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国》 前言 朱大可:“山寨”这个词至少包含了三个方面的语义:第一,指仿制和盗版的工业产品;第二,指流氓精神;第三,指在一种流氓精神影响下的文化颠覆,戏仿、反讽和解构。 是为题记。 亭林镇在江南某省颇有点名气,这里原来只不过是出产些水果和山货的普通小镇,但经过这几年翻天覆地的工业开发成了gdp大镇。还有就是亭林镇十分意外地出现在韩寒的小说里也就日益闻名。 历史上亭林镇山高水清地势险要,又处在两县交界都不管的地带,解放前左晓龙曾祖父的二弟左首看到是个好地方,便在这里安营扎寨,养着四个老婆过了几年老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无政府他就是政府的爽日子。 解放前夕,左首主动解体了这个山寨王国,把三个多余的老婆也遣散回家。三个小老婆得到了一笔财产补偿,毕竟人家也误了好几年的青春。到了土改时期,匪首左首终于被“斩首”了,还是他侄子左革命(其实是叫“左国民”,是怕被人理解为“帮助国民党”故改名叫左革命,现在又改过来了)大义灭亲开的枪。他丧命的罪名是搜刮民财、欺压百姓和霸占妇女。 拿到现在来说不算死罪,左土匪无非做了些官商勾结的走私生意,发财后又买了些田地出租,还有就是包养了几个二奶而已。 所以亭林镇历史上是真实的山寨。 在叫“亭林镇”之前这儿的地名一直不稳定。解放前是左土匪统治的山寨,老百姓不爱想事把这儿直接叫着土匪窝;解放后成立了公社,县里老革命身份的书记想出了一个革命的名字----八一公社;亭林镇的名字还是近几年改过来的,之前叫枫林镇。 “枫林镇”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一位才华横溢的副省长到这儿来视察时给取的。他来的时候是秋天,县领导有意安排在镇郊一处风景最好的地方下了车。从下车的地方向四周望去,在秋高气爽碧蓝的天空下,满山遍野尽是红黄相间的枫树叶,极易产生置身于北京香山的错觉。正当他感到心情十分舒畅的时候,一阵凉爽的山风添油加醋地吹拂在他红润的脸上,心里顿时泛起更加惬意的波澜。他按惯例走进一户硬件设施较好的农民家里,看到群众家满桌子摆放着象征过上了好日子的食物----花生、红枣、梨、苹果、香蕉,满脸露出高兴的笑容。毕竟群众的日子过得好领导的心情才跟着好,心连心鱼水情嘛。稍有遗憾的是他并没有吃老百姓家里的东西,可能也知道是做样子的供品。当然,与老百姓同苦不共甘也是更高层次的境界。他模仿着中央领导的样子怀里抱了个满脸污垢的小孩(是安排的不细心,这户人家的小孩出去玩找不到了,就匆忙从邻居家借来了一个来不及洗脸的小孩),和群众聊得高兴,聊得亲切,反复问寒问暖。最后他说,社会的变化是巨大的,这里从一个穷山恶水的土匪山寨巨变成社会主义新农村,充分体现了党和国家的政策好,开革开放来得及时!啊,很及时。我看“八一镇”名字很一般,跟不上时代发展的要求,也经不起时代发展的考验。革命早已成功,勿需念念不忘,现在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嘛。我看枫树应该、可以也适合定为你们这里的镇树,叫加拿大显然不合适,也侵犯了人家的冠名权,就叫枫林镇吧!话音刚落,“好名字!”“很有诗意!”此起彼伏。县领导更是拍痛了手掌称好,赶紧吩咐秘书把早已备好的宣纸铺在农民家的饭桌上。在他提笔的时候周围所有的人都在翘首企盼,前面的探头后面的踮脚,一致睁圆了眼张圆了嘴并住呼吸。每人都在心里准备好了在他写完“镇”字的最后一点的那一刻争先放大嗓音叫好。 果然,领导的字和这里的山水一样俊秀。热烈的、五分钟的掌声和“好”声过后,那位伺候笔墨的秘书伸过头去看了看,怎么看都觉得“枫林镇”这个名字太一般,只是没敢说出来而已。因为以前左土匪就把这儿叫“枫林寨”,无非是以前人少叫寨,现在人多叫镇,是一个样。 大领导喜好题字小领导早已调研得一清二楚。这位领导喜欢到处题字源于他的字确实写得比一般人要好,邻县的和尚庙----“金山寺”三个字就是他提写的。在他要来还没来的那几天里,对他墨宝的渴望一直萦绕在县领导的心里、梦里,如同阴魂不散。其实倒不是他的字有多宝,意义在字外,是大领导提笔时那份舒坦和满足的心情。怎样让领导高兴永远是下级想做好的功课。 领导走后,县里财政拨款在进入枫林镇的国道上,用大麻石做了面巨大的牌坊,上面赫然刻着“枫林镇”----一撇一捺都和领导题写的字一模一样,只是字体的颜色由黑色变成黄灿灿耀眼的金色。开始县领导是想和省领导保持高度的一致,把字体的颜色定为黑色。当时有个多嘴的下属说墓碑上的字一般是黑色。县领导听了很不高兴,严厉呵斥那人政治水平不高,说怎么可以讲出和老百姓一般见识的话来!但他呵斥完转念一想,这话也有道理,俗话说字如其人,领导的形象是高大光辉,只有金光闪闪的字才配得上。为了慎重起见,县里决定成立一个学习考察团到邻县的和尚庙去考察。为了对方的接待方便,便称是来学习贵县的民族宗教管理经验。 邻县的接待人员感到纳闷和为难,心想能与宗教扯上点关系的我们也只有金山寺,至于民族全是汉族----就像打麻将手上已经13张万了就没有必要去考虑怎样打成混一色。而且金山寺里一共才五个和尚,一个念经,两个收学生教武术,还有两个种寺院的两亩田以及负责做饭扫地兼会计和出纳----管理学员交的学费和烧香许愿以及抽签算命的钱。全县没有什么宗教团体,只有两个流氓团伙----分别占据城东的饮食一条街和城西的小商品批发市场。初一十五倒有些人去金山寺烧香拜佛许个愿,但许的愿不是升官就是发财的内容,可以确定与宗教无关。但看到人家既然这么虚心地来了,也只好决定带他们去金山寺转一圈。 在金山寺考察的时候,考察团有人混在不多的游客当中站在金光闪闪的“金山寺”前留影。回来后,那人把照片洗了十一张,给县委常委每人一张。这次考察团的团长是县委办公室主任,而照片里的人是考察团副团长是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所以这次考察取得的成果自然而然归功于政府部门和副主任,为此县委办主任的心里相当郁闷。 最后根据邻县金山寺的照片,在县委常委会议上一致通过使用金色字体。 可是几年后,让所有的人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副省长因贪污腐败、包养情妇给枪毙了。这样一来县里的时任领导慌了手脚,纷纷大骂前任领导太没有政治眼光,怎么能让一个搜刮民财、霸占妇女左首式的人题字呢?于是,赶紧找来当初刻字的石匠把那几个金色的大字给凿了。 这位大官姓胡,坊间叫他胡来。据说因为题的字太多,那阵子全省各地光请民工凿字的工钱就花了好几万,其中的间接损失无法计算。这是题外话。 当然枫林镇也不能再叫了,于是又组织一帮人把文件、图章、路牌、地图等等凡涉及到“枫林镇”三个字都改了,工作量十分巨大。凿过之后的牌坊只能看到三个模糊的字,粗看起来像是“亭林镇”。后来这里搞开发区,来投资办厂和打工的外地人分辨不清就叫“亭林镇”。官方觉得这个名字还不错,主要是有高人提醒这个名字几年后将会在韩寒小说《他的国》里出现,容易出名也便于招商引资,就默认了。 亭林镇的历史似乎与本书主人公左晓龙没多大的关系,所以后面不再提及。 第一章 左晓龙躺在他家足有篮球场那么大的院子里,晒着春天温暖的阳光,慵懒得不想去做任何事情,哪怕是改变一下自己躺的姿势。直到他爸开着那辆东风本田越野车嘎然在院子的中央停下,他才懒洋洋地抬起头隔着挡风玻璃瞄了他爸一眼。 左卫东从车里出来,看到儿子这幅没出息的样子,皱起眉头没好气地说:“去!没事去看看你爷爷!”就顺手把两瓶五粮液放在了左晓龙身边进屋去了。 左晓龙不想理睬他爸和任何人,所以二十多分钟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也许是晒太阳的日子确实无聊,左晓龙便想象着爷爷那片果园应该是繁花似锦的时候了,接下来就产生了去那儿散散心的冲动。当然果园的桃花如何夸张地烂漫对左晓龙也没有足够的吸引力,除非女朋友泥巴一起去还差不多。泥巴脸上的桃红比过了桃花的红。他想去的原因是从小和爷爷合得来,跟父亲关系紧张到彼此都不想多看对方一眼。 左晓龙在他爸张口说话的那一刻,就从空气里嗅出了酒味。他起身进了屋里,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饮料后走到他爸卧室的门边轻轻地推开了一条缝。一阵如雷鼾声震的窗帘似乎都在抖动,他悄无声息地溜了进去,又蹑手蹑脚从他爸的裤子口袋里拿出了车钥匙,迅速以专业小偷的动作撤退。 天天重复做相同的事情难免有厌烦的情绪。左晓龙每天都要骑那辆西风摩托车在镇上兜圈,只要一天没听到西风引擎发出的强劲有力的声音就浑身没劲,包括裤裆也是空荡的难以有饱满的感觉。眼下他最真实的想法是发动那辆停在院子中央的汽车,没有驾照也不要紧,想得太多一定是成功太少。 来到院子里,左晓龙兴奋地将车钥匙抛向明媚的阳光里,伸手接住的那一刻嘴里响出带拐弯哨音----像是骑着西风下坡又接着上坡的感觉。他把送给爷爷的酒放在了副驾驶的坐位上,打了两次火才把车子开动起来。车出了院子就开始死踩油门,一百米不到就升到了五档,和他骑摩托车的习惯很相似。左晓龙喜欢速度,只有速速才让他有了自由和飞翔的感觉。 亭林镇搞开发并没有什么新思路,搞工业产值上的快就搞工业。亭林镇和很多地方一样轰轰烈烈把山头推平,用多余的土再把农田掩埋填高,整出一块平坦的土地,看好风水选个位置建一个气派的门头写上某某工业区。然后3000元至5000元一亩廉价卖给那些被沿海发达地区赶走的企业。连叫法都大同小异,无非是“工业园区”“工业开发区”“科技园区”“科技开发园区”之类。 镇上是以一条新修的两公里长的马路为界线分为老城区和开发区。老城区大部分是旧楼,只是沿着新马路建了一栋挨着一栋的没有经过设计的新楼。每一栋新楼都是仿照前面先建起来的楼而建的,楼的结构、层数、阳台、窗户、砖瓦的颜色和门开的位置都惊人的一致,倒也整齐划一的单调和死板。整个旧城区看起来就像穿了件破棉袄的人傻里傻气地在外面又套了一件看起来不错的新西装。而开发区则是由建好的厂房、建了一半的厂房和正在打基础的工地,还有就是为了扩大开发规模正在一点点被掩埋的绿油油的稻田构成。厂房也是沿着马路一字排开好几里,袅袅的一长排黑烟壮观地给亭林镇带来了工业文明欣欣向荣的假象。 左晓龙在大帅的烟酒店前把车停了下来。 镇上以前没有交警,不久前刚成立了交警大队。现在无论产值、人口、城镇规模全翻番了,一些县一级才有的机构亭林镇正在逐步增设。 交警看见左晓龙把车停在了车道上,骑着摩托车呱呱地响着警笛来到左晓龙跟前。 “出示你的驾照,乱停乱放罚款100元。”交警说完低头填单。 左晓龙觉得他如果不说出示驾照有点像保安的口气,说道:“我在电视上看到人家北京交警每次都得向当事人敬礼,你一定是新来的,你忘了敬礼。” “我们小地方不讲那么多的规矩。” “所以我停一下车也没关系对吧?罚款没有,但可以扣车。” 交警没想到在亭林镇第一次执法就碰到这样难剃的头,威风就更别谈。还有,他很奇怪:所有的司机都怕扣车,唯独这人要求扣车!他按习惯看了看车牌,本地牌照尾数是1688。常识告诉他,这样号码的车是不应该罚款的,更不能扣留。便说:“以后不能停在车道上,这次就算了。” “我算过这条路上平均26分钟才走一辆车,我只停五分钟不会影响交通。”左晓龙有他的理由,看似还很成立。 大帅是左晓龙最要好的哥们,小时候他俩经常睡在一个被窝。后来左晓龙发现大帅开始有遗精的迹象就不愿意和他睡了。原因是大帅喜欢在梦里搂着自己含糊不清地叫黄莹的名字。有天晚上,左晓龙被大帅窒息得醒了,摸着满脸黏糊糊的口水心里想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同性恋?心里感觉有些害怕便坐了起来。借着从窗户渗进的星光,看见大帅鼾声雷动还不停地咂着嘴巴,便在怒火中弯曲了右脚----梦呓中的大帅像一袋土豆沉闷地滚落到地面。左晓龙心里解恨,大声道:“大帅啊大帅,我在梦里说什么你也跟着说什么,真是一点创意也没有!”那年他俩是读初二,黄莹读初三。 左晓龙走进大帅的店里向四周扫了一眼发现没有多余的群众,便把手上的酒放在了柜台上,对着正在玩电脑的大帅说:“大帅,换烟。”他认为爷爷年纪大了,不该喝过多的酒,想把其中一瓶酒换成烟留着自己抽。 大帅的心思似乎不情愿从电脑里出来,抬头看了看左晓龙和柜台上的酒,不解地问:“怎么你爸才从我这里拿走的酒就被你偷出来了?” “别啰嗦,我还有事。换一条芙蓉王,余下的差价归你了。” 大帅把烟扔给了他,转身把酒放回了货架上的空缺处,背对着他说:“帮我催催你爸结点钱吧,帐多了资金转不动。” “你自己去说,你找他干嘛?找李大头呀?” “李大头说要等你爸的签字。” “算了,这烟不要了,你把一瓶酒的帐划掉吧。” 大帅疑惑地问:“怎么啦?” “没什么,不喜欢沾政府的光。”左晓龙说完就出了店门。 左晓龙开车到亭林镇的牌坊附近时,看见开发区的工地上一群人聚集在一起,感觉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就把车停在了路边。看到人多的场面左晓龙就会莫名其妙地兴奋,是希望发生一些热闹的事情可以凑凑。作为整日无所事事的闲人,有这样的想法不难理解,毕竟看热闹和看电影一样时间会过得快些。 左晓龙观察到不远处堆放了一堆石头,不高不低像个坟堆,认为站在上面是最佳的观看位置。登高望远,只见无数脑袋组合成一股黑色旋风向左晓龙站立的方向涌来,后面腾起的黄色沙尘暴也滚滚逼近。他终于看清了在人群中领跑的是镇政府办公室主任兼开发区管委会主任李大头。李大头脸色苍白地在手下工作人员的协助下钻进了路旁的车里,汽车冒着青烟带着李大头溜之大吉。 人群失望地停止了追赶,三五一群地散落在马路的四周。突然有人大声地说:“你们看!前面是镇长的车。” 接着有人说:“我们把它砸了!” 左晓龙感觉说话人的声音很熟悉,目光搜寻中看清了正是大帅他爸大师。大师是镇上著名的风水师,属于乡镇级别的名人。村民建房子、选墓地、围猪圈什么的都要请他去看风水,因此大师在村民中有相当的号召力。 人群中渐渐熄灭的怒火被大师的话迅速点燃。旁边就是建筑工地,大大小小的砖头石块随处都是。最不可理解的是有一堆鸭梨大小的鹅卵石就在离车子五米的地方,像是有人谋好了提前放置在这里。这样的石头既有分量又有穿透力还不硌手,砸车最适合。转眼之间,无数个大小适中的鹅卵石从车子的不同部位纷纷弹落到了地下,少部分穿过车子的前后挡风玻璃落进了车里;也是转眼之间,那堆近两立方用来拌混凝土的鹅卵石不见了;还是转眼之间,那辆崭新的车变成了蜂窝----漏洞百出,一些砖头因外形的局限遗留在坑坑洼洼的引擎盖上。左晓龙抱着头蹲在那儿不知所措,感觉那一块块石头不是砸车而是砸他。他在心里痛心疾首地骂道:你们这些傻逼何必要砸车呢?车砸坏了不是可以再买么?如果说政府的钱是纳税人的钱,这不就等于砸了你们自己的财产么? 左晓龙一直没有出声,有些庆幸站在了群众的后面没有被人发现。他突然闪现了一个念头,想站出来大声提醒大家应该把镇领导的家砸了更合适!但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家应该第一个被砸,便没敢把这样的馊主意说出来。 左晓龙悄悄爬下了石堆混到了人群里,感觉自己像是个明白真相被大师这个坏蛋利用的群众。忽然,又有人说:“车上还有一瓶酒,是五粮液。当官的喝这么好的酒,肯定是公家的钱买的!” 左晓龙回过神来看到有人从破碎的车窗里拿出了那瓶酒,想上前制止。犹豫中,听到大师先说话了:“在没有证实之前还属于私人物品,我们放回去。我们不能损害私人的财产,那是违法的。” 左晓龙猜想,大师一定清楚这瓶酒的源头在大帅店里,因为全镇只有大帅的店里才有这种酒。是不是大师的脑袋一时转不过弯来,认为既然是大帅的酒就不能动呢?