 太监的利益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正在慈禧太后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时候,咸丰皇帝身边的御前总管太监崔玉贵和紫禁城三大殿掌管玉玺的首领太监刘多生来了。 慈禧正头疼呢,问道:“他们干什么来了?”安德海说道:“那奴才去问问。”说着,出去了。 等在外面的崔玉贵见安德海趾高气扬地走了过来,还以为太后会召见他们呢。安德海却说道:“师傅,实在对不住,主子这会儿正心烦呢,你们还是改天再来吧。” 崔玉贵是宫里头的老人了,把这些天发生的事儿,心里都看的明明白白的,笑笑说道:“现在主子得势了,连师傅都不用放在眼里了,是吗?” 安德海赶忙躬下身子,陪着笑脸说道:“师傅,您这是打我的脸呐,主子这会儿心情真的是不顺,进去了不是找骂嘛!” 崔玉贵笑道:“那洒家是不是还要谢谢你啊!” “不敢,不敢,您与刘爷都是徒弟的引路人,这辈子只有徒弟孝敬您的份,哪能担得起一个您的谢子呢。”安德海就是不想,让他们进去。这个时候,他们明摆着是要来巴结新主子的。 可不能让他们在主子那里抢去了自己的恩宠。 刘太监看不下去了,走上前说道:“我们有要事,要见太后。” “来这里的都说自己有要事,要是都放进去了,主子该怪罪我们当奴才的不会办事了,师傅,您说呢?” 气的崔玉贵指着他的鼻子,就是拿他没有办法。 这时,就见慈禧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老远看见他们几人在那里吵架,说道:“去看看怎么回事啊!” 侍女跑了过去,过了一会儿,安德海回来了。 慈禧问道:“怎么还没有走啊?”安德海回道:“师傅他们说,有要事来见太后。” 慈禧本想出来散散心,这一想,想必肃顺那里又出什么幺蛾子了。以往都是差不起眼的小太监李莲英来传话的,今儿这是什么了。 崔玉贵亲自来了! “那就叫他们过来吧。”慈禧转身又走回屋里去了。 慈禧随口一问:“是不是先帝爷那边有什么事啊?”跪在地上的崔玉贵抬起头来,哭诉说道:“肃顺正在想法子,要把老奴几个人给换掉??????” 慈禧一下子就坐不住了,叫道:“大行皇帝刚走,他就敢如此胆大妄为,眼里还有没有太后和皇上了。”要是真的把宫里的老人们都换走了,那慈禧她们娘儿三就真成了笼子里的金丝雀了。任由他肃顺摆布了! “太后,您可要为奴才们做主啊!”说着,他们还哭了起来。 慈禧一时心里还有些彷徨不安了,但是脸上不能露出丝毫。她现在不能乱,要是连她都乱了,那高兴的就只有肃顺一党了。 慈禧问道:“你们都是宫里的老人了,有什么好的主意吗?”他们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要自救,就必须和太后绑在一起,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有活路。 崔玉贵想了想说道:“奴才有个大胆的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在这里,有话尽管说。” “好像京里的人??????还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儿吧。”一语惊醒梦中人。慈禧看出来了,他还有些话没有说出来。慈禧一招手,安德海急忙命所有的人都出去了。 “现在你可以说了。”慈禧认真的听着。 “奴才以为,太后应该早点让恭亲王知道这边的事了。”崔玉贵小声说着。慈禧为此烦恼多日,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也是这么想的。可说是不谋而合啊!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能把这边的消息带过去呢?”慈禧也不和他藏着掖着了。大家都是明白人! 崔玉贵见大家都已经想到一起了,说道:“这事不能引人注意,必须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派人把消息带走。” “你有合适的人选吗?”慈禧问道。 “有一人,老奴以为比较适合。” “谁?” “就是奴才的小徒弟,李莲英。” 慈禧想了想说道:“人到是挺机灵的,就是不知胆子如何。”这事必须小心为上,要是用错了人,后果不堪设想啊! 崔玉贵突然跪下,说道:“奴才愿意用脑袋为他担保。”慈禧不置可否,这时刘太监也跪下了,说道:“奴才也愿意用脑袋为他担保。” 慈禧看了一眼安德海,他微微点了点头。 “那就带他来,哀家想见见。” 崔玉贵说道:“他这时就在院门外面候着呢。”安德海赶忙跑去把他叫来了。以前安德海根本就不拿正眼瞧李莲英,现在他真得好好瞧瞧了。 这时的李连英虽然只有13岁,但是已经长得初具人形,白净的脸容,端正的五官,叫人看了真是心生喜欢。 “师哥!”李莲英给他鞠了一躬。 “走吧,主子正等着呢,你知道是什么事嘛?” “小的一切都是听师傅的安排。” “他让你死,你也去!”安德海看着他说。 “小的这条命都是师傅给的,师傅让小的干什么,小的就干什么。”安德海一听这话,心里还生出一丝佩服之情。 61 李莲英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慈禧瞧着跪在地上不敢抬起头的李莲英,观察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师傅想让你回京一趟,你愿意去吗?”李莲英看了一眼崔玉贵,说道:“主子看得起奴才,那是当奴才的福分。就是让奴才去死,奴才也心甘情愿。” 慈禧走近前,问道:“那要是被人发现了呢?”李莲英说道:“奴才原来就是怡亲王端华府里的使唤人,能找借口逃脱的,不会给主子添麻烦的。” 慈禧是这么想的: 即使被别人逮了去,承受不住酷刑,完全向对方招认了他所知道的一切,也没有关系。手上没有自己任何凭证,谁能相信一个小太监说的话是真实的呢。 到最后,真的要是泄露了,就把他与崔玉贵一起处理了事。 慈禧拿定了主意后,看着崔玉贵说道:“那就有劳诸位了。” 崔玉贵赶忙跪下,答道:“主子看得起奴才,奴才们一定给主子效死力,绝不辜负主子的期望。” 昨晚,崔玉贵就与各宫里的领头太监们商议过来。顾命大臣的权力过大,肯定不利于太监。太监们心里面都知道,只有孤儿寡母上台了,这太监集团才能混得更好。 崔玉贵为何要选择李连英回北京给恭亲王奕䜣通风报信呢?原因很简单:只有李连英符合各个方面的条件: 第一,李连英的确是个不引人注意的小太监,能够趁机混出宫去; 第二,李连英虽然只有13岁,但是极为聪明,又能够吃苦耐劳; 第三,李连英极为可信——完全是由自己一手带大的; 第四,这李连英完全不会引人注意:不属于十分敏感的帝后势力。 无可奈何的慈禧太后在这个关键时刻,也只能接受咸丰皇帝身边的御前总管太监崔玉贵和紫禁城三大殿掌管玉玺的首领太监刘多生的建议: 放小太监李连英回北京,与恭亲王奕䜣为首的帝胤集团取得联系! 两天后的一个晚上,在太监们的精心计划下,13岁的李连英承载着帝后势力和众多河间籍太监的嘱托,成功地利用倒泔水之际,首先逃出了承德避暑山庄。 然后,拿着崔玉贵给的通关凭证与银子,一路忍饥挨饿,没黑夜带白天的奔波,三天后终于来到了北京,来到了恭亲王奕䜣的府邸! 他趁着夜色叩开了恭亲王府的角门,拿出宫里的凭证,嘴里叫着要见王爷。下人们见令牌是宫里的,不敢怠慢,放他进去了。 这时,还在书房与桂良商议皇上回来事宜的恭亲王,就听下人急匆匆地跑来,说道:“王爷,宫里来人了。” 恭亲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哪里?”下人说道:“来人自己说,他是从宫里出来的。”说着,把宫里的太监令牌递给他看。 恭亲王看了一眼,真是太监们常用的出宫凭证。桂良说道:“王爷,要不先见见来人再说。” “那有劳岳父在此等候了。”恭亲王手里握着令牌,随着下人去了。 大厅里,恭亲王就见一个小个子,一身破衣烂衫地站在中间。恭亲王走进去,他急忙跪下磕头请安。恭亲王不慌不忙地坐下,问道:“你是哪个宫里的。” 李莲英跪着答道:“奴才是跟着师傅崔玉贵伺候万岁爷的。” “那皇上近日的身子可有见好?”恭亲王试探他。 李莲英毕竟还是个孩子,听他这么一问,一下子就哭了出来,说道:“万岁爷归天了!” 恭亲王被惊的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怒斥道:“大胆奴才,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奴才不敢欺瞒王爷,万岁爷真的归天了。只是肃顺将消息一直封锁着,不让京里知道罢了。”恭亲王一时无语。 这时,就见桂良走了进来,叫道:“王爷???????” “岳父??????” “你快将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隐瞒。”桂良本不想偷听,但是他太想知道咸丰的近况了。 李莲英这才将承德发生的所有事儿,一五一十地说给了他们听。 可问题在于,恭亲王奕䜣他可不认识李连英这个小太监啊?我不认识你!你让我凭什么相信你啊?谁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桂良问道:“那你可有太后的书信?”李莲英说道:“没有,但奴才有这个。”说着拿出来了一样东西。 桂良拿给王爷看,是一件咸丰随身把玩的玉石。崔玉贵就怕他们不信李莲英说的,所以特意将此宝物给他,以为凭证。恭亲王见了玉石,心里一时波浪翻涌,四哥难道真的?????? 62 演戏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来人,将他安顿好了。”李莲英随人走了。 “岳父,您说皇上不会真的??????” “王爷宽心,这说不定是肃顺的奸计,要是皇上真的有什么意外,曹毓英一定会想办法把消息带出来的。” 足智多谋的桂良怎么能够轻而易举地相信一个外来的小太监李连英的话呢? 他想到了两种可能: 第一种,占得先机的顾命八大臣们派来诱骗恭亲王奕䜣上钩,企图一举全歼他们帝后势力和帝胤集团的。 第二种,顾命八大臣与以两宫皇太后为首的帝后势力合谋,来诱骗恭亲王奕䜣上钩,企图一举全歼帝胤集团的。 这个时候,帝后势力有了“御赏”和“同道堂”这两颗起、讫之章,赞襄一切政务的顾命八大臣有了咸丰皇帝的充分信任。 现在的情况是明摆着的,只有他恭亲王奕䜣为首的帝胤集团最碍眼! 两人商议后,在没有弄明白承德那边的真实境况,只好先把李莲英关起来了。只当此事没有发生过! 十天过去了,也不见李莲英回来,更不见京里有什么动静。慈禧已经不抱有什么希望了。每天光看着肃顺他们拿来一大堆的折子,逼着她们盖印,就够她烦心得了。 这一日,安德海奉命去军机处拿折子,正巧只有曹毓英一人在值班。安德海走上前,小声说道:“曹大人,还记得小的否?”曹毓英抬头看见是他,神色一变,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晚上请来府一叙。”这时,有人进来了。 安德海赶忙拿着折子走了。 安德海回去后,将曹毓英的话转告给了慈禧。慈禧这才想起来了,这些日子真是忙的晕头了,把他都给忘了。等到了晚上,安德海拿着令牌出了宫门。 在外面乔装后,悄不生息的进了曹府的角门。曹毓英已经等候多时了,见他来了,才说道:“我这里的消息送不出去啊,我走到哪里,肃顺都安排人跟着。” 安德海说道:“太后也正为此事而焦急。前几日派了一个人出去,可能已经??????死了!” 曹毓英没想到太后有如此胆魄,暗自佩服,说道:“还得继续派人,如果太后再有合适的人选,卑职愿意相助他出城。”安德海要的就是这句话。 事不宜迟,安德海赶忙回宫与慈禧商议去了。 慈禧为难了,派什么人去呢?她左思右想,看了一眼安德海,说道:“小安子,你可愿意给哀家走一趟?”安德海吓了一跳,跪在地上,左右不是。 “李莲英,那么小他都敢给哀家赴汤蹈火,你??????” “奴才愿意为主子去死!”请将不如激将! “但哀家不让你死,而是要活着见到王爷。” “奴才一定活着见到王爷,不负主子重托。” “好,那你就给哀家演一出戏。” “演戏?”安德海又不懂了。 “听过赤壁之战吗?” “奴才愚钝,还听主子明示。” “里面有一处,周瑜骂黄盖的??????” “您是说,黄盖降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还算你小子机灵!” 这一日,慈禧来看姐姐,两人在屋里说的正欢,就听外面有人在哭诉。就见慈安太后的侍女跑进来,跪在地上,哭道:“太后给奴婢做主啊,那大胆安德海偷偷地趴在窗户外,偷看奴婢换衣服。”说着,低下头哭起来了。 “什么?给哀家把那狗奴才叫进来!”慈禧生气地叫着,吓得安德海连滚带爬的进来了。 “奴才没有看到??????” “你个狗奴才,还敢狡辩,来人给哀家拖下去,打出宫去!”慈禧当着慈安的面儿,把安德海轰出去了。 这一下,安德海在宫里的威风没有了,只好偷偷地溜走了。 等他到了曹毓英的府里,曹毓英才明白过来。二天后,曹毓英找了一个自己的关系,说是给京里家小带些东西回去,就把安德海安排在了货队里,走了。 一路上,还算顺利,有货队做掩护,没有仔细盘查,就过去了。 来到恭亲王,这一回安德海不但身上带有曹毓英的亲笔书信,自己就是慈禧最好的证明了。恭亲王这才相信李莲英说的不是假话。 安德海见到了李莲英也是一惊,还以为他早就死了,没想到还活着呢。师兄弟在王府里见面,真是别开生面啊! 63 祺祥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恭亲王反复看着,那几句简简单单话:两宫皇太后同谕恭亲王:着即设法,火速驰来行在,以备筹谘大事。密之!特谕。这是兰儿写给他的亲笔密函。钤用蓝印的“御赏”和“同道堂”两方图章,更可确信旨意出自亲裁。 字写的还算可以,意思现在他也清楚了! “是本王眼拙,这几日难为你们了。” “只要办成了太后交代的大事,就算把奴才的整条命赔上也值的。”安德海什么时候都不忘了表忠心。 恭亲王吩咐下人好生待他们,有急忙派人去请桂良,文祥,宝銞等人进府商议。 密室相会,恭亲王当众出示太后的亲笔上谕,文祥颇感意外,等王爷细说了经过,他越觉惊奇:“想不到‘西面的’,颇具干才!”桂良点一点头说道:“是位可以共事的主儿啊!” 恭亲王又拿出曹毓英的密函:对于西太后坚持章奏呈览,以及用御赐两印代替朱笔的经过,都有所陈叙,同时他也概述了行在官员的观感,都对西太后的举指刮目相看。 因此,他建议恭亲王,不妨奏请叩谒梓宫,奏折即由太后亲览,自然就会准奏,相信恭亲王到了热河,西太后一定会有指示,那时见机行事,可进可退,不失为当前唯一可行的途径。 这时,宝銞说道:“可是那边一直都没有给我们传达消息来啊!”正说着,管家匆匆跑了,说道:“热河的公差信使到了,皇上归天了。” 众人心里早有准备,这下好了,可以名正言顺的提出:奏请叩谒梓宫了。 这个建议经过文祥、宝鋆与朱学勤多方研究以后,认为顺理成章,所以奏请叩谒梓宫的折子,立即就用四百里加紧的驿递,专送热河。 此刻已经收到了机密懿旨,说明一切情势大变,现在便都要精心估量和安排了。 可是谁也没有发觉,恭亲王这时一直强忍着泪水,没有哭出来。那不是别人,是与自己一奶同胞的亲四哥啊!不管往日他们如何争斗,现在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桂良却建议:第一,是立即启程赴热河,奏请叩谒梓宫的折子,必可邀准,不必等批了回来再动,免得耽误工夫。第二,密召胜保进京,以备缓急。 这两点,几人的意见是一致的,所以并未引起争端。 几人引起争端的是,西太后的意向,她的本意不仅在于废斥甚至翦除肃顺,更着重在代替她的六岁的儿子,掌握大权。 或者西太后与肃顺之间为了争权而起冲突,都还有调和解决的办法,麻烦的是,既要除去肃顺,又要使不在顾命之列的恭王,得以执政,那就难办了。 这样一层层谈到后来,便自然而然出现了一个结论,只有一个办法,能使恭王重居枢要之地,那就是尽翻朝局,彻底推倒顾命大臣的制度! 就在他们密议的这两天里,恭亲王的折子也到了行在。奏折未定处理办法以前,先呈内览,这一点已为西太后争到了。 因此肃顺一见是恭亲王的奏折,颇为注意。等发下来一看,才知道是奏请叩谒梓宫,他千方百计地想阻止恭亲王到热河来,却未料到恭亲王有自请入觐的这一举!一时计无所出,只捧着奏折发愣。 “想法儿驳回去!”端华大声说。 “这怕不行!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驳他,反而会落下话柄。”还是载垣比较明白事理。 这道理是非常明白的,恭亲王与大行皇帝是同胞手足,哥哥病危的时候,不能见最后一面,死后还不准做兄弟的到灵前一哭,这是到那里都讲不过去的事。 肃顺也想通了,迟早总得跟恭亲王见面,反正自己脚步已经站稳了,也不必再忌惮他什么! 因而用不在乎的语气,大声说道:“他要来就来吧!” 接着又说:“咱们替国家办事,别把精神花在这些不相干的事儿上面!好好儿商量商量‘年号’,才是正经事儿。” 于是全班进见太后——两宫并座,一东一西,皇帝偎依在东太后怀里,等磕过头,先由载垣发言陈奏,但他只陈述些简单的章奏,稍涉重要的政务军情,以及官员调动,便都让肃顺来奏答。 而发问及裁决的,往往是西太后,东太后把大部分工夫花在小皇帝身上,只听她不断小声地在说:“安静些!”“别闹!”“别讲话,听肃顺说!” 肃顺最后说到年号上来了:“皇帝的年号,奴才几个共同商酌,定了‘祺祥’两个字。”说着,他把正楷写了“祺祥”二字的纸条,放在御案上面。 64 六爷来了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祺祥’二字,出自《宋史。乐志》:不涸不童,诞降祺祥。‘水枯曰涸;河川塞住了,也叫涸;童者山秃之貌,草木不生的山,叫做童山。’ 不涸,就是说河流畅通,得舟楫之利,尽灌溉之用;不童,就是说山上树木繁盛,鸟兽孕育。如是则地尽其利,物阜民丰,自然就国泰民安了,所以说,诞降祺祥! 西太后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字迹,是出自杜翰之手。又转过头去看着顾命八大臣,随口问道:“改元可是件大事!年号是怎么来的,可也是要像上尊谥号那样子,由军机会同内阁拟好了多少个,由朱笔圈定的。” 这一问,包括肃顺在内,一时都愣住了!他们都没想到西太后居然对朝章典故,颇有了解! 肃顺随即解释道:他认为军事已操胜算,收复南京只不过是迟早的事,但大乱平定的善后事宜,异常艰巨。在民间,重整田园,百废待举;在军中,骄兵悍将,须有安置。 这一层关系重大,数十万百战功高的将士,解甲归田,必将有妥善的布置,否则流落民间,为盗为匪,天下依然不能太平。而这一切,都要有钱粮才能办得了。 所以今后的大政,唯在抚恤民生,与民休息,即是培养国力。年号用“祺祥”,就是诏告天下,凡百设施,务以富民为归趋,这不但是未来的大计,在眼前,也是振奋人心的绝大号召。 “也就是吉祥的意思。”最后说道。 西太后毕竟读书少,要驳也无从驳起,而且想一想,他的话中也不无有些道理,便转脸以眼色向东太后征询意见。东太后倒是颇为欣赏肃顺的见解,只说:“既是吉祥的字面,以哀家看,就用了吧!” 等他们都退下去了,西太后心里不服,生气地说道:“像今天这个样子,他说什么,咱们便得依什么,连个斟酌的余地都没有。姐姐你说,大清的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 东太后知道她性子,又不能不说话了:“肃六就是太张狂了一点儿,要说他有什么叛逆的心思,你也得有迹可寻才是。”听她如此口风,西太后无奈地不再作声,免得与她争吵起来,但心里却不免忧虑。 八月初一,钦天监事先推算明白,这天“日月合璧,五星联珠”,是一大吉兆,正是大行皇帝的“二七”,行大礼的日子。 为了赶上日子,恭亲王一行,由栾平北上,经双塔山,过三岔口,到广仁岭,再有十里就是承德府,由府城到行宫,还有半个时辰的途程,马不停蹄,人不歇安,日夜兼程赶来了。 澹泊敬诚正殿中,这时早就陈设妥当,灵前供列馔筵二十一器,酒尊十一个,羊九只,纸钱九万,内外白漫漫一片缟素,清香飘渺,素烛荧然。 王公百官,按着爵位品级,由殿内到门外,列班矗立。辰正将到,御前大臣引着小皇帝驾临,随即开始行礼。 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突然出现了。! 他也顾不得什么叫失仪了,顾不得擅闯朝班,也顾不得叩见小皇帝,直奔入宫里,一入殿内,就地扑倒,放声大哭!半生的君臣之义,手足之情,生死恩怨,委屈失意,在这一刻全都付之一恸。 事出突然,把所有御前的王公大臣搞得手足无措,一时都不知该做些什么,事实上也无可措手。恭亲王这一哭,声震殿屋,悲痛出自肺腑,旁人不敢上前,也不忍劝阻。 两宫太后就在东暖阁坐守,此时隐隐听见前面举哀的声音有异样,两人不约而同地问道:“前面怎么啦?”这时崔玉贵急匆匆地跑进了,跪在地上,说道:“二位主子,六爷来了。” 西太后一听此话,突一下,就从炕上跳了下来,吓的小皇帝只往东太后的怀里钻。 “太好了!来的正是时候??????”西太后心里不由得乐开了花儿。 东太后看她如此激动,说道:“妹妹,别忘了今儿是什么日子。”西太后知道自己有些失礼了,赶忙把笑脸守住了。拿出手帕,故意抹着眼泪,说道:“姐姐,终于有人能为咱们娘仨做主了。” 东太后想了想问道:“咱们倒是什么时候,可以跟六爷见个面啊?” “这会儿就可以。”西太后回答得极其爽利。 “那,那就‘叫’吧!” “慢一点儿,姐姐!”西太后一边说,一边投以眼色,显然她这是要有所布置。 65 再会面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这时,就见西太后召集几个太监宫女,安排他们去干些不太着急之事,但都是些细活;两人一组,起到相互监督的作用,而且要去的地方都离这里远一些,来回起码得一两个时辰。 看着被派出去的太监,崔玉贵心里明白,这都是平日被认为形迹可疑,有肃顺的奸细之嫌的,要调虎离山,召见恭亲王时的谈话详情,才不致泄漏出去。 等把该撵出去的人撵走了,西太后威严地喊一声:“崔玉贵!”这是有要紧话吩咐,崔玉贵不敢丝毫怠忽,响亮地答一声:“奴才在!” 西太后的声音却又变得十分和缓了,说道:“有件事要差你去办,你能办得了最好,要是觉得自己办不了,你就老实说,哀家不怪你。” 崔玉贵明白西太后的意思,她已经顾虑到召见恭亲王,肃顺可能会设法阻拦,所以才有“办得了,办不了”的话。但身为总管太监,又想着为自己立功,只得硬着头皮说道:“不管主子叫奴才干什么,奴才都一定尽心尽力的去办。” “你去传旨:就说两宫太后要召见恭亲王!”西太后小声地告诉他。 于是崔玉贵出了东暖阁,小跑着直奔澹泊敬诚殿。他心想着要是撞见肃顺,该怎么办才好?他来到殿外,看见一位太监走了出来,截住小声打听:“六爷可还在里面?干些什么?” “还在,官员们正跟他见礼呢。” “肃中堂??????跟六爷怎么样?” 那太监见他表情不自然,先是愣了一下才答道:“肃中堂跟六爷很客气啊!没有什么。” 一听此话,崔玉贵略略放下了些心思,整理了一下衣裳帽子,大步迈进了澹泊敬诚殿。只见文武官员正在站班,一群王公大臣,簇拥着恭亲王向外行来。 崔玉贵心想这是个好机会,当着这么多人传旨,谁也不敢不遵!于是拉开嗓子,郑重地喊一声:“奉懿旨……。” 面向恭亲王道:“两宫皇太后召见恭亲王。”说了这一句,这个大殿一下安静了下来, 走到他面前给恭亲王请了个安又说道:“六爷请吧!两位太后等着呢。” 恭亲王不答,而是缓缓地转过脸,看着众人,随后说道,“几位陪本王一起去见吧!”众人都把目光聚焦在了肃顺脸上。肃顺却像什么也没有听见是的。 按照清朝的制度,一般情况下恭亲王晋谒两宫太后的行为,是有一定困难的。清制王公亲贵谒见后妃,等闲不得见面。一般来说,只有在皇太后或皇帝万寿节(过生日),或者新春元旦,诸王才可以在率领福晋入宫恭贺时得见一面。 崔玉贵这时候背上的衣裳已经被汗浸湿了,他知道说不好,今儿这差事就要办砸了。他也知道西太后与恭亲王的一些事儿,灵机一动,说道:“太后召见六爷,只是想问一问京中和宫里的情形。” 又说道:“圣母皇太后还惦念着自己额娘兄弟,也要跟六王爷打听一下子,他们现在的境况,安危?” “既然太后要垂询家属私事,那我们为臣子的当然要行以方便了,六爷还是去吧,别让太后等急了才是。”谁也没有想到这句话是出自肃顺之口。 恭亲王一拱手说道:“那本王就先过去了。”说完,转身跟着崔玉贵走了。 杜翰凑到肃顺身后小声说道:“不该让恭王单独谒见两宫,其实要拦住他也容易,只说年轻叔嫂,得避嫌疑。” “那你何不早说?”载垣不悦地质问。 肃顺怕他们起争执,说道:“他刚来,不急于一时,走着瞧。”几人出了殿,直接去了军机处。 崔玉贵这一去半天,西太后心里却像是度日如年,坐立不安,就怕恭亲王来不了了。这时,派去打探消息的宫女回来了,说道:“六爷来了,正往这里走呢。” 内心充满了久别重的兴奋之情的西太后,忍不住走到窗前,想掀起白纱窗帘,先细看一看恭亲王,手刚抬起,忽生警觉,这不是一个太后所应该有的举动。 但是已抬起来的手,要让它放下去,却是万分不愿,略略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断然决然地掀起了纱帘一角,恰好望见恭亲王站在阶下。 这是她第四次细看这个比她大两岁的男人。他站在那里的那种矫然不群、昂首天外的姿态,首先就给了她一个极深的印象,因为那是任何亲贵大臣所不能有,也不敢有的神情。 他的眼睛极大,奕奕有神,三十岁的年纪,衬着那挺直的鼻子、高高的颧骨,不怒而威,别有一种令人醉心倾服的须眉气概。 正这样想着,听得身后有人声,急忙缩回了手。回身看时,东太后差不多已走到她身后了。她陡觉脸上一阵发热,强自镇静着说道:“回头有些要紧话,请姐姐先提个头,我好接着往下说。” 东太后见她脸色不对,也不点破,只是吩咐身旁的宫女:“打帘子!” 66 谈话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沉稳的步伐,由远而近,挺拔的影子越来越清楚,穿着一身白布行装的恭亲王,步履显得有些匆促,一进门只朝上看了一下,随即跪倒:“臣奕䜣叩见母后皇太后、圣母皇太后!” “请起来,请起来!”东太后的声音,客气中显得亲切,纯然是大家世族中叔嫂相见的口吻。 “崔玉贵,快搀着六爷!”西太后叫道。 等搀起来,西太后发现他的眼圈都是红的,心里不免一阵难过,但也无补于大事,只能勉强克制着自己。 三人一时不知从何处开口了! 西太后叫道:“姐姐,你不是有话要对六爷说吗。” 东太后一时不知从何处谈起,随口问道:“六爷是哪一天出京的?” “臣是七月二十六一大早出京的,走的是大路官道” “路上走了几天?” 恭亲王屈指数了一下答道:“因为微臣要沿路查看,所以走了五天。” “路上可还平静?” “路上还算挺平静的,桥梁道路,不甚平整。臣一路走来,已经吩咐了地方官,让他们赶快动工兴修,好迎接梓棺回京。” “是啊,总得赶在年前回京,才好。” 恭亲王见她没有理解到自己的意思,以低沉郑重的声音又说道:“臣的意思是??????回京越早越好。” 东太后不知他说这话里的意思何在,便转脸看着西边儿。 西太后点点头,转脸与东太后商议后,说道:“既然是六爷这么说,还是早早回京的好。” “京里对大行皇帝的遗命,可有什么话说?”西太后又追问了一句。 恭亲王细想了想,除去先帝派定顾命八大臣之一事以外,没有什么可以值得议论的遗命。但心里虽然明白,却不便贸然地说出来,故意追问一句:“请太后明示,是那一件遗命?” “还有那一件,不就是眼前的朝政制度吗?” 恭亲王看一看左右,犹豫了一下,还是不便直接回答。 “六爷,只管放心说就是了,这里没有外人。”西太后看出他的那些心思了。 他却高声说道:“回两位太后的话:顾命是祖制,臣不敢妄议。”西太后一下子,睁大了眼神,心里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这个答复,多少是出乎西太后意料的,但稍微想一想,也就无足为奇。如此大事,自然不能率直陈述,只怪自己问得太欠妥当了。 西太后决不会因为他保留,也跟着保留:“六爷!这儿没有外人,有话你尽管说。也许我们姊妹俩有见不到的地方,你一定得说给我们。不能像他们似的???????” 东太后也说道:“六爷,外面的事儿,我们不大明白,你要再不说,我们姐妹难不成,真是那笼子里的家雀儿,糊涂一辈子吗?” 东太后有些激动了,也不藏着掖着了,又说道:“我不是敢于埋怨先帝爷,要说他那遗命,可真是有点儿欠斟酌,谁也没有料到,那‘八位’当中,竟然没有你!你们可是亲兄弟啊,唉……”她黯然地摇摇头,不敢说也不忍再说了。 她是忠厚之人,没有多少心思,有话也就直说了。西太后没想到她还一直存着一份替恭亲王抱屈的心情,这时正好说了出来! 这一下正好触及恭亲王痛心的地方,同时也感激东太后说了句公平话,不由得眼眶发热,赶紧把头低了下去,尽力设法让自己的眼泪不掉下来。 西太后心想,肃顺窥伺甚严,召恭亲王密商一次不容易,得要趁此机会逼出他的话来,才不枉使那一条苦肉计,叫小安子路远迢迢地去搬救兵。 她平静了一下心情,随口说道:“这我倒不明白了,顾命大臣是怎么着,要当一辈子吗?” 恭亲王想了想答道:“用人的权柄,自然操之于上。不过先朝顾命,例当礼遇,倘无重大过失,以始终保全为是。” “那就是说,他们要是犯了错??????”还是西边儿的心思灵活啊! 沉着的恭亲王,徐徐答道:“兹事体大!臣此刻不能妄仪。还请两位太后给臣一两天的日子,好好儿筹划一下。” 西太后点点头,表示满意,总算有了一句比较实在的话了。 于是两宫交换了一个眼色,东太后便说:“一路来也辛苦了,先去歇歇吧!”恭亲王跪了安,退出烟波致爽殿。 就这一时片刻间的功夫,行在的大小官员都已知道恭亲王来了。车马纷纷,三品以上的官儿,都到公馆来谒见请安。恭王一则是真累了,再则是行事谨密,一概挡驾,关上房门,好好睡了一觉,直到上了灯才起身。 等洗过脸,正坐着喝茶,他那从京里带来的听差侍卫来禀报:“七爷刚才来过。听说王爷还睡着,不叫惊动。留下话,等着王爷有时间好聚聚。” 我跟七爷回:王爷一宿还没有睡,实在是乏得很,七爷就吩咐人送来了几样王爷爱吃的菜。 恭亲王看了看,吩咐酌留四样清淡些的小碗菜,其余的大碗菜,都转送给随员享用,又说道:“拿本王的帖子,去请曹老爷来喝酒。记住,不要被人看见了。” 曹毓瑛也正在想着怎么才能与恭亲王见上一面儿,想不到他竟派人来了。夜拜恭亲王公馆,自然不宜于公服拜见,就身上所穿的一件白布孝袍,外加上一件黑布大氅披风,戴上帽子,坐上车,悄悄地来到恭亲王行馆,从侧门进入,径直到上房。 恭亲王特别出屋站在阶沿上等,曹毓瑛抢步上前,先请了安,还要跪下磕头,恭亲王急忙走上前亲自扶住了,挽着手一起进屋。 67 密议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恭亲王把红酒取了来,曹毓瑛认不得那是什么酒,于是正在主持洋务的恭亲王,为曹毓瑛解释,这瓶酒有五十年陈了,还是法国皇帝拿破仑“御驾亲征”俄罗斯那年酿造的。又指着“1812”的洋字给客人看,自然,曹毓瑛认不得。 等把那血红色的液体,倒在成化官窑的青花酒钟里,曹毓瑛浅浅尝了一口,果然醇冽非凡,为平生所初见。但美酒当前,却不敢多饮,怕酒意浓了,谈到正事,思考不免欠冷静周密。 于是略饮数杯,便即罢手,恭亲王也不多劝,吃了饭,延入书斋,摒退仆从,密商大计。 “我竟小看了‘西边儿’。”恭亲王感叹着说。 这话在曹毓瑛不算意外,也算意外。西太后听政不过十几天,已颇有能干的名声,但现在居然会让恭亲王也佩服,这不能不说是意外之事。 “那八位对西边儿的观感,如何?”恭亲王又问。 曹毓瑛答道:“精明!怡、郑两王,颇有畏惮之意。” 恭亲王摇摇头说道:“她的厉害,不在精明上面,在假装不懂,装傻卖呆。”他十年前就领教过了。 恭亲王一面回忆着,一面慢条斯理地说:“西边儿的要逼我献议垂帘???????你有什么高见?” 曹毓瑛思索久久,说出一句恭亲王想不到的话来:“其实,西边儿的主意,也未尝不可行。” “怎么??????你?”恭亲王愕然,“我想,一切总得回了京再说,咱们现在就谈回京以后的做法吧!” “此时人心苦闷,不独你我。一等回了京,”恭亲王停了一下说:“局面一定会大大不同。也不过一两个月的工夫,你无论如何要多费点心。” 听恭亲王的语气,他要跟肃顺好好斗一斗,已是毫无疑问的事,只不过把斗的地点,挑在京城而已。 照这样看来,目前的工作,就是为京城一斗先作铺排,培养声势。同时,恭亲王与两宫的利害是一致的,唯有推倒先帝遗命,尽翻大局,重起炉灶。 而这样的做法,只有垂帘之议,成为事实,因此要为两宫的未来作打算,与培养恭亲王的声势,同是一件急须着手的大事。 恭亲王对这两点,早就表示了不反对的态度,目前所想知道的是利害的精确分析和进行的步骤,好作最后的决定。 看到恭亲王的脸色,曹毓瑛知道自己的话已经发生效用了,于是进一步申论:“女主垂帘,为利为害,关键不在女主,在于执政的重臣。” 曹毓英这时想起了这样一个典故:由于多尔袞以与孝庄太后从小同在深宫,青梅竹马的情谊,因而可以取帝位而不取,扶立孝庄亲生的幼主,自此确定了帝系。 这一段大清朝的开国史实,包含了无数恩怨血泪,诡谲神秘,甚至还有“太后下嫁”的传说。 恭亲王已经十分明白曹毓瑛的意思了:不必以垂帘不符祖制,或者女主临朝,大权在手,将来会难控制而有所顾忌,两宫垂帘,不过是一块重登政坛的踏脚石,将来的做法,全在他自己! “受教了!”恭亲王很谦逊地说,在这一刻,他才真正下了决心。 就这时候,侍卫跑来说道:“七王爷到!”恭亲王向曹毓瑛使了个眼色,叫他先走一步,然后向外走去。 他们弟兄对比着细细打量,两弟兄,相差八岁,但恭亲王显得像中年,而醇亲王太稚气了。他正生气,撅着嘴,受了什么委屈似地,不管怎么样,总觉得缺少那股华贵轩昂之气,不似个龙种。 “六哥,你这一趟来,说什么也得拿出个主意来。那肃六,简直叫人瞧不下去!”醇王很激动的样子。 恭亲王一听他那么大的声音,先就皱了眉! “你今年二十二,分府成亲,当差也不止当了一年了,怎么还是这么沉不住气?别说担当大事,有大事可也不敢告诉你啊!” 醇亲王见他真生气了,小声说道:“我知道六哥办事谨慎,怕隔墙有耳??????” 恭亲王很直率地问:“我在京里听说,有人指我要造反。可有这话?” “大伙儿都是这么说,叫我有什么办法。”醇亲王不敢随便说了。 恭亲王见他知道好歹了,说道:“你记住,在这儿随他们怎么说去,你不用管,听到了只当没听到。反正回了京,好歹总得见真章儿!” 醇亲王极兴奋地问道:“六哥,你预备怎么办?” “你别忙!”他安慰他说,“等我想妥当了,少不了有你卖力气的时候。”几句话,立该又把醇亲王说得满怀兴奋。打倒了肃顺,当然是六哥当权,那时候就决不会光干这个摆样子的御前大臣了! 68 设宴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恭亲王的想法是从醇亲王身上,可以建立一条稳妥的交通宫禁的秘密通路。醇亲王福晋是西太后的胞妹,出入宫禁,无足为奇,而作为近支亲贵的醇亲王,在一般人心目中是个不容易想得起来的、无关重轻的人物。 所以由这条线来传达秘密消息,十分可靠。历来宫廷中有大变局,成败关键,往往系于一个“密”字,现在自然而然有此一条路线,真是天意安排! “我实在想不明白!”恭亲王顿感伤心,“先帝何以始终不愿意跟我见面,临终也没有一句话交代!” “那都是肃六一手遮天!”醇亲王愤愤地说。 “病重的那几天,老五爷带着五哥和我,特为去问安,说不上两句话,就让肃六使个花招,给撵出来了。”接着,他把大行皇帝崩逝之前的情形,细细说了给恭亲王听。 眼看着东方发白,醇亲王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二天后,两宫召见近支亲贵,赐茶赏饭,以一种家宴的格局,让小皇帝亲近这些叔叔,同时西太后暗地里安排着,还要跟恭亲王再作一次谈话。 吃过茶宴,叙过亲情,再谈国事,殿里只有两宫太后和惇亲王、恭亲王、醇亲王。三王都在西面儿依序赐了座位。 东太后首先发言,她看着恭亲王,问道:“六爷那天回去啊?” “臣打算过几日就回去。京里事情也多,得好好儿安排一下。” 他一面说,一面看了看西太后,她的反应也很快,随即接口:“对了!京里全靠六爷多费心了!” “臣一定尽心尽力办差,不辜负皇上与太后。” 恭亲王很肯定地说:“一回了京,一切都在臣身上。”两宫太后对看了一眼,微微点一点头,有所默喻了。 “不过回京的日子,总得请两位皇太后,早早定了下来,臣一回去马上就好预备。” “钦天监挑了三个日子。”西太后说,“我们姊妹的意思,最好是在九月初三。昨天问肃顺,他说要走大路,有几座桥,非修好了不可,最快也得五十天以后。看来只能定在九月二十三。 “二十三就二十三。”惇亲王说道:“请两位皇太后早下‘明发’,省得再变卦。” 这倒是他难得有精明的时候,恭亲王立即附和:“惇亲王所奏甚是,请两位皇太后嘉纳。” 西太后又说道:“还有个日子,你们哥儿三倒看看,合适不合适?” 西太后命侍女拿来一个黄匣子,打开来,里面是一张红纸,递到惇亲王手里一看,才知道是钦天监挑的,新主登基的日期,第一行写着“十月初九甲子卯时,大吉。”再以下两个,都挑在十一月里,自然也都是大吉。 惇亲王再一次表现了他的难得的机警,脱口说道:“甲子日就好。臣看不用挑了,就用第一个。” 传到恭亲王手里,一看就明白,钦天监不是人所授意,便是有意巴结,西太后的生日是十月初十,头一天亲生儿子登基,第二天就是圣母皇太后的万寿,做为一个女人,还有比这更得意的事吗? 心里这么想,口头却不置可否,顺手把红纸递了给醇亲王,他看了一下也说道:“登极大典以早行为宜。何况十月初九又是大吉的日子!” 等红纸回到西太后手里,她心里自然高兴,但恭亲王没有说话,落嫌美中不足,便直接问道:“六爷,你看怎么着?” 恭亲王早知有此一问,从容答道:“臣在盘算着京里的情形,九月二十三启驾,总得十月初才能到京,初九行礼,日子是局促了一点儿,不过赶在圣母皇太后万寿之前,办了这件大事也很好。臣回京以后,告诉他们赶紧预备就是了。” 西太后心想,恭亲王确是很厉害,大事不糊涂,小事也精明。 于是欣然答一声:“好!”转脸又说,“那就这么定规了吧。” 东太后点点头,“让六爷多费心了!” 看着他们走出去,西太后给自己身边的一个侍女使了一个眼神,那宫女立刻走出去了。 西太后这才起身,说道:“姐姐,我这会有些乏了,先去睡儿,你看成吗?” 东太后说道:“这几天,忙里忙外的,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累坏你了,快去吧。” 西太后回到西面,收拾了一下,就随着崔玉贵走了。 恭亲王就快要坐车出宫了,却被侍女给拦下了。 “有事吗?” 侍女请安后,说道:“皇上想看看王爷,请随奴婢走。” 侍女带着他,绕过大殿,走进了一个角门,过了角门,就看见前面站着一个瘦弱的小太监。 69 送别(求藏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侍女指着说道:“王爷,您跟着他走吗?”说完,侍女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恭亲王感觉哪里不对,走近前,叫道:“小公公??????”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太监转过身来,看着他。 “太??????”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什么公公,而是西太后本人。看着她穿着一身太监的服饰,恭亲王一脸疑惑。 西太后什么也不说,推开一扇门,拉着他就走了进去,一把把门关上了。恭亲王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就见西太后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里,竟然哭了起来! “你知道我这些日子有多难吗?”这一刻她变成了一个小女子的可怜模样。 “太后??????” “你就不能叫我一声,兰儿吗?” “兰儿??????”恭亲王不知自己怎的就把她抱在了怀里。 她哭了一阵子,才舒缓了许多后,说道:“六爷,可曾见着安德海?” “他们两人都在我府里,你放心好了。”西太后极深沉的点点头。 恭亲王又说道:“亲笔懿旨,臣已经捧读了。” 密旨是提到了,却不提密旨内所说的“大事”。恭亲王是不肯提,西太后是不便提,但表面沉默,肚子里却都在用功夫。所谓“大事”,恭亲王与桂良、文祥、宝鋆,反复研究,筹思已熟。 要秉政先要打倒肃顺,要打倒肃顺先要取消顾命,取消了顾命,则必以垂帘代替,而女主垂帘是违反家法的,他不愿冒天下的大不韪来首倡此议,更不愿首倡此议于两宫太后之前,这是授人以柄,断乎不可。 但是,从他来到行宫以后,所见所闻使得这个想法开始动摇了! 西太后这时看着他,说道:“你秉政,我垂帘!”但是她也知道,恭亲王不是个唯命是听的庸才,越是这样坦率表示,越叫他看不起,但是现在她也顾不得这些了。 西太后见他不说话,又说道:“万一我与皇上不能平安地回到京城,大清的江山就托付给你了,六爷!” 恭亲王一听此话,大吃一惊!说道:“肃顺,再怎么也不敢对你们不利??????” “兰儿是说??????万一。”此一别,不知是生是死,他们都难于预料后事会如何发展变化。 “我既然已经答应你了,就不会让你们出事的,放心。”西太后见事儿已经办成,不能在久待下去,依依不舍地打开门先走了。 恭亲王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又想起了往日两人一次次错过的机会。他暗自告诉自己,这一次他绝不能再错过了! 肃顺这一班人,对于三王奉召进宫,谈些什么,极其注意。为了消除对方的戒心,他特意去访肃顺,表面说是辞行,实际上是要把与两宫所谈的一切告诉他。 这些原都是细节,肃顺即使不听他自己说,也可以从别的地方打听到消息,但恭亲王所表现的态度,却是让他如同吃了颗“定心丸”。 因此,为了“报答”,他也把遗诏的草稿拿出来与恭亲王斟酌,更定数字,无关紧要,彼此也可以说是“尽欢而散”了。 到了八月初七颁遗诏,这一日,卯刻时分开始,就有文武百官,纷纷进宫,恭亲王到得比较晚,他在行馆接待话别的宾客,一等颁了遗诏,随即动身回京。 颁遗诏的地点,在行宫德汇门内的勤政殿前。这是大行皇帝最后的一道谕旨,所以礼节甚为隆重。王公亲贵,文武大臣,都已按照爵位品级,排班等候。 然后皇帝出临,站在勤政殿檐下预先设置的黄案前面,东立西向,等赞襄政务大臣怡亲王载垣,把遗诏捧到,皇帝跪接,陈置在黄案上,行三叩首礼。 接着,载垣也行了同样的大礼,再把遗诏请下来,由御用的中道捧了出去,直到德汇门外,礼部堂官三拜跪受,送交军机处,转发内阁,颁行天下。 恭亲王随众行了礼,又到澹泊敬诚殿,大行皇帝灵前去辞行,奠酒举哀,默默祷告了好些时候,方换上行装,少不得还有一番周旋。 赞襄政务的八大臣,颁了遗诏以后,就要开始梳理行宫的所有政务事宜,所以都只送到宫门口。 恭亲王就要上马车了,肃顺走了过来,说道:“六爷,京里的事就全都拜托给您了。” 恭亲王转过身,笑了笑说道:“两宫与皇上,还有先帝爷的灵柩都要系中堂大人一身,任重道远啊,还望您能妥当处之。” “奴才受先帝托孤,一定平平安安的把皇上与两宫迎回去,您就放心吗。” “有劳了。”说完,恭亲王坐上马车,回京了。 看着他们车队走远了,端华说道:“就这么放他走了?” 载恒看了一眼他,说道:“你能怎样?” “最好是死在半道上,才好呢。” 肃顺笑了笑说道:“咱们走着瞧!”说完,进宫了。 等他一走,顾命八臣个个精神抖擞,列班晋见,行过了礼,载垣朗朗奏道:“皇太后、皇上大喜!” 两宫愕然!西太后问道:“国丧尚未满月,何来喜事?” “京里得到消息,安庆克复了……”就这一句话听得两宫太后心里一愣! “是八月初一克复的!消息绝对可靠,因未得曾国藩奏报,不便动用正式公文。”说完,肃顺把手里那封信,顺手递交给了崔玉贵。 西太后看了一眼东边儿的,看起信来看了一眼,就放下了,只说道:“这事六爷知道吗?”肃顺说道:“这消息也是奴才刚刚得知,因为还没有正式公文到,所以奴才还不敢轻易对外张扬。” 安庆克复,接着就直逼金陵。十几年大患,一旦剿平,足以告慰大行皇帝在天之灵。自然也有肃顺调护湘军的功劳。所以早早就跑来告诉两宫,这不在给他自己邀功求赏吗。 西太后算是看明白他的心思了!早不来晚不来,六爷刚前脚走,他后脚就进宫了。要是正式公文到了,那他肃顺的威名岂不是要盖过六爷的抚局之劳了吗。 70丽太妃(求票)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嘴上却说道:“这倒确是喜事儿,姐姐,你看呢?”西太后不愿现诸形色。 而东太后反倒感伤,叹口气说道:“这个好消息,要早来一个月多好啊?” 早来一个月,大行皇帝生前便得亲闻,这一桩喜事也许能延续他的生命亦未可知。 肃顺感于知遇之恩,自然是最了解东太后的心情的,便出班磕一个头说道:“此是大行皇帝在天默佑所致。神灵不爽,益切瞻依……”说到这里,竟然哽着嗓子,说不下去了。 “起来,起来!”东太后颇为感动,安慰他说道:“这你也有功劳。”说着转脸去望西太后,仿佛要商量什么似地。 西太后知道她的意思,赶紧抢在前面说道:“都靠里里外外一条心,才有这个胜仗。朝廷自然要奖励出力人员,等曾国藩的折子到了再说吧!” 这样暂且搁置,是在眼前最简单而无不妥的处理办法,肃顺和载垣都无异议。 于是西太后便提到回京和登极的日子,登极不过行个典礼,或早或晚,均无不可,回京的日子肃顺原说过最早也得九月二十三,现在就依了他,自然也没有话说,要商量的只是许多细节。 肃顺想了想说道:“奴才的意思,既然定了日子,大家不必挤在一起,各宫妃嫔,不妨早早回京,先安顿好了,等着伺候两位皇太后和皇上,岂不从容呢?” “这话不错。”西太后点点头,“过了节先走一拨吧!” “节前就可以走,反正今年不过中秋节。”国丧期间,没有年节,但是,只有几天的日子了。 “来得及吗?”东太后担心地问。 “来得及!”肃顺连声地说道,“奴才马上派人去备下百辆大车,初十以前齐备,请皇太后传懿旨,让各宫妃嫔赶快料理,十一就走。” 西太后又问道,“到九月二十三,皇帝是跟着梓宫一起走吗?”皇上离不开两宫太后,如果跟着梓宫一起走,那就都挤在一起了,办差十分麻烦。 所以肃顺早想好了说道:“按规矩,皇上应该恭奉梓宫,沿途护视,可是皇上不曾成年,也不妨从权。奴才请皇上送梓宫离了热河,随着两位太后先赶回京,奴才亲自护送梓宫,按着站头走,这样子就事事稳妥了。” 西太后一听此话,放心了。两宫又商量了一下,同意了他的办法。 不到一刻种的工夫,回京的事情就都办妥了。 等顾命八臣退出,已到了传膳的时候,膳桌原是分开摆的,两宫太后因为有事商量,就吩咐在一张桌子上吃。两人相向而坐,小皇帝打横。 等小皇帝离了桌,才能静下来谈话,谈的是如何传懿旨,让各宫妃嫔,先行回京,主要的难题是要决定什么人应该先走,什么人可以暂缓。 东太后想了想,除了一个人以外,其他一无成见,这个人就是丽太妃。 咸丰现在死了,肃顺也已经当上了顾命大臣,她也就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好像很久都没有人提起她了,她也自动的消失在了人群的视线中了。 西太后一想起她,心里还是有些恨意。要不是她与肃顺里外合谋,自己就不会失宠。咸丰也不至于沉于美色,把性命也搭了进去。 “丽妃跟咱们一起走。”东太后以一种裁断的语气说,“她身子不好,又带着大格格,要多照应照应她。”这话自然是西太后不爱听的,但她决不肯在这些小事上与东太后生意见,所以很快地表示同意。 “至于别的人,我看,”东太后沉吟了一下说,“问问她们自己吧,谁愿意先走就先走。”这是个好办法。于是等用完了膳,随即吩咐敬事房传谕各宫。 可是结果所得到的反应,大出两宫太后意外,命去访问各宫,同时又接到特别指示,去看看丽太妃的情形。每到一处,无不听到怨声,太监宫女,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大骂肃顺不通人情。 没有一个人愿意先走,异口同声的回答是:“该当伺候两位太后,一起回京。” “那怎么办呢?”东太后皱着眉问。 “我看,不是没有人愿意先回去,是日子太仓促了。”西太后算是看明白了这其中的原为。 东太后心里想着,也该去看看她了。 自从大行皇帝崩逝,丽太妃就象变了个人似地,常常可以整天不说话,宫女问她,也只是报以茫然的眼色。现在失宠了,越发没有人在她眼前走动了。 所以宫女不奉呼唤,也不去理她。这时知道太后要来看望,才不能不赶了进来当差。 这时,就见丽太妃写了两首诗,拿在手里,不停的反复吟诵: 银海居然妒女津,南山仍锢慎夫人; 君王自有他生约,此去惟应礼玉真。 接着又念叨: 争传婺女嫁天孙,才过银河拭泪痕! 但得天家千万岁,此身何必怨长门? 侍女告诉她东太后来了,丽太妃这才慌了神。 这时,东太后自己就掀起帘子进了屋,恰好看到丽太妃从里面出来,便定定神抬眼看时,数天不见的丽妃,越发憔悴了。走过去看到镜子上面已经落下了薄薄地一层灰,可以想象得到,丽太妃已经好几天不曾用过镜子了。 映着透窗的光,细细打量着丽太妃,心里唉叹道:真是个美人儿!那细腻得如象牙似地皮肤,黑得象漆一样的头发,以及那一双顾盼之间,慑人魂魄的眼睛,都不是一时的憔悴所能改变得了的。 但是,深藏宫闱,虽美何用啊! 丽太妃慌忙拭一拭泪痕,一面请安地说:“臣妾这副蓬头垢脸的样子,怎可有劳太后大驾亲往,该是臣妾起身去看望太后才是啊!” “不用,不用!”东太后指着丽太妃的卧房说,“哀家到你屋里坐坐!” 东太后看着丽太妃说道:“哀家想一想还是不要你上我那儿去的好,省得见了面,有人不痛快,给冷脸子你看。有两句话,还是哀家自己来跟你说吧。” 这是指西太后,一见了丽太妃,总是冷冷地爱理不理。太后如此体恤,她又感激、又酸楚,强忍着眼泪答道:“太后的恩典,天高地厚,只怕臣妾今生报答不尽了!” 71投石问路(求票)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你别这么说。”东太后的语气极平静,“哀家也不是对你特别好。对你好,只是大行皇帝临终之前一再嘱咐,看在大格格的份上要我好好儿照应你。你也该想着他身后还不放心你,自己当心自己的身子才是。” 这一番话责备得很严,丽太妃十分惶恐,双膝一跪,涨红了脸说:“太后教训得是。从今以后,臣妾一定时刻记着太后的话。” “对了,这你算是明白了,起来吧!” 东太后极欣慰地说道:“哀家还告诉你一句话,你带着大格格,九月二十三跟着一起回城。这一趟回去,也跟来的时候差不多,路上也舒服不到那儿去。你趁早把身子养养好,才吃得了这一趟辛苦。”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看着屋里冷清地让人待不下去。东太后起身要走了,丽太妃送她出去,不住感叹,这就是东太后的以德服人啊!既往不咎了。 她也不曾希望从东太后那里得到什么安慰,还能有一个人同情她,在她便觉得是很难得的了。她早就看出,天下最势利的地方,莫如深宫。 承恩得宠时,没有一个人不是把她捧得如凤凰似地,一旦色衰宠歇,所见到的便都是冰冷的脸,除非有权势,而权势如今在“西边儿”手里,倘非东太后庇护,只怕命运还要悲惨。 这边东太后刚走,那边就有人把消息送给了西太后。 西太后听了太监的话,说了句:“说来说去,大行皇帝要不是这么早归天就好了!” 恭亲王离开热河的第三天,山东道监察御史董元醇便上疏,奏请皇太后垂帘听政。 奏折主要内容有四点:一是建议皇太后垂帘听政,如不实行垂帘听政,圣上就会受到蒙蔽; 二是提出另简亲王辅政,要求皇帝的近支亲王与旁支亲王载垣、端华一起辅政,实际上是要求恭亲王奕訢也进入辅政班子;三是请求为小皇帝挑选师傅;四是建议整顿吏治,尤其是整顿高级官吏队伍。 找一个没什么名望的董元醇来开这个头,正是恭亲王的深谋远虑。 第一,由董元醇发起,表面看来与北京和热河的太后都没有关系,使政变计划得以在其秘密的状态下进行,不打草惊蛇; 第二,由一个小人物抛出这样一个奏折,可以不露声色地试探肃顺一党对此事的反应,可攻可守。如果可以向纵深发展,北京随即进行舆论配合; 第三,董元醇不是要害人物,一旦被肃顺等人揪住不放,可以为了政变的大局而舍卒保车。 前两条是赤裸裸的夺权。不但赤裸裸,还有找死的嫌疑。 清代祖制,历来严格限制后妃、皇子、亲王、宫监干预朝政,敢于提建议破坏这种制度的大臣,标准量刑一定是死罪。 咸丰帝托孤,把二后排除在外,无非也是遵从祖宗之制。凭这点,就可以说董元醇有找死的嫌疑。至于增加亲王进入领导集体,其意所指,当然是恭亲王。 辅政八臣内固然有怡亲王载垣和郑亲王端华,但是咸丰帝以帝王之尊,变动祖制,自上而下,属于违规;臣子倡言亲王辅政,则是自下而上,属于违法了。 八月初八,董元醇奏折到达热河,八大臣细阅以后十分气愤:这哪一条不是冲着我们襄赞八大臣而来!建议太后垂帘,实质就是在八大臣襄赞权力之上。 设置皇太后的绝对领导权,八大臣将如何控制皇权?建议亲王与八大臣共同辅弼,岂不是从钦定给他们的权力中分权出去予亲王,专权又从何而谈? 与八大臣态度相反,西太后阅折后,大喜过望,不由得拍案叫绝:董元醇孺子可教呀! 恭亲王想说而不能说的话,在奏折中尽情展示,尤其是奏折中皇太后应该“权理朝政,左右不得干预“的建议,实质上就是建议她行使皇权,这是她求之不得的。 于是,她发下同一天报上来的其他奏折,惟独将这一奏折留着没发,按照宫中的规制,这称为“留中不发“,她要认真考虑一下对策。 奏折锋芒直指八大臣,公然向八大臣顾命制度挑战,这正合两宫太后的心意。 十一日,两宫太后抱着小皇帝,召见赞襄政务大臣,要他们就董元醇所奏拟写一道圣旨,要求交由文武大臣商议。结果引起了肃顺等人的强烈反对。 他们勃然抗论,以为不可,声称他们是赞襄皇上,不能听太后之命,甚至说太后看折亦是多余之事。两宫太后当即据理力争,八大臣也毫不退让。 双方针锋相对,唇枪舌战,争论非常激烈,声音很大,竟把小皇帝惊吓得哭了起来,尿湿了裤裆。两宫太后气得浑身颤抖不已。 第二天不等宣召,八大臣就径自入宫与两宫太后大吵大闹,面对这群不打招呼就直冲进寡妇宫里的男人,两宫太后气得浑身发抖,几乎晕过去。 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太后的尊严,再次拒绝了八大臣的强硬要求。 八大臣眼见两个女人还不肯服输,干脆以罢工相威胁,一切朝政国事都拒不处理,也不移交给太后。翻阅大清朝任何一代的历史,找不出任何一朝曾经发生过大臣罢工的事情。 西太后知道这是一场严重地违抗圣命的政治事件,这是八大臣对皇权的挑战,是八大臣向她及小皇帝所进行的政治恫吓! 西太后清楚地意识到,八大臣的行为直接关乎朝政的运行与否,如果处理不当,必将影响全国的政局稳定。纵使拖过了今日,可明日、后日又将如何? 此时的热河已经完全被八大臣所掌控,逼之太甚,两宫及小皇帝随时有被劫持的危险,而恭亲王又远在北京,一时难以形成呼应。 如果过分坚持垂帘听政的主张,一旦让久经官场的八大臣识破了她夺权的用意,那不仅前功尽弃,还会带来杀身之祸。 72 胜保来了(求票)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在遭受了如此的冲击之后,身处险境的西太后很快冷静下来。审时度势,她再次选择了理智地退让:局部地退让是为了全局的胜利,是为了顺利实现移师北京后的最后大决战。 最后,她决定将八大臣拟订的公开批驳董元醇的谕旨下发,且一字不改。谕旨下发以后,八大臣这才照常办事,言笑如初。 这一回合是肃顺等人胜利了。 恭亲王意识到自己在对待董元醇奏折的态度上过于草率了,而低估了肃顺等人盘结在热河的能量,以至于贸然激活了这场斗争,与肃顺一党强硬对峙,落得灰头土脸。 这无疑也加深了西太后心中的痛。但为了实现铲除肃顺一党并对政治力量重新洗牌的目的,她忍了! 每天照常召见八大臣,对各地的奏折悉心批阅,该准的准,该驳的驳,不流露丝毫的不满。她战略性的退让,保证了全局的稳定,同时也麻痹了肃顺一党。 恭亲王现在才知道,文的行不通,只能动武了! 胜保来了!他可是大行皇帝所特别赏识的一个人,却也是肃顺所忌惮的一个人。他姓苏完派尔佳氏,字克斋,隶属于镶白旗,原是举人出身,却由顺天府教授升迁为詹事府赞善,成了翰林。 咸丰二年,由文转武,在安徽、河南很打了几个胜仗,赏花翎赏黄马褂、赏“巴图鲁”名号,凡是一个武官所能得到的荣宠,很快地都有了。 就在办理“抚局”的那一段期间,胜保跟恭亲王拉上了关系,桂良与曹毓英定计,把他从前方找了回来,目的就是要他到热河来示威。 肃顺最看不起他们自己满洲人,但对胜保却不敢小觑。当然,比起那些昏聩糊涂的八旗贵族来,胜保可以算得文武全才,令肃顺不能不另眼相看。 再有一个原因,就是胜保骄恣跋扈,根本就没有把载垣、端华、肃顺这一班人放在眼里,如果敷衍得不好,他是什么令人难堪的事都做得出来的。 因此,胜保一到热河,气派排场比恭亲王还大,随带五百亲兵,层层护卫,等于在天子脚下设置了钦差大臣的行辕。 亲贵大臣,是肃顺一派的,自然要假以词色,是恭亲王那面的,更对他寄以莫大的期望,刻意交欢,异常尊敬。 到的那天,照规矩不投行馆,先赴宫门,递折请安,然后由礼部及内务府官员带领,到澹泊敬诚殿叩谒梓宫,少不得有一场痛哭。 等一回行馆,还来不及换衣服,就有贵客来访,一直应酬到深夜,还有一位最要紧的访客要接见。这位访客就是曹毓瑛! 胜保告诉曹毓瑛,他出京的时候,恭亲王还未回京,但在旅途相遇,曾作了长夜之谈。 又说道:“恭亲王特别关照,说到了行在,不妨听从老兄的指点。”说着,撸一撸八字胡髭,哈哈大笑。曹毓瑛不敢因为他这副仿佛十分豪放的神态,便加轻慢,依然诚惶诚恐地答道:“胜大人言重了。” 胜保随后说道:“垂帘之议,以我之见未尝不可行。” 曹毓瑛想了一下,这样回答:“此是国之大计,非中外物望所系的重臣,不宜建言,言亦无益,不过愚见以为,总要等回了京,才谈得到此。” 胜保点点头说道:“这原是宜缓不宜急的事。倘非计出万全,不宜轻举妄动。” “是啊!足见胜大人老成谋国,真是不负先帝特达之知。”胜保微微一笑,表示谦谢。 然后两人换了个话题,谈到顾命八大臣的一切作为。曹毓瑛也就把他的所见所闻,用平静的口气,谈了许多,胜保持杯倾听,不时轻击着大理石的桌面,显得颇为踌躇似地。 等他讲完,胜保说道:“顾命本为祖制,但弄成今日的局面,为先帝始料所不及。我辱蒙先帝见知,手诏奖许,晓得我‘赤心为国’,自然不能坐视。”说到这里,站起身来,气氛难平。 曹毓瑛没有说话,只视线始终缭绕在他左右,等候他作成重大的决定。 “琢翁,你以为如何?”胜保突然问道。 于是,他从容答道:“胜大人见得极是。此时若有举动,只恐惊了两宫,回城的日子又起变化,反而不妙。再则虎豹在山,尽不妨谋定后动。否则……。” 曹毓瑛没有再说下去,胜保也不追问,他们已默喻到一重关碍,就此时来说,肃顺到底大权在握,逼得急了,可以消除胜保的兵权,岂非弄巧成拙? “好在回城的日子也快了,眼前他们总还不至于明目张胆,有所图谋。”胜保停了一下,瞪着眼又说道:“有我在,谅他们也不敢有异心!” 曹毓瑛也觉得胜保此行,虽无举动,亦足以收镇慑之效,但回京以后,还要他出力支持,所以特别点了一句:“胜大人总要等两宫安然回城,才好离京回防。” “这是自然,不然王爷叫我来干什么,就是要保护两宫与皇上能按时平安回到京城。”这算是有了一个结论了,曹毓瑛兴尽告辞。 中秋又到了!月色与去年所见的一样,依然是那么圆、那么大、那么亮,似乎隐隐看得见蟾影桂树。可是那时候到底还不是寡妇。 纵使君恩已衰,而且病骨支离,但毕竟有个指望。如今呢?贵为太后,其实一无所有,漫漫长夜,除却细听八音钟所奏的十二个调子以外,竟不知如何打发? 而还有比活到现在更长的一段日子在后面,怎么得了呢?一想到此,不由得心悸,她急于要找一件能够使她集中全副心力的事去做,好让她忘掉自己。 于是西太后一个人绕着回廊,走到东暖阁后面。空庭月满,笑语盈盈,小皇帝正盘踞在一张花梨木的大椅子上,听东太后讲故事,早该是归寝的时候了,却都精神抖擞地玩得正高兴。 西太后停住了脚,心中不免感触,而且也有些妒嫉。 73 回京(求藏)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何以孩子们都乐于亲近东太后呢?是不是自己太严厉了些?这样想着,便又自问:该不该严厉? 她却想到一句成语:“玉不琢,不成器。”对儿子非严不可! 于是她再次移动脚步,走入月光所照之处,在廊上伺候的宫女,便请个安,大声喊道:“圣母皇太后来了!”这一喊打断了东太后的话。 第一个是小皇帝,赶紧从椅子上溜了下来,垂手站在一边,规规矩矩地站好。等她走到面前,东太后唯恐她说出什么扫兴的话来,便说道:“今儿过节,月亮也真好,让他们多玩儿一会儿吧!” 西太后看在眼里,微微冷笑着对小皇帝说道:“皇额娘准许了你了,就让你再玩儿一天。可别当做例规!” 等太监把皇上领到另一边去玩,西太后便把手里的折子一扬说道:“姐姐,你看看这个!” “是什么呀?”东太后一面问,一面接过折子。月色甚明,不用取灯烛来也看得清楚,那些颂扬的话她不懂,等把“恭上徽号”这回事,看明白了。 便即笑道:“你这个‘禧’字也很好,就是难写,不如我这个‘安’字写起来方便。” 听她这话,西太后颇有匪夷所思之感,要照她这个样子下去。就算垂帘听政了,依然会让臣子欺侮。但心里菲薄,口中不说一句调侃的话。 “咱们的名号倒有了。”东太后又说,“大行皇帝的呢?” 西太后知道她指的是大行皇帝的庙号和尊諡。几天以前,内阁就已各拟了六个字,奏请选用,两宫太后一致同意,庙号用“文”字,尊諡用“显”字,称为“文宗显皇帝”。 但上谕一直未发,因为梓宫回京,一切礼节,还待拟定,等诸事齐备,一起下旨,比较合适。这也是西太后同意了的。 到了第二天,召见顾命八臣,首先把礼部的奏折当面发了下去,降旨内阁,明谕中外,从此东太后称为慈安太后,西太后称为慈禧太后。但这只是御称,皇帝的谕旨,以及臣子奏对,仍旧称作母后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 过了节,回銮日近,恭奉梓宫回京的丧仪,头绪浩繁,宫中整理归装,麻烦层出不穷,这些都得两宫太后出面裁处,才能妥帖。 除此以外,江南的军事,大有进展。是八月初一收复安庆的详情,已由曾国藩正式奏报到行在,论功行赏,固不可忽,而乘胜进击,指授方略,更得要掌握时机。 所以两宫太后与顾命八臣,有时一天要见面两三次,慈禧太后批阅章奏,亦每每迟至深夜。 行宫里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人来人往,箱笼山积,每人心里都有着掩不住的兴奋,终于要回城了!行宫到底不是久居之地,何况亲友大部分在京里,仅仅是想到远别重逢,便觉归心如箭,神魂飞越了。 慈禧太后看在眼里,直到九月二十三这一天,到澹泊敬诚殿行启灵礼。小皇帝奠酒举哀,撤去几筵,由肃顺亲自指挥,把梓宫请到一百二十八名伕子所抬的“大杠”上。 然后御前大臣醇亲王和景寿,引领着小皇帝到行宫大门的丽正门前恭候,等梓宫经过,率领文武百官跪送上道。这时两宫的黑布轿,已在行宫侧门等候,小皇帝依旧跟着慈安太后一起,由间道疾行, 除了肃顺和醇亲王,以及其他少数大员,如肃顺的心腹,吏部尚书陈孚恩等等,扈从梓宫以外,其余的都随着皇帝行动。 虽在旅途,照常处理政务,慈禧太后现在却在大行皇帝当时所用过的御座上,批阅章奏。她仿佛有一种化为男儿身,做皇 帝的感觉。 这份感觉,不但美妙,而且新奇,坐在御座上,扶着靠手,顾盼自豪,竟舍不得离开了。 一路扈从的禁军,大部分还掌握在肃顺、载垣和端华的手中,时机逼到了紧要关头,一言半语的疏忽,可以激出不测之祸,所以两宫太后相约绝口不谈到京以后的一切。 慈禧太后则更担心着名为恭护梓宫,其实负有监视肃顺的任务的醇亲王,她深知她这个妹夫,才具平庸而又年轻气盛,与肃顺朝夕相处,倘或发生争执,泄露真意,后果不堪设想。 这样提心吊胆,一直进了居庸关,听说胜保新练的京兵来迎驾,才算放了一半心。 过了密云,京师在望,九月二十八日的未正时分,到了顺义县西北的南石槽行宫,这里离京城只有一天的路程了。三品以上的官员,规定在此接驾。 等两宫太后的大轿,沿着黄沙的跸道,静悄悄地将进街口,只听有人朗声说道:“臣奕䜣跪请皇上圣躬万安。” 一听这声音,慈禧太后不由得激动了,只觉万感交集,不辨是悲是喜?忍不住掀开黑布轿帘,自泪眼模糊中望出去,正看见恭亲王的身躯伏了下去在磕头。 慈禧太后擦着眼泪,舒了口气,无声地自语:“这下好了,不用在提心吊胆了!” 长长的接驾的行列,一个个报名磕头,等声音静止,大轿也进了行宫,直到寝殿前院停下,先到的太监宫女,一拥上前,行了礼接着各人的主子,进殿休息。 慈禧太后仍住西屋! 两宫太后一路走来都要换了衣服,重新梳洗,然后用膳。还没来得急休息,恭亲王就递上了牌子,请见! 慈禧太后翻了一下,便向慈安太后征询意见:“咱们跟六爷见个面儿,问一问京里的情形吧?” 慈安太后懂得她的意思,越到紧要关头越小心,说道:“是啊!我惦念着宫里,也不知现在安顿得怎么样了?” 听得传旨召见,恭亲王心里反而惴惴然,唯恐慈禧太后不识轻重,说出句把激切愤慨的话来,或会招致意想不到的阻碍和变化。 当见着两宫太后时,磕了头向小皇帝请了个安,随即高兴地说道:“皇上的气色极好。一路没有累着吧?” “一路还算顺利。皇帝很乖、很听话,都是一个人坐着轿子去。”慈安太后又吩咐小皇帝:“叫六叔!” 小皇帝受了夸奖,越发听话了,叫一声:“六叔!”随即倚着慈安太后的膝头,静静地看着恭亲王。 74 势在必行(求票)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恭亲王却转脸去看慈禧太后,他不敢使什么眼色,但她从他眼中也看出他的意思,便即问了句:“京里还安静吧!” 恭亲王从容答道,“京里听说两宫太后回銮了,民心振奋得很。” 这一说越发叫人放心,慈禧太后便问:“明儿什么时候到京啊?” “大概会在未时。” “这一年多,大家把局面维持住,可真是辛苦了。在京的大臣,皇帝都还没有见过,一到京就先见个面吧!”说着,慈禧向慈安看了一眼,另一位太后就微微点头。 恭王察言观色,知道慈禧太后是想一到京就动手,时机似乎太局促了些。 他还在考虑,她却在催了:“六爷,你看行不行啊?” 恭亲王心想着,她的心真够恨的,于是很沉着地答了一个字:“行!” 这时慈安太后亦已看出慈禧急于要动手的意向,心里不由得有些紧张,口中便迟疑地问了出来:“明天来得及吗?” 恭亲王正放低了声音,神色郑重地又加了一句:“事须万全,容臣有部署的工夫。” 慈禧太后所想了一下,点点头说:“好!明天等我们回到宫里,六爷再‘递牌子’吧!”这是说明天回宫后还要召见他。他也觉得有此必要,应声:“是!”接着跪安退出。 第二天一大早车马队由南石槽动身,两顶大轿。慈安带着小皇帝在前,慈禧在后,辰时起驾,迤逦南行。未正一刻,到了德胜门外。 三品以下的官员,在这里接驾,报名磕头,轿子便走得慢了。等进了德胜门,由鼓楼经过地安门,向东往南,由天安门入宫,换乘软轿,到了历朝太后所住的慈宁宫,已是薄暮时分了。 慈禧太后心里急得很,所以一进宫还来不及坐定,便叫过崔玉贵来,低声嘱咐:“你去看看,六爷来了没有?来了就‘叫起’,让他在养心殿等着。” 慈安太后见此光景,也就不忙着换衣服休息,与慈禧坐在一起,一面喝着茶,进些点心,一面等回话。 也不过两刻钟的工夫,崔玉贵回来奏报,说王爷早已进宫,此刻遵旨在养心殿候驾,慈宁宫到那里不算远,两宫太后也不传轿,不带侍女太监,就俩人静悄悄的走着就去了。 养心殿从雍正、乾隆以后,就等于乾清宫一样,是皇帝的寝宫,也是皇帝日常召见军机,处理政务的所在,但大行皇帝在时,住在圆明园的日子多,在宫的日子少。 两宫太后并排走着,进了东暖阁,在昏暗的烛火下,召见恭亲王。 还没等坐下,慈禧太后就急切地问道:“六爷,你看明儿该召见那些人呢?” “臣拟了个单子在这里,请两位太后过目。”说着,掏出白纸书写的名单,递了上去,慈安太后接了过来,随手转交了给慈禧。 这张名单上开着简单的履历,恭亲王交到慈安太后手里,她略看一看,怕里面有什么字不认得,便顺手递到左边:“妹妹,你念吧!” 于是慈禧太后接着单子念道: “恭亲王奕䜣。文华殿大学士桂良,字燕山,瓜尔佳氏,满洲正红旗;武英殿大学士贾桢,字筠堂,山东黄县。体仁阁大学士周祖培,字芝台,河南商城;军机大臣户部左侍郎文祥,字博川,瓜尔佳氏,满洲正红旗。” 名单都是恭亲王与桂良精心筛选召集的可信任之人,研商以后决定的。 大学士为宰辅之任,文祥则是留京唯一的军机大臣,加上恭亲王自己,亲贵重臣都在里面了,所以人数不多,分量很够,足以匹敌顾命八大臣。 慈禧太后深为满意,把名单折了起来,裹在一方白纱手帕里,点点头说道:“明儿就由六爷带领他们好了。你看,什么时候召见才合适啊?” “早一点儿好,最好是趁他们立足未稳,不能让他们有所察觉。”慈禧会意了,等载垣、端华他们进宫议政以后,才是最好的时机。 慈安太后忽然问道:“六爷!明儿见了大家,我们该怎么说啊?那一会儿很要紧,一句话都错不得。” 恭亲王这样回答:“两位太后的意思,臣全知道,所以,明儿个两位太后,只把他们的欺罔之罪,好好儿说一说,能激发臣下忠爱愤激之忱,事情就容易办了。” 恭亲王对贾桢和周祖培抱着极大的期望,疏通游说的工作做了已不止一天,此一刻是到了必须仰仗他们的最后关头了。除了桂良是岳父,文祥是心腹以外。 对贾、周两阁老,恭亲王以皇叔之尊,却执后辈之礼,这不仅因为这黄县、商城两相国,位高望重,齿德俱尊,更因为这次非常时期,非仰仗汉大臣不能解决。 他们传统的态度是,中立而和平,但不失效忠皇帝的基本立场。所以正红旗的文祥和桂良,认为恭亲王要打倒肃顺,必须争取汉大臣和蒙古亲王、大臣的支持。 如果他们不支持,江南的战事将会逆转,委屈成和议以求得的安定,也要付之流水。内忧复炽、外患续起,不是社稷生民之福。 在府上,他先宣达了两宫太后将于明日召见的旨意,接着便忧形于色地说道:“大行皇帝尸骨未寒,深宫已不安如此,两公国家柱石,不知何以感先帝在天之灵?” 桂良也说道:“明日只有二公的话,一言九鼎,可定大局。应该取一个什么方针,请快指教吧!” 这时,他怀中已揣着一份奏请两宫太后临朝听政的草稿,随即拿了出来,递向贾桢,一面说道:“请筠翁卓裁!” 贾桢接到手里,再看正文: 惟皇权不可下移,移则日替,礼不可稍渝,渝则弊生,赞襄二字之义,乃佐助而非主持;敷宫中之德化,操出治之威权,使臣工有所禀承,不居垂帘之虚名,而收听政之实效。 这个奏折有意建议两宫垂帘,文章实在不见得高明,贾桢有些不以为然。但看稿尾具名,已有了周祖培和户部尚书沈兆霖、刑部尚书赵光的签名。 他知道事已至此,无法挽回了,连声说道:“很好!很好。” 贾桢看这情形,势在必行,这个折子上去,必蒙两宫欢喜,富贵可保,取过笔来,端楷写上自己的名字。 75 最后一局(求票)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这一下真个是皆大欢喜。恭亲王算是放心了,明天召见,即使黄、周二人口头没有表示,有了这个奏折,仍旧可以在谕旨上大作文章。 既然大事已定,恭亲王便不必留贾、周二老多谈,悄悄地仍旧把他们送了回去。 但在他的鉴园之中,却是重帷明灯,彻夜不息,文祥、宝鋆、曹毓瑛、朱学勤这四个人,围绕着他,整整商量了一夜,把所有的步骤,都仔细安排好了。 三十日(11月2日),两宫太后在宫中养心殿召见奕訢、文祥、桂良、贾桢、周祖培等人。慈禧面对众人,还为开口,便先哭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斥骂肃顺等八大臣大逆不道、飞扬跋扈、图谋不轨的种种罪行,众大臣愤慨无比。 周祖培怒斥说道:“何不重治其罪?” 西太后先是假装一愣,看了一眼恭亲王,顺水推舟地说道:“他们都是先帝任命的顾命大臣,能治罪吗?” 周祖培答道:“皇太后可降旨先令其解任,再予以拿问。”肃顺的狂妄无礼,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尤以周祖培所身受的为最难堪。 大行皇帝避难热河以前,他与肃顺同为协办大学士户部尚书,有时司员抱牍上堂,周祖培已经画了行的稿,肃顺装作不知,问说是谁画的行? 司员自然据实回答,他居然会把周祖培的签押涂消,重新改定原稿。而且就当着本人的面。这样不替人留余地,所以周祖培把他恨如刺骨,凡可以打击肃顺的任何措施,他都是无条件赞成的。 说到这里,慈禧确信留京大臣对诛杀肃顺等人毫无异议之后,随即抛出早在热河期间就拟好的谕旨,交给恭亲王奕訢,当众宣示: 载垣,端华,肃顺,朋比为奸,专权跋扈,种种情形,均经明降谕旨,宣示中外。两宫皇太后面谕之事,亦敢违阻不行。御史董元醇条奏皇太后垂帘事宜,载垣等非独擅改谕旨; 并于召对时,有伊等系襄赞朕躬,不能听命于皇太后,伊等请皇太后看折,亦属多余之语。当面咆哮,目无君上,情形不一而足;且屡言亲王等不可召见,意在离间。此载垣肃顺端华之罪状也。 肃顺擅坐御位,子进内廷当差时,出入自由,目无法纪,擅用行宫内御用器物,于传取应用物件,抗违不遵旨。并自请分见两宫皇太后,于召对对,辞气之间,互相抑扬,意在构衅。此又肃顺之罪状也。 一切罪状,均经母后皇太后圣母皇太后面谕,议政王军机大臣逐条开列,传知会议王大臣等知悉。 核心意思有两点:一是要求王公大臣等妥议皇太后亲理大政并另简亲王辅政;二是宣示八位赞襄政务大臣的种种罪行,谕令解除他们的一切职务。 刚宣读完毕,恰逢载垣、端华进宫议政,见恭亲王奕訢等王大臣竟都在养心殿内,非常诧异,大声质问:“你等既不是顾命大臣又不是军机大臣,怎么可以随便进宫面见太后?” 恭亲王奕訢义正词严地答道:“我等有诏。”载垣、端华就更摸不着头脑了,毫不客气地责备两宫太后不该召见恭亲王奕訢等人。 两宫太后大怒,立即传下另外一道谕旨,恭亲王当场宣示:“将载垣、端华、肃顺革去爵职拿问,交宗人府会同大学士六部九卿翰詹科道严行议罪。” 载垣、端华听罢如坠云雾之中,厉声斥问道:“我们没有在御前承旨,那里来的旨意?”恭亲王不与理会,一声令下,一群侍卫将其拿下,押到宗人府看管起来。 “混帐!你们敢这个样子对待顾命大臣?”载垣高声大骂。 随后,两宫太后又以小皇帝的名义,火速发出密旨,命令正在回京路上监视肃顺的睿亲王仁寿、醇郡王奕譞相机擒拿肃顺,押解回京,交宗人府听候议罪。 依照他们商定的计划,这件事应该由文祥去办,现在只有文祥还是军机大臣。整个枢廷,只剩下文祥一个人维系政统。 为了郑重起见,明知文祥是个极妥当的人,仍旧把他拉到一边,在把那道——派睿亲王仁寿和醇郡王奕澴拿问肃顺的谕旨递过去, 又特别告诫:“肃六扈从梓宫,别激出事来!咱们可就不好交代了。我怕老七办不了这件大事。”由于这一份体认,使他顿感双肩沉重,似觉不胜负荷。 同时想到声势煊赫的王公大臣,片刻之间,荣辱之判何止霄壤?宦海中的惊涛骇浪,也着实令人望而生畏。 两人商议后,以文祥的口吻给肃顺写了一封信,派忠心侍卫六百里加急送去给七王爷。 这时天还未黑,五骑怒马,奔驰如飞,正好是三更时分,到了离京城一百里的密云县。大行皇帝的梓宫正行到这里,城乡内外,警卫森严。 叫开了城门,验过令牌,驱马直入,过了十字路口,一折便是驿站,找着了醇王所住的房间。这时,七王爷正犯愁呢,眼看着就要进城了,可是京城里到现在还一点动静都没有,怎么办啊! “王爷,兵部驿递到了,有六百里加紧的‘廷寄’,上头交代,一到就得见到您,面递公事。”这时,就听侍卫跑来告诉他。 七王爷一扫困倦之气,马上叫来了信使。看过信以后,才知道京城已经得手了,现在就看他们这边了。他心里一阵阵兴奋,这一天终于到了!非得漂漂亮亮的露一手给他们看看不可。 “事不宜迟,上睿亲王那里去吧!”醇亲王说了这一句,叫进听差来,伺候着换上袍褂,来到了睿亲王那里。 两人只不过隔了一个院子,叫开了门,密谈经过,睿亲王想了想说道:“这么个大案子???????”他也不敢随便说了。 七爷说道:“六哥已经在信说明白了,只要我们按着做就行了。” 醇亲王一向年少气盛,总想办一两件漂亮差使露露脸,睿亲王早已深知其中利害关系,所以这时摸着山羊胡子说道:“英雄出少年,手擒巨奸,自然要让七爷当先。” 76 赢了(求票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于是分头办事,到了后半夜,都已把人手会齐。精干忠心的侍卫早已挑好。醇亲王带着那班年轻侍卫,大步往肃顺的行馆而去,这时大街小巷都已经戒严了。 所有护送梓宫的王公大臣,一路都由地方官办差,只有肃顺因为带着两名宠妾同行,不便与大家住在一起。在密云借的是一家乡绅的房子。 “把肃中堂叫醒了,请他出来,说有要紧事。”两个侍卫答应着转身要走。 他们走到东屋窗下,敲着窗子小声喊道:“主子,主子!” 一连叫了三、四声,才听得里面发出娇滴滴的询问声:“干嘛呀?” “请主子说话。”这时肃顺也醒了,听听没有什么大声音,在里面大发脾气:“混帐东西,你们在捣什么鬼?有话快说,没有话给我滚!” 这一下,侍卫只好直说了:“七王爷在这儿,就在这儿窗子外面。” 这时候醇亲王才确定里面真是肃顺,不能不说话了:“肃顺,你快起来,有旨意。”说着,一招手,叫侍卫把屋子团团围住。 正想下令破门而入时,“呀”地一声,门大开,满脸怒容的肃顺,在灯笼照耀之下,昂然走了出来。 不容醇亲王开口,他先怒指问道:“老七,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哼,这是什么上谕?”肃顺说得又响、又快又清楚。 “旨从何出来?你们心眼儿里还有祖宗家法、大行皇帝的遗命吗?大行皇帝,尸骨未寒,你们就敢当着梓宫在此,矫诏窃政,不怕遭天谴吗?” 这一顿严厉的训斥,把个醇亲王弄得又气又急,他辩不过,也觉得无须跟他辩,恼羞成怒,厉声喝道:“那来那么多废话!把他拉下来跪着接旨!” 一听令下,走上来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肃顺按着跪倒。 肃顺立刻矮了半截,然后另一个把他的脖子一捏,辫子一拉,头便仰了起来,视线正好对着醇王,在高举的灯笼之下,只见他疼得龇牙咧嘴,额上的汗有黄豆那么大。 于是,醇王高捧拿问肃顺押解来京的上谕,一共七八句话还是结结巴巴地念不利落,好在这只是一个形式,匆匆敷衍过后,他又下令把肃顺押了出去,同时派四个侍卫,进屋里把肃顺的两个宠妾也哭哭啼啼地抓了来,一起送到睿亲王那里。 大功告成了,气也算出了! 在卧室中将肃顺拿获。肃顺这才如梦方醒,想起慈禧,跳骂道:“悔不该早治此贱婢!”第二天押至宗人府,碰见载垣、端华二人。 肃顺怒道:“你等若早从我言,何至有今日!”二人无可奈何,答道:“事已至此,还说什么!”原来肃顺密令他们两人在回京的路上杀了慈禧! 这样,慈禧和恭亲王奕訢集团经过紧密的配合和周密的部署,取得了政变的成功。 十月初六(11月8日),恭亲王奕訢等人公同会议八大臣八条罪状,而后,扔下两条白绢,令载垣、端华自尽。肃顺则被无帷小车押赴刑场处决。 在通往刑场的大街上,人山人海,熙熙攘攘,人群中有人高喊道:“肃顺,也有今天啦!”于是人们纷纷以瓦砾泥土掷之,肃顺白白胖胖的面目很快就模糊不可辨别了。 此人真是条硬汉,行刑之前一路破口大骂,刑场上不肯下跪,刽子手用刀柄敲断他的两条腿,方才跪下。随着刽子手的鬼头大刀在空中划过一道银亮弧线,肃顺人头落地。 接着,恭亲王等王大臣会议提出将景寿、穆荫、匡源、杜翰、焦佑瀛五人革职,发配新疆效力。 此外,慈禧太后和奕訢进一步肃清余党,将陈孚恩、黄宗汉、刘昆、成琦、德克律太等人革职,将太监杜双奎、袁添喜、王庆喜等发往边远地区充官兵奴仆。 此时,慈禧太后和恭亲王非常清醒地知道,肃顺、载垣、端华掌权多年,其党羽遍布六部九卿,至于依附逢迎、巴结讨好者,在京师内外文武百官中,更是大有人在。 但如果一一追究,广为株连,势必弄得人人自危,风声鹤唳,不利于笼络人心,稳定政局。 为此,在处死载垣、端华、肃顺之后,连下三道上谕,宣布其既往不咎之意,但内含肃杀之气,意在告诫宗室王公、文武百官,不得抗拒垂帘,否则肃顺等人前车俱在,必将严惩不怠。 二十九日,军机处将所查抄的肃顺家产账目及其来往书信,全部当众销毁。至此,人心大定。 辛酉这年,奕訢正值而立之年,慈禧27岁,慈安26岁。这样几位正值盛年、精力充沛、头脑敏捷、思想新锐的年轻人夺取最高统治权,他们将开拓老大帝国新的发展方向。 十月初五日,内阁公布取消肃顺等所定“祺祥”年号,代之以“同治”年号,决定以明年为同治元年。 77 组阁议政(求票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顾命大臣的制度,一下子被砸得粉碎了!这样,军机处的权威,便自然而然恢复,照道理来说,文祥是唯一被留下来的军机大臣。因此,在过渡期间,他应是承先启后,唯一掌握政权的人物。 但他可是深知官场进退规矩的老人了,自然不肯自居于这样重要的地位。为了恭亲王的复出,能显示出朝局全盘变更的意义,先帝——文宗显皇帝所亲简的军机大臣,全部罢免,枢廷彻底改组,文祥等于要从新进资格,重新入职。 恭王府里,恭亲王正和文祥、宝鋆,还有曹毓瑛、朱学勤,在密商军机大臣的名单。 “原来是五个。” “好,那就暂定五个好了。”恭亲王接纳了文祥的意见,亲自提笔,一面在纸尾写上“曹毓瑛”三字,一面又说:“一个萝卜一个坑,琢如抵焦祐瀛的缺。” 提笔又说道:“博川自然还是留任。” “把佩蘅的名字添上吧!”宝鋆听得这话,笑嘻嘻地站起来,给恭亲王请了个安,口中说道:“谢谢六爷的栽培。” 预定的五个军机大臣缺额,到此刻只剩下一个了, 曹毓瑛开口了:“不知燕公如何?”他徐徐说道:“照我看,燕公是万不可少的一位!” “目前洋务至重。六王爷既领枢务,自然不能专意于此,燕公见识闳伟,而且素为洋人所敬仰,如果参与机务,今后对洋人的交涉,一定可以格外顺手。此是一。” “大学士直军机,始为真宰相。六王爷以近支尊亲,执掌国柄,辅以老成谋国的燕公,益增枢庭之重,更足以号召人心。此是二。” 众人点点头,同意他的说法,恭亲王最后说道:“琢如真不为智见,那就这么办吧!” 文祥一直都没有开口,这会却很率直地说道:“军机五个不够,至少还要添一个??????原来是两满三汉。” 恭亲王一点就透,本来的军机大臣中,穆荫和文祥是旗人,匡源、杜翰、焦祐瀛是汉人,现在则除了曹毓瑛以外,枢廷成了旗人的天下,这将引起京内外极深的猜嫌! 恭亲王才提议增加一个军机大臣,而且指明要由六部汉尚书中挑选。大家都明白,恭亲王是属意于沈兆霖。 肃顺与他分任户部满汉两尚书,肃顺随扈到热河,京中的财政支应,他可是费了些力气,而且他也是反肃的健将,联络在野大老,发动清议,主张垂帘,颇得恭亲王的欣赏。 全体同意,方算定局。这时已到了寅正时分,恭亲王也不再睡,揣着那张名单,套车进宫了。 慈禧太后也是想了半夜,与慈安太后商量好了,要给恭亲王一个特殊的荣典,酬谢他保护圣躬、匡扶社稷的大功勋。 慈禧太后心里有数,肃顺是被打倒了,但垂帘之议未成定局,皇太后召见臣工礼节及一切办事章程,还须群臣裁议,这里面关键全在恭亲王一个人身上,要想恭亲王尊敬太后,那太后就得先有所表示才行。 于是她想到前一天与贾桢领衔的建议垂帘一疏,用他“辅政”,两宫太后“亲理大政”。意会到此,她随即知道了自己应有的做法。 “六爷!”她说,“我们姊妹已经商量好了,得另外给你个封号,你看‘议政王’怎么样?”这一句话直打入恭亲王心里,他不能自封自建,所以在名单上仍只是写着名字。 如何启齿乞取这个恩典,原也煞费踌躇,想不到慈禧太后如此机敏,居然完全领悟折子中的深意!欣喜之余,不能不佩服她的见识和手腕。 清初努尔哈赤虽设过议政王,但授予多人,而非一人。皇太极继位,命总管旗务之八大臣与诸贝勒共同议政,议政王的权力大大削弱。 雍正年间设立军机处之后,议政王权力进一步削弱,仅存其名,乾隆时即被裁撤。 根据清代祖制,亲王、皇子不得干预政事,现在他不但得以重入军机,而且一人独受议政王之职,这在清代历史上绝无仅有的荣誉与权力。 为了这个封号,慈禧也是颇费了一番功夫,又是请教史官,又是叫人查阅典籍。只知道大清朝出过一个摄政王多尔衮,但知道了他的一些事迹后,慈禧害怕恭亲王会成为第二个肃顺。 所以不得不防一手才行。 恭亲王立即垂手答道:“谢两位太后的恩典,两位太后亲裁大政,臣不过妄参末议而已。” 慈安太后老实,还以为他在谦辞,慈禧太后却把他的每一个字都听清楚了。既说“妄参末议”了,那么,她对东太后笑着说道:“那就称‘议政王’吧!” “臣谢两宫恩典!”恭王欣然磕头谢恩。 “请起来,请起来!”慈安太后一叠连声地说,同时赐坐赐茶,从容商谈改组政府的计划。 恭亲王将拟定好的军机大臣名单递给两宫查阅。他首先提到肃顺的党羽,遍布内外,要制裁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于今看来诸事顺手,但如处置不善,大局不能稳定,会影响前方的军事。 为求大局稳定,非安抚各方,特别是要争取汉人和蒙古的助力。军机处和部院大臣的调动,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慈禧太后不断点头称是,但心里明白,至少桂良和宝鋆的入军机,实无私心在内?同样地,慈安太后也对宝鋆有反感,只因为先帝痛恨过此人。 话锋一转,谈到载垣,他所兼领着的宗人府宗令这个职务,自然得要开缺,而且为了约束宗室以及治载垣等人的罪方便起见,遗缺顺理成章地又落到了恭亲王头上。 等他们商议停当之后,恭亲王从养心殿几步路就走到了军机处。及内定的军机大臣,包括沈兆霖都已到齐,恭亲王当面宣示了旨意,彼此道贺谦谢了一番,新的政府便算组成了。 军机六大臣,在恭亲王主持之下,关紧房门开了一次会,把当前要办的几件大事,谈定了原则,分配了各人的任务。 78 安德海回来了(求票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首先是京畿的治安,由文祥负责,其次是协调内阁;再者召集王公大臣、六部九卿、翰詹科道集研议讨垂帘的礼节章程,这个艰巨的工作,落在沈兆霖肩上。 其余在外由宝鋆负联络奔走之责,在内由曹毓瑛主持章奏诏令。恭亲王自然是坐镇军机处总其成,桂良则以年齿行辈俱尊,只请他备顾问而已。 慈禧太后现在住慈宁宫西屋,刚要进门,听得有人在一旁高声喊道:“奴才给主子请安!”是安德海!慈禧太后颇有意外之感,自然也很高兴,但此时却不便假以词色,只说了两个字:“起来!” “喳!”安德海响亮地答应一声,站起身来,疾趋上前,洋洋得意地扬着脸,掀开了青布门帘。 除了两宫太后和双喜以外,殿里殿外的人,无不大感困惑,但只有小皇帝说了话,“皇额娘,”他拉着慈安太后的衣服问道:“小安子不是犯了过错,给撵出去了吗?怎么又来了呢?” “别多问!”慈安太后说了这一句,仿佛觉得不妥,便又说道,“犯了错,只要改过了,自然还可以回来当差。” 这时,军机处递牌子进来了。 慈禧说道:“姐姐,我们是得看看他们几个人了,往后少不了要走动。”慈安说道:“也是,赶紧让他们拟出一个章程才行啊,不然外面又该议论纷纷了。” 两宫在养心殿正式召见全班军机大臣,两位太后端坐炕上,小皇帝席地前坐,略略偏东,军机六大臣,按照爵位品级,由恭亲王领头,曹毓瑛殿尾,分成三班磕了头。 慈禧太后吩咐:“都站着说话吧!”然后看了看慈安太后,示意她说几句开场话。 慈安太后先叹了口气:“唉!皇帝年纪太小,我们姊妹年纪又轻,全靠六爷跟大家费心尽力,才能把局面维持住。大家多辛苦吧!” 这番话未曾说到痒处,于是慈禧太后便接着又说道:“这一年多工夫,京里亏得议政王和大家苦心维持,这分劳苦,大行皇帝也知道,都是肃顺他们三个蒙蔽把持,才委屈了大家。” 又说道:“这三个人的行为,大家都是亲眼看见的,不治他们的罪,行吗?就是穆荫他们几个,也是受了肃顺的欺压,本心不见得太坏。现在总算是把大局稳定了下来。” 军机大臣们对她“稳定大局”的指示,无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特别是第一次跟两宫太后见面的五个人,觉得西宫之才,远胜东宫。 这是慈禧太后有生以来最快慰的一刻,一切受自肃顺的屈辱,在他就擒的消息中获得了足够的补偿。人生在世,什么叫快意?这就是! 这样想着,心中如当年初承恩宠,宵来侍饮,酒未到口,人先醉了,一种飘飘然无异登仙的感觉,简直无可形容。但一抬眼看到恭亲王和军机大臣肃然待命的神色,才发觉自己出神得几乎忘形了。 慈禧急忙问道:“曾国藩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中枢政变,必然会影响前方的军心,湘军正当用命之际,死了一个坐镇长江上游,协和各方的胡林翼,已足以打击士气,再去了一个支持湘军最力的肃顺,说不定就会引起猜疑,激出变故。 倘或如此,后果异常严重,即使在京城里从顾命八臣手中,顺顺利利地接收了政权,这一次处心积虑所发动的政变,仍旧不能算成功。 恭亲王赶忙回奏说道:“臣等已经商议出了一个法子,只等两宫裁决。”说着,把折子递了上去。文祥早就看到了这一点,曹毓瑛和朱学勤也深明其中的利害。 因此,两个人商量着,用两宫与恭亲王的名义,写信分致各地重要的督抚,除了说明肃顺等人获罪的由来以外,最主要的一点,是有力地暗示,保证他们所受到的支持,比过去只会增加,不会减少。 恭亲王的做法,算是相当开明的,保留了肃顺掌权时的许多好处,首先对湘军的重用,比先帝在日,有过之无不及。 两江总督曾国藩,正式奉旨,统辖江苏、安徽、江西、浙江四省军务,所有四省的巡抚提镇以下,悉归节制。东南半壁,倚若长城。 这等于是开国之初“大将军”的职责,除了吴三桂以外,汉人从未掌过这么大的兵权。不同的是吴三桂是自己扩充的势力,而曾国藩是朝廷的付托。 慈禧看过折子后,递给慈安说道:“京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难免他们心里猜疑,是得好好安抚一下才是,姐姐你说呢?”慈安看了一眼,不太明白,只说道:“既然妹妹都赞成六爷的法子,那就准了吧。” 众人同声赞誉:两宫圣明! 慈禧见他们都臣服了,又问道:“是不是新帝的年号,可是仍用‘祺祥’?”众人都看着恭亲王,慈禧叫道:“六爷,有什么,您就大胆的说出来。” 恭亲王大声说道:“当然不能用‘祺祥’!这是肃顺的年号。”他又转脸问说:“博川!我听你说过,芝老已有拟议,是吗?”“芝老”是指周祖培。 “他怎么说?”慈安关切地问道。 文祥说道:“阁老批评‘祺祥’二字文义不顺,而且祺字,古来从无一朝用过,祥字亦只有宋少帝的年号‘祥兴’。” “那不是不祥之号了吗?” “是啊!”文祥答道,而宋少帝是南宋最后一个皇帝,是被蒙古大军一直追赶到南海边上的小皇帝,他不仅是亡国之君,而且结局悲惨,是被臣下陆秀夫背着跳海而死的,用他的年号中所采用过的字,那该有多么的不吉利。 恭亲王不置可否,只问道:“怎么叫文义不顺?” “祺就是祥。”曹毓瑛接口解释,“祺祥连用,似嫌重复。” 慈禧见此,只好另议。 十月初九登极,必须诏告新帝的年号,“祺祥”二字,经决定取消。 79 同治(求藏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于是经文祥、宝鋆、曹毓瑛等人共同商议,拟了“同治”两字,此刻便由恭王亲自提出,征询内阁的意见。 连周祖培在内,大家都说这两个字拟得好。但是,好在什么地方,大家都不曾说。因为这两个字的妙处,只可意会,各有各的解释,在太后看,是两宫同治。 在臣子看,是君臣同治,在民间看,是上下一心,同臻郅治,足以号召人心。 果然,这个年号,大为慈禧太后所欣赏,因为两宫同治,即表示两宫并尊,没有什么嫡庶之分了。 当然,她也能体会到君臣同治的意思,特别是恭亲王那个“议政王”的衔头,正好是同治这个年号最好的注解。 “三凶”的被诛,余波不息。从宫内到民间,处处在谈论此事,而且论调有转变的趋向,惋惜多于遣责,同时也有人认为处置太过。 其中最深的一种见解是:载垣、端华,尤其是肃顺,既为大行皇帝所信任,自然有他们的长处和功劳,难道先帝宾天,百日未满,这三个人就会变得一无可取,十恶不赦? 岂不是太不可思议!倘又说,这三个人本来就是坏蛋,根本不该重用,那不就等于指责先帝无知人之明? 这些论调,在前一两天已可听到,等肃顺的人头落地,说公道话的就越发多了。当然,那只是私下谈论,但已足可使恭亲王不安了。 一日之间杀了两个“********”,一个协办大学士,这是从开国以来所未有的大刑诛,所以朝中大臣,多深受刺激,这一来,反而就把登极大典这件喜事的气氛冲淡了。 有御史上谕,一再强调的是祖宗家法,说“今上”行事,有违先帝本心,对于士气民心,大有影响,而“今上”童稚,大政出于议政王,这样,谁应负责?不言自知。 肃顺三人的死,竟然有如此的的影响力,这是慈禧所没有想到的。非议议政王更是她所不能容忍的事,必须想办法尽快平息此事。 次日上朝议政,议政王首先就陈明了今后,当以安定政局,激励人心的这一番意思。两宫太后,自然准奏,立即拟旨进呈。此外还有许多例行的政务,也都一一依议,很快地处理完了。 慈禧拿出那份折子,问道:“六爷,这份折子上说的是真吗?”恭亲王接过来一看,没想到竟然有人把这事直接捅到了两宫这里。 “回太后的话,是真的。”知道隐瞒不住了,他只好说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慈禧直接问道。 他想了想说道:“当然以安定人心为本。对宗室要赶紧安抚,别让肃顺他们的余党,有挑拨离间的可乘之机。” “怎么安抚?” “怡、郑两王,都是‘世袭罔替’,本人犯罪怎么样处置都可以,但是他们的爵位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慈禧听明白了,是想用这个法子安抚他们的后人,堵住悠悠之口啊! “归他们的儿子承袭?”慈禧又生气地说道,“都不是什么好种!” 恭亲王急忙解释说道:“就算他们有儿子,也不一定可以承袭。照规矩,由本房近支中挑贤能的袭封。” “归谁挑呢?” “先由宗人府会同军机上共同拟定,请旨办理。”慈禧太后已经听出来了,封一个亲王是极大的恩典,她不肯轻易放弃,便看着慈安太后说道:“要挑当然得好好挑,也叫大家心服才行。” “这怡亲王的‘世袭罔替’,我听大行皇帝说过,给得也太过分了些,原是雍正爷格外的恩典。”说到这里,慈禧太后突然转脸喊一声:“姐姐!” “怎么啦?”慈安一愣,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我说,六爷的功劳,不比当初怡亲王大得多吗?” “当然大得多。” “既然如此,我有句话,今天不能不说了!” 慈禧太后的神态,忽然变得异乎寻常的郑重。这一来不但恭亲王和全班军机大臣,要屏息静听,连慈安太后都张大了眼望着她。 慈禧用手绢擦一擦鼻子,接着又说道:“先帝也跟我说过,当年在书房里的故事,说哥儿俩,琢磨出来刀法跟枪法的新招儿。老爷子给枪赐名‘棣华协力’,给刀赐名‘宝锷宣威’。” 这段话倒是不假,同时慈安太后也听大行皇帝谈过,所以点点头说:“不错,有这个话。” 这一来好象是替慈禧作了证,她便越发讲得煞有介事了:“先帝十几丧母,全靠康慈皇太后抚养,所以弟兄之间,他跟六爷的情分,是别的兄弟比不了的。 去年秋天逃难到热河,把个千斤重担,扔了给六爷,洋人不大讲理,六爷主办抚局,不知受了多少委屈?京城里转危为安,可真不容易,按理说,应该像当年雍正爷待怡亲王一样,给个‘世袭罔替’。” 听得这最后一段话,连慈安太后在内,无不诧异,但虽是可疑之事,因为一则太后之尊,二则死无对证,谁也不敢表示不信,只睁大了眼,静等她继续往下说。 慈禧太后停了一下,看着恭亲王说道:“先帝病重,肃六阻拦不赞成!但我把这话记在心里了,先帝还说等回了京,再降旨。那时,肃六要反对也没用了!” 原来先帝还有这段苦心!包括恭亲王在内,谁也不能尽信她的话,唯有忠厚的慈安太后,认为先帝是个重感情的人,而慈禧也没有捏造的必要,所以接着她的话说:“既然这个样儿,那咱们得照先帝的旨意办!” “姐姐,我也正好有这个意思。” 慈禧太后看着桂良吩咐:“桂良,你叫人写旨来看,恭亲王世袭罔替,食亲王双俸。特别要声明,这是先帝的遗言。” 桂良还未答言,恭亲王已含泪在目,俯伏在地,碰头辞谢:“臣不肖,有负先帝的期许。实不敢当此殊恩,请两位皇太后,千万收回成命。” “这是先帝的意思,而且论功行赏,也应该给你这个恩典。” 80平反冤狱(求票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慈禧太后面对众人又说道:“有罪不罚,有功不赏,试问还有谁肯替朝廷实心办事?”等退了出来,恭亲王赶紧又上了一个谦辞的折子,措词极其切实。 两宫太后商量了后,第二天,到底把这通谕旨降了下去,恭亲王心里有数,这不是什么先帝的“恩旨”,只是慈禧太后,希望他赶快把垂帘章程议了出来的表示。 十月初九甲子日,六岁的皇帝在御前大臣的扶持夹辅之下,在太和殿行了登极大典,紧接着是慈禧太后的万寿,重重喜事刚过,被肃顺一派所抑制排挤的官僚,又复弹冠相庆,各衙门送旧迎新,热闹非凡。 一朝天子一朝臣,绝大部分出于恭亲王军机处的安排。为了此一番大调动,他和文祥等人,煞费苦心,党同伐异,隐隐中的派系,要一一安抚妥帖。 而清议又不能不顾,人才更不能不讲,除了这些以外,恭亲王还有一层只有他自己和极少数心腹才知道的私心,在垂帘之议定局以前,先要把自己的势力建立起来。 他深谙政权建立之初,平反前朝冤狱、整顿本朝吏治是一项行之已久,且屡试不爽的统治方略。前朝肃顺专权时,屡兴大狱,以示权威,积压了很多冤案。 但由于肃顺权大势大,当时没有人敢站出来申诉。新政权建立,人人急切地渴望有沉冤昭雪、释放冤囚、告慰冤魂的一天。 少詹事许彭寿即上折,请求将“五宇钞票案”尽早结案,并给无辜株连者昭雪。由于慈禧对该案了解不多,全权交予恭亲王督促刑部办理。 这个案子发生在咸丰九年,是肃顺为排挤主管财政的大学士翁心存和户部尚书周祖培而兴的,它积压在他的心头已经有数年了。 打击对象之一的周祖培,虽然有借他的力量扳倒肃顺出口恶气之嫌,但他积极参与政变,忙里忙外,确实为这次政变出了不少力,也该是给他点回报的时候了。 另一打击对象翁心存,三代帝师,其门人、学生遍布朝野,可谓学界泰斗,士林的一面旗帜。三个儿子也深受瞩目,长子和次子为地方巡抚、布政,三子为咸丰六年的状元。挽救了他,那可是收拢了天下士子的心。 “五宇钞票案”,也称“五宇官钱铺案”。咸丰年间,农民起义风起云涌,朝廷不断地派兵前往镇压,耗费了大量的银两。为解决军费开支的困难,政府决定由户部设立宝钞处和官钱总局,铸造劣质大钱,发行钞票。 当时有“乾”字编号的钱局共四处,“宇”字编号五处。肃顺奉旨查检财政时,发现“宇”字五号局欠款和官钱总局的账面不符,追查出一个贪污总额高达数千两白银的巨额贪污集团。 这可给了肃顺一个显示自己权威和打击政敌的绝好机会。肃顺大动干戈,抄查家产数十家,拘捕数百人,南北两监狱关满了,与此案有关联的犯人。 至今已两年有余,未能结案,弄得朝野上下人心不安。 他积极推动此案的顺利解决。许彭寿上折后的十月十一日,刑部即收到上谕,着令迅速结案,省释法不当罪的人,以缓解民众内心的疾苦。 并特别指出:查处惩办污吏固然重要,但肃顺、载垣等人排斥异己、罗织罪名、作威作福的办案方式是错误的。要引以为戒! 刑部按照他的意思,不出数日,便查清案情,凡株连之人,不能查实的,一律释放。 十一月初三日,两宫太后又再次下诏指出,此案株连太甚,打击面太宽,令迅即发还被株连者的全部家产。 曾经哄动全国的大案,在他的主持之下,迅速结案。也借此又赢得了朝野的欢呼和拥护。 大家看“五宇钞票案”很快就被平反了,以御史任兆坚为首纷纷有人上奏,恳请为因戊午科场案被斩决的大学士柏葰,洗刷罪名。 一日议政,未等大家开口,西太后首先开口道:“六爷,今日屡屡有人呈奏,请求为戊午科场案被诛的柏葰昭雪,你们看该如何处置?” 柏葰,蒙古人,素与肃顺不和,被肃顺怀恨在心。咸丰八年,奉命任主考官,因家人参与舞弊失察而被肃顺抓住把柄。次年二月,柏葰被正法。 同时被判死刑的还有房官翰林、兵部主事,及有关举人和副主考官之子等多人。另外副主考官程庭桂、朱凤标以下十几名考试大员也被革职流放。 表面上看是为了严整考规考纪,实际上是公报私仇。 尤其是两年后的科考,肃顺带头舞弊,人们开始对他打着正义的名号,处理柏葰等人一案产生怀疑。 这个案子虽说已经很久远了,但影响很大。恭亲王沉思了片刻,答道: “柏葰对家人舞弊失察,致使我朝廷取士不公,贻误人才,理应严惩;然而此案处理过严,弄得士人满狱,有失本意,朝野微辞颇多。臣恳请降旨,交礼部、刑部会同复审。” 恭亲王奕訢的一番话正说到众人的心坎儿上了,听了这话,大家均点头称是,并恳请能迅速办理此案。 同治元年正月二十四日,根据复审结果发布上谕宣告,此案主犯柏葰确属听受家人嘱托,取中试卷,罪无可辞。但载垣等人拟定“斩立决”却为罚不当罪,实乃公报私仇。 并决定法外施恩,将柏葰之子录为正式官员。圣旨一下,朝野内外欢呼雀跃,均称颂当今朝廷,称赞恭亲王奕訢为一代贤王。 肃顺在他执政的两三年内,执法过猛,屡兴大狱,排斥异己,导致人怨沸腾,即使是支持者也得处处小心,时时提防,天下人人自危,无心治理国政。 现如今恭亲王佐理,重用人才,平反冤案,人心思进,社会政治环境日益开明宽松,人人脸上都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刚过而立之年的恭亲王,前额宽阔,眉目清秀,不怒而威。 81 整顿吏治(求票)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他没有肃顺那样咄咄逼人的气势,而是举止安详,仪表清超,给人以天潢贵胄,所特有的超凡脱俗的精干印象。他言语甚少,似乎总在对大清朝的前途,甚或是自己的前途作着冷静的思考。 忙碌多日,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军机处偌大的房间里,他需要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万事开头难,面对这堆乱摊子,当务之急应从何处着手? 万事皆由人为,治国必先治人,治人必先治吏,应该从人、人心这个环节入手。按照祖宗家法:治天下之道在亲亲。只有把自家人治理好了,大家劲往一处使,方能形成团结对外的力量。 否则祸起萧墙,自顾不暇,更不用说政令的有效贯彻和执行了,这是古训。 在亲族之中,惠王已经老朽无用了,七弟醇郡王奕譞已长大成人,办事也还甚为成熟稳重,可委以重任。五兄惇亲王奕誴能力不强,也不谙外事,因生来相貌粗拙,举止粗略,一直不为父皇所喜。 四哥在位时,自己晋升为亲王时,他一直都是个郡王。但怎么说都是亲兄弟,仍可委以要职。此外还有肃亲王、豫亲王及其他诸八旗子弟。 为此,恭亲王奏请任命其七弟奕譞为御前大臣、后扈大臣、正黄旗领侍卫内大臣,并管理神机营事务。 神机营是在第二次鸦片战争结束后,为整顿京城武备,训练京旗各营官兵而建立起来的,其官兵是由八旗骁骑营、前锋营、护军营、步军营、火器营、健锐营等营中挑选出来的,是旗营中最精锐的军队。 另外,奏请将其五兄奕誴晋为亲王,并任其为阅兵大臣、正黄旗满洲都统,管理武备院事;任肃亲王华丰为宗人府右宗正、镶黄旗领侍卫内大臣,任豫亲王义道为阅兵大臣。 同时对八旗都统、副都统都进行了大幅度的调整,上三旗领侍卫内大臣均由亲、郡王兼领。通过此番人事大调整,既团结了近支宗室,又加强了对京中八旗的控制。 从而极大地提高了他在满族亲贵中的地位和威望。 接着,在平反冤狱的基础上,他进一步着手起复那些被肃顺陷害和排挤的、在朝野素有影响的官员。 新皇已有七岁,是该开馆启蒙的时候了,他决定利用遴选帝师的机会来达到这个目的。他首先想到了前大学士祁嶲藻、翁心存和前太常寺卿李棠阶等人。 翁心存曾经做过奕訢的启蒙老师,也曾为惠亲王绵愉和钟郡王奕詥授读,德高望重。只因在户部尚书任内,反对鸦片以洋药名义征税进口,与肃顺等人意见相违,遭到肃顺的仇恨和排挤。 后因“五宇钞票案”,差点被肃顺置于死地,经咸丰帝力保,才得以获革职留任处分。 现“五宇”案平反,冤情得以昭雪,翁心存及其门生弟子,早已对恭亲王感激不尽了。若能在平反冤狱的基础上,重新起用翁老,必将大大宽慰天下士子之心。 祁嶲藻,精通经学,曾位至军机首揆,不仅有学问,而且有丰富的政治经验,因与载垣、端华等人意见不合而退休。 李棠阶,道光二年进士,学养深厚,迁太常寺卿,官台谏时,曾多次上书言事,侃侃而谈,是一时名士。咸丰年间,肃顺专权时,认为其迂腐之至,不足为用,遂遭打击而被弃不用。 这三人其实并没有什么新思想,也没有多大的经世本领。奕訢看重他们,主要是考虑到他们均是耆硕旧勋,很有影响,起用他们能够达到收揽人心的目的。 此外,他还进一步请旨要求各省各军荐举贤才、真才,要求内外臣工力荐,愿意为清廷效命疆场的将才,且对荐举有功之臣实行表彰和奖赏。 他对清朝吏治废弛、官场阿谀逢迎的现象非常痛心,于是又要求各地选拔人才时,要破除积习,不论身份,唯才是举。 同治元年十二月,再次谕令各省选举“孝廉方正”,不论“绅士布衣”,有真才实学,即应予以荐举。他深知,人才是政权实力的核心。 于是打破积习,不拘一格,广招人才。同治初年,他多次举行这类恩拔、特科,以期增强政权的实力。 在他的倡导下,各地要员纷纷荐举人才,如曾国藩和胡林翼保举罗泽南、李续宜、李续宾、刘长佑;骆秉璋推荐左宗棠、田兴恕;劳崇光保举张国樑等等。 通过任用亲贵,平反冤狱,选拔人才,恭亲王不仅极大地提高了自己在朝野内外的声望和地位,而且空前增强了大清王朝的凝聚力,为同治中兴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王公大臣、六部九卿、翰詹科道为了拟议“垂帘章程”,已在内阁开过好几次会了。无疑地,这是件天字第一号的大事,没有一个人敢于轻率发言。 所以会议的进度极慢,甚至因为过分持重,座间的气氛,显得相当沉闷。 但在私底下,三数友好,书斋清谈,那情形就完全不同了,引经据典,相互辩驳,许多深刻的见解,都在各抒所见,比较异同之间呈露。 议论中最坦率的一种看法,两宫太后的垂帘听政,实在是代行皇帝的全部权力。而且慈禧太后的为人如何,就在这短短的十几天之中,已显示得相当明白,她是要效法宋朝的章献刘皇后那样大权独揽不可的。 宋仁宗的嫡母章献刘皇后,虽亦被颂扬为“今世任姒”,其实是个极厉害的脚色,慈禧太后的性格,与她颇为相象,因此,恭亲王不得不有所顾虑。 宋仁宗以冲人即位,章献垂帘听政,如果不是李迪、王曾、张知白、杜衍,以及吕夷简、范仲淹这些大臣,正色立朝,遇事裁抑。那么以车驾同于皇帝,乘玉辂,谒太庙的章献刘皇后,可能会成为武则天第二。 这些议论无意对恭亲王是一大刺激,也是一大启发。 82 绞尽脑汁(求票)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诛杀肃顺,不过是他复起当国所必先排除的一个障碍,促成垂帘,才是他重掌政柄所必须履行的一个条件。 但说到头来,这是违反祖制的。而自肃顺伏法,几乎一夕之间,舆论大变,以前说肃顺跋扈专擅的,这时却都在往他好的地方去想了,认为他的反对垂帘,并不算错。 相形之下,显得错的倒是赞成垂帘的那些人。这一来,恭亲王内疚之余,设法力图补救。 补救的办法,就是鉴于章献刘皇后的往事,设法在慈禧太后尚未独揽大权之前,先谋裁抑之道。 今古异制,依清朝的传统,那怕贵为议政王,也不能握有如唐宋那样与君权对等的相权,这样就只有多方面安插为自己所信得过的人。 一方面是为了合力对付慈禧太后,另一方面也是培植自己的势力所必须采取的手段。 这时的慈禧太后,还看不透这一层。想的只是两件事,一件是如何才能使恭亲王照自己的意思,尽快议定垂帘章程?一件是等到垂帘听政之后,如何才能把已取得的大权,紧紧握定,不致失坠。 为了这一个目的,她每一召见,“六爷”长,“六爷”短的,喊不停口。还有一事,是恭亲王的生母,一直未获尊封,直到临死以前,才很勉强地得了个“康慈皇太后”的尊号。 等康慈崩逝,先帝余憾不释,一面命他退出军机,回上书房读书,以示惩罚,一面只上康慈太后的諡号,神主不入太庙,因此不能象“孝全成皇后”那样称为“孝静成皇后”,表示同为皇后,仍有嫡庶之分。 这一点恰好也让慈禧太后给用上了,说服了慈安太后,特传懿旨,命廷臣集议,孝静皇太后升袝太庙的典礼。 慈禧为了达到目的,可谓绞尽脑汁! 为了后一个目的,慈禧太后觉得最好能读些书,看看列祖列宗,以及前朝的贤君女主,到底如何处理政务,驾驭臣子?只是宫里的史书虽多,苦于程度不够,读不成句。 于是想了个主意,给上书房和南书房的翰林派了个差使,叫他们在历代帝王的言行以及前史垂帘听政的事迹之中,选择可供借鉴的法子。 还就真让他找到了:东晋康帝司马岳仅做了两年的皇帝就死了,两岁的儿子司马聃即位,是为晋穆帝。由于穆帝年幼,无法亲理朝政,领司徒蔡谟等人要求太后听政,小皇帝的母亲褚蒜子以皇太后身份临朝称制。 永和元年(345)正月新年朝会上,皇太后褚蒜子抱着小皇帝登临太极殿前殿,大会群臣。大殿之上,为临朝的皇太后褚蒜子专设了白纱帷帐。 褚蒜子悬挂帘子在朝堂听政,既象征性地回避了与男人的直接接触,又代小皇帝处理了朝政。 慈禧以此命人摘录下来,加以简明的注解,由内阁大学士总纂成书,再交议政王及军机大臣复看后,缮写成呈,作为参考。 日子一直配合得很好,十月初九甲子日,嗣皇帝登极,第二天就是她的生日,于今垂帘章程到议定之时,恰好是先帝宾天百日刚过。 等到百日一过,依旧朝珠补褂,容颜焕发,那时在垂帘大典中受群臣朝贺,才是件风光体面的喜事! 这个奏折,章程一共十一条,除去规定须皇帝亲临的各项大典,或者派亲王、郡王恭代,或者等成年亲政之后,再恢复举行以外,最要紧的只有三条: 一条是两宫太后召见“内外臣工”的礼节,除了定期的朝会大典以外,清朝皇帝与大臣的交流有两种比较常见的形式:折奏与面奏。 而臣下面奏皇帝时,又分为召见、引见。召见,俗称“叫起“,皇帝要商议军国大事时,就召见御前大臣、军机大臣、六部九卿等官员,召见时必须由重要的官员带着面见。 这些重要的官员主要是亲王、御前大臣轮流带领;引见,俗称“递牌子“,是被任命的有一定品级的文武官员上任之前,面见皇帝,引见需先进名单、履历折、绿头签,一人或数人觐见。 召见或引见的官员须由奏事处的太监传旨,直呼被召见人的姓名然后领进屋,大臣进来必须先跪安养心殿明间,口称“臣某某某恭请皇上圣安“,满人则称“奴才“。 起立后趋走到皇帝所坐近前,在预设的白毡垫上再次跪下,皇帝问即答。无论召见、引见的时间有多长,官员必须一直跪奏,待皇帝说“跪安“,方表示谈话结束,才可起立后退至门口,然后转身退出。 一条是“京外官员引见”的礼节:请两宫太后、皇上同御养心殿明殿,议政王御前大臣,带领御前、乾清门侍卫等,照例排班站立,皇太后前垂帘设案,进各员名单一份,并将应拟谕旨注明。 皇上前设案,带领之堂官照进绿头签,议政王御前大臣,捧进案上,引见如常仪。其如何简用?皇太后于单内钦定,钤用御印,交议政王军机大臣传旨发下,该堂官照例述旨。 这个规定,与另一条“除授大员,简放各项差使”,事先开单,钦定钤印的规定合在一起,使得两宫太后在实际上做了皇帝,扼有完全的用人大权。 同时也跟皇帝一样,可以召见京内京外的任何官员,亲自听取政务报告,而在此以前,太后只能跟顾命大臣或军机大臣打交道,是无法召见其他臣工的。 为了显示两宫太后听政与历代皇帝处理朝政没有区别,是政权的延续,慈禧决定召见、引见臣下时,地点不变,依然在养心殿,只是隔上了薄薄的帘子。 在东暖阁召见时,在东大墙前的栏杆上罩上一幅黄幔;在明间引见时,则用八扇黄色纱屏相隔。 “六爷!”她喜孜孜地把奏折递了出来:“依议行吧!” “是!”恭亲王接了折子又说道:“臣等拟议,垂帘是非常之时的非常之举,应该有一道上谕,诏告天下,申明两宫太后俯允垂帘的本意。” 83 垂帘大典(求票)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六爷!”她喜孜孜地把奏折递了出来:“依议行吧!” “是!”恭亲王接了折子又说道:“臣等拟议,垂帘是非常之时的非常之举,应该有一道上谕,诏告天下,申明两宫太后俯允垂帘的本意。” “对啊!”慈安太后接着他的话说,“这原是万不得已的举动。只等皇帝成了年,自然要归政的。” 慈禧十分机警,赶紧也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皇帝年纪太小,我们姊妹俩不能不问事,但也亏得内外臣工,同心协力,才有今天这么个平静的局面。 如今只巴望皇帝好好念书,过个七八年,能够担当得起大事,我们姊妹俩才算是对列祖列宗、天下臣民有了个交代。那时我们姊妹俩可要过几天清闲日子了。你们就照这番意思,写旨来看!” 恭亲王身上原揣着一通旨稿,预备即时上呈,此刻听慈禧这一说,自然不便再拿出来。请安退出,回到军机处,把原稿拿出来,加上慈禧太后的意思,重新删改定稿,斟酌尽善,才由内奏事处送了上去。 这道上谕是用皇帝的语气,实际上是两宫太后申明垂帘“本非意所乐为”而不得不为的苦衷,措词极其婉转,字里行间,颇有求恕于天下臣民的意味。 两宫把垂帘大典定到了十一月初一,是个入冬以来难得的好天气,人逢喜事精神爽,个个精神抖擞,浴着朝阳,由东华门进宫。 一班年龄较长的大臣,预先都受赐了“紫禁城骑马”的恩典,一直可以到隆宗门附近下轿、下车,王公亲贵、六部九卿,各在本衙门的朝房休息。 听政的地点,依然是在养心殿,日常召见军机及京内官员,在东暖阁,遇有典礼则临御养心殿明殿。此时早已打扫得干干净净,摆设得整整齐齐。 正中设一张丈余长的红木御案,系上明黄缎子,“六同合春”暗花的桌围。御案后面,一东一西两个御座,御案前面悬一幅方眼黄纱,作为垂帘的意思。帘前正中是小皇帝的御榻,铺着簇新的黄缎皮褥子。 等钟打九点,文武百官,纷纷进殿,礼部和鸿胪寺的执事官员,照料着排好了班。已初三刻——十点之前的一刻钟,太监递相传报,说皇帝已奉两宫銮舆,自宫内起驾。 于是净鞭一响,肃静无声,只听远远传来沙沙的脚步声,由隐而显,终于看到了醇亲王的影子,他兼领着“前引大臣”的差使,所以走在前头。 接着是景寿、伯讷那谟诂,以及由王公充任的那班御前大臣,分成两列,引着小皇帝的明黄软轿,进了养心殿。 走来走去,只见头上不是宝石顶子,便是珊瑚顶子,前胸后背,不是仙鹤补子,便是麒麟补子。最得意的是在南书房和上书房当差的那班名翰林,品级虽低,照样也可以挂朝珠,穿貂褂,昂然直入内廷。 站好班的官员,一齐跪倒接驾。皇帝之后,是并列的两宫太后的软轿,再以后是后扈大臣和随侍的太监,最令人注目的是安德海。 脑后拖着一根闪闪发光的簇新的蓝翎,紧跟着西面软轿走,把那张小旦似的脸,扬得老高,那份得意,就象他做了皇帝似地。 等两宫太后和皇帝升上宝座,鸿胪寺的赞礼官,朗声唱礼,自殿内到丹墀,大小官员,三跪九叩,起身分班退出。准备了多日的大典,就这一下,便算完成。 但也就是这一刻,慈禧太后正式取得了至高政权。尘埃落地,浮言尽息,热衷攀龙附凤之人,早就有了打算,就是那些心持正论,但不以垂帘为喜的人。 此时眼见大局已定,政柄有归,顾念着自己的功名富贵,不但不敢再在背后有所私议,而且都一改观望保留的态度,纷纷去打点要上奏给两宫太后的贺表了。 两宫太后接受了朝贺,照样处理政务,改在东暖阁召见议政王及军机大臣。布置已有更改,御案坐东朝西摆设,两宫太后,慈安在南,慈禧在北,案前置八扇可以折叠的明黄纱屏,小皇帝仍旧坐在前面。 恭亲王和军机大臣行过了礼,再一次趋跄跪拜,为两宫太后申贺。 慈禧太后最重恩怨,想到今日的一番风景,自然是恭亲王的旋乾转坤之功,其次是曹毓瑛的从中斡旋策划,所以把他们两人大大地赞扬了一番。 同时也提到在热河所受的委屈,抚今追昔,虽有感慨,却也掩不住踌躇满志的心境。 然后,慈安太后也说了几句,都是门面话,她嘱咐恭亲王要以国事为重,不要怕招怨,不要在小节上避嫌疑。 这话是有所指的,载垣、端华、肃顺和杜翰他们,过去为了要隔离恭亲王与两宫太后,曾一再扬言,说年轻叔嫂,嫌疑不能不避,而今后恭亲王单独进见两宫的机会甚多。 慈安太后怕又会有人说闲话,特意作此叮嘱。恭亲王自然连声称是,看看两宫太后话已说完,便接着陈奏,说两宫垂帘,政令维新,是我大清同治元年之福兆。 两宫太后和皇帝,就在养心殿西暖阁传膳。摆膳桌的时候,安德海慢条斯理地捧了一个黄匣进来,那是内奏事处放奏折的匣子,慈禧太后只当又有紧急军报,便即招手说道:“是什么?快拿来看!” 安德海笑嘻嘻地把黄匣放在炕几上,打开一看,里面是十几通黄面红里,恭贺两宫听政的折子。 “‘东边儿’也有吗?”慈禧随口问道。 “全有。母后皇太后一份、皇上一份。” 安德海答道:“主子的这一份,在内奏事处让我瞧见了,我给先拿了来,跟主子叩喜讨赏。” 慈禧太后笑着骂道:“这一阵子还赏得你少了?” “不求主子赏别的。” 安德海把双膝一跪,说道:“打今天起,主子在养心殿的时候多,奴才求主子把奴才调到养心殿来,好伺候主子。” 慈禧看着安德海,断然决然地说:“不行!你不是伺候养心殿的材料。”安德海磕了个头,委委屈屈地站了起来。 84 恭王府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热闹了一上午,这会儿慈禧太后一个人喝着茶,静悄悄地想心事,把这一个月来的经过回想了一遍,自己也不免吃惊。 多少惊涛骇浪,当时都轻易地应付了,此刻转头回顾,才觉得可怕!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应付过来的?在困惑之中,也不免得意。 一个月的工夫,把个朝局翻了过来,把个大清朝的天下拿在手里,而只不过杀了三个人,里里外外,便都安然无事。像这个样子,只怕古来也没有几个人做得到。 自我鼓励后,越发地对自己有了信心,相信凡事只要去做,一定会有成就。于是她再度静下心来,把内外情势作了个全盘的梳理,觉得现在要应付的只不过两个人,一个是恭亲王,一个是慈安太后。 看起来慈安比恭亲王容易应付,其实不然!应付恭亲王,自己可以作大部分的主,而且还有慈安作帮手。而对慈安,自己却不能找恭亲王来作帮手。 同时她也有自知之明,在太监宫女心目中,她比不上慈安那样得人心。再有一样想起来叫人最不舒服的事,纵然两宫并尊,但在人心里,总也是东前西后。 怔怔地想了半天,思绪幽深,追索到好远的年代,自己小时候的样子,所受的所有的苦难与委屈折磨。 于是慈禧太后突然想到,大格格正是自己的绝好的一个帮手,她为这个念头感到无比的喜悦。那副小模样,特别亲切,让人见了总是忍不住想亲她一下,然则对大格格的特感亲切,是何道理呢? 想了想她明白了!大格格那副模样,正是自己小时候的样子,懂事、沉静、随处留意,不爱哭可也不爱笑,说话行事,不象个七、八岁的孩子。 她脑子里又突然蹦出了一个想法,接大格格进宫! 这个主意在她心里反复推敲了一边,越想越得意,以大格格的性情来看,将来必是个精明强干的人,再经过自己的调教,一定可以担当大事。 她可以去做自己的耳目,说自己所不便说的话。她虽不是公主,但是可以赏她公主的封号,甚至赏她只有中宫所出的嫡女才能获得的“固伦公主”的封号。 这一来,大公主只是“和硕公主”,而且年纪也小一岁,论才具更不及,无论在那方面看,都让大格格给比下去了。更何况这样的恩典,还有笼络恭亲王的作用! 慈禧太后越想越得意,打定的主意是再无可更改的了。但是,她也知道办这些大事,心急不得,自己的地位还不到可以随心所欲的地步,必须耐着性子等,等一个最好的时机到了。 “来啊!”一听这话,不知是什么好差使?安德海赶紧大声应道:“奴才在!” “你到六爷府里走一趟。”慈禧太后悠闲自在地吩咐,“就说哀家一年多没见大格格了,想瞧瞧她,让嬷嬷带着她,马上陪着到宫里来。” 安德海不免失望。但转念一想,到了恭亲王府里,正好显一显自己是掌权的慈禧太后面前的红人,那份赏赐也决不会少的。 于是他欣欣然领了懿旨,到敬事房说明缘由,取了准许出宫的令牌,经神武门放宫,到恭王府来传旨。 恭王府的气派现在可大了,大门口随时都有官员的轿子停下,求召见的人都排成队了。新近加了议政王的衔头,又是“赏食双俸”,所以王府的官员、护卫、太监,气焰越盛。 虽知道安德海是慈禧太后面前得宠的人,却也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等他一脚跨进高门槛,立刻就让门丁给拦住了。 “公公有什么事,您跟我说好了。”冷冷地语气,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安德海抖了抖精神,叫道:“咱家是来传旨的,怎么你也难拦吗?”下人一听这话,急忙跑了进去。安德海这才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中庭。 这时恭亲王还在军机处不在府里,福晋听得门人传来的话,不免困惑。问道:“宫里派来的是谁啊?” 下人说道:“安德海!”福晋知道是西太后的意思,不敢怠慢,匆忙赶来。 只见安德海见她来了,在大厅上朝南一站,正要宣旨。却被她给拦住了。 “您这又是个什么意思啊?”安德海心里来气了,一进门就拦着他,这会儿又来了。 福晋客气地说道:“怠慢公公了,王爷不在府里,您看是不是??????” 安德海一听这话,反而轻松了许多,笑着说道:“不碍事,您接旨也行。”福晋心里难免有些疑惑,但是不得不接着。 就听安德海讲道:哀家一年多没见大格格了,怪想的,让嬷嬷带着她,马上陪着到宫里来。 慈禧太后宣召大格格进宫,这事想来也不算突兀,因为她曾听王爷说过不止一次,慈禧太后常常提到大格格,但何以不召她们母女一起进宫,只命嬷嬷陪着。 安德海见她还跪着,叫道:“您接旨吧!”这时,福晋抬起头问道:“公公说的可是太后的原话?”安德海一愣,说道:“咱家有几个脑袋敢假传懿旨,这不是找死吗.” “您还不快点去给格格准备着,可别让太后等得不耐烦了。”福晋这才起身,又命人给他备上酒菜招待着。 福晋回到后院考虑了半天,总觉得叫嬷嬷送大格格进宫,令人不能放心,于是一面传话赶紧去通知王爷,一面吩咐伺候梳妆,决定亲自携着女儿去见慈禧太后。 等了有半个多时辰,只听马蹄声槌,夹杂着隆隆的轮声,在那青石板所铺的长巷中,发出声势煊赫的噪音,恭王府的门前,立刻就显得紧张了,护卫站班,驱散闲人,安德海便也伸长了脖子要看看是那位贵人来了。 到了府门口,车子滚过搭在门槛上的木鞍桥,直接驶向二门。车里正是恭亲王,下车径到上房,福晋正在梳头,无法起身,把安德海传来的话,转述了一遍,然后又说了她决定亲自携女入宫的理由。 恭亲王不即答话,不断踱着方步,仿佛遭遇了极费斟酌的难题。他的看法不同,她只以为慈禧太后真的喜爱她的女儿,而他感觉这其中大有文章。 85 大格格进宫(求票)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难题还未解决,盛妆的福晋已经来了,吩咐丫头们先退了出去。恭亲王紧接着又放低了声音说道:“以我的意思,你不必进宫,就让灵儿的嬷嬷陪着去好了。” “那不好!”福晋断然反对,“嬷嬷只能在宫外,让灵儿一个小人儿去闯那种场面,我不放心。”这也是实话,恭亲王只得让步,随即走出去了。 把安德海叫了上来,说福晋原想着要进宫给两宫太后请安,会把大格格带了去,吩咐他先回宫奏报慈禧太后。把话交代完了,又嘱咐听差,到帐房支十两银子赏安德海。 这边嬷嬷丫头,正在替大格格梳辫子、换衣服。太后宣召进宫,无论如何是件大事,嬷嬷们便千叮万嘱,如何磕头,如何请安,太后问话该如何回答,要听话,要守规矩,絮絮不休,把大格格惹得不耐烦了。 嬷嬷一见她这神情,便赶紧闭口不语,不然就有麻烦。“怎么了?”恭王福晋不免诧异,“好端端的,又不高兴了!快别这样子,回头太后见了会生气,说你不懂规矩!“ 大格格果然是懂事的,知道应该用怎样的态度去见太后。顿时把绷着的脸放松了,浮起一脸娇笑,乖乖地随着母亲进宫。 等她们走在路上时,安德海已早回到了宫里。这一趟差使,为他招来了一肚子气,不但饱受冷落,那十两银子的赏也太少了,一路上不断思量,想在慈禧太后面前告上一状,这口气又实在咽不下去。 “怎么回事?在那儿耽误了?” “在六爷府里。奴才传了旨,好久好久也没有信儿,不知道来,还是不来,奴才不得准信不敢走。六爷府里气派又大,奴才问了几遍,也没有个人理。 好不容易,六爷才把奴才叫了上去,说是由福晋自己带着大格格进宫。只怕还得有一会儿才能出来。” 听得这一番陈诉,慈禧太后将信将疑,心里虽不大舒服,但也不会为了安德海而对恭亲王有所不满,所以默不作声。 就在这时候,福晋带着大格格也已经进宫了。既然是出于笼络,自然要假以词色,慈禧太后立即收敛怒容,放出一脸欣悦的神色。站起身来,走到廊上等着,仿佛是迫不及待要看大格格似地。 福晋却有些尴尬了,就地跪下请安,大格格十分乖觉,立刻跟着她母亲同样动作,慈禧太后满脸堆欢地说:“起来!起来!” “来,灵儿!”她把手伸了出来,“让哀家亲亲!”大格格马上又请了个安,微笑着走了过来。 慈禧太后一只手牵住她,一支手抚摸着她的脸,不住端详,把大格格看得有些发窘。 “长高了不少啊。”慈禧太后问道:“今年几岁了?” “灵儿,跟太后回禀,你今年几岁?”做母亲的在提示。于是大格格清清楚楚地答道:“回太后话,今年八岁。” 慈禧太后牵着大格格走进殿里,同时向跟在她身后的福晋笑着说道:“哀家就没有你这个福气了。” 到了殿里,福晋又请慈禧太后升座,正式觐见。她吩咐豁免了这一重礼节,随又赐座赐茶,把大格格搂在身边,叫拿糖给她吃。 “灵儿,哀家问你,今天不回去了,住在宫里,好不好啊?”慈禧太后半真半假地说道。一听这话,恭王福晋大为紧张,大格格却轻松自如地答了句:“我不敢!” “怎么叫不敢?” “我怕我不懂规矩,惹太后生气。”这句话把慈禧太后说得异常高兴,笑着向福晋说道:“你这个女孩儿,真了不得!太懂事了!” 福晋当然得意非凡,但也怕宠坏了孩子,所以这样答道,“太后太夸她了,还求太后的教训。” “哀家那里舍得呢。”福晋一时无不做声了。 慈禧太后见她没有话了,也只逗着孩子玩。因为她还不甚了解福晋是个什么脾气,不敢贸然! 福晋便抓住这片刻沉默的机会,站起身来,往下一蹲,请了个安说:“妾身先跟太后请个假。”慈禧太后一愣,旋即省悟,她也应该到“东边”去打个转。 便点点头问道:“你是要到东宫去,哀家派人送你们娘儿俩,快去快回,还等着你们来传膳。” 恭王福晋又请了个安:“多谢太后。” 于是慈禧太后吩咐,传一顶软轿,派小安子送了恭王福晋和大格格去。钟粹宫是“东六宫”之一,要走了去得有一段路,所以特传软轿,以示恩遇。 慈禧趁这会儿功夫,睡了一觉。 听得殿里的五个式样各个不同的自鸣钟,几乎是同时发声,响了四下,该是传晚膳的时刻了,但是福晋母女还没有回来? “小安子呢?”她问一名宫女。 “主子不是让他送六福晋到东宫去了吗?” “去了有一个多时辰了,怎么还不回来?”慈禧太后不耐烦地说:“你快去看看。” “回来!”她等那宫女站定了又说,“你就去看一看好了,不必多说什么!马上来给回话。” 回话来得很快,说皇上和大公主都在那里跟大格格,玩得正起劲。福晋则陪着慈安太后在聊闲天,兴致也很好,怕一时还不会结束。 这个消息给慈禧太后带来了无可言喻的醋意,但也给了她一个启示,越发觉得大格格有用处。有大格格在这里,那份热闹,就一定可以移到这里来了。 “小安子呢?可是在那儿?” “在那儿。”那宫女答道, “没问他怎么不回来?” “安公公正想法儿催六福晋,也快回来了。” 慈禧太后无可奈何,只得耐心等着。幸好等不多久,福晋总算带着大格格回来了。 她脸上有惶恐的神色,一进门请了安,忙着解释说道:“小皇帝不放大格格走,慈安太后又留着说话,还要赏饭,她因为这面已有话,不敢领那面的恩典”。 慈禧看了一眼安德海,只见他微微点了点头。 “其实哀家与姐姐一样。”慈禧太后心中不快,表面却说得很大方。 她此时认为这件事有与慈安太后商量的必要,等说停当了,直接告诉恭亲王,比较简捷,而且也显得郑重。大格格是一定要的,但不必在今天就留下。 86 战局(求票)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因此,这时她绝口不提把大格格抚养在宫的话,但对她们母女的恩遇甚隆。等传膳时,吩咐另摆一张膳食,御膳有什么,便赏什么,等于她吃什么福晋就吃什么。 饭罢天色将黑,随即叩头告辞。慈禧太后早备下了赏赐,福晋谢恩受领,同时也把自己备下的犒赏,二百两银票的一个红封袋,当着慈禧的面,交给了管事的宫女。 等回到府里,恭亲王问起进宫的情形。夫妇俩都有些猜不透慈禧太后的意思,不过对于大格格的懂事听话,在两宫太后面前一点都不显得怯场,做父母的自然都感到欣感。 也因为如此,心里都隐隐然地存着一份祈望,最好慈禧太后从此不提此事。 她正这样一个人在灯下筹划,忽听得外面有声音,仿佛是什么人来叩宫门,有人出去应接,不免暗暗诧异。过了一会,声音静了下来,然后听得安德海在问坐更的太监:“主子安歇了吗?” 慈禧太后听这问话,便知是有极紧要的事,就在里面大声问道:“什么事呀?” “跟主子回话,有六百里加紧的军报。” 慈禧太后倒有些茫然了,这是她第一次在夜里收到紧急军报,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定神细想一想,记起先帝遇到这样的情形,必是先收折来看,有的表面紧急,实际上无关轻重; 有的需要先作一番考虑,不妨到第二天再发下去;也有的必须即时指授方略,那就要立刻飞召军机大臣来商议,甚至找值班的军机章京来,口述谕旨,当夜驰发军前。 于是她吩咐宫女去开了门,接来内奏事处呈进的黄匣,同时传话,叫安德海在外待命。 一共两道奏折,都是从浙江来的,一道守浙东的王履谦,奏报浙江严州等处的长毛军,用八浆炮船,由临浦攻打萧山,随即全力进攻绍兴,府城腹背受敌,攻破西门,全城陷落,自请处分。 另一道是浙江巡抚王有龄、杭州将军瑞昌,连衔会奏,说杭州省城为长毛军的“忠王”李秀成、“侍王”李世贤,重重包围,形势危急,请求速派援军。 慈禧太后对浙江的地形和军事态势,不甚明了。这是她知道这是六百里加紧的军报,心里越发觉得事机急迫,不能耽误,盘算了一下,便即喊道:“小安子!” “奴才在这儿。”安德海在窗外答应:“军机处这会儿有人没有?” “有值夜的军机章京。” “你赶快把这两个折子送了去,让他马上送给六爷去看。” 慈禧太后又说道:“这是要紧的军情,可别耽误了。” 值夜的汉军机章京许庚身,接到乾清门侍卫送来的黄匣,以及口传的慈禧太后的旨意,不敢怠慢,打开黄匣,拿起奏折一看,知道此事重大,危在旦夕! 匆匆绕过内务府,套车出西华门,往北直奔翔凤胡同的恭王府。 恭王府宴客刚散,听说军机章京送奏折来,便叫请到书房见面。行过礼,呈上奏折,恭亲王才看了几行,便先吩咐:“岳父,您慢点走!” 恭亲王忧形于色地问道,“你看绍兴一陷,杭州还能守得住不?”桂良看过折子,思虑良久,摇着头,说道:“绍兴一失,宁波不保,宁绍两府极富庶,为浙江军饷所自出,故而失宁绍则绝饷源,此其一。 绍兴与杭州一订之隔,宁绍一失,匪军必渡江夹攻省城,杭州成了孤悬之地,万难坚守,只怕就是此刻,满汉六十万生灵,已罹浩劫!” “王爷不必难过!”恭亲王的情绪也激动了,这是他上任为政一来遇到的第一件大难事。 桂良又说道:“我等现在彼此要同舟共济!不分满汉,总要戡平大乱,才有好日子过。好在朝中大局已定,尽可全力专注在军事上面。明天我得跟两宫好好陈奏,你预备一张江南两浙的地图,怕太后还弄不清地名。” 第二天上午摊开在御案上,慈禧太后一看便失声惊呼:“杭州成了个孤城了嘛!”恭亲王指点着江南的形势说道:“这就像行围一样,撵啊撵的,把匪军都撵到一个角落里来了。” 两宫太后都知道在热河行围行猎的方法,是四处八方把野兽赶到预定的地点,然后发弓开枪,才大有斩获,所以对恭亲王的这个比喻,都能充分领会。 恭亲王说道:“臣筹思已久,江南的军事,必得统筹全局,逐步进行,倒不在一城一地的得失。” “照这么说,就眼睁睁看着杭州失守吗?”慈安太后这样问。恭亲王一时无言以对,第一次发觉这位忠厚的太后,也有咄咄逼人的时候。 他赶忙说道:“这一阵子,臣早晚在心的就是各地的军务。”于是恭亲王再度指点地图,湘军的进展虽慢,但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在往前逼近。 杭州的危急,是洪军的困兽之斗,作用在减消官军对金陵的压力,如果不为所动,依旧按照预定的计划,以攻占金陵为第一目标,“忠王”李秀成的企图就落空了。 “臣的意思,曾国藩还要重用。”恭亲王加强了语气。 慈禧太后一惊,说道:“东南四省的军务,都归曾国藩节制!”她关心的是如何重用? 忽然,慈安太后象是蓦地里想到了一件极要紧的事,提高了声音喊道:“六爷!”恭亲王肃然答道:“臣在!” “先帝在日,有一句话,是指着曾国藩说的,你知道吗?”这一问连慈禧太后都莫名其妙。恭亲王实在想不起来,只好实说:“请母后皇太后明示。” “先帝说过,谁要是剿灭了发匪,不惜给一个王爵。这话你听说过没有?” “原来是这句话。臣也仿佛听人谈过,不知真假,也不敢冒昧跟先帝请示。” “是有的,”慈安太后说,“我亲耳听见过。不过,那是在军务最棘手的时候说的,是真的愿意这么办,还是牢骚,可就不知道了。” 君无戏言,就是牢骚,也要把它当做真话。但自三藩之乱以后,异姓不王,果真先帝有此意向,跟垂帘一样,都是违反祖制的。 87 固伦公主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恭亲王最近对“祖宗家法”,特生警惕,觉得兹事体大,需要从长计议,此时不宜先泄漏出去,免得将来难以转圜。 他这样答道:“有了这句话,可见重用曾国藩,不悖先帝的本意。但奖励激劝,不宜过当,否则就难以为继了!所以这句话求两位太后先摆在心里,将来看情形再斟酌。” 消息已经传了出去,京城大为震动,如果杭州沦陷,则长毛军又将并力进窥上海,对于江苏全省的军务,影响极大,所以江浙两省的京官,纷纷集议,讨论前方的局势。 其时前方的局势,相当复杂,江苏只有靠水师扼守的镇江以东一带,以及华洋杂处的上海数县在官军手里。浙江则杭州被围,旦暮不保。 宁波由于绍兴一失,势难坚守,算起来只剩下浙西湖州、浙东衙州两块干净土了。而在安徽、山东、河南一带,又有几大帮捻子,勾结长毛军“四眼狗”陈玉成,四处窜扰。 此外皖北又有名为团练首脑的“练总”苗沛霖,包围寿州,公然叛乱,形成意外的阻力,也是件相当棘手的事。但是,局势虽然危急,大家的信心未失。 经过这十年战火的涤荡,那些暮气沉沉,贪鄙庸懦的八旗武臣,大半都被淘汰,专责督剿一方的将帅,鲁豫之间的僧格林沁和胜保、淮北的袁甲三、江北的都兴阿、援浙的左宗棠等等,都是可以信任的人。 当然重心是在节制四省军务的曾国藩身上。 因为都是如此倚曾国藩为长城,也加深了两宫太后对他的倚重。恭亲王因势利用,除了奏准由曾国藩保荐督抚大员以外,还特别发了一道廷寄,说是: “其如何通筹全局,缓急兼权,着将一切机宜,随时驰奏,以纾悬系。” 此时已交腊月,虽然国丧未过,东南危急,但新君嗣位,恭亲王当权,颇有一番作为,所以人心相当振奋,急景凋年,家家忙碌的“年味”,依然甚浓。 在宫里,上自两宫太后,下到太监宫女,回想去年逃难在热河,过的那个冰清鬼冷的年,都不免悲喜交杂,感慨丛生。为了补偿去年的不足,大家对即将来临的这个年,格外重视。 两宫太后特别找了敬事房的总管太监来问,过年该有些什么例行的故事仪节,以及对内对外的恩赏,好早早预备。 岁尾年头的仪节恩赏,花样甚多,但大行皇帝之丧,百日虽过,饮宴作乐,却须三年以后,所以那许多花样,几乎完全用不上。 慈禧太后自然觉得扫兴,好在她最近事事如意,所以兴致依然极好,只是膝下不免寂寞,不由得又想到恭亲王的女儿了。 对大格格为公主这件事,她是早经决定,要跟慈安太后商量的,但这话却不知如何开端来谈。如果她表示愿意抚养大格格,以忠厚的慈安太后,一定欣然赞成,那也就无所谓商量了。 想来想去,仍然得在恭亲王身上打主意,为了笼络他,给大格格一个公主的名义,这话原不妨跟慈安太后直说。 慈禧太后慢吞吞地说:“我在想,六爷办事也很难的,咱们还是得帮着他一点儿。” “可怎么帮他呢?”慈安不知道她有想出什么主意来了。 “让大家知道咱们信任他。要不断把这番意思显出来才好。”慈禧太后急转直下地说,“给他差使,给他恩典,不就把咱们信任的意思显出来了。” 慈安太后老实问道:“你说吧!也快过年了,是得给他一点儿什么?” “我觉得为难的就是在这儿。也不能光说六爷一个人有功劳,要给差使、恩典,就得全给,”说到这里,慈禧太后装出突然有了好主意的神情,“咱们照雍正爷的办法好不好?” “你先说说,那是什么办法?” “雍正爷常把他那些侄女儿封做公主,养在宫里。六爷的那个大格格,那天你也看见了,挺懂事的,咱们也赏她一个‘固伦公主’吧!” 王府的格格,从小被抚养在宫。与皇女一样被封为公主,原是开国以来的传统。 最初,也许是因为某些亲王、郡王领兵在外,或者作战阵亡,为了推恩,特予荣宠。到了雍正朝,世宗把三个亲侄女,视如己出,那倒真是出于亲情。 慈安太后想了一会儿才答道:“那就固伦公主吧!” 听她的口气,这是不赞成用“固伦”的封号,中宫之女才封做“固伦公主”,慈安太后是怕丽贵太妃心里不快,所以如此。当然,慈禧太后心里是明白的。 这就把大格格的身分确定了。安德海领旨出来,一面派人通知各宫,让大家知道,新添了一位公主,一面亲自到恭王府去传报喜信。 恭亲王正好在府里,听说安德海来传旨,立刻换了冠服,出厅迎接。安德海先迎面请了个安,满面浮笑地高声称贺:“六爷大喜!上头有恩命。” 等他一站起,两个人易位而处,安德海走到上首传懿旨,恭亲王在下面跪着听。 奉慈安皇太后、慈禧皇太后懿旨:恭亲王之女,聪慧轶群,为文宗显皇帝最所钟爱,屡欲抚养宫中,晋封公主,圣意肫肫,言犹在耳。自应仰体圣心,用沛特恩,着即晋封为固伦公主,以示优眷。” 回到上房,下人迎了上去,就在廊上庭前,请安贺喜,等站起身来,才发觉恭亲王面无喜色。这神情令人奇怪,但谁也不敢动问,悄悄地都退了下去。 “宫里来人怎么说呀?” “只有谕旨,说是称为固伦公主。而且是‘东边’当面交代的。”恭亲王摇摇头不耐地说完。 福晋面无表情地坐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个滋味。夫妇俩默然相对,都在想着,出了一位公主,不知会替府里带来什么影响和变化? 不过片刻工夫,贺客盈门,依照王府的仪制和交情的深浅,视来客的身份,作不同的处理。 88 权力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恭亲王自嘲似地说道:“别人家是母以子贵,我是父以女贱,这不是笑话吗?”母以子贵自然是指慈禧太后,“父以女贱”是说他自己。 看到福晋困惑的眼色,恭亲王便作解释:“本来我是一家之主,现在凭空又出来一个主儿,我倒又不明白了,将来她从宫里回来,我可是还要开中门迎接?” “以后她得管你叫??????六叔了!”福晋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也就在这一天,大格格被安德海迎进宫去,由慈禧太后亲自抚养。 这三个多月,里里外外的大小官员,调动得不少,她要问一问自己,究竟那些人算是自己所派的?凡有缺出来,首先要给在前方打仗的武将,那些早就“记名”的,遇缺即补,毫无变通的余地。 其次要酬用这一次政变立了功的。再下来为了安定政局,调和各方,不得不安插一些举足轻重的人物,这三类人,慈禧太后觉得军机处所开的放缺的名单没有错。 但也有些人,只是出于恭亲王的提携,桂良因为是他的老丈人,才进了军机,虽是彰明较著的事实,到底资格是够了。文祥是恭亲王一派,不过正直干练,也还说得过去。 宝鋆,为先帝所痛恨,由内务府大臣降为五品顶戴,以观后效的人,如今不仅开复了一切处分,而且入直军机,这不是恭亲王徇私是什么? 甚至连麟魁因为是宝鋆的堂兄,也当上了协办大学士。照这样一看,自己与恭亲王来比,到底权在谁的手里? 连三岁小孩都明白! 想到这里,慈禧太后心里十分不舒服,同时也隐隐然有所恐惧,肃顺的记忆犹新,不可使恭王成为肃顺第二! 果然有此一天,那情形就决不能与肃顺相比,近支亲王,地位不同,满朝亲营,处境不同,肃顺有的弱点,恭亲王没有,而自己呢? 从前可以利用恭亲王来打倒肃顺,将来又可以利用谁来制抑恭亲王? 看来还要靠自己。垂帘之局,眼前是勉强成立了,但“祖宗家法”四个字是个隐忧,一旦闹翻了,恭亲王有这顶大帽子可以利用,不可不防。 恭亲王可以把垂帘听政,弄成有名无实。慈禧太后想起在热河时,肃顺决意“罢朝”的那一幕,至今犹有余悸。 旨意必须经过军机处,与当时必须经过顾命大臣颁行天下,道理是一样的,倘或恭亲王跋扈不臣,仿照当时肃顺的手法,施行封锁,那就除了屈服以外,再无别的路可走。 决不能有这么一天!她这样对自己说。但是,照现在的情形下去,大权将全归于恭亲王,内有满汉大臣的支持,外有督抚节镇的声援,而且洋人都很买他的帐,时势迫人,说不定有一天,他会自然而然地起了做皇帝的念头。 她不愿意这样想,而又不能不这样想。这使得她很痛苦,心里有着无限的感慨,共患难的时候倒还可以,共安乐就要争权利了。 恭亲王应该是这样的人,因为她自己知道,她就是这样的人。权柄不可平分,也不能平分,总有一个人多些,一个人少些。现在是恭亲王多些,不过还不要紧。 幸亏自己发觉得早,从此刻开始就下工夫,一步一步,总有一天可以把这个劣势扭转过来。 夜深人静,思绪不由得就奔驰了,她又体味到了这宫廷中的寂寞凄凉。十几年前一家人落魄回京,长江夜泊,烟水茫茫,看不出这一家的前途是个什么样子? 孤灯深夜,一遍遍问自己何尝看得出,成为今日贵为以天下养的太后?意识到此,兴致索然了。是太后又如何?天下可有不是寡妇的太后? 想来想去,只有一种情形之下才有,天下不是承自父皇,而是靠自己打出来的。那时母亲被尊为太后。父亲……,还是不对! 儿子打下了天下,如果父亲健在,自然先让父亲做皇帝,就象唐太宗那样。天下没有不是寡妇的太后,但为什么大家总是羡慕太后的尊贵,没有一个人想到寡妇的苦楚,尤其是一位三十岁的太后? 民间年轻丧夫,抚孤守节的寡妇,到了六七十岁,还有地方官为她旌表,奉旨建造贞节牌坊,总算那一夜一夜熬过来的苦楚,还有人知道。 但是年轻的慈禧太后,那怕再守六七十年,孙子都做了皇帝,自己成了太皇太后,也不会有人说一句:这几十年的守节,不容易啊! 为什么她就成了太后?她对这个天下第一的尊衔,突然十分厌恶。于是她羡慕妹妹,更羡慕恭亲王福晋,嫁了那样一个英气逼人,富贵双全的夫婿,这才真是前世修来的福。 这样想着,心里热辣辣的疼,乱糟糟地十分难受。她把头一扭过来,就看到了那黄匣子里的奏章,现在只有这个是足可以使她忘掉一切的。 何桂清抓到了! 何桂清,云南昆明人,道光进士。历任翰林院编修、太仆寺少卿、太常寺卿、户部右侍郎、浙江巡抚、两江总督。他是朝野上下人所共知的一品大员、封疆大吏。 这位朝廷重臣,在太平军袭击清军的江南大营时,正在常州主管饷事,却坐视清军溃败,拥兵自卫,不施援手。随后太平军进攻常州,何桂清见大事不妙,企图逃脱。 