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散辽东》 第一章 梦回辽东 悠悠醒转，杨琳感觉到自己的意识重新回归体内。作为一名坚定的无神论者，杨琳一直对人死之后到底有没有灵魂表示质疑。但在经历过了一次生死之间的挣扎之后，杨琳对自己一直以来的信仰有所怀疑了。 车祸发生之后，杨琳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梦。无数似真似幻的事情像是过场动画一样涌进了自己的脑袋里，梦里自己变成了古代一名书生。 回想起这段“有趣”的梦境经历，杨琳嘴角扬起一丝笑意。怕也就是在梦中了，如果真是自己怎么可能活的那么窝囊呢？ “二哥，你醒了吗？我刚刚听见你笑了，你真的醒了吗？” 一个喜悦中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然后杨琳感觉到一双小手在自己的手臂上摇了摇。 这一摇不要紧，似乎又扯动了杨琳的伤处，让杨琳疼地差点眼泪都流出来了。 哪里来的混小子？自己不是应该在抢救室里吗？二哥？做了大半辈子独生子的自己哪里来的弟弟，就算父母临时给自己生一个弟弟出来，除非凭空出来一个失散多年的哥哥，自己也不能落到排行老二去啊！ 逐渐回归的触感让杨琳察觉到自己身下压着的绝对不是医院柔软的病床。睁开眼睛，入目的漆黑让杨琳更是有些不适应。昏暗当中，杨琳模糊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真伏在自己的身旁。 “杨琅？” 不太确定，杨琳轻声试探着问了一声。 “啊？是我！二哥，你真的醒啦！真是太好了！” 听到杨琳的声音，那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差点蹦了起来。抓着杨琳手臂的小手攥地也更紧了三分，似乎担心一放手面前的杨琳就会消失一样。 “咳咳！不就是醒了嘛，至于那么开心吗？另外，你能不能少用点力气。” 经过杨琳委婉的提醒，杨琅这才手忙脚乱松开了自己的手指。 “二哥！你不知道。下午的时候，胡大夫过来说二哥你被马撞到了脑袋，就算能醒过来，很可能也会失忆！现在你还记得我，那就证明你肯定没有失忆了。二哥是读书人，将来是要中状元做大官的，当然是不能失忆的……” 看上去杨琳的醒来让少年很是开心，自顾自在那里絮絮叨叨说了起来。 少年的话大部分都没有进到杨琳的耳朵当中，此时的杨琳心思无比芜杂。真真是见了鬼了，常常把美梦成真挂在嘴边，谁成想噩梦竟然也有成真的一天。自己竟然还真的穿越到了古代，成了一个同样名叫“杨琳”的书生。 伸手抚住额头，顺势掐了一下自己的眉心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杨琳总算是认命接受了这个事实。 万历六年，辽东都司铁岭卫城。 如果和“梦中”没有出入的话，这应该就是自己目前所在的时间地点了。真真是要了亲命，换做其他时间地点，或许杨琳还真会像少年杨琅所说的那样发愤图强考个功名。 可是万历年间的辽东是个什么概念？ 再过个把年，那个名为“野猪皮”的家伙就要兴兵作乱了。或许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还成不了什么气候，可是十几年后毗邻辽东的朝鲜必然将会发生一场恶战，随后江河日下的大明朝就再也没办法压制“野猪皮”的崛起了。 这样的环境下，让杨琳还怎么可能去安心读书科举。不过这些都是将来的事情，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要先填满肚子。 “三郎啊！家里还有没有吃的？” 不争气的肚子响个不停，杨琳也只能厚着脸皮向少年询问道。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杨琳也用上了“梦中”自己对弟弟杨琅的称呼。 这里还要介绍一下杨琳眼下的家庭情况。 虽然兄弟二人一个“二哥”、一个“三郎”，可两人上面却并没有兄长在世。在夭折率较高的古代，杨家三个孩子只早夭了一个也已经算是老天垂怜了。另外杨家兄弟的父母也已经在两年前的去世了，两人说是相依为命也不为过。 也正是因为如此，眼下能够解决杨琳肚皮之急的也就只剩下少年杨琅了。 “啊？” 听到哥哥的话，杨琅忍不住惊呼一声。 杨琅的惊呼让杨琳心底一沉。杨琅还小，杨琳又要读书，杨家的日子确实也够贫寒。平日里都是杨琳凑合弄一口吃的，兄弟二人将就着糊口。眼下杨琳卧床不起，指望十一岁的少年又要照顾杨琳，又要做饭，怕是有些难为他了。说不定，小家伙也是饿了一整天。 一想到这里，杨琳的心中一软，怕给弟弟凭添内疚，他赶紧开口劝慰道。 “没关系！没有也不要紧。等天亮了，让我来做吧！” “不！不是！” 杨琅一边解释着一边跳下了床，然后抹黑跑到了灶台前摸索了起来。没过多久，小家伙就将一团黑漆漆的东西递到了杨琳的嘴边上。 “这是？” 知道小家伙肯定不会对自己有什么不良企图，可是面前这个黑漆漆的东西还是让杨琳有些望而止“嘴”。 “这是黄爷爷下午时候送来的饼子。黄爷爷怕二哥醒的时候饼子凉了，还刻意叮嘱我放在灶台上暖着。不过……” 声音越来越小，后面的内容已经完全没办法听清楚了。 不过咬了一口饼子之后，杨琳也就知道了“不过”后面的内容。大概就是少年太过牵挂自己，导致饼子在灶台边上已经烤糊了，然后灶台凉了之后，饼子也已经凉透了。 “二哥，都是我不好，没有看好灶台。要不我把火生上，再把饼子热热吧？”杨琅小声问道。 “不用了，挺好！”伸手摸了摸弟弟的脑袋，杨琳轻声说道。“下面很冷了吧，来床上暖暖吧！” 已经入冬的辽东，夜里温度还是相当低的。尤其是小冰河时期的明末，更是比后世还要冷上一些。也不知道屋里的灶台冷了多久了，小家伙的耳朵都已经冻得冰凉。可见他是多么牵挂自己这个相依为命的哥哥。 “嗯！” 应了一声之后，杨琅手脚麻利地也爬上了床，然后兄弟两人就这么相互偎依着熬过了这个冰冷而又温情的一夜。 第二章 “糊涂”大夫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杨琳就已经醒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重新活过的原因，原本弟弟杨琅描述当中很严重的伤情，在杨琳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大碍了。 看样子前一天担惊受怕加上又饿又累，弟弟杨琅是真的乏了。到现在依旧睡得很是香甜。 虽然苦日子过惯了，唇红齿白的少年看上去依旧十分讨人喜爱，就是稍显瘦弱了一点。小家伙跟自己“记忆”中的样子倒也没有太大差别，这让杨琳少了许多生疏的感觉。 低头看看这个白捡来的弟弟，杨琳内心之中十分复杂。上辈子一直是独生子女，杨琳并没有体会过为人兄长的感觉，尽管相处的时间不长，不过昨天夜里的经历也能让杨琳深切感受到两人之间的兄弟情深。这是杨琳之前所没有体会过的感受。 很注意没有吵醒弟弟，杨琳轻手轻脚下了床，他没忘了帮弟弟重新塞好被角。 下地之后，打量了一眼自己的“家”，杨琳这才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家徒四壁。整个家中竟然连一件家具都没有，除非泥胚砌的炕也能算作家具的话。 在屋门后面的角落里，杨琳看见了印象当中的米缸。掀开来看了看，缸里也就只剩下了缸底浅浅的一层，或许那些东西更精准的说法应该叫糟糠才对。 吃肯定是不能吃了！看样子只能另想办法填饱肚子。幸好家中还剩下了一点压箱底的钱财。 数了数，杨家的全部积蓄满打满算也不过只有四十九文铜板。杨琳就很“豪气”地带上全部家当出了门。 “杨家哥哥！你伤好啦？” 刚进包子铺，杨琳就听到一声充满惊喜的问候。抬眼望去，杨琳看见这甜甜声音的主人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尽管一身常见的粗布衣服，却并不影响少女俏丽的模样。没有后世那么多化妆品的污染，反倒平添了几分清水出芙蓉的清秀。这少女正是包子铺王婶家的女儿小兰姑娘。 “昨天听说你被惊马给撞了，担心死我了。我还说等下过去看看你呢！” 小兰姑娘的担心并非矫揉做作，杨琳不禁对自己的好人缘表示感叹。 “谢谢小兰妹子挂念了！我的伤没有什么大碍。” “没什么大碍也要好生将养两天啊！昨天糊涂大夫还说杨家哥哥这次可能挺不过来了，呸呸呸，看我这张嘴瞎说什么呢。” 小姑娘天正烂漫的样子很是可爱，让杨琳忍俊不禁。 “小兰姑娘，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胡大夫也难免有看走眼的时候。可不能那样说人家。” 虽然心里同样对被人草率下“病危通知单”这种事情不太舒服，可杨琳还是好心提醒了小兰姑娘一句。 “啊？”听到杨琳的话，小兰姑娘张着嘴睁大了眼睛。 这一瞬间小兰姑娘的反应让杨琳以为自己哪里说错话了。 “杨家哥哥，胡大夫可不就姓‘胡’，名‘途’吗？” 得！听小兰姑娘如此一说，杨琳立刻明白了自己错在哪里。虽然几乎全盘接收了原本属于另一个“杨琳”的全部记忆。可是两份记忆重叠在了一起，有些小小的细节难免被疏忽。 看样子是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了，这下子就算是神仙也拦不住那位胡大夫被人称作“糊涂大夫”了。 “杨家哥哥，你是来买早饭的吗？” 善解人意的小兰姑娘并没有抓着杨琳的语病不放，她跳转话题问道。 杨琳点了点头，“帮我拿四个包子，两份稀粥，一半带走一半在这里吃！” “嗯！嗯！杨家哥哥你稍坐，马上就好！” 没过多久，小兰就端着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和一碗热粥来到了杨琳的桌前。 看看自己面前盘子里的两个包子，再扭头对比一下其他客人正在吃着的包子，杨琳忍不住哑然失笑。 原来，自己面前这俩包子硬生生比他人正在吃的大了一号。没有机器设备，蒸包子自然不可能精准控制到每一个包子的大小、重量，这样一来自也就会分出大小来。平素里感觉不出来差距，可是当两个最大号的包子摆在一起，对比其他就有些太过惹眼了。 对于小兰姑娘的好意，杨琳也只能是沉默报之以微笑了，这种事情说破了谁都尴尬。 “小兰姑娘！这大号的包子也是两文钱一个吗？” 杨琳沉默，但是其他人却忍不住揶揄道。 “吃你的包子吧！也不怕被噎死！” 小兰姑娘脸一红，没好气地说道。 看见小兰姑娘生气了，一众食客又是忍不住哄笑起来。 王婶家的包子皮薄馅大、肉汁鲜美，一口下去让人恨不得吞了自己的舌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饿得太久了，杨琳甚至生出一种错觉这是自己吃过最好吃的包子。 不大一会儿功夫，两个包子、一碗粥已经全部下肚。虽然还有一点意犹未尽的感觉，不过已经是十分令人满足了。 杨琳刚打算拎上弟弟杨琅那份早饭回家，却听见铺子外面传来一个带着意外的声音。 “真是太好了，杨老弟，原来你在这里啊！” 听见是找自己的，杨琳赶忙回过身来。在门口的位置，杨琳看见了来人原来是一个年约五旬的老汉，那老汉左手挎着一个篮子，右手则是牵着一个八九岁的女童。 “杨老弟！我刚说要到你家中看望你呢！昨天真是多亏了你才救下这丫头一名。听说你伤的不轻，没有什么大碍吧？” 听老汉如此一说，杨琳这才明白了怎么回事。 老汉姓林，也是住在附近的街坊邻居。昨天的时候，邻家的女童在街上玩耍不想遇到街上有惊马奔过。那么小的女童怎么能禁得住烈马的冲撞，就在小丫头要被惊马撞到的时候，路过的杨琳舍身救人将小丫头救了下来，却也连累自己被撞昏了过去。 吓呆的小丫头是他人帮忙送回家的，林老汉是事后才知道的事情经过。原本林老汉听说了这件事就要到杨家登门道谢，可是临出门却被婆娘拦了下来。 林老汉的婆娘听说了杨琳伤重的消息，虽说责任不在林家，可毕竟杨琳是为了救自己家的孩子才被马撞到了。若是杨琳真的有什么好歹，林家不可能不做什么表示，恰恰林家也不是什么富裕人家…… 终归还是抵不过自己内心的挣扎，天一亮林老汉拿定了注意。 做人不能不讲良心！林老汉不顾婆娘的反对，将前日从山中采的蘑菇垮了一篮子这才找上了杨家。 第三章 重要的是态度 尽管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可无论是出于哪方面的考虑，林老汉都不希望杨琳有什么大的意外。 现在看见杨琳能走能动，还能自己出来吃早餐，林老汉一颗心这才放回了肚子里。 接受了林老汉的谢意，但是杨琳死活不肯收下林老汉的心意。林老汉的儿子、儿媳前两年回乡下娘家探亲的时候赶上暴雪，结果两口子落了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剩下了林老汉夫妇带着一个小丫头。 一家人就靠着林老汉上山打柴顺路采摘些药材、蘑菇什么度日。虽然这些蘑菇不多，不过却是林家收入的重要组成部分。知晓这些，让杨琳怎么能狠心收的下这“贵重”的心意？ “林老伯，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东西我是真的不能要！” 一边坚持要送，一边坚持不收，两人正僵持着的时候，又有人找到了这边。 “杨琳！原来你在这里啊，真是让我好找！” 看见来人，不少正在瞧热闹的食客纷纷扭过头去继续吃起来自己的早饭。原来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进门来的人是里长范长增。 之所以看见范里长进来，所有人都为空避之不及，那是因为这位范里长雁过拔毛的名声太烂了。范拔毛跟铁岭卫另外一位周扒皮可以说是一时瑜亮。 丝毫不在意众人的看法，范长增一边踱着步子走过来一边顺手从旁边食客的桌上抄起了一个大肉包子。 三下五除二把包子塞进了肚子里，范里长也来到了杨琳的身边。上下打量了杨琳两眼，范长增开口问道：“杨琳呐！听说你昨天被惊马给撞了，没有什么大碍吧？” 听到范长增的话，杨琳微微一愣。 这位范里长的大名他可是知道的，他可不相信这位范里长会如此好心登门看望受伤的自己。 果不其然，范长增接下来的话就说明了他的来意。 “诺！事情是这样的，畜生不长眼撞到人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按理说这种事跟主人没什么关系。不过呢，畜生不通情理，人却不能不通情理。马的主人托人找到我，特意过来看望一下你，顺便呢给你一点钱财作为补偿！” 听范长增说完，杨琳的眼皮微微垂了下来。 这位范里长可真会说话，三两句话就把人的责任给撇清了。畜生虽然不长眼，但是主人就没有责任管教自己的牲口吗？合着自家的马受惊伤了人，给人补偿还算施舍了？ 对于昨天撞伤自己的那匹马，杨琳还是有些印象的。高大神俊，就算是在不缺好马的辽东也足够令人惊艳。能拥有这样一匹好马，主家自然不会是寻常人物。但是不管是谁，从这件事的处置上都没办法令杨琳接受。 这是诚意的问题，关键是态度，跟钱不钱没有关系…… 杨琳还没有在心里说完这句话，他就被范里长从袖子里拿出的东西给闪到了眼睛。 雪花花、光亮亮，一锭银元宝！ 怎么也得有十两、八两吧！杨琳一瞬间就摸清了这枚银元宝的价值。后世的杨琳身家颇丰，别说是银元宝，就算是金条都收藏了不少。可是眼下的杨琳却是穷的叮当响，身上满打满算也不过几十枚铜子，其中还有十枚马上就要作为早饭钱离自己而去。 纹银十两，对于眼下的杨林来说，这可是一笔巨款！换句话说，这笔钱对于这个时代大部分人来说都算得上一个不小的数字，要知道寻常人一年的收入大约也就是这个数字。 有了这笔钱，杨琳眼下窘迫的困境自然是迎刃而解，杨琳真的有些心动了。但是…… “范里长！您还是把银子收回去吧！请转告马主人一声，无功不受禄，这钱杨琳不能收！” 白花花的银子面前，所有人的眼睛都是直的。 突然听到杨琳的这句话，顿时所有人都醒过神来。 “啥？杨琳这小子竟然拒收了？” “有银子不要？竟然还有这样的傻子？” 众人的议论纷纷传进杨琳的耳中，杨琳在心里忍不住微微一笑。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这笔钱对于眼下的自己来说确实可以解燃眉之急，换做以前的杨琳或许真的会收下了这笔钱。可是眼下的自己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穷书生，需要钱还不能自己动手去赚吗？杨某人也是要脸面的人！ 君子不食嗟来之食，若是那马的主人亲自到自己的面前诚诚恳恳道个歉，自己或许还会给个面子把银子手下。现在这幅模样，真把自己当要饭的打发？ 比起其他人来，范长增的脸色无疑要更加难看。任谁吃了钉子都不可能太过心情愉悦。 “杨琳？你这是什么意思？如果你是嫌银子太少，还可在再加！” 范长增沉着脸说道。 没想到范里长的反应会这么大，杨琳抬头打量了他一眼。顿时杨琳反应过来究竟哪里出了问题！想来这位范里长在这个中间是吃了回扣了！ “为了表示我个人的心意，我自掏腰包补偿你五两银子，这下你应该满意了吧！” 果然！ 听范长增如此一说，杨琳立刻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自掏腰包？骗鬼去吧！肯自掏腰包那还能是范拔毛？ “对不起！这跟钱多钱少没有关系！杨某人伤无大碍，就不劳范里长破费了！” 说着话，杨琳还在“破费”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杨琳表示地如此明显，范长增如何还不明白被杨琳看穿了小心思。话已至此，自然没办法继续再说下去。 “好！好！好！姓杨的，今天的事情，范某人记下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将来再有什么事情可不要怪范某人不仗义！” 撂下这句狠话，范长增转身走了。 看着范里长的背影，杨琳知道自己今天是把这位范里长给得罪惨了。确实如同杨琳猜测的那样，原本马主人交给范长增的并非是十两银子，而是二十两。只不过考虑到杨家的贫寒，十两银子也不是一个小数目，范长增这才雁过拔毛留下一半送进了自己的腰包。 可是因为杨琳拒绝手下银子，直接导致范长增已经到嘴的肥肉也不得不吐了出来。将银子全部吞下？借范长增俩胆子，他也不敢！ 到嘴的肥肉飞了，范长增是把杨琳给恨透了。 第四章 来自肚皮的危机 得罪范长增的事情杨琳不是没考虑到，只不过他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罢了。掌管户籍、赋税职责的里长在老百姓眼里已经是很大的官职了，可对见惯了后世各种大人物的杨琳眼中，里长充其量不过是个村干部罢了！ 回到家中，杨琳发现弟弟杨琅已经醒了。 听杨琅提及刚刚范里长来家里找过自己，杨琳这才知道原来刚刚范长增跑来一通敲门把正在熟睡的小杨琅给吵醒了。 被人扰了清梦，小杨琅很是不高兴，但是毕竟刚刚来的是里长。小家伙也就没说什么怨言，生怕耽搁了哥哥的大事。 “没关系！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饿坏了吧，趁热赶紧吃了吧！” 说着话，杨琳将自己从包子铺带回来的早餐递到了小家伙的面前。 毕竟年纪还小，少年心性使然。一看见香喷喷的肉包子，小杨琅立刻将里长的事情忘到了脑后。 看着小家伙吃的如此心满意足，刚刚早饭花掉的十文钱也还让人觉得十分安慰。可是这么一来，自己口袋里的钱就更少了。 这样下去可不是个事！就算是后世，寻常人也很少顿顿都在外面解决的，更何况生产力如此落后的大明朝了。 可是反过来看，就手中这点钱，就算自己买米面在家里做，怕是也坚持不了一个礼拜。这还只是吃喝一项。冬天了，买取暖的柴火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是时候想办法赚点钱了！ 前世的时候，杨琳也看过一些“穿越”题材的文学作品，加上自己这些年的见多识广，搞一些什么发明创造也不是没这个能力。但是有几个问题不得不考虑一下。 首先是成本，任何一个项目都不可能空手套白狼，前期的投入都是必然的。而本钱恰恰是眼下的自己最缺少的。 另外就是盈利周期的问题。这个世上立刻就能见到效益的投资大概除了彩票就是赌博了，时间同样是眼下的杨琳所没有的。 现实一点还是先赚点钱填饱肚子吧！ 回想了原本属于另一个自己的记忆，杨琳明白了杨家的主要经济来源。 肩不能担、手不能提，杨琳赚钱的法子还是用自己的笔杆子。考了十几年科举到现在也不过是一个秀才，可毕竟也是读书人了。在文盲率如此之高的古代，“知识分子”的成色还是很足的。 平日里帮人记记账、写写婚丧节庆的对子，养家糊口倒也饿不死兄弟二人。如果是换做文化需求较大的江南地区，还能多上一个帮人抄书、抄经的业务。 知道了往日里杨琳赚钱的门道，杨琳却并没有打算去照做。 这样的营生饿不死，可是也赚不到大钱。这么浑浑噩噩过下去，等到将来辽东兵戈四起，自己又要如何自处？ 力挽狂澜、救国救民于危难之中，若是有这样的机会，杨琳当然不会放过。可是眼下，起码赚上一大笔钱，让兄弟二人能有一条退路迁移到湖广、江浙一代，这才是最现实的目标！当然，若是有机会漂泊出海自然是更好的选择。 就算是圣人，在“达则兼济天下”的后面也还有一个“穷则独善其身”的质朴愿望。 心里正想着，这个时候门外又有人来敲门。 起身开门，杨琳看见找上门来的是一个五十出头的老人。上了年纪身材显得有些伛偻，但依旧可以看得出来老人家年轻时候的骨架很宽大。令杨琳格外注意的是老者耳后头发下隐约露出的陈年伤疤。这一定是一个有故事的老人。 “黄爷爷，你来啦！” 刚刚啃完手中的包子，杨琅瞥见了来人他惊喜地开口打着招呼。 原来来的老人正是昨天好心给兄弟二人送来饼子的邻居老黄。老黄今年五十多岁，是街头杂货铺子的掌柜。因为老伴去世较早又没有子女的缘故，老黄一直将杨家兄弟当成自己的子侄看待。昨天正是老黄出面请来了“糊涂”大夫来帮杨琳看病。 在听了“糊涂”大夫的诊断结果之后，老黄忍不住替杨琳赶到惋惜。生死各安天命，见惯了生死的老黄倒也没有矫情。今天一大早起来想起来杨琅的早饭还没有着落，他这才在去铺子之前来了一趟杨家给兄弟二人带了些吃的，顺路也来探望一下杨琳的情况。 看见杨琳安好无恙地站在自己的面前，老黄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多谢黄老昨天的仗义相助了！” 已经从弟弟的口中听说了昨日老黄替自家兄弟做的事情，杨琳一躬到地由衷谢道。 “跟我老头子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没事了就好，没事了就好！” 伸手扶住杨琳的手臂，老黄满是喜悦地说道。 “好了！既然你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铺子那边还等着我去照看，我就不在这里久留了。这些东西你先收下，这些日子还有什么麻烦不要客气直接找我就好！” 说着话，老黄将手中拎着的米面等物塞进了杨琳的手中。对于老黄的江湖救急，杨琳并没有客气。要面子也是分情况的，老黄的心意自己只要记在心里就好。事后再加倍报答就是了，这跟范里正拿来的银子可是有着本质的区别。 老黄刚要转身离开，杨琳却突然开口了。 “黄老！请留步，我有点事情想要跟您请教一下！” 被杨琳喊住，老黄显得微微有些意外。 这次见面时间不长，但老黄能够察觉到发生在杨琳身上的那种变化。似乎这个年轻人重伤一场之后比以前的那个杨琳增加了不少的自信的神采。 不清楚杨琳打什么主意，老黄还是点头同意了杨琳的请求。 看见哥哥跟黄爷爷有大人之间的事情要谈，小杨琅很懂事地离开了房间并帮两人带上了房门。 小家伙的主动离开让杨琳有些意外同时也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事情尽管跟杨琅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可杨琳还是不想让杨琅听到。因为那将会完全颠覆自己这个哥哥在小杨琅心中的形象。 第五章 出路在何方 “好了！老头子我也不是什么外人，有什么事情就尽管说好了！” 在炕头坐定之后，老黄爽快地说道。 老黄敞亮，杨琳也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人。既然老黄都已经开口问了，杨琳也就没有再扭捏什么。 “黄老！您见多识广，眼界自然不是我们这些小辈能比的。您跟我说句实话，科举这条路子到底希望有多大？” 听到杨琳的话，老黄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复又抬头看了一眼杨琳，老黄伸手摸出了随身携带的烟袋。 点燃烟袋之后，老黄深吸了一口。呛到了肺的老黄用力咳嗽了几声。他这才最终拿定了主意。 若是换做以前的杨琳，老黄或许还会觉得这样做有些残忍。可是面前坐着的杨琳让老黄认为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远不是以前那个书呆子了。 “一成也没有！” 将憋在心里的实话说了出来，老黄感觉轻松了不少。 果然！ 听到这样一个答案，并没有让杨琳太过感觉到意外。国人“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的观念由来已久。就算是后世的孩子，不也都是在为了考一个“毕业就失业”的大学而埋头苦读。更何况眼下完全能够称为“鱼跃龙门”的科举了。 辽东因为特殊的环境因素，文教方面在整个大明都能排到后面。整个辽东在大明朝几百年历史当中甚至都不及江南某些州县出的进士多。虽说科举未必就一定要中进士，就算是个中个举人对于寻常人来说也是一件一步登天的事情。可这其中的难度也并不小。 “你可知道这铁岭卫学当中的生员当中父辈、祖辈为官者几何？” 听到老黄的反问，杨琳微微一愣。 知道这个问题杨琳不可能清楚，老黄也就没跟他卖关子，“铁岭卫学共有生员四十二人，其中有长辈为官者三十八，另有四人为寄籍……” 接下来的话老黄没有全部说完，不过以杨琳的数学自然不可能算不出来。也就是说整个铁岭卫学当中的生员，超过九cd是官宦子弟。剩下的四人寄籍也就是商人家的孩子。寻常老百姓家的孩子考上生员的人数竟然为零。 这还只是生员，想要考上举人，还要参加接下来的乡试。这么看来，刚刚老黄说的“一成也没有”还算是比较客气的说法了。想要在科举这条路出人头地，说可能性几乎为零也不为过。 清楚了这一点，杨琳心中并没有感觉到太大的遗憾，反倒是有了一种解脱的感觉。这样一来，自己接下来的决定也就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了。 看见杨琳脸上露出的轻松神色，老黄悬着的心也重新落回到了肚子里。他生怕自己刚刚的话重新又刺激到了“大伤初愈”的杨琳。毕竟刚刚的一席话，无异于让杨琳十几年的信仰瞬间崩塌。 可是既然杨琳已经开口问了，老黄又不忍心让杨琳继续在谎言当中迷醉下去。 杨琳的父亲是当年从胶州来辽东的商人，阴差阳错在这边认识了杨琳的母亲，并最终在辽东扎下根来。 起初杨琳的父亲是想着自家孩子能够在科举这条路上有所斩获。可是随着杨琳父母的去世，杨家家道中落也使得杨琳科举之路变得希望渺茫了起来。 当局者迷的杨琳看不透这一点，局外人的老黄却是十分清楚，只不过一直以来都没有机会跟杨琳提及这件事罢了。这次借着杨琳主动发问的机会，倒是让老黄放下了心头一直以来的一个包袱。 “二郎啊！你也不要太过伤心！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就算这条路走不通，也还有别的路可以走不是……” 生怕杨琳受到这样的打击而心灰意冷，老黄开口安慰道。不想他却看见杨琳面带笑容似乎根本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黄老！这件事我已经明白了。既然这样，我也可以跟您好好谈谈第二桩事了！” “第二件事？” 这下子反倒是轮到老黄愣住了。 “对！之前您不是说过，店里缺一个会记账的吗？您看我怎么样？” 突然听到这么一个消息，老黄是真的愣住了。 老黄做掌柜的李记杂货店里，除了老黄自己，剩下就只有一个叫宋二狗的伙计。老黄还好一些，做了这么些年掌柜多少还算认得一些字，宋二狗那是完全大字不识一个。平日店里的账都是记得一塌糊涂，大部分全凭脑子来凑。每过上一旬左右的时间老黄都会从外面请人过来，自己口述然后让人帮自己把账记下来。一般来说这个活都是杨琳来做的。 老黄年轻那会儿这样做自然是没什么难度，这些年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老黄也感觉越来越吃力了。为此老黄没少跟杨琳吐露过苦楚。 “怎么？难道您觉得我哪里有什么不足的地方吗？” 见老黄没有反应，杨琳微微有些纳闷。难道是自己表错情了么？那可就尴尬了！ “不！不！那怎么可能，二郎愿意来店里帮忙，我自然是举双手欢迎！嗨，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有什么意见？”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让老黄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杨琳是他看着长大的，无论是为人秉性还是能力上都没有任何问题。唯一不足的地方也不过是这些年只顾着读书，为人处世上欠缺了点火候，可是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当下里，两人一拍即合就敲定了全部的契约细节。包括薪金待遇、工作内容等等。搞定了这些，送走了老黄之后杨琳总算是解决了眼下的燃眉之急。 坐稳之后，杨琳觉得家里显得稍稍有些安静。四下里扫了一眼，杨琳这才发现小杨琅不知道跑去哪里了。原本以为刚刚两人谈话时间太久，小孩子耐不住性子，可是一直等到晌午吃饭的时间还没有看见小杨琅回来，杨琳这才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妙。 顾不上做饭的事情，杨琳出了家门往外寻去。 第六章 少年的烦恼 在家附近没有找到小杨琅的踪影，最后还是听邻居虎子哥的指点，杨琳这才向着城南寻去。一路找、一路打听杨琳追着小杨琅的行踪出了铁岭卫的南门。 出了城门，四下里的人影少了许多。没有了可以打听的人，给杨琳的寻觅工作提高了十几倍的难度。但出了城门，没来由杨琳的心中反倒是突然有了寻找的方向。 果不其然，在城南距离城门七八里的一片柳树林里杨琳找到了小杨琅的身影。看着那个跪在枯草丛中的瘦小身影，杨琳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忍不住一痛。 “三郎？” 轻声唤了一声，见小杨琅没有任何反应。心生奇怪的杨琳走上前去，走近之后他这才发现原来小家伙跪着跪着竟然睡着了。 失声笑着摇了摇头，杨琳打量了一眼小杨琅身前的两座坟茔。坟前的墓碑上分别刻着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想来这里面葬着的就是自己那未曾谋面的“父母”了。 “二哥？你怎么来了？” 这个时候小杨琅才悠悠醒了过来，醒来的他第一时间就察觉到身旁站着的杨琳。察觉了杨琳的存在，小家伙有点惊慌失措。 “嗯！”低声应了一声，杨琳伸手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刚刚的事情你都听见了？” 听到杨琳的问题，小杨琅咬着嘴唇点了点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眶又开始红了起来。杨琳这才注意到小家伙脸上还没有干透的泪痕，想来刚刚一定是已经哭过一场。 “二哥！是不是都是我不好，才让二哥放弃读书的？没关系的，以后我每天只吃一顿饭就好，我已经长大了，我也有力气可以干活了……二哥是文曲星下凡，是要中状元做大官的，如果因为我……” 说着说着，小杨琅的声音已经哽咽了起来。 杨琳微微张了张嘴，他很是意外小杨琅竟然会说出来这样一席话。原来小家伙把自己放弃科举的原因全都归咎于了自己的拖累。杨琳没想到自己的一个决定竟然给小杨琅增添了这么多的烦恼。这样的后果实在是超出了杨琳的意外。 明白了这一点，杨琳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蹲下了身子。伸手将弟弟揽紧了怀里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三郎啊！” 轻声喊了一声小杨琅的小名，杨琳打断了他的“反省”。在内心深处杨琳觉得这似乎才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面对的最棘手难题。 因为前世并没有急着结婚的缘故，自己跟那个喜欢看韩剧的女友也才刚刚到了临近谈婚论嫁的地步。若是自己和其他同龄人一样早早就结婚生子的话，怕是自己穿越到这个时代的时候自己的孩子也该有小杨琅这般大了。事情不能重新来过，唯一让杨琳感到遗憾的是自己没什么跟小孩子沟通的经验。 自己小小一个决定就能给小杨琅造成这么深的影响，若是一不小心说错话了，肯定会给小家伙造成更大的伤害。 “嗯！” “三郎啊，你是不是听了我跟黄老的话，以为我就要彻底放弃了读书这条路？” “嗯？难道不是吗？” 听出来杨琳话外有话，小杨琅微微有点不太敢相信。 “哈哈！当然不是！” 思来想去，最后杨琳还是选择了“欺骗”这个最简单暴力的办法。 “啊？那不就是在骗黄爷爷了？” 见杨琳肯定了这个答案，小杨琅有些难以接受哥哥竟然忍心去骗心地善良的黄爷爷。 “嘘！” 杨琳竖起食指让小家伙不要大声声张，“这件事可是只有你跟我才知道的小秘密，千万不要去跟别人说去！” 小杨琅瞪大眼睛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用力点了点头。小家伙认真的模样显然是已经完全相信了刚刚杨琳的表演。 “哎！哥哥也不是故意要骗黄爷爷的。只不过若是黄爷爷知道哥哥还想着考状元的事情，怎么能放心让哥哥做账房呢？你想啊，万一哥哥我明年考上了状元，这账房先生谁来做？换做你是黄爷爷，你能安心吗？” 见杨琳说的有模有样，小杨琅立刻被唬住了。 “这好像确实是个问题。可是……” 小家伙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不过他马上又想到了另外的问题。 “可是，万一哥哥你真的考上了状元，那这个账房先生该找谁来做？黄爷爷那么大岁数了，到时候肯定很伤心。” 果然，小孩子的注意力最容易被引导到别的上面去。到了这个地步，自己的谎话已经圆过去了八成了。 “呵呵，这个简单！等哥哥考上了状元，做了大官，到时候花钱从京师给黄爷爷请一个，哦不，两个！请两个天下最厉害的账房先生来！” “嗯！” 得到杨琳的承诺，小家伙也没有去深思两个人怎么同时成为天下最厉害账房先生这个难题。兄弟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小家伙就沉沉睡了过去。 看见小家伙睡着了嘴角还挂着笑意，杨琳总算是松了口气。这一关总算是蒙混了过去。 他也不怕小家伙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将两人的“秘密”泄露了出去，到时候老黄究竟是会选择相信自己这个成年人还是选择相信一个小孩子，这个答案几乎是想都不用想的，更何况刚刚那段谎话也就只能骗骗杨琅这样的小家伙了吧！ 至于过两年杨琅长大一些看穿了自己的谎话又该怎么办。这是杨琳巴不得的事情，正是因为小家伙太小了，太多大道理跟他讲不明白，就算讲得明白也担心他接受不了。等到杨琅能够看穿这些谎话的时候，应该也就明白了自己的苦衷了吧。 总算是放下了心头的一桩事情，杨琳抱起了小家伙深一脚浅一脚赶回了铁岭卫城。 第七章 好你个杨二 辽东的冬天漫长而乏味，在这个以农业为主要产业的年代里，进入冬天就意味着比较闲。烟草才刚刚从美洲大陆传来，这么短时间还没有传播开来，躺在火炕上抽着烟袋吞云吐雾是想都想不了的事情。 范长增眼下就是这么一种无聊的状态。 人一闲了就会胡思乱想，许多不愿意想的事情就会冒出来。这个时候范里长的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就是杨琳那张可恶的脸，以及悄悄出现又悄悄溜走的十两银子。 因为杨琳的不识时务，导致已经落入口袋里的十两银子又吐了出来，这对于范长增来说可是一件十分堵心的事。如同杨琳推测的那样，杨琳不收银子，范长增没有胆量把银子全都私吞了。 十两银子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衙门里的皂吏一年的薪水也不过才二十两。而身为里长的范长增薪水更是低的可怜。当然，负责户籍、税收的里长也并不指着那点薪水活着就是了。吃拿卡要才是他们的收入途径，可是因为杨琳的不识时务，一下子就损失了一大笔钱，范里长心里苦啊。 这不仅是银子的问题，更是面子的问题。那一日杨琳的不识抬举落在了那么多人的眼里，没两日已经传遍了附近的街坊。范里长感觉自己的面子深深受到了伤害。 “好你个姓杨的，要是不给你点厉害，岂不是要让人觉得我范拔毛是好惹的？”范长增翻了个身恨恨说道。 这倒不完全是范长增肚量小，眼里揉不得沙子。更是因为里长的尊严和面子。 里长这个职务不大，可历史却悠久，自打春秋时期出现之后一直延续到两千多年后的大明朝。可以说有人存在就有里长存在，因为里长本身就是人管人的职务。里长的权利源于政权的授予，可里长权利施行的基础却源自于个人的人望和威严。 若是连一个穷得叮当响的穷酸书生都敢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那自己这个里长还要怎么干下去？ 因此，为了那两千年来属于里长的荣光，范长增也要跟杨琳“讨回公道”。 心里想着是一回事，实际上操作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换做自己还没当上里长那时节，随便找点由头就能让那个姓杨的小子喝一壶。可眼下却不然。 自打当今那位张首辅掌权以来，世道就变了。张首辅是个做大事的人，做的最大的一件事就是把“一条鞭法”推广到了全国。这“一条鞭法”改原先的赋役并行为只征收银两。一下子把里长负责的赋税徭役职责砍了一大半。总之，范里长发现自己想要收拾一个自己看不上眼的臭穷酸好像还真的有点麻烦。 “太阳都烧到屁股了，还躺着装什么死人？” 只听声音不用看也知道是自家婆娘回来了。 权利的下降随之而来的是社会地位的下降，其中就包括家庭地位。范长增的婆娘是铁岭卫一个百户的女儿，当初高百户看中范长增能够子承父业当上新一代里长，这才把女儿嫁给了他。 不想结婚没两年，范长增刚接手了里长一职，这里长却没那么有油水了。自然而然的，范长增的婆娘对他也低看了一眼。 嘀咕了一句“好男不跟女斗”，范长增磨磨唧唧爬了起来。他一扭头看见婆娘手里拎着的东西，又是忍不住一阵肉疼。 只见范高氏右手拎着一大块油纸包着的猪肉，看分量怎么也得有个十来斤的样子。而更让范长增在意的是自家婆娘左手抱着的一匹棉布。虽说辽东因为生产能力有限，物价要比其他地方高上一些，本地就能自产自足的猪肉毕竟高不到那里去，谁让辽东物产丰富不缺野味呢？但是棉布就不一样的，这一匹棉布要比那十来斤猪肉贵上不少。这两样加起来小二两银子怕是买不来。 “看什么看？我爹一年到头就过这一次寿，我这个做女儿的不能侍奉在身边，还不让我借这个时候表一番孝心？” 感受到范长增的目光，范高氏不满地说道。 听到婆娘的话，范长增忍不住想吐血。两家的宅子不超过三百步，自家婆娘每每不高兴的时候，她挂在嘴边的就是一句“我要回娘家”，这还叫不能侍奉在身边？至于说孝心，逢年过节哪次不是大包小包往家带？ 还好早就知道月底丈人要过寿，范长增已经有所心理准备。可一看见那匹棉布，范长增还是忍不住问道：“猪肉就不说了，那棉布是怎么回事？” 听范长增问起来，范高氏顿时眉飞色舞起来。 “嘿，本来只盘算着买些肉食，结果没想到今天铺子里搞活动，买够十五斤猪肉送一次打折买棉布的机会。有这么好的事情，我哪里能让它错过，刚好我那外甥就要满月了，我这个做姑姑的怎么也得给孩子做一身新衣服吧……” 好事？ 听婆娘说完，范长增真的要吐血了。 原先计划要买十斤猪肉变成了十五斤不说，还白白多出了一笔支出买了棉布。明明亏吐血好不好，什么卖猪肉送折扣，不用想也知道是铺子里的坑人把戏！ 还好，跑得了伙计跑不了掌柜。范长增立刻就要起身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敢在自己范拔毛身上揩油。而另外一旁，范高氏丝毫没有察觉到范长增的反应，还在自顾自说着刚刚的经历。 “多亏了杨二指点，要不然这临时起意，我还真不知道给小孩买什么颜色的布料……” 他还没起身，婆娘的一句话让他愣在了原地。 “谁？哪个杨二？” 铁岭卫就这么大，一共就那么几家铺子，范长增不记得谁家有个姓杨行二的伙计啊。 “还能有哪个杨二啊，不就是家住水井巷子哪个么。昨天你还说人家脑子被马踢了，怎么这么快就忘了，难道你的脑子也被马踢了？” 这一瞬间范长增的脑子还真的一片空白如同被马给踢了一样。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神来。 没有功夫理会为什么杨二突然从一个穷书生变成了铺子的伙计，他的脑子里就一个想法。“好啊！好你个杨二，竟然敢用这样的法子报复我！” 第八章 杨三郎的理想 这下范长增还真是冤枉杨琳了，他哪里知道自己揽的第一单生意就是范长增的家人。 第一天上工比自己预想地要顺利不少。因为原先的“杨琳”就经常在李记打零工的缘故，杨琳的记忆当中对李记的一砖一瓦都了若指掌，这给杨琳适应眼前的角色提供了不少的帮助。 原本杨琳还担心自己的行为举止露出什么马脚，不过看样子店内的两人更惊奇自己的角色转变。 “好！好！好！” 亲眼见证了杨琳如何神奇地将一单生意变成了两单生意之后，原本还对杨琳心有疑虑的老黄唯一能做的就是连连说“好”了。 对此，杨琳也只能是在心里感慨这个时代的人还是太单纯了一点。想后世，各大实体店与电商，对这种捆绑销售的策略哪一个不是玩的炉火纯青？ 在老黄笑的合不拢嘴的时候，一旁的伙计宋二狗却感觉有点不是滋味。 伙计宋二狗本以为店里多了一个新人，自己的江湖地位会提高一些。可是没想到事情的进展似乎跟自己的计划有些出入。杨琳刚进店这就出尽了风头。毕竟这样的大买卖就算是自己一年到头也做不了几笔。 最主要的是，宋二狗觉得杨琳之所以能够做成这笔买卖，并非是靠他的个人能力，而是牺牲了店里的利益。 伸手在算盘上拨弄了一番，宋二狗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这个哪里好了？一匹布原价一两二钱，结果只卖了一两八钱……” 听到宋二狗的话，老黄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 “还愣着做什么？没看见昨天收来的皮毛还堆在那里？还不赶紧全搬到后面仓库里去！” 听到老黄的话，宋二狗的脸色立刻变得比死了爹妈还要难看。 李记名为杂货铺，但除了销售各类日用百货之外，同时也有着收购药材、皮毛等地方特产的业务。 老黄说的皮毛就是昨天刚收上来的野山羊皮。皮料这种东西重量倒是没什么，可未经过加工的皮料上面那股子腥臭味却是要命，一旦粘在手上洗都洗不掉。 就算是没有走近，杨琳一样能闻到那让人望而生畏的味道，没有被点名他自然乐得避开这个倒霉差事。 看着宋二狗哭丧着脸搬着那些山羊皮，杨琳生出了一个疑问。 “为什么不把这些山羊皮处理之后再卖给那些来自辽阳的商队呢？” 通过“杨琳”的记忆，杨琳知道，李记的进货来源以及销售渠道都是来自于辽阳的商队。每个月李记都会通过往返于辽阳、铁岭之间的商队补充货源并将收购来的特产倒卖给商队。 关于皮毛加工，杨琳也是知道一些的。穿越之前他本身就来在东北考察一些地方特色项目，其中就包括皮毛加工行业。 想想后世商场中价格不菲的皮草服装，再对比一下原材料的成本，可想而知整个加工销售过程中的利润有多么丰厚。因为时代的差异，其中或许有些出入，但是对比李记从皮料倒手当中赚到的差价，说是九牛一毛也不过分。 一匹一两二钱的棉布，李记能从其中赚两钱的差价。昨天用一两银子收来的山羊皮却是只能赚一钱的利润。 其实道理很简单。不管是棉布生意也还还是皮毛生意也罢，其中的话语权都在来往的商队手中。 若是将皮毛进行加工呢？ 不仅可以赚取其中的附加值，更可以获得制定价格的主动权。因为加工过的皮毛就算不卖给商队，反过头来出售给铁岭的当地人也是可行的。 “哪有那么简单！且不说硝制皮毛本身就是一件手艺活，硝制皮毛所需要的材料也是一个大问题！” 听老黄这么一说，杨琳这才明白，原来人家不是没想过这件事确实不好做啊！在自己看来或许没什么难度的皮毛硝制技术，对于老黄来说却是一件隔行如隔山的事情。更何况硝制所需的材料更是一件勒在脖子上的索套。 明白了其中的难处，杨琳的兴趣也就打消了大半。刚刚生出这个念头也不过随兴而已，身无分文的他哪里有本钱去做这些。 不过虽然皮毛硝制做不了，但是杨琳却想到了一些其他可以做的。 很快一天时间就过去了，除却第一单生意后面杨琳也没有在遇上别的什么大主顾。不过想来这样才更加符合杂货铺的日常。 因为是第一天上工的缘故，老黄特意安排杨琳提前了半个时辰下工，其中未尝没有考虑到杨琳还要回家照顾弟弟杨琅的缘故。 回到家中，杨琳发现院门没锁。轻声唤了两声“三郎”，没听见杨琅的回应。杨琳忍不住摇头失笑，果然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自己出门前叮嘱的不要出门乱跑看样子是没起到任何作用。 心里想着，杨琳伸手推开了屋门。看见屋内的一瞬间，他不由愣住了。 那个小小的、瘦瘦的，伏在炕头睡着了的小家伙不是杨琅又是哪个？而小家伙的手中正是一本翻得发黄的《三字经》。 听见门口的动静，小家伙这才醒了过来。扭头看见杨琳的身影，小家伙赶紧伸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然后立刻严肃起来。 “我想过来！哥哥你将来是要做大官的人。虽然有很多理由，可是骗了黄爷爷终归不是一件能够被原谅的事情。” 听小家伙这么一说，杨琳忍不住一愣，难道小家伙这是要反悔不成？可是小家伙的话锋突然一转，杨琳知道自己想差了。 “而且从京城找账房先生肯定花销也不会小，我决定了，从今天起我要好好读书识字，将来由我来替哥哥给黄爷爷当账房先生！” 没想到小家伙竟然打的这个注意，杨琳在心中松了口气。算算小家伙的年纪，不说前世恨不得还没出生就要开始的胎教，就算是这个时代的人开蒙也已经不算早了。 倒是应该教小家伙读书了。 心里想着，杨琳从弟弟手中拿过了那本《三字经》。 第九章 好学生杨三郎 《三字经》成书于南宋，明朝时候已经完全普及，可以说是启蒙教材的鼻祖。杨琳翻了翻，发现手头这本《三字经》的内容跟自己熟知的版本并没有什么太大不同。 它能够延续几百年成为经典中的经典，不是没有原因的。格式朗朗上口、内容通俗易记，内容涵盖了文学、历史、哲学、天文地理、人伦义理、忠孝节义等等各方面的典故。 可是这些在现代人的眼光看来，也并非那么尽善尽美。 比如说其中涉及的生僻字词、以及引用各种典故的解释，这些就需要人来逐字逐句地进行解释、传授。 偷偷瞥了一眼哥哥严肃的样子，小杨琅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经过了一晚上的“深思熟虑”，小家伙确实有些后悔。可是亲口答应下来的事情，转过脸来就反悔，到底有些抹不开面子。没办法，小家伙想了一整天最终才想到了这么一个折中的办法。 可这个提议却并非那么简单。最首要的一个问题就是钱从哪里来。 读书是一件花费不菲的事情，而杨家这个时候恰恰最缺钱。杨琳一个读书人尚且养不起，再加上一个杨琅，那还了得？ 若是杨琳因为这个缘故不允许自己去读书，小家伙也是完全没有办法的，因为这个理由太充分了。 “二哥，你放心。我并不是真的想要读书，只要能够识数认字就好，不需要进学堂、找先生的，只要哥哥你每天抽出一点时间来教我就好……” 说着话，小家伙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哈哈！想要读书是好事，我怎么会拦着你呢？” 听到小家伙的话，杨琳回过神来。他伸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笑着说道。 “啥？” 听到杨琳的话，小杨琅一时半会儿没有回过味来。等他意识到杨琳到底说了些什么，他忍不住兴高采烈起来。 “太好了！那哥哥你就先教我认识一下这本书里的字吧！我看了看除了第一行那个‘人’字，其他的就再也没有认得的了！” “……” “这个先不急！你可以先学习其他的东西！” 伸手将那本《三字经》放在一旁，杨琳开口说道。 “其他的东西？” 小杨琅有些糊涂了。 “对！其他的东西，学习也要循序渐进从简单的学起。学这个之前，应该先学一些其他的东西。” 杨琳如是说。 听到如此有道理的话，小家伙顿时明白了杨琳的苦心，然后点了点头说道：“可哥哥之前不是告诉我，三、百、千就是学读书的基础所在吗？” “……” 尴尬！相当之尴尬！没想到一不注意就搞出了这么一个乌龙事件。干咳两声掩饰了自己的尴尬，杨琳已经想好了如何应对。 “哥哥那个指的是做官的读书，你不是要做账房吗？” “有区别吗？” 没想到读书中的学问竟然这么大，小家伙的眼睛里开始出现小蜜蜂在绕圈了。 “当然！做账房，你不识数怎么行？首先你得认数吧？” 听到“做账房”三个字，小杨琅立刻打起了精神。学认数，《三字经》当然就用不上了。好在家里就有笔墨纸砚，没过多大一会儿功夫，杨氏幼儿启蒙教材第一版就新鲜出炉了。 “来，这个念‘一’！明白了没有，跟我念‘一’！” 杨琳伸手指着纸上那个孤零零的竖线说道。 “一？” 小家伙挠着头，眼睛里全是狐疑的神色。 “‘一’不是应该横着写吗？” “横着是‘一’，竖着就不是‘一’了么？快点跟我念‘一’！” 听着杨琳好有道理的话，杨琅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念到：“一！” “这就对了，继续！这个念‘二’！” 这次杨琳指着的是一个如同钩子一般，在尾部又陡然一折的符号。 “二？” 这下子小家伙的声音拔高了一大截，他刚想张嘴质疑，却被杨琳给瞪了回去。迫于杨琳的淫威，小家伙只能认命一般接受了这个“二”的样子。 没错，杨琳教给小家伙的正是阿拉伯数字。这种能够被全世界所接受的简单符号，可以说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发明创造之一。尽管大明朝也有着属于自己的计数符号，但杨琳没有兴趣按照这种符号去重新翻译一遍自己所熟悉的数学知识。 再者说来，阿拉伯数字在元朝时期就已经传到了中国，只不过没有流传开来罢了。就算被人看见，也不会觉得自己太过惊世骇俗什么的。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杨琳这才有足够的勇气去尝试这件事。 杨琅到底已经是一名十一岁的少年，学起东西来要比正常学习这些知识的学龄前儿童快上许多。没过一会儿工夫，小家伙就已经熟练掌握了“0”到“9”这十个基本的数字。在经过了杨琳稍微一点拨之后，十位、百位、千位数字的格式变化也被他了然于胸。掌握了数字的基本概念，加减法并不是什么太过复杂的事情。 算算时间，从杨琳开始教学算起还没过一个时辰的时间，杨琳发现自己预计需要两天时间进行的课程就已经被全部学完了。这其中固然有杨琅年纪上优势，当然也离不开他本身的悟性。 有一个太过聪明的学生从另外一方面来想确实也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不过杨琳立刻就拿出了一件令小家伙头疼的无上法宝来。 “诺，你什么时候能把这个东西全部背过了，我也就能能够教你更深奥的东西了。” 说着话，杨琳将自己刚刚吹干了墨迹的纸交到了小杨琅的手中，就如同完成了一种神秘的仪式一般。看看杨琳脸上充满缅怀的神色，似乎这张纸上承载着他最刻骨铭心的记忆。 “全背过了？” 看着之上密密麻麻排列的、蝌蚪大小的数字符号，小杨琅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对！全背过了！” 杨琳用不容忤逆的语气说道。 感受杨琳语气中的力量，小家伙接过了这张名为“九九乘法口诀”的东西。 第十章 肥皂诞生 将“九九乘法口诀”丢给小家伙之后，杨琳这才腾出手来去摆弄自己带回来的东西。 家里没有家具终归是一件不方便的事情，囊中羞涩的杨琳自然没办法去购置现成的桌椅板凳，这却难不倒他。 用家中现有的圆木跟石板进行了最简易的拼搭之后，杨家已经多了一张方桌跟两个小凳子。 刚刚杨琳带回来的东西现在就放在这样的桌子之上。杨琳带回来的是两个布口袋，鼓鼓囊囊得也看不出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看见杨琳走过去捣鼓那两个口袋，心生好奇的小杨琅立刻瞟了过去。 “一二得二，二二……嗯，二二……” 一分心，背了一半的乘法口诀立刻卡壳了。 注意到小家伙一举一动的杨琳忍不住暗笑，到底还是一个小孩子，这样才正常嘛。 劳逸结合，杨琳也不赞成太过一根筋地埋头苦学，而且杨琳也希望自己马上就要做的事情能让杨琅产生兴趣。 打开布口袋来，杨琳首先取出来的是一只陶罐。没有掀开盖子，那股子属于猪油的味道就已经在屋内蔓延开了。 见杨琳捣鼓的是做饭炒菜用的猪油，小杨琅立刻没了兴趣继续低头去背乘法口诀去了。早就预料到这种结局的杨琳也不在意继续翻弄口袋。这次他取出的是一包白色的粉末。 “石灰？” 另外一边的小杨琅忍不住轻呼出声来。 刚刚杨琳拿出的猪油还能说是炒菜用，可是这石灰就让他有些摸不清头脑了。难道家里要翻盖房子又或者说是粉刷墙壁？可是这么一点点也不够用啊！平日里在街头巷尾玩耍，这生石灰对小家伙来说也不是什么陌生的东西。 接下来杨琳拿出来的黄白色晶状物体则是小杨琅完全拿不准的东西了。别说小杨琅了，若不是跟老黄打听，杨琳也不清楚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今天还是看宋二狗搬完山羊皮之后拿它来洗手，杨琳这才对他产生了兴趣。 “产自山东济宁的‘石碱’，用作浣衣、发面之用。” 这个时代的人还不懂什么叫做元素。听了老黄的介绍，加上自己亲自上手实践了一番，杨琳这才断定了这东西的成分。这不就是天然的碳酸钠晶体嘛！ 发现了这个好东西，杨琳立刻生出了一个念头。碳酸钠、生石灰、油脂全都有现成的，那么能做什么东西就完全没有悬念了。杨琳想要做的正是肥皂，虽然杨琳并没有怎么研究各路小说里面制作肥皂的具体方法，好在他还记得当初的女友跟风捣鼓手工皂的过程。 生出了这样的念头便一发不可收拾，因此当老黄问自己想要什么奖励之后，杨琳立刻选择了猪油、石灰和石碱这三样东西。 听见杨琳做出的选择之后，宋二狗忍不住扼腕叹息。做成了这样一单买卖，就算杨琳问老黄要些钱做奖励怕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结果他竟然选择了这么三样不相干的东西。 对此杨琳自然有着自己的打算。几十、几百文钱对于眼下的自己来说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什么，若是这肥皂能够做出来，说不定倒是一条生财的路子。 转眼间杨琳已经将布口袋里的生石灰倒进了盛有清水的木桶之中。生石灰遇水后放出的热量立刻生出了滚滚的水雾，雾气当中还带着浓烈的呛鼻气味。躲闪不及的杨琳立刻被呛得涕泪横流，雾气当中一个瘦小的身影赶在杨琳反应过来之前已经窜到了门口打开了房门。 呼啸的寒风从屋外灌了进来，立刻吹散了屋内的雾气跟气味。杨琳这才缓过劲来，同时他也看清了站在屋门旁刚刚立下大功一件的小杨琅。 感受到小家伙眼睛里埋怨的神色，杨琳忍不住在心中泪流满面，刚刚是自己太过大意了。怪不得后世的都要建立专门的实验室，这个一不小心就会搞出些事故来啊！刚刚要不是小杨琅见机反应得快，两个人还指不定被呛成什么样。 都已经进行到了这一步，再换实验地点也有点晚了。再说了这样承认自己的错误，自己的脸面往哪里搁？ 好在石灰遇水放出的热量倒也让屋内的气温升高了不少，并不会因为房门开着而把人冻着了，杨琳索性硬着头皮继续下去了。 等到反应差不多了，杨琳这才将另外一个口袋之中的“石碱”敲碎之后一点一点撒进了木桶当中。同时，杨琳还不忘了拿一根木棍在木桶之中不断搅拌着。 “咦？” 没想到杨琳竟然是要将这两样东西弄到一起去，小杨琅开始产生了一些兴趣。 生石灰跟水反应生成的石灰乳浊液在跟“石碱”中的碳酸钠反应之后，很快就生成了碳酸钙沉淀和杨琳希望见到的氢氧化钠溶液，木桶之中的浊液也逐渐变得澄清了起来。 见反应进行地差不多了，杨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在用布进行了过滤之后，杨琳将最终剩下的氢氧化钠溶液跟猪油一起倒进了锅里。 “啊？” 看见杨琳这个败家的举动，小杨琅忍不住长大了嘴。杨家的日子有些拮据，平日里都很少炒菜，大部分时候都是野菜跟米胡乱煮上一锅然后放些盐就算一顿饭。乍一见这么多猪油都被杨琳糟蹋了，小杨琅都忍不住有些心疼。虽然不清楚那液体当中到底是什么成分，可是亲眼见证了它诞生经过之后，小杨琅也是断定那是不能吃的。 在小杨琅心痛的时候，那边的杨琳已经将锅里的东西放在灶台上煮了起来。 在火上煮了一刻钟之后，沸腾的油脂表面渐渐生成了一层硬质状的物体，并且开始起泡。杨琳知道那是氢氧化钠跟油脂反应之后生成的肥皂已经开始出现了。 整个过程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最终才算彻底完成。按照印象中的法子，杨琳将肥皂取出少许用舌头试探之后没有了火辣辣的感觉之后，杨琳这才确定这个过程算是成功了。杨琳可不想费尽功夫搞出来的肥皂里还有残留的氢氧化钠，那样的东西拿来到底是洗手还是蜕皮就不好说了。 第十一章 奢侈的肥皂 忙活了大半个晚上，肥皂最终被杨琳给搞了出来，同样也让他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想要靠肥皂发财看样子是不太现实了！ 这个时代没有肥皂，可是这个时代却也不缺少洗涤、浣衣的东西。