还有,可能他自己想占有这瓶酒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意思,这种情况下一般人的想法是既然自己占不到便宜其他人也不能占这个便宜。看来,人民群众也有私心啊。 车被砸了回去怎么交待?这样的热闹凑得真不是滋味!左晓龙心情十分复杂。 人群散去之后,他用一个大塑料袋把那瓶五粮液和车上他爸私人物品装好准备回家。在整理车上东西的时候,在后备箱里发现两条95至尊南京牌香烟。左晓龙从网上知道是1500元一条。他觉得他爸抽不起这么昂贵的烟,应该不属于他爸私人物品,犹豫中便没有装进袋子里。 第二章 左晓龙认为还是骑摩托车更靠普,虽然他也热衷于开汽车,但第一次开他爸的车就被人砸了便有些心灰意冷。左晓龙有一点不理解,他爸开车技术差反而是合法的,自己技术好反而是非法的;他爸开车撞死人只要不逃跑就不用坐牢,而自己开车撞死人肯定要坐牢。后来他想清楚了其中的道理,自己技术好如果撞死人那肯定是故意的,故意杀人应该坐牢,枪毙也不过分。再后来他恍然大悟,自己无照驾驶等于是一个人去做自己没有资格做的事情,当然应该被制止和加重处罚,不然大家都去市长办公室批文件怎么办?直到今天他又产生了疑问,不是很多人都在做没有资格做的事情么?大师家的房子就被李大头带人强行拆了,还有他家的耕地也填了;自己没有和泥巴领结婚证,没有资格上她怎么又可以和她睡在一起呢?即使生个小孩也不会有人管。左晓龙觉得很多事情不是因为复杂得搞不懂,而是简单得难懂。 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泥巴了,左晓龙想她。他又一次跨上西风以北风般呼呼的速度靠近130公里之外的泥巴。今天没有下雨也不是阴天更没有雾,碧空下阳光纯净而透明。骑车穿越阳光和穿越浓雾一样很刺激,气流摩擦表皮产生的麻木感是相同的。有区别的是阳光下可以对生命进行预见和把握,而大雾里不知道接下来的一秒钟里会不会结束自己的生命。生命始终和阳光联系在一起。 左晓龙曾经想过,如果发生车祸自己的生命还剩最后十秒钟的话,一定要像电影里的英雄人物那样说:“乡亲们转移了吗?”然后喝一口乡亲们送到嘴边的水,然后又奇迹般活过来了。但遗憾的是这样的天气自己没有可能会撞车,甚至觉得即使在能见度五米的大雾里也不会。 西风以120码的速度飞驰在去市里的国道上,一股青烟飘散在引擎发出的悦耳的声响里。两旁的油菜花一闪而过,没看清花朵是因为金黄的颜色闪花了眼睛。 泥巴在市里的一所三流大学读书。刚去读的时候左晓龙对她说过,读大学没什么意思,找不到工作还不是等于零?记得泥巴辩解道,只有知识才能改变人的命运。而他不以为然,我看你们没有改变自己的命运,倒是改变了农民工的命运,好意思和人家农民抢饭碗!真正的有用的知识并不在死气沉沉的学校里!后来泥巴生气了不理他,至今有一个多月。 左晓龙把摩托车停在了校门口,看到三三两两的男女生勾勾搭搭进出,便在一旁辨别有没有泥巴。他不想在校门口这样毫无意义的地方浪费掉自己毫无意义的青春,感觉这样会更加毫无意义。他拿出电话联系泥巴,告诉她来看她了。他并不打算说出想她。 很多事情的结果并不都是美好,这次也不例外,泥巴的手机欠费停机。左晓龙抬起右脚做出踢的动作,是想表示自己此时正心情沮丧。当他看清落脚的对象是西风的后轮便作罢。他双手叉腰眼皮上翻,转过身对着校门口的警卫室踢了一脚,随即口出:“他娘的怎么回事!”在他看来,如果不说出这句话别人就会认为自己踢警卫室是莫名其妙,尽管别人可能觉得话也是说的莫名其妙----周围并没有谁在惹他。但很多个的莫名其妙加在一起反而能说明问题----此人的心情不好。 门卫感到了房子的震动,看见墙上的挂钟歪斜得上午10点成了下午1点;一块墙砖也掉了下来。他疑惑的目光从窗户口看到了外面的左晓龙。 门卫赶紧出来,把右手的报纸换到左手,拉住左晓龙质问:“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地震呢。你这小青年怎么回事?无缘无故把墙踢坏了干什么? 左晓龙说:“没有啊,只是踢脏了,你看。” 他指了指墙上耐克鞋的黑印。 “你还不承认,你到里面来看看。” 左晓龙跟在门卫的身后进去了。其实在进来之前他已经相信了门卫的话,只是觉得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浪费点时间没关系,现在自己有时间。 左晓龙问:“那怎么办呢?” “肯定要罚款。” “多少钱?” “二十块。” “还好,没有狮子……” 门卫感到左晓龙的话很难理解是因为没法理解,校园不是动物园与狮子有什么关系?于是更加怀疑这人脑子有问题,无缘无故把墙踢坏本来就很可疑。便说道:“如果不想给那就算了,你走吧。” “我没说不给,我给。我很懂建筑,你看这墙砖上的沙浆松散发白,是水泥掺少了,一定是建房子的时候偷工减料。所以我只能承担一半的责任,给你十块。” “其实罚的款也是我拿来买烟抽,我看就算了。”门卫的意思是让他赶紧离开。 “那我把罚款交到你们学校的财务,出现问题就应该承担责任。” “不用了,财务也不会给你开发票,不买烟是买糖。走吧,走吧。”门卫用手背对着左晓龙挥了挥。 左晓龙手里拿着十块钱低头走出了门卫室,边走边想:怎么学校的建筑就这么差呢?怎么从小到大都有问题呢? 去年10月,亭林镇的一所村办小学倒塌了两间教室,幸好是半夜倒的;今年刚开学,镇中学的厕所也倒了,压伤了几个没来得及穿裤子的学生。 厕所倒的时候,有个学生在混乱中被人挤进了粪坑。警察赶到后看着粪坑里扑腾的学生急得团团转。眼看祖国的花朵就要被肥料呛死,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位武警战士用手扒开围观的警察大声喝道:“无关人员请让开,请让开!”毅然决然跳了下去把花朵捧起。看来,关键时刻还是人民子弟兵更靠普啊。当满身恶臭的武警战士要离开校园的时候,几千名师生排成了长长的队伍向可爱的战士鞠躬,人群中有人热泪盈眶,有人失声哭泣…。。 左晓龙认为眼下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要让泥巴听到西风的声音。西风引擎的声音如同自己的呼噜声她熟悉的不得了。左晓龙骑上西风沿着学校的围墙绕圈,并且十分坚决地把油门加大到爆缸的边沿,只有这样声音才更响、更传得远。顿时,校园的上空响彻着轰轰的巨响,树上的麻雀也因恐惧纷纷飞离。 晓龙与西风齐飞,浓烟共行人一色。仿佛是在进行一场摩托车场地赛,城市的街道是赛道,过往的行人是观众,学校的门卫是裁判---左晓龙每过一圈他都要紧张地跑出来摇一摇手上的报纸。在绕到第六圈的时候,前面终于站着一个人挡住了去路,这正是期盼的结果。左晓龙欣喜地停下了发烫到101度的西风,取下头盔想来一个激动的拥抱。然而,左晓龙张开了双臂又放下了,此人不是泥巴是警察! 刚才,那个门卫在120和110之间坚决选择了110,是觉得对付一个正在发疯的神经病110应该更可靠一些。 左晓龙的西风再一次被警察扣了。警察说他是制造恐怖和扰乱社会秩序,还说学校所有的人都按照应急预案从教室里跑到了足球场,认为一场空难即将在校园里发生。左晓龙感觉这些有知识和将来会有知识的人有些好笑,常识早就告诉了大家飞机一般不会选择往楼群里坠毁,教室里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当然,如果是敌对国家的战斗机另当别论,还有就是那个姓拉的老几除外。毫无疑问,身后围墙里的人是抄论文给抄傻了,要不就是记错了应急预案---误用了地震应急预案。问题是泥巴不应该傻啊,她能听出是西风的声音,她应该勇敢地站出来告诉同学们是我男朋友来了。 失去了西风像失去了自由,左晓龙心里很难过。有了西风,在这个城市里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不认识路也没关系。他瘫坐在路边的台阶上无聊地看着手上的头盔,判断着泥巴是否听到了西风的声音。警察不是说所有人都跑到了足球场吗?那说明泥巴是听到了西风的声音。可问题是听到了怎么不出来见面呢?左晓龙感到眼下的情况很不正常,相信今天见不到泥巴了。左晓龙经常会在迷茫的时刻转念一想,这次也是。既然手机可以欠费也说明能交费,找个银行交了不就行了!还有,万一不行可以到学校里去找她呀!尽管自己从小讨厌校园,算作无奈之举也没什么。 左晓龙帮泥巴交了600块钱的话费,走出银行就----就他娘的碰到了泥巴。 左晓龙疑惑地问:“怎么会在这儿?你在跟踪我?” 而泥巴是惊喜地问:“这么巧?是你在跟踪我!” 左晓龙回答:“为了找到你,帮你交电话费呀。” 泥巴说:“傻不傻,白交!手机被人抢了,还狂打里面的话费。我刚换了号正想给你打电话呢!” 泥巴后面的话左晓龙信了一半,说:“那我不是损失600块?” “不算什么损失。没人打电话骗你,说你女朋友车祸正在医院抢救赶紧把两万块钱打到某某帐号,就已经是占便宜了。” “就算我接到了这样的电话我也不会打钱!” “这是你说的?说明你不爱我!” “我爱你不就是傻瓜么?你手机里我的名字不是坏蛋么?骗子怎么可能知道坏蛋是你的男朋友?“ “后来改过来了是独蛋!呵呵。”泥巴的笑很诡异。 “老师说过拿别人的生理缺陷开玩笑是不道德的,你这样子很伤人家的自尊。” “问题是你不是别人呀?” “我们不瞎扯好么?你为什么没上课?” “今天没有什么课,我在外面做兼职耶。” 左晓龙感到紧张:“是不是在酒吧?” 泥巴不高兴地回答:“就你想得出。我在帮人家卖手机,是市面上流行的那种山寨机,又便宜又好看,尤其深受学生的欢迎。” 左晓龙松了一口气说:“你们女生很多去酒吧兼职不能怪我多心,担心一个人就是在爱她。卖手机好,是高尚的职业。山寨机好,不光学生喜欢大家都很喜欢。要不要我帮你卖?” “你要回亭林镇怎么帮我?你又不喜欢在大城市做点事。”泥巴翘着嘴有点怨恨他。 “反正我在家晒太阳也没什么事做,我想带点回去在亭林镇帮你卖,小地方的老百姓最喜欢便宜的东西。走,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去。” “你的西风呢?”泥巴看到左晓龙没有骑西风来感觉很奇怪,她知道在他的内心里西风和自己是一样的地位。 “扣了,被警察。”左晓龙的情绪和刚才比低落了三分之一。 “你很难过?” “不难过。有你在就不难过。” 当泥巴得知西风被扣的经过后竟然流下了眼泪。 “傻瓜,哭什么?” “人家没哭,是感动!” 泥巴紧紧拥抱着左晓龙,贴在他的耳边柔情地说:“今天不准回去!晚上人家想……” “不会又是例,例。。。。。。”左晓龙以前和泥巴开过三次房,三次都是来例假。 “傻瓜,以前是有意挑好的时间,是人家不想让你占便宜嘛。今天不是。” …… 左晓龙没有去上次去的那家宾馆,他不愿看到那家宾馆前台墙壁上伦敦、纽约、巴格达、坎大哈的时间永远停留在一个刻度,是给人感觉地球停止了转动。他选择了烟草局招待所。有钱单位做事情很靠谱,连招待所都是按五星级宾馆的标准来建造的。房价不贵但装修十分豪华考究,地上的大理石都和其他地方有区别,每块之间找不出哪怕芝麻大的不一样;房间里是新疆产的纯羊毛地毯。是泥巴从地毯的花纹判断的,她爱好美术。她还说不排除是伊斯兰国家的进口货。 左晓龙先去洗澡。一分钟后泥巴也光溜溜地闪进去了;一刻钟后他俩光着身子奔向了那张铺着白床单的软硬适中的床。年轻人喜欢结果不喜欢多余的过程。他俩真正用于洗澡的时间不超过十分钟,这就意味着至少有五分钟的时间不是在做与清洁身体有关的事情,看来还是有过程。在第十八分钟的关键时刻,左晓龙很意外地晕死了过去。原因是他不该打死一只停在泥巴手臂上的蚊子,蚊子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溅出了泥巴的血,殷红血腥。左晓龙有晕血的毛病,看到血就会莫名其妙地不省人事。 左晓龙醒来的时候泥巴已经睡着了。她侧枕在他的手臂上,右边的脸贴在了他的胸前,意味着她睡在他的左边。当他意识完全清醒后感觉到了身体的某些部位受到了严重的限制。在确定了是被泥巴当着枕头使用的左手后,感到了一阵酸麻。应该还有地方,便是来自大腿之间的约束。用手,当然是右手把贴在身上的毛毯往上撑起了65厘米,像一顶小小的帐篷。接下来只需使用脖子的力量就把头支起在空中。一股混合了两人体味的热气经过了他的脸和脖子然后逃出了毛毯可以控制的范围。他在“帐篷”里面看到了一双粉嫩的手握住了自己的命根子,有那么点紧是因为本身粗壮的原故。左晓龙瞬间有些奇怪,难道自己的命被泥巴掌握在手里?想想有些不爽,便把自己的命根子从泥巴的小手里抽出。左晓龙把头落回到枕头上睁着大大的眼看着天花板,满脑子没有其他的想法只有一个想法: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有蚊子呢?之后又有了一个想法:自己怎么会晕血呢?再后来又有了一个想法:万一泥巴是处女怎么办呢?再再后来天就快亮了…… 第二天一早,泥巴先赶去学校上课,左晓龙留下来结账。买完单走到大厅门口他又回来了,问前台小姐:“房费是180怎么收190?” 前台小姐涨红着脸支支吾吾:“还有,还有10块钱……” “哦,不好意思,是190。”左晓龙明白过来了,是昨晚使用了房间里的避孕套。虽然一个10元未免有被宰的感觉,但也不能拿着“废品”对她解释说,你看我并没有实际使用,跟新的一样。问题是就算你含在嘴里当气球吹也得买单。 第三章 左晓龙回到亭林镇的时候不是中午也不是下午是上午,从市里坐大巴回来就一个半钟。身边没有了西风和泥巴时间就像白开水淡寡的没味,左晓龙想去刘必芒那儿聊天,顺便在他那儿吃中午饭。刘必芒眼睛坏了人很好,左晓龙喜欢和他说笑,所以隔三岔五会想起去他的“流氓野鸡店”坐坐。当然他那儿的“笋尖炖野鸡”的美味占了很大的因素。 刘必芒的“流氓野鸡店”里,最有特色的一道菜便是“笋尖炖野鸡”。亭林镇山上的枫树林里常年野鸡乱飞,要不是这几年山上的树越来越少,在马路上都能抓到野鸡。曾经亭林镇有三大特产享誉全省,分别是野鸡鲜蛋、野鸡咸蛋和野鸡皮蛋。现在野鸡蛋少了,所以野鸡也少了,所以野鸡也由5元一只涨到50元一只。 亭林镇的餐厅都是以野鸡作为特色吸引客人的。当初大家看到刘必芒的“流氓野鸡店”生意红火,便在边上一家挨着一家复制出了几十家野鸡店,至今成了一条闻名百里的野鸡街。那些复制的野鸡店为了招揽客人都在招牌上打出了“正宗第一家”的字样,看起来千篇一律反而搞不清到底哪家是“正宗第一家”。让刘必芒很生气的是,这些山寨店要么取名“流泯野鸡店”,要么是叫“流岷野鸡店”,还有就是“琉氓野鸡店”,等等。虽然五花八门,但有一个共同点----看起来都是“流氓野鸡店”。后来刘必芒为了与这些山寨店有所区别,在招牌上加了几个字“正宗第一家”。三天之后,刘必芒的老婆告诉他,其他所有的店面都加上了这几个字!尽管如此,还是有一些东西是模仿不了的,比如人家刘必芒是瞎子,比如刘必芒的看家菜“笋尖炖野鸡”。虽然其他店也仿制过这道菜,但竹笋的口感和味道就是无法和刘氏竹笋相比。 在刘必芒餐厅后面的山上长着一片茂密的竹林,每到春天粗壮的竹笋纷纷刺破地表往外冒,雨夜里还能听到竹笋生长的声音。一般瞎子都聪明,刘必芒买来几十口笨重的大缸,吩咐员工扛到后山上只要看到欲将冒出地面的笋就把它罩上。结果竹笋在大缸里暗无天日、盘根错节地生长,最后竟然满缸是盘旋得像弹簧一样白白嫩嫩的极品竹笋。这样的极品竹笋整个亭林镇唯刘家独有。 说到“流氓野鸡店”这块远近闻名的招牌还有左晓龙的一份功劳。当初刘必芒取的名字是“刘必芒特色野鸡店”。开张的那天,左晓龙站在院子里看着两个桌面大的枫树板上雕刻的店名沉思良久,之后对刘必芒说把名字改了,就叫“流氓野鸡店”!理由是说出特色就失去了特色。担心刘必芒不理解,便解释说,好比一个美女在额头上写上“我是美女”她就变得不是美女了。刘必芒想反正野鸡是这里的特色菜,只要突出了“野鸡”叫什么名字都无所谓。 一个月后,工商、公安联合执法人员找到刘必芒。 工商说:“根据上级部门的指示和众多外地司机的投诉,你这个店名存在挂羊头卖狗肉欺骗消费者的嫌疑。” 刘必芒很纳闷,辩解道:“连我这个瞎子都明白这里是鸡店呀,我并没有说有羊肉和狗肉啊?” 