他先将父亲和两妾秘密送至通州,然后在城内张榜,禁止常州市民迁徙,并封锁各城门。城内百姓见何桂清要跑,绅民耆宿数百人手执香烛赴辕门,跪请何桂清留下共同抗敌。 何桂清见出城受阻,遂令所率部队开洋枪扫射,民众死者十九人,伤数十人。何桂清逃到苏州,时江苏巡抚拒绝其进城,并上疏,奏劾。 咸丰帝闻何桂清事后大怒,谕令革职严审。然而,何桂清却逃到上海,躲藏起来。不久,英法联军进犯北京,咸丰帝自顾不暇,何桂清一案遂被搁置。 89 立法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慈禧垂帘听政以后,借整顿吏治之机,此案又被提及。慈禧痛下决心,一定严惩,要杀一儆百。负责总办秋审的刑部郎中余光绰就是常州人,对何桂清十分愤恨,而他恰好负责此案。 他认为仅依据“封疆大吏失守城池斩监候,秋后处决律“是不够的,又加上何桂清击杀执香跪拜父老十九人,伤天害理,罪当加重,拟斩立决。 然而,盘根错节的政治关系,却使本已定罪明确的案件变得十分复杂,来自于方方面面的说客竭力为其开脱。这些人各怀心腹事,有的是私交甚厚,有的是兔死狐悲,有的是不明是非,有的是见风使舵。 一时间,围绕是否诛杀何桂清掀起一股狂澜。慈禧执意认为举国用兵,如果包庇临阵脱逃的将帅,又何以鼓舞三军士气?争论没有阻挡住慈禧杀何桂清的决心。 自太平天国爆发以来,清廷封疆大吏及府县各官,连连失地弃城。有的府县官员赴任之所,因地当要冲或邻近太平军,竟规避不前,数年不到任。 有的官员则是太平军一到,即弃城逃走,为逃避失城罪责,事后托请上司倒填年月,捏称因公赴乡出境。 此类积弊一直未予严肃处理,以致吏治日坏,丧师失地之员日见其多。 看完奏折,慈禧断然处决何桂清,军兴以来第一次使一品大员以失地弃城罪伏诛,刹了上述歪风,整饬了吏治,纲纪为之肃然。 但是,这还不够,慈禧要借此立威,重塑朝纲!慈禧垂帘不久,适逢三年一次对官员进行考核的“京察“和“大计“。 这是效仿明朝的官员管理制度而实施的一项对现任官考核的制度。 每三年考核一次,对京官的考核叫“京察“,对地方官的考核叫“大计“。按照清朝的制度,京察时三品以下官员由吏部和都察院负责考核。 三品以上官员及总督、巡抚等方面大员,则先自陈政事得失,最后由皇帝敕裁。经过考察后,官员按照“称职“、“勤职“、“供职“三种等级,实行奖惩。 “大计“是考核道、府及州县官员。一般是由各级官员依隶属关系逐级考察,做出评断,最后申之各省督抚,核其事状,注考造册,送吏部复核。 “大计“后的官员,按“卓异“与“供职“两个等级奖惩。清朝对官员的考绩,不论是“京察“还是“大计“都以“四格“、“六法“作为考核标准。 所谓“四格“是指“才“(指才干,分长、平、短三等),“守“(指操守,分廉、平、贪三类),“政“(指政务,分勤、平、怠三类),“年“(指年龄,分青、中、老三类)。 所谓“六法“是指“不谨“、“罢软无为“、“浮躁“、“才力不足“、“年老“、“有疾“等六个方面的缺失。经过考核,被列入“不谨““罢软“者,革职处分;属“浮躁““不才“者降级;“年老““有疾“者勒令退休。 这种制度的实施,其目的在于奖优罚劣,使各级官员时时恪尽职守、效忠朝廷。京察与大计涉及官员的奖惩,贿赂徇庇就是司空见惯的官场事情。 长官往往博宽大之名,每届京察,只黜退数人,余概优容,而被劾者,又不免冤抑。 慈禧认为,此次官员考核是她推行吏治整顿不可多得的机会,通过考核可以裁汰庸懒、老弱、不称职的官员,也可以使官场有所警示,寻求振作。 为达到自己满意的效果,慈禧亲自掌握这次考核的奖惩大权。 慈禧认为,要取得此次考核不同以往的效果,就不能虚应了事。因此,慈禧亲自掌握奖惩大权,议政王奕提供考察依据,两宫太后分别引见各级官员,依据政绩,给予考核。 考核的原则:以官声、政绩取人。成绩突出者,给予破格提拔;平庸衰朽者,不论“年已逾岁“或将近休龄,都勒令退休。为的是将年富力强有进取心的官员安排在重要岗位上。 潘祖荫,字伯寅,号郑庵。咸丰二年探花。他以才华出众、耿介敢言蜚声朝野。左宗棠由于樊燮一事被劾时,潘祖荫就曾积极上疏为左宗棠辩白,竭力推荐左宗棠的才能。 其中“天下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就是出自他之口。 慈禧垂帘听政开始,曾经诏求谏言,潘祖荫上疏请皇上勤圣学,求人才,整军务,裕仓储;敬请免民赋以纾民力。慈禧批阅后颇为欣赏,认为这是一个不可多得之人才,京察中将其升任光禄寺卿。 将年老体衰已不能胜任工作的内阁学士巴彦春、平庸无能的光禄寺卿雷以諴和品行污下的光禄寺少卿范录典,一律同时勒令退休。 在官员任用上不分满汉,奖惩分明。 但对于刚刚垂帘听政的慈禧来说,她与历代皇帝一样,对于汉族官员尤其是统军大员有着极大的戒备心理。 然而慈禧这时清楚,直接威胁大清统治稳定的是,长江流域的太平军和黄河流域的捻军,这些心腹大患一天不除,她的统治就一天不得安宁。 然而,环视左右,那些满族大员不是颟顸无能,就是妄自尊大。从咸丰爷到自己垂帘听政的十余年间,一直尽心尽力效忠朝廷、屡受挫折却坚持围剿太平军的最大功臣,却是以曾国藩为首的汉族官员。 在清朝的政治体制中,一直坚持满重汉轻的原则。满族官员不仅在决策中拥有绝对的权力,而且占据重要职位,以维持满人的显赫地位。 然而,随着满人整体政治素质的下降,越来越多的政治、军事活动不得不依赖汉人官僚和士绅。肃顺就喊出了“天下满人混蛋多“,应该是这一时期社会的真实写照。 慈禧同样担心曾国藩的发展会成为威胁大清统治的地方势力,然而她更清楚,对于她来说为患最重的是太平军的存在。而对于官员任命中的满汉分治,慈禧有着更为现实的考虑。 90 立威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慈禧虽然还不能抛弃崇满抑汉的民族政策,然而垂帘听政的她也不得不面对,汉人整体政治素质远远高于满人,且汉人正日益发挥着强大政治作用的现实。 随后又依据曾国藩等人的建议,任命一批汉人官员为地方要员,左宗棠为浙江巡抚,郑元善为河南巡抚,张曜为河南布政使,李续宜为安徽巡抚; 严树森为湖北巡抚,沈葆桢为江西巡抚,李鸿章为江苏巡抚,刘长佑为广西巡抚,毛鸿宾为湖南巡抚,江忠义为贵州巡抚,刘蓉、李恒、蒋益沣、韩超为布政使等等。 上谕发出,一时朝野哗然,同时将这么多作战区的行政大权交于汉族官僚手中,两宫皇太后也太冒险了! 一时间,朝廷屡屡收到上奏,多为满族亲贵,他们提醒慈禧要注意防止曾国藩权势太重,难以控制,并建议裁其军,削其权。 慈禧将拯救几近崩盘的清朝统治的重任交予以曾国藩为首的汉人官员,这是她的无奈之举,也是她的冒险之举。 因此官员考核中,她不得不重视这一问题。考核中,对因剿杀太平军而丧生的官员进行追加奖励的时候,她十分注重对汉官员的奖励。 受到表彰奖励的不仅有满族官员江苏巡抚吉尔杭阿、江宁将军祥厚、西安将军札拉芬,还有汉族官员江南提督张国栋、浙江布政使李续宾、湖北巡抚胡林翼等。 这些措施对于改变官员尸位素餐的现状,减轻官员老龄化,提高行政效率等产生了积极作用。 有两件事足可以看出她的心有多狠! 三代帝师翁心存之子的翁同书,从寿州逃出来一条命,但一到京的第二天,就被拿交刑部治罪。 这一番部署刚定,接到江苏巡抚薛焕奏报,杭州沦陷。 这个东南的名城,被围已久,城中缺粮,饿死了三万多人。巡抚王有龄原来奏请以湘军李元度为臬司,在湖南募了八千人来援救,但由江西到浙东,在龙游这个地方,被太平军挡住了。 等到绍兴宁波一失,形势益发危急,苦苦撑持到十一月底。唯一的一支援军,曾建奇功的提督张玉良,打到杭州城下,力战阵亡,于是军心越发涣散。 终于在十一月底,为李秀成用云梯上城,攻破了一个缺口,官军顿时溃散,提督饶廷选,巷战而死。 由于两江总督何桂清的先例在,浙江的文武大员,不敢偷生,巡抚王有龄,自缢在大堂暖阁中,此外学政张锡庚、总兵文瑞、藩司麟趾、臬司宁曾纶、督粮道暹福、仁和知县吴保丰,亦都赴义。 为免于凌辱,上吊跳井的,不计其数! 这时筑在西湖边的满城,还未沦陷,驻防的旗兵,精壮的大都已经伤亡,将军瑞昌忧愤成疾。 李秀成进了城,派人劝他投降,瑞昌不肯,集合八旗将校,誓死报答朝廷,家家都置备了火药,到这时瑞昌首先举火****,接着东也爆炸,西也火起。 包括副都统关福、江苏督粮道赫特赫纳在内,旗人男女老少死了四千多人。 这个消息一到京城,震动了朝野! 除此以外,恭亲王奏请两宫太后降旨,豁免苏、浙、皖三省明年的钱粮。短短两个多月的工夫,朝廷的举措,处处显得赏罚分明、恩威并用。 所以杭州的沦陷,六十万生灵涂炭,反替朝野上下,带来了一片自我激励的新气象。 尽管浙江全省只剩下了湖州和衢州两座孤城,但曾国藩相信那个“身无半亩、心忧天下”的新任浙江巡抚左宗棠,能够把李秀成撵出杭州。 在这样的气氛之下,对于翁家来说,相当不利。为了翁同书的被拿交刑部,刚刚起复,精力衰迈的翁心存,忧急成病,翁同龢的孝悌是有名的,自然要为老兄全力奔走。 但翁家父子都讲究敦品励学,以气节自命,遇到这种家难,正是考验涵养的时候,所以不但不能求助于那些关系,而且还要对慰问的亲友,表示出泰然处之的态度。 像翁同书本人,对此不愿多辩,听天由命。这叫翁同龢就格外为难了! 曾国藩参劾翁同书的奏折,一看便知棘手!参他安徽两次失守,身为巡抚,不能殉节,这个罪名便无任何闪转腾挪的余地了。 翁同龢上下打听,最后找到了同乡朱学勤这里。 翁同龢忧心如捣地说道:“地方官虽说守土有责,不过书生典兵,到底与武官不同的噢!” “这急不得!”朱学勤说了这一句,便不肯再往下说了。湘军将领,十九是书生,都照此看法,就不用拚死命打仗了。 过会儿,朱学勤沉吟地说道:“时候赶得不巧,朝廷方在激励忠义,偏偏遇到这个罪名!”一听这话,翁同龢急得手足冰冷,他三哥翁同书的性命可难保了。 “无论如何要替他想一条生路。”手足情深,在此生死关头,翁同龢失去了平日那种雍容儒雅的丰神。 朱学勤定一定神说道:“你先得要沉住气。老实说吧,会议定罪,依律办理,论斩是一定的。不过,上头要是有恩命的话??????” 于是他透露了一个消息,皇帝上学,还要加派师傅,这件大事,恭亲王与两宫太后已经商议过好几次,慈安太后遵照先帝的意旨,颇有主张,要起用老成宿望、品格方正的大臣授读。 已经定了三个人,除掉早有所闻的倭仁以外,另外两个是祁嶲藻和翁心存。这样,上面自然会看在师傅的情面上,加恩赦免翁同书的死罪。 翁同龢听清了这番原委,亦喜亦忧,喜的是长兄已有生路,忧的是老父年迈多病,而当师傅要每天入直,不堪劳累,只怕病上加病。 果然,不久就有明发上谕,同治皇帝定于同治元年二月十二入学,特开弘德殿为书房,派祁嶲藻、翁心存、倭仁、李鸿藻为师傅。 91 大恩大难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翁心存早就当过上书房的师傅,惠亲王、恭王、钟王都跟他读过书,于今精力衰迈,难当启沃圣聪的重任,原可以具疏力辞,但为了儿子的性命,只好卖老命了。 对于皇帝的上学,两宫太后和近支亲贵,无不重视其事。大清朝的皇帝到了一脉单传的地步。 目前虽由两宫垂帘,恭亲王听政,可以把大局撑住,但成年亲政,大权独掌,皇朝的兴废,都落在眼前这位七岁的小皇帝身上。 如果典学有成,担当得了大任,那是祖宗有灵,臣民有福,否则,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为了这个缘故,两宫太后特地召见亲贵,共同商定。 此外又定了十五条皇帝上学的章程,由恭亲王当面呈递两宫太后,第一条就规定,皇帝每日上书房,先拉弓,次习蒙古话,读清书,后读汉书, 慈安太后一听就皱了眉,“到底才六岁。”她问:“功课是不是太重了一点儿?” “上书房的规矩,几百年来都是如此。”一提传统的规矩,她不便公然反对,同时心里虽不以为然,却以拙于词令,不知如何表达,所以不再作声。 慈禧太后说道:“‘玉不琢,不成器’,将来也要六爷多多费心。”恭亲王说着又随手拿出了一批名单,说道:“回禀两宫太后,这是刑部上的一个折子。” 慈禧一看,是一份名单。再一细看,是秋后要斩立决的犯人。大多都是些贪腐怕死逃窜之人! 慈安见是刑部来的一惊,问道:“是不是又要杀人了?” “国法难容!”恭亲王只说了这一句。 “那就这么办吧!”慈禧准了。 翁同龢很快就知道消息,他的兄长就在这份名单里。老父亲更是气怒一阵,过世了! 第二件是赐死保胜! 政变后,胜保主持山东、安徽间的剿捻军务,为了制造战绩,他对捻军苗沛霖和宋景诗部并不力战,而是设法招降。其实这是要承担很大风险的。 因为苗沛霖和宋景诗部都未受到重创,反叛重来都未可知。因此两宫太后和军机处都很担心,曾多次指示胜保对这两部要严加戒备。 军机处先是让胜保命令苗沛霖,灭张乐行一股势力以表明其效力朝廷之心,结果苗沛霖虽击败了张乐行,但并未取其首级。接着苗沛霖诱捕了太平军统帅之一陈玉成。 胜保请求清廷奖赏苗沛霖,但由于两宫皇太后和恭亲王对苗沛霖的投降诚心仍表怀疑,表示暂不赏苗沛霖之功,等扫灭颍、亳一带的捻匪后,再加倍赏赐。 并趁陕西军情吃紧,调胜保率本部前往陕西,堵剿太平军西北部队。令苗沛霖部留驻原地,目的是使胜保和苗沛霖脱钩。 不管胜保怎么暴跳如雷、怒不可遏地表示不愿离安徽前往陕西,慈禧丝毫不为所动。 同治元年七月,胜保只得遵旨赴陕督办军务,镇压回民起义。但八月华阴一战,军火车辆尽失,以后多次失利;加之胜保中途,又擅自调苗沛霖部赴陕。 经两宫太后和军机处急令,僧格林沁以武力制止才作罢,苗沛霖见无法取信于朝廷,重新造反。而此时胜保所带宋景诗部又在往陕西途中哗变。 同治元年十二月初四日,慈禧密诏多隆阿率部前往陕西,将胜保拿问。这时,恭亲王也无法再袒护胜保了。胜保被押解回京入狱。 潘祖荫、卞宝第、丁绍周、严树森等言官,参劾他的折子中所罗列的罪状:“荒淫贪纵”,“任性骄纵,滥耗军饷”,“随带营妓”,“设局抽厘,便于肥己”,“讳败为胜,捏报大捷”。 “收纳逆首陈玉成妻为妾”,“优伶冒充亲军,按月提银三千两,以致各营兵勇”等。 一年多的工夫,慈禧对御史科道已经很了解,谁是耿直敢言的;谁是喜欢闻风言事的;谁的脾气暴躁,谁的党羽最多?从他们的奏折里,便可以猜出他们的本意。 慈禧正想着怎么给恭亲王一些训斥,看了奏折后,只在心里说了一句话: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与“他”走的太近了! 这一关,关了好几天也没有人来问,在无数被参劾的罪名中,他只承认了一条:随带营妓。 而军机处已根据刑部的奏报拟旨:派议政王、军机大臣、大学士会同刑部审讯,按律定拟具奏。但恭亲王迟迟未有行动,因为投鼠忌器,顾虑甚多。 恭亲王看过后心里想着,其实这些罪行,好些战区官员也同样或多或少地犯有,并不足以要立即拿问。 在胜保未到京以前,他们预定的营救计划,即已发动。 掌权一年多以来,恭亲王的宗旨依然是稳定局势为第一,对于苗沛霖尚且可以委屈求全,只要他能受约束,那怕就在寿州一带做“土皇帝”,也可以容忍,然则因为胜保而激起意外的变故,自然是他所引以为切戒的。 对胜保的感情,恭亲王也毕竟与他人不同。前年政变,遥控行在,胜保那一支急召来的军队,到底能给予肃顺多少威胁,他心里也没底。 但是,恭亲王却确确实实因为胜保的态度,增加了信心,同时也因为有胜保的人马可以运用,使得那些原来徘徊在肃顺与他之间的人,倒向自己这一面。 得失成败,寸心自知,恭亲王觉得是欠着胜保的大情啊。 有了这一层公与私的双重窒碍,处事一向果断明快的恭亲王,在这一件京里京外瞩目关怀的大案子上,显得十分懈怠,仿佛竟忘了这件事似地。 他的心情,最了解的是文祥和曹毓瑛,然后才数到宝鋆.宝鋆一向以恭亲王的意旨为意旨,曹毓瑛资格尚浅,进言要看机会,唯有文祥,认为恭亲王这样拖延着不是办法,觉得非要说话不可。 他为恭亲王指出,胜保的被革职拿问,重要的是在一个“问”字。 92 政治良心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而且,不问也不行,两宫太后口中不说,心里已经不满,内阁也在等消息,等他们来催问,在面子上就不好看了。 大臣议罪,一向是由重臣会同吏、刑两部,在内阁集议,审讯胜保,明发上谕上规定由议政王、大学士会同刑部办理,更是非同小可的事。 不管如何,议政王应先召集会议,才是正办。所以恭亲王接纳了文祥的意见,咨会内阁,定期集议。 事先,恭亲王以得到消息:大学士周祖培和军机大臣李棠阶,态度都很激烈,已经有了表示,非严办胜保,不足以严国法。 恭王心里有数了。所以在内阁会议的那一天,尽让周祖培和李棠阶痛斥胜保,先教他们泄了愤再说。 第二天早晨在养心殿见两宫太后时,恭亲王根本不提这件事, 而慈禧太后偏偏记得。 等把其他不要紧的章奏处理完毕,她和颜悦色地说道:“哀家常常在想,京里京外那么多的人在办事,说到头来,就归咱们君臣几个拿主意; 事情,不一定样样都能办通;人,不见得个个都能心服,只要咱们自己良心上交代得过去,也就管不得那许多了。六爷,你说是这话,是不?” 恭亲王说道:“臣也就是凭一颗忠心,报答天恩祖德。” “是啊!可就是怎么才对得起自己良心呢?以哀家看,只有一个‘公’字。”她停了下来,以沉静的眼光环视每一个军机大臣,令人有不怒而威之感。 配合着她那两句语意深沉的话,不由得都惴惴然,不知她有什么责备的话要说。 “就拿何桂清这件案子来说吧,”慈禧太后依然悠闲地样子。 “丧师失地,也不止他一个人,何以就该他砍脑袋?当时哀家就想,倘或由哀家一个人作主,一定饶了他,革职永不叙用,也就够他受的了。可是好些人说,大局正有起色,一定得要整饬纪纲,才能平定大乱。只好准了‘秋后处决’的罪名。” 接着往下说:“想到胜保,哀家也难过,他一个封疆大吏,守土有责,不能与城共存亡,说是为了整饬纪纲。话是不错,听说他还学年羹尧,把朝廷当作什么看了!杀何桂清就有纪纲,办胜保就不提纪纲了?” “这就是不公,怎么能叫人心服,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她扬一扬头,看着所有的军机大臣:“你们大家,看哀家的话,说得可还公平?” 恭亲王不由得把头一低说道:“臣等敬聆懿旨。”慈禧太后笑了笑说道:“哀家就是随口一说,你们商量着办吧!”这话够厉害的,大家都不免生出戒心。 只有恭亲王不同,虽然觉察到慈禧太后话中的锋铓,却不拿它当回事,依然照自己的想法,认为不宜操之过急,且让胜保在刑部中住些日子再说。 起初因为谕旨严厉,看上去就仿佛前年拿问肃顺那样,一经被捕,便要处决,大家都还不敢造次去探望,怕惹祸上身。慢慢地看见情况并不如想象中那样严重。 加以恭亲王的态度,已为外间明了,众人一致推断胜保的将来,不会有什么严谴。于是,亲友故旧,顾忌渐消,胜保那里便不冷落了。 那些访客中,有的不过慰问一番,有的却是来报告消息,商量正事的。其中一人最是忠心: 蔡寿祺,字梅庵,江西德化人。道光十九进士,曾入翰林院当编修。这一职务约可视为皇帝的顾问,比起一般官员来,有着较多的升迁机会。 但是他当了多年的编修未见提升,于是到处投机钻营。他先窜到了四川,希望能踩出一条升官发财的路子。他果然就敢私刻关防,招募乡勇,把持公事,大肆招摇。 不久,新任川督骆秉章对他的行径十分看不惯,命藩司刘蓉(原湘军将领)将他赶回江西原籍,使其感到相当难堪,当即存下日后必报一箭之仇的想法。 之后,他又投靠正在陕西围剿回民起义的胜保,在胜保手下当幕僚。 蔡寿祺放低了声音说道:“恭亲王倒还好,他一直压着没办。不过究竟其意却难猜解。也许是因为‘西边’正在气头上,等她消了气,事情就比较易于措手了。” “你是说要等?”胜保微皱着眉说,“要等到哪一天?” 蔡寿祺说道:“只要那两个人少说句话,事情很快就会有转机。” “那两个?” “大学士周祖培,军机大臣李棠阶!” 胜保哼了一声说道:“等着看吧!我偏不买这两个人的帐。” “克帅,俗语道得好:在人檐下过,怎敢不低头?”蔡寿祺劝他。 “梅庵,谢谢能来看我。”蔡寿祺默然。见他依旧是如此自大自傲的脾气,心里颇为失望。 恭亲王改变了过去的态度,把胜保这件案子交给周祖培和李棠阶去管。不过,他向李棠阶作了这样的表示:以大局为重!而胜保如有一线可原,不妨酌予从宽。 李棠阶受了慈禧太后的指责,耿耿于心,这时见恭亲王授权,自然不会耽搁。周祖培以大学士兼领“管理刑部”的差使,办事极其方便,当时就派了人到刑部去通知,第二天上午,传胜保到内阁问话。 刑部司官见是管部的周中堂的命令,不敢怠慢,把他禁闭在一间小屋子,一直到近午时分,才开门将他带了出来。 “胜保!你纵兵殃民,贪渎骄恣,已非一日,问心有愧吗?”周祖培问道。 “既非一日,何不早日拿问?”胜保微微冷笑。 周祖培心中异常不快,问得也就格外苛细。光是入陕以后,捏报战功一节,就问了两个时辰,然后吩咐送回刑部。 于是隔几天提出来问一次,每次都只问一两件事,或者重复印证以前问过的话。 问的人也多寡不一,但大致每次都有周祖培。 就这样两个月,拖了下来。 谁都知道,不须多少时候,军机处就会随便找一个理由,为他奏请开复。 93 荣辱由命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问的人也多寡不一,但大致每次都有周祖培。 就这样两个月,拖了下来。 谁都知道,不须多少时候,军机处就会随便找一个理由,为他奏请开复。 这也算是恭亲王的苦心回护,只望慈禧太后不再督催,周祖培和李棠阶的态度比较缓和些,清议也能逐渐平息,等把这件事冷了下来,胜保便有活命之望。 那知胜保自己却已沉不住气,对周祖培的反感尤其深。胜保的想法是:“没有我,你何来今日?”周祖培当年为肃顺压得抬不起头来,而打倒肃顺。 胜保认为是他的功劳,这就等于替周祖培报了仇,然则今日事事苛求,竟成恩将仇报! 这一天提到他纵容部下在河南****妇女这一款罪名,周祖培问他可有这回事?胜保突然冲动,大声答道:“有的!河南商城周祖培家,河内李棠阶家的妇女,不分老幼,统通被污,无一幸免!” 把周祖培气得嘴唇发白,四肢冷冰,浑身颤抖不止。 事后传到了两宫太后的耳朵里,慈禧向慈安长叹一声说道:“胜克斋这回死定了!谁也救不了他了!” 慈禧又说道:“如此公然侮辱相国,可以想见胜保平日的跋扈!光是这一点,就可以定他的死罪!” “自然是‘斩立决’!”周祖培摸着胡子,断然决然地说。 这个最后裁决是在养心殿议政后,大家最后一致同意的。恭亲王心里想:除非不教他死,要死就要快,免得受罪。 “论胜保的种种不法,立正刑诛,也是罪有应得。” 文祥看着周祖培又说道:“不过,我想这么热的天,轰动九城,倾巷来观,老中堂这趟差使太累,叫人放心不下啊。” 周祖培自己也知道,当着“管理刑部”的差使,多半会奉旨监刑,便说道:“要不,请上头赏他一个全尸?” “这才对了!”文祥赶紧接口:“请上头从宽赐其自尽吧!”他看了一眼恭亲王,一脸默然!大家都不再开口,就此定议。 等第二天进养心殿,恭亲王把具报会议结果的奏折以及明发上谕都准备好了。等听完了陈奏,慈禧转脸望着慈安太后问道:“姐姐,你看呢?” 要让慈安太后杀人,她总觉得心有未忍,所以皱着眉答道:“胜保实在也闹得太不象话……。”话没有完,她的意思却很明白,如果罪无可赦,也就只好杀了! 慈禧太后想了想,庄容宣示:“那就从宽赐自尽吧!”最后看了一眼恭亲王,说道:“念其往日的功劳,抚恤一下他的家人吧!”能做的她对为恭亲王做了。 恭亲王跪下说道:“臣谢两宫圣恩。” 于是恭亲王从宝鋆手里,接过预先拟就的旨稿,捧呈御案,两宫太后盖了“御赏”和“同道堂”的图章,发了下来,由军机处派专人送交内阁,内阁转送刑部。 刑部大堂中,周祖培衣冠整肃地在等着,提牢厅的官员在伺候待命。等上谕一到,周祖培略微看了一下,便说道:“叫他们预备吧!” 刑部提牢厅,专有一间屋子,作为赐令自尽之用。清朝以来,毕命于此的大臣也不少,和珅就死在这里。所谓“预备”,极其简单,用块白绫子从梁上挂下来,打个死结就行了。 “有人要见您。”那司官亲自拿铜盆去打了一盆冰凉的井水来了。 “谁啊?”他好奇地问。 “您先把衣服换上吧。”胜保这才看见衙役手里捧着一个盘子。 胜保大洗大抹了一番,换上杭纺新制小褂裤,细白布袜子,双梁缎鞋,然后穿上一件细夏布长衫,外套一件实地纱褂。 头上戴一顶亮纱的小帽,帽檐上缀一块绿如春水的翡翠。完全是一生下来就有爵位的旗下大爷的打扮。 “咱们走吧!”出了屋子,那司官一面走,一面说:“从提牢厅边上那道门走吧,近一点儿。”胜保没有说什么,跟着他走,一走走进一座小院落,蓦地站住脚说:“怎么走到这儿来啦?这是什么地方?” 正站着发愣,一响碰撞声,等他回过头去,刚进来的那道门已经关上了。 于是有人高声喝道:“胜保带到!”这时他才知道不妙了! “胜保!这是两宫太后和皇上赏你的恩典。”周祖培已挥手,命令差役把胜保弄入后院,中梁上悬着白绫的那间空屋。 胜保呆了半晌,想明白了!一步一步走向白绫下面,两名差役扶着他踏上方凳,看他踮起脚把头套了进去。那个圈套做得恰到好处,一套进去便不用再想退出来。 只见他脚一蹬,踢翻了方凳,胖胖一个身子晃荡了一下,两只手微微抽搐了一阵,便不再动。 两名差役交换着眼色,年纪轻的那个说道:“行了!” 解下尸身,放平在地上,周祖培不胜感慨地说道:“你事事要学年大将军,下场也跟年羹尧一样。” 同治三年六月二十,京师正阳门东的兵部街,由南口来了一骑快马,听那辔铃叮当,便知是外省的折差到了。果然,那骑快马,越过兵部衙门,直奔各省驻京提塘官的公所。 到了门前,把马一勒,一声长嘶,马上那人被掀了下来,嘴里叫道:“急报!!”来人然后顺手一揭,看到油纸包外的“传票”,不由得大吃一惊。 传票上盖着陕甘总督的紫色大印,写明是陕甘总督杨岳斌、兵部侍郎彭玉麟、浙江巡抚曾国荃,会衔由江宁拜发。拜折的日期是六月十六,却又用核桃大的字特别批明:“八百里加紧飞奏,严限六月二十日到京。” 驿递是有一定规矩的,最紧急的用“六百里加紧”,限于奏报督抚、将军、学政,在任病故,以及失守或者光复城池,不得滥用。 现在江宁军负责水师的杨、彭二人,以及攻城的曾九帅,联衔会奏,可知不是出了什么大将阵亡的意外。而且,破例用“八百里加紧”,克期到京,则不是江宁有重大军事,不必如此严限。 94 急报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快递进去吧!”有人说道:“江宁到此,两千四百四十五里,四天工夫赶到,简直是玩儿命!可不能在你那里耽误了。” “什么?‘八百里加紧’!那儿听见过这个名目,可不是新鲜事儿吗?”照规矩紧急军报,递外奏事处,转内奏事处,径上御前。这样层层转折,奏折到安德海手里。 见安德海有不信之意,内奏事处太监不能不正色说明:“小的也问过外奏事处,没有错儿!还说江宁来的折差,为了赶限期,累得脱力了,从马上摔了下来,昏倒在那儿。” 内奏事处的太监有些着急,他不肯接那个黄匣子,所以催促着说道:“安公公,您就把匣子接过去吧!”等把黄匣交了出去,他又加了一句:“快往里送,别耽误了!” 安德海正在不痛快,恰好发泄到他身上:“耽误不耽误,是咱家的事儿!”他偏着头把微爆的那双金鱼眼一瞪,神情象个泼辣的小媳妇,“你管得着么?” “小的告诉您的可是好话!这里面说不定,就是两宫太后日夜盼望的好消息。要是耽误了,您就不打算要脑袋!”安德海又惊又喜:“什么?你说,这是江宁克复的捷报?” “反正是头等紧要的奏折。” 安德海倒细心了,问道:“怎么不是两江总督出面奏报?” “曾国藩在安庆,又不在江宁。”说完,内奏事处的太监回去了。 安德海到了长春宫后殿,轻轻叩了两下门。等宫女开了门,安德海低声说道:“得要请驾,有紧要奏折,非马上回明不可。” 那宫女也是面有难色,这时慈禧正在睡午觉呢。 但安德海已是长春宫的首领太监,他的话就是命令,不敢不依,只好硬着头皮去唤醒了慈禧太后。 “跟主子回话,安公公说有紧要奏折,叫奴才来请驾。”由宫女伺候着洗了脸,她才吩咐:“传小安子!” 安德海应召进入寝殿,望着坐在梳妆台前的慈禧太后,把个黄匣子高举过顶,直挺挺地跪了下去,低着头说道:“主子大喜!江宁克复了!” “你怎么知道?”冷冷的一句话,把安德海问得一愣,好在他会随机应变,笑嘻嘻地答道:“主子洪福齐天,奴才猜也猜到了。” “猜得不对,掌你的嘴。打开吧!” 慈禧太后看不到两行,嘴角便有笑意了。只这样吩咐:“你到‘那边’去看看,如果醒了,就说请在养心殿见面。” “还有,派人通知值班的军机章京,去告诉六爷,说江宁有消息来了!”安德海答应着飞奔而去。 这三年来一直如此,凡事以“西边”为主,“东边”成了听召。慈安太后不敢怠慢,但梳洗穿戴,也得好一会工夫,及至到了养心殿,慈禧太后也等了一会了。 先在西暖阁见过了礼,慈禧太后很平静地说:“姐姐,好消息,江宁克复了。” 慈安太后欢喜赞叹地说:“皇天不负苦心人,曾国荃到底立了大功,也真亏了他!”慈禧太后的想法有些不同,她认为江宁的克复,不应该迟到现在。 曾国荃早就下了决心,要达直捣金陵的殊勋。四月里李鸿章收复常州,朝命进军江宁会剿,李鸿章迁延不进,理由是兵士过劳,须得休息。 其实是不愿去分曾国荃的功。倘或没有这些打算,会师夹攻,江宁早就该拿下来了。 慈禧太后忧形于色地说道:“仗是打胜了,收拾地方,安抚百姓,以后这副担子还重得很呐!”但一时也无法跟她细谈,此刻要召见细谈的是军机大臣。 “叫起吧!”她说了这一句,便即站起身来,略停一停,等慈安太后走到她旁边,才一起缓步到了东暖阁,升上御座。 全班军机大臣,早就在军机处待命,喜讯虽好,苦于未见原奏,不知其详,内城破了没有? 心中疑惑阵阵?????? 洪秀全虽已于四月下旬,服毒自杀,他的儿子,被“拥立继位”的洪福瑱,可曾擒获?尤其是伪“忠王”李秀成,此人雄才大略,不可一世。 如果他漏网了,太平天国便不算全灭。 一到养心殿东暖阁,恭亲王首先称贺。两宫太后自然也有一番嘉慰之词,然后把原奏发了下来。殿中君臣,殿外的侍卫、太监,一个个含着笑容,凝神静听。 慈安太后问道:“什么是内城?”于是曹毓瑛,作了一番“进讲”。他为两宫太后指陈,曾国荃奏折内所称的“外城”,就是明朝洪武年间所建的都城。 原有十三个城门,本朝封闭其四,剩下正阳、通济、聚宝、三山、石城、仪凤、神策、太平、朝阳等九门,用火药轰开的倒口,是在太平门。 正当玄武湖东南,再往东去,就是钟山,长毛军在此筑了两个石垒,称为“天保城”、“地保城”。这年春天,曾国荃夺下“天保城”,江宁合围之势已成。 五月间再夺下“地保城”,则江宁的克复,不过迟早间而已。 内城就是明太祖的紫禁城,本朝改为驻防城。外城周围九十六里,城基是花岗石,城墙是特制的巨砖,外面再涂上用石灰和江米饭捣成的浆,坚固无比。 这一破了外城,江宁就算克复了。 曹毓瑛以他在军机处多年的经验,复又指出:“想必就在这一两天,曾国藩还有奏折来,那时候克复江宁的详情,就全都知道了。” 慈禧太后问道:“那咱们眼前该怎么办呢?” “当然是先下个嘉慰的上谕。论功行赏,总要等曾国藩把名单开了来,才好拟议。”恭亲王这样答奏。 “好!马上写旨来看。” “江宁克复,差不多就算大功告成了。”慈禧太后看着恭亲王说道:“这几年的军饷,全是各省自筹。现在要办善后,可不能再叫地方上自己筹款了,户部该有个打算!” 恭亲王极快地回答,语气显得很生硬:“户部跟内务府,每个月都是穷打算,京里的开销也大,还得想办法省!”内务府只管支应宫廷的用度。 95 钱啊!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说内务府还要节省,等于要求宫廷支用。慈禧太后已不止一次听得安德海报告,说向内务府要东西要钱,恭亲王难得有痛痛快快拨付的时候。 “不就紧着过日子吗,谁不会是的。”她虽也知道,恭亲王不是肃顺,却并非有意跟她为难,就觉的刚才说的话刺耳。 不过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那份不快很容易掩没,对恭亲王的芥蒂也不难容忍,所以还附和着他说道:“是啊,该省的一定要省。大乱一平,那就要‘百废俱举’了,处处都要花钱。何况捻匪还在闹,军费也少不了的。” 听得慈禧太后如此明理,军机大臣们无不心悦诚服。 退出养心殿后,又到军机处集议,把曾国荃的原奏,重新细细研究,得出一个相同的看法: 一则以喜,一则以忧。但无论如何,这是开国以来第一场大征伐,也是第一场大功勋。戡平这场大乱,自然要数曾国藩的功劳第一,真值得封一个王。 可是没有人肯作此倡议。 在兴奋焦灼的心情中,等到月底,曾国藩的捷报终于到了。出人意料的是,领衔的不是一手料理军务,主持全般战局的曾国藩。 而是坐镇长江上游,因为倚任胡林翼而得克保富贵的协办大学士湖广总督官文。曾国荃拚命争功,而他的长兄则刻意谦让,这两兄弟的性情,何以如此大异其趣,一时都不免困惑。 曾国藩所开的立功将领名单,李臣典第一,他只以挖掘地道成功,为大胜的关键所在,因而论功居首。其次是萧孚泗,因为李秀成是他部下抓住的。至于首先登城,首先入“天王府”并擒获洪秀全次兄洪仁达的朱洪章,列名第四。 这个捷报一传,又一次震撼了九城。不但江宁尽归掌握,洪福瑱焚死,李秀成被擒,大江南北的洪军虽多,失却凭依,不战自溃,是这样才可以说一句洪杨已平,必无后患。 恭亲王与军机大臣已经密议了好几次,用本朝从无文臣,封王封公的先例为理由,封曾国藩为一等侯,锡以佳名,号为“毅勇”的称号了。 曾国荃的爵位次一等,封为威毅伯,李臣典是一等子爵,萧孚泗是一等男爵。此一役中,获“五等封”的,就只这侯、伯、子、男四个人。 曾国藩的侯爵“世袭罔替”,其余的都是及身而止。李臣典甚至一天的“爵爷”都没有当过,恩封诏旨到日,他已经在七月初二病故了。 此外东南各路统兵大帅及封疆大臣,官文和李鸿章也封了伯爵,独独浙江巡抚左宗棠和江西巡抚沈葆桢,不在其内,因为浙赣两地,尚未敉平,封赏不能不缓。 他的奏折上还说:“历年以来,中外纷传,逆贼之富,金银如海,乃克复老巢,而全无货财,实出预计之外。 目下筹办善后事宜,需银甚急,为款甚巨,如抚恤灾民,修理城垣驻防满营,皆善后之大端。其余百绪繁兴,左支右绌,欣喜之余,翻增焦灼。” 恭亲王看到这个奏折,大为不悦! 李棠阶摇头叹息:“百世勋名,却因伪‘天王府’一把火烧得大打折扣了!”这一说,正触及到恭亲王不满曾国荃的地方,顿时把一双长眉皱紧了。 大家都不作声,论人的操守,发言要慎重含蓄,只有宝鋆这时敢在他面前大声说道:“是啊,这些日子南方有人来,说得可热闹啦!” “不但曾老九,湘军人人都发了大财。伪‘王府’,无不烧得干干净净,只有陈玉成的‘英王府’因为空着,没有烧。” 宝鋆又说道:“就算全烧了,多少也剩下一点儿,‘金银如海’,一下子化为乌有,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奇就奇在这儿。到底是烧掉的呢,还是叫人劫走了?似乎不能不追究一下。” “怎么是烧掉的,真金不怕火烧啊!” 持重的文祥作恕说道:“也许是逃走的那些个‘王’,自己带走了,亦未可知。”这样一分析,除非承认“天王府”原就一无所有。 否则就不能不坐实了曾国荃一军破江宁以后,搜括一空。而江宁被围四十几天,交通断绝,“天王府”的财货无从私运出城,然则怎会“原就一无所有”? 恭亲王重重地叹口气,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倏地住脚,满脸懊恼地说道:“如果国库充裕,也就算了,偏偏又穷得这个样子,大乱戡平,竟无以善其后,对上对下,怎么交代?” 他的地位无法接触到末秩微禄的官吏,他的见闻限于京畿以内的风土人情。因此,他用着曾国藩的眼光来看曾国荃,便构成了绝大的错误。 这一天谈的算是正经话,话题依然是在恭亲王的烦恼上,国库支绌,而曾国藩要钱办善后。 宝鋆到底比恭亲王的阅历要深些,开解道:“王爷,你理他那些话干什么?曾国藩说伪‘王府’一文不名,也不过替他那位老弟,作一番掩耳盗铃的说词而已!” 宝鋆以户部尚书的地位又说道:“你以为他真会到我这儿来要钱吗?不会!打了这么多年仗,要兵要饷,还不是他自己想办法!如今办善后,本该借助于地方的,难道他倒非要朝廷拨款,才会动手?你想想嘛,这话是不是呢?” 恭亲王笑了:“你这话??????为什么现在才说?” 宝鋆委屈地说道:“户部的堂官,实在难当,里里外外都不体谅,真是有苦难言啊。” 恭亲王听他的语气中带着牢骚,不由得把他的话又玩味了一遍。 管钱的衙门,局外人所求不遂,自有怨言,是可想而知的,似乎内部也不体谅堂官,那是怎么回事呢? 自从金陵捷报到京,在内务府的人一看天下太平,好日子已经到了。打了十几年的仗,凡事从简,大家都苦得要命,如今大乱平定,两宫皇太后还不该享享福? 96 第一次争执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出于这一份“孝心”,于是想到了一个极好的题目:奉养太后,这个题目太冠冕堂皇了!接下来那篇大文章的内容,便是重修圆明圆。 内务府向来弄钱的花样多,有了个好题目,再把“上头”说动了心,只须点一点头,便不愁没有好处拿。 当然,也不是没有难处,事实上也只有一个难处。内务府穷,户部也穷,这个园工一动,起码得几百万两银子,从何处去弄银子? 宝鋆已经得到恭亲王的警告,一听说是建议重修圆明园,连条陈都不看,便摇着手断然拒绝。 内务府的人又找到了安德海这里,少不了给他一些好处。 这天他趁慈禧太后晚膳已毕,心情不错,跟在身后,悄悄说道:“奴才有件事,跟主子回奏。” 慈禧太后应了一声,“说吧!” 安德海装模作样地说道:“全靠主子,才能平定大乱,****这么几年心,皇上也该孝顺孝顺太后了。” “有什么事,直说。” 安德海的胆更大了说道:“内务府天天在琢磨,不动库银,能把圆明园修起来,好让两位太后也有个散散心,解解闷的地方。” 慈禧太后站住了脚问道:“能不动库银,就把圆明园修了起来?倒是怎么修啊?”圆明园四十景,洞天福地,也真令人向往。 安德海怕说得不清不楚回道:“奴才一时也说不上来,反正是不必宫里操心,不动库款,挺好挺好的办法。” 慈禧太后欲待不信说道:“内务府居然还有挺能干的人!你告诉他们,只要肯实心办事,一定会有恩典。”安德海倒像是受了褒奖似地,笑嘻嘻答应着,请了一个安。 “哀家,记得曾见过一本圆明园的图。你到敬事房去问一问,叫他们找来我看。”安德海看主子的心如此之热,大事可成,兴奋极了。 乾隆御制的《圆明园图咏》以及圆明、长春、万春三园的总图,都找了出来。携回宫来,在一张花梨木的大书桌上铺开,请慈禧太后来看。 这一看直看到晚上。抛下当年在圆明园“天地一家春”备承恩宠的回忆,想象着未来修复以后,花团锦簇的光景,恨不得立刻传旨,克日兴工。 这一夜魂牵梦萦,都在这圆明园上。 第二天起身,昏沉沉地觉得有些头痛,但精神着来到了御养心殿。 她把这个折子念完,不屑地冷笑一声,随手放在一旁,是预备交到军机处去处理的。 但慈安太后却有话说:“这可有点儿奇怪。” “曾国藩说那个‘天王府’里,什么也没有,现在一个折子上又说,李秀成身上带着许多金子,这不就是在说‘天王府’一无所有,是全让他们那些个‘王’,自己带走了吗?” “对了,那意思是烧掉的烧掉了,带走的带走了!”慈禧看着恭亲王,看他怎么解释。 慈安太后想了想又说道:“玉玺金印,是多要紧的东西,为什么不带走呢?” 慈禧太后笑了说道:“姐姐,连你都把曾国荃的毛病看出来了!说句老实话吧,长毛的玉玺、金印,他是怕砍脑袋,不敢拿回湘乡,不然连这两方玉,一把金子也不会给留下。” “您说对吗?六爷!”慈禧心里什么都明白。 恭亲王想用快刀斩乱麻的办法,一言表过:“曾国荃已告病回籍,李臣典已经病故,萧孚泗丁忧开缺,事情都已过去,请太后不必追究了。” 这种陈奏的态度,慈禧太后大为不快。但不快又如何呢? “现在东南军务,大功告成,浙江全省的恢复,左宗棠的功劳,决不下于李鸿章,应如何激励之处,请旨办理。” 于是慈禧太后故意这样答复:“你瞧着办吧!” “臣拟了个单子在这里。”恭亲王把早捏在手里的一张纸,呈上御案。 “闽浙总督兼署浙江巡抚左宗棠,一等伯爵。”慈禧看了一眼,就放下了。 她在想,恭亲王原来已有了安排,如何又说“请旨办理”?这不是明显着殿廷奏对,什么恩出自上,都是骗人的话! “江西是肃清了,”慈禧太后紧接着说,“福建可又吃紧了!” “这是长毛军余薛的窜扰。左宗棠已经进驻衢州,他一定办得了。” “湖北呢?安徽呢?河南呢?”一声比一声高,责难之意显然。御前的军机大臣们,心里都有些嘀咕,第一次感受到慈禧太后的“天威”,只有恭亲王不同,他有的是反感。 “那还有新疆、陕西、甘肃的回乱。”他索性针锋相对地顶了过去,“朝廷只要任用能人,自可渐次敉平,不烦圣虑。” “那也得拿办法出来,空口说白话,不管用。”她淡淡的一句话,但誰都听出来,分量很重啊。 “向来边疆有事,总要先在内地抽调劲旅,筹措粮饷,方能大伐。所以平新疆先要平陕甘,平陕甘得先要把窜扰湖北、安徽、河南一带的捻匪肃清。物有本末,事有终始,不是一下子就可以成功的。” “说来说去,不就是银子吗?”慈禧一句话给他挑明了。 他借机说道:人主不可有嗜好,虽说天子富有四海,服御器用,不论如何珍贵,国库总负担得起,但在上者一言一动为天下法,“上有好者,下必甚焉”,必由此而造成奢靡的风气。 宋徽宗不过喜爱奇花异石,结果“花石纲”弄得举国骚乱,终于召来外祸。这因为人主一有明显的嗜好,则左右小人,为希荣固宠起见,一定趁机迎合,小小一件无益之事,可以弄成妨害国计民生的大祸。 这决非人主的本意,可是一到发觉不妙,往往已难收拾,就算杀了奸佞小人,究无补于实际,所以倒不如慎之于始,使小人无可乘之机,才是为君之道。 “我也听先帝讲过。”慈安太后说,“道光爷省俭得很。”这番话在慈安太后听来,头头是道,慈禧太后却有警惕,知道修园之议,是不可能的了。 97 国事难办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恭亲王接着说道:“上行则下效,做臣子的,感念圣主,自然不敢也不忍靡费了!这就是君臣交儆的道理。” “是啊!”慈安太后点着头说,“凡事总要互相规劝才好。”说着,她偏过头来,向她身旁的人看了一眼。这也许是无意间的一个动作,慈禧太后却有心了。 认为慈安太后和恭亲王是齐了心来说她的,她不愿再听下去了。 “那么就说捻匪吧,”慈禧太后用极冷峻的声音问道:“那儿怎么样了呢?僧格林沁和官文都在湖北,一个王、一个大学士,不能办不了捻匪,你们该想一想,到底是什么缘故?” “圣母皇太后说得是,等臣等研议有了结果,再跟两位太后回奏。”等跪安退出,恭亲王的神气很难看。 他的心境很沉重,觉得象今天这种君臣相处的态度,不是国家之福,以后办事,怕会越来越不顺手。 慈禧太后今年三十正寿,安德海早就在宫内各处发议论了,说她操劳国事,戡平大乱,皇上崇功报德,该显一显孝心,而况天下太平,正该好好热闹一下。 慈禧太后本人也被说动了心,有意铺张一番。但这样的事,臣下无人奏请,自己就不便开口。当然,有“孝心”的人是有的,只是恭亲王口口声声要省俭,没有人敢贸然提议。 十月初十这一天,跟去年一样,皇帝一早由御前大臣扈从着,到长春宫来请安,侍奉早膳。然后于辰正时分,临御慈宁宫,由皇帝率领王公大臣,在慈宁门外,恭行三跪九叩的大礼。叩贺圣寿的仪典,就算告成了。 慈禧太后累了一天,原想早些休息,但人声一静,一颗心倒反静不下来了。正在踌躇着,不知找个什么消遣好的当儿,一眼望了出去,顿觉心中一喜。 是大公主来了!她今年十一岁,但发育得快,娉娉婷婷,快将脱却稚气,而说话行事,更不象十一岁的小姑娘。慈禧太后十分宠她。 于是慈禧太后自己迎了出去。大公主一见,从容不迫地立定,袅袅娜娜地蹲下身子去,请了个极漂亮的安。大公主说:“六姨娘(生母),今儿进宫拜寿,又给我捎了东西来,我拿来给皇额娘瞧瞧。” 进屋把漆盒打开,里面花样极多,一眼看不清,只觉得都是些西洋玩艺,慈禧太后拿起一具看了看,随手放下了。 “拿这些东西来给皇额娘瞧,就打算着孝敬皇额娘的。”听得这话,慈禧太后十分高兴,把漆盒丢在一边,拉着她的手要跟她闲话。 她看着大公主,这模样儿此刻回想起来,似乎与平日的印象不同。仔细一琢磨,才确确实实发觉,果然有异于别的十一岁的女孩子。 慈禧太后突然兴奋,有件很有趣的事,在等着自己去做:指婚! 大清朝的规矩,王公家的儿女婚配,不得自主,由太后或皇帝代为选择,名为“指婚”。为大公主指婚,便等于自己择婿,更是名正言顺的事,不妨趁早挑选起来。 心里一直存着这样一个念头,第二天与慈安太后闲话时,就忍不住提了起来,“姐姐,你知道那家有出色的子弟没有?” 慈安太后听她没头没脑这一句话,一时倒愣住了,“问这个干吗?”她问,“是什么人家啊?” “咱们那个灵儿,不该找婆家了吗?” 原来如此!慈安太后笑了:“你倒是真肯替儿女操心。” “六爷夫妇,把他们那个孩子给了咱们,可不能委屈人家。我得趁早替她挑个好的。” “到底还小。不过……,”慈安太后停了一下说,“灵儿还真不象十一岁的人。” “就是这话。早年仅有十三、四岁就办喜事的。”慈禧太后自言自语地,“早早儿的抱个外孙子,也好!” 慈安太后点点头说道:“总归还不忙,慢慢儿留心吧!” 这一番闲话,说过也就搁置了。那知旁边听到了的太监和宫女,却当作一件极有趣的事,在私底下纷纷谈论,消息就很快传到宫外去了。 六福晋偶尔从下人的口中听到了此话,一问才知道是真的。这事本来是自己这个做亲娘,该操心的事,现在却眼睁睁看着“她”在张罗,心里那能痛快的了。 二天后,不知怎的就病倒了,下人赶忙进宫告知给了恭亲王。 恭亲王安排好手里的事才赶回来,这时郎中已经看过了。恭亲王看着她憔悴的样子,说道:“佳佳,我回来了。” 福晋勉强坐起来说道:“王爷,我没事,你去忙吧。” “还说没事呢,我今日就不进宫了。”安慰了她几句,睡下了。 他把下人叫到书房问道:“郎中怎么说?” 下人说道:“福晋的身子本来就虚,现在心事又重了,所以??????” 他一愣问道:“心事,什么心事?” “王爷,您还不知道吧。” “快说!!” 吓的下人一哆嗦,赶忙说道:“宫里都传出话来了,西边的正张罗着给咱格格指婚??????” “这么大的事,本王还不知道,你们到开始胡说。” 下人跪在地上说道:“小的也是听别人说的。” “以后像这样没有根据的话,少带进府里,明白吗?”下人赶忙点头退下去了。 这两三年他真的太忙了,忙得都快把自己最亲近的人都给忘了。自从佳佳嫁过来,就没有过上一天的安稳日子。京城抚局那段时间,她带着两个孩子跟着他东躲西藏,没日没夜地操心担心。 身子一下子就垮了! 他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议政王了,可是除了忙,留给她的只有寂寞与担心。 这一天,曹毓英接到了一个言官折子,打开一看,不由得一惊!折子上说赵开榜在江苏候补,因为劣迹昭彰,奏报革职查办。如今悬案尚无归宿,忽又报请开复, 出尔反尔,甚难措词,字里行间又隐约指出,此是安德海,奉懿旨交办的案件。 他苦笑着说:“怪事年年有,没有今年多。”此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就等着恭亲王来了军机处商议。 99 摊上事儿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恭亲王看不到几行,脸色立马换了样子,显得极为重视的神气。等把折子看完,他一拍桌子说:“这非办不可!” 看到是这样的结果,曹毓英相当害怕,赶紧问道:“办谁啊?” “都要办!第一小安子,第二赵开榜。”恭亲王站起身来,这是准备出门的神情。这一说,让曹毓瑛叹了口气,废然坐下。 几天后,内务府大臣荣禄从军机处知道了此事,心里明白这是一个巴结安德海的好机会。就把他约了出来。 “安爷,您安好!”安德海经常要去内务府办差,两人一来二去的也就熟了。 “荣大人啊,您这是??????”安德海有些不明白了。 “听说公公您这些日子很忙啊!” “太后交下来的差,采办苏绣新样衣料的单子,正在赶办呢。”只这样告诉他。 “可是我怎么听说您跟南方一个叫赵开榜的很??????”他笑了笑没有再说了。 安德海先是一愣,又恢复了往日笑模样说道:“荣大人这是在拿奴才说笑呢,奴才只知道伺候好主子,那认识什么赵孙李王啊!” “那就是我听错了。”说着,站起身要给他赔罪。 安德海一看他这神情,笑了笑说道:“您这么一说,咱家还真想起这么一个人,他怎么了?” “有人把他告到了军机处??????”安德海刚拿起茶杯,一听此话,差一点没拿稳当。 “这跟咱家有什么关系?”安德海故作镇静。 照这情形看,安德海心里明白,自然是露了!露了不要紧,第一,已知他假传懿旨;第二,赵开榜的行迹已露,这两件事要追究起来,可是个绝大麻烦。 当时的神色就显得异样,青红不定地好一会,也没有听清荣禄再说些什么。直到荣禄大声喊了句:“安爷!”他才能勉强定定神去听他的话。 “现在折子就在曹毓英手里,你就看着办吧,别说我没提醒您。”说着,起身走了。 “这个……”安德海嘴还硬着呢。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片刻不得妥帖。 别的事都不要紧,总可以想办法鼓动“主子”出来做挡箭牌,偏偏这件事就不能在她面前露一点风声。想到慈禧太后翻脸不认人的威严。 安德海蓦地里打个寒噤,这一夜都没有能睡着。苦思焦虑,总觉得先要把情况弄清楚了再说,那就只有去问曹毓英了。 于是抽个空,想好一个借口去看曹毓英。门上一报到里面,曹毓英便知他的来意,吩咐请在小书房坐。 平时,安德海见了军机章京,就跟朋友似的,态度极其随便。这天有求于人,便谨守规矩,一见曹毓英揭帘进门,立即请了个安,恭恭敬敬地叫一声:“曹老爷!” “不敢当,不敢当,请坐。” 等献茶后,两个人寒暄过一阵,安德海主动提到来意:“就为赵开榜那一案,您想必知道了?” 曹毓英慢条斯理地说,“这一案??????有一层难处,这里面的情节,似乎不大相符。” 安德海不由得低下头去,避开了他的视线。心里在想那“情节不大相符”是指的那一点?是赵开榜所叙的情节,还是指自己假传懿旨? 曹毓英在心里骂,当面撒谎!外官结交太监,大违禁宫条例!看到他这副神情,真相了然于心,犯不着得罪他。 所以话锋一转,用很恳切的声音说道:“你也知道,大家办事,总有个规矩,赵开榜这件案子,实在帮不上忙。这么样吧,咱们只当根本没有这么回事儿。” 又说道:“赵开榜人在那儿,干些什么,咱们不闻不问,当然也不会再追。你看这个样子好不好?” 到了这个时候,此一番话,安德海知道可以安然无事了,已是喜出望外,赶紧答应一声:“听您的吩咐!”说着,赶忙离座请了个安。 心里一块石头算是落地。坐在车上定神细想,发觉不仅安然无事,而且还有收获,顿时又大感欣慰,一回宫先到内务府来找荣禄。 “怎么样?安爷,您这是??????”安德海见了他一脸地笑折子。 “多亏您照应了,您听我说!”安德海抢着说道:“赵不是想洗一洗身子吗?这一个,我替他办到了,但是??????” “赵答应过,只要把他身子洗干净了,他愿酬谢两万银子,不过那得奉了明发上谕,撤销拿问的处分,才能算数,照现在的情形,只怕??????” 荣禄听明白了,这是来找他想办法来了。荣禄想了想说道:“这事您要是放心,交给我吧,我知道该怎么办。”安德海多少了解他,笑道:“放心,放心,那就看您的了。”说完,赶忙回宫了。 二天后,荣禄表功似的,只说自己如何开导赵,终于把赵说服了,答应先送一万银子,“那一万也少不了!”他说:“赵有话,那一天奉了旨,那一天就找补那一万银子。” 安德海觉得这话也还在理,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到了第四天,安德海得空跑到内务府,想着怎么也得答谢一下荣禄,可不巧迎面就碰上了恭亲王! “安德海给王爷请安!”向坐在炕床上的恭亲王磕了头,刚抬起头来,看见恭亲王瞪着他,不由得又把头低了下去。 “本王问你,你干的好事!”这一开口便不妙,安德海心里着慌,不知恭亲王指的是那一件——他干的“好事”太多了! “你个狗奴才简直无法无天!还想留着脑袋吃饭不要?你胆子好大啊!” 安德海硬着头皮问道:“奴才犯了什么错?请王爷示下。” 恭亲王冷笑道:“你还装糊涂!本王问你,你有懿旨给赵,本王怎么不知道?”坏了!安德海吓得手足冰冷,急忙取下帽子,在地上碰响头。 “你当你自己是什么东西?你以为倚仗太后,就可以胡作非为吗?” 恭亲王越骂越气,整整痛斥了半个时辰,最后严厉告诫:如果以后再发现你个狗奴才有不法情事,一定严办! 安德海一句话不敢响,等恭亲王说了声:“滚吧!”才磕头退出。 100 自作自受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到了门外,只见影绰绰地,好些人探头探脑在看热闹,自觉脸上无光,把个头低到胸前,侧着身子,一溜烟似地回到宫里。但是。宫里也已经得到消息了。 往日跟他不和的太监宫女们,便故意拉住他说:“安公公这是怎么了?六爷跟你说了些什么?”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安德海强自敷衍着,夺身便走,他身后响起一片笑声。 也正巧,小皇帝从弘德殿书房里回春耦斋,要与慈禧太后同进早膳。他这年十岁,颇懂得皇帝的威仪了,一见这样子,便瞪着眼骂道:“大胆奴才,没有规矩!” 但是,小皇帝却好奇心起,他叫住其中一个问道:“你们笑什么?” 小太监跪在地上说道:“回万岁爷的话,小安子让六爷臭骂了一顿。” 小皇帝也笑了,更好奇了问道:“为什么呀?” 小太监怕惹事,只说:“奴才也不知道!” 到了春耦斋与慈禧太后一桌用膳,她照例要问问书房的功课,小皇帝有时回声,有时不作声,倘是不作声,便不必再问,定是背书背不出来。 这一天答得很好,慈禧太后也高兴,母子俩说的话特别多,谈到后来,小皇帝忽然四处看看,然后大声问道:“小安子呢?”慈禧太后随口答道:“说是病了!” “不是病。”小皇帝很有把握地说。 慈禧太后正用金镶牙筷夹了一块春笋在手里,先顾不得吃,转脸看着小皇帝,等候他的答语。 “小安子让六叔臭骂了一顿!”小皇帝得意洋洋地说。 到得第二天一早,依旧进寝宫伺候,等慈禧太后起身,安德海进去跪安。她看着他问道:“你的病好了?” 安德海是早就盘算好了的,听这一问,便跪下来答道:“奴才不敢骗主子,奴才实在没有病。” 慈禧太后平静地问:“那么,怎么不进来当差呢?” “跟主子回话,奴才受了大的委屈,怕惹主子生气,不敢进来,所以告了一天病。” 这几句话说得很婉转,慈禧太后便有怜惜之意,但是她不愿露在表面上,同时也不愿问他受了什么委屈?因为她已经知道他的委屈,是挨了恭亲王的骂。 既不能安慰安德海,说恭亲王不对,也不能说他该骂,不如不问。毕竟他跟了自己这么久了,多少还是了解的。 伺候过早膳,便到内务府来办差。荣禄一见便看出他的神色不妙,两人目视会意,相偕走到僻静之处。 荣禄劝解道:“这位王爷,惹不得起啊!咱们大家都小心点儿吧!真的闹出事来,吃不了兜着走,那时候再后悔,可就晚了。” “哼!”安德海唯有付之冷笑,走了。 留下荣禄一个人在那里,越发惊疑不定。 安德海受辱之事也传到了蔡寿祺耳朵里。他以翰林院编修,新近补上了“日讲起居注官”,照例可以专折言事,正想找一个大题目,做篇好文章。 为胜保报仇,要好好参倒几个冤家对头,消一消心中的恶气。 但是,蔡寿祺毕竟还有顾忌,打虎不成,性命不保,脚步一定要站得稳,可进可退,才不致惹火烧身。盘算了好几天,决定了一个办法,先搭上安德海这条线,探明了慈禧太后的意旨再说。 经过他仔细的观察,知道安德海恨着恭亲王。就主动与他联络上了。安德海知道蔡寿祺是保胜的幕僚,蔡寿祺有意告诉他自己要上奏弹劾恭亲王。 安德海听了,只说道:“那是你们言官份内的职责。”蔡寿祺看出来了安德海会替他从中调护的。 奏折递上去的事。安德海事先已得到消息,特别加了几分小心,当慈禧太后照例在灯下看折时,他寸步不敢离开。顺便偷望了一眼,慈禧太后看的正是蔡寿祺的那个折子: 朝廷之大权,名实相符,勿令是非颠倒,近来竟有贪庸误事,因挟重资而内膺重任者;有聚敛殃民而外任封疆者。至各省监司出缺,往往用军营骤进之人,而夙昔谙练军务,通达吏治之员,反皆弃置不用,臣民疑虑,则以为议政王之贪墨。 自金陵克复后,票拟谕旨,多有‘大功告成’字样,现在各省逆氛尚炽,军务何尝告竣?而以一省城之肃清,附近疆臣,咸膺懋赏; 户兵诸部,胥被褒荣,居功不疑,群相粉饰,臣民猜疑,则以为议政王之骄盈。 臣愚以为议政王若于此时引为己过,归政朝廷,退居藩邸,请别择懿亲议政,多任老成,参赞密勿,方可保全名位,永荷天眷。 即以为圣主冲龄,军务未竣,不敢自耽安逸,则当虚己省过,实力奉公,于外间物议数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似此名器不贵,是非颠倒,纪纲何由而振?朝廷何由而尊?臣不避嫌怨,不畏诛殛,冒死直言,伏乞皇太后皇上敕下群臣会议,择其极恶者立予逮问,置之于法;次则罢斥。 其受排挤各员,择其贤而用之,以收遗才之效。抑臣更有请者,嗣后外省督抚及统兵大臣,举劾司道以下大员,悉下六部九卿会议,众以为可,则任而试之;以为否,则立即罢斥,庶乎纪纲振而朝廷尊也。 至臣封奏,如蒙皇太后皇上俯赐采纳,则请饬下醇郡王、大学士、六部九卿,秉公会议,择要施行。 看到这里,慈禧太后用镇纸,往蔡寿祺的奏折上一压,便顺口问道:“你知道有个叫蔡寿祺的翰林吗?” “奴才听说过,是江西人。” 她啜了口茶又问:“这个人怎么样?” “挺方正,挺耿直的。” “你怎么知道?” 他一向有急智,不慌不忙地答道:“他从前在多大人多隆阿营里办过文案。跟旗营里的武将很熟,奴才是听那些人说的。” 他知道慈禧太后对胜保的印象极坏,所以把蔡寿祺的经历改了一下,说在多隆阿营里当过差使。 101 伤心了 推荐《民国武林秘闻录》《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慈禧太后放下茶碗,点点头说:“这姓蔡的,说的话倒有点儿见识。不过……。”她停了下来,终于轻轻自语,“哀家要把他这个折子发了下去,可有人饶不了他。” 这当然是指恭亲王。蔡寿祺的折子里,意思指责恭亲王揽权包庇是很明显的。 看看是时候了,安德海小心翼翼地说了句:“奴才不知道主子说的是谁的折子?不过,奴才劝主子,还是把折子发下去的好。” “这是为什么?” “奴才怕六爷会来要‘留中’的折子,那就不合适了。”听他这一说,慈禧太后勃然生怒,“会有这种事?” 于是安德海装出惶恐的神气说道:“是奴才太过于胆小了。六爷……再怎么样,也不敢跟肃顺学吧!” 慈禧太后不能不疑惧问道:“六爷怎么样了?” “奴才不敢说。” “有什么不敢说的?”慈禧太后逼视着他,大声叱斥,“没出息的东西。” “我那一点儿亏待了他?他处处跟我作对?”扑通一声,吓的安德海直挺挺跪下了。 慈禧有一句话一直藏在心里没说,我能给他的都给他了,他心里到底有没有我啊! “主子千万别生气。”安德海自怨自艾地打着自己的嘴:“都是奴才不该多嘴!又该惹主子生气,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你起来!”慈禧太后把自己的怒气硬压了下去,很冷静地问道:“你倒说说,他到底说了哀家一些什么?” 于是安德海断断续续地说道:“王爷指责宫里糜费,说您??????不顾大局,任用私人,又说两宫太后当现成的皇太后还不知足,难怪当年肃顺会表不满。” 他一面小心说着,而她却一面冷笑,就听叫道:“滚出去!”安德海见反面文章做得够多了,赶忙跑了。 慈禧就感觉自己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把将案桌上的奏折打翻在地。瞬间眼泪从眼眶中喷涌而出,这是她自从咸丰死后,哭的最伤心的一回了。 恭亲王是做梦也想不到有人要暗算他,依然我行我素,内外大政,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在两宫太后面前,侃侃而谈,毫不逊让。 清早用膳后,就该从养心殿各自回宫,慈禧太后知道慈安太后有午睡的习惯,便问了声:“困了吧?” “倒还好。昨儿睡得早,今儿起得也晚,还不困。” “既这么着,咱们就在这儿聊聊吧!”说着,慈禧太后喊了声:“来!” 把安德海喊了上来,吩咐他回宫去取蔡寿祺那个奏折,同时命令养心殿内所有的太监和宫女都退出去,不准在廊上窗下逗留。 “姐姐!”慈禧太后忧形于色地,“昨晚上我一夜不曾好睡。我没有想到,老六是那么一个人!” 原来事关恭亲王,慈安太后心里便是一跳,急忙问道:“怎么啦?” “咱们俩,全让他给蒙在鼓里了。只以为他年轻,爱耍骠劲儿,人是能干的,又好面子,总不至于做那些贪赃枉法,叫人看不起的事。可是咱们全想错了。” 在慈安太后的印象中,恭亲王为人可批评之处,不过礼数有失,说话随便,那无非年纪轻,阅历还不够之故,品德是断断不会受人褒贬的。 因此,对于慈禧的话,她欲信不能,不信不可,只皱着眉发愣。 “你看一看蔡寿祺的那个折子就知道了。”等安德海把那个奏折取到,慈禧太后先命他回避,然后半念半讲解地,让慈安太后完全都明白了。 连慈安太后都觉得有些惊心动魄!她认为这个翰林的胆子太大了,居然敢提出让恭亲王“退居藩邸”的建议!那么“别择懿亲议政”,是找要人来接替代恭亲王啊! 她平常也听见过一些关于恭亲王的闲言闲语,都不放在心上,而此时搜索记忆,相互印证,似乎那些闲言闲语,也不是完全造谣。 “这个折子敢直指老六,一看就知道蔡寿祺,这人挺耿直的,咱们得回护他一点儿。姐姐,你说是吗?” “这当然。”慈安太后踌躇着说,“还得要想办法劝一劝老六才好。” “谁能劝他,他能听谁啊?”慈禧太后停了一下又说道:“话说轻了,不管用,说重了,谁有这个资格说他?” “这倒是真的。”慈安太后深深点头。 “能说他的,现在就只有两个人了。” “谁啊?” “自然是姐姐,你跟我了。” “我可不成!”慈安太后苦笑道:“我放不下脸来,而且我的嘴也笨,心里有点儿意思,就是说不出来。”慈禧太后微微颔首,表示谅解她的困难。 “妹妹!你倒不妨找个机会劝一劝他。” “这也不光是劝。” “还有什么?” “是保全他。” 慈禧太后慢条斯理地说道:“雍正爷跟年羹尧,跟舅舅隆科多,先是那么好,到头来弄得凄凄惨惨下场,照我说,这是雍正爷的错。” 慈禧太后又说道:“倘若刚见他得意忘形,就好好儿教训他一下子,那不就不会闹到,不能收场的地步了吗?” “老六到底年纪还轻。”她又换了一副蔼然长者的声音,“现在掌这么大权,真正是少年得志!让他受点儿磨练,反倒对他有好处。” 慈安太后越发惊诧问道:“你是说不让老六管事?”听这口风,慈禧太后未免失望,一时无话可答。 便反问一句:“那么姐姐你看呢?这个折子总不能不办呀?” “我看小小给老六一点儿处分吧。” “这还不如说他几句。” 慈安太后赶紧接口:“就说他几句好了。”慈禧深悔失言,力图挽救,因而又问:“说他,他不听呢?” “那就照你的意思办。”这一次是慈安太后失言。 慈禧太后欣然同意:“咱们就这么商量定规了。” 于是俩人又细细地研究了一下蔡寿祺的折子,以及两人如何此唱彼和,劝恭亲王总要谨慎小心。等一切妥当,方传旨“叫起”。 102 第二次争执 推荐《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搜《民国武林秘闻录》,给你好看! 行过了礼,照例由恭亲王陈奏,等他站在御案旁边,把应该请旨事项,一一回奏明白,有了结果,该要退下去“跪安”的时候,慈禧太后从御案抽斗里取出一个白折子。 向众人扬了扬,大声说道:“六爷,有人参你!”听到这样的宣谕,一般臣下便应当赶紧表示惶恐,伏地请罪。那时两宫太后便好把预先想好的一顿教训,拿了出来。 但是,恭亲王没有这样做,先是一愣,反而勃然大怒,大声问道:“谁啊?”他突然一发威,两宫太后对于他的无礼,也吃惊了! “六爷,你别管谁参你,光说参你的条款好了。”慈禧太后一面看着他,一面说。 “贪墨、骄盈、揽权、徇情。” “是谁?”恭亲王睁大了眼睛看着两宫。看的慈安心发慌,看的慈禧怒气心生! 恭亲王坚持着要知道参劾他的人是谁! 从这一刻他已失了君臣的礼数,庙堂的仪制,只像寻常百姓家叔嫂呕气,也就因为有此闹家务的模样,后面的军机大臣们都急在心里,却不能也不敢上前贸然劝解。 恭亲王的咄咄逼人,慈禧太后只好说了:“蔡寿祺!” 恭亲王直接抗言:“他不是好人!”慈禧太后微微冷笑,颇有不屑其言的样子。 这一下惹起了恭亲王的无名火,把脸都胀红了叫道:“这个人在四川招摇撞骗,他还有案未消。” 他声色俱厉地说道:“应该拿问。”两宫太后把脸都气白了。 慈安太后嘴唇翕动着,想要说什么,慈禧太后捏住了她的手,示意不必作声。 她天生有此秉性,越遇到这种时候,越有决断,就这刹那间,她已定下处置的办法,所以阻止慈安太后与恭亲王作徒劳无益,有伤体制的争辩。 “你们退下去吧!”慈禧太后作了这样的宣示,不等他们跪安,随即向慈安太后看了一眼,迅即起身离座,头也不回地从侧门出去。 绕过后廊,回到听政后休息用的西暖阁。接着慈安太后也到了,在炕上坐了下来,一阵阵大喘气,且不断地用手绢擦着眼泪。 里里外外,鸦雀无声,但太监、宫女,还有门外的侍卫,却无不全神贯注在西暖阁。 终于慈禧太后打破了可怕的沉寂:“姐姐,我说的话不错吧!”她看着慈安太后问。 慈安太后拭着泪,不断摇头叹息:“六爷这是什么了,叫人受不了! 慈禧太后以极严肃的神情,轻声说了句:“姐姐,我可要照我的办法办了!”她略略提高了声音问:“小安子呢?” “奴才伺候着呐!”安德海在窗外应声,然后人影闪过,门帘掀开,他进屋来朝上一跪。 慈禧太后略略沉吟了一下吩咐:“传旨:召见大学士周祖培、瑞常,上书房的师傅。再看看朝房里,六部的堂官有谁在?一起召见,快去!” 安德海答应着,退出西暖阁,飞快地去传旨。他知道,这是片刻耽延不得的大事,而最要紧的是得把两位老中堂找到。 一听太后召见,谁也不敢怠慢,周、瑞两人都奉赐了“紫禁城骑马”的,立刻传轿,抬到隆宗门前。 这时上书房的总师傅,吏部尚书朱凤标,上书房师傅,内阁学士桑春荣、殷兆镛以及本定了召见,在朝房待命的户部侍郎吴廷栋、刑部侍郎王发桂能来的,都到了。 两宫太后升座,首先指名喊道:“周祖培!” “臣在!”周祖培出班单独跪下。 “起来吧,站着说话。”周祖培站起身来,一眼瞥见两宫太后泪光莹然,越发惊疑。 本来当安德海来传旨时,他就觉得事有蹊跷,此刻军机大臣一个不见,而两宫太后似乎有无限委屈,这必是发生了什么纠纷? 倘或猜想不错,这场纠纷决不会小,自己身居相位,站在一个调人的位置上,举足重轻,疏忽不得。 慈禧太后开口说道:“恭亲王的骄狂自大,你们平日总也看见了。” 她用异常愤懑的声音说道:“现在越来越不成样子,谁也受不了他!”接着,把蔡寿祺参劾恭亲王,而恭亲王要拿问蔡寿祺的经过,简要地讲了一遍。 “你们大家说,这还有人臣之礼吗?从前肃顺跋扈,可也不敢这么放肆。恭亲王该治何罪?你们说罢!”没有一个敢说话,偷眼相觑,莫非惊惶。 当然,最窘迫的是周祖培。别人可以不开口,他非发言不可。但是,他实在不敢也不肯得罪恭亲王,却又不知拿什么话来搪塞两宫太后。 “你们说呀!”慈禧太后提高了声音,用极有担当决断的声音鼓励大家。 “你们都是先帝提拔的人,不用怕他,贪墨、骄盈、揽权、徇私,他的罪不轻,该怎么办,你们快说!” 这一催,大家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注在周祖培脸上,这等于催促他回答。 但是,就在此刻要定恭亲王的罪,是件无论如何办不到的事,所以鼓起勇气,提高了声音答道:“蔡寿祺参劾议政王的那几款,得要有实据。” 慈禧太后不曾想到他有这样一句话,一时无言可答。 周祖培一看如此,自己的话说对了,以下就比较好办,赶紧又把想好的话说了出来。 “臣的意思,请两位皇太后给个期限,臣等退下去以后,详细查明了再回奏。”看样子,只能得到这样一个结果。 慈禧太后便点一点头说道:“你们下去,立刻就查!明天就得有回音。” 周祖培心想,这一案关系太大,不能由他一个人负责,便又说道:“大学士倭仁,老成练达,请两位皇太后的懿旨,可否让倭仁主持其事?” “好!”慈禧太后对这个建议,倒是欣然嘉纳,“你们传旨给倭仁,让他用心办理。”跪安退出,个个额上见汗。这事出的太突然了。 等周祖培回到内阁,已有许多王公大臣在等着探听消息,另外各衙门也都有人在窗外庭前窥视,因为已经传出去一个消息,说恭亲王将获严谴。 103 她想不通了 推荐《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搜《民国武林秘闻录》,给你好看! 大风波要出现了! 回到寝宫,她怎么也睡不着,眼前不断闪现的都是他怒气冲天地看着自己。当时,她的心就好像被一把刀狠狠地划开了,滚烫的热血流变了全身,现在静下心想想她也有些后悔了。 自己太不冷静了!但是现在怎么办,事已经做下了。回头??????怎么回头啊!要是真的回了头,他还能原谅我吗?满朝文武大臣又该怎么看这件事。 她想的头都要炸开了!这么大的一个天下,这么大的一个宫殿,这么大的一张龙床,而自己呢,一个小女人,小的什么人都可以瞧不上,随便欺负。 她披上衣服,漫步在这个空空荡荡地屋子里,一副失魂落魄地样子,侍女看她走了出来,吓了一跳!急忙去告知安德海。 安德海急匆匆地跑了来,就看见她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宫殿的高门槛上,望着夜空中的点点繁星发呆。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可别吓唬奴才啊!”安德海跪在她面前。 见慈禧没有说什么,他回过头斥责道:“你们这些狗东西,是怎么伺候主子的。要是主子有个好歹,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说着,赶忙把慈禧往屋里搀。 这时,就见慈禧没有向寝屋走去,而是走向了御案。她先是摸了摸那把历代皇室用过的福隆雕花太师椅,随后坐了上去,说道:“研磨,哀家要写东西。” 安德海从没见过慈禧这个样子,心里一直悬着呢,赶忙叫人掌灯,预备伺候着。 这一夜她想了许多事情,想了小时候受到的苦,想到她给人洗衣服,手冻到麻木的没有知觉;可是这些她都能忍,都能想得通。 唯独想到她与他第一次见面,第一次救她,第一次抱他,第一次俩人联手打倒肃顺一党。 可是她现在想不通了??????? 她把上书房总师傅、吏部尚书朱凤标他们找来,原有民间孤儿寡妇受族人欺侮,请出老辈人出面保护,讲理的用意在内,所以没有召见载淳的师傅,本不想把事情闹僵的。 她更没有把周祖培估计得准确。承德政变与查办胜保,周祖培都是奉旨办差,格外巴结两宫,所以她预计对于奉旨治恭亲王的罪,他也一定也会同样地起劲。 可万万没想到,等一召见,看到他的态度,才知道周祖培并不是奉旨办差,而是一只老狐狸! 又一想到倭仁,说不定他还能是一个好棋子,第一,他一向得咸丰爷赏识,在老派中有威武;第二,看不惯洋人那一套,多次与恭亲王不协。 如果召见当时,有他侃侃而谈,说出一片大道理来,立刻就可下旨,先把恭亲王撵出军机,然后议罪,这个下马威就厉害了! 她又想到了恭亲王对两宫往日的不敬之事: 一次入宫议政,太监给太后和皇上献茶时,慈禧必命也给他也献茶。有一天,商议时间长了些,慈禧忘了命太监他献茶了,结果,一时忘形,他竟然自己拿起御案上的茶。 但马上意识到此乃御茶,便仍放置原处。他此举,现在在慈禧眼里,无疑是目无皇上、目无太后的放肆之举。 另外,在与太后议政时,有时佯装没有听到,请太后重述一遍。每与太后有不同意见时,则高声抗辩。 还有,两宫太后召见之地任何人不得擅入,无论是谁,不经总管太监传旨,不得径入。 而他往往不经太监传旨,就径直入内了。 以前看是不起眼的小事,现在都被她想起来了。 她收回心神,提起笔,先是愣了一下,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了。 她在想:明日内阁追供查问,到复奏时有周祖培从中捣鬼,倭仁一定搞不过他们。等他们把轻描淡写的一道奏折送了上来,再想办法来扭转局面就很吃力了! 她必须要有所准备才行,一想到这里,只有狠下心来了。 安德海就见她在黄纸上写道: 本月初五日据蔡寿祺奏,恭亲王办事徇情、贪墨、骄盈、揽权,多招物议,种种情形等弊?????? 写到这里她不由得手开始发抖。 “主子??????”安德海看出来了,她还是恨不下心啊! 这时就见慈禧咬着嘴唇,强忍着泪水,继续写道: 嗣(似)此重情,何以能办公事!查办虽无实据,是(事)出有因,究属暧昧知(之)事,难以悬揣。 她停了一下,捋了捋思绪,又写道: 恭亲王从议政以来,妄自尊大,诸多狂敖(傲),以(倚)仗爵高权重,目无君上,看(视)朕冲龄,诸多挟致(制),往往谙(暗)始(使)离间,不可细问。 每日召见,趾高气扬,言语之间,许多取巧,满口胡谈乱道,嗣(似)此情形,以后何以能办国事?若不即(及)早宣示,朕归(亲)政之时,何以能用人行正(政)? 嗣(似)此重大情形,姑免深究,方知朕宽大之恩。恭亲王著毋庸在军机处议政,革去一切差使,不准干预公事,方示朕保全之至意。特谕。 写完了,她连看都没看,起身往下走。安德海还看着,在心里又读了一遍,就感觉哪里好些有些不太对,但是语气已经足够了。 这时,就见她突然晕倒在了地上。安德海这才叫人,匆忙地她抬进了寝室里去。 太医看过以后,只说操劳过度,没敢说伤心过度,给服了一些安神的药,睡下了。 深宫寂寂,一切都如平日。而王公朱门、大臣府第,却颇有彻夜灯火的,恭王府就是如此,他就是想躲个清净都不可能。到得二更时分,外面传报进来:“五爷来了!”随即看见惇王甩着袖子,大步而来。 恭亲王和在座的人一起都站了起来,还来不及迎出去,那位向来以仪节疏略,语言粗率出了名的“五爷”,撩起衣衫,一脚跨进门。 一手便指着恭亲王大声说道:“老六,你怎么把老好人的‘东边’也给得罪了!” 104 谁欺负谁 推荐《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搜《民国武林秘闻录》,给你好看! 这问得太突兀,恭亲王一时无以为答,不过这时候也还不是他们兄弟俩密谈的时候,因为文祥和曹毓瑛,都赶着来向他请安寒暄。 “这顶多也就是闹起个家务事儿?”惇王随口一说。他这是在暗语;慈禧太后不该召见内阁,应该召见近支王公来商量。 文祥和曹毓瑛却都认为惇王的所谓“闹家务”,不失为一个看法,太后与议政王之间是国家大事,如果能看成嫂子与小叔的争执,那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就容易多了。 恭亲王表示态度:“麻烦是我自己惹的,我也不必辩白什么!反正在外,有军机,有内阁,在内,有咱们自己弟兄。五哥,你居长,你说吧,我该怎么办?” “这要大家商量着办,我的意思得把老七找回来。”惇王说, 这个主意是不错的,蔡寿祺的原折中,即有以醇郡王代议政的涵意,现在醇郡王就成了一个关键人物。只要他的态度能够澄清,才有助于恭亲王地位的稳定。 但是,醇郡王正在主持修理东陵的工程,不是一两天内赶得回来的,就算能够赶回来,他的态度如何,也很难说。因此,惇王的这个建议虽好,却是缓不救急。 文祥接口说道:“六爷,咱们先给七爷送个信吧。” “对了!马上派专差给他送信。”惇王又说,“蔡寿祺这个小子,还真会拍马屁!” 文祥说道:“等会议复奏,看上头是怎么个意思?再商量下一步。五爷亲贵居长,该五爷说话的时候,五爷也不是怕事的人。” 这两句话恭维得恰到好处,惇王拍着巴掌说道,“我不怕事!有话我一定要说。欺侮人可不行!”这当然是指慈禧太后而言。 等惇王一走,文祥和曹毓瑛也要告辞了,他们已经商量停当,恭亲王不上朝,其余的军机大臣依旧入直,一切政务照常推行。 只有这样才能冲淡“山雨欲来”的阴沉之气。所以文、曹二人需要回家略微休息一下,五更时分便须进宫。 这一天,朝中各衙门的目光都集中在内阁。蔡寿祺出了很大的风头,当他一到,聚集在内阁周围的人,无不指指点点,小声相告:“那就是参恭亲王的蔡翰林。” 他也知道大家瞩目的是他,内心不免紧张,尤其糟糕的是他不曾估计到有被召赴内阁“追供”这一个环节,有许多话不能说,有许多话不敢说,恭亲王不曾扳倒,自己却先有一关难过,心里失悔得很。 进到内阁大堂,只见正面长桌上一排坐着好几位大臣,一眼扫过,见是昨天被召见的七个人以外,另加一位文渊阁大学士倭仁。 两殿两阁四相,论资序是武英殿大学士贾桢、文华殿大学士官文、体仁阁大学士周祖培、文渊阁大学士倭仁,贾桢入闱。 在座的应该是周祖培为首,但已经奉旨由倭仁主持,因而由他首先发言审问。 “蔡寿祺!你是翰林,下笔措词的轻重,你知道吗?” “回倭中堂的话,既是翰林,怎能连这个都不知道。” “好,那么我要请教,‘有贪庸误事,因挟重赀而内膺重任者;有聚敛殃民而外任封疆者’,这两句话,是指谁呢?” “听说在‘总署’行走的薛大臣和陕西刘中丞,有此事实。” “事实如何,请道其详。”倭仁说。 “无非听说而已。” “听说怎么样呢?” “听说……,薛、刘两位都是有了孝敬。” “孝敬谁啊?”倭仁问道:“是议政王吗?” “这得拿证据出来,你是有人证,还是物证?”周祖培第一次发言, “都没有。”蔡寿祺这下答得很爽快,“卑职??????不过风闻言事而已。” “你不必有何顾忌,我们面奉两宫太后懿旨,秉公会议具奏,决不会难为你。” “是如此,确系传闻,並无实据。” 协办大学士瑞常接口说,“我看让他递个亲供,就复奏吧!” 倭、周两阁老都点点头,会议就算结束了。蔡寿祺借内阁的典籍厅,写了一纸简单的“亲供”,也算是过了关了。 但是另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两宫太后召见倭仁、周祖培等人,慈禧太后不提复奏,先亲手颁下一道朱谕。 倭仁接过朱谕,先看了一边,心里一惊,只见内有别字与辞句不通之处,心里想着这怎么能行呢,但是,不念又不行,只好先为她检点一遍。 那书法十分拙劣,真如小儿涂鸦;把“事”写作“是”:“傲”写作“敖”:“制”写作“致”。还有错得很费解的,“似”写作“嗣”,“之”写作“知”,“暗”写作“谙”。 但就是这样,如孩童日课,掉在路上都不会有人,捡起来看一看的一张纸,却笔挟风雷,令人悚然。 等他念完,个个心里警惕,女主之威,不可轻视。也就是这一念之间,恭亲王还未出军机,慈禧太后的权威已经建立了。 “你们都听见了??????”她问:“我们姐妹没有冤枉恭亲王吧?”大家都不作声。 慈禧太后嘱咐:“马上由内阁明发,尽快寄到各省,不必经过军机处。” 倭仁请旨:“恭亲王差使甚多,不可一日废弛,请派人接办。”这一点慈禧太后还未想到。 为了不愿显出她无准备,随即答道:“军机上很忙,你们大家尽心办理吧!”昨晚没睡好,脑袋还迷糊着呢! 这句话一出,众人都困惑了! 困惑的是不知慈禧太后到底是什么意思?军机处除了恭亲王,轮下来就该文祥领班,那么这“你们大家”四字是作何解释?“你们大家”是指此刻召见的人? 指示“尽心办理”是办军机处的大政,这样,应该很快就有复命,指派在军机处“行走”。 慈禧太后又想到了办洋务的总理通商事务衙门,那是个要紧地方,文祥比较靠得住,便特别作了指示,责成他负责。又想起召见、引见带领押班的王公,吩咐派惇王、醇王、钟王、孚王四兄弟轮流。 说完退朝。 105 朝局动荡 推荐《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悟空与紫霞》,搜《民国武林秘闻录》,给你好看! 倭仁、周祖培和瑞常略略商量了一下,邀请大家到内阁商谈,把慈禧太后的朱谕,改成“明发”,因为朱谕中别字连篇,如果让王公大臣同看,少不得会传出去当笑话讲。 为了维护天威,以不让人看为宜。等商量停当,周祖培派人把文祥请了来,当面告知其事。 文祥大出意外,原以为内阁会议,蔡寿祺的供词于恭亲王有利,复奏虽未能尽力为恭亲王开脱,但至多不过“裁减事权”,撤一两项无关紧要的差使,显显慈禧太后的威风。 谁知这个威风显得这么足,差一步就要降恭亲王的爵!回到军机处,一面派人为恭亲王送信,一面与同僚商议,觉得处境尴尬。 事情看来要成僵局,政务也有停顿的模样,军机三枢臣苦闷不堪,每日在直庐徘徊,要等一个人来,情势才有转机。——这个人就是在盛京的醇郡王。 不过,军机三枢臣的苦闷虽一,原因多少不同。文祥了解洋务,深知外国使节对于枢廷动态,都有报告回国。 现在大清朝的那面黄龙旗已经有了裂痕,全靠政局稳定,有位高望重的恭亲王在上笼罩一切,合力弥补,才可以不使那条裂痕扩大。 如果朝局动荡,足以启外人的异心。所以文祥不免有隐忧。 李棠阶的目光是在各省,他完全清楚。从咸丰初年的军机大臣文庆开始,以至于肃顺专权,恭亲王当国,有一个以贯的方针:泯没满汉的界限,而且要重用汉人。 不是如此,不能有曾国藩,更不能有左宗棠。如今大功初见,私嫌又生,连慈禧太后都说过“恭王植党”的话,意思是指他外结曾国藩以自重。 如今蔡寿祺的折子中,为旗将不平,攻击湘军,挑拨满汉之间的感情,如果由恭亲王波及到,最善于保泰抚国的曾国藩,那对大局的影响可就太严重了。 至于曹毓瑛,一片心思都在恭亲王身上,他一垮,自己也要跟着垮,切身利害所关,格外着急。不过,这些纵横捭阖的手法,是他懂得最多。 他盘算了好几遍,认为最好的办法,还是联络那些科甲出身的翰、詹、科、道,另外再觅一位够地位的王公出面,到十四内阁开会那天,以多胜少,把倭仁“淹”了,是为上策。 到了三月十三,恭亲王周围的人,一直在盼望的一个人到了:醇郡王。他从东陵工程处,星夜急驰,十三一早到京城,进宣武门回太平湖私邸,来不及换衣服就吩咐:“去请军机曹老爷!” 等曹毓瑛一到,醇郡王大骂蔡寿祺,说他有意捣乱,然后又说道:“我马上要上折子。” 曹毓瑛不动声色地问道:“请七爷的示,折子上怎么说?” “这还要怎么说?没有六哥不会有今天。就凭这一点,两宫太后也得恩施格外。” 曹毓英提醒道:“总也得说一两句恭亲王有错的话。他一点不错,不就变了两宫太后大错而特错了吗?” “六哥言语失检要是有,两宫太后不妨面加申饬,令其改过自新。” 这个说法公私兼顾,立言亦很得体。曹毓瑛心想,都说醇郡王庸懦,为避嫌疑,不会有仗义执言的举动。但是现在他知道如何建言才动听有效,看来这两年的历练,竟大有长进了。 于是,他就在醇亲王府拟了个奏稿,然后问道:“七爷得先跟六爷碰个面儿吧?”他的意思是,奏稿最好先让恭亲王过一过目。 “当然。咱们一块儿走。” 恭亲王看得很仔细,提议改动一个字:“窃恐传闻于外”改为“窃恐传闻中外”。这是暗示慈禧太后,在京城里的各国使节也在关心这一次的政潮。 事实也确是如此,但总有点挟外人以自重的意味,文祥有些不以为然,可是没有说出口来。 这样的稿子,曹毓瑛真是一挥而就,大意: 议政以来,未闻有昭著的劣迹,被参各款,又无实据。至于说召见奏对,语气不检,到底不是天下臣民共见共闻,窃恐传闻中外。如果骤尔罢斥,恐怕引起议论,似于用人行政,大有关系。 “这么说,行不行?” 文祥把他的话想了一遍,点点头说:“就照这意思写下来再看。” 最后是他自己的命意,加上以“臣愚昧之见,请皇太后皇上,恩施格外,饬下王公大臣集议,请旨施行”作结。 这个奏折递到慈禧太后手里,她掂得出分量。心里气愤,但能抑制,她很冷静地估计自己的力量,决还没有到达可以独断独行的地步,因此,立刻作了一个决定,接纳醇郡王的建议。 于是她召见文祥、李棠阶和曹毓瑛,除了抚慰以外,把折子交了下去,吩咐传谕王公大臣,翰詹科道,明天在内阁会议。 这一来,外面的看法就完全不同了。第一,召见三军机大臣,把前两天明发上谕中“你们大家”这四个字,作了有力的澄清;第二,恭亲王逐出军机一节,必定可以挽回。 因此,这天到内阁来赴会的,特别踊跃,而且到得极早。但是会议却迟迟不能开始,因为倭、周两阁老以及协办的瑞常不曾到。 再一打听,说是两宫正在召见。这是为什么?莫非事情还有变化?大家都这样在心里怀疑。 这是因为慈禧太后听了倭仁的奏报,说恭亲王不但没有悔过之心,而且多方联络王公大臣,决定反抗到底。她虽不全信他的,但自己觉得对文祥所说的那番话,显得自己有些怕事,急于想收回似地。 如果这一天内阁会议下来,联名会奏请求复用恭亲王,不但太便宜了他,以后怕越发难制。 而且大家一定会这么说:到底是妇道人家,只会撒泼,办不了正经大事。如果落这样一个名声在外面,以后就不用再想独掌大权了。 为了这个缘故,慈禧太后决定把事情故意弄的复杂一些,好让别人猜不出自己的心思。 106 女人心思 推荐《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悟空与紫霞》, 搜《民国武林秘闻录》,给你好看! 召见的名单重新安排,在原先召见过的那一班人里面,另外加了四个人:肃亲王华丰、豫亲王义道、兵部尚书万青藜、内务府大臣基溥。 召见两王是为了增加声势! 慈禧太后看着肃亲王华丰说道:“在热河的那会儿,不是说恭亲王要造反吗,现在都反过来维护恭亲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回头内阁会议,你们要说句公道话啊!” 随后又说道:“恭亲王在召见的时候有过失,因为蔡寿祺参他,不能不降旨;现在上的折子,也不能不交议。” 最后说道:“一切总以国事为重,朝廷用人,一秉大公,从谏如流,亦所不吝;如果你们一定要说,国家非恭亲王不可,你们跟外廷各衙门去商量,联名写个折子上来,让恭亲王再回军机,哀家准了你们的好了。” 到了内阁,随即开会。因为此会由军机处传谕召集。 “刚才两宫皇太后召见,面奉懿旨,全无请恭王复回军机的话。” “那么,西边儿是怎么说的呢?” “说恭亲王??????必不可复用。” “那太离奇了!”李棠阶皱着眉说,“不至于出尔反尔吧?” “此何等大事,敢有妄言?” “不错!”倭仁也说道,“面奉懿旨,恭亲王不可复用。”以倭仁的年高德劭,自无妄言之理。 “那不是天下第一奇事?”惇亲王看着倭仁和吴廷栋,大声说道:“西边儿说了今天的话,就不能说昨天的那个话,说了昨天的那个话,就决不能说今天这个话。阁老,别是你听错了吧?” “王爷!”倭仁板着脸回答:“老夫虽耄,两耳尚聪。” “我们三个人也没有听错。”肃亲王华丰、豫亲王义道、兵部尚书万青藜,你看看,我看看你。众人疑惑不解这其中的玄机。 这一下,满堂惊愕,议论纷纷,好久都静不下来。 大家都在研究同样的一个疑问:慈禧太后何以自相矛盾?到底她的真意何在? 文祥一看这情形,知道大事坏了。内中的变化曲折,尚未深知,去打听明白,设法化解,都得要相当时间,此事宜缓不宜急,所以提议到三月十四再议。 倭仁原想早早作一了断,无奈站在恭亲王和文祥这面前人多,齐声附和,只好算了。 醇亲王问自己福晋关于这些事情。而她一点不像她姐姐,对这样震动朝野的一件大事,模模糊糊地连个概略都说不上来,只说这几天进过一次宫,慈禧太后说了许多不满恭亲王的话,主要的原因是恭亲王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看看问不出究竟,就直往恭王府而来。他正故作闲豫,在廊上品茗看花。醇亲王一向敬畏他这位老兄,见了面总有些拘谨,断断续续地说了些盛京的情况。 醇亲王话题一转说道:“这档子事儿,从中一定有人在捣鬼,得把他找出来!”他虽深知他那位“大姨子”的厉害,可是不以为有故意打击恭亲王的用心。 “倭仁这些人也是越老越糊涂了!”醇亲王正对洋人的火器入迷,自然十分同情他哥哥讲洋务的主张,觉得他们是国家求富强的一块绊脚石。 就在这时候,曹毓瑛匆匆跑了,带来了一个消息:以肃亲王华丰为宗人府宗令,派醇亲王总司弘德殿稽查,凡是皇帝读书的课程及该殿一切事务,都归他负责。 这是第二次把恭亲王所兼的差使,分派他人兼办。至此,恭亲王就是“闲散宗室”一个,坐食皇家俸禄,什么事都不必管了。 这一天仅仅上了救恭亲王的折子。慈禧太后要跟慈安太后商量这件事,但有恭亲王的女儿大格格在身边,说话不便,便借故把她遣了开去。 慈安太后说道:“这孩子现在懂事了,知道她‘阿玛’惹了麻烦。这两天,她那双眼睛里的神气,叫人看着心疼。” “我倒看不出来。”慈禧太后很平静地说。 “姐姐的话也不错,这孩子最懂事,什么叫公,什么叫私,分得清清楚楚,从没有在我面前提过她‘阿玛’的事。” 从罢黜恭亲王以来,慈安的情绪一直不大好,老怕这件事闹得不能收场。说起来总是一家人,只有在养心殿召见,才有君臣之分。 养心殿以外叙家人之礼,如果太决裂了,见面不免尴尬。现在听慈禧太后的口风依然甚紧,心里不以为然,但不知如何劝她?就只好不作声了。 “老七上了一个折子。”慈禧太后告诉她说,“还有王拯的折子,御史孙翼谋的折子,都替老六讲话,他的势力可真不小啊。” 语气中大有讥刺之意。 慈安太后心里很不舒服:“我看不必这么太顶真了。” 慈禧皱着眉说道:“姐姐,这会儿不顶,真的也不行了。” 慈禧太后又说道:“既然叫大家公议,只有等他们议了上来再说。把这三个折子也发了下去,一并交议,你看呢?” “那就这么办好吧。”慈安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慈禧太后忽然脸色很凝重了:“其实我也不愿意这么办!也想大家和和气气的,何苦绷着脸说话。谁叫咱们坐在那个位子上呢。” 接着说道:“咱们要多为皇帝想想,现在不好好儿办一办,将来皇帝亲政,眼看他受欺侮,那时候想帮他说话也帮不上了。与其将来后悔,倒不如现在多操一点儿的心好。” 这是深谋远虑的打算,想想也有道理。 慈安太后在心里盘算了好一会,认为她一个人总不敢独断独行,万一处置过分,自己临时阻拦也还来得及,所以微微点了点,并无别话。 这三个折子送到文祥那里,他连夜奔走了一番。同样地,倭仁也作了准备。彼此都知道对方有部署,却打听不出真相,那就只好在内阁会议中,各显神通了。(未完待续。) 108 各显神通 第二天等人到齐,倭仁先从身上拿出一张纸来,扬一扬说道:“今天的会议,承接初七而来。那天的会议,众议纷纭,漫无边际,所以我特意先拟了一个复奏的稿子,在座各位,如果以为可用,那就定议了。”说着,便要念他的奏稿。 左副都御史潘祖荫突然站起来说道:“请教中堂,今天上头又有三个折子交议,总要先议过了,再谈复奏的稿子。” “我看,那三个折子,可以置而不议。”倭仁的声音很大。 但是毫无反应,一堂默然,这比有反应,还要有力量。倭仁气馁了,把他的那个奏稿,慢慢地折了起来。 这时才有人说话,是文祥:“我看先把醇亲王、王少鹤、孙鹏九的那三个折子,念来给大家听听吧。” 于是先念醇亲王的折子,次念王少鹤——王拯的折子,他是广西人,在军机章京上“行走”多年,官已升到通政使。他的书生味道极重,常多奇想,在这个折子中保举倭仁和曾国藩“可胜议政之任”,大家听了,都笑而不言。 再下来念孙鹏九,他在内廷当差,比较熟悉宫闱内情形。语气粘滞不畅,但都听得出意思,是说女主当朝,有前明阉人窃政的暗迹,所以对孙翼谋这个防微杜渐的远见,都在暗暗点头。 “现在请各抒伟见吧!”文祥等念完三个奏折,这样安详地说。 肃亲王华丰站了起来,大声说道:“我拟了个复奏的稿子在这里,请大家听听。” 这个奏稿的措词,首先就从侧面为恭王开脱,说他“受恩深重,勉图报效之心,为盈廷所共见”,这虽未公然指,国事非恭亲王不可,但论其本心无他。 蔡寿祺所指的四款罪名,便轻轻地卸掉了。然后,也支持醇亲王的意见。 肃亲王念完,那些刚才不曾发言的人,才纷纷响应。这一下,倭仁完全失败了,他被迫要修改他的奏稿。 于是摆开两张长桌子,分列两个奏折,军机大臣列名于倭仁领衔的那个奏折,此外公王、宗室、大臣有七十余人列名于肃王的那个折子。 不愿列名的也有,如左副都御史潘祖荫、内阁学士殷兆镛、御史王维珍、六科给事中谭钟麟、广成等等,都另有话说,别具奏折。 慈禧太后看了众人的折子以后,颇生警惕,知道应该适可而止了。否则,有理变成无理。现在民心清议,归于恭亲王那一面,于自己的威信实有关系。 于是,她在与慈安太后商议以后,第二天召见军机大臣文祥、李棠阶、曹毓瑛,当面把所有的奏折发了下来,同时反复解释: 说这一次对恭亲王的责备,用意是在保全,期望恭亲王经此一番鞭策,收敛改过,我们姐妹的苦心,廷臣们也应该体谅。 “现在大家都说,恭亲王虽然咎由自取,到底也还可以用,这跟我们姊妹的想法一样。”慈禧太后说到这里,略停一停,才用很清楚的声音宣示:“恭亲王仍旧在内廷行走,仍旧管总理各国事务衙门。” 三大臣屏息听着,以为慈禧太后还有后命,但她未再作声。事情就是这样了! 到了中午,明发上谕已送内阁,这一下消息很快地传布了开去。同情恭亲王的人,自然大失所望,而外人也觉得诧异,不想复用的结果是如此! 而“内廷行走”,实在又算不上是一个差使,真正的差使只是管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而已。 不管怎么样,总算是皇恩浩荡,照例该到恭王府去道贺。这时他心情恶劣,几乎一概挡驾,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见着他。 这极少数的人,包括了他的一兄一弟。惇亲王这天显得哥哥的样子,安慰他说:“老六!你别难过,一步一步来。军机上少不了你,过些日子上头就知道了。” “我难过什么,总算还教我管洋务。”他还故作豁达的样子。 晚上,文祥来了。他一向周密而持重,眼前他又代替恭亲王成了军机的领袖,责任特重,更需力求稳定,多方疏导,希望把局面冷下来。 他为恭亲王指出,有些人的目标是在曾国藩,幸而不曾牵连,无碍军务,为不幸中的大幸。 因此,他劝恭亲王忍耐,然后再想办法,复回军机。此时务宜韬光养晦,千万不要节外生枝。 恭亲王自然能够领略他的深意,听从劝告。但这一次打击在他认为是颜面扫地,再也无法弥补的事,所以心情抑郁,不断摇头叹息。 任凭文祥百般慰劝,也难把他的兴致鼓舞起来。 清明已过,日子慢慢长了,晚膳既罢,天还未黑,最无聊赖的黄昏,是盛年太后最难排遣的光阴,平常逗着冰雪聪明的大格格说些闲话,也还好过些。 自从下了那道朱谕,掀起绝大风潮以后,懂事的大格格固然有着无可言喻的忸怩和不安,而慈禧太后对威望惊人的亲王,自命鲠直的老臣,可以作断然处置而无所顾虑。 独于这个半大不小的女孩,总有着一种连自己都不甚捉摸得清楚的内愧,是那种深怕别人责问她:“既有今日,何必当初”的畏惧。 因此,她怕见大格格的面,这一来便越发觉得孤凄了。幸好有另一种兴趣来填补她的空虚——那就是权力! 午夜梦回,首先感觉到的是要珍重自己。她可以很轻易地忘掉自己是个妇人,她感觉到自己是个“爷们”,而且是“雍正爷”或者“乾隆爷”,那样。 一句话可以叫一大片的老百姓张开笑脸,一句话也可以叫上百口的大宅门,哭声震天! 于是,她排遣黄昏的方法就象“雍正爷”那样,亲批章奏。 恭亲王,这一关能够过去,总算“皇恩浩荡”。文祥这样想着,因为与恭亲王休戚相关的感情,所以应对之间,便越发显得敬畏。 而慈禧太后也很看重文祥,尤其是从罢黜恭亲王以后,千斤重担落在他一个人身上,依然诚诚恳恳,尽力维持大局,既无为恭亲王不平的悻悻之意,亦没有任何乘机揽权的行为,真正是个君子人。(未完待续。) 109 妥协 文祥一看这天的情形很好,觉得是个一直在找机会想提出来的请求,正好在此时奏陈。 于是找了个空隙,从容说道:“臣暂领枢务,实在力不胜任,唯有以勤补拙,尽心尽力去办。不过,蒙赏的差使实在太多,请两位太后恩典,开掉一两个。” “这为什么?”慈禧太后诧异地;以为他受了什么委屈在发牢骚。 “实在是忙不过来。”文祥答道:“现在军机处只有三个人。” 文祥顿了一下说道:“宝鋆还要去看‘大工’。”“大工”是指文宗的“定陵”工程。 两宫太后不约而同地发一声:“哦!”显得她们都极其重视此事。 “那么,你想开掉什么差使呢?” “臣请旨开去内务府大臣的差使。”这倒是正中下怀。 慈禧太后早就听安德海说过,说内务府大臣非要用,那里出身的人来干,才懂“规矩”,所以点点头说:“好吧,让哀家想一想。” “‘大工’现在怎么样?”慈安太后问道:“好久没有派人去看了。” “两位太后请放心,大工由恭亲王、宝鋆敬谨办理,十分用心。目前恭亲王虽然不能再管,可是规章制度定得好,工程照常恭办,并无延误。” “这好!你们多用点儿心,这是大行皇帝最后一件大事。”等退了出来,大家的心情都觉得比前些日子轻松,约好了退值以后一起去看恭亲王。 恭亲王的心情已由沉重变为感慨,特有闲愁,正凭栏独坐,望着满园新绿,追想那芳菲满眼的日子,自觉荣枯之间,去来无端,恍如一场春梦。 等文祥、李棠阶、曹毓瑛一到,他们三个人早就商量好了,此来的用意是要劝恭亲王不必灰心,天意渐回,重起大用的日子不会太远。 恭亲王在文祥和曹毓瑛面前,他说话就无须顾忌了,“你们要我如何振作?”正说着,宝銞也来了。这也就是知己了!一个急着要来探望,如饥如渴,早就预备着尽一日之欢。 “我实在不明白,这一场风波到底是怎么起的呢?”宝鋆不胜扼腕地问。 “说出来你不信,‘小鬼跌金刚’,是小安子在捣鬼!” 文祥又说道:“当然也怪六爷自己,平日不检点偏偏那天又沉不住气。把老好人的东边,也给得罪了,这是最不智的一举。” “听说蔡寿祺的那个折子,跟小安子有关,是怎么查下来的呢?” “无非四个大字:威胁利诱。” 文祥放低了声音说道:“蔡寿祺那儿可以不管他了。现在的情形大有转机,我把伏笔都安下了,只等问问你的意思。” “你知道小安子是怎么说动了西边的?这一番折腾,为的是什么?” “你快说吧!” “他其志在此处??????”文祥拿筷子蘸着酒写了个“内”字:“你明白了吧?” 宝鋆怎么不明白,慈禧太后一直就想把内务府拿过去,好予取予求;而宝鋆以内务府大臣“佩印钥”,主要的就是承恭亲王之命,裁抑西边儿的无理需索。 他想了想,很快地问道:“我明白,你有什么主意?我照办!” “我已面奏,请辞内务府大臣。”文祥并不急于得到答复。他知道宝鋆的考虑,为自己的成分少,为恭亲王的成分多。 第二天黎明,在养心殿见面,宝鋆随班行礼以后,又单独请两宫太后的圣安。 慈禧太后嘉勉了一番,最后提到大工,很明白地宣示:“定陵工程,让恭亲王跟你总司稽查。派别人,我们姊妹俩不能放心!” 这话中见得慈禧太后对恭亲王几乎已不存芥蒂,天意已回,恩宠可复。宝鋆很佩服文祥的眼光,果然有六、七成把握。 于是宝鋆磕头谢恩,同时正好提出请辞内务府大臣的要求。慈禧太后的答复,跟对文祥的表示一样,她要想一想再说。 等退出养心殿,文祥一面吩咐军机章京写旨进呈,一面亲笔写了一封短简,遣人骑一匹快马,专程投递恭王府。到了下午,文祥、宝鋆和曹毓瑛,直接从宫里来到恭王府。 “看样子水到渠成,”文祥说了这一天召见的经过,又加上一句,“现在全瞧六爷你的了!” 恭王环视座中,以豁达而沉着的声音说,“我早就想过,事情不能由着我的脾气办。你们大家说吧,只要于大家有益,你们怎么说我怎么做。”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依旧由文祥发言:“第一步,当然得上个谢恩的折子。” 恭亲王点点头问道:“这用不着说的,第二步呢?” “第二步,请六爷明儿一早进宫,预备召见。” 从罢黜以来,恭亲王从未进宫,这原是他跟两宫太后赌气,事到如今,这口气已赌不下去,而且也没有再赌下去的必要了。恭亲王虽觉得这么做,总有于心不甘之感,但既然已答应了大家维持大局,言犹在耳,无可推托,终于又点点头表示勉为其难。 “等召见的那会儿,全在六爷自己。反正一句话:你多受委屈。”说着,以眼色示意,曹毓瑛便从身上掏出一个空白信封来,抽出里面的一张纸,递给恭亲王。 这是个谢恩的奏折稿,恭亲王看不到三、五行,脸色就变了。 “六爷!”宝鋆急忙递了句话过去,“你也别辜负了大家的一番苦心。”恭亲王容颜惨淡地苦笑着,把折稿递还给曹毓瑛。 三个人都有同样的感觉,但走到这一步,不能不狠下心来。三个人都微微低着头,无言以解,更无言以慰。 这个“谢恩”的折子,实在是一通悔过书。自从慈禧太后发那篇手诏以来,尽管严旨谴责,群臣交议,恭亲王自己始终不辩,暗中便显得有一分不屈的傲气在。 意思也就是说:什么贪墨、徇私、骄盈、揽权,都是欲加之罪。但这个谢恩折子一上,便等于在屈打成招之下画了供,恭亲王岂能甘心?(未完待续。) 110 一番苦心 而大势所迫,非如此不足以打开僵局。除非如他自己一个人在灯下窗前,所千百通盘算过的,大不了连爵位都可以不要,以“皇六子”的身分,终身闲废。 “狡兔死,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天下已定,我固当诛”!一连十几天静坐于王府之中,恭亲王暗暗品尝着自己种下的垂帘听政的恶果。 想当初,这对母子要用到自己稳定内外局势的时候,是多么地客气和给予优待!自己也原想通过垂帘这种形式,使实权掌控于手中,直到皇帝亲政之时为止。 没想到两宫太后,确切地说是西太后,有着这么强烈的权利欲望,以往是小瞧了她。 但考量大局,又顾念许许多多牵连着他人功名得失的关系,总觉得对自己下不了,弃富贵如敝屣的重手,那就只好听文祥、宝鋆和曹毓瑛,他们去摆布了。 内奏事处依照军机处传来的话,把照例谢恩的不急之件,夹在传递紧急军报的黄匣子中,一起送进宫去,多少年来立下的规矩。 凡遇紧急军报,随到随送。等安德海递上来。慈禧太后打开一看,头一件就是恭亲王的折子,不由得就说了句: “老六有了折子了!” 现在慈安太后也颇了解办事的规章制度了,便问:“那是谢恩的折子吧?” “不错。”慈禧太后口中回答,目光却注在奏折,一面看,一面便渐渐展开了得意的神色。 隔着桌子的慈安太后,看这神情,自然关切,又问道:“倒是说了些什么呀?” 慈禧太后真想这样回答:我到底把老六给降服了。但这话露了自己的本心,话到喉头才改口:“老六也知道他自己错了。” 于是她连念带讲地说了给慈安太后听。 这道奏折是曹毓瑛的苦心经营之作,悔过之忱,极其深挚,而字里行间,又处处流露出惓惓忠爱,同时文字也不太深,所以慈禧太后讲得非常透彻。 心软的慈安太后听得眼圈都红了。她叹口气揉着眼说,“说来说去,总是骨肉。道光爷当年最宠他,把他的脾气惯坏了,咱们这一番折腾,也给他受的了!我看,还是让他回军机吧!” “迟早要让他回军机的。等明儿召见了再说好了。”慈禧心里一阵高兴。 第二天一早,恭亲王进宫,不到军机处,在南书房坐。依然气度雍容,不减王者之风! 在养心殿,军机大臣奏对完毕,跪安之先,文祥踏上一步,庄容说道:“恭亲王想当面叩谢天恩,在外候旨。” 慈禧看了一眼慈安,两人会心一笑,叫道:“快传!” 崔玉贵赶忙跑来,进了南书房,他一面向恭亲王请安,一面说道:“王爷请吧!上头叫起。” 恭王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立刻有名听差把他的帽子取了来,戴好又照一照手镜,才出门。他抬眼一看,众人都还没有散去,纷纷以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从南书房到养心殿,一路都有侍卫、太监含着笑容给他行礼。但是恭亲王却是越走脚步越沉重,胸中的那口气还是沉稳不下来。 他一直在想,见了面两宫太后,第一句话会怎么说?自己该怎么答?念头没有转定,已经进了养心殿院子。 太监把帘子一打,正好望见两宫太后,这就没有什么考虑的工夫了,趋跄数步,进殿行礼。 那略带惶恐的心情,那唯恐失仪的举动,竟似初次瞻仰天颜的微末小臣,恭亲王自觉屈辱,鼻孔已有些发酸,等站起身来,只见两宫太后都用可怜他的眼色望着他,便越发兴起无可言喻的委屈,连眼眶也发热了。 是慈安太后先开口,她用一种埋怨的语气说道:“六爷,从今以后再别这样子吧!一家人何苦呢,好好的弄得难堪,你想,划得来吗?” 这句话一直说到恭亲王心底,多少天来积下的郁闷,非发泄不可。于是一声长号,扑倒在地! 这一哭声震殿屋,比他在热河叩谒梓宫的那一哭还要伤心。新恨勾起旧怨,连他不得皇位的伤痛,都流泻在这一副热泪中了! 这一下,可把两宫太后吓了一跳,当日那个威风八面,怒斥宫闱,霸气的议政王没了。 慈禧心里一下子也轻松许多,就见她站起身,走过去,亲自把他扶了起来,说道:“六爷,好了,我明白了你的心思,快起来。” “好了,好了,别伤心!”慈禧太后安慰着他,又赶忙赐坐。 等他坐定下来,慈禧太后才面不改色地说道:“六爷,你也别怨我们姊妹俩。家事是家事,国事是国事,这一点你总该明白?” “是!”恭亲王答应着,要站起身来回话。 “坐着,坐着!”慈安太后急忙摆着手说,“你的才具是大家都知道的。” “定陵的工程,你要多费心。”慈安太后说,“奉安的日子也快了。” 慈禧太后忽然叹口气说道:“提起皇帝念书,教人心烦。下了书房,问他功课,一问三不知,简直就是‘蒙混差事’。总还得找一两位好师傅。” 恭亲王的意思:“总要找个敦品励学,年力正强,讲书讲得透彻,稳重有耐性的才好。” “对了。”两宫太后异口同声,欣然回答。 等退了出来,依旧回到南书房来坐。这时隆宗门内,挤满了人,就表面看,似乎各有任务,正在待命,实际上都把眼光落在恭亲王身上。 要打听他为两宫太后召见以后,有何后命?恭亲王明白他们的意思,心里说不出的歉然与惭愧,尤其在发觉自己双眼犹留红肿时,更觉局促不安,于是吩咐传轿,回府了。 到了府里,他什么人都不见,换了衣服,亲手把小书房的门关上,一个人悄悄坐着,想起慈禧扶起他的那一幕,只觉一颗心比初见慈禧时还要乱,好久,好久都宁静不下来,自觉从未有过像此刻这样的患得患失。 他暗自问自己,难道自己还没有把她从心里放下嘛!她现在是贵为太后了,自己不该再有别的什么想法了。(未完待续。) 111 几家欢喜几家愁(求票) 这时,福晋进来了,看见他呆呆地坐在那里,慢慢走过去,搂着他肩膀,在他耳边说道:“西边儿的没难为你吗?” 恭亲王这时就像个孩子,依偎在她的怀里,说道:“现在没有什么,以后就很难说了。” 福晋听他这么一说,眼泪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下人来报,文大人、宝大人来了。 福晋擦干眼泪说道:“去吧!” 恭亲王自恨连杜门谢客的涵养都不够,一赌气自己又开了门。宝鋆在前,文祥在后,看见他的脸色不好。但文祥依旧保持着惯有的从容沉着,但眼中也有掩不住的欣悦。 一看这样子,恭亲王舒了口气,回身往里走去,宝鋆跟着进门,取出一张纸递向恭亲王:“六爷,你看这个!”是一道上谕。 这道上谕对恭亲王有开脱、有勉慰,而最后是间接宣示于内外臣工:恭亲王重领军机,虽未复“议政王”名目,而权力未打折扣,朝廷仍旧全力支持。 命意措词,绵密妥当,特别使恭亲王满意的是“朝廷相待,岂肯初终易辙,转令其自耽安逸”的话,颇为他留身份,恭亲王自然感激。 一场风波,落得这样一个结果,总算是化险为夷,但回顾历程,倍觉辛酸,恭亲王此时才真正起了愧悔之心,向文祥和宝鋆拱拱手说:“你们辛苦,辛苦了!本王不知何以言谢?” “言重了!”文祥正色说道,“六爷,大局要紧!” 恭亲王也肃然答说道:“明儿本王就到军机去。” 这时宝鋆才叹了口气,欢喜地说道:“我算是服了西边儿了!” 深宫多暇,喜欢热闹的慈禧太后,想起来要办一桩喜事,为公主及诸王的女儿择配。清朝的制度,王公子女的婚事,由太后决定,称为“指婚”。 她第一个心愿是要为大格格拣一个好女婿,其次是丽贵太妃所出的荣安公主,再下来是醇王的长女和惇王的两个小女儿,年纪都到了该指婚的时候。 总管内务府大臣奉了两宫太后的面谕,把满洲、蒙古的贵族子弟适合当额驸条件的,开列了一张名单,经两宫太后核可,定期召见。 懿旨一传,几家欢喜几家愁! 到了九月初三,两宫太后在御花园钦安殿召见,都是十五岁左右的少年,有俊俏的,也有蠢笨的,由御前大臣带领,两宫先听报了他们的履历,现在只等听候两宫太后物色垂询。 其中有少数是两宫太后所认识的,或者说是她们早就中意了的。一个是六额驸景寿的儿子一品荫生志端,跟大格格是嫡亲的表兄妹,生得文静好学。 一个是蒙古僧格林沁王的孙子多罗贝勒那尔苏,跟志端正好相反,将门虎子,十分英武。 等召见过后,两宫太后避人密议,首先谈荣安公主的婚事。 慈安太后已在名单上做了记号,“这个瑞煜,我看倒挺有出息的。” “那,就指配给大公主吧!”慈禧说道。 慈禧对此没有意见,其实也是故意让慈安太后作主,她看中的是志端和那尔苏,要配给大格格和醇亲王的长女。看中志端是人才,看中那尔苏一半是门第。 醇亲王跟蒙古第一世家结了亲,将来对她的权利事业才会有最大的帮助。 提到志端,慈安太后问道:“要不要问问六爷的意思?” “那还要问吗?”慈禧太后的意思是,他们是中表至亲,而且志端温文尔雅,读书极好,恭亲王得此快婿,万无不中意之理。 这些,慈安太后也知道,她觉得志端样样都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身子单薄。 但在此时,自然是往好的地方去想,十三岁的大格格已是亭亭玉立了,十六岁的志端却还在发育之中,将来自会转弱为强。 两头亲事决定了,第三个是将那尔苏指为醇亲王长女的额驸。接下来再为惇亲王挑两个女婿,一个是公爵堃林,为圣祖的外家佟国纲之后;一个是男爵恩铭,开国功臣苏拜的后人。 指配停当,颁发上谕。 第二天当事的贵族,都带着儿子入朝谢恩,在内廷行走的王公大臣,听得喜信,纷纷前来道贺。 各宫各殿执事的太监和宫女,则是抱着看新郎官的心情来看额驸,把个王公朝房,挤得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深宫之中,也是如此,惇亲王和醇亲王的福晋,都带着女儿来向两宫太后谢恩,恭亲王福晋也来了,表面欢欣,内心不以为然。 她和恭亲王与慈安太后的心思相同,觉得志端的身子单薄,怀有隐忧。 但木已成舟,只好什么话都不说,甚至也不敢问一问大格格,她对慈禧太后的安排,可觉得称心?怕一问,问出麻烦来。 大格格对她的这位表兄,并不欣赏,嫌他瘦弱无丈夫气,不过她极懂事,心中委屈,在场面上不肯显露,唯有暗中悔恨而已。 小皇帝却不知她的心事。他跟两个姐姐的感情极好,但相处的态度不同,对荣安公主,有时要欺侮她,跟她拌嘴,对大格格却是服服帖帖,有了不痛快的事,总找她去细诉,从她那里得到抚慰。 因此一听说礼部已在筹办,不久就要出宫下嫁,心里顿觉慌慌地好象失落了什么,急急忙忙要去看大格格。 十一岁的小皇帝也颇懂人事了,心里虽依依不舍,却也知道不宜说那些伤心的话。 看见大格格在绣花,便取笑着说:“这是在给你自己办嫁妆是不是?” 大格格不理他,把脸绷得如绣花绷子上那块软缎一样地紧,站起身来叫了声:“皇上!” 坐下来接着说道:“你看看,这色儿是谁用的?” 那块软缎是明黄色,只有太后和皇帝才能用。大格格的服色赏用金黄,小皇帝是知道的,再细看绣的花样是一条火红色的龙,越发明白,惊喜地喊道:“是给我的啊!” “你别跟我搅合!”大格格拈起针说,“快完工了!” “朕不闹。”小皇帝问道,“就坐在你旁边看行不行?”(未完待续。) 112 皇帝的心思(求票) “那你就乖乖儿坐着!” 小皇帝听她的话,乖乖地坐在一旁,瞅着大格格好半天不说话,他心里空落落地,说不出的不得劲,初次领略到离愁的滋味,却不知道这就叫离愁。 大格格先没有理他,只低着头管自己绣花,等发觉好半天没有动静,不免奇怪,抬起头来看见小皇帝两眼直勾勾地只发愁,越觉诧异:“怎么啦?” “朕听说你要成亲了!是不是?”他答非所问地。 大格格有些窘,也有些恼:“怎么想起来问这么一句话?” 她问:“谁说的?” “朕身边的太监宫女们说的。” “你听他们瞎说。” “六额驸不是带着志端谢恩来了吗?皇额娘把他指给你,还说府第都找好了。” 大格格蹙着眉说:“你别说了!我不爱听。”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爱听。” 大格格让他无意间道破心事,越觉委屈,而且有些着急,怕他随口乱说,传到两宫太后耳朵里会闹出事来。 赶紧拦着他说:“我的小祖宗,你少管点儿闲事行不行!谁告诉你这些话?等我查明白了,面奏太后,非处罚那一个人不可。” 小皇帝说道:“是朕自己想出来的。” 一向对小皇帝最有办法的大格格,此时大感困扰,无以应付,只好吓唬他了,站起身来装得很生气地说:“我要到长春宫去回奏,说皇上不用功念书,在这儿胡说八道欺侮我!” 这一下很有效,小皇帝急忙拉住她说道:“好姐姐别去!朕不说了就是了,那我们说点别的。” 小皇帝想起一件事:“你跟六叔说一说,叫载澂跟朕在一块儿念书。” 大格格说道:“这得有懿旨才行。” “那,那你跟皇额娘求一求。” “为什么要我去求,又不是我的事。” 小皇帝就只好苦苦哀求她,就这时一名宫女来说:“请皇上启驾吧!长春宫传膳了。” 大格格扑哧笑了,说道:“这回看你怎么办。” 于是小皇帝依依不舍地坐着软舆到长春宫,跟慈禧太后一起用膳,同时要把这一天的功课作个交代。慈禧太后也常有许多话问。 这一天在膳桌上问功课,小皇帝先把翁同和教的几首唐诗,念得琅琅上口,慈禧太后深为满意。再问到别样就不大对劲了,她心里明白,关键还是在师傅的教法如何。 每一问到功课,小皇帝先就心慌,功课太多,常常摸不着头绪,回答得慢些,慈禧太后便会沉下脸来。这样心越慌,口中便越迟钝。 安德海又在一旁讨好太后,装出那异常忠心的样子,苦苦劝小皇帝要记着太后的话,少嬉戏、多用功,而就在这些谏劝中,透露了小皇帝许多淘气的举动,更惹太后生气。 因此,小皇帝恨极了安德海,等出了长春宫,生气地叫道:“等朕长大了,一定要杀小安子!”身边的太监宫女们先是一惊,只当他是小孩子闹着玩呢, 但是伺候皇帝的小太监宫女们,却不这么想。他们知道这话要是传到安德海耳朵里,让慈禧太后知道了,会兴起一场层层追究。 株连甚广的不测之祸,所以严厉告诫,不准乱说,否则就一顿板子打死!是这样硬压着,才得把安德海瞒住。 这一天召见军机,主要的还是在军务方面。陕西的回乱,杨岳斌没有处理得好,特地调了刚在广东肃清了洪杨残余的闽浙总督左宗棠接替。 曾国藩剿办捻军,虽已定下以静制动的宗旨,在安徽临淮、河南周家口、江苏徐州、山东济宁四镇驻兵,另外筑长墙、置栅栏,沿黄、运两河,分段防守。 使得捻军处处碰壁,不能如以前那样旋风似地卷来卷去,但出没不定,遽难扑灭。 为了这个缘故,慈禧太后心里很不痛快,加以有些御史,对曾国藩的师老无功,不断有所弹劾,所以她跟恭亲王提出,不妨另易主帅。 现在是到了易帅的时刻。朝廷如此想,曾国藩却也有此打算,上了一个奏折告病,请开协办大学士、两江总督的缺,请另简钦差大臣接办军务,自愿以“散员留营效力,不主调度。” 这时慈安太后先开口,“哀家有点儿不明白,曾国藩为什么连他那个爵位都不要了呢?” 她以微带忧虑的声音说道:“哀家觉得他这一次的折子,说的话跟以前不同,仿佛心里挺不舒服似的。六爷,你说是不是呢?” “太后圣明!”恭亲王以颂扬的语气答说,“曾国藩是有点儿闹意气。” “这不象他的为人呀!咱们得好好儿想一想,有什么委屈他的地方没有?把好人逼急了,会出乱子!” 慈禧太后反觉歉然。同时也了解到这是一个不可疏忽的麻烦,处理不善,不说激起兵变,至少也会影响士气。 “咱们先得想一想,到底曾国藩还能用不能用?”慈安太后旋即补充:“如果不能再办军务,他还可以干别的。曾国藩的长处不是很多吗?” 恭亲王很佩服她的看法,而且颇有惊异之感,想不到平日婆婆妈妈,似乎不大明白外事的人,会提纲挈领,抓住局势的关键。 慈禧说道:“曾国藩就是能稳得住,得有个人帮他,从前是他弟弟,现在是他门生。既然他力保李鸿章,就叫李鸿章接钦差大臣的关防好了。” “那么曾国藩呢?”慈安太后很快地又说道:“让他到京里来一趟吧!哀家倒要看看他,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 “这个主意好!”慈禧太后欣然附和。 两江总督回任与江苏巡抚李鸿章特授为钦差大臣的上谕,专差递到周家口时,曾国藩正在下围棋,就在棋枰边上拆阅了廷寄,他不作一声,继续打棋上的一个“劫”。 午饭后一局棋是曾国藩唯一的嗜好,心越烦棋下得越起劲,然而黑白之间并不能使他忘忧,拈子沉吟时,棋枰往往变成了地图。(未完待续。) 113 同文馆(求票) 这一条“大龙”是运河、那一条“大龙”是黄河,而着着进逼,到处流窜的是捻军。他不善于下“杀棋”,从僧王殉难以后,他更体悟出知拙善守,稳定待时的道理。 然而旁观者都不以为然,包括他一手提携,认为可付以衣钵、畀以重任的李鸿章在内。 除了战事,还有一件事也引起了朝野震动,同文馆! 同文馆由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拟定章程,奏准设置,这是恭亲王自觉办洋务以来的一大进境。从同治五年开始,最初是派遣官生赴欧洲各国游历。 接着在福建马尾设厂造火轮船,并且特别打破省籍回避之例,简派沈葆桢为船政大臣,得以专折奏事,此外曾国藩、李鸿章先后在上海等处设立机器局、制造局。 讲求坚甲利兵,“师夷人之长技以制夷”,这样就必须自己培养人材。因此在恭亲主看,设立同文馆原是顺理成章的事,不想会遭致守旧卫道之士,群起而攻之为后快! 也许是章程订得不妥。原奏是“咨取翰林院并各衙门正途人员,从西人学习天文算法”,在正途人员看,这是极大的侮辱。 两榜进士出身是正途,而翰林则金马玉堂,更是清贵无比,三年教习期满,开坊留馆,十年工夫就可以当到内阁学士,内转侍郎,外放巡抚是指顾间事。 不然转为言官,翰林出身的“都老爷”,王公勋戚也得卖账。至不济大考三等,放出去当州县,也是威风十足的“老虎班”。现在说是要拜“鬼子”为师,把“正途人员”真糟蹋到家了。 因此老早就有一副对子,在私下传送。把军机大臣连恭亲王一起骂在内,叫做:“鬼计本多端,使******设同文之馆;军机无远略,诱佳子弟拜异类为师。” 同时又有个御史张盛藻奏谏,说是“天文算法宜令钦天监天文生习之,制造工作宜责成工部督匠役习之,文儒近臣,不当崇尚技能,师法夷裔”,在京朝士大夫间,传诵甚广,认为是不可易的“玉论”。 宝鋆突然想起一件事,但转念又觉得不宜说给恭亲王听,所以欲言又止。 “怎么回事?”恭亲王的神色很认真,“外面有什么话,你别瞒我!” “也没有别的,无非文人轻薄而已。”宝鋆答道,“有人做了两副对联,一副是:”孔门弟子,鬼谷先生。‘“ “还有一副呢?” “也是四言句,”宝鋆念道:“‘未同而言,斯文将丧!’” “文字对仗的挺好!”恭亲王听后冷笑一声说道。这些笑骂反对,原也在恭亲王意料之中,使他动肝火的是,倭仁领头反对。 恭亲王说道,“有些都老爷哗众取宠,不足为奇,他是大学士,不就是宰相吗,一言一行关乎大计,怎么能这么糊涂——真是老糊涂!” 宝鋆接着说道:“那个折子,已经搁了两天了,听说还有一个折子要上,该怎么办?得有个定见。我看先要驳他一驳!” 恭亲王想了一会儿,嘴角浮起狡猾而得意的笑容说道:“他不是说:”天下之大,不患无才,如以天文算学必须讲习,博采旁求,必有精其术者吗?那就让他保举好了!“ “妙!”宝鋆抚掌笑道,“请君入瓮,看他如何?” “还应该这么说,他如以此举为有窒碍,当然另有制敌的好办法,请他拿出来,我们追随就是了。” “这个说法也甚妙。不过,我看此事要跟博川仔细商量一下。” “当然。”恭亲王答道,“你那里派人通知他,明儿早些个到里头,大家先谈一谈。” 第二天刚亮,恭亲王就已进宫,而文、宝、汪三人比他到得更早,看样子已经谈了一会儿,说的还是战事。恭亲王便只谈同文馆的事。 文祥皱着眉说道:“也不尽是功名利害之念,还有门户之见、意气之争,加上倭翁门下有位,守旧守得莫名其妙的人在,事情自然更难办了。” 大家都意会得到,那“莫名其妙的人”是指以《太上感应篇》为大学问的徐桐,“此人何足挂齿!”恭亲王满脸不屑的神情,“翁同和怎么样?” 宝鋆轻蔑地说道:“凡是可以标榜为正人君子的事,他是没有不赞成的。再说,他那清华世家,叔侄状元,肯‘拜异类为师’吗?” “这就不去谈他了。”恭亲王转脸又问文祥,“怎么说还有‘门户之见’,什么‘门户’?” “‘朱陆异同’不是‘门户’吗?” 所谓门户,说穿了就是理学向来以程、朱为正统,视陆九渊、王阳明为异端,学程、朱的只要能排斥陆、王,就算卫道之士。 倭仁是程、朱一派的首领,而徐继畬是讲陆、王之学的,博览通达,不肯墨守成规,无怪乎那班“卫道之士”跟他水火不相容。 恭亲王勃然作色:“这叫什么话?打我这里就不能答应。程、朱也好,陆、王也好,贵乎实践,请他们来试试看!” 众议纷纭,且不论是非,要消除阻力,亦不是一味硬干所能济事的。 而且倭仁是慈安太后秉承先帝遗旨,特简入阁的大臣,不到万不得已,亦不宜予以难堪,因此都认为忍下这一口气,尽量采取比较和缓的办法解决。 当天便由恭亲王照此入奏,慈禧太后立即点头认可,她对这方面完全信任恭亲王,因为她虽讨厌洋人,但赞成总理衙门原奏中“师夷人之长技以制夷”的宗旨。 这几句话,却很合她那争强好胜的性格。而且洋人枪炮,足以左右战局的情形,这一点她也是非常了解的。 从养心殿退了下来,文祥、汪元方两人,衔命到懋勤殿去访倭仁,传达旨意。倭仁拙于言词,开口“人心”,闭口“义理”,几人谈了半天,不得要领。 转眼半个月过去,倭仁依旧受那班卫道之士的拥戴,“力持正论”,而“加按察使衔”的“总税务司”英国人赫德,为了襄助筹办同文馆的事,却起劲得很,天天穿了三品官服到总理衙门去“回禀公事”,请教习、选教材、定功课等等,一样样办妥。(未完待续。) 114 新旧之争(求票) 推荐《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悟空与紫霞》, 搜《民国武林秘闻录》,给你好看! 不久就可开馆,但各省保送的学生未到,京里投考的人寥寥,恭亲王大为着急,文祥亦不得不同意采取他强硬的办法了。 于是奏准两宫太后,颁了一道明发上谕:“谕内阁: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奏、遵议大学士倭仁奏:”同文馆招考天文算学,请罢前议一折。 同文馆招考天文算学,既经左宗棠等历次陈奏,该管王大臣悉心计议,意见相同,不可再涉游移,即着就现在投考人员,认真考试,送馆攻习。 至倭仁原奏内称:“天下之大,不患无才,如以天文算学必须讲习,博采旁求,必有精其术者。’ 该大学士自必确有所知,着即酌保数员,另行择地设馆,由倭仁督饬讲求,与同文馆招考各员,互相砥砺,共收实效。并该大学士均当实心经理,志在必成,不可视为具文。” 等上谕发抄,卫道之士大哗,有人说恭亲王在跟倭仁开玩笑,视国事为儿戏,有失体统。 倭仁本人当然也是啼笑皆非。 但有极少数的人,别具用心,虽知是恭王在开玩笑,但既是上谕,谁也不敢公然说它是在开玩笑。 这就让倭仁大感困扰了!想不到徐桐竟真个把“博采旁求”四个字看实了,转念一想,又觉内愧,言必由衷,无怪乎徐桐信以为真! 自己原就不该说没有把握的话,所以此刻无法去反驳徐桐。 说到这样的话,恭亲王仍旧放不过他,立刻便有一道明发上谕:“派大学士倭仁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行走。 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关系紧要,倭仁身为大臣,当此时事多艰,正宜竭尽心力,以副委任,岂可稍涉推诿?倭仁所奏,着毋庸议。” 对宰辅之任的大学士来说,这道上谕的措词,已是十分严峻! 再把先前那道令倭仁酌保天算人员,择地设馆的上谕,说设同文馆一事,并在一起来看,参以近来报考同文馆人数寥落这一点,明眼人都可看出,恭亲王的饶不过倭仁,有着“杀大臣立威”的意味在内。 事情演变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辞“总理衙门行走”那么单纯,而是到了乞请放归田里的时候了! 一个无办法当中的办法:倭仁“递牌子”请“面对两宫”。 两宫太后自然立即召见,带领的却是恭亲王,倭仁心知不妙,先就气馁。 到养心殿跪下行礼,步履蹒跚,等太后吩咐“起来说话”时,他竟无法站得起身,两宫太后优礼老臣,特意召唤太监进殿,把他扶了起来。 “两位皇太后明见,”他道明请面对的本意,“臣素性迂拘,洋务也不熟悉。恳请收回派臣‘总理衙门行走’的成命。” 两宫太后还未开口,恭亲王抢着说道:“这一层,前后上谕已有明白宣示。” 慈禧太后紧接着说道:“左宗棠、曾国藩、李鸿章,都说该设同文馆,他们在外面多年,见的事多,既然都这么说,朝廷不能不听。现在章程已经定了,洋教习也都聘好了,不能说了不算,教洋人笑话咱们****大国,办事就跟孩子闹着玩儿似的。您说是不是呢?” 倭仁不能说“不是”,只好答应一声:“是!”但紧接下来又陈情,“不过臣精力衰迈,在总理衙门行走,实在力有未逮。” “这倒也是实话。”慈安太后于心不忍,有心帮他的忙,但也不敢硬作主张,看一看慈禧太后,又看着恭亲王问道:“六爷,你看呢?” 恭亲王慢条斯理地答道:“这原是借重倭仁的老成宿望,为后辈倡导,做出一个上下一心,奋发图强的样子来。倭仁是朝廷重臣,总理衙门的日常事务,自然不会麻烦。只是在洋务上要决大疑、定大策的那一会儿,得要老成谋国的倭仁说一两句话。除非倭仁觉得总理衙门压根儿就不该有,不然,说什么也不必辞这个差使!” 这一番话挤得倭仁无法申辩,慈安太后更是无从赞一词,慈禧太后便问:“倭仁,你听见恭亲王这番话了?” “是!”倭仁异常委屈地答应。 “我看你就不必再固执了吧!这件事闹得也够了。”慈禧太后又说道:“你是先帝特别赏识的人,总要体谅朝廷的苦衷才好!” 倭仁唯唯称是,跪安退出。 走出养心殿院子,再一下想,刚才等于已当着两宫太后的面,亲口答应受命,这不是见面比不见面更坏吗?不见两宫的面,还可以继续上奏请辞,现在可就再也没有什么话好讲了! 这一想悔恨不已,脚步都软了,幸得路还不远,进了月华门,慢慢走回懋勤殿。 回到宫里,慈禧太后见慈安神色有异,急忙问道:“姐姐,可是哪里不舒服?” 慈安太后见被她看出来了,反倒是她比较了解倭仁的心理,说道:“妹妹难道没有看出来吗,他心里有话,说不出来??????唉!”她摇摇头,也不知怎么说才好。 “这班迂夫子,洋人都欺负到我们头上了,大清江山都快不保了。还在??????”慈禧太后对倭仁还有许多批评,但以他是慈安太后当初首先提名重用的,所以此刻也就隐忍不言了。 慈禧太后当然也看得出来,新旧之争她倒不怎么重视,只觉得大臣之间,意见不和,闹成这个样子,总不见的是一件好事。 这天召见,原以为倭仁已经体谅朝廷的苦衷,会得跟恭亲王和衷共济,现在听说他自感委屈,只怕依旧不甘心到总理衙门到差,看来以后还会有麻烦。 倭仁确是不甘心到总理衙门到差。在卫道之士看,这个衙门的一切作为,都是离经叛道的,所以倭仁认为只要踏进这个衙门一步,就是砸了自己的金字招牌,变成假道学。 恰好太庙时享的日子快到了。期前一日,皇帝亲临上香,倭仁以大学士的身分,照例要去站班。(未完待续。) 115 朕恨死他了 这天他骑了一匹马去。等皇帝上了香回弘德殿,他让跟班扶着上了马,走不到几步,自己身子一晃,从马上栽下来了。 跟班的赶紧抢上前去扶住,醇亲王离他不远,赶了过来问道:“艮老!你怎么啦?” “头晕得很!”他扶着脑袋说。 “嗐!不该骑马。”醇亲王吩咐跟在他身后的蓝翎侍卫说:“赶紧找一顶椅轿来,把倭中堂送回去。” 一月后,倭仁销假到弘德殿入直,批评同文馆的话,也不大再听见。这对恭亲王是一种安慰,也是鼓励,他与文祥相约,希望文祥多关注各地的军务,他要把全副精力投注在洋务上。 “今年可得好好儿过个年了。”慈禧太后终于把存之心中已久的一句话说了出来。 原来就因为洪杨、捻军两大祸患消弭,决定自军兴以来暂停的若干庆典筵宴,一概恢复。 现在有了慈禧太后这句话,宫内踵事增华,特别显得热闹。但是,皇帝的功课,两宫太后仍旧查得很紧,因为李鸿藻已经照常入值,翁同和亦已升了国子监祭酒,依然值弘德殿。 师傅既已到齐,正该加紧用功,所以直到腊月二十七,才传懿旨放年学。 每年这难得有的七八天自由自在的日子,皇帝总是漫无目标地东游西逛,与小太监在一起厮混。 这一日,只见安德海出现在门口,屈着一条腿,高声说道:“启奏万岁爷,圣母皇太后请!” 这是不常有的事,不由得也有些着慌,站起来就走,就听见太监喊道:“万岁爷!帽子!” 他站住了脚,一手托着他那顶貂皮便帽走了过来,匆匆忙忙坐上软轿,由太监们扶着轿杠,抬向翊坤宫。 一到翊坤宫,就发现慈禧太后脸上象罩了一层霜,便硬着头皮进殿请安,怯怯地喊一声:“额娘!” 慈禧太后不响,一面剔着指甲,一面斜着身子,把皇帝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才冷笑说道:“哼!上书房的日子,倒还见得着人,不上书房,连影儿都瞧不见了。” 皇帝不敢响,把个头低着,只拿脚尖在地毯上画圈圈。 “什么样子!有一点儿威仪没有?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要用功,要学规矩,走到那儿,象个皇上的样子。反正你一句也没有听进去,满处乱逛,跟外面的野孩子,有什么两样?” “野孩子”三字,太伤皇帝的自尊心,虽不敢争辩,却把头扭了过去。 “你看你!跟你说话,你瞧你这个样儿!”慈禧太后把炕几一拍,“你心里可放明白些,别以为有人护着,就敢爬到哀家头上来!” “主子何必跟万岁爷生气?”安德海不知怎么一下子出现了。 “好了,好了!万岁爷给赔个罪吧,说‘下次不敢了。’”说着便来扶皇帝的身子,意思是要把他的身子转过来,面朝着慈禧太后好磕头。 皇帝最恨安德海以这种欺压他来讨好太后的行径,顿时怒不可遏,就想反手一掌打在他脸上再说。 皇帝的身体虽然弱,但常跟小太监在一起打玩,手劲还是有的,这一掌要是真打了过去,外带摔个跟斗不可。 但就在要出手的刹那,想起母后正在火头上,说不定再受一顿训斥,反教小安子心里快意,这是无论如何划不来的事! 因而硬忍住了,只瞪着眼问道:“你个狗奴才,拉拉扯扯的想干什么?” 慈禧太后先是一愣,看在眼里,心中明白,安德海不知趣,皇帝正好把怨气发在他头上。 慈禧为了回护他,便即大声申斥:“你走开!没有你的事。” 安德海变成两面不讨好,讨了个老大的没趣,但他脸皮甚厚,不动声色地答应着:“喳!”然后垂手退到一旁。 “过了年就是十四岁了!”慈禧太后接着又训示:“到现在连个亲疏远近都分不出来,也不知道你的书是怎么念的?” 回到养心殿西暖阁。太监便来密奏:已经打听到了,慈禧太后因为皇帝这一阵子总在慈安太后那里盘桓,大为不悦,这天大发脾气,完全是听了安德海的挑拨。 “朕就知道是这个王八蛋干的好事!”皇帝一怒之下,说道:“非杀这个王八蛋不可!” “万岁爷息怒!”太监跪下来抱着皇帝的腿说道,“打草惊蛇犯不着。” 皇帝醒悟了,想了半天,咬一咬牙说:“听说小安子在外面干了许多坏事,你悄悄儿去打听了来!” “这容易打听。不过打听到了,也没有用。” “胡说八道,有证据就能办他!” “万岁爷!”小太监的声音越发低了,“小安子的靠山硬,万岁爷这会儿还办不动他。就让他再多活三、四年吧!” 这话重重撞在皇帝的心头,他不由得要对自己的处境作一番考量。 站起身来,在窗前细细思量,还真是拿安德海没有办法。 虽然眼前召见军机,有时候也能说几句话,但如说安德海横行不法,命军机严办,这话没有人会听。 除非等三、四年以后亲政,自己真正做了皇帝,那时一朝权在手,说什么就是什么,才能置安德海于死地。 尽管安德海已成了王公大臣侧目而视的人物,他自己却还洋洋得意。 实在也怪不得他,趋炎附势的人太多了,只遇着他从宫里回家,顿时其门如市,有的来营谋请托,有的来聊络感情,有的来送礼,有的来下帖子请赴宴。 不是为了眼前有求于他,就是为即将到来的大工大差,先铺一条路子。 这大工大差就是同治皇帝的大婚典礼。 日子虽还没有定,却也可以计算得出来,早则两年,到同治十年,皇帝十六岁可以册后了,至晚不会过同治十二年。 从康熙爷以来,几乎快两百年了,才有一位皇帝在位大婚,而况是戡平大乱,正逢承平之世,这还不该大大地热闹一下子。 最起劲的当然是内务府的官员!。(未完待续。) 116 又要花钱了 这些都要慈禧太后拿大主意,而慈禧太后有事必得先问一问安德海。那真正是一言九鼎,随便一句话,安上一个名字,就有好大的一笔油水好捞。 当然,眼前最要紧的,第一是替安德海出主意,有钱也得会花才行。其次,要安德海记住自己这个人,那就只有多跑他家,多跟他说好话,好让他一想就能想的到自己。 等恭亲王和宝鋆会同内务府大臣、工部堂官充当“恭办大婚事宜官”的诏旨一下,内务府有张单子,由安德海转呈慈禧太后,上面列明筹办大婚事宜。 各项事务的先后次序,第一款就是修葺宫殿;第二款是采办物件。 同时由安德海进言,说民间大族富户,为儿女婚事,亦须筹备数年,现在大婚期近,应该宽筹经费,及早着手。 慈禧太后深以为然,因而召见内务府大臣兼工部侍郎的明善,首先谈到的也是在宫内兴工修缮。 但是慈安太后却有不同的想法,“宫里一年到头,那一天也短不了修修补补、油漆粉刷。”她说,“我看动大工可以不必。” “坤宁宫做新房,那总得重新修一修。”慈禧太后说道。 这无可驳回,慈安太后点点头:“这当然要修。” “还有这里养心殿。”慈禧太后又说道,“亲政以后,是皇帝日常视朝的地方。总也得拾掇、拾掇。” 慈安太后又点点头,于是明善奏道:“皇上亲政,承欢两位皇太后膝下,慈宁、宁寿两宫,总得好好修一修,才能略尽皇上的孝心。” “那不必!”慈禧太后抢在前面说,“非修不可的地方才修,能缓的就缓一缓再说。” 有了这句话,明善立刻就派司员找了工匠来,到宫内各处去勘察估价。 这事传到宝鋆那里,大为着急,那一张单子开出来,一定是几十万两银子,就算打个折扣,也还是一笔巨数。 他是户部尚书,首先就会遭遇麻烦,所以急急赶到恭亲王那里去报告消息。 “岂有此理!”恭亲王拍案大怒,“马上把这个老小子找来。” 明善不敢延搁,骑了一匹马,带着从人赶到恭王府来见恭亲王。 “听说两宫派给了你个‘勘估大臣’的好??????差使。”这时话里有话啊!恭亲王随后又问道:“军机上怎么不知道啊?” 明善是内务府世家,对于伺候帝王贵人,另有一套手法,非常见机,极从容地笑道:“卑职这也是替六爷跟宝中堂做挡箭牌。” 这话听着令人觉得很是意外,而且难以索解,恭亲王看了一眼宝銞便问道:“怎么回事?你说!” 明善把声音放得极低说道:“卑职不能不装一装样子,把工料的单子开上去,一看钱数不少,这事儿就打销了。倘或上头跟六爷交代下来,那时候既不能顶回去,更不能不顶回去,不是让六爷??????您老为难吗?” “总是你有理。”宝鋆开玩笑地说,“照你的话,六爷还得见你一个人情?” 明善跟宝鋆极熟,听得这话便针锋相对地答道:“户部不也该见我一个人情吗?” “那好!”宝鋆趁势双手一拱,半真半假地说道:“我正要拜托。大婚典礼,户部筹款,内务府花钱,务求量入为出,那就算帮了军机上的大忙了。” “说实话,”明善收起笑容,摆出不胜头痛的神情,“凡有庆典,有一部《大清会典》在那儿,按谱办事,差不到那儿去。现在有个小安子在里头胡乱出主意,事情就难办了。” 这么一说,反倒是恭亲王和宝鋆都不开口。俩人对视一眼,安德海已经“成了气候”,相当难制。 “咱们先不提这个。”宝鋆看着恭亲王问道,“大婚用款,该定个数目吧?” 宝鋆说这话的用意,是暗示恭亲王,告知明善,好教他心里有数,不敢放手乱花。 于是恭亲王报以一个领会的眼色,转脸向明善伸了一个指头:“这个数儿都很难!你瞧着办吧。将来花不够,你自己在内务府想办法。” 一指之数,自然不会是一千万两,是一百万两。 这与内务府原来的期望,大不相同,内务府估计大婚费用,起码会有三百万两,如今只有三分之一,因而明善大失所望。 但表面上丝毫不露,满口答应:“是,是!我那儿请六爷放心,不该花的,一个镚子也不行,该花的也还得看一看,能省就省,凡事将就得过去就成了。” 言外之意是慈禧太后交代下来,内务府就无能为力了。 但他不愿在这时候多谈,因而很快地把话扯了开去,谈到选秀女的事。 这是一次特选,目的是要从八旗世族中选出一位德容并茂的皇后,所以明善对这件大事,特别留心。 当时把初选的日期,备选的人数,那家的女儿如何,如数家珍似地都说了给恭亲王听,其中特别提到蒙古状元崇绮的女儿,触发了恭亲王的兴趣。 “本王老早就听说了,”他瞿然而起,“崇文山那个女孩子是大贵之相,念书一目十行。可惜没有见过。” “说她一目十行,不免过甚其词,不过崇文山对女儿的期许甚高,亲自课读,有状元阿玛做老师,或者可以成为才女。”宝鋆是他家的常客。崇绮又算是他的门生,自然见过这个门生的爱女。 “长得怎么样?” “长得不算太美。但气度却是无人可及。” “那就有入选之望了。”恭亲王点点头,“不过,也得看她自己的造化。” “可惜有一层不大合适,”明善接口,“已经十六岁了。”这就是比皇帝长两岁。 “那有什么关系?”恭亲王不以为然,“圣祖元后,孝诚皇后就比圣祖长一岁。皇上年轻,倒是有位大一两岁的皇后,才能辅助圣德。” “就是不知道将来立后会是??????谁作主?”宝鋆犹豫了一下说道:“如果两宫太后两样心思,皇上又是一样心思,那到底听谁的?”(未完待续。) 117 找死 “你们想呢?”恭亲王这样反问。 自然是听慈禧太后的。 恭亲王此问,尽在不言,这个话题也就谈不下去了。 这一日,慈禧太后正在审核内务府奏呈的大婚典礼采办的单子,安德海在旁边为她参赞,迎合着“主子”的意思,“这个太寒碜”,“那个不够好”地尽自挑剔。 单子太多,一时看不完,谈不完,慈禧太后有些倦了,揉揉眼说道:“先收起来,留着慢慢儿看吧!” “时候可是不早了。”安德海一面收拾桌子,一面说道:“东西都要到江南、广东采办,运到京里,主子看着不合适,还来得及换。不然,内务府就可以马虎了。” “这是什么道理?”慈禧太后问道。 “到了日子,要想换也来不及了,明看着不合适,也只好凑付着。” “他们敢吗?”慈禧太后怀疑,“他们还要脑袋不要?” “大喜的事,主子也不会要人的脑袋。”安德海冷冷地答道。 想想也是,这样的大典下来,照例执事人员,不论大小,都有恩典。 办事不力,充其量不赏,除非出了大纰漏,那也不过交部议处,不会有什么砍脑袋、充军的大罪。 就算自己要这么子严办,总有人出来求情,到头来,马虎了事儿,最后不痛快的还是自己。 于是她问:“那么以你看怎么办呢?”一直在窥伺脸色的安德海,知道自己的话说动了慈禧太后。 赶忙打铁趁热,便走近一步,躬身低语:“主子不问,奴才不敢说,主子问了,奴才不说,倒像是帮着内务府欺瞒主子,那不是神鬼不容吗?” 接着说道:“奴才在想,最好主子派一个信得过,而且能干的人,先到江南、广东去一趟,摸一摸底儿。” “摸一摸底?那倒是什么呀?” “价码儿啊!”安德海指着单子说:“这里面的虚价,不知有多少!” 慈禧太后想了想,踌躇着说道:“可是你也不能出京啊!”唯一的窒碍就在此! 安德海先不作声,然后慢吞吞地说道:“那全得看主子的意思。主子说一句话,谁敢驳回?” “那也不是这么说。此事得慢慢儿再看吧!” 事情虽未定局,但还留着希望,安德海不敢操之过急,只好闭口不语。 慈禧想了几天后,想通了,内务府中饱是免不了的,但也不能太过分,这得想个办法,让内务府的人适可而止。 于是她对安德海说:“你出京毕竟是为了宫里办差,还是去跟皇帝奏明其中的缘由才是。” 安德海一听这话,就明白主子已经同意他去江南了,心里可说是无比地激动,嘴上却说道:“奴才一定认真办差,绝不辜负主子的一番心思。” 安德海心里在想,这一趟抽丰打下来,起码也捞它个十万、八万,等把一切大婚典礼采办各物的价钱打听清楚,回来再跟内务府算账,好便好,不好就泄他们的底,“打翻狗食盆,大家吃不成”! 大婚的用款,户部就拨了一百万,还有内务府的钱,还有‘协办’的东西呢?”安德海数着手指说:“长芦盐政、两淮盐政、粤海关、江海关,这些个有钱的衙门,谁也跑不了。” 不几天时间,安德海要奉旨下江南办差的消息,就在宫里私下传开了。 同治皇帝知道后,急忙派身边的太监去四处打听。 第二天,小太监一大清早先到内务府,找着一个素日相好的笔帖式,跟他打听安德海的事。 “兄弟,你在这儿少提小安子。” “为什么?” “他可要闯大祸了,最好躲远一点儿,少提这个人的好。” “什么闯祸,不是说他要出京办差吗?” “小安子不怀好心。” “你告诉我,你们预备怎么治他?我决不说出去。你知道的,我跟他也是冤家对头,势不两立。” 这最后一句话把他说动了心,他眨着眼很郑重地:“我跟你实说了吧,这件事连六王爷都知道了,该怎么办,得看他的眼色。眼前是三个字:装糊涂!所以谁也不提他。” 治安德海这么个人,竟要惊动亲王亲自过问,可以想见,此事关系甚大,就象打一条毒蛇那样,不是打在“七寸”上而是打草惊蛇,必被反噬。 转念到此,觉得自己的警惕还是不够,得要好好当心。 从内务府辞了出来,自觉此行大有收获。想不到内务府上下一条心,以安德海为“公敌”,更想不到恭王亦参与其事! 照此看来,即使有慈禧太后这样硬的靠山,安德海寡不敌众,仍然非垮不可。 他越想越得意,急于要把跟内务府搭上了线的经过,回宫面奏,好博得皇帝的欢心。 第二天一早,等皇帝下了书房,悄悄面奏,就怕安德海不出京,一出京便犯了死罪,随时可以把案子翻出来杀他。又说恭亲王和军机大臣必有办法,劝皇帝不必心急,静等事态的演变。 “好!”皇帝答应了,“不过,你还得去打听,有消息随时来奏。” 于是小太监每天都要出宫,到安家附近用不着打听,便有许多关于安德海的新闻听到。 到了七月初六那天,亲眼看见十几辆大车,从安家门前出发,男女老少,箱笼什物,浩浩荡荡地向东而去。 “小安子走了!” “真的走了?”皇帝还有些不信似的,“真有那么大胆子?” “小安子的胆子比天还大。好似威风!就象放了那一省的督抚,带着家眷上任似的。” “这还了得?”皇帝勃然动容:“非杀了他不可!” 但是,皇帝却只是一时气话,并不打算立刻动手,实际上他也还不知道如何动手。有慈禧太后在上,不容他自作主张,安德海所以有恃无恐,道理也就在此。 皇帝一直到这时候才发觉,这一关不设法打破,要杀安德海还真不易。想来想去,只有跟慈安太后去商量。 “皇额娘,”他说,“宫里出了新闻了!” 慈安太后一听就明白,先不答他的话,然后问道:“你是说小安子?” “是!”皇帝很坚决地表示:“这件事不严办,还成什么体统?什么振饬纪纲,全是白说!”(未完待续。) 118 捉“钦差” 慈安太后不作声,心里盘算了好一会,始终不知道如何才能让皇帝满意? “皇额娘,”皇帝愤愤地说道,“这事儿,朕可要说话了。” “你别忙!”慈安太后赶紧答道,“等哀家仔细琢磨一下。” “琢磨到那一天?” “你急也没有用。”慈安太后陪着听了八年的政,疆臣办事的规矩,自然明白一些。 “他不是说要到江南吗?两江地方也不能凭他口说要什么,便给什么,马新贻或是丁日昌,总得要请旨。等他们的折子来了再说。” 这句话提醒了皇帝,他找到了症结,急忙问道:“折子一来,留中了怎么办?”这是可以想象得到的,如果有这样的奏折,慈禧太后一定会把它压下来。 “对了!”慈安太后说道,“哀家就是在琢磨这个。办法倒有,不知道行不行?等哀家试一试。” 她的办法是想利用慈禧太后最近经期不畅,常常闹病的机会,预备提议让皇帝看奏折,一则使得慈禧太后可以节劳休养,再则让皇帝得以学习政事。 慈禧太后不是常说,皇帝不小了,得要看得懂奏折?而况现在书房里又是“半功课”,昼长无事,正好让皇帝在这方面多下些工夫。 慈安提出来了,慈禧也不好反驳,也就同意了。当天就传懿旨:内奏事处的“黄匣子”先送给皇帝。 不过慈禧太后又怕皇帝左右的太监,会趁此机会,从中舞弊,或者泄漏了机密大事,所以指定皇帝在翊坤宫看奏折。这样,她才好亲自监督。 皇帝这一喜非同小可。每天下了书房就到翊坤宫看折子,打开黄匣,第一步先找有无关于安德海的奏折?十天过去,音信杳然,皇帝有些沉不住气。 安德海的船,此时刚循运河到德州,入山东省境。德州是个水陆冲要的大码头,安德海决定在这里停一天。 两艘太平船泊在西门外,船上的龙凤旗在晚风中飘着,猎猎作响,顿时引来了好些看热闹的人,交相询问,弄不明白是什么人在内? “大概是钦差大臣的官船。”有人这样猜测。 “不对!”另一个人立刻驳他:“官船见得多了,必有官衔高脚牌,灯笼上也写得明明白白。怎么能挂龙凤旗?” “那必是宫里来的人。”他指着船中说道:“那不是老公吗?” “老公”是太监的尊称。既有老公,又有龙凤旗,这话讲得通,大家都接受了他的看法。 这时的知州衙门也已经得到消息了,丁宝桢一早就下了一道手令,叫德州知州注意安德海的行踪。 手令上说得很明白,安德海一入省境,如有不法情事,可以一面逮捕,一面禀报。因此早就派出得力差役,在州治北面边境上等着,一发现那两条挂着龙凤旗的太平船,立即驰报到州。 “怎么叫‘不法’呢?”知州老爷找他的幕僚来商议,“按说挂龙凤旗就是不法。凭这一点就能抓他吗?” “抓不得!这个姓安的太监,当年诛肃顺的时节,立过大功,恭亲王都无奈其何!您去抓他,这不是拿着鸡蛋碰石头吗!” “话是不错,对上头怎么交代?” “也没有什么不好交代,姓安的并无不法情事,并未骚扰地方,何可谓之‘不法’?” 大家都觉得他的看法不错,只有一人独持异议:“谁敢说他没有懿旨?你又不能去问他!” 第二天一早,派去监视的人,回来报告,说安德海的船走了。所报的情形与昨夜所见有又不同了。 船上有两面大旗,一面写着“奉旨钦差”,一面写着“采办龙袍”,两面大旗上又有一面小旗,画的是一个太阳,太阳下面一只乌鸦,这只乌鸦样子特别,是三只脚。 知州是举人出身,肚子里有些墨水,他说道:“《春秋》上有句话,叫做‘日中有三足乌’,你们记不记得?” “还有这个出典。”吩咐把《史记》取来。 取来《史记》,翻到《司马相如传》,指着一处看道:“幸有三足乌为之使”,下面的注解是:“三足乌,青鸟也,为西王母取食,在昆墟之北。” “这就很明白了,‘为之使’者钦差,‘西王母’者西太后也!” 一人当时冷笑一声:“哼,就凭这只三只脚乌鸦,此人就罪无可赦了!” “这是怎么说?” “为‘西王母取食’,不就是说,奉西太后的懿旨来打秋风,来搜括吗? 明朝万历年间这种事很多,本朝那里有这种事?就算有其事,如何可以挂出幌子来?诬罔圣母,该当何罪?真正是俗语说的,要‘满门抄斩’了!” “照此看来,他这个钦差还是假的。慈禧太后十分精明,就算教他出来打秋风,决不会教他把幌子挂出来。明明是安德海的招摇。” “事不宜迟,赶快禀报。这面小旗比那些龙凤旗更关紧要。三足乌这件事一定要叙在里头。不过不必解释,丁宫保翰林出身,幕府里名士又多,一看就懂,一懂就非杀安德海不可!杀了还要教慈禧太后见情,因为这是替‘西王母’辨诬。” 这时在济南的丁宝桢,已经接到了密禀,处置的办法,跟幕中名士,早已商量妥当。一看安德海入网,双管齐下,一面拜折,一面缉拿。 缉拿的原因很简单:有安姓太监“自称奉旨差遣,招摇煽惑,真伪不辨”。 初秋气爽,而且大乱已平,百业复苏,道路上晚上亦是商旅不绝,一望见灯笼火把,军队夹护,都当是什么显宦,不知因为什么要公,星夜急驰,谁也没有想到是丁宫保捉“钦差”。 安德海一行人马刚在驿站里休息下,就听外面人头涌动,传来阵阵吵闹声。 这时,一个下人匆忙跑了进来,慌张地说道:“爷,不好了,外面来了许多兵马。把这里全都给围了,还说请您去呢?” 安德海一听这话,叫道:“这是谁啊,这么大胆,你没跟他说爷是办公差的吗?” “说了,但是??????”正说着,就见一个参将带着卫队,大步走了进来。 “你就是安德海?”指名道姓的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这时他才知道出事了。 “请跟我们走吧,我们巡抚大人有请。”安德海一看这阵势,自己不去都不可能了。(未完待续。) 119 提审“钦差” 连人带箱子一起到了签押房,打开箱子一看,里面是簇新的一件龙袍和一挂翡翠朝珠。 “该死!”丁宝桢这样骂了一句,“真的把宫里的龙袍偷出来招摇。这挂朝珠也是御用之物,疏忽不得。”他向参将说,“加上封条,送交藩司收存。” 这就该提审了。 丁宝桢吩咐把文案请了来,说明经过,邀请陪审,有个文案看了看他的同事说道:“大人,我们还是回避的好!” “是,是!理当回避,请宫保密审吧!” 这一说,丁宝桢明白了,他们是怕安德海在口供中,难免泄漏宫禁秘密,不宜为外人所闻。便点点头说道:“既如此,我回头再跟各位奉商。” 参将说把安德海看管在辕门口,其实是奉为上宾,招呼得极其周到,只是行动不能自由而已。 等丁宝桢传令提审,参将亲自带人戒备,从辕门到二堂西面的花厅,密布亲兵,断绝交通,然后把安德海“请”了进去。 他很沉着,也很傲慢,微微带着冷笑,大有“擒虎容易纵虎难”,要看丁宝桢如何收场的意味。 同时也仿佛有意要摔一番气派,那几步路走得比亲王、中堂还安详,方步十足,威严中显得潇洒自如,真不愧是在宫里见过世面的。 “安德海提到!”在丁宝桢面前,参将又另有一种态度,掀开帘子,这样大声禀报。 “叫他进来!”由听差打起帘子,安德海微微低头,进屋一站,既不请安,也不开口,傲然兀立。 参将忍不住了,怒声叱斥:“过来!你也不过是个蓝翎太监,见了丁大人,怎么不行礼?谁教你的规矩?” “原来是丁大人。”安德海相当勉强地让步,走过来垂手请了个安。 丁宝桢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然后一板一眼的问道:“你就是安德海?” “是的。咱家就是安德海。” “那里人哪?” “直隶青县。” “今年多大岁数?” “我今年二十六岁。” “你才二十六岁,”丁宝桢说道,“气派倒不小啊!” “气派不敢说。不过我十八岁就办过大事。” 那是指“辛酉政变”,安德海奉命行“苦肉计”,被责回京,暗中与恭亲王通消息那件“大事”。 丁宝桢当然明白,却不便理他,只问道:“你既是太监,怎么不在宫里当差,出京来干什么?” 安德海念着那两面旗子上的字作答:“奉旨钦差,采办龙袍。” “采办龙袍?”丁宝桢仔细问道,“是两宫太后的龙袍,还是皇上的龙袍?” “都有!”安德海振振有词地答道:“大婚典礼,已经在筹办了。平常人家办喜事,全家大小都得制一两件新衣服,何况是皇上大喜的日子?” “你说得有理!不过,本官倒不明白,你是奉谁的旨?” “是奉慈禧皇太后的懿旨。” “既奉懿旨,必有明发上谕,怎么本官不知道?” “丁大人不知道,咱家也不知道。”安德海很轻松地答道:“那得问军机。” 丁宝桢冷笑着说道:“少不得要请问军机。” 安德海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又不是兵部派咱家的差使。” 安德海软下来了说道:“丁大人,你老听小的说。” “你有啥子好说的?尽管说嘛!”丁宝桢又补了一句:“总要说得像人话才行。” “丁大人!”安德海双手一摊,作出无可奈何之状。 “你归内务府管,譬如内务府的官员出京办事,难道就象你这个样,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只凭你一句话?” “这……,丁大人,咱家说句不怕你老生气的话,你老出了翰林院,就在外省,京里的情形不熟悉。”安德海把脸仰了起来,说话的神气,显得趾高气扬。 “内务府的人,不一定能当内廷差使,就是内廷差使,也还有讲究,有‘内廷行走’,有‘御前行走’。不奉圣旨,那怕是王爷,也到不了内廷。” 他卖弄的就是慈禧太后面前,管事的太监这个身分。 丁宝桢心想,到此刻这样的地步,他的神态、语气,还是如此骄狂,那么,平日是如何地狐假虎威?可以想见。 这样转着念头,反感愈甚,打定主意,非要问他个水落石出不可。 “凭你口说,钦差就是钦差吗?” “凭咱家口说?嘿,丁大人,咱家算得了什么?不都是上头的意思吗?”安德海振振有词地说。 “你老请想,如果不是上头的意思,咱家出得了京吗?就算溜出京城,顺天府衙门,直隶总督衙门,他们肯放咱家过去吗?” “对了!就是这话,在本官这里就不能放你过去。” “那么以丁大人的意思,你预备拿咱家怎么样,难道还宰了咱家不成?”安德海仿佛有些恼羞成怒了。 一听这话,丁宝桢勃然大怒,但他还未曾发作。“混帐!”瞪着眼大喝,“你再不说实话,吊起来打!” 看样子安德海是气馁了,捂着脸,好久才说了句:“何必这样子?有话好说嘛!” “跟你说好的你不听,偏要歪缠,不打你打谁?” 丁宝桢冷笑着接口:“你别想错了,你以为本官不敢宰你?” “要咱家说什么呢?” “说实话!”丁宝桢问道,“你是怎么私自出京的?” “咱家不是私自出京。”安德海哭丧着脸说道,“咱家在慈禧太后跟前当差,一天不见面都不行,私自出京,回去不怕掉脑袋?” 这话实在是说到头了,但丁宝桢无论如何不能承认他这个说法,“你说来说去就是这一点,”他驳得也很有道理。 “在慈禧太后面前当差的人也多得很,象你这样,全成了钦差了,那还成话吗?再说,太监不准出京,早有规矩,慈禧太后有什么差遣,什么人不好派,非得派你不可?” “丁大人明见,”安德海紧接着他的话答道,“宫里这么多人,为什么不派别人,单单挑上咱家?这有个说法儿,上头有上头的意思,不是天天在跟前的人,就说了也不明白。”(未完待续。) 120请旨办理 “慢着!”丁宝桢终于捉住了他话中的漏洞,毫不放松地追问:“原来你也不过是揣摩皇太后的意思啊?说!” 安德海依然嘴硬:“上头交代过的。还有许多意思,咱家也不便跟丁大人明说。” “你还敢假传圣旨?”丁宝桢拍着炕几,厉声说道,“你携带妇女,擅用龙凤旗帜,难道这也是上头的意思?” “这??????这是咱家的疏忽!” “还有那面小旗子,上面画的那玩意,我问你,那是什么意思?也是上头交代过的?” 丁宝桢有些激动,怒声斥责:“你一路招摇,惊扰地方,不要说是假冒钦差,就算真有其事,也容不得你!你知道你犯的什么罪?凌迟处死,亦不为过!” 直到这地步,才算让安德海就范,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终于认罪了:“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求丁大人高抬贵手,放奴才过去吧!”说着,人已矮了一截。 下跪亦无用,丁宝桢大声喊道:“来啊!” 站在廊下的有四五个,闻声一起进屋,最后是参将赶了过来,直到丁宝桢面前,请个安听候指示。 “先押下去,找僻静地方仔细看守。不准闲人窥探。” “是!”参将又挥挥手,示意把安德海押下去。 接着,又把那些随从审查了一边,才知道真的没有什么懿旨。丁宝桢这下心里有数了! 这时臬司潘霨、济南府知府、首县历城县知县,都已闻信赶来伺候。丁宝桢只传见了首县,把安德海等人发了下去,严加看管。 其余臬司和济南府一概挡驾,因为他在没有跟文案商量妥当以前,不便对掌理一省刑名的臬司有何表示。 回到签押房外的厅上,已设下一桌酒菜,但丁宝桢无心饮啖,把文案们都请了来,说明案情,征询各人的意见。 “安德海罪不容诛!”他神色凛然地说道,“决不能从本官手上逃出一条命去。还是先杀掉了他再说。” 这真是语惊四座了,彼此相顾,无不失色。 有个文案提醒他说道:“不论如何,安德海决不会无罪。等朝旨一下,他就是钦命要犯了,交不出人,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象这样的事,地方大吏,该有便宜处置之权。” “说得是。不过出奏的时节,有‘请旨办理’的话,既然如此,就不能擅自处置了。” 大家都认为犯不着为了安德海,自毁前程,苦苦相劝,丁宝桢执意不从。 他的幕友,用连慈安太后都可以看得懂的浅近文字禀道: “臣接阅之下,不胜骇异。伏思我朝列圣相承,二百余年,从不准宦官与外人交结,亦未有差派太监赴各省之事。况龙袍系御用之衣,自有织造谨制,倘必应采办,但须一纸明谕,该织造等立即敬谨遵行,何用太监远涉糜费? 且我皇太后、皇上崇尚节俭,普天钦仰,断不须太监出外采办。即或实有其事,亦必有明降谕旨,并部文传知到臣。 即该太监往返,照例应有传牌勘合,亦决不能听其任意游行,漫无稽考。尤可异者,龙凤旗帜系御用禁物,若果系太监,在内廷供使,自知礼法,何敢违制妄用? 至其出差携带女乐,尤属不成体制!似此显然招摇煽惑,骇人听闻,所关非浅。现尚无骚扰撞骗之事,而或系假冒差使,或系捏词私出,真伪不辨。 臣职守地方,不得不截拿审办,以昭慎重。现请旨遵行。” 丁宝桢看后,命人用仅次于紧急军报的“四百里”驿递,拜发了奏折。 皇帝一个月的奏折看下来,已摸着窍门,对各省的形势,也有了个了解,安德海一路南下,先过直隶,后经山东,然后入江苏。 但临清到张秋水路不通,可能会绕道河南,所以有关他行踪的消息,必出于这四省的折报,至多再加上一个漕运总督衙门。此外各省的奏折,决不会提到安德海三字。 当然,照行程计算,最该留心的便是山东、江苏两巡抚和两江总督衙门,所以他每天等内奏事处将黄匣子送到,首先就挑这几个衙门的奏折看。 “好啊!总算等到了!”皇帝看完丁宝桢的折子,在心中自语,多少日子以来要办的大事,到了能办的时候,他反而不急了。 他在想,首先不能让慈禧太后知道,这样转着念头,他立即发觉自己该怎么办才妥当。回身望了一下,没有太监或宫女在注意,机会正好,他匆匆忙忙把那通奏折往书页中一夹。 幸好这天的奏折不多,勉强对付完毕,叫人把黄匣子送了上去,偷偷儿取出丁宝桢的那通折子,藏在身上,传谕回养心殿。 等到了养心殿,就站在廊下,随即吩咐:“快找六爷,带内务府大臣进宫。”说着把手里的折子一扬。 一个时辰后,众人走进东暖阁两宫太后常朝之处,只见皇帝已坐在御案前面的黄椅上。等恭亲王和明善行过礼,他首先就冲着明善问道:“小安子私自出京,你知道不知道?” 迎头就碰了个钉子,明善真是起了戒慎恐惧之心,皇帝年纪不小了,不能再当他“孩子”看。 年轻的人,都喜欢说话爽脆,他便很见机地老实答说道:“奴才知道。”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拦住他?” 这不是明知故问?安德海出京,皇帝也知道,为什么又不拦住?这样一想,明善懂了,皇帝也是为了在慈禧太后面前有所交代,存心唱一出戏,那就顺着他的语气答话好了。 “是奴才的错。”他这样答道,“因为安德海跟人说,是奉懿旨出京,奴才就不敢拦了。” “他是假传懿旨,你难道不知道?你不想想,两位皇太后那么圣明,事事按着祖宗家法来办,会有这样子的乱命吗?” 恭亲王暗暗点头,皇帝这几句话说得很好,抬出“祖宗家法”这顶大帽子,不但慈禧太后不能说什么庇护安德海的话,臣下有“祖宗家法”四字准则,也比较好办事了。(未完待续。) 121 皇帝的胆子 推荐《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宫锁帝梦》, 搜《民国武林秘闻录》,给你好看! 看明善低头不答,恭亲王便接口说道:“臣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请皇上明示缘故,臣等好商议办法,奏请圣裁。” “六叔,你看吧!” 恭亲王接过折子来,为了让明善也好了解,便出声念了一遍,然后交上奏折。 “你们说,本朝两百四十多年以来,出过这么样胆大妄为,混帐到了极点的太监没有?” “请皇上息怒。”恭亲王奏劝:“这件事该如何处置,得要好好儿核计。” “还核计什么?象这样子的人不杀,该杀谁?” 皇帝要杀安德海的话,明善不知听说过多少次了,但此刻明明白白从他口中听到,感觉又自不同,不由得就打了个寒噤。 “怎么着?”皇帝眼尖看到了,气鼓鼓地指着明善问道:“小安子不该杀吗?” “奴才不敢违旨。不过……。”他没有再说下去,却跪了下来。 “怎么?”皇帝问道:“你是想替小安子求情?” 皇帝气得几乎想踹他一脚!明明他心里也巴不得杀了安德海,偏是嘴里假仁假义,这话传到慈禧太后耳中,岂非显得自己不孝顺? 转念到此,皇帝怒不可遏,俯下身子,一只手指几乎指到明善鼻子上:“你既然知道保全圣母皇太后位下的人,为什么不早劝劝小安子别胡闹?为什么不拦住他,不教他犯法?太监不是归内务府管吗?你管了什么啦?” 说到这里,他转脸向恭亲王又说:“六叔!先办安德海,再办内务府大臣!”这番雷霆之怒,把明善吓得连连碰头。 皇帝冷笑不理,恭亲王恨他多嘴,也装作视而不见,只这样答道:“安德海违制出京,自然要严办,臣对这方面的律例,还不大清楚,臣请旨,可否召见军机,问一问大家的意思?” “这一来,”皇帝有些踌躇,“这会儿去找他们,来得及吗?” “来得及!”恭亲王答道,“臣已经通知他们进宫候旨,这会儿大概都到了。” “那好,让他们进来吧!”皇帝转回头说:“明善,你下去,朕这里用不着你!” “是!”明善跪安退出。 及至军机四大臣进见,先由恭亲王说明经过,然后皇帝逐一指名征询。 宝鋆和沈桂芬都表示“遵旨办理”,文祥和李鸿藻则另有陈奏,一个认为借此可以整肃官常,一个则痛陈前代宦官之祸,意思中都支持皇帝的意思。 自然,没有一个人提到慈禧太后。 皇帝见他们都支持自己,胆子也大了起来,说道:“小安子平日假传懿旨,也不知道搂了多少昧心钱!他家一定也还有违禁的东西,趁现在外面还不知道,先抄他的家!” “是!”恭亲王答道,“臣立刻就办。” “小安子怎么办呢?” 恭亲王便转脸说道:“佩蘅,你跟皇上回奏。” 宝鋆略想一想说:“这有三个办法,第一、拿问到京;第二、就地审问;第三、就地正法,也不必问了,免得他胡扯。” “对了,还问什么?”皇帝断然裁决:“就用第三个办法,马上降旨给丁宝桢。” 于是一面由文祥通知当晚就抄安德海的家,一面由宝鋆执笔拟旨,怕安德海闻风而逃,密旨分寄山东、河南、江苏三巡抚和直隶、漕运两总督。 旨稿呈上,这时皇帝有种兴奋而沉重的感觉。 这是他第一次裁决“国政”,而且完全出于自己的思虑,心头意化作口中言,口中言化作纸上文,那怕勋业彪炳,须眉皤然的曾国藩,亦不能不奉命唯谨。 这种滋味是他从未经验过的,此刻经验到了,才知道这滋味是无可代替的。 等办完这些事,皇帝心头一快说道,“传膳吧!今儿朕的胃口大开,有什么好吃的,都给朕拿来。” 伺候着传过了膳,正在喝茶,慈禧太后派人来召皇帝。 皇帝把来传懿旨的太监一问,果然,慈禧太后已经得到安德海被抄家的消息,特召皇帝,自然是问这件事。 慈禧太后圣躬违和,正靠在软榻上,皇帝从门外望进去,只见病容加上怒容,脸色非常难看。心中畏惧,脚步不由得便慢了。 “万岁爷来给主子问安来了。”有个宫女向慈禧太后说。 “哼!”慈禧太后冷笑一声,把脸转了过去。 皇帝当然看到了这情形,略一迟疑,依然强自镇静着,用从容的步伐走到软榻前面,一面请安,一面象平常一样,轻轻喊一声:“皇额娘!” 慈禧太后倏然转过脸来,额上青筋,隐隐跃动,配着她那双不怒而威的凤眼,和本来就高又因生病消瘦而愈显凸出的颧骨,形容异常可怖。 皇帝从未见过她这样的神色,不由得就有些发抖,但内心却有种奇妙的支持力量,发抖管发抖,脸却反而向上一扬。 这仿佛是反抗的精神,慈禧太后越发生气,厉声问道:“你翅膀长硬了是不是?” 皇帝也发觉了,自己应该低头,却反扬脸,太亢了些,于是赶紧往地上一跪,带着张皇的声音说道:“皇额娘干什么生这么大的气?身子不舒服……” 他还没有说完,慈禧太后冷笑打断:“哼!哀家知道你们就是想趁哀家生病之机,想气哀家。别痴心妄想了!哀家死不了。” 语气严重,一听就知道不专指着皇帝骂,更有弦外之音。 皇帝听得出来,却不敢对此有所解释,只是连连喊道:“皇额娘,皇额娘,儿子那儿错了,尽管教训,千万别生气!” 这样一味求饶,慈禧太后的气略略平了些,“哀家问你,”声音依然很高,却无那种凌厉之气了,“你作主把小安子的家给抄了,是不是?” 有了那番疾风劲雨,霹雳闪电的经历,皇帝的胆便大了,声音也从容了,“是!”他慢慢答道,“朕本来不敢让皇额娘知道。小安子一路招摇,无法无天,丁宝桢上了个折子。”(未完待续。) 122 死了 皇帝特意作出苦笑,“小安子才真能把人气出病来!” “折子呢?” 皇帝递上折子,宫女挪过灯来,慈禧太后才看了几行,果然怒不可遏,额上金星乱爆,又象无数钢针在刺,头目晕眩,无法看得下去,闭上眼说:“你起来,念给哀家听。” 慈禧太后闭目听着,额上的青筋,跳动得更厉害了。听完她问:“什么‘日形三足乌’?那面小旗子是什么意思?” “小安子忘恩负义,罪该万死,就是这一点。”皇帝切齿骂着,意思是替慈禧太后不平,接着,他把青鸟使为“西王母取食”的典故,简单扼要地讲了一遍。 慈禧太后脸色白得象一张纸,睁开眼来,眼睛是红的,“听说你召见军机,他们怎么说啊?”她更想知道恭亲王是什么个意思。 “六百里的廷寄已经发出去了,不论在哪儿抓住小安子,指认明白了,不用审问,就地正法。” 慈禧太后紧闭着嘴,经过一段死样的沉默后,脸仍旧板得象拿熨斗烫过似的发白:“不错,小安子该死!” 她向皇帝说道:“不过,你该告诉哀家啊!谁许了你私自召见军机的?” “儿臣本来想跟皇额娘回奏,实在是怕皇额娘身子不爽,不能再生气。所以想了又想,宁愿受皇额娘的责罚,也得暂时瞒着。” “哼!看不出你倒是一番孝心。” 皇帝又往下一跪,“皇额娘这么说,必是责罚儿臣平日有不孝顺的地方。”皇帝说道,“皇额娘说了,朕即刻改过。” 到底是母子,慈禧太后想了半天叹口气说,“你起来!哀家再问你,这件事你跟那面回过没有?” “那面”是指慈安太后,皇帝很快地,也很坚决地答道:“还没有!” 这让慈禧太后心里好过了些,“你六叔怎么说?”她问。 皇帝想了想答道:“六叔的意思,仿佛是他一个人作不了主,要让大家来一起商量。” “原来召见军机是你六叔的主意。”慈禧太后又问:“文祥他们怎么说?” “说是两位皇太后苦心操劳,才有今天这个局面,不能让小安子一个人给搅坏了。”这句话多少是实情,“又说,小安子私自出京,犹有可说,打着那面‘三足乌’的幌子,就非死不可。不然,有玷圣德。” “罢了,罢了。”慈禧太后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想起往事说道,“小安子是立过大功的人,所以哀家才另眼相看。谁知道他福命就那么一点儿大,‘自作孽,不可活’,你退下吧。” “皇额娘这么说,儿臣可就放心了。”皇帝是真的如释重负。 跪安退出后,心里十分得意,来时脚步趑趄,去时步履轻快,同时也有些惊异,居然会把这一场风波应付下来,连自己都有点不大能相信。 安德海被定了死罪这件大快人心的事,从知道安德海抄家开始,就不知有多少人拍手称快。当然也有人去打听消息。 到了第二天下午,三个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弘德殿、南书房、上书房,对于案情都相当清楚了。 于是,话题也便由安德海转到了丁宝桢身上。 有的说,丁宝桢秉性刚烈,安德海遇着他,合该倒霉;有的说他在剿东捻时,受够了李鸿章和淮军的气,此举是有激使然,借此立威收名。 丁宝桢居官虽清廉,但跟沈葆桢一样,对京中翰林,颇有点缀,因而这一下博得了清议的热烈赞许,似乎一夕之间,丁宝桢的声光凌驾曾侯、李伯相、左爵帅而上之了。 但是,在济南的丁宝桢却正焦灼不堪。八月初二的奏折,计算日子,折差应该回来了,至今不到,莫非其中有变? 在所有的变化中,最要防备的是,慈禧太后可能会承认这回事,安德海的身分由暧昧而明确,事情就棘手了。 照此看来,慈禧太后或许会追认其事,等假钦差变成真钦差,再要杀安德海,罪名可就严重了。为此,丁宝桢一直不安,等待谕旨,真如大旱之望云霓。 二天后,兵部的专差星夜赶到。问明了是“六百里加紧”,那不用说,必是这一案的上谕,随即亲自到签押房来通知丁宝桢。 恭具衣冠,开读谕旨,丁宝桢不曾想到,朝廷的处置如此明快!踌躇得意之余,竟有些感激涕零的模样,不由得激动地对他属下说道:“真正圣明独断,钦佩莫名。” 刑房书办一面派人通知刽子手,一面亲自去找掌管监狱,俗称“四老爷”的典吏,办了提取寄押人犯的手续,把安德海提了出来。 “怎么着?”安德海的神色,青黄不定,“半夜三更还问话吗?” “听说圣旨到了。”刑房书办这样告诉他。 “喔!”安德海急急问道:“怎么说?” “听说要把你们连夜送进京去。” “怎么样?”安德海得意地,“咱家就知道,准是这么着。” 也不曾替安德海上绑,典吏很客气地把他领出了县衙侧门,已有抚标派的两辆车和一队兵丁在等着。 “上那儿呀?”安德海问。 “先到巡抚衙门,丁大人还有话说。” 兵丁护送,典吏押解,到了巡抚衙门一看,内外灯火通明,安德海的神气便又不对了,但他似乎不愿示弱,昂起了头直往里走。 帘子打开,接着有人使劲在他身后一推,安德海踉踉跄跄跌了进去,再有个人顺势往他肩上一按,不由得就跪下了。 跪下却又挣扎着想起身,那人再一按,同时开口训他:“好生跪着!” 这一下,安德海眼中的恐惧,清晰可见,张皇四顾,不知要看些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潘霨慢吞吞地问。 “我……,我叫安德海。” “是从京里出来的太监,安德海吗?” “是啊!”安德海不断眨眼,仿佛十分困惑似的。 潘霨用很平静的语气说道:“安德海!今天晚上奉到密旨,拿你就地正法、此刻就要行刑了。特为告诉你清楚,免得你死了是个糊涂鬼!”(未完待续。) 123 母子关系 他显得非常吃力地喊:“我有话说……。” “晚了!”潘霨有力地挥一挥手:“奉旨无须审讯,指认明白就正法。除非你不是安德海,是安德海就难逃一死。拉下去吧!” 等人来拉时,安德海已瘫痪在地,但照旧上了绑,潘霨亲自批了斩标,由折署西便门出衙,押赴刑场,在绪承监临之下,一刀斩讫。 在京里的慈禧太后,因为安德海性命既已不保,也就无所顾惜,认为不如趁此机会,雷厉风行办一办,反倒能落得一个贤明的名声。 特召见内务府大臣,责备他们对太监约束不严,说是要振饬纪纲,下一道明发上谕,申明朝廷的决心。 于是恭亲王承旨,根据慈禧太后所说的那番义正辞严的话,拟旨发出。 前面叙明事实经过,后面申述态度: “我朝家法相承,整饬宦寺,有犯必惩,纲纪至严,每遇有在外招摇生事者,无不立治其罪。 乃该太监安德海竟敢如此胆大妄为,种种不法,实属罪有应得。经此次严惩后,各太监自当益知儆惧,仍着总管内务府大臣,严饬总管太监等,嗣后务将所管太监,严加约束,俾各勤慎当差。 如有不守本分,出外滋事者,除将本犯照例治罪外,定将该管太监,一并惩办。并通谕直省各督抚,严饬所属,遇有太监冒称奉差等事,无论已未犯法,立即锁拿,奏明惩治,毋稍宽纵。” 京中官员无不颂赞圣明,而事先知道将有这回事发生的人,回想一下,亦无不因为有此圆满结局而深感意外。 从这次事件中也让满朝文武大臣看到了,同治皇帝是一个具有杀伐决断手腕的好皇帝。 最高兴地就数同治皇帝的老师们了,众人无不交口称赞。有人竟然开始私下提议可以早一点亲政之事了。 两宫也自然耳有所闻,在慈禧看来这是威逼行为,是要她早交出权力的举动啊! 这一日,慈禧把皇帝叫去,有意要难为他一下,皇帝一紧张,迟迟背不出《大学》,气的慈禧张口训斥道:“这还怎么得了呢?” 慈禧太后痛心疾首地说道:“今年十六了!连《大学》都不能背。明年大婚,接下来就该‘亲政’了,可是连个折子都念不断句!一说上书房,见书就怕,左右不过磨工夫!这样子下去,不是回事!总得想个办法才好。” “稽察弘德殿”是醇亲王的差使,因此,遇到两宫太后垂询书房功课,恭亲王总觉得不便多说,只拿眼看着李鸿藻,示意他答奏。 “按说,皇帝是六岁开蒙,到现在整整十年了。十六岁中举的都多得很,皇帝怕连‘进学’都不能够。” 慈禧太后停了一下又说道:“你们总说‘腹有诗书气自华’,看皇帝那样,几乎连句整话都不会说。读了十年的书,四位师傅教着,就学成这样子吗?” “两宫太后圣明!”李鸿藻答道:“皇上天资过人,却不宜束缚过甚。臣等内心惭惶,莫可名状,唯有苦苦谏劝。好在天也凉了,目前书房是‘整功课’,臣等尽力辅导。伏望两位皇太后,对皇上也别逼得太紧。” “天天逼,还是不肯用功,不逼可就更不得了。” 慈禧太后又说道:“别的都还在其次,不能讲折,就是看不懂折子,试问,这样怎么才能亲政?” 照她的意思,似乎垂帘训政,着实还要几年。 也许这就是慈禧太后的本心,但也是有隙可乘。如果皇帝婚后还不能亲政,言官一定会纠参师傅,十年辛苦,倘或落这样一个结局,那可是太令人不甘心了。 为此,李鸿藻为皇帝授读“越有声色”,无奈皇帝不是报以嘻笑,便是闹意气,令人无可措手。 因为慈禧太后说过,皇帝连“大学之道,在明明德”都背不出来,李鸿藻觉得这话未免过分,皇帝讲奏折有囫囵吞枣的地方。 作论时好时坏,往往通篇气势,不能贯串,作诗要看诗题,写景抒情,常有好句,须发挥义理的题目,不免陈腐,甚至不知所云。 拿这些归咎于师傅未曾尽心教导,犹有可说,说是《大学》都背不出来,不免离谱,令人不能甘服。 过不了几天就是慈禧太后的万寿,因为筹办大婚正忙,而且明年是她四十整寿,必有一番大大的热闹,所以这年为示体恤,并无举动。 话虽如此,福晋、命妇,照常入宫拜寿,由升平署的太监,伺候了一台戏,只少数近支懿亲,得以陪侍入座。 皇帝这两天比较高兴,因为第一,万寿前后三天不上书房;第二,有了一班游伴——都是跟他年纪相仿的堂弟兄和至亲,惇王的儿子载濂、载漪;恭王的儿子载澂,载滢; 僧王的孙子也是醇王的女婿那尔苏;荣安公主的额驸苻珍;独独不见荣寿公主的额驸,就是“六额驸”景寿的长子志端。 “怎么?”皇帝悄悄问身边人,“大格格的女婿,怎么没有见?” “今儿圣母皇太后大喜的日子。万岁爷就别问这档子事吧!” 皇帝既惊且诧:“出了什么乱子?怎么没有听说?” 看看不能拦着他不问,那尔苏便即答道:“荣寿公主额驸,病得起不了床了。” “啊……”皇帝失声问道,“什么病?这么厉害!” “吐血!一吐就是一痰盂。大夫已经不肯开方子了。” “朕得去看看。”皇帝随口一说。 “使不得,使不得!”太监跪了下来,乱摇着手说道,“没有这个规矩。万岁爷一去看了,就非死不可。” 这个规矩,皇帝也听说过,懿亲重臣病危,皇帝有时亲自临视,这是饰终难遇的荣典,也就表示此人已经死定了。 高年大臣还无所谓,志端只有十八岁,他家还抱着万一的希望,皇帝如果临视,不死也得惊吓死! 岂不是太伤“六额驸”和荣寿公主的心?“再说,都说是痨病,要远人,两位皇太后决不能让万岁爷去。” 这就无法了!皇帝想到十八岁的荣寿公主,年轻轻就要守寡,心如刀绞,无论如何也排遣不开。(未完待续。) 124 终身大事 “你看看大格格在那儿,朕要问问她。” 小太监大有难色:“万岁爷,今儿是什么日子?说得荣寿公主伤了心,哭哭啼啼的,多不合适。” “大格格最懂事,朕也不会惹她伤心。不要紧,朕在重华宫等。你悄悄儿把她去找来。” 小太监这样转念一想,荣寿公主是慈禧太后面前最得宠的人,又是姊弟相聚,就算让上头知道了,也不是什么罪过!便答应遵旨去找。 荣寿公主正坐在两宫太后身后,陪着听戏,只见有个宫女悄悄在她耳边说道:“万岁爷在重华宫召见,问额驸的病。” 她一听此话,心一阵发酸。一方面为她丈夫的病伤心,一方面也为皇帝的垂念姊弟之情而感动。 但这时候决不能掉一滴眼泪,强忍着把心定下来,然后等一出戏完,才托词溜了出来。 一进重华宫,荣寿公主便看见皇帝的影子,自然,皇帝也看见了她。 姊弟两人都往前迎,走到相距五、六步的地方,荣寿公主蹲下身去,先给皇帝请安,照例说一句:“皇上好!” 皇帝没有答话,怔怔地看着荣寿公主,仿佛千言万语,不知说那一句好似地。 荣寿公主当然了解他的心境,除了感动以外,也不能说什么,因为她不能反过去来安慰皇帝。 “志端怎么啦?”皇帝终于说了这么一句,“听说病很重!” 荣寿公主的泪水在眼眶里,就象一碗满到碗口的水,经不起任何晃荡,只要一晃,必定会溢出来。 这时赶紧背过身子去,手扶着门框,心里不断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哭!就这样尽力自制,毕竟还是流了一阵眼泪。 “听说志端的病,跟阿玛的病一样。”皇帝在她身后叹口气:“怎么会得了这个病?” 荣寿公主觉得皇帝的话,非常不中听,志端虽跟先帝一样,得了痨病,但渐致不起的原因却不同。 先帝是用醇酒妇人遣愁,有了病自己不知道爱惜保养,志端却是婚前就有了病,百药罔效,逐渐地病入膏盲。 于是她说道:“志端的身子,本来就弱。” “是啊!”皇帝正要说这句话:“当初误了你!皇额娘不该把志端指给你!” “皇上!”荣寿公主倏地转过身子来,神色郑重地说道,“我没有丝毫怨圣母皇太后的心,皇上也千万不用如此说,皇上待我的情分,我那里有不知道的?如果为了我,惹出些是非来,那可就罪不容诛了。我实在是谁都不怨,就怨我自己福薄!” “谁都不怨”这四个字,正见得她怨的人多,第一个太后就不该把个痨病鬼“指婚”;第二是爹娘,应该为女儿打算、打算。 当然,等懿旨下来,已是无可挽回,但事前谈论多日,只要肯去想办法,必能打消;第三是“六额驸”,也该想想他儿子的病,不该害人,何况害的是自己的嫡亲的内侄女! 最后荣寿公主也要怨自己,当初不该曲从,只说一句:“我不嫁,愿意伺候皇额娘一辈子!”那就是绝好的遁词。 女儿守着娘不嫁,谁也不能逼迫, 就因为如此,荣寿公主早就咬一咬牙认命了。虽有一肚子委屈,却不宜在皇帝面前倾吐,因而换了个话题:“皇上大喜啊!” 皇帝一愣,“你指的什么?”他问。 “这一阵子圣学猛进,说那天在两位太后面前,很漏了一回脸。” 提到此事,皇帝现在有些伤心了,不过当然不能答说:用功也是白用,没有人知道。因而笑笑不答。 姊弟俩心里的话多得如一团乱丝,抽着一个头绪,可以滔滔不绝地谈下去,一中断了,又得另觅头绪。 在片刻沉默以后,皇帝忽然问道:“载澂呢?在家干些什么?” “那儿有回家的时候?一下了‘上书房’就在外面胡闹。”荣寿公主说道:“我可不爱理他!” 皇帝听得这话,心里很舒服,因为如不是拿自己当最亲近的人看,她就不会骂她一母所生的胞弟。 然而皇帝却真羡慕载澂,能一下了上书房,便在“外面”,何必还要“胡闹”? 就逛逛看看也够了! “载澂甘趋下流,皇上见了他,好好儿训他。” 荣寿公主又说道:“我每一趟进宫,都听两位太后谈皇上的功课,皇上将来是太平天子,总要想到千秋万世的基业,大清朝的天下,都在皇上一个人身上,在书房里吃苦,就算是为天下臣民吃苦。 我常常在想,皇上的功课,我替不了,能替得了就好了,也省得圣母皇太后一提起来,唉,我也不说了,反正聪明不过皇上,天下做父母的苦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一段话是劝皇帝用功,说得委婉恳切,皇帝不胜内惭,除却连连点头外,无词以答。 “今儿母后皇太后告诉我,说定在明年二月里选皇后,要让皇上自己挑,皇上可得好好儿放眼光出来。” 说到这一层,皇帝不免略显忸怩。转念一想,正是一个绝好的时机,这件事不能跟师傅去谈,更不能跟身边的小太监说,现在跟荣寿公主商量是再也适宜不过了。 于是他说:“大姐,朕倒正要问你,你看是谁好啊?” 未来的皇后,一选再选,这年二月里选得剩下十个候选的,在八旗贵族中私下谈论,大都认为崇绮的长女,气度高华,德才俱胜,足以母仪天下。 荣寿公主自然也听到过这些话,但她最识大体,象这样立后的大事,决不可表示意见,因为这也象拥立皇帝一样,是件身家祸福所关的事。 福是谈不到,已经是固伦公主了,尊贵无比,还想什么?这样,便只有祸没有福,再笨的人也不会干这种傻事! “这是第一等的大事,总得皇上自己拿主意。谁也不敢胡说。” “朕就是没有主意才问你。这儿也没有人,朕也不会把你的话告诉谁。说句实话,这件事除了你,我没有第二个可以商量的人。”(未完待续。) 125 选后 最后一句话激发了荣寿公主做姐姐的责任,然而依旧不便明言,只这样答道:“寻常人家有这么一句话:”娶妻娶德,娶妾娶色。‘立皇后总以德行最要紧。“ “那么留下的那十个人,谁的德行好呢?” “皇上别问我。”荣寿公主摇着手说,“我不知道,知道了也不能说。” 皇帝还想再问,只见小太监匆匆奔了过来,知道有事,便看着他问:“是两位太后找朕?” “是!快传膳了,圣母皇太后在问荣寿公主,上那儿去了。” “那咱们走了去吧!” 在太监面前,荣寿公主不肯疏忽对皇帝的礼数,请着安答一声:“是!” 志端死了! 大格格从前年指配给她嫡亲表兄,六额驸景寿的长子志端,不久成亲,新郎才十五岁,生得瘦弱,兼以早婚,不过一年多的工夫,弄出个咯红的毛病,看样子怕不能永年。设或不幸,这一头自慈禧一手所主持的姻缘,竟是害了大格格的终身! 六天后,这个消息很快地传到养心殿,皇帝正在用膳,一听便搁下了筷子,尽自发怔,随便小太监如何解劝,皇帝只是郁郁不欢。 上书房也无精打采,惹得李师傅又动声色。太监们心里非常着急,不知怎么样才能把皇帝哄得高兴起来。 比较见效的就是谈到宫外的情形。 听到讲庙会、讲琉璃厂、讲广和居、讲大栅栏的戏园子,皇帝常常能静下心来听,问东问西,有不少时间好消磨。 “要是有澂贝勒陪着朕上书房,那就好了!”皇帝有时很羡慕他。 他心目中最向往,甚至最佩服的就是载澂。不说外面的情形他懂得多,就在书房里有他在一起,一定也十分有趣。 于是他跑去跟慈安太后要求,下懿旨派载澂在弘德殿伴读。 “这件事怕难。”慈安太后答道:“载澂不学好,你六叔一提起来,就又气又伤心。照哀家看,你额娘就不会答应。” “他不学好,难道朕会就跟着他学?那是不会有的事!而且弘德殿的规矩,比上书房严,说不定还把载澂管好了呢!” “话倒是有你这么一说。不过……,”慈安太后沉吟了一下,“看机会再说吧!” 这个机会是指跟慈禧太后商量,却想不到有个意外的机会,年底下翁同龢的老母病故,照例奏请开缺。 这一下为两宫太后及恭亲王、文祥、李鸿藻带来了极大的难题,皇帝的功课正在紧要关头,而三位师傅中,徐桐根本不受重视。 只为尊师重道起见,不便撤他的“书房差使”,他也就赖在弘德殿,俨然以帝师自居。 李鸿藻则因军机事繁,不能常川入值,最得力的就只有一个翁同龢,偏偏就是他不能出力。 于是只好将上书房的师傅林天龄调到弘德殿行走,而载澂也就顺理成章地跟到弘德殿去伴读。 一过了年,上上下下所关心的一件大事是立后,两宫太后,各有心思。 慈禧太后所预定的皇后,才十四岁,****可人,她是刑部江西司员外凤秀的女儿。 凤秀姓富察氏,隶属上三旗的正黄旗,他家不但是八旗世家,而且是满洲“八大贵族”之一。乾隆的孝贤纯皇后就出于富察家,在康、雍、乾三朝,将相辈出,煊赫非凡。 到了傅恒、福康安父子,叠蒙异数,更见尊荣。凤秀的女儿,论家世,论人品,都有当皇后的资格。 慈禧太后已经盘算了不少遍,慈安太后凡事退让,皇帝不敢反对——而且她也想不出皇帝有反对的理由。 唯一的顾虑,就是外面都看好崇绮的女儿,则一旦选中别人,或许会引起许多闲话,叫人听了不舒服。照现在恭亲王的话看,大家都能守住本分,不敢妄议中宫,则自己的顾虑,似乎显得多余了。 西边的太后这样在琢磨,东边的太后也在那里盘算。她的想法正好跟西边相反,看中的是崇绮的女儿。 这是真正为了皇帝,她自己不杂一毫爱憎之心,但是,她也想到,如果皇帝不喜此人,则虽以懿旨,不得不从,将来必成怨偶,所以她得找皇帝来问一问。 “二月初二快到了,”她闲闲问道,“皇上的意思怎么样啊?” “朕听两位皇额娘作主。” “这是你的孝心。不过哀家觉得倒是先问一问你的好,母子是半辈子,夫妇是一辈子。哀家可是为你一辈子打算!” 皇帝感激慈爱,不由得就跪了下来:“皇额娘这么替儿子操心,选中的一定是好的。” “看这样子,那十个人,在你个个都好。既然如此,哀家自然要替你好好儿挑。”慈安太后想了一会说道,“庶出的当然不行!” “就有一点,怕你不愿意。”慈安太后试探着说道,“崇绮家的女孩子,今年十九岁。” 皇帝今年十七岁,慈安太后怕他嫌说娶个“姐姐”回来。 而皇帝的心思却正好不同,他经常独处,要担负许多非他的年纪所能胜任的繁文缛节,有时又要独断来应付若干艰巨,久而久之,常有惶惶无依的感觉,所以希望有个象荣寿公主那样的皇后,一颗心好有个倚托。 而且听说崇绮的女儿,端庄稳重,诗书娴熟,闲下来谈谈书房里的功课,在把自己得意的诗念几首给她听听。 就象赵明诚跟李清照那样的生活,就可以制一副楹联,叫做“天家富贵,地上神仙”,这副楹联,就叫皇后写。 久听说崇绮的女儿写得一手很好的大字,本朝的皇后,还没有深通翰墨的,这副对联挂在养心殿或者乾清宫,千秋万世流传下去,岂非是一重佳话? 想到这里,皇帝异常得意,“大一两岁怕什么?”他不假思索地说,“圣祖仁皇帝不就比孝诚仁皇后小一岁?” 皇帝不以为嫌,那真是太好了! 慈安太后非常高兴,于是为皇帝细说她看中这位“皇后”的道理,她是怕皇帝亲政以后,年纪太轻,难胜繁剧。 而两宫太后退居深宫,颐养天年,不便过问国事,就帮不了皇帝的忙,所以得要一位贤淑识大体,而又能动笔墨的皇后,辅助皇帝。 这跟皇帝的想法,略有不同,但并不相悖,而是进一步的开导,皇帝一面听,一面不断称“是”。(未完待续。) 126 人选 二月初二不就一晃儿的工夫。 虽说一晃的工夫,在有些人却是“度日如年”四个字,不足以形容心境,其中崇绮父子的日子最难过。 一家出了两个女孩子在那最后立后的十名之列,这件事便不寻常。 赛尚阿闲废已久,回想当日蒙先皇御赐“遏必隆刀”,发内帑二百万两以充军饷,率师去打长毛的威风,以及兵败被逮,下狱治罪和充军关外的苦况,恍如隔世。 谁知儿子会中了状元,如今孙女儿又有正位中宫之望,即使“承恩公”的封号,轮不到自己,但椒房贵戚,行辈又尊,大有复起之望,不出山则已,一出则入阁拜相,都在意中。 荣华富贵,果真如黄粱一梦,则来也无端,去也无凭,寸心怅惘于一时,也还容易排遣。 如今是八旗世族,特别是蒙古旗人,无不寄以殷切的期望,到了那时候,纷纷慰问,还得打点精神,作一番言不由衷的应酬,最是教人难堪。 日子愈近,得失之心愈切,崇绮自比他父亲更有度日如年之感。 就在这样如待决之囚的心情之下,听到一种流言,使得崇绮真的不能不动心了! 这个流言是说他的女儿,决无中选之望,因为出生的年份,犯了慈禧太后的大忌。 他的女儿生在咸丰四年甲寅、肖虎,而慈禧太后生在道光十五年乙未、肖羊,如果肖虎的人入选,正位中宫,慈禧太后就变成“羊落虎口”,这冲克非同小可,一定得避免。 这话不能说是无稽之谈。崇绮知道慈禧太后很讲究这些过节,皇帝是她所出,而且正掌大权,只要有此顾虑,爱女定在被摈之列。 这真正是“命”了!崇绮忧心忡忡了一阵子,反倒能够认命了。 然而这话也只能摆在心里,说出去传到宫中,便是一场大祸,所以表面照常预备应选,到了“二月二,龙抬头”的那一天,昧爽时分,亲自伴送幼妹和爱女到神武门前候旨。 这天的宫中可真热闹了,近支的福晋、命妇,纷纷奉召入宫,襄助立后的大典,地点还是在御花园的钦安殿。 老早就有内务府的官员,进殿铺排,一张系着黄缎桌围的长桌后面,并列两把椅子,那是两宫太后的宝座,东面另设一椅,则是皇帝所坐。 御案上放一柄镶玉如意,一对红缎彩绣荷包,另外一只银盘,放着十支彩头签,同治皇后就从这十支彩头签中选出来。 钟打八下,皇帝侍奉两宫太后,由淳王福晋为首的一班贵妇人扈从着,临御钦安殿,侍候差使的内务府大臣行过了礼,随即奉旨,将入选的十名秀女,带进殿来。 八旗中灵气所钟的女孩儿,都在这里了,一个个都是绝世的丰神,行动举止,稳重非凡。 加以前一天先已演过了礼,所以进得殿来,不慌不忙地站在应该站的地位上,分成两排,从从容容地行了大礼,只听得慈禧太后说道:“都站起来吧!” 十个人列成两排,依照父兄的官阶大小分先后,第一次还算是复选,两宫太后已经商量停当,先自十中选四——只要是在最后的四名之列,那就定了长别父母,迎入深宫的终身。 这最后四名,将是一后、一妃、两嫔,而此时所封的妃,只要不犯过失,循序渐进,总有一天成为皇贵妃,同样地,此时所封的两嫔,亦必有进为妃位的日子。 慈禧太后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地拿起第一支彩头签,念给慈安太后听:“阿鲁特氏,前任副都统赛尚阿之女。”赛尚阿自充军赦还后,曾赏给副都统的职衔,那是正二品的武官,品级相当高了,所以他的小女儿排在第一位。 “留下吧?”慈禧太后问。 “好!”慈安太后同意。 于是赛尚阿的小女儿跪下谢恩。以下就一连“撂”了三块“牌子”。 “撂牌子”也得谢恩,而事实上在有些秀女及她的父母来说,这是真正的开恩,因为在他们看,选入深宫等于送入监狱。 第一排最末一名,是个知府崇龄的女儿,姓赫舍哩,论貌,她是十个人当中的魁首。 在这片刻中,特邀皇帝的眷顾,视线绕来绕去总停留在她脸上,所以此时看见慈禧太后拿着她的那支彩头签踌躇时,恨不得拉一拉慈安太后的衣袖,让她说一句:“留下!” 幸好,就在他想有所动作时,两宫太后交换了一个同意的眼色,总算不曾再撂牌子。 崇绮的女儿和凤秀的女儿站在一起,崇绮的职称是“翰林院日讲起注官侍讲”,跟凤秀的刑部员外,都是从五品,但翰林的身分比部里的司员高得多,所以排列在前。 当慈禧太后还未把她那支彩头签念完时,慈安太后就开口了。 “这当然留下!” 她已经看出不妙,自己的如意算盘不容易打。因此在漱芳斋休息时,借故遣开了皇帝,挥走了宫女太监,要先跟慈安太后谈一谈。 “姐姐!”她原来想用探询的口气,问慈安太后属意何人?话到口边,觉得还是直抒意愿的好,所以改口说道:“我看凤秀的孩子,倒是福相,人也稳重。” “年纪太小了。”慈安太后摇摇头,“皇帝自己还不脱孩子气,再配上个十四岁的皇后,不象话!” 慈安太后论人论事,很少有这样爽利决断的语气,慈禧太后大出意外,一时竟想不出话来驳她。 “我看是崇绮的女儿好!相貌是不怎么样,不过立后在德、在才,不在貌。再说,比皇帝大两岁,懂事得多,别的不说,起码照料皇帝念书,就很能得她的益处。” 慈禧太后不便说“羊落虎口”的话,从来选后虽讲究命宫八字,但只要跟皇帝相合就行,与太后是不是犯冲?不在考虑之列,所以她只勉强说得一句:“那就问问皇帝的意思吧!” 于是两宫太后传懿旨,召皇帝见面。(未完待续。) 127 选定了 由于关防严密,料知有所垂询,必不脱中宫的人选,皇帝心里已有预备,但话虽如此,却以惮于生母的严峻,始终去不掉心中那份忐忑不安的不自在的感觉。 而出乎意外的是,进殿一看,慈禧太后的神情,温和慈祥,反倒是慈安太后面无笑容,大有凛然之色。皇帝一时弄不清是怎么回事? 但也没有工夫去细想,请过了安,垂手站在一旁,等候问话。 “立后是大事,”慈禧太后徐徐说道:“我们选了两个人在这里,一个是凤秀的女儿富察氏,一个是崇绮的女儿阿鲁特氏,大清朝从康熙爷到如今,没有出过蒙古皇后,后妃总是在满洲世家当中选,你自己好好儿想一想吧!” 这明明是暗示皇帝,不可破两百年来的成例,应该选富察氏为后。皇帝不愿依从,但亦不肯公然违拗生母的意旨,便吞吞吐吐地说道:“还是请两位皇额娘斟酌,儿子不敢擅作主张。” 这语气就不妙了!慈禧太后正在琢磨,皇帝是真的听不懂,还是有意装傻?就这沉默之际,慈安太后先给了皇帝一个鼓励的眼色,然后开口说话。 “那两个人,我们看都好,就是斟酌不定,才要问问你的意思。” 慈安太后又略略提高了声音说:“那是你们一辈子的事,你自己说一句吧!” 这算是倒了最后一刻了,反正只是一句话,硬起头皮说了就可过关,这样一想,皇帝不假再思,跪下答道: “儿子愿意立阿鲁特氏为后。”话一说完,接着便是死样的沉寂。 慈禧太后的恼怒,比三年前听说杀了安德海还厉害,胸膈间立刻血气翻腾,阵阵作疼,她的肝气旧疾,马上又犯了! “好吧!”她以伤心绝望到不能不撒手抛弃一切的那种语气说。 “随你吧!”说完就要站起身来,眼睛望着另一边,仿佛无视于慈安太后和皇帝在一旁似的。 “妹妹!”慈安太后轻轻喊了她一声,“外面全等着听喜信儿呢!” 这是提醒她,不可不顾太后的仪制,立后是普天同庆的喜事,更不可有丝毫不美满的痕迹显露,引起内外臣民的猜疑。 慈禧太后当然听得懂她的意思,转回脸来,换了一副神色,首先命皇帝起身,然后说道:“回钦安殿去吧!” 于是仍由皇帝侍奉着,两宫太后复临钦安殿,宣召最后入选的四名秀女,依然等待皇帝亲选皇后。 “皇帝!”慈禧太后拿起如意说道:“现在按祖宗的家法立后,你要中意谁,就把如意给她!” “是!”皇帝跪着接过了如意,站起身来,退后两步,才转身望着一排四个的八旗女子。 踏开两步站定,正好在引起两宫太后争执的那两个人中间,皇帝是先看到凤秀的女儿富察氏,圆圆的脸,眉目如画,此刻看来娇憨,将来必是老实易于受摆布的人。 皇后统摄六宫,也须有些威仪,这富察氏在皇帝看,怎么样也不象皇后。 象皇后的是这一排第三个。 崇绮的这个女儿,貌不甚美,但似乎“腹有诗书气自华”,在皇帝面前,神态自若,谦恭而不失从容,一看便令人觉得心里踏实,是那种遇事乐于跟她商量的人。 这就不必有任何犹豫了,“接着!”皇帝说,同时把那枝羊脂玉的如意递了过去。 “是!”崇绮的女儿下跪。 穿着“花盆底”不能双膝一弯就跪,得先蹲下身去请安,然后一手扶地,才能跪下。她不慌不忙,娴熟地做完了这个礼节,然后接过如意,垂着头谢恩:“奴才恭谢两位皇太后和皇上的天恩。” 乾坤已定,慈禧太后隐隐然存着的,皇帝临事或会变卦的那个渺茫的希望,亦已粉碎,所以沉着脸不响,但大局不能不顾,跟着慈禧太后出来,先就吩咐:“到养心殿去吧!” 到了养心殿,只见以恭亲王为首,在内廷行走的军机大臣、领侍卫内大臣、御前大臣、南书房翰林,还有弘德殿的师傅和谙达,都在那里站班,望见两宫太后和皇帝驾到,一起跪下磕头贺喜。 然后就是召见军机——这一路上慈禧太后想通了,已输了一着,不能再输第二着! 倘或自己怏怏不乐,凡事由慈安太后开口,显得皇帝大婚是她在主持,给臣下有了这样一个印象,就是自己大大的失策。 因此,她隐藏了不快,言不由衷地宣布:“崇绮的女儿,端庄稳重,人品高贵,选为皇后。 你们拟旨诏告天下吧!“ 旨稿是早就预备好了的,只要填上名字和封号,就可“明发”,恭亲王便先取出一通“奏片”呈上御案,说明是内阁所拟的封号,请朱笔圈定。 妃子的封号,脱不了贞静贤淑的字样,嫔御较多。 有个简单的办法,就象大家巨族的字辈排行那样,从《康熙字典》的“玉”字部去挑,只要与前朝用过的不重复就行。 慈禧太后提起朱笔,圈了三个字:慧、瑜、珣。慧是慧妃,富察氏的封号,瑜、珣两字就得有个交代了。 “崇龄的女儿是瑜嫔,赛尚阿的女儿是珣嫔。瑜嫔在前,珣嫔在后。”慈禧太后转脸问道:“姐姐你看这么样好不好?” 已经独断独行,作了裁决,还问什么?而且这也是无关宏旨的事,慈安太后自然表示同意。 “臣请旨,”恭亲王又问:“大婚的日子定在那个月?好教钦天监挑吉期。” 这是早就谈过了的,未曾定局,此时要发上谕,不能不正式请旨。慈禧太后不愿明说,看看慈安太后,意思是让她发言。 “总得秋天。”慈安太后说,“早了不行,晚了也不好,八月里怎么样?” 恭亲王踌躇了一会说:“八月里怕局促了一点儿。” “那就九月里,不能再晚了。” 这是慈安太后用心忠厚的地方,赶在十月初十以前办喜事,这样,今年慈禧太后万寿,就有皇帝皇后,双双替她磕头。 恭亲王当然体会得到其中的用意,答一声:“臣等遵旨。”(未完待续。) 128 慈禧的心思 “六爷,”慈禧太后特意加一句:“大婚典礼,还是你跟宝鋆俩主办。在上谕上提一笔,省得不相干的人,从中瞎起哄。” 这不知指的是谁?恭亲王一时无从研究,只答应着把三道旨稿交了给沈桂芬,在养心殿廊上填好了名字封号,呈上御案,两宫太后略略看了一下,吩咐照发。 半年以后,也就是同治十二年,皇帝便可以亲政了。大婚和亲政两件大事,在皇帝就象读书人的“大登科和小登科”,是一生得意之时。 但对慈禧太后来说,可谓是不高兴的一齐来了! 为了皇帝选立阿鲁特氏为后,慈禧太后伤透了心,倘或纯粹出于皇帝的意思,还可以容忍,最让她痛心的是,皇帝竟听从慈安太后的指示。 十月怀胎亲生的儿子,心向外人,在她看,这就是反叛!而有苦难言,更是气上加气,唯有向亲信的宫女吐露委屈:“我一生好强,偏偏自己儿子不替哀家争气!” 争气不争气,到底还只是心里的感觉,看开些也就算了。 撇下珠帘,交还大政,赤手空“权”那才是慈禧太后最烦心的事。 一想到皇帝亲政,她就会想到小安子被杀,皇帝不孝,未曾亲政时就有这样公然与自己作对的举动,一旦独掌大权,还不是爱怎么办就怎么办? 那时皇帝只听“东边”的话,所作所为都不合自己的意,一天到晚尽生气,这日子又怎么过得下去? 为此,自春到夏,慈禧太后经常闹肝气,不能视朝。入秋以后好了一阵,最近又觉得精神倦怠,百事烦忧,索性躲懒,随皇帝自己搞去。 然而慈禧太后实在是多心,慈安太后为了杀安德海及立后这两件事,一直耿耿不安。皇帝也常怀着疚歉,所以听慈安太后的劝告,心里虽不以为然,却绝无违背的意思,立刻就拿着奏折,到长春宫去请示。 从大婚典礼开始筹备之日起,内务府就成了一个填不满的贪壑,差不多万事齐备了,还想出花样来要一百四十万两银子。管事的内务府大臣崇纶、明善都直接、间接在慈禧太后面前说得上话。 恭亲王与宝鋆不能不想办法敷衍,七拼八凑才匀出来六十万两,因此户部复奏,说在七、八月间可以拨出此数。 向来跟户部要钱,那怕是军费,都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一面说要多少,一面说能给多少,不敷之数,如何着落,就不必再提,也不会有人追问。 这个含混了事的惯例,内务府自然知道。 谁知到七月间,户部通知有六十万两银子可拨,请内务府具领时,管银库的司员在“印领”末尾上加了一句:“下欠八十万两。” 公事送到户部,宝鋆大为不悦,受了这份“印领”就等于承认户部还欠内务府八十万两银子,这不是儿戏的事。 好在户部侍郎兼弘德殿行走,教满洲话的桂清,新补了内务府大臣,宝鋆就托他把这件案子,从内务府里面爆出来。 于是桂清上了一个奏折,归咎于司员在办理咨户部的文稿时,未经堂官商定,擅自加入“欠拨银两”字样,“意存蒙混”,请予议处。 “这个主意是什么意思?”皇帝很严厉地问道。 皇帝的词锋锐利,恭亲王觉得很为难,事情须有个了结,光听皇帝发牢骚,不是回事。于是口中唯唯,眼睛却看着慈安太后,希望她说一句。 慈安太后也要说话了:“象这些事,总要给人一个申诉的机会。”这话是慈安太后在教导皇帝,接着便作了裁决:“就让崇纶他们明白回奏吧!” “是!”恭亲王答应着又请示:“内务府承办司员,实在胆大自专,臣请旨先交吏部议处。” 这当然照准。 等退了朝,慈安太后特地把皇帝找了来,告诉他说,听政办事,不可操之过急。多少年的积弊,也不是一下子整顿得来的。 象今天这样的事,给内务府大臣一个钉子碰,让他们心存警惕也就是了。 又说,在上者要体谅臣下的苦衷,桂清虽上了折子,其实也不愿崇纶的面子太难看,如果一定要严办,彼此结了怨,桂清以后在内务府办事做人,都很难了。 所以为桂清着想,也不宜处置太严。 皇帝心想,内务府的那班人疲顽不化,如果遇事宽大,此辈小人,越发肆无忌惮。无论如何宜严不宜宽! 因此,他不觉得慈安太后的话,句句可听。但自有知识以来,就不曾违拗过她的意思?所以心不以为然,口中却仍很驯顺地答应。 而心里不免有所感慨,做皇帝实在也很难,无法全照书上的话行事,种种牵掣,不能不委屈自己,这些苦衷都是局外人所不能了解的。 “还有你额娘那里,”慈安太后又说道,“辛苦了多少年,真不容易!你总要多哄哄她才是。” 现在听慈安太后这样措词,随即答道:“只要能让两位皇额娘高兴的事,儿子说什么也要办到。不过,朕可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哄得额娘高兴?” 慈安太后默然。不提不觉得,一提起来,想一想,皇帝也真为难。除非不管对不对,事事听从,慈禧太后才会高兴。 无奈这是办不到的事,她想掌权,难道就一辈子垂帘,不让皇帝亲政? 于是她只好这样答道:“儿子哄娘,无非多去看看,陪着说说话,逗个乐子什么的。你多到长春宫走走,自然就高兴了!” 提到这一层,皇帝不免内愧。 他自己知道,从小到今,在慈安太后这里的时候,一直比在慈禧太后那里来得多,虽然他有他的理由,但这个理由跟人说不明白,他也不愿说:慈禧太后一直看不起儿子! 在她眼前,不是受一顿数落,就是听一顿教训,令人不敢亲近。 于是,他站起身来说:“儿臣这会儿就到长春宫去。” “对了!”慈安太后欣然地,“你先去,一会儿哀家也去看看。”(未完待续。) 129 出嫁 一到长春宫请过了安,皇帝把这天召见军机的情形,都说了给慈禧太后听。谈到一半,慈安太后也来了。 恰好内务府送来了粤海关监督崇礼进贡的大婚贺礼,于是两宫太后将那些多半来自西洋的奇巧珍玩,细细欣赏了一番,重拾话题,忽然谈到了在热河的往事。 “当时也不承望能有今天!”慈禧太后摸着额上的皱纹,不胜感慨地说,“一晃眼的工夫,明年又该是酉年了!” “这十一年,经了多少大事!”慈安太后是欣慰多于感叹,“如今可以息一息了!” 说的人只是直抒感想,听的人却仿佛觉得弦外有音,慈禧太后认为慈安太后是在劝她抛却一切,颐养天年。 想到慈宁宫,她就觉得厌恶,那是历朝太后养老的地方,一瓶一几,永远不动,服侍的太监也是所谓“老成人”,不是驼着背,就是迈不动步。 人不老,一住进那地方也就老了! 眼中恍然如见的,是这样衰朽迟滞的景象,鼻中也似乎闻到了陈腐恶浊的气息,慈禧太后忍不住大摇其头。 在慈安太后和皇帝看,这自然是不以“息一息”的话为然。 那该怎么说呢?皇帝不敢说,慈安太后却不能不说,“你也看开一点儿吧!”她的话很率直,“****这么多年的心还不觉得苦?操心的人,最容易见老!” 让慈禧太后觉得不中听的是最后一句话,难道自己真的看起来老了?当时就恨不得拿面镜子来照一照。 “趁这几年,还没有到七老八十,牙齿没有掉,路也还走得动,能吃多吃一点儿,能逛多逛一逛,好好儿享几年清福吧!” 这几句话,殷殷相劝的意思就很明显了。慈禧太后不觉哑然失笑,“咱们往后的日子,就跟那些旗下老太太一样了!” “那也没有什么不好。”慈安太后说,“我倒是愿意过那种清闲太平的岁月。” “也要能太平才行!”慈禧太后说到这里,便望着皇帝:“以后就指望你了!阿玛说你天生有福气,必是个太平天子。” 这两句话又似期许,又似讥嘲,反正皇帝听来,觉得不是味儿,赶紧跪下答道:“不管怎么样,儿子总得求两位皇额娘,时时教导,刻刻训诲!” “儿大不由娘!你这么说,我这么听,将来看你自己吧!” “你啊!”慈安太后是存着极力为他们母子拉拢的心,所以接着慈禧太后的话,告诫皇帝:“总要记着,有今天这个局面,多亏得你娘!许多委屈苦楚,只怕你未必知道。” “是。”皇帝很恭敬地答道:“儿子不敢忘记。” 秋风一起,宫里上上下下,精神格外抖擞。慈禧太后亲手用朱笔圈定礼部尚书灵桂、侍郎徐桐为“大征礼”的正副使,讨个“桂子桐孙”的吉利口采。 “大征”就是六礼中的“纳征”,该下聘礼。日子是在八月十八,聘礼由内务府预备,照康熙年间的规矩,是二百两黄金,一万两白银;金银茶筒、银杯;一千匹贡缎;另外是二十匹配备了鞍辔的骏马。 聘礼并不算重,但天家富贵,不在钱财上计算,光是那一万两银子,便是户部银库的炉房中特铸的,五十两一个的大元宝,凸出龙凤花纹,银光闪闪,映日生辉。 二十匹骏马也是一色纯白,是古代天子驾车的所谓“醇驷”,大小一样,配上簇新的皮鞍,雪亮的“铜活”,黄弦缰衬着马脖子下面一朵极大的红缨,色彩极其鲜明。 为这二十匹马,上驷院报销了八万银子,还花了三个月的工夫,把马匹调教得十分听话,不惊不嘶,昂首从容,步子不但踩得整整齐齐,而且还能配合鼓吹的点子。 光是这个马队,就把六七十岁的老头子,看得不住点头,说是“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趟见!” 此外还有赐皇后祖父、父母、兄弟的金银衣物,也随着聘礼一起送去。 到了后邸,皇后的尊亲兄弟,早已候在大门外。 赛尚阿从立后第二天出面上谢恩折子,碰了钉子以后,已经知道自己有三件无论如何及不上儿子的事,一是状元的头衔;二是承恩公的爵位;三是上三旗的身分,所以这天很知趣,让崇绮领头,自己跪在儿子肩下。 等把持节的正使、副使迎入大门,正厅前面还有班人在跪接,那是崇绮的夫人瓜尔佳氏和她的小姑子、儿媳妇。皇后却不在其内,要到纳征的时候,方始露面。 “大征”的礼节,当然隆重,但以办喜事的缘故,自然不会太严肃,趁安排聘礼的当儿,灵桂和徐桐先向崇绮道贺。 在他们寒暄的那片刻,大征的仪物聘礼,已经安设停当,正中一张桌子,供奉着朱缎金字的制敕和使臣的龙节。左右两张长桌,一张空着,一张陈设仪物,二十匹骏马,则如朝仪的“仗马”一般,在院子里相向而站,帖然不动。 于是皇后出嫁了,从皇帝亲授如意,立为皇后,鼓吹送回家的那一天起,阿鲁特氏与她的祖父、父母、兄嫂,便废绝了家人之礼。 首先是一家人都跪在大门外迎接,而她便须摆出皇后的身分,对跪着的父母决不能照样回礼,至多点一点头 等进入大门,随即奉入正室,独住五开间的二厅,同时内有宫女贴身伺候,外有乾清宫班上的侍卫守门,稽查门禁,极其严厉,尤其是年轻男子,不论是怎么样的至亲,都难进门。 所以这半年多来,崇绮家除了祭祀吃肉以外,平日几乎六亲皆断。 在里面,崇绮要见女儿,亦不容易,数日一见,见必恭具衣冠。她的母亲嫂子,倒是天天见面,但如命妇入宫,侍奉皇后。 每天两次“尚食”,皇后独据正面,食物从厨房里送出来,由丫头传送她的长嫂,长嫂传送母亲,母亲亲手捧上泉,然后侍立一旁,直到膳毕。 开始几天,阿鲁特氏如芒刺在背,食不下咽,半年下来也习惯了,但为了不忍让母亲久立,一顿饭总是吃得特别快,无奈每顿总有二三十样菜,光是一样样传送上桌的工夫,就颇可观。 当然,皇后是除了二厅,步门不出的,半年当中只出过二厅一次,是纳彩的那天。这天是第二次,由宫女随侍着,出临大厅受诏。 听宣了钦派使臣行大征礼的制敕,皇后仍旧退回二厅。(未完待续。) 130 迎后 第二天,就是皇后妆奁进宫的日子,照满洲的婚礼,发嫁妆在吉期前一天,只以皇后的妆奁有三百六十台,连发四天,所以提早开始。 这天是重阳,却无风雨,都挤到大街上来看这天下第一份的嫁妆。 自然,路线是早就打听好了的,皇后车队进大清门,出长安左门,由东折而往北,进东安门,再由东华门入宫。 飞檐翼空的大清门是皇城正门,门前空地成正方形,石栏隔绕,形如棋盘,所以名为棋盘街,又称天街,清旷无尘,最宜玩月。 此时自是看热闹的第一个好去处。 一大早,步军统领衙门和属于禁军的内务府三旗护军营、骁骑营荣禄,以及该管地带朝阳门内的镶白旗,崇文门内的正蓝旗,便已派出大批人马,沿路布防,维持秩序,大兴、宛平两县的差役,当然更加不敢怠慢。 只是平日可以拿着皮鞭,尽量威吓,有不听话的,还可以抽上两鞭,但这一次是大喜事,两宫太后早有话下来:普民同庆的好日子,不许难为百姓! 因此,那些穿了簇新青缎褂子,脚穿薄底快靴,头戴红缨帽的差役可就苦了。 使尽吃奶的力气,将汹涌的人潮,尽量往后压,口中不断喊着:“借光,借光!”一个个都把喉咙喊哑,累得满头大汗,才能腾出天街中心两丈宽的一条通路。 到得日中将近,终于听见了鼓乐的声音,但见绵延无尽的黄缎彩享,迤逦而来,彩亭中的首饰、文玩、衣服、靴帽,不甚看得清楚。 好看的还是仪仗队伍,抬妆奁的校尉,一色红缎绣花短褂,灿若云霞。这时候大家才知道,何以江宁、苏州的织造衙门,动支的费用要上百万? 五六十台黄缎的彩亭过后,便是数十台木器。 这是两广总督瑞麟和粤海关监督崇礼办的差,桌椅几案,都用紫檀,打磨光滑,不加髹漆,尺寸当然特大,雕镂的花样非龙即凤,都与民间不同。 只是木器之中,独独缺少一张床,有些人不免失望,因为早有传说,皇后陪嫁的是一张八宝象牙床,原来并无其事。然则皇后皇帝合卺,难道连张床都不用? 床自然是有的,当发妆奁的那一刻,四个特选的“结发命妇”,正在坤宁宫东暖阁铺喜床。 床是早就在建宫的同时就安好了的,安在两根合抱不交的朱红大柱之间,其名为床,实在别成天地,里面有灯烛几案,一切房帏之内所需要的什物,都可以藏置在内。 那张“床”也可以说是一个槅间,所以没有床顶,只有雕花的横楣,悬一块红底黑字的匾,四个大字“日升月恒”。 西面朱红大柱下,置一具景泰蓝的大薰炉,东面柱旁,则是雪白的粉壁,悬着“顶天立地”的大条幅,画的是“金玉满堂”的牡丹。 下置一张紫檀茶几,几上一对油灯,油中还加上蜂蜜,期望皇帝和皇后,好得“蜜里调油”似的。 “铺床”的四位结发命妇,以跟荣禄一样,近一两年才走红的贝勒奕劻的夫人为首,都是按品大妆,由内务府从宫女特选的四名女官,襄助着奉行故事。 荣禄,此人字仲华,出身八旗世家,隶属上三旗的正白旗。他的祖父与父亲都在洪杨初起时,战殁于广西,荣禄以荫生补为工部主事,管理银库,这是个肥缺,却不知怎么得罪了肃顺,差点以贪污的罪名下狱。 等到文祥当工部尚书,荣禄的机敏颇受赏识。以后醇王接管神机营,大加整顿,荣禄由于文祥的推荐,当了“专操大臣”兼“翼长”。 如鸟之两翼,这“翼长”的职位,便等于醇亲王的左右手,神机营的兵权,至少有一半在他手里。 就是他抄了安德海的家,现在又得慈禧赏识在内务府行走。 荣禄似乎还不到三十岁,生得如玉树临风,俊美非凡,加以服饰华贵,益显得浊世翩翩佳公子般,令人生羡。 四命妇各站一角,将一重重簇新的织锦褥子铺设整齐,然后从女官手里接过四柄镶玉如意,镇压在四面床角。 接着,四名女官又捧进一件“龙凤同和”袍、一方“百子九凤”花样的红缎盖头,以及不脱龙凤、双喜、如意等等形态的珠玉头饰,用方绣凤黄袱包得整整齐齐,这是预备送到后邸,等吉期那天让皇后穿戴了上凤舆的。 四位命妇铺床的礼俗,到此告一段落。 到了十三那天,发完妆奁,皇后就得准备做新娘子了。吉期虽选定九月十五,仪典却从十三半夜里便已开始,太和殿前,陈设全副卤簿,丹陛大乐,先册封,后奉迎。 十四寅初时分,皇帝御殿,亲阅册宝,册封皇后的制敕,是内阁所撰的,一篇典皇堂皇的四六文,铸成金字,缀于玉版,由工部承制,报销了一千多两黄金。 “皇后之宝”亦用赤金所铸,四寸四分高,一寸二分见方,交龙纽、满汉文,由礼部承制,也是报销了一千多两金子。 这就到了该奉迎的时候了。一吃过午饭,文武百官,纷纷进宫,在太和殿前,按着品级排班。 申初时分,皇帝临殿,先受百官朝贺,然后降旨发遣陈设在端门以内、午门以外的凤舆,奉迎皇后。 在这万民如醉,目眩神迷的当儿,皇帝却在乾清宫闲得发慌,也许是等得不耐烦,也许是跟天下做新郎的人一样,必有这种忐忑不安的心情。反正皇帝只觉得时间过得太慢。 “什么时候了?”他问小太监。 只听自鸣钟已响起宽宏悠扬的声音,看一看,长短针相交在正中,小太监便笑嘻嘻地跪下,高声说道: “这会儿正交子时。九月十五,万岁爷的大喜吉期!” 在殿外待命的八名少年亲贵,以载澂为首,正也因为时交九月十五的正日,进殿叩贺,同时报告一个消息,说慧妃已经进宫,安置在长春宫后面的咸福宫。 皇帝没有说什么,依然是关注着皇后进宫的时刻,正想发问时,只听午门楼上——五凤楼的钟鼓齐鸣,这表示母仪天下的皇后,已由大清门进宫了。 “是时候了!”载澂请个安说:“请旨启驾。” “好,走吧!”皇帝点点头说。(未完待续。) 131 慈禧生气了 于是传旨领侍卫内大臣伯彦讷谟诂,准备启驾到坤宁宫,作为迎候皇后的表示。 在御用的软轿前面,由那八名少年亲贵执着宫灯引导,御前大臣和御前侍卫扈从着,在礼部堂官照料之下。 皇帝出乾清门,再折回东一长街,入景和门,进坤宁宫,在大婚洞房的东暖阁前殿休息。 这时皇后的凤舆,已经由御道到了乾清门,抬过一盆极旺的炭火,四平八稳地停好,皇后在两福晋、八命妇及女官护持着,跨出轿门。 只见她一手拿一个苹果,随即有女官接了过去,同时惇王福晋捧着一个红绸封口的金漆木瓶,交到皇后手里,里面盛着特铸的“同治通宝”的金银线和小金银锭、金玉小如意、红宝石,以及杂粮米谷,称为“宝瓶”。 等皇后捧稳了“宝瓶”,奉册宝的龙亭方始再走,沿着御道经过乾清宫与昭仁殿之间的通路,进入乾、坤两宫之间的交泰殿。 这个殿不住人,只有两项用处,一项是“天地交泰”为帝后大婚行礼之地,一项是储藏御宝。这天晚上,两项用处都有。 礼部堂官先奉皇后册宝入藏,然后在殿门前另作了一番布置,横放朱漆马鞍一个,鞍下放两颗苹果——就是从皇后手里取来的那两个,上面再铺一条红毯。 六对藏香提炉,引导着皇后跨过“平平安安”的苹果马鞍,被引导到西首站定,这就到了拜天地的时刻。 皇帝这面也是算好了时刻的,等皇后刚刚站好位置,皇帝也由坤宁宫到了,站向东首与皇后相对而立,在繁密无比的鼓吹声中,一起下拜,九叩礼毕,成为“结发夫妻”。 筹备三年,动用一两千万银子的大婚盛典,终于告成。 论功行赏,普沛恩施,由惇亲王赏紫禁城内坐四人轿、恭亲王恢复了“世袭罔替”、醇王晋封亲王,到抬轿的校尉赏给银两,不论大小官员吏役,只要跟大婚二字沾上点边的,无不被恩。 不过对皇帝来说,最好的是,他借可以召见载澂,赏了“御前行走”的差使。 皆大欢喜之余,各衙门慢慢都恢复了常态。 皇帝也把丢了好些日子的书本翻了开来,弘德殿的功课照旧,即使在明年正月二十六亲政以后,也仍旧得上书房,这是已奉了明发懿旨的。 当然,皇帝的日常起居是有变化的,变化的痕迹都留在敬书房的日记档上,皇帝那一天住在那个宫里,那一天召幸那个妃嫔,都记载得明明白白,因为这在皇后妃嫔怀了孕,可以把得孕的日子推算出来。 但慈禧太后用不着看日记档,便知道皇帝朝夕的行踪,因为每天都有她指定的太监去打听清楚了向她回奏。 一后一妃两嫔,计算起来,皇帝跟皇后在一起共度良宵的日子最多,其次是色冠后宫的瑜嫔,再次才是慧妃,至于皇后的姑姑珣嫔,一个月下来,还未承雨露。 慧妃虽然是慈禧太后看好的皇后人选,仍然觉得她太委屈了,踌躇了几天,决定插手干预。 “你看你,”她慈爱地呵责皇帝,“几日没见都瘦了!” 婚后的皇帝,已老练得多,声色不动地摸一摸脸,“儿子觉得精神倒是挺好的。”他说,“天天晚上看书,总要看到起更才睡。” “哼!”慈禧太后自嘲似地微微冷笑,“也就是你这么一说,哀家这么一听罢了!”象这个样子皇帝早就听惯了,平日不以为意,这时却认了真。 “是每天念到起更,儿子不敢哄骗额娘!”皇帝说。他把“是”字念得极重,声音也相当硬,显得在心里不服。 慈禧太后有些冒火,把脸一沉,用急促的声音叱斥:“你就是这个样子跟哀家说话的吗!” 皇帝还不知道自己********?回想一遍,才发觉自己的语气欠恭顺,但也不愿认错,只是不响。 “你现在是翅膀长硬了,那里还记得哀家!”提到这话,自己触发了记忆,越觉得心里充满的怨气。 “你几时曾听过额娘一句话?十一年的大风大浪,不是哀家挡着,你能有今天?还没有亲政,就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几天的工夫,是谁教得你这样子?” 听到最后这两句话,皇帝又惊骇,又气恼。“没有几天工夫”,不是说大婚刚刚满月?然则下面那句“谁教得你这样子”?当然是指皇后。 这不是没影儿的事!无端猜忌,而竟出之于生身之母的口中,皇帝觉得太可怕了! “儿子不敢!”他跪了下来,但仍是受了冤屈,分辩讲理的声音,“没有人敢教唆儿子不孝,儿子也决不会听。额娘说这话教儿子何以为人,何以为君?” “你这一说,是哀家冤枉了你?” “冤枉儿子不要紧……。”皇帝突然顿住,发觉下面这句话说不得,然而晚了! 慈禧太后倏然抬眼,眼中再也找不到作为一个女人常有的柔和的光,一瞪之下,让皇帝的心就一跳。 然后她扬着脸问:“怎么着?冤枉你不要紧,冤枉谁是要紧的?你倒告诉哀家听听!” 皇帝知道坏了,咽一口唾沫,很吃力地说:“儿子说错了。 额娘别生气!总是儿子不孝。“ 慈禧太后无法再疾言厉色地发脾气,同时也不便公然指斥皇帝卫护皇后,只是连连冷笑,心里只在猜疑皇后在枕上不知跟皇帝说了些什么话? 盘算着该如何去打听?反倒把原来想说的话忘掉了。 赔了好些不是,说了许多好话,才算把这场风波平息下来。 皇帝一个人回到乾清宫,深感懊恼,独坐在西暖阁窗下,好半天不说话。 等皇帝的脸色好看了些,身边的太监才提醒他这天还没有到钟粹宫去过,意思是要让他陪慈安太后去聊聊天。 凡是皇帝身边的人都知道,只要是在慈安太后跟前,皇帝的烦恼,自然就会消除。 皇帝被提醒了,决定到钟粹宫去诉诉委屈,但他不曾想到,反倒让慈安太后慈爱地责备了他几句。 “听说你跟你额娘顶嘴了?” “也不是顶嘴。”皇帝拉长了嘴角说,“朕也不知道额娘为什么跟朕发那么大的脾气。” “总是你有不对的地方。”慈安太后说,“你也该体恤你娘,凡事顺着她一点儿,不就没事了吗?”(未完待续。) 132 觐见 “顺也要顺得下来。每一趟朕都是特别小心,可就不知道那句话说得不对,当时就把脸放了下来!”皇帝怨怼地,“朕实在怕了。” “何用如此?”慈安太后笑道,“你替我磕个头,我告诉你一个法子。” 这是开玩笑的话,而皇帝真的跪了下来磕头。 慈安太后一伸手把他拉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身旁,慈爱地握着他的手,略有些踌躇,仿佛不知道自己的那句话,该不该说? 由于皇帝的敦促的眼光,她终于说了出来:“你额娘是个闲不住的人,不象我,看看闲书,蹓跶蹓跶就把一天给打发了。你要哄得你娘高兴,只有一个法子,找件事让她有得消遣,那就天下太平了。” 皇帝一面听,一面深深点头。“倒有一个法子,”他说,“把园子给修起来,请两位太后颐养天年。” 慈安太后的表情很复杂,好象是嘉许皇帝的孝心,又好象深悔失言。 “这谈何容易?”她说,“花的钱,只怕比大婚还多。” “哼!”皇帝冷笑,“婚礼的钱,一大半落在别人的荷包里,将来要修园子,可真得好好儿管着。” “这是不急,还是等你亲了政再说吧!”慈安太后说道。 皇帝不但因为不忍违背慈安太后的意思,而且自己也觉得这一行必不可少,所以很起劲地说,“这也花不了多少钱。明天朕就跟他们说。” “他们”是指恭亲王和军机大臣。到第二天“见面”,皇帝首先就提到这件事,慈禧太后觉得深可人意,因而支持皇帝,说是十二年垂帘听政,幸喜荡平巨寇,金瓯无缺,不负先帝付托,亦可以告慰列祖列宗。 等把这件事作了交代,就该恭亲王陈奏取旨,他有两件事必须奏请上裁,一件是彭玉麟不肯就兵部右侍郎的职务,恭亲王认为不必勉强,建议由彭玉麟帮着新任长江水师提督李成谋,将江防布置妥善后,准予回籍养病。 以后每年由彭玉麟巡阅长江一次,准他专折奏事,并由两江、湖广两总督,替他分筹办公经费。 两宫太后和皇帝,都觉得这个由沈桂芬所拟的办法很好,无不同意。 另一件事就麻烦了,各国使臣要求觐见。 这本来是载明在条约上的,不过以前可以用中国礼俗,听政的两宫太后不便接见男宾而拒绝,等皇帝亲了政,这个理由就不存在了。 一番奏陈,不得要领,而各国使臣都等着听回话,恭亲王不得不召集总理通商衙门各大臣会议,商量对策,觐见本无不可,不可的是觐见时不磕头,所以会议要商量的,也就是这一点。 明定于咸丰八年的《中英天津条约》,“大英钦差”觐见大清皇帝,“遇有碍于国体之礼,是不可行”,这就是指跪拜之礼而言。 咸丰十年,因为“换约”引起战事,文宗逃难到了热河,桂良议和不成,英法联军进兵通州,行在不得已,改派载垣与穆荫二人在通州与英法重开和议。 于是英国公使爱尔金,就提出要求,觐见大清皇帝,面递英国女王的国书。 恭亲王就从这里谈起: “当时载垣和穆荫,答应了英国的翻译官巴夏礼,可以照办。那知奏报行在,奉严旨训斥,载、穆二人只好饰词翻案,然而话已出口,成为把柄。以后由臣主持抚局,费了好大的劲,才把爱尔金的要求打消。” 恭亲王接着又说道:“为此,同治七年到了‘十年修约’之期,总理衙门特为开具条说,咨行各省督抚将军,第一条就是‘议请觐’,曾国藩、李鸿章(少荃)都认为不妨准其入觐。 事到如今,不让各国使臣入觐,是办不到的了!臣看少荃的办法,或者可行。” 恭亲王面向与议诸人问道:“少荃这个取巧的法子,看看行不行?到亲政大典那天,让各国使臣,在赞礼执事人员当中排班,那不就可以不跪了吗?” 这个办法近乎匪夷所思,但恭亲王有表示赞成之意,大家不便正面驳回,面面相觑,久久无言,最后是负责与各国公使交涉的崇厚,不能不硬着头皮说话。 “办法倒好,不过就是李少荃自己说的话。各国使臣早就有这么个想法:他们是客,主人始终不肯接见,是不以客礼相待。 照奴才看,要他们磕头是办不到的,如今该议的只有两条路子,一条是能不能想一计,不教他们入觐?一条是能不能劝得皇上,格外示以优容?” “就算皇上优容,也还有人说闲话。”董恂摇着头发牢骚。 等他们两个人一开了头,议论便多了,七嘴八舌,莫衷一是。 最后只有拖延一法,让崇厚再去回报各国公使,说是亲政之时尚早,到时候再谈。 一场会议,就此无结果而散。 安德海没了,慈禧老是觉的身边缺个什么,也没人与她说笑解闷了,整天拿几个伺候她梳头的老侍女撒气,崔玉贵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李莲英,都说他手巧,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梳头,有机会要考一考他。 晚上,李莲英去拜见崔玉贵,他随口问道:“你会不会梳头啊?” 李莲英脑子一转,就把学到的手艺添枝加叶述说一遍,说得崔玉贵满心欢喜。 当下把慈禧的脾气、喜好、忌讳、怎么献茶请安、怎么三拜九叩以及应该仔细注意的地方细细地给他说了一遍,最后没忘了叮嘱他说道:“机会给你了,就看你的造化了。” 李莲英一一点头称记下了,只等第二天上去当差。 第二天一大早,李莲英早已准备妥当。听到传唤又整了整发辫,踌躇满志地跟着崔玉贵来到长春宫,正是旭日东升时候,霞光万道,李莲英走到路上,按捺不住的激动。 他二人轻轻进得门来,李莲英只觉得一阵异香扑来。慈禧此刻原来正在打扮呢。 二人急忙上前叩门请安,崔玉贵诚惶诚恐地说了声:“主子吉祥”后退了出去,只剩下李莲英一个跪在地上。 他偷眼看去,只见西太后坐在一个月牙形的梳妆台前,梳妆台极为精美,似是用紫檀木制成,飘着淡淡的木香,台上四处都雕着镂空的花纹图案,正中镶着一块大玻璃,上下左右都镶着小块的玻璃。 玻璃的间接处极为紧密,如同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坐在椅子上不用转动身子就能将自己上半身的各个部位一览无余。 只见慈禧太后慢条斯理地用白色丝棉制的粉扑轻轻地往自己脸上擦粉,然后又将粉弄匀,干得一丝不苟,其后又点唇,描眉。 良久,李莲英膝盖都跪麻了,她才转过身来吩咐道;“起来吧!” 李莲英方才从地上爬起来,低头躬身,等候差遣。只听慈禧又慢吞吞地回道: “是崔玉贵那个糟老头子推荐你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李莲英道;“回主子的话,奴才姓李,叫李莲英。” “你今年多大了?” “回主子的话,奴才今年一十七岁!” “噢!你老家是哪儿的人呀!” “奴才家住直隶河间府大城县!” 问到此处慈禧方一改前时懒洋洋的语气,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原来他就是那个当年从热河跑回京里报信的的孩子啊,现在都长大了!自己都快把他忘了。 “起来吧!” 回主子的话是要跪下去的,所以刚才李莲英刚站起后又跪了下去,这番重新站起,慈禧又说让他抬起头来,李莲英依言抬头,四目相对,双方都吃了一惊。 慈禧选人,向来以相貌为上,要是一看不顺眼,轻则怒斥出去,重则不问青红皂白一顿毒打,要是看看顺眼,啥事都好办。 慈禧展眼一瞧,就见眼前一亮,只见眼前这人身材颀长,五官端正,两道浓眉如描似画,直插鬓角,天生一对多情的“桃花眼”此刻正款款含情地注视着她。 李莲英这边也看得入了迷,他刚才没敢偷眼细看,这时看清楚了,只见慈禧长方脸,下颔微尖,嘴唇稍稍外翘,一双乌黑的大眼溢满秋波,似乎比十年前那唐突匆忙的一面所见更为楚楚动人,而且多了不少成熟妇人的韵味。 她头上戴着一只玉蝴蝶,玲珑温润,身穿蓝色缎袍,上面绣着许多蝴蝶蝙蝠,袍子外罩着一件紫色的短坎肩,袍子下面有许多珠缨络,有一颗珠子竟有鸡蛋那么大,连鞋子上都满是珠宝,绣着各种花草,耀眼夺目,灼灼诱人。 慈禧又问道:“你除了会梳头,还会干啥?” “奴才会说西河大鼓,会唱几出戏,还略通一点医道,还有……” 慈禧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问:“你属什么的呀?” “回主子的话,奴才属羊。” 慈禧终于心满意足了,打量着眼前这个颇有王侯公子风度的美少年,打心眼儿里高兴,她微微点头,慢闪秋波,笑意嫣然。 慈禧总以为自己聪明之极,那知这下却被李莲英大瞪两眼骗了一回。(未完待续。) 133 飞黄腾达 推荐《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宫锁帝梦》, 搜《民国武林秘闻录》,给你好看! 慈禧又问道:“你除了会梳头,还会干啥?” “奴才会说西河大鼓,会唱几出戏,还略通一点医道,还有……” 慈禧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问:“你属什么的呀?” “回主子的话,奴才属羊。” 慈禧终于心满意足了,打量着眼前这个颇有王侯公子风度的美少年,打心眼儿里高兴,她微微点头,慢闪秋波,笑意嫣然。 慈禧总以为自己聪明之极,那知这下却被李莲英大瞪两眼骗了一回。 其实李莲英是属虎的,因为崔玉贵告诉他,慈禧属鸡,卦书上说,鸡羊同室,决无祸端,而虎就不行,鸡遇着属虎的就要倒霉。 因为慈禧比较迷信,所以一遇到属虎的,就要大发雷霆,李莲英投其所好,改了属相,用心也可谓良苦也。 接下来自然是该梳头了,此时有太监早已抱来紫檀香木的镂花梳妆宝盒。 李莲英抖擞精神,揣摸了一下慈禧的长相,见她脸稍长,额头有点宽,天庭饱满,确是一代佳人,但是美中不足的是,耳大肩窄,给人“稍长”之感。 李莲英量体裁衣,看发下梳,他小心翼翼地破开西太后长长的青丝,用梳子轻轻地梳理。…… 忽然,梳掉了两根头发,李莲英处惊不乱,机警地趁慈禧不备藏于袖中,梳了一阵又用丝棉蘸上异香的生发油和爆花水之类东西。 左盘旋,右盘旋,后发撩起,端端正正地梳了一只莲花髻,又把齐眉穗分到两边,成为水鬓,梳完之后,一朵出水芙蓉跃然“头”上。 慈禧一扭一捏地来到梳妆台前一照,只见自己端庄中增加几分典雅,美貌中又增添几分秀丽。那个发式梳得可真叫漂亮,远看如双凤朝阳,近看似芙蓉出水,那乌发盘髻,“层林”交错,在高高翘起的燕尾上。 还有两根雕琢精细,缀着珠花的银簪斜插在后脑顶上,活脱脱是黑色海浪上的龙盘玉柱,恰与天鹅绒般的黑发相映生辉。最让她惊奇的是,平时引以为憾的长脸居然一点也不长了。 慈禧心花怒放,站在大镜子前左顾右盼,一会儿远看,一会儿近看,看足看够方才想起李莲英梳完头后还垂手侍立在一边,于是问他: “你还会多少种头式?” “奴才不才,可梳三十多种!” “那么,梳那一种发式比较好看?” 李莲英见慈禧并无怒意,心下窃喜,胆子也大了,故作神秘说: “回主子的话,据说发髻最早是一个叫女娲的仙女所创,后世人沿为习俗。历代梳的发髻样式都不一样,风行一时的有堕马髻,灵蛇髻、门扫髻,这些发髻都各有所长,但是,要具体说那种好看,奴才以为应根据具体的人而定。 每个人的高矮、胖瘦,年龄大小,五官脸盘都不一样,梳理发髻使得充分发挥脸的长处,看‘相’梳头,这样才能扬长避短,增加人的风韵。 再有,季节对发式也有关系,夏季天热宜于松散,冬季天冷宜于紧凑,春天宜杨柳式,夏天宜荷花式,秋天宜菊花式,冬季宜腊梅式,各有不同……。” 李莲英信口胡诌,倒也头头是道,把慈禧吹得昏头昏脑,十分欢喜,于是又问他:“你看哀家适合梳什么样的发髻?” 李莲英装做细细端详了一番,说:“主子天庭饱满,地阔方圆,集吉祥于一体,化富贵为一身,龙形凤貌,福星寿相,梳什么发式都时称哩!” 一番话更把慈禧吹捧得她同吃了顺气丸,飘飘欲飞,浑身上下无处不轻松,无处不畅快,于是笑着对李莲英说: “既如此,哀家倒要试试你的手段,自今而后,一个月内你不能给哀家梳重样的,如果有重样的,你就小心你的狗脑袋吧!” 李莲英连忙磕头道:“主子放心,如有重样,奴才甘受责罚,死而无怨!” 自此李莲英每天给慈禧梳头,一回生,两回熟,熟能生巧,越梳越得心应手,越梳越美不胜收,集南北之风韵,采城乡之精华,举一反三,推陈出新,随手梳来即可成形,信口开河便成佳名。 慈禧明知他无所依据,只是变幻取笑,但是也不得不对其心窍之七巧玲珑倍感赏识。这样,一月将尽,李莲英梳的发式真还没有一次重的。 就这样,李莲英凭着一表人才的长相和梳头讨得的欢心,终于被慈禧看中而成了梳头房中的中坚力量,不久,又被慈禧提升为梳头房首领兼敬事房首领,御前近侍。 李莲英自此也跻身于慈禧面前的红人之列。他预感到,飞黄腾达的梦很快就要实现了。 一天天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冬至,大祀圜丘,是一年的大典。 为了亲政在即,两宫太后与王大臣议定,就从本年开始,由皇帝亲祀,“以严对越,而昭敬诚。” 所以按照规定的仪节,斯前斋戒,皇帝独宿在斋宫,派了“御前行走”的载澂,在寝殿陪伴。 天子父天母地,所以冬至祀圜丘,夏至祭方泽,是极严肃的大典。 斋戒一共三天,前两天宿在乾清宫东面的斋宫,最后一天宿在天坛成贞门外的斋宫。摒绝嫔御,禁酒蔬食,不张宴,不听乐。 在高年的皇帝,这清心寡欲的三天,于颐养有益,而对当今十七岁的皇帝来说,这是寂寞难耐的三天,亏得有载澂作伴,才能打发漫漫长夜。 而在载澂,却是一大苦事。 章台走马,千金买笑的结果,也为他带来了一种不可告人的隐疾,小解频频,不耐久侍,陪皇帝谈得时候长了,站在那里,身上不自主的“碎动”,真如芒刺在背似的。 “怎么了?”皇帝发觉了,忍不住问:“你好样儿不学,学伯彦讷谟诂的样!” 伯彦讷谟诂生来就有那么个毛病,爱动不爱静,那怕在御前站班,隔不了多大工夫,就得把脚提一提,肩扭一扭,载澂不是学他,但亦很难解释,只答应一声:“是!”自己尽力忍着。(未完待续。) 134 载澂 伯彦讷谟诂生来就有那么个毛病,爱动不爱静,那怕在御前站班,隔不了多大工夫,就得把脚提一提,肩扭一扭,载澂不是学他,但亦很难解释,只答应一声:“是!”自己尽力忍着。 然而内急是没有办法忍的,到了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只得屈一膝请安,胀红了脸说道:“臣跟皇上请假!” “你要干什么?” “臣,臣要方便。” 皇帝忍不住笑了,跟载澂是玩笑惯了的,便即骂道:“快滚!别溺在裤子里!” 第一次还不足为异,到第二次,皇帝恍然大悟,“敢情你是有病啊!”他关切地问:“怎么会有这个病?” 载澂绝顶聪明,早就知道瞒不住,皇帝迟早会疑惑发问,因而预先想好了回答的话,“臣这个病,自古有之,只要一累了,病就会发做。” “怎么搞上这个窝囊病?”皇帝皱着眉说,“那你就回家吧!” 载澂一听这话,请安谢恩,但又表示并不要紧,要去看一看洋医生,一服“利小水”的药,就可无事。 于是皇帝赏了半天假,载澂找着专治花柳病的大夫,诊治过后,带着药仍旧回到斋宫当差。 “怎么样?”皇帝不愉快说,“朕倒是有好些话跟你谈,你又有病在身,得要歇着!” “臣完全好了!”载澂精神抖擞地,“皇上有话,尽顾吩咐。”皇帝点点头,“你跟洋人打过交道没有?是不是红眉毛,绿眼睛?” “眼睛是有绿的,红眉毛没有见过。” “喔,洋人的规矩你知道不知道?”皇帝问道,“譬如小官儿见了上司,怎么见礼?” “这个,臣倒不曾见过。”载澂答道。 “洋人的规矩,好象是女尊男卑,到那儿都是女人占先。譬如说吧,一屋子的客,有男有女,若是有个大官来了,男的都得站起来,女的就可以坐着。” “怎么?真的是男女混杂不分?” “是!”载澂答道,“洋女人不在乎!不但男女混杂不分,摸一摸洋女人的手也不要紧,甚至还有亲嘴的。” 听见这话,十七岁的皇帝大感兴趣。 但分属君臣,又值斋戒,谈洋女人摸手亲嘴,自觉不合“敬天法祖”的道理。 倘如不谈,却又心痒痒地实在难受。迟疑了一会,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只是问话的语气,不象聊闲天。 载澂当然了解皇帝的心理,也把脸绷得丝毫不见笑意,挺着腰用回答什么军国重务那样正经的声音答道: “臣摸过。有一次美国公使夫人带着她女儿,来看臣的母亲,臣不知道,一下子闯了进去,一看是女客,臣赶紧要退出来,那知道美国公使夫人会说中国话,叫住臣别走,跟臣握手。等一握上了,臣心里直发麻,因为洋女人手背上全是毛。” “那不就象猴儿吗?” “是!”载澂一本正经地答道,“比猴子长得好看。” 皇帝差一点笑出声来,赶紧假装着咳嗽了两声,才掩饰过去,随即又极趣兴味地问:“洋女人还会说咱们中国话?” “是!会得不多。” “她怎么说?” 载澂想了一下,学舌答道:“她跟臣说:”大爷,大爷!不要紧,你不要走!‘“ 载澂从小就淘气透顶,在上书房学他师傅林天龄的福州官话,隔屋听去,可以乱真。有一次让倭仁听到了,连那样“一笑黄河清”的老古板,都被逗得笑了。 此时学着洋女人说中国话,四声不分,怪模怪样,皇帝可真忍不住了,笑得紧自揉着肚子。 皇帝自己也知道,这不成体统,可再不能开玩笑了。 于是谈论正经,“载澂,朕问你,”他说,“洋人见朕不磕头,你说,该怎么办?” 这让载澂很难回答,他知道他父亲正为此烦心,自然不能再怂恿皇帝,说非磕头不可,但也不敢说可以不磕头,因为那就是“大不敬”,想了一下,只得推托:“臣不明中外礼节的歧异之处,不敢妄奏。” 这话当然不能使皇帝满意,但也无可深责,因为连曾国藩、李鸿章谈到这个难题,都没有一句切实的话,载澂自然不可能会有什么好主意。 “朕再问你,”皇帝换了个话题,“朕想把园子修起来,你看行不行?” “没有什么不行,”载澂在皇帝面前的时候一久,态度语气就随便了,“只要有钱。” “就因为没有钱。” “那就得想个没有钱也能修园子的办法。”载澂又说:“皇上不妨召见内务府的堂官,让他们拿良心出来,好好儿想个主意。” 皇帝也觉得唯有如此,才是正办,不过无论如何要等亲了政才谈得到,眼前无从说起。 “皇上请早早歇着吧!”载澂跪安说道,“明儿还有大典。” 第二天一早,便是祀天大典,在王公大臣陪祀之下,举行繁文缛节的仪礼,由“初升”到“谢福、送神”,整整费了半天工夫,始告礼成。 启驾还宫,自然先到两宫太后面前请安。 深宫跟民间正好相反,民间向往着皇宫内院,不知是如何地富丽,而深宫却向往着民间,不知是如何地热闹。 钟粹、长春两宫各坐了许多时候,方始回到养心殿。 这时皇后已经奉召,先在等候,望见皇帝一进西暖阁,随即踩着极稳重的步伐,不慌不忙地先以亲切的微笑目迎,然后垂着手请安,口中说道:“皇上回宫了!” “早就回来了。”皇帝也象民间新婚的夫妇那样,三天不见,在感觉中象过了多久似的,一定要仔细看一看妻子的脸,好知道这“多久”的日子中,有了什么改变? 皇后也是一样,然而她不能象皇帝那样毫无顾忌地盯着他的脸看,甚至还要避开他的平视。 当着太监、宫女,她必得摆出统率六宫的威仪,因此收敛了笑容,用很清朗的声音向左右说道:“伺候万岁爷更衣!” “喳!”随后便领着“四执事太监”,走向西暖阁后面的梅坞——那是皇帝更衣穿戴之处。(未完待续。) 135 孝心 推荐《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宫锁帝梦》, 搜《民国武林秘闻录》,给你好看! “两位太后都吩咐了,今儿个不须侍膳,朕得好好儿歇一歇。” 皇帝一面换上枣儿红缎面的白狐皮袍,一面向小太监吩咐,“你到膳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东西没有?” “奴才已经去看过了,有关外进的银鱼、野鸡;甘肃进的黄羊;安徽进的冬笋;浙江进的醉蟹;奴才让他们预备了一个头号的火锅。” 皇后笑了,看宫女站得远远地,便轻声说道:“说得那么可怜!这两天吃斋,怕真的是饿着了?” “可不是!今儿得好好补一补。” 于是屋内留下两名宫女,廊上只是小太监伺候,皇后陪侍着皇帝,浅斟低酌,笑声不断地用了一顿十分称心如意的晚膳。 这样的辰光不多,一到年下,宫内有许多仪节。 等过了“破五”,又有一件大事,要着手准备:礼部、太常寺、鸿胪寺、内务府布置太和殿,演礼设乐,静待正月二十六皇帝临御太和殿,躬亲大政。 到了那一天,百官进宫,又另是一番心情——两宫“同治”的时期结束了,得看皇帝如何来挑这副重担? 皇帝正式在养心殿召见军机,是正月二十七的事。 恭亲王与文祥等人早就看出,慈禧太后归政以后,一定有许多奢靡的举动,内务府的开支,将会大量增加,所以经过多次密议,决定趁政权转手之际,以裁抑内务府为手段,希望达成节用的目标。 在皇帝问政的第一天,就授意户部上了个奏折,同时预先拟好了一道明发上谕: “户部奏:”部库空虚,应行存储款项,请照初议另款封存‘一折,四成洋税银两,前经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奏明,解交部库,另款存储。 近因各衙门奏支之款,络绎不绝,正项不敷,随时挪借,殊与初议不符。着该部遵照奏准原案,全数封存。 以后各海关报解四成洋税,随到随封,连前所存,一概不准擅动。 另片奏:内府外库,定制攸分,各宜量入为出,不可牵混。内府经费,仍照旧添拨各等语。 内务府供应内廷一切用项,本有粤海关、天津、长芦应解各款,及庄园头租银,加以户部每年添拨经费,量入为出,何至用款不敷? 着总管内务府大臣于一切应用之需,核实撙节,并严饬各该司员,认真办理,毋得任意开销,致涉浮冒!其各省关例解款项,如逾限不到,或仍前拖欠,即由该大臣等奏明,将该督抚、监督运使等,严予处分,以儆玩泄。 至由部奏拨之六十万两,现经户部奏明,仍按年筹拨,是内府用款不至过绌。 嗣后不得再向户部借拨,以符定制,将此各谕令知之。 当然,皇帝这时所看到的是户部的奏折,其中也曾提到当年奏准的原案,洋税除了用作担保左宗棠西征军费所借的“洋债”以外,所余的四成,专户存储,预备将来筹办海军。 此是经国的百年大计,关系异常重要,恭亲王唯恐皇帝还不能有此深远的考虑,特为面陈雍正年间的故事。 雍正在位的时候,综核名实,凡是不急之务,一概停罢,除了河防、海塘以外,没有什么“大工”。 积余的款项,交存设在内阁之东的“封桩库”,末年积蓄到三千多万两银子,仓储粮米,亦可供二十年之用,此所以才有乾隆的盛世。 提到“封桩库”,读过《宋史》的皇帝懂了,“啊!”他深有领悟,“没有雍正的封桩库,就没有乾隆的‘十大武功’!这是要紧的。” “是!”恭亲王欣然应声,不觉就夸赞了两句,“皇上聪明睿智,将来必能媲美雍、乾,重开盛世。” “内务府每年由户部拨六十万两,这案子是怎么来的呢?”皇帝又问。 “是分两次定的案,同治四年,奉旨年拨三十万两,同治七年又加拨三十万两。”恭亲王答道,“按规矩说,是尽够用了!” “既然够用了,为什么老要挪借呢?”皇帝问道,“借了,还不还哪?” 恭亲王始而默然,继而回答了皇帝后面的那句话:“这是没有法儿还了!只有不借。” “当然!以后不准再借。”皇帝仍旧放不过内务府。 由此开始痛责,说内务府的人“都没有天良”,而且“贪心不足”,富了还想贵,去年借大婚的名目,滥邀保举,声色俱厉地吩咐:“吏部以后决不能再徇私!太不成话了!” 恭亲王唯唯称是,他原希望皇帝亲政之初,就有这么一番表示,好让内务府的人知道,皇恩浩荡以外,也还有不测的雷霆之威,稍存警惕,略微收敛。 但到皇帝说得有些激动,主张清理内务府的烂帐时,恭亲王心里不免发慌,内务府的烂帐何能清理?一抖出来,牵涉太广,甚至慈禧太后的面子上,也会不好看,因而不能不想办法拦阻。 “内务府积重难返,许多流弊,由来已非一日。糜费自然有之,‘传办事件’稍微多了些,也是实情。” 恭亲王停了一下又说道:“皇上亲政伊始,相与更新,内务府上上下下,必能洗心革面,谨慎当差。” “传办事件多了些”这句话,皇帝自然明白,这一来就不能再往下说了!他想了一下问道:“现在两位太后的‘交进银’,每年是多少?” “每年十万,端午、中秋各交三万,还有四万年下交。” “两位太后,今后优游颐养,赏人的地方很多。朕看,‘交进银’该添了!”皇帝说道,“虽不说‘以天下养’,可也不能让两位太后觉得委屈。” 这是所费无几的事,而且恭亲王已体会到皇帝此举,是希望慈禧太后以后少叫内务府办差,所以立即这样答道:“这是皇上的孝心,就算部库再紧,也决不能少了两位太后的用途。 请皇上吩咐一个数目,臣等遵旨办理。“ “朕看加一倍吧!”(未完待续。) 136 修园子 推荐《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宫锁帝梦》, 搜《民国武林秘闻录》,给你好看! “是。”恭亲王回头向宝鋆说道:“你记着,马上叫户部补了进去。” 这个消息,很快地就传入深宫,两位太后对于皇帝的孝心,自然欣慰,不过慈安太后觉得用不了这么多钱,而慈禧太后则虽不嫌多,但觉得跟皇帝大婚、亲政两次“恭上徽号”一样,应该谦抑为怀,有一番做作。 于是等皇帝在漱芳斋侍膳时,便表示不必增加。 皇帝自然极力相劝,最后再是打了个折扣,两宫太后每年的“交进银”定为十八万,端午、中秋各交五万,年下交八万。 这一天,把一部雍正《御制圆明园四十景诗集》,自己取了来打开,一面图一面诗,边看边读,读不到一半便喊小太监。 “可有没有圆明园的详图?找来看!” “有关的图籍,早就预备好了的。奴才这就去找来。” “快去找!朕等着要。”那就不敢故意耽搁了,去不了半个时辰,便捧来一个手卷,说是在昭仁殿找到的,展开来看,是极细的工笔,千花百草,金碧楼台,远比诗集上木刻墨印的插图,更为动人。 皇帝从头到尾,细细看完,靠在椅子上发愣。 从他迷惘而微带兴奋的眼神看,皇帝一定会先提到修园子的话,故意不去理他,管自己去卷起手卷。 “不忙收!”皇帝指着画说。 “是。” “你查一查,当时洋人烧圆明园的时候,看守的人是谁?” 皇帝向来性急,所以又加一句:“赶快去查!朕等着。” 时已入夜,宫门下钥,不然倒是找着内务府的人一问,就可明白。此刻只有在文件中去查了。 于是把《咸丰实录》取了出来,翻到英法联军内犯的咸丰十年八月,一页一页往下查,终于找到一条线索,总管内务府大臣宝鋆有个奏报圆明园被焚的情形的折子。 随即又到敬事房找到原折,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总管内务府大臣文丰、明善,遵旨照料圆明园”。 而文丰在八月二十二日,“夷匪”火烧圆明园时,已投福海殉难。 “照这么说,知道当时情形的,只有一个明善了?” “宝中堂大概也知道。” “不用找他!”皇帝连连摇手,“你明儿一早传旨,等朕下了书房召见明善。” “朕问问他,当时是怎么烧起来的?是不是全烧光了?如果要修,先修那儿?” 过不了两天,明善找了一批司官、工匠,出西直门往北,直驰海淀,去勘查残破的圆明园,费了两天工夫,走遍了总名圆明,实际上有圆明、长春、万春三园的每一个角落。 三园中除了最有名的“四十美”以外,还有上百处的景致,而勘查结果,还象个样子的,只有十三处。 勘查虽有结果,复奏却还不到时候,因为不能只说一句“尚存十三处”就可了事,这十三处座落何处,是否相连? 如果迁就这十三处来修,是如何修法,工款几何,款从何而出?不能详详细细奏报,总也得说出一个大概来,所以须得好些日子才能复奏。 好在皇帝这一阵子也无心来问到此,各国使臣觐见一事,搞得皇帝烦透了。 每次召见军机,一谈到这上面,便有许多他不爱听的话听到,不是说日本的由“外务卿”出任“全权公使”的副岛种臣,态度傲慢,诸般要挟,就是说英法有兵船开到上海,如果使臣不能入觐,恐怕会兴问罪之师。 皇帝年轻气盛,总是咄咄逼人地问:主人不愿见恶客,为何不能拒之于门外? 而每次问到这句话,都不能得到什么确实的答复。 无可奈何,只有让总理衙门跟各国使臣磋商,见是迟早要见的,日期迟早,只看在礼节上能不能争得“顺眼”些。 当然,恭亲王跟文祥比皇帝更觉心烦,一方面受皇帝的诘责,一方面要应付各国使臣,而额外还要安抚“清议”。 于是到了三月十四,恭亲王正式奏报准许各国使臣觐见的章程,除却破天荒的五鞠躬,所有的条款,都被解释为“恩出自上”。 在呈国书、致贺辞以外,各国公使只能问一句:“大皇帝安好?”皇帝不曾有所“垂问”,不能乱开口,这是依照召见的规矩。 同时行鞠躬礼时,皇帝“坐立唯意”,因为依照中国的规矩,在殿廷觐见,皇帝决不会立而受礼。 这一点在交涉时,亦曾费了许多唇舌,最后是在中国多年的英国公使威妥玛听出了因头,文字上如此规定,实际上“恩出自上”,一定会站着接受各国公使的致敬,才算定议。 筹备修复圆明园这件大工程,内务府大臣中,自己商定了职司,然后上奏。 向皇帝请旨,一时也不能有确实的结果。皇帝还不敢独断独行,无论如何先要禀告两宫太后。找了个在御花园消夏的机会,他闲闲地提了起来。 “英法使臣都递过国书,算是和好了,园子可还荒废在那儿。”皇帝这样说道,“总得想法儿把它修了起来,两位太后也有个散散心的地方。” 慈禧太后听这话便有喜色,“难为他还有这番孝心!”她向慈安太后说。 慈安太后报以不明意义的一笑。这态度就很奇怪了,不但慈禧太后,连皇帝都有些嘀咕不安。 当然,慈安太后看得出他们母子殷切盼望的眼色,然而她不敢轻易开口。 这件事她不知想过多少遍了,每一次想到最后,总是懊悔自己当初不该跟皇帝出那个主意: 为慈禧太后找件可供消遣的事。当皇帝召见内务府大臣谈论修园时,她已微有所闻,却不知工款从何着落?同时也不知道修一修要多少钱? 但有一点她是知道的,这笔工程款决不会少,而且一提修园,必有许多人反对,恭亲王也许还可以商量,文祥一定不肯答应。 那一来,安安静静的日子就过不成了!(未完待续。) 137 下旨修园 慈安太后所求的就是“安静”二字,女人一入中年,而且守寡这许多日子,心情特异。 灯前月下,压抑那份莫可言喻的怅惘,凝神悄思,才体会到什么叫“古井重波”?心里已经够乱了,再自寻些烦恼出来,这日子怎么过? 不过她也知道,她象丽贵太妃以及后宫永巷中许多安分老实的妃嫔宫眷一样,但愿风调雨顺,吃口安闲茶饭,夏天在廊上,冬天在炕上,白天在窗下,晚上在灯下,用消磨五色丝线来消磨黯淡的日子。 而慈禧太后不同,她生平最怕的就是“寂寞”,要热闹不要安闲,因为安闲就是寂寞。 为了替她设想,慈安太后却又不忍说什么扫兴的话。 想了一会,她这样问道:“这得多少钱呐?”口气总算松动了,皇帝也松了口气,顺嘴答道:“花不了多少钱。” 这见得他缺少诚意,慈安太后颇为不悦,用呵责的语气说:“那么大一个园子,花不了多少钱?修一座宫门都得报几十万两银子!” “那是内务府胡闹!”皇帝定定神说,“朕已经叫他们去估价了。工款当然不是小数,不过他们另外有个筹款的办法。” “那么,哀家倒听听,”慈安太后说,“聪明人出的主意有多么高?” “事情还在谈,如果没有把握,当然朕也不敢冒失。内务府的意思是,他们愿意报效,自己商量着定个章程,有钱的多拿,钱不多的少拿,没有钱的不拿,集腋成裘,凑一笔整数也不难。” 听他们母子俩谈得如此起劲,慈安太后亦被鼓舞,心思便有些活动,觉得能够把已经烧掉了的圆明园,规复旧观,也是件很有面子的事,对泉下的先帝,大堪告慰。 于是她不知不觉地也参与其事了。 这天一下午的商谈,消息很快地传到内务府,除掉一个桂清以外,无不大为兴奋。 但乾隆六十四年,几乎无一日不是在修圆明园,这样一座园林要修得象个样子,非十年八年的工夫不可,如果踵事增华,尽皇帝这一辈子,也还不能完工,天天营造,****报销,“销金锅”中能出无数“金饭碗”,好日子真个过不完了。 宫里却为筹议修园,正谈得热闹,不但皇帝经常召见内务府大臣,慈禧太后也每每在漱芳斋传升平署演戏,趁内务府大臣到场照料的机会,有所垂询及指示。 初步的工程,大致已经决定,两座宫门当然要修,听政的正大光明殿勤政殿及百官朝房,自也不能没有,安佑宫供奉列代御容,亦非修不可。 九州清晏一带为帝后的寝宫,也就是修园的本意所在,更不待言,此外就只好说“斟量修理”了。 不过,“天地一家春”是慈禧太后当年承恩邀宠之处,抚今追昔,无限思慕,所以特地在惯例上专为颐养太后的万春园中,挑一处地方重修,沿用“天地一家春”的旧名。 就这简单的几处,已有三千多间屋子,估计工费就要一千万两银子。 依照内务府的算盘,王公大臣的捐效以外,两广总督瑞麟受恩深重,必当本诸天良,尽心报效。 而这两处又是富庶地方,也报效得起。此外两江、直隶、湖广,当然也不会落人之后。 而况一千万两银子,并不是一下子要用,如以十年为期,每年只摊一百万两银子,十名总督、十五名巡抚,平均计算,每人每年仅出四万两银子,实在算不了一回事。 这一来就只等颁发上谕了。凡事开头要顺利,所以这道上谕在何时颁发,却大有讲究,主要的是要挑一个最适当的时机。 到九月底,看看是时候了,于是皇帝亲笔写了个朱谕: “朕念两宫皇太后垂帘听政十一年以来,朝乾夕惕,备极勤劳,励精以综万机,虚怀以纳舆论,圣德聪明,光被四表,遂政海字升平之盛世。 自本年正月二十六日,朕亲理朝政以来,无日不以感戴慈恩为念。 朕尝观养心殿书籍之中,有世宗宪皇帝御制《圆明园四十景》诗集一部,因念及圆明园本为列祖列宗临幸驻跸听政之地;自御极以来,未奉两宫皇太后在园居住,于心实有未安,日以复回旧制为念。 但现当库款支绌之时,若遽照旧修理,动用部储之款,诚恐不敷;朕再四思维,惟有将安佑宫供奉列圣圣容之所,及两宫皇太后所居之殿,并朕驻跸听政之处,择要兴修,其余游观之所,概不修复,即着王公以下京内外大小官员,量力报效捐修。 着总管内务府大臣于收捐后,随时请奖;并着该大臣筹核实办理,庶可上娱两宫皇太后之圣心,下可尽朕之微忱也。特谕。” 这道朱谕,先下军机处,应该录案“过朱”,再咨送内阁明发。 但值班的章京,对此例行手续,不敢照办,飞骑出宫,到大翔凤胡同恭王府,去向恭亲王请示。 恭亲王读完朱谕,唯有付之长叹。 他原来一直打算着慈禧太后和皇帝会知难而退,自己打消原意,则于“天威”无损,谁知纸里包不住火!看起来是自己把这件事看走了眼了。 “请六爷的示下,是不是马上送到内阁去发?还是压一压?” “照你看呢?”恭王问道。 “皇上处心积虑,已经好多日子了,硬压反而不好。” 恭亲王沉吟着,慢慢地点头,是大有领悟的神情,压不住就只有用一个“泄”字诀,将皇帝的这股子劲泄了它,然后可以大工化小,小工化无。 “对!硬压反而不好。马上送到内阁去发。” 不等内阁明发,消息已经外传,沈桂芬首先赶到恭亲王那里,接着是李鸿藻、宝鋆,以及“五爷”、“七爷”还有其他王公,纷纷来到恭王府。 不过来意不同,军机大臣是商量如何打消此事,惇、醇两王,要看恭亲王是何态度,此外的王公则是来探询“行情”,该捐多少?(未完待续。) 138 立威 推荐《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宫锁帝梦》, 搜《民国武林秘闻录》,给你好看! 恭亲王很沉着,“咱们要仰体皇上的孝心。不过这件事办得成,办不成,谁也不敢说。”他向惇王说,“五哥,你先请回去,咱们回头在老七那么见面再说。” 此外的王公都是这样应付,先请回府,再听信息。等把大家都敷衍走了,才回到书房里,跟军机大臣密谈。 “麻烦来了,想推也推不开。各位是怎么个意思?都说吧!”恭亲王又加了一句:“不用顾忌。” “皇上到底是怎么个主意?”沈桂芬趁机拿话挤李鸿藻,“最清楚的,莫过于兰荪,想来早有所闻了吧?” “是的”。李鸿藻内心相当悲痛,眼圈红红地,显得相当激动,与恭亲王的沉着,沈桂芬的冷静,宝鋆的仿佛无动于衷的神态都不同。 “皇上曾经跟我提过,我亦不止一次造膝密陈,对皇上的孝心,自然不敢非议,我说:两宫太后方在盛年,慈帏承欢之日方长,不必急在一时。至于民生疾苦,国用不足的话,也不知陈奏过多少回,谁知圣衷不纳,如之奈何?” “也不能徒呼无奈。总得想个法子,探明皇上的意思才好。” 沈桂芬说道:“如果只是为了在孝心上有交代,事情好办,倘或皇上自己就有游观之兴,可就大费周章了。” “当然是自己有游观之兴,而且皇上年轻好胜,一心想规复旧制,所以说要把此议打消,只怕办不到。我看,只有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 宝鋆看着恭亲王问道:“六爷打算不打算报效?” 恭亲王想了想笑道:“有句话请诸位摆在心里,‘将先取之,必先予之’,我打算报效两万银子。” 大家都默喻了,无不点头。 于是,第二天便有恭亲王所派的护卫,拿着一张两万银子的银票,送到内务府,面交贵宝。 内务府的人,大为兴奋,恭亲王首先捐输,便是支持修园的表示,意料中大小官员的捐款会源源而至。 这是内务府司官以下的人的想法,几个内务府大臣,一则年龄较长,见得事多,再则常有跟王公大臣接触的机会,比较了解其中的微妙,觉得此事还未可乐观,无论如何有探一探恭亲王的口气的必要。 于是明善特地夜谒恭王府。 这夜恭亲王恰有闲情逸致,亲自在洗一方新得的端砚,短衣便履,待客之礼甚为简慢,但也可说是亲切。 说了些闲话,明善心里开始着急,不知如何能把话头引到正题上去? 几个月来不知见过多少次,明善有意不谈园工,恭亲王也有意不问,此时忽然提到,未免突兀。想来想去,明善觉得唯有开门见山一个说法,比较合适。 “今儿个有件事,得跟六爷请示。”他说,“皇上忽然下了那么一道旨意,内务府都抓瞎了!到底该怎么办。总得六爷有句话,大家才好跟着走。” 恭亲王这时装得很起劲地答道:“你们不用问我。朱谕写得明明白白,你们好好儿去干吧!我这一向手头紧,先捐两万,等十月里,几个庄子上缴了租息来,我还捐。能够靠大家报效,把园子修了起来,何乐不为?好事,大好事!” 听得这话,明善倒抽一口冷气,恭亲王的态度很明白,私人报效可以,公事上不必谈。看样子要想架弄到户部堂官头上,还得大费一番周折。 话不投机,无须多说,明善答应一声:“是!”又泛泛地敷衍了几句,败兴而归。 还有败兴的事,报效捐献的,寥寥无几,而且有御史上疏奏谏。 陕西道御史游百川,他那个奏折十分简略: “窃思圆明园为我朝办公之所,原应及时修葺,以壮观瞻,惟目前西事未靖,南北旱潦时闻,似不宜加之兴作;皇上躬行节俭,必不为此不亟之务,为愚民无知,纷纷传说,诚恐有累圣德,为此披沥直陈,不胜冒昧惶悚之至。” 皇帝看了,拍案大怒。决定来个“下马威”,好教后继者畏惮却步。 恭亲王跟游百川很熟,因为他原是军机章京。 军机章京都有本职,那怕升到三品的“大九卿”,照旧可在军机上当差,唯一的例外是考取了御史必须出军机,这也是尊重言官,不敢屈以笔札之役的一种表示。 皇帝又有一道朱谕,是前一天晚上在灯下费了好大的工夫才写成的,学的是雍、乾两朝的御笔。雍正和乾隆都自负才辩,喜欢跟臣下打笔墨官司。 御笔上谕动辄千数百言,析理纤微,而遇到转不来弯时,便临之以威,所以没有一道谕旨,看来不是理直气壮。 皇帝也是如此,朱谕以“自古人君之发号施令,措行政事,不可自恃一己之识,必当以群僚适中共议,可行则行,不可则止”开头,大兜大转。 最后落到这样一个结尾:“着将该御史游百川即行革职,为满汉各御史所警戒,俟后再行奏请暂缓者,朕自有惩办!” 听恭亲王朗声念完,醇亲王先就忍不住。 他的性情比较率直,这两年又颇以风骨自命,所以大声说道:“臣启奏皇上,古语有云:”言者无罪‘……。“ 听醇亲王开口便是顶撞的话,恭亲王赶紧接口:“臣也有话。” 他挡住了醇亲王,才从容说道:“游百川不辨事理,诚然可恶,不过后天就是圣母皇太后万寿,普天同庆,皇上似不宜在‘花衣期内’行此重谴。臣请旨,是否暂时将朱谕缴回,过了庆典再议?” 皇帝一听这话,默然无语。 要想立个“下马威”,偏偏这么不凑手,前一次是遇奈何不得的人,这一次遇到奈何不得的时候。万般无奈,只有准奏,“好吧!”他说,“先把朱谕拿回来!” 这一道朱谕一缴回,恭亲王便不肯让它再发下来了。 “皇帝胡闹!”慈禧太后很清楚,这道朱谕一发,天下必归怨于两宫太后,所以大不以为然。(未完待续。) 139开缘簿 “皇帝胡闹!”慈禧太后很清楚,这道朱谕一发,天下必归怨于两宫太后,所以大不以为然。燃文小?说??.?r?anen` “等哀家来跟他说。”当天慈禧太后便召见皇帝,索取朱谕,看完以后,夸奖他写得好,但不同意他这么做,因为于修园一事,有害无益。 于是朱谕和游百川的奏折,便一起都“淹”了! 不多几天,来了一桩大喜事。陕甘总督左宗棠飞骑入奏,肃州克复,回乱首脑马文禄被诛,白彦虎逃到哈密。迁延十载,用兵五年的关陇回乱,终于敉平了。 论功行赏,左宗棠也拜了相,也协办大学士留任陕甘总督,并由骑都尉改为一等轻车都尉世职。左宗棠则推崇刘松山的战绩,愿将世职改归刘松山的嗣子承袭。 朝廷便又加赏刘松山一个一等轻车都尉。此外刘松山的侄子刘锦棠,以及豫军出身,随左西征的张曜、宋庆等将领,无不大加恩赏。 但是,关陇用兵收功,最高兴的不是左宗棠,也不是西征将士,而是贵宝、文锡他们那批内务府的官员,除了来自肃州的提报以外,恰好秋汛已过,各地纷纷奏报安全。 谏停修园的那些人,所持的两大理由,都消失了。 “不是说‘西征军事未平,南北旱涝时闻’吗?”贵宝兴高彩烈地,带着些扬眉吐气的得意,“这会儿看他们还说些什么?” 在宫里也是这么个想法,首先慈禧太后就觉得,这该轮到皇家花钱了!平洪杨、平捻军、平回乱,由厘金借到洋债,不知道肥了多少将领,大婚虽说花的钱多,是大家的面子,皇家不曾落得实惠。 如今省下西征一年数百万的军饷,把圆明园先小规模地修一下,有何不可? 因此,她开始亲自参与园工设计。别处地方她不关心,关心的是“天地一家春”的工程。 这是圆明园中路的旧路,移建于“三园”中,专属于太后的万春园,建成一座“四卷殿”,东西另辟两座院落,各绕游廊,与正殿相通。 原址北面临水,有一座问月楼,改为水阁,锡名“澄光榭”。西边靠近升平署的地方,建一座看戏殿,有戏台、扮戏房、承应伶工休息的屋子。 名为两宫太后颐养之处,其实全由慈禧太后一个人作主,甚至装修隔间、雕琢的花样,都是她亲手画的。 内务府办事却快得很,已经接头了六家包商,分包圆明园的工程,奏折一上,慈禧太后特地传谕召见明善,细问究竟。 明善面奏:“工程共分两期进行,第一明是安佑宫、天地一家春和清夏堂,年内就要上梁;第二期是大宫门、正大光明殿、勤政殿、上下天光等处,这得明年春天开工。” “明年不是‘太岁冲犯’,不宜开工吗?”慈禧太后问道。 “跟圣母皇太后回话,”明善答道,“只要不动正梁就不碍。再说,‘圣天子百神呵护’,明年又是圣母皇太后四旬万寿,万万无碍。” 慈禧太后也是颇为相信风水的,心里一直有些嘀咕,现在听明善这两句话,觉得合情合理。 是啊,她在想,太岁冲犯,也得看看地方,太后、皇帝的事,太岁也不能不讲情面。怕什么? 不过天地一家春和清夏堂,都属于万春园的范围,算是为两宫太后所兴修,皇帝也应该有他自己的燕息之地。 慈禧太后起了爱子之心,便即问道:“上下天光要明年才能兴工,眼前得先替皇帝修一两处地方,明年夏天好住。” “是!”明善答道:“奴才几个已经敬谨筹划过了,好得是‘双鹤斋’没有动什么,想尽快修起来,让皇上驻跸之用。” “双鹤斋?”慈禧太后静静回忆着,记起那就是“圆明园四十美景”中的“廓然大公”。 在圆明园最大的一个池沼“福海”以北,背山面湖,除了正殿双鹤斋以外,还有规月桥、峭茜居、影山楼、披云径、倚吟堂、启秀亭、韵石淙等等名目,一共凑成八景。 她还记得,双鹤斋后面有个大地,西北的水榭名为静嘉轩,有一年夏天,常在那里凭栏观荷。 慈禧太后突然问道,“大家报效的款子,有了多少了?” 提到这一层,明善便上了心事。上谕一下,反应极其冷淡但此时只有照实回答:“眼前还不到十万银子。” “还不到十万银子?”慈禧太后大为讶异,“报效的倒是些什么人啊?” “六爷领头报效两万,奴才不敢不尽心,可也不敢漫过六爷去,也是两万。”明善这样回答,隐然表示对恭亲王不满。 这就象和尚化缘“开缘簿”一样,第一笔写得少了,一路下来都多不起来,如果恭亲王报效二十万,他就决不止于只捐献两万。 慈禧太后沉吟了好一会,断然决然地说:“你们只要尽心尽力去办,没有办不通的。” 明善是试探,而试探的结果,应该说是可以令人满意的。 慈禧太后的言外之意,是不顾一切,非要把园子修起来不可!有此支持,不患料款两绌。 明善便以工部左侍郎的本职,放手办事,一大车一大车的木料砖瓦,尽往海淀运去,工料款先欠着再说。 象慈禧太后一样,皇帝也亲自参与园工细节的策划,经常用朱笔画了房屋格局、装修花样,交到内务府照办。同时很想再去看一次工程,顺便逛一逛闹市。 大驾出城,一直是走虽设而常关的正阳门,出警入跸,坦道荡荡,一直不曾见过杂乱喧哗的闹市景象。 因此皇帝拨开车帷一角,目不转睛地看着,心里也象车外一样地乱,说不出是好奇、困惑还是有趣? 但有一个念头,常常泛起,百闻不如一见,书本上所描写的市井百态,常常无法想象,如今亲眼一看,差不多都明白了。 皇帝有时是世界上最寂寞的人,他没有朋友,勉强有那么点朋友味道的,只有一个载澂,然而载澂虽比他大不了一两岁,却比他懂得太多。(未完待续。) 140 微服私访 皇帝感到很少有的一种友朋之乐。( 因此,皇帝跟载澂在一起,常有争胜之心,而有时又得顾到君臣之分,这样就很难始终融洽,畅所欲言。 跟皇后不同,皇帝认为“状元小姐”自然是才女,学问上就输给她也不要紧,而况又没有外人听见,不必觉得着惭。 当然,皇后受过极好的教养,出言非常谨慎,从不会伤害到皇帝的自尊心,只是相机启沃,随事陈言,如果皇帝沉默不答,她亦很见机,往往就此绝口不提。 而遇到皇帝有兴趣的话题,即使她无法应答,也一定凝神倾听,让皇帝能很有劲地谈下去。 想到慈禧太后,又想到慧妃,再想到皇后,如果这一天住在承乾宫,明天说不定又被传召到长春宫,要听一些他不爱听的话,而皇后则至少有三、五天的脸色好看。 一想到慈禧太后对皇后那种冷淡的脸色,皇帝就觉得背上发凉。 回到乾清宫,在皇帝顿如两个天地。 迢迢良夜,世间几多少年夫妇,相偎相依,轻怜蜜爱,而自己贵为天子,却必得忍受这样的清冷凄寂,如何能令人甘心? 没钱!对内务府来说,自是令人沮丧的消息,然而事情并未绝望,京里不行,京外还有办法可想。 明善等人原来就有打算,凡是富庶的省分,都得报效,只是第二步的办法,不能不提前来用而已。[&#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于是仍旧由明善进宫面奏,请求皇帝授权内务府,行文两湖、两广、四川、浙江各省,采办楠木、柏木、陈黄松等大件木料各三千根,所需工料款,准各省报部作“正开销”,并在一个月内报明启运日期,以资急用。 这天,皇帝命驾出宫,带了“御前行走”的一班少年亲贵,内务府的官员,在圆明园很周详地视察了一番,在双鹤斋传晚膳之前,召见崇纶、春佑、明善、贵宝,有所垂询。 巡视的时候,都是皇帝的话,这里的装修要奇巧玲珑,那里的楼梯要藏而不露,扈从的内务府官员,无不郑重其事地表示“遵旨”。 但到了召见时,就尽是跪在皇帝面前的那四个人的话了。 说来说去还是钱,捐款总数还不到三十万,各处的硬装修,用花梨木或紫檀雕花,一堂称为一槽,总计五十二槽,向粤海关“传办”三分之二,其余三分之一的小件,在京招商承办。 此外的木植,各省无不胪举理由,表示“非敢饰词推诿,实为路碍难行”。估算要几百万银子的工料款,从何着落? 皇帝越听越心烦,最后只有这样吩咐:“你们瞧着办,那一笔款子可以动用,只要跟各该衙门说通了,朕一定照准。” 皇帝到底年轻,处事不够老练,明善等人,忧心忡忡,发觉此事做得相当冒失,大有难乎为继之势,然而已是骑虎难下!于是几个堂官召集得力的司官,悄悄聚会,密筹应付之道。 “事情到了头上了,说不上不算,只有硬顶着!”总司园工监督的贵宝,心中抱着孤注一掷的想法,希望把园工搞大,到不可收场之际,能把慈禧太后搬动出来,主持大计,所以这样极力主张。 他说道:“前年大婚,开头那会儿,不也是困难重重,这个哭穷,那个不肯给钱,到临了儿,还不是照样轰轰烈烈办得好热闹!” 崇纶比较稳重,摇着头说道:“大婚是大婚,而且有六爷跟宝中堂在那儿主持,各省督抚说什么也得买面子。如今,这两个主儿” 他做了一个六、一个七的手势,意指恭王和醇王,“都在等着看热闹,咱们别弄得不好收场!” 这话等于未说,如果各该衙门说得通,又何必上烦宸衷? 内务府三大臣一司官回城以后,赶紧又召集会议,将内务府及工部每年例修的经费,一笔一笔仔细估量,能够动用的都列了出来,也不过二十万两银子,戋戋之数,无济于事。 只有尽量先用在慈禧太后常在查问进度的“天地一家春”上面。 就在这时候,神武门出了一个乱子,皇帝微服游幸,日暮归来,拉车的一匹马不知怎么受了惊吓,由神武门狂奔入宫,直到景运门,才经守卫宫门的护军拦住。 这件事被当作新闻一传,皇帝的荒唐行径,连带地也播传人口了。 李鸿藻忍无可忍,决定犯颜直谏,而造膝密陈,因为体制攸关,毕竟不能畅所欲言,所以亲自缮了一通密折,当面递给皇帝。 李鸿藻跟皇帝是师生的情谊,十三年来,除却母丧守制那三年,几于无日不见。所以皇帝的性情如何,只有他最了解。 外和而内刚,好面子,重感情,秉性又极其机敏,谏劝之道,只有相机开陈,或者取色而歌,暗中譬喻。 他所听到的是许多流言,其中最离奇的一说是,皇帝曾出现在陕西巷,韩家潭一带,那里是有名的“八大胡同”,岂是万乘天子所能驻驾的地方? 因此,李鸿藻说什么也不能相信。然而惊疑莫释,只好去请教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荣禄,跟李鸿藻是至交,他由工部侍郎调任户部左侍郎,兼管“三库”,但始终是醇亲王手下的一员“大将”,负着保护京师的重任。 “有这回事。”荣禄对李鸿藻无所顾忌,直言相告,“不但到了八大胡同,还有下三滥的地方。” 李鸿藻大惊失色,话都说不俐落了:“那,那是什么地方?” 荣禄迟疑未答,因为一则李鸿藻不会知道那些地方,解释不明白,再则亦真不忍言!想了想,这样答道:“您就甭问了!” 李鸿藻心如刀绞,坐在那里,半晌作声不得,思潮激荡之下,挤出一句话来:“怎么跑到那些地方去了呢?” “不能老逛八大胡同啊!”荣禄答道:“那里内务府那班阔大爷的天下,都在内廷当过差,全都认得,撞见了怎么办?” “你遇见过没有?”(未完待续。) 141 递牌子 “没有。”荣禄答道:“我也不敢!您想,真要遇见了,我怎么办?只有暗中保护,不敢露一点儿痕迹。” “唉!”李鸿藻长叹一声,不知不觉地滚出来两滴眼泪。 “园工非停不可了!”荣禄面色凝重地说,“日本人居心叵测,如果不免一战,军费就很为难,那经得住再兴大工?” 第二天李鸿藻就上了一道奏折,对内务府以及近臣太监,有极严厉的攻击,引《大学》中的话,“聚敛之臣,不如盗臣”,指“左右近习与夫内务府大小臣工,皆聚敛之臣而盗臣者也”; 说“皇上以天下为家,今欲削皇上之家,以肥其家”;其“自为之计,于皇上何益?” 这样引经据典写下来,结论自然是归于请停园工。 皇帝看了,既不接纳,亦不加罪,将原折丢开了事。 但同在南书房的潘祖荫是知道的,由他传了出去,颇有人见贤思齐,预备跟着上折,犯颜直谏。 但就是前一道“明发上谕”,已经贻笑大方,只是议论不一,有的说,皇帝到底少不更事,似此破绽百出,形同儿戏的“报效”,居然亦会相信。 于是已因微服私行,涉足平康而受伤害的“天威”,益发大损。 有的则责备军机大臣,象这样的案子,竟任令其演变至今,几乎引起涉外纠纷,不知衮衮诸公,所司何事? 当然,这些讥评,都是出以异常沉痛的心情,认为长此以往,十几年艰难力战,费了多少民脂民膏所换来的平洪杨、平捻、平回乱三大武功,都要毁在当今皇帝手里了。 于是醇亲王第一个忍不住,先征询他那一班的御前大臣的意见。御前大臣一共五个,都是顶儿尖儿的亲贵重臣,带班的是惇王,接下来的是醇王、伯彦讷谟诂、景寿和郡王衔的贝勒奕劻。 “五哥,”醇王激动地说:“咱们可不能不说话了。照这样子,咱们将来都是大清朝的罪人!” “难!”惇王大摇头道,“说得轻了,不管用;说得重了,又怕皇上挂不住。” “良药苦口利于病,非重不可!”醇亲王向伯彦讷谟诂和景寿问:“你们俩怎么说?” 这两个人的性情不同,一个沉默寡言,向来喜怒不形于颜色,一个有不耐久坐的毛病,不断绕屋徘徊,一静一动,大异其趣,而此时却是不爱说话的六额驸景寿开了口。 “咱们得跟六爷谈一谈吧?”他说,“最好再连师傅们一起列名,就更有力量了。” 醇亲王点头同意。 当时便去看恭亲王,他毫不考虑地答应了,于是把文祥、宝鋆、沈桂芬、李鸿藻都请了来,商定了要说的话,一共六款,推举奕劻起草,李鸿藻润色。 决定由惇王领衔,五御前、五军机合疏。这十个人不是皇帝的叔伯,便是椒房长亲,所以措词不用讲婉转,重在痛切,一开头就坦率直言: 皇上一身为天下臣民所瞻仰,言动虽微,不可不慎也。 外间传闻皇上在宫门与太监等以演唱为乐,此外讹言甚多,驾幸圆明园察看工程数次,外间即谓皇上借此喜于游观。 臣等知其必无是事,然人言不可不畏也。 至召见臣工,威仪皆宜严重,言语皆宜得体,未可轻率,凡类此者,愿皇上时时留意。 户部钱粮为军国之需,出入皆有定制,近来内廷工作太多,用款浩繁,内务府每向户部借款支发,以有数之钱粮,安能供无穷之糜费?现在急宜停止者,乃在园工一事。 伏思咸丰十年,文宗显皇帝由圆明园巡幸热河,至今中外臣民,言之无不痛心疾首。 两宫皇太后、皇上皆亲见其事,念及当日情形,何忍复至其地乎?即以工程而论,约非一两千万不办,此时物力艰难,何从筹此巨款? 愿皇上将臣等所奏,在两宫皇太后前,委婉上陈。若钦奉懿旨,将园工即行停止,则两宫皇太后之圣德与皇上之孝思,皆趋越千古矣!” 这一款是兼劝慈禧太后,意思不可晦涩,但更不可明豁,这番措词,煞费苦心,十重臣的往返讨论,也都集中在这一款上面了。 在恭亲王府斟酌妥善,十重臣都在折底上具了名,然后由奕劻亲笔誊正,交到军机处,特为派一名军机章京,送交内奏事处,说明是关系重大的要件,要即刻呈进御前。 皇帝已经得到消息了,说是御前大臣与军机大臣,频频集会,将有一番很痛切的奏谏。 这些人要说的话是什么,皇帝已可以猜想得到,而语气一定不中听,亦可想而知。 因此,看到那封奏折,就象看到债主的信那样,心里先存怯意,一直不愿打开来看。 因此,十重臣空等了一天。 这样到了第三天,在军机照例跟皇帝见面时,恭亲王忍不住便问:“臣等前天有一封联名的奏折……。” “朕正在看!”皇帝抢着说道:“另有旨意。” 恭亲王心想,“另有旨意”,自然是召见,不妨再等一等,所以不再多说什么,通知惇王等五御前大臣,下一天一早在军机处会齐,听候消息。 那知下一天见面,皇帝依旧只字不提。 恭亲王退出养心殿,回到军机,立即派人去打听,得回的报告是:皇帝根本就没有看那道奏折。 “怎么样?”他向惇王问。 “还能怎么样?”醇亲王接口,“递牌子吧!” 十根绿头签递了上去,皇帝派人传谕:“今天累了!明儿再说。” 大家商量的结果,认为不容皇帝拖延,这一天非谒见不可!因而第二次再递牌子。 第二次递牌子,依然不准,这也在意中,恭亲王叫人再递。 第三次奏达御前,皇帝既着慌,又愤怒,思潮起伏地考虑了好一会,知道这是一道难关,非闯不可,便沉着脸说:“好吧! 看他们能说点儿什么!“ 于是十重臣由惇王领头,一个个面色凝重地,出了军机处。(未完待续。) 142 君臣争执 推荐《活在流水线上的青春》《宫锁帝梦》, 搜《民国武林秘闻录》,给你好看! 这天是七月十八,“秋老虎”还很厉害,养心殿固然凉爽,但以心情沉痛,所以就象黄梅天进入通风不良的小屋子那样,不独汗流浃背,而且令人有窒息之感。[$>>>_._.小_._.說_._.網<<<$ 文祥病势虚弱,更感难支,只觉眼前金蝇乱飞,喘息不止,由一名太监扶着,勉强随班进殿。 一进殿,恭亲王就吩咐养心殿的总管太监:“拿十个垫子来!” 总管太监一愣,惇、恭、醇三王是皇帝的胞叔,早就奉旨:“召对宴请,免行叩拜礼”,何用拜垫?心里存疑,自然不敢去问,只答应着取了两条红毡条,十个龙须草的垫子,铺设停当,然后悄悄退下。 秘密叮嘱殿外侍立的太监说:“今儿怕有大风波!各自小心。” 不久,听得沙沙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也听见了皇帝咳嗽的声音,于是惇王领头,在殿外站班,只见皇帝脸色苍白,而双眼有些发红,手里拿着一道封口的奏折,下了软轿,径自往殿里走去。 等他升了宝座,惇王领头跟了进去,分两排跪下,自东至西,第一排是惇亲王、恭亲王、醇亲王、袭科尔沁亲王伯彦讷谟诂、袭一等勇毅公额驸景寿。 第二排是郡王衔贝勒奕劻、军机大臣体仁阁大学士文祥、军机大臣协办大学土吏部尚书宝鋆、车机大臣兵部尚书沈桂芬、军机大臣兵部尚书李鸿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皇帝微感愕然,心里更生警惕,等十重臣行了礼,他说道:“都起来吧!” “是!”惇王答应一声,依旧跪着不动,“臣等十人,前天有个联名的奏折,恭请皇上俯纳,明降谕旨,诏告天下。” “喔,”皇帝已盘算了好几遍,有意要做作得不在乎,此时很吃力地装出微笑,“朕还没有看呢!” 说着,便亲手用象牙裁纸刀,挑开封口,取出奏章,拿在手里,看不了几行,把奏章放了下来,脸色已经变了,是那种负气的神色。 “停工如何?你们还有什么好罗嗦的?”惇王无以为答,只侧脸看了一下,于是恭亲王便说:“臣等所奏,不止停工一事,容臣面读。” 说着,便从怀中取出折底来,跪直了身子,从头念起,便开始陈说那具体奏谏的六款; 第一款是“畏天命”,说到“各国洋人盘踞都城,患在心腹;日本又滋扰台湾,海防紧要,深恐患生不测。”劝皇帝“常求敬畏之心,深宫中倍加修省,以弭灾异。” 第二就是“遵祖制”,说视朝办事,皆有常规,服用起御,务崇俭朴,太监不准干预政事,宫禁更当严肃。这便有许多弦外之音。 接下来“慎言动”一款,就说得相当露骨了:皇帝出宫的种种有违祖制的行为。 还有三款,其中“纳谏章”、“重库款”,是全篇奏章的重心:最后“勤学问”一款是陪笔,皇上只要能接纳前面五款,则进德修业,勤求学问,自为必然之事。 反复譬解,由于激动的缘故,话越说越重,讲到最后“勤学问”一款,便有些教训侄子的意味了。 皇帝的脸色大变,一阵青、一阵红,然而十重臣都看不见。恭亲王是折底遮着眼睛,其余都按规矩不敢仰视,只听得恭亲王讲到最激昂痛切之处,陡然有击案的暴响,一惊抬头,才发觉皇帝的脸色青得可怕。 他指看恭亲王,厉声说道:“这个位子让你好不好?”说出这样负气的话来,十重臣无不惊愕失色,文祥一声长号,因为受的刺激太深,昏倒在地。 这一下,皇帝大惊,自悔失言,而殿外的太监,也顾不得仪制,赶紧奔入殿内,将文祥扶了起来。 “先搀出去吧!”皇帝这样吩咐。 等扶起来时,文祥已发出呻吟之声,殿上君臣都松了一口气,总算未曾昏厥过去。 但就是这样,已是一件令人震动之事,从开国以来,两百年间,从无国家的元老重臣,为了君上失德,忧虑沉痛到这样近乎五内崩裂的程度! 因此,皇帝不免气馁,而留在殿上的九重臣,则越觉得事态严重,如果不能切实奏谏,挽回天意,只怕人心涣散,天下要解体了。 其中最激动的是醇亲王,他也是异常好强争胜的人,一方面恨总理衙门软弱,一方面又恨恭亲王当国十三年,只是讲求洋务,在军备上未曾十分着力,以致外侮迭起,而无奈其何。 如果皇帝有励精图治之心,则臣下决不敢这样子懈怠,所以说来说去,总要皇帝自己争气。 于是,他提高了声音说:“文祥公忠体国,力疾从公,如刚才的光景,皇上岂能无动于衷?倘或拒谏饰非,圣德不修,诚恐国亡无日!” “‘万方有罪,罪在朕躬!’”皇帝又有些来气,“朕亲政才一年半,莫非就这一年半,把国事搞得糟不可言?所有的责任,都推在朕一个人身上?” “臣等不敢推诿责任。只要皇上进德修业,人心日奋,虽然内忧外患,交替迭生,总还有措手之处,大小臣工,亦决不敢敷衍塞责,营私自肥。 天下者,皇上之天下,如果皇上不以社稷为重,大小臣工,何能勤奋效力?这是再明白不过的事。” “朕不懂你的话!”皇帝愤愤地说,“从那里看出来,朕不以社稷为重?” “圣躬系四海之望,乘舆轻出,就是不以社稷为重。” “还有呢?” “圣学未成。皇上如今第一件大事,就是勤求学问。皇上践祚之年,与圣祖仁皇帝差不多,圣祖十四岁擒鳌拜,除大患,在皇上这个年纪,已经着手策划撤藩。 御门听政,日理万机之余,不废圣学,不但常御经筵,而且没有一天不跟南书房的翰林,讨论学问。 皇上请细想,可曾能象圣祖那样勤学?” 醇王接着又说,“李师傅在这里,就拿这个月来说好了,皇上一共上了几天书房?”(未完待续。) 143 朕做不了主 于是李鸿藻接口陈述:“初一是皇后千秋节,两天没有书房;初三引见拔贡,无书房;初四召见完事才已正二刻,传旨无书房; 初五午初传无书房;初六传两天无书房;初八又传:本日及十一日至十五日无书房。??? ? 火然?文 ?? ???.?r?a?n??e?n` 算起来半个月工夫,只初九、初十两天临御弘德殿。前天、昨天,依旧是无书房。” “昨天!”皇帝算是找着理了,“昨天是什么日子?不要行礼吗?” “昨天是先帝忌辰。”醇王正好接口,触景生情,感念文宗,不由得双泪交流。 “先帝弃天下,就为了洋人烧圆明园,忧愤而崩,皇上如果还记不得这个创巨痛深的奇耻大辱,臣不如随侍先帝于泉下。”说罢放声大哭。 皇帝又窘又恼,不便好言安慰,也不愿好言安慰,只绷着脸,大声说道:“这不是哭的事,有话尽管说,只要说得有道理,朕当然会听。” “是。臣但愿皇上能虚衷以听。”醇亲王又说,“臣眜死上言,从今以后,易服微行之事,千万不可再有。” “那是谣言,何尝有此事?” “皇上说谣言就是谣言。” 这句话中有着无可形容的不屑与言的意味,皇帝心里异常不舒服,估量醇王也不敢对此事过境迁,形迹不留的情事,坚持其必有,因而振振有词地问:“你说呀!朕到了些什么地方,是那一天,遇见了那些人?” “皇上自己知道就是了。” 这愈显得醇王的话是捕风捉影之谈,皇帝更要追问了,“不!”他说,“你非说不可,不然就是你造谣。” 造皇帝的谣,这事非同小可,醇亲王逼得无法,只好实说。 那一天在宣德楼小酌,那一天在龙源楼午膳,那一天在八大胡同流连,那一天在琉璃厂买“闲书”。这都是荣禄接得报告,转报了醇亲王的。 不但有日子,有地方,甚至在饭馆里要了些什么菜,花了几两银子都说得一清二楚。 这一下不但皇帝目瞪呆拙,无话可答,伯彦讷谟诂、景寿、沈桂芬等人,亦有闻所未闻之感。 一时殿中如风雨将来之前的沉寂,令人惴惴不安。 “别的都好说。停园工,朕得面奏太后,这件朕做不了主。”终于得到皇帝这样一句话,都认为差强人意。 于是由惇王领头,跪安退下。 皇帝自己也是汗流浃背,回乾清宫刚抹了身,太监来报,慈禧太后召见。 到了长春宫,只见慈禧太后的脸色阴沉,皇帝先就胆寒了。 “听说军机跟御前,有个联名的折子。”慈禧太后问道:“说的什么呀?” “还不是那些老生常谈。”皇帝想把奏折取给慈禧太后看,已经探手入怀,转念警觉,这是“授人以柄”,便又把手伸了出来。 “怎么叫老生常谈?里头不是几句要紧话,何致于约齐了来见你?折子呢?”慈禧太后将手一伸。 皇帝心想,如果说不曾带来,说不定就会吩咐,派人去取。取不来岂非显得自己撒谎?无可奈何,只好把奏折交了过去。 慈禧太后看折子,虽非一目十行,却比皇帝快得多,一面看,一面冷笑,看完把折子往炕几上一丢,哑然半晌,带着异常失望的语声说:“有些事,哀家竟不知道!” 皇上心虚,深怕慈禧太后问起微行的事,便这样掩饰:“就是看了几次工程,外面就有谣言,真可恨!” “你好好儿的,别人打那儿去造谣?”慈禧太后注视着他问:“你知道不知道,这六款说的是一件事!” 这一件事自然是停园工,皇帝心想,让慈禧太后自己说出来,事情就好办得多了,因而躬身答道:“求皇额娘开导。” “都为的你不好生念书。你想想,这个月你才上了几天书房?”慈禧太后紧接着又说,“如果你能上进,好好儿用功,心自然就会静下来,自然就知道‘畏天命’、‘遵祖制’,说话行事,都有规矩,奏折也看下去了,也肯听人劝了。 只要你能这个样子,修个园子让你安心念书,也算不了什么!”说到这里,慈禧太后欲言又止。 但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有句话,哀家说了你心里一定不服,你亲政才一年多,何致于弄成这个样子?说白了吧,外头是瞧你不起!嘴里答应着,心里在冷笑,你以为看折子,跟军机见面,是件容易的事吗?你早得很呢!” 这几句话说得皇帝面如死灰,心里难过得无可形容,想顶句嘴,却又不敢,只好低着头使劲咬嘴唇。 慈禧太后倒有些不忍了,放缓了声音问道:“现在你的意思是怎么样?总要有个交代啊!” “皇额娘不是说了吗?”皇帝带些委屈的声音说道:“儿子多上书房就是了。” 同时十重臣哭殿,已传为九城的新闻。看样子停止园工,是迟早间事,所以不但内务府的人悄然罢手,就连园工的包商,亦不能不停下来观望风色。 事情有成为僵局的模样,皇帝不知何以为计,拖得一日是一日。十重臣则更为着急,频频集会。 皇帝开始感到事态严重,第一是对慈禧太后无法交代;第二是威信有关。左思右想,只有找一个人商量。 这一个人就是李鸿藻。 皇帝只有在启蒙的师傅面前,说心里的话才不会觉得伤害了做皇帝的威严。 “师傅,”他说,“别人不知道朕的难处,你应该知道。当初降旨修园,是为了娱养两宫皇太后。” 皇帝显出异常为难的神色,好半晌才说了句:“朕不知道怎么跟两位太后去回。” 说是说“两位太后”,其实只是一位:慈禧太后。 皇帝处于生母而兼严父的慈禧太后的积威之下,常常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这是李鸿藻所深切了解的。 因此,皇帝的苦衷,也就从他的这句话中,表露无遗。 于是当天他就跟恭亲王谈到皇帝召见的经过,恭亲王约了五御前大臣和全班军机在恭王府集议。(未完待续。) 144 谁的错 这一议,意见就多了,李鸿藻陈述的情形,为大家打开了心头的壁垒,为了匡正皇帝的行为,各种路子都走过,唯独最主要的一条路子不曾去走——请两宫太后出面干预,才是釜底抽薪,打开僵局的唯一善策。 “以本王看,”恭亲王说道,“就烦兰荪拟个密折,公上两宫,大家看使得使不得?” 这正就是李鸿藻的主意,而且他也有了腹稿,不过在此场合,他不能不这样说:“如何措词,请先商量定规。” “你看呢?”恭亲王反问一句。 “我以为应从理与势两方面立论,说园工不得不停的缘故。” “好,请你先写下来,看了稿子再斟酌。” “不但论理、论势,还要揭破真相。”文祥说道,“要说内务府的人,明知道工程浩大,完不了工,无非借此敷衍,好从中上下其手。以‘西边’的精明,当然不肯给人做敛钱的幌子。要这样说,才有用!” “是!”李鸿藻衷心倾服。 宝鋆说道:“那修个什么地方,娱养两宫太后?”这话没有人敢驳,“皇上如果说要修三海,就不算苛求。” “唉!”恭亲王有些厌烦了,看着醇王和文祥,用征询的语气说:“就修三海吧!反正总得给点儿什么。” 文祥慢吞吞地说道:“既然是奏请两宫太后明降懿旨,何妨看看两位太后的意思再说。” 恭亲王点点头,重新作了个结论:“先把折子递到长春宫再说。万不得已,就拿修三海作退步。” “这话大家摆在心里。”文祥作了补充,“能不修最好不修,一传出去,先就有人起哄,何苦又给人开一条生财大道?” 这是指内务府而言。 大家点头称是,纷纷散去。唯有醇亲王不走,还有话要跟恭亲王密谈。 醇亲王认为既然惊动了两宫太后,那就要办得彻底,修圆明园固然是为了库款、人心两大端,也是为了杜绝皇帝借视察园工为名,便服微行。 这些情形大家都瞒着两宫太后不敢说,于今不妨揭穿,让两宫太后知道,兴园工还有这么一个大害处。 这个建议,恭亲王深以为然。 他还有更进一层的想法,这样奏明太后,见得大家反对园工,有不便明言的隐衷,更能获取对修园深感兴趣的慈禧太后的谅解。 “那就劳弟妹的驾,进宫走一趟吧!” 第二天就让醇亲王福晋进宫去见慈禧太后。 醇王福晋将皇帝每一次视察园工以后,易服微行,流连在前门外闹区的情形,细细地告诉了慈禧太后,又说恭亲王、醇亲王等人,异常忧虑,计无所出,迫不得已,唯有请求皇太后作主。 慈禧太后既惊且怒,也有无限的伤心和失望,只见她太阳穴上青筋跳动,每遇到这种神情,便是她内心激动,生了大气的表示,连醇王福晋看了都有些害怕。 “皇太后也不必太责备皇上。”醇王福晋惴惴然地劝解,“皇上到底成人了,慢慢儿劝他,一定会听。” 慈禧太后不作声,她的心思很乱,想得很多。 皇帝怎么会弄成这样子?总由于大婚之后,宫闱之间,缺少情趣,一个人独宿在乾清宫,寂寞难耐的缘故。 如果没有皇后,皇帝不致于赌气不理慧妃,推原论始,在立后的那天,便种下了今天的祸根。这样一层层想到最后,便恨不得以懿旨将皇后废掉。 “咳!”她长叹一声,神色转为黯然,“当初是哀家不好。” 她的意思是,在立阿鲁特氏为后一事上,自己的警觉不够,执意不坚,手段不高,游移踟蹰之间,铸成大错。 这在醇王福晋自然猜不到。 她的使命,就是来说明其事,任务已毕,无须流连,随即告辞出宫。 就在这时候,十重臣公上两宫太后的密折,递到了宫里,慈禧太后细细看完,内心有着难以言宣的不快。 所说的“理”与“势”,她不尽同意,而在兴致上,更觉得受了很大的打击,四十岁的整生日,原可以好好热闹一番的,谁知搞成这样的局面! 怪来怪去,只怪儿子不争气,倘或不是如此胡闹,怎会惹出如许不中听的话。 一个人生了半天的气,等情绪略略平复,重新再看奏折,觉得应该与慈安太后商量。等把她请了来,拿折子念了给她听,又提到醇亲王福晋的话,只是摇头叹息。 慈安太后倒相当沉着,虽然内心震动,脸色苍白,却能说出一句极有力的话:“园工不得不停了!” 慈禧太后始终不愿说这句话,但也无法坚持,只这样说道:“修园不是用的懿旨,如今又何必用懿旨停工?” “那就告诉皇帝,让他降旨。”慈安太后又说,“前天我听说,准了沈葆桢的奏,跟英国银行借二百万两,拿到台湾去修炮台,左宗棠又要借三百万两的洋债。这样子下去,怎么得了?” 慈禧太后默然!好久,摇摇头说:“真是烦人!” 慈安太后看她如此,便喊了声:“来呀!”等宫女应声趋近,她这样吩咐:“看看皇上在那儿?” 皇帝奉召到了长春宫,一看两宫太后的脸色,便知不妙,硬着头皮,陪笑请安。两位“皇额娘”都不大理他,只慈安太后把那通密折指了指,示意他拿去阅看。 看不到两行,皇帝便来了气,“岂有此理!”他心里便很难过,越觉得十重臣上蔬已撤帘归政的两宫太后,于理不合。 因为有此成见,皇帝对于这个折子中的话,没有一句能够听得进去,匆匆看完,咬着嘴,眨着眼,在思量对策。 慈禧太后对停工一事,并不热心,但对皇帝的微行,认为必须追究。她隐隐然有这样一种想法,倘或皇帝能够表示改悔,收心用功,则停工之事,就可暂时不谈。 于是她微微冷笑着说:“有些话,不好见笔墨。你也闹得太不象样子了!你自己做的事,自己知道。”(未完待续。) 145 龙颜大怒 皇帝心里一跳,大概慈禧太后听到风声了,微行一事,不能承认,但不能不略加解释,想了想答道:“也不过去了几趟海淀,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r?a?n??en`” “光就是海淀吗?”慈禧太后问,“没有到过前门外,没有在外面吃过饭?” “没有!”皇帝硬赖,“谁在皇额娘面前造的谣言?” 这句话把慈禧太后的气又勾了上来,“谁敢在哀家面前造谣?”她厉声问道:“七福晋为什么要造你的谣?” 这一下皇帝不作声了,而心里对他人议论他的微行,痛恨万分。 七福晋当然是听醇王所说,醇王是听何人所说?必得查了出来,狠狠惩罚,一则出心头的气,再则也可以教别人看了有所畏惧,从此不敢再胡说八道。 “你十九岁了,哀家还能说什么?”慈禧太后这样含含糊糊地暗示,“你自己惹出来的麻烦,自己瞧着办吧!” 于是第二天一早,皇帝传谕召见军机。 最近的大事,除却停园工,无非台湾事件,恭亲王与李鸿章之间,每天都有专差往来,传递信件。 这天一早接到李鸿章的信,说日本派来的谈判专使内务卿大久保利通,已经到达天津,并且与李鸿章见了面。据大久保利通说,他希望尽快到京,跟总理衙门开议。 “那个大久保,他的来意,到底是什么?”皇帝问道。 “大久保利通是日本萨摩岛人,跟在台湾的日将西乡从道是同乡。”恭亲王答道:“大久保此来,据说要定和战之计,态度很硬,不过照臣看,还是想要兵费。” “跟咱们要?”恭亲王应一声:“是!”声音极轻,几乎等于不答。 “他派兵占了中国的地方,还要中国赔兵费,这叫什么话?” “皇上责备得是!”恭亲王趁机答道,“只因力不如人,唯有暂时委屈。日本学西法以致强盛,不过几年的事,得力于上下一心,实事求是。 臣等私下打算,托天之福,洪杨、捻匪次第削平,西路军事,委左宗棠以全责,亦必可收功。 如今正该修明政治,整军经武,师夷人之长以制夷,则委屈一时,必有重申天威之一日。臣等这一番打算,故去的胡林翼、曾国藩,现任的李鸿章、左宗棠、沈葆桢,都是这样看法。 自道光末年以来,国步艰难,日甚一日,先帝忧国而弃天下,十三年来上赖两宫皇太后圣明,外恃先朝的深仁厚泽,有曾国藩、胡林翼、憎格林沁、多隆阿、以及李鸿章、左宗棠等人的公忠体国,得以转危为安。 只是内忧虽平,外患未已,剥复祸福之机,全在皇上常存敬畏之命,圣德日明,励精图治,不然,只恐国亡无日!” 前面一段话都说得还动听,就是最后一句逆耳,皇帝面无表情地说:“空言无补事实。跟日本使臣交涉的经过,你写个折子来!” “是。”恭亲王看着沈桂芬说:“你记着。” 等军机见面完毕,全班皆退时,皇帝特把恭亲王留了下来,“说朕在前门外闲逛” 他问:“你是听谁说的?” 恭亲王脱口答道:“臣子载澂。” 皇帝脸色大变,连连冷笑,起身就走。 这天晚上的皇帝,情绪激动异常,平日逃避着不肯去细想的心事,此时都兜上心来。 太后的诘责、重臣的劝告、言官的议论,似乎把所有的过失都推在他一个人头上。 最使他不甘服的是,明明是早就该说,以前不说就无须再说的话,偏偏在这时候用来作“欲加之罪”,而恭亲王不能约束儿子,反来管别人的闲事,更令人齿冷。 还有,载澂居然敢如此,等于出卖自己人,其情尤为可恶。