廉价一些的有皂角、石碱，去污效果上比不上肥皂但是胜在便宜。而那些达官贵人家中用的则是从猪的胰脏当中提取的胰子。这种含有脂肪酶、蛋白酶的天然洗涤剂比起自己制作的简易肥皂来丝毫不逊色。 这种情况下想要凭借肥皂赚钱，无疑是太难了。如果换做是富庶的江南，或许还能凭借肥皂对皂角的优势占据市场的份额。但是在本就贫瘠的辽东，这一点有些太过异想天开了。就连小杨琅都不看好这个东西的前景。 “费了这么大功夫，原来搞出来的东西还是跟石碱一样作用的东西。” 听杨琳解释完肥皂的用途，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的小家伙嘟囔着就要往炕上爬。不过没等他走远，还是被杨琳拉了回来用肥皂洗了一下手脸。 第二天一早，杨琳是被冻醒的。 悄悄穿衣起身下地，杨琳发现屋内的炉膛已经凉透了。这样杨琳忍不住叹了口气，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回了。确切来说，自从杨琳穿越到这个时代算起来，他还没有一次能够成功让炉膛里的火烧到天亮。 不是木柴烧的太快前半夜就烧尽了，就是因为炉门压得太死火给灭了。就算杨琳痛定思痛下定决心半夜起来填回柴，最终也没能抵挡得住这个诅咒。 对此杨琳有着自己的理由，木柴本身就不适合阴烧，见明火又极容易燃尽，他也改变不了。 可是根据小杨琅的描述，很显然以前的时候杨父杨母是能做到的。别人家也都是能做到的。 对此杨琳只能以“术业有专攻”来辩解。 “要是有煤烧就好了！” 杨琳十分怀念后世那些用煤做燃料的炉子，虽说那种落后的取暖方式逐渐都已经被集**暖的暖气取代，可对比眼下这个时代却有着极大的先进性。 找了块麻布将自己手工搞出来的肥皂卷了几块杨琳就出了家门。尽管不看好这东西的市场前景，可杨琳终究还是想尝试一下。这东西耗费了心血不多，耗费金钱却不少。 杨琳来到店里的时候还只有老黄一个人在。杨琳便趁机将自己自己捣鼓出来的肥皂拿了出来。。 看见杨琳揭开抹布之后露出来的膏脂状的肥皂，就算是见多识广的老黄一时也认不出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来。看上去倒是像是什么油脂。用手小心翼翼戳了戳，入手的滑腻证实了这玩意确实跟油脂差不多。 “这是什么东西？” 抬头看了一眼杨琳，老黄好奇地问道。虽然拿捏不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可既然杨二把东西那给自己看，终归是有他的道理。 “肥皂。” “肥皂？这个东西跟皂角有什么关系？” 听到杨琳口中这个奇怪的名字，老黄立刻联想到了皂角之上。后世之人提到“皂”字想到的八cd是肥皂、香皂，但在汉语当中“皂”字本意为黑色，比如“皂斗”、“皂吏”都是取的本意。 杨琳拿出来这个东西怎么看都跟黑色不沾边，老黄能想到的也就只能是皂角了。 向老黄比划了一个大拇指，杨琳这才将“肥皂”的功效讲述了一番，并且亲自做了演示。看完杨琳的示范，亲自上手实践了一把之后老黄立刻看出了这东西的价值。 这个时代的洗涤用品还是十分匮乏的，最常见的无疑就是皂角，再有就是杨琳昨日从铺子里拿走的石碱。另外就是用猪的胰脏制取的胰子了。 对比前两者，无疑杨琳拿出的这个肥皂无论是从使用的手感上还是去污的效果上都有着很大的优势。 或许比起那些达官贵人家用的胰子也不差吧。老黄在心中如此评价道。 “这个是你用昨天那些东西捣鼓出来的吧？” 昨天见杨琳问自己要猪油、石碱、石灰还有些搞不清楚他想要做什么，现在联想到这东西的去污作用，老黄心中立刻如同拨云见日一般敞亮了起来。 对此杨琳并没有否认，他知道这东西瞒是瞒不过去的。而且若是这东西有值得挖掘的价值，少不了还要跟老黄合作。而且这东西的配方也不是多么复杂，很难瞒得过有心人。既然如此，还不如索性大方一些。 在在问清了这东西的成本几何之后，老黄忍不住连连摇头。 “太贵了！太贵了！” 听说这么不大点东西当中竟然用了那么多石碱和猪油，老黄忍不住暗暗咂舌，寻常人家哪里用得起这样奢侈的东西？ “你们这是说什么呢？什么东西太贵了？” 姗姗来迟的宋二狗只听到了一个尾巴，他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没你什么事，赶紧滚去城南赵铁匠那里把前几日订的东西取回来！” 这两日，因为铺子里多了个杨琳，这厮愈发疲懒起来，老黄凶了他一眼之后没好气地说道。 铺子里收购回来的皮料都是没有经过加工的，若是保存不当很容易腐烂，因此晾置是必不可少的环节。所以李记从铁匠铺订制不少的铁架子。昨日那些皮料入库之后，闲置的铁架子有些紧张，老黄这才想起了在赵铁匠哪里还有不少之前订的铁架子没有拿回来。 听说这个差事，宋二狗的脸立刻垮了下来。 东西拉回来可以雇车，可是搬运的过程中自己怎么也要搭把手吧？就算厚着脸皮袖手旁观，这寒风里走一遭也是个受罪的差事。 不情愿归不情愿，老黄交代的差事宋二狗也不敢推诿，他刚想硬着头皮应下来这个差事，不想杨琳却开口发话了。 “要不还是让我去吧！” 谁都没想到杨琳竟然会主动揽下这受累不讨好的差事。搞不清楚杨琳打什么主意，可是并不影响宋二狗顺水推舟把这差事推出去。 “师父，您看，他都这么说了……”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老黄也不好说些什么。 接下了这个差事，杨琳便一个人出了门。出门前还把肥皂放在了李记的货架上。 虽说老黄并不看好肥皂的市场前景，最后他还是答应了杨琳可以把肥皂就放在铺子里销售。若是真的能够卖出去，铺子跟杨琳二八分成，若是卖不出去东西杨琳拿走，铺子分文不取。 如此公道的合作协议，杨琳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这样一本万利的买卖，没有道理不答应。 肥皂的事情丢到一边，回过头来杨琳已经将心思全都放在了马上要去的铁匠铺上了。肥皂项目的搁浅并没有影响到杨琳的热情与积极性。他相信凭借着自己领先四百年的阅历和知识，怎么也能找到一条发财的路子。 而考察铁匠铺子则是杨琳心中早就已经有了的计划，刚好听到老黄招呼宋二狗到铁匠铺办事，杨琳这才抢着接过了这个差事。 第十二章 铁匠铺的宝贝 不比江南的富庶，铁岭卫城内除了几条干道铺有青石外，其他道路都是夯土的路面。 雨雪天泥泞难行，从李记到铁匠铺不远的一段路走起来也是格外艰难。杨琳有些怀疑自己揽来的苦差事是不是自作自受。毕竟铁匠铺什么时候都能来，没必要急在一时半刻给自己找罪受。不过都已经接下来了，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铁匠铺并不难找，就算没有以前的记忆，听着哐哐打铁的声音也容易确认铁匠铺的位置。 铁匠铺名为铺子，其实不过只是一个简易的窝棚。窝棚的三面用砖石垒砌，朝南的一面挑着一个帘子。 就是这样一个四处漏风的所在，杨琳掀帘子进去却感觉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他一眼就看见了热浪的来源，那烧得通红的炉膛，以及炉膛旁堆着的黑色“石块”。 看见这些东西，杨琳眼睛顿时放出了光芒。没想到这个时代的人在能源利用方面要比自己想象中“先进”得多。 “咦？这不是杨二郎么？你今天怎么跑来了？” 看见进来的人竟然是杨琳，正在锻打着手中胚料的赵铁匠愣了一愣停下了手中的活。 虽说都是一个街坊的邻居，可基本不事生产的杨琳却是几乎从来没有到过铁匠铺来。今天看见杨琳突然冒出来，赵铁匠还真有一种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的感觉。 “赵叔，是这么一回事……” 都是街坊邻居，称呼亲切一些也没有让杨琳有什么觉得难为情。毕竟对方实际年龄大了自己几百岁，算下来还是自己占了便宜。说着话，杨琳就将自己的来意跟赵铁匠说明了一二。 “事情就是这么个样子了！” 听杨琳说完，赵铁匠嘴巴张得老大。就连赵铁匠的儿子赵铁牛也一停下了手里正在推的风箱。 杨琳没有说什么太过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只是将自己现在为李记打工的现状简单说了一下。可是这在杨琳看来司空寻常的事情，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还是有些太过震撼。 不管杨琳在李记是个什么地位，说白了终归还是一个伙计。从一个读书人（尽管没什么功名），突然变成了一个伙计，杨琳心里怎么想不知道，别人总是有些难以接受。 两人的心思逃不过杨琳的眼睛，他倒是不以为意。在作出这个决定那一刻，他就已经想到了会有眼下这样的情况出现。 “怎么了？赵叔可是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 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唐突，赵铁匠赶紧摆手说道。 “既然没有问题，那就带我看看东西吧！” 回过神来，赵铁匠亲自带着杨琳到屋后去看已经做好了的铁架子。 赵铁匠的手艺自然没话说。杨琳检查了一下，看见铁架子无论是做工还是质量都十分令人满意。尤其是每一座铁架子用的铁棒几乎全都一般粗细长短。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知道这个年代可是没有地方能够买到标准规格的钢材，这全凭着赵铁匠一锤一锤将胚料锻打出来的。 所以通常来说，一般是不会选择使用铁架子的。李记以前也是用的木架子做替代品。只时木架子占用空间太大，而且又不够结实，没办法这才向赵铁匠定制了一批铁架子。 见杨琳盯着东西一直没有说话，不善言辞的赵铁匠急的抓耳挠腮。 若是李记来的是老黄又或者宋二狗都还好，毕竟是比较熟悉的主顾，脾气眼光都还算了解。可是突然间换做了杨琳，这让赵铁匠很紧张。 紧张的原因一方面是相互之间比较陌生，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杨琳是个读书人。就算是大字不识一箩筐的铁匠，也知道读书人咬文嚼字时候那个认真劲。 这单生意可是入冬以来赵铁匠揽的最大一单，要是有什么闪失今年过年就只能吃糠咽菜了。 “东西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一紧张，赵铁匠把刚刚杨琳问他的话又给反问了出来。 “没有，没有。东西很好，我很满意！” 听到杨琳的评价，赵铁匠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验过了货，杨琳也没有难为赵铁匠，径直将老黄交给自己的尾款转交给了赵铁匠。落袋为安，收到了白花花的银子，赵铁匠笑地嘴都合不拢了。 “二郎啊，你看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一高兴，赵铁匠对杨琳的称呼也变得亲切起来了。 既然赵铁匠都开口了，杨琳也就没跟他客气。他伸手向火炉旁一指开口问道：“赵叔啊，我还真的有件事想跟您请教。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 听到杨琳的话，赵铁匠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 察觉到这一点，杨琳立刻明白自己的表达方式让赵铁匠误会了，于是他赶紧纠正道：“赵叔，您别多想。我不是关心他们的来历，我只是想知道哪里能弄得到这些。” 听到杨琳的话，赵铁匠这才如释重负。“二郎啊，不是赵叔拿你当外人看，只是这件事确实……嗨！” 赵铁匠叹了口气一跺脚干脆附到杨琳耳边小声把事情一五一十全都讲了出来。 听他说完，杨琳这才明白了为什么赵铁匠刚刚会那么紧张。原来赵铁匠用的石炭并非来自合法的渠道。辽东矿产丰富，煤铁都有产出。只是受限于勘察手段、开采能力，一直都没能大规模开采利用罢了。 到了明朝，辽东二十五卫，每卫下设一个铁场百户所负责冶炼金属、打造兵器。而赵铁匠的妻弟正是铁岭卫铁厂百户所的百户。再详细的情节赵铁匠并没有跟杨琳细说，不过杨琳也已经搞明白了赵铁匠家中的石炭是从何处而来了，说不定他家中的胚料也是一样的途径弄来的。 杨琳猜的没错。关外铁器一直都是紧俏的稀缺资源，赵铁匠能在这铁岭卫开炉打铁，自然需要找地方补充原料。 “二郎啊！你要是对这石炭感兴趣，我倒是可以白送你一些。只是这东西使用起来并不比柴火好用到哪里……” “此话当真？” 听到赵铁匠的话，杨琳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算了，我也不占你的便宜，你的石炭也不是白来的，你花什么价钱得来的，我用一样的价钱从你手中买好了！” 早上还在想着炉子的事情，结果还不到中午就已经有了眉目，杨琳忍不住感慨自己的运气不错。至于赵铁匠后半句没有说完的话，杨琳根本没有往心里去。 笑话，煤炭比不柴火好用？只是不会用罢了！ 第十三章 杨二可恶 谈妥了石炭的购买事项，杨琳到外面雇了一辆大车。那么多铁架子自然不能让杨琳自己扛回去。 不用杨琳出力，赵铁匠父子就帮他把铁架子全都装上了骡车。省了自己动手，杨琳乐得清闲就先行赶回了李记。反正螺车的主人也是本地人，不用担心他跑路了。 回到李记，杨琳又听到了另外一个好消息。自己的肥皂竟然卖出去了！ 因为不清楚市场行情，杨琳没敢定太高的价格。即便是这样，一块两寸见方的肥皂也被标了五十文的价格。这价钱可不便宜，尤其是在辽东这穷得叮当响的地方。杨琳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合计一下成本，杨琳觉得自己已经算是很良心了。 已经做好砸在手里的准备，没想到竟然听到这样一个消息，杨琳也忍不住有些微微惊喜。 “你猜卖出去多少？” 杨琳还没来得及汇报这次出门的收获，老黄却神秘兮兮地向他问到。老黄的举动让杨琳微微一愣，在他想来这么贵的东西能卖出去一块就已经很不错了。可是看老黄的模样，似乎又不像。 没让杨琳疑惑太久，老黄向他比划了两个巴掌。 “十块！” 杨琳瞪大了眼睛，难道是自己低估了辽东人民的钱袋子么？ “什么人这么财大气粗？” 区区五百文换做是后世也就是七八百块钱罢了，这点钱还不能让杨琳得意忘形。回复了平静，杨琳好奇地问道。 “还能是谁，也就范里长家的败家婆娘了！” 一旁的宋二狗语气微酸抢先回答道。五百文，他累死累活半个月也就是这么多工钱，这杨琳难道真的是范里长家的亲戚么？ 亲戚？杨琳要是知道了宋二狗心中所想肯定要笑掉大牙，范长增现在怕是正恨自己恨得牙根痒痒。 杨琳的推测不是没有道理，因为自己的缘故，范里长已经接连损失了三笔钱财。这事放谁身上都不可能平心静气了。 “范长增，你给谁摆脸色呢？” 范长增的婆娘在桌上用力一拍，然后气呼呼说道。 范长增张了张嘴，心说自己这是招谁惹谁了？只不过来得及问了一句“多少钱”，怎么就成自己摆脸色了？ 杨琳！肯定又是杨琳！ 李记这么多年都没有卖过这种稀奇古怪的玩意，杨琳才去了李记两天就搞出了这么个东西，不是那杨琳又能是谁？ “这是咋了？大哥大嫂这是在闹什么？” 说着话，一个八字眉的年轻男子从院门外探头进来。 “咦？韩荣啊，你怎么来了？刚好，你给嫂子我评评理，这件事到底谁占理。”看见来人的模样，范高氏开口说道。 原来推门进来的人名叫韩荣，是铁岭城有名的一个泼皮，却跟范长增相交莫逆。作为世交的两人从小就拜了把子。韩荣虽然不务正业却能给身为里长的范长增帮上不少忙，范长增两口子倒没把他当外人，平日里也是好酒好菜招待着。 听到自家婆娘要让韩荣做主，范长增也来了劲，他当即把事情的过往说了一遍。 听范长增说完，韩荣的眉尖一挑。“大哥啊，不是我说你！这件事还真是你的不对！” “啥？” 没想到韩荣竟然胳膊肘往外拐，范长增有些目瞪口呆。 不等范长增反驳什么，韩荣赶紧向他挤了挤眼睛。不清楚韩荣打什么鬼主意，范长增还是会意闭上了嘴巴。 “大嫂！你放心吧，我来教育一下我大哥！” 撂下这句话，韩荣勾着范长增的脖子就出了家门。取得了战略性胜利的范高氏喜出望外一时忽略了这俩人又要去哪里花天酒地的事实。 “你拉我做什么？刚刚的事你不给我个交代，从今天起我范长增没你这么个兄弟！” 出了家门，范长增一把甩开韩荣的手臂说道。 “大哥啊！你怎么这么糊涂？这件事的根源分明是在那个杨二身上，你跟大嫂置什么气？” “要不然呢？难道能让杨二把银子给我吐出来？” 范长增一声冷笑，杨家穷的就剩下墙了，真真诠释了什么叫家徒四壁。 “杨二不行，李记却是可以啊！别忘了，那杨二现在可是李记的伙计！” 韩荣挤眉弄眼一番，显然他已经有了算计。 “好！就按你说的做，” 另外一边的杨琳则是对此一无所知，就算知道他也不会放在心上。下了工，杨琳跟老黄打了声招呼就赶紧匆匆离开了。除了李记，杨琳却并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干去了赵铁匠的铁匠铺子。 “二郎！你来啦！” 赵铁匠也没想到杨琳竟然会这么快就去而复返。原本听杨琳要向自己购买石炭，他还以为这不过是书生的一时异想天开，现在看来原来人家是当真的。 话都说在了前头，杨琳现在把钱摆在了自己的面前，赵铁匠也没了不认账的理由。收下杨琳奉上的一百文钱，赵铁匠招呼儿子赵铁牛用铺子里的小平板车装了满满一车的石炭亲自帮杨琳送到了家中。非但如此，还赠送了杨琳几根想要的铁棒。 杨琳回到家中，看见小家伙正对着门口发呆。看见小家伙乖乖待在家里，杨琳松了口气。这些天的朝夕相处，杨琳已经把这个小家伙当成了自己真正的亲人。不过杨琳心中的柔软并没有持续太久，他脸微微一板。 “我教你的东西背得怎么样了？” 听到杨琳问题，刚刚因瞧见杨琳而露出喜色的小家伙立刻苦起了脸。 哼哼！知道厉害了吧！ 杨琳在心中不无得意，别小瞧了这小小的乘法口诀，这里面可是写满了几代人的艰辛血泪。 “哈！我已经全都背完了！” 就在杨琳内心感慨万千的时候，对面的小家伙突然间表情一变向他做了个鬼脸得意地说道。 “啥？”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二二得四……” 见杨琳脸上写满了不信，小家伙摇头晃脑开始背了起来。 “……八九七十二、九九八十一！” 等到小家伙一口气一字不差地背完了整个乘法口诀，杨琳这才信了他的话。伸手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竟然学会戏弄自己了。而杨琳身旁的赵铁牛则是露出一副“虽然不懂你在背什么，但是感觉好厉害”的惊愕表情。 第十四章 麻烦上门 “二哥！那是什么？” 小家伙早就注意到了赵铁牛推来的东西，背完乘法口诀他立刻问出了自己的迷惑。 “嘿嘿！秘密！” 杨琳嘿嘿一笑卖了个管子，顺便报了刚刚的“一箭之仇”。 听到杨琳的回答，小家伙立刻抓耳挠腮起来。有了昨日肥皂的冲击，小家伙心中的好奇之门已经被杨琳撬开了一个缝隙，今天看见哥哥又弄来了新花样，他哪里能忍得住内心的好奇。 “铁牛兄弟！不急着走！我这里还有一件事想要你帮忙。当然怎么也不会让你白出力气的。” 赵铁牛帮忙卸下车里的石炭刚要推着板车回去，杨琳急忙开口喊住了他说道。 “杨二哥，有啥事你尽管说就是了！” 赵铁牛是个爽快性子，听到有报酬可以拿，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下来。 等杨琳说完要自己办的事情，赵铁牛爽朗一笑，“这个好办，交给我就成了！” 说完，他推着板车就出了门。没过一刻钟，赵铁牛就又推着板车回来了。不同之处在于走的时候板车是空着的，回来的时候车里却堆满了黏土。 杨琳没想到赵铁牛竟然动作这么快，自己不过才刚刚从井里打了两桶水回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些黏土是前些日子铁匠铺子盘灶台剩下的。 “啊哈！我知道了！原来二哥你是要盘灶台！” 听到两人的对话的话，小家伙立刻想到了杨琳要做的事情。可是接下来他又困惑起来了。 “难道自家也要开铁匠铺子么？” 不光小杨琅猜到了杨琳的目的，赵铁牛更是一早猜到了他要干什么。所以回家推黏土的时候，他还顺手给杨琳带来了一捆稻草。 这让杨琳省了不少心思。尽管杨琳盘过炉灶，可以知晓旧时候用泥土盘炉灶的时候会在泥土当中加入稻草以增强泥土之间的结合力。不然的话，单纯用泥土堆砌的炉灶在干燥之后再加上火烤，很容易就会出现开裂。 听说赵铁牛有盘炉灶的经验，杨琳干脆把他留了下来继续帮忙。很快，一个炉灶就慢慢成型了。看见满手满脸都是汗水泥水的赵铁牛，杨琳不禁感慨自己这二十文钱花得十分划算。 遗憾的是新灶台需要时间来干燥，效果如何只能几天后才能得知了。 “切！还以为是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还以为杨琳这次又能搞出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结果不过是盘了一个灶台罢了。小杨琅撇撇嘴专心对付面前的烧饼去了。 没有理会小家伙的不屑，等着过两日这灶台能使用的时候，自然会让小家伙大吃一惊。 倒是小家伙啃着烧饼的模样让杨琳心中有点泛酸。 “二哥！你也吃，再不吃等下就要凉透了！” 吃得满眼放光的小家伙没忘了一旁的杨琳，他抬头招呼道。若是让他知道此时杨琳心中的想法，肯定会笑他太过矫情。这个物资匮乏的时代，有烧饼吃已经是一件十分令人满足的事情了。以前的杨家，半数的晚餐都只能喝菜粥。有干粮吃的时候大多也是粗粮做的窝窝。 第二天一早起来，不出意外炉灶里的柴火又早早熄灭了。而今天杨琳觉得格外寒冷。小家伙杨琅更是像一只鹌鹑一样把脑袋扎到了他的手臂下面。 对此杨琳只能盼着自己的炉灶能够早日投入使用了。至于用原来的旧炉灶烧煤炭来取暖，杨琳根本考虑都没有考虑过。自己还想着在大明朝好好活下去呢。 推开房门，一阵凉气起来，白蜡蜡的光芒刺地杨琳眼睛生疼。放眼望去一片银装素裹，原来昨天夜里竟然悄无声息下了一场大雪，怪不得感觉格外的冷。 “啊？下雪了？” 被杨琳唤醒的小杨琅在听到下雪的消息之后并没有显露什么惊喜的神情，这略微出乎杨琳的预料。回想自己当年，往往对每年的头场雪都格外期待，因为那意味着可以堆雪人、打雪仗。 “下雪有什么好的？” 小杨琅嘟着嘴说道。 “天冷不说，道路泥泞湿滑，连东西也要涨价。” 听着小家伙的抱怨，杨琳哑然失笑。果然伟人说的对，物质文明才是精神文明的基础。肚子都填不饱的基础上，人是顾不上风花雪月的。 不理会小家伙的抱怨，杨琳还是催促着把他喊了起来。兄弟二人齐心协力将院子里的雪推到门外，然后在门口两侧一左一右各堆了一个大大的雪人。 小家伙嘴上颇多抱怨，到底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对于玩游戏这种事情有着难以隐藏的热情。最后还是杨琅去找来黑色卵石给雪人做的眼睛，鼻子自然用的是家中的胡萝卜。 带小家伙活动完了身体，杨琳又把小家伙带去巷口吃了早饭。做完这些之后，杨琳这才带着自己前日剩下的肥皂去了铺子。 前日的肥皂能够卖出去，对杨琳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惊喜。可这并不能改变杨琳对肥皂市场前景的判断。他并没有大规模投产的计划，那么要想发财还要继续想其他的路子。 还没想出一个新的财路，李记的门面就已经出现在了杨琳的眼前。 让杨琳稍感意外的是，一大清早李记的门前就有不少人在忙碌着。“真是拼啊！” 看清这些人在做什么事情，杨琳忍不住感慨道。 大雪天破土动工，确实是一件十分拼命的事情。这些人在李记门前堆着的青砖、沙土，不是准备大兴土木又是准备做什么？ 事不关己，杨琳摇摇头进了李记。进门之后看见老黄的模样，杨琳这才意识到事情或许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就住在铺子里的老黄显然早就注意到了门外发生的事情，这个时候他正揪着自己的胡子嘴里念念有词。 “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孙子给我老人家添堵？” 辽东因为气候的缘故，漫长的冬季里人们大多处于无事可做的状态。可人们也很少选择这个季节里搞什么土木建设。一方面严寒的天气不方便施工，另外低温环境下施工的建筑等到春暖花开难免会因为热胀冷缩而发生涨裂。 第十五章 缺德 老黄猜得没错，李记门前的事情确是有人在暗中策划。而策划了这件事的人正躲在李记对面的房子里。 “嗬！这见鬼了的天气！” 尽管守着炉子，凉风还是不住往脖子里灌。范长增忍不住抱怨道。 范长增有充分抱怨的理由，要不是因为韩荣的这个注意，他现在本应该躲在家里的火炕上搂着婆娘喝着茶。结果眼下却只能跟韩荣一起四处漏风的破房子里守着破炉子取暖。 当然，要不是这房子四处漏风，也用不着大兴土木不是？ 这房子本是韩荣一个远方表叔的产业，后来因为赌钱输了一屁股债，结果却被韩荣低价给收了过去。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因此也没有到处声张，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就不多。 听范长增说了事情的始末之后，他立刻就想到了眼下这个注意。 “大哥！这样不是刚好么，正好有了合适的借口！” 韩荣挤眉弄眼一番，范长增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哈！对啊。天寒地冻，收工，收工！” 天公作美，范长增一分钟也坐不住了。 外面的人都是韩荣找来的狐朋狗友，本来就不是正经干活的料。听到范长增一声招呼，刚刚还在忙碌的人们一转眼就全都不见了，只留下了一地的砖石土木摆满了李记门前的地面。 听见动静出门打探的老黄瞧见这幅模样好悬没气吐血！ “真是一群孙子！不行，我这就去找他们去，我倒要瞧瞧是谁干这么缺德的事情！” 看见老黄气呼呼就要出门，杨琳赶紧一把拉住了他。 “你拉着我干什么？” “黄老！不是我非要拦着你，就算你要找人算账你又到哪里去找？” 说着话，杨琳朝对面的院子努了努嘴。只见刚刚还敞着大门的院子此时已经挂上了锁头。 “嗨！” 经杨琳提醒才发现这一点的老黄恨恨跺了跺脚表达了自己心中的愤慨。 “谁啊这是，一大清早是准备搞什么大工程？” 这时候姗姗来迟的宋二狗才刚刚赶到了李记，瞧见眼前的场景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本来就一肚子火的老黄听到宋二狗的话立刻找到了出气的地方。 “去，给我把这些破烂全都给我搬走！” 说完老黄伸手一指面前满地的狼藉。 “啊？” “万万不可！” 听到老黄的话，宋二狗跟杨琳立刻给出了不同的反应。 这个时候，已经走出去一段路程的范长增突然也想到了同样的可能。 “嗯？咱们不能走！要是咱们前脚走了，他们后脚就把东西给搬开了怎么办？” 担心前功尽弃的范长增转身就要回去，要是自己前脚走了李记后脚就腾开地面重新开张，自己这一大清早不是白忙活了？ 一旁的韩荣不紧不慢拦住了范长增。 “大哥，放心吧，他们不敢！要是他们真的动了咱们的东西，嘿，那事情反倒简单了！” 说完，韩荣不紧不慢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字迹尚未干透的宣纸。看清了纸上的内容，范长增脸上立刻笑出了花来。 “高，实在是高！哈哈，他们敢动咱们的东西，我让他们赔吐血！” 老黄也是见惯了风浪的人物，不用杨琳明说他就想通了这里面的陷阱。既然对方摆明了找自己的麻烦，肯定想好了后招。 自己若是动了对方的东西，回过头来对方拿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账单就能从自己这里讹上一大笔钱。到时候真可就是黄泥巴掉裤裆里了。 “那东西还搬么？” 看着老黄脸上阴晴不定的模样，宋二狗小心谨慎地开口问道。 “搬！给我滚回去搬羊皮去！” 听到老黄没好气的咆哮，宋二狗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自己嘴欠问这么一句干什么？这还不如搬砖石瓦块呢！铁架子买回来了，李记库里的皮毛刚好需要从原来的货架子上倒腾到新定制的铁架子上。这可不是一个小工程。 “咳咳，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先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捣鬼。” 生怕跟着宋二狗遭上无妄之灾，杨琳清了清嗓子说道。 “嗯？” 杨琳的话提醒了老黄。是啊，到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在暗中给自己下绊子呢！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不是么？ 不过现在想起来这茬也已经晚了，现在对面人都跑没了，自己上哪里问去。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找房子的主人问问不就知道了！” 这个难题可难不住杨琳。 一把柴火把火炕烧得滚烫，范长增跟韩荣两人盘腿坐在炕上，一杯烫好的老酒下肚，两个人总算是暖和了过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李记的人才能反应过来！” 范长增眯着眼睛说道。 “嘿嘿！不会很久的！” 韩荣一口饮尽杯中酒，就算李记的人猜不到这是针对他们的布局，也不会放任别人把自家大门堵上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韩荣的这个损注意可以说是打蛇打七寸，正好捏在了李记的脖子上。 开门做生意，被人堵了大门这生意还怎么做？ 熟悉的人上门买些柴米油盐倒也罢了，想要买些大件东西的，再有就是那些上门想要售卖皮毛山货的人肯定是要望而止步了。 事实也正如韩荣所猜想的那样。一上午寥寥几个上门的顾客，把老黄愁的胡子都稀疏了不少。 斜了一眼在哪里若无其事拨弄着算盘的杨琳，老黄吹了吹自己胡子，这小子倒是轻松自在。他刚想说些什么，宋二狗这时候从外面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清楚了！弄清楚了，原来是韩荣那小子搞的鬼！” 铁岭卫就这么大点地方，想要弄清楚什么事情并不难。宋二狗只是找着卖建材的打听一番就弄清楚是谁在背后捣鬼了。 “好他个韩二癞子，我这就去找他算账去！” 说完老黄撸起袖子就要往外走，一看老人家当年就是个一点就着的火爆脾气。杨琳更是从老黄露出的胳膊上看见了好几道蜈蚣一样的陈年疤痕。 辽东用的是卫所制，居民九cd是卫所的兵户。老黄自承当年也是当过兵打过仗的。杨琳心道，您老人家怕是还少说了一句“杀过人吧”。 眼下见老黄要去找韩荣算账，杨琳赶紧一把拦住了他。 第十六章 谁敢动我的东西 “乖乖，我的黄老喂！您这是要干什么去？”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找那个韩二癞子算账去了！” 没想到杨琳竟然会拦住自己，老黄瞪眼说道。 小时候韩荣头上生疮，头顶两片头皮寸草不生，为此没少被人调笑，也因此得了个“二癞子”的外号。 这些年随着韩荣恶名远扬，这个曾经的外号也已经渐渐没有人喊起了，老黄却不在乎这些，更何况今天还是韩荣欺负到了自己的头上。 “算账？您要跟他怎么算账？打他一顿出气？还是大雪天也堵着他家门口不让他进出？” 听杨琳这么一说，老黄语气一滞，好像除了这些自己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了。 这大雪天，冻得人耳根子疼。傻子才会选择堵门，再说了韩荣又不是做生意的，堵住他的大门跟没堵有什么两样？ 打人的想法倒是可以的。不过想来韩荣那孙子也已经布置好了陷阱，现在怕是巴不得自己上钩呢！ “那你说怎么办？” 尽管心里知道杨琳是对的，老黄还是气呼呼问道。 杨琳微微一笑，他附到老黄耳边低声说了两句。没等杨琳说完，刚刚还一脸怒容的老黄已经笑开了花。 “好！好！就按你说的办！” …… …… 巳时没过，雪就已经停了。到了晌午，干脆连太阳也出来。阳光一晒，被行人踩得稀烂的积雪变得更加泥泞不堪起来。 就是这样的街上，一行七八人正步履艰难一路走来。身穿半新的鸳鸯战袄，手持明亮的刀枪，几个人正是铁岭卫城的卫所兵。为首骑在马上一人顶盔贯甲更是威风凛凛。 看见几人行来，路人纷纷避让，有熟识的人还笑着跟那名军士打着招呼。 “肖百户，这大雪天还要巡视啊？” “哼！不巡视还能咋地？难道跟那群鸟人一样待在卫所里打牌喝酒？” 马背上被称作肖百户的军士用马鞭捅了捅自己歪了的头盔骂骂咧咧说道。 路人闻言忍俊不禁，果然这位肖百户跟自己猜的一般无二。 大明百年，各地的卫所兵早已不是当年那群开疆辟土的虎狼之师。常年兵戈不断的辽东虽然还不如江南等地那般彻底糜烂，却也一样是暮气难收。 平日里的操练都是能逃就逃、能躲就躲，借着雪天的由头一众军士更是乐得躲在屋里打牌喝酒。 素来耿直的肖百户受不了卫所里的乌烟瘴气，于是请了外出巡逻的差事一个人带了一队人马出来透气。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走水了！” 肖百户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惊慌失措地喊声。还没等他辩清声音传来的方向就看见钟鼓楼西南的方向升起的滚滚浓烟。 看见这一幕，肖百户立刻变了脸色。不仅仅是他，就连其他军士、行人也全都惊慌失措起来。 这时候的房屋还是以土木结构为主，失火的危害可是相当大的。尤其是天寒地冻，冰冻三尺之下取水都成了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真要是火势太大，一不小心怕是能把大半个铁岭城烧了去。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慌什么慌！还不赶紧鸣金示警，也不知道钟鼓楼上的人是吃什么的！”很快回过神来的肖百户立刻对身旁人下起了指令。 “侯三你速回卫所传报消息，让那群废物速速带人来救火。冯良、张顺你二人去寻附近的里长来，其他人跟我过去瞧瞧！” 说完肖百户一马当先朝着浓烟升起的地方奔驰了过去。 “肖军爷！救苦救难肖军爷，可算把您盼来了。军爷！快，快安排人救火啊！” 几百步的距离，策马狂奔不过是一转眼的功夫，肖百户就赶到了近前。他才拍马赶到，就有一人扑倒在了他的马前带着哭腔喊道。那人被烟熏黑的脸跟包公一般，跪在自己马前哭哭啼啼却像是陈冤的秦香莲。要不是不合时宜，肖百户都能笑出声来。 辨认了好一会儿，肖百户才认出来面前这“包公”是谁来。 “你是李记的伙计？” “肖百户，小人正是李记的伙计宋二狗！百户大人，您可要赶紧招呼人救火啊！” “宋二狗，起来说话。我问你，走水的地点在哪里？可是在李记店里？” 认出宋二狗的身份，加上他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肖百户心中升起了一个不好的想法。若是走水的地点在李记的店里，那事情可就麻烦了。寻常的民居就算走水，能烧的东西也是有限的，火势不会蔓延地太快。 可是李记就不同了！李记店中东西繁杂，能烧的东西太多，更何况还有不少木炭、棉布、猪油等易燃之物，一旦升起火来，怕是根本控制不住！ “军爷英明……” 宋二狗还想拍拍肖百户的马屁，可肖百户哪里有闲心听他的奉承。他跳下马来就要招呼众人救火。 这个时候被他派去寻找附近里长的人也跟了过来。 “禀大人，附近的里长不在家！” “马丹！什么废物点心！”听到这个“噩耗”，肖百户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帮忙救火，难道等火烧到你们家的房子么？” 肖百户牛眼一瞪朝旁边围观的众人吼道，“你、你还有你给我挨家挨户招呼人提水到李记来救火！” 下完指令，肖百户一马当先闯进了路边的人家。冲锋陷阵能耍一把二十斤重镔铁大刀的肖百户一转眼就又冲了出来，等他出来他的两手之中已经各多了一只盛满清水的木桶。 上行下效，有了肖百户的带头作用，一旁众人也纷纷行动起来。可是当肖百户来到李记门前的时候，他差点没有把肺给气炸！ 只见横七竖八的砖石瓦块堆满在了李记的门前，一人行走尚是一桩难事，更何况让众人提水救火了！ “把这些垃圾全都给我拖走扔了！” 肖百户将手里的水桶往地上一顿然后挥手说道。 “慢着！谁？谁敢搬？我要看看谁敢动我的东西！” 还没等肖百户身后的人都什么动作，前面的小巷里传来了一个语气不善的声音。 第十七章 趁火打劫 没想到竟然有人在这个时候还敢跟自己叫板，肖百户瞪大眼睛倒要瞧瞧是什么人敢这么嚣张。 不等他招呼，他身后的一众军士就要不干了。这大冷天，能跟着肖百户出来巡逻的人都是他的铁杆心腹，都是一起冲锋陷阵的兄弟。只要肖百户一声招呼，就算对面跟肖百户叫板的是另外的百户他们也敢光膀子上去就干，更别说只是一个寻常人了。 看见从巷子里走出来的人，立刻就有人要上前去教训教训这两个不开眼的孙子。 倒是跟在肖百户身后的宋二狗偷偷瞥了一眼对面的两人，他差点没忍住咧嘴笑出声来。好在脸上的黑灰很好给他做了掩护，没有被人察觉他的异样神色。 对面巷子里出来的两人正是范长增跟韩荣二人。肖百户的手下没能在范长增家里找到人，但是外面动静这么大，范长增哪里能完全听不到。 起初听闻外面走水了，范长增吓得鞋都没顾上穿就跑了出来。身为里长，若是自己管辖的区域发生了严重火灾，他哪里能逃得开责任。 可是听说是李记着火了，范长增惊愕一番之后差点没笑出声来。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李记黑心坑了自己那么多银子，活该有此一劫！ “烧！最好烧得一干二净才好！” 范长增吐了口唾沫说道。 “大哥！万万不可啊！” 范长增不急跟在范长增背后的韩荣却是急了！李记对面的宅子可是自己的产业，万一火势控制不住肯定是烧不到范长增家里，自己的那幢宅子肯定是没办法幸免了。因此韩荣哪里还能坐得住。 “大哥！入冬以来，指挥衙门刚三令五申过要严防烟火，真要是事情闹大了，大哥您未必能回避得了追责啊！更何况，我们的目的是让李记吐银子出来，李记要是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咱们也落不到好处啊！” 听韩荣如此一说，范长增觉得倒也是这个道理。于是两人这才朝着李记赶了过来，不想两人才刚一赶到就听见了肖百户之前的那句话。 堵门的砖石土木是韩荣花钱买来的，自己的事情自然不能让兄弟破费。问得韩荣为此花了一贯钱，范长增直接给了他二两银子。 亏么？不亏！ 范长增二两银子换回来的还有一张十两银子的收据清单。有了这张收据，到时候能从李记敲来多少回报就看范长增自己的本事了。 “我要看看谁敢动我的东西！” 眼前这些可都是自己的银子，范长增怎么能看着别人乱动。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只听见一声尖锐地声音割裂空气迎着自己的脸就落了下来。 “啪！” 鞭花在脸上炸开，火辣辣地感觉从脸颊传来，范长增用手一摸入手全是黏黏的鲜血。 “你……你竟然敢打人？” 没想到对方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范长增语无伦次说道。 “打你？好贼人！睁开你的狗眼瞧瞧，若是火势无法控制，一百个你的狗头都不够本官砍的！” 听到对方的话，范长增心里已经，他这才看清了动手那人的模样。 “肖军爷，您息怒！小人这不是没看见是您嘛！” 看清了动手打脸的人是肖百户，范长增知道自己这一鞭子是白挨了。这铁岭卫上下谁不知道这位肖军爷的火爆脾气？ 虽说自己也有个做百户的丈人，可自家丈人那是管屯百户，与其说是将官倒不如说是个地主更合适一些。怎么能跟肖百户这样手下百十来号精兵强将的正经百户叫板？ 幸好肖百户刚刚出手也留了几分力气，那一鞭子只是听起来吓人，大部分力道却全使在了空气之中，只是鞭梢挂到了脸上罢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把这些破烂搬开！” 镇住了范长增，在场再也没了敢敢有不同意见的人。肖百户一声令下，众人齐上阵，很快就把李记门前收拾一空。 没了碍事的东西挡路，众人这才提水冲进了李记。进了李记，肖百户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刚刚在外面看火光冲天还搞不清楚到底火情如何。进来之后才看见，原来李记起火的只是后院一个不知道堆放什么东西的窝棚。别看火势吓人，但是因为相对比较独立的原因，一时半会儿倒也不会蔓延开来。 不过这并不是放松大意的的理由。一会儿的功夫，丈余的火苗已经窜出了屋顶。等下若是起风，说不好火借风势就会将周边的其他房屋引燃了。 “快！赶紧给我把火扑灭！” 众人拾柴火焰高，众人浇起水来这火灭得也快。火势很快就被控制了下来，众人的心也渐渐落回了肚里。 而在众人忙着救火的时候，一直站在门外的范长增心里却很不是滋味。挨了一鞭子倒是其次，他总觉得今天的事情哪里有些不对劲。 “大哥！坏了！咱们的东西！” 这时候站在范长增身旁的韩荣拿手肘捅了捅他的腋下说道。 “东西？什么东西？” 范长增扭头看了一眼韩荣，旋即立刻回过味来。他放眼望去，只见早先还堆满李记门前的砖石土木已经被扫荡一空了！ 刚刚肖百户一声令下，众人齐出手，东西很快就被搬没了。可是这东西被搬去了哪里就不好说了。 趁火打劫！这是红果果的趁火打劫啊！范长增恨恨跺了跺脚。顺带着范长增心里对杨琳、对李记的恨意又增添了几分。 “啊！杀千刀的贼老天啊！老儿的店呐！” 这时候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传来把范长增惊醒了过来。范长增抬眼看去，只见那嚎啕痛哭的人正是老黄，跟在老黄身后那人不是杨琳又是哪个？虽然不似老黄那般崩溃，杨琳的脸上也挂着少许的愁容。 看见这两人的模样，范长增如同吃了人参果一般，身上十万八千个毛孔都透着说不出的舒畅！ 第十八章 杨二欺人太甚 这时候扑灭火情的肖百户正带人从李记里出来，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反复训诫着宋二狗要小心火烛，万万不得再有类似的事情出现。否则的话，必有重责！ 还没出门，肖百户就听见了老黄的哭嚎，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大白天跟哭魂一样，谁听了心里都膈应。 杨琳见机，赶紧用手捅了捅老黄，然后不动声色小声提醒道，“差不多就行了！” 老黄也已经察觉了肖百户的神色，他赶紧敛起了哭声，然后用袖子揩了揩眼角不住流出的泪水。 “你当我想啊，还不是你给我找的老姜太辣了！” 趁着衣袖遮掩住面庞的空隙，老黄低声反驳了杨琳一句。 这时候宋二狗已经离开了肖百户身边一把冲上来扶住了老黄的手臂，“师父！这时候你可要撑住啊！” “二狗！我没事！你实话告诉我，都烧掉了哪些东西？全烧没了？” 老黄低沉的声线里全是繁华落尽之后的沧桑无奈，加上他眼角的“老泪纵横”，真是令闻者落泪、令见者伤心。 “嗯！嗯！” 宋二狗把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一样。 老黄见状，这才重新“恢复”了一些力气。倒是一旁竖着耳朵偷听的范长增心里充满了遗憾，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才好！ “那……是把库房给烧了？” 库房？库房烧了也可以！李记最值钱的东西自然要数他库房里堆积的货物了。除了准备贩卖的杂货，还有李记收购来的皮毛、山货，这些要是全烧乐李记也就不用干下去了。 李记倒闭了，杨二那小子还不是要继续滚回去做一个落魄书生？ 范长增心里想着，都有些想伸手摁着宋二狗的脑袋让他点头了。结果宋二狗还是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那到底把什么烧了？” 老黄问出了范长增一样好奇的问题。刚刚火光冲天的架势可不是假的，要说什么都没烧打死范长增也不相信。 “也没什么！就是前几日替换下来的木架子堆在棚子下面，一不小心全给烧没了！真是可惜了，本来还想当过冬的柴火烧呢，一把火全给烧成了灰……” 宋二狗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些什么，不过范长增已经完全听不下去了。自己花了二两银子，结果李记只是烧了一车柴火？这贼老天还真是不开眼呐！ “大哥！大哥！” 听着韩荣的笑声呼喊，范长增回过神来的时候街上已经只剩下了他们还有李记的三人了。肖百户早就已经带着手下军士们离开了，其他参与救火的人也都已经散去。 “大哥！现在该怎么办？” 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一个结果，韩荣心中微微有些不安。毕竟这个注意还是自己提出来的，结果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范长增还没说话，对面杨琳等人的谈话声传了过来，听到三人对话的范长增又站住了脚步。 “哎！都是我的疏忽，不想遭此劫难！幸好苍天有眼，算是给我等一个警醒。往后你二人可要小心谨慎了，万万不能再有同样的事情发生。” 听老黄反思发言之后，杨琳点头称是。一旁的宋二狗却提出了别的事情，“师父，那烧掉的棚子要怎么办？咱家院子不就豁口了？” “蠢死了！烧掉的棚子重新再盖不就可以了！” 听到宋二狗的问题，老黄伸手在他头上敲了一记说道。 “哎呦！那我这就去问买些砖石土木回来？” 听到这里，范长增觉得自己的损失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买材料的费用加上翻盖房子的人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对比李记的损失自己也不算太亏。 可是接下来杨琳的一句话却让他从云端跌落谷底，险些没喷出一口老血来。 “不用那么麻烦了！刚刚田叔、赵婶他们过来跟我说过了，刚好他们手头有些不用的材料，问我如果需要的话可以便宜转给我们。” “还有这好事？那还犹豫什么！要了，我们全都要了！” 老黄一听有利可图，刚刚还挂满了颓废的脸上立刻变得红光满面。 而街对面的范长增则是额头青筋直冒。一个声音在他心中不断的怒吼，“我的！那些都是我的！” 杨琳口中的田叔、赵婶都是住在附近的街坊，刚刚都还来帮着灭火呢！可这些人谁都不是做建材声音的，他们家中哪里会有闲置的砖石土木？分明这些东西就是刚刚从自己这里搬走的！ 一旁的韩荣一看情况不妙，赶紧拉着范长增的衣袖把他给拉走了！再在这里待下去，还不知道范长增会被李记的人给气成什么样子。 “你拉我干什么？” 转过巷口，看不见李记三人的身影了，范长增挣脱了韩荣的手说道。 “大哥，我算是看明白了，李记的人分明就是在故意气咱们呐！” 范长增也不是傻子，听韩荣这么一说自然也明白了过来。 “那事情就这么算了？”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可是分明李记的人已经占了上风，再待下去对咱们不利啊！” 韩荣的解释范长增也能理解，刚刚杨琳的话分明就是在刺激自己。可即便明白对方是在故意为之，范长增心里还是憋了一口气。 “杨二欺人太甚！” 主角都已经走了，李记三人也就没了继续在风里谈笑风生的理由。 “哈哈！二郎，还是你有办法！” 一进屋内，老黄立刻拉着杨琳的手喜笑颜开地说道。 “过奖！过奖！” 杨琳也没想到事情会进展得如此顺利，要不是肖百户那一鞭子，范长增也不会魂不附体“坐看”众人把原本属于他的东西搬运一空。 “可如果范长增再故伎重演一回呢？” 一旁的宋二狗不无担心地说道，总不能再演一回烽火戏诸侯的好戏。若是那样，怕是肖百户临走前那句重责的话就不是恐吓了。 “放心吧！他们不会的！” 老黄摇摇头说道。坏人也是有底线的，除非真个撕破脸皮，否则的话同样的伎俩一再重复使用，那就难免激起众人的抵制了。到时候范长增这个里长还想不想继续干下去了？ 第十九章 计上心头 在李记栽了跟头，范里长憋了一肚子气。就算当时看不明白，事后一想也能感觉到李记那把火烧得蹊跷。 注意是韩荣出的，事情落得这样的结果，他没没脸继续留下。跟范长增说了声告辞，他就灰头土脸地走了。 一个人回到家里，范里长发现已经有人在家里等着自己了。 “你这个死……” 刚一进院门，范长增就看见媳妇范高氏横眉竖眼气势汹汹朝自己走来。不过她“死东西“三个字”还没说出来就硬生生收了回来。 “说！屋里那两位祖宗是什么来历？” 用手在范长增腰间狠狠掐了一把，范高氏压低声音问道。 没有看见屋里的人是谁，听见媳妇的话，范长增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两个人影。 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范高氏如此紧张，想来也只有那两位了。 “不是你这种妇人家能管的事！” 范长增语气生硬，心中却是有些发虚。前面想要侵吞杨琳补偿款未果的事情，他并没有告诉自家婆娘。若是这件事被捅破，少不了又是一顿鸡飞狗跳。 “你……” 范高氏想要发火，可是想想屋里那两位，她又把话咽了回去。瞪了范长增一眼，一副事后再收拾你的样子，她就眼睁睁看着范长增进了屋。 “小人范长增，见过两位姑娘！” 进了门，看见端坐在椅子上的两人，范长增恭恭敬敬行礼问安。 每次见到面前的两人，范长增都会觉得亚历山大。 明显一主一仆的两名女子，容貌上且不说如何动人，单单这气质上一举手一投足都是说不出的大家风范。 若不是这样，也不会令自家那泼辣媳妇驯服地如同小羊羔一般。刚一进门，范长增就看见两人面前摆着自己珍藏的最好茶具，那是前年从一古董商人手中淘来的宋朝汝瓷。里面泡的更是自家最好的茶叶。可就是这样，面前两位却是根本没有伸手去喝的意愿。 “起来吧，范里长，不用这么客气！” 嘴上说着客气话，两人却没有起身去扶的迹象。 “不知道两位这次过来，可是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这两位没有事情自然不会登门，想来八成还是跟那个姓杨的有关系。心里想着，范长增还是小心翼翼问出了自己的困惑。 “哦，还是跟那件事有关。听范里长说那位杨书生没有大碍，可李檀心中终究有些不安……” 原来是想要亲自见见杨琳，听李檀讲完范长增立刻明白了她的想法。 能被这样神仙一般的人物挂念，也不知道那姓杨的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听到李檀的话，范长增甚至有些嫉妒起来杨琳被马踢了这件事。 不过一转念，范长增心中又突然开心起来。 以杨琳那不开窍的倔脾气，若是他跟眼前这位见面之后，说不定还会继续犯倔。若是他不小心冲撞了面前这位，那乐子可就大了！别看这位温温婉婉的样子，能让冯千户小心对待，敢在城内策马的又哪是省心的存在。心里想着，范长增不禁有些期待起来。 “原来如此，李姑娘真是菩萨心肠！” 心怀鬼胎的范长增这就要带李檀前往杨家，可出了门他想到了一件事情。 万一见了面，被姓杨的道破了自己企图报复的事情，再进一步牵扯出来自己雁过拔毛的黑历史，那不就引火烧身了？ “李姑娘！不巧在下突然想起来还有一桩事来。”一转念，范长增就想好了借口，“今天城内一家名为李记的铺子走水，在下添为里长难辞其责。不过亡羊补牢，还是要四下巡视一圈看看有没有其他的隐患。” “哦？可是鼓楼西南的那家李记？” 没想到对方居然知道李记，那倒是更加增加了自己话语的说服力。反正也不怕对方去上门查证，范长增点头称是。 “既然如此，还是正事紧要，就不劳烦范里长了。李檀的事情倒也不急在一时半刻。” “李姑娘不用失望。虽然在下抽不开身，却是可以找别人代劳引路！” 范长增赶紧开口说道。自己可还等着看戏，要是姑奶奶你不去了，这出戏还怎么唱？ 刚巧，这时候一个人影走过范家的门前。范长增一眼就认出来那人正是跟杨琳住一条巷子的赵婶。 上前将人喊住，范长增低声将事情交代了一番。 平白无故被范拔毛安排了一件差事，搁谁也会开心。不过碍于范长增的淫威，赵婶还是违心地把事情答应了下来。不过等她见到那两位的模样之后，心中那点不快也变成了谨慎。 等赵婶带人离开之后，范长增这才松了口气露出了轻松的微笑。 “你这个死东西！平日里整日对那些大人物唯唯诺诺，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凭空让给了人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范高氏来到了范长增的身后，她语气微酸说道。 “你个妇人家懂什么？也不看看自己的模样够不够得上给人献媚。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听到自家婆娘的话，范长增回头瞪了她一眼。 并非范长增不想抓住这样的“机会”，可是一方面怕暴露了自己的黑历史，另一方面则是出于对这两位女子身份的忌惮。 能让冯千户当祖宗对待的人物，这铁岭卫又能有几个？怕是就算铁岭卫江指挥使家的女眷都未必能有这样的待遇。 终究还是被范长增的话给唬住了，范高氏回瞪了一眼最终还是咽下了这口气。 另外一边，赵婶已经引着主仆两人来到了杨家的门前。 “两位姑娘，这里就是杨书生的家了！” 一路上大气都不敢出的赵婶小心翼翼向两人介绍到。 “劳烦了！” 李檀微微一笑轻声道谢，但她的目光却是一直停留在杨家门前的两座物事上一动不动。那不是杨琳堆得雪人又是什么？ 比起李檀来更要小上两岁的小丫鬟眼巴巴地都想伸手去摸了。 看出来两位贵客的好奇，可赵婶也不清楚该如何去解释杨家门前这两座奇怪的摆设。 第二十章 小姐睿智 “想摸就摸吧，难不成我还能责罚你不成？” 主仆两人看上去感情甚是不错，李檀看看跃跃欲试的同伴忍不住开口打趣道。 “小姐又欺负桐儿！” 听到李檀的话，名为桐儿的小丫鬟微微噘嘴。不过一转眼她又想到了反击的法子。 “小姐！难不成这尊雪护法是你们铁岭特有的门神不成？” “讨打不是！你在我家十几年，我家过年挂什么门神你还不清楚？” 主仆两人正嬉笑的时候，一个小小的人影从屋内闪了出来。 “你们够了没有！吵吵闹闹还能让人清净一些不！” 主仆两人什么时候被人这样吼过。李檀尚好，小丫鬟桐儿立刻就要张嘴反击。可当她看见那小小的人影不过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可爱正太之后，她心中的怒意立刻消去了一半。看清了对方手里拿着的几张写有字迹的纸张，原来还是个小书童，她不禁开口说道：“你是谁家的娃娃？难道你家的大人没有教过你‘言忠信，行笃敬’么？” “言忠信，行笃敬”出自《白鹿洞书院揭示》。建自南唐，兴于南宋的白鹿洞书院因朱熹、陆九渊等儒学大家曾与此讲学的缘故，就连作为它学院学规的《白鹿洞书院揭示》也已经俨然成为了天下读书人的言行准则。 很明显，还没有去学堂正式开蒙的小杨琅自然是没听过这句话。 看见小杨琅的反应，小丫鬟桐儿不禁得意起来。李家大族世家，家教了得，就算是她这样的小丫鬟受到的教育也远非一般人家能比的。 “哼！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在小丫鬟桐儿得意洋洋的时候，小杨琅不屑地说道。 “喂喂喂，这可是大儒们留下的话！你到底明不明白？” 小丫鬟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她向小杨琅走了几步。桐儿本身就比小杨琅大上几岁，靠近了更是显得比小杨琅高出了一头。 感受到对方靠近带来的压力，但是小家伙又不想在气势上落了下风，他复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的话。 “哼！大儒有什么了不起的。难道他能算‘鸡兔同笼’不成？” “鸡兔同笼？什么鸡鸭鹅兔的？” 听到小家伙嘴里突然冒出来的话，桐儿姑娘微愣。显然她并没有听说过这种后世三年级小学生都十分熟知的应用题类型。 “鸡兔同笼”并非后世才有的东西，一千年前《孙子算经》里就有这样的数术题目。可就算李家家教了得显然也是不会教一个小丫鬟这种东西的。 “哼！连鸡兔同笼都不会，懒得理你！” 赢下一城，小杨琅心中暗自得意，嘴上却高冷地宣告了胜利。 “你慢着，什么鸡兔同笼？你不说个明白，谁知道你不是在虚张声势！” 桐儿姑娘却是不肯认输。 “那好，我问你。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说着，小家伙就把杨琳交给自己的题目说了出来。 “啊？” 乍一听到这么的雉鸡和兔子，桐儿姑娘只感觉自己头都大了，两手两脚似乎加起来也不太够用。 “哪有人这么无聊把这么多鸡啊、兔啊关进一个笼子里！你一定是在故意偷奸耍滑！” “反应”过来之后，桐儿姑娘断定了面前这个小正太是在“戏耍”自己。 “哼！不会就是不会，偷奸耍滑的分明是你才对！” 见自己出的题目被人咬定是在故弄玄虚，小家伙十分不服气。 “好啊！怎么才能证明你不是故意在骗人？除非……” 说到这里，桐儿姑娘故意拖长了声音。 “除非什么？” 看见小家伙果然上当，桐儿姑娘微微一笑露出了狡黠的目光。 “嘿，除非你算给我看！” “算就算！”小家伙果然受不得激，桐儿姑娘心中充满了得意，她倒要看看面前这个小鬼到底是不是在耍自己。 “一只雉鸡两只脚！笼子里若全是雉鸡，三十五只雉鸡七十脚。逐一拿兔替雉鸡，每换一只多两脚。只需要十二只兔就凑够九十四脚了！” 侃侃说完自己的答案，小家伙充满了得意。 这下子轮到桐儿目瞪口呆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虽然没有去仔细计算小杨琅的答案是否正确，不过听小杨琅刚刚讲的计算方法似乎真的没有任何问题。 好吧！原来还真有人无聊到去算这种问题。不过桐儿姑娘却并不气馁。 “哈哈！你上当了！” 对方这么容易就把答案告诉了自己，这下看他还能拿什么来为难自己。一边笑着，她一边看向了小杨琅，心道不要小家伙不要被弄哭了才好。 不过令她失望的是，小杨琅脸上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甚至挂着一丝淡淡的轻蔑。 “哼！这才哪儿到哪儿！