公安问:“是不是经常有路过这里的外地司机把车停在你这里,结果没吃饭就走了?” 刘必芒回想了一下:“好像有。” 公安说:“这就对了,这就是误导和欺骗嘛!” 刘必芒:“这。。。。。。” 工商接着说:“明天就是315,反正这个牌子是不能挂了,影响亭林镇的形象,也影响招商引资……” “还败坏社会风气,更主要是影响社会的和谐!这样的招牌很容易误解为色情场所,不能完全责怪外地司机理解能力不够。”站在一旁的公安补充道。 此时左晓龙刚好来找刘必芒下盲棋,便打抱不平反问他们:“他姓刘眼睛也瞎了,能不能简称刘盲?笋尖炖野鸡是不是这里的特色菜?上次市领导还不远一百多里特意来这里吃野鸡呢。市领导临走的时候发表了重要讲话,说不仅店名有特色,重要的是菜做得有特色,更重要的是人民群众喜闻乐吃!这是市领导当时的原话,一字不漏。” 公安临走的时候说:“这次就以领导的意见为标准,希望你们今后要守法经营。” 左晓龙全是他娘的扯淡,是长期受他爸的熏陶把领导讲话喜欢用排比句的特点掌握的谙熟。 …… 左晓龙骑着黄莹的小踏板,后面带着大帅。左晓龙感觉大帅的手搂在自己的腰上很不舒服,这腰只高兴让泥巴搂着。他看见路上有块石头便朝着冲了过去,突然的颠簸差点把大帅抖落下来。大帅骂他,这么缺德肯定没长屁眼。 在离“流氓野鸡店”200米远左晓龙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奇怪!以往车位不够用的院子只看见大黑趴在那儿,显得特别的冷清。左晓龙右脚尖点在地上把车停下来,大黑兴奋地蹭到他跟前摇头摆尾,算是通点人性仅代表刘必芒对他们的到来小表欢迎。 以前左晓龙总要用手在大黑的头顶摸摸表示回礼,今天没有,是用脚把大黑的缠绕轻轻推开。人还没跨进店门声音先进去了:“流氓,刘必芒!” 见没人答应很奇怪,但有二胡声悠扬穿越楼道的空气飘进左晓龙的右耳。他左耳听力欠佳从小半聋,也算名副其实。刘必芒在星空包厢!左晓龙对刘必芒的行迹一贯判断准确,包括他那次去美容院按摩----是唯一一次。 星空包厢里光线有点暗,是把窗帘拉上了的缘故。也是他俩到来的缘故,因为刘必芒感觉每天二十四小时都是黑暗。对于一个瞎子而言没有什么明暗,当然更没有红、黄、绿……任何色彩缤纷,也包括不知何为led。 看见刘必芒不务正业独自在幽暗的星空里拉二胡,左晓龙按了一下墙上的吊灯开关,问:“都说瞎子会拉二胡,还真是。怎么歇业了?” 刘必芒旁若无人地保持着自己原来的注意力,所以表情看不出有变化。 “是二泉映日?”大帅好像很懂音乐艺术。 “日?操!月都不知道。映月,映月。”左晓龙及时纠正了大帅的错误。 在刘必芒最后甩头的那一刻,左晓龙看见墙上雪村大头像的眼睛里好像有一滴泪要落未落。看来雪村很懂音乐。 左晓龙朝着刘必芒摆摆手说:“节奏有点快。快了就变成了摇滚,悲愤和幽怨的感觉就打折了。” “很多东西都不能至极,悲愤也是如此,差不多了就得控制。不瞒你们说,煤气罐我都准备好了,想想还是不能太极端。什么事情都不会长久,愤怒、悲伤包括快乐。只是都希望留住快乐不愿意留住悲伤,我也一样。” “你好好的要自杀?”大帅一幅怀疑的表情。 “现在不,但几个小时前是这样想的。我不怪李大头也不怪晓龙他爸。社会是潮水,人只不过是潮水下面的沙子,进退都是由潮水来决定。” 刘必芒终于决定将餐厅关门,原因是去年年底泥巴她爸----镇委倪书记车祸死了后,镇委镇政府几年累积下来的十几万的餐费没人认账。账单大多数是李大头签的字,刘必芒就找他要钱。李大头说自己是代表镇委镇政府签的字,要刘必芒找政府去。因为新的镇委书记还没任命,刘必芒只好去找刚提拔到任的镇长左卫东。左卫东说自己刚接手,对于倪书记手上的事情还需要时间来理清。很明显,刘必芒被当着皮球来踢。由于刘必芒得罪了李大头,年后李大头就规定政府部门的接待不准去他那儿。小城镇的餐饮店一旦失去了公款消费生意就很难做下去,“流氓野鸡店”也不例外。而那些调味品店、粮油店、肉档等原料供应老板看到刘必芒生意不好了,纷纷上门来要赊欠的货款。做生意就是这样,你生意好他们不怕赊账给你,一旦你出现了危机就追着你屁股要账,担心你破产了货款打了水漂。按理说欠债的是爷,但刘必芒是瞎子,是弱者,弱者不是爷。如此情况下,刘必芒只好将餐厅关门转让。李大头的小舅子有意接手。刘必芒这几天东拼西凑勉强把外面的赊账还清了,这就等于是刘必芒开了三年多的餐厅挣了十几万,但这钱是白条上的钱。按基本常识,政府部门的前任领导走了,现任领导能认前任领导一半的账就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但问题的问题是刘必芒至今没有要到一分钱。 …… 左晓龙顾不上把摩托车停稳就走进了镇政府大楼,来到左卫东的办公室,把几个正在汇报工作的人赶了出去,顺手把门关上。 “刘必芒算不算群众?”左晓龙目光如炬地瞪着他爸。 “你胡闹什么!妨碍公务是违法你懂不懂!”左卫东从办公椅上唰地站起来,右手啪地拍在了桌子上。 “你别以父亲的态度对我耍威风!原来你们各种场合说什么群众的利益高于一切、群众的事情无小事等等,都是骗人包括你们自己的假话。现在我代表我这个群众要求你,你代表政府,必须还清刘必芒的餐费。眼下的事情就是你们的公务!你们不要在没道理的时候老是拿什么妨碍公务、这是机密、按有关规定等屁话来吓唬和搪塞我们老百姓。我作为儿子应该尊重你,但现在是群众。” 左卫东对自己的宝贝儿子实在有点无可奈何,能打的话早就一巴掌上去了。问题是真要动手还不一定能打得过这小子,这小子从小就爱打架,连镇上的地痞流氓都怕他。当然作为一个领导,左卫东不可能把事情处理得这么糟糕。 “很多事情你还不懂,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这事我会吩咐李主任尽快处理掉。整天不务正业不知你在干什么,等我忙过这阵子看我怎么收拾你。你屁股上还有屎呢。” 左晓龙看到父亲的态度有些积极和缓和,也清楚父亲在说那次砸车的事,便有些心虚理亏,赶紧丢下一句:“那我走了?” 左卫东也赶紧用手背对着他挥了挥:“走吧,走吧!” 第四章 去年年底泥巴她爸车祸死了,死后被追认为烈士。 开追悼会的那天来了很多媒体,拍了电视。第二天左晓龙从他家客厅里的那台38寸液晶电视里看到了自己。新电视比老电视的画面稳定清晰,连带左晓龙也很清晰:他混在纷纷哭泣的群众中表情既不难过也不高兴。他觉得自己应该悲痛才是,毕竟往后说可能是自己的老丈人。但问题是老倪曾经对他女儿说过:只要我不死,你就别想和那个小混混有好结果!所以,所以,老倪死了左晓龙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高兴----因为说出来了泥巴再也不会理他了。 尽管人的内心有很多真实的东西不能250地表现出来,但左晓龙至少可以表面装着叹口气说:哎,这样一个好好的人说没了就没了!而心里的想法可以是:爱情的绊脚石终于掉到河里去了。 省里的报纸对倪书记的事迹作了报道,并号召全省党员干部向倪石流同志学习。报纸上报道:倪石流同志那天在县里开完会后顾不上吃中午饭,急着赶回亭林镇为外商解决通水通电的问题。在回去的路上,突然有一头牛横穿马路,倪书记为了村民的财产不受损失,在避让时车子偏离道路掉进了枫林河,献出了年仅46岁的宝贵生命。倪书记一生清廉,始终心系亭林镇的经济发展。在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他戴的手表经鉴定是188元一块的假劳力士;他的日记里写到,尽管搞工业区拆了群众的一些房,毁坏了群众的一些田,也不可避免地带来了一些污染,因此一些群众和个别干部很不理解我,甚至在背后骂我。但为了迅速提高亭林镇的gdp,必须要有工业。与gdp相比我个人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 带领亭林镇56789人过上小康日子的倪书记走了,全镇群众大多数沉浸在无比悲痛之中,一时忘记了打麻将也忘记了斗地主。倪书记死后的几天里,亭林镇最高建筑----开发区51米高的烟囱仿佛低矮了许多,冒出的黑烟奇怪地回旋在烟囱的三分之二处久久不愿散去,像黑色的半旗。 倪书记发生车祸的地点在距离亭林镇三公里处的水湾村。那天倪书记去县里开会没有带专职司机,主要是黄莹要搭他车去县里办事司机在碍事。那段时间,亭林镇风传倪书记搞过黄莹,依据是他为了回报黄莹的献身精神,利用手上的权力把黄莹安排进了镇电视台。水湾村在国道边,村民喜欢在国道上晾晒一些农作物。割稻子的时候晒稻子,收黄豆的时候晒黄豆。冬天萝卜多,村民李傻傻就晒了一地的萝卜干,占用了四分之一的道路。为了避免过往的车辆压坏萝卜干,该枪毙的李傻傻用石块围了一个梯形。 基本可以肯定的是,那天倪书记中午多少喝了点酒。因为基层领导去县里开会一万次只有一次不喝酒,所以没喝酒的概率很小。那天天气阴沉,空气中湿度高气压低。为什么要提到气压?因为这次车祸与气压有关,肯定有关。对于这点亭林镇没人能理解,但左晓龙有经验,他很懂。和很多领导干部一样,倪书记开车技术说不上好,只是不像其他地方的官员那样压死过路边的群众。当倪书记的车行驶到那片萝卜阵地时,刚好前面来了一辆车。就在倪书记要往边上让道的时候,从三公里外的开发区诡异地飘来一阵黑烟像一块黑幕罩在了他的眼前。在能见度为零的情况下,倪书记的车撞到了李傻傻设置的石头上,变向后坠落到路基下5米深的枫林河里。根据现场勘查,没有发现刹车的痕迹,应该是倪书记慌乱中错把油门当刹车冲下河道的。 按左晓龙的分析,这次车祸的罪魁祸首是天气,是气压低导致黑烟在低空飘散。以前他也碰到过,但他技术好,是经常骑车穿越浓雾练就出来的。 出事后,李傻傻赶紧报警。由于李傻傻本身智力一般加上吓傻了,在电话里说死了无数人,原因是他没有看清楚车里有多少个人。县领导听说死了很多人感到事态严重,班子里十一个常委来了九个。在来得路上,感觉事情能与自己扯上点关系的领导都在心里默默祈祷:死亡人数千万不要超过十个!死亡人数千万不要超过十个!只有主管文教卫生的副县长心情最放松,因为该做的他都做好了。在来之前他已经指示县里所有的救护车都必须赶到出事地点去;医院必须动员病人提前出院空出足够的床位抢救伤员。八个常委围绕在县委书记周围都算是现场指挥,只是后来发现情况并没有汇报的那么严重中途回去了五个。最后,县委书记、县长、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以及组织部长留下来了。组织部长没回去是因为这次车祸死了一名干部。 刑警交警一齐来了。 公安局长请示书记:“怎么处理?” 书记指示:“先关了再说。” 在戴手铐的时候,李傻傻不解地问刑警:“为什么要铐我?” 交警在旁边插话道:“你违反了道路交通安全法,造成了重大交通事故,后果十分严重!” 李傻傻辩解道:“那上次在这里翻了车怎么还赔了我的萝卜钱呢?好像也是你来处理的。” 交警道:“哦,那次和这次的情况不同。” 李傻傻一头雾水:“为什么?” 交警道:“因为那次是外地车。” 李傻傻辩解道:“那,那如果你上次处理我,我就知道晒萝卜是违法的。这样的话倪书记就不会。。。。。。去世。”他本想说死,但感觉那是对老百姓的说法就说出了很恰当的“去世”两个字,看来李傻傻不傻。 “老实点!那是在帮你知道不?作为警察应该维护当地群众的利益嘛。”刑警在李傻傻后脑勺拍了一巴掌。 李傻傻还想辩解什么,但立刻遭到围观村民的谴责,说李傻傻你真是傻,人家警察帮你还怪人家?以后村里有什么事情还好意思去麻烦人家警察? …… 倪书记的死还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不多日,枫林河下游邻县的村民再也无法忍受,摆好了场子要与亭林镇的人械斗。起因是翻在枫林河里的车因为地势险要一直没有打捞上来,油箱里的油不断地往下游泄漏,害得下游1300户的村民身上残留着区别于狐臭的柴油味。他们用掺了柴油的河水洗澡。还好,他们的政府采取了应急措施发桶装水给他们喝,不然械斗肯定要提前几天进行。 倪书记生前喜欢在各种场合下强调要做让人民群众满意的事情,结果自己死后还做了一件让人民群众不满意的事情。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因为他已经停止了意料。 历史上亭林镇的人和下游的村民发生过无数次械斗。上世纪七十年代发生过一次;八十年代发生过一次。其他的只有上了年纪的老人清楚以及上了年纪死了的人清楚。 对于械斗这样有影响力的大事,仅凭左晓龙喜欢凑热闹的个性就会去参与。械斗地点就在两地交界的河滩上。那天,他一身运动服,穿了一双勾的方向打反了的假耐克运动鞋,手持一根她妈晒衣服用的木叉子(亭林镇的人由于早就停止了农业生产,所以找不到像鱼叉和锄头这样的致命武器,所以除了少量的铁棍多数是木棍。历史上亭林镇的人赢多输少,那时他们鸟铳多,现在全收缴了。),像个准备表演棍术的运动员。 他来到河边,看到宽阔的河滩上密密麻麻地排列着鱼叉、锄头、扁担、铁棍和木棍的时候,心里既振奋又有些担心。是人太多了到时分不清谁是谁,担心自己打红了眼把亭林镇的人打伤了。他在心里责怪大师的组织工作做的很差,应该每人发一条红布带系在脖子上,看起来像少先队员也不要紧。但他转念一想,这样也好,他们也分不清自己人。如果到时大家都打懵了,出现两边都打自己人的场面也是很好玩的。 不知为何左晓龙面露难色,只见他悄悄溜进了河滩边上的养牛场。还好,河滩上密密麻麻上千人少一个看不出,少二十个也看不出。左晓龙走进牛棚发现里面要安静很多,他环顾四周看见牛栏里有很多干燥的饲料草,便坐在草堆上抽烟。此时外面人声鼎沸,随着强劲的西北风灌进左晓龙的右耳。外面传来一阵锣声,左晓龙感觉时候差不多了,便拿出打火机把一堆堆干草点燃起来。浓烟在火苗的催促下迅速从牛棚里袅袅升起,很像是这场战争的烽火。左晓龙打定了主意,等烟火足够大了公牛母牛感觉到了死亡威胁之时,就把牛栏的门打开放它们一条生路。 又一阵锣声响过,表示再过五分钟左右决斗就要开始。远远望去,河滩上双方代表像个冒号似的站在两边对峙的人群中间交涉着什么,看似在执行先礼后兵的最后程序。五分钟也差不多了,只见双方代表各往各的队伍里走,没有握手表示谈崩了。最后一阵锣声的节奏明显要比前面两次紧张急促,在急促的锣声中,两块乌云般的人群像遭遇到了一阵龙卷风,伴着震天的喊声迅速搅合到了一起…… 往往在关键时刻容易出现意外,就在此时,一股神秘的力量搅和进了这场混乱的战争里。只见100多头健康正常的牛拖着尾巴上的火苗疯牛般顺着由高到低的地势纷纷冲向河滩上的人群。河滩上所有的人都来不及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在安静了几秒钟后便叫喊着拖着鱼叉木棍什么的四处乱跑。顿时,场面由混乱变得更加混乱,看来那些准备拼命鸟人也怕丢了命。 左晓龙双手抱在胸前站在养牛场的大门外嘿嘿地笑,看着眼下壮观的场面,感觉自己像是古代的英雄人物----孔子、诸葛亮、曹操、宋江、霍元甲、周润发一一在眼前闪现。稍有遗憾的是始终确定不下来自己像谁。 左晓龙悠然自得地注视着乱了套的人群和牛群,就在他准备打火点烟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凭着此人奔跑的姿势可以断定是大帅。大帅人胖因而跑得慢,越是跑得慢越是拼着命地跑,到最后竟然把手上的铁棍也扔了。 左晓龙笑得肚子抽筋,大骂道:“你他娘的,跑不动不知道爬啊!” 第五章 南方4月的天气雨水多,左晓龙闷在家里没有出去。有摩托车的时候就算外面下刀子他也会出去绕着亭林镇飞驰几圈。他不喜欢在家的感觉,空间太小,仿佛没有了自己的天地。他感到很多事情越来越难以处理,诸如扣留的摩托车怎样弄出来。有钱好办事,问题是没有钱。要交2000元罚款才能从扣车场要回西风,一想到西风他心里就难过得想流泪。他悲观地猜测,西风一定是和那些无牌无照用来抢劫的黑车放在了一道,如同泥巴和嫖客混在了一起让他无法忍受。西风的座位上一定是落满了黄色的灰土,说不定无聊的看管人员用手指在上面无聊地写了“无聊!”;电瓶里的电可能没有了;钢圈也可能有些锈迹了…… 日子一天不像是一天地过去。