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皇帝握拳捣着御案,“非好好儿出这口气不可!” 睡过一夜,余怒未息,强自抑制着召见军机。先一言不发,振笔疾书,写好一张朱谕,大声说道:“把御前大臣都找来!” 御前五大臣,****在内廷当差,这几天更不敢疏忽,一闻宣召,全班进见。皇帝自我激动得手在发抖,一面将朱谕递给惇王,一面急促地说:“恭亲王无人臣之礼,朕要重重处分!” 惇亲王接到手里一看,大惊失色,朱笔写的是: “传谕在廷诸王大臣等:朕自去岁正月二十六日亲政以来,每逢召对恭亲王时,辄无人臣之礼;且把持政事、离间母子,种种不法情事,殊难缕述; 着即革去亲王世袭罔替,降为不入八分辅国公,并撤出军机,开去一切差使,交宗人府严议具奏。 其所遗各项差使,应如何分简公忠干练之员,着御前五大臣及军机大臣会议奏闻。 并其子载澂革去贝勒郡王衔,毋庸在御前行走,以示惩儆。钦此!” 还未看完,惇亲王已经跪了下去,不知是惊恐,还是愤慨,用枯涩发抖的声音说道:“臣不敢奉诏!” 听惇王这一说,可以猜想得到,必是恭亲王遭受严谴,所以其余诸人,包括恭亲王在内,一起跪下磕头,皇帝自己也是中心激荡,不能维持常度,有许多话要说,却说不出口,唯有不顾而起,径自下了御座,头也不回地出了东暖阁。 这时惇王才把朱谕递了给恭亲王,大家也顾不得仪制了,一起围着看,自是无不既惊且诧,五中如焚。 倒是恭亲王反而比较沉着,“皇上给我什么处分,我都甘受。就是这‘无人臣之礼,把持政事,离间母子’三句话,说什么我也不能承认。” “六爷,”宝鋆怕这话又忤皇帝之意,着急地说,“你就少说一句吧!咱们请五爷主持,怎么想办法,请皇上收回成命。” 于是一面退到月华门的朝房,一面派人先去打听皇帝的动静。须臾得报,皇帝在养心殿西暖阁休息,气似乎生得好些了。 “再递牌子!见不着皇上,咱们不走。”文祥说着便四处张望,意思是要找奏事太监。(未完待续。) 146何苦如此 “不用递牌子!”醇亲王摇摇头,“我们五个人上西暖阁去就是了。” 所谓“五个人”是指御前五大臣,也算是属于皇帝最亲近的侍从,原可以随时进见的。惇王认为这话不错,便领头又进遵义门,带往养心殿西暖阁,命总管太监进殿奏报。 等总管太监入殿不久,只见伯彦讷谟诂的儿子,醇亲王的女婿,御前行走的贝勒那尔苏,掀开帘子往边上一站,大声宣示:“皇上驾到!” 皇帝一闪而出,手里捏着一张纸,御前五大臣就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跪了下来。皇帝不等他们礼毕,就说:“那尔苏,你把这道朱谕交给惇亲王,转给军机。” 那尔苏接过朱谕,走下来交到惇王手里,看上面写的是:“已革总管内务府大臣崇纶、明善、春佑,均着加恩改为革职留任。钦此!” “臣遵旨转给军机。”惇亲王又说道:“恭亲王平日言语失检,也是有的。请皇上念他当差多年,加恩免议,臣等同感天恩。” 皇帝将脸一沉,“你打算不遵旨吗?” “臣不敢!”惇王答道:“臣是为大局着想。” 这一下正好替醇王想好的话,作了启导,他紧接着说:“惇亲王所奏甚是。如今日本特使大久保利通,已自天津进京,日内就可以到。 和战大计,决于这一次的谈判。文祥体弱多病,恐怕不足以应付,要靠恭亲王全力周旋。如果革去亲王,降为不入八分辅国公,仿佛闲散宗室,日本使臣必以对手爵秩不隆,不肯开议。 日本的用心奸刁,处处挑剔,枝节横生,恭亲王、文祥和李鸿章,谨慎应付,犹恐不周,岂可再授人以隙?伏祈是上以大局为重,收回成命。” 听得这一番陈奏,皇帝有如梦方醒之感,想想不错,但也更不甘心,种种牵缠,真个就动恭王不得? 正在这样沉吟着,伯彦讷谟诂说了话:“今年慈禧皇太后四旬万寿,恩纶沛施,普天同庆。唯有恭亲王独遭严谴,恐非慈禧皇太后慈祥恺侧,优遇大臣的本心。” 这以下就该景寿开口,他讷于言却不盲于心,知道皇帝的意思已被打动,不妨等一等,看他是何表示,再作道理。 皇帝改变了主意,用那种屈己从人的语气说:“好吧!把它拿回来!” “喳!”惇王响亮地答一声,疾趋而前,缴回朱谕。 “好了!顺了你们的意了!你们可也得替朕想一想,‘感戴慈恩’,如今不就成了空话了吗?”皇帝悻悻然地说道。 “感戴慈恩”是上年九月二十八所下,重修圆明园诏谕中的话,这是讨价还价,好得早有准备。 恭亲王因为这件事闹得太大,急于收束,所以很干脆地答道:“三海近在咫尺,房子差不多也都完好,斟量修理,所费不多,亦勉强可以作娱养两宫太后,以及皇上几暇,涵泳性情之处。” “你们瞧着办吧!”皇帝冷笑一声,“反正都听你们的了!”说完,挥一挥手,把脸都扭了过去。 醇亲王还想说什么,他身后的沈桂芬拉了他一把,示意勿语。于是十重臣,一师傅,回到军机处。 因为同承旨,便得同拟旨,这次是沈桂芬动“枢笔”,聚精会神,目不旁瞬,显得很矜重地在拟稿。 只见上面写的是: 前降旨谕令总管内务府大臣,将圆明园工程择要兴修,原以备两宫皇太后燕憩,用资颐养,而遂孝思。 本年开工后,见工程浩大,非克期所能蒇功;现在物力艰难,经费支绌,军务未尽平定,各省时有偏灾,朕仰体慈怀,甚不欲以土木之工,重劳民力,所有圆明园一切工程,均着停止。 俟将来边境又安、库款充裕,再行兴修。因念三海近在宫掖,殿宇完固,量加修理,工作不致过繁。着该管大臣查勘三海地方,酌度情形,将如何修葺之处,奏请办理。将此通谕知之。” “挺好!”恭亲王指着“均着停止”那四个字说,“这儿改为‘均着即行停止’吧!” “是的。”沈桂芬随手添注。 “外面流言很多,我看,皇上亲阅园工,还是把它叙进去的好。” 大家都以醇王的意见为然,于是在“本年开工后”之下,加了“朕曾亲往阅看数次”,暗示所谓“微行”,实为亲阅园工的误会。 于是定稿誊正,随即递上,大家都还等着,要等皇帝核定交了下来,才能散去。 这一等等了一个钟头,不见动静,都不免在心里嘀咕,怕事情变卦,倘或平地又生风波,就不知何以为计了! 果然,平地起了风波。申时一刻,内奏事处交来一个盒子,里面不是刚递上去的停园工的诏旨,是一道朱谕,封缄严密,上面写明:“交军机大臣文祥、宝惇、沈桂芬、李鸿藻共同开读。” 这是密谕,而军机大臣的职权是不可侵犯的,所以首先就是恭亲王站起身来说:“我们退出去吧!让他们四位处置密谕。” 连恭亲王自己在内,都知道特为撇开他,则此密谕,自与他有关。文祥拿着那个封套,在手掌心里敲了几下,慢吞吞地说道:“事出异常,各位先到朝房坐一坐。” “我不必了!”恭亲王一半留身分,一半发牢骚,“潘伯寅送了我一块好端砚,搁在那儿三天了,我得看看去。” “也好!”文祥点点头,“六爷就先回府吧!回头再谈。” 于是恭亲王上轿出宫,五御前、一师傅就在隆宗门旁边,领侍卫内大臣办事的屋子休息。文祥拆开朱谕一看,写的是: “传谕在廷诸王大臣,朕自去岁正月二十六日亲政以来,每逢召对恭亲王时,语言之间,诸多失检,着加恩改为革去亲王世袭罔替,降为郡王,仍在军机大臣上行走。并载澂革去贝勒郡王衔,以示惩儆。钦此!” “到底还是饶不过六爷!”文祥茫然地望着窗外,“至亲骨肉,何苦如此!”(未完待续。) 147 不顾一切 宝鋆一言不发,走出去告诉军机处的苏拉:“递牌子!” 递了牌子,文祥等人到养心殿门外等候,总管太监传谕,只有两个字:“不见!” 派太监传谕:“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说。r?an ?e?n ?.ranen`”同时把停园工的诏旨发了下来,一字无更改。 “马上送内阁发!”文祥这样告诉值班的“达拉密”,同时通知惇亲王等人,请先回府,晚上另外柬约,有事商谈。 这样安排好了,四个人一起到了恭亲王那里。 因为天意难回,文祥等人相当着急,惇、醇两王则不但同气连枝,休戚相关,而且同为皇叔,皇帝对“六叔”可以如此,对五、七两叔,当然亦可这样子无情无礼,因而还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但恭亲王却显示出极可敬爱的涵养。 这一次与同治四年,慈禧太后剥他的脸面,大不相同。那一次他确有摧肝裂胆的震动,而这一次难过的是皇帝不成材,对于他自己的遭遇,夷然不以为意,因为他觉得不能跟少不更事的侄儿皇帝,一般见识。 “总算有个结果,停园工的明旨下了,咱们算是有了交代。”他平静地说,“我一个人的荣辱,无所谓!” 当然,他也知道,皇帝这道朱谕,在他不足为辱,而且必可挽回。 而别人跟他的想法不同。不为恭亲王自己打算,也得替大局着想,一人之下的懿亲重臣,忽然受此严谴,威信扫地,号令不行,何能再为枢廷领袖? 同时,眼前就有一个极大的不便,大久保利通在八月初一就要到京,一到便得开议,而对手则是大清皇帝所不信任的臣子,即使别人不好意思提,自己也会感到尴尬,又何能侃侃折冲,据理力争。 为此,必得请皇帝收回成命,是一致的结论,但采取怎么样的途径? 却有两派不同的意见,一派主张请出两宫太后来干预,把皇帝硬压下来;一派的态度比较和缓,认为不宜操之激切,还是见了皇帝,当面苦求,比较妥当。 就这争议不决之际,宫里又传出消息,说皇帝原来的朱谕,借词极其严厉,有“诸多不法,离间母子;欺朕年幼,奸弊百出”等等的话。 后来交给文祥的朱谕,已经重新写过,缓和得多了。 恭亲王这时才有些着急,急的不是由亲王降为郡王,而是皇帝的话,令人难堪。这原来的一道朱谕,如果“明发”,“奸弊百出”这句话,要洗刷干净就很难了。 因此他这样摇着手说:“万万不能再惊动两宫了!皇上耿耿于怀的,就是”离间母子‘这一句,如果再搬大帽子压皇上,岂不是坐实了有此’离间‘的情形? 大家都觉得这话看得很深。 同时也有了一个很清楚的看法,为恭亲王求情是国事,倘或搬请两宫太后出面,有“离间母子”这四个字在,便搞成闹家务。 而闹家务,外人是不便干预的,这一来除却懿亲,四军机就成了不能说话的局外人,那是自失立场的不智之举。 因此,一个没有结论的结论是:拖着再说! 到了第二天,恭亲王照常入值,全班军机都是宰相之度,见了皇帝,浑如无事,根本不提那道朱谕,照常详奏对日交涉的准备情形。 宝鋆陈奏李鸿章在天津办理海防,决定要求四川总督筹拨历年积欠协饷二十万两银子。此外请旨的事件还很多,一一面奏取旨,见面两个钟头才退了下来。 这两个钟头之中,皇帝却颇有忸怩之感,一回到宫里,细细一想,觉得是受了极大的欺侮。 他在这两个钟头之中,始终有这样一个感觉,大家都当他是个不懂事的少年,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不然,岂能有这样视如无事的神态? 转念到此,觉得自尊心受了屈辱,是件决不可忍的事! 同时他也想到了降恭亲王为郡王的朱谕,照规矩,昨天就应该“明发”。昨天不发还可以说是时候太晚,不及拟旨进呈,而这天见面,何以没有明发的旨稿? 这是有意不奉诏,而且是约好了来的,故意不提,故意装糊涂,打算着把这件事“阴干”了它。这个手段如果管用,以后自己说什么话都不管用了! 由此一念,生出无穷怨怒,浑身的血似乎都已化成热气,烧得他耳面皆赤,双眼发红,自己想尽办法,按捺不住心头的那股突兀不平之气。 “都混帐!都该滚!”他拍着桌子骂,大踏步在寝宫里走来走去,心里不断在思索,怎么样才能大大地出一口气? 在军机处,十重臣又作了一番集议,认为皇帝的朱谕,不宜搁置不办,而要皇帝自己开口收回成命,已是不可能之事,苦求亦未见得有用。 宝鋆忽有开悟,倒不如发了下去,见了明谕,两宫太后不能不知道,也不能没有表示,是间接敦促皇太后出面干预的一条途径。 这番意见,私下跟文祥说了,他亦颇以为然,恭王反正多少已有置之度外的态度,不加可否。 于是拟旨呈阅,准备明发。 这并不能使得皇帝消气,他认为是他们得到了消息,发觉他为此震怒,不能不勉强顺从。由此更可以看出,有权在手,不可不用,如果早就作了这样严峻的措施,军机大臣也好,御前大臣也好,早该就范了。 从这个了解开始,皇帝把心一横,一切都不顾虑,亲笔写好一张指五军机、五御前,“朋比为奸,谋为不轨”,尽皆革职的朱谕。 第二天一早派太监传旨,召见六部堂官、左都御史、内阁学士。 这是仿照慈禧太后在“辛酉政变”中所用的手法,自然瞒不过内廷的大小官员。 历来的规矩,国家有大举措要宣布,才用这样的方式,而召集一二品大员中,独无军机,明显着是皇帝要越过这一关,亲自执行政务,更为事出非常的特例,所以相顾惊疑,惴惴不安!(未完待续。) 148 风清月白 在皇帝左右,有专为慈禧太后探事的太监,一看这情形,赶到长春宫去回奏,慈禧太后一听大惊,立即吩咐把慈安太后请了来。 “皇帝要闹大乱子了!”慈禧太后简略地说了经过,分析利害给慈安太后听,“这一下,什么事都不用办了!祖宗以来,从无这样的事,换了你我,也不能不寒心吧!” “太不成话了!闹成这个样子,真正是教人看笑话。现在该怎么办呢?”慈安太后着急地说,“好不容易才有今天这个局面,一下子教他毁得干干净净。”说着,便流下了眼泪。 “你也别难过。亏得消息得到早!来啊!”慈禧太后一面派长春宫的总管太监去阻止皇帝召见在京一二品大员,一面传懿旨御弘德殿,召见军机大臣及御前大臣。 弘德殿与乾清宫密迩,皇帝听得小太监的奏报,急急赶来侍候,慈禧太后一见便问:“六部的起儿,撤了没有?” 其实还没有撤消,但皇帝不能不这么说:“撤了!” 慈禧太后点点头,转脸向跪了一地的重臣说道:“十三年以来,没有恭亲王就没有今天,皇帝年轻任性。昨天的那道上谕,我们姊妹俩不知道,恭亲王跟载澂的爵位,还是照常。 “文祥!” “臣在。” “你写旨来看!” “是!”文祥磕了个头,退了出去。 于是恭亲王磕头谢了恩,又说道:“臣实在惶恐得很!皇上的责备,臣不敢不受。不过‘心所谓危,不敢不言’,如今对日交涉,日本有索赔兵费的打算,如果园工不停,日本使臣必以为我库藏丰盈,难免狮子大开口,这交涉就难办了。” “喔,”慈禧太后问道:“日本使臣到京了没有?” “是昨天到的。” “预备那一天开议?” “日子还没有定。”恭亲王答道:“臣打算在圣母皇太后万寿之期以前,一定得办出一个起落来。” “这意思你只好先搁在心里,让对方知道了虚实,恐怕会要挟。” “是!皇太后圣明。臣与文祥尽力去办,万一交涉不能顺利,臣先请罪。” “只要尽心尽力去办,没有办不好的。”慈禧太后又说:“三海的工程,预备交给谁去办?” “臣请旨先派勘估大臣,核实勘查以后,再请旨办理。” “噢!”慈禧太后点点头,“总要节省才好。皇帝不妨再下一道上谕,申明这一层意思。” 于是皇帝跪下来答一声:“是!” 等他站起来,文祥已经进殿。谕旨是军机章京拟的,他双手捧上皇帝,皇帝看了,转上慈禧太后,慈安太后便说: “你念一遍给大家听吧!” 皇帝答应着念道:“谕内阁:朕奉慈安端裕康庆皇太后、慈禧端佑康颐皇太后懿旨: 皇帝昨经降旨,将恭亲王革去亲王世袭罔替,降为郡王,并载澂革去贝勒郡王衔,在恭亲王于召对时,言语失仪,原属咎有应得。 惟念该亲王自辅政以来,不无劳绩足余,着加恩赏还亲王世袭罔替;载澂贝勒郡王衔,一并赏还。 该亲王当仰体朝廷训诫之意,嗣后益加勤慎,宏济艰难,用副委任。钦此!” “臣叩谢天恩。”恭亲王斜着向上磕头,表示向两宫皇太后及皇帝谢恩。 “三海工程,尽力节省,两位皇太后的意思,你们已经听见了,军机写旨来看。”皇帝又转脸问两宫太后:“两位皇太后可是还有话要问?” “就是这两句话。”慈禧太后说:“时势艰难,总要靠上下一心,尽力维持。千万不要存什么芥蒂。” “臣等不敢。”恭亲王又说:“臣也决无此意。” 这是极中就要的顾虑,内务府的惯技就是小题大做,如果名义上由圆明园换为三海,实际上仍旧搞出各样各目,要花几百万银子,那就大失群臣力争的本意了。 所以恭亲王这样建议:“要说工程,自然以内务府主办,工部襄助为宜。但为力戒浮冒,核实工费起见,似宜简派王大臣一员,负责监督。” “这话说得不错。”慈禧太后说道:“五爷的差使不多,将来就让他来管吧。” “是!” 话说到这里,出现了沉默,慈禧太后倒是有许多话想问,但这一来便似越权干政,所以不便多说。只命李鸿藻传谕翁同龢,说他讲书切实明白,务必格外用心,以期有益圣学,随即便结束了这一次例外的召见。 这天是八月初一,每月朔望,照例由皇帝侍奉两宫太后,临幸漱芳斋传膳听戏。皇帝闹得一天星斗,结果风清月白,什么事也没有,自己想想也灰心,所以在漱芳斋一直面无笑容。 慈安太后了解他的心意,特为叫他坐在身边,一面听戏,一面劝了他好些话。皇帝的满怀抑郁委屈,总算在慈母的温煦中,溶化了一大半。 等散了戏回寝宫,只见载澂闪出来请了个安,笑嘻嘻地说:“臣销假。给皇上请安。” 一见他的面,皇帝心里便生怨恨,沉着脸说:“载澂,你跟朕来。” “是!” 到了殿里,皇帝的脾气发作:“你给朕跪下!朕问你,你在你阿玛面前,说了朕什么?” 载澂敢于销假来见皇帝,便是有准备的,跪下来哭丧着脸说:“臣为皇上,挨了好一顿打。” 这话使得皇帝大为诧异,声音便缓和了,“怎么啦?”他问。 “请皇上瞧!”说着,载澂把袖子往上一捋,露出半条,一条膀子伸了出去。 “起来,朕看!” 一看之下,皇帝也觉恻然,载澂膀子上尽是一条条的血痕。 “这是臣的父亲拿皮鞭子抽的,非逼着臣说不可,‘不说活活打死’,臣忍着疼不肯说。臣的父亲气生得大了,大家都说臣不孝,不该惹臣的父亲生这么大气。臣万般无奈,不能不说。臣该死,罪有应得。”说着他又跪了下来,“臣请皇上治臣的罪。” 皇帝听罢,半晌无语,然后叹口气说:“唉!起来。” 皇帝跟载澂的感情,与众不同,到此地步,怨也不是,恨也不是,而且还舍不得他离开左右,连“御前行走”的差使,都不能撤,真教无可奈何。 在载澂,自己也知道闯了大祸,虽然使一条“苦肉计”搪塞了过去,歉仄之意,却还未释,所以格外地曲意顺从。 就这两下一凑,真如弟兄吵了架又愧悔,抱头痛哭了一场那样,感情反倒更密了。(未完待续。) 149杨梅 眼前的大事,就只有两件了, 日本的专使大久保利通,八月初四在总理衙门,与恭亲王、文祥等人当面展开交涉,首先就辩论“番地”的经界。 大久保利通的目的,是想“证明”台湾的“生番”,不归中国管辖,恭亲王和文祥当然不能同意,就这样反复辩论,一拖拖了半个月。 第二件大事,就是慈禧太后四旬万寿的庆典,而这一件大事,又与第一件大事有关。 恭亲王等人都知道,停止园工,慈禧太后内心不免觖望,为了让她的生日过得痛快些,应该将对日交涉,早日办结,只是这层意思,决不能透露,否则为对手窥破虚实,就可以作为要挟的把柄了。 在大久保利通,亦急于想了结交涉。因为看到中国在这一重纠纷上,已用出“狮子搏免”的力量,一方面派沈葆桢领兵入台,大修战备,不惜武力周旋; 一方面李鸿章在天津与美、法公使,接触频繁,争取外交上的助力。 原本是自己理屈的事,迁延日久,骑虎难下,真的打了起来,未见得有必胜的把握,不如见风使帆,早日收篷,多少有便宜可占。 因此,大久保利通,表面强硬,暗中却托出英国公使威妥玛来调停,就在这时候,沈葆桢上了一个奏折,说是“倭备虽增,倭情渐怯,彼非不知难思退,而谣言四布,冀我受其恫吓,迁就求利。??? 倘入彼彀中,必得一步又进一步,但使我厚集兵力,无隙可乘,自必帖耳而去。姑宽其称兵既往之咎,已足明朝廷逾格之恩,倘妄肆要求,愿坚持定见,力为拒却。” 恭王与文祥都觉得他的话有道理,所以当威妥玛转述日方的条件,要求赔偿兵费三百万元时,文祥答得极其干脆: “一个钱不给!” 调停虽然破裂,恭亲王却密奏皇帝,说交涉一定可以成功。听得这话,皇帝乐得将此事置之度外,巡视三海,巡幸南苑,驻跸行围,看神机营的操,看御前王大臣及乾清门侍卫较射,到九月初才回宫。 就在回宫的那一天,小贵子伺候皇帝沐浴时,发现两臂肩背等处,有许多斑点,其色淡红,艳如蔷薇,不觉失声轻呼: “咦!” “怎么了?”皇帝叱问着。 这是不用瞒,不敢瞒,也瞒不住的。“万岁爷身上,”小贵子答道,“等奴才取镜子来请万岁爷自己瞧。” 小贵子取来一面大镜子,跪着往上一举,皇帝才发觉自己身上的异样,“这什么玩意?”他颇为着慌,“快传李德立!” 传了太医李德立来,解衣诊视,也看不出什么毛病?问皇帝说:“皇上身上痒不痒?” “一点儿不痒。? ” 不痒就坏了,而李德立口里的话,却正好相反,“不痒就不要紧。”他说,“臣给皇上配上一服清火败毒的药,吃着看。” “怎么叫吃着看?” “能让红斑消掉,就没事了。” 皇帝对这话颇为不满,“消不掉呢?”他厉声问说。 李德立因为常给皇帝看病,知道他的脾气,赶紧跪下来说:“臣一定让红斑消掉。皇上请放心!这服药吃下去,臣明儿个另外再带人来给皇上请脉。” 于是李德立开了一张方子,不过轻描淡写的金银花之类,从表面看仿佛比疥癣之疾还要轻微,而暗中却大为紧张,真如怀着鬼胎一般,想说不敢,不说不可。 想想还是不敢说,本来不与自己相干,一说反成是非,且等着看情形,有了把握,再斟酌轻重,相机处理。 这样过了几天,忽又传召。这次是在养心殿西暖阁谒见,皇帝意态闲豫,见了李德立便说:“你的药很灵,朕身上的红斑全消了,你看看,还要服什么调理的药不要?” 接着解衣磅礴,让李德立细细检视,果然红斑消失,皮肤既光又滑。 李德立便替皇帝贺喜,说是:“皇上体子好。什么调理药也不用服。” 等他叩辞出宫,跟着便是太监来传旨,赏小卷宁绸两匹,貂帽沿一个。 李德立谢了恩,开发了赏钱,同僚纷纷前来道贺,他也含笑应酬,敷衍了一阵,独独将一个看外科很有名的御医,名叫张本仁的,留了下来。 “我跟你琢磨一宗皮肤病。”李德立说:“肩上、背上、膀子上,大大小小的红斑,有圆的,有腰子形的,也不痒,那是什么玩意?” “这很难说。”张本仁问:“鼓不鼓?” “不鼓。”李德立做了个抚摸的手势,“我摸了,是平的。” “连不连在一块儿?” “不连。一个是一个。” “那不好!”张本仁大摇其头,“是‘杨梅’!” 虽在意中,李德立的一颗心依然猛地下沉,镇静着又问:“这杨梅疹,多少时候才能消掉?” “没有准儿,慢则几个月,快则几天。” “坏了!”李德立颓然倒在椅子上,半晌作声不得。 “怎么回事?”张本仁凑过去,悄然问道:“是澂贝勒不是?” “不是!是他倒又不要紧了。” “那么……?”张本仁异常吃力地说:“莫非……?” 两个半句,可以想见他猜想的是谁?李德立很缓慢地点了点头。 “有这回事?”张本仁大摇其头,“敢情是你看错了吧?” “我没有看错。除非你说得不对。”李德立又现悔色,“我错了!当时我该举荐你去看就好了。” “得!”张本仁一躬到地,“李大爷,咱们话可说在前头,你要举荐我,可得给我担待。” 李德立不解,翻着眼问:“怎么个担待?” “这是个治不好的病!实话直说,还得掉脑袋,你不给担待怎么行?” “我知道,你说,要我怎么给你担待?” “仍旧是你主治,我帮着你看,该怎么治,我出主意,你拿主意。” 李德立不响,过了好久才问:“那要到什么时候才又会发作?” “这可不一定,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也许一辈子不发。” “谢天谢地,但愿就此消了下去,一辈子别发吧!” “就算一辈子不发,将来生的皇子,也会有胎毒。” 张本仁黯然叹息:“我看大清朝的气数快到了。” 李德立没有那样深远的忧虑,只在考虑眼前,这个自古所无的“帝王之疾”,要不要禀报,如果要,应该跟谁去说?(未完待续。) 150 皇帝病了 一个人坐困愁城,怎么得了?李德立想来想去,必须找一个人商议,这个人自然应该是庄守和。 太医院院使悬缺,庄守和是右院判,李德立是左院判,平日他大权独揽,很少理庄守和,兹事体大,不能不让他知道,也不能不让他出个主意,将来好分担责任。 “只好装糊涂。”庄守和要言不烦地说,“这件事是天大的忌讳,病家要讳疾,医家也要讳疾。” “这话固然不错,就怕将来闹出来,上头会责备,何不早说?” “早说也无用,是个医不好的毛病。”庄守和又说,“而且也决计不会闹出来!万乘之尊的天子,怎么能生这种病?” 李德立通前彻后地考虑了利害关系,终于下了最后的决心:“对!装糊涂。” 于是皇帝的病,就此被隐没下来。 他本人亦不觉得有何不适,每日照常办事,召见军机第一件事就是垂询对日交涉。 交涉几乎破裂,大久保利通提出了“限期五日答复”的最后通牒,恭亲王不理他,便又自动延长三日。 三日一到,正值重阳,大久保又到总理衙门,与恭亲王作第五次会谈,要求赔偿兵费二百万两银子,恭亲王坚持不谈“兵费”二字。 大久保利通便改口要求“被害人”的抚恤。至此地步,便只是谈钱数了。 到了九月十四,谈判决裂,大久保利通告诉英国公使馆,说是决定两天以后离京。于是英国公使威妥玛,再一次出面调停,百般恫吓,将病骨支离的文祥,累得头昏眼花,答应给五十万两银子。 这是天津教案,赔偿各国被难领事、教士的数目,不过算法不同,十万两银子是抚恤,四十万两银子作为收买日军自番社撤退后所遗下的房屋道路。 并且在九月二十二日,签订了三条《中日北京台事专约》。 大久保利通此行的最大收获,不在五十万两银子,而是“专约”之前的一段序言:“兹以台湾生番,曾将日本国属民妄为加害,日本国本意惟该番是问,遂遣兵往彼,向该生番等诘责”, 被害的是从明朝洪武五年以来,就为中国藩属的琉球渔民,一下子变成了“日本国属民”,而恭亲王、文祥和李鸿章还被蒙在鼓里。 十月初十,皇帝率领臣属,在慈宁宫行完礼,王公大臣仍照前一天的时刻,于辰正时分进荣寿宫听戏时,皇帝却在养心殿召见军机,颁下好几道恩旨, 第一道就是成麟所说的,京内外官员正在议降、议罚的处分,一概豁免,第二道是贵宝官复原职,第三道是异数,内务府堂郎中文锡,五品官儿,赏给头品顶戴。 等慈禧太后的万寿一过,皇帝好好休息了两天,等精神恢复过来,却又动了游兴。十月下半月的天气,“小阳春”一过,接着便该下雪结冰了,远处不能去,只能到三海逛逛,顺便勘察工程。 办三海工程的,依然是贵宝与文锡。 这两个人又和好如初了,文锡又升了内务府大臣,自然格外巴结差使,冒着凛冽的西北风,每天带着工匠在三海转。 诸事齐备,呈上图样,皇帝恰好想到三海,便吩咐:十月二十一临幸南海。 这天西北风甚紧,皇帝身体虚弱,受了凉,当天夜里便发寒发热,立刻召了李德立来请脉。 “来势虽凶,不过一两天的事,”李德立毫不在乎地说,“皇上是受了凉,这几天天气又不好,‘苦寒化燥火’,所以皇上圣躬不豫,这帖药趁热服下,马上就可以退烧。” “怎么说?没有那么快吧?” “只要是感冒,臣的方子,一定见效。” “这就是说,倘不见效,一定不是感冒,这话好象近乎瞎说,而其实意在言外,只皇帝不觉得而已。 一夜过去,寒热依旧,这下连两宫太后都惊动了,皇帝只在枕上磕头,说是两宫太后垂念劳步,于心不安。 “我看让皇帝挪回养心殿吧,那儿还暖和些。”慈安太后说。 “这话不错!”慈禧太后附和着,立刻命人动手,将皇帝移置到养心殿西暖阁。 先只当普通的感冒治,无非退烧发散,但一连三天,长热不退,只是喊口渴、腰疼、小解不畅,李德立摸不透什么毛病,而心里总在嘀咕,因为皇帝有着不可言宣的隐病,而此隐病到发作时,却又不是这等的征象。细心研究,唯有静以观变。 过了两天又加上便秘的毛病,同时颈项肩背等处,发出紫红色的斑块,庄守和认为是发疹子,李德立看看也是,算是找着了皇帝的毛病。 这时外面的“风声”已经很大了,不但军机和王公大臣颇为不安,两宫太后亦觉得皇帝这一次的病,与平时不同。 皇帝体弱多病,但总是外感之类,一服药下去,立刻便可见效,而这一次两名太医一直支吾其词,每日严词督责,搞得李德立支支吾吾,汗流浃背,这一天召见时,比较轻松。 “回两位皇太后的话,”李德立说,“皇上是发疹子,内热壅盛,所以口渴便结,小解短赤,如今用清解之剂,只要内热发透了就好了。” “发疹子?不是麻疹吧?”慈禧太后问。 “不是麻疹,”李德立比着手势说,“麻疹的颗粒小、匀净,颜色鲜红,最好辨不过” “你有把握没有?” “是疹子就必有把握。” 慈禧一听,这不成话!听他的口气连病都没有搞清楚,但宫中的传统,对什么人都能发脾气,就是对太医不能。 倒不是怕他们在药里做什么手脚,有谋逆犯上的行为,而是顾虑他们凛于天威,张皇失措,用错了药。 因此慈禧太后心里虽觉不满,口头上还得加以慰勉:“你们尽心去治!多费点神。 等皇上大安了,我会作主,替你们换顶戴。“ “是!臣等一定尽心尽力,请两位皇太后放心。” “那么,”慈安太后问道:“你们打算用什么药?” “皇上里热极盛,宜用白虎化斑汤。” “是白虎汤吗?”慈安太后吓一跳。 “与白虎汤大同小异,白虎汤加玄参三钱、犀角一钱,就是白虎化斑汤。” “都说白虎汤是虎狼之药,你们可好好斟酌。”(未完待续。) 151 天花 这一说,李德立也有些心神不定了,退下来跟庄守和商议,打算重新拟方,正在内奏事处小声琢磨时,听得廊下有两个太监在低语:“我看皇上是见喜了。” “别胡说!”另一个太监呵斥着,“宫里最怕的,就是这玩意!” 李德立和庄守和都听见了,面面相觑,接着双双点头,都认为那太监说“见喜”是颇有见地的话。 “再请脉吧?”庄守和说。 李德立考虑了一下,重重点头:“对,再请脉。” 等向新任总管内务府大臣没有多少时候,已经在宫里很红的荣禄一说,他先问道:“皇上如果问,刚请了脉,为什么又要请脉,该怎么答奏呀?” “因为皇太后不主张用白虎化斑汤,得再仔细看一看,能用更好的药不能。” “好!”荣禄领道先走,“跟我来。” 一半是那太监的话如指路明灯,一半是就这个把时辰之间,症状益显,一望便知,果然是天花。 率直叫“出痘”,忌讳叫“出天花”据说这是胎毒所蕴,有人终身不出,出过以后,就不再出,此为呱呱坠地直到将近中年的一大难关。 凡事要从好处去想,难关将到,自是可虑,但过了这一道难关,便可终身不虞再逢这样一道关,也是好事,所以讨个口采,天花要当作喜事来办。 “跟皇上叩喜!”李德立和庄守和,就在御榻面前,双双下跪,磕头上贺。 荣禄却是吓一大跳,但也不能不叩喜,磕罢头起身,再仔细看一看,皇帝头面上已都是紫色发亮的斑块,但精神却还很好,只听他问李德立说:“到底是发疹子,还是天花?” “是天花无疑。” “那,该用什么药?”皇帝在枕上摇头,捶着胸说:“朕胸里跟火烧一样,又热又闷。” “皇上千万静心珍摄,内热一发散,就好过了。那也不过几天的事,请皇上千万耐心。” “你预备用什么药?” “自然是凉润之品,容臣等细心斟酌,拟方奏请圣裁!” 于是李、庄二人退了出来,荣禄带头在前面走,一出养心殿,他止步回身,两道剑样的眉,几乎拧成一个结,以轻而急促的声音问:“怎么样?” “荣大人,你亲眼看见的,来势不轻。” “我知道来势不轻,是请教两位,要紧不要紧?” “‘不日之间,死生反掌。’”李德立引里“内经”的话说,“岂有不要紧的?” 再怎么说呢?莫非是问:有把握治好没有?问到这话,似乎先就存着个怕治不好的心,大为不妥。荣禄只好不作声了。 李德立和庄守和,自然也没有心思去追究他是如何想法。 两个人仍旧回到内奏事处去斟酌方子,未开药,先定脉案,李德立与庄守和仔细商量以后,写下的脉案是:“天花三日,脉沉细。口喝、腰疼、懊恼,四日不得大解; 颈项稠密,色紫滞兢艳,证属重症。“ “这样子的征状,甚么时候可以消除?” “不一定。” 答了这一句,李德立提笔,继续往下写药名,用的是:芦根、元参、蝉衣、桔梗、牛蒡子,以及金银花等等。方子拟好,捧上荣禄,转交御前大臣伯彦讷谟诂。 “你看怎么办?仲华!”伯彦讷谟诂坐立不安的那个毛病,犯得更厉害了,一手拿着药方,一手直拍右股,团团打着转说:“是送交六爷去看,还是奏上两宫太后?” “我看要双管齐下。” “对,”他把方了递了过去,“劳你驾,录个副!” 录副是预备恭亲王来看,原方递交长春宫,转上慈禧太后,随即传出懿旨来,立召惇、恭、醇三王进宫。同时吩咐:即刻换穿“花衣”,供奉痘神娘娘。 三王未到,宫门已将下钥,慈禧太后忽又觉得不必如此张惶,而且入暮召见亲王,亦与体制不合,所以临时又传旨,毋庸召见。 但消息已经传了出去,惇王与醇王,还有近支亲贵,军机大臣,不约而同地集中在恭亲王府,想探问个究竟。 要问究竟,只有找李德立,而他已奉懿旨在宫内待命,根本无法找他去细问经过,因此话便扯得远了,都说皇帝的体质不算健硕,得要格外当心。 独有惇王心直口快,一下子揭破了深埋各人心底的隐忧。 “我可真忍不住要说了,”他先这样表白一句,“顺治爷当年就是在这上头出的大事。” 真所谓“语惊四座”,一句话说得大家似乎都打了个寒噤,面面相觑,都看到别人变了脸色,却不知道自己也是如此。 “那里就谈得这个了!”恭王强笑道,打破了难堪的沉寂,“照脉案上看,虽说‘证属重险’,到底已经在发出来了。” “要发得透才好。”一向不大开口的景寿说:“刚才我翻了翻医书,天花因为其形如豆,所以称为痘疮。种类很多,有珍珠豆、大豆、茱萸豆、蛇皮、锡面这些名目,轻重不等。皇上的天花,大概是大豆。” “什么叫大豆?”惇王问。 “颗粒挺大。”景寿掐着指头作手势,“这么大,一颗颗挺饱满的,就叫大豆。” ‘那不是已经发透了吗?“ “对了!所以这算是轻的,最轻的是珍珠豆,其次就是大豆。” “这一说,不要紧罗?”宝鋆问。 “如果是大豆,就不要紧。” “那么,怎么样才要紧呢?” “医书上说:最重的叫锡面。顾名思义,你就知道了,发出来一大片,灰白的色儿,就跟锡一样。那,”景寿咽了口唾沫,很吃力地说:“那是死证。” “不相干!”宝鋆大声说道,仿佛夜行怕鬼,大嗓门唱戏,自己壮自己的胆似的,“脉案上说的是‘紫滞干艳’,跟锡面一点都扯不上。” “不过……。” “嘚!五哥。”恭亲王抢着打断他的话,“这会儿胡琢磨,一点不管用。明儿个早早进宫请安,看今儿晚上请了脉是怎么说,再作道理。”(未完待续。) 152 喜事不妙 这一说等于下了逐客令。等大家散走,又有一个客来专访,是内务府大臣荣禄,他是怕恭亲王不放心,特地来报告,说皇帝黄昏时睡得很舒服。 李德立亦曾表示,照眼前这样子,虽险不危,他有把握可以治好,就怕发别的毛病。 “别的毛病!”恭亲王诧异:“什么毛病?” “我也这么问他。他有点儿说不上来的样子,好半天才说,不外乎外感之类。” “出天花,总是把门窗关得挺严的,那儿会有外感?” 恭亲王又问:“明儿进宫,还有些什么仪注?” “就是花衣、悬红。”荣禄说,“有人说奏折该用黄面红里,还是顺治年间留下来的规矩。等六爷明儿进了宫再拿主意吧!” 到了第二天,宫中的景象,大异平时,各衙门均已奉到口传的诏令,一律花衣,当胸恳一方红绸,皇帝的正寝乾清宫,内外都铺猩红地毯。 内廷行走的官员,则又得破费,要买如意进献,一买就是三柄,两宫太后和皇帝各一柄。 一切都照喜事的规矩来办,但这场“喜事”跟大婚、万寿,完全不同,个个面有戚容,怎么样也找不出一丝喜色。 病假中的文祥也销了假,一早入宫,先到内奏事处看脉案,然后到军机处,只见李德立正在向恭亲王回话。 “大解已通,昨天进鸭粥两次,晚上歇得也安。喉痛已减,皮色亦渐见光润。”李德立的语气,相当从容,“种种证象,都比前天来得好。” 听这一说,无不舒眉吁气,仿佛心头的重压,减轻了许多。 “不过,”李德立忽用一句转语,“天花前后十八天,天天有险,但愿按部就班,日有起色,熬过十八天,才能放心。”于是又个个皱眉了。 “证状到底如何?”恭亲王问道,“你的脉案上说,‘证属重险’,重到什么程度?” “重不要紧,只怕逆。王爷请宽心,逆证未见。” 景寿正在看医书,对这些证状特感兴趣,因又问道:“怎么样才叫逆证?” “天花原是胎毒所蕴,等发出来,就要发得越透越好,故而发烧、咳嗽、舌苔黄厚、大解不通、小解短赤、口渴喉疼、精神烦躁,都是必有的证象,不足为虑。倘或手脚发冷、干呕、气急、大解泄泻、无汗,就是蕴毒不出,有一于此,皆为逆证。” “见了逆证怎么样呢?” “那……”李德立悚然肃然,垂手低声:“我就不敢说了。” “李卓轩!”恭王倏然存立,握着拳有力地顿了两下,重重说道:“这十八天你片刻不能放松,无论如何不能见逆证,过了这十八天,本王保你一个京堂。” 太医院官员,是雅流官儿,做到首脑,不过五品,若能以京堂补缺,由小九卿而大九卿,进一步就是学士、侍郎的红顶子大员,李德立自然感奋,连声答道:“遵王爷的谕,我必刻刻尽心。” 等李德立一退了出去,随即便有太监来传旨,两宫太后在漱芳斋召见军机大臣及御前大臣。 到了那里,从殿廷中望进去,只见慈安太后默然沉思,慈禧太后在廊上“绕弯儿”。于是恭亲王等人站住了脚,等太监传报,两宫太后升了座,才带头入殿,趋跄跪安。 “皇帝有天花之喜,今天好得多了。”慈禧太后说,“靠天地祖宗神灵保佑,这十八天总要让它平安过去。皇帝这两天不能看折,要避风,也不能跟你们见面,中外大政,你们好好商量着办。务必和衷共济,不能闹意气。我们姊妹俩,这两天心里乱得很,外面的事,不便过问,就能问,也照顾不到。六爷,你们多费心吧!” “是!”恭亲王答道,“臣等今日恭读脉案,也传了李德立到军机,细问经过,证象虽重不险,两位皇太后请宽圣虑。” 这样相安无事的日子,只过了两三天。因为慈禧太后在想,皇帝的症候,即令顺顺利利过了十八天,静心调养,亦得一百天的工夫。 大政旁落,如是之久,纵使不会久假不归,而上头一定已经隔膜,同时在这一百天中,有些权力,潜移默转,将来怕难以纠正收回。 这样转着念头,内心怦怦然,以前那些每日视朝,恭亲王唯唯称是的景象,都浮现在记忆中,向往不已,通宵不寐。 第二天是十一月初七,自鸣钟快七点时请脉,算起来是得病的第八天,天花应该象“大豆”那样发得饱满才是,但细细看去,不如预期。 同时切脉,发现了不妙的症候,最可忧的是,皇帝有肾亏之象。 李德立内心警惕,认为该当有所透露,于是写了两百多字的脉案,开头是说天花初起,“是重险之后,惟喜阴分尚能布液,毒化浆衣,化险为平”,接着又说: “现在天花入朝,浆未苍老,咽痛、音哑、呛咳,胸堵腰酸等,尚未骤减;若得肾精不动,胸次宽通,即为顺象。敬按圣脉,阴分未足,当滋阴化毒。” 因此开的方子就有“当归”、“元参”、“沙参”等等滋阴的补剂。拟好缮呈,慈禧太后看得非常仔细,看完沉思久久,下了决心。 “今天的脉象不好。”她忧形于色地告诉慈安太后,“要‘胸次宽通’,才是顺象,如今皇帝咳嗽、胸口发堵,这就不好。 而且阴分不足,本源就亏了。这跟打仗一样,外敌虽强,只要自己有精兵良将,也还不怕。 皇帝的底子不好,我看将来真得要好好调养。” “自然。”慈安太后真是慈母之心,此时对皇帝唯有怜惜心疼,将他平日的荒唐行径,一古脑儿抛却,“他平时也太累了,等脱了痂,让他好好玩一玩吧!传个戏什么的,谅来外头也能体谅,不会说什么。” “这话也要先跟他们说明了才是。”慈禧太后又说:“我担心的是这一百天下来,内外大事,什么都弄不清楚了。那时候重新开始办事,摸不着一点头绪,岂不糟糕?”(未完待续。) 153 接受大政 慈安太后何能看出她话中的微意?只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问:“是啊!那该怎么办呢?” “当然要叫老六他们想办法。”慈禧太后站起来说:咱们走吧!看看去。“ 两宫太后传软轿到了养心殿,皇帝刚刚睡着,慈禧太后不叫惊动,传了总管太监孟忠吉来问话。 “昨儿晚上,‘大外’行一次,进了半碗多鸭粥,又是半碗三鲜馅儿的元宝汤。”孟忠吉这样奏陈皇帝的起居。 “‘花’怎么样?” “‘花’挺密,比昨儿发得多得多了。李大夫说,花密是密了,发得还不透,要看明儿怎么样。” 孟忠吉又说,“奴才几个一天三遍拜佛,想皇上福大如天,一定蒙佛爷保佑,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等平安过去了,哀家自然有赏。”慈禧太后又正色警告,“你们躲懒大意,伺候得不周到,哀家可饶不了你们!” “奴才万万不敢。” “皇后今天来看过皇上没有?”慈安太后问。 “今儿还没有。”孟忠吉答道,“昨儿晚上来给皇上请安了,歇了一个钟头才回宫。” “喔!皇后说了些什么?”慈禧太后问。 “皇后吩咐奴才,尽心伺候。说皇上胃口不开,若是想传什么,通知皇后的小厨房预备。” “嗯!”慈禧太后迟疑了一会,终于问了出来,“皇后待了一个钟头,跟皇上说了些什么?” “皇后跟皇上说话,奴才不敢在跟前。不过……。” 孟忠吉自觉失言,赶紧缩口,但已不及。慈禧太后自然放不过他,厉声问道:“怎么啦?” 这不能再支吾了,否则慈禧太后一定翻脸,孟忠吉硬着头皮答道:“皇后仿佛淌过眼泪。” “哼!”慈禧太后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向慈安太后说了句,“你看看!” 慈安太后不作声,心里又拴上一个结,慈禧太后对皇后的不满,愈来愈甚,是她所深知的。 曾经想劝,又怕慈禧太后疑心她袒护皇后,心起反感,误会更深,而不劝则更不是办法。 就这迟疑踌躇之间,有太监来报,说皇帝已醒。这一打岔,便不容慈安太后有开口的机会,忙着去看皇帝要紧。 皇帝脸上、手臂、肩项等处,全是紫色的斑疱,“花”发得果然甚密,但不是鼓鼓地凸了起来,而且也不是颗粒分明,有些地方乱糟糟连成一大片,这都不算有利的证候。 两宫太后并坐在御榻前,少不得有一番安慰的话,劝他安心静养。皇帝表示,上烦两宫太后睿虑,深感不安,又说不能亲自看折,颇为着急。 “额娘也知道你着急,总得想办法。”慈禧太后转脸向慈安太后说道:“我看也该让他们进来看看。” 这“他们”,当然离不了军机大臣,其次是御前大臣。正好太监来请旨,说翁同龢请示,可否进见,于是慈禧太后传谕,与军机、御前一起进殿。 进了养心殿,正间供着佛,大家一起磕了头,然后孟忠吉打帘子,由恭亲王领头,一起进了东暖阁,跪下行礼。光线甚暗,看不清楚,只听皇帝小声在问:“是那些人?” “军机跟御前,还有翁师傅。”慈禧太后又吩咐:“拿蜡来!” 孟忠吉答应一声,立即派人取来两支粗如儿臂的,明晃晃的红烛,站在御榻两旁。烛光映照之下,越显得皇帝的脸色如醉了酒一般。 这时,慈禧太后已亲自伸手,将皇帝的左臂,从锦被中挪了出来,揎掳衣袖说道:“你们看!花倒发得还透。” 于是惇王首先上前,一面看那条布满痘疱的手臂,一面说着慰劝的话。惇王看了是恭王、恭王看了是醇王,一个个看过来,最后一个是翁同龢。 皇帝真象酒醉了似的,两眼似开似闭,神态半睡半醒,始终不曾开口。 当着病人,什么话都不便说,因而诸臣跪安退出,两宫太后亦无训谕。但等军机、御前刚回原处,孟忠吉立即又来传懿旨,说皇太后在养心殿召见。 这一次召见是在养心殿正屋,佛坛用极大的一张黄幕遮住,幕前只设一张宝座,仅有慈禧太后一个人临御。 这就是不平常之事。 向来召见臣工,垂帘之时也好,撤帘以后也好,总是两宫同尊,除非有一位皇太后的圣躬不豫。 但此刻不闻慈安太后有病,然则就有疑问了,是慈禧太后有意避开慈安太后呢,还是此一召见,未为慈安太后所同意,不愿出见? 不论原因为何,有一点却是很清楚的,这不是一次寻常的召见,慈禧太后一定有出入关系极大的话要说。 十一个人个个明白,个个警觉,特别是恭亲王,因为必然是由他代表大家发言,所以心里格外嘀咕,磕罢了头,微微侧耳,凝神静听。 “皇帝的情形,你们都看见了。”慈禧太后的声音低沉,说得极慢,见得她自己也很谨慎地在措词。 “现在上上下下都着急,皇帝自己更着急。这七八天,各衙门的章奏,都是些例案,多少大事,搁着没有办,都因为皇帝不能亲自看折拿主意。他着急的就是这些个。 养病要安心,不能安心,就有好方子,效验也减了。照李德立说,要过了百日,才能复元:这不是十天八天的事,你们要想办法。 事情明摆在那里,应该怎么办,哀家想外头自有公论。” 恭亲王拿她的话,每一个字都听入耳中,记在心头,咀嚼体味,很快地听出了真意,慈禧太后是要亲自接管大政,却又怕再度垂帘为清议所不容,“要想办法”就是要想一个教“外头自有公论”的办法。 “再有一层,”慈禧太后接着又说,“等过了十八天,静心调养,也不能说整天坐着,不又闷出病来了吗?皇帝到底年纪还轻,总要找点消遣,如果偶尔串串戏什么的,想来外头能够体谅,不会有什么议论。” 这话原是慈安太后的意思,而在此时来说,慈禧太后是要表示皇帝在这百日之内,既然要以丝竹陶冶性情,自是难胜烦剧,所以垂帘之举,必不可少。(未完待续。) 154 利害关系 她的用意甚深,在别人都能体会,唯有粗疏的惇亲王,全然不懂。 只听说皇帝要找消遣,串串戏什么的,心里大起反感。一年多来,搞得乌烟瘴气,结果搞出这么一场“天花之喜”,就是“找消遣”找出来的! 他是想到要说就一定要说,自己管不住自己的性子,因此膝行向前,仰脸说道:“臣请皇太后要好好儿劝劝皇上,消遣的法儿也多得很,种花养鸟,玩玩古董字画,那一样也能消遣老半天的。宫里三天两头传戏,外头亦很有议论。” 一听最后这两句话,慈禧太后便觉得刺耳,因为她的喜爱听戏是宫内无人不知的,所以当惇亲王的话是专对她而发,脸色便不好看了。 “外头是怎么个议论?” 惇亲王便又说道:“臣所奏不止一事。外面的传言亦很多,臣实在听得不少,好比骨鲠在喉。如象皇上微行,都因为皇上跟皇后难得亲近的缘故。 皇上大婚才两年,在民间,少年夫妇,正该好得跟蜜里调油似的,所以皇上跟皇后这个样子,不免有人奇怪。” 慈禧太后更为不悦,“你的意思是,哀家没有把儿子、儿媳妇教导得好,是不是?” “臣不是这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呢?”慈禧太后厉声诘责,“你们是御前大臣,皇上的起居行动,归你们照料。他一个人溜出去逛,哀家还没有怪你们疏忽,你们反来怨哀家。” 这一指责,相当严厉,五个御前大臣一齐碰头,军机大臣也不能说没有责任,所以都陪着谢罪。 “我们姐妹的苦心,连你们都不明白,无怪乎外头更要有议论了。”慈禧太后一半是伤心,一半是做作。 挥泪说道:“先帝只有一个儿子,在热河即位的时候,肃顺他们那样子欺负孤儿寡妇,上了殿指手画脚,歪着脖子直嚷嚷,皇帝吓得溺在慈安太后身上,这些,你们不是不知道。 我们姐妹俩,总念着先帝只有这么一株根苗,他身子又不好,常常闹病,不敢管得太紧,可也不敢放松。 就这么轻不得、重不得地把他带大了,你们想想,得费多少心血?我们姐妹俩在宫里,外头的情形不大明白,皇帝行为越轨,全靠你们辅助。 你们不拿出真心来,教我们姐妹俩怎么办?” 说着,泪如泉涌,声音也哽噎了。 群臣不知是惭愧,还是惶恐,唯有伏地顿首,等她说得告一段落,恭亲王才说了声:“皇太后的训谕,臣等无地自容。如今圣躬正值喜事,一切章奏,凡必得请旨的事件,拟请两宫皇太后权代皇上训示,以便遵循。” 这几句话其效如神,立刻便将慈禧太后的眼泪止住了,“你们的意思哀家知道了。”她说:“写个折子来,等我跟姐姐商量。” “是!”恭亲王答道:“臣等马上具折请旨。” 于是跪安退出,一个个面色凝重地到了军机处,惇亲王取下紫貂帽檐的大帽子,头上直冒热气,一面拿手巾擦汗,一面埋怨大家:“你们怎么也不帮着说一声儿?” “今天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有你这几句,也尽够了!”恭亲王回头问文祥,“你看这个折子怎么上?” “军机、御前,”文祥的声音低微,看了看翁同龢说:“弘德殿诸公,是不是也要列名?大家斟酌。” 太后垂帘始终被认作国家的大忌,所以虽是短局,亦必惹起清议不满,因此,这个折子一上,定有人在背后批评,是阿附慈禧太后,有失大臣之体。 既然如此,则分谤的人越多越好,所以宝鋆接着文祥的话,大声说道:“这该当家务办,不但师傅该列名,而且得把九爷也拉在里头。” “九爷”就是孚郡王,他不在军机,不在御前,照“家务来办”,就得重新排名,惇王领头,以次是恭王、醇王、孚王。 然后是作为皇室“外甥”的伯彦讷谟诂、额驸景寿、贝勒奕劻、四军机、四弘德殿行走,按照官位以左都御史,翁同龢的把兄弟广寿为首,以次为徐桐、翁同龢。 折子是沈桂芬起的草,俟过百日之期,到明年二月十一日以后,再照常办事。几句话的事,一挥而就,送交恭亲王看过,找了总管太监孟忠吉,命他呈了上去请旨。 养心殿,慈禧太后在西暖阁召见。她是经过一番冷静考虑,觉得此事不可冒失,因为皇帝的意向,难以把握,而慈安太后事先不知道此事。 等单独召见后,才跟她谈起,慈安太后不但不甚热心,并且隐约暗示,此举怕伤了皇帝的心,以打消为妙。 这一来就很显然了,倘或皇帝接到群臣合奏,稍有迟疑,慈安太后一定会帮着他说话。 照慈禧太后看,“东边”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所以釜底抽薪的办法,是必得先在皇帝那里设法说通了。否则事情不成,有损自己的威严。 当然,对恭亲王他们,她另有一套说法,“此事体大,总宜先把利害关系说明白了才好。”她把原奏交了下来,“你们要先口头奏明皇帝,不可以就这样子奏请。” “是!”恭亲王慢吞吞地回答,是在心里打主意,他知道慈禧太后是怕碰钉子,如果措词未妥,真的碰了钉子下来,慈禧太后一定会迁怒,而且再要挽回,就相当困难了。 因此,他这样答道:“圣躬未安,不宜过劳,容臣等明天一早请安的时候,面奏请旨。” 这个想法正符慈禧太后的心意,“对了!”她很露骨地暗示:“该怎么跟皇帝说,你们好好儿想一想吧!” 到了傍晚时分,李德立请过了脉,开了方子,带着药方草稿去见恭亲王,面陈皇帝的病状,说是刚才所见,不如以前之“顺”。 不顺即逆,恭亲王大吃一惊,“怎么呢?”他一伸手说,“拿脉案来我看。” 脉案上说天花“浸浆皮皱,”即是不够饱满,而且“略感风凉,鼻塞咳嗽,心虚不寐”,有了外感更麻烦了。(未完待续。) 155 收买人心 再看方子,用的是当归、生耆、茯苓等等益中补气的药,恭亲王越觉忧虑,“皇上的身子怎么样?”他说:“你照实讲,无庸忌讳!” “肾亏!”李德立说,“本源不足,总吃亏了。现在不敢太用凉药。”他接着又说,“今天大解三次,有点拉稀的模样,这也不是好症候。此外……。”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终于消失,而脸色忧疑不定,双眉蹙然,完全是有着难言之隐的神态。 恭亲王的心也悬了起来,“卓轩!”他用相当威严的声音说:“有话你这时候不实说,将来出了乱子,是你自作自受!” 这个警告出于恭亲王之口,十分严重,李德立考虑了一下,毅然下了决心,“王爷!”他向左右看了一下,“有句话,不入六爷耳。” 他听出隐情了,带着李德立沿雨廊,经过一条曲曲折折的甬道,进入一间构筑严密的书斋。有个听差进来倒了茶,立即退了出去,随手将一扇洋式门带上,“喀”地一声,似乎下了锁。 这是一间养静深思的密室! 恭亲王特地带他到这里,是表示格外慎重,好教李德立放大胆说实话。果然,李德立觉得这里才是吐露秘密的好地方,于是将皇帝生了“大疮”的症象,源源本本说了一遍。 恭亲王听得傻了!脸色灰败,两眼发直,最后出现了泪光,只见他尽力咬牙忍住,拿一只食指,抹一抹眼睛问道:“这个病怎么治?” “缓证或有结毒肿块,用‘化毒散’,以大黄为主,急证用‘搜风解毒汤’。不过,王爷,这个病,断不了根的。” “谈什么断根?能不发,或者发得轻一点,就很好了。” 恭亲王又问:“这个病会不会在这时候一起发了出来?” “这也难说,从来还不曾听说过这样的病例。” 恭亲王的脸色又沉重了,低着头踱了好一阵方步,突然站住脚问:“卓轩,如今该怎么治?” “自然是先治天花,今天这服药保元补气,能帮着皇上灌浆起顶,即是顺症,往后就易于措手了。” 恭亲王深深点头:“胆欲大而心欲细,先把天花治好了再说。听说那个病,多在春天发,眼前大概不要紧。” 他又问道:“这话你还跟谁说过?” “就只敢禀告王爷。” “本王知道了。你先不必声张。”恭亲王摇头微喟,说了一个字:“难!” 幸好李德立这天的方子很见效,一夜过去,皇帝的天花,果然“灌浆起顶”,发得相当饱满,精神也好得多了,双眼炯炯,气色甚盛,即使是虚火上升,也总比两眼半开半闭,神色萎靡困顿好得多。 卯正叫起,先叫军机,皇帝已经坐了起来,等恭亲王等人行了礼,皇帝将手臂一伸,“你们看!发得很好。” 天花确是发得很好,颗粒分明,一个个鼓了起来,即所谓“起顶”,昨天皱皮的那种现象消失了。 “圣躬大安,天下臣民之喜。”恭亲王徐徐说道:“臣等每日恭读脉案,也曾细问李德立,说皇上的天花之喜,来势甚重,千万疏忽不得,总宜静心调摄。” “说要调养百日。”皇帝问道,“日子是不是太长了?” “日子从容,调养得才好。只要皇上调养得体力充沛,百日亦不算多。”恭亲王紧接着说:“臣等公具奏折,请皇上俯纳微衷。” “什么折子?” 于是恭亲王将前一天从慈禧太后那里领回来的、沈桂芬执笔的奏折,递了上去,皇帝匆匆看完,放下奏折在沉吟。 “你们先退下去吧!”皇帝不即接受,但也不曾拒绝,“等朕想一想再说。” 等退下不久,复又叫起,这次是召见奏折上列名的十五个人,两宫太后在御榻左右分坐,脸色都很沉静,恭亲王就知道皇帝已经准奏了。 推测得一点不错,皇帝是这样说:“天下事不可一日松懈,这百日之内,朕想求两位太后代阅折件,等百日之后,朕照常好生办事。” “是!”恭亲王代表大家领旨。 “恭亲王要敬事如一,”皇帝用很严厉的声音说道。 恭亲王依旧只能应一声:“是!” 接着便是慈禧太后开口:“昨天你们上折子,因为兹事体大,不便答应,要你们先奏明皇帝。”说到这里她转脸向皇帝解释:“昨天西暖阁召见,是军机、御前请见,当时怕你心里烦,没有告诉你。” 皇帝亦信以为真,连连点头,仿佛感激她的体恤。 “你不必再烦心。”慈禧太后目光扫过,先看慈安太后,再看恭亲王等人,最后仍旧落在皇帝脸上,哄小孩似地说道:“你放心养病好了,当着大家在这里,哀家应下来就是了。” 于是从第二天起,两宫太后便在漱芳斋办事,批阅章奏,在养心殿西暖阁召见军机,裁决军国大事,这又回复到垂帘的光景了。 当然,慈禧太后大权在手,乐得收买人心,再度听政的第一天,就问起瑞麟的遗缺。 瑞麟死在九月里,留下两个缺,一个是两广总督,这个缺因为有许多收入与宫廷及内务府有关,非万不得已,不补汉人,特调安徽巡抚英翰升任。 另一个是内阁首席的文华殿大学士,照规矩应该由资序较次的大学士迁转殿阁,腾出一个大学士缺,归协办大学士宝鋆升补,但皇帝因为停园工的案子,跟恭亲王闹脾气,而宝鋆是恭王的心腹密侣,便有意搁置不理。 此刻慈禧太后一提起来,自然是照规矩办事,李鸿章由武英转文华;文祥由体仁转武英,宝鋆大拜,荣膺体仁阁大学士。 这一下便连带有了变动,宝鋆的吏部尚书,为六部之首,例规是协办大学士的候补者;有人该升协办,便得先调吏部。 论起来兵部尚书英桂的资格够了,因而宝鋆改为“大学士管部”,仍管吏部,而以英桂调任吏部尚书。(未完待续。) 156 普施恩泽 英桂的遗缺,由弘德殿行走的广寿,以左都御史调补。 空出来的一个缺,与尚书同等,为“八卿”之一,慈禧太后问恭亲王:“你看补谁呀?” 恭亲王因为皇帝的告诫,记忆犹新,在这些加官晋爵的事上,要避把持的嫌疑,所以这样答道:“臣心目中并无合适的人,请懿旨办理。” “左副都御史,是新补的,当然不能马上就坐升左都御史,照规矩应该在侍郎里头挑。现在倒是些什么人呀?” 六部侍郎,共计二十四人之多,恭亲王也记不清楚,宝鋆原是吏部尚书,自然念得出全部名单,所以他回头说道:“你跟皇太后回奏。” 于是宝鋆便念:“吏部左侍郎魁龄。” “对了!”刚念了头一个,就让慈禧太后打断:“就让魁龄去吧!” 这是间接示惠于恭亲王。 魁龄曾在七月底由恭王保荐,升任工部尚书,已经拟旨奉准,就因为停园工之故,皇帝一怒收回成命,此刻到底当上了一品官儿了。 再有两个升官的,就是太医院的左右院判,李德立以三四品京党候补。庄守和以四五品京堂候补。 旨意一下,在太监中就引起窃窃私议,说李、庄两人升官升得出了格,而且值不值得如此酬庸,也大成疑问,因为皇帝的天花,不见得治得很好,饮食甚少,“歇着”的时候也不多,整夜能够熟睡的,只不过亥子之交的个把时辰。 照李德立的诊断说,这是“元阳不足,心肾不交”的证象,所以用的药是“保元汤”,有鹿茸、有肉桂,这也引起好些太监,特别是年纪较长,略知药性的人的非议,说皇帝才十九岁,血气方刚,不宜用这些热性的补剂。 处廷的大臣,当然比太监要明理得多,他们所重视的是脉案,既然“元阳不足”,则用“保元汤”是理所必然之事。 但十九岁的少年,何以有此证象?以前的脉案中,也曾一再指出“肾亏”,这是少年放纵,酒色斫丧,进入中年才有的现象,而竟出现在十九岁的少年身上,是件很难索解的事。 于是,“天花之喜”所带来的忧虑,反而搁在一边,担心的是皇帝的体质。而真正了解“病情”的,却又有难以言说的隐忧,觉得皇帝的病情,要比已知的情形严重得多,李德立如此处方,便隐然存着卸责的余地。 这些看法,两宫太后自是毫无所闻,亦毫无所知,所看重的仍是皇帝的天花,认为危险未过,唯在普施恩泽,感召天和,犹之乎民间所说的,“做好事,积阴功,”庶几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所以慈禧太后先用皇帝的名义,为自己加“徽号”,作为起端,由军机承旨,发了这样一道上谕: “朕于本月遇有天花之喜仰蒙慈安端裕康庆皇太后,慈禧端佑康颐皇太后调护朕躬,无微不至,并荷慈怀曲体,将内外各衙门章奏代为披览裁定,朕心实深欣感,允宜崇上两宫徽号,以冀仰答鸿慈于万一,所有一切应行典礼,该衙门敬谨办理” 紧接着又连下三道恩诏: 第一道以“奉懿旨”的名义,将慧妃晋封为皇贵妃,瑜嫔、珣嫔晋封为妃。 第二道是“优加赏赉内廷行走”,第一名是惇王“赏食亲王双俸”;第二名是恭王,本已赏食双俸,再赏加一分。 王公亲贵之后是军机大臣,都赏戴双眼花翎;再下来是内务府大臣,或者赏双眼花翎,或者赏“宫衔”,或者两者得兼。 之后就是“弘德殿行走”诸臣及南书房翰林,亦各蒙荣典此外“所有王公及京外大小官员,均赏加二级,京师八旗及各营兵丁,均赏给半月钱粮”。凡此都表示“行庆推恩至意”。 第三道恩诏是惠及囚犯:“奉皇太后懿旨,所有刑部及各省已经结案监禁人犯,除情罪重大,及常赦所不原者外,着军机大臣会同刑部,酌量轻重,分别请旨减等发落。 其军流徒杖以下人犯,一并分折减等完结。俾沾宽大之恩,勉图自新之路,用示子惠兆民,法外施仁至意。” 在慈禧太后及军机大臣是如此“推恩”的想法,蒙恩的大小臣工,当然亦觉得感奋,但有些比较冷静的,却有异样的感觉,感觉不祥。 因为似此普遍推恩,象是“易代”之典——新君登基,才会颁发这样的恩诏。 除了尊崇太后,推恩臣工以外,还有对鬼神的崇功报德,在十一月初一诊断确定为天花那天起,慈禧太后就根据内务府的建议,在大光明殿供奉痘神。 痘神或称“痘母”,宫里称为“痘神娘娘”,又简称“娘娘”。皇子、皇女出天花,照例要上祭,由皇子、皇女的生母行礼。 这一次是天子出天花,更非同小可。所以慈禧太后在十一月十二日,特地又将“娘娘”从大光明殿接到养心殿,预定供奉三天,恭送出宫。 “娘娘”启驾,要用轿马,内务府弄了九副纸扎的龙船,陈设在乾清宫。在这三天之中,宫内“一片喜气”,只见到处都是红地毯、红对联。 到了十一月十五那天,是送圣的日子,诸王贝勒,皆有执事,一早进宫,先到内奏事处看脉案及“起居单”,李德立前一天上午的诊断是: “前数日痂结外剥腐烂,故用温补峻剂,令化险为平;痂疤渐红,征候大佳。惟气血不充,心肾交亏。” 下午的诊断是:“除毒未清,两脉浮大,此系感凉停食之症。憎寒发热,胸堵气促,务须即解为安。” 虽有外感,天花的症状还算是正常的。于是诸王贝勒,先赶到景山寿皇殿,侍候两宫太后行礼,递了如意。然后又赶到大清门外去“送娘娘”。 慈禧太后特别礼遇“痘神娘娘”,用皇太后的全副仪驾鼓乐前导,引着九条纸扎龙船,以及无数纸扎的金银玉帛,送到大清门外,那里已预先搭好一座土坛,“龙船”送上坛去,由惇王领头行了礼,然后举火焚烧。(未完待续。) 157 好不了的病 到此只剩下三天,就过了十八天最危险的时期,上上下下都松了口气,因为最后这三天结疤落屑,实亦等于脱险了。 奇怪的是十六那天,内奏事处既无脉案、药方,亦无起居单,而且奏事太监孟忠吉口传谕旨:“不用请安!” 照这样看,应该是大见好起。 但李德立却照常进宫请脉,然则没有脉案、药方,莫非有不便示人之处? 他人不在意,翁同龢人最细心,看出其中大有蹊跷,颇想仔细打听一番,略想一想,觉得有两个人好找,一个是新补了内务府大臣的荣禄。 从慈禧太后代阅章政、裁决大政的诏旨下达,便奉懿旨:“多在内廷照料”,是新兴的大红人之一,翁同龢跟他很谈得来,如果找到了他,养心殿是何光景,一定可以明了。 无奈他奔走于长春宫、养心殿之间,一时碰不着面。 那就只有找李鸿藻了。 翁同龢还特地找个因由,翻了翻很僻的医书,抄了些痘后调养的方子,带到李家,预备请李鸿藻得便口奏。 一见面便看出他的神色有异,眉字间积郁不开,不断咬着嘴唇,倒象那里有痛楚,竭力熬忍似的。 等翁同龢说明来意,李鸿藻接过方子,略看一看,沉吟不语,这是根本没有心思来管这些方子的态度,翁同龢倒奇怪了。 “兰翁!”翁同龢说:“如果不便口奏,无妨作罢。” “说实话吧,天花是不要紧了。” 这一下,翁同龢立刻想到无脉案、药方、无起居单那回事,同时也惊骇地发觉自己的猜测,多半不错,果真有不便示人之处。 “唉!”李鸿藻摇头叹息,顿一顿足说,“我竟不知从那里说起?” “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突起的波澜,不但万分意外,而且也令人难信。然而,不信却又不可。”李鸿藻的情绪算是平静了些,拿出一张纸来递给翁同龢说道:“你看!” 接来一看,是抄出来的三张脉案,一张是:“脉息浮数,痂落七成,肉色红润,惟遗泄赤浊,腰疼腿酸,抽筋,系毒热内扰所致。用保元清毒法。” 第二张写的是:“痂已落、泄渐止,而头晕发热,腰腿重疼,便秘抽筋,系肾虚停食感寒所致。” 第三张注明,是这天酉刻的方子:“头晕发热,余毒乘虚袭入筋络,腰间肿疼,作痈,流脓,项脖臂膝,皆有溃烂处。药用保元化毒法,另以膏药敷之。” 所开的药有生耆、杜仲、金银花、款冬之类,翁同龢看完惊疑不止。 “何以突然生了痈了呢?”他说,“莫非余毒所化?” “不是天花的余毒??????”李鸿藻摇摇头,说不出口。 天花的余毒可转化为痈,在翁同龢从未听说过,所以当李鸿藻很吃力地透露,皇帝身上的溃烂之处,可能是梅毒发作时,他颇有恍然大悟之感。 然而这到底是一件骇人听闻,不易置信的事,“兰翁,”他必得追问:“是听谁说的?” “李卓轩。” “他不会弄错了吧?” “不会的。”李鸿藻说道,“这是什么病,他没有把握,敢瞎说吗?” “真是!”翁同龢还是摇头,“教人不能相信。” “我也是如此!”李鸿藻说,“夏天听荣仲华说起,不但到了八大胡同,还有下三滥的地方,当时我心里就嘀咕,据李卓轩说,早在八月里就有征候了。此刻的发作,看似突兀,细细想去,实在其来有由。” “那么,李卓轩怎么早不说呢?” “他不敢。前几天悄悄儿跟恭亲王说了,这会儿看看瞒不住,才不能不实说。” 李鸿藻又说道:“其实早说也无用,这是个好不了的病。” “不然!讳疾总是不智之事,早说了,至少可以作个防备,也许就不致于在这会儿发作。照常理而论,这一发在痘毒未净之际,不就是雪上加霜吗?” 李鸿藻觉得这话也有道理,然而,“你说讳疾不智,”他黯然说道:“看样子还得讳下去。” “难道两宫面前也瞒着?” “就是为此为难。”李鸿藻问道,“你可有好主意?” “我看不能瞒。” “大家也都如此主张。难的是这话由谁去说?谁也难以启齿。” “李卓轩如何?” 李鸿藻想了半天,也是拿不定主意,好在这也不是非他出主意不可的事,只能暂且丢开,跟翁同龢凄然相对,嗟叹不绝。 到了第二天,下起一场茫茫大雪,翁同龢虽无书房,却不能不进宫请安。依然一大早冲寒冒雪,到懋勤殿暂息一息,随即到内奏事处去看了脉案,是跟前一天的情形差不多。 由于昨天从李鸿藻那里,了解了皇帝的病情,他便不肯尽信脉案,决定到内务府朝房去看看,如果荣禄在那里,便好打听,到底被讳的真相如何? “别处都不要紧,就是腰上麻烦。”荣禄皱着眉,比着手势,“烂成这么大两个洞,一个是干的,一个流脓,那气味就不能谈了。” 翁同龢听这一说,越发上了心事,愣了好一会问道:“李卓轩怎么说呢?” “他一会儿就来,你听他说。” 李德立是每日必到内务府朝房的,开方用药,都在那里斟酌。 这天一到,但见他脸色憔悴不堪,可想而知他为皇帝的这个病,不知急得如何寝食不安,一半急皇帝,一半是急他自己。皇帝的病不好,不但京堂补缺无望,连眼前的顶戴都会保不住。 “脉息弱而无力。”李德立声音低微,“腰上的溃肿,说出来吓人。” 李德立很吃力地叙述皇帝的“痈”,所谈的情形,跟荣禄所见的不同,也远比荣禄所见的来得严重,腰间肿烂成两个洞是不错,但不是一个流脓一个干,干是因为刚挤过了脓。 “根盘很大,”李德立双掌虚圈,作了个饭碗大的手势,“正向背脊漫延。内溃不能说了。”(未完待续。) 158 大清朝的气数 “原来病还隐着!”荣禄问道:“这不是三天两天的病了。 你是怎么治呀?总有个宗旨吧?“ “内溃是这个样子,压都压不下去,硬压要出大乱子。”李德立茫然望着空中,“我真没有想到,中毒中得这么深。” 荣禄和翁同龢相顾默然。 他们都懂得一点病症方剂,但无非春瘟、伤寒之类,皇帝中的这种“毒”,就茫然不知了。 “皇上气血两虚、肾亏得很厉害,如今只能用保元托里之法,先扶助元气。” “外科自然要用外敷的药。”荣禄问道:“这种‘毒’,有什么管用的药?” “没有。”李德立摇摇头:“只好用紫草膏之类。” 谈到这里,只见一名太监来报,说恭亲王请荣禄谈事。一共两件事,一件是文祥久病体弱,奏请开缺,慈禧太后降谕,赏假三月。 恭亲王吩咐荣禄,年下事烦,文祥又在病中,要他多去照应。这是他义不容辞,乐于效劳,而且并不难办的事。 难办的那件事,就是前一天李鸿藻和翁同龢所谈到的难题,恭亲王经过多方考虑,认为跟慈禧太后去面奏皇帝所中的“毒”,以荣禄最适当,因为他正得宠,并且机警而长于口才。 荣禄是公认的能员,任何疑难,都有办法应付,这时虽明知这趟差使不好当,也不能显现难色,坏了自己的“招牌”。当时便一口应承了下来。 “你预备什么时候跟上头去回?”恭亲王问道。 “要看机会。第一是上头心境比较好的时候;第二是没有人的时候。”荣禄略想一想说道,“总在今天下午,我找机会面奏。” “好!上头是怎么个说法,你见了面,就来告诉我。” “当然!今晚上我上府去。” 照恭亲王的想法,慈禧太后得悉真相,不是生气就是哭,谁知荣禄的报告,大不相同。慈禧太后既未生气,亦未流泪,神态虽然沉重,却颇为平静,说是已有所闻,又问到底李德立有无把握? “这奇啊!”恭亲王大惑不解,“是听谁说的呢?” “我想,总是由李卓轩那里辗转过去的消息。” 荣禄又说道:“慈禧太后还问起外面有没有好的大夫?倘或有,不妨保荐。” 恭亲王说道:“我看李卓轩也象是没有辙了!如果有,倒真不妨保荐。” “是的。我去打听。” 荣禄口中这样说,心里根本就不考虑,这是个治不好的病,保荐谁就是害谁,万一治得不对症,连保荐的人都得担大干系。这样的傻事,千万做不得。 谈到这里,相对沉默,两人胸中都塞满了话,但每一句话都牵连着忌讳,难以出口。 这样过了一会,恭亲王口中忽然跳出一句话来:“皇后怎么样?今儿崇文山来见我,不知道有什么话说?我挡了驾。”接着加上一声重重的叹息:“唉……!” 提到这一点,荣禄脑际便浮起在一起的两张脸,一张是皇后的,双目失神,脸色灰白,嘴总是紧闭着,也总是在翕动,仿佛牙齿一直在抖战似的; 一张是慈禧太后的,脸色铁青,从不拿正眼看皇后,而且眼角瞟到皇后时,嘴角一定也斜挂了下来。 世间有难伺候的婆婆,难做人的儿媳妇,就是这一对了。 “皇后的处境,”荣禄很率直地用了这两个字:“可怜!” 他说:“只要皇上的证候加了一两分,慈禧太后就怨皇后——那些话,我不敢学,也不忍学。” 恭亲王又是半晌无语,然后说了声:“崇家的运气真坏!” “还有句话??????”荣禄凑近恭王,放低声音,却仍然迟疑,“我可不知道怎么说了?” “到这个时候,你还忌讳什么?” “太监在私底下议论——我也是今天才听见,说皇上的这个病,要过人的,将来还有得麻烦。” 果然将这种“毒”带入深宫,是旷古未有的荒唐之事,恭亲王也真不知道怎么说了。 荣禄又说道:“慧妃反倒捡了便宜。敬事房记的档,皇上有一年不曾召过慧妃。” 如说慧妃“捡了便宜”,不就是皇后该倒霉? 恭亲王也听说过,凡中了这种“毒”的,所生子女,先天就带了病来,皇嗣不广,已非国家之福,再有这种情形,真正是大清朝的气数了。 因此,这天晚上,他百感交集,心事重重,等荣禄走后,一个人在厅里蹀躞不停。十三年来的往事,一齐兜上心来。 这个“年号”怕会成为不祥之谶。 当时觉得“同治”二字拟得极好,一则示天下以上下一心,君臣同治,再则有“同于顺治”,重开盛运之意,谁知同于顺治的,竟是天花! 顺治皇帝至少还有裕亲王福全和圣祖两个儿子,当今皇帝万一崩逝,皇位谁属? 这是最大的一个忌讳。 恭亲王无人可语,连宝鋆都不便让他与闻,唯一可以促膝密谈的,只有一个文祥,偏偏又在神思衰颓的病中。 同时将来为大行皇帝立嗣,亦须取决于近支亲贵的公议,他不知道他的一兄一弟,曾经想过这件大事没有?如果想过,属意何人,最好能够先探一探口气。 这样心乱如麻地想到午夜将过,迷迷糊糊地听得钟打四点,问到天气,雪是早停了,却冷得比下雪天更厉害,上轿时扑面寒风,利如薄刃。 恭亲王打了个寒噤,往后一缩。这一缩回来,一身的劲泄了个干净,几乎就不想再上轿,他觉得双肩异常沉重,压得他难以举步。 然而他也有很高的警觉,面对当前的局面,他深知自己的责任比辛酉政变那一年还要重。 那一年内外一心,至少还有个慈禧太后可以听自己的指挥行事,而如今的慈禧太后已远非昔比,自己要对付的正是她! 只要有风声传出去,说恭亲王筋疲力竭,难胜艰巨,对野心勃勃的慈禧太后而言,正是一大鼓励,得寸进尺,攫取权力的企图将更旺盛,那就益难应付了。(未完待续。) 159 欲盖弥彰 因此,他挺一挺胸,迎着寒风,坐上轿子,出府进宫。 一到先看脉案和起居单,病况又加了一两分,溃肿未消,脉息则滑缓无力,此外又添了一样征候,小解频数,一夜十几次之多。 “人呢?”他问彻夜在养心殿照料的荣禄,“精神怎么样?” “委顿得很!”荣禄答道,“据李卓轩说,怕元气太伤,得要进温补的药。” “我看,”宝鋆在一旁接口,“李卓轩对外科,似乎不甚在行,得要另外想办法,或者在太医院找,或者在外头访一访,看有好外科没有?” “是!”荣禄深深点头,“两宫太后也这么吩咐。而且,李卓轩自己也有举贤的意思。” 李德立“举贤”是没把握的表示,如果有几分把握,替皇上治好了病,是绝大的功劳,他再也不肯让的。 “请懿旨吧!”他说,“让李卓轩在养心殿听信儿,有什么话,叫他当面说。” 等到“见面”时,只见慈安太后泪痕未干,慈禧太后容颜惨淡,提到皇帝的病症,她说:“不能再耽误了!听说太医院有个姓韩的外科,手段挺高的,你们看,是不是让姓韩的一起请脉?” “臣也听说过。”恭亲王答道,“不过,臣以为还是责成李德立比较稳妥。” 恭亲王的用意是怕李德立借此卸责,两宫太后虽觉得他的本事有限,但圣躬违和,一直是他请脉,十几年下来,对于皇帝的体质,了解得极清楚,似乎也只有责成他尽心疗治之一法。 因而同意恭亲王的建议,是不是要韩姓外科一起请脉,听由李德立作决定。 李德立也是情急无奈,只要能够将皇帝的病暂时压了下去,他为了维持自己的地位,亦不愿让属下插手。 只是已到了心力交疲,一筹莫展的地步,只好把太医院的外科韩九同一起找了来请脉。 外科是外科的说法,一摸腰间红肿之处,知道灌脓灌足了,于是揭开膏药,轻轻一挤,但见脓汁如箭激一般,直向外射。挤干了敷药,是轻粉、珠粉之类的收敛剂。 内服的药,仍是党参、肉桂、茯苓之类,等煎好服下,到了夜里,皇帝烦躁不安,只嚷口渴,而且不断干呕。 当时传了李德立来看,只见皇帝虚火满面,再一请脉,越发心惊,阳气过旺,阴液不生,会出大乱子,顿时改弦易辙,用了凉润的方剂。 第二天诸王进宫,一看脉案和药方,温补改为凉润,治法大不相同,无不惊疑,找了李德立来问,他的口气也变了,说温补并未见效,反见坏处,唯有滋阴化毒,“暂时守住,慢慢再看”。 这“守住”两字,意味着性命难保,那就要用非常的手段,也就是要考虑用人参了。 人参被认为是“药中之王”,可以续命,用到这样的药,传出消息去,会引起绝大的惊疑。 因此,连两宫太后在内,都认为“风声太大”,以缓用为宜。而李德立亦从此开始,表示对皇帝的病症,实无把握。 至于韩九同则更有危切之言,当然,他只能反复申言,痘毒深入肌里,不易泄尽,无法说出真正的病根。 “老六,”惇亲王悄悄向恭亲王说,“我看得为皇上立后吧?” 为了宗社有托,此举原是有必要的,恭亲王内心亦有同感,但此议决不可轻发,因为一则对皇帝而言,此是绝大的刺激,于病体不宜,再则是立何人为皇帝之后,大费考虑。 “再看看吧,”恭亲王这样答道,“得便先探探两宫的口气。”他又向惇王提出忠告:“五哥,这件事忌讳挺多的,你还是搁在肚子里的好。” 于是恭亲王又上了一重心事。 万一皇帝崩逝,自然要为大行立后。那时的皇后便成了太后,依旧是垂帘听政,而成了太皇太后的慈禧太后,未见得肯交出大权。 如果说,这位太皇太后,象宋神宗的曹太皇太后、宋哲宗的高太皇太后、明英宗的张太皇太后,以及本朝的孝庄太后那样,慈爱而顾大体,则宫闱清煦,也还罢了。 无奈慈禧太后与皇后已如水火,将来一定多事,而且是非臣下所能调停的严重争执。 说来说去,唯有盼皇帝不死! 为此,恭亲王对皇帝的病势,越发关心,一天三四次找李德立来问,所得到的答复,却尽是些不着边际的游词。 总结李德立的话,皇帝的病情,“五善”不见,“七恶”俱备,而最棘手的是,本源大亏,用滥补则恐阳亢,用凉攻又怕伤气。 而真正的病根,无人敢说,只是私底下有许多流言,甚至说是皇帝的精神已经恍惚,入于弥留之际了。 奇怪的是,在皇帝左右的太监,却总是这样对人说:“大有起色了!” “昨天的兴致挺好的,还坐起来说笑话呢!”听了外面的流言,再听这些话,越令人兴起欲盖弥彰之感。 因此,恭亲王便向两宫太后面奏,应该让军机、御前、近支亲贵、弘德殿行走、南书房翰林经常入宫省视,庶几安定人心。 两宫太后虽接纳了建议,但一时并未实行。这是慈禧太后的主意,要挑皇帝精神较好的时候,再宣旨传召。 这天军机见面刚完太监来报,说皇帝醒了,于是慈禧太后传旨:准军机大臣、御前大臣、内务府大臣及弘德殿行走的师傅和谙达,入养心殿东暖阁问安。 只见皇帝靠在一名太监身上,果然精神甚好,十几个人由惇王领头,一一上前瞻视,腰间溃处看不见,只见痘痂犹有一半未落。 “今儿几时啦?”皇帝这样问,声音有些嘶哑。 “今儿十一月二十九。”恭亲王回答。 “月大月小?” “月大。” “后天就是腊月了。”皇帝说,“腊月里事多。” “臣等上承两宫皇太后指示,诸事都有妥帖安排,不烦圣虑。”恭王说道:“如今调养,以静养体。” “静不下来!”皇帝捏着拳,轻捶胸口,“只觉得热、口渴。” “心静自然凉。”慈禧太后说了这一句,向恭亲王看了一眼。 恭亲王默谕,跪安退出东暖阁。因为未奉懿旨退出养心殿,所以仍旧在明间伺候。(未完待续。) 160 挑一位皇帝 不久,慈禧太后一个人走了来,站着问道:“皇帝流‘汁’太多,精神委顿,你们看,可有什么好办法?”说着,拿起手绢去抚眼睛。 翁同龢因为不满李德立,有句话很久就想说了:“臣有愚见,圣躬违和,整一个月了,十八天之期已过,如今的证候是外证,宜另行择医为上。” “这话,我跟荣禄也说过。”慈禧太后问道,“外面可有好大夫?” 荣禄跪在地下说道:“奴才正??????正在寻访??????” “好了!”慈禧知道他们都束手不测。临到头来,还是奉了懿旨:“让李德立仔仔细细地请脉。” 仔细请脉的结果,却又添了新的证候,双颊和牙龈,忽然起了浮肿,仍是阳气过旺所致,同时又患泄泻,一昼夜大解二十次之多,听之可骇。 而李德立却欣然色喜,说是有此一泻,余毒可净,确有把握了。 这话传到深宫,无不奔走相告。 到此已近辰正,该是军机“叫起”的时候,慈安太后一则有些累了,再则政务已近乎停顿,陪着并坐,也觉得无聊,便托词“头疼”,由皇后陪侍着,径回自己的钟粹宫。 这是她们婆媳难得单独相处的一个机会。 平时侍膳,有慈禧太后在,行止言语,处处需要顾忌,虽然每天一早到钟粹宫问安,亦是单独见面,但慈安太后知道“西边”刻刻侦伺,体恤皇后,不肯让她多作逗留。 自从皇帝出天花以来,她积着无数的话想跟皇后细谈,所以有此片刻,便脱略顾忌,不肯轻易放过了。 “有皇后在这儿侍候,你们散了去吧!” 这是慈安太后有意遣开左右,宫女们自然会意,纷纷离去,却仍在走廊上守着,听候招呼。 有两个机警的,便走到宫外看守,用意是防备长春宫的人来窥探皇后的行动。 皇后在这一个月之中,无日不以泪洗面,但在慈禧太后面前,却不敢有任何哀伤的表示。 此时当然不同,当慈安太后刚叹口气,一声“可怎么好呢”还没有说完,两滴眼泪已滚滚而下。 想起这是忌讳,赶紧背身拿手背去拭擦,却已瞒不住慈安太后了。 “你痛痛快快哭吧!”慈安太后自己也淌了眼泪。 话虽如此,皇后不敢也不忍惹她伤心,强忍眼泪,拿自己的手绢送了过去,还强笑着说:“皇额娘别难过!太医不是说,有把握了吗?” 慈安太后不作声,擦一擦眼睛,发了半天的愣,忽然说道:“你过来,哀家有句要紧话问你。” “是!”皇后答应着,躬身而听。 慈安太后却又不即开口,而脸上却越变越难看,说不出是那种绝望、悲伤还是恐惧的神色。 最后,终于开口了,语声低沉而空旷,令人听来觉得极其陌生似地,“皇上万一有了什么,你该有个打算。” 她说:“哀家得问问你的意思。” 皇后只听清半句,就那前半句,象雷轰似的,震得她几乎晕倒。 慈安太后却显得前所未有的沉着,“你别伤心,这会儿也还不到伤心的时候,”她捉住皇后的手,使劲摇撼了几下,“你把心定下来,听哀家说。” “是!”皇后用抖颤的声音回答,拿一双泪光荧然的眼望着慈安太后,嘴角抽搐着,失去了平日惯有的雍容静穆。 “咱们也不过是作万一的打算。”慈安太后知道自己的态度和声音吓着了皇后,所以此时尽量将语气放得缓和平静。 “平常百姓家,有‘冲喜’那么一个说法,先挑一个过继过来,也算是添丁之喜。我隐隐约约跟皇上说过,他说要问你的意思。” 这两句话格外惹得皇后伤心。 两年多的工夫,在一起相处的日子,加起来怕不到两个月,然而她知道皇帝的心,七分爱、三分敬,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中间会有人作梗! 她不但体谅皇帝的处境,而且还深深自咎,觉得事情都由自己身上而起,如果不是对自己有那样一份深情,皇帝也不致于对慧妃那样负气。 因为负气才在乾清宫独宿,因为独宿才会微行,因为微行,才会有今天的这场病。 从父亲熟读过女诫闺训的皇后,一直有这样的一种想法:不得姑欢是自己德不足以感动亲心。唯有逆来顺受,期望有一天慈禧太后会破颜一笑,说一两句体恤的话,那时就熬出头了。 这样想着,仿佛就觉得整个身子被封闭在十八层地狱之下的穷阴极寒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亿万千年,永无出头之日。 这是何等可怕!皇后身不由主地浑身抖战,若非森严的体制的拘束,她会狂喊着奔了出去。 “你怎么啦?”连慈安太后都有些害怕了,“你怎么想来着?” 皇后噤无一语,但毕竟还不到昏瞀的地步,心里知道失礼,就是无法诉说,双膝一弯,扑倒在慈安太后膝前。 “也不知怎么了?”皇后强笑着说了这一句,忽又转为凄然之色,“总是皇额娘疼我,我没有别的孝顺,只替皇额娘多磕了几个头。” 这一个至至诚诚的头,磕得慈安太后满心愧歉。当初选中这个皇后,虽说是皇帝自己的意思,而实在是自己一手所促成。 那知“爱之适足以害之”,两年多来,眼看慈禧太后视皇后如眼中钉,既不能调和她们婆媳的感情,又不能仗义执言,加以庇护,甚至也不能规劝皇帝谨身自爱,以致于造成今天这个局面。 一旦龙驭上宾,第一个受无穷之苦的,就是皇后。想想真是害得她惨了。 转念及此,慈安太后心如刀割,浑身也就象要瘫痪似的,但想到“一误不可再误”这句话,兴起弥补过失的责任心,总算腰又挺了起来,能够强自支持下去了。 “还是谈那件大事吧!”慈安太后说,“道光爷一支,溥字辈的就只有载治的两个儿子,照说,该过继小的那个,你若愿意要大的那个,也好商量。你的意思怎么样呢?”(未完待续。) 161 皇后探病 到这时,皇后才开始能够考量这件事。 这是件头等大事,不是挑一个儿子,是挑一位皇帝,关系着大清朝的万年天下。 皇后想到这一层,顿觉双肩沉重,而且心里颇有怯意,就象一个从未赌过钱的人,忽然要他将整个家业,选一门作狐注一掷那样心慌意乱。 “说话呀!”慈安太后鼓励她说,“你也是知书识字,肚子里装了好些墨水的人,该你拿大主意的时候,你就得挺起胸来。” 这一说,提醒了皇后,想起书本上的话,脱口答道:“国赖长君,古有明训。” 慈安太后一愣,然后用迟疑的语气问道:“话倒是不错,那里去找这么一个溥子辈的‘长君’?连嘉庆爷一支全算上,也找不出来,要嘛只有再往上推,在乾隆爷一支当中去找。可有一层,找个跟你年纪差不多的,你这个太后可怎么当啊?” “太后、太后!”皇后自己默念了两句,觉得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怎么样也想象不出,二十一岁的太后该是怎么一个样子? 看皇后容颜惨淡,双眼发直,知道又触及她的悲痛之处,看样子是谈不下去,慈安太后万般无奈地叹口气说:“真难! 只好慢慢儿再说吧!“ 皇后的一颗心却总悬悬地飘荡在养心殿东暖阁。她跟皇帝住得不远,就在养心殿西面的体顺堂,但是近在咫尺,却远如天涯。 礼法所限,不能象寻常百姓家的夫妇,来去自如。而且晨昏省视,当着一大堆太监、宫女,也不能说什么“私话”。 所以对于皇帝的病情,她亦是耳闻多于目睹。 今日听了慈安的一番话,皇后再也坐不住了,她要自己去看看皇上,到底怎么了。 这时是晚膳刚过,自鸣钟正打过五下。 冬日昼短,已经天黑,不是视疾的时候,但皇后既如此吩咐,不能不听,于是先派人到养心殿去通知首领太监,然后传唤执事,打着灯,引领皇后直向养心殿东暖阁而去。 殿中一片凄寂,灯火稀微,人影悄悄,只有浓重的药味,随着尖利的西北风散播在阴沉沉的院落中,皇后打了个寒噤,哆嗦着问小贵子:“皇上这会儿怎么样?” “这会儿刚歇着。今儿的光景,又不如昨天,左边脸上的硬块抓破了,流血水。太医说,怕要穿腮。” “穿腮?”皇后想一想才明白,明白了却又大惊,穿腮不就是在腮上烂成一个洞?“这,这么厉害?” 她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 东暖阁甚大,砖地硬铺,是个不宜于安设病榻的地方,又因为皇帝热毒满身,特地把暖炉撤走,越发觉得苦寒可畏。 皇后每次一走进来,总是从心底起阵阵瑟缩之意。 这天比较好些,因为新设了一道黄缎帏幕,毕竟挡了些寒气。但也就是因为这道帏幕,气味格外令人难闻。 皇帝腰间的痈,不断作脓,由于口腔糜烂,气息特重,都为那道帏幕阻隔难散,掀起帏幕,一闻之下,几乎令人作呕。 小贵子赶紧掀帏入内,略略提高了声音答道:“皇后来瞧万岁爷。”他的话不曾完,皇后已跟着入幕,依然守着规矩,蹲下来请了个安。 皇帝在枕上转侧着,两道迟钝的眼光,投向皇后,也让皇后在昏黄摇晃的烛光下,看清了他的脸,虚火满面,双颊肿得很厉害,左面连着嘴唇有个硬块,抓破了正在渗血水,上下两唇则都向外鼓着,看得出牙龈发黑,又肿又烂。 这可怖的形容,使得皇后在心里发抖,令人不寒而栗的是想象,想象着皇帝一瞬不视,六宫号咷的光景,她几乎又要支持不住了。 “你看朕这个病?????”皇帝说的有气无力的。 “皇上千万宽心,”皇后的话也说得很慢,听得出是勉力保持平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全靠自己心静,病才好得快。” “心怎么静得下来?”皇帝叹口气,“李德立简直是废物,病越治越多……。”语气未终,而终于无声,随后又是一声长叹。 “今儿看了脉案,说腰上好得多了。” “好什么?”皇帝答道:“朕自己知道。” “皇上自己觉得怎么样?” “口渴,胸口闷,这儿象火烧一样。”皇帝停了一下又说,“前两天一夜起来十几遍,这两天可又便秘。” “难得今儿有精神,你还陪着朕说说话吧!”皇帝说,“一个人睡不着,思前想后,尽是推不开的心事。” 皇后意有不忍,答应一声:“是!”仍旧坐了下来。 “趁朕这会儿能说话,有件事要问你。”皇帝放低了声音问:“钟粹宫皇额娘,问过你了?” 一提此事,皇后便感到心酸,“趁这会儿还能说话”这一句,更觉得出语不祥,皇后就无论如何不肯谈这件事了。 “这会儿还提它干什么?压根儿就是多余。” 就这时小贵子闯了进来,带着警戒的眼色看一看皇帝,然后直挺挺地跪下来说:“万岁爷该进粥了。” “吃不下。”皇帝摇摇头。 小贵子原是没话找话,用意是要隔断皇帝与皇后的交谈,因为慈禧太后耳目众多,正经大事以不谈为宜。 他的心意,皇帝还不大理会得到,皇后却很明白,便又站起身来:“宫门要下钥了。皇上将息吧,明儿一早我再来。” 皇帝惘然如有所失,但也没有再留皇后。 这些情形在第二天传了出去,有人认为是皇帝病势大见好转的明证,也有人心存疑惧,私底下耳语,怕是“回光反照”。 不幸地,这个忧虑,竟是不为无见,皇帝的征候,很快地转坏了,脉案中出现了“神气渐衰,精神恍惚”的话。 这天东暖阁到西暖阁,两宫太后垂泪召见了军机及翰林大学士。 “李德立到底有把握没有呢?”慈禧太后凄然说道:“他说的那些话,我们姊妹俩也不大懂,你们倒好好儿问一问他。” 于是孟忠吉宣召李德立入殿,与群臣辩难质疑。(未完待续。) 162 危在旦夕 李德立,这一个月真是心力交瘁,形神俱疲,又瘦又黑,神气非常难看。 皇帝的病有难言之隐,而他亦确是尽了力,至于说他本事不好,那是无可奈何之事,所以两宫太后和军机大臣,都没有什么诘责。 太医进宫请脉,多少年代以来的不传之秘,就是首先要在脉案、药方上留下辩解的余地,李德立又长于口才,这样子就无论如何问不过他了。 说来说去是皇帝的气血亏,热毒深,虚则要“里托”以培补元气,而进补又恐阳亢火盛,转成巨祸。 “那么,”到最后,慈禧太后问,“如今到底该怎么办呢?” “唯有滋阴益气,败火清毒,竭力调理,先守住了,自有转机。” “能不能用人参?” “只怕虚不受补。”李德立说道:“该用人参的时候,臣自当奏请圣裁。” “你看,”慈禧太后侧脸低声:“还有什么话该问他?” 慈安太后点点头,想了一会才开口:“李德立!皇上从小就是你请脉,他的体质,没有比你再清楚的。你怎么样也要想办法,保住皇上,你的功劳,我们都知道,现在哀家当着王爷、军机、南书房的先生的面说一句,将来决不会亏负你!” 李德立听到后半段话,已连连碰着响头,等慈安太后说完,他又碰个头,用那种近乎气急败坏,不知如何表达感激与忠忱的语气答道: “臣仰蒙两位皇太后跟皇上天高地厚之恩,真正是粉身碎骨、肝脑涂地都报答不来。为皇上欠安,臣日夜焦虑,只恨不能代皇上身受病痛。皇上的福泽厚,仰赖天恩祖德,两位皇太后的荫庇,必能转危为安。” 最后这两句话,十分动听,两宫太后不断颔首。这样自然不须再有讨论,恭亲王领头,跪安退出。 到了殿外,招招手将荣禄找了来,悄悄吩咐他去跟李德立讨句实话:皇上的病,到底要紧不要紧? “怎么不要紧?”李德立将荣禄拉到一边,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咦!何以这个样,请起来,请起来!”荣禄急忙用手去拉,而李德立赖着不起来,说是有句话得先陈明,取得谅解,方肯起身。 “原是要你说心里的话。你请起来!只要你没有粗心犯错,王爷自然主持公道。”荣禄已约略猜出他的心思,所以这样回答。 “圣躬违和,是多大的事,我怎么敢粗心?” 李德立咽口唾沫,接着又说:“皇上到底是什么病,只怕两位皇太后也知道了。现在荣大人传王爷的话来问我,我不敢不说实话,皇上眼前的征候,大为不妙。万一有个什么,全靠荣大人跟王爷替我说话。”说完,双手撑地磕了一个头。 “起来,起来!有话好说。”荣禄提醒他说,“你的事是小事!” 意思是皇帝的病,才是大事,此时情势紧急,那里有工夫来管他的功名利禄?李德立听得这样的语气,虽因未得他的千金重诺,依然祸福难测,但也不敢再噜苏了。 “我跟荣大人说实话,”他站起身来,低声说道:“皇上怕有‘内陷’之危。” “内陷!”荣禄既惊且惑,“天花才会内陷,天花不是早就落痂了吗?” “不然,凡是痈疽,都会内陷。” 李德立为荣禄说明,如何叫做“火陷”、“干陷”、“虚陷”?这三陷总名内陷,症状是“七恶叠见”,最后一恶,也是最严重的一恶,“精神恍惚”已在皇帝身上发现了。 “何致于如此!你早没有防到?” 这有指责之意,李德立急忙分辩,他先念了一段医书上的话:“‘外症虽有一定之形,而毒气流行,亦无定位,故毒入于心则昏迷,入于肝则痉厥、入于脾则腹疼胀、入于肺则喘嗽、入于肾则目暗、手足冷。入于六腑,亦皆各有变端。’” 接着用手指敲敲自己的额角,低声说道:“心就是脑,皇上的毒,到了这里了。还有句话,我不敢说。” “这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荣大人,你听见过‘悔疯入脑’这句话没有?” 荣禄不答,俯首长吁。然后用嘶哑的声音问了句:“到底还有救没有?” “很难了。”李德立很吃力地说:“拖日子而已。” “能拖几天?” “难说得很。” 既说拖日子,则总还有几天,不致于危在旦夕。荣禄这样思量着,也就不再多问。 恭亲王知道后,独自一人来见皇帝。御前太监传报同治皇上。同治帝病人膏盲,听说六叔来见、急忙传旨请皇叔入室。 奕欣由太监引着,入内拜见皇上,看到骨瘦如柴,满脸疱痍的皇上,心中一阵酸楚,泪水上涌,他还是强忍悲哀把泪咽了下去,直直地跪在地上说道: “皇上,安心养病,臣马上回去派出特使到全国各地调征名医,再另请西洋医生前往探视皇上,望皇上早早康复,入朝主政。” 同治帝惨淡地笑一下,有气无力地说道: “六叔,朕恐怕不行了,朕知道除了天花之外还有其他不治之症,唉!朕对不住列祖列宗,想不到朕冲龄继承大统,刚刚独立执政就得此病,现在想来,朕实感惭愧。” “皇上,千万别这么说,臣一定设法为皇上治好病。” “六叔,朕有一事相托,望六叔答应?” “皇上,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只要臣能办到,誓死不辞!” “朕今年方十九岁,皇后刚刚身怀有孕,分娩之期尚早,也不知男女,这大统之事本应由溥字辈中寻找,但朕思虑再三,溥字辈中唯溥伦年长,只是此人胸无大志,平庸无能恐坏我大清业绩,其余溥字辈中人都年幼无知,不可主持朝政。” 同治帝缓了一口气又接着说道: “先宣祖道光在位时,一向偏爱六叔,称赞皇叔的才智,但皇祖又喜欢先父皇的温厚仁慈,在承继帝业时,先皇祖一直举棋不定,致使御匣内才藏有两项遗诏,让先父皇终生不得与你为难,可见先皇祖如此器重六叔。”(未完待续。) 163 万全之策 同治帝今天突然说出压抑在奕欣心头几十年的话,这话奕欣不知在腹内说过多少次,心中也不知有过多少次的揣摩、衡量,当年和大行咸丰皇帝争皇位时,自己反复思量不比大行皇帝差。 而御匣中,先父皇仍将皇位传给四阿哥,自己虽然十分气恼,但也深知先父皇的关怀与厚爱,同一御匣内存放两份遗诏这是大清祖制以来绝无仅有的事。 为了争夺皇位,诸阿哥之间反目为仇者,以致累及子孙而成后患。 父皇难道能没考虑到此事吗?一匣两份遗诏,可见用心良苦。也许父皇考虑到四阿哥的仁慈,才让他承继大统,自己这才保住王位,并一直受到重用,在朝中执掌重权。 相反,如果父皇将这皇权给了自己,我奕欣能容下四阿哥吗?况且,自己在咸丰即位后一段时间一直耿耿于怀,偶尔,还有一些非份之想,这实是自己的不应该,今天皇上提及这谁也不敢说的事,他怎能不震惊呢? 恭亲王再次跪地热泪盈眶地泣诉道:“皇上,还提这些沉年旧帐干什么?臣心中实在有愧,没能尽到一个辅政亲王的职责。” “六叔请起,听说先父皇宾驭上苍之时,也曾托孤,先父皇虽与皇叔在幼年时有争位之嫌,但先父皇一直是敬重六叔的。” “皇上,别说了,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老臣不负圣望!”恭亲王哭泣着说。 “朕考虑再三,这大清几百年的基业唯你可承继,虽不合祖制,但这是万全之策。” 恭亲王做梦也想不到皇上托给自己的竟是这事,吓得再次跪倒在地,颤颤抖抖地说: “皇上,万万不可!臣万死也不敢有此非份之想。蒙皇上对臣的信任,臣一定尽一切办法为皇上择医治病,万一不济,臣也要辅佐皇后所生之子承继大统。” 同治帝强撑着身子向他摆摆手说道:“皇后为人宽厚仁爱,性情也软弱,一向与东太后关系较密,为此,西太后内心十分气恼,但碍着朕的面子尚不致于什么。 “一旦朕崩驾,皇太后能否容下皇后尚存疑问,那腹中遗子继承大统之事就更不用说了。” 恭亲王想不到皇上今天竟吐肺腹之言,他如何不知道西太后慈禧的为人,对皇上、皇后和两宫太后的关系他更是明白。 恭亲王跪在地上早已泪流满面,他用袍袖抹一把脸上的泪水说道: “皇上,纵是太后她不容皇后娘娘,老臣还能再活几年?满朝大臣,西太后也仅仅对东太后及臣有所顾忌,臣万死也要保住皇上的骨肉。至于皇上所托的大统之事,臣实不能接受,请皇上三思。” 恰在这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御前太监来报,说皇后娘娘来服侍皇上用药。同治帝挥手让他退下,奕欣觉得自己与皇上交谈甚久,影响皇上休息,便告辞回府了。 慈禧太后正靠着火炉休息,李莲英匆匆来了,急忙让他进来。 从李莲英那诡密的神色中,慈禧知道这次打探收获一定不小,急忙屏退宫女,单独留下他。这时,李莲英才凑上前,躬身对慈禧说:“主子,大事不好,皇上他——” 慈禧一惊,忙问道:“皇上他怎么啦?” “皇上准备将皇位传给恭亲王!”李莲英贴着慈禧的耳根子说。“什么?”慈禧猛地一哆嗦说道,“不可能!” “这是奴才亲耳所听,绝对可靠!” “哼!这个逆子是不想好了,白费哀家一番心血生养了他!”慈禧喃喃自语。 慈禧慢条斯理问道:“那恭亲王有什么反应?” “他极力推辞。” “是真推辞,还是假推辞。” “奴才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声音中,奴才觉得他可能是真推辞?” “难道皇上不是试试他的心意,另有打算吗?” “主子,这话怎讲?”李莲英不解地问。 “皇上先试试恭亲王有无窥视皇位的野心,他如此一说,就是恭亲王有此野心也不得不压抑心底,一心辅佐皇上的那未出世的遗孤。 另一方面吗?他将如此重任委托给恭亲王,一是让恭亲王觉得这是圣上特殊恩宠与信任,也就可能凭着皇上的无限信赖为皇上死心踏地地卖命。 同时,这样也就断了两宫皇太后再次垂帘听政的念头。” “这——奴才实在不明白,如果是皇上遗孤承续大统,如此年幼无知,岂不更需要太后的垂帘听政吗?” 慈禧骂道:“怎么这么笨呢?那时候,哀家不老也得老了,成为太皇太后,垂帘听政的太后只可能是那贱人,还不知把哀家扔到什么地方呢?” “噢,原来是这样,奴才明白了,这是皇上在利用那恭亲王奕欣给她服务?” 恭亲王府,他一人独自在书房内来回踱步,思考着刚才同皇上的交谈,分析皇上的用意。 皇上今天推心置腹,讲出一些肺腑之言,大有临危托孤之意。万一皇上崩驾,自己应该如何做呢? 我奕欣虽为皇叔,但由于与慈禧太后的一些隔膜,自己与皇上也并不是关系融洽,心中有时也相互防犯。记得重修圆明园时,自己就和皇上发生了矛盾,还差点连王爵也给丢了。 恭亲王回顾一下和同治皇上这一段时间所发生的事,又仔细思考一下同治帝的这次谈话,决定再到钟粹宫找慈安太后商量一下。 慈安太后也是心神不宁,自从归政后,她虽深居宫中怡养天年,但最近发生的一些事不能不令她内心如焚。 这同治帝虽不是自己的亲生子,但在感情上确胜过她的亲生母后慈禧。 慈安太后一向疼爱同治,关心他的生活,关怀他的健康,体贴他为政的难处,完全用一颗真诚的母爱之心去爱同治,却不同于慈禧用太后的威仪让同治接受自己的呵护。 这月,同治帝一病不起,不仅病情丝毫没有减轻,相反有所加重,怎能不令她心急呢?特别是同治皇上这病,对外也不好意思开口,真是又心疼又气恨。 慈安太后正在沉思之际,宫女来报,说恭亲王奕欣叩见太后。慈安立即命人让他进来,恭亲王叩拜完毕,见慈安泪眼红肿,安慰道:“太后宽心才是。” “皇上的病情不见任何好转,更有恶化的倾向,这怎能不让哀家忧虑?” “太后,臣有一言,请太后思考?” “恭亲王,有话请讲。” “皇上到了这地步,对续统之事太后有何打算?” “你说呢?”慈安太后问道。 “依臣之见,皇后阿鲁特氏已身怀有孕,也许不久就会分娩,那时,若生有太子,即使皇上宾天也可后续有人。” “万一皇上在皇后分娩之先宾驾呢?” 恭亲王沉思一下说:“万一那样,对外可密而不发,只说皇上有病不见外人,等到皇后分娩后,是阿哥则即为续统之人,若为格格再另作考虑,太后以为如何?” 慈安太后点点头,“愿上苍保佑皇上龙体日康,也愿上苍保佑皇后生下阿哥!” “这只是我们如此汁议,但西太后不知有何想法?”恭亲王奕欣试探着问。 “她皇上是亲生骨肉,岂有不为皇上血脉着想之理,哀家想此事她会妥善处理的。” 恭亲王这才告别慈安太后回府。 那知道当天下午,皇帝的病势剧变,入于昏迷。荣禄赶紧派出人去,分头通知,近支亲贵、军机大臣、御前大臣、弘德殿行走的师傅以及南书房翰林,纷纷赶到,这时也顾不得什么仪制了,一到就奔养心殿。 李德立奔进奔出,满头是汗。 忽然,有名太监匆匆闪了出来,低沉地宣旨:“皇太后召见。” 进入西暖阁,跪了一地的王公大臣,两宫皇太后已经泪如泉涌,都拿手绢捂着嘴,不敢哭出声来,只听得李德立在说:“不行了!人都不认得了!” “怎??????怎么办呢?”慈禧太后结结巴巴地问,一眼望着恭亲王,几近哀求。 跪在前面的恭亲王,抬起头来,看着李德立,大声问道:“为什么不用‘回阳汤’?” “没有用了???????”就这时候,庄守和奔了进来,一跪到地,哭着说道:“牙关撬不开了!” 听得这话,没有一个人再顾得到庙堂的礼节,纷纷站起,踉踉跄跄奔向东暖阁。 入内一看,只见皇帝由一名太监抱持而坐,双目紧闭,有个御医捧着一只明黄彩龙的药碗,另外一个御医拿着一双银筷,都象傻了似的,站在御榻两旁。 见此光景,一个个也都愣住了。 群臣相见,有各种不同的情形,或在殿廷,或在行幄,都知道何以自处,唯有象这样子,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有的跪下磕头,有的想探问究竟,独有一个人抢上前去,瞻视御容,这个人是恭亲王。 这一看,一颗心便悬了起来,他伸出一只发抖的手去,屏息着往皇帝口鼻之间一探,随即便跪下了,带有哭腔,艰难的压抑着内心激动的情绪,说道:“皇上??????傧天了。”(未完待续。) 164宗社大计 于是殿里殿外,哭声震天,一面哭,一面就已开始办丧事,摘缨子、卸宫灯、换椅披,尚未成服,只是去掉鲜艳的颜色。而名为“大丧”,实非大事。 大事是嗣皇帝在那里? 大清朝自从康熙五十一年十月间,第二次废太子允礽,禁锢咸安宫以后,从此不建东宫,嗣位新君,在大行皇帝生前,亲笔书名,密藏于“金匮玉盒”之中。 一旦皇帝驾崩,第一件大事就是打开这个“金匮玉盒”,但是同治皇帝无子,大清朝父死子继,一脉相传的皇帝系,到此算是中断了! “两位皇太后请节哀!”一直在养心殿照料丧事的荣禄,找个机会到西暖阁陈奏:“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还有大事要办!” 这一说,慈禧太后放下李德立进呈的,“六脉俱脱,酉刻崩逝”的最后一张脉案,慢慢收了眼泪,看着养心殿的总管太监说道:“都出去!” 太监宫女,一律回避,西暖阁内就是荣禄为两宫太后密参大计。 这样过了半个钟头,才见他匆匆出殿,回到内务府朝房,用蓝笔开了一张名单,首先是近支亲贵: 惇亲王奕誴、恭亲王奕䜣、醇亲王奕譞、孚郡王奕譓、“老五太爷”绵愉的第五子袭爵的惠郡王奕详、宣宗的长孙贝勒载治、恭亲王的长子贝勒载澂,奕详的胞弟镇国公奕谟; 然后是军机大臣、御前大臣、内务府大臣、南书房翰林、弘德殿行走的徐桐、翁同龢等一共二十九个,算是皇室的“一家人”。 名单开好,荣禄派出专人去传懿旨,立召进宫。 不用说,这是商量嗣立新君。仓卒之间,不知如何定此大计?亦没有私下商量的可能,拥立诚然是从古以来保富贵的绝好机会,但却苦于无人可拥。 一个个只是不断在猜测,两宫太后不知道可有看中了的人,如果有了,那是谁?大清朝并无兄终弟及的前例,然则一定是为大行皇帝立嗣,看起来载治的两个儿子,必有一个是大贵的八字。 这时的西暖阁,已换了个样子,一片玄素,点的是胳膊般粗的白烛,光焰为门缝中钻进来的西北风,摇晃得不停。 也不知是由于严冬深宵的酷寒,还是内心激动所致?只是一个个的身子都在哆嗦,牙齿震得格格有声。 就在这大雪封冻的气氛中,听见一对白纸灯,导引着两宫太后临御,只听见“花盆底”踩着砖地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后还能听得“息率、息率”擤鼻子的声音。 两宫太后并排出现,一式黑布棉旗袍,光秃秃的“两把儿头”,没有花,也没有缨子,眼睛都肿得杏儿般大。 站班迎候的王公大臣,随着两宫太后进了西暖阁,由惇王领头行了礼。慈禧太后未语先哭,她一哭,慈安太后自然更要哭,跪在地下的,亦无不欷歔拭泪。 慈禧太后在一片哭声中开口:“如今该怎么办?大行皇帝去了,我们姐妹怎么再办事?” 这一问大出意外,不谈继统,先说垂帘,似乎本末倒置。惇王、恭王和醇王,都不知如何回奏,首先发言的是伏在垫子上喘气的文祥。 “邦家不幸,宗社为重。唯有请两位皇太后,择贤而立,然后恳请垂帘。”这意思是在载治的两个儿子中,选一个入承大统。 慈禧转回身对恭亲王说道:“六爷身为皇室亲王,也是辅政大臣,对这决定大清续统如此重大之事为何缄默不语?” 这时恭亲王才想到,正是该自己说话的时候了。 恭亲王出班奏道:“臣以为立嗣之时可以暂缓,况且皇后已身怀有孕,可等皇后分娩之后,根据男女再作定论。” 慈禧问道:“哪要等到什么时候?” 恭亲王奕欣再次上前奏道:“皇后诞生之期想已不远,不如秘不发丧,待皇后分娩后,如生皇子则立为嗣统、如生为女,再立新君也不迟。” “国不可一日无主,何况这秘密已经泄出如何能够守住,万一张扬出去,动摇国本,你能担当得起?”慈禧太后一扫刚才的泣哭神色,大声地训斥众人。 众人一时沉默不语! 就在皇帝驾崩到奉召入西暖阁的这段时间中,他在军机大臣直庐中,已经跟人商量过,反复辩诘,为了替大行皇帝立嗣,也为了维持统绪,唯有在载治的两个儿子中,挑一个入承大统。 所以这时便磕头说道:“溥伦、溥侃为宣宗成皇帝的曾孙,请两位皇太后作主,择一承继大行皇帝为子……。” 他的语气未完,惇王便紧接着说:“溥伦、溥侃不是宣宗成皇帝的嫡曾孙,不该立!” 不该立,该立谁呢? 若论皇室的溥字辈,除了载治的两个儿子,此外就更疏远了,惇王向来是想到就说,不问后果的脾气,而这一说恰好逢合着慈禧太后的本意。 “溥字辈没有该立的人。”她的声调显得出奇地沉着,“文宗没有次子,如今遭此大变,要为文宗承继一个儿子。年纪长的,不容易教养,实在有难处,总得从小抱进宫的才好。现在当着大家在这里,一句话就定了大局,永无变更。” 她指着慈安太后说:“我们姊妹俩商量好了,是一条心,姐姐,是不?” 慈安太后一面拿块白雪绢擦眼睛,一面点了点头。 “哀家现在就说,你们听好了!”说着,双眼中射出异常威严的光芒,被扫到的人,不由得都俯伏了。 在理应该如此,因为宗社大计,生民祸福,就在她这句话中定局。 “醇亲王的儿子载湉,今年四岁,承继为文宗的次子。你们马上拟诏,商量派人奉迎进宫。” 话还没有完,肃然跪聆的王公亲贵、元老大臣中突然起了骚动,只见醇亲王连连碰头,继以失声痛哭,是绝望而不甘的痛哭,仿佛在风平浪静的湖中,突然发觉自己被卷入一个湍急的漩涡中似的。(未完待续。) 165 大福大祸 话还没有完,肃然跪聆的王公亲贵、元老大臣中突然起了骚动,只见醇亲王连连碰头,继以失声痛哭,是绝望而不甘的痛哭,仿佛在风平浪静的湖中,突然发觉自己被卷入一个湍急的漩涡中似的。 本性忠厚的醇亲王,一直以为“家大业大祸也大”,如今片言之间成为“太上皇”,这祸是太大了! 忧急攻心,一下子昏迷倒地。众人急忙上前搀扶,而醇王形同瘫痪,怎么样也不能使他好好保持一个跪的样子。 于是匆匆散朝,顾不得慰问醇亲王,都跟着恭亲王到了军机处。 一面准备奉迎四岁的新皇帝进宫,一面商量,如何将这件大事,诏告天下。 不多久,李鸿藻拟定诏书完毕,上面写道: 朕蒙皇考文宗显皇帝隆恩,冲龄入续承柞,一晃一十三年有余,承蒙两宫皇太后垂帘听政,劳苦功高,嗣奉懿旨,命朕亲裁大政效法先祖、勤政爱民、自惟力疏德满,恐没列祖鸿业,敢不兢兢业业、孜孜国政,虽无大业鸿图告慰,也削平捻逆,剿灭回首匪类,国之太平有加。 为中外臣民所共睹。朕值盛年,体强魄旺,本年十一月适出天花、虽尽心调治,然天命不可夷,以致弥留之际思虑统绪重事,亟宜求德望专惠之人为续。 兹钦春两宫皇太后懿旨,立醇亲王三子载湉承继为文宗显皇帝为子,入承大统为嗣皇帝。嗣皇帝慈仁聪颖,必能担付大任,并考养两宫皇太后,兴国旺民,永保基业。 也谨望中外文武臣僚各勤其位,辅嗣皇帝畅国隆业,则朕欣慰也。丧服依旧制,二十七日除。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两宫皇太后押上各自的印宝。 此时此日为同治十三年十二月初六日凌晨即公元一八七四年。 奉迎新君的仪仗,是午夜时分出宫的,由孚王率领,直往太平湖的醇王府。这座园林,人杰地灵,龙“潜”于此,如今得改称“潜邸”,钦使到门,只见大门洞开,灯火辉煌,孚王捧诏直入,先宣懿旨: “皇帝龙驭上宾,尚未立嗣,特以醇亲王奕譞之子载湉承继文宗显皇帝为子,人承大统为嗣帝位。侯嗣皇帝生有皇子,即承续大行皇帝为嗣,特谕。” 醇王福晋听罢,脑袋嗡地一声,眼前一片黑暗,几乎栽倒在地,幸亏两名贴身丫环急忙从旁边搀住,醇王福晋这才没有倒下,勉强直起身子,从太监手中接过冷冰冰的圣旨。 她知道这两宫懿旨的圣旨地位,但她更了解自己的姐姐——叶赫那拉氏慈禧皇太后的为人。 这一切将无法改变! 不久,宫女、丫环、侍女、醇王福晋和醇王妻妾挤满了一屋人,但谁也没有大声讲话,都默默地或站立,或来回走动,或手里捧着什么东西,或小声嘀咕着,都围绕着小阿哥在忙碌着。 一个时辰后,小阿哥被折腾得直叫唤,最后在小阿哥的哭闹下,众人才勉强点点头。 只见载湉一身珠光宝气,样样是崭新的黄色小马褂和宫中送来的黄袍,小脸一红四白,双眼描眉画黛,比往常更是神采有精神。 也仅仅是一夜的时间,小载湉在人们心中仿佛变了样。 等一顶暖轿抬了进来,醇王福晋亲手抱着睡熟了的“孩子”交与孚王,嗣皇帝就这样睡在孚王怀中,进入深宫。 进宫叫门,交泰殿的大钟正打三下,两宫太后还等候在养心殿西暖阁,嗣皇帝熟睡未醒,所谓“谒见”也就免了。 慈禧太后自道心绪不宁,四岁的新君,便由钟粹宫的太监抱着,暂时归慈安太后抚养。潜邸来的奶妈,跟着到钟粹宫当差,可以教醇王福晋放心了。 在皇帝崩逝以后,定策迎取嗣皇帝进宫,始终不曾让皇后参与,却是有目共见的事实。今后皇后以新君的寡嫂,住在宫中,算是什么身分?统摄六宫的权职,究竟还存在不存在? 这些都是绝大的疑问。 同时,居孀的皇后,也就永远没有出头的日子。因为嗣皇帝将来生有皇子,承继大行皇帝为后,同时承受大统,接位为帝,则此时的皇后阿鲁特氏,便是太后,否则便仅仅只有一个儿子,而不是有一个做皇帝的儿子。 这些是稍微多想一想就能明白的道理,等想明白了,便不免为皇后不平。 同治皇后的身分,从来兄终弟及,最尴尬的事,无过于处置这寡居的皇嫂。臣下亦曾议及,只是慈禧太后态度冷漠,大家就不敢多言,预备等到大行皇帝的尊谥和庙号议定了再说。 庙号的第二字,自然称“宗”,第一个字,在阁议中,原来拟的是“熙”或“毅”,宝鋆和翁同龢都表示反对,说前朝只有一位金熙宗,酗酒妄杀,人人危惧,以后为完颜亮所弑。 至于“毅宗”,则是崇祯帝的庙号,亡国之主,更不可用。结果庙号拟的是“熙、肃、哲”三字,尊谥拟的是“顺、穆”二字,奏请两宫太后裁定。 这是一件大事,而且慈禧太后自觉不甚在行,所以召集军机、弘德殿、南书房等处的臣子,公同商议。于是徐桐建议:庙号“穆宗”,尊谥则用“毅”字。 明朝也有个穆宗,年号隆庆,明世宗的第三子。这位皇帝,起用建言得罪诸臣,优恤死难,减赋息民,边境宁静,大体说来,是个继体守文之主,可惜在位只有六年。 与大行皇帝的不永年,情况相似。但明穆宗传位神宗,却享国四十余年之久,这对当今的嗣君来说,是个好兆头。 而且神宗初年,太后垂帘,与张居正内外相维,重用戚继光,荡平倭患,在历史上颇露光采。 这些故事,慈禧太后曾经在以前南书房翰林许彭寿、潘祖荫编纂的《治平宝鉴》中读到过,所以欣然首肯。 穆宗毅皇帝的称号是定了,穆宗皇后,亦须有一封号,这用不着臣下参赞,慈禧太后在内阁拟呈的字样中,用朱笔圈定了“嘉顺”二字。(未完待续。) 166 命运 熟悉宫闱的人说,这是对“嘉顺皇后”的一个警告,顺从始可嘉。????? ?? ? ?.ranen`但又有人说,即使顺从,嘉顺皇后以后的日子也很难过。 直须逆来顺受,熬到慈禧太后宾天,才有出头之日。 光绪元年二月。虽说时已近春,然而凛烈的西北风依旧呼啸个不停。吹打在人们的脸上、脖子上,使人感到又疼又痒,长春宫东暖阁内,却如阳春三月。 自同治帝亲政后,这里曾经大修过两次,门窗隙处严丝合缝,挡住了西北风带来的寒气,加上四个红铜的大炭盆,烘得遍室温煦。 刚刚退朝的慈禧太后此刻正悠闲地躺在床上,一条腿放在李莲英的怀里,听任他给自己按摩。从她那面呈笑容的脸上,不难看出今天她的心情格外得好。 “主子,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呀?”善于阿谀奉承的李莲英不失时机地问。 “你且猜猜看。” “奴才心里倒想到一事,只是不知对否?” “既然想到了还吞吞吐吐的干什么,但说无妨。” “奴才想是垂帘一事吧。” 这一句话说到了慈禧太后的心窝里。是的,此时的她正陶醉在二次垂帘胜利后的喜悦之中。 喜悦来自于权力,她在离开宝座一年之后又回来了,又回到了她名正言顺发号施令的地方。 想想早朝时接受大臣三跪九叩大礼、倾听百官山呼祝福的情景;想想自己一人力战群雄,她怎能不高兴呢? 忽然,慈禧太后的脸上泛起了一片阴云,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 正满脸笑容等着太后夸奖的李莲英不由得心里一寒,慌忙跪在地上,连声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都怪奴才多嘴,请主子责罚奴才吧。” 看到李莲英这副样子,慈禧太后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边笑边说:“起来吧,不关你事。哀家只是想到了那个小狐狸。一想起她,哀家气就不顺。” 听了这话,李莲英那忐忑不安的心才算放了下来,急忙安慰道:“主子息怒,您的身子骨要紧,别为了这点小事气坏了身子。” 话是这么说,不过这事他倒是记在了心里,这可是一个讨太后欢心的好机会,岂可轻易错过。 西北风依旧强劲地刮着。在体顺堂日夕以泪洗面的皇后,得此封号,不但不足以为慰。 养心殿西面的休顺堂内死一般的沉寂。风儿拍打得房门“吱吜吱吜”响个不停,微弱的烛光由于透过门窗隙处的风的吹拂忽明忽暗。 室内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小火盆,火苗有气无力地上下跳动着,好象也被这凛烈的寒风所征服,让人看了,不由地泛起一股凄凉的感觉。 皇后正独自一人呆坐桌前,怀抱着她那只雪白的猫。在这凄冷孤独的夜晚,猫成了她唯一的感情寄托。 看着那微弱的烛光,晶莹的泪花不由得夺眶而出: 我自己的命运不正象这烛光一样,随时都有被那寒风吹熄的可能吗?想想前些天面见慈禧太后时的情景,她的内心一片悲愤。 自从入宫以来,我上敬天后,下爱奴仆,并没有什么过失呀?为什么太后总是对我一味地刁难;为什么她就容不下我这个弱女子呢? “主子!”,一声呼唤把孝哲皇后从惆怅的思绪中惊醒。抬眼一看,原来是自己的贴身丫环小凤。这小凤六岁时就入崇绮府,与皇后一块长大,虽说年纪不大,但却善解人意。 “主子,时候不早了。您还是早些安歇吧,身子要紧。” 皇后长叹一声,说:“我知道。可我睡不着呀!一躺到床上,我就作恶梦,一会儿梦见先帝。他怪我没有为他立嗣,使得他无后,难以面对列祖列宗;一会儿梦见慈禧皇太后,她……” 聪明的小凤明白了皇后的心思,一块生活了这么多年,她能不了解吗? 连忙安慰:“皇后,木已成舟,再想它又有什么用呢?更何况您也尽了力,先帝他是不会怪你的,日子还长着呢,还不如想想以后该怎么办?” “以后?我又有什么好想的?过一天算一天吧!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歇息去吧。” 小凤答应着退了出去,大殿内又重新陷入死一般静寂之中,皇后依旧坐在桌前,泪流不止…… 第二天,刮了整夜的西北风居然停了。太阳从地平线上慢慢地升了起来。融和的阳光透过云彩洒在那红的、绿的琉璃瓦上,交相辉映,更显得绚丽多彩。 一大早,小凤便起了床,看着窗外红彤彤的太阳,心情格外舒畅。匆匆洗漱完毕,便直奔孝哲皇后寝处。 “主子,主子。” 走进寝室,只见孝哲皇后已经起了床。再看那两眼红肿肿象桃一样,心里不由得又是一阵难过。那双眼睛,以前是多么明亮,多么美丽,可如今…… 再说李莲英,那日听了慈禧太后的话,回到自己房里,便召集几个亲近徒弟商量着如何对付皇后,这下可热闹了: 有的说咱给她膳食中放点药,让她不明不白地死去;有的嚷着这样不行,万一出了纰漏,大伙儿脑袋可都得搬家,说不定还会落个诛连九族,倒不如建议皇太后,下个旨意,让她自缢得了。 真可谓众说纷纭,但嚷来嚷去却没有一个让李莲英满意的法子,反而把他听得心里直烦,只见他一拍桌子,怒喊道: “别吵了!白养了你们这一群废物,平日里你们一个比一个能,一到该用的时候,却没有一个顶用的。一群饭桶!” 看见师傅发怒,这些小太监们顿时鸦雀无声,该怎么办呢? 急得李莲英双手背后,在房子里踱步不停。不行,绝对不行!这样的机会并不是轻易能碰到的,怎能就这样放弃了?再想想,再仔细想想。 “三顺,是不是有了好主意?有了就快些说出来,别坐在那傻楞着。”这小子平日里挺机敏的,看他那样子,是不是有了什么好主意?谁呀?原来就是他那个小老乡——李三顺。 “师傅,主意徒儿倒是有一个,就是不知您中意不中意?” 李莲英听了,心花怒放!(未完待续。) 167 皇后的日子 这天,孝哲皇后带着小凤及一帮太监,怀着喜悦的心情去御花园了。她没有料到就在她一出休顺堂,就有个小太监把这事告诉了李莲英。 听到这个消息,李莲英兴奋地一拍大脚,喊道:“太好了,机会终于来了,三顺,快去休顺堂。” 不大一会儿,一行人便直奔休顺堂而来。 李莲英径直走进大门。当值的太监正在打扫庭院,听到脚步声,心里正在纳闷:怎么皇后这么快就回来了?李莲英已走了过来。 看到李莲英,吓得他慌忙扔掉扫帚,作揖叩头道。“小的不知总管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您老恕罪。” “起来吧,不怪你就是了。皇后可在?”李莲英明知故问道。 那太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遂谨慎地答道:“皇后刚才去了御花园,不知您有什么事吗?” “太后这两天心里不舒畅,让咱家来抱皇后的猫过去解解闷。既然皇后不在,你去抱来就可以了。” 一听此话,那太监可着急了,心想:这可是皇后最心爱的东西,万一皇后怪罪下来,我可怎么交待呀! 遂陪着笑脸说:“总管大人,不是小的驳您的面子,这猫是皇后最宠爱的,她人不在,小的实在不敢作主。您老是不是先在房里歇会,等皇后回来了再说。” 这可把李莲英惹恼了,心想:皇后回来,我不就露馅了?遂厉声道:“你是昏了头啦!居然敢让太后老人家在那干等着,你也不摸摸你长了几个脑袋。太后怪罪下来,你担待的起吗?” 小太监这下可犯难了。一边是太后,一边是皇后,他哪边也得罪不起呀。细细一想,还是太后那边要紧些,遂进屋抱了猫,交与李莲英。 怀抱着那雪白的猫,李莲英忍不住心花怒放,心想:这下可有你皇后好瞧的了。 回到长春宫自己的住处。李莲英便迫不急待地嚷:“三顺,快去把太后前些日子赏我的褂子拿来。”待李三顺拿来褂子,只见那李莲英便把猫塞进去,两头用绳子系住,扔在地上,不停地用脚踢了起来。 那猫受疼不住,在里面乱滚,过了会,竟忍不住在里边撒了泡尿。 看看火候差不多了,李莲英便停了下来:“好了,大功告成。三顺,也别让这猫再受折磨了,拎出去勒死得了。对了,可别忘了一定要把它给我扔回老地方。” 皇后与小凤在御花园游玩了大半个时辰。略感有些累,便起驾回宫而来。刚迈进大门,便见从墙外扔进来一个雪白的东西,定眼一看,原来竟是自己的爱猫。只见那猫头已破碎,殷红的鲜血在阳光照耀下显得格外地刺眼。 皇后一阵惊吓,就感觉腹痛难耐,晕死过去了。 等醒过来后,看见慈安太后就守在身边。急忙起身要行礼,被慈安拦住了,说道:“你人没事就好??????”就见一屋子的人,都不敢抬头。 皇后下意识地去抚摸自己的肚子,但是什么也没有了,她叫道:“我的孩子呢??????”这一下宫女与太监都跪在了地上。 慈安叫道:“来啊,去给哀家把扔猫的奴才找了。” 李三顺跟着那执事太监进了休顺堂,看见慈安太后正满脸怒气地站在院子里,脚边躺着那只猫。不由得两脚一软跪在了地上:“奴才给主子请安。” 慈安太后一指地下的猫,冷冷地说:“这是怎么回事呀!” 宫里都知道东边的是老好人,好糊弄: “您是说这猫呀?前阵子有只猫钻到了总管大人的房里,不仅把房子搅得乱糟糟的,而且还在太后刚赏给总管大人的褂子上撒了泡尿。 总管大人回房后,气不打一处来,就令奴才们把猫打死了。奴才不知道它是皇后您的,如果知道,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打死它。求皇后饶了小的吧。” “来人!给哀家拖下去重打四十大板,让他以后记着点儿。”慈安这是心疼皇后腹中的孩子啊! 孝哲皇后看看那值事太监,只见他急得一个劲儿地摇头,不由地大怒。心想:这岂不是睁眼说瞎话吗?你主子欺负我不说,连你也敢对我无礼。 挨了四十大板的李三顺颤颤悠悠地回来了。见了李莲英,垂头丧气地说:“师傅,我回来了。让皇后痛打了四十大板。”他没敢说是东边赏的。 李莲英听了,哈、哈笑了两声,安慰道:“好了,过去了就别再想了,和我一起去见太后,有她好看的。” 就在这时,李莲英拎着那件褂子,和李三顺一起走了进来。 “奴才给主子请安。” “起来说话吧。又有什么事?你就不能让哀家清静一下吗?”看着李三顺那张沮丧着的脸,慈禧太后心里就不舒服。 “太后息怒,奴才本不想打扰您,可一想这事,就气不过,所以就……。今一大早,忽然有只猫钻到奴才房里。奴才赶它,谁知它竟在太后您赏奴才的褂子上撒了泡尿。奴才一时气愤,就将它打死了。 谁知刚才皇后派人来说那猫是她的,怪奴才打死了。奴才一听赶紧就让三顺去解释。皇后不但不听,还把三顺打了一顿,还说,还说一件破褂子值几个钱,她那猫才紧要呢……” 经过李莲英一番添油加醋,倒好象是他受了莫大的委屈。 那慈禧太后虽明知李莲英从中做了手脚,也不细问,就发起了脾气,心想:这个骚狐狸精,不借此机会整治整治你,以后还说不定会给哀家惹出什么麻烦。 于是吩咐李莲英备轿去休顺堂。 痛打了李三顺,皇后长时间压抑在心里的闷气好象得到了发泄。 但看到小凤面无表情,那小凤这时方将心中的顾虑说了出来。孝哲皇后听了才如梦方醒,是呀,自己怎么忘了李三顺是长春宫的人了。 本来慈禧太后就看自己不顺眼,这下…… “慈禧皇太后驾到!” 怎么来的这么快?听到喊声,孝哲皇后急步出屋,跪地请安。(未完待续。) 168 解脱了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皇后,慈禧高声责问:“怎么,翅膀硬了,想骑到哀家头上?告诉你,没门!早早给哀家断了你那做太后的念头,再敢惹是生非,看哀家怎么处置!看来你这膳食挺不错,居然养起了猫,从明天起减一半!” 跪在地上的皇后连话也不敢回一句,只是忍气吞声闷在肚中,好不难受。想到悲惨之处,不由得泪流满面,那慈禧太后数数落落骂了一顿,看看没什么反应,便带着一帮太监扬长而去。 不断地煎熬!不断地折磨!纤弱的孝哲皇后如何能承受的了?麻木是摆脱痛苦的最好办法,可是她哪里麻木得了!黄瓦、红墙,紫禁城的墙好高好厚,犹如重重夹板向她压了过来。 偌大个皇宫竟没有她容身之处,连个小小的太监也敢对她无礼!回到房里的孝哲皇后越想越伤心,越哭越悲痛,心想:与其这样整天受气,倒不如死了倒落个清净。 可细想又不妥当,原来清廷有个定制:凡是皇后不能自缢或服毒,因为皇后乃一国之母,有损王室尊严。如果皇后自缢或服毒,皇后的父母必定大罪。想到这一层,便只得暂时忍住。 第二天,孝哲皇后看看同治帝大丧诸事已经料理好了,便让小凤密传父母进宫。 见了父母,孝哲皇后不由得珠泪双流,痛哭不止。母女连心,看到女儿这副样子,崇夫人也心疼地痛哭起来。一时休顺堂内哭声恸天,崇绮见状,忙奏道: “请皇后万勿悲伤,保重玉体,办理先皇的丧事要紧。” “先皇的丧事已经办妥了。只有一事未决,因此请阿玛、额娘进宫,替女儿想个万全的法子。” “既然大行皇帝丧事已办妥,不知皇后您还有什么难决之事?”崇绮夫妇哭着问。 “阿玛、额娘,先帝在时,女儿所受的委屈,您们也知晓,自从先帝去后,慈禧皇太后多次找女儿的不是。 昨日里太监李莲英等人又打着太后的名义将先帝送与女儿的猫无缘无故打死,女儿气不过,就打了那太监一通。不想那慈禧皇太后不问青红皂白,反而前来将女儿责骂一番,并下令节制女儿膳食。 偌大个皇宫已没有女儿容身之处,女儿想与其这样整日受气,倒不知追随先帝而去。但又惟恐连累了父母,因而令人传您们进来,看看有什么好的法子。” 骨肉连心!看着女儿,崇绮夫妇禁不住悲痛欲绝,失声痛哭起来,他们怎么忍心看着自己的女儿就这样去了? 于是哭着劝道:“皇后不要悲伤,此等大事切不可草率行之。您是一国之母,怎可轻易做这等事?哪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您就忍忍吧,臣回去再想想有什么好的办法。” 正在这时,小凤走了进来,说慈安皇太后驾到。崇绮夫妇又叮嘱了几句,便急忙退了出去。 走进房里,看见皇后哭得衣襟尽湿,忙劝道:“皇后何必这般悲伤,自己保重要紧。” 皇后,忽然扑倒在慈安太后面前,哽咽着说:“从今以后,恕臣媳不能侍奉您老人家了。臣媳已决志殉君。”说罢,又是掩面大哭。慈安太后听了,也忍不住流出了眼泪。 哭了一会,才安慰道:“皇后何必如此?这立志殉君的话,现在还说不到。总而言之,只要有哀家在一日,一定保护你一日,你就放心罢。”说完就让随从太监去慈禧太后那里,让照原样供给孝哲皇后膳食。 旋即扶起皇后,又切切实实劝了一番,方回宫而去。 慈安太后想的太简单了,那慈禧既已下定了决心,又怎肯轻易改变?她表面上答应着,暗地里却让李莲英将皇后的膳食给断了。 崇绮终于明白了:慈禧太后是一定要让女儿去死了。最起码可以保住自己的官位和全家的性命。于是就托太监给女儿送去一个盒子。 皇后打开一看,只见里面空无一物,便问太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崇大人交给他时就是这样。于是孝哲皇后便让小凤将盒子拿出去,问问情况。 不大一会,小凤又拎着那盒子进来了。孝哲皇后接过盒子一看,只见盒底上写了一行小字:“圣明无过皇后。”她终于明白了,父亲也无法挽救自己,该是去的时候了。 自此,皇后便在同治皇帝的梓宫旁绝了饮食。那些太监宫女们早已因她失宠,不得慈禧太后欢心,一个个疏远她。这次皇后绝食不吃东西,他们更是落个清静。 皇后一连饿了五日,这天午时,慈安太后不放心又来瞧她,见到孝哲皇后四肢无力,脸色憔悴,睡在同治皇帝的梓宫旁边,连哭也不能了,颇感诧异,急问发生了什么事。 皇后只是一言不发,连爬起来行礼的力气都没有,刚要爬起,又倒了下去。慈安太后连忙上去扶住她,催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后这才断断续续地答道:“臣媳已立志殉君了。”慈安大惊,忙劝不可如此。再招来那些太监宫女一问方知皇后已绝食五日之久,赶紧去找慈禧太后商量法子。 听到孝哲皇后绝食殉君,慈禧脸上不由露出得意的笑容,心想:这个祸根终于算是除掉了。遂对慈安说道:“人各有志,谁又勉强的来,只怕劝也不顶用。” 可耐不住慈安太后一个劲地催促,便一起来到休顺堂。孝哲皇后见两太后一起来了,便想爬起来行礼,可两条脚象棉花一般地软,怎么也爬不起来。 慈安见状,忙挡住。这时的慈禧太后真象换了个人似的,和颜悦色道:“皇后,什么事都想开些,一定要保重身子。你如果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们怎么向死去的大行皇帝交待?” 孝哲皇后听罢,想说又不能,只是用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直看得慈禧太后毛骨悚然。众宫眷和各府福晋命妇听了消息,纷纷赶到宫中,哭泣相劝。 可这时的孝哲皇后已气息微弱,连说都说不出来了,慈安太后看了,知道大势已去,忙哭着命人用吉祥床把皇后抬回寝殿。(未完待续。) 169 伊犁交涉 光绪元年二月二十日,距同治帝崩逝仅有两个多月,饱经折磨的孝哲皇后终于含恨死去,终年22岁。不久,宫里传出谕旨,全文如下: 两宫皇太后懿旨:孝哲皇后孝敬性成,淑慎柔嘉,壶仪足式,侍奉两宫皇太后,承颜顺志,孝敬无违。兹于本日寅刻,遽尔崩逝;距大行皇帝大丧,末逾百日复遭此变,痛何言哉! 著于寿康宫行敛奠礼,择期移至永思殿暂安,所有一切事宜著派恭亲王奕䜣会同恭理丧仪大臣,暨各衙门查照例案,随时妥筹具奏。 “同治”结束了,代之而起的是慈禧太后的独裁。 光绪四年,天山南北路都已平安,总理衙门当然要索回伊犁。同治十年,新疆回乱,俄国乘机由西伯利亚派兵占领伊犁。总理衙门照会俄国,质问侵入的理由。 俄国政府答得很漂亮,说是代为收复伊犁,只要中国政府的号令,一旦能行于伊犁,自然退还。 俄国政府提出两个条件,中国政府要能够保护将来国境的安全,同时偿还俄国历年耗于伊犁的政费。这一来,就得办交涉,检点第一流的洋务人才,曾纪泽在英国,陈兰彬在美国,李凤苞在德国,何如璋在日本,郭嵩焘则交卸未久,不愿出山。 算来够资望的只有一个久当三口通商大臣、出使过法国的崇厚。总理衙门十大臣,当家的是沈桂芬,他力保崇厚,上头自然照准,于是这年年底,崇厚以吏部侍郎奉派出使俄国。 满洲大臣都熟读《三国演义》,崇厚知道这桩“讨荆州”的差使,非同小可,东吴讨荆州不成,搞得两败俱伤,不可蹈此覆辙。 默察情势,认为民气方张,而左爵相又正在西陲立了大功,能将伊犁要了回来,朝廷的体面可以保住,对清议也就有了交代,至于暗底下吃点亏,是无所谓的事。 因此,一到彼得堡,与俄国的“外交部尚书”格尔斯的谈判,相当顺利,不过半年工夫,俄国就答应归还伊犁。 不过十八条条约,除了第一条“俄愿将伊犁交还中国”,以及第十八条规定换约程序以外,其他十六条都是中国要履行的义务,包括赔偿兵费五百万卢布。 割让伊犁以西及以南土地一千数百里,俄商货物往来天山南北路无须付税,以及俄商可自嘉峪关通商西安、汉中、汉口等地。 十八条条约全文,由俄国京城打电报回来,恭亲王一看不像话,复电不许。 但是崇厚以“全权大臣便宜行事”的资格,已经在黑海附近的利伐第亚,跟俄国外交部签了约。同时启程回国,留了参赞邵友濂在彼得堡,署理出使大臣。 这件事,崇厚做得荒唐糊涂之极,但一闹开来,总理衙门从恭亲王以下,都有未便,所以沈桂芬联络董恂,取得宝銞的支持。 向恭亲王进言,案子要在暗中设法挽回,请旨密寄左宗棠、李鸿章、沈葆桢详加筹划,密陈参酌。 左宗棠职责所关,理当顾问,直隶总督李鸿章和两江总督沈葆桢,则已成中外属望的重臣,国有大政,往往密旨谘询,这样的做法,由来已久了。 在外三重臣的复奏尚未到京,崇厚丧权辱国的真相,已经纸里包不住火,清流无不愤慨,王仁堪一马当先,盛昱继起抨击。不久崇厚回国,到了天津,不敢回京。 沈桂芬是荐主的身份,自然关切,秘密派人到天津跟崇厚见面,问起经过,崇厚自己也知道错了。 事出无奈,只好抢着先发了一道上谕,却还不愿指他交涉办得荒唐,“欲加之罪”只是:“崇厚奉命出使,不候谕旨,擅自起程回京,着先行交部议处,并着开缺听候部议。” 至于“所议条约章程,及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历次所奏各折件,着大学士、六部九卿,翰詹科道,妥议具奏。” 头一天发了上谕,崇厚第二天才由天津进京,在宫门请了圣安,随即回家,闭门思过。 再下一天,俄国驻华代办凯阳德,气冲冲地赶到总理衙门,说依照万国公法,没有治崇厚之罪的道理,这样子做,是对俄国的侮辱。 这一次是董恂接见。听得凯阳德的抗议,大为诧异,“两国相争,不斩来使”,又不是办你俄国公使的罪,何劳质问? 不过他当了多年总理衙门的“管家婆”,应付洋人,另有一套只陪笑脸、不作争辩的诀窍,所以一面虚与委蛇,一面找人商量,据说国际交涉上是有这么一种成例。 幸好,还有托词。 “贵公使误会了。”他透过通译向凯阳德解释,“本国办崇厚的罪,是因为他不候谕旨,擅自起程回国。这是我们内部整饬官常,与贵国的交涉无关。” 这番解释总算在理上站得住,凯阳德无奈,怏怏而去。 董恂灵机一动,认为正好借此钳制舆论,便跟沈桂芬商议,托出人来,到处向清流和言官打招呼: 朝廷的处境甚难,千万忍耐,不可再闹,否则改议条约一事尚不知如何措手,而凯阳德那里节外生枝,又起纠纷,殊非国家之福。 因此内阁的会议便压了下来。 但十八款条约已见于邸抄,喜欢发议论、上条陈的张之洞,一看是个好题目,两天两夜不睡,写成了一道三千言的奏疏,单衔独上,说是“不改此议,不可为国”,而“改议之道”有四:计决、气盛、理长、谋定。 计决是要“借人头”示决心,认为崇厚已到了“国人皆曰可杀”的地步,“伏望拿交刑部,明正典刑,治使臣之罪,则可杜俄人之口”,所以“力诛崇厚则计决”。 所谓“气盛”是诏告中外,指责俄国理屈。 接下来建议,且将伊犁搁在一边,不必亟亟于争着收回,则崇厚所擅许的条约,既未奉“御批”,好比春秋战国的诸侯,会盟而未歃血,不足为凭。这就是“理长”。(未完待续。) 170 张之洞 整篇文章的重心是在“谋定”。虽是纸上谈兵,倒也慷慨激昂。 张之洞主张分新疆、吉林、天津三处设防,责成李鸿章破敌,他振振有词地说:“李鸿章高勋重寄,岁縻数百万金钱,以制机器,而养淮军,正为今日,若并不能一战,安用重臣? 西洋挠我政权,东洋思启封疆,今俄人又故挑衅端,若更忍之让之,从此各国相逼而来,至于忍无可忍,让无可让,又将奈何? 无论我之御俄,本有胜理,即或疆场之役,利钝无常,臣料俄人虽战,不能越嘉峪关,虽胜,不能薄宁古塔,终不至掣动全局。 这时回疆新定,士气奋发,所以主战的不只张之洞,翰林、御史纷纷上奏,意气风发,自在意料之中。 谈这件事的奏折,一下子有十几件之多,而且都是长篇大论,征引今古。 慈禧太后相当辛苦,慈安太后帮不了她的忙,只有深宵灯下,在李莲英悄然侍立之下,一个人仔仔细细地从头看到底。 尽管慈禧太后对处理政务,已学会了少动感情、出以冷静的要诀,但看来看去是那些理直气壮、大张挞伐的语句,内心不免也有些激动。 洋人的铁甲兵船,诚然是利器,但在陆路上亦未见得不能一拼,而况左宗棠斗志既盛,士气亦旺,张之洞的条陈,似乎有些道理。 她心里不断这样在冲动,但跟洋人开仗,到底是件非同小可的事,所以始终不敢轻下决心。看得倦了,坐得累了,想得也烦了,放下奏折,揉揉眼站起身来,想舒散舒散筋骨和心思。 李莲英是一直在注视着她的动态的,这时便赶紧去绞了一把热手巾来伺候她擦脸,接着端来了一碗燕窝粥,关切地建议:“主子早点儿安歇吧!” “哀家问你,”慈禧太后忽然说道,“你看,跟俄国人能不能开仗?” 李莲英微吃一惊,退后一步,垂手躬身:“这是国家大事。奴才不懂,更不敢瞎说。” “说说也不要紧。” “奴才真的不明白。”李莲英答道,“主子何不问问七爷?” 这是个好主意!慈禧太后心想,这些折子如果交到军机处,恭亲王一定不以为然,还是得交内阁会议。如果议决要跟俄国人开仗,少不得起用醇亲王拱卫京畿,让他参与内阁会议,先了解了解大家的意见也好。 于是还有几个折子也不看了,第二天召见军机,当面指示了处理办法,而且指定醇亲王参加会议。 清议激昂,是恭亲王早就听说了的,只是想不到群情愤慨到这样的地步!而且所说的话,仿佛是预先约定了似的,一是不惜与俄国周旋到底,二是诛崇厚以谢天下。 大致看完了那些触目惊心的奏折,恭亲王觉得有句话不能不说了,“舆论如此,要想硬压是不行的了。现在得先想法子平大家的怨气。” 他说:“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换了我也是,这口怨气不出,逼得往打的路上走,后患无穷。” “是!六爷的话一针见血。”沈桂芬很见机地说,“崇地山罪有应得!不如先请旨吧。” 慈禧太后立刻批准。 处理的经过,相当机密,等折片交了下来,立刻封交刑部尚书潘祖荫。打开来一看,他吓了一大跳。 “崇地山糟了!”他顿足长叹,心里在想,只怕性命难保!因为看样子非打不可,一打起来则非杀崇厚,不然不足以激励士气。 “既然如此,你们预备吧!”潘祖荫看着司官说,“崇大人崇厚,奉旨‘拿问’。” 司官同声答应,提牢厅主事去预备“火房”,好安顿犯官,直隶司郎中点了四名皂隶,跟着潘祖荫和文煜,直投崇厚家。 崇厚已经得到沈桂芬的通知,青衣小帽,正在待罪,听得门上一报,叫开中门迎接。 潘祖荫以刑部堂官,将要审问崇厚的身份,只说了句:“就走吧!” 于是在家人泪眼汪汪凝视之下,崇厚被“拿”。坐着刑部派来的骡车,往南而去。 十二月二十六下午王公大臣在总理衙门会议,未议之前,先看“上头”交下来的折件。言路广开,又是这种人人可以发抒忧时爱国伟论的大题目,所以京官中凡是关心时局而又拿得出见解的,以上折“言俄事”为时髦。 官小的照例由本衙门堂官代奏,慈禧太后也看不了那许多,一概发交军机处,由总理衙门并议具奏。 因此,这天三五成群,一面并头看折,一面议论纷纷,乱了好一阵,才得静下来。主持会议的恭亲王便说:“今日之会,不谈和战大计,只谈改议俄约。总署拟了个稿子在这里,请各位看看!” 总理衙门的建议是,另派使臣,改议条约。这也是正办,大家都无话说。只是奉旨参与会议的张之洞是例外,他说另派使臣,有辱国体,不妨叫驻俄参赞,署理公使的邵友濂,先探一探俄国的意向,再作道理。 “电保往来,大费周折,也怕电保中说不清楚。” 恭亲王从容说道,“事不宜缓,就是另派使臣,到俄国京城,也得两三个月的工夫,不知开议何日。我看,就这样办吧!” 张之洞虽有许多议论要发,无奈孤掌难鸣,而且也不愿过于跟恭亲王抗争,终于在奏稿上署了名。无形中等于代表清流,赞成和平了结。 总理衙门的会议一散,随即在恭王府又有另一个会议,商量另派使臣的人选。这又是一个难题,要将崇厚已画了押的条约推翻,改立新约,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清议如此愤慨激烈,谁也不肯担此辱国的罪过。 而况俄国在万里以外,苦寒之地,又值隆冬,这趟辛苦,也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因而在现在够资格持节奉使的官员中,一个一个地数。怎么样也找不出适当的人选。 最后还是沈桂芬想到一个人,光绪四年出使英国的曾纪泽。(未完待续。) 171 怕有一场大病 曾纪泽对洋务的了解,不下于郭嵩焘,年纪也还轻,万里奔波,力所胜任,本人是袭封的一等毅勇侯,足以见重于俄国君臣,交涉比较容易着手。 最好的就是所谓“他老太爷的余荫”,曾国藩勋业彪炳,门生故吏满天下,看这份上,将来交涉即令有不如人意之处,大家也不好意思苛责。 曾纪泽能够不挨骂,那么总理衙门十大臣,连带也就可以少受责备了。 年初三,慈禧太后就跟军机见面。清朝以勤政为家法,大年初一办理政务,不足为奇,但总是虚应故事、不甚费心的事居多。 这一天不然,从辰初见面,足足谈了两个钟头方始结束。接着,便连发了好几道上谕,最重要的是派曾纪泽充任出使俄国钦差大臣。 这一次崇厚奉命使俄,所议的条约章程,不合朝廷的原意,由曾纪泽将“应办事件再行商办”,宗旨是“期妥协、重邦交”。 另一道重要的谕旨,当然是关于崇厚的。他的罪名经过再三斟酌,定了四个字:“违训越权”。违训则可以作为拒绝批准的理由,越权则表示崇厚所“画押”的条约,只是他个人的私意 。定这样四个字的罪名,一方面是便于应付国际交涉,另一方面也是救崇厚。因为他的罪名本来应该是“丧权辱国”,如果是“乾隆爷”的年代,不待崇厚到京,半路上就会遇到钦差。出诏旨立斩。 慈禧太后此时已经打定主意,跟俄国能善罢甘休,还则罢了,不然就得开仗。所以每天催恭王筹划边防,整顿战备,一等有了成议,下诏求贤,自是当务之急,宿将鲍超,决定起用,连充了军的陈国瑞亦打算赦他回来效力。 对慈禧太后来说,这个会议筹备边防事宜的奏折,光是看一遍,就是很沉重的负担,因为她从开年以来,精神一直不好,过分劳累和忧急,加上饮食失调,伤了脾胃,以致夜不成寐,并有盗汗,但不能不强打精神,力疾从公。 内阁的复奏是由李莲英念给她听的。兹事体大,未跟军机当面商谈以前,无法作任何决定,能决定的是崇厚的罪名,不过也得跟慈安太后商量一下。 将慈安太后请到长春宫,慈禧太后为她解释,刑部按律定罪,只要是这个罪名,便是“斩监候”,没有宽减的可能。 “崇厚当然糊涂该死。不过既说按律定罪,到底是已行,未行,得要辨一辨清楚。”慈安太后问道,“不是说,条约得要批准了才能算数?那就不是‘已行’。你说是不是呢?” “不是!”慈禧太后的肝火很旺,所以声音僵直,竟是一个钉子碰了回去。 “如果是‘未行’,就不会有眼前这么大的麻烦!‘斩监候’还是便宜他的,且莫说雍正、乾隆年间,只怕先帝在日,他都逃不掉‘斩立决’的罪。” 慈安太后默然。过了一会便站起身来,说一声:“传轿!”连慈禧太后的病情都未问,就回自己宫里去了。 像这样怫然而去的情形,是极少有的,慈禧太后自也不免失悔。 然而那只是出自良知的刹那间事,一转眼看到厚厚的一叠奏折,不由得便把这两三个月来,操劳国事所感到的种种焦急、气愤、忧愁、深夜不寐、彷徨无计的苦楚,都想了起来。 觉得自己就算言语失检,慈安太后也应该体谅,何苦如此认真?她不体谅有病的人肝火旺,莫非有病的人,倒该受委屈? 这样转着念头,便觉得胸膈之间像有个痞块往来冲突,五中焦躁,怎么样也咽不下那口怨气。 “哼!”她冷笑着,“她居然给哀家脸子看!” 听语气不像自言自语,李莲英便须答话,他趴下来磕一个头:“奴才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什么话?”慈禧太后警告似地说:“你可别也来气哀家!” “不怪主子生气,奴才也不服。不过,话说回来,谁也没法儿替主子分劳分忧,国家大事,全靠主子操心,千不念,万不念,只念着天下少不得主子。” 李莲英又磕一个头,“奴才嘴笨,实在不知道怎么说了。” 他虽说不出来,慈禧太后却懂他的意思,毕竟还有个人了解自己的甘苦!这样想着,心里好过了些,对李莲英当然也格外另眼相看了。 “你用不着替哀家委屈。”她点点头说,“你有这点孝心,不枉哀家看重你。俗语说得好:”不要气,只要记‘,你也记着今天这一段,大家走着瞧吧!起来,拿药来!“ 慈禧太后一直不大肯服药,此刻不待相劝,自动要药来服,似乎全是看在他的“孝心”上面。 李莲英自然奉命唯谨,赶紧站起身来,从条案上的银盒子里,取出一包由太医院特地配制、平肝清火的丸药,打开来放在托盘里,送到慈禧太后面前。 不知是药的功效,还是由于李莲英的孝心,慈禧太后觉得比刚才舒服得多,精神一振,便又说道:“看看还有几条,把它念完了。” 由于奏折太多,慈禧太后昨夜不免过劳,这天起身,精神委顿,视朝比平日晚了许多。因此,恭亲王和军机大臣,都在养心殿廊下待命,小声谈着她的病情,忧心忡忡地怕她累出一场大病来。 等两宫太后坐着软轿驾到,恭亲王领头站班迎接,大家不约而同地注意着慈禧太后的颜色,但见她脸黄黄的,又干又瘦,一双眼中显露出无限的疲惫,不住用手绢捂着嘴干咳,那副病容,已不是珠翠脂粉所能掩饰的了。 她自己亦不讳言,等跪安已毕,首先就说:“哀家身子很不好!怕有一场大病。” “近来天时不正,请圣母皇太后多加颐养。”恭亲王这句话空泛之极,自觉毫无意味,但不这么说又怎么说? 踌躇了一下,加上一句:“臣等奉职无状,上劳圣虑,真正无地自容。” “也不能怪你们。”(未完待续。) 172 干一场不可了 慈禧太后说了这一句,咳嗽不止,脸都涨红了。 殿上不准有太监、宫女伺候,恭亲王等人又无能为力,只能瞪着眼着急,于是只好慈安太后来照料,替她捶背,又拿茶碗送到她唇边,乱了好一阵,才能安静下来。 “唉!”慈禧太后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你们筹议边防的折子,哀家都看了。曾纪泽由英国到俄国,得要些日子,到了能不能马上开议?开了议,会不会有结果?都难说得很。夜长梦多,实在教人不放心。” “眼前总还不要紧。”恭亲王答说。 “俄国就是有心挑衅,它那里调兵遣将,也得有些日子。臣已叫总理衙门,多订各地方的新闻纸,如果俄国有什么动静,新闻纸上一定有消息。目下还看不出什么。” “它要调兵遣将,自然是在暗中行事。就算它没有动静,我们也不能不防。” “是!臣等仰体圣意,自然要做备战求和的布置。”恭亲王又说,“连年西征,海防经费,未免不足。能够不决裂最好,不然……” “不然怎么样?”慈禧太后毫不放松地追问,“不然,就看着俄国兵打过来?” 这是碰了个钉子,但恭亲王不能因此就不说话,“那自然没有这个道理。臣是说,能够求全,暂时不妨委屈。真的要开仗,”他很吃力地说,“也只有全力周旋。” 慈禧太后想了一下问道:“李鸿章怎么说?北洋海口,他有没有守得住的把握?” “北洋海口,关乎京师安危,李鸿章当然要出死力把守。他筹防已有多年,战舰炮台,大致有了个规模。臣前天接到李鸿章来信,预备在烟台、大连湾布防。奉天营口,亦是北洋的范围,自然也要责成李鸿章统筹兼顾。 不过,水师究嫌不足,只有着力整顿步兵,刘铭传是淮军宿将,要不要调到天津来,等李鸿章奏明了,臣等再请旨办理。” “北洋有李鸿章,西路有左宗棠,大致可以放心。”慈禧太后说。 “哀家不放心的是东三省,听说俄国人在海参崴地方,很费了些经营,那一带要不要添兵添将,能有什么得力的人派过去,你们复奏的折子上,怎么不提?” “用人大政,臣等未敢擅拟,原打算面奏取旨办理。” 恭王这几句话,答得很得体,倒也不是故作恭顺,取悦太后,确是有不便事先形诸笔墨的窒碍,因为布置边防的用人,关系军情,宜乎慎密。 同时有些宿将,解甲归田以后,大起园林,广置姬妾,正在享福,能不能再用,肯不肯复出,在不在都成疑问,亦不便贸然建议复召。 这些情形由恭亲王回奏明白,慈禧太后的肝火便平服了,于是根据复奏的八条,一项一项细细核议。议到传午膳的时候,还只议了一半,暂时休息。 两宫太后在养心殿传膳,同时吩咐撤御膳赏恭王和军机大臣,传谕就在养心殿的梅坞食用。 膳罢复议,慈禧太后的神情越发委顿,不过这是少有的大事,当然不能半途而废,强打精神议完,却还不能回寝宫休息,得要等着看军机承旨所拟的上谕。 于是,军机章京全体动手,分头拟旨,一道明发、十几道廷寄。其中“筹备边防事宜”一事,开头都用“此次俄国与崇厚所议条约”这句话领起,以下的措词,各不相同。 送到两宫太后那里,慈禧太后不能不细看,一面看,一面还得为慈安太后解说。 第一道是给李鸿章的,畀以保卫京畿、巩固北洋门户的重任,一切布置,限期一个月奏报。 第二道是给左宗棠的,以新疆南北两路的边防,责成他通盘筹划。 第三道是分别寄交两江总督刘坤一等黄河以南各省督抚,以及奉旨巡阅长江水师的彭玉麟等人,加强南洋防务及江防,简练陆军,以辅水师。 第四道寄山西巡抚曾国荃,调驻扎山西的刘连捷一军,移防绥远。 第五道寄河南巡抚涂宗瀛,调驻扎河南的宋庆一军,移师关外,驻守奉天、营口等处。 第六道分寄乌里雅苏台将军,参赞大臣、乌鲁木齐都统、库伦办事大臣等等满蒙旗将,加强辖区边防,认真操练,兴办屯垦。 第七道分寄各省,整顿地丁、漕粮、盐课、关税、充裕饷源,同时严饬将应解款项,限期解清。 最后一道是指示东三省的防务。龙兴之地,特关紧要,这道廷寄对吉林将军铭安的指示,特别详细。 此外还有一道很重要的明发上谕:“谕内阁,前因时事多艰,需才孔亟,叠经谕令各直省督抚,保荐人才,以备任使。惟恐奇才异能之士,伏处尚多,该督抚等,闻见难周,尚未尽登荐牍,必须周咨博访,以广搜罗。 