这道题可是要有三个不同解法的，这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啊？” 桐儿姑娘大吃一惊。 什么人这么闲的慌？把这么多鸡鸭鹅兔放进一个笼子里也就算了，还要搞出来几种解法！ 心里充满了怨言，但是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太大的惊慌。桐儿姑娘回头将求助的目光抛向了自家小姐。这时候她能想到的帮手也就只剩下自家小姐了。 毕竟，比起聪明伶俐，她还没见过谁能赢得了自家小姐。 接到桐儿求助的目光，一直没有说话的李檀微微一笑。 “哦，我倒是有这么一个解法。以兔换鸡行得通，反过来自然一样如此！” “哈哈！小姐睿智！” 听到李檀的话，桐儿拍着手笑道。 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懂得举一反三，小杨琅略显失望。不过他也懂得愿赌服输的道理。 “哼！” 轻哼一声表示了自己的不屑，小家伙转过身去。不再想要跟这两人说话。自己还有着正事要做，哪有时间跟这两人耗着？ 找出三种不同解法，这是杨琳出门前交给他的作业。到现在他也不过想出刚刚两人分别说的这两种法子罢了！ “啊？可恶，你就这么想一走了之？” 第二十一章 公子博学 看见自己又被小瞧了，桐儿姑娘疾走两步来到了小杨琅的身旁。 “你要做什么？” 刚察觉到不妙，小杨琅就觉得手里一轻，原本被他捏在手中的几张草纸已经不翼而飞了。 “把东西还我！” 小杨琅神色微急，那纸上可是自己辛苦大半天的成果。 “这么小气做什么？看一眼又不会少些什么！” 说完桐儿将手中的纸高高举起放到小家伙够不到的地方然后飞快扫了一眼。等她看清上面写的东西，她不禁又有些后悔。 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鬼画符一般的东西！ 还没等她再研究一番，她手里的东西也不翼而飞了。等她看清楚的时候，不禁有些惊讶。 “小姐？” 取过桐儿手中纸张的正是李檀。要说李檀心里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如杨琅这般年纪的少年，就算读书识字也应该是正在读圣贤书的年纪，又有谁会捧着《孙子算经》、《九章算术》这样晦涩的东西去钻研？ “咦？” 看清纸上的东西，李檀和桐儿一眼感觉到十分惊讶。不过不同之处在于李檀认得纸上“画”地这些东西。 阿拉伯数字流入中国的时间最早能够推到蒙元统治时期，只是一直没能大范围推广罢了。到了明朝也并未将这些知识完全禁绝，反倒是因为海外贸易偶尔会有些相关的东西流入国内。 李檀恰巧也曾见到过，当时出于新奇觉得这等符号用作记录倒也方便。不过任何事情都存在着反正两面，在记录方便的同时，如何防止作伪又成了一件麻烦的事情。 直到今天，李檀才发现，这小小的符号似乎还有着其他的用途！ 看这纸上画的，似乎这符号还可以根据不同的排列组合用作计算。秀外慧中的李檀几乎一眼就看懂了这纸上涂的、画的，一时不免有些走神。 能够发明这些东西，想必需要极大的智慧。就算这些知识只是从别处学来的，那也一定是极为博学之人！ “把东西还我！” 见自己的东西转眼间已经倒了两次手，小杨琅急地微微带上了哭腔。听到他的声音，李檀这才回过神来。她刚想向小家伙询问一番这些知识是何人所授，却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咳嗽的声音。 抬头望去，李檀看见门外一人正面色不虞地看着自己。 尴尬，十分尴尬！李檀打记事起都没有如此尴尬过，就像是正在欺负小孩，却被人家大人撞了个正着。 “公子误会了！” 李檀弯腰福了一礼说道。 “嗯！” 门外的杨琳不置可否点了点头，并未对李檀的解释表露出来太过明显的态度。 一回到家就看见两位美女，原本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可这两人却在欺负自己的弟弟，这就不怎么能让人开心地起来了。 眼见对方认定了自家小姐是什么心狠手歹的恶人，桐儿有些忍不住了，她刚要说话却被李檀用手拉了一把。 一时之间，有些冷场。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赵婶打破了场上略显凝重的气氛。 “二郎啊！这两位是……” 赵婶从范长增口中已经得知这两位的身份不一般，她担心杨琳犯倔冒犯了两位贵人，这可就不美了。自古民不与官斗，不是没有道理的。前一刻人还好心上门来道歉，谁又敢保证下一刻不会翻脸不认人？ 听赵婶解释完，杨琳心中恍然。 从一开始，杨琳就从两人的衣着气度上看出来这两人身份的不一般。从杨琳原有的记忆当中又找不到相关的信息，杨琳本就有些怀疑。果然赵婶的话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另一边，李檀也从赵婶的话里确认了杨琳的身份。 “李檀见过杨公子！” 再次福了一礼，李檀开口说道。 “那日不小心冲撞了公子，李檀心怀歉意。此次上门，是为了向公子当面道歉。” “哦！姑娘的好意杨某人心领了。若没有其他事情的话，两位还请回吧！” 杨琳淡淡应了一声便下了逐客令。 没想到杨琳面对自己竟会如此冷淡，李檀微微一愣。并非李檀姑娘自卖自夸，这等经历在她生平也是少见。 杨琳又不是圣人，看见美女又怎么会不心动？“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若是让杨琳用语言来形容李檀，他能想到的也就只有曹子建这句诗词了。只可惜他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世上的事情并非心动就真的可以行动。 这两人一看就知道身份非同寻常，能够在铁岭卫城内策马疾驰的女子，用被马蹄子踢过的脑袋想想也知道不一般。 杨琳可不会“花痴”到因为对方上门道歉就会对自己有意思。空寻烦恼的事情，杨琳才不会去做。 很快就从“打击”中恢复了过来，李檀心中对杨琳重新有了一番评价。 “听闻公子那日伤得不轻，李檀心中有愧。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公子收下！” 说完，李檀从袖中取出了一锭银子。 一旁的赵婶知情识趣急忙上前接过了银子然后走到杨琳面前。 杨琳冷眼打量了一番赵婶手中的银子，他丝毫没有伸手的意思，“李姑娘怕是误会了什么！杨某的伤并无大碍，这银子还请收回去吧！恕杨某人受之不恭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 见自家小姐再三在杨琳手中碰壁，桐儿忍不住说道。 “既然如此，那李檀就先告辞了！” 说完不等小丫鬟再说些什么无礼的话，李檀便拉着她的手向门外走去。 赵婶看看手中的银子，再看看丝毫没有伸手去接的杨琳，她焦急地跺了跺脚然后也赶紧快步跟了出去。 临到门前，李檀突然站住了脚步。 “哦！有件事情李檀倒是忘了。还想请教杨公子，这上面的东西，可是公子传授给令弟的？” 说着话，李檀伸手扬了扬手中的草纸。 没想到对方问的是这个问题，杨琳稍显意外。从对方的眼睛里，杨琳能够感受到她浓浓地兴趣。 倒也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杨琳点头承认了下来。 “公子博学！” 第二十二章 暖意融融 “哎！” 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手里还举着银子的赵婶变得尴尬起来。赵婶看看手中的银子再看看丝毫没有伸手去接的杨琳，她跺了跺脚，急忙转身追了出去。 “姑娘！你的银子！” 沉甸甸的银子看在眼里闪地人眼花、拿在手里却有些烫手。知道那两位神仙一般的女子不是自己可以开罪的，赵婶胆子再大也不敢把银子昧掉。 听到赵婶的声音，李檀停下了脚步。她回过头来盈盈一笑，“赵婶！这银子你就替杨公子收下吧！” “这可不敢！” 李檀的话把赵婶吓了一跳。 “无功不受禄，我怎么敢拿姑娘的银子！” “赵婶！您误会了！我并不是说让您把银子收进自己腰包。我看这道路年久失修雪天泥泞难行，想着也尽些心意。这件事还要劳烦赵婶了！” 没想到对方竟然是这么个意思，赵婶略显激动。银子尽管没能落入自己腰包，实惠却是不折不扣落到了自己头上。她忙不迭向李檀道谢，“谢谢姑娘！姑娘真是菩萨心肠！” “好了！不用客气，这是李檀应该做的。天色不早了，就不用劳烦您相送了。” 银子的事情告一段落，李檀拉着气鼓鼓的桐儿转身要走。赵婶犹豫了一下喊住他，“姑娘！二郎就是那样一个耿直性子，并非对您有什么看法，还请不要往心里去！” 见对方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赵婶帮杨琳解释了两句。 李檀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李檀知道了！” 转过巷角等到赵婶看不见二人了，一直紧绷着脸的桐儿这才忍不住向自家小姐倾诉着不满。 “小姐！你拉我干什么！那个穷酸书生简直不识抬举，不教训他一顿怕是都要读书读傻了！这世上竟然还有人不喜欢银子的！” 李檀抿嘴偷笑。 “哼！小姐，你该不会看上他了吧？” 桐儿发现自家小姐正在笑自己，她眼睛一转突然说道。 “讨打！” 矛头突然指向了自己，李檀伸手去敲桐儿的额头，却也不见怎么恼怒。显然主仆二人这样玩笑惯了。 主仆两人嘻嘻哈哈一通打闹，刚刚的那些不愉快就被抛到了脑后。 “你真觉得一个精通数术的人会在乎那些银子不成？” 打闹累了，李檀突然丢出这么一个问题。 听到自家小姐的话，桐儿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从小家伙杨琅的表现可以推测地出来，杨琳显然是精通数术的，怕是比起李家那些账房来也不会有丝毫逊色。这样一个人显然不会是范长增描述地那样，只是一个潦倒的穷困书生。 摇了摇头，李檀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寻常人又哪里会用得上石炭！” 听李檀如此一说，桐儿也回想起在杨家院子里看见的那一堆黑色的东西。因为被积雪掩着的缘故，当时并未在意。现在想来立刻认出了那些东西的来历。 李家家世非凡，即便只是家中的小丫鬟见识也不同寻常。 辽东并非民间没有使用石炭，只是这铁岭卫附近有使用石炭的就只有城外二十里的铁场百户所。这石炭突然出现在了杨家的院子里，当然十分蹊跷。 “好呀！好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竟然私自盗用军需物资！” 想通了这一点，桐儿姑娘叉腰说道。 “喂！你要干什么去？” 看着桐儿跃跃欲试的样子，李檀心生奇怪急忙喊住了她。 “当然是去举报他了！这种侵吞军产的人无论如何也要绳之以法！” “你呀！” 李檀没好气地伸手戳了戳桐儿的额头，“石炭又不是什么禁物！就算你知道他的石炭是从铁场百户所弄来的，没有确凿的证据你又能拿他怎么样？” “啊？” 听李檀如此一说，桐儿这才意识到事情并非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哼！真要想把他……还不是……” 可一转念，桐儿又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她小声嘀咕着。以李家的地位、自家小姐的身份，若是真的去控告那个姓杨的，就算是没有证据，谁又敢怀疑什么？ “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 桐儿心中想的事情，李檀又如何能够不明白，只是她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对杨琳产生什么看法。 出身世家，见惯了太多的大奸大恶。这辽东一地，为了牟利不惜冒险违禁与鞑子走私铁器的有之、为了一己私利侵吞屯军田产耕牛的有之、为了荣华富贵铤而走险杀良冒功的有之……、 比起这些种种，杨琳所作所为又算得了什么？相反，正因为杨琳如此，才更让李檀看重，若只是一个不知变通的吊书袋，就算是再有才华又有何益？ …… …… 另外一边的杨琳并未将这个小小插曲放在心里。经过几日的晾晒，他的炉子终于已经干透了。 “呼！” 长出一口气，杨琳小心翼翼用火折子引燃了浸过猪油的棉布条。骤然冒起的火苗很快就把炉膛里早就填充的树枝引燃了。等到炉膛里的火势烧到最盛的时候，杨琳将一旁盆子里准备好的煤块一块块丢入了炉膛之中。 炉膛被灶篦分成上下两部分，下部的灰室除了承担透灰的作用还有着进气的功能，上部供煤炭燃烧开有灶门方便添加煤炭。灶膛的一侧连着一座简陋的风箱，灶膛上方的出烟口则是跟火炕相连。 杨琳这也是凭着印象里的构造进行的设计，至于真实的效果还要通过实践来证明。随着炉膛里的煤块被完全点燃，已经不需要再添加柴火就能燃烧地十分顺利。 很快地，热量就从炉膛之中被释放出来。刚刚还有些冻手冻脚的屋里已经变得暖意融融。 “咦？” 原本对生火点灶丝毫不感兴趣、正在苦思冥想如何破解“鸡兔同笼”难题的小家伙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低估了杨琳的“发明创造”。 “嘿！” 感受到小家伙的目光，杨琳得意一笑，这下知道厉害了吧。 第二十三章 冤家上门 石炭炉灶的事情，杨琳本不打算四处宣扬。 盘炉子这种事情又没什么技术含量，根本形成不了技术垄断，想靠它发财是不可能的。 加上自己弄到石炭的渠道也不是那么光明正大，宣扬开了对自己毫无益处。而且，因为同样的原因，若是用石炭的人多了，自己想要弄到石炭也会变得困难起来。 出于这样的考虑，杨琳原本打算自个偷偷在家享受就是了。可他的秘密没能持续多久，就被赵婶给宣扬开了。 赵婶只是想上门向杨琳请教银子该怎么花。虽说银子是李檀给的，却是因为杨琳的缘故，到底怎么支配自然要问一下杨琳的想法。 一进杨家，赵婶就察觉了异常。杨家这四处漏风的房子竟比自家还暖和。 发现原因竟然是杨家炉子里烧得石炭，回头赵婶就把这件事传遍了小半个铁岭城。 “二郎啊!昨日听人说你捣鼓出来一个烧石炭的炉子？” 听到老黄的问话，杨琳颇为有些无奈。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连老黄都听说了。 叹了口气，杨琳点点头承认有这么一回事。 “哎！人老喽，当年冲锋陷阵留下的老伤，一经风寒就钻心地疼……” 听着老黄的“无病呻吟”，杨琳又好气又好笑。也不知道是谁昨天还在跟自己吹嘘老当益壮一个人能打杨琳这样的三个来着。 “前些日子翻盖柴房还剩下不少青砖，扔着也是浪费。下午时候我喊铁牛过来搭把手盘个炉子吧！” “那敢情好！” 一瞬间，老黄又重新容光焕发起来。 杨琳倒也是想得开，想不开也没办法。盘炉子不是什么难事，自家炉子火了之后，当时有赵铁牛帮忙也不在是什么秘密。有小道消息，赵铁牛私下里已经揽了不少的私活。 既然如此，杨琳索性做个顺水人情。 有些事情老黄要出门一趟，把炉子的事情又催促了一番并将铺子交给杨琳打点之后，老黄这便出了门。 送老黄走后，杨琳察觉到空气之中的气氛微微有些异样。回过头来，杨琳看见宋二狗正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 杨琳来到铺子不过几日的时间，现在风头已经稳稳压过了宋二狗。铺子里的事务打理起来得心应手，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还层出不穷，怎么能让宋二狗不眼热？ 察觉到宋二狗的目光，杨琳立刻就明白了他的心中所想。他暗暗叹了口气准备跟宋二狗谈谈心。必经都在一个屋檐下，杨琳不想因为这等小事搞得关系紧张。 更何况，自己内心当中又并不打算在这个小小的铺子里干上一辈子，何必呢？ 他刚想开口说话，却发觉宋二狗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了。他眼巴巴盯着门口的方向，像是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杨琳转过头去，看见原来门口的地方站着一个貂帽狐裘的明媚少女，不是那日随李檀登门桐儿姑娘又是哪个？ 原来是美女登门，也难怪宋二狗会如此反应了。 此时桐儿姑娘也正气鼓鼓地盯着杨琳，显然她没能预料在这地方也能遇得到杨琳这个冤家对头。 “不知道姑娘需要买什么东西？” 杨琳微微一笑说道。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这个杨琳还是分得清的，并不会因为之前双方之间那些“小小”的不愉快影响到了眼前的生意。 桐儿姑娘显然就没有杨琳那般大度了！ “哼！” 用鼻音长长表达了自己的不悦，桐儿姑娘昂着头扫了一眼杨琳身后的货柜。颇有一种自己就是顾客、顾客就是上帝的感觉。 “你们这里有没有胰子在卖？” 没能找到自己想要寻找的东西，桐儿姑娘趾高气昂地问道。 这次出门的时间比原本计划地要长，一场大雪更是拖延了主仆二人的归期。这样一来，两人出门时带的一些生活用品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别的倒还好说，洗脸沐浴用的胰子快用完了令人十分不爽！也不知道铁岭这样的小地方能否寻得到胰子在卖，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桐儿姑娘这才来了李记。 “不巧，怕是要让姑娘失望了，小店并没有胰子在卖！” 杨琳摇摇头说道。 并非杨琳故意为难对方，李记当中确实没有胰子在卖。 尽管心中早有准备，可是听到这样的回答，桐儿姑娘还是有些失望。而且这话从杨琳口中说出，隐隐还让她觉得有一种故意刁难地感觉。 话不投机，桐儿姑娘这就打算转身离开。却不想听到杨琳又说了一句，“不仅如此，除了李记这铁岭城其他铺子怕是也没有胰子在卖的！” 幸灾乐祸！这分明是幸灾乐祸！ 桐儿姑娘气鼓鼓地瞪了杨琳一眼。 天地良心！杨琳真的只是不想小姑娘这冰天雪地在铁岭城内跑太多冤枉路。可是这话落到桐儿姑娘耳朵里却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味道。 “姑娘不用失望，小店虽然没有胰子在卖，可是却有一种去污效果并不差的另一种东西出售。关键和胰子一般对肌肤并无太大损伤！” 这时候宋二狗突然插话了，他口中描述的东西自然就是杨琳发明的肥皂了。 一边向桐儿姑娘献宝，宋二狗一边在心中狂喜！杨二啊杨二，难得你也有抓不住商机的时候！ 这位姑娘一看就是出自富贵人家，铁岭城别人用不起肥皂，这位姑娘却不可能用不起。毕竟对方可是在寻找胰子要买的人！ “哦？” 原本听到宋二狗说店里有其他洗涤用品，桐儿姑娘以为不过是皂角、石碱这样的东西。可是听到宋二狗说此物同样对肌肤没什么损伤之后，她不禁有了一些兴趣。 瞧见桐儿姑娘的反应，宋二狗赶紧献宝似的奉上了一块肥皂。 “那好吧，不过我要先试一试它究竟有没有你说的那般效果！” 看看宋二狗手中晶莹细腻如同凝脂一般的肥皂，桐儿姑娘总算是来了兴趣。耳听为虚，这东西究竟效果如何，还需要实践来证明，但肥皂的模样让她决定勉为其难地试上一试！ 第二十四章 杨琳的算计 “姑娘请放心，小店的东西质量觉得可靠！” 宋二狗热情地帮桐儿姑娘端来一盆热水并拍着胸脯保证道。 桐儿姑娘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句，她从宋二狗手中接过了肥皂。入手的细腻感觉让她有些爱不释手。 尽管这东西给她的第一感觉十分不错，可她在表面上依旧维持了高冷的样子。也对，自己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若是连这么个小东西都大惊小怪，李家的面子往哪里搁？ “有点意思！” 刚好手上有一片污渍，用温水润了润手之后她按照宋二狗的指点将肥皂在手中揉搓了两下。很快一大团泡沫就包裹住了她白嫩的小手。 “咦！” 像是找到了新玩具的孩童一般，一丝惊奇的神色浮现在了她的眉间。古往今来，就没有哪个女孩子能够抵御地了这种轻柔、脆弱一触即破的存在。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眼下不是玩耍的时候。 “说吧！多少钱？” 桐儿姑娘把手一摆问道。 她打定主意，不管这个名为“肥皂”的东西去污效果有没有那个伙计说的那么有效都要把它买到手。更何况它的去污效果比自己预想的好像还要好一些。 “五十……！” “五百文！” 还没等宋二狗说完，一旁的杨琳已经抢先报上了价格。 扭头看了一眼杨琳，宋二狗童鞋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一个家伙，竟然能忍心对这样一个可爱的少女坐地起价！ 可转念一想，这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东西是杨琳的，这笔买卖能不能成得失都是杨琳自己的事情，跟自己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你……你怎么不去抢？” 这个一块小小的东西竟然要五百文！桐儿姑娘气极反笑，就算是托人从京城漱芳亭买回来的胰子也不过是五百文罢了。更何况，真当自己是傻子啊，刚才分明听见那个伙计说了“五十”两个字，然后眼睛都没眨的功夫就变成了五百！ 桐儿姑娘好悬没有气得把手里的肥皂砸到对面那个混蛋的脸上！ 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看着杨琳似笑非笑的眼睛，桐儿姑娘在心中劝自己一定要冷静。若是为此生气了，反倒落入了对方的算计当中！对，他一定是这么打算的！ 哼！不就是五百文嘛！因为这点钱就想让自己生气，也太小瞧了自己！ 心平气和之后，桐儿姑娘反倒是更加淡定了。 “这是三两银子，给我包上五块，不用找零了！” 将一角碎银子拍在柜台上，桐儿姑娘豪气地说道。 看看桐儿姑娘的背影，再扭头看看杨琳，宋二狗的脸上写满了错愕。这样也能做成生意？假的吧！ 将银子收下，杨琳脸上带笑心里却很是尴尬。 他原本确实没打算做成这笔生意的，但却并不是因为私人恩怨。按照杨琳原本的计划，他可是想要做成另一笔更大的买卖，却没想到桐儿姑娘会是这样一个应对。这样一来，能否继续让他如愿以偿就不好说了。 另外一边，桐儿姑娘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一进门，桐儿就看见自家小姐坐在等下盯着手里的一件东西正在发呆。 听见桐儿进来，李檀放下手中的东西抬起头来。 “怎么样？有找到胰子卖么？” 去了这么大半天，加上桐儿一脸的愤懑，李檀立刻就猜到了答案。 “没有！” 瞧见自家小姐一副瞧热闹的样子，桐儿气鼓鼓说道。 “我就说了！这里又不是辽阳，哪里来的胰子可卖！” 李檀无奈摇了摇头。 “也就是这两日功夫，又不是离开了胰子就活不下去了……” “胰子虽然没有卖的，不过我却买到了另外一件能够沐浴洗涤的东西！这东西叫肥皂！我试过了，效果虽然比不上胰子，却是比皂角什么强多了。重要的是不像石碱那般伤手！” 说着话，桐儿便把自己手里的肥皂摆到了李檀的面前。 看清桐儿拿出来的东西，李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 “既然这东西有你说的那么好用，那你怎么还像是被人欠了一笔账似的！” 李檀微微一笑问道。 两人名为主仆，却是姐妹情深。桐儿的性子她当然是再熟悉不过，换作平日里，有了这样的发现小妮子早欢天喜地向自己献宝了。哪里会像现在这副模样！ “哼！还不是因为那个姓杨的！” 听自家小姐问道，桐儿这才把杨琳告上一状。说着，她便把今天在李记的事情经过讲了一番，尤其是着重强调了“五十文”和“五百文”的细节。 “奸商”、“贪财忘义”、“吝啬鬼”…… 捎带着，桐儿还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恶名给杨琳加了一个遍。 “你呀！” 李檀伸手点了点桐儿的额头。 “小姐！那个姓杨的，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捂着自己的脑袋，桐儿依旧不肯罢休地说道。也不知道自家小姐到底看重那个姓杨的哪一点，偏偏对他评价很高。自家小姐一定是受了什么蒙蔽，可自己却不能当做没看见。 “你呀！上当了！” 李檀摇了摇头，又好奇又好笑说道。 “啥？” “你呀！人家巴不得你在我面前说这些呢！” 李檀只好给桐儿耐心解释道。结果听了她的解释，桐儿更糊涂了。 “我问你！若是这肥皂五十文一块，你觉得如何？比之胰子呢？” 话题转移地太快，桐儿有些跟不上节奏，可她还是条件反射般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五十文在铁岭这样的地方还是显得贵了。可是换做是在辽阳城，又或者南方什么地方，这个价钱应该是可以接受的，毕竟比起胰子来还是要便宜上不少的……” 说着说着，桐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自幼跟在李檀身边读书识字，本身有聪明伶俐，加上在李家耳目熏陶，她的反应自然也很迅捷。 “难道小姐你是想把它拿到南方去卖？啊！我明白了，他原来是想让小姐你注意到这东西！” 第二十五章 杨琳你的事犯了 从小桐的本意来讲，她十分不愿意看到李檀去找杨琳谈这笔买卖。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是真的就被算计到了？ 可冷静下来想想，这件事若是能成，其中可是涉及到不小的利益。相比较而言，自己面子上的那点得失又算不上什么。 看着小桐一脸纠结的样子，李檀笑了笑伸手把她拉到自己的身旁坐下。 小桐刚要下定决心，却看见李檀将一物推到了自己的面前。 “这……” 小桐微张着嘴巴，只见李檀送到自己面前的东西正是和自己手中一模一样的一块肥皂。 “这是？” 一时之间，小桐有些摸不清头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很不巧，今天刚好有人来向我推荐了这个东西！” 李檀笑吟吟说道。 “哈！” 原来如此，小桐立刻变得喜笑颜开。这样说来那个混蛋今天岂不是白费一番心思了？ “不过呢，虽说我一开始确实有跟他谈谈的意思，现在我反倒是改变主意了！” 另外一边的李檀却突然说道。 “啊？” 敢在铁岭城内纵马奔驰的女人又哪里是省油的灯。虽然很欣赏杨琳，可她也不希望杨琳是一个处处小心算计的人。 若是杨琳知道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不知道会不会捶胸顿足。 按照杨琳的算计，他确实是想要趁这个机会吸引李檀的注意。肥皂这个东西在铁岭没有太大的市场空间，可是这不代表它在其他地方一样卖不出去。 然而此时此刻的杨琳并不具备这样的实力将肥皂推广到铁岭以外的地方去。那么李檀就成了他最好的选择之一。 从先前的接触可以看出来，李檀绝非出自寻常人家，很大可能是来自外面。而且从谈吐之中也能感受得到李檀那被容貌所掩盖的才学。相信李檀一定能够看得出来肥皂当中蕴含的商机。 只要肯谈，杨琳有九成把握来促成这件事。无论双方是采取合作的形式还是一次性买断肥皂的专利，这都将成为杨琳事业起步的第一桶金。 计划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杨琳也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如此戏剧化。等了两日也没能等来自己想要的东西，对此杨琳也只能是感慨世事无常了。 好在这原本也只是偶然落到杨琳面前的机会，就算没有把握住也不是什么令人完全无法接受的事情。 砰！砰！砰！ 外面传来的砸门声打断了杨琳的思考。 看看天色，杨琳实在想不出这个时候还会有人登门。示意小杨琅继续做题，杨琳起身到外面开门。看见了门外的情形，杨琳忍不住暗暗一惊。 昏暗的小巷里此时挤了不少的人，火把的照应下更是显得枪明戟亮。 “嘿！杨二，你的事犯了！乖乖束手就擒吧！”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杨琳这才寻找到站在一众军士身后的范长增。此时的范里长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舔着嘴唇盯着自己。 瞧瞧环绕在范长增身旁的一众军士，一个个手握刀剑，这让杨琳的心中凉了半截。 早就知道范长增在自己手里吃了亏不会那么容易就善罢甘休，可是难道自己低估了这位范里长的报复手段不成？ 可转念一想，杨琳又觉得事情有些蹊跷。若是范长增有这样的能量，又怎么可能等到现在这个时候再对自己打击报复。 “你就是杨琳？” 这时候为首一个黑脸的将官目光灼灼盯着杨琳开口问道。 “正是在下！” “哼！给我拿下！” 不由分说那黑脸将官就挥手下令道。听到命令，立刻就有两名军士一左一右抢上前来夹住了杨琳的双臂。孔武有力的边卒手掌就像钢钳一般，哪里是杨琳能够抗拒的。 杨琳微微色变，他没想到对方连罪名都没有给他安插就要动手拿人。犹豫了一番，最终杨琳还是选择了放弃抵抗，他明白这或许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所面临的最严峻的一场危机了。 “放开我二哥！” 就在杨琳要被带走的时候，随着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瘦小却坚定的身影从杨琳身后蹿了出来拦在了众人之间。 低头打量一眼不自量力的小杨琅，那黑脸将官的脸色更加阴沉。 “三郎！不要胡闹，二哥不会有事的！” 杨琳见状赶紧向小家伙用眼神示意，他生怕这小家伙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不管范长增到底设计了什么样的圈套来对付自己，终归是有迹可循的事情。自己行得正、坐得端，还是有着不小的把握可以顺利脱身。 可这个时候小杨琅若是想要阻拦对方的去路，这非但不能将自己解救出来，反而会给对方生出事端的由头。 “小东西！真是长了你的狗胆！” 黑脸将官还没有说话，一旁的范长增呵斥一声就要上前动手教训“不长眼”的小杨琅。 啪！ 没等范长增跨出这一步，那黑脸将官反倒伸手拦下了他落下的手臂。 “三郎，还不退下！” 没想到那黑脸将官竟然会拦下范长增，杨琳心中泛起一丝亮光，看上去这些军士跟范长增并非完全是一丘之貉。来不及细想他们之间的关系，杨琳迅速板起脸来向小杨琅喝到。 听到杨琳的呵斥，小家伙有些发愣，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的杨琳都从未对他如此呵斥过。 趁这个机会，黑脸将官摆手示意，一众军士迅速将杨琳带离了杨家。 “咦？那不是杨秀才么？这是犯了什么事了？” 尽管天色已完，路上依旧有些行人，看见是军士拿人这样的事情，不免会引起路人的驻足围观。看清被军士拘押的杨琳，忍不住开始议论纷纷。 本以为是什么落网的歹人、匪徒，不想却是一向低调的杨书生。众人很是好奇杨琳到底犯了什么事情。 这年头没有太多其他的谈资可供消遣，很快杨琳被抓的消息就传播开来，但因为天色已晚的缘故，也不是人人都得到了消息。老黄就是毫不知情的一个。 第二十六章 人命官司 第二十六章 老黄在今日打烊之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就在李记后院休息而是出了趟门。等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过了酉时。 来到李记门前，老黄刚要摘锁进门却发现门槛处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这一发现把老黄吓了一跳。心道是哪里的乞丐在李记门前避寒么？这大冷天，希望不要冻出了人命才好。 老黄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又不太像。那瘦小身影身上的衣服并不像一般乞儿那般破烂。心里觉得怪异，老黄再三端详，他这才认出了那瘦小身影到底是谁。 “三郎？你在这里做什么？” 听见了老黄的声音，小杨琅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一看见老黄的身影，小家伙再也忍不住眼泪，他哇得一声就哭了出来。 “黄爷爷……哇……快救救哥哥……” “什么？杨琳？他出什么事了？” 听说是杨琳出了事情，老黄感觉手脚一阵发凉。同时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小杨琅会这个时候缩在自己门前。自己才刚刚找了这么一个合格的接班人，杨琳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啊！ “哥哥他……他被人抓走了……哇……” 听着小杨琅语无伦次的描述，老黄这才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始末。知道杨琳只是被人抓走了，老黄稍稍松了口气。 “别担心！交给黄爷爷就是了！” 劝慰了小家伙两句，老黄将他拉起来带到了后院。帮小杨琅烧了些热水烫了烫手脚，又给他做了些吃食。老黄这才听小家伙从头到尾将事情又讲了一遍。 辽东的卫所制度下，不设州县，一应军政事务大多由辽东都司下辖的卫、所所承担。因此听说杨琳是被几名军士拘走了，并不能因此判断杨琳到底犯了什么事情。 不过有一点老黄可以肯定，那就是杨琳并没有犯下什么天大的过错！ 以前的杨琳不过是一个读死书、死读书的穷酸书生，别说他没有做坏事的心思，他也没有那么能力。最近突然开窍的杨琳倒是不那么完全令人省心，可是这些日子的接触，老黄也能感觉到杨琳并非那种大奸大恶之辈。否则的话他也不会那么器重杨琳。 尤其是见识了杨琳的生财手段之后，老黄更加想不明白杨琳会有什么动机去作奸犯科！ “难道是范长增在背后捣鬼？” 听小杨琅提到了范长增的出现，老黄不得不想到这种可能。前些日子，范长增找李记的麻烦，杨琳出主意让范长增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若是范长增因此而找杨琳的麻烦，那倒也是说得过去。 可是问题又来了！杨琳究竟给人留下了什么把柄，这才让军士上门来拿人？ 范长增虽然身为里长，可也没有指鹿为马的能耐。区区一个小里长，难道还能翻上天去不成？ 心里想着，老黄的倔脾气也上来了。 “三郎啊！你安心等着，看你黄爷爷去把二郎给带回来！” 安抚好了小杨琅，老黄这才出了门。不消多打听，老黄就知道了杨琳被带去了大牢。 铁岭卫城内的大牢不止一座，不过杨琳能被带去的只有一座，那就是局捕指挥辖下的大牢。 在辽东特有的都司卫所制下，铁岭卫的一切军政大权都贵卫指挥使司所有。指挥使司衙门共设指挥使一人、指挥同知二人，其中一人负责城内治安据捕。当然，大部分时候抓捕歹人什么的事情都是由手下的镇抚去做。涉及民事案件的犯人也都关押在镇抚司下的大牢之中。 老黄来到镇抚司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当值的官员、吏目早都已经回家了，不过当值的狱卒老丁却是老黄的熟人。 “傍晚时候被下狱的杨琳是怎么个情况？” 见是熟人，老黄也丝毫没跟他客气。这哪是上门求人办事的态度？好在几十年的交情也不在乎这点细枝末节，翻了翻白眼老丁还是帮老黄回答了问题。 “说是人命官司！” “放屁！” 没等老丁说完，老黄就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杨琳是什么人他老黄还不清楚么？还人命官司，杨琳怕是杀鸡都要手抖的一个文弱书生能干出来那种事？ “你不要骂我啊，又不是我敲鼓鸣的冤！” 无缘无故被呛了一顿火，老丁也很无奈啊。 “有屁快放，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可就说来话长……” 一句话还没说完，看见老黄又有翻脸的迹象，老丁赶紧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下午的时候，一个名为江辰的男子突然跑到镇抚司衙门击鼓鸣冤，说是状告杨琳心思歹毒坏了他父亲的性命。 听老丁描述的有模有样，老黄不禁沉吟起来。虽然自己百分百对杨琳报以信任，可这件事本身必然是有什么地方自己没有掌握的。 “江辰？” 铁岭卫上千户人家，老黄自然不可能认得所有人的姓名，只是这个名字听起来似乎有些耳熟。 “哦！就是王知事的小舅子！” 听到老丁的提醒，老黄不禁有些头疼。事情已经够麻烦了，怎么还跟王知事扯上了关系。 老丁说的倒是轻巧，再怎么说知事也是正八品有品有秩的官员。 “他没说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老黄皱眉问道。依着杨琳的性子，不是那种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人。就算杨琳跟那王知事的岳父有什么矛盾，也万万不可能发展到仇杀的地步。 若说是和范长增勾结好了设计陷害杨琳，那就更是不大可能的事情。为了陷杨琳于死地，搭上自己的性命？那王知事岳父的命也太不值钱了吧！ 老丁摇了摇头，他只是一个狱卒，衙门里的事情他也是道听途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也说不上来。 “哦，对了！我似乎记得听人嘀咕了一句，说是跟什么碳炉子有关。” 听老丁这么一说，老黄心中立刻亮起了一扇窗子。 碳炉子？自己前两天还让杨琳在李记也盘了一座呢，可是这碳炉子又怎么会跟人命官司扯上关系呢？ 第二十七章 祸水东引 江家在城中也是大户，没费多大功夫，老黄就找到了江家。还没走近，他就远远听到了隐约的哭声。 门外悬着的两盏气死风灯好不凄凉。 “哎！好端端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老黄原本还在想着找谁打听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旁传来了两个路人的对话声。 “哎！早就说了碳毒会要人命，没人听我劝！” “算了！说到底还不是那个杨二害人？放着圣贤书不念，搞什么幺蛾子，也怪不得到现在还只是一个童生了。” “呵呵！谁说不是呢？听说前些日子还到李记当了伙计，真心财迷心窍！” “哼！我倒看他这次下了大牢还怎么办，不死也得脱层皮！”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老黄已经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原来王知事的岳父是中了碳毒身亡的。 可是中了碳毒这是谁也不想看到的，别说烧石炭会中毒，每年烧木炭中毒的人也大有人在啊。难道只是因为杨琳起头烧起了石炭炉子？ 对于这个问题，杨琳有着一样的疑问。 空荡荡的大牢里格外冷清，抱着薄薄一床被子坐在地上铺着的稻草之上，杨琳还在整理着那些支离破碎的信息。 被下狱的路上，从零星听来的信息里他隐约听到有人因为煤气中毒身亡的事情。在搞石炭炉子的时候，他就想到过会有这种情况的出现。这个时代的人还不懂一氧化碳中毒的原理，出问题是迟早的，这也是杨琳为什么没想过要靠盘炉子赚钱的原因。 只是杨琳没想到出问题的时间会这么早。 事实上，关于这一点杨琳本身也有些责任。若是当时杨琳去搞搞什么工程承包，承接一些盘炉子的业务，说不定能够减少出现事故的概率。可是这并不能保证其他人不会见钱眼开加入进来，要不然江家的炉子是谁盘的？ 哐！ 一个炭盆子被丢到了杨琳面前的牢栅外，嘣起的火星在杨琳面前散开，让杨琳从沉思中醒了过来。 抬头看看，将炭盆子丢到自己面前的是一个老狱卒。 一屁股坐在杨琳对面的地上，那老狱卒将手里拎着的一壶老酒半只烧鸡丢到了杨琳的怀里。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杨琳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拔开酒壶的塞子先给自己灌了一大口烧酒。 火辣辣的烧酒落肚，一股热流立刻暖遍了杨琳的身体。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杨琳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到了大牢虽然狱卒送来了两只玉米饼，不过心不在焉的杨琳哪里有胃口吃的下？ 等到杨琳后悔的时候，就连那两只玉米饼都被狱卒给收了回去。本以为要这样又冷又饿熬上一夜，没想到竟然竟然会遇到这意外的幸福。 要不是杨琳多少还了解一些历史知识，怕都要以为这是给自己的断头饭了。 “被人陷害的？” 老狱卒横了杨琳一眼问道。 微微一僵，杨琳停下手中动作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狱卒。昏暗的长明灯下并看不清对方的表情，杨琳不由在心中暗自揣摩对方的意图。 “滑头！你以为是谁让我老人家给你传话的？” 察觉到杨琳的戒备，对面的老狱卒忍不住唾了一口笑骂道。 “老黄？” 杨琳微微有些惊愕，旋即他就想到怕是除了老黄其他人也不会这样关心自己了。老丁没有表态，但他的神色无疑告诉了杨琳想要知道的答案。 “陷害怕是不至于，被人落井下石倒是有可能！” 摇了摇头，杨琳眼前浮现出先前范长增带人出现在自家门外的场景。 看看杨琳的模样也不是知道太多信息的样子，老丁忍不住叹了口气。 “算了。明日到了堂上，不该说的东西不要多说！” 临末，老丁叮嘱了杨琳一句。看杨琳的样子，并不像是久经风浪的人。这样的人老丁见过太多了，到了大堂上，被那样的气氛包围，再被人一惊一吓难免会言多必失。 在城南的一处宅子里，两个人正守在灯下讨论着同一件事。 “大哥，这样真的能行吗？” 一个神色惶惶的男子开口问道，明灭的油灯照亮了他的脸，不是韩荣又是哪个。 “慌什么！我不是说了么，一切有我兜着！” 听到韩荣的话，坐在对面的范长增摆了摆手不耐地说道。并非他想替韩荣兜着什么，只是这件事本身他也难逃干系。现在要后悔也只能后悔当初财迷心窍了。 “这事都怪那个姓杨的！要不是他搞出来的幺蛾子，事情又哪里会变成这样！” 韩荣想起了什么，恨恨说道。 听到他的话，范长增的眼里也是一样流露出了憎恶的神色。 当初杨家的石炭炉子火了之后，不少人都偷偷在家仿制。这种闭门造车的仿制过程大部分都以失败告终了。却也有人在经过精心“调研”之后搞出来了十分神似的仿制品。 上次在杨琳手上栽了跟头，一心想着法子报复的韩荣在得知了这件事之后立刻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若是利用这个路子发财，岂不是等于抢了杨琳的银子？他刚把这个主意告诉了范长增，一拍即合之下范长增便同意了这个主意。 包工头的业务没想到刚红火了不久，结果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一下子范韩两人就从天堂掉落了地狱。 “哼！这次的事也不全完全是一件坏事，捎带着把那个姓杨的债一并还了也省了我一番麻烦。” 范长增如是说道。 江员外中了炭毒身亡之后，身为里长的范长增第一个知道了消息。害怕江家人冷静下来之后把责任追究到了自己身上。最后范长增还是决定先发制人，先把脏水泼到杨琳的身上。 明面上韩荣才是包工队的头头，范长增这个里长的话一时也没人生遗。因此，范长增在江家人面前隐晦地一提杨琳才是石炭炉子的始作俑者。愤怒的江家人就把杨琳告官了！ 有着王知事这样一个女婿，事情就是简单。从击鼓鸣冤到上门拿人也不过是两刻钟的时间。 成功完成了祸水东引的任务，但是事情未必就已经板上钉钉，眼下需要做的就是将这件事“坐实”了！ 第二十八章 含血喷人 刚刚死了丈人王知事的日子也不好过。 “我把话搁在这里了，要是不给能给我一个交代，这日子是不能过了！” 听着耳边哭哭啼啼的声音，王知事的的眼底闪过一丝不耐地神色。奈何他还没办法向对方发火。 “好了！这件事我自有分寸！” 等自家夫人回房休息之后，王知事这才松了口气。但是这也只是暂时的松口气，知道自家夫人的性子，王知事忍不住感觉到一阵烦闷。 敲了敲桌子，立刻有在门外侍立的仆人进来听候吩咐。 “去！送到郭大人府上！” 说完，王知事将已经写好的信纸封好交给了仆人。 姓郭的官人不少，不过能够让王知事尊称一声“大人”的并不多，老仆立刻明白了王知事的意思。 第二天一大早，镇抚司亚门外就围满了围观的人们。铁岭卫这样的小城，人命官司一年到头也出不了几桩，这样的热闹又怎么能错过。 镇抚司的郭大人扫了一眼衙门外围观的人群，早有预料的他清了清嗓子一拍惊堂木。 “带原告江辰上来！” 没过一会儿，就有衙役带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到了大堂之上。 “大人！小民冤啊，请大人给小民做主啊！” 江辰来到大堂之上一撩衣袍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到。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似乎已经成了告状伸冤的固定套路。 “呔！有何冤情，还不速速道来！本官丑话说在前头，如若有何不实之处，休怪本官铁面无情！” 惊堂木一响，尽管江辰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吓了不小的一跳。 偷偷瞥了一眼坐在大堂右手边角落里的那位，江辰的心情稍稍镇定。整理了一下思路，他快速将早已经准备好的状词复述了一遍。 等到江辰说完，已经对此事有所心理准备的郭大人摆了摆手让人带被告等堂。 没过多大功夫，杨琳就被带到了大堂之上。 就算是把上辈子一起算上，杨琳也是第一次遭遇这等阵仗。要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快速回想了一番老丁对自己的提醒他的心情稍稍镇定。 “啪！” 见杨琳上堂之后东张西望迟迟没有动作，郭大人面沉似水重重砸了一下手中的惊堂木。 “堂下何人！还不速速报上命来！” 尽管心中一百个不愿意，杨琳还是无奈跪倒在地。 “草民杨琳，见过郭大人！” 这时候杨琳不禁有些埋怨自己竟然连个生员都没能捞上，若是有个生员身份，起码也不用见人就跪不是？ “呔！杨琳！本官问你，今日有江辰状告你行为不端，奇技淫巧害人性命，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说着话，郭镇抚将江辰状告杨琳的详情复述了一遍。 等到郭大人讲完，杨琳已经明白了事情的详情。事情的内容果然跟自己事先预料的没有太大差别，他不禁感慨人若是走了背字真是喝凉水都塞牙。这事情都能牵连到自己的头上。 “大人明察，草民冤枉啊！” “呔！铁证如山，你又何冤之有！” “大人啊！不要被姓杨的诓骗，老父尸骨未寒，难道还能诬陷了他不成？”另一边的江辰也“哭着”抢道。 一时之间，镇抚司衙门里乱做了一团。 “肃静！” 感觉到脑仁发疼的郭大人重重砸了一下惊堂木说道。 吓了一跳的两人立刻闭上了嘴。 按照正常的流程，原本郭大人想要杨琳陈述一下自己的“冤情”。然而感受到角落里传递来的目光，郭大人有所警醒，他立刻宣布带证人上堂。 这样小小的动作自然瞒不过杨琳的眼睛，偷偷瞥了一眼大堂一角端坐那么大人，杨琳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应该就是那位王知事无疑了。 尽管是第一次登上这样的场合，杨琳也知道这镇抚司衙门里不应该有这么一号布置。看对方的神色，自然不难猜对方的身份。 原以为对方不过是悄悄跟郭镇抚有所串联，没想到竟然如此的肆无忌惮。杨琳心底不由一沉。 没过多大一会儿，就有证人被带上堂来。 尽管已经有所准备，可是在看到韩荣的一刻，杨琳还是十分不爽。 “堂下何人，还不速速报上名来！” 紧张不已的韩荣没等郭镇抚的先声夺人已经跪倒在地。 “草民韩荣，见过镇抚郭大人！” “韩荣，本官问你，江辰状告杨琳害人性命一事你可否知情？” “草……草民知情……” “呔！那还不速速将你知道的详情如实呈上。” 尽管已经有所心理准备，可是这样的阵仗还是让韩荣紧张不已。过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韩荣将之前范长增告诉自己的供词一五一十的讲述了出来。 “大人！事情就是这样了。那杨琳读圣贤书却不思行圣贤之事，若不是他搞出来什么石炭炉子，又岂会有江员外意外身亡的惨事发生！” 听韩荣说完，杨琳忍不住一阵冷笑。见过含血喷人的，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如此厚颜无耻含血喷人的。 分明是韩荣见钱眼开，私自给人盘炉子，结果出了了人命官司。结果却一句话将责任全都推到了自己的身上，还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杨琳，有何话要讲？” 转过头来，郭镇抚向杨琳问道。 “草民……” “呔！铁证如山，你还有何要狡辩之处！还不给本官把他押下去！” 还没等杨琳说话，郭镇抚突然脸色一板说道。 “……” 杨琳哪里想到对方丝毫没有打算给自己辩解的机会，又惊又怒的杨琳差点没有站起身来。不给杨琳有任何抵抗的机会，立刻有两名衙役上前准备将杨琳拿下。 眼看着就要给杨琳坐实了“害人性命”的罪名。镇抚司衙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骚乱，紧接着一阵哭喊声伴随着击鼓声穿到了大堂之上。 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郭镇抚摆了摆手示意衙役们先不急着动作。 “何人击鼓鸣冤，还不带上堂来！” 第二十九章 雪上加霜 镇抚司衙门外本身就挤了不少的人，听到身后传来的击鼓声，众人这才发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又来了一群人。为首正在击鼓鸣冤的是一个年近五旬的白面男子被让了出来。在他身后则是四名健壮的妇人抬着一副担架。 “何人击鼓鸣冤，还不带上堂来！” 听到郭镇抚的传唤，衙门外围观的众人赶紧闪开了一跳通道。白面男子这才得以带着众人来到堂前。一脸凄惶神色的他走上前来向着堂上一躬到地。 “郭大人要为在下做主啊，在下冤呐！” 一下子挤了这么多人进来，再加上一个哭哭啼啼的大男人。一时之间镇抚司衙门里乱作一团，反倒是先前的主角杨琳一时之间有些被冷落。 “肃静！” 换做他人，郭镇抚早就招呼衙役们打将过去了。可是堂下站着的男子他偏生又打不得。能够在大堂上见官不拜的，除了皇亲国戚也就只有孔夫子的那些徒子徒孙了。 白面男子正是铁岭卫之中卫学的训导沈年。作为大明教育系统的基层编制，训导差不多也相当于后世县教育局副局长的样子。跟郭镇抚更是低头不见抬头见。 无论是于公于私，郭镇抚都要给沈年一些面子，因此尽管心里十分别扭他还是强忍了下来。 郭镇抚记得这位沈训导膝下无子，老来得女只有一个十几岁的宝贝女儿。眼见那担架上似乎是一个女人的样子，郭镇抚心中忍不住生出一个推测。 “沈训导，你冤从何来，与本官道来。若真有冤情，本官自会为你做主！” “大人！小女死得冤呐！” 听到郭威的问话，沈年原本已经稍稍平复的心情又再次悲怆了起来，一句话没说完，他又忍不住老泪纵横起来。 断断续续好一会儿，沈训导这才把事情的经过完整说了出来。 等沈训导讲完，一旁的韩荣心里已经笑开了花。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如此戏剧化。墙倒众人推，真是连老天都不肯帮你，杨琳呐杨琳，你命中该此一劫啊！ 原来这沈训导也是见这些日子石炭炉子炒的有些火。加上自家女儿自幼体弱，他便找人在家中盘了一座石炭炉子。结果没用了两日，今天早上起来便发现自家女儿气息奄奄已经有进气没出气了。 “呔那杨琳！又是一条人命，你还有何话要讲？”坐在上面的郭威一拍手里的惊堂木指着杨琳喝道。 “这……这是？” 郭威的反应让沈训导有些不知所措，怎么听自己诉完冤情之后这位郭镇抚怎么转过头去提问另外一桩案子的嫌犯了？ 这时候站在沈训导身后一侧的韩荣悄悄说话了。本身就巴不得落井下石，眼下这个机会他怎么能够错过。三两句就说清了杨琳才是石炭炉子的罪魁祸首，当场沈训导脸色就涨红起来。 “姓杨的！我跟你拼了！” 一声大吼，沈训导就扑上前去抓住了杨琳的衣襟。来告官本身只是出于“丧女”的悲痛，至于状告何人他都还没想清楚。没想到却是冤家路窄，在这里遇到了“凶手”。 一时之间，刚刚安静下来没有一刻钟的大堂上又乱作一团。 啪！ 没办法的郭镇抚砸了一下手中的惊堂木，趁着沈训导一愣的功夫这才有衙役上前将两人分了开来。 “杨琳！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有这样的变故，杨琳在心里也是暗暗无奈。 “大人！可否让在下看一眼这位沈姑娘！” “……” 还没等郭威发话，一旁的沈训导先是一愣然后立刻不干了。 “真是岂有此理！有辱斯文！实在是有辱斯文！” 沈训导一辈子都是在教育他人天经地义的仁义道德，自家女儿更是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虽然眼下命悬一线，可又哪里是不相干的男人随便就能近身的。 “不行！万万不行！” 原本郭威就没打算答应杨琳的请求，现在有了沈训导的表态，也省了自己做恶人.他看了一眼杨琳很直白的表明了自己不支持不反对的立场。 “沈训导，如果说这件事关系到令爱死而复生呢？” 一瞬间杨琳决定赌上一把，他提声说道。被杨琳突然的气势吓了一跳，沈训导有些底气不足。 按照他几十年恪守的儒家理法，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是这又关系到自己宝贝女儿的生死，一时之间他不禁陷入了两难之中。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终于是拿定了注意。 “好！我就让你试上一试。可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小女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给小女偿命！” 沈训导的女儿本身已经命悬一线，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未必就百分百有着妙手回春的把握，他这么说分明是不讲道理至极。 …… …… 镇抚司衙门多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看见这边围了如此多的人，更是吸引了不少人的驻足围观，纷纷打听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一个绿衣绿裙的少女走过镇抚司门前，听到众人的谈话，她犹豫了一下快步返身跑了回去。 “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了！” 闯进门内，绿衣少女就高声喊道。 放下手中的书卷，李檀颇为无奈。“又发生什么大事！” 她在“大事”两字上格外加重了语调，自己这个丫鬟哪里都好，就是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以为是石破天惊的性子实在是让人无奈。 “小姐！那姓杨的惹上人命官司被人告官了！” 听小桐说完，李檀微微一愣。似是没有料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可是很快她就恢复了平静。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说完，她再次拿起了桌上的书。低头佯做读书的样子，李檀心中却是有些惋惜。可惜了一个不错的苗子。 “小姐，小姐，你就不关系他因为什么被人告官的么？” 李檀轻轻摇了摇头。 “小姐，小姐！那杨琳如果被砍了脑袋，那肥皂的配方可就没了！” 李檀无奈再次放下了手中的书，“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若是他真的犯了人命官司，难道还能因为一个配方饶了他不成？” 第三十章 色胆包天 另外一边的镇抚司衙门的大堂上已经乱作一团了。 “有辱斯文！真是有辱斯文！士可杀不可辱。姓杨的，小女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这个畜生碰一根指头！” 沈训导颤抖着手指着杨琳破口大骂道，在他身旁两名衙役死死抱住了他的双臂，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让他冲过去找杨琳拼命。 不过也难怪沈训导会如此气急败坏，就算是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在听到刚刚杨琳的提议怕是都会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另外一边的杨琳则是颇为无奈，因为他早就已经猜到了会是这样一个情况。 好不容易说服了沈训导允许自己看一眼沈小姐的情况，让杨琳开心的是这位沈小姐只是中毒颇深，但是还未丧命。 不管这件事是否跟自己有关，杨琳都没办法看着一条生命在自己的面前溜走。前世有过抢救煤气中毒患者的经验，杨琳立刻指挥起了在场的众人。 出于心疼女儿的原因，即便是认为女儿已经药石难救，可沈训导还是出门的时候让人找了床厚被子给女儿盖着。 煤气中毒后因为缺氧，患者的新陈代谢受到严重阻碍，因此要注意保暖严防风寒和肺炎。 在几名妇人的帮助下，杨琳将沈姑娘的双肩垫高让她的双臂张开垂下，保证了她的呼吸顺畅。 做完这些之后，杨琳提出了最关键也是最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人工呼吸？这个时代可没人听说过这样的概念。这并不妨碍杨琳向众人解释其中的原理。 