今天又是春光无限,明媚的阳光里清爽干净,但左晓龙的心情并不明媚,仍然是无边的阴霾。左晓龙在院子里躺了一个下午,傍晚时分从泛黄的光线里站了起来,夕阳在他的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边,连手臂上细细的茸毛也是金色。到处是金却没有钱不是很可悲么?要是能拔头上的几根金毛换点钱就好了,只要换2100元就行了。2000元用来赎车,100元用来坐车和给西风加油。根据以往的经验,扣车场的看管人员肯定把油箱里的油抽去卖了,没有把一些值钱的零件拆去卖就已经是菩萨保佑了。 左晓龙看见他家的吉娃娃一口气吃了三根火腿肠,然后像个领导的样子腆着圆鼓鼓的肚子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就有了踢它屁股的想法。但意料到狗的叫声一定会引来他妈女高音的骂声,便打消了这个无聊的念头。他多次怀疑过自己在这块300平米地盘上的地位,所以每次看见它得意就想踢那狗东西。 左晓龙决定在晚上吃饭时候开口问父母要点钱。他认为所有的大事情都应该是在吃饭的时候来解决,毕竟有问题要摆在台面上说嘛!家里的饭桌是台面,刘必芒的星空包间里的大圆桌面也是台面----所以以前倪书记和李大头经常去那儿解决问题。左晓龙发现自己越来越善于果断地作出决定和撤销决定,他知道这样子不是果断而是犹豫。他非常深刻地想起了之前父母的通牒:如果这样游手好闲下去今后一分钱也别想要!左晓龙很反感这种态度,善于用物质来控制下一代的父母是天下最无能的父母。 左晓龙想起了亭林镇的那位农民家长。这位家长仗着自己有点钱便创造性地列出了一个长长的奖励表格:93分—奖mp3,94分—奖mp4,95分—奖mp5,96分—奖mp6,97分—奖mp7,98分—奖mp8,99分—奖mp9,100分—奖电脑。后来这家的小孩在如此激励之下考到了100分。当这个小孩知道分数后跑到老师那儿查卷,缠着老师说卷面不整洁应该扣一分。老师一般喜欢谦虚的学生就随了他。这个小孩高兴地把卷子带给父母看,得意地说:99分,给奖吧!父母高兴得合不拢嘴:好,好!后来这位农民家长承认自己放了一个响屁,因为委托一个亲戚在美国也没有找到mp9。 想钱没钱的时候最难受,也最容易滋生犯罪的念头。左晓龙没有想怎么去犯罪,而是想起以前做“放屁消音除臭器”质检员的时光。那时虽然辛苦也不自由,但每月1800元的收入也能把日子挥霍的不错。只是后来他原意是辞职结果变成了开除。他的工作程序是把生产出来的“放屁消音除臭器”逐个放到嘴里用力吹一下,没发出声音算是合格产品。后来,他发现这样的检验方法有缺陷,应该用来检验中超裁判员吹的黑哨、灰哨----所有颜色的哨才算科学。于是他决定把已经检验合格的产品插进屁眼里真刀真枪重新检验一遍。结果有一半的产品意外地发出了屁声,更为严重的是普遍闻到了一股消化不良的异味----为了更好地做好这次检验他吃了过多的红薯、萝卜和洋葱。于是,他把产品拿到镇上质量技术监督部门去做官方检验,但他们说这是省免检产品没有必要重复检验浪费公共资源。左晓龙看得不到官方的支持,便想到了民间舆论的力量。他在亭林镇逢人便说自己厂里的产品是伪劣产品,是骗人的产品,放屁时根本没有作用除非女人用来自慰还差不多(产品外形像超大号口红的形状)。令他十分失望的是亭林镇的老百姓并没有什么反应,认为这种不涉及到人命的东西没有必要这么认真。甚至很多人怀疑他拿了厂里的钱有意在炒作,毕竟他也是属于镇上的名人。再后来,当他正打算交辞职报告的时候厂里抢先告诉他被开除了。对于这些他也所谓,因为炒和被炒是一样的,反正没有签什么鸟劳动合同不存在赔偿的问题。只是有一点他很恼火,半年下来嘴角经常发炎是小事,重要的是发现自己说话越来越像是放屁----时常出现气流摩擦嘴皮的屁音。再再后来,他终于弄清楚了,“放屁消音除臭器”本来就是女人用来自慰的东东,是厂里为了炒作在卖噱头。他没有后悔是恶心,人家是下面用他却是上面用,等于是口那个了半年。 这件事一度有误传他是做体温计检验时一次性在屁眼里插了6支温度计。还谣传他曾经说过:如果我是泥巴一次能检验12支!为此他大骂谣言制造者:“他娘的,哪有这样做人的!”后来有人告诉他造谣者可能是韩寒,他想骂他但没有骂,原因是韩寒对他恩重如山,是属于再生父母的性质。 左晓龙想到了刘必芒,向他借点钱没问题,有问题的是政府还没有支付欠他的餐费。向大帅借钱也是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他爸大师正关在了县拘留所,把砸坏的车赔了才可以宽大处理。正当他迷茫的时候又一次转念一想,自己为什么不去执法挣钱呢? 本地人现在都有钱了,他们把自家房前屋后的菜园子、猪圈、茅坑统统扒平建起了一栋栋叫着农民房的屋,出租给外地来这儿打工的人。听说有个傻逼为了增加15平米的建筑面积把屋后的祖坟也扒了。从此,本地人过上了一劳永逸的当代地主生活,所以倪书记死的时候很多人感恩到伤心。人富了,一些生活习惯也变了。大人学会了喝功夫茶,学会了喝红酒,甚至他娘的学会了同时包养两个二奶;年青人学会了泡吧扣女,学会了在舞厅里不停地摇五个小时的头,学会了赌博和嫖娼。 左晓龙只要是认准的事并不优柔寡断,他开始着手张罗协助自己执法的人马。他来到了亭林镇的步行街,这里有很多网吧,肯定有很多本地青少年忘记了今天是哪天地混迹在里面。他决定靠自己的力量来拯救他们,让他们变成有作为青年。 他从网吧里找了五个十七八岁的失学青年,有很多看似十二三岁的小孩想加入执法队伍他没接收。他把这些人带到开发区的一栋厂房后面,趁着快要暗下来的天色对他们说:“这家工厂就是华东伟业木业公司。你们看,他们白天排出的是清水现在排出的是酱油一样的水,很刺鼻是不是?你们都蹲下来闻闻。” “哇,是好刺鼻!人会不会死啊?” “暂时不会,以后会。”左晓龙看似说了一句永远正确的话,但也是一句废话。 “那我们不是要离开亭林镇?” “所以我们要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是不是把它炸了?” “不是,那要坐牢的。” “那我们就到河里捡鹅卵石把他们的玻璃打破!” “你们很幼稚,一定是看多了韩寒的小说。砸玻璃是小儿科。” “要不我们绑架老板?” “更是犯法。” “那怎么办?我们都是热血青年不能光说不做是太监啊!” “我们从明天起到山上做土匪去,你们愿不愿意?” “做土匪太酷了,太刺激了,我们都愿意。” “他们不是把我们山上那么多好看的枫树砍了吗?再过几年他们把我们山上的树砍光了就会一拍屁股走人,而树砍光了没有了氧气我们都会死。我们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自救,我们守在山上谁砍树收他们五十块钱一棵,他们成本高了没钱挣了就会把工厂搬走。” “好,好!” 左晓龙和他的人马都觉得自己从此之后有正经事可干了,都认为自己已经从无为青年变成了有为青年了。他们回家时走路的姿势都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迈着八字步谁敢惹我我打谁的样子。 让左晓龙感觉对不起兄弟的是第一次执法就大败而归,钱没有收到人倒被打得半残。要不是后来有人认出了他是镇长的儿子,恐怕连命也没了。木业公司请来砍树的都是外地民工,现场有个小头目指挥十分得当:“打伤一个,公司奖励100元!”小奖之下竟然也有勇夫。 左晓龙左手骨折,胸前吊着白绷带回家。 左卫东被他气得要吐血,背着手在客厅里走圈圈。走到第三圈的时候指着左晓龙的鼻子大骂:“你和别人不一样,怎么能带头做出这样破坏社会和谐的事情来呢?破坏经济建设的事情来呢?县里领导要是知道这件事,我怎么向领导解释?你为什么不能站在我的立场想想事呢?” “你们就喜欢用和谐来说事儿,那为什么不说他们破坏环境也是破坏和谐?”左晓龙辩解的声音不大。 “你在放什么屁?我还没有算你的账!上次砸车的事本来公安机关要你出来指证大师的,考虑到你和大帅的关系比较为难,是我一手帮你把这件事情处理了!你整天无所事事惹事生非,安排你去城管办你又不愿意去,难道你想做书记来领导我?看来我们左家要在你手上败家!我们祖上从你曾……左首算起,到你爷爷,到我,都是亭林镇有头有脸的人物。你看看你,流氓不像流氓,地痞不像地痞。”左卫东只知道自己管左首叫叔公,一时搞不清左晓龙应该叫他什么。 “反正大家都说城管是流氓,还不如在家做流氓。你如果看不惯,我搬到爷爷的果园去住。”左晓龙有了退路说话的口气也大了起来。 左卫东火冒三丈:“那你滚吧,滚出去!就当我没有你这个逆子!” 左晓龙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拿,出门的时候他妈拼命拉住他也未能改变他离开这个家的决心,本来这个家就不曾带给他什么快乐。 第六章 前些年县里号召搞农业开发,由于亭林镇位于离市里最近的门户位置所以被作为样板镇。于是,亭林镇所有的荒山种上了板栗树、梨树、桃树和桔子树。几年后,亭林镇果树成林一片花果飘香,被省里作为农业开发的典型向全省推广。 左晓龙的爷爷左革命是亭林镇的老领导,在亭林镇还是公社的时候就是公社书记。左革命退休后闲着没事干,积极响应县里的号召承包了枫林水库边的一块山地种果树,经过多年的精心管护已经蔚然成林,成了一个颇具规模的果园。左革命前年老伴死了之后,就在果园里建了一栋简易房搬到果园去住了,说那里山好、水好、空气好住的自在。 左晓龙往年夏天都要去爷爷那里住上一阵子,那儿夏天凉爽住着舒服。没想到今年要提前了。 左晓龙在去爷爷那儿之前决定先去大帅店里,是想空着手去爷爷那儿不好。尽管自己没有工作就没有钱,但带几瓶爷爷爱喝的酒去也算是一份心意。尽管酒要向大帅赊账,但赊账不是更能体现孝心么? 走到步行街的时候,左晓龙看见黄莹正从一家美发店出来。从头发的整齐程度和散发的香味可以知道她刚刚做了发型。她的发型用半只眼的余光就能断定是模tv播音员的发型,没什么美感反而显得老气横秋。这样的发型不知做起来有没有难度?应该是容易的,那些黑人名星满脑袋的小辫子才叫难呢。如果哪天突然发tv播音员扎着无数条小辫子播新闻,那一定是标志着“与时俱进”和“解放思想”在全国最后一批人中由口号落实到了行动。 左晓龙走在黄莹的身后,而她并没有发现。黄莹翘翘的屁股感觉又大了一些,有说法女人跟男人上多了床屁股就会变大。她的胸与臀部之间还是那么美妙,是俗称的小蛮腰,和在学校时比好像变化不大,应该是没有变化。屁股比以前大了,不知那双大奶是否更加的大。有了这种想法之后,左晓龙就想赶到她的前面去或是并排和她说说话,有意无意地瞟上一眼。看女人的胸左晓龙有自己的一套经验。最好是和她并排走,侧过脸装着和她说话,然后目光配合眼皮下沉,从乳沟的两边不用客气地往下看----这时候会发现除了乳沟还是乳沟。一般想看咪咪的话有难度,除非……除非她什么也没穿。 左晓龙加快了两步,和黄莹错开了走路的节拍。这样的好处是可以在她提起右脚正要迈步的时候,他的右脚刚好能落到她的脚的前面。果然和设想的结果一样,黄莹不严重地踉跄了一下,有点站不稳的样子。是起因于左晓龙的动作温柔,也没有去把她的右脚变向到她的左脚,不然她肯定会被自己绊到,一定是五体投地的雅态。 黄莹回头看是左晓龙,很生气的样子骂道:“你要死啊!” 凭着对她的了解,左晓龙知道就是再绊她一次她也不会真正生气。一般来说,风骚的女人似乎跟任何一个男人都可以随便些,不一定要和你上床但可以和你打打闹闹嘻嘻哈哈。黄莹就是亭林镇最风骚的女人,也是最有风韵的女人。镇上从十六岁的小毛孩到50岁的半老头都做过和她做爱的梦,因为大家都认为她是可以随便上而事实上是最难上的女人。 左晓龙一度也是“梦之队”的一员,爽得他把枕头当成了黄莹的脸啃坏了好几个。那段时间他妈老是质问他,怎么好好的枕头用不了几天就坏了?左晓龙被问得心烦,就随口说是每天晚上做噩梦,梦见一个狐狸精缠着自己不放。这下可把他妈急坏了,赶紧去找大师来家里看看风水,看是不是有什么邪气。大师来到左晓龙家装神弄鬼一番,口中念念有词。左晓龙在一旁仔细听了听,发现大师口里含含糊糊在念叨:去你妈的去你妈的去你妈的……差点笑出声来,是吞了一口口水才压住了。最后大师把床换了一个方向,把一本神秘的书压在了左晓龙的枕头底下,说这下没事了。左晓龙他妈看到大师忙活的满头大汗,本来按镇上的行情只要给100块结果加了100块。第二天左晓龙找到大师,说大师你他妈的、他妈的还要200块?还是把钱退给我吧。大师无奈地说,多少还是花了一些精力嘛,退100块吧。左晓龙不依不饶要他退200块,不然就叫他以后装神弄鬼不成。大师最后说,那本书也值100块呀。左晓龙看在大帅的份上也就算了。左晓龙有点好奇大师的那本号称值100块的书,晚上睡觉时便从枕头底下翻了出来。当他把那本书拿在手上的时候,感觉应该把要回的100块钱还给大师。自从有了这本能镇住狐狸精的书,在往后很长的时间里左晓龙再也没有做与黄莹淫乱的梦,甚至连其他的梦也没做,原因是他每天不睡觉哪能做梦?是每天看那本书到天亮。 谁都想知道这是一本什么书,这本能赶走狐狸精的书便是《金瓶梅》。 左晓龙反复看了几遍后感觉再看下去就没什么意思了,里面的细节自己已经倒背如流了,尤其西门庆那句经典名言: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更是铭记在心。那天晚上,左晓龙拿着《金瓶梅》站在阳台上,从第一页开始一张张撕下来叠成纸飞机,然后把它们飞到下面的街上,心想只要明天不被从这儿路过去上学的少儿捡到就行,最好被大帅捡到再拿给大师重新装订起来又可拿去镇鬼避邪。 那晚左晓龙睡的很香,但还是做了梦,只是梦中的黄莹变成了潘金莲。那年左晓龙十七岁,本来就是多梦和躁动的年纪。 …… 左晓龙和黄莹并排走着,眼皮和眼神的状态就不必说了,因为他已经得出了黄莹的奶比以前大了将近三分之一的结论,当然这只是根据乳沟的深浅程度很粗略的目测。他没话找话问她:“听说你要上调到县文联?电视台不呆了?” “乱讲,没有的事。” “你们电视台干吗要改到八点半播亭林新闻呀?而且我感觉明明只有几分钟的事儿为什么非要磨蹭到半个小时才结束?”左晓龙话一出口,就感觉到后面的话问得有些多余。新闻一般都是两刻钟,县里的,省里的,北京的,哪儿都是一样,包括新闻三十分也是三十分钟----好像是废话。 “是考虑到收视率。你想七点是中央台的新闻,接着是县台的新闻,后面是省台的新闻。时间是领导定下来的,又不是我改的。” “那你们也不能把我爷爷果园里提前两天开的桃花也当新闻啊?我无比喜欢看你播的新闻,你的亭林土话真的很亲切。”左晓龙觉得说出无比两个字仿佛又回到了学校写诗时的状态。 “你乱说,我普通话是全县最标准的。县委宣传部刘部长都夸我播得好,说要调我去县台播新闻呢。” “拉倒吧!是说你播得好,还是你波好?” “什么意思嘛,还不是一样。” “是,是,我也觉得你波好。”左晓龙看着黄莹眨了眨左眼,神态界于流氓和暧昧之间,以至于他感觉自己其实是个很卑劣的人。 黄莹发现左晓龙说话的时侯老是扫描自己的胸,便故意把胸挺到他的眼前,道:“看,看,有什么好看的?呃,告诉你,刘部长建议镇电视台搞一个赛诗会,你以前在学校不是经常写诗吗?刘部长说我们亭林镇现在已经是工业大镇了,还要建设成文化大镇。我觉得很有道理,你看那些外地民工老是随地吐痰,一点都没文化,讨厌死了!” 正巧左晓龙感觉到喉咙有点痒,这段时间比较烦闷抽多了烟。他咳了几声感觉有口比果冻稍柔软的糊状物从喉咙滑到了嘴里,本想找个果皮箱什么的地方吐掉,但步行街还没有配上套。他呜呜地对黄莹指着自己的喉咙含糊不清地说:“痰,痰。” 黄莹皱着眉头:“讨厌!真没文化。” 左晓龙表情复杂,“呸”地一声吐在了步行街的中央,像是哪个小孩吃果冻不小心掉了一坨,只是颜色一点都不鲜艳。 “唉呀,讨厌!”黄莹习惯地用手捂着嘴。在很多时候这是一些女人装腔作势的招牌动作,表示自己爱干净讲卫生--在医院的时候、汽车从身边走过的时候、看到清洁工扫地的时候、刮风的时候、别人放屁的时候……只有张嘴大笑怕露出满口蛀牙的时候是表示不好意思。