着大学士六部九卿各直省将军督抚,暨曾任统兵大臣彭玉麟、杨岳斌,加意访求,其有器识闳远,通达治体;为守兼优,长于吏事,以及才略过人,足任将帅;骁勇善战,足备偏裨; 熟悉中外交涉事宜,通晓各国语言文字;善制船械,精通算学,足供器使;并谙练水师事宜者,无论文武两途,已仕未仕,均着各举所知,出具切实考语,秉公保荐。 不得徒采虚名,滥竽充数,亦不得以无人可保,一奏塞责,庶几人才辈出,缓急可资,以副朝廷延揽人才至意。将此通谕知之!” 这道上谕充满了“闻战鼓而思将士”的意味,征召鲍超,便是明证。加以筹议边防的八道廷寄,内容不免泄露,因此人心振奋,都在谈论,这一次“非跟老毛子好好干一场不可了”! 当然,最起劲的是张之洞。更重要的是,主战的政见占了上风,李鸿藻一出,声势不凡,恭亲王确憔悴了。 练兵筹饷,广罗人才,这样大张旗鼓的搞法,在他看来,是祸非福,总有一天弄得决裂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未完待续。) 173 战与和 练兵筹饷,广罗人才,这样大张旗鼓的搞法,在他看来,是祸非福,总有一天弄得决裂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然而主战派正在锋头上,清流的嚣张,犹在其次,慈禧太后力主备战,不信能够和平了结的态度,才是他最感到焦灼的。 从处置了筹议边防一案,慈禧太后心力交瘁,病势日增。 李德立请脉以后,提出警告,说她气血两亏,心神悸怯,多由操劳国事、焦忧太甚而来,如果不是摆脱一切,彻底调养,将会酿成“巨祸”。 慈禧太后也知道自己的病不轻,然而要她放手不问国事,却怎么样也不肯松这句口。而臣下则又必须“讳疾”,一方面是怕引起她的猜疑,对她本人而。 一方面因为慈禧太后是实际上的皇帝,为安定人心,须对天下而讳。这样就不便公然奏请免除常朝,只望她自己能够节劳。 “西边是争强好胜的,总得有个说得进话去的人,想法儿劝一劝才好?” 恭王亦以宝銞的看法为然,但是谁去劝呢?七福晋是见了她姐姐不大说得出话的,七福晋怕碰钉子不肯进宫,而且恭亲王也不敢冒昧。 最后,让宝銞想出来一个人:居孀的荣寿公主。 慈禧太后本就爱重荣寿公主,在她居孀以后,更有一份不易解释的歉意,因为是她作的主,将荣寿公主指配给了体质虚弱的符珍,结果害了她一辈子。 为此,格外另眼相看,就说错了话也不要紧,而且荣寿公主沉着机警,善于析理,也不致于说错话。 于是荣寿公主衔命入宫,一到就表示要住下侍疾。她也真的亲尝汤药,夜深不寐,只要慈禧太后一张眼,或者问一声,她总是很快出现在病榻前,真正是孝顺女儿的样子。 二月初一从养心殿回宫,慈禧太后几乎连走下软轿的气力都没有。荣寿公主觉得不能不开口了。 “皇额娘”她忧容满面地,“女儿有句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慈禧太后怜爱地责备,“几时不让你说话来着?” “那女儿就说了。打明儿起,好好歇着成不成?这么冷的天,天不亮上养心殿,好人也得受病,何况圣躬不安?” “唉!”慈禧太后摇摇头,“哀家何尝不想歇着?你说,‘那边’是能拿大主意的人吗?” “要拿主意,这么安安稳稳歇着,还不是照拿?” “这话倒也是。” “本来就是嘛!”荣寿公主接着便又劝说,边防正在部署,曾纪泽方由英赴俄,对俄交涉在停顿之中,眼前并无大事,正好养安。 慈禧太后笑了,“照你这么说,哀家这个病倒生得是时候了。” “国家大事,千斤重担,都在皇额娘—个人身上。”荣寿公主又说,“过一两个月,曾纪泽到了俄国京城,开议那时候要请训,皇额娘早就万安了,有精神对付老毛子了。” 这句话说得慈禧太后不断点头,“把‘那边’请来吧!”她说。 慈安太后却真是老实,听慈禧太后一说,先自一愣,便有些手足无措之感,“我怕我一个人不成吧!”她迟疑着问。 “没有什么不成!这多年下来了,难道说还有什么看不清楚,听不明白的?”慈禧太后又指着荣寿公主说,“有她阿玛在那里,错也错不到哪儿去。再说,我还是可以帮着看折子,拿主意的。” 这样鼓励着壮慈安太后的胆,她总算放了些心。 但是,第二天跟军机见面,仍难免怯场,因而率直说道:“慈禧太后身子欠安,只好哀家一个人来料理。六爷,哀家可有点儿摸不清头绪,该当怎么办的怎么办!错了什么,漏了什么,你们可要早说。” 慈禧太后的病,失眠和饮食无味这两种征象,始终去不掉,成了缠绵之疾,时好时坏,但就是好的时候,也是“多言则倦,多食则滞”,就算想问政事,也是力不从心。 大政事只有两件,一件是对俄交涉,一件是筹议边防和海防。备战求和,则和战在未定之际。曾纪泽虽远在英国,对于廷议纷纭、举棋不定的情形,知道得很清楚。 大计不决,交涉一定无功,因而他在伦敦,迟迟其行,只是与总理衙门函电往还,反复讨论,要先定出一个交涉的宗旨来,方愿启程。 和战大计则不但朝中争得很厉害,督抚中亦分成两派。主战的势孤而气壮,那几乎就是左宗棠一个人。 主和的则人多而情虚,因为主和便好像是退缩、懦怯,一定挨骂,因此为头的李鸿章,只能跟恭亲王密函商酌。 两江总督刘坤一奉召入觐,过天津时曾有一番密谈,决定谏劝持重,理由是海防不足恃,万不可开衅。 他们一方面分别上奏,请宽减崇厚的罪名,以为转圜之计,一方面由李鸿章侧面鼓励英国公使威妥玛出面调停中俄纠纷。 主和派渐渐占了上风,在翁同和的全力游说之下,连一向态度最激烈的醇亲王,也改变了主意,不主张遽尔决裂。 同时,在籍养病的郭嵩焘,也上了一个奏折,洋洋数千言,分析对俄交涉的事理,主张遣派专使实地调查,伊犁尽可暂缓收回。 崇厚的罪名,应当符合万国公法的规定。 由于郭嵩焘的精通洋务,他的意见,自然受人重视,因而主和派的声势越振。原来主战的高谈阔论,主和的曲曲调停,有各行其是、不相为谋之势,此刻则以开议无法再缓,而崇厚的能否免死,便成了和战大计中的一个关键。 整整三个月以来,慈安太后照例从养心殿退了朝,就到长春宫,将召见军机及部院大臣,或者入觐督抚的情形,说与慈禧太后听。 当然,不仅仅是让她知有其事,主要的是跟她讨主意。 “六爷又谈了一件事,说接到肃州的信,左宗棠出嘉峪关到哈密去了。带了一样东西,”慈安太后说,“你再也想不到的,是一口棺木。”(未完待续。) 174 钱都花得哪里去了 听得这话,慈禧太后深为注意,一双半闭着的眼,倏然大张,睫毛闪闪地望着慈安太后问:“真有这话?” “想来不假。爷说,左宗棠忠勇可嘉。” “左宗棠今年快七十了。”慈安太后有恻然之色,“这么热的天,又在西北水草不生的地方,抬着棺木去拼老命!想想,唉,真是!” 慈禧太后不作声,静静地靠在软椅上,双眼一眨一眨地,竟似无视于慈安太后在她面前。 这神情像是有什么大疑难待决似的,慈安太后惴惴不安地问:“你在想什么呀?” 慈禧太后缓缓地转过眼来,眼中感喟无限,“他们爷儿俩,总是想跟洋人拼一拼,好好见个胜仗,才能挺起腰板来舒口气。这个愿心,不知道哪一天才能了?” 慈安太后默然半晌,方始说了句:“打仗也得要有人。” “人不是没有。人心不齐!左宗棠要打,李鸿章不肯打;李鸿藻要打,沈桂芬不肯打;老七要打,老六不肯打。”慈禧太后又说,“咱们俩不也是吗?” “我没有主意。”慈安太后又说,“不过,即便打仗,总得要有点儿把握才行。就算有人,就算人心齐了,也得要有钱,北洋买两条铁甲船,就得二百万银子,怎么得了?” 提到钱上面,慈禧太后便有一种说不出的困惑,谈海防、谈边防,动辄上千万银子的事,她也总是听从军机的调度,说给多少就是多少。 但是,平日说得乱坠,一旦有事,又总是困难重重。呢? 左宗棠西征,一年六七百万银子的军饷,到底也还落个“抬棺木拼老命”的报答,此外就算不清那盘账了。 是和是战?慈安太后终于知难而退,不能不请慈禧太后来跟“六爷”及军机大臣当面商议。 第一件事是为了崇厚定死罪一案,说话的人越来越多,李鸿章、刘坤一这一北一南,领袖疆吏的两总督,固然早有建议,宜乎赦减,现在则连曾纪泽亦隐然表示,赦免崇厚的罪名。 为对俄国有和平了结的诚意的起码表示。同时据李鸿章奏报,英国公使威妥玛及法国新任公使宝海,亦都要求,惟有赦崇厚的罪,方有和平了结的可能。 如果不愿和平了结,自然是不惜一战,但真如慈安太后所说的: 打仗要人要钱。要人还可以仔细搜罗,要钱则非各省尽力不可。但是河南巡抚涂宗瀛和江苏巡抚吴元炳,都上奏表明,又要京饷,又要协饷,又要筹拨海防经费,实在是势难兼顾。由此可见,都是跟李鸿章一鼻孔出气。 朝廷如果一定要开仗,连江苏这样富庶的地方,都无法额外解款,那么一旦决裂,后援不继,岂非自速其败? 和既不甘,战则难敌。慈禧太后应慈安太后要求,扶病出临,接见军机,要彻底定一和战大计。 国事棘手,竟至慈禧太后扶病临朝,首先根据各方的报告,以及报纸的记载,分析俄国的动向,一面增兵守伊犁纳林河,一面派出兵舰巡弋吉林沿海一带。 陆路犹可一战,海防空虚,万难抵挡,因此,目前总须设法促成和局。 “海防筹办了不至一两年!”慈禧太后问道,“当初是怎么定的议?你们自己说吧!” 海防之议,定于光绪元年四月,以两江总督沈葆桢、直隶总督李鸿章,分别督办南北洋海防事宜。 由总理衙门与户部会商奏定,年拨“海防专款”四百万银子,由粤海关洋税四成,江海关洋税两成,以及税源最靠得住的江浙两省厘金中拨出。 恭亲王奏明了当初原议的办法,便又陈述这五六年来筹办的情形: “海防专款虽说每年有四百万银子,收解并不足额。西征的军费每年六七百万,借洋债支应,由粤、江两海关的洋税作担保,按年拨还。 江浙两省的厘金,有时移作别项紧要之用,亦都奏准在案。所以,海防专款拨给两洋的,每年每处不过数十万银子,购办炮船,派遣留洋学生等等,都在这笔专款之内,陆续开支。” 恭亲王停了一下又说,“即使款项有着,购办铁甲兵船,操练纯熟,亦非好几年的工夫不可。北洋为京畿门户,比南洋更重,有李鸿章在那里主持,部署比较周密,南洋则重在制造、训练,防务更为空虚。 臣等不是敢推诿,实在是这几年专心经营西北,海防尚难兼顾。自两位皇太后垂帘以来,十几年间削平发匪、捻子、回乱,元气大伤,国力未充,于今不得不委屈一时,力图振兴。” “‘委屈一时’自无不可,只怕‘力图振奋’,四个字,又是空话!” 慈禧太后的声音虽然平静,但语气中的责备甚严,恭亲王大感局促,惟有低头垂手,表示惶恐。 “是!”恭亲王已了解慈禧太后的意思,料知还得费一番周章,不如自己见机,所以接着便说:“臣请旨,议减崇厚的罪名,仍交王大臣六部九卿会议复奏。” “醇亲王也该参与。”慈禧太后又说,“很明白事理,也叫他到会。” “是。”恭亲王加上一句,“到会以备咨商。” 这是特意确定张之洞在会中的身份,不是参加会议,只备顾问。慈禧太后点点头,认可了恭亲王的意见。 于是隔了两天内阁会议,由大学士全庆主持,事先备好一个折稿,派人朗声宣读,是拿外间的议论作为减罪的理由,完全是针对着俄国及各国公使做文章。 说“近闻外间议论,颇以中国将崇厚问罪,有关俄国颜面,此则大非朝廷本意。”接着便声明与俄国和好多年,不失友谊。 崇厚的错处是不将中国必不可行之事,向俄国详细说明。 现在以中国之法,治崇厚之罪,本与俄国不相干,但恐远道传闻失实,引起误会,所以法外施恩,免除崇厚死罪,由曾纪泽知照俄国。 这就是中国对俄国和好的证据。于是颁发了一道上谕,崇厚到秋决的时候,就可以不。(。) 175 不想打仗 曾纪泽是六月二十四到俄国京城彼得堡的,接连打来三个电报,第三个是报告会见俄国“外务部尚书”格尔思的经过。 格尔思表示“条约改议,外国尚有之,罪使从古未有。”态度是“面冷言横”。因此,曾纪泽奏请将“崇厚罪名宽免,为转圜第一步”,说是“虽干清议不敢辞”。 这句话自是指李鸿藻和那班清流而言。主战一派在躁进的策动之下,花样百出。 宝廷刚刚上了一个折子,说是“外患渐迫,请召知兵重臣左宗棠入朝,筹划方略,以济危难”,使得恭亲王相当头痛,现在接到曾纪泽的电报,他虽有“干清议而不敢辞”的勇气,恭亲王却不肯贸然代崇厚乞恩,只拿曾纪泽的电报面奏取旨。 慈安太后也作不了主。于是恭亲王建议,请两宫太后“同赐召对”。事实上也只有此一法,慈安太后便到长春宫跟慈禧太后去商议。 “别的倒没有什么,就怕累着了你,又怕你生气。”慈安太后说,“你自己瞧着办吧,能支持得住,跟大家见见面也好。” “不要紧!”慈禧太后毫不犹豫地答说:“这两天吃的药,倒仿佛很对劲,那一会儿的工夫,怎么会支持不住?” 这是半年之中,慈禧太后第二次跟军机大臣见面,距离上一次视朝,也有两个月了。瞻视御容,消瘦得令人吃惊,七月初的天气,她却穿的是缎子夹袍,宫女扶上御座,气喘不止,好久才能回答群臣的问安。 “李鸿章、曾国荃荐的大夫都不错。”她用很微弱的声音说,“人还虚得很,不过舒服得多了。” “国家多事之秋,全靠两位皇太后决大疑、定大计,臣等才好遵循。”恭亲王很虔诚地说:“仰赖祖宗在天之灵庇佑圣躬,早日康复,才是宗社臣民之福。” “你们急,哀家也急!偏偏又不是一服药,两服药治得好的病。你们办事,总要当哀家天天跟你们见面一样,实心实力,和衷共济,大局才能对付得过去。” 声音极轻,而话中的分量很重,尤其是那一句“天天跟你们见面一样”,仿佛指责,见慈安太后老实好说话,有什么欺罔的情形似的。 然而这亦无从辩白,只能这样答说:“国事如此,臣等决不敢有丝毫偷闲,敷衍塞责的心思。” “原要这样子。”慈禧太后接着便提到曾纪泽的请求: “崇厚定罪,当初原说等曾纪泽到了俄国以后再议。既然俄国接待我国的使臣,而且,说条约还可以改议,是这样,崇厚杀不杀,就没有要紧了。就不杀崇厚,放他出来,他还能逃到外国吗?就把他放出来好了!” 听得这话,恭亲王如释重负,但不宜多说任何一句话,只平静地答一声是。 “哀家也,不过也要和得下来才行。把崇厚放了,是小事,一放崇厚,大家以为朝廷怎么样委屈都可以,决计打不起来,就此把各处防务都撂下了,白忙半天,一旦有事,仍旧受人欺侮,那可是件大事。” “防务自然还是加紧办理。”恭亲王答道。 “各国使臣跟新闻纸上都说,俄国兵船在**月间打算封我辽海,除了已奉旨派曾国荃督办山海关一带海防事宜以外,臣等公议,想派鲍超带领在两湖招募的勇丁一万人,克日坐船北上,在山海关与京城之间,择要驻扎,一则备边,二则保护京畿。这样子办,是不是妥当?就今天请两位皇太后定下主意。” “鲍超是勇将。他跟曾国荃自然合得来,就怕他跟李鸿章面和心不和。” “这一层,不烦圣虑。他们是出生入死的老弟兄,何况国事如此,不至于还闹意气。” “那好!”慈禧太后又说,“饷要给鲍超筹足。” “是。”恭亲王答道,“新募这一军,开拔之前,由湖北在部拨边防经费项下照拨,到防以后,户部另外给他筹饷。” “左宗棠呢?”慈禧太后问到宝廷的。 “他到底在西北多年,让他到京里来当差;这个主意也不错。不过,他来了让他干什么?在西北,又找谁替他?这些,你们都想过没有?” 恭亲王自然想过,也跟大家谈过。主战一派自是极力赞成此议,以为左宗棠入参大计,足以增加声势。而主和一派居然亦众口一词,说宝廷的主意很高,这就另有文章了。 左宗棠在西北,虽非“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以专阃之寄,调兵遣将,把局势搞得剑拔弩张,军机处无从遥制,也头痛得很。 如今内调入京,明为尊崇,其实羁縻,和战之计,反倒容易控制。至于左宗棠到京,派什么差使,以及西北军务由谁接替?当然也有安排。 “回圣母皇太后的话,左宗棠原为东阁大学士,将来到京,是不是派在军机上行走?另外请旨。至于新疆军务,自以左宗棠保荐为宜。” “嗯。”慈禧太后点点头,觉得有些支持不住,便即问道,“还有什么事要谈?” “张之洞有个折子论海防,牵涉的事项甚多。”说到这里,恭亲王特意停了下来,要看慈禧太后是何表示,再作道理。 “那还是你们谈吧!”慈禧太后说道,“张之洞倒是肯用心,肯为朝廷出力的人。” 就这一句话,便等于已作了裁决,凡有所奏,应该尽量采纳。 因而恭亲王答应着说:“臣等仰体圣意,拿原折逐款商量停当,奏闻取旨。请圣母皇太后先回官吧!” 于是慈禧太后先离座回长春宫。 几天后,慈禧太后经过李、庄的诊治,病势大见好转。便兴致勃勃地,打算苦中作乐,好好过个中秋。 转眼到了年底。由于曾纪泽的对俄交涉,办得很好,不但可以和平了结,并且争回不少利权,慈禧太后的病势亦一天比一天减轻,因而上上下下都觉得这个年应该过得很有劲。 除夕那天一早,王公大臣为皇帝辞岁,在保和殿行完了礼,纷纷各散。(。) 176 慈安太后驾崩了! 第二天是光绪七年元旦。r?anen ???.?r?a?n??e?n?`o?r g?皇帝受了群臣朝贺,又率领群臣到慈宁宫朝贺太后。 例行的仪典完毕,两宫太后照常办事,但只召见淳、恭、醇三王,商议曾纪泽从俄国打回来的电报。这算是一个好消息,谈判已久的,废止崇厚所订的条约,另立新约一事,俄国正式同意了。 曾纪泽与俄国所议定的草约一共二十条,另有陆路通商章程十七款。 恭亲王为两宫太后指陈,曾纪泽争回的好处,共有七项,最主要的是将伊犁南面的要隘,特克斯河流域一带,广二百余里,长四百里的一大片疆土,争归版图,伊犁西面边界,也不照崇厚的原议,由双方指派“分界大臣”酌中勘定新界。 此外通商口子三处,只开嘉峪关一地,取消西安、汉中。 俄商船可到松花江伯都讷一事作罢,俄领事仅设吐鲁蕃一处,天山南北路俄商贸易,原定“均不纳税”,改为“暂不纳税”。 比较崇厚的原约,国家的权利确是大大地挽回了。 “不过,赔款要加了。原来是五百万银卢布,现在要加四百万。俄国人的理由是,伊犁南境代为看守,花费甚巨。这也是实情。” “九百万银卢布,合咱们的钱,该是多少?”慈安太后问。 “总在五百万银子上下。” “唉,五百万银子!”慈安太后叹口气说,“哪里来?” “这已经很好了。”慈禧太后赶紧说道,“争回的利权,十个五百万也不止。如果开仗,军费浩繁,更不得了。” 这话使得恭亲王和醇亲王,都大为诧异。 慈禧太后一向有不惜一战的决心,此刻却又充分表示了不愿兵戎相见的意思。 在恭亲王觉得是一大安慰,所以立即接口:“太后圣明。曾纪泽不辱所命,不愧名臣之后,等事定了,臣请懿旨,优予褒奖。” 中俄交涉,和平了结,伊犁复归版图,朝中重见一片升平的气象,但是,慈安太后却是心力交瘁,厌倦视朝了。 “这一年多,哀家真是累了。”她微微咳嗽着对恭亲王和军机大臣说,“如今总算平平安安地,都靠大家同心协力,才有这么个结果。真正不容易!” “这是上托两位皇太后公溥慈祥之德。”恭亲王答道,“俄事虽已了结,新疆的善后事宜,还很麻烦,臣等惟有悉心筹划,请旨施行。 圣母皇太后圣躬不豫,至今还在调养,朝中大政,全靠母后皇太后主持于上,臣等才能禀承。圣躬关系甚重,千万珍摄。” “哀家知道。”慈安太后停了一下,强打精神,垂询新疆的善后事宜,“哀家现在不担心别的,只担心俄国人反复,将来伊犁交回,咱们是怎么个接收?” “自然是振兵接收,等新约订成,还有许多细节,由总理衙门另外与俄国使臣磋商。” “派兵接收,只怕又会生出事故,总要规定得明明白白,让俄国人没有话说。” 慈安太后又说,“你们看看,是不是找刘锦棠到京里来,问问他们,可有什么难处?预先替他们想办法。还有,以前左宗棠奏过,新疆该设行省,哀家记得当时定规,等伊犁收回再议。如今该怎么办呢?” “是。”恭亲王答道,“也还早。等收回伊犁,再议不迟。” “那也得问问刘锦棠他们。”慈安太后吩咐,“你们去商量,是找刘锦棠,还是找张曜进京来谈?” 回到军机处商议,决定召刘锦棠的副手,以广东陆路提督帮办新疆军务的张曜进京,这是左宗棠的建议。 因为将来率军接收伊犁的,必是张曜,一面要问他有何“难处”,一面指示机宜,亦以直接告诉张曜为宜。 到了初更时分,近支亲贵、御前大臣、军机大臣、大学士、六部尚书、内务府大臣,以及内廷行走的毓庆宫师傅、谙达及南书房翰林诸臣的府第,都有在宫内当差,平日熟习的侍卫敲门送信:“宫中出了大事。” “大事”到底出在钟粹宫,还是长春宫?照张侍卫的消息,似乎是慈安太后,但按情理来说,决不可能。 凭什么呢?慈安太后今年才四十五岁,平日淡泊简静,知命乐天,是克享大年的样子,决不会由于小小的风寒之疾而生不测之祸。 看来还是慈禧太后。 十天以前,听李鸿藻谈过,张之洞曾经建议他荐医,一个是常州孟河的费伯熊,一个是河北的候补道、安徽籍的程春藻,去年冬天李瀚章的老太太病重,就是他看好的。 既有此举,可见得慈禧太后的病势不轻,大事必是出在长春宫,决非钟粹宫。 进了景运门,都在乾清门外徘徊,相顾惊愕,不知从何说起?问乾清门的侍卫,只说隐约听闻有这回事,慈安太后病势甚危,是不是出了大事,却不知道。 大家都在想:宫门至今未开,或者不要紧。因而心情无不矛盾,既希望宫门早开,打听个确实消息,却又惟恐宫门早开,证实了大事已出。 到了两点钟,除却恭亲王,王公大臣全都到齐,一个个不断看表,看到两点三刻,乾清门旁的内左门和内右门,同时开启,于是由淳王领头,穿过内右门,直奔月华门之南的内奏事处。 内奏事处共有十八名太监,首领太监姓祝,官阶虽只八品,权柄甚大,一见王公大臣杂沓而至,便站起身来,亲自持一盏白纱灯,在阶前高声宣布:“慈安太后驾崩了!” 这一声仿佛雷震,大家不由自主地站住脚,然后仿佛突然惊醒了似的,发出嗡嗡的声音,相顾惊诧,似乎还不能相信真有其事。 “是,是什么时候驾崩的?”淳王问说。 “戌时。” 戌时是前一天晚上七点,而此刻将近清晨三点,相隔七个钟头,就算子时通知王公大臣,亦已经过了四个钟头。 如此大事,何以宫内竟能沉着如此?每一个人心头都浮起了浓重的疑团。 “这事奇怪啊!”左宗棠突然开口,大声用湖南话说道,“莫得有鬼呦!” “爵相,爵相!”王文韶赶紧乱以他语,“请进去看方子吧!”(未完待续。) 177 后事 方子一共五张,都是初十这一天的,早晨一张方子,有“额风,痫甚重”的字样,用的是祛风镇痉的要药天麻和胆南星。?rane?n? ???.?r?a?n??en` 午间则只有脉案,并无药方,脉案上说“神识不清,牙关紧闭”。未时则有两张脉案,一张说“痰涌气闭”,并有遗尿情形,另一张说:“虽可灌救,究属不妥。” 傍晚一张方子,已宣告不救:“六脉将脱,药石难下。”具名的御医先是左院判庄守和,以后又加了个不甚知名的周之桢,而一直很红的李德立,竟不在其列。 “听说是前天晚上起的病。”左宗棠问道,“该有初九的方子啊?” “初九的方子没有发下来。” “爵相,爵相!”又是王文韶来打岔,“找个地方坐一坐,商量大事要紧。” “上南书房坐吧!”宝銞一面说,一面举步就走。 南书房近在咫尺,大家一坐下来,除了淳王以外,只有大学士全庆和协办大学士灵桂,在道光二十九年遇到过恭慈皇太后之丧,大致还记得: 弥留之际,王公太臣已奉召在寿康宫外守候,听宫中一乱,随即进宫哭临。但是,此刻是不是也赶到钟粹宫去“奔丧”呢? 每个人心里都有这样一个疑问,但同时也都为自己作了答复:等一等再看。疑问不只一端:到底什么病,何以有癫痫痉挛的现象? 照方子看,昨日午间,病势已极危险,何以不通知王公大臣,而且消息不传?既崩以后,又为何相隔四个时辰才报丧? 此外,初九的方子未曾发下,以及如此重症,不仅未传召已名满天下的薛福辰、汪守正请脉,甚至一向在御前当差的李德立,亦未与闻,这不都是在情理上怎么样也说不通的事吗? 到底还是宝銞久在军机,经的事多,站在中间向四周小声交谈。 嗟叹不绝的部院大臣说道:“趁如今还未成服,有许多公事该当赶办的要赶办,该当预备的要预备,请诸公先各回本衙门去交代司官。 今天西边一定会召见军机,等见了面下来再说。” 于是部院大臣暂时散去,宝銞与他的同僚回到军机处去会议,第一件事是即刻派人赶到昌平去通知恭亲王——恭王福晋上年病故,这时正在昌平下葬。 “真是想不到的事!”宝銞用一种戒备的神色说道,“这趟办理大丧,咱们得要处处小心,别弄出意外麻烦来。” 说着就瞟了左宗棠一眼,意思是警告他“多言贾祸”。左宗棠当然明白,他有许多话想说,此时都硬咽了下去,坐在一旁是生闷气的样子。 “照我看,丧事一定会铺张,山陵大事,又得几百万银子。”他向军机大臣户部尚书景廉说道,“秋坪,你得早早筹措。” “是啊!”景廉搓着手说,“我正在为此犯愁,一下子哪里去弄这笔巨数?” “好在也不是一下子用,只有慢慢儿想法子。”王文韶说,“如今得先拿恭理丧仪的名单拟好,只怕回头见面,第一件事就是问这个。” 皇太后之丧,恭理丧仪的王公大臣照例派八员,公同拟定的名单是:淳王、恭王。御前大臣贝勒奕、额驸景寿,大学士、协办大学士灵桂、礼部尚书恩承,最后一个是汉人,刑部尚书翁同和以师傅的资格,参与大丧。 接下来便得预备大行皇太后的遗诏和皇帝的哀诏。这是南书房翰林的事,宝銞特地派人将潘祖荫请了来商量。 “动笔了没有?”一见面,他就这样没头没脑地问。 潘祖荫愣了一下,才能会意,摇摇头答道:“什么都不清楚,怎么动笔?” “这是有套子的,先把一头一尾预备好,中间叙病情的一段,等见了面,看上头怎么吩咐,再补上去,那就快了。” “也只好如此。”潘祖荫说,“等我回去商量。” “真没有想到!”容颜憔悴非常,但隐隐跃现着异样兴奋之色的慈禧太后,用嘶哑而缓慢的声音说:“初起不过痰症,说不好就不好,简直就措手不及。唉,” 她叹口气擦一擦眼泪,“我们姊妹二十年辛苦,说是快苦出了头,可以过几年安闲日子,哪知道她倒先走了。” 皇太后伤心,臣下亦无不垂泪,“请皇太后节哀。” 宝銞答奏:“如今教导皇上的千钧重担,只靠皇太后了,千万不能过于伤心,有碍圣体。” “哀家也实在支持不住了,大事要你们尽心,这是‘她’最后一件事,该花的一定要花,不能省!” “是!”宝銞将捏在手里的,恭理丧仪大臣的名单递了上去。 慈禧太后点点头:“‘明发’预备了没有?还差叙病情的一段。” “就这样说好了:初九,偶尔小病,皇帝还侍疾问安,不想第二天病势突然变重,延到戌时,神就散了!” 宝銞答应着,将遗诏的底稿交了给景廉,就在养心殿廊上改稿,一共五六句话,片刻立就,呈上御案。 “恭亲王呢?得派人去追他回来。” “是。”宝銞答道,“已经派专差通知,昌平离京城九十里路,赶回来也快。” 这样的大事,恭亲王自然兼程赶路,很快地回到了京城。 一到京直接进宫,入隆宗门到军机处、宝銞、景廉、王文韶都在守候。白袍白靴,一片缟素,恭亲王见此景象,悲从中来,顿足大哭,哽噎难言。 二十年间,四逢大丧,哪一次都没有这一次哭得伤心。 “到底怎么回事?简直不能教人相信。拿,拿方子来看!” 看恭亲王如此激动,宝銞深为不安,赶紧将他一拉,拉到隔室,在最里面的角落坐下,沉着脸轻声警告:“六爷,你可千万沉住气!明朝万历以后,宫闱何以多事?还不都是大家起哄闹出来的吗?” “什么?”恭亲王将双眼睁得好大,“你说,你说,怎么回事!” 宝銞跟恭亲王无所不谈,也无所顾忌,当时便将慈安太后暴崩的经过——大部分是传闻,细细说了给恭亲王听,直到小殓以后,他才得亲眼目睹。(未完待续。) 178 同哀家作对 “大概八点钟,里头传话:五爷、七爷、五房里的两位,”宝銞指的是“老五太爷”的两个儿子,袭惠王的奕详和镇国公奕谟,“御前,军机、毓庆宫、南书房、内务府,一共二十多个人‘哭临’。燃文小?说??.?r?anen` 到了钟粹宫请旨:进不进殿?教进去,就进去了。‘大行’已经小殓。” 恭亲王便说:“你们瞻仰了遗体没有?” “瞻仰了。‘西边’特为叫太监揭开覆面的白绢,看上去倒是面目如生。” “那当然看不出什么!整一夜的工夫,还不都料理得干干净净?”恭亲王想了想问,“到底是怎么得的病呢?” 宝銞向窗下左右一望,压低了声音说道:“据说是长春宫的一盘糕点上的毛病!” 恭亲王色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地,好半天才问了句:“那又是为了什么?” “有个消息,”宝銞的声音越低,“不多几天以前,‘东边’到了长春宫,太监宫女都给撵了开去,两人聊了好半天。 到临了,‘东边’取出一张纸来,在蜡烛火上烧掉了。打那一天起,‘西边’就像上了心事,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弄到头来,出了这么一件大事!” “气数!唉!”恭亲王黯然长叹,“以后办事更难了。” “也别想得那么多,先得让眼前这一段,安安稳稳过去了再说。六爷,我再说一句:你可千万沉着!‘递牌子’吧,先请了安再说。” “难!”恭亲王摇摇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外头不知道会有些什么离奇古怪的流言?” 他又自语似的说道:“本来就是件离奇古怪的事嘛!” 谁知一波刚止,一波又至,慈安太后驾崩后,围绕着慈禧太后该不该行礼一事,二人之间又发生了争执…… 一大早,梳洗完毕,便带着李莲英准备出去游玩,谁知刚出屋门,却见李三顺急冲冲跑了过来。 “太后,礼部拟的行礼折子!” 慈禧太后接过折子一看,脸顿时阴了下来,李莲英急忙瞥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慈禧太后应该率领宫眷等,于某某日行礼;贵妃应该于某某日应率领福晋命妇等行礼。 “太后,这也太不象话了,她是太后,您也是太后,为啥让您给她去行礼,真是岂有此理!”李莲英见机讨好着说。 “别说了,快去把恭亲王爷给哀家找来。” 恭亲王这会正为着慈安太后的葬礼忙前忙后,一听慈禧太后召见,急忙赶来。 进宫一看,慈禧太后坐在椅子上,身穿平时的黄色袍子;头发是梳着两把头,擦了满脸的脂粉,心里不由得闷闷不乐。 跪地请安后,只听慈禧太后开口说道: “礼部方才呈进来行礼的单子,不知你看过没有,怎的也将哀家列入行礼之中?这个规矩,哀家不明白是哪朝哪代传下来的,所以召见王爷,想问个清楚。” 恭亲王直接答道:“礼部拟的单子,臣看过了,并没什么不妥之处呀。” “没什么不妥之处?你脑子是怎么想的?她是皇太后,难道哀家不是吗?既然同是皇太后,为什么要哀家给她穿孝行礼?再说穆宗毅皇帝是哀家亲生的儿子,而她却未曾生过儿子,难道她是比我尊贵不成?”慈禧太后连珠炮似地问。 慈禧太后虽在病中,思虑依然十分细密。 “这是我朝的家法,请太后遵守。” 慈禧太后听后,冷冷的说:“什么家法不家法,哀家只想请王爷把这个理给说清楚了。” 恭亲王见她那身打扮本就心里不快,再一听她连祖宗订下的规矩也敢不遵,不由的心里来气,据理力争道:“孝贞显皇后(即慈安太后)乃我文宗皇帝之皇后,太后当然要去穿孝行礼。” 闻听此言,慈禧太后不由得勃然大怒,想反驳却又找不着词儿,索性耍起横来:“我就是不穿孝行礼,你能把我怎样?” “臣不敢,只是这乃我朝家法,皇太后您只须经得礼部同意,臣一定遵旨。” 慈禧太后听罢大怒,后声斥问:“你别忘了你是谁,为什么你事事都要同哀家作对?” 这怎么算是作对呢?你未免也太专横了吧,只见恭亲王答道:“臣不敢忘,臣是宣宗皇帝的第六个儿子、恭亲王奕??。” 慈禧太后撇着嘴挖苦说:“你是王爷、勋臣,有老资格,所以就敢对哀家如此是吗?信不信哀家革去了你的王爵,看你还放肆不!” 这话也太刺了,刺得奕??站起来说道:“太后可以革去臣的王爵,但革不了我先帝皇子的身份!” “退下去!”慈禧太后怒吼道。 慈禧太后气得血往上涌,火往上烘,却无可发泄,顺手拿起一个红底儿白花的唐代花瓶摔得粉碎……。 “去把延勋、李鸿藻给哀家传进来。”看看从恭亲王这讨不到便宜,慈禧太后只得说道。 听到慈禧太后为这事召见自己,直把个李鸿藻吓得汗流浃背,面无人色,颤抖着对延勋说:“延大人,你看这事该怎么办好呀,弄不好咱俩可就要丢了这乌纱帽了。” 看到李鸿藻这样子,延勋冷笑道:“李大人,咱们职司典礼,岂能不依例办事?如若不然,不但遗笑后人,而且也没脸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我想好了,纵是一死,也要抗争一番。” 听了延勋的话,李鸿藻顿时面红耳赤,默默无言。 待李鸿藻、延勋进内,不等跪地请安,只听慈禧太后已开了口:“孝贞显皇后大丧行礼单,你们是怎么拟的?为什么要哀家去穿孝行礼?” “此乃我朝前例,臣等不敢妄对。” “什么前例后例哀家不管,如果哀家死在她前边,她也该给我穿孝行李吗?你们讲!” 延勋答道:“太后圣明,想必应该知道,这是例行行礼。” 慈安太后驾崩后,慈禧太后犹如拔了眼中钉、肉中刺,心满意足,洋洋自得。 本想从此后她就可以大权独揽,唯我独尊,更加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了,可谁知却又冒出来个恭亲王奕??,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使得她事事不能尽随心意。(未完待续。) 179 云南报销案 慈禧太后知道这是在说慈安太后是正宫出身,她是贵妃出身,不由地又声喊道:“哀家不行礼,又能怎样?” “臣等不敢怎样。火?然 ?文? ????.?r a n?en`但臣等罪该万死,有一言奏明,请太后重听” “说来听听。” 只见延勋奏道:“太后您如果以文宗显皇帝为皇帝,以孝贞显皇后为皇后,自应照例行礼;如其不然,可以不去穿孝行礼。只是请太后免去臣等官职。” 延勋这几句话,犹如利刃深深刺在慈禧太后心中,虽说不满,可人家说得句句都在理,一时间连一句话也回答不出,愣了半天,方咬牙切齿道:“下去!哀家行礼就是了。” 一向争强好胜、专横跋扈的慈禧太后怎能咽下这口气? 大丧过后,慈禧太后便常常想借机革掉恭亲王的职务。 对慈禧太后来说,恭亲王可真是有功之臣。没有他的全力支持,慈禧太后怎能够垂帘听政,成为大清帝国第一人? 因此同治帝继位不久,慈禧太后就对奕??倍加封赏,又是议政王,又是首席军机大臣,又食亲王俸禄。可俗话说的好:功高震主,奕??权势的日益膨胀,又使得她不能不担心。 但平日里恭亲王奉公守法,办事公正,从无失职之处,想革他却找不到适当的借口,这可把慈禧太后给急坏了。 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光绪十年,云南报销案、中法战事接踵而来,终于使慈禧太后如愿以偿了! 向来军费的报销,是户部司官与书办的生财之道。遇上这种事,他们都想趁机为自己捞点油水,而那些地方官员们更想趁机虚报帐目,发笔横财。 云南的报销案在光绪九年年底就已发动,派出粮道崔尊彝和永昌府渊英章,携带巨资,来京打点。 太常寺正卿周瑞清时为军机章京,与军机大臣景廉及以军机大臣身份署理部务的王文韶关系颇好,因此二人一到京就找上了周瑞清,上下打点一番,将报销一事顺利了结。 然而凡属军费报销的案子,虽由户部主管司承办,但一定要知会兵部和工部,牵涉甚广。崔尊彝、潘英章二人只在户部上下打点,却忘了这两尊菩萨。 时新任户部堂官阎敬铭正大刀阔斧整顿户部,便有人趁机将这事给捅了出来。由于涉及军机大臣,于是阎敬铭赶紧上奏。恭亲王身为首席军机大臣,属下涉嫌受贿,他当然难辞其咎。 “六爷,”慈禧太后坐在椅子上,得意洋洋地开了口: “户部堂官阎敬铭所奏云南报销案一事,你可知晓?” “禀太后,臣已有耳闻。” 慈禧太后进一步说道:“你看该怎么处置呢?” 恭亲王本想替景、王二人剖白,一听这话,只得顺着她的话答道:“皇太后圣明,重臣名节甚重,象这类事情,总要有个确实证据,不能得着风就是雨,随意诬蔑大臣,这个风气决不可长。” “当然,凡事要凭证据,你去查问一下,问清了再说。”慈禧太后这会也拿不出什么证据,只得说道。 让我去查?将来你再给我安个徇私情的帽子? 恭亲王略一踌躇,答道:“太后,臣为首席军机大臣,而这事又涉及景廉、王文韶二人,可否另派王公大臣调查?” “可以。派醇亲王好了。”慈禧太后又说,“翁同和为人也还公正,让他一起问。” 于是当即拟旨明发,说是“事为朝廷体制,重臣名节所关,着派醇亲王、翁同和详加询问,务得确实凭据,即行复奏。” 李莲英听得消息,顿时来劲了,急忙吩咐李三顺:“三顺,快去把孙大人请来。” “孙大人”是指工部左侍郎孙毓汶。他字莱山,山东济宁州(今济宁市)人。乃道光朝体仁阁大学士孙玉麻之孙,咸丰朝户部尚书孙瑞珍之子,咸丰六年会试一甲第二名,授为翰林院编修。 八年丁父忧,推恩赏侍读衔。孙毓汶在籍期间,为镇压捻军起义曾兴办团练,后以抗捐被僧格林泌奏劾。 时恭亲王柄政,以其“世受国恩,首抗捐饷,深恶之”,将他革职遗戌。因此他对恭亲王恨之入骨。 后通过投奔醇亲王,巴结李莲英,逐渐又被起用。李莲英这会要成就好事,自然就找上了他。 孙毓汶一听李莲英唤他,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跑了来道:“总管近日可好,不知唤下官有什么事?” 只见李莲英笑着说道:“孙大人,你近来怎的这么糊涂,云南报销案一事你可知晓?” 孙毓汶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纳闷地问:“我听说了些,这有什么呀?” “你呀!”李莲英用手指指他说:“这可是个升官的好机会,你不想?” “怎么说?”孙毓汶依旧不明白。 “近日恭亲王恃宠专权,藐视太后,我听说云南报销一事,恭亲王、宝鋆等均受了贿赂,你是朝廷重臣,岂可袖手旁观? 现在还不明白吗?”李莲英诡秘地说道。 孙毓汶顿时恍然大悟,连喊:“明白了,明白了!谢总管提醒,我这就回去办,这就回去办!”说着,转身急步而去。 第二天一早,孙毓汶的折子便到了慈禧太后手里,拿着那折子,慈禧太后会心地笑了。 恰在这时,报销案也已有了眉目,景廉、王文韶虽实际未接受贿赂,但却有疏于职守之责。这不是个绝好的机会吗? 站在一边的李莲英忍不住开口说道:“主子,奴才看该是动他的时候了吧。”慈禧太后看看李莲英,笑着点点头说:“去,传恭亲王进宫。” 听到慈禧太后召见自己,恭亲王明白,大难就要降临到自己头上了,进宫的路,他走过无数次,可这次,却显得是那么的漫长…… “臣恭亲王奕??叩请皇太后圣安。”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恭亲王,慈禧太后得意的笑了笑,说道:“六爷,云南报销案一事想必你也知晓了吧。你看该怎么处置呢?”说着晃了晃手中的折子。 “臣无适可说,一切听太后裁决。”(未完待续。) 180 中法战事 谅你也没话说!不抓住你的把柄你能如此顺服?慈禧太后冷笑两声,说道:“既然这样,就照吏部所议,将景廉、王文韶实降两级,不准抵销。ranen ? ?. r?a?n??e n `o?rg至于你吗……” 听到这里,恭亲王心里不由得一紧,连忙说道:“臣疏于职守,请太后重处!” “他们二人失职,不能说没你的责任。”慈禧太后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不过重处倒不必了,以后办事谨慎些。记住,再不要出什么差错了!” 恭亲王听了这话,不由得愣住了,这事难道就这么过去了?正在这时,慈禧太后又开口说道:“好了,你可以下去了。” 不只恭亲王纳闷,就连善于揣度慈禧太后心思的李莲英也傻了,我这番苦心难道就这么白费了?待恭亲王一走,就急不可待地问:“主子,您这是……,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成?” 只见慈禧太后冷笑着说: “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也不想想,恭亲王可不是一般人,他乃是朝廷重臣,岂可因这点小事免了他?如果这样,不但不能如愿,反而会招来更多的非议。现在先给他点颜色看看,过阵子再说吧。” 听了慈禧太后的话,李莲英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李莲英再一想,对呀,现在与法国形势紧张,还怕没机会?我怎的这么糊涂啊。 几千年来,在中国周围形成了一个中华文化圈。圈内的国家和地区程度不等地接受中华文化的影响,在政治上接受中国历代中央政府的领导、保护与支持。 其中越南为这个文化圈上重要的一环,与中国有着“唇齿相依”的关系。 越南正式受清朝的册封,是在顺治十八年,承认前一年九月自称国王的黎维祺为“安南国王”。到了嘉庆九年,改安南为越南,国王阮福映,年号嘉隆。 法国侵略越南可以说是蓄谋已久,早在十七世纪,法王路易十六就曾根据在西贡传教的法国主教百多禄的建议,制定了一个旨在把越南变为其殖民地的“法兰西东方帝国”计划。 阮福映在统一越南“三折”时,曾委托天主教神父,请求法国援助,并与法王路易十六订立条约,愿割土作为酬谢。 后法援未到,按说条约当然失效,但法国的侵略触角却从此伸进了越南。 十九世纪五十年代,法、英一起发动第二次鸦片战争后不久,借口其传教士在越南被杀,在越南攻城掠地,并与同治元年夏天强迫越南签订《西贡条约》(第一次西贡条约)。 越南除赔款割地之外,同时承诺,此后不以领土的任何一部分割让给法国以外的任何一个国家。 此后法国逐渐占据了整个南圻,并从七十年代开始,又将其侵略魔爪伸向北圻,图谋由此打开通向中国西南地区,首先是云南和广西的大门。 同治十二年,法国出兵攻袭河内及其附近各地,越南国王急向驻扎在中越边疆保胜一带的刘永福“黑旗军”求援。 刘永福当即率部赶至河内,经过激战,歼敌数百,法军头子安邺被击毙。 但就是在这种形势下,怯懦的越南政府因怕法国再来报复,竟与同治十三年正月底,在西贡与法签订和平及同盟条约,其主要内容是: 法国承认越南为独立国,越南则承认法国的保护权;越南的外交事务,由法国监督,不得与他国有联属关系等等。 越南是中国的藩属国,在漫长的历史中,中越关系极为密切。而这个条约承认越南是完全“独立”的国家,其实质是无形中否定了中越传统的宗藩关系。 但清廷因为台湾番社事件,对日交涉正吃紧的时候,无暇顾及,只下了一道密旨给广西巡抚刘长佑,“固守边围”而已。 第二次西贡条约签订以后,法国因为普法战争刚刚结束,元气大伤,暂时放弃了对越南的进一步侵略,到了八十年代,代表大资产阶级金融家利益的茹费里内阁上台不久,法国再次发动侵略越南的战争。 光绪八年三月,法国驻西贡总督、海军上校李威利率领一支四百五十人的队伍,再次攻陷河内。光绪九年三月,又入侵南定。 作为越南宗主国的清王朝由于各路的呼吁,亦渐渐重视战局的发展,并作出军事部署:以湘军首领曾国基署理两广总督;云贵总督刘长佑免职,调阴鸷沉毅、有霸才之称的福建巡抚岑毓英督滇。 唐炯出任云南藩司;同时不准李鸿章回籍服三年之丧,只准假百日期满回天津驻扎,督率所部各营,认真操练,并署理通商事务大臣;并暗派唐景崧南下联络刘永福黑旗军,使之为朝廷所用。 恰在这一时期,云南报销案起,身为首席军机大臣的恭亲王奕??虽说未受重责,但经此挫折,变得缩手缩脚了,已完全没有了当年的能力。 他明白慈禧太后使的是欲擒故纵之计,因而唯怕战局一旦不利,自己会被抓住把柄,所以对法国的侵略,总是尊重李鸿章的意见。 光绪九年五月。黑旗军与越南人民在河内城西纸桥,鏖战三个多小时,击毙法军司令李威利,取得了震动中外的纸桥大捷。消息传来,举国沸腾。 一时间,主战的言论甚嚣尘上,慈禧太后更是心花怒放,急忙召见恭亲王。 “六爷,刘永福在纸桥打了个大胜仗,你知晓吗?”慈禧太后兴奋地说。 “臣知晓了,真是可喜可贺。” “这几年来,英法俄日等国一再犯我****尊严,这也算是给了他们个教训,让他们知晓,咱大清帝国也不是软弱可欺的。” “是的。”恭亲王不冷不热地说。 慈禧太后接着说道:“六爷,如今既有刘永福能用;岑毓英、唐炯等也都说能打仗;曾纪泽打回来的电报也说不宜对法让步;再加上越南心是向着咱大清国,这不都是能打的样子吗?你说呢?” “不能打!”恭亲王一听要与法国开战,急忙说: “皇太后圣明,这些都是外面的游词浮议!说法国的军队胜不了刘永福,未免把法国看得太轻,把刘永福看得太重,至于岑毓英,刚到任还不知道怎么样。(未完待续。) 181风云突变 唐炯更是个纨袴,臣听说他嫌越南的水不好,专派驿马从滇运水喝。r?anen ???.?r?a?n??e?n?`o?r?g?象这样的人,怎么能打仗呢?” “有些言过其实了吧。”慈禧太后听了恭亲王的话,不高兴地说道:“这些人都是你们议过的,怎的这会就不能用了?你下去,再与宝鋆等人细细研商一下。” 自鸦片战争以后,中国屡受外国的侵略,作为大清帝国最高统治者的慈禧太后怎能甘心呢?这样着脸上也没有光彩呀! 这会听到刘永福在越南打了个大胜仗,她不由得产生了战的念头。本想找恭亲王商讨一下,可谁想却得了这么个结果。 待恭亲王一走,她就生起闷气来。 李莲英见状,忙上前说道:“主子,您还不明白吗?恭王爷这是怕战局一旦不利,会对他不妙呀。” 听了李莲英的话,慈禧太后好象也明白了过来,冷笑两声说道:“他想的挺美的,没这么便宜的事!” “主子,奴才倒是有个主意,不知……” “说吧” “主子”,李莲英得意的说道:“奴才想他既然这样,您何不派个亲近的人参与筹划呢,这样一来可以顺了您老的心愿,二来嘛,将来免了他,也好接替呀。” 对呀,我何不再派个人参与筹划呢,有功是他的,有过则推到他恭亲王身上。可是,该派谁呢?慈禧太后不由得又犯了愁。 “主子,奴才想醇亲王挺合适的,您说呢?”就在这时,李莲英又开了口。 醇亲王因为儿子载湉作了皇帝,为避嫌一直在家清修。他的福晋乃是慈禧太后的亲妹妹,再加上他平日里对慈禧太后百依百顺,因而这时李莲英就想到了他。 慈禧太后听了自然觉着满意,当即传旨令醇亲王参与筹划法越事宜。 就在醇亲王参与筹划法越事宜之时,风云突变。法国遭黑旗军沉重打击后,恼羞成怒,于是兵分两路,一路由波特率领,进攻黑旗军,一路由海军司令孤拔与何罗杧率领直扑越南首都顺化。 北路法军由于遭黑旗军英勇抵抗,未能得手;但南路却取得了成功,孤拔的舰队封锁了越南各海口,并且攻破顺安炮台。 恰在这时,越南政局发生重大变化,“嗣德皇帝”阮福映病殁无子,王朝内部在强敌压境时不但不合力抵御外侮,反而互相争权,引起内讧,使法国得以可乘之机。 八月,新立国王阮福升乞降,与法国签订二十七条的《法越新订和约》(第一次顺化条约),越南自承为法国的保护国,宣布脱离对清政府的宗藩关系。 越南统治者屈服以后,法国侵略者便将占领北越、消灭和驱逐那里的黑旗军与清军进而侵犯我国的西南边疆,做为下一步军事行动目标,中法之间的正面冲突已难以避免了。 这一极大的转变,使得清政府在外交、军事上都处于极端不利的地位。 恭亲王奕??也陷入深刻的矛盾之中。说心里话,他不想战,因为战事一开,一切责任都由他负。可他是爱新觉罗氏子孙,他怎忍心看着祖宗创下的基业,就这样毁了? 想想还是大局为重。可战又该如何战法?就前线那些军队怎能抵住法军的进攻? “王爷,我看不如这样。”宝鋆见状,说道:“现在外交一途尚未完全断绝。不如一方面与法交涉,一方面抓紧时间调整部署,准备迎战,您看可以吗?” 恭亲王沉思了许久,方点点头,旋即入宫而来。 “六爷,”慈禧太后阴森着脸,坐在椅子上说道:“你看现在该怎么办呀?” 恭亲王小心答道:“太后,臣以为现在应一面与法交涉,一面加紧军事部署,以迎法敌。” 慈禧太后一心只想着赶紧开战,一听这话不由得喊道: “哪次你们都是交涉,可交涉出个什么结果了?现在是在人家的地方打仗,好像胜败都可以不大关心,若是人家撵到咱国土上来,又该怎么说?” “太后息怒,臣对交涉亦不完全放心,故而在交涉的同时主张加紧部署军队。” “交涉,交涉!除了交涉你还会说什么?” 听了这话,恭亲王也忍不住了,开口说道:“太后误解臣的意思了,臣岂不知能打胜仗,大张声威是好事?只是我军前线兵力过于薄弱,只有如此,方能赢得时间,作充分的准备呀!” “不要说了!岑毓英颇能打仗;唐炯一向勇敢,徐延旭亦能统兵,再加上刘永福,应该能打胜仗。传哀家旨意,令李鸿章把中法越事公诸于世界。宣布由于法军已先进攻,我大清只好应战。” “太后,臣……” 没等他话说完,慈禧太后已开了口:“退下去!” 意犹未尽的恭亲王看到这种情况,只得默默退了下去。回到军机处,宝鋆赶紧捧上杯茶问:“王爷,情况怎么样?” “太后的意思,马上迎战!” “前线兵力如此薄弱,怎可冒然应战?至少也得等兵员到齐后……” “不要说了,我何尝不想?可又有什么办法?赶紧去把醇王爷找来,商量部署吧。” 当下,军机处调整部署:责成李鸿章部署津防,以固京畿;左宗棠负责江防,以备法军舰队自长江入犯;命令王德榜率已募新军出关抗法。 不久加派广西巡抚徐延旭出镇南关协助刘永福,并命唐景崧激励刘永福攻取河内。 慈禧太后一心想着打个胜仗,可她哪里晓得前线兵力薄弱,仅有的那点军队还是将领间互相猜忌,士兵惜命怕死,虽传旨调兵,可短时间内岂能会集? 法军得知清廷准备应战,急忙加紧进攻北越。光绪九年底,孤拔率六千侵略军分两路进攻山西,守军唐炯部闻风而逃,刘永福黑旗军代为坚守, 但由于徐延旭等人妒贤嫉能,不发援兵弹药,与法军激战五天后被迫撤出,山西失守。 光绪十年一月,接替孤拔为统帅的米乐乘胜又率军进犯北宁,驻守那里的徐延旭拥兵五千,却不战而逃,使法军于二月间轻而易举地占领了北宁。(未完待续。) 182 全班尽撤 山西、北宁为北圻战略要地。ran?en ???.ranen`形势险要,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二地的陷落,使得滇、桂完全暴露在法军面前。 山西、北宁失守的消息传来,清廷举朝震惊。一时间,言路大开,纷纷追究战败责任。在****制度下,一切功劳归于上,一切错误归于下,代人受过的责任自然就落在了运筹帷幄的军机大臣身上。 光绪十年三月初八晚,虽说不是十五,但月亮却格外的亮,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向屋内,使得屋内如同白昼一般。此刻,慈禧太后正悠闲地躺在炕上,凝视着空中那弯弯的月亮。 “主子,”就在这时,李莲英拿着个折子走了进来,面有喜色地说道:“日讲起居注官左庶子有事上奏。” “明天再说吧。” 李莲英诡秘地笑笑,说道:“主子,这事可非同小可呀,听说与恭亲王……” 一听恭亲王三字,慈禧太后不由得坐了起来,急忙说: “快念来哀家听。” 只听李莲英念道:“臣左庶子盛昱跪奏为疆事败坏,责有攸归,请将军机大臣交部严加议处,责令戴罪立功,以振纲纪而图补救事。 恭亲王、宝鋆久直枢延,更事不少,非无知人之明,与景廉、翁同和之才识凡下者不同,乃亦俯仰徘徊,笑欢成败,其咎实与李鸿藻同科。 我皇太后皇上付之以用人行政之柄,言听计从,远者二十余年,近亦十数年,乃饷源何以日继,兵力何以日单,人材何以日乏,即无越南之事,且应重处,况已败坏于前,而更蒙蔽诿卸于后乎? 唯有请明降谕旨、将军机大臣及滥保匪人之张佩纶,均交部严加议处,责令戴罪图功,认真改过,讳饰素习,悉数湔除……。” 听了盛昱的奏折,慈禧太后坐在炕上,久久的思索着。 “主子,这可是个绝好的机会呀!”看慈禧太后久久不说话,李莲英忍不住说了句。 “知道了,你出去吧。” 这是怎么回事呀?李莲英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回到屋里,急忙唤来徒弟李三顺,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李三顺摇头晃脑了一阵,开口说道:“师傅,徒儿想老佛爷心里可能有顾虑。” “快说,顾虑什么?”李莲英急忙问。 “一个嘛,是火候不到,还不能动恭王爷;再有一个就是怕醇王爷不支持。不过徒儿想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既然这样,明日一早你就出宫,把孙大人找来。记着,让他快些来!” 第二天一大早,孙毓汶便跟着李三顺进了宫。 “总管,这么早找下官来,不知有何要紧的事。”孙毓汶纳闷着问。 “三顺,去外面盯着点。”待李三顺出了屋,李莲英接着说道:“孙大人,主子欲改组军机处,只是不知醇王爷意下如何,所以找你来,想让你先去给醇王爷透透风。这事如果办好了,你可就……”李莲英神秘一笑。 孙毓忙急忙问:“不知太后打算怎么改?” “全班尽撤!你快去办。” 宣武门内的太平湖畔,格外的宁静。湖中荷花盛开,湖边重柳依依。湖东岸,绿树成荫,古老的松柏,粗大的国槐,荫庇着声威赫赫的醇亲王府。 用过早点,醇亲王便来到花园,摆弄着他那些花儿。自从次子入承大统,他便闲散在家,虽说这阵被慈禧太后派去参与筹划法越事宜,但军机大臣们多系恭亲王提拔上来,凡事也不大和他商议,因此依旧无所事事。 “王爷,晚生孙毓汶给您请安了。” 醇亲王转脸一看。说道:“莱山,这么早过来有什么事吗?” “晚生刚从宫里出来。”说到这里,孙毓汶用眼四周望望,一见没人,方接着说道:“听李总管说,太后打算将军机大臣全班尽撤,就是不知王爷您有何意见?” 醇亲王先是一惊,说道:“从雍正七年设军机处以来,还没有这个成例呀!” “王爷,例由人兴,而且也得顾着六爷的面子呀。” “这话怎么说?”醇亲王不解地问。 “王爷,唯有全班尽撤,算替六爷分谤,他的面子才好看些。” “这倒也是,走,去房中再细细商谈。”说完,二人便去了适园的香斋,闭门密议起来。 正午时分,慈禧太后召见,王公大臣们站过班等候分班行礼。 谁知李连英传懿旨:无须进见,各自散去。众人不由得纳闷起来。他们哪里知道,此刻正进行着一场足以震惊朝野的密谋…… “醇王爷,”慈禧太后取出盛昱的折子,交与醇亲王,说道:“你看看,该怎么样才能让他们‘戴罪图功’?” “盛昱的话,正是臣心里的话。但臣以为要责成他们‘戴罪图功’,实在很难。皇太后圣明,这些人年富力强的时候,尚不能为朝廷出力;年纪大了,能有什么指望?” “那么你的意思是什么呢?” “臣以为应将其全班尽撤。” “这样不太合适吧?”慈禧太后故意问道。 “太后,臣觉着只有如此,才能使我朝重新强盛起来,更好地抵御外侮。” 听了醇亲王的话,慈禧太后那忐忑不安的心方算放了下来,只见她故作平静道:“这个折子我先留下,你再好好琢磨琢磨,然后写个折子呈上来。” “臣遵旨。” 回到宫里,慈禧太后开心地躺在床上,万般舒恬。恭亲王啊恭亲王,这就是你与我作对的下场!现在你还有什么好折腾的?想着想着脸上不由得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李莲英跪在地上,见状忙恭维道:“主子,这以后一切事可全是您老人家一人作主啦!” 忽的慈禧太后想到件事,忙问:“你看这次该派谁入主军机处呢” “主子,奴才不敢说。”李莲英虽在背地里做了不少的事,但在慈禧太后面前还是不敢放肆。 这时只见李莲英说道:“奴才想当然应该派称心的人去。比如醇亲王他…… 醇亲王是不错,不过本朝自设立军机处以来,向无诸王在军机处行走者。恭王参赞密笏,亦只是权宜之计。如果现在派醇王去,只怕言论上行不通。(未完待续。) 183 太上军机 “那么您看礼王爷呢?他为人挺老实的,应当不会给您老惹出什么麻烦来。燃? 文小说 ?? ???. r?a?n??e?n`还有那个孙毓汶,奴才看也挺合适的。” “嗯,这两个人确实不错,你呆会把这事给醇王爷说说,看他有什么意见没?” 有了李莲英、孙毓汶的精心谋划;醇亲王的全力支持,一切事情自然都如慈禧太后所愿顺利地进行着。 三月十三日,慈禧太后没有像往常一样召见军机大臣,而只单独召见领班军机章京,按她的意见御前拟旨,朱书授出: 谕内阁:钦奉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皇太后懿旨: 现值国家元气未充,时艰犹巨,政虞丛脞,民未敉安,内外事务,必须得人而理。而军机外实为内外用人行政之枢纽,恭亲王奕??等,始尚小心匡弼,继则委蛇保荣,近年爵禄日崇,因循日甚。 每于朝廷振作求治之意,谬执成见,不肯实力奉行,屡言者论列,或目为壅蔽,或劾其委靡,或谓簠簋不饬,或谓昧于知人。 本朝家法綦严,若谓其如前代之窃权乱政,不唯居心所不敢,亦实法律所不容。只以上数端,贻误已非浅显,若不改图,专务姑息,何以仰副列圣之伟烈贻谋?将来皇帝亲政,又安能诸臻上理? 若竟照弹章一一宣示,即不能复议亲贵,亦不能曲全耆旧,是岂朝廷宽大之政所忍为哉?言念及此,良用恻然。 恭亲王奕??、大学士宝鋆,入直最久,责备宜严,姑念一系多病,一系年老,兹特录其前劳。全其来路。奕??着加恩忉留世袭罔替亲王,赏食亲王全俸,开去一切差使,并撤去恩加双俸,家居养疾;宝鋆着原品休致 同一天,又颁发上谕:“礼亲王世铎著在军机大臣上行走,毋庸学习御前大臣,并毋庸带领豹尾枪。户部尚书额勒和布、阎敬铭、刑部尚书张之万均着在军机大臣上行走。工部侍郎孙毓汶着在军机大臣上学习行走。” 懿旨传出,满朝愕然。 恭亲王奕??自咸丰十一年入值军机处至今已有二十多年,在人们的印象中,他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决不至于一撸到底呀! 盛昱更是始料未及,同时亦懊悔万分。 因为两者相比,新军机处远不如旧军机处。礼亲王世铎为人懦弱无能,遇事毫无主见;额勒和布呐呐寡言,被人讥为“哑人”;张之万号称“治事精捷”、“练达”,实则“唯工迎合”; 孙毓汶更是个拍马溜须之徒,只有个阎敬铭是因善于理财受到慈禧太后赏识而入值军机。如此变更,岂不是“易中枢以驽产,代芦服以柴胡”? 回到家中,盛昱径直奔书房,铺开纸笔。构思久久,方落笔写道: 方今越南正有军事,筹响征兵,该王等于档案尚为谙练,若概易生手,圣躬既恐烦劳,庶务或虞丛脞。况疆事方殷而朝局骤变,他族逼处,更虑有以测我之深浅,于目前大局殊有关系。 恭亲王才力聪明,举朝无出其右,只以沾染习气,不能自振。李鸿藻昧于知人,勒于料事,唯其愚忠不无可取。国步阽危,人才难得。若廷臣中尚有胜于该二臣者,奴才断不敢妄行渎奏。 唯是以礼亲王与恭亲王相较,以张之万与李鸿藻较,则弗如远甚。奴才前劾章请严责成,而不敢轻言罢斥,实此之故。 可否请旨饬令恭亲王与李鸿藻仍在军机上行走,责令戴罪图功,洗心涤虑,将从前过错,认真改悔。如再不能振作,即当立予诛戮,不止罢斥,如此则责成既专,或可收使过之效,于大局不为无益。 奴才愚昧之见,恭折沥陈,不胜战栗待命之至! 细细读来,措词不可谓不巧,但盛昱却忽视了一个事实: 慈禧太后既已处心积虑地要免掉恭亲王,又怎肯收回成命呢? 时事多艰,礼亲王不如恭亲王,既然这样,我就再派个人,看你们还有什么可说,可派谁呢?对,派醇王爷去,这样更便于我控制!想到这里,只见慈禧太后说道: “莲英,快去传旨:军机处遇紧急要件,着即会同醇亲王商办。” 消息传来,盛昱可傻眼了,本想替恭亲王说几句话,谁知又弄出个醇亲王来。 醇亲王乃是光绪皇帝的生身父亲,这样一来。他岂不成了“太上军机大臣”?万一皇帝亲政后他再成了“太上皇”,那我盛昱的罪过可就大了! 想到这里,也顾不得自己的性命了,拿出纸笔,当下又写了道奏折: 诚以亲王爵秩较崇,有功而赏,赏无可加;有过而罚,罚所不忍,优以思礼而不授以事权,圣谟深造,万世永遵。 恭亲王参赞密笏,本属权宜;况醇亲王又非恭亲王之比乎?伏怒皇太后懔遵祖训,收回醇亲王会同商办之懿旨,责成军机处臣尽心翊赞。 遇有紧要事件,明降谕旨,发交廷议。询谋佥同,必无败事。 醇亲王如有所见,无难具折奏陈,以资采择;或加召对,虚习延访,正不必有会商之名,始可收赞襄之道也。 刚去了恭亲王,谁知又冒出来个盛昱,竟敢又拿祖训压她,慈禧太后不由勃然大怒,喊道:“莲英,传我口谕,盛昱大逆不道,立即处斩!” “主子,奴才想这……。”李莲英犹豫了一下,说道。 “怎么?” “主子息怒,奴才想这盛昱也兴不起什么大浪,不如再下道谕旨,申明一下即可。如果把他斩了,只恐言路上会……。” 听了李莲英的话,慈禧太后想想也有道理,于是又下了道谕旨: “据盛昱奏称仁宗睿皇帝(即嘉庆帝)圣训,有诸王向无在军机行走等因。圣谟深远,允宜永遵。惟自垂帘以来,揆度时势,不能不用亲藩,进参机务。此不得已之深衷,当为在廷诸臣所共谅。 本月十四日,谕令醇亲王奕譞与诸军机会商事件,本为军机处办理紧要事件而言。并非寻常诸事,概令与闻,亦断不能另派差遣。 醇亲王奕譞,再四推辞,磕头恳请,当经曲加奖励,并谕俟皇帝亲政,再降懿旨,始暂时奉命。此中委曲,尔诸臣岂能尽知耶? 至军机处政事,委任枢臣,不准推诿,希图卸肩,以专责成。经此次剀切晓谕,在廷诸臣,自当仰体上意,毋得多渎。盛昱等所奏,应毋庸议。 钦此!(未完待续。) 184 慈禧弄权 此谕一下,廷臣知慈禧太后心意已定,唯恐言多招祸,再不敢多说什么。?燃?文小?说??? ???.?r?a n?en`盛昱虽想再上奏折,可势单力微,亦只好作罢。 军机处大换血,在人们看来,朝廷的对外政策必将从此为之强硬起来;新政府必将励精图治,振奋精神,同法国侵略者较量一番。 可谁想醇亲王奕譞当政后,一改其以往主战之积极态度,从犹豫不决到迅速求和,在对外妥协退让上,甚至比恭亲王走得还远。 光绪十年四月初,即命李鸿章与法军越南统帅福禄诺签订了个《中法简明条款》,内称法国约明保全护助中国与越南毗邻的边界;中国将驻北圻军队撤回边界;法国不索赔款,中国同意在中越边境开埠通商等。 即是如此,法人仍不甘心,又大举发动进攻。 清军屡战屡败,亏得有个冯子材,拼死力战,毙敌一千多人,取得威震中外的镇南关大捷。 慈禧太后看看多少挽回了些颜面,急忙见好就收,于光绪十一年五月授权李鸿章在天津与法国驻华公使巴德诺签订《中法和约》,草草结束战争。 从此,法国的势力侵入我国云南、广西,进一步加深了我国西南边疆的危机。败也签约,胜也签约,其腐朽无能可见一斑! 借助于中法战争这个天赐良机,慈禧太后终于如愿以偿的削掉了自己最后一个政敌——手握重权二十余载的恭亲王奕??的一切权力,实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愿望——成为一个不受任何约束的拥有绝对权力的太上女皇。 中法交涉告一段落,西北、东北,一时可保无事,她决意筹划海防,特召李鸿章进京陛见,决定调贵州巡抚岑毓英为福建巡抚,派左宗棠幕府中最见信任的刘佑任为台湾道,整顿台湾防务。 同时电知驻德国使臣李凤苞,在原已订造的铁甲舰“定远”号以外,再加订一艘,取名“镇远”。 此外决定了禁烟的政策,这是左宗棠所坚持的主张,李鸿章亦很赞成,因为要求英国公使威妥玛增加“洋药”税捐,可以充裕海防经费。 就在这洋务上积渐开展之际,慈禧太后的病势,日有起色,过了端午,精神更是一天比一天好。军机奏事,本来多用简单的“奏片”,此时又恢复召见,不过还不能每天见面而已。 慈禧太后病体痊愈,可以报“大安”了。 “报大安”即表示已无可为天下之虑,一切因慈禧太后染恙而减少的仪制典礼及日常办事规制,恢复如常。 这是社稷苍生之福,也是请脉医士的非凡大功,所以论功行赏,有一道恩诏。 为首的是薛福辰,道员的本缺,遇缺即补,并赏加布政使衔,只要过一过班,就可外放为监司大员。 其次是汪守正,他本是州县班子,升为知府,并赏加三品职的盐运使衔,仕途腾踔,何止“连升三级”? 再下来是为孝贞慈安太后“送终”的庄守和,原来摘去的顶戴和花衔赏还,并由右院判调补左院判,成了太医院第一号人物。 李德立已经告病休致,恩典给了他的儿子兵部主事李廷瑞,超擢为郎中。 此外,首先建议征医的内阁学士宝廷,荐医的督抚李瀚章、曾国荃等,以及逐日带医请脉的总管内务府大臣,都交部从优议叙。 其中特蒙异数的是薛福辰和汪守正。慈禧太后特赐貂裘、紫蟒袍、玉带钩、奇南香手串等等珍物,派太监赍送到家,薛福辰摆香案跪接。 一家大小,无不感激天恩,但他本人却别有难以言说的抑郁,满腹经纶,未展抱负,只不过偶尔学医,竟成富贵的由来,自觉委屈。 这一年多以来,为了中俄交涉,中法战事,她抑郁在心,积之已久,第一恨自己力不从心,其次,有孝贞慈安太后在,凡事毕竟不能独断独行。 如今情形完全不同了,心情畅快,意气发舒,觉得时局虽然艰难,其实大有可为,一切只在自己的手腕了。 慈禧太后要亲自处理三年一次的“察典”。 三年一次的考绩,外官叫“大计”,京官叫“京察”。京察之期跟乡试之年一样,逢子、午、卯、酉举行。 这年是光绪八年壬午,各衙门开印以后,第一件大事就是“注考”、“过堂”,考核属下。部院大臣照例由吏部开单,奏请亲裁。 就在这时候,张佩纶递了“保小捍边”一折以后,鼓其余勇,上折攻了三个人,一个是吏部尚书万青藜,一个是户部尚书董恂,说他们“声名平常,年老恋位”,不但“恋职如故,且溺职亦如故”,奏请“照例休致”。 另外一个附片,专劾左都御史童华。 慈禧太后早就想动万、董二人了。所以看到张佩纶的奏折,正中下怀,万青藜和董恂都丢了官。童华则开缺以侍郎候补,坐降一级。 万青藜的遗缺由李鸿藻以兵部尚书调补。 光绪十一年五月初九,欲雨不雨,是个郁热得令人很不舒服的日子,然而慈禧太后的心情,却开朗得很。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咱们得要从头来过,切切实实办一两件大事。”她指着桌上说:“李鸿章的这个奏折,你看过了?” “是!臣已经仔细看过。”醇亲王答说:“李鸿章打算在天津创设武备学堂,聘请德国兵官,作为教师,挑选各营弁兵,入堂学习,期满发回各营,量材授职。这是大兴海军的根基,请太后准他的奏。” “这当然要准。”慈禧太后说,“哀家今天找你来,就是要跟你商量,怎么样大兴海军?钱在那里,人在那里?都要预先有个筹划。” “臣跟李鸿章谈过好几回了。人才自然要加强培植,经费只要能切实整顿关务、厘金,不怕筹不出来,只怕各省督抚,不肯实心奉公。” 醇亲王停了一下说:“这是件大事,臣想请旨饬下北洋、南洋、沿海各省督抚,各抒所见,船厂该如何扩大;炮台该如何安设;枪械该如何多造,切切实实讲求,务必办出个样子来,才不负太后的期望。”(未完待续。) 185 海军 醇亲王停了一下说:“这是件大事,臣想请旨饬下北洋、南洋、沿海各省督抚,各抒所见,船厂该如何扩大;炮台该如何安设;枪械该如何多造,切切实实讲求,务必办出个样子来,才不负太后的期望。燃文小?说??.?r?anen`” “就是这话。”慈禧太后说:“皇帝今年十五岁了。” 醇亲王不知道她忽然冒出来这句话,有何含义,他一向谨慎,不敢自作聪明去作揣测,只毫无表情地答一声:“是。” “亲政也快了。哀家总得将祖宗留下来的基业,治理得好好儿的交给皇帝,才算对得起列祖列宗,天下百姓。” “太后这样子用心,天下臣民,无不感戴。不过,皇帝年纪还轻,典学未成,上赖太后的覆育,亲政一事,现在言之过早。” “不是这话。垂帘到底不算什么正当的办法,哀家辛苦了一辈子,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不能落个名声,说到了该皇帝亲政的年纪,还把持不放。 其实,哀家这么操心,为的是谁?还不是为了争一口气吗?要说到危难的时候,没有哀家拿大主意,真还不成,如今中法和约订成了,基隆的法国兵也撤退了。 中国跟日本为朝鲜闹得失和,如今有李鸿章跟伊藤博文讲解开了,一时也可保得无事。往后大家同心协力,把海军好好办起来,自然可以不至于再让洋人欺侮咱们。 古人说的是‘急流勇退’,哀家不趁这个时候见好就收,岂不太傻了吗?” “太后圣明!眼前和局虽定,海防不可松弛,正要上赖太后圣德,切实整顿。亲政之说,臣不敢奉诏。”说完,醇亲王取下宝石顶、三眼花翎的凉帽,放在砖地上,重重地碰了个响头。 这番表现,使得慈禧太后深为满意,然而表面却有遗憾之色:“唉!”她叹口气,“你起来!哀家也知道你们还饶不过我。” “太后这么说,臣等置身无地。”老实的醇亲王,真以为慈禧太后在发牢骚,所以惶恐得很。 “话虽如此,哀家也不过再苦个两三年。”慈禧太后又说。 “哀家今年五十一了,也不知道还有几年?归政以后,总该有一个养老的地方吧!” 这话早就有人提过了,说慈禧太后想修万寿山下,昆明湖畔的清漪园。 醇亲王一直不置可否,而心中已有成算,所以这时候不等她再往下说,赶紧接口答奏:“臣等早就打算过了。只等经费稍稍充裕,把三海好好修一修,作为皇帝颐养太后天年之处。” 慈禧太后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哀家也是这么在想。修三海的上谕,跟大兴海军的上谕,一起发吧!让天下都有个数,哀家该归政,享几天清福了。” “修南北海的工程,是同治十三年八月初一,就有上谕的。”阎敬铭闭着眼说。 “我还记得,当时的上谕是:”现在时值艰难,何忍重劳民力?所有三海工程,该管大臣务核实勘估,力杜浮冒,次昭撙节,而恤民艰。 ‘以今视昔,时世越发艰难,况且还要大兴海军。从古以来,帝皇大丧天下元气的,无非三事:好大喜功、大治武备;巡观游幸、大兴土木;佞神信佛、祠祷之事。 本朝开国,尽惩前明之失,康雍两朝,真可以媲美文景之治,纯皇帝天纵圣明,雄才大略,不殊汉武,然而所失亦与汉武相仿。 盛世如此,而况如今?如果又要大兴海军,又要大兴土木,只怕不待外敌欺凌,危亡立见!“ 这番侃侃而谈,听在醇亲王耳朵里,很不是滋味,他的性情有时很和易,有时很褊急,总而言之,心里想说什么,都摆在脸上。 所以,不待阎敬铭话毕,神色就很难看了。 孙毓汶在这样的场合,总是耳听别人,眼看醇亲王,见此光景,一马当先替醇王招架,“丹翁失言了!” 他说,“今昔异势,外敌环伺,非极力整顿海防,不足以立国。中法、中日交涉,委屈求全,原就是亟图自强之计。至于勘修三海,为皇太后颐养天年之计,理所当然,本朝以孝治天下,此举万不可省。 至于时世艰难,一切从俭,当然亦在慈圣明见之中,谈不到什么大兴土木。” “但愿如此。”阎敬铭慢条斯理地说,“大兴海军,户部勉力以赴,大兴土木,不知款从何出?” “本就不是大兴土木。”许庚身接口说道,“不过工程规模虽不大,办事的规制不可不隆重,才是皇上孝养尊崇之道。踏勘一事,得要请七王爷主持。” “可以。”醇亲王同意他的看法,“御前,军机一起去看,省得事后有人说闲话。”很明显,所谓“说闲话”是指阎敬铭。 “我听说张制军已经先有信来了,他认为我中华幅员辽阔,海军不办则已,一办就要办四支:北洋、南洋、闽洋、粤洋。每支设统领一员,或者名为提督,由总理衙门统辖四支。光是这一层,就见得张制军还没有摸着门道。这四支海军,即使设立了起来,也不能归总理衙门统辖。” “你是说预备另立衙门?” 立山又是笑笑,“这我就不敢瞎猜了。”他说,“再论经费,一条铁甲兵轮两三百万银子,熙大爷,你想想,四支海军该要多少?” 说铁甲船每艘要两三百万银子,未免过甚其词,向德国定造,即将驶来中华的“定远”、“镇远”两舰,每艘造价不过一百六十万两银子。 另外第三艘钢面快艇“济远”,造价更低。但话虽如此,四洋并举,也得千万以外,一时那里去筹这笔巨款。 “然则上头是怎么个意思呢?”盛昱问道:“既谓之大办海军,总不能敷衍现成的局面啊!” “我也是听来的消息,不知真假,上头的意思,正就是敷衍现成的局面。” “既然如此,又何必专设衙门。” 立山笑道:“熙大爷连这一层都不明白?不专设衙门,七爷怎么办事?”(未完待续。) 186 军事 立山笑道:“熙大爷连这一层都不明白?不专设衙门,七爷怎么办事?” “啊!”盛昱恍然大悟,“是在军机、总署以外,另外搞一个有权的衙门。 ?.ranen`” 他又蹙眉说道:“总署本来专办通商事宜,后来变成办洋务,军机之权日削。现在再设一个衙门来削军机、总署之权,这样子政出多门,不要搞得一团糟吗?” “熙大爷,”立山低声说道:“新设的衙门,不但削军机、总署之权,还要削内务府之权。” 这话骤听费解,仔细想去,意味深长。修理三海的工程,现在由醇王主持,有了新设衙门,此事必归新衙门管理,岂不是削夺了内务府之权? 所谓大办海军,原来是这么回事!盛昱和文廷式相顾无言。立山看着他们两人的脸色,深感不安,便用很郑重的神色叮嘱:“这些话我没有跟别人说过,不足为外人道!” “你放心好了,”盛昱答说,“我们决不会泄漏消息来源。” “请问,”文廷式接着问了句很切实的话:“这些打算,何时可以定局?” “快了!各省奉旨筹议海军的折子,大致都递到了,只等合肥陛见,必可定局。” 左李二人,一直是冤家对头。多少年来明争暗斗,到了这年五月间中法成立和议,外患暂息,内争即起,终于到了算总帐的一天。 发难的是刘铭传。防守基隆的一年,刘铭传受够了台湾道刘璈的肮脏气。 刘璈是左宗棠嫡系,驻扎台南,勒兵扣饷,处处跟在前敌的刘铭传为难。由于左宗棠督办福建军务,杨昌濬当闽浙总督,刘铭传无可奈何。 不过,他的委屈经由李鸿章的传达,朝中完全明了,只以强敌当前,毕竟要靠左宗棠保障闽海,不便降旨整饬纪律,自乱阵脚。如今外敌已退,自然可以动手了。 当然,这也要怪刘璈太不知趣,禀请左宗棠在所借的洋款内拨发一百万两,办理台湾善后,而且派委员到福州坐提。刘铭传得到消息,一个电报打到北洋,随即转到京里。 醇亲王得报大怒。 办海军要钱、修三海要钱、南漕预备恢复河运,治理运河要钱,而台南各地未经兵燹,并且刘璈径收厘金,绝少接济刘铭传,库中应有大笔款子,居然还要在借来的洋款中,提取百万之数,简直是毫无心肝了。 左宗棠到了福建,诸事不甚顺手,他虽以诸葛武侯自命,只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志节,或者差相仿佛,但宁静致远的修养却差得多。 由于对法军只好“望洋兴叹”,抑郁难宣,因而肝火极旺,终于神智昏昏,经常在喊:“娃子们,出队!”左右亦就顺着他的话敷衍。 这些情形,京中亦有所闻,料知他不久人世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总是国家的元勋,慈禧太后一向优礼老臣,自然伤感。而醇王回想左宗棠入京之初,气味相投,论公,保他以大学士管理神机营; 论私,以亲王之尊,待以上宾之礼,并坐摄影,赋诗相赠。谁知这样的交谊,竟致不终!回首前尘,真所谓“感不绝于予心”,同时也觉得助李攻左,不免愧对故人。 因此,左宗棠的饰终之典极优。虽不如曾国藩,却远过于官文和沈葆桢。官文追赠太保,左宗棠追赠太傅;官文入祀贤良祠,左宗棠入祀昭忠祠、贤良祠,并准在原籍及立功省份建立专祠。 谥法就更不相同了,官文谥文恭,这个恭字只对谨饬驯顺的大臣用得着,不算美谥,而且于左宗棠的为人亦不称。 照谥法,左宗棠可谥‘襄’字,襄赞的襄。 不过咸丰三年,大学士卓秉恬,曾奉先帝面谕:文武大臣或阵亡、或军营积劳病故而武功未成者,均不得拟用襄字。所以内阁不敢轻拟。 左宗棠是否赐谥文襄?请皇太后圣裁。 “要说开疆辟土,左宗棠也称得上。就谥文襄吧!”慈禧太后一锤定音。 李鸿章是八月二十三日到京的,自开国以来,从无一个疆臣入觐,有他这次进京那样重要,许许多多的军国大计,要等他来当面商议,才能定夺。 这许许多多军国大计,有的出自朝廷,要征询他的意见;有的是由李鸿章所奏请,必得他来当面解释。 出自朝廷的大计,当然是以醇亲王的意见为主,第一件是筹议大办海军;第二件是旗营加饷,醇王重视此事,不下于大办海军。 他毕生的志愿,就是要练成一支八旗劲旅,而要八旗子弟用命,就得先加军饷。因而早就授意刑部左侍郎薛允升,上了一个“将中外各旗营加饷训练”的折子作为“妥议”的根据。 加饷之饷,从何而来? 照薛允升的办法,是裁减各省勇营。照户部的计算,各省勇营的兵饷每年要支出一千四五百万,此外粮秣、武器、营帐、被服等等所谓“养勇之数”更多,每年要花三千四百多万。 加上京里旗营及各省驻防旗营的饷银一千多万,总计近六千万之多。而每年岁入总数,不过七八千万,竭天下十分之物力,以八分养兵,自然不是经久之道。 旗营加饷,依醇亲王的意思,至少要加四成。照此计算,仅是在京的旗饷,每年就要多支三百万两银子,部库实在不胜负担。 因而由醇亲王主持的会议中,商量出一个结论: 各省营勇,裁减浮滥,每省每年要省出二三十万两,分批解部,作为旗营加饷之用,同时咸丰年间因为军用浩繁,京官俸给减成发放,亦要恢复原数。 此讯一传,京中文武大小官员,欢声雷动,然而各省督抚,包括李鸿章在内,却无不大起恐慌。 因为各省招募兵勇,设营支饷,其中有许多花样,第一是吃空缺;第二是各项无法开支,无法报销的烂帐,都可以在这里面巧立名目; 第三是安插私人,应付京中大老“八行”的举荐;第四是用各器粮饷,安抚当地各路的“英雄好汉”。一旦公事公办,就诸多不便了。(未完待续。) 187 李鸿章 李鸿章随着御前侍卫进了养心门。火然?文 ??? ???.ranen`这天由领侍卫内大臣“六额驸”景寿带班,领入养心殿东暖阁。 朝阳满室,和煦如春,慈禧太后穿一件洋红缎子的旗袍,上罩玄缎小坎肩,两把儿头上簪一朵硕大无朋的绢花,丰容盛鬋,望去如三十许人,李鸿章觉得她比去年五旬万寿时所见,更显得后生了。 这也不过一瞥间事。数步行去,已近拜垫,下跪去冠,碰头请过圣安,慈禧太后照例有一番行程如何,稼穑丰歉,民生疾苦,以及起居是否安适之类的问答。 “这次找你来有好些大事要商量。”慈禧太后在谈入正题以前,先表白心愿。 “皇帝快成年了,哀家的责任也可以卸一卸了。哀家时常在想,二十多年的辛苦,总要落点儿什么才好!你们做官的,讲去思、讲遗爱。 哀家也就是这个意思,撤帘以后,能有人常常念着,记住哀家的好处。这二十多年辛苦,才算不白吃了!” 慈禧太后又说道:“长毛、捻子平了二十年了,现在一班后辈,那知道咱们君臣当年苦苦撑持的难处?昧着良心,信口胡说,实在可恨! 前两年的言路太嚣张了,连王公大臣都不放在他们眼里,这还成什么体统,还讲什么纪纲?真非好好儿整顿不可!” 慈禧太后略停一下又说道:“归政之前,哀家有几件大事要办,全靠醇亲王跟你帮着,才能成功。” “是!臣不敢不尽心。” “第一件当然是大办海军。”慈禧太后问道:“各省的奏折,你想来都看过了?” “各省对设置海军的规模,应大应小,见仁见智,互有出入,只是应该设立专责衙门,特简亲藩,综揽全局这一层,大家的看法,并无不同。” 李鸿章接下来提出他自己的意见,“臣以为今日之事,第一要平息浮议,而要平息浮议,又非先归一事权不可。自古为政在人,上有皇太后、皇上的主持,下有沿海七省疆臣承旨办事,只要中间枢纽得人,那就如臂使指,通盘灵活了。” 这是保举醇亲王,综持全局。 但醇亲王以近支亲贵而兼帝父之尊,或者耻于为人举荐。李鸿章做了几十年的官,什么人的阅历都比不上他深,揣摩入微,所以不肯冒昧。 慈禧太后不由得叹口气:“中法开战,各省军需报销了三千多万,欠下许多洋债,怎么得了?” “正就是为此。”李鸿章紧接着说,“且不论洋债要还本付息,就拿办海军来说,如果造船要一千六百多万银子,筑炮台、造械弹、设学堂,以及海军官兵伕役的粮饷供应,又该多少? 照张之洞的筹款章程,拿五年洋药进口的关税、厘金之半来造船,还有一半如何抵得住各项开支。 近年国家岁收,以洋药关税为大宗,指定这个税款作收入的,不知道有多少?别的不说,光是左宗棠、张之洞借的洋债,就多拿洋药关税作担保,只怕要动用这笔款子,洋人先就不肯答应。” “借洋债决非谋国的善策。”李鸿章趁机说道:“总要自己开源才好。臣这一次进京,带了好几个条陈来,这会儿也没法子细奏。” “哀家也听醇亲王说了,你的用心都是好的,只要能想法子多加收入,有钱来办正事,哀家无有不赞成的。” 慈禧太后略停一下,拉回话题:“海军是无论如何要办的,不过总得有个先后次序,北洋是先有了规模的。哀家看先办一支,慢慢来扩充。你的意思怎么样?” “皇太后圣明。”李鸿章答说,“这才是可大可久之道。” “练兵不光是费钱,还得要人。你素来肯留心人才,有能在海军效力的,尽管往里保。”慈禧太后又问一句:“你看,有好将材没有?” 李鸿章此来,有满腹经纶,想要倾吐,本来打算先征得醇亲王的同意,取得军机及总署诸大臣的支持,有了成议,再奏请裁可,颁旨施行。 现在听得慈禧太后一再勉励,便改了主意,觉得此时把握机会,说动了慈禧太后,便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协商之际,方便不少,岂非是办事的一条捷径? 打定主意,再无迟疑,首先将阻碍最多的造铁路一事提了出来,“皇太后明见万里。臣这几年锐意兴利,颇遭人忌,若非慈恩保全,臣纵有三头六臂,亦必一事无成。” 他一转接入本题:“就拿造铁路这件事来说,光绪六年刘铭传入觐,上奏请造铁路,他是看到铁路一开,东西南北,呼吸相通,万里之遥,数日可至,百万之众,一呼而集,十八省合为一气,一兵可抵十兵之用。 这些话,实在是真知灼见。上年对法用兵,王师备多力分,腹地招募之勇,一时派不到边省御敌,迁延日久,自误戎机。加以军需转输不便,岂有不败之理? 如果当时照刘铭传所奏,先造‘南路’,一由清江浦经山东,一由汉口经河南,都到京师,那时候调兵遣将,指挥如意,决不容法军如此猖狂。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如今大办海军,固为抵御外患的海防根本,造铁路于军政、京畿、民生、转运、邮驿、矿务、招商、轮船、行旅有九大利,真该急起直追!” 提到这件事,慈禧太后便记起言路上纷纷谏阻的奏议,皱着眉说:“都说开铁路破风水,这件事可得好好核计。” 这个答复,使得李鸿章有些气沮,但话既说出口,不能不争。 “沧海桑田,那有千年不变的陵谷?西洋各国当年讲求各种新政,往往亦有教民反对,全在秉持毅力,不折不挠,才能克底于成。 臣记得左宗棠亦曾上奏,赞成仿造铁路,说外国‘因商造路,因路治兵,转运穷通,无往不利。其未建以前,阻挠固甚!一经告成,民因而富,国因而强,人物因而倍盛,有利无害,固有明征。 电报轮船,中国所无,一旦有之,则为不可少之物。’这是阅历有得的话,实在透彻不过。”(未完待续。) 188 铁路 说到这里,他想起一个绝好的例子: “同治元年,臣由曾国藩保荐,蒙皇太后天恩,授为江苏巡抚,当时由安庆带淮勇九千,坐英国轮船到上海。ranen ? ?. r?a?n??e n `o?rg臣记得是三月初由安庆下船,第四天就到了上海。 如果没有轮船,间关千里,就不知道那一天才到得了?再如上年跟外国开仗,福建、云贵与京师相距万里,军报朝发夕至,边省将帅,得以禀承懿旨,迅赴事机。 倘或未办电报,个把月不通消息,臣真不敢想象,今日之下会成怎么样一个局面?” 这番话说得慈禧太后悚然动容,“京官不明白外事的居多。铁路能办起来最好!”她作了一个概括的指示:“一切你都跟醇亲王仔细商量,只要于国有利,于民无害,不论怎么样都要办!” 奏对到此,时间已经不少,而且话也说到头了。于是李鸿章跪安退下。 李鸿章便不再在朝房里坐了。他也不到军机处,径自传轿出宫。出宫却不回贤良寺,先去拜客。 拜谒恭亲王。李鸿章在轿中想起往事,感慨丛生,恻恻然为恭亲王难过。 一年多以来,连遭拂逆,去年为了随班祝嘏,碰那么大一个钉子,已经难堪,今年又有丧子之痛,而且载澂之死,流言甚多,说他生的是杨梅恶疮,遍体溃烂,不可救药。 还有一说,恭亲王久已弃绝这个长子,载澂病危之时,有人劝恭亲王去看他一次,以全父子之情。 恭亲王听劝而去,一进屋子,望到病榻,入眼是一件绣满了花的黑绸长衫,当时掉头就走,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该死!” 他是六月初病故的。 宗人府奏报入宫,慈禧太后倒掉了些眼泪,在所有的侄子之中,她最喜爱载澂,不仅因为他聪明英俊,而且也因为穆宗的缘故。 十年的岁月,冲淡了爱子夭逝的悲痛,她只记得二十年前,他们“小哥儿俩”赛如一母所出的兄弟那样地亲爱。 就因为这份又惆怅、又有味的记忆,使得她隐隐然视载澂如己所出,饰终之典,极其优隆,追加郡王衔、谥“果敏”。 又因为恭亲王对长子深恶痛绝,怕他身后草草,特派内务府大臣替载澂经纪丧事,照郡亲王的仪制治丧,一切费用都由内务府开支。 这在李鸿章看,是件耐人寻味的事,是不是慈禧太后对恭亲王怀着疚歉,借此表示弥补?而恭亲王又是不是领这份“盛情”?都难说得很。 李鸿章来此是想得到他的支持,修铁路! 恭亲王说道:“不过两百里长的铁路,虽说沿北运河兴建,少不得要拆许多房子,挖好些坟墓。这一层上头,如果没有一个妥善的处置办法,只怕随处会发生阻挠,甚至激起民变。” “说得是!”李鸿章的笑容收敛了,“就是这一层难办。唐山至胥各庄这一段铁路,不过十八里长,当时已费了好些气力。” 李鸿章所提到的这条铁路,在中国是第三条。 第一条出现在同治四年,有个英国商人为了兜生意,特地在寅武门外造了一条一里多长的小铁路,试行火车,“呜嘟嘟、轰隆隆”,喷火而行。 辇毂之下,出此怪物,群情骇异,言路上将上折严劾,步军统领衙门,赶紧勒令拆毁。 第二条是由英商怡和洋行发动的,在光绪二年造成一条由吴淞口到上海的淞沪铁路,搭客载货,生意相当不错,但是依然有人认为是“妖”。 不久,发生火车撞死行人的惨案,舆论大哗。总理衙门不能不与英商交涉,以二十八万五千银子,买回这条铁路,将铁轨火车,一律拆毁,用轮船载运到高雄港外,沉入汪洋大海。 第三条就是这条唐胥铁路,光绪三年由开平矿务局呈请修造,几经周折,直到光绪六年,方准兴工,自唐山煤井到胥各庄,全长十八里。 但是,这条铁路,不准用机车,只准用驴马拖拉,所以洋人叫它“马车铁道”,视作世界交通奇观,也传为中国的一个大笑话。 李鸿章说道:“这几年我挨了不少骂,倒还没有人骂我窝囊的。如果明知是个吊死鬼圈套,伸着脖子往里头去钻,不太窝囊了吗?” “是啊!中堂如果为人骂一声窝囊,那不是一世英名,付之流水?” “然则计将安出?” 恭亲王点点头,紧闭着嘴唇想了一下,方始回答:“借他人的鸡,孵自己的蛋。” 李鸿章双目倏张,眼珠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刹那之间想通了。 慈禧太后在李莲英之流怂恿之下,指使醇亲王出面,想借大办海军的名义,聚敛巨款,另作他用。 北洋大臣将来尽替别人办报销,这个黑锅背得似乎太窝囊。但照恭亲王的办法,正不妨将计就计,扩充自己的势力,慈禧太后如果别有所图,就不能不委屈将顺。 “听君一句话,胜读十年书。我知我何以自处矣!”这一着太高了! 到醇王府是下午三点钟。虽说暮秋昼短,离天黑也还有两个钟头,醇亲王特地亲自带路。 醇王在他的书斋“陶庐”设宴款待。书斋设座,只算便酌。陪客亦仅一位,是惠亲王奕绵的小儿子贝子奕谟。 园中匾额,大半出自他的手笔,他是醇王最亲近的一个堂兄弟,特地邀了他来作陪,便有不拿李鸿章当外人的意思在内。 “为来为去为争饷!”酒量极宏的奕谟,陶然引杯,“究不如向此中讨生活为妙。” “这话怎么说? “还不是为了饷!这瞒不过王爷,光绪元年户部奏定,南北洋海防经费,每年各二百万。其实呢,每年收不到四十万。明明奉旨派定的关税、厘金,各省偏要截留。咳!”李鸿章摇摇头不愿再说下去了。 提到这一层,醇亲王勾起无穷心事,要办海军,要加旗饷,要还洋债,还要兴修供太后颐养的御苑,处处都要大把的银子花出去。 再过两年皇帝大婚,又得筹集百万银子办喜事,那里来?(未完待续。) 189 钞票 他的性情比较率直诚朴,好胜心强而才具不免短绌,所以一想到这些棘手的事,立刻就会忧形于色,把杯闲话的兴致也就减低了不少。燃文小?说??.?r?anen` “少荃!”醇亲王想沉着而沉着不下来,原来预备饭后从容细商的正事,不能不提前来谈: “万事莫如筹饷急!如今兴办海军,那怕就先办北洋一支,也得一笔巨款。以后分年陆续增添,经费愈支愈多,这理财方面,如果没有一个长治久安之策,可是件不得了事!” “王爷见得是,鸿章也是这么想。理财之道,无非节流开源,力杜浮滥,节流这一层倒是付托有人了。至于开源之道,鸿章七月初二的那个折子上,说得很清楚了,想来王爷总还记得!” 醇亲王当能记得。这一个多月以来,所有关于海军方面的筹划,就拿李鸿章的奏议作为根据,醇王念念在兹,对原折几乎都背得出来了。 “你说,‘开源之道,当效西法,开煤铁、创铁路、兴商政。矿铁固多美富,铁路实有远利;但招商集股,官又无可助资;若以轻息借洋款为之,虽各国所恒有,为群情所骇诧。若非圣明主持于上,谁敢破众议以冒不韪?’ 这倒不要紧,只要有益于国,上头没有不许的。 不过远水救不了近火,开矿、造铁路,收利总在十年八年之后,眼前如何得能筹个几百万银子?” 这一问,在李鸿章“正中下怀”,他想了一下,徐徐答道:“王爷总还记得原折上有印钞票一议。西洋各国,钞票不但通行本国,他国亦有兑换行市,我们大清国又何尝不可印? 如果由户部仿洋法精印钞票,每年以一百万为度,分年发交海防各省通用,最要紧的是出入如一,凡完粮纳税,都准照成数搭收,不折不扣,与现银无异。等到信用一立,四海通行,其利不可胜言!” “这……,”醇亲王将信将疑地说,“这不就是历朝发宝钞的法子?这个法子,我跟好些人谈过,解说从来不曾成功过。” 这一问,在李鸿章“正中下怀”,他想了一下,徐徐答道: “王爷总还记得原折上有印钞票一议。西洋各国,钞票不但通行本国,他国亦有兑换行市,我们大清国又何尝不可印? 如果由户部仿洋法精印钞票,每年以一百万为度,分年发交海防各省通用,最要紧的是出入如一,凡完粮纳税,都准照成数搭收,不折不扣,与现银无异。 等到信用一立,四海通行,其利不可胜言!” “少荃,”醇亲王很用心地,“你再说说!其中的道理,我还想不透彻。” “王爷请想,发一两银子的钞票,收进一两现银,这一两现银,可以用来兑成英镑,跟外国订船购炮之用,岂不是一个钱变作两个钱用? 这多出来的一个钱,等于是跟百姓借的,钞票就象借据一样,不过不必付利息。而百姓呢,拿这张钞票又可以完粮纳税,又可以买柴买米。 一两银子还是一两银子,分文不短,岂不是于民无损,于国有益?” “啊!这个法子好!”醇亲王大为兴奋,“如今借洋债很费周章,又要担保,又要付利息,倘或发一千万两的钞票,兑进一千万现银子,就是白白借到了一笔巨数,那太妙了。” “是!”李鸿章说,“不过这一千万两银子,倘或浮支滥用,挥霍一尽,那就是欠下了一大笔债。若是拿来开矿造铁路,作生利的资本,赚出钱来,再添作资本。 这样利上滚利,不消二三十年工夫,我大清国也就可以跟西洋各国一样富强了!” 醇亲王听得满心欢喜,决定好好来谈一谈这一套理财妙计。李鸿章原就有一份说帖,是总税务司赫德所拟,而且跟英国汇丰银行的总经理克米隆已经长谈过好几次,妙计都在锦囊中,这天说动醇王不过是第一步而已。 “少荃,”醇亲王最后作了一个结论:“我想邀军机跟总署诸同仁,来一次会议,所谈的就是三件大事:海军、铁路、银行。你看如何?” “悉听王爷裁夺。”李鸿章说,“不过外商叫银行,咱们还是叫官银号好了。免得名称雷同,混淆不清。” 这是为了消除卫道之士的疑忌,有意不用洋人的名称,醇亲王会意,连声道“是”。 九月二十八近午时分,轿马喧阗,仪从云集,总理衙门里里外外,从没有那么热闹过。 这天是醇亲王主持会议,与议的是李鸿章、礼王世铎、庆王奕劻,以及军机大臣阎敬铭、张之万、额勒和布、许庚身、孙毓汶,总理衙门行走的户部尚书福锟、刑部尚书锡珍、工部右侍郎徐用仪、兵部右侍郎廖寿恒、顺天府府尹沈秉成、内阁学士续昌。 还有一个总理大臣,鸿胪寺正卿邓承修,奉旨派到云南、广西去会勘中越边界,上谕就是这天一早下来的,邓承修闹脾气故意不出席。 第一件事是议海军。 醇亲王首先宣明懿旨,先就北洋办一大支。其实,这是大家都早已知道了的。而且,李鸿章在这几天拜客的时候,跟阎敬铭、许庚身、孙毓汶都已经谈过,是怎么一个办法,已有成议。 此时会商,只要剩下的一些枝节能够安排妥当,就可以会衔出奏了。 不过,施政用人,自有不可逾越的体制,所以尽管已经决定专设海军衙门,由醇亲王主持,奕劻和李鸿章会办,善庆和曾纪泽帮办,但在会衔的奏折上,不能写明,必得请旨简派。 “慈圣体恤勋臣的德意,为臣下者,自然奉行惟谨。照我想,现在既奉懿旨,先从北洋精练一支。而长江水师与南洋密不可分,跟北洋的关系不大,稍缓整顿,在道理上亦是讲得通的。” “对了。”醇亲王欣然作了决定:“就这样吧!彭雪琴当然亦不必开缺,给他几个月假就是了。少荃,你看这样子处置,是不是妥当?” “妥当之至。”李鸿章深中下怀。如果要他对整顿水师,提出意见,反倒是一大难题了。(未完待续。) 191 洋务 “七王爷,”孙毓汶看时候不早,下面还有两件棘手的大事要议,所以用快刀斩乱麻的办法,径自将奉命撰拟的“遵筹海防善后事宜”奏稿,取出来双手捧上,“请署衔吧!” 这个稿子,醇亲王是早就过目了,无须再看,顺手递向西面。 ?.ranen`紧挨着他坐的是奕劻,但醇王却越过他背后交给李鸿章: “少荃,你看看!” “请王爷先看。”李鸿章跟奕劻客气。 “我已经看过了,七爷是总理全局,北洋归你专司其事,你得仔细看一看。” 李鸿章领受了他的忠告,果然很仔细地从头看到底,对于南北洋经费归海军衙门统筹统支这一点,很想有所主张。然而转念一想,争亦无用,反倒伤了和气,不如不争,所以看完以后,连连称善。 连他都没有意见,旁人自然更不会有话。于是依次在这个奏稿上署名,表示同意。这样一件大事,就很顺利地定议了。 第二件大事是议铁路。“这件事,”醇亲王将身子往后仰一仰,带着点置身事外的意味,“本王没有成见,请各位公议吧!” 孙毓汶不但有话说,而且他也是反对造铁路的。因为这段铁路起自东阿,迄于临清,虽跟他老家济宁,发了几代的祖坟风水无关,但山东同乡都要求他“主持正论”,不得不然。 只是他也不肯公然得罪李鸿章,所以想了个圆滑的办法,关照军机章京,检出旧档,将言官反对铁路的折子,作成一个抄件,此时取出来扬了一下说:“这是去年秋冬之交,言官的议论,请李中堂过目。” 李鸿章知道不是好话说道:“请你念一念,让大家都听听。” 于是孙毓汶数了数说道:“一共六个折子,内阁学士徐致祥,先后上了两个,认为开铁路有“八害”。 “南漕以铁路转运,工成亦须二、三年,无论缓不济急,而商船歇业,饥寒迫而盗贼兴,其害一。 山东黄河泛滥,连岁为灾,小民颠连困苦,今若举行铁路,以千余万之资,不以治河而以便夷民,将怨咨而寒心,其害二。 清江浦为水陆要冲,南北咽喉,向非通商码头。铁路一开,夷人必要求此地置造洋房、增设侦栈、起盖教堂。以咽喉冲要之地,与夷共之,其害三。 夷之欲于中国开通铁路,蓄念十余年矣!今中国先自创之,彼将如法而行。许之则开门揖盗,拒之则启衅兴戎,其害四。 中国可恃以扼要据险者惟陆路,广开铁路,四通八达,关塞尽失其险,中国将何以自立?其害五。 如谓易于征兵调饷,不知铁路虽坚,控断尺地,即不能行。若以兵守,安得处处防范?其害六。 如谓便于文报,查火轮车每时不过行五十里,中国紧急驿递文书,一昼夜可六七百里,有速无迟……。“ 刚念到这里,李鸿章笑了出来,是有意笑得声音极大,表示他的愤懑和鄙视,“这些拿写大卷子当经济学问的翰林名士,我可真服了他了!” 他提高了声音说,“列公请想想,一个钟头走五十里,一昼夜二十四个钟头该走多少?不是一千两百里吗?与六七百里比较,说是有速无迟?这不是瞪着眼说瞎话?” 其实,这些议论亦不必重提,李鸿章早就听说了。在他看,所有反对开铁路的理由,都是不知道四海之大,而自井底窥天的阁阁蛙鸣,不值得一驳。 唯一成理由的是,要掘平许多坟墓,坏了人家的风水,然而为了富国强兵,也就顾不得那许多。 于是在举座相顾,踧躇沉默之际,李鸿章用微显激动的神态发言:“同治五年,恭亲王跟文忠创设同文馆,取用正途,学习天文书算之学,言路大哗,倭文端亦有封奏,请‘立罢前议’。 如今看来怎么样?可笑是不是?这不能怪倭文端,当时初讲洋务,究不知效验如何?我奇怪的是,今昔异势,明明师夷之长,已见其利,何以还有倭文端的那套见解? 拿陆路电线来说,万里音信,瞬息可通,有事呼应灵便,无事可便商贾,今日之下,那个敢说不该兴办电报?然而当时就有人坚持以为不可,福建百姓,始而呈阻,从而窃毁。 我现在要请大家问一问福建的京官,是有电报好,还是没有电报好?记得倭文端为同文馆所上的折子,恭引圣祖仁皇帝的垂谕:”西洋各国,千百年后,中国必受其累。‘以为’圣虑深远,虽用其法,实恶其人‘,这是倭文端的断章取义! 我敢说,如果仁皇帝今日还在,虽恶其人,必用其法。师夷之长,正所以为制夷之地! 记得恭亲王驳倭文端的折子有言,’该大学士既以此举为窒碍,自必别有良图。如果实有妙策可以制外国而不为外国所制,臣等自当追随该大学士之后,竭其樤昧,悉心商办。 ‘又说,’如别无良策,谨以忠信为甲胄,礼义为干橹等词,谓可折冲樽俎,并以制敌之命,臣等实未敢信。‘今日之事,我亦是这个看法。请王爷卓裁,诸公同议!“ 说到这里,李鸿章已是气喘连连,益显得老臣谋国之忠。而在座的人,自醇亲王以次,亦无不为李鸿章这番话的气势所慑,纵有反驳的理由,也都要考虑一下,是不是宜于在此时出口? 他人可以缄默,醇亲王却不能不说话。他本来是赞成兴修铁路的,但去年预备由神机营出面,借洋债建造西山至芦沟桥的铁路,专为运煤之用,不想为言路大攻,因而有些畏首畏尾,此时为李鸿章的话所激动,不由得又慨然而言,表示支持。 然而亦仅是表示支持而已,“铁路之利,局外人见不到,那些议论亦听不得。”话虽如此,他却作不得主,“这件事,我看要奏请圣裁。” 接下来议第三件,也是这天最后要议的一件大事,筹设银行。(未完待续。) 192 银行 接下来议第三件,也是这天最后要议的一件大事,筹设银行。??? ? 火然?文 ?? ???.?r?a?n??e?n` 李鸿章将克米隆所拟的说帖,作了一个解释:由户部拨银五百万两作为资本,如果一时没有这笔巨款,不妨向汇丰银行举债。 接着又列举了许多条银行的好处,善于理财的阎敬铭,倾身绌听,深感兴趣。 “外国的银行,跟我们中国的银号、钱庄,看起来没有什么两样,都是俗语所说的,在‘铜钱眼里翻跟斗’,其实大不相同,收支出纳,别有法度。所以主事者是否得人,关系成败。” 李鸿章说到这里,略停一下,然后挥一挥手加重语气:“我们的银行不办则已,要办,就得要用洋人。 克米隆,是上海汇丰银行的总经理,同治十二年接手到现在。汇丰银行本来是赔钱的,经过此人极力整顿,生意蒸蒸日上,现在已成了上海外国银行的领袖,克米隆的声望亦远达东西洋各国。 若能得他之助,我敢担保,我们的银行一定办得发达。” 李鸿章说完,又该醇亲王表示意见。他看看阎敬铭问:“丹初,你看怎么样?” “我赞成。不过,第一,银行是外国人的叫法,我们不必强与相同,仍旧以称‘官银号’为宜。” “见得是!”李鸿章赶紧接口,“户部既有‘官钱号’,不妨再设‘官银号’。这个名称改得好,于体制相符。” “第二,要办就我们自己办,何必用洋人?” “你不用洋人,人家却不相信你户部。”这脱口一答,真所谓“语惊四座”。 阎敬铭勃然变色,大小眼一齐乱眨,形容丑怪。李鸿章自知失言,赶紧又作解释。 “这决不是人家看不起我们户部,因为在商言商,最要紧的是主事者的信用。 我们的官银号设了起来,要跟各国通汇,譬如说,现在我们在伦敦要付一笔款子,需用甚急,照各国银行通汇的规矩,一个电报去,就会如数照付。 如果我们官银号的司理,不为洋人所知,人家如何放心?用克米隆就是要利用他的声望信誉。” 这一解释,总算能自圆其说,阎敬铭微微颔首,表示领会。 醇亲王本来怕阎李意见不合,将此一桩好事打翻,如今见此光景,才算放心。 “兹事体大,一时也无法细谈,既然丹初也赞成,那么,这件事就交户部议奏。各位看,这样子办,使得使不得?” “这是正办!”世铎答说。 于是在暮色苍茫中,各自散归府第。李鸿章这天本有七个饭局,因为预知会议会开得很长,所以早就一律辞谢。 这天进宫里才知道内奏事处已传懿旨:李鸿章与醇亲王一起召见。两人匆匆见面,谈不到几句话,已经“叫起”了。 进殿先看慈禧太后的脸色,黄纱屏掩映之下,不甚分明,只听得慈禧太后微微咳嗽,声音发哑而低,李鸿章凝神静听,连大气都不敢喘,真有屏营战兢之感。 “办海军是一件大事。”慈禧太后闲闲发端:“史书上说的‘楼船’,那能跟现在的铁甲船比?将来等船从外洋到了,你们都该上去看一看才好。” “是!”醇亲王答说:“船一到,臣就会同李鸿章去看。” “这倒也不必忙在一时,总先要操演纯熟了,才有个看头。 这三条铁甲船,派谁管带?“ 这下该李鸿章回答了:“原有副将刘步蟾他们二十多个人,派到德国,一面照料造船工程,一面学习驾驶、修理。 这一次帮同德国兵驾驶回国,等他们到了大沽口,臣要详细考查,再禀知醇亲王,请旨派定管带。” “德国兵把船开到,自然要回国。咱们自己的人,接得下来,接不下来呢?” “一时自然接不下。臣跟醇亲王已经商量过,酌留德国兵三两年,把他们的本事都学会了,再送他们回国。” “可以。”慈禧太后拈起御案上的一封信,扬了一下:“有人说,镇远的工料不及定远,造价反而贵了。这是怎么说?” “镇远铁甲厚薄,一切布置,都跟定远一样,不同的是,定远水线之下,都是钢面铁甲,镇远的水线之下,参用铁甲。这因为当时外洋钢价,突然大涨,不能不变通办理。当时奏明有案的。” “济远呢?”慈禧太后将信往外一移。 “济远不能跟定远、镇远一起回国,似乎言过其实,如今济远已经跟定远、镇远一起东来了。” 李鸿章答道:“济远是一条快船,当时是仿英国的新样子定造的,因为是头一回,有些地方不大合适,臣亦早已写信给曾纪泽,托他跟许景澄商量,新订的两条船,尽力修改图样。总之,好的地方,务必留着,不好的地方,务必改掉。” “原该如此。不过,如今既有这么许多毛病,只怕枝枝节节地改也改不好。七爷,你看,是不是打个电报给他们,那两条新船先缓一缓,等事情水落石出了以后再说?” “这,”醇亲王转脸,低声问道:“少荃你看呢?” 李鸿章想说:“两条新船已经跟人家订了建造合同,付过定洋。如果缓造,要赔补人家的损失,太不合算。”这几句话已到口边,发觉不妥,就不肯出口了。 “皇太后圣明,理当遵谕办理。” 海军衙门也建立了,扩修三海可以大举动工了。 这一番大工程,顶要紧的人有三个,一个是李莲英,一个是立山,一个是雷廷昌。 李莲英当然了解慈禧太后的意思,甚至早就预料到必是如此处置。扩修三海的工程,马上就要大举进行,此时来谈重修清漪园,正好给醇亲王一个谏阻的借口,自非所宜。 但是,要瞒着醇亲王就有许多办不通的地方,因为他如今是“太上军机”,纵非大小事务一把抓,却是无事不可过问。 李莲英心里在想,这个差使很难办,要能风平浪静地过关,着实得要费一番心思,目前决不能张扬,甚至连福锟都还不到可以商量的时候。 这时候,能商量的只有一个人:立山。(未完待续。) 193 北洋舰队 “内务府人多主意也多。r?anen ???.?r?a?n??e?n?`o?r?g?说句泄底儿的话,有好处争着来,要办事都往外推。如今修园照内务府常年修缮的例子办,只怕没有一位能挑得起这副担子。 我呢,奉宸苑的郎中,连我们堂官都得听内务府司官的,那还有我说话的份儿?修三海是七爷在管,凡事直接打交道,越过内务府这一层,不算我失礼。 现在可又先不让七爷知道这回事,大哥,我可真有点儿有力使不上了。” 话说得相当含蓄,但李莲英一听就明白,而且深有同感。 为了办事方便,慈禧太后交代下来,他直接告诉立山,如臂使指,十分方便。倘或要经过内务府大臣一层一层转下来,不得多费周折,原来的意思,保不定就会走样,并且有些话也不便说。 这一层于公于私的关系都很大,得要好好作个安排。 于是他点点头说:“我知道了。我自有道理,反正准教你痛快就是了!” “谢谢大哥!”立山笑嘻嘻地请了个安。 除夕这天,慈禧太后突然作了两个重要决定,也就是在明年要办的两件大事,一件是由选秀女开始,为皇帝立后,一件是预备撤帘归政。 这天是初选秀女的日子。一共九十六个人,三双姊妹花最受人注目。第一双是都统桂祥的女儿。 桂祥是慈禧太后的幼弟,平庸没出息,坐支都统的俸给,一天到晚躲在东城方家园老家抽大烟。他的两个女儿就是慈禧太后嫡亲的内侄女,大的“留下”,小的指婚,配了给“九爷”孚郡王奕譓的嗣子载澍。 第二双是长叙的女儿。长叙是陕甘总督裕泰的儿子,弟兄三个,老大叫长敬,做过四川绥定知府,早已下世,他的儿子是文廷式的至交,现在当翰林院编修的志锐。 他的这双掌上明珠,大的谨厚,小的娇憨,现在都跟文廷式在读书。九十六名秀女之中,要讲知书识礼,大概要推这两姊妹为首了。 第三双是江西巡抚德馨的女儿,论貌最美,大家猜测,一定也在留下之列。果然,九十六名秀女,“撂牌”刷下去的五十七个;指婚的三个;留下的三十六个之中,有德馨、长叙家的两双姊妹花。 于是,光绪十二年正月初五,慈禧太后召见军机,当面嘱咐,决定带皇帝去谒东陵。此行有三大典礼,第一是到慈安太后在普祥峪的定东陵上去行“敷土礼”。 所谓“敷土礼”就是民间的扫墓, 四年以来,慈禧太后一直认为这是一件她应该对慈安太后抱歉的事,决定趁撤帘归政之前,弥补此一咎歉。 第二是皇帝登极以后,始终还没有瞻谒过穆宗的惠陵,这一次应该尽礼。第三就是在东陵隆恩殿为列祖列宗行大飨礼。 到了光绪十二年春天,总算七拼八凑地弄到了一批银子,从英、德、美、法等国购进了大小十多艘舰艇。随后又招募兵勇,建成了一支北洋海军舰队。 看着自己历经千难万苦建立起来的北洋舰队,李鸿章真是感慨万千! 但他心里明白,如此一支小小的舰队,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想再扩建,无奈朝廷不给经费,最后想想,干脆上了道奏折,称北洋舰队已略具规模,请朝廷派人检阅。 李鸿章是怎么想的?他本想通过检阅,使得慈禧太后认识到海军在战争中的重要地位,从而再拨巨款以扩充舰队实力。 可谁想却弄巧成拙,不仅没有增加经费,反而将原来预定的经费给削减了许多…… 不说奕譞、奕劻、善庆等人连海上都未曾经历,根本不知何为海军。 单就经费一事,就解决不了,当时创建一支海军,并非易事,至少也要几百万两银子。李鸿章奏拨巨款,慈禧太后常常留中不发;延至奏请再三,才由户部勉强筹拨。 李鸿章要十万两,户部只拨三四万两;李鸿章要二十万两,户部只拨六七万两。对李鸿章来说,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看声势是准备大干一番,可谁知依旧是雷声大雨点小。 说起大清国海军的创建,道路可真说得上是坎坷不平。清政府整顿海防,筹设新式海军,是从七十年代中期开始的。 同治十三年,日本武装侵略台湾,清廷强大海师竟受小国****,使得清廷统治集团极为震惊,筹划海防之议于是兴起。前江苏巡抚丁日昌提出《海洋水师章程》六条,建议设立北洋、东洋和南洋三支海军,各设提督一人。 经过清朝中央和地方官员讨论后,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基本上同意了丁日昌的建议,但以“财力未充,势难大举,所以奏请。先就北洋创设水师一军,俟力渐充,就一化三,择要分布。” 几经筹划,清政府终于在光绪元年四月二十六日任命李鸿章督办北洋海防事宜、沈葆桢督办南洋海防事宜。 至于海军军费,总理衙门议定每年由粤海、闽海等关及江浙等六省厘金项下拨解四百万两,南北各半,但各省拨解多不足额,积欠甚多。 光绪三年,河南、山西两省连遭严重旱灾,慈禧太后又从海防经费中借拨赈灾。 每年号称四百万两的海防经费,实际仅得数十万两,如此以来,清廷水师一直无大发展。 光绪十年中法战争中,法国海军突袭福州水师,福州水师几乎全军覆没,十一艘舰船中被毁坏九艘,如此战况,举朝震惊。加之此后外国侵略势力又加深了对中国的进攻,日、英、俄、法纷纷侵占中国的边疆地区。 为了应付这种复杂的局势,在洋务派的敦促下,慈禧太后于光绪十一年五月初九,命李鸿章、左宗棠、彭玉麟、张之洞等重臣一定要大办海军,扩充造船工厂,购买铁甲快舰,在台湾、澎湖等地设防。 九月初五日,正式设立专管海防事务的海军事务衙门,并派醇亲王奕譞总理海军事务,沿海水师悉归节制调遣,派浮郡王奕泽及李鸿章会同办理;汉军都统善庆、兵部侍郎曾纪泽帮同办理;先从北洋精练水师一支,由李鸿章专司其事。(未完待续。) 194 太监阅兵 这日夜晚,明月当空,慈禧太后坐在铺着黄垫子的太师椅上,以手托腮,闷闷不乐地凝视着空中那圆圆的月亮。r?anen ???.?r?a?n??e?n?`o?r?g?站在一边的李莲英看到慈禧太后如此神色,犹如自己失了职,满脸焦急状。 心想,这几日是怎么回事,茶不思饭不香的?急忙开动他那三十六个转轴、七十二个心眼,也亏得他服侍了慈禧太后这么多年,对慈禧太后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脑子一转,便有了主意。 心想她一定是为这件事。 从同治十二年她就要重修圆明园,并授意同治帝以“奉养两宫”的名义,下诏修治圆明园,但因国库空虚,恭亲王、醇亲王等王公大臣纷纷劝阻,修园之事不得不搁置起来。 现在她是在这清冷气闷的宫殿住腻了。于是他打破沉寂说道:“主子,依奴才看来这诺大个宫殿也太清冷了些。” 慈禧太后“唉”了一声道:“是清冷了些,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奴才想想心里真替主子您不平。朝廷处处省,处处为地方着想;有个什么事,主子您还掏体已犒赏。可到头来又落个甚? 依然是各处都哭穷,都向上伸手,他们何尝想来钱来的不容易?费朝廷多少苦心? 就说办洋务的那些大人们,十多年了,钱是花的不少,可办的什么工厂?练的什么兵?买的什么船?洋人打进来照样赔款,成百上千万的银子,就这样乱花,奴才真正心疼。” “你说这话做甚?”慈禧太后听了半天就是没明白他的意思。 李莲英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奴才是说,把钱扔在水里还能听个响声,成百上千万白花花的银子就这样白白扔掉,实在可惜! 与其由得他们乱花,还不如您来花!老佛爷五旬万寿,若不是不敢花钱,能过得那样冷清?奴才想起来心里就难受!……可省来省去又给谁省呢?”说着李莲英竟抽泣起来。 “不要说了!”慈禧太后叹口气道,“这些也都是为了咱大清社稷吗。” 看到慈禧太后这种神态,李莲英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又大着胆子说道:“主子一心只想着咱大清社稷,想当年咱大清国岂只半壁江山不保?简直就要玩完;要不是您镇得住,现在还不定是什么样子呢?可下边人有谁体谅您呢? 主子为国事废寝忘食,操碎了心,要修个园子,他们都上言劝阻,奴才对此就是有点不平!” 绕了大半个圈子,终于说到正题上来,果不出李莲英所料,这番话正中慈禧太后下怀,只见她激动地说:“真难得你有这份孝心! 听了这话,李莲英的胆子更壮了许多,只见他说道:“依奴才看来,如今咱不妨再修个园子,看洋人能动得了它分毫不?” 这番慷慨激昂的话,直听得慈禧太后心潮澎湃,眼眶里不由得充满了激动地泪花。然而回想到同治末年为修圆明园而引起的轩然大波,不由得又心有余悸,犹豫道:“只是……” “有道是‘无例不可兴,有例不可废’,主子辛苦了这么多年,照祖上规矩皇上也该修个国子孝敬主子您哩!既有祖上规矩,主子还怕什么?” 修园子可不是说说就行的事,那可需要钱呀!慈禧太后虽颇为动心,可没钱不行,于是说道:“算了吧!现在局势紧张,要办海军,一条铁甲船就是一两百万银子,总算起来,少说也要上千万,哪有钱修园子?” “办海军是国家大事,不可荒废。”李莲英用极有力的声音说:“不过也不见得要那么多钱,只要跟李中堂说说,让他手里紧一点儿不就成了。” 一句话说得慈禧太后喜上眉梢,笑逐颜开。对呀,悄悄提用点银子,暗地里修起来,一旦生米煮成熟饭,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慈禧太后听了李莲英的话,下决心要修颐和园了。可要暗地里让李鸿章挤点银子出来,却不那么容易。 李鸿章身为直隶总督,坐镇天津,不能轻易离开,即使召他进京,也难免会走漏风声;想派个人去,却没有恰当的理由。 正苦于没有办法之际,谁想李鸿章的折子呈了上来,慈禧太后不由得暗暗窃喜,这下可有办法了! 当下便令李莲英传醇亲王奕譞进宫。 却说醇亲王听到李鸿章上奏说北洋舰队已略具规模,请求派员检阅,不由心里纳闷起来,虽说他对海军事情不大懂,可好坏总理海军事务衙门,能不知道朝廷拨了多少银子,能买几艘船吗? 听到慈禧太后召见,急忙进宫来,准备就这事向慈禧太后说说。 “醇王爷,”慈禧太后满脸喜色的说,“李鸿章那个折子你看过没有?” “臣看过了”。 慈禧太后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笑了两声接着说道:“这可太让人高兴了。没想李鸿章还真有两下,短短几年时间,就为咱大清朝建了只象样的舰队,看以后谁还敢来欺侮咱!” “太后”,醇亲王听了她的话,脸色平淡地说:“此事确实可喜可贺。不过依臣看来,此事恐怕……” “怎么?” “太后,臣是觉着此事有点蹊跷。自去年下旨在北洋精练水师,虽说颇有成效,但所给经费实在有限。以如此少的经费要办成支象样的海军,非容易之事。” 慈禧太后听罢,不高兴地说道:“不会吧!李鸿章一向办事稳妥可靠,怎会虚言呢?再说此乃朝廷第一大事,他决不会欺瞒的,如若想欺瞒,为何还请求派员检阅呢?” “臣只是不大放心而已。” “既是如此,那么你就带着善庆、恩佑等人,亲自去看个究竟吧。” “臣遵旨。” 醇亲王以为事到这就结束了,谁想慈禧太后又开口说道: “醇王爷,哀家想让莲英也去一趟,你意下如何?” 听了这话,醇亲王不由纳闷起来,心想这派谁去不好为何偏偏派个太监,莫不成太后怕我欺瞒,想让他作个耳目?但太监出京阅军,也太过于招摇了吧,于是他谨慎回奏道:“太后,这恐怕不大方便吧。”(未完待续。) 195 小心提防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慈禧太后沉着脸,冷冷地说道。火然??? ?文?.ranen` “这……”,醇亲王犹豫了下,说道:“臣的意思是,李总管二品顶戴,职分太高了些。” “让他带六品的顶子好了。” 看到慈禧太后心意早定,醇亲王亦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勉强答应了下来。 消息一传出,朝野无不为之震惊,派个太监去阅军,这岂不是唐朝监军之祸,复见于今日吗? 但众人都慑于慈禧太后的淫威,不敢多说什么。到是那个傻乎乎的守陵大臣、奕贝子奕谟,在妻弟志锐的鼓动下,打算劝醇亲王力争。 这日,奕谟套车直驱太平湖畔醇亲王府,只见王府门前门庭若市,海军衙门、总理衙门、军机处、北洋衙门的官员,纷纷登门。 都是为了醇亲王出海检阅北洋舰队,有公事接头,以致奕谟在小客厅内等了有半个多时辰,方始见到醇亲王奕譞。 奕谟与醇亲王是表兄弟,所以见了面也不客气,张口就问: “我说七哥,这次派您去检阅北洋水陆各军,是名正言顺的事情。只是不明白,‘上头’怎会派那李莲英随行?这岂不是唐朝监军之祸,复见于咱大清吗?” “怎么,外头有什么话?” “七哥,难道您不知道?外边的议论可多呢,都说太监不准出京,是我朝一项极圣明的家法,理应恪守无违。 如果此例一开,那么以后随时都可以派太监赴各省查察军务,地方督抚非七哥您可比,必不能抑制此辈。 这样一来,远则唐朝宦官监军之祸,近则前明镇守太监之非,都将重现于今日。” “你的意思呢?” “小弟也觉着此事关系甚大,所以来找七哥您。” 对于奕谟,醇亲王可说是了如指掌。心想就你这火爆性子,我如老实相告,你能善罢干休?如果再惹出个好歹那可如何是好? 这样想着,便不肯道破真相,索性自己全揽了过来,“是我奏请太后派遣他去的。此时已无法争了。以后我想法子压着他们点就是了。” 一听是醇亲王自己奏请的,奕谟不由得目瞪口呆,骇然问道: “七哥,你怎么这么糊涂呀,那奴才现在权势熏天,还把谁放在眼里?你不想法遏止,怎的还奏请派他随行,这不是更长了他的气焰吗?” “这……”听了奕谟的话,醇亲王一时间还真不知说什么好,想了半天,方勉强找了一个理由:“唉,我也是一番苦心。 他们这些人整日在深宫养尊处优,不知道时势的艰难,让他们看看外边的情形也好,让他们知道风涛之险,将士之苦,日后稍稍收敛些。” 奕谟微微冷笑:“七哥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呀!不过在我看来,只怕没有那么容易,说不定会更长了深宫的虚骄之气。” “不会,不会,你就放心吧!对哥哥难道你还不放心吗?” 醇亲王话说到这份上,奕谟也不好再说什么。 慈禧太后他敢顶撞,可对于恭、醇二亲王,他却不敢过于放肆,因为这二人都是咸丰帝的亲弟弟,当下只好告辞。 奕谟一走,醇亲王呆呆地站在屋中,想想奕谟说的话,还真有些道理。无奈到此地步,生米将成熟饭,万难挽回。这可如何是好呢? 正在心神不定之时,有人来报:“孙大人来了。” 醇亲王不由心头一宽,立即召见。 “莱山”,他悄悄问道:“近日里言路上有什么动静?” 孙毓汶知道醇亲王指的是李莲英随行一事,忙答道:“现在还没什么动静,不过以后会怎样,卑职可不敢说。” “唉!”醇亲王叹口气道:“刚才奕贝子来,说此举可能会助长深宫的虚骄之气。现在想想,还真有些担心,现在已经是这个样子,如果以后再……,那可如何是好呀!” “王爷不必过于担心,他究竟不似小安子那般飞扬浮躁,卑职想他会自己约束点的。不过王爷既然想到这一层,未雨绸缪也没坏处。” 醇亲王急忙问道:“莱山,快说说,到底该怎么办好?” 这还真把孙毓汶给难住了,醇亲王这个靠山不能得罪;李莲英这棵大树也不能不顾着点。 思索良久,方答道:“依卑职看来,王爷不妨下一个手谕,通饬随行人员,不得骚扰需索;如有违反,严办不赦。我想,他心里也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倘若不然,王爷不妨来个杀鸡给猴看,拿个人作个榜样。” “妙,太妙了!”醇亲王听罢,不由连声称赞,当下便拟了一道手谕,派侍卫送到海军衙门照发。 “还有件事”,醇亲王接着问道:“莱山,你估摸着,太后这次派李莲英随行,到底是甚么意思?” 孙毓汶早就从李莲英那听到些风声,可怎敢说出来? 只好说道:“北洋练兵,水师也好,海军也好,花的钱可真不少了。依卑职看来,太后可能对此有点疑心,所以派李总管去,想看看实情究竟如何。” “说得有理!既然这样,我倒要留点神。” 于是第二天便传下话来:这次校阅,务必大张军威。意思自然是要让李莲英震眩于军威,好回去向慈禧太后汇报,觉得这银子没白花。 消息传到天津,李鸿章可真是又喜又忧。喜的是这次醇亲王奕譞亲自来检阅,经费问题可能更有着落;忧的是不知道慈禧太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居然派李莲英随从检阅。 李鸿章深知李莲英是慈禧太后的宠监,醇亲王阅兵,让他随行,这是祖宗家法所不允许的,慈禧太后只所以这样做,必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因此整日提心吊胆。 醇亲王还好应付,可对李莲英他却不得不加倍小心提防。 当时因为天津需内没有合适的馆舍下塌,便以城南外海光寺为行辕,做为醇亲王奕??办公、休息的地方;海光寺墙外的淮军营制造局,做为都统善庆、副都统恩佑的下榻处。(未完待续。) 196 非安德海能比 以皖南镇史宏祖带领百名马队负责警示寺内各门,出则前导后护。燃 文小说 ???.?r?a?n??e?n?`o?r?g?这些好安排,可李莲英住哪呢? 当然他不能与醇亲王相比,但是比都统善庆、副都统恩佑差得太远了也不行。 左思右想,最后终于想到个好地方——离淮军行营制造局不远的紫林书院。它是明末一位大臣遗下的产业,四周苍松翠竹,鸟语蝉鸣,花草遍野,清幽闲旷。 地方是有了,可还有更让李鸿章头痛的事,那就是房内的规格问题。 李鸿章心里十分明白,一个是王爷,一个是内廷副总管,本来应该是主子与奴才的关系。可李莲英却非一般奴才,如果伺候的不周,在太后面前添油加醋地说上几句,可就够他受的了。 但不按等级差别招待,又怕醇亲王怪罪下来,急得李鸿章团团乱转。 还亏得儿子李经方点子多,想出了一个较为妥善的办法:以房屋的大小、偏正来显示王爷和总管的区别;但内部的陈设布置,李总管的房子要注意讲究,陈列诸品既要富丽堂皇,又要文雅宜人。 布置完毕,李鸿章又亲自检查了一遍,对醇亲王的房间简略地看了看就算了事; 对李莲英的房间则特别精心,审视挑剔了一番,又命侍从本着清静、文雅、富丽堂皇的要求重新布置方始作罢。 四月十三日一大早,李鸿章便头戴珊瑚顶戴、身穿五爪蟒袍,外罩锦鸡补子马褂,率领着北洋水师及天津地方官员亲赴河口迎接。 正午时分,醇亲王、李莲英一行浩浩荡荡抵达天津,但听一声“奏乐”,一群不伦不类、土洋结合的军乐队便吹打了起来。 李鸿章急步上前,彬彬有礼地请过对安,谒过醇亲王,再与李莲英见礼言欢,殷勤道问。然后车水马龙护送两位钦差大臣,前往行辕下榻。 夜幕降临,海面异常平静,醇亲王一行登船出海,坐的是北洋舰队最大的一艘军舰——定远舰。 舰上最大的一间舱房,也就是定远舰管带,总兵衔补用副将刘步蟾的专舱,重新布置,改为醇亲王的卧室;其次一间,本是李鸿章所用,特为留给李莲英。 专门办这趟差使的天津海关周馥,亲自领着李莲英进舱,原以为一定会得几句夸奖,那知不然! “周大人”,头戴六品花翎顶戴,穿一身灰布衣服的李莲英问道:“莫非船上的舱房,都如此宽敞明亮,怎的这间舱与王爷的竟差不多了?” “总管说哪的话呀!兵船的规矩,最好的一间留给管带,也就是王爷住的那间;再下来就数管驾所用的一间,特为留给总管您。” “喔,”李莲英仿佛恍然大悟,在房里转了转,问道:“原来还有这么多规矩,那么李中堂呢,他住哪儿?” 周馥答道:“中堂大人是主人,用的一间比这小些。” “这怎么可以呢?”李莲英摇头说道:“李中堂是主人,他乃高品大员,为咱大清朝驰骋疆场,名扬海内。咱家岂能与他相提并论,你替我换个地方。” 周馥心说你还假客气啥呢?谁不知道你的品行,因而笑着说道:“总管不必客气,这一切全是中堂大人吩咐的。” “李中堂是敬其主而尊其仆!咱家岂能没有个轻重分寸? 周大人,如果真没地方换,也不要紧,我看王爷舱边的那间套房,倒挺不错的,咱家就住那得了。” 你道李莲英为啥这般客气,原来这次出京前,慈禧太后曾一再叮嘱他要格外谨慎,切不可因贪图享乐走漏了半点风声。加上他这次是与醇亲王一起来的,心里也有点怕,唯恐一着不慎,落个安德海那样的下场! 再说周馥听了李莲英的话,直想笑掉大牙,原来那个套间是“洋茅房”,李莲英不识白磁抽水的“洋马桶”,竟要在那里住下,当然他不敢明说,否则李莲英脸上怎挂得住?只好答应找李鸿章请示一下。 此刻李鸿章正穿一身宁绸夹袄裤,赤足坐在铜床上,让侍从给自己洗着那双长满了鸡眼的脚。一听周馥的话,不由得捧腹大笑,但旋即便止住。 但就这一点看,这李莲英远非安德海能比。越是如此,说明越有文章。 想到这里,只听李鸿章说道:“你拿你那间舱给他,你自己找个地方挤一挤。记着,此人可不比安德海,一定要小心侍候,不得有半点差错!” 蓝色的海洋波涛汹涌,天水相连,海风习习。第二天一早,李莲英便忙开了,又是端水,又是送饭,有条不紊。直看得醇亲王内心佩服不已,怪不得太后少不得他这么一个人! 一想到慈禧太后,醇亲王立刻便生警觉,因而提高声音说道:“莲英,歇着吧!你也是李中堂的客人,不必为我费神。” “主子交代过的,让奴才侍候王爷。”李莲英笑着说,“就是主子不交代,奴才不也该在这侍候吗?” “行了!你也是奉太后旨意出来的,何必还讲这些礼数!” 再三劝阻,李莲英方歇手,但却依旧守着他的规矩,悄悄肃立在门口;见到李鸿章也照样请安,一点都没了往日作威作富的样子。 醇亲王看了,心里直纳闷,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平日里传言有假不成? 晚饭过后,旅顺已经在望,码头上灯笼火把不计其数,宛若白昼一般。旅顺守将、四川提督宋庆,身穿黄马褂,头戴双眼花翎,率领着属下将官,早早已在道旁跪接。 如此壮观之场面,李莲英不由得有点飘飘然了,站在醇亲王身后,俨然一副钦差大臣的样子。可惜的是时候不早,醇亲王下令一切繁文褥节,概行均免。 终于到了检阅海军的日子。 这一日阳光煦暖,海面上风平浪静。一大早,醇亲王便身穿黄行装,上罩五爪金龙四团石青褂,头戴三眼花翎宝石顶的凉帽,坐上红色洒金的大轿,在震耳欲聋的号炮和乐声中与李莲英等人来到了演武台。(未完待续。) 197深感意外 演武台搭在旅顺港口左面的黄金山上。r?anen ???.?r?a?n??e?n?`o?r g? 黄金山三面环水,一端连着陆地,其上坦荡如砥,演武台就搭在山前临水之处,站在台上,俯视那一望无尽的海面,真让人有海阔天空,心旷神怡之感。 且不说是观看海军操练,仅只站在台上把酒临风一番,便已是莫大的享受。 海面上十多艘军舰一字排开,有北洋海军的定远、镇远、济远三铁甲船;超勇、扬威两条快船;以及属于南洋水师,由福建船政局制造的开济、南琛、南瑞等战船。 随着李鸿章一声令下,会操开始。 顿时只见十几艘军舰战旗飘扬,成一条线,一艘艘鸣着汽笛、劈波斩浪而来,身着灰蓝色军装的北洋海军官兵整齐地肃立在甲板上。 当经演武台时,各舰礼炮齐鸣二十一响,向两位钦差大臣表示敬意。如此威武壮观之场面,李莲英平生可还是第一次见到。 看着那飞弛而去的军舰,忍不住向李鸿章说道:“李中堂,这么快呀!当年李太白如果是乘此疾下,该有‘万里江陵一日还’之说了!” “这还不快!”李鸿章无限感慨道:“英、法等国卖给咱的这些船其实都早已落伍了,如若太后还能拨些款子,重新购进更好的舰船,那比这还要快得多呢。” “那还了得,再快了人怎么受的了呀?”李莲英张着大嘴问道。 “李总管,鸟疾飞鱼游走,都比火车、轮船还要快呢,人家西洋早就研制加速设备,让火车、轮船越来越快,他们都能受得了,咱们难道就不行吗?” “当然行,当然行!” 接着开始操演阵法,十多条船前进后退,左右转弯,行动如一,颇为壮观,直看得李莲英眼花撩乱,连声称好。 赞赏之余,不免困惑,忍不住又开了口:“中堂,海面如此辽阔,这么多的船只,是如何指挥的呀,竟能如此整齐统一?” “禹庭”李鸿章转脸向北洋水师大将、天津镇总兵丁汝昌说:“你给李总管说说。” “回总管的话,白天打旗联络,叫‘旗语’,晚上则用灯号。” “是由谁指挥呢?” “那旗舰又由谁指挥呢?”李莲英打破砂锅问到底。 “这……”,这可把丁汝昌给难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李鸿章见状,忙说道:“今天自然是由王爷指挥了。” 听了这话,李莲英才仿佛明白了。谁知不一会儿,又想问,忽然看见坐在旁边的醇亲王正瞅着自己,李莲英急忙止住,以为醇亲王心有不满之意。 其实醇亲王和李莲英一样,都是门外汉,根本不懂得海军操练一事,但他好歹是总理海军事务大臣,如果问这事,岂不惹人笑话? 正好李莲英替他开了口,谁知刚有了点兴趣,李莲英却打住了,于是说道:“我看现在的阵法好象是‘一字长蛇阵’,鸿章,既然莲英感兴趣,你就传令让改为‘二龙抢珠’阵法吧。” 李鸿章当即遣派一艘快艇,追上镇远舰,传达命令。 时间不长,只见镇远舰上红、蓝二旗交叉三挥,打出旗语。刹那间,首尾衔接的一条“长蛇”,渐化为“人”字形,镇远舰居中,左右各六舰,以双龙入海之势向黄金山驶来,鸣炮致敬。 这下来便是最重要的一个节目:“轰船”。 为了应付这次检阅,北洋衙门特地从轮船招商局低价买来一些旧船,作为靶船,桅杆特高,上悬五颜六色的旗子。此外还有大小不等,飘浮在海面的许多目标,远远望去,如一片片小小的树叶。 只听一声令下,首先是海口东西两面山上炮台的几十门大炮一齐开火,参差交叉,织成一道激烈的火网,封锁住入口的海道。 接着只见南北洋十多艘战舰东西两面排开,头尾南北炮口直对靶船开火,刹那间,火光、硝烟、轰响,海面腾起滔天巨浪,来犯之“敌舰”粉碎殆尽,如碎屑激荡在汹涌浪中、滔滔海上。 “好,太好了!”李莲英被这场面深深地吸引住了,忍不住连声称赞。 倒是把个醇亲王看得心惊肉跳,也难怪,自小生长王府,哪见过这种阵仗?直到李鸿章递上望远镜,方大梦初醒。 “王爷、总管,现在是单炮实射,您们顺着方阵左前排第一只靶船看,一只只地打。” 醇亲王定眼望去,只见不知什么时候,海面上已再次出现五十只靶船。 又是一声令下。嘭!一声巨响一道硝烟腾起,左首第一只靶船应声粉碎。刹时海面激荡、起伏不已,其余的靶船飘荡不已。 按说下面的靶射当然不容易,谁想随着又一声令下,嘭、嘭、蟛,四十九声炮响,依次腾起四十九股巨浪,剩余的靶船一只一只依次粉碎,真是弹无虚发。 “太精彩了!”醇亲王看后,虽说心有余悸,也忍不住夸了句。 能得到王爷的称赞可不容易呀!李鸿章见状,急忙令人取来纸笔,说道:“王爷,您就尽兴提首诗吧?” 醇亲王接过纸笔,情绪激动地一挥而就: 黄金山顶炮台阅南北洋战舰合操海门习战迈昆明,骇浪惊涛互搅萦。 一炬灰飞腾赤壁,八方雷彻裂沦瀛。 星罗势扼关山险,机捩功从掌握成。 绝顶开颜还太息,天心未厌失人情。 随后,转脸向依旧有点飘飘然的李莲英问道:“莲英,你觉着怎么样啊?” “好,太好了!奴才从未见过这么好的诗。”李莲英忙迭不连声道。 “我说的是操练。” “喔,回王爷话,奴才觉着真是精彩纷呈、弹无虚发。” “你知道就是了。回去跟太后回奏,海军办得不错!很值得在这上头花钱。”醇王又道,“旅顺北洋的门户,守护得极严,请太后放心。” “奴才知晓,奴才一定如实回奏。” 那恭顺小心、谨守本分的样子,直看得众人无不咋舌称奇,深感意外。 他们曾亲眼目睹过安德海当年经通州、过天津、沿运河南下的那种气派,两者相比,更使人难以相信李莲英是慈禧太后面前说一不二的大总管。(未完待续。) 198 探探口风 只有李鸿章因为他如此,反而格外重视,急忙找个空召来周馥等人,说道: “我与你们说过,此人不比安德海,要小心提防。ran?en ???.ranen`现在看来,越有深不可测的样子,你们想想,该如何摸摸他的底才好。” “太监总是太监,没有不喜欢戴高帽子的。”周馥很起劲地说,“我们吹他、捧他,不信他不受用”。 “谈何容易!”李鸿章摇头说道,“你不可过于自信。他远涉风涛,还委屈戴个六品顶戴,必有所求。难道醇亲王爷没人侍候,太后特意派他来照料?不会的!你尽量找机会跟他接近,想法子摸摸底。” “是,卑职一定尽力。” 回到行辕,李莲英依旧兴奋不已,索性让人搬个椅子,坐在院中细细回味起来。 太精彩了,如果是真刀真枪打,那可就更带劲了,想来主子也没见过如此场面,回后一定细细讲于她听。 一想到慈禧太后,李莲英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使命,这么多天了,还没机会,如果这样下去回去可怎么向老佛爷交待呀?唉,王爷也真是的,精力这么充沛,就不能给咱家点机会。 “总管,天津海关道周馥周大人求见。”一个小太监这时上前说道。 咱家与他平日里素无交往,他来干什么?对呀,我何不从他这先探探底细。想到这里,只见李莲英一拍大脚,喊道: “快,快快有请。” “卑职周馥给总管请安。” “唉哟,周大人呀,快快请坐。” 周馥是奉了李鸿章的命令,想来探探口风,巴结还来不及,哪敢就坐? 忙连声说道:“卑职不敢,卑职不敢。卑职早闻总管大名,如雷贯耳,只是无缘拜会,今日特来向总管问安。这点东西,是卑职的一点心意,请总管笑纳。” “周大人太客气了。”李莲英说着接过东西,“咱家只不过是服侍老佛爷的一个奴才罢了,将来老无所养,死也对不起父母生身之恩呐。对了,这是……。! “这是法国领事送与中堂的葡萄酒,卑职有幸得了几瓶,特来送与总管,实在是不成敬意。” “说葡萄酒活血,是不是?” “对了!这种酒养颜活血,药性王道,常服自有效验。总管每日服侍太后,从早到晚。总要有龙马精神才能对付得下来。所以……” “好,太好了。” 说着李莲英便将周馥拉着坐下。寒暄几句,李莲英便转入正题,先是问北洋衙门聘请洋人的薪水,接下来问到北洋所收“海防捐”的实数,谈来谈去就是不离钱字。 周馥不由得生了戒心,小心地敷衍着。 不过就他那点本事,怎是李莲英的对手?提到购船经费,终于让李莲英问出花样来了。 “周大人,咱跟外国人买船,也是付给现银吗?” “不是,要买了英镑汇去方可。” “没看出来周大人还见识挺广的!不知到哪去买啊?” 听了李莲英的夸奖,周馥便口没遮拦了,很起劲地说道: “回总管的话,那家洋行都可以买,不过咱们总是买汇丰银行的。” “这是为什么呢?莫非与汇丰银行买,可以给咱少算一点儿?” “不是这样!镑价是一律的,逐日行情不同,是高是低,要看外国电报来挂牌。” 周馥答说,“至于专买汇丰洋行的,是因为海军经费存在它那生息。” 一听这话,李莲英不由得心花怒放,北洋果然还存有款子,这可好办多了。 于是又不动声色的问道:“外国银行的利息怎么样?想来比咱们的银号钱庄要高点吧,不然也不会存它那去。” 周馥刚才话一出口,心里就后悔不已,不该将北洋实情说出来。这会看李莲英又问起,立刻学了个乖,不肯透露确数:“也不见得,而且存的是活期,比定期的还低。” “既是如此,何不存在咱的钱号钱庄里,图个啥呢?” “洋人做买卖,一切照合同办事,比较靠得住。还有……”话到口边,周馥不由得打住。 然后漏洞已经出现,李莲英岂肯轻易放过,只听他接着说道: “怎的?周大人不想说与咱家听吗?既是如此,那就算了吧。”说着脸便沉了下来。 周馥哪有胆子得罪他?顿时骑虎难下,思索良久,方答道: “总管息怒,卑职说来就是。洋人做买卖,最看重主顾,不论谁的银子存在他那里,不但靠得住,而且有人去查,他们也不会透露出来的。” “奉旨去查难道都不行吗?” “这……”周馥犹豫了一下,说道:“外国银行都有他们国家的公使管辖,太后的懿旨行不到那儿。” “原来如此,真没想到这里边还有这么大的学问。”说到这里,李莲英连打了几个哈欠。 周馥奉命来探底细,没想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倒让李莲英探得许多消息,正想开口再问,谁料李莲英来了这么一手,当下只好说道: “时候不早了,总管早些安歇,卑职告退了。” “好,改日再会。”说着李莲英便将那周馥送出了门。 第二天,原定检阅鱼雷艇打靶。李莲英由于昨晚太过兴奋,起来已是日头东升,慌忙穿好衣服直奔演武台,谁知到那一看,醇亲王还未到,不由得纳闷。 “中堂,王爷今……,” “王爷咋晚偶感风寒,今日不能前来。” 听得醇亲王不来,可把个李莲英高兴坏了,连忙询问李鸿章是不是现在开始检阅。 李鸿章因为醇亲王未来,本想取消这次检阅,可一看李莲英那副样子,又不好说什么,只得吩咐开始检阅。 于是,演武台前旗杆上一面金黄大旗,冉冉升起;待升至顶端,只见海面上激起一条条白色的浪花,鱼雷艇如水蛇似地,窜了出去。 只听隆隆巨响,硝烟迷漫。盏茶功夫,炮停烟消,海面上浮满了散碎的木片什物。 “中堂,这么多鱼雷艇,咱家还是头一次看到,太精彩了!” 李莲英忍不住说道。 “只有五条。” “什么?”李莲英听后目瞪口呆,“只有五条呀,看上去倒像有几十条似的。”(未完待续。) 199 只借不还 李鸿章无限感慨道:“这鱼雷艇乃破敌的利器!海面辽阔,如想防护南北角,就得要上百条方够用,只是如今经费紧张,买不起呀!还请总管回去后向太后多多美言几句才是。燃 文小说 ???.?r?a?n??e?n?`o?r?g?” 对呀,我何不趁此机会将主子的意思说与他呢。想到这里,李莲英向左右瞅了几眼。李鸿章见状,知有话说,连忙摒退左右,问道:“总管,不知太后这次有什么吩咐?” “其实也没什么事。”李莲英轻松说道,“皇上现在也大了,主子准备撤帘归政,按祖上的规矩,应该修个园子,奉养老佛爷。中堂,您说是吗?” “是的,应该修。”李鸿章满腹狐疑道。 “主子的意思,是想修修清漪园。只是现在缺钱使……” 听到这里,李鸿章顿生戒心,莫不成又把主意打到我这来了?于是急忙说:“这事应该由户部负责才是。” “这事是该户部管,”李莲英笑笑说道:“只是户部现在手头也紧,主子的意思是,看您能不能给挤点,等过阵子再补上。” 一年就给我这么点钱,还要挪用呀!这海军到底还建设不建设了?李鸿章一听又要从自己这里要钱,不由得急了: “总管,我这儿每年预拨多少银子,实到多少,想必您也有个耳闻。我这实在紧张,您能不能向太后给美言几句?” “中堂实乃天下第一重臣骁将,我一定把水师盛况如实向主子禀报。” 李莲英不冷不热地说道:“不过我听说北洋衙门还有笔款子存在汇丰洋行,中堂您看这事是不是也向主子说说?” “这……”李鸿章没想到这点底细也让李莲英摸了去,一时不知该如何答对,“总管,北洋衙门确实在汇丰银行有笔款子。不过这是准备用来买船的,三个月后船就到,如果到时拿不出钱,那可就……” 没等他话说完,李莲英已开了口:“中堂只管放心就是了。 建设海军乃当前第一要务,主子能不知晓?现在您就先解解急,到时主子一定会再给您拨款了的。” 李鸿章唯恐慈禧太后来个刘备借荆州——只借不还,苦思良久,勉强又找了个理由:“为太后修造清漪园,鸿章现应效力,只是人言可畏如之奈何?” “中堂尽管放心。”李莲英一听李鸿章松了口,胸有成竹地说道: “您想想,这清漪园是当年乾隆爷操练水师的地方,依山傍水,地势雄伟,我们在此建个京师水操学堂,一来操练海海军,二来孝敬主子。 这一举两得、顺理成章的事情,谁能说出个‘不’字来呢?恐怕到那时候,中堂您更要加官进爵了。”说完,李莲笑哈哈地笑起来。 李鸿章明知此举乃皮里抽筋,釜底抽薪,不是建军大计,但这是慈禧太后的主意,岂敢违抗?只好顺水推舟,默许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一行人登上一艘巨大的巡洋舰,劈波斩浪,返回天津行辕。歇息几日,便打道回京。 临回前,李鸿章又背着醇亲王见了一回李莲英,将两个嵌在水晶球内的指南针托给慈禧太后带回去。又送了五万两银子与李莲英,求他在慈禧太后面前多多美言。 公事私事一齐办,李莲英自然心花怒放,不过带着回京怎成?当下便托人在天津备置砖瓦木料,运回故里,营造庄园。 自从李莲英走后,慈禧太后可真是望眼欲穿。这日闻得醇亲王一行回京,急忙召见。 “醇王爷,北洋海军是否如李鸿章所奏?”慈禧太后笑着问。 “回太后的话,李中堂所言不虚,我北洋海军确已初具规模,依臣看来,战斗力不弱,陆军官兵骁勇善战,一改往日疏懒迟缓的状态;水师官兵确实了得,实战演习,弹无虚发。 不过……”说到这里,醇亲王犹豫了一下,“海面辽阔,现在的舰只远不能应付过来,应该加速购买新舰,方是上策。” 慈禧太后那管什么舰只多少,这会她满脸子都是钱的事,听了醇亲王的话,于是问:“照你这次去看的情形,将来还得要有大把银子花下去了。怎么样筹款,你跟李鸿章谈过没有?” “谈过了。办法是有几个,不过一时还不宜明示”, 醇亲王答道:“海防新捐,限期将到,臣想应该展限些日子。现在直隶的报捐者甚是踊跃,对北洋的入款,大有关系。” “可以,这些你看着办就是了。除了户部筹划的法子外,你觉着还有什么可行的生财之道?”慈禧太后接着问。 “北洋的安危,不仅直接关系到京师的安全,而且与咱大清江山社稷有莫大关系。海军是国家的海军,所以臣想办海军应由各主量力筹措,由海军衙门统筹运用。” “好吧,等将来正式建军的时候,分谕各省照办就是了。 北洋衙门现在还有款子吗?” “臣不大清楚。”醇亲王谨慎答道。 “怎么这等重要的事都不清楚?”慈禧太后看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转了个话题,“莲英这次与你出去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守规矩的地方?你可不得欺瞒!” “臣不敢欺瞒太后。莲英这次与臣出去,行为举止,实在是臣始料未及的。” 不等慈禧太后动问,醇亲王便大赞李莲英如何安份守己,知分寸;尤其是谢绝外客,苞苴不入,那种操守,着实可靠。 因此大小衙门的官员,对他不仅佩服,而且敬重,都说这是皇太后知人善任,法度严明,所以派出去的太监,才会如此守法尽礼。 慈禧太后就喜欢别人给他戴高帽子,不过这会她关心的是李鸿章是否能够她挤点银子,所以听醇亲王很起劲的说完,只淡漠地说了句: “他能如此懂得规矩,就算他的造化。好了,你下去歇着吧。” 待得醇亲王一退出,慈禧太后便迫不急待地问李莲英: “小李子,快说!这次去情况究竟如何?” “主子,王爷所说句句属实。”接着,李莲英便绘声绘色的描绘起操练的情形,他本来就口才好,善于讲故事,再经过一番添油加醋,直将那操练的场面描述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未完待续。) 200 北海 李莲英说道:“如果善言相商,就说咱修园子要用这块地,另外觅一块适当的空地与他们,一切搬迁费用由咱出,照情理说,他们没有坚持不迁的道理。? ? 火然? 文???.?r a?n?en`” 听了李莲英的话,慈禧太后觉着颇有些道理,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妥,李鸿章答应的钱至今还没着落,如果这时提出修园子,岂不是不打自招,于是说道: “你说的不无道理,只是现在还不能提修园子的事。再说这搬迁费用又从何来呢?” “主子您这就多虑了,依奴才看,这事只要让李中堂去办,保准马到成功。” “李鸿章?这话怎么说?”慈禧太后不解地问。 再看此刻的李莲英,眉开眼笑,洋洋自得。只听他娓娓说道: “让李中堂办这事,依奴才看有三个好处:其一,他已知道老佛爷修园子的事,不怕泄露;其二,他和洋人多有往来,交涉起来肯定是轻车熟路;其三,这搬迁费用不就几十万两银子吗,让北洋衙门出,不是九牛一毛吗。” 一箭三雕,简直太妙了!听了李莲英的话,慈禧太后顿时眉头大展,不由得发出两声得意的笑声,旋即下旨,召李鸿章进京见驾! 北堂,位于西苑金鳌玉蝀桥以西,西安大街路南的蚕池口,所以又名蚕池口教堂,建于清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 康熙四十二年,圣祖仁皇帝康熙偶感伤寒,旋即转为疟疾,三日两头,寒热发作,颇感困顿。虽遍征天下名医,服药不少,但全无效验。 恰在这时,有两名法国天主教士,呈进一种白色的药粉,说是从本国寄的,名为“金鸡拿”,专治疟疾,且有强身健体之功效。 康熙帝大为欣慰,当即服用一剂,果然效应不凡,药到病除。于是康熙帝决定在皇城内赏给进药教士宅第一区,作为酬谢。 赐第是由康熙帝亲自检阅皇城舆图所选定的,就在西安大街路南的蚕池口。那里有座明朝官人织锦的工场——云机庙。 入清之初,大半废弃,但却留下好些当年侧近主臣的赐第,于是康熙帝便挑了一座最好的第宅,改建成天主教堂式样,赏给法国教士,题名“仁慈堂”,表示感戴圣祖的仁慈。 第二年,法国教士因仁慈堂西侧有一段空地,起意修建教堂,于是上奏康熙帝“蒙赏房屋,感激特甚,惟尚无大天主堂,以崇规制。现住房屋,固已美善;而堂为天主式凭,尤宜壮丽严肃。用敢再求恩赐,俾得起建大堂。” 康熙帝接到此奏折后,当即将那块空地恩赏了一半于那教士,修建教学,教堂建成,康熙帝亲赐“万有真原”横匾及长联,命名为“救世祖堂”,此即所谓北堂。 堂长二十五米,宽十一米,高十米。 后来,罗马教皇格勒门十一世借“礼仪问题”而横加干涉教堂命名,故康熙帝于五十九年谕令:“以后不必西洋人在中国传教,禁止可也,免得多事。” 北堂遂作废。雍、乾、嘉时期,清政府都沿用这一禁教政策,因此在北京的天主教堂大多长期处于被封闭、禁用的状态之中。 第二次鸦片战争之后,清廷被迫与英法等国订立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其中有将“前谋害奉天主教者之时所充之天主教堂、学堂、墓坟、田土、房赔还”的条款。 于是,北堂重新落入法国传教士之手。 由于蚕池口紧挨宫廷,加之北堂所建钟楼过高,可以俯瞰内城,因此早在咸丰十一年,总理衙门就曾经向法国公使提出过这一问题。 谁想法国传教士对此非但不理睬,反于同治四年重新加高扩建北堂。 于是,这个问题在大清国朝廷内变得突出了。 同治十三年八月,同治帝载淳频谕兴建“三海”工程。总理衙门再次致函法国主教田列斯:“至于迁移营造费有所需,中国亦必有代筹之处”,打算出钱让法人搬迁。但田列斯却以自己无权做此决定,将此事拒绝。 同治十三年九日,同治帝驾崩,兴建“三海”工程也因大臣们极力反对而停止。所以,议办蚕池口教堂搬迁之事,不了了之。 慈禧太后这会为啥又提起此事?原来,她鉴于光绪帝载湉成年,即将亲政,打算借着重修清漪园的机会,将“三海”也顺带修修,以为将来“颐养之所”。 再说李鸿章接到懿旨,内心真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上次李莲英在天津阅兵,提出借款一事,只因购买了军舰,一直拖着。 这会慈禧太后召见,能不急吗?风尘仆仆来到京城,李鸿章没急着见慈禧太后,而是先找李莲英,打探消息。 “总管上次赴津,多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总管要海量包涵。这点小意思,请总管笑纳。”说着,李鸿章从怀里取出张银票递与李莲英。 一万两!李莲英顿时心花怒放,急忙吩咐上茶,随后笑着说道:“中堂真是太客气了,咱家真有点受之有愧呀。 