杨琳没想着跟人讲解一氧化碳、氧气、血红蛋白三者之间的关系，他只是将碳毒的症状归咎于中毒引起的窒息。而眼下需要做的则是帮助呼吸困难的患者呼吸到新鲜的氧气。 “……” 部分人在听到杨琳这个异想天开的提议后表示了沉默。 “荒唐！” 更多人则是对此嗤之以鼻。 “禽兽啊！” “简直畜生不如！” 人家沈姑娘眼下生死未卜，这家伙竟然还想着占便宜，真是色胆包天。 “姓杨的！沈某人今天跟你势不两立！” 听着众人的絮语，沈训导感觉自己的颜面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杨琳已经成了他眼中钉、骨中刺。 尽管已经有所心理准备，可杨琳依旧感觉到十分遗憾。倒不是因为没能借这个机会洗脱冤情，只是可惜沈姑娘怕是要香消玉殒了。 端坐在堂上的郭威郭镇抚则是感觉到微微头痛，他开始后悔刚刚听从杨琳的请求了。差一点，自己的镇抚司衙门就要变成铁岭卫最大的笑话了。让嫌犯在公堂上吃被害人的豆腐，说出去自己这个镇抚还不要被人笑掉大牙？ 差不多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 两条人命，这杨琳应是死罪难逃了。判决当场就可以下达，不过正式处斩却要等到来年秋天。这样也算可以了吧。郭镇抚侧目看了一眼公堂角落里一直没有说话的王知事。似是察觉到了郭镇抚的目光，王知事不动声色点了点头。 “咳！” 清了清嗓子，郭威就要做出最终的裁决。可是还没等他说话，一个小吏快步从衙役们的身后穿过了大堂来到了他的身边。 微微皱眉，郭镇抚有些不悦。什么事情不能等一下再说？ “出了什么事情？” 看出来郭威的不悦，那小吏微微有些慌张，不过想起自己身上的任务，他硬着头皮上前一步然后附在郭威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 等他说完，郭威忍不住沉默了下来。他不动声色向大堂外面扫了几眼，从拥挤的人群里并没能看到自己想要寻找的目标。他这才将视线重新投到了大堂下。 “咳咳！杨琳，本官问你。你刚才所说的事情到底有几分把握？” “大……大人！” 听到郭威的问话，一时之间在场众人全都惊呆了。 “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训导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郭威刚刚的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谁都能听出来他似乎有意让杨琳尝试一下。沈训导怎么能坐视不理？ “人命关天！本官岂能儿戏？纵使那杨琳只有一成把握，本官也要让他试上一试！” 哗！ 郭威的话音刚落，立刻就引起了一阵喧哗。 “大人！不可啊……” 郭威如此表态，沈训导立刻慌了神。 “男女授受不亲，这岂不是要坏了小女的名节？” 沈训导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难以接受郭威这样的解释。 “王训导！我且问你，令爱的性命重要还是名节重要？” 郭威振聋发聩的发问令沈训导一时有些措手不及。 “……” 趁着沈训导抉择两难的时候，郭威再次向杨琳重复了刚刚的问题，“杨琳，本官问你。你刚才所说的事情到底有几分把握？” 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生这样的转变，想来应该跟刚刚进来的小吏有着关系。来不及细想其中的深意看，杨琳上前一步，“回禀大人，在下有三成的把握可以救回沈小姐的性命！” “好！既然如此，那本官就命你放手一试。不过你要想清楚，若是能够救醒沈小姐方则罢了，否则的话定将罪加一等从重处理！” “是！在下听令！” 得到郭威的保证，杨琳心中一喜，同时不由又有些感慨。这次的赌注似乎下的有些大了。 说实话，对于救醒沈小姐这件事，杨琳连两成把握都没有。以眼下的医疗手段，想要治疗煤气中毒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可是让杨琳看着一条生命就这样流逝而不做任何动作，他的良心无论如何都是过不去的。 为此，他只能扯谎夸大自己成功的可能性。可这样一来，无疑是给自己挖了一个不小的坑。 好在刚刚查看沈小姐情况的时候，杨琳察觉沈小姐的中毒并不深。或许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那边的沈训导回过神来，木已成舟他也来不及再提出什么异议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杨琳如同一个恶魔一般来到女儿的身边。 一时之间，镇抚司衙门的大堂上安静地落针可闻。几十上百双眼睛全都一眨不眨盯紧了杨琳的一举一动。 “这杨二也太色胆包天了吧！” 第三十一章 不死不休 要说紧张，杨琳才是第一个的。若是失败了，别的不说怕是沈训导真能把自己给掐死。保准还不会有人拉架的。 在大明朝，公然调戏妇女，被人拿石头砸死都是死有余辜的。 暗暗擦了把汗，杨琳深吸一口气，拼了！ 只见杨琳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一手托起沈小姐的下颌，一手捏住她的鼻子，然后附身用嘴对住了沈小姐的樱唇。 嘶…… 刚刚还落针可闻的大堂之上立刻响起一阵吸气的声音。 这年头，什么时候见过这么震撼的场景？很黄很暴力！不少气血方刚的年轻男子甚至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润了润干涸的嗓子。 而沈训导则是瞪圆了眼睛，看样子分分钟就要不支晕倒。 “呸！登徒好色，无法无天！” 人群之中，一个娇小的身影一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一边小声念叨着。站在她身旁的李檀则是充满好奇地观察着杨琳的一举一动。 “小姐！你也真是的，为什么要帮他？这无赖分明是个惯犯！” 没听见自家小姐的反应，小桐姑娘不悦地问道。 “哦？何以见得？” 李檀转过头来，自己都没发现的事情小桐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你看他的动作，要不是经常轻薄女人，怎么会这么熟练？” “嗯？桐儿，你不是在捂着眼睛非礼勿视么？” “啊？小姐，你有听到我刚刚说过什么么？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见小丫头如此赖皮，李檀也只能无奈一笑。 “啊！动了，动了！手动了！” 这时候，事情又有了新的变化。站在最前面的人里，有人眼见沈姑娘伸开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这发现立刻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就连桐儿姑娘也放下了白嫩的手掌踮起脚尖从人缝之中张望着。 杨琳比起他人更早感觉到了沈姑娘的逐渐复苏，可一直等到沈姑娘身体无意识动弹起来，他这才渐渐将心放回肚子里。 “嘤……” 等到沈姑娘眨动着睫毛悠悠醒转，早已等不及的沈训导一个箭步上前就把杨琳推翻在了一旁。 “秀娘，秀娘！你没事吧！” 被沈训导吵醒的沈秀娘伸手扶着自己发疼的额头问道，“父亲？我这是怎么了？” 察觉这里不是自己的闺房，四下张望一番却发现到处都是陌生的人影，沈小姐将身子缩进了父亲的怀里。 看见女儿秀娘的模样，沈训导焉能不知道她的感受？女儿已经无碍，沈训导暂时没了心思跟杨林算账。他起身向镇抚郭威一拱手然后着人抬起女儿便离开了镇抚司衙门。 谁都没想到事情会发生这样戏剧性的变化，更没想到的是杨琳竟然真的能够成功。 郭镇抚看了一眼堂下的杨琳，他的内心十分复杂。 在郭镇抚眼中，杨琳不过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人物。这样一个小人物，无论死活对他郭镇抚都不会造成任何的困扰。可因为王知事的缘故，他杨琳还是死吧，谁让他不小心触怒了王知事呢？ 因为沈训导的突然杀出，更是给自己多了一个更加充分的理由。可是谁曾想事情会风云突变呢？ 起初听到杨琳那“荒唐”的提议，还以为他这是自寻死路。出于陷杨琳于死地的目的，郭镇抚就想“玉成”此事。可是还没等他来得及行动，手下人传来了一个消息，竟然有人要自己同意杨琳的提议。 这到底是帮忙还是帮倒忙已经不重要了，这分明是有人在给杨琳撑腰啊！无论成败，自己都要面临一个十分棘手的难题。 揉了揉额头，郭镇抚抬头扫了一眼大堂外围观的群众。 “沈小姐安然无恙，皆大欢喜。杨琳救治沈小姐居功至伟。看来本案还有诸多疑点，不能草草断案了事。今日天色不早，就先散了吧！收堂！” 说罢，郭威摆手示意手下人将杨琳收押。然后他起身也不看一旁的王知事便走向了后衙。 “大人！” 站在堂下的韩荣、江辰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看见郭威头也不回就消失在了屏风后面，江辰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姐夫。 面沉似水的王知事则是低头沉吟着。 全程将事情看在眼里的他，飞快地回想着事情的整个经过。问题一定是出在那个报信的衙役身上。不然没道理郭威的态度会发生如此大的转变。 能够让郭威卖如此大的面子，会是什么人呢？看样子自己怕是小瞧了这个姓杨的书生啊！ “姐夫！你为什么不拦着郭大人？” 在镇抚司衙门外等到了姐夫王知事，江辰立刻上前问道。 摆了摆手示意等下再说，王知事率先等上了马车。一跺脚，江辰也跟了上去。听姐夫王知事说完他的推测，江辰微微一愣。 “姐夫！你是说有其他大人物在帮那个姓杨的？” 经历的官职不算大，可在铁岭卫也算得上一号人物。比经历官大的掐着指头也能数的过来，江辰实在是想不明白会有谁肯冒着得罪姐夫的风险去帮那个姓杨的。 事先，他已经打探清楚了，那姓杨的不过是一个穷酸书生。若那姓杨的有这样大的靠山，又怎么会落得如此窘迫的境地？ 不但是江辰，韩荣同样是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大哥！事情似乎有点不太对劲啊！” 在自己的家中，韩荣向深夜来访的范长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目光阴沉的范长增微微点了点头，今天虽然他没有等堂作证却也在人群中看了事情的整个过程。 没想到这样都没能将杨琳置于死地，也只能说是杨琳命不该绝了。 “大哥，要不依我看还是算了吧？” “算了？”范长增声音微微扬起，“你以为你放过了那个姓杨的，事情就会结束么？你有没有想过，你放过他，王知事、江公子又是不是会放过你！” 听范长增如此一说，韩荣这才突然想起事情似乎没有自己想的那般简单。先前将脏水泼到了杨琳的头上，这才让江辰和王知事没有找自己的麻烦。若是撇清了杨琳的干系，怕是江辰立刻就会把杀父之仇算到自己两人的头上。这是一个不死不休的死结。 第三十二章 生死惊魂 靠在牢栅上，晦明变幻的火光照在杨琳的脸上就像他此时的心情。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回想起来竟然比灵魂穿越这件事更让人难以平静。 回想一番今日大堂上发生的事情，杨琳心中一样充满了疑惑。那位郭镇抚一开始的态度再明显不过，是什么让他的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转变呢？是有人暗中出手相助还是自己身上有什么吸引郭镇抚的价值呢？ 突然传来的一阵脚步声打断了杨琳的思考。本以为来的人是老丁，扭过头去杨琳看见的却是另外两名狱卒。 两人来到近前对视了一眼之后，其中一人取下腰间的钥匙打开牢门之后说道，“杨琳？走吧，郭大人要见你！” 刚刚还在想这个问题，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得知答案。不虞有假的杨琳缓缓起身然后从牢门处钻了出来。 他还没来得及抬起头来就听见耳边“哐”地一声，似是物体砸在了脑袋上的动静。 变生肘腋令杨琳又惊又怒，他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在这大牢之中对自己动手。不过让杨琳意外的是，自己竟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疼痛。 扭过头去，杨琳看见刚刚开门那名狱卒已经软倒在了牢栅旁，暗红的鲜血正从他的额角汩汩流出。另外那名狱卒则是不紧不慢从同伴手中解下了牢门的钥匙丢到了杨琳的脚下。 好一招欲擒故纵的栽赃陷害。看见这一幕，杨琳再想不明白对方的算计也就白活了。 可在众目睽睽之下行使如此低劣的伎俩，真当众人全都是瞎子不成？ 迅速四下扫了一眼，杨琳暗道不妙。自己刚刚想的事情太多竟然没有察觉到这大牢之中的变化，牢房之内原本关押了不少的犯人，可是今日却凭空少了不少。没有被转移的犯人们此时一个个全都像是浑无察觉的模样，分明是已经被人事先买通。 对方既然会选择这样的下手方式，显然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非但是这牢房之内，怕是牢房外对方也已经布置地天衣无缝，自己就算是喊破嗓子估计也不会有人来出手相助。眼下能够依靠的就只有自己了。 看看对面狱卒缓缓拔出的腰刀，再看看自己手上的枷锁。杨琳忍不住苦笑一声。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杨琳，到了那边不要怪兄弟心狠手辣了！”言罢，那狱卒持着明晃晃的腰刀一步步逼近了杨琳。 何时见过这样的阵仗，就算杨琳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依旧难免有些发憷。他缓缓后退，没退两步后背就装上了冰冷的牢栅。 见杨琳退无可退，那狱卒猛然扬起手中的腰刀朝着杨琳的脖颈之间砍下，分明是要置杨琳于死地…… 镇抚司大牢外，一个人影脚步匆匆从外面赶了回来，正是今日一晚上没有露面的老丁。傍晚的时候，邻居突然跑来传信说他家小儿子病得不轻。没敢耽搁的他赶紧回了趟家，结果发现只不过是虚惊一场。 看看天色不早了，担心杨琳没人照拂，他草草在路边买了些吃食就赶了回来。 “丁头，您这怎么又赶回来了？” 刚到镇抚司大牢外，老丁就被人给叫住了。 “差事在身，我哪能一去不复返。” 老丁打了个哈哈便要往里进。 “嗳，急什么！”牢门外那人伸手一把揽住了老丁的肩头，“高头打过招呼了，今天晚上放了你的假，您老还是回去照顾小四吧！” 被对方的动作弄得哭笑不得，老丁只好开口解释，“小四不过是跌了一跤，根本没生病！” 那人刚要再说些什么，突然听到大牢里传来一声惊呼，“不好了！有人越狱了！” 听到这声音，两人全都是一愣。老丁一瞬间反应了过来，他一把挣脱了纠缠然后一个箭步就冲进了大牢之内。 刚刚拦住老丁那名狱卒非但没有惊慌失措反倒是松了口气。眼看着老丁的人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内，他这才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跟了上去。来到牢内，他远远就看见老丁像钉在了那里一般一动不动。 而老丁的对面则是站立着一人和他遥遥对峙，背对着火光没办法看清对方的面貌，不过却能清楚看见他脚下倒着的两人。 “发生什么事了？什么人越狱……” 快步上前来到老丁的身旁，他气喘吁吁问道。还没等他的话说完，当他看清站在老丁对面那人的面貌他忍不住大惊失色。 嘡啷一声抽出了腰刀，他遥指着对面那人。 “好贼子，休得猖狂！还不速速束手就擒，难道你真的以为能够插翅逃走不成？” 听得他的话，杨琳咧嘴一笑丢掉了手中带血的手镣然后返身钻回了自己的牢房内。 那名狱卒看见杨琳没有反抗的意思，他这才快步上前重新给牢门上锁。等做完这些之后，他才低下头去查看两名同伴的情况。看到两人的呼吸尚在，他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头上鲜血淋漓那人只是模样吓人，其实伤得并不重。另外一人的情况就不是很好了，脖子上被铁索勒出的痕迹已经范青带紫，怕是再用力一些喉管都要被勒断了。 “丁头，您看……” 犹豫一番之后那狱卒最终还是抬头征询老丁的意见。 “你们做的好事！” 守着大牢，见惯了太多肮脏的阴暗事情，老丁早就已经明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他一甩袖子冷冷说道。 “丁头！兄弟们也是没办法，谁让这件事是……” 那狱卒压低声音在老丁的耳边说了两句。 听对方说完，老丁脸上的神色一阵阴晴变幻。最后他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去安置那两名受伤的狱卒。 等到牢内再次安静了下来，老丁这才隔着牢栅坐到了杨琳的对面。看了一眼神色平静的杨琳，老丁的心中忍不住暗暗称奇。 难怪老黄会如此重视这个年轻人，单单这份处变不惊的心态就十分难得。 “实在是抱歉，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第三十三章 你可知罪 两相印证，很快就推出了事情的经过。 一方面调虎离山，将老丁引开。然后趁机对杨琳下手。就算等到老丁回来，事情也已经木已成舟。这样的手段堪称完美。 在单对单的情况下，一个持刀的狱卒对付一个手上戴着镣铐的书生，这样的对决几乎是不可能存在任何悬念的。 然而最终的结果却是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杨琳耸了耸肩，“这还多亏了丁叔帮我解开了镣铐，不然我除非是三头六臂，不然的话双手被捆着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杨琳没有夸大其词，之所以能够险境求生正是因为对方并不知情他手上的镣铐已松。 先示敌以弱，等对方临近得手也是防备最为懈怠的时候，杨琳用手上的锁链架住了对方的腰刀。然后趁对方惊愕的时候顺势将其扑倒，然后用锁链箍住了对方的脖子。 老丁深深看了一眼对面的杨琳。他嘴上说的轻松，明眼人都能感受得到当时情况的凶险。 被杨琳打倒的狱卒身强体壮，若是公平对决两个杨琳怕都不是他的对手。然而麻痹大意之下，杨琳却根本不给他重新来过的机会。 “这件事会怎么处理？” 杨琳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这种事情以往只在影视剧里见到过，没想到现实当中的牢狱之中竟然也会如此的凶险，只能说是人心险恶。 “放心！这次没能得手，而且又被我撞破了。不管是谁策划的这件事都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老丁摆了摆手斩钉截铁说道。 “今日镇抚司大堂上发生的事情，分明是有人要保你。这时候对你下手，岂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怕是有人受了蒙蔽。” 对于老丁的判断，杨琳没有太多的疑问。然而杨琳却是不认为他不知晓是谁暗中下的手。既然老丁不愿意说破，杨琳也就懒得继续追问。 放下心来的杨琳，他这才拿起老丁刚刚带来的酱猪蹄啃了起来。 看了一眼大快朵颐的模样，老丁心中暗笑。差点被这小子唬了过去，还以为他真的处变不惊呢。 杨琳一个猪蹄还没有啃完，就听得一阵脚步声响起。原来是先前善后的那名狱卒去而复返了。目光躲闪没敢直视杨琳，他低着头来到老丁的身旁。张了张嘴有些难以启齿，最后索性豁出去了这才说明了缘由。 “丁头，郭大人要提见他……” 原来是郭威要提见自己，怪不得这狱卒刚刚那么纠结，原来是他们之前诱骗自己出牢的理由一模一样。这也就罢了，郭威此时传见自己分明表明了他对这个案子的重视。摸不清郭威对自己的态度，若是自己在郭威面前告上一状，那几名狱卒全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通过老丁的话，杨琳也知道在这件事当中这几名狱卒也不过是受人操纵的。自己纵然在郭威面前把事情道破，很大可能也是息事宁人。毕竟这大牢也是郭威的管辖范围，出了狱卒草菅人命的事情，郭威这位镇抚脸上也不会好看。 若是此事不会闹大，这几名狱卒背后的主使自然也不会暴露出来。这样一来，自己逞了一时口快，除了给自己招惹了一些死敌之外并不会有任何收获。这样赔本的买卖，杨琳当然不会去做。 给了老丁递了一个自己知道轻重的眼神，杨琳长身而起。 “还不赶紧谢过杨公子！” 见身旁的狱卒还在用祈求的目光看着自己，老丁向他说道。 “谢谢杨公子大恩大德！谢谢杨公子宽宏大量……” 跟着那狱卒来到外边，早已经有两名郭威的亲兵等在牢房门外了。似是因为等得时间有些长的缘故，两人的脸上都挂着一丝不耐的神色。今日在大堂上已经见过杨琳的面，倒是省了一番确认真身的麻烦。 “走吧！” 说完，两名狱卒一前一后将杨琳夹在中间便朝镇抚司的后衙走去。看样子那位郭大人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离开衙门，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耽搁了。 在一处暖阁外，两名亲兵停下了脚步。一人帮杨琳卸下了镣铐，另一人则是上前扣门，“郭大人，杨琳已经带到！” “让他进来！” 门后传出一个不怒自威的声音，正是今日在镇抚司大堂上审理案子的郭威郭镇抚。 杨琳推门进去，一眼就看见了端坐在书案后的郭威。正在奋笔疾书的郭威听见杨琳进来，他放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来。灼灼的目光钉在杨琳的身上好像要看穿杨琳的内心一般。 “杨琳！你可知罪？” 重重一拍桌子，郭威喝到。武官出身的他人高马大、嗓门洪亮，这一声大喝让杨琳的耳膜都有些发疼。 换做这个时代任何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人，在面对一个手握生杀大权的官员时，被这样的一声吼怕是都要吓得腿软。然而这种先声夺人的小伎俩对杨琳来说却是没有丝毫的用途。 “不知在下何罪之有！” “好你个杨琳！你还敢狡辩。读圣贤书却不思行圣贤事，见利忘义以奇技淫巧误人，更致人死亡。铁证如山，难道本官还冤枉了你不成？你虽不杀伯仁，伯仁却由你而死。” “郭大人此言谬矣！” 听到郭威的话，杨琳连连摇头。 “郭大人说‘我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殊不知，那王导对周伯仁心有怨恨，可在下与那位江老丈何怨之有？再者，郭大人口口声声在家见利忘义，敢问这利从何来？” 杨琳一番话掷地有声，让郭威碰了一鼻子灰。本以为自己一番恐吓就能把杨琳吓住，他也没有仔细寻思措辞，顺手拈来把今日堂上江辰、韩荣状告杨琳的原话拿来用了。结果在大堂上惜字如金的杨琳此时却如同变了个人一般。 “好！好你个巧舌如簧的杨书生！本官辩不过你，倒要听你如何给自己洗白。那石炭有毒，就连本官都知晓，你为何偏偏要拿他来取暖？难道孔圣人就是这么教育你们敢为人先的？” 第三十四章 “将功赎罪” “大人！石炭取暖，古已有之。《汉书》有云‘豫章郡出石，可燃为薪’。何来杨琳为人先一事？” 听到郭威的问话，杨琳不慌不忙回答道。在知道因为石炭炉子被人告了之后杨琳就在想着如何给自己辩解。因此回答起来更是连思考都省了。可惜杨琳绞尽脑汁也想不到更多古籍之中关于煤炭使用的记载，不能给自己的话增加信服度，然而他却知道煤炭的使用早在宋朝时候就已经十分普遍。 记得曾经观摩《清明上河图》时，解说就指出画中有细节表明汴梁居民曾烧煤炭取暖。想来也不难理解，北宋汴梁人口超百万，这些人冬天取暖如果全用木柴一个冬天怕是要烧掉一大片森林，除了煤炭杨琳想不到其他的解决方法。 经过宋末到明初这百年的战争，人口密度大量降低，对煤炭使用的需求开始减少。可大明朝时的北京城少说也有几十万的人口，冬季取暖必然也需要煤炭的支撑。 所以，这个锅杨琳不背。杨琳一句话就把郭威给自己的罪名给顶了回去，从根本上切断了背黑锅的可能。 “本官也不与你多说，本官且问你，你可知这石炭烧了是会死人的？” 被杨琳拿话堵了回去，郭镇抚开始耍赖皮了。 “大人，你可曾听过有人因为吃河豚入罪的？” 突然被杨琳扯开话题，郭威一愣。河豚有毒，听说过有人用河豚毒死人入罪的，可吃河豚入罪的他还真没听说过。可这杨琳突然提这个做什么？转眼一想，郭威就明白了杨琳的意思。 “好啊！那你是有‘吃河豚’的办法喽？” 郭镇抚的话已经说得如此直白，杨琳哪里还能不明白他的用意。 “大人！在下曾经遇到过一名南方来的商人，从他那里学到过一些使用石炭的注意事项，以及……” 在“以及”这里杨琳故意微微停顿了一下，吊足了郭威胃口之后他这才继续说了下去。 “以及如何改良用石炭炼铁的法子！” 果不其然，等杨琳说完，郭威的呼吸都加重了几分。 改良炼铁的法子？单单听到这几个字就够让郭威心动了。无论是什么时代，自从人类发现了钢铁之后，钢铁就是权衡国力、军力的最重要指标。要不然草原上的鞑子们也不会千方百计连废铁都想要弄到手。 鞑子们缺铁，辽东的明军一样不富裕。辽东二十五卫每一卫都下设铁场百户所，除却提供辽东所需的兵器、农具之外，还缴纳部分充当税收的“额铁”。《全辽志》就有记载，最多一年二十五卫共缴纳了两百吨左右的额铁。 多么？不多！后世那些多如牛毛的小铁厂一天都要生产几十吨的铁。要知道辽东几百年后可是凭借着丰富的矿产资源成为国内首屈一指重工业基地的地方。 若是能够改良炼铁的法子…… 不需要能提高太高的效率，但凡能够有点效果，其中的功劳都够自己受用不尽的。 在辽东特有的军政体系之下，负责行政方面的官员地位是没办法跟手握兵权的将领相比的。自己在这个镇抚的位置上呆的也够久了，如果能够借这个机会被提拔为实权的千户…… 心里想着，郭威已经拿定了注意。 “好！既然你如此说了，本官就给你个将功赎罪机会。明日起，城南铁场百户所的蒯百户会上门找你。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若这能如你所说。本官做主，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如若不然……” 这是强买强卖啊！ 听到郭威话，杨琳在心中腹诽不已。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接下了这个强行安插给自己的任务。 之前开口说出这一点的时候，杨琳就已经猜到了会是这样一种结果。因此他倒也没有多少抵触。冶金确实不是杨琳的专业，不过以后世掌握的知识，随便提出一些就能对炼铁的技术进行不小的改进。杨琳也不担心完不成郭威交给自己的任务。 至于说将这些知识白白拿出来是否值得，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杨琳不是敝帚自珍的人，这个时代特殊的环境也决定了杨琳不可能利用这个去发财。而反过来，提高大明朝的冶炼水平，提高钢铁的产能相应的也就等于提高了明朝军队的战力。这也算是给自己买了份平安符不是？ 见杨琳爽快答应下来，郭威忍不住对杨琳称赞一番。称赞过后，郭威端起了案边已经凉透了的茶杯轻啜了一口。 看见郭威的模样，杨琳明白人家这是下了逐客令了。识趣地他自然不会赖着不走，“那……大人，我这就可以回去了？” 说话间他还有些不太敢相信，事情这样就算解决了。 “难道还需要本官再差人送你回去么？” 郭威一挑眉毛问道。 “不……不用了！回家的路在下还是认得的。” 打了个哈哈，杨琳赶紧起身告辞离开了。到了门外，自然有人带路将他送出了镇抚司衙门。 送自己出来的那人返身离开前杨琳没忘了嘱托对方向老丁告知一声。 回头再次看了一眼夜幕之中的镇抚司衙门，杨琳这才离开了。这一日来发生的事情还真不少。喊冤下狱、上堂受审、牢狱惊魂，每一桩拿出来都够让人后怕。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时代的难度，原本只是想做一个富家翁了事，而现在看来想要把握自己的人生还需要自己付出更多的努力。 送走杨琳之后的郭威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站起来躬身站到了一旁。然后听到脚步声响起，一人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 “你处理的很好，若是此事能成，自然少不了郭大人你的功劳！” 听对方如此一说，郭威脸上不禁露出了喜色。 “在下不敢贪功。这全都仰赖小姐您慧眼如炬！” “呵呵！郭大人不用客气，这件事当中我并没有出什么力。接下来还需要郭大人你多用心了！比起我李檀来，辽东更需要郭大人这般忠于国事的栋梁。” 说完，李檀也不多做停留便离开了镇抚司。 看着李檀的背影，郭威兴奋地握了握拳。比起杨琳的保证，李檀的一句夸奖更能让他觉得前途无量。 第三十五章 信口开河 一路上杨琳脚下丝毫没有停歇，脑子里想的全是这一日多弟弟杨琅怎么熬过来的。 应该老黄会安排好吧！既然他知道托老丁在牢里照拂自己，应该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掉。 还没到家，杨琳就看见了等在巷口的人影。 “黄老！受累了！” 也不知道老人在这里等了多久，杨琳握住对方手掌的时候只感觉到冰冷一片。 “不累，不累！没事就好！” 从来到这个世界起，就是这个老人一直在给予自己关怀，不善于表达自己情感的杨琳也只能把这份恩情记在心中。 “外面风大，有话先到家里说吧！” 说着话，老黄就拉着杨琳朝李记走去。 “黄老，三郎怎么样了？” “好着呢……” 到了李记，杨琳看见小家伙已经合着衣服趴在床边睡着了。给小家伙脱了衣服盖上被子，老黄也没有多打扰他就回房睡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蒯百户就找上了门来。想来前一日郭威已经着人通知他这件事了。 蒯百户是一个粗壮的汉子，黝黑的脸上胡子拉碴的，一看就是干惯了力气活的样子。比起百户的身份更像是一个铁匠。 蒯百户身旁还跟着一个让杨琳意外却又合情合理的人。 “赵叔，你怎么也一起来了？” “哈哈！杨公子，我到了你家没有找到人，这才找的他求助！” 蒯百户哈哈一笑说道。 “哦，当然，他也对杨公子你说的那个法子很感兴趣就是了！” 听蒯百户一说，杨琳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原由。这郎舅二人干的全是铁匠活，倒也是一桩美谈。 昨日夜里，杨琳已经跟老黄说过了这件事。跟老黄打了声招呼之后，杨琳便随蒯百户二人出城去了。 铁岭卫的铁场百户所就在城南二十里的一处山坳里。为了照顾杨琳不会骑马，蒯百户特意找了辆骡车。等三人赶到铁场的时候已经是巳时了。 路上蒯百户已经跟杨琳介绍了铁场的情况。铁场现有炒铁军士七十人，除却这些军士铁场还生活着大部分军士的家人。另外还有从附近村、堡花钱雇来的工人。算起来，铁场差不多有四百多人的规模。除去老幼妇孺以及负责戒备守卫的军士，能参与炼铁的一共有两百三十八人，这就是铁场的全部家底了。 正是靠着这两百多人，铁场去年一共炼铁四万三千斤。 提到自己领导下铁场的业绩，蒯百户脸上光芒闪耀。回头看着杨琳一言不发的样子，蒯百户心中颇为不以为然。 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这位杨书生也不知道从哪里道听途说了一些未必靠谱的法子，真以为炼铁是那么简单就能增加产量的么？ 怕是他都不清楚这铁场一年能产多少铁出来。 “怎么样？杨公子，您觉得咱这铁场的产量可是有点少了么？” 心里对杨琳不以为意，蒯百户嘴上还是十分客气。从小舅子赵铁匠那里他也听说了，这位杨公子也并非真是那种百无一用的书生。起码他搞出来的那个石炭炉子就很不错。铁场自己就产石炭，之前都嫌味道太呛谁都没想过那它来取暖。没想到这石炭炉子烧起来还真是管用。 “少？何止是有点少，简直是太少了！” 杨琳摇摇头，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听到杨琳的话，蒯百户险些没把舌头吞进肚里。这还少？辽东二十五卫的铁场，自己这铁岭卫铁场每年产出的铁不敢说第一，那也在前五的行列。就算是铁岭卫指挥使都不敢这么说。 “四万三千斤，听起来是个不小的数字。折算一下，一人也不过是产出两百斤铁的样子。这太少了！” 杨琳好似没有看见蒯百户的表情，他自顾自掰着指头算到。 听到杨琳的算法，蒯百户不乐意了。 一人两百斤，听起来不多，可这两百斤钢铁却不是嘴上说说就能出来的。炼铁需要先开采铁砂、石炭，铁砂在铁场就可以采到。石炭却要从十里外挖了运来。这些都是需要大量人工的活。 等到材料准备齐全之后，开炉炼铁时更是几乎需要人人上阵。这样一来，炼出来的也还只是普通的熟铁。锻打成需要的农具、兵器，所耗费的时间同样不少…… 当然，这些事情蒯百户不过是在心里说说罢了。就算真的讲出来，这位杨公子怕也是理解不了。或许等到了地方，让这位杨公子亲眼看看铁场的样子，他或许就知难而退了吧。 心里想着，蒯百户伸手扶着杨琳下了螺车。 入耳全是哐、哐的打铁声以及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这样热火朝天的场景杨琳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是第一次见到。 入目最显然的则是正中央那高达两丈有余的炉状建筑。不用想，这就是铁场最核心的炼铁高炉了。 “这炉子还是家祖时候建的，一炉能出铁千斤！” 站在杨琳的身边，蒯百户提起面前这高炉的历史渊源，脸上全是缅怀敬仰的样子。 与后世所见的现代工业设施比起来，面前这小小的铁场连个作坊都比不上。可真正身临其境的时候，杨琳还是感受到了一些震撼。毕竟这是劳动人民智慧结晶的所在。 “杨公子，是否需要先休息一下？” 见杨琳一动不动又一言不发，蒯百户开口提议道。 “不了。事不宜迟，还是先看看铁场的情况吧。” 杨琳摆手谢绝了蒯百户的好意。正事要紧，铁场的事情解决不了，郭威那边还等着自己的交代呢！ “如此也好！” 说完，蒯百户便头前带路引着杨琳将铁场里里外外转了个便。一路上，蒯百户也顺便将铁场的运营情况向杨琳再次做了一个详细的介绍。 想来经过这一番的参观，杨琳也该明白铁场的工作不是那么好做了吧。打心底里，蒯百户并不希望杨琳对铁场的工作胡乱指手画脚。有着郭威的命令，自己不可能明着违抗命令。若是杨琳胡乱指挥一番，白白耗费人力物力，耽误了今年的产量受累的还是自己。 心里想着，蒯百户向杨琳问道，“杨公子，你觉得这铁场可还有什么能够改进的地方么？” “蒯百户指挥有方，铁场能够改进的地方确实不多。” 见杨琳如此识相，蒯百户心中微喜，可是杨琳接下来的信口开河让他立刻就高兴不起来了。 “不过我觉得如果能够适当做出一些改进，产量提高一倍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第三十六章 各怀鬼胎 “这么急着喊我出来又出了什么事情？” 一见到韩荣，范长增摆着脸色问道。昨天晚上他也没能睡好，一脸的倦意让他心情极差。 “难道是那事出了差池？” 见韩荣焦急的模样，范长增不用猜也知道八成是牢里的事情出了纰漏。 “大哥，我刚刚看见那杨琳了！ 韩荣压低声音说道。听到他的话范长增一愣，手上倒茶的动作也僵住了。先前大牢里向杨琳下手的事情正是他们二人策划的。事先范长增有想过会失败，可是他没想到一转眼杨琳却已经放了出来。 “真的？人在哪里？” 想起来昨日大堂上郭威最后莫名的态度转变，范长增心里闪过一丝阴云。 “千真万确。刚才的时候，我刚从家里出来，就看见杨琳跟铁场百户所的蒯百户一起上了一辆骡车！” 难道这就是令郭威态度转变的原因？杨琳跟铁场的蒯百户之前可没什么交集，这两人突然凑到了一起，其中肯定有什么秘密。心里想着，郭威继续追问着。 “有没有看见他们去了哪里？” “我跟了他们一段路，他们出了城往南去了。八成是去了城南的铁场！大哥，这下该怎么办？也不知道那些狱卒昨日下手了没有，若是他们没来得及动手那还好说……” “慌什么！”范长增瞪了韩荣一眼，他也没想到那杨琳竟然如此命大，这样都没有死成。不过越是这样，他反倒冷静了下来。他招了招手让韩荣把耳朵附过来然后小声说了几句。 听范长增说完，韩荣点了点头然后这才脚步匆匆离开了茶楼。 另一边的王经历日子也不好过，昨天晚上被婆娘摆了一通脸色连床都上得去，只是在书房凑合睡了一宿。 大清早起来，就有下人进来禀告自家小舅子又来了。不用想，肯定还是跟丈人的事情有关。 让王经历微微意外，江辰进府之后没有去找姐姐江氏，反倒是先来了书房见自己。 一见面，江辰便跪倒在王经历的面前死死抱住了王经历的大腿。 “姐夫！救命啊！看在姐姐的份上，这次你一定要救我啊！” 示意下人们退下，王经历从地上拉起了自己的小舅子，“有什么话，起来好好说！” 站起身来的江辰向着王经历快速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还没等他的话说完，王经历的脸上已经微微色变。 “胡闹！你真是想气死我！” 听到江辰竟然打着自己的名义收买狱卒去要杨琳的命，王经历一拂袖子脸上挂上了几分怒容。 扭头看看垂头丧气的小舅子，王经历有有些于心不忍。想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一个穷酸书生的命罢了。难不成还真有人拿这件事跟自己计较不成？大不了使些银子了事。 “那人呢？” 看见姐夫王经历的态度变化，江辰稍稍鼓起勇气，“姐夫！我这次来的目的就在这里。那杨琳也不知真的忒得命大，昨天非但没死，今天还被放了出来。有人看见他跟铁场的蒯百户混到了一起，你说是不是他用铁场的什么事情诳了镇抚大人？” 听到杨琳竟然没死，王经历狠狠瞪了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舅子。若是杨琳死在了牢里，这件事死无对证，就算有人想追究也没了苦主。可他没想到那杨琳竟然没死，这下子如果声张出来…… 而且，真若是那杨琳跟铁场的人混到了一起，八成是郭威在铁场一事上对那姓杨的有什么期许。 不行！不能再让事情这么发展下去了！ 下定决心，王经历喊来下人吩咐了一番。没过多久，出去打探消息的下人就又回来了。 郭威传见蒯百户的事情并没有刻意瞒着他人，因此只消向镇抚司衙门的人一打听就知道了杨琳许诺改进铁场炼铁效率的事情。 听到这件事，王经历和其他人一样都觉得杨琳是有些异想天开了。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那姓杨的真的在铁场搞出些什么花样。到时候难保他不会把牢里的事情捅破了！ 铁场的事情有多大的政治意义，郭镇抚知道，王经历自然也明白。他很清楚这时候无论是谁想要动杨琳，都要先过了郭镇抚这道关。 但只是略一思考，王经历就有了主意。 郭威想要铁场的功劳是吧，自己偏生就不让他顺心如意了！拿定主意的王经历立刻换来府里的下人安排车架…… 听见杨琳说要讲将铁场的产量提高一倍，蒯百户舌头都差点吞进肚子里。这杨书生可真敢说，采矿炒铁锻打，哪一个不是下功夫的活？产量提高一倍？真当自己这些人都是三头六臂的神仙不成？ 好在接下来杨琳提出的要求并不是特别离谱。 只是十几个有过泥瓦经验的人力，外加一些青砖、耐火泥之类的材料罢了。蒯百户松了口气很爽快就答应了杨琳的要求。他现在生怕杨琳改变主意要在铁场搞什么大拆大建。这样的话，真还不如杀了他。 “杨公子，你提到的这些条件我都能满足你。可最近指挥使大人催一批兵器催得紧，我可真的抽调不出来别的人手了。哦，请您务必不要对现有的炼铁炉做什么改变，不然耽搁了上面交代的任务，我蒯良材可担待不起！” 依旧不放心，蒯百户还把指挥使这座大山搬了出来。 微微一笑，杨琳给蒯百户送了颗定心丸。 “蒯百户放心，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对这个大家伙动手！” 改造炼铁炉？杨琳又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这种活他可干不来，他不认为自己简单看过一些资料就能对这几百上千年演变过来的炼铁炉进行改良。而且，任何一个新的设备都需要对应的新工艺，那就更不是杨琳张张嘴就能拿得出来的东西。 杨琳要做的是改良铁场使用的能源！ 杨琳之所以敢向郭威做出那样的保证，正是因为他就已经有了一定的想法。现在不过是真正将自己心里的设想实践出来罢了。 第三十七章 炼焦行动 “二郎，我们这是要盖一座新的炼铁炉么？” 看见杨琳在屋子里待了大半个时辰后拿出来的东西，赵铁匠摸着脑袋问道。除了炼铁炉，赵铁匠真想不到杨琳画的这个东西还能有别的什么用途。 可是看看杨琳在图上标注的尺寸，就算这是个炼铁的炉子，产量也未必有多么可观。他怎么也想不通如何能让铁场的产量提高一倍。 更何况，铁场就这么些人，伺候原有的那座炉子就已经十分吃力了，哪里有人手再摆弄一座炼铁的炉子。 “不，这东西不是拿来炼铁的，他是拿来炼焦的！” “炼焦？” 赵铁匠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明白杨琳所说的这个新词汇到底是什么意思。 看见众人的模样，杨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话里的漏洞。 “炼焦是什么？也是像炼铁一样用火烧么？” 听见提问，杨琳抬头看去看见那是一个满脸好奇的年轻人。蒯鹏，蒯百户的独子，不出意外也是未来的铁场百户。 “是用火烧，不过烧的却不是铁矿石而是石炭！” “石炭？” 一群人更糊涂了。 “石炭本来不就是用来烧的么？我懂了，是不是像拿木头烧木炭一样？” 蒯鹏眼睛一亮，似乎想明白了杨琳讲的东西。 “可是这为什么叫炼焦呢？” 杨琳微微一笑，并没有去回答蒯鹏的疑惑。 尽管还不清楚杨琳提出的这个炼焦究竟对炼铁有多大的帮助，十几个人却还是老老实实按照杨琳的指挥忙碌了起来。这其中固然有蒯百户的吩咐，更多的却是蒯鹏这位小百户的努力。他十分好奇杨琳提出的这个炼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从城里到铁场来回二十里，每天来往于两地之间的话时间全都浪费在路上了。托人给老黄传了句话杨琳便在铁场住了下来。 仅仅两天，一座最简易的炼焦炉便出现在了铁场中的空地上。 铁场发生的事情第一时间就被送上了不少人的案头。郭威听完手下人的回报，沉默了好一会儿的功夫。 之前答应让杨琳去试试这件事，很大程度是因为李檀的意愿。当然，郭威对杨琳能有一番作为还是十分期待的，白捡的功劳也是一件功劳。但不管怎么说，郭威心里对杨琳是否能够成功抱有很大的怀疑。 说不定杨琳只是夸下海口罢了！郭威甚至已经做好看见一场闹剧的最坏打算。 可似乎这位杨书生肚子里好像真的有货啊！铁场发生的事情做不得假，那炼焦炉尽管还没有开始使用，不过搭建炉子的过程中杨琳的指挥有方充分表明他并非是徒有其表的草包一个。 这样一来，郭大人反倒是患得患失起来。 “好了！回去告诉蒯良材，给我全力配合杨琳！” 摆摆手示意送信的人可以回去了，郭威起身从镇抚司衙门后门出去沿着街一路来到一处安静的宅院。 “小姐！你说那姓杨的真的能把铁场的产量提高一倍么？” 等到郭威离开，小桐姑娘这才忍不住开口向李檀问道。 摇了摇头，李檀表示自己也能回答这个问题。她低头又仔细看了一遍那纸上画的东西。 比起纸上的建筑本身，李檀更关注的是这张图纸的作画方式。拆开来看，哪一副图都跟实物天差地别，然后三张图结合在一起相互印证却很容易让人看懂画上的东西是什么，甚至能够明确得到图中每一处尺寸。 先是数术，后是绘图。李檀发现这杨琳身上自己愈发看不透了！ 如果有人说小小铁岭卫一个穷书生都有这样的才华，那李檀肯定觉得那人病的不轻。别说铁岭卫了，就算是在辽阳城内又有多少大儒能有这样的内涵？ 这是个人才，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样的人埋没掉，幸好自己此番来了一趟铁岭卫。心里想着，李檀决定不管杨琳这次能否真的完成自己在铁场夸下的海口，她都会给杨琳一个机会。 不知道已经亲手给自己铺下了一条阳光大道的杨琳正在铁场里眼巴巴等着炼焦炉的正式投产。 关于焦炭对于炼铁效率的提高，杨琳是十分有把握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开始会夸下海口的原因。 从赵铁匠那里杨琳了解到，尽管铁岭卫铁场炼铁已经开始使用石炭，可是很明显他们并没有掌握炼焦的技术。单纯使用石炭炼铁，效果并不比使用木炭做燃料的效果好。 焦炭对冶金工业的推动有多大，但凡对理工知识有些深入了解的人都能明白。焦炭燃烧的高热量是木材、木炭、石炭所不能比的。炼铁时动辄需要几天的时间，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热量的不足。 另外焦炭中的碳、一氧化碳正是铁矿石还原成铁单质过程的还原剂。除此之外焦炭还能起到渗碳的作用，使得熟铁变成强度更高的碳钢。 而最为关键的一点，焦炭的骨架作用，能够支撑起来铁矿石等炼铁原料，保持炉内的通气效果。 这些知识要想解释清楚，并非那么简单，只有拿事实说话才是最有利的证据。可是在这之前，一切的前提却是焦炭能够顺利炼出来。 杨琳对这个从书上学来的土法炼焦并没有百分之百的信息。 等到炼焦炉干透了之后，不等杨琳下令，早就迫不及待的蒯鹏就已经吩咐众人开始行动起来。 事先杨琳已经跟众人讲了炼焦的要点，因此不需要过多的指导，炼焦的准备工作就已经顺利完成了。 亲自检查了一番没有发现问题之后，杨琳下令炼焦开始。 这边的动静甚至引来了蒯百户亲自围观。 炼焦？蒯百户回味了一番这个新词汇，咂咂嘴脸上一副肉疼的模样。铁场的石炭是从几里外的一处矿坑直接挖出来的而非从地下深处挖掘而来，可把这些石炭拉回来还是费了不少人工物力。 就这么白白烧了？虽说这些石炭炼铁效果并不比木炭好，可这么些石炭够多少人一冬天的取暖了？ 蒯百户感觉心在流血。再看看自己的宝贝儿子在那里充满干劲地吆喝着，他真想大耳瓜子抽这个败家儿子。 第三十八章 炼铁开始 土法炼焦最大的弊端就是时间太久，一直过了五日，炼焦炉子才渐渐不再冒烟了。 “这就算炼焦成功了没？” 双眼通红的蒯鹏兴奋地问道。也不知道他的眼睛是被眼熏的还是熬夜熬的。 这几日已经从杨琳口中知道了如何判断炼焦成功的特征，他早就在等着炼焦炉不再冒烟的这一刻。 得到杨琳的示意，蒯鹏一声令下，立刻有人上前扒开了炼焦炉。紧接着，早有准备的众人将手边水桶里的水全都泼到了炼好的焦炭之上。 炼焦炉里的温度不低，焦炭又是易燃的东西，遇到空气八成会复燃。杨琳可不想费尽千辛万苦搞出来的东西一把火全烧了。 等到焦炭完全冷却下来之后，杨琳蹲下身子用手捻了一块到自己的手中。 是了，就是这些“可爱”的黑色宝贝。虽然粗看和煤炭一样都是黑色的块状物体。但是只有细看才能看出来其中细微的区别。是自己要的焦炭无疑了！ 心里有了八成的肯定，杨琳还是对焦炭进行了一番小小的测试。 铁场就有现成的石炭炉子。着人用箩筐盛了半筐炼好的焦炭倒进了石炭炉子之中。 很快路子里的温度就将倒进去的焦炭引燃了。纯净地火焰无声地燃烧着，滚滚的热浪铺面而来，在场众人无一感受不到其中的巨大热量。 而这正是炼铁时最为关键的一点。这下子就连蒯百户都说不出话来了。 炼焦成功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传回到了铁岭卫城内。一起送到的还有蒯百户等一干老匠人的评估。 虽然还不确定是否能像杨琳所说将铁场的产量提高一倍，然而大幅度提高炼铁的效率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郭镇抚激动地连说了三个“好”字。答应让杨琳到铁场去尝试一番，郭威原本是因为李檀的要求。至于说对杨琳是否能取得成功，他本身并没有太大的信心。 不过这本身也是一桩不需要什么成本的买卖。 等到焦炭炼出来，已然可以证明杨琳并非是夸夸其词的绣花枕头，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是白捡一桩功劳？ “小姐，那杨琳难道真的那么厉害么？” 等郭威汇报完铁场近况离开后，小桐姑娘向自家小姐问道。不知不觉当中，她对杨琳的称呼已经从“姓杨的”变成了“杨琳”。 摇摇头，李檀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现在的杨琳她也有些看不透了。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的就是，自己这趟的铁岭之行收获确实不小。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一心期待着铁场的最终成果面世。 王经历的府中气氛就颇为压抑。一开始就在铁场找好了耳目，王经历不必郭威晚多少一样得知了铁场发生的事情。 眼看那杨琳就要真的成功了，然而到现在也没有出现自己预料的情况。他不禁怀疑是否是自己的判断出现了错误。难道那位真的会对此无动于衷不成？ “杨公子！我们什么时候拿焦炭炼铁？” 炼焦成功了，蒯鹏已经迫不及待看到自己的劳动果实被应用到炼铁当中了。 听到蒯鹏的问题，杨琳没有回答而是看了一眼身旁的蒯百户一眼然后把皮球踢了出去。 看看已经快要魔怔的儿子，再想想郭威让自己全力配合杨琳的吩咐，他没好气地说道：“刚好铁唱库存的铁料有些见底了，明天中午开炉炼铁！” 明天中午开炉炼铁！ 这个消息没一会儿功夫就传遍了铁场，消息所到之处立刻引得一阵欢呼，如同过年过节一般。 到了中午，杨琳才明白为何铁场的人会那么高兴。当天中午，铁场宰了两只肥羊，炖了两=系大锅的羊肉给所有人都大快朵颐了一顿。听赵铁匠的话说，这也是铁场一直以来的惯例了。每次开炉炼铁之前都会给大家开开荤。毕竟开炉炼铁动辄需要好几天的时间，对所有人的精神、体力都是极大的消耗。 第二天，除了负责守卫警戒的十几人外，几乎铁场所有人都到了炼铁炉旁。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一副阵势，杨琳还是有些意外的。 众人如此捧场，杨琳内心之中极大满足，不过嘴上还是需要客气一下的。 “其实没必要大家都来的！” 杨琳还没有说出口，一旁的赵铁匠看出来杨琳的神色异样便开口替他解答了疑惑。 “哈哈，其实没必要大惊小怪的。毕竟炼铁是一桩需要大量人工的活，每次炼铁都是这样全员上阵的。习惯了就好，我当年第一次到铁场的时候也着实给吓了一跳。” 尴尬，相当之尴尬。 丢下这句话之后，赵铁匠便也上去帮忙了。丢下杨琳一个实在是看不出看来可以插手帮忙的地方，杨琳乐得清闲一个人回了屋内找了个正对小广场的窗子一个人去歇着了。 等到傍晚，全部的炼铁原料都已经投入了炉内，炉膛也被点燃了起来。从炉子上方冒出的红色光芒映红了半边夜空。时不时还会传来几声吆喝鼓劲的声音，比起下午的时候也已经少了许多。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持久战了。除却轮班的人员，其他人便陆陆续续撤了下来。蒯百户是最后退下来的一批。这个铁打的汉子走下来的时候已经有些虚脱了，然是疲惫掩不住他脸上的兴奋光芒。 “杨公子！多谢了。大恩大德一言难尽，蒯良材在这里向您道谢了！” 说完，这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就要跪倒在杨琳的面前。 这样的变故让杨琳措手不及，伸手去扶的他差点被蒯百户一同给带倒在地，这才打消了蒯百户跪下的念头。 “蒯百户，你这是做什么？杨某人真的消受不起。再说了，这铁不是还没有连出来么？” 蒯百户摇了摇头。虽然等到铁炼出来还需要时间，可是到目前为止，焦炭展现出来的性能已经证明了远不是石炭、木炭所能相比的。可以预见，炼铁的效率必然会有大幅度的提高。以往炼铁过程中最难耗时最久的正是加热还原的过程，这个过程也是最为累人的过程。无论最终能否达到杨琳承诺的那般，自此以后铁场的活起码要轻松不少。身为军户，世代生活于铁场的这些人子子孙孙都要受益于杨琳的“创造”，焉能让蒯百户不发自内心的感谢？ 第三十九章 疑云渐起 对杨琳态度发生转变的不仅仅只有蒯百户一个人，铁场上下的几百号人看见杨琳之后表现出来的尊敬就差写在脸上了。 这样一来反倒让杨琳感觉到有些无所适从。 尤其是蒯鹏这个小百户，更是将除了守了炉前之外的时间全都用在了缠着杨琳请教知识上了。 以这个年代的知识基础而言，杨琳很难跟他讲清楚什么叫化学成分、什么叫金相组织。 但是这并不影响杨琳举例说明如何通过控制工艺、配方来改善钢铁的性能。 古代人的智慧同样是无穷的。早在南北朝时期就已经出现通过生铁、熟铁混合烧炼获得更高性能钢铁的方法。 而淬火、回火等工艺，说起来虽说更难理解一些，好在蒯小百户举一反三能力很强，倒也将杨琳想要表达的内容理解了七七八八。 这也基本达到了杨琳的预期。他并不奢望通过这样不对称的教学就能完全教会蒯鹏现代金属学知识。但只要给这个年轻人打开一扇窗口就足以让他在今后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杨先生！您实在是太厉害了，要不然您干脆留下别走了！” 刚刚跟杨琳请教了一番正火跟退火的区别之后，蒯鹏忍不住感慨道。通过几日的交谈，这位铁场的小百户对杨琳的称呼已经变成了“先生”。 这个词可不是谁都能担的起的。古人又云“传道授业解惑”，只有真正博学且能为他人解答疑惑才能让人称一声“先生”。可是现在却不会有人觉得杨琳当不起蒯鹏这一句“先生”。 砰！ 还没等杨琳答话，蒯百户伸手在儿子的脑袋上来了一下。 别看杨琳现在没有功名不过是个普通书生，可是他这些天展现出来的学识表明必然不会是池中物。怕是铁岭卫都容不下他，小小的铁岭卫铁场又怎呢能让杨琳留得下？这不是痴人说梦么！ 蒯鹏想的没有错。在使用了焦炭之后，炼一炉铁的时间比以前足足缩短了三分之一还要多的时间。最重要的，因为焦炭的可燃性大大提高，炼铁过程中所需要的供风等工作都比以往所需要的人力少了许多。 但从一炉钢铁来算，节省出来的时间不足以让铁场的产量提高一倍。但是只要合理分配人力，以铁场的人手足以再建一座炼铁炉同时开工。 加上杨琳传授的一些其他知识，铁场的未来并不是出不可以的空头许诺。 这些东西在第一炉铁还没炼出来之前就被蒯鹏派人禀告了郭威。 为了这个消息，郭镇抚激动地一晚上没有合眼。第二天一早他就亲自去了一趟李檀的宅子。 “好了！郭大人，这件事我会替你如实汇报的。这桩功劳少不了你的。” 李檀的声音十分平静，却难掩其中的欣喜。 “属下不敢，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全仰仗小姐指挥得力。小姐！这是辽东之幸，是铁岭之幸……” “好了！你下去吧。回头告诉铁场，准备进行第二炉的尝试！” 李檀打断了郭威的话说道。 等到郭威离开之后，一直没有说话的小桐这才忍不住开口说道，“小姐，老爷不是已经在催我们回去了么？这样一来岂不是……” “不急！这件事若是真的能成。晚回去十天半个月也不会耽误什么大事……” 在铁岭卫内的一处宅子里，一个手脚硕长的武官正在细细看着案头的几页纸张。纸上凌乱地记录了一些文字，颇为没有章法，仔细读起来似乎并非出自一个人的语气。然而共同之处却是表达了对某件事的肯定看法。 看了几遍之后，那武官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一直侯在面前的那名下人。 “大人！这可不妙啊！” “不妙？有何不妙？若是这些都是真的，这对咱们辽东可是一件大好事！” 那武官抖着手里的纸说道，看他的表情似乎很难分辨他到底是怎么样一个看法。 不敢抬头直视，案前那名仆人低下了头，“对辽东是好事，可对大人宁却不是一件好事。那郭威若是凭借此事更进一步，岂不是要爬到了大人您的头上？那郭威何德何能，哪里有资格对您指手画脚？” “哈？就凭他郭威！” 案后那武官冷笑一声，语气中充满了不屑。 “刘能，我且问你，我邢某人待你如何？” “回禀大人，大人待小人恩德如山，但有吩咐，敢不奋死效劳！” “好！好！好！既然如此，有件事，不知道你敢不敢替我去做！” 说吧，那武官将对方招致耳边吩咐了一番。听他说完，那名奴仆脸色微变。 “放心！这桩事了，少不了你一个百户的头衔！” “大人放心，这件事就包在刘能的身上！” 说完，刘能便拱手离开了。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那武官的眼里流露出了一丝凶狠地神色。 出铁岭卫，往东南行，过了汎河便是抚顺卫的地界。抚顺卫有着专与长城外女真人交易的马市，马市就设在抚顺关外。 策马奔驰了半天之后刘能就赶到了抚顺马市。乔装打扮后的刘能谁也看不出来他的真实身份。贿赂了盘查的边卒一角碎银子之后，刘能顺利混进了马市之中。 观察一番之后，刘能总算在马市之中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人。 “你要找我？” 被人带进了马市里的一座帐篷，还没等刘能看清帐篷里的情形，角落里一个声音语气不善地向他问道。 “大首领，小人刘能，奉人所托，过来向您传个话！” 说着话，刘能从怀里摸出了一颗并不怎么圆润的珠子。看见那珠子的一瞬间，那位大首领的呼吸忍不住一滞。 “这珠子是什么人给你的？” 还没等刘能有所察觉，他身后带他进来那人便一把扼住了他的喉咙。看样子若是他的回答有一分一毫的差池便会姓名不保。 “咳咳！放开我！黑狐貂，狼山月……” 尽管不清楚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样子，所幸刘能没有忘记出门前上司交代的话。 听到这句像是接头暗号一般的话，那位女真首领示意手下人放开了刘能。 第四十章 交易 刘能既然能对的上来只有自己和邢斌两人才知道的暗号，他的身份自然没有任何问题。信物可以靠其他方式获得，但是那两人约定的暗号相信邢斌不会轻易告诉别人。 想通了这一点，那女真人首领放下心来。 “说吧！邢斌让你过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对方肯和自己好好说话，刘能知道事情已经成了一大半。接下来就看对方是否像邢大人说的那般真的会被邢大人开出的条件所打动了。 