致于有人将这个动作矫揉造作地引申到很有修养和素质的地步,那就十分的病态。黄莹此时就有这种嫌疑。 左晓龙很反感黄莹的这个动作,讥讽道:“我记得五年前你家还是泥巴地的时候,我看到过你爸你妈还有你把痰往家里的地上吐!你以前对我说过,你小时候家里穷买不起卫生纸,一家人揩屁股全是用竹片,同学都不愿意和你坐一桌,担心被异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你这人有毛病呀?不理你了。” “不要以为亭林镇的人穿上了西装喝上了红酒包上了二奶就是高尚的人,我们除了有钱什么都没有!” 黄莹这回真生气了,翘着两个巨奶屁颠屁颠气呼呼只管自己往前走。左晓龙再次追了上去,拉了一下黄莹的手。黄莹把他的手用力往后甩开,他感到一阵钻心的疼便蹲在了地上。这时候很多人会认为,黄莹甩手的时候一定是甩到了左晓龙裤裆里的东西,这样的巧合实在不算巧合,很多人都有苦难言过。然而,事实表明是碰到了他受伤的手,痛得他要死。 当左晓龙意识到黄莹一直没有询问自己的手是怎么受伤的时候,便没有了去追她的兴趣,也是已经到了大帅店门口的原因。在他转身要进大帅店里之时,对这黄莹远去的背影把口中的痰“呸”地一声再次吐向了大街的中央,一段很标准的45度抛物线延伸到地面。 第七章 左晓龙来到大帅的店里,发现刘必芒也在,便三个人坐到一起喝茶。如今喝功夫茶成了亭林镇的一种时尚,一改过去喝白开水的习惯。是早些年有人在广东打工看到那儿有钱人都喝功夫茶,于是觉得现在自己有钱了也应该喝功夫茶。当然也是亭林镇的人大多数比较清闲,而发现喝功夫茶是打发时间的最好方式。 他俩问左晓龙的手是怎么啦,是不是骑车摔的?刘必芒是在大帅问过之后跟着问的,因为瞎子都是从别人的话语中了解外部事物的。左晓龙告诉他们是打蚊子时用力过猛。主要是他很不情愿听到“骑车摔的”这样的话,所以胡说八道一番。当然更主要的是他很不情愿说出“被人打的”这样的话,所以只能胡说八道一番。 电壶里的水还没烧开,都在等着大帅的茶喝。 左晓龙问大帅:“你爸放出来了没有?” 大帅道:“没有,钱还没有凑齐。干脆让他们判了算了,不然要把店卖了。” 刘必芒不赞同:“再怎么说人比钱重要。听说那里面要吃苦头的,就算警察不打你,犯人也得把你打个半死。” 大帅:“要不上访去?” 左晓龙插话:“你爸的事上访没用,主要是让政府为难。支持你爸吧,怕群众看样都去闹事,那不就玩完了?不支持你爸吧,一些人的做法确实损害了群众利益。现在群众是外人,政府的人是政府自己人,界限划得很清楚。都是外人相对来讲好处理,处理自己的人就为难得多。你和别人打架你再没理你爸还不是护着你?刘必芒的事上访要靠普些,毕竟没有直接涉及到稳定的大局。但问题是刘同志是瞎子找不到哪儿是信访的门啊。” 刘必芒:“那我就叫我老婆带着我去。”刘必芒感觉眼前有了一丝光亮,一时还错觉成眼睛复明了。 左晓龙:“问题是至少要到北京去,省级以下都没什么用。这样折腾下来花钱不说还会搞垮身体,劳命伤财。如果不信,几个月下来我们肯定都认不出你来!” 大帅不解:“为什么啊?” 左晓龙:“因为不成神经病也成了乞丐。一般上访人员会当成神经病处理。” 刘必芒:“这样的话就没办法啦?打官司成不成啊?” 大帅看似很懂:“不成,不成。即使官司打赢了律师至少要拿走你上万块,我以前跟一家供货商打过官司,我吃过亏。” 刘必芒:“那不只有上吊?” 左晓龙想了想,说:“上吊很有用,可以!” 大帅:“你别开这样的玩笑了,刚才还说人比钱重要呐。”左晓龙拍着刘必芒的肩膀说:“这样,必芒同志,你拿一根绳子到镇政府大楼里去,扬言要在李大头的办公室上吊,一定有用。你不要怪我没帮你。我问过我爸,我爸说早就叫李大头要把你的事情处理好,但不知为何没有处理。我爸说有些事情他也不能管的太细,不然也怕别人说闲话。再说我爸一直和李大头面和心不和,加上他现在也是副镇长了,人家市里还有很硬的靠山呢。他不太鸟我爸。但你不能真死哦,是做做样子。” 刘必芒:“为了拿到钱,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大帅放低声音问刘必芒:“是不是你没有给李大头好处费他才这样刁难你?政府在我这儿也赊了很多账,光中华烟一个月就三十多条呢。我也是在他手上结账啊,很爽快的。一般要给15%,但可以把价格提高一些,羊毛出在羊身上。” 刘必芒:“那我从来没有给,我是想,我本身是个残疾人,靠辛苦挣点钱,谁还来欺负我这个残疾人?还有我想,公家的钱也是钱不能不明不白地没了啊。” 左晓龙:“刘必芒啊刘必芒,你真是瞎子看不清世道,所谓公家的钱就是公仆家里的钱,谁有本事谁去拿。要不在网上发帖,很管用。现在除了网络有点正义外其他的都是鱼香肉丝—假惺惺。” 刘必芒:“我不懂网络,连电脑的形状都不知道。” 左晓龙:“大帅天天上网勾引剩女,叫他写。不过也有问题,大帅的错别字太多,写不好。还是我帮你写个大概,然后发给韩寒,这大佬写类似于状子的文章全国排名第一。他和我有点相似,对社会有些不满。” 大帅:“你这么了解他?是他的粉丝?” 左晓龙:“是看过他的书《他的国》,看似他很有正气。” 大帅:“鸟毛!当今正气都被邪气镇住了,连正气都没了哪还有正气的人?不妨做个假设,如果鬼子拿一把锋利无比、寒光闪闪的剪刀很逼真地放在韩寒的两腿之间假装要他的命根子,他会不会给皇军带路呢?如今的人都不是硬壳蛋!” 左晓龙不高兴:“那你不是也在说我么?” 大帅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意识刚才的话确实包括了左晓龙在内,也打击了一大片,就说:“你除外,韩寒哪能和你比。就算把你那玩意儿割下来喂狗你也不会眨一下眼,是因为闭上了,人死了!” 左晓龙愤然:“去你妈的,损我啊?我自古以来就命大福大,出生的时候我爷爷梦见一条大蟒蛇,哪那么容易死啊?应该是一路上血从我的裤裆里滴了下来,鬼子踏着我的血迹走着走着走进了八路军的埋伏圈。” 大帅宽大厚实的脸舒展的像盛开的牡丹花,笑道:“八零后还自古呢!怪不得你爷爷给你取名晓龙,再大的蛇也是小龙。只可惜左边的耳朵自小就不怎么听得见--小小的聋。听说人家曾国藩出生的时候他家人梦见了蟒蛇,你改名叫左国藩肯定比现在有出息!” “你他娘的,你爸给你取大帅的名字你手下有多少人马?还不是光杆司令一个?人马还没我多,还老板呢!都像你这样做老板失业率不知要上升多少!你这样的人对社会基本没有贡献,基本上属于自私自利的人渣。” 刘必芒:“晓龙啊,问你一件大事,我昨天在电台里听到有个叫什么癞子的喇嘛在西藏闹事?要把西藏独立出去?这到底怎么回事呀?” 左晓龙笑道:“癞子是深圳的一个打工仔,他哪有这么大的能耐?是达赖喇嘛。他纯粹是个傻逼,顶多是个螳螂,一群黄雀跟在后面还不知道。在今后的一千内,地球由于温室效应所有的冰川都会溶化,地球上最后一块大陆就是西藏,所以战略位置比北京、东京、伦敦、纽约等等地球上叫得出名字的地方都重要。以后地球上所有的国家都没有了国土的概念,只有中国才有,那就是西藏。其他国家都是把家当装在船上,无数条船连起来就是他们的国家,漂到哪儿算哪儿。而中国是唯一拥有大陆的国家,也是唯一有首都的国家,拉萨就是中国的首都。这么一分析,傻子都清楚,哪些善于思考未来的国家当然希望西藏独立,到时候他们抢过来占为己有容易多了。所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成语就是根据这件事总结出来的。所以人类的最后一定是被环境毁灭的,恐龙的结局就是我们的参照。” …… 聊着聊着就离题万里没了中心,要不是大帅刚才说到“蛇”且和“赊”同音,左晓龙一时还想不起来这儿的目,便说:“哦,大帅,赊两瓶酒给我。不要那种部队专供酒,全是骗人的假酒!上次我爷爷说喝得头疼。” 左晓龙提着酒起身要去他爷爷那儿,大帅看到天色已晚,就说:“这么晚了还去你爷爷那儿?现在镇上人杂很乱,前天晚上就有人被抢了还砍伤了。” 左晓龙不以为然:“除了两瓶酒就剩下一根香肠两个鸟蛋,没钱人就是踏实。” 在左晓龙迈步出门的时候,有几个人走了进来差点撞了他。借着店里发白的灯光左晓龙看清了来人正是把自己打伤的那个头目。用句很俗的话就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左晓龙把酒放在了地上,用那只健康的手迅速从其中的一个包装盒里抽出酒瓶狠狠砸了过去…… 来人脑浆四溅,像根朽木似的轰然倒了下去……这正是左晓龙心中的愿望。可是,现实往往与愿望不一致,此时也是。事实上的结果和左晓龙的想象有很大的差距,他手臂在半空中就被来人双手抱住,而且酒瓶也很迅速地被抢了下来。来人言语一阵,拉着他就往外走了。 第八章 在左晓龙的记忆中,亭林镇曾经是个清丽秀美的山镇。 亭林河从上游的群山缝隙里蜿蜒流出,清澈的河水从镇的南面穿流而过,再弯弯曲曲丝带般一路北去,最后随长江东入大海。河水过了亭林镇在不远的下游冲击出一块宽阔的半圆形平原,像一块巨的大宝石镶嵌在连绵群山中。镇上的房屋就是由西到东逐水依次而建,一块块古老而光滑的麻石板铺就的大街小巷把家家户户串联得有序而紧密。 左晓龙的童年是绚丽和快乐的。那时的亭林河岸边是连绵数百米厚厚的沙丘,沙粒干净而松散,在上面滚也好爬也好躺也好;在沙丘的上游,是一片长在沙石上的灌木丛,里面纵横交错像迷宫一般。左晓龙在镇上差不多大的小孩中力气最大也长得最结实没人打得过他,因此小伙伴们自然而然地团结在他的周围,拥护他为司令。他经常带着伙伴们到河边的沙丘上垒碉堡玩打仗,每次玩到满身泥巴和汗水的时候,就脱的光光的跳到河里去洗澡,顺便喝几口清澈甘甜的河水解渴。无数次夕阳下,河水泛着金色的波光,成群的小鱼追逐着左晓龙他们泥鳅似的小鸡鸡在水中欢乐嬉闹。亭林镇的大人们常常在岸上乐呵呵地欣赏着这样的美景,忘记了该叫他们上岸回家。 …… 时过境迁,如今的亭林镇已经面目全非。一座座青山被炸平,碧绿的田野被掩埋,一排排树木变成了一栋栋厂房,黑色的烟雾占据了白云的地盘,机器的噪音掩盖了小鸟的歌声。 左晓龙无比怀念童年的亭林镇,因为那时那地才有他的欢笑,才是他和谐美丽的家园。他来到了无数次嬉闹过的河边,捡起一块薄瓦片在混黄的河水里打了一个水漂。河岸边再也不见连绵的沙丘和细洁的沙粒,满目污泥中混杂着一些长满黑色毛发状的鹅卵石;河水浑浊没有了银子般的光亮,还散发着阵阵的恶臭;沿着河岸还漂浮着一些泡沫和五颜六色的塑料袋,更难觅水中自由游荡的鱼。 左晓龙悲伤地坐在河边,看着眼前浑黄发臭的河水缓缓流去,两道浓眉更加的紧蹙。他在想一个以前从未想过的问题:这些能左右亭林镇的人到底想折腾出什么样的结果来?以前的山水那么好看,就不能种果树、养牛、搞旅游这样的开发么?非要学别的地方都搞工业么?他开始用自己的思维方式怀疑眼前的一切。 手机的铃声打乱了左晓龙的心思,他拿出电话看了一下来电,很不情愿地接了。 “晓龙,怎么还没到啊?不是说好了11点吗?” 左晓龙有些不耐烦:“好了,好了,我就来。”挂了电话,接着给那帮和自己一起执法的小兄弟打电话,叫他们在刘必芒以前的餐厅门口等自己。 “流氓野鸡店”易主为李大头的小舅子王二毛。餐厅虽然易主,但店名仍然沿用了“流氓野鸡店”。那块枫木雕刻的店名牌匾在原来的位置上升高了两米,四周用霓虹灯管围了两圈,比原来更加醒目耀眼;在牌匾的左右两边分别用喷绘做了3米乘6米的一个大灯箱。灯箱的两侧是相同的一个露着大腿、嘴唇宽大肥厚的性感女人照片,中间是排字:一楼餐厅;二楼足浴、按摩;三楼包间。 左晓龙迟来了几分钟。他站定在店门前院子的中央,那帮小兄弟纷纷围过来和他打招呼,有人给了一根烟给他,离他最近的一个帮他点着了火。左晓龙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心想:他娘的,做个黑社会老大并不难!他叼着烟把墨镜取下,后退了几步到了院子的最外边,抬头看着面目全非的“流氓野鸡店”,心里在为刘必芒而难过。 左晓龙指着广告牌对兄弟们说:“上面这个女人的嘴唇很厚还外翻呢,我看有点像发情母狗的那玩意儿,有点水肿。” 兄弟们异口同声地附和着:“像,像,太像!像,像,太像!”声音很大,节奏和“万岁,万岁,万岁!”毫无区别。 左晓龙颇感意外,这样整齐的口号如今只有两种人喊得出,一是受过训练的部队士兵,二是受过洗脑的传销人员。顿时心生不满:“你们这些九零后比我们八零后还要会跟风,我说像你们也跟着说像,一点主见都没有。这样下去你们会很失败的。山寨别人是没有什么出息的,你们想想还像什么。” 左晓龙最近没事猛看周星驰的电影,受周星驰的影响深刻,无厘头也日渐溢于口头。 “像金丝猴的嘴唇!” “嗯,是有点,不错!但金丝猴是国宝,她是垃圾。” “像母鸡的屁股!” “还凑合。” “像牛逼!” “也还行。” “像黄莹的嘴巴!” “一点都不像,黄莹的嘴没这么大。”旁边的人替左晓龙否定了。 但那人似乎不服气:“感觉是一样的,都,都……”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来。 “你他娘的,男人吞吞吐吐会有出息么?我们不一定要敢想敢做,但最起码要敢想敢说。以前我就想过这辈子一定要操一回黄莹----你们看我说出来了。”左晓龙很讨厌这些有话不敢说的人,如今是个没有道德流氓横行的社会,如果大家都不敢发出自己的声音,那不连道理也没了么? “好,那我说。和黄莹的嘴巴一样很性感,我下面硬了!” “说出来了就很好嘛,就算性质有点阴暗是不是感觉也不怎么丢人?很多事情越是遮遮掩掩心里即使没鬼也是有鬼,把自己搞得像政府发言人那样是很失败的。勇于表现自己就是个性,没有个性做乞丐都做不好,只能像我爸那样做个公务员。”左晓龙很想培养他们勇于表现敢说真话的优秀品质。 “还真是有这样的感觉,人好像也坦然了很多。”受表扬的人看似很有感慨。 “他娘的你还懂得坦然,不错,不错。”左晓龙感觉这小子在出来混之前一定是个认真读了点书的好学生,有点可惜啊。 “还像,还像。。。。。。”最后一个小兄弟发言了。 左晓龙再次不满,不满他太快否定了自己刚才说话的力度和深度,白费了口舌。便皱着眉头说:“你别太监好不好?把我的话当成放屁不要紧,只要把你的话当作屁放出来就行。人家连那玩意儿硬了都敢说出来,你还有比这更难说出口的话吗?电视广告你白看了?勇敢做自己嘛!” 小兄弟受到了莫大的鼓舞,鼓起勇气说:“好,那我说。有点像我们左镇长的嘴巴!我们左镇长的嘴巴也是这样大大的,厚厚的!” 左晓龙的脸色十分难看,心想这小子的观察能力也太他娘的不一般了,不说出来也就罢了,一说出来还真有几分像。左晓龙暗暗骂道:你他娘的一点都不给面子,真不会做人!但想到前面的人都表扬了必须一视同仁,不然怎么服众?便硬着头皮说:“也,也很好!你适合做个画家,但成不了优秀的画家。你知道为什么吗?你只看出了形似,而事实上并不神似。好了,这事就不再讨论了。我们进去吧,上次打我们的人要请我们吃饭。我跟你们说过,他们一定要来找我们的。” 左晓龙一帮人刚进店门就碰到王二毛站在那儿迎客。王二毛不高不胖外观毫无特点,虽剃了个光头却因头小不肥的既显示不出野蛮也感觉不出斯文,反而又有了些特点。 “晓龙来了,欢迎,欢迎!” 王二毛的态度很真诚。来的都是客,何况左晓龙在亭林镇也是个知名人物,尤其在年轻人当中很有影响力。这些王二毛心里是有数的。 “你他娘的二毛,我跟你说,你过几天就得把招牌给我拆了。”左晓龙拍了拍王二毛的肩膀,话说得不软不硬。 “凭什么啊?” “第一,败坏社会风气,破坏社会和谐。你这儿一看就是色情场所而且事实就是色情场所,什么流氓呀鸡呀像话吗?第二,最主要是第二……你知道么?” “不知道,你还没说呢。” “第二,第二就是,就是这个店名最初是我想出来的。所以从保护知识产权的角度来说,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你是不能用的。” “那,那我当时花了钱把这些统统都买下来了,包括桌椅板凳锅碗瓢盆。我和刘必芒是签了合同的。” “那你合同上注明了可以用这几个字?” “没有。那我哪里懂啊?知识产权是什么玩意儿我都不知道。” “既然是这样,你就只买下了那块木板,但木板上的字你不能再用了。