不知中堂请安的折子递上去没有?” “还没呢!”李鸿章满脸愁容道,“这阵子由于购船,手头紧。太后上次吩咐的事还没办好,我担心……” “没关系。这事呆会咱家先替你挡着,不过您可要抓紧些呀!中堂,主子这次把你从天津叫来,又有大事着你去办。” “这……”李鸿章一听又有事,脸色更加难看,“不知太后有何事吩咐?” 看李鸿章这副神色,李莲英忍不住笑了两声,说道:“中堂不必如此,这事别人去办可能难些,不过中堂您去办,肯定是马到成功。 您也知晓,皇上年岁不小了,老佛爷打算归政,就是这颐养之所吗……”。说到这里,李莲英故意顿了一下。 “太后不是打算修清漪园吗?” “清漪园是要修,不过,主子的意思嘛?”,李莲英看看李鸿章,接着说:“是想顺便将三海也修葺一下,就是这北堂的事有点棘手,所以想请中堂您出马交涉一下。”(未完待续。) 201 北堂 李莲英说道:“如果善言相商,就说咱修园子要用这块地,另外觅一块适当的空地与他们,一切搬迁费用由咱出,照情理说,他们没有坚持不迁的道理。燃?文小说?????.?r?a?n??e?n?`” 听了李莲英的话,慈禧太后觉着颇有些道理,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妥,李鸿章答应的钱至今还没着落,如果这时提出修园子,岂不是不打自招,于是说道: “你说的不无道理,只是现在还不能提修园子的事。再说这搬迁费用又从何来呢?” “主子您这就多虑了,依奴才看,这事只要让李中堂去办,保准马到成功。” “李鸿章?这话怎么说?”慈禧太后不解地问。 再看此刻的李莲英,眉开眼笑,洋洋自得。只听他娓娓说道: “让李中堂办这事,依奴才看有三个好处:其一,他已知道老佛爷修园子的事,不怕泄露;其二,他和洋人多有往来,交涉起来肯定是轻车熟路;其三,这搬迁费用不就几十万两银子吗,让北洋衙门出,不是九牛一毛吗。” 一箭三雕,简直太妙了!听了李莲英的话,慈禧太后顿时眉头大展,不由得发出两声得意的笑声,旋即下旨,召李鸿章进京见驾! 北堂,位于西苑金鳌玉蝀桥以西,西安大街路南的蚕池口,所以又名蚕池口教堂,建于清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 康熙四十二年,圣祖仁皇帝康熙偶感伤寒,旋即转为疟疾,三日两头,寒热发作,颇感困顿。虽遍征天下名医,服药不少,但全无效验。 恰在这时,有两名法国天主教士,呈进一种白色的药粉,说是从本国寄的,名为“金鸡拿”,专治疟疾,且有强身健体之功效。 康熙帝大为欣慰,当即服用一剂,果然效应不凡,药到病除。于是康熙帝决定在皇城内赏给进药教士宅第一区,作为酬谢。 赐第是由康熙帝亲自检阅皇城舆图所选定的,就在西安大街路南的蚕池口。那里有座明朝官人织锦的工场——云机庙。 入清之初,大半废弃,但却留下好些当年侧近主臣的赐第,于是康熙帝便挑了一座最好的第宅,改建成天主教堂式样,赏给法国教士,题名“仁慈堂”,表示感戴圣祖的仁慈。 第二年,法国教士因仁慈堂西侧有一段空地,起意修建教堂,于是上奏康熙帝“蒙赏房屋,感激特甚,惟尚无大天主堂,以崇规制。现住房屋,固已美善;而堂为天主式凭,尤宜壮丽严肃。用敢再求恩赐,俾得起建大堂。” 康熙帝接到此奏折后,当即将那块空地恩赏了一半于那教士,修建教学,教堂建成,康熙帝亲赐“万有真原”横匾及长联,命名为“救世祖堂”,此即所谓北堂。 堂长二十五米,宽十一米,高十米。 后来,罗马教皇格勒门十一世借“礼仪问题”而横加干涉教堂命名,故康熙帝于五十九年谕令:“以后不必西洋人在中国传教,禁止可也,免得多事。” 北堂遂作废。雍、乾、嘉时期,清政府都沿用这一禁教政策,因此在北京的天主教堂大多长期处于被封闭、禁用的状态之中。 第二次鸦片战争之后,清廷被迫与英法等国订立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其中有将“前谋害奉天主教者之时所充之天主教堂、学堂、墓坟、田土、房赔还”的条款。 于是,北堂重新落入法国传教士之手。 由于蚕池口紧挨宫廷,加之北堂所建钟楼过高,可以俯瞰内城,因此早在咸丰十一年,总理衙门就曾经向法国公使提出过这一问题。 谁想法国传教士对此非但不理睬,反于同治四年重新加高扩建北堂。 于是,这个问题在大清国朝廷内变得突出了。 同治十三年八月,同治帝载淳频谕兴建“三海”工程。总理衙门再次致函法国主教田列斯:“至于迁移营造费有所需,中国亦必有代筹之处”,打算出钱让法人搬迁。但田列斯却以自己无权做此决定,将此事拒绝。 同治十三年九日,同治帝驾崩,兴建“三海”工程也因大臣们极力反对而停止。所以,议办蚕池口教堂搬迁之事,不了了之。 慈禧太后这会为啥又提起此事?原来,她鉴于光绪帝载湉成年,即将亲政,打算借着重修清漪园的机会,将“三海”也顺带修修,以为将来“颐养之所”。 再说李鸿章接到懿旨,内心真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上次李莲英在天津阅兵,提出借款一事,只因购买了军舰,一直拖着。 这会慈禧太后召见,能不急吗?风尘仆仆来到京城,李鸿章没急着见慈禧太后,而是先找李莲英,打探消息。 “总管上次赴津,多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总管要海量包涵。这点小意思,请总管笑纳。”说着,李鸿章从怀里取出张银票递与李莲英。 一万两!李莲英顿时心花怒放,急忙吩咐上茶,随后笑着说道:“中堂真是太客气了,咱家真有点受之有愧呀。 不知中堂请安的折子递上去没有?” “还没呢!”李鸿章满脸愁容道,“这阵子由于购船,手头紧。太后上次吩咐的事还没办好,我担心……” “没关系。这事呆会咱家先替你挡着,不过您可要抓紧些呀!中堂,主子这次把你从天津叫来,又有大事着你去办。” “这……”李鸿章一听又有事,脸色更加难看,“不知太后有何事吩咐?” 看李鸿章这副神色,李莲英忍不住笑了两声,说道:“中堂不必如此,这事别人去办可能难些,不过中堂您去办,肯定是马到成功。 您也知晓,皇上年岁不小了,老佛爷打算归政,就是这颐养之所吗……”。说到这里,李莲英故意顿了一下。 “太后不是打算修清漪园吗?” “清漪园是要修,不过,主子的意思嘛?”,李莲英看看李鸿章,接着说:“是想顺便将三海也修葺一下,就是这北堂的事有点棘手,所以想请中堂您出马交涉一下。”(未完待续。) 202 手头实在紧呀 天哪,修清漪园已够受的了,还要修“三海”,哪有这么多钱呀!莫不是又打海军的主意?李鸿章一听不由得犯了愁。r?a?? n?en? ???.?r?a?n??e?n `o?r?g? “好了,中堂,时候也不早了,赶紧去见主子吧,省得又怪罪下来。” 慈禧太后照例有一番行程如何、稼穑丰欠、民生疾苦以及起居是否安适之类的问答,旋即便转入了正题。 “鸿章,上次让你办的事,怎的迟迟不见消息,是怎么回事呀?” 李鸿章额头上不禁冒出几滴冷汗,语声略带颤抖道:“太后息怒,非臣不尽力,只是……只是因为买了几艘舰船,故而……” “怎的这么巧?哀家一说借钱,你就买了船,难道不能缓阵子吗?”慈禧太后冷冷地说道。 “这……”,李鸿章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急忙向李莲英递眼色。 “主子,李中堂确有难言之隐。上次奴才去天津,他那确有笔款子。不过……当时已与英、德等签约,购买他们的船,怎好中途撕约呢?奴才当时太过兴奋,忘了回禀老佛爷,请老佛爷责罚。” “既是这样,那就不说了。鸿章,这事你可得抓紧些呀!” 看看李鸿章,慈禧太后终于吐出了心里话: “这次把你从天津召来,是有件事想与你去办。以前也曾打算将三海修葺一番,只因种种缘故,一拖再拖。哀家想借着这个机会,将三海也修修。 只是蚕池口的天主教堂,那么高!两宫的动静都在洋人眼里了,实在不妥当。这回无论如何得让洋人搬出去。” “微臣知道,法国人早就该搬,早该让他们另选新址。只是这搬迁北堂之事属总理衙门管,臣如果去办,只怕不大合适。”李鸿章唯恐这笔费用又落到海军头上,连忙找了个借口,想推掉。 “总理衙门那些人,你又不是不知晓,个个跟洋人打不上交道。不是色厉内荏,便是窝窝囊囊,最有外事才干的还得数你。” “谢太后垂爱,只是微臣……” “只是怎么?难道又是没钱使唤不成?办海军是件大事,哀家岂不知晓?不就是先借用一阵吗!”慈禧太后一下看穿了李鸿章的心事。 李鸿章又大着胆子说道:“太后,非臣不知好歹。只是办海军,光造船就得上千万两银子;筑炮台、造枪炮、设学堂以及海军官兵使役的粮饷供应又该多少?臣手头实在紧呀。” “中法开战,各省军需报销了三千多万;欠下许多洋债,尚要还本付息。你如果没法子,那该怎么办呢?”慈禧太后不悦道。 明知没钱,却还要大肆修园,岂不大过荒唐? 听了慈禧太后的话,李鸿章还想再争争,可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是好。就在这时,只听李莲英笑着说道: “中堂,听人说海军那一发炮弹就要花好几两银子,是吗?” “嗯……是这样。” “如此说来,咚地一声就是几两,那一天得咚咚出多少银子出去呀?依咱家看,迁北堂也用不了多少银子,你每天不要咚咚地一个劲放,不就省出来了吗?” “这……”,李鸿章没想他竟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半天方说道:“总管,火药、炮弹是昂贵,可是练兵练兵,不练不打,到时临敌我们岂不是抓瞎吗?” 如果是其他人,慈禧太后只恐早就按耐不住了,只是李鸿章乃大清国有功之重臣,第一封疆大吏,因此只得说道: “好了,鸿章,你有难处,哀家心里有数。哀家看就这样吧,你与总理衙门商量着去办。你说怎么样?” 慈禧太后已给足了自己脸面,这点李鸿章岂有不知之理?如果再争下去,只恐便没好果子吃了。 当下李鸿章点头称道:“臣谢过太后,此事臣一定竭诚办好。” “嗯,这事你就多费点心。前阵子有个英国人上了个条陈,说有法子让他们迁走,你可以问问。对了,修园子的事现在还不宜张扬,你懂吗?” “臣知道,臣一定不会露出半点风声。” 贤良寺位于东安门外的冰盏胡同,由当年怡贤王舍改建而成。建筑恢宏,油廊画栋,钩心斗角,飞阁流丹。春日里百花争艳,绿荫匝地,更显得曲径幽静。 等李鸿章回到贤良寺府第,总理衙门已将那条陈送到。上条陈的是个叫郭约翰的英国人,数十年前经英国公使威妥玛介绍,曾与李鸿章有过一面之缘。当下李鸿章便将他约了来。 “你为北堂上的条陈,我已看过了,今日里特向你细细请教。” “中堂太客气了,怎谈得上请教二字?这事依我看,只有一个办法或者可行,就是在京城里,另找一处合适的地方,照北堂原来的规摸,另造一座教堂,作为交换。” 一听这么个法子,李鸿章不由犯了愁:“这法子以前我们曾提过,只是并没有效果呀!” “这要看由谁去交涉了。” “请法国公使出面可以吗?” “不行,不行!”郭约翰连连摇手:“如果这样,法国一定会从中作梗。这事如要成功,只有派人赴巴黎,与北堂所属教会的会长商量,只要他答应,便可以了。” 派人去,可派谁呢?李鸿章沉思良久,开口说道:“如果请你去,不知可否?” “我虽是英国人,但信奉的是天主教,以教友的资格,代表中国去交涉,估计问题不大。” “好,太好了!这事就劳你去一趟吧。”李鸿章忽又想到件事,急忙说道:“这事如果那会长做不了主,要与法国政府去报告,那岂不就麻烦了?” “中堂放心就是了,如果真是这样,请德璀琳出面就成了。到时我会从巴黎直接与他密电商议。”郭约翰胸有成竹地道。 德璀琳是法国人,现在担任津海关税务司的职务,李鸿章与他也有交往,深知此人能力不凡,当下便放了心。旋即又郑重叮嘱道: “这次托你去办这事,务须随时小心,相机行事,不要辜负委任。如果事情办成功,我自有酬谢。”(未完待续。) 203 百鸟堂 “是的!中堂尽管放心,我一定尽全力去办。r?an ?e?n ?.ranen`”郭约翰说:“在我离开中国后,旅途中的一切情形,随时会用密电报告中堂。” 由于有了郭约翰、德璀琳的鼎力相助,事情进展的颇为顺利。四月二十六日,醇亲王奕譞与德璀琳、法驻京主教樊国梁在天津总督府签订北堂搬迁的五条合同: 一、自本年正月初一日,以两年为限,凡北堂、仁慈堂地基房屋及树木等于限内交付; 二、应于本年十一月初一将西什库以南酌给三分之二,交北堂主教收管; 三、新建教堂大堂,自地至梁,以五丈高为限度,钟楼不得高于屋脊; 四、新堂由教士等画图自行和起造,用费三十五万两白银,分十八个月三次交付。 五、北堂内所有百鸟堂内禽兽及古董、钟楼内风琴、喇叭,在樊国梁请示教皇之后送与中国。 总管将慈禧太后吩咐的事办的有些眉目了,李鸿章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但同时又颇感纳闷,因为合同中的第五条实在让人费解。 这法国人这会怎如此大方,将堂内禽兽标本、古董、风琴等物皆送与中国?他哪里知道,就在他紧张与洋人谈判、周旋迁堂之事时,慈禧太后、法国驻北京主教樊国梁进行着一场秘密交易…… “主子,您知道北堂里有个百鸟堂吗?”李莲英神秘地说着。 “怎么,洋人也喜欢玩鸟!”慈禧太后好奇地问道。 李莲英方兴冲冲地说道:“主子,洋人可比我们会玩,简直神了,什么花鸟虫鱼、飞禽走兽,各种各样的东西在那都有标本。您要是能去看看,肯定会留恋忘返的。” 原来,在法国来华的传教士中,有一位叫达米德的生物学家,他遍游欧洲、美洲以及中国内地许多名山大川,收集了许多飞禽走兽、花鸟虫鱼做标本,在北堂之内建了个动物植物博物馆,取名百鸟堂。 内中陈列珍禽标本八百余种、昆虫三千多种,还有许多走兽的骨胳和标本。 达官显贵、王公大臣们那见过这等玩意,百鸟堂开放之后,纷纷前去参观,莫不惊叹不已。慈禧太后闻讯也为之一动,可她身为大清国圣母皇太后,无论如何是不能到那去的。 这会听李莲英又提起这事,慈禧太后心里直痒痒:“你是不是也去看了,快说说里边的情形怎样?” “奴才昨天去看了。”说着李莲英看看慈禧太后后,见没有责备之意,方接着说道,“里边的东西还真不少,简直让人眼花撩乱、目不暇接。奴才细心数了一下,光蝴蝶标本就有一千多种呢。” “这么多呀!”慈禧太后不由得瞪大了眼。 李莲英随口说说都这般有趣,要是真能去亲眼看看,那该会多有意思啊! 只听慈禧太后长叹一声道:“唉,不知道的人都说哀家活的好,岂不知哀家连你这奴才也不如!就拿这事来说吧,想去看看也不成呀。” “这……”,李莲英沉思片刻,忽的说道:“主子,这事依奴才看来,也不难!现在不是让他们搬迁吗,咱何不与他们谈谈,让他们将这些东西留下,给他们点钱了事。到时候,主子您啥时想看,就啥时去看!” 这主意倒是不错!慈禧太后听了不由得点了点头,说道: “好吧,就这样办!你马上吩咐李鸿章,让他去交涉。” “老佛爷,这样不妥。依奴才的主意,这事就不要告诉李中堂了,免得他又向您哭穷。倒不如主子亲自出马,到时将这钱算在搬迁北堂的费用里,神不知鬼不觉,岂不更好?” “嗯,有道理!你看这事该找准交涉呢?” “现在法国驻京师的主教叫樊国梁,想来找他就行了。” 樊国梁一听这事,心想也不错,借这些东西还可多要些银子,当下便电告罗马教皇,称中国皇后有要求,北堂重建,可否将百鸟堂的动植物标本留下? 本想去有番周折,谁知很快接到回电:这动、植物标本是世界各地的,为了让中国人了解自然界,愿意将这些标本转让大清国。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慈禧太后接受李莲英的建议,秘嘱樊国梁办理此事,但李鸿章还是知道了此事。愚弄! 这简直是对我李鸿章的愚弄! 合同签了,搬迁地址也有了,剩下的自然就是银子的着落了。没银子,法国人岂肯搬迁? 为这事,李鸿章不得不再赴京城。这次他找的是庆王爷奕劻。自恭亲王奕??被罢免后,慈禧太后便让奕劻主持总理衙门事务。 自然李鸿章这会要找他了。 庆王爷府位于定阜大街,此处原为大学士琦善的府邸。第一次鸦片战争时,琦善未申报朝廷同意,擅自与英使议和,割让香港,被逮捕查办并籍没家产。 和其他王府一样,庆王爷府邸占地宽敞,建筑宏伟,中部为殿堂,西部为生活居住场所,有三组并排的院落,屋宇错落,回廊曲折,均华丽精致。 后院为一两层楼房,俗称梳妆楼或绣楼,形制新颖,独具风格。 “少荃,你气色很好哇!精神倒象比去年还健旺些。”看着李鸿章那清癯的身材、红润的气色和白多黑少的须眉,奕劻笑着说道。 “托王爷的福!王爷也比去年丰腴多了。” “哪里,哪里,老了!少荃,这次进京有什么事呀?” 李鸿章咳嗽两声,开口说道:“王爷,北堂搬迁一事现已基本办妥,就是这银子至今还没着落。太后吩咐我与王爷商议,故而前来请王爷想个法子。” “少荃,北堂迁移一事你一手经办,颇是费了些力气。按说这钱吗,该由总理衙门出,只是现在我也捉襟见肘哇!你看能不能先从你那拿点垫上?” 你捉襟见肘,我的日子难道就好过不成?太后用,你也想用,这海军到底还办不办! 李鸿章控制不住情绪,忿忿说道: “庆王爷,这中枢到底是总理衙门主持还是我北洋水师负责?水师经费也不宽裕,你们不能老以为这是一块肥肉呀!几度与洋人周旋的是我,出钱的时候又找水师,王爷不亲统水师,您知每天需要多少粮饷吗?”(未完待续。) 204 大差使 “你……”,庆王爷奕劻也有些恼了。火?然 ?文? ????.?r a n?en`可他却没有醇亲王那么大的权势,对李鸿章还不能不客气点。 于是又换了个口气道:“少荃,你有难处这我能理解。可我的难处你也该想想呀!我如果手头松,这点银子我怎会不出呢?既然这样,我看咱还是进宫去见太后,看她怎么处理。” 慈禧太后正悠闲地躺在床上,听跪在身边的李莲英讲故事。一听李鸿章、奕劻求见,急忙唤人。 “鸿章啊,真是老将出马,一个顶俩,这次你办的很不错呀!”早知如此,当初该让你去主持……”说到这里,慈禧太后停了下来,这才想起庆王爷奕劻也在。 慈禧太后想说什么,奕劻能不明白吗?顿时面呈红色,好不尴尬! “不敢,此皆微臣应做之事。”李鸿章板着脸说道。 慈禧太后看看李鸿章,死板着脸;瞧瞧奕劻,一脸严肃相,禁不住问道:“今你们俩是怎么了,都这副神色?” “太后,北堂之事业已办妥,只是钱的事还没着落。臣手头紧,中堂说他那也不宽裕,因此想请太后……”奕劻抢先答道。 一听又是钱的事,慈禧太后不由得眉头紧皱,闷闷不乐道:“这点小事,你们也来烦我?鸿章,你说呢?” 李鸿章闻听又点自己的将,急忙开口:“太后,此事臣本应办到底,只是臣那的情况,太后您也清楚,实在是捉襟见肘呀!” “合同都签了,我们总不能拖延抵赖吧!你们想想看有什么法子,先解解这燃眉之急,这关系着咱大清国的荣誉和信誉!” 李鸿章看看奕劻,奕劻瞧瞧李鸿章,一时间两人大眼瞪小眼,一语不发。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慈禧太后终于柰耐不住了,刚想开口说话,不想在这时李莲英忽然说道: “主子,奴才倒有个主意,不知当说不当说?” 慈禧太后这会正没主意,闻听此言,连声催促:“有啥法子,快说,别卖关子了。” “奴才想,既然王爷、中堂都有难处,那不如让北洋水师和总理衙门各出笔款子,这样比较公允些,太后您说呢?” 不偏不倚。这倒是个好法子! 慈禧太后看看李莲英,会心地笑道:“鸿章、庆王爷,我看莲英这法子倒是不错,你们就这样办吧。” “这……”李鸿章还想说几句,但没等他说完,慈禧太后已打断了他的话:“好了,我也累了,你们下去办吧。” 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宫。 李鸿章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望着那湛湛青天,禁不住长叹一口气。闹来闹去,迁移北堂的银子,最终还是出在军费上。 海军、北洋海军,你何时才能强大起来呀! 北堂搬迁了,李鸿章答允的银子也有了着落,于是,修葺三海、扩建清漪园的工程便紧锣密鼓地进行开了。 修葺三海一事,早在同治十三年八日便已下谕进行,只因时隔不久,同治帝载淳崩逝方停止。 这会慈禧太后之所以又重提旧事无非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 因为在此财政日匮、国势日艰的情况下,要大规模地扩建清漪园,必会引起很大的波澜,而修葺三海一事,早有定议,相对来说则比较名正言顺,更能掩人耳目。 清漪园,即现今之颐和园,座落在北京西北郊,包括万寿山、昆明湖,方圆十六里,占地四千三百五十亩,其中昆明湖水域占四分之三,以万寿山为主的陆地占四分之一,规模宏伟,景色秀丽。 “主子,三海那边已开工了,清漪园这边奴才想也该开始了。那里有山有水,怎么着把万寿山、昆明湖用得上?先得请旨,好让他们照主子的意思去办。” 这日一大早,李莲英便来请示慈禧太后。自三海工程动工后,他便成了大忙人。 也难怪,这种既能献媚、又有油水可捞的好差使他怎能放过? “不过”,慈禧太后看他喜滋滋的样子,不放心地说道,“这事现在还不能让醇王爷他们知晓!你可要谨慎些,不要弄出什么麻烦来!” “是,是,奴才一定记着。” 这天,没有风却有极好的阳光。李莲英一大早便由立山等人陪着,坐轿出西直门,过高梁桥,向北直奔海淀,经畅春园遗址往西不远,就到了万寿山麓昆明湖畔的清漪园了。 果然是水秀山清,十分幽静。 雷廷昌和他带来的一群好手,早就在那里伺候着。行过了礼,一行人便上了山顶,俯视昆明湖,果然水碧如翠。再看山上奇峰林立,怪石嵯峨,碧峰逶迤,绵延达三里。 南可望京城,北可望长城,又得玉泉山的泉水,三面遍布稻田,碧绿如洗,宛若江南西湖风景,真是天然的佳境!直看得李莲英眼花撩乱,目不暇接。 “这可是一件大差使,咱们办了下来,也就够了。”李莲英笑着对立山说道。 “都是大哥的栽培,不然小弟哪有这福份。” “只要你好好跟着咱家干,遇事咱家总要维持你的,你放心罢。”李莲英随即转脸向雷廷昌说道:“你看怎么样?” 雷廷昌以为李莲英问自己园子里的景色,连忙答道:“清漪园原有八景,叫做载时堂、墨妙轩、龙云楼、淡碧斋、水乐亭、知鱼桥、寻诗迳、涵光洞。园子里规模,听这八景的名儿就知道了。” “这些咱家不知道吗?咱家是问你图的事!”李莲英不耐烦地说道。 “总管放心就是,这不成问题,个把月内我一定将草图绘出。” “时间太长了些,给你半个月期限吧!记住,这事不可让太多的人知道。” “是,是!” 说完话,一行人又到山前山后,各处残朽殿阁等处看了一遍,直到日落西山,方打道回城。 这雷廷昌果然不愧是内行高手,十余天功夫便将草图绘好。抖开长卷,仿佛工笔彩绘的“汉宫春晓图”。 慈禧太后不由得喜笑颜开。特别是湖边的长廊,一头连着寝宫;一头通到佛阁下的大殿,蜿蜒曲折,尤为显眼。(未完待续。) 205 光绪帝 湖北边,本来空宕宕地,只能遥观山色;有了这条长廊,便使人觉得翠栏红亭隐约于碧树之间,平添无数情致。???.?r?a?n??e?n?`o?r?g? 当即,慈禧太后便点头应允。 修清漪园的工程,很快地开始了。一面由立山负责,挑选吉日,悄悄动工清理渣土;一面由雷廷昌烫样画图,陆续进呈。 事情尽管做得极为周密,但清漪园大兴土木,无论怎样巧立名目,也掩盖不住这个事实,顿时京师议论纷纷,怨声载道。 “今天修清漪用海军经费,明天修圆明园还不知用什么费哪!”慈禧太后听得风声,也有些坐立不安了,急忙唤来李莲英。 “哀家不是叮嘱你谨慎小心,不可泄露风声吗,怎的现在弄得满城风雨?” “主子息怒。”李莲英跪在地上,小心答道,“奴才已是加倍小心了,只是如此大的工程想要不走漏半点风声,实在,……实在是难呀。” “什么?你难道还有理了不成!事情到了这一步,你说该怎么办?” 怎么办?事情到这一步想掩也掩不过去,只能公开了呀。 只听李莲英小声说道:“依奴才的意思,这事既已掩不过去,不如……不如让皇上下道谕旨,公开了事,这样也许会好些。” “去,把皇上给哀家唤来!”慈禧太后思索了半天,方狠下心说道。 光绪帝载湉自登基以来,虽名义上是皇上,却没有一天当过真正的皇上。煌煌诏书上写得很清楚,一旦皇帝典学有成,慈禧太后便当撤帘归政。 对此,慈禧太后怎能不防着?百思之后,她为自己找到了一条路,那就是把光绪培养成一个奴才,一个唯她之命是从的奴才! 为此,她下了不少功夫,设了不少圈套。慈禧每日三顿膳,光绪必须侍候她入座之后才能回宫进膳,而且吃的是冷菜冷饭。 慈禧每年出巡东、西陵时,光绪必须跪接跪送。每日早晚,光绪都必须去太后宫请安,慈禧不说“起来”,光绪就得一直跪着。 如今,他大了,成人了,但慑于慈禧太后的威严,也只是敢怒不敢言。不知这次他会…… “亲爸爸,儿臣给您请安了!” 原来自从咸丰十一年慈禧太后发动了“辛酉政变”以后,便爬上了统治全国的宝座。同治、光绪年间,更是一直处于尊贵显赫的太上皇地位。 这样高贵的地位,只有皇帝的父亲才能享用,所以慈禧太后就用尽心机,让光绪皇帝对她以男子的称呼叫她“爸爸”。 光绪帝本是醇亲王福晋所生,而醇亲王福晋叶赫那拉氏,是慈禧太后的亲妹妹,因此上慈禧太后就厚着脸皮让光绪皇帝叫她“亲爸爸”。 之所以加上一个“亲”字,就是为了排除非亲生的嫌疑。 “哀家近来心绪不佳,住在宫里,乱糟糟的,不能颐养。清漪园环境不错,哀家想将它修修,以避烦闷。不知你的意思如何?”慈禧太后看看光绪帝,毫不掩饰地开了口。 财政匮乏,国事日艰,哪有钱再修园子?想是这么想,可光绪帝哪敢直说? 只听他委婉的说道:“亲爸爸既想颐养林泉,儿臣怎敢有别的意思?不过……现下款项支绌,未免有些困难,能不能缓一阵子?” “款项一层,你倒不必过虑。哀家知道海军衙门存有笔银子,想借用一阵,你看怎样?”慈禧太后阴着脸,冷冷地说道。 光绪听了,心中又是不悦。要说不准,他可没这个胆子。 只得说道:“亲爸爸,这事……让儿臣回去想想好吗?” “好,你回去想吧!不过要快些给我回话。” 回到上书房,光绪帝闷闷不乐地坐在龙椅上,一语不发。 翁同和见状,急忙问:“皇上,恕臣斗胆,不知有何事使皇上如此不快?” “国事如此,可亲爸爸她却要借用海军经费,重修清漪园,你说朕该怎么办是好呀?’光绪帝满脸愁容道。 “这……”,翁同和犹豫了一下,说道:“臣以为,太后既要修园子,皇上不但不能拂太后的懿旨,就是要借用海军经费,皇上也不可设词阻挠。” “你,你怎能说出这样话来?”光绪帝没想到自己的师傅竟说出如此话来,气愤地说道。 “皇上息怒,臣如此说,完全是为皇上着想。依臣的意思,皇上答应了方好,这都是迟早要办的事,现在拦阻只会惹太后不快。再说了” 说到这里,翁同和压低了声音:“太后修了园子,可以常在园子住着,免得干预朝政。皇上您说呢?” 这倒是一条妙策啊!光绪帝一听也顾不上答理翁同和,便又急冲冲奔储秀宫而来。 “是不是想好了?”看着光绪帝这么快便回来,慈禧太后还真有些纳闷。 “亲爸爸想修园子,其实儿臣亦早有此意。怎奈近年国家多事,库款入不敷出,因而迟迟未办。既然亲爸爸想借用海军经费,儿臣怎敢有异议。明日儿臣便谕海军衙门照拨,并派大臣勘验动工修造。” 就你这点鬼把戏,岂能瞒得住我?慈禧太后冷笑两声,说道:“怎的主意转的这么快,是不是谁给你说了什么?” “没有,真的没有!亲爸爸过虑了。” “没有就好。”慈禧太后冷冷说了句。随后母子二人又谈了一会儿,光绪帝始退出。 第二天,光绪帝下了道谕旨: “奉上谕,万寿山大报恩延寿寺,为高宗纯皇帝侍奉孝圣宪皇后,三次祝嘏之所。敬踵前规,允征祥洽,其清漪园旧名,谨拟改名颐和园。殿宇一切。自应重加修葺,以备慈舆临幸。着派御前大臣奕劻,督理该园工程。钦此。” 上谕一下,众议略平。谁想却急坏了个人,你道谁呀?李莲英! 他忙前忙后,本想现在该是自己大捞一把的时候了,可谁想上谕却派奕劻督理工程。自己出力,却为他人做了嫁衣,这种傻事,他岂能做? 这心里可真是越想越不痛快。(未完待续。) 206 监工 再说庆王爷奕劻接旨后,内心不由得一阵窃喜,当即奏明慈禧太后,由军机处行文各衙门,设立钦工处。燃?文小说?????.?r?a?n??e?n?` 所有监工员等,皆由他一人派定。随即便领着一帮将作好手前往万寿山、昆明湖等地,测量地势。据图估价,约需白银四千五百余万两。 折子呈上,光绪帝不由得目瞪口呆,这么多银子可是他始料未及的!当下便急匆匆去见慈禧太后。 慈禧太后正在与李莲英、立山等人商议修园子的事,一看他来了,不耐烦地问道:“又有什么事吗?” “亲爸爸,奕劻呈上道折子,估价四千多万两,儿臣恐有不实不尽之处。” “现在尚未动工修葺,仅只是据图计价而已,难免会有些出入,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奕劻身任军机大臣,岂能常到工地监察。况且这样大的工程,非专责一近支大臣前去督理,是断不能免去弊端的。儿臣想是否可另派亲信之人前去?” 站在一边的李莲英一听,不由得喜从心生,急忙向立山递了个脸色,立山会意地点了点头。 “奕劻不是你派定的吗?朝令夕改,成何体统?”慈禧太后不悦地说道。 跪在地上的光绪帝顿时不知该如何作对方好。就在这时,立山开了口:“太后息怒,皇上担心的也有道理。如此大的工程,难免有不安分之人,为自己捞好处。” “你有什么想法?” “臣想,醇王爷一向办事谨慎,又是近支亲贵,不如派他负责此事。另外”说到这里,立山瞧瞧慈禧太后,见没什么变化,方接道:“太后如果不放心,可派李总管一同督理此事。” 互相牵制,互相监督,这倒是个好主意!只见慈禧太后点头说道:“好,就这样办吧!皇上意下如何呀?” 李莲英是什么样的人,光绪帝能不清楚吗?可慈禧太后已应允了,他虽有不悦,又敢说什么?一想还有自己的父亲负责,谅李莲英也不放肆,便唯唯退出。 次日慈禧太后传醇亲王奕譞进宫,当面派为颐和园监修大臣。醇亲王本想推辞,可转念一想修园子的钱大半由海军衙门出,自己负责监修也许可以为海军省点,便点头应允下来。 由太后宫退到内务府朝房,醇亲王立刻将全班军机请了来,军机大臣一共六人:礼亲王世铎,头脑简单、向无主张;额勒和布与张之万亦皆伴食而已; 常说话的是阎敬铭、孙毓汶与许庚身。只是阎敬铭的话,在醇王听来,常觉话中带刺、梗喉难咽。 “各位大人,太后刚才告知,由我负责督修颐和园。庆王爷估价甚高,上边不满意,我想与诸位同去踏勘,顺便看看该派些什么人分头负责,不知意下如何?” 阎敬铭慢条斯理地说:“大兴海军,户部勉力以赴;大兴土木,户部可是无能为力。” 慈禧太后想的挺好,醇亲王、李莲英同时督修,互相牵制。可醇亲王既要管海军衙门事务,又要处理军机处事宜,他哪忙得过来这么多事? 在山上住了半月有余,便不得不打道回城。 这下到好,李莲英成了名副其实的总监督。他一边为慈禧太后督催修造颐和园;一边趁机用建颐和园之上上等砖石木料、将作好手,为自己建起了宅邸。 这所宅邸位于海淀镇彩和坊南端,占地七亩有余。虽因清朝体制关系,所建房屋不能同王公府第那般宏传高大,但也规模不凡,大小房子五六十间,且极为豪华富丽。 敞亮的大门坐东朝西,进门迎面建有一座青砖悬山式影壁,方砖中心镶嵌有凤凰牡丹团花,壁垛立面方砖心嵌有对外开放荷花、菊引鹊跃、松鹤延年、兰竹栖淮等纹饰,上有百花蓝,顶砌密檐砖枋。 进门南侧为车马库,折而北为一座多进式四合院。 起脊门楼,檐下镶嵌精致砖雕文房四宝纹饰。折而西为屏门,前院三间倒座南房。东西配房各三间,院正北建有垂花门一座,门额倒挂横楣子饰梅竹喜鹊纹饰,两侧公形垂花,造型极为新颖。 进门东西有抄手廊可通东西配房。北建亚厅五楹,前出廊。前为跨院,假山林立、怪石嶙峋,院中种植梧桐两株,柏结四株。后院后罩房五楹,东西配房各三间,有廊相通。 整座宅邸布局紧凑,装饰华丽,耗银达几十万两! 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李莲英如此,立山等人能安份吗?结果清漪园工程没进行多少,所筹的那点银子被花了个精光。 这该如何是好呢? 这一日,天气清和、阳光煦暖。适逢排云殿上梁礼典,一大早,醇亲王奕譞、庆王爷奕劻、海军衙门会办兼直隶总督李鸿章等人便在李莲英陪同下,来到了颐和园。 昆明湖畔洋鼓洋号,吹吹打打,万寿山半山腰间鞭炮齐鸣,鼓乐喧天。 一行人沿湖畔北拐西行,来到万寿山前,面前是一座宏伟的建筑群,由山上延伸下来。排云殿前是坐北朝南的排云门,这是座殿式建筑,歇山顶,面阔五间。能工巧匠们正在飞金走彩,雕梁画栋。 门前有一对精美的铜狮和十二块形状各异的太湖石,铜狮和太湖石都是原畅春园的遗物。穿过排云门,经过尚未竣工的金水桥,高大的石造台阶上,一座规格更加壮观的宫殿便是排云殿了。 此处是明代的圆静寺、清漪园时,是大报恩延寿寺的大雄宝殿。现在是准备慈禧太后庆典时接受大臣贺拜的地方。 排云殿是颐和园中的主体工程,上梁礼典标志着颐和园工程的全面开工。 排云殿前早已张灯结彩,扬幡张旗、装点一新,门前一幅烫金对联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横批:“紫气东来”;两边:“喜逢黄道日,欣遇紫徽星。”石基上用汉白玉栏杆围护的宽阔平台上,早已摆好香案。 一行人在李莲英的主持下,先叩头祝福慈禧太后万寿无疆,后焚香申表,拜山神、土地,又拜太公、鲁班、火神等四方神灵,只拜得众人头晕眼花,不辩东西南北。(未完待续。) 207 阎敬铭 拜罢,最后是上梁。??火然文 ????. r?a?n??e?n`随着李莲英一声吩咐,只见五十个身着青衣黑褂的工匠在雄壮的号子声中,抬着一根巨大的松木大梁走了过来。 大梁上贴着一个工整的八卦阴阳鱼图案,两旁有一副联:“上梁逢六马,立柱遇三奇”,中间五颜六色的彩绸迎风飞舞,煞是好看。 在一片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松木大梁徐徐升起,稳稳地架在了中间,随即便是一阵欢呼雀跃。在此之前,其余梁木都已安装齐备,只等大梁一上即可封顶了。 排云殿虽未竣工,但它骨架宏伟,完全是宫殿气派。加上李莲英绘声绘色的描绘,直看得众人连连赞口不绝。 “没看出来,李总管还是文武全才,无所不通啊,太后她老人家看了一定会满意的!”庆王爷奕劻竖起大拇指向李莲英夸赞道。 “哪里,哪里?这全是主子的安排,咱家怎敢居功自傲呀。” “是啊!这所建筑既有江南的品味,又有北国的情调,结构布局严谨大方,真可以说是天衣无缝!”醇王爷奕譞也忍不住开了口。 只有李鸿章坐在一边,一语不发。他对李莲英太了解了,先甜后苦,这点鬼把戏瞒得了别人,可瞒不过他李鸿章! 说笑间,早已有人摆上酒宴。众人依次入座,寒暄几句后,但见李莲英从立山手中接过工程图,交与诸人,说道: “各位王爷、大人,瞧瞧这设计得如何?” “好,太好了!碧波荡漾的湖水,金碧辉煌的殿阁,曲径通幽的长廊,简直真的一般。”庆王爷奕劻半是佩服、半是恭维道。 “唉!”只见李莲英长叹一口气道,“主子也是如此说法! 只是这工程是付诸实现,需要钱呀!众位大人都是财神爷,成全不成全全靠各位大人了。” 就知道你有这一手!李鸿章一听这话,更是三缄其口;奕譞这会也明白了过来,连忙收住了口;醇亲王奕譞捋着胡子,悠闲地望着碧波粼粼的昆明湖,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 李莲英用眼扫视了一下,又换了一种似乎有些咄咄逼人的口气道: “诸位大人想想,这工程如果不能如期完工,主子她老人家会是什么心情?如能如愿以偿,那她老人家又会对诸位大人怎样看待?” “总管”,奕劻被李莲英这一打一拉给吓住了,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您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我实在是捉襟见肘呀!不过是给太后修园子,我回去再想想办法,但估摸不会太多,也就二三十万两吧。” 二三十万两?还不够剔牙缝哩!李莲英又用眼瞅瞅李鸿章,谁想李鸿章两眼直勾勾望着湖面,来了个假装没看见。 这可怎么办呢?李莲英不由得又转向醇亲王,这会他想起了这个颐和园监修大臣。 “王爷,您看这事该怎么办好?” 醇亲王正为刚才李莲英那咄咄逼人的话生气,一听他问自己,便冷冷地说道: “海军衙门的银子动用了多少,你还不知道吗?这事我看还是请示一下太后再说。万一有个闪失,谁也担待不起呀!” 原本喜气洋洋的酒宴就这样不欢而散。但不管怎样,园子总不能不修呀!无奈何,李莲英只好硬着皮来见慈禧太后。 “奴才给主子请安。” “你来的还真是时候呀!”忽的只听见慈禧太后冷笑两声,开口说道:“你这大胆的奴才,让你去督修园子,你竟先给自己盖上了!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主子息怒,奴才决不敢隐瞒!”李莲英顿时吓傻了眼,急忙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般说道:“前阵子奴才弟弟来京,没地方住,所以奴才在彩和坊给盖了间。” “这么巧?银子从哪来的,该不是动用了修园子的钱吧!” “奴才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动用主子您的钱呀。这银子一半是奴才平日的俸银,再有就是……就是平日里人家送的。” “如果让哀家知晓,你可小心点儿。”慈禧太后有点相信李莲英的话了。 李莲英急忙说道:“奴才绝不敢隐瞒!奴才那还有几万两银子,正想孝敬主子您呢。” 一听这话,慈禧太后顿时眉开眼笑、信以为真了:“起来吧。不在那抓紧修园子,又跑回来作甚?” 慈禧太后这才长舒了口气,用袖子擦擦额头上的冷汗,说道:“奴才怎敢不抓紧,只是现下没了银子,奴才有力使不上呀!” “醇王爷怎么说?” “醇王爷也没法子,让奴才来请示主子,看怎么处理。” “哀家有什么法子好想?你平日里鬼点子不是多呀,你说说,有什么法子没?” “奴才想,这会是不是让户部挤点出来?听说户部每年盈余就有千万两。” 慈禧太后一听户部有钱,也不问青红皂白,急忙命李莲英将阎敬铭传进来。 阎敬铭,字丹初。长得实在猥琐,身不满五尺,脸如枣核,两只眼睛一大一小。但因善于理财,备受慈禧太后垂爱。 慈禧太后召见时,常叫他做“丹翁”,待遇非常厚丰。此时虽为军机大臣,但仍主户部事。 “臣阎敬铭给太后请安。不知太后召臣有何事吩咐?” 慈禧太后笑着说道:“起来回话吧。现在园子那边钱比较紧张,你看能不能给想点办法。 “太后,户部制天下经费,收支都有定额。只怕……” “丹翁,”慈禧太后打断他的话,说道,“哀家听说户部每年光盈余就有千万两呢。” “太后,户部近来库中的存款也不多了,况且现在振兴海军,又非筹大宗款项不可,现在部中每年虽盈余千万两,但一切开销太多,尚且不敷支配。 颐和园是太后颐养之所,臣自当功筹岁修,但拟请俟海军军响筹足之后,再行呈缴。” “园子那边现下没钱,已停工了,你知道吗?”慈禧太后有些不悦了。 阎敬铭平日里为人极其固执,见此情景,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奏道:“既是如此,太后何不饬内务府广储司先解解急。”(未完待续。) 208 好机会 阎敬铭平日里为人极其固执,见此情景,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奏道:“既是如此,太后何不饬内务府广储司先解解急。r?an ?e?n ?.ranen`” 广储司是宫内的御帐房,所有存款都是慈禧太后的银子。 一听阎敬铭让自己动用私房钱,慈禧太后大为不悦,面色一沉道:“广储司是皇室银库,你不知道吗?那好,只要你能增拨一笔款子与广储司,便由广储司提拨亦可。” “臣部每月应解内廷之款,都有明文规定,臣岂敢擅自更改?” “照你如此说法,就应该哀家自己拿钱了!”慈禧太后终于忍不住了,大怒道:“户部是办公事的地方,难道哀家修园子是私事吗?” 一看慈禧太后大怒,阎敬铭索性将帽子摘下,磕头奏道: “臣理财无方,请太后治臣以失职之罪。” “你……”慈禧太后没想他竟来了这么一手,气得颜色大变,用手指着阎敬铭道:“你退下去!” 臭阎老西儿,竟敢在老虎口内拔牙,叫你瞧瞧咱家的利害! 待阎敬铭退出,李莲英忙上前说道:“主子息怒,身子骨儿要紧。这阎敬铭也太过大胆了些,依奴才看来,不如……” “别说了!”慈禧太后这会怒气消了些,细想阎敬铭自主户部以来,颇有政绩,便说:“也许他那真的紧张,不然他不会不答允的。” “唉,主子您总是想着他们的难处,可他们谁替您着想了?您不知晓,现在处边早就传开了:‘要吃饭上吏部,讲穿衣到户部,好喝水补工部,能作恶是刑部,要挨饿选礼部。’老佛爷想想,他那能没银子吗?” “这都是传闻,也不见得真实。你看他那袍套,破烂不堪的,可想而知他却是……” “主子,他这是蒙蔽您呀!”没等慈禧太后话说完,李莲英已大着胆子开了口: “户部无论怎么穷,不至于买不起件袍套吧。若是连阎敬铭都穿不起袍套,那礼部这些清水衙门岂不更要挨冻了吗?” 有道理!听了李莲英的话,慈禧太后禁不住点点头,意思似乎有些心动。 李莲英见状,乘机又奏道:“这阎敬铭名字虽有个‘敬’字,但是他实在大不敬。奴才听说他常对人讲,主子您怕他,不敢叫他的名字,只叫他‘丹翁’”。 一听这话,慈禧太后不由得勃然大怒,给你个麦秆,你竟当拐杖使了! 当即传旨开去阎敬铭军机大臣差使,与吏部尚书翁同和对调。在她看来,翁同和此人与世无争,与人无忤,当是最合适的人选。 谁想这翁同和更是个极守礼法制度之人,闻得要户部拨款修园子,当即便奏上上本,力争前议。 慈禧太后阅奏,更为震怒,这还了得你们了! 当即便拟将翁同和革职永不叙用,亏得光绪帝看在师生情份上,竭力恳求,慈禧太后方稍为息怒,将翁同和调任礼部这个清水衙门,另选亲信之人主持户部了事。 有了银子,颐和园的工程便又进行开了。可户部每年盈余不足千万,支出的款项又极多,能拨多少出银子出来?有了这次的教训,慈禧太后不得不未雨绸缪。 这次找谁呢?自然还是大主户李鸿章! “莲英,哀家看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子,总得先有几百万银子预备着,免得到时候又没钱使,你说呢?” “主子所言极是,如果像现在这样修修停停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完工。”对李莲英来说,自然是银子越多越好,银子越多,他便能为自己捞更多的油水。 “现在能出钱的衙门都出了,你看看还有什么来路?”慈禧太后无计可施,只得又求助于李莲英。 “这还不容易吗!”李莲英不加思索道:“一条船就是两三百万银子,不过少买两条船而已。” 这一下提醒了慈禧太后。不久以前各省认筹海军经费,两江、两广必有巨款报效,因而自言自语似地说:“得结结实实催一催。” 李莲英知道她指的何事,接口说道:“这自然是要用的。但等各省报解到京,总要年底了,怕耽误了正用。” “那?”慈禧太后愕然相问,“那怎么办?” “奴才上次去天津时听说,洋人很是相信李中堂。奴才想,只要他肯出面借,一两百万不过一句话的事。” “喔!李鸿章竟然有这么大的能耐?” “那是自然了!老佛爷您器重他,洋人自然就相信他了。主子您不也说他颇有外事才干吗?” 这无形中的一句恭维,直听得慈禧太后心里无比的舒服。 “是这个理!不过这事哀家不便跟他说,让醇王爷去跟他说吧。” 闻得要借款修园子,醇亲王只觉得头晕目眩,身寒舌苦,大有病倒下来的模样。“看人挑担不吃力”。 如今,他终于明白了恭亲王当年的苦处。不借,这笔钱迟早还得从海军身上出;借吧,可拿什么还?再说这借洋款修园子一事,如果传扬出去,他岂不要遗臭万年! “莱山,这事你看该如何是好?”醇亲王无计可施,只得求助于智囊孙敏汶。 “王爷,这事太后已有了主意。无论如何,总不能拂太后之意吧!我想,王爷不如遵旨照办就是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将来如何还呢?再说了,这借洋款修园子,如若传闻出去,言路上能没有反应?”醇亲王略加掩饰道。 “王爷过虑了!太后让您借,您就借,将来怎么个还法,太后自然会想办法。至于言路上吗,王爷不妨以兴办海军学堂为名,密嘱李中堂办!” 醇亲王这会哪有更好的办法,思索了阵,便点头应允下来。 李鸿章何尝不知道此举乃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可不借,这钱又得从海军经费出,思前虑后,只得密嘱天津海关道周馥私下联系。 这可是控制大清国的好机会!当下汇丰银行允借二百万,年息六厘,两年还清;法国东方银行肯借二百万,年息五厘七五,照英磅折算,分十年的拨还;德国德华银行愿借一百万,年息只要五厘五,期限亦比较长。(未完待续。) 209 归政 但不管是哪家银行,都是等春暖花开之后,方能将银子交付。?? ???.ranen` 亏得醇亲王一再向慈禧太后保证:“款子一定可以借成。只是洋人办事,一点一划,丝毫不苟;所以就慢了,反正年前保证取到,绝不会误了工期。”方始作罢。 东挪西凑,颐和园工程总算如期完工,前后耗银逾千万两。 仅海军经费就挪用八百六十万两之巨,其中海军衙门收到各省的海防捐银一百六十八万;海军巨款息银四十多万;海军衙门的所谓“闲款”五十多万;海军经费正款二百多万。 加上三海工程,总计挪用海军衙门经费一千三百万两! 北洋海军的七艘主力战舰:定远、镇远、济远、来远、致远、靖远的购置费用约为七百多万两。 慈禧太后为大修楼台殿宇所挪用的海军经费,足可以再增加两支原来规模的北洋舰队。然而,在此期间海军衙门却未购置过一艘新舰! 为一己之私利,置海军建设于不顾,这就为中日甲午战争的惨败埋下了祸根! 六月初五,皇帝奉慈禧太后移居宁寿宫,因为三大殿及东西六宫各处的沟渠,要彻底修理之故。宁寿宫在大内最东面,乾隆三十七年开始兴修,预备归政以后,作为颐养之处,一直修建了十四年才落成。 占地约当整个内廷的四分之一,其中规模,完全仿照内廷各正宫正殿。大门名为皇极门,二门名为宁寿门,等于乾清们,门内皇极殿,规制如乾清宫,殿后的宁寿宫,跟坤宁宫一样,也有祭神煮肉的大锅,吃肉的木炕以及跳神的法器等等。 宁寿宫后门是一条横街,正中一门叫做养性门,门内养性殿,跟养心殿相仿,所不同的是有奉佛的塔院与坐禅之处,现在作为皇帝的寝宫。 慈禧太后所住的是乐寿堂,在养性殿之后,原是高宗的书斋。此外还有三友轩、颐和轩、随安室、如亭、导和养素轩、景祺阁等等亭台楼阁。 景祺阁之后,就是宁寿宫的后门贞顺门,有三间宽的一个大穿堂,还有一口极深的井,井水甘冽非凡。 这座宫触发了慈禧太后的许多想象,一几一椅,一草一木,都使她想到,是当年高宗归政后,盘桓摩挲过的。八十多岁的太上皇,五代同堂,五福骈臻,虽说是天下第一位福气人,然而头童齿豁,想玩也玩不动了。 不如及今未老,早早归政,可以多享几天清福。 因此在移居宁寿宫的第六天,便打定了主意,这天召见醇亲王,特地传谕,皇帝也入座。 这是极大的例外。由于醇亲王与皇帝是父子,礼节上有所不便,所以召见醇亲王时,皇帝向不在座。 这天忽然在养心殿相见,醇亲王一时有手足无措之感,不过稍微想一想也就不碍,皇帝虽坐在御案之前,而慈禧太后却坐在御案之后,醇亲王跪在儿子面前,只当跪在慈禧太后面前就是了。 “皇帝今年十六岁了,书也读得不错。”慈禧太后说道:“哀家想明年正月里就可以亲政了。让哀家也歇一歇。” 醇亲王大为诧异,不知道慈禧太后怎么想了一下,会有此表示? 这是不容迟疑的事,醇王立即跪了下来,高声说道:“请皇太后收回成命。” 然后便一面想理由,一面回奏:“时事多艰,全靠皇太后主持,皇帝年纪还轻,还挑不起这副担子。再说,学无止境,趁现在有皇太后庇护,皇帝什么都不用烦心,扎扎实实多念几年书,将来躬亲庶务,就更有把握了。 照臣的想法,皇帝亲政,至早也得二十岁以后。请皇太后为社稷臣民着想,俯从所请,想来皇帝亦感戴慈恩。” 他说到一半,就已想到了一个主意,所以膝行而前,接近皇帝,此时便拉一拉龙袍,指一指地上,示意皇帝跪求。 皇帝正在困惑疑难之中。慈禧太后的宣示,在他亦深感意外,然而他并未想到应该请“亲爸爸”收回成命。从小养成的习惯,凡有慈命,只知依从。 所以听慈禧太后说要归政,心里惴惴然、茫茫然地有些着慌,怕自己一旦亲裁大政,不知如何下手? 等听见醇王的回奏,才知道自己错了,但却不知应作何表示?现在是明白了,要跪下来附和醇王的说法,力恳暂缓归政。 于是他站了起来,转身跪在御案旁边说道:“醇亲王所奏,正是儿子心里的话。儿子年轻不懂事,社稷至重,要请亲爸爸操持,好让儿子多念几年书!”说完,磕一个头,依然长跪不起。 “你年纪也不小了!顺治爷、康熙爷都是十四岁亲政。”慈禧太后转过脸来,对醇亲王说:“垂帘本来是权宜之计。皇帝成年了,哀家也该歇手了。你们也要体谅体谅哀家的处境才好。” “皇太后的话,臣实在汗颜无地。总是臣下无才无能,这几年处处让皇太后操心。目前政务渐有起色,正是由剥而复的紧要关头,总要请皇太后俯念天下臣民之望,再操持几年。” “哀家的精力亦大不如前了。”慈禧太后只是摇头, “好在皇帝谨慎听话,如果有疑难大事,哀家还是可以帮他出个主意。至于日常事务,皇帝看折看了两三年,也该懂了。再有军机承旨,遇到不合规矩的地方,让他们仔细说明白,也就错不到那里去的。 总而言之,这件事哀家想得很透彻。你跪安吧,哀家找军机来交代。” 醇亲王无法再争,他为人老实,亦竟以为无可挽回,所以一退出养心殿,立即关照太监分头请人,御前大臣伯彦讷谟诂与克勤郡王晋祺,庆王奕劻和三位师傅翁同龢、孙家鼐、孙诒经到朝房来议事。 被请的人到了五个,伯彦讷谟诂已经回府。醇亲王说了经过,问大家有何意见? 两王面面相觑,因为不知道醇王的意思如何,不敢有所表示。 翁同龢却是看事看得很清楚,为醇亲王着想,应该再争,所以开口说道:“这事太重大!王爷应该带领御前大臣,跟毓庆宫行走的人,见太后当面议论。”(未完待续。) 210 训政 “很难!”醇亲王答道,“皇太后的意思很坚决。火然??? ?文?.ranen`且等军机下来再说。”军机只来了一个礼王世铎,一进门手便一扬,不用说,上谕已经拟好了。 “没有法子!”世铎苦笑着,“怎么劝也不听,只好承旨,已经请内阁明发了,这是底稿。” 于是传观上谕底稿。亲政的程序是仿穆宗的成例,以本年冬至祭天为始,躬亲致祭,亲政典礼由钦天监在明年正月里选择吉期举行。 “事情要挽回。”翁同龢看着醇王说,“请王爷跟军机再一起‘请起’,痛陈利害,务必请皇太后收回成命。” 醇王踌躇着,无以为答,迟疑了一会才说:“养心殿的门,怕都关了。算了吧,另外想办法。” “莱山倒有个主意,”礼王说道,“上一个公折,请皇太后训政。” 这是仿照乾隆内禅以后的办法,凡事禀承慈禧太后的懿旨而行。庆王奕劻首先表示赞成:“这个办法好。” “我看亦只有这个办法了。”醇亲王说道:“上公折先要会议,明天总来不及了,后天吧!” 翁同龢认为请皇太后训政,不如请暂缓归政,比较得体,但已经碰了两个钉子,不便再开口。回家以后,通前彻后想了一遍,决定另外上折。 第二天上午,醇亲王跟军机大臣、御前大臣、毓庆宫的三位师傅,分别见面,将上折吁请慈禧太后继续掌理大政一事,作了一个规定: 一共上三个折子,醇亲王以“生长深宫”的身分,单衔建言。王公及六部九卿由礼亲王领衔上公折,请慈禧太后再训政数年: “于明年皇上亲政后,仍每日召见臣工,披览章奏,俾皇上随时随事,亲承指示。” 再有一个折子,就是翁同龢的底稿,由伯彦讷谟诂领衔,作为御前大臣及毓庆宫师傅的公折。他们是侧近之臣,见闻较切,所以立言又别是一种法度,列举三个理由,认为皇帝还未到可以亲政的时候。 第一个理由是说皇帝虽然天亶聪明,过目成诵,然而经义至深,史书极博,讲习之事,犹未贯彻; 第二个理由是说国事至重亦繁,军机处的章奏谕旨,固然已奉命抄呈一份,请皇帝见习讲解,但大而兵农礼乐,细而盐务、海关、漕粮、河运,那能一一明了?批答之事,还待讲求; 第三个理由,其实并不重要,是说皇帝的满洲话还没有学好。满蒙章奏,固然有用所谓“国书”的,可是稍涉重要的章奏谕旨,都用汉文,所以满洲话不能听、不能说,实在没有关系,不过总也是一个理由。 在此三个理由之下,所建议的不是训政,而是暂缓归政。 翁同龢所以如此主张,自然是有深意的,稍微想一想,就可以知道,是表明责任,所谓“典学有成”,任何人都可以这样恭维,唯独毓庆宫的师傅不能说:皇帝的书念得很好了,经天纬地,足以担当任何大事。 再深一层的意思是,宁可迟几年亲政,而一到亲政,大权独揽,乾纲独断,再不须慈禧太后插手。这就是他所谓“请训政不如请暂缓归政为得体”这句话后面的真意。 然而这层深意,没有人能理会,即令有人能领会,亦不敢说破。所以照形势去看,是训政的成分居多。 这三个折子在慈禧太后看来,是意外亦非意外。 觉得意外的是醇亲王的态度。原以为他会奏请暂缓归政,不想竟出以训政的建议,而且“永照现在规制,一切事件,先请懿旨,再于皇帝前奏闻”这两句话,等于说是训政永无限期。 这是醇亲王表明心迹,他永远不会以皇帝本生父之尊,生什么妄想。用心很深也很苦,倒不能不领他的情。 不过她最注意的,却是翁同龢草拟的那个奏折。反复玩味,看出具名在这个折子上的人,与具名在礼王世铎领衔的折子上的人,主张并不相同。 在御前大臣与毓庆宫的师傅看,请皇太后暂缓归政,是有限期的,“一、二年后,圣学大成,春秋鼎盛,从容授政”,这“一、二年”就是限期,而不提训政,也就是表示: 一到归政,大权应归皇帝独掌,皇太后不宜再加干预。 了解到此,慈禧太后不免心生警惕,灯下辗转思量,总觉得这一两年,得要好好利用。 果然能在这一两年中,完成自己的心愿,又能教导皇帝成人,同时设法定下一重很切实的禁制,不让醇亲王在任何情况之下成为太上皇,也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归政了。 主意是打定了。但兹事体大,想起“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的成语,要找心腹来问一问,看看有失算的地方没有? 这个心腹自然是李莲英,“你说呢?”她问,“是暂时不归政的好,还是训政的好?” “这些大事,奴才不敢瞎说。”李莲英答道: “不过奴才在想,从古到今,皇上总得听老太后的话,儿子漫不过娘去,就算归政了,不训政了,主子有话交代,皇上不敢不遵。再说,皇上也孝顺,有什么事也一定会奏禀主子,听主子的意思办。” “若能这个样子,还说什么?”慈禧太后淡淡地说,“就怕人心隔肚皮,谁也摸不透,母子假的,父子才是真的。你说你是听真的,还是听假的?” “奴才不问真假,只问良心。”李莲英答道, “皇上四岁进宫,主子亲手抚养成人,让皇上继承祖宗基业,真正是天高地厚之恩。要讲真,当皇上才是真,要讲亲,那里还有比十二年天天见面的来得亲。” “你这话倒也是。皇帝如果认不清这一层,就天理不容了。” 慈禧太后到这时候才算彻底了解整个利害关系,统筹全局,很精明地驳了世铎和伯彦讷谟诂分别领衔的折子,却准了醇亲王的奏请。 先将内廷事务的全权,抓在手里。至于训政数年,三劝三让,还得要有一番做作。(未完待续。) 211 亲上加亲 然而谁也不敢认定她是做作,只觉得她归政的意思极其坚决,真有“倦勤”的模样。 {}{} suimeng][}? ?·因而群情惶惶,颇有国本动摇的恐惧,王公大臣纷纷集议,决定再上公折。 这些情形看在翁同龢眼里,痛心极了! 因为明明有皇帝在,何须有这等“国不可一日无君”的惶恐?说来说去,只为皇帝难当重任,大家才觉得少不了慈禧太后。 这是当师傅的人的耻辱,然而谁又能体味得到当师傅的人,有着如俗语所说的“恨铁不成钢”的心情? 这天在毓庆宫为皇帝讲历朝实录,正好遇到圣祖幼年诛鳌拜,未成年便亲政那一段。翁同龢一时感触,极力陈述时事艰难,为君之责甚重,苦劝皇帝振作,讲到一半,悲从中来,竟致涕泗交流。 皇帝听太监说过:李鸿藻为穆宗授读时,有一次苦谏勿嬉游过度,亦是声泪俱下。 穆宗将书上“君子不器”那句话,用手指掩住最下面的两个“口”字,读来便成“君子不哭”,因而使得师傅破涕为笑。 自己没有这样的机智,更没有这种在师傅伤心之时还能开玩笑的心情,而且也没有什么话可以安慰师傅,所有的亦只是两行清泪。 ?·? 这一下让翁同龢深为不安,亦深为失悔,天子垂泪,岂是等闲之事?所以赶紧站起身来,肃然相问:“必是臣的话说得重了?” “不与你相干。”皇帝摇摇头说:“朕恨自己。” “皇上这句话错了!万乘之身,系天下臣民之殷望,至贵至重,怎么可以轻易自责?” 皇帝默默半晌才答了句:“你不明白朕心里的事,朕亦没法跟你说。” 这是皇帝心中有委屈,而且可以猜想得到,必是宫闱骨肉之间的隐衷。 毓庆宫耳目众多,翁同龢不敢多问,只觉得不管为皇帝还是为自己,都必须设法将皇帝的那句话,掩饰一番。 于是他很快地看了看侍立在门口的太监,长春宫派来,名为照料,其实监视的总管太监王承南,然后略略提高了声音说: “皇上的心事臣知道,必是因为皇太后不允训政之故。臣下环请,未蒙恩准,不如皇上亲自求一求,皇太后心有不忍,或者倒肯俯允。” “这几天,也求过好几次了。” “皇上再求!务必请皇太后回心转意,才能罢手。 ?·” “好!朕再求。” 皇帝面求,臣下奏请,慈禧太后觉得再做作不但无味,而且可能弄巧成拙,因为居然有人以为“亲政关系綦重,请饬廷臣会议”,仿佛太后与皇帝之间的大权授受,要由臣下来决定似地。 ) 这在慈禧太后认为是一件不能容忍的事。 于是有一篇煌煌上谕,由军机处承旨,发交内阁,颁行天下: 说皇帝初亲大政,决疑定策,不能不遇事提撕,以期妥善。既然王公大臣一再恳求,又“何敢固执一己守经之义,致违天下众论之公”?决定在皇帝亲政后,再训政三年。 这道上谕,让恭亲王想起辛酉政变以后,两宫垂帘,他被封为议政王的诏旨,又是一笔你捧我、我抬你,彼此互利的交易,所不同者,交易的一方,由哥哥换作弟弟。 二十五年前尘如,恭亲王揽镜自顾,须眉斑白,瘦骨嶙峋,自觉当年的英气,再也找不出来了。 相形之下,反不如八十岁的宝鋆,精神矍铄,恭亲王叹口气说:“我真羡慕你!” “此山望着那山高。”宝鋆答道:“还有人羡慕你呐!而且此人是你想不到的。” “谁啊!” “七爷。” 恭亲王不作声。提起醇王,他总有种惘惘不甘之情,不管从那方面看,而且任凭他如何虚心自问,也找不出醇王有那件事胜过自己的? 照旁观的冷眼,都在羡慕醇王,而醇王羡慕自己的又是什么? “七爷最近的身子不好,气喘、虚弱,每天还非上朝不可。从海军大兵轮伺候到三海的画舫,红是红极了,忙是忙极了,苦也苦极了!”说罢,宝鋆哈哈大笑。 “他是闲不住的人。”恭亲王意味深长地说:“经过这一两年的折腾,他大概知道了,闲即是福。” “所以说,他要羡慕你。”宝鋆忽然问道:“六爷,你可曾听说,皇后已经定下了?” “谁啊?” “你想呢!”宝鋆又点了一句:“亲上加亲。” “莫非是桂祥的女儿?”恭王问道:“是第几个?” “自然是二格格。” “对了!”恭亲王想起来,桂祥的大女儿跟小女儿,都由慈禧太后指婚,分别许配“老五太爷”绵愉的长孙辅国公载泽与孚王的嗣子贝勒载澍,自然是他的第二个女儿,才有入居中宫的资格。 “我记不起来了。”恭亲王问道:“长得怎么样?” “长得不怎么样!不过听说是个脚色。这一来,皇上……。”宝鋆回头看了一下,将话咽了回去。 “唉!”恭亲王摇头不语,想起穆宗的往事,恻然不欢。 “方家园快成凤凰窝了!”宝鋆又说,“亏得本朝家法好,如果是在前明,父子两国丈,还有亲王、贝勒、公爵之女婿,这门‘皇亲’的气焰还得了。” “咱们大清的气数,现在都看方家园的风水了!” “这话说得妙!”宝鋆抚掌称赏:“真是隽语。” “算了吧!但愿我是瞎说。” 谈到这里,心情久如槁木的恭亲王,突然激动了,他说慈禧太后始而不准他在五十万寿时,班祝嘏;继而又不准他扈东陵。 连代为求情的醇、惇两王都碰了钉子,看起来对他是深恶而痛绝之,好象认为连年遭受的外侮,都是他误国的罪过。持这种看法的,大有其人,亦不能说不对,但是太肤浅了。 “她为什么这样子不念亲亲之谊?说起来并不是她的本心,她是不得已而出此。” 恭亲王问宝鋆:“你我在一起多年,你总应该有点与众不同的看法吧?” 这句话将宝鋆问住了,想了好半天答道:“我想是期许过深的缘故。” “不是,不是!你莫非看到了不肯说?”恭亲王冷笑着说:“如果她心中还有惮忌之人,此人非别,你懂了吧?” 212 醇王病了 慈禧太后不是吝与予恭亲王以任何恩典,她虽跟恭亲王不和,到底饮水思源,要想到当年保全孤儿寡妇是谁的功劳? 至今大公主的恩宠不替,就可以想见她跟恭王没有什么解不开的私怨。而所以一再贬斥恭亲王,丝毫不假以词色,诚然如他所说,只是为了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因此,说穿了是慈禧太后有意装作深恶而痛绝之的态度,不让恭亲王有见她的机会。 见她原不打紧,就怕一见了面,恭亲王有所诤谏,就很难处置了。宝鋆记得很清楚,有好几次,慈禧太后示意动工兴修离宫别苑,恭亲王只是大声答应,不接下文。 不但土木之事,力加裁抑,在礼法上恭亲王尤其不肯让步。 宝鋆印象最深的是,当穆宗亲政以后,慈禧太后曾经想在乾清宫召见群臣,宣示垂帘听政以来,平洪杨、剿捻子,使宗社危而复安的种种艰辛。 恭亲王对此不表异议,只反对在乾清宫召见,因为乾清宫是天子正衙,皇太后不宜临御。 如今呢?慈禧太后不但大兴土木,修三海之不足,还要重兴清漪园,不但移驻太上皇颐养之处的宁寿宫,而且经常在乾清宫西暖阁召见王公大臣。 这一切,在恭亲王当政之日,是不会有的事。 开了年,日子却又难过了。皇帝亲政,慈禧太后训政,大权仍旧在握,却省下了接见无关紧要的臣工的时间。 慈禧太后当面吩咐:大婚费用先筹四百万,户部与外省各半,拨交大婚礼仪处备用。同时派长春宫总管太监李莲英,总司一切传办事件。 这是五月二十的事。奉旨不久,醇亲王就病倒了。病在肝上,郁怒伤肝,完全是为了筹款四百万的那道懿旨。皇后在何处,大婚礼仪处在那里? 大婚更不知何日!这四百万银子用在什么地方,只有慈禧太后与李莲英才知道。 等皇帝得到消息,醇亲王已经不能起床,他很想亲临省视一番,可是这话不敢出口。甚至于连最亲近的翁同龢面前亦不敢说,因为他怕翁师傅会贸然一奏,引起慈禧太后的不悦。 慈禧太后倒是常派太监去探病,可是回来复命,总是避着皇帝。他只能偶尔听到:“醇亲王病又重了!”“醇亲王这几天象是好些!” 就是听到了,亦不敢多问,唯有暗中垂泪。过了皇太后万寿,醇王病势愈见沉重的消息,在王公大臣之间,已无所避忌。 首先是贝子奕谟,说病情已到可虑的程度,庆王奕劻,亦是这样说法,而军机领班礼王世铎则在许庚身的敦促之下,特意上折奏报,醇王手足发颤,深为可虑。 奏折先到皇帝那里,看完以后,心中凄苦,却不敢流泪,直等到了毓庆宫,看见翁同龢终于忍不住了。“醇亲王病重!”他哽咽着说,“恐怕靠不住了。”说完,泪下如雨,而喉间无声。 翁同龢亦陪着掉眼泪,可是他无法安慰皇帝,此时唯一能安慰皇帝的,只有一道命皇帝亲临醇王府视疾的懿旨。翁同龢曾经想联合御前大臣,请这样一道懿旨下来,看看沉默的多,附和的少,他亦只有暗地里叹口气作为罢论。 皇帝问道:“你去看过醇亲王没有?” “臣去过几次,不敢请见醇亲王。” “为什么不见他?”这话出口,皇帝才发觉自己问得多余。 他知道醇王对翁同龢,一向如汉人之待西席,尊敬而亲热,见了面,醇王一定要问起皇帝对他的病,作何表示? 这话就会让翁同龢很难回答,答得不妙,不仅关碍着自己的前程,也可能为皇帝找来麻烦。因此,不待翁同龢回答,便又问道: “你今天还去不去?” 翁同龢本来不打算去,听皇帝这一问,自然改了主意:“今天要去。” “朕心里实在惦念。你”皇帝想到以万乘之尊,竟不及穷家小户的百姓,可以一伸父子之情。 刹那间千种委屈,万种的悲伤,奔赴心头,梗塞喉头,语不成声地哭着说:“你把朕这句话带去!” 翁同龢却不敢再陪着皇帝哭,以恪守臣道的姿态,奉命唯谨而毫无表情地答一声:“是!” 于是午间从毓庆宫退了下来,他立即坐车到适园,跟往常一样,在书房中由王府姓何的长史接待。 “王爷这两天怎么样?” “越发不好了!”何长史蹙眉答道:“吃得少,睡得少,简直就是不吃不睡。手跟脚,自己动不了啦。前天大解了一次,十三天才大解。” “精神呢?” “自然萎顿之极。” 说到这里,慈禧太后特派的御医凌绂曾从窗外经过,翁同龢跟他亦相熟,便唤着他的别号喊住他:“初平!请进来谈谈。” 所谈的自是醇王的病情。凌绂曾倒是不矜不伐的人,既未夸张,亦未隐讳,说醇王的本源已亏,但如说危在旦夕,却也未必。 听得这一说,略略可以放心。翁同龢便将皇帝的惦念之意,告诉了何长史,托他转达醇王,随即告辞回家。 第二天上书房,皇帝不待他开口,先就很高兴地说:“今天军机面奏,醇亲王的病有起色!” “是!”翁同龢便瞒着何长史的话,只这样复命:“御医凌绂曾告诉臣说:酵亲王的病虽重,一时也还不要紧。” “嗯!”皇帝说道:“皇太后已有懿旨:二十五临幸醇亲王府看他的病。今天十七,但望这八天之中,不会出事。”说着,神色又凄楚了。 这就是说,皇帝巴望醇亲王这八天中不死。不然,父子之间连最后一面都会见不着! 朝夕盼望的六月二十五,终于到了。 皇帝照旧召见军机及引见人员,直到九点钟方始起驾。慈禧太后晚半个钟头启銮,以便皇帝在醇王府门前跪接。 正午时分,皇帝到了适园,却不能立刻就见生父醇王,因为要等慈禧太后驾到,一起临视。不过,皇帝总算看到了出生不久,初次见面的醇王府与生母。(未完待续。) 213 别忘了海军 慈禧太后一到,凤舆一直抬到大厅,下轿正坐,等醇王福晋率领阖府眷属行过礼。r?an ?e?n ?.ranen`她随即转脸向李莲英说道:“看看醇王爷去吧!” 李莲英虽是随扈而来,却又是受托为醇王府主持接驾的人,当即答道:“醇亲王奏:病在床上,不能接驾。万万不敢劳动皇太后临视。” 接着又以自己的语气问道:“主子在卧房外头瞧一瞧吧?” “不!哀家到他屋里看看。他不能起床,就不必起来。” 话虽如此,醇王何能不力疾起床。无奈手足都动弹不得,勉强穿上袍褂,由两名侍卫扶了起来,名为站着,实在是凌空悬架着。 跟在慈禧太后后面的皇帝,一见醇王那副骨瘦如柴,四肢僵硬,目光散滞无神的样子,便觉得心如刀割,然而他不能不极力忍住眼泪,而且也还不敢避开眼光,必须正视着醇王。 醇王一样也是伤心不敢哭,并且要装出笑容,“臣万死!”他语音不清地说:“腿不听使唤,竟不能跟皇太后磕头。” “早就想来瞧瞧你了。也无非怕你劳累了,反而不好,一直拖到今天。”慈禧太后说了这两句体恤的话,回头看着皇帝说,“拉拉手吧!” “拉手礼”是旗人的平礼,跟互相请安不同,拉手有着熟不拘礼的意味。醇王听慈禧太后规定皇帝跟他行此礼节,心中颇为欣慰。 但是想拉手却是力不从心,李莲英便闪了出来,扶起醇王的手,交到皇帝手里。父子骨肉之亲,就仅此手手相接的片刻了。 噙着泪的四目相视,皇帝有千言万语梗塞在喉头,而千拣万挑,只说得一句话:“好好将养!” 做父亲的自然比较能克制,很吃力地答道:“保住大清天下不容易!皇帝那知道皇太后操持的苦心?总要守祖宗的家法,听皇太后的训诲,好好读书,上报皇太后的付托之重,下慰天下臣民之望。” “是!”这个字出口,皇帝立即发觉,此非天子对臣僚的口气,马上又补了一句:“知道了!朕会记住。” “读书倒还不错。”慈禧太后接口,“看折,讲折也明白。” “这都是皇太后的教训。”醇王答说,“总还要求皇太后训政几年。” “看罢!总要皇帝能拿得起来,我才能放心。” 皇帝在王府一共逗留了三个钟头,跟醇王相见四次之多,只是每次相见,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而且沉默的时候居多。就是交谈,不过翻来覆去那几句话,一个劝醇王安心静养,一个劝皇帝要听话,要用功。 只有最后一次,当皇帝将回銮到病榻前作别时,醇王才说了一句紧要话:“别忘了海军!”同时将去年出海巡视之前,慈禧太后所赐的一柄金如意,交付了皇帝。 醇王的心事,也是委屈,都在这句话上。 老早他就托庆王奕劻,转告当朝少数比较正直的王公大臣,请大家体谅他的苦衷,昆明湖换了渤海,万寿山换了滦阳。意思是大办海军变成大修万寿山下、昆明湖畔的清漪园了。 如今清漪园的工程,至多半年就可告成,而且已由慈禧太后决定改名为颐和园。 醇王的这句话,不妨视为遗嘱,意思是颐和园一落成,还得设法将海军扩充整顿起来。不过,他是不久于人世了,这番心愿,期待皇帝为他实现。 而将慈禧太后所赐的金如意转付皇帝,又不仅寄予祝福之意,而是提醒皇帝,倘或有人谏阻海军的扩充,不妨抬出慈禧太后来作挡箭牌: 大办海军,原是奉懿旨办理。醇王巡海,蒙赐金如意,就可想见慈禧太后是如何重视其事? 皇帝虽约略能够领会醇王的深意,却无宁静的心境去深思,因为病势又见沉重,脉案措词简略: “食少神倦,音哑气弱,竭力调治。”大有聊尽人事之意。用的药是生地、地骨皮、天门冬、麦冬,都是润肺清火的凉药,当然亦有人参、白术之类扶元气、健脾胃的补剂,但分量不重,无非点缀而已。 慈禧太后由血崩而成骨蒸的一场大病以后,亦颇识得药性了,加以李莲英从各处打听来的消息,亦都说醇王危在朝夕。 一旦薨逝,当然要另眼相看,虽非大丧,亦不应与其他亲王的丧礼相提并论。因此,慈禧太后特地召见军机,专谈醇王的生死。 一提到醇王的病,自都不免黯然,“看样子是拖日子了。” 慈禧太后感叹地说,“不过时候可真是赶到不巧!” 礼王世铎不知她是何意思,照例只答应一声:“是!” “醇亲王万一出事,皇帝当然要穿孝?” 就不谈生父,以胞叔而论,皇帝亦应穿孝,所以世铎又答应一声:“是!” “是不是缟素?”这话就使得世铎瞠目不知所对,回头看一看许庚身,示意他代奏。 “皇太后圣明。如醇亲王之例,本朝还是创见。万一不讳,皇上以亲亲之义,丧仪恤典自然要比别的亲王不同些。将来再请懿旨,交礼臣悉心研商,务期允当。” “不错,总要比别的亲王不同些。此刻也无从谈起。” 略停一下,慈禧太后又自问自答地说:“怎么说时候赶到不巧呢?皇帝大婚,该要定日子了,倘或立了后,定了吉期,醇亲王倒出了事,皇帝有服制在身,怎么办?” “皇太后睿虑周详,臣等不胜钦服。”许庚身不管世铎,只顾自己直言陈奏:“大婚是大喜之事,自然要慎敬将事。” “你的意思是,看看醇王的病情再说。” “是!” 慈禧太后环视诸臣,征询意见:“你们大家可都是跟许庚身一样的意思?” 大家都不肯轻易开口,最后是世铎回奏:“请皇太后圣衷独断。” “哀家也觉得再看一看的好。喜事丧事夹在一起办,也不合适。” 慈禧太后说道:“哀家本来打算年内立后,现在只好缓一缓了。缓到明年春天再说。”(未完待续。) 214 庸愚之处 “是。火然?文 ??? ???.ranen`”许庚身又答一句:“春暖花开,才是立后的吉日良辰。” 这一下倒提醒了慈禧太后,决定喜事重重,合在一起也热闹些,“暂时就定明年四月里吧!”明年四月是颐和园落成之期。她说:“但愿醇亲王那时候已经复元了。” 这是一个希望,而看来很渺茫。但如醇王不讳,皇帝穿孝是一年的期服,那么明年四月立后,后年春天大婚,孝服已满,亦无碍佳期。 这样计算着,大家便都要看醇王是那天咽气? 过不了四五天,皇帝忽然问翁同龢说:“有个徐延祚,你知道不知道,是什么人?” 翁同龢心中一动,不敢不说实话,很谨慎地答道:“此人住臣家对门,是捐班候补的部员。臣与此人素无交往。” “前几天他到醇亲王府里,毛遂自荐,愿意替醇亲王治病,说如三服药没有效验,治他的罪。听他说得那么有把握,就让他诊脉开方,试试瞧。那知道服他的药,还真有效验,现在醇亲王的右手,微微能动了。” 有这样的咄咄怪事!翁同龢有些不大相信,但也有些失悔,一时愣在那里,竟无话说。 “听说他开的方子是什么‘小建中汤’。”皇帝问道:“翁师傅,你懂药性,小建中汤是什么药?” 翁同龢想了一下答道:“这是一服治头痛发热、有汗怕风的表散之药,以桂枝为主,另加甘草、大枣、芍药、生姜、麦芽糖之类。治醇亲王的病,用小建中汤,倒是想不到的。” “另外还有一样,是洋人那里买来的鱼油。” 翁同龢心里明白,皇帝所说的鱼油,其实名为鱼肝油。他从常熟来的家信中听说道,鱼肝油治肺痨颇有效验。 不过,醇亲王的病有起色,究竟是小建中汤之功,还是鱼肝油之效,无法揣测,也就不敢轻下断语。 不过他到底是读书人,不肯掩人之善,所以这样答说:“既然服徐延祚的药有效,当然应该再延此人来看。” “是啊!朕也是这么跟皇太后回奏。” 徐延祚成了醇王府的上宾。每天一大早,府里派蓝呢后档车来接,为醇王诊脉以后,便由执事护卫陪着闲话,“徐老爷”长,“徐老爷”短,十分巴结。 中午开燕菜席款待,饭后诊过一次脉,又是陪着闲话,领着闲逛。 黄昏再看一次,方始用车送回。随车而来的是一个大食盒,或者一个一品锅,加一只烧鸭子,或者四菜四点心,顿顿不空。 当然,另外已送过几份礼,虽不是现银,古董字画,也很值钱。 这样诊治了十天,醇王一天比一天见好,右手和左腿都可以略略转动了。徐延祚见此光景,越觉得有把握,这天开的方子是:“鹿茸五分,黄酒冲服。” 一看这个方子,何长史说话了:“徐老爷,鹿茸太热吧!” “不要紧!”徐延祚说:“药不管是凉是热,只要对症就行。” “是!”何长史胸有成竹,不再争辩,“请徐老爷园子里坐。” 等徐延祚在园中盘桓,玩赏腊梅时,何长史已将药方专送宫中。 慈禧太后有旨:凡是方子中有大寒大热,关于生死出入的要紧药,要先送宫中看过。鹿茸召称为“大补真阳要药”,何长史当然不敢造次。 上午送方子,近午时分就有了回音,慈禧太后听了庄守和之流的先入之言,不但不准用这张方子,而且认为徐延祚轻用狼虎药,过于胆大,会出乱子,传旨不准再延徐延祚为醇王治病。 “好好儿的,不叫徐延祚看了,”皇帝困惑地问翁同龢:“这是为什么?” 翁同龢也听说了,是鹿茸上出的毛病。他颇为徐延祚不平,然而也不敢违忤懿旨,唯有默然。 “朕的意思,仍旧应该服徐延祚的方子。”皇帝又问:“你今天去不去醇王府?” “是。” 衔命而往的翁同龢,三个月来第一次见到醇王。他的神气,不如外间所传的那样凶险。 目光相当平静,手指能动,说话的声音很低,舌头僵硬,有些不听使唤,但整个神情,只是衰弱,并无“死相”。 翁同龢是懂医道的,心知这就是徐延祚的功效。 “近来好得多了!”翁同龢问道:“王爷看,是服什么人的药见效?” “我竟不知道是谁的药好?” 听得这样说,翁同龢心里明白,徐延祚表面上受到尊敬,其实深受排挤,为醇王诊脉的不止徐延祚一个,御医冒了他的功,所以醇王不知道谁的药有效。 翁同龢不能确知,猜想着是有人进谗的成分居多。这正也就是醇王庸愚之处,而况是在病中,自更偏听不明。转念到此,翁同龢觉得不必再多说什么了。 常然,他不会将他的想法告诉皇帝,只说醇王自会斟酌服药,请皇帝不必惦念。 过了几天,慈禧太后带着皇帝再度起驾视疾,醇王的病势居然大有起色。这还得归功于徐延祚,他本人虽被排挤,他的看法却为御医所袭用,摒弃凉药,注重温补。 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一直到第二年三月底才能起床。 立后的日子却是一延再延,要到秋末冬初,才能定局。 大家都说,这是慈禧太后体恤未来的后家,因为八旗秀女,一旦被立为后,用鼓吹送回府第,举家自后父以下,大门外长跪迎接。 同时洒扫正室,敬奉皇后居住,父母兄弟姊妹相见,必得肃具衣冠,不得再行家人之礼。而且内有宫女,外有侍卫,亲党上门,稽查甚严。 说实在话,有女成凤,荣耀固然荣耀,痛苦也真痛苦,而立后愈早,痛苦愈深。因而慈禧太后不忙着立后,确可以看成一种极大的恩典,只不知这个恩典为谁而施? 未来的皇后出于那家?直到九月里还看不出来,因为一选再选,到这时候还有三十一名“小妞纽”。 九月二十四那天又加复选,地点是在西苑新修,带些洋式的仪鸾殿,时间是子末丑初。因为每次选看多在上午,慈禧太后要看一看灯下的美人,所以定在深夜。(未完待续。) 215 选后 深宵看起,五鼓方罢,奉懿旨留下十五名。ranen ? ?. r?a?n??e n `o?rg由于有此灯下看美人的一举,大家都相信慈禧太后为皇帝立后,重在颜色。 也因此认为都统桂祥家的二妞,恐怕难得其选。因为慈禧太后的这个内侄女,姿色平庸,仪态亦不见得华贵,若非椒房贵戚,只怕第一次选看就该“撂牌子”。 如果慈禧太后的内侄女被黜,那么入选的应该是江西巡抚德馨的两个女儿之一。德家的这两位小姐艳冠群芳,二小姐更是国色。 又因为德馨久任外官,这两位小姐到过的地方不少,眼界既宽,见识自广,伶牙俐齿,又占优势。 然而,亦有人说,德馨的家教不好,那两位小姐从小被纵容惯了的,有时柳林试马,有时粉墨登场,不似大家闺秀的样子,论德不足以正位中宫。 过了三天,举行最后一次复选。十五名留下八个,慈禧太后吩咐住在宫内,意思是要仔仔细细考查。 这八名秀女之中,除掉桂祥家二妞以外,有两双姐妹花,一双就是德家姐妹,另一双是长叙的两个女儿,跟文廷式读过书,一个十五岁,一个十三岁。 这八名秀女,分住各宫。桂祥的女儿,住在姑母——也就是慈禧太后宫里,当然为大家另眼看待。 其次是凤秀的女儿,住在寿康宫她的大姐那里,她的大姐就是穆宗的慧妃。 立后的日子选在十月初五,时辰定的是天还未亮的寅时,是钦天监承懿旨特选的吉日良辰。 立后的地点在体和殿。此处本来是储秀门,西六宫的翊坤宫跟储秀宫打通以后,拆去此门,改建为殿。这时灯烛通明、炉火熊熊,一切陈设除御座仍披黄缎以外,其他都换成大红,越显得喜气洋洋。 与选的又经过一番淘汰,出现在体和殿的,只剩下五个人了。桂祥的女儿以外,就是德馨和长叙家的两双姐妹花。此外三个,只有乾清门一等侍卫佛佑的女儿,被指婚为宣宗长曾孙贝子溥伦的夫人,其余两个包括敦宜皇贵妃的小妹在内,都赏大缎四疋、衣料一件被“撂”了下去。 忽然间,殿内七八架自鸣钟,同时发声,打过四下,听得太监轻声传呼,慈禧太后驾到了。她没有坐暖轿,因为储秀宫到体和殿,只有一箭之路。 两宫——皇太后、皇帝出临的行列极长,最前面是轻声喝道的太监,后面隔个十来步是慈禧太后,然后是随侍在侧,斜签着身子走路,一会儿望地上,一会儿望前面,照护唯谨的李莲英。 只听他嘴里不断在招呼:“老佛爷可走好,宁愿慢一点儿!” 你道为什么叫老佛爷,原来女真族早年游牧于白山黑水间时,对首领称为“满柱。”“满柱”是佛号“曼殊”一词转化而来。 汉语的意思是“佛爷”、“吉祥”。清王朝建立以后,将满语“满柱”一词译成汉语“佛爷”,从此便成了清代历朝皇帝的特称。 前边加个“老”字,岂不正是“太上皇”之意吗。 除这两个太监的语声以外,就只听见脚步声了。紧随在慈禧太后身后左面的是皇帝,然后是荣寿公主、福锟夫人、荣禄夫人。 这一公主二命妇,最近在慈禧太后面前很得宠,为太监概括称作“三星照”,因为称谓中正好有“福、禄、寿”三字。慈禧太后对这个总称亦有所闻,觉得很好,便让太监们叫去,不加理会。 除此以外,再无别的福晋命妇。当年穆宗立后,诸王福晋,只要是“全福太太”无不参与盛典,而这一次慈禧太后并未传召,亦没有人敢请示。 因为大家心里都明白,倘或宣召,第一个便应是皇帝的生母醇王福晋,而这正是慈禧太后所忌讳的。 尤其是归政之期渐近的这两三年,慈禧太后总是有意无意地不断表示: 皇帝是一母之子,而帝母自然是太后。在立后的今天,为了让“儿媳妇”切切实实体认到只有一个“婆婆”,没有两个“婆婆”,更不能有醇王福晋在场。 但如宣召她人,而独独摒绝醇王福晋,未免大伤感情,所以一概不召。 体和殿已经安设了宝座,宝座前面摆一张长桌。慈禧太后在桌后坐定,首先便问:“福锟呢?” “在廊上等着呐!”李莲英回答了这一句,便向身旁替他奔走的小太监说:“叫福中堂的起!” 于是福锟进殿磕完了头,慈禧太后问:“预备好了没有?” “都预备好了。” “军机呢?” “已经通知了。”福锟答道:“孙毓汶已经进宫,喜诏由南书房翰林预备,亦都妥当了。” “好!回头乾坤一定就宣旨。”慈禧太后转脸说道:“把东西摆出来吧?” “喳!” 李莲英向那三个捧着锦盒的太监招一招手,一起弯腰走到长桌前面。他揭开锦盒,将一柄金镶玉如意供在正中,两旁放两对荷包,一色红缎裁制,绣的是交颈鸳鸯,鲜艳异常。 这三样东西一摆出来,便有人纳闷了。 向来选后所用的“信物”是一如意,一荷包,候选秀女被授以如意,便是统摄六宫的皇后,得荷包的秀女封皇贵妃或者贵妃。如今,出了新样,荷包竟有两对之多! 慈禧太后又开口了,“福锟!入选的带上来吧!” 福锟领旨退到殿外,向西偏小屋在待命的司官吩咐,将最后选留的五名秀女,传召上殿。 “别蘑菇了!”内务府的司官连声催促,“老佛爷跟皇上等着呐!走,走,快走!” 谁先走是早就排定了的。桂祥的女儿叶赫那拉氏领头,其次是德馨家的两姐妹,最后是长叙家的两姐妹,姐姐十五岁,妹妹才十三岁,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娇憨之中,未脱稚气。 五个人由福锟领着进殿,一字儿排定行礼。演礼不知演过多少回了,自然不会差错。跪拜报名已毕,听慈禧太后说道:“都起来吧!”(未完待续。) 216 朕不如意 等站起来一看,福锟恍然大悟,五个人都可以入选。ran?en ???.ranen`皇后自然是领头的叶赫那拉氏,两双姊妹,必是两妃两嫔,而且看起来是长叙家的封嫔,因为最小的十三岁,还在待年,封妃尚早。 “皇帝!”慈禧太后喊。 侍立在御案旁边的皇帝,赶紧旋过半个身子来,朝上肃然应声:“儿子在。” “谁可以当皇后,你自己放出眼光来挑。合意了,就拿如意给她。” “这是大事。”皇帝答道:“当然请皇额娘作主,儿子不敢擅专。” “不!要你自己选的好!” “还是请皇额娘替儿子选。” “哀家知道你的孝心。你自己选,你选的一定合哀家的意。” 说着,慈禧太后去拿如意,皇帝便跪了下来。如意太重,李莲英伸手帮忙,才能捧了起来,皇帝跪着接受,再由李莲英帮忙搀扶,方得起身。 这柄如意交给谁,实在是很明白的事。因此,红烛烨烨,众目睽睽,虽静得几乎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却都只是看热闹的心情,并不觉得紧张。 所有的视线自然都集中在皇帝身上,尤其是在那柄如意上面。他的脚步毫无踟蹰的样子,而且目未旁骛,见得胸有定见,在这天之前的几次复选中,就已选好了。 然而,从他身后及两侧望去,却看不出目光所注在谁?可以断定的是,决不是最后两个,因为方向不对。 等他从容地一步一步接近,也就越来越明显了,如慈禧太后所期望,大家所预料的,如意将落在居首的叶赫那拉氏手里。 但是,突然之间,见皇帝的手一伸,虽无声息,却如晴天霹雳,震得每一个人的心都悬了起来,那柄如意是递向第二个人,德馨的长女。 “皇帝!” 在静得每一个人都能听见自己呼吸的时候,慈禧太后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真象迅雷一样,将好些一颗心原已提到喉头的人,震得一哆嗦。 皇帝也是一惊,差点将玉如意摔落在地上。 而真正受惊,却是在回过脸来以后,他此时所见的慈禧太后,脸色发青,双唇紧闭,鼻梁右面突然抽筋,眼下那块肌肤不住往上牵动,以致右眼半张半闭,衬着瞪得特别大的那只左眼,形容益发可怕。 虽然如此,仍可以明显地看出,慈禧太后在向皇帝努嘴,是努向左边。 于是皇帝如斗败了的公鸡似的,垂下头来,看都不看,将一柄如意递了给叶赫那拉氏。 这实在很委屈,也很没有面子。换了个娇生惯养,心高气傲的女孩子,亦许当时就会哭了出来。 然而叶赫那拉氏却能沉得住气,笑容自然勉强,而仪节不错,先撩一撩下摆,跪了下去,方始双手高举,接受如意,同时说道:“奴才叶赫那拉氏谢恩。” 皇帝没有答话,也没有说“站起来”,只管自己掉转身去,走回原位,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 慈禧太后右眼下抽搐得更厉害了。 她心里得乱,说不出是愤、是恨、是忧、是惧、是抑郁还是扫兴?然而她考虑利害关系却仍能保持清明冷静,控制局面也依然有她的手腕。 皇帝的意向已明,将来“三千宠爱在一身”,自己的侄女儿,还是存着个心腹之患。文宗当年对自己及丽妃的态度,就是前车之鉴。 转念到此,她毫不犹豫地喊:“大格格!” “在!”荣寿公主从御座后面闪出来,静候吩咐。 “拿这一对荷包,给长叙家的姊妹。” 说完,她检视排列在面前的五枝绿头签,取出其中第二、第三两支,厌恶地往桌角一丢。这就是“撂牌子”,江西巡抚的两位小姐被摈了。 “恭喜!”荣寿公主将一对荷包,分别送到长叙的两个女儿手里。 两人也是跪着接受。年长的老实,忘了该说话,反倒是年幼的说道:“给皇太后、皇上谢恩!”站起来又请个安:“也谢谢大公主。”说完,甜甜地一笑。 荣寿公主心情沉重,笑不出来,轻轻答一句:“谢我干什么?”随即转身走回原处。 心情沉重的不止她一个人,满殿皆是。一个个面无表情,仿佛万分尴尬而又不能形诸颜色似的。大好一场喜事,闹得无精打采,人人都在心里叹气。 福锟原是预备了一套话的,只等“乾坤一定”,就要向慈禧太后与皇帝叩贺大喜。见此光景,心知以少开口为妙,只跪了安,带着原来的五名秀女退出殿外。 “回宫吧!”慈禧太后说了这一句,什么人也不看,站起身来,仰着脸往后走。 “老佛爷只怕累了。”李莲英说,“坐软轿吧!” 慈禧太后无可不可地坐上软轿,照例是由皇帝扶轿杠,随侍而行。 这时御前大臣、军机大臣,都已得到喜讯。国有庆典,要穿俗称“花衣”的蟒袍,好在事先都有准备,即时在朝房换穿整齐。 同时各备如意,有的交奏事处转递,有的当面呈送。御前和军机的如意,自然面递,金镶玉嵌,琳琅满目地摆满了御案。 皇帝看在眼里,不由得在口中默念着雍正朱批谕旨中一句话:“诸卿以为如意;在朕转不如意。” 磕贺既毕,礼王世铎呈上两道黄面红封里的谕旨,已经正楷誊清,皇帝先看第一道,写的是: “钦奉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皇太后懿旨:皇帝寅绍丕基,春秋日富,允宜择贤作配,佐理宫闱;以协坤仪,而辅君德。兹选得副都统桂祥之女叶赫那拉氏,端丽贤淑,着立为皇后。” 此时世铎还有话:“皇后以外,另外两位封妃,还是封嫔?请旨定夺。“ 皇帝这才想起,应该请懿旨决定。 但他实在怕提到立后封妃之事,惹起慈禧太后的不快而碰了钉子,同时也耽误工夫,便自己作了主张:“封嫔!” “是。”世铎又说:“请圈定称号” 皇帝略看一看,圈定了两个字:“瑾”与“珍”,提笔填在空格中,十五岁的他拉氏为瑾嫔,十三岁的他拉氏为珍嫔。 这天就处理了这么一件事,便即退朝。(未完待续。) 217 言官 大婚定在明年正月二十六,紧接着在二月初三归政,一切都成定局,万无变更之理,慈禧说是怕皇帝难任艰巨,仿佛还舍不得撒手似的? 一开了年,局势外弛内张。???.?r?a?n??e?n `从表面上看,大婚费用一千多万,带来了很兴旺的市面,诸工百作,直接间接都沾着光,无不笑逐颜开。 加以这年本是己丑会试正科,各省举子为了顺便瞻仰大婚盛典,多提早在年内到京。 又因为明年还有恩科,如果本年场中不利,不妨留在京里用功,免得往返跋涉,所以都带足了盘缠,而且大都怀着得乐且乐,先敞开来花一花再说的念头,使得客栈酒楼、戏园妓馆,买卖更盛,纸醉金迷,好一片升平气象。 暗地里却有许多令有心人不安的情势存在。 一个月以前,反对修建津通铁路的十几道奏折,都为海军衙门压了下来,一班看得透、想得深的清刚耿直之士,便计议着要用釜底抽薪的治本之计。 李鸿章进了几辆火车,是在法国定造的,一共七节,一节机车,六节车厢,其中最讲究的一节,是专为慈禧太后预备的。 另外上等车两辆,预定为皇帝、皇后的座车,中等车二辆,供随扈人员乘坐。再有一节就是行李车。 此外又有七里路的铁轨,已经在中海紫光阁西面的空地上开始敷设,不久就可完工,供慈禧太后试乘游览。西洋的奇技淫巧,一向为卫道之士所深恶痛绝,言官自然要动奏折谏劝了。 “大家都以为哀家坐火车好玩儿,就跟去年造好,搁在昆明湖的‘翔云’、‘捧日’那两条小火轮一样,那实在是错了。”慈禧太后说道: “你看你七叔,从前那样子反对西洋的东西的人,这两年也变过了,上个月上折子,主张造天津到通州的铁路。哀家倒也要看看,铁路究竟好在什么地方?” 这是慈禧太后解释她为什么准在御苑之内建造铁路的理由。 慈禧太后所担心的,谏阻天津至通州修造铁路一事,却终于见诸奏章了。 一马当先的是国子监祭酒盛昱,接下来有河南道监察御史余联沅、山西道监察御史屠仁守,抗章响应。 这些词气凌厉,认为开天津至通州的铁路,掘人坟墓,毁人田庐,而且足以使津通道上的舟子、车伕与以负劳为生的苦力,流离失所的议论,使得大病初愈的醇王,气恼之至。 所以当慈禧太后将那些奏折发交海军衙门会同军机处“一并妥议具奏”时,他决定搁置不理,内心的想法:“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不理那些“无理取闹”的奏折,这一阵风潮,久而久之,自然而然地会平息下来。 局势外弛内张,好些人在注视着慈禧太后的动静,紫光阁西的铁路已经敷设完工,看她是不是会在禁苑以内试坐这西洋奇技淫巧之物? 如果慈禧太后居然坐了火车,那就表示她赞成兴建津通铁路。这就非同小可了,非直言极谏,拚死力争不可。 反对津通铁路的修建,屠仁守的态度极其坚决。 这个把月以来,他一直在盘算,此事是李鸿章所主张,而恃醇王为护身符。不去醇王,不能攻李鸿章,所以釜底抽薪之道,即在攻掉醇王。 就在这时候,海军衙门与军机处奉旨妥议群臣奏请停办津通铁路一案,有了初步结果。 由醇王与礼王世铎联衔复奏的折子,洋洋数千言,将言官、翰林、部院大臣所上的七个折子,驳得体无完肤,最后的结论是:“言者之论铁路,乃云:”即使利多弊少,亦当立予停止。‘此臣等所甚不解也。 现当大婚,归政举行在即,礼仪繁重,诸赖慈虑亲裁。臣等以本分应办之事,若然局外浮议,屡事牴牾,哓哓不已,以致重烦披阅,实非下悃所安,而关系军国要务,又不敢为众咻牵制,遽萌退诿之志。 惟有将臣等所见所闻,确切可查之事,据实胪陈,伏乞圣鉴。至于事关创办,本属不厌求详,然局外浮议,恒多失实。 查防务以沿江沿海最为吃紧,各该将军督抚,利害躬亲,讲求切实,可否将臣等此奏,并廷臣各原奏,发交各该将军督抚,按切时势,各抒所见,再行详议以闻。届时仰禀圣慈,折衷定议,尤为审慎周妥。“ 这一复奏,对反对之词,用“哓哓不已”、“众咻”、“局外浮议”的字样,措词很不客气,而懿旨却认为“所陈各节,辩驳精神,敷陈剀切;其于条陈各折内似是而非之论,实能剖析无遗。” 袒护之意,十分明显。当然也接纳了醇王的建议,分饬沿海沿江各省督抚“迅速复奏,用备采择”。 慈禧太后正忙着大婚的喜事,而且复奏的辞句含混,不暇细辨,便发交军机办理。原奏到了孙毓汶手里,立刻就看出了其中的深意。 于是他提笔拟了一个奏片:“查屠仁守开去御史,交部议处,经部复奏:”比照违制律,议以革职留任,惟现已开缺,应于补官日办理。 ‘又奏:“屠仁守开去御史一节,另行办理。’究竟作何办理?议以补官日革职留任,系补何官?均所不知。拟请旨着吏部明白回奏。“ 写完以后,孙毓汶自己先在最后具名,然后送交许庚身、张之万、额勒和布,一直到军机领班的礼王世铎,一一列衔,方能呈上御前,可是除他自己以外,第一关就未能通过。 “莱山,”许庚身轻声说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不为已甚吧!而且,皇后的嫁妆亦快进宫了,上上下下,喜气洋洋,何必杀风景?” “我与屠梅君无怨无仇,何必跟他过不去。是‘这个’的意思。”孙毓汶做了个“七”的手势。 “那么,压一压总不要紧。过了好日再递。” “这倒可以。”孙毓汶说,“你先列衔。” 许庚身无奈,只好写下名字。军机处差不多就是他们两人,禀承醇王的意思在主持一切,张之万随波逐流,额勒和布沉默寡言,世铎全无主张,都是问都不问,便书名同意。(未完待续。) 218 结婚 这天是正月二十四,一早有极好的太阳,万人空巷在旭日中看皇后的妆奁,总计两百抬,分两天进宫。火然?文 ??? ???.ranen` 由东城方家园迤逦而至,进东华门、协和门、后左门,抬入乾清宫。同时,瑾嫔与珍嫔亦有妆奁,数目不及皇后之多,也不能由正面进宫,是从神武门抬到东六宫安置。 两家妆奁,从上午八点钟开始,到下午两点钟方始发完,天气就在这时候突变,浓云密布,到晚来竟飘起雪来了。 这是件杀风景的事,且不说二**婚正日如何,起码第二天发第二批妆奁,雨雪载途,就有许多不便。两家执事的人,连夜备办油布,将待发的妆奁,遮得严严密密。 这一来就如“锦衣夜行”,看不到什么了,而且也不见得会有多少人冒着风雪出来看热闹。多少天的辛劳,期待着这两天的荣耀,作为补偿,不想一半落空,桂祥大为丧气。 “真没意思!”他向他夫人说,“看是出了一位皇后,备办嫁妆,就倾了我的家。这还不说,倾家荡产能挣个面子,也还罢了,偏偏又是这样的天气!” “这怕什么?”桂祥夫人说,“好事多磨,倒是这样子好。” “好?”桂祥冷笑,“好什么?眼看就要归政了,你以为皇上会有多少恩典到咱们家?” “不管怎么样,你总是承恩公,前两天又有懿旨,以侍郎候补。宫里有皇太后,外面有七爷,还怕少了你的官做。就怕你丢不下这杆烟枪,再好的差使,也是白搭。” “算了,算了!我真不想当什么承恩公。你看崇文山……。”‘呸!“桂祥夫人抢着打断,”越说越好了,怎么拿这个倒霉鬼来比你自己?也不嫌忌讳!“ 桂祥将头一缩,烟枪入口,吞云吐雾,百事不问。 桂祥夫人看夫婿如此,实在有些伤心,也有些担心:二月初五,皇帝赐宴后家,百官奉陪,桂祥没有做过大官,也没有经过大场面,到了那天,高踞东面首座,位在大学士之上,为殿内殿外所一致瞩目。 看他这委琐的形容,到那时候会不会失仪,闹出离奇的笑话来?实在难说得很。 一夜飘雪,积素满地。到了下午,寸许厚的雪完全融化,而道路泥泞,反不如下雪好走。有人说,这叫“天笑”,又有人说是“天开眼”。不知主何祥瑞? 第二天——正月二十六,便是宣制奉迎皇后之日。 午时未到,百官齐集,午正三刻,皇帝在太和殿升座,在净鞭“刷啦、刷啦”响亮清脆的声音中,王公百官,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礼,然后礼部官员宣制。 宣读册封皇后的诏书,奉迎正使武英殿大学士额勒和布,副使礼部尚书奎润,以及特派的奉迎十臣十员,跪着听完,等皇帝还宫。 随即捧节由丹陛正中下殿,护送皇后的金册玉宝,以及内中安放一柄御笔亲书“龙”字金如意的凤舆,出太和门,过金水桥,经午门、大清门,折而往东,缓缓往后邸而去。 一到并非立刻奉迎皇后入宫,依照钦天监选定的时辰,直到午夜交进二十七的子时,皇后方始恭受册宝。 其时西风大作,恍如万马奔腾。幸好銮仪卫会办差,数百对画凤喜灯,改用玻璃作灯罩,作得十分精致灵巧,虽有大风,喜烛烨烨,不受影响。 因此,奉迎的仪仗就走得慢了。 子正出后邸,由方家园经史家胡同、东大街、长安牌楼、兵部街、东江米巷,进大清门,已将寅时。午门的景阳钟大撞,声震九城,天子脚下的百姓都知道皇后进宫了。 大婚的洞房,照例设在坤宁宫东暖阁。 当皇帝皇后双双上龙凤喜床时,宫中自慈禧太后到宫女、太监,早都起床了,而有些人,如李莲英,这一夜根本就未曾睡过。 皇后低着头坐在龙床边上,只等皇帝过来同床共寝。哪知皇帝只是站在窗户边上,两只眼睛呆呆地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夜幕,不说一句话,看起来好像有无限的难言之隐。 皇后只管低着头等着,但等了好久也没听见皇帝有任何动静,便忍不住抬头偷偷地看了皇帝一眼。 见皇帝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心中升起了一股无可名状的惆怅。 “自己本非皇帝钟爱之人,以后能和皇帝好好地生活在一块吗?”皇后忍不住自问道,但她自己回答不出来,现在也没有人能回答出来。 皇后静静地走下龙床,走过去把洞房的插栓插上,然后又静静地坐上龙床,见皇帝还是呆呆地望着窗外,便忍不住低低地叫了一声:“皇上!” 光绪皇帝没有回答,也没有动,好像根本没有听见皇后的叫声似的。 “皇上!”皇后又忍不住叫了一声。 “嗯。”皇帝轻轻地答应了一声,还是一动也不动,一副漠然的神情。 “时间不早了,就早点休息吧。” “知道了,你先睡吧,让朕再独自站一会,也许这样还比较好一些。” 皇帝不先睡,自己怎么先睡呢?皇后这样想着,便又轻轻地走下龙床,来到皇帝身边,轻轻地拉住他的手道:“有什么你明天不能再想吗?今天就早点休息吧!” 皇帝听了浑身一振,顿时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便马上又恢复了原样。 但不管如何,光绪皇帝还是跟着皇后来到了龙床边上。他也不管皇后如何想法,便自己和衣躺了下来。 皇后全然不理会这些,也自己脱了衣服,躺在皇帝身边,抚摸着他的脸,小声地说道:“皇上知道今天是咱们的什么日子吗?” 光绪皇帝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皇后说着,便抱住光绪皇帝的头,贴了过去。 光绪皇帝抽出双手,挡住了皇后,又把头从皇后的死抱着的手里挣脱出来说道,“朕太累了,还是好好地休息休息吧。”说完,也不管皇后感觉如何,便自个儿翻过身子,把头扭向一边。 皇后呆呆地躺在那儿,说不出心中是悔、是恨、是悲,还是愤,只觉两股眼泪清泉般地从眼眶里无声地淌了出来。 瑾嫔、珍嫔奉懿旨同住翊坤宫,可以看作慈禧太后誊爱这两姊妹,但亦不妨说是置于肘腋之下,易于监视。翊坤宫在明朝叫万安宫,向为妃嫔所居,慈禧太后当贵妃的时候,就住在这里,诞育了穆宗。 瑾嫔十五岁,珍嫔更小,才十三岁,虽然都很懂事了,到底初入深宫,仅制繁重而举目无亲,可以想象得到,她们的内心,不仅寂寞凄凉,而且畏惧惶惑,渴望着能有人指点安慰。 “咱们倒是该干些什么呢?” 瑾嫔无法回答她妹妹的话,因为她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身分?这天是谁的好日子? “咱们就这么坐着?”珍嫔问道,“可等什么呢?” 是等着觐见皇太后吗?不是!连皇后都要到二月初二才能初觐慈宁宫。 不知道是谁定下的规矩?大婚竟不似民间娶儿媳,入门先拜翁姑,要隔六天,皇后才见得着“婆婆”。位居西宫的妃嫔,自然更落在后面。 是等着皇帝临幸吗?只怕也不是。第一天当然得让皇后。 然则终身大事有着落的第一天,没有一个女孩子不重视的“洞房花烛”之夜,就这么糊糊涂涂地过去?瑾嫔叹口无声的气,起身回自己屋里去了。 珍嫔却没有她姐姐想得那么多,她只觉得拘束得慌。 无处可走,无事可做,而且无人可谈,坐立不安而又不能不装出庄重的神态,端端正正坐在那里。这样下去,不要逼得人发疯吗? 不行!她对自己说,非得想法子排遣不可。至少也可以找人来问问话。这样一想,便向侍立在窗外的宫女,含着笑招一招手。 进来了两个宫女,双双请安,站起来垂手肃立,等她问话。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年长的那个。 “奴才叫珍儿。” “你呢?” “奴才叫福三。”年幼的宫女回答。 “你们在宫里几年了?” “奴才进宫六年。”珍儿指着福三,“她是去年才挑进来的。” “在宫里六年,懂得的事很多了。”珍嫔问道:“你们也常见皇上不?” “不!”珍儿答说,“不传,不准到万岁爷跟前。” “宫里的规矩,我不大懂,你们得教给我才好。” 就在这时候,珍嫔发觉院子里人影杂乱,奔走匆匆,仿佛有所警戒似的,心中一动,以为皇帝驾临,顿时一颗心往上一提,有些忸怩得不自在了。 她只猜对了一半,是有人来了,却不是皇帝,而是李莲英。 “请主子出殿听宣,老佛爷有赏赐。” 珍嫔的心定了,心里在想:都说李莲英气焰熏天,连礼王在私底下都跟他称兄道弟的。大不了是个太监的头脑,有什么了不起的! 在这童心犹在的想法之下,她偏不理他,慢条斯理地踏出道德堂,走进正殿,发觉景象一变,台阶下面东首,她姐姐瑾嫔领头肃立,以下是宫女太监,站成一排,鸦雀无声。(未完待续。) 219 珍妃 在这童心犹在的想法之下,她偏不理他,慢条斯理地踏出道德堂,走进正殿,发觉景象一变,台阶下面东首,她姐姐瑾嫔领头肃立,以下是宫女太监,站成一排,鸦雀无声。ran?en ???.?r?a?n??e?n?` 台阶上面站着一个身材高大,三品服色的太监,微扬着脸,姿态不算倨傲,而看上去却令人有昂首天外之感。不言可知,这就是李莲英。 李莲英、瑾嫔,以及所有的人的视线,都投向珍嫔。很显然,只等她到,便可宣旨。这样的场面,原足以使人心怯,加上迟到的不安,更觉得受窘。 可是珍嫔立刻想到,自己虽只有十三岁,但目前的身分仅次于皇后,在这里除了自己的姐姐,无须对任何人谦卑。 凡事第一次最要紧,自己只守着礼制与身分,该怎么便怎么!不必迁就,免得让人小看了。 因此,她挺一挺腰,双眼平视着,不慌不忙地走近台阶,然后停了下来,将右臂一抬,眼睛微微向后看了一下。这个动作做得从容不迫,恰到好处,所以意思是很明显的:要人搀扶。 于是她身后的珍儿抢上一步,双手扶起她的右臂,眼看着地上,小心地扶她下了台阶,直到瑾嫔身边站定。 她这样端足了嫔妃的架子,倒让李莲英刮目相看了,垂下双手,先说一声:“奉懿旨。”然后停下来等瑾珍两嫔跪好,方始提高了声音说:“老佛爷面谕:赏瑾嫔、珍嫔喜膳一桌。谢恩!” 在瑾嫔、珍嫔向北磕头时,李莲英已经下了台阶,站在西面,等她们姊妹一起身,随即便请了个双安。 “奴才李莲英,给两位主子磕贺大喜!” 这是还要磕头道贺。瑾嫔不知道宫里的规矩,太监给主子磕头,只觉得世家大族的规矩,尊其上、敬其下,李莲英既是慈禧太后面前得宠的人,就该格外客气。 “不敢当,不敢当。不用磕头了!” “是!”李莲英原本无意给这一双姐妹行大礼,便即说道,“恭敬不如从命。” “你等等!”瑾嫔娘家早就替她们姐妹备下了赏赐,最重的一份二百两银子,就是专为李莲英所预备的,此时已捧在宫女手里,她顺理成章地发了赏。 “两位主子赏得太多了。”李莲英又请了个安。 李莲英传宣懿旨的任务,到此告一段落,本可以就此辞去,而况在漱芳斋听戏的慈禧太后,亦已到了传晚膳的时刻,应该在那里伺候照料,也不容他在这里多作逗留。 可是他居然抛开一切,留了下来,自告奋勇地执持侍膳的差使。 赏赐的喜膳是由位在养心殿以南,军机处以北的御膳房所备办。 名为一桌,其实不止一桌,一共是大小七桌,另加十来个朱漆食盒,由一队穿戴整齐的太监抬着、捧着,从西二长街经崇禧门,入翊坤门,安设在翊坤宫正殿。 李莲英套上白布袖头,亲自动手摆设菜肴,等一切妥帖,方始来请瑾嫔和珍嫔入座。 入殿一看,才领略到所谓“天家富贵”,说“食前方丈”,还是浅乎言之。 摆设在两张大长方桌上的菜肴,起码也有五六十样,食具是一式朱红字细瓷的加盖海碗,或者直径近尺的大盘。 盘碗中都有一块银牌,这是为了防毒而设,如果食物中下了毒,银牌一沾这些食物就会发黑。 除此以外,还有四张小膳桌,分别置放点心、小菜、火锅与粥膳。饭不准叫饭而叫“膳”,吃不准称吃而称“进”,所以吃饭叫“进膳”。 “请两位主子进用喜膳!”李莲英接着便喊:“打碗盖!” 于是由四五个太监很快地将碗盖一起取下,放在一个大木盒中拿走。瑾珍姊妹俩东西并坐,随即便有宫女递上沉甸甸金镶牙筷,同时视她们姊妹俩眼光所到之处,报着菜名。 这种吃饭的方式,在瑾珍姊妹是梦想不到的。尤其是珍嫔,在那么多人注视之下,真个举箸踌躇,食不下咽。 而想到神庙上供的情形,又不免忍俊不禁,差一点笑出声来。 “老佛爷的赏赐,”谨慎持重的瑾嫔向她妹妹说,“多吃一点儿。” 这一来,珍嫔不得不努力加餐,只是膳食实在太丰富了,就算浅尝辄止,也尝不到三分之一,便觉得胀饱无比,而进膳的时间,却整整花了一个钟头。 等她们漱过口下座,李莲英才请安告辞,接着,宫门便下钥了。 “这么早就关门上锁?”珍嫔问太监王得寿。 “是!规矩这样。”王得寿答说,“宫里跟外面不一样,都是半夜里起身,所以歇得也早。” “喔,还有呢?”珍嫔问道,“还有那些人是掌权的?” 这“那些人”自是指太监而言,王得寿便屈着手指数道:“李莲英下来就得数崔玉贵,是二总管,再下来是硬刘……。” “怎么叫硬刘?” “他的脾气很硬,有时候连老佛爷都让他一两分,所以叫他硬刘,只有李莲英管他叫小刘。他年纪很轻,可是念过书,常常看《申报》,老佛爷有时候要跟人谈谈时事,只有硬刘能够对付得下来。” “原来如此。”珍嫔又问:“皇上跟前呢?得宠的是谁?” “万岁爷跟前,没有什么特别得宠的。不过,”王得寿回头看了一下,放低了声音,“有个人,主子可得稍微留点儿神。” 看他这种唯恐隔墙有耳的戒备神态,珍嫔倒吃了一惊,睁大了眼问:“谁啊?” “是乾清宫的首领太监,姓王,名叫王香,大家都叫他香王。他是……。” 王得寿突然顿住,脸上的表情很奇怪,恐惧与失悔交杂,显然是发觉自己失言,不敢再往下说了。 珍嫔当然不肯默尔以息,“你怎么不说完?”她追问着。 “奴才是瞎说。”王得寿陪着笑,“主子别把奴才的话记在心上。” “不要紧,你尽管说。” “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奴才是胡言乱语,主子只当奴才什么都没有说。”(未完待续。) 220 皇上来了 居然赖得干干净净!珍嫔有着被戏侮之感,心中十分不悦。r?a?? n?en? ???.?r?a?n??e?n `o?r?g? 但刚刚进宫,似乎不便真的拿出“主子”的派头,追究个水落石出。而就此不闻不问,却又于心不甘。那么,该怎么办呢?她这样自问着。 愣了一会,突生一计,随即冷笑一声,“你不说,随你!不过你要让我忘掉,那可是办不到的事。”她说,“过几天等我问王香自己就是。你下去吧!” 说完,珍嫔亦即起身,连正眼都不看王得寿,打算往后而去。 这一下,王得寿可吓坏了,赶紧喊道:“主子,主子,奴才有下情。” 珍嫔站定了,回过脸来说:“我可不愿意听你吞吞吐吐的话。” “奴才全说。不过,奴才说了,主子得包涵奴才。不然,奴才一条命就不保了。” 说得如此严重,珍嫔倒觉恻然,也谅解了他不敢轻易透露真情的苦衷,便放缓了声音说:“你是这里的人,我自然包涵你。可是,你也得拿真心出来才行。” “是!奴才不敢欺主子。”王得寿低声说道:“主子当心王香,他是老佛爷派在万岁爷跟前的坐探。” “坐探?”珍嫔困惑地问,“打探些什么呀?” “那就不知道了。”王得寿很吃力地说,“反正主子将来要见了王香,留点神就是。” “嗯,嗯!”珍嫔静静想了一会,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点点头说: “亏得你告诉我。我会留神,也不会说破。你很忠实,很好!以后就要这样子,听见了什么有关系的话,要赶快来告诉我。” “是!”王得寿觉得这位“主子”,年纪虽小,说话行事却很老练,便有了信心,也生出敬意,很诚恳地答道:“主子万安!奴才不帮着主子,可帮着谁呢?” 一连三天,除了大婚礼成,加恩王公及内廷行走诸臣,颁发了四道上谕以外,皇太后与皇帝都不曾召见臣工。 皇帝依旧每天侍奉慈禧太后在漱芳斋听戏,皇后与瑾珍两嫔,亦依旧各处深宫,要等二月初二,皇后朝见了皇太后,才能到各处走动。 翊坤宫的两姊妹,一直没有见过皇帝。珍嫔还在待年,瑾嫔亦未能与皇帝同圆好梦。王得寿倒是每天都悬着心在等待,怕皇帝会突然驾临。 这样到了月底,估量皇帝在这三天之中,是决不会到翊坤宫来了,因为归政大典期前,皇帝亲祭社稷坛,必须斋戒三天,独居毓庆宫西的斋宫,决不能召幸妃嫔。 第二天晚上,光绪皇帝一回到寝宫,皇后便亲热地迎上来,叫一声:“皇上,臣妾给皇上请安!” “嗯!”光绪皇帝爱理不理地答应一声。看见皇后,他的心情又变得心烦意乱起来了。 “皇上累了一天了,臣妾给皇上捶捶背吧。”皇后仍然搭讪地说着。 “算了吧,朕也不腰痛。”光绪皇帝说道。 他想起了瑾嫔和珍嫔,“自己这几天一直忙乎,还从没见过这两姐妹呢。” 皇帝心里想道,“不知道这两位姐妹到底心地如何。既然自己看着皇后就不高兴,何不趁这个时间去看看这两位姐妹呢?” 光绪皇帝打定主意,便对皇后说道:“你先自己在这里呆一会,朕还有点事没有办完,需要出去办一下。可能要回来很晚,不行的话,你就先睡吧!” “什么事这么紧急,明天再办不行吗?”皇后问道。 “朕主意已定,你就不要说了。” “既然皇上非要去,臣妾也不拦你,你去吧。”皇后说道,“臣妾等着皇上回来!” “不用等了,说不定朕会很晚才回来。你又何苦呢?”皇帝说完就走了出去。 皇帝走后,皇后越想越不对劲,“难道皇上到那儿去了?” 她自言自语道。她在想是不是皇上去长叙家的两姐妹那儿去了。“金生!” “奴才在,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金生应声而至,说道。 “你过来!”金生过来后,皇后在他耳边说了一些什么,金生领命而去。 皇后猜得不错。皇帝从寝宫出来后,便对随侍太监说道: “你速去通知敬事房首领太监,朕要去翊坤宫去看瑾嫔和珍嫔两姐妹。” 那知就在这一天宫门将要下钥之时,敬事房总管匆匆赶了来通知:皇帝驾临翊坤宫,瑾嫔和珍嫔大妆朝见。 这一下让王得寿慌了手脚,一面禀报两位主子,一面传召宫女,伺候大妆。 先穿香色龙纹朝袍,再穿下幅“八宝立水”,两肩前后绣正龙的朝褂,披上金约,挂上珊瑚朝珠,最后戴上朱纬薰貂,满镶珠宝的朝冠,另外还要配上各项首饰。 手忙脚乱地刚刚穿戴整齐,已听见宫门外有“起——起——”的响声,知道皇帝快到了。 “赶紧吧!”瑾嫔慌张地问,“我的手绢儿呢?” “不慌,不慌!”最年长的那宫女,名叫翠喜,见多识广,比较从容,“来得及,来得及!” 这是第一次觐见皇帝,依照正式的仪注,得在宫门跪接,同时应该报名。等皇帝软轿进宫,方始跟随在后,进入正跟朝见。 行过三跪九叩的大礼,只听皇帝说道:“起来吧!” “是!”瑾嫔答应一声,站起身来,珍嫔跟着姐姐一起行动,只比她姐姐胆大,站起身子,大大方方地看了皇帝一眼。 反而是皇帝,倒有些腼腆,不由自主地将视线往旁边一避,这样也就自然而然地看到了瑾嫔。 瑾嫔端庄大方,而且谨守礼法,此时垂着手也垂着眼,因此能让皇帝从容平视。 皇帝问道:“你多大了?” “臣妾今年十五岁。”瑾嫔回答道。 “你住在那儿?” “妾身住东厢庆云斋。” 光绪皇帝此刻又把视线转向了珍嫔,看珍嫔也正在看他,便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珍嫔没有回答,而是俏皮地说道:“皇上猜猜看。” 万岁爷问话,不赶紧回答,还说让猜猜看,这是劾大不敬的事。瑾嫔一听吓坏了,便连连咳嗽示意。 然而光绪皇帝听了不但不生气,反而有一种耳目一新之感。 光绪皇帝整日生活在宫中压抑的气氛里,还从没有人用如此轻松的语气跟他说过话,所以饶有兴趣地说道:“你姐姐十五岁,我看你顶多也不过十三四岁吧?” “皇上猜得不错,臣妾今年十三岁。”珍嫔高兴地说道。 “你是住西厢?” “是!妾身住西厢道德堂。” “翊坤宫倒来过好几回,从没有到过道德堂,朕上你那里看看去。” “是!”珍嫔答应着,“妾身领路。” 照规矩,该由王得寿侧着身子领路,而珍嫔以意为之,不循法度,却拿她无可奈何。 因为皇帝并没有发话,同时她做得那么自然,潇潇洒洒地,不即不离的行动,并不能使人觉得她不对。 就这一下,将那些刻板的规矩都打破了。王香和王得寿还有敬事房的太监,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跟到道德堂院子里,都站住了脚,眼看珍嫔在前,皇帝居中,瑾嫔在后,陆陆续续进了屋子,打门帘的宫女,将棉门帘一放,内外隔绝,只有守在外面待命的份儿了。 而皇帝却觉得很舒服,他是第一次摆脱了寸步不离左右的那些执事太监,有着解除了束缚的轻松之感,很随便地就坐了下来。 “你们看朕活得自在吗?”皇帝问瑾、珍二嫔道。 “皇上身为一国之主,万乘之尊,哪有活得不自在之理?臣妾认为皇上活得很自在。”年长的瑾嫔赶紧说道,同时看了看她的妹妹,示意她不要多说话,以免言多出了差错。 珍嫔却似乎是不理解她姐姐的一片苦心,很天真地说道:“臣妾认为皇上活得不太自在。” “哦?”皇帝很惊异地说道,“那你说说为什么?” “就从皇上选皇后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来,皇上活得并不自在。”珍嫔可能是因为年纪小,还不太懂事,居然说到了选皇后这件事上。 “妹妹!”瑾嫔听妹妹居然说到了选皇后这件事上,不但自己听了觉得不好意思,而且她觉得这件事也不应该说,于是对她妹妹说道:“别瞎说了!” 皇帝看了看瑾嫔,挥挥手制止了她,同时对珍嫔说道: “你再说说。不要有什么顾虑,这里就只有我们三个人,说了也不会向外传出去的。” “皇上选的皇后满意吗?”珍嫔问道。 皇帝无声地摇了摇头,同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受别人的强迫选的皇后,当然不会觉得满意。”珍嫔说道。 “皇上选后时,臣妾全看在眼里了,也许别的人低着头不敢看。臣妾当时真为皇上感到不平啊!” 一句话触到了光绪皇帝的痛处,使他想到了自己不如意处境,不禁两行清泪扑籁籁而下。 瑾嫔和珍嫔一看皇帝这个样子,都吓坏了;尤其是瑾嫔,更觉得有大祸临头似的,于是赶紧向皇帝跪下磕头请罪道: “准是小孩子说话不当,惹皇上生气了,请皇上恕罪!”(未完待续。) 221 皇帝亲政 珍嫔一看自己的姐姐跪下了,也赶紧跪下说道:“准是奴才说话重了,奴才该死,请皇上不要挂在心上。?? ???.ranen`” 光绪皇帝一手一个扶起她们道:“是朕想得太多,不关你们的事。”然后又抚摸着年小的珍嫔说道,“别看你年纪最小,却只有你最理解朕的心。” 姐妹俩相对看了看,“皇上请上坐!”珍嫔请个安说。 上面是炕床,宜于躺而不宜于坐,坐着两面临空,不如在椅子上靠着舒服,皇帝便即笑道:“就这儿很好。你倒碗茶给朕喝!” 皇帝到那里都带着专用的茶具,当初防微杜渐,恐怕有人下毒,所以派专人伺候,久而久之,形成规制,太监宫女无不清楚。因此,有宫女便待传谕“进茶”,却为皇帝拦住了。 “别叫他们!”皇帝对那宫女说,“把你们主子喝的茶,倒一碗!” “妾身喝的是菊花茶。”珍嫔答说,“只怕皇上喝不惯。” “菊花茶消食败火,很好。” 于是珍嫔亲自去泡了一碗菊花茶,捧到皇帝面前。滚水新沏,茶还烫得很,口渴的皇帝却有些忍不得了。 “太烫!有凉一点儿的没有?” “凉的可不敢进给皇上。要不……,”珍嫔用手指扶着太阳穴,偏着头想了一下,然后一掀眉说,“有了,对一点儿蜜水吧!” 语音清脆,真有呖呖莺声之感,加上她那娇憨的神情,皇帝未曾饮蜜,便已甜到心头。 而珍嫔却不待他置可否,已经扭转腰肢,捧来一个青花小瓷缸,里面是调淡了的****。 这时瑾嫔也帮着动手,逼出盖碗中的茶汁,对上三分之一的****,珍嫔接了过来,抽手绢拭净杯沿的茶渍,方始双手捧上。 “挺香的!”皇帝喝了一口,又喝一口,接连不断地,很快地喝了一半,“回头你说给他们,以后也照这个样子伺候菊花茶。” “是!”瑾珍姐妹同声答应。 “去年朕嗓子不舒服,也喝菊花茶,觉得不如这个好。” “这菊花是杭州来的。” “喔,”皇帝想到了,“必是给你们父亲捎来的。是吗?” “是。”珍嫔戚然。 “都说长善在广州的时候,风雅好客,很有些有才气的,在他那里。倒是些什么人呀?” “有奴才的老师文廷式,他的才气最大。” “是你的老师?”皇帝觉得很新奇似的,转脸问瑾嫔,“也是你的老师吗?” “是。” 皇帝看看她们姊妹俩,十五岁的瑾嫔,已有大人的模样,十三岁的珍嫔,稚气多少未脱,不象是肚子里有墨水的,所以又问:“那姓文的教了你们几年书?” “不过一年多。”瑾嫔唯恐皇帝考问,赶紧声明,“妾身姊妹,不过跟着文先生认几个字,不敢说是读书。” 皇帝不敢待得时间长了,这时起身离去,翊坤宫上上下下,跪送如仪。 回进宫来,瑾嫔将珍嫔拉到一边,悄悄埋怨。 “从刚一开始我就不让你乱说话。你看这次,差点闹出一个大乱子来。” 珍嫔也有些懊悔自己说话太轻率,但她向来争强好胜,不肯认错:“你看皇上很厚道,也很体恤人的吗!” 瑾嫔认为不出什么事,这固然很好,但她还是不放心,提醒她妹妹道:“以后说话还是要注意些得好。” 却说金生听了皇后的吩咐,便一直悄悄跟在皇帝的后边,看他到底到什么地方去。后来看皇帝到了翊坤宫,好久也没有出来,便回去向皇后复命。 “果然是到那儿去了。”皇后听了金生的话大叫一声道,“这两个狐猸子,我早晚要收拾收拾她们。还有这个皇上,也未免太欺负人了吧。好,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一夜过去,是慈禧太后垂帘听政的最后一天,也是皇后初次朝见太后的一天,这天也是皇帝亲祭社稷的日子。内务府官员分几处照料,忙得不可开交,当然最要紧的是照料慈宁宫的典礼。 皇后朝见太后的吉时,钦天监选定辰正,也正就是平时慈禧太后召见军机的时刻。为了不误吉时,只好提早跟军机见面,又为节省工夫,破例改在慈宁宫召见。 从二月初三起,是一连串的庆典。首先是亲政受贺,第二天是大婚受贺。都是皇帝先率王公百官在慈宁宫外向皇太后行了礼,然后在太和殿受贺。 慈禧太后一切准备就绪以后,便于二月初三在太和殿为光绪皇帝举行了正式“亲政”典礼。 巳时三刻,慈禧太后对光绪皇帝说:“午时一到,亲政典礼就要开始,到时候你就要自己来处理一些政事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亲爸爸住在颐和园后,儿臣每天去给亲爸爸请安!” “难为你的一片孝心,有你这话,哀家就放心多了。” “儿臣自己独立处理政事,只怕有些事会处理不好。”光绪皇帝诚惶诚恐地说道。 “小事你就自己处理,有拿不准的大事,你就到颐和园去,让哀家给你拿个主意还是可以的。” “是!遇有大事,儿臣自然要秉命办理。就怕有时候逼得儿子非立即拿主意不可,会有些把不住分寸。” “这也是实话,哀家也遇见过这样的情形。”慈禧太后说道,“这个时候,只要你心硬一点就行了。不然,那怕是至亲,也会有意见。” “心硬?” “对了,心要硬。国事是国事,家事是家事;君臣是君巨,叔侄是叔侄。别把这一切都搅和在一起,做起事来就会有分寸了。” 这几句话,皇帝听了有一种惊心动魄之感。 怪不得满朝文武亲贵大臣,正直的也好,有才干的也好,都对慈禧太后那么畏惧、那么驯顺?而慈禧太后说的话、做的事,也有极不高明的地方,却何以不伤威信? 大概也就是因为能硬得起心肠,该当运用权力的紧要关头,毫不为情面所牵扯,尤其对有关系的人物,更不容情,就像两次罢黜恭亲王奕??那样。(未完待续。) 222 皇帝病了 “儿臣一定按照亲爸爸的话去做。? ? 火然? 文???.?r a?n?en`”光绪皇帝若有所悟地说道。 “好,你懂这个道理就行了。”慈禧太后说道,“午时快到了,你快去太和殿吧。” 光绪皇帝急匆匆来到太和殿。刚在御座上坐稳,午时的钟声便已经敲响了。 于是由军机大臣世铎向百官宣读亲政诏书,然后光绪皇帝便在众王公大臣“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山摇地动般的呼声中正式亲政了。 当然,醇王是奉懿旨不必随班行礼的。 两天受贺礼成,都要颁发喜诏,也是恩诏,但恩典不同,亲政重在旌晋赦罪,与民更始。 大婚的比较实惠,从亲王福晋到二品以上大员的命妇,俱加恩赐。民间高龄妇女而孤贫残疾,无人养赡者,由地方官加意抚恤,以及犯罪妇女,除十恶及谋杀故杀不赦外,其余一概赦免。 这都不在话下,最大的恩惠是各省民欠钱粮,由户部酌核,奏请蠲免。八旗绿营兵丁,赏饷一月。会试、乡试,以及各地贡生名额,都酌量增加。 “誊黄”贴处,欢声雷动,真个喜气洋洋了。 但是,皇帝却累倒了。二月初五一早起身,便说头晕,接着是吐黄水,只嚷着“胸口不舒服”。 于是,御前大臣急忙传召御医,一面奏报慈禧太后。 “怎么?”慈禧太后诧异,“好端端地病了?” “那是累的,息一会就不碍了。”李莲英自是找安慰的话说。 “今天不是赐宴吗?定在什么时候?” “午正。” 这还不要紧。这天午正赐宴后父桂祥及后家亲族,王公大臣,奉旨陪宴,早在上个月就曾演过礼,慈禧太后对这一可为母家增光的盛典,自然希望顺利进行。 所以一遍、一遍派人到养心殿西暖阁,去探问皇帝的病情。 到了十点多钟,文武百官陆续入朝,桂祥也抽足了鸦片,另外带上一盒烟泡,早早进宫,在内左门东面的侍卫值宿之处,精神抖擞地与一班年轻的贝勒、贝子在大谈养鸽子的心得。 正谈得热闹的时候,有人掀帘子探头进来,大声说道:“王公都散出去了!筵宴停了。” 听得这话,一屋子的人都站了起来,相顾愕然,而桂祥的脸色,立刻便很难看了,“别是开玩笑吧?”他说,“好端端的,怎么说停就停呢?” 耆拍拍桂祥的肩,“一定有什么缘故在内,我替你去打听。” 一出门就遇见世铎的儿子辅国公诚厚,他新近挑在“御前行走”,正是为此事来传旨。 “伯王让我来通知承恩公,奉皇上面谕:赐宴停止。” “是、是为什么呢?你问了没有?” “问了。皇上刚服了药,要避风,不能到前殿。这话,如果承恩公不问原因,就不必说。” “那奇了。圣躬果然违和?”善耆问道:“传召御医,怎么我们都不知道?” “这个,我就说不上来了。圣躬违和是不假。”诚厚说,“我算传过旨了,交代给你吧!” “好!交代给我。”善耆走近两步,将声音放得极低,“到底是为了什么?” 诚厚不即答话,四顾无人,方始以同样低微的声音答道:“我也是听来的,不知道那话靠得住,靠不住,只当闲聊,听过就丢开,别往心里搁……。” “得,得!”善耆忍不得了,“我懂,你就快说吧!” “说是不知道什么人在皇上面前说了一句,今儿本应当是‘会亲’,王公百官都到齐了,就是七爷不能露面,未免美中不足。这句话触了皇上的心境,神气就很难看了。 当时还查问,同治十一年大婚,可曾赐宴后父?回说没有。皇上就不言语了。过了一会儿,伯王出来传旨停了筵宴。” “照这样说,避风是托词?” “那就不知道了。”诚厚推一推善耆,“咱们奉命办事,上头怎么交代怎么说,事不干己,别琢磨了。” 善耆为人颇识大体,觉得皇帝刚刚亲政,便似有意贬薄后家,大非好兆。其间因由,只宜冲淡化解,不宜张扬渲染。 同时他本性也相当忠厚,知道桂祥正在兴头上,遭此当头一盆冷水,其情难堪,更须安慰,所以在传旨的时候,一而再,再而三地说皇帝确是因为服药需要避风,不得已而停止筵宴,想来圣心亦以为憾。 这才使得桂祥心里好过些,领了赐宴的肴馔,悄然回家。 “皇帝到底那儿不舒服?”疑云塞胸的慈禧太后问道,“为什么要避风?” “是这几天累着了。又说胃寒,服了药要出汗,不能不避风。”李莲英这样回答,语气平静,是那种据实而陈的神态。 “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病,就勉强行一行礼,又有什么要紧?再说,停止筵宴,也得告诉一声啊!” 李莲英听慈禧太后的话风不妙,不敢答话,顾而言他地问道:“老佛爷昨儿不是交代,想到西苑看新绿,请旨那天起驾,奴才好告诉他们早早预备。” “那里有什么看绿?何况时候也还早得很。” “今年的春气发动得早,年前立春,大后天就是春分了。这两天的东风,刮得人棉衣服都穿不住,老佛爷带大家逛逛去吧!” 他这样故意用央求的口吻,慈禧太后完全了解,是怕她由于皇帝停止赐宴后家而生气,有心劝慰排解。 想想也真犯不着为此生气,倘或作了什么严厉的措施,传到外面,说皇帝刚刚亲政,母子便已不和,自己面子上又有什么光彩。真正“家丑不可外扬”,忍住这口气吧! “好吧!”慈禧太后自语似地说,“且搁着他的,倒要看他怎么说?” 李莲英听出话风。 皇帝一时任性,自己惹了麻烦,宫闱总以安静为主,慈禧太后如果真的跟皇帝有了意见,常常生气,上上下下提心吊胆地伺候差使,那滋味可不好受。 但是宫廷之外,却不是这样的看法,尤其是醇王,对于皇帝的突然停止赐宴后家,别有感受。(未完待续。) 223 中日宣战 他猜测皇帝此举,不是无意的,而是有意贬辱后家,是有意表示对慈禧太后为他所立的皇后的不满和抗议。???.?r?a?n??e?n ` 皇后也就是醇王的内侄女,从小就见惯了的,在醇王意中,实在不是皇帝的良配。 然而贵为亲王,却不能行使“父母之命”来过问儿子的婚事,这已是极大委屈,而且这份委屈还是说不出的苦,因而也是难宣的抑郁。 迫不得已,只有尽量自宽自解,寄望于大婚以后,皇帝对他的“表妹”观感一变,琴瑟调协,便是如天之福。 谁知他这唯一的希望也落空了,大婚才不多几日,宫中已有传闻,皇帝对皇后真正是“相敬如宾”,淡得不象夫妇,更不象新婚夫妇。这些传闻,如今看来是证实了。 如果皇帝是象穆宗那样敬爱嘉顺皇后,就决不会有此令皇后失望、失面子的停止赐宴后父的旨意。 一亲政就有这样任性的举动,使得醇王忧心忡忡,眠食不安。 虽说“知子莫若父”,而他对慈禧太后的了解,更比对不是朝夕承欢膝下的“儿子”来得深切,慈禧太后能容忍皇帝独行其是吗? 能容忍皇帝对她所立的皇后冷落吗?穆宗是她的亲子,尚且不能容忍,何况是她一手扶立的嗣子? 宫闱中从此要多事了!醇王在他最亲密的僚属面前叹息。 “千万要瞒着皇上!”醇王在病中一直叮嘱,“别让他惦念,别让他为难。” 一直瞒了一年多,皇帝始终不知道醇王的病情。 醇王的病一样,日坏一日。皇帝亦微有所闻,却不是在书房里得自师傅们的陈述,而是从珍嫔口中打听到的。 “你那里得来的这些消息?” “臣妾是听人说的。”珍嫔笑道,“他们都当臣妾不懂事,说话不怎么瞒着。” “原来如此!”皇帝悚然动容,“你可要当心,你听到些什么,除了朕,千万别跟第二个人说。” “臣妾除了跟皇上密奏以外,也不能那么不懂事,到处乱说,自己招祸。” “对!你懂就好。”皇帝很欣慰地,“你说的‘他们’是谁?是太监?” “是!” “是那些太监?” “这,”珍嫔娇憨地笑着,“臣妾可不能跟皇上说了。”她又正一正脸色说,“皇上要想听这些新闻,就别追问来源,不然就听不到了。” 皇帝料知珍嫔决不肯明说消息来源,也就不再多问。 一**四年十月初十为慈禧太后的六十寿辰。 在她五十岁生日时,正值中法战争时期,形势严峻,没有能好好地庆祝一下。因此,她早就准备在六十岁生日时好好地举办一次“大庆”。 她提前一年就任命礼亲王世铎为“万寿庆典”的总办,到处搜刮民脂民膏,积极操办准备。 虽然礼亲王是名义上的总办,但一切主意还是出在慈禧太后的宠儿李莲英身上,因为慈禧太后曾传谕各部,在万寿节期间,内务府统由李莲英指挥。 整个万寿节的安排部署,也都由李莲英设计督办。李莲英也想乘万寿节之机,显露一下他的才华,并借机敲诈勒索,中饱私囊。 然而正当李莲英兴致勃勃为慈禧太后六十大寿大张旗鼓地做准备之时,有一天却突然发现慈禧太后对着一张电文呆呆地发愣。 敏感的直觉告诉李莲英:准是又出了什么事了! 不错,是出了大事了。 电文是李鸿章从天津发来的,内中略称日军袭击牙山清军,光绪皇帝已代表清政府向日本正式宣战了! 中日开战,是从朝鲜事变最先引起的。这年春天,朝鲜发生了以车学觉人起义,并打败了镇压他们的招讨使洪启勋。朝鲜统治者惊慌失措,就请清政府驻朝鲜的商务总办袁世凯转达北洋大臣李鸿章,请中国出名援助,镇压起义。 清政府遂命李鸿章全权处理朝鲜事变。 李鸿章于是命令直隶提督、淮军将领叶志超,太原总兵聂士成率淮军四营赴朝,于五月初九全部到达朝鲜,屯军汉城西南一百五十余里的牙山。 日本自从一八六八年明治维新以后,力量迅速壮大,这时已把侵略矛头指向了中国和朝鲜。就在中国出兵赴朝的同时,日本内阁也决定出兵朝鲜,并由日本驻天津领事通知了李鸿章。 “日本政府为保护朝鲜通商口岸的日本侨民,已决定出兵朝鲜。”日本领事对李鸿章说道。 “中国出兵是专为朝鲜剿匪的,不进入汉城,也不到通商口岸,日本政府没有必要出兵朝鲜。”李鸿章说道。 “兵已经派出了。”日本领事说。 “如果只是为了保护商民,日本政府切不可多派。而且,朝鲜政府没有邀请你们,你们的兵也不能进入朝鲜内地,否则,中国与日本军队相遇,可能发生矛盾。”李鸿章警告说。 但日本侵略朝鲜和中国的方针已定,在中国出兵以前就命将出师了,在中**队到达牙山之前两天,日本驻朝鲜公使大岛圭介率四百名海陆军士兵闯入汉城,其大队人马陆续进发。 到五月十二日,入朝总兵力已达八千余人。清政府和朝鲜政府在这期间曾多次与日方交涉,并不奏效。李鸿章只得派丁汝昌率军舰数艘,前往仁川,以助军威。 日本蓄意决心挑起中日之间的战争,于六月二十三日在本岛附近悍然向中国派往朝鲜的运兵船英国商轮高升号袭击,致使中国官兵八百七十一人遇难。 六月二十七日,日军又攻击牙山清军,聂士成败走,叶志超见死不救,逃往平壤。 日军袭击高升号运兵船和牙山清军的消息传到国内,群情激愤,纷纷要求对日军给以痛击。朝中大臣也纷纷上书光绪皇帝,要求对日宣战。 光绪皇帝不顾慈禧太后的反对,毅然决然地在七月一日正式向日本宣战。日本也于同一天向中国宣战。 慈禧太后拿着李鸿章的电文,不禁唉声叹气地说道:“难道哀家的命竟是如此之苦,五十整寿由于中法战争没有好好地过一次,六十整寿还要因为战争不得好过?”(未完待续。) 224 万寿节 “老佛爷说的什么战争?”李莲英问慈禧太后道。?火然文??????.?ranen` “中国和日本于前天同时宣战了。”慈禧太后忍不住眼圈红了。 “老佛爷不是在一直反对中国和日本开战吗?”李莲英吃了一惊,以前他也听说中国和日本正在朝鲜发生争执,没想到战争竟发生得这么快。 但不管怎样,慈禧太后的万寿庆典还得想法继续进行下去。 “日本也太可恶了,竟在牙山袭击我们的军队。这一来闹得民怨沸腾的,要求抗战的呼声日高,再反对也无济于事了。” “总得想个法儿制止事态进一步扩大才行。老佛爷的五十庆典就那么凄凄凉凉地过去了,如果六十庆典再不好好地过一下,也太让人觉得伤心了。”李莲英说着,忍不住掉下了两滴眼泪。 “事到如今,又有什么法儿可想呢?” “战争打起来,要由谁来负责?” “李鸿章是海陆军大臣,当然由李鸿章来负责。” “老佛爷对李中堂有那么大的恩典,李中堂不会不听从老佛爷的指示吧?” “当然听从哀家的指示。这封电文就是来征求哀家的意见的。” “如果让李中堂先退让一下,日本大概也不会那么无理地得寸进尺吧?” “奴才想也不会。” “再说李中堂是老佛爷的人,仗打赢了是皇上的功劳;可是一旦打输了,消耗的是老佛爷的力量,名义上受损的也是老佛爷。不知老佛爷想过这些没有?” “说的也有道理。照你说来,是先要李鸿章对日本妥协退让,避免事态进一步扩大,对吗?” “奴才只是点到为止,具体大主意还要由老佛爷来拿。不过奴才总觉得,避免和日本发生战争,不但是老佛爷六十万寿之福,也是天下万民之福啊!” “让哀家再想想。”慈禧太后说着,不禁皱起了双眉。 想想李莲英说的也不无道理:自己的五十整寿没得好过,六十整寿再不好好地过一下,让人心里实在觉着不得劲,人生能有几个花甲之年呢? 再说光绪皇帝一力对日主战,依靠的还不是海陆军大臣李鸿章的兵力,而李鸿章是属于自己的人。 仗打赢了,提高威信的是他光绪皇帝,而自己的威信却要受到大大的损害,这在以后的宫廷斗争中对自己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而一旦仗打输了,消耗的也肯定是李鸿章的兵力,这对自己来说,无疑也要失去一大政治资本,唯一可行的办法只有让李鸿章设法求得对日本的妥协,避免事态的进一步激。 ,哪怕答应些屈辱的条件也在所不惜。 想到这儿,慈禧太后喊道:“来人哪,电告李鸿章,设法对日本妥协,保存实力。” 然后又转身对站在一旁的李莲英说道,“六十大寿的各种准备,照常进行!” “是,奴才遵旨!”李莲英高兴地答应一声,不由得一阵阵心花怒放:只要万寿节准备照常进行,我就可以借机大捞一把。 转眼万寿期将至,李莲英命几千名工役,在从紫禁城的西华门到颐和园东宫门这条不到四十里的路上,建造了各种不同形式的龙棚、经坛、牌楼、戏台和灯栅。 只灯笼就有当品一品灯、和合二仙灯、三阳开泰灯、四季平安灯、五子夺魁灯、六六大顺灯、七星北斗灯、八仙过海灯,更有乐工身穿五色衣,各执五色灯。 灯上还分别写着“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万寿无疆”、“吉祥如意”、“福寿安康”等字样。 李莲英还在颐和园内用彩纸裱糊了一个巨大的寺庙,里面并扎有“童子拜观音”的纸像,以此来讨得“老佛爷”的欢心。 到十月初一,庙堂里开始演习祝寿大典。李莲英即令三千名喇嘛僧虔诚赴坛,咏海寿生真经。从紫禁城到颐和园设了六十多个经点。 鼓乐齐鸣,众僧侣身穿红艳艳的袈裟一齐咏诵,让人看了恍如置身于仙境一般。 李莲英为了显示自己的成绩,请出慈禧太后参观从紫禁城到颐和园内外的各种安排设制。慈禧太后看了赞不绝口,尤其是看了寺庙里的“童子拜观音”后,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 “老佛爷,您老人家仔细看看这个观音菩萨像谁?”李莲英不失时机地问慈禧太后道。 “看不出来像谁。”慈禧太后左看看,右瞧瞧,故意地说道。其实李莲英在刚一问她时,她就知道李莲英底下要说什么了。 “奴才看她像您老佛爷。”李莲英说道。 “怎么像哀家?” “观音菩萨已经活了几千年了,还像老佛爷一样年轻、一样漂亮。不像老佛爷又能像谁呢?” “你呀,小李子,又在说好话给哀家听了。” “本来就是这样的嘛。老佛爷,您再看这个童子像谁?” “哀家看像你刚进宫时那个傻样。” “老佛爷说对了。”李莲英赶忙跪下磕了一个头道,“童子拜观音,祝老佛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童子服侍了观音菩萨几十年,奴才也要服侍老佛爷几十年。” “起来吧,”慈禧太后说,“哀家看你呀,一生就沾光沾在你的嘴上了,说话让人觉得心里甜滋滋的。哀家今年已经六十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 “奴才不准老佛爷说那不吉利的话。”李莲英从地上爬起来,用一种命令性的口吻说道。 “在这大喜日子是不该说那话。”慈禧太后并不在乎李莲英用那种口气跟她说话。 两人正说着,忽然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来向慈禧太后禀道:“李中堂从天津赶来有重要事情要向老佛爷禀报。” 慈禧太后和李莲英听了,心中都不禁“咯噔”一声:这个促狭鬼,这时候跑过来,莫非带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吗? 李莲英唯恐李鸿章不识时务,说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搅了慈禧太后的心情,便对慈禧太后说道: “李中堂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先让奴才去见一见他吧。”说着转身欲走。(未完待续。) 225 甲午海战 他是想先去给李鸿章打个招呼,有什么不吉利的事情一定不要说出来,哪怕等到万寿节以后把什么全说出来也无所谓。??? ? 火然?文 ?? ???.?r?a?n??e?n` “慢着!”慈禧太后说道,她这几天本来就有些怀疑在中日战争问题上李莲英有些事在瞒着她,这次又见李莲英急着要去见李鸿章,更加深信无疑了。 不过她也能理解李莲英让她过一个愉快的万寿节的苦心,因此对李莲英并无责怪之意。 她对呆在一旁待命的小太监说道:“让李中堂来见哀家吧。” 小太监走后不久,就听见李鸿章的脚步声渐渐地由远而近。 李鸿章见了慈禧太后,纳头便拜道:“微臣李鸿章给老佛爷请安。老佛爷大事不——”李鸿章说到这儿,猛然看见李莲英正在一旁焦急地挤眉弄眼给他使眼色,便猛然顿住不敢再住下说了。 慈禧太后正面无表情地听着,听见李鸿章顿住不说,便望了望李鸿章,见李鸿章的目光正瞅向李莲英,知道李莲英正在底下做些小动作。 便不动声色地猛地转头看了一下李莲英,李莲英吃了一惊,赶紧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别处,但他挤眉弄眼的动作已被慈禧太后全看在眼里了。 “李莲英!”慈禧太后喊道。 “奴才在。”李莲英慌忙走上前来说道。 “你在干什么?” “奴才没干什么。” “你站在那儿放老实一点。”慈禧太后然后又说道,“李鸿章,什么事你怎么不说了?” “老……佛爷,微臣——”李鸿章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说吗!”慈禧太后又催促道。 “是!” 在慈禧太后的一再催问之下,李鸿章才向慈禧太后说出了所要禀报的事情。 果然是中日战争中,中国失利的消息。中日两国同时宣战以后,妥协退让并没有使日本侵略者停止进攻的步伐。 日军在进攻牙山清军后,又于九月以七千八百余人的兵力进攻平壤清军,而守卫平壤的清军总共只有两千九百人。总兵左宝贵见大敌当前,情况危急,亲登玄武门上指挥战斗。 在激烈的战斗中、左宝贵先中两枪,但仍在炮台指挥。忽然一发炮弹在左宝贵前面爆炸,一个炮弹碎片射进了左宝贵的前胸,左宝贵登时阵亡。 左宝贵牺牲后,光绪皇帝曾亲作《御制祭文》:“方当转战无前,大军云集;何意出师未捷,上将星沉?喑鸣之壮气不消,仓猝而雄躯遽殉。”表示极大的痛悼。 左宝贵牺牲后,清军统帅叶志超贪生怕死,居然作出了撤退平壤的决定,但在撤退途中遭到日军埋伏,死伤和被俘的清军达到两千多人。 平壤之战以后,日本舰队和北洋舰队在黄海海面进行了一次海战,北洋舰队损失了超勇、扬威、致远、经远四舰,遭到很大的损失。 在激烈的黄海海战中,致远舰管带邓世昌表现最为英勇。 旗舰定远舰受伤后,邓世昌为保护旗舰,毅然指挥致远舰冲上去对日舰猛追猛打,在激烈的战斗中,致远舰中弹累累,船身开始下斜。 此时,日舰吉野适在致远前方,邓世昌见吉野横行无忌,早已义愤填膺,遂命令致远舰开足马力,向吉野撞去,期能破敌一舰。 致远舰将士的大无畏的英雄之举,吓得吉野惊慌失措,船员纷纷跳水逃生。可就在快要追上的时候,但却遭到敌舰鱼雷的攻击,邓世昌和全舰将士与舰同沉。 邓世昌落海后,他的爱犬凫到他身边,衔着他的手臂不让他沉下去,邓世昌把它喝走,可是爱犬又衔住了他的头发。 邓世昌誓与致远舰共存亡,毅然用力把爱犬按入水中,自己也随之没入波涛之中,为中华民族谱写了一曲可歌可泣的英雄赞歌! 黄海海战以后,日本又向清朝老家东北进攻。丹东失守、大连被占领,如今旅顺口又快要失陷了。 慈禧太后听了李鸿章的述说以后,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再也没有心思去欣赏那些安排设制了。她长叹一声说道:“唉! 哀家的命真是苦啊,六十整寿还不如五十整寿呢,如今老家都快被占领了,真是每况愈下呀!” 中日甲午战争,中国连连失败的消息像一股寒风,很快吹遍了全国。 全国人民热血沸腾,义愤填膺,哪有心思去庆贺这万寿大典。慈禧太后也只有哀叹这命运不好,在群情激愤下,被迫下诏“所有万寿庆典,移居宫中举行。” 自西华门至颐和园沿途所建经坛、龙棚、戏台、牌楼、灯栅等都被即刻拆除。李莲英煞费苦心用民脂民膏安排的这些东西,未得发挥就草草收场了。 光绪帝这一段时间总是有些心烦意乱,每次散朝后就在屋里走来走去,时而夹杂着几声无可奈何的长叹。 恰巧老太监寇连材来到了光绪皇帝的房间,他本来是来侍候皇上的,看见皇上那本来就很苍白的脸上挂着的忧虑,心里不免有些感伤,又想起皇帝入宫多年来的遭遇,两滴眼泪就禁不住要掉下来。 皇帝自小入宫,离开了自己的生母,在宫中却又得不到慈禧太后的欢心和喜爱。 自从慈安太后过世后,皇帝的吃饭穿衣、饥寒饱暖慈禧太后就从来没有过问过,因此皇上的身体自小就很虚弱。 寇连材又想起自己为体贴皇上在太后高兴时斗胆进言而遭斥责的那一幕: “启禀太后,奴才寇连材有话回太后。” “说吧!”慈禧太后满脸不高兴地对寇连材说,仿佛此时寇连材进言扫了她的兴致似的。 寇连材虽然从太后的话中觉察到了太后的不高兴,但他一想到皇上正挨冻受饿、吃穿无着,他就又鼓起了勇气,于是对太后说: “是,启皇太后,奴才认为皇上年纪太小,尚不懂事,衣食吃穿不要听任皇上独自作主。 而且皇上身边的人也经常欺负皇上年幼不知赏罚,照顾皇上也不尽心尽力,一年四季,一天到晚,做事也没有任何规律。皇上衣服脏了没人洗,头发乱了也没人梳,腐烂过期的东西照样给皇上吃。 奴才认为这有伤大清政体,而且对皇上身体健康不利,奴才希望太后念在母子情份上能够详查此事,查处服侍不周的人,以保皇上健康。”(未完待续。) 226 光绪的烦恼 慈禧太后听完寇连材的话,只哼了一声。? ? 火然? 文???.?r a?n?en`她本来就不喜欢光绪皇帝,如今却有人在她面前为他说好话,因此,慈禧太后马上又发话了,声音显得有些严厉。 “大胆奴才,哀家派你服侍皇上,你不好好服侍,却来向哀家请求详查不尽职的太监,我派你这个总领太监还有什么用!” 寇连材一听这话,心里嘀咕着:那些太监是我管得了的吗?他们仗着你皇太后的面为非作歹,胡作非为,对皇上无礼,你倒反来责骂我。 寇连材越想越气,直想顶太后两句,如果触怒了太后,至多不过一死,而他却早已将身生死置之度外。 正在他想发话的当儿,一丝凉风吹来,使寇连材的头脑清醒了许多,他马上意识到: 自己死倒不足惜,但他死了后谁又来照顾皇上呢?他不能扔下皇帝不管,皇上还需要他的照料。想到此,他赶紧给慈禧太后磕头,同时将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给收了回去。 “是奴才的不是,奴才回去一定好好照顾皇上。” 太后见寇连材一个劲地磕头,于是本来就不大的怒气平息了下来,何况她玩得挺高兴。她沉吟了一会儿说: “你尽你自己的责任就行了,不要多管闲事,好好照顾皇上,下去吧。” “是,太后。” 想到这一切,两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他怕皇上看见,赶紧用手背将眼泪擦干。 他见皇上还在来回踱着步,仿佛没有看见他似的,于是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皇上,你可要珍惜你的身体,不要因为国事累坏了身子。” 寇连材这本是揣测之词,不想给说中了。 因为以前光绪受了太后责骂,回来总是坐在那儿闷闷不乐,而不是来回踱步,所以他猜测皇上是遇到了什么难办的事儿。 光绪皇帝终于停了下来,抬起头看了看寇连材,又转过眼去看窗外那片清静的园子,带着忧伤对寇连材说: “连材”,这是光绪帝在宫内对寇连材的称呼,就如同慈禧太后叫李莲英一样。“你觉得朕是不是太软弱?” 寇连材不知皇上问的什么意思,于是答道:“皇上为何会这样认为?” 换上另外一个人,是绝不敢对皇上这样反问的。 只是由于光绪帝自小就由寇连材照顾大,所以光绪帝对寇连材怀有极为深厚的感情,他从来没有将寇连材看作自己的奴仆,所以他们主仆之间的关系相当密切,可以说无话不谈。 光绪皇帝看了寇连材一眼,继续说: “朕觉得上对不起祖宗,下对不住万民。自从英国入侵我大清以来,各国纷相效仿,以致危机频现。李鸿章效仿日本实行洋务,本望李鸿章此举能挽救我大清王朝厄运,不想甲午之战,我大清王朝又致惨败,不得不割土求和,以致我不得不将祖宗之地让与日本,朕做了一件对不起祖宗的事啊!” 寇连材本想宽慰皇上两句,却被皇上用手势阻住,光绪皇帝接着又说: “自从去年德国强租胶州湾以来,洋人也纷纷要求租借领土,依此形势下去,我大清王朝的命运将休矣。如果不再图强,只恐朕真成为大清的千古罪人了。我如今烦恼,只是因为找不到如何图强的途径,连材,你能替我想想办法吗?” 说完光绪帝用一种期待的眼光看着寇连材。 “皇上,奴才看朝中大臣都满足于自己手中的权势,不思进取,更何况变法可能危及他们的利益。”寇连材停了一下,看了皇上一眼,见皇上正倾听自己的话,而且脸上含有赞许之色。 于是又接着说,“奴才认为老佛爷那边,只恐李莲英会极力怂恿老佛爷对变法图强加以阻挠。” 光绪皇帝一听这话,心中不觉为之一颤,虽然他自己也非常清楚太后会对图强一事加以阻挠,但听寇连材一说,心里还是不免一惊。 是啊,光绪皇帝自己不是不清楚,老佛爷虽然名义上归政于他光绪了,而且也郑重其事地迁到颐和园去安度晚年了,但是实际上怎么样呢? 老佛爷迁到颐和园其实也将整个朝廷迁往了颐和园。 老佛爷似乎很是满足她现在的生活,成天在昆明湖上荷花丛中坐龙舟到处游玩,带着各位太监,主要是李、崔两总管围绕着昆明湖散步,在颐和园内看戏、画画,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但是这仅仅是假象,在颐和园中仍然保持着宫中的礼仪,光绪皇帝遇到重大事件不敢擅自作主,而且得经常忍受由故宫到颐和园的漫漫长路的坐轿的颠簸之苦去叩见老佛爷,最明显的是,老佛爷总是会定时地接见朝内王公大臣。 