心里想着，刘能便把早已经准备好的话说了出了。 听刘能说完，帐篷里很是寂静了一阵。 “如果这就是邢斌让你来的目的，那你可以回去了。你就告诉邢斌，这件事我无能为力实在帮他不了！” 果然，对方的回答和自己出发前邢斌猜测的那般。 “大首领！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邢大人让我转告您，如果事情能成，铁场的上千斤好铁尽数归您所有！” “哈哈！他邢斌就是这样诳人的么？”没等刘能说完，那女真人首领已经冷笑出声。 “且不说铁场被我打下来之后，铁场的东西本身就归我予取予求。难道他邢斌真当我是三岁小孩不成？铁场重地周围必然有重兵戍守，就算我能偷袭得手，在周围守军的包围下，我怕是一根铁钉都带不出去。就算能带出来，我又如何带着东西翻阅长城？” 那女真人首领一条一条分析着这个计划的不切实际之处，看样子他刚刚还真的认真衡量了刘能带来的这个计划。 “大首领误会了！这些事情邢大人自然是有所考虑。邢大人说了，您尽管负责偷袭铁场。守军的事情，邢大人会帮您解决。等到事成之后邢大人自然会将铁料亲自送至长城外。而且……” 看了一眼依旧不动声色的女真人首领，刘能暗骂了一句“喂不饱的狗东西”，他低头继续说出了邢斌压轴的条件。 “而且，铁料终究是有用尽的时候，好的铁匠却能源源不断贡献新的铁料。如果你能偷袭铁场得手，铁厂的工匠们…… 听到这里，帐篷里另一名女真大汉的呼吸已经急促了起来。老实说来，刘能带来的条件确实十分令人心动。一千多斤铁料、更重要是那些有可能被掳到手的工匠。有了这些东西，足以令自己的部族实力获得质的飞跃。 女真各部族不比那些明朝崛起时才被赶回草原的蒙古诸部，那些自诩成吉思汗后裔的草原人心里还不肯放弃曾经的光辉，时不时就想着重新杀回中原。白山黑水之间的女真人过的很苦，只想着抓住一切机会提高自己的实力，改善自己部族的生活。 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面前，他们不介意铤而走险一次。但是那女真首领并不想就这样简单答应对方的条件。 “哼！空口无凭。我可不确定事后邢斌是否还会履行承诺，那些工匠又不是死物，谁知道到时候还能活下来多少！” “那大首领，您的意思是？” “简单！我要定金。制式弯刀五十把，八成新的弓弩二十具！” 说完，那女真首领便老神在在闭上了眼睛。反正这件事是邢斌求上了自己，也不怕他不答应。 听到对方的狮子大张口，刘能差点骂娘。 制式弯刀、弓弩，他怎么不去抢？辽东的边军也不富裕，这些军械就算是一般的百户所都未必能拿得出来。这厮还真敢张嘴要。 幸好这些东西不用自己掏腰包，不然还不如把自己杀了。想想邢斌告诉自己的话，刘能咬了咬牙，“好说！既然邢大人找您帮忙，自然会满足您的要求！这一点请您放心，只要您能够出马，这些都不是问题！” “爽快！既然如此，那你可以回去转告邢斌了。时间就暂定在五天后的冬月二十四好了！” “好！一言为定。事不宜迟，我这就回去转告邢大人。” 总算是谈拢了这件事，刘能起身告辞。他还没走到帐篷门口便被喊住了。 “记得！不要忘了提醒你们邢大人定金的事情！” 快马加鞭回到铁岭卫，天色已经很晚。来不及回家，刘能直接去了邢大人的府上。 如实汇报了今天的收获之后，半晌没听见邢斌说话，刘能低下头内心之中惴惴不安起来。事出紧急，临前行时，邢斌自然不可能将所有可能都想到并交代给他，因此赋予了他一定见机行事的权利。 最后那女真首领狮子大张口，他一咬牙答应了对方的要求，可是事后想起来自己都觉得这代价是否有些太大了。 “都怪属下无能！” 心里想着，刘能主动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起来吧！你做的很不错。我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不过接下来还需要你再去跑一趟！” 说完，邢斌又向刘能交代了一桩新的任务。 身在铁场的杨琳还不清楚一桩巨大的危机即将笼罩在自己的头上。此时的他正和铁场众人一起庆祝着第一炉焦炭炼钢的新鲜出炉。 为了庆祝这前所未有的胜利，蒯百户命人又宰杀了几只肥羊。虽然这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可是在铁场即将增加的巨大收益面前，这点投入实在是九牛一毛。 “狼……狼先生！来！我再敬你一杯！” 喝得舌头都大了得蒯鹏拉着杨琳非要再战个痛快。 “我这辈子除了我爹就没服过别人，狼……狼先生，你是第一个！我决定了，我要拜你为老师……” 眼看着儿子说话越来越不着调，蒯百户伸手在他脑袋上来了一下。真混小子喝醉了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人家杨琳再怎么也是一个读书人，尽管现在还没有功名在身。可那是有大才的人，加上此番立的功劳，想来不久之后平步青云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张嘴就要拜人家为师。 “杨先生，让您见笑了。这小子喝多了就爱说胡话。” “蒯百户严重了，我看这个提议就很不错啊！不要怪我年轻识浅就好！” “杨先生不见怪就好……啥？” 第四十一章 收徒 昨天喝酒喝得太多，蒯鹏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揉揉涨得发痛的脑仁，蒯鹏完全不记得自己喝高之后的事情了。 “吆喝，你小子还知道醒啊！” 刚巧蒯百户走进屋来，看见儿子醒了，他立刻竖着眼睛说到。 看蒯百户的模样，蒯鹏立刻意识到是不是自己昨晚喝醉之后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他微微缩了缩脖子。 “看你那怂样，昨天拉着人家杨先生拜师的胆子哪里去了？” “哈哈，爹。您在说笑呢吧。人家杨先生是什么样的人物。我怎么敢向人家拜师。再说了，就算我肯拜师，人家也不能答应啊。爹啊！这一大清早是不是谁欠了你钱了？” 没来由就被呛了一顿，蒯鹏忍不住问道。 “谁欠我钱了不知道，不过我却知道你还欠了人家杨先生一杯拜师酒呢！” “爹，您说啥呢。啥？” 微微一愣，蒯鹏反应过来蒯百户话里的意思。盯着父亲的眼睛看了两秒钟，确认父亲没有骗自己，蒯鹏怪叫一声从床上抓起衣服蹦了起来一边套着衣服一边向外跑去。 向杨琳奉上拜师酒之后，蒯鹏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了杨琳的弟子。在一旁见证了这件事的众人全都挂上了真心的笑容。 在场的人除了杨琳和赵铁匠外都是铁场的自己人。对于他们来说小百户能拜杨先生为师，这自然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至于赵铁匠，那更是小百户的亲舅舅。 突然多出来这个大一个徒弟，杨琳心中的感觉也是怪怪的。不过之所以杨琳答应下来这件事，还是看在蒯鹏肯钻研爱学习这一点上。很多知识，杨琳这个穿越者也只是略知皮毛。你让他从头到底给人传授知识，他也做不到，只能是以后世人的眼光提点一二。这样一来，要想利用自己脑子里的知识对这个时代的技术、工艺进行改变，需要的就是蒯鹏这种肯钻研的人来执行。 蒯鹏从小在铁场干着力气活，发育比寻常少年要早。刚刚杨琳开口询问才知道他的真实年龄才不到十五岁。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半大孩子。 恍恍惚惚依旧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愿望竟然实现了，蒯鹏咧着嘴一个劲地傻笑。 杨琳原本计划这就动身返回铁岭卫交差，铁一般的事实可以证明自己确实帮铁场提升了效率。相信郭威也无话可说。自己又不是铁场的军籍，谁也没办法把自己绑在铁场干活。 可是蒯百户却告知杨琳，还需要再烧一炉铁做一下重复性的实验。说白了，其实就是在领导面前展现一番。要说玩起这一手，后世那些政府形象工程要更加炉火纯青一些。 明白这关系着那位郭镇抚的官帽子，杨琳也不好说什么。好在现在铁场众人已经不需要杨琳一步一步的仔细指点。乐得清闲的杨琳干脆让蒯鹏带着自己四处转转，考察一番周边的环境。 今天，杨琳便随着蒯鹏去了铁场挖掘石炭的矿坑。要不是这个露天煤矿的存在，自己还真不会被卷入到这一些事情中来，更不会提出什么焦炭炼铁。 从铁场到石炭矿坑，中间经过一个经过一个名为腰堡的堡子，里面驻扎着一个百户所。不用说，腰堡里这几十号人主要的职责就是负责守望铁场的安全。铁场虽说也是百户所，然而大部分人却都是司职生产的炒铁军士。说是军人倒不如说是工匠。铁场的安全主要还是由腰堡里的军队负责。 虽说辽东外有长城做屏障，内有各卫相守望，最近几年也还算比较太平。可谁也难保不会有鞑子越过长城又或者内部出现什么流寇，铁场这种肥肉自然不可能完全没有守卫。 两人路过的时候，刚好遇到一队人马从腰堡里出来。枪明戟亮竟比杨琳在铁岭卫见到的大部分军士还要装备精良。仔细一想，杨琳也就弄清楚了其中的原由，看样子少不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因素。 杨琳两人原本是走着赶路，穿的又是铁场寻常干活的皮袄，走在路边很是不显眼。那一队人马本已经从两人身旁冲了过去，突然为首一马当先那人猛然一勒缰绳调转了回来。 “蒯鹏？” 杨琳看看身边的徒弟，没想到竟然还是他的熟人。想来却也能理解，腰堡到铁场几步路的距离，没有熟人才奇怪了。 “我还以为你没认出来我呢！” 翻了翻白眼，蒯鹏没好气对那人说到。说完，他又满是艳羡地看了一眼对方胯下的乌云踏雪。 “嘿！我就是认不出来别人也不能认不出来你啊！” 那人说着话跳下马来用力给了蒯鹏一个拥抱。 杨琳这才看清了那人的模样，竟然也是个和蒯鹏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看对方衣甲鲜明一副将官打扮，没想到对方竟如此的年轻。 “喂喂！这位是谁？” 等两人分开，那年轻将官这才注意到了蒯鹏身旁站着的是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人。 “这是我先生！” 提到杨琳，蒯鹏立刻神采奕奕起来。 “先生？” 那年轻将官颇为惊讶。先生可不比师父，传授打铁技艺的也能叫师父，可却不是人人都能担得起一声“先生”的。 “杨先生可是有大能耐的人，算了，说给你也是白说！” 本想跟对方炫耀一番，蒯鹏突然想起来就算说与对方听八成也是对牛弹琴。 “不够意思了啊！枉我的黑云生了马仔还给你留了一只！” 那年轻将官用肩膀撞了蒯鹏一下说到。 “真的？” 听到对方的话，蒯鹏的眼睛忍不住一亮。 “那还有假？我几时骗过你？” “够意思！是兄弟！” “嘿，那还用说！不过提前说好了，马驹可不是白送的。十把上好的长刀，你可不能给我偷工减料！” 这价格可是有些黑了。在抚顺马市这样的地方，一把打造精良的长刀就能换一匹好马的。就算乌云踏雪是良驹，最多也不过三把长刀就能交换。 可这里毕竟不是马市，而且就算是马市，用兵器跟鞑子、女真人交换马匹也是重罪一桩。 第四十二章 守望相助 “没问题！” 蒯鹏爽快答应了下来，反倒让对方有些无所适从。张口就要十把长刀，不过是狮子大张口罢了。按照他的心理预期，能从蒯鹏这里要来五六把就已经达到心理预期了。毕竟乌云踏雪虽然是好马，自己给对方的也只是马驹而已。 蒯鹏心中暗乐。搁在以前，自己确实不可能答应的这么爽快。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有了杨琳传授的焦炭炼铁，铁场的生产效率高了不少。 在上面加大交给铁场的生产任务之前，铁场的额外产出都等同于自由支配的财产。几把长刀，又不是偷卖给歹人，并不算是什么大事。 谈妥了这桩小交易，蒯鹏这才给杨琳介绍了对方的身份。原来这年轻的将官正是腰堡的百户姜凡。 已经有所猜测，听到这个介绍，杨琳还是吃了小小一惊。 原来腰堡的老姜百户原配夫人死得早，留下的长子又是早夭。等老姜百户娶了续弦，剩下现在的小姜百户时已经是五十多岁了。去年小姜百户刚一成年，老姜百户就走手续让儿子接过了百户的职位。 “你不在铁场呆着，这是要往哪里去？” 姜凡捅了捅自己的头盔好奇地问道。这冰天雪地的，骑着马都不愿意出门，这两人竟然用脚走出来这么远。 “先生想到石炭矿坑去看看，我给先生带个路！你们这又是哪里去？” “嗨！别提了！也不知道上面发什么神经，非要让我带人到汎河千户所去参加什么拉练！真真不知道上面这些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且不说那些鞑子们打不进长城来，就算真的出了什么幺蛾子，我不就算不带人守着铁场也得去铁岭卫吧？” “行了！你就别抱怨了！” “怎么能不抱怨？这几十号人人吃马嚼的，到最后还不是要我自己掏腰包？” 说话间，杨琳这才察觉到一件事。面前近五十多人，竟然人人骑马。这比例似乎也有点太高了吧。 “咱们辽东卫所全都这样兵强马壮么？” 听到杨琳的问题，姜凡和蒯鹏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其实这已经是我们腰堡的全部家底了。留在堡里戍守的二十多人可是没马可骑的。另外，之所以我们腰堡能有这么多战马，这还要多谢了铁场的支援！” 铁场自然是没有什么战马的，可是铁场手里却是有不少的铁器。拿兵器、铁器跟其他卫所或者百姓手中换取战马倒也是行得通的。看样子，铁场跟腰堡的守望相助也并非只是流于形式。 “不过马多也有马多的难处，这不，上头点名要各堡带着所有骑士到汎河……” “既然如此，那姜百户又何必带着全部人马过去呢？” 没等姜凡说完，杨琳开口提醒道。 “对呀！” 恍然大悟的姜百户一拍大腿说道。辽东卫所装备战马的比例不高，能有十之二三已经是很不错的比例了。像腰堡这样能达到七成的几乎是凤毛麟角。寻常的百户所能拉出来十几名骑兵就已经很不错了。 “嘿！王贵，带着你的人回堡里去吧，其他人跟我走一趟就可以了！” 既然姜凡身上有任务，杨琳两人也就不再耽搁他的时间。又拉着蒯鹏简单聊了两句，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之后，姜凡便带着人马直奔南边的汎河千户所去了。 很明显，去了一桩烦心事，小姜百户策马奔驰的动作也轻盈了许多。 “小蒯百户、杨先生！那我等就先回堡里去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到堡里来喊人。” 腰堡总旗王贵向杨琳一抱拳便告辞离开了。 等人马都已经散去，蒯鹏突然想起来自己似乎犯了一个错误。“不该放他们就这么走掉的，应该让他们留下两匹马就好了！” 只想着对方身上有任务，却忘了王贵是要带人回堡里了。 “要不我到腰堡里去借两匹马吧！” 蒯鹏提议道。 “还是算了吧！等你走到腰堡，估计都已经过了晌午了。万一他们再留我们吃顿饭，下午也不用去矿坑了，直接回铁场好了！” 别看腰堡看上去近在眼前，刚刚腰堡的骑士来去如风往返也不过是几十个呼吸的事情。可是建立在小山丘上的腰堡真实距离要远远超过表现出来的视觉效果。望山跑死马也就是这个道理。 杨琳如此一说，蒯鹏也只好作罢。他不知道杨琳内心真正想的却是“骑马这么累人的活，怕是真的还不如走着轻巧。” 杨琳两世为人，骑马的经验也只有当初来草原玩花钱骑过一段短短的距离。杨琳可没有自信，自己真的能驾驭得了这些大家伙。 两人又走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是到了铁场挖掘石炭的地方。 经常挖掘石炭的地方已经形成了一个大坑。但是这一片露天煤矿却并不只是这一个矿坑。 站在高处观察了一下附近的地貌，杨琳找出了这里能够形成露天煤矿的原因。 地壳运动使得附近不少的地面错开生成了断层，埋藏在浅层的煤炭便这样被暴露了出来。 “先生睿智！听世代住在铁岭卫的老人们口口相传说过，还是宋神宗时候了，这附近确实发生过一次小规模的地震！” 听到杨琳的推断，蒯鹏由衷表示了自己的钦佩。 摇摇头，杨琳并没有说些什么。这些简单的知识在后世根本就是小学生级别的内容。 “好了！你不必陪着我，没事可以四下转转。我这么大一个活人，难道还能丢掉不成？” 得到杨琳的免死金牌，蒯鹏欣喜地便自由活动去了。这小子出门前还特意带了一把弓箭出来，他说是要想着自卫的事情。却不知道这拙劣的借口根本瞒不过任何人，丫的压根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出来打猎尝尝鲜。 蒯鹏离开之后，杨琳深一脚浅一脚下了矿坑，他这次过来就是想调查一番这处煤矿产出的煤炭质量到底如何。 第四十三章 深陷虎口 毕竟不是学地质专业的，杨琳其实能够发现的东西十分有限。不过简单判断一下这处露天煤矿的潜在产能却是可以做到的。 这个时代很难大规模对地下煤层进行开采，那样也势必会增加石炭的产出成本。也就是说很长一段时间，铁岭卫铁场的石炭来源都将依赖于这处矿坑的产出。 这也决定了焦炭炼铁的潜在意义究竟有多大。杨琳倒是不在乎这能够给自己增添多少功劳，他关心的是这能不能给铁岭卫、给整个辽东带来足够的改变，来影响到几十年后的历史进程。 自嘲笑了笑，杨琳感慨自己是不是想的有些太多了，眼下自己都还没有洗脱罪名，想的却是如何拯救一个时代。 爬上一处高点，看见了矿坑八成的全貌之后，杨琳心里有了一个大致的判断。这处矿坑的煤炭含量应当不小，到目前为止铁场仅仅只对其中的冰山一角进行了挖掘。 若是可以的话，将来不妨就在这附近建立一座炼焦厂。将整个铁场搬迁过来不太现实，一方面铁场现有的位置安全系数较高，到了这边没有了山坳做掩体，一旦发生战事易攻难守。另外将铁矿石运出来同样负担不小。 反倒不如将炼焦厂、炼铁厂分开来，等炼焦完成后将焦炭运至铁场。 杨琳的目光落到了矿坑边缘的一处地方。那里是一处连接坑底的缓坡。若是炼焦厂建在那边，倒也省了修路的麻烦。只是不知道下面的地势如何。 心里想着，杨琳便深一脚浅一脚朝那边走了过去。 沿着缓坡下来，杨琳突然被雪地上的一些痕迹所吸引。那是雪地上零星的一些脚印、蹄印。 最近有人到过这里？这些足迹必然是有人行走过留下的。可是谁会到这边来呢？看足迹是前往矿坑里的，而除却铁场的人杨琳也想不出还会有谁来这里。 因为和自己最初的前进方向一致，杨琳倒也没刻意去追寻这足迹究竟前往哪里。 自己到了铁场已经是大雪之后了，虽然自己在铁场的这些日子并没有铁场的人到这边开采石炭，却难保自己来之前没人到过这边。 又走了几步，杨琳心中突然一惊。他察觉到了为何自己心中会一直觉得奇怪。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去想这些足迹是谁留下的，自己竟然忽视了这些足迹当中隐藏的最大线索。这些足迹只有通向矿坑内的，而没有返回的。 “矿坑下面有人！” 想到这里，杨琳的心不禁沉到了谷底。 看足迹并不像刚刚留下的样子，什么人会在这荒无人烟的矿坑里盘桓？ 难道自己遇到了藏身于此的贼匪不成？从小听着座山雕这些样板戏故事长大，杨琳对辽东的印象之一就是山头林立、贼匪无穷。以至于第一时间杨琳竟然想到了这上面。 无心去打探这矿坑里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对自己斤两十分清楚的杨琳很明智选择了抽身而去。 然而这时候，却是已经晚了。 还没等杨琳溜之大吉，他隐隐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些细微的动静。然后不给杨琳反应的机会，一只有力的手臂已经从后面箍住了杨琳的脖子。 窒息带来的脑部缺氧让杨琳的意识开始变地恍惚，同时却也让杨琳的意识变地出奇清醒。 难道自己就要葬身于此了？对于自己能否改变了历史的轨迹，杨琳没有太大的信心，眼前浮现的却是杨琅、老黄、李记等一干这些日子和自己朝夕相处的人或事。 窒息已经让杨琳眼前发黑，只能凭感觉知道自己是被拖向了矿坑的下方。或许是找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掩埋掉吧，不知道蒯鹏找不见自己会怎么做，希望他不要重蹈自己的覆辙。 正胡思乱想着，杨琳感觉箍住自己脖子的力量一松，然后自己就被丢到了雪地上。 大口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氧气重新输送到大脑，杨琳的眼前开始逐渐适应了所处的场景。 这应该是煤炭开采之后形成的一处背风的岩缝。并不是什么毁尸灭迹的好地方。扭过头来，杨琳先是看见了两个人的腿脚。 糟糕，“敌人”竟然不止一个。这却也是一个好消息，毕竟也不是一大伙贼匪不是么？ 而更大的好消息却是对方竟然没有想着立刻杀死自己。不管对方出于怎样的考虑，这总算是给自己增添了一丝生机。 “你们这些汉人，忒得不讲信用，竟然到现在才来接头！真当我们是你们的奴仆不成，可以随意使唤？” 还没等杨琳想好怎样去套取对方的身份信息，那个看上去把自己劫掠至此的贼匪已经骂骂咧咧说道。 难道是遇到了鞑子？ 听到对方的称呼，杨琳立刻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一瞬间杨琳心中又惊又怒，三分心惊、七分愤怒。 除却震惊竟然有鞑子深入到了长城之内，更加愤怒竟然有人在跟鞑子勾结狼狈为奸。 心中的愤怒没有扰乱杨琳的情绪，他明白眼下愤怒对自己的处境于事无补。他揉着自己的喉咙假装在缓解自己的痛苦，心里却是在想着要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 看上去对方似乎将自己认成了和他们有所勾结的汉奸。假戏真做，继续装下去看上去是最好的办法，可难就难在自己并不知道他们狼狈为奸究竟要图谋什么事情。 “咳咳！你们下手也忒狠了一些吧，这么大的事情，我路上自然要小心谨慎一些。难不成你想我把人招来不成？” 杨琳反唇相讥道。 刚刚那人听到杨琳的话，他瞪了回来，看上去似是没有想到杨琳刚刚吃了苦头竟然还敢顶嘴。没等他再有所表示，他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同伴伸手拉了他一把。 “他说得对！这件事小心一些总是没错！” 见对方没有上钩顺口说出究竟图谋的什么事情，杨琳心中暗骂了一句油滑。同时也并非完全没有收获，至少确定了面前这两人的主从关系。 第四十四章 如何破局 “难道就你们两个么？” 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杨琳四下打量了一下周围能够藏身的地方，他趾高气昂向对方问道。 眼下辽东局势还未崩坏，而且在辽东总兵李成梁的带领下更是取得了一系列对外战争的胜利。即便自己此时“扮演”的是一名汉奸的角色，却也没必要太过卑躬屈膝。 “你！” 对面那脾气暴躁的鞑子见杨琳竟然如此嚣张，当场就想翻脸。 “自然不可能只有我们两个！我二人不过是先来探探位置，毕竟那么些人要想掩人耳目也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 杨琳闻言，心头一震。原本只是想套对方的话，看看这里究竟有多少贼人，结果不想对方竟然好像还真的有所图谋。想来也是，若只是寻常的坏事，随便找几人掩藏身份就是了，又何必假借鞑子之手。 “哼！你们可是信不过我等安排的地方不成？” 杨琳当场针锋相对驳问到。 鞑子怎么能知道这边有一处矿坑？又于人定下在这里接头。想来十有八九这里就是那些汉奸给鞑子找好的藏身之处了。 自知理亏，那鞑子微微一笑，“兄弟不要误会，并非信不过，而是不得不小心！想必邢将军也不想看到这次的事情失败吧？” 邢将军？哪个邢将军？ 杨琳不禁后悔起来自己没有提前打听一下这铁岭卫当中都有哪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要不然自己还能推断出来究竟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妄为，不过也无所谓了。能够和鞑子暗中勾结，并帮着鞑子潜入到长城内来，必定图谋不小。若不是什么手握实权的人，怕是做不到这些。只要自己能够逃出生天，这件事自然不难调查。若是自己葬身于此，那万事休矣。 “哼！”杨琳对对方的话不置可否，落在那鞑子眼里还以为被他掐住了七寸。 “倒是你，你们怎么就派了你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家伙过来？” 跟杨琳不对付的鞑子反过来嘲讽道。 “呵呵，不然你以为我怎么瞒过一路上那么多巡逻的军兵？” 杨琳像是看白痴一样看了对方一眼。 “你！” 被人当成白痴看，怎么都不会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我就说你们这些汉人不可信！你们不是说附近的守军由你们想办法调开么？怎么一路上还有巡逻的军兵？” 这句话落在杨琳的耳中，他立刻想到了腰堡那队被调往汎河千户所的军兵。 一瞬间，整件事已经在杨琳心中形成了一个较为完整的轮廓。 难道他们的目标是铁场？铁场对这些鞑子的吸引力自不必说，可是那位邢将军为何会跟鞑子勾结起来图谋铁场？这对他又能有什么好处？ 不管怎么说，对方的目标就是铁场这一点是毫无疑问了。 不行！必须要想办法脱身，并且把这里的消息传出去。自己死了也就算了，若是连铁场也没了，那自己来着世上走这么一遭可真就一点意义都不存在了。 杨琳心里想着，正要跟面前这两个鞑子虚与委蛇一番，却看见对面两人的神色微变。 不等杨琳做些什么，那个一只跟他针锋相对的鞑子上前一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然后把他抵在了身后的岩壁上。 尽管杨琳的视线看不到，可是他能够感觉到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抵在了自己的下巴上。那是鞑子刚刚上前时从腰间顺势抽出的匕首。 “好狗贼！竟然还有同伙！我这就杀了你！” 说完，他就要一刀抹了杨琳的脖子。不过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就被他的同伴阻止了。 还没有搞清楚状况，若只是一桩误会就一刀把接头的人给宰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瞪了一眼杨琳，示意等下再与他算账。三个人便这样在这处岩缝之中坚持了下来。 过了少许，杨琳才听到外面坡道上传来的脚步声。想来应该是蒯鹏半天不见杨琳的人影便循着坡道上的脚印找了下来。 “先生！你在这里吗？” 听见确是蒯鹏的声音，杨琳暗暗心急。以有心算无心，蒯鹏十有八九是要赴了自己的后尘。这下子师徒二人可要被人一锅端了。 “先生，你在这里吗？” 然而出乎几人意料的是，蒯鹏在外面似乎停下了脚步并没有继续向前。原来蒯鹏看见地上的足迹到了这里变得凌乱起来，心生警觉的他便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往前半步。 见蒯鹏不肯上钩，两个鞑子互视一眼便决定改变策略。随后那拿刀抵着杨琳的鞑子便挟持着杨琳走出了岩缝。 外面的蒯鹏察觉岩缝处的动静，立刻举起手中的武器对准了这边。等他看见杨琳被人劫持的身影，不由瞪大了眼睛。 “先生！” “放下手中的武器，不然我这就要了他的狗命！” 看见这两人果然是一伙的，挟持着杨琳的那名鞑子向蒯鹏恶狠狠说道。而两名鞑子看见蒯鹏手中的武器心里同样是一惊。 只见蒯鹏手中举着的正是一把当时的明军都还未曾普及的三眼铳。 未曾普及不代表没有出现，两名鞑子去年就曾在抚顺马市见过一名明军将领用这种奇怪的武器将两名寻衅滋事的女真人格杀当场。面对这样一把杀器，即便这两人自诩是部族最骁勇的战士也不禁有些发憷。 “放下你手中的武器，不然我这就杀了他！” 杨琳也没想到被蒯鹏背在身后的棒槌竟然是这等宝贝。看样子自己的运气还不算太差。 “咳咳，为什么不能听我说两句？” 趁着双方僵持不下的功夫，杨琳这才挣扎着开口说道。 “你？” 两名鞑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听听杨琳到底要说些什么。 “咳咳！腰堡的守兵走了没有？” 听到杨琳的问题，蒯鹏不明白这个话题跟当前的局势有什么关联，更是奇怪之前分明两人一起看见姜凡带人离开的，怎么杨琳还开口问自己。 知道杨琳话中必有深意，蒯鹏还是如实回答道：“腰堡的人已经出发了，我刚才看见他们往汎河的方向去了！” 第四十五章 逃出生天 “两位难道还不满意么？” 听到蒯鹏的回答，杨琳心中松了口气，总算自己收的这个徒弟不算太傻。 两名鞑子对视了一眼。杨琳和蒯鹏刚刚的一问一答，尽管并没有辩解什么，却是给了他们一颗最大的定心丸。 原本悄悄越过长城潜入到这里，最为担心的就是被狡诈的汉人们给骗了。于是这才有了两人作为先驱过来踩点。见到杨琳这个“接头人”之后也是怀着九分地猜疑。 现在听蒯鹏说腰堡的守军走了，两人这才想到，原来新来的这个是去盯着腰堡守军的动向去了。 如果刚刚他们对杨琳的身份还有一丝疑问，那么现在也一并打消了。 “原来是一场误会!兄弟不要生气，我们这也是为了把邢将军的事情办好不是?” 说着话，那鞑子示意同伴放开了杨琳。 尽管如此，可两人还是一左一右隐隐将杨琳夹在了中间。一旦杨琳有什么异动，两人也能保证有一人能够将杨琳重新控制住。 “蒯鹏，把家伙放下吧。也别让客人们见笑了！” 察觉到两人的意图，杨琳装作不以为意的样子向蒯鹏说道。 这一瞬间杨琳心中其实已经演算了各种可能。他不是没想过向蒯鹏示警，然后由自己拖住两名敌人，由蒯鹏逃走通风报信。可是这种可能也只有在最狗血的英雄故事里才会出现。 且不说这两名鞑子上前一步就能要了自己的命，但看两人那健壮的四肢就知道这两人必然是常年奔走于山林之中的猎手。就算自己能够用最短的时间告诉蒯鹏铁场的危险，他也未必能活着逃脱那两人的追杀。 反过来还有另外一种可行性。那就是师徒二人合力，跟这两名鞑子殊死一搏。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这还是凭借蒯鹏手中三眼铳才多出的这一线生机。而且，若是鞑子上来就秒杀了自己，就算蒯鹏以一敌二成功击杀两名鞑子，最后意义也不会太大，毕竟消息自己还没来得及传达给他。 思来想去，杨琳觉得当前的形势还是与对方虚与委蛇比较好。 面前这两人分明不是什么善于之辈，可杨琳还是让自己放下武器。心中的不解并不影响蒯鹏对杨琳的盲目信任。 等到三眼铳不再对着自己，两名鞑子也是暗自松了口气。 “两位也听到了，腰堡的守军已经被遣走。你们的人也该放心了吧！机会难觅，耽搁了邢将军的事情，你我全都担待不起！” 杨琳扭过头来板起脸来说道。 “你说的对！我们这就通知首领这边的情况。必然不会耽误了邢将军的大事！” “哼！知道就好！若是没有其他事情，那我们二人就先回去了。邢将军还在等着我们的回信呢！” 说完，杨琳便要带着蒯鹏离开。没想到这么简单就将对方唬住了，杨琳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颇为得意。可还没等他走出一步，就听到鞑子喊住了他。 “还请留步！” 还以为哪里露出了破绽，杨琳赶紧停了下来。 “嗯？还有什么事吗？”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里荒山野岭的，我们几十号人过来，怕是粮草上会有不小的问题！” 那鞑子面带难色开口说道。 “你们不都是最好的猎人么？” “话虽如此，可是现在大雪封山又哪有那么多猎物！话说回来，我们若是散开去寻找猎物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万一被人撞见……” “好了！不用再说了！这件事我会回去向邢将军禀告的！” 等到两名鞑子再无其他要求了，杨琳这才带着一头雾水的蒯鹏离开了矿坑。 “呸！什么狗东西！若是换个地方，定要了他的狗命！” 看着两人渐渐消失的身影，那名跟杨琳十分不对付的鞑子吐了一口唾沫骂道。 “乌鲁！你也太过莽撞了，万一刚刚真的不小心把那信使给杀了，误了那汉人狗官的事情也就算了，坏了首领的计划你能担得起？” 另一边，刚一出了矿坑，蒯鹏就忍不住问出自己早就憋了半天的疑惑。 “先生？那两人是什么来历？我怎么觉得他们像是鞑子？邢将军是谁？可是铁岭卫的佥事邢大人？您跟他们又是怎么混到一起的……” 一口气问出这么些个问题，也不知道刚刚他是怎么憋的住得。 “那两人就是鞑子！快走，事情路上我再详细讲给你听！” 生怕身后两名鞑子察觉到异样再追赶过来，杨琳小声跟蒯鹏说了一句便大步流星朝着铁场方向赶去。 等到杨琳将事情的经过以及他的种种推测全都讲完之后，蒯鹏只觉得像是听了一段离奇的故事。 “先生。您是说，那位佥事邢大人勾结鞑子想要对咱们铁场不利？而且还想办法支走了腰堡的守军？” “如果铁岭卫就这么一位姓邢将军的话，那八九不离十就是这样了！” “这……这简直……” “简直”了半天，蒯鹏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对了，先生！我们就这么走了么？” 蒯鹏突然想起什么站住了脚步。本以为他想到了什么被自己疏忽的事情，结果蒯鹏一脸兴奋地从背上取下了三眼铳说道，“我们为什么不把那两个鞑子宰了再走呢？两个鞑子的脑袋这可是不小的军功呢！” 蒯鹏越说越兴奋，好像两份首功已经摆在他的面前一样。也难怪他这么兴奋，身为铁场将来的百户，他生下来就是军籍。可是却又注定了，他会跟自己的父辈、祖辈一样一辈子也很难真正捞到上阵杀敌的机会。别说首功了，一文钱的军功都不会跟他有机会。如果抓住眼下的机会，两个鞑子的首级，足以让他超越自己的列祖列宗给蒯家门楣增光了！ “……” “先生！先生，等等我！好吧，我知道错了。刚刚的提议就当我没说好了！” 见杨琳一言不发朝着铁场方向走去，蒯鹏悻悻收起了自己从军需当中私自截留的三眼铳跟上了杨琳的步伐。 第四十六章 共赴黄泉 两人奔走了大半里路，还不见有人追赶上来。看样子是没有引起那两名鞑子的怀疑，总算是逃出生天在望。 看看已经渐渐出现在视野里的腰堡，两人从未觉得这几里路竟然会有这么远。这时候一名骑马的骑手刚好从二人身旁经过，更是让他们前所未有的羡慕。 目送对方的身影远去，两人收回了目光然后又齐齐回头望了一眼。 “这条路还通往别的地方么？” 杨琳好奇道。 “没了吧！” 蒯鹏也有些不太自信。 “见鬼！” 有所醒悟的两人哪里还顾得上研究这条路究竟有没有其他方向，两人头也不回朝前方奔去。 八成，刚刚那名骑手就是被杨琳冒充了的信使。等到真李逵现身，杨琳这个假李鬼还不立刻露馅？这件事牵扯这么深的秘密，对方肯放自己活着逃走才怪了。 奔跑了不多远，前面出现了一个岔路口。路口分别通向腰堡、铁场以及铁岭卫方向。 最近的自然是前往腰堡，这也是两人一开始就想好的计划。可是看刚刚那骑手正是从腰堡方向赶来的。 “放心吧！腰堡的人不会有问题的！” 腰堡的百户姜凡是自己拜把子的哥们，蒯鹏对腰堡是一千一万个放心。可眼下姜凡毕竟不在腰堡。这件事又跟什么邢将军有关，到时候，对方若是搬出了邢将军，腰堡的守军究竟会相信谁的话呢？ “那还是直接回铁场吧！” 听完杨琳的分析，蒯鹏也开始没了底气。 “不！我们直接去铁岭卫！” 站在路口望了望两边的方向，杨琳如此说道。 从路口到铁岭卫只比去铁场的路远上不到一里地，若是刚刚那名骑手骑马追来，两人赶到铁场之前肯定会被追上。既然这样还不如赌一把，若是两人追错了方向，很大希望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能够逃出生天。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选择就是两人分开逃命。这样做，不管对方选择追往哪一边，另外一人逃生的概率都会大大增加。可杨琳知道，若真的提出这种方案，以蒯鹏的性子十有八九会主动选择最危险的铁场方向。 不忍心见蒯鹏去送死，又没勇气自己去舍生取义，杨琳只好提议两人一起逃向铁岭卫。 “先生，快看！” 奔走了一段路，眼尖的蒯鹏伸手碰了碰杨琳的手臂指着前面路旁的一片树林。只见在林外刚好有两匹马正在低头啃着草根。 真是瞌睡送来了枕头，两人互视一眼便朝那边奔去。【零↑九△小↓說△網】 来到近旁，隐约能够看见林间晃动的人影，同时还有说话的声音传了出来。 蒯鹏一步上前，瞄着早已盯上的那匹青骢马窜身而上。 “驾!” 上马、牵缰、一夹马腹。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再看的时候连人带马已经在三丈开外了。 比起蒯鹏，杨琳的动作就没那么麻利了。蒯鹏留给杨琳的是一匹不含一根杂色的白色玉狮子。如此神俊的马儿，在话本故事里可都是能够日行一千夜行八百的良驹。当然，之所以蒯鹏把它让给杨琳更多还是因为这玉狮子性子温和，比较容易驾驭。 杨琳踏着马镫骑上马背，见胯下的玉狮子没有反抗他心中暗喜。这时候林中的人似乎也已经察觉到了外面发生的动静，脚步声愈来愈近。杨琳犹豫一下高声喊了一句，“江湖救险，事出有因！多有得罪，来日再相报答了！” 说完杨琳抄起缰绳学着蒯鹏的模样一夹马腹。 然后…… 马！没！动！ 尴尬，相当之尴尬！ 这一瞬间杨琳觉得或许被马尥蹶子给掀下来可能都要更好一些。 “马祖宗，马爷爷，你倒是走啊！” 听着林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杨琳都快挂上哭腔了。 似乎是隐约看见了玉狮子上的人影以及青骢马的消失不见，林中的人加速朝外冲来。 “有人偷马！” “贼人休走！” 这边杨琳的苦苦哀求总算起到了一些效果，玉狮子不情愿地向前挪动起了步子。 “驾！” 杨琳一夹马腹，就等着玉狮子一骑绝尘。可是还没等他策马冲出去，一道人影已经追赶了过来翻身跃到了马上伸手扣住了杨琳牵着缰绳的手。 “完蛋了！” 没想到还是慢了半拍，杨琳心中充满了遗憾。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将就此告终的时候，被两个人的重量压到而吃痛的玉狮子突然一声痛苦的嘶鸣，然后闪电般窜了出去。 本就没什么骑马经验的杨琳哪里受得了这等刺激，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向后掠去的影像都已经开始变得模糊。更要命的是马背的颠簸让杨琳有一种随时都可能被摔出去的危险。 手握缰绳、脚踏马镫的杨琳尚且是这种感觉，坐在杨琳身后那人则是要更惨一些。原本还稍稍有些“矜持”，到后面那人索性双手抱住了杨琳的身子。 “小……小姐……” 看着载着两人远去的玉狮子，小桐姑娘都快要哭出来了。 “你是猪啊！赶紧让它停下来啊！” 李檀又气又急，在杨琳耳边说道。即便是在骂人，脱口而出的声音却依旧呵气如兰、婉转动听，像是打情骂俏一般。可惜此时此刻的杨琳却是根本没有心思去享受这番艳福。 “我也想啊！可是到底要怎样才能让它慢下来？” 杨琳没想到竟然偷马都能遇到“熟人”，这下子真是没脸见人了。话说回来，当初撞了自己的是否就是这匹玉狮子呢？自己命中看来跟这匹白马真的犯冲。 心里想着让马停下，可不管杨琳怎么下指令都没有作用。李檀这下子算是真的看明白了，这厮是根本不会骑马啊！ 杨琳忙活了一通，非但没让玉狮子停下来，反倒让它偏离了大路朝着一条田间小路冲去。 更加剧烈的颠簸让杨琳不敢再有丝毫的动作，只能全力以赴紧握着缰绳。坐在杨琳身后的李檀同样也已经认命。 曾经也想过自己未来的人生会和什么样一个人终老，却唯独没想过会跟一个陌生人以这样的方式共赴黄泉。 转眼间玉狮子就冲进了一道山沟，向下的坡道让玉狮子的速度愈来愈快。两人只感觉自己像是要撞上前面的山坡一般。然后在速度达到极致的一瞬间，两人就这样被抛了出去…… 第四十七章 运气连连 杨琳悠悠醒转，只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是酥了一般又酸又痛。放眼看了看身边的环境，杨琳不禁感慨自己运气足够好。 原来刚刚杨琳落地的地方正是山谷里背阴的一面。应当是之前山坡上的积雪发生了垮塌，使得这一处的积雪足足有一米多深。也正是因此，才使得杨琳逃过了一劫。 爬起身来，杨琳捧着因挫伤而红肿起来的左手手腕，他四下寻找着李檀的踪影，并且暗暗祈祷着她不要出现什么意外。 毕竟是因为自己的过失才导致的这桩事故，若是李檀出现了什么意外，自己内心当中要怎样才能问心无愧？ 杨琳很快就找到了李檀的所在，不是因为杨琳眼尖，而是因为他看见了守护在李檀身旁的玉狮子。也不知道这玉狮子是在将二人甩出去之后就恢复了平静还是后来又找了回来，总之看它那一副做错事了的模样，显然是已经明白了自己犯下的错误。 来到近前，杨琳发现李檀落下的地方积雪要稍浅一些，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她到现在还保持昏迷的原因。 “李姑娘？李姑娘？” 开口唤了几声，见李檀没有任何反应。杨琳叹了口气，伸手将李檀从积雪中抱了出来，然后将她放到了一处草甸之上。 受伤昏迷也就罢了，再冻出个好歹来，那就更麻烦了。 不知道是因为身体受到了震动还是因为身周温度变化的缘故，李檀的睫毛微眨迷迷糊糊中醒了过来。透过睫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近在咫尺的面孔，不知为何李檀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日在镇抚司衙门见到的一幕。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她秀腿一弹，杨琳便今日第二次飞入了云里雾里。 挨了一记窝心脚，杨琳差点没有闭过气去。 “杨公子，你不要紧吧？” 彻底清醒之后，李檀已经大致猜出发生了什么。看雪地里留下的痕迹，分明杨琳刚刚把自己从积雪中给弄了出来，结果就被自己给踹飞了。而之所以这么做的理由却是…… 幸好此时周围没有他人看见，面红耳赤的李檀四下张望了一眼。感受到李檀的目光，玉狮子悄悄低下了头假装没有看见刚刚那一幕。这小动作令李檀银牙暗咬，她第一次发觉有一匹通人性的坐骑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过了好一会杨琳才缓过劲来。 “李姑娘，你这一脚可真够狠的！” 杨琳打量了一眼李檀那完全能够称得上纤细的秀腿，很难想象这其中竟然蕴含着如此巨大的力量。 “杨公子，刚刚那一脚李檀真的不是故意的。倒是公子，不知为何做起了盗玉马的勾当？” 早知道这桩事肯定是绕不开的，可真正当李檀提起的时候，杨琳还是觉得十分尴尬。 “李姑娘不知，此事确实另有隐情！” 硬着头皮，杨琳向李檀一躬到地然后说道。 “哦？我倒想听听究竟是怎么一个隐情。” 说着话，李檀索性坐在了草甸之上，俨然一副要听个明白的样子。自己给杨琳制造了这个个机会到铁场一展所长，结果他不在铁场老实呆着，竟然跑了出来还要做盗马的勾当，偏生还偷到了自己的头上。 李姑娘也是一个有脾气的人，若是杨琳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自己真要好生教训他一顿不可。 看看周围的环境，杨琳自己都不清楚刚刚被玉狮子载着一起乱跑究竟到了什么地方。想来那个神秘骑手就算追也追不到这里来，杨琳干脆在李檀对面坐了下来。他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向李檀讲述了一遍。从自己如何被人诬告下狱、郭威如何让自己去的铁场、自己在铁场的进展、为何又去了矿坑、在矿坑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故事的前半段李檀或亲眼所见或听人讲述早就已经了若指掌。后面的事情尤其是矿坑发生的事情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你是说，那些鞑子是专程为了你而来？” 听杨琳说完，李檀微微有些吃惊。 “准确来说，应该是为了铁场最新的成果而来！” 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原先许多想不明白的地方杨琳又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那位邢佥事不惜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勾结鞑子对铁场下手，定然是铁场有人或事让他颇为在意。若是铁场的人跟他有怨，想来凭借他邢佥事的地位想要对付一个小小的铁场百户所还不需要动用这样的手段。 思来想去，杨琳能想到的也就是自己又或者说是自己给铁场带来的新工艺碍着这位邢佥事的眼了。 原本以为自己受了铁场的牵连，仔细想想很大可能铁场才是遭了无妄之灾。 李檀托着光洁的下巴，眼睛直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杨琳心中有些不太淡定。毕竟这个故事听起来似乎太过光怪陆离，很难确定是否能够真正说服面前这位大小姐。 若是她非要追究自己偷马的罪名，还真是有些难办。自己总不能杀人灭口吧？且不说杨琳是否能够下得去手，还在隐隐作痛的胸口提醒杨琳这件事似乎风险也是极高的。 “这就是你偷马的理由？” 突然，李檀抬头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对面的杨琳。 杨琳很想问上一句，“难道不充分么？” 好吧，确实不太充分。 …… 小桐姑娘已经都要哭了，待在铁岭卫那么久都没事，今天刚一出城就遇到这样的意外。竟然还有人大白天公然偷马！偷马也就算了，怎么把小姐也搭了进去？ 那玉狮子也是奇怪，本是十分温顺的一匹马，这些日子已经连续受惊两次了。 沿着大路追了几步，别说人和马了，连鬼影子都看不见一个。犹豫了一下，小桐姑娘放弃了沿路追去铁岭卫的打算，她返身往腰堡赶去。 若是那歹人敢回了铁岭卫，自然不会有他好果子吃。若对方没有去铁岭卫，自己赶回去岂不是白白耽搁了功夫？还不如去腰堡找人帮助，到时候刚好一路找过去！ 这时刚好一名骑士从腰堡的方向奔驰而来。那骑士来到近前猛然勒住了缰绳，“姑娘，你有没有见过有两人朝这个方向去了？” 因为担心自己的语气神态吓到了对方，那骑士赶紧又换了一副模样。 “哦，那两人是在下的朋友……” 哈！真是冤家路窄。小桐心想道。 “没有！我一路过来，一个人影都没见到！” “哦？多谢姑娘提醒了！” 说完，那骑士调转马头朝着铁场方向追了过去。 第四十八章 柳暗花明 第四十八章 “李姑娘！先前的事情却是杨某有错在先。可眼下杨某还需将消息传回铁场。若是大难不死，来日杨某做牛做马再相偿还！” “你就不怕那邢佥事在城中布下了天罗地网等你？” 李檀对杨琳的选择十分意外。如果真如杨琳所说，现在出去非但有可能会直接撞上有可能企图杀人灭口的那个神秘骑士，就算他到了铁岭卫迎接他的也可能是早已经有所准备的邢佥事。 “怕！当然怕！可比起我自己，我更怕的是铁场发生意外。” 杨琳想的很清楚，对方的目标若是自己，就算自己躲得过一时，也不可能一直躲下去。除非自己从此以后再也不准备在人前露面。尤其是眼下自己又撞破了对方跟鞑子勾结的事实，怕是此时的自己已经上了对方的黑名单。 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里，杨琳不认为自己亡命天涯会有多大活下去的可能。反过来，如果这时候搏命赌一把却是有不小的生机。 因为事发突然，那位邢佥事未必就能做出充足的准备。只要不是那么倒霉直接撞上那名神秘的骑士又或者直接落入邢佥事的手中，杨琳就有很大把握不会被人杀人灭口。 杨琳有道理相信郭镇抚会保护下自己的安全，铁场的事情终归是郭大人获取的功劳最大。铁场没了、自己死了，损失最大的也是这位郭大人。说不得，那位邢佥事之所以要对铁场下手，十有八九也是跟郭威有怨。 杨琳的态度让李檀微微有些意外。能够这么快将事情想得如此通透，这杨琳的确值得让人高看一眼。 “既然如此，那李檀也只能在这里祝你诸事顺利了！” 这就完了？ 见李檀没有其他反应，杨琳一愣神。不对啊，这跟自己的剧本不一样啊！自己装的那么大义凛然为的什么？话本小说里宝马赠英雄的套路呢？ 看看李檀笑吟吟的眼睛，杨琳似乎明白了什么。女人果然太聪明了不好，什么小心思都能被一眼看穿。 “那个……李姑娘，在下还有一事相求。不知这玉狮子能否先借给在下骑一骑？” 不怕死不等于杨琳想死。 眼下这个时候，每一分每一秒都会直接关系到自己活下去的几率大小。走路走回铁岭卫，黄花菜都凉了！ “你就忍心见小女子这么走回铁岭卫？”李檀楚楚可怜说道，真可谓我见犹怜，让杨琳差点一个不忍就主动放弃了先前的提议。 “罢了！事关紧要，李檀也不是那等不知轻重的人，玉狮子你……哎呦！” 正要起身的李檀一句话没说完一声痛呼便险些栽倒在地。 “李姑娘，你没事吧？” 还以为李檀是刚刚坠马受了什么重伤刚刚才察觉到，杨琳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扶住了她。 “怕是脚扭了！” 李檀蹙着眉头说道。 “李姑娘，冒犯了！” 扶她坐下之后，杨琳说了一声“冒犯”便伸手帮李檀解开了鞋袜。纤纤一握的秀足形状完美地令人心醉，可这等完美之物上此时却多了些许的淤青。罪魁祸首的杨琳赶紧在心中默念“罪过罪过”。 找不见明显的红肿，用手试探李檀却会连连吃痛。这反倒让杨琳觉得有些棘手，希望不要是出现了骨折。 好了，这下子马是借不成了！ “李姑娘！眼下却还是多了一桩事需要你来帮忙。” “你可是要我去帮你传信么？”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杨琳点了点头便将说出了自己的请求。只要李檀能够帮自己把消息送到郭镇抚手中，这样或许比自己亲自冒险岛铁岭卫去见郭威要更安全一些。 等李檀点头答应下来，杨琳扶着她朝玉狮子走去。 等李檀坐稳在玉狮子背上后，李檀又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杨公子，怕是要让你失望了。李檀好像骑不得马了！” 杨琳望向她手上的脚踝，果然虚踩在马镫上丝毫无法受力。连马腹都无法夹紧，如何能够策马前行？ 没想到李檀的伤势竟然会令自己的计划出现这么多的变故，杨琳只能感慨时运不济。 跟李檀说自己借马一用先去报信，回头再来接她？把这样一个身上带伤的年轻女子丢在荒郊野岭，这样的念头仅仅是想想都万分地罪恶。别说如此了，就算自己先行一步，让这样状态的李檀独自骑马回去都很难让人放心得下。 罢了！好人做到底！ 杨琳感慨一句，直接伸手抓住了玉狮子的缰绳。 “杨公子，你……” 看见杨琳的举动，李檀微微有些意外。 “既然同道，李姑娘若不曾嫌弃的话，就让杨某人送你回去吧！” “可是，这样是否会耽误了公子的大事？” 李檀咬咬嘴唇，看上去十分内疚。 “不妨事的！反正我走着回去也不会快多少，两人做个伴也好多个照应！” 说着话，杨琳牵起玉狮子深一脚浅一脚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也不知道蒯鹏现在如何了，现在杨琳也只能寄希望蒯鹏将消息送到了。 “杨公子，其实不必走来时那条路的。李檀知道这附近有另外一条路可以通向铁岭卫！” 坐在马背上的李檀突然开口说道。 “当真？” 杨琳语气当中充满了惊喜，果然好人的运气往往不会太差。 如果能从别的路绕回铁岭卫，路上的危险也会降低许多，起码不用担心被那名神秘骑手追上。 只要让自己活着回到铁岭卫，终归是要有一线生机。 柳暗花明，杨琳心中想的全是到了铁岭卫之后的事情，他一时竟疏忽了一个很关键的事情。为什么李檀姑娘会对铁岭卫外的一条乡间小路这么熟悉，大家闺秀不都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么？ 看着前面牵马而行的杨琳，李檀一双美目里不知道想的全是些什么东西。 “对了！杨公子，你真的不会怪我么？” “此话从何而来，这件事李姑娘本来就没做错什么，杨某人又有什么可以迁怒于姑娘你的？” 听到杨琳的话，李檀微微自得。在杨琳看不见的后方，李檀刚刚还伤得一动不能动的小脚丫一晃一晃就如同此时李檀的心情一般。 第四十九章 扑朔迷离 等到两人赶到铁岭卫城外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看着出现在视野范围内的城墙，杨琳停下了脚步。他回过身来对李檀笑了笑，“李姑娘！我们就在此地分开吧！” “好！李檀定当将消息带到，公子在这里静候佳音便可！” 一路上两人已经把该说的、要说的话全都说过了，到了分别的时候反倒没了其他要嘱托的。 按照两人的约定，李檀会先进城替杨琳把消息带到郭镇抚手中。到时候再由郭威出面将杨琳保护下来。 只要能够保证杨琳的安全，铁场的安危自当不会出任何问题。至于那位邢佥事，在没有掌握他勾结鞑子的确切证据之前，反倒拿他没有办法。但能够保下铁场，对杨琳来说已经算是一个勉强可以接受的结果了。 策马向前走了几步，李檀再次停了下来，她回过头来望着杨琳欲言又止。 “怎么？还有什么问题么？” “公子！先前说过的话现在还作数么？” “哦？不知李姑娘指的是……” 一路上两人说了半天话，杨琳也不记得自己是不是做下过什么许诺。 “自然是做牛做马那一段！” 李檀捂嘴偷笑。 杨琳见状，这才明白李檀这是在调笑自己。 “算！当然算数！若是此桩事了，铁场无恙，姑娘当是居功至伟。如此恩德，杨琳就算做牛做马又何妨！” 看着李檀的身影消失在了城内之内，夕阳的余晖落到杨琳的肩头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一如他此时的思绪。 李檀刚一进城门就被人给堵了个正着。 “小姐！” 小桐姑娘眼泪都下来了，她抢上前来死死抓着李檀的裙摆，生怕一松手小姐就会再次消失一般。 “哎，你这又是何故呢！” 城门口众目睽睽，这一处立刻引得无数人观望，李檀好不尴尬。说好地“悄悄滴进城打枪滴不要”呢。 “小姐……” 见李檀不像自己这么激动，小桐委屈。 “哎，好多人看着呢！” 听到李檀的话，小桐这才注意到周围的情况。她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藏起来。 “呀！小姐，你的脚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小桐一低头，这才注意到李檀虚踩在马镫上的左脚。 “没……没事！” 被小桐这一提醒，李檀这才想起来一路上装习惯了竟然还没改过来。同时，她也想起来了自己身上还有答应了杨琳的使命呢。 “对了！小姐，你怎么会从这边城门回来？” 诉完了衷情，小桐姑娘看看李檀背后的城门，她好奇地问道。顺着腰堡过来的方向一路找来没找见李檀的踪影，小桐也是本着撞大运的心思才要带人往这边城门寻去。不想却刚好遇到了李檀回来。 “此事说来话长，回去再说。既然我已经没事了，就让人……” 看了一眼跟在小桐身后的大队人马，李檀刚想让小桐把人散掉，她突然想到什么又改变了注意。 俯下身在小桐耳边吩咐了几句。似懂非懂的小桐转身将管事的人招来转达了李檀的指示。 李檀平安没事的消息传到指挥使衙门，齐聚一堂的众将官这才松了口气。这一下午，众人全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或者说如临大敌都没有这么紧张。现在总算是解除了这个警报。事情的大致经过，众人都有所耳闻，不上门去探望怎么都说不过去，于是众人便组团浩浩荡荡开往衙门后街那所宅院。 “我家小姐受了惊吓，需要静养。诸位如无紧要的事情，还是请回吧。铁岭卫治安压力如此之大，若是因为我家小姐的缘故耽误了诸位的公务，那我家小姐的罪名可就大了！” 发生了今天的事情，对铁岭卫治安失望透顶的小桐姑娘哪里会摆好脸色给众人看。说完，小桐便转身进去了。 “瞧瞧你们干的好事！” 狠狠瞪了一眼负责卫所治安、刑法的一众佥事、镇抚，指挥使大人拂袖而去。 “散了吧！散了吧！” 指挥使大人给气走了，剩下官职最大的指挥同知王大人遣散了众人。听到这话，担惊受怕一整天的郭镇抚这才如释重负转身朝自家方向走去。 要说这铁岭卫谁最牵挂李檀的安危，郭镇抚绝对能算到靠前的一个。不仅仅他这个镇抚本来就负责卫所的治安，更是因为李檀关系着他还没到手的那桩功劳。 “郭大人，请留步。” 走过街角，到了身后没有同僚能够看见的地方，郭威听见身后的一扇角门悄悄打开，一个人从门后小声唤住了他的脚步。 回过头来，看见门后露出的脑袋，郭威又惊又喜，那人不是小桐姑娘又是哪位？ 重新又见到了李檀，郭威内心之中十分复杂。 “郭大人，这些事情你可已经记住了？” “已经全都记下了！” 听李檀说完，郭威额角的汗都下来了。他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么许多的事情，更不清楚为什么李檀为何偏偏选了告诉他自己。 “好了，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做吧！记住了，不许有任何的闪失，也不要告诉任何人！” “属下明白！” 等到天色渐暗，杨琳总算见到了前来接应自己的人。看对方一身便装，杨琳略一思考便也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低调意味着安全。这个时候想必那位邢大人已经得到了消息，怕是城内已经布置下了天罗地网等着自己。 这种时候，悄悄潜入城中才是最合适的做法。 不然就算郭威亲自出面，对方未必就不敢出面阻拦。到时候，不需要费什么大力气，一发暗箭就能要了自己的小命。 知道事情的紧要，两人除了一开始的接头外一路上都没有在进行什么交谈。来到城门外，透过门洞，远远地杨琳就看见了正在对路人进行盘查的官兵。 示意杨琳不要紧张，那人领着杨琳便往城内闯。 混进到了进城的人群之中，眼看就要穿过盘查的封锁线。这时候杨琳突然感觉到有人在自己的肩头一拍。不明所以地回过头去，还没等他看清身后那人的模样，一条有力的胳膊便已经绞住了他的脖子让他连呼救的声音都发不出。 第一时间，杨琳想到求救的对象便是带自己进城的那人。可他回过头去却看见那人已经不知所踪了。 难道自己中了陷阱？ 杨琳用出最后的力气想要挣扎着，把动静闹大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砰！ 没有给杨琳这个机会，他便被人一拳给打晕了过去。 第五十章 虚惊一场 当杨琳醒来的时候，他已经是在一间大牢里了。来到大明朝还没几天，反倒是把铁岭卫的大牢住了个遍。 