你可以把那块木板当作床板用,也可以当作切菜的案板用,甚至可以当柴火烧,就是不能挂起来。” “你这不是欺负人吗?要是我不把它拿下来怎么办?”王二毛硬起来了。 “那我天天打110,你这里是不是有小姐在卖淫?我知道派出所的人在你这儿有股份,知道你有保护伞。如果他们不管,我就叫我手下的兄弟来执法!” 王二毛不想把事情闹大,也有点怵左晓龙耍无赖,就把他拉到一个角落处说:“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要么我出点钱给兄弟们喝喝酒?我这儿刚到一颗92新鲜草莓,水滴滴的,保证一棍子见红,要不今晚尝尝鲜?” 左晓龙只要听到有人说“鲜红”两个字眼前就莫名其妙发黑,表情有些烦躁地说:“去你妈的,老子晕血。这事没什么商量的,我给你三天时间。” 王二毛看到左晓龙要走,追着他说:“人家政府的人一些事情还可以通融,你他娘的比政府还政府?” 左晓龙感觉已经把意思完全表达清楚了,便不想和他纠缠下去,叫上兄弟们上了二楼的星空包间。 星空包间是王二毛在二楼设的唯一包间,算是保留了刘必芒的一点痕迹。王二毛按自己的想法对星空包间重新进行了装修,把雪村庞龙什么人的大头贴全部清理掉了。为了传承星空包间在刘必芒时期的文化、时尚氛围,王二毛贴上了易建联、韩寒、小沈阳、赵蕾蕾、芙蓉姐姐和李宇春的照片。最大的那面墙上是易建联表情有点大男孩的羞涩牵着赵蕾蕾的手,赵蕾蕾甜甜的笑给人感觉整个画面和谐、温馨、幸福;紧挨着的那面墙上是小沈阳搂着李宇春正想亲她一口,李宇春扭过脸用手挡在了小沈阳的嘴和自己的脸之间;接下来的墙上是韩寒和芙蓉姐姐,芙蓉姐姐三点式装扮一个s动作倒在了韩寒的怀里,韩寒左手抱胸右手抱腰,右手中指刚好落在芙蓉姐姐的肚脐眼里,给人错觉芙蓉姐姐天生没有肚脐眼。本来还有一面墙是陈冠希和阿娇的照片,因为照片的内容不堪入目被公安勒令取了下来。这些照片都是王二毛根据自己的创意花钱叫人家电脑合成的。 星光包间经王二毛创意很受亭林镇各界名流的喜爱,没有一定身份的人根本订不到座。 左晓龙走进星空包间,四周打量了一番,问服务员:“你们这是餐厅还是婚姻介绍所?怎么这样配对的?你们怎么配对都可以,只是不能把韩寒配成这个样子,他比我爸还爸知道不?” 服务员小心翼翼地说:“我知道,我看过《他的国》,没有他就没有你。我会把你的意见反映给我们老板。” 华东伟业的人忙着招呼左晓龙一帮人坐下。上菜倒酒,华东伟业的小头目站起来说:“第一杯酒我代表华东伟业先敬晓龙一杯,主要是对上次的冲突表示我们的歉意。” …… 最后,小头目把左晓龙拉到包间的卫生间,拿出一个红包对他说:“这是两万块,算是我们的一点补偿。如果你看得起我们华东伟业的话,我们每月给你5000块聘请你为我们的顾问,不需要你来上班,维护一下工厂的周边环境就行了。” 左晓龙把钱接过来放进口袋里,说了一番言不达意的醉话就摇摇晃晃从卫生间出来了。 第九章 亭林镇的空气越来越差。天晴的时候如果是东南风还好,乌烟瘴气都随风往北边邻县的方向飘去,帮他们把田里的害虫熏死了不少,顺带把人也熏得像癌症晚期面色难看;阴天、下雨天和刮西北风的天就轮到亭林镇的人倒霉,光华东伟业造纸排放的含氨废气就臭气熏天,超过了全镇人在同一秒钟放了个吃了韭菜的闷屁;阴天里烟尘像雾一样弥漫,室内白天也得开灯,严重把上头的节能减排利国利民的要求当成放屁;雨过天晴,被雨水淋过的金属物锈迹斑斑,所有的树叶都黄不拉叽的,是雨水中酸性过大—形成了酸雨。 去年夏天,亭林镇出现过一次慌乱。那段时间邻县不时有人莫名其妙地死去,死的人都是沿河的农民。他们认为是喝了枫林河受污染的水死的,所以决定对亭林镇的人实行报复性制裁。他们到处张贴标语:凡本县的农副产品一律不准卖给亭林镇的人,谁违反谁坐牢!后来有人提出标语的字太多横幅写不下,便请一位领导的秘书进行了精炼:农副产品自产自销,拉动内需立足本县!他们种出的蔬菜、水果、粮食都不卖给亭林镇的人,而亭林镇大部分的田地不是建了住房就是建了厂房,百分之八十的农副产品都得靠下游的邻县供应。一旦到了有钱没发用出去的时候,亭林镇的人顿时感到以前牛逼得太盲目,他们一贯瞧不起下游没钱的农民。制裁立即奏效,亭林镇的物价飞涨,一根用避孕套都能装得下的胡萝卜卖到了三十块钱;一根鸡巴大的黄瓜因为是绿色的原因比同样大的胡萝卜多卖八块钱;鸟蛋大的鸡蛋十块钱一个;鸡毛菜倒是价钱相对合理五块钱一把,但一把只有三根—一家三口刚好一人一根倒也不影响到家庭和睦;米涨到六块钱一斤还得凭镇政府发的粮票才能买到,很多家庭只好三顿都熬稀饭吃。这样一来,亭林镇排放到河里的生活污水除了少量的洗菜水大部分是尿液,三顿都吃稀饭大家上厕所的次数明显增多。 下游的村民自从采取了报复措施后,发现河水更加污浊,比以前还多了一股尿臊味。他们经过开会分析,判断出一定是亭林镇的人在反报复把厕所里的粪便往河里倒。事态升级了,他们连晚饭都顾不上吃接着开会研究新的对策。最后他们决定进行拉锯式的报复,决定进一步加大制裁力度。不久,邻县在通往亭林镇的国道上建了一座收费站,他们借口说国道上有2008米的道路是他们县贷款修的,所以必须收费还贷。他们的算盘是这样打的:一来可以增加财政收入;二来可以增加外地车辆运送农副产品的成本和控制一些食品流通,继续抬高他们的物价;三来如果亭林镇采取新的报复措施可以打出最后一张牌:截断所有去亭林镇的外地车辆!这样一来亭林镇的人就变成了一只死蟹。 亭林镇的人终于挺不住了,大人还能暂时坚持,小孩缺饭少菜的吃不饱饿得整天哇哇直哭。看到情况如此严重,镇政府号召大家多喝牛奶,因为牛奶不在邻县禁运物资的目录之中。镇政府为了动员群众,也在街上挂起了横幅:“每天三顿奶,强壮亭林人!”;镇电视台请了镇医院的内科医生王大毛在电视上讲解喝牛奶的好处。本来黄莹是想叫左晓龙上电视的,毕竟他在民间的号召力非王大毛可以比及,无奈他因为没有吃到蔬菜缺少维生素的缘故口腔溃烂无法说话。 在这关键的时刻,镇政府束手无策,一部分工作人员利用各种手段为自己和亲戚多领一些粮票。而此时左晓龙个人英雄主义的情结再一次显露出来了,他和大帅做了一件让亭林镇七十岁的老人都给他们磕头的大事。他俩忙个不停地把左革命果园里的水果一筐一筐地运到亭林小学分发给学生吃。左晓龙认为亭林镇目前虽然看不到光明但未来不能没有希望,青少年就是亭林镇未来的希望。 左晓龙不能说话了,第一次体会到了做个残疾人的痛苦,于是更加理解了刘必芒。那天左晓龙拿了两个桃子和大帅一起去看望刘必芒,是想给刘必芒吃一个,刘必芒老婆吃一个。出乎意料的是刘必芒死活不吃,说我一个瞎子对社会没什么用,还是送去给倪书记吃吧,关键时刻亭林镇的人还得靠他。刘必芒说这句话的时候,只剩下一条缝的瞎眼里流下了两行泪。看到这样的场面,左晓龙哭了,大帅也哭了。 …… 数月后,亭林镇的人百思不得其解:当时邻县为何禁运了所有鲜奶唯独只允许三鹿奶粉进入亭林镇呢?认为一定是有预谋的。亭林镇比其他地方严重,被尿憋死了好几个小孩,都是出现在那些积极响应镇政府号召一天喝三顿奶的家庭。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每天早晚两次拿出家里的菜刀和砧板站在河边悲痛欲地对着邻县的方向咒骂。他们排成一排,骂一句“缺德的人遭报应!”跟着用手上的刀在砧板上剁两下,接下来再骂一句“缺德的人死光光!”又用刀在砧板上剁一下,如此来回反复数小时。这样的咒骂是亭林镇自古流传下来最为狠毒的方式,一般没有到极度伤心和绝望的地步很少有人会用这样的方式去骂人。据亭林镇上了年纪的人说,用这种方式诅咒人三天之内就会显灵。 这些父母为何要用这种快要失传的方式去毒咒邻县的人呢,是认为邻县人这一招太阴险恶毒了,竟然使用如此甜蜜和温柔的方法杀死自己的孩子! 但邻县的人并没有恶有恶报被他们诅咒而死,其中的原因是亭林镇的人冤枉了邻县的人,这一切并不是他们的预谋。真实的情况是三鹿奶粉的代理商敏锐地发现了这个难得的商机,于是行贿了邻县设卡的检察人员,是属于走私性质,一切都是碰巧。 第十章 左晓龙在亭林镇的名气越来越大,他最近又网罗了一帮和他同样游手好闲的小青年,现在加起来有十几个兄弟。当然左晓龙的名气是一步步建立起来的,也是很多因素促成的。一来他是镇长儿子,在镇上属于高干子弟,太子党;二来为人正直,喜欢打抱不平;最重要的还是他做了两件大事,便是最困难的时候千方百计为小学生补充维生素和成功化解了一场出人命的械斗。 那次械斗事件发生之后,左晓龙似乎是一夜之间成了全县家喻户晓的人物,还上了省里的报纸。亭林镇除了倪书记没有人上过省里的报纸和电视,左晓龙是第二个。 那个时候,刚好亭林镇为响应上级号召提出了建设“和谐亭林”的口号,所以急需树立典型把口号变为行动。黄莹他们电视台天天播一些政府开会、工业产值增长、挑花比往年提前两天开了诸如此类的新闻群众不感兴趣也嫌单调了些,台长感觉这件事既具有新闻价值又符合建设和谐亭林的主题更是找到了一个典型还可以顺便拍一下左镇长的马屁,就决定仿照中央台做一期“焦点访谈”。台长安排黄莹负责这期节目的编导。 那天黄莹把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就打电话约左晓龙去电视台录制节目。左晓龙按时去了。 录制现场安排在一间不大的房间里,背景墙上是元宵节时一帮中年妇女打扮得像十八岁姑娘扭秧歌的照片。 左晓龙看了一眼背景墙,问黄莹:“这幅照片气氛很和谐,第一排中间那个好像是你妈。” 黄莹:“什么好象,本来就是嘛。” 左晓龙:“怎么搞得像你妹妹一样,你妈的那个比你还大?” 黄莹:“乱说,我比她……好了,不扯了。你怎么穿这样的衣服,一点都不符合节目的要求,不是叫你穿西装来吗?” 左晓龙穿了一件有骷髅图案的圆领衫,骷髅下面还有两根交叉的黑骨头。 黄莹很生气:“你也太不严肃了,这哪是和谐,这是恐怖!你认为恶搞很有意思么?还好我准备了服装。”她知道他是故意这个样子。 左晓龙不以为然:“我再怎么恶搞也是搞我自己呀,我没搞你呀?至于这么被人强奸的样子吗?” 黄莹瞪了他一眼,把西装扔给了他。 左晓龙穿上西装,像是穿丧服那么不情愿。 黄莹开场白:“不久前,由于受到一小撮别有用心的人煽动,一群不明真相的群众在亭林镇的河滩上与邻县同样不明真相的群众发生了一场纠纷。在眼看矛盾就要激化之时,我镇青年左晓龙同志勇敢地站了出来,凭一己之力化解了这场矛盾,使两县人民群众恢复到以前的和谐相处和谐之中。下面,是我台对左晓龙同志的采访。左晓龙同志,听说你平时很注重学习,尤其喜欢看一些古代的著作?” 左晓龙从未接受过什么采访,心里有些紧张,而且对“左晓龙同志”这样的称呼很不习惯,所以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是,是的,我,我喜欢看《金瓶梅》。尤其那段时间我老是梦见和你……” 黄莹一边示意摄像停止拍摄,一边引导左晓龙:“我是想问你为什么会想到用火牛阵来驱散闹事的群众,你一生下就知道火牛阵?你是天才呀?肯定是看了西游记水浒传什么的才知道啊,既然这样也就说明了你平时很爱看书学习对吧?” “你都知道我不是很喜欢看书了,尤其是古书谁还会去看?我只看韩寒、郭敬明还有李傻傻的书。哦,不是那个水湾村坐牢的李傻傻。《金瓶梅》还是大师要我看的,要不然传统文化我是一片空白。”左晓龙说一片空白时伸出两只手掌做了一个类似于蛙泳的手势。 “哎呀,你这个人怎么一点素质都没有。我是在引导你,是因为你没有被采访的经验。” “那,那好吧,看在我们的私人关系上你需要我说什么你先写好,我照着说就是了。” 第二天,节目在亭林新闻结束后,在天气预报还没播完就急忙插进来提前了几秒钟开播。左晓龙躺在家里的沙发上,看见自己在电视里和黄莹眉来眼去一问一答感觉挺和谐的,俨然一对小夫妻在拉家常。节目播完了,左晓龙琢磨到有点不对劲,画面中自己怎么一直是在黄莹她妈的裤裆下?原来背景画上黄莹她妈跳舞的姿势定格在抬腿的瞬间,左晓龙刚好坐在她的下面。 …… “焦点访谈”在镇电视台、县电视台播出后,镇政府、县政府先后授予左晓龙“和谐楷模”的称号。本来还安排他去全省各地巡回作报告,这样的话就可以最大限度地发挥榜样的作用。遗憾的是他作报告特别紧张,没有一次抓住了和谐的主题,在县里试了两场就不再安排了。 政府奖励了他三万块钱奖金,左晓龙拿到奖金后心里非常高兴,第二天就花了1000块在刘必芒星空包间请大师及几个械斗组织领导者吃了一顿饭。 事后被左卫东知道了,大骂他:“你怎么能用和谐发给你的奖金请破坏和谐的积极分子吃饭呢?瞎胡闹!你这人呀叫我怎么说你,一点政治头脑都没有!”左卫东恨铁不成钢,还好没什么高血压的毛病,不然早就被这个逆子气死了。 没过几天又来了一桩麻烦事,养牛场的老板找到左晓龙,说要赔偿损失。左晓龙接过牛老板手上的损失清单,逐项仔细看了看,算下来实实在在要陪人家35000元。烧毁的草料等一些小损失人家还没算进去。那场大火不仅烧掉了人家的牛棚,还烧死了一头牛,走失了一头牛,被邻县的人顺手牵走了两头牛。 左晓龙觉得没道理,政府都肯定了自己是做好人好事,如果做好人好事还得赔钱那谁做谁不就是傻逼?没有好人的社会不是很悲哀么?左晓龙死活不肯赔,倒不是别的原因,是自己根本拿不出钱来赔。 牛老板没办法只好打官司。 所幸的是牛老板是外地人比较好对付,正如除牛老板之外所有人所料他的官司打输了。开庭之前,公、检、法协调会上就已经定下了左晓龙在整个事件中不但没有过错,而且还有很大的功劳,是属于紧急避险行为,不负任何刑事和民事责任。私下里,公安部门全力为左晓龙撑腰,多次找牛老板“谈话”。因为当时事件平息很久他们才带着武警赶到了现场并没有发挥什么实际作用,是左晓龙帮了他们的大忙。试想,如果真的打死了几个人公安局局长没有责任吗?真这样说不定要受处分调到另外一个穷县去当局长。这样看来公安也是很讲义气的。 后来,左晓龙觉得牛老板也是很冤枉的,事情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便抱着负责任的态度找到牛老板说:“我只有29000元,要也好不要也好都只有这么多。要不你去找政府让他们赔一点?” 牛老板非常感激,握着左晓龙的手说:“如今都说年轻人是不负责任的一代,你为大家树立了榜样。当初办养牛场我是贷了款的,我也是没办法。我知道你是亭林镇上的一个人物,我也从心里佩服你。我去找过政府,他们说整个事件政府没有参与因此就没有过错,是人民群众给你带来的损失。还说我如果是本地居民政府可以考虑拿出点钱来补贴,否则群众会有意见,政府没办法向群众交待。” 左晓龙想了想,安慰牛老板说:“要么我帮你去说说,看能不能从税收上对你进行适当的减免。我是尽力而为,你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为了感激你,我今后一定为亭林镇的群众提供不掺任何物质的放心奶。我们产的都是水牛奶,据专家研究发现水牛奶是一种优质奶。一杯水牛奶,强壮亭林人!虽然我不是亭林人,但我早已把自己当成是亭林人,也愿意为亭林镇作点贡献。” 开始是牛老板感激左晓龙,牛老板一番肺腑之言后,左晓龙回过头来感激他,两人双手握在一起,摇来摇去好半天。 左晓龙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和谐,本地人与外来人的和谐。 第十一章 左晓龙在他爷爷的果园住了三天就呆不下去了,没有网络和电视,手机没有信号,如同与世隔绝。他感到有些不解,以前自己在这儿住上十天半月都没事儿,为何现在住上几天就想回镇上呢?后来想明白了,以前自己就像来这儿旅游,只是一种体验式生活当然就不觉得什么;现在是常住,要长期生活在这个瞎了和聋了的地方就不一样了。信息时代没有了信息就脱离了时代,如今连和尚都耐不住寂寞、离不开红尘,何况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时尚青年?这样说来,确实有点难为了左晓龙。 回到镇上,左晓龙想租一间房作为自己今后的龙窝,泥巴暑假回来了还可以作为爱的鸟巢;也想在步行街开一家手机店彻底改变大家对自己游手好闲的糟糕印象。但很快左晓龙就迷茫了,自己没有钱什么也做不了!