这一切,任何有点头脑的人均看得出老佛爷人虽然在颐和园,但她仍然把持着朝政,她仍然是大清王朝第一人,她和光绪皇帝的关系是母子君臣关系。 这一点,光绪皇帝本人也有着深刻的认识。 光绪这个少年天子,如今正值青春年少、血气方刚之时,他想有一番作为,想干出一番大事业来,但他却处处受制于老佛爷,所以他非常苦恼,想摆脱老佛爷的控制。 但事与愿违,光绪帝越是想跳出老佛爷的掌心,老佛爷就对他控制越紧,因此,光绪皇帝与老佛爷之间产生了尖锐的矛盾。 光绪皇帝对老佛爷越来越不满了。 光绪皇帝见寇连材提起这事,不禁仰面长叹了一声,现出一脸的痛苦来。寇太监看在眼里,痛在心上。 他想安慰皇上几句,但却不知从何开口,正在这时,一个小太监急冲冲地奔了进来。 寇连材一见,赶紧上前两步赶在门口截住了那个小太监,淡淡地问道:“什么事这么慌张?”。 “翁大人求见,说有事跟皇上商量。” 寇连材转脸看了看面对着窗户的皇帝的背影,没有吭声,他知道他应该保持沉默。 光绪皇帝好像没有听见似的,还是怔怔地望着窗外,看来寇连材不说话不行了,于是他轻轻地走到皇帝身边,小声地说: “启禀皇上,翁大人求见。”(未完待续。) 227 变法 这一下皇上总算听到了,但他仍然没有转过身来,用一种平静的语气对那个小太监说: “传他进来。????? ?? ? ?.ranen`” “是”小太监应了一声,立起身来又急匆匆地向院外赶去。 皇上在想他的心事:寇连材说得对,朝内大多数大臣均是保守、不思进取的人,如果我想图强,从他们那儿来的阻力必将是非常之大的,而平时只有翁师傅能替我分忧。 甲午之战失败后,翁同和心里相当苦闷,是什么原因使我大清败得如此糊涂呢?他不止千万次地问自己。 就在他苦闷时,一个亮点闪过了他的大脑,他想起了一个奏折,那是几年前一个叫康有为的举人递上的。他主张变法图强,而且还预言,日本窥视朝鲜和台湾,不可不早作准备。 当时这个折子落到了翁同和的手中,但他却不以为然,所以他也没有上奏皇帝。然而不幸的是被康有为言中了,这令翁同和现在想来非常的惭愧,所以他决心到康有为下榻的南海会馆求见康有为。 但是很不凑巧,康有为外出了,翁同和白走一趟,于是他悻悻地回到了他的官邸。 不想第二天,康有为却来到了翁同和的住处,翁同和热情地接待了他。 他们俩就共同关心的变法问题进行了交谈,两人不知疲倦地谈啊,由下午三点一直谈到太阳落山。 康有为见天色已晚,就起身向翁同和告辞,翁同和本想再留他的,但想到在他们交谈时,已经有三四拨人在门前窥探了,所以也就作罢。 他站起身来送客,同时握着康有为的手说道: “你我虽然初次会面,但我十年前就知道你了,我们应当是老朋友了。变法一事,希望你能积极的给皇上出点子,为天下的中兴共同努力。” 说完这些,翁同和沉吟了一下,又说道:“实话对你说吧,皇上无权,太后处处猜疑,不许他见小臣。” 送走了康有为,翁同和心里很不平静,他决定去见光绪皇帝,所以他才在这么晚来到光绪皇帝的寝宫。 光绪皇帝见翁同和走了进来,就转过脸来对着门。翁同和走了进来,见皇帝一脸不快,以为谁触怒了他,赶紧下跪: “微臣翁同和叩见皇上!” “起来吧!”同时,光绪用手指了指桌旁的一张凳子,示意他坐下来。翁同和和光绪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很随便,所以也就当仁不让地坐了下来。 光绪皇帝见翁同和坐了下来,于是问道: “师傅,你能替朕想一想如何能够图强吗?” 本来翁同和是为这事而来,不想皇上也在想此事,心里不免一阵激动。 “微臣认为应通过变法,如东瀛所为方能图强。” 光绪皇帝没有说话,他在认真倾听翁同和的话,于是翁同和接着说: “微臣今天下午刚见过举人康长素,奴才跟他谈过变法一事,他认为要想图强只有通过变祖宗之成法,建立适应形势的新法,学习别国的长处,只有这样,才能摆脱目前这种形势。” 康长素即康有为,因为他自号长素,所以有时也这样称呼他。光绪皇帝不知康有为是何人,于是便问翁同和。 “启禀皇上,他是广东南海人,举人出身。臣私下认为,他的才能胜我十倍,变法一事,皇上可与他商量。” 光绪皇帝点了点头,接着说:“只是如何才能见到他呢?” 翁同和能够体会得出其中滋味,于是接着说:“奴才以为,皇上不必事事均向皇太后禀报、请旨。” 光绪帝听了一震,这话不止一人对他说了,记得珍妃也对他说过,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以他现在在朝中的势力是斗不过老佛爷的,和老佛爷相斗,他只有失败的,这个事实不能不令他心有余悸。 翁同和见皇上一颤,知道皇上惧怕老佛爷,于是话锋一转: “微臣以为皇上如想变法,不妨先看一看《庸书》、《危言》、《校邠庐抗议》等书,然后再瞅准机会会见康长素共商变法一事。” 光绪赞许地点了点头,随即神色一飞,态度坚决地说:“变法朕一定要试试,不管老佛爷阻拦不阻拦,不能让大清王朝在朕手中断送,朕不能成为大清的千古罪人。” 翁同和一听光绪这话,心里受到一种极大的鼓舞,于是说道:“微臣一定尽力协助皇上变法,同时尽力将长素引荐给皇上。” 接着君臣又谈到了真人李提摩太、赫德、欧格纳等劝光绪皇帝变法一事,君臣均认为变法已成为形势的需要。交谈一直持续了两个小时,翁同和见天色已晚才回府。 李莲英正在给慈禧太后梳“流云行水”发型,老佛爷看来很高兴。李莲英看准时机,他知道在老佛爷高兴时向她进言她没有不听的,于是他说: “老佛爷,奴才有话给老佛爷讲。”李莲英说完朝周围的太监看了一眼。慈禧太后知道李莲英有重要情况禀报,于是挥挥手叫其他太监下去。李莲英见其他人均走了,这才说话。 “奴才听说昨晚皇上同翁中堂谈了很久,但不知说些啥。” 其实,李莲英早知道君臣之间的谈论内容了,这是他昨天晚上就听说的。原来在皇帝身边的太监中就有他的人。 “照直给哀家说吧。” “是,老佛爷,奴才听说皇上对你表示极度不满,说你是守旧派,说你阻挠他变法而且还庇护其他人反对他。”李莲英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直见到老佛爷脸上有了不悦之色才罢休。 养心殿,光绪皇帝正在召见大臣。御座上的光绪,目清眉秀,像一个未出阁的闺女。他盯着老态龙钟的恭亲王奕??说: “我欲变法,不知六叔如何?” 恭亲王赶紧磕头说:“回皇上,臣以为祖宗之法不能变。” 光绪帝拿他这个六叔没办法,但他却也不愿听他这种废话。 他知道如果不给点颜色给他看,来自大臣们的阻挠将会越来越大,所以他把脸一横,正色道: “祖宗的法度是为了治祖宗的土地。可是现在,祖宗的土地一块一块地丢失,要那法度还有什么用呢!”恭亲王无言以对。(未完待续。) 228 康有为 他知道如果不给点颜色给他看,来自大臣们的阻挠将会越来越大,所以他把脸一横,正色道: “祖宗的法度是为了治祖宗的土地。火?然 ?文? ????.?r a n?en`可是现在,祖宗的土地一块一块地丢失,要那法度还有什么用呢!”恭亲王无言以对。其他大臣见皇上对恭亲王发怒,赶紧磕头,也不说话。 光绪帝见和众位大臣无话可谈,众位大臣无一人提出变法的主张与建议,光绪帝虽然很生气,但是他有些话还是不得不说: “朕案头上放着一份工部主事康有为的奏折,请各位看一看。 说完递给站在前排的恭亲王,奕??将奏折展开,大致浏览了一遍,知道其中内容大致是: 康有为在奏折中论述了大清的危险处境后,提出了三条变法方案: 一、效仿俄国与日本,下诏决定国家的大政方针; 二、会集各种人才进行变法; 三、允许封疆大吏在各省自行变法。 同时,康有为还在折中指出:国家大事必须呈与国会讨论,然后再实施,并请求颁布宪法。 奏折中最后一段令恭亲王不得不考虑: “如果现在再不变法,恐怕从此以后,皇上和各位大臣即使想苟且偷安于一时,享乐于片刻,也不可能了!而且,我恐怕皇上和各位大臣,即便要求当京城的平民百姓也不能了。” 恭亲王看完奏折,理了理自己的头绪,接着将折子递给了跟在他身后的******,这样一个传一个,最后等到所有大臣均看完了,光绪说话了。 在刚才诸位大臣传阅奏章时,光绪皇帝仔细观看了各位大臣的脸色,知道这个折子说到了点子上,大家心里还是有既不能享乐也不能成平民的顾虑,所以他说: “朕欲接见康有为以便详细询问有关变法的事情。”说完看着下面的大臣。 恭亲王马上磕头道:“臣以为祖宗立下的规矩不能全变,新进用的小臣不可担大任。本朝向有成例:不是四品以上的大臣,皇上是不能召见的。”其余的大臣也附和着。 这下可惹火了光绪帝,他怒气冲冲地说: “你们只知道用祖宗之法来压制朕,却不替朕出谋如何变法图强,你们难道忍心这种危险的局势继续下去吗?朕一定要接见康长素。” 大家看皇帝生气了,庆王以及端王、荣禄等不吭气了,大家的眼光同时盯向前排的恭亲王,因为只有他能阻止皇上做这种违反祖制的事。 而恭亲王也觉得皇上这样做似有不妥,于是叩头道: “请皇上息怒,不要伤了龙体。臣以为,皇上如果一定要召见,不妨让我们同他谈谈以后再说。”其他大臣也跟着叩头,说这样最好。 光绪帝见大臣们如此,也没有办法,他平息了一下怒气,无可奈何地说:“那就让总署去办吧”。 现任总署大臣有李鸿章、翁同和、荣禄、廖寿恒、张荫桓等。在总署大臣召见康有为的前一天,光绪帝召见了翁同和,对他交待了有关事宜,翁同和领旨而去。 那天早上,康有为起得很早。他整了整衣冠就从南海会馆出发前往总署衙门。当他赶到总署衙门时,总署衙门还没有上班,于是他在门外等了一会儿,直到一公差传讯进去。 康有为昂首阔步地步入大厅,一付踌躇满志的神情。他看见李鸿章、翁同和、荣禄、廖寿恒、张荫桓端坐在上方,康有为朝翁同和看了一眼,然后择了个下首位置坐下。 荣禄首先发话说:“祖宗的法度不能变。” “任何事都得因时变通。就拿总署这个衙门来说吧,祖宗当年就没有设过,现在增设了。形势不同,这种变化是免不了的。” 康有为这样回答,刺痛了荣禄,因为荣禄虽然口称“祖宗之法不能变”,却居然在这种祖宗当时没有的衙门作大臣。所以荣禄恨恨地看了康有为一眼。 廖寿恒见荣禄很尴尬,赶紧问道:“如何变法呢?” “首先应当变法律、官制。中国现行的法律、官制都是大一统时期的旧法,不适宜用了。譬如六部则例吧,那是束缚人手脚的,使中国衰弱的就是这些东西,应当全部废除。” 李鸿章半天没问话,这时候抓住时机问道:“六部则例难道要全部废除掉吗?” 康有为看了看李鸿章脸上那块在日本谈判时被刺客留下来的伤疤,从容地说: “现在大地沟通,强国虎视眈眈,不再是当年闭关锁国的时代了。不适用的当然应该全部去掉,即使一时无法全去,也应当立即删改,新政才能推行。” 翁同和不愿其他人再问废话,于是他望了一眼康有为道:“你认为变法应该怎样进行,仿效谁进行?” “日本明治维新,仿照西方的办法,国家就富强起来了。 我国与日本情况很相似,应当以日本为榜样。最近,我编了《日本变政后》和《俄皇大彼得变政论》等几本书,可供我们变法借鉴。” 总署大臣将接见情况上报了光绪,这又将光绪的激情勾了起来,他坚决要接见康有为。 但又一次被恭亲王以“可以令康有为先写条陈,皇上如果认为可取,再予召见。”为借口加以阻止。 光绪帝对于他六叔的谏止活动没有丝毫办法,他只得令康有为上书,同时下旨给总署衙门:“康有为如果上书,必须当天呈上来,不许阻拦” 康有为在光绪的支持下呈上了《统筹全局疏》以及英人李提摩太所译的《泰西新史概要》、《列国变通兴盛论》、《列国岁计政要》等书。 康有为在《统筹全局疏》中,提出下诏定国事,并且在午门设立上书所,允许人们直接上书等事宜。 光绪帝孜孜不倦地看完了康有为的奏折及所呈书籍,决心进行变法。 就在光绪帝满怀信心地想有一番作为时,一批不愿变法的人也在积极行动。 军机大臣刚毅原来仅仅是一个刑部司员,但他由于善于钻营,通过贿赂结合了大总管李莲英。而且,李莲英与他很是谈得来,于是他们二人结为金兰之交。(未完待续。) 229 反对变法 甲午以前,他还只是一广东巡抚,这对于他来说是不能满足的。 ???.?r?a?n??e?n?`o r?g所以他每次到京城叙职,总会给李莲英送去很多珠宝、珍奇玩物以及大量银票、白银。 有一次,他们二人在交谈中,刚毅提出了愿在京师任职的愿望。李莲英当即保证他愿意在老佛爷面前说好话,但事不凑巧,就在这之后不久,甲午之战爆发,李莲英未能得准机会奏请皇太后。 等到甲午战后不久,老佛爷惩治了一批主战官员,于是李莲英看准时机提议让刚毅任礼部侍郎,老佛爷获准,继而不久又被升任军机大臣。 自然,在这个过程中,刚毅也给了李莲英几十万两白银以作为酬谢之用。 吏部主事洪嘉是刚毅的死党,他见刚毅极力反对变法,为投合刚毅的脾气,他联络了一批官员写了《驳保国会》的小册子,遍送京师朝贵,以图煽动所有官员反对变法。 保国会是康有为等组织的一个以保国、保种、保教为宗旨的一个民间组织。 洪嘉的这份小册子首先到了刚毅手中,他将洪嘉找来大大嘉许了一番。与此同时,御史潘庆澜也上书弹劾康有为组织保国会是为了聚众生事,想图谋不轨。 刚毅见这么多人出来反对变法,而且又获得了李莲英的支持,这也相当于获得了老佛爷的支持,他的胆子大了起来,一天在上朝时,刚毅站出列来说: “启禀皇上,奴才认为保国会只能误事,只会令人心不安,不如趁早将其查禁掉以免将来势大不可治。” 光绪皇帝冷眼看了看他说道:“会保国,岂不很好吗?禁它干什么?” 刚毅碰了一个钉子,极不服气地走入了列中。 恭亲王毕竟年岁大了,精力也不如前了,偶然一次风寒竟弄得一病不起,虽经御医百般调治,但依然无效,终于满怀遗憾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当光绪帝得知恭亲王奕??病逝时,不觉伤感起来,虽然恭亲王死了,对变法会少一层阻碍,但恭亲王一死,自己也就少了一层保护伞。 以前恭亲王在时,还能遏制一下老佛爷的淫威,可是现在恭亲王死了,又有谁还能保护这可怜的皇帝呢? 当绪帝想到这儿时,不觉伤心地流起泪来。 就在恭亲王死后不久,康有为写信给翁同和,催促他抓紧时机,协助光绪变法。于是,翁同和将这封信转呈给了光绪,光绪看后决定趁现在进行变法。 “翁同和,你将《日本变政考》交总署讨论吧,让他们拿出个具体意见来。” 翁同和将那本康有为的著作交给了总署,但光绪帝却迟迟得不到众大臣拿出来的意见,这令光绪帝很是恼火,终于有一天说: “你们胆敢违抗圣旨,朕交给你们的事办下来了吗?” “启禀皇上,奴才们正在加紧办理,请皇上息怒。”但这个怒怎么能平息下来呢!不说息怒恐怕还好点,一说息怒可就坏事了。 “你们只知道叫朕息怒,只知道推说正在办理之中,为什么就不能尽快办出来。每次问你们,你们都这样推脱,朕还要你们干什么,整天食朝廷的俸禄却不为朝廷办事。” 诸大臣见皇上真动怒了,吓得一个个赶紧叩头,他们也不说“皇上息怒”了,只是说“奴才们尽快办出来。” 光绪帝知道这些大臣有老佛爷撑腰,自己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所以在退朝时,他将******叫住,奕??是在奕??死后接替了他的位置。 “启禀皇上,有什么事吩咐臣去做?” “你去转告老佛爷,就说朕不想做亡国的皇帝。如果太后不肯给朕办事的权力,朕宁可退位!” “是,奴才这就去。”吓的庆王一惊! 李莲英一听庆王来了,马上随着小太监到门前相迎。朝中大臣中,李莲英与庆王关系相当密切,所以他亲自赶到门边相迎。 “李大总管,老佛爷是不是歇息了?” “是。” “你能不能将老佛爷叫醒,就说我有要事回报。” “好吧,我去叫老佛爷。”说着就走向慈禧太后的寝宫,一会儿,李莲英在门前招手,示意庆王过去。于是,庆王整了整朝服向慈禧太后的寝宫走去。 “什么事啊?非得这个时候讲。”一进门,老佛爷就不高兴地问庆王。 “回老佛爷,是皇上叫我给您传话。” 庆王将光绪皇帝的话原原本本地讲给了老佛爷听。慈禧太后一听就火了,咬牙切齿地说: “他不愿坐这个皇位,那哀家就不想让他坐了。” 庆王一听,连忙劝解道:“回老佛爷,臣私下认为这使不得。” “为何使不得?” “如果因为这事就将皇帝轻易废掉,只恐怕会带来各国公使的干预,另外,现在要求变法的呼声也相当高,听说湖南巡抚、湖广总督均支持变法。臣以为,老佛爷不如暂且让皇上进行变法,过一段时日再说。” 老佛爷仍然很是生气,但已消了些。李莲英看慈禧太后这副样子也赶紧说话,因为他怕老佛爷要是气不消弄得谁都不舒服。 “老佛爷息怒,不要伤了您的玉体。而且奴才认为庆王说得很对,不如暂时让皇上试试,看他能干出什么名堂来。” 慈禧太后本来对外国干涉就有一种担心,现在听李莲英也这么说,于是也趁势下台阶,平静地说道: “你去告诉皇帝,哀家让他办事,等办出模样再说!” 庆王叩了一下头,然后抬起头来看李莲英,他见李莲英示意他走,于是庆王磕了两个头就退出了慈禧的寝宫,坐轿顺原路回到了自己的官邸。 等庆王走了,慈禧太后对李莲英说:“小李子,你看这样行吗?” “回老佛爷,奴才以为可以,只是要加强对皇上的监视,不怕他为所欲为。” 老佛爷赞许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庆王回去后,在上朝时,向光绪帝进行了汇报。但他不敢原原本本地说,他只是说: “回皇上,老佛爷说过:只要皇上能做出一番事业,她不会加以阻挠。”(未完待续。) 230 龙颜大展 庆王回去后,在上朝时,向光绪帝进行了汇报。? 火然?文? ??? ???.?r?a?n ?e?n?`o?r?g但他不敢原原本本地说,他只是说: “回皇上,老佛爷说过:只要皇上能做出一番事业,她不会加以阻挠。” 光绪帝很满意庆王的这个回答,但他并没有亲耳听老佛爷说,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安。 等到例行的向慈禧太后请安的日子到了,光绪帝又向慈禧太后提出了这件事。 “儿请求亲爸爸能支持儿变法。” 老佛爷和颜悦色地对光绪说:“皇上,你要办事,这是好事情。你尽管去办吧,亲爸爸是不会加以牵制的。” 光绪皇帝听了很是高兴,心里像喝了蜂蜜一样甜甜的。 这样最后一层顾虑没了,光绪帝要大展手脚了,进行他期望已久的变法图强一事了。 勤政殿,光绪帝临朝处政的地方。 今天皇上看来很是高兴,看奏章时时而神采飞扬,时而轻舒笑颜,弄得下面的众位大臣很是莫名其妙,不过大家都明白一点:今天皇上可能有喜事。 皇上自从得到老佛爷的亲口许诺后,心情一直就比较舒畅。 皇帝心想:既然能得到亲爸爸的赞成,我就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大展鸿图,我要让大清重新崛起,要让外寇不敢轻瞧我满清。 在皇帝看来,似乎老佛爷许诺后接下来的就是变法所带来的富强。 下面诸位大臣中,那些主张变法的人今天见皇上非常高兴,他们心里便猜测可能皇上变法有望了。 而那些反对变法的人呢,最不愿意看到皇上龙颜大展,这仿佛是对他们的最大的伤害似的,他们希望看到的是皇帝整天愁眉苦脸、长嘘短叹。 皇帝想着自己的心事儿,诸位大臣又在揣摩皇上的心思,所以大厅上出现了片刻的宁静。 恰在这时,一位名叫杨深秀的御史出列,对着御座叩了几个头道: “皇上,奴才以为应该变法了。如今朝内朝外,要求变法的呼声甚高,而且当此国家危难深重之时,奴才认为如果不变法,我大清将不再承继大统了,万望皇帝三思。” “朕知道了,下去吧。”说到这儿,光绪想起前日的一份奏折来,奏折是翰林院侍读学士徐致靖等人上的书。 在那个折子中,徐致靖等人提出要光绪帝下诏定国事,在全国进行变法,以挽救国家危亡的命运。如今杨深秀又提出来,更坚定了他的决心。 他决定在全国推行变法:“传谕军机大臣。” 其它官员知道召见军机大臣是要有大事商量,所以他们纷纷磕头下朝来,在路上撞见各位军机大臣,一个个神色肃穆,不苟言笑。 “朕今天决定变法,你们着拟一份诏书,今天下午给朕。” “皇上,不知诏书要写些什么内容?”这是庆王的推脱之辞。 因为他也知道,皇上变法可能会失败,他不愿在失败后承担起写诏书的责任,他要让皇帝当面交待内容,这样将来有朝一日变法失败他就不会因起写诏书而受罚,因为这仅仅是奉皇帝的意思而写。 “你们几位商量着办吧,拟好后今天下午上朝时给朕。” 既然套不出皇上的词,怎么办呢?于是几位军机大臣将脑袋凑在一起,商量该怎样构思诏书的内容。最后商量半天,决定这样写: “几年以来,很多大臣讲求时务,主张变法自强。只因当时风气没有大开,议论莫著一是。有的人借口志成忧国,认为旧规章必须恪守,新办法必当废除。 众说纷纭,空话连篇,于是无补。试问:当前时局如此紧张,国家如此衰弱,如果仍然使用没有经过训练的军队,仍然利用有限的军粮、饷银,而读书人又没有实际学问。 做工的又没有良师,势必同外国强弱悬殊,贫富相异,难道真能用木棒去击退人家的坚兵利甲吗? 纵然以中国传统的大经**而论,五帝三王,也没有互相沿袭。好比冬天穿毛衣、夏天穿麻布一样,因时而异,不能相同。 因此,特明白宣布:从今以后,朝内外大小诸臣,自王公到凡人、百姓,都应当努力进取,发愤自强,用圣贤的学问培植根本,又必须广泛采取西学中切合时务的内容,一心一意讲求,以补救过去空泛、迂腐、荒谬的风气所造成的流弊。 专心致志,精益求精,不要只学习人家的皮毛,不要流于口头空谈,总希望化无用之人才为有用之才,培养出能变通,能有益于世务的人材。” 一石激起千重浪。 变法诏书一颁布,变法派人士便积极行动起来,他们是光绪皇帝推荐的人才:如康有为、总署章京张元济、江苏候补知府谭嗣同、湖南按察使黄遵宪以及梁启超等变法派人士。 这令光绪帝很是兴奋,但接下去该怎么办呢?他又茫然不知所措。 光绪帝自从宣布变法那一天起,整天就不知疲倦地处理各种奏折,观阅康有为等人上呈的新书。散朝后回到养心殿,往往还要继续看书,直到传膳太监叫进膳为止。 这天,光绪帝正在批阅大臣们上的奏章,忽然看见一个名叫宋伯鲁的御史递上的要求废除八股文的折子,光绪皇帝记起康有为曾在他跟前提过这个人,知道这人很有变法头脑。 于是他将折子拿起来展开一看,见上面写道: “臣窃以为八股制蒙蔽人们的思想,束缚人们的思维,弄得人们只知道《四书》、《五经》,不研究对时局有用的学问,不研究当今世界各国的事。通过八股考试的官员,只知道如何保官以及如何升官,却不热心怎样使国家强大。 臣以为:甲午年的割台湾、赔巨款;去年的失胶州湾、让旅大港,这些全是由于八股取士不讲实际学问造成的。 如果皇上再不废除八股,恐怕我大清还得割让土地,丢失城池,赔偿巨款。臣希望皇上能够三思,权衡利弊,不要再让八股苟延残喘、祸国殃民了。”(未完待续。) 231 突变 光绪帝看了之后很受震动,是啊,这八股取士制此时不废,更待何时! “传谕军机大臣。火?然 ?文? ????.?r a n?en`” “是!” 一会儿,几位军机重臣就来到了南勤政殿,军机大臣由******奕劻带头给光绪皇帝请了安。 “你们立即给朕草拟一份圣旨,在全国宣布废除八股取士制。” ******没有吭声,但刚毅却忍不住了:“皇上,奴才以为科举的事一向是由礼部主管的,请皇上让礼部大臣讨论一下吧!” 光绪皇帝知道这是军机处的推脱之辞,他们就是不愿意废除八股取士制。至于说礼部,以礼部尚书许应骙为首的人反对得更凶。 早在今年年初,光绪帝就曾经下诏开经济特科,不想许应骙却阳奉阴违,最后将经济特科归入了八股,这使得光绪帝很是生气,但也毫无办法。 到了三月,因康有为、御史杨深秀上书请求废除八股,光绪帝下旨让礼部讨论时,不想竟被礼部驳回。 这次,刚毅不想办这事往礼部推,光绪帝很明白他的意思,无非又是想让礼部给驳回来。如果交礼部,这帮儒夫子又根据祖宗成例来讨论新政策,到头来准得又给驳回来。 交给他们讨论还有什么意思:“朕的主意已经打定,不必再讨论了!” “八股制推行了几百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果一旦废除,影响将会很大,请皇上认真考虑。”刚毅又说道。 光绪帝见他还在喋喋不休,有些烦了,于是厉声反问刚毅道:“你想阻挠朕变法吗?” “不敢,奴才纵有千个脑袋,也不敢阻挠皇上变法。”刚毅连连磕头道。 虽然刚毅不断磕头,但他心里实在不甘,于是他想起了慈禧太后,看来只有老佛爷能阻止得了,想到这儿,刚毅又说: “奴才认为这件事事关重大,请皇上请示太后吧!” 本来光绪帝已从慈禧太后那儿得到承诺允许他变法,有些事已不必再向慈禧太后请求,但既然现在刚毅提到慈禧太后,他也不便一口回绝,再加上他想慈禧太后也许会同意废除八股制,所以他轻轻地答应了一声“可以”。 慈禧太后用过午膳后,在李莲英崔玉贵二位总管的陪同下在颐和园内散步,忽闻皇帝求见,于是慈禧太后一面传皇帝进来,一面转回到了寝宫。 “什么事儿?”慈禧太后不紧不慢地说。 “孩儿想废除八股制,改行策论,不知亲爸爸以为如何,孩儿特来请旨。” “你只要留着祖宗的牌位不烧,辫子不剪,哀家就不管了!”慈禧太后面部毫无表情地说。 光绪帝弄不懂慈禧太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见慈禧太后同意了,也就无话可说。 光绪帝在征得慈禧太后同意后,下令在全国废除八股,改试策论。此令一出,弄得舆论大震,主张变法的人们奔走相告,欢呼雀跃,而反对变法的人们却痛心疾首,垂头丧气。 有的甚至上书皇帝对废除八股表示反对意见。 光绪帝下诏废除八股以后,在康有为的支持下,又下诏要求提倡学会、翻译西方书籍、修筑铁路、使用机器、开办工厂、振兴工艺、奖励创造发明、允许私人开矿、学习西方办法练兵、陆军改用洋操、实行保甲、举办团练、添设海军、筹造军舰等等。 于是,维新变法运动在全国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 但是,光绪帝在这个过程中越来越发觉改革的阻力太大,尤其是一些老臣在慈禧太后的支持下敢于违背皇上的圣旨,因此,光绪帝又下诏让大小臣工各抒己见,以备采纳,允许土民上书言事。 就在光绪皇帝紧密锣鼓地进行变法时,一天,一位在慈禧太后身边的小太监到光绪帝正在处理奏折的养心殿传旨让光绪帝立即到慈禧太后那儿去。 光绪帝忐忑不安地来到慈禧太后跟前,他不知道什么地方又惹怒了慈禧太后。 “孩儿叩见亲爸爸,不知亲爸爸找孩儿有什么吩咐。” “哀家找你来,是要你下诏将翁同和开缺回原籍。”慈禧太后不苟言笑,脸色阴沉地说。 所谓开缺,是处理官员的一种方式,即官员名义上还是官员身分,但是不参与朝政。 光绪皇帝一听,犹如晴空霹雳,震得他差点晕倒过去。将翁师傅开缺回原籍,这不要光绪帝的命吗? 翁同和自从光绪帝很小时就担任他的老师,当时光绪帝离开父母又得不到慈禧太后的关怀,于是年幼的光绪帝就将翁同和当作父母般的亲人。 现在慈禧太后居然狠心将翁同和从光绪皇帝身边赶走,这令光绪皇帝很是忍受不了。 “亲爸爸,你不能这样啊?孩儿求你了。”光绪帝说完竟呜呜地哭起来。 “不许哭!”,慈禧太后严厉地说,“将翁同和打发回老家你就忍受不了啦,你在他的指使下来反对哀家,你倒忍受得了。” 光绪帝知道现在哭也没有,于是收起眼泪往站在慈禧太后身边的李莲英望了一眼,希望他能替自己向老佛爷求求情,但老佛爷却装作没有看见似的。 “小李子,将上谕交皇帝朱笔抄一遍。” “喳!”李莲英接过慈禧太后的话,同时将旨稿和笔交给光绪皇帝。 光绪帝展开旨稿一看,觉得怎么也下不了笔,尤其是看到“即日将翁同和开缺回籍,限明日离宫”几个字更是下不了手,但在慈禧太后的淫威下,光绪皇帝没有丝毫办法,好不容易写完。 养心殿的光绪皇帝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不能入眠,一想起朝夕相处二十多年的翁师傅居然被自己下的诏书给撤了他就难过。 直到夜已经很深了,他才迷迷糊糊地睡去,但早上五点多钟又醒了。想起今天翁师傅就该离开他回常熟老家了,他再也不能入眠,于是早早起来梳了头,整理好了衣服,径直往景仁宫走去。 珍妃这时还未起床,听说皇上来了,赶快起床迎接皇上到屋内。(未完待续。) 232 杀罚立威 珍妃这时还未起床,听说皇上来了,赶快起床迎接皇上到屋内。?? ???.ranen` 珍妃早在昨天就已听说了翁同和被开缺回原籍的消息,自然免不了伤心了一夜,但她没想到光绪皇帝今天这么早就来到她这儿。 看着皇上那双因没有睡好觉而红肿的双眼,珍妃不免一阵心痛,毕竟师生情深啊! 珍妃知道这时候安慰光绪帝是没用的,一切语言都是苍白的,那只会增加皇上的苦恼,于是坐在光绪帝的对面,静静地陪着皇上直到天明皇上上殿。 一个上午,光绪帝怎么也没有心思,好不容易捱到散朝,于是光绪帝信步出了宫门。他坚信翁同和今天出宫会从此而过的。 翁同和昨天晚上也未能睡好觉,今天一早本来想跟皇上辞行,但不凑巧,皇上到珍妃那儿去了,但翁同和又不忍不见皇上一面,因此一直在那儿等。 现在见皇上出了宫门,赶快上前向光绪皇帝辞行,看着皇帝那单薄的身体,翁同和的双眼湿润了。 “皇上,臣翁同和向你辞行。” 光绪帝看着跪在地上的翁师傅,轻轻说了声:“师傅别怪朕,好好保重自己为要。” 翁同和站起身来,意味深长地望了皇上一眼,转身就要离去。但这一离去,也许一辈子也见不着皇上了,有些话他觉得应该向皇上交待。 “皇上,臣与你朝夕相处二十多年,深知你身体虚弱多病,在这个时候,变法需要你,国家需要你,希望你能好好保重身体,不要让臣下失望。” 光绪帝知道翁同和说这话的深层意思,那就是只有自己立得起来,变法才会成功,大臣们才敢放心地协助变法,要是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变法准得失败,这真是难得翁同和一片苦心。 “朕会的。”光绪帝哽咽着答道。 “康有为才能胜我十倍,在我走之后,皇上变法可多依助于他。朝中大臣大多反对变法,特别是军机大臣刚毅,皇上不可不提防。 至于老佛爷,她是在隔岸观火,希望皇上不要太拂她的圣意,顺着她的意思,阳奉阴违,慢慢变法,切不可急躁。”说完一声长叹,又给皇上叩了一个头后毅然出宫而去。 光绪帝站在那儿,默默目送着翁同和远去,直到看不见翁同和的身影,才步履沉重地回到宫中。 翁同和惆怅地离开了北京。 翁师傅走了,但翁师傅说得对,变法需要自己,国家需要自己,自己绝对不垮掉,何况自己身边总还有康南海值得信任。于是,光绪帝很快从痛失翁同和的悲哀中解脱出来,又全身心地扑在了变法一事上。 礼部有个主事王照,是甲午科进士。此人很是忧国忧民,看着土地一块一块地被列强割去,他的心里便如刀绞一样,而且他本人也对洋务比较熟悉,略知外国有关变法的情况。 因此他便给光绪皇帝上书,要求剪发、易服、斥逐太监,请皇帝、皇太后、王公大臣游历外国,以广见闻,特别是应当到日本,考察他们的变法经验。 但这个奏折让礼部尚书怀塔布、许应骙看了后觉得很是不能承受,因此他们拒绝替王照代呈皇上。 这令王照很是气愤,前不久皇上刚发过诏书让大小臣工各抒已见,现在居然二位尚书敢违抗皇上“圣旨”不替他代呈奏折,于是他写一份弹劾怀塔布与许应骙的奏章,让许应骙代呈。 因为是弹劾他们自己的,许应骙不敢不呈,但他同时也上了一折,说王照“咆哮公堂”,有意捣乱,想来个恶人先告状。 光绪帝看了二人的奏章,主要是许应骙的奏折,非常气愤,脸色由白到青,同时手不住颤抖,吓得跪在下面的许应骙的心就直蹦到嗓门上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朕不久前刚发过旨,你现在作为一个尚书居然敢公然违背我的旨意,擅自将奏折给扣压下来不上奏,你眼中还有朕这个皇帝吗?” “奴才不敢,打死奴才也不敢目无皇上。” “那你为什么不上奏,给朕好好回奏。”光绪的声音相当严厉而且生硬。 这下可苦了许应骙,本来就很是不安的心变得更加不安了,心“蹦、蹦”地跳,直想跳出胸膛外,但他毕竟是礼部尚书,很快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 “回禀皇上,奴才以为王照所上的奏折用心很是险恶。他让皇上、太后去游历日本,日本刺客很多,如果皇上、皇太后也像当年李中堂一样,遇到危险,这岂不是误国误民,误皇上皇太后吗?” 还在为自己抹粉,一席话听得,光绪帝直想抽许应骙两个嘴巴方才解恨。 “大胆奴才,到这时还在抵赖。王照所上是否可行,朕自然会权衡,何劳你们操这份心?!你们故意阻挠下属上书,破坏变法,还想为自己辩护,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光绪皇帝恨恨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许应骙、怀塔布二尚书说:“传朕的旨,将阻挠变法的许应骙、怀塔布以及礼部左右侍郎等六人交刑部议罪。” 刑部很快议定下来,以阻挠王照上书罪将六人一齐罢免。 光绪帝在罢免怀、许二人时,又下诏奖励王照,认为他“不畏强暴、勇猛可嘉”,同时赏王照三品顶带,以四品京堂候寂。 光绪同时又下诏以刑部侍郎李端棻为礼部尚书,以侍读学士徐致靖为礼部侍郎。 在任命礼部新官员的同一天,光绪帝又赏谭嗣同、杨锐、刘光弟、林旭等四名维新派人士为四品卿,在军机章京上行走,参预新政事宜,这实际上是帮助光绪帝处理有关政务,包括拟旨。 怀塔布、许应骙等六人均是忠心于慈禧太后的,如今居然被皇上给罢了官、撤了职,他们心里很是不服气,六个人聚在一起连夜商量该怎么办。 于是六人一经计议,决定先找李莲英,让李莲英在慈禧太后面前多给说一说,看老佛爷有没有什么办法。(未完待续。) 233 替百姓立政 酒宴间,李莲英完全不顾在坐的二位的心情,只顾谈自己的天,说自己的地。??火然文???.?r?a?n??e?n?`他时而谈种花,时而谈养鱼,时而谈玩鹰,时而谈调狗,兴致勃勃,谈笑风生。 李莲英的这副模样可苦了陪他坐在酒席上的怀塔布、许应骙。 他们本来都很苦闷,现在李莲英又不理他们,只顾自己在那儿谈论,完全不顾及他们的存在,这令他们愁上加愁,但又不能在这儿借酒浇愁,这可难为这两位大人了。 但他们根本就不了解李莲英,李莲英为避免小安子事件在自己身上重现,对待生人从来就很小心。 尤其是在这个多事之秋,毕竟人心隔肚皮,何况他又是与许应骙初次见面,这李莲英不得不提防。李莲英越东拉西扯,怀、许二人越是如同二十五只老鼠入肚,百爪挠心坐立不安。 怀、许二人实在坐不下去了,两人又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怀塔布硬着头皮说: “总管大人,看来我们的事你老人家是不想帮忙了。” “二位大人,这是哪儿的话,不是小弟不想帮忙,只是朝廷大事非同一般,咱家不敢随便说话,万望二位原谅!” “总管大人放心!许大人也是剧中人,你与我们之间的事我们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有丝毫透露。” “咱家并不是不相信许大人。”李莲英见怀塔布这样说,知道他只领会了他的一半意思。 “那你的意思是……”,怀塔布想了一会儿,又说,“总管大人放心,此事虽不能直言,但请你在老佛爷面前多多关照,一旦有机可乘,我们会向老佛爷上奏告那帮维新派的状的,然后让皇上的维新变法计划流产……” 李莲英摸透了怀塔布、许应骙二人的心,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于是正色道: “二位大人,现在老佛爷最是信任荣中堂,前日放他任直隶总督,顶替了李鸿章,命他领定军心,二位何不借此机会前往一述?只要他肯向老佛爷说话,到时咱家自有主张。” 这句话已经说得非常明白了,只要荣禄愿意在老佛爷面前进言,他李莲英也就可以趁热打铁,助他们一臂之力了。 怀塔布、许应骙二人听了非常高兴,终于等到他们所想要得到的那句话了,于是两人同时离席向李莲英拜谢,同时说道: “多谢总管大人给予指点,我们二人就此别过,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说罢二人就向李莲英告辞,连日飞奔天津去找荣禄。 “听说你近日撤了李鸿章、敬信总署大臣的职务,是吗?”慈禧把光绪叫来问话。 “孩儿回亲爸爸,不错,朕昨日撤了李鸿章、敬信的职务。” “那你为什么撤他们的职,你给哀家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慈禧太后面无表情地说。 “亲爸爸,孩儿认为现在应该废除以海防为名,行卖官之举的所谓‘海防捐’。 孩儿认为,现在朝廷正在大力裁减官员,革除那些尸位素餮的人,而如果还保留‘海防捐’的话,那就等于说朝廷又在增加政府官员,这与朝廷裁减官员的初衷是相悖的。 而且,孩儿认为,正是这种‘海防捐’才使得朝廷贪官污吏横行,政府日益**,所以我下诏让军机、总署拟旨废除‘海防捐’。 但李鸿章、敬信等人居然公然不顾我的旨意,不但不去执行,反而还以‘一旦废弃海防捐,政府将无钱养军队’、‘现在实行新政,正大量需要钱,不宜废除’等理由加以反对。 孩儿以为这是他们只顾自己卖官得钱,而不顾朝廷利益,所以孩儿一怒之下,罢免了他们的职务,希望亲爸爸明鉴。” 慈禧太后听了光绪皇帝一席振振有词的话,脸上不禁阴云密布。 说李鸿章不顾国家利益只顾自己卖官挣钱,这不等于也在说我吗,慈禧太后心想,因为慈禧也经常在宫内卖官。 李莲英见老佛爷脸色越来越难看,知道她马上就要发作了。 果然,慈禧太后对着坐在对面的光绪帝声色俱厉地说: “你不要以为哀家同意你变法,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像李鸿章这样的九列重臣,如果没有大的过失,是不能轻易罢免的。 而你现在倒不错,信用康有为等人,不分亲疏,倒看不惯这帮老臣了,想把他们一个个搞下台去,然后你们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干了。告诉你吧,没门!” 慈禧太后说完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怒气又说: “你倒自己想想,你是我策立的,你是哀家的儿子,本望策立你能光大祖宗,好好继承祖宗留下来的基业。但你自己看看你现在在怎么搞,违背祖宗定制擅自罢免国家重臣,要再这样下去,还成什么体统,要是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得知也会骂我。” 慈禧说完,在愤怒之余又夹以一声叹息。 光绪跪在慈禧太后面前说:“亲爸爸,孩儿认为祖宗如果能活到今天,也会将那些老规矩加以变通的。”说完用眼瞟了一下慈禧太后,接着又说: “孩儿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如今祖宗留下来的人民丢掉了、土地失去了,而我们却毫无办法。孩儿宁愿坏了祖宗的规矩,也不能再失去人民和土地而让天下后世咒骂嘲笑。” 慈禧太后越听越气,干脆拂袖离席而去,李莲英赶紧跟出去,留下光绪帝一个人在玉澜堂里。 过了两天,又从李莲英安插在光绪皇帝身边的太监那儿传来消息说: 皇帝曾从外面购进几百套西服进来,准备择吉日“改元开化”。这令李莲英很是吃惊,皇上居然敢违背老佛爷先订下的规矩,现在剪发易服了,那还了得。 他赶紧报告了慈禧太后,但慈禧太后并没有作任何表示。 光绪皇帝那次受慈禧太后责骂后,并没有使他放弃变法的决心,反而又下诏重申了自己的变法决心,诏书说: “国家振兴庶政,兼用而法,诚以替百姓立政,无论中国、西洋都是相同的,而西洋人在这方面研究得比较深,所以能补我国的不足。 现在的士大夫对国外情形暗昧无知,几乎都以为外国全没有条理。殊不知,西方的政治之学旨在为百姓开发智慧,使他们富裕。其学问精髓可使人性格变美,使人寿命延长。 凡人生应该得到的利益,一定要全部推广无疑。(未完待续。) 234 危机 “我日夜孜孜以求,图谋全部变法,难道是为了崇尚新奇? 实在是因为天下百姓,都是上天赐予的,祖宗留下的,如果不全部使他们康乐和亲,我这个皇帝就没有尽到责任。????? ?? ? ?.ranen`再加上列强包围,欺凌逼迫,实在忧虑,不取人家的长处,就不能保全我国所有的。 我用心良苦,百姓有些地方还不了解。这是由于不肖的官吏和守旧的士大夫不能广泛宣传我的意思,竟然还煽动谣言,使百姓犹豫惊慌。 深山中的百姓,有很多人竟不知新政,我实在为此叹息痛恨。 现在再将变法的意图,布告天下,让百姓都明白我的用意,都知道他们的皇帝可以依仗,从而上下同心,以成就新政,以使中国富强。 我寄托着无限的希望啊!” 光绪帝虽然继续进行变法,但是他已经意识到一阵阵寒意,那是从慈禧太后所住的颐和园那个方向传来的。 光绪帝已听说了许应骙、怀塔布被罢职后在荣禄与颐和园之间游动的事,而且现在京城中也流传着种种谣言,有说慈禧太后就要亲政的。 有说皇上就要死了的,还有说……种种谣言也使得光绪帝不得不考虑他自己的处境,于是,他在召见“军机四卿”之一的杨锐时付给其“密诏”: “朕思量时局艰难,不变法不能救中国,不罢免守旧衰谬的大臣而进用英勇通达的人才就不能变法。 而皇太后不以为然,朕屡次婉转相劝,太后反而大怒。现在朕已经不能自保,你与康有为等人设法相救,十分危急,朕无比焦虑地盼望着。” 康有为等人看了之后,劝皇上拉拢袁世凯。 袁世凯在小站练军,颇有成效,有一定的影响。这一点早在变法初期康有为就看到了这一点,并派人去秘密活动过,但是并没有任何成绩。 但因袁世凯本人也曾对变法表示过极其浓厚的兴趣,所以康有为等人这时想起了他。 光绪帝于是以“袁世凯进京陈述日本变法经验”为由将袁世凯调到北京亲自接见,并封袁世凯以后人部侍郎职务,责成其专办练兵事务,随时可以转折奏事。 袁世凯很是有受宠若惊的感觉,赶紧叩头谢皇上圣恩。 “启禀皇上,奴才无功而受禄,十分惭愧。”光绪看了看,笑着说:“人人都说你练的兵、办的学堂很好。从今以后,你就与荣禄各办各的事好了。” 袁世凯还算聪明,他知道皇上的意思是叫他摆脱荣禄的控制,直接对皇上负责。袁世凯赶紧叩头道: “谢谢皇上恩典,奴才一定竭尽全力练好军队,以报答皇上提拔之恩。皇上请放心,奴才愿为皇上肝脑涂地,虽万死而不辞。” 光绪帝看着袁世凯信誓旦旦的样子,很是欣慰地笑了一笑。 袁世凯回到住处后,一个小太监正在等着他,那个小太监一见他回来,赶紧对他说: “袁大人,我们总管大人有请。” 袁世凯于是紧跟着那个小太监来到了李莲英的住处,李莲英早已在门口迎接,这使得袁世凯有些意料不到,但他猜得出李莲英是想问他今天皇上接见的情况,到时候说不说呢? 袁世凯拿不住,看来只好相机行事了。 “小弟很久没见着总管大人的面了,不知总管大人一向可好!”袁世凯一见李莲英就说道,同时递给李莲英一张三万两的银票。 “小弟你何必如此客气!走到大哥这儿来,你就不用客气,随便点嘛!”但是李莲英也并没有将银票退给袁世凯。 李莲英和袁世凯是结拜兄弟,而且袁世凯能到小站督兵也得益于李莲英在老佛爷面前多加美言。这一点是康有为等人所不知道的,所以他们还将袁世凯当作维新得力干将看待。 两人走进客厅后,相互寒暄了一番。袁世凯便问道: “李大哥,不知你今天将小弟找来有何吩咐,小弟一定替你效力,只要我能办得到的。” “你一定能办得到!”李莲英很爽快地说。这把袁世凯弄得很纳闷,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他总算有点头绪,李莲英可能说的就是皇上接见那件事。 “你说的是……”袁世凯没有说下去,李莲英也没有问,反而谈起了慈禧太后,仿佛他已经忘记了他们两人之间的谈话似的。 “这几天老佛爷的心情非常不好,不过,那帮孩儿军搞得也太不像话了,现在居然想剪发易服,老佛爷为此事很是生气。而且老佛爷对皇上越来越不满了,我看皇上也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表面上看,李莲英是在告诉袁世凯慈禧太后的心情,但实际上是在警告袁世凯: 不要依附皇上,皇上是靠不住的,只有老佛爷才是真正的皇帝。 袁世凯非常明白李莲英的意思,这是李莲英在逼他自己说出接见内容来,看来今天是不说不行了。于是袁世凯将光绪皇帝接见他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莲英。 “袁老弟,你做得很好,咱家会在老佛爷面前替你说话的,你放心大胆地去应付皇上吧!” 李莲英在听袁世凯讲了接见的有关情况后,立即向慈禧太后作了汇报,慈禧太后只是令李莲英加紧对皇帝的监视和从袁世凯那儿掏取进一步消息。 袁世凯回到住宅后,好好想了想自己所处的处境,但仍得不出一个具体结论来。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这是个难熬的夜晚啊! 突然,袁世凯听到了敲门声,他赶紧去开了门,这一开门不禁使他大吃一惊:门外站着风尘仆仆的谭嗣同。袁世凯赶紧将谭嗣同请进了屋内。 “谭大人,不知你找我有何事,这么晚来光临贱宅。”说完用一种期待的眼光看着谭嗣同。 “袁大人,小弟今天到贵舍是想跟袁大人聊一聊。”谭嗣同说完直直地盯着袁世凯,仿佛要看穿袁世凯的心脏似的,弄得袁世凯很是紧张,浑身不自在。(未完待续。) 235 拉拢袁世凯 “谭军机,你这是见外了。???.?r?a?n??e?n?`o?r?g?我知道你看得起我,你才会这么晚还到贱宅来与我聊聊,就此一点,就令我很是感动了。谭大人,有话你就说吧!” 虽然两人均显得很是轻松,谈话用聊聊二字代替,但两人心中都明白聊聊二字意义深重。 “既然袁大人不嫌弃,小弟就不妨直言了。袁大人,你知道九月阅兵一事吗?” “知道,你认为阅兵会出什么乱子吗?” “会!”谭嗣同斩钉截铁地说,“我认为,老佛爷是想借此机会废黜皇上,扑灭变法运动。” “哦,有这样严重吗?” “有,小弟我今天晚上到贵舍来就是有一事求助于你,希望袁大人能伸出援助之手。” “只要小弟我能办得到的,我义不容辞。” 谭嗣同点了点头,接着对袁世凯说:“皇上对你好吗?” “好!我今生今世也难报答皇上对我的知遇之恩。”说完竟朝着皇城的方向跪下磕了两个头。 这一表演令谭嗣同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他赶紧将袁世凯扶起来说: “我就知道袁大人是难得的忠仁之士!袁大人,如今是你显忠心的时候了,”谭嗣同拍着袁世凯的肩膀说“在这个危难时刻,袁大人,只有你能救皇上于虎口之中。” “谭大人,你就直说了吧!你准备让我干什么,我一定尽力办!”说得多么率直!而这正是谭嗣同所欣赏的性格,于是他将附在袁世凯的耳边说: “皇上希望你回天津后将荣禄给杀掉,然后带兵迅速前来颐和园逼迫太后交出权力,这样就可维持变法了。事成之后,皇上答应让你接替荣禄,出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 “杀荣禄在我的眼中如杀一狗耳!谭大人放心,只要能为皇上效力,升官发财我并不在乎,只要能让变法继续下去也就如我愿了,也不枉皇上信任我一场。”一副慷慨激昂的样子。 袁世凯的这副神情很令谭嗣同满意。但他这是和袁世凯初次接触,还不了解袁世凯。 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人心隔肚皮,要是袁世凯去给慈禧太后告了密我们不就全完了吗? 因此,谭嗣同又试探性地向袁世凯说:“袁大人,你如果不干,你可以去向老佛爷告密,你同样可以得到高官厚禄、荣华富贵。” 袁世凯听罢,把脸一沉,瞪着眼说:“你简直小看了我袁某!我袁某岂能是言而无信之人!”说完就势拿起桌上的针刺破了自己的食指,将血滴在桌上的酒碗里。 谭嗣同一见,也不示弱,也将自己的手指刺破将血滴在酒碗里,两人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谭大人,你现在相信我袁某了吗?” 谭嗣同紧紧地握了握袁世凯的手,激动地说:“皇上就交给你了!” 谭嗣同从袁世凯那儿出来后,径直赶到光绪住的养心殿,向焦急地在那儿等待回音的光绪帝汇报了情况。 袁世凯送谭嗣同走后,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想了一整夜。 他想到了那诱人的北洋大臣、直隶总督的虎皮交椅,但他又不得不想到自己的实力: 自己的新军就一万多人,而荣禄手里,却拥有聂士成、董福祥两军几万人,而且还有驻扎在山海关的宋庆部一万多人,以自己一万多人去敌别人几万人是不是有些以卵击石之嫌。 还有,董福祥军就驻在离北京彰文门四十余里的长辛店,聂士成军又住在天津,扼制了去京城的要冲,这对于如果想带兵进京的袁世凯来说不能不有所顾忌。 更为重要的是,朝中大臣有几位不是慈禧太后亲自拔擢的?有几人诚心对新政?想到这些,袁世凯不禁有些发抖。 他不断问自己:为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帝,为一批空发议论的书生,拿自己的头颅去冒险值得吗,谭嗣同说得对,如果我去向太后告密,不也同样可以得到荣华富贵吗? 与其冒险去获得高官厚禄,不如去告密获得高官厚禄。几经权衡以后,袁世凯决定选择后者。 光绪帝自从发给杨锐密诏以后,越来越觉得形势险恶。光绪帝在接见日本前首相伊藤博文时正深切地感受到这一点。 当时,光绪帝本想问一问伊藤有关变法的经验的,但他却发现了躲在屏风后的前来监听谈访的太监。 光绪皇帝心里非常明白:看来自己的厄运是逃不掉了。 早在谭嗣同拜访袁世凯之前,袁世凯就已经接到荣禄发来的要他回去的电报,因此,袁世凯今天决定回天津。 到天津后,袁世凯并没去他在小站的营地,而是径直奔向了荣禄所在的北洋大臣衙门。到衙门后,袁世凯递上了自己的帖子,一会儿,一个差役出来传他进去。 袁世凯走进衙门,仿佛觉得这个衙门不久的将来就是他的了,心里不免一阵高兴。但待会儿怎么跟荣禄说呢?袁世凯到现在都还没有想定。 到了荣禄住所门口,已有一小差役给他撩好了帘子等他进去。 袁世凯进去一看,见里面坐着三个人:荣禄、许应骙、怀塔布。袁世凯赶紧给荣禄请了安,顺便给许应骙、怀塔布二人施了礼。 “卑职八月初三的电报你看见了吗?怎么现在才回来?”荣禄一见面就劈头盖脸地问袁世凯,似乎含有责备之意。 但袁世凯耳中听来却不是这个意思,袁世凯清楚,这是荣禄在问他在京城里干了些什么。是据实回答呢?还是撒个谎呢? 既然荣禄能问出这句话来,看来我的行径他应该有所耳闻,如果我撒谎,他准会知道,这样我在他那儿得到的宠信就会失掉,还是据实回答吧! 想到这儿,袁世凯说道:“回大帅,在京城里皇上接见了我,所以到现在才赶回,望大帅明鉴。” “哦,还没有恭喜你呢!我已看到了皇上八月初一的上谕了。”荣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说。 袁世凯知道荣禄说的是那张嘉许袁世凯办事勤奋、校练认真并责成袁世凯专办练兵事务,所有应办事宜,随时具奏的上谕。 荣禄提起这个上谕,知道荣禄对他有些不满了。(未完待续。) 236 全盘托出 “回大帅,卑职永远是你的忠实的部下,那仅仅是皇上的一片好意而已,卑职绝不敢这样。r?anen ???.?r?a?n??e?n?`o?r g?” 荣禄听了心里不觉为之一宽,就说你袁世凯还没有大胆到那个地步嘛。 不过,荣禄还不清楚皇上到底跟袁世凯谈了些什么,其实,荣禄召袁世凯回来为的就是问一问袁世凯的这些情况,但荣禄又不好意思直接问袁世凯,于是荣禄决定欲擒故纵,他对怀、许二人说: “听说老佛爷近段时间跟皇上闹得很厉害,而且还听说皇上想对老佛爷不利,你们二人在京城,听说过这些事吗?” 荣禄说完忙对怀、许二人使眼色,怀塔布、许应骙知道这是荣禄叫他们答应是,不过他们还真未听说过皇上想对老佛爷不利这件事儿,现在既然荣禄叫他们说是,他们就说是吧。 “我们二人在京城确定听说过,而且这事闹得很厉害,但就是不知是真是假,不过防患于未然总好,老佛爷该早作应付才好。” “这不用你们担心,我自有办法保护老佛爷。”荣禄说完往太师椅上一靠。 俗话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荣禄、许应骙、怀塔布三人胡编乱造的一通话在袁世凯听来却如晴空霹雳。 袁世凯心里直嘀咕:难道说他们已经知道了我与谭大人的谈话了,这不可能啊?那天晚上就我和谭大人在一起啊!不会是谭大人告我的密吧!这绝不可能。 但他们的意思是什么呢?难道是想考我的忠心?袁世凯这时候觉得该全盘托出了。 “回大帅,卑职有要事禀报。”说完望了望周围的卫士。 荣禄心里一阵高兴,鱼儿自动上钩了!他看到了袁世凯的眼神,知道袁世凯是不想让卫士知道,因而将卫士全部辞掉说: “许大人、怀大人需要回避吗?” “许大人、怀大人对老佛爷也是忠心耿耿,就用不着回避吧!” “那好,现在就剩下我们四个人了,你就随便说吧!” 袁世凯首先从怀里摸出光绪帝给他的要他杀荣禄的圣谕递给了荣禄。“大帅,请先看看这个吧。” 袁世凯一边递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荣禄的脸,似乎想从荣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荣禄稳健地将圣谕接了过来,但他并没有第一个看,他知道袁世凯盯着他的意思是什么,是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的内心活动来。 他将那份圣谕交给了就座右边的许、怀两位大人,同时不经意地看着他们。 许应骙,怀塔布二人忙将那份圣谕展开了看,他们二人不看则已,一看不禁大惊失色,脸色变得灰土。 这一切荣禄全看在眼里,他从袁世凯对他的注意以及怀、许二人的表情推测,可能是对自己或对老佛爷不利,于是他对许应骙、怀塔布二人说: “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的,将它递给我看看。”荣禄若无其事地对许、怀二人说。 “荣大人,这是一份皇上想……”许应骙想说出下句话来,但他发觉荣禄已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再说下去,因此他闭上了口。 荣禄从许应骙、怀塔布二人手中接过圣谕,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圣谕内容,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其实,荣禄自己心里也是禁不住一颤。 但他毕竟是在宦海浮沉几十年的老将,他非常明白现在袁世凯虎视耽耽的心理,所以他故作镇定地将心里的恐惧压了下去。 不过,这是袁世凯不知道的,他见荣禄未表现出任何恐惧来,这令他感到意外,而更为意外的是荣禄这时候对他说“趁卫士不在,你现在可以动手了。” “大帅,卑职绝对不敢,也绝无那个意思。”袁世凯赶紧跪在地上说。 “皇上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还背叛他们。” 这是一个很不好回答的问题,但又绝不容许你想。 不过,总算袁世凯聪明,他很快说道: “皇上对卑职哪里是好,他其实在拉拢我,想把我从你们身边拖走。想许大人、怀大人对老佛爷一片忠心,为着国家,居然被皇上革去职务,这难道说不是皇上的错吗? 皇上倒行逆施,就想把我拖过去作为他们自己的陪葬人。对于皇上的这种倒行逆施,卑职相信,老佛爷及大帅早就对此不满,但限于君臣份上,大帅才未贸然行动。 卑职之所以接受皇上的这份密诏,实际上也是限于君臣名分啊!望大帅明鉴。” 这一席话,让坐在上面的怀塔布、许应骙二人以及荣禄相当受用。许应骙、怀塔布二人高兴的是,有人夸他们是卫国的英雄;而荣禄注重的是,你袁世凯跟我倒学得挺好。 荣禄听完袁世凯的话,心里很清楚袁世凯绝对不敢做那些事,也就是说,袁世凯今天到他这儿来告密,实际上已等于将筹码转向了他。 但是,荣禄现在却有一种**,那就是想知道这道密诏是谁写的。 “你知道这个密诏是谁的主意吗?” “卑职不知道,这份密诏是谭大人在八月初三夜里赶到我的住所交给我的。而且皇上在八月初一、初二、初三接见我时,也并没谈及这方面的内容。” 荣禄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他转过头看了看许应骙、怀塔布两人说: “二位大人,不知你们有何高见?” 许应骙、怀塔布二人相互对望了一眼说:“荣大人,我们以为大人应该尽快到颐和园和老佛爷报告,看老佛爷怎么处置。” “好,就这样定了吧!我今夜立即前往北京,到老佛爷那儿去,你们和慰庭明天早上带一千多人赶到京城所候吩咐。” 荣禄吩咐完毕即刻带上几个随从上了早已准备好的火车前往京城。 等到荣禄到得北京时,已是子夜时分。荣禄马不停蹄,下火车后立即赶往颐和园。 慈禧太后因为今天看了看戏,又和李莲英对下了几盘棋,心情相当好。在这种情况下,慈禧太后总愿意早睡,因此,当荣禄赶到颐和园时,慈禧太后已安睡多时。(未完待续。) 237 一个恶梦 荣禄将贴子递了进去,看门的小太监不敢怠慢,立即进去报告,慈禧太后跟前的红人谁敢得罪?当那个小太监赶到慈禧寝宫时,见慈禧已睡,又赶往住在不远的李莲英的住处,将李莲英叫了起来。r?a?? n?en? ???.?r?a?n??e?n `o?r?g? “李大总管,荣大人求见老佛爷,但奴才发现老佛爷已经睡了,所以特地赶到总管大人这儿来,看总管大人怎么处理。” “传他进来。”李莲英边说边穿好衣服,赶往门边迎接荣禄。 “总管大人,老佛爷已经安睡多时了吧!”荣禄边说边递给李莲英一张礼单,这是荣禄每次入宫见到李莲英的第一件事。正因为如此,李莲英跟荣禄的关系也是相当的亲密。 “是,老佛爷今天心情很好,所以她早早睡了,不知荣大人深夜进宫有何贵干?” “总管大人,我待会儿再给你说行吗?你现在能不能给老佛爷叫醒,就说我有急事求见,非今天晚上见不可。” “那好吧。你先等着,我这就去叫。”李莲英边说边向慈禧太后寝宫走去。但令李莲英吃惊的是,当他走到老佛爷房间时,慈禧太后已经起了床,这弄得李莲英相当惶恐。 “老佛爷,你怎么不好好睡。奴才没有人干扰你吧!” “哀家做了一个恶梦,梦见有人想杀哀家,又听见你那边脚步声,所以哀家就起来了。”慈禧太后回答完李莲英的话又说:“莲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老佛爷,荣大人深夜进京说有要事相告,刚才的脚步声便是我们的,荣大人希望能现在见着老佛爷。” “那就传他进来吧!” 荣禄在李莲英的带领下来到了慈禧太后的寝宫,先给慈禧太后请了个安。 “荣禄,你深夜进京有什么事显得这么秘密,非得这个时候见哀家。” “老佛爷,你请看这个。”说着将袁世凯给他的那份光绪皇帝的密诏递给了李莲英,李莲英再接着递给了慈禧太后。 慈禧看后借着灯光看完密诏,不禁怒火中烧,将脸拉得长长的,在摇曳的灯光下看起来尤其恐怖。 这个形象令跪在下面的荣禄看了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后背冷汗直冒。 “荣禄,这份密诏是谁给你的?” “是袁世凯在回天津后给奴才的。”接着荣禄叙述了袁世凯如何献密诏,又如何表明忠心。慈禧太后听着不住地点头。 “袁世凯还算有良心,但他为什么不直接来向哀家回报呢? 反而跑到天津找你,证明这个袁世凯是想看你如何表现?如果你表现出恐惧,他就趁机起事;如果你表现沉稳,他也就因势利导。哼,这个袁世凯,哀家看也是心怀鬼胎,此人不可不防。” 慈禧太后的话,令在旁的荣禄与李莲英听得有些心惊。 老佛爷分析得如此入情入理,这与荣禄当初的分析完全一模一样,这是荣禄心惊的地方。 而李莲英心惊的则是:看来老佛爷不怎么信任我这个拜把子兄弟,告了密得不到好处岂不令人失望吗? “回老佛爷,奴才看袁世凯还不算很坏,好歹说,他告密有功嘛!”荣禄替袁世凯求情道。 “而且,奴才认为老佛爷不奖励忠心于老佛爷的人,恐怕会令其他人寒心的。”李莲英接着荣禄的话说。 慈禧太后听完两人的话,未置可否,只是说:“再说吧。” “老佛爷,奴才认为既然皇上现在对老佛爷无礼,老佛爷应该采取手段了。奴才以为,老佛爷何妨再来一次‘垂帘听政’。”荣禄边说边给慈禧太后磕头。 “奴才认为荣大人说得很对。老佛爷,到现在这个时候,你不能再犹豫了。”李莲英在一旁帮腔道。就李莲英来说,他早就对变法不满了,他不止一次地对老佛爷说过光绪皇帝与变法的坏话。 慈禧太后没有激动的表情,听完荣、李二人的话,轻轻说了声: “皇帝也太无道理,居然想对哀家这样?” “老佛爷,奴才看皇上这样做简直是丧尽天良,要不是老佛爷你一时心善,他皇上今天能坐到这个位置吗?现在当了皇上,又想忘恩负义了,把老佛爷你给架起来。皇上简直太不像话了!”李莲英故作忿忿地说。 慈禧太后在李莲英说话时,一边盯着他,一边又不断往靠窗边的檀木桌上看。李莲英明白老佛爷这是什么意思,他说完后就走到桌边,看见上面有一件奏折,李莲英将它拿起来递给了慈禧太后。 “荣禄,你看看这份奏折。”慈禧太后说着递给了荣禄。 荣禄接过来大致看了一下,知道这是杨崇伊,也就是在变法期间参倒文廷式的那位官员,他是李鸿章的亲家,和张仲炘两人联合上的。 其实,荣禄不看也知道,因为这二人在上此折之前曾征求过荣禄的意见。现在老佛爷既然将此折递给他看,证明老佛爷已有此心。 “老佛爷,奴才认为杨、张二位所上奏折正适应现在这种情况。皇上将国家搞得一塌糊涂,民不聊生,难道老佛爷您忍心让国家落在这帮没有治国之才的人手里吗? 老佛爷一世英明,治国有方,现在也只有你能扭转乾坤了。老佛爷,奴才再次请求你出来训政,要不国家无望,民族无望了。” 荣禄说完禁不住哭泣起来,仿佛害怕慈禧太后不出来训政似的。 “好了、好了,你也别哭了,哀家出来训政就是。” “老佛爷,这是大清的福气啊!奴才代表整个朝廷官员向你谢恩了。”荣禄说完又磕了几个响头。 “老佛爷,你看皇上怎么办?”李莲英觉得这个问题应该问,他便小心翼翼地对慈禧太后说。 “嗯,……,明天你带人将他带到瀛台去吧?就把他安置在那儿。” “老佛爷,需要拟一份诏书吗?如果需要,奴才这就回去拟。”荣禄在一旁请示道。 慈禧太后想了想说:“那好吧,你先回去找******商量一下再拟定。”慈禧太后停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题,“你这次进京来带军队了吗?哀家怕明天宫中的侍卫不够用。” “回老佛爷,奴才已令袁世凯明日早上带一千人马赶到京城。” “那就是了。你先下去吧,明天早上上朝时将诏书给哀家带来,这事你就忙乎着吧!” “是,老佛爷。”荣禄向慈禧太后请了安后退出了颐和园,直接前往庆王住处去了。 在紫禁城中,光绪帝也没有好好睡着。他想到目前的形势越来越不利,太后对他的态度越来越疏远,光绪皇帝的心里便一阵茫然,仿佛黑夜中的夜行人不知下一步该迈向何方。 光绪帝想着这些问题,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二更时分才朦朦胧胧有了一丝睡意。 正在他想入睡之时,他仿佛觉得窗户边有人正在向里面递什么东西,他本来想叫但他并没叫出声来,因为那人已转身离去。 光绪侧耳想听一听那人从哪个方向走,但令他失望的是,那人好像并没有从园子中过。 光绪帝翻身爬起来,找了一件衣服披上,来到窗前看递进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看清那是一张纸片,薄薄的纸片。 他将纸片拿到床边来,点亮了蜡烛。借着烛光,光绪帝看清了上面的字:“袁世凯已经背叛了你们,你赶快逃吧!”这一看,差点使光绪帝晕了过去。 自从八月初三召见了袁世凯之后,光绪帝就一直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袁世凯的消息,哪知却等来了这个消息。光绪帝不愿相信他的眼睛,再仔细看了看,但看到的还是那几个字。 光绪想弄清这个消息是谁给的,于是将纸片翻过来,发现上面写着“请相信我说的话,至于说我到底是谁,你就不必问了。也不必找了,我是一个以四海为家的人。” 光绪帝这才相信袁世凯已经背叛了他,彻底背叛了他。光绪帝不禁一阵难过,替自己难过,替国家难受过,也替康有为等人难过。 自己变法百余日,到头来却落得个如此下场。光绪帝想到这些,眼泪就禁不住掉了下来。 忽然,他想起了珍妃,他唯一的知己,唯一能理解他的人。光绪帝觉得,他应该去看看珍妃,有一种直觉在告诉他: 他可能一辈子也见不着她了,如果现在不去的话。光绪帝不再犹豫,他穿好衣服,拿着那张纸片,出了门朝着景仁宫走去。 走在路上,光绪帝不禁感到丝丝寒意,他裹紧了衣服。看着路两边的高墙,他感到了一种压抑感,一种很强的压抑感。 他仿佛觉得,那墙中正发出慈禧太后得意的狂笑,那墙中正有两只手在慢慢伸出想要将他卡死。 光绪帝吓得赶紧快跑,但慈禧太后狰狞的面孔与那两只手还是在他脑海中盘旋,久久不能离去。 他又仿佛觉得,自己被慈禧太后给捉起来了将要被扔进昆明湖,而珍妃因为自己也被捉走打进了冷宫。(未完待续。) 238 因为爱情 光绪帝越想越是害怕,越是害怕越想。 好不容易来到了景仁宫,门边侍候的宫女见皇上夜闯景仁宫,很是不可理解。就在她犹豫间,光绪皇帝已经走进了门去。 她也不好意思进去,皇上夜幸妃子处是正常的,她管不着。因而她只得怔怔地站在外边,不听皇上或珍妃召唤,她是不敢进去的。 光绪轻轻地走到珍妃床边,看见珍妃那张熟睡的脸,是那么的娇美,那么的可爱,他禁不住伸手在珍妃脸上抚摸起来。光绪接触到珍妃的脸,仿佛接触到了珍妃那颗对他千般柔情的心。 想起自己和珍妃在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珍妃帮他处理政务,珍妃逗他快乐,光绪帝心里便一阵酸楚。 又想起明天,也许今天晚上就要和自己心爱的人分别了,也许一辈子见不着面了,强忍着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在泪光中光绪仿佛觉得珍妃正在对着他羞涩地笑,正在将头埋进他的怀里撒娇,正在…… 就在光绪帝坐在那儿独自流泪时,一双纤细的手伸了过来替他擦干脸上的泪。光绪急切地握着珍妃的手,好像是怕珍妃现在就从他身边飞走似的。 “珍儿,你醒了。”光绪有些哽咽地说。 “皇上,你为什么来了也不将珍儿叫醒。弄得珍儿现在才醒,这还是听见你在我枕边哭泣才醒的。皇上,你为什么哭哇?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珍妃关切地问。 光绪帝有气无力地将那张纸条递给了珍妃。珍妃接过纸条急急地看了一眼,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想骂袁世凯,但她终究没有骂出声来,因为她知道现在不是骂袁世凯的时候,而是劝皇上打定主意的时候。 “皇上,珍儿请你快离开这个地方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皇上现在能逃出这个是非之地,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建立一个******,珍儿就心满意足了。 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你的性命,也才能保证变法进行下去。皇上,你是万民之君,你应该替黎民百姓考虑才对,现在百姓困苦不堪,这些都是老佛爷手下的那帮贪官污吏搞成这样的。 如果皇上拱手将自己的权力再交给这些人,我真不知道国家该烂到什么程度了,百姓该苦到何种地步了。”珍妃说完伴着一声凄苦的叹息。 “珍儿,朕舍不得你啊!珍儿,要知道,你是唯一能使朕愉快、快乐的人。没有了你,朕真不知道我的生活将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朕不知道该怎样痛苦地过日子。 朕从小就离开了父母,在宫中没有人理朕,除了翁师傅和寇连材之外,那时候的生活缺乏乐趣,只有你入了宫之后,朕才真正感到了什么是快乐。 可惜的是翁师傅不久前又离开了,现在只剩下你和寇连材了。寇连材固然对朕忠心不贰,但还是只有你,能替我分担忧愁与快乐。 珍儿,真的,你叫朕离开你,这是绝对做不到的,朕情愿不走,也不能离开你,要死我们一起死,要活我们一起活,朕绝不能离开你而让你独自受苦。” “皇上,你…”珍妃再也没有说下去的勇气,她激动地抱住了光绪帝。 但她很清醒,她意识到现在不是缠绵的时候,现在是劝皇上逃命的时候。她坚决地松开了光绪拥抱她的手。 “皇上,你不能这样,你必须离开这个地方,以图日后东山再起。珍儿说过,现在国家需要你,变法需要你,你不能就此放弃变法吧? 百日心血,一朝化为泡影,难道你就不心痛吗?珍儿死不足惜,但皇上却千万不能死,你必须勇敢地活下去,要活下去,就必须逃离京城。 皇上,你现在逃吧!恐怕还来得及。要是你再不逃,恐怕就没时间了。”珍妃急急地劝光绪帝,但光绪帝就是无动于衷。 恰在此时,又有一张纸条从窗口递了进来,珍妃将其拾起来就着烛光看见上面写着: “皇上,首先抱歉我听了你们二人的谈话。不过,草民认为珍妃说得很对,你是一国之主,你要为一个国家考虑,你不应该成为感情的奴隶。 皇上,如果你觉得有必要,草民会在你出逃之后将珍妃送到你身边的,保证你们二人团聚。皇上,草民最后再劝你一句,快逃吧!最好由神武门逃,草民会为你作好一切准备工作的。八月初五月夜。” 珍妃看见将它交给光绪帝,光绪看了一眼,对着窗户外说: “朋友,谢谢你的好意,但朕是绝对不能逃走的,绝不能有负于珍儿,朋友,你请走吧,朕是不会走的。”光绪说完对着珍妃凄楚地笑了一笑,这一笑差点将珍妃的心都给笑碎了。 珍妃对着皇上也不无苦楚地笑了一笑,但她心里何尝想笑,她只想哭。 “珍儿,恐怕我们两人以后再也见不着面了。老佛爷心狠手辣,不知道将怎样处置我,也不知道怎样处置你,看来这一切都只有听天由命了。哎,不知康南海走了没有。” 光绪帝就在召见袁世凯的同一天,曾令“军机四卿”之一的林旭带出一份“密诏”给康有为,要他赶快到上海去办官报,所以光绪帝现在才有此一说。 “皇上,珍儿不求天长地久,但求与你在一起愉快就行。 皇上,如果日后老佛爷将我们分开了,珍儿也不会忘记你的,珍儿会永远地将你珍藏在心中直到有那么一天我永远地离开你。” “珍儿!” “皇上!” 光绪帝禁不住抱着珍妃痛哭起来,珍妃强忍住的泪水这时也流了下来,两人相互拥抱,对看对方的泪眼,仿佛这是一场生离死别似的。 就在光绪帝和珍妃抱头痛哭时,一队火把正由颐和园向紫禁城移来。在队伍中间的轿子上,坐着眼露凶光的慈禧太后,在她的前面走着大总管李莲英,一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神色,在他的后面走着二总管崔玉贵,一脸神气。(未完待续。) 239 幽禁瀛台 在队伍的后面,还走着步军统领崇礼,他是昨晚荣禄进京后被叫醒的,告诉他立即赶往颐和园;因而现在崇礼才随着慈禧太后前往紫禁城。 当队伍行进故宫后,慈禧太后回头对崇礼说:“你把军机大臣给我找来,今天要叫大起。”崇礼受命而去。 “莲英,皇帝这会儿在哪儿?”慈禧太后探出头来冷冷地问道。 “回老佛爷,皇上这会儿恐怕在景仁宫。” “那好,就直接往景仁宫去,看那小贼人在和那个贱货干些什么。” 当慈禧太后一行到达景仁宫时,天色已经基本上亮了。光绪帝和珍妃正在里屋相对哭泣时,听到外面脚步声嘈杂,知道是慈禧太后过来了。 两人立即擦干眼泪,整好衣服前往门上迎接慈禧太后。 “亲爸爸,孩儿向你请安。”“老佛爷,珍妃向你请安。” 慈禧太后理也不理光绪帝与珍妃,径直步入屋内找了个上方位置坐下。 “小李子,给哀家搜!” “喳!”李莲英响亮地答应了一声,随即手一挥,一帮太监已上前来翻箱倒柜了,至于翻什么,这早有交待。一会儿功夫,一群人翻得一大堆奏折,慈禧太后命将这些奏折捆起来拿到宫中去看。 慈禧太后这才回过头来看跪在地上的光绪帝与珍妃二人,她指着他们二人厉声道: “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幸亏老天有眼,没让哀家死去。” 光绪帝心里相当清楚慈禧太后说的什么事,但他决定装聋作哑,不等慈禧太后问起他绝不提。 “回亲爸爸,孩儿不知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哈哈!”慈禧太后禁不住冷笑起来,“你想杀荣禄是不是?” “是。”光绪帝知道不宜抵赖,只得据实回答。 “你以为就凭你那两下就想杀荣禄,然后再兵围颐和园吗?傻小子,告诉你吧,你还没有那个能力。 就凭你对袁世凯的小恩小惠就想将他拉过来反对我,你是想错了,大错而特错了。傻小子,可惜的是,袁世凯并没有带兵杀荣禄,更没有带兵围颐和园,他向我告密了。” 说着将那份密诏抛给了光绪帝。光绪帝看也没看,只是低着头。 “你为什么想谋害哀家?”慈禧太后又指着光绪帝说,“是谁替你想这个主意的?” 这个问题本来就很难回答,何况慈禧太后这时候问光绪帝呢,光绪更是答不出来。光绪不答不要紧,慈禧太后相信她有办法让光绪帝说出来。 “是不是你这个贱货出的主意?”慈禧太后用不容争辩的语气指着珍妃说。 “亲爸爸,那绝不是珍儿的主意。”光绪帝见慈禧太后想牵连他心爱的人儿,便抢着接过了话头。 “那是谁?”慈禧太后冷峻地问。 “是,是……,”光绪帝不愿说出来。 “到底是谁?”慈禧太后有些不耐烦地问,“是康有为,是不是?” “嗯。”光绪帝有气无力地说。 “好哇!好!那么现在康有为到哪儿去了?”慈禧太后气急败坏地问。 “回老佛爷,听说康有为已经逃出了京城。”李莲英在一旁俯头答道,这是他从安置在皇帝身边的小太监嘴里得到这个消息的。 “你为什么现在才说?”慈禧太后略带责备的口吻对李莲英说。 “回老佛爷,奴才不是不报,只是也是刚才听别人说的。”李莲英在旁答道。 这时,崇礼从外面进来报告慈禧太后说军机大臣以及各位朝臣已经准备完毕,只等着她叫大起了。慈禧太后答应了一声准备前往,但在此之前她必须将跪在地上这二人给处置好。 她对李莲英使了一个眼色说:“将皇上带到瀛台去,派人给哀家好好服侍着。” “喳!”,李莲英响亮地答应了一声。然后他走到光绪帝身边,对光绪说:“皇上,请上轿随奴才来吧。”说着就在前面领路。 光绪帝转头看了看身边的珍妃那张美丽的面孔,他多想陪着她啊,但他不能,因为他已经被“服侍”起来了。 光绪帝非常清楚这个服侍的深层含义,他清楚地知道他可能是真的再见不着珍妃了,而且珍妃也非常清楚她有可能也见不着皇上了,她也回过头来看光绪帝。 两人眼光一相碰,眼泪就禁不往流了下来。 珍妃对光绪帝说:“皇上,你去吧,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你也一样!”光绪对珍妃说。 “够了!够了!皇上,咱走吧!”李莲英说着拖起光绪帝就往外走。不知是慈禧太后是有意捉弄光绪帝还是怎么的,就在光绪帝跨出门槛的一刹那间,一直阴沉着脸没说话的慈禧太后说道: “崔玉贵!” “奴才在。”崔玉贵赶紧走到慈禧太后身边。 慈禧太后沉吟了一下说道:“她也不能再这样过活下去,就将她打入冷宫,月薪供应一切全免。” 慈禧太后厉声对跪在地上的光绪、珍妃二人说,说完冷冷笑了两声。慈禧太后一说完,李莲英和崔玉贵就各自架着光绪帝与珍妃上了轿,前往囚禁二人的住所。 瀛台是在南海,它算是一个小岛,但又不全是。瀛台三面临水,只有一面有桥可通,这地方如果有空来坐一坐倒是个挺好的去处,但要真在这儿住下来,却又不见得有多好。 站在这儿,能够看见北海,却只能看见故宫里屋顶的金瓦。瀛台周围藉叶成片,微风习习,倒颇有些凉爽,特别是在这样的早上。 “皇上,你就在这儿住着吧!从今以后,这就是你的住所了,你就给我好好呆着吧!别给我添麻烦。”李莲英说完冷冷地笑了两声。 “皇上,恕我不能亲自陪你了,我让他们陪你在这儿玩。”说着指着他带来的十六个太监。 李莲英看了看这十六个人,又看了看垂头丧气的皇帝说: “你们在这儿好好给我照顾皇上,不能让皇上从这个地方跑丢了,任何事情不能让皇上代劳。记住了,如果你们不能好好照顾皇上,或者让皇上不能在此好好养伤,小心你们自己的脑袋。”(未完待续。) 240 传家法 “是,我们一定不负大总管期望!”十六人一齐躬身答道。 李莲英对此很是满意,他回过头又“叮嘱”了光绪帝一番,然后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瀛台。 光绪帝看着留下来陪他的十六个太监,一个个面目可憎,形容可怖,而且对他也很是不尊敬,不是违抗他的命令,就是对他横眉怒目,这令光绪帝很是悲哀。 光绪帝眺望北海,开始怀疑自己的软弱,也开始思念被打入冷宫的珍妃。 光绪帝想起自己对慈禧太后逆来顺受,就仅仅因为变法,到头来却落得个幽禁瀛台的下场。他开始怨自己的时运不济,恨慈禧太后的狠心,不禁凄然泪下。 李莲英这时走了进来,对着正在黯然伤神的光绪帝说道: “传懿旨,着皇帝即刻到勤政殿。” 光绪跪下接过旨,又在李莲英及四名太监的陪同下出了瀛台,径直走向勤政殿。这儿距勤政殿也不远,一会儿功夫一行六人就到了。 光绪走进勤政殿一看,不禁浑身一颤。只见慈禧太后满脸杀气地坐在前方,御案右侧跪着以庆王为首的军机大臣以及荣禄和朝臣。 光绪赶紧走到御案左侧跪了下来:“儿叩见亲爸爸。” 慈禧坐在上方还是紧绷着脸没有吭声,忽然慈禧太后说道:“谁是‘宗令’?” 专管皇族玉碟、爵禄等事务的衙门,叫做“宗人府”;堂官称为“宗令”,下有左右两“宗正”。宗令向例派亲王充任;此时的宗令是世铎。 慈禧太后当然知道这一点,她明知故问,无非就是想炫耀一下自己的权势而已。 世铎一无所能,不过最大的长处是善于恭顺,他听得这一问,赶紧磕了一个头说:“老佛爷圣明,奴才在。” “传家法!”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太后要杖责皇帝,这是清朝开国以来还未有过的事啊,也是从没有想过、听过的怪事。 于是右侧东面一行居首的******奕劻,西面一行居首的文华殿大学士,不约而同地跪在地上磕头,一时间只听得“咚咚”磕头声,皇帝这时也不由得跪了下来。 慈禧太后虽然怒气冲冲,但也不能不给群臣面子,因而她说道: “看在各位的面下,哀家就饶了皇帝这一回。不过,皇帝的大逆不道还是要让各位大臣明白。”慈禧太后说完转过脸对荣禄说, “你都跟他们说了皇帝给袁世凯密诏的那回事儿吗?” “说了,现在大家都知道了。”荣禄答道。 “大家可都听清了,皇帝想谋害哀家!想杀荣禄,然后兵围颐和园。幸亏发现得早,要不哀家早已成了阶下之囚。皇帝自从有了康有为之后,便对康有为推崇备至。 康有为叫他剪发他就剪发,叫他易服他就易服,以至于康有为向他建议兵围颐和园,他就想兵围颐和园了。有了康有为等小官员,皇帝就看不惯哀家任用的大臣了。 他革除许应骙、怀塔布等六人职务,又革去李鸿章、敬信总署大臣的职务。哀家教训他,他反倒顶嘴。” 这一系列长话说下来说得慈禧太后口干舌燥,站在一旁的李莲英赶紧将茶端了过来递给慈禧太后。慈禧太后呷了一口茶,算休息一下,又说道: “你们看看,从四月以来这天下都成什么样子了。皇帝听从康有为这个逆贼的主意变法以来,天下乌烟瘴气,一片混乱。 哀家本想在颐和园好好休息,清清静静地享福,但是祖宗留下来的天下被闹成这个样子,哀家不管又不行了。 寻常百姓家,儿子忤逆不孝,亲友邻居都可以出首告官,或打或骂。皇帝是哀家的儿子,别人管不了,但还有哀家,还有哀家能管得着。” 慈禧太后在说“但还有哀家,还有哀家能管得着”时提高了嗓音,以突出自己的地位。 慈禧太后停了停,看了看跪在下面的群臣又说道: “皇帝无知,你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不劝阻?你们真以为哀家闲居颐和园就不管国事了,听任他亡国败家吗?哀家早就看出皇帝不足以承继大业,不过时势艰难,不便轻易处置罢了。 哀家经常留心察看,私下管他。唯恐有坏人挑唆,所以常常嘱咐你们:不要因为皇帝没出息就不肯尽心为国。哀家身体还好,不会亏待你们的。 今年春天,奕劻再三跟哀家说:皇上既肯励精图治,就放手让他办事吧。哀家于是就给皇帝说,只要你不坏祖宗法度,剪发易服,你就去干吧! 今天,你们大家都看见了,皇帝将天下弄成这个样子。皇帝将天下弄亡国了,罪在哀家;但让你们辅佐他,你们不能尽心尽力,这罪又在你们。” 慈禧太后的长篇大论,刚毅早就所得不耐烦了,这时好不容易听慈禧太后说完,他赶紧接着说: “回老佛爷,不是奴才不劝谏皇上,只是皇上不听奴才的,只听康有为等逆贼的。” “康有为这贼人实在可恶。我听说康有为已逃出京城。不知现在逃往何处去了。康有为这个贼人不除,实在不能解哀家心头之恨。”慈禧太后说着咬了咬牙,“奕劻!” “奴才在。”******磕头道。 “立即在全国通辑捉拿康贼,捉到后立即押往北京。” “是。”******奕劻领旨。 “老佛爷,既然皇帝无能又不孝,你就重新出来训政吧!” 这时刚毅在一旁插话,话虽然简单,不过意思很明了。慈禧太后心中其实早有此想法,但她还是得问一问几位军机大臣。 “王文韶,你是老臣了,有话尽管说!” 王文韶已是老眼昏花,耳有些聋了,他隐约见老佛爷将脸转过来,知道在问他什么,他赶紧磕了个头说:“皇太后圣明。”这是王文韶常用之法,慈禧太后也习以为常了。 慈禧太后又问裕禄。裕禄乃正白旗人,少年得志,三十岁就当到安徽巡抚,久任封疆,颇有能名,由四川总督内召为礼部尚书军机大臣,还不到三个月,于朝政尚未深知,不过对于外部情形,还比较清楚。(未完待续。) 241大刀王五 他见慈禧太后问起,于是说道:“皇上变法图强,在这个时代本是好事,尤其是现在,列强环伺,恨不得早一点将我大清给吞掉。但变法过速,又适得其反。如果老佛爷能出来训政,对皇上好好加以调教,稳定时局,这实在是国家的洪福。” 有三个就够了,而且慈禧太后也深信,另两个军机大臣钱应溥与廖寿恒绝不敢反对,所以她没有再问钱、廖二人。 慈禧太后见时机已经成熟,该问荣禄拟好上谕没有了。 “荣禄,你们商量得怎么样?” “奴才等已经拟好,就只请老佛爷过目。”说着递上了拟好的底稿。慈禧太后接过来草草看了一眼,觉得还算中意,于是又将底稿递给站在她身边的李莲英说: “小李子,你陪皇帝到瀛台将这份旨稿交皇帝亲笔抄一遍。 “喳!”李莲英响亮地答道,然后走到皇帝身边,领着皇帝就往外走。 到得瀛台,李莲英找来纸笔,然后将旨稿铺在光绪帝面前,略含讥讽地对光绪帝说: “皇上,看你的了。” 听着李莲英不阴不阳的声音,光绪帝直想再抽李莲英几个耳光,但他没有勇气,也没有胆量,他知道他现在冒犯李莲英的下场是什么,意味着什么。 光绪帝慢慢打开了那份旨稿,抬头看了看底稿,差点晕了过去,幸得他赶紧扶住了扶手。 李莲英也许觉得应该体谅一下眼前这位可怜的皇帝,他替光绪拿起笔,塞在光绪手里,又替光绪铺好纸,这才说: “皇上,你快写吧?别为难奴才了,老佛爷还在那边等着呢。”语音很是恳切。 光绪帝握着手中的笔,觉得有千钧重,怎么拿也拿不动,但李莲英又在一旁催他写,他不写又不行,只得比着那份旨稿抄了下来: “现在国事艰难,庶务待理,朕勤劳宵肝,日综万机,竟业之余,时虞丛脞。 恭溯同治年间以来,慈禧端估康颐昭豫庄诚寿恭钦献崇熙皇太后两次垂帘听政,办理朝政,宏济时艰,无不尽美善;因念宗礼为重,再三吁恳慈恩训政,仰蒙府如所请,此乃天下臣民之福。 由今日始,在便殿办事;本月初八日率五大臣在勤政殿行礼,一切应行礼仪,着各该衙门,敬谨预备。钦此!” 好不容易抄完,光绪帝已面无血色,非常虚弱了。 他有气无力地问:“这是谁的主意?” “这你就不必问了,皇上,这怪只怪你有眼无珠,找错了人。”李莲英说完哼了两声。 但他又不得不忍,虽然这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他现在必须对李莲英小心些,礼貌些,这样他才能有好日子过,因为他现在完全在李莲英的控制下。 “朕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反正我都得给你说。现在你已经在我手中,让你知道又何妨?” 李莲英皮笑肉不笑地说,“告诉你吧,袁世凯是我的金兰之交,你找他来整我,你真是瞧错了人。也许你找其他人,结果可能不这样,但你找袁世凯,从你找他的那一天起,你的命运就注定了。”李莲英说完哈哈大笑了两声。 李莲英与袁世凯是拜把子兄弟这个事实令光绪帝目瞪口呆,他在心里不断地骂自己: 我怎么会找这个禽兽,我怎么会找这个千刀万剐也不能解我恨的袁世凯,这一切难道都是上天注定吗?难道上苍注定我就不能变法成功…… “袁世凯,有朝一日朕一定要杀了你这个叛徒。”光绪帝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我看你是没有机会了,你还是在这儿好好呆着吧,免得我费心,你受苦。”李莲英甩下这句话就到勤政殿复命去了。 光绪帝明白这一道上谕下去就决定自己的命运了,自己真如李莲英所说,这一辈子就只能呆在这个地方了,自己的热情将会在这儿耗尽,自己的青春将在这儿渡过,自己对珍儿的思念也将是无法实现的梦了,自己的…… 这一天,光绪在瀛台想了一整天,由太监送来的两顿饭他动也没动一口,他只是靠着窗坐着眺望北海和故宫想他的心事。 在这位可怜的皇帝被囚禁的前后,曾经跟他变法的同志正在一个一个地被逮捕,曾经有支持变法嫌疑的人正在一个一个地被杀害。 就在慈禧太后幽禁光绪皇帝当天,言官杨深秀给慈禧太后上了一折,斥责慈禧太后不该幽禁皇上。 慈禧太后看了大怒,当即派人逮捕了杨深秀,又派人逮捕了军机四卿:谭嗣同、林旭、刘光第、杨锐。 由于慈禧太后对康有为深恶痛绝,在南海会馆没有抓着康有为,就把康有为的弟弟康广仁抓了起来权且当作康有为,还抓了熟悉洋务的张荫桓和徐致靖等人。 谭嗣同本来可以逃走,而且名满京城的侠客“大刀王五”也愿意护送他出京,但他自己不愿离京,最后还嘱咐“大刀王五”去救光绪帝于瀛台。 慈禧太后最是恨这帮维新人士,她下令立即将这帮人处死,并令刚毅作监斩,这使得刚毅很是得意,因为他早盼着这一天了。 这一天终于来了,以前曾是朝廷显臣的四卿终于要在我的监视下上西天了,刚毅越想这个越是高兴。 光绪帝在瀛台也听到了要处死谭嗣同、林旭、杨锐、刘光第、杨深秀、康广仁的消息,他问他周围的太监,没有一个人回答他。 这些人生怕多一句嘴就要被杀头似的。他又问每天照例来巡视的李莲英: “听说要处死谭嗣同等六人。” “没错,怎么啦?皇上,你又反悔了,那下一道谕旨叫他们别杀不就行了。”李莲英半是嘲弄地说。 消息终于证实了,光绪帝不禁眼眶一红,一行热泪流了下来。想起昔日,自己和谭嗣同等四卿在一起相处议事,是那么的其乐融融。 可如今,他们四人身首异地了,而自己也身陷囹圄,整天不得自由。想罢这些,光绪帝不禁嚎啕大哭起来。(未完待续。) 242 救皇上 谭嗣同、林旭、杨锐、刘光第、杨深秀、康光仁等六人终于被杀了,谭嗣同在死前还作过一首诗: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只可惜这首诗幽禁在瀛台的光绪帝未能听见,他也不可能听见了,这是没人给他说的。 光绪皇帝唯一能听见的,便是李莲英对他说的,“皇上,你给我在这上面好好呆着,别给奴才惹麻烦”以及李莲英对看守他的太监说的“你们给我好好服侍皇上”几句话。 刚毅在杀六君子的时候,李莲英也在宫内大杀太监。 光绪身边的寇连材自从那日得知皇上被禁瀛台后便知道自己的命也不长了。 寇连材非常清楚李莲英的为人,所以他将平时他认为比较好,而这次又有可能被涉及变法的太监叫到身边,给了他们一些盘缠,催促他们快逃。 等到这些太监全都走了,他认准瀛台所在方向跪了下来叩头道:“皇上,你要是早听奴才主意也不至于落到今日。” 寇连材说罢竟呜呜哭起来,也不知是替光绪帝悲哀呢?还是替自己悲哀。寇连材所说的皇上没听他的意见是指光绪任用袁世凯一事。 南海的瀛台是由一组宫殿组成的。瀛台的正屋名为涵无殿,有迎熏亭。迎熏亭外便是临水的石级,可以泊舟。涵元殿之后,有一座左右延楼回抱的高阁,名为翔弯阁;由此往南直到迎熏亭,这统名瀛台。 在翔鸾阁北面隔水的是光绪皇帝以前召见政工的勤政殿,现在是慈禧太后训政的地方。 瀛台东面有道木板轿,斜着通西苑门;西面隔水是座亭子即流杯亭,又名流水音。瀛台的南面隔水是宝月楼,这是乾隆年间乾隆特给回部的容妃建的。 一条人影悄悄地出现在木板桥上,那人一袭黑衣,看去像幽灵似的,正慢慢地向瀛台走来。 那人脚步声很轻,几乎是听不出来,他很快地过了大板桥,殿后,凝目观察巡逻的四个太监,从这个位置,这个夜行人能看清四个太监的一举一动。 他在廊下靠着柱子站了一会儿,慢慢地摸向涵元殿,他猜测光绪帝可能就住在涵元殿。他躲过四个太监巡逻的灯光,找了一个空隙悄悄溜到涵元殿门前。 涵元殿门是开着的,也许是为了太监晚上能好好照顾皇上,不过这在行人看来真是再好不过了,因为要是门关着,他得推开门,这推门的声音绝对会惊动那四个巡逻的太监。 他蹑手蹑脚地走进了涵元殿,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借着灯笼光在水面上反射进屋的光,他看清了里面的形势,他看到光绪帝正和衣躺在靠窗的床上,没有枕头,没有被子,蚊虫在他头上盘旋,这令黑衣人很是心疼。 他悄悄来到光绪皇帝的身边,然后弯下腰,用一只手后捂住光绪的嘴。 光绪帝立即醒了,他想叫,但嘴被捂住了,这时只听得那人在他耳边说道: “皇上,还记得我给你的纸条吗?我就是那个给你递纸条的人。” 光绪瞪大了眼睛,想看清眼前这个人,他心目中的侠士,但他除了能看清那人的眼睛外,别的什么也看不着,不过从那双慈善的眼睛看,光绪知道这人绝无恶意。 “皇上,我是来救你出去的。不过,我得需要你帮助,外面有四个太监正在巡逻,有他们我们很不好办,我们必须避开他们的灯光。 现在,皇上,你得听我安排,为避开他们的灯光,你现在就装肚子痛,他们必然会进来两个,然后我躲在门边,伺机将他们捆起来,剩下另外两个再收拾,皇上,你能办到吗?”那人小声地说。 光绪帝本来就很感激这位英雄了,何况现在他又冒着生命危险来救自己,因而他使劲地点了点头,然后那个黑衣人松开了捂着光绪帝嘴巴的手,轻轻地退到了门边。 收拾了外面的太监后,出得瀛台,光绪帝问黑衣人的名字,黑衣人示意光绪帝不要作声;因为他已发现有异样情况。 在瀛台周围,除这八个太监外,还有其它值夜的太监,外面还有侍卫值班,这是黑衣人早已摸准的情况,但他不明白还会发生什么情况,他还没有搞清楚。 “人算不如天算”,黑衣人算准了一切,但就是没有算准今天晚上李莲英会来巡夜。 李莲英今天晚上睡在床上,怎么也不能入睡,他心神不宁,怀疑有什么事发生,于是起床,带着一批太监,先到老佛爷的住处巡视了一番,见没有异处,然后又带着这批太监向瀛台走来。 黑衣人和光绪帝听到的便是李莲英一行人的脚步声。 李莲英在很远的地方就看见四个值夜太监先后进入涵元殿,但就是未见出来。这会他很是纳闷,因此他赶紧催那帮太监跟上朝瀛台走来。 眼看李莲英等人越来越近,黑衣人叫声“不好”就牵着光绪闪到了一个阴暗角落让过了李莲英等人,等李莲英一过去,黑衣人就说: “皇上,咱们快走吧!要不就没有机会了。”黑衣人停了一下又说:“皇上,为了抢时间,让我背着你走吧!” 于是在黑夜里,黑衣人背着光绪帝迅速向大门边走出。 不难看出,黑衣人虽然背着光绪,身法还是灵巧,又得不时躲过值夜太监的巡逻。 眼看离门越来越近了,黑衣人和光绪心里不禁一阵暗喜,但就在此时,从瀛台方向传来了太监特有的尖厉的叫声: “皇上让人劫跑啦!皇上让人劫跑啦!” 黑衣人知道这是李莲英到瀛台后发现情况不对随即作出的反应,他也知道这给救皇上带来了不少麻烦。 瀛台方向的惊叫声惊醒了附近值班的太监及侍卫,一时间,瀛台四周灯火通明,人影绰绰。 就在黑衣人前面的门口也涌出不少侍卫来,他们在询问里面的太监皇上被劫走多久了。 瀛台四周的太监也在问皇上是从那个方向逃走的,一时间,瀛台成了最危险的地方,在灯光下,火把里,刀光闪闪,给人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未完待续。) 243 飞天蝙蝠 站在瀛台中央的李莲英,此时也不禁满头大汗,他倒不是怕老佛爷给怪罪下来,而是怕皇上要真是给人救了出去,那意味着什么他非常清楚。 他知道,如果皇上一旦出去,皇上就将在别的地方建立起一个新的朝廷来与北京相对,如果真是这样,老佛爷将一定很是为难,一旦老佛爷为难起来,她就有可能怪罪下来,一怪罪下来还不找着他李莲英,到时他李莲英又怎么交待呢? 因为他曾在老佛爷面前立过军令状:将皇上好好看管起来。由于有这些顾虑,所以他李莲英才显得如此焦急。 不过,李莲英毕竟是在宫中长大的,几十年的经验告诉他应该怎么应付这种突发事件。 他一方面叫人到慈禧太后那边讲明情况,一边派人在周围加紧收捕,同时还派人到步军统领崇礼那里传旨叫他赶快封闭内城,因为他深信光绪皇帝逃得不远。 看着侍卫、太监在附近来回奔波,黑面人与光绪帝都清楚地意识到现在要逃出去已经相当困难,不过,他们还是不甘心就此等着人来捉,他们要赌一赌运气。 光绪帝还从未见过这种阵势,所以这时有些六神无主、脸色苍白。黑衣人见光绪帝这样,赶紧安慰他说: “皇上,不要紧,我会尽力保护你出去的,” 黑衣人说完看了看散布在四处的太监与侍卫接着说,“皇上,你我二人现在分开走,我现在就去将那些侍卫和太监引开,然后你从宝月楼那边走,到宝月楼脚下,那儿有一条绳,你就沿着那绳爬过墙去到附近的一个叫“老来俏”的旅馆等我,你看行吗?” “行。”光绪帝小声答应了一声,“哦,壮士,还未请教你的大名。” “人人都称我‘飞天蝙幅’,你现在就别问了,你从那边走吧!”飞天蝙蝠说完就从暗处走了出去,立刻引来不少的侍卫和太监,光绪帝趁此机会就往宝月楼方向逃。 侍卫和太监见只有一人,他们纷纷大喊“快抓刺客!” “刺客在这儿!刺客在这儿!”“别让他跑啦!”飞天蝙蝠有意想将这些人引得远些以便皇上逃走,因此他故意不跟这些人纠缠,而是运用轻功向站在瀛台中央的李莲英扑去。 李莲英眼看飞天蝙蝠向他扑来,他一边命太监和侍卫加紧拦截,一面躲进了涵元殿。 毕竟只有飞天蝙蝠一人,虽然他轻功好,武功也好,但他到底还是敌不过越来越多的太监和侍卫,更不用说靠近李莲英了。 李莲英看侍卫和太监已经挡住了飞天蝙蝠的攻势,他立即从涵元殿出来,带着其它几个心腹太监走出了瀛台。 李莲英从飞天蝙蝠狠命拼这个劲头看,他猜测皇帝肯定从别的地方跑了,他立即对身边一个太监低语了几句,那个太监领命而去。 李莲英又看了看被困在中央的飞天蝙蝠,知道他一时半会儿还脱不了身,至少不会逃出包围圈来要他的命,他叮嘱了那些围困飞天蝙蝠的太监和侍卫几句,然后带着其它几个太监就在瀛台周围搜索起来,他断定光绪帝就在附近。 光绪帝见很多太监跟侍卫都去注意飞天蝙蝠去了,便趁机溜到了宝月楼,那儿是太监和侍卫防守空虚的地方,他记住飞天蝙蝠临走前给他说的话,在宝月楼附近搜寻了一会儿终于发现了吊在那儿的绳子。 正在他准备沿着绳子爬过墙去时,他听到了李莲英的声音,那是李莲英在发誓捉到他后要好好惩治他,而且李莲英的声音越来越近,好像是向宝月楼方向走来的,他明白现在爬绳子已经晚了,于是赶紧找了个地方藏起来。 李莲英慢慢地走了过来,他在仔细寻找,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地方。 他慢慢地走到了光绪藏身附近,忽然间他发现了吊在墙上的绳子,又发现墙周围的草仿佛刚给人踏过,而墙上又未留下脚印,他断定周围有人,于是他立即命跟着他李的几位太监散开寻找。 一会儿功夫,一个太监在另一边发现了龟缩在草丛中的光绪帝,他立即叫道: “大总管,我找到皇上啦!我找到皇上啦!皇上在这儿。” 李莲英立即赶了过去,提起跪在地上的光绪帝恶狠狠地说: “皇上,恕我不敬了。我还以为你能逃多远呢?到头来不就连这个地方都没有逃出去吗?我早知道你不想呆在瀛台,时时想找机会溜走,所以我才决定每夜来看看你。 我前几天生病,晚上没来看你,你不逃,偏偏选在今天晚上我病好了你来逃,你这不明摆着跟我捉游戏吗?哼,就凭你那两下,就想逃过我布下的天罗地网,作梦去吧!哼,给我带走,押到老佛爷面前去,看他如何交待。” 李莲英恶狠狠地命令他身边的两个太监。 光绪帝低着头,没敢看李莲英恶毒的目光。他又低着头从李莲英身边经过,在另两个太监的陪同下前往慈禧太后的住处了。 李莲英看着皇帝远去的身影,又看了看那边正在酣斗的飞天蝙蝠,恶狠狠地下令道: “弓箭手给我射,不准刺客逃走!” 太监将命令传了过去,飞天蝙蝠听得真真切切,他知道皇上又给逮了回去。 他看了看周围围得水泄不通的侍卫与太监,知道自己该撤了,他就近捉住一位太监,放在胸前,挡住了射过来的第一批弓箭,然后放下那个替他挡了箭的太监,趁第二批弓箭手还未到的空隙,运用轻功跃到了一棵树上,然后朝下面拱了拱手说: “我飞天蝙蝠还会来拜访的,大家等着瞧吧!” 李莲英这时已赶到这边,他看着站在树上的飞天蝙蝠气急败坏地说: “都给我射,射中者有赏!” 一时间,箭如蝗虫般向飞天蝙蝠飞来。 飞天蝙蝠不敢怠慢,赶紧跃到另一棵树上,又跃到了墙上,越过墙逃走了。李莲英看着飞天蝙蝠逃向墙去,也只有在下面干着急,除了催弓箭手加紧射外,没有别的办法。 直到飞天蝙蝠实在逃得远了,李莲英才下令停止射箭。(未完待续。) 244 光绪病了! 慈禧太后这两天看着光绪帝就烦,她决定召集军机大臣讨论一下废立皇上的问题。 自从杀了新党后,军机大臣也发生了人事变动。 荣禄已入军机,刚毅仍在军机,钱应傅已退出军机,廖寿恒也被逐出了军机,添上了徐桐举荐的启秀和刚毅力荐的刑部尚书赵舒翘,另外还有礼王世铎。 “启秀,你看现在废掉皇上会怎么样?” “回老佛爷,皇上大逆不道,竟敢围杀老佛爷,就此一点,就足以构成废除皇上的罪状了。而且,奴才看皇上也懦弱无能,于治国治家方面无别的才能,整天还得老佛爷来操心。 依奴才看,废黜皇上有三条理由,却找不到一条理由不废黜皇上。” 很显然,启秀是主张废除的,这令慈禧太后很是高兴。她接着又问刚毅:“刚毅,你看如何?” “奴才早就主张废黜皇上。皇上变法,老佛爷本希望他能将国家变得强大起来,但不想皇上却听从康有为的混话,将天下搞得乌烟瘴气,要不是老佛爷及早制止,奴才真是不敢想会出什么意外,像这样的皇帝,不废能行吗!” 刚毅表示同意。慈禧太后又问赵舒翘。赵舒翘由于是刚毅保举,自然跟刚毅一个鼻孔出气,全力赞同废除。 慈禧太后又问荣禄。 “老佛爷,奴才在外面听到很多谣言。有的说‘皇上病得快要不行了,迟早要换皇帝’,有的说‘皇上敢弑老佛爷,肯定不久就要被换掉了。’ 就连在上海的各国报刊也在说皇上要被老佛爷换了,当今皇上坐不了几天了。如果老佛爷你一旦真的将皇上废掉,奴才只恐有些乱臣贼子会趁机发乱,而且外国公使也趁机插手,将来的局面就不好收拾了。” 因为荣禄将情况讲得很是清楚,尤其是外国人的态度更是着重论述,这不禁令慈禧太后有些生气,她略有不悦地说道: “你们只知道外人、洋人的态度,就不知道皇帝该不该废。 难道我们做事还得看别人的脸色不成?洋人也真是管得太宽了。” “老佛爷,奴才哪敢这样。只是如今情势如此,奴才不得不考虑。奴才拿着大清的俸禄,受着老佛爷的恩典,奴才哪敢背弃老佛爷去为外人说好话。” 这分明是在向慈禧太后表白自己的忠心,同时也等于说我已替老佛爷考虑了,现在废皇帝实在不好。 慈禧太后当然明白荣禄的意思,只是她已有心废除光绪帝了,今荣禄又不赞同,她不免有些不高兴。 站在慈禧太后身边的李莲英很会见机行事,他赶紧端起茶递给慈禧太后,等到慈禧太后饮毕茶,李莲英见老佛爷脸色稍有缓和,赶紧说道: “老佛爷,奴才认为荣大人说得很在理。奴才前些日子在外边也听说过那些谣言,而且说得比荣大人所讲的那些谣言还要刺耳。” “他们怎么说的?”慈禧太后侧过脸问。 “他们说老佛爷要杀皇上自己当皇帝了。” “真是岂有此理!你是听谁说的?这帮贼人造谣竟敢造到哀家的头上来了,真是太岁爷头上拉屎——越来越不像话了。” 慈禧太后有些气急败坏地说。 “老佛爷您息怒,这仅仅是谣言而已,您也用不着生这么大的气。”李莲英又赶紧劝慈禧太后,同时不断给荣禄使眼色,希望他能趁机替他解解围。 荣禄会意,他又赶紧说到:“奴才认为外面谣言正盛,不如避一段再说吧!等到谣言稍微少了些,老佛爷再让军机商量不迟。” 在这种情况下,慈禧太后还有什么办法呢!她也只得暂时同意荣禄的意见,于是这事儿也就就此搁置了起来。 慈禧太后自从发动政变听政以来,原来反对变法的人即所谓的“后党”有不少人又重新得到了重用。被裁减了的衙门恢复了,被罢官的人复职了。 第二天,各位臣工便看到了一道上谕,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慈禧太后逼着光绪帝写的,上谕说: “朕自从四月以来,屡有不适,调治日久,尚无大效。京外如有精通医理之人,即著内外臣工,切实保孝候旨。现在外省者,即日驰送来京,勿稍延缓。” 这一道上谕,大家看了都明白,皇帝快坐不了多久了。而这一道上谕,在京的各国公使看了过后,法国公使吕班首先反应。 “本人前来荐医并不是为了治病吃药,实在是想探看一个贵国皇上情况。上海各大新闻有详细记载,说贵国皇上身体健康,精力旺盛,但朝廷又经常宣布药方,这令各国觉得贵国很不可思议,所以各国一致决定让本人来探视一下皇上病情。 如果皇上真的有病,各国的疑虑自然烟消云散。如果贵国拒不让我看看皇上,各国必将觉得贵国会发生什么事,到时如果名国派兵进京保护使馆,本人想帮忙都帮不上了。” 这分明是在威胁,但吕班说的也并不是全无道理。要是到时各国派兵进京怎么办呢?这令许景澄和袁昶不得不担心,他们送走吕班后迅速向******奕劻报告。 庆王觉得事关重大,又赶紧奔到荣禄住处,荣禄也觉得此次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他们俩赶紧赶往慈禧太后住处。 慈禧太后听了荣禄、庆王二人的呈辞,虽然气愤,但也没有办法,更何况荣禄带去了一封信,交给了慈禧太后,慈禧太后拆开一看,见上面写着: “天下皆知圣上康复,而医案照常,通传外间,转滋疑义。上海各洋报馆恃有护符,腾其笔舌,尤无忌惮,欲禁不能。可否奏请停议此项医案,明降谕旨,声明病已痊愈,精神尚未复元。 当此时局艰难,仍求太后训政,似乎光明正大,足以息众惑而释群疑。以太后之慈,皇上之孝,历二十余年始终如一,常变靡谕,因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亦莫非公与亲贤调护之力。”(未完待续。) 245 匹夫有责 这封信慈禧太后看完虽然非常气愤,但仔细一想,也不无道理。 如果疑释不清,不仅国内将人心惶惶,而且各国也将持不信态度,从而引发出不可知的结果。所以,慈禧太后最后不得不同意让军机大臣陪着法国医生都色夫前往瀛台给皇帝看病。 “哀家是担心明天皇上说他自己没有病,这样一传出去,不知外面又会闹成什么样子。” “老佛爷,请放心,奴才这就去关照皇上。” “你怎样关照?” “奴才就去给皇上说:如果你等到法国医生来为你检查时,你装出病来,老佛爷答应让你出瀛台,和珍妃相见,否则,就将珍妃处死,你也一辈子甭想出瀛台。” “很好,”慈禧太后对李莲英的话表示赞成,“那个贱货现在怎么样了?” “回老佛爷,奴才关照过那些太监叫他们严密看管。听他们说,每顿送去的饭珍妃都没有吃或者吃得很少,她经常在屋内叹息,骂皇上不去看她。” “既然不吃,就隔三天送一次。送上三次后再天天送,看她能硬到什么时候。”慈禧太后又气冲冲地说。 “喳!”李莲英答道,“奴才这就前往瀛台关照皇上。” 第二天,都色夫在军机大臣的陪同下前往瀛台,发觉光绪帝面黄肌瘦,一脸痛苦。 他替光绪帝检查一下,认为光绪帝是体内太热,身体太虚,肾脏太弱。都色夫的这一诊断令在旁的几位军机大臣很是满意,因为他们就怕光绪皇帝呆不住,自己说自己没病。 但他们哪里知道,光绪帝其实想说也不敢说,他必须为他心爱的珍儿忍受这一切。 都色夫的检查结果各国都知道了,上海的各国报纸有关皇帝病情的消息少了些,但并不是没有了,时不时还是有有关皇上病情的消息刊登。 慈禧太后决定召集军机大臣再次商议废立之事,同时向广大臣工征求意见,要求各臣工要各抒己见谈一谈自己关于废立的想法。另外,慈禧太后还令荣禄发电报询问地方大臣意见。 在召见军机大臣时,仍然得不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果来,这令慈禧太后很是生气,因为荣禄还是劝他要小心从事,要顾及影响。不过大臣们上的奏折却令慈禧太后很是满意。 御史张仲炘,给慈禧太后上疏说皇上变法剪发、易服是背叛了祖宗,天理不容,他们强烈要求废除皇上,另换一个能忠实执行祖宗成训的皇上。 候补知府、翰林院编修王龙之也上疏慈禧太后说废除无能、懦弱的皇帝,换上一个能干的皇帝是必然的,而今皇上懦弱无能,他希望慈禧太后能顺应这种形势,早定大计,早行废立之事。 这些无疑使慈禧太后高兴了些,但这些仅仅是搔痒之辞,最根本的是要征得军机大臣的同意,而现在军机处意见往往不能统一,莫衷一是,尤其是荣禄屡加反对,更让慈禧太后觉得不满意。 不久,外间各位臣工以及外国在京使馆人员看到了一道上谕,其内容是: “现在朕躬违和,所有年内及明年正月应行升殿一切筵宴,均著停止。明年正月初一日,朕亲率王公百官,恭诣皇极殿,在皇太后前行礼。” 凡是看到这道上谕的人,心里均不免一惊,看来皇帝今后还能坐得住,但到了明年,那就说不定了。 上海有个候补知府经元善,是上海电报局的总办,因此能看到朝廷发下来的各种电旨,当他发觉电旨中关于废立皇上的口气越来越重时,他再也坐不住了。 经元善名虽为总办,但他非常熟悉洋务,知道废除皇上可能会导致各国干预,甚至兵戎相见,而要以大清积弱之国去抵挡数国的雄兵,只恐又会来一个火烧圆明园的事件。 而且,他也深知,在上海还是有很多人同情皇上的命运,至少反对慈禧太后的人不少,虽然慈禧太后现在迂延不决,但经元善明白,一旦时机成熟,慈禧太后决定会废除当今皇上的。 今天已是大年前夕了,名家都在准备过年。 上海由于是个大城市,除夕前夕尤其热闹,现在街道上到处是喜气洋洋的人们和到处响的爆竹,给平时沸腾的上海又添上了一层节日的喜庆气氛。 黄埔江上,船只往来也频繁了,那是年前赶到城里来购置年货的人突然增多的缘故。 外滩上也比平时热闹多了,快活的小孩们正在上面嬉笑、追逐、奔跑。这是一个多么祥和的世界,人们过得多么幸福,可是要是慈禧太后真废除了皇上,只恐怕上海会一片恐慌,一片混乱。 经元善坐在车上,看着节日的上海,想着废皇上可能带来的后果,也想着自己如果发电报会带来的后果,但他现在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只是觉得他应该阻止慈禧太后废除皇上,以免再生兵变。 经元善来到了他的朋友汪康年家中。汪康年字穰卿,是光绪十八年壬辰科的进士,又是翁同和的得意门生之一。在光绪变法前夕,就已在上海创设了《时亦务》,专门鼓吹维新变法。 《时亦务》是旬刊,专门以议论为主,评论西洋各国政事,也评论大清的各种积弊。为了报道时政,汪康年去年春天又创办了《时报日报》,不久改名为《中外日报》,专门报道各国发生的情况。 《中外日报》销路极广,尤其是在那些忧国忧民的绅商士民中更是如鱼得水。经元善到汪康年家就是为了让他能够在明天的报纸中刊出消息,以便联络有志之士。 “穰卿,你可听说过废皇上的消息?” “听说过。” “哎,恐怕皇上只能过完今年了!”经元善叹了口气说。 现在到过年只剩下几天了,难道皇上马上就要被废黜了? 这不禁令汪康年一惊。 “什么?到过年就剩几天了,难道上头要废除皇上了,趁现在。”(未完待续。) 246 国家兴亡 “嗯,”接着经元善给汪康年讲了他近来所接触到的各种电旨。等到讲完,经元善又说: “穰卿,我这次来找你,就希望能得到你的支持。” “莲珊,”这是经元善的别名,“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只要我能办得到的,定当效力。” “好!”经元善豪情万丈地说;“我希望你能在明天的报纸中登出这则消息,号召反对废除皇上的绅商们到电报局列名电请总署。” “没有问题,我马上就准备。”汪康年爽快地答应,“莲珊,但谁来领头呢?” “我!”经元善答得很是响亮,生怕汪康年没有听见似的。 “你?”汪康年有些疑惑,“这样只怕上头不会轻饶你。” “穰卿兄,这些我早已顾不上,只求别再发生兵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你不也这样说吗?” “莲珊兄,要是上头怪罪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这是在为经元善准备后路。经元善听了一想也是,总得先找好退路吧!于是幽幽地说:“准备到澳门吧!哎,到时候再说。” 汪康年知道此电报一旦呈上去,结果可想而知,他知道也许今晚便是最后一个晚上他能和经元善在一起喝酒了。 他一边命人在明天的报纸上加上那一则消息,一边命人摆上了酒菜、杯筷。两人直喝到二更方休,经元善才醉醺醺地回到了电报局。 第二天等到经元善起来时,电报局门口已站满了要求列名的绅士名流,经元善认得出其中有现任翰林院编修的蔡元培,有名噪一时的章炳麟。 还有两个是丁日昌的儿子丁惠康、吴长庆的儿子吴彦复,他们两个是所谓的“海内四公子”中的二位公子。看着这些绅士名流,经元善激动不已。 在他眼中他已感觉到了这份电报的重量。 在这些绅士名流一千多人签了名后,经元善向总署发出了一份内容简短的电报: “总署爷中堂大人钧鉴:昨日卑局探到欲废除黜皇上,沪上人心沸腾,探闻各国有调兵干预之说,务求王爷中堂大人,公忠体国,奏请圣人力疾临御,勿求退位之思。 上以慰太后之忧勤,下以安中外之反侧,宗礼幸甚,天下幸甚。卑局经元善及寓沪名省绅商士民一千二百三十一人合词电奏。” 这份电报到得总署,总署章京那敢怠慢,赶快送往了庆王府。******一惊,心想这经元善胆子不小,居然敢联名上书。但他也不敢怠慢,他立即又赶到了荣禄家中。 荣禄刚从李鸿章那儿回来。李鸿章这时已接到任他为两广总督的谕旨,准备择日启程前往广州,为此,在北京的外国朋友、各国驻京大使为他举办了一次宴会。 荣禄到李鸿章处就是为了从他那儿探听一下,各国大使对废立皇上的态度。 “中堂大人,我来是想问问你各国大使对废立皇上的态度,现在老佛爷逼得紧了,非要在今年以前将这个事定下来。 我现在已到了图穷而匕见的时候了,希望中堂大人能助我一臂之力。” “仲华,你知道我早跟你说过他们会反对的,今天他们趁给我送行的机会,跟我说了他们的态度。 他们表示:若有废立之事,各国虽不能干涉中国的内政,但他们也不能承认新皇帝,他们只承认当今皇上。仲华,你今天不来,我也会来找你的。 现在各国大使已明白地说出了他们的态度,我只恐老佛爷一意孤行,引来别的意外。” “什么意外?” “仲华,你想一想,地方上两江总督刘岘庄明白地表示反对,还有很多没有说明态度的,要是老佛爷废黜皇上,一旦引起驻京使臣的抗议,各省疆臣就可以仗义声讨了。果如斯,恐怕又不免要动天下之兵。仲华,你想一想,在列强环视的今天岂能再在国内动不义之兵。” “中堂大人说得极是,我也怕无端起天下之兵,但老佛爷偏要坚持,我也没有办法。” 这是荣禄在试探李鸿章的口气,李鸿章自己也知道,但他觉得他还是要说: “仲华,此事你不劝老佛爷就没有别人了,你受老佛爷恩最重,老佛爷对你寄的厚望又大,要是你不劝阻老佛爷做错事,你说你对得起老佛爷的一片慈恩吗?” 探明了口气,荣禄坚定了他的信心,他决定再次谏阻老佛爷。下意却又遇到了******奕骙,而且奕骙又带来了那么一份令他高兴的电报。 ******奕骙等荣禄看完电报,对着荣禄说: “仲华,你说这电报给老佛爷吗?” “给,怎么不给。”荣禄有些喜悦地说。 “只恐会惹得老佛爷不高兴。” “庆王爷,”荣禄正经地说,“要是老佛爷废皇上引来不义之兵,你我二人谁也担当不起那个责任,你说是吗?” “嗯,没错,看来还是上的好。” ******奕骙和荣禄二人备好了轿子,一同前往慈禧太后的住处养心殿。 “你们二位有何事?”慈禧太后有些不高兴地说。 “老佛爷,你先请过目这份电报。”******奕骙说着将电报呈了上去。 慈禧太后接过电报一看,不禁怒发冲冠,两眉倒竖,那形情非常之怕人,不过几十年的磨练到底使得慈禧太后能收敛自如,脸上的阴云来得快去得也快。 “你们二人怎么想?”慈禧太后冷冷地问。 ******赶紧给荣禄使脸色。这是他们早已商量好的,如果慈禧太后这样问起就由荣禄来回答,荣禄会意,赶紧叩头道:“回老佛爷,奴才以为经元善虽说得有些过分,但也并不是全无道理。” “但关于调兵干预一说仅仅是传闻而已。” “老佛爷,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庆王赶紧磕头道。 不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是慈禧太后一贯坚持的,因为前几次外患,都是由于当初掉以轻心才酿成巨祸的,所以慈禧太后也不得不赞同******奕骙的观点,她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247 一言堂 不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是慈禧太后一贯坚持的,因为前几次外患,都是由于当初掉以轻心才酿成巨祸的,所以慈禧太后也不得不赞同******奕骙的观点,她点了点头。 “而且,老佛爷,李中堂说要是老佛爷废黜皇上,外国大使将拒不承认,他们只承认当今皇上。”荣禄又赶紧接着说。 慈禧太后的气又想往上冒,但她清楚这不是说着玩的。 要是到时外国使节真不承认新皇帝,让她这个太后面子往哪儿放,同时刘坤一等各省疆臣又怎么样现在也说不清,要是他们也跟着闹呢,又叫我如何收场? 转念间想到了这些,慈禧太后觉得她的决心受到了考验,她的决心正慢慢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可奈何的妥协。 “那你们说怎么办?” 口气明显比以前软了许多,但也并不太弱。荣禄意识到了这一点说: “奴才认为老佛爷不必废皇上。现在皇上年龄已大,一直没有皇子,不如选择宗室近支立为大阿哥,当皇上的嗣子,兼嗣穆宗,皇上当年接位的诏书中已经讲了这层意思,别人不能说长道短。 太后可把大阿哥弄来,养在宫中。慢慢用他来取代皇上,这不是名正言顺的事情吗?” 慈禧太后听了很是高兴,决定在宫中立大阿哥,但她也并不给经元善好受,她下令逮捕经元善。但经元善早得到消息逃往澳门了。 既然同意立大阿哥,但到底立谁呢?这一时成为朝内臣工们谈论的热门话题。 其实早在这以前,慈禧太后就着手准备了,当然不是准备策立大阿哥,而是准备立新皇帝。她已开始留意近亲旁支中的小孩,准备让他们中的一员当皇帝。 现在既然要立大阿哥,自然也是从这些人当中选。 这是一件令慈禧太后感到非常为难的事,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到底立谁好呢。因为她怕再出错。 再说,自从咸丰帝崩逝以后,慈禧太后一直手握权柄,以太后身份训政,历经几十年,慈禧太后已经舍不下对她而言极为重要的权柄了。 这就是说,所立的大阿哥不能年龄太大,否则慈禧太后就不能训政了;但也不能太小,因为她自己感觉身体虽然还算硬朗,但再要撑二十年只恐是不行了。 因而在慈禧太后心目中便形成了一个模糊的概念:立大阿哥得立一个十来岁左右的,身体比当今皇上强壮的但又跟自己关系很是密切的宗室子弟。 朝中大臣中,以前很有一批主张废黜皇上,再立新皇上,而且他们也在物色他们心目中的皇上。 不料现在老佛爷有旨不废皇上,而是改立大阿哥,这虽然使他们的积极性受到了打击,热情受到了压制,但毕竟大阿哥隔皇上这个位置还是不远,所以他们沉寂了一下后马上恢复原有的热情去找将来的皇上。 端王膝下有一子,名溥儁,年龄不大,不过身体倒还很健康、强壮。端王的福晋是承恩公桂祥的女儿,人长得很漂亮,又善于在宫中迎合慈禧太后,因而很得慈禧太后欢心。 端王福晋每次入宫总要将年幼的溥儁带去,在慈禧太后看戏、下棋、画画时溥儁总能让她高兴,而且更令慈禧太后喜欢的是,溥儁的戏唱得不错,声音、身段都很不错,因而慈禧太后时常喜欢将溥儁留在宫中让他给自己唱戏。 溥儁本性劣顽,每次老佛爷叫他唱戏,他便很高兴,一高兴便想尽办法逗老佛爷笑,因此慈禧太后很是喜欢溥儁。 在“溥”字辈中立大阿哥时,不免对溥儁夸奖、赞赏有加,这令慈禧太后不免心动,因为在她心目中除去恭亲王的孙子溥伟以外,也就只剩下溥儁比较优秀了。 但她还是不能决断,她还想看看别的孩子,她要拿溥儁与别的孩子比较一下。如果没有比溥儁更好的,便立溥儁为大阿哥;如果有呢?则再仔细考虑。 想罢这些,她便下了一道懿旨:定在腊月二十,召集近支王公会议,凡“溥”字辈而未成年者,由其父兄携带入宫,听候召见。 到了那天,近支“溥”字辈的小孩,都按品级穿起特制的小袍小褂,一样朝珠补褂,翎顶辉煌,装点成“小大人”的模样。 慈禧太后说道:“宗礼大计,哀家只有找你们商量,你们作为大清宗室,有什么话就说。给穆宗立嗣,你们商量商量,看立谁好。这是一件大事。哀家不便专行独断,所以才将大家找来,你们有话尽管说,不要忌讳什么!” 这是慈禧太后在鼓励大家发言,但是大家并没有发言,这令慈禧太后很不可理解。她又接着说: “大家有话就说嘛!不要客气。要是这会儿不说,下去后又说三道四,说哀家怎么样怎么样,就可别怪哀家不给你们面子!” 但还是没有人答话,跪在下面的各位宗室,这时和他们的儿子一样,都低着头,不说一句话。 “哀家今天召大家来本来是想听听大家的意见,但大家却不说。我只好自己给穆宗立嗣了,但要是今后谁在这件事上对哀家评头论足,就不要怪哀家对大家不客气。 大家要明白,哀家是给了时间让你们说的,但是你们自己不说的啊!” 老佛爷平日的淫威大家已经有所尝试,这时听老佛爷一说,只觉语气相当阴森,入耳顿感浑身冰凉。大家赶快叩头道: “老佛爷圣明,奴才们绝不至于糊涂到那种地步。老佛爷您就放心地为穆宗立嗣吧!奴才们唯您老的命是从。” 慈禧太后很是高兴,因为这已经是堵住了大家的嘴,自己以后无论怎样干、无论立谁,他们均不敢表示异议。 虽然如此,但会而未议,大家聚在一起并没有讨论出结果来,这又不禁令慈禧太后失望,因为原来她以为她的侄子们不是明里相互攻讦,也要暗地里相互牵制,那知到头来大家全都闭着嘴不说话。 这使慈禧太后意识到她的威望在她的这些侄子中,已经高到可以使他们不敢随便开口说话的地步了。(未完待续。) 248 义和团 鉴于朝内大臣对溥儁的一致好感,再加上李莲英在慈禧太后跟前的美言,使得慈禧太后有些心动,她决定问问军机大臣的意见。 她原以为军机中会有人反对立溥儁为大阿哥,但事情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军机大臣几乎无一例外地赞成,除荣禄以外,他虽没表示赞成,但也没有表示反对。 这使得慈禧太后有些高兴,看来立溥儁是天意。她发出懿旨:腊月二十四日近支王公大臣、御前大臣、内务府大臣、南书房、上书房师傅以及部院满汉尚书一齐到仪鸾殿候旨。 当慈禧太后到得仪鸾殿时,皇帝以及其他官员早已到了。 慈禧太后看着下面的众位臣工,又看了看跪在御案前边的溥儁,侧过头对光绪帝说:“诏书呢?” 诏书是早就拟好的,光绪帝听慈禧太后问起,面无表情地从身上掏出诏书来,对着站在前面的******奕劻说: “******,你来念!” ******接过诏书,向光绪帝与慈禧太后磕了个头,然后站起身来,在御座前边一旁站着,面对着跪在下面的臣工开始念道: “朕冲龄入承大统,仰承皇太后垂帘训政,殷勤教诲,巨细无遗,迨祝政后,正际时艰,亟思振奋图治,敬报慈恩;即以仰副穆宗毅皇帝付托之皇。 乃自上本以来,气体违和,庶政殷繁,时虞从脞。惟念宗社与重,前已吁恳皇太后训政,一年有余,朕躬怠未康复,郊坛宗庙诸大祀,不克亲行。 值兹时事艰难,仰见深宫宵肝忧劳,不遑暇逸,抚躬循省,寝食难安。敬溯祖宗缔造之艰难,深恐勿克负荷。且入继之初,曾奉皇太后懿旨,俟朕王有皇子,即承继穆宗毅皇帝为嗣,统系所关,至为重大;忧思及此,无地自容,诸病何能望愈? 因再叩恳圣慈,就近于宗室中慎简贤良,为穆宗毅皇帝立嗣,以为将来大统之界。再三恳求,始蒙俯允,以多罗端郡王载漪之子溥儁继承穆宗毅皇帝为子。 钦奉懿旨,欣幸莫名,谨仰遵慈训,封载漪之子溥儁为皇子。将此通谕知之。” ******奕劻念完上谕后,将上谕放回到御案上,然后磕头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光绪帝等庆王回到位置后,摘下戴在头上的红绒结顶貂帽,亲手给溥儁戴上。 跪在前面的溥儁,等光绪帝给他戴好帽子后,向着光绪帝叩了三个头谢恩,然后又转过头来对着坐在上方的慈禧太后也行了同样的大礼。 说完就带头磕起头来,其余大臣也跟着磕头。一时间,大殿上只闻“恭贺老佛爷大喜”的声音。 听着、看着这一切,慈禧太后不禁高兴万分。她松了一口气,大阿哥终于立起来了。 大年一过,义和团的势力发展越来越大,先前,还只是在山东,但在山东由于袁世凯的镇压,义和团被迫北迁直隶、天津一带,而且在直隶一带开展得很是红火。 在义和团中,势力最大的有两个,一个是张德成,一个是曹福田。 张德成原是朱红灯的手下,后来朱红灯初执,不久被杀,张德成就逃往直隶,拉起了人马,但他势力的壮大却还是依仗了一个人,这人便是劝朱红灯打出“扶清灭洋”旗帜的李来中。 “扶清灭洋”的旗帜一打出后,立即得到了山东巡抚毓贤的庇护,他以义和拳是忠义之人为借口,将“义和拳”改为“义和团”,同时准许使用“毓”字黄旗。 当初,李来中劝朱红灯打出“扶清灭洋”旗帜后,很得毓贤的善待,得到毓贤的庇护,但是后来由于外国公使的强烈抗议,清政府被迫撤换毓贤,换上工部侍郎袁世凯。 义和拳在山东大杀教民,屡屡制造教案。弄得外国各公使干涉,要求严惩义和拳。 但是当时的山东巡抚毓贤,他本是接任因袒护教民而被去职的前任巡抚李秉衡的,但不想他上任后,却也袒护义和拳。针对义和拳在山东的所作所为,朝廷决定采取剿的办法,为的是避免激化和各国的矛盾。 朝廷由袁世凯派总兵姜桂题带领武卫右军一万一千人进驻山东与河北交界的德州,不久,由袁世凯的堂兄候补知府袁世敦进兵平原,打得朱红灯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不过,“义和拳”并没有因为平原失败而一厥不振,他们中有人清楚毓贤其实是同情义和团的。 “义和团”、“红灯照”就是白莲教的一种。 白莲教一直是一个活跃在河北、山东一带的一个民间组织,大致是隐于治世,出于乱世。曾经在大清历史上闹过几次。 乾隆三十九年时,山东寿张教民王伦,以给人治病练拳号召教徒起事,很快演变成三省教民与官兵之战。 到嘉庆年间,朝廷大举围剿教民,用了几年时间才最终镇压下去,不过还是有很大一部分教民隐藏了起来。到嘉庆十八年的时候又才有震惊宫闱的“林清之变”,白莲教一时谈来令闻者色变。 白莲教后来有一支逐渐演化成八卦教,八卦教中又分为八派,其中势力最大的是“乾字拳”与“坤字拳”,那个“林清之变”中的林清便是坤字拳。 乾字拳是离卦教的余孽,离卦教崇尚火,所以乾字拳也迷信红。在乾字拳中出现了一个人名叫朱红灯,他组织了一个组织“义和会”,后来又改作“义和拳”。 但是,白莲教始终没有被镇压下去,在贪官酷吏横行的地方,白莲教都在暗暗流传,伺机举事。 而在近年来,洋教也在国内不断流行,一些信奉洋教的人便依仗外国传教士的保护往往横行乡里,血肉人民,于是便使得白莲教和洋教之间产生了矛盾。 “教案”事件也由此迭起,尤其是在山东一带教案更是频繁,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曾文正公所处理的“天津教案”,使得许多官员免职。(未完待续。) 249 张德成 袁世凯上任后,一改李来衡和毓贤的招抚政策,改抚为剿,引诱捕捉了朱红灯,并将朱红灯杀死,破了义和团刀枪不入的谎言。 自此,袁世凯大军清剿,杀死不少义和团民。李来中虽在义和团中是朱红灯的军师,但由于他是幕后人物,自然没事儿,也得以逃往直隶。 李来中这个人在义和团中很是神秘,有人说他曾经救过现在甘军统领董福祥的命,而且和董福祥是结拜兄弟,但他从不承认这一点。 而且这人很有智谋,所以他虽不在团中任职,却在团中享有盛名。 李来中逃往直隶,选中了天津,他觉得天津这地方由于有二十几年前天津教案的遗恨,民教之仇很深,这正是易于闹事的前提,于是便在天津杨柳青住了下来,静观势态之变。 朝中由于端王的极力鼓吹,将毓贤作为不怕洋人的英雄看待,因此很得慈禧太后信任,于是又下旨让毓贤接任山西巡抚,将原任山西巡抚放为贵州巡抚。 这个消息李来中知道了,他便在那儿分析这道懿旨的深层含义。 经过思考,他终于想出来朝廷对义和团是姑息的;华北各省中山西是最富庶的,而毓贤,作为一个外国使臣恨之入骨的大臣,慈禧太后居然不顾洋人的意思,将他这个姑息义和团的前任山东巡抚放为山西巡抚,这不明摆着慈禧太后对义和团有一种好感了吗? 李来中又从别处得到消息说保举毓贤的是端王和军机大臣刚毅。李来中认为又可利用“扶清灭洋”大旗大干一番了。 李来中找到了当时在天津的张德成。 当时,直隶总督对于流窜过来的义和团并不认真清剿,如袁世凯那样。不过,张德成在天津势力也并不大,还有很多不大不小的坛与张德成并立着,只不过张德成的拳坛稍微大一些而已。 “德成,你想不想大干一场?”李来中开门见山地问张德成。 “老李啊!你是团中的‘诸葛’,你是不是来给我出主意来了。”期望有一番作为的张德成喜孜孜地说。 李来中见张德成有意干一番,这令经常抱怨自己时运不济的李来中很受鼓舞,于是他便和张德成商量起对策来。 结果,两人一致认为首先要扩大拳坛,将这儿作为“天下第一坛”。但用什么方法呢?李来中认为应该到一个地方显显神威,将“天下第一坛”的牌子给打出来。 天遂人愿,在这个年令,经常有教民之争的事件,懦弱的民众便忍气吞声,具有反抗精神的民众便加入义和团或请义和团来帮助自己报仇。 在易州县一个叫平桥村的庄里,有一民众,姓罗名瑞生,本是当地富户,但仅仅是因为得罪了当地的天主教徒,便被天主教徒利用当地一个德国主教向官府状告罗瑞生欺压百姓。 当地官府虽明知子虚乌有,但洋人却得罪不起,只好令罗瑞生向那几个教民赔礼,同时令罗瑞生赔偿财物及八千两银子。历来民怕官,官府命令罗瑞生不得不遵,只得向那几个教民赔礼。 但由于当地士绅的从中周旋,赔礼就只赔了两千两。这事就这样了结,由此当地天主教徒更是疯狂,有不少人也加入了天主教,仗着洋人横行霸道。 罗瑞生意欲让义和团给他出一口气,便向李来中请求让他率“义和神拳”前为他复仇。 李来中慨然应允,他走访了遍布天津的义和团各位大师兄,这些人都还买李来中的帐,都答应到时派人去平桥村。李来中于是就叫这些人即刻带领人员启程前往平桥,同时跟这些人说三天后他将派一人前往平桥,统领众人。 三天后,各位大师兄看到了李来中派来的人,他便是张德成。由于李来中的关系,没人敢对他不尊敬,而且张德成打出了“天下第一坛”的旗号。 罗瑞生对于张德成的到来热情接待,并表示愿意大宴宾客,为张德成所拒绝。 张德成到得易州后,便立即到附近的涿州、新城、定兴拜防各位拳坛的大师兄,各位大师兄对于这位胸前挂着“天下第一坛”的张德成也很尊敬。 张德成约他们到时能到易州平桥村助战,各位大师兄爽快地答应了。 张德成重新回到平桥,找到罗瑞生商量该如何报复这些天主教徒。罗瑞生主张狠狠惩戒一下这些天主教徒。为当地民家出一口气。 “那将他们全部杀掉,这些人罪大恶极,死不足惜,你看怎么样?”张德成问道。 这一说可弄得罗瑞生有些心惊了,他请义和团来,本意只想教训教训教民,却并不想杀教民,他心里相当清楚,杀教民自己可得抵命。所以他有些心惊又有些犹豫不决。 看着罗瑞生犹豫不决的样子,张德成鼓励道:“这些人平时依仗洋人,横行乡里,今天到了我们被欺侮的人扬眉吐气的时候了。瑞生,俗话说得好:当断不断,必留后患!” 罗瑞生原觉得将教民杀死有一些过份,现经张德成一说,觉得这些人也真是死有余辜。心里便决定下来同意张德成等人将教民杀死。 张德成从罗瑞生嘴中了解到当地教民的情况。 当地教民也自知自己结怨太深,他们便将房屋聚在一块儿,用城墙围起来,墙上放有火炮,每个教民家中均有几杆洋枪。 张德成知道这些教徒有一个习惯,每隔几天便要做一次弥撒,而且均是在教堂作弥撒,这时教民居住区便会疏于防范。张德成决定利用这个时间办事,他派人到定兴、新城、涿州各县通知各坛准备于这前一天到平桥集合。 那一天终于来到,各县的义和团民便大摇大摆地穿过街市,于光天化日之下向平桥村挺进。由于大批团民向同一方向挺进,而且个个神色肃穆,仿佛参加一重大的庆典活动,于是便引来不少人询问。 “你们到哪儿去?”(未完待续。) 250 天下第一坛 “平桥!”极其简单的回答。于是很多人便在猜想平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儿,他们千方百计地打听,终于得到这样一个消息,是去见“天下第一坛”坛主张德成。 张德成这个名字由此在广大民众中传播开来。 “你听说过‘天下第一坛’吗?” “‘天下第一坛’坛主是张德成啊!” “张德成可是厉害角色,听说是玉皇大帝派下来的。” 张德成被越传越奇,说他手指一指,便能风沙大起,嘴一张,便能天降大雨,而且一念咒,就会有孙悟空、哪吒出现。 很多人禁不住这神奇的传说的话诱惑,也纷纷前往平桥村,一时间,到平桥村的路上人山人海,人塞于道,他们都怀着一个目的,想见识见识神人张德成。 张德成见各位大师兄应约而来,让罗瑞生好好款待了一番,然后便召集各位大师兄商量如何灭二毛子。 “诸位大师兄务必注意这一点:我们大家这次到易州来,杀二毛子只在其次,主要的是为义和团神拳立威,替我们的祖师爷传道。 同时也给官府看一看让他们知道义和团不是好惹的,义和团是有本事的,另外也让百姓相信我们不是吃醋的,我们是有一定的特别之处的队伍。 总之,大家务必明白,义和神拳能不能成气候,就在于我们今天晚上的举动了。” 这些话说得很有道理,各位大师兄不住地点头,他们也不禁佩服起眼前这位一脸刚毅的“天下第一坛”的坛主来。 “我们听从张大师的安排。”“大师”是对义和团中最高首领的称呼。 张德成见大家都很诚恳,便当仁不让地说道: “这一带二毛子总共有三十四家,斩草除根,一个不留。我已探得消息,他们今天下午要在教堂作什么弥撒,这省了很多事,就请诸位大师兄代劳了。 不过,各位得挑选精壮的团员前往,吊儿郎当,毛手毛脚,懒散惯了的一概不要带着前往。” “好!”有人说道,“请张大师吩咐下来,我们好关照弟兄们动手。” “那就申时动手,酉时要杀光埋掉。” “还用埋?”有人提出疑问。 “不错!在二毛子家中每家有井,是现成的埋人之地。不过,有一点要各位大师兄关照好弟兄们,要干净利落,当胸一刀了断,不要破脑袋,卸肩膀,收拾起来麻烦。” 下面的各位大师兄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不过他们还是听从了张德成的意见。 “另外,杀完人后,我们大家一定要将那些二毛子从百姓手中夺走的财物给抢回来,分给弟兄们,然后一把火将二毛子的房屋和教堂烧掉。师兄们,这全看你们的了。” 杀人放火毕竟有些过份,有些大师兄表示担心,便对张德成说道:“要是官兵来了怎么办?” “各位大师兄,这些你们不用担心,官兵未必敢来,即使来了,一切由我来安排,各位尽管放手去干你们的事。” 有些人半信半疑,但看到张德成认真的脸色,也就放心地去了。 义和团在各位大师兄的率领下,冲进教堂,包围了正在做弥撒的教民。这些人是做梦也想不到他们会这么快就要上西天了。 本来平时他们在城楼上都派有人,只是由于今日弥撒,大家才一齐到教堂,而放松了警惕。 由于事先得到吩咐,义和团民不由分说,迅速杀尽了教堂里做弥撒的教民,然后又到教民家中将老弱妇孺尽数杀死。凄厉的喊叫声不时划破长空,但是很快沉寂。 尸体被扔进井里,然后铲上泥土掩盖起来,一切完毕,大家便开始寻找二毛子家中的财物,银子、洋枪、大烟、酒。一古脑儿拿走,到最后觉得再没有什么值得拿了,这才放火烧房子。 刚好这天有风,团民们看准风向由南往北烧,由于教民的房子恰占了一个区,自然很快便烧成了火海。不过,由于火借风势,未免火势越烧越大,以至于映红了半边天,县城里也能见到火光。 第二天,又有消息说邻近各县昨夜都有这样的事发生,教堂被烧,教民被杀。 朝廷很快得到消息,义和团在易州杀死了前去平乱的统领杨福同。这件事在朝中大臣中反应不一,有的认为这纯粹是在与朝廷作对,应该对义和团进行围剿。 如果现在还姑且纵容义和团,开了先例,以后朝中将有很多事很难办。 一派主张对义和团实行安抚,对杨福同一事尽量平静地处理。而后一派尤以大学士刚毅为首,他看了裕禄上的折子后说:“杨福同不该先伤义士”。 对于这一件事,慈禧太后也不知道这件事该如何处理,她便与李莲英商量。 “小李子,你看这事儿怎么办?” 李莲英早就在思考这个问题,而且他也猜得到老佛爷会问他,所以他对这个问题想了很久。这是一个关于对义和团是剿还是抚的问题。 如果对杨福同嘉奖,必然对义和团进行围剿,如果对杨福同之死置之不理,也就等于对义和团主张安抚,这一件事的处理便是表明老佛爷对义和团态度的问题。 那么老佛爷对义和团到底怎么呢?李莲英在心里不止一千次地问。 端王在她面前吹,她无有所动,刚子良在她面前夸义和团如何如何神武,她不置可否。而再看朝中大臣呢? 荣禄左右不定,正在观望。李莲英由此便推测,义和团在老佛爷、荣禄心目中还是有一定地位的。而且,李莲英想得到老佛爷对洋人的仇恨。 慈禧太后对洋人有一种特别的恨。 她的归政有洋人干涉,光绪皇帝戊戌变法,有洋人支持,而等到光绪皇帝维新失败后,有洋人出来保皇帝,而且阻止慈禧太后另立新皇上,这些均是令慈禧太后气愤的事。 因为她独掌中国大权三四十年了,从不愿意别人干涉,何况是洋人干涉。同时,慈禧太后对洋人也没有好看法,这不止一次地给李莲英说过。(未完待续。) 251 慈禧的心思 慈禧太后认为洋人爱跳舞,男女太随便,这是与中国传统的妇女观不同的,慈禧太后在李莲英面前常说一个男人要是摸着一个女人的腰而没有非份之想是不可能的,即使一个再纯洁的女孩,只要跳舞后也会变得浪荡起来的。 而且,慈禧太后认为洋人太没有孝心,他们十七八岁就离开自己的父母,而中国却是要求人一生孝敬自己的父母的,这些是慈禧太后恨的一部分。 她在跟李莲英及其身边的宫女聊天时,便会经常说起这些。 李莲英不会忘记那年英法进军北京火烧圆明园后慈禧太后回来所说的话,不会忘记慈禧太后改立皇上失败后对他说的话,那是一种恨极时才说的话:“哀家总要找一个机会报仇的。” 慈禧太后希望能利用义和团来报仇的心早已有之,但是不能坚定,一个方面是因为她不太相信义和团是天兵天将的神话,另一方面也是她倚为心腹的荣禄未说肯定之辞。 李莲英心想自己何不帮助老佛爷坚定信心呢?当然,在做此决定以前,李莲英已进行了全面的观察,他了解到义和团势力正在扩大。 他清楚,义和团是一支实力很强的队伍,如果派兵剿灭,必定会引来内战,而且时间还可能会很长,如同治年间的洪杨之乱一样。 如果派兵招抚,将义和团收为团练,让他们真正“扶清灭洋”,让他们去打洋人,这样洋人和义和团双方毕定会有一方被消灭的。 如果义和团打胜了,那更好,就可将洋人赶出去,如果义和团打输了,也会让朝廷少用剿办的费用,这样不是一箭双雕,一石二鸟吗? 以上这些想法李莲英已经想了多次了,本想给慈禧太后说,不想,慈禧太后却主动问起,因而李莲英赶紧趁机发表自己的意思。 “老佛爷,奴才以为现在义和团势力正大,何不将他们发展起来、组织起来与洋人决一雌雄,以洗老佛爷心中的仇恨。 奴才以为如果对义和团进行围剿,必定会引来第二次洪杨之灾,如果让义和团与洋人去开仗,就可坐收渔利,免去洪杨之灾。” 慈禧太后一听就明白了坐收渔利之意,她对于李莲英的这番分析不禁表示同意起来,认为其分析得很好。 “那就这样办吧!将杨福同革职,同时将直隶总督府中立剿的官员给调上来,这件事就交由刚毅去办吧?” 老佛爷支持义和团了,李莲英立即将此消息告诉了刚毅,刚毅当然很是高兴,因为他一直在慈禧太后面前盛赞义和团就是为的这个目的。 张德成在将杨福同杀死后,朝廷又没有惩罚打死杨福同的义和团。自此,张德成的名声陡升万丈。 一时间来第一坛入坛的民众达几万人,张德成在义和团中也被公推为领袖。张德成又听从李来中的意见,将第一坛移往天津。 一时间,天津义和团充塞于道,而且铁厂遍布天津,打铁造刀之声经夜不绝。 自然,张德成的法术被吹得神乎其神! 涿州的义和团陡然间增加了几倍,直隶的义和团更是发展迅猛,由几万增加到了十几万人,义和团的形势如同芝麻开花——节节高。 李来中看着这种大好形势,心里相当高兴,他找到张德成和曹福田。 曹福田当时也是天津义和团首领之一,不过他与张德成的成名不一样,他原来就小有名气,后来在天津开坛后,慕其名来的自是蜂拥而至,虽说其势力不如天下第一坛,但在天津来说也是一大景观,是除张德成之外的第二大首领。 “咱们得向京城发展,最好能让太后看一看我们的神威。”李来中向二人说道。 张、曹二人点头称是,但怎样才能进京呢?这是张、曹二人想问的问题。 “不用担心,我们自会有办法的。”李来中似乎猜中了二人的心思,赶紧说道,“老张,今天下午你陪我到京城去找一个朋友。” 张德成真是很乐意,下午陪着李来中来到了京城。李来中拉着张德成来到了座王府,张德成一看颇有气势,门口守卫亦颇有威风,再抬头一看,见上面写着几个大字:端王府。 张德成心里不免一惊:这李来中怎么和端王给勾搭上了。 门卫将他们俩给拦住,自然,李、张二人并不是义和团服装打扮。李来中大大方方地将帖子递上去,以一种近乎命令的口吻说道:“给我找腾二爷。” 门口的兵丁马上和气起来,对张、李二人恭敬地说:“二位大人稍等,小的这就前去给二位大人报信。” 这腾二爷可是端王爷眼前的红人,端王府谁人不知,此人最是主张义和团应该大用,端王正是受了他的游说才经常在老佛爷面前夸奖义和团的。 不过端王这样做是有他的目的的,他憎恨洋人,他认为是洋人坏了他的太上皇的美梦,他认为只要将洋人赶走,皇帝自然将由其子担任,所以义和团一出来他便很是关心。 渐渐地他觉得义和团能助他成其大业,因而极力支持义和团。腾二正是揣测到端王之意,这才在端王面前鼓吹义和团的法术,自然很是受端王器重。 “李兄,你怎么也不早点通知我一声!”正当二人在那儿等得有些不耐烦时,一个四十岁上下的身材魁梧的满人走出来招呼道。 李来中和他寒暄了一番,又将张德成介绍给他,腾二赶紧拱手道:“真是久仰大名,京中很早就在流传你的神术了,心中很是仰慕,不意今日得以相见,佩服!佩服!” 张德成一听,不禁飘飘然,但毕竟他还是很客气地说了些客套的话。 “我们王爷也很仰慕你的神术,他多次让我打听你,希望能给你作学徒呢!过会儿就带你见王爷去。”腾二用一种崇拜的口吻说道。 张、李二人谦虚一阵,腾二将他们带到了客厅,李来中向腾格问起了宫中对义和团的看法。 “老佛爷现在也支持咱们了!这都是李大总管在暗中给我们使劲,咱们有了李大总管,就不怕老佛爷不跟着咱们走。”(未完待续。) 252 进京 “真的!看来我们的大事将要成了,只要李大总管说话,腾兄,我们办什么事可就好办多了,这真是天降洪福也。” 张德成看着二人左一个“李大总管”,右一个“李大总管”,不禁迷糊起来,不过,他也不好意思当着腾二爷的面问李来中,只默默地听,一会儿,腾格说他去看看王爷去,张德成这才问李来中。 “来中,那李大总管到底是什么人,你这么高兴。” “张兄,你有所不知,李大总管便是老佛爷身边的总领太监,他说的话十句有九句老佛爷都要听,你说,有他在老佛爷面前给我们说好话,我能不高兴吗? 德成,关键就看我们了,我们可不能辜负李大总管好意哟,我们一定要好好干。” 二人正说着,端王来到了客厅,张、李二人起座相迎。 “王爷!直隶义和团现在迅猛发展,多亏您老的支持,我刚才听腾二爷说老佛爷现在也积极支持了,我想,我们是不是应该向京城发展,也让老佛爷看看。”李来中道。 “很好!很好!我看时机也该成熟了,这样,我将刚中堂也请来一道商量。”端王说完令腾格拿着他的帖子去请刚毅。 刚毅很快赶来,与主人和张、李二人客套一番便坐了下来。 “刚中堂,义和团张大师和李大人想商量商量义和团进京城之事,我看时机已经成熟,但又不敢断定,所以把你请来想听听你的意见。” 原来是这事儿,刚毅心里想:义和团早就该进京了,让老佛爷瞧瞧义和团是灭洋人的能手。虽说宫中有李莲英说好话,但总不如让老佛爷亲眼瞧上一瞧放心。想罢,刚毅说道: “李大人,张大师,你们就领着人马北上吧!到京城来,杀使馆的洋鬼子,让我们领教领教义和神术。” “这位张天师可是厉害角色,他是天津义和团首领。”端王惟恐刚毅不知,赶紧给刚毅提个醒道。 “早有耳闻,今儿一见,果然名如其人。张大师,什么时候教教我们,也让我们用义和神术将洋鬼子杀个鸡犬不留。” “二位大人笑话,那只是别人抬举之辞,二位大人千万不可相信。至于义和团进京一事,我回去立即着手准备,三月之内必有义和神拳进京,二位大人放心。” 端王、刚毅又对张德成、李来中盛赞了一番,并留他们俩在一起吃了饭。张、李二人吃过饭后,又匆匆赶回天津。 两天后,北京城的街头巷尾满是义和团团民,这扰得在家养病的荣禄很是不安。 前段时间,因义和团在全国闹得太盛,就使得荣禄这个慈禧太后的心腹心情很是不安,所以便向慈禧太后请了一个月假在家休养。 虽说荣禄在家养病,可心里在想着如何处置义和团。义和团有一股民气,他承认,但对于义和团唬弄人的法术、无纪律无组织的劣端,他也看得很清楚。 这种民气,在当今列强环视的中国是很有用的,不过,荣禄心里也明白,这种民气只是纸老虎,绝不能用于战场,一旦真的将义和团编起来打洋人,那种杂乱无章、无组织纪律的弊端将暴露无遗,以这样的队伍去跟洋枪洋炮装备起来的洋人打仗毕定将吃大亏。 虽说荣禄对于这些认识得很清楚,不过,他心里也明白太后对义和团是取一定赞赏态度的,而且太后对于洋人是恨之入骨的,所以他也不敢在慈禧太后面前太贬低义和团,夸大洋人本领,不然可就会引来老佛爷不高兴的。 其实,荣禄自己心里对于洋人也并无太多好感,洋人对内政的干涉,是他作为朝廷重臣所不愿忍受的;企图迫使慈禧太后归政,这是荣禄所看不惯的,因为慈禧太后是荣禄权力的保障,如果太后一旦下台,他荣禄又还能得意多久。 所以,荣禄从个人感情上讲是不喜欢洋人的,但他作为慈禧太后的心腹,国家的重臣,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凭好恶干事,“兵者,国之大事也。” “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这个道理作为武卫军统领的荣禄是非常清楚的。 如果放任义和团,必将引起外国干涉,外国干涉必将引起战争。战争一起,如果洋人打胜,他们必将惩办凶手,自己与老佛爷的权力必将受到威胁,这才是荣禄真正担心的。 因此他以为支持义和团是一种押宝,而以这支看似强大其实不堪一击的义和团去押宝,生死之路必将死路宽于活路,因此,荣禄并不愿押宝,更不愿失去权力。 正因为如此,荣禄才久久不能委决下来。 但现在不拿个主意不行了。义和团在北京整天游街开铁厂,烧教堂杀二毛子,而且荣禄还接到一个消息: 四月二十九,西琉璃河至涿州的铁路,被义和团掘起铁轨,烧毁枕木,沿路的电线杆亦被锯断。 五月初一,由琉璃河到长辛店几十里的铁路、车站、桥梁都被破坏,甚至芦沟桥以东密迩京城的丰台车站也被烧光。 这一下,荣禄自是坐不住了,他决定到颐和园去见慈禧太后。