杨琳忍不住在心中自嘲。 认出这里的牢房并非镇抚司大牢，杨琳推测这里应该是军营中那一处牢房了。想来也对方也不可能把自己丢进镇抚司去，那里是郭威的地方。 郭威…… 杨琳蓦然一惊，他突然想起城门发生的事情。郭威派来接应自己的人按理来说还有保护自己的职责，可是在那等紧要关头，对方竟然丢下自己不见了。杨琳一时有些拿捏不准这究竟有没有郭威的授意。 若是如此，那自己可真就危险了！当然，眼下的境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如果自己真的落入到了那位邢佥事的手中，那眼下自己只能指望蒯鹏又或者李檀那边能有什么奇迹出现了。 正在思量着当前的处境，杨琳听见一个脚步声从外面走了进来。抬起头来，杨琳看见一个身穿官服的武官正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 “你就是杨琳？” 那武官在栅外停了下来，他冷冷望了杨琳一眼问道。 “杨琳呐！你可让本佥事好生担惊受怕一场啊！” 见杨琳也不答话，那武官一字一句说道。 …… …… 此时此刻的邢斌心中多少是有些后悔的。之前一时冲动，定下了这个计划，结果却将自己置于这样的险地。 本以为万无一失的计划，结果却出了这样的漏子！ 当刘能带着走漏风声的消息回来时，邢斌杀人的心都有了。可是这件事并非刘能办事不利，就算杀了他也于事无补。 本以为事情已经难以挽回，这时候手下人来报说是抓住了一个形迹可疑的男子，那人口口声声说是有重要军情要禀。 听闻此事，邢斌在心中哈哈大笑三声，正是天无绝人之路。 原来，一头撞到了邢斌手中的人正是抢了青骢马夺路而逃的蒯鹏。没有看见杨琳跟上，蒯鹏十分着急，可他明白此时不是回头去找杨琳的时候，速速赶到城中报信才是最紧要的事情。 本想着自己抢在了那神秘骑士的前头，这个时候赶到城中应当还不会太过危险，蒯鹏便也没做他想。结果他刚一进城就被负责巡逻戒备的卫兵给查了下来。倒不是卫兵早就在等着他自投罗网，只是他牵着的那匹青骢马实在太过引人注目。 这等好马，就算是军中也是极为难得。拿下蒯鹏之后，卫兵们更是在青骢马上看见了一些属于女性特有的装饰物。说不上这些东西来历的蒯鹏自然被当可疑分子给拿了下来。 若是蒯鹏咬死了不说话，或许还会好上一些。偏生他觉得自己不会那么倒霉落入邢佥事的手中。再者说来，邢佥事也不大可能将勾结鞑子一事交代给自己手下所有的人。这样想着，蒯鹏才说出了自己有要紧军情上报的事情。可惜千算万算，蒯鹏还是漏算了自己的运气确实不够好这件事。 邢斌第一时间就将将蒯鹏的事情压了下来。可是他并没有因此而彻底放下了心来，因为他得知还有另外一个知情者依旧不知下落，而这却是悬在自己脖子上的一把利刃。 幸好……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邢斌停下思考望向了门口的方向。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看见进来的人是手下的刘能，邢斌开口问道。 “大人……” 犹豫了一下，刘能还是将事情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 啪！ 没等刘能把话说完，邢斌已经将手中的杯子砸在了地上。 “废物！一群废物！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邢斌恼怒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在收到郭威手下人的告密后，原本以为事情可以就此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可是没想到还是出现了意外。 按照计划，在城门处自己手下的人就该神不知鬼不觉将杨琳挟持。可是没想到在最紧要的关头，却是被把守城门的卫兵给查了下来。 “你们就没有报上我的名号？就这样眼睁睁让他们把人带走了？” “回禀大人！我们说了，可是把守城门的人却说那姓杨的事关一桩盗马的案子，死活要把人带走。看样子，若是属下再纠缠下去，对方怕是真的要动家伙！” 回想起当时的情况，刘能也是十分无奈。 “盗马？” 邢斌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李檀而是那一匹青骢马！一瞬间许多事情被他联系到了一起。 麻烦了！ 若是这件事没有牵扯到李檀，大不了邢斌咬死了这件事自己不知情。铁场那边再放弃动手，到时候就凭一个小小书生空口无凭的指控，又能有什么用？ 但是现在事情又不一样了。 万一那姓杨的在李檀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李檀未必能拿自己怎么样，可只消在李檀心中记上这么一笔，自己未来的官途可就不那么顺当了…… 另外一边的杨琳只感觉自己的心突然被吊到半空中然后又轻轻给放了下来。 “本官铁岭卫指挥佥事王文远！” “王大人！你是要吓死在下啊！” 杨琳很没风度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的干草之上。刚刚王文远一出场他确实被吓得不轻。真要是落到了邢斌手中，怕是真的要九死一生了。可是让杨琳没想到的是此佥事非彼佥事。 王文远不过是故意吓他一吓。 “呵呵！”王佥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本官又没讲错什么，本官确实好生担惊受怕了一场！” 先前李檀遇到了意外，铁岭卫上下官员没有哪个能坐得住的。身为指挥佥事之一的王文远身上的压力同样小不到哪里去。 “大人言重了吧？分明是在下担惊受怕才送回了这个消息，临到头来却还要被您吓上一吓！” 放下了心中的包袱，杨琳轻松了不少。既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王佥事而不是邢佥事，说明事情并没有出现预料之中最糟糕的情况。不然的话，来见自己的肯定就是那位邢佥事本人了。这么要紧的事情，又是涉及勾结鞑子，想来那位邢佥事就算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将此事告诉他人。 说不定正是郭威害怕自己压不住官职比自己高的邢佥事，这才找来了这位王佥事做靠山。 第五十一章 等人送酒 见杨琳的模样，王文远心中暗自寻思，看来这杨琳知道的事情并不是很多。既然如此，王文远反倒没有必要跟他讲太多。 “王大人公务繁忙，不知大人为何到此间，难道是来寻杨某的开心不成？” 见这王佥事一言不发也不急着放自己放出，杨琳忍不住开口提醒对方。 “呵呵，非也！”王文远回过神来神秘一笑，然后用手扯了扯自己的山羊胡，“本官这次过来是来等人的！” “等人？” 不知道这王佥事打什么哑谜，杨琳却没心思跟他这么耗下去。 “王大人！等人咱们可以慢慢等，是不是先让人给在下找点东西填补一下肚子？” 杨琳愁眉苦脸摸了摸自己已经瘪下去的肚子说道。 “呵呵，不急！” 你是不急，怕是吃过了晚饭才来的，我可是一天下来粒米未进！这种话杨琳也就是在肚子里说说罢了，还指着对方把自己从这大牢里捞出去呢，得罪对方肯定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似乎看出了杨琳内心的想法，那王佥事也不恼。听见远处牢门处传来的响声，王文远眼睛一亮，“你看！这饭可不就是来了么？” 说话间，杨琳也看清了那边的情形。 只见一名狱卒手捧食盒正一步步走了过来，借着昏暗的火光，杨琳却觉得这狱卒的模样好生奇怪，走起路来似乎小心地生怕踩死了一只蚂蚁。待他走近了，杨琳这才注意到在那狱卒身后还跟着一名手抓刀柄的凶悍边卒。 “佥事大人？” 王文远站立的地方刚好在火光照不到的地方，一直等那狱卒走到近前这才注意到了一身官服的王文远。不比杨琳的无知，那狱卒如何能不认得王文远的身份。、 “呵呵！来得正好，本官还说跟这杨二说话说到肚子都饿了呢！快把酒菜摆上吧！” 那狱卒听王文远如此一说，他的身体如同筛糠一般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还愣着做什么？难道本官还吃不成你这一倍酒不成？还是说你这酒里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王文远瞥了一眼那狱卒，然后语气渐冷说道。 咔嚓！ 食盒里的酒壶一个不稳跌落地上摔成了几瓣，那狱卒再也坚守不住内心的防线。“大人饶命啊！小人也是奉命行事！大人饶命……” 没想到这狱卒如此不济事，不过却省了自己的一番麻烦。王文远摆了摆手，“起来说话吧！是否饶了你，还要看你自己如何选择了！” 明白王文远的意思，那狱卒也不再坚持，没有丝毫犹豫他便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讲了出来。 辽东多军户，子承父业的比比皆是。老子做百户的儿子将来十有八九还是百户。高庆的老子当了一辈子牢头。被以为这辈子或许做到牢头就顶天了，可是没想到老天开眼得到上司的赏识竟然更进一步做了司狱司的司狱。 或许这在他人看来像是踩了狗屎一般的运气，对于见惯了牢狱之中阴暗勾当的高庆来说却是觉得这未必就是什么好运气。 比如说其他狱卒都已经早早回家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了，他还要一个人再把大牢细细查看上一遍。 若不是这谨小慎微的性子，他坐不到现在的司狱位置。但同样，正是因为坐上了现在的位置，他才更加谨小慎微。 然而今天的高庆却一直坐在自己的签押房之中慢慢把玩着两枚山核桃。 啪！ 一个不注意，山核桃竟然从高庆的手中跳了出去。 “糟……” 心里想到什么事情，高庆霍地站起身来，他甚至没顾不上去捡那被自己当成宝贝的山核桃，这就要准备出门。还没等他离开自己的座位，签押房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看清了推门进来的人之后，高庆稍稍松了口气。看来不过是自己太过紧张了。 不对！ 高庆的瞳孔微缩，他这才瞥见了门外的那一抹朱红色。 “高庆，你可知罪？” 缓缓迈步进来，王文远语气不善问道。 看看如丧考妣站在一旁的手下，再看看一副兴师问罪架势的王文远，高庆立刻就明白了事情的全部，他知道又到了自己做决定的时候了。 眉头发紧的邢斌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铤而走险放手一搏是他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的决定。断了他的官途，对于他来说不啻于让他去死。 而这，只要神不知鬼不觉弄死那个姓杨的书生就可以完美解决了！甚至于，另一边他还可以继续指使那群鞑子偷袭铁场。随之而来的，将是一桩不小的功劳，有了这功劳傍身，说是前程似锦也不为过。 可这些的前提都是建立在杨琳必须死的基础上，否则的话，一切都只是虚妄而已。 急切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邢斌抬起头来。 “大人……大人……有消息了！” 刘能一脸急惶惶地冲了进来，他脸上的喜色却是丝毫不加掩饰。 “大人！司狱司那边传来消息，姓杨的已经被送上西天了！” “真的？” 邢斌闻言一喜，可素来沉稳的他马上又冷静了下来，“那你可曾见到尸体？” “这个……” 刘能暗骂自己一时猪油蒙了心窍，竟然忘记了这么关键的一件事。当时只是听高庆那么一说，便急着回来复命。若是这件事高庆在其中偷奸耍滑，自己岂不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在刘能悔恨不已的时候，邢斌再次发话了。 “罢了！谅那高庆也不敢拿此事戏耍戏耍于我。现在，你拿着这枚令牌连夜出城，务必找到塔察……” 听邢斌说完，刘能不敢有丝毫怠慢，他当即起身从邢斌手中接过了那枚腰牌。有了这枚腰牌，就算城门已经封闭他依旧可以顺利出城。 知道这是自己将功赎罪最好的机会，刘能转身便离开了邢斌的书房。 看着刘能走后重新又冷清下来的书房，邢斌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是非成败就在此一举了，筹码已经压上，是输个精光还是赢个大的就看今夜了。 第五十二章 争执 铁岭卫城南十里的深山里，有着不少烧木炭留下的山洞。此时其中的一个山洞之中，隐隐闪烁着火光，而二十多个人影正守着几堆篝火低声说着些什么。 一边说着话，有人情绪开始激动起来。 “我就说了！那些汉人不可信，把我们诳来，结果遇上了这种事情，谁知道这是不是一个陷阱？” “亚松，我怎么记得你一开始可不是这么说的？是谁说要抢他个满载而归，给子孙后代留下点殷实家底的？” 一个精瘦的男子不爽被人喷了一脸的口水，他揭着对方的短说道。 “兀鲁黑，你这是什么意思？” 名为亚松的汉子俯身向对方比划着自己的拳头凶狠狠问道。 “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都到这个时候了，语气白费力气怨天尤人不如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你……” “好了！亚松，坐下吧。我觉得兀鲁黑说的对。” 一个年纪稍长的女真人开口劝阻了两人之间的纷争。 “发生今天这事，谁都不想的。现在确实要想想我们该怎么做！不管究竟是不是汉人的陷阱，现在的我们都必须要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团结！” 听到这话，刚刚还在激烈争吵的一众女真人全都安静了下来。 那年长的女真人见状暗自松了口气。陷入眼下的境地，决策者自然是少不了相应的责任。若是放任众人这么闹下去，大首领的威望必然受损，搞不好众人立刻就有分崩离析的危险。 眼下的境地，若是出了这样的状况，说是雪上加霜也不为过。搞不好这么些人大多都得交代在这里。 抬眼看了一眼山洞最深处一言未发的大首领，年长的女真人微微点了点头。 “咳！我知道大家现在内心之中肯定十分愤怒。我其实和大家也是一样的心情。” 听见大首领讲话，众人纷纷侧头安静地听着。 “不管大家当初是什么意见，我知道大家心里都是为了部族的兴盛、为了父母子女的将来！眼下，我们确实遇到了麻烦，可是扪心自问，这样的困难对我们女真儿女又算得了什么？” “我塔察在这里向大家保证，若是那些汉人们蒙蔽了我，我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明白胆敢欺骗我女真勇士的后果！” 他的话音刚落，立刻引得不少人的附和。 “血债血偿！” “杀了这些汉狗！” 见众人的情绪已经被自己调动起来，塔察嘴角露出了笑容。他抬了抬手掌示意众人保持安静，“好了！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眼下我们要商量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去做。” 听到最为关心的问题，所有人全都安静下来屏住了呼吸。 “第一个，也是最稳妥的自然是眼下就悄悄退回到长城之外。不管这一次究竟是不是汉人们的陷阱，他们此时应该还没有掌握我们的行踪，此时退走对我等来说损失并不大！” 何止是损失不大，临行之前邢斌可是交付了定金的。几十把腰刀，十余把弓弩，对于女真各部族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只是这些定金全是交给塔察的，其他人可是没有任何收益。 除了个别胆小惜命的人之外，其他人对这个提议并不感冒。 “第二个，需要冒很大的风险，我们继续等下去，等到明天，邢斌那边应该也会有个说法了。运气好的话，没做完的那笔买卖还能继续做下去。到时候，金银、铁器、女人、工匠都会是属于我们的！” 听到后面那些一个比一个诱人的字眼，众人的情绪开始高涨起来，不过也有不少人保持了清醒的头脑。 “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偷袭铁场呢？为什么我们不试试袭击其他目标呢？这样一来，就算铁场布置下了天罗地网也跟我等无关。” 开口的正是之前说话的兀鲁黑。 “就是！就算没有陷阱，我们又何必给汉人的狗官卖命？我看山脚下那处庄子就不错，劫了那处庄子，回去路上我们在干上几票，这趟也不算白来！” 即便是平日里往来于抚顺马市的女真人也不是什么善茬，换个身份就是越境劫掠人畜的鞑子。对此人人都是心知肚明，可是为了从女真人手中换取马匹、药材等物资，还是要开马市跟这些女真人做生意。山洞里的众人有一大半就曾经干过这等事情，只不过以往很少会像现在这般规模罢了！ 另外一点，往日里越境劫掠，很容易就会被巡逻的大明边军撞见。抢劫人畜往往也是撞运气。由于不敢深入大明境内，而边境上又已经不剩多少人家，这样的劫掠往往收益甚小。 这一次，因为邢斌的筹划，众人轻而易举就悄悄潜入到了铁岭卫的附近。这里的庄子富庶程度远非边境的村子可比，而且这么多人就算是遇到小队的大明边军也是占得上风，劫掠几个村庄那还不是顺手拈来的小事？ 劫掠了庄子就走，等到大明边军反应过来，众人早就不知道逃出去多远了。说不定等众人逃出了大明境内都还没被发现呢。 兀鲁黑的提议立刻引起不少人的响应。 就在这个时候，山东外面想起了一阵脚步声。察觉洞外的动静，众人立刻安静了下来，眼下最担心的莫过于被大明边军包了饺子，那之前的种种计划都就成了泡影。 随着外面传进来的两声鹞子叫，众人松了口气。刚刚的叫声表明洞外来人的身份，正是在外戒备的暗哨。 大踏步进了山洞的并非暗哨一个人，跟在他后面的是一个汉人打扮模样的男子。看清那人的身份，不少人的眼神开始变得犀利起来。 “没想到你竟然还敢来见我们！真是好胆！” 有脾气暴躁的女真人霍地站起来就要找刘能计较个明白。 “哼！有何不敢的，今天的事情说白了还不是你们的人不够小心谨慎？还得我给你们擦屁股！” 一路上刘能已经想过了可能遇到的麻烦。因此面对女真人的恐吓，刘能非但没有紧张反倒不齿地说道。 第五十三章 各怀鬼胎 “你找死！” 旁边一人猛然站出来，一下子就将刘能撞到了山洞墙壁之上。那人正是之前在矿场时候跟杨琳有过照面的乌鲁。正是见到随后的刘能之后，乌鲁这才明白是被骗了。 憋了一肚子火正无处发泄的他，听见刘能将责任全推卸到自己身上，他哪里还能坐得住。 刘能嘲弄地看了一眼揪住自己衣领的乌鲁，他扭脸看向了山洞深处的塔察，他知道现在能决定自己生死的就只有塔察。 感受到刘能的不屑，乌鲁手上的力气开始加大，衣领勒地刘能有些喘不过气来。 “放开他吧！” 没有让刘能失望，一直冷眼观看的塔察开口说道。即便不甘心，乌鲁还是乖乖听从了大首领的命令。 “说吧！这次邢斌又让你传来什么消息，我们之前的交易是否还要继续进行下去？” 听到塔察的话，刘能心中稍稍定了下来。既然塔察没有一上来就兴师问罪，而是开口询问交易的事情，这说明他心中还想着继续完成此前的约定。只要对方还想着交易，刘能就放心了，他最担心的是一见面对方径直雷霆大怒然后一拍两散。 这样的话，非但邢斌交代的事情完不成，自己的小命怕是都保不了了。 “自然！我家大人让我转告大首领。尽管事情出了点小小的意外，可是我家大人自然会把事情压下去。大首领尽管按照此前的约定去做就好了！” “哼！他邢斌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若是事情能够压下去还好，若是压不下去呢？他反正也是无本买卖，可我的报酬又该找谁支付？”塔察冷笑一声问道。 塔察的话一出口，刘能就明白过来人家这是趁火打劫要涨价呢。 暗暗骂了一句饿狗，刘能脸上却依旧是一副和气生财的模样。 “我家大人自然不会让大首领为这种事情耗费心思。抚顺关东行二十里的寨子里，有个晏姓的商人，大首领可曾听说过？” 不只是塔察，山洞内大部分女真人听到这个商人的名字都是露出了一些异样的神色，显然都是听说过的。对于抚顺关外的女真族人之中，这晏姓商人的名气极大。 这晏姓商人是一个汉人，但却常年行走于抚顺关外。关外行商往往意味着十倍以上的危险，但同时也存在着百倍以上的利润。 也不知道这晏姓商人走的什么路子，许多违禁的东西都能被他弄出关外。也正是因为这样，使得不少人都对他垂涎三尺可是愣是没人敢对他下手。这些年来，这晏姓商人已经成了一个极为具有影响力的人物。 “我们大人说了，凭借此物可以从那人处换取五把硬弩，十把弯刀！” 刘能说着话从怀里摸出了一枚系在红绳上的镶金铜钱。他的话音落下，清楚听到了不止一处发出的口水声。 镶金铜钱的事情不少人都指使听说过，却从未亲眼见过。有传闻，凭借一枚镶金铜钱就能在那神秘商人手中换取大量的宝贵物资。 “干了！” 算上之前的定金，即便没有后续的尾款，单单这些就足以使得部族的势力增长一大截。到时候女人、金银还不是有多少抢多少？ “好！那我就再答应你们一次！不过你可听好了，若是再有什么意外，我塔察可会拿着部族兄弟们的性命陪你们开玩笑。到时候完不成之前的约定可不要怪我塔察不够意思。哦，对了，这定金到时候可也是不会还的！” 说完，塔察将手中镶金铜钱在手指上转了一圈然后滑入了自己的袖子里。 总算完成了邢斌交代的事情，刘能悄悄松了口气。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再打扰大首领了。祝您诸事顺遂！” 说完刘能就准备抽身离去。 “请留步，使者大人。” 塔察话音未落，守在洞口的两名女真人已经将刘能给拦了下来。 本以为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没想到竟然还会有这样的变故，刘能脸色微变，“大首领，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这里人生地不熟，若是因此误了邢将军的大事，那塔察可就万死不足惜了！为此，还请使者大人留下给我等带个路如何？” “……” 塔察这个要求完全超出了刘能的预料。事情绝对不像塔察说的那般简单，带路？塔察分明这是给自己找一枚护身符。 到时候，若是一路上没有人被撞见，袭击铁场之后没有留下什么活口还好说。若是被人看见自己和鞑子混在一起，自己焉还能有活路可言？不仅仅是自己，怕是连邢斌也逃不了干系。 仔细一想，刘能也就明白了塔察为何要如此做。他这是非要将彼此双方绑在一起，也是为了进一步试探邢斌是否设下了陷阱给他跳。 刘能知道自己眼下只有一条路可以选，那就是答应塔察的要求。若是自己提出异议，相信塔察一定会对自己一方的用心产生怀疑。轻则虚晃一枪逃出长城之外，对方若是心黑手很一些很可能还会取了自己的性命。 反正都已经撕破脸了，又何必在乎这一点。 而不管哪一种结果，对于自己来说都将是一个十分凄惨的结局。全程参与了这件事，刘能当然知道邢斌为此付出了怎样的代价。若是此事泡汤，刘能想不出邢斌会因为愤怒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得失，刘能点了点头。 “若是大首领看得起在下，在下自然乐得给大首领带路，只希望大首领不要因为在下手拙舌笨给大首领添堵就好！” “哈哈！使者大人这说的是哪里的话！” 塔察哈哈一笑大步走了过来一把揽住了刘能的肩头。 “地冻天寒，快把肉烤上、把酒烧上，给使者大人暖暖身子！” 刘能的决定彻底打消了塔察心中的疑虑，心情大好的他兴致也高涨了起来。跟他一样的还有手下一众手下。当下，先前的种种纷争已经全都不见了，剩下的只有满载而归之后的美好畅想。 第五十四章 血色晨曦 拂晓将至，远处的群山已经渐渐显露出来了轮廓。而群山怀抱之中的一处山坳里，喷薄而出的红色光芒持续了一整夜还没有消退的迹象。而按照正常的发展来说，这红色光芒还要继续持续上几天时间。 随后几百上千斤的钢铁就会出现在这个世上，进一步还能变成几百把锋利的兵器。 在这个生产落后的世代里，这已经是生产力给人带来的最大震撼之一。 屹立于黑暗之中的人们遥望着山坳里的方向，眼睛里全是兴奋地光芒。尤其是最前面二人更是如此。 “时候差不多了吧？” “嘿！急什么？等天再亮一些才更好下手，到时候一个都别想跑！” 骑在马上的人扭动身子调整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说道。 听到这话，另一人扭过头来。微光之中看不太清对方脸上的表情，但是眼睛里闪烁的光亮也不知道这算是两眼放光还是仅仅单纯是倒影着山坳里的火光。 实在是不知道这样年纪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态，也许会是未来的将星也说不定。 “百户大人，鞑子开始行动了！” 这时候一个身罩轻甲的夜不收悄悄来到了两人的身旁。 顺着夜不收手指的方向，晨曦当中果然瞧见了若干若隐若现的蠕动身影。看模样，应该再有一刻钟左右，那些人就会到了他们和铁场之间的位置上。而那时候将会是发动冲击的最好时机。 “传我号令，所有人整理刀甲，一刻钟后待我一声令下便送这些鞑子去见阎王！” 见姜凡老道干练地指挥着手下人进行着战前的准备工作，他身旁的那名传令官稍稍松了口气。 事发突然，来不及从他处抽调兵力。再者说来，动静太大也难免打草惊蛇。最好的处置方案就是悄悄抽调原本属于腰堡骑兵回来。 在见到了铁岭卫来的密使之后，得知有人调虎离山将自己支开竟然是要打铁场的注意，姜小百户当时就要带人杀回来。而这也正是上面的指示。 然而冷静下来之后，姜凡提出对命令进行修改。他抛下自己手下的队伍，只身一人跑了回来。 然后在密使见鬼了的神情注视他，姜小百户又从腰堡里拉出来了一只三十多人的骑兵。 靠！ 就算是知道腰堡守着铁场肯定家底不俗，可是这一百人出头的一个百户所竟然有着七十多人的骑兵，真是活见鬼了。 很快地，一众女真人就来到了腰堡骑兵的正前方，而这些女真人却依旧没有预料到灾难即将临头。 看着前方火光冲天的山坳，众人已经可以听见铁场之中隐约传出的打铁声了。在场的女真人都还是第一次亲眼见识到这样的场景。想想这些汉人们仅仅需要动动铁镐、锤子就能源源不断产出来钢铁，而自己的部族却需要付出汗水、鲜血甚至是生命才能得到一些东西从汉人手中换取有限的资源，这过程里还要受尽欺压。众人眼中的火焰就如同山坳的火光一般。 “杀！杀光他们！” 不知是谁最先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然后众人的情绪便完全被调动了起来。 “杀光他们！” “把东西全抢走！” 不需要任何人的命令，这些在黑暗中已经压抑了许久的女真人便拔出自己随身的武器朝着铁场方向加快冲去。 一路上都跟刘能走在一起的塔察看着自己手下勇士们的背影，竟生出了一股豪迈的气势，仿佛这十多人冲锋起来竟然有了地动山摇的动静，别说前方是一个小小的铁场就算前面是万里雄关他也敢迈上一迈！ 不对！好像确实是有地动山摇的动静，只是并非来自自己前方的勇士们。 更早一步察觉出来异样的刘能已经完全变了脸色，马蹄踏地的声音岂是人的脚步所能模仿的？ 回过头来的两人刚好看见了晨曦之中背对着朝阳冲锋而来的一队骑兵。 这一瞬间，无论是塔察还是刘能都已经失去了全部的思考能力。靠近山坳的这里正是一马平川的喇叭口地形，被这样一队骑兵从背后冲来，哪里还能有什么藏身的地方。 “你这个混蛋！你果然是在骗我！” 塔察身旁的乌鲁一把就卡住了刘能的脖子，他恶狠狠说道。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察觉到危险临头，塔察举起手中的刀狠狠刺向了刘能的胸口。可临近刺死刘能的一瞬间，他又突然改变了注意。 来不及做别的什么事情，那些大明骑兵已经杀到了近前。 竭力避开了迎面踏来的马蹄并闪掉劈来的第一刀，还没等塔察站起身来，另一把弯刀已经带着他的头颅高高地飞起了。 已经察觉到身后情形的女真人到底还是迟了，没有给他们太多逃走的机会更没给他们留下任何反抗的余地，十几名女真人就被秋风扫落叶一般给全数绞杀。 自幼成长与山林之中，弓马娴熟的女真人在战场上确实是极为难缠的对手。可眼下的战斗之中，双方却并非出于对称的地位当中。 地形不利的情况下又是处于被偷袭的一方，最为要命的是因为翻越长城为了行动便利更是舍弃了骑马而行，徒步面对着骑兵的冲击，就算人数多上两倍也很难对战局有什么改变，更何况此时人数也处于下风。 “这些鞑子也没什么了不起嘛！” 姜百户意犹未尽地说道。只人匹马跑了几十里路，又带人守了大半夜，结果战斗不过才一炷香的时间。 “呵呵！赢了就好！” 传令那位密使呵呵一笑，对小百户心高气傲的看法不置可否。只有真正经历过残酷的浴血搏杀之后，或许才能改变对战争的看法。 伤亡情况以及战果的统计很快就被下面人呈报了上来。战斗波澜不惊还是付出了一人重伤、三人轻伤的代价，另外还有两匹战马这场战斗之后也基本废了。这样的代价足够让小百户肉疼一番了。 到时候必须得让小铁匠出点血，毕竟流血流汗还不都是包围他家的铁场？ 肉疼完了，听到获得的战果，姜凡立刻又兴奋了起来。 十八名鞑子的人头，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军功，不说升官的机会，单单这些脑袋交上去换取的银子就能堆成一座小山。 不过除了鞑子的人头之外，还有另外一个棘手的东西也被手下人一并给交了上来。 第五十五章 尘埃落定 “杨公子，您慢走！注意脚下。” 被两名狱卒欢送到门外，杨琳心里总感觉怪怪的。习惯了狱卒们趾高气扬的模样，被人如此亲切，总觉得好像还隐藏了一句“欢迎下次光临”什么的。 两名狱卒也很无奈啊，毕竟面前这位可是能跟佥事王大人谈笑风生的存在，他们怎么敢不小心对待？ 什么时候见过王佥事为了一名犯人在大牢里蹲了整整一夜的。 一直等到日上三竿，王佥事才等来了自己想要的消息。连呼三声“好”之后，王佥事便志得意满地离开了。 说到这里杨琳忍不住还得腹诽一番，最后还是司狱司司狱高庆想起来着人将自己请了出去，那王佥事未免有些太不厚道了。 也难怪王佥事脚步匆匆，十几颗鞑子的脑袋，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军功，不知道多少人抢着下嘴，去晚了怕是连喝汤都喝不上。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份心思。听着府外的动静，衣甲整齐的邢佥事脸上并没有显露出来太多的情绪波动。 想要上前请示的下人们看见邢佥事的模样，也乖乖选择了缄口不言。 下人们的心思邢斌如何能够不知，不过眼下也没有了安抚众人情绪的必要。在听到外面的动静之后，邢斌就已经猜到了想必是自己的谋划出了差错。 这时候，外面的吵闹声已经从府外到了府内，听上去隐隐有几十人的脚步声从大门处直奔书房而来。 “邢大人！走吧！” 大步流星闯进屋来的是一个邢斌从未见过的年轻小将。视线在对方的脸上逡巡了一番确认这年轻小将自己从未见过之后，邢斌暗暗叹了口气。 这次自己栽地不冤。不管这次的布置是出于谁的手笔，竟然连上门捉拿自己的兵将都是悄悄从其他地方所调，可见对方的用心良苦。输给这样的布置，自己确实不冤。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差池。 “邢大人，走吧！不要让卑职难办！” 见邢斌没有起身的意思，姜凡再次开口催促道。带人前来捉拿邢斌的人正是刚刚凯旋而归的腰堡百户姜凡。 姜凡能出现在这里倒并不是邢斌推测的那样，这纯粹是巧合罢了。把打扫战场的事情交给腰堡留守的手下，姜凡招呼人马带着十几颗鞑子的人头便急吼吼赶回了铁岭卫。当然，他没忘了派人先去铁场打了声招呼。 一大清早就被打杀声给吵醒，铁场的人全给吓得不轻。当然，在知晓了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铁场众人怕更是要惊出一身冷汗。 尽管提前已经得到了一些风声，铁岭卫一众官员乍一见到这么些鞑子的脑袋还是吓了一跳。 无论是消化这场突发情况还是研究军功的分配，这些事情都不是适合在姜凡这个底层将领面前操作。没办法，还是指挥同知王衡给姜凡找了个合适的差事。让刚刚立下大功的小百户带人去捉拿罪魁祸首，这份殊荣他倒也是当的起。 深深忘了姜凡了一眼，邢斌突然身子一震，然后眼睛瞪得浑圆。 变故出现，姜凡微退半步，旋即意识到不妥他一个箭步冲到了邢斌的身边。然而这时候无论做什么，都已经是迟了。 手里抓着邢斌软绵绵的手臂，目光落到邢斌手边那杯没喝完的“茶水”之上，姜凡忍不住顿足。 没过太久，手下人带来的一个人让姜凡的失望一扫而空。 “小铁匠？你怎么在这里？” 姜凡惊喜上前一把抱住了蒯鹏。 “嘶……轻点！” 被触碰到伤口，蒯鹏龇牙咧嘴说道。倒霉地一头撞进了邢斌的手中，蒯鹏径直被带到了邢府扣押了下来。为了让他乖乖开口，想来邢府的人没少让他吃苦头。幸好没过多久，杨琳被抓的消息传了出来，这才让蒯鹏逃过了一劫。 看见蒯鹏的模样，姜小百户的眼睛里都能冒出火来。 “算了！我又没什么事。”蒯鹏一把拉住想要找人泄愤的姜凡，“你怎么会在这里？铁场没事吧？对了，还有先生呢，我还不知道先生现在怎么样？” 听到蒯鹏的话，姜凡这才原原本本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一遍。等他说完，蒯鹏不禁松了口气。 姜凡会被人暗中召回来暗中埋伏那些想要袭击铁场的鞑子，显然已经有人将消息传了出去。自己这边直接被人给抓了，那么想来一定是杨琳的功劳。既然如此，想来杨琳的安危也不需要自己太过费心了。 “别说这些了，我先让人把你送回铁场吧？” “不用了！送我去舅父那里！” 既然蒯鹏本人如此要求，姜凡只好按照他的意思去做。 若是杨琳这时候还在铁岭卫，他一定会先回家。与其到铁场去等他，还不如到赵铁匠家让舅父家的人带自己去找杨琳。 “咦？先生！先生，我在这里！” 被姜凡手下的人找来一辆马车送回赵铁匠的铺子，蒯鹏一边下着马车一边还在想着杨琳什么时候时候才会回家，他一抬头却看见远处一个人影走来不是杨琳又是哪个？ 师徒两人时隔一天重新见面，两人却全都觉得像是过了很慢的岁月一般，可见这一夜有多么难熬。 “你的伤不要紧吧？” 杨琳一眼就瞧见了蒯鹏身上受的伤，心下对蒯鹏的遭遇有了八分的推测。这么看来，自己的运气反倒是不错。所幸，并没有大碍，不过是受了些皮肉之苦罢了。 从蒯鹏那里知道了铁场的战斗经过以及邢佥事授首的消息，杨琳这才松了口气。这样的结果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先生！你这是要先回家么？” “嗯！” “那……先生你还会回铁场么？” 听到这个问题，杨琳立刻明白蒯鹏是在担心什么。 “当然会回去。就算铁场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也还会继续在铁岭待下去。这里到铁场也就是十里路，你随时都能继续来找我嘛！” “哈，那就好！” 听蒯鹏说他要去舅父赵铁匠那边落脚，两人便约好了动身回铁场的时间。 第五十六章 作何打算 自己不在家，小杨琅被托付给老黄照看，所以家中此时应该是没人的。因此杨琳也没有回家而是径直去了李记。 一进李记看清柜台后面的模样，杨琳微微楞了一下。 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杨琳这才确认自己并没有看错。可是这也太让人难以接受了吧。 “二哥！你怎么回来了！” 正端坐在柜台后面做着账目的小杨琅突然瞥见门口的杨琳，他惊喜地跳下凳子跑到了杨琳的身边抓住了杨琳的手臂。 让杨琳觉得难以思议的正是刚刚小杨琅像模像样做账的样子。要知道，小家伙今年才十几岁，搁在前世也就是刚上初中的年纪。就算是前世那些从小接受系统教育的少年也很少能够做好这件事的。 小杨琅虽然聪明，可是跟着自己学习数术也才没多久。字更是还没认全，他哪里能做好账？ 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杨琳过去拿过小家伙做的账目看了起来。尽管字迹歪歪扭扭，可是内容却是没有太大的偏颇。这还要得益于自己给李记做下的账目模板。经过后世成熟的会计学得出的记账方式不仅仅看起来一目了然，学起来也并不复杂。 “这些字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指着账本上歪歪扭扭的自己，杨琳好奇问道。根据他的了解，小家伙的识字水平并不很高，可是账本上许多复杂的字尽管笔画有些小的谬误可是看上去却没有写出太多的别字。 比如“醋”字，即便是用简体字也并没有比繁体简化太多。 “我是照着那些抄的！” 小家伙伸手指了一下货架上醋坛子上贴着的小纸片，那还是之前杨琳为了标明价格亲手写上去的。 原来如此！杨琳忍不住又摸了摸小家伙聪明的脑袋。 “哥哥，我觉得白吃饭有些太过意不去，而你之前教我的东西我已经学得差不多了，所以才想着帮黄爷爷做些事。你该不会怪我吧？” “瞎说什么呢，你做的很好！” “二郎！你回来啦？” 正说话间，老黄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杨琳的身影，老人露出了轻松的笑容，一瞬间脸上的皱纹都好似浅了一些，背也重新坨了回去。 “黄老！这两日铁场无事，我便回来看看！” 不想让老黄以及小家伙担心，杨琳随口扯了个借口。 “嗯，没事就好！你先跟三郎说话，我去张罗点好酒好菜，给你接风洗尘！” 看着老黄的背影，杨琳摸摸肚子，这老黄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么？老黄出门的时候正好遇到宋二狗来上工，心情大好的老黄干脆给宋二狗放了半天假。 在饭桌上坐定之后，杨琳这才跟老黄好好说上话。 老黄最关心的自然是铁场的事情。杨琳将焦炭烧制成功以及使用焦炭炼制第一炉铁的过程详细说了一遍。 “好！好！果然我没有看错人！” 老黄眯着眼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满是得意。那边的小杨琅听着杨琳的描述，眼睛里闪闪发光，对炼铁一事似乎极为感兴趣。 回过头来，杨琳询问了小家伙的近况。提起杨琅来，老黄脸上的喜色比之前听闻铁场的进展还要农。 “好着呢！这些天全亏着三郎帮我照应！” 原本让小杨琅负责管理铺子的账目，老黄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没想到小家伙做起来竟然有模有样。 “既然三郎没有给您添麻烦，我就放心了！” “二郎你这么说三郎要不高兴了！”老黄哈哈笑道，“那二郎你呢？接下来还要回铁场？” “嗯！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终归要把事情善始善终才好。今日在家待一天，明日便动身！不过想来铁场那边不会待很久了！” “这样才是正理！” 点点头，老黄表示理解。 “之后二郎有何打算呢？” 不经意老黄这个问题问出来，饭桌上立刻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杨琳这些日子表现出来的才华、能力，已经表明他不会永远默默无闻下去。这样的人在小小的李记当一辈子伙计？这种事老黄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不可能。 其实这种事情老黄早就心知肚明，只不过铁场的事情让这个问题摆上了桌面上使得每个人不得不去面对。 以杨琳在铁场的作为，尽管杨琳是个连功名都没有的书生，但是想要捞个一官半职并不是什么难事。 毕竟这里是辽东！辽东的学风不盛，辽东的士子想要考取进士、中状元或许很难。可是若是想有个秀才、举人的功名，有时候就全看大人物的赏识了。再者说来，辽东做官有时候也未必就真的需要什么功名。 所以，老黄笃定杨琳不会再回来继续做一名伙计了。 “怎么？黄老有了新账房，是嫌弃我薪水要太多了么？” “呃！” “哈哈，开个小小的玩笑。铁场事了，我还会继续回来李记的。”见老黄欲言又止，杨琳打断了他想要说的话，“黄老不用担心，我什么时候另有打算的话自然会提前跟您说的！” 见杨琳如此表示，老黄也就不再劝他什么。 “好！一言为定。到时候二郎若是有什么需要我这把老骨头帮忙的，就尽管直说！” “嘿！黄老，既然您这么爽快，那我还真有一件事想请您帮忙。” 听杨琳说完他要找自己帮忙的是，老黄忍不住翻了翻白眼笑骂道，“你这个小滑头！枉我还替你操心，原来你早就盘算好了！” “嘿嘿！” “放心吧！这件事就交到我身上了。正好，街对面老许的那个茶馆想找人接手，我不妨替你跟他说说！只不过二郎你真的打算做这些微末小事？” 老黄拍着胸脯应承了下来，可是马上他又替杨琳感觉不值起来。 “黄老不必误会！这不过是我临时起意的一个小想法，就当是赚些小钱养家糊口好了。” 听杨琳说得轻巧，言语里却满是自信样子。老黄摇摇头，这厮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嘿！既然是小钱，那我老人家也要倚老卖老入个干股，分点小钱做养老之资了！” “……”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第五十七章 再赴铁场 第二天去铁场之前，杨琳还特意从老黄说的茶楼前走过看了一眼。无论是店面还是地段都让人满意地没话说。看样子并不像老黄说的那般缺人接手，自己这个人情是欠定了。 “先生，咱们走吧，铁场的人过来接我们了！” 一旁的蒯鹏打断了杨琳的深思说道。 抬头看去，杨琳看见一个黑脸的汉子赶着一辆大车正从远处的街头赶来，那看上去钢浇铁打一般的汉子竟然一边赶着马车一边泪流满面。 “爹！这大白天你咋还哭上了？” 蒯百户跳下马车就听见宝贝儿子这么没心没肺的一句话。他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抬手就要抽人。 “小兔崽子！你这是活腻歪了是吧？看老子不削你！” “爹，有话好好说，君子动手不动手。别，别打脸，先生看着呢！” 听见蒯鹏最后一句话，蒯百户这才停下了手。他悻悻朝杨琳笑了笑，“杨公子不要见怪，这兔崽子就是欠收拾！这次连累您跟着他受累了！” 不知不觉当中，不仅仅是在蒯百户心里更是在铁场所有人心里，杨琳的地位都已经相当超然。 这一次杨琳和蒯鹏突然下落不明，蒯百户急的嘴上都冒泡了。一个是学识过人的杨公子、一个是自己的宝贝儿子，就算是把铁场所有人都撒出去找人也不为过。奈何那边还正在炼着铁，偏偏抽调不开人手，废掉这一炉没炼好的铁？这么败家的事情蒯百户还真下不定决心。 好在第二天就收到了消息，不过这消息却是把蒯百户吓得半死。安顿好了铁场的善后事宜，昨天下午刚接到蒯鹏的消息，蒯百户今天一早亲自套了马车就赶来了铁岭卫。 “蒯百户不用客气，蒯鹏他很好！” 得到杨琳这么一句夸奖，刚刚还恨不得棍棒底下出孝子的蒯百户立刻笑的后槽牙都露出来了。 “嘿嘿！嘿嘿！杨公子真是太抬举这臭小子了！” 赶着大车出了城，没走多远几个人就听见身后的方向传来一阵马蹄声。扭过头去，蒯鹏脸上立刻露出了惊喜。 “哈哈！小铁匠，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又相见了！” 从后面赶来的正是腰堡小百户姜凡。再次见面，杨琳只觉得这个年轻将官更加意气风发，而且原本还稍显稚嫩的脸上现在则是增添了一抹锐色。毕竟也是上阵斩杀过敌人了。 不过杨琳不知道的是，那一日这位还不满十八岁的少年百户一骑当先愣是亲手斩杀了两名鞑子。 这可愁坏了铁岭卫那些大人们。大明重首功，每一颗鞑子的脑袋都是实实在在的军功，那是明码标价的。 “辽东女真，一人擒斩两人颗升一级；验系壮男与实授……” 两颗鞑子的人头，那是要官升一级的。能够悄悄潜入到铁岭卫搞事的鞑子，全都是精壮成年战士，若非流程不可变，连验证的环节都可以省了。姜凡现在都已经是正六品的百户了，官升一级的话去哪里给他找个位置坐？ 不过很快这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就不存在了。 原来小百户非要坚持将一份首功送与手下一名重伤的老兵。这个在战斗中不小心中箭坠马的腰堡骑士倒霉地摔断了腿，大夫看过之后表示性命应该无大碍，只是这辈子只能用拐走路了。 朝廷对伤员是有抚恤的，只不过经过层层盘剥也不会剩下太多。那上了的腰堡骑士还有家人要养，小百户咬咬牙索性将自己的军功分出去了一半。 “胡闹！” 指挥使大人听说此事气得脸色铁青，冒领军功可是重罪，这小子摆明了不是上眼药么？ “算了！算了！” 指挥同知王衡大人赶紧拦住了自己的老搭档。 “跟一个毛孩子置什么气，这样不是更好么，省了让我们头疼了！” 就这样，两份首功变成了一份首功。正式的嘉奖还需要上报辽东都司之后才会下来，姜小百户自然没必要待在铁岭卫等着，他这才带人准备返回腰堡。 听这位小百户讲得眉飞色舞，顾盼之间神采飞扬丝毫不把一份首功当回事，一旁的杨琳在心中却是极为惋惜。 腰堡又不是边境长城上的关、堡，说不定错过这次的机会，下次有机会上阵杀敌会是十年、八年之后的事情了。摸不到敌人的影子，就更遑论军功了。更何况，战场上刀剑无眼军功又哪是那么容易得的，这位小百户真真是错过了一个好机会。 “我姜凡是那种不顾自家兄弟的人么？” 小百户依旧大大咧咧说道。 “嘿！姜小子，虽然你这次干得漂亮，让老张心服口服，可我还得在这里提醒你一句，刚刚那句话可是差了辈分！” 一句话说完，立刻引得一阵哄堂大笑，姜小百户也给闹了个红脸。确实，腰堡的百户是世袭的，这腰堡的兵也差不多都是子承父业，这一众骑士当中被小百户唤作叔伯的可是要更多一些。 多了腰堡骑士们的一路作伴，路上聊起天来话题也多了起来，更重要的是安全有保障。 “说起来，我们能捞上这一笔军功，还要多谢杨先生了！”一个年纪略长的中年骑士向杨琳抱拳说道。 杨琳没记错的话，这位中年骑士应该是腰堡的总旗王贵。因为和蒯百户十分熟稔的缘故，也学着蒯百户的样子称呼杨琳为“先生”了。 “呵呵，军功是各位凭本事赚来的，哪有杨琳什么事情。” 杨琳笑笑，大明边军的实力比他印象当中强上不少，这些汉子们也确实让人钦佩。 大明立国三百年，卫所制一直褒贬不一。位于腹地的卫所兵的的确确因为制度的腐化导致战斗力下滑严重，可辽东常年处于战争的最前沿，到目前也没有因为明末的连续失败元气而元气，因此军队的战斗力还算不错。而十几年后的那场位列三大征之一的朝鲜之役更是以辽东健卒做的主力。 “嘿，此事且不说，那铁场那边却还要杨先生帮忙多通融了！” 王贵笑着拱手说道。杨琳恍然，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第五十八章 知识传承 腰堡骑士并没有在岔路跟杨琳几人分开。原来姜凡领了个新的命令带人昼夜守卫铁场，防止再生变故。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王贵都十分清楚杨琳之于铁场的地位。 到了铁场，杨琳一眼就见到了第二炉焦炭炼出来的铁胚。尽管还只是胚子，堆在那里也是十分令人心动，耳边传来那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也不觉得如何吵耳，反倒像是十分动听的天籁之音。 看着一柄柄在铁砧上慢慢成型的弯刀，腰堡的兵将们口水都流了下来。 不过也就是只能过过眼瘾罢了，这些兵器的归属是整个铁岭卫的。铁场利用手中的权利，悄悄截留一部分是没问题，但是真要把这么多兵器直接送给腰堡，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丢下这些刀痴、剑痴们，杨琳先跟着蒯百户四下巡视了一圈铁场的现状。原本蒯鹏是想跟着一起来的，结果却被老娘给拎着耳朵拽走了。 这位娘家、夫家皆是铁匠行当的夫人并不像杨琳臆想的那般是个女张飞模样，即便是在这个时代的女性当中也属于身材较为瘦小的那种。身为百户夫人，实打实的铁场“老板娘”却并没有什么架子，平日里就是默默组织铁场的妇孺织布、种菜、做饭什么的。知道今天的一声狮吼才让杨琳明白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 “先生啊！有了焦炭的帮忙，炼铁是没有什么问题了。可是锻打却成了限制产能的最大瓶颈。而且，现在用的石炭都是之前的节余，如果后面大量投产的话，挖掘石炭也会是一个麻烦事！” 已经完全认可了杨琳的能力，蒯百户也就不跟杨琳客套径直向他请教了这两天一直被他憋在肚子里的问题。 能够提前想到这些问题，确实殊为不易。后一个问题，杨琳在石炭矿坑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解决的办法。 跟蒯百户提了在矿坑原地建造焦炭炉把炼焦、炼铁分开进行的建议之后，这个注意立刻得到了蒯百户的高度认可。 辽东地广人稀，矿坑那边也不是什么肥沃的土地，说是无主之地也不为过。只消跟铁岭卫的诸位大人们打声招呼，这件事就算是成了。炼焦并不需要太多的人手，从铁场分掉几个人就可以了。这样一来，省却在运输途中的人力就可以腾出来留作他用了。 原本向杨琳请教只是出于对杨琳的认可，至于说杨琳是否能够真的帮自己解决眼下的难题，蒯百户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等杨琳信手拈来就解决了两大难题之一，蒯百户对杨琳的认可已经变成了盲目地信任。 “那……” 看着蒯百户欲言又止，杨琳叹了口气。 “有个法子可以试试，但是我并不敢保证一定能行！” “有法子就好了！杨先生想的法子肯定是没问题的！” 蒯百户立刻眉开眼笑起来。杨琳心中完全没有蒯百户那般自信，自己最清楚自己的斤两。什么事情有把握什么事情没把握，杨琳还是十分了解的。 吃过午饭，杨琳就把自己一个人关进了屋里。放空了半天，等到脑子里的杂念完全消失之后，杨琳这才开始全神贯注低头涂涂画画了起来。 辽东这边的铁场还处于很落后的手工作业时期，许多杨琳在历史书上见过的原始机械在这边都没有能够见到。 比如以水车做动力的鼓风设备、冲洗设备等等。这些简单机械都是可以节省下来大量人力的。就像杨琳最早在赵铁匠的铺子里看到那样，一个打铁的同时就需要一个人在一旁鼓风。那还只是一个小型的作坊罢了，像铁场这边更是需要十几、二十个人齐心协力鼓风才能获取持续稳定的温度来加热铁件进行锻打。 杨琳准备做的就是设计一套简单的水力驱动的设备来为铁场节省人力。 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足足两天的时间，杨琳总算是拿出了一套自认为比较满意的设计方案。要知道杨琳并非纯粹的机械专业出身，全凭着自己不多的科普知识加上一路推敲，这才拿出了这套图纸。不用想也知道其中会有许多谬误之处，不过好在现在并没有人拿严苛的工程制度标准来审核杨琳的作业。 “先生大才，蒯某佩服！” 颤抖着手接过了杨琳交来的东西，蒯百户已经热泪盈眶。其实这些东西，他是听过父亲、爷爷跟自己说过的。 祖上曾经是中原的大匠，也不知道是在宋末还是明初蒯家才流落到了辽东这片土地并扎根下来。尽管许多手艺口口相传保留了下来，可是配套的那么些技术却不是一人、一家之力所能完全保存的。 以至于到了后来，许许多多几百年前就已经面世的精良工具、设施却成了蒯家人缅怀往日辉煌的老梗了。 不是蒯家没想过从外面重新引进这些技术，奈何大明朝的匠籍政策使得事情远非想的那么简单。 北方水力不兴，这些技术更多是在南方才有。无论是到几千里外花钱购买技术还是调拨匠人来辽东，基本上都是不现实的事情。 直到今天！看见了杨琳手中的东西，蒯百户这才真正觉得这些东西并非口口相传故事里杜撰的，而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先生大才，蒯某佩服！蒯某在这里谢过先生了！” 蒯百户重复了一遍，眼泪哗啦哭得像个几十岁的孩子。 “爹！你这不是废话么？先生当然是大才了！” 出奇地，蒯百户并没有因为儿子这大不敬的话生气，他抱着图纸一溜烟……跑了！ “哎？爹！你这就不厚道了，好东西你不能连你儿子都不给看啊！喂，爹，你跑错方向了，杨叔叔屋子在左边啊！” 蒯鹏看着自家老子一头钻回了自己的房间他摸着脑袋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打造这些东西，不应该去找铁场的杨木匠么？ 蒯百户当然也想早日把这些东西造出来，不过比起这个来，他更想做的是先把这些宝贝记在自己的脑子里，不仅仅是自己的脑子里更要把它们记在蒯家每一代人的脑子里。 第五十九章 杨琳下厨 接下来的几天杨琳又清闲了下来。绞尽脑汁的两日画图可是一件很累人的活。接下来无论是那些水力设施的试制还是铁场工艺的改良，杨琳能够直接插上手的地方也不多。 不过一件事却跟杨琳有关。过来实地考评铁场工艺改良效果的官员来了。 原本以为最多不过是铁岭卫的大人物过来看看，没想到却是从辽阳来了一位都事。别看这位梅都事只是一个七品官，然而毕竟是从辽阳都司来的。说是“钦差大人”也不为过。 这位梅大人无论是气度还是人品，一看就让人觉得透着一股大气。好在这位眼界甚高的梅大人并非那么难以伺候的人。 不知道是性格使然还是看不上眼杨琳这个秀才都考不上的书生，尽管蒯百户一再强调杨琳才是居功至伟的哪一个，可是梅都事似乎对杨琳并不感冒，只管一个人拉着蒯百户问这问那。 杨琳见状也不恼，反倒乐得清静，一个人整日里漫山遍野地瞎逛，没事还跟铁场的大妈大婶请教起了各种山珍野味的食性。搞得不少人都开玩笑说杨先生这是觉得学问不够多，开始学厨艺了。 “先生！你该不会真的是想当厨子吧？” 看着杨琳忙碌的背影问道，一屁股坐在树桩上的蒯鹏忍不住问道。这片山林他从小不知道跑过多少遍了，早就腻歪了。只不过铁场的人不放心杨琳的安全这才派他来给杨琳做报表。 “怎么？做厨子有什么不好的？” 刚摘了一颗蘑菇的杨琳闻言想也没想顺口回答道。 噗通！ 听到身后重物跌落的声音，杨琳赶紧回过头来，他正好看见一脸哀怨的蒯鹏揉着脑袋从地上爬了起来。 “开个玩笑，至于这么当真么。不过为师确实打算开一家酒楼！” 昨天老黄派人送来信说酒楼的事情已经谈好了，一切就等着杨琳杨琳回去之后亲自过户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杨琳告诉老黄只等自己一回铁岭卫，新店就准备开业。 老黄这下子是真糊涂了。开酒楼难道不需要厨子么？还是说杨琳真的准备自己做出厨子？ 摇摇头，老黄觉得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杨家当年家境确实还算比较殷实，可那时候杨琳还是个屁事不懂的毛孩子。到后来，杨家家道中落，平日里糊口都是问题，这杨琳到哪里学的厨艺去？ 让人转告老黄不用费心，杨琳便开始忙了起来，这也是他为什么顾不上搭理梅都事的原因之一。 忙活了一上午，临近中午杨琳这才带着蒯鹏满载而归。一到铁场，杨琳便直奔后厨去了。 “先生！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您难道还真当真啊？” 蒯鹏见状赶紧在杨琳身后喊道。之前在山上想用言语刺激杨琳，让他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结果不想却起了负作用，让杨琳拍着胸脯要给他露一手瞧瞧。 原本以为这不过是杨琳一时气话，没想到回来之后杨琳竟然还当真了。 君子远庖厨，要是让老爹知道自己把先生刺激得下厨房了，那还不得拿棒槌削死自己？ 不管蒯鹏怎么苦苦哀求，杨琳似乎铁了心要秀一把厨艺。不对，蒯鹏怎么都觉得杨琳看上去像是早有预谋啊？他连食材都已经准备好了，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下的手。 不是今天刚从山上采摘的蘑菇什么，而是整整一盆羊骨头。是的，就是一盆羊骨头。不用揉眼睛，蒯鹏也知道自己没看错。 昨天才杀的羊，羊肉早被吃得干干净净，能剩下来的也就只能是羊骨头了！ “难道先生你要做养骨汤？” 这个倒是简单，煮上一锅水，骨头往里一丢，大火烧开之后小火慢炖，最后放些食盐什么的调味…… “嘿！天机不可泄露，你出去等着就是了！” 说完，杨琳便把蒯鹏给轰了出去。 没办法，师命不可违，蒯鹏只好一个人拖了一条板凳守在了门外，现在只能祈祷别被自家老子不小心过来撞见了。到时候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让蒯鹏十分绝望的是，杨琳进了厨房就像是不打算出来了一般。都过去大半个时辰了，还不见杨琳出来。若不是是不是还能听到厨房里面的动静，蒯鹏都要以为杨琳在里面出了什么意外。 “先生该不会偷偷把骨头捞了全吃完了吧？” 摇摇头，蒯鹏赶紧驱散了这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念头。先生是那种人么？那么一大锅骨头，先生是那种饭量那么大的人么？ “咦？你小子不去吃饭，在这里蹲着做什么？”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听着耳边响起的声音，蒯鹏恨不得撒腿就跑。 “没什么！今天没什么胃口吃东西！” 事已至此，蒯鹏硬着头皮说道。 “整日里游手好闲！你老子我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整日里在铁场干活，一顿饭能吃三斤羊肉！” 蒯鹏翻了翻白眼，也不知道是谁把自己从铁场轰走去给杨琳做保镖的。 “嗯，什么味道？” 蒯百户嗅了嗅，好奇地问道。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嗯？味道？什么味道？我怎么没闻见？” 蒯鹏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反问。 “不对！煮羊肉的味道！” “爹，你一定是出现幻觉了。要不就是昨天吃羊肉，你身上的味道太浓了！” “一定有蹊跷！你给我让开！” “就不让！” “让还是不让？” 蒯百户寒起脸来。虽然身为铁场百户，蒯百户却丝毫没有作威作福的的样子。非但干活每次都是身先士卒，在吃穿用度上也很好搞什么特别化。除了铁场杀猪、宰羊一起改善伙食的时候，蒯百户家里也很少开小灶。 现在发现自己的宝贝儿子竟然背着自己搞这一套，蒯百户的心中隐隐有些痛心疾首。别看从来都十分疼爱这个宝贝儿子，可若是今天若是真的是蒯鹏在偷偷吃小灶，今天怎么也要给他一个深刻点的教训。 就在父子二人僵持不下的时候，一个脑袋从窗子里探了出来，“咦？蒯叔来了啊！刚好，我做了点东西，等下一起吃啊！” 第六十章 肉香诱人 狠狠瞪了一眼儿子，丢下一个等下再跟你算账的眼神，蒯百户这才笑着向杨琳说道，“那多不好意思！