他为自己这么实际的想法都难以实现感到悲哀。华东伟业赔偿的两万块钱左晓龙分给了那些小兄弟,自己只留了2100块,是想去把西风赎回来。如果不考虑西风,就能实现自己的租房的想法。但这是放弃了一个想法去实现另一个想法,问题是都是自己想实现的想法,这样就很难作出抉择。 人啊,往往想法很多也很好,但真正实现了自己想法的人不多,所以就有了“梦想”这个词。而那些烧了高香偶然实现了自己想法的人,高调地在前途渺茫的人面前摆谱就不对了,说什么有了梦想就会实现的屁话。那位蒙古姑娘不遇到臧老大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吗?机遇、巧合无处不在,无处不在影响着人的生活轨迹。一个眉眼、一松裤带、一个邪念、一皱眉头、一下狠心等等都能改变一个人的将来。 左晓龙从未像现在这样想弄点钱,这些都是心里有了想法的起因。看起来大帅、刘必芒这些兄弟都是老板级的人物,但他娘的都是账面上有点应收款的穷老板,左晓龙太知道他们的底细所以不会为难兄弟去开口说借钱的事。也难怪如今的人都不愿和穷人打交道,想办个事借点钱都没处去。要么答应华东伟业的人做他们的所谓顾问?先挣点钱再说?问题是那不是在兄弟面前无法解释么?是自己当初号召大家要做个有为青年,现在反过来带头招安投降那不是自相矛盾么?用自己的名声去和金钱作交换的事左晓龙是不会去做的,否则早就发财了。作为亭林镇的太子党要弄点钱还是比一般人机会多得多。想到这些,左晓龙在心里骂道:他娘的,现如今人太要脸也不是什么好事! 左晓龙在镇上瞎逛,颇有点丧家之犬的味道。人在这样茫然无助、很落败的时候,总是会去对比以前幸福的时光,他后悔不该和父亲的关系搞得这么僵。初夏的阳光有些晃眼,照得身上也有点燥热。左晓龙不想这样漫无无目的地逛下去,但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目的才算是有目的。 算了,还是先不租房子,把钱留着去市里赎回摩托车是正事,还有就是自己十分想念泥巴。他叫了路边的一辆摩的,坐上去感觉很不习惯,因为以前从来都是自己掌握自己,现在作为乘客好像一切被别人掌控了似的;以前是车随心动,现在是身随车动,随这个满脸黑皮的司机在动。 小地方满街都是外地人开的摩的,大街小巷到处乱窜,既给当地人的生活带来了方便,同时也带来了混乱和不安定的因素。因此当地人想恨这些外地人又恨不起来。增经,那些开上了汽车的群众要求政府要实行禁摩,政府考虑来考虑去最终下不了决心。因为在操作上有难度,毕竟镇上的居民还没有富到家家有汽车的地步,很多人也在使用摩托车作为代步工具。还是一点,对付外地人好对付,牵涉到本地人就有难度,要不然早就禁了摩。 左晓龙来到了车站,下车的时候给了两块钱给黑皮司机。因为上车的时候没有讲好价钱,黑皮司机想敲竹杠要五块。左晓龙不给,司机拉住他的衣服不放,扬言如若不给叫他好看。这些摩的司机都是以老乡为体系结成了帮派,在镇上有一定的势力,一般碰到面生的人连坑带骗带抢。 左晓龙很生气,没想到在家门口自己的地盘被人讹诈,便大声问道:“你是什么鸟人?新来的?” 黑皮不买账,凶巴巴的口气:“你管我什么人?不付钱你别想离开半步!”说完呱呱呱地用左晓龙听不懂的家乡话给同伙打电话。 左晓龙对这鸟人很不理解,为了多三块钱搞出这么大的动作太不至于。他也想拿出电话把兄弟们叫来,把这鸟人的摩托车给没收了,还要教训他一顿,无法无天的太没规矩。就在左晓龙想对策的时候,呼呼呼地七八辆摩托车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把左晓龙团团围住。看来在劫难逃,就算马上打电话叫人来也来不及了,已经是这帮外表粗黑、凶神恶煞的人砧板上的肉了,要杀要剐人家说了算。看来什么都得讲究势力,这帮外表黑不溜秋的人团结起来就是黑势力。 左晓龙心里多少有点紧张,好汉也知道不能吃眼前亏啊。那个黑皮司机把摩托车支好,仗着人势跨下车二话不说就推了左晓龙一把,接下来扬起右手要给左晓龙一巴掌。左晓龙用手护着头蹲了下来,想看看地上有没有石头。刚好离身边不远有一块旺仔馒头般大的石头,要用它砸晕一个人有点问题。正当他伸手去拿石头的时候,情况发生了变化。只见有人把黑皮反推了一把,黑皮后退了几步一脸疑惑。 有人说话了:“你怎么能要他的钱呢?你一分钱都不能要!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左晓龙!” 黑皮更加疑惑:“又不是李小龙?” 左晓龙比黑皮更疑惑,便偷偷地抬起头瞄了说话的人一眼。特殊情况下左晓龙的样子也有点猥琐。 说话的人赶紧把左晓龙扶起来,以十分歉意的语气说:“不好意思,让你受惊了!”说完赶紧掏出烟来给左晓龙抽。 左晓龙看清了是以前和自己比过骑摩托车的那鸟人----外号疤子,便挺着胸拿出架子来,摆摆手不接人家的烟,表示自己很生气。 “你他娘的疤子,我给他两快钱他要我五块,是你定的规矩啊?”左晓龙明显底气比刚才足了,心里有数能吃住这些人。 “怪我,怪我,没有跟兄弟们交待好。”疤子再次道歉后转而对手下人说:“你们都看清楚,以后不管在哪里碰到晓龙都得鸣三声喇叭打招呼,不管他坐谁的车一律不准收钱!为什么呢?因为他是我们摩托车的车神!他是神,我们就得敬他!” …… 第十二章 公交车像蜗牛一样爬行在拥挤的街道上,擦着街边法国梧桐树低垂的枝条,还挂下了几片树叶。左晓龙不习惯坐公交也很少坐,速度像马车是其中的主要原因,还有就是闻不得车上女人的香水味和男人的狐臭味的混合味。一般能坐公交的女人使用的香水都不怎么高档,很怀疑是工业香精加点汽油的混合液体。他站在离窗口较近的地方,把头尽量伸向窗口是想呼吸飘进来的自然空气。身边坐了一位客气点称呼是美女的美女,表情有些不自然,不时将自己的衣服领口往上拉,还把贴在左晓龙小腿上的大腿往里挪了挪。做完这些防色狼的动作,她抬头白了左晓龙一眼,就摆出一幅旁若无人的神态两眼盯着前方,眼神看似虚幻但也若有所思。从古至今无数事实证明大多数女人私下里是喜欢色狼的,但装出点矜持也是女人的本色。非特殊情况下,男人明骚女人闷骚似乎可以解释为男女的区别。 车上很挤。公交司机十有九个脑子不正常,在站台起步的时候为了超赶前面一辆公交车好抢下一站的乘客,司机一脚把油门踩到底,车子突然像疯子似的偏离了正常的速度。前面有个男人没站稳倒在后面的女人身上,那女人又倒在左晓龙的身上,象多米诺骨牌。还好左晓龙站得稳抓得牢,有效阻止了继续往后的倒塌。左晓龙腾出一只手来把身上的女人往前推立起来,感觉肉乎乎的挺沉,起码120斤朝上。女人恼羞成怒,骂前面的男人是不要脸的流氓。男人倒下的时候左晓龙看清了,是手没有抓稳才往后倒,倒下的时候一只手本能的往后一扶,刚好撑在女人饱满的胸上,而且魔掌触及的部位也太那个正点----包住了四分之三。左晓龙认为他如果没故意把手指收拢做出揉捏的动作,应该不能算作流氓。但问题是这样瞬间的细微的动作除了两位当事人,旁人是无法做出判断的。 男人在全车人的目光下,尴尬地向女人赔不是:“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说完用食指把鼻子上歪斜了的眼镜往上扶了扶。 女人用食指和拇指隔着衣服把里面同样歪斜了的胸罩往上拉了拉,眼睛乜了男人一眼:“臭流氓。”声音比刚才柔和了很多。 全车人在严肃中想笑。 左晓龙在学院的下一站才下了车,是被刚才的事分神了,也怪售票员没有报站名。下了车只好往回走一站,便顺着人行道上浓密的梧桐树荫走,没有一点阳光,很凉爽,休闲散步的样子感觉惬意。那次绕着学院兜圈的时候没有顾及四周的风景,这时才发现这里的街景还是很美的,包括来来往往低矮胖瘦的行人似乎也是一道风景。 来到校门口,还是那个门卫坐在里面看报纸,只是不见墙上那只黑色的脚印。一定是被门卫用抹布擦干净了,毕竟校门口如同人的脸面,哪怕一颗痣的位置不对也会影响到形象;也可能是下雨时被雨水自然冲刷干净了。好在结果是一样看不见脏的痕迹。 左晓龙给泥巴打过电话,她说还有一节课叫她在校门口等她。四十五分钟很难等待,尤其是左晓龙一贯没有耐心。他想找个网吧消耗掉这段人生的垃圾时间,但奇怪的是周围能看到的地方没有一家网吧。学校周围没有网吧似乎不合常理。没处去总不能傻傻地站在校门口为学校站岗吧,便极不情愿地走进了门卫室。 左晓龙想套近乎:“还记得我吗?来,抽根烟。” 门卫警觉地看了看他,赶紧站了起来,把手上的报纸顺手放在了身边的桌子上,道:“哦,哦,记得,记得。是你啊,放出来了?年轻人难免会犯点错误,改了就是好青年。” “什么?我本来就是好青年,你当警察眼力那么差会把好人当坏人抓进去?” “那也说不定,哦,不,见到你就犯糊涂了。很多时候好人看起来像坏人,坏人看起来像好人。谁能想到报纸上说的深圳舞厅烧死40多个人会跟警察有关呀,你说在出事之前他是好警察还是坏警察呢?我看评上“人民卫士”这样的榜样也有可能。不过看起来你不坏,这次没有骑车来?”门卫也想和他套近乎,是难辨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被警察逮过的人多少让人不放心。 “还不是因为你没事干打什么110被警察没收了?”左晓龙至今还有点耿耿于怀 “你搞错了,绝对不是我报的警,我一个门卫的管那么多闲事干嘛?换了你也会像我这样的态度,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谁会去做?你说损人利己的事情还能说得过去。”门卫怯他来报复自己。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女朋友在你们学校,在你这儿等她下课可以吗?” “哦,哪个系的?坐,坐,喝不喝水?”门卫得知他是学生的准家属一下子放心了许多,态度也亲近了许多,热情了许多。 门卫把自己坐的椅子让给左晓龙坐,自己在靠墙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搞得左晓龙像是在坚守岗位,他倒像是个来访的闲杂人员。左晓龙拿过门卫刚才看过的报纸,摊在桌子上认真看了起来。他看报纸跟别人不一样,是倒着看,从封底往封面翻着看。一般体育和娱乐版在后面,中间是社会新闻和三成可信度的医药广告,前面是雷打不动的时政要闻多数是市领导平日里所作所为。倒着看刚好和他的阅读兴趣合上拍,也就是越看越没兴趣。 “哎,你说易建联能不能坐稳首发的位置呀?” 报纸上有一张易建联穿西装的照片,很帅。 “易建联?你是说市领导要换届的事?是听说有个姓易的领导要从北京空降到市里坐一把手的位置。自古以来朝廷有人好做官,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坐稳。” 左晓龙抬头看了看他,估计年纪超过了五十岁就打消了解释的想法,继续埋头看他的报纸。 一会儿,左晓龙完全出于自然而然又冒出一句:“你说章子怡嫁给外国男人会幸福吗?” 报纸上有一张章子怡穿低胸衣服的照片,还没黄莹性感。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人都有好奇和探索的欲望,如果有个俄罗斯美女喜欢上你,即使你不怎么喜欢她也会和她好一阵子,毕竟外国的女人风情不一样,感受也就不一样。其实人生就是各种不同的体验。” 左晓龙在心里惊叹:看来这个老男人很懂人生。 “你说到底有没有爱情啊?毕竟你的人生走得差不多了,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多。”这话说得左晓龙有些后悔,感觉很损人,便补充了一句:“是说你的人生很丰富。” “有啊,怎么会没有?我们学校的一个男生深爱一个女生,和她谈了两年的朋友,后来那个女生和学校的一个教授有说不出清楚的关系,那个男生……” “哦,你不用说了,我知道。后来那个男生在教室里把教授杀了。” “那是别的学校发生的事。是那个男生爬到教学楼楼顶上跳下来了。跳的时候先把1999份情书从楼顶上散落下来了然后再跳。” 左晓龙感觉他在吹牛,一般像门卫这样比较清闲岗位的人喜欢逮着人就瞎吹,目的是想时间混得快一些,便说:“是你编的,你怎么知道是1999份情书?” “当时情书飘的教学楼下的广场上到处都是,学校为了消除负面影响,集中了所有的清洁工和后勤人员负责收集,我也去了。收集后交到学校是1998份,我偷偷藏了一份在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没有上交,是觉得情书写的太好,这小伙子太又才了。”为了证实说的属实,他从桌子最底下的抽屉里拿出来给左晓龙看。 左晓龙急切地想展开这份惊世骇俗的情书。 可爱的娜娜: 这是我二十二年来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话,也是我最想说出的话。我说过我的一生只爱你一个人,为了实现这个诺言我只能采取这样极端的方式。你可能不希望我这样做,但我没有办法,我担心你离开我之后,怕时间会带走我心中对你的爱,更担心自己今后会爱上别的女人。所以,所以我只能结束我的生命,让我永远停留在最爱你的那一刻…… 我走了,我想你念在几年的情分上会有些悲伤,但会是暂时的,因为还有你爱的他会带给你抚慰,用幸福和甜蜜代替所有不快乐的事情;也许你绝情得没有一滴眼泪,但我不会在意,因为我仅仅是想证明我对你的爱,仅仅是在兑现当初对你的承诺。就这么简单,仅仅如此,没有其他的奢望…… 我走了,我愿意在另一个世界看到你的幸福,虽然不是我给予你的,但都没有什么关系,只要你幸福就行。你会的,我相信你会幸福。 走了,默默地吻别。 爱你的郝丹纯 2008年3月8日 左晓龙看着看着,眼睛有点酸涩,看完最后一个字心里感慨万千。他把情书递给了门卫,叹息了一声:“这是遗书。真是个傻逼!” 门卫不解:“什么?” 左晓龙:“没什么。我是说,说那个女孩是傻逼。” 门卫好像对他的态度很满意。 第十三章 城市的大街透着繁华与热闹,而那些小巷就显得有点陈旧和脏乱了,就像是个西装革履的时尚男人,说不定里面的裤头破烂不堪。泥巴带着左晓龙穿过一条僻静的小巷,拐过90度的弯还是一条差不多的巷子。左晓龙像是泥巴的尾巴落在她的屁股后面,他在心里嘀咕着怎么会在这么幽深破旧的地方租房呢?搞得像是在旧上海做地下工作似的,或是将来不小心弄死个把人躲到这样的地方倒挺好,要让警察周折一番。 “到了没有?”左晓龙抬头看了看两边放把火能连片烧光的旧社会国民党造的房子,很担心泥巴晚上行走在这样的环境里不被打劫或强奸什么的。 “前面就是。”泥巴回过头来对着他歉意地笑了笑。 走到巷子的尽头,是一栋六十年代的单位房。木头窗嵌着带菱形花纹的玻璃,门窗的漆很难说出是什么颜色,因为差不多掉得已经没有了颜色。房子前面有一个不大的院子,放了几辆电动单车。院子的围墙上长着青苔,还长着一种叫鸡脚莲的草,墙头上生长着几棵营养不良的小灌木。一般是单位的房子大多会有一个院子,所以左晓龙判断这是某单位的宿舍楼。 泥巴在二楼租了两房一厅的居室,是和她一个同学合租的。进了泥巴的房间,简单而整洁的布局让左晓龙很有感觉,感觉到了女主人的温馨。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放在电脑桌前,左晓龙坐在泥巴的床上。他趁着泥巴去厨房烧水的空档,打量起泥巴的床来。一顶半透明的尼龙丝蚊帐把整个床营造出一个梦境般的空间;竹席简单而整齐地铺在了上面;一个卡通小公狗的印花枕头,散发出幽幽的发香;枕头旁边放着几本书,最面上是郭敬明的《小时代》。这张床没法和自己家里的那张床相比,也比不上烟草局招待所的那张床,但却实实在在有一种女人特有的味道。这样的床才是自己冥冥之中想要休息的地方,男人恋女人的床,其实并不是床的本身而是某种气氛和感觉。 左晓龙头一次如此专注地看一个女孩的床,并且被深深吸引住,直到泥巴进来才回过神来。 泥巴似乎察觉出了什么,问:“干什么?看你呆呆的。” “喜欢你的床。”左晓龙笑着,似乎还有些恋恋不舍。 “床不都是一样的?” “每个人的床都是不同的,有快乐的床也有痛苦床,有貌合神离的床也有心心相印的床……” “哇!