向她讨个主意。 “老佛爷,拳匪这样闹可不行了,只怕要闯下大祸。英国跟俄国,已经通知总理衙门,决定派兵到京保护使馆,另外其它各国也在商量,听说也在准备派兵。老佛爷,你可得压一压拳匪,如若引起外侮,那麻烦可就大了。” 慈禧太后听完荣禄这一番急切的话,慢条斯理地说:“荣禄,你说是拳匪,有人说是义士,你说到底该信谁的?” “不过义和团毁铁路,烧电杆总是不好的吧!”荣禄争辩道。 “听人说那是为了断洋人北上之路,义和团才烧的,而且已将北上之洋人堵在了那儿。” “老佛爷,铁路、电线杆是我们唯一比较方便的工具,以前和法国作战时,我们不正是利用电报将法国打败的吗?因此,奴才希望老佛爷能下懿旨保护铁路。”(未完待续。) 253 荣禄的担心 这似乎打动了慈禧太后的心,她望了望下面的荣禄。若有所悟地道:“铁路可不得乱拆,你得派兵保护。” “是!”荣禄答道,“奴才已经电调聂士成派队伍保护芦保、津保两路,同时调董福祥的甘军来保护颐和园。不过,奴才认为这事不能一味地保,老佛爷得及早拿出个主意来。” “叫哀家拿什么主意,义和团‘扶清灭洋’,教民仗着洋人为非作歹,你说该对义和团进行办理呢?” 这很明显的是偏袒义和团,但荣禄也没有办法。怎么办呢?难道就任由义和团胡闹。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因而对着御座上的慈禧太后叩头道: “奴才有件事,非得跟老佛爷回明。易州过去是祖宗陵寝所在,倘有义和团进行骚扰,奴才就是死罪。为了保护陵寝,奴才只得向老佛爷请旨。” 慈禧太后口气明显地软了下来,“那就惩罚惩罚一下那些闹事的义和团吧,不过,哀家想闹事的恐怕也就那么几个。” 还在替义和团偏袒。荣禄无可奈何只得说:“既然要办,奴才总得有旨意才好办。” “当然要有旨意,你先下去跟刚毅商量商量,拟个底来吧!” 荣禄到得军机,刚毅正在那儿高谈阔论,一见荣禄走了进来,马上不说话了,其他人也问候了荣禄一番。荣禄答礼完毕,便传达了太后旨意,为此,刚毅和荣禄又争论起来。 义和团在京城闹很很凶,他们打着“扶清灭洋”的旗号,又得到刚毅、端王等人的庇护,自是如鱼得水,在北京也干出了一番景象来。他们烧教堂,杀洋人,杀教民,弄得端王很是高兴。 端王自己对义和团的那一套渐渐地迷恋起来,于是便在自己家中也设了一个坛,搞起义和团的那一套来。 而且在家专门请了一个大师兄,教他习练义和团的法术。不光端王,而且还有其他几个王,如庄王、载润也均将在家设坛,习练义和神术。 慈禧太后心里也清楚义和团这样下去不是事儿,如果镇压应该及时,如果放任,自是一大快意,可利用民心去与洋人干一仗。 这才是她愿意看到的,她要利用义和团报仇,以雪她心中的耻辱。但是,后果她不得不顾及,而且各督臣的意见不得不考虑。 两江总督刘坤一早已发来电报,表示反对与洋人开仗,两广总督李鸿章也表示要谨慎。唯有湖广总督张之洞没有明确表示意见,三大重臣有其二反对开战,这慈禧太后不得不考虑。 至于后果,这是困扰着慈禧太后的主要问题。老实说,如愿意开战,让洋人看一看大清是不可随便欺侮的,可是鸦片战争,以及甲午之战。后果如何呢?割地赔款。 如果这次真要开战,一旦失败,割地赔款之外,是不是还会让慈禧太后归政呢?这才是她关心的问题。 义和团烧教堂,杀洋人,端王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他清楚再这样下去战争必将打起来。 端王因慈禧太后令其管理总理衙门,这日正在家里召集庄王、其弟载澜和别的人商量总理大臣名单。他们一见启秀来了,自然便邀请他也谈谈想法。 启秀于洋务可是一窍不通,所以他自然没啥具体意见,只提出了二个人,一个是那桐,此人现任内阁学士,因其父亲的缘故,他父亲在咸丰戊午科场案中被杀,此案后来被平反。 所以,那桐很得旗人照顾,再加上他本人也是相当能干。一个是工部右侍郎博兴。大家自是同意了。 不过,还得选出总理大臣才对,选谁呢? “我看让启秀任总理大臣。”端王提议道,大家随声附和。 因为这可是好主意,军机兼署总理大臣的只有荣禄,这是他们的敌人,如果启秀也兼署了总理大臣,那么他便也和荣禄一样,可以牵制荣禄。 总理衙门刚改组不久,便有日本人来抗议董福祥甘军杀死了日本使者杉山彬,他是日本使馆的书记生,奉命出京接困在洋村的洋兵。 启秀哪懂得洋务,当日本公使提出抗议时,他却连说杀得好!杀得好!而且要让公使指出凶手来,他便辑拿惩治。日本公使一听,自是非常气愤,但也没有办法,只得离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日本书记生杉山彬一事还没有拿出个方案来,又发生了一件事,德国公使克林德被杀。 克林德于十多年前就已到过中国,但当时在中国不过一个三等秘书。去年来时,已是公使身分,而且被德皇封为男爵,在公使团中的地位很高。 此人由于在中国呆的时间很长,又性格开朗,敢于任事,因而在东交民巷无形中被奉为首领,一切关于义和团的交涉,大都听取他的意见。 他本是前往总理衙门抗议义和团的,却不想一出东交民巷就有人跑到轿子跟前,将克林德给打死了,吓跑了随从和轿夫。 这一下可急坏了荣禄,高兴了端王,看来这一仗要打起来了。 义和团在京城将教堂也烧得差不多了,西什库教堂又久攻不下,使馆又不敢攻,接下来义和团干什么呢?一些大师兄听说前门一带有洋人开的什么店铺,便决定到前门去耍耍威风。 前门一带可是京城最繁荣的地段,那儿曾经有很多洋人开西药店什么之类的,只是由于京城里义和团闹得凶了,经营商店的洋人才纷纷逃到使馆区去了。 剩下一些伙计,在这儿继续经营,他们这是贪图可以分得很多银元,所以才迟迟没有离去。 在一个大师兄的带领下,一群义和团昂首挺胸地往前门一带挺进,他们尽力目不斜视,却还是受不了繁华景象的诱惑,时不时扭过头去看一看或斜过眼去看看两边新奇的东西。 那个大师兄领着众人在前门从东头走到西头,都快要走完了,还没有见到有洋鬼子或二毛子的什么东西,大师兄这才有点儿急了,可不能空着手回去啊!(未完待续。) 254廷议 空着手回去,有损义和团威风啊!正在他苦于无计时,看到了一个“老德记”药房,他猜想这可能是洋人的药铺,便领着人走了过去。 这家药铺确实是洋人所开,只是它的主人早已逃到使馆区去了,留下一些伙计在经营。他们一见义和团走来,便心惊胆颤起来,他们开始后悔自己不该贪这点小利。 “我们是‘扶清灭洋’的义和团,这是洋人的药房,我们要毁了它。” “你们这些二毛子,中国的药好好的,你们为什么非得替洋人卖药,是嫌中国的药不好是不是?我看你们就是诚心替洋人卖命,你们替洋人用药害中国人。”大师兄振振有词,条条是道。 “将他们杀了,再将药房烧掉。”立即有几个义和团赶了上来,搜尽了伙计身上的银票,又将他们拉向里屋,让他们找出银票后,这才将这几个伙计杀死在里屋。 在杀了伙计之后,又有义和团上来将煤油撒在地上,一切完毕,义和团这才撤出“老德说”药房。 火势越来越大了,蔓延了整个前门大街。慈禧太后在西苑都能看见火光,这一下她心烦得要命,这义和团也太不像话了,居然看着什么就想烧什么,这样下去,恐怕连皇宫他们都敢烧了。 慈禧太后怒气冲冲,肝火很旺,李莲英趁机劝她“听大起”,听听群臣的意见,慈禧太后心烦地点了点头。于是李莲英便打发小太监去传老佛爷的懿旨。 很快地,朝中官员便纷纷来到西苑。听大起又名“廷议”,是遇大事时召群臣名抒己见。往往这个时候,重臣说话比较慎重,而一般官员倒往往能畅所欲言。 像这种会议,皇帝是绝不可少,所以李莲英又派人将皇帝接了过来。 光绪帝自从变法失败后,便潜心不思政。不过,义和团在京闹得不可开交,也引起他不少不满,虽然他不能亲自剿除义和团,但这种不满却是萦绕在他的心头的。 当他随太监们来到西苑时,那时群臣还未到,他也见到了前门外的火光,他同时也见到了慈禧太后脸色苍白,不发一言地坐在那儿。 “皇帝,你今天该说说话了,这义和团也闹得太狂了点。”慈禧太后有些有气无力地说。 光绪帝揣摩着慈禧太后的意思,这时群官臣工已经赶到,由于屋小人多,后来的只能跪在门外。看看大家已经到齐,光绪皇帝也想好怎样说了。 “前门外放大火,你们大家都看到了,”光绪帝将脸沉下来说, “朝廷多次要求对义和团好好看管,哪知倒越闹越不成话了,你说你们作为朝廷重臣,纵容义和团胡作非为,对得起朝廷,对得起老佛爷吗?” 屋里雅静,跪在地上的群臣谁也没有吭声。闷了一会儿,这才听得后面有一个浓重的陕甘口音传来,打破了这种沉寂的场面。 “臣刚才从董福祥那儿来,他说,他想请旨驱逐乱民。” 端王一听,气就直往上冒,董福祥怎会这样做,一定是刘永享在撒谎。刚才说话那人正是刘永享,此人是甘肃秦州人,跟董福祥是同乡。 这话在这时候说,在端王听来是扇他的耳光,所以他转过身来便指着刘永享那个方向说:“好!这就肯定失人心。” 这是犯禁忌的,但慈禧太后这时根本没有心思去指责端王,太后不说话,谁对端王的这种举动也没有办法。这时候,又有一个声音从屋外传来: “臣袁昶有话上奏。” “进来说吧!”皇帝对着门外说道。 袁昶便走进殿来,在御案前找了一个空隙跪下来,磕了个头,这才朗声奏道:“皇上,太后,今日之事已十分危急,如若我们自己不治乱民,只恐洋人会入京了。如今之计,只有先办乱民,折服洋人,然后再跟洋人谈判。” “现在民心已起,治义和团只恐会失民心。”慈禧太后开口说道。 “启禀太后,臣以为义和团只是唬弄人的玩意,万不可将就,若其有歪门邪术,亦不能用。臣查古今历史,没有一个仗着邪术能成大事的。” “不仗邪术,难道民心也不能用。民心都不能仗,还能有什么可以依仗的呢?古今立国,莫不以人心为基础。如今义和团已将人心组织起来,我们不利用它去成就我们的事业,抵挡洋兵内侵,我们还等什么呢?” 慈禧太后反驳道,“现在洋兵不断往京城开来,今天将大家召来,就是看看大家有什么意见。你们有什么意见,尽管说。” 于是朝臣们便在金銮殿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主战派立张应该与洋人宣战,主和派认为应镇压义和团,然后再行谈判,中间的主张先与洋人交涉,然后再派兵抵挡。 一时间,殿上人声鼎沸,最后终于达成一致意见:先礼后兵,先派人与洋人交涉,不行了再让聂士成去抵挡,并且最后选定由许景澄和新任总理大臣那桐前往天津与洋人交涉。 慈禧太后第一次“廷议”并没议出什么来,待众人走了之后,又独召端王,要他先将义和团招抚起来以便大用。 这时,荣禄却收到了一份电报。荣禄一看,不免大吃一惊,便赶紧召集幕僚商量,但找了半天,也只找来了三个幕府。 由于这段时间以来,京城局势混乱,已有大批的逃出京城,荣禄的幕僚部便有很大一批逃走了。 荣禄将电报给他的一个幕僚看,只见电报上大致写道:各国协力谋华,已有成议,决定向中国政府提出四个条件: 第一,政权归还皇帝,太后训政立即结束; 第二,第二,下诏剿办拳匪,各国愿出兵相助; 第三,第三,中国政府练兵数目,须经各国同意,并聘洋人担任教练; 第四,第四,中国政府所有赋税收入,须由洋人监督,并控制用途。 “这条件好苛刻。” “是啊!这正是我所担心的,我们现在必须消隐患于未然,趁洋人还未提出前,将他们可能找到的一切借口给堵上。”(未完待续。) 255 一决高低 “要堵,就必得将义和团压制下去,因为这一切均是义和团招惹来的。” “话倒没错,只是老佛爷现在和战不定,看来只得将这封电报送上去,迫使老佛爷早下和议之决心。” 第二天叫大起,这次是慈禧太后先开口,她用一种平静的语气对下面的臣工门道: “洋人要夺我们的权,征收我们的粮食,这便是他们给我的照会。”慈禧太后说着从御案上拿起那张电纸对着下面的臣工晃了晃。 众人一听,如雷轰顶。岂有这等怪事,怎么我们没有听说呀?而且条件竟是如此之苛刻,这不是要亡国吗? “洋人欺人太甚,哀家本来是想压一压义和团,然后再去跟他们和谈。但哪知他们却是如此蛮横,居然要让我们亡国。我大清开国亦有二百多年了,如果国运在我手里断送,我怎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洋人要我们恭手交出政权,难道我们就听命吗?大家也拿着朝廷的俸禄,难道你们大家也忍心朝廷就此被洋人灭掉!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与其糊里糊涂地断送国命,不如奋起一争,跟洋人开一仗,既使亡国,也要对列祖列宗有所交待,不能不明不白。” 慈禧太后越说越激动,说完后差点从御座上站起来。李莲英赶紧端了一杯茶过去,才将慈禧太后的怒气稍微平下来。 “老臣当效死沙场!”这是徐桐苍老的声音, “洋人仗着洋枪洋炮,便想横行我朝。如今更是步步紧逼,想要让我们大家作亡国奴,这是无论如何办不到的。幸喜的是,在众人均不愿得罪洋人的时候,出了个义和神拳,他们万众一心,扶清灭洋,这样的义士勇士我们不用,那才叫对不起列祖列宗。 太后,如今局势,只得由圣明皇太后独断,向洋人下一诏书,跟他们轰轰烈烈开一仗。”徐桐的话声调越来越高,最后居然喊起来:“圣明皇太后,老臣愿与洋鬼子决一雌雄!” “老臣也愿与洋鬼子一决高低。”这是崇绮颤巍巍的声音,“洋鬼子一日不绝,老臣便一日不能安心,圣明皇太后,此事事不宜迟,皇太后得早点了断。” 徐桐、崇绮二位德高望重的老臣主战,端王自是顺应形势,也赶紧发表自己主战的意见。 “徐中堂与崇绮说得好,老佛爷,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如今洋人得寸进尺,完全无视老佛爷您老人家,奴才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我大清江山,历经二百多年,岂能随随便便恭手交给洋人?义和神拳是忠义之士,灭洋人如灭一条狗耳!奴才奏请老佛爷下诏宣战。 让义和神拳将洋人杀个一干二净,看他们还敢对老佛爷无礼,看他们还怎么耍横!” 如此慷慨激昂的论调,自然谁也不敢表示反对,倒有一批人跟着赞同。慈禧太后望着大臣们,提高声音说道: “今天的情形,诸位也是看见的了。为着江山社稷,不得已而宣战。不过,至于将来会是怎么样一个结果,实在难说。倘若开战之后,社稷仍旧不保,大家今天都在这里,应该明白我的苦心,以后不要说是皇太后断送了祖宗的三百年江山。” 既然太后宣战之意已定,臣工们自然得表示自己的忠心。 洋人在天津可不那么客气。由于日本杉山彬及德公使克林德被杀,激起日本和德国的义愤,而清政府又不好好处理,义和团又越闹越不像话,各国为着各自利益考虑,于是达成一致协议,决定派兵进行干涉。 在天津海口,集结了几十艘各国的船只,又集结了英、法、德、日、意、俄、奥军队几千人,准备由天津北进北京,不过,他们首先得将大沽炮台给攻下来。 大沽炮台由罗荣光把守,配有两座炮台,几千士兵,两千多支枪。自从各国战舰云集大沽港口以外海面时,罗荣光心里便不安宁起来,他不断派人给裕禄送信,要求派兵前往加强防守。 裕禄从哪儿抽出兵力来?既使有,他也不相信官兵,他相信义和神术,他现在已完全被义和团给迷住了。因此他便将张德成和曹福田找来,将罗荣光的意思给他们二人讲了。 “不用慌,我派弟兄们前往协助罗将军守卫大沽炮台。大沽炮台是扼天津、北京的咽喉,怎能随便让洋人给占去,我这就回去派人让他们退敌去。”张德成胸有成竹地说,曹福田亦表示同意。 考虑到洋人火炮很是厉害,张德成决定派将近一万义和团前往大沽。别人不清楚,自己不清楚是不可能的,法术只能用来唬弄外人,真本事还是只能与人硬拼 。张德成在临行前给领头的那位大师兄说必要时候你们可以不管罗将军,自己守大沽炮台。领着这句“谕旨”,大师兄自是故作轻松地领着人马开赴大沽,协助罗荣光守炮台来了。 罗荣光看着来了将近一万人的义和团,心里总算充实了一些,但外部的严峻形势却容不得他有丝毫心情去高兴。他心里相当清楚,如果大沽一旦不守,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北京不保,自己的脑袋不保。 而现在派来的义和团,看似人多,而能真正杀洋人的又有多少呢?洋人大炮一响不跑大半才怪事儿呢?你说,他罗荣光能高兴起来吗?他只是按照礼数款待了大师兄及其他将领,接着又将义和团分散到各个阵地去配合官兵作战。 入夜,罗荣光接到一份联军统帅瓦德西的照会,要其明天早晨两点钟撤出大沽炮台。罗荣光将这份照会让各级将领及义和团几位大师兄看了看,要他们拿出主意来,但谁也没有什么具体意见。 罗荣光没有办法,只得派人将这会照会送交裕禄,要他下指示。 义和团几位大师兄回去后也在商量着咋办?联军的炮舰他们通过望远镜是看见的了,密密麻麻地在大沽口外摆着,那黑洞洞的炮管直对着两座炮台。 现在洋人居然真的要进攻了,他们能做什么呢?最后几位一商量,他们当中倒不凡有几个特别恨洋人的,决定与大沽炮台共生死存亡,战斗到最后一人。 黑漆漆的夜。在大沽炮台与海面之间,有一片海滩。此时,大沽炮台和外国军舰都沉寂下来,但在海滩上却并不平静,一群群洋兵在小船的帮助下从军舰上来到了海滩。 他们头上的钢盔在暗暗的黑夜闪着微弱的光,他们是那样有序,无声无息地便上了滩,接着散开,慢慢地向大沽炮台逼近,在距炮台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屏声静气在那儿潜伏下来。 这个夜里,官兵们和义和团也没能安睡好。炮台和其它地方的巡逻加强了,在黑夜中,那高高的炮台如巍巍的小山,山头上时不时有士兵巡逻的脚步声。 但是,虽然各地的巡逻加强了,他们却忽视了一个足以致他们命的地方,那就是海滩,这就注定了炮台必将失守,天津必将沦陷。 裕禄接到罗荣光送上去的情报,让张德成给看见了,张德成建议立即去攻紫竹林租界区,将天津内部的敌人消灭了。 然后再举兵前往抵挡由大沽进来的洋兵。裕禄自己没有主见,也就听从了张德成的建议,同时令聂士成协助攻打租界区,即使不帮忙,也不要阻挡义和团进攻租界区。 时钟慢慢指向午夜一点,而裕禄还没有信传来,罗荣光再也耐不住了。 距离早上凌晨两点还有一段时间,罗荣光一挥手,两座炮台的炮手调好位置向敌舰射去。只听得“蓬、蓬”两声,洋面上洋人的两条小舰着火了,炮台上的人们不禁高兴地欢呼起来。 不过,这两声响,惊动了准备已齐的洋兵,他们立即转入了反攻,几十门炮往炮台射来,阵地上到处开花,罗荣光赶紧指挥炮手们填炮射去。 就在双方展开炮战的同时,海滩上响起了密集的枪声,义和团和官兵在不知不觉中死了好几百人,这突来的袭击吓坏了炮台上和其它地方的义和团和官兵,他们马上朝海滩上盲目地射击。 严峻的形势,海面上的大炮越来越猛,敌人军舰慢慢向岸上靠来,海滩上的敌人也慢慢向炮台逼来,而走在前面的军舰上已有一部分士兵上了岸,增援分布在海滩上的洋兵。 义和团和清兵一见,他们决定冲下炮台,到海滩上去遏制敌人上海滩。 于是,在喊杀声中,一批批义和团和官兵冲向海滩上的洋兵,几千人冲向本来并不大的海滩,虽有洋兵几百人轮番射去,但仍然阻止不了义和团和官兵的攻势,眼看着义和团和洋兵的距离越拉越近。 这是洋兵们最担心的,他们肉搏根本不是义和团和官兵的对手。 就在这时,几发炮弹在呐喊着的人群中开了花,这是炮舰上的大炮在增援,几发炮弹过后,义和团及官兵死了不少人,而空旷的海滩上又无处可避,他们只得重新退了回去。(未完待续。) 256 损失惨重 这一阵冲击,义和团及官军死了一千人左右,损失惨重! 由于有炮火的支持,一批批洋兵登上了海滩,他们慢慢向炮台靠近,而炮台上的两尊大炮却又让敌人的大炮压得抬不起头来,形势已越来越朝着对守军不利的方向转化。 虽然义和团和清兵奋勇杀敌,但怎奈抵不住洋兵大炮和洋枪,义和团和清兵只得退出炮台,后来又组织了几次反攻,但无奈洋人已经攻占,泼出去的水已经收不回来了,炮台最终给洋人占领了。 裕禄很快得到消息,大沽炮台失守,洋兵正由天津北犯。 裕禄不敢立即报告,又将这个消息压了一天,这才向上递了折子,报告天津方面的军情。 慈禧太后看到这个消息,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只是叫李莲英传大起,又进行廷议。 “大沽失守了,洋兵正在北犯,这是裕禄送来的消息,大家看怎么办?”慈禧太后用一种生硬的口气说道。 “今日之形势,有我无敌,有敌无我。”端王立即抢着说,“老佛爷,今日不宣战,莫非真要等着洋人打进京来?” “在此危难深重之际,奴才以为我们应该借助民心。”这是刚毅的声音,他已从涿州被召了回来,正好赶上这次听大起,他本是个义和团迷,自是替义和团说好话。 “奴才在涿州时,亲眼见义和团神威,他们杀洋人从不手软,他们口口声称要效死于老佛爷,奴才以为应该利用民心报仇雪耻,倘或迟疑不决,民心涣散,到那时才是真真的完了。” 端王、刚毅的话引来大批人赞同。 “既然没有人能退得走洋兵,那我们就宣战。总理衙门马上通知各国使馆,限他们明天就下旗回国。” “是,老佛爷,奴才马上差人去办。”庆王答道。 已经有过三次大起了,慈禧望着外面冲天的火光以及从西什库传来的枪声,心里还是未能平静下来,决定明天早上继续听大起。 慈禧太后先摆上了一大通理由,围绕着一句话;现在是报仇的大好时机。慈禧太后说完,又推了推安坐于旁的皇帝一下。 “皇帝,你有什么话说?” “皇太后似乎应该听从荣禄的奏请,使馆不可攻,洋人不可杀。不过,是否有当,当请太后作立。” “洋人做尽了坏事,这是老佛爷刚才说过了的,大家也是听见了的,现在民心已起,为何不趁此机会杀一杀他们?让他们明白中国人并不是好欺的。”端王还是慷慨激昂地说。 “人心何足侍?”皇帝小声地说,但话音之中无不含着讥讽之意, “士大夫喜欢谈兵,朝鲜一役,朝议主战,结果大败。现在各国之强,十倍于日本,如果跟各国开战,决无伐幸之理。” “义和团可用!”刚毅粗犷的声音响起来,“甲午之战之反以失败,便是由于没有义和团支持之故。” “各国精兵利器,义和团难道抵得住?西什库教堂,弹刃之地,为何还不见被攻下?”皇帝反唇相讥。 “那是天时未到!天时一到,自会灭了教堂!”端王争道。 “只恐到那时,义和团已经不在了。”光绪帝冷笑了两声。“你!”端王指着光绪帝鼻子道。 “今日之战势,不是我中华愿意跟洋人开战,实是洋人欺人太甚,既然如此,我中华也不能太软弱。皇帝,你给大家说个明白。”慈禧太后对着光绪帝说道,其实是一种命令口吻。 要宣战!当众宣战!光绪帝自是不愿,他想力挽狂澜,但却不能,他想劝皇太后回心转意,却苦于没那本事。 他只得找个人给他说说话,于是便从御座上走了下来看着许景澄说道: “许景澄,你是出过洋的,又在总理衙门多年,熟悉洋务,你说这战事到底能不能开,你告诉朕。”光绪帝说完竟哽咽地哭起来。 许景澄也不觉哭起来,“皇上,这战可干万不能开啊!只恐社稷有难!臣受皇恩深重,不敢不说。” 袁昶跪在许景澄旁边,也大声劝皇上不能轻开战端。可坐在御座上的慈禧太后却受不了啦! “这成何体统!”光循帝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回到了御座上。这次廷议也就不欢而散了。 端王回到府里,不禁大骂起许、袁二人来,也骂皇上是个“二毛子”。 攻打东交民巷,开始进展得很是顺利。董福祥的甘军和义和团很快攻下奥国、比利时、荷兰和意大利的公使馆,战果辉煌,但接下去就不行了,义和团和甘军再难前进。 裕禄已在天津抵敌不住,张德成、曹福田攻紫竹林租界区也是久攻不下,只是在廊坊一带曾经打了联军个措手不及,挽回了些面子。 不过局势并未彻底得到恢复和好转,联军仍一天天逼近天津。 聂士成军接到电旨后,虽奋起反击,但仍不免落败之势,最后聂士成也居然被炮打成重伤而死,罗荣光吃鸦片死了,裕禄也自尽而死,只有义和团还在抵挡洋人北进。 现在局势越来越恶化,面对这种形势,慈禧太后下旨各地勤王之师火速赶往京城。 旨令一下,倒有几只所迎前来,不过均是北方的,南方的两江和其它地区求“东南亚保”了,根本不可能派出勤王之师来。 勤王之师以原山东巡抚李秉衡为统领,加以整编,率队前往通州御敌。 一方面派李秉衡抵挡联军的同时,又发电报给上海的李鸿章,要他火速进京,但李鸿章也很是狡猾,他提出二个条件:第一,要保护各国公使;第二,要自己剿捕拳匪。意思是说,不实现这两个条件,他就不进宫。 李鸿章不进京,但形势又非要他不可。俄国议和要李鸿章。庆王没有办法,只得邀荣禄再去见慈禧太后,希望她能迁就一些让李鸿章进京。 “他愿意来吗?”慈禧太后问。“只要给他北洋大臣兼有督位署,他肯定来。”荣禄急切地答道。(未完待续。) 257 怎么能败了呢 “好吧!电旨让李鸿章火速进京,着其任北洋大臣兼直隶总督。” 荣禄与庆王相当高兴,似乎已感觉到了李鸿章正由上海北上,立即发了一封电报给上海的李鸿章,要他火速进京。同时,在第二天,又以明发的形式发了一道上渝,着李鸿章火速进京。 在让李鸿章进京议和的同时,京中却也发生了不大不小一件事儿;熟悉洋务的袁昶、许景澄被杀了。 这二人本来不主张战,引起端王极度不满,因此他总是想方设法想惩戒二人,终于他找到了机会。原来许、袁二人联手上了一折子,要求议和,惩办主战派。 李秉衡所率之师,在通州吃了个大大的败仗。李秉衡虽然下有几支军队和众多义和团,但这些均是临时凑起来的,宋庆、马玉昆军又是节节败退下来的,早无军心。 临时拼凑起来的虽然有的作战很勇敢,但由于各自为战,不能相互配合。至于说义和团,虽说士气高昂,但毕竟敌不住洋枪洋炮。 最终,李秉衡统率的军队给联军打了个落花流水,除了落得个尸积如山的下场外没有别的战果。 李秉衡也心知自己无能为力了,但又不能后撤,他想起临行前慈禧太后给于他的厚望,以及他自己的雄心壮志,可是如今,一切都人去楼空了。部队散了,自己身边没有兵可带。 联军的枪炮声充塞于耳,惨叫声时时划破夜空,李秉衡不禁感到一阵莫名的悲哀。他问自己;相信义和团吗?相信,太相信了! 义和团不是有神灵能灭洋人吗?自己不正是在这些自诩能灭洋人的义和团来与洋人作的战吗?怎么能败了呢? 那是自己指挥无能?不是,是义和团在吹牛,是自己受骗了。 李秉衡觉得自己无脸见太后,当然他并不清楚慈禧太后因听了端王的话正在奖励他呀!李秉衡决定自尽,学裕禄样,为国献身。他召集幕僚,布置好一切,然后才安然地自尽了。 李秉衡自杀了,联军正向北逼近,这是个千真万确的消息。 慈禧太后吃惊了,该怎么办?洋人马上就要进京。荣禄也不禁焦急起来,看来只得劝太后出走了。这是自己不希望下却不得不下的一步棋了。 荣禄对这场战争有着满腹担忧,从一开始,他就在想着战争可能失败,后来随着战事的日益恶化,他更加证实了自己的想法。于是,荣禄便开始想着退路,当然首先不是替自己,而是替老佛爷。 他找到当时的顺天府尹陈夔龙,要他给找二百辆车,并说明要随时准备征用。陈夔龙自是紧张地答应了,而且确实还在兵荒马乱的北京城找来了二百辆大车。 荣禄命人将陈夔龙找来,给他提起局势的恶化,言外之意两宫准备出走了,你的车准备得怎么样了。 “中堂大人……”陈夔龙一脸难堪和尴尬地对荣禄说道,仿佛有什么心事。 “筱石,”这是陈夔龙的字,“你这是怎么啦!” “中堂大人,哎!你有所不知,车让人给抢走了。”陈夔龙一脸的无可奈何。 “是谁干的?”荣禄也是声音急促。 “还有谁?就是端王手下的虎神营和那些拳匪。” “他们为什么抢啦?” “说是征用,实际上是拿去运他们抢劫到的财物,运往京外。” “哎……”荣禄急得直想跺脚。 这样的局势令荣禄心烦,同时也令慈禧太后心烦。枪炮声越来越近,前几天还只能隐约听到,现在却听得清清楚楚了。 “小李子,你说怎么办呢?”慈禧太后虽然心烦,但仍不失平静地问李莲英。 怎么办?李莲英也没想出个好的解决办法来。现在京城里到处是逃难的民众,京中官员也有大批逃出去的,可以说往日繁华的京城今日已成死尸随处可见、到处是逃难人群的人间地狱。 别人都在逃难,而且在流传皇太后也已逃出京城去了,这是李莲英亲耳听到的。打从听到这个谣言的那一天起,李莲英便在想老佛爷是不是真该逃出京城去?可是,他想了很久,却不能决断下来。 起初,重用义和团,自己极力主张,而且说义和团能赶走洋人,可是现在呢?义和团非但没能赶走洋人,反而被洋人打到了京城附近来,现在又得劝老佛爷出走北京。 这不是在扇自己的耳光吗?而且老佛爷会怎么想?这是李莲英顾虑着一直没给慈禧太后说的原因。 “找荣禄来商量商量吧?” “不用了,荣禄已不知说过多少次了,要我留在京城。我看留在京城并不是上上之策,才找你商量。” 荣禄原来不是主张慈禧太后出逃的吗!怎么现在一想变过来了呢?不错,荣禄曾经主张慈禧太后出逃,但是后来他仔细想,觉得这并不是善策。 老佛爷现在人已经老了,精力毕竟不如四十年前了,而且京中还找不着大车,怎么出逃? 不如留在京城,处置主战派端王、刚毅、赵舒翘等人,然后再紧催李鸿章与张之洞要不惜任何代价与洋人谈好,将洋兵扼制于京城之外,这样皇太后也可免却出逃的种种苦难了。 荣禄虽是一片好意,但是慈禧太后却并不同意,她有两层顾虑;一层是洋人提出让她归政的条件,这是她最担心的。 如果自己出逃在外,洋人就会没有办法提这个苛刻条件;另外一层是李鸿章能否就一定能堵住洋人的攻势?洋人是否就一定会就此罢休 ?这是留守京城的两个顾虑,如果出逃,自然不会有这个顾虑。但是如果真出逃,却又有别的顾虑,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能否安全出逃? 这是荣禄担心的亦是慈禧太后担心的问题。 李莲英揣测出了慈禧太后的心思,归根到底,还是怕洋人逼她交出权力。 这也是李莲英害怕的,他怕失宠,也怕慈禧太后失势。 慈禧太后一旦失势,自己的脑袋恐怕就得搬家了,因为他明白朝中有很多人对他恨之入骨,特别是皇上,要是慈禧太后将来归政必定是归皇上。 自己以前是如何对待皇上的,只恐皇上上台后也会怎样对待自己。李莲英想起这些,不禁打了一个冷颤。(未完待续。) 258 慈禧出逃 枪炮声倒是越来越近,而且也是越来越响,连宁寿宫也能听到子弹呼啸的声音。李莲英和慈禧太后这才有些心慌起来。 “老佛爷!老佛爷!” 随着喊声奔进来一个人,也来不及行礼,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洋人来了!” 慈禧太后望着神色张惶的载澜,语气异常平静地说:“洋人在哪儿?”。也许是越一到非常时刻,慈禧太后就越能镇定自若。 “在外城。”这是李莲英抢先答的。 “老佛爷得非走不可了!而且还得快!”载澜仍然不安地说。 正在这时,又来了两位,一位是军机大臣刚毅,一位是军机赵舒翘,他们也是来报警的。 “老佛爷,不好了,天坛发现了缠头的黑兵,很多逃难的人也从那儿折回。” “是哪一国的?” “奴才不清楚,恐怕是俄国吧!”刚毅没有办过洋务,只是听人说过,但不知俄国人到底长得怎么样,所以才有此推测。 “不是新疆来的勤王之师吗?” “不是!绝不是!勤王之师是不会驻扎在那儿的。”赵舒翘肯定地道。 “老佛爷,您老人家得走啊!”刚毅也是一脸焦急地说道。 “走!我也知道该走,但现在怎么个走法啊?你们倒说说。” 这一回倒难倒了载澜、刚毅与赵舒翘,他们只知老佛爷该走,却也没有考虑过到应该怎么走。 端王和荣禄恰巧赶来,他们也是听到消息后赶来见慈禧太后的。 慈禧太后望着眼前的五位大臣,只见荣禄还比较沉着一点,别的都是那么惶恐不安,魂不守舍。 “荣禄,你看怎么办?” “问端王吧!”荣禄看了一眼也是慌里慌张的端王。 他对端王满肚子意见,现在更大。战争是你主张开起来的,那么收尾也得你来收拾了。你不是本事很大吗?现在倒看看你有多少本事能将洋人退走,荣禄心里嘀咕着,所以才这样说。 “端王载漪,你说呢?”慈禧太后明白荣禄的满腹苦恼,所以转过脸去问站在一旁的端王。“老佛爷!都到这个时候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还是快走吧!” “走?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往哪儿走哇?再说,你能保驾吗?”荣禄在一旁以一种讥讽的神态对着端王说。 “荣禄,那你说怎么办?”慈禧太后又转过头来问。 “奴才以为不如速派人到使馆议和。” “那你去办吧!要快!”荣禄答应着退了出去。看着荣禄远去的身影,慈禧太后心里明白荣禄此去不一定奏效,还得准备下策。 “刚毅,你去准备车。”慈禧太后对站在那儿发愣的刚毅大声说道。 “是,奴才这就去办。” 荣禄并没有来回信,枪炮声还在继续。慈禧太后心里越来越不平静,不安宁。沧桑的往事又涌上心头。 四十年前,那时虽然也在出逃,但是并不这么慌张,至少那时还有胜保和僧格林沁在通州一带抵挡,宫中又有肃顺安排,一切总还是慌而不乱,可是如今却乱得都不成样子了。 “老佛爷!快走吧!洋兵进城了!”载澜神色张惶地跑了进来。 “来得这么快!洋兵现在在哪里?” “在攻东华门了!” 东华门的北面便是宁寿宫,只要东华门一下,宁寿宫还能保吗!慈禧太后这才心惊起来,但是她并不慌。 “载澜!该走哪个门?” “走西北德胜门。” “先到颐和园也好。”这是李莲英在旁搭腔。 “好,小李子,快去叫皇上。” “是,奴才这就叫人前往。” 出逃在紧张地准备着,不过,穿着这样的服装出逃总是太显眼,慈禧太后命李莲英找来一套民妇的服装穿上,同时让李莲英挽了一个汉人妇女的发式。 一切准备妥当,皇帝还未赶来,慈禧太后留着长长的指甲,足足有几寸长。这样的指甲在宫中倒还好,要是出逃,可就不好保护了,得将它剪掉。 李莲英也只得拿了剪子来将慈禧太后精心保养多年的指甲给剪掉了。 皇帝穿着一身朴素的衣服来了,看着像一个农村的虚弱的逃难少年,这身打扮慈禧太后很是满意。 该走了,忽然,慈禧太后想起了她的老冤家——珍妃来,她现在就在附近。 “崔玉贵,去将珍妃传来。” “喳!”很有力的声音,到底不失为崔玉贵。 一会儿,蓬头垢面的珍妃被带了来,光绪帝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儿,简直有些认不出来了。往日的容颜已经被苍白无血色的布满皱纹的脸代替,一头秀发又长又脏。 “皇上!”珍妃不去拜慈禧太后,反倒对着光绪帝真情地喊了一声。 “珍儿!”光绪帝激动地上前抱住珍妃。珍妃也在光绪怀中哭了起来。 “大胆奴才,还哭什么?”慈禧太后显然是被珍妃的无礼给激怒了。 这一喝,也将珍妃从悲痛中唤醒过来,她这才朝着老佛爷叩了个头。 “洋人快要来了,多半会胡作非为。” 珍妃已听出慈禧太后的意思,她也自知今天必是死路一条。死则死矣,何不死个壮烈? 珍妃打定主意,便对慈禧太后说:“奴才请将皇上留下来主持议和。” “哼!”慈禧太后气得直哆嗦,她想不到珍妃到这个时候还居然这样说。她望了望不远处的一口井。 “崔玉贵,将这个贱人给扔到井里去。”慈禧太后恶狠狠地说。 珍妃仿佛这时才看见那口井似的,也望那口井望了望,但脸上并无惧色。 光绪皇帝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他马上跪下来给慈禧太后求饶道:“亲爸爸,你饶恕她这一次吧!”光绪帝说完竟哭了起来。 “起来,这不是讲情的时候,还是赶紧逃你的命吧!让她这个贱人去死吧!” 崔玉贵上前去拉珍妃,珍妃吼了一声:“你要干什么?” “请珍主子下去,别难为当奴才的。” “哼!”珍妃傲然地道,崔玉贵看看没有办法,只得抱着珍妃就往井口拖,直扔进井里,又盖上了井盖,这才回来向慈禧太后复命。 光绪帝看着这惨绝人寰的一幕,悲愤地痛哭了起来。瑾妃虽说不喜欢自己的妹妹,但现在落得这个下场,也不免一阵伤心。(未完待续。) 259 逃难 慈禧太后看了看悲痛欲绝的光绪帝,对他挥挥手说:“上你的车子吧!把帘子拉上,免得有人认出你是皇上。” 光绪帝临上车前,再回过头去望了望装珍妃的那口井,脸上有着无限悲愤。后人有诗一首描写珍妃之死。 金井一叶堕,凄凉瑶殿旁。 残枝未零落,映日有辉光! 沟水空流恨,霓裳与断肠;保如泽畔草,犹得宿鸳鸯? 处死了珍妃,慈禧太后又令人传令让庆王与荣禄在京主持议和,这才带着皇帝、大阿哥坐上临时找来的三辆骡车向德胜门赶去。 一路上,急着出城的人很多,而且也很混乱,骡车根本不好行走,随驾的端王、刚毅、庄王、载澜等只得拔出枪来对着人群开枪打死了几十人,这才杀开一条血路,到得德胜门边。 出了德胜门,遇着老臣王文韶,慈禧太后令其去找到荣禄和庆王,传她的旨让他们二人在京城主和,然后再赶来随驾,王文韶应命而去。 慈禧太后一行到了颐和园,略为修整,又赶往北去。 其时,李莲英并不是随驾在侧,他受慈禧之命,正在宫中带领一批小太监埋藏银子和其他东西。至于他家的珍贵东西、银子,早已在几天前就令人收藏好了。 慈禧太后一行到了后厂,此地在万寿山和玉泉山的正北,是北边进京的最后一个腰站。虽然在出德胜门时有许多逃难之民,但到得颐和园已经相当少了。 因为这些人大都只是想逃出城,到近郊乡村暂避一段,等到风头好转后再回来料理财产,所以他们一出了德胜门便四处散开了,自然往北走的人很少。 慈禧太后一行慌慌张张到得后厂的时候,路上已没有多少难民,只有他们这一行人了。三辆骡车,闭得严严实实,慢慢悠悠地在路上行着。 光绪帝在想着珍妃,珍妃的音容笑貌,珍妃的爱,一齐涌上心头。而现在,珍妃却已到了另一个世界,而自己还在这个世界上卑鄙而又无可奈何地活着,这颠簸的骡车须是明证。 仅仅因为维新,自己被软禁赢台,珍妃被打进冷宫,从此,两个便很少见面,今天刚一见面,却又是永别! 光绪帝在心里痛苦地呐喊,一行凄楚的热泪淌下了他的清瘦的脸颊。 骑马在一旁的端王、刚毅也在想着自己的儿事:自己力主利用义和团打洋人,现在倒好,洋人没打完,自己倒先跑了,将来要是追究责任,只恐自己的性命怕难保了。 因此,刚毅与端王二人心里惴惴不安,同行的赵舒翘也在想着同样的心事,心里也显得惴惴不安。 随行的各位宫女也都有着自己的心事,因而大家显得都比较沉默。一路上默默地缓缓慢行。 慈禧太后仿佛想起了李莲英,令就在此地等候李莲英的到来。 过不多久,一个五十多岁庄稼人模样的人领着一群人向后厂行来,这一下吓得随行护驾的端王等人赶紧吩咐众人围在皇太后车前,及至走到近前,才认出这一行人就是他们正要等的李莲英。 “老佛爷,奴才来迟了。”李莲英来到慈禧太后驾前。 “你来了,那咱们走吧?”慈禧太后平静地说道,没有激动,真是镇定自如。 “老佛爷,我们往哪儿走?”随驾在旁的李莲英对着车中的太后询问道。 “先出居庸关再说。”慈禧太后说得很是斩钉截铁。 于是一行人零零落落,慌慌张张,趁着月色,匆匆离开了后厂,既不北上,也不西行,却走上一条灰河迷漫的大道,对看西北方走去,直奔居庸关而去。 走了一天一夜,由于临出逃前未带任何东西,没有水,沿途又全部是毁灭的村庄,一派残破,村中不见炊烟,也无人声,一片死寂。 在这里找不到清水,也找不着粮食,所以慈禧太后和各位护驾的礼王、端王、肃王、那王、澜公爷、泽公爷、定公爷、棣贝子、伦贝子、载振、刚中堂、赵舒翘等一旁人饿得头昏眼花,李莲英、崔玉贵等一帮随侍太监也饿得够呛。 八月的京城郊外,也显得格处的萧条寒冷。由于临行前所带衣服极少,偏偏天空又不时下一点小雨,自然显得分外的寒冷,晚上慈禧太后便只能和光绪背靠背地坐在车子上藉以取暖。 平时在宫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爷、小姐、夫人们哪曾受过如此苦。颠簸不说,吃没吃的,喝没喝的,睡没有睡的地方,一身臭汗却又找不到地方洗,真是难受极了。 由于口实在是太渴了,李莲英便只能采集路边的秸杆来,吸其中的露水,这虽然是杯水车薪,不过对于慈禧太后来说却也不比宫中的御用水味道差得那儿去,自也是喝得津津有味。 一路上死尸遍地,哀鸿遍野,村庄了无人声,无限凄凉。 而腹中空空更是令人难受。 幸得李莲英有一侄子很有心计,临走前烙了三张饼,这时候拿出来给李莲英,李莲英给了他一个,自己吃了一个,又送了一个给老佛爷。 慈禧太后已饿得两眼冒花,这时得这样一个诱人的烙饼,也不管好吃与否,一口气吃了一半,另一半给了皇帝和其他人吃,吃完后,还不断地夸这饼好吃,大概是几日没有进食的缘故吧? “小李子,这是哪儿来的烙饼?”慈禧太后稍微填满饱了肚子,这才抹抹嘴问道。 “是奴才的侄儿李甫廷。” “将来回去再赏他,现在想赏也不成了。” 略微进了一点食,慈禧太后来了精神,但看到跟在身边的无精打采的诸卫、大臣以及士卒,心里不禁又涌现出一股悲凉。 昔日的威风与今天的狼狈一相对比,慈禧太后不禁流下了眼泪。 “老佛爷,您也别伤心了,现在逃难要紧。洋兵已去得远了,不会追上来。到得贯市,奴才想法弄点吃的喝的就是,要不在那儿歇歇再走。”李莲英隔着帘子安慰道。 原来王文韶已经赶了上来,都七八十岁的老人了。又一天一夜没进口水和吃一粒东西了,显得很是萎顿,慈禧太后才发了那样的感慨。(未完待续。) 260 人困马乏 李莲英看见远处有一处在闪光,便喝令人马停止,他独自顺着灯光走了过去,在灯光下,他发觉了一个老者和一个中年人,两人正在谈论这场战争。看来他们是传统的臣民,谈到洋人时恨之入骨,谈到皇室时又扼腕长叹。 李连英见此,便将皇太后、皇上出逃的消息告诉了二人,并倾诉了两宫现在的困难,希望他们能找一些水和弄一些吃的。 这两人一听,没想到皇太后和皇上就在不远处,而且已经饿得两天没吃饭了,自是很爽快地答应给弄吃的和喝的。李连英见有了着落,这才回去引慈禧太后和皇上,、王爷,军机大臣及护卫兵卒过来。 那个老年人和中年人预备好了水,并且正在煮小米粥,那粥香引得一个个直流口水,在他们心中,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香的了,毕竟是饿了一天两夜了。 水是充足的,任他们喝,从京城出发到现在,这一行人,从慈禧太后到小小兵卒,总算尽兴地喝了一次水。水喝好后,又吃了一些小米粥。 众人这下才来了精神,慈禧太后自然不免问了问那两个人是干什么的,并保证将来有朝一日重返皇宫后给他们升官,两人感激地磕头磕个不尽,好像已经得到赏赐似的。 水喝够了,肚子填饱了,该舒舒服服地休息一下吧!慈禧太后也这么想,可是她担心此地还不安全,于是便问道: “此地距京城多远?” “七十里。”人丛中有人回答。 七十里太近了,走了一天两夜,才走这么点远,真是如同没走一样。慈禧太后看着这一支懒懒散散的队伍,决定继续行走。 “小李子,告诉前头,我们现在继续走!”慈禧太后暗带哭腔道。 “老佛爷!走?”李连英沉吟道,虽然李连英明白老佛爷的意思是什么,无非是怕洋人追上来吗?确实,七十里对于洋人来说也就是半天多的事儿,但现在人困马乏,怎么走哇? 李连英靠近老佛爷车子旁,掀开帘子,把头往里探了探,小声说道,“人马都瘫了,这深夜还走山路?” “有什么不能走的?”慈禧太后态度很坚决, “走了一天,才走七十多里,简直如同没有走一样。我老了,没有关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皇帝怎么办?要是皇帝在这路上出了岔子,我们怎么对得起全国的臣民,更叫我死了,怎么去见列祖列宗……”慈禧太后说到这里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不禁痛哭起来。 众人一听,全傻眼了。说走,这黑天黑夜的,又要在山沟中走,怎么个走法啊!何况大家和马均有一天两夜没有休息了,实在是太困了。 不走,要是洋兵真的追来,谁来负这个责任,大家拿不定主意,全都将目光集中在李连英身上。 李连英深知以目前的情况,绝对不能再往前走了,所以他打定主意,决不走,任凭慈禧太后怎么哭。 慈禧太后哭够了,终于平静下来,看见李连英还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知道他是为自己的安危作想,但是形势逼人,不走又怎么办呢? “小李子,咱们还是走吧?” “老佛爷,不是奴才不愿走,实在是人困马乏,不能再往前走了,而且前面道路很难走,听说全是山崖,奴才可不敢在这样的夜贸然前行。老佛爷,今天晚上就在这儿歇息歇息吧!明天早上再走。” 慈禧太后看着一个个极度疲倦的面容,甚至有两个兵丁已经睡着了,她的心软了下来,同意了李连英的安排。于是一行人就地坐下,李连英给慈禧太后找了一个回回寺住下安宿了一夜。 一夜过后,大家精神很好,洋兵也并没有追来,大家这才套上骡子、骑上马直奔居庸关而去。 居庸关已经近在眼前,时间也不早了,李连英决定在天黑前通过居庸关。于是从车夫到兵卒,全都鼓起勇气,在天黑前通过了居庸关。 过了居庸关,天就黑了下来。由于这一段路极是难走,慈禧太后决定就在此处再宿一夜,养养精神,以便再行。 由于大家现在不再担心有洋鬼子来,自是欢喜地接受了慈禧太后的安排,在就近地方住了下来。 居庸关外的一座破庙,围墙四面露风,正殿大有将倾之势,整个寺院空空如也;正殿后面有一排供僧人居住的低房,由于兵荒马乱,其中僧人尽数出逃,使寺院内显得死气沉沉,到了夜里,则更是阴森可怕。 但今天晚上却似乎与往日情形不同,从房中传出了人的声息。中间一间较大的屋子里,传出了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叹息声和阴阳怪气的劝慰声;东边的另一间屋子里,则传来一阵阵甜美的鼾声…… 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带领着他们的“巡狩”之旅,“西岸”之众,出京师,经贯市、南口、关沟,惊魂未定;又出居庸关,踟蹰前进。 眼看着天色已晚,远处佛传来了几声枪响,疲惫的人们却尚未找到吃饭和过夜的地方,真有“叫天天不应,哭地地不灵”的感受,想起往日宫里的生活,慈禧太后心中好不难受。 李莲英看到慈禧心中不快,就想方设法给她开心,怎奈一天多时间了,人们几乎都没吃什么东西。 腹中空空,个个饿得发慌,想高兴一些,哪里能有这种情绪? 就在此时,人报延庆州知州秦奎良前来接驾。慈禧急忙接见,夸奖了他几句,讨得了吃的,又有了住处,心神才稍稍安定下来。 当夜,疲惫的逃亡者们和他们的骡马一起,暂歇于居庸关外的岔道(地名)。 由于此地原本荒凉,新近又受义和团、西逃溃兵等的屡屡打劫,以致十室九空,且少有的几间民房业已坍塌,上上下下一千多人,只得借废庙一宿。 慈禧太后自逃出京师之后,一天多的时间里,疲于奔命,饥肠漉漉,到了岔道,好不容易有了吃住。住的虽是破庙,但毕竟这里离京城远多了。(未完待续。) 261 忠臣 加上有秦奎良供奉被褥,虽是再简朴不过的了,但总比无处栖身强得多。吃的虽说只是白菜煮小米,但对于饥不择食的人来说,已经是美味佳肴了。所以在吞咽了白菜煮小米之后,慈禧太后就躺在秦知州贡献的被褥上睡着了。 李莲英看到主子睡得那么香,真不忍心叫醒她,但此情此景之下,不叫醒她,行吗?这个善解人意、会看眼色的老走狗好不为难。 但他还是轻轻地唤开了:“老佛爷,老佛爷……” 慈禧在梦中被吵醒,脸上略带不悦之色。李莲英看她醒了。就把嘴凑到她的耳边,说:“老佛爷,给您老人家道喜啦!” “我们娘儿们落到这种田地,如此孤零,何喜之有呀?”说着瞪了李莲英一眼,不觉失去了往日的威严,眼泪滴滴而下。 李莲英连忙劝道:“老佛爷,您老人家不要难过,托您老人家洪福,甘肃藩司岑春暄率部前来接驾,等着老佛爷召见呢。” 慈禧太后闻得此,沉默了一下,问:“是首次驻防张家口的岑春暄吗?” “正是。” “他倒是个忠臣,想得周全。莲英,去唤醒皇上,召见岑春暄。” “遵旨。” 岑春暄见到慈禧和光绪,“扑通”一声跪在地,只叫了声“皇太后,皇上”,便放声痛哭。这又引出了慈禧几滴泪水。 慈禧太后宽慰了他几句,夸奖了他几句,说亏他还能想到皇上,是个忠臣,又命他一路谨慎护驾,日后一旦复国,必有他的好处。 一夜里折腾了几回,都没有睡多久,天就亮了。岑春暄率军护着圣驾,迤逦前进,半日便到榆林堡。已离北路要冲怀来县很近了。 长长的队伍过来了,前面是几十位禁卫军,骑着骏马,飞奔而来。到了吉祥店门口,为首的禁卫军望了望吴永,高呼一声:“皇太后、皇上,驾到——”吴永不由自主地弹了弹朝服,正了正衣冠。 随即对自己手下的兵勇摆了摆手,那帮兵勇懂事地跑到禁卫军行列的后面,排成一排肃立着。 街的尽头响起了清脆的脚步声,街道上没有别的一点声息,街上的每个人都在紧张、耐心地等着。 太后的轿子终于到了跟前,吴永非常郑重、殷勤地跪了下去。 “臣怀来县知县吴永,跪接皇太后圣驾!”这一声洪亮的喊叫,使在场的所有的人都精神为之一振。 随驾而来的骡车有十辆左右,有双套的,有单套的,一辆辆地停在了吉祥店门口,车里的宫中后妃、供奉、格格等都涌了下来,又一古脑地涌进了店门。 紧接着是一群太监,大咧咧地走进店去。一群随驾而来的朝中大臣们,挤了满满当当的一街道,挡住了后面的人的道路。吴永急忙上前招呼他们到另外两个骡马店去歇脚,自己仍在吉祥店门前等着,恭候里面传唤。 “地方官在哪里?地方官在哪里?”从店里出来一个官员打扮的人边喊边向四周巡望。 “卑职就是。”吴永匆匆地迎了上去。 “我们一路挨饿难道你不知道?快找点东西给我们填饱肚子。” 吴永还没来得回答,就听到后面一声刺耳的声音:“谁是怀来县令?”又没等吴永回答,街上的士兵指着吴永说:“二总管,他就是。” 被称为二总管的,显然就是二总管太监崔玉贵。吴永点头哈腰,说:“总管,卑职就是。” “上边叫你!”崔玉贵其势汹汹地说。 吴永顺从地跟着崔玉贵往里走。走到穿堂里,崔玉贵对吴永说:“在这儿等着,李总管马上就来。”说完,两眼瞅着吴永,嘻嘻直笑。笑得吴永好不窘迫。 圣驾被安顿在一明两暗的乡下房子里,屋子正中放着一张破旧的方桌,桌子左右两边各放一把太师椅。太后坐在右首的那把椅子上。 崔玉贵带着吴永到了屋外,报了一声:“怀来县知县到!”然后挑起门帘,对吴永摆摆手,示意让他进去。 吴永跨进房门,跪到地上,报了履历,脱下帽子,叩头行礼。 “你是旗人,还是汉人?”慈禧问道。 “汉人。” “是哪一个省的?” “浙江。”“你的名字是哪一个‘永’字?” “‘长乐永康’的‘永’。” “你到任几年了?” “三年了。” “县城离这里多远?”慈禧问。 “二十五里。” “一切供应,有无准备?” “已经预备,只是昨夜方才得信,时间仓促,实不及周全,不胜惶恐。” “有预备就好。”说着慈禧太后竟哭出声来。边哭边说:“哀家与皇帝历行数百里,几乎无人理会,现在到了怀来县,你衣冠迎驾,真是忠臣。” “吴永,你能迎驾,就能证明你对朝廷的忠心,你可算是我的忠臣!”慈禧说。 “皇恩浩荡,为臣不敢不誓死效忠。” 为了转移转移话题,不让慈禧太后伤心,李莲英问吴永: “吴大人,老佛爷和万岁爷一路吃尽苦头,饿了两天两夜了。 你把吃的预备好了没有?” “已经预备好了肴席。” “用不着那么讲究,能有东西充饥就行啦。”慈禧不待吴永说完,就插了一句。 “还煮了三锅小米粥,是为随从们预备的。”吴永接着说。 听了这些,慈禧太后苦愁了两天的脸上露出了几丝笑容。 也顾不得注意形象了,兴奋地说:“赶快拿进来,赶快拿进来,这一路可饥坏了。快去吧。” 得到了准许离开的命令,吴永这才站了起来。 吴永正在院子里不知所措,向隅发呆,李莲英拍了一下他的肩,吓了吴永一大跳,猛然回过神来,忙低头哈腰等候吩咐。“你真有福气,老佛爷又传你。”李莲英说完,扭头便往屋里走,吴永跟了上去。 慈禧太后仍坐在右首的一把太师椅上:“他们刚才说,你办事办得很好,很能干。” “老佛爷过奖,这些都是为臣份内之事,理当如此。”(未完待续。) 262 太原 “出来两天了,也不知道京城里怎么样了,你可曾听到什么消息,说说听听。” “肯定没有什么大事。”李莲英一边抢着说话,一面朝吴永直做鬼脸,示意他不要乱说。 “小李子,你让他说话,别插嘴。”慈禧有点不高兴,转过头来对吴永说:“你尽管说,别理他。” “有两个好消息;一桩是河南总兵蒋尚钧统领人马到达京畿,拦住了洋人的追兵;另一桩,广东省派人搭解银两,绕道赶驾而来。” “这确是好消息。你有没有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李鸿章仍未到京。” 慈禧闻得此言,一声没吭,似乎有所思。李莲英怕又揪起她的心酸,对着她说:“老佛爷,让他去吧!他今天一刻都没有歇着。” 慈禧太后没有理会,又问吴永:“起驾需用的物品你都预备了吗?” “早已预备齐全了。” “还是你行,办事有分寸。明天一早起驾,你歇着去吧。” 一个宁静的夜就这样过去了。次日清晨,休息了一夜的人们重抖擞起了精神,各种轿子,驮轿、骡车也显得有了活力。 銮驾远去了,仍然是那么怆惶,那么混乱。吴县令却长长地嘘了口气…… 光绪二十六年七月二十七日(农历)到达河北宣化。圣驾在宣化停留四日,于八月初一日启銮,趟过了大洋河,越过了枳儿岭,于八月初六抵山西天镇县,自此驾入山西境内。 天镇县令闻知圣驾已至宣化。令乡下人预备各种物品准备接驾。但由于皇驾在宣化驻留五日余,致使准备的食品皆已腐烂。 圣驾一至已来不及赶办,岑春暄因得督办之名义,对县令横加指责曰“看看你长了几个脑袋。”天镇县令恐惧已极,遂服毒自杀。 可见圣驾每到一处,给当地带来的不是快乐,而是灾害。 由于圣驾西迁的消息很快地传了出去,加之天镇县令因侍候皇太后及皇上不周,已“畏罪自决”,所以圣驾入山西境后,所往各个村镇,无不是乡绅名士迎接孝敬。 与其说是对皇太后的恭敬还不如说是对他们的害怕。初七日,到达阳高县,初九日到达大同府。大同府内总兵以下的大小官兵,全部出城五十里,列队迎驾。 由于生活交通等条件越来越好,西太后脸上又渐渐的出现了笑容,开始摆起了皇太后的架子,把受苦受难的京师早已忘在了九霄之外。 入大同城,两宫住进了官衙,每餐动辄鱼山肉海,供奉极其丰富。慈禧太后阴森了多日的脸,终于绽开了笑容。 在大同驻跸二日,十一日銮驾大队人马从大同府出发南行,不日,渡桑乾河,十三日,过雁门关,直通山西省府太原而来。 八月十五日,仲秋佳节。驾车忻州。行宫设在贡院,其中陈设富丽堂皇。忻州知州进献各种鲜果、月饼等物,加之是夜月色甚佳,行宫之内一派节日的气氛。 皇太后容光焕发,赏月谈笑,好不自在。随驾人员,无不欢乐,唯独一人,视这些如不见,只痴痴观月,沉沉思索。这人便是当朝天子光绪皇帝。 次日,至阳曲县。太原府许涵度、阳曲令白昶,在此处迎驾。大队人马稍作停留,便奔太原而来。 八月十七日,车驾到达太原。山西省巡抚毓贤率蕃司以下的文武官员,在太原城外十里地齐集迎驾。 慈禧太后听说毓贤来接驾,就对李莲英说:“叫毓贤到我轿前来。” “毓大人,老佛爷唤您轿前回话。” 毓贤,曾在八国联军入侵中国时,力倡以义和团反抗外敌人侵,受到庄亲王载勋、端郡王载漪、辅国公载澜、刑部尚书赵舒翘、英年等大臣的支持。 当时毓贤曾极言义和团神威,慈禧才决心用义和团抗击八国联军。 现在八国联军已攻占了京师,提出了议和条件,第一件就是要求清政府惩办拳匪头目,所以西太后想见见毓贤。 “山西省巡抚臣毓贤叩见皇太后。” “毓贤,去年你请训出京时,力言义和团如何厉害,如何可靠,可惜事实证明你错了。现在京师已被洋人攻破。哀家和皇上一路蒙尘,来到了这里。 看看山西境内,确实没有洋人踪迹,这也算你奉旨行事,有功于朝廷了。但洋人一旦报仇,必索祸首,哀家将不得不把你革职。 但你不必因此伤心。这种做法只不过是掩外国人的耳目,为国家长久计议不得不如此。你要知道哀家的用意才好。” “老佛爷为国家计,臣能理解,而且臣已做好了革职受罚的准备。义和团的失败,是由于他们纪律不严,且扰乱治安,滥杀无辜。”毓贤振振有词地回答着慈禧太后,但心中却惴惴不安,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不几日,山西巡抚即被革职。 回完了话,毓贤把圣驾迎入太原,并以巡抚衙门为行宫。巡抚衙门堂皇壮丽,有点像宫廷。其中最难得的是行宫中的帘帷被褥和一切陈设器件。 这些东西难得就难得在都是嘉庆年间皇帝巡幸五台山时制办的,预备行宫御用。后来御驾未至,所以就全部收起来,置于太原藩库之中。历任藩司,都不敢擅自取出,只在门上加换封条。 自嘉庆至光绪,已历数斡,门上封条已还数十层。现今皇驾即至,要制办官中器物时,才想起了这些沉睡了许多年的古董,于是打开库门,查看了一番,竟丝毫没有破损且皆灿烂如新制。 遂轻松拿来,把个巡抚衙门装点得四壁生辉、雍容典雅。慈禧太后住进行宫,有一种到家的感觉。 太原可算是一个大站了,慈禧太后打算在这里暂住下来,看着全国的局势,看着洋人的攻势,何去何从再作定夺。 于是在太原慈禧太后开始正而八经地摆起了皇太后的架子。当日到达太原,沐浴更衣,梳妆打扮,好不惬意。(未完待续。) 263 荣禄来了 太原府准备的行宫,慈禧住得舒服,高兴;太原府供奉的膳食,慈禧吃着可口,更高兴。 光绪皇帝仍是什么事都不过问,好像这个国家压根儿就不是他的。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还姓爱新觉罗,是努尔哈赤的后代。 在路上行走时还好一些,他看到逃难的人民,就想到自己是国君,应该向黎民负责,可自己现在也在逃难,百姓的生活一定更苦。 想到这里,他就想逃离这支队伍,离开皇帝的位子,但他天生懦弱,又没有那么大的勇气。所以自己在不停地同自己的思想做斗争。 一见到慈禧,他的思维就乱了,不知道干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一味地沉默。 进驻太原以后,慈禧太后又恢复了她昔日在宫中的习惯。 每日召唤各地官员来见,讨议时局。每每召见陈奏公事已毕,即温言和色,令官员随意说话。有时问及民间疾苦,地方利弊,必追根究底,乐之不疲。 一日,她正同太原知府许涵度说话,李莲英匆匆入内,在她耳边细语几句。她沉默了一下,对许涵度说:“你且下去吧,好生侍奉皇上,日后有你的好处。” 许涵度千恩万谢地出去了。 “荣禄到哪里了?”慈禧问李莲英。 “荣中堂已到太原城外。” “他进了城,就让他来见我。” “遵旨。”李莲英应着,走了出去。 “荣禄,还是你是忠臣,这么老远还赶了来。”说着,慈禧太后又轻声啜泣着。 “为国家安危,荣禄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求老佛爷保重身子。”荣禄不卑不亢地答道。 “洋人入侵,国家成了这种样子,京师也让外国人给占了,你看看我们的日子该怎么过?”慈禧太后脸上表现出一种可怜的表情。 荣禄一向憨直,直截了当地说:“以微臣之见,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必须杀掉端郡王和其他帮义和拳的王公大臣,再者必须回京,总在外面转悠也不是回事,须有长久的住处。” 慈禧太后好久没有吱声,荣禄便跪在地上默默地等着。李莲英急忙凑到慈禧耳边,说:“老佛爷,荣中堂一路艰辛,让他回去歇息吧!您老人家也该休息啦!” 慈禧这才缓过神来,说:“你下去歇着去吧!”荣禄磕了头,退了出去。 这些日子以来,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慈禧太后,那就是现在该向何处去的问题。是像荣禄说的那样回京呢,还是不回去,不回去到底该向哪里去呢? 是就呆在太原不走,还是像张之洞上奏所言,“迁都于湖北当阳”呢,还是去西安府? 慈禧太后召见了那么多大臣,召开了数次军机会议,讨论的只有这一个问题。而且众说纷纭,其说各有千秋,且利弊兼有,要想得出一致的结论,真是难上加难。 就在慈禧太后左右思量,难以决定的当儿,八国联军帮了她的忙。这日太后正在沉思,李莲突然在门外唱道:“荣中堂到!”打破了慈禧的沉思。 荣禄进了门,行过了礼,语气沉重地说: “禀老佛爷,刚刚从石家庄传来消息,德法联军向西进发,现已攻入晋东固关镇;又传德法联军从西北面进攻宣化,太原形势危急。”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把个慈禧太后惊得二目圆睁,张口结舌。 这时光绪突然从屋外闯了进来,冲着慈禧太后就喊:“亲爸爸,我们快逃吧,洋兵又来啦。”也不知道他从那里得来的消息。光绪说完,就扑倒在慈禧足下。 慈禧看了看光绪皇帝的可怜相,冷笑了一声,问:“荣禄,你看怎么办?” 直到这时光绪帝才发现荣禄在他身边,低首而跪,便转过身来扯着荣禄的衣袖,说:“荣中堂救朕!荣中堂救朕!”“皇帝……”慈禧太后只喊了声“皇帝”就说不出话来。 “皇上放心,保护圣驾是微臣的职份所在,臣是万死,也要保圣驾安好。”荣禄低着头回道。 光绪皇帝似乎听懂了荣禄的话,朝他笑了笑。李莲英把他搀扶着走到慈禧太后旁边的一把太师椅旁边。光绪帝释然地坐了下去,天真地像个小孩子。 慈禧太后看也没看皇帝一眼,直盯着荣禄,等着他的回答。 “以微臣之见,目下太原吃紧,回銮京师确有险阻,不如暂往陕西,‘巡狩’西安府。待议和达成,京师夷人退去,再行回銮。不知老佛爷意下如何?” “也只能如此了。” 经过紧张的准备,圣驾又要启程了。一切都准备好了,就只有一件事慈禧太后放心不下,那就是京师的谈判。 也不知道奕劻和李鸿章怎么搞的,一直与洋人达不成协议;也不知道这些洋人是怎么搞的,占了别人京师,杀戮别国人民,掠夺他国财产,在议和问题上为什么那么强硬,丝毫都不让步。 这使慈禧太后很着急。李莲英看到主子不高兴,知道她有什么心事,就凑了上来。 “老佛爷,您老人家别着急,议和就得慢慢商洽,那本来就不是急的事。奴才看哪,洋人在我们大清朝胡搅蛮缠,不为别的,就为的是我们这块土地,想抢我们的钱财。 老佛爷您怕什么呢,无论把谁饿着了都不会饿着老佛爷您。外国人要我们的地给他点呗,要我们的黄金白银,给他些呗,反正我们大清天朝,这些东西多得是,何必跟那些红毛鬼计较呢?” 慈禧太后想了又想,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莲英,你叫荣禄来。” 不一会,荣禄来了。慈禧又和荣禄商议了一番,然后让荣禄致电京师的李鸿章,说明自己的意思。 光绪二十六年国八月初八日,慈禧太后带着她的李莲英,她的皇帝,她的大小随从,走了。她留下了“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的旨意,逃奔西安府去了。 两宫在太原停留月余后,自此处一直南下。这次起驾,随行军队大有增加,除了八旗军队之外,还有由陕西、甘肃、四川等地赶来护驾的,气势比以前长了好多。大队人马前呼后拥,逢山开路,遇水架桥,行进起来好不畅快。(未完待续。) 264 到西安了 由于多方军队护送,所以銮驾行进速度很快。每日至少都行七八十里。从太原出发,南行不远,到达侯马镇,刚毅刚中堂因年事过高,鞍马劳顿,染病而逝。 慈禧太后因失此忠臣而悲伤不已,叹息不止。好不容易被李莲英劝住。大队人马继续南下,十多天后到达黄河岸边的风陵渡。 风陵渡是自古有名的黄河渡口。行走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看到了黄河,大家无不快乐。慈禧太后也是头一遭见到黄河,突然间萌发了祭河的念头。 掀起轿帘对李莲英说:“小李子,准备香烛,哀家要祭拜祭拜黄河。” 李莲英应了一声就去准备了。慈禧令人拉起了轿帘,走出了轿子。在场的文武百官、王子贝勒,妃嫔供奉、宫女丫环及各方军队,见太后出了轿子,便纷纷下马离轿,在当地跪成一片,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慈禧虽在宫中经常受人朝拜,却没有见过如此宠大的场合,所以这种景象使她一时不知所措,但她毕竟不是凡人,马上就反应过来,示意大家起来。 那个盛大的场面就这样在一忽儿间又消失了,队伍暂时恢复了平静。 李莲英拿着香烛等物站在慈禧太后旁边,慈禧太后回头看了看他,说:“莲英,我们走吧!”李莲英跟随慈禧太后往前走。一帮大臣终于明白了太后的意图,都跟在太后身后,默默前行,所有的人也都跟着太后往东走。 又形成了另一个宏大的场面。 慈禧太后发现大家都跟着她来了,驻了足,向大家笑了笑,又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跟来。整个队伍就这样止住了,但大家的姿态都没变,全都面向东站着,看着李莲英陪着太后向东方远处走去。 慈禧太后和李莲英离开了大队人马,一直往东,上到一个高士包之上,东眺黄河,似有满腔激情。 “就这儿吧!”慈禧太后说。李莲英急忙摆设香案。一切准备停当,慈禧和李莲英双双跪了下去。 当然,李莲英不是和慈禧并排跪着,而是跪在慈禧的身后。远方的大队人马,见远处高地上的两个人影跪了下去,也都跟着跪了下去。 慈禧太后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愿神保佑我大清江山万古长青,愿我娘儿们一路平安。” 李莲英也口中念念有词:“愿老佛爷万寿无疆。” 远方的人群看到慈禧太后和李莲英站了起来,便向东方叩了三个头,站了起来。慈禧太后祭完了河神,在李莲英的搀扶下,慢慢地往队伍这边走来。 由于连年大旱,黄河的水流并不宽阔,加之其流经黄土高原,故其水皆是黄浊的泥浆。整个黄河就像一条巨大的黄龙,奔腾东去。 一帮宫中妃嫔从前未见过黄河,今日得见,指指点点,一片谈笑之声。 早就得到了圣驾来到的消息,风陵渡口聚集了一大批渡船,且大多是很大的渡船。由于人马太多,需要数次才能渡完,于是整个队伍被分成了若干部分,一批批、一队队地渡过了黄河。 渡过了黄河,大队人马向西,长驱直入,由潼关直入陕西境内。这一路上,皆是黄土铺道,清水洒扫,地方官迎送,款待极丰,宾礼如仪。 这一日,大队人马将入华阴县界。 自华阴县往西,数日到达渭南县。再往西走,便是临潼,临潼西五六十里,便是古都西安。 于是,銮驾初到西京,住进了总督衙门。行宫的正殿,原来是陕甘总督巡视到陕西时居住的地方,现在派不上用场,只得空置着。 正殿两边的旁殿,备为召见人员守候之处。在正殿的后面,有一座较宽畅的房子,其门由六块门板组成,平时只开正中间的两扇,从外面向里看就能看到其中的宝座。其内全是用黄色的绸缎装饰起来的。 驾幸西安期间,所有的朝廷典礼都在这里举行。这所房左侧的一间屋子,是每天太后召见臣下、议事的地方。这排房子后面,是太后、皇上、皇后的居室。 中间是慈禧的卧房,皇帝、皇后住在旁边的一间小房子中,与太后的卧室相通。西偏另有三间小房子,是大阿哥的卧室。李莲英则住在慈禧太后卧室东侧的一个小房子中。 一切安排就序,慈禧太后开始论功行赏。 甘肃藩司岑春暄因护驾有功,很得慈禧太后赏识,被提升为陕西巡抚。岑春暄得到了提升,他既为陕西一省之官长,就必然要竭三秦之所有,讨老佛爷的欢心。 慈禧太后这下算是住稳当了,内有李莲英侍候,外有岑春暄保护,使她大放其心,再也不必担惊受怕了,于是,她老人家由衷地发出一声叹息“该歇口气了!” 皇驾到达西安,是光绪二十六年九月初四日。至此,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结束其怆惶出逃的经历,摆出的主子的架势。 在西安行宫,虽说居住条件不及京师,但总的来说,还说得过去;没有皇宫中那么华奢,但也不能说不雅静。所以经历过逃亡苦难的太后和皇上并没有露出不满意的意思。 经过这一段的修整保养,光绪皇帝的身体状况转好,精神也好了许多,虽然他还是想着珍妃,照样对皇后冷淡,但是,他眼里的光不再是散的了,而且对慈禧太后的态度有了很大的好转。 慈禧太后看到病态中的光绪,不免产生了恻隐之心,待他也没有以前那么凶了,有时还哄着他说几句家常语。这样的日子对慈禧太后来说,是够舒心的了。 但常言说得好,好景是长不了。京师来了消息。说洋鬼子冲进了颐和园,在园中胡作非为,把太后的宝座扔进了昆明湖,并在慈禧的卧房中画了许多不堪入目的淫画。 这颐和园可是老佛爷一辈子的心血,老佛爷的全部家底皆在其中,洋鬼子竟敢闯进去,并亵渎老佛爷的卧房,这还了得!但此时,京城尚在洋人手中,又何况颐和园呢。 所以,要回京师,就必须先退洋人,要想退洋人,就必须与其议和,答应他们的条件。(未完待续。) 265 杀人 洋人议和的第一个要求就是要清政府处置主战派的载漪、赵舒翘等人。如不答应这一条,议和是断不可能的。 但是,主和派是慈禧杀的,对八国联军宣战,也是慈禧太后宣的战,如果现在再为了讨好洋人,杀主战派,还不等于自己抽自己嘴巴?确实为难! 在左右为难的时候,慈禧太后沉默了,这可怕的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慈禧太后是将“爆发”,还是将“灭亡”呢? 洋人把慈禧太后逼进了死胡同,要出死胡同就得答应他们的条件。 光绪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六日,老佛爷以光绪皇帝的名义,降下了“罪己诏”,称“既有悔祸之机,宜领自责之诏”。 其中语句,无不情真意切,开诚布公,堂堂大清皇后,竟在洋人面前表现的如此温柔。 此诏之中,同时谕会奕劻和李鸿章,要不惜一切代价,力争早日达成议和协议,并重申了老佛爷的思想“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 早在光绪二十六年十一月初,俄、美、英、法、日、德、意、奥、比、西、荷十一国公使,便向******奕劻和直隶李鸿章提出了《议和大纲》: 要求中国政府给在中国被杀的德使克林德和日本使馆书记生杉山彬,修坟立碑,并要求中国政府派人到德国和日本去道歉; 要求中国按照他们列出来的义和拳首领的名单,对其从重处置;要求中国把在战争中毁掉的外国人的坟茔,予以修葺;禁止中国购买武器弹药,要求拆除大沽口炮台; 要求在使馆驻兵设防……条件之苛刻,史无前例。以致往日在谈判桌上甚是慷慨的李鸿章李中堂都缄口不语,犹豫不决,只得拿这些条件来和老佛爷商量。 老佛爷太渴望得到“和平”了。她想得到的东西,无论多难,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她都要得。 于是,她老人家于十一月二十六日复照十一国公使,完全接受了《议和大纲》。紧接着,就在十二月二十六日,颁布了那罪己之诏,为她的大开杀戒做好了准备。 “老佛爷。快过年了,您老人家应该高兴点,这样大家才能都过个好年!”李莲英劝道。 “连家都没了,还过什么年呢?”慈禧太后有点惨然。 “老佛爷不用生气,您老人家是一国之母,这哪儿不是您的家?您想京师啦?京师已经让洋人毁得不成样子,眼下还是这里好!您老家又在想议和的事?那不是已经办妥了吗? 老佛爷已经发过诏书,******和李中堂大人不是已经接受了他们的条件了吗?” “可是拳党首领都没有处置,洋人是不会答应签约的!” “在太原时,老佛爷不是已经革了端郡王、澜公和山西巡抚毓贤的职吗?”李莲英不惑地问。 “端王和载澜,哀家也真不想处置他们。可是洋人步步紧逼,嫌对他二人的处置太轻,要求加重处置。另外,对于其他拳首,洋人已列了名,要求斩首!” “那——,我们可以再加重处罚他,但不一定要杀他们。” 慈禧太后一边往回走,一边想着,这下要处置的,可都是朝中大员或是封疆大吏,事关重大,得找个大臣商量。找谁呢,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荣禄,因为荣禄最大的特点就是办事果断。 荣禄在朝中一直都受慈禧重用,这次又匆匆随驾而来,也一大把年纪了,人也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到了西安之后,虽说生活条件好了许多,但毕竟年纪不饶人,精神不大好。到西安后,他和家人被安排到了巡抚衙门内的一处院落中,独成一家,与别家互不相通. 虽时有官员来访,但荣禄却深居简出。十冬腊月,就坐在家中烤火饮茶,只是每日清晨须到行宫朝见太后和皇帝。这日正在房中闲坐,忽报李莲英求见,就迎了出来。李莲英已到了房门口。 “荣中堂好雅兴!”见了面,李莲英朝他抱了抱拳,笑着说。 “总管见笑了……来,来,里边坐……”荣禄说着就把李莲英往屋里招呼。 “中堂大人,不用了!快收拾快拾入宫,老佛爷有请!” “有什么事?”荣禄觉得气氛不对。 “大事!”荣禄穿好了礼服,戴上了顶戴,出门上了李莲英来时乘的驮轿。 “荣中堂到!”到了房外,李莲英习惯地喊了一声,然后又习惯地撩帘摆手,让荣禄走了进去,然后自己也跟了进去。 荣禄跪了下去。“你起来吧!莲英,赐坐!”没等他跪稳当,慈禧太后就让他起来,真是与往日不同啊!荣禄心里总是犯嘀咕。 慈禧太后没有吭声,只把个纸单递了过来。荣禄一看,明白了,原来找他来,是商量这事。 那可是大事,关系到朝中这么多大臣的性命,能不是大事吗?荣禄把名单看了遍,抬头看看太后,问:“老佛爷的意思……” “今天找你来,就是让你拿个主意。”慈禧看着地板说。 “这……”荣禄默然了。 “你看不答应洋人这个条件,成吗?” 荣禄没有吱声,他想,这义和拳兴盛之时,在京津一带活动猖獗,对洋人尤为残忍,这次不杀其首领、能成吗?肯定不成,但他没有说出来。 “怎么不说话?”慈禧发问了。 “依微臣之见,如不惩处一两个拳首,洋人是绝不肯罢休的,不过,这些大臣全是朝中大员,封疆之臣……” “是啊,他们全是朝廷重臣,但如果不按洋人的意思办,洋人再度西巡,那可怎么办?” “那老佛爷的意思就是要把他们斩尽杀绝?” “那倒不至于,瑞郡王,载澜和赵军机,如果能留下的话,就尽力留下!”慈禧歇了口气,接着说:“这事你回去再想想,草书一通上谕,明儿带来看。去吧!” 荣禄几乎一夜没睡,他在忙着起草上谕,其实,他本来也睡不着。次日,荣禄呈上上谕草稿给老佛爷看了,她很满意,让就照此发。(未完待续。) 266 官场风云 慈禧太后够意思,岂能置王公大臣之性命于不顾。但洋鬼子对这种处置仍不满意,对端王、澜公的处置尤为不满,要求重处。 于是,老佛爷又再下一谕,把他二人定以监禁候决之罪。被发往新疆,永不教回,这是后话。并将刚毅开棺戮尸,残忍已极。 庄亲王,赵舒翘,英年,赐之自尽。军机大臣启秀及徐桐之一子,被处决在菜市口。 赵舒翘,是军机大臣,深得慈禧赏识。追随太后,从北京到西安,驾前驾后,好不辛苦。慈禧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当洋人列名要杀拳首时,太后念其忠心,始终想保全他性命。起初,只给他一个永远监禁之罪,关在陕西臬署监狱之中,家属可以来往探视。 但是,上谕发出之后,洋人不干,要求非杀赵舒翘不可。 次日,即光绪二十七年正月初六日,慈禧太后下谕,赐赵军机自尽,命陕西巡抚岑春暄去监视他。 岑春暄到一臬署,对赵舒翘说:“赵军机,上谕在此,赐您自尽,要求下午五时回去复命,求您及早自决!” 岑春暄非常着急,只得问他手下的人:“五点钟我就要去复命,可这人不肯死,你们看怎么办?”他手下一个小子说:“小人倒有个办法。把纸在烧酒中浸一浸,拿出来堵住他的喉管,闷死他得了。” 岑春暄只能让人照此去办,换了四五张酒纸,赵军机才绝气。 庄亲五载勋,当时在京中曾奖励捕杀洋人,义和团失败之后,自知罪恶深重,怕遭杀身,就到陕西到太后这里来寻求保护,他毕竟是皇亲国戚嘛。 但是,没有到陕西,就被太后一句话挡在了山西蒲州。住在一所官署之中,等候老佛爷的谕旨。这天,钦差葛宝华奉命捧旨而来,蒲州地方官施炮以迎钦差。 庄亲王一听到炮声,就知道凶多吉卡,心中惴惴不安。问他的随从:“年都过完了,放什么炮呀?” “听说到了一个钦差大人,放炮迎接呢!”从人答道。 “这钦差是为我而来吗?”庄亲王心虚了。 “不是吧!听说是打这儿过,到别处去办事的!” 少顷,葛宝华进来了。相互见过礼,庄五问他朝廷的情况,葛宝华一一作了回答 略谈了几句,葛宝华就又退了出来,察看庄王爷的住处,是屋后有一座古庙,就在其中选了一间空屋,作为庄王爷自尽的地方,并在房梁上,系了一条丝绳。 一切准备停当,便命府县带兵把古庙围了起来。然后,再进来见庄亲王,说:“太后上谕在此,请王爷跪接!” 庄亲王跪在了地上。听完了上谕,庄王爷气愤地说:“赐我自尽。我早知道,他们(指洋鬼子)不得我死,是不会善罢干休的……恐怕我们的老佛爷也不能长了。”说完,请求钦差允许他与家属告别。 葛宝华答应了他。 此时,其妻、子已知其事,冲入房中。庄亲王表现得非常镇静,非常坦然,对他的儿子说:“你一定要记住。你是大清朝的臣子,要尽力给朝廷出力。 报效国家,是你的本分,你不要忘了!无论怎样,只要对国家有益,就是赴汤蹈火也要干。绝不能让洋鬼子占夺了祖宗留遗我们的锦绣河山!” 他的儿子听了他的话,放声大哭。其妻则恐惧至极,昏死过去了。庄亲王毫不在乎,问葛宝华说:“死的地方在哪里?” “王爷如不嫌弃,就请到后面的空屋里来!”庄王遂跟着钦差来到了那间空屋之中,见梁上悬一丝绳,转身对葛宝华说:“钦差大人预备得真齐全。佩服!” 说完,爬了凳子,把绳套到了脖子上,然后踹倒凳子,数分钟后,气绝而亡。 山西巡抚毓贤。命将其正法的口谕下达时,他已启程往充发之地。带病而行,行走甚艰。听到处决他的上谕后,面如土色,与昔日在山西巡抚任上的凶狂之相大相径庭。 在行刑的前一天,病才稍有好转。前往刑场时,由两个人搀扶而行。 午后一点钟,毓贤身首异处,观者无不叹息。因其操守素以廉洁著称,在生时家中即贫困,但可维持生计。 待死后,竟贫无一钱,连殓尸的新衣服都备不起!山西人对这位保护山西,不使外国人入侵的父母官建祠纪念。后来由于怕洋人又因此刁难清政府而毁之。 左都御史英年,为人谨慎,非常胆小。起先听到监禁的谕令,与家人告别,痛哭不止。其夜,彻夜痛哭,并大骂庆王,不设法相救。此时庆王已是过河之泥菩萨,自己都不能自救,何言救人? 次日即是新春元旦,人皆有事,未留意照看,英年则终日哭泣,到半夜哭声乃止。天明,下人才看到他躺在地上,满面污泥,已气息奄奄。 细看方知,他吞咽泥土,喉哽气闭而亡。当时赐他自尽的旨意还没有下来。所以也没有声张,等到上谕一下,岑春暄便把英年之死报告了慈禧。 礼部尚书启秀和徐桐的儿子刑部左侍郎徐永煜,道光二十七年正月初八,被斩于北京菜市口。当时启秀得知杀他的消息,只问了句:“是谁的命令?” “有上谕在此,西安来的。”监斩官说。 “只要是太后的命令,不是洋人的命令,我虽死无怨!”于是,与徐永煜同时就刑。 载漪、载澜被流放了,赵舒翘、载勋、英年、毓贤、启秀等给杀了,该处置也都处置了,洋人的气也消了,老佛爷的心也就放下了。 主战派的官员们,除了载漪和载澜,都受到处罚,有的被处斩,有的赐自尽,有的被革职,一时间全国官场风云变化剧烈。然而此时的西太后,只等着奕劻和李鸿章与西方十一国签订条约了。 在担心和恐慌中,一个冬天过去了。沉睡了一个冬天的万物。又开始复苏了。慈禧太后把自己的心也融进了春里,脸上有时也露出春天般的微笑。似乎一下子年轻了几岁。(未完待续。) 267 风雨家国 荣禄年初给慈禧太后拟定了惩处拳首的上谕之后,就被慈禧派出京师,去探听京城里的消息,现在京中大局已定,他便赶回西安,向慈禧禀报。 荣禄进了屋,下了跪,见了礼,没有开口,慈禧便问道:“京里的情况怎么样?” “禀老佛爷,自老佛爷斩杀惩处了拳首之后,洋人之气渐平,谈判气氛也较前缓和了好多,但洋人极其狡猾,实在不好对付,亏得******和李中堂尽力斡旋,目下大局已定。 我方接受《议和大纲》与西方十一国订立和约。洋人即从京师撤出,且大部已经撤出京师了。” 慈禧听到洋人撤兵了,心宽了很多,接又问:“宫里的情形怎么样?” “宫中有的殿堂被洋人毁坏,但大部皆完好无损,被毁的殿堂,李中堂正着人赶修呢!” 这下慈禧太后放心了,北京的局势稳定了,皇宫也正在修复。只要洋兵一撤离北京,条约一订,她就可以堂而皇立地以国太的身份回京师了。 其实,奕劻和李鸿章与洋人谈判,真是漫长而艰苦。从光绪二十六年八月开始,时断时续,时紧时松。洋人打到北京,目的很明确,就是要瓜分中国,从中国掠夺资源,从而灭亡中国。 他们打进了北京,占领了皇宫,就等着清政府派人和他们谈判。清政府即派******奕劻和李鸿章作为全权议和大臣,与西方十一国谈判。 起初,奕劻和李鸿章对洋人的态度较强硬,但他们意识到如果不处置主战派的大臣,洋人绝不会善罢甘休,就把这情况报告给慈禧太后,慈禧就逐渐改变了对载漪、载勋、刚毅等人的态度。 十月初,西班牙、英、法、美、日、意等国使臣提出《议和大纲》,条件极其苛刻,奕劻,李鸿章不敢自作主张,于是把《议和大纲》和洋人列出的要求处罚的中国官员的名单,转呈慈禧。 慈禧百思不得巧法,只得在年末下谕,次年初即处死所谓“拳首”。 这样,才给谈判铺平了道路,西方列强同意与清政府和解。得到了和解的准信,荣禄便急急地从京师赶回西安,向老佛爷报喜。 光绪二十七年七月二十五日,是中华民族耻薄的日子。这天,清政府全权代表奕劻和李鸿章代表清政府,与德、奥、比、西、美、法、英、意、日、荷、俄十一国公使,在最后议定书上签了字,《辛丑各国和约》签订了。 这个条约,可以说是空前屈辱的奴役性条约,洋鬼子们向清政府勒索了巨额的赔款,中国要向列强赔偿海关银四亿五千万两,要求分三十九年还清,年息四厘,本息合计九亿八千多万两。 为了保护外国使臣的安全,要求划东交民巷为使馆区,规定华人不能居住在内。岂有此理,中国的地方,竟不许中国人住! 更有甚者,要求清政府许其在山海关到北京的铁路沿线驻兵,禁止武器弹药运入中国。 可恨的洋人,要求清政府保证中国民众不再敌视洋人,剿杀洋人,并要求清政府派人到德国和日本去道歉。同时,洋鬼子又在外交、通商等事情上,宰割中国。 这样一来,我们的沿海全都让洋人给占了,大部分的铁路让洋鬼子占了,做生意的自由让洋鬼子给剥夺了……我们的民族在呻吟,我们的国土在分崩,我们的祖国在默默的流泪…… 慈禧派出的载沣向德皇道过歉了,那桐也给日皇道过歉了,大清帝国仁至义尽了,《辛丑条约》也签订了。 洋人虽然夺取了我们的许多权力,他们可以在中国恣意横行了,但毕竟洋人的大部队撤走了,我们在失去了很多的前提下,获得了暂时的太平。 光绪二十七年八月,八国联军陆续撤出了北京。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千家万户。 老佛爷在得到这个消息后,喜出望外,因为,这下她就不用恐惧了,她又会成为皇宫里的主人,所以,自从得到这个消息,她老人家就归心似箭,要收拾东西回銮了。 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离京出逃,是不得已而为之,从太原向西安移驾,亦是不得已而为之,所以她和他身虽处太原处西安,但其心中思恋的、向往的仍然是京师北京。所以,慈禧太后才不惜一切代价,以国家的主权换取京师的太平。 在京师的谈判稍有眉目之后,慈禧太后就让光绪皇帝在光绪二十七年五月二十一日降下一道上谕,曰: “朕侍皇太后暂住关中,已将经岁,常怀宗社,时切疚心。今和局已定,昨谕今日内务府大臣,扫除宫闱,即日回銮,惟因天时炎热,圣母年高,理应卫摄起居,以昭颐养,自应俊节后稍凉起跸。兹于七月十七日由河南、直隶一带回京,着各衙门先期敬重预备。” 这道上谕,使举国上下,人心大定,人人期盼和平。但由于回銮的日期没有最后决定,回銮之事也随着岁月的流逝变得越来越淡,变得似乎越来越遥远,远得不可期冀。 于是,平安下来的局势又动荡起来,以至人心惶惶。直到七月初一日,光绪皇帝才又下了一道上谕,谕称: “据奏改定八月二十四日回銮”。但此谕一出,无异于一石击起千重浪的小石,举国上下无不哗然,一时间谣言四起。有人说,老佛爷和万岁爷是不想回銮北京了。 原来说是七月十七回銮,一下子改到了八月二十四,听人说这次可能还走不了,得到九月份才能走,这九月不知道能不能启跸,紧接着十月初十又是老佛爷的寿辰。 十月如果走不了,这天就冷了,今年回銮看来是没指望了,还是看明年春上怎么样了。有的人还说老佛爷不敢回北京,因为是她当初宣的战,这回回去,还不怕洋人找她麻烦? 也有的人说,宫中的总管李莲英怕回京后老佛爷失势,自己就没有权了,所以力劝老佛爷不要回京师。等等,等等,诸如此类,一时间中外报刊无不以此为中心问题,各抒己见,搞得风雨倾国。(未完待续。) 268 回京 到了七月二十五日,******和老中堂终于和洋鬼子们签订了丧权辱国的《辛丑条约》。慈禧太后得到这个消息后,又得到了八国联军撤离北京的消息,顿觉心中踏实了很多。 一面令李莲英传谕在陕大臣准备仪仗,准备启銮,一面派二总管崔玉贵先回北京去看看,如果京师形势很好,则立即回禀,而后启驾回京。 崔玉贵带领几个太监,快马加鞭,赶回京师。到了京师,看到各处残垣断壁,到处是累累的弹痕,不觉心中发悸,但心中一直拿定一个主意,洋兵、洋枪、洋炮已经撤出了京师,这是千真万确的。 所以,他带着太监们,在空荡荡的北京街头,打马如飞。进了前门,过了天安门,看到了他熟悉的皇宫。皇宫景色基本依旧,那深红色的宫墙依然是深红色,宫中的一草一木,也还都在。 只是没有人住,加上洋兵的抢掠,宫殿中,都空荡荡的,稍稍地有一点荒凉。 崔玉贵和众人再往里走,看到那太和、中和、保和三殿,雄伟依旧,才觉得回到了皇宫,回到了他们日夜思慕的地方。 早有看护皇宫的太监迎了出来,故人相见,阴阳怪气的喊声、哭声、笑声,响作一片。 “他娘的,都别喊啦!”崔玉贵急了。人群稍稍静了一点,崔玉贵把留守宫中的太监头目叫了过来,问:“城里的洋鬼子兵都走了吗?” “回二总管,差不多都走了!” “老佛爷和万岁爷马上就要回来,你们都知道吗?” “知道,李中堂早就安排我们洒扫收拾了。” 崔玉贵没再问别的,带了两个亲信,径直来找李鸿章和庆王奕劻,从他二人那里了解到了京师的具体情况。李鸿章由于谈判辛苦,积劳成疾。崔玉贵劝他多歇息歇息。 看望了李鸿章和奕劻,崔玉贵就到京师的街道上蹲蹰,看到市面井然有序,也不见有多少洋人,除了随处要可以看见几所破房子之外,其他的和以前的感觉差不多,于是决定火速回西安。 两天之后,崔玉贵和他的两个亲信,踏上了归途。回到西安,向老佛爷详细禀告了京师的情形。 慈禧听得聚精会神,乐得合不住口。于是,八月二十四日启驾回京,就这样定了下来。 但是,皇太后、皇上要起驾,不似寻常百姓串门儿,说走就走,那得准备各种物品、护驾的军队等等。所以,这回銮日期一定,这整个西安城,乃至全国,都动了起来。 光绪二十七年八月二十四日,凌晨,天还很黑,瑟瑟的秋风,给人带来几分凉意,早起忙碌的人们不禁缩了缩脖子。 在陕西西安慈禧太后的行宫里,李莲英早早地侍候慈禧起了床,洗漱完毕,正忙着给她老人家梳头。 今天的头一定可要梳好,因为今天是起驾回銮的日子,要远行了,老佛爷觉得自己应该以全新的面目出现在她的臣民面前。 “小李子,起驾的东西收拾好了吗?” “老佛爷,您老人家放心,一切准备周全!只待下旨起驾!” 不知不觉,天已放亮,光绪帝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到慈禧房里来请安。“请亲爸爸安!” “好,好!皇帝,都收拾好了吗?”慈禧太后问。 “准备停当了。” “传膳!”慈禧太后想吃了饭,就要起驾。 “遵旨。” 不大功夫,御膳上来了。这是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在西安的最后一顿饭。 慈禧太后看着这满桌菜肴,心里就高兴。便把其中挑了几样赐给了裕隆皇后和瑾妃她们,又把别的几样赐给了他的奴才李莲英。 光绪帝还是像过去那样,谁都不搭理,自个儿找好吃的猛吃。 外面一声“荣中堂大人到!”荣禄进了屋,跪在地上,道:“给老佛爷请安!” “嗯,准备得怎么样?” “一切皆妥,只等着老佛爷降旨了。” “好!”她把头转向光绪,“皇帝,起驾吧!” “亲爸爸,这就走啊?好,走吧。”说着,光绪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起驾了。最前面是侍卫和仪仗,个个骑高头大马,装束整齐,并有二十四面黄龙旗开道,极其宏伟、庄严。 西太后乘的是前日李莲英订做的金色大轿,由十六个人抬着。轿子从顶到底全是金黄,两边绣着各种吉祥图案,衣着华奢的慈禧坐在其中,神态怡然。 紧接后面的是光绪皇帝的轿子,隆裕皇后的轿子及瑾妃等人的轿子,皆是黄色的八抬大轿。所有轿夫都穿红彩绸衣,戴黑帽,足穿黑面白底软靴,一切皆按京城銮仪的标准,好不气派。 轿前轿后,有御前大臣及宫中太监骑马随驾,李莲英则跟在慈禧太后轿旁,寸步不离。再后面是一些大臣的眷属,排成长队,浩浩荡荡,最后面是姜维提率领的护驾兵勇。 押运着这一年来各地进献的财物及陕西地方进献的地方特产,这是老佛爷和李总管的私房,和各衙门的档案籍册。 再看那西安城中的道路,全用黄土重新铺垫过,修得平平整整。 道路两旁,每隔五步即站一名护驾的士兵,从巡抚衙门一直站到灞桥之上,这西安城到灞桥,足足有三十里地,如此排场,确实史无前例。 这些,都是荣禄荣中堂和李大总管精心策划,尽力操办的。确是用心良苦。 当日东行,到临潼县,驻跸骊山行官。临潼县是全县预备,避匿不出。圣驾少歇即行,次日到达渭南县,驻跸渭南行宫。 二十九日到达华山之麓,慈禧太后和光绪帝到玉泉院中去拈香。不期风雨大作,道路泥泞,随驾的太监、官员,浑身淋湿,徘徊于泥泞之中,甚是扫兴。于是,圣驾匆匆而行。 九月初一日,到达华阴县。出了华阴,不日便到潼关。由于下雨,在潼关驻留两日。九月初五日,自潼关启銮,径出陕西省境,想想慈禧太后与光绪皇帝,自京师逃亡陕西时,是何等的可怜。(未完待续。) 269 大阿哥 出了秦关,入河南境,经阌乡、灵宝、陕州、观音堂、渑池县、河南府(今洛阳)、偃师、汜水、荥阳、郑州、中牟到达开封府。 这一路来,老佛爷刻意追求排场,早在动身之前就通知沿途州府县设栈备宫,所以,由西安到开封,果真像皇帝出巡,威武异常。到达开封,已是十月初三日。 慈禧太后本不想在开封多呆,想快点回到京师去,可是总管李莲英却劝老佛爷不要急着走,说: “老佛爷,今儿都十月初二了,没几天就是您老人家的万寿之日。还是等到万寿之期过后,再走吧。不然万寿吉期赶在行程之中,多有不便,更不能冲了老佛爷的洪运。” 慈禧太后觉得也是,从开封往北,就是北京了。离京一年多了,要回京师,得在这儿准备准备;再有,她觉得凡是她过生日,大多是多事之秋。 不如在此避将过去,也好借此机会在这里走一走,看一看,一览历史古城的风貌,体察体察中原的情形。 于是,就夸奖李莲英道:“还是你老为我想着,这万寿****都忘了,亏你还记得!那就等过了万寿期再起驾吧!” 慈禧便让光绪皇帝下了道旨意,说明因专佛爷万寿之期迫近,北行之事,暂行停止。 十月初三日,******由京师赶到了开封,来此面圣,慈禧太后急忙召见。见了面庆王把谈判及目前京中的情况,向慈禧太后一一作了汇报。 慈禧太后还是比较满意的。可是******话题一转,却把慈禧带入悲伤之中。 “老佛爷,微臣有一事相禀,但求老佛爷知后莫悲!”奕劻低着头说。 慈禧有些纳闷,能有什么事呢,还说我知道了要悲伤的? “你说吧!” “李鸿章李中堂于九月二十七日过世了!”奕劻喃喃地说。 “什么?”这一惊非同小可。慈禧太后觉得脑袋嗡嗡直响,她闭上了眼睛,两行泪不知不觉地挤出了眼眶,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李鸿章,多么能干的大臣呀! 他对朝廷那么忠心,有多少次,国家处于危难之时,都是他与外国人周旋,为国家解围。为了国家兴盛,他忍辱负重,在国人的责骂声中,一次次地为老佛爷出谋划策,渡过一个个难关。 他还创立北洋水师,训练水兵,筹办洋务,想增强大清的国力。这次,又是他在国家兴亡的紧要关头,不记个人恩怨,毅然坐上了谈判桌,退走了洋兵洋将,但是他却去世了。 这能不叫老佛爷伤心吗?慈禧太后简直有些受不了,她啜泣着,一把鼻涕一把泪。 “老佛爷节哀,人死不能复生,保重身子要紧!”李莲英在一旁劝道。 “老佛爷,微臣这里有李中堂遗折一片,请老佛爷垂览!” 奕劻说着,递过那折子,被李莲英接住,转呈给慈禧。 在奏折中,李鸿章向慈禧太后详细汇报了谈判的情况,似对大清前途甚是悲观。又奏自己年事已高,近来病魔缠身,自觉末日已是不远,语调甚是悲凉。 慈禧阅后,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李莲英忙上前开导,说:“老佛爷,李中堂已经死了,他是为国而死的,有这样的忠臣,您老人家应该高兴才是。现在,哭也不是个办法,您老人家应该抚慰他的家属子孙才是。老佛爷,您说呢?” 李莲英的劝告,止住了慈禧的哭泣。她便命光绪皇帝下了一道上谕,加封李鸿章的子孙。 十月初十日,是慈禧太后的生日。早由李莲英指挥开封府的官员操办好了。随驾百官和各地官员,都身着蟒袍补服,来到行宫门外,按照品级,分批到宫中向老佛爷行礼祝寿。 万寿过了,奕劻也带来了平安的消息,这下该北上了吧。慈禧太后和李莲英忙着收拾东西,准备择日回京。就在这时,荣禄、王文韶等御前大臣,来找李莲英。 这天,李莲英侍候慈禧太后歇下午觉后,回到自己房中,欣赏着自己新得的几件珍宝,嘴里含含糊糊地哼着京戏,好不自在。 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小声对他说:“大总管,荣中堂大人有请!轿子在外面等您呢!” 李莲英想都没想,就出了门,坐上荣禄派来的轿子,走了。到了荣禄驻歇的地方,他看到房里不只是荣禄一个人,还有奕劻和王文韶。三人见他来了,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李总管,进来坐!”荣禄朝他摆摆手。 李莲英看他们表情很严肃,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感到莫名其妙,便环视了一遍,问:“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怎么都这样?” 李莲英话还没说完,荣禄等三人已跪在了李莲英的面前。 李莲英更是莫名其妙,忙起身相扶,但那三个人,谁也不起来,齐声说道: “国家有难,求大总管挽救困难,如大总管不答应,我等就不起来!” 这下可把李莲英给弄蒙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总不能让这几位国家重臣在面前这样跪着,便含糊地答了句: “为国家,李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三位大人,请起吧!只是不知国家又有何难,这洋人不是刚刚撤走吗?难道又打回来啦?” 跪着的那三位站起身来,说:“此事只有大总管能办得到,所以我三人跪地相求!” “到底什么事呀?快说!”李莲英有些不耐烦了。 “大总管,今日相求之事,是有关大阿哥之事。我等合计,这大阿哥如果不废,他来日就是大清天子。他的父亲被我等流放新疆,像大阿哥那样的,年龄也不小了,他岂能不记仇,如果算起秋后之帐来,你我岂有活路?”荣禄说。 “再者说,”庆王奕劻接过了话,“这大阿哥是载漪之子,载漪又是拳匪之魁,洋人对他恨入骨髓,如果不废他,以此拳首之子为皇嗣,洋人岂能答应,如复开战,岂不是国家之祸,黎民之灾?”(未完待续。) 270 大阿哥被废了 “即使现在洋人不反对他做大阿哥,到日后他做了皇帝,再为其父昭雪,提倡灭洋,扶助匪帮,难保不会闹出第二个庚子之变。到那时,国家、百姓,岂不重陷火坑?”王文韶接下来说。 这下李莲英明白了。原来这三个人商量着想废掉这个大阿哥。 他马上就明白了他们为什么请他来了,是想从他这里打开慈禧的缺口。但这李莲英城府极深,故作糊涂地问:“那李某能为三位大人做些什么呢?” 荣禄答道:“大总管,要废大阿哥,可是件大事,最关键是要老佛爷点头。我这里有御前大臣联名奏书一封,求大总管代呈老佛爷,并以利害之势劝导老佛爷,让她老人家早做决断。 如老佛爷能够恩准,那就是万民之福,其功却皆在你李大总管。求大总管尽力为之。”说着,又要下跪,被李莲英一把拉住。 “荣中堂,这斩杀拳首之事,李某也曾参与,如若溥儁他日为帝,我李莲英也一定没有好下场。现在有机会废他,李某定要尽力而为,请三位大人放心!” 三位大臣一起向前,朝李莲英深施一礼,齐道:“先行谢过李大总管!”李莲英又朝他们客气一番,接过荣禄手中的联名奏折,回行宫去。 李莲英回到行宫,慈禧太后午觉已经醒了,见李莲英从外面进来,便问: “你又跑到哪儿去啦?着人去找也找不着。” 李莲英也不答道,到了慈禧面前,扑通往地上一跪,拿出荣禄交给他的奏折,双手呈上,举过头顶。 慈禧看他这般动作,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又不知他呈上来的是什么,用好奇的目光看了看他,接过了那个折子,揭开了,看了起来。 看到奏折的内容,慈禧的眉头越皱越紧。看完了,她把奏折往桌子上一放,问:“你是从哪里拿来的?” “是荣中堂让奴才呈给老佛爷的。”李莲英答道。 “这可是大事,可不能说废就废,说立就立。他们这些御前大臣,不但不给朝廷分忧解难,却在中间瞎搅和!”慈禧太后似乎有些生气。 “老佛爷,御前大臣们这样做,也是为您老人家着想。这大阿哥已经十六七岁了,在西安这一年,他的所作所为,您老人家也都看到了,性情顽劣,不服管教,他的父亲端郡王被发往新疆,为人子者,他岂能不记仇。 如他日后做了皇帝,惩处昔日惩处其父之人,岂不又使朝纲大乱?最可怕的是,他是拳首之子,老佛爷以他为大阿哥,洋人对此肯定不满,若因此挑起事端,岂不得不偿失?” 慈禧太后没有作声,她只静静地坐着,想着。其实,去年出京西逃,到太原之后,慈禧太后就觉得大阿哥很是厌恶,整天舞枪弄棒,装神弄鬼,学义和团的样子。 到西安后,大阿哥更是不思进取,只知玩乐,西太后就有废之之意,但因当时事务繁多,未能顾及,今日有御前大臣们的奏请,慈禧觉得是时候了。 于是,在光绪二十七年十月二十日,慈禧太后召集荣禄等人召开御前会议,降旨废黜了大阿哥溥儁。旨曰: 已革端王载漪之子溥儁,前经降旨为大阿哥,承继穆宗毅皇帝为嗣,宫谕中外。 概自上年拳匪之变,肇衅列邦,以致庙社震惊,乘舆播越。推究变端,载漪实为祸首,得罪列祖列宗,既经严谴,其子岂宜膺储位之重。 溥儁亦自知,惕息惴恐,吁恳废黜,自应更正前命,溥儁着撤去大阿哥称号,并即出宫,加恩赏给不入八分辅国公衔俸,毋庸当差。 至承嗣穆宗毅皇帝一节,关系甚重,应俟选无良,再降懿旨,以廷统绪,用昭慎重,将此通谕知之。 这样,大阿哥被废了,慈禧太后、李莲英、荣禄等人,都没有了后顾之忧。才觉得自己应该干的正事是下旨、起驾、回京。 过了黄河,不几日就到了直隶边界,因镇压义和团有功而被提升为直隶总督的袁世凯,率领着他新近训练的军乐队,吹打着洋鼓洋号,前来接驾。 袁世凯自从出卖了维新党,帮助慈禧太后废除了维新变法、把光绪皇帝软禁在了瀛台,所以光绪帝最恨的人当中,袁世凯算一个。 但是,他在慈禧面前吃得开,由于镇压变法维新,有功于朝廷,遂平步青云。义和团在山东闹起来以后,袁世凯被派往山东,代替了山东巡抚毓贤,在山东镇压义和团。 光绪二十六年,义和团运动失败,袁世凯可在山东立了大功,被提升为直隶总督,补了李鸿章的缺。上任未久,皇太后、皇上回銮,途经直隶,袁世凯当然要热烈欢迎。 袁世凯保着圣驾,继续北上,二十日到达正定府。此时正定已通火车,所以,为了早日回京,大臣们力劝老佛爷改乘火车。 慈禧本对这种洋玩意不放心,但是,这种洋玩意对她来说,又是一种诱惑,于是她还是答应坐火车。 既然老佛爷决定要坐火车回京,那就得有老佛爷坐的火车,所以正定铁路局特别准备了一列火车,共二十二节。 此列火车的二十二节车厢中,有四节是专供皇太后和皇上御用的花车,再有一节上等客车,供皇后坐乘,剩下的则归各宫妃嫔、亲王、大臣、福晋、太监等分乘。 “老佛爷,火车已经准备好了,您老人家准备什么时候动身?”李莲英把整列火车检查了一遍之后,回到行宫,问慈禧太后。 “这火车保险吗?跑起来那么快,却只有两条那么窄的铁路,万一那铁轮子从铁道上掉下来,那可怎么办?”老佛爷还是有些狐疑。 “不会的,老佛爷,您老人家放心,这火车跑起来可稳当呢,比坐轿子都舒服!” 慈禧太后总觉得很奇怪,那么奇怪的火车,它是怎么才能走呢?是什么让它走呢?怎么想也搞不清楚。不如亲眼去看看。于是在十一月二十四登车北行之前,慈禧太后着实认真地把火车看了一遍。(未完待续。) 271 回来了 銮驾出了正定行宫,直奔火车站而来。到了火车站,落了轿,李莲英搀扶着慈禧太后下了轿,走上了月台。看到了,看到了,慈禧看到了火车,看到了属于她的那条黄龙。 她把那火车一节一节地端详着,百看不解其意。便对李莲英说:“这火车怎么才能走呀,让它往前走走。” 李莲英便命那火车司机把火车缓缓地向前开。火车慢慢地往前动了,慈禧禁不住心头的好奇,直喊“动了!动了!” 俯下身子,仔细地观察底下转动的铁轮。突然,她问:“什么东西这么大力气,能推动这么多轮子转?”说完看看李莲英。 李莲英也不知道,那也得回答,于是就答了一句;“是最前面那个东西,叫什么‘蒸汽机’。” “那蒸汽机是怎么造出来?它在最前面,怎么能推动后面这些轮子转?”慈禧有点太天真。 “这……,奴才也不知道。”李莲英有点不好意思。慈禧又看看别的大臣,没有人能回答她的问题。 “为什么火车只能在铁道上面走,怎么不能在地上走?莲英,让这车往后退退,能退吗?”李莲英又令火车向后缓缓地退。慈禧还在目不转眼地看着那铁轨、车轮。 “好,往前走!” “往后退!” 如是这般,火车就在这段铁轨上,往前走走,再往后退退,供老佛爷玩赏。 看了好一阵子,慈禧太后似乎看懂了火车是怎样动,怎样停,对着火车不住地点头,觉得非常放心了,才对李莲英说:“上去看看!” 于是,火车停下来了。上面的司机和工役们,都匆匆忙忙地下了车,侍跪车旁,等着老佛爷登车。 别人上车,都用铁梯,这种方式,如果同样用于老佛爷,确实有些不雅。所以,李莲英早就命令工匠为太后登车制做了一种特制的梯子。 用一张特制的大木板,搭在车门口,形成一个平缓的斜坡,再给板上盖上一条黄色的地毯,就形成了一个特制的木梯。 上车时,李大总管走在老佛爷前面,扶着他的手臂,左右两边,分别由两个小太监搀扶,不费吹灰之力,便上了火车。 紧接着,光绪帝、隆裕皇后、其他妃嫔以及王公大臣、随行的军队,都挤上了火车。 一群后妃,不曾见过火车,今日得坐,自然是喜不自胜,嘻嘻哈哈,相互逗乐。九门提督姜维提的兵丁,挤在一个车厢里,显得得意洋洋。 等慈禧太后和光绪帝上了车,那火车司机和工役们,才爬将起来,登上火车,守在自己的岗位上,静待发车的命令。 发车的命令终于下达了,火车司机和工役们就忙了起来。 站台上送行的大臣,以袁世凯为首,跪送圣驾。火车开动了,站台上响起了欢呼声。看着火车缓缓地驶出了车站,送行的人群才陆续散去。 火车开得并不快。因为是皇太后、皇上乘坐的,不求快,只求稳,所以,每小时北行三四十里。但与轿子相比,那可是天上地下了。 西太后坐在宝座上,看着窗外,想着心事。忽然,她的思想又回到了火车上。她总是搞不明白,这火车为什么就能走,怎么想也想不出一点道理。 “呜——,呜——,”光绪二十七年十一月二十八日正午十二点,御用列车载着大清帝国的圣母和天子,拉着汽笛,开进了永定门车站。 此时,他们的臣子们,已经在这里热切地等待了许久许久了。 “老佛爷,到了!到京城了!这是永定门车站!”李莲英眼睛向车外瞟着的同时,喜形于色地对慈禧太后说。 “到了,总算到了!”老佛爷有点感慨,同时又有点伤感。 这时,光绪帝从车窗中探出了头。群臣见了万岁爷,又一次跪倒,又一次高呼,但光绪帝表现得很淡漠,只向大家看了看,就又把头缩了回去。 群臣只得又爬了起来。等着慈禧太后和光绪帝下车。 站台上,有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洋人,看到这种场景很有趣,就凑了过来,对着火车、人群、西太后拍照。 西太后看了他们一眼,没有憎恶的表情,却淡然一笑,那洋人受宠若惊,向老佛爷挥了挥手,笑了笑,笑得那么得意。 车停稳了,李莲英带着宫中太监首先下了车,便命宫监们抬出了特制的登车之梯,搭在了车门上,等待老佛爷下车。 “禀皇太后,銮辇已经准备停当!请您登辇回宫!”******跪下道。 “这一年多来,多亏有你等在此周旋,才有回銮之日,你们都是我大清的功臣呀!” “效忠朝廷,是臣等的职份!”奕劻昂着头说。 “銮辇都准备好了吧?”慈禧问。 “早已预备齐全,只等皇太后降旨了。”奕劻答道。 “老佛爷,您老人家劳累了一路,先回宫歇息歇息吧!”李莲英在慈禧太后耳边小声说。 慈禧太后放下了心,登辇回宫去了。从永定门到正阳门,所到各处,大小官吏,军队兵勇,绅士黎民,无不鞠躬俯伏,跪而迎之。 太后久离方回,一路上挑起轿帘,浏览皇都的风光。对跪迎她的官吏、百姓。时不时地挥挥手或微微一笑。真像一位爱民、爱臣的好主子。 随驾出逃总算结束了,出京时,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如漏网之鱼;回京时,大摇大摆,其势汹汹,真是天渊之别。 慈禧太后、光绪皇帝在他们的朝臣的簇拥下,由永定门车站回到了皇宫,看到了他们思念已久的红墙。 这一路上,虽是街市依旧,臣民依旧,但那战争留下的痕迹却难以洗刷得掉,累累的弹痕,斑斑的血迹,堆堆的瓦砾,层层的焦土,还是随处可见。 这里是坍塌的房舍,那边是焚毁的店铺,最残酷者莫过于前门的箭楼,这前门对大清政府来说是多么的重要,但是,外国鬼子可不理这套,箭楼上的梁木也给烧了,墙壁也给推倒了,中央的门洞也给毁得残缺不全,残垣断壁,砖木狼籍,目不忍睹。 这些景象,看在眼里,即使草木亦不能不为之悲,慈禧太后刚下火车的喜悦荡然无存,再也不忍心看,“刷”地一下放下了轿帘,擦了擦有点湿润的眼睛。 光绪皇帝则更是忧心如焚、愁容满面。他忧的是国,国家已经破成这样了,作为皇帝天子,万民之父,怎么才能使天下黎民得康宁呢? 作为努尔哈赤的后代,如果这来之不易的锦绣河山葬送于己手,自己又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呢?愁,愁的是自己,在战争以前,由于他支持变法,由于他拒婚,由于他对慈禧的不满情绪,使他和慈禧的关系非常紧张,自己被囚于瀛台。 是那场可怕的战争,缓和了他们母子间的关系,可是,现在是回来了,回到了他们曾经争执过的皇宫里来了,回到宫里后,慈禧会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光绪帝呢,他的前途是什么,他能干些什么,这是光绪帝犯愁的事情。 虽说是真龙天子,但在他之上毕竟还有一个老佛爷呀!再加上一看到了宫墙,光绪帝就想起了珍妃,多么好的妃子呀,却……想到这里,光绪帝心中不禁升起了几分悲,也同时生出了几分恨。 想当初八国联军打进了北京城,烧杀抢掠,无所不为。 他们为了相互之间不发生矛盾,还对京城做了分割,英、美两国的军队占领了崇文、宣武两门以南的地区,俄国人占领了朝阳门以南的地区,阜城门以南归法国人管辖…… 在各自的辖区之中,他们无恶不作,掠夺国宝,抢劫富商,残杀百姓,强奸妇女,焚烧宫殿民屋,使北京古城血流满地,杀声、哭声震天,火光冲天。 同时,一些民间的匪徒趁火打劫,抬门扭锁,欺男霸女,劫掠财物。古老的北京城,东方文明的中心之一,世界文明的中心之一,被各种各样的邪恶淹没了。 銮轿过了天安门,进了端门,再往里走就是午门了,这午们就是紫禁城的正门了,进了它就是清宫大内了。留守大内的太监早已跪在了午门之外,迎接主子。 轿子要进午门了,慈禧太后掀了掀帘子,看了一眼她的奴才们。轿子还是没停,过了午门。 前面就是三大殿了,那殿基高二丈,殿高有千一丈,纵五间的太和殿已呈现在面前了。慈禧太后搭起了轿帘,对着那雄伟的大殿细细地端详着。 那高高的梁柱,宽阔的殿堂依然如故,但殿里面原来的物品早已荡然无存,慈禧太后在轿子要走过太和殿时,瞟了一眼空荡荡的大殿,心中顿起酸意。 过了太和殿,便是那方檐鎏金圆顶的中和殿了,仍然是殿堂犹存,但其中摆设荡然无存。慈禧心中难受,便把轿帘又放下了。 这班轿夫好像懂得老佛爷的心思,匆匆地过了保和殿,径直朝慈禧的居所永寿宫走去。隆裕皇后随着太后回到了永寿宫,光绪帝则直接回瀛台去了。(未完待续。) 272兔死狐悲 永寿宫早已被太监们收拾停当,各种器物摆放整齐,有些家的意思,慈禧太后这才心里稍稍安稳了些。一群宫监叩过头后,奉上了茶点。慈禧太后和隆裕皇后各自用了一点。 李莲英带领着宫监把太后的箱笼已运到了永寿宫。便来向慈禧回禀。见到了太后,跪倒在地,说:“老佛爷,奴才把您老人家的箱笼全部运回来了,这是清单,请您老人家过目。”说着递过了清单。 太后、皇上回京后,第一件大事就是奖励群臣。随驾出行的人,无论是军机大臣,还是宫中太监,都得到了应有的奖赏。李莲英的干儿子姜维提护驾有功,给予格外嘉奖。 为了抚平光绪帝心中的裂痕,慈禧太后追封珍妃为贵妃名号,以随驾不及,殉难于宫中的名义向外部公布。并为了杀人灭口,想杀死崔玉贵。 这崔玉贵本比李莲英进宫早,李莲英入宫,还多亏了他的周旋,李莲英欠他一份人情,况且崔玉贵对待慈禧忠心有加,推珍妃下井也是慈禧太后的命令。 所以,李莲英跪地向慈禧太后求情,道:“老佛爷,崔玉贵对您老人家忠心耿耿,他可不能杀呀!” “如果杀了他,往后谁还敢对您老人家忠心呢?” 这一句话提醒了慈禧太后,是呀,对我忠心的,最听话的太监就是李莲英和崔玉贵,而他们一个是大总管,一个是二总管,如今要杀崔玉贵,这不是杀鸡骇猴吗,给李莲英看吗?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这也是应该的。不过李莲英这近似威胁的劝告也是句大实话。慈禧太后无计可施,只得问: “不杀他又怎么办,万一他走露了珍妃的风声,那……” “这个老佛爷放心,奴才自有办法。这崔玉贵是杀珍妃的凶手,但是就这样杀了他,也有点太委屈了,不如偷偷地送他出宫。 奴才再向他说明情由,说老佛爷舍不得杀他,但又不能把他留在大内,所以只能送他出去,我想崔二总管一定会对老佛爷感恩戴德的。” “那就这么办吧!你去让他收拾收拾,早早出宫吧!顺便带些银子送他!” “是!”李莲英应了一声,出去了。 崔玉贵身为二总管,圣驾刚刚回宫,有许多事情要做。昨天忙了一天,今天早上起来,就听到风声不对头,传说慈禧太后要杀他灭口,他便再也没有心思做事,只得来求李莲英。 “哎!老佛爷执意要杀你,我也无能为力哟!”李莲英拿起了架子。 “真的?!”崔玉贵一下子瘫坐到椅子上。 李莲英看他那样子,忙说:“别急呀,我话还没说完呢! 看把你吓的!”李莲英接着说:“经过我的再三跪地求情,老佛爷才免你一死啊! “谢谢大总管!救命之恩没齿不忘!”崔玉贵就要给李莲英叩头,被李莲英一把拉住了,说: “别,可别这样,如此大礼,李某接受不过,你我都是同一条线上拴着的蚂蚱,替你求情也是理所应当。死是死不了了,但死罪已免,活罪难脱,老佛爷决定送你出宫了,你还是趁早收拾收拾走吧!” “这……” “这什么这,还是走了的好,你想想,你呆在这儿,总是老佛爷一个威胁,没准儿什么时候犯个小错。被老佛爷作为借口杀了,还不如趁早走了,找条活路呢!”李莲英一句一句地开导崔玉贵。 “那么什么时候走啊?” “当然是越快越好啦!老佛爷的脾气你还不知道,说变就变!” 崔玉贵再次谢过了李莲英,便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李莲英拿出一包银子来,往桌上一放,说: “你我共事多年,当初我进宫,还是多亏了你引见,如今要分别了,也没别的东西送你,这几百两银子,你就收下吧!回去后做些生意,过得也不会差的!” 其实,这银子是他从慈禧那里拿来的。崔玉贵当然不知内情,见李莲英对他这样好,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然后放声大哭。 “别哭了,这么大的人啦,快收拾收拾走吧!”李莲英在一旁催着。 崔玉贵收拾好了他的东西,拿了李莲英给他的银子,坐上了李莲英为他准备的马车,出了皇宫北门,回家去了。 一个对慈禧太后忠心耿耿、言听计从的太监,就这样被赶出宫去了。由此,李莲英送走了崔玉贵,就站在宫门旁发起呆来。 他想,崔玉贵当初在大内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曾经也是不可一世的,可到最后却落了如此下场。 那自己呢,是大内的大总管,但是大总管也是太监,也是慈禧太后想杀就杀,想留就留的。所以,以后必须时时小心,处处留意。 战事已歇,两宫亦已回銮,京师局势趋稳,除了南方几省闹革命党之外,全国形势亦颇显安宁。战争给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的打击很大,痛定思痛,方知落后就要受欺的事实。 袁世凯奉旨准假两月,回祖籍河南项城葬母。办完了丧事,他先后到了上海、湖北,观察官场形势,接到了回京的上谕,不知京中又有何变故,便不敢停留,匆匆赶回京师。 到了京师,歇息一夜,次日一早上朝,入见慈禧太后。 “你什么时候到京的?”慈禧太后问他。 “回皇太后,昨天下午到的!” “地方上的情形怎么样?” “托皇太后、皇上的福!风调雨顺!” “庚子年的那场乱子,百姓可受苦了。现在战争已息,你这做地方长官的,可要励精图治,致力除弊,为民造福啊!” “微臣谨尊圣母皇太后懿旨!一定尽力兴利为民!” 慈禧接着问他:“你向来都是会练兵的,依你看,这新军什么时候才能练成?” 袁世凯觉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想了想,说: “现在练兵,不比过去,各样条件必须具备,首先是粮草军饷,其次是电报、轮船、铁路等,有了这些基础,才能齐军律,整兵制。如此练来,短则三年,长则五载,便可练出个样子来。” “很好!你还有什么事要奏吗?如果没有什么事就先回去吧!”慈禧太后下逐客令了。 袁世凯向慈禧道了别,向光绪帝行了礼,回北洋公所去了。(未完待续。) 273 袁世凯 三月十四日凌晨五点,袁世凯收到了电报局送来的密电,说荣禄病逝。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是个喜讯。因为荣禄是首席军机,他一死,这慈禧就没有了主心骨,必然要重新物色人选。 当然,不可能是他袁世凯,但这是个机会,安插个自己的同谋,还愁日后没有升官的机会。很显然,现在朝中能补上荣禄的人只有三个,一个是醇亲王载沣,一个是******奕劻,一个是肃亲王善耆。 在这三人中,如果要他选择,那当然是他的故交,******奕劻。现在知道荣禄死讯的只有他袁世凯,所以,最要紧的是先封锁消息,等自己把一切安排好了,再公开。 所以,他立即通知电报局,如有军机处的电报,务必压到天明再送。 封锁了消息,便一边电告北洋公所,派人为荣禄吊丧,一边派人去请他的军师杨士骧。见了杨士骧,递过去电报,说: “荣中堂没了!” 杨士骧看了电报,问道:“军机处知道了吗?” “已经告诉电报局,要压一压。” “好!这事只要庆王能稳住阵角,就不会出差错。”杨士骧似乎很有把握。 “不过他还不知道呢,要不烦劳你去知会一下,”说着从袖中抽出一张二十万两的银票,交给他,“让他沉往气。” 庆王奕劻刚刚起来,还未漱洗完毕,杨士骧便走了进来。 “王爷,早!”杨干骧笑着向庆王打招呼。 “杨大人,这么早来,定有要事吧?”奕劻问。 “是呀!如无急事,也不敢这么早来烦扰王爷!”说道,取出一个红套封,双手捧到奕劻面前,说,“袁慰帅要王爷一定收下,定有用处!” 奕劻接过套封,打开一看,里面除了一张二十万两的银票之外,别无他物。他睁大的眼睛,盯着杨士骧,问:“这是什么意思,大清早竟有人送财上门?” “王爷,荣中堂过去了。”他把嘴凑到奕劻耳边说。奕劻明白了,知道这银票该怎么花。他真佩服袁世凯的胆识和才能。 送走了杨士骧,奕劻便派自己的亲信去找李莲英,要他得空来一趟。荣禄病逝的电报已经送到了军机处,趁着慈禧太后正和军机大臣商量如何处理荣禄的后事,李莲英抽空来到了庆王那里。 荣禄生前和李莲英关系甚密,荣禄一死,李莲英心中自然有些不高兴,面有悲伤之色。看着李莲英心事重重地进来,庆王便从衣袖里取出一个红套封,这在桌上。看了看李莲英,又指了指那套封。 李莲英无精打彩地拿起了套封,抽出了一张银票。忽然眼前一亮,我的天,十万两!他又将那套封放在桌上,问: “王爷,是谁送的?” “你整天侍候老佛爷,也挺辛苦,就算我替她送你的!”一听是王爷送的,李莲英放下了心,把那套封往怀里一揣,说:“多谢王爷赏赐!” “别就知道拿钱,里头有什么消息,给我送个信!”王爷说出了他的意图。 “王爷尽管放心!”干这种事李莲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失去了荣禄,对慈禧的打击,不亚于失去李鸿章。 李鸿章是汉臣,有才能,为国家效力,竭忠尽智;荣禄,是满臣,又与慈禧有些特殊关系,他想的不是为国家出力,而是打着国家的幌子,为慈禧太后效力。 李鸿章只能算是国家的忠臣,而荣禄则可以说是慈禧左右的亲信。所以,荣禄的死,使慈禧太后更难受。她心烦意乱,召集三名汉军机商量处理荣禄后事。 荣禄一死,摆在慈禧面前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个人来添补荣禄的空缺。所以,得知荣禄的死去的消息后,她心事重重,一方面是因荣禄的死而悲痛,而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她在考虑她心目中的几个人选。 李莲英知道慈禧想听听的意见,便说:“依奴才之见,只要老佛爷再找个人,把荣中堂的缺给补上,这大局就给稳住了。不知这种想法对不对。” “你说说看,选谁合适?”慈禧继续问。 “醇亲王倒是个人选,不过奴才总觉得他太浮,要表面上摆摆样子,还可以,可是这军机大臣,可是要拿得起,放得下,在重大事务上拿主意。醇亲王根本就胜任不了。 肃亲王也能算一个,他既有才干,办事又有分寸,逢事也有主见,但也喜欢结交一些汉人名士,崇尚古风,好动意气……” “那你看庆王怎么样?”还没等他说完,慈禧便打断了他,问。 “******倒是个较合适的人选,现在既是督办政务大臣,又是外务部总理大臣,掌着新政和洋务,这两件都是目下的大事。 只要能在这两件事上不出差错,这局势就自然稳了。且******长期执掌着外务,辛丑年退洋人还有他的功劳呢!…… 这只是奴才的一些拙见,老佛爷极为圣明,到底如何处置,全凭老佛爷定夺。” 慈禧太后心中已有数了,便把光绪帝叫来商量,光绪帝本来就惧怕慈禧,只要是慈禧已经决定的事,他都不曾反对,也没有勇气去反对。 所以当慈禧告诉他要任奕劻为军机大臣时,光绪帝一声未吭,权作默许。 于是,三月十五日发出上谕:以督办政务大臣、外务部总理大臣******奕劻力军机大臣。奕劻本来就是皇族,又掌着政务、外务大权,一进军机,自然而然地便成了军机处的核心,军机大臣们的领班。 ******做了军机大臣,从保定到京师,贺喜的客人络绎不断,有中国的,也有外国的,当然,最得意的应该是直隶总督袁世凯。 ******作了首席军机,可以说是人心所向,朝中京中的局势像往常一样的稳定,但由于闽浙总督许应劻贪污,朝臣下旨两江总督张之洞审查,由原山西巡抚锡良继许之任;广西巡抚王这春又不很称职,由四川总督岑春暄替换了;两广总督德寿,虽无甚劣迹,但对朝廷似有不恭,所以被调去管那有名无实的漕运…… 总算安置下来了,该升的升了,该降的降了,该调的也调了。(未完待续。) 274 都病了 过了年,就是光绪三十年了,老佛爷七十岁了。年还没过完,一帮大臣们就议论起慈禧太后的生日来。说来慈禧太后也真够倒霉的。 五十岁是甲申年,正赶上中法战争,六十岁那年,又逢中日战争,想好好地过个生日,也都没那份心情。今年是甲辰年,千万可别再有什么乱子,也应该好好地给老太后做做寿了。 老佛爷也是古稀之年了。但这或许真是命,或许是上帝喜欢和慈禧太后开玩笑。 光绪三十年春天,日本和俄国在东三省打了起来。日本和俄国打仗,为什么要在中国的土地上打呢,这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为了各自的利益。 这战事一起,清朝政府上下,人心惶惶,慈禧太后更是心烦意乱。于是,四月里下了一道上谕,取消了寿典。 “哀家老了倒是应该的,只是皇上,他一直都是那么弱,也不知道这阵子怎么样了。莲英,明儿个你去看看皇上。”慈禧太后由她想到了光绪皇帝。 “奴才前儿个听皇上屋里的人说,皇上的精神好像不如以前了。” “这群无用的御医,全是庸医,皇上的病再看也不见好,倒不如以前了!”慈禧太后愤愤地说。 “这几个御医的本事不成,服了他们的方子,根本就不管用。” “皇上如果这样下去,那可怎么办?”她自然又把思想转到皇嗣问题上。 自从回銮途中废了大阿哥溥儁,再就没有立大阿哥,所以,皇嗣的位子一直空着。 慈禧太后一直为此事犯愁,自从醇王载沣娶了荣禄的女儿后,她就把希望完全寄托到了载沣夫妇身上,希望他们能生个儿子。 但载沣结婚都两年了,这媳妇还是没有喜。她能不着急吗? 几天后,慈禧太后单独召见了******奕劻,向他询问了情况,让他在外面为皇帝寻找治病之良医。 就在她忙着给光绪皇帝寻找医生的时候,李莲英带来了一个可喜的消息:“五弟媳妇有身子了”。这“五弟媳妇”,就是荣禄的女儿,载沣的妻子。 载沣媳妇有了身孕,确实是一桩喜事,但是,慈禧心里还是不踏实,直到来年,载沣喜添贵子,慈禧太后心里才真正的安定了下来。 她为什么就只想看载沣的儿子能做皇上,其他人就不行呢? 其中的缘由其实非常简单,那就是这个小孩子是荣禄的外孙。荣禄可以说是慈禧的爪牙。从戊戌维新,到庚子之乱,如果没有他,就没有慈禧的活路。 所以回銮以后,他一直都是首席军机,直至其死。死后慈禧对他亦是连封带赏,但还觉得体恤不够,于是,就用这个人事不知的小男孩做报偿。 当然,这样也是为自己做太皇太后做铺垫。 慈禧太后虽然年逾古稀,但是她精神还是得出奇地好,听政,批阅奏折,忙个不休,似乎很少有疲倦的时候。只有一件事使她感到非常麻烦,那就是消化不良。 慈禧喜欢食用冷荤食物,这些东西都是难以消化之物,日久天长,由消化不良引起痢疾,时有发作。有严重之时,每日多达十多次。 麻烦尚在其次,只是七十多岁的人,受不了这样的折腾。看到老佛爷如此光景,李莲英一伙惶惶不可终日,找御医医治。 可是,由于慈禧太后对膳食不很忌讳,所以其疾医了又犯,犯了又医,似无止境。 光绪三十三年,军机大臣瞿鸿礼被开缺回籍,林绍年被入河南巡抚。于是军机有缺。******举荐靠得住、经事多、资格老的张之洞入京为军机大臣上行走。 是年,张之洞已七十有一,白发苍苍。还有一缺,在庆王的极力推荐和袁世凯的努力下,补上了袁世凯。 转眼过了春节,光绪帝的病情只重而不见轻,军机大臣们在处理其他大事的同时,还四处打听名医,为万岁爷治病。 得到求医的密电,各省抚督个个不敢怠慢,明查暗访。经过两个多月的访寻,终于找来了数十位名医,但给皇帝治病,要精益求精,经过筛选,也就只有四五个人了。这五个人是: 张彭年,施焕,周景焘,吕用宾和杜钟骏。其中,医术最高,最受光绪皇帝赏识的是京城名医吕用宾和浙江的杜钟骏。加上原来的御医,光绪皇帝的医生就多达十人。 医生全是一流的名医,但却医不好光绪帝的病。这有一半责任在光绪帝,但还有一半责任则在这群医生。 这些名医们,既是名医,自然都极富自信,在诊断和医治方法上,各执己见,互不相让,加上医生是轮班医治,所以,医生、药剂变换频繁,于是致使医治收效甚微。 皇帝病情不见好转,慈禧太后也就一直放不下心来。 于是,就让李莲英叫医术最高的杜钟骏。杜钟骏战战兢兢来到慈禧面前,跪到地上叩头。行完了礼,慈禧问道:“你就是杜钟骏?” “是!”杜钟骏低着头答道。 “都说你医道很好,你可得好好给皇帝医治!”“是!” “你看皇帝的病到底怎么样了?得医治多长时间?” “万岁本无什么大病,只是积虚太久,好起来慢一些。只要静心护养,还是会很快就见效的!” “好,就按你说的去办。” “是!” 杜钟骏跪安而退,找内务府大臣,商量如何更快地医好光绪帝的病,但皇宫内的规矩和外面的规矩是完全不同的。 从请脉到书写病案,开药方,再到寿药房配药,煎药,都有一整套的定制,是不能更动的,所以,他自己的各种设想都是无用的。 到了仲秋,光绪帝的病情更重了,人越来越没有精神,吃不下东西,也越来越消瘦了。 就在光绪皇病情加重的同时,慈禧太后也病了。老毛病又犯了,仲秋时,多吃了些腥浑,吃得肚里又不舒服,闹开了肚子。 这下可急坏了李莲英,没有办法,慈禧太后只得给李莲英说: “你去找杜钟骏来,给我号号脉。”李莲英应了一声便往内务府,来找杜钟骏。(未完待续。) 275 久治不愈 “杜大夫,老佛爷请你给她老人家号脉呢。”见了杜钟骏,李莲英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 “怎么,皇太后哪里不舒服?”杜钟骏有些惊讶。 “闹肚子,已经好几天了!”李莲英说。 “那为什么不早些来传我们过去请脉?”杜钟骏问。 “你想想,皇上天天请脉,皇太后再病倒了,还不弄得人心惶惶的?” “那这样讳病,也总不是长远的办法,尤其是老年人!” “杜大夫,别多说啦,快去吧,老佛爷等着呢!” “喔,是,是!”杜钟骏跟着李莲英就往外走。 吃了杜钟骏的药,总算止住了泻。自己的病稍有好转,慈禧太后就又为光绪帝的病担忧了。这天皇帝和军机大臣们见面,竟由于体力不支,趴在了御案之上。 慈禧太后吃了一惊,军机大臣们更是吃了一惊。沉默了片刻之后,慈禧太后说: “皇帝病了这么长时间,越来越重了,你们谁能认识什么名医,不妨保荐了来。” ******回奏道:“奴才前些年大病一切,久治不愈,后来是袁世凯保荐的屈庭桂看好的。” “屈庭桂,这个人怎么样?”说着,慈禧太后把目光投向袁世凯。 袁世凯答道:“屈庭桂在北洋已多年,是个西医,历任医官,院长。臣家中老小,全是由他医治的。” “臣虽未曾请屈庭桂看过病,臣的家小却请他看过病,听说医术高明。”张之洞在一旁说。 “喔,中医、西医都是一样的,只要能治得好病。既然你们都保荐他,可以让他来看看。” “请皇太后定个日子!”奕劻说。“今儿是初三……那就初九或是初十罢。”慈禧太后说。 九月初九日,九九重阳,天色微明,西医屈庭桂便由颐和园的东角门到仁寿殿前待命。 八点半左右,慈禧召见。见了面,行了礼,慈禧问道:“听说西医和中医看病的规矩不一样,都有哪些地方不同呢?” “回皇太后,按照西医的规矩,皇帝得宽衣,露出胸背,一面听一面看。” 慈禧微微点了点头,说:“喔,这样也行。” 于是,太监为皇帝解了上衣,露出胸背来,屈庭桂用烧酒棉花擦过手,将听诊器挂在脖子上,开始看病。一面听,一面向光绪发问,一会儿在这儿按按,一会儿又在那儿敲敲。慈禧太后莫名其妙,便问道:“屈庭桂,你这是干什么?” “试试皇上的体质。”其实,他是在检查光绪的肺,看是不是像传言的那样,光绪帝有“痨病”。 “噢,是看皇上的筋骨啊?”慈禧又问。 “是!”屈庭桂答道,接着又说:“行了,请皇上穿好衣服。” “什么病?”皇帝没有穿衣服,先问道。 “主要是虚弱。”以他的诊断,光绪帝的肺上肯定有毛病,肾也肯定有问题,但面对太后、皇上,屈庭桂只能搪塞了一句。 “那该怎么治呢?” “这,得一步一步来,皇上不是头痛吗,那就是先治头痛,再就是皇上胃口不好,就得先开胃。” “你说得很好。”光绪帝连连点头。 顿了一顿,屈庭桂对光绪帝说:“皇上,臣有个请求,不知皇上能否同意?” “什么要求?说吧” “臣想请皇上赏些尿液。” 听了这语,一屋子人都觉得意外,屈庭桂也觉得不好意思,急忙解释道:“臣要拿回去化验一下,看皇上的腰子是不是有问题。” “噢,那行!”皇帝很是慷慨。 屈庭桂收拾了器械,退了出来,开了药方,因为西医不查脉搏,所以没有脉案。而且,屈庭桂的药方上也全是洋文,这下可难住了取药的太监,只得来问屈庭桂。屈庭桂告诉他: “这张方子你得拿到外国医院或是西药房去配,药怎么用,药剂师会给你说明的。” “这都是洋文,他们万一弄不清楚,那该怎么办,还是屈大夫自己辛苦一趟的好!” “不会的,药剂师每天看的,全是这种方子,不会出错的,放心罢!”屈庭桂肯定地说。 那太监一看没法,也只得自己去了。屈庭桂领了皇帝的赏赐,回北洋公所去了。 时下已经是九月了,到了十月,又该是慈禧太后的万寿期了。又到了该好好准备准备的时候了,可是慈禧太后的痢疾又犯了。有了病,心里就烦,就经常发牢骚,这天召见军机大臣,又狠狠地发了一通。 “皇上的病越来越重,施焕和张彭年的药,一点用都没有,算什么名医?我看靠不住。这两天我不舒服,可不敢让他们来瞧。”慈禧太后余气未消,问:“张之洞,你平常有了病,都请谁看?” “臣家人有病,一直都请吕用宾,挺管用的!” “好吧,那就叫他来吧!” 于是,派了太监去找吕用宾。品用宾家在北京,有了空暇就回家住,此时恰恰被人请走了,不在家。 家人一听宫里头叫,即刻派车出接,过家门而不入,直接到了颐和园,诊了太后的病,开了药方,才有了喘息的机会。 吕用宾治痢疾非常拿手,只两付,就止住了,三付之后,便全好了。 慈禧太后非常高兴,夸他“不愧为名医”。相反地光绪帝的病却一日比一日重,一天一天,呆若木鸡。 就坐在那儿什么都不干,也是头晕目眩,恍恍惚惚,本来应该躺下休息,可他还是死死地撑着,不想承认自己要倒下的现实。 看看自己病入膏盲,想想慈禧太后寿日将近,不禁涕泪交流,说: “皇太后的好日子快要到了,我却病得越来越重,到时候不能给她行礼,这可怎么办呢?” 但是,病还是没有因为他要在十月初十为太后行礼而好起来。所以,慈禧太后心中也不是滋味,想想自己的亲儿子,又想想眼前这个名义上的儿子,不禁悲从心中起,泪自眼里流。 要过生日了,自己已经是七十好几的人了,还能在世上呆几天,还能有几个生日,本该快快乐乐,舒心地过个生日,可是,儿子却病得站都站不起来,这难道不可悲吗? 光绪帝的病越来越重了,慈禧太后的万寿之日也越来越近了,各个地方前来祝寿的队伍,也从四面八方向京师聚集,就连多年不来朝拜的西藏********喇嘛都准备了贺礼,带着马进京入观。 在乾嘉盛世,********喇嘛进京,是很经常的事,可是道光以后,内乱外患,迭起不断,道路之上惊阻难测,加上英国在印度那边不断骚扰,西藏与清政府的距离越来越远,现在却携礼来谒,朝廷必须重视,尽心安抚。 ****进京,依照以前的惯例,皇帝应当亲自接见。 所以,****一进京,先见到庆王奕劻,第一件事就是要求皇帝接见,庆王无法推辞,就把进见皇上的日子定在了十月初六,然后就来找慈禧太后。 见慈禧,庆王没有开言,慈禧却说话了:“皇上的病又加了!让他歇息几天吧。” “那皇上要给****赐膳,日子都定下了,到时候皇上还能去紫光阁吗?” “定的是哪一天?”慈禧问。 “十月初六。”奕劻想了想,又说:“要不改个日子吧?” “改?改到什么时候?总不能改到万寿日以后吧!在十月初十之前,皇上是不可能站起来的!” “这……,****这次来京,受了不少委屈,再得不到皇上的接待,英国人又在一旁使劲地拉拢,这怕对朝廷不利啊!” 庆王忧心忡忡。 “那也没办法,就是改了日期,皇帝也是不能亲临赐膳。 这样吧,十月初六,让他在紫光阁用膳,你就陪着他。他带来的贡品,你让他初九日进呈,哀家好好地安抚安抚他。” 十月初九,在勤政殿****向慈禧太后进献寿礼,慈禧对他很是夸奖了一番,又极尽慈祥地安抚了一番。****的气总算消了,十月十二日,带着他的从人回西藏去了。 十月初十,朝中大官和地方上前来祝寿的地方长官们都早早地起来,装束完毕,在“鸡鸣晓云升”的时候便来到了西苑,给国母祝寿。 今天是老佛爷的万寿吉日,李莲英当然早已起了床,帮助慈禧太后穿衣,洗漱,最关键的是梳头。因为今天老佛爷要受百官朝拜,这头可是第一重要的了。 整整花了近一个时辰,老佛爷才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李莲英的劳动。 慈禧太后一边从梳妆台前站起来,一边问搀着他的李莲英:“皇帝的病怎么样了?他今儿个能行礼吗?” “老佛爷,皇上已经好几天不能起床了!” 慈禧太后没有说话,她也再想想现在的内忧外患,皇帝的病情,真是放不下心。她抬起头,对李莲英说:“皇帝率百官行礼就免了吧!” 皇帝没有给太后行礼。虽有百官的朝拜,但还是抹不掉慈禧太后心中的不快。李莲英想着法子逗她开心,又是看贡品,又是看大戏,可是慈禧太后没有心意,皆不欢而散。(未完待续。) 276 中毒了 虽是万寿之日,但军国大事不能不处理,所以,慈禧太后晚上照样得看奏折。一直看到快二更才看完。这么晚了,她还是不想睡,便和李莲英说话。 “这两天外面有没有什么新鲜事?” “有是有,只是……”李莲英停住了。 “一定是议论皇上的病,议论皇嗣的,你不敢说,是不是?” “老佛爷明鉴!这些议论,老佛爷还是不听的好!” “不,你说说吧!” “这……是!” “都说皇上的病,怕是,怕是不行了。……都在瞎猜……” “瞎猜什么?是猜谁能当皇上?” “这,是!”李莲英回答得很勉强。 “怎么说呢?他们都猜谁了?” “这……”李莲英迟疑了一下,接着说,“有人说再立皇上,可得‘国赖长君’,有的说伦贝子能当皇上,有的说小恭王合适,还有人说振大爷也行。” “还有谁?” “奴才就只听到这三个名字。”慈禧太后想了想,又问:“依你看谁合适?” “这……,国家大事,奴才不敢妄言。” “行啦。你也歇着去吧!” “是!” 李莲英回房去了,慈禧太后仍然睡不着,七十多的人了,心里搁着一大堆事,能睡得着吗? 对于谁来继承帝位,她也在默默地打算着。载振、溥伟、溥伦、溥仪,其他几个都好说,就这载振,他可是庆王奕劻的儿子,奕劻是军机之首,又有袁世凯的北洋做后盾,这可不能不防着点。 慈禧太后想着心思,竟彻夜未眠。 光绪帝的病又加重了。杜钟骏请了脉,出了瀛台,直奔军机章京的值庐,见了奕劻等人,只是摆头,不言语。 “怎么样了?”军机们异口同声地问。 “怕是不行了,依我看,不出四五天,必有危险。”听了这话,大家都不作声,只有袁世凯偏着头,用一只手掏着耳朵,似乎有些得意。 “各位大人,”杜钟骏又开了腔,“我觉得很奇怪,皇上怕是中毒了。” “什么?”军机大臣们都睁大了眼睛,袁世凯的眼睁得最大。 “皇上那病本来是慢性的,我刚才去请脉,看到皇上和昨天的情形大不一样,不但脸黑了,心跳得更快了,而且皇上还一直喊肚子痛,在床上翻滚。他又没有进食,怎么就肚子痛起来了?会不会有人在药上做手脚?” “依你看,是中了什么毒了?” “不知道!” 正在大家议论皇上的病情时,李莲英派小太监来找医生,慈禧太后也病倒了,这回看来比前几次严重得多。杜钟骏和吕用宾急急忙忙地去了。 慈禧太后这几天一直想着皇嗣的事,昨天夜里又是一夜未眠,辗转反侧,结果受了风寒。今天清早,李莲英来侍候她起床,就起不来了。 杜钟骏和吕用宾给她号了脉,退了出来,军机大臣们就迎了上来。张之洞开口便问:“吕大夫的药方不是很管用的吗?怎么又犯了?” “是受了点风寒!”杜钟骏和吕用宾同时答道。 “不要紧吧?”袁世凯问。 “不好说,”两个医生同时摇摇头,“和前几回不一样,毕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都不能起床了。” “皇上的病也不好了!”刚从瀛台回来的施焕和周景焘说,“不但不能起床,还直叫肚子痛,看起来离大限不远了。” 听了这话,几个人全默然了,只有袁世凯稍有些尴尬,不过,这只是他自己的感觉。 光绪帝快要死了,他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一放了。戊戌维新告密之后,光绪帝恨透了袁世凯,几次都想杀了他,都被慈禧太后阻挠了。 上次召袁世凯回京入军机,他就打心眼里不情愿,但又无可奈何。袁世凯入军机以后,光绪帝一直病着,而且大事都由慈禧作主,他的日子还好过点,可是,还总是提心吊胆。 近一段时间来,从全国请来的名医,轮流给光绪医治,而且都说光绪帝的病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太虚弱,所以袁世凯真的害怕有光绪帝恢复健康的一天。 再加上慈禧太后已显出的老态,而且病疾不断,袁世凯真担心光绪帝死在慈禧太后后面,缓过气来来找他算帐,于是就想到了在光绪的药里面做文章。 他秘密地派人收买了皇上跟前的太监,给光绪帝的药中放了慢性的毒药,于是光绪帝的肚子就痛了起来,脸就更黑了,渐渐地气息奄奄了。 听到光绪大限不远,真是心中有说不出的得意,但脸上却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得意。 两宫都卧床不起了,军机大臣们理所应当地担负起了处理国家大事的责任,同时还要准备西宫的后事。慈禧的陵寝已在东陵的普陀峪修成了。 可是光绪帝由于年纪尚轻,陵墓还没有修建,这可算是头等大事,所以军机大臣们商量着派人到西陵找块“吉地”为光绪帝做陵寝。 皇帝不行了,但他明明是中了毒,可是这毒是谁下的呢? 各人都在想。张之洞心里嘀咕,皇帝继位以来,他实在也没有管多少事,也没有干过几件大件,只是有过一次维新,还中途而废。 可谁有害皇帝的心思,又有谁能有这个机会呢?这有意要害皇上的,想来想去,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袁世凯,另一个就是当初推珍妃的崔玉贵。 可是,崔玉贵早被赶出宫去了,哪有可能,而且能下得了手的,只有……张之洞看了看袁世凯表情,心里明白了八九分。 隆裕皇后来探望慈禧太后。慈禧太后已精神恍惚,辨不清她是谁了,隆裕皇后见此情景,跪到了床前哭出声来。李莲英安慰了她几句,送她出来,说: “皇上可能不中用了,您到瀛台去看看他吧!到这时候,他得有人照应!” “可是,没有老佛爷旨意……” “你尽管去吧,老佛爷自己都顾不了自己了。这边有我照应着,你去吧!” 隆裕太后去了瀛台,看到皇上的情形,更是一阵阵地心酸。(未完待续。) 277 都死了 隆裕太后去了瀛台,看到皇上的情形,更是一阵阵地心酸。皇帝不仅骨瘦如柴,已入冬多日,皇帝床上还仅铺着一床破烂的薄褥,盖的也只是一条褪了色的缎被,甚是凄苦。 光绪一直是昏迷着的,隆裕皇后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他全然不知。 福昌殿外,奕劻、载沣以及军机大臣们,在等着慈禧太后的消息。慈禧太后的寝宫在福昌殿西暖阁,这会儿她精神稍微好了点,便急着召军机。 李莲英走出殿来,对久等的军机们说:“王爷,大人,太后叫起!” 几位立刻跟了上来,门口的小太监打起了门帘,李莲英打开了中扇房门,让开了道,让几位军机进了房门,又把房门关上了。接着又开了里间的门,让大家按顺序进去了。 带头的是庆王奕劻,接着是载沣、世续、张之洞、鹿传霖、袁世凯。谁也没来过慈禧太后的卧房,难免有些手足无措,乱七八糟地跪了一地。 慈禧太后靠在一堆叠起的锦衾上,头发梳的极光,但骨瘦如柴。 “庆王来了没有?”慈禧太后问。 “臣在!” “皇帝危在旦夕,为穆宗立嗣的事得早早定下来了,想听听你们的意思。” 庆王先开口了:“臣举贝子溥伦,成恭亲王溥伟。” “载沣,你的意思呢?” 载沣想了想,说:“臣和******想得一样。” “世续,你呢?” “皇太后圣明,既已有了打算,必能使天下臣民折服。”世续回答得很圆滑。 “张之洞呢?你是国家老臣,你有什么话说?” “太后,这受位大事,臣不敢妄言。” “这话说得不错。” 剩下鹿传霖和袁世凯,慈禧太后没有问,说: “既然你们相信哀家的主意,哀家就说了吧!溥伦、溥伟,虽是很和继统,但以他们的才具,当皇帝还不够格!哀家挑醇亲王的长子博仪做我的孙子!” 这一惊不小,谁也没想到,她挑得皇帝是个三四岁的孩子。这显然要培养隆裕皇后做皇太后了。一帮军机全愣在那里了。 “皇上看来是不会久长了,”她接着又说,“今天就抱进来吧,交给皇后教养。” “是!”载沣应了一句。 “既然这样了,醇亲王的身分也得变了,从今天起,由他摄政。” 这一决定,更使人感到意外,就连载沣本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世续拉拉载沣的袖子,说:“快快谢恩!” “臣,谢皇太后恩典!”载沣磕下头去。 军机们跪安退出。这样,载沣代替了奕劻的位置,由原来的第二位升到了第一位,而奕劻却降了一格。回到军机值庐,由张之洞主笔,拟了两道上谕,宣布载沣摄政和立溥仪为皇嗣。 瀛台之中,光绪皇帝已到了弥留之际,也许是回光返照吧,他突然清醒过来。隆裕皇后见他醒了,便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凑到了光绪的面前,轻轻地唤了声“皇上”。 光绪帝认了好半天,才认出站在他面前的是皇后,看着她的泪眼,也禁不住热泪盈眶,轻轻地说了声:“是朕苦了你!”皇后再也忍不住了,转过身去大哭起来。 由于皇后进了瀛台,所有的太监、护卫都退了出去,所以,寝宫内外,只有皇上和皇后两人。 “朕要死了,”皇上又说话了,“只求你替朕做一件事!” “臣妾听着呢!”皇后抽咽着说。 “杀袁世凯!”光绪帝咬牙切齿地说。 还没等隆裕皇后回答,光绪皇帝已经咽气了,这是光绪三十四年十月二十一日。瀛台涵元殿内一片凄凉。 年仅三十八岁的光绪皇帝殡天了,可是被定为皇帝候选人的溥仪还没有抱进宫来,国不能一日无君,军机大臣们没有报告慈禧太后,便由载沣带领,迎新皇帝进宫。 安顿了嗣皇帝,军机大臣来见慈禧太后,慈禧太后精神似乎很好,穿戴得整整齐齐,但还是坐在床上,背靠被衾。 他看到军机大臣们的表情有些不正常,而且眼角似乎挂着未干的泪,问:“是不是皇帝已经走了?” 大臣们都低头不语,奕劻觉得不能瞒她,便说了句:“是!”又加了一句,“臣等谨遵懿旨,已经把小醇王迎进宫来了。” “好!溥仪就是嗣皇帝了。他是穆宗的儿子,兼祧大行皇帝。”慈禧说。 “是!皇太后圣明!”奕劻说。 “孩子在哪儿?抱来哀家瞧!”慈禧转过脸来问载沣。 “就在外面,没有太后的旨意,不敢抱他进来!”载沣答道。 “抱进来吧!” 载沣出了福昌殿,从奶妈手里接过溥仪,抱了进来。溥仪看到屋里那么多人,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太太正盯着他看,“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 “拿些吃的哄哄他!”慈禧太后说。 李莲英赶忙命令小太监:“快、快,去拿糖葫芦!” 小太监拿了一串嵌了枣泥的冰糖葫芦,陪着笑递了过来。 溥仪不但不接,还用手把糖葫芦打落在地,“哇”、“哇”地哭个不停。 慈禧太后皱了皱眉,说:“好了!抱到一边玩去吧!” 载沣把溥仪抱了出来,交给了奶妈,自己又回到福昌殿。 慈禧太后说:“嗣皇帝太小,载沣既是摄政王,就由他监国吧!” 就这样,溥仪成了皇帝,其父载沣监国摄政,慈禧太后变成了太皇太后,光绪皇后则成了隆裕皇太后。 军机大臣可真忙,要入殓大行皇帝,又要安置小皇帝,准备登基的事务。正在商量光绪帝的谥号时,李莲英派的小太监跑来,喘着气说:“王爷,……大人,老佛爷叫起!” 一行七人,匆匆赶到福昌殿,李莲英已在门口等着了,挑了门帘,把军机大臣们让了进来。 慈禧太后已经不能起床了,斜靠在被子上,背后两个宫女搀着。她喘息着说:“哀家不行了。” 一听这话,载沣先哭了起来,接着几个人都抽泣起来。 “你们都别哭!哀家这里有几句要紧话要交待,你们可得仔细听着!”慈禧太后拿出了命令的口气。“是!”大家齐声答道。 “往后,国事由摄政王裁定。遇到极重的事,由摄政王向皇太后请旨。你们都听明白了没有?” “是!”大家的声音洪亮了许多。 “皇帝该入殓了吧?”突然由皇帝想到了皇后,问“皇后呢?噢,该叫太后了。” 李莲英答道:“太后在涵元殿。大行皇帝先小殓了,等移灵乾清宫后再大殓。” “皇帝在乾清宫,那哀家呢?你们准备把哀家往哪放?我可不愿占太后的慈宁宫!” 奕劻忙答道:“当然是宁寿宫皇极殿。” “老佛爷,该歇一会儿了!两位王爷,各位大人,等老佛爷有了精神,再叫你们的起。”李莲英要赶军机走了。 军机大臣们向慈禧太后跪了安,退了出来。 光绪三十四年十月二十二日清晨,军机大臣们刚入西苑,就得到了消息:慈禧太后升天了。 慈禧一生没有想过要当武则天,一生也没有放弃过权与利。她怕过苦日子,她怕无依无靠的活着······ (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