想吃什么先生说一声就好，下厨这种事情，交给别人做就是了，怎么杨先生还亲自动手啊！” “哈哈！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突发奇想有了点想做的东西。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自然不好直接让别人来帮忙！” 杨琳正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 “抱歉，稍等一下！” 说着话，杨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窗后。 原本想跟杨琳说一声不用麻烦了，自己去吃碗大锅饭就好了，炼铁炉那边还有事情等着自己忙呢。可是还没等蒯百户开口呢，一股诱人的香味就从窗子里飘了出来。 香！实在是香！ 活了一辈子，吃的羊肉也不少，还是第一次闻到这么香的羊肉味。 “喂！” “干嘛？” 看见自家老子悄悄上前，蒯鹏十分警惕地问道。 “先生这是在做什么啊？真娘嘞香啊！”蒯百户用胳膊肘捅了捅儿子的胳膊问道。 见不是找自己秋后算账，蒯鹏胆子也大了起来。 “管那么多多干什么？等下自然就知道了。又少不了你吃的！” 蒯鹏翻了翻白眼，心道自己都不知道先生在搞什么，又怎么告诉你。然而蒯百户却不买账。 “靠！你个兔崽子还蹬鼻子上眼啊！不要以为老子我不敢削你！” 父子二人正说着话，杨琳又从窗口探出头来，“抱歉，抱歉！刚刚不小心忘了给锅里加水了！” “哈哈，没关系！” 赶紧把举起的手顺势放到脑后挠了挠，蒯百户哈哈大笑。 “杨先生，你这是在做什么好吃的，老蒯我还从来没闻过这么香的羊肉！” “这个啊，秘密。等下你们自然就知道了，肯定不会少了你们吃的！” 说完，杨琳又缩回了屋内忙活了起来。 “这……” “哈哈哈哈！” 这下子蒯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什么笑！信不信你老子削死你！” 看见自家老子真的有些恼羞成怒了，蒯鹏赶紧敛起了笑意。正在这时候又有人找到了这边。 “大哥，我刚刚想到一个好办法可以改一下上午那个结构……咦？大哥你家这是在做什么好吃的？真娘嘞香啊！” 过来的人正是铁场的木匠杨安。上午跟蒯百户试制水车的时候有一个结构死活没办法实现。回到家中，看见自家婆娘用瓢舀水的动作，杨安突发奇想来了灵感，一路小跑到蒯家，结果不想刚一进门就闻到了杨琳搞出来的香气。 这下子，等着吃饭的人就又多了出来了一个。 赵铁匠更简单，本来就住在蒯家旁边的他直接就是闻着香味上门的。到最后，就连梅都事也跑来凑热闹了。 “蒯百户！本官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情没跟你问清楚。那日听你说想要在矿坑建立炼焦炉，不知道安全问题可曾解决？需不需要本官跟指挥使大人建言几句？” 尽管梅都事一字未提蹭饭的事情，结果却被蒯百户拉着非要留他吃过饭再走。腰堡的骑士实力不俗，可是仅仅是照看铁场的安危就已经十分紧张了。再加上是例外的矿坑，到时候肯定是捉襟见肘。如果再发生前几日出现的意外，怕是首尾难顾。 梅都事这时候的提议可是解了蒯百户的燃眉之急，不管梅都事对此事是否上心，单单一句话就值一顿饭钱了！ “喂！二郎，你这吃食到底还能不能做好了啊？” 摆明车马就是赖蹭饭的赵铁匠闻着越来越浓郁的香味高声问道。 “好了！好了！马上就好！” 说话间，杨琳推开了房门将众人引入屋内。趁着其他人相互谦让的时候，一马当先闯进屋内的赵铁匠已经四下张望着寻找起来那“万恶之源”了。在门外闻味道闻了小半个时辰，肚子里的馋虫都快顺着口水爬出来了。 “咦？” 看见了那还在火炉上放着的铁锅以及锅里的东西，赵铁匠忍不住愣住了。 “喂喂！愣着干什么，赶紧进去啊！” 跟在赵铁匠身后的是梅都事，毕竟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赵铁匠堵在身前他也不好发声提醒，最后还是蒯百户忍不住催促起了自己的小舅子。 “这是啥？” 众人进来之后，蒯百户开口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问题。除了早就知晓杨琳所用食材的蒯鹏之外，其他人都觉得好生奇怪。 原本以为杨琳是炖了一锅羊肉，可是没想到杨琳只是炖了一锅的羊骨头。这也难怪，若是羊肉的话，炖这么久早就已经炖老了。 “啧啧！活了一辈子没想到这羊骨头也能这么香！” 嘴上说着话，赵铁匠已经伸手去锅里捞了。 “啪！” 一手打掉了小舅子的爪子，蒯百户瞪了他一眼。赵铁匠这才想起来还有梅都事在场呢，哪里能这样不拘小节。 “哈哈！大家还愣着做什么。坐，快坐！” 说着话，杨琳便招呼大家落座。只是让众人好奇是杨琳并非招呼众人在桌旁坐下。看杨琳提前摆好的碗筷却是围着火炉放了一圈。 好在杨琳屋内的火炉就挨着火炕，这样一来一半的人直接坐在炕上就是了。也得亏如此，不然的话杨琳屋内怕是连凳子都还不够坐呢。 落座之后，等到梅都事不紧不慢夹了一块骨头到碗里之后，其他人再也没办法抑制自己手腕之中的洪荒之力纷纷抢向了早就已经选中的目标。 “嘶……哈……哈……” 仗着年轻眼疾手快的便利，蒯鹏后发制人依旧抢回了最大的一块羊骨头，张嘴就咬的他烫的舌头都起泡了。 斜了一眼“少不经事”的儿子，蒯百户淡定地吹了吹碗里的骨头。 嘿，年轻人，到底是没经验嘛！ 不过还没等蒯百户得意起来，他就听到耳边传来了一阵的狼吞虎咽的声音。 “哈……哈……真香！” “嘶……好烫，不过真娘嘞香啊！” 瞪大眼睛看了一圈，发现就连梅都事都已经不顾形象啃了起来，蒯百户暗暗骂了声“娘嘞”也低头奋斗了起来。 第六十一章 欲壑难平 一大锅骨头很快就被席卷残云给消灭了干干净净。说到底毕竟是一锅骨头而不是一大锅的羊肉。 意犹未尽的众人全都看向了杨琳。 “二郎啊！你这样做主人的可不地道，大叔我的馋虫都给勾出来了，结果却不给吃饱！” 无视面前堆积如小山的骨头，赵铁匠依旧意犹未尽地说道。 其他人虽然不像赵铁匠这么“厚颜无耻”、“倚老卖老”，不过一个两个的也都全眼巴巴盯着杨琳的方向。 “诸位不用看我！这骨头是真的没有了！” 杨琳耸耸肩说道，他哪里想过会有这么多人过来打秋风？再说了，这骨头炖起来可是个耗功夫的活，这一锅骨头他愣是炖了大半个时辰。这时候你让他再从什么地方去再找一锅来？ “好吧！好吧！虽然骨头是没有了，其他的吃食却还是有一些的！” 原本已经失望的众人听闻这话立刻眼睛又全都亮了起来，纷纷望着杨琳想要看他还能拿出什么样的吃食来，若是及不上这骨头的一半好吃，众人可是不能轻饶了他。 结果，在众人全都眼巴巴的注视下，杨琳起身从一旁的桌上端来了一只大筐。筐子里面不是别的，正是山野里随处可见的干蘑菇、干木耳等物。 “二郎！哈哈，刚刚不过开个玩笑，大家既然没有吃饱，不如干脆到厨房再吃点算了！” 蒯百户如此招呼道。 这些山珍味道确实鲜美，可是再鲜美的东西吃了大半辈子也有腻歪的时候。食堂里昨日杀完羊，今日的饭九成应该是炖的养骨汤。虽然有杨琳炖的骨头抛玉在前，可是没吃饱的话，也只好捏着鼻子砖瓦随后了。 不单单是蒯百户，其他几人看上去也略微有些动摇。 没想到蒯百户竟然会提出这样的事情，意料不及的杨琳已经将洗好的蘑菇、木耳倒进了铁锅里不少了。 哎！可惜了。这么好的野味，搁在后世可没多少机会享受。若是他人都不感兴趣，自己一个人哪里吃的完，看样子是要浪费了。 “算了吧。这时间其他人应该都已经吃完饭了，咱们何必再过去打扰下厨的人呢？我看还是在这里吃些好了！” 说话的人是那位梅都事，到底是官场上练就的察言观色，看见杨琳脸上的惋惜神色。梅都事实在不忍就这么离去，毕竟刚刚吃了人的嘴短不是？再者说来，在辽阳城中呆久了，看着这些鲜嫩的山珍他确实也生起了胃口。 既然梅都事都已经发话了，其他人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好了！这些东西烫一烫就可食用！” 说着话，杨琳已经夹了一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看着杨琳的模样，几人纷纷在心里诧异不已，这些干蘑菇、干木耳真的有这么好吃？ 梅都事有样学样也夹了一片木耳丢到了嘴里，入口香浓的味道比自己之前吃过的所有木耳都要让人感觉到回味无穷。 当即，梅都事也不跟杨琳客气，赶紧从铁锅里捞了起来。废话，还客气什么，刚刚抢骨头的时候也没见谁跟自己这个“钦差”客气一下。 奇了怪哉！要说杨琳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也就算了，梅都事在辽阳城那还不是山珍海味想吃什么吃什么的主？为什么看上去也吃的这么开心？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尝了一口，一瞬间蒯百户的眼睛就瞪得老大，他二话不说就加入了抢食的行列。剩下几人见状，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当即第二场抢食大战就拉开了帷幕。 等到把所有能涮的东西全部吃完，几个人已经全都撑得一动不能动了！ “二郎啊！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在这汤里下了什么药了，为什么我感觉我好想已经上瘾了？你说以后吃不到了这羊骨头我该怎么活啊？” 赵铁匠躺在炕头摸着自己的肚皮懒洋洋说道。 “啊呸！第一次见人想赖饭赖得如此光明正大的？” 刚刚跟赵铁匠抢炕头失败的杨安笑骂道。 “那不能！”杨琳摇头说道。 赵铁匠闻言大喜，他朝着杨安挤了挤眼睛很是得意，可是杨琳接下来的话就让他笑不出来了。 “我已经做好打算了！就在咱铁岭卫开一家店，专门卖羊蝎子，到时候还要欢迎赵叔来捧场啊！” 过了好一会儿，众人才消化了这个消息，蒯百户感慨万千说道。 “哎！先生这店要是一开张，怕是铁岭卫一大半的酒楼都得关门了！” 其他人闻言纷纷点头附和。杨琳能把骨头做的比肉还要诱人，别的酒楼还怎么做生意？羊肉什么价格，骨头什么价格。 杨琳笑笑没有说话，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骨头比肉便宜不假，可是骨头也是肉上剃下来的，铁岭卫每天能杀多少羊？才能有多少骨头？况且看到自己赚钱，卖羊骨头的必然也会借机提价。这羊蝎子的买卖并没有想的那般好做。 当然，这些也就是只能在心里想想吧。若是说出来，肯定会被人拿唾沫星子淹死。从众人的反应来看，已经可以预见这羊蝎子会有多么好的口碑了。 “羊蝎子？这名字可是源自于此物？” 没说话的梅都事用筷子摆弄着桌面上一块吃完肉的羊脊骨好奇地问道。 杨琳点头称是，“梅大人慧眼如炬！” “杨公子这就见外了，什么大人不大人的。梅某人虚长你几岁，不介意的话与我兄弟相称就是了！” 梅都事摆手打断了杨琳的话。 没想到一直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梅都事竟然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杨琳不认为这全是这顿饭的功劳。 “呵呵，说到开店，为兄倒是想参上一股，不知道杨老弟意下如何？当然，哥哥我也不能白占你这个便宜，到时候在辽阳城内开店，哥哥我当仁不让肯定要出一把力了！” 果然，来了！ 听到梅都事的话，杨琳的心中快速权衡了一番。 什么合伙开店，店开在辽阳城那还不是你梅都事的囊中之物？能分润我十分之一的利润就不错了。 第六十二章 楼名“镇清” “哈哈！这件事不急，杨老弟可以慢慢考虑，反正就算在辽阳开店也需要杨老弟你来亲自坐镇嘛！” 原本杨琳都已经在想牺牲一些经济利益换取这位梅都事的“友谊”是否划算了，结果没想到梅都事竟然来了这么一出。这下子搞得杨琳开始有些看不明白对方到底在想什么了。 很快，杨琳就收回了思绪。不管这位梅都事心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反正对于眼下的自己来说都不可能使得事情变得更加糟糕，毕竟现在的自己真可谓是一穷二白。 “那到时候就要多多仰仗梅兄了！” 听到杨琳的一声“梅兄”称呼，梅都事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这位杨书生怕是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前途将会如何光明，但是这并不影响梅都事先抛出自己的橄榄枝。 先前刚来矿场那会儿，大家初次见面，若是体现的太过热情反倒让人生疑，借着眼下这个机会倒是刚刚好，一点都不俗套！ 两天之后，梅都事总算见证了完整的一炉钢铁被炼制了出来。记录下了整个过程的梅都事合上了自己的本子长长松了口气。 “恭喜蒯百户，恭喜杨老弟！两位能有此功业，真可谓辽东之幸。梅某人回去之后一定如实禀告都指挥使大人，想必要不了多久封赏就会下来！” 听梅都事的话，可见他虽然并未在铁场任过职，但他在这次从辽阳过来的之前必然特意了解过一些关于炼铁的常识，仅仅从明面上体现出来的数据变化他就能够判断出这次铁岭卫铁场的变革究竟有多大的价值。 “梅都事谬赞了。” “那就多谢梅兄了！” 蒯百户和杨琳忽视一眼，纷纷向梅都事道谢。 还有任务在身的梅都事并没有在铁场逗留太久，中午吃过了为他安排的送行宴之后，梅都事便启程离开了。当然，送行宴的主角依旧还是羊蝎子。 随后，铁岭卫也传来了郭镇抚的指令，杨琳即日便可立刻铁场回归铁岭卫了。 总算自由了！尽管此前已经回过一次铁岭卫了，可那次毕竟是因为意外，而且一路上担惊受怕地根本没工夫去让自己轻松片刻。 “先生！” 送杨琳到铁场的门外，蒯鹏泪眼模糊。 “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我又不是到什么天涯海角去，不过是回铁岭卫罢了，你骑马赶回去也不过一两刻钟罢了！” 杨琳很是好笑地说道。 昨日刚刚领功受赏的腰堡姜小百户心情大好专门给自己的好朋友送来了一匹上等的良驹。只不过突然听说杨琳要离开了，蒯鹏那原本因为心愿得偿所带来的喜悦也被冲淡了。 现在听杨琳如此一说，蒯鹏忍不住扭头看了父亲一眼。 蒯百户点了点头，蒯鹏这才重新高兴去了。 “那我们可就这样说好了！” 安排好了蒯鹏这边的事情，杨琳转向了蒯百户。 “蒯叔，那我这就先回去了！水车的事情如果有需要，随时可以让人到城里来找我。另外，那件事就多多有劳了！” “没问题！这点小事，交到我身上就是了！” 蒯百户拍着胸脯下了保证。 与铁场众人分别后，和赵铁匠两人坐着马车回到铁岭卫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两个人还没有进城，远远就看见城门外眺目远望的两个人。 “黄爷爷，黄爷爷！快看，我看见马车了！” 站在一块大青石上的小杨琅看见马车出现在道路尽头的时候就兴奋地大呼小叫了起来。 等到马车在城门前停下的时候，小家伙已经跳下地来朝马车的方向跑了过来。 “二哥！” 伸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杨琳发现似乎这几天没见小家伙的个子稍稍长高了一些。 向老黄作了一揖，千谢万谢尽在不言中。 “茶楼那边已经付了定金，只等你回来跟人家签合约到衙门去完成过户了。装潢两天前就已经开始了，看上去不超过三天差不多就能弄完。” 并肩走着，老黄向杨琳介绍了一下酒楼的筹备进展。 “黄老，辛苦了！” 杨琳连连点头，这些事情说起来简单，可也幸亏有老黄帮忙，换做自己去弄，效率怕是要打上六成的折扣不成。 “二郎啊！可是厨子的事情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老黄忧心忡忡问道。由于路途不畅，杨琳没办法拿出实物来让老黄安心，通过他人传信也没办法详细说个明白。因此直到现在，老黄依旧对杨琳开酒店不找厨子这件事十分的纠结。 还没等杨琳答话，一旁竖着耳朵在听的赵铁匠反倒笑了出来。 “黄叔，你就不用操心了，二郎到时候一定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看看杨琳又看了看赵铁匠，无奈老黄只好打消了问个明白的念头。一转眼几人就来到了正在装修的酒楼下。 进去看了一眼，杨琳忍不住暗暗称赞，老黄做事确实让人一千一万个的放心。 上到二楼来到临窗的位置向下望去，刚好斜对着鼓楼的方向，而那边正是铁岭卫东西、南北两条大道相交汇的地方，酒楼这位置绝对是黄金地段中的黄金地段。 “二郎，要不了多久就要开张了，酒楼的名字还没有呢，要不你亲自来取一个？” 突然想起什么，老黄问道。 “名字么？” 杨琳微微沉吟了起来。自己还真没有想过这事，目光落到远处鼓楼上那手持长枪屹立如山岩的大明军人，杨琳心中突然冒出了那个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就升起的念头。 “不如就叫镇清楼吧！” “镇清？”老黄微微一愣，这两个字似乎并不像是适合用在酒楼上的，尤其是那个“镇”字，兵戈气息也太浓了一些。 “镇定四方，海晏河清！也算是表达希望为我辽东、大明能够四海升平的一点小小祝福吧！” 杨琳微微一笑，他总不能解释百十年后会有一个名为“清”的政权取代大明成为这方天地的拥有者吧。 “好！好一个‘镇定四方，海晏河清’！” 第六十三章 独善其身 听到楼梯处传来的脚步声和大声的喝彩声，杨琳几人纷纷回过头去，正看见一个男子施施然走上楼来。 虽然身穿一身便服，杨琳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位郭镇抚。 “见过镇抚大人！” 没想到竟然是镇抚大人亲至，几个人互视一眼急忙上前见礼。 “不必多礼，这里不是官衙，本官又是便装出行！” 郭威摆手示意道。 “不知道镇抚大人来此所为何意？” 杨琳开口问道，这位镇抚大人的耳目可够灵通的啊！自己才刚刚进城，就被找了上来。 “呵呵！杨公子不要误会！本官这次只是偶然路过，刚巧看见几位临窗而立，这才过来看看！” 听杨琳的话，郭威便知道杨琳想到了什么。杨琳闻言这才知道是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了。 “刚刚你说‘镇守四海，海晏河清’可是再说此楼的名字？” 郭威好似完全不打算谈公事一般，把话题又重新转移到了最初的地方。 不知道郭威什么打算，杨琳点头称是。 “好！不愧是本官看好的人才！胸怀果然与众不同！” 郭威笑眯眯说道。 听到这话，杨琳忍不住有些哭笑不得，自己什么时候就成了他看好的人了。他若是看好自己还能把自己丢进大牢里去？ “若是你们不介意，不如由本官为此楼题字如何？” 郭威突然提出这么一个要求，杨琳跟老黄全都一愣。辽东学风不浓，想找个书法大家也不容易，原本杨琳还在想着要不要自己动手题块匾，没想到现在竟然有人主动提出来做这件事。 与老黄对视一眼，杨琳赶紧给出了回复，“大人赏脸，小子敢不从命。” 说完，杨琳就赶紧招呼人去取来了笔墨纸砚。亲自为郭威铺开宣纸、研好了墨，然后郭威施施然接过了蘸饱墨水的狼毫刷刷刷在纸上题下了“镇清楼”三个大字。 只不过看清了这三个字后，杨琳忍不住感觉到后槽牙疼。 郭镇抚的字绝对不算难看，在外行人看来也甚是唬人。只是这一笔一划的楷书处处透露着金戈铁马的锋芒。这样三个大字挂在城门口上丝毫不会有违和感，只是挂在一家酒楼的话…… 罢了！事已至此，再反悔也不济事。只是杨琳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小的决定就让郭镇抚这三个大字随着“镇清楼”的名号响彻了整个辽东。 “多谢镇抚大人赐墨了！” “不用谢，说道‘谢’字反倒是本官应该谢你才对！杨琳呐，铁场的事情你做的很好！本官十分满意！” 郭威笑着说道，笑地嘴角都咧开了。铁场的事情很难让他不满意，梅都事返回辽阳之前先来了一趟铁岭卫，他已经将铁场的所见如实汇报给了指挥使等一干铁岭卫的官员。 这件事当中居功至伟的人自然就是郭镇抚了。杨琳一届白丁，就算有天大的功劳也没办法获得对应的奖励，而有着识人之明的郭威却是可以把功劳赚足了。现在一提起郭镇抚的狗屎运，全铁岭卫的官员都忍不住羡慕嫉妒恨起来。 得，难怪郭镇抚会如此热心，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全仰大人的提携！” 心中腹诽不已，杨琳还是按照规矩捧了郭威一句。毕竟他也没打算从郭威那边获取什么利益。 “不用如此客套！该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本官不会动，也不会坐看任何人去动！” 无本的买卖，郭威自然乐得做顺水人情，更何况后面还站着一个推动整个事件的李檀。谁敢不开眼乱动爪子，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那就多谢大人了！” 杨琳拱了拱手说道。对于郭威所说的功劳，杨琳并不如何期待，他也清楚自己以自己目前的身份，即便有功劳也未必会有多大的封赏。 “不用客气，这也是你应得的。”郭威摆摆手，然后笑眯眯问道，“杨琳啊，不知你可有兴趣随本官做事？” “这个……” 没想到对方竟然是打这样的注意，杨琳沉吟了起来。倒不是说他有些心动，而是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若是换做是以前的杨琳，被郭威这样的官员看中提携肯定是求之不得的。可是对现在的杨琳来说，攀附郭威却是一件食之无味的鸡肋。 走郭威的路子，即便进入官场也会处处受限。郭威没有更进一步之前，自己的上限也就被卡死了。这样一来，自己还如何在未来的十几二十年的时间里把握住自己的人生。与其这样，还不如继续等待更好的机会，就算等不到机会还可以赚钱给自己留条后路。 见杨琳好一会儿没有给自己答复，郭威脸色微冷挂上了一丝不悦的神色。 杨琳见状赶紧开口辩解。看不上郭镇抚给的机会不代表杨琳就看不起这位郭镇抚。再怎么说也是铁岭卫中的实权人物，自己只要还想在铁岭卫继续混下去，怎么也不能太过得罪人。 “大人不要误会！并非在下对大人有什么成见，只是在下目前还没有如此想法。将来若是杨某改变主意，到时还要恳求大人赏脸。” 听杨琳如此一说，郭威脸色这才稍稍缓和。 “杨琳呐，不是本官非要强人所难！只是男儿当自强，难不成你真的打算就这样荒废下去？以你在铁场的所作所为，为国效力才当是不负一身所学！” “大人所言甚是，可非是杨琳不愿为国效力。‘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实为无奈之举。还望大人体谅。” 说完，杨琳拱手一揖。 没想到杨琳竟然说出如此理由，郭镇抚很是愣了一阵。没想到这句话竟然还能这样理解，也不知道范相公九泉之下会不会气得跳脚。 “罢了！罢了！” 既然杨琳如此说了，郭镇抚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他摆摆手示意此事暂且放下。“既然如此，你好自为之就是。若是什么时候改变主意，尽管来找我就好。” 说完，郭镇抚便带着手下人离开了。 ————————————————————————— ps：今天回来晚了，应该只有一章了，明日补上 第六十四章 商业危机 “哎！” 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拨弄着算盘，若是忽略孩童的身材，小杨琅愁眉苦脸的模样倒还真像是一个账房先生。 相互对视了一眼，杨琳和老黄的眼中全是笑意。 尽管杨琳回来了，李记的“账房”却依旧还是小杨琅在做。一方面是小家伙自告奋勇，另一方面则是杨琳觉得这样也挺好，对小家伙是个不错的锻炼。 “哎！” 小家伙看看账本，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说不出的惆怅。 “怎么了？你把什么东西算错了？” “那倒不是！铺子里最近几天，每天的营业额越来越少了！” 营业额这个词还是杨琳交给他的，在弄明白了这个名词之后小家伙就喜欢上了这个十分妥当的定义。 “恩？” 这些日子，先是有杨琳，后是有小家伙，老黄已经不再亲自管理账务。这些天确实有感觉到上门的顾客减少，可是还真没有想过这些天下来营业额是每天都在减少的。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管是杨琳还是老黄都对此深信不疑。走过来看了看账本，两人脸色也开始凝重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宋二狗从外面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不……不好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么大惊小怪！” 被打断了思路的老黄板着脸训斥道。 “师父！您快跟我看看去！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刚刚我路过春茂行的时候，看见他们店里的东西全在打折促销，原本咱们铺子的常客全悄悄跑去他们店里去了。” 刚刚还在想问题源头呢，没想到这就得到了答案。 “打折促销？” 老黄有些一头雾水，想不明白春茂行的人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说到打折促销，最早还是杨琳搞出来的小手段。不过杨琳也只是耍了一手瞒天过海的把戏罢了，并没有真正减低多少价格。 可是能够将原本属于自己铺子里的老顾客都给吸引过去，春茂行的打折力度肯定相当夸张。 “是啊！我溜进去看了一眼，他们店里的东西普遍比咱家便宜了一成左右，有些甚至都到两成了！” 宋二狗面带急色。在店里当学徒这么久，他当然清楚这一成到两成的差价对店里的生意会有多大的影响。 而老黄心里想的却要更加深了一层。春茂行凭什么打折销售？他们哪里来的底气？ 不是老黄看不起春茂行，这跟铺子的实力无关，这是经营模式决定的。 辽东生产力有限，物资匮乏。很多货物都要从别处运来，而铁岭卫的货物则是需要从辽阳城贩运。 无论是李记还是春茂行，又或者其他铁岭卫的商家，都没有能力组织车队前往辽阳城进货。因此，几家铺子的进货渠道基本一样，那就是从辽阳城而来的商队。 辽阳城内有几家规模颇大的商家，这几大商家差不多也就是整个辽东的上商业巨头了。每个月，都会有商队从辽阳城出发，往返于各地的卫所之间，贩售商品并收购各地的山珍毛料等特产。 正是因为这样的经营模式，导致的各家的进货成本不会相差太多。相对应的，几家铺子商品的卖价也就基本相仿。因此不是人人都不想打价格战，实在是没有打价格战的基础。 每家铺子尽管略有差异，不过利润约莫就是一成到两成之间。价格低个一成，差不多就已经到了极限。而这样的价格并不能伤人，其他铺子最多是手中不宜保存的商品可能有砸在手里的风险，然而挑起价格战的一方又能获得多少优势呢？在不能彻底击垮对手的价格战中，恐怕最后到头来损失最大的还是自己。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春茂行的人不傻又不疯，岂会自己给自己上套？ 对方既然敢这么做，必然有所依仗！心里想着，老黄心中反倒不那么淡定了！ “我亲自过去看看！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说着，老黄便朝外走去。犹豫了一下，杨琳紧接着跟了上去。 春茂行就在城南，跟着老黄的脚步，很快两人就到了地方。 还没靠近，杨琳就看见了路边挑着的“春茂”字样的旗子。沿着路边一字排开的三间店面，比起李记来确实要更加高大上一些。台阶之上人来人往，果然比李记的生意好了不知道多少。 看看老黄十分难看的脸色，再看看时不时有些人低着头从老黄身旁匆匆走过又或者是尴尬万分跟老黄打着招呼的人，不难猜出那些人当中不少原本应该是李记的顾客才对。 来到顺昌号门前，黄老抬头瞟了一眼春茂行的牌匾然后一言不发就往里闯。 “咦？这不是黄掌柜吗？” 老黄还没登上最后一级台阶，就听见一个十分浮夸的声音从门里传了出来，然后一个富态的胖子横在了老黄的身前。 “李记生意兴隆、日进斗金，怎么黄掌柜今天有空到蔽店转转？难道是有积压的东西，需要我们春茂代为接收一下不成？” 听到对方的话，老黄气的脸色一片铁青。 说话的胖子他认识，而且算下来也有着几十年的老“交情”了。正是春茂行的掌柜侯成。 一见面这通挤兑可以说是每个字都戳在了老黄的心窝上。 什么“生意兴隆”、“日进斗金”，春茂行用出来打压价格的手段，李记哪里还能生意兴隆？后面那句“积压”的东西倒是真的。要是春茂行的压价攻势继续开展下去，李记的东西可不是全都要压在手中了。只不过别看侯成语气上说的自己很可怜，像是接盘一样，他的神色分明是充满了得意。 难道他就这么自信能把李记给挤垮？ “哼！侯成，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看见胖子出现，老黄脸上露出一副不耐烦地神色，直接开门见山问道。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老黄已经竖着耳朵听清了春茂行里面正在进行的买卖。确实跟之前宋二狗说的一样，春茂行的东西要比市价低了两成还要多！ 想不明白春茂行在打什么主意，老黄干脆开门见山直接向李长贵问道。 看见老黄急的恨不得揪掉自己胡子的模样，李长贵很是得意。他伸手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呵呵一笑。 “无可奉告！” “李长贵，你……” 李长贵这四个字把老黄气得不轻，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人家已经转身进了屋内。 第六十五章 “顺昌”号 “嗐！” 知道侯成不可能告诉自己事情的真相，老黄长长叹了口气跺了跺脚转身离开了春茂行。 看样子，春茂行的价格攻势是铁了心要继续下去了。铁岭卫地方不大，春茂行东西便宜这消息一传开，李记的生意更是江河日下。 每天晚上看着账本，老黄的胡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稀疏着。 生意受到影响的并不只有李记一家，铁岭卫城中另外几家铺子一样生意惨淡！为了这件事，几位掌柜还私下里串联过。第二天一早，沈家铺子的老板沈超就亲自找上门来拜访老黄。 几家铺子里，沈家的铺子最小，最亏不起、也最耗不起。用沈老板的话说，“一家老小都还指着吃饭呢！” 可是谁都搞不清楚春茂行到底想要做什么！ 但是任凭春茂行这么搞下去，不仅仅沈超，其他人一样坐不下去了。因为马上就到十五了。初一、十五一般是乡里俗成集、会的日子，到时候十里八寸的人都会赶到镇子里购买日常必需品。 所以，十五之前铁岭卫周边的店铺老板们就要来铁岭进货了。如果到时候还没有解决这件事，怕是这些“大客户”就要全都被春茂行抢去了。 按照老黄的意思，干脆跟着春茂行一起降价跟他拼了算了！不过这个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杨琳开口了，他把老黄给拦了下来。 价格战从来都事一件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战术。以本伤人只有自己本钱比对手强太多的时候才好用。讲道理，这种东西后世的人谁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但是古人在这方面的经验无疑要少很多。 “等等看吧，再说了，离十五不是还有几天嘛？” 等？等什么？ 老黄瞪着眼睛没过两秒钟就明白了杨琳的意思。 十五之前附近的行商、小贩会到铁岭卫进货，但是在那之前辽阳城的商队也会提前赶到铁岭卫给各大铺子补充货源。 毫无疑问，杨琳应该指的就是这个了。 “那就再等上两天看看！哼，最好亏死李侯成那个孙子好了！” 老黄如此说道。 似乎都是打着相同的注意，铁岭卫城内的几家铺子就在这种煎熬当中迎来了辽阳商队进城的日子。 一溜骡马，足足十几辆大车。除了车把式以及商队的商人，另外还有着几十条佩戴弓箭刀枪的精壮汉子。 看到这样的阵容之后，杨琳这才明白为什么没有铺子自己雇人、雇车到辽阳城采买货物了。 每个月商队都会来一趟，除了小孩子，杨琳可能是唯一觉得有热闹可看的人。等到看着商队在城南的四海客栈住下，杨琳这才返身回了李记。 “再等等吧！” 回到李记，杨琳这样对老黄说道。 “还等？” 早就等得不耐烦的老黄吹胡子瞪眼说道。不过老黄还是听从了杨琳的建议。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已经让老黄对杨琳十分的信任，本能告诉他听杨琳的准没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看着杨琳的眼神，老黄总觉得他已经有了主意，为此老黄难得还睡了一个好觉。 老黄睡安稳了，有人却睡不着了。 四海客栈里的廊下，一个表情木讷的中年汉子站在廊柱下一言不发盯着院子里挑着的一盏盏灯笼，灯笼上面全都写着一模一样的“顺昌”两个字。 身为顺昌号的执事之一，黄毅从十几年前就是顺昌号商队里的一名伙计了。他已经记不清多少次如同现在已经随着商队住宿客栈了。以往每每如同现在这般看见商队的字样挂满客栈，他的心中总是充满了自豪。可是今次却有些不一样，心头的阴云越来愈浓。 “黄执事，还没睡呐？” 旁边房间的房门被人推了开来，另外一人从屋里走了出来。看见站在廊下的黄毅那人微微一愣，随后打了声招呼。 听声音黄毅便知道那是自己的助手乔杉。 “睡不着啊！” 黄毅没有回头而是无奈叹了口气说道。 商队中午进的铁岭卫城，然而一直到现在都已经是深夜了，铁岭卫的大小商铺仅仅只有一家登门。 不正常！十分不正常！按照以往的经验，各大商铺的人应该一早就把客栈的门槛挤破了才对。 虽说进货的价格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区别，然而早到一步说不定买到的货物品相上会稍微有所不同。为了不在这上面吃亏，所以各个铺子的人才会在这上面只争朝夕。然而这一次却是完全不同以往。 “这个不是一早就有所预料了么？” 乔杉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慢慢来到了黄毅的身旁站定脚步。 “话是这么说，可是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幅模样吧！” 黄毅苦笑，然后抬头看了一眼西南的方向。来过铁岭卫无数次的他对铁岭卫几大铺子的位置已经了如指掌，那个方向正是春茂行所在的位置。 “这个春茂行啊！还真是给我们出了一个难题！” 原来在顺昌号的商队出发离开辽阳城前就接到了一个消息，辽阳城内新挂牌了一家名为“春茂行”的商号，而且宣布也要组织一只商队，而这只商队正是指明要走铁岭卫、抚顺关这方向。而这也恰恰正是顺昌号商队的路线。 各商队都是有着各自的路线，而这都是在经过残酷的竞争之后才有了的格局。眼下春茂行这突然横插一脚，而且点名了要跟自家抢饭碗。黄毅立刻就想到了铁岭卫同样名为“春茂行”的铺子。 对方选择这样的时候站出来用心也算是险恶，临近出发的时候商队的货物早就已经备齐。突然出现这样的变故，也来不及进行调整了，更何况仅仅因为一个消息就减少携带的货物，万一正中对方下怀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可是等到商队来到了铁岭卫，黄毅发现事情似乎比自己想的还要棘手。 原本想着，就算春茂行串联了其他几家铺子改旗易帜，总不能这铁岭卫所有铺子全都铁了心跟着春茂行混吧？真把顺昌号挤走了，到时候几家铺子岂不是都要被春茂行随意拿捏？ 可偏偏让黄毅大跌眼睛的是事情好像还真的比自己想的要糟糕多了！ 第六十六章 局势艰难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敲开了李记的大门。听对方报上的名号，老黄跟杨琳相视一眼全都露出了了然于胸的神色。 来到四海客栈，一进院子就看见顺昌号的大车全都扎得严严实实，而顺昌号的伙计们一个个更是面无表情。 “黄掌柜！” 看见两人进来，一个精壮汉子立刻迎了上来，正是顺昌号商队的乔杉。 大家都是熟人了，简单寒暄一番乔杉便将二人引入屋内。 “怎么？黄执事？你们这是就打算离开了么？” 一见面，老黄便向黄毅问道。 黄毅闻言忍不住苦笑，“老掌柜！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这么多年交情了，您给我透个底，你们到底是怎么个打算？” 心里早有准备是一回事，真正遇到问题又是一回事。 事先想过了春茂行会对自己这趟行商造成影响，可是却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冲击。 一件商品都卖不出去？ 虽然铁岭卫并非商队唯一的目的地，可是这依旧会给商队的行程计划造成极大的困扰。 接下来商队会先前安乐州、三万卫、辽海卫，在这之后再绕道抚顺关。在抚顺关外的马市上见手中积留的货物跟女真人换成各种山珍、药材、皮毛之后这才满载而归。 然而在铁岭卫的第一站就出师未捷，一下子打乱了整个计划部署。带着本应该在铁岭卫卖掉的货物一起上路并非不可以，但是很难保证就一定能在其他地方卖掉。这也就罢了，最多不过是路上遭罪一些，再搭上部分货物损毁的损失。可是按照原计划，空掉的马车最后可是都要在抚顺关载满关外特产的。有了这些货物的拖累，到时候的运载能力岂不是大打折扣？这些损失的可都是真金白银啊！ 正是因为难以下定决心，黄毅这才找上了老黄。这么多年的交情，黄毅知道老黄并非那种利益至上的商人，或许他会跟自己透个底。 “还不都是被那春茂行闹得！” 老黄叹了口气说道。 黄毅听闻老黄的话，他的眉梢忍不住浮现出一丝喜色。 为什么？因为老黄提到春茂行的语气，看上去似乎老黄对春茂行十分没有好感。这也就排除了李记和春茂行穿一条裤子的可能。 “果然是春茂行！” 不过他心中还是有些隐忧，春茂行果然是善者不来，一出手就是这样的手笔。 在黄毅观察老黄脸色的同时，坐在老黄身侧的杨琳也在打量着黄毅的一举一动。不动声色向老黄点了点头，老黄用眼神示意自己也已经看出来了。 原本老黄还担心春茂行是跟顺昌号达成了什么协议，这样看来基本可以排除这种可能了。 说着话，老黄便把最近春茂行搞起的风风雨雨说了一番。被挤兑的并不仅仅李记一家，其他店铺也差不多都是相同的处境。手中挤压的货物还没有出手，自然不急着进货。 尤其是，春茂行如此做，很大可能是和辽阳城来的商队达成了什么协议。这时候去进货说不定刚好一头撞在刀口上。 大家猜的没错，只不过和春茂行有勾结的商队并非顺昌号而是春茂行自家的商队。 从黄毅口中得知春茂行竟然自己组织了商队，并且在辽阳城内开了商号，老黄和杨琳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这样一来，春茂行已经在实力上有了绝对性的优势，也难怪他们最近会如此行事，真真是有恃无恐。 “老掌柜！明人不说暗话，事已至此。我想不需要我多说，您也应该明白，眼下精诚合作才是最好的选择！” 没办法虚耗下去，黄毅径直向老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毕竟相比于春茂行，顺昌号与铁岭卫的大小店铺并没有直接的竞争关系，和自己保持合作总比坐视春茂行做大要强吧！ 黄毅相信老黄应该能够看出来事情的轻重优劣才对。 “话是没错！可是你也要知道，我们李记这个月卖出去的货物都不及往日的三成，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老黄这话倒也不是推脱，确实是他目前的难处。 若是以往，别说是补齐空缺的三成货物，就算是吞下往常进货规模的货物也不在话下。可是眼下还不知道春茂行要把价格战打到什么时候，现在吞下的越多，到时候亏得也就越多。除非…… 除非，顺昌号能将价格压下一成以上。也只有这样，李记才能陪着春茂行一起打压价格。 “半成！最多半成！” 黄毅给出了自己的答复！看上去他似乎已经想过李记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半成？ 顺昌号给出的让步不可谓不大，可是这还是不足以说服老黄。毕竟春茂行的降价就已经达到了一成半的水准。 也就是说就算自己拿到货的成本再低上半成，也不过是跟人家春茂行的售价持平。这样一来，李记的利润何在？没有利润却凭空增加风险的事情，如何能够做的下去。 “老掌柜！非是我不愿意，只是我下面的兄弟也要吃饭，我真的做不了这个主！” 商队的利润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夸张，一成半差不多就是他们的极限了。商队盈利的大头还在从各地收来的特产上，这些东西通过各种渠道运往京城又或者南方的一些大城市，立刻就会赚取成倍的利润。 一时之间，双方似乎陷入了一种两难的境地。 老黄扭头看看身旁的杨琳，希望能从杨琳这里得到一些建议。不过扭过头去，他看见杨琳正在沉思着什么东西。 “黄执事！半成就半成！李记可以答应帮你吃下一部分货物，甚至是连同那些原本属于其他铺子的哪一部分也可以一并吃下！” 突然杨琳嘴里冒出的这句话不仅仅让黄毅吃了一惊，更是让老黄吓了一跳！ “什么？” “什么？” 一时之间屋内的几人全都惊呼出声。 黄毅犹豫了一下扭头看向了老黄，第一次见面他还摸不清杨琳的底细，与其向杨琳确认不如直接问询老黄刚刚这句话究竟是否能够得到老黄的认同。 第六十七章 杨琳的方案 看杨琳的模样不像是开玩笑，老黄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杨琳的判断. “没错！他说的话完全可以代表我的意见！” 听到老黄的话，黄毅立刻来了精神。 “杨公子！不知你刚刚说的话可否当真？” 倘若李记真的可以帮自己吃下这些货物，那么自然可以解决自己眼下的困境。现在想来，春茂行最大的杀手锏恐怕就是铁岭卫的这番布置。 若是能够让自己在铁岭卫一件货物也卖不出去，接下来的形成必然会被这些货物拖累。说不定行程日期到时候也会受到影响，等到自己从三万卫、辽海卫归来的时候，春茂行怕是已经在抚顺关以逸待劳了。 商业竞争的成败有时候或许就在这样一些小小细节当中决定了。 可是欣喜过后，黄毅忍不住又有了疑问。 李记有这样的势力么？ 将原本属于其他几个铺子的份额一并吞下，这可是往日李记五六倍的进货量才对！这样一单声音，李记怕是有心无力吧。 “当真！当然当真！只不过杨某有一个小小请求却是需要黄执事答应在前！” 这世上从来没有白来的馅饼，听到杨琳的话黄毅知道对方的要求来了。 “杨公子尽管说！只要黄某人力所能及一定答应！”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帮黄执事吞下这批货物没有什么太大的难度，只不过你应该对我们李记的资金实力有所了解，不知道货款可否宽限一段时间！” “……” 黄毅抬头看看老黄又看了看杨琳。这年轻人莫不是读书读傻了么？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一文不出，还要比别人拿的货便宜，这么一本万利的买卖岂不是空手套白狼了？ “黄执事先别急着拒绝，不妨听我跟你解释一下。” 杨琳全然不在意黄毅的目光，他笑着说道。 看在老黄的面子上，黄毅点了点头决定忍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再者说来，就算杨琳说不出个什么一二三四来，自己也没什么损失不是？ “黄执事，若是李记不吃下这批货，你应该是准备带着这批货到三万卫、辽海卫试试吧？敢问你有几成把握能将这些货物在三万卫、辽海卫卖出去呢？” 黄毅想了想伸出了手掌亮出了五个手指，犹豫了一下他又收回了一根。 “四成吧！” 即便是这样，黄毅的语气当中还是稍稍有些不太自信。 若是没有春茂行横插一杠子，黄毅有把握说服三万卫、辽海卫的商人吃下这笔货。不消多劝，只要放出口风自己下个月可能不会送货来，不怕那些商铺不抢着备货。 可是眼下多了春茂行的出现，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嗅到接下来必将还会有春茂行和顺昌号之间的碰撞。到时候货物的价格说不定还会有波动，这时候吃下太多的货物岂不是让自己失去了转圜的余地？ 也不说破黄毅的底细，杨琳微微一笑。 “也就是说有超过五成的概率不仅仅利润收不回来，连本金也危险了？” “杨公子这话就不对了吧！却是有超过五成的概率这些货物在三万卫、辽海卫卖不出去，可是也只是卖不出去而已，大不了黄某把这些货物拉回去就是了！” 杨琳的话还没说完，黄毅便打断了他的话说道。 对于黄毅的辩解，杨琳笑而不语。 黄毅见状忍不住有些泄气，本来见杨琳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书生他才想着是否能唬住对方。可是没想到杨琳竟然如此难缠。 货物自然是可以拉回去，可是对于顺昌号来说这损失的可就远远不止路上的折耗了。要知道这些运载货物的地方原本都是留给从各地收购而来那些特产的。计划在铁岭卫销售的这批货物约摸占了总共货物的两成左右，若是这两成左右的运力全都白白浪费，自己此行的收益能够不亏就已经烧高香了。 “就算在三万卫卖不出去，到了抚顺马市说不定还是可以卖给女真人的！” 黄毅依旧嘴硬着说道。 “哦？那不如这样好了！黄执事可以先把货物佘给我们李记，等黄执事从三万卫回来，如果你改变了注意再从李记把货物赎回去就是了，到时候只需要支付李记半成的保管费用如何？” 不如何！ 黄毅听闻这话忍不住在心中腹诽不已，这不是摆明了雁过拔毛么？ 即便是心中不情愿，可黄毅还是十分清楚这似乎确实是一个十分可行的办法。与其拉着很大概率卖不出去的货物到三万卫、辽海卫走一遭，真不如直接交给李记代为“保管”。若是春茂行在三万卫、辽海卫也有一番布置，到时候怕是原本计划销往这两卫的货物都可能折在手中。 一路上道路难行，若是生意受阻经济上的损失还是其次的，对商会士气的打击才更加致命。冒着重重危险，在这恶劣的天气下行商，谁不是图个银子的响声。若是赚不到钱，下次还有谁愿意随商队出来？等到没人愿意行商的时候，顺昌号的买卖也就算是被春茂行正式取代了。 “而且，就算李记卖不出去这些货物，黄执事也不用担心李记偿还不上货款。到时候黄执事径直从李记将货物收回就是了，难不成这些货物从辽阳到铁岭卫一个来回的成本还不值这半成的利润不成？ 这下子黄毅是真的动心了。 按照杨琳的说法，顺昌号简直是不需要承担任何风险啊！ 尤其是最后一种可能，若是李记没办法将货物卖出去，不能结清和顺昌号的货款，到时候顺昌号直接免费取走李记代为“保管”的货物，岂不是大赚特赚？ “哦？杨公子，不知道这个‘到时候’具体指的是到什么时候？” 黄毅忍着心中的冲动开口问道。 “三个月！三个月后若是李记没办法结清货款，这些货物黄执事尽管拉走！” 哈！ 若不是眼下的场景不合适，黄奕差点就高兴地叫出声来。这批货物可是李记往日四五倍的吞吐量，就算是没有春茂行的事情，李记也休想三个月就把这些货物消化掉。 第六十八章 釜底抽薪 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但是老黄眼巴巴盯着杨琳眼神里的询问意味十分明白。这可不是一个小手笔，这样一批货物若是砸在手中，李记哪里吃得消？ “嘿！咱们的利润才不过一成，六个月的货物凭空多出半成利润，岂不是往日三个月的净利润？” 杨琳扳着指头给老黄算到。 “咳咳！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也要赚到手的银子才是利润不是？” 老黄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别说眼下被春茂行闹得满城风雨，就算是往日的时候李记也没可能突然卖出去往日五六倍的货物啊！ 不过既然杨琳肯做出这样的决定，那么必然有着他的打算，老黄倒要看看杨琳又能想出什么点子来。 “你说这春茂行打折做生意，他们还能赚钱吗？” 没有急着回答老黄的话题，杨琳反问道。 “赚钱？不亏就算好的了！难道你也要跟他们比着降价？” 现在知道了春茂行降价的底气在于他们有了自己的商队，可是这并不能改变进货的成本，羊毛出在羊身上，不亏铺子就亏商队，反正不可能赚钱！ 老黄这也是跟杨琳提个醒，别看自己低了半成的价格从顺昌号拿了货，真要跟春茂行真刀真枪比着价低，李记一样要亏钱。 “那您觉得春茂行这么做图什么？” 图什么？当然是挤兑地其他店铺开不下去，让顺昌号也没办法在铁岭卫做生意。 不对！如果单纯这样，春茂行未必就能讨得了好去！毕竟这一次是打了顺昌号一个措手不及，下次有了准备之后顺昌号未必就还会这样被动了。 毕竟卖不出去货物本身又不会亏钱，长此以往春茂行又能坚持得了多久？ “我明白了！” 老黄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这才恍然大悟！ 各个铺子的业务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售卖各种百货，另外就是收购各种山珍、药材、皮毛等特产。同样的，商队也是一样。 春茂行打压百货的价格，看似在亏钱，可是因为吸引到了绝大部分客流的缘故，特产的收购也就占了大头。这样一来，总的利润反倒不降反升了！这样一来，对顺昌号的生意挤兑地也才更加致命！ “可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马上老黄又忍不住有些迷惑了，知道了这些难道就能帮着李记把东西卖出去？春茂行用贩卖特产赚的钱填补贱卖百货的亏空，难道李记也去做皮毛生意不成？ “没错！为什么不能呢？” 看着杨琳自信的笑容，老黄有些看不懂了。 若是李记和春茂行一起争着做特产生意，那么必然会把特产的收购价格炒起来。渴这样一来，岂不是让特产生意也没了利润？这样做，高兴的只能是顺昌号，对李记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 “自然不能那么简单！如果我们收来皮毛先进行加工呢？” “嗯？” 老黄微微一愣，这个问题杨琳很早在刚来李记的时候就提过。皮毛收购到手中倒手再卖给商队，李记能够赚取的利润也不过只有一成不到。而商队将皮毛带回辽阳城后经过加工后，再出手的时候价格已经翻了一倍有余。而且，毛料在铁岭卫加工，还省却了许多残次品的运输成本，这其中的利润不可能看不见。 可是一方面皮毛硝制的手艺并不是人人都会的，而且销售的途径也在商会的把控之中，他们不会凭空放弃其中的利润。 不过，那都是以前了！ 眼下这种局势，反倒给了李记这样一个机会。顺昌号与其看着春茂行垄断了铁岭卫的所有生意，肯定乐得从从李记手中收购一些加工好的皮毛。 若是能够从春茂行截取皮毛的收购，春茂行的打压价格岂不是就成了空中楼阁？好一招釜底抽薪啊！ 可是问题又来了，硝制皮毛的工艺从哪里来？老黄不记得铁岭卫有擅长这方面手艺的匠人。就算有，也上不得台面，如果因为手艺不过关，把上等的毛料糟蹋了岂不是更亏？ 抬头看看杨琳，看见他脸上挂着的自信笑容，分明是在说“这不是有我嘛”。这下子老黄彻底看不懂他了！还有什么东西是这厮不会的么？懂数术、懂炼铁，连硝制皮毛都会！ “古人云‘一法通，万法通’……” “打住！打住！什么古人云你自己懂就行了，我这把年纪了听了头疼！” 杨琳刚一张口就被老黄给打断了，之前老黄追问杨琳从哪里学得做肥皂、炼焦炭时，杨琳就扯出来“一法通，万法通”什么的“古人云”，搞得老黄云里雾里浑浑噩噩了好几天。 现在一听杨琳说起这些来，他条件反射地就阻止了杨琳的继续发挥。 回到李记之后，杨琳和老黄兵分两路开始行动起来。老黄要去找地方做临时的仓库，一下子吃进了往日五六倍的货物，李记肯定是放不下了，只能临时另找地方。除此之外，他还要给杨琳找地方硝制皮毛。 杨琳呢则是去了一趟铁匠铺，硝制皮毛用到的许多工具都要临时准备，这些只能向赵铁匠求助了。听到杨琳的来意，赵铁匠拍着胸脯把事情揽了下来。 换做别人来，事情肯定没这么顺利。但是杨琳就不同了，有了之前铁场的经历，赵铁匠已经对杨林是心服口服。这些小忙，他自然要帮！ 不过赵铁匠在听完杨琳要的东西之后，他还是忍不住暗暗咂舌。 “二郎啊！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要不是铁场最近手头宽裕了，一下子要这么多铁我都没地方弄去！” 为了硝制皮毛，杨琳单单直径两米的大锅就要了五口，算上其他各种工具，换作以往这么多铁还真没地方弄去。 “赵叔，需不需要我跟铁场那边打个招呼？” “不用！我只要一说是你的事情，保准他们明天就把东西给我送来！不过，二郎啊，你开店用得着这么大的锅么？这得炖多少骨头？” “……” 好吧，赵铁匠还以为杨琳买锅是为了开酒楼用呢。 没办法，杨琳只好又解释了一番这些东西的真正用途。 “算了！搞不懂你！” 盯着杨琳看了半天，似乎想要看看杨琳是不是什么妖孽变得。最终赵铁匠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他有些垂头丧气，人比人果然得死啊！ 第六十九章 暗度陈仓？ 皮毛的硝制并不是什么特别难的技术，搁在后世很多小作坊都能做。杨琳生前还在东北观摩了几家加工皮毛的小厂子。 之所以在这个时代，人们会感觉皮毛硝制是一件技术含量很高的手艺活。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个时代的人并不懂得什么化学知识，也就是说皮毛硝制的配方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一件理解不了的事情。 而这些对后世的人来说，上网随便一搜就能有大把的资料。至于说不知道明矾、硝酸盐是什么，到店里一打听店员自然会给你拿你要的东西。 回到店里的时候，老黄也已经回来了。地方老黄已经找好了，只等杨琳这边了。 铁锅等东西赵铁匠那边还需要几天的时间来准备，不过这并不耽误杨琳先做一些尝试。虽然见过皮毛加工的过程，也有过足够程度的了解，可是毕竟没有亲自上手做过。若是到时候闹出笑话，自己的脸面往哪里放？ 仓库可以选在铁岭城内，但是皮毛硝制的作坊却必须放在城外。一方面占地大，城内寸土寸金很难找地方。另外皮毛硝制对环境的污染也是必须选择在城外进行的原因，到时候弄得周围天怒人怨就不好了！ 出了西城门有一个名叫柳树屯的村子，不但离卫城路程近，村外就是一条小河，从多方面来考虑都是一个十分不错的选择。而且柳树屯的里长还是伙计宋二狗的娘舅，联系起来也容易得多。 当天下午杨琳就跑了一趟柳树屯去看好了地方。第二天，李记的几人就赶了一辆大车把杨琳要用的东西运了过去，眼下与春茂行的交锋能否最终获胜就在这皮毛加工上了。与其留人在店里闲着，老黄干脆大手一挥让所有人到柳树屯帮忙，就连小杨琅也不甘寂寞也一起跟来了。 出城的路上，李记众人还遇到了刚好要出城的顺昌号商队。将原以为要压在手中的货物全都“卖”给李记，黄毅总算松了口气，同时也没了继续在铁岭卫呆下去的理由。谁也不知道春茂行有没有其他后手，哪里还敢继续耽搁下去。 看着倾巢出动的李记众人，黄毅有些搞不懂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老乔！你说这李记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看着李记的马车走远，黄毅向自己的助手问道。 “管他们要做什么！反正协议已经签了，白纸黑字。若是他们卖不出去东西，就当他们是替咱们免费保管了！这样也省的咱们拉着东西在路上受累。还不知道跟春茂行这场硬仗要打多久呢！能省一分力气也好！” 听乔杉说完，黄毅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同样想不明白李记要做什么的还有春茂行的掌柜李长贵。自家东家的筹划李长贵早就知道，从两个月之前李长贵就有刻意积攒物资，为的就是这个月配合自家辽阳城的商队打好这一仗。 果不其然，因为自家的动作，导致铁岭卫大部分商家这个月都没有卖出多少东西。顺昌号的商队自然是碰了一鼻子灰。不过为了确保顺昌号的人不会狗急跳墙，顺昌号商队进城起，李长贵就派人盯得死死的。看见第一天都没有商家登门去找顺昌号进货，李长贵心里都笑开了花。 可是第二天他就听人汇报说是老黄带着杨琳去了四海客栈，紧接着又过去半天就接到消息李记竟然吞下了一大笔货！ “难道李记跟顺昌号都不想坐以待毙打算跟自己打价格战拼个你死我活？” 摇摇头，李长贵又觉得不大可能。自家贱价出售东西，那是因为有着皮毛收购的利润补贴。李记凭什么这样做？就算顺昌号给他们一部分让利也不足以支撑他们和自己比拼价格。 不过也保不齐老黄那天被自己给气到了，不管不顾跟自己对着干。 好在之前对此前春茂行已经对此有所准备，若是李记真的准备跟自己大打价格攻势，李长贵也不会太过惊慌。 李长贵只等着李记那边传出降价的消息，自己这边就会继续降低半成的价格！他不信李记还能陪得起。赔钱赚吆喝的事情，李记愿意干么？ 就在李长贵摩拳擦掌的时候，负责盯着李记动向的人却跑回来汇报说李记关门了！ “李记关门了？” 李长贵一口茶水都喷了出来。 李记搞出来这么大的动静，他们竟然关门了？那他们吃进的拿一大笔货物难道准备自己留着用么？ “给我继续盯紧了！” 李长贵迈着腿在地上来来回回走了几圈，他对手下人说道。 “这一定是李记用的‘暗度陈仓’。哼！若是以为这样就能让我麻痹大意，那也太不把我李长贵放在眼里了！” 可是没过多久，负责盯梢李记的伙计就又跑回来了。 “什么？你是说李记的人一起赶着辆大车出城了？” 李长贵彻底迷糊了。难道说李记觉得在铁岭卫城内竞争不过自家，准备搬去外面的村镇上去开铺子不成？ 摇摇头，李长贵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有些荒谬。 “罢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他们还在铁岭卫，他们要做什么总会让人知道的。” 对于李记的不按套路出牌，李长贵也只能无奈走一步看一步了。 杨琳那边并不知道自己的举动给他人造成了多大的困扰。他正在指挥人在柳树屯的小河边搭建着临时的作坊。 小河边原本就有一排三间的屋子。住人是够用了，可是还需要搭建生产用的棚子。