你怎么一下子变得这样有学问?好可爱的独蛋!”泥巴张开双臂扑在左晓龙的怀里,把他扑倒在床上…… 过了很久,泥巴坐了起来,捏着左晓龙的鼻子调皮地说:“我想送给你一件礼物,但你也要送给我一件礼物,我想现在就交换。” “我没准备,下次吧。”他来市里的目的51%为了西风,49%为了泥巴,还有就是自从和泥巴好上从未想到过给她送礼物。 “现在嘛,随便什么都行,哪怕从你头上拔一根头发送给我也行。”泥巴嘟着嘴说。 “那好吧,你先给我礼物。” “你先,你是男人嘛!” 左晓龙觉得泥巴的话有道理。干什么都是男人主动,做爱也是这样,便寻思送什么礼物给她好。他把口袋里所有的东西都翻了出来放在了床上,一个钱包厚厚的叠不拢看似很有钱,其实也就2066块;一把车钥匙;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一包印有“流氓野鸡店”字样的餐巾纸---还是刘必芒转让店面时消耗不了给了他100包,上厕所也用吃完饭也用;一款貌似诺基亚的山寨手机---上次来泥巴送的;还有半包旺仔小馒头---是来的时候车上无聊当零食吃的。左晓龙很为难,觉得送什么都不合适。送钱?她既不是二奶也不是妓女,俗!送车钥匙?又不是宝马迷你的钥匙,不妥!烟?更不行!送手机?自己又不是那些基层小官,把收到的礼再转手送出去?相比之下送餐巾纸似乎合适一些,但问题是胡说不出任何有点意义的内涵。 “你看,没什么有意义的东西可以送给你,想来想去觉得只有送你旺仔馒头合适点,民以食为天嘛!”左晓龙嘿嘿地笑,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好啊,你好坏!不理你了!”泥巴装出生气的样子。 左晓龙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前俯后仰大笑起来:“对比起,对不起,真没那个意思。” 泥巴用她的小粉拳拼命地捶打左晓龙:“哪有这样损人家的啊?” 泥巴身材瘦高,胸比较扁平。 左晓龙站了起来,想躲避泥巴的攻击和怨恨,说道:“好了,别闹了,我要上洗手间。” 泥巴走到窗前把窗户打开了,把窗帘拉到一边打了个结,从窗户探出头去往楼下看了看,然后诡秘地一笑。 左晓龙回到了房间,顺手把房门带上,走到泥巴面前,把印有“流氓野鸡店”的餐巾纸递给了泥巴:“给你,我的礼物。” 泥巴打开看了看,疑惑不解:“什么也没有,空空的?” “翻开里面仔细找找。” “啊?怎么会是这样子呀?”泥巴惊讶地用纤细的食指和拇指从里面拈出了一根黑亮卷曲的毛发。 “这是世界上最轻的礼物,也是最重的礼物。它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常人看它一眼都难,更不用说得到它,惟有我最爱的人才能拥有。在你寂寞的时候它会带给你无限的想象和温暖----如果用很多很多编成毛衣的话。” 泥巴笑得眼睛眯眯的,很幸福的样子:“你太有创意了!我爱你,独蛋。” “那你给我的礼物呢?”左晓龙猜想她一定是送一块手表给自己,她多次说过喜欢看男人戴手表。于是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是劳力士!记得以前泥巴告诉过自己,她家有三块劳力士,她爸戴了一块,还有两块连包装都没有拆封过。 “好,来把眼睛蒙上,跟我来。”说着把脖子上的丝巾取下来蒙住了他的眼睛。 左晓龙牵着泥巴的手一步步跟这她走,感觉下楼了。 “好,把丝巾取下来,可以看了。” 左晓龙取下了丝巾,是到了一楼的楼道口,楼道口的里面放着一辆一尘不染的摩托车----西风!是西风。泥巴手上拿着的车衣,微笑地看着左晓龙,眼睛里噙满了泪花。 “你走后没几天我就找人把西风拿出来了,还特意买了车衣把西风盖起来怕弄脏它,我隔一天擦一次。我想有西风在这儿你总有一天会来看我的……” “泥巴,你是个好女人。别哭,啊,我不是来了吗?” “你叫人家别哭,你怎么也哭了?”泥巴抱着左晓龙,用手把他脸上的一滴泪轻轻抹去。 第十四章 左晓龙回到亭林镇,心情喜忧参半。喜的是西风回到了自己的身边,以及可以用省下的2000多块去租一间房子落脚,还有就是个把月的生活费也不用愁;忧的是不能结束自己没事干的无聊日子。 本来是想回到镇上开一家山寨手机店,但泥巴说山寨机她自己都不做了,原因是手机的质量很难保证,有的只用两三个月就坏了,害得她在同学中名声很不好。前面说过,左晓龙不喜欢去做用名声换取利益的事,更何况这种小本经营的小利。一个美好的想法破灭了,在另一个美好想法来临之前是非常痛苦和迷茫的。每天,在亭林镇的上空又响起了西风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透着一种孤独与无奈。 这天左晓龙想去县城逛逛,逛就是一种流浪,都是漫无目的的。他骑上西风,戴好头盔,瞬间像风一般飘走了。 到了水湾村的时候,左晓龙意外地出事了。国道上村民晒满了芥菜,是晒干用来做咸菜的。这回村民吸取了李傻傻的教训,不用石头围,用很多细竹竿围。这段时间左晓龙心里乱,想这想那的,一分神车子冲进了咸菜阵地,一根竹竿横插进了车子的前轮,瞬间把车轮卡死。只见摩托车后轮高高翘起向前翻滚起来,把左晓龙也重重地抛了出去…… 左晓龙感到眼前一片漆黑,难道这就是死亡前的最后感觉?倪书记临死前也是这样的感觉吗?是不是漆黑之后一切回归到寂静?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万物照常生机勃勃,只是没有了属于自己的世界,这就是死亡定义。 很久很久也就是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左晓龙感觉呼吸困难但发现自己还能动,便艰难地爬了起来,但感觉眼前仍然是漆黑----什么都看不见,难道自己今后要以刘必芒为伍?他站了起来又踉跄着倒了下去,再顽强地站了起来。左晓龙发现自己的意识比平时还要清晰,竟然闪现了“站着死一定会比躺着死要有意义”这样惊人的念头。这回没有倒下,是有人扶住了自己,便用手抠出塞在右耳里的一团泥巴,泥巴里有一颗小田螺。 恢复了听觉之后,听到了有点耳熟的声音:“来,跟着我走,这边有水沟。” 左晓龙感觉自己此时就是刘必芒,被那个一定是好人的人牵扶着来到了一条水沟里。他把头埋进了水里,用清澈的水洗净了满脸的烂泥,一片阳光又灿烂地出现在眼前,幸福和温暖的感觉比任何时候都要真实。他感到鼻孔里有点痒,用手指抠出了一条小泥鳅。 左晓龙搞清楚了,自己刚才幸运地被西风甩到了路边的烂泥田里,看来关键时刻西风也是通人性的,知道把主人往安全的地方甩。 稻田里,刚刚抽穗的禾苗被左晓龙压坏了一片,是个人的形状,像一个“大”字,如果仔细看也像一个“太”字。一群村民从四面八方跑过来看热闹,看得左晓龙十分尴尬,很怕他们把这事传到镇上去,那样的话有损自己“车神”的英名。 刚才出手相救的是大帅他二叔,他是水湾村的村支书,左晓龙以前在大帅家和他喝过几次酒,算是很熟的人。 有人说话了:“你得陪我青苗费,压坏了至少产量在五十斤的禾苗。一斤稻谷七毛钱,要陪三十五快。” 左晓龙颇感吃惊,自己都这个样子了还有人做落井下石的事情?看清说话的人正是大名鼎鼎的李傻傻,便说:“你屡教不改属于惯犯,上次晒萝卜,这次晒什么芥菜?你他娘的李傻傻,我还没有叫你陪车呢!”说完把西风扶起来试着发动了一下,感觉问题不大,只是外壳损毁严重但不要紧。 李傻傻一脸委屈:“这,这不是我晒的,你看我家的菜晒在了院子里。” 左晓龙顺着李傻傻手指的方向看去,确实是院子里的竹竿上晒满了一排排芥菜,感到刚才冤枉了李傻傻,接下来就不知说什么好。 大帅二叔说话了:“你李傻傻怎么能这样做人呢?一点都没有农民的厚道,人家晓龙又不是故意的?人家差点连命都没了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围观的村民像上次一样纷纷谴责李傻傻,李傻傻只好低着头灰溜溜地回家了。 左晓龙听到有人小声地问大帅二叔:“你认识他?” 大帅二叔对着村民大声说:“他就是卫东同志的儿子晓龙啊,你们怎么能连他都不认识?”说话的语气很容易使人理解他和左镇长的关系非常亲密无间。 左晓龙很讨厌这种看似很时髦的说话口气,尤其对“卫东同志”感到逆耳。如今在一些官员当中很流行对上级的称呼把前面的姓氏去掉,光叫名字,加上同志后就显得彼此关系好得不得了,亲密得像革命战友似的。与其说是尊重上级不如说是谄媚上级更能准确地反映出这些官员的心理。大官之间偶尔说说也不觉得什么,各级官员跟风般地模仿就十分倒胃口----尤其流行到村一级的干部更感觉不是那么回事,听起来万分地别扭和山寨。 也有认识左晓龙的村民说:“他一身泥巴,头发湿湿的遮住了半张脸哪认得出。” 大帅二叔:“好了,好了,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你们就是改不了围观的毛病,宁愿放下手中的活都不干。上次开会就跟你们说了,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要改掉大事小事喜欢围观和起哄的恶劣习惯,要以崭新的精神面貌迎接县里两会的召开。” 大帅二叔热情地把左晓龙带到家里,把他儿子的衣服拿给他叫他到卫生间去洗一洗。 大帅二叔的家建得像别墅,独门独院、红瓦白墙的比左晓龙的家还要气派很多。他拿给左晓龙的衣服全是名牌,衣服、裤子和鞋子分别是李宁、耐克和阿迪达斯。衣服和裤子的颜色还搭配的比较相近,看起来像是一套。看来他家的公子是个有品牌没品味的主,哪有把名牌堆起来穿的? 左晓龙走进卫生间吓了一跳,里面宽大得像一般人家的小客厅。地上是防滑高级水磨地砖;墙上是纯白的瓷砖,有几块瓷砖上是外国裸体女人的图案;装有两个抽水马桶,一个是蹲便器另一个是坐便器;还有一套海尔整体浴室。左晓龙油然地感叹:这些年来真是把村干部富的流油啊! 全国所有的城郊农村的村干部都先富起来了,城市扩张需要土地,而他们手上掌握了大量的集体土地。这些地头蛇仗着流氓加文盲的憨劲,十分敢于贪污腐败。上级政府也深深理解和原谅了这些人,一来基层工作十分难做,政权的稳固离不开这些强悍之人;二来既然人家是文盲看不懂法律法规的条文,自古以来都是不知者不为过嘛;三来这些人很懂一些江湖山寨规矩,知道有肉大家吃有酒大家喝,会把上级领导伺候得普遍满意。如果有人问什么样的账是世界上最难审计的账?答案一定是中国最低行政级别----村委的烂账。因为他们全村找不出懂会计的人才,所以他们只好做一种流着浑水的账,俗称流水账。 左晓龙穿着一身的名牌来到客厅里,大帅二叔泡好了茶在茶几边等他。扔给左晓龙一包95块钱一包的熊猫烟,说:“坐,坐,喝喝茶。” 左晓龙受宠若惊,没想到在一个农民家里享受到了邓爷爷当年的待遇。此时满口的泥巴腥味也口渴,便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一股自然的清香随着茶水滑入了心间,感觉很爽。 “这茶怎么样?” “好茶!” “是武夷山的大红袍,绝对正宗,1500元一斤。前几天给你爸送了几斤你没喝?” “没有,我对喝茶不讲究。哦,大师的事怎么样了?”大师的事情一直挂在了左晓龙心里。 “我这个大哥脑子有毛病,房子拆了就拆了跟政府闹什么?政府真跟你认真起来你搞得过政府?他呀,他呀,外表看起来聪明,其实苯得很。我被他气死了,前几天镇领导县领导都来找我谈话,说连自己家属的稳定工作都做不好还怎么去做群众的稳定工作?这话说得很有道理,说得我没办法回答。” “那干脆就赔点钱先把人放出来再说,那里不是人呆的地方。”左晓龙对大师并不讨厌,相反有时还很佩服他。 “你说现在年轻人不知从哪儿学坏了,那天我把大帅和大将两兄弟叫来商量这事儿,政府说陪六万就可以考虑放人。你说这两个王八羔子什么态度?老大指望老二多出点,老二指望老大多出点,结果最后谁都不愿意出钱。还真不能怪人家城里人说农村人素质低,钱就是命命就是钱,只要票子不要老子了。后来是我帮他把钱交清了,人家政府说只要写一封悔过书贴在镇里的宣传栏里消除这件事在群众中的影响就行了。他娘的,没想到我哥这神经病又来一股子邪劲了,死活不答应。人要面子人家政府也要面子呀?一点都不给政府的台阶下,这怎么行呢?这事搞得我很被动,我也不再去管他了。我跟领导表明了态度,从此之后我跟他划清界线。有些话我跟你说不要紧,你跟大帅是哥们,我跟你爸也是多年的兄弟了。你说村里马上就要换届选举,这事对我的影响有多大啊?” “是,是。”左晓龙被他的知心话说得很感动,再加上人家这么热情对待自己,便对大帅二叔的态度逐渐由反感变得有好感了。 “听说你一直没找到事情做?想不想做点事?” “想,怎么不想?镇上所有的人都认为我游手好闲惯了,是不想做事,其实我是想做点事情的。” “如果你想做事的话,我有个想法不知你愿不愿意一起来做?” “你说。”左晓龙一下子心里亮起来了。 “现在开发区不是又征了村里的一片土地吗?才五千块钱一亩,你不想点办法搞个几十亩?” “我又不是什么开厂的老板,我要土地干什么?再说我哪有钱买啊?” “你笨呢,土地放几年肯定要翻倍,到时候大把的钱等着你去数。你想想,如果买三十亩,三五十五才十几万,放几年每亩涨到一万以上没问题,随随便便挣个几十万。你好好想想?” 左晓龙犹豫了,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想法。做人总不能一辈子没钱吧,如今干事业不就是为了多挣钱吗? 左晓龙寻思,人要是有点背景还真是不一样,很多好事你不想还不行,偏偏接二连三地找上门来。华东伟业的人平白无故送了二万还要请他做什么狗屁顾问;王二毛也说如果让他使用“流氓野鸡店”的招牌愿意出三万;更让他不理解的是,有个中年妇女居然找到他说,如果在镇长面前帮她说上几句好话让她当上亭林小学校长,愿意让她女儿跟他那个;眼下大帅二叔又找上门来了。 他也清醒地认识到,所有的这些都是冲着自己是镇长的公子而来!尽管自己已经和那个镇长父亲快要闹到脱离父子关系的地步,但这似乎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还姓左,血脉里流着左家的血。 左晓龙在犹豫中迷茫了,想起了父亲赶自己出家门的情形,就有了和父亲赌一口气的强烈愿望。你左镇长不是说我没出息吗?我偏要争口气给你看看。要有出息也不难,能多挣钱不就是吗?如今做官也是为了挣钱;办企业做生意也是为了挣钱;黑社会打砸抢也是为了挣钱;做鸡也是为了挣钱……官员、老板、地痞流氓、鸡等等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钱,钱,钱!手段不同志向一致,他们都可以互称同志! 左晓龙终于鼓起勇气,眼神还相当坚定地说:“好,你说怎么操作?” 龙生龙凤生凤,左晓龙身上还是具备了一些干大事的气质,大帅二叔也不是一般的蠢人,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说:“所有的资金我来出,你去深圳什么的地方注册一家公司,以防万一可以考虑以大帅的名誉注册,你和大帅是公司的股东。然后作为外资引进争取到一些优惠政策,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在开发区我们买它个五十亩土地,放个一两年就想法子把地卖了。不用担心,这些都合情合理合法,打打擦边球还是可以的嘛。挣到钱我六你四分成,我们签好协议。你看行不行?” 姜还是老的辣,左晓龙不得不佩服大帅二叔这些掌管社会权力的人,在青年人当中自己也许还有些雕虫小技,但要成就大事自己确实有很多东西需要虚心去向老一辈学习。 “好,按你说的去做。” 左晓龙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换上自己的衣服后倒在床上想睡,可不知怎么回事就是睡不着,心里感觉总是有事但又不知道是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