原本就是临时性的作坊，加上冬季也不适合破土动工，杨琳最终还是选择用尖木围上一圈篱笆，然后搭建几个大棚子了事。 老黄将计划跟里长高树义一说，没过一刻钟高树义就把干活的人给找齐了。 柳树屯的人冬天本就无事可做，听说这边招工而且工钱也不低，自然有人争着来做。 人手有了，材料也有现成的，只用了一天的功夫，半亩地大小的一片地就扎起了篱笆墙。总算是有了一副作坊的模样。 第七十章 试制成功 “硝制皮毛听上去似乎很有技术含量，说白了工艺其实很简单。加工前的处理、硝制、加工后的收拾，就这么三步，只要弄明白了每一步的目的和方法，其实真的很简单！” 后世那些家庭式的小作坊都能做的事情，确实没什么太高的技术含量。 在开始着手进行之前，杨琳正在跟屋子里的几个人提前讲着课。讲课的对象自然就是老黄、宋二狗以及小杨琅三个人。 虽说在杨琳看来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事情，可怎么说也需要进行一定程度的保密，不然的话就算李记尝试成功了，回过头来其他铺子也有样学样怎么办？不是白白给他人做了嫁衣？ 老黄可信不过随便找来的工人能对李记有多少忠心可言。 摇摇头，杨琳也没有打算去劝说老黄。等李记成功了，很难说到时候春茂行不会真的搬一个硝制加工作坊过来。 跟几人讲清楚了硝制皮毛的过程之后，接下来就是动手的环节了。 几个炭火盆子把“屋里”烧得如同春天一般。 “硝制皮毛的季节最宜在五月到八月之间！眼下实在是迫不得已，也只能使用这样的法子变通了！” 前一天已经联系了铁场，当天蒯鹏就带人运来了辆大车的石炭过来。本来小百户还想跟着杨琳捣鼓一番，结果没呆半天就被皮毛的臭味给熏跑了。 毕竟还只是尝试，而且也没有太大的地方施展，杨琳最终选择的是几张野兔皮。后世的野兔皮大多是家养的产物，无论是色泽还是质地完全没办法跟杨琳面前这几张相比。 “这也太浪费了吧？” 不过看看仓库里剩下不是羊皮、鹿皮就是狐狸皮、貂皮，杨琳吞吞口水觉得古代人的生活似乎也还不错。 硝制皮毛的第一步是要对皮毛进行加工处理。未经处理的皮毛经过一段时间的防止已经脱水凝固，必须要先让它们吸水恢复新鲜状态。另外皮毛上吸附的血液、粪便、油脂等也要全部去除。 吸水简单，只需要在温水当中浸泡一天的时间就差不多了。难的是去脂清洗的环节，如果这一步做不好，会直接影响到后期处理的除臭、除腥、除骚。想想一块上等的皮料却有着很重的异味，这皮料就算品质再好，也很难让那些贵族夫人、小姐倾心的。 而且清洗这个环节还不宜时间太长，否则导致绒毛脱落又会影响到皮毛的品相。 放在后世，这个环节可以选择的方法有很多。肥皂、洗衣粉这些洗涤剂就不说了，还可以用硫酸进行酸洗。眼下这个时代就不行了，别说硫酸了，就算是肥皂、洗衣粉都没有，只能拿碱面来清洗。 恰恰杨琳手中刚好就有肥皂！原本还以为没有用武之地的肥皂一转眼就派上了用场。 小杨琅抢着接过了制作肥皂的工作。在数术方面已经跨过了入门阶段后，杨琳教给他的知识越来越难，学习也就越来越枯燥。虽然小家伙依旧好学，可是没有了乐趣支撑，他也忍不住想找些别的新鲜东西尝试一下。 小家伙能有这方面的爱好杨琳自然是求之不得，大明王朝在延续了两百多年，在今后的几十年里少不了会经历一些风风雨雨，小家伙能够增长一些本事当然不是坏事。 不过到现在杨琳又开始反思自己这样一厢情愿给小家伙设计的人生道路是否就真的合适。或许可以送小家伙到学堂试试，说不定他在科举的路上能够走的更远也未必没有可能。 当然，后者还仅仅停留在设想阶段。以杨家目前的情况，别说没办法给小家伙在科举一途上铺路，就算是把他送进学堂也是一件过分奢望的事情。 在杨琳的指导下，小家伙试制的肥皂还算顺利。同时那边用温水浸泡的野兔皮也已经完全吸水软化。 接下来杨琳、老黄几人亲自上手对野兔皮进行了铲脂、清洗。完成了事先的准备工作，接下来就是最为关键的硝制了，而其中的重中之重则是硝液的配置，然而这些对杨琳来说却不是什么秘密。 等到杨琳将硝液配置完成后，他亲自指导众人在埋入地下的大缸里将野兔皮下缸硝制。 硝制的过程一般需要十几天到二十天不等，由于这次硝制的野兔皮面积较小，时间或许可以稍短一些。 接下来只需要每日进行翻缸，等着硝制完成就好。几个人全在这边耗着着实有些浪费，老黄便带着小杨琅回了铁岭卫。虽说因为春茂行的挤兑，李记的生意不好做，可是这样关门不营业时间太久了也不太好。 杨琅留下则是还要指导雇来的工人对加工作坊进行进一步的改造。因为天气的原因，想要后续的大规模生产顺利进行，就不得不对生产环境进行进一步的施工。 简易的窝棚下，杨琳命人搭建了两排烧石炭的炉子，除却保持室内的温度外还可以持续烧热水以供生产使用。从城内买来的十几口大缸全被埋入了地下，利用地表以下的温度来保持缸内硝液的温度。 杨琳从赵铁匠那边定制的几口大铁锅在这期间也已经被送了过来。 十几天过去，那几张野兔皮总算是硝制完成了。等到把它们从缸里捞出来清洗干净并完成晾置后，又过去了几天的时间。剩下的工作就简单多了，只需要一点点铲除残存的皮下脂肪，让皮板纤维松弛就好。 看着原本硬邦邦的一块野兔皮在杨琳的手中慢慢变得软化，老黄几人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 等到第一块野兔皮被收拾出来，老黄第一个把它抢到了手中。用手摩挲了一番之后，老黄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好！啧啧，就是感觉！前年在辽阳城见过的那件兔皮褂子就是这感觉！” 见老黄这模样，一旁的宋二狗等人全都心里痒痒的，可是老黄攥地那么紧谁也没办法抢来摸摸试试吧？ “好了！等这几块野兔皮手势出来，我就去给您找裁缝缝一个褂子出来！” 杨琳又好气又好笑。 “真的？这可是你说的，你们谁都不许跟我抢！” 听到杨琳的话，老黄这才眼睛一亮。 第七十一章 喜事连连 在杨琳这边的试制计划进行的顺风顺水的同时，铁岭卫城内已经有人找杨琳找得快要疯了。 “怎么？人还是没有找到么？李记那边你去过了没有？” “回禀大人！去过了，李记也没有人！” “正在装修的镇清楼那边呢？” “也去过了！” 郭威在书房来来回回走了三四遭，这杨琳还真能给自己找事情做。见过躲债、见过躲婚的，躲封赏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见。 虽说碍于杨琳的身份，不大可能直接给他什么高官厚禄作封赏。但是这么重要的贡献若是一点表示也没有，也是不太妥当的。加上梅都事会到辽阳城后又对杨琳大大夸奖了一番，上面这才把给杨琳的封赏连同郭威那一份一同发了下来。 为此，来自辽阳城的使者都已经在铁岭卫住了三天了。说来也只能算这位使者运气不大好，他来之前那一天老黄刚刚接到兔皮硝制成功的消息去了柳树屯。 “对了！铁场那边派人了么？” 突然想到杨琳和铁场的关系，郭威站住脚步问道。 “回……回禀大人，属下这就亲自过去！” 说完，那人便匆匆离开了镇抚司衙门。可是没过一刻钟他就又匆匆回来了。 “又发生什么事了？” 看见自己的手下去而复返，郭威没好气问道。 “回禀大人，那杨琳找到了！” “找到了？在哪里找到的？” 郭威蹭的站了起来问道。这杨琳还真是够神出鬼没的。 原来那人正准备前往铁场去打探杨琳的下落，还没等他出城门就遇见铁场的小百户蒯鹏带人赶着几辆骡车正要进城。 拦住蒯鹏的去路一打听，他这才知道原来蒯鹏这次也是来找杨琳的。 “小百户，那您可是知道杨公子的下落？” “下落？先生现在不应该在镇清楼等着我么？” 听到这话，那人丢下一头雾水的蒯鹏就赶紧回镇抚司回复去了。 “蠢材！为什么不把人一起带来！” 听完手下的汇报，郭威气的鼻子都冒烟了。 那边的杨琳正听蒯鹏跟自己讲述城门发生的事情，郭威的手下就急惶惶赶了过来。 “我去去就来，你带人把东西卸在大堂里就可以了！若是铁场那边还有事情就不用等我了！” 跟蒯鹏简单交代一番，杨琳这才跟着那镇抚司的官差去见郭威。 “杨公子，你可让本官好找啊！” 一见面，郭威就忍不住向杨琳诉苦道。 “不知道大人找在下可是有什么重要事情？” 隐隐猜到郭威找自己的可能，杨琳心中稍稍一动。来自辽阳都司的嘉奖，不知道会是什么。 杨琳的反应落到郭威的眼中让这位郭镇抚很是觉得有些怪异。这杨琳难道真的是不食人间烟火？连辽阳都司来的嘉奖都不在乎？ 为了确认不是自己看错了又或者杨琳想错了，郭威笑着向杨琳解释了一番自己找他过来的用意。 “哦！那不知道使者大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郭威很想伸手揉一揉杨琳那张“不悲不喜”的脸，他真想知道杨琳脸上是不是挂着一张人皮面具。 那可是辽阳都司来的使者啊！带来的可是辽阳都司的封赏啊！ 没办法，郭威颓废地坐回到了椅子上，他摆摆手示意手下人去把使者请来。遇到杨琳这样一个怪胎，他也很无奈啊！ 杨琳哪知道镇抚大人心里想的是什么，他脑子里还惦记着镇清楼的事情呢。硝制皮毛刚刚有所进展，镇清楼这边也传来了好消息。 酒楼的装修早几日的时候已经基本完工，不过还有最重要的一个环节一直没有到位。今天铁场的人通知说准备已经全部做完了，杨琳这才抽身从皮毛作坊赶了回来。杨琳刚看到东西还没来得及试试东西效果如何呢，就被郭威喊了过来，他的心思当然不在这边。 没过多久，一个身穿七品官服的官员就被镇抚司的官差出现在了郭威的书房之中。 看见站立在郭威书房之中的杨琳，那官员这才松了口气。本以为这趟官差并不需要多久，结果一直看不到杨琳的人影，真是让人等得焦心。 “韩大人，咱们这就开始吧！” 见那人进来，郭威赶紧起身相迎。虽说对方官阶比自己还要低两级，可是人家毕竟带着来自辽阳都司的使命，尤其是这使命还关系着自己的封赏，郭威哪里能够不上心？ 那官员点点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废话，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封官函然后宣读起来。 不管哪个时代的公文听起来都差不多，大段大段的程序性文字，中间想要表达的重要内容其实不过三两句话。 郭镇抚识人善任、领导有方当居首功，官升三级升任铁岭卫指挥佥事。一下子从从五品的镇抚升为正四品的指挥佥事，即便是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个认命，郭威还是激动地难以自持。 其实郭大人之所以晋升地如此顺利，还要多谢了那位畏罪自杀的邢佥事。若不是凭空腾出来了这么一个位置，就算辽阳都司想要提拔他也还有点难度。 对比郭威，给杨琳的封赏就要寒酸地多了。 银三百两，布两百匹！念在一片拳拳为国之心，破格升入卫学。 前面的银两布匹也就罢了，后面那句破格升入卫学却是大有学问。能够入卫学读书的都是过了童生试的童声，也就是俗称的秀才。破格让杨琳入卫学，到底是让杨琳入卫学读书还是…… 就连那位韩大人也忍不住多看了杨琳一眼。虽说封赏并不算如何丰厚，可是能让上面如此破格对待，这杨琳将来的前途肯定可期。说不得以后还要打交道呢。等到韩大人念完了公函的内容，他忍不住又抬头看了一眼杨琳。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过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杨琳有任何的反应。 站在杨琳身旁的郭威忍不住用胳膊捅了捅杨琳，杨琳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人家是在等着自己答复呢。 “杨琳遵命，谢诸位上官抬爱，杨琳必当竭心尽力为大明、为辽东贡献绵薄之力！” 第七十二章 开业大吉 出了镇抚司衙门，杨琳马不停蹄又回了镇清楼。他赶到的时候，发现蒯鹏并没有离开而是在等他回来，而东西已经被蒯鹏指挥人卸下。 “先生！这些……”蒯鹏看了看地上摆开的十几樽东西，“这些锅是要放到那里面吗？” 一边说着，蒯鹏伸手指点了手边最近那张桌子上露出的圆洞问道。要不是吃过杨琳做的羊蝎子，蒯鹏还真想不到这锅不摆在后厨而是摆在前厅的。而负责找人定制这些桌子的老黄到现在都还不清楚桌子上留的圆洞到底是做什么用途的。 “不错！” 带人把十几口后世惯见的木炭火锅样式的铁锅全部安置好，酒楼的最后一步拼图总算是完成了，接下来缺的只是一个黄道吉日了。 镇清楼这么大的动静当然瞒不过铁岭卫那么多双眼睛，没过多久侯成就听说了杨琳在镇清楼现身的消息。 “什么？难道李记的人杂货铺不准备开了，打算改行开酒楼了？” 侯成感觉自己像是被耍了一样。 “不对！若是他们准备开酒楼了，那之前干嘛还要吃进那么多的货物？难不成他们买的全是柴米油盐不成？” 择日不如撞日，杨琳本也就对这一套不太迷信，和老黄商量之后索性就选了三天后的初一。 这边紧锣密鼓地筹措着开业大吉，春茂行那边小心谨慎地盯着这边的一举一动。可是可能上去李记的人似乎根本没把铺子的事情放在心上，所有人都在忙着酒楼开张的事情。 真是奇怪了！ 到了初一那天，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半个铁岭卫都知道了镇清楼的开业。不知道老黄从哪里还找来了一个戏班表演舞狮，很是热闹了一番。郭镇抚亲笔题的匾额也挂了上去。 如此热闹，吸引的人自然也不少，只可惜却并没有多少人近来尝尝鲜。 尤其是镇清楼三个字后面缀着的“羊蝎子”三个小字更是让人摸不清头脑。 难不成这店里是吃蝎子的么？ “各位父老乡亲，小店今日开张第一天，全天八折优惠，还请各位父老乡亲赏脸捧场！” 客串店小二的宋二狗吆喝地嗓子都干了也没有人进来，他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老黄。 “师父？” 在李记当了大半辈子的掌柜，老黄还是头一次开酒楼，对这种事情他也不擅长。不过依他的眼光也知道，新店开张第一天是很重要的，若是第一天人气旺，后面再怎么也不会太过寒酸，若是第一天就门庭冷落那后面再想扭转局面就难上加难了。 老黄这边很纠结，人群当中过来“刺探军情”的侯成却是心里乐开了花。尽管老黄“改行”做起了酒楼生意，直觉告诉他李记依旧是自家最大的竞争对手。看见老黄吃瘪，他心理简直舒畅。 扭头看看杨琳，老黄却发现杨琳依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二郎，要不要我去找些人捧捧场子？” 尝过了杨琳的手艺之后，老黄对酒楼的生意兴旺没有任何怀疑，因此也就没想过找托来烘托气氛。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不用那么麻烦！” 杨琳微微一下然后看了看后厨的方向。 “还没好么？” “先生不要急，马上就好！” 听到杨琳的询问，后厨传来了蒯鹏的声音。只不过听着含含糊糊的声音似乎嘴里是含着什么东西一样。 杨琳一听就明白了他一定是在后厨偷吃，忍不住笑骂了一声。正好这时候终于有顾客登门，杨琳赶紧扭过头来迎客。 “二郎！” “杨先生！” “杨公子！” 却是是赵铁匠、蒯百户、姜凡三个人联袂而来，一起的还有铁厂的杨木匠以及姜凡手下两名总旗。 杨琳的酒楼开张，赵铁匠、蒯百户过来捧场自不必说。不讲杨琳给铁场帮了多大的忙，单单羊蝎子的味道就让他们回味无穷的。这几日他们也没少自己尝试，只不过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杨琳的味道。 来的路上，蒯百户正好碰见了腰堡的姜凡，一打听蒯百户的去向，姜凡立刻招呼了自己的两名副手一起杀了过来。这些日子他没少听蒯鹏说羊蝎子到底多么美味，只不过却一直没能得偿所愿吃上一顿。 将几个人引入楼内，杨琳本想引几人上二楼雅间入座。结果蒯百户大手一挥带着几人就在靠门的大厅坐了下来。 杨琳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感激向蒯百户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还愣着干什么，先来五斤羊蝎子！” 瞪了一眼从后厨露头张望的儿子，蒯百户不客气地说道。 “好嘞！丙字桌五斤羊蝎子！” 蒯鹏一声吆喝，很快就端着一大盘子热气腾腾的羊脊骨走了上来。另有人给铁锅加上木炭、沸汤，一转眼的时间一大锅香气诱人的骨头就在锅里翻滚了。 “这……” 姜小百户原本看见所谓的羊蝎子便是一锅羊脊骨还有些不以为意，可是随着骨头在汤里翻滚起来，香味不住地直往鼻子里冒。 还在他有些难以置信的时候，那边蒯百户、赵铁匠等人已经吃的满手是油了。 姜凡跟自己手下两位总旗对视一眼。嘿，也别客气啦！一时之间几个人吃的不亦乐乎就差动手抢了。 本来外面围观的人群看见这几个人，心里下意识就把他们当成了镇清楼找来的托。可是看着几个人吃地如此津津有味，围观的人忍不住开始感觉肚子里馋虫在动了。 终于有不差钱的人忍不住一头进了店里，有样学样点上一盘羊骨头啃了起来。 有人带头，很快店里的气氛便热烈了起来。渐渐地店外的人感觉到不对了，似乎身周的肉香更浓了，不少人口水都流了下来。 杨琳见状忍不住心中暗喜。这羊蝎子最终的特点就是汤越煮，味道越浓郁。后世杨琳就见过有羊蝎子的店，一到了饭店半条街都是羊蝎子的香味。这样的气氛下，围观的人能坚持下去才奇怪了。 羊蝎子毕竟比羊肉的价格便宜不少，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涌入店内。尤其是看到蒯百户啃够了羊骨头之后还点了蘑菇、豆腐等物涮着吃，剩下不少囊中羞涩的人也下定了决心。 吃不起肉、啃不起骨头，难道还吃不起豆腐么？ 第七十三张 针锋相对 躲在人群里的侯成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依旧还没有回过神来。这生意怎么就突然火成这样了？ 有心想进去瞧瞧，可是又是在抹不开面子。 “回头一定要人好好打探一下李记开的这酒楼到底弄得什么玄虚，若是有机会他侯成不介意也横插一道总不能看钱都被李记给捞走吧。 心里想着，侯成这就准备转身离去。还没等他抬起腿来，就听见对面的街上传来一阵骚动，这让他忍不住驻足观看。 几名手脚健壮的男子开路将人群分开了一道缝隙，然后两名身着便装的中年人通过这缝隙来到了镇清楼的门前。 “‘镇清楼’？这个名字倒是有些不伦不类！”颌下有着一绺长髯的男子抬头看了一眼挂在门上的匾额，“咦？致远，为何这几个字我看着那么眼熟呢？” 听到这话，郭威郭镇抚的一张黑脸立刻变得红得发紫。 郭威的字在铁岭卫的官员中算是中上之姿，但这也要分跟谁比。至少跟身旁这位王佥事相比，那是拍马也赶不上的水平。 “咳咳！献丑了，王大人就不要拿下官开涮了！” “致远，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再过几日，你可也就是正儿八经的指挥佥事了，何来的下官一说？” 原来说话间来到镇清楼下的正是指挥佥事王文远以及即将要升任指挥佥事的郭威。这两人或多或少都借着杨琳的光赚取了不小的功绩，此番杨琳的酒楼开业，这两人自然是要来捧捧场。 尽管两人一身便服，依旧有不少人认出了他们的身份，其中就包括侯成。 “呸！” 暗暗吐了口唾沫，侯成心里满是不屑。老黄这老东西还真是够下本钱了！铁岭卫除了指挥使、指挥同知外就属这指挥佥事官大了。为了给这酒楼招揽生意，老黄也真够上心的，难道他真的不准备管李记的生意了？ 侯成还在胡思乱想着，那边有人替他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老掌柜，您怎么也到这边帮忙了？难道李记的生意不做了？” 王文远看到酒楼门前的老黄，笑着问道。 “暂时帮忙罢了！李记的生意自然还是要开的。不过您这么一提醒，我倒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老黄说到这里可以顿了顿，然后清了清嗓子向在场众人高声宣布了一件事，而这消息落入到侯成的耳中却是如同霹雳一般。 “各位父老乡亲！在今日蔽店开业大吉的日子里，还要劳烦各位帮忙传递个消息！李记从即日起，提高皮毛的收购价格两成，大家若是手里有货的不妨考虑一下。就算手里没有，亲戚朋友手中有的也可以帮忙传个话！” 听到老黄的话，侯成揉了揉耳朵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等到老黄重复第三遍的时候，他这才肯定自己并没有听错。 然后他心中完全凌乱了！这李记不按套路出牌啊！ 分明自己已经准备好了跟李记在杂货的售价上大打价格战，可是一转眼李记却虚晃一枪奔着皮毛生意下了狠手。这一招让侯成有些招架不及！ 凭什么？李记凭什么抬高皮毛的收购价格？提高两成的价格，岂不是比顺昌号给李记开的价格还要高？ 难道说是李记和顺昌号达成了什么协议？这并非没有可能，毕竟自家这一手玩得漂亮，不仅让顺昌号的东西在铁岭卫卖不出去，更是让顺昌号没办法从铁岭卫收走什么特产。 换做自己是顺昌号的人，可能也会做出一样的决定。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罢了！ “老掌柜！皮毛的价格不都是你们自己定的么？我们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玩数字游戏耍我们玩？” 一个猎户模样打扮的男子开口问道。 “嘿嘿！难道我这张老脸就这么不值钱么？罢了！这样吧，只要你们有办法证明别的店里给你们开出的价格，我们李记一律按高两成收购！” 听到老黄这话，当场就如同波澜不惊的湖水中投下了一颗石子。甚至已经有猎户忍不住想要找老黄谈生意了。 怎么办？ 回到店里之后，侯正脑子里依旧是一团浆糊。 杂货那边已经差不多是零利润，若是再跟着李记竞价去买皮毛，那么皮毛生意这边的利润也基本上不会太多了！虽说只要能够将铁岭卫的生意垄断下去，对春茂行总店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可是自己的业绩就完全惨不忍睹了？ 跟还是不跟？这是一个十分难以抉择的问题。 “掌柜的！不好了，今天下午登门出售皮毛的人比往常少了八成还要多！” 手下人满头大汗向侯成汇报道。 摆摆手示意手下人退下，侯成一个人坐在屋内仔细回想着这段日子李记的一切举动。 “不对！一定不是顺昌号的主意！” 若是李记高价收购皮毛是出于顺昌号的授意，那么一开始李记就该这么做才对。李记一直等到现在才宣布这件事，难道是在等着镇清楼开业这个机会做宣传？ 侯成摇摇头，自己也是做生意的人，他当然知道要想宣传一件事实在有太多的办法，根本没必要等这个机会！也就是说这段时间里李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他们如此下定决心在皮毛生意上动手脚！ 心里想着，侯成唤来手下的人去立刻去调查这件事。 仅仅过去半天，去调查李记最新动向的人就赶了回来。 “掌柜的！全都打探清楚了，李记在城西的柳树屯建了个作坊，做的就是皮毛的加工生意！” 听着手下气喘吁吁的汇报，侯成又惊又怒！ 李记这一手玩的实在是太狠了，直接卡死在了春茂行的脖子上。哄抬皮毛的价格，直接釜底抽薪让春茂行之前的算计都成了泡影。 侯成当然明白李记这个加工作坊会对目前的市场造成如何的冲击，这下子真的难办了！ 若是单纯的比拼价格，侯成并不担心，那样的话就算有顺昌号在背后撑腰，必然也是不可能长久坚持下去。可是现在就完全不同了！ 第七十四章 白银如水 一连几天，铁岭卫的皮毛收购生意就被李记给垄断了一大半。春茂行从上到下都蔓延着浓浓的挫败情绪。 亏钱赚吆喝，图的不就是在皮毛生意上占个大头么？这下倒好，东西是便宜卖了，可是皮毛却没收到手。 跟李记比拼价格？侯成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等着辽阳城的消息。一转眼就又快到商队抵达铁岭卫的日子了，到时候再跟辽阳城来的管事一起商量对策了。 另外一边的李记则是另外一番情形。 看着收拢来的皮毛，老黄乐地合不拢嘴。第二批批量试制的成品皮毛也已经加工完成，这些收来的皮毛可都是银子啊！现在他也在眼巴巴等着辽阳城的商队过来，然后好好谈谈这笔新生意！ 原本应该最为忙碌的杨琳却是出奇地清闲，除了偶尔出面处理一些工艺上遇到的难题，大部分时候杨琳都不需要亲力亲为。就连骤然增大了几倍的管账压力也被小杨琅给接了过去。 杨琳现在大部分精力反倒是放在了镇清楼这边。 新开的羊蝎子火锅现在已经风靡了整个铁岭卫，就连附近村镇的也受到了影响，有钱人纷纷赶来凑个热闹。 尝过鲜之后，不是没人自己尝试着去模仿。毕竟看上去只是炖羊骨头罢了！可是尝试之后，试过的人才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听闻此事的杨琳不禁暗笑，若是那么简单就被人给模仿了，自己还怎么赚钱去？为了这配方，杨琳可是结合了自己的经验之后又尝试了多种配料这才得出来的最终配方。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炖制羊蝎子的老汤会越来越浓郁，使得别人再也难以模仿。就算有人实践出来了和杨琳一模一样的配料，他们炖制出来的羊蝎子终归还是会差那么一点火候！ 不管怎么说，镇清楼的羊蝎子已经成了当下铁岭卫最为热门的话题，每日里为了镇清楼一张桌子都能排上半个时辰的队。而赚入杨琳腰包的银子也越来越多。 看着桌案上堆积如小山的铜钱，杨琳只感觉有点头疼。没钱有没钱的难处、钱多也一样有着钱多的烦恼。 这一堆铜钱光是储存就是个麻烦地事情，更何况搬来搬去了！ 还是银子好一些！ 堆积如小山的铜钱旁是一小堆的碎银子，雪花花的银子耀地人眼晕。趴在桌子上负责清点的小杨琅就已经有些熏熏然，小脸上红扑扑地很是可爱。 此时的小家伙除了担任李记的账房外，自然还兼任着养家的大管家一职。 “怎么？还没有数清楚么？” 听到杨琳的话，小家伙这才回过神来。 “啊？已经数清楚了！”事关自己作为账房先生的权威，小家伙毫不含糊，他把小胸脯一挺，“总共有银子一百五十四两五分，铜钱四十三贯又一百文！” 这数字是账目上就有的，小家伙不过是清点一下银子、铜钱的数目是否跟账目相符。这数字可是杨家的全部家底，早就已经烙在了小家伙的脑子里，根本都不用刻意去想。 杨琳点了点头，这时候的大明朝因为白银的流入，白银与铜钱的兑换比例还基本在一比一千的水平。算下来，还有不到两百两银子的样子。 之前辽阳都司赏赐的三百两银子，支付完镇清楼的过户费用、装潢用的材料和人工、以及购买食材、雇佣店员所花费的，还剩下不到一百两。 也就是说这几日下来，镇清楼的营业收入已经接近一百两银子的样子。 当然，扣除了人工、食材成本之后，这个数字要打上折扣，但是依旧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平均算下来每日约莫能有二十两左右的净利润，就算后面会有所下滑，稳定下来十两银子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这在铁岭卫城内已经算是超一流的水准了！ 一天十两银子，一年就是三千多两银子！ 板着指头数一数，小杨琅口角的口水都快滴下来了。 可是马上，小家伙的脸又苦了下来。 “又怎么了？” “哎！还是没钱啊！” 小家伙叹了口气说道。 虽说这些钱不算多，跟那些腰缠万贯的巨富人家自然是没办法比。可是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银子慢慢会有的！” 依靠着自己的才智、见识，从铁场、从酒楼都已经得到了丰厚的收益，皮毛加工那边很快也会见到成效。杨琳的心态与刚刚穿越而来时相比已经截然不同，说是意气风发也不为过。真真有着一种“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豪迈感。 “不是的！虽然银子不少，可是等到给黄爷爷分成之后剩下也就不多了！马上二哥你还要入卫学，到时候少不了要准备给师长的束脩。现在咱们家也不比以前了，太过寒酸终归是不好看。而且咱家又没什么背景、关系，礼重一些也好多得到一些照料！” 没想到小家伙想的这么深远，远远超出了他这个年纪应有的稳重。杨琳点点头，这到是自己疏忽了。小二百两银子这下子一算能剩下一百两就不错了，真是白银如水往来无声啊！ 因为之前没打算在科举的路子上投入太多的精力，意外获得了入卫学的机会，杨琳惯性思维地没有太过认真对待。 回过头来想想，这未必不是自己的一个机会！ 若是能在科举上前进一步，就算只是多结识些权贵人物，对自己今后的发展也是一个良好的铺垫。 “恩！言之有理！倒是应该重视一番！” 第二天杨琳见到老黄专门请教了一番束脩的规格。没想到还真是问对人了。 在铁岭卫做了这么多年杂货铺的掌柜，每年都有来李记采买入学礼物、准备束脩的人，老黄亲自经手的次数他自己都数不清了。 根据自己所知的行情，结合杨琳眼下的身份、境地，老黄一手帮他准备好了全套的礼物。这倒是省却了杨琳的麻烦！ 接下来，就是等着入学就可以了。只不过杨琳还不知道卫学之中等着自己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待遇。 第七十六章 杨琳入学 关于破例提拔杨琳入卫学的命令早几日就已经传达到了铁岭卫的卫学之中。 为此卫学的方教授还专门与两位训导碰头商讨了此事。只不过商讨的结果并不如何愉快就是了。 至于何以至此，问题还是出在那位沈训导身上。 虽说上次的煤气中毒事件，最终并未出现沈小姐香消玉殒的不幸结果。可是当时发生在镇抚司大堂上的事情却并不如何愉快，至少对于沈训导而言确实如此。 “不行！让那等无德、无才之辈入学，我沈某人断然不答应！” 撂下一句狠话，沈训导摔门而出。 看着沈训导的背影，做惯了老好人的卫学教授方鸿玮半天没言语。 “嘿嘿！别听他的，他就是嘴上逞能罢了！有能耐怎么不去跟辽阳都司犯犟去？” 另一名训导孔成刚笑着说道。几十年的交情，相互之间还有什么不了解的。 沈年是那种典型的书生，满脑子都是道德文章，为了理法能跟人喋喋不休，可真要让他为了什么事情对抗强权，他还真的做不出来。 真要是坚决抵制杨琳入卫学，辽阳都司下令的时候他就有所表示了，何必等到现在这个时候再提出来？显然他也清楚自己没办法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若是换做一般生员也就罢了，偏偏这杨琳还是上面看好的人。做了这么多年卫学的教授，方鸿玮焉能看不出上面对这杨琳的重视？就算杨琳科举一途上没什么潜力，一样不会影响他今后会有一番前途。还是要找机会说合一下两人比较好。 不知道是不是同样认识到了自己没办法阻止杨琳入学的事实，沈年干脆请了病假闭门谢客。这样一来倒是让杨琳有些意外，他原本还担心如何面对这位沈训导呢。 没有太过声张，仅仅是由郭威的心腹引着，杨琳便踏入了这具身体原主人朝思暮想的卫学。 手续都是现成的，方鸿玮已经替杨琳准备好了。接下来就是行拜师礼，这些事先的时候老黄也已经找人教过了杨琳，倒也不至于显得如何拙急。 让人奉上自己的束脩，杨琳清楚看到方鸿玮以及那位孔训导脸上的喜色。卫学的官员有俸禄不假，可大明朝的俸禄却一向不高。原本还可以收些束脩，可偏偏辽东这里有别于其他地方。卫学里的生员大多是武官子弟的武生员，这些人不过是找个地方读书识字待到成年子承父业就是了，并不打算在科举的路子上走多远。如此一来对待卫学里教授、训导的态度自然跟内地卫学中的生员截然不同。 除却少数家中长辈通情达理的还会逢年过节多少给些礼物，其他人根本是一毛不拔。像杨琳这样的“肥羊”那真是一年到头都遇不到一次。不经意间，方、孔二人对杨琳又多了一分好感。 见杨琳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借着这个机会，方鸿玮刚好也提点他一番。 “杨琳呐，这几日沈训导身体不适，他那边……” “方教授放心，沈训导那一份等下我就着人送去！” “好！好！好！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 几个人相视而笑，相见甚欢。时至中午，相见恨晚的方教授极度挽留杨琳留下吃饭。盛情难却，杨琳只好答应了下来。另外那边他只好命人替自己把束脩给沈年送去。 没过多久，派去的人就灰溜溜地回来了。原来沈年一听这些人的来意就把他们轰了出来。 “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 这是沈年的原话。 方鸿玮的脸上十分尴尬，怂恿杨琳派人去给沈年送束脩的人是自己，碰了钉子自然也是自己的责任。 “来，来，来！咱们继续喝酒！不是我说你们，你们几个也太不会办事了，沈训导撵你们出来，你们就不会把东西放下就跑么？难道他还能扛着东西追你们不成？” 一边向方鸿玮敬酒，杨琳一边抽空向带来的人说道。替杨琳搬东西的都是镇清楼的伙计，老板的指示他们哪里能不听。没办法，几个人只好搬起东西又跑了一趟。 没过多久，几个人就再一次去而复返了，甚至比上一次还要快。 “真的不是我们不想丢下，沈家这次连大门都没开！” 伙计哭丧着脸甚是委屈，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送礼送得如此艰难。 这下子方鸿玮的脸色更难看了。 “罢了！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 一旁的孔训导挺身而出，方鸿玮这才松了口气。这下子该没问题了吧，沈年就算再大的脾气，总不能连自己人的账都不卖吧。 可是让方鸿玮意外的是，孔训导出马同样是铩羽而归了。 “气死某家了！沈书袋简直是不可理喻！” 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孔训导大口大口灌了两杯茶水这才压下了心中的火气。一番询问，杨琳与方教授这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 孔成刚到了沈家，好歹没吃闭门羹。等到孔成刚进了沈家落座，还没等他喝上沈家的茶水呢，他才刚说明了来意结果就被沈年那笤帚给打了出来。 虽说是卫学的训导，可孔成刚的职责却是教学生骑射。武人出身的他单打独斗当然不惧怕沈年，可若是自己跟沈年真要是打起来，那事情岂不是变得更复杂？ 这么一犹豫，他反倒被手无缚鸡之力的沈年给撵了出来。等他到了大街上，这才想起来自己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没有颜面继续在沈家门前呆着，孔训导这才气呼呼回了卫学。 好吧！听孔成刚这么一说，方鸿玮觉得就算自己出面怕也是一样的结果。 “二郎，实在是抱歉！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是我考虑不周。这件事我肯定会想办法替你转圜！” 说完，方鸿玮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算是以这种方式向杨琳致歉了。身为名义上的尊长，方教授能如此做已经算是十分不易了。 “方教授不必放在心上，杨琳心中自有分寸！” 第七十七章 狭路相逢 虽说因为沈年的事情搞得有些不太愉快，单总体来说入学第一天比杨琳预想的要顺利不少。 而且，饭桌上杨琳还趁机向方鸿玮请求暂时先不到卫学念书。 若是一开始杨琳便如此请求，方教授还会有些惋惜。不过饭桌上他已经不动声色地考校了杨琳的道德文章。虽然杨琳的谈吐见识都要远超同龄人，不过很明显他在经义上并没有太深厚的底子。 若这杨琳自幼就能得到名师指点，说不定在科举上还能有一番作为。现在也只能是惋惜了一颗明珠蒙尘了。 另外考虑到杨琳跟沈年之间的矛盾，方教授索性大度给杨琳一个特权，不限制杨琳必须到卫学上课。 这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卫学里挂名的生员六十多人，能时常来上课的也不过一半，更别说保证全勤的了。这些武官子侄们原本也就把这里当做是消遣的地方，能有几个用功念书的？ 听杨琳说了卫学里发生的事情，老黄也觉得杨琳和沈年之间的不愉快有些没必要。有心帮杨琳说合一番，不过眼下还要忙着皮毛生意的事情，老黄也只好暂时作罢。 “没关系！我已经着人在沈府外面候着了，我就不信沈家的人还就不出门了！怎么也得把礼送出去！” 杨琳笑着说道。这位沈训导又酸又腐，反倒是让杨琳有了一种想要捉弄的快感。 对杨琳的恶作剧不以为然，老黄笑骂了一声也就没再干涉。毕竟礼已经送了出去，若是半途而废说不定反而起到了负面效果。 一转眼，就又到了辽阳都司的商队进城的日子。 说来也巧，这一次顺昌号的商队和春茂行的商队偏偏撞到了一起。两方人马在城门外争执不下互不相让就为了一个先入城的资格。 上个月因为春茂行的横空杀出，导致顺昌号商队的利润大打折扣，为此顺昌号的人全都憋了一肚子火。这次仇人见面自然分外眼红。商队的执事黄毅更是拦都拦不住，险些下面的人就要跟春茂行的人动起手来。 春茂行那边同样是不甘示弱，原本他们就做好了跟顺昌号真刀真枪干上一场的准备。 还好有城门的守军干涉，这才没有让口角最终演变成了群殴。至于进城的顺序嘛，两个商队都被禁止从南门入城，两个商队干脆各自调转马头分别选择了从东、西两边入城。 顺昌号依旧在四海客栈落脚，而春茂行干脆住进了自家铺子准备的大宅院。接到上对入城消息的侯成更是早早就在门外等着商队的到来。这几日他可真是盼星盼月亮一般盼着商队的到来。 看见从马车上下来的老者，侯成小跑着迎了上去。 “董执事！您终于来了，一路上辛苦了！” 老者对侯成的热情有些招架不住。 “侯掌柜，你这也太过客气了！不知道这个月铁岭卫的生意如何？” 听到这话，侯成忍不住想哭。可是他痴胖的脸上想要挤出一丝悲伤的神色好像还真不太容易。 “董执事！一言难尽呐！” 到屋里落座之后，侯成这才一五一十把这个月里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听到最后那董姓老者已经变了脸色。 春茂行与顺昌号相比，并无太大的优势。最大的依仗便是铁岭卫春茂行分号的便利。如果一切进展顺利，凭借着先发制人的手段，此时春茂行应该已经把顺昌号在铁岭卫的生意挤开了才对。 若是再幸运一些，顺昌号在三万卫、辽海卫的生意必然也会受到影响。 可是偏偏却还是发生了意外！不得不说李记突然搞起来的皮毛加工正好一刀插在了春茂行的要害之上，春茂行整个的布局都为此而收到了影响，甚至可能前功尽弃。 “李记？可是那个李记？” 沉吟了片刻，董执事面色依旧十分凝重。 “正是那个李记！” 侯成一样有些无奈。 好吧！偏偏还是最棘手的一块硬骨头。 另外一遍的顺昌号此时也打听到了最近铁岭卫所发生的事情。 “黄执事，你说这李记到底是在搞什么花样？” 出去打探消息回来的乔杉到现在依旧是兴奋不已。真是花明柳暗疑无路，有了上个月的经历，顺昌号原本以为这次来依旧免不了要碰钉子。可是突然冒出来的惊喜实在是太让人意外了。 原本他们想着李记比拼价格销售上次吃下的那笔货就已经是十分理想的结果了，虽说不会对春茂行有太大的影响，可是能消耗春茂行一分的力量也是好事。 结果李记偏偏反其道行之，在皮毛收购上跟春茂行较起劲来。 “这李记莫不是失心疯了不成？” 不清楚李记搞出来的皮毛加工作坊一事，冷静下来的乔杉又觉得李记这样做充满了蹊跷。 高价收购皮毛，而自己又没跟他谈好价格，到时候他们卖给谁去？不过看在他们如此卖力狙击春茂行的份上，倒是可以跟黄毅商量一番给李记提高一些收购价格。 “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一直没说话的黄毅突然抬起头来。从李记上个月吃进那笔货起，再到他们在皮毛收购上跟春茂行别苗头，处处都流露出不正常的地方。李记的人要么失心疯了，要么就是所图甚大！ “管他呢！反正事情不可能比预料之中更糟不是？”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黄毅就着人去请来了老黄，不出黄毅的预料这次依旧是杨琳跟在了老黄的身边。上一次正是杨琳的突然发声才促使李记出手吃下了那笔货物，想来这次李记在皮毛生意上的动作十有八九也是这个年轻人在其中起到了作用。 而跟着两人的还有另外两名身强体壮的精干男子，那两人进来的时候手上还抬着一个硕大的木箱子。 视线稍稍在木箱子上停留了一下，黄毅赶紧将老黄二人引入了屋内。 宾主落座，给老黄二人奉上茶水之后，黄毅这才开始了今日的主题。 “黄掌柜，这一个月来生意可还兴隆？” 第七十八章 合作愉快 “马马虎虎吧!”老黄笑着打了个哈哈，“光顾着瞎忙活了，银子其实没赚到！” 老黄这么油盐不进让黄毅十分郁闷，看样子自己不把事情点名，是别想指望老黄坦诚相告了。【零↑九△小↓說△網】 “老掌柜！咱们都不是外人，就不要说这些虚词了。您跟春茂行之间的竞争我已经听说了，我也不跟您动什么心眼。这样吧，也不让您吃亏！您手中的皮毛我给您提一成半的价格，我全收下了！不知老掌柜意下如何？” 提高一成半的价格已经是黄毅最大的底线了！算上之前出售给李记的那批货物上的折扣，算下来从这两笔生意当中他已经损失了一大半的利润。再多下去，他手下这么多张嘴还要不要吃饭？ 虽说李记付出的牺牲比他也并不小，然而李记好歹却是以量取胜，说不得一个月下来盈利水平比往日还要高。 按理说，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李记应该答应下来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是让黄毅没想到的是老黄慢慢啜了口茶水并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一旁的杨琳则是淡淡问了一句。 “黄执事，你听谁说我们李记要出售收来那些皮毛的？” “那……” 黄毅微微一愣然后看了一眼门外廊下放着的那口大箱子，若是李记没想过出手手中的皮毛，那么外面那口箱子里是什么东西？ “那不知道老掌柜带来的东西是？” 脾气更加急躁一些的乔杉忍不住问道。【零↑九△小↓說△網】 “乔执事不妨打开瞧一瞧就知道了！” 听到杨琳的话，早就坐不住的乔杉大步上前伸手打开箱子的卡扣，然后双手微一用力就掀开了箱盖。 “这……” 看清了箱子里面的东西，乔杉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然后只听得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好一会儿都不见乔杉有什么反应，黄毅无奈只好也走上前去。等他越过乔杉的肩头看清了箱子里的东西之后，他也忍不住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老掌柜！你这给我的‘惊喜’也实在是太大了！” 回过头来，黄毅一脸的苦笑。 原来，这才是李记的底气所在，而不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会给他们提高收购的价格。只不过李记这次给出的“惊喜”不仅仅将了春茂行一军，更是给顺昌号同样出了个难题。 “那黄执事，这笔生意你们接还是不接？” 对方应该明白了自己的真正来意，老黄也就不再绕弯子。 “接！当然要接！” 出人意料，黄毅并没有去经过太长时间的思考，几乎是一瞬间就给出了答复。 原来这次出来，顺昌号已经给予了黄毅相当大的“生杀大权”。春茂行带来的冲击已经严重威胁到了顺昌号的利益。路途遥远，凡事都等辽阳都司的决策，黄花菜都凉了。上面干脆一狠心，放权给了黄毅，只要他觉得能够帮助商会在予春茂行的对抗中占得先机的一切决策都可以自作主张。 而眼下，正是这样的一个机会。 李记搞起的皮毛生意，想也不用想必然会使得原本应该属于商会作坊的那部分利润外流。 可是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自己坚决抵制不肯收下这些加工好的皮毛，这铁岭卫的生意最终还是要全都被春茂行吃下，到时候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梦幻泡影罢了！这个道理黄毅还是懂的，既然这样还不如承认了李记的“僭越”行为。 老黄闻言忍不住和杨琳相视一笑，事情似乎比预想的要顺利一些。 “这生意我们顺昌号接下了！只不过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还望老掌柜能够答应下来。不知道李记以后的皮毛可否只卖给我们一家！” 走回到座位，黄毅盯着老黄的眼睛问道。 “哈哈！明人不说暗话，关于这一点黄执事还是休要再提了吧！” 没等老黄答话，一旁的杨琳抢先说道。 黄毅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看来这个年轻人的头脑远比自己想的要情形得多。换做寻常人，肯定已经因为春茂行的崛起而同仇敌忾和自家站到了一起，可这年轻人却并未因此冲昏头脑。 对此事原本也不抱太大希望的黄毅只好选择作罢。 看出黄毅脸上的失望，杨琳微笑着又加了一句。 “不过再怎么说也是这么些年的交情了，相同价格下我们还是会优先考虑顺昌号的！” “好！一言为定！” 达成了初步的合作意向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双方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大致定下了成品皮毛的经手价格。原本黄毅还想欺负杨琳不了解外面行情这一点占些便宜，然而杨琳所变现出来的商业头脑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而且他的口才更是了得，一个人独斗黄毅、乔杉两人竟然不落下风。 一番争论之后，双方口水都干了，这才达成了最终的共识。 “二郎啊！你也太斤斤计较了，看把黄执事急地这满头大汗！我做主，给黄执事抹个零也算是照顾一下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 整个过程一言未发只顾着优哉游哉喝着茶水的老黄最后大方了一把。 听到这话，黄毅忍不住苦笑。 刚刚跟杨琳讨价还价之后定下的价格是按照辽阳都司成品皮毛市价的七成一，为了那个“一”杨琳还跟自己好生纠缠了一番。结果到最后却被老黄轻飘飘给抹去了！ 看看这一黑脸一红脸的两人，黄毅只感觉世事艰难。 送走了老黄两人之后，回过头来乔杉却问出了一直憋在心里的问题。 “为什么一定要答应他们的条件？” 按照李记开出的加码，皮毛当中的利润几乎已经全都交了出去。顺昌号所赚的也就是商队往来的辛苦钱，站在商会的角度来讲利益必然是大大受损。 虽说答应和李记合作是面对春茂行的不得已选择，可是李记也给了他们一个新的启发，顺昌号完全也可以把皮毛加工作坊搬到铁岭卫来。 摇了摇头，黄毅叹了口气。 这一点他当然也能看出来，然而事情却没那么简单。他伸手指了指那木箱子示意乔杉再仔细瞧瞧李记带来的那些皮毛。 第七十九章 妥协 杨琳的自信来源当然不会那么简单，经过李记作坊加工出来的成品皮毛在品质上的优势才是他最大的底气。 黄、乔两人怎么也想不通，李记从哪里弄来的技术，为什么他们加工出来的皮毛看上去比顺昌号在辽阳都司的作坊里加工出来的皮毛品质还要高？ 有着这样的优势，就算顺昌号真把作坊搬过来，也未必就能争得过李记。更何况，春茂行八成也会加入进来，到时候就真是一团乱战了！ 与其加入到这种前途不明朗的纷争，还不如求稳一些。毕竟李记不可能对顺昌号的商队生意有任何威胁。扶持李记，排挤春茂行，似乎是眼下最为稳妥的选择。犹豫之后，黄毅这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黄毅的干脆直接也让杨琳的计划进展地比想象中还要顺利。毕竟李记作坊的建立，等于从顺昌号身上割了好大一块肉，并非每个人都能如此下定决心的。 一路上，老黄的言语中都还是难免有些激动。这下子，单单皮毛生意一项，李记就超过了铁岭卫以往任何一个铺子所能预期的利润。真没想到李记竟然还真有在自己手中辉煌的一天。 回到李记，远远地老黄就看见门外守着的那个大胖子。 “侯成？” 看清不速之客是谁之后，老黄微微有些意外。 “老掌柜，您可终于回来了！” 看见老黄，侯成小跑两步迎了上来。 “哼！” 对这个胖子，老黄没有一丁点好感，他对不久之前这厮在春茂行门外趾高气扬的模样还记得一清二楚呢。 侯成也很无奈，他哪里想过风水轮流转竟然会这么快呢。说好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三十年哪里去了？ “老掌柜您消消气，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侯成堆笑着跟在老黄的身后说着小话，真真跟一个月之前的那个胖子判若两人。如果可以的话，老黄恨不得拿鞋底抽这个胖子一顿才解气。 扭头看看声旁一副看戏模样的杨琳，老黄不禁感慨自己到底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商人。从杨琳的眼中，老黄知道了他的意思，他突然站住了脚步。 “说吧，你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啊？” 没想到老黄竟然会这么好说话，侯成一时半会儿有些反应不及。 “嘿，老掌柜！我这几天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想着咱们是不是没必要做的这么兵戎相见！” “嗯？” 侯成的拐弯抹角让老黄的眉脚微微扬起。 善于察言观色的胖子立刻察觉自己说错了话。 “咳咳，老掌柜！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我想了想，咱们这样拼下去大家的生意都不好做，要不咱们还是罢手言和吧！” “你的意思是？” “一切价格都回归到原来的水平如何？不管是杂货零售还是皮毛收购？” 胖子努力摆出自己最最真诚的样子。 “好！” “好？” 一旁杨琳突然的话让侯成差点脚下一滑，他看看杨琳再看看老黄，好半天没有言语。李记的人竟然会这么通情达理，这简直有点让人感觉不那么安稳啊！ “怎么？难道你又反悔了不成？” “不，那不能！” 听到老黄的话，侯成赶紧摆手说道。 一直看着老黄、杨琳二人进了李记的大门，侯成摸了摸自己下巴还是有点难以相信事情就这么谈拢了？ 这次来李记也是侯成不得已的举动。 在跟辽阳都司来的董执事就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做了汇报之后，两个人全都不禁感觉到这件事的棘手。 李记的横插一脚已经完全打乱了春茂行的布局。皮毛收不上来，低价卖出的杂货全成了打狗的肉包子有去无回。而陪着李记抬高皮毛收购的价格，这对春茂行来说无异于放血割肉。 不管怎么说打压杂货出售的价格已经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了。别说挤压顺昌号的市场空间，没有利润的市场就算全占了又能如何？ 正是建立在这样考虑的基础上，才会有了侯成到李记谈判的出现。 董执事的意思，侯成没办法违背，可他却不认为这趟过来能有什么样好的结果。毕竟之前得罪老黄似乎得罪地太惨了一点。 更何况李记没理由也没必要跟自己妥协！ 杂货生意上就算自己这边不让步，对李记的影响也没有多大。而对皮毛市场的垄断则是能够给李记带来极大的回报！关于这一点，侯成有着很大的把握。他手中就有着一块想方设法得来的李记作坊产出的成品，看质地已经能够跟辽阳城最好的作坊相比了！李记的皮毛作坊可绝对不是拿来唬人的东西。 可就是这样，李记竟然答应了自己提出的条件。 侯成看不见的地方，老黄一进李记的大门就向杨琳比划出了大拇指。不为别的，就因为杨琳早在作坊建立之初就已经猜到了眼下这种情况的出现。真不知道这小子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竟然比自己这个在商界混了大半辈子的老油条还要精明。 杨琳笑而不语，古往今来价格战之后的结果无非那么几种。可是不管最终是如何结束的，市场的价格终归还是要慢慢回归到正常的水平上来，这是市场与商品价值本身的特质决定的。 就拿杂货生意来说，无论哪一家最终笑到最后，当前这个价格都是不可能维持长久的。 至于降低皮毛收购的价格，这对李记同样也是一件降低成本的好事，杨琳又怎么会拒绝。 垄断铁岭卫的皮毛生意？这种事杨琳想都没有想过。或许顺昌号还会观望一番，而一心想要开拓商路的春茂行肯定不会坐以待毙。学习李记的吗，模式，然后参与恶意竞争几乎是他们唯一的选择。到时候李记的利润还不是一样要被进一步压缩？ 与其这样，还不如干脆大家坐下来平心静气好好做生意。降低的两成成本几乎已经是李记皮毛加工利润的一半了，有了这多出来的一半利润，让出去半数的市场又何妨？ 第八十章 罢手言和 因为杨琳轻飘飘一个“好”字，一夜之间铁岭卫的市面上悄无声息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零↑九△小↓說△網】 原本压价了一个月的春茂行把所有商品的价格改回了原来的水平，而李记也摘掉了高价收购皮毛的牌子。 这样的变化让不少人都有些措手不及。原本在观望中煎熬了一个多月的众多商家纷纷坐不住了！ 在试探了李记和春茂行两家的口风之后，众人这才知道这场神仙打架总算是暂时结束了。为什么说是暂时呢？毕竟春茂行跟顺昌号的争斗才刚刚开始，后面还会不会发生什么变故谁也拿不准啊！ 不管如何，生意总算是又能继续开张了！这一个月的坐吃山空，不少大掌柜身上的肉都轻了三五斤。 可这样一来，众人马上又面临了一个新的问题，要去哪里补货来着？ 虽说这一个多月的生意大多被春茂行给垄断了，可众多商家多多少少也是卖出去了不少东西的，加上上个月又没补货，一时之间大家似乎全都面临着一个无货可进的局面。 虽说春茂行和顺昌号的商队都还在铁岭卫城内，可是两家似乎都没有多余的备货啊！有了上个月的经验教训，顺昌号这个月刻意减少了商队的货物。春茂行倒是有货，可那是给自家商铺准备的。 把三万卫和辽海卫的货物借用了？开玩笑，在两家商队针锋相对的眼下，这么做无异于将自己的客户推给对方。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的时候，李记又站了出来！众人这才恍然想起来一件事。对啊，李记手里有货啊！上个月李记从顺昌号吃下了大笔货物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为此众人还以为李记这是要跟春茂行大打出手了！ 现在看来，大家还是有些太年轻了！而知晓了李记与春茂行那个小协议的人更是忍不住感慨李记的人实在是太奸诈了！ 李记又不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面对登门买货的众人，李记没有拒之门外，但是同样也没有手软。 当时低了半成价格入手的货物，一倒手反倒以高出半成的价格卖了出去。看着账上多出来的银子，老黄笑的嘴都合不拢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笔生意自始至终李记都没有花一个铜板！当初从顺昌号接手这批货的时候可是跟顺昌号谈妥了赊账的。仅仅一个月，没有一文钱的成本，凭空就赚了往常五个月的利润。【零↑九△小↓說△網】这杨琳难道真的是财神赵公明转世不成？ 当天下午，老黄就亲自把货款送到了四海客栈。 收到货款的黄毅看着老黄神色复杂感慨万千，“老掌柜！高！实在是高！” 知晓事情全部经过的黄毅有理由相信整件事都是在李记的计划之中的。也就是说李记从当初拿下这笔货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如何去破解春茂行给出的难题，同样也预见到了今天这种情况！ 而这一个多月下来，算上两大商队以及铁岭卫众多的商家，唯一的赢家也就是李记自己了！顺昌号暂时损失了不小的市场份额但总算稳住了阵脚，小亏；春茂行大吐血却并没有收获预期的结果，惨胜；其他商家殃及池鱼，无妄之灾；唯独李记赚得盆满钵满！ “一般一般！” 尽管心里清楚这些都是杨琳的功劳，可是听到赞美老黄依旧还是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老掌柜，您是不是有些太不厚道了！” 恭维过了，黄毅苦笑着向老黄说道。 市面上的变化黄毅不可能不清楚，李记跟春茂行突然的罢手言和必然充满了猫腻的味道，这让黄毅不得不担心起来。 昨天才跟人家在皮毛生意上达成协议，结果一转眼自己又跟春茂行那边进行了妥协，就算是老黄的脸上也觉得微微有些发烫。 “嘿！其实这事对你们来说也不是一件坏事不是？” 听到老黄的话，黄毅立刻明天他所指的很显然是杂货销售。春茂行不再继续打压价格，顺昌号受到的狙击自然也就少了一半！不再通过降低价格给众商铺制造压力，接下来就看两家商号各施手段抢夺份额了！ “对你们才不是一件坏事吧！” 黄毅继续苦笑。两家商队想要争夺份额，少不了还要在价格上动一些心思，但是市场价不再有变化，收益的只能是几家铺子。而且，其中收益最多的还是李记。除了杂货生意中重新获得的利润空间之外，皮毛加工上李记的利润率也提高了一大截。真真便宜都被李记给赚去了。 “嘿！那皮毛你们还要不要了？” 被点破的老黄丝毫没有觉得如何不好意思，他笑笑问道。 “要！为什么不要！” 黄毅可不认为皮毛价格回落自己就能收的到皮毛。虽然市面上的皮毛价格回落了，可是没人阻止李记高价从其他铺子手里收购啊！ 一边是一个月才来一次的商队，一边是随时可以变现银子的李记，如果李记再肯开出更高的价格，傻子都知道会怎样选择。归根到底，李记依旧还会在皮毛生意当中占去很大的份额！这也正是杨琳肯答应春茂行所提出议和请求的缘故。 黄毅很显然已经看穿了这一切。既然这样，李记就依旧是铁岭卫这块市场当中举足轻重的力量。自家商会若想在跟春茂行的竞争当中占得先机，就必须紧紧团结好李记，这已经成为了黄毅最坚定不移的看法。甚至他有考虑过回去之后建议商会先不要再铁岭卫建立皮毛加工作坊与李记开展竞争。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鬼知道李记有没有后招来应对这些！ 另外一边的春茂行显然并没有黄毅的这番见解。取得了与李记的谈判进展，侯成与董执事都轻松了许多。被李记这么一搅合，原本的大好局面立刻又回归到了一个均势的局面，可是总比之前的处境好了太多。 一番摩拳擦掌，两人重新制定了一个新的计划。 “这件事你处理的不错！回去之后我会如实向上面汇报的。作坊的事情，我回到辽阳城就会促成，只要熬过这段时间，铁岭卫依旧是我们的！”